《医手遮香》 第1章 死里逃生 早春二月,大丰朝北方飞龙关荒凉广袤的雪野里,一个满头是血的女孩扑倒在地一动不动,一只瘦得眼里冒绿光的黄狗在旁躁动不安地打转,几次想要上前去舔血吃肉都被一旁的几个半大小子给喝止了。 一个缺了门牙的半大小子蹲下去将手探在女孩子的鼻前,好半天才颤抖着声音轻声道:“她死了。”他抬起头来,一张青黄瘦削的脸上除了惊恐之外再看不见其他,“怎么办?她说的要是真的怎么办?” 另一个脸上有疤的半大小子杵着根带血的棍子冷冷地道:“因为她说的可能是真的,所以我们更不能留她。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要是放她回去,她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们挨打事小,若是家中父兄逃役之事被牵扯出来,都不要活了。” 大丰朝刑法严苛,民众逃役是大罪,何况他家父兄逃的是兵役,一旦被拿住不死也得脱层皮,一个家基本也被毁了。虽然这样,到底是一条人命,几人心中害怕,却没有一个人能反驳,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疤脸小子定了定神,摆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人都死了后悔害怕也来不及了,反正你们也算是帮凶,谁都逃不了,等下一起挖个坑把她埋了也是了。她的棉衣棉裙都厚实,可以剥了给家里人穿,她耳上那金丁香熔了也可以换些粮食,省着些大概可以熬过这一季了……”说着蹲下去把匍匐在地上的女孩子翻过来,再次探了探女孩的鼻息,确认女孩果然是死透了,便准备去摘女孩耳上那两枚小小的金丁香。 在此时,女孩紧闭的眼睛猛然间睁开,黝黑的眼珠子带着几分凄厉和寒气冷森森地直直瞪向疤脸小子。饶是疤脸小子胆子再大,也给这带着死气的凄厉眼神吓得猛地一缩手,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妈呀!诈尸了!”缺门牙的小子吓得大喊一声,拉了近旁年纪稍小些的那个拖鼻涕的小子转身跑。(广告) “不许跑!什么诈尸了,分明是没死透!”疤脸惨白着脸,颤抖着声音往后缩了缩,握住才放下的棍子,准备再往女孩的头上补一下。 不等他动作,一只纤细青白的手飞快地牢牢抓住了棍子,死而复生的女孩力气大得惊人,眼神更是死一般的沉寂,面无表情地看着疤脸小子道:“这是到了黄泉啦?怎么不见孟婆?” 这样的表情和语气分明不似活人,更像是个索命的恶鬼。疤脸饶是再胆大也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松开棍子将手撑着往后连爬了几爬,见女孩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赶紧跌跌撞撞地爬起来往远处逃了。 女孩愣愣地坐在那里看着周围发了会儿呆,苦笑道:“死了都没能得床破席子裹一裹,这样抛尸荒野了么?可真是窝囊啊,祖父,我对不起你老人家的教诲。”说到这里,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和身上的装扮,一脸的不敢置信,怔了片刻后掐了掐自己的脸,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满脸是泪:“我这是在做梦么?天底下竟有这样的好事?” 待她笑够了要站起身来,却一阵眩晕栽倒在雪地上,头一抽一抽的疼,她颤抖着手往头上摸了摸,再将手放到眼前一看,看到满手的鲜血。 四周寂静无人,身上已经发冷,再这样下去,算是刚才那几个人不杀回马枪来取她性命,她也要因血流尽或是冷死在这荒野里。女孩咬咬牙,抬头看了眼刺目惨白的太阳,辨了辨方向,手足并用地往前爬去,她不信她重活这一回,又是来送死的! 女孩爬了不久头晕目眩,手脚抽筋,全身发软发冷,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往前挪动一分。她叹息了一声,躺在地上蜷起身子用力喊了起来:“救命!救命!” 回答她的只有呼呼的风声。 风吹在脸上犹如刀割,竟然起寒风了,莫非是又要变天下雪了么?女孩绝望地看着远处重叠起伏的山峦,一脸的不甘心。忽然有什么东西轻轻舔了舔她的后脑勺,接着一股带着腥臭的热气呼在了她的脸上,女孩大吃一惊,回眸一看,对上一只瘦骨嶙峋的黄狗。见她回头,黄狗小心翼翼地往后让了两步,呲牙发出一阵低沉的咆哮声。生死攸关之际,女孩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猛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死死瞪着黄狗。 一人一狗僵持了片刻,嗅着温热的血腥气,黄狗饥饿难耐,躁动不安地往前踏了几步,恨不得一口撕下一块人肉以便果腹。终于,它忍耐不住,“哈儿”一声亮出森森白牙朝女孩扑了上来,腥臭的口水甩了女孩一脸。女孩凄厉地大叫一声,两手用力合抱住黄狗的嘴,同时两根大拇指准确无误地全力插入黄狗眼里,整个人合身扑将上去压住黄狗,和拼命挣扎惨叫的黄狗在雪地里滚做一团。 不知过了多久,黄狗终于不再动弹,女孩一阵干呕,想把手收回来,却连抬动胳膊的力气都没有,便只能瘫在雪地里看着惨蓝的天空发呆。 鞋底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吱吱”声由远及近,还有人的说话声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好像是在这边。” 女孩本来已经黯淡下去的目光渐渐亮了起来,因为力竭和失血过多,她的视力已经模糊,她看不清来人的长相穿着,只依稀知道来的是两男一女,女的是个年纪有些大的妇人,男的一个是青年,一个是少年,穿得都还周正。她用尽全力喊了声:“救命!”声音比蚊子大不了多少。 “师父,安怡在这里!”少年发出一声惊叫,朝她快步跑了过来,试图将她还牢牢卡着狗头的手掰开:“你松手,我来帮你。” “知善你小心点,她头上有伤。”妇人也快步赶过来,声音温柔可亲,纯正的京城腔。 听到这熟悉的京城腔,女孩一阵眼酸,却不敢放松,坚持着不让神智涣散:“救我,会报答你们的,不让你们白救……”经过那许多事,她已经不敢相信人会随便伸手援助陌生人了,只能先许下承诺才能抓住那么一点可能性。她是真的想活下去,非常想活下去,她还有那么多的心愿未了呢。 名叫知善的少年雪白的袖子小心翼翼地替女孩擦了擦脸,急急地喊道:“安怡,安怡,是我啊,我是陈知善。你怎么了?认得我是谁吗?” 原来是熟人啊,这好办了!还说自己真是倒霉透顶,睁眼差点死在这雪地里,谁知天无绝人之路,看来是死不掉了。新名字叫安怡,女孩把这个名字牢记在心,感激地朝陈知善笑笑便再也支持不住,头一歪,彻底昏死在了陈知善的怀里。 陈知善手足无措地看向妇人,求助道:“师父,这可怎么好?” “让我看看。”妇人上前仔细检查了安怡的伤口,取出一个精致的针匣,将几根长短不一的银针动作熟稔而迅捷地依次往安怡头上、身上的穴位插入,轻声道:“血暂时止住了,赶紧送回去吧,医药及时兴许还能救她一命。陈喜,你来搭把手,小心些。” 下人装扮的青年应了一声,上前和陈知善一道,小心翼翼地将安怡扶起来朝着最近的昌黎县城行去。妇人四处看了看,看到不远处的雪地里倒着一只半旧的竹篮,又有许多才采摘下来没多久的雪里红散落在地,心知安怡是来挑野菜才会遇险的,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安县丞做的这些事啊,平白拖累了好好的孩子。”言罢上前将雪里红随意收入篮中,提起篮子跟上陈知善等人。 陈知善看到她手里的篮子和野菜,再看看昏迷不醒的安怡,由不得叹道:“没见过这样的人家,这样的天气还逼着女儿出来挑野菜,还是官家呢……今日要不是我们遇着,安怡岂不是要白白送命?” 妇人皱眉道:“休要多言,走快些,慢了只怕她性命不保。” 陈知善闻言默默加快了脚步。 一行人进了昌黎县城已是午后光景,妇人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安怡和四周人好奇探究的模样,吩咐陈知善去最近的茶铺借板车和被子,以便将安怡尽早送回家去医治。 都是熟人,茶铺老板虽然很不乐意还是借了车和被子,反复追问妇人:“吴姑姑,这安大姑娘没有大碍罢?”这人要是死了,他的板车和被子可都要不成了,若问安县丞赔,这京城贬斥来的安县丞是个出名的穷鬼,偏还是个官,他没那胆子去歪缠,可若是不问人赔,他小本生意哪里禁得起折腾? 被称为吴姑姑的妇人心里明白这些弯弯道道,笑道:“你放心,我赔你新的。” 妇人姓吴名菁,乃是飞龙关这一片的名医,不独医术高明,更有一手神奇的针灸之术惯能起死回生,救命扶弱,向来名声极佳,说一是一说二是二,茶铺老板听了她的保证也把那心放下来,假意推辞道:“那哪儿能?您妙手回春……” 吴菁没空听他闲扯,见安怡被安置好了命陈喜推着车往县衙而去。绕过两条街到了昌黎县衙,吴菁并不让门口的皂役入内去寻安县丞,而是熟门熟路地领着陈喜和陈知善往西边行去,敲响了县衙临街一道宅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章 县丞之女 许久才有女子在里面应声:“谁啊?”那声音期期艾艾的,小得很,仿佛没吃饱饭似的。(广告) 吴菁道:“是我。吴菁。” 门这才开了一条缝,里头探出一颗美人头来,贼兮兮地往外张望一番才道:“吴姑姑,对不住哈,奴还以为是来讨债的。”目光落在板车上,看到安怡那颗血糊糊的脑袋,先是怔了怔,随即眼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和快意,夸张地尖声嘶喊起来:“这不是咱家大姑娘么?她又惹什么大祸了?” “你家主母呢?”吴菁不悦地用力推推被美人一直紧紧拉着的门,皱眉道:“进去再说,她急着要用药!” 美人这才往旁让了让,往里扬起嗓子喊了一声:“老太太,您快来,大姑娘不好了!” 正屋里顿时响起婴儿的哭闹声,一条苍老的妇人声气自里面怒气冲冲地响起来:“吉利你作死,吓着我乖孙。死丫头三天两头的惹事,她能怎么不好?总归死不了。有事不要找我,寻她亲娘去,谁生的谁管。”接着是一连串轻柔的哄婴儿的声音:“乖孙莫哭,乖孙莫哭。” 真是有了男孙什么都不顾了,美人吉利撇撇嘴一挑眉,幸灾乐祸地朝着东屋娇滴滴地又喊了一声:“太太,太太,大姑娘满头都是血哟!怕是不成了,您快些出来瞧!” 话音还未落,东屋的门帘已被人掀起,一个脸色苍白,身形瘦弱,病怏怏,年约三十许的妇人披着件旧袄子,双手扶在门框上愁苦而担忧地看过来,声音都是抖的:“怡儿怎么了?”瞧见安怡露在外头那颗血糊糊的脑袋,腿一下子软了,踉跄着扑上来哭道:“这是怎么了?”人还未到板车前便一口气上不来,狼狈摔倒在地。 吉利并不上前去扶安太太,只顾在那里嚷嚷:“大姑娘怎地又弄得头破血流的?莫非是又和人打架来着?啧啧,这样的大雪天也不肯好好在家呆着……” “她去挑野菜遇着野狗了。”吴菁把安太太扶起,道:“她血流得太多,又在雪地里冻了许久,再不抬进屋去医治怕是要出人命。人我是送回来了,你家究竟要怎么办?救还是不救?” “救!救!烦劳把她送西屋里去。”安太太缓过气来,抓住吴菁的手苦苦央求道:“吴姑姑,求您行行好,再救救这孩子。”吴菁是个好心人,可怜他家日子艰难,不但给她看病不收钱,甚至还让安怡去帮着抄补贴家用,她现下身无分文,婆婆不管,丈夫不在,也只有求吴菁了。 吴菁尚未回答,吉利在一旁小声提醒道:“太太,家里米没有了,还欠着肉铺和杂货铺子许多钱,您生少爷花用的医药费还欠着吴姑姑呢,怕是再凑不出姑娘的医药费,怎么办?” “你……”安太太气得要死,刚想训斥这不知天高地厚来拆台的小妾,又想起目下最要紧的事是女儿的伤,便咽了这口气死死抓住吴菁道:“吴姑姑您放心,我少什么也不能少了您的医药费。等我好了我做针线活……” 吉利却打断她的话道:“太太,吴姑姑自是好人,让姑娘抄挣钱还管饭,她却不知好歹,枉费了姑姑一片好心。算姑姑的诊金可以不算,抓药总要钱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总不能再叫奴厚着脸皮去药铺赊账……” 若不是这恶毒跋扈的小妾居中挑唆了婆婆和丈夫,引得年幼倔强的女儿和祖母、父亲不合闹矛盾挨打,女儿也不会赌气在这样大雪天里跑出去挑野菜。安太太恨不得将吉利撕成碎片,却碍于有外人在场不好造次,只得怒睁双目,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 吴菁懒得去理安家的家务事,只将安怡连着她身上的被子卷成一筒,命吉利一起将人抬进西屋里去。[超多好看]眼看着要顺利进屋,吉利突喊了一声:“哎呦!”接着手一松,安怡跟着被子一道向地上摔落下去。 吴菁措手不及,被带得一个趔趄,待慌忙伸手去捞,却只抓住了一只被角,只能眼睁睁看着安怡咕噜噜滚下去砸在门槛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摔得实在不轻。 安太太见状,心疼地拨开吉利冲上来,颤抖着手将安怡抱入怀里哭了起来。 “奴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早起没吃早饭,一直饿着肚子没力气,又给这该死的门槛绊着。”吉利掩着脸哭,从指缝间偷觑安怡母女和吴菁等人的反应。却见一直昏迷不醒的安怡睁开了眼,虚弱地四处张望了一番,茫然地看了看安太太,又将目光转过来定定地盯着自己看,那眼睛黑幽幽的,很是瘆人。 吉利被她看得心慌,陪笑道:“大姑娘,您醒了?来,奴扶您上床去歇着。”言罢上前去扶安怡,借着衣袖掩盖狠狠在安怡胳膊上掐了一把。她只当安怡会如同往日那般尖叫怒骂出来,再不顾情面地与自己当人大闹一场,谁知安怡却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头,一言不发地冷冷看着她,眼睛眨也不眨。那眼神带着死气和说不出的冷漠,吉利忍不住一寒一抖,怏怏地松开了手。 安怡收回目光,朝一旁的吴菁虚弱而感激地一笑,将手死死拽住吉利的手,示意她扶自己起来。安怡的手冰凉,抓得吉利的手臂生疼,吉利再不敢乱来,忍痛与安太太一起合力将安怡扶到了临窗的炕上。 炕没烧过,冷冰冰的,被褥等物更是陈旧不堪,幸好洗得很干净。安怡带了些苦笑,气若游丝地道:“渴。” 安太太忙从一旁的旧桌上寻了个摔了把手的茶壶,倒了半盏冰冷的白水,想递过去又不忍心,便转眼去看吉利,还未开口,吉利一摊手:“没柴了,什么都要钱哩。” 总比污水和吃雪好吧,安怡张张口,示意喝这个。 安太太只得上前喂她喝冷水,边喂边流泪。 吴菁在一旁看得直皱眉头,这安怡是安家的长女兼独女,伤成这个样子,却连热水也没得一口喝,安太太也是软善得过了份,竟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这母女俩,一个过分懦弱,一个冲动暴躁,这样下去,是自己愿意给她们提供方便也于事无补。 须臾,安怡喝完了水,皱着眉头哀求地看着安太太:“疼。”虽然不清楚状况,但凭着本能,她便知道这屋里谁对她是真心的好,她的伤拖不得,再拖兴许又要去见阎王爷了。 安太太抹了把泪,站起身来对着吴菁深施一礼,哀求道:“吴姑姑,求您救救我的孩子吧。” 送佛送到西,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姑娘耽搁了。吴菁叹息一声,皱着眉从袖里取出钱袋,吩咐一直被晾在外头的陈知善二人去买柴并告知安县丞,再抓药来熬药汤给安怡清洗伤口。 陈知善一直眼巴巴地等在外头,并不接吴菁的钱,只道:“我有钱。” 他家中是这昌黎县城里有名的大户,有钱得很,他是家中独子,自不缺钱使。吴菁也随了他的便,叮嘱道:“快去快回。” “嗳!”陈知善临走前同情地看了眼安太太,又愤愤不平地瞪了吉利一眼。 人家救了自己的女儿,还要出钱管医治买柴禾,人活到这份上真是什么脸都丢干净了。安太太的脸热得烫人,恨不得有条地缝可以钻下去,但看到奄奄一息的安怡,脸皮便又厚起来,抬眼看着吴菁轻声道:“多谢您了吴姑姑,您放心,过些日子我便设法还了你的钱。”默了默,又道:“怡儿她不是不想给您抄,而是别有因由。等她好起来,我让她继续去给您抄。” “再说吧。”吴菁将手放在安怡的脉门上,示意安太太先坐下:“你还没出月子,不宜太忧心操劳,否则将来要落下月子病的。” 安太太收了泪,默默坐在一旁看着安怡的脸发呆。 安怡半闭着眼,不放过周围的任何一句话,弄清自己是个县丞的女儿,这家子人很穷。又因伤重不支,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等她再次醒来,天已黑尽了,屋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豆大的灯光只能照亮她的炕头。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的环境,听窗外传来一阵尖锐的叫骂声。 只听一个老妇人怒气冲冲地道:“去!去!去!堂堂县丞老爷不能养活老娘妻儿,要老娘替你买小妾养儿子已经很是丢人,怎么还好意思来问老娘要钱与你还债!老娘早知你便是做了官也还是这副怂样,一把老骨头还得跟着你从京城到这又穷又破又冷又偏的小地方,当初何苦累死累活、砸锅卖铁供你什么鸟!” 一个男人低声下气地道:“娘,前些日子儿子不是才领了俸禄给您收着的?不是还该剩些儿么?您老拿给儿子先把吴姑姑的药钱还了如何?不能人家救了咱大丫头的命还欠着人家钱不还啊。” 老妇人怒道:“滚!早没了,再问小心我的拐杖!” 不知男人又低声说了句什么,咚咚一阵乱响,重物击打在身体上的钝响声破空传来,安太太在低声相劝,吉利在尖叫,又加上了婴儿的啼哭声,还有老妇尖利的责骂声,掺杂在一起好不热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章 这一家子(上) 真是乱七八糟。安怡叹口气,试探着喊了一声:“娘?” 整个院子顿时悄无声息,接着脚步声传来,门被人推开,一个面颊清瘦微黑,腰背有些佝偻,看上去得有四十好几的男人当先走进来问道:“你醒了?” 借着昏黄的灯光,安怡看清来人那双饱含责备和严厉的眼睛后,猜这男人应当是这身子的父亲。安怡先是有些心虚的往被子里缩了缩,随即又理直气壮地对上对方的眼睛。都到这一步了还怕什么呢?只要应对得当,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安怡? 安县丞见长女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由不得叹了口气,缓步走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来道:“怎地不答话?你是先前挨的那顿打还不够么?这么大的人了还不懂得规矩。不喊我也罢了,连话也不答。” 他的语气有些不好,带着许多烦躁。安怡迅速分析,原来这家不但做祖母的不疼孙女,做小妾的会下暗手折磨欺负嫡女,做爹的也会打女儿,那她岂不是只有那病弱的安太太可以依仗了?能在这样的大雪天里跑那么远挖野菜,岂止是因为穷的关系?只怕还是有赌气和无奈在里头。 见她还是不说话,安县丞因她受伤引起的怜惜由不得又化作了怒火:“早跟你说现下青黄不接,四处都有饿肚子的,有些乱,叫你不要独自一人出城,你偏不听。看看,险些把命丢了吧?这是没把你母亲给吓出个三长两短来,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 好汉不吃眼前亏,安怡垂下眼软声道:“爹,女儿知道错了。您别生气。” 话音才落,安县丞一下子不动了,只顾睁大眼睛看稀奇看古怪一样地看着她。 安怡被看得心头发毛,只得又垂了头,一声不吭地看着被面上的碎花发呆。 “怡儿,你饿了吧。”安太太端着碗进来,见状急道:“老爷,她伤重才醒来,且也是为了我说想吃新鲜菜蔬才会跑去城外挖野菜,您不要怪她了吧?”又劝安怡:“乖女儿,快给你爹认错,以后咱不乱跑了。” 安怡十分顺从地道:“爹,我错了,以后再不会惹你生气了。” “这对了!”安太太高兴之余,也有些愣住。 安县丞在一旁道:“犟丫头竟会说软话会认错了。挨这一下,竟开窍懂事了,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这人啊,不懂得讨饶也不好,太懂得讨饶也不好,自己从前是太软善了些,所以才会落到这地步,也不知道身后事如何,究竟是给扔到荒野里喂狼了呢,还是给一床破席子裹了草草掩埋?想起从前的事,安怡止不住的心酸,垂着头低声道:“阎王殿里走了一遭,再不开窍那是白死一回了。” 安太太想起这些年来受的罪,悲从中来,勉强忍住了,坐到炕边扶起安怡,柔声道:“懂事了好,来,把这两个鸡蛋吃了。” 一股甜香扑鼻而来,碗里原来是两个糖水荷包蛋。安怡的肚子饿得更凶,抢过碗来大快朵颐。吃完了可怜巴巴地看着安太太:“真好吃,还有吗?” 安太太为难地看了眼安县丞,安县丞沉默片刻,站起身来,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地道:“待我去想想法子。”言罢大步走了出去。 安怡只当他是还要去寻安老太要钱,谁知听见吉利在院子里扬声道:“老爷,这么晚了,您这是要去哪里?”安县丞没回答,院子门“嘎吱”响了一声没了动静。 安太太两道纤细的眉毛顿时拧在了一起,一脸的愁苦,自言自语一般地道:“这么晚了,你爹还能想什么办法?算是舍了脸皮不要,也没多少人乐意借钱给他啊。”来这里五六年了,能借的人都借过了,好多债还没还,谁还肯借?倘使不是做着这官,住的房子也是县衙的,早被人赶出去,妻儿都拖去抵债了。 安怡轻声问道:“娘,老太太怎么有钱也不肯拿出来使?”亲人间尔虞我诈,互相算计的事她看得多了,但听之前安老太的说法,安老太只有安县丞一个儿子可以依靠,应当不会不管不顾啊。 安太太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你祖母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顿了顿,又无奈地道:“你爹的性子,有多少钱落他手都能花个精光,一分银子能花出二分来。” 她还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要靠打听。安怡抿了抿唇,决意把准备了许久的话扔出来:“娘,我好像有些事情想不起来了,多想会儿脑仁疼。”短时间内还好应付,时间长了她准得露馅,不如赶早说清楚,省得到时候又生风浪。 安太太果然大为紧张,立即起身端了那盏昏黄的油灯过来查看安怡的伤口:“吴姑姑不是说没有什么大碍了么?” 安怡任由她拨弄,轻声道:“我也不知怎么回事,连我为什么会遇险也记不得了……” “早前吴姑姑说了你头上的伤是棍棒伤,你爹还说要问清楚是谁伤了你好替你出头呢,怎地全忘了?”安太太心乱如麻又不知如何是好,由不得垂泪道:“都是娘没本事拖累了你,你也别怪你爹,他不是不疼你……” 安怡被她哭得心烦,正想劝她两句,忽听吉利在院子里大声道:“太太!老爷气冲冲地跑出去了,莫不是大姑娘又和老爷顶嘴了啊?您劝着大姑娘些,才伤成这样子,让一家子人着急得不得了,怎地才醒来又惹老爷生气?” 安怡还没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呢,安太太已经气得脸色发白,走到门边低声训斥吉利:“你乱嚷嚷什么?没有的事休要乱说……” 话还没说完,安老太气势汹汹地从正屋里快步走了出来,不由分说怒骂道:“你还包庇这死丫头!不然大半夜的保良跑出去做什么?” 安太太垂了眼轻声道:“老爷是想去借钱。” “他去找谁借?光借不还,谁会借给他?”安老太一听更怒,将手里的藤木拐杖用力在地上顿了顿,大声骂道:“我晓得,你们合起来算计我,这是嫌我老不死的,有钱舍不得拿出来给你们花用,大半夜的作气给我看呢。也不想想,你进我家门这么多年一直生不出儿子来还总生病,不是我出钱给你看病,你能生出儿子来?我知道你怨恨我买了吉利来做妾,但现下儿子我也给你养着,你还要如何?你这个不孝不贤的妇人!可是要休了你出门你才晓得害怕?” 见安老太在那里大骂不止,安太太眼里闪过一丝泪花,低声辩白道:“家里没吃的了,老爷是想去试试看有没有办法弄些米粮回来。” “我知道是这死丫头在作怪。又想吃好吃的了不是?”安老太冷笑一声,疾步冲到安怡炕前抡起拐杖要往她身上招呼,口里还骂道:“打死你这臭丫头干净了,成了这模样还不消停,大半夜的催着要你爹的命。早知你是这么个祸害,当初老娘该把你扔在马桶里浸死!” 安怡不知为何战火突然烧到她身上了,只本能地护住头想往炕里滚,谁想她这身子今日经历的事太多,不要说躲避安老太的拐杖,是举手也有些困难,便只好眼睁睁看着安老太的拐杖朝她身上砸下来。 (新上传,求推荐,求收藏,求留言,o(n_n)o谢谢大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章 这一家子(下) 安太太见状,猛地往前一扑护在安怡身上,泪水涟涟地哀求道:“老太太,真的和怡儿没关系,她这么重的伤,哪里经得住这一下?她要真有个三长两短的,媳妇也活不成了。” 安老太的拐杖自然砸在了安太太身上,安太太痛得一抖,眼泪流得更凶,却是坚决不放手。 吉利在一旁假模假样地劝:“哎呀,老太太,大姑娘虽说不懂事,但怎么也是您的亲孙女儿不是,她伤着,您却还要打她和太太,再记仇了怎么办?大姑娘性子可倔着呢,上次老爷管教了她两回,她可是许久都没叫老爷。” 她这话听着是劝,其实是挑拨,安老太闻言更怒:“今日我便收了她的小命,看她怎么记仇?” 又是这样不慈悯的祖母,又是这样挑拨离间的小妾。黑脸皱皮,头发雪白,一脸凶相,得势不饶人的安老太与记忆深处的另一张脸重叠起来,引得安怡心里控制不住地生出一股戾气和怨愤,便冷冷地瞪着安老太,同安太太道:“娘,您让开,您身子虚着呢,哪里经受得住这般闹腾?若是祖母打死女儿高兴了,那便如了祖母的意罢。想来做祖母的打死伤重的孙女儿是应当的,并不会影响县丞老爷的官位。” “你还说!快闭嘴。”安太太一把捂住安怡的嘴,害怕地转头去看安老太,生怕激得安老太更怒。 “唷,长进了么,晓得拿这些个大道理来压我了。”安老太收了拐杖,眯了老眼狠狠瞪着安怡高声道:“我还真不怕!别家的女儿到了这岁数早懂得做事理家务,更懂得孝敬长辈,教养弟妹。你呢,只晓得成日在外头疯跑疯闹,和人吵架打架闹事惹祸到家,在家和父母吵闹不服管教,任意打骂折磨父亲的妾室,和祖母顶嘴不孝,偷拿祖母的东西,丢着你弟弟不管。吴大夫可怜你,让你去她那里抄学道理,你也不肯好好做。你是个祸害!我打死你也是占了理的!” 安老太骂得痛快,安怡左耳进右耳出,只冷眼看着这面容冷峻的老太太,她不信,这恶老太真敢打死她给安县丞惹麻烦,真丢了这个官不做。她可是明白得很,这些当官的最怕什么。 恰好此时外面传来一阵婴儿啼哭声,安太太忙道:“毛毛哭了。” “这次暂且饶了你。”安老太心中挂怀孙,用力一顿拐杖,气冲冲地快步走了出去。( )吉利见状,匆忙跟了出去,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了她和安老太的说笑声。 看来这个小妾很得老太太的欢心啊,前身真的这样惹人厌恨?安怡正思量间,安太太皱眉道:“你听好了。若是不想要我早死,你再不要和那贱人无谓争斗,不要因了她的缘故再激得你祖母和父亲不喜你,更不要因了这些事拿自己的性命和前程赌气,随意跑出去。不然死了残了,痛的只有你自己和娘。”忍了忍,低了眉眼轻声道:“日后记得不要再和她当面对上了,好歹她是你爹的妾室,你那样对她总是落人口实,于你名声不好。” 这是大实话,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第二次生命,她自是要好好珍惜。安怡郑重点头:“您放心,女儿再不会犯傻了。” 安太太见女儿眉间露出少有的娴静懂事,心中稍许宽慰了些,轻声劝道:“你祖母说话虽然难听,但有些话也当听一听。从前她和你父亲也是极疼你的,要不是那件事,也不会对你生了偏见……你年纪渐长,再不好似从前那样,不然将来可怎么办?” 听安太太大致说了些前事,安怡心中有了底,这安大姑娘是个没什么心机,性子暴躁,不太懂事又倔强的小姑娘,因看不惯无儿傍身,生性又软善的生母总是受祖母和小妾的气,便和小妾结成冤仇,连带着恨上了祖母和父亲,所以才得了个凶蛮不懂事的名头。而这中间,又有一件发生在吉利和她之间的事导致了安老太和安县丞对她意见很大,但安太太坚决不肯说,安怡也不好一直追问。 天刚放晓,安怡又被一阵叫骂声给吵醒,听声音是安老太又在咒骂人。忽然,门被人从外猛力推开,却是吉利一手提着只冒热气的木桶,一手端着只碗,一脸不服气地站在门口瞪着她。见她看来,吉利唇边露出一个冷笑,用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我只当老天有眼收了你这个歹毒的祸害精呢,却叫你这般好命活下来了。活下来也罢了,却又来折腾我。” 这是有意挑衅,要招安老太和安县丞对自己不满呢,安怡对上吉利那双含着冷笑又带着些不屑和算计的眼睛,心头明白得很,索性闭上眼睛,不闻不问不看不答。 吉利等了一会儿,不见以往炮仗脾气的安怡发作,不由十分诧异,想想不甘心,便将桶用力往地上一放,抬起粥碗用力喝了一大口,挑衅道:“这么香的米粥给你这个无用之人喝了也是浪费,不如我替你喝了。” 安怡见她实在嚣张,心想她总这样找茬也是烦人。正思量该怎么办才省事时,忽见门口有一角绿色袍角,猜着是安县丞那个便宜爹,便也用只有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回骂吉利道:“噎死你个贱人!” 吉利见安怡应战,立时兴奋起来,也没注意到她的声音为何这样的小。飞快地把粥喝了一半,再把手一松,把剩下的半碗粥连着碗一起砸在地上,接着蹲下去,边捧粥边大哭:“大姑娘,大清早的您这是闹什么?怎地砸了早饭?多可惜啊,天快亮老爷才披着冰渣子回来,不知多辛苦才弄回这些米,都没舍得吃一口,给您和太太,小少爷熬粥用了……算您看不惯奴,也该心疼老爷,珍惜老爷的一番慈之心才是。” 眼看着安县丞板着脸走了进来,安怡躺在床上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她倒要看看,目睹了一切的安县丞是要向着小妾呢还是向着女儿。 (今天下午5点有加更哒,求推荐票、收藏及留言,需要鼓励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章 前因后果 听见脑后脚步声响,吉利忙抬头泪汪汪地看着安县丞,如同往日那样可怜兮兮无限委屈地喊了声:“老爷。” 却见安县丞咬紧牙关,沉着脸一巴掌挥在她脸上,吉利的嘴唇嚅动了两下,忍下其余的话,悄无声息地收拾干净后自认倒霉地退了出去。 还好,不是个当真宠妾灭妻,不顾骨肉亲情的。安怡微微松了口气,看着安县丞在唯一一个凳子上坐了,将他好生打量了一番。安县丞看模样应当比安太太大上十来岁左右,肤色黑中带黄,双眉紧皱,一脸的郁郁不得志。人很瘦很高,身上穿的八品绿色官服袖口和领口处已经磨损得十分厉害,脚上的官靴也是旧的,在脚踝不显眼处还有补丁。 县丞,八品官,位居县令之下,是为一个县的二把手,俸禄当然不高,月俸六石六斗,但不至于养不活人口如此简单的一家子。更何况地方官都有各色隐形收入,安老太是个精明的,安太太不是奢侈浪费不贤惠之人,虽然安太太常年看病吃药花销大,但一年下来小康也应该能保证。这家子落到这个地步,应该别有因由。 雪粒子打在窗纸上的声音一声赶一声的响,寒风从大敞着的门口处吹进来,安怡冷得打了个喷嚏,扯着头上的伤口,一抽一抽地疼,肚子也配合地“咕咕”叫了两声。 安县丞终于开口:“我让你姨娘重新给你盛一碗来。”言罢果然喊吉利再给安怡盛粥。 吉利欢快地答应了一声:“嗳,马上来。”再进来时脸上笑得如同一朵花似的,仿佛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事情,变脸之快让安怡叹为观止。 安怡喝完了粥,安县丞才又道:“你头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什么人伤的你?原因是什么?” 安怡只能想起最后那个狼狈逃窜的疤脸小子,其余两个人她是脸都没看清楚。至于为什么会伤人致死,她却是不知道,于是照旧把昨夜和安太太说过的话拿出来应付安县丞:“想不起来了,晕乎乎的,多想头疼。”又强调:“好些事儿都想不起来!” 安县丞倒也没露出多少惊诧不信紧张来,只道:“我听你母亲说了。你也别急,等过两日吴姑姑来给你复诊,再请她帮你好好看看。” “好。”安怡应了,想转开话头:“爹,您吃了没有?” 安县丞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好半天才道:“等下到县衙里吃。”不等安怡再问,起身往外而去:“你想起来的时候记得和我说,我这个做爹的虽然没本事,倒也不至于让自己的女儿白白给人欺负了去。” “哦。”安怡钻进硬硬的被窝,听着外头东窗事发的吉利被安老太撵得满院子哭喊飞奔,看着昏黄发黑的屋顶想着心事。 几日后,风雪稍停,天空一碧如洗,安怡能起身走动了。因见午后的阳光极好,倒比她那间冷冰冰的屋子还要热乎些,便慢吞吞地端了凳子坐到院子里晒太阳。 因了安县丞那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粮食和一些银钱,一家子人有吃有喝还有热炕睡,所以不管是安老太还是吉利都安生了许多,安太太甚至于有了奶,那个早产先天不足、又没有奶吃、日常总是哼哼唧唧的小婴儿吃饱也安静了很多。故而这个午后是难得的清净,安怡正好将这些天收集到的关于这一家子的情况理一理。 安家在京城是大族,族长还是曾经的大丰朝首辅安归德,族里多有入仕之辈,但安老太和安县丞这一支和嫡系已经有些远了,且还很弱势。而这一支中,安县丞母子俩又更弱势。安县丞安保良的父亲是续弦生的,早早亡故了,丢下安老太一人上要伺奉公婆,下要教养孩儿。这也罢了,倒霉的是安保良五岁那一年,年迈的安家老老太爷又没了,前头发妻生的两个儿子立时闹着要分家,联合了族人一下子把续弦和安老太母子给踢了出来,三人只得两间摇摇欲坠的旧房并几亩薄田山地,连糊口都不够。 安老太是个坚强能干的女人,种地做针线活打零工,咬着牙硬是给婆婆送了终,把安保良养大并供他。好容易等到安保良中了进士选了官,娶了媳妇生了娃,几经周折混进户部做了个从七品给事中,好日子没过几年呢,又被安家族长、当时的首辅安归德给牵连了,一下子给发配到这偏远穷寒的小地方来,失落伤心不为说,日常还要受其他派系的同僚们给挤压摧残。 这还不算完,安保良因为早年一心且没闲钱,安太太又一门心思想要娶个香门第或是官宦人家的女儿来充门面,所以一直等到安保良三十岁中了进士才设法娶到了现在的安太太薛氏。 当时薛氏娘家父亲是个九品的国子监学正,官不大却在人中有个好名声,薛氏本人也年轻貌美品行端正,母子俩是很满意的,但薛氏生长女之时伤了身子,乃至于后来一直不能有孕。没有男丁传宗接代那可是大事,安老太在京中时碍于薛学正还能忍着,一出了京城再也忍耐不住,拿出自己的私房钱做主一口气买了两个妾,一个是吉利,还有一个叫富贵,富贵进门没多久患病死了,剩下的吉利占着狡猾美貌善于看安老太和安保良的眼色而站住了脚。但不知何故,吉利也没能生下一男半女,倒是已近三十的安太太薛氏得了吴姑姑几次诊疗后顺利怀孕生了儿子,只可惜薛氏身子太弱导致这儿子早产体弱,让一家子人都提心吊胆的。 至于这一家子日子越过越穷,甚至于揭不开锅的原因,安老太四处拜菩萨求子嗣撒香火钱是一个原因,安太太身子不好时常要请医延药是一个原因,安保良还占了最主要的原因——他的俸禄本来不高,加上这昌黎县穷困得很,属官们到手的隐形收入很有限,他还是个被排挤的对象,到手的更少;偏他还是个手散的,一文钱用出二文钱的量,但凡有人向他求助,不拘是资助穷生还是捐助穷百姓,他都很舍得,也不管自己兜里有多少钱,懂不得量入为出;最后他还属于抱着远大理想的那种人,一心想要疏通一下好早日回到京城一展宏图,所以还要孝敬一下上官。 且不论他孝敬的那点点东西上官看得上看不上,总之这一家子来昌黎县五年,日子越过越凄惨,欠的债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大,到现在已是四处的铺子都欠了债,再无人肯赊欠。又有安保良的同僚们被他借钱借怕了,更是知道他是起复无望的,见到他绕道走,乃至于县太爷日常都要敲打他两句取乐。于是,安家的日子过成了安怡看到的这个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章 青梅竹马 午后的暖风吹在脸上,远处的高山上白雪皑皑,蓝天衬着白云格外好看,安怡灰暗了很久的心情终于有些好转。这是不是缘分呢?兜兜转转的她又姓了安,还和从前多少有些瓜葛。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天既然给了她这个机会,自不会只是让她来受苦的。总有一日,她要回到京城去,她要叫那些害她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的人付出代价。安怡想得入神,乃至于敲门声都没听见。 吉利擦着手从厨房里赶出来开门,瞧见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发呆的安怡,少不得低声抱怨了两句。 安怡回神,冷淡地看了吉利一眼,并不答话。 吉利自那天给安县丞抓了个现行,挨打又被警告后,气焰矮了一大截,此时见安怡还是这副四平八稳的模样,也歇了心思,快步赶去开了门。待看清来的是陈知善和他那个叫陈喜的长随,陈喜肩膀上还扛着两个鼓囊囊看似很沉的袋子。吉利想到这陈知善家中富有,人又最慈善,这袋子里装的必然是送给自家的东西,由不得夸张地笑了起来,热情地将人往里让:“原来是陈公子,快请进,快请进。” 陈知善看见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安怡,眼里露出几分欣喜,先示意陈喜放下袋子才有些腼腆地道:“安怡,你可好些了?我奉了师父之命来给你换药。” 安怡对这个热心的少年颇为好感,起身行礼道:“多谢您,好多了。再谢您那日救了我。” 见她如此客气,陈知善先是十分诧异,随即清秀的脸红了几分,小声道:“怎地与我这般生分?你,你从前可没和我这样生分过。” 也是,看这少年之前在雪地里找到她时的模样,应该和原身关系很好很熟。安怡望着陈知善,有意带了些生疏笑道:“实不相瞒,我醒来后发现忘了从前许多事,多想想头疼得厉害。” 陈知善吃了一惊,失声道:“当真?这样的病症倒是少见。”沉吟片刻,又问道:“严重么?” 安怡斩钉截铁地道:“严重!除了还认得家中亲人之外,其他人和事都忘得差不多了。” “这样啊。”陈知善果然十分失落,呆了片刻后,用一种十分同情、柔软的目光看着安怡,轻声道:“算是这样,你也别怕。有我在,再忍忍……” 不会吧?青梅竹马?安怡被他目光里蕴含的柔软吓得一个激灵,等她要再确认时,陈知善已经收回目光,垂着眼轻声道:“等你稍微好一些,还是回去抄吧。我和师父说过了,她说只要你肯回去,随时都行。” 抄什么?安怡诧异地看向陈知善,陈知善红着脸轻声道:“我闲了会帮你的。”因见吉利在厨房门口窥伺,二人都一起噤了声。 “我回去请师父来给你看。”陈知善很快收拾完毕,指指陈喜带来的那两个口袋,小声道:“这些米面是我一点心意。”不等安怡拒绝,背对着陈喜自袖中取出一个小包囊迅速塞在她手里,轻声道:“上次打赌输的。你收好,不要给人看见。”言罢叫上陈喜急匆匆去了。 没等安怡反应过来,院门已经被陈喜带上,一直躲在厨房门口偷看的吉利也快步赶出来直奔陈喜带来的那两个口袋,兴奋地道:“是什么好东西啊?”接着高兴地喊了起来:“哎呀,是白面和精米!老太太!老太太!您快起来瞧,陈公子可真是个好人啊。” 先前还睡得死沉的安老太这会儿倒是醒得快,拍着窗子道:“快拿进来给我保管!你们不会当家,三两下糟蹋光了!” 吉利兴冲冲地提着两只袋子直接越过安怡进了正屋,没多会儿里面传出她和安老太说笑的声音。 安怡在院子里站了片刻,确认没人注意到自己手里多出来的这个小包囊,便慢吞吞地端着凳子回了房才打开这个包囊,里面是一小包这地方极少见的葡萄干和约莫二两左右的散碎银子。 不管是真的打赌所得还是出于怜悯体贴,这陈知善总归是个心善之人。如今她正是需要钱财的时候,借都借不来呢,自是没有拂人好意的必要。安怡不打算矫情地追着陈知善还这个包囊,她拈起一粒葡萄干喂进嘴里,甜甜的味道与她记忆中的甜味重合在一起,令得她露出了几分笑容。 傍晚时分吴菁来了一趟,替安怡认真检查过后表示只能尽力给她扎针化淤试一试,其余要看安怡自己的造化。吴菁是有名的神医,她说不行不行,安县丞等人虽然遗憾,但见安怡平静柔顺的模样,想着好歹人没死没残没痴呆,也把此事揭过不提。 又过了些日子,安怡的伤口好得差不多了,可以行动自如,便日常帮着薛氏照顾一下小婴儿毛毛,偶尔也在安老太面前凑一凑,遇着吉利挑衅也耍耍手段,待到她对安家人的脾气性情熟悉得差不多时,也进了三月,薛氏也出了月子。 这日薛氏把安怡叫到面前,道:“之前吴姑姑让你去她那里抄誊方子,一是为了让你有个练字的地方,不至于将来连个字都写不好。二是可以借此补贴家用,你还可赚一顿饭,她那里比咱家吃得好,你正长身子……”薛氏说到这里,眼圈有些发红:“你那时总觉得丢人,现在你还觉得吗?” “之前是女儿不懂事,不晓得好歹,枉费了吴姑姑一片好心。现在明白了,当然要去,而且要好好做。”这事儿安怡已经从陈知善那里打听过了,却是吴菁和薛氏在京中时有些故人情分,在昌黎遇上后,晓得安家贫苦,说她有些医和方子需要誊抄,让安大姑娘去。本是照顾老乡的意思,但安大姑娘之前不懂事,觉着自己好生生的官家小姐却要苟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不说,去了也不安心,不肯认真做,只怪安县丞没本事薄待了自己。如今这内瓤子换成了她,她却是不会再有这些想法了,只求能先闯过这一关。 薛氏欣慰地点头:“正是这个道理,这是吴姑姑心善,顾念故人之情才肯帮我们。你也别觉得丢人,凭自己的双手挣钱吃饭,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总比饿死的好。”言罢起身:“走吧,我送你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章 起死回生 昌黎县城不大,从县衙走到吴菁开的医馆也不过两条街的距离。 母女俩到时,医馆里正热闹着,排队候诊的人一直绵延到大街上去,却丝毫不闻喧哗吵闹之声,一切都井然有序,提起吴菁来人人都是一副敬重佩服的表情和语气。 薛氏寻了杂役往里去给吴菁递话,自己领了安怡在一旁等候。不多时,陈知善笑着快步赶了出来,道:“师父正忙着,让我来领安怡进去。”又让薛氏回去:“伯母您回去吧,我会照顾好安怡的。” “知道你师父忙,我不去扰她了。”薛氏不放心地替安怡理了理发髻衣领,反复叮嘱:“不许生事。” 安怡应过,随同陈知善入了医馆。正当她四处打量环境时,忽听外头一阵喧哗,有人大声道:“都让一让,都让一让!”随即几个当兵的抬着一个担架走进来,不由分说把她和陈知善给拨拉到一旁,往里大声喊道:“吴姑姑,快救救我家把总。” 那担架上血淋淋地躺着一个人,生死不知。 陈知善忙上前去查探,随即不客气地道:“这人都已经没气儿了,怎地还送了来?这不是为难人吗?”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领头的一个红脸汉子一拳朝他砸去,杀气腾腾地怒骂道:“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们把总还活得好不好的,你竟敢咒他死了?今日他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老子拆了你这医馆!” 安怡忙迅速将陈知善拉开躲过这一拳,陈知善见来者气势汹汹,蛮不讲理,很是生气,大声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干什么打人?”却见吴菁从容不迫地从里走出来道:“怎么回事?” “来的可是吴姑姑么?”那红脸汉子见了吴菁,倒头便拜,苦苦哀求道:“吴姑姑,求您救救我们把总,他这是杀靺鞨鞑子杀的啊!我们从飞龙关一路看过来,都说只有您才有办法,您能起死回生……” 昌黎县城与飞龙关同属一个府,飞龙关外是靺鞨,这些年靺鞨蠢蠢欲动,隔三差五总要找点麻烦,尤其最近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正好来杀人打劫。昌黎虽离飞龙关倒远不近的,但谁家都有个亲亲戚戚的,难免吃过靺鞨的苦头,众人听了这个说法,便都同仇敌忾,从不满变成了敬仰,“呼啦”一下围了上去,想把这英雄给看清楚了。 “起死回生谈不上,我只能尽力。”吴菁示意那红脸汉子起来,探手翻翻伤者的眼皮,沉吟片刻,道:“医病不医命,我尽力一试,若是好了,皆大欢喜,若是不好,你等也不要怪我,如何?” 红脸汉子绝望地用力点了点头,泪如泉涌。陈知善小声劝吴菁:“人都没气了,师父您……”吴菁摆摆手,叫红脸汉子把人抬入室内榻上,又吩咐陈知善:“知善,准备针具。” “嗳!”陈知善应了一声,转头叮嘱安怡:“你自己去房里抄着吧,有什么不知道的问谭嫂或是陈喜。”言罢将围观的众人劝走,飞速赶去帮吴菁的忙。 起死回生之术呢,她可从未见过,今日既然遇上了,少不得一探究竟。安怡见周围的人只顾着交头接耳地议论,并无人来关注她,便循了陈知善的踪迹,跟着进了房里。 房内鸦雀无声,伤者脸上的血污已被擦净,衣襟敞着,吴菁正全神贯注地从陈知善手里接过金针,依次往伤者头上、身上的穴位里刺。 安怡看了眼死气沉沉、脸白嘴青的伤者,把注意力全部投入到吴菁手上,眼看着那双素白的手,犹如拨弄琴弦一样,姿势优雅,从容不迫地拈针,下针,揣,爪,搓,弹,摇,扪,循,捻八法依次施来,端的赏心悦目,安怡情不自禁跟着吴菁的动作,将手指随了她的举动比划起来。正入迷间,忽地有人在旁推了她一把,问道:“你做什么?”语气里多有气愤不悦和防备。 安怡回头,只见一个年约四十来岁,长得白胖精明的妇人立在一旁,防备警惕地看着她,眼里满是不喜。 安怡立时明白过来,想必吴菁这手金针绝技乃是不传之秘,自己这样是犯了大忌吧?当下对着那妇人一福,轻声道:“我只是有些好奇,所以才来看看,我这走了。” 那妇人见她施礼解释,眼里也如同旁人一样露出些惊诧疑虑来,随即又了然:“安姑娘是忘记小妇人了罢,我是谭嫂。” 谭嫂乃是吴菁的仆妇,说是仆从,实为亲信。从前安大姑娘桀骜不驯,与谭嫂发生过几次矛盾,所以谭嫂不是很喜欢她。这些都是来的路上,薛氏提醒过安怡的,安怡有了数,当即郑重给谭嫂行了个礼,乖巧地道:“不瞒谭嫂,我的确是因伤忘了许多前事。从前若是有得罪之处,还请你念我年纪小不知事,不要与我一般见识,以后我再不会了。” 不论安家如何破败,安怡始终也是县丞之女,她行的礼谭嫂一个做奴仆的如何敢受?谭嫂当即闪身躲过,淡笑着道:“不敢,安姑娘这是折杀小妇人了。知道您伤好懂事了,想必令尊令堂都是极欣喜的,吴姑姑也很高兴,小妇人更是欢喜。您是忘了房的路吧?小妇人领您过去。”又道:“这边都是些不懂礼的大老粗,怕冲撞了姑娘,姑娘没事别往这里走。” 不卑不亢,不冷不热,这可不是寻常仆妇能有的气度,安怡忍不住多看了谭嫂两眼,越发觉得她举手投足间不似寻常人,与自己当年在京中那些世家大族中见过的最有脸面的管事婆子相比也不遑多让。正待要走,忽然听得身后有人低低叹息了一声,接着是一阵痛哭之声。 安怡匆忙回头,只见那因伤昏迷濒死的把总狂喷出一口颜色污暗的鲜血,四周人等惊慌失措,都只当他是不能好了。却见吴菁平静安然地边取针边道:“好了,他这命是暂时保住了,只要后续伤口处理得当,当无大碍。” 那把总吐完了血又死气沉沉地躺在榻上一动不动,脸色比之前还要难看几分,怎么都不似要要好起来的样子。红脸汉子等人自是不信吴菁的话,却又不敢多言,只拭泪委婉催问道:“多谢吴姑姑,那我们把总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吴菁淡淡一笑:“这醒了。” 她虽显得胸有成竹,众人却是半信半疑。 (今天下午五点有加更,求收藏,求推荐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章 知道你懒 众人正在半信半疑间,那把总悠悠叹了口气,眼皮动了两下,睁开了眼。几个当兵的一阵欢呼,红脸汉子激动上前紧紧握住那把总的手,问道:“大人,您可好?” “好。”那把总有些困难地弯了弯唇角,目光落到一旁低头写方子的吴菁身上,试图起身要谢吴菁:“多谢神医……” 吴菁笑笑:“不用多礼,大人杀敌报国,我施针救人,都是行的本分,好生将养着吧,我这安排人来给您清洗包扎,熬药煎汤。” 安怡看得目瞪口呆,心中翻起的巨浪一阵大过一阵。这事情从头到尾她都看得一清二楚,之前陈知善并未说谎,也没理由说谎,这把总是真的不行了。她也只当吴菁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医个心死心不死,好叫红脸汉子等人心中舒服些,谁想吴菁竟是真的有这本事。单这手本领,已经胜过她从前见过的那许多大夫了,安怡再将自己这些日子对吴菁医术的见闻一一想来,不由得有了另一番思量。 她这年龄不大不小的,又身无长技,更无人相帮,想要独自离开安家前往京城报仇,几乎是做不到的;若留在这家里,安县丞一家子如此惨状,想要等到家他翻身再前往京城,只怕也是难上加难;她的容貌十分不错,兴许可以聘户不错的人家,但似她这样不上不下的身份,肯定嫁不了高门大户,同样去不了京城。但若她能学了吴菁这手医术不一样了,不但能轻松接近那些人,是她将来独自生活,也是身有长技,衣食无忧,不用再如前生那般寸步难行。 安怡想到此,低下头乖巧地随同谭嫂一道出去,入了梨花盛开的后院。谭嫂指指朝阳的一间房,道:“那是姑娘往日抄誊方子的房,笔墨纸张样样都是有的,茶水厨房里常时都有,姑娘请自便,小妇人不陪您进去了。” 安怡也不管谭嫂是个什么表情,喜欢或是不喜欢,自顾自地谢了谭嫂,入了房。但见南边靠墙放着一排架,架上乱七八糟地放了许多籍,有些籍已经很陈旧,装订的线已经脱落不说,更有些纸张已是发黄发脆。临窗放了一张桌,桌上有笔墨纸张,还有一本抄了一半的。 安怡上前拿起那本来看,只见是一本《五十二病方》。又拿起那张被镇纸压着,已经写了十来个字纸认真看了许久,把上头的字迹笔划走势习惯看得清楚了,方坐下来提气运笔,仿照着前者的笔迹认真抄起来。 窗外谭嫂看清她的举止后,不动声色地离去。吴菁此时才将那把总安置好,见谭嫂来了,抽空问道:“听说安怡来了?” 谭嫂笑笑:“是,这会儿正坐屋里抄呢,这次看着倒是比从前沉静,只是不晓得能好多久。” 吴菁道:“随便她吧,机会我给了,不珍惜是她自己的事。”这故人之情再怎么还,也不能替人把这一生给过了。 谭嫂瞧了眼不远处正给人号脉看病的陈知善,压低了声音道:“姑姑,有件事须得与您说。”随即将之前发现安怡偷学吴菁施针技法的事儿说了,担忧地道:“小姑娘不懂事,别不是给人收买了来的,那仁惠堂眼红嫉恨咱们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吴菁皱眉打断她的话:“没根据的事情休要乱说!她一个小姑娘家懂得什么?” 谭嫂不服气地道:“非是婢子为难她,而是她之前连抄都不耐烦,如今却突然对这个感了兴趣,不是叫人平白生疑么?” 吴菁沉默片刻,道:“小姑娘傲气得很,不是这样的人,不然之前也不会穷困成那样也不肯来我这里。即便她真是有偷师之意,她若能凭这样远远的看几眼学了去,那也是她的造化。” 谭嫂吃惊地睁大眼睛:“姑姑,您这手金针绝技可是……” 吴菁摆手打断她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吴氏针技传到我这一辈已是人丁凋落,传承无人。我虽收了知善,也不过是因为他实在喜欢医术,苦苦哀求,我不忍心,可惜他天赋有限,难得靠他发扬光大。” 谭嫂还是不赞同:“便是如此,她始终是个官家小姐,能做到什么地步?您忘了从前那朱小姐了?您一心想要收她为徒,她却觉着女子学这个是不务正业,丢了她官家的脸,会误了她前途?” 吴菁淡淡一笑:“未可知祸福,随缘吧。” 春雨绵绵,令得小小的房里十分阴冷。安怡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来呵了呵手,一边整理架上乱七八糟的,一边将早上抄过的的内容默默回忆了一遍。她可真是没想到,吴菁让她抄的全是医,有些是真珍贵,有钱也不见得能见着,她既然起了那个心,又有这难得的机会,自然要把这些全部背诵下来。学医有十年不出师之说,她起步已是晚了,只能抓住一切机会,努力再努力,先把基础打牢靠,将来不管是偷师还是有幸能得吴菁教授,都能事半功倍。 陈知善笑嘻嘻地进来道:“今日下雨,医馆里没什么人,难得清闲,我来帮你抄?” 安怡此时正是要学本领的时候,恨不得一目十行,再过目不忘,把这屋子里所有的医都牢记在心并运用自如,哪里又肯让他帮忙?忙拒绝道:“多谢了,我自己来吧。让人瞧见不好。” 陈知善根本不把她的拒绝放在心上,轻车熟路地往桌前坐了,笑道:“别装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懒,从前也没帮你少抄,你可从没说过不好。” 见他当真要替自己抄,安怡忙去拦他,陈知善却已瞧见了她之前抄好的纸张,不由惊奇地道:“咦,抄得这样的好?安怡,你的字可比从前写得好太多了……” 即便是花了心思掩盖,尽力让自己的笔迹向前身靠拢,也还是给人看出来了。安怡暗叹了口气,微笑着上前夺过陈知善手里的纸张,道:“也许这是有心与无心的差别吧。” “是这个理。”陈知善点头称是,踌躇片刻,道:“安怡,我觉着你和从前不大一样了。” (加更送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章 见面礼 安怡给吓了一小跳,连忙笑道:“任谁在鬼门关里打了个来回都会和从前不大一样吧。”她早知不一样,但已尽量低调。 “这倒也是。”这个解释倒也合情合理,陈知善不作多想,拿了墨锭磨着:“我替你研墨,你抄起来快一些。” 安怡不敢再推辞,也从了他的好意,埋头抄。陈知善磨完墨,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放在她手边,小声道:“从永平府带来的金丝糕,你尝尝。” 对上他期待的眼神,安怡不由心中微软,笑着拈了一块喂入口中,糕点已经不新鲜了,吃来却让人觉得格外香甜。也许也是有心与无心的区别,早年她比这样精贵的糕点不知吃过多少,却从不曾有过这样的感受。 陈知善乌黑的大眼睛亮晶晶的:“好吃么?” 安怡含笑点头:“好吃。” 陈知善欢喜地把那包糕点推到她面前:“那你多吃点,下次再给你带。” 忽听杂役老张在外道:“安姑娘,安县丞来了,姑姑让您出去。” 安怡忙问道:“可知是什么事?” 杂役道:“好像是那位周把总是县丞老爷的旧识,县丞老爷过来看他。[ 超多好看]” 这位周把总名叫金刚,正是前两日由人送来,差点死掉的那个,只因他伤重不好搬动,又需时时诊治,所以吴菁留他在医馆前院暂居,却不想他竟是安保良的旧识。安怡走到前院,只见安保良站在廊下,正看着檐上滴下的雨滴发呆,便上前福了一福,轻声道:“爹爹。” 安保良闻声回头,默默打量了安怡一番,见她穿着的半旧衣裙已经短了,但头发梳得光洁,衣裙鞋子都收拾得十分干净利落,手上犹带有墨迹,表情温和平静,并无从前的局促暴躁,由不得微微松了口气,温和道:“我来看看你周家叔父,顺便看看你。”递过一把伞:“下雨了,你母亲让我给你带来的。” 安怡接了伞,又一福:“谢过爹爹。” 女儿从前总和自己吵闹,现在不和自己吵闹了,时时礼数周到,也很懂事,却是感觉离自己更远更生疏了。总是自己亏欠她的……安保良眼里闪过一丝隐痛,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没说,摆摆手道:“你去吧。” 安怡抬起头来,道:“女儿之前不知周把总是爹爹故人,既是知了,正该拜见才不失礼。爹爹以为呢?”从现在起,只要能结交的人她要尽力去结交,说不定这些人中的谁,将来是她的助力。 安保良一怔,随即笑起来:“你说得是,我糊涂了。”他是想到了,但女儿从前最恨的是他这些朋友,因由是这些朋友上门不是借钱是来找他喝酒的,且借钱的从来不还,喝酒的必然喝醉,喝醉了还要一家子收拾许久。所以但凡他有客人上门,女儿是从来不见的,不吵闹给客人听见算是客气的,谁能想到今日安怡竟肯主动提出拜见他的友人? 这是真的长大懂事了吧!安保良有些高兴地引着安怡往前走:“你这位周叔父,你从前也是见过的,以往你最吃的风干兔肉是他使人送来的。”见安怡含笑听着,面上并无不耐烦的意思,安保良的心情又好了几分,话也多了起来:“等过些日子俸禄发下来,我让你母亲给你做套衣裙,你的衣裙短了……” 安怡想起昨夜还听见安老太和薛氏商量,谁家要嫁娶,谁家欠的债再拖不得了,乳名唤作毛毛的小婴儿满了月,即便办不起满月酒,怎么也得存些钱办个百日宴之类的话,晓得安保良是在给自己画大饼,这套衣裙是怎么也做不下来的,便含笑道:“谢谢爹爹,这衣裙还很好,弄些颜色鲜亮的布料在袖口和裙边加一道边,又好看又加长,不浪费钱了。” 安保良一怔,伸出瘦骨嶙峋的大手默默摸摸安怡的丫髻,轻声道:“爹娘无能,照管不了你,你在吴姑姑这里要好生做事,也多学学道理。” 安怡几次忍住想把头偏开的冲动,温顺地应道:“是。” 说话间到了那周金刚居住的房间外,早有亲兵传报进去,不等安保良出声,里头已是响起周金刚的大笑声:“老哥,没想到兄弟还能活着见到你。” “说什么话呢,没听人说祸害遗千年么?”见着了朋友,安保良黑黄瘦削的脸上一扫平日的落魄愁苦,眼里都放出光来,把安怡往前一推,笑道:“这是我大闺女,听说老弟你为国杀敌,十分敬仰,特意让我带她来拜见你。” “侄女见过周叔父,叔父万福金安。”安怡此时才发现此人虽与安保良称兄道弟,实则还很年轻,不过二十余岁,生得浓眉大眼的,看着是个豪爽的性子,便微笑着福了一福,十分感叹这周金刚的生命力之蓬勃,前两日还气息奄奄差点没死掉,这会儿声大如雷了。 “好!好!我说老兄,大侄女儿生得斯文啊,不愧是香门第出来的,我嫂子教导有方。”周金刚身上缠满了纱布,平躺在榻上拼命给随侍一旁的红脸汉子吕智使眼色。 吕智领命走开,不一会儿为难地走过来,背对着安怡等人悄悄递了件东西给周金刚看,周金刚凶神恶煞地瞪了他一眼,转脸对着安怡尴尬地笑:“第一次见着侄女儿,怎么也得给见面礼,偏巧的不凑手,只有这随身带着的小玩意儿勉强还拿得出手,大侄女儿不要嫌弃。日后我得了好的再补上。” 安怡看清吕智手里捧着的那东西,不由得抿嘴笑了。原来是一把弹弓,做工十分精良,上好的黄铜打制,打磨得十分光滑的红木做柄,皮筋与众不同,不是一股,而是多股。这东西早年她经常看到京中纨绔子弟拿着玩,甚至于有用金银作弹子的,没想到周金刚的手里也会有这样的东西。 周金刚紧张地看着安怡,见她面露微笑,似是很喜欢的样子,由不得松了口气,笑道:“这东西可以打野兔野鸡,若是练得好了,寻常三五个人近不得身,最适合女子防身用。”又命那吕智:“看那铜弹子还有多少,一并拿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章 展露天赋(上) 安怡回头去看安保良,以目相询这东西收得收不得,安保良虽觉得她日常太过顽劣,这东西实不该给她,但也不好在这时候削朋友的面子,便道:“还不谢过你周叔父?” 安怡接了弹弓并一包铜弹,躬身谢过周金刚告退道:“女儿的事还未做完,该去了。” 安保良道:“你自去罢。” 安怡走出房门,远远瞧见陈知善朝她招手,便笑着迎上前去:“给你看看这个,我刚得的见面礼。” 陈知善艳羡地拿了弹弓左看右看,比划过去比划过来,道:“这东西可真好。” 若是从前,安怡必然认为这东西只该男子玩,毫不犹豫的会送了他,但此刻她再不会这样认为了,前生血一般的教训让她牢牢记住,女子也该有一技之长,也该有本领防身,只有自己够强才不会任人搓圆揉扁。于是只道:“只要你喜欢,随时可以拿去玩,我们可以学学怎么打弹弓。”见不远处谭嫂皱着眉头看过来,匆忙补上一句:“学会了便可去打野兔和野鸡,给家里添补些吃食。” 谭嫂果然收了脸上的不悦之色,转而隐隐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开了。 安怡松了口气,她现在等于是在吴菁这里讨生活,更有意向吴菁拜师学艺,即便是不能讨得谭嫂喜欢,也不该让谭嫂讨厌自己。[ 超多好看] “谁教咱们呢?”陈知善一心一意玩弄着弹弓,并未注意到这二人间眨眼而过的交集。 “当然是请我这位周家叔父了,这东西是他随身带着的,他必然会。”安怡无意间瞥了眼大门,只见薛氏怀里抱着襁褓,一脸张惶地跑进来,安老太紧随其后,嘶哑着嗓子道:“吴姑姑!救命!” 安怡唬了一跳,匆忙将伞撑开迎上去遮住薛氏和毛毛,疾声道:“怎么回事?” 薛氏的头发和衣服都被雨淋得湿透了,脸白嘴乌的,只顾紧紧抱着怀里的毛毛,摇摇晃晃地往里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安老太还算好,虽也是急得变了神色,却能说出完整的句子:“快,快去请吴姑姑,毛毛他病了!” 安怡探头去看,果见毛毛脸色青紫,唇边残留着白沫子,一动不动,似是连呼吸都没了的样子,也吓得心头一颤,忙喊了一声陈知善,陈知善飞也似地往里头去请吴菁。待到吴菁出来,安怡已经将薛氏和安老太引入房中。 吴菁示意薛氏:“把襁褓解开,把孩子放在榻上给我瞧,和我说说经过。[ 超多好看]” 薛氏抖手抖脚的弄不利索,只反复地道:“他刚才一个人睡着,我听见他哭,以为他饿了,打算喂奶,谁知进去看见他脸色青紫,手脚都在抽搐,哭声也没了……” 安老太嫌她说得不好,挤上前去大声道:“眼睛都翻了白,还吐了白沫子,我使劲掐人中也掐不好……” 此时安保良也得了信,匆忙赶过来,挤在吴菁跟前抱拳作揖,求吴菁务必救救他这好不容易才得来的独子,安老太说完了病情责怪薛氏不会带孩子,薛氏开始痛哭,诊室里吵成一片,而此时毛毛的襁褓还未打开。 安怡见吴菁将眉头皱起来,很是烦躁不悦却又拼命忍耐的样子,忙上前用力将安老太挤到一旁,接替薛氏把毛毛的襁褓打开给吴菁看,先让薛氏别哭,又制止安保良:“姑姑自会尽力,别闹嚷嚷的影响姑姑看病。” 安保良恍然明白过来,瞪了安老太一眼,沉声道:“生病了生病了,这是分辨谁对谁错的时候?难道她又乐意毛毛似这般?” 安老太十分不服,还要再说,眼看着吴菁理也不理自己,有话只问薛氏,四周的人都用一种“看恶婆婆”的眼神望着自己,不由一阵气闷,总算是噤了声。 吴菁看过毛毛,道:“这是小儿惊厥之症,我要施针,先替他解开衣服,再注意着不要让他乱动。” 才见那一排银针摆出来,薛氏和安保良不忍心地把脸转了过去,安怡叹息了一声,利索地将毛毛的衣裳解开,扶住他的头、手,又示意安老太帮忙扶脚。 “惊厥之症若是救治不及,发作时间太长,只怕会后遗为癫痫一生痛苦。我教你们些简便的法子以便应急。”吴菁利落取了针,依次刺入毛毛的各个穴位:“针人中、合谷、十宣、内关、涌泉……你们在家,若是他再发病,切记不可抱着,将他平放侧头,解开衣被,注意别憋着气也别呛着。记住了么?” 安家众人挂怀毛毛病情,心中皆都焦躁忧虑不堪,只顾盯着孩子瞧或是哭,哪里记得她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唯有安保良胡乱道:“总之要靠吴姑姑妙手回春,救他一救。” 吴菁一看知道没人记住,也指靠不住,不由无奈地叹了口气。安怡却是全都记住了,连吴菁刺了毛毛什么地方都记住了,见毛毛平静下来,症状好转了许多,便应承道:“姑姑,我都记住了。” 吴菁本只是要教他们那最简单的法子,并未有要教行针刺穴之意,因见安怡的眼神只在那银针所刺之处流连,想起之前谭嫂与她说的那事儿,由不得心中微动,追问道:“当如何?要针哪几处?” “发病时不能抱着,要平放侧头,解开衣被,注意别憋着气也别呛着。”安怡指着银针所刺穴位顺口来:“再针人中、合谷、十宣、内关、涌泉……只是姑姑,我不懂得施针。”一番话下来,竟是穴位、次序半点不曾说错。 竟然是个有天赋的!吴菁不由暗自赞叹一声,垂眸拔针,淡淡道:“不懂可以学,你日常在这医馆之中,机会还能少了么?好了,包好抱起来,我开药方。” 看着呼吸平稳、面容平静的毛毛,薛氏等人激动得简直不知如何是好,只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不停冲吴菁道谢。安怡眼疾手快地自屋角端了水取了巾帕伺候吴菁洗手,挽起袖子铺纸研墨以便吴菁开方子。 少一时,吴菁开得药方,叮嘱道:“人小不好吃药,需得熬得浓浓的,一日三顿,连服六日。” 安怡将药方递给安保良看,意思是安保良若有钱,该趁着机会在吴菁把欠人家的诊费给付了,不然真是没地方搁脸了。谁想安保良看过药方,脸色微变地指着药方某处道:“吴姑姑,这羚羊角没得替代的?” (今天有加更哟,下午5点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章 展露天赋(下) 吴菁摇头,不容商量地道:“没得。( 广告)治此病,此药最好,按方子来,必须要吃好。” “多有叨扰,今日来得匆忙,诊金改日奉上。”安保良便不再多话,收起药方示意薛氏和安老太抱起毛毛跟着他走。 “不急。”吴菁侧身微微一礼:“县丞大人慢行。” 安怡见安保良神情凝重,不敢多问,匆匆跟了安保良出门。人已走到门边,又被安老太挡住:“你要去哪里?” 安怡道:“弟弟病着,我回去帮忙看着。”按她想,刚才这一家子人个个都是一副糊涂样儿,她少不得跟了去瞧瞧,若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也好帮忙才是,这样才不枉了这长女长姐的身份。 安老太皱起眉头不耐烦地道:“你能做什么?不添乱是好的了。” 薛氏生怕这祖孙俩会当众吵起来,忙小声道:“弟弟这里有我们,你好生在这里替吴姑姑抄做事当是帮我们大忙了。”旧债未还,又添新债,真是让人愁得要死。这当口她怎好意思再让长女回家,而不是留下来给吴菁帮忙? 安保良也垂着眼道:“你留下来做事吧,记得勤快些,多听话……” 安怡不放心道:“那毛毛……” 安老太瞪起一双老眼,不客气地道:“我都记得了,你爹娘糊涂了,我可没糊涂。( 广告)”言罢率先往前头去了。 既如此,安怡不勉强,自回房埋头抄。陈知善中间来找了她一次,为的是归还弹弓和询问毛毛的病情,见安怡心不在焉,只留了一炷香的功夫往前头去了。 安怡抄了约有十来页,始终心神不宁,索性咬牙起身往前去寻吴菁。她生了想学医的心,毛毛犯了急病,吴菁的言谈之中似乎也不排斥教她施针,而今日恰好医馆中没什么病人,既然机会如此凑巧,她何不抓住这天时地利人和,大大方方去向吴菁求教? 前院里人影儿都没一个,只有医馆里雇佣的那个杂役老张蹲在廊下避雨歇气。安怡向他询问吴菁可闲,老张随手朝左厢房指了指,道:“姑姑在里头呢,似是闲的。” 安怡正要敲门,却听里头传来吴菁与一个女子的说笑声,而那声音并不是谭嫂的,当下猜着吴菁是有客,不好打扰,正准备离开听吴菁问道:“谁在外面?” 安怡只好回答:“姑姑,我是安怡。” “进来吧。”吴菁的态度极不错,和颜悦色的:“有何事?” 吴菁对面坐着的客人竟是个鸡皮鹤发的女道士,安怡虽有些好奇,却又觉着医道一家,吴菁有这样的友人并不奇怪,便行礼道:“乃是为着我弟弟那病,姑姑既有客,我改时候再来。” 吴菁道:“你是想来学针技,好为你弟弟急救施针的?”见安怡点了头,便又问道:“教你不难,但你可敢下手?” 安怡沉默片刻,轻声道:“只要熟悉了敢。” 吴菁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学医之人,胆子太小下不去手是大忌,胆子太大胡乱下手更是大忌,这样折中的最好,便指着屋角道:“把那个人囊拿来。” 人囊?这名儿可够惊悚的。安怡见屋角处立着一个约有五尺高,从头到脚用黑布蒙着的不明物体,便壮着胆子上前,轻轻将黑布掀开了一角,一看之下,不由笑了,原来是个翻白羊皮缝起来的人形模具,上面用彩笔标注了筋脉穴位,多见针孔,可见是初学者用来练习行针辨穴的。遂小心取掉黑布,把人模抱到吴菁面前的席子上。 吴菁取出一个针盒递过去:“这里面是一套二十支银针,你可随我动手。我示范给你看。”手起针落,其间各种手法交叉使用,并不因为要教安怡而特意放慢了速度。 安怡自吴菁拿起针时忘了周遭一切,心里眼里只有那只手和那颗针,手更是随着吴菁的动作情不自禁地比划动作。等到吴菁一套动作做完,方壮起胆子道:“姑姑,我做给您瞧,若是不对,请您指正。”言罢依次将银针刺入人囊穴位。 吴菁不动声色地注视着安怡的一举一动,见她虽做得很慢很小心,却无一处错漏,于自己适才的指法虽不得其精髓,却也有了七八分形似。真正的有几分天赋!若非是亲眼看见,吴菁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畅快之余由不得暗自心惊,一提气,厉声道:“说!你是否偷学针灸去来?谁让你学的?” 安怡被这声厉喝吓得一跳,慌忙抬眼去看,只见吴菁铁青着脸,严厉凶恶地瞪视着自己,全无平日的和蔼可亲之态。而一旁坐着的那个女道士则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心中由不得打了个突,暗道自己还是天真了,俗话说得好,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吴菁这手绝技如此了得,怎会轻易教了自己?看她方才,明说是教,却一点教导的意思都没有,行针行得飞快,若非自己之前曾偷看过她施针,这两日又翻了有关针灸的籍来瞧,哪里学得会? 吴菁见安怡不答话,便又将脸上的厉色加重了几分,厉声道:“快说!不说便赶了出去!” 赶出去?绝对不行!安怡一瞬之间想了许多,站起身来看着吴菁大声道:“没人教我,也没人让我学!是我自己前日见姑姑施针救了周把总,深以为神技,叹为观止,又见姑姑手势犹如兰花盛放,优雅美丽,心中神往,不知不觉间便跟着比划起来。后头又因好奇,几次看了姑姑施针,这两日抄累时翻房中的针灸术来瞧。早前姑姑说要我们记住怎么给毛毛急救,我更上了心……姑姑若是不信,可以查。” 见吴菁还是冷淡不语,便又压低了声音,低了头道:“是我的不是,不该没得姑姑允许学了姑姑手势,看了针灸术,姑姑若是不喜我所为,我日后再不做是了,只求姑姑不要赶我走。”是不肯收她为徒,也不要赶走她吧,不然她哪里再去得这机会学医偷师? (加更送到了,求推荐,求收藏,求留言啊,让我知道我不是孤独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章 被人看穿 吴菁冷笑道:“赶走你与否,要看你是否说了实话。你说你只要看我怎么做,做上一遍,你能学会?” 安怡为难道:“不敢说学会,只能算是形似吧。”从前祖父常夸她聪慧,祖母却常骂她蠢笨,父亲对她视而不见,家中姐妹也没什么人与她相交,总背着她窃窃私语,弄得她不知自己究竟是蠢还是聪慧。遇到那个人后,他盛赞她聪慧能干,她也当了真,直到被骗被绑再至无辜送命,她才知道自己其实是极蠢笨的。可到了这一刻,她又发现自己真的并不算蠢笨,只是从前的聪明没有用对地方而已。 吴菁道:“闲话少说,我做你看,若是你做不到,那便是说了假话,休怪我无情。”也不管安怡答应与否,直接拿了手中金针飞快地往人模上穿刺,口里道:“你记好了,这是急救中风病人之术,我只做一遍。” 安怡顿时觉得周遭一片寂静,再次回到之前的空灵状态。等待吴菁收针便梦游一般地按照她之前的动作依次去刺人模指尖十宣穴,急刺人中、百会,再刺大椎、陶道…… 这是老天爷可怜自己这手金针之技后继无人,特意把安怡送到自己面前的吧?可怜安怡在自己面前这么多年,自己竟从不曾发现其天赋,不然这时也可独当一面了。吴菁闭了闭眼,拼命压下狂喜之情,严厉地道:“好,这一关算你过了。你说你看了些,都是些什么?” 安怡道:“有金针赋,扁鹊神应针灸玉龙经。” 吴菁随意抽了其中几节内容相询,见安怡俱都一一道来,连绊都不打一个,流畅无比,由不得更是喜不自禁,勉强忍住了,故作淡然地道:“好,我信你的话了。你是真的喜欢学医?” 安怡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吴菁放开一直紧握着的拳头,悄悄擦去掌心里的汗,声音里有她自己都不曾发现的颤抖:“不止是为了给你弟弟治病应急?” 安怡摇头:“不止。我只盼着将来有朝一日,我能闻名于天下,像姑姑一样救人之所急,扶危救困。”还有要灭仇人、恶人于无形,叫那些负了她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安怡偷看了吴菁一眼,见吴菁唇角轻轻翘起,显然对她这话很是满意,一直挂着的那颗心这才略安稳了些。她早知道吴菁是个善良人,肯定会喜欢这番说辞。 “哈哈哈……”此时,一直静看好戏的那个女道士突然放声大笑起来,笑得吴菁和安怡俱都回了魂。吴菁不满地扫了那道士一眼,转过脸严肃地对着安怡道:“你听好看好,我再教你一遍,什么时候你觉得你熟了,敢下针了,便可给你弟弟施针了。” 这次指导却不似之前,吴菁每次下针都要详细述说一番,又要考校安怡,见安怡确实掌握了才道:“可以了。” 安怡得寸进尺,厚着脸皮道:“姑姑,我家中祖母年迈,还请姑姑再将适才那急救中风之术教与我。”见吴菁神色淡淡的,本以为不能成,谁知吴菁接下来却又认真教导了她。 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专心,那女道士看得无聊,索性趴在桌上睡了一觉。不知不觉间天色渐晚,安怡猛然惊觉过来,匆忙收拾干净,与吴菁告别,福身道谢归还银针。 吴菁道:“这银针暂且借你使,你自收着好。” 安怡并不推脱,再三谢过辞去。 吴菁目送她走远,忍不住摇头叹息:“真是没有想到,她竟有如此天赋。”心中已是开始思量,如何才能顺理成章地将安怡收归门下做了徒,再将一身本领尽数传与她。 女道士不雅地打了个呵欠,伸了伸懒腰,懒洋洋地问道:“她是你前些日子从城外救回来的那个姑娘?” “嗯。”吴菁抬起早已冰凉的茶水猛饮一口,叹道:“知善那孩子没什么天赋,任他再勤奋也不过是个比一般稍好些的大夫罢了,要有大成只怕极难。这小姑娘十分有天赋,错过她,我这辈子怕是找不到更好的衣钵传人了。只可惜她这官家小姐的身份是个障碍。” 士农工商,工技排在第三,又有万般皆下品惟有高一说,在官宦人家眼中医者始终不入流,更不要说是女子抛头露面行医。官宦人家的男子擅医医都只能算作业余好,不能当成主业,更何论这官宦人家的女儿?便是安怡喜欢,只怕安县丞和安老太、安太太也是不许的。 女道士笑道:“不过一个被贬斥排挤的芝麻小官,都快要穷死了,连孩子都养不活,要靠故人之情送到你这里来抄抵债混饭吃,还死要面子强撑着。算个什么?何必将他乐意不乐意放在心上?别和我说,你想要收个徒弟还收不成。” 吴菁道:“他家要不做着这芝麻小官,兴许还没那么多讲究呢。抄混饭吃尚可说是帮我的忙,但真正与我学医抛头露面问诊治病,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到底也是那孩子的长辈,他一个拗着不肯,那孩子也是没法子的,我也不能强按牛头饮水。”说到这里,想到自己好容易找到个聪慧有天赋的,若是不能收为亲传弟子实在遗憾,便有些兴趣缺缺。 “这么喜欢?”女道士看了她的脸色,由不得抚掌笑道:“我和你打个赌,这小姑娘只怕是已拿定了主意非做你弟子不可了。” 吴菁听她说得肯定,由不得来了几分兴趣,笑道:“师叔又在捉弄我。” 女道士道:“我说能行能行,你要是不信,咱们赌一赌?你若输了把你祖师爷当初给你的那个酒方给我如何?” 吴菁笑道:“有什么不能行!” “你晓得的,你祖师爷两样本事最好,一是医术,一是相术。你师父得了医术真传,我却是得了相术真传。这个呢,也是讲究天赋的,你师叔我不才,正是那相术算命的天才,出山这些年来还从未看错过。”女道士将手中的拂尘一挽,凑到吴菁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吴菁面上顿时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诧异道:“师叔所言是真?她,她当真……”当真是那冤死之人重生于短命早夭的安大姑娘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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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氏红了眼圈,声音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我们哪有那么多钱?你爹和祖母四处赊借也没能寻来,药铺里头是坚决不肯再赊欠了,好容易才凑齐了三两银子,买了三钱。也只够吃到明日早上的。这会儿你爹又出去求人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借回银子来。” 安怡沉默下来,她不过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薛氏也不是那随时都要找人诉苦的性子,这样拉着她说这许久,只怕是还有其他意思在里面。 果然薛氏将泪擦干后,为难又希冀地道:“怡儿,我听隔壁祝主簿的太太说,这药进价当得只要一半。我想着,吴姑姑始终是做这一行的,能不能请她帮帮忙,问问那上一层的药商?” 任何人的帮助都是有限的,之前这一家子人已经欠了吴菁太多人情和钱,且人家还特意给自己找了这么个活,抄誊方子再供一顿饭,这得多大的人情?只怕是这辈子都还不清的情。现在请吴菁帮忙也无可厚非,问题是拿不出钱,那是又要人家垫钱。虽是急需,但这也太得寸进尺了,有多少情分够磨?安怡皱起眉头,道:“那药钱呢?再请吴姑姑垫着?谁去开口?是吴姑姑开的药方,她不会不知道这药很贵。她若是有心相帮,不用咱们开口会主动提出来,既然她提也不曾提,那是要么不想帮,要么有难处。咱们再上前去逼人家,那是不要脸了。” 薛氏悲苦地道:“娘也知道不该,但真是没法儿了,叫我怎么办?”疼在儿身,痛在娘心,何况是关乎毛毛一辈子的大事?若是此时不治断根,将来落下个癫痫的毛病是害了一生。之前安保良母子去了药铺求赊,不但未成,反倒受辱,只好把吴菁当成救命稻草了。 安怡叹了口气,只觉得贴身藏着的那陈知善给的二两碎银烫得人受不了。遂一咬牙,暗道这钱本是陈知善给安大姑娘的,合该用到安家人身上,至于自己那件事,还是以后再另寻他法吧。但她不敢说真话,不然安家人这么穷困,知道她有钱却不拿出来,而是私藏了这么久,还不知会怎么看她呢,何况安家人似是借钱成了习惯,再把主意打到陈知善一个当不了家,做不了主的少年郎头上去,那叫什么事。 打定主意后,安怡将薛氏拉到一旁,把那小小的旧荷包塞给薛氏:“这是我方才和陈知善借的,约莫得有二两银子,先拿去给毛毛买药。” 薛氏立时收了眼泪,道:“你和他借的?” “是,我之前想着家里需要钱,厚着脸皮问他借了。他也没得多少,荷包都搜干净了。他家里管得严,这已经是倾尽所有了。”安怡想起自己耳朵上还有一对金丁香,看模样是京城紫薇楼出品的,做工十分精细,要比外头的寻常金饰贵上许多,又伸手去取:“这个金丁香上头镶着珍珠呢,想必也能换得些银子,能凑多少先凑着。” 薛氏矛盾地看着那金丁香,目光闪了又闪,十分的犹豫,最终道:“不行,不能动它!非是万不得已不能动它,还是先等你爹回来再看看吧。” 安怡听薛氏连接说了三次不行,不由多看了这金丁香两眼。这金丁香看得出是旧物,之前她见这家穷成这样,自己却戴着金丁香,还以为是安大姑娘十分厉害,拼命留下来的,这会儿看来似乎也不是这么回事。便追问道:“为什么不行?这是死物,可比不得毛毛的病重要。” 薛氏欲言又止,道:“总之没到这个地步。”然后固执地抿紧了嘴,进去寻安老太商量。 (先送上第一更,下午五点继续有加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章 家事纷扰(中) 安老太早在屋子里把这母女俩的对话全都听在耳里,见她们进去,耷拉着眼皮轻轻拍着怀里的毛毛,淡淡地道:“我都听见了。” 薛氏见她只是说听见了,并不表态,微微有些着急:“老太太……” 安老太瞅了安怡一眼,讽刺道:“居然懂得用脑子了,晓得这人不好求。我先说过,吴菁再好也不是咱家人,没得日日借钱不还,人家还不厌烦的道理。小孩子都懂的事情,你这个香门第出来的官小姐竟然不懂?” 前面那句话是挖苦安怡却赞同安怡说法的,后面这话却是针对薛氏说的,且说得十分重,把平时对薛氏的所有不满和看不惯全都表露了出来。薛氏无言以对,只得羞惭的暗自垂泪。 撇过安老太毒舌不管,她认为不能再厚着脸皮去逼求吴菁这个观点颇让安怡对她高看了几分,觉着老太太也不是除了刁钻蛮横刻薄外一无是处的。可是自安怡来到这家里,薛氏一直都无条件地护着她,所以她也不能不管薛氏,任由薛氏被老太太欺负,安怡清清嗓子,道:“母亲也是急坏了。” 安老太嗤笑了一声,懒得再说话,心不在焉地转头看向院门,只盼着安保良能寻着法子并速速归来。 安老太笑声里蕴含的轻蔑太过刺耳,薛氏越发苍白沉默,怔怔地看着渐渐黑了的窗子,眼里透出几分死气来。之前婆媳争吵,安老太话里话外都是怪她没养好胎,才叫毛毛早产,才叫毛毛有了这病。若是毛毛当真有个三长两短的,她只好把这命给了他…… 安怡在一旁瞧着,算是把这婆媳二人之间那份浓重的怨气看清楚了七八分。想必当初安老太千方百计娶了薛氏这么个媳妇,是抱了极大希望的,希望出身良好的媳妇能兴家旺家,带着全家走向另一个高度,好在族人面前扬眉吐气。但她选中了薛氏的出身,却没有料到薛氏的性情。 擅长坐在家中写字,观花吟诗做女红的薛氏和年轻守寡,以一己之力杀出重围,靠着几亩薄田和两间半烂房子能给婆婆送终,再把儿子抚养成人中了进士做了官的安老太比起来太过懦弱无能。薛氏不但不能管好家事,拿捏不住小妾,甚至于生儿育女这个为人媳妇的根本也不能好好完成,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却又是早产,还多病。 看这情形,毛毛若真有个什么,这家里只怕要出大事,必须得提醒一下安保良,不然要家破人亡了。安怡默不作声地起了身,悄悄往外。 吉利独自藏在厨房里躲清静,因要省灯油,也不掌灯,黑乎乎地坐在灶边。见安怡进去寻灯笼,明知灯笼在哪里也不提醒,任由安怡摸了一手灰。安怡寻来寻去寻不着,只得问道:“姨娘,灯笼在哪里?” 吉利对着她从来都是没有好气的,冷冷道:“我哪知道?姑娘不是能干得很的么?怎地这种小事也要来问奴?” 这样的当口,她倒有心思来挑衅自己,果然是事不关己。安怡冷笑着露出一排雪白的牙:“不知?当真不知?家中急需用钱,想必姨娘年轻貌美还值得几两银子,不知祖母会不会给姨娘寻个好去处。”真实的情形是,妾是妾,若真走到那一步,安老太定然只求银价高而不管吉利的死活,谁肯出银子给谁,而娼寮给的价是最高的。 着那点残存的暮光,吉利似是看到安怡的白牙闪着冷光,由不得打了个轻颤,冷笑道:“大姑娘莫来吓唬奴,奴又没犯错,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太太和老爷怎会莫名卖了奴?”她虽嘴硬,却里里外外都透着心虚,她明白得很,安老太买她来是因为安家需要儿子传宗接代,因此也完全可能为了给孙子治病卖了她。 “是么?”安怡笑了一笑,回头继续摸灯笼,摸着了灯笼自行离去,独留吉利一个人在黑暗里。 吉利握紧拳头,任由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里。安怡的话自然不假,可若是在卖她之前毛毛死了呢?以薛氏的身子来说肯定不能再生,安保良这么穷,也不可能再纳妾,那母子俩都只能盼着自己的肚子鼓起来,自己也能保住现有的地位,甚至于更高一些!吉利兴奋地猛吸了口气,随即却又想到还有另一种可能,安老太兴许会卖了她将银子去换另一个更年轻体壮的进门!毕竟自己进门五年却无所出。 安怡,你给我等着瞧!你要叫我不好过,我也让你不好过。吉利起身,摸黑用力扒开灶灰,从灶灰最底下取出一个封得严严实实的小陶罐。 县衙门口挂着的两个纸灯笼散发出的光穿透蒙蒙雨雾,把安保良单薄孤独的身影拉得老长,平白给这雨夜添了几分凄冷。 “爹爹。”兴许是自己也曾经败得很彻底的缘故,站在墙根下的安怡看着这一幕,不由对这失败潦倒、拼命挣扎的中年男人多了几分同情。 安保良抹了把顺着脸颊往下流,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水一把,勉强朝着安怡笑了一笑:“你怎地出来了?” 安怡踮起脚把伞遮在他头上,轻声道:“见天黑了爹爹还没回来,不放心,出来接一接。” 奔波许久才借到一两多碎银,心里身上俱都发寒的安保良顿时觉得温暖了几分,眼泪夺眶而出。生怕给安怡瞧到,赶紧侧脸悄悄将袖子擦了,嘶声道:“天黑下雨的,你一个女孩子出来做什么?吃饭了么?” 安怡假装没看到他的眼泪,摇头道:“没吃,祖母和母亲在生气,姨娘也没心思做饭,我看母亲的神情有些不对劲,只怕是把弟弟生病的事全怪在自己头上了,有些想不开。爹爹回去后记得好生宽慰娘,也劝劝祖母不要逼得太紧,只要人好好的,总能想到办法,不然这个家可要散了。” “嗯。”安保良忍不住多看了安怡两眼,觉着以往懵懂不知事的女儿突然间变得聪慧通透了许多,竟似是完全换了个人。 安怡见他不住打量自己,晓得他犯了疑,但当此时,也顾不得遮掩藏拙,转而问起安保良:“爹可借着钱了?” 安保良沉默不答,轻轻推开院门。 (加更到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章 家事纷扰(下) 安老太听见声响,忙摸索着点亮了油灯,疾声道:“如何?”薛氏也满怀期待地站起身看过来,待看清楚安保良愧疚躲闪的眼神后,婆媳二人都重重地坐了回去。( ) 薛氏忽地打开发髻,发狠道:“剪了这头发换钱!” “哼!剪了头发能见人?那头发能值多少银子呢?你没本事也算了,还要逼得我儿见不得人?”安老太气呼呼地站起身来,怒气冲冲地道:“都是讨债鬼!” 安怡把金耳钉递过去:“不要吵了,拿这个去换钱吧,兴许熬过这两日去会有法子了也不一定。” 安老太更怒:“说过多少遍了,不许动这金丁香!” 安保良垂着眼道:“都过去这么些年了,咱们家也不是从前的样子了,也许……” 也许什么?安怡竖起耳朵正等着听八卦,却见吉利垂着眼走进来,先给安老太和安保良行了个礼,又给薛氏福了一福,低声道:“老太太,老爷,太太,贱妾进门时老太太给了股银簪,太太给了只银钗,算起来得有一两多银子重,本是想留着将来送终用的,现下家里既是急需,贱妾先拿出来用,还望太太不要嫌少。( 广告)” 安老太等人顿时大为吃惊,随即安保良和安老太眼里都露出了感动和意外,薛氏则默默地垂了眼。吉利看到他母子二人的反应,挑衅地朝安怡瞥了一眼,安保良的性子她知道,最是重情重义,经她做了这一折,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卖她了。而她,不过是把明面上的那点子钱拿出来而已。想来将来家境稍许宽裕些,安保良定会加倍还她。所以安怡母女这一场是输定了。 安怡收到吉利挑衅的目光,不气反笑。好聪明的吉利,一两多银子解决了自身的危机,还令得安老太母子感激涕零,难怪得从前安大姑娘会被她算计得爹不亲祖母不的。 吉利见安怡反倒笑了,一时有些摸不透她的想法,又见薛氏迟迟不来接银钗和银簪,蹙起眉头哀哀切切地道:“太太不接贱妾的银子,莫非是嫌少么?” 毛毛吃一顿药便要让夫君、婆婆的心向这狡诈恶毒的妇人偏一大截,再不会有比这女人更会算计的了。薛氏自不会相信吉利是好心,只看着吉利手里的银簪银钗,恶心得说不出话来。 “太太……”吉利作势还要哀求,安怡已经上前接了簪钗,温言道:“没想到姨娘这样深明大义,太太都高兴傻了。咱们毛毛又可多一顿药了。”却不把银簪钗给薛氏,而是给了安老太,微笑道:“我从前不懂事,做了许多不该做的事。难得姨娘不和我计较,这样的疼弟弟,舍得把自己好容易存下的私房钱拿出来给弟弟买药……这般行径世上少见,不管是谁知道了,只怕都要夸赞一声爹爹好福气,随便买进门的妾也如此深明大义,能急主家之所急。说来也是老太太慧眼识人。” 吉利越发摸不着头脑,这大姑娘怎地反倒为她说起好话来?每句都是赞,但听着怎么有点不对劲呢?却见安保良眼里的亮光渐渐淡了下来,起身拉着安老太低语了两句。吉利心里一抖,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果然安老太掂掂那银簪钗,又看看薛氏和安保良,随手还了吉利:“罢了,传出去难听得很。”安家的嫡子生病,要靠买来的贱妾拿首饰出来帮着医治,这是要叫安保良的脸面往哪里搁呢?其实按老太太的想法,吉利人都是安家的,她的钱也是安家的,哪里有这么多说法?什么也比不过孙子更要紧。可是安保良说了,这点钱不足解燃眉之急,何必枉自丢了名声? 薛氏目光微闪,悄悄看了眼安老太,安老太淡淡道:“我突然想到了一个法子。先做饭来吃,早睡早起,明日好解决这事。” “老太太……”吉利还想再说,安老太已然沉了脸道:“还不赶紧下去做饭?”见吉利退下,才板着脸朝安怡道:“明日你去医馆告半日假,陪我上趟街。” 安保良羞惭地道:“娘……” 安老太闭了眼,冷淡地道:“别和我说这些没用的,你只记着,日后但凡要给人银钱花用时,多想想家中的老小。当时倒是为了义气大方了,这时候谁替你来养儿子呢?”说完自进了黑黝黝的里间。 吉利算计落空,恨得牙痒,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里,只用力瞪着安怡。安怡轻飘飘地笑看了她一眼,淡然回头去劝安保良和薛氏:“爹娘去歇着吧。” 次日清早,安怡赶早往医馆里请了半日假,回家先帮着薛氏给毛毛喂过了药,见安老太收拾好了扶她出门,问道:“祖母,要往哪边走?” “当铺!”安老太黑着脸,用力将拐杖往地上发泄似地戳,戳得青石板路当当响。安怡见她这样,猜着今日要当的这东西对于她来说必然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果然走到半路,一直沉默的安老太终于哑着嗓子道:“这是你曾祖父留下的传家之宝,当初我费尽心力才保存下来,若不是……”闭目长叹一声,用力顿了顿拐杖,扬起声音道:“只盼你弟弟将来能光宗耀祖,也不枉我这样为他谋算一场。” 安怡顺着她的心思宽慰道:“会的,会的。” 不多时,祖孙二人行至昌黎县城里唯一的当铺,安老太轻车熟路地阴沉着脸往高高的柜台前站定了,用拐杖一敲柜台,沉声道:“当当!” 一个伙计懒洋洋地自柜台后站起身来,对着安老太露出几分敷衍的笑意:“老太太此番要当什么?” 安老太沉着脸道:“叫你们朝奉来!” 朝奉是当铺里的掌柜,掌柜晓得是大买卖,立即赶了出来。安老太将手往那掌柜面前一摊,露出旧锦帕包着,鸡蛋大小、温润无瑕的一块美玉,生气似地道:“我要当这个。” 掌柜的笑眯眯地摩挲着手里的美玉,漫不经心地道:“老太太活当还是死当?” 安老太拧起眉毛道:“死当?你倒想得美呢,这是我祖传之物,自是活当!” 掌柜的便随意将那玉佩往柜台上一扔,淡淡地道:“十两银子!” “什么!”安老太仿佛被人踩了一脚,一跳八丈高,愤怒地道:“你怎不叫我白送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章 当铺被抢 “老太太,非是小人为难你。活当便宜些,死当要贵些,这是规矩。况且您瞧,这玉佩此处有条裂纹,怕是什么时候不小心磕着了。”掌柜的虚虚一指,微笑着道:“雕工更是不值一提,看在安县丞面上,再加三两。若是死当呢,我顶着被东家骂上一顿,给您五十两银子。” “胡说八道,哪有什么裂纹?”安老太直摇头:“不死当,不死当,太少了。” 掌柜的将玉佩往她面前一推,和气地道:“那不成了,要不老太太您试试别家?” 别家?这鬼地方他一家独霸,哪里还有别家?这分明是趁火打劫!安老太气得直打哆嗦却没办法,有心想要赌气拿着玉佩走人,家里的独苗孙子又等着买药救命,若是依了这奸商又实在忍不下这口气,且十三两银子,真正是连给毛毛买药都还不够。 安怡把这掌柜眼里的贪婪与算计看得清清楚楚,当下冷冷地道:“大朝奉,这玉佩少说也要值个几百两银子,当铺虽是一本万利,却也没有这样宰人的。不当算了,咱们豁出脸面不要去寻人抵押了借钱也胜过这样被宰。” 安老太经她提醒,立时来了精神,中气十足地道:“对,对,我拿去寻陈大户或是县太爷。”说着要去收那玉佩。 “也行。”那掌柜的毫不在意地作势要往里走。 安老太晓得此刻比的是气势,当下拿了玉佩也往外走,因还等着掌柜的喊她回去再谈价,也没收回怀中。谁想还不到门前,两个穿红着绿的大汉突地自外头快步走进来,劈手将她手里的玉佩夺了去,口里嚷嚷道:“欠债还钱!安保良欠了咱们的钱总也不还,暂且将这玉佩抵债了!” 变故突起,安老太与安怡俱是吓了一大跳,待回过味来,立时上前去夺玉佩。安怡反应快,匆忙间抓住了玉佩上的旧络子坚决不松手;安老太彪悍,着手里的藤木拐杖往两个大汉身上招呼,大声骂道:“哪来的狂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抢劫官家女眷!不怕吃官司么?” 那两个大汉只一推将安怡推倒在地,又一下夺了安老太的拐杖扔去老远,大声道:“怕!怕!安县丞只怕比我们还要怕!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他借了我们的钱自然要还!还不起该拿东西来抵债。他老婆女儿是官眷咱们不敢动,住的房舍又是县衙的不能卖,不是只有拿这东西抵债了么?” 这是传家宝,也是毛毛的救命钱,岂能不明不白给他们拿走?安老太瞪大老眼扑上去只管死死抱住拿玉佩的那个大汉的胳膊,凄厉地尖声叫道:“谁晓得你们是哪里的强盗!还我玉佩!还我玉佩!这是救命钱!” 那穿红袍的大汉冷笑着去扒她的手,道:“强盗?!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城东叫王虎的便是!从老子这里借了钱敢不还的还没生!”言罢将安老太一推,拿着玉佩扬长而去。( 广告) 安老太的头撞在门框上,碰得头破血流的,却也顾不得了,只张着手朝街上凄厉大喊痛哭:“强盗!还我的玉佩来!没天理啊,没天理!”不等安怡过来扶住她,她已经双眼往上一翻,眼歪嘴斜地往地上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祖母,祖母!”这是中风的征兆啊!安怡想到医上所言,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赶紧小心将安老太放平,拼命掐着安老太的人中,却始终不见她有任何反应,只得向当铺里看热闹的掌柜和伙计求救:“帮帮我们!我弟弟在家等着这钱买药救命呢。” 谁知那掌柜和伙计只是摇头,反倒劝她:“安姑娘,既是令尊欠了他们的钱,那便不要多说了,赶紧去把欠条拿回来好。” 安怡见他们铁了心不肯相助,只得又看向四周围观的人,还未开口便听有人轻声道:“难怪这安县丞越过越穷,原来是招惹了这放印子钱的王虎。他也是糊涂了,这王虎岂是好相与的?这城里谁敢招惹他?” “那王虎乃是飞龙关黄家的表亲,自来横行霸道惯了,是县太爷也不放在眼里的。前些日子才有人给他逼得家破人亡,也没人敢出来吱一声。安县丞这是穷疯了才会去惹他。” 安县丞借了印子钱?安怡欲哭无泪,难道他不知道那句话么?印子钱,一还三;利滚利,年年翻;一年借,十年还;几辈子,还不完!他倒好,不但穷得四处赊账还欠了高利贷!且听这些人的意思,这王虎还是个惹不得的土豪。 安怡只好请求离她最近的一个看热闹的妇人:“这位大婶,求您帮我去县衙寻一寻安县丞,说我祖母摔倒晕过去了,让他赶紧过来。”又请一个年轻小伙子:“麻烦小哥替我往医馆跑一趟,请吴姑姑来救治,可否?” 那妇人和小伙子本要往人群里藏,但被安怡直接找上也只得无奈地应了。安怡连忙道谢,此时那当铺掌柜和伙计见一群人全围在自己门前闹哄哄的,担心安老太会有个三长两短的死在这里晦气,忙主动提供了一条春凳并热茶水,准备上前帮安怡把安老太扶起放在春凳上。 “多谢各位街坊邻里热情相助。”安怡赶紧朝众人福了一福,婉拒道:“我日常听说,老人突然晕厥倒地不好随意搬动的,万一不幸是中风,处置不当难得好了。” 众人晓得她经常在吴菁的医馆里走动,听她这样说来也觉得有几分道理,更不敢轻举妄动惹了麻烦,便只在一旁围观。也不知是那去替安怡传信的人失了信,还是安怡担心安老太的病情而觉得时间过得太慢,安怡越等越急,只怕耽搁久了会让安老太成个半身不遂或是死掉,那才叫雪上加霜。 可巧的,昨日吴菁教导过她如何急救中风病人,自己也在人模上练习了很久,应当不会认错穴位。左思右想,安怡颤抖着手把昨日吴菁给的那个针盒取了出来,决定先给安老太做急救。 众人见安怡取出银针,便都窃窃私语起来,说什么的都有,最多的是质疑。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眉目英俊,着青衫的挺拔少年十分感兴趣地在一旁看着热闹,把这起事件听得清清楚楚,遇到不明白处还不忘向周围人打听一两句,待听完了安家的故事,青衫少年摇摇头,抱臂道:“小姑娘,你可想好了,这可是人命,别乱来啊,出了事谁负责?” (今天下午五点准时加更,求推荐票,求收藏,求留言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章 初次行针 “是。 姑娘还是再等等吧。”当铺掌柜最怕安老太死在他铺子里,见有人出声,赶紧附和。 要是可以,她也不想的。安怡茫然地看了那少年一眼,有些张皇地抬头往街口处看去,万分希望能瞧见吴菁或是陈知善的身影,但她什么都没看到,算是离这里最近的安保良也迟迟没有现身。等不得了,安怡决然地抓起安老太的手,先刺指尖十宣穴放血,再急刺人中、百会,再刺大椎、陶道…… 一套针法行下来,安怡只觉得汗湿背衫,手指僵硬得险些要抽筋。先做了一个深呼吸,向不远处看得呆了的当铺伙计央求道:“烦劳给我一杯温水。” 那伙计忙不迭地递过半杯水,安怡小心翼翼地将安老太扶起喂她喝水。只见安老太喉头微微动了两下,将一口温水啜饮下去,安怡喜极而泣,哽咽着喊了声:“祖母?” 安老太长出一口气,慢吞吞地朝她挥了挥手,疲惫的半闭着眼,哑着嗓子道:“我没事。” 围观众人顿时“哄”地一声响,四散开来。青衫少年笑笑,同身边的小厮道:“看不出来,人虽小,却还是有两下子的。[ 超多好看]不知那奇葩县丞是个什么样儿的。”见周围人走了也不肯走,还站在那里等着要看安保良。 小厮知道自家公子看热闹八卦的性子又犯了,少不得去拖他,苦劝道:“公子,正事要紧,您要想知道,办完正事咱们再去看,小的包准给您打听到。” 少年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小厮走了。 这时安老太已经缓过气来,使劲抓住安怡的手急慌慌地道:“快去找你爹,告诉他玉佩给人抢走了!”又道:“你别自己去寻他们,小心吃亏。” 安怡见她额头上起了老大一个青包,一身灰泥,老眼里满是泪水,嘴唇惨白直哆嗦,看着要多可怜有多可怜,心里却还想着要拿回那块玉佩给毛毛换药,又因她最后那句关怀之语,平时因她蛮横不讲理待自己又不好而产生的厌恶和不喜也淡了许多,便安慰道:“祖母别急,我已托人去县衙通知爹爹。您伤得不轻,我先寻人将您抬去请吴姑姑看看如何?”不给吴菁看过,她到底是不能彻底放心。 “如何能不急?晚了人跑了!看什么病啊?我好好儿的。”安老太一门心思都在那块玉佩和安保良是否真的借了人家印子钱一事上,哪里有心去医馆检查医治?当下便大声指挥安怡:“快扶我起来!” 安怡晓得这老太太固执,轻易不肯听人劝,只得扶她起来。所幸安老太身子强健,并不曾伤着骨头,试着走了两步觉着无碍之后,她便又来了精神,坐在当铺里中气十足地要找当铺麻烦,口口声声都说自己的东西是在当铺里被抢被伤的,要当铺承担责任。当铺本是刮油的地方,哪里能给她倒刮了油去?少不得一阵大闹。 见安老太生龙活虎的,愈战愈勇,并没有因此倒下,安怡一直紧绷的情绪总算是放松了些,但一想到安保良借的印子钱和毛毛的病,由不得又愁了起来。对于飞龙关黄家,她是有数的,飞龙关是大丰的北大门,黄家父子几代人将其经营得铁桶似的,号称黄家军,在整个大丰朝都是鼎鼎有名的,是当今圣上也要礼让三分,安保良一个被贬斥无背景的小小县丞如何招惹得起?既然那王虎以此为凭仗作恶多年,那玉佩应当是有去无回了,只盼能顺利拿回借条。 安保良带了几个衙役急匆匆赶来,大声道:“怡儿,你祖母如何?你没事吧?” 安怡看了眼和伙计吵得热火朝天的安老太,三言两语将事情经过说了,也顾不得去追问安保良何故会借印子钱,只道:“爹,羊入虎口难得生还,赶紧去把借条拿回来是大事。” 安保良面如死灰地呆呆站了片刻,先进当铺好说歹说把安老太拉了出来,请托衙役帮着安怡一道把人送到吴菁的医馆去,他自己则往城东去寻王虎说理求情。 “你处置得很好。”吴菁对安怡初次施针取得如此效果非常满意,却不表现出来,淡淡地指点了两句后叮嘱安老太:“暂时没什么大碍,但始终是上了年纪,再经不得这样折腾了,平日还是要多注意保养。” 安老太皱眉道:“我倒是想保养却没那个命。” 安怡扶起她道:“祖母,孙女先送您回去。” 安老太断然拒绝:“你爹使来的衙役不是还在外头等着的?反正这赏钱是怎么都少不得了,不如让他们送我回去。你留在这里好生做事,不要给吴姑姑添麻烦。你……方才学的那个很不错。”叹了口气,颤巍巍地往前走了。 安怡见她脚步稳健,也不勉强,拜托衙役多加看顾后去寻了陈知善,把那对金丁香递过去道:“托你帮忙把这个换成银子吧。我急用。”想必到了这个地步,再无人会阻止她出卖这金丁香了吧? 陈知善早听了坊间传说,正替安怡担心着,见她拿了金丁香过来开口是要换钱,不由皱眉道:“早和你说过,有事和我说,我会想办法,哪里到了这个地步非要拿这金丁香去换银子?” 安怡垂眸一笑,语气坚定地道:“这不是在帮我忙吗?总之这么着了,你帮不帮吧?不帮我只好去当铺了。”想要长长久久的和他、和吴菁愉快地相处下去,得自觉,别不把自己当外人。自己耳朵上还戴着金丁香,却要和人家开口借钱,那叫什么事? “帮!”陈知善晓得她说得出做得出,只得接了金丁香,不高兴地道:“我记得你和我说过这东西是宝贝,你自小戴大的,所以才多了这两句嘴。你等我消息啊,我这去想法子。” 她现在能做的仅止于此了。安怡扶着桌子坐下去,几次提笔抄都总是抄错字,为免浪费,索性放了纸笔,反复把那《十二经脉歌》诵了又诵。 “你托知善帮你把这个拿去换银子?”吴菁手托着金丁香站在门前,一双平日十分温和的眼睛此时看来格外严厉。 (加更到!给点推荐票鼓励鼓励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章 给你机会 安怡起身福了一福,道:“是。” 吴菁的神情又多了几分冷意:“那你可知,他目前全靠家中供给,并无这个本领和途径替你把它卖得高价?他只能拿自己的钱给你,再编造一个好听的故事给你听?你既然想要他帮忙,为何不肯直接说出要借钱?这样的欲盖弥彰,是何道理?”若做出这事的人是原来的安怡,尚可认为小姑娘天真不通世事,但现在的安怡不一样了,完全是心机深沉、老谋深算的表现,分明是想要利用陈知善的同情和喜欢榨取最大利益,还试图撇清,将欠了人家的情尽数抹平,实在要不得。 安怡给吴菁的一串质问弄得心口“突突”直跳,只怕她自此不再喜欢自己,再不肯教自己医术,定了定神才大大方方地对上吴菁的眼睛,轻声道:“我都知道,算是我开口要借银子,他一定会设法给我寻来,甚至于不等我开口,他也会尽力助我。但我不想那样,这金丁香好歹也值几两银子,算是抵押一样的给他拿着,将来好赎回来。这做法似是不地道了些,可欠他的情越多,我越还不起。姑姑您是明白人,当能理解我的想法。” 有一种人情欠得太多轻易还不清了,总不能以身相许,用一辈子去还。[ 超多好看]看来安怡已经明白陈知善对她的心,更明白自己将来要做什么事,要走什么路,所以才采取这样的方法婉转拉开距离……吴菁轻出了口气,她重视安怡不可多得的天赋并十分渴望能收安怡做徒弟,故而也更看重安怡的心性和品行,这才会更多了几分愤怒和生气,现在听安怡解释后,竟是忍不住松了口气。也许,这个徒弟还是值得一收的? 安怡见吴菁收了怒气,心知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松了气的同时,也担心自己刚才说出的这番话不符合年龄和身份,从而引起吴菁的疑虑。本想转换话题引开吴菁的注意力,却又觉得在吴菁那双锐利的眼睛前,多说多错,索性垂了头一言不发作老实状。 吴菁拿定了主意,问道:“听说你父亲借了王虎的印子钱?玉佩也是王虎抢走的?” 安怡点头:“是,都听人说拿不回来了,我来之前家父才赶往城东,不知是否能讨回多余的银钱。” “不要抱太大希望吧。毛毛的药钱还差多少?”吴菁扫了眼桌上的纸笔,看出纸上的字比从前好了太多不止,字体端正疏朗,内藏锋芒,想来非一日之功能成。 既然是吴菁自己问到的,安怡也把实情说了:“羚羊角太贵,都说若是认识给药铺供货的药商,价钱能少一半。不知姑姑有否办法?” 吴菁扫了她一眼,道:“总比你们要有法子些。这样,毛毛的药我稍后寻了给你带回去,你这对金丁香暂且抵押在我这里,免得别人从知善那里看到后说闲话。”既然不肯有太多瓜葛,那索性离得远一些吧。 这样最好不过。安怡深施一礼:“多谢姑姑伸以援手,从前欠下的情尚且未还,如今又要靠姑姑相帮,欠您的太多,不知如何才能报答?” 吴菁道:“我若说我身边需要个帮忙的小姑娘呢?她得能写能画,粗通医理,聪明知礼,守口如瓶,能陪我进入深宅大院,做我的好帮手,还得长相清秀讨喜,不至于让那些出高价请我看病的贵妇人们反感不喜。我若现买一个小丫头来教导也不是不可以,但那需要时日,非是一日之功。你,意下如何?”不是想学医吗?她给安怡机会。把人带在身边近考察教导,什么时候满意了,什么时候正式收徒,同理,随时可以反悔。 当然是求之不得了!安怡压下险些冲口而出的话,喜悦地道:“能为姑姑分忧自是求之不得,且容我知会一下家中长辈,稍后再给姑姑回话。?” 吴菁又扔了颗糖去诱惑安家人:“只要你肯来,你家欠的钱一笔勾销,我每月还另给你二两银子做工钱,包早晚两顿饭。”纵然不肯丢了为官人家的脸面,不舍得女儿抛头露面学医帮工,但好不容易得来的儿子的一生和前途更重要吧?她不信,以安家现在这种状态,会忍受得住这样的诱惑。 送药来的是陈知善,垂着眼红着脸不敢看安怡:“我不是故意让师父知道这件事的,我是……”他走到外面遇着吴菁,吴菁问他去哪里,然后问起安怡,之后她轻而易举套出了他的话,不由分说把那对金丁香拿走了。当时吴菁的脸色很难看,又不许他听她和安怡说些什么,他本能的觉得吴菁很不高兴并可能骂了安怡。 安怡接过药,微笑道:“姑姑是想帮我。她不是让你送药来了吗?还让我日后都跟着她帮忙,每月给我一两银子呢。” “真的?”陈知善立时欢喜起来,陪她往外走:“那赶紧送药回去,再和伯父母说呀,他们一定会答应的。” 二人走到前院,见周金刚的亲兵吕智来拦人:“安姑娘,我家把总有请。” 安怡只好去见周金刚。周金刚斜靠在枕头上半坐着和个着青衫的少年说话,见安怡进去,迫不及待地道:“大侄女,听说你家里出事了?” 安怡道:“是出了点事,我弟弟病了。” 周金刚又道:“我怎么听说你祖母被人打伤了?你家里什么祖传的玉佩还给人抢走了?你爹他……” 安怡扫了眼一旁微笑不语的青衫少年,认出他是之前在当铺门口劝自己不要随意给安老太下针之人,晓得这些事情都瞒不住,索性坦承道:“是有这么一回事,我弟弟病了急需用药,家里钱不够,祖母打算拿那玉佩当了买药,谁知遇上这样的事情。这会儿我爹找那抢玉佩的人理论去了。” 周金刚大为光火,用力一拍床板,粗声道:“他娘的!什么人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县丞家眷?等老子好了上门宰了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章 屋漏逢雨 “咳!咳!”青衫少年咳了两声,提醒道:“是强抢县丞家眷的财物……”不然一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儿,什么人下得去口? 周金刚“哦”了一声,抓抓刚才拍床板拍疼的伤手,道:“我是个粗人,大侄女儿别嫌啊。 ” 安怡含笑道:“不会。周叔父您是关心。”至于要宰了谁,她是不信的,若只是王虎一人,谁都敢宰,但论到王虎身后的黄家,即便是本县县尊也只有低头伏小的份儿,不然那王虎能横行这么久? “这世道没法儿活了,恶人反倒成了有理的,你说是吧?”周金刚朝一旁贼笑的少年使了个眼色,少年扔了个荷包过去,周金刚也不看里面有多少银钱要往安怡手里塞:“拿去!给你弟弟买药,给老太太买些补品!” 安怡如何肯糊糊涂涂接了这钱?缩手飞快往后退了两步,含着笑福了一福,婉拒道:“谢过周叔父。我弟弟的药已是有了,家祖母也没伤着什么。您要是好了,欢迎您到家中做客,如此却是不必了。”不等周金刚再劝,飞快往后退:“弟弟等着我送药去呢,侄女改日再来看望您。”话音一落,人也走得没了影子。 周金刚目瞪口呆,转头看着青衫少年道:“看看,这小丫头伶牙俐齿的溜得贼快,也不知她那老实巴交的爹怎生出这样的女儿。” 青衫少年笑道:“指不定是随了娘呢。” 周金刚把荷包扔回给他,摇头道:“不是,安大嫂我见过,最是温厚寡言,哪里有这些作派。” “我瞅着也不像安家老太太那般泼辣凶狠。倒像是有个人似的。”青衫少年摸着下巴想了想,嘻嘻一笑:“是了,同我家中那些姐妹一样的,随时都似是笑眯眯的,斯文有礼得很,但你若是真信了,那要上当了!瞧瞧那小丫头,家中遇着这样的大事,分明急得很,却还能撑着笑脸应付你,不是一般人呢。” “吴姑姑真这样说?”薛氏猛地将手从药包上缩回来,怔怔地看着安怡,眼圈渐渐红了,只觉得那药包烫手之极,刚才所有的欢喜全都化为乌有。这可和之前藏在房里抄誊处方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陪侍在吴菁身边做帮手,抛头露面,出入深宅大院看人脸色,哪是官家女儿该有的待遇?这是帮佣一样的身份,想也知道会受多少气和罪,更不要说将来说亲,只怕是稍微讲究些的人家都会嫌弃。( 广告) 安怡早猜着薛氏会有怎样的反应,却不放在心上,只佯作不知事,欢欢喜喜地强调:“吴姑姑对我们姐弟都是有救命之恩的,是一分银子不给也当报答。现在人家不要咱们做什么,只要我打打下手把从前欠的钱一笔勾销,每天供两顿饭,每月有二两银子可拿,还能长见识学本领,真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事。祖母,您觉得呢?” 安老太早已经动了心。只要应下,不止毛毛的药有了着落,安怡的吃穿也有了着落,不但能补贴家用还能给她自己存下些嫁妆,不然一穷二白的,将来能嫁个什么好人家?算是寻着个门当户对的,没嫁妆也一样要被薄待。何况,安保良这样的被排挤,这官也不知能当到哪一天,到时候一家子人都得喝西北风去。男人还可卖力气混饭吃,女子惨了,还不如让安怡跟着吴菁学点有用的本领,将来无论如何也饿不着。想到这里,安老太已是千肯万肯了,当下便道:“说得是,不说这条件给得极优厚,是一文不给的要怡儿去报恩或是以工抵债,那也得应下。人已经穷了,不能再无信义廉耻了,大丫头,你懂事了。” 薛氏垂泪道:“老爷不是还没回来么?也许能讨回些银子来。那时再决定也不迟。” “哭什么哭?好好一个家是给你哭倒霉的。不答应,是要把毛毛这药送回去么?”安老太刻薄地讽刺了儿媳两句,又道:“如今已经山穷水尽,得感谢人家拉拔咱们,看得起大丫头。我也是苦过来的,短工帮佣一样没少做,大丫头学了本领是自个儿的,怎么也饿不着!你还不知道吧,方才我险些中风了,全靠着她!你应也得应,不应也得应!”说完气哼哼地笃着拐杖走了。 事情差不多已经成了,安怡心情很好,见薛氏还在那里哭得伤心,少不得上前劝慰两句,薛氏却抱住她哭得越发厉害:“娘对不起你,没让你过着好日子,倒叫你好生生的官家小姐去做这样的事,这般的委屈。你放心,将来你弟弟长大了,我叫他一辈子都要记住这情分,绝不许亏待你……” 安怡被她抱得紧紧的,先是有些不适应,但听着薛氏满是心疼和愧疚的碎碎念,身体竟慢慢放松下来,轻轻环住了薛氏,微笑着听她发泄:“我不委屈,真不委屈……” “开门!开门!”门被人用力拍了几下,听得人心惊肉跳的,薛氏吓得止了泪,扬声道:“谁啊?” 一直躲在厨房里看热闹的吉利“跐溜”一下跳出来,飞快开了门,待看清被人抬进来的安保良,顿时吓得花容失色,扑上去嘶声叫了起来:“老爷!老爷!您怎么了?” 薛氏听她叫得吓人,探头一瞧,只见安保良一动不动地躺在担架上,满头满脸的血,也不晓得是死还是活。于是两眼一翻,双脚一软,晕倒在地。 “祖母快来!”安怡才扶住薛氏,听见屋里的毛毛给吉利吓得大哭起来,不由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冷声喝斥又叫又哭又跳的吉利:“不想死立刻给我闭嘴!” 她的语气和神情太过凌厉,吉利情不自禁地安静下来,捂着嘴低声抽泣,不时偷看安怡。 安老太既怕毛毛被吓着,又牵挂安保良,只能抱着毛毛站在门口大声问安怡:“怎么了?怎么了?” 安怡沉着脸指挥吉利:“把太太扶进屋里去!然后赶紧去请吴姑姑或是陈公子!” (下午五点照旧加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章 您很闲吗? 吉利不敢不从,一步三回头地把薛氏扶进了屋又匆忙出了门。安怡上前去探查安保良,先摸着他的脉搏还跳动着,也比较有力,判定他只是昏迷过去而已。便把心放下一多半,请那送他回来的两个陌生人把安保良送进屋里,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两人是兄弟俩,当哥哥的小声道:“安姑娘,按说这事儿不该和你说,但你家这情形,似是也只能和你说了。那王虎不但不肯还玉佩,连借条也不肯还,安大人急了要和他拼命,给他操起凳子砸在了头上,当时晕了,又扔到大街上去。安大人从前对我们兄弟俩有恩,我们既然遇上了不能不管。”见安怡脸色变了,生怕她会去闹,又好心劝道:“大姑娘,那王虎可是连县尊都不敢惹的,他放印子钱逼死人也不过轻轻放过了,人还活着好,别去闹了。你家又是远路人,也没个叔伯兄弟什么的在身边,忍了吧。” 安怡给那两人道了谢,她惜命得很,自不会明知自己斗不过还跑去自找麻烦。若非是安保良披着这身官皮,只怕也是非死即残吧?不过是黄家的一个远亲这样的凶狠霸道,可想而知黄家的势力究竟有多大。 待安怡送走那二人,薛氏已经醒来,挣扎着起身和她一起弄了热水给安保良清洗,擦着擦着,安保良幽幽醒了过来,先目光涣散地看了她母女二人一眼,又看看抱着毛毛站在一旁的安老太,悲哀地叹息了一声,哑着嗓子道:“别怕,我没事。” 见他出了声并神志清醒,几个女人俱都松了一大口气,薛氏流泪道:“算是不肯还玉佩,也不该下这样的狠手。” 总是他没出息,招惹了这样的人又还幻想着能把玉佩要回来,结果连借条都没能要回来,反倒给人暴打一顿,颜面尽失。安保良闭了眼,轻声道:“我没用。” 安怡知道他此刻最挂心的是什么,便道:“弟弟的药已经有了,我从明日起给吴姑姑帮工打下手,从前欠的钱一笔勾销,管两顿饭,每月再给我二两银子。” 安保良猛地睁眼,见她神色平静,并无半点不甘之意,遂喃喃道:“委屈你了。” 一直沉默的安老太突然一声吼了出来:“这时你晓得委屈儿女了,早时怎不记得这家里的老老小小?拼命?你有几条命和人家拼?留下这满屋子的孤儿寡母谁管?老娘养你一场,谁来送终?你这叫不孝不慈,没出息的狗东西,老娘怎会生了你这样一个糊涂蛋!” 安保良转过头闭上眼,无声流泪。 安老太见状虽有些不忍心,却还不肯放过他,厉声追问道:“你难道不知那王虎凶名在外吗?何故要借他的印子钱?借了多少?还了多少?还欠多少?借条拿不回来,日后要怎么办?” 安保良照旧一言不发。 薛氏心疼丈夫,忙劝道:“老太太,他还伤着,稍后再说罢。” 安老太冷冷地瞪了她一眼,转身走。 没多少时候,吴菁过来给安保良处理过伤口,晓得安家人同意安怡给她帮工,便留下二两银子,同安怡道:“算是提前预支你这个月的工钱,拿去给你爹抓药吧。” 安怡谢过后趁早赶紧去昌黎县城里最大的药铺仁惠堂抓药,却又多了一个心眼,生怕安家欠药铺的钱太多,这钱一进了药铺掌柜的手里再拿不出来。便出了五文钱请街边一个卖瓜子的妇人帮忙,她自己则蹲在人家摊前帮人看着。 忽见一双精致上好,少说也得卖五两银子的金带鹿皮靴子停在她面前,一条好听的男声道:“这五香瓜子怎么卖?” 安怡抬头,只见早前在周金刚那里遇上的那个青衫少年正一脸促狭地看着她,便假装没认出他来,淡然道:“五文钱一两。” “来两斤。”那少年拈起一粒瓜子喂进嘴里,清脆利落地磕出两片壳,扬眉笑道:“安姑娘,你什么时候又改行卖起了瓜子?这瓜子炒得不错。” 这吃多了撑的,没事儿找事儿的公子哥。安怡暗骂了一声,她今日遇到的事情太多,疲累得很,懒得理睬他,只垂着眼利落地撮了瓜子称好装入纸袋递过去:“公子您拿好。” 青衫少年接了,又笑道:“你这个人太有趣了!不光银针使得好,秤也称得好,也挺会说话的,礼仪规范堪比大家闺秀。听说你还写得一手好字,不知你还会做什么?” 无聊得没事儿做了,找开心找到她头上来了?安怡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道:“我还会骂人宰狗。”按她想,这人听了这意味再分明不过的话,算是不勃然变色也该觉得没趣,自己走人,谁知这少年竟兴奋地露出一副八卦嘴脸,兴致勃勃地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笑道:“真的?看不出啊。和我说说,你这细胳膊是怎么宰的狗?” 果然是无聊了想寻乐子,这种人她早年看得多了,京城里的纨绔二世祖们无聊了是这样的。安怡见卖瓜子的妇人拿了药出来,立刻上前交割清楚,提着药走人。 那青衫少年不死心地跟在后头扬声道:“你怎么又买药了啊?” “嗳,你别走这么快啊,听说周金刚给了你一把弹弓做见面礼?要不要我教你啊?你这小姑娘,怎么这样不讨喜啊?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你怎么这样呢?这样可不讨人喜欢啊……” 也不知是谁家的公子哥,看了这么久的热闹还不够,非得追根究底,和个多嘴多舌的婆娘似的。安怡在心里翻着白眼,鄙夷地看着跟在她身后一直絮絮叨叨的青衫少年,忍不住停下来皱眉道:“这位公子,您很闲吗?” “一点都不闲,我忙着呢。”那少年嬉皮笑脸地道:“你和我说是给谁买的药我不再烦你。” 原来他也知道他很烦呢。看在周金刚的面上,安怡勉强耐着性子道:“是给我爹买药,他去和人理论,挨了一顿打。好了,我说完了,你别再跟着我。” “令尊……”青衫少年才开了个头,安怡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唇边示意他噤声:“说话不算数的不是男人,是赖皮狗。” “小小年纪这样老气横秋,真不可,白瞎了那张脸蛋。”青衫少年无奈地立在原地目送安怡走远,转身往旁边商铺里去买东西兼八卦:“这个给我来两斤,你们可知道那个安县丞的事啊……” (加更到!求推荐,求留言,求收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章 怀才不遇 安怡推开自家院门,正准备回身关门,门被人从后头抵住了,回身一瞧,只见一个穿着破旧儒衫,留长须的中年男子立在门前,将手撑着两扇门,满脸讨好地看着她笑:“大姑娘,你爹和弟弟好些了么?我来看看他们。( 广告)” 旧襦衫,袖子上有墨迹,右手指节略粗大,有茧,看来是个人。安怡认不得来人,便本着来者是客的原则,将人往里让:“要好些了,您请进。” 那人十分意外她态度竟这样好,赶紧朝她笑了又笑。忽听安老太在一旁鄙夷道:“刘秀才,老婆子活了几十年没见过空着两只手来探望病人的,若是家穷无米无银钱,山上砍一捆柴来也不错啊,一个大男人也怪好意思的,何况我们家还是你的债主呢。” 刘秀才清瘦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将手胡乱摆了两下,道:“不是,我是才听说忙着赶了来,没想那么多……” 安老太瞥了他一眼,不客气地道:“你当然没想那么多,要不是不会想事,也不会明知咱家穷还总来借钱。我可和你说,现下我家里真是什么都拿不出来了。” “老太太,我……”刘秀才难堪不已,进退不得。吉利默不作声地提着把笤帚出来,“刷刷刷”地朝着他脚下扫来,逼得他不停往后退,羞愤欲死,却偏不走,站那里大声道:“安兄,小弟来看你啦!你好些了么?没有大碍吧?” 这样的人,要不是真无赖,要不是真性情,可留下一观。安怡挡住吉利的笤帚,把药递给她:“去煎药。” 竟安排指挥起自己来了?吉利睁大眼睛不服地看着安怡,安怡冷淡威严地看着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嗯?” 二人僵持了片刻功夫,吉利终究抵不过安怡的气场,不敢明目张胆地反对,因为此刻她若是反对安怡,说明她不想给安保良煎药,那是犯了众怒。算你狠!吉利火大地忿忿接了药低头走开。安怡这才回头朝刘秀才一笑:“是刘家叔父吧?我领你去瞧我爹爹。”又给安老太使了个眼色。 安老太收到她的眼色,撇撇嘴,没再刁难刘秀才。这时安保良已经听到了外头的动静,一迭声地叫把人请进去,见安怡领着刘秀才进去,正中下怀。安怡见他二人大有抱头痛哭的趋势,便退出去寻薛氏。 薛氏给她解释:“你爹总说这人是个有才干的,总有一日能一飞冲天,这些年没少接济他。可这人也不知怎么回事,屡次下场都是无功而返,也不知真是时运不济还是个绣花枕头。” 安怡想想,倒了杯热水送去给刘秀才,到了门前并不立即入内,而是站在门口听。只听安保良的声音压得低低的,满是恨意和不甘:“又是那头恶虎在后头作怪,不然一个小小的地痞又怎敢如此目无法纪,横行霸道?只要给我机会,定要将这头恶虎拉下来!” 刘秀才低声道:“安兄既有如此想法,何不此刻便未雨绸缪?那位登基第三年动了安首辅,次年动了周太傅,又次年动了兄长,接着又动了亲舅,你以为,稍后他会动谁?” 安保良静默片刻,轻轻一击掌:“谁拦着他,他动谁!”既然皇帝想动黄家,那需要有人在合适的机会出头,这个出头的人,只要不犯大错,将来可以官运亨通。既然他已被逼得无路可退,为什么不能反其道而行之,给自己挣一条活路! 刘秀才赞道:“是这么个意思了。” 刘秀才果然是个胸有丘壑的!当年她还在闺中时曾听祖父说过,这黄家拥兵自重,迟早要被拿下,欠缺的不过是一个合适的时机和理由而已。也许,这会是个安保良翻身的机会,也将会是她的机会!安怡有些兴奋地敲了敲门,屋里的说话声停住,安保良道:“谁?” 安怡推开门,低眉垂眼的道:“女儿给刘叔送水来。” “放在这里吧。”安保良低咳了一声,道:“你辛苦了。” “不辛苦。”安怡收起托盘,天真而希冀地道:“爹爹,是不是您从现在开始搜集黄家的罪证,将来有机会报仇啊?是不是报了仇,咱们可以回京城过好日子啦?” 安保良和刘秀才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愕然。他们自认为刚才的话说得十分隐晦,却给这小丫头三言两语总结完了。想到自己之所以倒霉是因为失言并被人抓住了小辫子,安保良不由大为紧张,板起脸低斥道:“别瞎说!刚才可是听我们说话了?” 安怡默认,垂眼道:“虽然很想出气也很想过好日子,但听说黄家是杀人不眨眼的,弄死个人和捏死蚂蚁一样轻松,我不想没有爹爹。”这安保良明知王虎的恶名却还和王虎借印子钱,借了后还妄想着让老虎把到嘴的肥肉吐出来,这行径是个莽撞不长脑子的。那黄家乃是这一片多年的地头蛇,山大王,她要不提醒他,只怕他会枉丢了这条命,再把一家人给赔进去。 安保良和刘秀才再次对视后,安保良严肃地道:“你既然知道,那不要出去乱说,包括你祖母和母亲也不能说,记住了么?” 安怡点头应下,又朝刘秀才热心地建议:“刘叔,我这两日在吴姑姑的医馆里,听一个病人说起顺天府的知府刘嵩为人不错,很是惜才,时常举荐人做官,且深得圣眷,十次举荐总有**次成功的。他可是您本家,若见着了您这样的才干,定会举荐您。” 见她又冒出这么一席话来,两个大人更是同时愣住,随即安保良斥道:“小孩子家家的,懂得什么?” 安怡噘嘴不满道:“我不是听娘说刘叔父时运不济,无人赏识,替他可惜么。刚好听说了这事儿,想给他知晓,也是为他好。”她十分清楚自己刚才所作所为非常莽撞,和她的年龄经历并不相符,很容易让人生疑,但她必须得抓住一切机会布局。那刘嵩自年少之时是今上身边最信任的玩伴之一,这事儿很少有人知道,她若不是常陪在年迈孤独的祖父身边听他闲唠嗑,她也不会知道。刘秀才既然有才干,该进京去寻刘嵩,不得出路也罢了,若是因此得了出路,将来会是安保良和她的助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章 拿你抵债 “出去忙你的吧。记得不要乱说。”安保良看着退出去的安怡,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怪异感,仿佛女儿再不是从前的女儿了似的。他摇摇头,坚定地把这种怪异的感觉赶走。 刘秀才却是对安怡刚才说的那席话上了心:“大侄女儿虽是童言童语,但那刘嵩的名声我确实有所耳闻。树挪死人挪活,或可去京师一试。是不能如意,也好四处拜访名儒大师,知道自己短处在哪里,为何别人能中我不能中。” 安保良叹息道:“去试试也好。”他二人却是不知,因为这一试,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 次日,安怡以帮工的身份到医馆上工,吃过早饭,泡好茶,把针具、笔墨纸张等物统统准备齐全后,趁着吴菁还未开始接诊,安怡摸出一本从房顺来的医蹲在角落里背诵。正背得热火朝天之时,忽听得不远处有人笑道:“安怡!你是叫安怡的吧?你家是从京城来的啊?不怪一口的京腔,不知那京城安家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安怡熟悉这声音得很,除了昨日那个着青衫八卦,总莫名纠缠的少年外不会再有他人。安怡懒得理他,背过身继续背。那少年却不肯放过她,“唰”地一下从篱笆后头翻过来去抓她的,嬉皮笑脸地道:“你不理我是要后悔的。” 这人有病吧?她和他很熟吗?安怡被惹得笑了,索性袖着手道:“你确定?” “当然确定。”青衫少年掏出一只玉佩和一张纸一晃,嬉皮笑脸地道:“你认得这是什么吧?” 安怡当然认得这玉佩是被那王虎抢去的安家祖传之物,而那张纸也能隐约看到朱红色的指印,所以应当是安保良的借据。安怡心头一跳,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态度认真打量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少年。 虽然只是十五六岁的样子,却已经比她高出了一个半头,蜜色皮肤,五官英挺俊秀,眼睛里仿佛有两颗小太阳似的,特别温暖明亮,衣衫虽还是青色,也还穿着鹿皮靴,但衣物的花纹和样式却和昨天不同,里衣的颜色也变了。出门在外的人,却能里里外外、从头换到脚,每样衣物都十分精致贵重,还能轻轻松松从王虎那里弄到这玉佩和借据……安怡带了几分慎重道:“敢问公子贵姓?如何得来这两件东西的?” 少年将玉佩抛上抛下,懒洋洋地道:“你问我我要告诉你啊?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安怡转身走。她倒要看看,特意来显摆,对方却不理睬,究竟是谁要着急呢? 果然少年立时急得跺脚:“你这人怎地这般无趣?逗你玩的!我姓石,是出高价从那王虎手里买来的!” 安怡停下回身道:“你买了做什么?”姓石?和她猜测的不大一样啊。[ 超多好看]兴许是假名,等她稍后去和周金刚打听打听也知道了。 “好当你家的债主啊。”姓石的少年收了急色,再次嬉皮笑脸地挑逗安怡:“这可是印子钱,利滚利呢,若是你家还不起,我让你爹把你拿来抵债,让你做我的小丫鬟,看你还敢不敢给我脸色看!” 安怡朝他微微颔首:“吴姑姑叫我了,我得干活儿去了,公子您请自便。” 姓石的少年看着她的背影饶有兴致地道:“胆子贼大,竟然吓不着。” 他的小厮从树荫下走出来,满脸的为难和不赞同:“公子,您做的这事儿若是让老爷知道……” “不是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阿猫阿狗么?也值得他上心?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和他们说,你拼死也拦不住我,行了吧?”少年白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朝周金刚的房间走去。 安怡的工作包括询问并记录病人病史、症状,吴菁开药时负责写方子,给吴菁的茶壶里加水,给吴菁递针具帮忙等等,总之但凡吴菁需要人帮忙时她要顶上。虽然一直忙得似陀螺,但安怡却觉得无比充实,还有什么能比走在实现梦想的道路上更令人愉快呢? 午饭时,医馆照例要休息一个时辰,安怡照旧拿了在角落里苦。陈知善凑过去递了个鸡蛋给她,问道:“你爹和弟弟好些了吗?” “好多了。”安怡把鸡蛋剥好,掰了一半递给陈知善。陈知善笑眯眯地去接,指尖还未碰到鸡蛋,斜刺里伸来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不由分说把鸡蛋给夺了过去。 “这鸡蛋煮得老了些,也冷了点。”石姓少年边吃边挑剔,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陈知善,自来熟地灿烂一笑:“我叫石昭,飞龙关人。你是吴大夫的徒弟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陈知善虽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却还是回答:“我叫陈知善。她……”正想介绍安怡,石昭已经吃完了鸡蛋,大喇喇地道:“我认得她,我现在是她的债主。” 陈知善不解地看向安怡,安怡头也不抬地道:“石公子不要弄混淆,写借据的人是我爹,和我没关系。” 石昭斜眼看着她:“那不一样吗?父债子还,你爹还不了我的钱,要拿你来抵债。” 安怡叹了口气:“你到底想怎样?” 石昭撇嘴:“不怎样。”说完背着手挺着胸走了。 “他……”陈知善张口欲问,安怡摊手:“我也不知道。” 忽见谭嫂兴奋地走过来道:“那王虎昨夜里给人打折了腿,听说一柜子的借据被人尽数烧了个精光。这叫恶有恶报!安姑娘你快去设法打听一下里头有没有你家的借据?” 安怡吃了一惊,原来石昭手里的玉佩和借据是这么来的。这人年纪小小,胆子却不小,竟敢招惹黄家,她必须要向周金刚打听打听这人的真实身份了。 陈知善兴奋得摩拳擦掌的:“真的?谁这么厉害啊?怎么不见那王虎来请师父给他开药?咱们也好看看他的惨状。”吴菁不止精通针灸之术,治疗外伤更有一手绝活。 “他腿折了,当然要找跌打大夫正骨。”那是因为王虎知道打了他的人在这里,所以不敢来触霉头,安怡无意和陈知善解释个中原因,找了个借口走开。没多会儿,周金刚又使人来寻她,这回问的是安保良被打一事。 (下午五点加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章 好大口气 那石昭并不在周金刚房里,安怡抓紧时间向周金刚打听,周金刚也没让她失望:“石昭啊,他是飞龙关人,好像他们家和黄家是什么亲吧,总之关系很紧密那种。( 广告)怎么,他找你麻烦了?” 这情况和安怡之前猜的不大一样,但既然周金刚都这样说了,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便简单将事情经过说了。周金刚笑道:“活该啊,怎么不把那狗日的打死!石昭这小子总算干了件正事,你别担心,他是这么个玩贪玩的性子,你吹捧着他些,过两天他无聊了自会把东西还你。” 安怡总觉得周金刚貌似鲁直的眼里带了几分狡猾自得,便小声道:“周叔,你昨天是故意当着石昭的面说你要杀了王虎,激他去做这事儿的吧?”周金刚一瞪眼,坚决不认:“难道你信不过你周叔是真心想为你们出气?” 安怡连忙摆手:“哪儿能呢。我爹早说了,你和刘叔父是他至交好友,过命的交情呢。” 周金刚听得笑了:“这倒是真的,刘秀才说得没错,你这丫头越来越讨喜了……” “又在嘴甜甜的哄人。周哥,你瞧着我这小丫头买得值不值?”石昭一摇三摆地从外面走进来,站在安怡面前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她,道:“不错,不错,是个美人胚子,过两年长大不敢说倾城倾国,也是清丽出尘。值了!” 安怡给他怄得差点吐出一口老血,也顾不得那玉佩和借据还在他手里,默默给周金刚行了一礼迅速撤退。 石昭闪身拦住她,正色道:“嗳,你别忙着走啊,跟我走吧?只要你跟着我,我保你一世无忧,呼奴使婢,可比你现在这日子好过多了。” 安怡轻声道:“多谢你这样看得起我,但我却不想被人看轻。”周金刚说此人玩闹,但她此刻却看不出这少年有任何玩闹的意思,有一种权贵少年,但凡看到他觉得有趣的人或物,千方百计想要弄到手,似是一件活生生的大玩具,非得等到玩厌了的那一天才肯放手。很明显,此刻她是他眼中那好玩的大玩具。 “你拒绝我?你竟敢拒绝我?”石昭勃然变色,怒气冲冲地道:“我这去让安保良还我的钱!他是朝廷命官怎么了?欠了钱一样得还!不然我去告他!”又一手指着周金刚道:“别劝我,不然别怪我不给你面子!” 陈知善恰好从外经过,见状立即跑进来挡在安怡面前,气得一张清秀白皙的脸通红:“不许你欺负她!” 石昭将手摸了摸下巴,斜眼道:“啧,小白脸儿,看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不掂掂斤两敢替人出头。她是你什么人啊,我欺负她了,你要怎么办?” “我,我……”陈知善左看右看,伸出细胳膊拎起一条凳子:“她是我师妹!”总算是找到了一个不让人脸红的理由。 “真逗!”石昭“哈”地一声笑出来,轻轻将陈知善推了个趔趄,看着安怡十分认真地道:“你真不肯?你若跟了我走,你们全家都能过上好日子。”见安怡低眉顺眼的沉默不语,有些不高兴地扔过一个荷包,道:“罢了,又是一个有眼不识金镶玉的。看着烦,走吧,走吧。” 安怡见荷包里装着玉佩和借据,不由迟疑地看向周金刚。周金刚挤眉弄眼地催她:“还不赶紧谢过石公子?” 安怡朝石昭行了个礼:“多谢公子。” 石昭斜睨着她道:“便宜你了,若不是家里急着催我回去,我怎么也得叫你付出些代价。去吧,记得欠我一个情,下次见着公子我耐烦些儿。” “公子的古道热肠,侠肝义胆我都记在心上了。”安怡朝石昭真诚一笑,再行一礼,拉着陈知善退了出去。 陈知善还没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这人是谁?居然敢和你说那样的话……”随随便便弄到了玉佩和借据,还叫安怡一个官家小姐跟他走,敢包安怡一世无忧,敢保安家过上好日子,好大的口气啊。 安怡攥紧手里的玉佩和借据,道:“不知道,大概他家里十分有权势吧。”她绝对不信石昭真的叫石昭。从前她在京中时,曾听说黄老将军有一老来子,天资聪慧兼天生神力,三岁能诵千字文,六岁能举起五十斤重的石锁。是以备受宠,几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太后也曾亲自召见过他,赏了他一个金童的名头。算算,那位黄小公子正该是这个年纪。 夏末,医馆梨树上挂着的青梨已将要成熟,午间炎热,医馆里的病人并不太多。安怡从面前的中年妇人腕上收回手,道:“滑脉兼数脉,主痰热。” 陈知善赞许地点头,小声道:“要不,你先开药方?” 安怡一笑,写了药方递给陈知善。这些日子她看了不少,又一直跟在吴菁身边勤学苦练,陈知善也经常给她机会让她学着诊脉,再替她把关。又因吴菁经常让她誊写处方,她把所有的处方和相应的病症都背了下来,再与实践一相结合,导致她的医术突飞猛进,从只能纸上谈兵直接过渡到了能看一些简单的病症,并且从未出错。似这样趁着吴菁不在,她看病开药方,陈知善把关的事情他们早已做得驾轻熟。 陈知善看过药方,赞道:“真是不错。”忽见外出的吴菁走进门来,吓得赶紧将药方往身后藏,吴菁也不多话,平平伸出手,陈知善不敢违逆,只得蔫着头递过去。安怡紧张地站起身来立在一旁,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只盼着不要犯了吴菁的忌讳——吴菁是让她做帮工,而不是请她来给人看病的。 吴菁沉默着看过药方,提笔将几种药的分量稍许加减,和颜悦色地把药方递给病人,淡淡吩咐安怡:“去和谭嫂说,让她立即给我收拾行李,我明日要去出诊。”顿了顿,又道:“你也回家去收拾收拾,你们俩都随我一同去。” “是。”安怡悄悄看了眼耷拉着头的陈知善,快步离开。待她和谭嫂交代完毕赶回来,病人已经走完,诊室里只剩了吴菁一人,陈知善则不见影踪。安怡硬着头皮上前去认错:“姑姑,是我缠着知善教我诊脉开药的,您不要怪责他。” (加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章 抚宁之行 吴菁答非所问:“人体有差异,药和分量也会稍许不同。这些都要日积月累才能知道,不是光背和抄方子能知道的。想要有一手过硬的医术,还得更加努力才行。我那时为了试穴,把自己身上都扎烂了。” 所以这是默许她跟着学医了?安怡激动地看向吴菁,吴菁朝她摆摆手:“回去收拾东西吧。” 这些日子安怡也没少和吴菁出门应诊,便照例问了一声:“这次是要去哪里?去多久?” 吴菁道:“抚宁周家老夫人病重,他家重金聘我去诊病,明日一早有马车来接,你千万不要迟了。” 抚宁?安怡只觉一道白光从眼前闪过,晃得她险些站立不稳。她一直以为,她必须得等上很久才能去那里让残害她的那些人付出代价,没想到机会竟然这么快来了!安怡恍恍惚惚地回到家里,和家里人打过招呼借口不舒服躺在了床上。 一夜乱梦,梦里风雪连天,有个穿着破烂衣裳的年青女子跪伏在地上,徒手扒着厚厚的冰雪,刨着刨着,刨得指尖见血,雪地里才露出两颗干瘪的烂豆子,外面还敷着一层类似于动物粪便一样的脏东西,年青女子也顾不得脏,擦了擦赶紧塞进嘴里。才嚼了两下,不及咽下去,一根门闩劈头盖脸地打下来,一个中年女人边抡门闩边尖利地骂道:“只会吃不会做的懒货!你还以为你是千金小姐啊,吃豆子?偷懒不干活?我叫你吃,叫你吃!给我吐出来!” 年青女子饿疯了,什么都顾不得,只管往下咽豆子。实在忍不住疼,便去夺那中年女人的门闩,推了中年女人一个趔趄。中年女人大声尖叫起来:“三赖,她打我!她偷嘴不干活还敢打我。你还不快教训她?” 一个肥壮矮小,形容猥琐的男人醉醺醺地走过来,一把揪住年青女子的头发,朝着女子脸上狠狠一拳砸下去,打着酒嗝骂道:“把她的牙齿打断,看她还怎么吃!” 一粒牙齿横飞而出,年青女子惨叫一声,痛得晕死在雪地里,满口的血染红了她身下的雪。中年女人犹不解恨,抽出一根冒着青烟的木柴狠狠按在年青女子的背上。一阵青烟冒起,年青女子惨呼一声,痛醒过来,绝望空洞地看着灰白空寂的山野,无力地往前挣扎了片刻,再次晕死过去。 安怡打了个寒颤,自梦中惊醒过来,先摸摸牙齿还在,又紧紧环抱着双臂,用力往被窝里钻了钻,把被子裹得紧紧的。直到她觉得身上暖和些了,她才起身从炕洞里掏出一根短小尖利的铁钎,走到院子里寻着磨刀石用力磨了起来。每一下她都用尽了力气,仿佛要把所有的仇恨都发泄出来。恶有恶报和所谓法律会严惩坏人的前提是,必须有人把恶人所作的恶揭露出来,并且追究恶人,不然祸害遗千年才是事实。 一道门轻轻打开,吉利扒着门缝,偷偷观察着安怡的一举一动,恨不得立时弄清楚安怡在做什么。但她角度不好,看不清安怡的具体动作,她索性轻手轻脚地开了门,扶着墙壁走到一旁观察安怡。 是警觉也是本能,安怡立时发现了吉利,想着若是吉利添油加醋地去和安保良等人胡说一气,她光解释要花大力气,索性装作梦游,用力挥动着铁钎恶狠狠地低声道:“杀死你!杀死你!叫你敢惹我,叫你欺负我,我杀了你!” 吉利打了个寒颤,迅速扶着墙壁遁回房里,用力把门栓得死死的,再不敢出去窥探。 吓死你不偿命,看你还敢不敢鬼鬼祟祟的。安怡抿唇一笑,继续磨着铁钎,把人体几个要害的穴位琢磨了又琢磨。 马车驶出昌黎县城,安怡看着远处绵延苍茫的大山,说不出的难受。上次她从这里经过,是被人绑着塞在车厢底部,又冷又饿又闷又难受,要到无人之处或是夜里才会被放出来活动活动,进少量的水和干粮。她百般努力打听,也不过是知道自己大概到了哪里,至于详细的路线和途中风光更是完全不知晓。 吴菁见她发呆,便把一本扔到她怀里:“途中无事,给你本看,里头的药材用得妥了便可救人,运用不当便会害人。” 这是一本手写的小绢册子,里头画着些植物图案,旁边用蝇头小楷写着药物名称和药性:“黄花夹竹桃,全株有毒,种子、乳汁毒性极大,一粒种子可致死,微量茎皮、根入药可治心疾……相思子,剧毒……”安怡看得入迷,觉得一个全新的世界在向她招手。 一路上,吴菁精神时给安怡和陈知善讲些难得见到的特殊病症,养神时扔给他们一些手抄的小册子,里头记录的都是些寻常中没有的内容,或是她给人看病的心得体会,或是某种药需要注意的地方——例如人参,人人都知道是好物,却很少有人知道,小孩若是过早或是过量食用人参,便会很容易患上难以救治的失聪症。 两日后,即将到达抚宁,安怡趁着吴菁心情不错,问道:“姑姑,我们要在抚宁呆几天?” 吴菁道:“得给病人调理些日子,半个月左右。” 安怡把早准备好的一席话说来:“那我想和姑姑请几天假。”见吴菁似乎不高兴,忙解释道:“上个月我那周叔父回了飞龙关养伤,听说在半道上给弄去了抚宁卫,也没有封赏。我爹不放心,特意修一封,让我设法去看他一趟。”这事儿她倒也没撒谎,不过安保良早托人给周金刚送过了信,只是她需要这么一个借口,前往那个地方处理前生未了的私事而已,那人若不死,此生她寝食难安。 吴菁的眉头却皱得更紧了:“卫所那边全都是些粗人,你一个小姑娘家方便吗?” 安怡故作轻松地道:“有周叔父在,应当没有大碍吧?”这样的借口似是合情合理,但她不知道,吴菁早知道了她的来历,并且曾经听见过她和周金刚的亲兵详细打听抚宁的野草里。 所以吴菁一听知道她想去干什么,有执念的人是拦不住的,吴菁不打算拦她,却不允许她随便胡来,便不容拒绝地道:“让知善陪你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章 神秘贵客 安怡满心都是抗拒,但又知道自己抗拒不了,只好闷着头应了。陈知善听说自己可以有机会和安怡单独相处几天,满满都是欢喜,又听吴菁严肃警告道:“你二人可不要胡作非为,不然我定然不会轻饶你们,赶出去也是有可能的。” 谁不知道陈知善是个老实孩子?安怡觉着,这话似是针对她的,可她又不能从吴菁脸上看出什么不对劲来。 傍晚时分,马车驶入抚宁县城,直奔周家而去。周家是当地大户,对他们十分热情礼遇,但不知何故,住房却安排得有些局促,明明客房有七八间,却只分给他们两间背阴狭窄的客房,一间吴菁和安怡住,另一间则是陈知善和陈喜住。陈喜有些不满他家公子住处简陋,安怡则觉得和吴菁共处一室有些不自在,但见吴菁都没话说,他们也不好多话。 用过丰盛的晚饭后,周家长媳亲自来接吴菁去给周老夫人看病,十分抱歉地把住宿条件为什么这么差的原因说了:“家里突然来了位贵客,一下子带来了二三十个人,又是县尊亲自打过招呼的,不敢不应。只得委屈周姑姑和尊徒了。” 因为周家人招待得十分周到热情,吴菁并不把住房狭窄的事情放在心上,只道:“客随主便。”她二人在前头寒暄,安怡则在后头同周大奶奶身边的丫头套近乎,三言两语把那叫翠屏的丫头给哄得眉开眼笑的,答应次日替她寻人带信给周金刚。 这事儿一定,安怡心里跟着定了,因此在吴菁给中风导致半身不遂的周家老夫人看病时表现得特别好,导致周家人都认为她其实和陈知善一样,都是吴菁的徒。她本想解释一下,但见吴菁没有解释的意思,也跟着装了晕,何必呢,名医的徒弟和可怜巴巴的小帮工享受的人身待遇完全不一样啊。 当天晚上,不知是安怡太累睡得太熟,还是隔壁住的客人没回来,安怡根本没感受到周家大奶奶说的那种几十个人入住的热闹。 第二天,安怡拖着陈知善往街上跑了一趟,买了两包糖和一些当地有名的糕点,风鹅,腊肠,板鸭之类的吃食,花了一包糖的代价请翠屏丫头帮她把信和东西送给了周金刚,然后在第三天的清晨见到了连夜赶来看她的周金刚。 周金刚是独自来的,他比在昌黎养伤时要胖了一些,精气神反倒不如从前,以往总是刮得很干净的胡子这会儿也乱蓬蓬的,看得出他的心情很不好。( )但他看到安怡的时候还是露出了十分灿烂的笑容:“大侄女儿,难为你出门一趟还想着我。走,叔父请你吃好吃的!吴大夫她们呢?叫上她们一起呀!” 安怡道:“姑姑和陈知善正给周老夫人行针呢,叔父不妨寻个茶馆,咱们爷儿俩先说说话,然后再叫他们一起去吃午饭如何?” 周金刚牵了马陪着安怡边走边聊:“这些日子有没有练习弹弓啊,这次要在抚宁呆些日子吧?改天我来接你去骑马打兔子!” “练了的,十次里总有六七次能打中了,是力气有些不足。”安怡的目光被街口行来的一行人给吸引住了,全是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穿七成新、同款式的青绸袍子,一色的牛皮马靴,腰间都挂着长长的朴刀,胯下的马也都是好马。又有一张看上去很扎实舒适的黑色马车,帘幕低垂,掩得严严实实的,也不知里面坐着什么人。 周金刚也发现了这行人,但他只看了一眼别开了头,默默地带着安怡让到了路旁。大概是因为周金刚的个子太高太壮,又带着刀的缘故,那群人从他二人身边走过时,死死盯着他二人看了一回才收回目光,轻声说了两句什么,扯直进了周家大门。 “他们是周家的客人。”安怡刚才听得明白,这群人说的是地道的京腔。也是说,周家接待的这位贵客,是位京里来的贵客。看这些人的装扮和用马,肯定不会是什么普通人,他们应当知道她迫切想打听的消息,难的是怎么套近乎。 周金刚道:“看样子是京城里来的,不是善茬,你无事别招惹他们。”他是上过战场的人,刀口饮过血,对于杀气这种东西特别敏感,这几个人看着好像年纪很轻,但肯定手里都有过人命。还有马车里那个没露面的人,隔着窗纱他能感觉到那人的目光有如实质一样刺在他身上,可见着实是个厉害的。 “我怎会招惹他们。”既然这样,那是不好打听消息了,安怡恋恋不舍地把目光从那几个人的身上收回来,指着前面道:“周叔,听说那家的灌汤包子不错。” 热腾腾的灌汤包子十分鲜美,周金刚吃得很爽口:“大侄女,你家现在日子好过许多了吧?”玉佩和借据都通过石昭回到了安保良手里,不再欠印子钱,安怡又开始挣钱,怎么想都是应该好过了许多。 安怡心里有事,再鲜美的包子尝着也是索然无味:“我爹不像从前那样出手大方了,他不太好意思用我挣回去的钱。”安保良向王虎借印子钱的原因也给薛氏打听出来了,是在之前她重伤时借的,之所以不肯说,是怕安老太知道了会更不喜欢安怡。知道这个后,她不可避免地对安保良这个便宜爹多了几分真心。 二人又闲扯了几句,安怡对周金刚的遭遇表示同情,顺理成章地把话说了出来:“周叔,我有件事要请你帮个忙。离抚宁县城约五六十里远,往飞龙关方向的青龙山有个野草里,那里是名药五爪金龙的产地,现下正当季节,我想去碰碰运气。要是侥幸寻到一两株,够我们一家人把欠的债全部还掉并置些产业。但我人生地不熟的,只怕还没到地头给人贩子弄走了。” 五爪金龙,花大如掌,须有五根,如龙爪一般张开,果子红如朱丹,坚硬如石,气味苦涩,有起死回生之效,特别是治外伤止血,差不多是灵药一样的存在。但此药太过珍稀,周金刚也只是听说过而已:“想去去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请几天假陪你去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章 冰雪容颜 安怡往前凑了凑,小声道:“还有件事,有个快要死的人去医馆里看病,我看他可怜,给了他两个馒头和一碗热汤,又给他出了诊费,他和我说,青龙山中有条小道,可以绕过飞龙关直通靺鞨。我曾听我爹忧国忧民,知道这是不得了的大事,周叔要不要去探探?若是能成,可是不得了的军功。”周金刚爽快,她也爽快地把这个从前无意中得知、对于普通人来说没用,但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很重要的消息告诉他。如果他能因此强大起来,对她和安保良来说都是一桩好事。 “真的?那个人呢?”周金刚一口包子含在嘴里忘了咽下去。靺鞨和大丰近年来战事不断,全靠一个飞龙关在中间挡着,你进不来,我也出不去。谁先找到这条路等于占了先机,大丰可以绕开靺鞨的眼线偷袭靺鞨,靺鞨也可以绕过飞龙关直杀大丰。 安怡肯定道:“当然是真的,他已是死了,一个将死之人完全没必要和我说假话嘛。”到吴菁医馆里求医的人太多了,想查也是无从查证,还不是任由她怎么说。 周金刚很快下了决心:“我立刻回去准备,你后日早上在这里等我,我来接你!”算是假的,也不过是往山里走了一趟,没什么损失。( 广告)所以无论如何都值得一试! 安怡道:“不用,我们在城外十里长亭处汇合!” 和周金刚别过后,安怡扯直回了周家,寻到陈知善直截了当地道:“我后天要去看我周叔,你别跟我一起去了吧?这两天慕名来找姑姑看病的人好多,你留下来帮姑姑。”她不想要陈知善跟着,但她绕不开吴菁,巴不得陈知善主动说不要去了。 谁知陈知善一本正经地道:“姑姑这次主要是给周老夫人看病的,其他人她想看看,不想看不看,谁也说她不起。她安排我跟着你,我一定要跟着你,陈喜也跟着咱们。” 安怡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见机行事了。 不知怎么回事,在等待周金刚的这两天里,安怡照样没能见到和他们同住在一个院子里的那些所谓从京城里来的贵客,包括她亲自看着进了周家大门的那几个人,也仿佛是水滴融入大海之后杳无踪迹。直到临走前的夜里,她因为想到终于能去做那件仇恨了很久的事情而兴奋得睡不着,才听见隔壁房间传来几声动静,隐隐似是有人在低声争吵,有人在低声相劝。 经过太多事情,安怡早已经不是莽撞无知的少女,周金刚警告过她,这群人又表现得太过神秘,还是从京城里来的,所以她连好奇心都不敢有,赶紧拉起被子蒙住头睡了个天昏地暗。饶是如此,第二天早上她和陈知善出门时,还是不可避免地和那张神秘的黑色马车迎头碰上了。 起因是这样的,陈喜这个从来做事都很踏实的人,偏偏这次没把包袱皮系牢,导致包袱掉在了地上,还没来得及去捡呢,那张马车飞速从周家大门里驶了出来,车夫也不是想活生生碾死人,而是非常快地擦着弯腰去捡包袱的陈喜驶了过去,然后不偏不倚地碾上了从包袱里滚出来的一包干粮。 碾上了也碾上了,双方说两句好话也完事了,但车夫竟然熟视无睹地走掉了。陈喜肯定不干,跳着脚的骂车夫,还没等安怡阻止他,马车停了下来,然后一锭大约五两左右的银锭被人从车里扔了出来。 银光闪过时,安怡自车帘缝隙里看到了一张夺目的冰雪容颜。算是活了两辈子,算是早年在京中也算是有所见识,安怡也没见过长得这样夺目的男子。好似一把出鞘的名剑,锋利冷肃耀眼,让人过目难忘,不敢亲近。 “这人倒也大方,是扔银子这动作欠揍。”陈知善望着绝尘而去的马车和安怡收不回来的目光,颇有些酸。他也看到那个人了,即便同为男子,他这个平常很得小姑娘小媳妇喜欢的清秀少年也不得不承认对方实在长得太好。 “他是周家的贵客,不好惹,陈喜刚才莽撞了。”安怡紧紧肩上装满吃食的大包袱:“赶紧的,趁早赶路。” 陈知善示意陈喜接过安怡的大包袱,嗔道:“不过是去抚宁卫,大半天的路程而已,怎地拿这么多东西?” 安怡笑而不答,和他二人一起坐上马车,直往城外而去。到了十里亭时,周金刚早带了三个人在那里等着了,一个是找来带路的老蔡头,另两个是周金刚的亲兵吕智和唐立,此外还有几匹马和两头驴。 安怡下了车,抓着自己的大包袱和陈知善说道:“我要跟着我周叔一起去找五爪金龙。你去不去?不想去跟着马车回去吧。” “去哪里找?我肯定要去啊,说来我还只从上见过图呢。”陈知善飞快地从车上跳下来,双眼发亮,完全无视陈喜的愕然与不赞同。 安怡道:“往这里五六十里远的青龙山里,少说也要在山里呆好几天,听说路很不好,要不,你还是别去了。” 陈知善正色道:“我答应过师父一定要照顾好你的,只要你不是怕我跟你分五爪金龙,我一定要跟了你去。” 周金刚一听乐了,笑道:“陈小大夫好样儿的,那五爪金龙倒是不一定寻得着,其他药材当是能见着几样。”他是想着光是自己带着安怡入山,难免打眼了些,多个陈知善和陈喜才更像是寻药的。 “安怡,这地方好难走啊。”陈知善脸色发白地紧紧抱着身下的马脖子,生怕一不小心会滚下山谷里去。在这样难行陡峭,寂静得只有鸟叫声的山路上走了一个时辰后,他的闲情雅致全都被折磨得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后悔和紧张。 “你们折回去吧。”安怡看着路旁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黝黑的眼睛里蹿起两股小火苗,燃得一双眼睛越发冰冷黑亮。是这里,她死也忘不掉,婉儿是从这里落下去,摔得尸骨无存的。 陈知善眼巴巴地看着安怡:“那你呢?” 安怡淡漠地道:“我是一定要去的。”以前没机会也算了,现在有了机会,她一定要亲手宰了那个人。 (加更到啦,记得投推荐票和留言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章 平安扣 陈知善看着安怡挺拔单薄的背影和她颈后被汗浸湿、贴在雪白肌肤上的两绺碎发,想到家中姐妹这个年纪时,成日只是操心戴什么花,穿什么衣裳,哪里如同安怡要为一家子人的生计操心?于是油然升起一股怜惜喜,承诺一般地道:“那我陪着你。” 安怡朝他笑笑,指着前方一块突兀地自山体间横出来黑色的大石道:“那石头旁好像有水?我们在那里歇气如何?” 老蔡头笑道:“姑娘好眼光,那鹰嘴石下正好有草坪和水源,我们日常进山都在那里歇气的。” 到了鹰嘴石下,众人果然瞧见一块绿茵茵的草坪和一条清澈甘凉的小溪。周金刚从马背上取下个酒囊递给老蔡头:“老人家,听说青龙山中的这条道属你最熟?” 他穿的是便服,蔡老头只当他是个行商的,毫不客气地饮了一大口酒,眯着眼道:“不是我吹牛,往这山里收山货送百货进去的人中数我最熟。” 周金刚指点着绵延不绝地延伸向天际处的山体小声道:“听说从这条道一直往里走,可以直接去那边?” “没有的事。”蔡老头断然否认,周金刚毫不气馁,继续和他瞎掰闲扯。 “里面有馒头和烧鹅,拿给大家分食。”安怡把包袱扔给陈知善,借口要方便,朝着西边的灌木丛慢慢走去。 满眼绿色,有不知名的紫色小花密密匝匝地盛放于灌木枝头,自有一种蓬勃之美。安怡视而不见,径自走向灌木丛深处,直到看见一棵满是利刺、已是半死的灌木才停下来,左右看看,确信无人后,飞快掏出那根短小尖利的铁钎,蹲下去飞快地挖起来。 土里埋着一个已经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荷包,破败腐朽如枯叶,唯有上面的织金还闪闪发亮。安怡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手轻轻揭开残败的布料,取出里面一枚铜钱大小的翡翠平安扣。平安扣绿得犹如春日梢头最绿最透的叶片,内缘处镌刻着米粒大小的一个篆字“安”。 安,定也,好和不争曰“安”。 可是好和不争给她带来的并不是安定,而是刻骨铭心的痛苦和悔不当初。安怡望着湛蓝的天空轻声道:“祖父,您在天之灵当是有知的,不然也不会让孙女再做了安家人,您要保佑孙女,让恶人受罚。” “安怡!大侄女儿?你怎么去那么久?”远处传来周金刚雷鸣一样的声音,安怡擦去眼角沁出的泪,迅速将泥土掩回原处,把平安扣穿在早备下的红头绳上贴身戴在颈上,大声应道:“来啦!” “这是给你留的。”陈知善把一个雪白的馒头和一只鹅腿递给安怡,敏锐地发现安怡的眼睛有些红:“你的眼睛怎么了?” 安怡甩甩手上的水,笑道:“刚才在溪边洗脸时水进了眼睛。”又将鹅腿撕了块肉后递还给陈知善:“我吃不完,给你。” 陈知善接了那鹅腿在手,陡然间有了种说不出的甜蜜之意。 周金刚抓着鹅翅在一旁啃,目光从二人身上扫来扫去,“嗤”地一声笑起来。 陈知善心中有鬼,给他笑得脸红耳赤。 鹰嘴石过去的这段路相较来说比较宽敞平坦些,周金刚打马与安怡并肩同行,轻声道:“大侄女,你听来的这个消息竟似是真的。”虽然老蔡头不承认,但给他磨来磨去也透了几分口风,兴许深山里的老猎人是知道些的。 “太好了!”安怡佯作十分欢喜。她当初想从这大山里头逃出去,可谓是想尽了一切办法打听,做了很多准备,没想到还没来得及用上枉丢了性命。 周金刚摸着才刮了胡子的光洁下巴赞道:“也不晓得你爹那个糊涂鬼怎生了你这样一个精明的姑娘。”小小年纪认得操持生计,知道提醒刘秀才往京城去投奔刘嵩,听说这山里有隐秘的小道可以绕过飞龙关直达靺鞨,看出这里蕴藏的军事机遇并告知自己。这姑娘不要太精明。 安怡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周叔,您日后若是发达,可不要忘了我这个侄女儿。” 周金刚哈哈笑道:“要是真的,你是我的亲侄女儿!” 安怡笑道:“那行!将来若您功成名,我有事只管来找你了!” 她年纪虽小,尚且一脸稚气,周金刚却从中听出了凝重认真的意味,竟让他不敢等闲处之,便认真应道:“行!我应了。只要不是杀头叛国,大奸大恶之事,我老周应了。” 豪爽讲义气、聪明、懂得抓住一切机遇并知道给自己留后路,这样的周金刚应该不会浪费她这片好心。安怡笑着举起手掌:“您放心,断然不会是这种事。” 周金刚爽朗地和她一击掌:“说定了!” 次日傍晚,众人累得精疲力竭之时,终于在一处山洼里看到了山民家中升腾而起的炊烟。 “这是野草里了。”老蔡头敲敲旱烟杆,眯缝了老眼指点着山洼处那聚集而居的十多户人家,“这里的人穷,也没什么见识,没怎么出过山。只有村东头的老胡家还好,你们要收兽皮草药山珍都可去寻他,他是个本分人,但他儿子胡三赖经常往山外跑的,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 陈知善道:“胡三赖,这名儿听着不像是个好人。” 蔡老头道:“可不是,他在外头吃喝嫖赌样样在行,回到村里欺男霸女,不高兴了连他爹都要挨他的拳头,唯有他老娘能治得住他。今年年初,他还生生折腾死了个不知从哪里拐来的俏媳妇。可怜见的,听说还是个什么大户人家、金尊玉贵的小姐,长得神仙似的,也不知怎地落入了他的手,连饭也吃不饱,还得干重活。听说死时饿得皮包骨头的,全身没一处好的。” 陈知善不由得睁大眼睛:“什么?这样他也不吃官司?” 从看到野草里的炊烟起一直沉默不语的安怡此时方淡淡地道:“别说笑了,能吃什么官司?这大山深处山高皇帝远,村子里哪家不是沾亲带故的?谁会为个来历不明的外人伤了彼此间的和气情份?” “是这么个理。”老蔡头收了话匣子,起身道:“走罢。咱们去他家吃饭住宿。” 陈知善嫉恶如仇:“他家既是这样,怎地还要去他家吃饭住宿?” 老蔡头笑道:“我的陈公子也,这穷乡僻壤的,只怕其他人家你们下不去脚,更不要说是吃饭住宿了。且你们这么多人,谁家安排得下?也只有他家了。” 陈知善赌气道:“那我也不想便宜他家。” “去他家。”安怡催动驴子,当先往村落里走去。她此行专为他家而来,怎能不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章 狗见愁 和村里其他人家的土坯茅草房不同,胡家的房子是大瓦房,院墙也垒得比其他家高,老远能瞧见。( )众人走到胡家门前,一只大黑狗猛地冲了出来,朝着众人呲牙低吠。俗话说狗也会看麻衣相,最会挑最穷最弱者下口,安怡本是走在最前头,又是唯一一个女孩子,个子最小最弱,那狗当仁不让地朝着她的腿咬去。 安怡不避不让,冷静地握住袖里的铁钎,准备拔出来往下刺;老蔡头骂了声:“贱畜牲!”俯身要捡石头打去;周金刚迅速抽出腰间的长刀要往下砍;陈知善睁大眼睛只管去拉安怡;谁想他们做的都是无用功,那黑狗才挨近了安怡见鬼似地怪叫一声,转身夹着尾巴仓惶而逃,甚至于吓得滴出了几滴黄尿。 “这狗怎么了?” 转瞬之间事情戏剧性转折,众人俱都呆了一呆,老蔡头诧异地盯着安怡看,连连称奇:“他家这黑狗是专养了来看山货防盗贼的,凶得很,只要一出口基本没失手的,今儿却是怪了……” 听说黑狗和黑猫能通灵,难道这狗认出她来了?认出来她也不怕!安怡镇定地笑道:“你这个老蔡头,难道巴不得我挨咬?看你遗憾的。” 老蔡头只是摇头:“不是,不是,不是这个理。”一双昏黄的老眼死死盯着安怡看,像是想将她盯出两个洞来。 “你们这么多人等着打它,它想是害怕了。”安怡攥紧拳头,转头看向陈知善,笑道:“我听人讲,鬼也怕恶人。它想是闻到我身上的恶人味儿了,晓得我不是好欺的,也是杀过狗辈的。” 陈知善和陈喜经她这一提醒,立即想起之前的事来,于是连连点头:“那是,那日咱们从城外遇着你,你可不是徒手打死了一条饿狗?” 老蔡头惊讶地收回目光,道:“有这回事?” 陈知善便将之前的事说出来:“我们看到她时,她的手还死死抠着那狗的两只眼睛……” 老蔡头点头:“那对了,猫狗是最灵敏的,想是闻到了她身上的煞气。如猪怕遇到杀猪匠,狗也怕遇到屠狗匠。” 安怡袖着手,看似微笑的唇角露出了那么一股子冷意,其实她是来杀人的。 正说话间,一条尖锐的女声自胡家门前响起来:“什么人竟敢把我家的狗打成这个样子?!” 老蔡头笑道:“胡婆子,可没人打你家的狗,倒是它险些咬了贵客呢。( 广告)” “原来是你这个老蔡头!好久看不见你来,老娘还以为你死在外头了呢。”一个穿着酱色上衣,系青色粗布裙,人高马大、颧骨高耸、三角眼、嘴巴涂得血红的半老徐娘插着腰站在门前笑,头上插戴的一股明晃晃的金簪被夕阳余光映得犹如涂了一层血。 周金刚嗤笑一声,轻声调侃道:“金簪子呢,这胡婆子倒是有钱得紧,山里人家难得见着这么富豪又肯现的。” 陈知善满脑子都是那个不幸被拐,给胡三赖弄得香消玉殒的大家闺秀,恨恨道:“她这簪子指不定是那惨死的姑娘的。” 别说,还真是。安怡眯起眼睛打量着胡婆子和她身后那座还显得很新的房子。这是用她的命和钱换来的房子,这里四处都浇满了她鲜血呢。 胡婆子和老蔡头通过消息,知道了众人的来意,热情地上前来招呼他们:“客人快请进,我这宰鸡温酒给你们接风!”又自来熟地去拉安怡:“哟!好俊俏的小姑娘,看这眉眼生得多好,来,大婶给你枣子吃。” 安怡控制不住的发狠恶心,狠狠将她的手打开。 胡婆子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在脸上,眯起三角眼细看安怡,周金刚忙道:“我这侄女有些怕生。” 胡婆子这些年倒也接待过些山外来客,练了几分本领,当即借坡下驴,没事儿似地笑起来:“小姑娘,出门在外认生可不好。来了大婶家里要当自己家一样。”言罢转身入内,大声喝道:“老头子!出来宰鸡!” 周金刚只当安怡是因为蔡老头之前提起的那个女子而厌憎胡婆子,便想劝她忍忍,毕竟吃住都要在人家,把主人得罪了有什么好?却见安怡已经缓了神色,跟着蔡老头进了院子,还朝胡婆子客气地点头:“对不住大婶,我不是有意的,是给狗吓着了。” 胡婆子见她主动和自己打招呼,立时高兴地笑了起来:“姑娘快屋里坐。吃鸡蛋饼么?大婶给你烙。” “吃的。”安怡和和气气地谢过胡婆子,胡婆子越发高兴,指着那佝偻着腰背抓鸡的瘦小男人道:“这是我当家的。你们是要买山货和寻药吧?今日太晚,明日再带你们去。”眼角瞅到自家那条黑狗夹着尾巴抖抖索索地蜷缩在墙角里,并不敢出来晃上一晃,不由有些看不顺眼,走过去踢了那狗一脚,骂道:“滚出去。” 黑狗“跐溜”一下蹿出来,飞快地往院门蹿去。却又在门口撞着一个人,那人不由分说便抬脚一下踹去,骂道:“不长眼的贼狗!竟敢撞着三爷我!改明儿将你的狗头割下来给爷下酒!” 那黑狗凄惨地叫了一声,在地上打个滚便瘸着腿走了。那人扶着肚子大大咧咧地走进来,往院子里一站,流里流气地往众人身上扫视了一圈,目光停在安怡脸上便再转不开,淫邪一笑:“哟,家里来客人了?” 陈知善厌恶地看着来人五短三粗的身材,带着血丝、往外突出的牛眼,厚厚的嘴唇,发黄的牙齿,猜着此人应当是那胡三赖,觉着这样的人多看安逸一眼都是亵渎,立即上前挡在安逸身前,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道:“安怡,你进屋去。” 安怡不声不响地垂着头站在那里,指甲已是深深掐入掌心,背上也因激动而冒出了冷汗。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之前还担心这无赖泼皮不在家,这样好,正好一次了结清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章 诱敌深入 周金刚在屋子里打雷似地喊了一声:“大侄女,快进来吃山核桃!”话音未落,人已经走了出来,笑道:“给你们看个戏法儿。”将一枚核桃望空一抛,抽刀砍下,“咔嚓”一声响过,那核桃应声分为两半跌落于地。 陈喜弯腰拾起,惊奇地大声嚷嚷起来:“好快的刀法!你们瞧,不多不少刚好分成两半!”看向周金刚的眼神里立时便多了几分由衷的佩服和敬意。 周金刚扶刀而立,笑得憨厚:“好久不练,生疏了。” 杀鸡儆猴。胡婆子焉能不懂这意思?当下一巴掌拍在还盯着安怡看的胡三赖头上,骂道:“不争气的东西,又从哪里灌了黄汤来?没事去屋里躺着!” “我又没喝醉。”胡三赖无所谓地笑笑,上前去夺过他爹手里的鸡,骂道:“老东西,半天收拾不好一只鸡,我来!” 安怡有些僵硬地朝胡婆子微笑道:“大娘,我住哪里?可有热水?我想洗洗。” 胡婆子忙道:“有。姑娘你住东屋,另外几位客人住西屋。我这给你送热水来。” 安怡走到门前,转头朝胡三赖望去,见胡三赖也正偷看着她,便朝胡三赖微不可见地轻轻翘翘唇角,接过胡婆子递来的热水关上了门。 饭菜的香味透过门缝传了进来,安怡动作机械地用力擦洗着身体,直到水凉透了才停下手,慢慢换了衣裙。收拾停当也不出去,坐在桌前把计划又盘算了一遍,确认没什么大的纰漏才带了笑脸出去。 饭后,周金刚拉着老蔡头和胡老头闲扯,竭力打听那条隐秘的山道。安怡问胡婆子要了一根松明火把插在院子里照明,蹲在井边清洗换下来的衣裳。陈知善累得眼皮打架,强撑着陪她说了一会儿话,拿了个装着避虫蛇的药包给她跑去躺下梦周公去了。 最后一件衣服洗完,安怡端起盆子站在院中东张西望。胡三赖陡然从黑暗里钻出来,笑嘻嘻地拿着根绳子涎着脸道:“安姑娘可是要寻这个?” 安怡似笑非笑地微翘起唇角,扬起一双瞳色如漆、眼角微翘、七分灵动三分桃花的眼睛沉默地看着胡三赖,并不说话。 小小年纪有如此风情!饶是胡三赖觉得自己是有过见识,品味过豪门闺秀的,也看得短腿打颤,越发殷勤地替安怡系绳子:“听蔡老头说你想要收些药材和山珍?” 安怡低着头晾衣服,倒理不理地“嗯”了一声。 胡三赖袖手立在一旁,肆无忌惮地将她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又打量,细条高挑的身形已经露出少女的窈窕曲线,面白肤细,五官精致姣好,最难得的是藏在眉眼间的那一股风情,假以时日定是个绝色,必不比那惯会装腔作势、冷若冰霜、寻死觅活的死鬼婆娘逊色。胡三赖想到这里,胯下不由一热,色胆包天地凑上前去小声道:“听说你要寻五爪金龙?” 这狗东西,还未成人的女孩子也敢打主意,果然是人渣。安怡忍住恶心,头也不抬地淡淡道:“莫非你知道?” “那药可难寻!不然这野草里的人可不都发财啦?”胡三赖压低声音,离安怡越发近了些:“可小妹子你运气好,我刚好知道一株。本是想着等它长大些再采了换钱买个好媳妇儿的,但你若是想要,我便领了你去采。” 安怡往后退了两步,讥笑道:“吹牛谁都会吹,莫欺我年幼来哄骗我。” “你不信?”胡三赖回头瞧见院子里并无其他人,貌似最凶的周金刚还在屋里和蔡老头等人说话,便大着胆子又往前紧逼了两步,笑道:“是真是假,明日小妹子你随哥哥去看看不知道了?” 安怡瞟了他一眼,带笑不笑的道:“好啊,你若吹牛,我便臊你。” 胡三赖欢喜得什么似的,当即高兴地跳起来要帮安怡晾衣服,安怡却又收了笑容,冷着脸道:“尊重些。我叔父在屋子里的,你可是不怕他的刀?” “我帮你晾晾衣裳怎么不尊重了?”胡三赖暗骂了一声小妖精,悻悻地退回去,不死心地小声道:“那五爪金龙可只有一棵,你们这么多人可够分的?你姓安,你那叔父姓周,那白面小子又姓陈,你们可不是一家人,他们俩都有帮手,你一人是个女娃年纪还小,不怕他们诓了你去?”见安怡沉默不语,便又试探道:“我看你也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女儿,想必是遇到了难事,不然也不会这么大老远的跑进这深山老林里来寻药。即便他们不诓你,你分到手的钱只怕也解不了燃眉之急?” 安怡冷眼看他说得天花乱坠,百般挑唆引诱,等他说得口干了才道:“我周家叔父不许我独自乱走的。” 胡三赖挑唆道:“他那是怕你背着他得了好处呢。” 安怡佯作犹豫再三才道:“那明日我们上山后,你可悄悄跟了来,见机行事。我也不让你白跑,给你五两银子花用,你别告诉其他人。” “行啊。”胡三赖见她这么轻易上了当,欢喜得抓耳挠腮的去了。安怡冷冷地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锋利如刀,转身回了房间,灭了灯,从怀中掏出那根尖锐的铁钎,在墙脚一块平整的石头上磨了又磨,直到本十分尖锐的铁钎被磨得雪亮她才放心大胆地抱着那根铁钎上床躺下。 次日清早,胡老头应周金刚之请,邀了村里最老最能干的老猎户,陪着安怡等人前去寻药寻路。待到了一片黑压压不到头的密林前,胡老头道:“是这里了,日常我们采药、采山珍都在这林子里。林子密,客人不要乱走,走丢了或是遇着野兽不是耍处。” 周金刚递了个竹哨给安怡,叮嘱道:“我留吕智陪着你们,我往前头去瞅瞅,要下山了或是遇到事吹这个竹哨。”言罢带了唐立跟着老猎户往前面探路去了。 “这里的草药可真多!”陈知善兴奋地拉着安怡认药:“这是黑柴胡,远志……” 安怡随口附和,不时往远处眺望,待见着胡三赖鬼鬼祟祟的身影隐现林间放了心,高高兴兴地和陈知善挖起药来。胡老头见他几人玩得欢,便自顾自地在周围挖起了药。 那边胡三赖趁人不备,悄悄扔了块石头去打安怡,见安怡回头指指东边,示意她往那边去。安怡不动声色地等了片刻,见众人皆不曾发现才道:“我去方便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章 以血还血(上) 其余几人都是男子,闻言都有些尴尬,只道:“快去快回,若是遇着野兽便出声。[ 超多好看]” 安怡应了,不慌不忙地朝着东边而去。此间林密,草木繁茂得很,她走了不过几丈远,对陈知善等人已经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了。此时天色尚早,日光不过透过树冠照进来几缕,四处黑沉沉,阴凉凉的,除去鸟雀叫声外还有若干奇怪的声响,若是初次至此,少不得有些害怕不安。安怡却是半点都不惧,看着一株大树低声道:“别在那里装神弄鬼的,快出来吧,时间紧着呢。” 胡三赖涎着脸出来,笑道:“小妹子,你好大的胆子,竟然不怕。” 安怡朝他一笑:“有什么好怕的?他们都在这附近,难不成你能吃了我?” 她笑容甜美天真,已经开始发育、微微隆起的胸部犹如春天里新生的初芽,看得胡三赖忍不住“咕嘟”一声咽了口唾沫,腹下一阵燥热,胡思乱想了一回,涎着脸诱哄道:“小妹子,你快随我来,这好东西都是藏在林子深处的,可不会随便长在路边给人采。” 安怡蹙眉道:“很深吗?要是他们找不到我怎么办?” 胡三赖哄道:“说你迷路了,他们能把你怎么着?快些走吧,不然晚了回不去。这山上毒虫野兽可多,天一黑到处都是。” 安怡便不再多言,紧紧跟在他身后往里走去。 胡三赖一路使出全身解数,只管讨好安怡,不时又试探着讲几句下流的荤话调笑,安怡也不吭声,俱都抿唇一笑。笑得胡三赖骨头酥麻麻的,忍不住大着胆子摸了安怡的手一把,道:“这里有个虫,哥哥替你捉了。” 安怡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恨不得将他摸过的地方砍了,好容易才忍住了,抬眼朝他一笑,道:“你好大的胆子,不怕我叔父的刀么?” 胡三赖一路观察下来,早认定了安怡这样,能随便跟着几个男人跑出来,听见他说荤话也不回头生气的小姑娘可不是什么好角色,指不定早通了人事。于是那点龌龊心思越甚,贼胆也越肥,道:“你叔父可隔得远。” 安怡横了他一眼,笑而不语。 胡三赖给她引得心头痒痒的,恨不得赶紧带着她往林子深处再走些。谁想走了没多远,突然发现林子里只剩了自己一个人的脚步声响,少不得唬了一跳,东张西望俱都不见安怡的影子,一种诡异的感觉油然而生,却还壮着胆子小声道:“小妹子?你可别和我开玩笑,时辰不早了,在前头,赶紧出来采了药咱们好回去。” 四下里鸦雀无声。 胡三赖只好又喊了两声,在他以为安怡是不小心跌入村民挖设的陷阱里,准备折回去寻人时,不远处忽然传出安怡的哭声:“胡三哥,我踩着兽夹子了,好痛,快来帮我!” 真是天助他也!这样倒免了他花心思耍手段。威胁恐吓诱哄她几句,不愁她不乖乖范,若是事后她哭闹起来,那姓周的要找他麻烦,说是她勾引他的,他们若不肯咽了这口气,把她留下来给他当老婆好了。胡三赖吃过一次天鹅肉,想着这天下的天鹅肉都是那么容易吃的,越想越喜不自禁,匆忙朝着安怡发出声响的方向寻了过去:“你别怕,别乱动啊,小心脚给夹断了!我这来帮你。” 谁知越走越觉得不对劲,仿佛安怡在前头,却始终看不见人,胡三赖停下来,有些焦躁地道:“小妹子,你究竟在哪里?” “我在这里啊,你看不见?”安怡自不远处一片半人高的草丛中探出身来,已经哭得满脸是泪。 胡三赖忙道:“看见了,看见了。都叫你别乱动,只管跟在我身后走,怎会走到这里来了?” 安怡道:“我看到这边好像有株山参,谁想是看晃了眼,倒踩着个夹子。” 胡三赖不疑有他,快步走了过去。果然看到安怡蹲坐在地上,一只脚掩藏在草丛中,并看不清究竟伤得如何。胡三赖啐道:“真是霉气,谁会在这里下夹子?”抱怨完毕,站在那里不肯上前,只问道:“我若救了你,你怎么谢我?” 安怡擦了擦泪:“你要怎么谢?” 胡三赖浑黄的眼珠子一转,呲着大黄牙道:“给我亲一亲,摸一摸,那五爪金龙便白白送你了。你应是不应?” 安怡满脸张惶:“你不是好人。” 胡三赖原形毕露,狰狞道:“你应不应吧,若是不应,我便扔你在此,让你给毒虫野兽吃了。此间人迹罕见,没人会来,你喊破喉咙也没人听得见。” 安怡怒道:“你不怕我周家叔父?” 胡三赖狂笑:“他怎会找上我啊?又没人知道我跟你在一起。你应不应?不应我可是要走了。”言罢转身作势要走。 “嗳,你别走……”安怡急了,哽咽着点了点头:“快些,我的脚快断了。” “老子可是许久不曾见着荤腥了……啊!”胡三赖激动地扑过去,不防脚下一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下急速坠去,他立时知道自己是落入老辈人口中传说的那种会吃人的地洞了。在即将陷落的那一刻,他拼命抓住洞口凸出的石头,抬起头来呼救,只瞧见安怡素白的脸冷漠地看着他,眼神幽黑冰冷,像极了一个人。 胡三赖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颤声道:“你是谁?” “我是要叫你血债血偿的那个人,找你索命来的。”安怡冷冷一笑,掏出怀中的铁钎,朝着胡三赖的手用力乱刺。 “我和你何时有仇?”胡三赖痛得钻心,却丝毫不敢松手,只怕一松手会掉下去,此时他才后悔自己带着安怡往里走得太深,呼救也没人听见。 “你怎能忘了我呢?我是……”安怡弯下腰,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话,准确无误地往他哑穴里刺入一根银针。 “……”胡三赖一双浑黄的眼珠顿时布满了惊恐,脸色惨白如纸,大张着口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失音,于是愈加惊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章 以血还血(下) “我等这天很久了,我不但想要你掉下去摔死,还想要你尝尝毒虫蚂蚁咬噬肌肤的滋味,想要你尝尝饿得看见石头也误认为是馒头的滋味,想要你尝尝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只能等死的绝望滋味,我要你受尽折磨,血债血偿!我只可惜力量不足,时间有限,不然一定先将你的牙齿敲落再活生生阉割了你。”安怡的声音嘶哑而清晰,语气平缓却字字惊心,趁胡三赖不备,将那根尖利的铁钎飞速朝他眼睛刺去。 胡三赖正吓得魂飞魄散间,突然惊见铁钎向着自己的眼睛刺来,不及思索地立即松手护眼,然后理所当然地直往下坠。 安怡数到二十,下面传来一声隐隐的闷响。 真好,这么高呢,这个恶心狠毒的男人算是没摔死也一定摔断了骨头,这洞上窄下宽,四周都是光滑潮湿的石头,只靠他自己是永远都别想爬上去了。安怡生恐他一时半会儿死不掉给人发现,便又痛快地往下砸了一堆石头,接着取出早备下的糖末撒了些在洞口处,剩下的则尽数往洞里倾倒下去。没多少时候,几只约有半寸大小的山蚂蚁嗅着糖味儿寻了过来,沿着洞口爬了进去。 糖不过是个引子,血腥和新鲜的肉对于这种个儿很大,攻击性特别强的山蚂蚁来说也是极具诱惑力的食物,想必这淫邪之徒一定能好好享受这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时光。眼看着赶过来的山蚂蚁越来越多,安怡拖过一堆腐朽的烂树枝堵住洞口,再将耳朵贴上去,已是什么都听不见。 第一套计划顺利完成。 安怡清理干净铁钎,满意地自草丛中站起身来,仔细摘干净身上的草屑,冷静坚定地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等这一天很久了,从前她被胡家人逼着在这山林里采山珍挖草药时,因为饥饿总想寻点野果吃,无意中发现了这个上窄下小的天然地洞,那时她想把胡三赖引到这里来,以期摆脱那种人不人鬼不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生活,却始终未能如愿。兜兜转转绕了这一大圈,她终究是如愿以偿。 这叫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那一年,她被胡三赖强绑来这野草里,先是目睹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头婉儿因为想帮她逃走而被胡三赖从山崖上推了下去,尸骨无存,后来她自己更是受尽胡三赖和胡婆子的摧残折磨而死。 以血还血,以牙还牙。他不死,她便是睡觉也不能安稳。他不死,她便是再活这一世,荣华富贵至极也不能安然。( ) 安怡抓紧腰间避虫蛇的香囊,小心挑着下脚的地方,尽量掩盖去自己足迹,待走到离地洞极远的地方后才停下来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那里有一棵从前她发现、并打算留到逃出去时采了带走换作盘缠的五爪金龙。她当时特意掩藏过,如果没有意外,应当还在。半个多时辰后,安怡看到那株被她刻意用树藤乱石遮盖起来的五爪金龙还在那里,脸上才真正露出了些笑容。 采好药,安怡沿着原路回去,找了个远离地洞、相对安全、视线也宽阔的地方拿出竹哨用力吹了起来。没多少时候,听见远处响起竹哨声,接着陈知善、周金刚等人高喊着她的名字寻了过来,而此时,已是黄昏。 “安怡!你跑到哪里去了?吓死我了!”陈知善吓得白嘴白脸的,对着她吼了出来:“都叫你别走远,怎么你是不听?若是走失了,回去后叫我怎么和你父母交代?”若是走丢了,叫他怎么办? 安怡愧疚地小声道:“是我的不是。我寻着了这个,然后找不到路了……”她讨好地举起那株五爪金龙给陈知善和周金刚看。 “你……唉!”陈知善和周金刚都十分气急,但见她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不好再说她,板着脸道:“你是要钱不要命,钻到钱眼子里去了!” “是在哪里寻到的?小姑娘运气可真好啊,我们在这山里几十年,也不过见过那么一两株。”胡老头和老蔡头等人羡慕嫉妒恨,巴不得从安怡口里打听出些有用的信息来,以便日后去撞撞运气。 安怡往茫茫林海里指了个方向:“像是那里,具体的我说不准,这山林里到处看着都一样。”随即可怜巴巴地看着周金刚道:“我累了。” 周金刚指了指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不容辩驳地道:“走,回去!” 将至野草里时,安怡凑到周金刚身边小声道:“如何?” 周金刚沉声道:“**不离十了。”的确有这么一条隐秘的捷径,他得先回去好好准备妥当再亲自走一趟。 这样好。安怡招手叫陈知善过去,凑在他耳边轻声道:“那个被胡家折磨死的女人怪可怜的,咱们既然遇上了问问她埋在哪里,给她烧些纸钱罢。这也算是行善积德。”说来真是可笑,她一睁眼成了安怡,竟连自己埋在哪里或者是否曝尸荒野都不知道。 “说得是。”陈知善深以为然,把老蔡头拉到一旁轻声嘀咕起来。 天黑尽时,一群人终于疲惫不堪的回到了胡家,正逢胡婆子站在门前骂街,骂的是听说有人来收山货前来打听行情的邻里,看见他们回来,便换了副笑脸道:“客人回来啦?晚饭这得了。”见众人面有喜色,由不得问道:“看各位如此欢喜,想必是交了好运?” 老蔡头笑答:“这位小安姑娘是个有福气的,竟给她遇着一株五爪金龙,还是棵上了年份的。” 胡婆子闻言,笑容一滞,随即狠狠瞪了胡老头一眼,用力搧了胡老头的头一巴掌,嫉妒的酸道:“可不真是有福气?我家这个短命的死老头子成日在那里晃悠也不曾见着,给你们带路走在前头也是瞎眼看不见,这叫穷命。” 胡老头充耳不闻,一声不吭地放了背篓,坐在院子里检视自己今日挖的药材。 胡婆子骂完,转而笑看向安怡等人:“客人不是还要收山货的?我家有极好的山货,拿出来给你们挑挑?”又骂:“三赖这短命的也不知又跑哪里灌黄汤去了,要他帮忙的时候影儿都不见……” 你永远也见不着他了。安怡看了眼自她进来灰溜溜地顺着墙根溜出去的那条大黑狗,笑眯眯地道:“好啊。那烦劳大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章 索还旧债 “客人,我和你们说,好山货都在我家,其他家的不看也罢。你们想挑什么都有,价钱好商量。”胡婆子这才高兴起来,取了钥匙,打开库房取山货。 安怡跟了她进去,趁其不备把窗户插销悄悄打开,再三确定胡家所有值钱的好山货都在这里之后,挑剔地挑完了山货,又进厨房溜达了一圈,把放油的坛子位置摸了个清楚。 晚饭时,安怡先是敬了胡老头和胡婆子好几杯酒,又笑眯眯地劝周金刚等人:“明日要回去,还是少喝些酒的好。” 周金刚无所谓,他是把酒当水的人,安怡不说还好,说了后他干脆拿起酒把胡老头、老蔡头等人灌了个半醉。陈知善听劝,浅尝辄止,拉了安怡往一旁说悄悄话:“老蔡头答应了,说是明日一早去替我们打听并准备香烛纸钱。但要我们悄悄儿地去,别给胡家人知道,不然挨打他可不管,这胡婆子和胡三赖母子可是有名的泼皮无赖。” “你和他说,只要把地儿告诉我们,香烛纸钱给我们,其他的事都和他没关系。”早在意料之中,安怡原本也没打算这次把事情全部办完,还不到时候,她还不够强。 五更时分,是人睡得最熟的时候,也是天地间最黑暗、最安静的时刻。安怡悄悄起了身,把装了她衣服和五爪金龙的包袱紧紧系在身上,往门轴窝里倒了些水,悄无声息地打开了门,走到院子中闭上眼,深深呼吸,晨风清冷寂静,冷得她本十分清醒的大脑又冷静了几分。 她测了一下方位,直直朝着厨房走去,即便伸手不见五指,也丝毫不影响她的方位感,这房子她太熟悉了,熟悉到闭着眼睛也能准确无误地找到想去的位置。 蜷缩在墙角睡觉的黑狗发现是她,声都不敢出地夹着尾巴远远躲开。安怡轻而易举地寻到油坛,走到库房前推开窗子,将油尽数往里泼去。把油坛放回原处后,她走到库房前,轻轻打着了火石,往窗里一扔,火苗遇着浸了油的干山货,“腾”地一下蹿起老高。 黑狗看到火光,本能地想叫唤,对上安怡冷冰冰的目光便又安静下来,害怕地往墙角里缩。安怡走过去伸手在它头顶温柔地抓了抓,轻声道:“不许叫,不然我把你剥皮做了狗肉汤。” 黑狗听懂了她的话,恐惧地睁大眼睛、悄无声息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安怡进了屋。[ 超多好看] 有风自山间吹来,吹入胡家的院子里,将火苗越吹越旺,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冲天的火光自堆山货的库房里升腾而起,迅速向其他房间蔓延开来,首当其冲的是隔壁的胡婆子和胡老头所居的房间。 安怡安静地坐在小床上,静静等待。 想当初,她才来到胡家时,胡家也和其他村民一样,不过是两间烂茅草屋,一条狗饿得皮包骨头,走路都打踉跄。胡老头采药,胡婆子偷鸡摸狗,胡三赖欺男霸女,连小孩子嘴里的糖也能厚着脸皮****。因了她,胡三赖不但从那个人手里得了一大笔钱,还额外得了她身上所有的衣裳首饰。胡天海地花用了不少,又修建起这所房子,有了这份家业,成了这野草里最有钱的人家。 而她从千金之身落魄为粗使丫头都不如,吃不饱穿不暖,日夜苦做,山上拾柴采药采山珍,家中洗衣做饭服侍他一家老小。稍不如意是拳打脚踢,呼来喝去,羞辱摧残,连家里的黑狗也敢欺负她。出门没有人敢和她说话,一有外人进山把她锁入柴房,几天不吃不喝是常事。她拼着机灵和忍得,好不容易准备了陷阱、五爪金龙、路径,可也强不过命,那样生生死在他们手里。 如今她不过是将他们从她身上得到的收回去而已。至于胡婆子对她的那些凌辱毒打,暂且存着,等到有一日,她再来收利息。胡老头么?世人都说他老实,把所有的恶都算在胡婆子和胡三赖身上,可是没有人记得,是这样一个老实人,他目睹着妻儿作恶从不曾阻止,看着他们毒打欺辱折磨她,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因她而来的财富。看着她饥寒交迫晕死在眼前,不曾给过她一口水一口饭,看着她头破血流横死在面前,不曾替她说过一句话。 难道是他们有仇?还是她做了什么恶事该受这样的惩罚?都不是。这一家子都不是好人,死有余辜。 火光越来越亮,烟雾越来越浓,火爆木材发出的噼啪声中夹杂了胡婆子尖锐的哭喊声:“救命了,着火啦,快救命啊……” 差不多了,安怡起身往外,先是用力去砸陈知善和陈喜的门,喊他二人起床,又回头大声喊周金刚等人:“周叔,快起来!着火啦!” “快起来救人!”周金刚睡梦里听见安怡喊自己,惊醒过来发现窗外火光冲天,热浪袭人,吓得一跃而起,飞速抓住放在枕边的刀,示意两个亲兵抓了行囊和武器跟他走,出门第一件事是先朝安怡的房间跑去,却见安怡紧紧背着她的小包裹,一边用力拍陈知善和陈喜的门,一边扭头朝着他这个方向大声喊他和老蔡头赶快起床。 眼看着陈知善和陈喜、老蔡头等人都跑了出来,胡家两口子也在院子里乱蹿乱跳乱喊,周金刚松了口气,将安怡扯到身边护着,示意随从:“快去瞧瞧咱们骑来的马和驴,不然得走路回去。” 胡老头徒劳地自水缸中舀了水往火上泼,胡婆子被烧得去了半边头发,敞着怀,露着胸,狼狈不堪地嚎啕大哭着扑过来死死拽住了周金刚的胳膊,哀求道:“客人,求你们帮忙吧!家当都在里头呢,全烧光了可叫我们怎么活啊?” 周金刚正想应下,身旁的安怡却突然大叫一声,软绵绵地倒了下去。周金刚再顾不得其他,赶紧将安怡抱到安全妥当处,呼喊陈知善快来帮忙。 (加更到,求推荐票和收藏,各种求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章 把你们送官 陈知善在睡梦中被惊醒,又是遇到这种恐怖的事情,还没能从惊惧惶恐中清醒过来,便又遇到安怡昏死过去,少不得吓得手忙脚乱的。好容易和周金刚一起把人安置妥当,号了脉寻出针,安怡已经幽幽醒了过来。 “你哪里不舒服?”陈知善愁得很,他们人生地不熟的,现下栖身之处都给烧了,若是安怡生病,正是连睡处都没有。 安怡皱眉道:“不知道,我呛醒过来,听见胡婆子嚷嚷,发现窗外火光冲天赶紧跑去喊你们。想是昨日太累,没睡好,又吸了烟气,紧张过度?” 陈知善替她号了脉,确认果然没有大碍,只得同意她的说辞:“也许是吧。” 经这一耽搁,房子已经烧毁大半,里头的家私也是多数抢不出来了。蔡老头抬着半个破瓦盆走过来招呼周金刚等人:“好歹帮一把。” 既然安怡无事,周金刚也不推辞,叫陈喜和陈知善看好众人的马匹行李等物,他自己带了两个随从去打水救火。却又觉着奇怪:“怎地邻里乡亲竟无人来帮忙灭火?”转念一想也明白了,一是胡家为人凶蛮霸道,胡三赖和胡婆子都不受人欢迎;二是他家的房子建得离村中其他人家远,波及不到其他家,所以无人乐意伸手相帮,乐得看他家笑话。 胡老头神色灰败不语,胡婆子则插腰咬牙切齿地大骂:“杀千刀的们,断子绝孙的孤寡们,眼红我家日子过得红火,放火杀人烧房尚且忙不及呢,又怎肯来相帮?叫我晓得是谁放的火,看我不杀了他!” 晨光中,遥遥有个妇人清脆笑道:“俗话说得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家这是好事做多了,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所以才要来帮你家的忙!哈哈!”随着她的笑声响起,远近又有几条笑声跟着起来。她们可以迫于宗族和胡家的凶悍替他家隐恶,却不会掩盖憎恶和幸灾乐祸。 胡婆子气得发抖,血红了眼要冲出去找人厮打:“是谁?是谁?给老娘滚出来,看老娘不挠破你的骚脸皮!定然是你这个贼婆放火烧的我家……” 一直沉默不语的胡老头突然发作,一把揪住胡婆子剩余的半边头发把她拖了回来,斥道:“放着火不救,却还记得去和人争强斗狠!” “都烧光啦,哪里还救得回来?”胡婆子大哭着和他撕扯了两把,回过头看着渐渐被火海吞没的房子家私,还有先前抢出来的几件小家私,由不得悲从中来,一屁股瘫倒在地,拍着大腿大哭又大骂。 “好端端的怎会起火?”陈知善看过了热闹,一边感叹这胡家平日为人太差,遇到这种事情邻里竟然没有一个伸手相助的,一边却又觉得奇怪为何会起火。 安怡坐在地上,环抱着双臂,目视着胡家院子上方升腾的火光和浓烟,平静地道:“谁知道呢,邻里看得最清楚。兴许是他家作恶多端,老天爷都看不过去了,天降惩罚。要不然是给他家虐待致死的冤魂回来复仇。”她只恨自己力量有限,只能做到这个地步。 此时恰逢一阵凉风吹过,陈知善打了个寒颤,抚着胳膊四处张望,悄声道:“快别乱说。” “啊!”安怡恶作剧地吓了他一声,道:“看你胆小的。你放心,你是个心善的,没有鬼来找你麻烦。” 陈知善在她身边坐下来,轻声道:“安怡,回去后你卖了五爪金龙,家里的日子要好过许多了吧?” 安怡道:“家里还欠着许多债未还,这药算是再值钱也禁不住坐吃山空,我正考虑做个营生置些产业,是不知该做什么好。”其实她已经有了打算,开药铺的都会备个坐堂大夫,医馆里也通常会卖药,唯独吴菁古怪,只看诊不卖药。若是能得吴菁首肯,她正好借着吴菁这股东风开个药铺,生意一定会很好。 陈知善也不知该做什么好,便道:“回去后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安怡试探道:“要不然,我们和姑姑商量开个药铺呗。有她的名头在,病人开了方子地抓药,生意一准儿好。” “那仁惠堂不得鼻子都气歪了?怕姑姑不肯。”昌黎县城里两家涉及医药的,仁惠堂主要卖药,吴菁的医馆则主要行医,偏生仁惠堂是嫉妒吴氏医馆,背后不知做了多少小动作,弄得陈知善心里也有气。 安怡道:“咱们的药便宜些呗,省得仁惠堂一支独大,狠心卖贵药。姑姑心慈,应当没什么大碍。是进货一事有些麻烦。” 陈知善大包大揽:“这有何难,只要姑姑肯,我替你找管事。” 陈家之所以能在昌黎县为首富,那是因为陈老爷做生意做得好,陈知善想找个懂生意的管事真正很容易。安怡见一件原本很难的事情这样无意间说起便有了几分眉目,不由高兴起来,道:“那我是不是要先谢你了?” 陈喜见他二人越说越高兴,全然忘了胡家才刚被烧一事,赶紧咳嗽两声提醒他二人不要失态。安怡抿抿唇,借着晨光最后看了眼狼狈不堪的胡家夫妇二人,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招呼正忙着安慰胡家夫妇的老蔡头:“给寻个人家洗洗脸,吃吃早饭,完事准备上路。” 给银子的客人最要紧,蔡老头应了一声,也顾不得胡家夫妇,转身要去村中另寻他人做饭烧水。胡婆子见他们要走,急得腾地跳起来一把扯住一群人中相对来说最弱最好欺负的安怡,整个人秤砣似地往下坠,口里大声喊道:“这样便想走了么?把我家的房子烧了想走?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事起突然,谁也没料到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于是大家都呆了一呆。胡婆子见状更加得势,只管死死拖着安怡,试图将双腿盘到安怡身上去吊着,翻着一双三角眼得意洋洋地大声道:“是你们贪图我家的山货,不想给钱,所以才放火烧了我家的屋子掩盖。快!快赔我家的房子和山货来!不然要把你们送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章 疯子 “你自家不小心把屋子烧了,我们不叫你赔压惊费便是好的,还想讹人不成?”安怡确定其是劣根性发作想讹人,又见胡婆子这样死皮赖脸、蛮不讲理地挑着自己欺压,哪里还肯客气?手腕一翻,铁钎准确无误地刺中了胡婆子的麻穴——这是学了金针刺穴之术的好处了,总是能花最少的力解决掉一些麻烦事。 “哎呦!”胡婆子麻得一颤,由不得不松开了手,不敢相信地看着安怡。果然人不可貌相,这十一二岁、鲜花一朵似的小姑娘拿出铁钎不算什么稀罕,毕竟外出行走的女子谁没件护身之物?稀罕的是她竟有这本事。 安怡不屑地朝这乡野泼妇抬抬下巴,闪身躲到周金刚身后,把这麻烦交给周金刚处理。周金刚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抓小鸡似地将胡婆子提开,骂道:“你这泼妇好不讲理,再敢歪缠看老子不灭了你!” “打死人啦,救命啦!谋财害命了啊!”胡婆子却是有种不管不顾的泼劲儿,疯狗似转头咬了周金刚一口,哭喊着去扑看起来很面软的陈知善:“你们要走也可以,把那五爪金龙和钱都留下来!不然等我儿子回来,我定叫他带了人收拾你们!” 安怡不以为然地嗤笑:“这是遇上强盗了吧?” 按她想,陈知善是个男儿,又有陈喜护着,怎么也吃不了这毒妇的亏。[ 超多好看]谁知胡婆子战斗力太强,上去把陈知善纤瘦的小腰给牢牢抱住了,两条老粗腿还有往上攀好做千斤坠的趋势,陈知善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哪里见过这种粗鄙妇人,当下臊得面红耳赤,推拒不能。而陈喜,手刚挨着胡婆子,胡婆子把个雄伟的胸器朝着他抖了两抖,挺胸挤压上前,大哭大喊:“救命了,不得了,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调戏良家妇女!乡亲们,难道你们能忍心看我这样被个外乡人欺负么?” 于是陈喜也红了脸不敢伸手,胡婆子奸计得逞,少不得颇为得意,对面皮薄的陈知善越发不客气,拉拉扯扯中,也不知怎地,“刺啦”一声响,知善少年的裤子给她活生生扯坏了,露出一截白生生的腿,在晨风中抖啊抖。 陈知善在家是首富独子,在外是神医徒,受到的除了尊重还是尊重,何曾受过如此羞辱?当下悲愤莫名却又不知如何是好,一张清秀白皙的脸红得如同粉霞,垂着眼不敢看安怡,不知如何是好。 胡婆子却是无所谓,得意地继续扯着他的裤子道:“快拿钱来!再叫那小姑娘把五爪金龙留下来!”大有如果不同意要把陈知善的裤子扯掉的威胁意味在里面。 裤子和钱袋相比,当然是裤子重要,陈知善已然要妥协;“五爪金龙,你做梦呢。”意思是五爪金龙没有,要钱可以。 安怡忍不住冷着脸欺上前去一把扯下胡婆子头上那根摇摇欲坠的金簪,狠狠抵着她脸颊的皮肉冷笑道:“恶婆娘,快放手!不然叫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谋财害命!” “你敢!”胡婆子凶蛮地吊起三角眼,对上安怡黑得不见底的眼睛,莫名觉得一股凉气自脚底升起,却是十分不服——想她活了几十年,在这野草里罕逢敌手,如何能真正怕了这小姑娘?谁知才往前行了半步,金簪便往皮肉里进了一分,痛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信不信,我杀了你。”安怡手上半点不抖,表情平静,眼睛照旧又黑又冷,整个人冷气杀气外泄瘆人。 明明只是个身量尚未长足,眉眼间还带有稚气的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偏胡婆子相信自己只要不松开陈知善,安怡能说到做到。 “安怡!安怡!别这样。”陈知善给她的行为吓得大叫,生怕会出人命,只管拼命拽住她的手,试图把她拉开。 安怡朝陈知善微微一笑,手又往前递进了半分。狭路相逢勇者胜,遇着凶悍不讲理的人,你得比她还凶悍不讲理。这个道理是她咂摸了很久才咂摸出来的,而之前,她以为这世上人人都应该讲道理的。她恨不得立时送了胡婆子去伴随胡三赖,但她此时力量不够,胡婆子这样的人也不配她用好不容易得来的新生去赔,且这二人将来还有其他用处。 “啊……疯子!”疼痛是人体最本能的恐惧,胡婆子尖叫一声之后,在安怡冰冷得没有活人气的眼神注视下,终于松开了陈知善。她欲要去夺金簪,手又一麻,再看,安怡另一只手并未闲着,铁钎子又刺上了她的手臂某处。 可以出气,可以给这老虔婆教训,但若是做得过了不好了。周金刚皱眉上前在安怡肩头一拍又一拉,轻轻松松便叫安怡松了手,随即将安怡拖到一旁,一脚将胡婆子踢飞出去,“呛啷”一声长刀出鞘,黑着脸劈了之前从火里抢出来的一个盆架,淡淡地道:“你刚才说什么?要报官?走!跟我一起去见官!”又叫两个亲兵来扭胡婆子,胡婆子自然不肯,少不得呼天抢地的大喊大闹。 一直在旁看热闹不言语的胡老头此时才抬眼看向蔡老头,蔡老头为了息事宁人便拉他过去小声说了几句惹不得之类的话。自来恶人也怕胆气壮的,胡老头晓得今日讨不了好,只得上前将坐在地上哭闹不止的胡婆子扶到一旁,可怜巴巴地道:“客人,这婆娘不懂事得罪了你们。但还请付点医药费和这两日的食宿费罢。” 这倒是,好歹在人家吃住了两日,他可不做那白吃白住的,陈知善掏出块约莫一两的银子准备扔过去,周金刚黑着脸劈手夺过来,生生将那银子削了一半,一半还他,一半砸到胡婆子头上,啐道:“赏你个不要脸不要命的肮脏东西,不怪房子烧了都没人肯帮忙。” “算了,算了。”蔡老头出来做好人,苦劝周金刚等人:“天色不早,要出山要赶紧的。” “晦气!”周金刚朝胡家两夫妻吐了口唾沫,才拉着安怡等人走开。蔡老头先在村头找着户儿子多,不怕胡家报复的人家烧水做饭安置好众人,神神秘秘地寻着安怡和陈知善,小声道:“听说是埋在山里头了,没人知道确切位置。两位还要去祭奠么?” 这是委婉的说法,其实是连坟头都没有一个,好点是随便挖个坑掩埋了,不好些是曝尸荒野喂狼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章 拿命来换 “不能失信于鬼神。但为了不节外生枝,咱们路上去祭奠。”安怡忍不住自嘲,看她前生怎么混的,死后连安身之所都找不到。这次也只能先到这里,等有朝一日有能力了才又回来寻找尸骨,也算是给前生一个交代。至于这香烛纸钱,她已是又活了,用不着,全是给婉儿准备的。她只盼着婉儿也能如她一样有此好运,实在不行,下辈子也投个好胎。 饭后,众人经过胡家附近,听得胡婆子又哭又骂,安怡淡淡地瞥了一眼收回了目光。胡婆子不过是靠着胡三赖,胡三赖不过是靠着山外的一群地痞流氓,现在胡三赖已经与蚂蚁山林为伴,再回不来,没有儿子,年龄渐老,人缘不佳又失去财产的两夫妻在这穷山村里可以想得见的难熬。 行到鹰嘴石时,安怡提出要祭奠,周金刚等人觉着她到底是女儿家心肠软,也没管她,由她自便,唯有陈知善真心实意地从头陪到尾,只是他祝祷的是胡家被磋磨死的可怜小媳妇,安怡祝祷的却是另一个忠肝义胆的姑娘。 待最后一张纸钱化作灰烬,陈知善才垂着眼轻声道:“安怡,你日后不要再这样……” “怎样?”安怡收起怅惘看向陈知善,却见少年玉白的下巴和耳朵全都红透了,睫毛如同蝶翼一样微微颤动着,看也不敢看她,多了几分莫名:“我日后不要再怎样?” 陈知善不自在地盯着自己的足尖轻声道:“是我没本事,连那么个泼妇都对付不了,又害得你要为我出头,污了你的手。[ 超多好看]今后不要再当着外人的面争强斗狠了,他们不知道你的好,于你将来不好。我是男人……”本该由他护着她,而不是一直由她护着他,剩下的话陈知善不知该怎么说出口,睫毛越发扇动得厉害,脸也红得几欲滴血。 他以为她之前威胁刺伤胡婆子全都是为了他,其实不是的,她固然有维护他的意思在里面,实际上更是因为她恨胡婆子,巴不得胡婆子死……安怡不知该怎么解释,便故意用调侃轻松的口气笑道:“对,你是男人,这样的伎俩不该难住你。你是打不过她,不能与她一样没脸没皮,也可以用用姑姑教你的法子嘛。” 陈知善莫名:“姑姑没教过我什么法子啊?” 果然纯善,也只有她这样的人,才会想方设法地去捞偏门,看到一个穴位,不但会钻研如何救人,更会钻研如何害人。所以她还是不要把人给教坏了,安怡笑道:“你看姑姑,谁敢在她面前撒泼?” 这倒是真的,陈知善默默点了头,往前大步行了片刻,突然回过头来望着安怡粲然一笑,坚定地道:“总有一天,我不会再让人欺负你的。” 山风把崖边一缕白云送至蓝衣墨发的少年脚下,少年的笑容灿烂真挚、亲切温暖,眼里所含的真挚情义有如冬日的一缕日光,驱散了安怡心头的雾霾,安怡忍不住看着他微笑,轻声说了句话。 “你说什么?”陈知善没听清楚。 “我说你身上的烟火气怎么那么重!”安怡朝他喊了一声,眼角微微湿润。这个美好的少年和他那段纯粹的情,不是她的,而是原身的。她已经占据了别人的人生,若是再贪心,什么都想占全了,只怕神佛也会看不惯吧。 陈知善傻傻地想了会儿,朝她微笑着挥挥手走了。安怡却知道,他仍然没明白她在说什么,因为知善少年的世界和她的世界原本是不该相交的。 进去时觉得山路永远也不到头,出来却都觉得要快了许多。众人赶在第二日中午出了山,傍晚时分到了抚宁城下。周金刚要连夜赶回卫所,便与安怡在城门口道了别,安怡与陈知善回到周家,恰逢周家正开晚饭。 吴菁独坐在桌前用饭,见他二人进来,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安然落地,笑道:“你二人有口福,今晚主人家设宴款待贵客,都是好菜,快坐下吃饭。” 饭后,三人围桌而坐,听陈知善将经过侃侃道来,安怡只在一旁坐听,偶尔才添补一两句,平静得如同说的全是别人的故事。 没想到,安怡的故事居然是这样的。吴菁只凭陈知善的描述已经从脑海里勾勒出了一个大致完整的故事——世家贵女跌落尘埃,有家归不得,惨死他乡且尸骨无存。她烧了胡家也算因果,可那个罪魁祸首胡三赖,难道这样轻饶了吗?将心比心,若是自己好不容易回去报仇,怎会只把房子烧了算解了恨?除非是罪魁祸首已经死了,不然哪怕是往他家锅里下毒药呢,反正这家子没一个好货。 那么……吴菁猛地看向安怡和桌面上的那株五爪金龙,事情肯定是发生在安怡失踪的那段时间里,谁也不知道她做了些什么,并且也将无从查证。吴菁一拍桌面,冷声道:“胡三赖呢?这样猪狗不如的东西怎能如此轻饶!” 陈知善赶不上吴菁的思维,呆呆地看着吴菁,安怡交叠在膝盖上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目光也迅速朝吴菁扫过来,旋即又在二人目光即将交汇时迅速收回,继续垂眸看着地砖。 看来果然如她所想。吴菁轻叹了口气,抓起安怡素白的手左看右看,直到安怡的手心冒了细汗才道:“这双手,是我此生见过的最灵巧,最适合拿针的手。” 安怡站起身来,有些惶恐地道:“姑姑谬赞了,谁的手也比不上您的手……” 吴菁淡然一笑,不置可否地道:“问你一事,你若答得让我满意,我便收你为徒。” 安怡的惶恐立即化成了动力,双眼发光地看着吴菁道:“姑姑请问。” 吴菁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金针可救人也可害人,我要问的是,若是有朝一日,有一个残害过你,你恨不得他死的人的妻儿得了病,急需你救治,他跪在你面前苦苦哀求于你,而他的妻儿本身无辜,你救还是不救?按你的本心来说。你要知道,你若说假话,我兴许不知,但神鬼可知。” 房里寂静一片,是陈知善也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焦急地等着安怡回答。安怡汗湿衣衫,她知道世人听什么,她也可以说出“无辜者无辜,当然要救”之类的漂亮话,但她不想违背本心,也不认为吴菁是个轻易能被糊弄的人,更何况,神鬼可知。再没有她这个死了又重活的人更忌讳这些,于是安怡垂着眼,轻声而坚定地道:“让他拿命来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章 乐极生悲 吴菁沉吟不语,陈知善急得不行,悄悄扯了安怡的袖子的一把,使劲儿给她使眼色,示意她说两句好话补救一下。 安怡垂眸不动。既然残害过她的是仇人,她为什么要满足仇人的愿望?她不主动害人,不害无辜之人,却也没必要恶心自己,为难自己,这是人之常情,也是正理。 终于,吴菁轻轻出了口气:“拜师吧。” 这个结果似是出乎意料,却又似是意料之中的,但安怡总体说来很是欢欣鼓舞,端端正正行了拜叩之礼。吴菁严肃地道:“不要忘了你今日说过的话,你将来若是做下违背正义之事,我便亲自废了你的手。” 大抵似吴菁这样的人,总是有自己行事的一套规矩的,安怡自问此生不大可能去做违背正义之事,便认真道:“徒儿记住了。” 陈知善十分欢喜这个结局,想要趁热打铁,便含笑道:“师父,徒儿和师妹有件事想请您老人家示下。” 吴菁收了安怡这个天才徒儿,心情十分的好,便道:“你说。” 陈知善道:“仁惠堂不仁已是多年,平白赚了不少不义之财,倒叫多少人看得起病、买不起药。安怡和我说了,她乐意把这株五爪金龙卖得之财用来开个药铺,以最低的价卖最好的药,宛如行善积德一样的。不知师父您可准许?” 安怡趁势添补道:“当然,还可补贴家用。” “唔。”吴菁点了头,算是允了:“早年我不曾开设药铺,是因为我不需要太多的钱,没必要于他人口中夺食。如今我的徒儿既然需要这个养家糊口,那没必要客气了。回去后把铺子开起来吧。” 此次抚宁之行,对于安怡来说意义深远。首先,她杀了胡三赖,惩处了胡婆子两夫妻,算是暂时出了口恶气;其次,她寻回了五爪金龙并说动了吴菁开药铺,今后一家老小的生计和她要花的钱总算是有了个出处;最后,也是最让人欢喜的一件事,吴菁终于答应收她为徒,这意味着她离回京报仇的愿望又走近了一大步。 安怡伺候吴菁睡下后,因为心情激荡睡不着,索性取了自己和吴菁换下的衣衫去井边清洗,等她慢吞吞地把今后该怎么做的思路理顺,并清洗好衣物已是夜深。正晾衣服时,忽听院门轻响,外头悄无声息地走进几个人来,清一色的青绸袍子,牛皮马靴,二十来岁的年纪,腰间挂着长长的朴刀,正是她和周金刚在街上看到的那一拨人。[ 超多好看] 那几人显然没想到这么晚了院子里还有人,少不得都意外地对视了一眼,再停住脚,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安怡一番。安怡眼尖,最先注意到的不是站在最前头的那几个,反倒是半遮半掩地站在门后阴影里,将进未进的那几个人。那几个人互相扶持着,说是喝醉了酒吧,安安静静,不吵不闹的,说是睡着了吧,断没有这样的道理,更何况,又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夹杂在酒味儿里顺着清凉的夜风飘了过来。 人生地不熟的异乡,寂静的深夜,带刀之人冷漠警惕、上下打量的眼神,安怡想起之前周金刚的警告,突如其来地打了个寒颤。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和动作显得自然些,淡淡地朝那几个人点了点头,转身拿起盆子打算折回屋里去。 院子里实在太安静,安静到连她轻轻的脚步声都显得格外突兀。十、九、八,只差七步可以走到她和吴菁共住的房门前,安怡轻轻吐出一口气,僵硬地继续挪动步子,却听身后传来一声不容回绝的命令:“姑娘请留步。” 安怡倒吸了一口凉气,提着盆,无可奈何地转过身去面对那几个人,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惊讶和意外:“这位大哥,你是说我吗?”然后她又眼尖地看到,当先立着的那个娃娃脸下垂的左手上滴下一滴鲜红的血,在檐下灯笼的照射下,显得格外妖艳的红。 安怡迅速收回目光,试图把目光调整到另一处,却又看见,娃娃脸旁边的那个人腿上血肉模糊。呃……安怡一时不知该往哪里看,眼皮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两下,表情十分扭曲。 不知是她的样子太过可笑,还是为了什么别的原因,那个娃娃脸居然笑了起来:“好可的小姑娘,这样的怪动作,我还从未见人做过。” 安怡没有笑,她知道自己这是遇到大麻烦了。这些人从京城里来,神神秘秘的,深更半夜的带伤偷偷溜进来,要说他们没做下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只怕傻子才会信。她乐极生悲运气不好撞破了他们的**,他们定然不会轻饶于她的,不知道他们是要把她扔进井里去呢,还是想要把她弄死再带出去抛尸乡野。 她该怎么办呢?安怡犯了难,若是不管不顾地大喊起来,往后跑,吴菁和陈知善等人必然会被惊动,肯定也会护着她。陈喜是有点防身功夫在身的,周家的下人也不少,大概都会被惊动,但问题是,她面前的这些人并不是如胡婆子一家那样的普通人,他们从京里来,不知做着什么见不得人的要命勾当。他们为了掩盖行藏,最有可能做的一件事是很迅速地把她们师徒几个全部一锅端了,然后毁尸灭迹——反正这个院子里没有周家人在,也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若是不喊,这样束手擒,等着去死,又太让人不甘心了些。 娃娃脸含笑欣赏着安怡变来变去的表情,往前踏了一步,道:“夸你呢,怎么看着倒似是要哭了一般。” 随着他这一动,他身旁的几个人也不动声色地往四下里散开,把安怡前后左右四个方位都给堵上了,而先前还停在门外的那几个人也跟着走了进来。小小的院子里顿时挤满了人,包括吴菁和陈知善的门口也站了人,但是这么多的人,除了娃娃脸的说话声外,愣是没有一点杂音,安静得吓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章 不忍逼视 安怡的手在抖,脚也在抖,呼吸很困难,她真的很不想死,也更担心即便是她选择悄无声息地死了,吴菁他们还是不能逃脱被弄死灭口的命运。 她抬起头,朝娃娃脸可怜兮兮地道:“这位大哥,你们是遭贼了吗?我能行针能缝合伤口,要不要我帮忙?” 昏黄的灯光下,一身旧衣的小姑娘不喊不叫,不惊不惧,仰着素**嫩的小脸,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满是祈求,卷翘的睫毛忽闪着,红润的小嘴微微张着,那么可怜兮兮并带了最真挚的讨好地看过来,即便是最冷血无情的人也会有些许不忍。 娃娃脸最先被安怡看得有些不自在,他低下头握着嘴低低咳嗽了一声,眼睛往左边瞟了瞟,然后微笑着往前走了一步,道:“真的么?看你也不过十一二岁,如何能做这些事?不要骗人了。” 安怡顺着娃娃脸的目光飞速瞟了一眼,看到一个瘦高男子独自站在房檐下的阴影里,微侧着身,半掩着脸,好像和前后两拨人都没什么关联,可又像是被一群人牢牢护在中间。从前她和祖父出门时,家里的护卫便是如此布置,安怡心里有些明白了,这个人应当是这些人的头目。( ) 虽然看不清那人的长相和表情,安怡还是大着胆子朝着那个方向说道:“我当然是说真的,要是不信,可以让我先给谁止止血。”话音刚落,一道目光便有如实质般的落在她身上,刺得人十分不舒服。安怡抿着唇,将两手交握着放在胸前,努力睁大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娃娃脸,轻声央求道:“哥哥,我说的都是真话,让我先给您止血吧……” 大概是安怡的样子太过可怜可,娃娃脸的笑容有片刻停滞,两条弯弯的眉毛不受控制地轻轻跳了跳,眼里更滑过一丝不忍,他询问地朝瘦高个看过去,话却是对着安怡说的:“你跟着你师父几年了?” 原来他们都知道,对于她们的身份来历,这些人都知道。什么人才会对住在自己隔壁的人这样小心啊?安怡说不清楚是应该庆幸呢还是应该更害怕,嘴却是一点没闲着,飞快地回答:“我从小跟着师父啦,已经可以看病开药方了。”只要他们需要她,她能有一线生机吧? 不知瘦高个给了娃娃脸什么暗示,娃娃脸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了安怡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了笑,将手放在她的后颈上轻轻握着,低声轻笑:“这样的么?那跟我进来吧,让我们看看你的本事。” 颈后的那只手温热干燥,却带着致命的威胁,安怡清楚自己这柔细的小脖子怎么也禁不住那么一下,很顺从安静地跟随着娃娃脸的脚步往客房正屋里去。临进屋时,她麻溜地瞟了瞟,看到瘦高个站着没动,几乎要和浓重的夜色融为一体了。 屋里已掌了灯,之前被扶着的人被一溜放在了床上。一共三个人,全都血肉模糊,一个被砍伤了前胸,一个被砍在脸上,另一个被刺伤了肚腹。看得出他们之前都曾经被简单包扎过,但毕竟伤太重,血早已经浸透了绷带和衣物,血淋淋地往身下的被褥上淌,满屋子浓重的血腥味儿呛得人几欲作呕。 安怡屏住呼吸,白着脸上前探查,摸到两只脉搏已经停止跳动的手,于是格外庆幸——她还没学到吴菁那手起死回生的针技呢,如何能治这样重的伤?少不得露馅再被弄死。高兴归高兴,她挤出两泡泪,同情地指着那被砍了胸和被砍了脸的两个人对娃娃脸轻声道:“这两位大哥已经不行了。” “小丫头片子,别不懂装懂,胡说什么?”一个眉间有疤的男子大步上前,猛地把安怡推了个趔趄,凶神恶煞地道:“不是点小伤么?怎地咒人?嫌命长了么?” 安怡早知道会是这样,稳住身形赶紧往娃娃脸身后藏,委屈地揉着眼睛哽咽道:“我没说谎,倒是那位被刺穿了肚腹的哥哥还有救,但也要快,不然大罗金仙来了也没得救。” 那眉间有疤的男子越发暴怒,伸手要抓安怡:“我撕烂你的臭嘴,我大哥刚还和我说话和我笑呢,怎地落在你嘴里不行了?” 安怡死死揪住娃娃脸的衣服拼命往他身后藏,为怕激起这些人的杀性并惊动吴菁等人,连哭声都不敢稍微放大些:“那是回光返照!分明人已经落气了。” “你再说……我……”眉间有疤的男子已是气得睚眦俱裂,娃娃脸状似无意地往前跨了一步,刚好挡在他和安怡之间:“五哥,这事儿和她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五哥眼里的泪突如其来地狂涌而出,去抓安怡的手也折回来用力捶打他自己的胸口,表情悲伤绝望至疯狂,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咬着牙拼命压抑着,从喉咙深处发出野兽般的声音。 “五哥,五哥,别这样。”娃娃脸见状大惊,忙和一旁的人上去把他抱住,低声苦苦相劝,他却只是不依劝,只在那里疯了似地跪在地上发泄。 要想活下去,那要让对方知道你有用。安怡站在一旁只呆了片刻,赶紧取出随身带着的针囊朝着那肚腹被人刺中、流血不止的重伤病员走过去,也不及洗手什么的,定了定神拈起一颗针准备给他刺穴止痛止血。这会儿众人的注意力都被那五哥吸引过去了,倒也没人去关注她做什么,因此开始几针都很顺当,安怡越扎越顺手,不期然间,屋子里一片寂静,闹的不闹了,劝的也不劝了。 安怡惊觉过来,匆忙往后瞟了一眼,目光便再也挪不开。玄色纱袍,朱红里衫的年轻男子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口,平平静静地看着屋里众人,犹如一把明净锋利的古剑矗立在那里,不用舞动,威严寒意便已外泄,甚至不需要多余的眼神表情和动作,屋子里的闹剧已经自动歇火。包括那闹得最凶的五哥也是满脸臊色。 原来是他,那日此人从车里扔了五两银子出来,她惊鸿一瞥,便觉着如冰雪一般夺目,今日隔近了看,虽还是让人不敢逼视,却又挠得人心痒痒的,是想看,安怡的手一抖,银针便刺得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章 你是蠢货 果然美色误人。安怡收回心思,利索地拔出银针再往下刺,所有银针依次入穴,血渐止住,伤者也停止了呻吟,她松了口气,回过头想要表功,却见那美男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目光沉沉地看着她道:“你是潘欣的什么人?” 潘欣?安怡想了几遍也没想出她认识这么一个人,当下很坚决地摇头:“不认识。” 美男唇边露出几分嘲讽凉薄的笑意,一双利眼看得安怡莫名多了几分心虚,不敢与他对视。正待要将目光挪开,倔劲儿忽又上来,暗道自己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为何要怕他看?便将小胸脯挺了挺,平静自若地平视着那人,任由他去看。 娃娃脸低咳了一声,瞪着安怡善意骂道:“不知礼的小丫头,果然是乡间野地里出来的,贵人问你话,竟敢如此无礼!” 是了,对方是贵人,不管他的行径再怎么可疑鬼祟,也是“从京城里来的贵人”。那些人,即便是日常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在他们这种草民面前也还是高高在上的所在,随便伸手可以捏死他们。安怡收回目光,默默行了一礼,道:“那位肚腹被刺伤的大哥,我已是给他止了血和痛。但他肠子都流出来啦,即便是给他收回去再缝了针,也还是急需用药的,不然只怕有些不好。” 美男轻描淡写地道:“那你先给他把肠子收回去,再缝了针,汤药一事我自会处理。” 安怡迟疑地看着伤者肚腹上花花绿绿的那一堆,表面上还很镇定,实际上两腿已经开始打颤,她入门能有多久?再是所谓的天才,也不过是能下一些简单的针和看一些简单的病,至于外伤,平时吴菁看得并不多,她学习的机会当然也不多,全是得益于一本藏在房角落里、已经落满了灰的手写小册子。且不说这个,单论动手,她真有些下不得手。 又是娃娃脸说了话:“看她这样子只怕也没经过这样大的事,不如……” 美男抚抚袍袖,在屋里唯一一把椅子上坐下来,架起两条长腿,冷淡地道:“她不行,叫她师父来弄!” !安怡顿时满头大汗,她这么辛苦地受煎熬那是为了什么?不是想着别被人一锅端了么,这下倒好,还是逃不脱这个命运?她一咬牙,抢上前去立在美男面前朗声道:“谁说我不行?我当然行,只是我要烈酒净手,还要许多的药,你们有吗?” 娃娃脸低声道:“小姑娘,你年纪小,不要乱夸海口。”又转身同美男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美男鄙夷地冷笑:“在你眼里,我是这么个玩意儿?只会干偷鸡摸狗见不得人的事?不然是心狠手辣的活死人?” 娃娃脸十分羞窘,沉默片刻,低声道:“那您又何必惊动这么多人……她撞上已是迫不得已……” 美男不容置疑:“我自有分寸,去把人叫起来。” “别,我会,我都能做!”安怡大急,抢上前去扯住娃娃脸的袖子,低声哀求:“哥哥,求您不要叫我师父。” 娃娃脸轻而易举地将她的手掰开,给了她一个笑脸:“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哪个坏人会承认自己是坏人?即便不是坏人,肯定也是做了不想给人知道的事情,那也得灭口啊。安怡觉着娃娃脸的笑容里透着一股子心虚,索性转头去求冷脸美人:“这位公子,我真的能治伤……” “凭你下错了针又拔出来重新刺?凭你白嘴白脸,几次忍住才没吐?你是蠢货不假,我却没蠢到能让你随便拿我手下之人练手脚。所以你师父全是你学艺不精拖累的。”美男的声音十分清越,仿若清泉美玉相击之声,闻之悦耳悦心,表情却十分欠揍,整一个目中无人。 安怡这才知道之前她的所有动作都落在了别人眼里,心知糊弄不得,便破罐子破摔,收了哀求之态,朗声道:“我下错了针又如何?最终我是做到了止血止痛。我白嘴白脸也不奇怪,谁日常能见到这么重的伤?我不是也没吐出来?给我针线时间,我照样能做!”她看了眼美男,见他并没有因为她一连串的反问而生气,胆子便又大了几分:“我是运气不好,刚好撞上这么件事儿,我师父他们却不该被拖累。” 美男终于肯撩起眼皮正视她了:“你师父和师兄平日待你极好?” 安怡满脸真切之情:“当然啊,师父和师兄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他们,我早死啦,平日又对我多有照顾,我帮不了他们也算了,怎能再拖累他们?” 她这话说得真心实意,美男却半点都不感动,只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转头照旧吩咐娃娃脸:“快去!” 娃娃脸向安怡表示无奈,快速退出去喊人。安怡无力阻止,也不敢大声喊叫,只能深深诅咒这冷脸不会笑、心和衣服一样黑的男人将来遇上和她一样的事儿——最得意时突然自云端跌落,再死不瞑目最好了。正骂得痛快时,美男一双黑幽幽的眼睛朝她扫了过来,讥讽道:“不自量力。” 安怡道:“什么不自量力?” “你再敢骂我一句,我便敲掉你一颗牙齿。”美男瞪了眼奉茶上来的手下,斥道:“伤了这么多人,你们认为我能吃得下?” 不是杀他们灭口么?安怡眨眨眼:“只是敲牙齿么?” “不然你以为呢?”美男再次用看小虫子的轻蔑目光扫了她一眼,不屑地转过头去。 只要不用死好,安怡朝他粲然一笑,露出一排八颗珍珠般白净整齐的牙齿,觉着这人的心其实也没他的衣服那么黑,不怪能为着马车压了个包袱随手扔五两银子息事宁人。 美男却似是觉着她这笑容太过刺眼一样的,撇开眼讥讽手下:“都傻了吧?还要我逐个招呼你们治伤?” 于是一群男人在安怡面前默默排起了队,又有人去询问安怡都需要些什么。安怡安排完毕,却又听美男在一旁淡淡地道:“错一针砍一个手指。” 安怡手一抖,随即又稳了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章 美人姓谢 片刻后,吴菁和陈知善被人领了进来,安怡正想提醒二人,见美男冷冷地朝她看了过来。安怡明白,这是警告她不许多话不许多事,不然麻烦难逃。 安怡也不知道娃娃脸去叫吴菁时是怎么说的,万一对方找的借口合情合理,那她多嘴反倒是招祸。再看吴菁冷静沉着而不失警惕,猜着吴菁大致有数,索性闭口不言。 美男一双美目在吴菁脸上打了个转,唇边露出一丝细微到几乎不可见的笑意,那笑意狡诈如狐狸。安怡还要再细看时,美男居然起身客客气气地对着吴菁抱拳行了一礼,道:“这边城百姓民风彪悍,三言两句不合意便拔刀相向,匆忙间也寻不得跌打外伤大夫,倒是给吴大夫添麻烦了。” 这么多的人,深更半夜伤成这模样,真的只是寻常生气斗殴?但凡是有点脑子的人都骗不过,吴菁却是一副深信不疑的模样,叹道:“我才从京城来的那几年也不习惯,住的久了才觉着其实民风倒也朴实。” “吴大夫也是京城人氏?难怪听你口音熟悉。”美男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惊喜,示意手下端水上前伺候吴菁净手,又引吴菁至那二死一伤的三人面前,彬彬有礼地道:“还请吴大夫尽力施以援手,他们家中也有妻儿老小……” 人和人的差别不要那么大!安怡在一旁看得没脾气,对着她是横眉冷对,鄙夷加不屑,对上吴菁这般客气。感叹间,吴菁直接宣判那已死二人的确再不可复生,又大方赞了安怡给那腹伤患者的止痛止血针行得不错,招呼安怡过来帮忙。 “师父……”趁着周围人没注意,安怡想要提醒并表达自己的内疚之情,才开得口,吴菁严厉地横了她一眼,安怡只好沉默地观摩吴菁如何轻巧利落地把伤者流出腹腔外的肠子收回去。 只要胆子够大,对人体构造足够熟悉,原来也不太难,日后多找机会勤加练习对了。安怡心里有了谱,动了另一个心思,拿着针线在一旁跃跃欲试:“师父,让我来?”说来也怪,她之前看着这花花绿绿的一堆着实觉得有些不适,但不适褪去后便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兴奋自心底升起,手痒心痒,促使着她上前去缝合伤口。 吴菁看到她眼里流露出的亮光,会心一笑便把位置让给了她,自己只在一旁指点。安怡手起针落,又狠又准,待到打完活结留好线头,她才觉着手臂又痛又酸,抬头一瞧,只见旁边站了好几个汉子,人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目光看着她,便有些心虚地起身借着洗手躲在角落里,只怕给人看出来她手脚生疏,从而不饶她师徒几人。 幸亏众人也不过是表达了一番诸如“人不可貌相,年纪小小,却如此下得去手”之类的话也散了,安怡轻出了口气,转过去和陈知善继续给其他伤者清洗缝合伤口。经她计算,这群人总共是十六个,除了那刻薄不会笑的美男之外,几乎人人都挂了彩,不过伤重伤轻而已。 处理完最后一个伤者,陈知善瞅空小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安怡摇头不语,先去看美男,只见美男和吴菁站在窗边低声交谈,两个人的表情都很严肃。突然,吴菁转过头来道:“安怡,把你那五爪金龙拿出来,谢公子要用。” 五爪金龙乃是治疗外伤止血消炎的圣药,伤了这么多人,又有重伤员,肯定是急需的,但现下祸福不知,死生难料,总不能再白白地把财货一起填进去吧?安怡不愿拿出来便宜这群人,便眼巴巴地看着吴菁不说话。 吴菁如何不知她的想法?认真道:“谢公子他们不是坏人,你把药拿出来他不会亏待你的,听话。” 安怡又转眸去看美男,心道原来他姓谢,这是国姓呢,想必是宗室子弟,不怪得那娃娃脸称他为贵人,周家这样奉承于他,人又这样傲气。那他来这里所做的事情肯定不得了,心里多了几分寒意。 谢美人见她还是不说话,唇边便又露出几分嘲讽之意,淡淡地道:“老七,给她!” 那娃娃脸笑嘻嘻地走过来,将一叠银票递给安怡:“响当当的裕盛银庄出的银票,全国通兑,八张五十两的银票,共计四百两。” 这四百两银子是安家好几年的收入,安怡也不管其他人怎么看,接过银票点清数目,对这价钱还算满意,当下笑得谄媚了几分:“我这去取来。” “老七,你去帮忙。”谢美人看到她的态度变化,脸上的不屑更明显了,安怡只装没看见——五爪金龙是她的东西,想要拿钱来换,走遍天下都是这个理,难道他认为她应该分文不取白白给他才叫豪爽义气?陈知善说得没错,这人是欠揍。 谢美人很可恶,娃娃脸却是很不错,笑嘻嘻地陪着安怡出了门,又提醒她:“仔细脚下。” 安怡低头一瞧,原本干燥的地上这会儿满是水渍,远处角落里还有两三个人在埋头清扫,显然是为了冲洗干净之前滴在地上的血迹,难为他们居然没弄出声响来,显见是早做熟了的。这样的作派,不能不让人紧张害怕。 “我叫柳七。”娃娃脸笑眯眯地扫了安怡一眼,和气地道:“我听你口音也是京城人氏,不知可和京中安氏熟识?” “那是我本家。”安怡没有刻意隐瞒。正常情况下,被灭口的对象多数都是没背景、死后无人关注追究之人;而有背景、有关注的人则通常不会被下手。安怡觉得,她提供出来的这个背景不大不小,刚好让对方有所忌惮却又不是太忌惮,对于保住她们师徒的性命应当是有一定积极作用的。 果然柳七的笑容里带了几分谨慎和疑问:“令尊是?” 安怡偏不和他说,欲言又止地道:“他不许我说的。” 柳七也不再多言,紧跟着她挤进房去,笑道:“药在哪里?也让我见识见识这传说中的圣药。” (必须打滚各种求推荐票和留言啊,亲们,你们在看吗?好歹露个面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章 出尔反尔 说来说去还是不放心。安怡识破柳七意图,也不点破,取出那株犹带鲜活的五爪金龙递过去:“给你。全须全尾的。” 柳七小心谨慎地将药材放在灯光下仔细看过闻过,望着安怡又一笑:“这药卖相真不错,从哪儿弄来的?我看还是活的。” 还说没见识过这药,这样儿是没见过的么?安怡笑得甜甜的:“我前几日才和我周家叔父从青龙山中挖来的,人人都羡慕我运气好。要我说,其实是你们运气好才是,寻常人哪有这个福分,才受了伤遇上了自备良药的良医。” 柳七果然多问了一句:“你周家叔父?怎不见与你们一处?” 安怡等的是这句话:“他啊,回抚宁卫去了,说是过后日来和我分卖药的钱。我们都穷着呢,等着卖了药还债。”她打的主意是,若京城安家这个名头不够保险,那也还有一个近距离的周金刚可以借用一下。 “他一个大男人也好意思和你分。”柳七不知听懂她的意思没有,面上半点波澜都没有,反倒俏皮地朝她挤挤眼,意味深长地道:“你也别心疼这药,好人一般都有好报的。” 安怡想当然地把这句话当做是一个承诺——关于她们师徒是否会被灭口的承诺。于是她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稍稍放下了些。 五爪金龙是疗伤止血的圣药,经过吴菁现场调配后,才一用上便效果立现,谢美人表示很满意,连带着对安怡的鄙夷都少了几分。一通忙乱下来便已五更鼓响,吴菁适时打了个呵欠:“谢公子,伤者当无大碍了,请容我和两个徒儿告辞。” 谢美人正要答话,忽见一个人快步进来贴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接着谢美人变了脸色,阴沉沉地看向吴菁等人。安怡本能地觉得不妙,正想找点话来说,谢美人已然看向窗外,淡淡地道:“天快亮了,该走了。你们顺从些,也好少吃点苦头。” 折腾了这么久,还是要莫名送掉小命?安怡只觉得一盆凉水兜头泼了下来,冷得她心寒胆颤的。她不想死,安怡无措地看向皱了眉头的吴菁和尚且懵懂的陈知善,挣到钱、初次给人缝合伤口的兴奋和期望潮水一般退去,绝望和不甘逼着她不得不拼死一搏。 安怡扬起手,豹子一样迅速凶猛地朝谢美人的漂亮脸蛋挠了过去。谢美人警觉得很,立即偏头让开,但安怡这一挠不过是虚招,一挠落空便趁势抓住他的前襟,另一只手握着还带有体温的尖利铁钎朝着谢美人腰间的命门穴刺去——她不想鱼死网破,只想挟持谢美人,换她师徒几人缓口活气。 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安怡会有这样快的反应和举动,周围的人还在呆愣中,谢美人已然游鱼般地擦着那根尖利的铁钎滑了过去,动作优美地拧腰、提足、抬手,一掌击下,“啪”地一声响,安怡被打得头晕脑胀,满嘴的血腥味儿,疼痛逼得她几乎想放弃,但想到这是唯一的机会,她拼命打起精神,不管不顾地死死缠着谢美人,不屈不挠地继续她的挟持大计。 “找死!”谢美人气得笑了,狠狠一下,“唰”地一声响,安怡手里揪着半片黑色锦缎扑倒在地,铁钎也跟着摔出老远。 谢美人不爽地理了理被安怡撕破的袍子和露出来的朱红里衣,咬牙切齿地瞪着安怡道:“还有什么?自觉点一并拿出来!” 安怡两掌着地,撑起身子,目露凶光,恶狠狠地瞪着他。那样儿不见凶狠可恶,倒似是只才学会唬人的小狼一般可。 陈知善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勇敢地提起凳子朝谢美人砸过去:“不许动我师妹!” 斜刺里飞劈来一刀,干脆利落地把那凳子砍得散了架。陈知善愣愣地看着那把近在咫尺的刀,被刀锋上闪烁的冷光逼得双目刺痛,对自己武力值超低这个事实深感无力和悲愤,险些气得哭了。 谢美人懒得理睬陈知善,倒和安怡较劲似地恶狠狠回瞪着她,咬牙切齿地道:“老五,脱掉她外衣!” “你敢!不要脸!”安怡见之前被柳七称为五哥的那个男子果真朝她走来,不由紧紧揪住衣襟,表情却更凶狠了,只差呲牙。 “不许妄动!”吴菁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眼里虽然饱含怒气,语气还算平静有礼:“谢公子,还请放过我徒儿。小姑娘家不懂事,不禁吓。” “她不禁吓?我看她的贼胆大得很!”谢美人冷笑着朝五哥扬扬漂亮的下巴:“老五,没听见我的话么?” “赏你!”所谓人面兽心说的是谢美人这种存在了,安怡不甘心地掏出弹弓用力朝谢美人砸去,暗自诅咒姓谢的妖人不得好死。 谢美人敏捷地抄手接住弹弓,轻蔑地道:“什么破玩意儿,只有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才会拿着当宝贝。” 安怡垂死挣扎:“你们忘恩负义,我们给你们治伤救命,又给你们用最好的药,你们却打着这样无耻的主意,不怕报应吗?”接着她的嘴被人捂住了。 谢美人道:“只有傻子才会和无耻之人讲道义。什么最好的药,那可是公子我四百两银子买来的,干卿底事?” 安怡被撩拨得火大,苦于说不出话来,只能睁大眼睛不服地瞪着谢美人。 吴菁高声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谢满棠,你是做大事的人,我虽不知你何故出尔反尔,但你何必为难两个孩子?” 谢美人淡淡瞥向她:“吴大夫真的不知?” 吴菁不承认也不否认:“你若让我们平安离开,自然相安无事。” “我不信你了。”谢美人一挥袍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吴菁高喊道:“你不怕事后后悔么?” “鱼死网破而已矣。”谢满棠的脚步微微一顿,终是扬长而去。 安怡昏迷过去的那一霎那,咬牙切齿地记下了谢美人的名字,谢满棠,别给姑奶奶机会,不然一定给你好看! 安怡是给人用凉水泼醒的,醒来的同时她也想起自己其实被绑架挟持了。从身上的酸痛感和饥饿感来估算,距离她被弄昏应该已经很久了,鼻端传来的清新青草味也提醒她,这里已经不是抚宁周家,多半是在抚宁野外,也是说,她们已经被谢恶人弄出了城。 (今天五点有加更啊,大家伙看的时候,别忘记顺便戳戳推荐票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章 欺诈(上) 因为对方只是用凉水泼了安怡的脸,身上并未湿,她也懒得动弹,打算继续装晕,以静制动,多探听点虚实,顺便趁着对方不注意的时候拼命蹦跶那么一两下。但对方显然不想让她如愿,也不知弄了点什么探进她的鼻腔里去挠了挠,顿时激得她控制不住地打了个十分响亮的喷嚏,而她是自来不惯乱打喷嚏的,算是来不及拿帕子掩着,也得用手遮着,生怕那唾沫星子会飞得到处都是。所以当她的手习惯性地掩住口鼻时,她也明白再也装不下去了。 对方的狡诈令得安怡颇有些恼怒,她生气地睁开眼,恰好对上一张扭曲的脸——五官奇异地皱成一坨,挤得变了形的眼睛里却满是快乐促狭的光芒,是柳七,他手里还拿着一根马鬃,不用问,刚才让安怡打喷嚏的罪魁元首是这马鬃了。他既然想吓她,安怡如他所愿地尖叫了一声,顺便把手上的唾沫星子糊了他一脸。 “你好大的胆子!”柳七自找苦吃,也很愤怒,扔了马鬃对着安怡高高扬起手来,安怡很不争气地迅速抱紧了头脸,鸵鸟似地缩成了一团,可怜兮兮地道:“我不是故意的。” 柳七的手并未落到她身上,而是叹了口气,道:“不逗你玩了,吃东西吧。” 安怡从指缝里往外偷看,看到一片绿茵茵的草地,柳七笑容满面地坐在她身边,口里叼着根绿莹莹的草茎,面前放着两个大白馒头和一个水囊。远处散放着十多匹正低头吃草的骏马和谢恶人的那张黑色马车,未有其他人在,吴菁和陈知善、陈喜三人也不在。 柳七眼里没有恶意,不像是要杀人灭口。同时安怡觉得不管是生是死都得先把肚子填饱,也听了他的安排,边吃边问:“我师父和师兄他们呢?” “你师父说话太难听,你师兄也不听话,我们公子正准备送他们上路呢。”柳七悲天悯人地看着安怡,“等你吃完这顿饭,我也要送你上路,谁叫你运气不好,撞破了我们呢?他们可算是被你拖累了。” 安怡的睫毛颤了一下,吃得更大口,三下五除二吃完一个馒头,又去拿另一个,中间还不忘拿起水囊往嘴里灌水。然后发现这水其实是茶水,虽然已经凉了,但一点都不妨碍茶叶很好的事实,很久没喝过这样好的茶了,她咂摸咂摸,又往嘴里再灌了几口,牛饮之后,总算是解了渴。 柳七见她好吃好喝,忍不住敲了她的手背一下,不满地道:“喂,我说你不要这样没心没肺的啊,你师父和师兄好歹也是被你拖累的,你算不伤心也该有些内疚吧?” 安怡咽下最后一口馒头,看着柳七那张即便故作凶色也没什么杀伤力的娃娃脸,十分认真地道:“我既伤心又内疚,但总要吃饱喝足才有力气去黄泉路上追赶他们。做鬼也不要做饿死鬼,那滋味太难受,总是觉得挠心挠肝的,少了点什么似的放不下。” 她的表情和语气太过认真,柳七听得背心凉幽幽的,忍不住抚了抚肩膀,道:“你这丫头,说得像真有那么一回事似的。” 她说的可是真的,怎么不信呢?安怡笑笑,起身拍拍裙子上的草屑泥土,看着远处渐渐下沉的夕阳道:“你们既不打算灭口,那是要把我们带到京城去咯?” 柳七撑着下巴看着她:“你师父和我们公子其实是故人。( )然后你师兄家那个叫陈喜的下人悄悄逃了,我们找不到他。” 安怡从这两句话里迅速弄明白了前因后果,本来,吴菁和谢恶人已经达成了协议——她们给这些人治好伤后放她们走,两边井水不犯河水,但由于中间出了陈喜这档子事,谢恶人不放心,撕毁协议把她们带走。 总体说来,情况好像不太坏。安怡有些幸灾乐祸:“那找到他了吗?”她说呢,吴菁表现得太沉着了些,原来早听见动静并作了安排,一直傻而天真的只有知善小朋友。 柳七道:“你猜呢?” 安怡道:“没找到。” 柳七笑:“你可以想象没找到他的后果是什么?” 以她对陈喜的了解,陈喜肯定会跑去找周金刚,那么周金刚会找很多人来搜寻她们的下落,然后,这些人做的事若真的见不得光,她们会死……但若是陈喜被找到,这些人也可能越发顺利地把她们一锅端了,死了都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安怡十分纠结,心情也很低落:“我想不到。” 柳七道:“如果没找到他,为了避免麻烦,我们只好把你们……”他伸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脸上配合地翻了个白眼,“如果找到他,我们公子可能会看在故人的面上,把你们关上个三四年的,等到没事了再放你们出来。” 安怡赶紧道:“你们公子那么聪敏,肯定找到了。” 柳七得意的笑:“那是自然,我们公子那是谁啊,陈喜那笨蛋如何算得过他?他藏在隔壁院子的井里头,其实也够聪明了,可惜遇到的是我们公子。” 安怡哑然无语,谢恶人果然是妖人。 “你别怕,我刚才是逗你玩儿的,我们公子不是滥杀无辜之人,又和你师父是故人,怎会下得去狠手?不过是我们惹了点麻烦,你们留在那里也逃不掉干系,反倒麻烦,不如带你们一起走还干净些,等过些日子也放你们回去了。不然你以为凭你那两下子,还能从我们公子手里活下来?换个人早死透了。”柳七好心地安慰过了她,又和她拉家常:“京城安家好歹也是百年大族,你怎么跑这里来了?你家里的大人怎么舍得?” 向年龄最小的她探查她们这行人的底细,难道这是把她单独弄在这里说话的真实意图?安怡决心认真回答柳七的问话:“百年大族里头说不清道不明的事儿可多了,今天他算计我,明日我算计她,是一家子骨肉,也有高高在上、吃鱼喝酒的哥哥和落魄无依、衣食无着的弟弟。” 她说得稀疏平常,倒叫柳七有几分相信:“你年纪虽小,却是个明白人。”又朝她会心一笑:“你不是嫡系。” 安怡心中微动,细看去,只见柳七的眼里露出几分类似于哀伤忿恨之类的情绪,但稍纵即逝,若非是她精细并经历过的事情太多,只怕也看不出来。她便猜这柳七应当也有些故事,便顺着他的话头道:“我虽不是嫡系,却知道他们家许多事。” 柳七更感兴趣了:“和我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安怡非常八卦地讲了一件事:“当年安家做首辅的老爷子还在世时,安家三老爷和四老爷为了一个女子大打出手,谁也不肯让谁。安老夫人恨那女子害得两个儿子兄弟失和,赐了那女子一杯毒酒。那女子的弟弟不服,隐姓埋名入了晋王府做门人,暗里搜集安家各项罪证,终于在凤翔三年把安老首辅给拉下了马。安老首辅辞世之日,曾说,妇人误我,妇人误我,是这个缘故了。” “你知道的的确不少。”这是轰动一时的大案子,间接导致了前后三个首辅先后下台,无数官员被牵连,朝中势力重新洗牌,但中间的细节却鲜少有人知道。柳七认为,年幼的安怡能知道这事,即便不是安家人也当和安家有莫大关系。 安怡抿唇一笑,随口道:“说来,我离开京城太久,想同你打听个人。” 柳七见她一双黑豆似的眼里透着几分不符年龄的狡猾,越发多了几分兴致:“谁啊?” 安怡轻轻的,又似是重重的道:“安安,安四老爷的独生女儿,大理寺正田绍云的长媳。早前她待我极好,年前我听说她出了事,好像和大理寺卿张春家有点什么关联,却打听不着她的消息,很是担心。” “我一个大男人哪里晓得内帷女子的事?不对,张家、安家、田家……年前京中是出了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让我想想……”柳七没放过安怡眼里渴求的光芒,偏停下来把手伸到她面前:“疼得紧,你先替我看看这伤口是怎么回事?” 安怡眼巴巴地等着他说下文,随手将他的绷带打开,接着勃然变色。 (加更到啦!求推荐票和留言、收藏,各种求啊,打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章 欺诈(下) “你这伤口不对啊!”安怡吃惊地看着柳七手臂上的伤口,这伤口是陈知善缝合,她上药包扎的,当时看着挺好,这会儿却是红肿不堪,甚至于已经开始发黑。 莫非那五爪金龙有问题?又或者是中间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安怡当机立断,直接给这个意外定了性:“伤你的人兵刃上有毒!这药真毒啊,这时候才发作。”如今她们在人家手上,绝不能承认是她们处理伤口失当对了。 “啊,不是吧?”柳七先是惊得一下子坐直了,随即又笑:“你别吓我啦,我才不信。” 伤口红肿,边缘发红,触之发热,浸出液体红中带黑……安怡在柳七的伤口上用力一按,柳七痛得惨叫一声,惊得四周的马儿尽数打了个寒颤,安怡不为所动,自顾自地强拉着他,小心翼翼地取了些伤口处渗出的液体放到鼻端细闻。 “你好毒!我一定要杀了你!”柳七捧着伤手,恶狠狠地瞪着安怡,痛得眼泪汪汪的直打哆嗦,一张原本讨喜的娃娃脸要多扭曲有多扭曲。 安怡充耳不闻,将那液体嗅了又嗅,确定是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味。 假茉莉,生于天竺,其液无味无色,施用半个时辰后毒发,先是麻痒难耐,六个时辰后伤口溃败发黑,散发茉莉花香,患者昏迷,死亡。( )安怡曾在吴菁那本手绘绢上看到过类似记载,结合吴菁事发以来的冷静沉着,她几乎可以肯定,这毒是吴菁在调配五爪金龙时趁机掺杂进去的。 在这桩意外里,吴菁才发现不对做了两手准备,一是安排有功夫在身的陈喜悄悄逃脱去寻救兵,二是准备了假茉莉这样的毒药以作后手。若是陈喜不能及时寻来救兵或是对方起了坏心,可以凭借毒药要挟脱身;若是谢满棠等人未起杀心,她会用隐秘的方式替他们解毒。 所以吴菁才会对谢满棠说,他若让她们平安离开,自然相安无事,又问谢满棠是否不怕后悔,这是胁迫并谈判的意思,可惜谢满棠不受胁迫,宁愿鱼死网破。这样一来,她们不得不又处于劣势了。 那么现在的情形应当是,谢满棠的手下已经毒发,并且和吴菁谈判破裂,无奈之下只好派出受伤最轻、面相最讨喜的柳七来和她这个年幼无知者接触,试图哄着她这个看似最年幼的小女孩说出解毒的方法。这样也不难解释为何不见其他人,只剩她和柳七二人在此了。 柳七见她神色凝重,嬉笑着拍了她一下,道:“喂,喂,说你胖,你还真喘上了啊,定是你那师兄没弄好,快给我重新弄弄。” 他越是嬉笑不当回事,安怡越觉得有诈,她怜悯地看着柳七道:“我真没骗你,这毒真的很厉害!我入门时间尚短,弄不好,你赶紧去寻我师父,她肯定有办法!” “别那么不自信好不好?我要真是中了毒,还能活蹦乱跳到现在?”柳七把伤口递到安怡面前,狡猾地盯着她的眼睛道:“我想起今年年初发生的那件事了,是关于安、田、张三家的,和你问的那个人也有很大的关系,你要不要听?要听把它弄好。” 渴望了很久的机会突然间出现在眼前,终于能知道那个人和那个女人,还有那些所谓的家人的消息了,安怡觉得一只手狠狠攥住她的心脏,疼得她的心纠缩成一团,连胸口都疼得抽搐,让人喘不过气来。她不敢在柳七面前露出端倪,只能死死咬着舌尖,一任鲜血流了满嘴,觉着嘴里的铁腥味儿都化作了苦味,苦进了心里头去。 柳七见她紧闭着嘴不说话,只得举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道:“回魂了,发什么呆呢?你究竟会不会弄啊?” 安怡很坚定地摇头:“我真没办法,你只能找我师父。”虽然很想知道,但也要能活下来才能有机会再见到那些贱人。她实在不擅长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所以不给吴菁添乱了,一切都交给吴菁去做。 柳七失望地看了她一会儿,猛地站了起来,厉声道:“实话同你说,你师父和师兄已是出了意外,你原本也逃不过的,是我看你可怜才留了你一条性命,你怎地不知好歹?这般无用,不如去陪你师父和师兄!” 安怡吓得一哆嗦,随即惨笑道:“我若不懂装懂,只怕即便能苟活一时,死得却更惨,随便你吧。”言罢闭目等死。 柳七无奈地跺脚,扔下她独自走了。 四下里安静无人,只有马儿在悠闲地吃着草,安怡忐忑地坐了一会儿,试着站起来走动,谁知才走了两步便是一阵眩晕,手脚发软地跌坐在地。仔细一想,不由笑了,这不是当初她被那女人使计弄翻时的症状么?柳七给她吃的馒头和水是加了料的,真是没有一盏省油的灯。 既然走不动,安怡便不走,静静地抱着膝盖,将头靠在膝盖上看着天边的彩霞想着心事。柳七也许是骗她的,也有可能是真的,能发生在安、田、张三家的事情,无非是安家和田家如何借她的“去向不明”来争夺她身后遗留下的嫁妆,再然后是两家让她“光荣病死”来成全双方的好名声,达成协议均分她的财产,他则顺理成章地娶了那个女人做续弦,奸夫****狼狈为奸,欺瞒并用最残忍最恶劣的方式害了她。 这是最坏的结局,不然还能怎样呢? 安怡用力按住隐隐作痛的左胸,觉着如果真是这样恶劣的结局,其实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不能接受和想不开的?但脑海深处却又有一条声音道,少年结发夫妻,上千个日夜的体贴温存,朝夕相处,相濡以沫,他对你怎样,难道你不知道吗? 所以,他应当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只是那个恶毒的女人作下的孽。可是她莫名不见了,他怎么没有去找她呢?她可是一直都在盼着他去救她,是不是他也相信了那个恶毒女人扣在她头上的屎盆子?安怡蒙住眼睛,努力不让自己去回想当初受过的那些屈辱和委屈,可越是不愿想起越是想起,她忍不住哽咽出声,泪流满面。 正哭得伤心时,忽觉有人在盯着她看,忙擦净眼泪回头去瞧,只见不远处,夕阳暮霭里,谢妖人背光而立,身上的玄色纱袍被晚风吹得轻扬如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章 干卿底事 见安怡回头,谢妖人淡漠地收回目光,信步朝着一匹紫骝马走了过去。 安怡可不愿这样放过他,扬声道:“我师父他们呢?” 谢妖人恍若未闻,亲昵地抱抱朝他靠过来的紫骝马,很快走得不见了影子。 夜幕降临,蚊虫四起,叮得草甸上一片马尾击打声,安怡怀中揣着自制的驱虫药,倒也不惧蚊虫,只是独自一人坐得久了又未知前途,未免有些担忧难熬。遂把这些日子看过的医学籍反复琢磨,又在身上寻找穴位,忙得不亦乐乎。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她辨穴辨到第三遍时,草甸上终于响起了人声,约莫有十来个人影朝着她这个方向走来。今夜无月,只有一片模糊的星光,她并看不清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只能紧紧缩成一团,尽力减轻自己的存在感。待发现四散吃草的马儿并不惊慌之后,又坐直了身子,安静面对着来人。 “你这丫头真是贼大胆,怎不寻个地方藏着?若来的是歹人,看你怎么办!”柳七人未到,声音已到。 “我怎么藏啊?我瞧着你并不老,怎地如此健忘了?”安怡懒得理睬他,在她吃食里动手脚的歹人分明是他,装什么好人。 柳七笑了一声,道:“小姑娘家嘴要甜才讨人喜欢,总这样将来没人要。” 安怡小声道:“我又不要嫁人。” “什么?”柳七没听清。 安怡大声喊道:“我问你我师父和师兄呢!” “安怡!”远处传来陈知善兴高采烈的声音,“我们都很好,你怎样?” “我很好!”虽然不知道吴菁和谢美人是如何和解的,但大家能好好活着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安怡低落的情绪瞬间高涨起来,也不管陈知善看得见看不见,高兴地朝他用力挥动着手臂,眸子里洒落一片星光。 “你是安保良的女儿?” “唔?”安怡收回手臂,有些紧张地看向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边的谢妖人,不明白他怎么知道了她的来历。 谢妖人看着她瞬间僵硬起来的背脊和防备的眼神,有些不高兴地皱起眉头,冷声道:“真没想到他竟然堕落如斯,生得起养不起,要靠女儿养家糊口。” 大丰但凡是点条件的人家,女儿都是要小心娇养的,不能随便出去抛头露面吃苦受罪,他这话虽是时人的正常心态,安怡听着却觉得难听得很,便冷了脸道:“我爹两袖清风,我师父仁慈祥,我自愿跟着她学医救急,为父母分忧,干卿底事?” 之前谢妖人说那五爪金龙是他花银子买来的,不干她的事,现在她也原话赠还给他,她抛头露面也好,学医补贴家用也好,和他有什么关系? “噗……”柳七没忍住,嗤笑出声。 谢满棠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道:“你受的伤最轻,这一路上涮马喂马、打尖住宿、安全防卫的事都交给你了。” 柳七顿时垮了脸,愤恨不平地道:“我才刚立了功,伤也很重,毒还未曾尽数祛除干净呢,是做牛马也不过如此任劳任怨了……” 谢满棠根本不理他,斜睨着安怡嗤笑:“穷人和怂人都这么说,你爹那不叫两袖清风,而是蠢得没边了,一个大男人,连自己的家小都安顿不好,何以谈天下?”言罢自行离去。 柳七捶胸顿足了半晌,恨铁不成钢地点着安怡的包子头:“你这丫头知道错过什么机会了吗?” 安怡不喜地偏头让过:“无亲无故,即便是有好机会也轮不到我。” 柳七哂笑:“是么?白眼儿狼,那我不告诉你那件事了。” 二人接触并不久,她也不过是向他打听过一件事,之前是性命重要,现在既然危机解除,她要不抓住机会问清楚这事儿那是傻子。安怡立即堆出一个谄媚的笑容,甜甜地道:“柳七哥,我错了。” “错在何处?”柳七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施施然在安怡面前坐下来,“好生说来听听,若是说得好,我便饶了你这遭。” 安怡道:“我不该怪你们把我弄晕带到这里来,也不该怪你在我的吃食里下药,又独自丢我一个人在这里,因为你都是为了我好!” 柳七丝毫没有愧疚之色,反倒点头道:“我的确是为了你好,不然你早死透了。你若不信,日后问你师父知道了。” 这一行人,半遮半掩的,行事神秘,作风强硬,似是恶人,却又不曾凶恶到家。连这散放在草甸上的马儿也透着奇怪,虽无人看守,却无一匹马乱走或是嘶鸣,便是最训练有素、最精锐的军马也不过如此了。安怡选择相信柳七:“我信了,至少我们都还活着。” 柳七用力揉了揉她的包子头,道:“你打听的那个人前年已是病死了,张春家的小女儿在今年二月里嫁给田家长子做了续弦。”他之所以知道这事儿,是因为安家似乎对这桩亲事十分不满,闹腾了许久;又因张家小姐早年守的望门寡,曾立志不再另嫁的,最终食言嫁了个鳏夫,且这鳏夫还是她闺中密友的丈夫;偏这田公子曾当众表示自己只钟情于原配,不愿再娶,可他是长子嫡孙,身负家族血脉传承,田家人当然不干,非得逼他娶张小姐传承香火,于是他终于迫于孝道答应了这桩亲事;一个相当于再嫁,一个是续弦,成亲那日却是红妆十里,热闹喧天,鞭炮屑沿街铺了一路,相当夺人眼球。各种原因夹杂在一起,这桩亲事虽不至于成了丑闻却也十分出名,成了今年春天京城里最火的八卦。 安怡木木地听完,木木地同柳七道谢再见,再木愣愣地朝着赶过来的吴菁、陈知善等人扯起唇角笑,看着他们的嘴唇一张一合,却丝毫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 “安安,真没想到我竟如此幸运,能娶你为妻,我会一直待你好的。” “安安,有你此生足矣,要什么荣华富贵?要什么功名大业?不如杏花疏影里,你吹笛来我作画,夜谈到天明。” “安安,别难过,咱们还年轻,不如先把珠儿抱过来养,兴许明年有了。” “那是母亲的主意,我可不碰她,你让我碰我也不碰,我只要你,我守着你过日子。你再提这事儿我可翻脸啦!” “安安,别怕,有我在,我会一直陪着你。” “你以为你是什么啊,还是倒台首辅的掌上明珠?还是田均心尖上的宝贝?还是京中有名的贤良淑德之人?我告诉你,今日过后,你是个淫奔的荡妇!和你那娘一样!” 各种声音如雷鸣般在耳边响个不休,安怡眼前一黑,仰面往后倒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章 亲近 (改错字) 许久不曾保养过的车轱辘生涩地碾过官道,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每逢坑洼不平之处尤为难听,好似是被谁掐住了喉咙,嘶鸣着尖叫着,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 “别吵了。”安怡烦躁地翻了个身,紧闭着眼道:“水……” 不知是谁温柔地扶她在怀,接着温热甘甜的清水便入了喉,安怡大口吞咽着,渐渐清醒过来。睁眼便是暖暖的灯光和吴菁素白温柔的脸庞:“醒啦?可有哪里不舒服?” “都好。”安怡红着脸坐起身来,垂了眼低声道:“师父,我又给您添麻烦啦。”事发至今已是将近两年,她推测过各种可能,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和最恶意的猜想,但听到柳七说出真相的那一刻,她还是没能忍住。从前的人生这样被一笔勾销,不管再怎么努力都永远回不去了,这世上再无那个叫安安的女子的容身之所。 说是看破,其实却被牢牢圈住。他离了你照旧活得如此风光,你已是死过一次的人,怎能还如此不争气地想着他,为他难过?她要活着,好好活着,越活越好,坐看那对狗男女的下场。安怡忍住眼泪,翘起唇角用力地笑出来。 吴菁把安怡的神色变化尽数看在眼里,微不可闻地轻轻叹了口气。之前安怡突然晕倒在地,她先以为是被谢满棠等人下药害的,谁知探查之下不过是用了点软麻散。( 广告)再查脉象,乃是大惊大怒,郁积于心导致的突然晕厥,逐一仔细排查下来,得知柳七说过的那桩事,她也明白了前因后果。 虽不曾亲眼瞧见,亲耳听见,但多年行走江湖的阅历已足够让她勾勒出一个大致完整的故事,甚至于连安怡的来历都一清二楚。名门望族、首辅之家的掌上明珠,嫁得如意郎君,本该是花团锦簇的一生,却被陷害绑架卖入深山,受尽摧残折磨而死。好容易重活过来,正满怀希望地努力奋斗着时,又突然听到挚的丈夫已和昔年的闺中好友风光成亲。这样的遭遇,不管是谁遇到都会气急攻心吧? “从前自是不差的,温厚良善,所以才能有此福报。”她回想起道士师叔给安怡下的判言,想起安怡平时的能干体贴,初遇危险时先顾着师父、师兄安危的大义可,被柳七诈骗时的机警聪慧,由不得怜疼惜之情狂涌,恨不得把安怡抱在怀里好生宽慰一番,告诉安怡那对狗男女不值得拿自己好不容易才新生的这具身体去生气糟践。 但她知道自己开不得口,在深受师门熏陶的她看来,借尸还魂只是一件比较稀奇的事,但在别人却是了不得的大事。天下事,但凡存在便有其道理所在。她要做的不是有意或无意的揭穿,而是保守秘密,顺其自然。( ) 吴菁轻轻抚摸着安怡的发顶,低声道:“这次的事你做得很不错,我很满意。” 安怡逼着自己振作起来:“都是徒儿惹的祸。” “不过是运气不好,和你没什么关系,怨不得你。”吴菁的神色变得严厉起来:“但你也有做得不妥之处。” 安怡赶紧翻身跪坐在褥子上拜了一拜:“请师父赐教。” “孺子可教。”吴菁十分满意她的态度,“若我未猜错,你之前猝起发难,是想挟持谢满棠脱身吧?” 安怡略微有些脸红:“是。” 吴菁严肃地道:“你很勇敢,逞的却是匹夫之勇。你可知,你差点死了?” 安怡的脸烫了起来:“知道,徒儿当时是想着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她已经想尽了办法,她怕再不以命相搏会重蹈覆辙——她常常会想,如果当初她刚落入歹人之手时奋起反抗,她和婉儿会不会有完全不同的命运?所以当命运离奇地相似时,她果断的选择了拼死一搏,为的是日后不至于再后悔。 这是吓怕了吧?吴菁一叹:“傻丫头,这世上有许多事并不是激烈暴力能解决的。你白长了个聪明的脑瓜子,为何不肯多想一想?” 安怡苦笑道:“我知道师父的意思,但我没有那个本领。”吴菁在这件事上留了许多后手,并最终成功将她和陈知善等人毫发无伤地带了出来,她也想在不惊动谢满棠等人的情况下轻松下毒,悄无声息地解决掉问题,可她没有那个本事,也没有底气和谢满棠谈判,所以她只能用命去搏。 “老天爷给的命,何其珍贵?怎能随便拿去赌?本领要靠你去学,谁都不是生下来能干了的。”吴菁温和地替安怡理了理耳旁的碎发,有些心疼又有些欢喜,这个徒弟果然没有收错,自己还是有些福分的。 吴菁的身上有一种安怡从未感受过的安宁和可靠,和她呆在一起莫名让人十分安心和踏实。安怡情不自禁地轻轻抱住吴菁的胳膊,眼巴巴地看着她低低喊道:“师父。” 她可从未见安怡如此亲近过谁,吴菁先是一怔,随即又一笑,将安怡拥入怀里,轻声道:“你记住了,什么都没有活下来和活得好更重要,特别是咱们女人,更要惜自己。” “嗯。”安怡伏在吴菁怀里,嗅着她身上的淡淡药香,那颗一直焦躁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下来:“师父,和我说说都是怎么回事吧?” 吴菁道:“你大概也知道了,我让陈喜偷跑出去求救,又在配药时加了些假茉莉。他们发现不对把我们师徒三人分别弄醒,和我谈判的同时又让人诱骗知善和你。那谢满棠十分难缠,若非他们刚好遇到个大麻烦,不得不求为师帮他们救人,咱们此刻只怕已被关了起来。”中间的过程复杂得多,还涉及到一些要紧的人和事,但她以为没必要和安怡说得太清楚,毕竟对此时的安怡来说,早日把她这身本领学到手才是最要紧的大事。 安怡眼睛亮晶晶的仰头看着吴菁轻声道:“师父,他们的马是军马。” 吴菁哑然,笑着点了点她的鼻子:“胡说,你小小年纪能知道些什么?” 安怡也笑:“谢满棠是宗室子弟吧?” 吴菁不由皱了眉头:“那又如何?” 安怡摇头:“没什么,我只是觉着咱们这一片地儿可能要不安生了。” 只凭着这些蛛丝马迹能看出这些来,到底是首辅之家出来的姑娘,见识始终不同。想必是历练少了,日子过得太过单纯才会被有心人算计成这样子的罢。吴菁不赞同也不反对,只道:“时辰还早,你中的软麻散还未祛除干净,再歇会儿罢。” 安怡依言躺回去,睁大眼睛看着车厢外晃动的那盏气死风灯,小声道:“师父,我们这是要回家吗?” 吴菁替她掖掖被褥:“嗯,这马车是临时找来的,不是太好,将着些吧,等明日到了集镇再重雇一辆好的。” 安怡翻了个身,睡不着,便又道:“师父,我的弹弓被姓谢的妖人拿走了。” (又加更咯,安怡的来历基本清楚了,看我蹦跶得这样欢,你们忍心不来点鼓励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章 给我拿下 吴菁本已闭目养神,闻言又睁开了眼睛,只见暖暖的灯光下,安怡的小脸带着些婴儿肥,透着些粉色,眼睛又黑又亮,嘴唇微微嘟着,声音里微带委屈撒娇,正是十分少见的少女憨态。( )说来,安怡从未对自己如此信赖依恋过呢,吴菁心情很好地笑了:“他还你了,你师兄替你拿着的,明日早上打尖时让他给你是。” 陈知善和陈喜也吃了不少苦头,又因夜深,柳七很体贴地另给他们雇了一辆车,此时二人跟在后头,却是不好去打扰。安怡放心下来,揪着被子轻声道:“师父,我一直觉得遇着您是徒儿的大福气。” 虽是大实话,却也有特意的讨好接近之意,吴菁此人看似对任何人都十分温和平善,实际上相处得久了近了,却真正是个难以亲近之人。出于某些不可告人的原因,安怡平日也着意与她保持距离,不敢太过亲近,怕一不小心露了马脚。但经过刚才之事,她真正对吴菁生出了亲近之心,便也想要吴菁能对她更亲近慈一些才能心安。为她的孤独,也为这难得的师徒情分,还为了前途——徒弟追着师父想要学习和师父主动想把看家本领教给徒弟可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吴菁道:“不,福气是自己给的。人为善,福虽未至,祸已远离,人为恶,祸虽未至,福已远离。这话是不假的。你若自私自利,心狠手辣,遇事不顾我们,只顾自己,你便不会有这份福气。” 安怡沉默片刻才认真道:“徒儿受教了。”吴菁现在对她这样好是因为她之前做得好,那么她能再活一回也是因为她平时总与人为善的缘故么?既然与人为善是对的,何故那个女人和他,还有家里的那些人要那样对她?又或是人性本恶,并非凡是被害之人都有错,而是害人之人大错。 安怡陷入这个复杂的问题里不可自拔,怕给吴菁看出端倪,便蜷在被窝里闭目装睡,苦思冥想。吴菁见她眼珠子在眼皮下乱动,知晓她并未睡着,却也不管,随她自己想明白。 又行片刻,忽听车外嘈杂声四起,仿若有许多马蹄声由远及近,又有许多人在厉声喝问,火把将车窗外照得一片雪亮,马车停了下来。 不等吴菁出声喝问,车夫已惊慌失措地道:“客人,不好啦,外头全是官兵,不许过去了。” 安怡和吴菁对视一眼,在彼此眼里都看到了恐慌和不安。虽然靺鞨屡犯边境,但并未破关,抚宁这一片还是很安宁的,最近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大案要案发生,更不曾听说有什么穷凶极恶之辈被通缉,所以官兵深夜出行,拦截过往马车,实在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多半,和谢满棠等人有些关联。不然没法儿解释为何这样的凑巧。 不管是安怡和吴菁,都情不自禁地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了一起,于是担忧里又多了几分心虚——若谢满棠绑架了她们,遇到官兵只有欢喜的;可谢满棠不但放了她们,还替她们雇了马车,那她们很有同伙的嫌疑了。 “谁在里面?”马车帘子被凶蛮地挑开,一枝熊熊燃烧的火把“呼”地一下塞将进来,明亮的火光晃得安怡和吴菁都眯了眼睛,待适应过来,见一颗毛茸茸的大头挤在车门前,上头两只小灯笼似的牛眼闪着凶光。 “啊~”安怡害怕地往吴菁身后藏了藏,吴菁配合地搂住她的肩头小声哄道:“不怕,不怕,官爷们办差呢,马上好了啊。” 大头面无表情地在师徒二人身上逡巡了一遍,一歪下巴,恶狠狠地道:“下来!” 吴菁为难道:“官爷,孩子病着呢,能不能通融一下……” 大头把牛眼一瞪,恶声恶气地道:“还没病死吧?快下来盘查!不然是要叫拆了你这破车,拖下来才成?” 吴菁扶着安怡下车,只见道旁阻塞着约莫有七八十名官兵,人人骑马高举火把,刀剑出鞘,眼神凶狠冷辣,并非是寻常官兵,倒与周金刚那等上过战场杀过敌的人颇为类似。猜这些人来历有些蹊跷,须得十分小心应对,不然很可能枉送了性命。便趁人不备,悄悄塞了块碎银给那大头,小声道:“求官爷通融通融,孩子着实病得厉害。” 银子不多不少,刚好合适,多了反而容易引起贪欲和麻烦,少了则不能打动人,乃是吴菁多年行走江湖得来的经验。大头掂掂银子,又见他们马车破旧,服饰普通,并不是什么有钱人,凶悍的神色收了几分,粗声粗气地道:“往道旁待着!” 有人上来推搡吴菁和安怡,吴菁冷声道:“别碰我们,我们自己回走!”言罢带着安怡等人主动站到道旁。 “师父。”陈知善和陈喜也被人推搡着上来,满是委屈地道:“我们又没犯事儿,这么凶……” 吴菁温言宽慰道:“忍忍吧。” “师父,你看他们!”陈知善见大头领着几个士兵将马车翻了个底朝天,又将他们的随身行李拿出来提着包袱皮往地上倒,扔了一地的衣服鞋袜籍,又忍不住火大,扬声讽刺道:“这是贼还是兵啊?我们好不好地走路,干什么莫名其妙抓人?为的什么总要说一声吧?” 大头转过头来,轻蔑地冷笑道:“为什么?有靺鞨奸细混入关内,咱们这是奉命搜查捉拿奸细!你还有什么话要问?” 安怡狠狠掐了陈知善一把,小声道:“别乱嚷嚷!”自古兵匪一家,若是把这些兵匪惹得急了,转过来为难他们要搜身可怎么办?算是被他们把包袱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也好过她贴身藏着的那四百两银子被抢啊。 陈喜也小声道:“公子,破财免灾。” 吴菁轻声警告道:“这样无用的意气不要撒了,不然接着他们该说我们是奸细了。” 分明是官兵不讲道理作恶,怎地所有人却都说自己不对?陈知善愤愤不平地闭了嘴,强忍着怒火独自生闷气。 那边官兵搜查并将安怡等人行李中值钱之物搜刮完毕后,走过来开始盘查人:“你们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怎地深更半夜在道上乱走?莫不是在作奸犯科?” “军爷说笑了,我等乃是良民。”吴菁缓缓将自己一行人的真实身份,去抚宁给周家老夫人看病归家,途中安怡生了急病,所以才连夜赶路,想早些回到昌黎的情况一一说来,只中间尽数掩去与谢满棠等人有关的内容,反正谢满棠既然能将她师徒几人从周家顺利带出并拿走他们的行李,那说明他已把善后事宜尽数做妥。 陈知善和陈喜之前也是得过叮嘱的,自不会画蛇添足乱说话,安怡也配合地装着病弱模样,又有什么都不知道的车夫在一旁佐证,证明她上车时是昏迷不醒的,一切看起来都很顺畅真实。 大头人看着极凶,实际上却没那么可恶,他觉着这一行人男女老少都有,且看上去都是斯斯文文的,怎么都不像是要找的人,便一挥手,粗声粗气地道:“走!” 几人俱是暗暗松了口气,一同默契地上前飞快捡拾包袱行李等物,恨不得赶紧离开这个是非地才好。却见一个精瘦的细条脸打马自队伍后头上来,居高临下,十分傲慢地喝问道:“兀那女子,你是何方人氏?” 见此人发问,本已收队准备离开的官兵便又重新围拢过来。这种时候,去而复返可不是什么好事。吴菁心里“咯噔”一下,仍然硬着头皮答道:“回军爷的话,小妇人乃是京城人氏。” “你因何来此?”细条脸的目光定格在陈知善手里那本《子午流注说难》上,淡淡道:“你们谁是大夫?” 大头凑上来贴在细条脸耳边轻声说了几句,细条脸冷嗤道:“你觉得没问题?你凭什么觉得没问题?京城人氏,师徒几个都会医,深更半夜行于道上,怎么看踪迹都太可疑,给我拿下搜身!” 谢满棠等人是京城人氏,又有那么多人受了伤,怎么算都该是跑不掉的,偏他们能逃得无影无踪,沿途医馆大夫都查问过,并不见其踪迹。那么操着京城口音,师徒几人都是大夫的吴菁等人当然很可疑了,即便不是同伙帮凶也是知情不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章 信口开河 安怡看着离她越来越近的几个官兵,紧张地攥紧了衣襟。对方已经起疑,若是再查出她随身带着这么多银子,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他们。这不是舍财可免去的灾难,一旦涉及肯定是杀身之祸。 吴菁亦不愿坐以待毙,冷着脸厉声道:“要搜可以,但不许男人碰我和我徒儿,去找女人来搜!我吴菁在飞龙关这一带也算是薄有虚名,日常多的是救急扶困,从不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断不能叫人平白羞辱了去。” 她平日虽然温和平静,此刻发了脾气却颇有威仪,气势凌厉,居然叫逼近过来的几个兵卒都有些发憷,犹豫着不愿上前做第一个动手之人。 安怡趁机抱住吴菁哭道:“师父,师父,前些日子您才救了那英勇杀敌险些丧生的周金刚周把总,今日他们却要把你这个有名的神医当成什么靺鞨奸细了!这世上哪有这样黑白颠倒的事情?他们这是都不会生病受伤呢!”又为自己哭:“爹啊,爹啊,枉你身为七品县丞,却要叫女儿受这无妄之辱,女儿若是死了,你一定要为女儿报仇啊……” 她是想碰碰运气,若这群人真是军中来的,听见周金刚这事儿该防着自己也有求人救命的那一日;若是官中的,她爹安保良虽然没本事,但他的女儿也不该是奸细,要是有人刚好认识这两个人,那更好了,只要没仇,多少都会打个让手。 果然周围的人不说个个儿都知道吴菁和周金刚,却也有部分知道的,又听说安怡是县丞之女,便都犹豫着去看细条脸。 擒贼先擒王,吴菁直接把矛头对准了那细条脸:“敢问阁下尊姓大名?官居何职?又是哪位大人手下?” 细条脸的脸色反倒越发难看,傲气地冷笑道:“甭管我是谁都和你没关系!我奉了军令在此,便是天王老子在此我也要搜!尔等推三阻四,莫非是心头有鬼?”又骂身边军士:“你们不搜,是想包庇她们么?谁不尽力,以同伙论处!” 既然说是军令,那不是地方官府,而是由黄家统率的边军。吴菁和安怡一对眼神,知道只靠寻常手段是无论如何都躲不过去了。众目睽睽之下,是想商量对策也没得机会,只能靠默契和即兴表演,走到哪步算哪步。安怡微一定神,扬声道:“谁敢动我?我们可是黄小将军的好友!你们今日动了我们,索性把我们弄死,不然将来我们一定要叫他给我们出了这口恶气!谁敢乱碰我们砍了他的手!” 她这是没办法的办法,黄家在飞龙关这一片是土皇帝呀,谁敢不给黄家人面子?即便是永平知府见了黄老将军也是点头哈腰称孙子的,更不要说是这些无名小卒了。 果然这听她喊出这一声,又往前靠过来的众军士都又停下来犹豫地看向细条脸,更有人带了几分好奇上下打量她。有戏!安怡暗喜,正要再接再厉胡扯两句,见细条脸轻蔑讥讽地道:“你是哪个黄小将军的好友?” 黄家最有名的小将军,当然是黄老将军的老来子,天生神力,过目不忘的神童,那位被太后亲口封为“金童”的黄小将军,黄家哪个小将军能比得过他?安怡一抬下巴,傲然道:“有几个黄小将军?我说的自然是身份最贵重的那位黄小将军。你别和我说你不认识他,也别说什么我们是假冒的,依我看,你要么是眼里没有黄家,要么是想把我们给逼死弄死,来个死无对证,好往黄小将军甚至于黄家身上泼脏水。是不是?” 她的声音清脆响亮,在场众人都听了个明明白白,面色精彩纷呈。细条脸气得面色铁青,忍了又忍,磨着牙道:“好狂妄的丫头!你倒是和我说说,那黄小将军是什么样儿的?若是说不出来,我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旁的不说,你那舌头牙齿一定要拔了!” 陈知善吓得一抖,死死攥住安怡的袖子道:“快别乱说了,让我替你同他赔礼,他总不会和个小姑娘过不去的。”他和安怡自小在一处,她认识些什么人难道他还不知道么?这明摆着是骗人唬人,少不得立刻要给人拆穿的。 吴菁却是不语,任由安怡去说。 安怡轻轻拨开陈知善的手,仰头看着细条脸清脆地道:“黄小将军可是个低调和善人,我本答应他不会乱说出去,但今日危在旦夕,我也只有违背誓言了。他平日最喜着青衫,金钩鹿皮靴,又听人吹牛,常常化名石昭,前些日子才往昌黎去了一趟,还在我师父的医馆里住过些日子……我无意针对军爷,也不是暗里藏奸怕搜出什么来,只是我师父和我都是女儿身,实有不便之处,还请诸位行个方便,要真是放心不下,另请女子来替我二人搜身。” “你最好不要骗我。”细条脸虽面色不变,眼里的厉色却渐渐淡了,沉吟片刻后,招过一个人来轻声说了几句,那人领命而去。之后,再无人提起搜身之事。 好险!安怡此时才觉得汗湿衣衫,石昭果然是黄昭,得益于过去的生活中听来的八卦传闻,她准确地判断出了石昭的身份,然后在这关键时刻拉了自己一把。这大概是所谓的命运了,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这是属于她的命,她一定不会在没有完成夙愿之前轻易死去的。 一阵冷风自山野里吹来,把被冷汗浸透的衣衫吹得紧紧贴在安怡身上,激得她响亮地打了个喷嚏。陈知善犹豫了又犹豫,轻轻解了外衫,背着吴菁低眉垂眼、悄无声息地递过去。 安怡摆摆手,直接问细条脸要她自己的衣服,这叫虱子多了不愁咬,不差这一点。 细条脸被她的胆大气得笑了,可也越发相信她的确是认识黄昭的。他不说话,安怡当他默许,大大方方地取了自己的包袱,寻了件衣服穿上。 过不多久,又听马蹄声响,来的却是六七个人,当先一匹白马,飞速朝着安怡等人横冲直闯过来。 (下午5点照旧加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章 不识抬举 陈知善惊呼一声,与陈喜二人还未来得及将安怡和吴菁二人拉开,那马已到面前,人立而起,前蹄重重一顿,堪堪停在四人面前。马上一个青衣少年,唇角眼睛俱带笑意,调皮地弯腰对上安怡的脸道:“安姑娘这是后悔了,千里迢迢来寻我的么?” 没想到他也在,看来谢满棠等人做的事真的非同小可,被人追杀堵截也罢了,竟连黄家人都亲自出手了,他究竟是哪一方的人?安怡压下这些念头,堆起一个狗腿的笑脸,轻声道:“从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迫不得已,借公子名头一使,还望公子切莫计较。” “不计较,公子是有些好奇,你是如何知道公子身份的?我记得我一直都是和你说,我叫石昭。”石昭(现在应该叫黄昭)照旧笑着,一双闪亮的眼睛直直对上安怡,硬生生叫安怡从里头看出了几分料峭的寒意。 再平易近人,再年轻贪玩,他身上流的始终是黄家的血,家族烙印早已深入骨髓,不可随意糊弄。上一刻对你笑,下一刻可以让你死,翻脸无情正是权贵子弟的特权。安怡努力让自己的神情和语气显得轻松些:“公子若真不想让我知道你是谁,不该显摆呀。[ 超多好看]我之所以能猜出来,不过是两个原因,一是你之前口气太大,能力太强。打虎伤虎,虎口夺食却能毫发无伤,全身而退,那王虎连气都不敢吭一声儿,我爹好歹也是个七品县丞,你却敢给我那般许诺,许我一门富贵,足见你非常人。二是我运气好,病急乱投医,随意一蒙居然蒙对了。”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黄昭见安怡目光坦荡,不见丝毫心虚,忍不住一歪头,粗声道:“妈蛋!”果然是显摆惹出来的祸,要是这事儿传回老头子耳朵里,他总要脱层皮。正想威胁安怡两句,安怡已经万分感激地对着他盈盈一拜:“公子真是福星,早前帮了我家大忙,现在又帮了我们师徒几个,真叫人感激不尽。” 他说了要帮她么?这丫头之前一副对他百般嫌弃的嘴脸,这会儿用得上了如此谄媚狗腿,黄昭冷冷一笑,道:“既然感激不尽,那该思量如何报恩才是。我之前与你说的话,你想得如何了?” 安怡低眉垂眼地拔着手指,声音很小却很坚决:“我不与人为奴为婢,否则是要逼死父母亲人。公子之恩,只能等我跟师父学好本领以后再寻机相报了。” “不识抬举!”等她跟吴菁学好本领以后再给他报恩,这不是咒他生病或受伤么?黄昭冷笑一声,扬手一甩鞭子,破空声一响,安怡吓得往下一蹲,闭眼缩颈,却不见疼痛袭来,再睁眼,黄昭已经打马越过她去了,低声同那细条脸说了几句话,细条脸连着看了他们师徒好几眼。片刻后,有人来撵安怡他们:“快走,快走!” 安怡飞快地拉着吴菁爬上马车,招呼车夫赶快走。马车经过黄昭身旁,安怡朝他行了一礼,黄昭坐在马上巍然不动,冷淡地看着她,道:“既然要名声要脸面,日后别出来乱晃,你可没那么好的运气,次次都撞上我。” 安怡不答,只朝他微微一笑,眼睛和牙齿在火光下微微闪光,肌肤在火光下闪着珍珠般的朦胧微光。她觉得黄昭的表现虽然和之前在昌黎稍许不同,但人始终是个好人。 马车远去,细条脸有些探究地轻声问道:“五公子……?” 黄昭把目光从马车上那个单薄却挺拔的小身影上收回来,淡淡地道:“那吴菁是个有名的大夫,一手金针神技出神入化,我家中也曾想重金聘她入府。那姑娘么,她爹是昌黎的县丞,整一个糊涂蛋!连儿女老娘都养不活。” 当时吴菁才来这里不过年余,经人引荐,三针治好了他爹多年的腿痛之疾,他家里想重金聘吴菁入府专为他们一家子看病,但吴菁很坚决地回绝了,他记得大哥大嫂很不高兴,却也没拿这女大夫如何,反而有礼有节地把人送走,中间想必是有些原因的。安怡么,不过是他无趣的生活中遇到的一个有趣之人而已,她不识抬举,那便罢了。 “做正事要紧,再往前头去罢。”黄昭无所谓地收回目光,拨马往前走,却又莫名地回头看了一眼,对上安怡讨好的笑容,便板着脸低声吩咐身边随行之人道:“让前头关卡不要为难她们。” 于是有人默不作声地跟上了安怡他们的马车,专程护送她们回昌黎。 远处,柳七潜伏于黑暗中看完了这出戏,转头笑道:“这小丫头真叫人意外,她怎地又与这黄昭熟识了?” 谢满棠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道:“走吧。” 柳七哼哼唧唧地道:“幸亏她们没出事,不然我可真是会做噩梦,觉得良心过不去。” “良心?”谢满棠见他没完没了的,索性冷笑道:“若是她们遇险,你难道还要冲出去救她们不成?” 当然不能,其实他们来此潜伏观望的主要目的还是谨防她们犯在黄家手里,再竹筒倒豆子似的把有关他们的事情全部说出来。兹事体大,涉及的人事太广,他们不能由着事态发展而不管,之前放她们走已经是放到最宽松。柳七有些尴尬地道:“我若冲出去才是害了她们,又不能把这些人全部杀光,他们可是本地人,有家小的。一追究起来可不是都要死个干净了么。” “那不结了?虚情假意的话少说。”谢满棠冷哼一声,转身走。 “你能,你心肠最狠,你嘴巴最毒,你最真实。”柳七气结,却不得不赶紧追上去,不服地道:“那我倒是要问你,若她们违背诺言,供出咱们,你是要亲手灭口吗?” “事情办砸了,大家伙都逃不掉干系,你有这心情,不如好生想想接下来该如何办吧。”谢满棠疾步往前奔走,犹如一只体型优美的猎豹,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 (加更到,翻滚求推荐,求留言,求收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章 有女长成(上) 三年后。 傍晚时分,昌黎县城外徐徐走来两骑,当先一匹枣红马上坐着个年约十五六岁、身材玲珑挺拔、皮肤微黑、明眸皓齿的美貌少女,后面一匹栗色马上坐着个三十来岁、面色黝黑、身材强壮的仆妇,二人马上分别挂了些野鸡野兔之属,又有一只装满了蘑菇木耳等山珍的竹篓。 边城不比京中规矩森严,多有女眷骑马出门的,众人见了也不觉奇怪。守门的老卒见了二人,更是热情的笑着给那绿衣少女行了个礼,问道:“安大姑娘这是去山里行猎还是给人瞧病来?” 绿衣少女正是安怡,微笑着答道:“山里有猎户家中老人生了重病,难得挪动,我去看看,正好带些野味回来。”随手将马上挂着的一只兔子扔给老卒,笑道:“自家亲手打的,不值什么,送给几位大叔下酒。” 老卒忙不迭地接了,眉花眼笑地道:“还是姑娘大方。” 旁边一个中年兵卒笑着吹捧道:“可不是,大方又心善,谁能总给穷苦人瞧病还不收钱呢?不怪人家都称活菩萨,到底是县丞老爷的女,名门大族出来的女儿,家教好。” “几位大叔谬赞了,不过是举手之劳。”安怡腼腆害羞地笑了笑,和仆妇一道拉着马进了城门。 见她主仆走远,老卒转头同那中年兵卒道:“可真是女大十八变,前几年这安大姑娘顽劣得不得了,我还记得那年她血淋淋、人事不省地给吴姑姑扶回城去。谁会想得到几年过去,她竟会长成这样,不但学了一手好医术,还不端官家小姐的架子,不嫌脏累总给穷人免费瞧病?” 中年兵卒左右看了看,小声道:“虽说是给穷人免费瞧,但也是做了药铺生意的。不说远的永平、抚宁、迁安、乐亭这几处的长生药铺,是吴姑姑那个药铺她也似是参了股的,不然安县丞哪能那么快把欠的债还完,还用起了仆从?” “这是生了个好闺女啊,不怪还不肯替她寻婆家。”老卒与他头碰头嘀嘀咕咕一阵,都会心笑了:“管这些闲事做什么,左右也与你我无碍,时不时还能沾她的光吃肉喝酒,家里人有个头痛脑热的也不要钱,知足吧。” 街上,安怡打发仆妇兰嫂:“兰嫂,你先把这些东西带回家去,和家里人说我回来了,我还要往医馆去一趟。” “是。”兰嫂不放心地叮嘱:“大姑娘,日前小公子说要买风车的,您可千万记得买了再回家,不然小公子又要哭闹。” “知道了。”安怡笑看着兰嫂打马离去。兰嫂本是一大户人家豢养的女武师,专门负责贴身护卫女眷,只因主家犯事,连仆带主全家抄没发卖,安怡当时恰好跟了吴菁去永平府办事,听说她有两下子,又见其本分老实,便将其买下带在身边,日常用度从优,只当是丫头保姆护卫一起使了。( ) 兰嫂是个本分实在的,见安怡待人好,也死心塌地跟了她,不但精心照顾她的日常起居,在她外出看病时贴身护卫,闲时还教她骑马和拳脚功夫,以便强身健体。安怡本已将那弹弓之术练得纯熟,性子也强悍,又得兰嫂指点,不说武力值有多高,寻常一两个男人是轻易近不得她的身了。 她的学医致富之路也算是走得比较顺当。从抚宁回来后,她将从谢满棠那里得来的四百两银子拆一半交给安老太还债、改善家里的生活并留存应急,另一半入股和陈知善、吴菁一起依托医馆开了个仁心药铺。果然如她所料,有吴菁的名气在那里搁着,药价略便宜些,药的成色再往上走,生意一日便赛过一日,不但生生抵垮了仁惠堂,附近几个县的疑难杂症病人和稍许条件好些的病人都往这里跑。 待回本又有了储蓄后,她又和吴菁、陈知善商量,是否往其他几个邻近的县城开药铺。吴菁不太感兴趣,婉拒了,陈知善家大业大的,又出于某些不好细说的心思因由,也婉拒了。安怡不客气地请陈知善帮忙找了个能干可信的掌柜,又托了周金刚的关系,先在抚宁开起了第一家完全属于她自己的长生药铺。等到生意稳定,资金回笼后又利用日常陪同吴菁给人看病时建立起来的人脉,逐次在迁安、乐亭开了分店,今年年初,永平府的关系打通之后,她又在永平开了第三家分店。 于是安县丞一家子顺利脱贫,安老太还存了余钱使人回京城老家买了些地和两个小庄子,日常生活所需的米油禽肉蛋类皆从自家庄子产出,又省了好大一笔开销。 经济问题一解决,家里的矛盾小了很多,安县丞不再欠债,有钱吹捧上峰和结交收买同僚下属,日子没那么难过,也有闲心有余力去做他想做的事情;薛氏有钱有闲调养身体,心情愉快,老毛病自然而然好了,人看着年轻了好几岁;安老太呼奴使婢,有钱在手,人也跟着尊严和气了许多;大名叫做安愉的小毛毛茁壮成长,给一家人带来了许多欢乐;吉利还是未得一男半女,又见安怡气势越来越盛,在家中地位举足轻重,少不得夹着尾巴做人,以求避其锋芒;安怡更是把自己要走的一条路盘算得清清楚楚。 她日常跟着吴菁学医行医,谦恭而刻苦,单独行医之时遇着穷病之人便不收钱,晓得哪家穷困还肯抽空上门探望,从不惧脏累,偶尔还赠送药物。久而久之便博得了个心善大义的美名,一众人等把她七分本领传出了九分,只差一分尚且不如吴菁,却远远盖过了更早入门的陈知善。 见她和陈知善已能独挡一面,吴菁把医馆里的寻常事务都交给了二人,自己则专注于著立说,非是二人处理不了的危重疑难之疾,又或是实在推脱不掉的要紧人家,吴菁是不轻易出手了。 再论起安保良的两个狐朋狗友,周金刚得了安怡提醒后,硬生生在青龙山中探出了那条道,并于其年冬利用此道在奇袭靺鞨之役中建了大功,一跃成为正五品武德将军,听说还有继续往上升的可能,风头正盛。刘秀才刘有润那年听了安怡之言前往京城投奔刘嵩,得刘嵩举荐入蔡太师门下,又得名师指点,次年入场考试,顺顺当当中了举,又次年,顺利做了进士,点为工部主事,前途一片光明。 有他二人照料,安保良的日子又好过了几分。 日子挺好过了,要说有什么不和谐的,是吉利和薛氏妻妾二人日常间的争风吃醋,以及安老太和薛氏婆媳间的那点小心眼和彼此压制。但这些都是不影响大局的小问题,安怡并不放在心上。她只关心接下来该怎么把这条道路继续走好走远,离那些人和事再近一些。 从那年她被绑离京,再被卖入野草里丢了性命,至今已是五年有余,京中早已物是人非,谁还记得她呢?但她总是要回去的,总会有那一天,她要把药铺开到京城里去,让自己的名声传到那些人的耳中,人吃五谷哪能不生病呢?何况是这些惜身体性命到了极致的贵人们?他们会需要她的。安怡站在医馆前仰头看着天边的彩霞微微一笑,抖擞了精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章 有女长成(中) 陈知善见安怡马上挂着野兔野鸡,知道她又去了山里,不由不快地皱了眉头道:“下次再有这样的事让我去成,你一个姑娘家总往山里跑,是不怕苦累也当小心野兽。”看她年岁渐大,这两年来却还有事无事总往外跑,原本雪白的皮肤也晒得黑了,偏她半点不在意,倒叫他替她着急。 安怡笑吟吟地露出靥边两个小梨涡:“哪里那么娇贵了?有兰嫂陪着我的,何况许久不曾使弹弓,也想换换口味,跑了这一趟。” 她虽笑得甜,眉眼里流露出的却是不在意。陈知善不由暗叹了一声,随着年龄增长,安怡所学越多越是独立坚毅,主意越来越大,决定的事情很少有劝得回来的,对他的态度也不再似小时那般亲热不拘小节,而是多了几分疏离。她笑得越甜,表现得越是规矩守礼,拒绝起他的好意和关心来越坚决。 偏他想离她近几分……陈知善有些黯然神伤,决定不再劝她,转而道:“师父刚闲下来,谭嫂正念叨着不知道该做什么菜好,你快送进去,我送你回家。” 安怡笑道:“我又不是不识路,也不是小孩子了,怎还要你送?你先回去吧,不必等我。”言罢从马上解下野鸡、野兔各一只,道:“这是给你们家的。” 陈知善示意陈喜接过,并不依言先行归家,反而立在门前静等安怡给吴菁送野味。他已年满十九,长得瘦高个儿,清秀斯文,一表人才,却还不曾娶妻,县城里喜欢他的姑娘不少,他站在医馆门口少不得引了许多目光,一会儿的功夫有好几个年轻姑娘从他面前走过,同他打招呼。他却恍然不觉,一心只等着安怡,倒是陈喜默默数着,等到安怡出来,陈喜正好数到了六。 安怡耳尖,正好听见那个“六”,便问道:“数什么呢?” 陈喜道:“在数究竟会有多少位姑娘来同我们公子打招呼呢。” 安怡笑了:“那你们且站着数,明早好同我讲究竟有多少个。” 陈知善急忙拍了陈喜一下,有些羞恼地道:“别听他瞎说。都是病人呢。”言罢快步跟上安怡,把些病例和方子拿来与她讨论,果然安怡不曾赶他回去,由着他跟了一路。 到了安家门前,陈知善本想借口去给安老太请安,好在安家混晚饭吃,以便刷刷好感度,却叫安怡截在门口抢先道:“师兄快回去处理野物,也让伯父伯母尝尝,我不留师兄了。( 广告)” 陈知善苦笑着目送安怡进了门,回头瞪向陈喜:“说吧,你要讨个什么惩罚?谁叫你乱说话的?” 他虽表情严厉,性子却惯常是好的,陈喜并不惧他,与他边走边轻声道:“公子,小的要与您提个醒儿。今日早间,您在药铺里时,又有城南魏家借着来看诊,向吴姑姑打听安大姑娘的亲事了。” “安大姑娘的婚事自有她父母做主,怎地问到了师父头上?”陈知善闻言,眉毛不由得皱了起来,说不出的心烦。 不是第一次有人打听安怡的亲事了,但城南魏家不一样。近年来,随着魏家大爷投在黄老将军麾下做了幕僚并深得赏识,魏家又有好几个子弟去了黄家军中任职。官不大,却风光有实权,导致新来的县令也轻易不敢得罪这家人,故而这一家子人在这昌黎县城里可谓是风光无限。 似安怡这种出身京城百年大族,父亲为两榜进士,母亲出身香门第的小官女儿,算是新兴起来的魏家媳妇的理想人选,何况安怡青春貌美,美名在外,医术精湛,善于经营,实是魏家这种小土豪最好做亲的对象了。所以他家既然来打听消息,那是真正起了心。 反观自己,土生土长的昌黎人,家中是做生意的,有些土地,并无做官或是有成的亲友,严格说来和官家做亲是门不当户不对。要说有什么优点,那是家里还算有钱,长相和医术勉强过得去,可是这些勉强过得去的条件,对于如今的安怡来说并算不得什么。 陈知善沮丧极了,师父是一样的教,他自小便苦学医术,却抵不过安怡入门三年所得之多,光看这一年来寻他看病的人远远不如寻安怡的多,再看安怡的名声已经传到抚宁,而他还只是个昌黎人知道的小大夫可知道。 他也曾有过不服之心,不愿喜欢的女子瞧不起自己,故而加倍努力,却始终不如安怡。吴菁曾旁敲侧击地宽慰过他,说这是个人天赋问题,似有人天生个子比别人高,矮子怎么吃怎么挣也长不上去,不是他的问题。可是,安怡不但有天赋还有他远远不如的恒心和毅力——吴菁那一屋子的,两年不到的时间里给她全部抄完并背得滚瓜烂熟,运用自如,这是常人所难以想象的。陈知善苦涩地想,他是只剩下一颗真心了。 陈喜见他神色倏忽万变,差不多猜着他在想些什么,便又道:“虽说师父做不得主,但也好当半个爹使,有吴姑姑在安县丞跟前美言,那好事不得多几分成算?” 陈知善烦躁地道:“安县丞志向高远,只怕不会轻易将女儿许人,不然早两年该为安怡打算了。” 既知安家人志向高远,怎还这样死心眼地强撑着迟迟不肯成亲?偏又不肯开口,这是要便宜其他人呢。也难怪自家夫人交代他须得点醒公子,成与不成都好叫公子早些醒悟,休要误了终身大事。陈喜暗叹了口气,索性激他一激:“算咱们昌黎县没有合适的人家,抚宁、迁安、乐亭这些地方的好人家难道又少了?如今安姑娘美名在外,谁不知道她?是了,安家是京城人氏,只怕要从京城寻呢,京城的高门大户,英雄才子可遍地都是。” 这话犹如一记闷棒,打得陈知善六神无主,心如刀割,闷了半晌才道:“你先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章 有女长成(下) 陈喜见陈知善脸色太过难看,心里有些害怕,忙道:“公子要去哪里?让小的跟着。( )” 陈知善不耐烦,托辞道:“我突然想起有个方子,该和安姑娘商讨一下用法。”言罢转身又朝着安家行去,途中见有小贩卖风车,想起安愉之前闹着要买风车,正好顺理成章地送过去,便拿钱买了风车,又另买了几样安老太吃的糕点,准备上门去讨安小弟和安老太的欢心。 此时安家正是一片热闹,安老太坐在院子里眯着眼看厨娘宰杀清洗安怡带回来的野味,薛氏在指点新买来的小丫头干活。安愉则拉着安怡的袖子哭鼻子:“你说过给我买的,早先爹爹说给我买,我都没答应,等着你……你骗人,呜呜……姐姐骗人。” 安怡收到全家人指责的目光,不由满头大汗,少不得抱起粉团一样的安愉哄道:“姐姐忙忘了,这带你出去买啊。” 安愉破涕为笑,牵了安怡的手要跟她出门,可巧的陈知善进门了,笑眯眯地把风车往安愉面前一递,再将手臂张开,安愉立即投入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甜甜地喊:“哥哥。” 整个安家都响起和陈知善打招呼的声音,安老太接过糕点,笑得见牙不见眼的:“你这孩子真是的,又不是外人,常日见着的,来了也来了,还带什么糕点。( )”却又夸赞:“不错,这桂花茯苓糕正是我的那个味。”见安怡站在那里笑,便一声狮子吼:“还不赶紧去给你师兄倒茶?” 安怡笑笑,接了小丫头递过来的茶放在陈知善面前,道:“师兄怎么又来了?” 陈知善正要把那借口说出来,安老太已经骂了起来:“你会不会说话?懂不懂待客之道?什么叫又来了?真是越大越蠢了。”转头对着陈知善换了张笑脸:“知善啊,你留下来吃晚饭。” 陈知善小心地看了眼安怡,见她一如既往地淡笑着,说不出不欢迎,也说不出有多热情。不由暗想长此以往,总有一日要同陈喜说的那般,她得变成别家的人,便把心一横,笑着应了安老太。到底是多年的情分,他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安家人真的瞧不起她,她心里没有他半分呢?毕竟姑娘大了,名不正言不顺,是该避着些嫌的。 陈知善不是第一次留在安家吃晚饭,但安怡本能地觉得他今天看她的目光有些不一样,去而复返也很可疑,给兰嫂使了个眼色。不一会儿,兰嫂走过来道:“大姑娘,曲姑娘使人来请您去她那里一趟。” 曲姑娘叫曲媛媛,是新任县令的女儿,年纪与安怡差不多,随父母来昌黎赴任时水土不服大病了一场,是安怡一手医治好的,从那之后,两个年纪相仿,又住得近的姑娘成了好朋友。曲媛媛身体娇弱,家规森严,不比安怡能成日在外头跑,所以一无聊来逮人,好听安怡讲外头的人和事。 安家人见惯不怪,并不管安怡。安怡和陈知善告了声罪,提了只野兔往外头去。半道遇着安保良归家,安保良少不得问道:“这时候了,你还要去哪里?” “寻曲媛媛。”安怡的脚步已经迈出去了,想想又折回来,小声道:“爹,我前些时候和您说的那件事……” 还未说完,安保良已经断然拒绝:“不成!我是在这破地儿待一辈子也是不会答应的。要我去求他们,除非日头从西边升起来!”又盯了一眼安怡,道:“我可告诉你,不许你借我的名义给他们写信示好!不然别怪我家法伺候!”说完一甩袖子,往前去了。 安怡叹了口气。这两年家里日子好过了,靠着她平日打听来的消息,知道朝中局势已然有了变动,再无人死死盯着安家这一系,她试图说服安老太和安保良写信给京中本家,利用京中本家的力量走走门路,以便早些回去。但那母子俩都出奇的一致,坚决不肯向本家低头,甚至于甘愿老死此处。 她年岁到了,再能干再强悍再表示自己不想嫁人,安家人也是不可能任由她这样下去的,想必很快会给她寻门亲事。安怡习惯性地摸摸随身带着的针囊,感受到金针传递给她的力量,瞬间充满了勇气,要真被逼得不行,她背着安保良等人另寻机会入京吧。 安怡拿定主意,快步进了曲家大门,把野兔交给厨娘去办,直接入内去寻曲媛媛。曲媛媛正看着一叠诗稿发呆呢,见她进来,一双弯月似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你怎么来了?不是说忙得很的?弄得我都不敢去请你。” 安怡笑道:“今日去山里看个病人,打了些野味回来,送来给你尝尝鲜。”随手抓了一张诗稿,见上面写的尽是些春花秋月之类的,不由笑道:“咦,女大不中留,伤春悲秋了。” “胡说八道!看我不撕你的嘴!”曲媛媛顿时粉脸羞红,跳起脚去抢诗稿。她比安怡小两岁,个子没安怡高,身体也没安怡矫健灵活,一扑扑了个空,气得直跺脚,娇憨可之态毕露。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咱们谁跟谁呢。”安怡捏了她的小脸一把,把诗稿还她,“小脸嫩白的,叫人看着想捏一把。” 曲媛媛正色道:“你却是越来越黑了,不是我说你,你又不靠行医养家糊口,兴趣所在而已,何必把自己折腾成这模样?”安怡本是美丽佳人,若是肤色再白皙几分,只怕飞龙关这一带的女子都要给她比下去,曲媛媛不明白,她怎么这样不惜自己的容貌? 安怡笑道:“我本来黑,何况在我看来,什么都比不过行医更有趣。”年轻女子行医本有些麻烦,顶着这张脸更麻烦,又不能时时戴着面纱幕笠,不如晒黑最好,反正她精通药理,将来想白回来时,随便配点药膏敷敷白回来了。这是学医的好处啊,安怡都有些沾沾自喜了。 人各有志,曲媛媛无奈地叹了口气,把那黑了不好找婆家的话咽回肚子里,从妆台里翻出一只竹笛递过去:“上次那支曲子你才奏了一半,把剩下的奏完吧?” 安怡心情不太好,不想吹,托辞道:“别吵着你们太太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章 笛声何处 虽然曲媛媛缠安怡得紧,但曲太太不是很喜欢安怡,原因是她觉得安家没一个正常人。说起来还是百年大族,安保良还是两榜进士,怎会放着安怡一个大姑娘去行医、开铺子还债养家?才三岁多的安愉也不说了,老的那几个都是不要脸的,还有个薛氏,也算是香门第出来的女子,身为母亲怎会舍得女儿去抛头露面?依着曲太太想,曲媛媛不该和安怡这样跑野了心的女孩子多来往,省得把人给带野了。 可安怡好歹也算是曲媛媛的救命恩人,在外头的名声也很好,安保良与曲县令又是同僚,两家隔壁住着,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虽不至于不肯接待安怡,但始终不太喜欢是了。所以安怡每次来见曲媛媛,若非必要坚决不往曲太太面前晃。 按安怡的想法,只要她抬出曲太太来,曲媛媛必然不会再逼她奏笛。谁知曲媛媛却道:“你放心,我娘去观音寺替我外祖父祈福去了。今日早上才走的,算上脚程怎么也得七八日才能回来。我是一早想使人去寻你过来玩,却听门子说你老早带着兰嫂骑马出去了。快吹,快吹!” 安怡无奈,只得持竹笛试了试音,奏了一曲《梅花引》。 曲媛媛双目放光,扯着她的袖子道:“好姐姐,你教教我呗。” 安怡点点曲媛媛的小鼻头,笑道:“上次教你的牧童曲你吹会没有?”要不是那日在曲媛媛这里见着这竹笛,又被推着吹奏了一曲,她都快要忘记自己还有这个技能了。 因为这个技能给她带来的全都是不好的记忆,拿起竹笛她会想起从前她和那个人在春日杏花盛开时,在夏日满天繁星下,秋日月夜里,冬日梅花林中一个奏笛,一个抚琴,一应一合,谁不夸他们一句“神仙眷侣”? 神仙眷侣?安怡嗤笑一声,这会儿那个人和那女人的儿女只怕都满地跑了罢,谁还会记得她? 曲媛媛见她面色沉郁,有些担忧,忙扯扯她的袖子轻声道:“安姐姐,你要是忙算了。” 小姑娘挺会说话的,不说安怡不乐意,反倒说是她忙,安怡没有亲妹子,只有几个莫名其妙离她老远,不肯和她亲热,又嫉妒她得祖父喜的堂妹,对着曲媛媛这样的绵软可的小姑娘讨厌不起来,少不得重拾笑脸教她吹笛。 笛声传到墙外,叫一个人愣了神。 谢满棠布衣芒鞋,赶着一张驴车从昌黎县衙前经过,乍然听见这熟悉的笛声,不由愣了神。 装扮成小媳妇的柳七从驴车上探过身来娇嗲嗲地作势弹了他的额头一下,道:“当家的,怎么了?” 谢满棠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这笛声有些耳熟。” 还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他陪着家中老母在京中狮子山看梅,听见有人在梅林深处奏笛,奏的是这首曲子。只因奏得太好,他们母子不由都对奏笛之人起了几分好奇,便在梅林外等候,见着一个风华正茂的美貌少妇由着一个丰神俊朗的年轻生陪着出来,少妇手里拿着一管碧玉笛,与那生且说且笑。 奏笛之人是个已经嫁人的女子,不能与之相交,这令得他颇为失望。后来无意中得知那个女子已经死去,他以为从此后再没机会听见那样美妙的笛声了,还颇为惋惜。没想到今日在这里竟又听见这熟悉的笛声,倒叫他意外了。 柳七将块粉红色的帕子掩着被胭脂涂得血红的嘴唇,抛了个媚眼给他,娇声道:“你只怕是听错了。” 谢满棠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柳七忙道:“我没那个意思,我怎敢怀疑你这过目不忘,过耳不忘的本领呢?” 谢满棠这才收回目光,抽了驴儿一下,驴车咕咕噜噜地往前去了。柳七坐回驴车上,八卦地道:“这笛子吹得这样的好,似是名师指点过的啊?”见谢满棠不理他,又道:“从前你是听谁吹的呢?” 谢满棠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道:“这趟出来很顺利,我觉得你扮女人挺像的,下次要不要扮个孕妇呢?” 柳七立即惊恐地闭紧嘴,朝他用力摆手。 谢满棠这才满意地收回目光,专心赶车。 柳七回头看着暮色里的昌黎县衙,暗想,那姓安的小丫头不是住在这里么?回头可得向她打听打听这吹笛的人是谁,能因一首曲子得谢老大记在心上几年的人可不简单。要知道,谢老大二十多岁的人了还不肯成亲,平日也不见他对哪个女人有兴趣,大家都暗里猜他是不是不行,或者真是那什么。也不知谢老大晓得大家背里这样挤兑他,会是什么表情?看他还毒舌不毒舌?柳七越想越乐,忍不住多看了谢满棠两眼。 谢满棠感受到他热切的目光,有些疑惑地看过来,柳七怕给被看出端倪,事后被找麻烦,忙讨好地朝他一笑,缩回了驴车上。 安怡生怕回去太早,陈知善没走,便跟着曲媛媛混了晚饭吃,见天色黑了才起身告辞回去。兰嫂给她开的门,才见着她朝她比了个手势,安怡疑惑道:“怎么了?”莫非陈知善还没走?那可真是呆得太久了些。 兰嫂贴在她耳边小声道:“吉姨娘有了,刚才陈公子号出来的脉,已是三个月了。” 安怡一愣,不是说不会生了吗?没想到居然怀上了。之前吉利也曾苦求吴菁给她号过脉,治一治,吴菁曾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从前伤过身子,难得有孕了。这事儿吉利谁也没告诉,却瞒不过安怡。 难怪得这些日子吉利常常躲在屋子里不出来呢,原来是这个原因。她是个医术不错的大夫,吉利却死死瞒着她,偏今日当着陈知善的面露出来了,这是想干嘛?防着她知道了不声不响地一剂药投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2章 祖孙过招 兰嫂见安怡不说话,知道她不高兴,提醒她道:“老太太和老爷都挺欢喜的,小公子今日玩得累了,太太陪着睡了。” 这是说,安老太和安保良都挺为这事儿欢喜,毕竟这家里只她和安愉两个孩子实在是太单薄了些,多子多福么。而薛氏这么早陪着安愉睡了,那表明薛氏心里很不痛快。安怡的心里也不痛快,朝兰嫂点点头,快步走到正屋前,不等小丫头出声挑起帘子进了屋。 安保良和安老太正满脸喜气地坐着说话,见安怡进去一起停住话头,安保良还算小心地收了喜色,安老太却是半点不掩愉色,笑着朝安怡招手:“你吃饭了么?厨下给你留了饭菜。” “吃过了。”安怡寻了个位子坐下来,看这两人是否会和主动和她说吉利有孕这事儿。倒不是她自大,这几年来安家能脱贫过上好日子差不多靠了她,之前只多吉利一张嘴吃饭倒也没什么,现在平白要多一个孩子,平日的穿用倒也罢了,莫非将来要让他和安愉争她挣下来的这份家产?安怡可没那么多善心,安保良等人算是这具身体的血亲,她用了这身体该承担相应的责任,那叫惜福,但吉利对于她是个讨厌人,生的娃和她也没什么关系,凭什么要她供着他们娘儿俩过好日子,给她和薛氏、安愉添堵?她要是欢喜得起来那才是有病。 安保良很快察觉到安怡的不快,悄悄和安老太递了个眼色,安老太想了想,吩咐安保良:“你忙了一天,去歇着吧。” 安怡道:“说来,我也是累极了。”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她每天累死累活的,可不是为了给安保良养小妾和庶出子女的。安保良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沉默地往外去了。余下安老太和安怡面对面坐着,谁也不说话。 片刻后,安老太才道:“你都听说了?” 安怡点头,却不答话。 “你放心。”安老太有些不高兴的皱起了眉头,姑娘大了,不比小时候好拿捏,何况这家里的经济差不多靠安怡撑起来。近年来安怡学医,做生意,越见沉稳大气,已是差不多可以作得这个家的一半主,心气是养大了,不然换了别家,谁敢因为这种事生气?安老太是真盼望着这家里多添个孩子,总不能为了安怡生气让吉利不要生,更何况说起这事儿,还算安怡欠了吉利的。 放心?放什么心呢?话没说清楚,那是敷衍。安怡看着安老太认真道:“我自然是放心的,嫡庶有别,不管是男是女,贱妾所出的如何比得过嫡长子?不过是多双筷子而已。( 广告)是不是?老太太?” 安老太是个强硬性子,觉着自己本来没错,只不过为了和气,也因为看安怡辛苦才伏低做小地安抚她这个小辈,怎地安怡还这样咄咄逼人?实在是太不懂事了些。当下沉了脸道:“你母亲进门多年生了你们姐弟二人,难道你忍心将来你弟弟一个人支撑门户?不拘城里乡下,什么人家最硬气?兄弟姊妹多的人家最硬气!是打架也图个人多热闹!我倒是想再要个嫡出的孙子呢,但也要你娘生得出来才行!” 所以这不是安保良的错,而是薛氏的错,如果薛氏是个能生的,生了一窝孩子,谁还操那个闲心?安怡如果懂事,该为了她亲娘忍气吞声才是,不然闹起来还是薛氏难受没脸。但安怡不管这个,安愉差不多是她一手带大的,二人年纪悬殊大,那孩子粉嫩可,她真心疼他,不乐意他多个威胁,当下道:“他有我呢。” 安老太闲闲地瞥了安怡一眼,一笑。从前的事情不好提,有伤安家的名声,但并不代表她没办法收拾安怡。 安怡被笑得没脾气,总觉得安老太在那等着她这句话。 果然安老太慢吞吞喝了口茶才道:“别不懂事了,你是女子,总是要嫁人的,嫁了人是别人家的人了,丈夫和孩子才是你最亲近的人。这世道呢,我不说你也知道,女人出嫁后哪怕是往娘家多跑几趟也会被挑剔。” 接下来该说她的终身大事了,安怡心里有数,不慌不忙地接招,抽出帕子捂住眼睛委屈地哭道:“我知道,祖母从来嫌我是个女孩子,不能支撑门户。家里的日子才好过些想赶我出门了,我得有多不招人喜欢啊。”不是盖大帽子或是围魏救赵么?她也会。她暗指老太太早年穷的时候要靠着她所以不说要她嫁人,等着她拼死拼活地把日子挣好过了,想把她赶出去了,看老太太怎么接她这个话头!反正她是不想嫁人。 安老太有些愣神,随即怒了,抓起放在身边的花椒木拐杖要往安怡身上招呼:“打死你这个臭丫头!你这是想气死我呢!你去,你去,要嫁谁都把你的铺子庄子全部带走,好了吧?” 安怡见她气得老脸都紫了,也不想她气出个好歹来,一把抓住她的拐杖道:“不好,我要留着给我们安愉长大娶妻的。”见安老太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又扮委屈:“祖母这花椒木拐杖还是孙女儿听说花椒木能行气活血,对老年人手脚麻木、气血不畅疗效很好才辛苦托人寻来给您的呢,如今您倒是手脚不麻了,却忍心拿它打我?” 安老太焉能不知安怡在耍手段?瞪着她不说话,好半天才叹了口气,服软道:“罢了,不说这个了,咱祖孙俩好好说两句话交个底。” 安怡顺势扶她坐下:“您说。” 安老太道:“我和你爹年纪大了,毛毛却才这么大,咱家人口太单薄啦……”见安怡心不在焉地听着并不答话,只得直奔主题:“这样说吧,你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我的亲孙子,难不成我不要他?” 安怡还是不说话。 安老太只好又苦口婆心地劝:“好歹是条性命,若是个男孩子呢,将来好给毛毛做臂膀,嫡庶有别,长幼有序,他怎么都越不过毛毛去。将来啊,你挣下的这份家业想给谁给谁,我和你爹也没脸多嘴。” 话说到这个份上,安怡也不再闹了,严肃地道:“祖母说得对,好歹是条命,我不会做缺德损福之事,但该说明白的还得说明白,别叫有的人放着好日子不过,起来兴风作浪,人要积德惜福才好,不然可都是活该。”吉利要是敢趁机兴风作浪,那也别怪她不客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3章 终身大事 安老太的脸色又不好看了,她是老了,人越老越盼着家和万事兴,不然从前怎么也轮不到安怡在她面前这样硬气折腾,但她既然退了一步,安怡当然也该跟着退一步。安老太不肯搭理安怡刚才的威胁话,反而道:“你这些年的辛苦我和你父亲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现下咱们家日子好过许多了,你年纪也渐渐大了,不能再这样耽误下去。你跟祖母说句实话,你是怎么打算的?” 安怡现在一听家里人提这个烦,装聋作哑地答道:“打算陪着祖母和爹娘弟弟过一辈子呀,我挺喜欢跟着师父学医行医的,嫁了人不能了。” 安老太神秘兮兮地笑了起来:“知道你喜欢学医行医,现下有那么一个人,家世人才都极好,也不管你日后是否还行医,总是愿意顺着你的心意,你……” 这说的莫非是陈知善?安怡立即站了起来:“男人的话也能信?这会儿说的一个样,以后又是一个样。” 安老太恼了:“胡说八道!你知道什么?我是心疼你才和你认真说这个,不然你好生去打听打听,谁家长辈肯问姑娘这个?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说是谁是谁。” “那是我值得。( 广告)”安怡一梗脖子,决意死扛到底。 安老太气得不行,伸手去拧安怡,骂道:“你翅膀硬了,由着你了么?这事儿我做主了,由不得你!我安家还没有老死在家的老姑娘!” 安怡躲开安老太伸过来的爪子,道:“好吧,祖母说是谁?” 安老太道:“实话与你说,城南魏家请了曲县令来探口风,想替他家老三提亲!那是个横人!”见安怡面无表情的,又道:“恰恰的今日知善也和我透口风了,我和你爹的意思,魏家人不知根底,又不好得罪,知善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人纯善老实本分,也是真心实意的,不如……” 安怡板了脸道:“难道我只能嫁这两个人?”魏老三是哪根葱她不知道,至于陈知善,嫁谁她也没想过要嫁他,陈知善是个好人不假,待她一直都很好很好也不假,但师兄是师兄,玩伴是玩伴,不能随便拿来做丈夫的。且她心愿未了,怎能拖累别人,同时也给自己扯后腿? 安老太也火冒三丈:“那你想嫁谁?你自己算算,这两年回绝多少家人啦?谁家宠姑娘也没这么宠的!” 安怡轻飘飘地道:“我想嫁谁?我要嫁京中的高门大户,公子王孙,行么?”说完起身走,走到外头,看见吉利的身影着灯影在窗户上迅速晃过,知道她刚才一直在偷窥,大约是想看自己是个什么反应,不由冷笑了一声,沉寂几年,开始坐不住啦?不怕折腾,怕不折腾! 安保良远远瞧着安怡进了屋,悄悄折回安老太屋里,小声道:“和她说了?”见安老太还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便猜着了几分:“都看不上?我其实觉着也不是太妥当,魏家靠着黄家才乍然起家的,没什么根底,谁知道将来会如何呢?何况魏家老三那性子也太过凶悍,不适合咱们姑娘。陈家,不提门户,那要她喜欢才行。” 魏老三在军中任把总,安保良见过一次,却是恰好看到他在街上和人打群架斗殴,以一敌三,把人打得头破血流半死不活的,凶悍得不成。且魏家人都是在军中行走的,大字不识几个还霸道强势,又听说他们家惯会打媳妇,赌钱喝酒,总之家风不好。另有,他家仗的是黄家的势,以他所掌握的情况,黄家前年勾连靺鞨,一攻一防,又杀平民冒领军功的丑事里,魏家人是打头阵的,这样的人家如何能沾? 陈知善不一样,虽然门户有些不当,但陈家人口简单,家底丰厚,在昌黎也是大族,陈知善是独子,还挺懂事斯文的,又有打小的情分在,所以要是二人情投意合的,这门户也算不得什么了,左右自己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官。 “她两个都不要。”安老太扶额道:“你是没听见她说什么,她说要嫁个京中的高门大户,公子王孙。” “这是气话,故意为难咱们来的,怡儿可不是那种想飞枝头做凤凰的姑娘。”安保良捋捋胡子,道:“要不,再等等吧,原来说的那一茬……” 安老太摆摆手:“都过去这么些年了也没动静,只怕是不成了,何况谁知道他们家如今怎样了?我是想,要是他们家日子还好过,孩子们年岁到了该使人来问。一直不问,要么是反悔了,要不是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没那个能力了。要真是日子不好过,还不如另寻一家合适的呢,总不能让怡儿去受苦累。他们家当初也不过是送了咱们怡儿一副金丁香,口头说过几句而已,又没认真三媒六聘,将来即使再遇着说起来,他们也怪不得咱们。” “听娘的。为防魏家找麻烦,我还是再和薛氏说一声,让她好好问问怡儿的意思,陈家其实还是不错的。”安保良试探地问起安怡对于吉利怀孕这事儿究竟态度如何。 安老太耷拉着眼皮子道:“说到底,也不过是卖进门来的一个贱妾,肚子里那块肉金贵些。你叫她好生养胎,没事儿别出来乱晃,别以为欠了她的,该扬眉吐气了。” 家里好不容易要添孩子,却连高兴都不能,安保良有些憋闷,但想到之前薛氏那悲苦隐忍的样子,想起夫妻俩同甘共苦的那些日子和薛氏平日的贤惠体贴,再想想安怡姐弟俩受过的委屈,也定了心,道:“应该的。”言罢起身去看薛氏,不顾薛氏冷脸,厚着脸皮歇在了薛氏房里。 安怡小心地将自己配制的药膏涂在脸上,虽然为了少些麻烦而故意晒黑了,却也不能晒出斑来。兰嫂在一旁替她通着头发,赞道:“姑娘的头发真好,又厚又黑又亮又软,这样的头发是极有福气的。” 安怡配合地笑笑,道:“你去探查探查,那边最近和什么人来往密切?特别要注意医道之人。”吴菁既然说吉利子嗣艰难,那是真的艰难,但吉利不声不响地怀上了,中间一定有事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4章 仇家上门 初秋其实是一年里最好的时光,不冷不热的,树木繁茂,有桂花、菊花等花卉可赏,各种时鲜果子抢着上季,野味也渐渐肥美起来,连病人都少了许多。( ) 医馆里难得清闲,安怡不想和陈知善打官司——她一进门他不时偷看她,等她回眸,他又受惊似地匆忙撇开眼,连耳根都红透了,各种不自在。既然他没亲口和她提起,她索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免得轻易坏了多年的情分,安怡拿定主意把外面一摊子扔给了陈知善,自己去里头伺候吴菁编。 吴菁想要编纂几本关于本门神针之技和用药之道的籍已是多年的心愿,准备多年,直到现在才觉得有了底气和闲暇。见安怡进来心情很好地道:“你来得正好,替我理理方子。” “师父要寻哪方面的?”安怡一听乐了,这个容易,吴菁开出的方子都是她一手抄誊整理的,当初为了速学速成,她是把这些方子填鸭似地尽数背了下来,可谓是吴菁要什么她都可以立马轻松寻出来。 吴菁知道她做的这些好事,不由笑着隔空点点她的鼻头,道:“你给我寻治冷风顽痹的。” 安怡立刻从一大叠药方里找出了相关的方子,吴菁低着头看了一回,突然道:“我有没有和你说过,学医之人名声响亮才有饭吃,但若是名声太响亮了也可能适得其反?你是个女孩子,真等到后悔的时候来不及了。” 名医,到哪里都受人尊敬,因为谁也说不准自己什么时候求着人了,但若是名声太过响亮,给权贵知道了,轻飘飘一句话下来得快马加鞭赶去伺候。伺候得好也倒好,若是伺候得不好,很可能是掉脑袋丢性命,还可能牵连家人。更何况安怡是个年轻美貌的女子,名声太过响亮对她不是一件好事。 “有什么好后悔的呢?多少人想出名都出不了,我想让他们知道,女子可不比男人差。”安怡明白吴菁的意思,吴菁是觉得她这两年太高调了,四处施恩,对着穷人不收药钱诊费,名声是妥妥的好,要不然这魏家也不可能突然间看上了她,还特地托了县令又来请吴菁说情打探。今日还只是个小小的魏家想娶她进门,明日可能是来头更大的人直接要把她收进门去了,哪会管她愿意不愿意?但她这么辛苦,为的不是那么一天么?名声越响亮,她离那些人越近,想得到要付出,在她决定学医那天开始已经意料到这个结果,没什么好担忧和后悔的。 “既然这样,那再教教你吧。上次我和你说了,咱们师门除了这手金针之术外还有配药之法最拿得出手,今日我和你好好说说配药之道。”吴菁不再劝安怡,有执念的人是劝不住的,不如趁着现在把能教的东西多教安怡几分吧。但她好容易收个徒弟,却不是要看着安怡去送死的,那可白瞎了她的心血,但愿将来她还能护得住安怡。 安怡很快发现吴菁今日教给她的这些和以往当着陈知善时教的不一样,怎么说呢,更深奥,更神秘。同样的一味药,因为用量、搭配和炮制方法略有不同得出来的结果完全不同,可以救命,也可以不知不觉让人死去。如她手里的金针,刺入穴位后,浅一分是治病,深一分便可要人命。 “不是我偏心,这也是要看天赋的。你师兄只有那么大的本事,一知半解嚼不烂反倒是害他。”吴菁语重心长,“之前我看你闲时喜欢研究药理,也算是有天赋的,索性把这些祖师爷传下来的经验和我自己的心得告诉你,也让你少走些弯路。”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便你知道得再多,没有药也没法子。我教给你的这些配药的法子中,多数是很普通的药材,但也有些药珍贵难得。”吴菁领着安怡去了她的卧房,珍而重之地打开一口实沉沉的铁匣子,把里面的药材拿给她看:“这些东西都是种在你们祖师爷当年住的地方的,还是前年你师叔祖来看我时给我带了些过来。你来看看。” 安息草,一种白色的漂亮小草,饱含蜡质,只要掺杂一点点在蜡烛里,受热散发后可让人昏昏欲睡,什么反应都要慢半拍,最难得的是一点气色都没有。 神仙茶,状如茶叶,其味如茶,只需加一点在茶水里,可以让人兴奋莫名,如上云霄,把心底深处最渴望的事情毫不隐瞒地倾泻表露出来,若是再往里加点调料,是无上的春*药。 又有能降低食欲、让胖子生生饿成瘦子的云霄花,服下后令人口气清新如兰、汗液如香的锦珍香,淡斑美肤的银馨子等各式各样安怡从前从未听说过的稀奇古怪的草药,功用不一,却都是难得见到的好东西。 安怡感激莫名,她是在吴菁不知不觉的给谢满棠等人下了毒之后开始特别重视此事的,虽然也没有意瞒着吴菁,但也没想到吴菁这么快把看家本领都教给了她。想到自己将要去做的事情,她的心情又好了几分,这算不算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所以才把她送到吴菁身边来让吴菁帮她呢?都这样了她要是还不能把事情办好,那她真是蠢死的了。 师徒二人一个辨,一个教,说得正热闹时,忽听外头鞭炮声响,接着谭嫂在外头道:“姑姑,咱们对面开了家医馆!” 她们医馆对面原本是家茶馆,方便来这里求医的人歇脚饱腹的,前阵子突然关了门,据说是客人太多,老板想扩充一下改成客栈,怎地今日开张突然变成了医馆?这是来打擂台的!安怡立即放下手里的草药,道:“师父,我去看看。” 吴菁很平静地道:“不必了,来的人我早认识。你们师祖从前行走江湖虽结下不少善缘,但也得罪了不少人,这是江西那边的颠道人一门。” 是来寻仇的。安怡突然把这事儿和吉利有孕一事联系在了一起,把吉利的事情说了,道:“之前师父说过她此生很难有孕,如今突然这样,会不会……?” 吴菁沉吟片刻,道:“应该是吧,颠道人一门还是很有些本事的。” 安怡觉得有些心惊,对方来寻吴菁报仇,却把手伸到了她家里,下一步,是不是要冲着她和陈知善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5章 得道医馆 吴菁又接着道:“但他这一门,最是讲究一个立竿见影和别人不能的他都能,因此呢,用药什么的没那么讲究了。[ 超多好看]” 换句话说,只要能解决了眼前,什么药都敢用,至于这药有没有毒,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对病人的将来有没有什么影响,对不起,和咱没关系,谁知道你怎么弄的啊。不然你拿出证据来!拿不出来?那是讹诈了啊。 安怡皱眉道:“那我家姨娘……” 吴菁点头:“只怕也是虎狼之药,算是孩子能平安无事降生,母体也没得什么好果子吃。这还是好的,二十年前他们昧心收了人家千金,允人一子,后来那孩子生下来却是个畸胎,母体难产濒死,幸亏你师祖带着我从那里过,救了那产妇一命。那家人当时告官拿了他师徒去,颠道人认罪伏诛,他徒儿侥幸逃过一劫。想必是记得这仇,来寻我复仇的。你们师兄妹俩小心些,莫要与他意气,从前怎样做,日后还怎样做,不必去管,一切有我。” 安怡点头应下。午饭时趁空去外头探了探,只见那医馆装点得可比他们这个医馆大气华丽多了,特别是今早新挂上的那块黑底金字的匾额“得道医馆”,一瞧知道是出自名家之手,也不知花了多少润笔才求来的。( 广告)虽是新开张的,但并不显得冷清,乍乍一瞧,出入的病人竟和她们这边的差不多。 陈知善也跟着出来看热闹,趁机想和安怡说两句话,安怡没给他机会,随便扯了两句避开了去,只剩下陈知善留在后头怅然不已。 傍晚归家,兰嫂来接安怡,指着新开张的得道医馆轻声道:“姑娘,婢子问清楚了,吉姨娘是寻这里头的尤大夫看的病。这大夫约莫半年前来了昌黎,初时只在乡间行医,什么都治,尤其以不孕不育治得最好,名声渐渐响了。” 安怡皱眉道:“既然这么有名,为何我们半点不知?”不应该呀。 兰嫂低声和她解释:“这种事儿,谁家愿意声张招惹闲话呢?都是私底下打听的,当然不会传到明面上来。” 说话间,一个三十多岁的白胖男子背着手从对面的大门里踱了出来,见着了安怡,眯着眼睛朝她笑。 安怡本打算视而不见,想想也朝那男子微一点头。( 广告)谁知那男子竟然朝她走了过来,笑着深施一礼,道:“安神医,久仰久仰。” 安怡不卑不亢地还了一礼,道:“不敢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男子抚了抚颌下几根稀稀疏疏的胡须,道:“在下尤知章。” 安怡也夸张地笑:“原来是尤神医,久仰久仰。” 尤知章还想再开口,兰嫂在一旁道:“姑娘,天色不早了,老太太在家等着呢。” 安怡和他告别,尤知章格外客气目送她走了。 待回了家,只见厨娘顾大嫂提着菜刀坐在厨房前气哼哼地削大头菜,安老太和薛氏等人全都不见影子。安怡不见安愉扑过来欢迎她,少不得多问一句:“安愉呢?” 安老太身边一个叫黄鹂的小丫鬟忙答道:“太太带着出门去了,还没回来呢。” 安怡心知薛氏这是见不得吉利得意,安老太和安保良高兴,索性躲出去。便也不问家里其他人,问厨娘:“什么时候开饭?” 顾大嫂的脸拉了下来,还没开口呢,见吉利娇娇怯怯地扶着腰从厨房里出来,身边还跟着安老太新赏下来贴身伺候她的小丫鬟黄莺。黄莺手里托个托盘,上头一碗粥,两碟小菜。 吉利含羞带怯地朝安怡一笑,道:“都怨奴,这几日没什么胃口,想吃点清粥小菜,生怕顾大嫂要忙家里人的饭菜忙不过来,自己动了手。大姑娘这是饿了吧,要是不嫌弃,锅里头还有奴刚才熬的小米粥,配着这几样小菜是极不错的。”一边说,一边装模作样地扶了扶腰。 这是示威、试探来了,什么没胃口,不敢耽搁厨娘?分明是怕人动手脚害了她腹中胎儿。安怡想起吴菁之前说过的话,对吉利的不待见和不耐烦里又多了几分可怜,便只朝她笑了笑,一言不发地越过她自进了屋,只扔了一句:“太太和小公子回来叫我。” 吉利见她连脸色都懒得给自己一个,生生怄得巴心巴肝地疼。什么炫耀和试探的心思都没了,只把个安怡恨得滴油。这几年来,托了安怡的福,这一家子人是脱贫了,能吃饱穿暖不愁花用,还买了下人,她也再不必似从前那样日日做苦役一样的辛苦。 可安怡在这家里越发有威势,替个薛氏把她压得死死的,连安保良偶尔去她房里歇一歇都还要看她的脸色,和做贼似的。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事儿?从来都只听说爹管女儿的,没听说过女儿管爹的!小辈再能干,挣回再多的钱也是属于爹娘的!都是人生父母养的,凭什么她要这样凄凄惨惨,无依无靠,朝不保夕地过一辈子?若不是当年安逸这个心狠手辣的东西对她下手,她也不至于蹉跎到现在。 想起前尘往事,吉利恨得心里滴血,将一双已经又养得白嫩了的手死死攥成拳头,一任尖利的指甲刺入掌心。她看了看安怡的房间,再看看安愉的房间,唇边露出一丝微不可见的阴笑,看谁笑到最后呗,等她的儿子生下来,她便要叫薛氏和安怡看看她的手段!吉利温柔地轻轻抚摸着肚子里的胎儿,心想,尤大夫既然说了是儿子,那一定是儿子! 安怡坐在炕上看了一会儿医,薛氏才带着安愉回来,母子俩身后跟着的奶娘和婆子手里都是大包小裹的,薛氏脸色好看了几分,安愉更是什么都不知道地扑到安怡怀里,小心翼翼地捧着一对沉香木雕琢的玉兰花簪送到她面前献宝:“姐姐,这是我和娘给你挑的。”又非得亲手给安怡插在她头上,安怡只好蹲下去,由胖冬瓜给她插上,抱着胖冬瓜亲过哄过,打发他去给安老太送糕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6章 子嗣 窗外传来安愉欢快的献宝声:“祖母,祖母,孙儿和娘亲自给您老挑了甜甜糯糯的桂花糕哟……” 薛氏唇边露出几分满足的笑意:“你弟弟真是个好孩子。” “是啊,所以咱们要好好看着他。”安怡握住薛氏的手,轻声道:“她要乐意自己做饭吃,让她自己做来吃。娘什么都别管别问,也别给她任何东西,更别让她和其他人沾弟弟的东西吃食。”之前她还打算若是吉利不知好歹总要教训一下,但既然知道吉利这一胎有风险,那只需看着吉利在那里蹦跶作死自己好,他们要做的只是远远避开,省得事后被狗咬。 薛氏的脸都白了,半晌才道:“她不会有那么大的胆子吧。”但想到之前那件事,又有几分信了,默默点头:“我记住了。” 安怡晓得她是个温吞性子,说不定什么时候给安老太一逼,安保良一哄,吉利挖个坑给她,又心血来潮去敷衍。索性把从吴菁那里知道的事情说给她听,听得薛氏一惊一乍的,坐都坐不稳了,颤着声音道:“竟然有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行,得说给你父亲听才是。” 安怡一把捂住她的嘴,皱着眉头道:“要是父亲和祖母不信,说您嫉妒,诅咒她呢?她又是个没事儿都要凭空掀起三尺浪的人,安生好几年,好不容易才有了机会,没事儿都能给您咬下三口肉来!她自己作死,怪得谁?”她自被人一害致死,这颗心早冷硬了七八分,要叫她替无关的人操闲心,那是休想。 薛氏还是有些心神不宁,安怡又吓唬了她几句才去寻兰嫂细细叮嘱了一遍,说的都是如何看好薛氏和安愉,防范吉利不叫吉利有机可趁的话。兰嫂一一记下来,又把话悄悄传给厨娘顾大嫂和安愉的乳母知道了,左右这两人也是安怡亲自买进门来的,是安怡的亲信,对她的话没有不听从的。 次日吉利发现,家里人都绕着她走,顾大嫂也不嫌弃她挑三拣四占用厨房了,只要见她和她的人要用厨房,立刻主动躲得老远,连菜都不在门外择。再接着,打扫卫生的粗使婆子刘婆也是见她过来躲得远远的,连安愉和薛氏都不和她同一处呆,安怡更是对她视而不见,几次有意挑衅也不见安怡回击。 刚开始她没了炫耀的对象还觉得很无聊,过后细细一想,觉得这是大家都怕冲撞了她,从而得罪了老太太和老爷(包括一向凶悍的安怡肯定也是被教训了),所以才躲得远远的,一时得意无双,一会儿缠着安保良要买这个,一会儿又闹着不好了,要去得道医馆请尤大夫来替她诊脉安胎。( 广告) 安保良和安老太深觉这一家子人丁太过单薄,只有迟早要嫁出去的安怡和早产的安愉两个孩子实在让人不放心了些,深深期盼着吉利能一举得男,哪怕是觉得她骄纵了些也是看在她肚子的份上尽量满足。 但说到请大夫一事儿,这母子俩都深以为还是吴菁更值得人相信些,吉利当着安老太的面也不多话,背着安老太哭了一场,说吴菁和安怡是师徒,不让安怡看而去请师父,那不是等于把家里的丑事说给别人听吗?人人都知道安怡不待见庶母和庶出弟妹可不好,安怡被下了脸又要恨她了。 安保良叹了口气,从了她的愿,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把尤大夫请回家来,而是悄悄背着人送吉利去得道医馆。吉利的花销他也不好意思去问薛氏要,更不敢让安怡知道,便悄悄当了几件富裕之后添置起来的心摆设,又心虚,也给薛氏添了几件簪钗。 安怡听说,不由讥讽的笑了一声。男人为了子嗣真是舍得,当年那个人之所以能眼睁睁看着张氏害了她,丝毫不去追查她的下落,顺势将她定了死,再娶张氏入门,想来也是嫌她挡了他的子嗣吧?祖父已亡,家族势败,她身后没有半分依仗,有的只是那份亡母留下来的丰厚嫁妆。他是既嫌她挡了道,又算计着她的嫁妆,还怕因此休妻而败坏了他的名声,从而连带着坏了他的前途,所以她只能悄无声息地死去,好给他们让道。 狗男女!安怡想到这里,莫名对安保良多了几分不待见。安保良吃顿晚饭被她瞪了好几次,以为自己悄悄补贴吉利和带吉利去得道医馆看病的事儿给安怡知道了,少不得有些心虚,才吃了个半饱借口有公事没办完,躲到了房里。 薛氏懒得管,只顾着照顾安愉,安老太倒是狠狠瞪了安怡几回,但安怡刀枪不入,视而不见,她也没了办法。再憋劲儿是憋自己了,何必呢?安老太想通了也不憋了,转头去帮着薛氏一起照顾安愉。 安怡攒着劲儿等得道医馆出招,但一连等了将近一个月,中秋节都要过了,也不过是等到几句流言,诸如尤知章才是真神医啊,不见连安县丞家里的小妾都是找他看病的?为了顾着安大姑娘的面子,都是偷偷摸摸来的。尤大夫真是了不起啊,前些日子起死回生了一个人,而这个人可是连吴大夫都说无药可治的了。 诸如此类的流言越传越烈,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连长在深闺之中的曲媛媛都知道了,特意找了安怡去问,安怡也懒得辩争,笑道:“嗯,我也听说了,嗯,他们医馆的病人的确越来越多了……” 曲媛媛见从她嘴里问不出什么来,没好气地打发她走:“我是担心你,你自己不当回事我才不急呢。” 安怡这才认真道:“师父说不用急,咱们又不靠这个吃饭,病人信咱们呢来,医药都要好用些,要是不信呢,哪怕做对了也是错的。”这是实话,最穷的她也有了铺子支撑生活,大家都相当于是好,病人多少并无关系,何况这几年医馆的病人真是太多了,大家都累不起了,正好歇一歇。她可以趁机把吴菁传授的那些药草知识琢磨透了,吴菁也想安安静静地编一下。 所以,她们不接招,着急的反倒是尤知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7章 趁火打劫〔一〕 临近中秋,吴菁突然收到女道士叩真子的来信,匆匆看过后收拾了包袱,把两个徒弟叫来吩咐道:“你们师叔祖病急了,非得我赶去不可,这里都交给你们师兄妹了。 ” 陈知善不由有些着急:“师父,要有急事我们怎么找您?”师叔祖那里也没个具体的住址,都是今日在这里,明日去了那里,随心所欲得很,叫人难寻。他倒是不怕苦累,左右这些年吴菁和安怡都醉心于钻研医道,医馆和药铺的庶务都是他一个人打理,并为难不了他,可现在是非常时期,对门的得道医馆虎视眈眈的,谁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发作了? 吴菁本来也有些历练两个徒弟的意思,又见安怡抱着两只手站在一旁笑吟吟的不言语,拍拍陈知善的肩头道:“怕什么?我看你平日做事极好的,实在为难,还可以去寻你安家伯父帮忙嘛!对门才来,是不敢和县丞老爷作对的!” “师父放心,我一定照顾好家里。”陈知善郁闷得很,最近给自家医馆找麻烦最多的是安县丞和他那个小妾吉利。( )那样偷偷摸摸地来来去去,简直是故意告诉别人,我们不信任仁心医馆,我们是觉得得道医馆比仁心医馆好,只是顾忌着自家人在那里,所以才迫不得已偷偷摸摸地来去……这是能指望上的人吗?他到现在还十分后悔给吉利扶脉,可惜安怡不给他解释的机会,叫他憋得实在难受。 安怡察觉到他的眼神,送走吴菁后立即钻进屋里给人瞧病去了。她怕两人一撕扯开来说,几年的情分化为乌有了,只愿让他知难而退,自己尽早明白过来。 陈知善屋里屋外地游荡了几圈,实在插不上空,恰好有人来请出诊,他干脆带上陈喜背了药箱出去。看完病回医馆,下了决心要当着安怡的面把话说清楚,于是脚下生风,恨不得立即回到医馆把安怡拖出来。好容易行至医馆门前,他深吸一口气,一撩袍脚,抬步往里走,冲陈喜笑道:“今日你且看我!” 陈喜见他笑容满面,眼睛熠熠生辉,猜他拿定了主意,少不得给他鼓劲。陈知善正踌躇满志时,忽听有人在身后大声叫道:“前面的是陈大夫吗?” 陈知善回头,只见一个眼生的男子急匆匆地从后头赶上来,在他身后还有个年轻妇人怀里抱着个年约三四岁的孩子,那孩子软绵绵地靠在妇人肩上,一动不动。 陈知善职业习惯,立即判断出那孩子是病人,也不待那男子和妇人哀求,先上前去查探那孩子的情况,一触额头滚烫,人也一动不动的,不由唬了一跳,疾声道:“如何烧得这样厉害!” 他不问还好,一问之下,那男子立刻给了那妇人一脚,粗声骂道:“无良妇人,有你这样当娘的么?孩子病了都不知道,若非我回家,他可是病成什么的样儿你才晓得!” 妇人给他踹得踉跄了一下,突地搂着孩子大声嚎啕起来:“总是我的不是,栓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跳井陪他去!” 陈知善见闹得不像话,不由皱眉道:“先给孩子看病要紧。” 见他发话,那男子牵住他的衣袖跪了下去,泪如雨下的大声哀求起来:“我们家住得远,一路走一路问才到这里。听说您医术极好的,一定能救我的孩子,我家三代单传这一根独苗!” 妇人闻言,也抱着孩子跪了下去,大声啼哭不止。这夫妇俩姿势太悲伤,哭声太洪亮,顷刻间把两个医馆里的病人和街上的行人都引了来,里里外外围了三层还有余。 陈知善十分不喜,医者医病不医命,他还没来得及看这孩子究竟是生了什么病呢,谁敢打包票说一定能把这孩子的病看好?这二人这样闹腾真是过分了。便蹙着眉头道:“起来,这样哭闹于事无补,反倒耽搁救治的时机……” 话未说完,那男子磕头如捣蒜,大声道:“陈大夫,求求您别不治他,我有钱,我有钱……”言罢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子,抓出满满一把碎银。 那妇人也跟着哭得更大声,这时那孩子突然挣扎着动了动,十分微弱地哭了几声,显得一张本十分青白的小脸越发难瞧。周围众人不知情由,皆都纷纷劝道:“陈大夫,他虽不懂规矩,看孩子可怜……” 陈知善郁闷得受伤,他如何不肯给这孩子看病了?想想真是没法儿和这夫妻俩说明白,干脆一摆手:“先把孩子抱进来!” 进去后不见安怡,也顾不上问,忙着给孩子号脉并让医童准备推拿退热,谁知还未来得及动手,孩子抽搐起来。小儿高热惊厥,他哪年不见着几十个?陈知善并不害怕,立即选少商、商阳、中冲两侧点刺放血降温,希望先将这孩子的体温降下来再作其他诊疗。放血尚未结束,孩子“哇”地一声狂吐出来,喷得一地都是。 那妇人吓得大声哭啼起来,男子则抹了一把汗水,大声道:“陈大夫,您快想想法子啊。” 陈知善被吐了一身,忍住恶心,狼狈地擦了把脸,道:“别急,他这个是高热惊厥抽搐了,待我给他施针好了。”因见室内脏污难闻,实在不好施针,便让那妇人把孩子身上收拾干净再抱至院中,他自己也简单换洗了一下,准备当着看热闹的众人给那孩子施针。 与医馆一墙之隔是安怡、吴菁和陈知善三人合伙经营的仁心药铺,安怡从她专用的配药室内出来,把精心炮制过的药包递给一直等候在外的病人,交代了用法用量,听见隔壁医馆里人声喧哗,便问伙计:“怎么回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8章 趁火打劫〔二〕 伙计道:“是有人求陈大夫给娃娃看病呢,那娃娃瞧着病得可真是不轻,脸是青白色的,哭声差不多要没了……”伙计比划着,把事情的经过说得详详细细。 这样的病患并不算少,尤其是边城苦寒穷困,每年不知有多少孩子因病夭亡,其中最多的是家贫无钱医治耽误了的。安怡虽然同情,却只能感叹着往外头去,她能做的无非是尽量用一些民间常见之物替代药品,让病患既能治病又能省钱,给人施药物必须得看人真是又穷又急那种才行,不然她这点家当哪里够施药的? 走到医馆门前,她突然惊觉这围观的人也太多了些,几乎是本能,她立刻回头看向得道医馆,只见得道医馆的大门半掩着,似乎有人影一晃而过。再看,没了动静。安怡不由皱眉,暗想不管是不是对方搞鬼,她都最好先进去看看,省得陈知善给人上了套还不知道,毕竟这少年郎真是名如其人,是她们医馆里最仁善,最缺心眼的了。 见安怡匆匆入内,得道医馆的大门里缓缓走出一个穿着银蓝色薄绸长衫,头顶玉冠,脚蹬鹿皮靴子,年约十**岁,双目明亮如火的俊秀少年。少年含笑看着安怡的背影,漫不经心地道:“尤知章,她是安怡?” 尤知章弓着腰,轻轻拭去额头的汗水,谄媚地笑道:“回公子爷的话,如假包换,正是安大姑娘。” 少年轻笑了一声,带了几分玩笑的道:“鼎鼎有名的安神医?” 尤知章不知他什么意思,说是高兴吧,又似是有几分不屑之意,说是不喜欢吧,眼睛里分明又透着股子兴奋之意。总归这人他惹不起,小心翼翼地吹着捧着抬着是了,尤知章打定主意,笑着又应了一声:“是,如假包换。” “如假包换?你拿什么来换?可是你家养着个精通医术的绝色大闺女可以拿来换?你什么根底我又不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道士也能养孩儿了?”少年掏出折扇作势砸了他的头一下,语气轻快地道:“走,跟我看看热闹去!小爷我最喜欢看人救命治病了!” “嗳……”尤知章忙往后退了两步,弓着腰,满脸为难地道:“小人三生有幸才能伺奉公子爷您,但真是,这个,两对门的关系,又都是同行,实在是有些……” 少年也不为难他,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既然敢在人家门前开医馆打擂台,还怕这个?” 尤知章又开始擦汗,白胖胖的脸上油汗交加,亮汪汪的,看得少年一阵恶心,用力搧搧扇子,骂了一声:“扫兴!”大步走了出去。 两个灰衣灰帽的小厮悄无声息地紧跟上去,一左一右护着他进了仁心医馆的大门。 “师兄,你说这位小爷会不会心血来潮坏了咱们的好事?”尖嘴猴腮的瘸腿杂役自角落里抬起头来,有些着急地看向尤知章。 尤知章站在阴影里死死盯着仁心医馆的大门,阴测测的一笑:“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得那小子!” 这时,只听对门传来一阵惊呼声和哭闹声,杂役不由眉飞色舞地对着尤知章比了个大拇指,夸道:“师兄真乃神人!算无遗漏!” 尤知章侧耳听了片刻,开心笑道:“这算什么,不过是个开始,好戏还在后头呢!趁着老虔婆不在,我先废了这小子,接着再废了这丫头,当砍掉老虔婆的两只手,先让她心疼丢掉名声,再慢慢下手收拾她。不然真是难消我心头之恨!” 杂役叹道:“是啊,师父死得那么惨,这么多年来你我二人犹如猪狗一样的苟活着,好不容易才寻到她的下落,怎能轻易放过?不然将来到了地下也是无颜去见师父。” 仁心医馆的院子里,陈知善已经完全傻了,那孩子虽然抽搐现象有所好转,但在他下针刺穴的过程中又呕吐了两次,还泄了一回,人也意识不清,哭声什么的一点都没了,包括呼吸都似乎清浅不见。以往很好使的针灸之技似乎在突然之间一点作用都没了,围观群众的惊呼声和窃窃私语声,孩子父母质疑惊诧的表情和询问,都让陈知善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所有毛孔犹如针刺一样,片刻之间汗透衣背。 他该怎么办?他此生从未遇到过这样束手无策和心虚的时候。陈知善目光涣散地往大门处看去,幻想要是师父在好了,或者安怡在……突然瞧见从人群里挤过来的安怡,他突然觉得神魂归位,大松了一口气:“师妹,你快过来瞧瞧这个孩子!” 安怡顾不得脏污恶臭,快步上前一瞧,见那孩子面色青白,呼吸微弱,颈部僵硬,便有脓血,扒开眼皮一瞧,眼球震颤,瞳孔一大一小,号脉,脉搏细速。再看那夫妻二人,虽然都是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打扮也只是寻常,男的眼睛不安分,女人似是哭得声嘶力竭,身上却隐有脂粉味,且二人都只顾去打量她,并无人关注照顾这病儿,更不要说是主动替病儿收拾干净失禁的大小便。 只怕是预感成真了,这事儿是个圈套的多。安怡心一沉,思量再三,终是选择出手作最后的努力——作恶的大人,孩子是无辜的,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一条无辜的生命这样逝去。安怡先问那夫妇二人:“这孩子是病得有些时日了罢?”不然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那妇人忙道:“昨日还好好儿的,是夜里才发的热,连夜抱着赶来了。” 男人大声道:“刚才在外面还哭闹呢,大家都看见了的,是不是?” 众人一致肯定。 安怡叹了口气,道:“医者医病不医命,这孩子病得厉害……”见那夫妻二人又要下跪,便一扬手,厉声道:“不许跪,跪了我不治!” 安怡骤然喊出这一声,众人都呆了呆,特别是围观的病人中和她相熟的,都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断不会无缘无故拒绝诊病。有人问:“为什么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9章 趁火打劫〔三〕 安怡理直气壮地骂道:“真没见过这样做父母亲的,别和我说瞎话,这孩子是耽搁得太久才会成这样。 现下情况已是十分危急,我和师兄会尽力而为,若是能医好,那是他的福气,若是不能,你们也不能赖上我们。医是不医?你们可要想清楚了!” 那对夫妇目光一碰,迅速交换起眼神来,安怡看得清楚,皱眉道:“快些,早一息下针多一分希望。” “治,当然治!”那夫妇俩正要再跪下去,安怡已经嫌恶地转过身,清脆地同陈知善商量道:“服白虎汤合清营汤,再取针刺大椎、合谷、曲池、外关、中脘、足三里。师兄您看这法子可行?” 陈知善在一旁听着看着,心已是渐渐凉了,到现在,他如何看不出这事儿有蹊跷?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碰也碰了,虽然安怡当众说得清楚,但对方若是居心来寻衅生事的,只需一口咬定是他施针把孩子弄坏了的,他又如何能说得清楚?他心里乱成一片,只是盲目地点头应和安怡。随即又明白过来,将安怡拉到一旁轻声道:“这事儿可是有蹊跷?” 安怡严肃地点点头:“**不离十了。我看着夫妇俩没有一分真孩子的心,心思全放在你我二人身上了。” 她明知如此,却还是勇敢地站出来帮他,甚至于为了保住他的颜面,故意当众和他商量针法和用药。陈知善羞惭欲死,将嘴唇都咬出血来:“……你不必为我担着,是我学业不精,眼睛不亮,我已是中招,没得再拖累了你,让你也陷进去。让我一个人承担吧。” “不怪师兄,这病已是许多年不曾出现了,我也是背背得多才有些数。”安怡见他一脸绝望懊悔之色,不由心生恻隐,背对众人温和地轻轻一握他的手,低声道:“你我同出师门,本是荣辱一体。即便早知是个圈套,已经当头碰上了,又能不治么?那是个孩子,师父可没教过我们能做这样见死不救的事。算是心肠能硬起来,名声也从此坏了……现在治到一半不管更是不行,即使咱们承认自己无能,也不过是给对方一个趁机毁掉医馆和师父名声的机会,别多想了,咱们尽力是,问心无愧好。” 安怡言罢转身大声吩咐药童去取药来当众煎药,又叫那夫妇俩打水给孩子收拾干净,她自己则挽起袖子准备针具,又把脑海中关于此种病症的各种籍记载和方子都过了一遍,确认无误后,上前给那孩子施针。 陈知善默默想了片刻,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上前给安怡当助手,安怡见他振作起来,朝他轻轻翘了翘唇角。二人便如从前的多次配合一样天衣无缝,一个眼神便知对方要什么型号的针,针递过去时位置也是恰到好处。 安怡素白的手拈着光灿灿的银针,姿势如兰,绽放吐芬,平静专注的眉眼比平日更多了几分难言的光华,令得她整个人犹如蓝天下一枝静静盛放的白玉兰花,清贵高华,让人不敢逼视。众人看得都有些呆了,陈知善情不自禁地悄悄摸了摸她刚才握过的那只手,只觉得上面有一层暗火在熊熊燃烧,烧得他整个人都要化了。 人群里,身着银蓝薄绸长衫的少年收起折扇,十分不满地轻哼了一声,低声骂道:“登徒子!不守妇道!” 身边小厮没听清,小声询问道:“公子爷,您有什么吩咐?” 少年一瞪眼睛,怒道:“公子爷吩咐你二人互相碰死算了!” 小厮便不再言语,缩头缩脑作鹌鹑状。少年眼珠子一转,打发二人:“去瞅瞅,这夫妇俩是什么来历?” 小厮便留下一人,另一人悄无声息地退出人群,消失在街头。 收针后,孩子呕吐和失禁的情况稍许改善,高热也渐渐下去,却是昏迷不醒,不动亦无声。众人窃窃私语,那夫妇二人对视一眼后,由那妇人作了战兢兢的模样问道:“大夫,我儿子什么时候醒来?” 安怡一番忙乱,也是出了一层薄汗,见她迫上来,本是有心诈她一诈,又想到吴菁说过颠道人一脉很是有些真本事,不敢乱说,只得耐着性子道:“说不准。”见药来了,便将药递给那妇人:“给孩子喂下去罢。” 那妇人接了碗,犹豫片刻后一咬牙,也不试温热要给那孩子灌下去。安怡看得分明,一声断喝:“干什么!做母亲的怎能这般不惜孩子?这药这样烫,你敢不吹吹给他喂下去!”又别有用心地添了一句:“难怪孩子病得这么重才送来,还瞒着说假话!算是怕挨孩子爹揍,为了孩子也不该说假话!” 这话得了众人的一致赞同,甚至有人道:“是!刚才她男人骂她粗心没管照好孩子,还踢了她一脚!她还说要陪着孩子去死呢。” 安怡稍许放了些心,她是听药铺伙计说了这情况才有意添上这一句引导众人的。别人欺上门来了,不能总是被动挨打,该争取的舆论支持还是要争取,只要大家都站在她们这边,何愁这事儿解决不掉? 那夫妇二人互相责怪地瞪了彼此一眼,本是为了把戏演真些,好叫人上当,谁知演过头了,倒给对方抓住了破绽。妇人低眉垂眼地擦着泪扮委屈状:“小妇人粗陋无知,只会听大夫的话,您让喂喂了,算是摸着烫,也以为药是要趁热喝才好……” 安怡一本正经地接了药碗过去,道:“你可真是糊涂了,我也糊涂了,这药是晾好的……”还让身边两个老病号摸了摸,老病号虽然不明白她在干嘛,还是支持她,一起指责那妇人:“你这人真是的,自己的事怎能怪到大夫身上呢?忙乱这许久,药也煎好亲自送到你手上,没问你要一文钱,你还嫌没给你吹凉?” 药喂下去后,陈知善木着脸道:“孩子的病一时半会之间是治不好的……” 还未说完,那男人已经又跪下去捣蒜一样的磕着头大声道:“发发善心吧,我们不能走,不能走,不然到哪里去找大夫给孩子看病?” 人群中忽然传来“噗嗤”一声笑,安怡皱眉看去,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许久不见的黄昭得意洋洋地朝她招手,表示被赖上了吧,快来求我,小爷帮你解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0章 我为什么要吹捧你? 安怡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大声报了一串药名,吩咐隔壁药铺火速送来,随即高声宣布:“今日在这院子里的人都先别走了吧!这孩子得的病兴许会传染,你们看他又吐又泄的,指不定溅在各位身上了,留在这里吃药住着,别出去祸害别的孩子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这话一出来,众人顿时大惊失色,纷纷检视自己身上是否染了污物,又骂晦气。吓谁呢?那对夫妇先是不信,随即犹疑,再又轻蔑,最后坐立不安。接着有两个人大声嚷嚷起来,安怡认得是这昌黎城中有名的泼皮,猜是尤知章寻来挑事的,一声令下,医馆里的杂役便当先将这二人给按翻了。 黄昭站得远,只当安怡是为了吓唬自己,并不当回事,撇撇嘴要往外走,安怡大声道:“公子请留步!当是行善积德,帮昌黎的百姓一把!” 这个帽子扣得大,谁家还没个小孩儿?出于对安怡的信任,立刻有看热闹的人自动去拦门,黄昭迫于压力只得停下来,转身阴沉沉地瞪着安怡道:“你可知妖言惑众引起哄乱是什么下场?谁告诉你这是时疫?” 安怡强硬地挺着脖子道:“论起旁的,自然是公子最懂。论起这个,只怕是我要技高一筹!公子若是不信,自可走出这道门去!看您衣着仪表不凡,想必也是权高位重之人,大道理自是比我等草民懂得多的。 ”他要是带头走了,这些人谁还能留得住? 黄昭本要发作,转念一想又拦住正要出头喝斥的小厮,施施然走回去选了个干净角落坐下,翘起脚道:“留下来是要管饭咯,若你酒菜好,伺奉得我高兴了,我留下来,不然可别怪我不给面子。你拿昌黎百姓来压我也算不错,但若是把我关在这院子里,倒叫我染上这病了,我看你可承担得起?” 旁人不知他身份,陈知善与安怡、陈喜却是十分明白的,他若因此生病,这里的有关之人只怕都要陪葬。陈知善忙给安怡使眼色,小声道:“要不,放他走?” 安怡摇头:“不能。万一真是时疫,是无数孩子遭殃。即便不是,也正好趁机解了这个局。”又轻声道:“我和师兄透个底,这孩子拖得太久,很可能会成痴儿。”若真是尤知章做的,这人真是丧心病狂,活该下地狱了! 陈知善心中一凛,立即脚底生风,飞快去安排众人生火熬药煮饭,又叫一墙之隔的伙计去各家送信,却不敢乱说,远处的或是住店的都不说了,近处的只说是给医馆帮忙晒药什么的。饶是他小心安抚,众人也是难免担心,远远避开后看那夫妇和患儿还是嫌恶得无以复加,只恨自己为何要看这热闹。 黄昭不忿安怡一句话有这么多捧臭脚的,便出言捣乱道:“你们这些人白长了好大一颗头,她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说什么你们信什么?也不怕关在这里头,没病都染了病。” 安怡见他边说边挑衅地看着自己,晓得自己必须要服这个软的,不然这些人铁定得给他挑唆得再不听她的话,便上前一福,堆了个谄媚的笑容道:“刚才是我失礼,还请公子莫和我一般见识。” “哼!”黄昭╭(╯^╰)╮,鼻孔朝天,不理。 安怡又笑:“本该亲手给您斟茶赔罪,怎奈我这双手……”她摊着手为难地停了片刻,“真是不敢染了公子千金之躯。” “你倒是来染啊?让公子看看你怎么染?”黄昭见安怡状似很急地要往前行,忙皱着眉头倨傲地阻止她:“去!才碰过那么脏的小孩儿敢往公子身边晃!” 安怡如他所愿的闹了个大红脸,垂着眼小声道:“我自来不太会说话,您不是不知道。我有今日,全赖公子,不会害您的。” 黄昭听这话还算顺耳,便道:“算你有良心!”又挖苦:“真是看不出来啊,还真成神医了?随便说一句话有人信?还敢来拦公子我?你信不信,公子一张帖子送到衙门去,立即有人来把你锁去,告个妖言惑众,聚众闹事,扰乱民心!看看你爹那个从七品的小官帽挡得住事儿么?再看看你这神医之名又挡得住什么事?” 安怡见他越说越得意,也不当回事,左耳进右耳出,面上只作恭敬倾听状,等他念叨完了,才涎着脸道:“今日之事,若无公子在场,我总是要掂量再三的,但您恰恰在,这便是昌黎百姓之福了。” 这马屁拍得**裸的,却叫黄昭舒坦得很,哼哼了两声,很大方地道:“黄鼠狼给鸡拜年,肯定没安好心!说吧,你又想支使我做什么?” 安怡可怜巴巴地小声道:“还不是您刚才说的,这事儿还没个定论,只是全凭我自己从医上看来的,不敢乱说,也不能拿人去试。一日两日的还行,时日一长,肯定没人听我的,要是有人一挑唆,他们乱起来,外头的要进来,里头的要出去,可怎么办才好?” 黄昭得意的笑了:“你才想到这个?刚才怎么想不到?去求你爹呗,让他给曲县令说一声,派人封了这医馆是。” “我爹官小位卑,曲县令不会听他的。”安怡道。虽然安保良不地道,却好歹是安愉他爹,暂时死不得,这个黑锅也背不得。死贫道不如死道友,让黄家来继续背锅吧,何况这事儿真是在行善积德。少不得又曲意奉承了许久,黄昭被拍马屁拍顺心了,才吩咐手下之人去通知曲县令办事,理由不拘,只管目的达到为准。 安怡见目的达到,心情很好,笑得越发谄媚讨好:“给您备了最好的房子,先去歇着,待我亲手在小灶上熬药如何?” “……”黄昭无语,这话说得像是他家的厨子说亲手为他在小灶上做了什么好吃的似的。但见安怡笑得讨好,突然想起她之前玉兰一样的风姿,便觉得这一幕刺痛了他的眼睛,所有的兴致全数消失,懒洋洋地起身往里走,道:“随你吧。”若他不是有这般权势,她待他,可会如同陈知善那个傻子一样的体贴照顾呢?她长大了,圆熟了,也会这样故作谄媚的讨好人,却叫他更怀念当初那个眼睛里随时透着傲然和坚持的小安怡。 安怡见黄昭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立即恶狠狠地叮嘱杂役老张:“一定要让那对夫妇好生贴身照顾他们的孩儿才是,这样才显得咱们体贴!”又悄声吩咐谭嫂:“送汤药时给那男人的碗里加些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1章 因为我想利用你 “你烦不烦?”黄昭把个薄瓷茶盏扔出去砸在窗户上,轰赶外头喋喋不休的安怡:“小爷什么都应你了,你怎地总还是来聒噪纠缠?” 聒噪纠缠?说得她好像那纠缠良家妇女的流氓似的,安怡咽下一口老血,忍着气道:“此事体大,总得问清楚那对夫妇究竟是哪里人,那边的情况如何,若是能防患于未然,也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我听他们口音怪怪的,只肯说自己姓张,此外便不肯好好说话,总觉得中间有点什么事,但我一个小女子,手无寸铁的,着实没有办法。” 黄昭冷笑:“依你这样说,我有办法是因为有丈八长矛在手了?” 安怡抿着唇不说话,黑亮妩媚带了水意的眼睛里透出来的意思却是,对,是这样的。 其实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吹捧奉承他?不过是因为想利用他。黄昭突然觉得她不顺眼,便道:“看我干什么?晒得黑不溜秋的,难看死了!不及小时候十分之一好看。送我我都不要!”说完这话,他心里很爽气,仿佛从前被她接二连三的拒绝所损失的面子里子全都回来了。 安怡立刻垂了眼,面无表情地一言不发。 黄昭觉得更不顺眼,道:“不要你瞎操心,我会安排!你去把没看完的病人看完,该熬药熬药,该干嘛干嘛去,我看着烦。” 安怡垂着眼默默一福,快步走开。待走到转角处,算着黄昭看不见了,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朝脸色极其难看的陈知善招手,道:“好了,后患之忧也解决了。只要黄家和尤知章不是一伙儿的,那要叫他灰溜溜地进大牢!”这样丧心病狂的事儿都敢干,真是死十回都不够! 不管是旁人暗算也好,还是凑巧也好,总是他学艺不精才会落到这个地步,陈知善无言以对,递过一丸清疫丸:“服了吧。” 这是吴菁亲手配制的,听说里面放了近二十味稀罕之药,其中很多在市场上都只闻其名不见其药,效果确实极好,只是所存不多,只够他们师徒给人治病时作预防之用。 安怡也不怕苦,将丸药嚼了咽下,接过谭嫂递来的清水漱了口,轻声问道:“如何?” 谭嫂小声道:“那夫妇二人生怕染上这病,把送去的汤药喝得涓滴不剩。” “想必这时药效已经发作了!”安怡兴致勃勃地喊陈知善:“走,咱们看看那对狗男女去。” 那张氏夫妇与病儿一同被隔离在医馆前院角落的一间小屋里,安怡与陈知善远远听见那女人拼命拍打着门窗,含糊不清地哭喊着:“救命,安大夫快救救我!” 安怡听得十分惬意,眼角瞟到一旁探头探脑张望的几个脑袋,严肃地招呼道:“听她叫得厉害,不知几位可否愿意同我一起去瞧瞧?” 那几人看热闹还行,听说要近距离接触不干了,立即摆手找借口,安怡道:“不要你们做什么,只需远远看着听着好,省得他夫妇二人出了什么事赖在我们身上。 ” 那妇人的叫声越发凄惨,几人听得心痒痒的,恨不得立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才好,当下便应了。 安怡到了门前,并不开门,只将窗纸捅开一个洞,悄声招呼那几人来看,只见屋里一张小床,病儿躺在床上昏睡,地下角落里那男子蜷伏在马桶上,裤子垮在脚踝上,面色青白,双眼无神,已是奄奄一息。马桶旁的地上还有一滩污物,却是吐出来的。 再看那妇人,头发散乱地抱着膝盖靠在门边,惊恐地看着床上的孩子和马桶上的男人,不时沙哑着嗓子有气无力地尖叫一声:“救命!救命!”然后又用力拍打两下关得死死的门窗。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齐齐后退。 安怡沉痛地道:“看吧,果然传染了。” 有人惊慌失措:“怎么办?怎么办?” 陈知善宽慰道:“好好用药是了,有我们在呢。” 安怡叩了叩门,清清嗓子道:“大嫂,大哥怎样了?” 妇人立刻发疯一样地朝她这个方向扑过来:“求求你,快开门让我出去!我不想死。” 安怡同情地叹了口气,道:“大嫂真是叫我为难了,放你出来不难,但是谁来伺候你丈夫和孩子呢?总不能叫旁人替你做这事儿。” 那妇人正犹豫间,那马桶上的男人痛苦地呻吟了一声,软绵绵地滑到在地,随即人事不省。妇人被吓得歇斯底里地拉着门使劲晃,尖叫道:“我不认识他们,他们不是我的丈夫和孩子!” 安怡笑:“大嫂说笑,他们不是你的丈夫和孩子,那怎会与你一起来看病?” 妇人道:“是否只要我说,你放我出去,给我治病?” 安怡道:“那要看你都说些什么了。” 妇人却又沉默不语了。 陈知善不由面露急色,之所以给那男人下药,让他上吐下泻并发高热、昏迷,目的是为了吓唬这妇人,利用女子胆小的弱点逼她说出实情。已到了这个地步,她还不肯说实话,那实在令人为难了。 “大嫂?”安怡等了两息不见她吭声,十分干脆地往回走,叹道:“虽然同情,但也没法子啊,至亲都不肯照顾,谁又肯来呢?” “我说!我都说!孩子是他抱来的,抱来时已经病得不轻了,他说只要我们把这孩子抱来给你们瞧病,哄得你们用了药和施了针,接下来孩子死了也只管找你们,活了也只管赖你们!”妇人掂量了下,揭露真相被打被罚都比这样莫名其妙死掉的好,何况她家里还有个孩子等着她。 安怡沉了脸道:“他是谁?” 妇人喃喃道:“我不知道。” 安怡冷笑道:“可算是让我见识到了,为了逃命,真是什么蹩脚的借口都能寻出来。我们走!” 杂役老张配合地“呸”了一声,表示对这种人鄙夷。 妇人见她们真的要走,急得大叫:“我说的都是真的,要有一句假话,叫我立刻染病死掉!我是乐亭人,他是迁安人,一个月前有人来找我们,说是事成之后给我们十两金子。” 安怡便让陈知善:“烦劳师兄去把黄公子和其他人都请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2章 泼你一身茶水 得道医馆里,尤知章送走最后一个病人,使劲捋着颌下稀疏的胡须,脸色阴沉地看着仁心医馆紧闭的大门,暗想,到底是出什么事儿了呢?怎么说关门关门了,那么多的人,怎地没一个出头?他安排的那几个人怎么半点声息都没传出来?不对,黄小公子也在里头…… 瘸腿杂役急得不得了:“师兄,肯定是坏事了!定是他们想关起门来打狗,不然咱们继续下一步?我这去找人来闹闹?只要闹开去,他们怎么都捂不住!”说完要往外走。( 广告) “站住!”尤知章匆忙拦住他,道:“一定是黄小公子替他们出头了!再等等。”之前黄昭那阴阳怪气的几句话实在是有些蹊跷的,他很后悔没有设法拖住黄昭,只当这位八卦看热闹的公子哥不过是好奇这女神医是个什么模样,想着正好也让黄昭做个见证,以图借黄家的手赶走得道医馆放了去,谁知好像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瘸腿杂役不甘心得很:“真是的!功亏一篑。” 尤知章把自己本很稀疏的胡须又扯下两根来,十分稳重地骂师弟:“你急什么?难怪当初逃走时那么宽的路也能把腿给摔折了。耐心等着,再帮她也有个限度,这门能关几日?明后日当有家属寻来了!那时莫要说是黄公子,是白公子也没办法!” 他师弟叫任知前,人不算聪明,只和他一样的一肚子坏水,闻言道:“会不会被识破了?那恶婆娘也不是吃干饭的。这小丫头年纪轻轻这样有名,指不定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不能吧,听说这些年来这边没发过这样的病。这小丫头入门不过三四年,她师兄自小跟着恶婆娘的不是也不成?她哪能这样厉害了!没听她姨娘说么?她是靠着一张嘴和舍药换来的名声。”尤知章默默坐了片刻,猛地一击桌面,恨声道:“不要紧!此路不通,咱们走另外一条路!” 房梁阴暗处,一条黑影趁他二人不注意,几个跳跃离开房屋,奔进了对面仁心医馆。 黄昭微笑:“果然是这坏东西在使坏。算了,算了,这人我爹还有用的,不能把他给逼死了,先这么办。”低声吩咐了小厮一番,递过一张帖子:“去和曲县令讲,必须把那对狗男女以十恶不赦之罪给我钉死!” 小厮领命而去,黄昭自己挑了个灯笼,摇摇晃晃地往前头去寻安怡。安怡正和陈知善坐在药房里制药丸,见他进去忙起身迎上去:“什么风把贵人给吹来了。” 陈知善自来不喜欢黄昭,但念着他几次三番帮了安怡和自己的面上,为人也是虽面上骄纵,实则热心仗义,便掩了不喜,微笑着去给他上茶。 “这院子里到处都好大一股生石灰味!”黄昭见细竹匾里排排放着十余枚指尖大小的药丸,便伸手去捏:“这药是做什么用的?” 安怡见他不洗手乱摸药丸,不由微微皱眉,因着还要用他,只能忍着微笑:“生石灰是为了清瘟用的,那孩子又吐又泄,弄得到处都是,一般的方法清洁不了。这药丸正是制给大家伙用的,防患于未然吧。” 黄昭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指看,知道医者多少都有些洁癖,这是嫌弃自己呢,赌气挨个儿摸了一遍,见安怡面不改色又觉得无趣了,随手把药丸一扔,道:“这样的好,怎不见你给我吃?” 安怡笑道:“给了啊,早给了,那还是我师父亲自配制的,统共只剩三丸,我和师兄一人用了一丸,最好的那粒已经给公子着之前的汤药服下了。您忘啦?” 这还差不多。黄昭稍许满意,道:“那对狗男女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了,孩子呢,倒是要你们先照顾着,剩下的事我会安置。你究竟要让小爷在你这破院子里住多久啊?” 安怡道:“七天。”见黄昭脸色一变,忙道:“最少七天,不然得十天。” 黄昭忍了又忍,磨牙道:“小爷可不是来你这里游玩的。” 安怡装可怜:“当然知道,黄公子是大忙人,不然也不会一别三年有余,不闻音讯。”其实那年自她从抚宁归来后,她家和医馆附近经常都有身份不明的人盯梢,从秋天一直盯到冬天,直到某个下雪的早上那些人才突然消失不见,她也才能肯定是黄家的人,因为谢满棠不会有兴趣和精力这样关注她们。 黄昭显然也是知道这事儿的,但听她说起一别三年有余,不闻音讯,便反咬一口:“你个没良心的,既然挂念公子我,何不去看我?我可是一直盼着你去的。”眼看着安怡的耳垂微微红了,便觉得心情大好,一双眼睛亮得堪比太阳,调戏花季少女比调戏黄毛丫头好玩多了。 安怡不擅与人这样调笑说话,只能别开眼神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道:“查找什么人暗算我们并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弄明白这孩子是什么地方来的,又为什么生的病?究竟是给人有意害的?还是自己生的病?若是自己生的病,说不定他周围还有其他孩子会生这样的病,那得赶紧知会当地,防患于未然,以免造成大疫情,害了更多人。” 黄昭见她不敢看自己,偏挪动椅子坐到她对面去,歪着头笑看着她道:“你只关心这个,我却是更关心什么人想害你们。” 安怡心中一动,回眸盯着他认真看了片刻,见他唇角的笑意虽带了几分顽劣风流,一双眼睛却还如三年前那般清亮温暖,便收了应付之色,认真应对:“什么人?” 黄昭见她敛了笑意,一脸的认真,知道她已不再用平常人应付他的那一套来应付他,而是愿意露出真性情了,便也跟着敛了笑意道:“你们有什么仇家难道不知么?” 还真是知道啊,不知是否能借他的手一举将尤知章给灭了?安怡正沉吟间,黄昭已然道:“他还有用,我暂时还不能动他。我会警告他,日后再不许寻你们麻烦是了。” 安怡很不高兴,恶人犯了错,因为权贵要用,所以可以不追究责任?怎么个个都这样理所当然的? 黄昭道:“不高兴了?” 恰逢陈知善递过茶来,安怡接过,往黄昭身上泼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3章 视人命为草芥者,不配... “你!”黄昭不防她会如此胆大,恰恰被泼了个满怀,气得暴跳起来,一边擦拭一边瞪着安怡骂:“你好大的胆子……” 陈知善虽然不知安怡究竟想要做什么,却本着只要是师妹做的是正确的,只要是师妹的意思要无条件拥护的宗旨,立即上前灭火:“黄公子,师妹她手滑了……” “我是故意的。”安怡气定神闲地袖着手站在黄昭面前,微抬下巴轻声道:“被人莫名泼了一身的水,敢问公子是什么感觉?” “好啊,好你个安怡!”黄昭算是明白她的险恶用心了,你不是让我忍了吗?行,你也忍忍试试?黄昭气得跳,这死丫头好大的胆子,不是欺负他心好,气量宽宏,不屑于和她计较么? 安怡这才施了一礼:“对不住,方法粗糙了些,但情同此理。” 黄昭忍得咬牙切齿:“公子心好,气量宽宏,不耐烦和你这样的小人计较!”他衣裳穿得薄,湿透了难免有些不雅,只得大步奔回去换衣服。 安怡继续坐下来招呼陈知善:“把这些药丸全都团出来吧。兴许很快能用着了。” 陈知善道:“为什么要惹他?” 安怡道:“他知道是对门干的,却叫我忍了,因为对他家有用。我想让他知道这种憋屈的心情,告诉他我不能白忍。” 陈知善叹道:“何必呢?他今日也算是帮了咱们大忙。你太冒险了,得罪了他没什么好处。” 安怡不赞同地皱眉道:“恶人犯了错,该受惩罚!不然天理何在?”不然为什么她会重活过来?她为什么会这样辛苦的学医?是为了惩恶扬善来的! 陈知善见她的表情格外严肃认真,知道她又犯了倔强,便不再劝,心事重重地埋头团药丸子。 前有陈知善向安老太透口风想提亲一事,后又有他天真纯善上了恶当,再有二人对此事的看法不一致,屋子里的气氛此暗沉下来,坐得不远的二人间犹如隔了一层看不见却穿不透的隔阂,都只是垂眼团药丸,谁也不肯多看对方一眼。 不知过了多久,门轻响了一声,谭嫂端了两碗酒酿圆子进来,笑道:“还忙着呢?先吃宵夜,黄公子还有事要请姑娘过去呢。” 陈知善十分不悦:“都这样晚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那小子肯定是还在打安怡的主意,于是他立刻和安怡同仇敌忾起来,恨不得再泼黄昭两桶水才好。 “师兄陪我一起去吧。”安怡接了碗筷,轻声道:“师兄也别太替我担心,其实我也不是真这么胆大包天的,我是觉得他其实心善仗义,不会和我计较才做的。” “哦。”陈知善心里更为苦涩,生平第一次,如此的自惭形秽。 安怡不知他所想,吃完与他一起去寻黄昭,黄昭的门紧紧关着,他们敲门后又过了片刻功夫,小厮才来开门。 一开门,安怡和陈知善惊了。 房屋正中跪着两个五花大绑的人,正是白白胖胖的尤知章和得道医馆的瘸脚杂役。见安怡和陈知善进来,尤知章垂着眼死死盯着面前的地砖看,瘸脚杂役却是眼神怨毒地朝他二人瞪过来,才瞪了一眼,黄昭淡淡道:“他的眼睛没什么用,给我挖了。” 一直安静站在角落里的灰衣小厮立即上前张开二指扣住了瘸腿杂役的两只眼睛,尤知章怪叫一声,在地上肉球一样滚向黄昭,哭得眼泪连着鼻涕:“求求公子高抬贵手,我这小师弟是个残缺之人,心性难免有些古怪,并不是刻意想要违逆贵人的。”又嘶声骂他师弟:“混账东西,你还不给安大夫和陈大夫赔罪?” 任知前木着脸不语,灰衣小厮手上一用劲,疼得他立刻狼哭鬼叫,什么仇恨和气质都忘了,只顾大声求饶:“黄爷爷,黄祖宗,小人错了,安姑奶奶,陈公子,你们大人不记小人过,饶过小人罢。小人再也不敢了。” 小厮抬头看向黄昭,黄昭微一点头:“眼睛留下,给他个教训。” 小厮想了想,抓起任知前的右臂一用力,“咔嚓”一声闷响,任知前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惨叫,双眼上翻倒地,顷刻晕死过去。 陈知善看得心惊胆战,险些喊出声来再拔足逃走,只能默默告诉自己,他是男人,黄昭这样凶恶,他更不能离开安怡,得陪着她才是。 安怡脸色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惊得出了一身冷汗,却还强迫自己尽力保持冷静镇定,告诉自己这样的恶人不能同情,他既然视他人性命为草芥,那他便也该受此恶报。 黄昭注意到安怡和陈知善的表情,心中隐隐得意,偏还装作云淡风轻地模样吩咐道:“不许给他接骨!不然公子干脆要了他的命。” 尤知章匍匐在地,一颗心被刺得滴血,含泪哽咽道:“是!小人谨遵公子吩咐。” 黄昭道:“你不会表面顺从,暗里怨愤吧?” 尤知章道:“小人和师弟这是恶有恶报,不敢怨愤。” “那好,你要是再做恶事,我杀你师弟。你师弟要是再做恶事,我废了你。”黄昭心满意足地笑看向安怡:“你满意了么?” 安怡的眼睛亮得吓人:“不够。” 这丫头可真不识好歹,黄昭不由微怒,不等他开口,尤知章已经自动滚到安怡面前用力磕头:“都是我有眼无珠,招惹了姑奶奶您,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他这头磕得真心实意,一会儿工夫磕出了血,血流下去糊着眼睛,看得陈知善都有些许不忍。 安怡却是视若无睹,平静地道:“视人命为草芥者,不配为医!我要他关掉得道医馆,拿钱照顾那个生病的孩子,还要他说清楚孩子的病是怎么来的,若是当地有疫情,他该再拿钱买药才是。” 尤知章一听要关掉医馆,整个人都傻了,只能眼巴巴地看向黄昭喊冤:“那孩子真是从迁安县的道边捡来的。” 黄昭叫安怡过去:“得饶人处且饶人……” 安怡朝他一笑:“这事本不该太麻烦公子,是我不知足。” 黄昭皱眉想了片刻,道:“你记好,你们师徒皆欠我一个大情。” 安怡毫不含糊地道:“是我欠公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4章 一切只为心安 “把这封信送去给迁安县衙,告诉他们,认真把事情做好,不然出了乱子我惟他们是问。”黄昭安排完毕,天色已是微亮,他很有些兴奋,及时出面处理一个地方可能出现或是已经出现,但还未引起县衙重视的疫情,能救多少人命呢?即便不算黄家因此得到的名声,也是积德的事情。 他其实有些佩服安怡,此次尤知章师兄弟俩设的这个局基本是万无一失的,趁着吴菁出门挑了最软善、医术相对薄弱的陈知善下手,只要一沾上,仁心医馆的好名声算毁了。幸亏安怡博闻强识,医术精湛,更是机智强硬,才控制住了事态。纵然此事能到这个地步,与他恰好碰上并掺杂进去有着莫大的关系,但黄昭相信,即便没有他,安怡也能让事情朝着最有利于仁心医馆的方向发展。 小厮不忍心泼他的冷水,犹豫再三才道:“公子,也许这并不是什么会传染的疫病,其实是安大夫为了脱身才故意这样说的呢?” 黄昭很自信地摇头:“不会,她不是那样的人,不然她不会这样悉心地照料那个孩子。更何况,她父亲是县丞,妖言惑众,引起人心不定是什么大罪,她很清楚。”安怡说,视人命为草芥者不配为医,当时她的眼神和表情都在告诉他,她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他相信她,虽然为难,却也喜欢这样的安怡,坚持、努力、有信念。 真是奇葩啊,那样的家庭会出这样的女子。黄昭想着,想着,笑了。小厮见劝不动他,只得无奈地摇头,把信设法送了出去,随即又带回消息:“公子,还是没有消息。” 黄昭收了笑容,道:“京中来的消息不会有假,说是有人在昌黎一带活动一定有,十九,你告诉他们,若是我出去后他们还没实质进展,提头来见。” 七日后。 仁心医馆再次开门接诊,送走最后一个病人,谭嫂兴高采烈地指挥杂役老张把一串一丈二长的鞭炮挂在门前,噼里啪啦炸了一早上,又把所有的鞭炮屑扫到不知什么时候关张大吉的得道医馆门前,拍着手表示欢庆。 安怡带着人将医馆所有地方用药熏了一遍,认真洗过药浴,晾干头发,梳妆整齐后寻了陈知善一起去送黄昭。黄昭懒洋洋地躺在梨树下晒太阳看信,见他二人过来,将手里的信纸朝他们一扬,道:“迁安来信,近些日子来乡间长有小儿高热不下,呕吐腹泻致死,偶有活下来的也成了痴呆。这孩子是被偷来的,他的父母业已寻到,这来接孩子。那边请你去帮忙诊治,你可愿去?” 安怡动心了,一则是想尽自己所能,帮帮那些孩子;二是想要名扬天下,还有什么路能比这条路更好走?但黄昭既然特意问她,那便是再求她,少不得多要点好处,她试探地看向黄昭:“不知公子可有什么安排?” 黄昭瞪了她一眼,道:“公子即刻要赶去迁安,你随我一同去!好好做,我亏待不了你。”新收到的消息,京中来人却是转去了迁安,而非是在昌黎,他这要赶去了。 安怡摇头:“不敢有劳公子,我还有事没处理好,稍后自来。”义愤填膺地要保证:“说来,这事儿都是尤知章师兄弟惹出来的,这样的人实在是丧尽天良……” 黄昭鄙视她:“不是想要公子再敲打敲打那俩混蛋,不许给你们找麻烦吗?医馆也关了,手也废了,还能怎么地?”随手扔给安怡一块沉香木精制的小木牌:“拿去,有事只管来寻我!”言罢起身,在两个灰衣小厮的护卫下,慢悠悠地走了出去。 陈知善的心情很复杂:“安怡,我和你一起去迁安吧。” 安怡笑道:“都走了,谁看家呢?”不顾陈知善忧郁的眼神,忙着往外走:“好些天没回家了,我得回去看看!医馆里的事情拜托师兄了。” 街上,衙役正押着那假扮夫妻带了病儿设局害人的男女游街示众,昌黎县城的百姓和过节似的,把臭鸡蛋和烂菜帮子、石头等物兴高采烈地往那二人身上扔,男人被安怡一副药弄得半死不活,连躲避的精神都没有,瘫在囚车上装死。 妇人面如死灰,突然看见街边的安怡,一下来了精神,大声道:“安大夫,求您看在小妇人愚昧无知,又说了真话的份上,使人去看看我的孩儿吧!”见安怡朝她点了头,精气神全部泄了,软瘫下去垂着头任由众人笑骂。 安怡回到家中,薛氏和安愉早迎了出来,薛氏拉着她上上下下看了又看,含着泪道:“你这孩子,想得到旁人,怎么想不到自己呢?” “家里都好?”得到肯定后,安怡笑着抱起安愉亲了一口,安抚薛氏道:“娘只管放心,我有师父配制的好药呢。况且这是行善积德的事,诸天神佛都会保佑我的。”见兰嫂上来帮她拿东西,便吩咐兰嫂立即给乐亭的永生药铺带信去,找到那妇人的孩子妥善安置。她不想为了这样的事,害了孩子的一生,也不想这世上从此多了一个不死不休的仇人。 不论结局如何,一切只为心安。 许久不见,安愉有很多悄悄话要和姐姐说,又拉了安怡去看他新发现的蚂蚁窝,将白胖胖的小手指捏了特意留下的糕点屑去喂蚂蚁,煞有介事地道:“姐姐看到了么?这个是黑将军,它的个头最大,这个是大力神,它的力气最大……” 安怡失笑,摸着弟弟系着红绳的朝天辫,心里充满了喜悦和轻松,觉得重活这一世并没有什么不好的,至少前生欠缺的亲情和力量,这一世都得到了补偿。 吉利隔窗看着这姐弟二人,恨得紧咬银牙。好容易才来了个敢和安怡师徒打擂台的尤知章,保她顺利有孕并平安怀到现在,她本以为能靠着尤知章顺利把儿子生下来,谁能想得到,尤知章竟这样快给安怡赶了出去?她本想替他在安保良面前美言两句,安保良却十分严厉地斥责她:“妇道人家,不懂别乱喳喳!”什么也不和她说,分明是护着女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5章 一疫成名 晚饭后,安保良叫了安怡去房,神色严厉地道:“你要去迁安?” 安怡怕他阻止,便道:“这是黄小公子要求的。( )” 安保良不由勃然大怒,这些年来他收集黄家罪证这事儿没能瞒过安怡,所以他当着安怡的面也畅所欲言:“他黄家还想怎样?掌了飞龙关几十年的兵权,大肆插手地方政务,做了这么多年的土皇帝,还想博名?他要博名自去,为什么要牵扯我的女儿?” 安怡轻声道:“因为不能、不该博名,那活该百姓去死?” 安保良被她问住,默了片刻才道:“总之,不许你和黄昭再接近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今上要动黄家,需要用着他,那么安家和黄家将是势不两立的仇人,安怡和黄昭越接触得多越容易被人诟病,更容易招致仇恨。做爹的处心积虑做着挖人墙脚的事,做女儿的却整日笑呵呵地和人交往并依仗人家做事,怎么看都显得有些龌龊。 “明白。所以我没答应和他一起去迁安,到了以后我也不会主动去找他。”安怡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大家子弟生来该为家族背负许多义务,什么都不肯为家族干,站在家族的对立面指手画脚的是废物和忘恩负义之辈,活该被抛弃。( 广告) 黄昭热血、善良、仗义,帮了她不少忙,但她也曾亲眼目睹他带人围追堵截谢满棠等人,平淡简单地废了尤知章师弟的一只手,并成功要挟那师兄弟为他所用,所以他也是个合格的黄家子弟。她可以对他心存感激,却必须敬而远之——她做不到明知老爹在给人家挖坑,她还和人家言笑晏晏。不如尽量躲着吧。 第二天清早,安怡在安老太的怒骂咆哮声、薛氏担忧的目光、安愉不舍的哭喊声中在兰嫂和几个衙役的护送下离开了昌黎,去了迁安县城。 迁安县衙早安排得井井有条,特意安排了专人接待照管她,又把药材、大夫、人手集中在一处供她调度安排,又有邻近几个县的县衙专派了大夫来和她学习。迁安县令和夫人还特意来拜见她,要送她礼物,旁敲侧击地打听她和黄昭是个什么关系,话里话外都在暗示她,这一切都是黄昭安排下的。 安怡当然知道杏林中人全靠本事说话,只凭她一个薄有声名的年轻小姑娘,县衙当然不会如此重视尊重她,更别说当地的老大夫们还肯听她调遣,一切都不过是有权能使磨推鬼而已。她索性直言,黄昭是见她处置病例得当才安排她来此,二人并无任何瓜葛,又作出谨小慎微状,坚决不肯收礼。 县令夫妇当然不信,虽未强迫她收礼,却叫伺候的人仔细盯着,只看黄昭是否会来探她。也不知黄昭是否太忙从而忘了这桩事,安怡在迁安整整一个多月,不曾见过和听过他的半点消息,渐渐的,众人也不再完全把她当成不可得罪的黄家党看待。但此时疫情已经平息,众人哪怕之前有不服,暗里给安怡下绊脚的,此时也已被她所显露出来的实力和手段所驯服,并无人敢因此怠慢她。 安怡松了口气,她最怕黄昭不分轻重地来寻她当众和她调笑并表示亲近,那要叫她怎么才能说得清、撇得清呢?幸亏他好像很忙啊。 深秋时分,安怡终于可以回家。 经此一疫,她名声大噪——这中间有当地官员为了表功,在政绩上添花,借机讨好黄家而故意推波助澜的原因,也有得了实惠的百姓们的口口相传,她真的出名了。不是从前那种只靠着单打独斗、给人看病、不收贫困孤寡者诊费药费而建立起来的薄弱的“女神医”名号,而是真真正正的,得到同行和官方认可的所谓“女神医”。 她走时,迁安百姓敲敲打打来送匾,上“医者仁心”,再有若干土仪与凑出来的银两,安怡受之有愧,羞红着脸收了匾额,谢绝财物,风光回家。 等到了昌黎,又得她爹带人亲自在城门外迎候,安怡窘了,虽然她想出名想得不得了,但也没想做这样一件事红火成这模样。然而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也只能配合地方官们表演,当着众人的面循规滔距,面有愧色,不胜激动地表达完自己的忠心和受之有愧,医海无涯,必须再接再厉,努力攀上医技高峰,以便为国家、朝廷、百姓无私奉献的心情,再被众人用“安大夫真是谦虚啊,安大夫不要太谦虚了,安大夫人品真好,令人佩服”的眼神簇拥着回了家。 曲县令唯恐天下不乱地备了席面,前面由他带着安县丞、陈知善、乡绅们狂吃海喝,后面由曲县令太太和薛氏、祝祝主簿太太等县衙家属、以及有头脸的乡绅女眷们陪着安怡吃饭。 女眷当中,既然有曲县令太太那种认为女子该躲在家中践行妇道、不要抛头露面行此不入流之事的人,也有觉得安怡扬了女儿志气,行善积德,做得真正不错的人。不管女眷们是怎么想的和用怎样的眼神看待安怡,安怡都安之若素,保持低调谦虚,这是她自己选择的路,不管多么艰难,她都必将坚持下去。 饭吃到一半,有个年约二十多岁,生两条长眉,皮肤微黑的年轻妇人上前来给安怡敬酒并表示喜敬佩之情。安怡不认识这个妇人,但不代表其他人不认识,曲县令太太替这妇人介绍:“这是城南魏家的大奶奶。” 也是前些日子请曲县令说合,想要聘娶安怡的魏老三的长嫂。薛氏的脸色顿时微微一变,悄悄掐了一下安怡,表示提醒。安怡收到,笑吟吟地同魏大奶奶见了礼,豪爽地饮光了杯中的酒。 魏大奶奶倒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而是非常热情委婉地表示了交好歉疚之意,还邀请众人去她家玩。安怡品了半天,弄明白人家这是为之前试图提亲的事情和她致歉,也是说,魏家再不会给她找麻烦了。 安怡略带惊奇地和薛氏碰了碰眼神,呵呵,早知道出去看个病能这么轻松地解决一桩麻烦的婚事,她早该去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6章 防医如防贼 席终,魏大奶奶坐上马车,和心腹叹道:“真没想到这丫头有这样的机缘,但愿之前没得罪他家,还能结个善缘。” 她可是听魏老大说了,附近几个县的县令有联名上,替安怡向朝廷讨封赏的意思,这明摆着是要捧黄昭的臭脚么。以安怡的身份地位自然不能给深受宠、前途远大的黄昭做正室,但并不妨碍她做个二房奶奶,官员之女,名门之后,身有长技,在民间善名极佳,娶回家做二房是收买民心的好手段。谁敢和黄昭抢女人?更不要说全靠黄家才能有好日子过的自家了。 安家。安保良也正为诸县想要借机联名为安怡向朝廷讨封赏的事情烦恼,皱着眉道:“若非县尊体贴,特意把迁安县的信函拿与我瞧,只怕这事儿要成了我们才知道!我是坚决反对的,其弊病有三:一来,你是个未出阁的小女孩子,乍然出名被顶上风口浪尖不好,若是太医署的那些太医看你不顺眼,想收拾收拾你,哪儿有大疫病让你去,你怎么办?且不说安危,难道你一个姑娘家要这样来回奔波吃风?二来,爹爹官小位卑护不住你,你生成这种容貌,虽百般遮掩也是掩不住的,若是落入有权有势的衣冠禽兽眼中,把你当稀罕物品一样地收藏了,要用时让你专给他一家老小瞧病,无用时让你做那无名无分的姬妾,你又当如何?” 安怡问道:“爹爹说得不错,其三呢?” 安保良见她面上丝毫无有担忧害怕之色,不由暗叹一声家里出了个贼大胆,只得又道:“三是,此事明摆着是诸县要讨好黄家,你若因此得了封赏,那便再也与黄家分不开了。别人只要一提到你,会想起黄家,这不是好事。” 安怡早把这三种可能都全想到了,见安保良眉头都皱得可以夹死苍蝇,知道他是真正替自己担心,便笑道:“爹爹多虑了,天下之大,比我厉害美丽的人多了去,哪能因为这样一件事误了我一生?您要是真担心,咱们设法让他们不要得逞好。” 安保良道:“我是这么个意思,这些日子你托病不要出门了吧?县尊那里我会设法求他不要答应,咱是昌黎人,昌黎不应,他们不好跳得太厉害。”又试探着和安怡商量:“你有没有办法和黄昭联系上?要不,让他帮帮你?你是应他所请才去迁安的,可不能因此害了你。” 安怡在迁安闹腾这一个多月也确实累极了,正想好好休息一下,便应了:“行,明日让兰嫂去医馆里说说,把消息传出去吧。[ 超多好看]”至于黄昭那里,她攥住袖中那块沉香木牌,心说也许这块牌子能帮她一帮?她想出名不假,但却不想被人当成踩脚石,更不想因此丢了命,她的命可宝贵。 有这件迫在眉睫的事情压着,父女二人间又亲近了许多,因吉利怀孕而产生的那些不愉快似乎也不算什么要紧了,安保良趁机表达了他对安怡的信任之意:“你姨娘这两日总抱怨肚子不舒坦,要不,你明日抽空给她看一下?” “我今日归家时没瞧见姨娘,也没看见她的气色如何,如果她乐意让我看,我是没问题,什么时候都行。”安怡算算月份,吉利已经怀孕六个月有多了,算来,如若尤知章真在这事儿上做了手脚,也差不多了。她倒是想试试经颠道人一脉用药而不正常怀上的身孕脉相究竟如何,只可惜吉利防她如防贼,又怎肯给她看?所以县丞老爷的一片关怀之情是注定落空了。 安保良原本做好被无情拒绝的准备,谁知安怡爽快应了,于是高兴得很:“我这去和你姨娘说。”那模样是恨不得立即让安怡接受他这个还没生出来的庶子。 安怡稳坐房中静等,没多少时候隐约听得吉利房里传来一阵哭声,接着安保良强忍怒色地进来:“你姨娘体贴你累了,改日吧。” 这改日不知要改多少日了,安怡很厚道地没戳穿他。 次日,为了证明自己很好,完全用不着安怡出手帮助,吉利颤巍巍地扶着小丫鬟黄莺的手出来给安老太和薛氏请安亮相,顺便对安怡表示欢迎归来。 安怡默默打量了她一番,见相隔不过一月许,原本还算苗条不显形的吉利已经胖得不‘成’人形,面色看似红润有光,那红润却瞧着有些不正常,再看她对着日光时总是情不自禁地皱眉躲避,时不时地还控制不住地挠一挠肘部手腕等地,便好奇道:“姨娘的胃口好转了?” 吉利像是生怕回答胃口好转,安怡立马会弄一盏毒汤来送给她吃一般,十分警觉地捏着鼻子道:“不算太好,不怕大姑娘笑话,奴是贱命不挑嘴,这孩子却是随了老爷的性子,挑口。至今只能吃些清粥小菜和自己做的东西。” 她越是防备,安怡越是想逗她,恶作剧地道:“那姨娘真是不得了,只吃这样的东西能养得这样的白胖,孩子长得好么?” “好得不得了。”吉利自得地笑笑,她没告诉任何人,她背里吃了多少尤知章配给她的补药。这补药真是很好,让她遍体通泰,孩子也长得好,只恨尤知章着了安怡的手被赶了出去,害得她的药都断了,才断了几天,她觉得肚子有些不舒服了,身上也莫名有些发痒。缠着安保良去寻人,安保良倒好,直接让她去找安怡看,当她是傻子啊?这世上最不乐意让她生孩子的是薛氏母子三人了!所以尤知章是必须要找到的,希望很快能有消息吧。 安怡又道:“姨娘好像是身上有些痒?要不要我看看?” 吉利唬了一跳,立即否认:“不痒!姑娘看错了!”见小丫头黄莺诧异地看向她,立刻飞了个恶狠狠的眼神过去警告黄莺不许乱说,黄莺怕她,当即低了头。 安怡看在眼里,又道:“我瞧着姨娘似是有些怕日光。” 吉利只恨她的眼睛太尖利,观察太细致,十分干脆地否认:“我长斑啦!不能晒太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7章 深夜访客 得了,安怡深觉任务完成,先安抚地悄悄拍拍坐立不安、眉头轻锁的薛氏,再以目光向安老太和安保良示意,瞧吧,她该关心的都关心到了,人家一切都好,那用不着她了。 安老太和安保良都很满意,他二人觉得吉利的怀像不错,安怡也从一开始的抗拒鄙夷转化到现在的样子,既然如此,那没必要再强迫吉利接受安怡的诊治,免得又生不快。 等只剩了安怡和薛氏母女俩,薛氏几次想问安怡有关吉利的事,都给安怡拿话岔了过去,问得烦了,安怡道:“你我皆问心无愧,只需盯着不要她在弟弟头上捣鬼,别拿了不该拿去的东西好。她若能顺当生下来,是她的福分,若不能,那也是自作自受。您操什么闲心?” 薛氏沉默许久,决意不再追问。 接下来,安怡托病在家很舒服地过了几天清闲日子,每天是钻研针技药道,闲了逗逗安愉,但凡有找上门来想套近乎或是别有目的之人都被安老太的狮子吼和薛氏的涟涟泪水给吓了回去。连魏大奶奶的宴会也给她借病辞了,魏大奶奶似乎很不满意,特为上门来请,安怡将药把脸涂得蜡黄,气息奄奄地在床上见了魏大奶奶一面,魏大奶奶无奈,只好铩羽而归。[ 超多好看] 于是安大夫重病将死的消息传了出去,安老太和安保良、薛氏等人勃然大怒,装病是一回事,谁家舍得自己孩子莫名被人诅咒要死了啊?安怡倒是想得开,从前她以为自己总要到年逾古稀,儿孙满堂才会死去,谁会想得到年纪轻轻香消玉殒?死的时候也没想着又能以这么一个方式又活过来,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说明什么?说明她的命硬。命硬的人是咒不死的。 她倒巴不得她病得要死的消息早些传到黄昭耳朵里呢,她手里虽然拿着木牌,结果却悲伤地发现,要想避开官方耳目直接和黄昭联系上,那是天方夜谭!现在不一样了,人家都猜她和黄昭有些不对劲,一定会有人捧臭脚主动把她病重的消息传给黄昭知道的,这对她来说是个非常好的机会。 如果黄昭肯来看她,她可以趁机请求黄昭拉她一把;如果黄昭不肯来看她,想来那些官员向朝廷邀功请赏时不会顺带拉上她了,而是会把功劳全部吞下。为什么?她都要死了,黄昭也不肯亲自或是派个人来探望她,说明她是没有利用价值的,那不必要分她一份功咯。 盘算好利弊的安怡过得很舒心,因为不用出诊,天气又渐渐寒凉下来,之前故意晒黑的肤色也养得白皙起来,令得兰嫂每日给她梳妆时总不忘狠狠夸赞几句。安怡也乐滋滋地配合兰嫂,任由她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安老太和薛氏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婆媳二人一商量,由薛氏出面给安怡送来一堆丝绸锦缎和款式新颖的首饰,旁敲侧击、苦口婆心地劝安怡:“女子总是要嫁人生子的,不如趁这个机会歇下吧?咱家现在也有钱了,日子还算好过,没有再让姑娘出去抛头露面吃苦受罪的道理。这次的事情多凶险啊,干脆歇了享享福,咱们找个好人家出嫁了吧?” 安怡东西照接,梳妆照旧,医照看,药丸方剂照旧鼓捣个不停,谁来做说客都是笑眯眯的接待,是左耳进右耳出,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拉锯了几天,薛氏只得无奈地放弃了,转而托人给京中娘家写信,请娘家帮忙相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好把女儿打包嫁出去。 三更时分,安怡配制以神仙茶为主料的药丸正到紧要时候,突然觉得有人在她耳后轻轻吹了一口凉气,唬得她全身汗毛倒竖,随即又失笑,要说什么东西最妖孽?再妖孽也妖孽不过借尸还魂的她!安怡坦然把脸转了过来,正好对上站在她身后笑眯眯等着她尖叫的黄昭。 黄昭先是觉得这丫头胆子果然贼大,随即诧异地指着她的脸道:“你,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安怡穿得很随意,银红的缎袄,玉白的裙,乌亮丰盈的长发束着嵌了明珠的金环,随意地披在肩上,衬托得一张突然变得细白了的小脸羊脂玉一般细腻透白,原本十分精致美丽的五官被她慵懒的神态一带,更多出了几分难得一见的风流妩媚婉转之意。 黄昭装模作样地使劲揉揉眼睛,呵呵笑了:“我不会是走错门了吧。你其实是安怡她妹子?你叫什么名字?” 安怡有些懊悔,她怎么也没想到黄昭会这样闯进来。为了不让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她的容貌上,她很干脆地转移了话题:“迁安之事,公子已经收到消息了吧?幸不辱命。” 黄昭也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便往安怡对面的美人榻上一坐,很没形象地翘起脚来晃着,讥讽道:“不是说你病得快要死了么?公子好心抽空连夜赶来看你,却瞧见你半夜三更不睡觉,忙着玩?” 安怡道:“没玩,我是在配药,做正事呢。” 黄昭冷笑:“配的什么药啊?可是被召入京后拿出来炫耀通关系的好药?” 提起这事儿,安怡的心里堵得慌,掏出那块沉香木牌递过去,轻声道:“我去迁安,不是为名利,只为公子一句吩咐。”她小小的心虚了一下后接着说,“公子难道忍心看我一个福薄命浅的小女子被逼得无路可走?” 黄昭瞪着她手里的沉香木牌,脸色突然阴沉下来,阴阳怪气地道:“你无路可走?公子瞧你颜色不错,医术也极不错,能走的路很多。” 他从前虽然也会说难听话,却从不曾像这样的轻蔑鄙夷,安怡不由怒火中烧,一时忘了自己递过木牌的初衷原本是想换他帮忙放她一马,冷了脸道:“我本以为公子不是庸俗浅薄之辈,所以才肯说真话。既然这样,公子请速速离去吧,省得传出去于您名声有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69章 两个人影 吉利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胆战心惊地捂着阴疼的小腹,死死咬住嘴唇不敢让自己呻吟出声,她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腹痛了,从断药开始,一次比一次疼得厉害,频率也越来越密集。她想,一定是安怡悄悄给她下了药,不然怎么安怡一回来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呢? 她忍过一波疼痛,翻过身想要睡在床下的小丫头黄莺给她端点热水来,却见黄莺贼兮兮地趴在窗口,扒着窗缝往外看,便悄悄起身走过去跟着她往外看,一看之下,不由大惊失色。安怡的窗户上硬生生透出两个人影啊!其中一个还是个男人的身影! 好容易有了机会可以毁掉安怡,吉利兴奋得险些喊出来,黄莺一把抓住她的手,示意她看某个方向。 吉利顺着看过去,只见廊下的灯笼被夜风吹过,灯光转了一圈,照得廊下某处寒光微闪。是刀!吉利猛地捂住嘴,惊恐地看向黄莺,黄莺朝她点点头,主仆二人只能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动也不敢动。 “别装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怕什么?不是怕黄家带坏了你的名头么?不是怕人家说你是黄家养的狗,甘为黄家驱使,从此叫你不能再清高么?从此误了你爹的清名?”黄昭冷嗤着夺过木牌用力砸在地上,豁然起身道:“小爷送出去的东西从来只有小爷自己要回来的,没有别人自己送回来的!” 安怡惊诧于他的敏锐,见他眼红气粗的,似是气得不轻,生怕多说多错激怒了他,索性垂眸服软:“您多虑了。” “多虑?!”黄昭冷笑一声,指着她道:“别装了,你以为你装出这副温顺贤良的模样能瞒得过我?我清楚得很,你和我家中那些姐妹一样的表里不一!你放心,我拖累不了你!安大姑娘,安神医!”言罢转身拉开她的房门,用力砸上门,纵上墙头消失不见。 安家的小院子本来不大,深夜里传出这样一声巨响,几乎是把所有人都惊动了,安保良立刻隔窗发声:“什么事?”兰嫂也火速起身到安怡房前询问:“姑娘,您还好?” “我很好,刚才是我关门不小心被风吹上了。”安怡头大如鼓,黄昭分明是故意给她找麻烦的,偏偏她还没办法,只能忍了。 院子里安静下来,吉利兴奋的在床上连翻了两个身,轻声夸赞黄莺:“好你个小丫头,真是看不出来你还有这等本事,如此机灵。你说,那是谁?” 黄莺谁也惹不起,推脱道:“姨娘,婢子也不知道呢。” “你过来!”吉利扯出黄莺,拔下头上的簪子用力刺在她的手臂上,吓唬道:“要是我把你偷窥大姑娘的事说给大姑娘听,你当你会如何?好好说出来,此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黄莺被逼不过,只得含泪道:“那人刚进来时,婢子听见有人喊了声公子。” 吉利躺回去反复琢磨,最后咧嘴一笑,公子,敢如此大胆夜闯县丞小姐的香闺,身边还带了厉害侍卫,叫安怡这样彪悍的人也不敢声张的公子能有谁?不是这些日子被传得沸沸扬扬的黄昭么?安怡可真命好啊,居然能勾搭上这样的贵公子。不过,看似黄昭是在发脾气?突然又觉得身上一阵奇痒,吓得心思回笼,吩咐黄莺:“明日你背开其他人,悄悄去寻陈大夫抓两服保胎药,记得不要亲自出面,他认得你。你花几个钱,去东街雇个婆子替你跑这腿。” 次日,黄莺果然借口出去买东西悄悄提回了两副安胎药,吉利借口是从前剩下的药,饮下后果然觉得好多了。她瞒得过旁人,却瞒不过厨娘顾大嫂,顾大嫂把所有经过摸清后,一五一十地报给了安怡知晓,安怡只吩咐一句:“不用管她。” 安怡忐忑不安地等了整整四天,先怕黄昭气不过故意把她推出去,又安慰自己没有消息是好消息。直到第四天傍晚,安保良兴高采烈地回了家,首先是去寻安怡,欢喜道:“好事!今日县尊同我说了,联名替你向朝廷求封赏那件事不弄了!” 安怡松了口气,道:“可当真?” 安保良笑道:“当然是真的。” 安怡又追问:“爹爹可知缘故?” 安保良道:“不知,前几天还闹得凶呢,不知怎地突然偃旗息鼓了。你管呢,总之不提对了!”前几天他隐隐听到一种说法,如果安怡病死了,正好报她是因为去疫区治病而染病身亡的,地方上能出个这样的典型模范,于官员们也算是件不大不小的露脸事。现在不许提这事儿,人家又都传说黄老将军看不上安怡,发话坚决不许安怡进门,然后安怡因此和黄昭大闹了一场,连黄昭也给她得罪了。于是曲县令和祝主簿都用同情的目光看了安保良一整天,都无从辩白,可气死他了。 黄昭虽然当时翻了脸,但终究是应了她所请,安怡看着妆盒里的木牌,莫名生出些怅惘来。黄家权重,已成朝廷心腹大患,今上迟早是要动他家的,如果那时安保良真的顺势跳出来,黄昭只怕会恨她入骨吧? 但不管怎么说,危机过去,她算是可以自由走动了。她病好的消息才一传出去,陈知善亲自来请她:“西山朱家的儿媳难产,你随我跑一趟?” 救命如救火,安怡立即收拾妥当跟着陈知善出了门。她前脚刚走,一身道服的尤知章在街上堵住了外出给吉利买零嘴的黄莺。 尤知章主动和黄莺打招呼:“这不是小黄莺么?你们姨娘如何了?”既然黄小公子已经吩咐不许人再在他面前提起安怡,那别怪他不客气了!他这要把安家搅个乱七八糟,彻底坏了安怡的名声! 黄莺双眼放光:“尤大夫!可算找到您了,我们姨娘这些天一直有些不舒服。”又疑惑地道:“您怎么改了这样的装扮?” 尤知章莫测高深地捋着他那几根稀疏的小胡子道:“我本来是道家出身,算着你姨娘当有大难,所以特为来救她。” (今日三更,这是第一更,第二更在下午1点,第三更在5点,各种支持请砸过来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0章 没有师兄了 兰嫂很生气地挡在安怡面前,恶狠狠地剜了站在城门口和人说话的男人一眼,什么人那,这样没规矩,盯着人家姑娘看得目不转睛的。 安怡见是个穿着寻常竹青色绸袍,年约二十多岁,身高体壮的男人,确认自己从前并不认识此人,便回头吩咐兰嫂:“不用管,走吧。” “要不,你弄个幕笠戴上?”陈知善纠结得很,安怡还是和从前一样晒得黝黑的好些,这些天养白了实在是太引人注目,别人多看她一眼,他觉得心头的肉给人挖了一块,又酸又痛又难受,偏还没有任何立场。 安怡摇头:“戴个幕笠像什么?到了山里我寻些草药涂上好了。” 陈知善没法子,只好闷闷不乐地叫陈喜与他一左一右将安怡夹在中间,又让兰嫂在前头挡着,务必要叫人少看些去。 安怡见他这些日子憔悴瘦弱了许多,想到自己离开这么久,师父又迟迟不曾回来,他一个人支撑医馆也是不易,没说他,如了他的意。 见安怡等人走远,站在城门口的年轻男子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守门的老卒与他相熟,嬉笑着小声道:“魏三爷,好看吧?但得小心看闪了眼,那可是黄小将军护着的人。” 原来这男子正是之前打算向安怡提亲的城南魏家的老三,魏之明。魏之明是个狠角色,在军中摸爬滚打若干年,又是黄家长子、黄昭长兄黄昆的心腹,平常难得把谁放在眼里,如黄昭这种天之骄子也并不能得他高看一眼,闻言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阴沉着脸大步进了城门。 安怡等人到了西山朱家时,朱家的儿媳已经晕厥过去许久了,母子都是生死一线,陈知善是个男子不好入产房,安怡便独自诊脉开药扎针,一力安排,等到孩子平安落地,产妇平安,大半日时光已经过去。 山里人家娶个媳妇不容易,母子平安更是大喜事,朱家人欢天喜地,宰鸡杀猪祷告天地,谢过送子娘娘和山神,一家老小跪在神龛前虔诚拜伏。安怡洗去手上的血腥味儿,和陈知善对了个眼神,二人极有默契地起身往外,招呼了兰嫂和陈喜牵马离去,并不惊动朱家人。 时近初冬,山中早已一片萧条,偶有一只胖兔子惊慌失措地从半人高的枯草里奔跳出来,再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奔逃窜。安怡兴致来了,拿出弹弓“啪”地一下射去,胖兔子中弹后又往前飞蹿了几下才匍匐倒地。 “姑娘好准头!”兰嫂赞了一声,灵巧地奔向前方去捡兔子。惊起一只野鸡,安怡抿唇一笑,又一射,野鸡怪叫着飞窜往前,落地挣扎。 陈知善忙喊陈喜快去捡,转头看向笑吟吟、意气风发的安怡,小心翼翼地把那在心里转了无数个来回的话说出了口:“安怡,从你去了永平开始,有很多人说你的闲话。” 终于来了。安怡心里一沉,收了笑容,默默整理装弹弓和铜弹的鹿皮口袋:“人生了嘴,当然是要用来说话的。” 她不问都说些什么,目的是要让陈知善接不下话去,但下了决心的人无论如何都是拦不住的,陈知善脸都憋红了,声音也是颤抖的,他甚至不敢看安怡,话还是照样的冲口而出:“你做的都是善事,他们不该这样说你。你一个未曾婚配的小姑娘家,被败坏了名声,日后可怎么办?什么黄昭,什么魏老三,在我看来,连你的一根手指都及不上!” 安怡无声地叹息一声,抬起头来看着陈知善,缓缓道:“师兄不要生气,左右我也没打算嫁人,随他们怎么说吧。” “什么?你没打算嫁人?”陈知善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随即又想当然地认为,这是小姑娘不懂事的天真想法,便道:“别说傻话了!哪有不嫁人的姑娘?” 见安怡不置可否,只是平平淡淡地那么看着他,一双乌黑清亮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人心,便突如其来地一阵心慌,瞬间乱了阵脚,忘乎所以地去拉安怡的手,语无伦次地道:“他们对你都不是真心的,都是别有用心,有人是看上你的医术和名声,有人是看上你的容貌。我不一样,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我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统统给你,我……” 安怡不等他说完,迅速抽开手,站得离他几尺远,轻声道:“师兄无需多言,你这些年来待我如同亲妹妹一样的好,我都牢牢记在心中。都是我不好,没有早些告诉师兄……” 陈知善的脑子“嗡”地一声巨响,轰得他六神无主,心烦意乱,他只顾呆呆地看着满脸拒绝之意的安怡,连她后面说些什么都听不见,心里想的都是她拒绝我了,她拒绝我了,她不喜欢我,她不乐意嫁给我,她看不上我,是呵,我说魏家老三和黄昭配不上她,连她一根手指都及不上,那只有一棵真心的我算什么呢?只怕是在别人眼里,连她一根头发丝都及不上吧。 “师兄?”安怡见陈知善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脸色难看得无法形容,少不得有些担心,上前两步,小声道:“师兄,你别这样……” 陈知善却突然朝她露出一个惨笑,颤抖着惨白的嘴唇轻声道:“是我不自量力,给师妹添烦恼了。”言罢猛地转身,狠狠一抹眼睛,翻身上马狂奔而去。 安怡追了两步又站住,把她的马缰递给赶过来的陈喜:“我的马好些,赶紧追上去!” 陈喜不及多想,立即去追陈知善。 有了这个插曲,安怡的好心情被消耗殆尽,郁闷地在山道旁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来,拔了一根草茎用力嚼了又嚼。兰嫂提着兔子和野鸡过来,小心翼翼地递给她一把用手帕包着的暗红色小草:“姑娘,这璇玑草只有这么点,您是现在捣烂取汁涂上?” 璇玑草是长在山野里的一种小草,有剧毒,牛马见到会远远避开。却很少有人知道,将其和随处可见的铁线草一起捣烂取汁能祛除毒性,成为极好的化妆品。肌肤触之会变成黑红,还能防晒嫩肤。 安怡掏出个小巧玲珑的白瓷擂钵捣药,沮丧地道:“我以后没有师兄了。” 兰嫂劝道:“陈公子是个软善性子,会想通的。” 安怡反问道:“十年以后?”这种事情,凡是被拒绝的都会很生气吧?即使不是生气,也会难受、难堪得不想理睬对方吧。 “……”兰嫂接不上话头,只好表示无语。 “噗……哈哈……”草丛深处传来一阵狂笑,安怡和兰嫂警觉地站起来:“谁?” (大家五一快乐,这是第二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1章 美人面瘫了! 半人高的枯草后站起两个猎户装扮的人来,笑得最嚣张的那个长着一张娃娃脸,另一个则面无表情。正是许久不曾见到的柳七和谢满棠。 根据经验,这二人通常不会带着好事出现,安怡立即警觉地查看四周,兰嫂则不动声色地握住怀中暗藏的尖刀护到安怡面前。 柳七笑着瞟了眼兰嫂,往前踏了一步,同安怡道:“长进了啊,不是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他的身上带着煞气,虽只是笑看一眼,却也给了兰嫂不少压力。兰嫂却硬生生顶住了,不但不往后退,反而往前近逼了一步。 以柳七的眼光,当然不难看出兰嫂其实和他们差了不少档次,不管是他或者是谢满棠,只需轻轻抬手可以很容易地制住兰嫂和安怡。于是他很得意地动了手以兰嫂看不清的速度绕到她身后去抓安怡,手刚碰到安怡的袖子,看到安怡朝他微笑,再接着,麻痒之感从指尖处隐隐传来,很快指尖连知觉都没了。 柳七不由大惊失色:“你给我用了什么?” 安怡早已经拉着兰嫂躲开老远,警惕地拉开弹弓对着他二人道:“咱们只是路过的,从来素不相识,井水不犯河水。[ 超多好看]”她是告诉柳七和谢满棠,她不认识他们,他们不用担心她会坏他们的事。 眼看着麻痒之感犹如蚂蚁上身一样地迅速蔓延到肩膀处,柳七却不肯轻易饶她了,怒极反笑:“你不认识我们?我们倒是认识你的。不知尊师可好?竟然教导出了这样恶毒的弟子,出手伤人,得建议她清理门户了。” 安怡根本不怕柳七,只顾盯着谢满棠,见他抱着手站在原处一动不动,眼里面上并未有敌意泄出,便气定神闲地笑道:“原来柳七哥还记得我,我只当您贵人多忘事,记不得咱们还有些交情了,不然怎会才见面对我动手?看把我吓得,什么都没想赶紧给您用了点药。” “死丫头!真是学奸诈了!”柳七作势对安怡挥挥那只没有中毒的手,笑道:“也怪我自己,早前吃过一次亏,现在还没吸取教训。”边说边胆怯地悄悄看向谢满棠,满脸都是这不怪我,只怪敌人太狡猾的意思。他记忆深处的安怡还是三年多前的那个小女孩,清水里下了药都尝不出来,谁会想到她这么快深得她师父的真传,不动声色地让他着了道? 谢满棠淡淡瞥了他一眼,收回目光看向安怡:“尊师可在?” “家师有事远游未归,归期不定。”这么关心吴菁的去处,不会是有病或是有伤又要求医了吧?安怡肆无忌惮地将谢满棠和柳七二人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一番,柳七完好无缺,谢满棠嘛,那张本来美得天怒人怨,冷得冻得死人的美颜隔了三年多越发好看了些,记得当初她曾和闺中好友偷言,这是经过岁月洗练沉淀才能绽放出的光彩。 等等,好像有些不对劲?安怡皱起眉头再看,只差靠近了瞪大眼睛盯着看,谢满棠十分不自在地撇开眼,很不高兴地想提醒安怡此举太过失礼。突听柳七不合时宜地笑了出来,顿时炸毛,恶狠狠地瞪向柳七,柳七偏不怕他,将好的那只手按住鼻尖做了怪脸。 安怡和兰嫂忍俊不禁,笑了出来,谢满棠的眼神越发凌厉,面部表情却全部停止,比冷若冰霜还要冷若冰霜。柳七不怕死地继续做鬼脸,谢满棠索性别开眼不看他,紧紧抿着嘴看向远处。 他虽未发作,但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毫不掩饰地告诉别人,他生气了,非常非常生气,然后后果非常非常严重。柳七终于停止做鬼脸,小心翼翼地轻轻碰了碰他,谢满棠无比轻蔑寒凉地扫了他一眼,柳七顿时被冻成了冰渣渣,蔫巴巴地垂了头,看着自己中毒的那只手自言自语地道:“我这叫自作孽不可活,不如叫我此被毒死了吧。” 谢满棠照旧面无表情,看都懒得多看他一眼。 安怡明白了,原来谢美人这是面瘫了,他不能笑,也不能做多余的表情,更不能多说话,否则会暴露出什么眼睛一大一小,不能闭合啊,嘴斜眼歪啊之类的恐怖表情,那么美人的如花美颜自然也被破坏了。看谢美人如此肯装并装得如此成功,他如何肯破坏掉自己的美好形象?所以只能尽量保持冷若冰霜和沉默寡言了。 这么说,他们找吴菁应当是为了治这个病了,话说她还从来没有亲手治过这样的病例呢。从前跟着吴菁遇到过十多例,人家觉得事关颜面非同小可,不乐意给她这个学徒治,非得请吴菁亲自动手,她只好旁观。机会终于来了,安怡死死盯着谢美人的脸,暗想若是能把这样一张美颜给治好了那真是太有成感了。但他们打扮成这个模样,不会又是在逃命吧?安怡想起突然出现和消失的黄昭,觉得自己多半没有猜错。是主动出言相帮呢还是躲远点的好? 柳七正欣赏谢满棠被安怡盯得既恼火又尴尬,还不好发作的窘相,收到谢满棠的暗示。便一笑,道:“安大神医,你看出来了?” 安怡下意识地想摇头,对上谢满棠冷森森的眼神,便又改了口,恶意道:“是看出了那么一点点。” 谢满棠鄙夷地扫了她一眼,十分霸气地又看了眼柳七。既然被人看出来,他也懒得装正常了,干脆不动声色,以目光杀人。 柳七收到,立即招手叫安怡过去小声商量:“你别担心,我们不会给你惹事儿。只要你敢治,明日我们敢光明正大去医馆求医,谁也找不上你的麻烦,还得吹捧着你些儿。” 安怡十分热情地道:“不用多说了,既然遇上,我一定会尽力。”谢满棠既然已经看透了她,以他的手段,她别想逃得掉。既如此,不如装装大方,后面也好说话。 (第三更到,明天继续三更,求支持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2章 吹牛的学徒工 谢满棠犹豫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安怡见他这样相信她,不由惊了为了迅速恢复美貌,甚至于乐意给她试针。这得多自己这副皮囊啊,看他也不像这样的人啊,果然人不可貌相,真是能装。 柳七见他二人只靠眉来眼去定下了章程,便朝安怡讨好地笑:“安大夫,安神医,先把这毒给我解了呗。” 安怡也不为难他,随手从药囊里取出一团草飞速地在擂钵里弄了几下,团成一团惨绿的药丸递过去:“吃了好,要嚼服效果才好。” 柳七不信,怀疑地看着她。 安怡随手要扔掉:“不要算了。” 柳七犹豫不定地看向谢满棠,试图得到点暗示,谢美人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抱手立在那里深沉地看向远处渐渐低垂下来的暮云。 “想来咱们也是老熟人了,你不会害我。”柳七叹了口气,接了药丸扔进嘴里,十分嫌弃地捏着鼻子咀嚼:“怎么一大股子草腥味儿?” 安怡笑道:“才制出来的新鲜药丸,当然有草腥味。”她给柳七用的是没有经过炮制的璇玑草汁,解毒的自然也是铁线草。只不过璇玑草汁是抹在皮肤表层的,也只需用铁线草汁抹上能解毒,但她讨厌柳七仗势欺人,见面敢对她动手,怎么也得给他个教训,省得他下次见着她还敢乱来。 吃下去的当然没有直接抹上去的效果来得快,柳七等了片刻不见起效果,便追着安怡又要药丸,还很聪明地说:“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有提纯的……” 安怡笑道:“是有提纯的,但不在我身上,明日你来我给你。”不等柳七再纠缠,抬眼看看天际,道:“天快黑了,我不能久留,且光线不好也不方便施针。” 谢满棠立刻收了眺望的眼神,十分严肃地扫了眼正在闹的柳七,柳七赶紧收风,替他把诊状一一道来:“大约有半个多月了,连着熬了几个通宵,喝了不少浓茶,精神不太好。发病那日是突然觉着右下眼皮似有异物,然后咽喉不畅,耳根酸软肿胀有包块,再接着觉得右眼不能闭合,右边脸颊僵硬,右眉和右嘴角不听指挥,右眼干涩,视力减退,且口干。寻大夫看了,吃了几剂药,又施了两次针,没有效果,相反越来越严重,现在好像是右耳都产生杂音了,是不是?” 后面这句话是问谢满棠的,谢满棠十分严肃地点了点头。如果不是因为出现视力减退和右耳产生杂音的情况,他也不会这样着急。即便是现在安怡名声很火,他也不会忘记从前她辨错穴位的事情,学医有十年不出师之说,能指望她短短三年多真成个神医?顶多算个熟练工而已。 安怡不知道谢满棠正在鄙视她,她心里满满都是对他的敬佩,真是难为他了,五官不受指挥,他还能强忍着时刻保持镇定,让人轻易看不出端倪来,真是不容易。此人心性肯定十分坚韧。她记得当初祖父曾告诫过她,心性坚韧之人,若非必要千万不要得罪,因为他能数十年如一日地重复一件事,只等着机会来临一举摧垮你。所以谢美人不是个好惹的人。 安怡立刻变得热情了许多:“您请这边坐。”因为经常出诊,安怡和兰嫂的马上常备有坐毯、吃食以及针灸所需的一切物事。见安怡招呼谢满棠坐,兰嫂立刻机灵地把最好的一块坐毯取出铺在草厚干燥避风明亮的地方,又把银针等物全部一一摆好。 安怡净手、取针,第一针取合谷,针尖才挨着谢满棠的皮肤,他打了个寒颤,不自禁地轻轻抖了一下。柳七见状,立即幸灾乐祸地朝安怡挤了挤眼,暗示谢某人其实很怕疼。病人不配合,其实也很难做,安怡停下来状似无意地道:“其实这不算是什么大不了的病,不过是劳累过度,风邪入体。”开始吹牛:“我从前治过好些人,少说也得有二三十个吧,最快的针灸三次好了,这种病呢,越早治疗越好。” “这么多?”谢满棠凌厉地朝安怡看去,怀疑之意十分明显。他一直觉得他这个病很少见,偏她一个学徒工,在这边远贫寒之地能遇着这么多,人家还都能放心给她瞧,随便她在脸上乱下针,莫非真是吴菁的名头太响亮,让这些人都盲目崇拜到变傻子了?分明是吹牛! 二人相隔太近,目光恰好对上,有一瞬间,两个人都觉得世界很安静,静到让人有些尴尬。谢满棠很快撇开目光,淡淡地哼了一声,要闭上眼睛,立即又想起自己的右眼其实不能闭合,这一闭眼还不知有多丢丑呢,于是采取面无表情的老办法,放空目光,直视前方。 “唔,这边天凉苦寒,人容易生这个病。且人家都知道我师父医术好,大老远的都赶来求医呢。”安怡随口胡诌,她的心跳得有点快,即便她自认为已经阅尽千帆,再不会轻易被打动,却还是被面前这具已近完美的皮相给吸引了。谢满棠的眼睛长得非常迷人,这个迷人不单只是讲形状眸色,而是里面蕴积的内容非常丰富,像是一双暗黑色的漩涡,看不透底,却可以透到人的心底去,让人害怕却又忍不住想看。 谢满棠不再言语,算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安怡又等了一会儿,不见他再发话,自动认为他这是在默默邀请她给他下针治病。于是一手扶住谢满棠微凉光滑的左手,睁大眼睛看准穴位,恶狠狠地朝他的合谷穴刺去。谢满棠轻轻一颤,佯作若无其事地呆坐不动,一针得手,安怡松了口气,拿出气势道:“脱鞋。” 谢满棠生硬地瞪着安怡,柳七怕他发飙,连忙狗腿地替他脱去鞋袜,将他的脚捧到安怡面前讨好地道:“安神医,您请。他最近颜面受损,心中难免烦躁。” 安怡道:“理解,理解。” 谢满棠控制不住地想翻白眼,终又因觉得这种举动太过幼稚不符合他的身份,且面部实在不听指挥而作罢。 (今天继续三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3章 蠢货! 安怡忍笑,一本正经地取针刺入谢满棠的太冲穴,最后很霸气地捏住他线条分明的下颌,毫不客气地分别刺其颊车、地仓、迎香、风池、承浆、阳白、攒竹、印堂、四白、翳风十穴。 她身上散发出的香味不同于其他女子的脂粉头油熏香之气,而是清清淡淡的草药香味夹杂着一种说不出的淡淡花香,让人闻之心旷气平。令得谢满棠因为不习惯被陌生女子近身接触而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那颗因为生病的不可知性而恐惧不安烦躁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他甚至于想,这香味不错,有宁神静气之用,若是这丫头治得好,稍后可以问她要方子。 柳七看着插得满脸金针,摊着一只手,光着一只脚的谢满棠,想到他平时总是莫测高深,冷着脸往外射刀子的模样,怎么看都觉得实在太过好笑,实在忍不住捧腹大笑:“哈哈……” 谢满棠的腰背比之前还要挺直了那么几分,他不屑而平静地看着远方起伏的山峦,根本懒得理睬柳七,好像对方是个无理取闹的白痴。 安怡却瞧着他那只放在右膝上的手已经紧握成拳,于是她十分严肃地站得离柳七这个不知死活的人远了些。片刻后,她又十分严肃地通知谢满棠:“差不多了,我要取针啦。” 谢满棠默默地把手递到她面前,安怡依次取下针,将金针收回针囊里,保持同样严肃的表情认真问他:“您感觉如何?” 谢满棠沉默了两息才缓缓道:“松快了些。多久能好?” 有效好,看他刚才迟迟不说话,她还以为不成功呢。安怡暗里吐出一口气,道:“您拖的有些久了,如果疗效好,怎么也得四、五次吧,隔天一次,大概得十来天左右。要是疗效不好,那不好说了。” 谢满棠立即拧起浓黑挺拔的眉毛,很有威胁性地逼视着她,虽未言语,安怡却明白他是在质问她,为什么疗效会不好?对待这样的人,当然是不能硬碰硬的,安怡很无辜地表示:“您之前找的一定也是好大夫,若是好治,早好了,是不是?”她才不会告诉他,她一次也没治过呢,他是第一个给她试针的! 她额头饱满美丽,肤色洁白细腻如玉,眼睛乌黑清透如白水银里养着两丸黑水银,饱满红润的嘴唇微微翘着,神情无辜而讨巧,叫人不忍苛责。可惜的是,他三年前认识这丫头,知道她是个什么德行,深知其心性之坚韧,胆子之肥,脸皮之厚远胜常人许多。( )装什么装?他又不是傻子。谢满棠撇开视线,不想再多看安怡一眼。 他散发出的不信任和轻蔑刺激了安怡,她干脆吓他一吓:“其实,这个病发展到后面,还会连话都说不清楚……” 谢满棠本因病十分烦躁,失了平时的冷静自持,加上又不信任安怡,闻言顿时眼里喷出怒火,一字一顿地道:“若我如此,你会后悔。” 破功了!美人眼歪口斜的也不算太难看呢,只是更接近于妖人了!安怡隐隐有些兴奋,却装得比之前还要紧张害怕:“医者医病不医命,不是我害您生病的,您不能赖我……” 柳七挤到二人中间和稀泥:“不是说已经好转了吗?说不定再针两次好了。”又缠安怡:“我的手还麻着呢,快给我解药。” 安怡扔了一把捣成一团糨糊的铁线草给他:“天快黑了,我得赶紧赶回去,来不及弄精细了,你先忍着吧,一个时辰服一次,天亮会好转了。我回去给你提炼解药清除余毒,你明日下午来医馆拿。” 柳七愁兮兮地看着那一团绿色的糨糊发了一会儿呆,见安怡和兰嫂真的收拾起东西要走,眼珠子转了转,凑上去追着安怡轻声利诱:“我才从京城来哟。” 相信你是傻子,分明是被黄家撵得四处逃窜了很久吧。安怡十分同情地作势要去解荷包掏银子,小声问他:“是不是你们犯了什么事啊?我记得你们从前可威风了,看你们穿的这是什么衣服?我这里还有些钱……” 看你们越混越惨了吧,原来是你们买我的药接济我,现在轮到我接济你们了。柳七被她寒碜了一把,忙道:“不是,我们这是微服出访!微服出访!你懂的。” 安怡立即收了荷包,道:“那我放心了。” 柳七接着道:“我记得你从前向我打听过那个什么安家、田家、张家的,我当时了解得不太清楚,回去后又仔细打听了一下……” 安怡很感动地表示,真是没想到隔了这么久他还记得这件事,虽然她已经不需要了,但还是要对他表示十分的感谢。若是从前,她当然会被惑动,现在却不会了,只因这三年多来她手里有了钱,也有了话语权,她可以光明正大的打着“替安保良打听一下京中局势,了解一下本家族人生活得如何”的旗号,去打听她所想知道的事情。虽然隔得远了些,安家人的事情打听得并不详细,那对狗男女的事儿也更不太好打听,但柳七怎么都不会比她更清楚。 柳七技穷,只得有气无力地道:“给我解药……” 安怡道:“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她是看出柳七投鼠忌器,又不敢把她扣下威逼她,也不敢跟她去拿药。 “……”柳七不敢再多话,眼巴巴地目送安怡主仆二人走远。安怡走得远了,转头朝他二人一笑,叮嘱道:“没事儿的时候可用指甲重切患部,多休息,别劳累,可以事半功倍。” 谢满棠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她是在叮嘱他。顿了顿,转过头,抬脚用力向纠结地拿着一团青草糊糊捏来捏去的柳七踢去,忍无可忍地冷声道:“蠢货!她让你吃屎你也吃么?直接搽上!” 柳七不信地挤了两滴汁液涂在手背上,然后兴高采烈地追着硬生生把两截粗制的猎户服穿出华服味道的谢满棠跑,讨好地问:“你怎么会知道?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谢满棠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蠢货!”还是没告诉他原因。 (第二更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4章 疑心生暗鬼 天色渐黑,吉利由黄莺从昌黎县城唯一的道观兴隆观里走出来。她脚步发虚,肚子显得特别大,动作也显得十分笨拙,脸上丝毫没有找到尤知章的喜悦,反而全是绝望和愤怒。 想起刚才尤知章说的那些可怕的话,黄莺胆战心惊地低声劝她:“姨娘,您不要多想,兴许道长是弄错了……” “住口!”吉利用力掐住黄莺细瘦的胳膊,阴沉沉地瞪着她磨着牙道:“说,是不是你跟她们一伙儿来害我的?” 丫环谋害主家的子嗣,这得多大的罪名啊,她尽力照顾吉利不过是因为安老太说过,如果伺候得好要奖赏她,但她真的不想搅进这么可怕的事情里啊!黄莺吓了个半死,顾不上手被吉利掐得生疼,腿一软要给她下跪:“姨娘明鉴!奴婢冤枉啊!奴婢……” 街上行人虽少,却仍有人在,吉利生怕露出端倪给人瞧了去,忙紧紧捂住黄莺的嘴,低声威胁:“闭嘴!再嚎看我怎么收拾你。” 黄莺苦楚地抽噎着紧紧闭了嘴,忍着气将吉利扶上软轿,嘱咐轿夫走稳走慢些。主仆二人沉默地回了家,打发走轿夫,推门进去,安愉正和黄鹂在院子里游戏,见吉利挺着大肚子进来,想起之前姐姐曾交代过要远远避开姨娘,不要冲撞姨娘一事,便乖巧地拉了黄鹂远远让开。( )他的奶娘和薛氏立即警惕地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抱孩子,一个警惕地盯着吉利。 吉利见状,气不打一处来,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装模作样地走过去,趁着众人不注意,站在刚点起的灯笼下迅速对安愉做了个恐怖的鬼脸,见安愉惊得在奶娘怀里一纵,害怕地把头埋入奶娘怀里才心满意足地进了屋。 厨娘顾大嫂正在厨房里剁排骨,隔着窗子把经过看得一清二楚,冷嗤了一声,和一旁帮忙择菜的粗使婆子刘婆低声道:“啧,挺着这样大的肚子也不安分,还没生出来呢敢吓唬小孩子,今日是去兴隆观烧香去了?” 刘婆笑道:“是,她们出门我跟着的,一直看着她们进了兴隆观。那道童太可恶,不许我跟进去,我许他十个大钱,他才许我进去。耽搁这么一会子功夫,找不着人了。还是要问黄莺。” 顾大嫂笑道:“不是十个大钱么?你要是抓住了那位的痛脚,姑娘能给你十两银子!” 二人说笑一气,见黄莺来传话才停下专心做饭。 此时吉利的房里已经是乱成一片,衣裳枕头被子全被扔得一地都是,她还不肯停手,狰狞着脸咬着牙拿了剪子疯狂地剪着夹衣和棉衣,试图在里头找出什么害人的东西来。 尤知章说得对极,她的命不好,第一要怪亲生父母不疼她,年纪小小把她卖出去换了钱;第二要怪她运气不好,跟了安保良这样倒霉且穷苦的人家,害得她吃尽了苦头;第三要怪安怡八字太硬,祸害人太厉害,挡了她的运势。 从前是她年轻不懂事,才会在怀上第一胎的时候轻易弄掉孩子。虽然当时她很聪明地解决了这个问题,不但没有让渴望子嗣盼得几欲发狂的安老太和安保良太过责怪她,同时还借机栽赃给安怡,狠狠打击了薛氏和安怡一番,逼得这母女二人很长一段时间在家里抬不起头来。但始终运气不好,她也坏了身子,再轻易怀不上孩子。 运气的事没办法,既然她已经设法怀上了,安怡不该既挡了她的运势又动手害她的孩子!她真后悔啊,真不该让黄莺去找陈知善抓安胎药的,真是鬼迷心窍了,人家等着要害她,又怎会因黄莺另请了个人去抓药不上当了呢? “一定是她把东西藏得太隐蔽了!你呆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来帮我找?”吉利双目赤红,恶狠狠地将剪烂了的新棉衣扔在地上,瞪着吓得藏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黄莺骂道:“你装什么死?是巴不得我倒了霉,你好攀高枝去?你等着,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老爷说是你害的我,把你卖到窑子里去!”见黄莺要跪地求饶,生怕声音传出去给人知道,便又低声威胁:“你敢哭闹给人知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黄莺无奈,只得抖抖索索地上前去帮着吉利把屋子里的东西翻了个底朝天,她直觉吉利是疯了,怎么那尤大夫说什么信什么?太太和姑娘那边的人都是离她们远远的,这屋里的东西都是她亲手收的,吃食也是她和吉利亲手做的,药更是她买回来亲手熬的,哪里又有什么不干净的害人东西了? 二人忙活了许久也没找到什么可疑的东西,吉利累得坐在一堆剪烂了的衣物中间喘粗气,恶狠狠地道:“她一定用的是什么无色无味的药物,说不定已经化了。”尤知章已经提醒过她了,若是房内找不到可疑之物,那一定是安怡用了特制的药物,无色无味且会渐渐化掉。她相信安怡有这个本事,这几年来她是眼睁睁看着安怡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且偶尔在安怡门前晃一晃,也是经常看到里头无数神秘的瓶瓶罐罐和药丸,兰嫂还像条狗似的牢牢守在那里,不许人动也不许人看,能是什么好东西? 黄莺不敢搭话,只是发愁地被剪烂了的被褥等物道:“姨娘,您今夜怎么睡啊?”这时候去问薛氏要新被褥,问起来她怎么说? 吉利冷厉地看着黄莺道:“把你的给我睡!你去和黄鹂睡!” 黄莺小心翼翼地道:“要不然,您还是和老爷和老太太说说?” 吉利冷笑:“你是想害我吧?我才没那么傻。”现在孩子还在她腹中,害人的东西也没找到,安怡那丫头可不比从前好对付,一问证据在哪里,她怎么说?凭尤知章几句话和说她脉相不好,有滑胎的可能?安老太和安保良一定会说她挑事,先不会轻易饶她。 黄莺不敢再多话,默默把地上剪坏了的东西捡起来收入柜中藏好。吉利道:“把今日新开的药快些熬来!”不管怎样,她总得尽力保一保这孩子才是。尤知章说过,吃了这药好了也好了,若是不好,呵呵,谁也别想逃掉! (第三更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5章 安胎药 顾大嫂眼见黄莺提了一包药进来,知道是今日才抓回来的,故意问道:“你不舒服啊?” 黄莺忙扯出一个笑,道:“不是,是姨娘的安胎药。( )” 顾大嫂和刘婆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刘婆上前去帮黄莺挪开灶上的锅:“姨娘的事情要紧,你先来。” 吉利有三个新要求:一不用厨房里的水(免得厨房里的水里有东西),二不要熬药时旁边有其他人(以免给人下手的机会),三不要让家里人知道得太多。在这样的情况下,黄莺哪里还敢在厨房里熬药?便陪着笑和顾大嫂商量:“姨娘那边离不得人,随时都要叫,你们都忙,不好给你们添麻烦。还请大嫂把那个茶炉子借给我,让我到姨娘门口去熬吧。” “好说,好说。”顾大嫂热情得很,只是一时想不起那茶炉子放在哪里了,便问刘婆:“你记得么?前几天大姑娘还借去用来着。还回来了吗?” 刘婆道:“我也记不得了。得找找。” 黄莺的眼里一下子涌出了泪花,这可怎么办呢?弄不回炉子,吉利不饶她,要叫她去和安怡要炉子?那不如杀了她吧。 顾大嫂心疼地给她擦泪,柔声宽慰道:“看你这孩子急的,不是说这去找吗?哭什么?又不是不给你。叫姨娘看到了,又要说我们欺负你了。”边说边给刘婆使了个眼色。 黄莺害怕了一天,忍不住泪水“唰”地流出来了,又不敢哭,胡乱地道:“不是,不是,我是……”越说越说不清楚,越说越委屈,干脆提着药捂住眼睛低声抽噎。 这时刘婆把茶炉子找出来,也不忙交给黄莺,而是和气地道:“找着啦,我给你生好火送过来?” “好,多谢刘婆。”黄莺连忙谢过,她正愁一个人忙不过来呢。 “哭什么啊?可是谁给你气受了?”刘婆跟她出去一边生火一边小声问道:“姨娘怎么三天两头的吃药啊?” 黄莺实在是很害怕,觉得要是什么都不说,全听吉利的死瞒着,将来只怕都要怪她,还不如先透点给刘婆知道,也许能间接传入老太太和老爷耳里,让大姑娘收敛些,也让吉利安心点,别闹腾了。便小声道:“是有点不好,一直说有点疼呢,这会儿又在发脾气。” “为什么呀?不是一直在看大夫么?”刘婆微微吃惊,又关心地道:“和老太太和老爷说过了么?算安胎药也是不能乱吃的,这是从哪里提回来的药?咱们大姑娘是神医,怎么不去找她?” 黄莺欲言又止,轻声道:“姨娘不想给家里添麻烦,她自来都是习惯请尤大夫瞧的。” 只这一句,刘婆品出味道来了,见吉利扶着腰从屋里出来张望,赶紧陪了个笑,问了声好,溜回厨房去找顾大嫂:“看来我真是要交好运,捞着棺材本了。” 顾大嫂把一块才煮好的藕塞进她嘴里,笑骂道:“藕炖排骨,不是大姑娘买你进门,你这老货这辈子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刘婆满足地品着又糯又香甜的藕,含糊不清地凑趣道:“可不是?不然我老婆子这辈子不能知道藕长什么样儿。”北地苦寒,排骨再穷都还有机会可以尝,藕这金贵东西却是难得见着了。 院门一声轻响,安怡一个人走了进来,刘婆慌忙咽下藕,飞奔出去讨好地接过安怡手里提着的包裹,笑道:“姑娘真是辛苦了,兰嫂子牵马去马厩里啦?” 安家集体住在县衙里,院子小得可怜,哪里能养得下马?所以这马是托养在县衙的马厩里,每个月另出饲料钱和人工钱给县衙。故此刘婆有此一问。 安怡见刘婆的嘴唇油汪汪的,笑着点点她:“你这老货又偷吃东西,小心给老太太瞧见剥了你的皮!” 刘婆知道只要不出格,安怡不会计较这种小事,便倚老卖老地厚着脸皮道:“是老顾说您今日去得远,必定十分辛苦,特意给您做您吃的。她忙不过来,让老奴帮忙尝尝咸淡。” 安怡不置可否地道:“总之差事办好,守好规矩。”说话间目光绕过点头哈腰、连声应好的刘婆子,和坐在廊下小茶炉旁守着熬药的吉利对上。吉利见她看来,立即挑衅而警觉地扶着腰坐直了,想要出声说两句话。 安怡却朝她微微一笑,点点头:“姨娘吃的什么药?” 吉利见安怡如此镇定自如,不由大怒,指甲死死掐住掌心才忍住了气,把头转开不理安怡,也不答话。 安怡见她不答话,也不计较,只含笑看了眼刘婆。刘婆收到,立即点头哈腰:“老奴给您把这包袱送到屋里去?”边说边狗腿地跟着安怡进了屋,放下包袱也不肯走,扭捏着送了壶热茶进去,道:“姑娘今日一切顺利?” 安怡坐下来喝了口茶,道:“说吧,我还要去给老太太、老爷、太太请安呢。” 刘婆把吉利的动向都说了:“去了兴隆观烧香……回来对着小公子做鬼脸……脸色很难看,关在房里许久,发了脾气打骂了黄莺,又熬安胎药,似乎又是那姓尤的开的药……” “你做得很好,给我盯紧了,别让她招惹太太和小公子。”安怡递过一盘精致糕点赏她,道:“只要你忠心为主,我不会亏待你。” 刘婆千恩万谢地去了,干劲十足地去盯黄莺与吉利。 安怡等兰嫂回来,收拾干净去了正房,见安愉乖巧地坐在安保良怀里玩七巧板,并无太受惊吓的迹象,也稍许放了心,状似无意地说道:“我刚才回来,看到姨娘又在熬安胎药。” 安老太不接茬,安保良则道:“她夜里睡不踏实。” 既然大家都认为不要紧,安怡也不多事。她只凭闻嗅知道,那根本不是什么安胎药,吉利之前看着不正常,再服下尤知章开出来的这虎狼之药,只怕这胎真正是保不住了。 (第二更在下午5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6章 打板子 “姑娘,听说黄莺去找黄鹂,要和黄鹂一起睡。”刘婆小声把新近打听来的消息告诉安怡:“老太太可是有吩咐,让黄莺贴身精心照料姨娘的,这些天来黄莺也的确都和姨娘住在一起,今天她突然这样,黄鹂当然要多问两句。她说她的被褥不小心给茶水浸湿了,姨娘可怜她才让她去找黄鹂。” 这话谁也不信,毕竟吉利自怀孕之后格外娇气小心,处处都离不得黄莺,根本不可能轻易放黄莺走。但大家都猜是她想背着人做什么事,谁也没想到她是因为把被褥全部剪坏了。 刘婆走后,兰嫂和安怡主动请缨:“要不要婢子去看看?” 安怡道:“不用,她那药有问题,你去了反倒容易惹一身腥。告诉她们,都别往那边凑,不然一出事,离她越近的越要倒霉。”又递过五两银子:“你当着其他人的面赏给刘婆,记得要好好夸夸她忠心。” 兰嫂听命出去赏钱传话,安怡则往薛氏房里去。薛氏刚把安愉哄了睡着,见她进来十分欢喜地招她在身边坐下:“到娘身边来坐,累了一天,怎么还不睡?” “我不累。弟弟都好?”安怡挨着薛氏坐下,顺手拿起她放在一旁的针线活看,见是一件珍珠红的锦缎银鼠皮里袄子,款式活泼,知道是给自己做的,笑眯眯地在自己身上比划起来:“真好看。” 薛氏满足地看着她笑:“这样白生生的衬着多好看!毛毛还好,是刚才睡前不许吹灯,说是有鬼,害怕,好一歇才睡着了,一直紧紧抓着我的手。也怪了,昨夜里还好好儿的呢。” 安怡把顾大嫂等人瞧见吉利背着人吓唬安愉一事说了,道:“好好哄一哄,过几日忘了好。” “盯防得这样紧,竟也叫她得了手。这还没生出来呢,真要是生了个儿子,还不知要做出些什么事来。”薛氏勃然大怒,咬牙切齿的恨个不休。也不怪她这样生气,小孩子魂魄弱经不得吓,毛毛这还算是胆子大的,若是那体虚胆子小的,因此生病高热而亡的也不是没有。 安怡道:“所以要盯紧些,尤其是这几日。” 薛氏大为紧张:“怎么了?” 安怡叹了口气,也不怪安老太瞧不上薛氏,她已经几次三番叮嘱薛氏一定要小心吉利护好安愉,薛氏还是不但不知道吉利的事,儿子被人惊吓了也不知道,下人也只管告诉她而不告诉薛氏,似这样的主母也真是少见,难怪当初这母女二人会给一个半路买进门的贱妾压得那样惨。( ) 薛氏见女儿一脸的无奈,稍许有些尴尬,嗫嚅道:“我一直都紧紧盯着毛毛的,不叫他离开我的视线。”突然想起之前安怡曾告诉过她的那件事,不由眼睛一亮:“可是她不行了?”从前她还觉得这事儿太过阴毒恐怖,想要提醒安保良,现在却是半点不心软了,恨不得吉利这样狠毒的人早点得报应。 “母亲算是不好使人去盯她,也该知道她这些天总熬安胎药吃,今日也是大着肚子出了门,夜里又不要黄莺陪着睡。若是好好儿的,怎会如此?”安保良可以再纳妾再另娶再生,薛氏却只有一个毛毛。她这种失败者都能做到的事情,薛氏为人母亲还是做不到。安怡不敢想象,以薛氏这样的性子若是去了其他大户人家会落得什么样的下场,她忍不住再次严肃地提醒薛氏:“弟弟可是母亲此生唯一的指望……” 薛氏面有愧色,喃喃道:“我知道了。” 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安怡也不敢指望薛氏能在突然间做出什么有效的措施来,只叮嘱她:“既然管不了别去操心,都交给我。你只管看好了毛毛,似今日这样被人当面惊吓而不知的事情再不能发生。”说完又叫乳母进来,板着脸把事情一说,问道:“毛毛被吓着,你是没看见没察觉呢,还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不说?” “大姑娘,婢子真不知道。当时太太也在,姨娘离了那么远,谁也想不到。”乳母不怕薛氏,怕安怡,见她板了脸似要问责,赶紧跪下喊冤,还频频向薛氏使眼色求助。 薛氏果然不忍心,出声道:“怡儿……” 安怡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冷声道:“母亲可是要说这事儿防不胜防,怨不着她?”不等薛氏点头,冷着脸问乳母:“我倒是要问了,孩子有没有被吓着,常日带着的人会不知道?他已是被吓得一纵,又把头埋入你怀里,你没注意到?怎么不肯多问上一句?” 薛氏见她动了肝火,也默默不语,乳母眼神慌乱地到处看了一回,无奈道:“当时是觉着小公子有异,但也只是当小孩子胆小是常有的。” 安怡冷笑道:“我要你何用?” “啊?”乳母没听明白,茫然地看着安怡,又去悄悄瞟薛氏。薛氏硬起心肠垂眸不语,安怡则吩咐做完事情前来听遣的兰嫂:“玩忽职守,知错不改,还试图利用太太心软来拿捏我,这样的人要她何用?给我拖出去,打十板子!叫伺候的人都去瞧!” 乳母吓得大叫求饶:“婢子知错,求姑娘看在小公子的面上饶了婢子这遭!” “看在小公子的面上,给你留个体面,不褪裤子。”安怡道:“你若还不知足,吓醒了毛毛褪掉裤子再加十板子,然后赶出去!” 乳母痛哭流涕,不敢再求,软脚软手地跟着兰嫂出去,薛氏的贴身丫头黄鹤见状左手左脚地要躲开去,给安怡冷冷一眼扫来,便吓得乖乖巧巧地跟了出去观刑。 见屋里没有了其他人,薛氏忍不住低声道:“毛毛也没太被吓着,她平时带孩子也还算尽心,你这样是不是太苛责了些?若是她因此生怨,那可怎么好?” 安怡冷笑:“没有太被吓着?那依您看,是要等到真正被吓狠了才罚?还算尽心算什么?我给她的月银是昌黎城里最高的,她该尽十分的心力!她因此生怨?我对她知根知底,你说她敢不敢生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7章 劝母 安怡见薛氏还有话说,忍不住狠狠刺她一刺:“弟弟年岁还小,又是早产,可比不得我早年,姨娘进门时已经懂事长大了。但是我那样,也险些死掉,母亲是还想再试一回?” 薛氏给她一席话说得脸色惨白,颤抖着嘴唇看着烛火不再言语。 安怡十分不忍心,却不得不硬着心肠继续道:“您是主母,是太太,何故家中奴仆不肯把事情告诉你,反倒宁愿等到我回来才和我说?何故乳母敢怠慢您,犯了错还敢让您替她求情,却不敢违逆我?母亲为什么不想想里头的缘由?” 薛氏背对着她一动不动,不答话也不理她,身体十分僵硬。 安怡知道薛氏心里生气,叹息一声,轻轻拥住她,将头靠在她肩上,轻声道:“母亲想是怪女儿多事心狠,但将来咱们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过,爹爹心有大志,只等机遇一到定会一飞冲天。到那时,会有很多人送他美女姬妾,哪怕他不想要也有推不掉的,她们会生下很多孩子,她们远比吉利聪明美丽,心狠手辣,背后还会有靠山。女儿正如您所说,年岁大了,不能留在这家里一辈子,到那时,您和毛毛怎么办?” 薛氏轻轻一颤,意有所动,却还是抹不下脸,不肯回头也不肯理睬安怡。( 广告) 安怡继续道:“心慈手软和一个小小的疏忽,会酿成不可估量的大祸。女儿跟着师父也曾往那些大户人家中走了好些趟,见过的这种事情多了,绝对不是危言耸听。”如她当初,是因为心慈手软,疏忽大意,才会落到万劫不复的下场。所以在她即将设法前往京城的当口,必须把家里安顿好才行。 薛氏终于板着脸出了声:“你别吓我!” 安怡把话给她说透了:“今夜我重赏刘婆,再打乳娘板子,又让众奴仆观刑,有三个目的。一是警示家中奴仆,让他们不敢轻易对咱们生出异心,这样即便有人收买她们,她们也该掂量掂量能不能做,更该知道,别人能给她们的永远没有我能给她们的多,这样她们才会忠心;二是杀鸡儆猴,打给那女人看,也是故意怄怄她;三是借此引起老太太和老爷的注意,且看他们怎么说。” 薛氏默然半晌,道:“那你不担心那女人反咬一口,怪你大张旗鼓地打乳娘,惊吓了她,这才害得她落胎的?” 安怡忍不住笑了,薛氏能提出这个问题,说明她刚才把自己说的那些话全都认真听进去了:“我不怕,她老早吃上安胎药了,怎么能说是我吓的?何况她才吃上药呢,总得好转几天才是。”才吃了尤知章的药流产,不是正好让人有理由去抓尤知章吗?尤知章可没这么傻。 院子里隐约传来板子击打在人身上的闷钝声,吉利坐立不安地将窗子悄悄推开一条缝,看到乳娘被顾大嫂和刘婆按在春凳上,嘴里塞着麻核桃,裙子被掀到腰际,兰嫂亲自执杖,正一下一下地往乳娘臀上击打。 每打一下,乳娘要痛苦地死死抓住春凳边缘颤抖上许久。兰嫂也不急,等她缓过来了才又打第二下,结果乳娘疼得更甚,怕得更凶。周围一溜站着黄莺、黄鹂、黄鹤三个小丫头,个个都吓得花容失色,却不敢出声,只敢悄悄地往薛氏那边瞟。安老太和安保良的房里灯亮着,却没有半点声音,也没个人出来过问一声,更没有人担心是否会冲撞着她或是吓着她腹中的胎儿。 吉利气得笑了,虽然没人告诉她缘由,但她是知道安怡这是冲着她来的,也许是为了她之前吓唬安愉给人看见了,安怡动不得她拿乳娘出气,顺便警告其他人。 她偏不让安怡得逞,吉利坐好,抱住肚子,大声喊黄莺:“黄莺!黄莺!快来!我不舒服!”她得意地听着外面的动静突然没了,接着黄莺迅速应答着朝她这边奔跑而来,再接着连续响起几次开门的声音,安老太和安保良的声音也远远传来:“怎么了?” 吉利躺在床上,拉着黄莺的被子,还没来得及做出悲悲切切,倍受惊吓的模样,突然想起她的被褥等物全被她剪了!安老太和安保良进来要是瞧见她用黄莺的被子可怎么办?她赶紧由黄莺扶着走到门口,有气无力地把安老太和安保良堵在门前,可怜兮兮地道:“不敢惊动老太太和老爷,只是听着这打板子的声音怪吓人的,心跳得厉害。” 安老太不屑地撇了撇嘴,安保良则瞪了眼黄莺:“还不赶紧扶你们姨娘躺下?”接着又皱起眉头看向院中众人,喝问道:“怎么回事?” 兰嫂低头不语,刘婆子等人全都唬得不敢言语,安怡走出来道:“乳娘没带好毛毛,惊吓了毛毛却不知错,我让打的板子。”又看向吉利,微笑着和颜悦色地道:“可是吓着姨娘了?我还特意让她们远些打,塞了乳娘的嘴,不许叫唤,为的是怕吓着你。要不要我给你号脉?” 吉利硬生生从她眼里看出了几分讥讽和寒意,哪里敢让她碰自己,连忙道:“不用了,只要别听着别看着,缓缓能好。” 安怡问兰嫂:“打了多少?” 兰嫂早在安保良等人出来发问前抓紧把板子打完了,当下束手答道:“回大姑娘的话,打了十板子。” 安怡十分干脆地道:“散了吧。”又问吉利:“姨娘真的没事?进屋躺下,让我看看?” 见安怡要往自己的房里走,吉利忍不住怀疑她剪坏东西的事情透了风,安怡是特意设圈套给她钻好叫安老太和安保良知道的,于是又后悔自己太过冲动,求救地看向安保良:“我真没事。” 安保良无奈地朝安怡挥手:“去吧。” 安怡笑眯眯地回了屋,吩咐兰嫂:“给乳娘送一包棒疮药去,让黄鹤好好照料她。告诉她,好好干,我不会亏待她,再有下次,我不会轻易放过她。” 那边安老太则把黄鹂叫去一一问过,抚着额头叹道:“都不是省心的。去把刘婆给我叫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8章 钦差大人〔一〕 中午时分,安怡送走最后一个病人,净手接过谭嫂递来的碗筷,有些郁闷地道:“师兄还没派人来么?” 谭嫂摇头:“没呢。不应该呀,往日他要是有事来不了,怎么也会让人来说一声,这样不声不响的,可从来没有过。要不,让老张跑一趟?” 安怡摇头:“算了,今天病人不多,我应付得来。他累了这许久,让他歇歇吧。”陈知善肯定是因为被她拒绝而生气了,所以才躲起来不肯来医馆,也不愿意使人来说。她若要让老张去问一声也无不可,怕他又会错了意,不如冷他一冷,让他彻底死心才好。 吃过饭,安怡百无聊赖地坐在梨树下数树上还剩多少片叶子没落。忽听外头一阵鞭炮声响,不由高兴地问坐在一旁翻晒萝卜干的谭嫂:“不会是又有人在咱们对面开了家医馆吧?” 谭嫂送了她一个白眼:“最近可没见有谁家收拾门脸。” 安怡撺掇她:“走,咱们去瞧瞧是什么热闹。” 二人一起出了门,朝着鞭炮声响之处赶去,只见街上早挤得水泄不通的,安保良和曲县令等人带着一队衙役,点头哈腰地奉迎着一队人马朝县衙方向而去。被簇拥在正中的正是骑紫骝马、绯袍玉带、贵气逼人、傲然足秀、面无表情的谢满棠,他左侧骑着枣红马的是笑嘻嘻、东张西望,穿着五品武官青袍的柳七。此外,又有好几张十分眼熟的面孔,都是安怡三年多前在抚宁见过的。 不怪柳七昨日敢和她夸海口,说不但不会给她惹事还能让人吹捧着她。安怡站在街边看了一会儿热闹,满耳朵都是周围人等对谢满棠这貌美如花、难得一见的钦差大臣的景仰之情,又有耳目灵通的卖弄打听来的消息:“岂止是钦差大臣呢?看见没,穿的绯袍玉带,超品的国公,宗室贵戚!” 以大丰朝制,宗室封爵先有亲王,又有郡王,再有国公,郡公。作为国公来说,在宗室中已经算是远离政治中心的没落存在了,不怪得谢满棠要几次三番深入险境做这偷偷摸摸的事,想来也是个不甘心光吃俸禄,享祖上余荫,一心想要闯出个名堂来的。 这么年轻承了爵,大概是爹死得特别早吧?因为爹死得早,孤儿寡母的,被人欺负狠了,所以才养成这样的心性,一心想要出人头地,不惜腥风血雨里走了一遭又一遭?安怡正暗自脑补八卦谢美人凄凉的身世时,忽见谢美人端坐马上朝她这个方向扫了过来,目光淡淡的,脸上也没多余的表情,却让安怡感受到了最大的恶意。 安怡忙往谭嫂身后藏了藏,她没得罪他吧?她昨日最多是捉弄了下柳七。她待他可是表现得非常狗腿的,这样都不满意,那也太难伺候了。 看出安怡的疑惑担心,谢满棠十分的满意,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偶尔淡淡地应和一下曲县令,再用十分挑剔的目光不时剜一下安保良这个在他看来十分无能且无用的男人。弄得安保良十分紧张和莫名,绞尽脑汁也没想明白自己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了这不打招呼突然冒出来的钦差大人。 曲县令也觉得这位年轻的国公兼钦差十分之难伺候,态度这样的冷淡并难以捉摸,似乎是对昌黎县的官员十分不满啊?可是他们最近也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更不曾和这京中近年来才兴起的新贵有过什么冲突。曲县令弄不清楚原因,悄悄和安保良交换眼色,挤眉弄眼的传递消息。 谢满棠懒得理睬,他是要叫他们怕他,是要叫他们觉得他难伺候,接下来的事情才好办。柳七倒是不似他,言笑晏晏地同逢迎的昌黎官员们说个不休。 众人正打肚子官司时,忽见人群中一阵骚乱,有人高喊:“死人啦!死人啦!” 钦差大臣虽然好看,却远远不及突然死在街上的人好看,这突发的事故最大的激发了民众的热情,不拘男女老幼,全都舍弃了貌美高贵的钦差大人,一拥上前去看热闹。导致的直接结果是一片混乱,男人吼,女人叫,娃娃哭,挤得哭爹叫娘的一片狼藉。 当着新来的钦差大人生了这种乱子,还要不要人活?曲县令急得满头大汗,赶紧让人鸣锣示警,又让衙役上前去维持秩序,驱赶众人,务必要叫众人规矩顺服,不能堵了钦差大人的道,更不能做出这样没有教化,目无权贵的事。 热闹虽好看,却抵不过棍子打在身上的疼,众人很快散开来,露出街边那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老汉。 曲县令摸不透谢满棠的性子,少不得要塑造一下民如子的形象,使人上前去看那老汉:“瞧瞧是怎么回事,还有气没有?” 衙役上前一探,道:“还活着的。” 接着老汉高声呻吟起来:“哪个好心人救救老汉……头疼得厉害,眼睛也突然看不见了。” 有那好心的提醒他:“县尊大人和钦差大人在此,若不是他们关照老伯,老伯这会儿只怕已给看热闹的踩死了。” 老汉当机立断,立即向曲县令等人磕头求助。曲县令见谢满棠一言不发,静静地看热闹,但眼里脸上也没露出什么不耐烦的样子来,便送佛送到西,让人近去医馆请陈知善或是安怡来治病。 “安姑娘在此呢。”有眼尖的发现了安怡,笑嘻嘻地同她打招呼。安怡落落大方地走出来,先对着谢满棠等人福了福,上前去给那老汉施针治病。 谢满棠见她在先那老汉头上点刺第一针,放出几滴血,接着又刺第二针,针才入穴,那老汉惊喜地大叫起来:“我能看见啦!神医啊,神医!请受小老儿一拜!” 不怪她狂,还是有两下子的。谢满棠莫名有些愉悦,下意识的想扬唇,唇角才一用力被僵硬不能动的右脸拖了后腿。他的心情立即不好起来,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拧下水来。曲县令一瞧,纯粹傻眼了,明明刚才看着是要笑了,怎地突然又翻了脸?难伺候啊,难伺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79章 钦差大人〔二〕 当天下午柳七并没有来找安怡要解毒丸,安怡猜他大概是好了,毕竟那璇玑草的毒性并不是很强,他若听她的话一直吃那铁线草再大量饮水,这时应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傍晚安怡回到家里,发现家中的气氛很紧张。吉利门前的茶炉子上照旧熬着安胎药,黄莺在一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吉利本人则坐在屋里桌旁慢吞吞地吃东西,见她回家也不理,板着脸装作没瞧见;薛氏的门关得紧紧的,房里偶尔传出几声毛毛的笑闹声;安老太所居的正屋倒是开着门,刘婆却跪在地上擦地砖,一双手冻得通红却一声都不敢吭;厨房里顾大嫂安静地做着饭,往日总是被剁得“咚咚”响的菜板也没了声息。 安怡略一思忖,走进正屋朝可怜巴巴地的刘婆点点头,挨着歪坐在炕上闭目念佛转念珠的安老太身边坐下去,抱住安老太的胳膊笑道:“我爹还没回来么?” 安老太耷拉着的眼皮略抬了抬,瞥了她一眼,板着脸没好气地道:“我怎知道?” 安怡吩咐刘婆:“你先出去,我有事要和老太太说。” 刘婆如蒙大赦,赶紧拎着桶和帕子退了出去。安老太狠狠瞪了安怡一眼,道:“你眼里还有我没有?” 安怡坐直了身子笑看着她道:“祖母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吧?所以才会觉得刘婆不好,要狠狠地罚她?” 安老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知道什么?她冲撞了我,我当然要罚她!省得她不知规矩,不知天高地厚!” 安怡瞪圆了乌溜溜的眼睛调侃地盯着安老太看:“祖母真的不知道?” 安老太恨恨地瞪了她一眼,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虚空点点她的鼻尖,道:“心狠手辣的丫头。” 安怡不干了:“我怎么心狠手辣了?我把她怎么了?”她一没下药,二没暗里吓唬吉利,不过是看吉利怎样自取灭亡而已,这都不行? 安老太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道:“忘了忘了吧?但你忘了,不意味着别人也忘了。既然毛毛没大碍,打也打了,闹也闹过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先缓一缓吧。” 安怡莫名其妙:“什么忘了?忘了什么?” 安老太摇摇头,道:“去洗手吃饭吧。” 安怡给她搅得提着一颗心,歪缠许久也不见安老太把没说出来的半截话说出,只得放弃。晚饭才上桌,一家子人都以为一定要陪钦差大人吃饭喝酒闹到半夜才回来的安保良回来了。 进门唉声叹气:“这钦差不好伺候呢,辛苦陪这许久,殷勤了半日,脸都笑酸了,也未曾得他半个笑脸,一句好话。同他说十句话,才得一个嗯,哦,最多两个字,是吗?真的?这样年轻这般目中无人,也不知怎么得了圣上的青眼,三年间从籍籍无名一路飙升至左通政。” 不是谢某人故意要耍酷,而是因为谢某人得死撑脸面。若是他要笑,那真是半个笑脸了。安怡听得笑了:“曲县令想必很郁闷吧?” 安保良一口撕去半只鸡腿:“你爹我也很郁闷。本想着辛苦一日,怎么也能好好吃一顿补偿补偿,谁想他一句太累没胃口打发了我们。”想起白日安怡在街上两针治好了那老头子,颇为得意:“随他一起来的那位柳大人倒是个极和气的,很是夸了你一回。” 安怡不以为然,抢在他去夹另一只鸡腿前迅速把鸡腿夹走放到薛氏碗里,又给安老太舀了勺适合老年人吃的鸡肉羹:“祖母多吃些。” 若是以往,薛氏肯定会把鸡腿夹给安保良,力劝他多吃些,但今日薛氏并没有这样做,而是把鸡腿一分为二,一份给安怡,一份给安愉,从始至终看也没看安保良一眼。 安保良不是没察觉到家里的气氛,之所以故意这样夸张不过是想调节气氛。眼看无人配合,只得折中给安愉舀了一勺蛋羹,怜地摸摸安愉的头。安愉欢快地捧着自己的小碗埋头吃个不停,弄得小嘴油汪汪的,吃饭间隙不是望着这个笑是看着这个笑。看得安怡心中软绵绵一片,忍不住把他夸了又夸。 安愉得了夸,赶紧取了调羹把他认为最好吃的蛋羹挨个儿分给众人。安老太等人老怀甚慰,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 自从家里有了钱后,吉利再不上桌和其他人一起吃饭,而是端了饭在自己房里独自吃,她有孕后更甚,连饭菜都是单做。往日她觉得这是一份保障,偏今日她觉得不是滋味,特别是听到正屋里传出的笑声和说话声,她心里一阵阵的邪火往上涌,炙烤得她坐立不安,心神不宁,烦躁不堪,想不管不顾地发作出来。 叫他们一家子笑得这样欢,她却连饭菜都没敢吃好!叫他们一家子这样暖洋洋的,她却要用丫头的被子!她这么辛苦,却没一个人关心她,尽让安怡那个恶毒的丫头兴风作浪!吉利用力把桌上的碗挥落到地上,见黄莺害怕地去捡碎碗,又掐着黄莺胳膊内侧最疼的嫩肉来回使劲转了及圈,见黄莺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才觉得舒坦了许多。 肚子里的胎儿突然用力踢了她几脚,她高兴起来,尤知章这药真好,这些天腹中胎儿不太动弹,肚子又经常疼,叫她提心吊胆的,现在好了,孩子这样有力动,肯定很好。 院门被人敲响,一个衙役领着个穿七品武官服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刘婆问了几句后把人直接领去了正屋。没多少时候,兰嫂提着药匣子,陪着披了斗篷的安怡出了门,安保良则陪着那穿七品武官服的年轻男子说笑着跟在后面也出了门。 吉利踢踢站着委屈哭泣的黄莺,骂道:“哭得晦气,还不赶紧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黄莺抽噎着出去打听消息,回来道:“是新来的钦差大人请大姑娘去诊病。” “奔波劳碌命!”吉利啐了一口,眼睛一亮:“可是今日大家都传说的那个长得十分年轻貌美的国公钦差大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0章 钦差大人〔三〕 昌黎城不大,谢满棠住的驿馆离县衙只隔着半条街。安怡与安保良走了盏茶功夫到了驿馆,驿馆里还和平日没人住时一样的稀松平常,并没有因为住了钦差大人戒备森严。 曲县令带了祝主簿等人在外头候着,见他父女二人来了忙迎上去,反复叮嘱安怡:“好孩子,在你身上了。务必要好好诊治,让谢大人早些好起来……” 安怡道:“伯父您放心。” 曲县令一路走一路摇头,轻声同安保良道:“没想到他这个人看起来那般难以亲近,这方面倒不是太讲究。” 安怡闻言暗想,谢某人只怕不是不讲究,而是用这样的态度间接地告诉黄家人,他不怕,有什么花招心思只管放马来耍,他接着。再看安保良,也是若有所思,面上却只管附和曲县令:“是啊,是啊……” 转眼到了谢满棠所居主院外,侍卫通传进去,柳七出来客客气气地要拉曲县令和安保良往一旁去喝茶,曲县令严重表示,他关心挂怀着亲的钦差大人的身体健康,一定要跟着安怡进去瞧瞧,了解一下钦差大人的健康状况。 柳七非常委婉地表示,钦差大人头痛心烦不喜见人,只肯见大夫,又暗示,钦差大人性子古怪高傲,曲县令想要日子好过最好不要违逆他。( )曲县令无奈,只好跟了柳七去。安保良趁空小声叮嘱安怡:“小心谨慎些,要是有什么不欢喜的不用委屈自己,爹兜着,听见你喊会来。” 安怡的心顿时很温暖。虽然位高权重且貌美如花、臭屁冷拽的谢大美人不可能会对她生出什么不好的心思,但在安保良这个当爹的眼里,她这个女儿是一朵人见人的娇花,他没有唧唧歪歪的说什么“不要去给他看病,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如何如何”之类没用的废话,而是直接给她撑腰鼓劲。这样不错了,她算是没有白替他筹划。 安怡进入房内,只见谢美人着了一身象牙白的轻袍,背对着她躺在软榻上假寐,一头如墨般的乌发倾泻而下,铺了半枕。靠得近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墨清香萦绕鼻尖,让人觉得宁静宽怡,全无平日他给人的那种紧逼冷压之感。 室内空无一人,谢美人只管假寐,不理不睬。安怡也不觉得无措尴尬,自若地示意兰嫂放下药箱,又去外头要热水,她自己则褪去斗篷,挽袖净手,将针具铺陈开来,道:“不知谢大人是要在榻上行针还是要另寻他处?” 谢满棠并不理睬她,安怡当他是准备在榻上受针了。便叫兰嫂:“去叫个伺候大人的小厮进来给大人褪去鞋袜。” 兰嫂才要走,谢满棠睁开了眼,冷冷清清地瞥了她一眼,慢吞吞地坐起身来褪去鞋袜,端正坐好,继续闭目养神。 安怡见他的表情协调了稍许,明知故问:“不知大人可有所好转?” 谢满棠冷冰冰地道:“你觉得呢?” 安怡之前叮嘱他的是隔日行针,而昨日自此时也不过堪堪过了一天半的功夫而已。他反问这一句,却是有责问的意思在里面了,若是症状有所缓解,他会明日才求医,而非是这时候急着把她叫来。 兰嫂有些忧虑地看了眼安怡,她清楚安怡是第一次诊治这种病例。昨日她虽觉得谢满棠二人行踪虽然诡异,却本着主人不说不问的原则把这事儿烂在了心里,谁想峰回路转,这谢满棠竟然是钦差大人!能治倒也罢了,若是治不好,对安怡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声名几乎可以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安怡呵呵一笑,不动声色地反咬回去:“大人的病耽搁得着实太久了些。” 谢满棠横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你放心,我不至于委屈你到要你爹来救你,最多让你立即把你师父找来是了。” 这是把刚才安保良私底下叮嘱她的话听进去了,这样也要找她麻烦,这心眼得小到什么程度?安怡腹诽着,微笑道:“大人今日说的话比昨日要多。” 昨天他可是惜字如金,今天能多说这么多话,那说明症状是在好转中,最少也没加重。不过是他太过着急,所以才急着把她找来而已。 谢满棠被揭穿,也不辩解,冷哼了一声闭目不语,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越发显得鼻梁高挺,眼窝深邃。 安怡收回目光,凝神静气,仔细施针。须臾收针,叮嘱道:“大人有空时还是继续用指甲重切患部,坚持下来效果极不错的。”言罢要告辞,柳七笑嘻嘻地从外头走进来拦着门道:“安神医,这要走啦?可忘了什么事?” 安怡装晕:“当然没忘,烦劳大人帮我把我爹叫出来。” 柳七抱着手臂道:“我的手臂还麻着,你怎么说?” 安怡佯装才想起此事,一拍脑袋:“瞧我,这样的大事也能忘。今日下午我在医馆里等了您许久,不见您来随身带了两丸药。”笑眯眯地递过两枚碧绿如玉、指尖大小、散发着清香的药丸:“服下没事了。” 柳七拿了药丸在手,呵呵笑道:“说来奇怪了,你给我的那药草吃下去没有直接抹上效果好。你这个神医难道不知道?”想起她骗他吃下那么多青草,他忍不住生气。 安怡一本正经地道:“我知道啊,但抹上去是治标不治本,服下去才能标本兼治。” 柳七拿不准真假,只得偷看谢满棠。谢满棠端坐榻上,并不理睬他,外头安保良和曲县令又再三使人来说情,表示想拜见慰问一下谢满棠,柳七无奈,只好放了安怡去。只是始终为安怡捉弄他而气愤,非得一路护送安怡归家,路上千方百计表示亲近敬重,话里话外都透着那么股子亲热劲,等曲县令等人凑过来打听,他又故意含糊表示,不能说,不能说,弄得曲县令等人心痒痒的,安保良也是莫名其妙。 到了县衙,柳七拒绝曲县令邀请他去小坐喝酒的建议,意味深长地对着安怡道:“您好好休息,别让大人挂怀。”言罢扬长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1章 栽赃陷害〔一〕 “老安,你们原来认识?”曲县令等人眼里俱都放出绿光来,都用“老安你不够意思”的表情看着安保良,又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安怡,突然发现她相比平常白净美丽了许多,真是个十足十的大美人,顿时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安保良当然要否认:“哪里认识?今日才是第一次见面。” 祝主簿嘿嘿笑道:“那是大侄女美名远扬了。咱们都是认真干活儿的,若真有点疏漏什么的,要全靠大侄女替咱们美言啦。这回我心里可是有底了,不怕啦。” 曲县令是长官,不好说得这样露骨,只期待器重地拍拍安保良的肩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安保良郁闷得要死。 安怡恨不得用针戳得柳七半身不遂亦或是不举,但罪魁祸首已经走远,拉不回来也无从解释,只能是忍了。 次日清早安怡起来,突然发现在她睡觉的这一夜时光里别人都没有睡觉,而是在传说关于她和钦差大人的闲话,但因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她也没在意,照旧去了医馆坐诊。 黄莺把从外面打听来的消息说给吉利听:“都说是咱们大姑娘交了好运,几针下去治好了钦差大人的病,钦差大人夸大姑娘不愧是出身于名门望族、香门第,真是才貌双全,能干仁善……特为让柳大人护送大姑娘归家,还特意交代了老爷要照顾好大姑娘。( )” “哼哼,好一个伤风败俗,到处勾搭男人的狐狸精!”吉利用力把药碗挥落在地,冷笑道:“一个黄公子半夜闯她闺房,再来一个年轻貌美的钦差,请她看一次病立刻护上了她,赞上了她。她这命可真是好啊。” 黄莺吓得胆战心惊,惊慌失措地跑到门前往外看了看,见并没有人松了口气,转头小声提醒道:“姨娘快别说了!”给家里其他人听见不是玩笑,吉利倒是有肚子里的胎儿护着不会有大碍,她却是要倒大霉! 吉利见黄莺害怕,莫名生出一股扭曲的快意来,她是想说,是要说!安怡既然做得,她说得!外面人都说安怡如何能干,奉其为心善救命的女神医,却不知道安怡实际是个披着画皮的恶鬼! 肚子里的孩子猛烈地动了几下,踹得吉利心慌气短,抱着肚子歇了口气,缓过来才叫黄莺过去:“你过来,我和你说。[ 超多好看]你别害怕,我是糊涂了才会说胡话。我有些不舒服,你再去替我跑一趟,问问尤大夫是否还在兴隆观里?若在,我过去请他再看看。”见黄莺犹豫,便把一支银包铜的小钗塞进黄莺手里,道:“你放心,待我这胎平安生下来,你是第一个大功臣!我亏待不了你。” 黄莺无奈,只好找了个借口往外头去寻人,刘婆远远坠着,见她又进了兴隆观,便花了大价钱请小道童帮忙打听是要做什么。 黄莺和尤知章约好,赶回去回吉利的话:“今日一整天都在,任凭姨娘什么时候去都行。” 吉利却是歪在床上的,她觉得有些不对劲,肚中的孩子自从动了那几下后再也没动过,任凭她翻身也好,故意晃动肚子也好,那孩子是不动。她当机立断:“这去雇轿子来,我马上去。”言罢去找安老太,说自己夜里做的梦不好,得再去烧烧香。 安老太有些不放心,本待要陪她去,却见薛氏抱着安愉坐在门前神色冷冷淡淡的,想想不去了,转而叫顾大嫂:“你和黄莺一道陪着姨娘去。” 顾大嫂正愁没有在安怡面前机会立功请赏,赶紧答应下来,吉利却嫌她碍事,便道:“谢过老太太的慈,眼看着要做早饭,顾大嫂随奴去了,谁来做老太太、太太、大公子的饭?奴从前也是做粗活的人,没这么金贵。有软轿坐呢,还有黄莺跟着,让他们慢些一会儿工夫回来了。” 安老太也知道这家里的人差不多都被安怡收服了的,既然吉利不肯,那不勉强,随她去了。 吉利轻松出了门,一头走进兴隆观里,直接寻着了尤知章,支开黄莺后忙着把诊状说了,尤知章将她脉门一摸,心头有了数,皱着眉头道:“我让姨娘回去找东西,找着了吗?” 吉利见他脸色不好看,忙道:“没找着,也不知道她放在哪里的,竟然是无色无味无形无状,找不着半点蛛丝马迹。怎么了?可是不好?” 尤知章深深地叹了口气,只管摇头不说话。 吉利吓得手足发凉,绝望地一把抓住尤知章的手哀求道:“尤大夫,你倒是说句话啊,这孩子本是吃了你的药才有的,你要送佛送到西,不要半途不管他了啊。” 尤知章为难道:“我倒是想管到底,但我如今是没法子了啊。我之前和你说,若是能找出东西来,吃了那安胎药,好了也好了,如今这样……唉!你倒是要叫我怎么办?” 吉利小声道:“依你说,真是没救了?” 尤知章做这种事儿是做惯了的,知道这时不能一口截断,而是要给人留点念想才不至于让人绝望了在他这里闹起来。便小声道:“我和你说句实话,熬得过熬不过的还要看你家里那个肯不肯放过他,你这去求她,求她高抬贵手放过你,若是她真心肯放过你,你好了,要是她不肯放过你,这孩子最多能熬过明天。” 吉利摇头:“不,她不肯放过我的,她要是肯放过我不会做这种缺德事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她和安怡积下的恩怨不是轻易能化解的。前几年也不说了,那次安怡被她激得大雪天出去挖野菜险些送命,大家都说安怡忘了前尘往事,但她却清楚地记得安怡背对着其他人时看她的目光,戒备冷酷远胜从前。也是从那时开始,她再不是安怡的对手。她们之间永远都别想和解,除非她自甘堕落,匍匐称臣。可她还这么年轻,想要的还很多,她不甘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2章 栽赃陷害〔二〕 尤知章察言观色,知道吉利已经深信是安怡悄悄害了她腹中胎儿,假惺惺地道:“你这一胎来得极不容易,以后再不能有孕了,事关终身,你还是该去求求她,到底也是她的血亲兄弟,不能这样狠心的。姨太太务必要在今夜之前求得她援手,不然晚了这胎保不住了。再不济,你们家不是还有老太太和老爷吗?他们可是极孩子的。” 他打的如意算盘是,这胎铁定是保不住的,如果安怡肯出手,正好直接把屎盆子扣在她头上!如果安怡不出手,那让吉利直接撞上去!反正这谋害庶母和庶出兄妹的罪名是一定给安怡扣上了!如此道德败坏,不要说做什么美名远扬的神医,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也难得嫁出去了,哈哈…… 吉利听得明白,这是提醒她,若不求安怡,那要赶在今夜之前下手栽赃,不然晚了孩子流掉赖不上安怡了。指望安老太和安保良吗?他们希望留下这胎不假,但在他们眼里最要紧的是安家的名声,还有安愉这个嫡长子。当年她设计让安怡背了她小产的黑锅,这事儿不也被压着没闹出来?安怡一句忘了,大家都全忘了。之前安老太和安保良还会为此不喜安怡,现在?别笑人了,都是觉得他们家大姑娘最好最能干。她什么真凭实据都没有,怎么和安怡斗?少不得要下狠手才是。 尤知章还在挑唆:“你们家老太太和老爷不会明知她做错了还不管吧?这可是他们安家的骨血,一定是个男丁!女儿哪有儿子珍贵?” 吉利拿定主意,顺着他的话头委委屈屈地道:“我们家大姑娘可不是寻常人,我一个小小的姨娘惹不起她。打小不在家呆着,更不女红针黹,写字,专成日在外疯跑惹祸。偏她生得好,是招人喜欢,先是陈知善乐意为她当牛做马,经常送东西给她,甚至于送东西到我们家里讨老太太和老爷、太太的欢喜,还说动了吴姑姑破例收她为徒。接着黄小公子也喜欢她,敢半夜为她翻墙闯门户,替她扬名赞美请封赏。现下京城里来了个国公钦差也喜欢她,只肯请她看病,连她师兄都不乐意要看,看了又说好,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还说要带她入京举荐给圣上呢。我拿什么和她比?别上前去讨嫌了吧,我命不好,活该!” 吉利边说边哭,从帕子边上偷看尤知章,见尤知章脸色难看起来,心里暗自得意,继续挑唆道:“别的不说,是尤道爷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懂得给人看病看命,不是也给她逼得关张大吉,连人都在这昌黎城里呆不下去了,只得假托道士在这兴隆观里寄居么?” 尤知章配合地叹息了一声。( ) 这二人各怀鬼胎,都要借彼此与安怡的恩怨毁掉安怡。正是一拍即合,各有所图。却不知二人的对话行事全都给收了刘婆钱财的道童在外头听得清清楚楚,记得明明白白。 吉利哭够了,悄声道:“道长道法高明,不知可有那保平安,咒小人的神符?若有,可赐我一道。”薛氏和安怡依仗的是什么?不过是安愉。她要是没有,那大家都没有好了。也别怪她心狠,谁叫安怡要对她腹中胎儿下手的? 尤知章默了片刻,自袖中取出一张符纸,小声道:“烧化兑水中给小人吃下即可。” 吉利伸手去接,尤知章含笑躲开,吉利咬咬牙,将仅剩的那点私房递过去,一把抓住符纸起身走。 等吉利主仆一走,尤知章往里屋喊了一声,他那被黄昭毁掉一条手臂的瘸腿师弟任知前阴沉着脸从里屋走出来,冷森森地道:“要怎么说?” 尤知章用力捋了捋稀疏的胡须,撮着牙低声道:“这里头不能扯上黄公子,把他换成魏老三吧!说她之前和陈知善已是私定终身,有了婚嫁之约的,后来魏老三看上了她,她魏家的权势抛弃了陈知善,陈知善现在伤心失落得都不肯去医馆了。现在因为钦差大人请她看病,赞了她两句,她趁机勾引钦差大人,到处散布钦差大人如何说她好的话,是想生米煮成熟饭……不成,这个话不能这样说,说钦差大人昨夜请她看病,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她和钦差大人郎才女貌,堪为良配!” 提起黄昭,任知前心有余悸,不放心地道:“黄昭不会再出来替她出头吧?” 尤知章冷嗤一声:“当然不会,公子快要说亲了,说的是户部杨尚的幺女。她一个小小县丞之女,抛头露面的医女算得什么东西!你不见上次诸县想要为她请封,公子严令不许?真要是对她有什么想头,总也要给她博个好名头,将来抬进门去才好有个依仗。这样呢,是做小都没机会了。你只管放手去做,别扯进公子好了。等到这婆娘肚子里那块肉没了,你再接着把她残害庶母和庶出亲弟的事情传出去!我倒要看看,这样没有廉耻,道德败坏,心狠手辣的女人如何做得神医?谁还敢请她看病?” 任知前得意怪笑:“看什么病,做什么神医啊?养女不教父之过,只怕安县丞那糟老头的官都要丢掉!”又小声道:“师兄给那女人的符纸不会害出人命吧?”非是他怕安怡死掉,而是生怕因此扯出他师兄弟二人来。 尤知章笑道:“我哪有那么蠢?不过是寻常的泻药。她弄不着安怡,依我看,这药是替安家独子求的。她一次不得手,以后会另外找机会的。” “这女人心肠真毒。”任知前啐了一口,却又得意的笑起来:“还是师兄高明,轻轻引得他们窝里斗,择干净了咱们。” 尤知章自得的笑而不语。 窗外,那小道士听完这二人所有的对话,少不得激动地去寻刘婆子表功多要赏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3章 栽赃陷害〔三〕 吉利抱着肚子沉默地回了家,不露声色地先去见过安老太,言道一切都好,回房去喝了碗安胎药再躺下睡了一觉。( )等到午后起来,突然觉着下体有些濡湿,背着黄莺悄悄看了,看见几滴红艳艳的鲜血,心头彻底凉了,把那还抱着的最后一分侥幸心理全掐灭了。 在床上靠着枕头默默坐到傍晚,安安静静地喝了一碗安胎药,吃过晚饭,梳妆打扮妥当了,吩咐黄莺将门开了一条缝,紧紧盯着大门,只待安怡归家。 天气已是渐渐凉了,暮色也来的快沉,安怡觉着不过是从街头走到家门前短短一段距离而已,天黑得暗沉了许多。推开院门,见还未曾点灯,忍不住同兰嫂低声抱怨:“老太太还是原来节省惯了的脾气,这会儿了还舍不得点灯。” 正说着,见刘婆满脸讨好地迎上来,似是有许多的话要说。兰嫂心疼安怡忙累了一日,回家还不得清闲,便啐道:“这老货,再急也等大姑娘吃过饭再说,天塌不下来。” 刘婆只好让到一旁,安怡穿过庭院,走上台阶,却见廊柱的阴影里突然站起个人来,直冲冲朝她撞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安怡才见廊柱阴影里有人影突然蹿起觉得不对劲,便立即敏捷地往后一让,佯作什么都不曾发现,脚步一顿一绕,迅速转身朝厨房快步走去,大声笑道:“都做了些什么?这样的香!” 兰嫂本是习武之人,六识远比常人敏锐得多,早在有人影蹿起之时已惊觉,正要出言提醒安怡并抢上前去拦住对方护住安怡之时,被安怡及时拉住转了个身,不由自主地跟着安怡快速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超多好看] 不过是一瞬间,安怡和兰嫂只往前走了一丈远,听得身后一声惊呼,接着一个人影笨拙地从台阶上摔了下来,“噗通”一声扑倒在地上。 死寂片刻后,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夜色。 “姨娘摔下去了!姨娘摔下去了!” 黄莺惊恐地站在门前,双手死死捂住嘴,满脸都是不敢置信和害怕恐慌。她怎么也不敢相信,不过片刻功夫,之前还好好儿的吉利竟然这样一头从台阶上栽了下去,人事不省地躺在地上。( ) 安怡顿住脚步,站在原地回头去看。苍茫的夜色里,冰冷的青石板地上,吉利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不知死活。真是活该啊。安怡忍不住冷笑了,这胎终于保不住了吗?所以非得紧着赶着在此时动手?若非是她早有防备,若非是她日常跟着兰嫂习武练得身轻目明、反应迅速,若非是吉利是这家里唯一一个抹脂粉的,她也不会在乍然闻到香风扑鼻之际立即反应过来并迅速作出应对。那么,此刻她已经着了吉利的道,且百口莫辩。 所有的门都被人打开,除了被薛氏勒令不许出来的安愉和守着他的黄鹤外,所有人都探出了头。安老太靠在小丫头黄鹂的肩上,满是老年斑和褶皱的脸上死灰一片,拄着花椒木拐杖的手颤抖成一片,她想怒斥,却发现出不了声,想做点什么,却发现手脚都已僵硬,无法动作。 薛氏先是欢喜,随即想起前尘往事,惊恐地看向安怡,直接奔过去紧紧抓住安怡,压低了声音颤声道:“怡儿,怎么回事?她怎会躺在这里?你可看见了?”一边问,一边背着众人疯狂地朝安怡使眼色,那意思是,不管安怡做了什么,都千万不能承认这事儿和她有关系。这种事情做过一次已经足够,再不能做第二次,即便是安老太和安保良愿意压下来,也是压不住的,因为吉利一定会疯狂反扑和攀咬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才进门,正要去厨房,听见身后有响声,接着听见黄莺的叫声才知道是姨娘摔下来了。”安怡见薛氏急得眼睛都快要抽筋了,不由暗叹一声,安抚地拍拍薛氏的手背,示意她看看自己和吉利间隔的距离,即便是吉利情急之下朝她扑过来,又摔倒在地,她们之间也隔着将近一丈远的距离呢,怎么也赖不上她。而薛氏这一扑,再这样一提醒,反倒是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在里面。 薛氏看清楚了距离,呐呐地往后退了一步,转头看向安老太,十分后悔地想说两句什么救救场。 不会说话不如不说,不然是帮倒忙。安怡忙捏了她一把,看了眼刘婆。 刘婆这时候才回神,咋咋呼呼地大声喊起来:“哎呀,老奴正好看见了,大姑娘刚进门,说,厨房里什么东西好香,正要去厨房呢,姨娘从后面扑了过来,接着一头从台阶上栽了下来!之前老奴在这院子里进进出出的,硬是没瞧见她站在那里!和突然冒出来似的!哎呀呀,姨娘这是半点不顾惜自己啊,这么重的身子,这么冷的天,黑灯瞎火的,躲那里做什么?” 安怡等她都说完了才低声道:“这时候说这些做什么?还不赶紧打灯笼来瞧瞧姨娘的状况?”言罢看着安老太清楚明白地道:“祖母,您瞧该怎么办?” 借着昏暗的灯光,安老太瞧见一团模糊的暗影已经自吉利下身处迅速晕染开来,渐渐将她的裙摆和周围的青石地板染成了深色。这样大的月份,这样的势头,神仙来了也不会有救了!好不容易才盼来这一胎,她本以为明年春天要添丁,谁知竟然是这样的结局。竹篮打水一场空,安老太失望至极,又气又恨又痛,闭目长叹一声,不冷不热地道:“你是大夫,你说该怎么办?” 安怡的嘴唇讥诮地翘了起来,同是淡淡地道:“我虽是大夫,却只是个没经过事的年轻姑娘,比不得老太太经过的事儿多,经验丰富。且,您是一家之主,该怎么办,还得您吩咐,您怎么说,我怎么做。不然这样的事,不管是谁碰上了多少都有些忌讳。瞧瞧,她摔得离我这样的远,按说怎样都攀不上我,老太太却已经不高兴上我了,我还不得离远些,规规矩矩地按您的吩咐行事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4章 家丑外扬 安怡这话说得委实不客气,更是把彼此间那一层遮羞布全给撕开了,可谓是半点情面都没给彼此留。 当着一家老小和奴仆的面被长孙女如此不敬,安老太气得胸脯起起伏伏,指定了安怡沉声道:“你!好大胆!”虽然她是有点迁怒了,但明眼人都知道,这事儿安怡插了手。 却见晦暗的灯光下,着了一身银红斗篷的安怡俏生生地立在那里,玉兰花一样素白润洁的脸上暗含讥诮,乌溜溜的眼睛里冷冰冰一片,竟然是除了讽刺之外半点感情都没有,什么不平愤恨委屈难过都统统没有。仿佛她只是在看热闹,一场事不关己的热闹,你信也好,不信也好,这么一回事。 其实也是一种把握了一切之后产生的极度自信,你不能把我怎么办,你压根儿拿我没有任何办法。你若敬我,大家好说,你若欺我,别想好过。 明白了这一点后,安老太突然觉得很累,这是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疲倦,一切都再不受她的控制,不在她的掌握之中,她觉得自己真老了。她疲惫地看看紧张不安的薛氏,再看看一点生气都没有的吉利,不愿多看安怡一眼,有气无力地吩咐道:“先把人抬进屋里去吧。” 刘婆挑来灯笼一照,只见吉利下身浸出的鲜血已经浸染开了一大片,不由失声叫道:“我滴个天爷,这是要出人命了也!” 安老太没忍住,终于爆发了:“你个死绝婆,给我闭上你的鸟嘴!” 刘婆吓得一缩脖子,捂住口不再言语。心里却在想,你若是知道这坏娘们背里做的勾当,只怕恨不得亲手把她掐死才好,哪里还会舍得为了她去责怪自己嫡亲的孙女儿? 兰嫂和顾大嫂埋头上前去将吉利扶到春凳上,安怡则指向躲在廊下阴影里瑟缩成一团的黄莺,冷厉地道:“你,给我出来!当着老太太和太太的面说说这都是怎么回事?” 安老太被提醒,忙打起精神看向黄莺,刻意放柔了语气道:“姨娘是交给你伺候的,你有什么都只管说出来,不然,算我人老心软轻饶得你,老爷也轻饶不得你。” 黄莺哪里说得清什么?她只知道吉利这些天疯狂地怀疑安怡给她下了不知名的药要害她,今日从兴隆观回来后也没什么不正常,还和往日一样的照吃照喝照睡……是了,黄莺眼睛一亮,道:“回老太太的话,姨娘先前还好好儿的,睡觉起来喝了一碗安胎药,又吃了晚饭,要婢子伺候她梳洗,然后把门开了一条缝,坐在门边一直等大姑娘回来。婢子在做针线,才听见大姑娘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转过头姨娘不见了,婢子忙追出来,恰好看见她从台阶上扑了下去……” 话未说完,听春凳上的吉利呻吟一声,嘶哑着嗓子凄厉地尖叫起来:“安怡!安怡!你不得好死!你个狠毒心肠的狗东西!还我孩儿的命来!”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盖过了安家小院里所有的嘈杂声,划破了整个县衙的安静,不要说和安家只有一墙之隔的曲县令、祝主簿一家子,是行走在外街上的安保良和柳七都听得清楚明白。 安保良的腿已是软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更没有想到这事情竟然恰恰发生在这样的时候钦差大人身边的亲信兼红人柳七跟在一旁的时候。家丑外扬,且是最大的家丑外扬,毁掉的不止是期盼已久的这一胎,更是一家人的名声和独生长女的一生。 安保良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墙上,但他清楚自己还不到该死的时候,他转头看着柳七,用十分坚决的语气和不容拒绝的态度道:“下官无能,管教无方,导致妾室无礼,让柳大人看笑话了。今日家中有事,小女不宜出诊,还请柳大人在谢大人面前美言两句,下官不胜感激。” 柳七本是应了性急的谢满棠的要求,特为来请安怡替谢满棠行针的,谁想竟能碰上这样好玩的事情,他如何肯轻易放过这看热闹的机会?他虽恨不得立即翻墙进去瞧热闹瞧个够,面上却仍然是一副和善体贴的模样,十分替安保良着想地道:“安大人不必自贬,谁家没点磕磕碰碰?牙齿还要咬着舌头呢。” 安保良真没想到柳七竟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便感激地朝柳七一揖,匆忙往前快步赶去。柳七摸摸下巴,无良一笑,悄悄跟在他身后准备赶上去看热闹,却被人从后轻轻拍了一拍,正要应对间骤然察觉身旁之人熟悉的气息,便放松下来,回身规规矩矩地朝对方一揖:“大人怎地不在驿馆中等候,竟自跑了出来?” 谢满棠一身寻常儒衫,淡淡地道:“久坐无聊,松松筋骨,也好看看这夜色下的昌黎城。” 装什么闲情雅致,其实是黄家太难查,压力太大,坐不住了吧?柳七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道:“安大夫家中似是有事,不便前来,要不,大人等明日再看?” 谢满棠狐疑地看了看他,道:“她家能有什么事?” 柳七道:“不知,大人若有兴趣,可以前往一观,兴许可以帮她解决难题也不定。” 谢满棠轻嗤一声,冷厉地扫了他一眼,昂首往前而去。他本是个煞神,常日间行事总是逼得身边人玩命奔走,却不曾令人讨厌憎恶于他,原因正在于此惯常知情识趣,拿捏得当。如此刻,他明知柳七是想借他的名头去看安家的热闹,却并不刻意拆穿,反而成全了柳七。 柳七微微一笑,快步跟上,暗道寂寞无聊想看热闹并不止自己一人。 不说墙外之事,只说墙内安家。安老太虽然恨这一胎又落了空,也恨安怡非但不知忍让尊老还冷眼旁观不施援手,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庶出兄弟死于非命而不顾,但更恨吉利这样胡乱嚷嚷出来败坏一家子人的名声,毁掉安怡姐弟的前途,当下便要出声喝令人制止吉利,却不想兰嫂更狠,不等她下令已不顾尊卑地死死封住吉利的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5章 作死的节奏〔一〕 吉利“呜呜”地嚷了几声,不顾腹中撕裂般的疼痛,疯了似地狂咬了兰嫂的手一口,踉跄着从春凳上扑下来,借势躲开兰嫂和顾大嫂的挟制,仰头“哈哈”大笑了几声,道:“老天爷,你睁睁眼,哪有这样恶毒的人?小小年纪害了我头一个孩儿,叫我坏了身子,再不能有孕。( 广告)看在老太太和老爷面上我忍了,好容易又有了这胎,她却还是不放过,硬生生夺了他的命去!这是要把我们母子都害死,一尸两命,好叫她们母子三人独占这份家业。好毒的心!好狠的人!” “你这个贱人,自己没福气还要攀诬别人,再乱说看我不撕烂你的嘴!”薛氏见她嚷出前事,不由大急大怒,要待扑上去制止吉利,不让她坏了女的名声。 安怡用力拉住薛氏,冷冷地道:“母亲让她说,让她一次说个够,她不要脸不要命,您却是有头有脸,有儿有女的,别为了这种人失了自己的风度身份!”她表面冷静,心里却是翻江倒海。真是可笑啊,她竟然一直不知道自己这具身体曾经做过这样的事,难道说这是当年安大姑娘遭受亲生祖母和父亲厌弃的原因和理由?这是薛氏一直不肯告诉她的那件丑事,因为大家都觉得这件事一旦泄露出去后会有损于整个安家的利益,所以都在努力地把这件事压下去,都在假装忘了这件事,当这件事不曾发生过。( ) 可是,和吉利此番做出的栽赃陷害把戏一样,从前发生的事真的是展现在众人面前的那一套吗?安怡并不这样看。她不认为身为独养女儿,却被逼得在大雪天里独自出远门挖野菜而丧命的倔强女孩子,能有本事害了吉利这样奸诈狠毒的妾室。若真的能,那原来的安大姑娘现在一定还活得好好儿的。 吉利匍匐于地,举头朝向安怡和薛氏的方向,凄厉地道:“好,好个正房太太,好个嫡出大小姐!你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你们都是有福气有名声的。唯独我是个什么都没有的买进门来的贱妾!所以活该被你们欺压,被你们侮辱,被你们残害!便是泥人儿也有三分土气,今日我定要为我无辜丧命的两个孩儿讨个说法!我且问你们,太太,老太太,我的第一个孩儿,是不是被大姑娘害的?是不是你们为了护着她,不叫外传,还命我不许说出来的?” 安怡冷笑,作死的东西,难道不知福气都是靠点点累积而成的么?这样的黑白颠倒,竟然是把自己描述成个被摧残压迫得可怜得不得了的妾室了。( 广告)哭闹哭闹呗,这样冷的天,用了那样的虎狼之药,这样大的月份流产,还不知死活地乱咬,那在这院子里躺着血流干净冻死最好。 安老太睁圆了一双老眼,怒斥道:“不知事的贱人,再胡说八道,别怪我不客气!” 薛氏瞪着一旁听呆了的顾大嫂等人,要叫她们赶紧塞了吉利的嘴,把人拖进去关起来。谁想斜刺里冲出个小小的身影,拿着块糕点往吉利的嘴里塞,边塞边哭道:“不许你欺负姐姐和娘亲!” “安愉!”安怡匆忙上前将安愉拉到怀里护着,愤怒地瞪了眼追出来的黄鹤,也不知是怎么看护孩子的,竟叫安愉看着了这腌丑恶的场面。 黄鹤吓得跪了下去,安愉却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小声替她求情:“姐姐别怪她,是我哄她要喝水,悄悄溜出来的。” 安怡怜地轻抚安愉的头,微笑道:“好,姐姐不怪她,你跟她回去好么,这里的事不要小孩子操心。” 安愉害怕地看了眼吉利,努力挺起小胸脯,严肃认真地道:“不!我不是小孩子,我是安家唯一的男丁,将来要顶门立户,要照顾孝敬祖母爹娘,替姐姐撑腰的,我不许别人欺负你和娘亲!” 对上安愉格外认真的小脸,安怡心中一暖,轻轻拥他入怀,含笑道:“知道了,但安愉还小,姐姐在等你长大。” “呸!”吉利吐出嘴里的糕点,冷笑着看向安愉,道:“小小年纪如此是非不分,霸道无礼,真不愧是太太和大小姐亲自教养出来的。再大些,恐怕要奴的命了罢。”小崽子,且等着,待她寻机给他下点料,一了百了。 安怡把安愉交给薛氏,示意薛氏带安愉进屋,她自己则留下来道:“姨娘,这样小的孩子,不要假设,假设之语若非好话,即是诅咒。他一没骂你,二没伤你,即便不忿你胡言乱语污蔑我和太太,也不过将他最的糕点塞了你嘴,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安老太虽然想多添个孙子,但安愉是她的命根子,听安怡这样一挑,立即深以为然,觉得吉利真是用心恶毒。流产的贱妾如何能比得过嫡亲的长孙?于是十分怜惜也只剩了两分,冷着脸道:“你若是觉得这院子里比屋子里好,不乐意进去躺着,那在这里躺着随便喊吧。” 反正该喊出来的都喊出来了,算堵住吉利的嘴也不能堵住隔壁曲县令等人的嘴,急也急不来。 安怡也是一样的想法,看向吉利嘲讽道:“说实在的,若非是今日的意外,我竟不知你恨我到了这种地步。有了身孕瞒着我,请医延药也避着我,吃饭穿衣都是单独另做,日日吃着旁人开的安胎药,闲来无事还要往道观里烧几炷香,会会道长谈谈心,一个人花光了爹爹的俸禄,我和娘一句怨言也没有,换了别家谁能如此宽厚?如此,小产了却还都是我的错,想要置我于死地。敢问恶毒的究竟是谁呢?” 吉利正被安老太突然转变冷厉下来的态度唬得愣了神,又有几分不平和悲愤,听安怡这样一说,忍不住抬眼看向安怡,只见安怡唇边隐约露出几分快意和憎恶甚至于微笑,不由恍然大悟:“你,你故意这样引着我,是想拖延着让我把血流尽,再在这院子里冻个半死,好趁机除掉我!”转头突然看见站在大门阴影里、呆若木鸡的安保良,不由凄厉求救:“老爷救救我!大姑娘和太太要奴的命!”她心中已是认定自己流产是安怡的手笔,再看安怡的行事、态度、言语,真是恨不得立即杀了安怡才能解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6章 作死的节奏〔二〕 安怡淡漠地瞟了眼安保良,道:“老爷,事关安家子嗣,名声前途,我看还是报官吧。” 安保良不言语,他敏锐地注意到安怡没有叫他爹,而是称他为老爷。那意味着,这事儿如果处置不得当,那么他和安怡好不容易修复起来的父女情分可能立即断绝。 吉利却高兴了,哀恳的看着安保良哭道:“老爷……”缠缠绵绵一声未歇,又突然捂住肚子,整个人缩成虾状,凄厉地高声喊叫起来:“儿子,我的儿子!” 眼见更多的鲜血从吉利的裙子里浸出来,安保良吓得惨白了脸色,害怕地看向安怡大声道:“赶紧救救她啊!”对上安怡冷淡不屑的眼神,他后面的声音低了下来:“总不能让她这样死掉,是非曲直总要弄清楚才能还你清白,不然她死了,有理也没理了。” 安怡弯起了唇角,务实的安老太最终选择了安愉,聪明的安老爷则是选择了安家的名声和前途小妾嫉妒不贤、兴风作浪,妄图栽赃陷害嫡妻子女,那是小妾的错,惩处不安分小妾也是了;但若是嫡女陷害庶母,害了庶出的兄妹,那不止是嫡女的错,而是这家人的家风家教有问题,更是做父母的失败,连女儿都教不好,那还怎么做官?所以吉利真的是在作死。[ 超多好看] 但仅仅这样是不够的,她没做的事情不用别人给她遮掩,污名必须用事实和鲜血来洗刷干净!她要叫这些人看清楚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清白行事,无情报复!安怡冷静地吩咐兰嫂和顾大嫂:“把人抬进屋子里去,烧水,请稳婆,备纸笔,我开方子。” 吉利凄厉的叫声一声响胜一声,听得站在安家大门外的柳七头皮都要炸了,骨头都酥了,再看谢满棠,还是那副面无表情,镇定自若的模样。少不得有些气馁,凑过去道:“大人怎么看?” 谢满棠收回目光,转身往街上行去,答非所问地道:“这小妾如此斗劲十足,实在是少见。” 柳七咂摸出了点味道,寻常妇人遇着此种事情,想的都是如何保胎,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都是恨不得紧紧抓住,尤其是吉利这种亟需子嗣保住地位的。但吉利却直接跳过了这一环,直奔揭露报复安怡而去,这中间肯定有猫腻。 却又听谢满棠道:“女人太过要强狠厉实在不好,瞧她人嫌狗不待见的。( )” 这是说谁啊?安怡?也只有她,分明为了家里算是豁出去了,遇到事情祖母却要怪她怨她,亲生父亲似乎也有点拎不清。柳七贼贼一笑,进言道:“这姑娘是这么个德行,看在她替你治病的份上,不如钦差大人亲审这桩案子如何?若能为她正名,想必日后她会听话和顺得多。” 谢满棠闲闲地瞥了柳七一眼:“我不是你,我若需要她做事,她便一定得做,不必刻意施恩作态。” 柳七不干了:“我怎么啦?” 谢满棠道:“你问问她,是否敢对我下毒?” 柳七回敬道:“她是不敢对你下毒,她敢对你下手!”眼看谢满棠当即黑了脸,吓得忙往后退了一步,陪笑道:“我突然想起有件事没做,得赶紧去做。”言罢一溜烟走了。 谢满棠立在灯火昏暗的街头,看着夜色苍茫中静寂下来的安家小院,莫名想起那双素白微冷,暗含馨香的小手从自己的下颌脸部轻轻拂过时的情景。其实,她并不算令他讨厌,人也还算有几分真本事,不管是野心勃勃也好,还是真的有几分良善,她的的确确是勇敢地站出来拦阻了一次疫病的流行,救了许多人的命,没有虚待了这“小神医”之名。他想,若是她来求他,那他允了她,替她查明真相并正名。 安怡把目光从木盆里收回来,看向一旁呆若木鸡的安老太轻声道:“还是给我爹看一眼吧。” 安老太茫然地抬眼看着她,呆怔了片刻才茫然地点头,随即闭了眼睛死死按住因惊怒害怕而隐隐作疼的胸口,全身筛糠似地抖个不停。这样的畸胎,并不是安怡一推能造成的,这次闹剧的真相已经隐隐可见端倪,安老太嫌恶地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吉利,恨道:“也不知什么样的人才会生出这样的东西!”话未说完,已是摇摇欲坠。 安怡忙示意顾大嫂:“快扶老太太坐下,替老太太揉揉胸口后背。”往昏迷不醒的吉利身上插下几针,又叫兰嫂:“把这个抬出去给老爷看。” 兰嫂忍住恶心害怕,小心翼翼地端了用布盖着的木盆,走到门外寻着一直站在廊下看着夜空发呆叹气的安保良,小声道:“老爷,老太太让把这个给您瞧瞧。” 安保良以为是安老太想让他最后看一眼这个没福气的孩子,算是成全这微薄得不能再微薄的子女缘,但他又如何忍心去看?看过了不过徒添伤悲并遗憾。他没法儿形容此刻的心情,脑子里更是早乱成了一团糨糊,他无力地摆摆手,示意兰嫂拿走:“去寻个好地儿埋了,过两日寻个好些的寺庙,请和尚做场法事替他好生超度了罢。” 兰嫂站着不动,也不应答,而是十分为难地欲言又止。 “大胆狗才,耳朵聋了?没听见老爷的话?”安保良爆发了,安老太打骂他那是因为她是他妈,她生养了他;薛氏不理他那是因为他欠她的,她还是他的发妻;安怡可以和他对着干那是因为她是他的独女,且为这个家作了极大的牺牲和努力。如今这样一个小小的女奴竟然也敢违逆他?这是不想活了还是怎么地?! 兰嫂侧身敏捷地让开安保良踢过来的脚,揭开木盆上盖着的布,道:“老爷,您仔细瞧瞧吧。” 木盆里是一个已经成型的胎儿,但却是畸形,而且是十分严重的畸形,这样的畸形,即便是千方百计成功保到足月,产下来也活不成。安保良惊得往后急退了几步,踉踉跄跄地扶住额头,不知不觉间眼泪横流,低声哽咽道:“老天,我做错了什么?竟这样的惩罚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7章 作死的节奏〔三〕 安保良虽伤心,到底是男人,很快打起精神料理后事,问兰嫂道:“都有什么人知道?”这样的事情不是好事,若是给人知晓并借机攻讦他品行不佳才会有此报应,那么,即便是他再准备得充分也难得打赢这场翻身仗。( ) 吉利没来得及等到稳婆来产下畸胎,所以在场的都是家里人。兰嫂一一道来:“老太太、大姑娘、婢子、顾大嫂,还有伺候姨娘的黄莺。” 安保良咬牙发狠道:“立刻把黄莺关押起来,严加看守!”看了眼木盆里的死胎,心中又是一阵凄惶愤怒,沉声道:“还是照旧按我之前的吩咐,给他找块好地埋了,再请人做法事超度。” 兰嫂应了,道:“姑娘说,这事儿有蹊跷,听说姨娘一直都在吃安胎药,是今日也曾去兴隆观里见了什么人。这事儿黄莺清楚,刘婆也清楚。” 安保良略一沉吟,道:“我知道了。”再看了眼灯火通明的吉利的房间,道:“安排一下,我要审黄莺,再叫刘婆也来。” 兰嫂口里应了,却并不按照安保良的吩咐立即去掩埋死胎,而是自端了木盆走入柴房中藏好,再叫了刘婆一起去带黄莺出来。 房内,吉利睁开沉重的眼皮,发现稳坐在旁喝茶的安怡和跪在一旁低声哭诉的黄莺,眼里顿时喷出火来,正要开口骂人,听安怡闲闲地道:“我若是你,便要省些力气才好,不然才流了这么多血,怎能斗得过我?” 吉利大怒,挣扎着要起身,却又疼又晕,一头栽倒在床上,于是大声哭叫起来:“我的儿子,我的儿子,还我儿子的命来!” “你儿子正在地下等着你这个害死他的亲娘。你急不急?急等着他夜里来寻你。”安怡嗤笑一声,转过头不理睬脸色瞬间刷白的吉利,招手叫兰嫂和刘婆进来把黄莺带走。 吉利目光一扫,看到自己的衣柜门大开,里头被自己剪坏的衣裳等物被拖出来半截,又见自己哭喊这半日始终不见安老太和安保良出声,突然惊觉十分不妙,悄悄摸着藏在肚兜暗袋里的符纸还在,便放下了大半的心,拔下头上的簪子对着喉咙,凄声大喊:“我要见老爷!不然我死给你们看。” 安怡觉着太吵,示意顾大嫂:“给她熬碗安神汤,省得我白白救活她,她把自己给作死了!” 顾大嫂正要起身,吉利已经惊恐地停住呼喊,转而小声要求:“我不要吃药,我要见老爷……大姑娘,求求您,发发慈悲,可怜可怜我,让我看看我那可怜的孩儿……” 一会儿哭,一会儿求,是在唱戏么?安怡厌恶地道:“你,去柴房里瞧吧。我之前曾告诉过你,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可不,报应来了。” 吉利安静片刻,尖利地道:“你什么意思?” “她要实在想看,给她看看吧。”安怡懒得搭理她,起身往外,先呼吸了几口冷冽清新的空气,再看了眼灯火辉煌的正房。守在正房外的小丫头黄鹂忙讨好地快步走过来低声道:“大姑娘,老爷和老太太正审黄莺呢,您要不要婢子去通传一声?” 安怡懒懒一笑:“既然老太太和老爷正忙着,我不去添乱了。”有刘婆埋下的线在,吉利和尤知章联手作祟害她的事迟早都会水落石出,她并不担心,关键的是如何漂亮地打赢这一仗,彻底把尤知章这个腌小人和吉利这个祸害给彻底解决干净,再成功地把舆论扭转到有利于她的这一边来。 安怡转身进了薛氏的房间,安愉已经睡着了,小手紧紧揪着一只布老虎,睫毛上还有未干的泪珠,薛氏皱眉坐在炕桌旁,默不作声地把一碗热腾腾的鸡汤并两个馒头推到安怡面前:“吃吧。” 安怡净手坐下,道:“母亲还是把从前的事情仔细说给我听听吧。省得我什么都不知道,即便想替自己辩解也难得辩解。” 薛氏沉默片刻,道:“说来都是做娘的没有用,所以才会牵扯上你……” 还是六年前的事情,吉利进门的第三年,另一个叫富贵的妾刚病死没多久,她诊出了身孕。这对于期盼了儿子多年的安家来说是个天大的喜讯,安保良忘了自己被贬斥排挤的痛苦,安老太甚至于融了自己陪嫁的金钗给吉利补身,四处求神拜佛,只望能一举得男,了却多年的心愿,又严厉警告安怡,不许不敬、欺负、气着庶母,为了牵制警告薛氏,甚至于把替吉利安胎的任务压在了薛氏身上,说是若吉利这胎出什么问题,唯薛氏是问。 吉利本不安分,如此一来更是蹬鼻子上脸,先是装病,再是示弱,各种娇态,半夜哭着哄安保良给她去敲开人家的门买酸菜买果子,深夜请大夫更是常事。如若安怡与她顶嘴或是稍微不顺她的意,她立刻捂住肚子称痛,必须要请医延药。折腾了许久,一家老小都给折腾得人仰马翻,可惜好容易撑到五个月,她却还是小产了。 “那天早上,和今夜一样的情景。我头天夜里头痛,睡不着,第二天早上起得略晚了些,正梳头时,突然听见她在院子里惨叫一声,我赶紧冲到窗边,她已经捂着肚子躺在地上,你则害怕地站在一旁哇哇大哭,你祖母冲出去问怎么回事。她还替你求情,说你人小不懂事,和你说即使有了小弟弟也不会和你争宠的,却又哀哀哭泣说她好痛,她好怕……”薛氏恶心地皱了皱眉,“你祖母劈手打了你一耳光,当时你的鼻血流了出来,吓得呆呆的只是大哭。我冲出去抱住你哄了许久,你才缓过来,大声说你没有,是她自己摔倒的,可是……” “可是没人信,她又替我求情,我愤而骂她,然后我加倍挨了罚,她果然小产了,只是因为事涉家声门风才被压下来,从此祖母和父亲格外不喜我,直到这两年才略好了些。她则因为答应父亲从此不提这事,所以才会被祖母和父亲宽待如许,胆子和贪心也越养越大,是不是?”安怡微笑着替薛氏说完后面的话,温柔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光,轻声道:“我长大了,再不怕她。她害不了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8章 神仙茶配安息草 薛氏认真地看着安怡发誓一样地道:“你放心,我不会任由她欺负你的,哪怕你是真的……”是真的做了,她也要站在安怡这边,全力护住安怡。 安怡失笑:“我不会做这样有伤阴鸷的事情,我要叫她原形毕露,自作自受。”这次的事情能利用黄莺、刘婆和她收买的小道士一一证明,再将那罪魁祸首尤知章一起拿下,轻松洗涮干净这残害庶母和庶出弟妹的恶名,但从前的事情却是有些不好弄清爽,年深日久的,也没个人证物证,唯有吉利一个人知道所有真相。 忽然又听得院子里突然又响起吉利的哭声:“不,这不是我的儿子,这是有人陷害我的。是她,是大姑娘,她有钱,办法最多,在这家里只手遮天的,一定是她从别处寻了来替换掉的……” “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安怡起身将窗户轻轻推开一条缝,往外看去。只见吉利颤颤巍巍地扶着柴房的门,将头用力往门上一下一下地撞:“老爷,老太太,我冤枉啊……” 安老太和安保良已经听黄莺和刘婆说了来龙去脉,母子俩都觉得匪夷所思,更觉得有些束手无策。吉利用心恶毒是一定不能留的了,但安怡也太冷心肠了些,明明早知道并作了这么多的防备,却一点都不和他们透露。正相对无言之时,乍然听见吉利在外头闹将起来,更是厌恶得不得了,安老太由安保良扶着走出去,怒斥道:“贱人,我亲眼所见,谁能陷害你?再敢胡说八道,胡乱攀咬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大概是察觉到情势一边倒,并不按照自己预计的方向走,吉利绝望地跪倒在地,痛哭着朝安保良膝行而去,苦苦哀求道:“老爷,老爷,您发发善心,救救奴,救救咱们的儿子……” 安保良不出声,脸藏在阴影里,看不清神情,但拒绝的意味传递得非常明确。 吉利在地上“咚、咚”地用力磕了几个头后,猛地一吸气,用尽全身的力量大喊出来:“是她!是安怡暗里给我用了药!她赶走了尤大夫后,我只好让黄莺悄悄去找陈知善开安胎药,是那药的问题,她还在我房里放了可怕的药,我的孩儿才会变成这样子的。老爷!都是您的儿女,您不能这样偏心护恶的!” 安保良冷淡而厌恶的声音在初冬的夜里显得格外寒凉:“她疯了,把她给我绑住堵上嘴,看好了不许她再出来!”又厉声喝问兰嫂:“我不是让你埋了的?如何还留在这里?” 安怡缓步走出去,脆声道:“是我吩咐她的。” 安保良神色复杂地看向安怡,深觉他和安怡所思所想所走的都似乎不是一条路。综合刘婆等人提供的情况,事情的真相他大概已经有数了,还要做的无非是明日一早去把那个关键的证人兴隆观小道士寻来问话,再快刀斩乱麻地把这事儿给按下去。毕竟家里小妾产了畸胎是件非常晦气不祥、让人忌惮的事情,发妻、嫡出子女和小妾不和,甚至于互相陷害更是件丑事,对于安家的名声和前途来说非常不妙,至于其他的都暂时不在他的考虑之中。 但安怡明显不是这样想的,她想要的更多。她想要借这次机会把事情闹大,再一劳永逸地把她医术上对手尤知章和家里的绊脚石吉利一锅端掉,还要把他们加诸在她身上的所有罪名和泼上去的污水一一洗涮干净。所以她才会一早防范着吉利,一早做了诸多安排,在事情突然爆发的时候,有条不紊地把真相一一摆在他和安老太的面前。( 广告)所以兰嫂才不肯听安排立即把那畸胎埋掉,留着引了吉利出来看,还要留着去打击尤知章,却不顾安家的名声和他的感受。 安保良的心里拔凉拔凉的,女儿真的是人长大心也大了,自她被吴菁从雪地里救回来之后,她再不是那个仰望他,希望得到他的宠和关注,会因为赌气而和他对着干的小女孩了,她做的永远都是最冷静最理智的,选择的都是对她和薛氏、安愉最有利的,冷心冷肠。可是他,明知道这件事里少不掉她的手笔,他却还是选择有利于她的处置方法。难道那一次生死已经把彼此的父女情份磨得所剩无几了吗? 安怡见安保良脸色铁青难看,怕他一气之下做出不理智的事,便提醒道:“此事不止涉及到我一人,还涉及到师门和家里的名声,尤其对父亲的前程声望影响更大。对方是有心要设计害我们,这事根本瞒不住。与其提心吊胆拆东墙补西墙,不如彻底把它撕掳开,一痛到底,干净明白。”正如割疮,长痛不如短痛。 安保良是两榜进士,并不是蠢人,气过那一头想明白了,却不想此轻易原谅安怡,冷淡地道:“你想如何干净明白?” 安怡一仰头:“当然是明日一早把此事报给县尊大人,再发签去兴隆观里拿人。” 安保良心里有气,冷笑道:“叫你姨娘去堂上应供?听她当众人说都是你收买了奴仆悄悄给她用药,再听她说是吃了陈知善的药才会流产并产下畸胎的?再听她说你早年如何害她,我们又是如何掩盖的?我还丢不起这个脸!” 安怡反问:“那依着父亲的意思,该任由这流言满天飞?让这一家子人百口莫辩,再让作祟的小人得意?吉利刚才可是喊得清楚明白,只隔着一堵墙,瞒得过谁?” 安保良无言以对,憋了很久才气不过地道:“那你说要怎么办?” 安怡也是个小心眼,看他不顺眼很久了,有心要好生气他一气,便挤兑他道:“她是您的妾室,您做着官,是两榜进士,见识不凡,肯定比我这个做女儿做得周全,不要考我了。”你自己管不好妾室,不能修身齐家,关别人什么事啊?还好意思问我怎么办? 安保良这回是真的气得肝疼了,恶狠狠地死瞪着安怡,安怡不示弱地回瞪着他,父女俩谁也不肯让谁。还是安老太插在中间道:“两把犟骨头,都给我滚回去吃饭睡觉,明早再处置!” 安怡也不和安保良行礼告退,一转头扬长去了。安保良气得道:“看她,你看她,越发目中无人了!” 安老太务实,将拐杖捅了捅他,道:“有这精力生女儿的气,不如去好好想想怎么处置这事吧。” 安怡回了房,坐在桌前想了片刻,探手打开抽屉,取出一只玉白的小瓷瓶,倒了些淡绿色的粉末包起来递给兰嫂:“给吉利房里的蜡烛加点料。”她很想知道这神仙茶加上安息草制成的东西会有什么特效,能不能催眠并让吉利把第一次流产陷害的事情说出来? 兰嫂根本不问这是什么东西,接了纸包不打折扣地执行。稍后,来请安怡去观看效果。 被药物催眠的吉利满头大汗,面露惊恐之色,两手虚空地用力乱抓着,声嘶力竭地道:“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安怡才不管她具体是说什么不是故意的,只按着自己的需要来诱导:“真不是你故意把两个孩子弄掉的?” 吉利痛哭流涕:“当然不是!是安怡命太硬,克父克母克弟妹,挡了我的运势,才会让我掉了孩子……” 安怡示意兰嫂去请安老太和安保良,自己在一旁握了吉利的手轻声安抚她,随手在她头上无关紧要的穴位上刺入一根短针。 等安老太和安保良到来,她对着情绪已经渐渐和缓下来的吉利当年流产的第一胎一一问来,事情的真相果然和她猜测的差不多,是吉利自己太骄狂太不小心,为了避免受责罚和打击安怡和薛氏,挑了个合适的机会栽赃陷害了年幼的安怡。 听半梦半醒、昏昏沉沉的吉利说完了往事,安怡饱含深意地看了眼面有愧色的安老太和安保良,再问:“之前吴姑姑给你看过,说你再难有孕,你是如何再次怀上身孕的?” 哪有女儿当着父亲的面问这种事的?安保良尴尬得很,狠狠瞪了眼安怡,安怡只当不知,继续诱导吉利:“是服了尤知章的药?他保证一定是儿子?你给了他这几年全部的积蓄?你一直都在吃他开的安胎药?是不是停药肚子疼?他跟你说我命硬克你,给你暗暗下了药?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吉利昏昏沉沉的,十分痛苦却又不受控制地把埋藏于心底的那些秘密全都说了出来,最后说到打算怎么办时,怎么也不肯说了,紧紧抓住藏了符纸的暗袋,摇着头道:“不能说,我不能说。” 安怡上前利落地扯开她的手,拉开衣服扯出那个暗袋,捏着那张符纸在安老太和安保良的面前晃了一晃,松手,任由那符纸轻飘飘地落在地上,道:“这应当是刘婆说的那张害人的毒符纸了,要不要烧了化水抱只鸡来试试?” 安老太倒吸了一口凉气,安保良闭目忍了又忍,脸红脖子粗地握紧拳头又松开,羞愧忿恨后怕夹杂在一起,只恨不得把吉利撕成碎片才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89章 海棠满枝 烛火炸了一下,安怡敏锐地嗅到那淡得几乎闻不见的茶香味已经散去,深知药效要过去,便当着安保良和安老太的面从吉利头上把那根短针拔出来,胡说道:“这是师父教的法子,若人梦中惊悸,刺此穴,引其说出心中最阴暗可怕之事,再加以安抚,她能睡得安稳了。” 安保良狠狠瞪了安怡一眼,这丫头真是越来越难对付了,狡诈要强心狠有手段,将来也不知是个什么造化。他当机立断:“明日一早报案,告尤知章丧尽天良诈骗钱财,滥用虎狼阴毒之药,害了你姨娘,再去乡间寻那请他看过的流产或是死胎、畸胎的妇人,定他个妖法惑人、害人之罪!” 这对了么,安怡很满意,她对自己初次配药试药取得成功这件事更是满意,甚至于得意。看来吴菁说得不错,她在这方面的确是很有天赋的。想起尤知章是黄昭得用之人,又提醒安保良:“他是黄家的人,黄家还在用他。” 安保良此刻恨不得将尤知章剥皮抽筋才能解恨,听说其又是他最恨的黄家走狗,不由更是暴怒,来回走了两趟,问道:“什么时辰了?” 兰嫂看过漏壶,道:“已是子时。” 安保良和安怡商量:“之前谢大人曾使人来请你去替他看诊,因遇着这事儿,我推了,此刻尚不算太晚,我欲带你同去,你看如何?” 安怡和他把眼神一对,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要借谢满棠的手解决尤知章。想法是对的,谢妖人刚好是黄家的对头,又是京城来的宗室,正是解决此事最合适的人选。但谢妖人之所以被她暗称为妖人,那不是没有理由的,除非他想帮,并且此事于他的大计划没有影响,不然败走昌黎的安大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是新贵赢家谢妖人的对手。 但总要试过才知道。 安怡起身收拾:“要走趁早吧,算他已经歇了也不打紧,至少让他知道咱们是把他的事放在心上的。”先讨个乖再说。 路上安怡小声道:“若是机会恰当,爹爹可把所思所想所为略与谢大人一提。” 安保良回眸朝她瞧去:“嗯?” 安怡正色道:“不要问我为什么,您只把这话记在心里是了。还有,此人多智,不可与他耍心机,不如把您的长处展示给他看,例如重情义气散财,志向高远,为官清廉等……” 安保良有些羞愧,闷闷地“嗯”了一声。( 广告) 因近期并无战事,故而县城里不曾宵禁,安县丞又是官身,一路畅行无阻,很快到了驿馆。驿馆里已是暗沉寂静一片,大多数人都已睡下,安县丞叫小厮谷雨上前敲门寻人,看门的驿卒被打扰了好梦,本是极其不耐,见是本县二把手,又得了赏钱,只好按下不满飞也似地奔去通传。 谢满棠正和柳七二人坐在房里,对着满桌写满了人名的纸条一一核对,又将纸条揉碎扔进一旁的火盆里焚毁。听说安家父女夤夜来访,便对视了一眼,各有思量。 柳七似笑非笑地道:“安姑娘到底还是把大人的病放在心上的,碰着这样的事情,这样的夜深也还记得来探望大人。” 谢满棠不置可否,将手撑着下颌静思片刻才道:“让他们进来。”来探他是假,请他出手治人才对,这才是安怡,但他的确也需要一个助力,所以不如两便。 安保良听说谢满棠肯见他们,一颗高悬着的心顿时落了地,本要叮嘱安怡两句,却见安怡步伐从容,神态安逸,比他不知镇定了多少,心里又生出几分怪怪的感觉,似是有女长成的骄傲,又似是觉得她太过陌生,离自己太远的感觉。 柳七从屋内走出来,和气地朝安家父女笑着点点头:“进去吧,大人候着你们的。” 安怡才跨入门槛,一阵夹杂着橘子清香的暖意便扑面而来,谢满棠侧对着她静躺在白藤躺椅上,头发被一旁树形烛台上的十二枝蜡烛照得反出一片暗蓝色调,衬着他身上的墨蓝色家居轻袍,整个人都似散发出一层淡而朦胧的光晕。 如在梦里,如在天边。 安怡的心口突如其来的微微一紧,她很快垂了眼,不看谢满棠,只等安保良出声。 安保良也有些愣怔,白日里看谢大人,知道他是世上少有的美男子,灯光下看谢大人,才知他这名字的由来。古人有诗赞海棠: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谢满棠此人,正如海棠满枝,满室生春,名字衬人,人更衬名字。 安保良暗赞了一声,对这人才风流的谢大人又生了几分好感,扬声道:“下官昌黎县丞安保良,携女安怡前来替大人诊治。因家务耽搁,来得晚了,万望大人勿要怪罪。” 谢满棠睁开眼,打量着这父女二人。做父亲的还是那副黑皮瘦寡微带悲苦不得志的模样,做女儿则一如既往的安静从容,似是丝毫不担心别人会不高兴又或是会对她挑剔不喜,整个人非常协调地融入周边的环境里,浑然一体。 他明知她野心勃勃,明知她半夜上门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偏他对她没有生出半点被侵略、被算计的不喜之感。她是长大了,比之三年前的生涩尖锐显得圆熟平和了许多,算是学会圆润地和这世道抗争。这样极不错,谢满棠轻轻敲了躺椅扶手两下,示意安保良和安怡坐下:“坐吧,不必拘束。” 安怡对着明亮的灯光仔细给谢满棠检查过,轻声道:“针灸太过密集并不太好,隔日一次最好。这次不刺穴了,替大人推拿按压一下穴位可否?” 谢满棠闭着眼道:“可。” 微凉细腻纤长的手指按在穴位上,揉按之间,酸疼中又透着舒适的爽意,谢满棠自觉紧绷的面皮肌肉筋骨全都在这按压之间放松下来,正昏昏欲睡之时,一股淡淡的草药馨香夹杂着女儿家特有的甜香味侵略而来,令得他脑中警钟大作,骤然清醒过来,猛地绷紧筋骨,坐直身子,哑了嗓音道:“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0章 梦魂散 安怡没有察觉到谢满棠的异样,只默默让到一旁,着兰嫂捧上来的清水仔细净手。 金针刺穴治病倒也罢了,却不知她日常是否经常这样近身给人推拿按压穴位,也不管对方是什么人?谢满棠皱眉看向安怡玲珑有致的身影,道:“安大夫的针技不错,推拿之技也不错。”语气里有他自己也未发现的不悦之感。 做大夫的,日常做得最多的是与人打交道。若是能揣摩好病人和家属的性情心态,及时沟通好,对于治疗疾病将有极大的便利。安怡立即敏锐地察觉到了谢满棠语气里的不悦。虽不明原因,她还是温和地朝他微微一笑,道:“我日常只给家人和师父推拿按压过,并不知手法轻重是否得当,听大人称赞,算是放心了。” 她虽然行医,但除却行针,并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轻易得她亲手按压推拿穴位的,特别是男人。谢满棠此人,她有求于他,且不讨厌他,最要紧的是,他是她治疗面瘫之疾的第一个试手之人,当是实验对象了。练手的同时可以欣赏美色,还可顺便办却家事,更可为将来的复仇之旅奠定基础,何乐而不为? 这意思,他是得此殊荣的第一人。谢满棠却又不高兴了,果然野心勃勃,为了让他出手帮忙,竟然乐意做到这个地步?世间之人但凡拼命苦争,争的无非是名和利,她一个小姑娘比不得男儿可以建功立业,位极人臣,她要名,已是有了,要钱,也不缺了,如此拼命,求的究竟是什么?难道只是为了不叫声名因此受损,将来好寻个福且贵的好夫家? 安保良一直在等机会,以便能妥善地把他的所求和所愿表达给谢满棠听,再请谢满棠出手助他,大家各取所需。按他想,在安怡给谢满棠诊治完毕,谢满棠表示满意的当口是最轻松的时候,也是套近乎提要求的最佳时机,偏谢某人一会儿满意,一会儿又不高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啊? 安怡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谢满棠的神情,心想他如此着急地找她医治,又深夜不睡,定是遇着了什么为难之事。他此次出行,先是鬼鬼祟祟地出没于山间,接着又以钦差身份高调出现,那应当也是和从前一样,专为黄家之事而来。所以,如果安保良能表现出利用价值,他应当不会拒绝援手。 安怡轻轻咳嗽了一声。 安保良收到信号,立即扯出一个憨厚的笑脸,谦虚道:“这丫头跟着她师父学了点些末之技自以为是,大人这样赞她却是要叫她更目中无人了。” 谢满棠冷着脸不满地扫了他一眼,谁和他说话了?没用的男人,生了女儿却不好好养,靠着女儿养家糊口你还弄个小妾来恶心她,让她半夜三更跟你出门赔笑脸讨好人。 谢满棠身上泄露出的杀气太重,安保良莫名出了一层冷汗,却不打算退缩,做女儿都已经做到这一步了,他再不抓住机会那还叫人吗?安保良自问虽然无用,却还算是个不畏权贵,不肯同流合污的人,也还算是拿得起放得下,不是畏首畏尾之人,他干脆利落地站起身来,对着谢满棠一揖到底,道:“下官有事要禀,不知大人可否愿意拨冗一听?” 谢满棠也十分干脆:“若是为你家事所求,看在安大夫为我尽心医治的份上,我允了。” 如此容易?安保良一阵狂喜,猜着应当是柳七回来和谢满棠说过了,正要对自己治家无能一事表示羞愧,却又听谢满棠淡淡道:“家事如同政事,并不能事事周全,人人满意的。必须得有取舍轻重,才能家和兴旺,事事如意。” 安保良默然片刻,猛地抬眼看向谢满棠,只见谢满棠端坐于椅上静静地看着他,一双眼睛幽暗如深潭,神色莫测。安保良只觉心跳如鼓,热血沸腾,极力压制着激动轻声道:“大人高见,家事如政事,想要家和兴旺,便要去粕存真,惩奸罚恶,才能清明正气……” 谢满棠静静地听着,一双冷厉的眼睛如刮骨钢刀一般缓缓从安保良面上、身上刮过,又从一旁安静得如同不存在的安怡面上、身上刮了一遭,终于确认这是他想要找的人,而对方也似是等了很久,正是互惠互利的好事,便满意地朝安怡点点头:“我还有事要同你父亲谈,你先去隔壁略坐一坐。” 安保良正想说不如让人先送安怡归家,转头见安怡并未表示反对,恍然明白过来,她留下来便是替他二人打掩护。不然她若是先去了,不到明日整个昌黎县衙乃至黄家都会知道,他安保良夜访谢满棠,并和谢满棠密谈许久,日后若是谢满棠做了什么招人恨的事,他第一个要遭殃,安怡也要连带着倒霉。明白这一关节,他对安怡又多了几分愧疚。 隔壁房间里,柳七将两把椅子搭在一起,躺在上面烤火睡觉,正睡得口水长流间,忽听得门口脚步声轻响,接着有人推门而入,立即迅速翻身坐起,按住腰间暗藏的匕首,睁大眼睛看向来人。待看清来人,不由微微笑了:“安大夫怎还不走?” “你说呢?”安怡自拉把椅子在火盆旁坐下来烤火,兰嫂更是自来熟地在桌上寻了茶叶、茶壶、杯子,又在炭盆上取了滚水泡了热茶递给安怡,安怡顺手塞了一杯递过去,示意兰嫂出去守着,轻声道:“柳大人,我有事相求。” 柳七惫懒一笑:“你求我,我要答应你啊?答应了你好让你多给我下几回毒,让我再吃几回草?” 安怡笑笑,起身对着他深深一福:“对不住,是我的不是,我这里给您赔礼。” 她如此能伸能屈,柳七倒失了兴致,兴趣不高地道:“什么事?” 安怡望着他缓缓道:“我要托您替我查几个人。”见柳七要拒绝,便从袖中取出一只细白瓷瓶,轻声道:“梦魂散,只需一小撮,再加以适当手段诱导,便可轻松让人吐露内心深处最隐秘之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1章 鬼神虚诞之说 柳七的瞳孔瞬间放大,随即不信地摇头:“你这丫头,这种牛也是能乱吹得的?” 安怡遗憾地对着火盆倾斜瓶口:“因缘巧合,我才得到这么一点点,可惜它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兴许还会招灾。其他人我不敢给,怕给人知晓了对我不利,难得这么信任你,你却不要,我只好把它毁了。” “你这丫头真是的,明知这药有那样的功效还要把它倒进火里去,这不是想害我吗?给你没收了!”柳七想到安怡师徒那些古怪的药和神乎其神的针技,到底忍受不住诱惑,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想法,在瓶中药粉尚未倒出之前飞速抄手夺过瓷瓶,并给自己寻了个十分漂亮得体的理由。 安怡微微一笑,她知道这世上极少有人能抵得过这样的诱惑,尤其是谢满棠、柳七这样行走于刀尖之上,用性命来搏前程的人,有了这样的东西办起事来真是事半功倍。 柳七藏好瓶子,道:“说吧。” 安怡道:“说来,兴许你会觉得我无聊。”她看看左右,轻声道:“你信鬼神之说吗?” 柳七道:“不管信不信,我总是敬鬼神的。” 安怡点点头:“你记得之前我和你提过的那位嫁作田家长媳又早逝的本家姐姐吗?” 因为张、田、安三家的纠葛,柳七对此事印象颇深,不然也不会在再次和安怡见面中毒时拿这件事来作伐了。 “我要说的是这位姐姐,她给我托梦,说她是被人害了的,让我一定替她报仇。”安怡压低声音:“这瓶药,是在她的指点下得的,算是报酬。” 恰逢一阵冷风从窗缝里灌进来,柳七唬了一跳,只觉得袖中揣着的瓶子会烫人,正要将那瓶子掏出来扔回给安怡,见安怡端坐在那里眼睛亮晶晶地笑看着他,便没好气地白了安怡一眼,骂道:“坏心眼的臭丫头,总要吃过亏才知道不可胡说八道。” 安怡笑笑,也不解释,也不强调,接着道:“请你帮我盯着点田均、张欣、还有安家三老爷安保凤的续弦田氏三人的动向吧。另外,再请你帮我找个人,这人是个混迹于京中三教九流的闲汉,人称牛四,长得瘦小精干,雌雄眼,最是能说会道,专干诱哄拐骗良家之事。” 柳七见她说得煞有其事的,不由多了几分思量,觉着这事儿中间大概的确有蹊跷,但却不信是鬼魂托梦,只当是那冤屈死去的田大奶奶与安怡的确有几分交情,死前无人可托之下使人辗转把信传到了安怡这里,偏安怡也真的当回事了。 便应了,却又威胁安怡:“你要办的这事儿说难不算难,却也不易,你若拿瓶无用的药来骗我,定要叫你后悔。” 安怡微笑:“放心,我分得清轻重。” 说话间,安保良与谢满棠结束了谈话,红光满面地走过来招呼安怡回家,安怡起身与柳七别过,沉声道:“我要尤知章死!”打蛇不死反被咬,况且尤知章所作所为早该死几次了! 柳七微凛,却见安怡已经转身快步离去,纤长苗条的身影被灯影照得越发纤长了几分,步伐却越见坚定平稳。 柳七走入谢满棠室内,只见谢满棠正端坐灯下慢条斯理地整理桌上信,便凑上去笑道:“都说些什么了?” 谢满棠道:“他是我们要找的人。”他和安保良谈得很好,算是一拍即合,而安保良展现出来的内在也远远超出他的估算。安保良虽在家事上有些拎不清,却是个有野心有梦想之人,还是个行动派,他到处散财,结下不少人缘,方便了他暗里收集不少关于黄家违法乱纪、结党营私之事,更是对飞龙关这一片的人情风貌、地域气候了如指掌。 柳七颇有些意外,摇头笑道:“这父女俩可真绝了。一个黑皮干瘦的,看着总是一副衰老穷苦贫愁不得志的样子,却是个心里做事,敢想敢干的狠角色;另一个长得貌美青春,聪慧能干心狠手辣,胡扯瞎吹的功力也不是一般的。” “怎么说?”谢满棠有些疑惑。 柳七笑着把那瓷瓶拿给他看,把安怡和自己的一席话说给他听,笑道:“枉我这个混老江湖的,竟不知她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无伤大雅之事,顺手的时候替她做做也没什么大碍。”谢满棠将那瓷瓶颠来覆去地看了几回,始终不觉得安怡会是乱说这种话的人,便道:“去试试。” 柳七眼里透出几分邪恶的光芒,搓着下巴道:“前些天捉着的那个硬点子,正好试试。” 谢满棠舒适地往榻上一躺,闭了眼不语。 柳七知道他这是应了的意思,摩拳擦掌地小跑着去了。不一时狂奔回来,凑在谢满棠耳边轻声说了两句,谢满棠猛地睁眼,漂亮惑人的眼睛里放出两道炙人的亮光,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让其他人知道此事,不可让她被其他人夺了去,她有大用!” “这个傻丫头,难道不知道怀璧其罪的道理吗?这样轻易把好东西拿出来了,真是送羊入虎口,还是一头饿虎。”柳七兴奋地点头,能配出这药的人是个宝啊,所以安怡是个宝,必须要妥善保管并好好珍惜,让她发挥出更大的作用才行。 “你这是在借机骂我出气?”谢满棠冷森森地扫了柳七一眼。安怡的确不像是这样冲动不计后果的人,所以此举必有深意。她想让他看到她的价值,让他意识到她是十分珍贵不可替代的,因此她必然还有其他谋求。这家子真有意思,当爹的忍气吞声多年,只为寻机振翅冲天;做女儿的放着好好的官家小姐不做,非要学医行医,博得如此声名还嫌不够,还在野心勃勃地谋划,花样耍了一出又一出,那要尤知章小命的话也是轻轻出了口,也不怕他们说她狠毒,将来寻不着婆家。 “她究竟想要什么?”谢满棠不觉把疑问说出了口。 “做女子的,最想要的无非是个能干温柔、家世显赫、貌美贴心的夫郎咯。不做些令人印象深刻的事情,如何能让你记住她?”柳七的娃娃脸上的笑容十分无害,语气却十分猥琐,不等谢满棠发作,已经一溜烟逃走。 谢满棠默躺了片刻,轻轻摇了摇放在枕边的小银铃,对着无声无息出现在眼前的人吩咐道:“去盯着安怡,把能查的都查一查,及时来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2章 好走不送 次日清晨,微雨,寒气透骨。 尤知章师兄弟俩正高枕安眠,忽听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声,接着门被人从外面用力踹开,当头走进来一个长着娃娃脸的五品武官,黑着脸指定他二人道:“拿下妖道!” “官爷弄错了吧?贫道一直安分守己!”尤知章有些傻眼,慌里慌张地拉起衣服往身上套,匆忙里也忘了分前后左右,转头瞧见人群里两张熟悉的面容,认出是昌黎县衙的捕头,心里安定下来。不管怎么着都有黄家在后头兜着呢,他怕什么?正顾着和那两个捕头眉来眼去的打探虚实之际,膝弯里突然被人狠狠踹了一脚,不受控制地跪倒在地,膝盖狠狠砸在青砖地上,发出“咔嚓”一声脆响,疼得他当即大叫一声,黄豆大小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而下。 “师兄!”任知前瘸腿僵胳膊地踉跄着扑过来试图扶起尤知章。 “我没事。”虽说无事,但其实这条腿十天半月都没法儿动弹了,尤知章面无血色地抬起头看向刚才踢他的人,看到一张眉间有疤,眼里充满了戾气的脸凶神恶煞地瞪着他,而他分明不认识此人,也不知此人怎会对他下这样的狠手。 见他看来,那疤眉汉子一口痰吐在他脸上,一脚踏在他的小腿上狠狠碾将过去,恶狠狠地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爷最恨的是这种为虎作伥的狗腿子!” 尤知章又痛得大叫一声,绝望地发现,那两个日常与他相熟并暗里共事的捕头并无一人敢出声替他求情,而是同情地看着他。他不由怀疑,莫非是他造钦差大人的谣给人知道了,然后这么快找上门来了?可这不过是小罪,不至于到了这个地步。 娃娃脸笑着去拉那汉子:“五哥,快别!他虽罪大恶极,却是要过公堂由钦差大人亲自定罪的,届时该判凌迟还是判砍头,都要上头说了算。” 怎么会判凌迟和砍头?尤知章顾不得疼痛,慌张地抬眼去看那两个熟人,却见那二人都把脸转开,不肯与他对视,不由心中一凉,大声喊叫起来:“我冤枉!” 娃娃脸突然收了笑容,冷冰冰地道:“冤枉不冤枉的,不由你说了算!塞了他的嘴!” 任知前连滚带爬地要往外逃,却给人从身后一脚踹倒在地,连同他师兄一道被绑将起来,嘴里被塞了脏抹布,被推搡着走过泥泞的街道,朝着县衙而去。 将近县衙,天色还不过微亮。有人挑灯立于街边静观热闹,尤知章抬眼瞧去,只见安怡穿着玉色锦缎镶白狐毛边斗篷俏然而立,双眸亮如星子,唇角微含笑意,素白的脸上怎么看都是隐然的得意和轻蔑。见他朝她望去,她还自得地朝他优雅地一福,轻声说道:“好走不送。” 尤知章恍然明白过来,他败了,败得一塌糊涂。纰漏是什么时候出的呢?她如何能这样快这样好地使动谢满棠?他想不明白。若非是口不能言,他一定要当面问安怡,为什么? 眼看尤知章师兄弟俩被押进了县衙,安怡转头吩咐一旁替她挑着灯笼的刘婆:“去告诉姨娘,妖道尤知章妖法惑人,谋财害命,造谣中伤朝中重臣,谋逆生事,已被钦差大人拿下,论罪当诛。再告诉她,她是重要证人,兴许很快会寻她上堂证供,让她好好将养身子,以免到时被抬着上堂太难看。” 刘婆忙依言而去。安保良已是赶早入了县衙去寻曲县令,并不在家,安老太房里则还未亮灯,院子里整一个清静,正适合她做事,她便直奔吉利的房间,也不管吉利是否睡着,先拿了块冷帕子去擦吉利的脸,笑道:“姨娘快快醒来,老爷和大姑娘替您报仇雪恨了!” 待听刘婆说完那一番话,吉利只觉得凉气从脚底袭上心头,身下一股热流猛冲出来,一虚一凉,两眼往上一翻晕死过去。 刘婆忙使劲儿掐了她的人中两下,又在顾大嫂的帮助下往她嘴里灌了碗药,连声道:“姨娘千万保重!大姑娘给您开了好药方子,叮嘱一定要您吃好喝好。可不能叫您有个三长两短的。” 药效渐生,血流止住,吉利清醒过来,近拉住顾大嫂的手哀求:“我错了,平日是我不好,对不住你,你替我去求求老太太,我不要上公堂,不想见那恶人!丢了我的脸面事小,丢了安家和老爷的脸面事大,再扯出咱们大姑娘,那更不好了……” 这时候还巧言令色地死撑着,都把别人当傻子了?顾大嫂厌恶地推开吉利的手,冷声道:“姨娘且歇着吧,老太太为了您的事儿忙碌了一整夜,好容易才睡着了,你倒要去吵她老人家?外头的事您也不必操心,自有老爷和大姑娘替您打算。” 吉利之前赌的不过是安保良的良善记情心软,赌的是只有天知地知她知尤知章知,现在只看家中仆佣的态度她已经明白,她已经失去了所有。既然都已经失去了,那还有什么可怕的?她翻身坐起,欲将头去撞墙,她不好过,那大家都不好过,等她撞死在这里,让尤知章这事儿死无对证,还要叫安家背个逼死小妾的恶名。 顾大嫂有些着慌,正要去拦她,却见刘婆使了个眼色,淡淡地道:“姨娘啊,大姑娘有吩咐,您若是真的想死,皆大欢喜,让别拦着您。”又道:“只是可惜咯,听说乡下有许多人家都着了这妖道的道,好多人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您死了看不着他砍头了,人家也要相信您是真疯了。” 吉利又立刻躺了回去,声嘶力竭地道:“她做梦!”想要兵不血刃弄死了她,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她才不如安怡的愿!想起之前安怡同她说的那句话:“不管你信不信,我没动过你腹中的胎儿。”即使没动过,那也是坐等看她倒霉,她冷笑着看向素白的墙壁,恨透了安怡。只要活着还有机会把安怡欠她的债讨回来,死了可什么都没了。 这反应果然如同大姑娘所言,刘婆朝顾大嫂挤挤眼,有些得意的笑了。如果吉利真的想死,那真是不好盯防,总有错眼打盹的时候。安怡现在不要吉利死,得等尤知章的事落实了才会轮到她,还要防着她的死给安家招来闲话。她得慢慢儿地死,选个适当的时机和适当的方式光荣有用地去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3章 流言与师兄 一向清静安宁的昌黎县城被一个爆炸性的新闻给炸晕了,昌黎县城的老百姓们甚至于忘了吃饭睡觉做生意,无时无刻都在聊这件稀罕事,是街坊邻居熟人间遇着了打招呼,也是说:“得道医馆的尤知章其实是个被通缉逃亡多年的妖道,他为了谋骗钱财,伤天害理施展妖法,害得许多人家怀了怪胎、死胎,你听说这事了吗?” “怎么没听说,听说有人为此被吓疯了……” “可不是,安县丞家的小妾也着了道,疯了!”压低声音,左右张望:“这还不算,他为着从前被赶出昌黎,关闭医馆一事嫉恨安姑娘,设了毒计暗害安姑娘呢,还用了厌胜之术,给那什么姨娘毒符纸害人。( 广告)” “啊,幸亏没害成!”后怕之后不屑:“啧,放着吴姑姑和安姑娘这样的神医不信,偏要去信这种不知哪里来的妖道,活该啊……” 鄙夷:“这叫老天有眼。那姨娘我见过,妖妖娆娆的,看着不是好人。她会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蠢事一点不奇怪。” 怀疑:“真的假的?” 肯定:“当然是真的,这妖道躲在兴隆观里时,兴隆观的小道士清和亲眼看到的,说他夜里喝人血,拜邪神,那毒符纸是用死人血画的……” “啊,这么可怕!” “多亏钦差大人目光如炬,为民除害啊!” “还多亏安姑娘福大命大,聪慧心细,及时识破了他的阴谋诡计!” “说来,安姑娘是越来越美了,可谓咱们昌黎第一美人。钦差大人是个世上少有的美男啊,听说他身负怪疾,全靠安姑娘救了他!为此他听说此事非常愤怒,一定要为安姑娘出气!”八卦朝着另一个不相干的方向发展,“记得么,前些日子黄昭小公子也是盛赞安姑娘人品贵重,医术了得的。” 于是群情激奋,越说越高兴,越说越离谱,每个人都按着他们所希望和感兴趣的方向加以想象并添油加醋,再延展开去,然后大家都得到了想要的。 暮色降临,打发走最后一个病人后,安怡从炭盆边站起身来轻轻伸了个懒腰,同一旁帮她收拾方子笔墨的谭嫂和兰嫂说起陈知善来:“也不知他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肯回来。天越来越冷,病患越来越多,我一个人快顶不住了。从早上坐下去到现在,连喝水吃饭的空闲都没有。” 兰嫂心疼道:“婢子早年在永平府时,听闻蒋氏医馆的老蒋大夫乃是采用一日发二十张号牌的法子,过了这二十张号牌不再看,除非是病得要死了才肯加号。姑娘何不试一试?” 安怡轻声道:“好些人都是听了姑姑和咱们医馆的名声远道而来,富裕的不多,多在此停留一日多一日的开销,我不忍心。”而且她还这么年轻,涉入医道也不算深,不趁着年轻力壮的时候努力学习,博取声望,将来拿什么来做本钱和人斗?拿什么来安身立命?所以再苦再累都是心甘情愿。 谭嫂十分认同安怡的说法:“是,咱们姑姑日常也从不排号,为的也是这么个理。这是做善事积福呢。” 窗外,陈知善听完几人的对话,心情十分复杂,一时想冲进去表示他明日回来坐堂问诊,一时又觉得无颜面对安怡,更怕自己和她这样日日相见相近而不得,总有一日会疯掉。痛苦许久,终是咬咬牙,硬起心肠转身往外大步离去,既然见之痛苦,不如不见。 安怡抱着斗篷独自走出来,猛然瞧见远去的陈知善,想着二人总不能永远都不相见不说话了,便笑着喊他:“师兄怎地来去匆匆?” 陈知善无奈站住,却不敢面对她,只背对着她低声道:“我明日要出远门,来和你说一声。” “是要去哪里?若不急,何不等到春暖花开好上路?”安怡吃了一惊,现在已是初冬,越来越冷,他倒要出门? 陈知善生硬地道:“我要去京城看看家里新开的铺子。家父已经年迈,我得学着打理庶务了。” 安怡见他一直背对自己,不肯看自己一眼,语气也诸多生硬,心里不是不难受,却也只得自我安慰,也许下次见面他想通了。便刻意带了几分高兴道:“那师兄一路小心,师父若是问起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该如何回答?” 陈知善顿觉十分凄楚,她替吴菁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她自己半点都不关心吗?这么多年,他对她的好,对她的真,她真的半点都不知道?半点都不懂?想起这几日坊间的各种传言,他心里猛地生起一股怒气,十分忿然地转头看着安怡,沉声道:“师妹如今声名鹊起,医术了得,师父会以你为荣。至于我这个无天赋无本事的……”他的声音低下去,默了片刻后又提高起来,带了几分嘲讽落寞地笑道:“师父只需要知道我衣食无忧,没有做出让师门蒙羞的事情也够了。” 安怡无言以对,想宽慰他两句都觉得太过虚伪和无力。见谭嫂等人都有意避让开了去,便决定快刀斩乱麻,抬眸看着陈知善认真问道:“师兄是在怨恨我?” 陈知善一愣,随即发现在他的心目中真的是对安怡有那么几分怨恨的。怎能不怨?青梅竹马,相处多年,他但凡得了一块好吃些的糕点也想着要给她留两口,恨的只是自己没有大能,不能给她更多的庇护,让她轻松度日。他进门多年,医技天赋远不如她,师父明显更偏她,她越来越成功,光芒远远盖过他,但他从来不敢嫉妒怨恨她,虽有落寞却隐隐以她为荣,只愿快马加鞭迎头赶上,不要被她抛下太远,被她看不起。 但这一日始终是来了,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拒绝了他的一片真心。她想飞得更高更远,他配不上她。陈知善突然觉得眼睛一阵刺痛,热泪忍不住夺眶而出,他也顾不上擦去,带了那几分狼狈狠狠地瞪着安怡轻声哽咽道:“你记着,永远也不会有人似我对你这样的真心疼惜。哪怕他位高权重,家世人品远胜我许多,也不会有我待你这样的真。” 安怡不由怔住,她从没想过一直十分内敛温柔的陈知善也能这样直白热烈地表达内心的情感,到底几年的情分,他又是在她危难之中向她无偿伸出援手的第一人……他说得对,将来她再也不会遇到如他这样真诚纯善的人了。 安怡那颗自认为已经十分冷硬的心也忍不住柔软下来,情不自禁地生出了几分内疚不忍之感。 陈知善见她动容,不由满怀期待地看着她,只希望下一刻她改变主意留住他。只要她肯,他便将这颗心全部捧给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4章 我知道你 明明只是一瞬间,两个人都觉得很漫长,安怡最终垂下眼,轻声道:“此去京城,路途漫漫,气候寒凉,师兄一路保重。”她是安安,背负了许多秘密的安安,她有身为安怡的责任要担当,还有灵魂深处的安安的冤屈要伸张。他却只是边陲小城里纯善简单的少年郎,他们永远也走不到一起。即便是现在走到一起,将来也会毫无悬念的分开,他会受不了她内心的黑暗,她会觉得他的纯善透明是负担。 所以这样吧。给彼此留一分美好,才不负这年少的春光。将来想起对方来时,即便怅然也是美丽。 心硬如斯,这么多年,他早该知道她心冷如铁。陈知善只觉得透心地凉,他仰头望着铅灰色的暮云,努力不让眼里的热泪涌出来,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恶毒得不像是自己的:“你不要我,也不肯答允魏家老三,是因为真的如外面所言,先看上了黄昭,现在又觉得谢满棠好了么?所以你才不要我?” 安怡猛地抬眼看向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瞬间冷冰一片。 话才出口,陈知善已经后悔不迭,待看到安怡的眼神,更后悔了,但话已出口,收不回来,他踉踉跄跄地往后退了几步,转身迅速离去,低声道:“你自己去打听打听,外面都是怎么传的。” 安怡本以为自己会很生气愤怒,或者说,如果是从前的她,一定会非常生气,但其实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生气愤怒。她只是非常冷静地分析,原来还是给任知章在被抓前把那个凭空捏造的谣言散布出去了,手脚如此快,应该是动用了黄家的资源吧?然后,她又多了几分难过。即便是知道陈知善此刻不冷静,冲口说出的话最是伤人,但她还是难过。 兰嫂耳聪目明,即便不想听也还是在不经意间把这二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见安怡静立不动,猜她是伤心了,心想她平日再稳重冷静也不过是个小姑娘,便上前替她披上斗篷,劝道:“天黑了,咱们回家吧。” 安怡点点头,跟着兰嫂快步出了医馆,不忘叮嘱谭嫂关好门窗,注意保暖的同时再注意别被炭火给闷着了。 医馆门边,靠墙站着个约有二十多岁、着淡蓝色薄绵袍、高鼻浓眉、鹰眼深陷、脸上胡茬刮得铁青、身高体壮的年轻男子,嘴里叼着根草茎,抱着胳膊,修长健硕的右腿反蹬在墙上,一副百无聊赖,吊儿郎当的模样。男子见安怡主仆二人出来,便吐了嘴里的草茎,放下脚站直了,定定看着二人。 不认识,安怡看了一眼收回目光带着兰嫂快步往街上行去。那男子见她们要走,一错身绕到了前面拦住她们,看着安怡道:“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安怡莫名其妙,这是打哪儿出来的神人?当街拦阻人家姑娘,开口是莫名其妙的一句“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若是她心情好,一定要问问他“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人?”但她心情不好,所以她转头看向兰嫂:“我们认识这位公子吗?” 兰嫂认识这人,并且相信只要略略一提安怡也认识了,但安怡明显不想“认识”对方,所以她很干脆地回答:“不认识。” 安怡道:“您认错人了,烦劳您让一让,别挡着我们的道。” 那男子却巍然不动,用一种非常霸道和想当然的语气道:“你现在不认识我是对的,但以后你会认识了,我是魏之明,城东魏家的老三。” 原来是他,安怡此刻也想起来了,前些日子她跟陈知善出城去救朱家难产的儿媳,在城门处遇着此人,当时此人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还惹得兰嫂和陈知善十分不高兴,陈知善还为此要她戴幕笠。既然是他,安怡更不乐意认识他了,她十分诚恳而略带惊慌地表示:“我没听说过,天黑了,你别这样拦着我,不然我要喊了。” 魏之明疑惑地皱起眉头,难道他让家里人向她提亲的事情,安家人一点都没有和她提起过?不是说她在安家当得大半个家,行事更是飒爽利落么?怎会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毫不知情?容貌漂亮的女人他见得多了,他也曾随黄大将军入京见过世面,京城里有名的花魁都是货真价实的美人。但安怡不一样,他见过她当街施针救人,见过她用弹弓打猎,见过她怜弱惜贫,见过她在自开的药铺里抽查账本,三言两语收拾得不安分的掌柜无地自容,更见过她那手漂亮得无法言说的字。所以他一直觉得,她是他要找的女人,只有她才配做他的妻子。 魏之明是个直接的人,行事方式也很直接,他盯着安怡的眼睛十分自信地道:“我知道你很能干,但你也别看不上我,我将来是一定要做将军的,而且是要做一品大将军,我会给你挣下一品诰命,让你风光无双。” 呃……这是个什么日子?虽然安怡很明白这不过是雄性在展露漂亮的羽毛想勾搭心仪的雌性,而且魏之明这漂亮的羽毛还是画出来的,并不具备真实性,但她还是有些害羞和难堪了。 魏之明见她垂眸不语,耳垂似是隐隐透出几分红色,不由得大喜,语气也和软了几分:“想必这些日子的流言你也听得不少了,但你放心,我不是那样心胸狭窄、鼠目寸光的男人。黄昭算什么?不过是仗着家世出身,被妇人宠得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弟而已……” “别,求您别说了。”安怡深觉此人太过狂妄,太过自以为是,不想再听下去,连忙举手告饶。 魏之明皱眉道:“你不想听这个,那你想听什么?是了,你整日忙着给人瞧病,来瞧病的人也不敢告诉你,恐怕你是不知道外面是怎么传你的,我是想和你说,我信你,信你不是这样的人。” 这世界果然无奇不有,她若关在家里永远都不知道外面如此精彩,永远都不知道还能遇着这样人和事。安怡有些想笑,却还是认真地道:“多谢你如此信我。” 魏之明眼里透出几分喜色,垂眸看着她柔声道:“那我明日一早请媒人上门求亲?你可不许再不答应了啊!” 兰嫂怒了,这样当街拦人随便说两句要嫁给他?这人是脑子有问题还是怎么的?正要出言制止魏之明,被安怡拉住了袖子。 安怡认真严肃地看着魏之明道:“你为什么会这样看得起我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5章 心黑皮厚 打滚求推荐票、订阅及一切! 魏之明毫不犹豫地道:“你我家世才貌相当,我不喜欢唧唧歪歪的女人,也不喜欢丑女人,更不喜欢懒女人和笨女人。【更多精彩请访问”又补充了一句:“虽然你行医,但我不嫌弃你抛头露面,真心求取,所以你当知足。” 姿态真高啊,不嫌弃挑剔她,她该知足感恩?安怡继续严肃认真:“多谢你不嫌弃挑剔我,可是我不喜欢妄自尊大的男人,也不喜欢自以为是的男人,更不喜欢吹牛和想当然的男人。”眼见魏之明脸色突变,涌出怒色,又仰起头,微笑着,斩钉截铁地道:“你说你将来一定能做一品大将军,一定能给我挣下一品诰命,那等到你做了大将军捧着一品诰命的诰来我家里下聘吧。若我彼时尚未出嫁,或可考虑。” 原来她所有的严肃认真都不过是为了严肃认真地讥讽拒绝他!魏之明额头的青筋立时爆了出来,鹰隼一样的利眼死死盯着安怡看了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好,好,好,你当真好得很!”言罢往前踏上一步,低头朝安怡俯去。 “好男不跟女斗!”安怡立刻认怂,敏捷轻巧地躲到兰嫂身后,探头拿话挤兑他:“虱子多了不愁咬,我不怕再多一条难听的流言!魏大将军若要学嚼舌妇人去外头乱说也由得你!” “还请魏三爷自重!”兰嫂正义凛然的时候非常正义,很能让人惭愧。 魏之明往后退了一步,冷笑道:“你给我等着!”言罢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兰嫂责怪安怡:“姑娘这是把从陈公子那里受的气发作到他身上去了?你得罪这样的浑人做什么?”这回可好了,黄家如日中天,这魏老三听说也是极得脸的,除非是安怡找个黄家都惹不起的夫家,不然怎么也得被搅黄了。至于什么黄昭,谢满棠之类的,外面虽然传得风风火火的,但她天天跟着安怡,怎会不知真情?这家世对不上么。除非是安保良做上大官还差不多,但凭着安保良现在这光景,只怕安怡的孩子都能打酱油了他也不定能翻身。 安怡反问道:“那要我怎么办呢?羞羞答答的欲拒还迎?还是痛哭流涕地问他怎么这样羞辱我?要得他高兴,那是答应他。”兰嫂不知道,她却知道魏之明是个什么人黄昭长兄黄昆的心腹将马前卒,什么好事恶事他都逃不离,现在他有多风光,将来能有多惨。 主仆二人回到家中,安家已是饭香满院,安老太如同苍老了十岁,见安怡进来,有气无力的抬抬眼皮,淡淡道:“回来了吃饭吧。” 安怡知道安老太的心情不好,可是她的心情很好,她觉得她没必要假装心情不好,便笑眯眯地抱了安愉在怀,先逗弄了一阵子,欢乐地一会儿给薛氏夹菜,一会儿又给安老太夹菜。 安老太本没什么胃口,见安怡给自己夹菜,不由皱起眉头抬眼瞪向安怡。安怡笑眯眯地看着她,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祖母吃不下?”又推安愉:“去给祖母揉揉胸。” 安愉立即从她怀里跳下来,跑上前去给安老太揉胸,嘟着小红嘴唇道:“祖母可是这里堵得厉害?孙儿给您揉揉好了。” 安老太对着粉嫩天真孝顺的孙子,心先软了一大半,再看看神色淡漠眉间眼里却全都是喜色的薛氏,毫不掩盖自得与欢乐的安怡,无奈地抱了安愉在怀摇着头叹了口气。忍了又忍,把安怡夹给她的菜吃了。 安怡很满意:“这对了,这样才能把日子越过越好么。” 安老太忿恨不已,却又不得不屈服于安怡的淫威之下正义理由拼不过人家,亲情柔软比不过人家,脸皮厚不过,心黑不过,怎么办?想过好日子,想要家和万事兴忍了从了吧。再转头,恨上了儿媳妇薛氏,都是这女人教的,自己装老实,养出个闺女来和她作对,且等着瞧,她弄不过奸诈的亲孙女儿,难道还斗不过傻憨儿媳妇? 安老太一想,心气顺了,等安愉吃饱被乳娘带了下去,问安怡:“你打算把她怎么办?”依着她想,似吉利这种恶毒的东西,该毒哑了打卖到烟花之地才好解气。 安怡眉眼不抬地道:“她今日又闹了?” 安老太道:“那倒没有。” 安怡道:“那暂时这样养着,我有大用。”这次的事看似是尤知章主动勾搭吉利来陷害她,实际上却是吉利想要彻底毁掉她和安愉,二人才会勾搭成奸。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烟花之地受折磨算了,这命必须要拿掉,不然日后再有人利用吉利一番,那安家干脆别过日子了。 安保良回来,闻言恨恨道:“随便卖了或是弄死都是便宜了她。她嘴里胡乱说出去的话,总要让她当众把那些话吃回去才好!”想到他好不容易养大的一双儿女和苦心经营的前程,险些叫这狠心恶毒的贱人给毁了,他心里什么情怜惜都没了。原来对吉利有多少怜惜现在有双倍的恨。 安老太忧心忡忡:“她已然到了这一步,如何肯听咱们安排,让怎么做怎么做?” 安怡道:“不着急,我之前已经此事和钦差大人那边的柳大人商量过了,他说,开堂前一日,务必请姨娘过去听他劝解劝解。”柳七的原话是这样说的:“贵府姨娘胆子不要太小不禁吓、吓死了才好。”所以她一点都不担心。 入夜,一阵冷风卷起,厚重的云层里飘飘渺渺地洒了雪粒子下来,打得窗纸“哗哗”作响。谢满棠打发走议事众人,独坐于房中写信,信写到一半,忽听窗棂被人从外轻轻叩了三下,便停笔道:“进来。” 一条人影卷着寒风入内再没入灯影中,整个过程不过眨眼的功夫,驿卒若是见了也不过是当自己眼花。 谢满棠撑着下颌听到安怡讥讽回绝魏之明时,忍不住轻轻勾起唇角道:“真是个心黑皮厚耐磨猖狂的。”又加重语气:“那什么魏之明,我记得黄家杀平民冒领军功一事里头有他吧?” 灯影里的人轻声道:“他当时没参与,主要是魏老大和魏老二……”见谢满棠的脸瞬间冷了下来,忙改口道:“反正都是魏家的人,他算没直接参与也是知情不报。” 谢满棠这才满意地道:“下去吧,继续盯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6章 别做梦了 再打滚求订阅、推荐票及一切…… 细白的雪随着寒风浩浩荡荡地自空中洒落,在地上早被冻成了黑冰的稀泥上铺了一层细盐,昌黎已经进入滴水成冰的季节。[ 超多好看]【 然而昌黎的老百姓们却一点都不怕冷,十分兴奋地围在公堂外看热闹。多么难得的机会啊,传闻中能施展妖法作祟害人的妖道现在认罪伏诛,还有那么多的被害人出来作证,甚至于县丞大人的妾也在里头,这种热闹一生也难得碰上一回。 安怡作为十分重要的证人和受害者之一,陈述完毕签字画押之后退到了下面。服了安怡的神仙茶,又被凶残的谢满棠吓得三魂失了两魄的吉利用高亢尖利的声音展现着她的疯态,状态之癫狂,少有人极,不该说的话却一句也没说出来,多问是用十分恐慌的眼神盯着谢满棠看,再去人群里寻安怡,寻不着,她扑上去疯狂地撕扯尤知章,然后终于体力不支,当众昏死在地。安保良坐在一旁,十分应景地流了眼泪,表示出受害者的悲伤和无奈。 本以为到此为止,谁知之前尤知章偷了患病孩子再使人讹诈陷害安怡,险些酿成疫情泛滥的事情又被扯了出来,这更是动摇国本的大罪。安怡叹了口气,没有谁是省油的灯,她和安保良想着要利用谢满棠的势,谢满棠何尝又不想把他们利用个彻底?若说这事儿不是他安排的,她把头拧下来给他。 “杀了他!杀了这个恶毒的妖道!千刀万剐了他!”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围观的群众疯了一样地把石块,烂萝卜头等物砸在尤知章师兄弟身上,已经没有人乐意去听尤知章师兄弟俩说什么了,大家都只凭自己的意愿,把他们看成了十足十的妖魔邪道,祸国殃民的祸害,必须要严判重判才能平民愤。【 此事已成定局,尤知章十恶不赦,论罪当诛;吉利疯狂到丧失了理智,所以她之前之后所说的话都当不得真;安家和安怡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在当众作出免费给被害者诊脉开方的承诺后,安怡裹紧身上的鸦青色大毛斗篷,避开疯狂的人群,独自沿着人迹稀少的小巷朝着医馆行去。 小鹿皮的靴子踩在被冻得坚硬且滑的冰上,发出细微的“咄咄”声,安怡垂眸盯着面前两尺远的地方,专心专意的走着她的路。( 广告)经过此事,大家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她能更出名,谢满棠可以替朝廷在这被黄家盘踞经营多年的地方树立起一定的威信,安保良如愿地投入到他所想投入的那个怀抱里。唯一不高兴的,应当只是黄家了。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从前我是小看你了。”前方有人自转角处缓步行出,双臂环抱,冷而鄙夷地看着她。 安怡抬头,看到锦衣轻裘的黄昭孤身一人站在离她一丈远的地方,目光阴鸷地看着她,唇角含了几分冷笑,不屑而轻蔑。 找上门来了。安怡一直牵挂着此事,知道不好交代,但这一刻真的来临,并且来的是黄昭本人,她突然不再担忧了。她对着黄昭福了一福,道:“见过公子。” 黄昭沉默地看着她,不过几个月不见,她似乎又变了个模样,从容平静,温柔娴雅,和深养闺中的娇娇女儿没有两样。仿佛刚才县衙里发生的那件事和她半点关系都没有,但是他和她都知道,那件事是她一手导演出来的,尤知章师兄弟是死在她和谢满棠的联手之下。想到这里,黄昭心里更多了几分愤恨,高声道:“我是轻瞧了你!翅膀硬了啊?” 安怡不温不火地反问道:“难道公子要我束手待毙?被他们彻底毁掉一生却要装聋作哑,忍气吞声?这样,你如意了么?”她十分反感黄昭用“翅膀硬了”四个字来形容她,不可否认,他帮过她几次大忙,但她却不认为自己能走到今日是全靠了他。所谓烂泥糊不上墙,如若她不努力不上进不思考不前行,大概是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跟着他去了黄家,做了他房里一个无名无姓的姬妾,沦为给人寻欢作乐、生儿育女的工具,年老色衰后再无声无息的死去。 大抵是安怡的眼睛太过寒亮,不要说和他熟悉的那些女子们比,是比之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也要寒亮几分,黄昭虽然非常不高兴却也有些恍惚。但他自来被人众星捧月惯了,偶尔被人呛了还不生气,那是他乐意,觉得是乐趣,现在被安怡这个不知好歹屡次不听话的这样呛得没话答,他的怒气更重了几分:“什么叫我如意了?难道是我叫那妖道这样做的?倒是你,用过要丢了吗?你有心没心?” 不说什么用过要丢了的话十分不妥,这话里头更带了几分委屈,安怡却不乐意细品,牙尖舌利地继续反问:“你是他主子,当初是你让我放过他,说是留着有大用的,难道留他下来是为了栽赃陷害我,毁我一生的?你倒来骂我?” 黄昭怒极,看着安怡连连冷笑了几声,想起之前她几次三番拒绝自己的好意和心意,现在却勾搭上了谢满棠,不由又酸又怒,将手指定了她道:“是你自家篱笆未曾扎牢,平日不会做人才会让你姨娘与他勾搭成奸。后来的事情,你敢说不是你故意放纵,为的是纵恶行凶到一定程度,你才好出来顺理成章地收了他,顺便再刷一把你的好名声?现在不用你动手,昌黎县的百姓能生吃了他,更不要说谢满棠那厮恨不得天下不乱。我虽是个武人,郑庄公纵弟作恶的典故我还是知道的。你是个恶毒心肠的坏女人。” 安怡不咸不淡地道:“公子知识渊博,小女子佩服得紧。” 一拳打在棉花里,黄昭哑然无语,半晌才恨恨地一踢墙壁,凶神恶煞地凑到安怡面前轻声道:“你别以为攀上了谢满棠不得了,你们一家子都还在昌黎,都在我手里,你想想尝尝进退两难的滋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7章 谢满棠的往事 继续翻滚求订阅,求推荐票等等等等…… 安怡叹了口气,惊讶地轻声道:“公子是那样卑劣的人吗?我一直以是公平正义的……好吧,您想要我怎么办呢?” 黄昭恼羞成怒:“公子当然不是卑劣之人!但你别做白日梦了!你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吧?他对你不过是利用,并不是真的看上了你!” 安怡的确不太知道谢满棠,她只是连蒙带猜的隐隐猜出他是个年纪轻轻失了父亲承了爵位,然后日子艰难,为了出人头地和生计不得不豁出去刀口舔血的宗室子弟。( )难道其中还有隐情的? 黄昭见安怡果然不是太清楚,少不得挖苦道:“也是,你们一家子老早被赶到这里窝着,不知道京中形势和人情也是常有的。” 安怡转身走:“公子若只是同我说这个,请恕我没空奉陪,医馆里头还有好些病人候着的。” 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不耐烦了转身走,也不知道安保良那样小门小户的人家怎会养出如此心高气傲的女子来。黄昭不肯承认恰是安怡这骨子里透出来的高傲利落吸引了他,只当成是没人敢这么忤逆他,他偏不肯认输,越发想要折服了她。便冷笑:“你走啊,胆子大的只管走啊,我倒要看看谢满棠能在这里呆多久?公子不用害你,自有人收拾得你生不如死。” 安怡恍若未闻,谢满棠当然不能在这里呆多久,安保良是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她也很清楚,但她赌的是黄昭这样的人和心。【更多精彩请访问他若真是要来找她麻烦,又何必只身一人、乔装打扮地藏在这人迹罕至的小巷子里专程候她?她之所以能得他高看一眼,不过是因为她这手医术和她的性子而已,她若此刻怯了怕了,他日后还不得更加蹬鼻子上脸?这和生死搏斗不得不服软不一样,该他给一分颜色,她开一间染坊才好。 见安怡脚下不停地去了,黄昭恨得牙痒痒,免不得伸手去掐住她的胳膊,用力拖拽了她一把,磨着牙道:“你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安怡这才顺势站住了,看着他轻声道:“你们一个是权贵钦差,一个是贵介公子,任谁都是轻轻一动便可捏死了我们,您说我要怎么办才能叫你们这些人都满意呢?”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氤氲含水,微微上翘的眼角里暗藏了十分的妩媚,微微下垂着的唇角里却又似含了无数难以言说的委屈。 黄昭的心仿若被人猛地攥住,一拧再拧,又酸又痛还还带着种说不出来的舒坦,他脱口而出:“知道难了吧?早叫你跟着公子,你还矫情不肯,你活该受磋磨。” 安怡彻底放松了,到底是自小被捧在手心里的天之骄子,于男女之间的心眼远不是她这个历经人事和生死之人的对手。她有些厌弃现在的自己,却又满意于他的反应,便垂下眼,轻声道:“尤知章起心动意要置我于死地,他肯主动出手帮我,难道我要推开去?至于那扯出疫情一事,我事先并不知情。” 她服了软,黄昭也满意了,和她一前一后地沿着空无一人的小巷往前走。他虽自小生长在边陲,对这京中皇室的秘辛却是娓娓道来,半点不打磕: “谢满棠不是寻常的宗室子弟,他父亲是今上的幼弟郑王,真真正正的龙子凤孙。当时韦庶人蒙蔽圣听,只手遮天,残害忠良,郑王殿下一场风寒被夺了命去,薨时不过才二十出头,扔下他孤儿寡母两个,日子实在难熬。咱们大丰朝的规矩都是子孙减一等承爵的,何况郑王殿下当时遭了先帝厌弃,死时连爵位也未得,你可以想见他们母子日子有多难了。直到今上继位,偶然遇着了谢满棠,答对之间很是满意,这才想起早夭的幼弟,追封了郑王,谢满棠也封了国公。” 安怡点点头,那和她猜测的差不离啊。韦庶人她知道,其实是先帝的宠妃韦贵妃,还是她祖父和人一起想办法弄塌台的呢,但这位郑王,她却从没听说过,可见是如何寂寂无闻的一个人。至于谢满棠,虽是今上亲侄,还封了国公,吃的不过是死饷,更无帮衬之人,想要人前风光不被人磋磨,再日子富足不为柴米油盐担忧,可不是得豁出去么?如此,倒是可以理解谢满棠为何如此年轻却这般狠辣胆大了。 黄昭冷嗤一声,颇有些大逆不道地笑道:“瞧瞧,是因为投了个好胎,什么都没做呢做了国公,走到哪里前呼后拥的。别人想一见龙颜难如登天,他却是近水楼台先得月,若是差事办得好了,敕封个郡王也不是不能。似异姓人等,想要封个公侯,那是何等艰难的事?” 如此狂傲不作任何掩饰,难怪龙椅上的那位看他们黄家不顺眼。安怡细声细气地提醒他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龙子凤孙,生来高人一等,封爵食禄,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黄昭明白她不过是委婉地提醒他,这样大逆不道的语言还是少说为妙。他瞪了安怡一眼,眼神却没之前那样凶狠了:“谁和你扯这个?我是要告诉你,他短短几年间能声名鹊起,是因为他钻营逐利、无所不为、冷血无情,他便是此刻高看你一眼,也不过是居心叵测,想要利用你而已。你别被他那副臭皮囊给骗了,过后哭哭啼啼的没人可怜你。你要知道,似他这样的人,将来的亲事非公爵之家难配。他现在迟迟不肯成亲,不过是待价而沽。” 安怡抿唇一笑:“这个我都清楚。”她看定了黄昭,十分认真地道:“包括公子您在内,非三品以上官宦之家的小姐也是配不上的。”所以你也别总来找我麻烦,在我面前制造暧昧了,不然你们是一丘之貉,谁也别说谁。 黄昭被她那双黑亮清冷的眼睛看得有些难堪,粗鲁地推了她一把,粗声粗气地道:“别拿我和他比,我和他不一样!我……”他想说他对安怡是有几分真心的,他即便是娶了名门望族的妻子,也绝不会负了她,但他本能地知道,最落魄困苦时的安怡可以拒绝他,现在的安怡更会拒绝他,说出来不过是自讨没趣而已,他便改了口风,道:“我问你,你还记得曾说过一句话,你欠我的,记得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8章 你是我的 翻滚了两天,有木有打动你们?订阅吧,推荐吧,翻滚吧! 安怡道:“我说过的每一句话都记得,自是没有忘记。【不管怎么说,您帮了我那么多次,总要报答一二才能心安。”他没有一来用强,那可以得到这句话,若是他一来撕破了脸,那她会忘了这句话。 黄昭得意的笑了:“我也不要你做什么,你替我打听打听他的消息好了。” 安怡皱起眉头:“什么意思?你手下的人都死光了?” 谢满棠太精明,他的人哪里近得了身?黄昭冷笑:“不过是一群酒囊饭袋,我也不要你以身犯险,你照实回答我一句话,他生的什么病?” 安怡沉默不语,谢满棠这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他既然连安保良也让她刻意瞒着,那说明他不乐意让人知道。黄家这样起心动意的来她这里打探消息,甚至于都不计较她们父女借了谢满棠的东风,那么,更要谨慎了。说是必须说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怎么个说法,那有讲究。 黄昭见她犹豫,白玉兰花瓣一样洁白柔腻的面孔上垂着两排长而浓密的睫毛,如同是雪地里一朵璀璨幽雅的花儿探着长而娇嫩的蕊,让人忍不住想摘了下来或是轻掬一下,沾些幽香,再珍藏于怀中。他站住了,胆大妄为地伸手往安怡的眉眼间轻轻一触一抚,眼神里有他自己都未曾发现的温柔怜惜。 冰凉的手指划过最敏感的眼皮和睫毛,吓得安怡快速往后退了一大步,瞬间粉红色便弥漫至耳垂处。【下一刻,她怒发冲冠,瞪着黄昭斥骂道:“你干什么?信不信我毒废了你的手?” 黄昭只觉得指尖触及的那一缕细腻温柔说不出的动人,再看安怡含羞带嗔的模样心中更是痛快,得意洋洋地“哈哈”一笑,将手抱着后脑大步往前走,轻描淡写地道:“你有那胆子么?你有才有貌胆子也够肥,却足够聪明。所以你根本不敢把我怎么样。”回头凝视安怡狂妄地道:“你信不信,迟早有一日,我会叫你心甘情愿跟了我。” 安怡无奈地抿紧了嘴,他说得没错,她胆子够肥,却足够聪明,她不敢动黄昭一根手指,至少此刻是不敢的。谁知道这看起来空无一人的巷子里究竟藏了多少双眼睛盯着她呢?只怕黄昭稍微受到点威胁,她的头不在这肩膀上了吧? 小巷不算太长,二人却走了足足一刻钟的功夫,雪越下越大,渐渐的把地上和房檐上全部盖严了,一只乌鸦站在街头那棵落光了叶子的老槐树上直着脖子嘎嘎地叫,黄昭一抬手,“嗖”地一声响,一枝弩箭自他袖中飞射而出,乌鸦应声而落,他含笑看着安怡道:“呱噪得烦人,晦气。” 安怡张张口,没敢吭气。她也不喜欢乌鸦,因为她记得当年她还是安安的时候,即将倒霉之际,好生生地走在家中花园子里赏景,一只不知打哪儿飞出来的乌鸦凌空冲她拉了一泡屎,没多久她倒了血霉。但凡事总有好坏两面,端看从哪方面去想,其实也可以看作是乌鸦对她的提醒,只是她没在意而已。 黄昭微笑着看向她:“时辰不早,我不能久留,这该离去了。我刚才问你的话,你还没回答我。” 安怡叹息了一声,低声道:“他有头痛麻痹之症,需我替他行针诊治。”既然不能说实话,那她说假话吧。 黄昭一脚将坠落于地的乌鸦踢得老远,轻声道:“若我让你行针之时有所偏差,你可愿意?” 安怡的脸一下子白了,随即又变得血红,她不可思议地看着黄昭,义正词严地道:“那我倒是要问公子了,若是你有病请我医治,有人也暗里威逼利诱的让我来这么一下,我是该答应还是不该答应?我若应了你,和尤知章那样的杏林败类又有什么区别?日后还有谁敢来请我看病?你敢吗?至少我是不敢的。” 黄昭被她追问得讷讷的,咧了咧唇角轻描淡写地道:“不过那么一说,你当真了。难道公子我是要靠女人行此阴暗之事的小人么?我走了。你且记住,以后不许你有事再去求他,不然我叫你一家子都没好日子过。” 见安怡冷淡不语,便又讨好道:“有事拿我给你的那块木牌子挂在门口,自然有人替你分忧。”言罢凑到她耳畔轻声警告道:“记好了,你是我的。什么陈知善和魏老三,谢满棠,谁敢动你统统去死。” 安怡目送黄昭走远,慢吞吞地沿着街道,踩着雪回了医馆。 医馆里其实没几个人,大雪的天气,又有难逢的热闹可看,不是急病大病没人乐意来。安怡打发了那几个病人后吩咐谭嫂非急病大病不接诊,随即一头钻进了后院房里配药,白瓷的捣药杵一下下地在擂钵里捣,药香渐渐充满了整个房间,她的心也跟着踏实平静下来。没有什么可多想的,人生是这么一回事,只能努力往前走,不能回头,特别是她这样的人,多活一日都是赚了,那得好好儿的活,快意恩仇,怎么畅快怎么来,哪里去管别人怎么想?只要他们不敢当着她的面说出来,那全都没有用! 冬天里天黑得早,不过酉时天黑了,兰嫂挑着灯笼来接她,好一阵抱怨:“姑娘也不说一声悄没声儿地走了,害得婢子好找。多亏了那位柳大人提醒,婢子才知道您在医馆里。”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安怡皱了眉头:“柳七知道我去了哪里?”那岂不是她和黄昭见面说话都落在了他的眼里? 兰嫂道:“可不是?他还说您心情似是不太好,让别来打扰您。”见安怡的神色不对,忙道:“可是有哪里不对劲?” 安怡摇头:“没什么。” 街上的行人已经几乎没有了,主仆二人的脚步踩得积雪“咯吱”作响,安怡想起小时候的事情,微笑着道:“我小时候最怕的是下雪天,更怕家里要赏雪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99章 此案暂停 今天暂停翻滚,继续求订阅,求推荐 作为首辅府里嫡出幺房的嫡长女,她幼年失母,父亲不,难免被怕担责的下人们养得身娇体弱、性情怯怯。【她不会走冰雪路面,家里的姐妹们都知道她这个弱点,总会挑了长辈们不注意的时候,故意引她去走那洒了水并冻上的鹅卵石路面,把她和贴身丫头婉儿两个一起跌个四仰八叉。 刚开始她还哭诉委屈,后来发现长辈们不过是轻描淡写地掩盖过去,并没有人当回事,又发现若是捅到祖父那里去,祖父发怒惩罚人之后她的日子更难过,她不再提起此事了,只能是尽量减少在冰雪天出门。大概是天理循环,这一世缺了的下一世必然补上,她阴错阳差成了安怡后,竟然成了个手脚利索,上山爬树,下河捞鱼,甚至于可以骑马打弹弓的泼辣姑娘。 谁会想得到,她会成了这个样子呢?那些人算是当面见了她,听她亲口承认也不会相信这是她吧?安怡越想越乐,把最后一点点怅惘也抛之脑后了。 兰嫂不信,笑道:“看不出呀,去年冬天婢子瞧着姑娘溜冰也是极利索的。”其实她想说的是,薛氏那样的人会想要赏雪景倒可能,安老太那样的人也会想要赏雪景? “哟,总算是回来了,安神医即便是再忙也该注意身子些儿。 ”柳七笑眯眯地从街道的另一端迎面走过来,嘴里说的却不是什么受欢迎的话:“钦差大人说了,此案别有蹊跷,暂停审理。【” 板子上钉钉子的事情也能临时出状况?这才叫别有蹊跷呢。兰嫂急了,追问道:“为什么呀?” 柳七笑得人嫌狗不待见的:“什么为什么呀?” 安怡见他要走,忙试探道:“柳大人留步,今日是给钦差大人行针的日子,大人可有空闲?” 柳七道:“他没说。” 安怡不让柳七走:“还请七哥提点一二。” “哟,这时候记得我是你七哥了?”柳七见她连几年前的叫法都喊了出来,虽然挖苦她两句还是好心送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提醒道:“大人生平最恨左右逢源之人。” 左右逢源?果然知道黄昭堵她并和她私谈一事了么?虽然某人的脾气一直很大,但安怡不信面瘫尚未治愈的某人真不要她看病了。 敞亮的屋子里架着三个黄铜大炭盆,炭盆里放了橘皮,热气夹杂着橘皮的清香味充盈了满室。谢满棠坐在案旁低头写字,见柳七进来,头都懒得抬。 柳七虽然嘻嘻哈哈的,却不敢往他桌前凑,而是特意寻了最远的炭盆边坐下避嫌,道:“她问大人,是否不要她看病了?” 谢满棠落下刀剑劈空般的一笔,轻蔑地道:“只有她一个人能治这病么?去把陈知善找来。” “陈知善已经离开昌黎好些天了。”柳七十分好心地道:“我瞧这丫头不是个真没良心的,她定然不会趁机暗害您的。换生不如用熟,您不如将了吧?” 谢满棠不理他。 柳七叹道:“看我,这样好心却不被人理解。真是太不容易了。” 谢满棠气笑了:“你以为我是生气?我没那么幼稚无聊。我不过是想要她牢牢记住,在黄昭和我之间只能二选一,左右逢源之事绝对不能做。黄昭能让她一家老小日子不好过,我也能,我还能让她尽毁人生。黄昭能让她荣华富贵,我能给她的更多,看她值得还是值不得。她是聪明人,懂得取舍。”言罢将一块精致的沉香木牌扔在地上,“拿去给她瞧。” 不是想要人家主动上门来哭求他并认错,好趁便摆摆谱,表示自己最重要么?柳七对他这个喜欢端着的臭毛病颇不以为然,却不敢再开玩笑,而是捡起木牌迎着风雪没入夜色中。 安家,安保良已经得到此案暂停审理的消息,见安怡回去,少不得拉了她一道坐着分析原因:“我才听说去求见钦差大人,他却不见我。难道他扛不住黄家了?不然这已经开了头,断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安怡有心要急他一急,故意道:“方才我说去给他诊病,也不要我去了。” 安保良大急:“这怎生是好?这案子若没了后续,咱们父女俩等于是被架在火上烤了啊!”多耽搁一刻多一分尴尬,安保良眼珠子一转,严厉地看着安怡道:“你同我说实话,是不是你胆大妄为得罪钦差大人了?” 安怡悠悠点头:“不独得罪了他,还得罪了黄昭。”遂将先前黄昭要她泄露谢满棠病情一事说给他听,认真道:“爹爹要想清楚了,左右逢源之事不能做,不然将来谁的好都讨不着。且若您随了谢满棠,黄家将来可能狠狠地收拾您和家里,您不怕?” 安保良沉默片刻,淡淡道:“富贵本是险中求来的,不想窝窝囊囊地被人踩在脚底下一辈子,要敢豁出去。你不必试探我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安怡起身道:“那请爹爹陪我一同去求见钦差大人。”谢满棠这样的人,多疑小气,心中有了芥蒂日后大概会看她什么都不顺眼了,这对于长远合作很不利,山不她,她去山。 父女俩都是说动动的性子,正取了油纸伞和斗篷要往外头去,听柳七在外头大声喊道:“安怡,你死了没有?没死赶紧出来见我。” 安怡忙快步赶出去,示意死死拦着不让柳七过来的兰嫂让开,请柳七往屋里坐:“风雪这么大,您怎么来了?” 柳七不高兴地道:“这是躲在屋里密谋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呢?让人死死守着,连走近些儿都不能。”见安保良要说好话赔小心,抬手止住他,把那快沉香木牌递给安怡,道:“大人让我送件东西给你看。” 安怡摩裟着沉香木牌,轻声道:“这东西我记得我是藏在妆盒深处的,没想到这么轻松给寻了出来。大人手下能人异士果然良多。” 柳七道:“该怎么办,你明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0章 煮茶论红薯(上) 既然停了案子再把这东西送来,那是存心警告她不要三心二意,不然下场会很难看。 这可比黄昭那幼稚的威胁实在多了,果然姜是老的辣。安怡点点头,藏了木牌,擎起油纸伞跟着柳七出了门。安保良不放心,接了薛氏递过来的手炉,亲手提了安怡的药箱子跟了上去。 到得驿馆,柳七进去半晌才出来让安怡进去,却把安保良照旧引到一旁厢房里去烤火喝茶。 安怡进了屋子,谢满棠于案旁淡淡瞥了她一眼,又垂眸继续干活儿。 不知怎地,安怡从他这不经意的淡淡一瞥里看出了些许刀光剑影的味道。不过是黄昭拦着她见了一面吗?又不是她特意去找黄昭的,何况她也没把他卖个底朝天。这样一想,她理所当然起来,他不理她没关系,她生来不是卑躬屈膝的人。她自己在炭盆边找了个舒服温暖不当风口的位置坐下了,见火盆里埋了两个红薯,取了火箸翻弄起来。 烤红薯的香味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钻,谢满棠的脸色难看起来,这么自觉自在的人他可是第一次见到。这是来赔罪认错的么?怎么看她比平常还自在? 那边安怡已经扒干净红薯的皮,见炭盆上煨着茶吊子,一旁的小机子上有干净的茶杯和茶壶,又有茶叶罐子,再看那茶具是雨过天青的钧窑,先赞了一声。及至将茶具翻转底部看了款识,认得是大家所出,更不释手。【发现茶叶罐子里装的乃是极品庐山云雾茶,心里更欢喜了。 她欢快地取滚水烫过茶壶茶杯,取茶叶放入茶壶中,洗茶冲茶,待到茶水注入杯中,雨过天青的茶盏配着碧绿的茶汤,说不出的诱人。 极品云雾茶的香味和着烤红薯的甜香,奇异的和谐。 谢满棠从眼角里斜睨着安怡行云流水一般的烹茶动作,先是忍不住轻嗤,暗道安保良那样的人居然也能养出这样风雅的女儿,然后又忍不住推测莫非薛氏家学渊博,是个茶道高手?再闻到茶香和着烤红薯的香味袭来,馋虫便被引动了,遂等着安怡把那头一份双手送到他面前来。谁知安怡先是陶醉地自酌自饮了一杯茶,又拿起一只红薯翻了又翻,竟是半点先敬主人家的意思都没有,忍不住将手里拿着的狼毫用力往桌上一扔,从鼻孔里冷哼了一声。 安怡本一直悄悄透过睫毛缝偷瞧他的反应,见状知道火候到了,忙捧了茶杯并烤得最好的那只红薯推到矮几一旁,讨好地微笑着道:“大人忙碌了一日,也该歇歇了。我借花献佛,请您品判茶艺如何?” 谢满棠端坐如松,冷着脸将案收拾干净,连句多余的话和多余的表情都欠奉。 安怡大胆猜测,既然他把案都收拾干净等着了,这意思是不是要她双手奉上,他才肯纡尊降贵地吃喝?但那案是禁地,她明白得很,正如当初她祖父的案一样,轻易是不能接近的。她如今又是待罪被疑之身,若是猜错了,举止不得当,有借机窥伺之嫌,那是罪上加罪。 谢满棠等了又等,还是不见安怡有所动作,不由怒了,却也不直说,而是找茬:“你好大的胆子!谁让你动我的茶叶茶壶了?”又要追责:“是谁在我炭盆里埋那种东西的?是找死吗?” 一个小厮期期艾艾地从门口探了个头出来,眼里包着两泡眼泪,可怜巴巴地轻声道:“不是小的。” 谢满棠冷气森森地瞪着他道:“谁问你的?” 小厮一个踉跄,悲戚地跌倒出去。 安怡觉得,自己要是再不识趣,那和木头差不多了,赶紧陪着笑奉上茶水和烤红薯,轻声道:“大人恕罪,难得见着这样极品的茶叶和茶具,一时忘情,难免冒失了些。真是好茶好器具啊!” 谢满棠对她脸上的谄媚讨好很是受用,照旧冷笑刁难:“你也懂得茶道?我以为你只懂得左右逢源的小人之术。” 安怡照旧笑着:“大人笑话了,我好歹也算是香之家出来的,女红针黹,茶艺画自然是略通一些的。左右逢源么?这世上独立不群的最后若不是被雷劈死的是给风吹断的。那站得稳的则未必都是没有根骨的,活都活不下去,还谈什么理想抱负呢?您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真是不卑不亢啊,果然是有技傍身,所以胆子也比常人肥了许多?又或者,是无知者无畏?这丫头缺吓,必须吓她一下,才能让她知道厉害。谢满棠站起身来俯瞰着安怡,高且挺拔的身影顿时挡去了室内大半的光芒,安怡立即觉得周围的空间狭窄了许多,连空气也似乎凝滞了,让人呼吸有些不畅。 她有些不自在地往旁边让了让,道:“大人刚才问我,是否懂得茶道。我斗胆答来,这茶是极品庐山云雾茶中的钻林茶,应当是五老峰与汉阳峰之间那几株古茶,一年所出不过十余斤,多为贡品。这茶具,是雨过天青的钧窑,前朝留下的官窑……” 良久,谢满棠才淡淡地道:“也不算是不学无术。” 安怡很想送他一个白眼。她喝这茶的时候,他还不知在哪个旮旯犄角里蹲着发愤图强呢。她自来偏这茶,祖父还为首辅之时,宫中的赏赐和底下人孝敬来的,基本都落了她的口腹之中。及至后来祖父去世,家道中落,她又嫁去了田家,百般不舍地用去茶罐里珍藏的那一点茶叶后,便再未尝过这般滋味。至于钧窑,她所拥有的不止是一两件,而是一整套,涵盖了玫瑰紫、海棠红、葱翠青、茄皮紫、鸡血红等各种颜色,窑变也是有的。 这中间部分来源于母亲留给她的遗物,部分来源于祖父的馈赠珍藏,想到这些她精心收藏的宝贝此刻正落在那些肮脏小人手里,安怡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想要回京寻仇的迫切心意也一发不可阻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1章 煮茶论红薯(下) 鸦青的发髻在灯光下反射着冰蓝的光,木兰花瓣般的肌肤莹润如玉,细白的脖颈被一圈雪白的狐毛围着,仿佛一只手能尽数圈住捏住。【谢满棠有些手痒地捏紧拳头,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碧绿的茶汤,道:“算是没糟蹋了我的好茶。” 安怡谦虚地福了一福:“大人谬赞。” 谢满棠见不得她那副“我知道你挑不出毛病”的自得表情,又道:“茶是好茶,人却不是好人,不知这茶汤里可有诸如梦魂散之类的古怪毒药?” 若有,你还敢喝?安怡没脾气地道:“梦魂散可是难得之药,我有的已经全数给了柳大人,要得里头有,除非柳大人下手。” “这种鬼话不要拿到我面前来说。这种瞎话也只配骗骗柳七那种二傻子。”谢满棠翘起唇角,指指自己的头,杀气腾腾地道:“安神医针技高明,随便偏一下,便可不动声色地要了我的命,再给我一副稀奇古怪的药,让我回京途中才神不知鬼不觉地死掉。届时安大神医可立了大功,荣华富贵指日可待,是否?” 饶是安怡问心无愧,却也被他这外露的杀气唬得有些怯,强撑着朝他一笑,轻声道:“大人曾说过我野心勃勃,这小小的飞龙关昌黎县,小小的黄家,哪里能让我看在眼里?论起利害关系,是您最大。( )我的针,怎么偏也不会偏在您这里。除非我想找死。” “知道好。若你敢生外心,不止是你找死,而是拉着你全家陪葬!”谢满棠目光如刀地盯了她一眼,坐下拿起红薯喂入口中,姿势优雅地细嚼慢咽起来。再了那极品的钻林茶,一口茶,一口烤红薯,硬生生把这不搭的两样东西吃出了海参鱼翅的意味。 神仙本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他既然吃了,即便是吃出一朵花来也还是在吃,这点和凡人没什么不同。于是屋子里剑拔弩张的气息随着谢美人开始吃东西而平息下来,安怡见他吃完一只意犹未尽,忙把另一只也递了上去,更不要说做那添茶送水的活儿做得殷勤。 少倾,谢满棠吃完,慢悠悠地净了手,道:“你记着,我能给你的永远胜过他许多,无论是好或是不好。” 安怡微笑着点点头。她是记住了,面瘫的某人别给她机会,不然她能给他的也不少。 一场危机此过去,那块沉香木的小牌子被安怡扔在了衣柜角落里,尤知章师兄弟被判了凌迟,直接被拉到永平府公开行刑以警示天下人,相当于在黄家的脸上了个火辣辣的响亮耳光。吉利缠绵病榻,神志不清且瘦得形销骨立的,离死只差一口气,偶尔发作,刘婆只管拿谢满棠去吓她,先把她吓个半死,然后百依百顺。 安怡一直非常好奇,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可她通过各种途径去打听也没打听到,不单是吉利闭口不言,是柳七也讳莫如深。 滴水成冰的季节,谢满棠有些怅惘地站在昌黎城头上极目远望。山野茫茫,白雪皑皑,飞龙关像一条黑色的巨龙,蜿蜒盘旋于天际。谢满棠白皙劲长的手指扶在被冻得黑铁一块的城墙上,用力握紧:“大好河山却要任奸贼蹂躏,实在让人不甘!” 柳七在一旁瞧见了,微笑道:“大人何必急于一时?这黄家盘桓此地近一个甲子,已是扎根深入,只靠咱们这几年经营能到这个地步已算不错。” 谢满棠沉声道:“无功而返着令人懊恼。” 柳七又何尝不懊恼?他们这一拨人为了掰倒黄家,折了多少好手进去,其中有许多是朝夕相处的好友弟兄,想起来心酸。却还要劝谢满棠:“也不算是无功而返,谁不知道那妖道是他门下养的狗?被咱们这样当面打耳光,也难为他能忍气吞声。” 谢满棠挖苦道:“他不忍气吞声还能怎样?难道他还能出来替那妖道呛声?撇个干干净净才是最聪明的做法。” 忽听城门下一阵喧嚣,又有女人悲悲切切地哭啼声,二人垂眸往下张望,只见三四辆牛车缓缓自门洞内驶出,然后停在了城门前。居中那辆车的车帘子被人撩起,里头探出一只素白的手紧紧握住车外另一只素白的手,哭声正是从那车里传出来的。而车外那只素白的手的主人,正是安怡。 柳七也不管天寒地冻,直接趴在垛口往下看热闹:“怎么哪儿都有这丫头?” 安怡头上那顶白色的狐皮小帽可温暖,让人见了想伸手使劲揉揉,谢满棠很奇怪自己怎会生出这种奇怪的想法,忙从容地收回目光,淡淡道:“这是曲县令一家子,她这是来送别的。罪魁祸首是她,打翻了人一家子的饭碗,你说她该不该来?” 柳七笑道:“那是该来。这曲媛媛是她的好友吧?难为这样了还不恨她,只管拉着她依依不舍地哭。” 谢满棠没说话,只将目光又转到了那顶雪白绒绒的小皮帽上。 尤知章一案,总得有个人来顶锅,这个人当然不能是纵人行凶的黄家,更不能是苦主安保良,于是两下里一较劲,曲县令倒了霉,他被革了职。曲县令是真的很冤枉,他是对黄家人干的事情睁只眼闭只眼,也经常听黄家的安排调遣做些事情,但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惹不起人家呀。 相比曲太太的愤恨不平,曲县令倒是比较平静。仅仅只是个革职,并未有其他惩罚,那说明圣上对他还是网开一面了,并未厌弃到底。他出身博阳大族,族里的力量也不弱,等两年这事淡了再谋个出身也不错,远比绞进这潭浑水里的好说不定什么时候卷进比这更大更骇人的事情里去,落个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下场呢。 因此曲县令见安怡赶来送自家女儿,并未露出半点不高兴的样子,而是袖着手,眯着眼,含了几分笑意看两个女孩子话别。看安家父女这劲头,说不定什么时候咸鱼翻身了,多个熟人多条路么,没必要弄成冤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2章 雪中行 曲太太却没那么好的性儿,她原本不喜欢安怡,现在更恨了。因为安怡和庶母斗法,平白惹出这么个惊天大案,累得她丈夫丢官不说,这样的大冷天里还不得不赶路,是年也得在路上过,她这一生没这么凄凉过。安保良父女倒是爽了,安保良这个连家事都打理不好的糊涂虫,不但毫发无损,此刻还代行县令之职,安怡更是声名远扬,硬生生被个谢满棠翻云覆雨的弄成了聪慧能干、一心为民的大好人,大孝女,大神医。 不是靠着女色和医术讨得了黄昭和谢满棠的好么?两面讨好且不守妇道,这样的坏女人居然活得这样的滋润明媚。人比人,真是气死人了。 曲太太坐在车里翻了个白眼,没好声气地骂曲媛媛:“哭什么哭?哭丧么?好好儿的都给你哭得倒了大霉!说你是个丧门星也不差的。不想见你,还硬撵着赶上来。” 她平时轻易舍不得骂曲媛媛,此刻开口是这样恶毒的话,谁都知道她是在骂谁。曲县令脾气很好地劝慰着她,曲媛媛尴尬得要命,连眼泪和悲伤都忘了,打着嗝儿和安怡轻声道别:“多谢你给我的好丸药,你别忘了我,记得给我写信,我到了给你寄我说的那种腊梅香的澡豆。”又轻声道:“你别生我们太太的气。她都气病了。” “不气。你也别忘了我。”安怡收回手,突然觉着脑后有些异样,仿佛是被什么盯紧了似的,照着直觉一抬头,恰恰瞧见了站在城头上的谢满棠。【 城头上的男人如玉如松,容颜被墙头的冰雪映得如同雪峰顶上最璀璨洁净的冰花,耀眼夺目,让人不敢直视。 长成这个样子别随便出来晃了么,她要是个很厉害的山大王,一定抢了他回去,不做什么,日日看着他,当是养了株赏心悦目的花。想象着敌不过她,被她关起来不得不奉承她,委委屈屈的谢满棠,安怡怎么想怎么觉得爽快。于是唇边露出了一丝浅笑。 曲媛媛见她笑了,好奇地随着她的目光看去,一时瞧见了谢满棠,顿时目瞪口呆,连最后一点离别愁绪都忘了,只使劲儿掐安怡的手:“那是神仙吗?我没看错吧?” 安怡不动声色地拉起曲媛媛的另一只手塞进她手里,换出自己那只无辜遭殃的手,看曲媛媛掐她自己掐得厉害,表情还痴痴呆呆的,半点不知道疼,忍不住大笑:“是,那是神仙。梦魂颠倒了吧?” 曲媛媛反应过来,羞红脸白了她一眼,嗡着鼻子暧昧地朝她挤眼睛:“你以为我不知道?他是他们说的那个绝世美男钦差大人吧?你……嗯?” 安怡把车帘子放下来:“别瞎说!去吧。”转头看向城墙,城墙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她想,将至年关,他也快要走了吧? 自城头惊鸿一瞥,安怡再见到谢满棠已是三日之后。 驿馆里的人忙而不乱地收拾着行李,又有飞龙关和附近几个县府的官员进进出出,安怡猜,这大概是谢满棠离去前的最后一面了。谢满棠并未立即见她,而是让她在偏厅里等了近大半个时辰。贪吃好玩的柳七在炭盆里埋了一大把栗子,安怡去时正是爆香的时候,她愉快地和兰嫂剥着栗子着热茶,吃得心满意足。 及至谢满棠使人来召她,她嘴里还含着半粒栗子,忙忙地洗手漱口跟着来人去见谢满棠。谢满棠坐在炭盆边的躺椅里看信,抬起头来扫了她一眼,严肃地道:“女儿家贪嘴也要有个度。” 安怡吃惊地微张了口,使人盯着她,不叫她见黄昭倒也罢了,连这个他也管?未免管得太宽了些。真让人不屑啊。 谢满棠虽未抬眼,却似是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十分不耐烦地道:“整整仪容。” 安怡忙低头一瞧,看到自己的胸襟上洒了几点淡黄色的栗子瓤,想是刚才吃的时候不小心洒落的,因急着赶来见他,只顾了漱口洗手,却没想着检查一下衣襟。她最是注重仪表的,却被他当面笑话,又羞又恼,赶紧背过身悄无声息地收拾干净了,决心不给谢妖人好脸色看。没见过这样小气较真的男人,别人见了这种情况不是都装没看见或是委婉提醒么?偏他当面叫她难堪。 谢满棠挑了挑眉:“你不服?” 安怡十分惊奇:“大人怎会有这样的想法?您老好心提点我,我感激尚且来不及,怎会不服?”又腹诽,他这张脸治了也和没治没什么两样,照样的没什么表情,只让他更加方便说话刺人,刻薄呛人的话一句比一句气人。 “这样最好。”谢满棠一指面前的座椅:“坐。” 安怡忙挑了个离他最远的地方坐下来,十分严肃地正襟危坐:“大人有何吩咐?” 谢满棠道:“安县丞的小妾还剩几口气?” 安怡大皱眉头,这样惊悚的开场白往往预示着下面没好事。但她还是十分配合地道:“现在用药吊着,大概能熬过年去。多亏了大人,她现在若是不安分,只需一提大人名号,她便立即安分了。”看吉利那样儿是真的非常害怕,真是鬼见愁啊,谢妖人一出手,立即盖过了她的神仙茶。 谢满棠并不觉得自己让人害怕有什么不好的,反而有些自得,勾起唇角道:“我不过让她观了一回刑。”略顿了一顿,弧度优美的薄唇轻描淡写地吐出两个字:“梳洗。” 安怡不明白:“梳洗?” “梳洗之刑。”谢满棠惜字如金,将手里的信放下,直奔主题:“我要回京,不久你爹升任昌黎县令的文会下来。” 安怡少不得起身道谢,心道,问完了吉利的状况,又提给安保良升职,两重示好两重提点,难道接下来的事情很难办? “我有一事相托。”谢满棠微一侧头,线条坚毅的下颌迎着光,将美丽与阳刚的完美结合尽数展现给安怡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3章 分一杯羹 太过好看的往往都不正常,如果贪恋等于慢性自杀。【更多精彩请访问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安怡垂了眼不敢细看,毕恭毕敬地道:“敬请大人吩咐。”当惹不起的人反复对你说着他对你的好时,最聪明的做法是顺着他的意思来,不然翻了脸一点好处都捞不着了。 “我有一位故人,近来总是缠绵病榻,药石无效。听说了吴大夫的美名,很想请她前去诊疗。”谢满棠见安怡张口欲言,将手一摆,截断她的话道:“我知道你要说她远游未归,你不知其停留之处,找不着人。但这个不劳你操心,你师父此时已经回来了,你回去能见着人。你只管回答我,肯不肯替我做这个说客,劝服她随我进京?” 安怡的心“突突”直跳,多好的机会啊,不是她一直苦苦寻觅的好机会吗?谢满棠是宗室子弟,今上亲侄,他的故人非富即贵,又是久病难治的人,若她能得这个机会跟他去,再顺顺当当把人给治好了,想不出名都难啊!到时候,想要接近那些旧人更是轻而易举。 “想都别想。”谢满棠看出安怡眼里的渴望和亮光,冷酷打断她的臆想:“你还太嫩了些,算我乐意带你去,人家也不乐意让你看!真当京中没有好大夫了?” 安怡被他兜头泼了一盆冷水,却也不气,期期艾艾地道:“大人有吩咐,我自是千方百计也要去做的,是怕师父不肯,她老人家近几年来已经不太乐意给人瞧病了,而是专注于著立说。【也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的关系,脾气越来越怪,不高兴时轻易瞧不出来,只到最关键时才会让你知道她不高兴了。这些都是小事,怕她心里不喜欢,误了您的大事。” 威胁他?若有机会,他真是想看看这丫头的心是什么颜色的,胆子又有多大。若非是吴菁身份不简单,要寻人的那位更不简单,他何苦来求这不知好歹的丫头?谢满棠闭着眼,压着性子道:“想要什么明说吧。” 她知道,这事儿若是好办根本落不到她头上。安怡轻轻舔了舔唇,可怜巴巴地看着谢满棠道:“昌黎虽好,也能为国尽忠,但到底不是家乡,且家祖母已经年迈,只盼着有生之年能回到家乡,与父母亲族相会相亲。”安保良是她的护身符,只有安保良的地位越高,她的将来才会越有保障。 说得真好听,不是替她爹当说客,让他帮忙提拔照顾安保良,方便她一家子老小将来顺利回京么?谢满棠皱起眉头:“圣上不会埋没有才有德之人,当然,和光同尘也是很有必要的。” “请大人帮我看看,这个可妥当?”安怡忙双手递过一张礼单,上头都是她为安保良护航所需的人选精心对症挑出来的礼物。和光同尘的深层含义是同流合污,要走人情,这个她是懂的。 “谁拟的礼单?”谢满棠初时不在意,越看越心惊,字写得好也不说了,拟定礼单的人不但熟知京中人情规矩,更是把送礼之人和收礼之人的身份拿捏得十分妥当。即便是他府里最受倚重的大管家拟的礼单,也不过如此了不是很贵重,却十分讨巧别致,让人收得心安理得又忘不了送礼之人。 安怡当然不会告诉他是她拟的,语焉不详地敷衍过去,有几分哀愁地叹息道:“大人也觉得这礼单拟得好吧?好是好,但我家底子薄,当年也是靠了大人买药的那点银子才勉强还清了外债,不然我也不会到现在还靠行医谋生……” 以为他不知道呢,这丫头手长且紧,这几年间开的铺子全都是挣钱的。谢满棠不想理她,难道还要他自掏腰包帮她走人情?他可以提点帮助安保良,可那有个度,是不?他们非亲非故的,彼此利用完那算结了,还没见安保良体现出价值前,他是不会干亏本买卖的。 他不搭话,并不意味着安怡知情识趣到此为止,她继续大着胆子提着她的要求:“前些天,偶然看见柳七哥收毛皮,听说京中贵人最上佳的毛皮。”她指指自己头上那顶可绒绒的白狐皮小帽,笑道:“这样颜色的一张好毛皮,可以价值千金。有这样的事吗?” 谢满棠的脸顿时黑了,恨不得泼安怡一脸茶水。但他是谁?他是龙子凤孙,他是名动京城的棠棣公子,这样失礼失态的事情他当然做不出来,所以他只是狠狠地瞪着安怡,一直瞪到安怡心虚地垂了眼绞着手指,才恶狠狠地道:“你知道蛇是怎么死的?” 安怡知道,人心不足蛇吞象,蛇是撑死的,她装憨摇头:“不知道,可能是冻死的?或者是被鹰抓走吃掉了。” 揣着明白装糊涂是吧?既然连他在京城开办皮毛铺子赚钱一事都查出来了,更是妄想借机往里分一杯羹的事都做出来了,还装什么傻?谢满棠气得发笑,长臂一展捏住了安怡纤小秀致的下巴:“你好大的胆子,记得答应过我什么?”话未说完,指尖处传来温热柔腻的触感,莫名地烫手,他赶紧重重地冷哼了一声,借机“从容”松手,用力吸了口气,胸腔深处那奇怪的异动才算是平息下来。 “我记得,不脚踏两只船。”安怡也觉得刚才被他捏过的下巴火辣辣的烫人,却仍然直视着他轻声道:“但你说过,你能给我更多,只要我让你看到我的价值。你会看到的。其实是一个病人刚好看到你的人在山里和猎户收毛皮,他不知道是你的人,我却认识。”人有人道,蛇有蛇迹,她真心想知道一件事,在昌黎这片土地上总能设法打听出一二来,没办法,当大夫的见得最多的是各色各样的人。既然他是她的合作对象,将来也很可能做她靠着乘凉的那棵大树,她怎能对他的事情不闻不问?总要知己知彼才好百战百胜。 (打滚求月票,求推荐票,求订阅,求留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4章 梳洗之刑 谢满棠冷冷地看着安怡,所以她猜着了,猜他家境不比其他宗室公爵之家,开支却很巨大,不得不以此为副业补贴家用。( 广告)【更多精彩请访问可这生意不但是他精心经营的情报网、人情网,也是他府里开销的一大支柱。 谢满棠非常不高兴,他觉得他被人窥探了。他十分愤怒地拒绝了安怡:“不要得寸进尺,我肯帮你送礼走人情提点护佑你爹已经足够。仅凭替我去说动吴菁想多吃多占,尚且不够份量。想要更多更好的,自己凭本事来拿,先付钱再取物,概不赊账!”有什么稀罕的,她还真把自己当宝了,他自己去求吴菁! “我只是因为认识的猎户比较多,更方便收到又便宜又好的山货才会有此想法,您要不肯算了,不必因此生气,您那个病是气不得的。若是再复发很可能会嘴歪眼斜,水都含不住。”安怡好心的建议一番,默默一福,偷看一眼谢妖人铁青近黑的脸色,果断转身迅速退了出去。谈判是一定要谈的,但能得他答应提点帮助安保良,已经算是很不错的收获。其实妖人的心地还真是不错,要是她啊,遇到她这样贪心的人,干脆一样都不给了。 柳七在外候着她,满脸佩服地朝她竖大拇指:“你狠!”可没见过谁这样大的胆子,竟然敢和谢某人讨价还价,一套连着一套,居然还能顺利逃生。 安怡巧笑嫣然:“我哪有七哥狠?你居然敢在外头偷听!他要是知道了……” 柳七唬了一跳,忙杀鸡抹脖子似地拼命朝她使眼色,小声道:“你再使坏我不帮你忙了!” 安怡一笑,随他往外走去,和他打听:“刚才谢大人提起曾让我家姨娘观望梳洗之刑,这是什么刑?我从前还不曾听说过。【” 柳七惊诧地道:“他自己和你说的?” 安怡不明白这里头有什么好惊诧的:“是啊。” 柳七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你确定真的想知道?”见安怡毫不迟疑地点了头,神秘兮兮地道:“所谓梳洗之刑,非是女子梳妆打扮。而是指用铁刷子把人身上的肉一下一下地抓梳下来,直至肉尽骨露,不等肉刷干净,人早疼死了……” 柳七刻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阴森可怖,见安怡大皱眉头,越发来劲:“这人身上的肉也不好太弄,好比你要剁一块生肉,那也得好生费点力气。( )那要怎么办呢?最好是用滚开的水往受刑之人身上浇上几遍,然后,一刷子下去,啧……下来一大层皮肉,受刑的人往往疼得死去活来,不管多硬的骨头,也得开口了!” 安怡听得骨头酥,柳七还在后头追着她继续说:“你家姨娘运气好,恰逢我们手里有那么一个需要动刑的人。当时大人只让她看了一会儿,她直接晕死在刑房里了,大人很耐心地等她醒了,告诉她,行刑的人还没梳洗过女人,很想知道和男人比起来,女人的皮肉是否真要嫩一些,不知她是否有兴趣试一试?得,她又晕死过去了。怎样?她现在很听话吧?是不是一听说我家大人的名号吓得瑟瑟发抖啊?” 人都杀过了,还怕这个么?谢满棠特意告诉她这件事,其实也是想吓唬她吧?安怡索性站住了,微笑着道:“的确是,大人的名号很好使。日后若有机会上这些新颖别致的刑法,或可让我一观,练练胆子。”又摇头,“看不出谢大人和柳七哥是这样下得去手的人。” 柳七微笑着:“所以呢,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人。你可害怕?可后悔?还敢找我们替你办事吗?”这世上的阴暗太多了,无非是阴暗里行走的人知道得多,阳光下行走的人知道的少,所以可以一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太平安然,再鄙夷着他们这种所谓心狠手辣无人性的人。他想知道,安怡这样冷情冷心的女子,是哪一种人? 安怡仰头看着房檐上的冰棱,轻声却坚定地道:“有什么不敢的?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对什么人用什么样的手段,是不是这样?” 柳七十分赞同:“对,你家那姨娘品行恶劣,你待她太文雅了些。恶人要恶人磨!” 谢妖人又多了个名字,谢恶人。安怡哈哈大笑:“是,不如我今夜回去吓死她得了。”大概是因为当初吉利加诸在原身身上的那些卑劣手段她未曾亲身体验到,后来吉利又一直都是她的手下败将,所以她那么一直冷眼看着吉利自取灭亡,虽然鄙夷却不痛恨,甚至觉得吉利不值得她花心思去恨。因此只任由薛氏和底下的刘婆等人去磋磨吉利,收取各自的欠债,但若是换了京中那些人,安怡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她会比谢满棠做的还要可怕冷酷的。 谢满棠背手立在窗前,透过雕花窗棂看着安怡笑意盈盈地和柳七别过,身态轻盈地离去。出声叫柳七进来,问道:“你们相谈甚欢啊。” 柳七一听,这话不阴不阳的,忙讨好道:“大人不是想吓唬吓唬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么?我好生和她描述了一番那梳洗之刑!” 谢满棠淡淡道:“可她一点都不怕?”笑得那样开心,当然不会是害怕的样子。 柳七道:“是,还说以后再有这样的机会,可以让她一观,练练胆子呢。” 谢满棠的心情顿时莫名好了几分,却冷哼道:“真是个白大胆!冷情冷心的,没良心,没点女人样儿!枉自长得人模人样的,将来谁娶谁倒霉。” 柳七赞同,同时又腹诽,你也是个长着张骗人的脸的坏东西,将来谁嫁谁倒霉。 安怡出了驿馆直奔仁心医馆,果不其然,还在门前听见谭嫂和老张兴高采烈的说话声,口里每声必叫“姑姑”,知道吴菁真的回来了,忙快步赶进去见吴菁,又让人去外头订酒席。 正堂里,吴菁正坐在火笼前喝着热乎乎的姜茶,含笑听谭嫂和老张说话,瞧见安怡进来,微笑着招手叫她过去:“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继续翻滚ing~我要票票~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5章 不许你去 安怡许久不见师父,深觉有很多话要和她说,少不得有些激动,谁知想说的很多,真到了开口时却只得一句:“师父辛苦了。一路可好?” 吴菁慈地抚抚她的发顶,道:“都好,师父没你辛苦。” 安怡见她左右张望,生怕她问起陈知善来自己不好说,便有些尴尬地道:“师兄他……” 正不知如何解释,忽见屏风后头绕出个人来,笑道:“那小子没事,别替他瞎担心。” 白发束冠,披衣趿鞋的女道士还是从前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她虽笑得温和,安怡却不敢和她对视。她总觉得叩真子那双似是随时都没睡醒的眼睛里闪着一种可以穿透人心和灵魂的精光,让她莫名觉得胆颤。 安怡拘束地站起来让到一旁行礼问好:“见过师叔祖,师叔祖安好。” “好,暂且死不了。你们说你们的,当我不存在。”叩真子看出安怡的防备生疏,了然地笑笑,往吴菁身边的椅子上歪倒下去,闭了眼抓了瓜子磕,吐得满地都是瓜子壳。 医馆中众人早已经习惯她这副惫态,老张添好炭盆退了出去,谭嫂也自下去安排收拾房间。安怡定了定神,也真的做到当叩真子不存在,一五一十地将这段时间的经历和谢满棠的要求一一说来。 吴菁先时还平静,后来听说谢满棠要替京中那位所谓的故人邀请她此番一同上京诊治疾病,便皱了眉头,沉思许久,终是摇头道:“你去替我谢绝了他,我年纪大啦,吃不得苦了。此番才为你师叔祖的事情奔波了近半年之久,正要好生歇歇,实在是没精力连着赶路去京城了。”她看了眼一旁嗑瓜子磕得不亦乐乎的叩真子,声音低沉了几分:“且你师叔祖的身子骨不好,我得陪着她,仔细给她调养,哪里也不去的。” 安怡之前看出叩真子比上次见面时枯瘦憔悴了不少,精神状态也很差,猜她是寿元将尽了,现在听吴菁这样一说,越发断定自己所料不差。当着叩真子也不提这事,只道:“我瞧这谢满棠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他当是早知道师父不肯进京,所以才会让我来。” 吴菁弯起唇角,露出几分罕见的讥讽:“这些贵人么,都是一个性子。以为这全天下的人都必须得听他的,但人挣得过命去么?” 叩真子闭着眼哼哼:“人当然挣不过命,这人啊,一啄一饮,冥冥中自有定论。[ 超多好看]因果这个东西,是要相信的。所以我这是报应,你也别太难过了。” 吴菁白了她一眼,道:“有句话叫尽人事知天命,不到最后一刻我是不会放弃的。” 叩真子哂笑:“你乐意花费精力金钱都由得你,若依着我啊,你不如把这买药的钱拿去买几个漂亮可人小倌来伺候道爷我,那才是真孝顺。” 长辈说话,安怡不好插嘴,便低垂了眼站在一旁听着。听到叩真子这惊世骇俗的话,忍不住偷偷笑了。她觉得从某方面来讲,叩真子买漂亮小倌来伺候的这个想法和她幻想自己是很厉害的山大王,俘虏了谢美人去伺候自己的想法是一样的,果然师出同门吗? 叩真子看得分明,将枯枝一样的手虚空点着她道:“小丫头别得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温柔贤良都是装出来的。看在你还算孝敬你师父的份上,师叔祖我送你一句话,恩怨分明,积德行善,自有你的好处。” 安怡如遭雷击,这是什么意思?她有些惊恐地抬头看向叩真子,再看向吴菁,轻声道:“我不明白师叔祖的意思,自是谁对我好,我对谁好,谁对我不好,我对他不好。” 叩真子也不点破她,笑眯眯地闭上眼睛继续嗑瓜子。吴菁则起身往外:“你随我来。” 安怡沉默地跟着吴菁进了隔壁房间,吴菁开门见山地道:“你可是有话要同我说?” 安怡悄悄擦去掌心里的冷汗,蹲到吴菁面前,抱住她的膝盖仰头看着她轻声道:“师父若是不去京城,让徒儿去吧。” 吴菁早猜着是这么一回事,在心底深处暗叹了一声,盯着安怡的眼睛轻声道:“你可想好了?你虽天资聪颖,刻苦耐劳,却不过跟了我短短三年有余。京中不比这边陲苦寒之地,真正的藏龙卧虎,各府都有自己用惯了的名医,太医院的太医们更是经验丰富,个顶个的人精,你有把握能胜过他们?你要知道,只要你露出丝毫想压过他们出人头地,抢走他们主顾的想法,他们会联合起来不顾一切地打压你,直到你认输,灰溜溜地滚出京城,甚至于少年早夭,声败名裂!这其中的风险,不是你能想象得到的。” 安怡当然知道,她是从那种人吃人的地方出来的失败者,如今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回归而已。她仰头看着吴菁坚定地道:“徒儿都知道,但徒儿有准备。”有心理准备,也有物质基础。这物质基础包含了谢满棠这棵可以背靠着乘凉的大树以及当年的刘秀才刘有润、如今的工部主事,还有她这些日子以来呕心沥血研究出的各种稀奇古怪的草药,更有她从前对京中各府人等性情、秘辛的了解。届时,她在明,那些人在暗,鹿死谁手未必可知。 吴菁虽然早猜着安怡一定会朝着那条路坚定不移地走下去的,但她却十分担心惋惜这个百年难遇的医药天才徒儿会因此白白送命,浪费了她一番心血,使得师门绝技失传,便皱眉道:“让我想想。我不想让你无辜送命,死在那群豺狼手里。” 安怡没能一举说服吴菁,十分沮丧,试图再求:“师父……” 却见吴菁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低声道:“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准备不充分,去了是一个死,白白送了这性命,你觉得值吗?为名,你已然有了,为钱,你也不缺,想要嫁入高门大户,当初你走错了路。除非你所求不是这几样,你若能说服我,我便应了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6章 靠近些 安怡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吴菁才好,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吴菁哀求道:“师父,您让我去历练历练吧,我一定会很小心的,不惹任何麻烦。( )【更多精彩请访问”她想要报仇!她怕去得晚了,狗男女和仇人们过得太过舒坦;她怕去得晚了,时间消磨了仇恨和斗志;她怕去得晚了,仇人们自然死亡了!那多可惜啊!但她不能和吴菁这么说,她不是真正的安怡这是她心底最大的秘密,必须要珍藏一辈子的。 吴菁摇摇头,正要说话,谭嫂在外间敲了敲门,轻声道:“姑姑,谢大人求见。” 安怡懊恼地随着吴菁一同前去接人,谢妖人是成精了吧?知道她劝不好吴菁且有自己的小心思,所以这么着急地赶了过来? 夜色自天边一重一重地晕染过来,安怡点燃廊下最后一盏灯笼,正要将灯笼挂上去时,正厅的门被人从里推开, 紫色锦衣,玄狐大氅的谢满棠大步从里走了出来,不待她打招呼冷飕飕地盯了她一眼,再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前走去。 好冷……安怡抚抚胳膊,随即哈哈,谢天谢地,再谢满天神佛过路诸神,谢妖人再能说会道又怎样?再及时杀到又如何?还不是铩羽而归! 正自得意时,忽见老张躲躲闪闪地沿着墙脚阴影掩了过来,小声道:“安姑娘,谢大人请您马上去外头,他在外头等您。” 人家要吃饭了,没空!安怡假装没听见,埋着头往里走,老张急了,捂着嘴小声道:“他说您要是装没听见不去,之前他答应你的事情一笔勾销。【” 安怡只好气呼呼地转身大步往外去。雪影清辉里,昏黄的灯光下,谢满棠傲然骑于马上,见她过来,将手里卷着的马鞭朝她招了招,不容拒绝地道:“靠近来些。” 安怡只好忍气吞声地靠过去,谢满棠俯身下来,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别和我耍花样,你若是想替代你师父去或是劝不好她,不但从前答应你的事情一笔勾销,我还会放出风声,告诉别人你有一手配药的好手法。想必届时一定会有很多人找你买药的,你一定能财源滚滚,荣华富贵,倒免了去掺和什么皮毛买卖了。” 他温热的口气里含着茶叶的清香味,吹得安怡面红耳赤,各种别扭不舒坦,她飞快往后退了一步,生硬地看着谢妖人道:“现实点吧,钦差大人!最坏的结果是一拍两散,鱼死网破而已。( 广告)” 谢满棠的唇角勾起一个寒凉的弧度,垂眸斜睨着她淡淡道:“我忘了安大姑娘是个不要脸不要命的泼妇。” 这人是在吴菁那里碰了钉子后,特意叫她出来找碴出气的吧?安怡黑了脸,狠狠瞪了谢满棠一眼,转身快步往里走,心里却忍不住回味,谢妖人刚才那垂眸斜睨一勾唇的风情,堪比月夜里最绚烂的那一枝梨花。想到此处,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谢妖人,却见谢妖人还拥马伫立门前,懒懒地朝她道:“你若能行,我便允了。” 允了?允许她跟着他去京城替代吴菁吗?安怡一阵狂喜,差点拔足往他奔去,待看清谢满棠眼里那一抹了然与戏谑,便谨慎地停住脚,小心问道:“允了什么?” 谢满棠见她不上当,略微觉得有些无趣地道:“你若能说动你师父,我许你分一杯羹。” 她知道,在他手里占不着便宜,那样的好事怎会轻易许了她?安怡失望无比。 谢满棠看清她的失望,得意一笑:“不然,你以为是什么?你太嫩了,不行。”言罢哈哈大笑着打马离去,马蹄声落在被冻得死铁的冰面上,清脆如曲。 能分一杯羹固然不错,但明显吴菁是自己不去也不让她去,那等于谢满棠许诺再多、条件再诱人也和她没关系。安怡无精打采地进了屋,对着院里那棵老梨树深吸一口气,绽开一个灿烂的笑脸,欢欣鼓舞地去请吴菁和叩真子出来吃饭:“师叔祖,师父,快出来吃饭,我特意定的上等宴席,酒是之前托人从京里带来的二十年的女儿红哟。” 屋里,吴菁和叩真子对视一眼,无奈地道:“真的只能这样吗?” 叩真子笑道:“早和你说过,有执念的人是拦不住的。你虽然心疼惜她,她却未必领情。这次不给她机会,她迟早会自己找借口去的,兴许过不得两日,会有京城安家族里或是安老太、薛氏的娘家有什么事要来寻人,然后她理所当然地从你眼皮子底下溜走了。到时候你怎么办?把她关起来?她能忍这几年也不错了。” 吴菁叹道:“罢了,听天由命,顺其自然吧。” 师徒三代气氛融洽地吃完了这顿宴席,叩真子喝得酩酊大醉,醉眼朦胧地非得要安怡给她伴奏,她要唱歌。安怡推了几次推不掉,吴菁也劝道:“你全了你师叔祖的心意吧。” 安怡只好道:“我小时候学过几天奏笛,但哪里有笛子呀?” 谭嫂笑道:“有,有,前日有个小伙儿在外头卖竹笛换药,我看他可怜买了一支。姑娘试试看能不能吹?” “将将吧。”安怡拿了锋利的小刀自己改造了一下,着叩真子的意思奏了一曲欢快的牧童短笛。 笛声飘至驿馆里,谢满棠因吴菁不肯听从安排而略显烦躁的心不由平静温和了许多。柳七见他凝神细听,便鸡婆地命令身边的人去打听:“去瞧瞧是谁在奏笛?” 待听说是安怡,柳七挤眉弄眼地朝谢满棠笑:“看来那日在县衙里奏梅花引的也是她了,难为她每次奏笛都能让大人入迷,这叫知音,是吧?” 谢满棠看也不看地随手泼了他半杯残茶。柳七忿恨地跳着往外奔出,暗暗祈求早日来个母夜叉收了这男人,顶好是个笑面虎一样的母夜叉,压得这人不能翻身。 安怡和吴菁合力将叩真子扶上床,替她收拾干净后,大冷的天里两个人都累出了一身薄汗。安怡替吴菁铺好床铺,正要告辞离去,吴菁叫住她道:“我走前教了你些东西,这些日子来你有什么收获?” (周一到,周一到,趁着天晴好晒太阳,翻滚,翻滚,你们有票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7章 秘密泄露 若不叫师父知道自己的本事,她只怕永远都不敢放手让自己去做事。安怡毫无保留地把自己这段时间的所学所想以及配制出来的各种药丸说给吴菁听,吴菁沉思许久,从床下暗隔里取出一本薄薄的绢:“这是师门不传之秘,也是所谓的金针起死回生之技,从来都只单传给最具天赋的那个弟子,今日我把它给了你,你便要对得起它。不要早死,不要失德,不要轻信他人,保护好它,发扬光大,惩恶扬善。” 安怡心中大震,对着吴菁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含了泪道:“师父,弟子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吴菁狠着心肠道:“你若横死京中,死前若是不及给它寻到妥当之所,那你毁了它!” “师父?”安怡猛然抬头看向吴菁,哪有这样诅咒亲传弟子的?除非是她知道了什么。 吴菁叹息道:“是,我都知道了。” 烛火发出一声爆裂声,有冷风从窗缝里吹进来,吹得烛火摇摇欲灭,安怡的心底寒凉一片,手足僵硬到几乎不能动弹。她满心想的都是,怎么办,这么可怕要命的秘密给人知道了!她有一种被剥光了衣服的不安全感,迫切地想要找点什么东西来保护自己。[ 超多好看] 吴菁如同春风化雨般地微微一笑,轻声道:“看你那点出息!你怕什么?为师若要害你,还会把衣钵传承都给了你?这还是我,你如此惊慌,连否认都不能,更不要说有理有据地还击。若是将来你的仇人知道了,借此攻击你,要置你于死地,你该如何?也这样的怂?” “师父什么时候知道的?”安怡轻吁一口气,放松下来时才觉得冷汗已经把里衣都浸湿了。 吴菁道:“在你初次和我学习行针时知道了。你还记得你师叔祖当时大笑了三声吗?” 问题果然是出在叩真子的身上,难怪她每次见着叩真子都有种没穿衣服似的不自在感。安怡恍然大悟:“师叔祖她精通命理?” “是,是她说你本性纯良,值得收为继承人,为师这才愿意教你!”吴菁叹道:“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她现在是被她那身本事给拖累反噬了。” 安怡轻声道:“师叔祖这是……?” 吴菁点头:“她命不久远了,最多能熬过明后年去。[ 超多好看]” 所以说,天道使然,得到的多,被收回去也会更多,这里有所欠缺,那里会有找补。安怡默想片刻,轻声道:“我可以向师叔祖问道么?”她有一个萦绕心头多年不去的梦魇,迫切地需要得到指点,这关系着她今后复仇之路的大方向。 吴菁道:“等她酒醒,你明日自己问她。来,给我研墨铺纸,我给你写推荐信。谢满棠见了这信,会答应带你入京了。但入京后是否能达成心愿,那得看你自己的努力和造化。” 安怡大喜过望,赶紧伺候着吴菁写完了信,小心翼翼收入怀中,吴菁却还不放她去睡,而是留她在房里,将那本小册子上的隐秘精要之处认真替她讲解了一遍,确认她的确记住了才道:“虽说这个只传衣钵传人,但我平日施针救人时并未瞒着你和你师兄二人,当时想的是,不管多少,你们能多学一点是一点。这个你应当有数,所以并不是什么难的,至于其他的特殊针法要靠你自己去揣摩了。” 这本绢册虽然只有薄薄一本,上头的字画却是精工绣制而成,且绢布和绣线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不褪色不怕虫,耐腐防水。除去金针起死回生之技外,另有许多特殊针技,例如一针可夺人命,致瘫致聋致哑致毁容致疯狂等等,都是安怡平时根据医理猜想并试图实践却苦于没机会证实的。另有一些十分罕见特殊的病例,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上头却记载得清清楚楚。看颜色新旧,看得出有些是吴菁近年才添上去的。安怡将绢册贴身藏好,感觉重如千金,同时又觉得多个亲近可信的人知道了她的过往,终于不再孤单一人。 天空转为青白色,一夜未睡却显得神清气爽,精神抖擞的安怡昂首挺胸地走出仁心医馆,朝着谢满棠所居的驿馆行去。她本以为谢满棠不会起这么早,谁知驿卒才一进去通传,里头叫她进去。 屋里挤满了人,大多数都是安怡几年前见过并救治过的熟面孔,看见她进来,都朝她微笑着打招呼,安怡满脸是笑地一一回复。 谢满棠端坐在案后静静打量着安怡,觉得一夜未见,似乎有什么故事在她身上悄然发生了,她比之从前眼睛更亮更快活,气质也更自信更沉静。难道是劝说吴菁一事有眉目了? 屋里终于只剩下二人,谢满棠示意小厮甘辛给安怡端了一碗热羊奶,和颜悦色地问道:“吴大夫打算什么时候动身?若是她想多歇几日也是可以的,到时候我们路上走快一点。” 真自信啊,他这么肯定吴菁一定会跟他走?安怡本着有便宜不占是傻子的原则,先把这边陲小城难得一见的新鲜羊奶给喝光了才掏出信递上去,然后笑眯眯地等着看谢满棠的反应。 屋里静得连呼吸声都能听见,谢满棠沉默很久才强迫自己把目光从信上收回来,努力心平气和地试图说服安怡:“信我看过了,吴大夫真是体贴周到。”但他要的不是安怡这个生嫩的黄毛丫头,他要的是老辣的吴菁!他心里忍不住咆哮起来。 安怡甜甜地微笑着:“是,家师一直都以体贴周到著称。” 这不是重点!谢满棠用力咽下一口气,僵硬地挤出一个笑容:“你的本领呢,我是见识过的,也是放心的。但那位故人脾气很有些古怪,她不喜欢年纪轻的大夫,她喜欢上年纪的,觉得那样才稳妥。你跟了我去也是白去,她不会见你的。”见安怡不为所动,他干脆收了笑容板着脸直奔主题:“你不想要分一杯羹,不想要你爹翻身做官一家子进京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8章 医者不自医 安怡笑眯眯地道:“想啊,但也得大人心甘情愿才行呀。【更多精彩请访问事情没办成,我也没脸提这事儿。” 谢满棠一口气上不来,将信扔回给安怡,冷着脸道:“再回去劝劝你师父,你尽心没尽心,有没有耍花招,我是知道的!” 安怡也不反驳也不生气,从善如流地将信叠好收入怀中,心情很愉快地和他道别:“家师的意思我已经替她老人家传达到了,这不耽搁大人忙正事了。告辞。”言罢毫不拖泥带水地行礼离去。敬酒不吃要吃罚酒,是吧?好呀,看到最后是谁急? 谢满棠见她半点都不纠缠这样去了,反倒觉得少了点什么,忍不住再次威胁道:“我要是办不成事情,你也别想好过!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安怡回眸朝他一笑,轻声道:“我都记住了。”所以她这回去收拾行李,耐心等着他登门来求她了。原本她是想,如果能顺利得到这次入京的机会并得他庇护,她不和他分一杯羹了,既然他主动把机会送上门来,别怪她不客气了。 次日,安怡寻猎户买了新鲜鹿肉设烤肉宴招待叩真子,先把叩真子哄得高兴了才问:“我想请问师叔祖,那个人,究竟知不知道在我身上发生的事情,他是不是那个女人的同谋?这么多年是不是处心积虑?” 叩真子欢快地着二十年的女儿红吃着现烤出来的鹿肉,满足地咂着嘴道:“哪个人?算是街上十文钱卜一卦算一命的,也要问清楚姓甚名谁才好下决断。【更多精彩请访问你这样没头没脑地问我,我如何知道?” 安怡很不高兴:“您老不是才见我一面什么都知道了么?干嘛还装糊涂?”她很矛盾,从她出事到现在,她曾无比期盼渴望田均救她回去,当得知他已和张欣结成夫妻,她想的都是把这对奸夫****除之而后快。现在这一天终于快要到来,她却有些疑虑,该不会是冤枉了他?毕竟那几年里他对她真的是十分体贴入微。 叩真子闲闲地扫了她一眼,道:“假作真时真亦假,你觉得呢?” 安怡心中一凉,强颜欢笑道:“那是我有眼无珠,识人不清,所以自食恶果了。” 叩真子没有正面应答她,而是仰脖喝下一大口酒,嗔怪道:“你这丫头真是坏心肠,明知道师叔祖为什么活不长,还故意问我这种问题。” 安怡笑笑,继续认真地翻烤着鹿肉,这样也好,彻底断了那份念想吧,省得下手时还要瞻前顾后的。 叩真子吃饱喝足,盯着安怡看了片刻,带了几分坏笑道:“安怡,你红鸾星动了。” 这是调戏她呢,安怡摸摸脸,很想送这老不正经的女道士一个白眼。 接下来,谢满棠几乎每天都造访医馆,或是和吴菁手谈一局,或是和她谈论法之道,但吴菁每次都是陪他一局,便托辞不再接待他。 所谓事不过三,如此三次后,谢满棠终于明白此事不可更改,他要么独自一人回京,要么带上安怡走。能带吴菁的衣钵传人回去总比空手而归的好,他一想通立即安排柳七去通知安怡:“让她赶紧收拾行李,明日一早出发!” 安怡躺在床上隔着帐子哼哼唧唧地见了柳七,万分抱歉地道:“真是对不起啊,我太羞愧了,我真恨不得赶快跟着大人进京,以免误了大人的大事。但我这病来得不是时候啊,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他早知道不会这样轻松,柳七忍住笑,一本正经地道:“你自己是大夫,如何不赶紧医好自己?” “医者不自医。” 好借口!柳七继续问:“那尊师呢?吴大夫怎么说?” “所以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师父她老人家再能干也不能一下子治好我这病,得慢慢养……” 这丫头果然脸厚心黑!他喜欢!柳七兴冲冲地奔回去把这个消息传达给谢满棠听:“态度是很好的,本人也很羞愧,是病太重了,起不来身。” 谢满棠黑着脸道:“把她扔到车上去!难道她敢和我犟?” 柳七挠挠头:“这样不太好吧?”见谢满棠冷厉地一眼扫将过来,声音都小了很多:“日后还要打交道呢,她配的那些药实在是好用,是太少了,若是把人弄死了或是心怀怨怼,大概那药效也会打折扣……” 谢满棠坐着生了一会儿闷气,黑着脸道:“告诉她,原来答应她的那些都有,问她什么时候可以走?”他要不是看在她那手针技和配药天赋上,怎能如此容忍她?贪心不足的死丫头,以后别犯在他手里! 安怡一骨碌从床上坐起身来,捂着嘴偷笑了几声,清清嗓子,对着窗外的柳七道:“谢大人实在太慷慨了,但这怎么好意思?无功不受禄。” “我们大人说了,你不必过意不去,替他把那位故人治好是帮大忙了。”柳七恨不得用力挠墙几下,这一男一女来回较劲矫情,合着该他在中间来回奔波受罪? 见好收是真理,安怡道:“若我明日起得来床,那明日上路吧?” 忽听安老太在外气势如虹地道:“虽然几位大人都是正人君子,但我们姑娘大了!总要有个男女大防,不然将来说起来不好听!刚好我京中娘家兄长要做七十的整寿,我也是好多年没回家了,如今也好趁便陪着孙女进京去看看娘家人。柳大人,还请您替老身和钦差大人说一说,不会误了他的事,如何?” 柳七和安怡都是当头一闷棍,但安老太说得句句在理,柳七哪里敢说不?笑着应了赶紧又奔回去请示谢满棠。 一出又一出的闹,谢满棠觉得自己简直要被安家人逼疯了,早知道那天干脆利落地答应了安怡,这真是自找苦吃。 柳七在那里幸灾乐祸地反复问他:“老太太说得很有理,但她年纪这么大了还跟着咱们赶路,也不知能不能吃得起那个苦?” 谢满棠道:“你既然如此担心,不如你背着她?” “免了,她又不是我家老太太。”柳七一溜小跑把消息传达到,得到安老太一个大大的红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09章 路遇故人 安怡板着脸收拾行李,多个管闲事的老太太在后头跟着,可想而知她行事有多不便了。 安老太气定神闲的:“京中的老房子很久没收拾了,还有新卖的那几个庄子也要去瞅瞅,省得那几个东西偷奸耍滑的,昧着良心欺占主家。还有几家从前处得愉快的亲朋至交也要去拜访拜访,把关系重新拾起来。”又和颜悦色地问薛氏:“媳妇啊,给亲家带的礼都收拾好了?一定要备得丰盛些,你好些年没回娘家了,该好好孝敬孝敬他们!” “收拾好了。”薛氏笑看了眼安怡,劝道:“怡儿,京中人生地不熟的,你渴了累了的总得有个贴心人照顾你,你祖母跟了你去,我和你爹也踏实些。” 得,安怡明白了,这两人背着她结成同盟了,不是想把她打包嫁了么?休想得逞! 次日清早,安怡别过哭成一团的小包子安愉,带着安老太坐上马车前去和谢满棠相会,待见着那张嚣张的黑色大马车,安老太非得要安怡陪着她一道去给谢满棠见礼并表示感谢。 安怡本以为才经过讨价还价一事,谢满棠不会乐意见到她们,谁知谢满棠虽然不肯正眼看她,对安老太却十分尊敬:“早听说老太太的贤名……家母与老太太早年一样独立支撑门户养大独子,十分艰辛不易。到了京中,老太太若有空,或可与家母一会,你们必定十分谈得来。” 安老太被哄得眉眼花花的,回转时一直骂安怡不招人疼,不如谢满棠这样体贴善解人意并尊老。【更多精彩请访问安怡撇撇嘴,转头去瞧,太阳刚好升起,暖洋洋的日光落在车前立着的谢满棠身上,在他那身华贵的暗纹锦袍上同样镀上一层柔柔的金红色,温暖而美丽,却遥不可及。 前行三日,安怡再没见过谢满棠一面,打尖住宿,他身边的人总是围得满满当当,仿佛总有忙不完的事情。安怡祖孙俩一应起居都有人照顾,周到细致,她也不去管闲事,一路走一路研究她的独门秘籍,若是空闲时看到有那可怜的病例伸伸手,或是扎扎针,或是开个方子,给两丸药,倒也过得逍遥自在。 第四日中午到了永平府,安怡被告知可以有半日的停留,第二日早上才走,她和安老太说了一声,自去了永平府自家开的长生药铺分店搞突然袭击查账。查下来的结果她很满意,掌柜张有瑞是永平一个富户病人推荐来的,之前她还担心他太过精明强干心眼太多,如今瞧来颇有职业操守,把个药铺打理得兴隆规矩,物账清爽。安怡当场给了他很高的评价,皆大欢喜。 待出了药铺已是黄昏时分,正是冬月里难得的好天气,无风无雪,安宁美好。永平富庶,民风开放,早有早市,夜有夜市,此刻正是夜市初起之时,安怡此行踌躇满志,心情很好,便带了兰嫂游夜市。 主仆二人吃过热乎乎的胡辣羊肉手拉面,再尝一碗地道的南方八宝汤圆,正让铺主打包带一些回去给安老太和黄鹂尝鲜之时,街面上传来一阵打骂声。 安怡不看热闹,便和兰嫂提了汤圆一道离开,才行不远,一个满头乱发,衣衫褴褛,浑身散发着馊臭味儿的老头子突然奔了过来,疯了似地扯住她的袖子,哑着嗓子大声道:“九小姐,九小姐,救救小老儿!” 安怡顿时呆立不动。有多久没人叫她九小姐了?有多久没听见这声音了?难道说,隔了两世生死,还有人能认出她?她有些惊恐地看着那跪在地上仰头向她求救的老头,万千复杂的心绪尽数涌上心头。 她的模样看在别人眼里是被吓傻了,兰嫂厉喝一声,欲上前去拖走那老头,那老头却已自动松手,失魂落魄地看着安怡泪流满面:“不是……不是……是老朽看错了,还请姑娘不要介意。”言罢深深一拜,踉跄着起身离去。 安怡的心在流泪,这是祖父生前最信任最得力的幕僚肖先生肖伐,祖父倒霉,他也没能得了好下场,他唯一的老来子生生被仇家给弄废了。祖父去世后,他曾向只求自保的安家人求助,却被无情拒绝。她知道后曾让田均去帮他,但田均带回来的消息是他已经带着他那个残了的儿子离开京城,不知所踪。谁想得到她今日竟会在此遇上并被他错认?肖伐为安家奉献所有,安家却让他老无所依,也不怪安家子弟没一个出息的。难道这是祖父冥冥之中在提点她,要她善待回报他吗? 安怡立即轻声道:“敢问前面的是肖伐肖老先生吗?” 肖伐迟疑地停住脚,顶着一头乱蓬蓬的白发警觉地看着安怡:“你是?” 肖伐是跟着前首辅经历过无数风浪的人,安怡不敢在他面前玩心思,只尽量让自己显得温和无害:“您大概认不得我了,我是京城安氏的女儿,年幼时曾随家中长辈去安侯府中玩耍,侥幸得见先生一面,安九姐姐曾和我悄语,说您文采风流,足智多谋,真了不起。” 肖伐将黝黑皲裂的手用力擦了一下眼角的浊泪,摇头叹息:“什么文采风流,足智多谋,不过是丧家之犬而已。”稳住情绪才又问安怡:“你父亲是?” “安保良。早年曾任户部给事中,现任昌黎县丞。” 既然同是安氏一族的女儿,那么气质身形略有几分相像也不奇怪了。对于安保良,肖伐也很有印象:“你们也是那一年……?”也是受了安归德的拖累? 安怡点头:“正是。”眼看肖伐不胜唏嘘,戒备之意少了许多,便出言相邀:“若先生不嫌弃,可往那边面摊上烤火一叙。” 肖伐并不扭捏,苦笑道:“只怕人家嫌弃小老儿酸臭。” 安怡笑道:“无妨,我包了铺子也是了。先生请。” 远处街角的馄饨摊子上,作了寻常行商打扮的谢满棠将手里的酒杯遮住脸,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去的安怡三人,沉声吩咐柳七:“去问问那疯老头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0章 大风过境 少倾,自有人来报:“叫他肖老先生,二人谈的多是当年的老安侯府旧事和安九小姐。【更多精彩请访问”连之前安怡和肖伐对答之话都一一说了出来。 谢满棠不由笑道:“这可真是稀罕了,安保良一家子被贬来昌黎时她不过五岁吧?竟然这么多年前的事情和人都记得如此清楚。不怪她如此自信满满,吴菁满口夸她是天才。” 柳七不知他究竟是正赞还是讥讽,便随口道:“听说那记性特别好的有两三岁记事的。我倒是比较对这老头子感兴趣,这丫头无利不起早,能得她青眼有加必不是寻常人。” 谢满棠淡淡道:“不用打听了,是肖伐,当年安归德身边第一得用、得意之人。” “是他?!”柳七大吃一惊,随即摇头叹息:“谁能想象当年风流得意的肖伐如今竟会落到这个地步!”又觉得不可思议:“他算是为安归德耗尽一生,安家竟没一个管他的?” 谢满棠一口饮尽杯中烈酒,淡淡道:“世态炎凉乃是人间常态,有什么想不通的?安家自顾不暇,怎会将他放在人前戳人眼睛?他跟着安归德做了那么多事,得罪了那么多人,仅只是失去儿子还能苟延残喘已属幸运了。”又半开玩笑地道:“这回遇上了这个野心勃勃的丫头,看吧,他的好运立刻要来了。” 柳七有些不明白,随即又恍然,安保良身边正差这样一个老谋深算,见过大风大浪的幕僚谋士。【更多精彩请访问仅凭这一点,安怡会善待这老头子。他立刻贼笑着道:“那对我们也是很有利的嘛。” 谢满棠笑而不语。 “你怎么才回来?”安老太对安怡不但夜归,而且身上还有酒味非常不满,虽然现在安怡很凶残,她还是在安怡肩上用力拍了两下,骂道:“别以为出了门可以飞天了,你做错事情我照样收拾你!” 安怡本想把那地道的南方汤圆拿出来讨好安老太的,结果一瞧,全黏成一团了,只好叫兰嫂扔了,假装神秘地和安老太说道:“我是有原因的,您猜我遇着谁了!” 安老太鄙夷加更怒:“还敢说!我正要追究你,和你在面摊上私会的那男人是谁!” 安怡一听这话不对劲啊,老太太好像是知道点儿,却又不太知道?拿话一探,安老太瞪着老眼道:“多亏谢大人好心和我说,不然我是要亲自上街去寻你这个死丫头了!” 安怡把谢满棠恨得出油,这不是有意挑唆安老太收拾她吗?怎么会有这样闲得无聊的男人啊?扶了安老太坐下,道:“您记得当年侯府的肖伐吗?” 安老太道:“怎会记不得?当年安侯府使坏偏帮那起没良心的欺负我们孤儿寡母,满族的人没一个敢开口的,他一个外人帮着我们说了句话,我们才多分了些细软。” 这样更好了,安怡道:“既然有这个渊源更好了。我先把他安排到药铺里去住着,调养一段时日再送去昌黎,正好帮扶爹爹。”肖伐不敢回京,也不想在永平呆下去,所以很乐意去昌黎。依她想,他能帮忙教养安愉极不错了,但肖伐还一门心思地要替他儿子报仇,她只能替他和安保良撮合。以安保良和薛氏的性情,她也不担心他们会对肖伐不好,这样算是各得其所了罢。 “你觉得合适行。”安老太听说要给安保良写信,少不得提了一句:“柳大人说,吉利没了。” 这个结果早在安怡意料之中,所谓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吉利终于自己把自己作死了。 一夜无话,次日清早起来,众人照旧赶路。谢满棠的小厮甘辛来传话:“我们大人说,须得赶在年关前到达京城,路上必须走快些,要辛劳老太太和姑娘了。” 安老太对着谢满棠的人永远都是通情达理的:“不辛劳,若不是我们拖后腿,想必大人是要骑马的吧?” 甘辛很爽快地承认了:“是,若非担心老太太和安姑娘路上不好走,我们大人先骑马回去了。” 安老太抓把糖塞过去套近乎:“小甘辛,和我说说,你如何会叫这么个名儿?是打小跟着你们大人的?” 甘辛也不推辞,笑眯眯地道:“回老太太的话,小的名儿是我们公子起的,他说人生有苦有甘,辛辣甘甜诸位齐全,故而赐了小的这个名儿。” 安老太赞叹一声:“真有文采啊,真不愧是龙子凤孙,说出来的话是透着那么一股子味道……” 安怡撇嘴,臭美的味道吧,这一路上她算是看够安老太和谢满棠的互相吹捧了。 行到半路,好好的天气突然风雪交加,虽然谢满棠带的人多,却仍然不能前行,只能近寻了个破庙住下来躲避风雪。一群人坐在内殿里围着柴火取暖烤肉喝酒吃干粮,安老太是个豪爽的,胃口又惯常极好,人家给她什么吃食都接过去尝尝,又极健谈,很快和一群汉子说到一起去,甚至于说起乡间里的趣事奇谈。 安怡含笑托腮在一旁听着,偶尔抿一小口烧酒卸寒。不知是安老太的故事太好听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们这一堆火旁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挤,导致她连让了三次也还是觉得挤。 披着玄狐皮斗篷的谢满棠由一群人簇拥着快步进来,看到一大群汉子眼巴巴地围着个白发苍苍、说得眼睛发亮的老太太和个被火烤得小脸粉红、笑得宛若桃花的少女,并且人还有越集越多的趋势,于是那张刚还带了几分笑意的脸顿时冷了下来,阴森森地哼了一声。 转眼间,犹如大风刮过一般,一群汉子很快以各种各样的借口走得干干净净,安老太和安怡也都跟着站起来给谢满棠让座。谢满棠大喇喇地走到安老太身边,十分客气热情地道:“老太太快请坐,快请坐,别冻坏了身子骨。刚才您老人家在说什么笑话呢?”眼角都没瞟安怡一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1章 丁香往事 好么,这么多天了还是这样不待见她。【更多精彩请访问安怡干脆站起身来,踢踏踢踏甩着胳膊往外头看雪活动手脚去了。众护卫已经又在外头垒起了雪墙燃起了火堆,见安怡站在一旁,都招呼她过去烤火。安怡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恪守妇德的深闺女子,从善如流地走过去,含笑听他们说话。 众人正说得热闹时,外头值守的人跑进来道:“前头来了个人求救,说是他家老太太的车陷进雪窝里去了,人手不够,帮是不帮?” 出门在外,谁都有为难的时候,柳七立即带了人手去,过不得小半个时辰,见几个人扶着一个披着枣红色大毛斗篷的老太太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安老太是个管闲事的,当即带着兰嫂和黄鹂迎上去嘘寒问暖,说不得两句,两个老太太彼此间都揉了揉老眼,同时道: “你可是安家老姐姐?” “你可是邓家老妹妹?” “哎呀!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有缘千里来相会!我只当这辈子再见不着你们了。”安老太用力拍了邓老太的手一下,双眼放光地看向邓老太身边那个斯文清秀的青年,试探道:“这位是?” 邓老太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当然是函哥儿!你们家安怡呢?” 不等安老太出声招呼,安怡自觉上前来行礼,邓老太热情地握住安怡的手,目光直往她耳垂上睃,不住口地称赞道:“真是个好姑娘!” 安怡垂着眼抿着唇微笑,邓老太只当她娇羞文静,更是喜欢得不得了,她身旁那青年悄悄朝安怡看过来,迅速羞红了一张脸。【更多精彩请访问 邓老太的话并不太多,问了安怡几句话后不再问,而是十分满意地再次强调:“真是个好姑娘。” 安老太十分得意:“那是,我这孙女孝顺文静,能干聪慧,精通家务,写得一手好字,女红针黹都是极不错的……”简直把安怡夸得完全变了个人。 邓老太不以为忤,笑点着她道:“你个老货,哪有当着人这样夸自己孙女的?”转头看着自己的孙子:“函哥,快来拜见你安家长辈和世妹。你小时候可是经常去他们家玩的。” 青年忙快步上前,毕恭毕敬地给安老太行礼请安,轮到安怡时,脸红得简直滴血,一双眼睛却又忍不住偷偷往安怡身上瞟。[ 超多好看] 邓老太借机夸赞自己的孙子:“我们是前年才重新回到京中的,因这小子今年春天侥幸中了进士,到永平府任推官,我不放心跟了他来,本是要陪他过年的,因家里有事,不得不急着赶回去。” 安怡见这两老太凑到一处互夸孙儿孙女,互相说起过往,不时又挤眉弄眼地夹杂几句暗语,又因邓老太才见到她先去看她耳垂上的耳坠,心里已经大致有些数了,这大概是之前那对金丁香的由来。 若非是安家突然出了事,一去昌黎不复返,邓家也于次年受了牵连被罢了官,也许此刻她和这红脸小子的亲事已经定下来了。但她对这突然冒出来的男人半点兴趣全无,更无意再续这门亲事,当下找了个借口往一旁闪。 却听邓函在那里羞答答地道:“请教安世妹,听说出手帮助在下脱困的那位大人也在这里,不知可方便引见?” 总算没被两个多年不见的老太太给带歪了,终于想起要拜谢正主儿了,安怡十分严肃地指了谢满棠给他看:“那位是去昌黎县公干回京的谢大人,世兄自去谢他即可。” 邓函吃了一惊,匆忙赶过去对着低声和柳七等人说话的谢满棠长长一揖:“下官邓函拜见钦差大人。多谢大人援手。” 谢满棠懒洋洋地撩起眼皮子瞅了他一眼,倨傲地道:“不必多礼,坐。” 邓函十分拘束地侧身坐了,又因刚才一直冒着风雪和家仆一道推车,衣衫鞋袜尽湿,坐下便觉寒凉刺骨,忍不住打起了寒颤,险些打了个喷嚏。谢满棠本是自这两家人相认相亲之始一直都没什么好脸色,见状突然笑了,一扫之前的倨傲,十分和气地道:“邓大人可是身体不适?” 邓函十分尴尬,正要推说不是,谢满棠却已经笑容皑皑地道:“邓大人衣裳鞋袜尽湿,想必是刚才替老太太推车所致?实在孝心可嘉。虽然年轻,却也不该大意,先换衣裳鞋袜,再请大夫诊一诊脉,如何?” 邓函有些受宠若惊:“不敢有劳大人,下官换了衣裳鞋袜也是了,不必请大夫。下官年轻身健,喝碗热茶好了。” 安怡远远听着,唇边漾出了一丝冷笑,邓函哪里知道谢恶人的意思?关心他是假,看不惯两家老太太这亲热劲才是真的,更是想要坏了她的事毕竟大丰朝的许多官绅人家对于女子抛头露面、四处行医始终抱着不赞成的态度,更别说是娶回家做媳妇了。也行,左右她对这桩婚事不感兴趣,便由得谢妖人去使坏。遂不闻不问,任由谢妖人去发挥。 果然谢满棠不怀好意地瞟了她一眼,十分热忱地劝道:“算是邓大人不需要,老太太也需要看一看才好。老人家年纪大了,这般天气行路本艰辛,切不可疏忽。” 邓函此刻已经被这和蔼可亲且貌美如玉的青年权贵给哄得七晕八素,满心都是被重视亲近的欢喜,哪里知道这世上断然没有无缘无故的好?当下十分感激地冲口而出:“多谢大人关怀。不瞒您说,下官的确很是担忧家祖母的身体,但这荒郊野外,冰天雪地的,不好寻医。” 谢满棠微笑不语,看向柳七,意思是让柳七主动点配合他,最好来一句例如“何消担心,大人既然提了自然有办法”之类的话。但柳七哪里肯得罪安怡?只顾呆呆看着火堆装死不动,连眼神都不和他碰一下。 好呀,连他都不放在眼里了。谢满棠磨磨牙,脸上笑得越发温雅:“眼前放着远近闻名的神医不请,你是要去寻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2章 黑心烂肝的坏胚 邓函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了眼谢满棠,又求救似地看向柳七,柳七继续装死,他只好再去看安老太、安怡和他祖母邓老太。【更多精彩请访问邓老太显然也和他一样,脑子慢半拍,一脸的迷惑,安老太却是已经生气了,而且十分生气,之前对谢某人的所有好印象完全消失殆尽。 谢满棠一不做二不休,佯作惊讶地道:“怎地?你两家是世交,难道竟然不知?” “不知什么?还请大人明示。”邓函在其他人那里得不到任何暗示,只好又转头来问谢满棠。 这回谢满棠却是笑而不语了,只轻飘飘瞟了安怡一眼。 这个黑心烂肝、做坏事半点不掩饰的坏胚!安怡索性大大方方地道:“大人谬赞了,神医什么的算不上,不过是刚踏入门槛而已,看些寻常风寒还是可以的。” 邓家祖孙俩的表情同时变了,惊诧中难掩复杂,邓函立即往旁边退了几步,邓老太更是用一副怀疑、不高兴的眼神质问地看向安老太。 安老太顿时怒了,怎么地,安怡学医行医碍着谁了?这看不上啦?怎么一副上当受骗的模样呢?你们家当年还过得不如我们家呢,现在有个孙子做了官尾巴翘上天了!不肯吃亏的安老太当时无比骄傲地笑了:“老妹妹,原来你们不知?我们安怡的神医之名算是响彻永平府了,之前秋天迁安的疫情还是她带人防治的呢。险些被朝廷褒奖啦!” 安老太的语气和表情让安怡十分受用,不管怎么辛苦,能得家人肯定支持是值得的。【至于外人,她管它去死! 邓老太讷讷的,笑得极勉强,本是门当户对的一桩婚事,虽然多年不通音讯,但自家也没给邓函另外结亲,也算是信守承诺了,现在突然生出这么个意外来,怎么都让人不能接受。邓函则小声道:“我才来没多久,不太清楚。”擦了一把不知为什么冒出来的汗,又加了一句:“是听说有这么位神医,却没把人和世妹联系起来。真是想不到啊,呵呵……” 谢满棠道貌岸然地坏笑着道:“现在识得也不算太晚。日后府上看病更方便了,随叫随到。安神医可不是任谁都能请到的。” 有这么说话的吗?这相当于是诅咒人家总是生病啊。邓家祖孙俩对这位貌美高贵、亲切体贴的钦差大人的好感度顿时降到最低点,特别是邓老太人老了,挺忌讳人家说这个的,连安怡她都不想太靠近了。但他们都很“善良”,仅仅认为钦差大人只是出身高门没经过世情熏陶,不太会说话。 只有深知谢满棠其人的柳七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谢某人针对邓家祖孙满满的恶意。对于谢某人的行为,柳七已经懒得再多说什么了,谢某人自小失父,孤儿寡母日子难过,养成了特别护食的好。但凡他觉得应该或者已经属于他的人或物,谁要敢多看一眼,那是他的仇人,若是胆敢伸手,那和杀父仇人没差别了。 气氛很尴尬,谢满棠毫无所觉地继续挑事:“安怡,你怎么还不给邓老太太号脉?你平日的灵醒劲呢?” 邓老太连忙拒绝:“多谢,不用,老身好得很。” 人家不乐意,安怡当然不可能贴上去。 众人又是一阵尴尬的沉默,只有谢满棠的心情特别好。 柳七看不过,命人用毡子隔出空间,安排众人休息。索然无味的邓家祖孙因讨了钦差大人的嫌,又失去安家祖孙俩的喜欢而无人照管,只得各自空着肚子睡下。 邓老太还好,始终上了年纪又是女眷,得以和安怡祖孙俩一同留在内殿避风角落处歇息。邓函则满以为谢满棠会看在他是年轻进士前途无量、同朝为官的份上留他一同在内殿歇息,他连如何不卑不亢却又显得诚心诚意的感谢话都准备好了,谁知谢满棠含笑说了句:“时辰不早,歇了吧。”再不搭理他,他干等了片刻,只得灰溜溜地跟着家仆在殿外雪墙里饥寒交迫地躺了一夜,好不凄惨。 安怡本顾念安老太与邓老太之间的多年情分,悄声问她要不要给邓老太送点吃的,安老太气呼呼地道:“不给!喂狗也不给!”既然嫌弃她的孙女,那别吃她的东西! 安怡便不再管,自收拾妥了伺候安老太睡下,自己也挨着安老太和衣躺下。才躺下去,一双冰凉的脚被安老太搂进了怀里,捂得暖呼呼的,安怡迟疑许久才试探着把安老太的脚抱住。安老太眯着老眼低声抱怨:“你这个没良心的死丫头,比老太婆还要心硬记仇。” 心硬记仇?也许是吧,但她更想的是欠债还钱,欠了她的她去收回来,她欠了的她去还。安怡翻个身,沉沉入梦。 不远处躺着的邓老太侧耳听着这祖孙俩很快进入梦乡,她自己却是饥寒难耐、辗转难眠。一边很有些替这桩亲事可惜,却又觉得理所当然,总不能让顶着家族希望和荣光的长孙因为这门亲事被人诟病嘲笑一辈子,邓函值得更好的。 次日清早起来,谢满棠和安怡祖孙俩都是容光焕发,才起身有人把热水热汤饭送到面前,伺候得又周到又舒服,真是过得半点无负担。邓家祖孙俩则照旧无人问津,这祖孙俩再迟钝也察觉到自己不受欢迎了,个中原因不言而喻。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祖孙俩迟疑着靠过去,邓函正要和谢满棠陪笑两句,突然鼻腔一痒,一个没忍住,喷嚏打了出来,接着眼泪鼻涕一起来了。邓老太看得一脸心疼,邓函则是无地自容,急忙将手绢捂住口鼻连声致歉,谢满棠心情大好地笑着道:“这是冻着了?早说让你找安怡看病,你还不听。老太太还好?” 邓老太窝了一肚子的火气,强忍着道:“好,好。” 谢满棠达到目的便不再为难他二人,笑呵呵地命人给这祖孙俩安排热水汤饭,又力劝他们请安怡看病。邓函没那脸,红着脸垂着眼不说话,只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地打,泪眼婆娑鼻涕长流。对孙子的心疼大于脸面的邓老太只好主动拉下脸同安老太赔礼交好:“老姐姐,对不住,我那是太意外了,没其他意思。” (我咋这么喜欢这黑心烂肝的坏胚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3章 都是变态 安老太笑得若无其事的:“老妹妹这是什么意思?你怎么对不住我了?” 邓老太尴尬得没办法,这话真不好解释,越解释越成仇,除非是重提亲事,但那是她坚决不肯的。【更多精彩请访问她招惹不起老当泼辣的安老太,便一个劲儿夸赞安怡,只当安怡年轻面嫩心软好打动。安怡懒得应付,干脆利落地扔出两丸药,起身走。 谢满棠看得十分如意,找了个借口慢悠悠地晃了出去,“不经意”地遇着了在外溜达散步的安怡,招手叫她过去:“恨我坏你好事么?” 安怡反问:“大人何故这样以为?” 谢满棠盯了她两眼,确定在她脸上没有找到丝毫不高兴的意味,便道貌岸然地道:“这样的人家配不上你。一朝得志以为不得了,不过是鼠目寸光,自以为是而已。你家骗得了一时,骗不了一世,算勉强成了,将来也是夫妇不和,反目成仇,毁尽一生。我这是在帮你,别不识好人心。” 安怡笑得特别灿烂:“那是,大人一直待我们家都是极好的,进京后还要仰仗大人照顾呢。” 她若与他理论或是有怨,他有无数的话等着教训她,偏她如此悠然自得,倒叫谢满棠无话可说,只能僵硬地点点头,眼睁睁看着她悠然自得的走远了。 午后雪停,众人继续上路。到了前方城镇后,灰头土脸的邓家祖孙立即借口要养病,坚决而迫切地和安怡等人分开行事。得到谢满棠保证的安老太假意邀请邓老太到京后一定要去安家新买的宅子和庄子玩耍,再委婉地和邓老太炫耀了一番诸如安保良立刻要升官,将来也是前途无量,安怡又深受贵人重视之类的话,算是小出了一口被人轻视的恶气。【 有了儿子能升官,自己一家人会被照顾妥当的保证,安老太再次和谢满棠干起了互相吹捧的勾当。 腊月十四,巍峨冰冷的京城城墙终于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安怡仰头看着高高的城楼,很想仰天高呼一声:“我回来了!你们知道吗?”她终于回来了!阔别整整五年,她终于回来了! 谢满棠透过车帘缝看着立于前方、仰头看着城楼的安怡,有种看不透的感觉。美丽的少女脸上没有初来乍到的震撼和惊喜,也没有他以为的野心勃勃的期待和昂扬的斗志,而是静如秋水,沧桑如麻。 似是察觉到他的注视,安怡回眸淡淡扫了他一眼,然后朝他绽放出一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微笑。 谢满棠猛地坐直,他确认自己刚才没有看错,刚回头时的安怡眼里分明满满都是仇恨!她的仇恨当然不会是对着他来的,那么是为了谁?为了那位传说中死得不明不白的安九小姐安安?什么样的感情和经历才能让两个年龄相差近十岁的女子如此牵挂彼此? 谢满棠十分感兴趣地将安怡那张线条优美的精致小脸看了一遍又一遍,美人他见得多了,但没见过这样让他猜不透的,仿佛是一本,看到开头时以为已经猜中结尾,谁知接下来每一个情节都能出乎他的意料。他招手叫柳七过来:“我要立即进宫复命,你没事儿带着她们祖孙俩的车沿着老安侯府和田府门前的街道走一遍。顺便看看她是什么表情。再去查查,她和安九小姐究竟有什么过往?” 这是闲得无聊了吧?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赶了这么久的路,谁不想赶紧热乎乎地洗个澡,吃一饱,睡个够?柳七无语,用沉默表示抗争,然后抗争失败,等到谢满棠的车驾直奔皇宫去了,他干脆利落地跑后头去找安怡出卖了谢某人:“这条道,你走吗?” 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安怡笑得开心无比:“大人既然安排了,我当然要走啊。好些人和事好久不见了。无比想念。” 果然都是变态,不怪这样较劲。柳七认栽。 安氏在京中是大族,族中众多子弟出仕,能被称为安府的人家很多。其中一枝独秀的又是前首辅,因功被封为遂侯的安归德这一房,为了把他家和其他安府分开,众人习惯称这一府为安侯府。 安侯府位于京城最繁华的永春街上,是三代传承的基业,经过几代人的精心经营,安侯府虽富贵比不过王公,奢华比不过富户,但那份百年大族的巍峨气象却是其他新贵府邸比不过的。即便是安归德的黯然下场和族中子弟再无出类拔萃的继承者领头人,安侯府那巍峨沉默的门楼在这永春街上仍然是独一份。 “安归德这老儿还是有些远见的。”安老太透过窗帘缝看着安侯府连绵不绝的院墙,很有些不忿地道:“当年他最风光时先帝要赐他府邸,那府邸本是前朝亲王府,在皇城边儿上,又宽阔又精致,不知多少人艳羡。偏这老奸巨猾的东西婉拒了,先帝不但赞他简朴恭谨,还另赐了真金白银若干,他立即拿来修葺了这处老宅。若他当时接了御赐府邸,后头获罪下台时全家都要被赶出来,这宅子也不知会荒废成什么样儿了,哪能有如今的风光自在?” 祖父从来都是走一步看十步的,从不贪图眼前小利,可惜娶错了妻子。安怡既为祖父骄傲又觉伤感无比,车外是她从出生到长大出嫁,一共呆了整整十七年的家,里面有她的亲人,有她住过的小楼和坐过的秋千,一草一木都有回忆,但她永远都回不去了。即使有一天,她的怒火和仇恨烧毁了这座华美幽深的府邸,她也再不是那个叫安安的九小姐,而只是安怡。 马车走到安侯府大门前,恰逢安侯府侧门开启,几个衣着光鲜的豪奴簇拥着两个锦衣少年出来,两个少年都是唇红齿白、粉面含春的好相貌,当头一个穿石青锦袍的要稳沉斯文些,稍后一个年纪要小些的着一身明艳夺目的朱红销金袍,眉眼间更是跋扈飞扬。二人并不肯多看这外表不起眼的马车和灰扑扑的柳七等人一眼,被簇拥着上了马后扬鞭说笑着离去。 并自小有才名、年少便中进士并成为庶吉士的安怀,自小骄横自私生事、被称为京中十霸之一的安悯,两个集万千宠于一身的幸运儿,都是安怡曾经的同父异母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4章 你们想我吗? 真是漂亮人儿生的漂亮儿子,安怡微笑着看着这两个漂亮飞扬的少年,眼前浮现出继母田氏那张粉面含春,未语先笑的漂亮脸蛋。( 广告)不知自己那些珍贵的嫁妆事后有几成流落到田氏手里?这几年里田氏有没有良心不安过呢? 一旁的安老太看着照旧花团锦簇的安侯府,再想起从前的事情,不由气咻咻地道:“不是说做了恶事会遭报应吗?为何不落到他家头上?反倒是我们平白遭殃?可见老天爷也是不长眼的。” 柳七在车外听见,不由笑了起来:“老太太认得这两位公子?他们的父母长辈和您老人家有仇?” 安老太哪里认得出这两个少年?蛮横地翻了下老眼,恶狠狠地道:“他们一家子都和我有仇!凭什么我儿子忍饥挨饿苦数十年才做成的官,却要被这莫名其妙的一家子牵连倒霉?现下人家风光依旧,我家却还被压在那鸟不生蛋的破地方忍气吞声!” 柳七一语双关地道:“如此甚好啊,都看他们家不顺眼。以后更方便行事了,是么,安怡?” 安怡撩起车帘子斜瞟着他,淡淡地反问道:“柳七哥,方便行什么事?” 柳七本是应了谢满棠之意特意试探她的,听她语气不善赶紧刹住:“我是说,等你名满京城,安大人建功立业、封侯拜相之日,正好把从前受的气都出个干净,叫他们知道你们不是好惹的。( 广告)” 算你识相。安怡轻哼了一声,放下车帘。 安老太不知二人在打暗语,只觉柳七这话深得她意,当下一拍大腿,快意笑道:“对!小柳大人,承您吉言,将来若真有这一日,老婆子一定要重重谢您!”又忆当初:“当年是这老虔婆贪银子,昧着良心仗势替那两个白眼狼出头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安归德老乌龟纵妻行凶,失了公正。啧,到时候啊,我一定要风风光光、大摇大摆地进这府邸里来好生玩一玩,看看那老不死的老虔婆如何在我面前收起她那张装模作样的臭脸,卑躬屈膝地求我。” 安怡知道安老太说的是安侯府老夫人,安归德之妻,也是她的亲祖母文氏。亲祖母被骂,她却半点感觉都没有。不是她没良心,而是文氏这个祖母从来没给过她好印象,更没有给过她半点慈心。在她的印象里,打小文氏非常不喜欢她,有什么好东西从来都是先紧着家里其他姐妹来,挑落挑剩的才是她的,若她稍许有过,便是劈头盖脸、毫不容情地训斥打压惩罚,即使当着亲戚外人也是如此,从不会给她留半点情面,更别说关怀体恤。 这样的轻蔑和冷落当着亲戚们时尤为明显,稍大些后,文氏甚至于找各种各样的借口不许她在亲戚世交跟前露面,更轻易不许她出门见客。除非是安归德亲口发话,文氏才会不情不愿地安排,但也通常会暗里安排人劝阻或是下绊脚,总之不要她出门见人是了。 文氏这个内宅第一人的态度直接导致了整个安侯府女眷们对她的态度;导致她被长期关在家中,没有朋友玩伴,交往面窄,见识少;导致她得到田均的关怀体贴恨不得豁出一片真心去,得到张欣的示好便将张欣视为知己;导致她轻易上了张欣和田均等人的大当却不自知。 所以文氏、她的亲祖母,也可算是她前生悲剧的直接造成者之一吧?若非是有祖父早年的眷顾惜教养,只怕自己下场更悲惨吧? 安怡弯起唇角微笑起来:“祖母这个想法甚好,是该问问这位老夫人,为何总是这样无理由地轻贱别人呢?” 安老太得到安怡的赞同,更来劲了,老眼一横,斜瞟着安怡道:“祖母等着你有这样风光的一日。” 怎么扯到她身上来了?安怡疑问地看向安老太,安老太带了几分神秘的一笑,轻声道:“指望你父亲那个糊涂虫封侯拜相么?下辈子吧。祖母不如指望你们姐弟扬眉吐气,替祖母出了这口恶气。你寻个好夫郎,如何?那样祖母死也安心了。” 好夫郎?她这一生再不会把自己的前程和期许全部投入到任何人身上,她只信她自己。安怡轻拍安老太的手,郑重许诺道:“您放心,总有一日,我一定让他们百般拜求、讨好于您。” 安老太以为这算是安怡的承诺,忍不住乐开了怀。 田府坐落在迎凤街上,离安侯府两条街。门楼虽比之安侯府小了许多,门上的朱漆却闪闪发光,门口蹲着的守门奴仆衣着也很光鲜,看得出主人过得很滋润。 安怡死死盯着那道紧闭的大门,希望如同刚才在安侯府前一样,凑巧走出她想见的那个人来。让她好好看一看那张脸,看他是否风采依旧,甚至更胜从前?毕竟根据她这几年间接打听来的消息,他已经如愿以偿地贤名远播,成为颇有潜力的新一代能臣,和张欣更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堪称京城的模范夫妻。 田家的大门并没有应安怡的渴求而打开,始终一直紧闭。 安怡手脚僵冷地放下车帘,闭目仰头靠在车壁上,气息清浅地任由马车向前。直到马车前行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她才觉得心脏又在胸腔里重新跳动起来了,血液又把热气和力量输送到了她的四肢百骸里。她坐起身来,将手握住胸前那枚被她的体温熨得滚烫的翡翠平安扣,我回来了,田均!我回来了,张欣!你们想我吗?我一直都很想你们。 安怡轻轻勾起唇角,原来她比她所想象的更恨。从前她只想要让恶人以命抵命,现在她却想要他们尽尝她所尝过的百般滋味,那是他们欠她的。 这丫头笑得好吓人,这是又要算计谁了呢?柳七不动声色地放下车帘子,莫名觉得两臂和背上有些阴冷。他看着天空厚重的铅灰色云层,心想,这大概是要下暴风雪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5章 雪晨偶遇 安家位于金鱼胡同的新屋是请托薛大舅出面买的,两进的院子带一个小花园,面积不大却胜在精巧雅致。[ 超多好看]【前主人是个告老还乡的老翰林,品位极佳。安怡走一圈下来,觉得十分满意。安老太不会欣赏,只从实际出发,认为小了些,不够气派。但听安怡说,家里人太少,房子太大不利于聚气,她立刻改了主意,满口夸赞薛大舅会做事,大方体面地赏了薛家留下来伺候的管事和婆子。 没多少时候,薛大舅和薛舅母等人闻讯而来,与多年不见的亲外甥女见面叙家常,帮着祖孙俩安顿。这些年里两家人信上也有来往,对于彼此的情况还算熟悉,虽然薛家人对于安家竟让外甥女抛头露面行医养家颇有微词,但木已成舟,且安怡又似是十分喜坚持,也只能委婉劝了两句不好再多说。 待薛家人离去后,安怡先打发安老太睡下,自己则舒舒服服地泡了个美容解乏的药浴才躺下。她本以为自己会兴奋得睡不着,谁知头才挨着枕头睡得人事不省,梦里竟然连前情往事和那些人都不曾见着半点,睡得别样踏实安宁。( 广告) 半夜里,洋洋洒洒地下起了大雪,及至四更,整个京城已经白茫茫一片。安怡穿衣起身,将用一根玉钗将满头乌发紧紧绾了,披上玄青锦缎火狐皮里兜帽斗篷,静悄悄开了门。 兰嫂早收拾得当候在廊下,见安怡出来忙迎上去小声道:“马匹已经准备好了,厨房里也备好了早饭,姑娘先用过早饭再走?” 安怡摇头:“不饿,回来再吃。【更多精彩请访问”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稳稳当当地穿过被雪染白了的庭院,于侧门外上了马,朝着街上走去。 此时尚早,街上黑沉沉一片,偶尔才见有人家亮着灯火。主仆二人沉默地走了约一刻钟后,街上的车马和人逐渐多了起来。景象却又与昌黎边城不同,不管是坐车的还是骑马的,都是沉默井然的模样,无人争先也无人喧哗,唯有随行灯笼忽闪的火光显得热闹几分。 兰嫂从不曾见过这么多人在暗夜里无声行走,少不得多了几分好奇。安怡拨马沿着街边慢行,轻声道:“今日望日,九品以上文武百官都要上朝。这些都是去上朝的官员。你瞧那些骑马坐轿有人伺候的是品级高的,独自一人行走或是骑驴的是小穷官了。” 兰嫂听说都是些做官的,不由得先怯了几分,更有些好奇安怡为何会挑在这种时候上街,目的地又是哪里。只是安怡自来性子冷硬,不乐意和她说的事根本不许她打听,故而她也不敢多问,只是小心翼翼地跟着安怡沿着街边隐蔽阴暗处前行。 将至正阳大街中段时,安怡忽然勒住缰绳,悄无声息地停在了街边一处墙角里,挺直背脊沉默地往前看去。兰嫂顺着她的目光往前看去,只见正阳大街中段一条巷子里缓缓驶出一张车来,车旁又有一骑,栗色的马,青色的官袍,玉白微髯的脸,两道正义凛然的剑眉,黑亮的眼睛,挺直的鼻梁,正是个三十左右的美男子。 看到这张越来越显正气的脸,安怡紧紧抓住手里的缰绳,轻轻吐出一口气,然后微笑着无声说道:“田均,你好呀。还记得我吗?我好想你啊。”她好想把他这张正义凛然的脸皮撕下来,看看里头的狰狞和污垢,再将它扔到地上,用力踩烂。 田均似有所觉,转头朝这个方向看过来,看到的不过是两匹藏在阴影里的马和两个看不清脸面装饰的人影。见他看过去,后面那个人有些不自在地低了头,前面那个人却还照直看着他,看得毫不掩饰。 虽然隔得有些远,田均还是确信自己感受到了对方隐隐释放的恶意。这也不算什么,他少有才名,却因那桩亲事而被拖累蹉跎多年,近年来才好容易翻了身,渐有峥嵘之势,每次上朝时总会遇着几个嫉妒自己的人。只管嫉妒去吧,反正也没谁敢冲上来咬自己一口。看这模样也不过是两只翻不起风浪的小虾米而已,田均有些得意的转过头,轻飘飘地继续往前走。 安怡默默清点着和田均一道的人。坐在车里的是田均之父田志光,原来的六品大理寺正,与张家结亲之后才升的五品左寺丞,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惟利是图的老色胚;跟着伺候的两个仆从,一个是田均最信任的长随杨商,另一个眼生的她虽认不得,却也不难猜,看那倨傲的模样应当是张欣带来的人。 “你如何会在这里?” 身后传来的声音清冷悦耳如金玉相击,内含的质问压迫却犹如实质给人压力。怎么到处都有他?安怡收回心神,有些不满地转头朝发问之人看去。只见谢满棠高坐于紫骝马上,微皱着眉头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竟然是离她不到两尺远的距离。近到彼此的呼吸几乎纠缠。 雪花如同鹅绒般一团团的往下坠,一团雪花飘落于安怡蝶翼般的睫毛上,化作了一滴晶莹如泪的水珠。 “问你话呢,怎么不答?”谢满棠的眉毛越发皱得紧了几分,用了力气才压制住想要伸指替她拭去这颗水珠的冲动,语气也因此更加不耐了几分。 安怡绽放出一朵灿烂的微笑,对着谢满棠盈盈一礼,温婉笑道:“乡野之人,久居边陲,没什么见识,难免对京城巍峨的风华气象多了几分好奇,特意赶早来瞧瞧热闹。不可以么?” 她笑得灿烂,表情语气里甚至于带出了几分妩媚。偏谢满棠觉得自己从中看到了悲凉她的黑色斗篷和只用一根素淡玉簪绾的素发,以及被黑色的墙和白色的雪所包围的身影,都在彰示着她的悲凉。 这份悲凉让谢满棠的心口突如其来地微刺了一下,让他不太舒服,他更喜欢那个生机盎然、野心勃勃的安怡,而不是这个难得温婉妩媚却透着悲凉的安怡。 (打滚求订阅,求推荐,求月票ing~)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6章 别丢我的脸 前方的车马和人他都认识,不是安怡几次三番打听的田均两父子么?她真是为了那个小时候待她有几分亲近的族姐,还是另有他故?谢满棠的眉头又紧了几分,端着架子十分威严地道:“京城不比昌黎小地方,藏龙卧虎,龙蛇混杂,没事儿别出来乱走乱晃。【更多精彩请访问姑娘家家的,大清早不睡觉,黑灯瞎火的出来乱晃什么?什么时候被人掳走弄死都不知道。” 态度虽然恶劣,话也说得难听,却充满了好意,谢妖人其实也不是什么时候都那么讨厌的。安怡脸上的假笑淡了几分,垂着眼轻轻点头。 谢满棠不满意她的敷衍,板着脸冷喝道:“和你说话呢,没听见?” 安怡只好无奈地应道:“听见了。” 谢满棠这才略松了松脸皮:“都记住了?” “记住了。”安怡难得乖巧温顺,只盼这尊大佛赶紧走,她好继续行事。她还想逐一去拜访那些故人们呢,只靠昨日的隔墙观望是不够的。 谁知谢妖人要管闲事的兴头正盛,指着身后的护卫道:“你送安小姐回去。”言罢凶狠地瞪着想拒绝的安怡,冷着脸道:“你是我带出来的,你死了没关系,我却丢不起这个脸!” 安怡泄气地拨转马头准备离去,又听谢满棠在身后沉声道:“好好准备一下,明日中午我来接你。别丢我的脸!” “是。”安怡喜欢这个消息,终于可以见到那位能让谢妖人纡尊降贵,不惜忍让开条件也要带她来此的贵人了。她试探着看向谢满棠轻声道:“不知大人的这位故人性情好如何?” 谢满棠淡淡道:“见了你知道了。”竟是半点不肯透露口风的模样。 安怡只好积极开动脑筋,把她所能想到的人都过了一遍,却始终觉得不可揣测,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人一定贵且重。 谢妖人安排护送安怡的护卫名叫赵春,是个死板到无可通融的人,不管安怡一路上怎么威逼利诱和他套近乎,他始终坚信一个道理谢满棠既然安排他护送安怡回家,他一定要把人送到并亲眼看着她进门,此外统统都是浮云。 安怡无奈,只好乖乖回家。此时安老太已经起床,正为一大早不见了她,而底下伺候的人又不能说出她去了哪里而发怒,见她回来先是对着赵春笑得满脸褶子,对谢满棠各种赞颂,等赵春走了翻脸要请家法:“别以为你爹娘不在,老娘拿你没法子了。你去好生打听打听,这京城里谁家小姐敢黑灯瞎火的骑马出去溜达?你是嫌死得不够快吧?” 安怡没有如同往日那般和安老太针锋相对,而是垂眸静坐于椅子上静听她训斥,任由思绪飞得老远。 安老太说得口干舌燥,见安怡还是那副模样,不由泄气地一挥手,有气无力地道:“下去吧。”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个孙女主意太大,她是管不住了。算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什么好事都轮着他们老安家?只要安怡别做太出格的事,其他什么安心在家呆着嫁个好夫郎之类的,她都不作幻想了。 接下来安怡没有再外出,而是听了谢满棠的话,安心在家准备次日的诊治工作。报仇固然是大事,也是当初她之所以选择学医行医的主要因素,但此次接诊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这关系着她是否能在京城中站稳脚跟,取得声名。只要有了声名,何愁不能接近那些人? 次日,雪停天晴,安怡老早沐浴收拾停当,穿戴色彩温雅、款式稳重的衣物,不吃带异味的食物,少喝水,反复将要带去的金针药丸等物查验了一遍又一遍。弄得安老太和兰嫂都跟着有些紧张,只恨自己不能帮安怡一二。 未及中午,那个叫赵春的护卫便带了马车过来接人,安怡忙带了兰嫂上车,一路上只觉马车走得飞快,她要掀帘子往外看地势环境时却被赵春飞快地自外面按住车帘子,沉声道:“天凉风寒,还请安姑娘保重身体。” 其实也是委婉地阻止她掀帘子,既不让她看到外头,也不让外头看到她的意思。兰嫂有些紧张,安怡拍拍她的手臂,轻声道:“不急,没事。”总有那么一种人,不想别人知道他生病,所以请个人看病都要弄得越神秘越好。 马车往前行走了将近大半个时辰后,终于停了下来。兰嫂正要挑开帘子下车,车帘子被人从外头“呼”地一下拉开,接着一个穿绿袍、白面无须、胖得和白馒头似的老头儿笑眯眯地探进头来,和气地打量着主仆二人,拖长了声音问道:“安小姐?” 这声音迥异于常人,尖细而响亮,兰嫂不明白,安怡的心里却打了个突这是一位内监,她更期待接下来的这次见面了。安怡绽放出一个比这老头儿的笑容更温和十倍的笑容,彬彬有礼地一欠身,道:“我是安怡。不知老丈怎么称呼?” 老头儿看似平和,实则挑剔地迅速打量了她一番,那笑容终于没之前那么夸张了,语速正常了几分:“不敢当,您请吧。” 安怡避开白面馒头殷勤递上来的手,着兰嫂的手沉稳优雅地下了车,先淡定地扫视了一番周围的环境。她们此刻停留在一道雕着海棠富贵的垂花门前,门前依次站着五六个衣着整洁朴素的婆子,都是一副半垂着眼,规矩安静的模样,无人往她这个方向多看一眼,而之前接她的赵春已经不见了影踪。 见安怡打量周围的环境,白面馒头内监和气地道:“安小姐觉得这院子如何?” 安怡有些羞怯的一笑:“甚好。敢问老丈,接下来小女子该往哪里走?” 白面馒头轻轻一拍手,一个穿淡青色袄裙,肤色白皙的婆子稳步上前对着安怡一礼,轻声道:“请小姐随婢子来。” 安怡彬彬有礼地朝白面馒头行了一礼,转身跟着婆子往前走,兰嫂提了药箱才要跟上去,被人和和气气地拦住道:“想必嫂子一定累极了,随我一同去烤烤火喝喝茶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7章 讳疾忌医 兰嫂是个直性子,哪里懂得这弯弯绕绕的一套?她只知道自己的职责是寸步不离的跟着安怡,在安怡有需要的时候当仁不让地站出来听命挡刀。【更多精彩请访问当下毫不犹豫地拒绝对方:“谢过这位姐姐的好意,婢子要替我们姑娘提药箱子呢。” 对方笑着去接药箱子:“这个交给我好了。” 兰嫂火了,把药箱子往怀里一藏,冷了脸要开口,安怡忙道:“兰嫂,把药箱子交给这位嬷嬷。你先跟着她们去烤火喝茶,我一会儿出来了。” 哪能让她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一个人呆着呢?兰嫂不放心:“可是姑娘……” 安怡给了她个警告的眼神:“没事。” 兰嫂只好不情不愿地松开药箱带子,眼睁睁地看着安怡跟着那两个脸上始终带笑,笑容仿佛不会变化半分的婆子走进了庭院深处。正担心时,那奇怪的白面馒头一样的男子笑着走了过来,和和气气地道:“你是兰嫂吧?你们姑娘要些时候才能出来,这边喝茶烤火吧。” 兰嫂不想去,只想站在这里等着安怡出来,又是一个婆子带着笑走上前来扶住她,和和气气地道:“好姐姐,来来来,这边走。”暗里一较量,兰嫂泄了气,她不是这婆子的对手。( 广告) 两个婆子脸上带笑,却无一句多余话地把安怡引到一座掩映于腊梅花中的精致小院前,一个年轻漂亮、衣饰讲究的丫头含着笑迎出来,道:“来了?” 安怡矜持地微微一笑,那两个婆子在她身后答道:“来了。” 两个婆子止步于此,那丫头一手去接药箱子,一面朝安怡笑道:“姑娘里面请。”言罢将安怡引至左侧第一间精舍门前,推开门请安怡入内。室内陈设精致,暗香沉浮,暖气迎面,却不见半个人影。 安怡并不以为稀奇拘束,不过扫视了一眼便沉稳入内,依着那丫头的安排在熏笼边坐了,却不喝茶吃糕点,只安静等候。片刻后有脚步声传来,安怡只当是正主儿来了,正要起身准备行礼,见身着银蓝色常服,发束金环的谢满棠漫步走了进来,挑剔地将她上下扫视了一遍,颇有些不情愿地道:“这身装扮倒也罢了,中规中矩,勉强见得人。” 安怡十分乖巧地起身站定,与他规规矩矩地见了礼。 “不必拘礼,坐。”谢满棠走到一旁的檀木椅子上坐下来,道:“没有吃过味道浓重的食物吧?” 果然被她猜中了,只有那几位贵得要不得的人才会有这些穷讲究啊。安怡暗里欢欣鼓舞,面上照旧沉稳淡定:“不曾。” 谢满棠看了眼矮几上没动过的茶和糕点,又问:“赵春去接你去得急了些,想必你还不曾用过早饭吧?先喝些茶吃些糕点垫一垫肚子。” 安怡道:“多谢大人美意,因为知道今日要出诊,可能有所不便,我先吃了些耐饿清淡的食物,此刻并不饥渴。” 好呀,他因为生怕她不知道即将要见的人是谁,准备不当而导致失仪获罪,所以特意安排她在替那位贵人诊治前先到这里来一趟,以便当面提点并替她纠正,谁知人家早什么都准备好了,从衣着装扮到吃食细节都准备得极其妥当,倒显得他这提醒十分多余并来晚了似的。 凭着安家那样的家庭出身和见识,若无人提点安排,安怡怎会准备得如此妥当充分?一想到有人先于他之前替安怡把这些琐事都安排好了,而他竟然不知那人是谁,谢满棠心里莫名生出几分不悦,想鸡蛋里挑骨头:“谁让你涂脂抹粉的?你是来给人瞧病的还是来和人比美出风头的?” “……”安怡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脸颊,不焦不躁地解释:“回大人的话,我不曾用过脂粉。” “你还狡辩!”谢满棠正要说没用过脂粉怎会如此好面色,突然想起她的肌肤本如此粉嫩细腻,那一夜触及她下巴时的温润柔腻之感仿若犹在指尖盘桓不去,赶紧改口冷哼道:“反正你是没有把心思用在医药针技上!昨日早上我与你怎么说的?叫你不许丢我的脸,老老实实在家钻研医技,你却是尽数当成耳旁风了!” 这人疯了,所以才会不知所谓。安怡冷静地给谢满棠下了判断,不是神智不清是心火太旺,总之是一定生病了,因此她很好心地问谢满棠:“敢问大人可是太过辛劳,却又接连几日不曾好好歇息?” 谢满棠很警觉:“……你问这个做什么?不许顾左右而言他!” 安怡很认真很负责任地道:“大人睡眠不足,导致肝火旺盛,情绪不稳,暴躁易怒。这样下去不好,说不定什么时候那面瘫之症突然复发了,还是让我给您诊诊脉,开个方子吧?不然长此以往,大概还会出现幻听幻视幻觉的症状。” “……”谢满棠冷冷地瞪着安怡,片刻后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才疯了。” 真聪明!居然能听出她转弯抹角的骂他疯了不正常。安怡暗赞了一声,无比真诚无辜地看着谢满棠道:“大人何故骂我?讳疾忌医不好的。不论什么病,都要及早防治才好。” 谢满棠默默地磨了磨后槽牙,笑得凉且刺骨:“走吧,别让人等太久了。” 长而曲折的走廊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头,谢满棠在前面走得飞快,安怡背着那个沉重的药箱跟在他身后快步相随。药箱虽沉且大,但她的身体可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那样娇弱,她能轻松跟上他的步伐。 小样儿,以为不让人给她提药箱子能为难着她了么?安怡正得意间,前方的谢满棠突然加快了步伐,转眼甩下她一大截。安怡半是着急半是不服气地跟着加快脚步追上去,刚要接近谢满棠,谢满棠却又再次加快了步伐。 好嘛,这小心眼儿刚才斗嘴输给了她,此刻故意刁难她来了,既然追不上他她不追呗,省得那位贵人见她气喘吁吁的还以为她怎么了呢。有些人啊,之前隔着距离时以为无比高贵冷酷狂傲拽,真的接近了才知道其实幼稚可笑加无聊变态。安怡干脆放慢脚步慢吞吞地走,走了没多会儿,见谢满棠黑着脸在前方转角处等她,不等她开口给她戴帽子:“既然不想做好这件事又何必巴巴儿地求了你师父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8章 别人没我好性儿 既然以硬碰硬不行,那她换个方式试试?安怡沉默地站住脚,垂了眼盯着脚尖,咬着嘴唇不说话,不回击不解释,满满都是委屈和无奈。 谢满棠看了她几眼,果然没有再继续找茬,静默片刻后才又道:“还不快些跟上?跟不上也不知道说话?是傻的么?” 安怡无辜委屈地看着谢满棠,无声道,你才是傻的,你全家都是傻的。 午后温暖的日光斜斜照进长廊里,落在雕着莲花的地砖上,地砖上的莲花在光影里次第开放,美得虚幻。这样奇特珍贵的地砖砌成的著名长廊,在整个大丰朝只有一个人能拥有,走在长廊上的安怡突然知道自己即将见到这位贵人是谁了先帝元后,当今太后,连华。 早年先帝与连太后新婚燕尔时节,先帝曾为其建莲馆,馆中有曲廊,廊下有奇砖,光影里莲花次第开放,美人行走其上,犹如踏莲而来。这珍贵难得的地砖是连太后荣宠的象征,却也是她后来的耻辱象征。先帝继承大统后,连太后落败于贵妃韦氏,被废,幽居于莲馆中养病,曾经的荣宠犹如这光影里绽放的莲花般虚幻,每日每夜,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她光辉的过去和黯淡的未来当初有多宠盛,后来有多凄惨。 若非是连太后生了个好儿子,顺利在兄弟中杀出一条血路继承大统并尊亲母为太后,只怕这些莲花里已经浸满了血光。 安怡小心翼翼地避让开这些在光影里依次盛放开败的莲花,心情颇为复杂。【更多精彩请访问难怪谢满棠会舍得下那样的血本让她去说动吴菁,难怪吴菁待人接物那样有底气,难怪吴菁和谭嫂举手投足间总是透着股子与众不同。敢拒绝当朝太后宣召的吴菁,想必早年的故事也是格外精彩吧? 所以她这算是否极泰来?一不小心自己把自己蠢死了,然后诡异地交了好运再活一次,一不小心碰上了个具有深厚背景的神医师父,再不小心借着神医师父的势达成所愿?不要太好运。安怡突然很惶恐,好运过了头是不是要倒大霉了? 谢满棠冷眼看着安怡小心翼翼地、却又神思恍惚地避让开那些在光影里次第开放的莲花,直冲冲地朝他一头撞过来,他站在那里等着并看着她一头撞在了他胸前,然后那股久违的淡淡药香味瞬间充盈于他的鼻腔、胸腔间,如同一朵虚幻的莲花盛放到灿烂。 在安怡失措地抬头欲言前,“哼!”他抢先冷哼一声,道:“把你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劲儿收起来,不许乱看乱说话,若是应对得当,有你的好处!” 居然不但不骂她还提醒她,脑子烧坏了?安怡百思不得其解。( ) “别冒冒失失的!别人可没我这么好性儿,给你撞了还不说你。”谢满棠端着脸一本正经地说完这句话,因安怡毫不掩饰的谢意而感到身上几百个毛孔无一不熨帖:“看你这样小心地避开这些刻了莲花的地砖,可是识得这地砖?” 安怡摇头道:“不曾,只是觉着一定很珍贵。”既然她是生长于小门小户、见识有限的安怡,既然吴菁从没有和她提起过这段过往,那么她该不认识这著名的地砖和地砖的主人,除非地砖的主人无意于掩盖身份,想要让她知道这段过往。 “的确珍贵无双。你如此珍而重之是对的,天子脚下,怎么谨慎和小心都不为过。”谢满棠长身玉立,长而浓密的睫毛被斜照进来的日光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色,显得他的表情格外肃穆庄重。 他在提醒她,她即将见到的人高贵无双,她应当尽量谨慎小心。安怡突然觉得谢妖人勉强还算是个好人,至少待她不算太坏。 “您来了?”一个穿着秋香色绵袄裙,白净温婉,气质端雅的中年妇人静立于长廊尽头的房门前,含笑和蔼地将安怡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低声问谢满棠:“是她?” “是她。” “她知道么?” “不知道。吴姑姑不曾对她提起过往。”谢满棠背着安怡同那中年妇人轻声道:“江姑姑,她自小长于山野,野惯了,不懂得规矩,烦劳您多多提点她。” 能得他这样关顾的人真是少之又少,江姑姑十分意外地看了眼安怡,轻轻点了点头:“您去吧,这里交给我。” 安怡不知他二人在说什么,但看那中年妇人的表情眼神并无恶意,便朝那妇人微微一笑,笑容腼腆真诚,让人心生好感。妇人也回了她一个笑,结束和谢满棠的谈话,道:“安姑娘请随我来。” 安怡这时候才觉得格外紧张,眼巴巴地看着站在门前不打算进去的谢满棠,他为什么不陪她进去呀? 谢满棠鄙夷地扫了她一眼,你不是一直胆子都很大的么?这回不行了?继续狂傲拽啊。 纵然美人鄙夷人时也照旧风情万种,但安怡由来最讨厌谢满棠鄙夷她时的眼神,一生气那份紧张淡了几分。等她前脚已经跨进门槛了她才反应过来,退无可退,不能再退。于是那些作为安侯府九小姐时,早已深入骨髓的大家闺秀的教养全部回来了,她挺直腰背,微垂着头,目不斜视,步伐大小一致地跟着江姑姑往屋里走了进去。 不是说长于山野什么都不懂么?怎地仪态如此优雅端正,进退得体?江姑姑微微吃惊,对安怡的态度越发和气了几分:“我姓江,安姑娘若不嫌弃,可称我一声姑姑。” 安怡连忙一欠身:“江姑姑好。” 江姑姑抿唇一笑:“别被谢大人给吓坏了,我们老太太是个最和善不过的老人家,最喜欢的是嘴甜知礼有本事的小姑娘。”因见安怡的目光在厅堂中一道大屏风上逗留了片刻,便试探道:“姑娘也觉得这屏风好?” 安怡微笑道:“蒋道子的墨莲不是谁都有福气能观摩近品的,何况是尺幅如此巨大的画作,当真是世间仅有。”要低调稳重不假,却也不能让人把她看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乡巴佬。 江姑姑果然颇有些意外,却也没多说,隔着竹叶青的厚帘子躬着身轻声道:“老太太,安姑娘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19章 连番刁难(一) 不称大夫而称姑娘,有些意思。 【 安怡垂眸握手恭谨而立,只听里头有人笑道:“进来吧。”声音慵懒迷人,光是听着让人觉得这声音的主人风华绝代了。 紫竹篾丝编织成的精致熏笼旁,一位华服女子背对着房门半倚半坐在美人榻上,身形窈窕迷人,姿势娴雅,若非是她的头发已经尽白,只凭这身形与那声音,任谁都要以为她是一个双十年华的绝世美人。 安怡暗赞一声,在江姑姑摆好的锦垫上拜了下去,榻上的女子转身,笑眯眯地看着安怡拜了又拜,一直到她拜到第三拜时方佯作惊讶地让江姑姑去拦她:“快拦住这孩子,哪能行这样重的礼?” 江姑姑这才笑着去扶安怡:“真是个实诚孩子,不叫你停,你打算一直拜下去?” 这连太后真是的,没事儿装什么寻常人家的老太太,要装也装像点儿吧,不但挑这么个地方,还玩得和个老妖精似的。哪有寻常百姓家的老太太会给来看病的大夫弄个垫子,等大夫一直拜了三拜才假装很惊奇的?她要真把这老妖精当成寻常人家老太太来对待,估计这老妖精又要嫌她不懂规矩,狂妄无礼了。要装大家一起装,不是想把她当成乡野里来的土包子调戏逗乐吗?行,她成全这老妖精。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安怡满脸天真崇敬:“谢大人身份高贵,为人正义,而您是谢大人的长辈,想必更是高贵正义,当然应当慎重对待的。【” “虽然实诚,却也不笨。这话是极有道理的。”连太后微笑着把安怡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安怡含笑立在她跟前,落落大方地任由她去打量。 连太后又问:“你师父何故不来?” 安怡如实回答:“师叔祖她老人家病重,师父要尽孝,走不开。” 连太后眼里闪过一丝愠色,道:“她自来都是极孝顺的,别的人和事都赶不上她师门重要。” 毕竟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语气虽淡却不怒自威,安怡听出她对吴菁不肯来一事非常不高兴,不敢搭话,垂眸不语。 连太后静默片刻,似是漫不经心地又问道:“你有多大了?” “十七。” “她也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连太后脸色突变,向着江姑姑怒道:“枉我这些年里一直记挂着她!你瞧瞧,她是这样回报我的!当初她是怎么和我说的,但有所召,必然赶来。( )现下我是要求着她了,她却让个小孩子来敷衍我!你日后还敢替她说好话么?!” 江姑姑笑容不变地听她发泄完,轻言细语地道:“听棠国公说起来,安姑娘年纪虽小,却是自小跟着吴姐姐的,是吴姐姐的衣钵传人,尽得真传,人又勤奋刻苦,天赋异常,在飞龙关一带很有名气。别的不说,今年秋天主导防控了一场大疫,救下许多孩子,棠国公的面瘫之症也是她治好的。”言罢扶着连太后的手轻声道:“老太太,您想想,若是安姑娘真不成,是吴姐姐乐意,棠国公也不敢,是不是?” 连太后面色稍霁,却仍然不高兴,看着安怡道:“她们都说你好,我却觉着你作为一个大夫年纪太轻了些,很难让人信服。你觉得呢?” 若是赞同,那等于自己抽自己和吴菁的耳光,连带着谢满棠这个引荐人都要受牵连,若不赞同,连太后一定会想办法刁难她。安怡权衡再三,含着笑无比真诚地道:“老太太说得没错,我年纪是小了些,但行医这种事可不比吃饭。师父和谢大人若不是亲眼见过并信得过,断不敢让我进京替您瞧病。老太太何不让我一试?左右只是诊脉,您瞧我说得对不对。” “你既然如此自信,那给你机会一试。”连太后收了娇柔之态,看向江姑姑,江姑姑忙取出一只小巧精致的手枕垫在她手腕下,示意安怡上前诊脉。 安怡松了口气,不怕她让自己给她瞧病,怕她不让自己给她瞧病。手指刚搭上连太后的脉门,连太后又似笑非笑地道:“老太婆我最是体恤小姑娘了,你若是瞧不好,趁早了说,我定不怪你;但若是说了假话,还治不好,我却是一定会很生气的。”顿了顿,带了几分忧愁地加重语气道:“我这个病啊,说来也是难,京城中的名医和太医院里的太医们都瞧过了,竟然没一个能治好的。” 安怡对此早有准备,这是当朝太后啊,皇帝的老娘,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稍有头痛脑热的肯定有一大群人围着打转。这病要是好治早治好了,哪会轮到离京多年的吴菁和她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女子来占这便宜?因此并不露怯,而是十分镇定地继续诊脉,又见连太后藏于袖中的手腕上微带抓痕,脖颈上又有几颗苏子大小的皮疹,心里大致已经有了数,正要出言相询病症,又被连太后打断道:“我知道你们大夫都讲究个望闻问切,但今日老太婆想考考你这小大夫,说说看,以脉象来瞧,老太婆这病当是怎样的?” 安怡暗叹一声,十分慎重地再次诊了一次脉相,确认这病症的确和吴菁给她那本师门秘籍里记载的一个特殊病例十分相像吻合,更确认吴菁其实已经用隐晦的方式提点过自己了,便自信沉稳地娓娓道来:“敢问老太太这些日子以来是否夜不能寐,白日里却诸多困倦,饮食不思,易感风寒?” 连太后不置可否地将放在手枕上的手收了起来。 安怡瞧着连太后的小动作,心知自己没有说错,便又继续道:“即便是服了安神汤,夜里也是多梦易醒,燥热难安,又有肌肤干燥易痒,其痒难耐……” 连太后突然冷笑起来:“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欺我年老不通医理,胡说八道一气,来人啊,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给我叉下去好生教教她规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0章 连番刁难(二) 安怡大吃一惊,莫非她看错了?不会啊!她匆忙看向江姑姑,却见江姑姑一贯沉稳的表情里也藏了几分微不可见的担忧,于是瞬间明白过来,她不但没有看错,反而是看得太准了!但连太后不肯相信她,不肯信她这个年幼且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医术精湛,所以理所当然地认为一定是有人提前向她透露了相关病情诊状,以便和她联手糊弄欺骗当朝太后。( )【更多精彩请访问但凡位高权重之人,最恨的是底下人联起手来欺瞒摆弄自己,因此连太后当然要发作。 江姑姑之所以暗藏隐忧,那是因为最有可能泄露太后起居病情的人是江姑姑和谢满棠。她此刻不管是用言语或是眼神动作向江姑姑求救,不但于事无补还会更加坐实了连太后的猜测,反而将事情推向不可挽回的地步! 必须要反击!她还没能和京中这一大票来自天南地北的名医们战斗,因为太后的多疑而被提前踢出局,从而葬送了前程,怎么看都是最窝囊不过的死法,这些年来的拼命与努力更像是一个大笑话。安怡迅速将目光从江姑姑那里收回来,愤怒地大声道:“我敬重谢大人为人,以为他家中长辈也和他一样是磊落光明之人,所以才会在将近年关之际,心甘情愿地丢下家中父母幼弟,冒着风雪,由年迈的祖母陪着入京治病。您觉着我年幼,不信我,我理解,只想凭着真本领让您刮目相看。谁知您并非真心想要寻人瞧病,而是要故意刁难于我!我既然错看了人,那也没什么好说的,这病我不看了!我走是。” 安怡说完,果然转身走。你不是喜欢玩装扮寻常百姓调戏人的把戏吗?行啊,这回让你知道,寻常百姓是不能随便对大夫喊打喊杀的。大夫们可以高兴了继续看,不高兴了走人,反正她一没开方子而没下针,怎么都赖不上她。 连太后不由大怒,厉声喝道:“你敢!”有多少年没人敢这样当面忤逆她了?自从她成为太后之后,除了吴菁和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外,再也没有人敢对着她这么硬气大胆。吴菁是因为凭仗着多年前那份难以言说的深厚情谊,这个小丫头又凭的什么? 有什么不敢的?她本来是在陪着这头发都白了、身段作派却还娇艳如少妇,不服老,不认输,寂寞得到处寻乐子的妖孽老太太玩把戏。[ 超多好看]玩赢了她能顺利留在这繁华的京城里,能得到实现梦想的机会;玩输了会被赶出去,离梦想和仇人越来越远。所以即便是赌也要好好赌一把才是。安怡毫不留恋地继续往外走,她敢打赌江姑姑一定会来拦住她。 果然江姑姑立即赶上来拦住她并责怪道:“你这个倔强孩子,好大的气性!老人家和你开个玩笑而已,你当真要走了?刚不是还说一定要替棠国公解忧,把老太太的病瞧好么?怎么这样的小气?”一边说,一边给安怡使眼色,示意她赶紧低头伏小认错。上位者是上位者,即使做错了也还是底下的人错,底下的人得主动递上梯子给上位者下台,不然还是错!似安怡刚才这样的行为,那是纯属找死啊。 安怡直立不动。若无底线地一直后退必将无路可退,人都有一种惯性心理,初次见面的时候已经为彼此未来的相处模式奠定了基调。刚开始无条件、无底线地逆来顺受,日后会更加逆来顺受,一旦某日突然不再逆来顺受时不会再被轻易接受,末日也到了;而一直不肯轻易逆来顺受,一直都有小脾气的那些人,虽然平时不是太讨喜,但只要懂得什么时候该顺从低头,能比那些从来只知逆来顺受的人自在很多,偶尔一次关键的识时务和顺从更会成为被夸赞的理由。她要做的是这样一个有底线、又本领、有脾气、识时务,却不肯逆来顺受的人她是来复仇爽快的,而不是来为难和委屈自己的。 连太后见安怡丝毫没有认错伏小的意思,刚冷静下来的怒火又“腾”地冒了出来,怒气冲冲地道:“不许拦她!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给我……” 识时务的时候到了,安怡不等她说完伤伤心心地哭了起来:“你们欺负人!你们欺负老实人!欺负我是从乡下来的!欺负我是个女孩子!从小祖母嫌弃我是女孩子,不能顶门立户给他们养老送终,那么努力的学了一身本领长大了你们也还是嫌弃我是女孩子!” 没人想到她说哭哭,而且哭得极有理由,室内顿时一阵寂静。 身为女子,尤其是在重男轻女的大环境中成长起来,本身又有真本领,自视甚高,觉得自己若非生错成女子,一定远胜须眉浊男许多的连太后和江姑姑全都被安怡戳中了内心深处最隐秘的不甘和愤怒。而且安怡哭得不但伤心还很好看,一点没有因为嚎啕大哭而不雅的状况出现,反而让人觉得这小姑娘实在太委屈太可怜了。 连太后被哭得没了脾气,降了怒火,江姑姑跟了她很多年,当然熟知她的性情,知道她这时已经没了再追究为难安怡的想法,于是又含了笑给安怡擦泪,柔声劝道:“你这个倔强孩子哟,我们老太太逗你玩儿的呢,瞧你哭得这样伤心,倒吓着我们老太太了。” 安怡立即顺着她递过来的梯子往下走,不好意思地擦干净眼泪,红着眼圈给连太后赔礼道:“是我不懂事,年轻沉不住气,还请老太太别和我计较,若您给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我必然感激不尽。” 连太后冷着脸淡淡道:“你要证明什么?”若这丫头胆敢说要证明她刚才下的那些诊断其实是正确的,而自己说的和做的都是错误的,那一定要马上打发并好好教训教训这丫头出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1章 连番刁难(三) 安怡轻声道:“证明女子未必不如男。( )【若是您这样贤明的人都不肯给我机会,那以后我也一定再遇不上这样的机会了。也只能任由世人说女子不拘做什么都难登大雅之堂,永远都只能对男人甘拜下风。”上位者永远都是正确的,即便大家和她自己都知道她其实错了,也要换一种委婉不伤情面的话吹捧着说出来。 连太后脸上的冷色淡了几分,道:“你连我的病情都说不准,叫我怎么给你机会?”相当于默认了她的确能给安怡这个机会。 安怡暗暗问候了连太后好几次,面上仍然不露分毫,含羞带怯地装着孙子:“其实是我年幼没见识不太会说话,应当这样说……”另换了文绉绉的词句把连太后的病情重新描述了一遍,见江姑姑抿着唇角笑,知道自己做对了,胆子又大了几分,赞扬夹杂着实情婉转说来,算是顺畅平安地把话说完了。 连太后垂着眼轻轻刮着茶沫子,许久才淡淡道:“比之前说得稍好一些,但并不算说得准确。从前太医院的周老太医说的比你说的还要准,却也不能治好我的病。老实讲,我对你给我看好这病不指望。”把安怡不留情面的褒贬很久之后才淡淡地道:“算了,虽然你不行,但既然我刚才已经答应给你了,给你一次机会吧。” 安怡欢欣鼓舞地行礼谢道:“多谢老太太给我机会。”得,大夫得向病人感谢病人给了他看病的机会,而不是病人感谢大夫给他瞧病,这是权力颠倒黑白的力量。但你只是我脚下的一块石头,我踩着你才会爬得更高,看得更远,所以我会欢笑着去接受,暗地里更努力。 “先开个方子来瞧瞧吧。”连太后放松的眉眼和唇角却表现得她很满意安怡的奉迎。 安怡苦思冥想许久,才敢开了方子。她深知对于连太后这样少年便以世家才女而闻名京城的人来说,字是人的另一张脸面,于是字也写得比平日用心了许多。果然方子呈上去后,连太后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方子上,“你的字是谁教的?我竟没见过这种字体。” 安怡这手字是她学医配药之余最为得意的成,融合了她早年在安侯府苦练出的那笔好字和之后历经生死风雨的心境,又添上刻意从一本古方中学来的笔意,当初是为了不叫人认出她的笔迹来,后面却成了一笔独特的好字。不是她自吹,这样一笔字不独是在京城的闺阁贵女中是头一份,算是在男子中也算是少有不错的。但根据她的土包子身份,安怡当然不能表现出自得的模样,而是恰到好处地紧张了一把:“是自己乱写的,写得不好,让您笑话了。” “你的医术、处世之道都还需要继续精进,字还算不错。”连太后将方子递给江姑姑,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江姑姑忙示意安怡:“请安姑娘随我来。” 这样了?安怡本来摩拳擦掌地等着给连太后施针的,她有把握有信心,只要一针下去能让连太后知道她的本事不是吹出来的。但看这模样,连太后的凤体太金贵,不乐意随便给她下针,这方子大概也是要先送给太医看过并研究许久才算得的。 安怡想通后不再纠结着急,安安静静地跟着江姑姑退了出去。江姑姑送她到长廊转角处,停下来道:“我送你到这里了。走完这条长廊自然有人来领你出去。” 安怡理理衣裙,郑重其事地给江姑姑行了一礼,轻声道:“多谢姑姑照拂。” 江姑姑淡然一笑,道:“你师父可和你提起过我?或者提起过这京城中的事?” “不曾,我若知道是这样……”安怡苦笑着摇头:“总之多谢姑姑照拂,我记在心里了。” “没什么,我是伺候人的,只有老太太高兴了,我才能高兴。”江姑姑倒真的有几分喜欢安怡了。她没想到安怡小小年纪却如此机灵识时务,她不过是因为早年和吴菁有交情,念着故人之情,又因为受了谢满棠所托,所以才会在合适的时候提携照顾一下安怡。但如果安怡实在不懂事不识得好意,那她也算了,毕竟连太后才是她一生的荣辱所系,总不能为了这么个小丫头失去太后的欢心不是? 安怡没有试图再和江姑姑打听什么,而是乖巧安静地沿着曲折的长廊往前走去,走的时候照旧极其小心地绕开了那些在阳光里次第开放的莲花。 江姑姑目送她走远,于长廊阴影里唤出一个侍卫,将安怡所开的方子递给侍卫,低声吩咐两句后又折回了房里。连太后独自站在窗前观赏着窗外的腊梅,听到声音也不回头,道:“你觉着小丫头如何?她知道那些事吗?” 江姑姑斟词酌句地道:“应当不知道吧。” 连太后一扫之前的阴戾易怒,微笑着道:“许多年没人能让我这样第一次见面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这丫头啊,野心勃勃,隐忍得很,又能豁得出去,可不像是她这个年纪的人呢。”将一封信递给江姑姑:“你瞧,吴菁好不容易给我一封信,却满篇说的都是这丫头的好话。若非年岁不对,我都要以为这丫头是她的女儿了。” 江姑姑微笑着把那封信小心翼翼地收起来,并不去看。 连太后也不管她看不看,更不要她答话,而是苦笑着动了动腰肢,轻声道:“老骨头快散了。方子让太医院的看过没问题先熬了呈上来吧,若是吃了还可以,便可安排她针灸。”似是解释又似是自言自语的道:“不是不信吴菁,而是不敢信安氏,更不敢信黄氏。自安归德死后,安氏没一个聪敏人,难保不会被黄氏说动。” 安怡走到曲廊尽头,果然看见一个圆脸讨喜的丫头迎上前来接过药箱子,再领着她往外头去。到了垂花门前和兰嫂聚齐后,照旧由赵春护送着二人坐车回了家。到得家门前,赵春方沉声道:“我们公子吩咐姑娘,近日无事休要外出,只管在家好生看即可。” 安怡应了,接下来的日子果然只留在家里看写字,静心静意,连安老太让她陪着去亲戚家里拜访都没有去。眼看要过年,谢满棠和连太后却都如同销声匿迹了一样,半点声息俱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2章 别想多了 腊月二十六,杀猪割年肉。【忙碌了一整日的京城老百姓们吃过香喷喷的年肉,心满意足地早早上床歇息。晶莹的雪花自天空飘落下来,整个京城一片安宁祥和,突然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击碎了这片安宁,惊醒无数美梦。 安怡正斜倚在床上看,忽听大门被人急促地敲响,侧耳细听却又听不真切,于是立即呼喊兰嫂:“赶快往前头去瞧瞧出了什么事。” 京中不比昌黎,入夜后是要宵禁的,得等到次日五更前才又解禁,所以入夜后若有人突然闯上门来通常都是大事。安怡担心安老太年老不禁吓,兰嫂一介仆妇不能处理妥当,便迅速收拾妥当,披了大毛斗篷亲自挑了灯笼往前头去瞧。 到得前院,只见院子里被七八个火把照得雪洞似的白亮,赵春正低声和兰嫂说话,兰嫂一脸的为难和紧张,只管推脱:“不是我们不肯,而是这家里也没个男人支撑着,这深更半夜的,我们姑娘尚且年幼……” 安怡便问:“怎么回事?”赵春眼睛一亮,忙丢了兰嫂过来急切地小声道:“安姑娘,上次您看的那位老太太突然病急,须得请您快些过去替她瞧一瞧。” 安怡暗叹一声,多半是其他人都没法子了才会想起她来吧?只不知这次照旧是去莲馆呢,还是去宫中?少不得问赵春:“人在哪里?” 赵春正要答时,听有人在大门外冷声道:“要命的事情,让你请人出门这么难?”声音清越冷脆,如金玉相击,正是谢满棠。【更多精彩请访问 赵春忙道:“安姑娘请吧,我们公子亲自来接您了。” “赶快去把我的药箱提来。”安怡忙快步赶出去见谢满棠,谢满棠高坐于紫骝马背上,玄色的貂皮斗篷在幽暗的灯光下闪着珍珠般的光泽,他垂眸看着安怡,眼神深不可测。 倘若这世间有一种黑色的梅花,傲然盛放于漫天的冰雪之中,纤尘不染,暗香遥遥,世间独一,那是他了。安怡心神微动,仰头对上谢满棠的目光,轻声道:“请容我收拾收拾。” “来不及了。”谢满棠突然弯腰展臂,利落地勾住了安怡的腰肢。安怡吓得轻叫一声,尚来不及反应,人已经稳稳地坐在马背之上,谢满棠的怀里。 安怡突然间整个人都僵硬了,她离他从未如此的近,哪怕是当初给他施针诊治,也不曾如此的近,近到他的呼吸能吹动她额前的碎发,近到她几乎能感受到他的心跳和脉动。 隔着他厚重温暖的披风和锦袍,她甚至能描绘出他全身经脉的走向和所有的穴位。只要她想,她便可以用藏于腕间金镯里的金针刺入他最致命的穴位里。 淡淡的药草清香混杂着女儿家的馨香,调和成一种十分特殊、令人着迷的,只属于安怡的香味,这香味疯了似地往谢满棠的鼻腔里和胸腔里钻,逼得他拼命压下狂涌加速的血流,努力让自己的脸看上去冰冷无情,公事公办地道:“事急从权,别想多了。” 别想多了,一盆冷水兜头淋下来,瞬间冻得安怡回了神。救命如救火,何况是当朝的太后,她当然不能让连太后等她坐着车慢悠悠的赶去,哪怕是天上在下刀子,她也得用最快的速度和最简便的方式迅速赶去宫中。安怡也同样冷淡无情,并带了几分嘲讽地道:“看来谢大人是真的急得乱了方寸,您忘了我自己可以骑马。” 谢满棠大怒,这是暗指他欲盖弥彰,其实是借机占了她便宜还假作道貌岸然?当下迅速回敬道:“我没忘,但你确定你那不知从哪偷来的破马和三脚猫的骑术能跟得上我们?” 安怡看着他镇定地道:“一,我的马不是偷来的,是从我舅舅家里借来的,您不能胡乱污蔑我的品行;二,我的骑术兴许不能与您比,但赶路是完全没有问题的。所以,若是大人觉得我这身装扮没问题,那请给我一匹好马,我自己能到地头!” 谢满棠更怒,死死盯了安怡一眼,冷声道:“滚下去!” 是他自己不由分说把她抓上来的,现在却要让她滚下去?安怡正要发飙,只见旁边一匹马上的侍卫已经悄无声息地下了马,利索地让出了马匹。虽然不是针对她说的,但谢妖人这态度还是让人太过不爽,安怡板着脸正要揪着马鞍下马,腰又被人紧紧勒住,接着腾云驾雾一般被抛到了旁边的马背上。 安怡并不惊慌,她深知这些马都是训练有素的军马,并不会突然受惊而发狂,她有的是时间调整好坐姿。 谢满棠见她有条不紊地慢慢起身坐好,整理衣服斗篷,甚至于还有时间去拉兜帽来戴,便用力一唿哨。马儿得了号令,哪里管安怡是否准备好了?打个响鼻甩开蹄子往前冲,安怡措手不及,吓得赶紧死死抓住马鞍稳住身形,把谢满棠这个变态狠狠问候了几十遍。 正被颠得七荤八素,晚饭都要吐出来时,忽又听一声唿哨,马儿随声慢下来稳步前行,接着谢满棠那张妖孽的脸从一旁探了过来,清冷的黑眼睛里闪着幸灾乐祸的光芒:“你这马真骑得不错。我服了。” 安怡一言不发地摇晃着坐直身子,顾不得去整理被颠散了的头发,首先是紧紧抓住缰绳,确认自己能控制马匹了才大喘几口粗气,腾出手去理头发。 见她不搭理自己,只顾慢悠悠地将一头乌发用锦帕扎成马尾塞入兜帽里,谢满棠也有些索然无味,放马紧跟其后,道:“你上次好大的胆子。” 安怡反问道:“您真这样觉得?” 谢满棠不答反问:“你知道那是什么人么?” 安怡悠悠地道:“不知道。难道不是您家中的长辈?” 算来的确是他的长辈,嫡祖母,却并不是亲生的祖母。谢满棠的唇边勾起一个有些凉薄的笑:“是我家中长辈。但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既然知道我是什么人,那该知道她是什么人,所以我才说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胆敢把我之前和你说的话尽数当成耳旁风。我看你是想出名想疯了!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你可知道,她轻轻一指头能把你按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3章 别坏我的事 安怡当然要否认:“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广告)【更多精彩请访问我知道您是宗室子弟,但那位老人家明显不是您的母亲,而其他身份尊贵之人又不该住在那样的地方,所以大概也只是一位老夫人罢了。她既然不想要我给她瞧病,那我不瞧是了,行医看病可是两厢情愿的事情。” 谢满棠探手抓住她的缰绳,将脸逼近她轻声道:“是么?你可真聪明……在我面前不要装了吧?我不是黄昭也不是陈知善,你为名为利而来,当初死活要跟来为这位老夫人看病,这些天里闭门不出,药箱随时准备得当,等的不是这么一刻?此刻却要装出这样天真清高的模样给谁看呢?”见安怡张口欲言,便将戴了小鹿皮手套的手曲起一根食指,轻轻按在她唇上,讥笑道:“别忙着辩解,依安大神医看来,其他身份尊贵之人应该住在什么地方?” 安怡恶狠狠瞪了谢满棠片刻,磨着牙笑了起来:“我是乡野里来的土包子,虽有薄名却也不过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您能指望我有多少见识呢?” 谢满棠用力抓住她的下颌,逼视着她轻声道:“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只需要记住,不管你所为何来,想做什么,都别坏了我的事,不然,我叫你和你的安家灰飞烟灭。” 有冷风呼啸着从空旷无人的街道上席卷过来,把安怡披散的长发吹得拂在谢满棠的脸上,又酥又痒,似乎又有点点刺痛,他很不适应地用力哼了一声,飞快松开安怡,冷冰冰地道:“别不信,我可不是个好人。【” 她当然知道他不是个好人,可是那种火辣辣的感觉又来了,安怡一动也不敢动地任由寒风席卷着雪花吹冷她滚烫的脸颊,同是轻声道:“还请大人不吝赐教,怎样才能不坏了您的事?” 谢满棠冷森森地瞪着安怡,安怡微笑着无辜地回视着他。仿佛只是过了一刻,又仿佛是过了许久,之前被甩下的赵春等人赶了上来,“得得”的马蹄声再次敲碎了雪夜的清寂,谢满棠撇开眼神,淡淡道:“好奇害死猫,活得久的都是话少的。” 迎风冒雪前行约有两刻钟后,高大狰狞如怪兽的皇城出现在众人面前,谢满棠回头看了眼自被他威胁后始终保持沉默的安怡,沉声道:“那天你见到的是太后,现在要去的是宁寿宫,你是聪明人,知道稍后该怎么做。” 谜底突然揭开,安怡觉得自己这时很应该假装很惊奇很害怕很惶恐才对,但对上谢满棠那双暗含了讥讽和洞悉的眼睛,她突然很有些泄气,索性闭紧嘴巴沉着脸不说话。 谢满棠并不管她是个什么表情心情,一心一意地提点着她:“你师父与太后颇有渊源,太后是个念旧的人,只要你尽心尽力,并不会太为难于你。但你要知道,这京城里最不缺的是名医,最多的是人,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句话都可能夺走你的性命,荣辱生死更是只在贵人一念之间。那一日的胆大妄为,日后再不要有。”他顿了顿,加重语气道:“即便是娘娘能容得你,宫中的规矩礼仪也容不得你!不懂得遵守规矩的,别人会替规矩先拔除了你!懂么?” 安怡认真沉默地点了头,所以那一天,她不过是仗着连太后未标明身份才会那样胆大的赌了一赌。她虽不知自己是否赌赢,却知道,连太后此刻真的很需要她。所以即便是去了半条命,她也要牢牢抓住这次机会,不然错过这次,她此生只怕再也遇不到这样的好机会。 “我只能送你到此了。愿你,好运。”谢满棠把安怡的药箱递交给她,换了张脸亲切和蔼地和一旁迎上来的内监打了招呼,趁隙轻声叮嘱安怡:“看好自己的东西,管好自己的嘴。”言罢往后退了一步,隐没入灯影里。 “烦劳大人替我照料一下家中祖母。”安怡紧张而略显笨拙地跟在内监身后往宫廷深处行去,偶尔回头往来处张望,总是能看到谢满棠挺拔孤独的身影停留在灯影里,一动不动,似乎是在目送着她。于是她紧张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举手投足间多了一份自然从容。这是她要走的路,没有退路,只能前行,勇敢前行。 宁寿宫中灯火辉煌,太医院判余冯苏领着四个太医连太后不明原因的突然晕厥一事进行紧急磋商和辩证。有人认为是中风,有人认为是中毒,又有人认为是年老衰竭,各说各有理,都是针锋相对,谁也不让谁,却又每每在关键时刻把决策权全部推给余冯苏,谁都不想负责任。 年近六十的余冯苏也不是什么好人,他打败竞争对手,顺利登上院判这个位置,靠的不止是精湛的医术,更是见风使舵和圆滑世故的自保能力。连太后从年初已经不太安康,时病时好的,太医院和京中的名医都逐一看了过来,谁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是开的方子不管用,或者说是管不了多久的用。这次连太后突然晕厥,大家想尽了办法始终没能让她清醒过来,甚至于连病因都不能确诊,这对于太医院来说,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若只是太医院的人在场,大家总能达成默契,找到一条路好歹把差给交了,把大伙儿的面给圆了,逃过这一劫去,偏圣上太过孝顺,弄了个讨厌的人在一旁,倒叫大家伙儿都不好做事。余冯苏瞅了眼坐在角落里,清心寡欲,似是在默默念经的年轻和尚,向争得脸红脖子粗的同僚使了个眼色,轻声道:“不知了然大师有何高见?” 众太医立时停止争吵,齐刷刷地把目光投向长得眉清目秀,悲天悯人的和尚。这个和尚是才被人从外头送进来的,看过连太后的脉象后一直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地听他们争论。太医们想,既然被人送进宫里来给太后治病的,那不能光坐着不说话,必须得把他给拖下水来才是。他要是不跟大家一起和光同尘,那让他来背黑锅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4章 众太医 被众人盯着的了然和尚睁开眼来,狭长上挑的凤眼里满是慈悲怜悯之意:“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太后娘娘福泽深厚,定能化解此劫。【这不,佛祖已经把化劫之人送来了。”言罢往外一指。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身形修长玲珑的女子踩着灯影步伐坚定地朝着这个方向而来。 她背着一个与身形绝不相称的巨大药箱,却绝对没有被药箱压垮的可能,她走得稳重沉着,坚定不移。待走得近了,灯光照亮了她的眉眼,便让她那张半掩于兜帽中的脸蛋瞬间璀璨起来,直如一朵盛放于月夜里的玉兰花。 “这是谁?”胡太医资历最浅,这个问题合该他来发问。 了然大师笑得慈悲:“贫僧适才入宫之时,曾遇棠国公前去接人。听闻此女姓安,未及二九之龄却已有神医之名,享誉飞龙关边陲多年。” 众人立即明白了这个迎着风雪踏灯而来的年轻女子的身份来历,不过是个在边陲小镇有些名声姿色的小女子而已,只因侥幸入了谢满棠的眼,便要趁此机会被送上青天,算得什么东西? “唉……”资历最老的宋太医捋着稀疏花白的山羊须摇头叹息了一声,拿捏着姿势道:“小小女子满打满算,学医行医也不会超过十年吧?神医之名什么时候这样的不值钱了?在座各位,谁不是苦学苦练多年才有今日的?饶是如此,谁又敢忝居神医之名?真是世风日下。” 声音不大不小,语速不急不缓,刚好够走到殿外的安怡听得清楚明白。【 众人俱都笑而不语,了然大师笑得更慈悲了:“不拘如何,能保得娘娘凤体安康是大善。” 余冯苏轻咳一声,表示赞同:“我辈行医之人,讲究的是个悬壶济世,不管年龄大小,能治好病是好大夫。” 安怡立于殿外,把殿内众人的各种神态看得清楚明白,那护送她过来的小内监得过谢满棠的吩咐,见她伫立不前,便好心提点她道:“安大夫,余院判说得对。不拘年龄大小,能给太后娘娘治好病是好大夫。” 安怡从来对别人的好意都抱着十二分的感激,当下朝小内监轻轻一礼,笑道:“多谢你了。” 小内监笑笑,引她入内,一板一眼地把她的身份介绍给在座众人知晓。众太医俱都是皮笑肉不笑的,略微与安怡点点头算了,唯有那漂亮和尚了然端庄肃穆地回了安怡一礼。( ) 无人告知安怡何时给连太后诊治,也无人告知她连太后的相关诊状,太医们继续旁若无人地为了一味药的用法用量争辩个不休,了然则耐心地数着他手里的砗磲念珠。安怡抱着自己的大药箱,安静地听着太医们争辩的内容,连蒙带猜地把连太后的病情统筹了个七七八八。猜着自己之前开出去的那张方子始终是没被采用,不然连太后也不至于病重如此。 “你这个小大夫倒是沉稳!”一个白面无须,着朱红内使服色,胖得和白馒头似的内监稳步进来,缓缓在殿内众人面上扫了一圈,示意安怡:“请安小大夫随老奴来!” 安怡认得这白馒头似的老头儿,正是那日她随谢满棠前去莲馆时在垂花门前遇着的那一位。想来当是连太后身边最得力信任的大太监吧?安怡背起自己的大药箱子,安安静静地跟在白馒头大太监的身后朝外走去。 才见她二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胡太医立即站起来往余冯苏身边凑了过去,正要开口间,余冯苏板着脸朝他一摆手,淡定地道:“继续。”继续追问逼迫了然和尚拿出主意开方子,至于安怡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小女子,只要机会合适,轻轻弄死了,此刻大可静观其变,不必放在心上。 深且空旷的大殿里阴寒刺骨,所有的宫人都犹如隐没在黑夜里的影子,无声无息,面无表情。若非是前方的白馒头老太监描述连太后病情的声音时不时地响起,安怡几乎要以为自己是进了另一座阎罗殿。 “来了?”江姑姑十分客气友好地同白馒头老太监打了个招呼,问安怡:“都听刘总管说了吧?太后娘娘已经昏迷整三日了,水米不进,更别说是吃药。”再这样下去,即便是病情不继续恶化也得被生生饿死渴死。 安怡知道白馒头老太监姓刘,果然是连太后身边最得力信任的大总管,但此刻不是她和刘太监示好套近乎的时候,便只是十分客气地谢了刘太监,按着规矩净手观望连太后的气色外表,再诊脉。经过详细检查后,她有了七分把握,剩下三分,是对于连太后的身份和这座冷冰冰的宫殿的不信任和担忧。 “如何?”江姑姑和刘太监对安怡抱着一种很复杂的心态,一方面因为她的年轻和不了解而不太信任她,另一方面却又因为吴菁的关系而把她视为救命的稻草。 此时不出手,何时才出手?安怡道:“娘娘这是累年的老病,早年身体年岁轻时用药压着,所以一直未显。现下是感了风寒又一次饮了太多酒,所以才激发了旧疾,想要娘娘清醒过来,一般的药石并无太大作用,必须兵行险着。” 说白了,连太后的病因很复杂,早年的遭遇掏空了她的身子,又因为服用过毒药,所以才会导致目前昏睡不醒的情形。江姑姑和刘太监都是连太后身边的旧人,对从前那一段险恶的光景心知肚明,闻言俱都对视一眼,不动声色地交换着意见。 刘太监问道:“怎样叫兵行险着?” 安怡平静地道:“百会穴为百脉之会,百病所主,须得用金针深刺百会,再辅以其他要紧的穴位,因为风险较大,所以叫兵行险着。” 刘太监不由为难起来:“没有其他办法了么?”这个法子之前那叫了然的和尚也提过,但当场被在太后身边伺疾主事的莫贵妃拒绝了,要叫提出最为稳妥且见效快的法子来。可想而知,安怡这个法子定然通不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5章 退无可退 “若是前几日,我尚有其他法子,如今却是只有这样一个法子了。【更多精彩请访问”安怡小声问江姑姑:“姑姑,我之前开出的药方没用么?” 江姑姑摇头不语,太医院的一帮蛀虫,不但自己没用还生怕别人超出自己去,借口没见过此种用药方式,要好生查验过后才敢给太后用。还没等他们拖沓完,太后这里病倒了。但安怡的法子她和刘太监也不敢随意支持,他们虽然都巴不得连太后好起来,这样他们才能继续荣华富贵,但若是安怡失败了,意味着他二人可能会失去性命,祸及亲朋。 忽有男子于殿外朗声道:“既然法子可行,何不一试?” 有女子温柔答道:“臣妾仔细问过余院判等人,这法子太过凶险。风险大于实际,太后娘娘年老体弱,怕是当不起这样猛烈的法子。” 说话间,一个两鬓斑白、浓眉深目的中年男子和个美貌温柔的宫妆女子被一群宫人簇拥着走了进来。不等别人提示,安怡已经猜着来人的身份并迅速垂头拜倒下去。 “这不是多礼的时候。”中年皇帝很不高兴地指着安怡道:“你说这法子可行,你可敢自己刺自己一遭?” 内殿内鸦雀无声,医者不自医,这世上有哪个大夫会拿银针刺自己的穴位呢?何况是百会这样重要且不顺手的穴位。 江姑姑和刘太监都是暗自叹息了一声,固然圣上是为了稳妥起见,但也说明并不看好这种治疗方式,若是安怡知趣,该知难而退。纵然不能一展身手,却也可以保得身家性命无虞。 “我敢!”安怡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声音却异常的清晰稳定,她生恐别人听不见似的又再重复了一遍:“回圣上的话,民女敢!” 这样的年轻,这样的胆大。皇帝由不得多看了几眼这身形修长,容貌美丽精致,却只梳着简单马尾,毫无多余装饰的年轻女大夫,沉吟片刻,问道:“你是谁?” 安怡略微抬起头来,朗声道:“民女是昌黎县令安保良之女安怡,师从吴菁,此番随谢大人入京,特为太后娘娘诊病而来。” “吴菁的徒弟?”皇帝稍许动容,看向左边的太监总管马师曾:“安保良是天安三十五年的进士吧?” 马师曾忙道:“圣上圣明,安保良是京城人士,天安三十五年进士,曾为户部给事中,神龙三年因韦庶人一案而被贬至昌黎任县丞,前不久才升任的县令。” 安怡忍不住偷瞄了马师曾一眼,没想到皇帝跟前的大红人居然记得安保良这无名小卒,也不知是否谢满棠从中做过功课了?她却不知,马师曾之所以能成为太监总管,那是因为他记忆力超群,堪称一本活记事簿,但凡皇帝要问的事,他总能答上一二,且鲜有错误,这样他才会得到皇帝的重用。 皇帝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龙行虎步地走到一旁坐下,淡淡道:“行来。” 这话没头没脑的,安怡一时没反应过来,刘太监忙提醒她道:“小安大夫,您可要帮忙?” 安怡这才明白,皇帝这是要当众检验她的手段。 所谓富贵险中求,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别人不信她,那她要让别人信她。安怡平心静气地告了罪,再谢过刘太监的好心提醒,熟稔地将一套明晃晃的金针铺开,镇定自若地坐下,手持金针先刺自家百会穴,再刺其他头部穴位,手势优雅如兰绽放,动作犹如行云流水,流畅优雅自然,毫不停顿。若非是自己给自己行针,怎么看都觉着有些怪异,她的熟稔和流畅程度几乎可以是完美。 “还算有些本事。”皇帝的唇边总算是露出了些许笑意。 他身边的宫装丽人见状,忙赞同道:“真是想不到这姑娘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手段。”她容貌艳丽,声音温柔透骨,是一个让人见之忘忧的美人,正是如今颇受皇帝重的莫贵妃。 皇帝不置可否,只看安怡取了针,人也平安无事,便道:“朕准了!” 安怡不由大喜,却又听皇帝缓缓道:“太后凤体珍贵,你若是救得太后,朕重赏。若是救不得,朕便要整个安家陪葬!你可想清楚了?” 莫贵妃吃惊地小声劝道:“请圣上三思……”即便是孝心可嘉,想要母后清醒过来,也太过冒险了些。放着满院老道的太医不信,偏要听信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黄毛丫头的话,这,怎么看都不妥当吧? 皇帝朝莫贵妃挥挥手,利如鹰隼的眼睛牢牢盯着安怡,不容拒绝,不容推辞,哪怕是让她去死,她也得笑着去死,并且要死得好看的意味。 退无可退,安怡有些疯狂地想,这陪葬的整个安家是否也包含了安侯府呢?若是,那她只需把针行偏些许,可轻松拉着他们一起下地狱,只是可惜白白放过了田均和张欣那对贱人。她都不知道她脑子里转着这样疯狂的想法,手却可以如此平稳,甚至于在下针的同时,脑海里同时浮现着那本师门不传之秘中的针诀与要点。 这个寒冷的雪夜,对于宁寿宫中的人来说是一个格外漫长寒冷的雪夜。当皇帝准许安怡冒险为太后行针刺穴的消息传到偏殿,还在喋喋不休地讨论太后病情和方子的众太医齐齐哑了声。半晌,了然和尚手里的数珠发出一下细微的相击声,惊醒了殿中众人,宋太医气愤地抖着胡子道:“荒唐!真是荒唐!”也不知是在说皇帝荒唐,还是在说安怡荒唐。 余冯苏冷着脸不说话,了然和尚却是慈悲一笑,半垂了凤眼轻声问道:“老太医何意?” 哪怕借给宋太医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说皇帝荒唐,当下只能垂了老眼装糊涂,了然和尚也不穷追,而是慈眉善目地继续转动手里的佛珠,显得无限慈悲。 偏殿中的每一个太医都觉得很难熬,他们不敢和同僚对视,生怕给同僚看出自己的阴暗心理他们都巴不得安怡一针致命,直接把太后送上西天极乐世界,这样便可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安怡一个人身上去,也不会显得他们这群吃皇粮俸禄的太医庸碌无能,更可以让他们从此在太后病重难治的这个漩涡里脱身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6章 横空杀出 五更鼓响,鼓声透过苍茫的夜空和犹如棉絮一样越来越厚密的雪花,响彻了整个京城。 静寂沉睡的宫城随着这鼓声渐渐醒来,灯光依次亮起,人声渐起。 枯坐半宿的谢满棠从御林军值守房里站起身来,推开窗户朝宁寿宫所在的方向看去。 此行凶险,他一直都知道,所以当初并不看好安怡。她年轻,有野心,精力充沛,他并不反感,因为从某方面来说,他们是同一类人,都只是为了过得更好一点,成全心中的梦想而已。但他却以为对于安怡的野心来说,她的年轻和生长环境单纯是个致命伤野心勃勃却经验不足,怎么看都是个来送死的货。 若是上次安怡能打动连太后,让连太后直接同意她行医诊治,他尚有把握将事态发展控制于掌中,但事情发展并不如他所愿,到了今夜,一切都再由不得他。不但由不得他,也由不得那位皇城的主人,天意难测。 谢满棠想起安怡那双野心勃勃、仿若暗藏着熊熊野火的漂亮眼睛,觉得额头一抽一抽地疼。如果这丫头败了,想必他也会受牵连吧?不知道那位会怎么惩罚他?但不管怎样,他总还能替这丫头收一收尸骨,再问问她是否有什么未了的心愿,替她了结心愿也算是相识一场,对得起她了。 但想到要从此看不到安怡,谢满棠突然又觉得分外遗憾和可惜。除了她之外,他从未见过谁能同时拥有一双暗藏野火的眼睛和一张素美安静如木兰花瓣的脸,明明是矛盾的组合,却又出奇的和谐吸引人。【更多精彩请访问 他不想要她横死于这宫中,那身本领和天赋死在这样的污水沟里,当真可惜了。谢满棠转头对着一旁伺候的小太监微笑着道:“太后娘娘病情这样的重,周老太医如何不在跟前伺候?” “周老太医这些日子一直在为皇后娘娘诊治。”小太监讶异地看向谢满棠,只见昏暗的灯光下,谢满棠意味深长地笑看着他,眼睛黑如深渊,牙齿闪着寒光。小太监微微一凛,躬身退下,疾步往皇后所居的坤宁宫行去。 一滴汗水从安怡光洁的额头上滑落下来,江姑姑利索地将白棉帕子快而轻地替她擦去,安怡聚精会神地捻动指间的金针,将所有注意力专注于那小小的金针之上,她忘记了自己身在何方,忘记皇帝才刚狠狠地威胁过她,忘记了她的恩怨情仇和学医入京的初衷,更忘记了自己的安危和得失。她只记得自己想唤醒身前的病人。 皇帝等得有些不耐烦,几次想出言相询,都被安怡的沉静专注所感染,便也沉默不语。殿外有轻微的动静传来,皇帝的不耐烦和焦躁正好找到一个突破口,他狠狠瞪了眼马师曾,马师曾忙快步出去一看究竟,须臾回来后,有些为难地欲言又止。 “什么事?”皇帝很不高兴,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因为安怡的专注而小声了许多,莫贵妃却察觉到了,美目盈盈地先看了眼皇帝,再看向全然忘了周遭一切的安怡,若有所思。 马师曾轻声道:“周老太医和余院判吵起来了。” 皇帝眉毛一拧,杀气外露,马师曾低头哈腰地继续解释原因:“周老太医奉了皇后娘娘之命,从坤宁宫赶过来参与诊治,因小安大夫正在施针不敢打扰,便去了偏殿和众太医一起商讨太后娘娘病情……不知怎地和余院判吵了起来,他指着几位太医骂他们私心太重,尚且不如一个小女子尽心尽力,因公忘私呢。” 皇帝冷笑了一声。 马师曾低眉垂眼地后退一步,隐没入灯影里,悄悄看了眼莫贵妃。莫贵妃安静地坐在一旁,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整理着素净的袖口,看上去照旧温婉,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她不高兴了。 也难怪,那位了然和尚是莫贵妃的娘家兄弟莫天安送进宫来的,提出的诊治方案也和安怡的一样,但因莫贵妃觉得风险太大,有可能会拖累莫家和她自己,便借着太医们的私心和谨慎否决了。如今安怡横空杀出,又有这性子耿直不知机的老周太医不容情地揭破这层窗户纸,倒是叫莫贵妃也背上了个不尽心尽力,一门私心只为自己的嫌疑。 但马师曾并不觉得安怡这莫名招惹了官司,搅进了是非之中,反倒觉得她运气好。经过周老太医这一闹,不管太后能不能醒来,安怡这条命至少都能保住,更不至于遗祸家族要论太医院中谁最耿直秉公、医术最好,那当属周老太医,只可惜老太医性子不招人喜欢,辛苦一辈子始终只能做个小太医。但他既然说安怡尽心尽力,因公忘私,皇帝怎么也会听信七八分,当然也会因此轻饶安怡几分。 安怡并不知道身边上演的这场复杂官司,她只知道皇天不负有心人,她成了。最后一根金针褪出时,她已经汗湿衣背,手指僵硬如鸡爪,靠了江姑姑的支撑才勉强没有失态。 “如何?”皇帝再也按捺不住,起身朝太后的病榻靠了过来,因见连太后还是静静躺着一动不动,忍不住瞪了眼怒道:“太后何故还没有醒来?” 受体不一样,反应也不一样,快慢有差异,安怡没办法和皇帝解释清楚,只得斟字酌句地道:“快了……” “圣上,娘娘醒了!”莫贵妃适时轻呼出声,一脸激动地把太后的手塞进皇帝手里,由着他们母子情深,她在一旁双手合十虔诚无比地感念菩萨保佑。 安怡昏沉沉不知所措,江姑姑探手扶住她,小声道:“小安大夫辛苦了,先下去歇息片刻罢。” 安怡本想说她不辛苦,还要开方子给连太后呢,见江姑姑朝她使眼色,便噤声靠在江姑姑身上往偏殿里去歇息。偏殿里只得一个宫人,悄无声息地按着江姑姑的吩咐安置好安怡便呆坐一旁,无声无息。 安怡在榻上静躺片刻后才缓过来,对着窗外的雪光轻轻勾起了唇角,老天爷待她不薄,这样难得的好机会也给了她,她要不牢牢抓住,怎么对得起自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7章 小安大夫 一声哭喊划破了黎明前的平静,那声音很快消失不见,一切安静如昔,安怡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她紧张探究地看向一旁守着她的宫人,宫人面无表情,端坐如松,仿若一切都是她的错觉。 江姑姑进来挥退宫人,坐在榻边轻轻握住安怡的手含着笑道:“太后刚才进了半碗米油,和圣上说了几句话,思绪清晰,口齿清楚,已是好转许多。” 宫里的人说话比原来的安侯府还要晦涩难懂,每个字都要细细咀嚼才能懂,安怡觉得自己已经有些不太适应这种说法方式了,便只是垂着头微笑着装乖巧:“那我安心了。” 江姑姑笑了笑,道:“圣上问,小安大夫想要什么赏赐?” 安怡惶恐道:“赏赐哪能要呢?圣上赏什么是什么。且,为圣人分忧,为太后娘娘治病,本是民女应该做的。” 江姑姑很满意她的回答:“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遂将皇帝的意思表达来:“接下来这些日子,恐怕都要小安大夫居留宫中,好为太后娘娘诊治调养凤体。” 安怡并不意外,这早在她的意料和盘算之中还有什么能比借太后之势扬名京城,接近仇人并实现复仇更方便简洁的途径呢?忽又听江姑姑轻声道:“刚才,圣上召众太医询问太后病情,余院判等人因应对不妥,每人挨了十板子,宋太医御前失仪,重罚三十,从此后也不必再去太医院当值了。【更多精彩请访问” 想起这些光吃饭不干活,心眼贼多还看不起她的太医们倒了霉,安怡忍不住幸灾乐祸了,面上却不曾露出半点,反而垂了眼颇有些紧张地绞着手指轻声道:“姑姑,那日我并不知道老太太是太后娘娘。” 江姑姑微笑着道:“无妨,小安大夫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能得谢大人庇护,你不会挨板子的。” 谢大人庇护?谢满棠?安怡这回是真的惊异了,但想起自己入宫时,那藏在灯影里一直守望的挺拔身影,她又觉得理所当然他俩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她要倒了霉,他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当然得尽力护着她。 江姑姑又道:“时辰差不多了,小安大夫起身梳洗罢,稍后老周太医和了然大师还要与你一同会诊,给娘娘开方子呢。”拍手叫宫人进来伺候安怡梳洗,郑重其事地道:“伺候好小安大夫,不许怠慢。[ 超多好看]” 安怡并不知道,因皇帝随口称了一声“小安大夫”,从此后,她成了京中大名鼎鼎的小安大夫。 新年旦日,京中五品以上命妇按例都是要进宫朝贺的,拜太后,拜皇后,再拜各宫主位。皇后早卧病多年,又无所出,朝贺一事惯例由有子受宠、出身高贵的莫贵妃主持。因太后病重未愈,莫贵妃便寻思着是不是让人别去打扰太后了,让众命妇在殿外叩个头算完事。谁知宁寿宫里却传来消息,道是太后近日好了许多,病中寂寞,想起有好几家老夫人多年未见,想让她们去陪着说说话解解闷。 既然太后发了话,莫贵妃当然要遵从,她立即欢欣鼓舞地让亲近的掌事宫女去找江姑姑要名单,然后迅速一一安排下去,务必要叫太后玩得开心痛快。太后痛快了,皇帝也痛快了,她也跟着痛快了。 “娘娘,老夫人们给您叩头请安来啦。”女官粉白圆润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将五六个穿戴了一品、二品命妇冠服的老夫人领了进来。 连太后斜倚在凤座之上,一动不动地微闭着眼睛假寐,仿若全不曾听见。一旁的安怡同样听而不闻,专心而虔诚地诵着面前的妙法莲华经文。一段经文诵完毕,连太后方轻轻吐了口气,道:“好了,到这里吧。”又同一旁的江姑姑道:“不知怎地,我听她诵经文觉着身上要松快许多。” 江姑姑凑趣道:“大抵是小安大夫心慈虔诚的缘故?还有啊,小安大夫这把嗓子也真是好听,不急不缓,悦耳柔和,听着舒服。” 并不是她有多么心慈虔诚,而是因为她幼时总想以此讨好祖母,苦难时以此为慰藉,重生后更多了敬畏。声音好听么?心态而已,若是焦躁刺耳,如何能最大程度地安抚并与病患沟通呢?安怡收好经,抬起头来朝众命妇露出一个浅淡温和的笑容,目光掠过其他命妇,堪堪停留在立在第二排居中的那位白胖如竹虫的老夫人身上别来无恙,安侯老夫人,祖母,你还记得那个被你冷落厌恶漠视的亲孙女安安吗? “安侯夫人,许久不见了。”连太后久病未愈,本风流妖娆的体态更风流妖娆了几分,斜斜靠在凤座之上笑得犹如妖孽,当然不能细看那张已经渐老的脸。 众命妇齐齐把目光从安怡身上收回来,同时嫉妒地看向安侯老夫人。都不明白这过了气,拼尽所有力量才侥幸保住府里爵位和封诰的安侯老夫人,怎会突然被太后娘娘想起来,还点名要她入宫陪聊。 已经七十多岁的安侯老夫人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受宠若惊,颤巍巍、感激涕零地躬身道:“臣妇谢太后娘娘天恩,臣妇听闻娘娘凤体违和,心中甚是挂念……” 连太后听不得,越加看不得她那谄媚模样,颇为嫌弃地举手止住她道:“得了!叫你们进来是为了开心的,这样地嚎倒叫人倒了胃口。” 安侯老夫人犹如被人一把捏住了脖子,猛地消了声,却也不见她有任何尴尬,反而另换了副得体的笑容,心安理得地跟着其他命妇一道行礼落座,恭敬地听连太后发话。 连太后却又似是格外看不惯安侯老夫人,微微蹙了眉头道:“安侯夫人,我记得你不过比我大了十余岁?怎地如此不惜自己,竟将自己养成这副米虫模样?莫非是当初安归德给你留下的银钱太多,实在吃喝不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8章 安侯老夫人 安侯老夫人面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又羞又恼地站起身来,嗫嚅不能言。其余人等只管看她笑话,并无人肯替她解围谁都知道连太后早年遭遇不太好,故而养成了稀奇古怪的性子,发作起来时最好别去招惹她,何况早年得势时倨傲冷酷、目中无人的安侯老夫人也实在没什么值得人同情的地方。 安怡冷眼看着安侯老夫人被权势高于她的连太后摆弄羞辱于股掌之间,不但无丝毫还手之力甚至于自辩解围的能力都没有,不由暗自叹息。这是她的亲祖母,无视骨肉亲情,只凭一己喜好,漠然冷置她多年,任由她自生自灭,甚至于恨不得踩踏她几脚的亲祖母,其实也不过是个欺软怕硬、目光短浅的寻常老妇人而已。 连太后突然瞟向安怡,淡淡问道:“怎么,见我说你族中长辈,心里不高兴了?” 这话成功把众命妇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了安怡身上,安侯老夫人更是眯了老眼仔细打量安怡,怎奈实在认不出这是谁。 在座众命妇只要家里还没落魄的,来之前都做有功课,知道连太后身边近来多了个年轻貌美的小安大夫,小安大夫一手金针刺穴之技出神入化,为人更是才貌双全,沉着机智,深得太后喜,连这小安大夫之名也是皇帝御口亲封的。因此进门时已经对安怡有所猜测,现在听连太后说起安侯老夫人是安怡族中长辈,越发断定了安怡的身份。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夫人便抿唇笑道:“娘娘也不和咱们说说这可人疼的小姑娘是谁。【”她是连太后娘家弟媳永昌侯夫人,与连太后关系自来极好,要论在座众人谁最适合插科打诨,调节气氛,数她了。 连太后偏不肯说,要叫安侯老夫人:“你说说这是谁?让我考考你这个族中长辈是否称职?” 安侯老夫人本来莫名被钦点入宫陪伴太后,心里七上八下之余还带有几分窃喜,巴望着能抓住机会奉承好太后,好给家里儿子儿孙谋个前程,翻一翻身的。谁知才见了面连番被太后刁难奚落,真是叫她又羞又窘,却不好当众问安怡究竟是谁家女儿,只好羞愧地道:“臣妇惭愧,自先夫逝后便足不出户,一心只是吃斋祈福,更是老眼昏花,认不得年轻一辈了。” “真是看不出来,你也能潜心吃斋念佛?”连太后不置可否地看向安怡,安怡微笑着,一步一步朝安侯老夫人走去,盈盈一拜,抬头看着安侯老夫人微笑道:“老夫人大概记不得我了,我们是砚池山下的那一支,家父安保良,天安三十五年的进士,现为昌黎县令,家祖母时常念叨起您,说当年多亏了您,家父才能出来,没想到今日能见着老夫人。( )” 安侯老夫人当年做过的恶事、薄待过的人若干,哪里想得起安保良母子这种小人物来,因见安怡态度好,只当自己当年真的无意中给过人家好处,便敷衍道:“有些印象,你祖母她好么?你们一家子去了昌黎啊?难怪得我说怎么看你眼生呢?怎么来了京城也不去我们府里玩?” 安怡垂眸含笑道:“多年不曾回京,亲戚们都生疏了,不敢轻易去府上叨扰。” 安侯夫人见她笑得温婉,姿态也低,心中不由暗自得意,暗道不管如何,自家长子始终还是安氏族长,安侯府也始终还是安氏一族的领头羊,如安保良这样无根无底的边城小官如何敢不敬自家?哪怕是人得了太后青眼,也还是要仰仗侯府为根基的。于是老脸上笑得越发慈祥,一心要借安怡在太后跟前的体面占些便宜,只管拉着安怡亲切关怀,不知道的,只当她们是亲祖孙俩。 安怡也要趁此机会与安侯夫人交好,少不得拿出浑身解数,合着她的性情好,句句都说在她心坎上,很快讨得了安侯夫人的喜欢。二人一个别有用心,一个有意迎合,险些一见如故。待到众命妇告退时,安侯夫人已经盛情邀请安怡出宫后一定要去安侯府上玩。安怡偏端着不肯答应,含糊带过。 连太后厌恶地饮下一碗浓稠发黑的药汁,心里跟着嘴里一同发苦,因见安怡立在一旁眉眼含笑,似是心情十分愉快,少不得找找她的茬:“我问你要什么赏赐,你说什么都不要,只是记得年幼时安侯府的门槛太高,安侯夫人太倨傲。那我便全了你的心愿,诏令安侯夫人入宫替你出气,恶人都是我做了,你来做好人,她邀请你去她家做客,你又为何端着不肯?我以为,衣锦还乡算是人生快事。” “未曾得娘娘允许,不敢去。我不过是个小小民女,皇恩浩荡,家父才能官至县令,我才能伺奉娘娘左右,哪里又算是什么衣锦还乡呢?人家看的都是娘娘的面子,何曾认得我是谁?”安怡微笑着递过一碗散发着淡淡芬芳香的清汤:“娘娘用这个漱口吧,可纾解苦味,和缓不适。” “我竟不知你是这样规矩懂礼的人?”连太后接过香汤漱口,漱后果然觉得气味清新,一扫之前满口浓郁的药味苦味,心情不由大好:“这是什么东西?之前怎么没见过?” 安怡笑道:“前几日见娘娘不喜汤药之苦,民女便与了然大师、周老太医一同研究出了这清益汤,不但可清新口气,缓解药味,更可固齿驻颜。里头有白茯苓和精制松脂。” 连太后点点头:“你有心了。”言罢打了个呵欠,安怡知机,忙起身告退。连太后也不留她,看着她步伐大小一致、姿态娴雅、不急不缓地走出大殿,转头问江姑姑道:“你觉得她当真是记恨着安侯夫人么?” 江姑姑知道连太后的心病所在,笑道:“小安大夫年纪虽幼却行事沉稳不露,不过瞧着安侯夫人的举止,是当真认不得小安大夫。” 连太后撇嘴道:“行了,你不是想和我说,安怡和他们不是一伙儿的么?你得了她什么好处啊?总替她说好话。” 江姑姑微笑着道:“小安大夫给婢子最大的好处是娘娘的康健。婢子只盼着娘娘长命百岁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29章 新出炉的才女 “你个马屁精。( 广告)【长命百岁的是妖怪,我才不要做妖怪。”连太后心情大好地笑骂了一声,又觉惆怅:“要是吴菁也和你一样讨喜好了。她是还在为当年那件事怪着我呢,不然也不会听说我病了想她也不来看我。” 江姑姑低眉垂眼地道:“吴姐姐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当年娘娘情非得已,她是知道的。若她真的记恨,也不会让小安大夫来京了。” 连太后不置可否,沉默半晌,道:“只要安怡有空让她在我左右伺候吧。告诉他们,谁都不许怠慢她。” 江姑姑笑道:“娘娘这是想给小安大夫体面?她是上辈子烧了高香啦。”能够时刻随伺太后左右,便是京中世家大族的嫡出女儿也是难有的殊荣,何况太后这是起心要提拔安怡,自然会为她提供更多的机遇。 连太后淡淡道:“这是我欠吴菁的,她既然不肯给我机会还情,我便还在她徒儿身上,省得她说我薄情寡义!安怡这丫头么,她连命都舍得豁出去了,我给她这个脸面又算得什么?我不但要提携她,还要重赏她!不然日后谁还敢替我治病,只怕都要见死不救,只顾着他们自己了。 ” 江姑姑缄口不言,连太后这是怨恨着太医院和莫贵妃那日不肯豁出去救她的命,还故人情分的同时也是特意做给其他人瞧。但不管怎么说,始终是安怡占了便宜。 有安怡、了然和尚、周老太医不留私心地替连太后调养,连太后的精神一日胜过一日,在整个新年大典里都亲自出面招待了许多勋贵宗室命妇,安怡得以始终随伺左右,并被介绍给各府贵妇认识。【 连太后是个随性的性子,恨上了谁是一辈子的事情,一旦想要捧谁也要做到极致。安怡是凭着精湛医术起家的小官女儿不假,连太后却不许勋贵宗室们因此轻视安怡,隔三差五地要安怡出来写写字亮亮那手绝佳的法,又拿安怡当初为穷人看病不收分毫反赠药费、以及她当初及时处置疫情救了许多人的事来替她做好名声,临了再替安怡向皇帝要了一幅御笔亲的字,上“淑慧”。 这两个金光闪闪的字顿时给安怡镀上了一层金,皇帝都肯定她的善良聪慧美好了,谁还敢嫌弃她,说她的不是? 莫贵妃是个聪明女子,知道太后因为上次的事情很不高兴,对她有看法,立刻想要采取行动弥补过失,力争再次做到婆媳一家亲。 既然太后想要捧安怡,那她跟着捧,不但要捧出成绩,还要捧得不露声色,捧得高明。 于是安怡莫名成了一位品行高尚的才女,她身上所有拿得出手的技能和闪光点都被充分挖掘出来,包括出身于京城大族安氏,父为两榜进士,母亲出身香门第,因为孝顺祖母体恤幼弟而学医,再以一身高明的医技造福一方,善良仁,琴棋画、针黹女红、礼仪进退无一不精。 上行下效,贵妇们也跟着追捧小安大夫,安怡出尽了风头。至于她是否真的这样好,对不起,又没人和安怡有死仇,非得冒着得罪太后的风险去挖掘她的缺点和不是。 这是安怡一直苦苦谋算追求的,却又是意料之外的结果,她认为自己足够好运的同时,更深刻地体会到有一技之长的好处。试想,如果她不是有一手出类拔萃的医术,再好的机会她也把握不住若是她当着皇帝的面自刺百会穴时,只要她的心理和技术任何一样不过关,会是与现在完全不同的两种结果。勤奋真好,不管是从前的才女技能,还是现在拥有的医技之能,都是奠定她好运的决定性基础。安怡决定,她还要再努力一点才好。 春光寥寥,一朵杏花从枝头飘落于太医院门前的青石阶上,安怡漫步走过来,毫无所觉地一脚踩在杏花上,想着心事继续往前行去。连太后已经病愈,今日是她和众太医最后一次会诊,从太医院回去后她会搬出宫去,回到她和安老太在金鱼胡同的那个小院子里。她如今也算是略有薄名,但要真正打开诸公侯府邸的大门,却还差些火候。所以接下来必须认真筹谋才是。 “小安大夫,贫僧有个疑难病症想与你商讨一下,不知你是否有空?”了然和尚撩起浅灰色的僧袍,信步跨出太医院的大门,先看了眼青石阶上那朵被安怡踩成了泥的可怜杏花,再将目光定格在安怡修长玲珑的背影上。明媚忧伤的暮春里,穿着淡杏色春衫的少女一头青丝梳成最寻常不过的垂髫,浅碧色的裙摆随风轻扬,每一步都走得优雅端方,却透着最强不过的决心。 她是那个人的衣钵传人,也是他所见过的最强的医学天才,甚至于胜过了同期的他,这样年少老成、才华横溢的女子,世间可遇不可求。了然和尚小心绕过那朵可怜的杏花,笑意盈盈地看向愕然回头的安怡,温和地道:“贫僧治了那人近五年,却始终不见他有所好转。若是小安大夫肯伸以援手,大概能让他痊愈吧?” 安怡看着高立于青石阶上的了然和尚,几乎有种他身后的太医院其实是座千年古刹的错觉。这个漂亮和尚实在太适合做和尚了,一颦一笑里都透着股子透骨的慈悲味,看人一眼,便可让人觉得如沐春风,若是再与人多说上几句话,便可令人放下心防,轻易把自己的心事说给他听。 对上了然那双饱含温柔慈悲怜悯的狭长凤眼,安怡的心里突然生出一种难以言述的透骨悲哀,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算是这世上最悲惨的人了,很想找人倾诉一下,而她面前的这位慈悲的和尚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小安大夫?”了然和尚加深笑容,露出腮边一个浅浅的酒涡,整个人越显亲和慈悲。 安怡眨眨眼,含笑道:“大师年岁不小了吧?”这必须是个妖僧啊,差点害得她把他当知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0章 了然和尚 这是完全没有料到的对话方式,了然和尚一愣,随即豪爽大笑,完全坏掉了刚才的慈悲出尘:“小安大夫好利的眼,贫僧今年三十有二。( )【” “大师的年纪差不多是我的两倍。”安怡已经彻底压下心底的异样悲凉软弱之感,戏谑道:“您一看是得道高僧,想必也是佛宗天才?不然不会让我险些看破红尘,随您遁入空门,皈依佛法。” 了然和尚自青石阶上信步而下,行至安怡身边停下,温和真诚地看着她道:“小安大夫尘缘太深,命里与佛无缘。” 不会吧,又是一个论命理的,安怡心里一跳,有些不服地仰头天真笑道:“大师不但精通佛法医道还精通命理?” 了然和尚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声音温柔得醉人:“贫僧什么都不精通,只是因为差点活不下去才只好去做和尚。” 从没见过哪个和尚会说这种话的,何况这话和他那副得道高僧的慈悲实在不搭。安怡默声不响地跟在了然和尚的身后漫步前行。早在她初入宫之时,从一堆只想占便宜不想干活的太医里注意到了他,那时是因为他是个难得一见的漂亮和尚;之后知道他曾提出过和她一样的诊治方案,她更注意上了他,因为知道他的医术精湛一定不下于她。 后来她和他、周老太医组成了连太后的御用医疗小队,隔三差五地总要见上那么一面,为连太后的脉相、用药、用针争论商讨很久。越是与周老太医和这漂亮和尚接触得多,她越发小心勤勉师父说得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京城中藏龙卧虎,能者甚多,他们本身医术极高明,更比她多了许多经验,她所倚仗的不过是从吴菁那里得来的金针绝技和指点,还有她的疯狂。 学无止境,她还稚嫩,想要成为最强要学会从对手、同行身上学到他们的最优点。安怡很想知道能让了然和尚也束手无措的这个病例究竟情况如何,更想知道了然和尚为什么会对她发出这个邀请。难道仅仅只是因为,他和她、以及周老太医都是被太医们隐然排斥抵触的人?所以他乐意给她这个机会?互结同盟以站稳脚跟? 二人一前一后地沿着道路前行,偶尔说上几句关于医术佛理上的话,一路引起无数瞩目,偏前面的和尚毫无自觉,并不觉得一个出家人带着个美少女散步聊天有任何不妥;后面的少女则心思都在怎样变成大丰医术最强第一人上,根本没觉得跟着个漂亮年轻和尚走得这么近,谈得这么热火朝天的有什么问题。( ) 及至宫门前,安怡才意犹未尽地与了然和尚告别,约定待她出宫后与他一起去替那病患瞧病。眼见了然和尚去得远了,江姑姑拨来伺候安怡的小宫女才轻轻喟叹了一声,痴迷地看着了然和尚的背影轻声道:“了然大师真是高僧啊。让人见之忘俗。” 这话在安怡听来相当于“了然和尚真是个好和尚啊,生得让人一看忘不了”,她不由微笑着去逗小宫女:“你懂佛法?” 小宫女睁着黑豆似的眼睛认真道:“婢子虽然不懂,但姑姑们懂啊,还有宫外的夫人们也都懂。她们都说大师是高僧,讲经说法是第一的,那他是高僧。” 是伪高僧,真正的高僧难道不应该在古刹之中潜心参悟佛法吗?又怎会留恋并混迹于这花花世界?安怡微微一笑,把目光落在从宫门里走出来的一行人身上,然后朝当中最高最好看的那一个人颔首行礼致意。 一身朱红官袍的谢满棠面无表情地看着亭亭玉立于宫门外的安怡,冷淡地朝她点点头,大步从她身边走了过去,很快又超过了前面信步而行的了然和尚,扔给安怡一个冷硬挺拔的背影。 安怡有些失望。从谢满棠年前送她入宫到现在,差不多有三个多月了,中间他们没见过面,也不曾传递过消息。她一直想着要当面谢一谢他,有道是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宫里堪称人情纠葛最复杂的地方,她无亲无故,无根无底,财力有限,小鬼们有什么理由要捧着她呢?有的是办法恶心人。但她一直都过得不错。她当然不会傻乎乎的以为,她在宫中这段时日走得这样顺当如意,真的是全靠了太后和她自己的本事。除了他有这个实力和理由帮她,还会有谁? “小安大夫。”一个有几分眼熟的女官立于宫道旁,朝着安怡笑容满面地迎上去:“皇后娘娘听说您即刻要离宫,特意让我来请小安大夫前去一叙。” 皇后?安怡很好地掩饰了惊讶。这位病歪歪的梁皇后,多数时候都是悄无声息地藏在坤宁宫里,不惹事不管事,她入宫以来只见过一次,还是某日连太后突然让她去给皇后诊脉,她才得以见着皇后。整个过程里,安怡只听皇后一共说了三句话,每句话没超过十个字。 第一句是:“都说我是肺痨,是么?” 第二句是:“你能医好我吗?” 第三句是:“知道了,谢太后恩典。” 梁皇后是肺痨,而且已经病入膏肓,她自己也有自知之明。但因为她身上并无久病之人惯有的暴戾之气,也不为难人,所以安怡对她印象还好,给了她一个古方只要坚持认真服用,不受大刺激,至少可以缓解病情,多拖几年。 但两人的所有交集也仅限于此。安怡一边猜测着梁皇后的用意,一边快步随女官往坤宁宫行去。途中遇着许多宫人,虽无人敢上前询问,却都对她们这行人看了又看。 梁皇后斜倚于轩窗下微眯了眼晒太阳,苍白如纸的皮肤下透出里面的青紫色血管,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上次小安大夫开的药,我吃着甚好,你有心了。” 安怡低眉垂眼地表示能为皇后娘娘服好务,她很开心很荣幸。 梁皇后瞟了安怡一眼,淡淡道:“太后娘娘大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1章 赏赐之物 太后是否大安,这座宫里所有的人都知道,不然皇后也不会在她即将离宫之际使人来唤她。【更多精彩请访问安怡不明白皇后为何还要多此一问,却还是认真谨慎地回答:“是,太后娘娘福泽深厚,区区小病不能动她老人家分毫。” 梁皇后轻笑了一声,道:“太后娘娘自然是福泽深厚的,但也离不开小安大夫的精心诊治。你有功,来人啊,重赏。” 几个宫女鱼贯而出,捧着的托盘上依次摆放着锦缎珠玉。安怡当然认得这些东西都是好东西,但所谓无功不受禄,她立即表示很惶恐,受之有愧。 “你是想着,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吧?”梁皇后注视着她,慢条斯理地道:“我这是替太后娘娘赏的,她老人家病着,我不能亲自伺奉左右,只好重赏你这个有功之人了。怎么,你不敢接我这个病弱无势之人的东西?” 话说到这个地步,安怡怎么还敢真的不接?她只好佯作欢天喜地的接了赏赐。梁皇后满意地道:“日后再入宫时,多来我这里坐坐。去吧。” 一排捧着各色赏赐的宫女紧紧跟在安怡身后,再次引起无数注目。安怡觉得全身都在痒,仿若有无数只小虫在乱爬,却也只得硬着头皮假装淡定的微笑前行。[ 超多好看]宫里的女人没一个简单,简单的早死掉了,太后也好,贵妃也好,不过都是拿她作伐,所以梁皇后当然不会真的只是单纯想赏她,既然推不掉,那静观其变吧。【 接下来的事情出乎安怡的意料,有了梁皇后开头,各宫陆续都有赏赐,其中包括了权倾后宫的莫贵妃和后起之秀黄淑妃。莫贵妃的赏赐和她的日常表现一样中规中矩,无非是些金银锦缎,而那位出身于飞龙关黄氏、宠喧嚣的黄淑妃的赏赐却是精致夺目一对葡萄紫的钧窑花盆。 安怡坐在一堆华彩夺目的赏赐里,紧紧抱着怀里的花盆,将手指轻轻抚过花盆底部的款识,微垂的眼里闪过一道寒光。真是可笑,她的陪嫁之物,母亲留下的遗物,她的心之物居然会出现在皇宫之中,给黄妃做了赏赐,阴错阳差地再次回到她手里。不知这东西究竟是安家人送来讨好黄妃的呢,还是田家人送来的?抑或是张家? 安怡心里恨得滴血,仍然微笑自如地和刚走进来的江姑姑道:“姑姑快来瞧这对花盆!真是稀罕物。” 见着这对花盆,即便是见惯了好东西的江姑姑也微微有些愣神,随即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道:“这是前朝留下来的钧窑珍品,淑妃娘娘对小安大夫倒是真慷慨。” 既不是自己的东西,也不是真正喜欢的物,又因得来太过容易,当然很慷慨。但黄家富贵多年,黄淑妃即使不喜欢这对花盆,也不会不懂这对花盆的价值,表现得如此大方,会不会是因为听说了她和黄昭的某些往事,所以另有所图?这个可能令得安怡十分不喜欢,她立即收了笑容,十分不安地道:“想必淑妃娘娘是弄错了?我未曾立下寸功,哪能得娘娘如此厚?我还是把这对花盆还回去吧。” 上头赏赐下来的东西哪有还回去的?非得不要那不是结仇吗?江姑姑不知道安怡是真的不懂还是故意表态撇清,便深深看了安怡一眼,道:“小安大夫尽心尽力伺奉太后娘娘便是大功,娘娘们赏你是尽孝。太后娘娘知道了只有高兴的,你只管安心收下吧。” 安怡为难道:“那我是不是该去各宫给娘娘们谢恩呀?我规矩生疏,人也不大认得。姑姑帮我想想办法吧。”谢恩是次要的,最让人为难的是这些娘娘们各自隐藏的心思。她清楚得很,除去黄淑妃这种可能别有用心的以外,其他妃子赏她也不单只是做给太后和皇帝看,更是因为她这手医药功夫。做人不能太贪心,她此次入宫已经得到想要的,最不愿的是再横生枝节,所以怎么和这群闲得没事做的女人打好交道是最难的。 江姑姑倒也上道,抿唇笑道:“待我问问太后娘娘的意思。”不多时,回来道:“太后娘娘让我陪你去各宫谢恩。”也是让她给安怡保驾护航,有太后这尊大佛镇着,哪个不长眼睛的敢给安怡找麻烦? 莫贵妃多年受宠,膝下育有一位公主和两位皇子,近年来又一直掌管宫务,乃是名符其实的副后,这段时间她自认为和安怡、太后这边的关系处理得很好,当然不会为难安怡,其余几个有头脸的宫妃也不至于为难安怡,都是褒奖几句端茶送人。唯有梧桐宫的黄淑妃,不容拒绝地留下了安怡和江姑姑喝茶吃点心。 黄淑妃乃是黄昭长兄黄昆的嫡长女,今年虽然才二十六岁,入宫却已近十年,育有皇子和公主各一名,权势虽比不过随驾多年、根深叶茂的莫贵妃,宠却是第一位的。与其他宫妃的柔弱不同,她生长于飞龙关边陲,高挑健美,弓马纯熟,性子也是一等一的明媚刚烈,容貌更是美艳出众。强盛的家族、皇帝的宠、聪明可的儿女、青春美丽的容颜,造了黄淑妃不服输的刚烈性子。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她发作起来的时候,即便是莫贵妃也要退让几分。 如今她说要留江姑姑与安怡喝茶吃点心,连江姑姑也不敢轻易拒绝,只能和安怡一道留在梧桐宫里听黄淑妃闲叨。黄淑妃先将安怡家里的大小事情翻来覆去地问了几遍后,才意味深长地道:“小安大夫日后若是再进宫里来,记得常来我这里坐坐。” 很快是仇人,还常来你这里坐?安怡暗自嘀咕了一回,笑得比什么时候都谄媚:“娘娘如此大方,民女自是要常来的。怕到时候娘娘还嫌烦呢。”你不是自负高傲,眼里容不得沙子,见不得小人么?我做个贪财的小人给你看,你若不嫌,把你手里收着的原本属于我的东西还给我;你若嫌弃,那离我远远的,别打我的主意。 “天黑了,我不耽搁你们了。”黄淑妃看到安怡毫不掩饰的贪婪和谄媚,立即嫌弃地皱起了秀眉,暗忖自家小叔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怎会对这么个贪婪谄媚粗鄙的女子动了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2章 荣归 出了梧桐宫,江姑姑面上带笑,目视前方地轻声道:“不喜欢?” 安怡装糊涂:“什么?” 江姑姑笑看了她一眼,道:“你清楚。( )” 但凡宫中之人,一句话可以理解出无数个意思,一颗心也很可能属于很多个人,无他,只关利益而已。虽有这几个月的愉快相处,安怡仍然不敢相信江姑姑,说实话不妥,直接否认干净也不妥,索性笑而不语,大家一起猜谜语。 江姑姑也不继续逼问,而是微笑着道:“针药都是治病的,可别伤了自个儿。” 这算是提点?安怡含笑福下去:“多谢姑姑提点,我铭记在心了。”她手里的针药只会是她的武器,她不贪心,不要多的,别人又如何能反将她手里的武器来刺伤她? 次日安怡早早起身谢恩辞行,连太后姿态妖冶地斜倚在窗前赏花,头也不回地道:“昨日圣上曾使人来说,上次问你要什么赏赐,你也没开口,他打算给你一个太医之位,算是表彰你的功绩,又能让你发挥所长。你这身医术埋没于民间当真可惜了。你觉得如何?” 入太医院?安怡飞快地计算起来,入太医院当值当然是为医者最大的荣耀和肯定,若她入了太医院,一般的人家即便看不她不顺眼也轻易不能动她,但她也等于被这重身份将自由与人生绑死了。( 广告)今后她只能也必须为皇室服务,即使是遇着不乐意看的病人和不想卷进去的是非也逃脱不了,各府女眷们想与她交往也没那么方便。 还是现在的状态好,有连太后这块金字招牌挡着,再靠着谢满棠这个黑良心的坏东西,凭着自己的真实本领,一步一步扎稳根基,做自己想做的事,逐步收回那些人欠她的债,那才是最紧要的。 想到这里,安怡突然一凛大丰立朝百年从未出过女太医,安怡不认为她能这么简单地成第一人,更不认为皇帝母子真的有这个倾向。多半是有人想生事挑事,才会惹出这样的话。那么连太后说出这样的话多半只是试探,安怡立即拜倒,惶恐地道:“圣上仁慈,太后娘娘仁慈,民女不胜感激,只唯恐自己学艺不精,有负圣恩,丢了师父的脸。民女只愿潜心研究针技医术,尽心伺奉太后娘娘即可。” 连太后盯着她看了片刻才微微一笑:“我与皇帝说,我大丰从始至终从未有过女太医,你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还是别去和太医院的那群光吃不练,心眼贼多的老朽们瞎掺合了。[ 超多好看]将来你还要嫁人呢,别白白耽误了青春年华。” 总算是没有说错话,安怡松了口气,恰到好处地娇羞一笑,将头垂得越发低了些,无声胜有声。 “所以我替你向皇帝要了些好东西给你做嫁妆,稍后一并送出宫去吧。”连太后的心情明显好转起来,将手一挥,道:“去吧,日后每半月来替我请一次平安脉。” 江姑姑随即奉上一块系着丝绦的朱漆腰牌,含笑道:“日后可凭此牌出入宫门。” “民女谨遵娘娘懿旨。”安怡大喜,这才真正是她此行最大的收获。可以随时出没于宫中并随侍太后左右,相当于京城各府一半以上的大门已经朝她敞开了。 连太后吩咐江姑姑:“让刘如意安排张像样子的车,派两个得力的人送她回家去。” 安怡再谢,能得太后亲自派车派人送她回家,这是殊荣,算得是衣锦荣归。 马车驶出宫门后不久忽然停住,奉命送安怡归家的两个管事宫女掀开帘子问了几句,回头禀告安怡:“小安大夫,是寻您的。” 一个穿着石青色绵袍、白面斯文的中年男子含笑立于道旁,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道:“小的梁丰是棠国公府的,奉了我们公爷之命在此迎候安姑娘。” 安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一张整洁精致的青幄小车远远停放于宫道旁,知道是谢满棠晓得她今日出宫,担心她人生地不熟的不认得路,又寻不着马车,特意使人带车来此候她,以便送她归家的。 不管怎么说,他这次也算是用了心的,安怡决定原谅谢满棠昨日的目中无人,便含笑道:“烦请梁管事替我多谢你们公爷,太后娘娘体恤,已是着了车马送我归家。让你们白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请梁管事替我请大伙儿喝杯茶解解渴。”言罢递过一个淡青色的小荷包。 梁丰略略推辞便含笑收了,轻轻一掂便知其中重量刚好。知人情,晓轻重,是个懂事的。他暗暗给安怡下了判断,目送宫车走远后,径自回府寻谢满棠复命。 宫车驶到安家门前,早望穿双眼的安老太得意洋洋地在邻居们艳羡敬畏的目光中,将安怡和两个管事宫女以及抬赏赐的小内监大张旗鼓地迎入家里,恨不得不要关院门,好让人家再看看他们老安家出了个这么了不起的闺女。 安怡也懒得去管她,由着她可劲儿地欢,随她去请宫中来人喝茶吃糕点留饭说好话,只在她要重礼答谢馈赠人家的时候出面拦住,减去了几成礼。安老太还不高兴,背着人骂安怡:“怎么眼皮子这样的浅,舍不得那么点钱,我这是为你通关系,积累人脉呢!” 安怡好笑道:“咱们是什么人家?穷人小官家!那些赏赐也多是不能动的,您随手赏赐人这么阔气,人家不知要怎么猜测爹爹了。送礼不是贵重好,得符合自己的身份实际,不然是自找麻烦。饭也别做了,她们要紧着回去交差的,热情周到好。” 安老太说不过她,只好偃旗息鼓。果不其然,那两个管事宫女略坐了坐起身告辞,安老太怎么留都留不住,只好笑成菊花状,毕恭毕敬地送人出门。 宫车离去后,立即有邻居上门来打听状况,安老太把安怡关进房里不许出来,她自己去招呼人,等不多久得意洋洋地拿着一叠帖子回来,道:“哼,这些装模作样的,之前都欺负我家是外地回来的小穷官,不搭理我们,现在却如此讨好,都说要请咱们去赏花听戏的,我说你忙着呢。诺,这是帖子,你要乐意挑哪家去坐坐,不乐意别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3章 不到时候 安怡挑出两张帖子。( )一张是正六品吏部主事家的,一张是七品大理寺评事家的,这两家,一家的官职是此刻主动递帖子来交好的人中品级最高的,另一家是与田家关系颇深的大理寺一系的,都是必须去的。 “有道是远亲不如近邻,邻里的面子是要给的。人家好心好意来请,咱们端着不去招人嫌了。但也不能哪家都去,不然以后要烦死。”安怡把那两张帖子放到一旁,又问安老太:“祖母还觉得哪家好?您只管挑您觉得好的,喜欢的,日后可以常来常往。”和她有目的的与人交往不同,安老太长居此地,需要一两家彼此看得顺眼的邻居来往作伴,官职高低富贵与否都是次要的,关键是要彼此喜欢。 安老太依言又挑出两家顺眼喜欢的,命人前去回话。 此事定好后,祖孙俩这些日子的事情一一说来,安老太三句话里要将谢满棠夸赞一回:“真是个好人,原来还以为他这样的人虽然面上和气,心里多半是看不起我们的。对咱们客气不过是因为用得着,没想到这些日子你不在家,他竟是三天两头的使人过来询问,但凡听说有事,立即不声不响地办妥了,让我省了不少心和力。( )特别是立春前后,我病了一场,想让人送信给你也没法子,多亏得国公府那个叫梁丰的管事跑前跑后地替我请大夫,又将他们府里的好药供着我吃,你才能又见着我。前些日子,你舅爷爷过寿,他居然也让人备了一份礼,真是周到啊。” 安怡倒是不太意外,谢某人是如此,典型的想吃人家的肉一定要先把人家喂肥的性子,不为别的,只为吃得香甜不硌牙。他正是想把她养肥了的时候,既然答应过她要替她照顾好安老太,那一定会说到做到。好吧,谢某人玩的这一招效果还是不错的,不管他起心如何,始终她是得了利,为他所用之时也算是心甘情愿了不少。 安老太说完谢满棠又说起安侯府:“年后,安侯府里来了个管事,那倨傲讨厌的样子哟,说是请我去他们府上赴宴,又问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没去也没搭理,他还扔了几句难听话。也不知道怎么会突然想起我们来?” 安怡含笑将过年时见着安侯夫人文氏一事缓缓说来,安老太又是得意又是不忿地一拍手,鄙夷道:“我说么!那老虔婆一家子都是眼睛长在脑袋顶上的,怎会突然想起我们来!原来是这样,太后娘娘真是好人啊,她活该出丑被骂!”又觉得不过瘾:“怎么不寻她个过错,她几耳光,打她几板子?那才叫出气呢!” 安怡失笑:“哪有那么好?虽然安侯府败落了,但既然圣上未曾夺爵,那是还认同当年安老首辅的功绩,也是要防着众口悠悠的意思。太后娘娘无故召老臣寡妻入宫,毫无理由地行尽侮辱之事,那也是不行的。御史们正愁没事做呢。” 安老太深感无趣地撇撇嘴,又双眼放光地看着安怡:“这么说,你现在算是太后娘娘身边的红人了,她不是想请咱们去做客吗?咱们去呀!” “祖母,还不到时候。我答应您的事情一直都记在心里,但心急吃不得热豆腐,太后的喜像露珠一样的,谁说得清什么时候没了呢?爹爹官小位卑,护不住咱们。咱们不急,好么?”安怡晓得老太太谋算的什么,不过是以为可以趁机到安侯府去耀武扬威,出一出从前受过的气。但这算得什么?她是得太后高看一眼,得了皇帝嘉许,也有了些名气,但和这些累世经营的功勋之家比起来,她那点力量根本渺小得可怜,不知轻重便是送上门去给人羞辱嘲笑,不讲策略更是自取灭亡。 安老太不过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荣宠冲昏了头脑而已,听安怡细细一说明白了,又想起来:“刘秀才带着他媳妇来过,说是等你回来后,让人去他家里说一声。” 安怡不由笑道:“人家现在已经是六品的工部主事了,又得蔡太师器重,前途不可限量,您还总翻人家的老黄历,小心惹得人家恼了不敬您。咱们在这京里人生地不熟的,须得他多加照顾,您安生着些吧。” 安老太老眼一翻,道:“他再做了多大的官也还是赖在我们家厚着脸皮混饭吃,分用我们家柴米钱的穷秀才。当年要不是你爹爹勒紧裤腰带接济他,他早饿死了,更别说进京的时候又厚着脸皮借了我们家仅剩的一点银子!我虽然烦他不要脸,但也没有把他赶出去过不是?他要敢不敬我,我到处传扬他忘恩负义!看他怎么有脸混!谁还敢和他交往?” 安怡晓得这老太太惯常嘴里说得硬气,实际比谁都更会看风向,也不把她这话当真,只管使人去给刘家送信,客客气气地说她从宫中回来了,问那位才进门年余的刘太太唐氏什么时候有空,她好前去拜访。消息回来得很快,刘有润当即表示,他明日下署后带着媳妇和娃娃一起过来拜见安老太。 安老太表面上不当回事,转身却背着安怡吩咐底下的管事婆子好生准备晚饭接待,务必要把客人招呼好了,不许怠慢。安怡见状,心里又踏实了几分,在世情方面,安老太并不算差,有这么个老太太替她打理这些琐事也不错。 次日,刘有润果然带着他新进门一年多的小媳妇唐氏,抱着才出世没多久的胖娃娃,带着四色精心准备的礼物高高兴兴的上了门。安怡给胖娃娃戴上一套紫薇楼出品的金长命锁,给了唐氏一盒养身美容的自制药丸,很快和唐氏拉近了关系,又和刘有润朝中有些人事作了交换,算是宾主尽欢。 接着安怡低调谦和客气地把几户邻居一一走到,又陪安老太前去拜访从前的故交亲戚,再往京郊的两个小庄子里走走看看,买人买马备车裁衣裳打首饰,没一日空闲。但叫她奇怪的是,谢满棠一直没有出现,她在宫中结识的那些贵妇也没有递帖子来请她做客相交,安侯府同样没有再使人上门。 看来她的声名还不够响亮,在这些人眼里还不够分量。安怡也不太急,等她多往太后宫里走几趟,这些人会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4章 应约出诊 清晨,一辆牛车咕噜噜地摇着进了金鱼胡同,停在了安家门前,一个七八岁的小沙弥跳下牛车跑上前去敲响了门。【 和尚上门总是件稀罕事,好奇的邻里透过门缝往外瞧,只见除了敲门的小沙弥外,另有一个眉清目秀、一脸慈悲的灰袍僧人端坐于牛车之上。 居住在金鱼胡同的多数是官家,不论品级高低,对朝中风向和大事总是比较清楚和关注的,自然听说过这位新近声名鹊起的了然大师出身岭南豪族,容貌少有,文采斐然,谁都以为他将会前途无量,却不想他在连夺解元、会元之后,即将参加殿试之际突然消失无踪,自此杳无音信。其家族花了大量人力物力寻找,却始终不见其踪影,无奈只得作罢。 十年光阴过去,他才又突然出现在京城里,这次却不再是风流才子,而是得道高僧。因其长相清雅俊秀,言谈举止不俗,短短几个月里便在京城中声名鹊起,不论是王公贵族还是命妇贵女,都喜欢听他讲经说法,谈养生之道,论医药之妙,即使是圣上,也曾在空闲时召见过他几次,听说相谈甚欢。 现在这样一个人突然出现在安家门前,如何不让人惊奇?众人正在猜测之时,听小沙弥口齿清晰地同安家守门的老苍头道:“还请老丈通传一下,家师了然,应约前来请小安神医一同出诊。( )” 大家都明白了,原来了然大师是来请安怡一起去给人诊治的。少不得猜测是个什么样的贵人,竟能同时请得这样两位?又觉着,安怡这个小女子果然有些道行。【更多精彩请访问 安怡急匆匆从屋里出来,先对着牛车上的了然大师行了一礼,笑道:“不知大师莅临,有失远迎,大师若是不嫌,还请移步入内,饮上清茶一杯如何?” 了然和尚含笑单掌还礼,温柔笑道:“小安大夫不必讲究这些虚礼了吧?和尚乘兴而来,趁兴而归,那位施主等着的,咱们这走?” 安怡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大师请稍候。”命兰嫂取了那只巨大的药箱,再叫新来的车夫套好马车,也不管四周窥探的目光,自随了然和尚一同离开。 了然和尚却不是带着她们往王公贵族聚居的皇城边上走,而是朝着京城外头去,安怡少不得叮嘱兰嫂:“去问问这是要往哪里去。” 少时,小沙弥过来回话道:“家师命小僧回女施主的话,这是要往城外狮子山去。[ 超多好看]狮子山上的梨花开得正盛,那位施主整个春天都在那里养病,家师也觉得这样的天气里,在那样的地方品茶论医行针看病是件十分美妙的事情。所以不曾与女施主说明便斗胆往前引路了,还请女施主不要怪罪。” 自作主张是该怪罪的,她可以不去,却不能不去。很明显的,现在京城的上层人家都在观望,观望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安神医”和“新兴才女”究竟能火多久,值不值得交往,值不值得投资,能不能引进自家的宅门。所以她需要这个机会。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安怡默了片刻,见小沙弥还认认真真地站在车前等她回话,便微笑道:“不怪。”等到小沙弥往前头去了,探手将药箱拖了过来,从暗格里取出三两样特制的药递给谭嫂:“你还记得怎么使吧?” “记得。”谭嫂十分紧张地攥紧了小药瓶,小声道:“姑娘,既然不能确定此行是否安然,不如不去了罢?” “怎能不去?这是天子脚下,我过几日要入宫面见太后的,他们没那么大的胆子。给你这个不过是为了预防万一。”安怡认真检查着手腕上的特制金镯,确保有危险的时候可以发挥它应有的作用。正常情况下她是很安全的,怕遇着不正常的人和事。 前行一个时辰后,马车停在了京郊著名的风景胜地狮子山下。狮子山因山上有奇石而得名,山上遍植梅、李、杏、桃、梨、桂,每当花季便如人间仙境,山风含香,又有清泉自山石中涌出,清澈甘冽,水质轻浮,乃是泡茶的最佳好水。山下又有温泉泉眼,冬日里赏梅泡温泉都是极美的事。因为有了这么几个好处,京城中人没有不到狮子山游玩赏花品茶的,那权贵之家更是以在此有别院为荣。 这地方安怡熟悉,当初她每年都要往这里跑几趟,早前是和家中姐妹来此赏春游玩,后面是陪着田均来此吟诗作画吹笛写词附庸风雅。她曾以为,她再也看不到狮子山上的梨花了,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的快。安怡仰起头,微眯了眼眺望着狮子山上如雪一般盖了半山的梨花,唇角露出些许笑意。 “阿弥陀佛。”了然大师漫步走到安怡身旁,轻宣了一声佛号,温柔笑道:“小安姑娘此前可来过此地?” 安怡颔首,与他且行且谈:“大师,我极小的时候自然是来过的,也还大致记得些风景情形,特别是此地的山泉之甘馥清冽长在梦中萦绕。又常见梦里梅花暗香,桃花如火,杏花微雨,梨花如雪。”还有笛声缠绕,目光痴缠,醒来却是寒凉透心,恨不当初。 了然大师拾级而上:“看来贫僧误打误撞,倒是圆了小安姑娘的梦想了。既如此,不如我们步行上山,也好领略春光花海。” “遵命。”安怡步履轻盈地跟在他身后往山上行去,和他打听这位住在狮子山别院养病的病患身份。 了然大师倒也不瞒她,笑道:“莫侯第五子天安,前几年突然患上奇病,晒不得日光,但凡在日光下多留片刻,必然浑身红肿瘙痒,又有晕厥之症,常常毫无征兆地晕了过去。贫僧与他诊治了将近五年,从儋州治到京城,始终不见他好转。此番入宫,因见小安姑娘颇有奇方妙招,少不得动了妄念,想请你帮着看一看。如花的少年郎,大好年华却只能藏在家中,岂不可惜?” 安怡心中微动,想起之前众人传说了然和尚乃是莫贵妃的娘家人推荐入宫的,便问道:“这位莫公子,与宫中贵妃娘娘有何关系?” 了然微微一笑,道:“正是贵妃娘娘亲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5章 以牙还之 狮子山半山腰处,有株两人合围才能抱住的百年老梨树,如雪般的梨花开得满枝满桠,风一吹,花瓣便如同雪飞般纷纷洒洒地落下,飘得漫山遍野都是。 树下有软榻一张,矮几一只,美貌婢女二三人,又有纯黑肥猫一只趴于榻边,身着蜜色丝袍,披散着黑亮长发,肤白唇红的美男一名躺于榻上。 见了然与安怡走近,穿红衣的美貌婢女笑道:“公子,了然大师带着个漂亮小姑娘来了。您还不肯醒么?” 美男慵懒地翻了个身,以手支颐,半眯了眼看向安怡,注目片刻后,微微一笑,柔声道:“你好,小安大夫,三生有幸,才得见你。”笑容举止里说不尽的风流之意。 安怡含笑一福:“莫公子,幸会。” “二位请坐。没想到传闻中小安大夫竟是如此姿态娴雅,举止高贵的美人。听说你能治好我的病?”莫天安含笑注视着安怡,眼神真诚,夸赞里绝无半点不敬亵渎之意,让人感觉犹如春风扑面般温暖自在。 不同于谢满棠的妖美冷硬,也不同于黄昭的青春飞扬,更不同于了然和尚的天然慈悲,陈知善的纯善温柔,莫天安弱不胜衣,修长风流,便如春日里最暖最软的那一缕微风一样醉人。此刻这张脸上带了天真的微笑,真如枝头上盛放的那一朵梨花般清新风流。 这般美态瞬间看呆了随行的兰嫂与小沙弥,安怡却不过是多看了一眼便自若地收回目光,淡笑道:“未曾诊脉之前不敢夸下海口。” 莫天安见她丝毫不为自己的美貌风流之态所动,稍许诧异,随即又一笑:“既如此,有劳小安大夫了。” 便有黄衣侍女取来手枕垫在莫天安的手腕下,又有绿衣侍女取丝巾覆于莫天安的手腕上,含笑对着安怡毕恭毕敬地盈盈一礼,笑道:“安大夫请。” 安怡眼里浮现出一丝嘲讽之意男女大防,从来只见女子防男大夫的,可没见过男子要防女大夫的。所以这是把她当成乡下来的、妄想借机攀高枝入豪门的浅薄粗鄙女子了,唯恐她觊觎莫天安的美貌地位,因此诊脉都要用丝帕隔着?这算不算是挑衅打脸,欺辱人?当然算!要不要打回去?当然要!若她连这样一个小小婢女都不能收拾下去,干脆日后都不要在这京城里混了。 你要对别人不客气,别怪别人对你不客气。安怡正要反击回去,叫这绿衣侍女悔不当初,听莫天安笑骂道:“放肆!这是把你家公子当成女子戏弄呢!你们平时背着人戏弄我倒也罢了,怎地当着贵客的面还如此轻浮?” 绿衣侍女呆了片刻,目光复杂地看了眼安怡,面红耳赤地匍匐于地对着安怡磕了个响头,轻声道:“奴无状,还请贵客不要与奴计较。” 好严的规矩!好圆滑的手腕!不过她喜欢!安怡从前与这样在主人面前得宠、所谓有头脸的大丫头们接触得太多,最是知道她们那一套不动声色褒贬人的手段。看在这一个响头的面上,她不下狠手了。安怡看向绿衣侍女,佯作不懂:“姑娘何故要与我赔礼?” 绿衣侍女涨红了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解释?那是当着主人的面赤果果地打客人的脸,不等她说完会被公子使人拖下去严惩。不解释,那又是对客人的不尊重。怎么都有错。绿衣侍女只得含泪看向红衣侍女,希望好姐妹能替她解围。 安怡却不给她这个机会,见她不说话笑吟吟地看向了然大师,问道:“大师,这位姑娘不肯答我的话,我愚钝,又是小地方来的,没什么见识,实在弄不懂这打的什么哑谜。还请大师替我解惑。” 了然大师无奈地轻叹了口气,也不知该怎么替她解惑才最妥当。 “吃饱了撑的。她是吃饱了撑的。”莫天安一扫之前的慵懒无力,挥退伏在地上拼命忍泪的绿衣侍女,精神抖擞地看着安怡,饶有兴致地道:“小安大夫你也不必装了,我们都知道你明白是怎么回事。你这样的刻薄小器,不怕人家说你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么?” 安怡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无比认真地道:“莫公子这是在骂我?既然你不乐意,那我不给你看病了。” “快拉住她……”莫天安示意红衣侍女和黄衣侍女拉住安怡,起身端正了衣冠,对着安怡深深一揖,含笑道:“下人无礼,是主人的错。我向小安姑娘赔礼道歉,还请小安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这遭如何?” 他既然认真,那她便也认真,安怡也端正神色还了他一礼,正色道:“我虽来自穷乡僻壤,行的是医,家中老父也是官小位卑,自小受的家教却是自尊自,人敬我,我便敬人,人辱我,我便以牙还之。还请公子不要嫌我傲慢刻薄。” 莫天安垂眸再次细看了安怡一回,大笑出声,向着了然和尚道:“大师当真好眼光!” 了然慈悲一笑,结跏跌坐于梨花树下,并不言语。 午风将树下堆积的梨花吹得满地碎跑,树下静坐冥思苦想的少女人比花娇,莫天安将目光从安怡白瓷般洁净的侧脸上收回来,漫不经心地隔着宽大的丝袍在胳膊上挠了一挠,拼命忍住那奇痒,再无所谓地往榻上一躺,仰头透过老梨树重重叠叠、密密匝匝的枝桠花朵看向湛蓝的天空。 人是极美、极特别的,医术应当也是不错的,但大概也对他这个奇怪的病没什么办法吧?莫天安将手伸向匍匐于身边的黑猫,在黑猫黑亮丰厚的毛皮上轻轻挠了挠,黑猫发出满足舒服的“呼噜呼噜”声,依恋地往他手边靠了靠。 “有了!”安怡含笑抬头,一双眼睛里满是亮光,“我想起一个法子,或可一试!五珍汤泡浴加服玉锦丸。”多谢吴菁的秘方古籍多,多亏她记忆极佳,野心太大,才能背下了那么多的方子和古籍。尽管不能直接根除莫天安的怪病,却也可以极大地缓解他的不适。和站得太高住得太深的太后不同,只要身患怪病的莫天安从此能自由行走于日光下,他便会成为她的金字招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6章 路遇仇敌 “五珍汤,玉锦丸,真有用么?你没骗我?”莫天安迅速翻身坐起,直视入安怡的眼里去,那双眼里映衬着蓝天、梨花,别样的亮丽干净。( )他瞬间信了她,即使是自从他生病以来被太多各式各样的人骗过,他也还是选择相信她,因为他喜欢这双认真的眼睛。人生苦短,被美人相骗也是一种乐趣所在。 安怡哪里晓得莫天安在想些什么,十分认真地道:“我当然不骗你。有没有用的,莫公子用上些日子知道了。”眼见了然和尚要凑过来,立即拦住他道:“还请大师恕罪,师父有训,我不能。” 见她不肯透露药方,了然和尚顿时失望不已,随即又悲悯一笑,也不知是在笑他自己看不破红尘,还是在笑什么。 安怡才不去管这留恋红尘的伪高僧在想什么,洋洋洒洒地将方子中最常见的几样药开出来,交代莫天安使人去备,又说自己要回去配药,让他两日后让人来取。 莫天安接过方子,细品了一回安怡的字,含笑道:“小安姑娘的才女之名也不是枉得的,你若肯潜心修炼,五年后必成法大家。”也不等安怡回答,又道:“我也不问你诊费了,我那里有两盒绝佳上好的古墨,赠与小安姑娘才算是宝马配英雄。( 广告)” 风流才子们玩的这一套安怡懂得,不是谈论真金白银太俗气,奉上稀罕的古物才算是真正的尊敬么?不管莫天安真正的想法是什么,以古墨代替诊金却是表示他把她当成同等相交的人来看待,而非是高高在上。【更多精彩请访问安怡含笑谢过:“等到公子可以于正午烈日之下自在行动时,再请将古墨赠与我。” “最好当众赠你?”莫天安戏谑一笑,意态风流无双。 “那我先谢过公子了。”安怡嫣然一笑,犹如银瓶乍破水浆迸,风情瞬间透骨。 莫天安收了笑容,探究地看向安怡,她知道自己刚才笑得极诱人么? 安怡坦然与之相对,她想,他应该知道,她并非是想要借着当众赠物一事造成她与他暧昧定情的假象,而是想要借着这古墨,让她的神医之名响彻京城。 这个女孩的眼神太认真,她不知道她刚才无意中透出的风情有多诱人。莫天安收回目光,叹道:“你终究是个女孩子。( 广告)尊师当年名望如日中天,多少人想方设法只求能请她诊一诊脉,但最终她也不过是隐姓埋名、远走边陲,至今不归。” “天色不早,若无他事,请容我告退。”安怡不置可否,吴菁有吴菁的故事,她有她的故事。 莫天安优雅欠身:“您请。配药所需之物我隔日会使人送上门来。我有恙在身,不送姑娘下山了,还请和尚帮人帮到底,替我送小安姑娘归家。” 了然和尚应了,照旧与安怡一前一后悠然下山:“小安大夫只说替莫五公子治那畏惧日光之症,却不曾提起突然晕厥之症。这是为何?” 安怡除了不肯将那古方与他分享外,其他方面倒是落落大方:“此刻我并不能探出他晕厥之症的原因,得等到他病发之时才能一探究竟。我又有一个推测,兴许这晕厥之症是由这畏惧日光之病引起的。” “不瞒你说,贫僧也曾如此推测,更替他行过金针探穴之术,却是始终没有好转。”了然和尚见安怡如此坦然,微笑着将自己从前游历时遇到的怪病与应对方式说与她听,安怡也将自己日常遇到的一些疑难杂症拿出来与他交流。二人且行且说,竟隐然有了几分惺惺相惜之意。 忽听身后有人吆喝,接着几辆精致香车依次从二人身后驶过,马肥侍卫壮,脂粉名香更是随风扑鼻而来。车中传出欢声笑语,放肆明媚,也不知是哪家的贵女出游。 安怡与了然一同让到道旁,那几辆车却停了下来。一个娇俏侍女自第一辆车中探出头来,娇蛮笑道:“敢问师父可是了然大师?” 了然和尚双手合十,低眉垂眼地道:“阿弥陀佛,贫僧正是了然。” 娇俏侍女微怔,随即飞红了脸,飞快缩回头去,车厢里顿时爆发出一阵笑闹声。不多时,笑闹声停止,车帘子再次被掀起来,一个雍容华贵的少女端坐车中,目光从安怡身上一滑而过,巧笑嫣然:“大师可还记得弟子?” 了然和尚平静慈悲地看向少女,温和道:“原来是宝县主。” 见他还记得自己,被称为宝县主的少女顿时羞红了脸,轻声道:“大师这是欲往何处?” 了然和尚坦然道:“邀请小安大夫一同来替莫五公子诊病,这是送小安大夫回去。” 安怡躲避不得,只好上前行礼见过。 “无需多礼。”宝县主看着安怡,眼里多了几分好奇:“早听说了你的大名,却一直没机会见着。没想到你年纪如此之轻,人才也极好。我见过你写的字,真正的好。比我张姐姐写的还要好。”言罢转身对着身边静坐的少妇撒娇笑道:“张姐姐,我这样说,你不会生气吧?” 那少妇温柔一笑,怜地道:“真是傻孩子说傻话,你说的实话,我又如何会生气呢?”言罢目光停在安怡身上,久久不能挪开,真像啊,乍一看时,她还以为那个人回来了,现在总算是看清楚了,不过是身形气韵相像而已。那个人已经化作了一具白骨,哪里能回得来呢?少妇笑得愈加温柔娴雅。 “县主抬,民女受之有愧。要论人才,县主这样的天潢贵胄才是人中龙凤,真正让人敬仰。”安怡抬起头来微笑着看向宝县主,目光却越过宝县主,直直落到她身边的少妇身上。 少妇年约二十六七,湖水蓝的春衫,乌亮丰盈的秀发,耳边垂着闪亮的蓝宝石耳坠,鹅蛋脸,长眉,弯月眼,鼻直唇红,姿态娴雅端正,观之可亲。正是那位未婚夫早夭后矢志不嫁,博得绝佳好名声,与安九小姐安安做了好友,借着好友的信任设计将好友拐骗绑入深山活活磋磨而死,再夺了好友的丈夫和嫁妆,十里红妆、风光出嫁,理所当然地成为田大奶奶的张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7章 大师您请 张欣,你好呀,在我那里当过了知心姐姐,夺去我所有后,现在又另换了个有用的单蠢对象来做知心大姐姐啦?这回,你又想从宝县主的身上得到什么?声名?权势?富贵? 我要叫你烟飞云散,什么都得不到! 安怡笑得甜如蜜糖,含情脉脉地看着张欣,她正想抽个时间去见一见这位老友呢,老友在道上等着她了。这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啊。 张欣被安怡笑得诧异,忍不住道:“小安大夫认得我?” 安怡摇头:“我才入京不久,并不认得夫人,只是觉得夫人观之可亲,像是早认得的一般。” 这样俗气的讨好搭讪……张欣笑得和蔼可亲,实则暗自鄙夷。不过是个穷县官的女儿,侥幸凭着一手医术得了太后青眼,便真的以为自己不得了。什么才女,什么字写得好,都不过是仗着太后的宠信而已,一旦被打落尘土之时,不过是个低贱的靠着行医讨生活的医女而已,什么东西! 不信人家说的都是真话,还以为是搭讪讨好。瞧不起小穷官的女儿和医女,还不服气这样一个人居然能比她的字写得好?安怡真诚的微笑着,很是奇怪自己从前怎么会把这张画皮下暗藏着的不屑和轻蔑看成是真诚与和蔼,自得与傲慢看成是体贴与理解? “我们正要回城,天色将晚,大师若不嫌弃,不如我们一起回去?”宝县主怀着几分春意,羞涩地看向了然。( 广告)【更多精彩请访问 了然为难地看向安怡:“小安大夫……”他实在是想借安怡的口回绝这身份尊贵却又天真热情的宝县主,谁知安怡十分善解人意地把他给卖了:“大师请便。人多也蛮热闹的。” “是啊,是啊,我张姐姐正好有几个佛理上的问题想请大师指点迷津呢。”宝县主顿时对安怡印象大好,差点没露骨地夸赞安怡真是个大好人了。 既然安怡这个初次见面的小小穷医女都懂得凑宝县主的兴头,张欣自然不能落后,她立即出头替宝县主圆了谎:“的确如此。还请大师不吝赐教。” “女施主请。”了然推却不得,只好硬着头皮应下,趁众人不注意,有些责备地看了眼安怡。 安怡朝他抱歉一笑,佛不入地狱,谁入?对不起了。谁让宝县主身边坐的人是张欣呢?但凡张欣想要的,她要去争,但凡张欣在乎的,她要去抢。她要让张欣从认识安怡的第一刻起,每一寸肌肤都不舒服,每一次呼吸都不顺畅。 “多谢大师!大师您请!”宝县主的眼睛顿时亮如星子,几辆香车里同时发出一阵低低的欢笑声。 低眸垂首的了然大师坐于牛车之上,慈悲无限地承受着同行少女们的娇羞目光洗礼,耐心温和地回答着她们的问题。安怡透过车帘缝隙看着外面的一切,唇边浮出一丝微笑。若是换了从前的自己,想必一定不会忍心轻易卖了这么慈悲和气漂亮的和尚吧?自己果然变得心狠手辣了。 一路且行且欢歌,宝县主十分开怀,看安怡这个自上路始一直躲在自家车里不出声不惹事的小安大夫格外顺眼,觉得这样安静懂事的人真是不多见了,难怪得太后和贵妃会那么喜欢她。遂在入城之后盛情邀请安怡:“小安大夫,后日我们要开诗会,你来吗?” 安怡毫不犹豫地含笑回绝了:“承蒙县主抬,后日民女要为一位病人配药。”徐徐图之才是长久之道,她不想以现在的状态突兀地插入到那个圈子里去,她要等着当家作主的夫人们正式慎重的邀请和接待,然后再顺理成章地走进去。 宝县主很是遗憾:“不能推迟一下吗?我好几个朋友都想认识你呢。” 张欣立即含着笑小声劝宝县主:“县主,约莫是给莫五公子配的药,不好推的。即便不是,治病如救火,小安大夫的药配得迟了,岂不是害了人家?” 这样一说,宝县主不好再劝安怡,安怡也不好反悔,不然是不懂事、视人命如草芥的县主,以及没有职业操守、一心只顾着攀炎附势、玩乐享福的大夫。 宝县主只好遗憾地道:“那下次吧。” 安怡含笑行礼:“县主慢行。” 张欣看似温柔,实则隐含得意地笑看着安怡,很是满意自己刚才机智得体。也不知为什么,她一看到安怡觉得本能的危险,不想要安怡靠近宝县主,不想要安怡靠近她的生活。凭直觉她不喜欢安怡。 为了避免被了然和尚的仰慕者们仇视,导致无意中中枪,安怡很干脆地在城门处与一脸郁色、再也慈悲不起来的了然和尚道了别。 马车平稳地前行,安怡以手撑颌,默默想着心事,忽听兰嫂道:“那不是陈公子么?” 安怡赶紧探头往外瞧去,只见陈知善由陈喜陪着,慢悠悠地转进了前方的箱子街口。安怡赶紧叮嘱车夫跟上去瞧,只见陈知善主仆二人进了小小一间杂货铺子,杂货铺子门前人可罗雀,生意冷清得可以。 兰嫂轻声道:“还以为陈公子是来做大生意的,没想到竟然经营着这么小的一间铺子,看着他是比从前瘦得多了。” 安怡默然不语。自陈知善负气入京后,二人便断了联系。她临行前也不好去问陈家要陈知善的联系地址,又总想着要断断个干净,故而入京后也没使人去打听他的下落。现在看来,陈知善却似是过得不太好。 眼见伙计似有想出来招揽生意的意思,安怡生怕横生枝节,果断吩咐车夫归家,叮嘱兰嫂:“你记得让人来打听一下,再问问他们是否遇着难处。”但愿陈知善过得不差,不然该管的还是得管。 回到家中,安老太急急忙忙地迎出来:“你总算是回来了!遇着小柳大人了么?” 安怡愕然:“没啊,怎么,他来了?” 安老太压低声音道:“说是谢大人有急事要见你,我说你和了然大师一道去狮子山给人瞧病去了,小柳大人笑得忒古怪。让你小心点儿呢。这是什么意思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8章 窒息的车厢 安怡心里有些鬼火怒,什么意思,不是谢某人想要召见她而没能见着她,所以又犯毛病想发作了呗。【什么人啊,把她当成什么了?想见要立即见到,不想见一点影子都没有?安怡将茶杯往茶几上重重一放,板着脸道:“没什么意思,大概是谢大人旧疾复发,等着我去救命。” 安老太见她心情严重不好,撇撇嘴自往厨房里去看厨娘安排晚饭,躲得远远儿的。 安怡生了一会儿不知为什么会生的闷气后,翻出从昌黎带来的特制药箱,小心翼翼地取出几样传承自吴菁的草药,低头替莫天安配起药来。其间安老太几次来催她吃饭都没喊动,只好叮嘱兰嫂等她这里忙完再给她下碗鸡汤面。 安怡忙到将近二更时分才停下来叫人收拾,兰嫂捧了面进来,小声道:“姑娘,谢大人在门外等您。” 安怡埋头吃面,头也不抬地道:“他来干什么?” 兰嫂道:“好像是有什么急事。” 安怡冷笑道:“他的事都是火烧眉毛的急事,我没急事。我正忙着呢,这药要是停下来废了,以后想找药材找都找不到,你们谁也不许来打扰我。人命关天的事呢。” 兰嫂为难了又为难,终于痛下决心,豁出去道:“谢大人说,您要是不去是过河拆桥。过河拆桥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安怡忿恨地将最后一口面咽下,要过茶水漱了口,背起那个又重又大的药箱气哼哼地往外走。【安宅后门外的阴影里停着一辆几乎融入夜色的黑色马车,柳七坐在车夫的位子上朝她挤眉弄眼地坏笑:“小安大夫,我家有急诊病人,万望您施以援手,救他一救,在下感激不尽。” 安怡没好气地白了柳七一眼,朝低垂的车帘呶呶嘴,以目相询,那位在里头? 柳七心照不宣地朝她挤挤眼,替她掀起车帘子,道:“请吧。”眼看兰嫂立在门外不安地似是想跟上来,便朝安怡摇摇头,安怡只好吩咐兰嫂:“看好家,照顾好老太太。”言罢一咬牙,独自钻进了车厢。 车厢里昏沉沉一片,唯有车外挂着的气死风灯透入些许光亮,谢满棠闭目端坐于车中,不大的车厢里满是属于他的气息,洁净温暖,在微寒的春夜里让人格外踏实。要是他的气势别那么压迫人更好了,安怡犹豫地看向谢满棠身边的空座,难道她得跟他坐在一起?这不太好吧? 不等她拿定主意,马车已经飞速驶动起来,别说站立,是保持平衡也难。安怡只好稳住身形,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贴着车壁板坐下去,尽量让自己不要碰着谢满棠,尽量保持距离。 正努力保持平衡时,突听谢满棠淡淡道:“我让你坐了么?胆子越来越肥了。” 安怡恨得磨牙,索性将原本只坐了一半的屁股全部挪到座位上去,坐踏实了才体贴地道:“车太小,我怕站不稳冲撞了大人,所以斗胆寻个地儿坐下了。” 谢满棠冷笑道:“进来一不行礼,二不问安,先记得自己找地方坐了,这还是你体贴我?” 安怡无比诚恳地道:“非是我无礼,而是见着大人正闭目养神,以太过劳累,实在不忍心打扰您……” 谢满棠回头,目光炯炯地对上她的眼睛,轻声讥讽道:“还真的是体贴。我还以为你这个圣上认可的淑慧之人,太后跟前的红人,搭上了莫贵妃船的小安大夫,再有一群捧臭脚的人哄着骗着,被个装模作样的妖僧和个风骚花心的病秧子哄着,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呢。” 安怡不由大怒,这么说,他无时无刻不在使人监视着她了?她不明白了,她一个小小的女子,值得么?当下皮笑肉不笑,佯作羞涩地讽刺道:“我还以为大人贵人事多,早忘了我呢,原来大人一直都将我记在心上,这样的小事也记得如此清楚。不知我何德何能,能得大人如此看重?” 谢满棠的眼睛顿时瞪大了几分,不敢相信地盯着安怡看,安怡半垂着头,只管装她的羞涩,要恶心人,谁不会? 谢满棠是何许人?他惯常是以皮厚心黑而闻名的,别说是安怡这样的小女子,即便是比她狠辣几十倍的碰上了他也只有甘拜下风的份。难不成他一个男人,被一个女子调戏了还要羞涩不自在吧?怎能输在安怡手里?当下笑了一声,探手过去轻轻捏住安怡的下巴,强迫她看向他,低声道:“原来我对你的心,你都懂。似你这样特别的女子,我如何能轻易忘了?” 他的声音里暗含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低沉沙哑,安怡却听出来了,她惊慌失措地看着对面的谢满棠。暗黑模糊、空间狭小的车厢,气势逼人、容貌绝美的青年男子,扑鼻而来的男子气息,以及对面那双幽暗中仍然闪闪发亮的眼睛,还有下巴上灼热的手指,低沉沙哑的嗓音,一切都令人窒息。 安怡有一瞬不能呼吸,她几乎是凭着直觉机械地挥落了谢满棠的手,脸上同时漾起一个灿烂到极致的笑容,声音清冷而干脆:“不知大人待我的心是怎样的心?红的?黑的?还是白的?” 谢满棠势收回手,往车后壁上一靠,讥笑道:“你是学医的,能不知道人心究竟是怎样的?我是专程看过的,无论罪大恶极之人还是良善之人,心可都是一样的红。你别和我说你不知道。你要是真不知道,今夜我趁便请你参观。” 安怡反讽道:“我竟忘了,大人对这方面可是专家。什么梳洗啊,什么活剐剖心啊,都是最的。”这个话题好啊,终于可以让谈话回复到正常的轨迹上了。 谢满棠不自觉地将藏于袖中的手指捋了又捋,淡然道:“你说对了,今夜我便要你发挥你的所长。” 安怡顿时忘了刚才的事,有些紧张地道:“要我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39章 庸俗! 谢满棠察觉到安怡的紧张,不由发自内心地一笑:“不做什么,是让你救个人。【更多精彩请访问” “谁?”安怡话刚出口后悔了,她要用他手里的权势替她做事,他则要用她手里的金针和配药特技为他行事,本是一个交易,她只该默不作声地应其所求,救人救人,不该知道得太多。 果然谢满棠目视前方,不客气地道:“你话多了。” 安怡坦然一笑,低声道:“是,我错了。救人我再不问,杀人时可否容我一问?我不滥杀无辜。” “看不出你还是个有良心的大善人,可惜遇着了我这种大恶人,倒是不能让你善名远扬了。”谢满棠敲敲车壁,问车外的柳七:“还有多久?” 柳七回答:“一炷香。” 安怡这才注意到这张行走于黑夜里的马车在已经宵禁的京城里畅行无阻。若不是谢某人的权势太大,是得到了龙椅上那位的允许。正思忖间,又听谢满棠道:“离莫天安远些,他不是好人。” 当然咯,你眼里没一个好人。安怡不想允诺,顾左右而言他:“我前些天出宫时,太后说,有人向圣上进言,欲让我入太医院当值。( 广告)” 谢满棠继续直视前方:“恭喜你如愿以偿。” 安怡摇头:“我没那么贪心。我只是想知道,这是有心还是无意,是不是针对我的。” “我以为你这样拼命,是想做这大丰的第一女名医,想做大丰的第一个正五品女太医院使。你却说你不想。”谢满棠回头审视地看着安怡,轻声道:“那么,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安怡直视着谢满棠的眼睛,同样轻声道:“我想做大丰的第一女名医,却不想做太医院使。” 谢满棠微微一愣,随即语气戏谑地凉薄一笑:“世人都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你当初钻头觅缝的只想入京,却不想做太医院使,只要声名最盛,难不成,你是想做皇宫里的第一女名医?” 皇宫里的第一女名医?为皇帝的后宫中再添一名哀怨的宫妃?她以为他能懂,结果他也不懂。安怡失笑,轻轻摇头,甚至懒得回答谢满棠,只将头转开看向车厢角落。 看出她的轻蔑不屑,谢满棠心底莫名生出一种愉悦轻松,正了正神色,继续逼问:“也是,皇宫里哪有在外头轻松自在?那是想要借机嫁入高门,寻个好夫君了。圣上不是赏了你许多金银么?正可以做嫁妆。” 安怡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更怕继续纠缠下去会逼得自己露出马脚,索性笑道:“女子总是要嫁人的。” 谢满棠的脸瞬间冷了下来:“庸俗!” 庸俗么?什么时候女子想嫁个好夫郎是庸俗了?难道她说她想嫁个矮穷挫或是以孤独终老为目标高雅脱俗了?果然是找茬啊。安怡笑而不语。 谢满棠自觉失言,轻咳一声以掩饰尴尬:“借医名以求好姻缘,这倒也算是另辟蹊径。你这条道,现在算是走成功一大半了。”见安怡没有接话替他缓解尴尬的意思,索性继续道:“你前些日子托我送的礼,都送出去了。” 安怡果然颔首道:“多谢大人。更要谢您这些日子对家祖母和我的照拂。” 谢满棠将因为长久保持一个姿势而有些发麻的长腿轻轻放平,颇为傲慢地道:“这算什么?日子还长着呢,只要你们父女说到做到,我不会亏待你们。” 马车在一座外表寻常的宅院前停了下来,谢满棠随手将一件黑色的兜帽披风扔给安怡:“穿上。”言罢自行下车。 安怡穿好披风,谨慎地将兜帽拉起遮住面容才又背起药箱下车。柳七要来替她接过药箱,安怡忙摇手道:“不用,我背得动。”药箱里都是要紧之物,她须得自己看好才是。 “这么小个人背这样大的药箱看着别扭。”柳七还要坚持,谢满棠淡淡地道:“她都不别扭,你别扭什么?这么想做事情,明日背着我门前的石狮子临街跑一圈如何?” 不过是看不顺眼他在安怡面前献殷勤而已,真小气。柳七立刻不说话了,上前轻轻叩响宅院的后门。 三长两短,安怡默默将叩门的频率记在心里,估摸着这大概是某种暗号,想必换种方式敲门没人理睬了吧。院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个半老头子挑了盏灯笼迎上前来,无声地对着谢满棠行了一礼,转身引着众人往前行去。安怡悄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黑沉沉的院落,冷清清的感觉,四处灯光幽暗,人声稀少,古木参天,这所宅院有些年头了。 一行人快步往里走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后,终于在一排黑沉沉的房屋前停了下来,引路之人低咳一声后才轻轻推开房门,谢满棠与柳七大步入内,安怡犹豫片刻才跟着进去。 与外面的黑暗无光不同,屋里灯火辉煌,一张只容得一人躺下的睡榻被安放在屋子正中,榻上静静躺着个不知生死的中年男子,四周或坐或立着几个青衫带刀男子,都是安怡打过几次交道的熟人,虽未出声与她招呼,却都朝她微笑颔首。安怡取下兜帽,也含着笑亲切地朝他们点了点头,然后注意到大概是为了防止透光并被偷窥,这间屋子所有的窗户都被黑色的厚纸从里面严丝合缝地封上了。 谢满棠坐在睡榻旁的圈椅上,沉默地看着安怡小心谨慎、遮遮掩掩地打量着四周的环境,见她停止观察,总算是把目光落到病人身上,才开口问道:“你瞧他还有救么?” 榻上的男子约有四十岁上下,面色乌青,双目紧闭,唇角浸血,呼吸脉搏都已经十分清浅,安怡仔细探查过后,有些没把握地道:“是中的剧毒,人虽还活着,但也差不多了。我试试。” 谢满棠道:“若有需要,只管开口。”又加重语气:“但凡有一分希望,要设法留他一命。再不然,一定让他清醒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0章 我有分寸 (今天三更,这是第二更,第三更在下午5点,大家要是看着还喜欢,请戳一戳收藏及5分评分、留留言吧,多谢) 这金针续命之法安怡还是第一次使用,虽然有些生疏没底气,但她自来有个好处只需拿起金针,会自动忘了周遭一切,从始至终都可以做到心无旁骛。【更多精彩请访问 谢满棠将手肘撑在圈椅扶手上,背身藏在灯影里,垂眸看着一旁专心施针的安怡。灯光下,她长如蝶翼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小巧好看的鼻头俏皮地稍许上翘,双唇饱满润泽如新摘的菱角,最为吸引人是她专注认真的神情以及那双形状优美如兰,举止优雅的手。闪闪发光的金针也不过是因为这双美丽灵巧稳定的手才会有了生命,才会更多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安家出美人。谢满棠不期然地想起这句话,京城里年代比较久远的几大家族中,安家是出名的盛产美人,不拘男女,随便拉一个出去总是要比其他家的人长得顺眼几分。算是当年英雄一世,却落魄而死的前任首辅安归德也是个鼎鼎有名的美男子,更别说他好几十年前那位以美貌而闻名的安贵妃。 家世、容貌、才情都有了,为什么后来安家女人再没有选拔入宫的呢?难不成那个关于太祖皇帝因为太过宠盛年早逝的安贵妃,所以答应其不让安家的女儿入宫受罪的传言是真的?谢满棠放任自己的思绪乱飘,又想起根据柳七打探来的消息,根本无人能证明安怡和安九小姐曾经有过任何来往瓜葛,甚至于有很多暗示着安怡很可能在说谎的证明。 由于当年安保良一家子的析产纷争中,安归德不闻不问,放任安侯老夫人文氏收受族人贿赂,导致安保良母子遭受严重不公的待遇,这两家人差不多是结成了死仇的,即便是安保良出仕之后这种关系也没有丝毫好转。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安怡根本没可能进入安侯府,更没有和深居简出的安九小姐安安接触交好的机会,即使是有,她一个几岁的懵懂孩子,又如何能与安九小姐结成莫逆之交?因此,之前她所说的话很可能都是假的。 想要出人头地,却不想做大丰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女太医;想要嫁进高门择良婿,却拒绝了黄昭;想与本家根基最深厚的安侯府交好,却打着要替安九小姐安安查明真相并报仇的旗号。借口还挺好的,那死人不但托梦还指点她得了一种世间罕有的奇药。安怡,安怡……谢满棠轻轻摇头,她做什么想做什么,是疯子还是傻子,说谎话还是说真话,又关他什么事呢?他想要用的不过是她这手精湛的医术和绝佳的配药天赋而已,还有是安保良那份不甘于被人踩踏一辈子的野心。互惠互利的关系,哪里用得着管这么多闲事? “成了,但最多只能再活一日。把我刚才开的那个药熬好给他灌下去,他会醒了。”安怡慎重地落下最后一根金针,有些沮丧地抬起头来看向谢满棠,只怕他会嫌弃她没用。却见谢满棠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眼里包含的内容太多太重,让她看不透的同时又有些畏惧。她本能地飞快避开他的目光,起身走到一旁问其他人要水洗手。 “老七,你送她回去。药好了吗?赶紧拿来灌下去。”谢满棠立即清空脑子里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把所有的精力全部投入到榻上之人身上。 柳七上前替安怡背起药箱:“走吧。” 安怡这次没拒绝柳七,沉默地看了眼谢满棠的背影,疲惫地耷拉着肩头跟着柳七快步走了出去。待坐上马车才轻声问道:“柳七哥,我请你打听的人和事如何了?” 柳七早有准备,从座位底下摸出一个包袱扔给她:“拿去,都在里面。” 包袱里有一本记录了这几年田府、安侯府大小事的册子,又有一叠银票。安怡不由皱眉:“柳七哥,莫不是弄错了?” “没错,这是谢大人给你的皮毛铺分红。”柳七朝安怡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称赞道:“你表现真不错。你值得这个价,所以别推辞了。” 谁说她要推辞了?古墨固然很好,却只能博取名声,始终不及金银踏实好用。谢妖人一如既往的踏实。安怡理所当然地将银票收入怀中,飞快地将小册子从头翻到尾,道:“牛四呢?怎么没他的?”牛四是当年张欣诱骗她的主事人,有很多真相必须找到此人才能解开。要说她最恨的几个人里,除去张欣、田均、继母田氏、胡三赖等人之外,属这个牛四了。 柳七道:“这人五年前不见了。最后一个看见他的人说他去了南方做生意,也有人说他发了大财,还有人说他已经死了。” 多半是被张欣杀人灭口了。安怡的心情瞬间跌入低谷,难道线索这样断了?只让狗男女和恶毒后母受惩罚是不够的,她还想要揭露真相,正大光明地把安九小姐安安的尸骨从青龙山深处寻找回来,入土为安。这不只是还自己清白那么简单,更是要证明安归德最宠的孙女不是人品卑劣之人,祖父没有宠错她。 柳七见安怡不高兴,轻声道:“你也别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事儿大人已经着人去南方询查了,一旦得到消息会和你说。”眼看着安怡心情稍好些了,便又貌似好心地道:“还有件事你一定得记着,莫天安乃是京城中人称百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公子,你可千万要小心些,别被他给迷惑了。” 怎么这两人都在说莫天安的坏话?安怡故作不信:“我才不信呢,他看着挺和气知礼的。” 柳七急道:“你瞧瞧,已经被迷惑了吧?你说他一个男人,没事儿长成那模样,见着个好看些的女子好话似不要钱一样的只管往外倒。这还是生了怪病,要是你给他治好了,他可不得翻天了?” 安怡顺着他道:“好像是有点啊,那我不如别给他治病了吧?” 柳七十分满意:“是这么个意思。你也别担心他会找你麻烦,有我们呢。” “他得罪过你们?”安怡见柳七哑口无言,知道自己猜中了,因见马车已经驶到自家门前,便提起药箱利索地跳下马车,朝柳七挥挥手:“多谢七哥提醒,我有分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1章 莫天安的礼物 听见门外有响动,兰嫂一跃而起,轻手轻脚地打开后门,接过药箱,扶着安怡往里走。行至内院,只见安老太披衣持烛站在窗前,板着脸低声骂道:“你是傻的啊,算不懂得惜自己也该替我想想,都快七十的人了还要为你操心。明明是个小姑娘,偏要把自个儿当男人使。” 安怡对安老太这种另类的表达早习以为常,嘴里再怎么不耐烦,也始终不睡觉地等着自己平安归来,和她计较什么?当下替安老太关上窗子,轻笑道:“睡吧,您!管不了的事别瞎操心!” “早上多睡会儿!事情一时半会儿做不完的!”安老太不甘心地再将窗子打开,看着安怡疲惫地拖沓着步子离去,将手轻轻一拍额头,老脸上浮现出几分与她平时为人绝不相称的贼笑。这京城里能干的大夫多的是,姓谢的小子干嘛总盯着她们家安怡呢?要说那小子没那份心,她坚决不信。想到孙女的能干自强懂事招人,安老太油然生出几分发自内心的骄傲来。 安怡回到房里,将记录了安、田两家琐事的那本册子往枕头下一压,倒头便睡。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叫上安老太一同往京中各大首饰、制衣、脂粉铺子去逛了一圈,取回之前定制的若干穿戴之物,又豪爽地为祖孙俩和兰嫂、黄鹂等几个近仆各添了好些东西。( )等到逛得心满意足后,安怡却又不肯回家吃饭,而是拖着安老太进了京城最负盛名的杏花村酒楼狠狠吃喝了一顿,以偿多年的嘴馋之苦。【更多精彩请访问 安老太一边唠叨安怡太浪费,一边又笑得见牙不见眼,安怡由着这老太太嘴不对心地各种折腾,让马车慢悠悠地踏着暮色回家。待到家门前时,却见门前堵着一辆马车,车上出了车夫外还坐着个衣着光鲜的管事,附近几家邻居三五不时地有人进进出出,探头探脑地往这里张望。 安怡不由皱眉:“兰嫂,你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不等兰嫂下车,对方却已经发现她了,那管事“溜”一下从车上溜下来,小跑着到车前利索地行了个礼,大声道:“安大夫,小的是定远侯府上的,奉了我们五公子之命给您送制药所需的药材等物过来。” 看门的老孙头也愁眉苦脸地过来,禀告道:“姑娘,他们午间来了,小的之前没得您吩咐,不敢收东西,也不敢放人进去。” “你做得很好。”安怡赞了老孙头一句,接过那管事递上来的清单,只见上头列了差不多有半车名贵药材,更有各式精致难得的制药器具,以及各色名贵丝绸和好茶。不由问道:“药材和制药器具也罢了,这丝绸和茶是怎么回事?” 那管事不慌不忙地一一说来:“都是给安大夫制药用的,用不完的药材留着下次用,丝绸锦缎是给安大夫制药时磨损的衣物赔偿,茶叶是给您制药时喝的,只求安大夫能赶紧制出好药来。”言罢眼巴巴地看着安怡,满脸的哀求渴望。 给一个半老男人用这种小狗般的眼神盯着,实在让人恶寒,安怡抚抚胳膊,道:“干嘛这样看着我?” 那管事可怜兮兮地道:“安大夫有所不知,我们公子有个怪癖,送出去的东西从来没有拿回去的道理。您今日要是不肯收下这些东西,那小人的饭碗要丢了,公子一定会责怪小人办事不力的。安大夫,小人家里还有八十岁的老母,吃奶的孩子……” 如这般的侯府管事也真少见,真不知道莫天安从哪里寻来的这种活宝,安怡没忍住,笑了出来。那管事见她笑了,装模作样地举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根本没有的汗水,开心地道:“您笑了,是答应了。” “……”安怡沉默片刻,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管事怔了怔,欢欣鼓舞地大声道:“回安大夫的话,小人叫甄贵!” “好名字!”安怡笑了一回,道:“甄总管,我留下药材与制药器具,其他的你拿回去,说无功不受禄。” 甄贵立时皱成了一张苦瓜脸:“安大夫,安大夫,您可怜可怜小人吧。” “那我留下茶叶。丝绸你带回去。”安怡看着甄贵,狡猾地道:“不然你全部带回去。” 甄贵呆了片刻,一拍脑袋,笑得阳光灿烂:“得勒,安大夫真是个好人啊,多谢您体贴。”言罢一礼,利索地安排车夫搬东西。 安怡冲一旁探头张望的、隔壁都察院都事家的买菜婆子笑了笑,自如地进了自家院门。是时候寻个得力圆滑的外管事了,不然她和安老太两个女人,始终不好出面处理有些事情,她在家时还好些,只剩安老太一人在家时怕是招架不住。 不多时,外头搬完了东西,甄贵来辞行,安怡吩咐兰嫂按着京中行情赏了他,欢欢喜喜地把人送出了门。甄贵出了门急冲冲地赶回定远侯府,同今早才从狮子山别院回来的莫天安回禀道:“收了茶叶,退了丝绸锦缎,又赞公子大方,说是最迟后日她入宫前一定会将药配制出来。” 莫天安有一搭无一搭地抚摸着身边美貌侍女柔若无骨的滑嫩小手,轻扬眉眼:“你亲自出马,居然没能让她把东西全部收下?” 甄贵一改之前的可怜相,慎重道:“小安大夫是个明白人。不好糊弄。” 莫天安拍拍侍女的小手,起身走到轩窗前负手而立,看着窗外随风起伏作响的竹林笑道:“我只是有些奇怪,谢满棠那样的人怎会对她百般照顾,他不是除了他老母外什么女人都看不上眼的么?”在昌黎时替她打官司出头,带来京中后直接送入太后宫中,又恐她被诸太医排挤陷害,不惜请动皇后指使周老太医出面搅浑水,明里暗里都在替她铺路,盯得又紧,怎可能只是寻常的合作关系? 甄贵沉默不语,自家公子与那位棠棣公子谢满棠互不顺眼、互相作对已是多年,做下人的最好别牵扯进去。 莫天安微笑着,安怡实在是很特别,凡夫俗子只能看到她的美貌和抛头露面行医的不足,他却看得到她的少见和难得。无聊这许久,总算是找着可以做的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2章 弱点 当夜,安怡替莫天安配药熬到三更才睡下,次日睡到午后才起身。【梳洗过后边吃午饭边翻看田七拿来的小册子,看到中间不由冷笑出声。 她的死对于安侯府、田家来说不过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在如愿瓜分了她的嫁妆之后,保全了所谓的“两府名声”之后,田氏照常与娘家来往密切,田均照旧以田氏内侄的身份隔三差五地自由出入于安侯府中,她的生父安保凤照旧待他如亲侄,交际游玩都会带着他,更是把两个续弦所出的儿子安怀和安悯托付给这个有出息、稳重大度的前姐夫兼表兄。甚至于张欣,也因为和安侯府的大奶奶尹氏关系好而时常出入于安侯府中。 真是一家亲啊,她死得其所,死得活该,死得有价值。安怡悲愤莫名,想不出还有什么能比这更悲惨的。做女儿的不明不白的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婆家和娘家瓜分了原本属于女儿的财产之后,欢欣鼓舞地照旧做好亲戚,后妻光明正大地出入于前妻的娘家,和前妻的家人做好友,风花雪月,玩耍欢乐。没有人关注这个女儿的去向生死,也不在意她的坟茔里躺着的是谁,而这个女儿之前还以为自己是很幸运的人。 生母虽然早逝,却给她留下了足够丰厚的嫁妆,生父虽然不,位高权重的祖父却把百般宠尽数给予了她。继母虽然不疼,祖母虽然看不顺眼,却没人敢动并能动祖父给她添的那份嫁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带着丰厚的嫁妆嫁给自己喜欢的人。【虽然去了婆家后多年无出,公婆百般怨言,英俊挺拔、文采出众的夫婿却百般体贴重,夫妻琴瑟和鸣,从未红过脸。尽管和家中姐妹相处得不好,却结交了张欣这样出身高门、以孝道节烈贞静而闻名,知情识趣,体贴大度,文采风流的好朋友。 当初有多完美,如今有多讽刺。安怡一阵反胃,猛地冲到痰盂旁干呕起来,呕得眼泪长流。 “姑娘这是怎么了?身体不舒服?饭菜不对胃口?”谭嫂不明所以,紧张地拿筷子翻看着桌上的饭菜:“还是这些饭菜有问题?” 安怡摆摆手,接过小丫头递来的茶漱过口,擦拭干净眼泪,仰头笑道:“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一件恶心人的事。” 什么事能让人想起来恶心得把午饭都吐光了?兰嫂疑虑地看了看那本小册子,慎重地把饭菜收下去,让厨房另做清淡好消化的送上来。 安怡将那册子拿起接着往下看,翻到田氏所出的大儿子安怀去年中进士并成为庶吉士时,黄鹂自外而入,行礼笑道:“姑娘,今日有好几家递了帖子来,老太太命婢子给您送过来。” 言罢递过一叠散发着清香的精致帖子,有洒金的,有压花的,描画的,每张都很精致。安怡边瞧边笑,没想到了然和尚与莫天安的名头这么大,她不过是往狮子山下走了一趟,这些原本一直观望的人找上门来了。 前些日子找上门来的多是下层小官的家眷,五品以上的几乎没有,今日这些帖子却差不多都是五品以上的官宦之家,甚至还有一家伯爵府。安怡的目光停留在一张浅粉色的帖子上,精致的压花纸纹,漂亮的簪花小楷,散发着浓烈的苏合香味,还是一如既往的风格。 “田氏素纨,三月十九,赏牡丹。”安怡将那张帖子拿起来,含着笑,讥讽道:“这么大把年纪了,儿子都快要成家,却还是这么个调调。”这位因为父亲早死,家道中落,不得不屈尊嫁给安保凤做续弦,给她做继母的田家嫡幼女,尽管已经中年,却仍然还把自己当成是当初那个年方二八,热风雅的小媳妇,这么粉嫩的颜色也多亏她用得出来。 兰嫂重新端了饭菜进来,见状跟着安怡笑:“这帖子可真好看,姑娘认得这下帖子的人?” 安怡笑道:“小时候见过几面。安侯府这是终于想通了?”之前她还在宫中时,安侯府曾派了个倨傲的管事来请安老太去做客,被安老太不客气的拒绝之后再无音讯;待她出宫之后,安侯府也并未借着同族的名义以及她在宫中和安侯老夫人的所谓“交情”再使人上门相邀,而是一直等到现在才由田氏这个小儿媳妇出面下帖子请她。 这说明,安侯府之前应该是一直在等她主动上门去求见拜访,等她主动去依附的。现在则是一直等不到她的人,又听说了某些事情,比如她明日及以后都将继续入宫为太后诊脉,并未此被太后遗忘抛弃,比如了然和尚亲自来接她去给莫天安治病,莫天安对她给予了极大的希望,大张旗鼓地送来这么多的药物礼品,表现得十分敬重她。 这些都说明,她还是那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她会继续上升,而非是陨落。她有继续投资的价值。 所以安侯府端不住了,之所以安排田氏出面请她赏花,却又是这个没落的老侯府在尽力保持体面,她若去,最好,她若不去,丢脸也只不过是田氏,而非是侯府。 兰嫂见安怡神思不属,少不得追问:“那姑娘去吗?” 她当然要去,却不是轻易给安侯府这个面子,说她狂傲轻浮也好,不知天高地厚也好,她是要先晾一晾他们。不然那群自以为是的侯府老爷太太们真以为但凡是个人,都该跑到他们跟前去跪舔才正常,不然是不应该。安怡懒洋洋地将那张浅粉色帖子递交给兰嫂:“先搁着。若有人来问只管推,别说要去也别说不去,是别给准话。”又另外挑出两户与安侯府关系从来不太好的人家,“使人去回这两家的话,我会如期赴约。” 吃完早饭,安怡继续翻看册子。张欣进田家门四年,同样一无所出,却不似她当年一样不懂事。她当年不但不肯主动给田均纳妾,还把婆母给的通房丫头也尽数赶走,而张欣在进门的第三年主动给田均添了两个房里人,但不知什么原因,这两个女子也同样一无所出。 难道,其实是田均的问题?安怡撑着下巴微微笑了,这是奸夫****最大的弱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3章 自来熟 连太后从睡梦中醒来,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心满意足地道:“不知何故,每次安怡给我推拿穴位之后我睡得特别踏实香甜,要抵平日好几天的睡眠。【更多精彩请访问” 一旁静候的安怡含笑道:“那民女天天来给您推拿。” 连太后摆手:“得了吧,我晓得我这是年纪大了的缘故。为了这个便将你拘在宫里,实在要不得的。你还是再给我开服安神汤吧。” “总服安神汤不好。不如我教江姑姑两招?”安怡没再坚持,而是另外换了两全的方式。连太后这个人,刚接触的时候她以为很傲慢很挑剔,处的时日长了才知道,其实老太太并不算太难相处,说话行事还算磊落,可比安侯老夫人好相处多了。 江姑姑掩口笑道:“只要小安大夫不怕泄了师门秘技,不然自是最好。” 安怡也轻松地开着玩笑:“姑姑给钱吧。” 二人一个教一个学,连太后无聊了,免不得问安怡:“这些日子你都在做些什么?” 安怡并不隐瞒:“陪家中祖母逛街走亲戚串门子,又给定远侯府的五公子看病配药。” 连太后很感兴趣:“定远侯府的五公子,是推荐了然大师来给我瞧病的那个吧?听说他得的怪病无人能治,了然大师治了几年也不见好,你能治?” 不该客气的时候安怡从来不客气:“算是有七八分把握。( 广告)” 连太后很满意:“你一定要好好治,让人家知道我宫里出去的人是比别人强。【更多精彩请访问更要让人知道太医院的那些太医是些草包。”又问安怡:“你都去哪些人家串门子?” 安怡把自己去过的几户人家一一说来,含笑道:“……都是看在太后的金面上。” 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底层小官儿,连太后看不上这些人家,道:“你十日入宫一次吧。有事也可递牌子请见。”又叫江姑姑:“把前几日送来的贡缎找几匹颜色鲜亮粉嫩的给小安带回去,再把御膳房新做的那几色糕点赏些给小安的祖母尝尝。” 安怡谢恩退出,谢过刘太监为她安排宫车送她归家的好意,只请了两个小内监帮她把赏赐之物送到宫门前安静地坐着自己的车回了家。 连太后听说她没要宫车相送,淡淡道:“还算沉稳。”吴菁又写了封信来恳请她照料安怡,但若是安怡喜欢打着她的旗号四处耀武扬威,那她要好好想想怎么对待安怡了,既然安怡懂事,那可以给得再多一些。 江姑姑笑道:“毕竟是吴姐姐亲自教养出来的人。” 连太后沉吟片刻,道:“永昌侯夫人不是快过生日了么?给她递个信,让她好好办办她的生日,多请些客人。” 刘太监和江姑姑对视了一眼,太后这是要借永昌侯夫人的手将安怡正式推入到那个圈子里去,看来太后当年与吴菁的感情真是非同一般,不然不会对安怡的事情这样上心。 几日后,安怡果然收到永昌侯府送来的烫金请柬,送帖子来的是永昌侯夫人身边最得脸的大嬷嬷,言谈举止很是客气殷勤:“我们夫人没有女儿,对姑娘一见如故,回去后一直和侯爷念叨,若能有姑娘这样能干美丽懂事的女儿好了。所以这次姑娘一定得去赴宴,以慰我们夫人的思念之情。” 各大宗亲勋贵府邸里出来的人嘴巴一个比一个甜,安怡的嘴更甜,话说得更周到,却不会真的相信这话,永昌侯夫人若是真的这么喜欢她,怎会直到现在才使人上门来请她?多半又是连太后的意思。 那嬷嬷得了安怡一定会去赴宴的保证后又十分有礼地去拜见安老太,安老太听说是太后娘家来的人,颇有些受宠若惊,但见安怡安然自若的模样,又想着自己可是见过宗亲国公宫使的人,对方再有头脸也不过是个下人。便坦然坐在主位上受了那嬷嬷的礼,不过话说得客气,赏赐也给得丰厚而已。等人去了,少不得追问安怡:“我没什么做得不妥当的地方吧?” 安怡笑着朝她竖起大拇指:“是这样,很有老封君的气势!” 安老太笑得腼腆而得意。 黄鹂进来道:“上次送东西来的那个莫侯府的管事又来了,说是请姑娘给他家公子看病。” 安怡只当是又要出门,便吩咐黄鹂:“让他稍等片刻,我这收拾了跟他去。”还没收拾妥当,黄鹂又急匆匆地跑进来,结结巴巴地道:“姑,姑娘,不用您出门,是,是人来了,上门来了。” 莫天安亲自找上门来了?安怡匆忙往外赶去,果然瞧见门前的拴马石旁拴着两匹马,马旁站着两个人,一个是甄贵,另一个则是穿着米色纱袍,清瘦高挺的莫天安。 “莫公子这是骑马来的?”安怡看看天上火辣辣的太阳,再看看莫天安,这能晒太阳啦?不免暗自嘀咕,她都没料到那药见效这样快,真的没有搞错吧? 莫天安将手中的折扇“唰”地一下打开,分外得意地斜睨着安怡笑:“小安大夫您看呢?” 笑得这样的风骚,不怪谢妖人看你不顺眼,一山不能容二虎,京城不能容两个美男。安怡干笑一声,道:“看来我配的药还不错。” 莫天安似是知她所想,微笑道:“也不是完全好了,但早晚日光不强烈之时已能不做任何防护地走动了。我这是来请小安大夫瞧瞧是否需要调整方子的。没提前打招呼贸然而来,还望您不要怪我唐突。” “公子请。”安怡忙请这主仆二人入内,亲自引着他们往前院正堂里去,莫天安边行边打量周围的环境,自来熟地道:“这宅子建得不错,但作为小安大夫的居所还差了些。日后找上门来求小安大夫看病的人会越来越多,不能带到后院也不能全都引到正堂,所以你得添个诊室药房。” 安怡觉得很对,少不得赞同:“莫公子说得极是。” 莫天安停下来,看着她道:“小安大夫事事亲力亲为,可见还差个得力的外管事,不知可有人选了?” 安怡又被他说中,只好硬着头皮承认:“正在找。” 莫天安笑指着甄贵道:“听说你对他印象挺好的,不如让他来帮你做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4章 只为遇到她 (第三更送到,求收藏、订阅、推荐、留言、打分) 安怡满头大汗,这人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啊,把自己得用的大管事给她做外管事,真亏他想得出来。( )不等她找借口推脱,莫天安已经看着她笑了起来:“开玩笑的。但小安大夫若是需要,我可以替你引荐。” 是哦,肯定是开玩笑的,可是为什么刚才她竟然会当真了呢?可见这人真的有柳七所描述的那种令人警惕的特性好话不要钱似地往外倒,不小心被迷惑得当真了。安怡再次干笑一声,道:“那我多谢公子了。” 莫天安朝她挤挤眼,语气轻快而真挚地道:“没事儿,能替小安姑娘这样的美貌才女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实在是我的荣幸。” “……”安怡沉默片刻,顾左右而言他:“上次配的药,莫公子吃着还好?不算太难吃吧?有没有什么觉得不太舒服的地方?这些日子没有再晕厥吧?” 莫天安了然地哈哈大笑起来,一直笑得安怡有些恼羞成怒才收了笑容,一本正经地道:“很好,食之口齿留香,遍体通泰。自从认识了小安大夫,我才知道从前活过的二十年光阴都是白活了……” 安怡沉了脸,想训斥他两句,让他正经些,却又觉得他的话里并没留下把柄,自己贸然出声反倒落了下乘,但要叫她坦然受之,她又觉得实在不甘心。凭什么呢?凭什么谢满棠那个面瘫总是欺负她找她的茬,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居然也敢来调戏她。【要知道这些人真算起来都没她年纪大啊。 莫天安偷偷打量着安怡的神情,见她一脸的憋气,心知她这是生气了,遂见好收,继续一本正经地道:“这京里没几个好人,小安大夫脸皮这样的薄,可怎么办呢?” 安怡微讽道:“是,我也这样觉得。有好些人看着似是个好人,实际上却也不是个好人。” “这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嘛,小安大夫人虽聪明,人情世故方面还要继续修炼啊。有的人看着对你似是极好,实际上却别有用心,若有一日没得用了便弃之如敝履;有的人看着不似是个好人,实则却不会害你。”莫天安也不生气,呵呵笑着,将扇子轻轻摇着,见黄鹂站在廊下傻痴痴地看着他发呆,便俏皮地朝黄鹂飞了个眼风,羞得黄鹂无地自容,血红了脸如受惊的兔子般“溜”溜走了,他自己却一本正经,若无其事地跟着安怡进了屋。 安怡没注意到这一幕,只顾去回味莫天安刚才的话,“有的人看着对你似是极好,实际上却别有用心,若有一日没得用了便弃之如敝履;有的人看着不似是个好人,实则却不会害你。”莫天安本意肯定是想替他自己辩解,他看着不似是个好人,但并不会害她;但她却想起了谢满棠,谢满棠虽然穷凶极恶的,对着她从来没有好言语,可是待她真不错,他真的是把她当成猪在养吗?有朝一日她没用了,他大概会像对待吉利、尤知章,甚至于他的刑房里那些不知名姓的人一样残酷无情吧。 那也没关系的,她会变得更强大。将来总有一天,她会逆转形势,让他来做那个担心自己一旦没用,她会对他弃之如敝履,冷酷无情地抛弃他;而不是她依靠着他,永远都需要借他的势才能活得更好。她能做得到。安怡,你能做得到,把谢妖人打回原形,让他对你百般讨好,只求你别终止合作,只求你罩着他。安怡暗暗握紧拳头,充满了斗志。 莫天安见她一时眉头深锁,一时踌躇满志,不由奇怪道:“小安姑娘在想什么好事?” 安怡抿唇一笑,犹如云破月来:“既然是在想好事,哪能轻易告诉莫公子呢?” 莫天安被她顶了一下,却笑得更开心了:“小安大夫这个年纪该这样活泼才好。” 安怡决定不再和他闲扯,端正了姿态替他号脉。莫天安不作掩饰地盯着她看,看得安怡直发毛,全身不自在,却知道如果此刻她去找莫天安的茬子,这人一定会非常高兴,或许他是想等她忍不住了找他的茬,遂决定以静制动,当他是枯木朽肉,他自看他的,她自看她的。 片刻后,安怡收回手,严肃而大方地看着莫天安道:“你病得不轻,药效不够,必须得再加上一味药才行。” 莫天安将手撑着下颌看着她魅惑笑道:“你是大夫,你说了算。” 安怡微微一笑,挥笔写下方子一张,吹干墨迹递给莫天安:“每日三次,五碗水煎成一碗水,必服,少一次都不行。” 莫天安接过去一瞧,不由失控地苦了脸:“黄连!小安大夫,你确定你没有搞错?这药和我的病有关系吗?非得吃吗?” 安怡严肃地看着他道:“莫非公子认为我是不严谨的人?认为我会拿这种严肃的事情来开玩笑?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医术和品行!”见莫天安忍不住要解释,坚决地一挥手打断他:“没关系,我知道我太年轻,又是从乡旮旯里出来的,你不信我也是正常的。我不要古墨了,莫公子可以继续服用我之前给你配的那些药,但别和其他人说是我配的。你上次送来的药和制药的器具还有剩的,茶我还没动过,稍后我会让人送到府上去。” “行,行,我错了,我说错了。”莫天安忙将方子收起来交给甄贵,苦笑着朝安怡作了个揖:“小安大夫不地道,这是在威胁着不给我治病吧?” 安怡严肃地道:“莫公子又在质疑我的人品了。你不相信大夫,大夫怎么给你看病?放眼天下,没一个大夫会给不信自己的病人诊治,这不是赌气,而是病患若是不信任大夫,会不遵医嘱,该吃的药不吃,该做的事不做,明明有所好转偏要带着情绪认为没好,这病还怎么治呢?所以为了不耽误病人,大夫都不给这样的病患治病。这是为了大家都好。” “我说不过您,我错了。我一定把药吃好,您让我做什么我做什么。”莫天安看着伶牙俐齿的安怡,突如其来地冒出一个念头来,原来他生这个病是为了遇到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5章 三封信(一) (今天持续三更,继续拜求各种支持) 送走莫天安,安怡立即着手给永昌侯夫人的寿礼。这是一个绝佳的送亮相机会,她不能轻易改变权贵们对身份低微者的轻视,却可以做到不给他们任何可以指摘笑话她的机会。所以她需要一份宾客名单,最好是能知道最重要的那几个宾客的穿戴和忌讳。 她需要谢满棠。但谢满棠这些天里只让柳七来问她要过一回药,其余并没有要找她继续办事的意思,她也无从见到他。但想必他不会拒绝她吧?她要做的这件事对他不但没有任何影响,做好了还对他有利。安怡想了想,提笔写了一封信,吩咐兰嫂送到棠国公府,然后静等回音。 收到谢满棠的回信已经是二天之后,薄薄的一张纸,上面用蝇头小字记载了永昌侯夫人宴请的宾客名单,每个名字旁边都有注释,除了没有写明最重要的几位宾客的穿戴外,其人的家世、性情、好、忌讳都写得一清二楚,让人一目了然。 赵春板着那张永无变化的棺材脸平板地转述谢满棠的话:“穿戴一般要临时才会定下来,另一封信须得等到开宴前一日才能得到。如果安小姐需要好裁缝和好梳头婆子,我们府里可以帮着找。” 信纸上的字写得规整清秀,却不是谢满棠的字迹。想来应该是幕僚所为。也是,他那么忙,这种小事能替她做周圆了已经不错了,哪还能指望着他亲自给她写回信?安怡收起信,笑道:“还请赵护卫替我多谢谢大人,裁缝和梳头婆子我这里已经有准备了,不烦劳大人了。【” 赵春木着脸告辞,安怡将参宴名单看了一遍又一遍,仰卧在美人榻上看着天花板发呆。大多数人其实都不是陌生人,虽然前生她和她们并没有多少交集,但彼此总算是混了个脸熟的,对方的性情好她也多少知道些许,却从来都没能知道得这样详细。 从前的她只顾着自己面前的一亩二分地,若非有需要绝不主动交际,或者说交际的范围十分有限,如果不是张欣别有用心地主动接近她,她大概连张欣这样一个仅有的“知心好友手帕交”都不会有。这算不算是她那失败人生的另一个因由?莫名消失后居然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其中的不妥,并过问她的去向和替她出头鸣冤。 这大概也是田均最后选择与张欣一起将她除去的原因之一吧。他想要娶一个家世显赫、嫁资丰厚的女子来改变田家的没落贫困;改变他怀才不遇、无人举荐的尴尬处境,以便让他青云直上,名扬天下;他想要儿孙满堂,改变田家子嗣不丰,三代单传的境地。她却除了丰厚的嫁妆和一个前首辅孙女的身份外什么都不能给他,祖母不,生父不疼,生母早逝,不会交际,不能生孩子,只能陪着他风花雪月,卿卿我我。所以他其实只需要她的钱,此外她所拥有的他什么都不需要,到了他和张欣联手的时候,他对她已是忍无可忍。 她有错,却不是全部都错。她错在误信了继母,错在误把白眼狼看成了痴情郎,错在误把张欣这头母狼当成了知心好友引进了房,错在没有照顾好自己,错在辜负了祖父的惜教导。真正错的是田氏、田均、张欣的贪婪算计狠毒,恶人如果不能受惩罚,还拿天道来做什么? 安怡坐起身来,慎重地写了三封信,掏出那枚贴身戴着的平安扣蘸了特制的胭脂印在写信人具名处,吹干墨迹封好后叫来兰嫂:“这封信送到永福巷白老三家,一定要亲自交到白老三的手里;这封信送到白云胡同武婆子家,也要交到她本人手里;这一封,送到狗儿胡同崔如卿家里,同样要交给他本人。” 兰嫂见她郑重其事的模样,便也跟着多了几分慎重:“婢子认不得人,被人诓骗了怎么办?” 安怡沉吟片刻,将最后一封信收回来:“前面两封信倒不至于,白老三是鼎鼎有名的裁缝,武婆子梳头也是数得着的,你多打听几次不会错了。如果白老三不要,你问他是否要做言而无信之人,武婆子不要,你问她是否要做忘恩负义之人。最后这封信……我亲自去送。” 兰嫂立即叫了熟悉道路的车夫顾大一道,急匆匆地前去寻人送信。安怡假装自己要配药,叮嘱小丫头不许放人进来打扰她,关紧房门后找出自配的修容膏涂在脸上改了肤色,再将眉毛画得浓且粗,换了一身灰布男装,小心避开小丫头和安老太等人,悄悄开了后门,再将后门从外锁上,快步出了狮子胡同后才招手叫了张马车过来,朝着狗儿胡同而去。 狗儿胡同位于京城西南角,住的多是外地来的客商,巷口有一家小小的汤面店,店主是夫妻俩,男人主厨女人打下手,现做的手工面劲道清香,精心熬制的大骨汤香醇地道,过往行人都往这里吃上一碗面。安怡漫步走入店中,寻了张桌子坐下来,安安静静地吃完了面,叫来留着小胡髭、白面眯缝眼的男店主结账:“我忘了带钱,将此物暂时抵押,稍后送钱来换,如何?” 翡翠平安扣被掬在雪白的掌心里犹如一抹绿汪汪的春水,罕有的美丽。安怡看着店主骤然改变的脸色不动声色地道:“店主识得这东西?” 店主很快收敛了脸上的惊诧之色,淡定笑道:“这东西前些天看见货郎挑着卖,二十个大钱一枚,我闺女嚷着要,我嫌假得太明显,没买。” 安怡微微一笑:“算二十个大钱,也可买得三碗汤面。店主没有吃亏。”言罢轻轻将那枚平安扣并写好的信放在桌上,起身往外行去,才行至门前,便听身后传来急急一声:“公子请留步。” 安怡顿住脚,转头看向探究地打量着她的店主,恬然笑道:“崔如卿,你可认你欠下的这笔债?” 店主看看手里捧着的那枚平安扣,十分慎重地点了头。 安怡笑道:“那么,该是你还债的时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6章 三封信(二) (第二更) 永福巷,一个貌不惊人、身材清瘦矮小的半老头子步履蹒跚地走进一座有些年头的宅院里,才刚关上门,兰嫂从一旁的角落里冲出来,飞快地敲开了那道门,问道:“请问白三爷在么?” 才刚进门不久的半老头子意外地回头,发现站在门口的仆妇很陌生,自己并不认识,便给开门的学徒工使了个眼色,示意学徒把这个陌生的仆妇打发走。【更多精彩请访问 兰嫂见状不妙,将手臂飞快插入门缝中,整个人用力往里挤,大声道:“白三爷,我认得你。” 被人称为白老三的半老头子眼见实在躲不开,不由不悦地皱起眉头:“你是谁?” 兰嫂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上去:“我家主人让我给你送封信,说是一定要亲手交到你手里。” 白老三袖着手冷冷地看着兰嫂,并不愿意去接这封信,自从他成名之后,无数的人想请托他帮着做衣裳,但他只有一双手,哪里应付得过来?于是他只做熟客,不接陌生人的订单,可是这些人总是想方设法地要请动他,方法层出不穷,令人防不胜防,他也只有尽力防备了。 本以为很容易的事情,没想到这样的难,兰嫂带了几分焦躁拔高声音质问道:“白三爷,你不接信,可是要做那忘恩负义之人?” “哪里来的疯婆子?”学徒工们见兰嫂无端攻击备受自己尊敬的师父,不由得大怒,正要把兰嫂赶出去,听白老三淡淡道:“把信拿过来。 【更多精彩请访问” 一个学徒工忍住怒气上前去接信,兰嫂避开开他,大步走到白老三面前,执拗地把信递过去。白老三瞥了她一眼,伸手接过信,撕开信封后,并不看前面的内容,而是先看写信人的落款。 娇艳的桃红色胭脂在纸上印出一个米粒大小、十分漂亮的篆:“安”。有微风拂过,幽淡静廖的蔷薇花香扑鼻而来。 白老三那双裁剪布料、穿针引线自来都十分稳定的手忍不住轻轻颤抖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把信的内容从头看完,抬起头来目光锐利地看着兰嫂道:“你的主人想要取走存在我这里的衣裙?” 兰嫂根本不知道信里的内容是什么,点头又摇头:“我不识字,我家主人信里写了什么是什么。” 白老三眼里露出几分挣扎,终究是将信仔细收入袖中,转身走入房里。 兰嫂不知道这事究竟算是办成了还没办成,呆了片刻还是决定再留片刻,等一等回信。 白老三慢条斯理地从一个密锁的抽屉里取出一封信,小心翼翼地把信纸展开,再掏出袖中新得的那封信,仔细比对两封信的写信人具名都是胭脂印的米粒大小的篆字“安”,颜色美得像是海棠花的汁子不经意间印在纸上,又轻又淡,仿佛一不小心会被擦去,可是白老三知道,这种特制的胭脂并不是女子装扮用的,而是名门贵族的小姐们私底下流行的特制之物,它堪比最名贵的顶级好墨,历经风雨,愈久弥新。 终究还是来了,白老三无声地叹了口气,走到南面墙边树立着的大柜子前,慢吞吞地打开柜门,露出里面依次挂着的绯红、樱草、青碧、象牙白色调四套衣裙,绝美纯粹的色调,如水般滑动的丝绸光泽。看着这四套耗费了他许多心血精力的精致衣裙,白老三的眼里露出十分痴迷的神色。 这四套裙子从裁剪到完工,再到默默无闻地被珍藏于柜中,差不多五年有余。每一套裙子都是精品,都耗费了他大量的心血和精力。与其他被他目测过甚至亲手测量过尺寸的客户不同,请托他做这四套裙子的客人从第一次接触开始只给了他一个尺寸,并不肯见他,更别说让他近身测量尺寸。原本他是不接这种订单的,因为这样并不能做出最完美合体的衣服,可是他一看到这尺寸破天荒地开了特例,原因无他,只为这尺寸太完美,更别说对方给的价足够高。从此供需关系一直很稳定,直到对方订做这四套衣裙为止。 衣料是对方提供的,非常贵重难得美丽,他一直渴望着有朝一日能亲眼瞧见他做的这几套裙子穿在那人的身上。但裙子完工后,一直都不见有人来取,他以为再不会有人来取,他既失望又窃喜,失望的是他将永远不能认识这个完美的天生衣架子,窃喜的是他将可以把这些华美无双的衣裙收藏起来作为自己全盛时期的代表作,等到有一天年老眼花再也做不动时拿来做念想。 可惜,衣裙的主人终究是来了。 白老三失神地坐在柜子前看着这四套衣裙,甚至于舍不得伸手去抚摸它们,只怕指尖太粗糙而破坏了它们的完美。 “师父?”他最疼的弟子惊艳地看着这四套裙子,依依不舍地道:“好美……取裙子的人来了?” 白老三轻叹一口气,犹如即将失去人般的沮丧伤心:“好生包起来送出去,让小十二悄悄跟着这个妇人,看她拿了衣裳往哪里去。” 他们家做衣,只管做衣,跟踪客人打探客人**的事情可从来没做过。弟子惊诧莫名,但看到白老三失魂落魄的模样,便没有表示疑问,而是轻轻应了声:“是。” 兰嫂吃惊地看着面前的两只香樟木箱子,忍不住有些心慌,她知道安怡之前没有付过钱买这家的东西,如果这家人要她付钱,她身上的钱可不够。没等她期期艾艾的表达出她的意思,学徒工们已经格外小心地将两只箱子搬上了她停在巷口的车。 “走吧。衣服已经给你啦,还守在这里做什么?”之前不让兰嫂进门的学徒工有些不耐烦地赶她走。 反正天大的事情都有安怡兜着,实在不行也可以去找谢满棠。兰嫂坐上车吩咐车夫顾大朝着白云胡同而去,并没有注意到身后还坠了个尾巴。 住在白云胡同的武婆子忙完了一天的活计,刚坐下来端起饭碗听见门外有人喊她:“武妈妈,武妈妈,你在家吗?有个大嫂找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7章 三封信(三) (第三更送到,接着三天三更哟,来点鼓励吧,o(n_n)o~) 武婆子疑惑地打量着那个散发着幽淡蔷薇花香的篆体“安”字,确认这是自己从前见过的那个字。问题是,以此为印鉴的那位田大奶奶已经亡故了,这是谁呢? 武婆子把信纸递给自家儿子:“念来听听。” 她儿子念过几年私塾,认得几个字:“这人说,她得故人推荐,知道你梳头的手艺是整个京城最好的,晓得你忙不好请,问你是否可以看在这印鉴主人的份上给她梳次头?” 自己好歹欠过田大奶奶的大人情,既然这人能得到她的印信,想必关系也是不同一般的,只是梳头而已,又不是什么难事。武婆子道:“什么时候?” 她儿子道:“七日后。” 武婆子屈指一算,不由面有难色,那一日是永昌侯夫人做寿宴客,好几户不能得罪的熟客与她有约,已是排满了的。转头瞧见兰嫂眼巴巴地看着她,遂将心一横,道:“好,回去告诉你家主人,我那日一准到。只是不好意思,人太多,得请她起早些儿,我最先给她梳。” 兰嫂欢天喜地的告辞离去,武婆子的儿媳少不得怪责她:“又说累得受不住了,那别应了呗,又不是什么重要人家推不脱的。( 广告)不然让我去吧。” 武婆子道:“那一年你们爹在外头赌钱给人打折了腿,我到处给人梳头养家,被冤枉偷了安侯府大夫人的一根玉簪,差点给打死了,家里被人翻了个底朝天,你们姐弟几人差点给拉去卖了换钱赔簪子。【多亏他家的九小姐可怜我,相信我,贴钱托人情救了我。我曾说过要给她梳一辈子的头,她却也没要我给她梳一辈子的头,只出嫁后偶尔才让我去帮帮她而已。现下她让人来找我,这次我怎么也不能拒绝。日后又再当别论。” 她的儿子儿媳顿时不吭声了。 武婆子还在那里叹息:“这么好的人怎么说没没了呢?改日得去给她烧点纸才是。” 安怡回到家里,见房里放着两个樟木箱子,心里已经有数。待得开箱验过那流光溢彩、从里到外、披帛腰带佩饰一一齐全的四套衣裙,再听说武婆子见信答应一定会来替她梳头后,心底深处缺失的一只角奇异地被补全了她的过去并不是全然一无是处的,她并没有被人彻底忘记。 眼看兰嫂对着四套衣裙已经看得呆了,便含笑叮嘱道:“明日我们家里会添个外管事,他叫崔如卿。你吩咐下去,一定要对他客气尊敬些,谁要是怠慢了他,我决不轻饶。” 突然多个外管事了?兰嫂呆了呆,将目光投向一旁衣架上挂着的灰布男装,算是知道安怡这信是怎么送的了。她心里有很多个为什么,譬如安怡什么时候买下这么好的衣裙,为什么又会认得武婆子,这个崔如卿可信不可信,是个什么人等等。但她不敢问,她记得安怡买下她的那一天,曾郑重其事地告诉她:“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管的别管,让你做什么做什么,不然是自取其祸。” 安怡把兰嫂的疑虑都看在眼里,却无意解释,她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怎么借太后这股风腾飞而起是个很花精力和金钱的大力气活儿。这样的机会不会经常有,这次她抓不住,下一次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她要让那些人知道,她是一颗真正璀璨的明珠,而不是依靠着太后与莫贵妃的抬举才勉强算得上的所谓“才女”。 棠国公府里,谢满棠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茶是极品的云雾钻林茶,甘冽而芬芳。他突然想起了去年冬天的那杯茶和那只烤得又香又软的红薯,还有烹茶和烤制红薯的那个人。 想必她此刻又在挖空心思地谋划着如何借太后的势一鸣惊人吧?也不知道那个小小的脑袋里,怎么能装着这么多的算计?谢满棠瞥向一旁瘫在躺椅上无形无状的柳七,淡淡道:“上次我让你去找安怡拿药,你怎么还不去拿来?” 柳七立即喊冤:“冤枉啊,我当时去拿来了。已经用了,你还夸真不错。”平时不是都号称记性最好的么?怎地突然失忆了? 谢满棠往另一张躺椅上躺下去,直视着天花板继续淡淡地道:“有这么回事吗?” “当然有!”柳七坐起身来,正要将当时的情景一一说来,不经意间看到谢满棠的眼神,突然间明白过来这人又是在各种装和端了,不是想谈谈安怡么?偏要用这种找茬的方式带出来,便道:“不然你去问她有没有这回事!” “你以为我很闲?”谢满棠的语气猛然拔高,顺理成章地表达了他的不满:“她这几天都在做些什么?只知道从我这里要好处,其他时候影子都不见!” “她做的事情可多了。”柳七掰着手指:“给莫天安看病,请了个外管事,从白老三那里买了衣裙,又请着了武婆子梳头……” 京城有三绝,白老三做的衣裳,武婆子梳的头,杏花村酒楼大厨做的状元席。却不想安怡一下子请动了其中二绝,谢满棠猛地坐起身来,皱着眉头道:“她如何能请动白老三和武婆子?她的外管事又是个什么人?” 看你不露出马脚来!柳七暗自得意,不动声色地道:“我也正奇怪呢,兴许是莫天安帮的忙?”又别有用心地挑唆:“你也别怪小安不来你这里,到底男女有别,你又没生病,对着她也从没好脸色,可不比莫天安又闲又讨好人。” 不怪得不要他给她找裁缝和梳头婆子,原来是早有人献上殷勤了。他早警告过她不许她接近莫天安那个不要脸的妖孽,她这是把他的话都当成耳旁风了呢。谢满棠“哼”了一声,正义凛然地道:“莫侯府的四公子前不久弄死了个无辜的小丫头,再不管要无法无天了,你觉得呢?” 莫四公子与莫天安乃是一母同胞,人又怂蛋又蠢恶,犯了事从来都是莫天安出手抹平,这一找茬,莫天安得有些时日没空去寻安怡了。柳七非常钦佩地对谢满棠的公报私仇表示了赞同:“这种恶人果断不能轻饶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8章 外管事 安老太挑剔地打量着面前的新任外管事崔如卿。中等身材,留着小胡髭,白面眯缝眼,不说不笑的时候也仿佛带了几分笑意,言谈举止更是和她日常所见过的那些人家的仆从们不同,更像是谢满棠府里那位管事梁丰一样,不卑不亢,和和气气的。 大概要在京城里过活需要这样的一个管事吧,安老太对崔如卿的第一印象还不错,只是担心这位雇来的外管事工钱太高,其次是担心奴大欺主,自己祖孙两个女流之辈会被欺瞒,少不得审贼一样地把崔如卿审了又审。 安怡静坐一旁,并不出言阻拦或是插嘴,只看崔如卿对自家的老太太是否耐烦。若他不能对她的亲祖母保持耐心和尊重,那她要对他守信报恩之举的真诚度和可信度表示疑问了。 崔如卿从始至终笑眯眯,不紧不慢地回答着安老太的疑问,从他哪一年娶的亲,哪一年生的娃,家住哪里,老婆姓啥,做过些什么,甚至于院子里有口井,房前有棵歪脖子枣树都详细描述了一遍。 虽然他的态度极好,安老太还是有些忧虑,不置可否地回了房。 安怡示意崔如卿坐下:“崔管事请喝茶,只有我俩在时不必如此拘礼。” “姑娘说笑,既然主仆名分已定,那不容僭越。”崔如卿照旧站得本分,话却一点不客气:“初来乍到,总得做点什么才能让老太太安心,让其他人信服,不知姑娘可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的?” 安怡想起之前自己曾让兰嫂打探陈知善的事情却一直没有进展,便道:“你去打听个人……” 崔如卿认真记下,又道:“姑娘既有鸿鹄之志,那还该认真仔细地准备充分才是,该求的情,该用的人,都要用起来,别端着放不下脸,反倒为难了自己。【求人,不丢人。” 这是话中有话,安怡少不得多问一句:“还请你指点。” 崔如卿正色道:“既然永昌侯夫人请了姑娘赴宴,目的是要提携姑娘,那姑娘须得把这机会牢牢抓住了才是。穿着打扮、言谈举止、形容才情这几样您都不缺,更有一手与众不同的医术十分了得,可是要叫人刮目相看,真正记在心里,轻易不敢、不愿得罪您,那还差一个契机。” 有一手真正能救命的绝技,又有太后罩着,只要是正常人都会考虑到自己可能会有既不能以势压人,又要求人救命的情况发生,从而不会轻易得罪她,凡事礼让她三分。[ 超多好看]一来二往,成了习惯。 安怡当然明白这个所谓的契机是什么,她自己也想过,如果能在宴会上遇着个位高权重,声望极高的人突发急病,太医院众太医一一败退,然后她再飘然而出,亮出神针绝技,轻松针到病除,救人一命,那再好不过了。可是想归想,哪能那么容易呢?她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去操作。谢满棠倒是可能有这个本事,但他怎会冒着极大的风险去听她的安排? 崔如卿打量着安怡的神色,轻轻道:“人生本是一场赌博,若不尝试,永远都不能知道是否会成功。姑娘还没听明白我的话么?求人不丢人。不管是什么关系,什么人,都是有来有往,常走长亲的。”言罢毕恭毕敬地轻轻退出门去。 安怡沉思许久,起身去寻安老太:“祖母,我记得之前您说过,我在宫里时谢大人经常使人来瞧您,您曾请他家管事带去你亲手做的青团,回话是甚好,很喜欢?” 安老太得意洋洋地道:“那当然,这还是早年我在一家南方来的大户家里打短工时跟他家厨娘学的。这可是南方名点!这京城里轻易吃不着我这么地道的手艺。” 越老越吹牛,安怡也不戳穿她,笑道:“还能做吗?” 安老太的眼睛顿时犹如宝石般亮起来:“当然能!你这是要?嗯?” 安怡假装没看见安老太眼里的八卦探究,严肃认真地道:“咱们不能总是让人家白帮忙,得表示感谢。送钱物,他比咱们有钱得多,好东西更是见过的比咱们听过的都多。我思来想去,是这样别致有趣儿的吃食最能表示心意了。” “你这丫头总算是开窍了。”安老太开始捋袖子:“你跟着我一起做,更能表示心意。来来来,和我说说那个崔什么的究竟是个什么来历?好好儿的生意不做,偏来伺候你我两个穷娘儿们?他是疯了吧?” “是他和你说的那样儿呗。他是永定侯夫人举荐来的,大概是想借着永定侯府混个出身吧。”安怡胡诌一气,扶着安老太朝厨房行去。 说起崔如卿来,其实算是偶然所得。 那一年她十一岁,陪着祖父去狮子山赏花休闲,在山下遇着了蔡太师正着人往死命里杖击一个人,说是这个人偷了主家的东西,背主忘恩。她记得很清楚,那个人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只剩一口气,脸上却满不在乎。她只觉得这人偷了主家的东西还不知悔改,真是活该。 祖父却道:“这人叫做崔如卿,我记得他,他不是这样的人,这里头一定有其他缘故。去问问。” 真相是,崔如卿入太师府十年有余,在太师府的一众幕僚中表现得出类拔萃,却多次拒绝以太师府门人的身份出任做官,不是为了别的,只为替妹报仇。他十六岁的胞妹被崔太师的得力将强抢奸污,一根绳子投了缳,非但投告无门,那人还青云直上,官越做越大。他寻思着自己怎么努力也赶不上那个人的脚步,索性投入太师府,相机报复。 耐心等待十余年,总算是得偿所愿,成功让那人中计并家破人亡。蔡太师痛失一名大将,当然恨他入骨,事发当时便不顾正在宴客,只顾要将他打死出气。 她当时虽然年幼,却觉得报仇雪恨血债血偿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快意恩仇的崔如卿不该背负污名死得这样窝囊,便出言替崔如卿求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9章 青团 那时祖父虽然还是首辅,其实在朝堂上已经进退维艰,更是与以蔡太师为首的这一派人势同水火,非得要救崔如卿也不是不可以,但会花费很大的力气和功夫,欠下很多的人情。祖父完全可以拒绝她的恳求,但祖父却答应了她,辗转救了崔如卿。 养好伤的崔如卿前来给祖父磕头谢恩,祖父让他给一旁伺立的她行礼,言明都是按照她的意思办的事。崔如卿很意外自己的性命居然是被这样一个小女孩所救,便问她:“不知如何才能报答九小姐的恩情?” 她年幼天真,觉得施恩不图报才是真正的高尚,正要依照自己的意思把话说出口之际,祖父轻轻握住她的手,沉声道:“现在她有我,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需要记得,你欠她一条命,一份情。若是将来有一天,她被人欺负了,需要你帮忙,那么,你要站出来为她出气。” 崔如卿思忖片刻,微微笑了:“九小姐这样的人大概永远也不会有用得到我的那一日吧。” 这是一个美好的祝福,她懂得,她朝崔如卿笑得灿烂:“多谢您的祝福。” 祖父郑重其事地把她的平安扣在上好的宣纸上印下一个小小的“安”字,递给崔如卿看:“见扣如见人,见印如见人。( 广告)” 离开安侯府的崔如卿犹如一滴水融入到海水里,很快没了消息,她也忘了有这么一回事,直到她重获新生,她才又在梦深处想起了这么一件事。想起在她出嫁前,他曾通、托人给她送过一份贺礼,告知她,他已成家,在狗儿胡同开了家面馆,生意挺不错的,希望九小姐有空的时候去吃碗面,他一定用最好的食材亲手调制。 所以那一天,她出现在狗儿胡同的夫妻面馆里,凭着平安扣轻易赚得崔如卿答应关了面馆来帮她的忙,她高兴而意外,心里充满了对祖父的感激和敬佩兴许那时候祖父看到了她波折苦难的未来,但懵懂的她却一次次地错过了祖父为她布下的救命棋子。如果祖父稍许去得晚一些,是不是一切都会不同? 这个问题她永远都无从得到解答,过去的已经过去了,生活却还在继续着。安怡微笑着把团好的青团放进蒸笼里,记得小时候乳娘曾和她说过,心情愉快时做出来的饭菜点心与心情糟糕时做出来的味道绝不相同,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要去讨好谢某人,那应该认真对待才是。 白甜瓷盘子里摆放着十二个桂圆大小、青绿如碧玉的青团,看上去十分赏心悦目,安怡满意地将食盒盖子盖上,拿不定主意是自己亲自送去,还是使人送去。 安老太赶她:“去收拾收拾吧,看看你这模样,弄点吃食弄得这样的狼狈,将来嫁了人可怎么操持家务?” “谁敢挑剔我这个?能娶我的必然挑剔不起我。”安怡十分霸气地扔了这样一句话,决定不管去不去都先把自己收拾妥当。 安老太揭开食盒盖子,歪着头盯着盘子看了会儿,吩咐黄鹂:“去把正堂里的那盆兰花摘两朵来。” “?”黄鹂弄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安老太将眼一瞪,拐杖一抡:“还不麻溜些?不许给姑娘知道。” 黄鹂害怕拐杖,忙去摘了两朵兰花,眼睁睁地看着安老太小心翼翼地将这两朵名贵幽香的兰花放入了白瓷盘中,装点了青团。 “让顾大备车,我马上要出去一趟。去厨房寻着老太太,把装了青团的食盒拿来,另外再把莫侯府送来的白茶拿上一盒。”安怡决定还是自己去一趟,正如崔如卿所言,有什么可端着的?有什么好为难的?她不是个死了又侥幸活过来的人吗?她连行医都做了,为什么有人可求却不去求?她是安怡,不是安九小姐。 马车驶离安宅大门,崔如卿袖着手站在门前目送马车走远,心里很满意。不管这个小安大夫是个什么由来,又怎会得到安九小姐的贴身信物,关于安九小姐死得不明白的说法是否真实,凭着她的务实聪慧,他应该不至于太吃力。可是,她最好不要骗他,不然,他会让她知道小人物的可怕之处。 棠国公府,绿波堂,垂柳绿水相依流淌。安怡坐在竹屋的茵席之上,郑重其事地将食盒递给小厮甘辛,厚着脸皮笑道:“我家祖母亲手做的,没什么可答谢大人的,听说这青团还算合大人的胃口,所以又做了让我送来。” 谢满棠面无表情的示意甘辛打开食盒盖子给他看。甜白瓷的盘子,十二枚大小一致、碧玉般润泽的青团摆放得格外整齐,又有两朵幽香扑鼻、形状幽雅的名品兰花盛放于其间。很别致,很用心,这不像是安老太那样的人会做的,倒像是对面女子的手笔。谢满棠皱起眉头,久久看着这盘赏心悦目的青团,努力不让心里那股憋了很久的火气此烟消云散。 安怡不明白那青团有什么好看的,值得谢美人看得这样认真入迷。正想探长脖子窥探一二之际,谢美人突然抬起头来看着她,表情格外的严肃。安怡吃了一惊,莫非这马屁拍在马蹄子上了?算是怀疑她在食物里下了毒,他谢某人也没练一双毒眼,只凭看能看出这青团有问题吧? 哪怕是死也得知道其实死在哪里才是,安怡清清嗓子:“大人,这青团……” 谢满棠意味深长地朝她一笑:“这青团怎么了?” 安怡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笑笑得小心肝乱颤,没事别笑得这样恐怖好不好?会勾死人的。不过这笑容看上去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才是,她真诚无比地道:“这青团虽然只是寻常吃食,却代表了家祖母和我的一片诚心。” 谢满棠收了笑容,盯着她淡淡道:“你的诚心在哪里?我看不见。”难道是那两朵兰花?哼,他府里到处都是花!而且他最不喜欢的是兰花了!既然有心讨好,为什么不挑他喜欢的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0章 收买不了我 安怡被看得有些尴尬,眼神飘忽地道:“我也曾给我家祖母打下手帮忙来着,菜是我亲手择洗的,团子也是我团的……”话未说完,只见谢满棠已经伸手拿了一个青团,慢条斯理地喂入口中吃了起来。【 看来是不需要她解释了,他应该是还满意,也是真的喜欢吃,并没有怀疑她下毒什么的,刚才一定是在拿乔端架子。安怡笑眯眯看着谢某人吃东西,有种挑食不听话的小朋友终于听了话的欣慰。 味道不错,谢满棠吃了一只青团,从容不迫地接过甘辛递过来的手巾仔细擦净了手,又接过丝巾擦嘴,瞟着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他,好像在说“好吃吧?好吃吧?夸我吧!夸我吧!”的安怡,面无表情地道:“难吃死了!这种东西都拿得出手,你确定不是想毒死我?” 你去死!噎死你!吐不出来拉死你!安怡差点掀桌,内心无数咆哮,真心觉得自己此生没遇到过比谢妖人更招仇恨值的人,这是个不讨喜的千年老妖! 谢满棠看着安怡的脸从喜悦期待瞬间化成暴跳愤怒,再从愤怒暴跳变成憋屈隐忍,心情不由大好。有事时想得起他,没事想不起他,把他的话全部当成耳旁风,他都还没去安宅里闲逛喝过茶呢,凭什么莫天安那个不要脸的可以?这丫头欠收拾,别以为几个野菜团子和两朵花能收买了他,他不稀罕。 安怡忍了又忍,将谢妖人问候了无数遍,勉勉强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大人既然不喜欢,这青团子吃下去会不消化的。【更多精彩请访问我这里有消食的药丸,大人要不要来两丸?” “不用了,没事吃什么药!你以为我是那种没事把药当饭吃的病秧子吗?”谢满棠抬抬下巴,示意甘辛把食盒收下去,倨傲地看着安怡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又想求我帮你做什么?” 都被无情奚落了,再被他气走了不是挺吃亏的?我不气,我不气,安怡默念着不气歌,笑得格外谄媚:“是这样,我觉得永昌侯府这场宴会必须要慎重对待,为了不让太后娘娘失望,也为了不丢大人的脸,我觉得我需要一个契机……” 谢满棠冷着脸听完她的计划,道:“那你觉得谁最合适呢?” 安怡不确定地道:“不知道蔡太师会不会去?”其实她知道蔡太师一定会去,当年祖父之所以会落败,固然最主要的原因是皇帝要收权,但蔡太师和太后娘家人的联手也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之一。况且蔡太师为人最是奸滑,历经风雨而不倒,发展至今已隐然有蔡半朝之称,今上不喜朝臣弄权,自是迟早总要拿他开刀。他非常需要一个有力的人能在他出事时替他说两句好话,故而太后娘家弟媳奉懿旨做寿,他无论如何都会去晃上一晃,以表重视与亲近。 “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设计朝中重臣,国之栋梁!真是想出名想疯了,你这是不想活了?若是活腻歪了,趁早去跳金池河死个干净,别拖累了别人!”谢满棠色厉内荏,心里却为安怡喝彩,果然野心勃勃,胆大妄为,挑的人也挑得极不错,他没看错人。 “我错了,大人批评得极是。”安怡立即站起身来,垂着两只手老老实实地站好听训。谁让这老头儿当年和她的祖父做了对手呢?有名望又年老体衰,皇帝已经厌倦并提防着他,怎么看都是最合适的对象,不算计他算计谁? 认错认得这样的快……谢满棠没了脾气,心里莫名地既烦恼又舒坦,板着脸不耐烦地挥挥手:“算了,也是我才忍得你,这话不许当着其他人乱讲,不然谁也保不住你。” 这话透着股子咱们是自己人的亲近意味,安怡偷偷瞟了眼谢满棠,见他脸上果然没有真正生气愤怒的迹象,又大着胆子轻声道:“您要是觉得不合适,那您瞧瞧谁合适是谁了。”要不,你挑个仇人来成全我吧?但这话她是不敢明目张胆地说出来的,不然谢妖人一定会瞪着她义正词严地说:我是那种人吗? 还没死心呢!不怪得亲手做青团,又舍得在盘子里摆放兰花。是要不达目的不罢休吗?要是他是不松口呢?她会如何?此翻脸?还是去求别人?谢满棠皱着眉严厉地看着安怡道:“不行。” 这句“不行”听上去好像没什么力度啊,安怡从前见过他安排指挥手下人做事,那叫一个干脆利落,说一不二。若他真不答应,那应当是不容拒绝的“不行!”而不是慢吞吞的“不行。”既然他今日要特意为难她,那她顺从他,只要最后他肯答应她,一切都是值得的。安怡小声应道:“哦。” “哦什么?属鹅的啊?”谢满棠难得找着安怡肯乖乖听训的时候,越说越顺口:“小安大夫还记得自己姓什么吗?恐怕早被病秧子吹捧得忘了吧?”特别是那种女人似的病秧子。 安怡小声道:“没什么人吹捧我啊。” 还敢顶嘴?打量他是瞎子、聋子呢?谢满棠恶狠狠地瞪过去,语气凉薄得很:“既不肯听又何必来?你这段时日不是治了不少病秧子么?随便拉个出来溜溜够了。” 安怡垂了眼,努力保持沉默。求人不必端着,端着别去求人。病秧子,病秧子,左一句病秧子,右一句病秧子的,这是指的……嘿,不是指莫天安吗?安怡顿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再看黑了脸的谢某人,觉得有几分好笑了你说你想说什么直说好了,这样的转弯抹角,说了许久也始终没说到正题上有意思吗? 谢满棠一板一眼地说了许久,打量着安怡定要发飙的,谁知她从始至终是低眉顺眼地左一个“是”,右一个“好的”,倒把他噎得不轻,于是那想要等着安怡发飙时趁机点出来的,“很可能”是莫天安介绍来的白老三及武婆子等“被人吹捧的事实”没能点出来。 (深深的被订阅数所打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1章 安九还在 安怡一边听一边喝着谢某人的好茶,喝淡了一壶正要叫甘辛再上一壶时,突然发现谢某人没了声音。【更多精彩请访问抬头一看,谢某人生气地瞪着她,一脸便秘的表情,便镇定自若地将茶杯放好,看着谢某人非常诚恳地道:“大人说的都是对的,我年轻不懂事,很需要您指点。实不相瞒,我在宫中之时不能得到大人的教诲,总是心虚忧虑不已。还有,上次大人让柳七哥给我的分红,真是雪中送炭,多谢您了,当初一句玩笑话,难记在了心里,您真是正人君子。” 被批判的人不但将你批评她的话全盘照收,一点怨言都没有,还满口都是对你夸赞和感谢,你还能做什么?继续挑她的毛眼,和她过不去?那不是和那唠叨没见识、心胸狭窄的妇人一样了么?谢满棠绝不肯承认想说却没能说出来的感觉很憋屈,板着脸顺着安怡的话头道:“你知道好。以后不许再这样没见识,更不许自作主张。” 安怡继续装乖巧:“记住了。” 谢满棠根本不信。一时的柔顺不过是为了要求他帮她做事而已,但他今日偏不让她得偿所愿,便道:“回去吧,收拾妥当,别给人看了笑话去。”见安怡不死心地还要旧话重提,将眼一瞪:“可是没听见我方才说的话?” 安怡默默咽下一口老血,起身告辞,因见一旁还放着她带来送礼的那盒出自莫天安的白茶,很是干脆利落地抄起收入袖中带走若是事后给这厮查着这茶来处,她岂不是又要受一回冤枉气?还不如带回去自喝也好,送人也好,总不至于好处没沾着,倒惹一身腥。【 谢满棠看得清楚明白,不由一阵郁闷,有这样的人吗?这茶分明是带来送给他的吧,怎么好意思又带回去了?不由一阵气闷,却又不好意思追着安怡要回来。只得恨声命下人把那剩下的十一个青团蒸热了来,想象着自己在吃安怡的肉,嚼她的骨头,喝她的血,于是很是解气愉快地把一整盘青团吃了个精光,末了,看着那两朵被下人一并蒸熟了的兰花,正好趁机发飙骂人散气:“是哪个蠢货干的?!把他的手也放进去蒸熟了!” 小样儿,他不是好心点拨了她几句吗?竟敢把送他的东西又带回去了,给他等着瞧。 安怡回了家,崔如卿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前恭候,服侍着她往里走,问道:“姑娘,事情可成了?” 虽然没能得到准话,但凭着她对谢妖人的了解,这事儿已是有了七八分的把握。要得做不成,除非是谢妖人的力量不足以成事,要知道,蔡太师这老货红火的时间可长了,最擅长的是见风使舵,当年谢妖人的爹出事时他在先帝身边伺候,可也没见他帮着说过一句好话。固然谢妖人不至于将仇恨转移到他身上,但也绝不会喜欢他是了。若能损害这样一个人的利益成自己的利益,安怡相信谢妖人是绝对不会心软手软的。 这是一种直觉,安怡本待要将自己的推测说与崔如卿听,但看到崔如卿那双始终含着笑意的小眼睛,果断多留了个心眼,装作十分困扰担忧遗憾地摇着头叹了口气:“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呢?我被狠狠骂了一顿。来日方长,也不急在一时。”谢满棠说得对,这事儿即便是要做也不能让她和他之外的任何人知道,不然将是一个天大的把柄,一辈子的心病。 崔如卿倒也没表现出什么异常遗憾或是不信的表情来,只是跟着叹息了一声,再诚恳地宽慰安怡:“看着姑娘是个有福气的,也不用太担心,迟早总会功成名。” “只能希望如此了。”安怡随手把袖中那盒白茶递给崔如卿:“这茶不错,崔管事拿去喝。” 崔如卿也不拒绝,含笑谢过,告辞离去。 安怡回了房,默坐许久,起身对了镜子将眉毛细细剔作了远山长眉,再随手换了个妇人发式,错落有致地插上几枝头钗,然后微微一笑,于是镜子里这张青春貌美的脸便与记忆深处那张熟悉的脸更多了几分相似。 安氏一族的美人通常生得长眉大眼挺鼻雪肤,安怡是这样,从前的安安也是这样,她只需稍作改妆便可令得这二人形似几分。至于那最要紧的气韵举止,她本来是她,只需将压制着的本性一一自然发挥出来是活脱脱的安九重又站在了众人的面前,装都不用装。 安怡微笑着拿起螺子黛,将眉毛细细地描了又描,再将些脂粉扑在脸上,精心描红了唇,托腮凝眸笑看着镜中的自己,轻声道:“安九,你还在。” 她若是穿上柜子里的其中一套衣裙,再这般好生改装一番走出去,会不会让那些人心跳加快,夜里做噩梦?果断是要的。安怡将柜子里的几套衣裙一一取出来,挨着试了一遍,再叫来兰嫂:“去把崔管事才请来的针线上人带过来,把这里、这里都收一下。你亲自看着,务必不能出任何差错。” 当年的她更丰满一点,现在的她却更紧实纤瘦一些,白老三的手艺固然极好,衣服却必须得合身才是。她犹记得,当年矢志为未婚夫守一辈子寡、不得不装扮得清淡朴素的张欣,每每见着她穿了白老三精心制作的衣裙,梳着武婆子替她弄的最新颖的发型出席宴会时,那种又酸又痛还要拼命隐忍的别扭表情。 别人心里不舒坦,自己却只当人家触景生情,十分不过意,便处处为张欣说好话,对张欣格外怜悯照顾,这一怜悯照顾,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和丈夫全都照顾了张欣。自己还真是大傻瓜一个,一个真正想要清心寡欲地为未婚夫守寡的女子,又怎会如此热衷于出席各种聚会活动呢?哪怕她是穿着打扮得再朴素,也掩盖不了她喜欢热闹,想要借此出名的实际愿望。 张欣,你可别让我失望,你一定要去哟。安怡微笑着把要戴的首饰一一挑了出来。 (所以我决定变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2章 宴前 五更时分,天空尚且漆黑一片,一盏灯笼引着武婆子婆媳二人进了安宅后院。【更多精彩请访问武婆子善于梳头的名声多年前已经响彻于整个京城,也算是往各式名流权贵家中常来常往的一个人,什么精致辉煌的庭院早已经不能轻易落她的眼,但今日她偏还对这个安静宁然、格局不大的安宅上了心。 脚下的花径小道则是用碎瓦片斜着铺嵌的,青苔绿草的古意昂然。只凭着这点,她便觉着这位突然出现的小安姑娘不是个俗人。百年老宅可以租,可以买,百年老树倒也罢了,却不是人人都会喜欢这碎瓦片铺的路,遇着那暴发户,只怕被人看轻了自己,定要换了名贵石头的。 武婆子满怀心事地跟着前面那个体型粗壮、面上含笑、却无一句多余话的婆子七转八弯,终于走到一排三间相对独立,四周都用花树遮住的房子前停了下来。正中那间房亮着灯,依稀能听见里头有低低的说话声,年轻女子的声线清亮温和,语速不急不缓,听之令人喜悦。 挑灯笼的婆子轻轻敲了两下门扉,道:“姑娘,梳头的武妈妈来了。” 一个小丫头走出来笑道:“姑娘让快把人请进去。” 武婆子忙领着儿媳一并入了房内,不及打量房中之人,先蹲了个福礼,含着笑恭敬客气地道:“老婆子给姑娘请安,姑娘万福。” “快起来,难为武妈妈这么早的天儿赶来与我梳头,真是为难你了。【欣欣,快给妈妈看座上茶。”女子的声音含着笑,十分的温柔客气。 欣欣?小丫头的名字挺不同的,不似于其他人家的丫头总是花花草草,福寿喜禄,金玉珠钗的。武婆子抬起头来看向前方的正主儿,红烛高照之下,雪肤花貌的少女端坐于椅上,一双黑亮含笑的妩媚美目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饱满红润的菱角小嘴微微翘着,看上去又可又俏皮又让人亲近。少女见她看来,十分自若地朝她绽开一个灿烂温和的笑脸,微微摆手示意:“妈妈不必拘礼,坐吧。” 是这样普普通通的一个笑容和一个动作,在突然间推开了武婆子记忆深处的那道大门,若干年前,她去田家给新嫁的田大奶奶、从前的安九小姐梳头,田大奶奶也是这样微笑着看这她,和和气气地请她坐下说话。 真是太像了,这世间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武婆子由来打了个寒颤,又很快忍住了,堆着笑轻声道:“姑娘客气,都是老婆子的罪过。本该挑个好时辰给姑娘梳头,以免扰了姑娘安睡的,怎奈今日实在是没有法子,下次姑娘再有吩咐,请使人早些来说一声儿,必然给姑娘安排个好时辰。” 这出场效果不要太好才是,安怡没放过武婆子眼里一闪而过的惊慌和疑惑,若无其事地笑道:“妈妈客气了,这时候是好时辰,我本是沾了九姐姐的光才能得您梳头,再给你添麻烦是不懂事了。” 武婆子这些年见多识广,很快压住了心头的异样,含着笑热情地道:“姑娘说笑话了,能得九小姐信任,能得姑娘亲眼,那可是老婆子的福气,求都求不来的,何来添麻烦一说?” 安怡知道武婆子是忙人,也怜悯她讨生活不容易,便不耽搁她,笑道:“那我不客气了,时辰不早,不敢耽搁妈妈,这请吧。” 武婆子便问:“不知姑娘要穿什么衣裳,戴什么首饰?” 兰嫂立即将衣架推过来给她瞧:“是这个。” 灯光下,樱草色缭绫制成的广袖衣裙如一袭月华倾泻而下,朦胧生烟,又有星星点点的黄色碎晶石闪烁于裙摆之间,真如一朵带了露珠、盛放于清晨阳光下的璀璨之花,让人看着挪不开眼睛。 “这是宫里出来的料子和白老三的手艺吧?”武婆子忍不住赞叹了一声,却是摸也不敢摸,再看她儿媳,早把眼睛都看直了。 “不错。”这些衣料还是她的嫁妆里莫名多出来的,贵族公卿之家嫁女娶妇,无一不有清单,她的嫁妆照样列有清单,却在嫁过去之后突然发现多了这么几匹十分难得的衣料。她只当是祖父悄悄使人放进去的,便不敢声张,一直将布料小心存放,直到她将要满二十岁的整生才想要做了衣裙庆祝,谁知居然没能穿上。 “真是难得,也只姑娘这样的品貌才能配得上。”武婆子见过的好东西多,很快回了神,又问安怡:“戴什么头饰?” 安怡反问她:“妈妈见多识广的,觉着我这未婚的小女子穿着这样精致贵重的衣裙,该配个什么样的发式,戴什么样的头饰才叫锦上添花,而不是给衣服首饰埋汰得找不着人?” 武婆子给她逗得笑了:“姑娘真风趣,您若信得过老婆子,这样……” 武婆子把一朵小巧莹润的珠花簪在安怡乌亮的发髻上,再举起一把镜子照向安怡的后脑,微笑道:“大功告成!还请姑娘看看,可否满意?” “不错。妈妈确定我这身装扮并不与你所知道的那几位贵客相冲?”虽然昨夜已经得了谢满棠的提醒,安怡却不敢把所有的信任完全托付到他的身上,多问几句,多上点心,小心谨慎些总是没有害处的。 武婆子打包票:“当然。除非是她们临时又改了主意。”但这种情况并不多见,为了防止撞衫尴尬,贵妇们私底下都会人通通气,通常她这个梳头婆子是最合适的人选。 见换好了衣裙的安怡立在镜前凝眸而笑,武婆子又小喘了口气,真像,并不是说这两人的眉眼有多像,而是那份气质风韵真像。那本想借机推荐自己的儿媳给安怡的心思也不知不觉地熄了火,不给这样的人梳头,她是要给什么样的人梳头呢?当是还安九小姐的情。 武婆子婆媳得了丰厚的佣金,欢欣鼓舞地离去。安怡轻轻吹灭了离她最近的一盏灯,天要亮了。长时进出各大宅邸的武婆子,总有一日将会成为她各种小道消息的来源,她不会永远都只能靠着谢满棠的。 (用力地往前赶啊,杀死坏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3章 “干女儿” 装扮一新的永昌侯夫人陪着几个到得早的世交之家的女眷闲坐在花厅里喝茶聊天,说得正高兴时,忽见跟前最亲近得力的邹嬷嬷含着笑进来,贴在她耳边轻声道:“安姑娘来了。【” 永昌侯夫人欢喜笑道:“这丫头真是个实诚人,我让她早些来,她真的赶早来了!” 众人不明所以,少不得相询,永昌侯夫人等着她们问呢,当下便笑道:“是安怡,你们也见过的。” 众人便都互递眼色,含笑不语,小安大夫算是近段日子鼎鼎有名的人了,但凭着她这样一个四处抛头露面行医的小县令的女儿,是不够格和她们这些有身份有地位的贵夫人结交的。在宫中时不一样,有太后和贵妃捧着,她们便也要跟着捧,私下里可不一样了,世家大族都讲究个门当户对,和身份不匹配的人来往相交,是要被人嘲笑的。 永昌侯夫人和没看见众人的脸色一样,自言自语一样地道:“这丫头初次来我这里,只怕下头人识不得她,她要受委屈,我还是亲去接一接她的好。”言罢果然与众人告了罪,带着人往前头接人去了。 众人不由大为惊讶,需知安怡不过是个无品无级的小医女,永昌侯夫人却是超品的侯爵夫人,又是太后亲弟媳,年纪也不小了,说句托大的话,在座的几家人刨去世交情分之外,真还不值得永昌侯夫人亲自去接。( )【更多精彩请访问有那聪明的赶紧使人去打听,打听回来的小道消息是:“永昌侯夫人没女儿,太后有意让永昌侯夫人将小安大夫收为义女。” 如果做了永昌侯的义女,那安怡的身份当然不一样,可以相交了,众人却又不明白一件事,凭着那一手医术,能得太后如此喜安怡,要给她这么大的体面?又有消息灵通的道:“那位的性子你们不是不知道,早年遇险时曾得一吴姓医女救护多年,她便待那人亲如姊妹,甚至想让自己的娘家兄弟娶了那医女,听说小安大夫是那吴姓医女的衣钵传人。何况切切实实救了驾,故人之情加上救驾之功,又是世家大族、官家小姐、香门第的出身,怎么当不起这个脸面呢?没听说么?小安大夫离宫归家之日,宫中凡是有脸面的主位都给了赏赐,圣上赏的,听说是专给小安大夫做嫁妆的。 ” 众人想通了,不由纷纷感叹,这小安大夫真有福气。感叹归感叹,却也把那点瞧不起的心思真正隐藏了起来,转而去打听当年的八卦:“当年是怎么回事呢?说的是哪一位?” 之前八卦的人却不肯讲了,太后娘家那么多的兄弟,除去前几年郁闷而亡的长兄,现在还活着的得有三、四个,自己慢慢儿地去猜吧。 安怡昂首行于永昌侯府的径道之上,平静坦然地接受着来自于各方的质疑打量。其实这不是她之前所挑的最佳时机,她觉得她出现的最佳时机应该是侯府的通家之好和地位低落的人家差不多已经到齐,身份高贵的人家却还未到之时。其时不早不晚,人不多不少,正可以把她这一亮相的效果发挥到最大,把该传的和不该传的话都替她传到那些人的耳朵里去。但是武婆子刚走不久,永昌侯府派了人去,言明永昌侯夫人希望她能赶早过府,理由是,太后娘娘有交代。 不是没有猜测,但安怡看到等在前方的永昌侯夫人时,还是免不了震惊,不及细想,人已经福了下去:“怎敢有劳夫人降阶远迎?” 永昌侯夫人笑眯眯地拉起人往里走,温和慈地道:“好孩子,早盼着你来的。想早些看到你,可不是赶出来见你了?” 安怡慎重地道:“实在是有些意外。”她深谙各府交往的规则,身份地位不够,别想得到特别待遇。 “也没什么。”永昌侯夫人拍拍她的手,意味深长地道:“其实算起来,小安大夫可谓是我们永昌侯府的恩人。对恩人,怎能不礼遇?” 永昌侯夫人这样说并不是没有理由的,今上登基后的第六年,动了他的亲舅、当时的永昌侯,也是现任永昌侯和太后的兄长,理由是永昌侯跋扈弄权,激起的民怨太深。总之今上很痛心却又大义凛然地褫夺了他亲舅舅的爵位,把当时的永昌侯世子,也是他的亲表哥下了大狱,气得他那立了大功的亲舅舅生生病死。正在整个太后家族都在惶恐不安中之时,他又来个法外开恩,让现在的永昌侯、他的小舅舅继承了爵位,让母族继续沐浴天恩。 纵然保住了荣华富贵,但现在的永昌侯府和从前的永昌侯府却是不可同日而语,府邸照样华丽宽阔,下人照样众多,赏赐照样很多,皇帝什么时候都没忘了母族,只是现任的永昌侯本人再也碰不着实权。可以这么说,整个永昌侯府的人都知道,他们是靠了宫中的太后娘娘,如果太后一旦出事驾崩,以今上的凉薄务实,永昌侯府的没落也不远了。 所以安怡救了太后的命,也相当于永昌侯府的恩人。况且这么多的兄弟,排行靠前的哥哥们都没能继承爵位,偏排行最小的自家夫妻俩被挑出来继承了爵位,原因是因为自家夫妻俩尊圣命,听太后的话,老实踏实做人做事的缘故啊。 永昌侯夫人想到这里,心气特别顺,既然太后要做,她要把这事儿给做得漂亮了。永昌侯府虽然权势威望不如从前,却也不是好欺负的人家,谁敢怠慢太后娘家的座上贵客?何况这位贵客还是个“很有可能”会成为她干女儿的人。想起从前关于吴菁的事,永昌侯夫人自己都有些相信这个传言了,毕竟根据太后的脾性,太后若是真心要捧安怡,给安怡体面出身,寻一门好姻缘,这是最有可能采取的措施之一。 (你们相信这个可能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4章 忘了一个人 漫步而入的安怡成功点亮了花厅中众人的眼睛。【和宫中时朴素的她相比,此刻的她正如一块夺目的无暇美玉,成功地压制住了众人的审视和挑剔。 宫中传出来的绝版衣料,白老三的完美手艺,武婆子梳的头,得体的装扮首饰,绝佳的容貌身形气质,完美的应对举止。算是最苛刻最挑剔的江夏侯老夫人,也没能对这个浅笑盈盈,进退得宜,声音温柔,目光清亮的女孩子挑出一点不是。想来想去,只好说道:“安家的女孩子真是出众,个个都是美人儿。” 如此,便算是承认安怡本身属于京城名门望族的女儿了,但经江夏侯老夫人这一提醒,有人突然发现并小声议论起来:“别说,真是和安侯府的小姐们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是挺像的,我觉着和新昌伯府的大奶奶最像,不知稍后她可会随着新昌伯夫人来?届时可比较一二了。”新昌伯府的长媳正是安侯府的嫡长孙女,当年的安大小姐。 有人小声道:“其实并不太像新昌伯世子夫人,你们都忘了一个人。” “像谁?”声音越来越小,安怡却照旧听到了她想听见的话:“是已经亡故的安九小姐,田府的田大奶奶。” “是她啊,可怜见的,听说是暴病而亡,那也是个没福气的。倒便宜了张家……”说话声终于渐渐听不见,换成了一阵暧昧不明的笑声。 安怡微笑着,坦然自若地受着这些议论,她本来是安家的女儿,堂堂正正的安家女儿。【更多精彩请访问过去的安安是,现在的安怡也是。她本可以悄无声息地接近那些人,报复那些人,却以为以这样的形象让对手惊恐着,不喜欢着,却又不得不接受她的接近,再踏踏实实地死在她的手下才是人生快事。 你在报仇,对方却不知道你是谁,无知无觉,只到最后关头才能感受到短暂的痛苦……这样,哪里比得对方长时间的备受精神折磨,再受**折磨,双管齐下更解气呢?这才是报仇的样子。 “快别嚼舌头了,都来瞧瞧小安送了我什么?”永昌侯夫人不想不相干的人和事搅了局,笑嘻嘻地把安怡送给她的寿礼拿出来显摆:“看见了么?小安亲手抄写整理的养生甜汤。” 众人的注意力果然全部吸引过去,不管怎么说,安怡的医术好是公认的,至于养生一说,连太后是活生生的例子,短短几个月里被她给调养得精神抖擞,容光焕发的。至于安怡自家那个年近古稀的老祖母,更是一块活招牌,谁见过那么大把年纪的老人家还那么生龙活虎,中气十足,健步如飞的?还有那个定远侯府的那个病秧子莫天安,现在成日地在街上乱晃祸害人,不都是她的手笔吗? 于是众人都用艳羡的目光看着得瑟的永昌侯夫人:“拿来大家分享。”或是说:“小安大夫的字真正写得不错,给我观摩观摩。” 永昌侯夫人笑得蔫坏:“我晓得小安大夫的字好,不用你们多说。即便是圣上也是御口赞了好的,道是她若潜心钻研,过不得几年定成法大家,流芳百世。至于这册子么,可舍不得给你们瞧,想要的,自己设宴请客,兴许小安不好意思,挨着个儿地给你们写秘方做礼物了。” 这是变相地点明要想得到好处要付出相应的代价,瞧不起人家,连请人上门做客都不乐意,却又想要人家的好东西,凭什么呢?凭你生得比别人好啊?对不起,美人多了去,人家小安大夫是个美人。 在座众人都是永昌侯府的通家之好,关系非同寻常,听了永昌侯夫人这差不多是明目张胆的话,忍不住都笑了。永昌侯夫人不早不晚的,特意挑这么个时候让安怡在她们面前亮相,可不是有几分求同盟,请她们帮忙的意思么?这是太后的意思,必须要做到的。给脸不要脸的,那是蠢蛋。江夏侯老夫人第一个向安怡示了好:“好孩子,过我这边来,过些日子我要办个赏花宴,你跟着一起去玩可好?” 江夏侯府是数得着的世袭罔替的老牌侯府,第一代江夏侯乃是跟着太祖起兵的开国功勋,声望极高。因此,江夏侯老夫人的示好安怡必然得接着,安怡当下笑眯眯地应了:“只要老夫人不嫌我烦,我一准儿到的。”又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不知老夫人是偏重养生呢?还是想要养颜?” 江夏侯老夫人大笑起来:“我这把年纪了还要养颜?那是老妖精咯。”想起宫中年老却还身姿妖娆,娇滴滴的太后,顿时改了口,顾左右而言他。 有了江夏侯老夫人做铺垫,夫人们和安怡交往起来的全无压力,这个说:“小安大夫,我这些日子精神有些困倦,总是心烦易怒,您可有什么好法子?” 那个说:“小安大夫,听说你有美容秘方,可否弄几个好方子来大家分享?” 安怡不卑不亢地一一含笑答来,人生来分三六九等,算是太后在她脸上贴了无数的金,也改变不了她只是个小县令之女的事实,这些贵夫人与她相交,对外可说是“折节相交”,而她却要被说成是“趋炎附势”。可是那又有什么呢,嘴长在别人身上,别人怎么说怎么说,她只需记得一件事,她凭本事吃饭她要这些人在遇到重大疾病的时候第一个想起她,她要他们不得不承认,她值得尊敬。至于不该得到的东西,她不痴心妄想,也不贪心。清高的人,喝风去吧! 说说笑笑间,又有不少人家陆续到齐,见了安怡这个生面孔都十分好奇,等到暗里打探清楚这人是谁了,不由更加好奇,谁能想得到这太后跟前的红人,放着好好的官家小姐不做,偏要抛头露面,和男人一样的四处给人瞧病的小安大夫居然是这样的一个人呢? 安怡陪坐在江夏侯老夫人身边,帮她看着牌,忽然觉得有目光久久地投注在自己身上,少不得回头去瞧,只见两个衣着华贵的少妇相携立在花厅门前看着她,满脸都是好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5章 安侯府的小姐们 两个少妇都是细高个儿的身材,白皮肤大眼睛,眉眼间颇有几分相似。【更多精彩请访问原来是故人。穿藕荷色衫裙配紫晶石首饰、年幼些的少妇是安十小姐,二伯家里最小的女儿,这位堂妹一直深恨自己夺走了原本应属于她的家中最年幼女孩子的疼宠殊荣,为此经常骂她是祖父跟前的马屁精;另一个年长些、穿银红大袖衫配红宝石首饰的少妇则是大伯家里的小女儿,排行为七的安七小姐,这位堂姐虽然没跟着其他姐妹一起捉弄过她,却也不喜欢她,自来待她都是淡淡的,多一句话也不肯和她说。 安十不喜欢自己还可以找出原因,安七却是全然没有任何原因的排斥。既然你们不喜欢我,我当然也不喜欢你们。所以安怡对这两个人都没什么好感,只朝这二人淡淡一笑,又转过头继续帮江夏侯老夫人看牌。 那两个窥探者见安怡回眸一笑便淡淡地撇过了脸,不由都有些微尴尬。安十想要借着抱怨来掩盖自己的尴尬,小声道:“都说是像大姐姐,我倒是看不出来哪里像。不过是偏支,要我说,家风不正,不然好好的人家怎会放女儿出去抛头露面地行医?这样也敢拿来和我们姐妹比?没得贬低了我们安家的女儿!” 没看见安怡坐在哪里、陪的人是谁吗?那是贵客才能享受的待遇!这样的抱怨,是说这满屋子的客人都没安家女儿高贵?是说请安怡做了贵客的永昌侯府是傻蛋?安七生怕安十不懂事再说出得罪人的话来,忙小声道:“少说两句,走,过那边去说。( )” 安十见堂姐脸色难看,只好闭了嘴跟着堂姐走,走不多远,却又忍不住驻足回头去瞧安怡,抛去偏见不说,其实她觉得坐在花厅里的美丽女子更像一个人。一个她此生最恨最不平,也是最嫉妒的人,安九,三伯家的独女安九,那个受尽祖父的宠,才名美名远扬,最终却无声无息地消失得干干净净的安九。 不是说容貌五官有多么的相似,而是那种神态气韵,深入骨髓的神态气韵,举手投足间,一颦一笑都相似。要说有什么不同的,是安九更沉静温婉些,而这个偏支所出的安怡则是顾盼神飞,更有精气神,看上去也好像不太好惹。 安七见安十还在那里盯着安怡瞧,气得猛力去拉安十:“还看什么呢?” 安十碎步跟上她的脚步,小声道:“七姐,你有没有看出来?虽然不太像大姐姐,却和那个短命鬼很像呢。( )” 安七大怒,将她的手挥开,板了脸低声道:“谁是短命鬼?短命鬼是谁?和你说过多少次了,那是你的堂姐!你在外头不分场合地这样乱说,是要让人嘲笑安侯府后继无人,一代不如一代,连规矩修养都忘了吗?” 安十被骂得面红耳赤,小声道:“什么啊,她本来是……嘛,当初不听祖母的安排,非得嫁给田家那个负心薄幸的狗东西,贪心不足,带了那么多的嫁妆去,不过白白便宜别人,还险些连累得我们跟着她身败名裂……” 安七转身走。 安十见她被自己气走了,方才吓得有些慌了,三步并作两步跟上去死死拽住安七的袖子,连声道:“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安七这才站住脚,严厉地训斥她道:“早告诉过你,不管她做了什么,一大家子人总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你说她不好,难道身为她的姐妹们又好了?你再口无遮挡的,别怪我回去禀告了祖母她老人家,好生收拾你一顿!” 安九人都不知死在哪里了,还在作祟拖累人,安十心中十分不服,却不敢当着外人的面和安七生气,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应了她正当嫁龄时正是安侯府最困难的时候,所以嫁得不太好,才嫁了个五品官的嫡长子。夫家不得力,她却不乐意此退出公侯小姐的风光,便只能寻机跟着嫁得好的堂姐们出来混个脸熟。但其他的堂姐并不太喜欢她,唯有七姐虽然淡淡的,却也从不曾拒绝过她,如果得罪了七姐,那可是得不偿失。 安七端庄地带着不懂事的娇蛮堂妹往前走,不时与相熟的夫人小姐们打个招呼,待得无人注意处,也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远处的安怡。十妹虽然不靠谱,却也说得没错,这位小安大夫的确是和不知所踪的九妹气韵举止言笑间颇为相似。 家里的长辈们虽然口里不认,其实暗里却都很认同田家的话,认为九妹是跟着旁人私奔了,理由是从前的三婶不是个好人,九妹是三婶的根种,有其母有其女,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人。所以自小她们姐妹被禁止和九妹多接触,可是她却不太相信浅浅淡淡,温和婉雅,从不肯主动与人为敌的九妹会做下这样的事。 毕竟当年,九妹坚决拒绝祖母安排的婚事,非得嫁给已经没落的田家独子田均时,并不只是单纯为了逃避那桩年龄样貌都极不般配的婚事,而是真心有几分喜欢田均其人的风雅才名的。婚后二人也是琴瑟和鸣,没传出什么不合的话来。 但不管真相如何,田家已另娶了张欣,安、田两家也已达成协议,九妹是暴病亡故了,这样对大家都好,不然安家的女儿要被拖累得嫁不出去。 固然有疑点,譬如张欣从前是九妹的好友,怎会在九妹才亡故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与张欣结成了夫妻?这中间究竟有没有见不得人的丑事?可是连三叔父这个亲爹都不吭气,谁又肯出头去追查? 安七无声地叹了口气,转头朝着另一边含着笑向她走来的大堂姐走过去:“大姐姐来了?” “是,我家婆母身体欠安,我要伺奉她老人家,所以来得迟了些,稍后也要早走的。”现任的新昌伯世子夫人,从前的安大小姐是在安侯府全盛时期嫁出去的,嫁得极不错,新昌伯府可是世袭罔替的开国功勋,全不存在减等承爵的压力,所以安大小姐对着底下的小妹妹们从来都很高姿态:“听说有个人长得像我,我特意来瞧瞧,你们都瞧过了?” (猜一猜,女猪的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6章 安大小姐 不等安七回答,没脑子的安十已经心直口快地拉着安大小姐的手讨好地道:“大姐姐,别听她们胡说。【更多精彩请访问那是看在太后的面子上特意往那丫头的脸上贴金呢,她哪里及得大姐姐的一根头发丝儿?我瞧着倒是和那个拖累人的死鬼十分像。” 安大小姐对堂妹赤*裸*裸的讨好没什么反应,十分淡然地道:“我看十妹是该紧一紧规矩了,太后娘娘的是非轮得到你来说?再有,她是我安氏的女儿,她面上有光,安氏面上也有光。你这样的不懂事,难怪嫁了这好几年也没点长进,事事都还要靠着娘家和姐姐们才能成。你马上回去,别留在这里闹笑话,白白得罪人了。” 安十碰了一鼻子的灰,气得内伤,她惹不起堂姐,错过了好不容易才求来的露脸机会,便将已经死去的安九和坐在花厅里的安怡来回恨了又恨。为什么要恨这两人?是因为这两人才拖累得她被堂姐骂的啊,她才不会认为是自己不会说话,行事不妥呢。 见安十气呼呼地离去,安大小姐丝毫不放在心上,只转头看向自己的亲妹妹安七:“真的么?” 安七点头道:“是更要像九妹些。外人说是像大姐姐,兴许是觉得她在顾盼之时更像大姐姐的气度风华吧,看着是个果断能干的性子。” 安大小姐淡淡道:“你们与她打过招呼了?” 安七叹道:“机会不对,不好亲近。她在帮着江夏侯老夫人看牌呢,身边坐的都是永昌侯府的故交夫人们,我年纪太轻,身份不够,无人引荐不好贸然上去。” 安大小姐皱了眉:“怎么?她也没主动上来与你们相见?”按她想,安侯府才是整个安氏的领头羊,有了安侯府才会有整个安氏的风光,她们是正统所出,安怡一个偏支所出的小小县令之女,又是这样的身份,不是应该主动上来与安侯府的人交好吗?这样的端着真是自不量力! 安七把刚才的情形描述给安大小姐听:“我们站在那里看她,她那么淡淡地看了我们一眼,笑得颇为生疏浅淡,大概是并不乐意与我们相交的吧。” 安大小姐微怒:“果然是偏支所出,不懂得规矩礼仪。前些日子我回家去,听得祖母说起在宫中之时与她相谈甚欢,还以为她是个懂礼的,谁知也是个狂妄自大,不知轻重的。” 安七蹙着眉道:“姐姐近来太忙很久不曾归家,不知家里过年时曾派了朱知福上门去请他家老太太过府赴宴,听说给骂出来了。” 安大小姐冷笑一声:“不识抬举!” 安七继续道:“后来爹爹使人去查,才晓得这其中的根由,原来这位族叔乃是续弦所出,幼年丧父时与长兄分家,曾被人弄鬼,很是吃了些苦头,却把这事儿算在了咱家头上。后来他做了官后又被祖父牵连,被贬斥至昌黎任了多年县丞,日子过得极为困苦,近年来才有所改善。问明了这个因由,家里便商量着让三婶写了帖子去请她们祖孙过府一叙,也是有个认亲戚,解误会的意思。谁知她们也不说不去,也不说要去,那么吊着,反倒去了与我们自来不合的平族叔家和洪家做客,一来二去误了期,真叫人觉得颜面无光。” “看来都是打听清楚了才使人去请的。洪家老伯爵爷一旦亡故,这家人完了,不足为惧。倒是平族叔的心不小……”这平族叔乃是安氏族长的热门人选,上次自家父亲差点败在他手里,他朝安怡出手,绝对不安好心。算是自己不能沾着光,也绝不能让对手沾光。安大小姐立即调整了政策:“走,我带你去见见咱们的这位族妹,我倒是要看看,我这样的待她,她拉不拉得下脸来拒绝我?” 安七直觉安怡对自己并无好感,便道:“姐姐去吧,我觉着她不喜欢我。” 安大小姐训斥道:“她不喜欢你有什么要紧?只有娘家风光,我们在婆家才风光!你不和我一起去先把她收拾妥当,是要留到稍后祖母和母亲她们来了,好让她们难堪吗?” 安七只好勉为其难地跟着安大小姐折回去。此时江夏侯老夫人已经喊累退下了,寿星永昌侯夫人被人簇拥着上前去替了江夏侯老夫人的位子,照旧亲昵地拉着安怡在一旁帮她看牌:“这孩子手气好,我看她方才可是帮着老夫人赢了好几把。我也得沾沾她的好运气。” 根据经验,这些夫人说你好的时候其实并不喜欢你真的摆出一副我很好的模样来,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安怡笑道:“分明是夫人们福气好,连带着我也沾了几分福气。” “罢罢罢,难怪太后娘娘喜欢,这小嘴儿甜得我们也。”信国公夫人笑着作势去捏安怡,眼角瞟着含笑朝自己走过来的安氏姐妹,便停了笑闹,问安大小姐:“怎么不见你婆母?” 信国公夫人算是安大小姐婆母的表姐,安大小姐当下稳稳蹲了个福礼,笑道:“给表姨母请安,我婆婆她身上有些不安,特为让我来替她来拜寿。”言罢对着永昌侯夫人又是一个利落的福礼:“夫人万福,愿夫人松鹤长春,春秋不老,古稀重新,欢乐远长。” 永昌侯夫人对安怡一家子与安侯府的恩怨门儿清,更是当初在宫中太后刁难安侯老夫人的见证人之一,少不得将人扶起来,笑道:“适才还在说呢,你们安家尽出美人儿,看看你们这个族妹,都说与你们有些相似,这样一看,果然是有几分相像的。” 这也是永昌侯夫人的老道之处,有她在中间这么一介绍转圜,两边人正好体体面面的着梯子往下走,倒免了彼此的尴尬。永昌侯夫人的面子必须要给,安怡也含着笑,端端正正地给安大小姐姐妹俩行了个礼:“安怡见过两位姐姐。” “自家人不客气。”安大小姐口里说着不客气,却坦然受了安怡的礼,并不还礼,安七本来想还礼,却因姐姐不还礼,弄得她也不上不下的,只得尴尬地站在那里。 (故人们一一出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7章 继母田氏 这样小儿科的下马威么?永昌侯夫人已经给了面子,这位堂姐却不要,这是要打永昌侯夫人的脸?安怡微笑着,诚恳地看着安大小姐:“早听说了姐姐的贤名,今日终于得见。”这个堂姐在她还不懂事的时候已经嫁了出去,大了她十余岁,正是安侯老夫人的最,全家人嘴里的楷模,却也不过如此。 安大小姐当然明白安怡话里所指,但她也不是省油的灯,含着笑亲亲热热地握着安怡的手将人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十分诚恳地赞道:“不怪得诸位夫人们夸赞,妹妹果然是神仙般的人物,这样将我们生生给比下去了。”言罢对着安怡端方一礼:“妹妹好,今日见过面后咱们可是亲亲的一家子人了,日后在外见着不许假装认不得我们。” 安七也跟着福了下去,暗暗给大姐姐点了个赞。瞧这一番作为,不但拿捏住了架子,还不至于失礼。 呵呵,堂姐们的心眼还是照常的多,自己当年被她们明里暗里整治得有苦说不出,那可不是没原因的。不是比谁更懂礼吗?安怡再还对方一礼,谦虚得不得了:“其实我更怕姐姐们假装认不得我。” 信国公夫人一手拉住安大小姐,一手拉着安怡,笑道:“散了席再自家关着门姐妹相亲去,别耽搁我们打牌。” 安大小姐感激地看了眼信国公夫人,貌似非常感激对方替她解围、化解尴尬的模样。 让你作,让你作,你继续作,安怡含着笑,平静地看着安大小姐姐妹俩表演。【更多精彩请访问是人都有眼睛,都有自己的判断力,何况在座的都是老人精,谁好谁孬,谁在作怪,谁不清楚?争是不争,不争是争。 算是再想表现,再想拉着对方跳坑,那也要对方肯接招才是,安怡不接招,那么落落大方,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人,倒叫安大小姐有些头疼,哪怕对方是表现出一丝不满不屑不服呢,她也有机会下手,好彻底收乖了这安怡。这样倒是要叫她怎么办? 正为难时,安侯老夫人已经和几个儿媳妇一起进来了,安侯老夫人最先看到的是亭亭玉立于人群中的安怡,安怡眼里却只有那低头含笑,亦步亦趋地走在最后的安府三夫人、她的继母、田均的亲姑母田氏。 田氏还和她记忆中的一般模样,花容月貌,身段袅娜,未曾开口先含笑,这几年的光阴似乎并未带走她的青春美貌,倒比从前更多了几分从容气度。当年田氏本是田府嫡女,容貌出众,却作为续弦嫁入安侯府,正是因为田府已经没落破败,不得不以这样一场婚姻来换取家族的利益。由于这些原因,田氏和两个嫂子比起来多了几分瑟缩,现在这种瑟缩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愉悦从容。 安怡猜着,田氏的底气应该来源于三个方面。一是她的嫁妆极大地充实了田氏的私库;二是田氏的长子,她的异母弟安怀,以年少之龄便中了进士并成为庶吉士,前途远大;三是田氏的娘家,在田均与张欣凑成一对之后,终于借着张家的权势起死回生,有了些进益。所以田氏的腰杆硬了。 一旁的安侯老夫人见安怡没有抢先上来与她打招呼见礼,本已经不悦,再想起安怡几次拒绝自家的邀请更恨,和安大小姐一碰目光,弄明白了其中关键所在。便忍着气,暗自冷笑,见了族中长辈不行礼,不问安,这是没有家教,不守宗法礼教的狂悖之人啊,她倒要看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子要怎么收场? 孙女儿们骂不得,收服不得,她这个德高望重的前族长遗孀、现任族长的母亲,超一品的侯爵夫人却是理所当然管得骂得的,而且骂了还能让在座的各位没人挑得出理来。正沉了脸要出言训斥安怡,却见安怡已经巧笑嫣然地迎上前来福了一福,诚恳有礼地道:“许久不曾见着老夫人了,老夫人安好?” 安侯老夫人虽没想到她如此奸猾不肯吃亏,却不肯轻易放过她,当即拿捏着架子问左右人道:“这是谁啊?” 安怡站直身子,笑叹道:“老夫人果然是忘记我了。” 永昌侯夫人才不和这不识数的过气老货客气,当即笑道:“安老夫人真是贵人多忘事,你忘了谁也不该忘了小安大夫。今年正旦时在太后娘娘跟前,是她好心替你在太后娘娘面前说好话……” 安侯老夫人哪里容得她当众揭自己的短?当即老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匆忙打断永昌侯夫人的话:“是安怡啊,今日这一装扮变了个人似的,倒叫我一时认不出来。人老糊涂啦。” 安怡含笑道:“老夫人年纪大了,也是正常的,我不会往心里去。”言下之意是你果然糊涂了。 安侯老夫人气得发颤,皮笑肉不笑地道:“我知道你是个大度的孩子。从宫里回来,我一直念叨着你这个好孩子,几次三番让人去请你来家做客,怎地你总不来?或者是这几个媳妇都欺负我年纪大了,实际没有去请人?”小样儿,我看你怎么拿乔? 安怡不慌不忙地道:“我都听家中祖母说了,第一次,我尚在宫中,听说府里派了个管事去我们家,让我家祖母去陪老夫人吃饭,我家祖母年迈不敢单行,所以婉拒了。第二次,却是收着了三夫人的帖子,那时因我正要入宫给太后娘娘请平安脉,匆忙去不得,是故也让人上门请罪谢过。早知道老夫人其实不知,我该亲自上门赔罪的。”每次都是有正当理由的啊,倒是你们家的媳妇是怎么回事?居然不把真相禀告给婆母知道。 颠倒黑白!颠倒黑白!这回轮到田氏气愤了,这丫头什么时候给过回话了?她着人去请了几次,问了几次话,每次都是含含糊糊的,最后得到的消息是安怡祖孙俩往安侯府的对头家去做了客。现在倒说是曾让人上门请罪谢过?田氏忍不住仔细打量安怡,却见安怡看着她,勾起唇角,温柔恬淡地一笑,瞬间,笑得她心如擂鼓,三魂失了两魂,差点暴跳而起,夺门而逃。 (传闻中的恶毒后妈出现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8章 是个福薄的 “她,她,她……”田氏颤巍巍地抬手指着安怡,一个名字险些脱口而出,好容易才忍住了,却是全身冷汗涔涔。【更多精彩请访问 “她怎么了?”安侯府二夫人李氏见田氏神色不妙,生怕她出丑,一边按住她的手,一边趁机嘲笑道:“看看咱们三夫人,一贯以为自己最美,这下子可好,见着了这位侄女儿,可被比下去了吧?” 李氏自来看不惯田氏这种小里小气的作派,二人明争暗斗已久。若是往日,田氏当然忍不得这口气,怎么都要还回去的,今日田氏偏没心情与她计较,而是愣愣地看着安怡,顺着她的话头道:“是啊,这位侄女儿真是天仙一样的。” “几位伯母谬赞,叫侄女儿怎么当得起?”安怡哂然一笑,将脸转开。田氏,吓着你了?这还只是个开始,好戏且在后头呢。我要叫你把多吃多占的全部吐出来,叫你认得什么叫做善恶有报! “这边坐,这边坐。”永昌侯夫人的小儿媳妇生怕客人闹起来伤了体面,忙上前来引众人入座上茶,又极有眼色地说了几句好听话。安侯老夫人正想叫安怡来跟前听一听来自于长辈的“提点教训”,却见永昌侯夫人身旁最得脸的邹嬷嬷笑眯眯地过来道:“小安姑娘,我们夫人还要请您过去帮着看牌呢。您这一走啊,她可输了牌!” 安怡正不想与安家这群散发着腐朽气味的女人坐在一处,便告了声罪,施施然与邹嬷嬷一同去了。 安大小姐十分不是滋味:“永昌侯夫人倒真给她脸面。” “这也是各人的缘分。她若能青云直上,对咱们也未必没有好处,虽然有些误会,解开了还都是安家人。”安大小姐的母亲大夫人唐氏平平淡淡地开解了女儿两句,话锋一转,去问田氏:“三弟妹,方才你是怎么回事?如何会如此失态?难道是因为那丫头当众颠倒黑白,气煞你了?” “哪儿能呢?这么点子事情还不至于。”田氏咬了咬牙,小声道:“我是看着,那丫头这般装扮,再笑起来时活生生像极了一个人!不提防间,把我吓了一跳!” 大夫人唐氏皱眉道:“像谁?三弟妹说话还请爽快些,自家人还要猜什么谜语?” 这两个嫂子从来看自己不顺眼,不是眼红自己有福气养了个好儿子么?田氏暗骂了唐氏两句,还是把话说了出来:“像九丫头。”忍不住转头去瞧远处正与众人说笑的安怡,越发觉得更像了几分。 安大小姐这才道:“适才我与七妹、十妹都认为是有几分相似。容貌倒也罢了,难得风韵举止似个六七分。” 众人皆一阵默然,都转头去瞧安怡,安老太奇怪道:“你们不说,我还真没觉着,早前在宫里见着她时,她似是不太像这个模样的,莫非是衣着装扮变了的缘故?” 你从来不把她放在眼里心里,恨不得从始至终都不要见着她才好,认不得两人有些相像也是正常的。田氏腹诽了两句,装模作样地叹息道:“那孩子是个福薄的,真叫人惋惜。” “的确福薄。都说她固然幼年丧母,却得了其母留下的丰厚嫁妆,又得了老太爷全心护,长得才貌双全的,还得到你这个继母把她托付给了自家才名远扬的侄儿,成了一段佳话。谁知她竟无福消受,生死不知。”二夫人李氏不放过任何可以给田氏上眼药的机会,轻轻碰碰田氏的肩头,探究地道:“方才我瞧着三弟妹竟然是脸色都吓得变了,险些要举止失措,你这个继母,当得可真是……”拖长了声音不把后头的话说出来,只顾嘲讽地看着田氏笑,整一副我知道你做了亏心事的模样。 田氏见她如此,气得脸都白了,怒气冲冲地道:“二嫂说话说完整些,不要说一半藏一半的,和大嫂方才说的一般,难不成自家人还要猜迷藏?” “我是说,你这继母当得和亲娘差不多了,见着个人像死去的继女,给吓得魂不守舍的。”李氏将扇子掩了口,笑得歪倒在大夫人身上:“瞧瞧,三弟妹,这样一句话也值得你生这样大的气?都是我的不是,嫂子和你赔礼了。” 田氏气得两泡眼泪汪在眼里,将帕子恶狠狠地揪了又扯,可怜兮兮地向安侯老夫人求救:“婆婆,您瞧二嫂又欺负我。” 安侯老夫人当下沉了脸骂李氏:“庄重些!这是在外头做客呢!”却也瞧不惯田氏这一惊一乍的模样,连带着骂道:“不过是见着个有些相似的而已,值得你这样?要是那丫头回来了,你还不得吓死了?” 田氏暗自冷笑,那丫头还想回来?白骨都化成灰了吧?这样一想,便又觉得自己刚才真是小题大做,反应过激了。安家女儿的眉眼都有几分相似,不过安怡与安安长得更相像几分而已,怎么值得自己这样失态了?于是把一颗心按回肚子里去,踏踏实实地享受起来。 忽见有人走过来道:“姑母,您倒来得早。”却是她娘家侄儿田均的续弦张欣,张欣手里还挽着个穿胭脂红衫裙,戴八宝缨络项圈的宝县主。 这个侄儿媳妇可不简单,才嫁进门没几年,自己的兄长和侄儿都沾了她娘家的光升了职,说不得将来自己的儿子也要沾了她的光,是得罪不起的。田氏忙打点起精神,含笑起身迎上前去,亲切地握住张欣的手道:“有些日子没见着你了,都还好?”又正模正样地给宝县主行礼:“县主万福,今日可是随了王妃一起来的?” 宝县主道:“不是,随了我嫂子来的。” 因着自己那个很有出息、才貌双全的庶吉士长子,田氏对这郡王府的宝县主颇有几分想头,少不得趁机与她拉拉关系:“听说县主喜欢牡丹花,我们府里……” 宝县主本是看在张欣的面子上才给田氏脸面的,见她不识趣,便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嚷嚷道:“我没空!不是说安怡也来了的?她在哪里?” (两大恶毒女配一起出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9章 她不如我 田氏脸都绿了,张欣忙给她使了个眼色,暗示她不要急,连声哄着宝县主道:“县主不要急,人在这府里,飞不了。【更多精彩请访问咱们这让人去问。” 宝县主不高兴:“我本不想来的,是听人说她要来,我才来的。”单只是一次偶遇,还不至于让她这样想见安怡,她想见的其实是那个听说经常与安怡一起研究医药之道的了然和尚。 张欣眼里闪过一丝郁色,面上却笑得更加温柔体贴:“不要紧,即便今日见不着她,我改日也特地设宴邀请她去我那里做客,届时你想和她说多久说多久,如何?” “好啊,好啊。我知道张姐姐最好了。”宝县主眼睛一亮,指着前方道:“瞧,那不是她吗?”不等张欣反应过来,便提着裙子奔了过去:“安怡,安怡!是我!” 张欣心里有一百二十个不爽,却只得含着笑怜地看着宝县主跑远,温柔地叮嘱宝县主的侍女:“快些跟上去,别让县主出了差池!” 眼看宝县主蛮横地从永昌侯夫人身边把安怡“抢”了去,田氏撇撇嘴,道:“我不明白了,这样的野丫头怎么尽入贵人的眼了?听说她身上那衣料也是御赐的。” 张欣更是不明白,论出身,安怡不过是个被贬斥到边城的小县令之女;论样貌,她自问不比安怡差半分,甚至于她自认为个人的气质修养远超安怡许多;论才情,她自幼便有才名贤名,当初唯有安九能略与她齐平,但最后安九也成了她的手下败将,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实在差她太多。【更多精彩请访问安怡这样一个长于小门小户,过几天,侥幸写了笔好字的半文盲哪里又比得她文采风流?不过是比她多了一手精湛的医术,可是那算得什么?贱业而已!可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女子,偏入了贵人们的眼,说来说去,不过是机遇好,运气好。 田氏继续唠叨:“你瞧见没有,长得真是像啊,第一眼瞧着,把我给吓了一大跳……”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安家的姑娘们多少都有几分相像。”岂能容许这样一个远不如自己的人唱独角?张欣含着笑,无视一旁的小声念叨的田氏,昂首挺胸地朝着安怡和宝县主所在的方向而去。她的夫君田均位卑官小没关系,她的公爹不过是个五品小官也没关系,只要她的父亲还是正二品的刑部尚,在座这些人不会轻易给她脸色瞧。 宝县主握住安怡的手,叽叽咕咕说个不休:“那日见着了你,可算是一见如故。( )邀请你去参加我们的诗会,你却又不肯去,可是瞧不起我?” “县主说笑了,我是怕扰了县主的清净才不敢贸然上门的。”安怡眼角瞟着昂首挺胸、一步步朝着这里走过来的张欣,笑得越发开心灿烂。根据她对张欣这个蛇蝎女人的了解,张欣越是摆出高姿态,越是昂首挺胸,越是淡定高贵的时候说明张欣越是在意。所以这算是嫉妒她和宝县主混在一起,嫉妒宝县主主动来找她玩? 宝县主没注意到张欣,继续道:“既然你不是瞧不起我们,那你记得了,下次我们开诗会,你一准得来!” 安怡垂了眼,温和笑道:“我对诗词方面有些欠缺,不好意思去丢丑。” 宝县主不高兴起来:“你这个人怎么回事?真心请你去玩,你却推三阻四的,一点都不爽快!”想了想,自认十分体贴周到地道:“我知道了,你是怕那些人瞧不起你,欺负你是不是?你放心,只要我在,谁也不敢对你说半句不敬的话!不然是对我不敬!” 安怡装模作样地对着宝县主行了个礼:“多谢县主如此体贴,我若是再推却,那真是辜负了县主一片好心了。” “这对了么。”宝县主看看左右,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道:“了然大师于诗词一途上很有造诣,你尽可去寻他指点一二。届时,可请他去给我们做评判,大家伙的诗词造诣都能更上一层楼。”言罢笑眯眯地看着安怡,满脸的期待。 她知道,这世上从没有无缘无故的好,这小丫头原来真是冲着了然和尚来的,可是这也太那啥了吧,她和了然和尚真没什么私交啊。何况一个尊贵的县主看上了一个伪高僧,这算是件惊世骇俗的事吧,若是这二人勾搭成奸,不,互相看对眼了,约了去私奔,这绝对不是什么佳话,而是有一大票人要跟着倒大霉的!安怡正想拒绝,转眼看到已经走近,假装淡然清高,实则竖起耳朵偷听的张欣,便挑衅地朝张欣一笑,脆声道:“我记住了,不知大师是否有空?” 张欣,接招吧。我等着你来破坏掉这件好事,然后,宝县主再也不会是你的“好朋友”了,然后,我又成功解救出一名被你荼毒残害的单蠢少女。 张欣目光微闪,驻足不前,微笑着喊了声:“县主,有人寻小安大夫呢。” 宝县主哪里管得旁人的事?当下不耐烦地道:“什么急事,非得我找她有事的时候来寻人?” 张欣温柔笑道:“县主忘了我和你说过的话啦?小安大夫可不比你,有人寻她一定是急事。是吧,小安大夫?” 当然咯,她不过是个小人物,在座众人身份地位都比她高,旁人看来不过是件小事,于她是大事,盖因她谁都惹不起。经过这几年,张欣讽刺敲打人的功力更胜一筹,这算是家传吧,不怪得张春能轻轻松松从大理寺卿做到刑部尚。安怡一笑,并不与张欣争锋,对着宝县主从容一礼,笑道:“这位夫人说得对极,县主的话我记在心里了,这却是要告辞了。” 宝县主目的达到,也不再痴缠安怡,再三叮嘱道:“那你可一定记得啊,回去记得抓紧了办。” 安怡含笑离开,却并不犯傻去追问究竟是谁寻她有事,她又不是傻子,张欣明摆着是借着假话把她从宝县主身边支开,不许她接近宝县主的么。还是这样的狡计多端,独占欲强,但张欣忘了,宝县主是人,不是东西,一时被蒙蔽正常,难不成还会永远都被她蒙蔽着? (在恶毒女配的眼里,一般来说女猪总是不如自己许多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0章 凭什么呢? 张欣含着笑,冷冰冰地目视着安怡的背影,那种烦乱抗拒警惕之感远比二人第一次相见时更加强烈。【更多精彩请访问不怪得田氏会失态,盛装的安怡和安九的确很像,连她也心跳加速了谁都可以不关注,是她不可以忽视,当年的安九,每逢出席重要宴会时,必定要穿白老三亲自缝制的精致衣裙,必然要请武婆子来梳最时兴的发髻,头上的簪钗首饰也必是精贵雅致的。 明明只是一个父母不,家人不疼,空有样貌财富却无自知之明,更不懂得自保权衡之术的蠢笨女人,凭什么可以过着这样精致惬意的生活?而她自幼拥有父母兄长的疼宠,才貌双全,凭什么年纪轻轻的要守望门寡,做一辈子的木头人?何况那位与她才貌家世相当的未婚夫还是因为安归德这个老贼的缘故才英年早逝的。所以当她在狮子山上见着与田均吹笛泼墨,笑得如同花痴一样的安九时,便暗自下定了决心,绝不如安归德的愿,绝不让安九安然一生,她要让安九零落如她脚底的残花。 想起前事,张欣扬眉吐气地吐出一口浊气,转头笑看着宝县主柔声问道:“县主方才和小安大夫说了些什么?” 宝县主笑得没心没肺的:“没什么,是些闲话。( 广告)”始终不肯把自己让安怡帮忙请了然参加诗会一事说给张欣听。 张欣严重不爽,却也忍了不提,三言两语将宝县主高高兴兴地哄走,她自己迈着优雅的步伐,不紧不慢地朝着安怡走去,先当着安怡的面亲热得体地和众位夫人一一打过了招呼,开过了玩笑,才漫不经心地走到安怡面前,笑道:“小安大夫,我有一事相托,烦劳您了。【更多精彩请访问” 安怡笑笑,并不立即答应,只管去看永昌侯夫人,永昌侯夫人忙着吃信国公夫人的牌,眉眼不动地道:“既然田大奶奶有事求你,你去吧。”言罢指派了一旁伺候的大丫头腊梅:“你跟去伺候两位贵客,不许怠慢了。” 永昌侯夫人话虽说得好听,却任谁都知道她此举其实是为了护着安怡。安怡达到目的,便从善如流地带着兰嫂并腊梅跟了张欣离开。 张欣显然对永昌侯府比较熟悉,三拐两拐的引着安怡去了一处偏僻的花墙下,先打发了自己的丫头,再有些挑衅地看着安怡道:“小安大夫,我这事儿有些私密,还请你屏退下人。” 安怡有些歉意地看向腊梅,腊梅一福身,带着兰嫂退避到一处虽不能听见二人说话,却能将二人举动看得清清楚楚的所在。 “田大奶奶请讲。”安怡微笑着看向拿捏姿势的张欣,差不多已经把张欣想要说的话都给她脑补出来了。 果然如她所料,张欣严肃认真地看着她道:“小安大夫,还请你把方才与县主所说的话说与我听。” 凭什么呢?凭你是张欣吗?安怡淡笑:“真是对不住了,请恕我不能将县主的话告诉你。我虽生长于蓬门荜户,却也知道君子无信不立,多嘴长舌更是要不得。你是有名的贤德之人,想来定然能体谅我,不会与我计较。对不对?” 什么都给她说尽了!这丫头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是个野心勃勃想要攀附贵人往上爬的恶心货!张欣鄙夷地看着安怡道:“我当然能体谅你,也不会与你计较。但我要告诉你的是,这世间有大义与小义之分,这么说吧,你对县主信守承诺,不肯将她的话说给我听,不过是小义;但将她的话说给我听,便是大义。和多嘴长舌没有任何关系。” 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风闪了你的舌头!安怡笑得毫不掩饰的讽刺:“愿闻其详。” 张欣昂首挺胸地道:“县主天真纯善,很容易被坏人蛊惑引诱,郡王与郡王妃将她托付与我,让我时时看顾着她,引导她走正途。那便是要我替她把关,让她亲贤人,远小人的意思了。你把她所托之事说与我听,让我来判断这事儿行得行不得,不叫她走歪了,算不算是大义呢?”又意味深长的道:“你兴许以为我这话托大了些,但你想想,我本比你们年长,幼时也是饱诗,知晓圣训,虽不能当得你们的半师,却也可以指点一二。” 安怡险些笑出声来,她从前怎么不知道张欣是如此狂妄,如此不知轻重的一个人呢?自己被暗讽为坏人也罢了,凭着宝县主这样的身份,也能给她做了衬托她光辉形象的垫脚石,在她口里全然成了个什么都不懂,连父母亲人都不看好的傻大妞,可想而知,当年的安安又是何等悲催的存在!想必直接是个疯子白痴吧!不怪得从前她出门,身边多少还能有一二彼此看得顺眼的,自从与张欣相交之后,再没人肯搭理她了。全都是因为身边藏了这么一条舌灿莲花、踩死你没商量的毒蛇啊。 安怡万分钦佩地给张欣行了个礼,由衷道:“你说得对,实在让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没见过你这样饱诗,知晓圣训,当仁不让的大义之人!” 张欣再自傲也听得出她是在嘲讽自己,却丝毫不放在心上,直接过渡到了威胁:“该说的道理我已经和你说过了,你实在听不进去,日后倒了大霉,家破人亡,身败名裂之时,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你当然是好心。不然怎么不见别个与我说这些?”安怡好笑地看着张欣反问道:“我其实有一事不明,要请田大奶奶指点迷津,还望你不吝赐教。” “你说。”张欣高傲地颔首,凭着她的经验,像安怡这种小角色,是不禁吓的,接下来可以直接把人从宝县主的身边一脚踢开了。 安怡一字一顿地大声道:“敢问田大奶奶,你凭什么认为,宝县主不能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做出正确的判断,不能做出正确的事呢?凭什么认为,我和宝县主相交,一定会倒大霉,家破人亡,身败名裂呢?” (女配一般都是两面三刀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1章 总算下手了 张欣吓了一大跳,她怎么也没想到安怡会这样大声地把这些话说出来,再看远处的腊梅正抬着头朝这里张望,似是听见了的模样。当即一拂袖,怒道:“小安大夫不愿算了,何必恶言相向,颠倒黑白呢?”言罢转身走,她才不怕这事儿传出去呢,话语权在她手里,试问,有几个人会信安怡这样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角色,反而不信她这个声名远扬,惯会做人的贤良之人? 安怡若无其事地招呼腊梅和兰嫂:“走吧。” 腊梅目光闪闪地看着她道:“安姑娘,您没有事吧?” 安怡大笑:“没事儿,我好得很。”想必张欣从此再不敢跑到她面前来行威胁之事了。毕竟威胁这种事情,通常都是用来对付胆小怕事之人的,似她这种胆大包天,惹着撒泼的人,人家不屑于威胁。 “您这边请。”腊梅笑笑,毕恭毕敬地把安怡照旧带回永昌侯夫人身边,转头与邹嬷嬷一对眼神,二人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 安怡看在眼里,知道腊梅一定是把刚才听来的和看来的学给邹嬷嬷听去了,却也不管,笑问永昌侯夫人:“看夫人们笑得开怀,是赢钱了么?” 永昌侯夫人笑道:“不是我们赢钱了,是你。[ 超多好看]” 安怡愕然道:“我没打牌呀。” 信国公夫人笑道:“是在说你的本事。”将手指住旁桌一位仪态雍容的老夫人,轻声道:“瞧,那是定远侯夫人,她多谢你治好了她儿子,正和旁人讲你的好处呢。【” 信国公夫人说话时,那老夫人也转过头来朝着安怡微笑。 原来是莫天安的母亲,莫贵妃的亲娘,那样两个美人的娘亲,不怪仪态如此雍容。安怡上前行礼相见:“见过老夫人。” 定远侯夫人扶住安怡,含着笑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道:“的确很不错,难得贵妃娘娘与我那不成器的儿子都在夸你医术高明。多亏了你,我那犬子如今才真正算是个人了,也能在这样盛的日头下陪我来做客啦!” 安怡笑道:“这是行医者的本分,应当的。”莫天安还真的来了,但她只想他替她宣传,并不想与这样风骚的是非体离得太近,不然总是自找麻烦的多。 果然定远侯夫人很喜欢她这种稳重平常的态度,盛赞了她几句后,总算是放开了她。 安怡却又发现了两位故人,她从前的亲舅母赵氏以及表妹王淑真。大抵是因为身为大学士的外祖父过世得早,舅舅又不务正业的缘故,虽然舅母与表妹还是得了邀请入永昌侯府贺寿,却是被边缘化了只看座次便可看得出来。 表妹才刚及笄,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差异,只管睁圆了眼睛好奇地到处看热闹,任谁看她都只管回人家一个灿烂的笑。舅母却只管将柄扇子有一下无一下地着,不时与身边的人随意说上一两句话,光鲜的衣裙首饰怎么也遮不住她脸上的郁色与憔悴。 安怡很有些难受,固然因为母亲早亡的缘故,安家与王家从亲家闹成了仇家,连带着外祖家也极少来瞧她,双方甚是生疏。但当初也是仗着外祖和舅舅力争,她才能得以顺利保住母亲留给她的那份丰厚得让人嫉恨的嫁妆。可惜她不争气,想必她后来的“无故失踪”也给舅舅他们带来了不少的压力吧? 所以舅母明知会受冷落还是带了表妹出来应酬,其实是为了替表妹说一门好亲?安怡琢磨着,若是机会得宜,怎么也要帮着舅舅和舅母全了这份心意。 大抵是感受到了安怡太过炽热的目光,赵氏抬头朝安怡看过来,两人的目光一碰而上,安怡有些措手不及,赵氏却是温和地朝她一笑,一如安怡印象里的和气。 安怡有些仓促地回了赵氏一笑,将头低下来摆弄手中的扇子。眼眶却是有些潮热了,若是母亲没有去得那么早,她会不会也能和堂姐堂妹表妹她们一样过得无忧无虑? 少一时,开席唱戏,里里外外好不热闹,安怡端坐于桌前,沉静斯文地小口吃着菜,心里却是已经有些焦急了,难道那事儿黄了?谢妖人是做不到还是不想做? 却又见不远处的安侯府女眷们都在悄悄儿地打量她,便含着笑,举起酒杯遥遥相祝,田氏又是吓了一跳,匆忙间举起杯来第一个回敬了她,接着是大夫人唐氏、然后才是二夫人李氏,安老夫人则抬着下巴淡淡地点了点头。 安怡也不管她们是个什么表情,一口饮尽杯中之酒,笑得越发的温和灿烂。 戏唱得正热闹时,一阵欢笑声传来:“世子爷带着人过来给老夫人拜寿啦!”“太后的赏赐到了!”“圣上的赏赐到了!”“皇后娘娘的赏赐到了!”“贵妃娘娘的赏赐到了!” 好事一桩接一桩,正是无限风光。众人少不得一阵艳羡,各种捧场,各种热闹。突然间,却又有一阵喧哗传来:“不得了啦!蔡老太师突然晕厥了!” 谢妖人总算是下手了!安怡忍不住的激动,因怕露了马脚,便埋头和桌上的虾作斗争,她剥虾有技巧,只将那虾轻轻揉一揉,去头,数到第三节处剥壳,再将虾尾一拔,一整只虾便干净利落地褪净了壳。看得身旁之人目瞪口呆,兴致勃勃地与她学剥虾,她也在这剥虾行动中沉稳了心态。 邹嬷嬷快步赶来,红光满面,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小安大夫,太后娘娘使了江姑姑来赏赐并替她老人家喝酒吃席,江姑姑点名要请小安大夫过去陪席,说是太后娘娘有话要交代您。”言罢讨好地去扶安怡:“您快请吧!” 与安怡年龄相同的姑娘们顿时羡慕嫉妒恨地看向安怡。 安怡这时才体会到什么是裙带关系,什么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过是太后身边的宠信女官邀她陪席,便可让她一下子收获了这么多羡慕嫉妒恨的目光,而其实,她不过是这些人中家世最普通的一个女子。 (做坏事也是需要心理素质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2章 她的战场 众人目送安怡离去,反应各不相同,有人羡慕,有人发酸,好听话难听话都有。【张欣轻轻摇着扇子,唇角抿着一丝讽刺的笑,听着身旁之人的酸话,心里觉得真是快意极了,口里却十分严肃地道:“你们啊,留些口德好么?她一个小女子不但要靠此技养家糊口,还要提携父弟,也是极其不易的了。” 她的堂妹张芡自来以她马首是瞻,冷笑道:“三姐姐说得对极,可怜可怜,这么多的人赏她一口饭也足够她一家子吃饱了,没事儿装什么才女?” 张欣只觉得堂妹这话真正替她说出了她想说却不敢说的话,心里窝着的那口恶气总算是纾解了不少,却板着脸厉声训斥堂妹:“没规矩!这样刻薄的话也是你一个小女孩儿家说得的?给人听见了还不知怎么看我们张家的家教呢,回去后罚你抄十遍女诫!”见堂妹变了脸要哭,当即指着她喝道:“不许哭,不然我告诉三婶娘,日后再不放你出来!” 张芡难过得将帕子盖了脸,想哭又不敢哭,最终一头埋在她姐姐怀里,憋得全身都抖了起来。其他人见状,纷纷劝解张欣:“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随口说的两句玩笑话而已,怎么当了真?在外做客呢,快别让小孩子伤心了。饶了她这遭吧。” 张欣疾言厉色地道:“不是我不通情理,而是这事儿错在她,不修口德,不懂得惜贫怜弱,如何能得到别人重?我这可都是为了她好!” 其他人讷讷无言,转头齐齐去夸她:“不怪得都说你贤良端方,果然名不虚传。” “让各位长辈见笑了,不过是为了她好。”张欣这才罢了,心里乐开了花。转头想起此时正风光陪在江姑姑身边的安怡,整个人都不好了,真想把安怡那身不知从哪里骗来的白老三所做的衣裙给浇上一碗红彤彤的滚烫油汤啊,她都没能穿上这样漂亮精致的衣裳,凭什么这样一个低贱土鳖的人能? 分明她多年前便是这京中有名的才德兼修之人,为什么太后和贵妃从来没有对她表现出任何兴趣?哪怕是那一年太后寿诞,召了五品以上官员之家、素有才德之名的未婚女子入宫赴宴,她当场作了最好的一首诗,写的字也是最好,品貌也是极出众的,太后也不过只是淡淡夸了一句,让宫人赏了她一枝素簪而已。凭什么安怡可以得到如此重视? 正席上,安怡摸摸发烫的耳朵,忍不住嘀咕,这是谢妖人在念叨她呢,还是张欣在骂她?或者是安侯府的一群女人在议论她? 一旁的江姑姑浅饮一口酒,问道:“蔡老太师那边怎么说了?太医们来了么?” 永昌侯长媳忙回道:“太医院朱院使和陈院判等人在宫中当值,余院判在此处赴宴,他已是带人上去瞧了。先道是老太师年事已高,不能轻易挪动,世子当即地收拾了清净通风的房舍,着人将老太师挪进去了。” 江姑姑赞同道:“老太师年纪大了,又是来赴宴的,须得小心照顾周全才是。不然传到宫中,娘娘听了又要唏嘘。” 永昌侯夫人道:“说得是,已然又另使人去请其他对症且不当值的太医了。”顿了顿,别有所指地道:“不是不信余院判,而是多几位太医瞧一瞧,也是多尽一份心力。” 其实是经历了太后的事情后,大家都不相信余冯苏了,你说他庸庸了吧,用心还挺险恶的,既生怕自己担责,又怕别人越过自己出了光彩,这样的人谁敢信他?蔡太师是来贺寿做客的,怎么也不能在永昌侯府出事儿,不然那叫倒霉催的,而不是办喜事。所以当然不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余冯苏的身上,怎么也得多请几个人来瞧瞧才是正途。 有人在外头晃了晃,邹嬷嬷不动声色地走出去,少倾,回来贴在永昌侯夫人耳边轻声道:“余院判等人似是有些措手无策,不知是谁提起了小安大夫在此处,太师府的两位小蔡老爷求了侯爷,想请小安大夫去帮忙看一看。” “小安?”永昌侯夫人试探地看向安怡。 重头戏终于要上了吗?安怡轻轻吐出一口气,正义凛然地道:“我学医本是为了治病救人,若能为蔡老太师诊治并侥幸治好,也算是不辜负侯爷和夫人的盛情款待。” “好!”永昌侯夫人忙让人去把长子叫来亲自把安怡领出去。 此刻,烈日当空。 安怡一路行去,一路听着远处沸腾的人声,忍不住想,奇妙的人生之旅即将开始了。她的战场,终于从昌黎县城正式转到了京城,今日她必将大放异彩。 忽有人急匆匆赶来,立在道旁眼巴巴地看着永昌侯世子,似是有急事要禀。永昌侯世子看向安怡,温文尔雅地道:“实在对不住,还请安大夫先行,我这里有点杂事立刻处置好赶上来。”言罢叫个从旁经过的丫头来:“你领着安大夫往前头去。” “您请。”安怡继续往前,却听身旁那引路的丫头小声道:“小安大夫,棠国公让婢子转告您,最好半死不活……” 少倾,永昌侯世子赶上来,丫头辞去,安怡用力掐了掐掌心,她不是在梦游吧?她还以为谢妖人终于一心向善,改行做善人,居然不声不响地帮她达成心愿了呢,谁知道还是得付出代价。 此举风险不小,却也不是不可行,有悖于医道,却于大道上无碍。谢妖人这是精心盘算过的,知道她虽会反感却不至于坚决不做,虽有难度却不是真不能做到。算你狠!安怡暗暗握紧拳头,认真细问永昌侯世子有关蔡太师的病情。 永昌侯世子皱眉把他所知的情况一一道来:“刚来时精神有些萎靡,却又似是心情极好,多喝了几杯酒,又吃了些油腻难消化之物。正与我父说得高兴时,小蔡大人进来寻他说了几句话,当时看着有些怒容,但也还好,再次入席后不过半盏茶的功夫,突然间一头栽倒在席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3章 果断惹不起 前方,专为蔡太师休憩急救辟出来的房间里,好些个身份地位高贵,平日又与蔡太师关系比较紧密的人鸦雀无声地团坐在蔡太师的病榻前,怀疑不信任的看向急救中的余冯苏。【更多精彩请访问 余冯苏满头大汗地捻动着手里的银针,只觉得有无数的细毛刺在他背心里戳来戳去,刺激得他差点要跳起来,对着周围的人破口大骂:“别盯着老子看,你们怎么办怎么办吧,老子不干了!” 但斜眼瞧见一旁被永昌侯府请来备用的两位太医,他又不服气起来,他要是弄不过这俩人,这个院判还怎么当?既然那二人都先认了输,言明他们没好办法,那他还得顶上!好不容易,一直昏迷不醒的蔡太师终于颤了颤指尖,引得他的两个儿子好一阵激动:“爹啊,您可好些了?” “两位小蔡大人别急,老太师这病来势汹汹,非是一日之功。”余冯苏松了一大口气,添油加醋地把蔡太师这病努力描述得格外严重些,以便强调衬托出他医术的高明与了得,说得正唾沫横飞之时,忽觉斜刺里飘来两道令人格外生厌的轻蔑目光,正是那看似一本正经,长得却一点不正经,奋不顾身,一心只为家国大事的棠国公谢满棠。 余冯苏所有的怨愤顿时都冲着谢满棠一个人去了,如果不是这棠国公四处钻营拍马屁、讨好太后,从昌黎把安怡这个小妖女带了来,他如何会落到这个地步?身为太医院判,却不得不这样的卖力表演。【更多精彩请访问他容易吗? 见余冯苏斜眼偷瞟自己,一脸的不得劲和郁闷,谢满棠稳稳地将手里托着的茶盏往茶几上一放,淡淡道:“看余大人这般若有所思的模样,莫非是想到更合适的医者了?举贤不避亲,你大可说来,只要于老太师身体有益,即刻可去接人来。” 去你的若有所思!去你全家的举贤不避亲!你还嫌害得我不够?余冯苏恨透了谢满棠这一本正经其实每个字都透着险恶用心的模样,恨不得跳起来抓花那张只有妖怪才会长得这样好看的俏脸。一疏忽间,蔡太师又突然猛烈地抽搐起来,喉咙里“嚯嚯”作响,脸色乌青,简直是马上要死掉了。 全家的顶梁柱、自己的爹要死掉了,大夫却在一旁只管含情脉脉地看着以生得俊俏而闻名的棠国公,蔡太师的长子不由悲愤莫名,多年养成的骄矜之气与酒意勃然发作,跳起来要去揪打余冯苏,怒骂道:“打死你个庸医!请你治病,你却只管吹牛!治不好别耽搁人!今日我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余冯苏不期然受此侮辱,大怒,毫不示弱地反手揪住蔡大老爷的胡子,回骂道:“你算什么东西?我是圣上亲封的太医,你骂我昏庸,是在怀疑圣断有误吗?你敢打我?你凭什么打我?哎呦……打死人了……老太师啊,您睁睁眼啊,看看你养的好儿子是怎么欺辱朝廷命官的……” 蔡太师的脸憋得更青紫,蔡大老爷更怒,抡起椅子要往余冯苏身上招呼:“我爹还没死呢,你嚎什么丧!” 三种酒混合在一起,再配上安怡弄的那个神仙茶,效果真是不错,不然这一架还难得打起来,谢满棠假惺惺地将蔡大老爷拦腰抱住,苦口婆心地劝道:“蔡大人快住手!老太师的病情要紧!” 蔡大老爷却如同中了邪似的,被人抱住了还跳起去踢余冯苏:“早看你这个草包庸医不顺眼了!我教训你怎么了?这事儿告到圣上面前也不会说我没道理!我爹之前还没这么严重,这会儿更严重了!你马上把他给我弄醒了!不然我和你没完!” 蔡二老爷见他哥之前都还是个正常人,这会儿却和疯狗似的全然忘了体统,慌忙跑过去扶起蔡老太师用力拍着他的后背,哭道:“爹啊,爹啊……” 蔡大老爷还要发疯,谢满棠却不想和他继续疯了,当即把脸一沉,恶形恶状地喝道:“立刻给我闭嘴!再闹绑起来!几十岁的人了呢,成何体统?礼仪诗全到狗肚子里去了!” 蔡大老爷唬了一跳,奈何神经过度兴奋,有些控制不住,眉眼才一动,谢满棠冷笑了一声,轻飘飘地道:“替蔡大老爷醒醒酒!”两个身形强健的侍卫便快步进来,不由分说便把骂骂咧咧的蔡大老爷架了下去。 谢满棠这才看向已被弄得有些茫然无措的蔡二老爷,换了副和气的嘴脸道:“得罪了。老太师乃是国之栋梁,容不得任何疏忽,所以……” 响鼓不用重锤,蔡二老爷不像他哥中过招,喝的酒也不多,脑子还很清醒,立即道:“多谢国公爷照拂,家兄他之前喝多了酒,又忧心老父身体,是故乱了分寸,还请诸位不要与他计较……”眼睛瞟向一旁满面怒容,正在整理仪容的余冯苏,万般不愿再请这昏庸记仇之人给他爹继续治病,便道:“不知小安大夫……” 蔡二老爷想着他爹肯定是被痰给卡住了,得赶紧找人来急救才是,谁知谢满棠打断他的话,威严地看向余冯苏:“余院判,你吐句实话,老太师这病你究竟治得治不得?” 余冯苏满怀恶气,又想治又想拿乔,却又听谢满棠冷冰冰地道:“你可要想清楚了,老太师德高望重,两朝忠臣,乃是国之栋梁,容不得任何闪失!不然,便是圣上那里也是不会轻饶的!” 那还说什么呢?果断惹不起。蔡老贼这么大把年纪,说去去了,蔡家人又恨上了自己,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的,他家一口咬定是自己救治不力弄死的,圣上定然不会轻饶自己。加上前次给太后治病一事,可想而知自己在太医院的前程要到头了!但要当众承认自己无能,那也无异于自耳光,死都不能。余冯苏看看另两个一直闷声发大财的同僚,把心一横,捂着头“哎呦”一声喊,干脆利落地一头栽倒在地,自己把自己的头给摔破了,然后将脚一伸,果断晕死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4章 毒辣的泼妇 另两个太医早得了风声不让插手管这事儿,虽然也都上前去帮着处置急救,却是多一个字也不肯说,更别说用多少心力办事。一直作壁上观的永昌侯这才让人把余冯苏扶下去,温和转圜:“小安大夫正在我们府里赴宴,请她过来瞧瞧如何?” 救命如救火,蔡家人都没意见,其他人当然也没意见。安怡在一片期待和好奇的目光中走了进来,当众人看清楚这位近来名声大噪的小安大夫后,全都没了声息。 “小安大夫,快快快!”蔡二老爷最先反应过来,忙着招呼安怡上前。蔡家承受不起失去蔡太师的风险,虽然他对安怡的年轻和性别、以及这般出众的容色实在很不放心,却不得不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 安怡强自镇定着,与四周或审视、或好奇、或色迷、或冷淡、或不屑的众权贵微微一福,目光瞟过端坐在一旁的谢满棠,却不能从那张漂亮无双的脸上看出任何端倪。妖怪还是妖怪,冷淡自若、高高在上地坐在那里,把其他或肥或老或瘦的权贵们都衬托成了一群渣渣。 急救要紧,不然人死了没价值了。安怡刚才早在外面把这里头的纠纷听得清清楚楚,此刻眼看蔡老太师脸憋得青紫,晓得这是给痰迷住了,多话不说,飞针连刺几个穴位,听蔡老太师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吐出一大口浓痰来,接着脸色渐转红润,呼吸渐转平稳。( ) 众人全都松了口气,看向安怡的目光也多了几分严肃正经。【安怡的心情却好不到哪里去,她想要制造机会让自己大放异彩,千挑万选才选中了蔡太师,谢满棠也想要趁机排除异己,却还嫌她的方案不够狠。所有的布局都只是为了达成他的愿望,她这个直接实施者只是顺带取得应得的工钱。他是坐庄的,稳赚不输,她却是来豪赌的,输赢只看运气。 谢满棠自安怡入内始便再没有说过一个字,更没有多看安怡一眼,见蔡太师脱险后便将目光挪开,十分认真地看向窗外的那棵树。 安怡见状,心情反倒全部沉淀下来,集中精力,全力以赴地继续处置病人。她必须得靠自己,既达到目的,又以极其自然的状态做完手脚。这中间不能让人看出来,更不能留下任何把柄,不然她是风险的直接承担者。 压力很大。 安怡并不去动之前余冯苏刺入蔡太师穴位中的银针,而是耐心细致地号脉,查验瞳孔,看舌苔,再详细询问:“老太师病发多久了?可受过什么刺激?饮食如何?之前可曾有过旧疾?” 蔡家人焦躁不安的情绪在安怡听之可亲,不急不缓,沉稳平静的语调中渐渐平静下来,算是这位小安大夫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奇,但看这样子也应当是个稳妥细致的人吧?当不至于似太医院里私底下流传出来的那般,心急出名,为所欲为,胆大妄为,全都是靠运气好才有今日。 谢满棠的情绪也在这熟悉的女声中平缓下来,实际上,他早觉得蔡老贼该服老了。一大把年纪,早已经没了雄心壮志为家为国,所有行为都只是为了私利,为了确保家族利益,为了确保子孙后代繁荣昌盛,为此不惜排除异己,贪赃枉法,活着不但于国家无益,反而妨碍了国家的发展强盛,这样便可称为,老而不死是为贼。 既然今上觉得突然死掉不太好,那病重吧。至于中招失常发了癫狂的蔡老大,今日殴打辱骂太医的行为也足够他喝一壶了,怎么也得被勒令闭门思过,顺便给他老父亲伺疾尽孝。等蔡家人缓过气来,蔡半朝已经被压缩清除得差不多了。精心布下的局,现在已经完成一半,剩下的一半看安怡是否能完成。 想来她不至于令自己失望。这个主意是她自己想出来的,人也是她自己挑的,她当不至于突然抽风心软,放榻上的糟老头一马。 “我会尽力,但也要请大人这里有数,老太师毕竟年高了些,恐不能完全复原。”安怡先和蔡二老爷沟通后,得到首肯才开始下手。 谢满棠自窗外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看向认真施针的安怡,然后忍不住再次感叹于那双盛放如兰花的手何以如此灵巧完美,感叹多亏吴菁发现她的天赋,也多亏了他自己生一双慧眼发现了她,才让他做起坏事来事半功倍。 “没想到小安大夫居然是这样一个美人儿……”大抵是室内的气氛渐渐宽松下来,有人闲不住,轻声调笑起来。谢满棠耳力敏锐,听得真切,回头朝满脸猥琐地私语的那两个人凉凉一笑。 那两人油然一阵胆寒,停下私语,尴尬地把脸转开了去。谢满棠犹自觉得不过瘾,微笑着朝其中一人招手,那人虽然知道恶鬼相召,必无好事,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赔笑道:“国公爷有什么吩咐?” 谢满棠笑道:“前些日子,长吉街发生了一桩命案,死者的眼睛都被挖了,汤阴伯可知此事?听说是因为多看了一眼凶手。” 他这是在威胁自己?已然年近五十的汤阴伯闻言,脸色剧变。谢满棠将安怡一指:“这是个毒辣的泼妇,我都不敢惹她。”顿了顿,好心道:“太后也纵容得很,严令不许下头人慢待她,她更是个蹬鼻子上脸的。” 汤阴伯擦擦脸上的肥油,笑得无比难看:“多谢国公爷提点。” “不用谢。”谢满棠傲慢地点点头。 汤阴伯退回去,与同伴小声道:“是他的人。别乱想了。”又再强调:“听说是个恶婆娘。”再狠狠盯了安怡一眼,实在觉得这般姿容有些可惜了。 安怡收了最后一根金针,目不转睛地紧盯着蔡太师,直到蔡太师颤动着眼皮睁开了老眼,她才算是松了一口气,悄无声息地退到一旁,静悄悄观察施针效果。 蔡二老爷激动地握住蔡太师的手,有种劫后重生的感觉,呜咽着道:“父亲,您总算是醒了,您现在感觉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5章 请您笑纳 蔡太师有些迷茫地盯着次子看了许久,再看看满屋的人,抱歉地看向永昌侯,永昌侯微笑着靠过来,轻言细语地道:“老太师,您好些了么?” 蔡太师吃力地眨了眨眼,众人见他意识清醒,全都欢喜起来,再看向安怡的目光中多了几分由衷的钦佩之意。【尽管这是个年轻的女子,但凭着她有这样一手难得的医技,她该得到应有的敬重。谁能保证自己这一辈子都不会生病呢?兴许哪一日,自己或是自己的亲人需要她了。 一大群人开始不遗余力地讨好恭维着蔡太师,不住嘘寒问暖,把安怡挤得远远的。 谢满棠半垂了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的茶碗,默默等待着。 不过几息的功夫,刚才还欢庆无比的房内突然死一般的沉寂。因为蔡太师的状态明显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好,不是偏瘫也是再不能说话了!这对一个权臣来说,不谙于灭顶之灾! 该他出场了! 谢满棠站起身来,优雅地朝着蔡太师走去,众人自动给他让开了一条道,让他可以直接走到蔡太师跟前。 谢满棠无视蔡二老爷的惊恐无措,只管温雅亲切地俯身握住蔡太师的手,含笑道:“老太师,您好些了吗?” 其他人蔡太师犹可不答,唯有面前此人不能。 蔡太师急得一张老脸通红,眼睛瞪得老大,用尽了全身的力量也只能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破碎不堪的音节,他想举起手臂表示自己还能动弹,却惊恐地发现,半边身子已经不再听他指挥。他徒劳地挣扎着,嘴边流下一滩口水。 “老太师果真精忠为国。”谢满棠无限怜悯地叹息了一声,掏出丝帕体贴地替蔡太师擦去嘴角流出的口水,再握住蔡太师的手,真诚地宽慰道:“您老别急,圣上自来体恤老臣,定会寻方问药,安排最好的大夫诊治。至于朝中之事,也不用担心,有这么多人呢,您老只管养好病。” 不是这个意思,他不是这个意思,他还能动,他只是暂时性的,他还能为国尽忠!他还能!蔡太师着急不已,将还能动弹的左手死死攥住次子的手,喉咙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双血红老眼瞪过了谢满棠,再凶狠地瞪向安怡,几如饿狼! 安怡对上那双森寒凶狠的眼睛,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她又挺起胸膛,往前一步,平静地看着蔡太师。[ 超多好看]她最后一次见着这位翻手云覆手雨的蔡太师还是在祖父病重之时,当时蔡太师带了一大群人和御赐之物前来探病,她远远地看了一眼,只记得与意气风发、得意洋洋的他比起来,病入膏肓、满心憋屈的祖父太可怜。现如今,他也不过是个可怜的病老头儿,而且都这样了还放不下权欲。 “这是怎么回事?小安大夫!这是怎么回事?你必须给我说清楚!”蔡二老爷没法儿面对这样的结局,险些抓狂发疯。病得厉害的朝臣不是没有,但谁家不是先瞒着抓紧调理,直到实在不成了才报上去?偏他蔡家倒霉,蔡太师刚病倒的时候他们乱了分寸,等想起来时,屋子里早坐满了一群权贵宗亲,谁都不能赶出去,更别谈隐瞒或是做手脚。病情只需一传到宫里,那位能立刻架空了蔡太师,而他们,连布局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终于被找麻烦了!终于还是卷进这种事里去了!如果说之前安怡还有几分不确定和对谢某人这个安排的各种不服不高兴,此刻她是完全无压力,不怕遇上不讲理的恶人怕遇上讲理的好人。她平静地看着蔡二老爷,眼神清亮无暇,声音不急不缓:“蔡二老爷这是要找我麻烦吗?我记得在施针之前有和你说过,老太师年事已高,恐不能完全复原。” 蔡二老爷此刻根本是方寸大乱,怒道:“你这个庸医!我父亲分明交在你手里之前还是好好儿的!我不管,你立刻把他治好!”原本想骂她居心险恶,受人指使来坑害他们家来着,话到口边又被多年的政治素养给压制回去了,转而攻击对方的医术有问题。 安怡淡淡一笑,也不找谢满棠,直接冲永昌侯父子福了下去:“还请侯爷为我作主。”她应的是永昌侯府的请托,才会来给蔡太师看病,而永昌侯府又是应了太师府的请托,才会去和安怡说项。满屋子的人都有眼睛有耳朵,安怡来给蔡太师治病之前,蔡太师是个什么样的光景,余冯苏等人又是如何下的诊断,大家都清楚。这事儿赖不上她。 算是有所怀疑,那也得有证据,证据却不是上下嘴皮一碰算得的。真要论起来,最先接诊的余冯苏更可疑,且这样无端连着攻击纠缠两个有名的医者,这是要让天下的医者都再不敢给蔡太师治病了吗?传入宫中,又正是蔡家人跋扈无状的罪证。 永昌侯轻轻一叹,把蔡二老爷拉到一旁小声劝了几句,句句要害,蔡二老爷红了眼圈,轻声啜泣起来,自认倒霉,再没有找安怡的麻烦。 永昌侯宽慰安怡:“小蔡大人忧心老父,难免失常,小安大夫很不必放在心上,请先回后堂歇息罢。”仍然让自己的长子送安怡回去。 安怡默默一福,看也不看谢满棠,转身便往外走。才下了台阶,便见一群人簇拥着莫天安朝这个方向赶来,莫天安一身淡紫色的宽袖大袍,白玉的发冠,一双桃花眼闪着不明其意的光芒,整个人看上去风流又俊俏。 “小安大夫!听说您在此与老太师诊治,我特为来拜谢您!”莫天安旁若无人地快步走到安怡面前,也不问蔡太师的情况如何,只对着她深深一拜,再将一只古朴的木盒高高举过头顶,朗声道:“这是我与小安大夫之前的约定,您若治好我的病,让我能在日光下自由行走,我便赠与您这盒古墨。如今兑现诺言的时候到了,请您笑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6章 这是何意? 安怡有些发怔,她是和莫天安有过这样的约定,却没有想到他会挑了这么个特殊敏感的时候。( )【更多精彩请访问还有什么支持能比这样的实际行动更有力的呢?莫天安的多年病重和能在日光下自由行走是她医术高明的最有力证据!她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收下这盒古墨,即可将刚才蔡二老爷的质问带来的负面影响全部打消。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接受?安怡双手接过莫天安手里的木盒,微笑道:“莫公子您实在太过客气了,小女子受之有愧。” 莫天安抬起头来,微笑着对上她的眼睛,轻声道:“您当之无愧。我只恨,不能为你做更多。” “如此,已然足够了。”安怡笑得温和优雅地用力夺过莫天安紧紧攥着不放的木盒,撇开脸不肯与他对视。 莫天安微笑着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道:“小安姑娘,你心慌了,所以才不敢看我么?” 安怡立刻恶狠狠地瞪向他:“谁不敢看你?你又不是妖怪!”她果真不敢与妖怪对视,但妖怪是谢满棠。 莫天安不语,只怜惜了然地看着安怡。 安怡皱起眉头:“看什么看?” 莫天安道:“别眨眼,谁先眨眼谁输了。” 安怡:“……疯子!” 风流雅致的贵公子立于阳光灿烂、风景优美的庭院之中,与美丽端方的少女双目对视,怎么看怎么养眼,怎么看怎么协调。【更多精彩请访问这一幕落到众人眼里,又有各种不同的思量。 这不要脸的小白脸,看来给莫侯府找的麻烦还不够大!谢满棠稳坐于椅中,透过半开的窗户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贵公子与少女,再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爹虽未死却如丧考妣的蔡二老爷,把所有的邪火都撒到对方身上:“小蔡大人,老太师的病情耽搁不得。我以为,当务之急是及早请朱院使或者陈院判来替老太师诊治才是。” 永昌侯轻轻瞟了眼谢满棠,这话听着是关心,但满满都是恶意啊。朱院使与陈院判现在伺候着皇帝,难不成蔡太师比皇帝还尊贵,他蔡家挑剔完了余冯苏和安怡又去挑正当值的太医院院使和院判?这是往刀口上撞!即便是皇帝不计较,等到这边把消息送到宫里,再等皇帝下旨,太医们慢慢地到来,黄花菜都凉了。( ) 蔡太师也不由大急,无奈发不了声,只能咿咿呀呀地拼命朝他儿子挤眼睛。蔡二老爷巴不得他爹快点好,差点上当,幸亏多看了他爹一眼才及时刹住,改口道:“两位大人正当值,不然去请周老太医过来?” 永昌侯世子叹道:“实在不巧,之前也曾使人去请周老太医,才知道老太医已然告病出城养病去了。” 走投无路啊,蔡二老爷此刻的感觉是这样,他用力抓着蔡太师的手,轻声央求道:“爹,要不,还是请小安大夫给您开个方子?”余冯苏束手无策,还被自家兄长给深深得罪了,唯有安怡还有些办法,这方子,暂时也只有先请她开来吃着,死马当成活马医,且试试看。 蔡太师不甘心地眨了眨眼,表示同意,不然能怎么办呢?好死不如赖活着,总不能这样白白等死。 蔡二老爷才没有什么“刚找过安怡的麻烦,现在又要去找她开方子,面上有些过不去,最起码也要给人赔礼道歉才好继续请人帮忙”的想法,直接叫了他家管事过来吩咐:“去请小安大夫回来开方子。” 也是说,要赔礼要道歉都是下人的事情,和他没有关系。太师府从来都是这样的,只有别人对不起、求着太师府的,可没太师府求人或是对不起人的。像安怡这种小女子,能有机会给他家太师看病肯定是荣幸! 谢满棠鄙夷,这是属于蔡半朝的风光,长子可以喝点酒吃点药下去对正六品的太医院判呼来喝去,动手打人胡闹,次子当然也可以随意对一个无品无级,没有后台的小女子随心所欲。这样很好,世人正不知道小安大夫的风骨与胆大,下次再有想无理取闹以及以势压人的,要掂量清楚了。 “小安大夫!小安大夫您请留步!”窗外传来太师府管事苦苦的央求声。 安怡的声音清冷而干脆:“对不住,我才疏德浅,学艺不精,不敢耽搁老太师。还请贵府及早去寻医术高明之人来替老太师诊治,以免延误了病情。” 众人齐齐摇头,但凡是有点骨气的,谁会刚被人打了左脸再把右脸递过去给人打?这小安大夫虽是个女流,却也有些风骨胆气。需知,固然明眼人都能看出蔡太师这一病后,蔡家前途难卜,但堂堂太师府也不是一个普通七品县令之女能轻易得罪的。 永昌侯是主人,不想客人不愉快,便站出来道:“说来也是有些委屈了小安大夫,老太师是在我们府上出的事,这事儿还该由我来处置。待我去与小安大夫说说,小姑娘家,一时有些抹不开脸转不过弯也是有的。” 蔡二老爷被当众下了面子,权衡再三,觉得自己为尽孝道给大夫赔礼也不算什么太丢人的,便拉住永昌侯,亲自赶出去当众对安怡深深一揖,声音低不可闻:“都是我的不是,还请小安大夫替家父下个方子……不尽……嗯……感激……” 安怡恍若未闻,继续往前。 除了仅有的几个人外,蔡二老爷此生未给人如此赔过礼,更别说被人当众如此羞辱。他当即怒不可遏,探手便要去拉安怡。却见斜刺里一根柳枝挥下来,看着轻飘飘的,落在手背上却如被浸过水的马鞭一样让人火辣辣地疼,疼得他大叫了一声,立时要转过身与打他的人拼命。 谢满棠拈着一根柳枝,长身玉立,居高临下,十分淡然地俯瞰着身高只及他肩头的蔡二老爷,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小蔡大人也需要醒酒么?” 既然是他,这麻烦不能再找了。蔡二老爷抱住伤手,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哑着声音道:“棠国公这是何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7章 我在替令尊教训你! 谢满棠将那根柳枝轻飘飘地扔到地上,扬起唇角微笑道:“小蔡大人果真是糊涂了,没看出来么?我在替令尊教训你!” “噗……”不知是谁没忍住,笑了出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大家都知道谢满棠有些疯,不能轻易招惹,但关于他的种种传说都只是传说,没谁见过他当众发疯。通常美名满京城的棠棣公子总是占着大道理,义正辞严地出现的,这样冷嘲热讽地当众出手可是第一次。蔡二老爷突然想起来,安怡正是由谢某人从边陲小城带回来亲手送到太后面前的,这对狗男女是一伙儿的。 蔡二老爷正要不顾一切地发飙,谢满棠已然又恢复了常态,指着他义正辞严地朗声道:“路见不平有人铲,何况你果然做错了!今日之事,你有两大错!一是老父病重,却要得罪良医,还端着架子脸面不肯赔礼致歉,诚心请大夫替老父看病,这是不孝!你的脸面重要还是老太师的病重要?二是胡搅蛮缠,不讲道理,刁难纠缠一个弱女子,这是斯文扫地,以势压人!因你这一闹,让天下人都要瞧不起我们这些当差的朝臣了!老太师这是病着,不然一定亲自拿鞭子抽你!可没我客气!” 两大顶帽子硬生生砸了上来,蔡二老爷自认为是个讲道理的斯文人,也给气得斯文不起来了,指着谢满棠抖得不成样子,想反驳一二却没话可说。谢满棠才不和他纠缠,扔下他转过身一本正经地安怡说上了话:“小安大夫,蔡老太师乃是国之栋梁,两朝老臣,耽搁不得,小蔡大人这是急疯了才忘了礼节,还请你莫要计较,看在我等人的薄面上,及时诊治才是。【”言罢深深一揖。 这一番作为,众人固然不能说他有多好,却也不能挑出多少毛病来。 好嘛,赚得真正盘满钵满的人其实是他谢妖人,这样大义凛然的话都说出来了,她当然拒绝不得。好女不与妖男斗!安怡果断抱着莫天安所赠的古墨转身回去。 谢满棠紧跟其后,佯装无意、不动声色地狠狠踩了想要跟进去的莫天安一脚,莫天安疼得抱脚乱跳,等缓过气来,他却早已走得远了。 早有人备下了笔墨纸张,安怡提起笔来一阵挥洒,认真吩咐了用药方法后便不再管。行至门前,斜睨了谢满棠一眼,冷冷一勾唇角,大步迈出。 谢满棠分外严肃、公事公办地当众安排赵春:“今日有些乱,说不得老太师还会用着安大夫,稍后你带人护送小安大夫,务必要保她平安周全。”这是保证安怡既不至于被太师府伺机报复,也不至于给莫天安小白脸得瑟表现的任何机会。也相当于明目张胆地把他对安怡的关注看重摆在了众人面前。 众人少不得多有揣测,但见其一副磊落严肃的模样,也不好出言试探或是打趣。 安怡回到后堂,永昌侯夫人等皆已知道前方之事,少不得拉着她一阵细问,当听说蔡太师很有可能此偏瘫失语后,女人们都各有思量,连江姑姑都若有所思。蔡太师倒下,对朝中局势的影响是深远的,大家都得重新计算一下,什么人家以后该走近点,什么人家又该离远些。 不多时,江姑姑起身回宫,永昌侯夫人率家中女眷送至大门处,安怡也跟了去,江姑姑趁着登车空隙握了她的手轻声道:“莫慌,只要你并无处置不当之处,没人敢把你怎样。太后娘娘要给你体面,谁敢拖后腿?” 安怡小小地松了口气。她觉得,她在施针时做的那些手脚,恐怕只有师父来了才能查探得出来吧。而她开的药,任谁也不能挑出任何毛病,都是对症的。 一群人才刚回到席间,邹嬷嬷便上来禀告永昌侯夫人:“夫人,安老夫人使人过来,说是想请小安大夫与她们一处坐坐,说说话。” 江姑姑不在,安怡正好也不想再和永昌侯一家子挤在一起,纵然对方百般礼遇,但自己也要知情识趣,当下顺水推舟,起身与永昌侯夫人告辞:“族中长辈相召,我需得去瞧瞧。” 永昌侯夫人劝她道:“终究是同族之人,安侯府也算是传承几代的人家了,没必要和他们闹得不欢喜。” 安怡应了,起身离去。 邹嬷嬷这才有空将之前腊梅见着的事悄悄说给永昌侯夫人听:“田家大奶奶适才与小安大夫似是为了宝县主有些不愉快……” 永昌侯夫人听完,淡淡一笑:“田大奶奶?凭田家,她不配出入我永昌侯府,不过是看在她娘家的份上她才得以参与宴会,她倒把自己当回大事了。不用去管这些闲事,只要别扯上咱们府里行。”又笑:“小安倒是个胆子大不怕威胁的。不怪太后娘娘说她拼命得很。” 她的小儿媳闻言,撇嘴道:“我早听说过传言,说这位贞洁节烈的张三小姐其实是个沽名钓誉的虚伪之辈,偏她自己不知道,还以为自己真是不得了,人人都重她的品行才能呢。” 大儿媳叹道:“早年大家的确也是说她好的,她是错在嫁给了田家。”好友尸骨未寒,便与好友的丈夫做了夫妻,为此田家还一度与安家起了纠纷,任张、田两家人再怎么粉饰,当事人再怎么装,始终也是对当事人的声名影响极大。张欣在初嫁的那一两年几乎足不出户,直到近来她爹张春从大理寺卿升任为刑部尚,安侯府重又与田家交往起来,她才又重新出门到处做客。也是她手段了得,竟哄得楚郡王的女宝县主将她当成了知己,什么事儿都要拉着她一处。也不怪她如此紧张,生怕安怡夺了宝县主的喜欢。 永昌侯夫人把脸一板,赶两个儿媳走:“都闲得没事儿做了?在这里道人的是非。”却忍不住转头看向安侯府的一群女人,深深鄙视。若得她有这么一个女儿尸骨未寒,好友便与丈夫做了夫妻,她怎么也要叫这对奸夫****没有好下场,更别提让奸夫****自由出入她家的门庭。由此可见,安侯府这是只要好处不讲风骨了,这样的人家都不没落,什么样的人家才没落?安侯府,真的不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8章 上赶来找抽 “听说蔡太师不成了?”安侯老夫人对于这个消息是非常欢喜的,连带着觉得安怡都要顺眼了许多。【更多精彩请访问 安怡小心地纠正:“是病得有些重,兴许调养些日子好了。” 安侯府的没落是从蔡太师开始的,安侯老夫人想起来恨得牙痒痒的,鉴于祸从口出的道理,并不敢表现得太露骨,而是扭曲了老脸道:“死里逃生,他可真是……呵呵……有福啊……” “是,老太师真是有福,听说之前太医院的太医们都是束手无策了,幸亏小安大夫毛遂自荐,这才救了他的命。可惜小蔡大人并不满意,觉着是小安大夫医术不精,才害得老太师偏瘫失语的。”张欣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似是而非地把真相颠倒一气,每句话里暗藏杀机。 安侯老夫人闻言,脸色顿时阴沉起来,像看仇人似的看着安怡,原来是她毛遂自荐的,还说什么是应了永昌侯的恳请才去的。甚至于觉着,若非是安怡想出名想讨好权贵,蔡老贼想必已经死掉了。 安怡淡淡一笑,看着张欣道:“夫人言差了,我倒是想毛遂自荐,奈何我名声不显,又在后院,不知前方之事,并无那般勇气不自量力地大包大揽,若非是永昌侯夫人有吩咐,我也不敢厚颜一试。( )”真是逮着机会来,明知安侯府的人最恨的是蔡太师,她偏说是自己主动请缨救下的蔡太师;又把太医院的太医们抬出来,非得挑唆太医院的人都恨上自己;再来最后一击,言明自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学艺不精被人追责,活生生一个笑话,还要引得自己被蔡太师党所记恨。【更多精彩请访问 “小安大夫无需谦虚。你是好心,奈何遇着了误会。”张欣挑唆打击过后,再来展示她的贤良公正形象,十分善解人意,和蔼可亲地对安怡表示同情,再顺便在蔡党面前刷刷好感度:“但你也别放在心上,任谁家突然遇着这样的大事,都难免会激动失常没了分寸,所以小蔡大人如此,也是人之常情。听说你拂袖负气而去,其实很不必。” 我才不和你玩这种幼稚的把戏呢,治病救人最要紧的是穴找得准,针扎得对,对付你这种病入膏肓的,更要一针见血。安怡十分不悦地指责张欣:“这位夫人,看起来你也是知识礼的,怎么会是这样传谣信谣、多嘴多舌的人?你和太师府有仇吗?” 故事没按着自己策划的演,反倒被当众指责了。眼见周围人都好奇地看了过来,张欣一口气没上来,好容易才忍住没失常,声音却是无论如何都有几分尖锐了:“小安大夫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传谣信谣了?我怎会与太师府有仇?” 安怡皱眉道:“那我要问你啦,太师府是什么样的人家?乃是功勋世家,两朝元老。小蔡大人又是美名远扬的,他如何会找我的麻烦?若是他对我不满,不会让我给老太师开方子了。我若是负气而去,又怎会施针开方子,末了还坐在这里?” 抬眼看看周围竖起耳朵偷听的众人,十分严肃认真地道:“我是真不知道这谣言从何而起的,田夫人还是莫要传谣信谣的好,不然损坏了太师府的美名,我是承受不起,夫人承受得起吗?多口舌不好。”无论如何,她都不该是把“蔡家找大夫麻烦”这个闲话传出去的人;至于余冯苏,她是提也不提,早得罪透了的,这关系无论如何都好不了,别人怎么传怎么传好了。 倒打一耙!怎么从她口里说出来,自己倒还成了传谣信谣,与太师府有仇,所以损坏太师府美名的长舌妇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此刻与其纠缠明显要吃亏,更要证明自己多事多口舌。张欣忍下气去,抽了帕子捂着脸装委屈:“是我不会说话,但我真没乱传话的意思,更不会是有意伤太师府的声名,无非是想与小安大夫表示亲近,生怕小安大夫误会好人罢了。” 还真怕太师府呢,怂样儿,想挑事却又胆子小,这么两句话吓尿了。安怡呵呵一笑,抬手扶住张欣,亲切地道:“夫人不要放在心上,我也是急的,有失礼失言之处,还请不要计较。” 翻脸比翻还快,张欣忍住不适,强笑:“呵呵……不会,呵呵……” 田氏忙上前打圆场,将张欣拉着走开了。 小样儿的,没吃过亏不是,才刚被收拾了一顿,没到位,又上赶着上来找抽?我成全你!长舌妇!安怡欣赏着张欣的憋屈样儿,只觉得心情大好,才从外头受来的闲气都散光了。 安侯府众人见识过了安怡的火力,全都闭紧了嘴巴呆呆地看着她,暗自庆幸刚才没有太过分,也觉着安怡真算是给本家留了面子了。唯有安大小姐小声问她娘:“听说她家老太太从前是鼎鼎有名的泼妇?” 大夫人唐氏淡淡道:“一个年轻寡妇,上有婆婆要赡养,下有儿子要抚养,还有妯娌叔伯相逼,她却硬生生挺到今日,你觉得她会是什么善良人儿?”又警告两个女儿:“没事儿别招惹这丫头,这丫头被逼疯了会咬人的。” 安大小姐噘嘴:“她不惹我,我干嘛去惹她?她要懂不得尊敬人,我难道还要捧着她不成?” 安七纳闷:“张欣干嘛找她麻烦?” 唐氏瞥了眼才回来的田氏,不明意味地笑了笑:“兴许是看不顺眼吧。”转头却还与安侯老夫人轻声道:“老太太,早前不是说要请她去咱们府里做客的?择日不如撞日,趁着这机会把事情定下来,如何?” 安侯老夫人沉吟片刻,示意田氏:“老三媳妇,前几****不是说咱们园子里的那两株豆绿开了?想来安怡生长于苦寒之地,没什么机会见着这样的花。” 这意思其实是让田氏再次出面邀请安怡赴宴。田氏恨得牙痒痒的,深以为两个嫂子是嫉妒自己多得了田家退回来的那部分钱财,又嫉妒自家的儿子出色,所以才总是刁难自己,却不得不强颜欢笑,上前与安怡搭话:“侄女儿,咱们府里有几株豆绿开了,豆绿开得晚,只怕是今年最后一茬牡丹啦。这次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69章 大人怎么这样闲? 差不多该是进行下一个计划的时候了。安怡微笑颔首谢过田氏:“婶娘有命,莫敢不从?”又笑言:“只怕届时老太太、各位伯母婶娘、姐姐们嫌我吵,嫌我粗呢。” 二夫人李氏今日通观下来,觉着这个深得太后欣赏的族侄女值得投资,本有心与安怡交好,见状立即笑道:“不会!怎会嫌你?我倒是怕你嫌我们闷呢。” 但凡是田氏的敌人,是她的同盟,面子是互相给的,安怡带了几分亲近道:“我初来乍到的,对京中这些规矩人情很是不通,二伯母若不嫌我愚钝,还请多多指点我。” 二人互相有意,一拍即合,李氏掩口微笑:“你不嫌我这个当伯母嘴碎,我自然是不客气的。”转头指着大夫人道:“真正的行家在那里,你要多多请教你大伯母才是。她可比我们懂的多。” 这是居长的两家看不惯又弱又无能,还总靠着老母的溺多吃多占的老三家,所以联手对付老三家,给田氏吃挂落?安怡很乐意看到这个场景,又给大夫人唐氏行了个礼:“请大伯母多多指教。” 唐氏含笑扶起她来:“你不嫌我们做长辈的多事,我们自然是要替你的父母亲看顾好你的。忙了一气,还没吃着什么吧?来我这里坐下,尝尝这鱼。”言罢拉了安怡在旁坐下,亲手给安怡夹了一箸鱼。 田氏在旁看着,气得内伤,却也只有忍了,寻思着自己不能白白辛苦一场,却给两个嫂子摘了果子去,便也主动与安怡说笑,落在旁人眼里,正是安怡与本家处得非常愉快的模样。【 待到席终,安怡喝得微醺,与安侯府众女眷不说是聊得十分火热,却也彼此混了个脸熟。分别时,除去骄傲的安大小姐还端着,安七敬而远之外,其他人与她都是言笑晏晏,连安侯老夫人也不时与她谈及宫中之事,违心地赞她比自己的亲孙女儿会打扮,旁敲侧击地打听她这身衣裳是不是宫里赏的。安怡只管含糊带过,敬她的,她便也敬着,不敬她的,她便不留情面地回击。 见天色不早,目的也已达到,安怡心满意足地谢过永昌侯夫人并与其告辞。马车走出永昌侯府,斜刺里走出四五个带刀骑马的青衫汉子,为首的正是棠国公府的侍卫头领赵春。 赵春赶上前来拦住马车,道:“我等奉了国公爷之命在此等候并送姑娘回府。” “有劳各位。( )”安怡抚着有些沉重的头,低声叮嘱兰嫂:“稍后记得请他们喝酒。” 兰嫂应了,百思不得其解地道:“姑娘,既然您早打定主意要与安侯府的人相交的,何故初次见面时不肯与她们亲近?” 安怡小声笑道:“我若一开始表现出想与她们相交,她们会觉得是我有事要求她们,便要看我不起,故意拿捏端架子。而现在,是我对她们有用,是她们想与我交往,这和我主动想与她们交好可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尝过了在云端的滋味,再跌落至底层,落差如此之大,安侯府的人又如何会白白放过重回云端的机会?所以只要她对她们有用,她们会主动来与她交好。与其让别人端架子,不如让她来端架子。这叫做,有技傍身,不愁不慌。 安怡微笑着靠在车壁上,想起之前张欣那愤恨隐忍不屑的目光,觉得自己很有必要趁热打铁,往了然和尚寄居的兴善寺跑一趟。兴头上来,便吩咐车夫顾大:“往兴善寺去一趟。” 顾大也不多问,调转车头朝着兴善寺方向而去,赵春几人怔了怔,也只得跟了上去。 车马到了兴善寺外,安怡也不使人去寻了然,只让车停在街边,她自己小憩了一觉,又吩咐顾大:“回家吧。” 顾大又调转马头回家,弄得赵春几人一头雾水。 暮霭渐起,街上行人渐渐稀少,马车行至金鱼胡同附近的一个街口处时,突然停了下来,安怡措不及防,往前一倾,正要问顾大是怎么回事,见车帘被人从外掀起,谢满棠长腿一迈,利落地登上了车。 安怡稳住身形,面无表情地看向谢满棠,想听他主动解释他要做什么,却见谢满棠淡淡瞥了兰嫂一眼,道:“你先回去同你们老太太说一声,说我有点事要请你们姑娘帮忙,稍后会送她归家,让她别挂心。” 兰嫂很怕他,却更怕安怡,缩着脖子低着头不说话。安怡看看被身材颀长的谢某人占了大半,明显显得狭窄许多的车厢,又觉着谢某人身上淡淡的酒气和着微微的龙涎香,令得空气都不顺畅,让人难以呼吸,便打发兰嫂:“你先回去,跑一趟工部刘主事家,把蔡太师生病的事情跟他说一声。” 刘秀才当年是听了她的话才跑到京城来,通过顺天府的知府刘嵩举荐,入蔡太师门下才能顺利通过考试,做了这六品工部主事的,现在蔡太师不行了,朝中风向肯定有变化,刘秀才大概也会受到牵连,她怎么也得趁早给他提个醒才是。 兰嫂得了吩咐赶紧下车,下车后不忘按着安怡之前的吩咐,客客气气地给赵春几个塞了酒钱。 谢满棠一掀袍子,大喇喇地在安怡身边坐下来,霸道地占了大半个位子,安怡不耐烦地往旁边让了让,懒得理睬他。 谢满棠瞥了她一眼,将长腿一伸,手臂一展,再次压缩车内本十分狭小的空间。安怡愤怒地再往旁让了让,然后发现自己已经可怜兮兮地缩在了车厢角落里,没地方可让了,便挺直腰背,决定寸土不让,寸土必争,他要再敢多吃多占要让他知道她的厉害。谁知谢满棠此停止侵略,只顾摊直了两条长腿,懒洋洋地靠在车壁上,眯眼看着窗外的夕阳,整个人难得一见的安静和慵懒。 马车行驶起来,车内两个人都不说话,只能听见马车轮子碾过路面的“辘辘”声。光线一寸一寸地暗下来,车内模糊起来,谢满棠仍然没有主动开口说话的意思,安怡几乎以为他要睡着了,忍不住没好气地道:“今日谢大人怎地这样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0章 乌鸦笑猪黑 (医手遮香群招人,群号:280840406,敲门砖:杀死张欣,有兴趣的友快到我碗里来!) 谢满棠这才瞥了安怡一眼,嫌弃地道:“好大一股酒味。【” “……”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安怡暗恨,恨得连轧了无数次小人,却又严重怀疑自己的口气是否真的很难闻,连开口回击的勇气都没有。想了想,气哼哼地从随身携带的小锦囊里掏出一颗自制的清新丸扔进口里含着。 谢满棠透过眼角余光看到安怡的小动作和憋屈的表情,原本有些郁闷的心情突然间阳光灿烂起来,补充道:“不算太难闻。”所以你别紧紧闭着嘴巴不说话,还是说两句话吧。 “……”这话比不说还让人难堪些,安怡再次恨透了他,冷笑一声,决意自己今日是不说话,憋死你个王八蛋!他要无理取闹,她正可以将他的矛刺他的盾她怕她口里的酒气冲撞了贵人! 谢满棠又等了一会儿,见安怡还是若无其事地含着药丸直视前方,终于觉得有些无聊了,主动道:“你不说话,是还在为今日之事生气?” 安怡不搭理他,照旧目视前方,口里的药丸改含为嚼,咯嘣咯嘣响。 谢满棠见她咬牙切齿的模样,突然间很想捏一捏那圆鼓鼓的粉嫩脸颊,好容易忍住了,将脸撇开,目视着前方,公事公办地道:“你大概以为我是为了私心,只顾利用你,不顾你的死活安危和前途。本来我不想解释的,但为了大家的长远合作,为了合作过程中彼此心情愉快,我觉得我还是该与你说清楚才是。” 安怡淡淡道:“没什么,我请大人帮忙,原本不打算让大人白白帮忙。但凡请人做事或是买东西,都是要付钱的。我想得开。”她本来策划得很好,他帮她把蔡太师弄病了,她再将蔡太师给现场治好,完美收场,那才叫名利双收。原本妥妥当当的事情,现在给他弄得蔡家人不饶她,不信她,要追究她的麻烦,这“庸医”的名声都传到后堂里去了,她还得和张欣吵一架来证明自己其实不是庸医。若非莫天安出现得及时,她叫偷鸡不成蚀把米,羊肉没吃着倒惹一身骚! 好大的怨气啊,果然在生气。谢满棠一笑:“我明白了,你口里说想得开,其实还是怪我得很。是怪我害你破了行规医德,让你在治病的时候不但没有好好治人,反倒下手害了病人?既然如此,你当初不该生出这样的心思,让我把人弄病给你创造机会。” 安怡淡然道:“所以大人是想和我说,乌鸦笑猪黑,自己不觉得,我们俩是一路货色,都不是好东西?” 谢满棠平静地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既然选择了冒险的道路,别只想着享受冒险带来的好处和利益,首先要多想的应该是需要承担的风险和责任。我为你做事,也可能会失败,那时候风险是我全部承担,我不会拖累你。你后面为我做事冒险,不过是风险利益均分而已,这样才公平。” “我记住大人的教诲了。”安怡沉默片刻,微微一笑:“下次我若再需要请大人帮忙,我会先掂量清楚,自己是否能承受得起。” 谢满棠见着了安怡的笑容,十分不舒服。这种不舒服让他坐立难安,却又无法详细地描述出来。他不悦地瞪着安怡道:“你不用冷嘲热讽我。我问你,有一种人,知法犯法,做下无数的坏事,却不能将他绳之以法,为民除害,那么我用适当的手段将他除去,这算不算是真正的大道呢?” 算是吧。但是他和她说的是一回事,却又不是一回事。她其实是想要他别那么精明,那么什么都不问地帮她一次。而他好像是急于向她证明,他其实不是真的那么坏。没有关系,反正他们也不会再有更进一步的交往,谁坏谁好都无所谓,你不欠我,我不欠你,有来有往,这样交道才能打得更长远。安怡想到这里,甜甜笑道:“的确是真正的大道。我并不后悔,只是有些后怕和遗憾。” 总算是想开了,谢满棠松了口气,正想不屑地表示,有他在,谁也别想找她的麻烦。听安怡继续用那种甜甜的口气道:“多亏莫五公子出现得及时,不然当时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您知道,我还是第一次被人当众指责为庸医,也是第一次用这样的手段对付病人,心里难免有些忐忑。” 她这是怪他出现得不及时?怪他抽向蔡老二的那一柳条抽得不及时?她以为他要策划这样一件事很容易吗?从蔡老贼的衣食住行、家事秘辛、性情好、身边之人,再到太医院里哪位太医当值、哪位太医生病、哪位太医要打招呼、以及怎么打这个招呼都要面面俱到,还有后续收尾,每样都容不得半点差错。难道蔡老二最后没给她赔礼道歉,央求她开方子?为什么他这个最辛苦的一句好话没捞着,莫天安那个小白脸只需要穿件好看风骚的衣服,端着盒黑乎乎的墨块出来行个礼把好处都占了? 想起这二人当众含情脉脉对视的花痴样,谢满棠忿恨地瞪着安怡上扬的唇角,恨不得将她的唇角双手拉住往下扯,讨厌的莫天安!讨厌的小白脸!有我没有他!有他没有我!本来准备得充分且完美的一件事,这样给这个到处发情到处风骚到处惹事的莫小白脸给破坏掉了! “大人在瞪我。”安怡收起笑容,问道:“难道是对我今日的表现不满意?” 谢满棠立即收回目光,公事公办地道:“不,你很好。今后我们可以继续合作。” “这样好。”安怡也公事公办地道:“但下次大人若是再有事要吩咐,还请早些和我说,我胆子小,生怕一不小心给您办砸了。” “你胆子小?这话恐怕只能去骗莫天安。”谢满棠讥讽道:“看在我们合作愉快的份上,我再提醒你一次,他是个喜欢玩弄女人的混蛋。前些日子,他才折磨死了个无辜的小丫头,你可是想试试被人愚弄的滋味?”虽然是莫四弄死的,但也和莫天安弄死的差不多嘛,谁让莫四是他哥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1章 莫天安的人情 安怡微怔,莫天安是这样的人吗?真是看不出来。[ 超多好看]【更多精彩请访问凭着直觉,她一直都觉得他不像是个下流人。 谢满棠见她怔住,知道她有几分信了,微微得意,仍面无表情地道:“当然,我相信你也是有能力自保的。实在不行也还有我,你是我带进京来的,我总会护得你周全。” “如此,多谢您了。”安怡转头看向窗外飞驰而过的灯影和房子,疲倦地道:“我想回家了。” “这么点事把你弄成这个样子。至于么?”谢满棠用一种“你真没出息”的眼神看着安怡,继续审问犯人:“你家的外管事是怎么来的?” 看来今日不与他说个清楚,是别想得到清净了,安怡索性道:“我师父让我来找他的。怎么了?” “这个人从前和蔡太师很有些恩怨,你此番又刚好遇着蔡太师生了重病并半身不遂,想必会惹些麻烦。你要是应付不了,趁早把他打发了吧。你若需要……”谢满棠狡黠地打量着安怡的神情,提议道:“我另外帮你找个能干可靠的。” 要你引荐?傻子才会引狼入室呢!算是崔如卿的身份会惹麻烦,也是他谢妖人招惹来的。[ 超多好看]安怡用十分信赖的眼神看着谢满棠依赖地道:“可我觉得崔管事非常不错。我相信大人一定能解决好这个问题的。是吧?毕竟这只是件小事而已。”又添了一句:“那天莫五公子去我们家,也说要给我引荐管事……” “他没安好心。”谢满棠立刻道:“既然你觉得崔如卿好,那继续用着吧。” 你们都没安好心。安怡不屑。 马车照旧在金鱼胡同附近的巷口停下来,谢满棠利落地跳下马车,先挑剔地看看木头疙瘩一样坐在车辕上的车夫顾大,深深觉得这个车夫实在没什么用,必须得换掉。再看着车里的安怡轻声道:“你我才是一样的人,好好做,我会让你得到更多,别让我失望。”言罢翻身骑上早等在这里的紫骝马,头也不回地离去。 安怡托着腮,目送着这一人一马,再看看仍然老实跟着自己的赵春几人,轻轻笑出声来。他和她是一样的人,都是野心勃勃的人,都不是好人,所以他让她别让他失望。也是,若这世上只剩自己一个人,的确很孤独呢。 马车到了安宅,崔如卿含着笑殷勤万分地亲自给安怡放脚凳,迎她下车:“姑娘辛苦了。”又压低了声音:“定远侯府使人来请您过府去给莫五公子看病。” 安怡微微吃惊:“他又怎么了?今日我还看着他好好儿的。” 崔如卿快步陪着她往里走:“来的是莫五公子跟前的管事甄贵,我看他的神情焦急不似作伪,姑娘见着人便知道了。” 安怡才走到接待普通客人的偏厅前,甄贵急匆匆地迎了上来,深深一揖:“还请小安大夫救救我们五公子。” “说说是怎么回事。”安怡之前和谢满棠舌战,弄得口干舌燥的,忙着先灌了一杯凉茶,才缓过气来。 “不瞒小安大夫,我们公子虽然一直按照您的吩咐悉心用药养病,但并未完全痊愈。日光强烈之时,始终不敢轻易照射的。”甄贵见安怡微微点头,压低了声音道:“今日也不是该给小安大夫送墨的正日子,只是我们公子听说了蔡太师病重,很忧心,这才让小的寻了个盒子假装里头是古墨,大张旗鼓地给您送了去。回席后,我们公子觉得不适,赶紧装醉归家,一路上痒得不得了,才进家门晕倒了。幸亏了然大师刚好过来,立刻扎针急救……公子叮嘱我等不许声张,一切都等小安大夫散席归家后再作主张。” 安怡赶紧取出木盒打开细看,只见里头装着的果然是几块小石头。 甄贵轻声道:“不知小安大夫可方便?” “方便,我这去换衣裳,带上药箱与你去。”怎么会不方便呢,安怡看得出甄贵并未说谎,莫天安本来没好彻底,今日却冒着烈日陪她在那里站了许久,疾病复发是完全有可能的。不论是今日欠下的情,还是莫天安旧病复发可能给她带来的负面影响,她都非得去这一趟不可。 “过来喝了这个!”安老太捧着碗酸溜溜的醒酒汤守在门前,见安怡过来拉着她强迫她喝干净了,口里还骂骂咧咧的:“全没半点女儿家的样子。哪个女孩子天天不着家?天都黑了还要出门,你尽忙些啥?” 她真没喝醉。安怡苦笑着把醒酒汤喝光了,不顾安老太一直唠叨,利落地换了身简朴的衣裙,趁着安老太歇气的功夫道:“兰嫂回来了吧?” 安老太道:“她骑马去的,算来也该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兰嫂很快赶了进来,见安怡要出门,二话不说,背了药箱跟安怡走。总靠着兰嫂一个人也不是回事,安怡想想又把小丫头欣欣叫上了。 车却不是往莫侯府去的,而是往城西去,甄贵同安怡解释:“公子不想这事儿闹得阖府尽知,所以赴宴归来没回家,而是去了此处私宅。” 私宅?安怡想到谢满棠的警告,轻轻转了转腕上的镯子,飞快地盘算着,兰嫂有两下子,欣欣没什么武力值,车夫顾大虽然有几分蛮力,也还是抵不过莫天安身边的护卫。没关系,若是莫天安真的心怀不轨,她且给他敬上一撮安息草,请他和他房里的人美美地睡上一觉是了。 不多时,马车在一座门庭不大的宅子外停了下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开了门,安怡不忘交代车夫顾大:“谢大人那边还有病人要请我去瞧,我看过这里出来,你守好马车,莫要喝酒误事,若是我误了时辰,记得提醒我一声。” 甄贵本是个人精,闻言不由多看了安怡一眼。安怡什么事儿都没有地朝他一笑:“甄总管请。” 天已尽黑,对方是个年轻貌美的未婚女大夫,自己不领人家去侯府,而是没打招呼把人往私宅领,也不怪人家提防自己。甄贵歉意一笑,请安怡入内,装作不经意地与她解释:“早年公子一个朋友家里遭了事,紧着钱使,公子便高价买下这宅子,一直放着没什么用。直到近年,公子有事不方便之时才会往这里来。了然大师此刻也还在。” 安怡心说,说不定了然也是个花和尚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2章 公子请自重 “小安,您总算是来了,看看我都成什么样子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啦。【更多精彩请访问”莫天安手捧一面铜镜照着正面,又叫他那红衣美貌婢女在后头替他托着一面铜镜,左照右照,不住唉声叹气。 一旁的了然和尚盘膝坐于茵席之上,手持佛珠,含笑与安怡打招呼:“小安辛苦了。” 安怡接了婢女递过来的热帕子擦手,凑过去瞧莫天安,一看之下,忍不住笑了。风流倜傥的莫五公子的脸肿成了猪头,还是那种被烫红了的猪头。 莫天安猛地将镜子往下一扣,怒道:“笑什么笑?你还我的花容月貌来!” 了然慈悲地道:“阿弥陀佛,花容月貌的是女子,五公子果然病得神智不清了。” 被这一闹,安怡忍不住更笑,把戒心放松了不少。其实她知道,莫天安这样的病症,此刻脸上肯定是又痛又痒难受得很,难为他能强忍着不抓还保持愉快的心情,实在不像是个心理阴暗的下流人。鉴于谢某人的黑历史,她决定对他的话听一半信一半。 莫天安不动声色地审视着安怡的表情动作,懒洋洋地往茵席上一躺,红肿着猪头脸撒赖:“我不管,我是为了你才成这样子的,你要么给我治好,要么要管我的终身大事。( )” 安怡上前给他号脉,口里应道:“行啊,若是真的治不好,我给五公子保媒,一准给您寻个般配的。”母猪不错吧?两个猪头靠在一起很不错。 若是其他女子,若是听他说起要自己管他的终身大事,早羞得不知所以,更会浮想联翩,偏这个女人淡定自若,还将保媒般配之类的话朗朗上口,这说明什么,自己在人家的眼里根本不够看,人家连一点心动都没有。【更多精彩请访问莫天安很有些沮丧,却更不服,可怜兮兮地看着安怡道:“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好多年没发作得这么厉害了,今日晕厥的时辰也很长。”又寻同盟:“和尚,是吧?” 了然慈悲地道:“的确如此。” 安怡收回手,提笔写方子:“怪公子太大意了些。早前我曾提醒过公子,病根未除之前还要小心谨慎,公子丝毫不放在心上,药也没吃好。若是换了其他病人,这样不听医嘱的我是坚决不治了。但公子今日也是帮了我的大忙,所以不提了。” 莫天安不承认:“我哪里不遵医嘱了?我最听话了。你别想趁机甩脱我,你休想!你今日欠了我的情,我是为了你才病成这个样子的,你要负责!”接过方子一瞧,脸顿时皱成一个肉包子:“怎么又要吃黄连?小安你确定没弄错?” 安怡自动忽略他什么负责欠情之类的疯话,呵呵冷笑道:“说起来,上次我给五公子开的黄连,五公子并没有吃吧?” 莫天安喊冤:“我吃了的,我吃了的,红袖你作证!” 红衣侍女果然要上前作证,安怡淡淡道:“若是吃了你今日不会成这个模样!你只当我是与你开玩笑,捉弄你,可我早说过,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莫天安大哭两声,将方子扔给一旁候着的甄贵:“还不去煎药来!”见安怡收拾药箱,不甘心地道:“这样算了么?你不给我扎两针试试?” “你这个不适合扎针。若是赶上你晕厥,或可一试。”安怡从药箱里翻出一只瓷盒递过去:“这是我特意为你配制的碧玉膏,洗了脸涂上吧。明日会好很多了。” 莫天安接过瓷盒,打开了看,再凑近了闻,觉着颜色好看气味也好闻,不像是什么怪东西,这才谨慎地挑出些涂在肿胀痒痛的脸上。药膏才涂上肌肤,顿时觉得清凉舒缓了许多,不由兴冲冲地叫婢女:“快给我打洗脸水来!”又笑看向安怡:“小安安,你心里还是有我的,早给我配下了好药,我记得了。” 安怡先是被那声突如其来的“小安安”叫得吓了一跳,待想起这不过是莫天安的恶作剧,却又被他后头的话弄得很无语,只得道一声:“公子请自重。” 莫天安恍若未闻,继续追问:“你是不是要走了?你不怕我又晕厥过去么?是不是我随时发病随时可以找你?”见安怡要拒绝,可怜兮兮地道:“因为你,我都不敢回家了。” 安怡叹口气:“只要我不是走不开身,都行。” “你什么时候又再来?”莫天安继续扮可怜。 安怡无奈地道:“明日我又过来瞧。夜深了,我还有事,得走啦。”又问了然:“不知能否请大师送我出去?我有事要请教大师。” 了然当然没拒绝。 莫天安这才肯放安怡走,眼巴巴地叫红袖扶着他送安怡出去,倚门相送,见安怡一去不回头,很快和了然走出了院门再看不见,方才收了那副刻意做出来的柔弱滑稽模样,沉了脸问甄贵:“她防着我呢,是不是?” 甄贵并不直接回答,而是把刚才安怡在外头叮嘱车夫的话说给他听。莫天安坐回灯下,将根银签子挑着灯芯,红肿不堪的脸上满是凝重的神色,半晌方道:“她白天见到我时并不是这样的。多半是有人在她面前说我什么了。” 而这个人,多半是谢满棠。想起之前自家四哥弄出的丑事恶事莫名被爆了出来,弄得自己焦头烂额的,差点去不了永昌侯府赴宴。莫天安讽刺一笑:“他也会玩这些见不得人的小把戏,可见他真的是护食得紧,我还偏跟他耗上了!”转头叮嘱甄贵:“你给我盯着,若是小安大夫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只管尽力去帮,别舍不得钱。” 甄贵应了,莫天安轻轻抚摸着手里的瓷盒子,笑道:“难为小安大夫有这样一手漂亮的医药才能,她一个女孩子行走此道也是艰难,不如,我与她合伙儿开一家医药铺子,替她把这贤德善良的好名声传远些。她有了名望并钱财傍身,总要轻松些。”越想越开心,用力一拍桌子,兴奋吩咐甄贵:“你即刻着手去办此事,务必要办得妥当漂亮,让她一瞧见那铺子不能拒绝!” 了然和尚从外头回来,笑道:“你又打什么主意了?” 莫天安反问他:“她寻你何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3章 交换 了然淡淡地道:“没什么,她告诉我,有人想通过她邀请我去参与个什么诗会。( )”他明白安怡的意思,不过是十分隐晦委婉地好意提醒他,宝县主那样的贵女不是轻易能招惹得的。即便是他想还俗,也还要看郡王府能不能容忍他。 然后安怡和他提出了一个交易,鉴于有人很可能盯上这件事并借此生事,他得配合安怡演一场好戏,安怡则用那张他一直都想要的、治疗莫天安怪病的古方作为交换。经过激烈的讨价还价,他得了半张方子作为定金,剩下的半张方子将在事成之后交付。当然这种事,和尚是不会告诉莫天安的。 莫天安大感兴趣:“什么人会想起来邀请和尚参加诗会?”眼睛一眨,笑道:“我知道了,定然是那群闲得没事儿干,成日想和你参欢喜佛的贵女们。和尚去还是不去?要不要捎带上我?” “公子请慎言。”了然宣了声佛号,慈悲地道:“和尚乃是出家人,不理红尘俗事。”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但他若能得全了这古方,可以救治更多的人,也算是普度众生,佛祖当然不会怪罪他。 莫天安知他面上越慈悲越嘴紧,便不再追问:“罢了,和尚乃是好和尚,自是不会做下恶事的。” 了然恍若未闻,转动佛珠闭目念经。 安怡穿过树影重重的庭院,快步行到自己所居的房屋前,推开房门,只见安老太早趴在桌上睡着了,身上只盖了件衣裳,呼噜打得震天响,丫头黄鹂立在一旁无措地搓着手道:“姑娘,老太太非得到这里来等您,婢子劝她回房歇着,您回来了再去禀告她,她不肯听……” “不怪你。【更多精彩请访问”安怡上前拥住安老太的肩膀,轻声道:“祖母,祖母,您醒醒,我回来了。”然后发现,老太太的肩膀很单薄,确确实实是老了。 安老太惊醒过来,迷迷糊糊地挣扎着站起来:“回来了啊,回来了好,困死了。你睡吧,我也睡了。” 安怡挥退黄鹂和兰嫂,亲自扶着安老太回房,听安老太絮絮叨叨地数落她,心里既温暖又舒服。 安宅前院,顾大哼着小曲儿,把马牵进马厩里拴好,喂足了食疗和水,又打扫干净马厩才去歇息。刚走到院门前,听见有人叫自己,回头去瞧,却是新来的外管事崔如卿。 现在这外头的事情全都归这崔管事一人管着,顾大不敢得罪他,忙堆着笑迎上去:“崔管事,您找我?” 崔如卿含笑道:“赶了一天车,想必早饿了吧,我让人弄了几个小菜并烫了一壶好酒,走,咱们吃喝去。[ 超多好看]” 顾大受宠若惊:“那怎么好意思?” 崔如卿道:“和我客气什么?”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崔如卿所居的屋子,桌上果然放着三荤两素一壶酒,酒菜的香味儿扑鼻而来,引得顾大口水涟涟。崔如卿招呼他坐下:“坐。别客气。” 顾大搓着手,憨笑道:“那我不客气啦。”一口酒入喉,菜尚未入口,忽见外头进来一个圆脸带酒涡的青年,笑嘻嘻地道:“你们先吃喝上了?” 顾大认得这是见过几次面的小柳大人,忙放下筷子站起来点头哈腰地道:“小柳大人您怎么来了?” 柳七在主位上坐下来,托着腮看着顾大直截了当地道:“听说你家兄弟因为偷了主家的东西被追缉?” 顾大脸色剧变,连话都说得结巴了:“哪有……哪有这样…的事?” 柳七将筷子指着他:“说谎!” 顾大直觉不妙,害怕地去看崔如卿:“崔管事,您替我说两句话,我兄弟做的事和我做的没关系呀。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从我进了门一直都是认真当差的,姑娘和老太太从未说过我不好。” “那是她们不知道。如果知道了,肯定不要你。身家清白是最起码的要求。”柳七瞥了眼崔如卿,警告他最好别多话。 顾大咧嘴大哭:“我冤枉啊。我上有老下有小的,一家子都指靠着我吃饭那!我,我要见姑娘!” “当!”的一声响,柳七沉了脸用力将筷子拍在桌上,吓得顾大惊慌失措地闭了声,柳七这才慢条斯理地道:“也没说你不是好人该饿死不是?只是安大夫这里你是不能呆了,我另给你寻了个好去处,工钱比此处高许多,你去不去?” 既然有这种好事,顾大当然是肯的,柳七在他眼里顿时又变得可高贵起来:“多谢柳大人,您真是好人啊。” 柳七哂笑,好人不是他,而是那位闲得没事儿做,替人家操心车夫好不好的谢大人。 待顾大云里雾里、飘飘然地去了,柳七这才招呼面无表情的崔如卿:“崔先生也喝一杯吧。” 崔如卿冷冷地看着他道:“接下来,柳大人是要奉谢大人之命,再如法炮制,打发我走?我劝你莫要浪费心思,我与小安姑娘有约定,她知道我的事,不会答应我走,我也不会此走掉。” 柳七道:“知道,你之前说过了。所以我没提其他,只提了一点,给小安大夫换个得用的好车夫,换我们大人替你抹平太师府的旧债。” 崔如卿针锋相对:“太师府的旧债,多年前安老侯爷已经替我抹平了。并不敢有劳谢大人与柳大人。” 柳七笑咪咪地给他夹了一只鸡腿:“别急嘛,这些我们都知道。此一时彼一时不是?若是昨日之前小安她没有救治过蔡太师,蔡太师也没出意外,太师府的人当然不会来关注小安的外管事是个什么人。现在不一样了,你觉得,他们会不会认为,小安是为了替你出气才下暗手治坏蔡太师的?很有可能哟。这样,小安和你都要倒霉了!” 眼见崔如卿张口欲辩,又打断他的话:“知道你要说那是我们的事,是,如果真到了那个地步,我们大人当然要护着小安的。可是你呢?”柳七露出一个恶魔般的微笑:“崔先生足智多谋,当然可以轻松跑掉,不知崔夫人和两位公子小姐的腿长不长了。” 崔如卿咬紧了牙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们究竟要如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4章 出手 “吃鸡腿,这鸡腿凉了不好吃了。【”柳七客气地再次招呼他吃喝,微笑道:“也没什么,既然你不肯说你何故会与小安做外管事,我也不强迫你。但你需得记清楚了,别对她生出不好的心思来,否则,你会后悔一辈子。” 崔如卿也不客气地回敬道:“新来的车夫最好安分守己,不然也别怪我不客气!你我合作,仅只一次,下不为例!” 柳七并不与他别气,仍然笑眯眯的:“既然咱们都是为了小安好,那更好说了。” 此刻,田府内,张欣的心腹陪嫁桂嬷嬷正小心地替她褪去珠花簪钗,再捧过一只装了汤药的玉碗,提醒正对着镜子发呆的张欣:“大奶奶,药得了,趁热喝吧。” 张欣厌恶地闭着气一口饮尽汤药,再飞快漱过口,含了一粒蜜饯,阴沉着脸想,这样的日子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尽头。看过的大夫都说她是好的,怎么一直没喜信呢?也不知是不是地下的安九在作祟。想到安九,一双清冷中总带了几分嘲讽的眼睛直冲冲地撞入她的脑海里,安怡,这算是除去安九之外,第二个让她从初次见面开始不喜欢,再次见面厌恶的人了。 桂嬷嬷见她脸色阴晴不定,小心翼翼地道:“大爷说今夜院里有紧急公务不回来了,明日也要晚上才回来。( 广告)” 娘家暗里请来的那个医婆提醒过自己,最易受孕的日子在这两日,他倒不回来?敢情急的只有她是吧?张欣勃然变色:“明日他不是休沐么?” 桂嬷嬷不敢看她,忙着低声道:“大爷说,有几个同僚约他明日一早前往狮子山游玩,不好推却得。【” “咄”的一声响,却是张欣将手里的梳子用力拍在妆台上。 屋子里伺候的丫头仆妇俱都鸦雀无声,半晌,张欣闭了闭眼,道:“桂嬷嬷留下来,其他人都退下去吧。” 待得其他人都退下去了,张欣方才叫过桂嬷嬷:“今日那位风光无限的小安大夫,你瞧见了?” 桂嬷嬷点头:“瞧见了。” 张欣道:“你去办两件事,一是去白老三的铺子里打听打听,那位小安大夫身上穿的衣裳是谁出面订做的,再问武婆子的儿媳,是谁介绍她婆婆给小安大夫梳的头。二是去问问,那位小安大夫这几日都与什么人有接触,特别是今明两日。重点,是兴善寺。”即便那两个人都瞒着她,她也大致能猜着宝县主何故如此对安怡感兴趣,无非是为了那个漂亮和尚。 桂嬷嬷做起这些事来自是驾轻熟,立即响亮地应道:“是!” “下去吧。抓紧时间,该花的钱别省,别误了大事。”张欣一挥手,低头看着自己手上鲜红的蔻丹,微微笑了。想和她斗?那且试试吧。 张欣默坐了一会儿,从妆台下的暗隔里抱出一只小匣子,从贴身处取了钥匙开了锁,对着灯光明亮处仔细检验那几块晶莹剔透、约有拇指大小的红蓝宝石、猫眼、祖母绿,以及十多粒龙眼大小,晶莹圆润的金色珍珠,忍不住心醉神迷。难怪人家都说安九的娘王大小姐受宠,王学士家里的泰半财富都做了她的嫁妆。这样难得见着的珠玉宝石在安九手里居然能有这么多,难道王、安两家不知,三岁小儿捧金过市,自招其祸的道理吗? 手指触到最底下的那张纸,张欣的脸顿时沉了下来,恼火地想,安九的印信到底是在哪里?为什么掘地三尺也找不到?没有印信,这张银票等于废纸一张。张欣又抓起匣子里的珠玉宝石,对着灯光细细筛查了一遍,最终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声骂道:“可真是个死了也让人不愉快的贱人啊。” 这一夜,张欣睡得极不安稳,总是梦见从前的安九在笑着招呼她,等她过去了,安九又变成了冷笑的安怡。 清早,安怡沐浴着晨光练完了十篇字,吩咐小丫头欣欣:“去瞧瞧崔管事用过早饭了没有,若是用过了,叫他过来我有话要吩咐。” 欣欣自从昨夜跟着安怡出了趟门,便觉着自己要开始受重用了,闻言立即丢了手里的抹布,飞奔着跑去请人。不一时,崔如卿含着笑进来,垂手立在廊下隔着门帘子道:“请姑娘吩咐。” 安怡道:“进来吧,我长时给人瞧病的,却也没分男女避什么嫌,这大户人家里的规矩不适合我们家。” 崔如卿进了屋,也不东张西望,先递上两张帖子来:“今早有两户人家想请姑娘上门瞧病,这是帖子。”趁着安怡看帖子,一一与她汇报:“孙家是请姑娘去给他家老夫人看病,孙老太爷乃是前任礼部尚,虽已经致仕,但他家大老爷却是中省郎中,别看官阶只是五品,却是要职,没几个人敢轻易得罪他们家。因此,小的斗胆先替姑娘应下了。” 安怡凝神听完,道:“可。” 崔如卿又道:“另一户是都察院邱通御史家,其妻即将临盆,据说是双生子,但肚腹过大异于常人,好些大夫都不敢给他家看,他与夫人青梅竹马,感情颇深,是以千方百计请到了太医院专长妇科的桑正荣太医,桑正荣却只是随意看了看不发一言摇头而走,再问说让做两手准备。小的也斗胆替您应了。” 安怡皱眉道:“他是如何知道我的?谁叫他来寻我的?”这种事情,弄不好是一尸三命,太医院的太医们并不是吃干饭的,例如这位专长妇科的桑正荣,真正很有几分本领。他都发怵不敢碰的人,想必真是不好弄。 崔如卿早料到她会有此一问,不慌不忙地道:“我之所以应下,是因为邱通其人耿直端方,有一腔正气热血,正是姑娘需要的人,若是姑娘能救其妻子于危难之中,想必他一定会为姑娘鞍前马后,赴汤滔火。至于他为什么会寻上门来,却是因为听说了姑娘昨日飞针急救蔡太师一事,今早忙着送帖子上门来请了。咱们家的地址,并不是太难打听。” 为什么不难打听呢?因为安怡实在太出名了。从边陲小县城来的县令之女,放着好好的官小姐不做,非得做个抛头露面的女大夫,野心勃勃的直接杀到太后跟前,百般谄媚讨好做了太后跟前的红人,一不小心把好生生的蔡太师给治得半身不遂,她不出名谁出名? (智商低,忘了更新,赶紧补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5章 另有所 “先生你挑的人很好,这两家我都会去。( 广告)”安怡并不要邱通为她赴汤滔火,她只需要他能在关键时刻利用都察院的力量,发起针对田氏父子失德犯法的弹劾声讨。至于孙家,关键时刻肯定也是要用上的。她要无声无息地把故人们一一纳入怀抱里,包围他们,掌握他们,然后笑看他们生死挣扎。 崔如卿便问:“姑娘打算什么时候出门?先去哪家?” 安怡道:“病人都是恨不得大夫马上给看的,听起来孕妇更要危险些,我先去邱家。” 崔如卿觉着安怡比自己想象的更聪明。按说孙家老太太的病症也轻不到哪里去,多半也是其他大夫没办法的,不然也不会来请安怡。可是安怡若先去瞧孙家老太太,落在旁人眼里又落实了趋炎附势的说法,邱家大概也会有想法;现在安怡先去邱家看孕妇,人家要说她医者仁心了,说不得,对她的名声会有极大的好处。 安怡对上崔如卿的目光,忍不住轻轻摇头:“我虽是想寻几个帮手,想要借几件事立足,但此举并非是为了这个。的确是因为孕妇比老太太更危险,说不准什么时候生了,真正危险得很。”盗亦有道,她虽是在投机,却也有底线。 崔如卿将信将不信的,又与安怡汇报另一件事:“顾大昨夜回来后多吃了几杯酒,夜里从床上摔了下来,摔得头破血流的,不能当差了。我便另外寻了个车夫过来应应急。” 安怡只管有车用,再问人还可靠,没什么意见:“虽说是顾大自己不争气,但他这些日子办差也还妥当。【更多精彩请访问且给他些药钱,让他好生养伤罢。” “姑娘好心。”崔如卿暗自叹了一声,顾大不是自己不争气,而是有人想要他不争气,连自己这个外管事也是提心吊胆,左思右想了一夜,终于还是决定提醒一下安怡:“新来的车夫,是小柳大人介绍来的。若姑娘用着不合意,我便设法将他打发了。” 安怡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也不生气,似笑非笑地看着崔如卿道:“多谢先生提醒,既然小柳大人介绍来的,肯定是得用的。先这样吧。”若不将此人留在身边,谁知道谢满棠下次会弄个什么人塞进来?不如暂且如此。但是谢妖怪的手也伸得太长了些! 崔如卿看不出她的喜怒,至此才算是放了几分心,能伸能屈,跟着她当不至于死得太难看才是。( 广告) 那叫做老焦的车夫是个面相老实,孔武有力的中年汉子,答话行事条理清楚,问起来也是家室齐全,有根有底,正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若非得了崔如卿提醒,安怡是真正猜不着这个人是谢满棠的耳目。 这一日安怡免不了来回奔波,第一户人家,男主人邱通是个七品御史,家里也不是什么豪门大户,人口极其简单,只有一个老太太、邱通夫妇及几个家仆。邱通特意留在家里等着安怡过来,见她赶早进门,一家子人都感激得什么似的,显然是对安怡抱了极大的希望,不论安怡问什么,都是飞快地回答,孕妇虽然没精神,行动极为不便,却也十分配合。 安怡看了以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孕妇太胖了,大概是之前胎像不稳,补得太多,运动又少,肚子里装着的孩子还可能最少还是两个,真正的危险是在生产之际。这时候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合适,安怡只能十分谨慎地开了个调养的方子,把邱通叫到一旁交底:“尊夫人的情况我不细说你也是明白的,咱们尽力,看她的福气,也看我的运气。药要吃好,身边不能离人,一旦有生产的迹象立刻来寻我,我会立即赶来。” 邱通将手掩面,许久才极其困难地道:“桑太医说过,您放心,我不会赖您。只求您尽力给她看,我……”哽咽得说不下去,缓和许久才又侧着脸轻声道:“总之,我都感激小安大夫,要实在不行,保大人吧。” “现在孩子挺好的,不用多想。”只有关键时刻才能看出什么是恩夫妻,安怡忍不住轻声道:“贤伉俪如此恩,老天会有眼的。” 邱通冲她深深一礼:“多谢小安大夫吉言。” 安怡还他一礼,决心尽己所能帮这对夫妇一把,与谋算无关,纯粹只不愿意看着恩夫妻分离不幸。 孙家又有不同,虽然赶不上公卿之家,房舍却也壮丽,人口更复杂,规矩也多,这家的老夫人生的怪病,甚至于在描述病情之时,她自己羞于出口,全靠着一旁贴身伺疾的丫头口述。 几十年的痔疮,看过许多大夫,吃过许多药,古方偏方试过无数,始终不见好转,病情越来越重,到现在每次排便直肠都会脱垂,需得再塞回去,坐卧行动更是艰难无比。最难堪的是每有便意,会失禁。 孙家长媳颇有些难堪地拉着安怡的手:“这样的病实在难以出口,小安大夫日常是给太后瞧病的,按说不该请您看这样的病,但实在是没法子了,他们都说您有一手好针术,若能得您刺上几针,兴许好了。” 人吃五谷要生病,安怡倒没觉得病有什么高下之分,总不能说生在头上的病要高贵些,长在下头的病见不得人,当即让孙老夫人俯卧,在其督脉腰阳关穴连下三针,再在其左右膀胱经的大肠俞穴连下二针,又加双侧委中穴,一共下了九针。然后收针洗手,笑问孙老夫人:“您觉得如何?” 孙老夫人这些年见过的大夫不知其数,早麻木了,也不信这样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能有多大的本事,含含糊糊地应了两声,安怡也不在意,另给了搽的药膏,叮嘱道:“注意饮食,明日接着针灸,大概七八次能好了。” 孙老夫人一听,一双老眼顿时亮了,这么多年来,没人这样自信满满地说一定能治好她的病,当即示意儿媳给安怡奉上诊金,要留安怡说话。安怡态度和蔼,却坚决不收诊金,直言等好了再提,又表示自己还有其他病人等着的,必须离开。孙家无奈,免不了暗自嘀咕她只怕是另有所图,却又不得不求她,只好夸她心善。安怡含笑照单全收,她当然是个心善的好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6章 咱们合作吧? 第三个病人是莫天安,京城比不得昌黎,一条街也够走许久,更别说一日之内连赶几家人。等安怡赶到莫天安的私宅,已是午后。 莫天安脸上的红肿已经消褪了许多,胖猪头成了瘦猪头,因此他见到安怡时心情非常好。先盛赞了安怡一通才道:“我听说一个传闻,道是永昌侯夫人想收你做干女儿。” 安怡一怔,随即否认:“我不知此事。” 莫天安笑道:“你不知道并不代表这事儿它没发生啊,现在到处都在传说,多是从永昌侯府传出来的,可信度极高,我要先恭喜你了。做了永昌侯府的小姐,好姻缘指日可待。” 安怡淡淡一笑:“昨日我才同人讲,做人不要传谣信谣的好,想不到今日还要再说一遍。”言罢也不管莫天安是个什么表情,背着沉重的药箱往外撤。 真是毫不留情啊,不过她这算是对做永昌侯夫人的干女儿并不热衷吧?莫天安不知怎地有些高兴,兴冲冲地叫住安怡:“你别急着走啊,我有事和你商量。” 安怡真的累极了,停下脚步懒洋洋地看着这吃饱喝足了没事儿干的米虫:“有话快说。” “有话快说”的后一句通常是“有屁快放”,莫天安苦笑:“我是好心,你别这样不客气好么?”他很好奇,安怡与谢满棠私底下相处是个什么样子,安怡是不是也这样的噎死人不偿命?如果真是这样,谢满棠可算是口味特别了。【 安怡近寻了个凳子坐下来:“洗耳恭听。” 莫天安很关心地道:“听说今日好几家人找你看病?想必很累吧?” 当然累,安怡点头。莫天安循循善诱:“日后请你看病的人还会越来越多,如果不想得罪人,你很快会忙得吃饭的空闲都没有,整日疲于奔命的。想不想防患于未然?” 安怡连头都懒得点了,盯着莫天安,表示她有在听。 莫天安得不到回应,只好停下提问,无趣把后面的话说出来:“我是说,你有没有认真考虑过之前我给你的那个建议,是开设一个医馆药铺,让病人上门求诊,你可以省很多力。” 这个问题,安怡不是没想过,甚至于进京之前她有这样的考虑,甚至于连靠山都找好了,只是时机尚未成熟,故而还没有动手筹备。既然莫天安这样郑重其事的提起,肯定是有所想法,安怡这才多了几分认真:“考虑过,但觉着不易。” “我有好主意,你听不听?”莫天安撑着下颌笑得迷人,用诱惑的口气道:“过来我们慢慢说,我泡茶给你喝。” 大约是安怡真的觉得很累了,也有可能是莫天安这个幽静的小院里气氛太放松,总之安怡觉得,高高的院墙把所有的喧嚣都隔离在外,在这里,只有蓝天白云,风流如画的才子和着淡淡的茶香,以及一片静好从容。安怡没有再多言,走回去坐在了莫天安面前。 见她折回来,莫天安的眼睛顿时亮如星子:“小安你喝什么茶?只要你点得出,我便能为你寻得到!” 安怡道:“云雾钻林茶。” 莫天安轻拍手掌,红袖便捧来茶叶并茶器,跪坐于旁烧水帮忙。莫天安面含微笑,举止从容地洗茶泡茶分茶,颇有几分古代贤士的出尘高雅之态,安怡觉得,光是这样看着,已经可以入画了。 待得茶好,安怡先嗅茶香,再品茶,颔首道谢:“多谢你的茶,很好。”他是第二个为她泡茶斟茶的男人,第一个是祖父,祖父为了教她泡出最好喝的茶,曾手把手地教导她:“安安,会泡茶的人不在于能把极品的好茶泡出好风味,而在于能把普通的茶泡出极品好茶的风味。”于是她有了一手好茶艺,可惜在那些风花雪月的岁月里,都喂了猪。 莫天安静观安怡的一举一动,觉得自己有些明白谢满棠了,这个女子有骄傲的本钱,她有品位,识得风雅,写得一手好字,有才有貌,并非如传言中那般自小为了生活苦苦挣扎,除了医药扎针和攀炎附势外什么都不懂。做人必有所图,她既然不想走那条人皆以为的“嫁个良人便是女子该走的正道”,那她图的应当是别的,例如声名技能。而他要做的,是搔到她的痒处,一举说服她与他合作。 想到此,莫天安分外诚恳地道:“小安,请你看病的人家并不都是危重病人和疑难杂症,很多人只是为了凑热闹,或是觉得能请着你看病很有面子而已。若你每家都去,只能算是在串门子,于你的声望技能并无太大提升。而那些真正需要你看病的人,很可能在你浪费时间的同时失去生命,相应的你也会失去提高声望技能的机会。 若你开设医馆药铺并定下合适的规矩,这些问题能迎刃而解。简单的病患,你可以扔给医馆里其他大夫看,疑难危重的病患再由你来亲自诊治,你还可以根据病患的情况决定是否收诊金,甚至于打出义诊的招牌。声名愈盛,你能得到的敬重和威望更多,行事更方便。彼时,有资格敢开口请你上门问诊的屈指可数。” 很有几分道理,安怡默默听完,笑道:“五公子以为,这个规矩我当怎么定?”她已经听出来了,莫天安这是想分一杯羹,不然光凭她自己,哪里去找其他大夫来跟着一起坐馆? 莫天安笑道:“小安你是要做学问,专研医技的,怎能为了这些凡夫俗子的琐事分散精力呢?不如交给我来替你打理吧?” 铺垫了这么久,总算是转入正题了,安怡不动声色地道:“怎么打理?” 莫天安道:“本钱铺子由我来出,医馆和药铺的经营由我来做,看病的规矩也由我来定,但有麻烦都由我顶着,你只管做你愿****做的事,专心钻研医学技能,闲时看几个病人,多配几味外头见不着的药,所得红利你我五五分成。给我半年时间,我定能叫你红透半边天,成为这京城中,乃至于整个大丰朝最有名望、最富有的女神医!届时,你且看,即便是太医院朱院使也要眼红嫉妒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7章 只为气死他 这是名利双收的节奏啊,安怡越想越觉得妙,医药分开,一边用免费给人看病来博声望,一边用独门秘药来赚取高额利润,这样的搭配实在是再妙不过了。【靠收诊费挣钱谋生,任何人不满意了可以指着她的鼻子骂;若是免费,成了义诊和兴趣所在,没义务也没必要被人骂,还可假装清高一把,说什么,你再提钱我可要和你翻脸了之类的。又因为有独门密药的存在,钱不会少赚一文,该赚的都赚了,半点不吃亏。 有一颗叫做贪心的种子在安怡内心深处蠢蠢欲动,差点发芽生根。她觉得莫天安是个地地道道的奸商,想必谢某人也曾被他坑过,然后又用更加蛮横毒辣的方式反击回去,所以双方才会结下如此仇怨。借用谢某人的话,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莫天安不可能平白无故给她这样的好处,安怡深吸一口气,回复清明,慎重地道:“你想要什么?” 莫天安温雅地执壶倒茶,语调和蔼斯文,话却直白:“当然是利。我非长子,不能承爵,又生有这样的怪病,但凡是好点的姑娘都不肯轻易嫁我,我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他忧伤地停顿了一下,抱歉一笑:“说句冒犯的话,我不想我的子孙如同令尊与你一样,明明很出色,却成了偏支远系,永远都要看嫡系宗主的脸色行事。我看重你的神针之技,更看重你配药制药的天赋,旁的不说,你替我配的这药膏便可换取千金。我知道小安你自己开得有药铺,生意也很兴隆,你尽可以自己开一家药铺,但我想,强强联手大概才是双赢。怎么样,你要不要好好想一想?” 不等安怡回答,莫天安又笑了一笑,朝安怡俏皮地挤挤眼睛,轻声道:“你要知道,这京城里最不缺的是怕死不想老的有钱人,民脂民膏,取之有道。” 也是说,这些高价秘药是针对特定人群来的,所以这算是打消她担心他卖高价药赚黑心药的顾虑?安怡沉默不语,她曾经想要借着谢满棠的势开起这个医馆药铺子,却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操作。经过蔡太师一事后,她的想法又有了转变,祖父曾经说过,不能把鸡蛋都放在一只篮子里,不然篮子一打翻,什么都没了。同理,她若一直只依靠着谢满棠,没有讨价还价的能力,他想要她做什么她得做什么,既然机会来了,为什么不试一试? 但这一切都得建立在莫天安可靠,或者她能拿捏得住莫天安的基础上,不然是挖坑给自己跳。最少这事儿不能瞒着太后,太后若是不高兴她和莫贵妃的娘家兄弟混在一处,这个医馆药铺再值得开也不好开。安怡站起来告辞:“多谢五公子好意,事关重大,我要好生想一想。” 莫天安优雅地倾身相送:“我等你。” 安怡人已走出老远,忽然回头看着他一笑:“其实你不必装疯卖傻,这样挺好的。我觉得更真实。” 莫天安微怔,随即往后一仰,靠倒在红袖身上,毫无形象地风骚笑着,扬声道:“可我觉得这样挺好的。”装疯卖傻有什么不好,多情留情又有什么不好,偶尔正经一次别人要当了宝,若不正经,却也没人相逼,这样的人生可比大哥大姐他们那样端着活着轻松自在多了。 安怡冲他挥挥手,转身要走,莫天安却又道:“小安,我这样儿的是不是吓着你了?” 安怡看看低眉垂首的红袖,再看看作放荡不羁状的莫天安,温柔笑道:“吓不着我,你要敢乱来,我一针戳死你!一服药毒死你!你想不想试试?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 “我好怕哟!小安,求你赐我一服毒药吧!顶好是那种让人吃了后傻傻地把心交给我的。”莫天安不知是真的觉得很好笑,还是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兴奋地用力捶桌,震荡得满桌的茶具茶水乱蹦乱跳。 红袖有些羞窘,待要劝他,他却自己止住了笑,睁着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无比认真地看着安怡道:“你换了车夫,听底下人讲,这个车夫大概很有些本事。你这是防着我使坏?” “那你想使坏么?”安怡微微皱眉,连她换了车夫这样的小事,莫家的下人都能注意并告知他,这算什么? “哪天我不求你治病了,我想使坏了。”莫天安翘起唇角,无比认真地道:“老实与你讲,我看不惯谢满棠那个妖怪,从今后我要对你一直好,比他好十倍。不为旁的,只为气死他!你信不信?” 安怡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如其来地道:“如果有一个无辜的,没有反抗能力的弱女子在你面前,而你刚好心情很不好,你会不会欺凌她,折辱她致死?” 莫天安眨了眨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在笑得安怡有些恼羞成怒的时候,他方停下来,笑得意味深长:“我会欺负她,却不会折辱她。” 作为一个过来人,安怡瞬间明白了这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和这看上去很简单的一句话里包含着的复杂内容。饶是她自问脸皮已经很厚,也忍不住面皮发烫,强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僵硬地转身:“我还有事,告辞了。”不知怎么,她相信莫天安的话,所以谢某人那个关于莫天安折磨死无辜丫头的传言其实是污蔑吧? 莫天安放肆地大声笑道:“别忘了,我等着你。三日后你要是还没想清楚是否和我在一起,我可要去找其他人了啊。” 这样充满歧义,容易让人产生误会的话!这人果然不是个好东西!安怡充耳不闻,大步往外走,白玉般的耳垂却红如胭脂。 莫天安收了笑容,目光深远地看着安怡的背影,心想,即便不是为了气死姓谢的妖怪,这样欺负一下明明很害羞,却要装作无所谓的厉害小大夫也挺有意思的。他站起身来,冲着安怡远去的方向大声道:“安怡,我真是一个好人!日子久远了你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8章 梦魇(一) 武婆子正与儿媳一道计算今日的收入,她儿子走进来道:“巷口有人等你。( 广告)【更多精彩请访问” 武婆子问道:“谁?” 她儿子将一块碎银交给她:“不知道。坐在马车里头的,兴许是谁家的夫人小姐,出手可大方。” 大概是日常寻自己梳头的贵人们,得罪不起。武婆子赶紧拍拍衣裙,紧赶慢赶地到了巷子口,只见靠墙停着一张马车,车旁立着个貌相憨厚的车夫,瞧见她笑道:“是武妈妈吧?我们姑娘有事寻你。” 武婆子走到车边,含着笑行了礼,小心问道:“不知贵人有什么吩咐?” 车帘子被人从里头掀起,金鱼巷安宅那个叫做欣欣的小丫头露出半张笑脸,热情地道:“妈妈请上来,我们姑娘有话要与你说。” 武婆子定睛一瞧,果然看见安怡端坐车中冲她微笑。武婆子犹豫片刻,告了声罪,坐上了车,谨慎地道:“不知姑娘寻老婆子有何吩咐?” 安怡含笑道:“也没什么要紧的,我从这里经过,突然想起妈妈来,顺便来看你一眼。” 武婆子这把年纪了,见过的事情也不少,才不会轻易相信这个托辞,却不好追问,安安静静地含笑听着。( )果然安怡只略闲聊了几句,便道明了来意:“实不相瞒,我有事要请托妈妈,还请妈妈将当初我与你的那封信还我,也不要在其他人面前提起我与九姐姐的那段缘分来。【更多精彩请访问” 武婆子一怔,道:“那信本是姑娘写的,姑娘要,老婆子还你也是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九小姐已经去了那么多年,难道谁还会问起她来?” “妈妈不知,那日我在永昌侯府遇着了安侯府的夫人小姐们,又遇着了现在的田大奶奶,她们……”安怡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不提也罢,总之人走茶凉,连好话也没几句。妈妈只管答应我,莫要泄了此事,省得那些人又要拿九姐姐说事,寻我的不是。妈妈念旧情,这么多年了还记着九姐姐,她若是泉下有知,定会感到欣慰。” 因为几年前的遭遇,武婆子对安侯府的人自来没什么好感,听安怡这样说,便答应下来:“姑娘请放心,休要说这不是什么大事,便是再难些,念着九小姐的情,老婆子也要做到的。” 安怡郑重其事地给武婆子行了个礼:“多谢妈妈了。” 武婆子忙道:“使不得,使不得。姑娘稍候,待老婆子与您拿信去。” “不敢有劳妈妈多跑,让欣欣跟着你一起去。”安怡让笑眯眯的:“还要请府上的哥哥嫂嫂帮帮忙,不该提的都别提,我忘不了你们的情。” 武婆子应了,匆忙回去拿信。进了屋,见她儿媳妇惊慌失措地背着手站在她藏要紧东西的衣柜前,心里不由一沉,问道:“你在做什么?” 她儿媳妇立即往后退了两步,摇着头道:“没做什么,我看这里有些灰尘,擦擦。” 武婆子当即一个耳光打过去:“下作的娼妇,竟敢翻起婆婆的妆奁来了,还不快打个半死撵将出去?你爹娘是怎么教你的?” 她儿媳妇不敢还手,捂着脸哭,武婆子掰开她的手,从里头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来,一瞧正是安怡适才问她要的信,便狠狠瞪了儿媳一眼,叫儿子进来收拾媳妇,自己奔出去亲自将信送到安怡手里。见安怡看着那皱巴巴的信纸笑了,连忙解释道:“差点给儿媳点灯用了。” 只怕是张欣的手已经伸到此处了罢?安怡也不点破,含笑道:“用了也用了,妈妈只需记得答应我的话即可。记住,不要提起九姐姐,如果有人问起,你说是永昌侯夫人介绍你去给我梳头的即可。”言罢轻轻推过一只荷包:“这是感谢妈妈上次替我梳头的,梳得极好,日后免不了要多麻烦妈妈。” 武婆子推辞不得,只得接了荷包告辞而去,走到无人处打开细看,只见里头黄澄澄一锭金元宝,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回家。”安怡轻轻放下车帘,将那封信一点点地撕成了碎片。如她所料,张欣果然按着她的指引一步步地朝着终点走去。这封信,她并不在意是否会落到张欣手里,也不在意那个“是安九推荐武婆子给她梳头”的消息是否会泄露,从找武婆子梳头,问白老三要衣裙开始,她是准备有意无意地放出这个消息,再故意掩盖过去,引得张欣寝食难安,坐卧不宁。至于白老三那里的信,暂时先给张欣留个想头吧。 张欣,从现在开始,我要你心惊肉跳每一天。 武婆子回了家,她儿子已经把儿媳打得差不多了,儿媳见着她扑过来认错讨饶,她也让她儿子停了手,问她儿媳:“老实交代,若有一句假话,立时休了你!” 她儿媳这才怯怯道:“是迎凤街田寺丞家大奶奶身边的桂嬷嬷,许我十两银子,向我打听是谁引荐婆母给那位小安大夫梳的头,我鬼迷心窍,把话都说了。她问我要信,又许我十两银子,我……” 武婆子一口唾沫吐在她脸上,骂道:“你个眼皮子浅的,小家子养的,没见过钱么?” 她儿媳哭成一团,爬起来要寻死,武婆子用力了她两下,道:“真想死去死,不想死别闹腾。”见儿媳不闹腾了,才道:“不说也说了,再有人问起,你给我把话吃回去!再管不住嘴和贪心,看我不拿剪子剪烂你的嘴!”言罢一家子人坐在一处仔细核对了说法。 桂嬷嬷急匆匆进了田府,在葡萄架下寻着了张欣,打发走其他伺候的下人,上前贴着张欣的耳朵轻声说了几句话。 张欣神色沉重地重复道:“不论白老三还是武婆子,都收到了一封信?白老三那里出来的一共是四套衣裙?是五年前有人定下的?定衣裙的人具体是谁不知道?武婆子那里,确定是看在那个人的面上才去给她梳的头?” 桂嬷嬷小声道:“是。老奴反复确定过,决然没有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79章 梦魇(二) 奇怪,死去的安九怎会与安怡有瓜葛?又是谁在五年前为安怡定下衣裙?莫非是早预料到有这样一日?张欣百思不得其解,却有种毛骨悚然、背脊生凉的感觉,疾声道:“那些信呢?拿来我看看。” 桂嬷嬷为难道:“白老三规矩严不好弄,花了好大价钱才算打听着那点消息,武婆子的那封信已是烧了。” 张欣诧异地拔高声音:“烧了?!” “说是从前与那位有旧,那日见了那封信后还哭了一场,空了去祭奠那位,在坟头上把信给烧了。”桂嬷嬷小心地打量着张欣的脸色,准备一旦不妥及时刹住话头。 张欣垂着脸,把扇柄上垂着的丝绦扯得七零八落的,半晌,猛地抬头,凶神恶煞地瞪着桂嬷嬷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务必把白老三那里的信给我弄出来。” 桂嬷嬷不寒而栗,垂下头轻轻应了声“是”。 “问清楚安怡这两日都去了些什么地方么?”张欣站起身来,鲜红的蔻丹掐下一串尚且幼嫩碧绿如米珠的葡萄,再狠狠地用指尖将其碾成绿色的汁水和碎末。 桂嬷嬷擦了把冷汗:“问清楚了,她当日才从永昌侯府出来去了兴善寺,马车在街边停了好一歇。( 广告)除此外都是去给人瞧病,没什么不同。” 果然只有了然和尚才能让宝县主突然间对那个低贱的医女那般亲热,虽然不能知道她们究竟要做什么,但也能猜个**不离十,多半是宝县主想通过安怡与了然相交。【打蛇要打七寸,这难不着人,张欣恶毒地笑了起来:“那好。你这样……” 桂嬷嬷附耳过去,听得连连点头。 “你二人在说什么?”田均才进院子,瞧见自己的妻子亭亭玉立于葡萄架下,同心腹桂嬷嬷说着悄悄话,忍不住发声问道:“你二人时时都在一处,怎会也有这许多的悄悄话说不完?” “还不是在说你的事。”张欣收了眼里的厉色,朝田均嗲嗲一笑,再给桂嬷嬷使了个眼色,桂嬷嬷匆忙行礼退下,自去办事。 “说我什么?怪我昨夜没归家?”田均见左右再无其他人,便上前带了几分轻佻地挑起张欣的下巴,将拇指在她唇上轻轻拂过。他年近三十,正是男子年富力强,刚褪去青涩愈显成熟的时候,加上他人才自来好,看上去也是颇具魅力,张欣势往前一倒,酥软在他怀里,轻轻搂住他的脖子,有意无意地将胸脯在他胸前擦了擦,仰头撒娇道:“说什么呢,说得好似我是那夫君不在家不安分的轻佻女子。” “你安分不安分,我最知道。”田均果然给她逗得火起,急速在她唇上印下一吻,舔着她的耳垂轻声道:“为夫有几句贴心话想与夫人说,咱们屋里去,床笫之中细谈,如何?”言罢又狠狠捏了她饱胀的胸脯一把。 张欣两腿已经软了,让田均半扶半抱着自己进了屋。屋子里伺候的丫头婆子早极有眼色地退了个干干净净,田均什么都不顾,一头把人拦腰抱起扔在床上合身压了上去。 张欣冷眼看着,看他提枪上马,快要忍不住时,利落地一推一滚,冷冷看着他道:“你不是要夜里才回来的么?怎地这时候来了?” 田均虽被扫了兴,却也不生气,讨好地哄她:“娇妻有交代,道是这两日房事最易受孕,如此大事,为夫岂能忘之?来来来……”说着又要拉她过去行那好事。 你若真的把这大事放在心上,昨夜如何会不归家?也不知是跑哪里去和什么妖精鬼混去了。张欣暗里恨得咬牙,却偏忍着,先往田均嘴里塞了一颗秘制的据说有特效的生子丸,乱七八糟叫了一气后,见田均已然事毕,便趁机将他的肩头咬了个稀烂,田均疼得大叫一声,猛地把她推开,怒道:“你做什么?” 张欣珠泪涟涟地哽咽着诈他道:“他们和我说,你在外头养了外室,儿子都有了。我一夜没睡着。”当初安九始终不曾生育,他虽未曾在外养外室,却也和她眉来眼去,私下里早早成了好事。同样的情形轮到她自己头上,她当然要警醒几分。 田均一怔,随即怒气平缓,叹息了又叹息,轻声道:“我不是那样的人。” 张欣哽咽着慢慢抱紧了他,轻声道:“我为了你,什么豁出去了,你不能对不起我。” 田均微皱眉头,眼里露出几分不耐,终究还是紧紧地回抱着张欣,轻声道:“我对你如何,你自己没有数么?我什么时候不是把你娇宠得上了天?你让我往东,我便不敢往西,你说要月亮,我便给你捞了来,你还要如何?” 张欣转嗔为喜,又抱着要和他恩,尽力多榨些出来,以便能成功受孕。田均本来体力不支,因为要讨好娇妻,也只得强撑着上阵。少倾事毕,张欣心有不足,便道:“是她好,还是我好?” 田均困得要死,迷糊地道:“谁?” 张欣勃然大怒,她不信他不知道她说的是谁,如此回避,肯定是心头有鬼,便又狠狠捏住田均的耳朵,恨声道:“你说还有谁?你有没有想过,你我成亲这许多年了,看过多少大夫,都说是无碍,为什么是没有孩子?莫不是她心有不平,在暗里作祟?” 猛然间,一双温婉深情的眼睛浮现在眼前,仿似有人在耳边轻柔地叫了声:“夫君。”田均被吓得一颗心险些从胸腔里跳了出来,全身冷汗如浆,好不容易才缓下来,冷着脸起床穿衣,背对着张欣冷声道:“好不好的你提起她来做什么?” 张欣从未见过田均如此冷淡,略有些心慌,也很快稳住了,故作不在意地冷笑道:“提不得她么?她是神仙?既然这么舍不得,你当初何必要来招惹我?我也不过是这么一说,有什么打紧?” 田均最不愿意提起的是往事,见她没完没了的,当即起身要往外走:“你闲得没事做去多陪母亲说说话。省得她成日抱怨没人孝敬,连带着我也受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0章 梦靥(三) 她可不是安九那个任人搓圆捏扁的,老妖婆明面上不敢惹她,却每句话里都带着刺,刺她不会生孩子,没有用,她疯了才会上赶着去受这个气。【张欣已经后悔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起安九来,却抹不下脸去挽留田均,便故意道:“你以为我想提她么?我告诉你,只怕是有人想提起她来呢!” 田均果然顿住脚,皱眉道:“怎么说?” 张欣见成功地留住了人,便把安怡抛了出来:“……长得有几分相像也没什么奇怪的,安家的人本有几分像,奇怪的是居然穿着打扮也是一样的,白老三做的衣裙,武婆子梳的头,神韵举止也颇为相似。我是想着,她一个才从边陲来的小县令之女,人又穷,哪能请得动这些人,拿得出这样的衣料?看来是有人见不得咱们好,想故意恶心咱们呢。”她只说一部分,故意将安九似与安怡有瓜葛的关键部分掩藏的原因是,她不信田均,却又必须给他提个醒。 田均沉默许久方淡淡道:“你多想了。你们女子不是都稀罕白老三做的衣裙,武婆子梳的头吗?她初次出场,又是太后想给她体面,永昌侯府出面帮她弄齐了这两样也没什么奇怪的。至于相像么,虽然都是姓安,但隔得那么远,又能像到哪里去?大抵是你看花了眼。” 张欣没放过他眼里一闪而过的那丝黯淡,心中不由大恨,尖锐地道:“我还没老呢,哪能那么轻易花了眼?你是想说我心中有鬼所以疑神疑鬼吧?可不止是我一个人这么说,姑母也这样说。” 田均不想与她吵,揉着眉头口气很冲地道:“算是真像得很,你又要如何?” 张欣恨道:“我能如何?你觉得我能如何?我问你,你是不是后悔了?这事儿可不是我招惹出来的。” “你觉得这时候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你是真不想好好过日子,真想让别人看笑话?”田均厌烦地叹了口气,道:“你好生养着吧,我还有事儿要出去。”言罢大声叫来丫头伺候他收拾打扮。 天都快黑了,这时候出去,肯定是夜里不回来了的。张欣恨得磨牙,又不愿意当着丫头的面失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田均打扮得光鲜亮丽地离去,将那口恶气生生咽下,硬挺着将臀部垫高躺好,只求自己此番务必能顺利怀上,早日结束无子的可怕梦魇。 桂嬷嬷此刻已经到了兴善寺,问清楚了然大师此刻正在寺中,便托辞自己生了病,想求了然大师帮忙看一看。和尚们也要穿衣吃饭,见她出手大方,香油钱给得极多,少不得热心帮她安排。 桂嬷嬷如愿以偿见着了了然大师,也不绕弯子,只含笑道:“我是金鱼巷安宅的,来替我们姑娘给大师传句话。” 了然确认自己不曾在安怡身边见过此人,便道:“你说。” 桂嬷嬷笑道:“我们姑娘说,上次约定的事情恐怕得有变……”边说边仔细观察了然的神色,以便在发现不对时立刻停下来,再找其他的话圆谎。 偏偏了然早得了安怡的叮嘱,面上无限慈悲,话也说得极顺溜:“这是何故?难道小安大夫另有要事?” 有戏!这说明果真有约定!桂嬷嬷十分振奋,含糊地道:“正是。我们姑娘说,改在后日十五巳时,落雁塔第六层。” 了然和尚半垂了眼道:“知道了。” 桂嬷嬷也不多言,立即行礼退出,匆匆回家,寻着还躺在床上没起身的张欣,小声将情况一一说来:“果然是有约定。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新的地点和日期说了,和尚说,知道了。”其实在她看来,了然和尚那模样也不似是个会哄骗小姑娘的奸邪僧人,但这些都不要紧了,在张欣的操作下,他是个居心不良的奸邪僧人。 张欣勾起唇角,无声一笑。她实在不喜欢有类似于安九的那样一个人,出现在这京城里,在那些本来已经忘记了前事的人们面前晃来晃去,让大家想起那些不该想起来的事。何况现在这安怡还和安九扯上了关系,更留不得。这是你自找的,安怡,怪不得我。好久不曾动手了,这感觉真好。 张欣笑够了,又问:“太师府那边可有什么说法?”比如说,昨日如蔡二老爷闹腾的那般,怨怪质疑安怡把蔡太师给治废了,去寻一下安怡的晦气,追究一下责任什么的。最好两件事一起爆发,一次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贱女人弄得身败名裂。 桂嬷嬷回道:“暂时还没有动静。” 张欣沉吟片刻,轻描淡写地道:“去领十两银子的赏。金鱼巷那边按原计划进行,务必不能出错。明日,去请武婆子的儿媳来给我梳个头。”有些话,她必须亲自听一听才行。 桂嬷嬷感激涕零地磕了个头,快步退了下去,走到门边偷偷看了眼坐在椅子上沉思冷笑的张欣,只觉得那张端庄美丽的脸比挖心的罗刹还要可怕些。 金鱼巷安宅,一个小沙弥被领到安怡面前:“女施主,我们大师说,他有事,改在后日十五巳时,落雁塔第六层。” 安怡目光微动,将这个眼生的小沙弥看了又看:“这么急?你们大师都忙什么?” 小沙弥很是天真地道:“蜀亲王请大师去讲经。一去得好些天。” 安怡这才颔首:“我知道了。” 小沙弥步履匆匆地出了门,安怡唇边勾起一丝冷笑。看来这几年张欣真是过得太顺风顺水了,所以才把胆子养得这样的大,居然敢直接派人冒充她的人去试探并哄骗了然,再收买小和尚来传话再骗她。但若是此番她不是有意挖坑给张欣跳,说不定还会上当受骗。 安怡坐下来细细琢磨了一回,叫崔如卿进来:“去看看十五那日都有什么人家有什么事,挑一户合适的人家,想办法弄张帖子来。” 崔如卿略一思索,道:“是姑娘一个人去,还是要带了人去?” 果然够聪明,安怡赞赏地看着他笑道:“要带一个人去,这个人身份不低,凑个新奇热闹。” 崔如卿一笑:“我知道了。”又道:“早前姑娘让我去打听那位陈公子的事情,有些眉目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1章 陈知善的遭遇 原来陈知善进京后到处打探哪里有名医,谁家有不传的好药,一旦问着了,跑去想方设法地偷师学艺,在此过程中,偶尔见着危急疑难病症,他也会出手诊治。【更多精彩请访问他自以为做得很隐秘,却不想所有的行止都落到了旁人眼里,先是被人狠狠揍了一顿,打得半死,又被人救下。 救他的是个卖药的段寡妇,那段寡妇是个独生女儿,有祖传的手艺,专治跌打损伤,独到的手法配以独门秘方,疗效极好,奈何她本人是个女子,能力有限,父母又老迈,便一心想要寻个上门女婿来帮她支撑门户,赡养父母,养育孩儿,这一瞅看上了陈知善。的是陈知善年轻俊俏斯文,还有一手好医术,看模样也是个忠厚本分之人,但她也知道自己这样的条件,人家肯定看不上,于是精心设计了个圈套给陈知善钻。 崔如卿想着安怡到底是个未婚女孩子,这种事情说得太明白是污了她的耳朵,少不得迂回婉转了又迂回婉转,安怡暗自庆幸自己好歹是过几天的,不然真是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不是陈知善伤好了,要和段寡妇告辞,段寡妇也不提其他,好言好语好酒好菜,道是要给他饯行,席上推心置腹说了许多做人做事的道理给他听,又将自家的不传之密拿出来说道,二人倒也说得甚欢。( ) 不知不觉间,两人都喝得酒酣耳热,忘了时辰,陈知善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都不知道。等天亮他一觉醒来,才发现自己和段寡妇躺在一张床上,外头还有段寡妇的亲爹娘在跳脚大骂,段寡妇百忙里还顾着掩护他,段家老爹和老娘却不肯轻饶陈知善,非得揪着他去顺天府衙门,最后故事的结局当然是朝着和谐方向走,段寡妇的舅舅、舅妈等人过来劝架,都劝陈知善不如娶了段寡妇好了。【更多精彩请访问 陈知善到这里也知道自己是被坑了,他本是独子,家里又富有,对段寡妇也没那个意思,更没有自己曾经碰过段寡妇的印象,当然不肯,于是又被捶了一顿,关了饿个半死,还是陈喜精明,千方百计趁着段家人不注意,把他偷了出去。二人本是想要回昌黎的,奈何自家铺子也给段家人砸了,段寡妇一心想要成此事,成日使人在城门外守着,还使人去昌黎陈家闹着要找人。 陈知善无奈,只好在那个老乡开的小杂货铺子里藏了起来,日常也不敢再行医学医,只偶尔一次才出去晃一晃。却没想,恰恰地给安怡碰见了。正因为这个原因,兰嫂便打听不着这里头的事,崔如卿也是颇费了些周章才算弄清楚。 崔如卿摇头叹息:“那段寡妇一家子的泼辣凶狠是出了名的,要怪只能怪陈公子太过单纯天真,错信了人。按说,他本是姑娘的师兄,与姑娘师出同门,医术能差到哪里去?却还这样的刻苦好学。” 这刻苦好学四个字,不过是因为陈知善是安怡的师兄,所以才得了这客气的评述,若是换了不客气的说法,崔如卿其实是说陈知善脑子里进水了,贪心不足,自招其祸。 安怡半晌无语,她最清楚陈知善这样做的原因,他无非是觉着,她之所以拒绝了他,是因为他医术不如她精湛,她才瞧不起他的缘故。也许他是为了赌一口气,也许是还不曾放下过往,想要学成后令她刮目相看,但只要她知道了他的处境,她不能坐视不理。便问崔如卿:“那段寡妇是个什么样的人?” 崔如卿立即猜着她要做什么,乃笑道:“段寡妇不足为虑,难的是她身后的人,她与重华大长公主不知怎地有旧,日常在重华大长公主的护佑下度日,听说这事儿暗里也得了重华大长公主的允诺,不然以她一个寡妇,哪能过得如此招摇大胆?” 重华大长公主,安怡有些印象,如果要问当朝谁是最具政治眼光的公主,非此女莫属。她是先帝的同胞妹子,今上的亲姑姑,当年任何人都只看今上与连太后母子二人为没有未来的人,唯独她待这二人从始至终十分亲切并很关照。然后今上登基了,她也水涨船高,成为备受尊敬的大长公主,即便是太后和皇帝也要给她几分面子。 但这位公主最有名的不是她目光独到,提前圈中了未来的皇帝,而是她是个三嫁的公主,第一任驸马死了,然后再嫁,第二任驸马养外室,被她弄死了,接着又美滋滋的嫁了第三个驸马。这样一个人,当然会举双手赞成段寡妇的追求,太后和皇帝当然不会为了一个小小的陈知善去拂她的面子。你说强扭的瓜不甜?她会说,吃干抹尽想走?必须得负责啊,不然去死吧! 所以太后这边的路等于断了。 安怡明白崔如卿这是提醒她,这事儿难办,不能从太后那里直接下手,必须得迂回婉转的办。想了一回没想着好办法,索性笑道:“还请先生教我。” 崔如卿也不含糊,直言:“谢大人与大长公主的长子是至交好友。” 所以又要去求那姓谢的妖怪?安怡沉默不语。上次她去求谢满棠,结果差点被太师府的人当成庸医当众给打了个半死,更是险些身败名裂。接着他不声不响地给她塞了个车夫,成日跟着盯她的稍,这次她要是再去求他帮忙拉拔陈知善,还不知道他又要提出个什么要求呢,奚落一顿更是免不了的。 崔如卿心知肚明,也不劝她,躬身一揖,道:“有路可走却不走等于浪费,还请姑娘仔细斟酌一二。” 安怡叫住他:“先生,你觉得莫天安此人如何?”不行了,她必须得另外寻一条路,不然长此以往,迟早会沦落为谢妖人的掌中之物。 崔如卿想了片刻,慎重道:“此子风流不羁,放浪形骸,名声不是太好,却也不是太差。这是因为他自幼多病,居家非长,又是贵妃幼弟,需要避嫌处极多,从而误了前程的缘故。姑娘若是与他交往,只需守住本心即可,其他方面倒也无碍。” 守住本心这件事对她来说再简单不过,安怡点头:“多谢先生提点,我知了。”既然如此,只需得到太后的首肯,她便与莫天安合作吧。这都是姓谢的妖怪逼的,实在怪不得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2章 托您的福 安怡没能等着崔如卿在十五那日寻着什么适合的人家,却在次日大清早等来了邱通家的告急信,人命关天,安怡只来得及和安老太说了一声,把所有的事情都先放下,直接骑马去了邱通家。( )【更多精彩请访问 邱通家里已经乱成了一团,产妇羊水已破,血流如注,孩子却生不下来,眼看着是要死人的局面,两个高价寻来的稳婆吓得脸白腿软,一会儿要叫拿参片,一会儿让快去请大夫,一会儿又要邱家给个保证,死了人不能怪他们。 儿媳在里头哭喊着渐渐没了声息,稳婆不做正事,倒在那里说吓人话推卸责任,邱老太太又气又急,一口气没上来,当场晕死在产房外头。可怜邱通分身乏术,又要顾着里头不知生死的妻儿,又要照顾年老体衰的老母,只靠一口气硬撑着,手脚都是抖的。一时见着骑马赶来的安怡,差点没给安怡下了跪,才一开口,七尺男儿的眼泪掉了下来。 “多话不说,你只管按我说的做。”安怡不等他多话,匆忙净过手进了产房,见里头乱成一团,不由大皱眉头,先上前给产妇扎针止血,再将随身带来的药交给邱家下人,让火速煎来给产妇灌下,见情势稍微稳定了些,又去给晕死过去的邱老太扎针。也不管自己是不是主人家,沉了脸把两个忙着推卸责任不做正事的稳婆臭骂了一顿,直接出言威胁,若是不尽力,出事儿要找她两个的麻烦,又把六神无主,乱麻麻跑进跑出的邱家下人骂了个狗血淋头。【更多精彩请访问 众人虽有些不服气,却被她的气势震住,又听她安排得头头是道,外头还有邱通压阵,便渐渐镇定下来,听了她的安排,井井有条地做起了事。 没多会儿,药效针灸起了作用,产妇先后平安娩出两个女婴,众人皆都松了一口气,两个稳婆更是得意洋洋地抱了孩子去给邱通报喜,又因见产妇没什么声息,脸色也极难看,担心会出人命,便忙着要收拾走人,好把责任全部推在大夫身上,安怡道:“慢着,只怕还有。” 两个稳婆当即不客气地道:“双胎已然少见,之前我们给太太检查的时候也只摸着两个,难不成还有三胎之说?安大夫是看着肚子还大吧?这肚子没这么快收了的,这种事儿,你一个姑娘家还是没有我们懂的。” 安怡冷笑一声,懒得与这两个又刁钻又奸猾的老货多话,直接叫邱家扣着人不放。果然又过了半个多时辰,产妇又娩下一个女婴。个头小小的,包在襁褓里差不多是盈盈一捧。 邱通母子二人看着昏睡过去的产妇和并排放着的三个女婴,简直不知该怎么感激安怡才好。安怡忙着开了方子,又从荷包里取出三只准备用来收买宫人的金花生,笑道:“来得匆忙,没带什么合适的,这三个长寿果给孩子做见面礼,长命富贵。” 邱通忙示意邱母奉上厚重的诊金一封,道:“安大夫这是折煞我了,谢您尚且来不及,如何还好意思要你的东西。” 安怡笑道:“这种好事可不是随便能见得着的,得有福气才能见得着,我家中幼弟也是早产,算是我和几个孩子有缘吧,诊金收回去,长寿果也收下。若是再劝,稍后复诊我不来了。” 邱通犹豫许久,见安怡没有通融之意,只好道:“若是日后有帮得上忙的地方,但请吩咐。” 安怡笑着点点头,告辞离去。出了门才觉着自己全身都被汗湿透了,还带着股子产房里的血腥之气,四肢更是酸痛不堪,却是刚才太过紧张的缘故。可是,抛去其他不谈,她刚才救了四个人呢,安怡心情大好,轻轻抚摸着马儿的鬃毛欢快地小声哼起了歌。 走了一段,忽然有人跟上来,在一旁冷哼道:“你是才去钻狗洞来么?” 安怡不用回头也知道这从来吐不出象牙的狗嘴是属于谁的,当即淡淡道:“谢大人可离我远些,省得沾了晦气。” 谢满棠冷哼道:“你这几日倒过得欢快自在。你不怕有人找你麻烦?”他还要防着她被太师府的人暗算找麻烦,她却是全无负担的四处蹦得欢。 安怡微微笑着:“托大人的福。若是大人连我的周全也护不得,其他人也可以不必跟着您混了。” 托他的福,她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蔡太师动了手脚,算是别人怀疑上她,因此暗算报复她,那也是因他而起。所以他护得她周全本是应该的,他做不到是他无能,同时,她这也算是对他的信任?谢满棠一时无言,隐隐又有些骄傲,默默陪着安怡走了一段路后,方道:“你放心,这事儿不会牵扯到你。我已将当日的情形禀给圣上听了,圣上也已派遣了朱院使和周老太医去给蔡太师看过,都说你当日处置没有半点问题,周老太医还盛赞了你。” 安怡静静听着,笑道:“算是有问题,大概也会没问题吧?” 谢满棠不正面回答她的话,只道:“圣上大概会赏你,只是没能找着合适的机会。” 安怡佯作天真:“难道成功挽救了一位两朝老臣的性命,还不值得赏?算不值得赏,也该替我正正名吧?” 谢满棠微微笑了:“也是,我会禀告圣上,你想要什么?” 安怡笑笑:“平安。”得有命,得活着,她才能继续做需要做的事,不然一切都是虚空。 “你放心,有我在,没人敢动你。”眼看二人即将走出安静的小巷走到热闹的大街上,谢满棠停下来,十分认真地道:“我是来恭喜你的,恭喜你终于如愿以偿,可以给永昌侯夫人做干女儿,佳婿良人指日可待了。” 怎么都在说这事儿?安怡装了欢欣鼓舞的模样道:“多谢多谢。”连谢满棠也跑来恭喜她,说明这事儿当真是有几分影子。也许真是太后的意思,如果她顺从了太后的安排,太后下一步是不是要给她安排一门体面的亲事,让她嫁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3章 大了一辈 许久没听见谢满棠的声音,安怡转过头去瞧,但见其人沉着一张俊脸不知在想些什么,便大着胆子笑道:“我记得,永昌侯夫人算是大人的舅奶奶?”她若真做了永昌侯夫人的干女儿,岂不是比他大了一辈? 谢满棠当然也听出了安怡话里话外的意思,当即抬眼冷冷地看着她,斩钉截铁地道:“想都别想!” 安怡佯作被吓了一跳,惊恐地抚着前胸道:“我做错了什么,要让大人坏了我的前程?” 谢满棠黑着脸盯了她一会儿,看到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深处隐藏着的戏谑之意,不知怎地,一直抬着的肩膀放松了下来,语气照旧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凭你也想做我的长辈?也不怕夭寿!” 安怡鄙夷,夭什么寿啊,她怎么做不得他的长辈了?有道是幺房出长辈,在大户人家,做姑姑叔叔的比侄儿小很多也不是没有,何况算是干的表姑姑也是表姑姑!若非是担心后头难得收拾,她还偏顺水推舟,做一回他的长辈,看他怎么办。[ 超多好看]【更多精彩请访问 谢满棠继续恐吓她:“听说永昌侯府有意与广宁伯府联姻,只可惜没有合适的人选,广宁伯的独子,是个独目瘸腿的病秧子,你若去了,正好能学以致用,两厢便宜。( )” 呸!你才嫁个独目瘸腿的病秧子呢,哪有这样讨厌的人啊,果然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安怡怒目而视,瞬间又笑了:“总能继承爵位的吧?兴许还是个懂得欣赏我的善良人。【更多精彩请访问此事若能成,将来我是伯爵夫人了,对大人大抵也有些好处?对我们家的好处更不用提了,委屈我一人,幸福一家人。我不好去问,不如请大人帮忙敲定吧。” 谢满棠脸上顿时黑气萦绕,狠狠瞪了安怡一会儿,道:“一个好好的姑娘家,硬生生把自己给弄成这副蠢样,我都不好意思说我认识你!” “大人别再纠缠我这事儿了,您日理万机的,难不成跑这一趟是专来讨论我的亲事?”安怡在马背上冲谢满棠弯了弯腰,笑眯眯地道:“我才刚从产房里出来,未及沐浴熏香,不冲撞大人了。大人请吧。”事情办完,你该走了。 谢满棠不屑地道:“你是嫁个乞丐也不关我的事,只不过是趁便好心提醒你而已。是你爹有口信给你,叫你听我安排,不得胡闹!”言罢毫不留恋地转身走。 切,什么安保良有口信,这话从妖怪口里说出来真是半点不能让人信服!安怡根本不当回事,轻轻催动马儿继续往前走。这回不用她去操心,这个人都会去替她把那什么永昌侯府干女儿的事给推掉了。不然等她开口去求他,可不是又要给他个机会让他趁机勒索她?至于陈知善的事情,还是等她再斟酌斟酌,实在没办法了再说。 谢满棠催马走了一会儿,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停下马来转头去看安怡,只见安怡已经快要走到巷子口了,苗条健美的背影随着马儿前行的动作一摇一晃的,看上去特别好看。 这样满大街骑着马跑,大清早的跑人家产房里一呆是半天,还想攀龙附凤,做什么伯爵夫人!谁家脑袋进水了才会要她啊!这丫头过得这样的辛苦,根本不是想高嫁的模样,她所追求的可能是包括他在内都想不到的。没有关系,老焦在她身边,什么能瞒得过他去?谢满棠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 安怡回到家里,一头扎进热香汤里畅畅快快地泡了个澡,收拾妥当后去寻安老太:“三个姑娘,一口气生了三个姑娘,祖母您听说过这样的事儿吗?那两个稳婆直接和我说不可能,当初我给她瞧的时候只想着大概是双胞,也没想到真的有三个……这么小,安愉刚生的时候应该比这样大吧?” 安老太含着笑听她唠叨,比划给她看:“不,安愉比她们大,大概得有这样长,肯定比她们重啊,你想啊,他是一个,她们是三个……”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叹道:“这几个孩子只怕难得养活啊。邱家恐怕不是很富有吧?” 三个早产且比正常早产儿更小更弱的孩子,不但意味着需要更多的精力也意味着需要更多的金钱,安怡高涨的情绪顿时低落下来,随即想起一个人来,笑道:“有了!” 宝县主看上去是个面善的姑娘,即便当初在狮子山下遇着她和了然在一起相谈甚欢,也不过是打量兼打听,并未露出寻常贵女那种不可一世的,我看上的不许别人碰的敌意和傲慢,这样新奇的事情宝县主应当会很乐意知道并参与。邱通大概不会接受自己的馈赠,却不能拒绝身份高贵的宝县主给几个小婴儿的赏赐。 安怡当即回房,找出一方上好的墨锭,再裁了雅致的花笺,精心写了一封信,邀约宝县主在十五那日早上出府与她相会,她请宝县主去凌风阁喝茶,她有新奇好玩的事儿要介绍给宝县主知道。写好信后叫来兰嫂送去楚郡王府交给宝县主,她自己则又带着欣欣前往孙家给孙老夫人针灸治病。 孙家人今日待她却又比昨日不同,热情周到更甚,孙老夫人老远看着她笑,连声道:“真神了,不痛了!” 安怡笑得甚为开怀。 与此同时,迎凤街田府,张欣阴沉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跪在她面前认错的桂嬷嬷,声线平直无半点起伏:“你自己说说是怎么回事吧。” “奶奶,老奴昨日听她说得再明白不过,武婆子是收了一封信后才去给安怡梳头的,当时武婆子和儿子儿媳解释说,那位对她有救命之恩,凭这点也不能不去梳这个头。谁知她今日竟会突然改口了呢?想必一定是有人威胁过她了!不然算是她见财起意,乱说一气,也不可能莫名扯到那位身上去呀。”桂嬷嬷冤枉得要死,谁会想得到这武婆子的儿媳竟会出尔反尔,来个打死不认帐,坚决不承认说过安怡是借安九说事才能请动武婆子梳头的话,可真是害死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4章 心急如焚 张欣闭上眼不说话,心里也有几分赞同桂嬷嬷的话。【更多精彩请访问更有几分心惊,觉得真的是有人盯上了安九的死,要借安怡的手来恶心她。 终日打雁的反倒被雁儿啄瞎了眼,放谁身上也不能服气,桂嬷嬷立即出了一条毒计:“奶奶,不然寻个机会把她给……嗯?”她比了个手势,恶狠狠地道:“不信她不说实话!” “蠢货!”张欣大摇其头:“弄死她有什么用?其实该说的她已经说了,再弄来也不过是将原来她和你说过的那些话重复一遍而已,反倒打草惊蛇,这样吧。楚郡王府那边可有消息了?” 桂嬷嬷总算是找回点自信了:“暂时还没有,奶奶您放心,那老货吃了咱们多少东西啊,又有把柄在咱们手里攥着的,一旦有消息,决然不会漏报。” 张欣警告地看着她:“你最好盯紧点,别再误了我的事。” 桂嬷嬷忙道:“老奴这去盯着。”小心翼翼地倒退着出了房门,擦着冷汗火速使了底下的心腹去追究。 果然给她追着了,宝县主身边那个得了她好处的尤嬷嬷使人来卖消息,道是今日有个安家的仆妇给宝县主送了封信去,宝县主另眼相待,把那仆妇单独留在房里问话,然后让底下人预备出门的衣裳首饰,又让瞒着府里其他主子,谁敢多嘴打死。( ) 张欣闻言,猛地坐直了身子,确认道:“果真?” 桂嬷嬷指天发誓:“千真万确,若是这次消息再出错,老奴以死谢罪。【更多精彩请访问” 张欣笑了起来:“不用你死,把这次的事儿给我办漂亮了,有你的好处。这件事,还是得请牛四那些人去盯梢,光靠咱们是不行的。” 桂嬷嬷当即领命去安排。 这牛四乃是当年在安九一事中出了大力气的人,事后张欣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斩草除根。可惜牛四太聪明,事成之后立即拿着他该得的那笔钱跑得无影无踪,最近事态平息无波,他才又改头换面地悄悄回来。她见彼此相安无事,又想到此人颇有些手段,突然弄死了难免再生事端,便使桂嬷嬷去试探了一下,结果对方还挺有职业道德的,丝毫不提前情,更是爽快地帮她做了事。既然如此,留下此人等于多了一只臂膀,很多不方便做的事情正好让此人去做,何乐而不为? 张欣撑着下颌坐了片刻,将整个计划反复计算了一遍,确认无误才叫人进来伺候她写字。( 广告)大丫头香云见她对着一张字帖临摹了又临摹,忍不住问道:“奶奶这是从哪里得来的好字帖?” 张欣冷冰冰地道:“你话多了。出去!” 香云伺候她多年,自是知道她这喜怒无常,不容违逆的性子,赶紧福了一福,悄声退了出去。 张欣拿起那张所谓的字帖,冷笑道:“真的写得这么好?随手写的一张方子,也能被称赞?”但想到这张她花了大价钱辗转买来,出自安怡的药方要派上大用场,她的心情又好了起来。 十五这日,天空晴好,宝县主用过早饭后,匆匆在楚郡王妃面前应了个卯回了房,喜笑颜开地命婢女伺候着换上了最漂亮的衣裙,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直到时辰要误了才恋恋不舍地带着几个人悄悄出了门。 马车才一出门,身后坠了尾巴,宝县主毫无所觉,只兴高采烈地幻想着稍后见着了然都该说些什么。没多一会儿,马车在京中最负盛名的茶楼凌风阁外停下来,宝县主再将伺候的人留在外头,她自己只带了一个心腹上了三楼雅座。 安怡带着兰嫂迎出来行礼,宝县主心急如焚:“免礼。”眼睛只管往房里睃。虽然安怡在信中并没有明白告诉她,今日会约了然与她见面,但她私下里认为那新奇好玩的事儿只是托辞,暗指的是撮合她与了然见面。要问她为什么这样自信,因为她日常被人捧惯了,但凡是她喜欢的,只需稍微露出点意思,自然有人想方设法地双手奉上来。所以她理所当然的认为,她已经说得那样明显了,安怡当然会满足她的要求。 安怡看得明白,只管装糊涂,含笑引着她往里走,又问:“不知县主日常都喝什么茶?” 宝县主始终是个女孩子,不好意思太露骨,按捺着性子和安怡闲扯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提醒道:“安怡,你不是说有什么新奇好玩的事儿要介绍给我么?” 安怡算来时辰也差不多了,足够张欣折腾了,便笑道:“是有新奇好玩的事儿,但县主这样华盖香车的去,只怕失了味道,不好玩儿了。” 宝县主一听果然有戏,顿时两眼放光,一迭声地道:“是这个理!咱们悄悄的去,其他人留在这里等着。坐你的马车吧!” 安怡从善如流,当即领了宝县主下楼,遮遮掩掩地从茶楼后门上了她那张毫不起眼的马车,其间瞧见有人窥探也不提醒宝县主,只管命老焦:“走吧。” 老焦应了一声,按照安怡早前吩咐的,将车赶着朝落雁塔方向去。安怡从后车窗里往外瞧去,只见一个人站在凌风阁后门处探着脖子朝这个方向张望了片刻后,飞奔离去。 宝县主好奇地道:“你看什么?” 安怡放下窗帘,朝她一笑:“没看什么,恍惚里觉得好像有人叫了我一声。原来是听错了。”再将一顶能从头笼到脚的长幕篱递给宝县主:“为了不引起无必要的麻烦,还请县主稍后戴上这个吧。” 宝县主兴奋得要不得,满满都是即将去冒险的激动。 与此同时,了然和尚带着小沙弥出了兴善寺,并未坐平日坐惯了的牛车,而是另租了一辆马车朝着落雁塔而去。 楚郡王府,郡王妃收到一封没有具名的信,字写得风流婉丽,信的内容却是吓死人不偿命。导致楚郡王妃才一瞧见变了脸色,一迭声地道:“快去把县主请来!”待听得宝县主一早带着人出了府,脸色更是难看,当即命人备下车马,也不敢多带人手,只敢带着几个亲近之人,心急如焚地朝着落雁塔赶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5章 落雁塔 落雁塔位于京城西南,塔高九层,乃是前朝遗迹,据说塔中供奉得有舍利子,又因站在塔上可以观望京城风景,所以此处算是名胜风景。( 广告)但凡是外地学子来京,总要来瞻仰一二才像话。 但落雁塔并非是时常开放,而是每月初一、十五日才许游人上塔,也仅止于到第六层,再往上不准了。但也不是什么人都不准,只要拥有足够的财势,当然也是可以一直往上的。安怡仰头看着高高的落雁塔,想起自己小时候跟着祖父登塔的事来,当时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祖父偏能带着她一口气爬到第九层,她还见着了那神秘的舍利子。 从塔顶往下看,下头的人真是渺小呢。安怡至今还记得那种高处不胜寒,手脚发凉直打颤的感觉。 宝县主十分不高兴:“这是你要带我来看的热闹新奇?想叫我陪你游玩早说嘛,我今日本是另有要事的。” 安怡哄着她从落雁塔里绕了一圈,先问卖符纸的和尚买了三个上等平安符,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藏好,再哄着宝县主悄悄出了落雁塔,在隐蔽处上了车。不等安怡吩咐,老焦已经迅速启动马车,很有技巧地背开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落雁塔,朝着邱通家而去。 安怡这里刚走没多会儿,一个和尚也下了马车,在落雁塔外游了一圈后,低着头进了落雁塔,沿着楼梯一直往上,上去后再未出来。而另一张牛车,慢悠悠地沿着最热闹的大街,招摇着朝城外而去,车上坐着的正是本该出现在落雁塔里了然和尚。【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几辆不带任何标识的马车带着惊人的气势飞奔而来,停下后,几个衣着朴素的仆妇神色严峻地迅速上了塔。一层、二层、三层、四层、五层、六层,俱都是些很普通的游学士子及游玩的老百姓,唯有第六层的角落里坐着个面色愁苦的中年瘦和尚,实在乏善可陈。 仆妇们带着显而易见的轻松下了塔,其中年纪最大、看上去最沉稳的那个仆妇走到居中那辆马车前俯身道:“王妃,县主不在上面,也不曾见着其他人。” 那个其他人,当然指的是大名鼎鼎的美和尚了然。只是因为不能将宝县主的名字与他联系在一起,所以仆妇用了最隐晦的说法。 楚郡王妃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沉声道:“使人去问问,他在哪里?再四处查看,县主的车去了哪里,又是跟着什么人在一处,若是问不清楚,不必回来了!”那封信上说得很明白,自家的女儿思慕了然和尚,请人牵线帮忙约了了然在这落雁塔的第六层会面。空穴不来风,既然这种信能送到她面前,想必是真有什么不妥之处。不把人找到,委实不能放心。 仆妇应了一声,很快安排下去。 然后关于了然和尚早坐着牛车出了城的消息被报上来,宝县主停放在凌风阁外的马车也很快被人发现,接着楚郡王妃也知道,自己的女儿是和那个新近很红火的小安大夫在一起,于是楚郡王府的下人们的新工作是找到安怡的车,以及上安家打听安怡最可能去的地方。 此刻的安怡正将三个平安符塞进宝县主的手里,诱哄着她将这三个平安符放在那三个并排躺着的小婴儿的襁褓上。 宝县主手足无措,又害羞又紧张,虽然觉得这三胞胎姐妹的确很新奇稀罕,却也有些怪安怡事先没把话说清楚。但她始终是个心地柔软的小姑娘,好奇过后,最终敌不过安怡一口一个县主善良福气大,让几个小宝宝沾点光;敌不过邱老太太那希冀感激的目光和邱家亲戚看仙女似的崇拜景仰;更敌不过三个小猫似的小婴儿的可怜样。 再想起之前听安怡说过邱家的窘态,当即玉手一挥,豪爽地表示要给这三个孩子许多赏赐,让这三个孩子平安茁壮成长。邱通如果在家,大概也不能拒绝这份人情,更别论本来愁眉苦脸,捉襟见肘的邱老太太。 于是宝县主收获了一份真心实意的感激和一个分外美好的名声,她一高兴,看着三个一模一样,还皱巴巴的小婴儿也顺眼了许多,立即向安怡表示,今天果然过得很有意思。 安怡微笑着,心想但愿最后事情爆发出来时,你还能觉得我好,别觉得被我愚弄利用了,然后罪无可赦。至于宝县主稍后能不能兑现诺言,她并不担心,即使是宝县主过后不乐意了,她也会借宝县主的名义给邱家送上一份足够帮助这三个婴儿渡过难关的钱财。 “安怡,我这虽然算不上普渡众生,也算是行善吧?”宝县主眨巴着眼睛,有些害羞地问道,想必了然大师从安怡口里听说这件事,也会觉得她是个好姑娘,并不同于其他那些飞扬跋扈的宗室贵女吧? 安怡十分认真地点头:“对的,县主天真良善,会有福报的。”眼角觑见兰嫂局促地站在一旁似有话说,便走过去问道:“什么事?” 兰嫂小声道:“外头来了个婆子,说是要找您,瞅着气派不一样。” 王府里出来的管事婆子,气派当然不一样。安怡提醒宝县主:“县主,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别让等在凌风阁的其他人着急。” 宝县主应了一声,叫上随行的心腹,笑眯眯地跟着安怡往外走:“你该早些和我说是这样的事,我也好提前备下东西。如今可好,我身上也没什么合适的东西可以赏,空口白牙的许下这许多。” 安怡轻言细语的:“县主有这样的心是极好的。”领着宝县主出了门,指着候在门外的婆子道:“大概是府上寻来了。” 宝县主见了那婆子,脸色一白,硬着头皮迎上去:“嬷嬷怎么来了?” 那婆子目光锐利地扫了安怡一眼,和宝县主轻声说了几句话,又指指前方。前方依次顺着道边停着几辆车,正中那张车车帘低垂,散发着无声的压力。宝县主虽然不知母亲为何会追到这里来,很有些害怕,却问心无愧,小声同安怡道:“我要回去了,改日再约你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6章 她怎么会?! “县主慢行。( )”安怡一福,目送车队离去。 兰嫂提醒她道:“姑娘,咱们回去么?”虽然安怡并未告诉她今日这样来回折腾是为了什么,但她隐隐觉得,有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即将或者已经发生了。少不得有些忧虑,只盼别牵扯到自家姑娘身上去才好。 “去同邱家说一声走。”安怡表面平静,其实心里也很紧张不安,对付吉利和对付张欣比起来简直是小打小闹,难度完全不一样。 邱家人不傻,当然明白宝县主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家里,少不得对安怡千恩万谢,安怡并不居功,仔细叮嘱他们好好照顾小婴儿,有什么难处记得去说一声,便带着兰嫂离去。 焦大扬鞭赶马,头也不回地道:“姑娘,方才有个人鬼鬼祟祟地站在巷子口往这里张望,俺追上去瞧,他跑,俺抽了他两鞭子,有一鞭子打在脸上,至少也得将养十来日才能好,要不要查一查是什么人?” “咱们没能力查,若是稍后有人问起此事,你只管实话实说。”安怡不得不承认,谢满棠安排在她身边的这个车夫的确是比顾大有用得太多。( )且不说之前在落雁塔利索地接着她和宝县主离开,轻轻巧巧避开了张欣布下的耳目,再说现在这表现,实在是值得人称赞。接下来,楚郡王府会发现这次的事情别有蹊跷,一定会追查。她什么都不用再去做,只管把这个情况提供给楚郡王府即可,楚郡王府自会顺藤摸瓜,找出那个在背后捣鬼的人。【如果运气好,她可以完全洗脱嫌疑,同样成为被设计陷害的受害者之一。 焦大老实憨厚地道:“是,俺说不是第一次见着他了,看他不像是好人,倒像是个贼。” “行。”安怡又再叹服,瞧瞧这话说得滴水不漏的,寻常车夫怎会见着个人冲上去问话并打人家鞭子?原来不是第一次见着了,在聪明人听来,是她已经被盯梢不止一两次了,只是车夫没往那上面去想。 一行人各怀心事地回了金鱼巷,安老太才听说安怡回来了急急忙忙地赶过去:“你可是又在外头惹事了?方才有个什么王府的管事气势汹汹地打上门来问你去了哪里。还威胁我,说我要是不说实话要灭了我们满门!” 若是为了她的事惊吓着老太太可不好了,安怡很有些惭愧,忙道:“可吓着您了?并没有什么大事,他们主要是为了寻宝县主。” 安老太本来是诈她的,见她面有愧色,便得意洋洋地道:“我是谁啊?吓得着我?我当即告诉他们,除了天子,没谁有那个本事能灭我安家的门,要问话找个会说人话的来,咱听不懂畜牲乱叫。他们见吓不着我,这才好好说话,我按着你之前交代的,告诉他们你去了邱家。”然后用一种“我表现不错吧”的眼神看着安怡,求表扬。 老小,老小,安怡觉得这几年日子好过,特别是进京后安老太要操心的事很少,过得差不多是无忧无虑的,整个人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实在是和当初那个尖酸刻薄古怪强硬的老太太判若两人。安怡拥着安老太的肩头,轻笑道:“我知道,有祖母在身边,我可高枕无忧。” 安老太得意一笑,探长脖子小声问道:“你别不是在外头惹上什么麻烦了吧?” 安怡连忙否认:“哪有的事?我又不主动招惹谁,有太后娘娘护着我,还有谢大人关照,谁会来找我的麻烦?是宝县主早上出门,没和家里人说,家里人刚好有急事寻她,所以找到咱家来了。”见安老太还要穷追不舍,忙嚷嚷道:“好饿啊,好饿啊,吃饭吧。” 安老太无奈,只好陪她一起去用饭。 楚郡王府,楚郡王妃沉着脸将一封信扔在宝县主面前,冷声道:“你自己和我说,这是怎么回事?” 宝县主莫名其妙的,拿起信飞快浏览了一遍,脸色大变,又羞又怒,眼泪一下子流出来了:“母亲,是谁这么坏?这样来害我!我哪里是要和什么了然私自会面?我清清白白的,凭什么这样诋毁我?”她心里想的是一回事,真正被人当面戳穿了又是另一回事,当然是又气又恨,坚决不肯承认自己其实巴不得能和了然私底下见一面的。同时也有些暗自庆幸,多亏安怡不是引她去见了然,而是去了邱通家里,不然此刻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自己养大的女儿是个什么性子自己知道,想到这些日子宝县主特别热衷于参加有了然和尚在的各种聚会,楚郡王妃当然有数,便死死盯着女儿,冷笑道:“你没这样的想头最好,倘若真有了这样的想头……” 宝县主犹自带了一分希望,眼巴巴地看着她,希望能听到两句想听的话,譬如说,了然和尚其实也是出身岭南大族,才华横溢,大不了还俗再考一个状元之类的话。但楚郡王妃接下来的话彻底打消了她的念头。 楚郡王妃拔高声音,冷厉地道:“倘若有了这样的想头,我劝你立刻打消。不然我立刻把你关起来嫁人,再把你身边的人全部打死发卖,至于那和尚,也别想再留在这京中,更别想有好日子过,我定叫你父王让他终身不得踏入京城!你信不信我做得到?” 宝县主吓得跪倒在地,紧紧抱住楚郡王妃的双腿哭道:“我没有,我没有,母亲你别听信别人的谗言,把女儿想坏了。” 楚郡王妃硬着心肠道:“别管别人是不是谗言,总之是你有了这样的举止并且落在旁人眼里,才会让人有机可趁!” 宝县主大哭不止,只反复道:“我没有,我没有,其他人也都说他了得,佛法精湛,医术超群的,怎么落到我头上见不得人了?” 楚郡王妃不理她,等她哭不动了,东张西望到处给仆妇使眼色找台阶下,方指着那信道:“你可认得这字?” 宝县主忙顺着台阶往下爬,仔细辨认了一回,惊叫道:“呀,这不是安怡的字吗?她怎么会?!怎么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7章 画蛇添足 楚郡王妃当然也听说过安怡这个名字,特别是今天,她耳朵里听得最多的是这个名字了,“安怡约了县主出门啦”“安怡带着县主去凌风阁喝茶啦”“安怡带着县主去了邱御史家里啦”。【更多精彩请访问现在,连这封信也与她有关系,楚郡王妃一下子对安怡厌恶起来,板着脸道:“怎么说?” 宝县主还沉浸在震惊中,这封信一句话,告诉楚郡王妃,她即将与了然在落雁塔六层私会,但字的的确确像是安怡写的。可是安怡虽然带着她往落雁塔去了一趟,却是去取给邱通家三胞胎的平安符,接着她们没停留地去了邱通家。安怡完全没有理由写这封信,除非是安怡疯了,并且想让人认为她疯了,才会写这封明摆着会让楚郡王妃白跑一趟,然后气个半死的信。 当然,如果安怡今日的确是打算带她去与了然相会,并且已经促成此事,那她会被楚郡王妃抓个正着,然后她大概会被家里严加看管起来,最倒霉的人却是了然。可是她和安怡又没有仇,而且安怡和了然的关系似乎也挺好的。安怡没有这样做的理由。 楚郡王妃比宝县主想得深广,安怡是有理由这样做的,譬如,安怡自己很喜欢了然,不乐意宝县主横插一脚,所以自编自演了这么一场戏,目的是借自己的手警告宝县主,她和了然不会有结果,她的青眼有加只会害了了然。但即便真是这样,安怡也完全没必要自己动手写这封信,随便换左手写或者是找个人写不可以吗? 因此,应当是有一个人藏在背后设局,目的么,也不是真要借此害死宝县主,而是针对安怡或者了然来的,不然这封信不会送到楚郡王府,而是郡王府的对头那里了。【更多精彩请访问 至于为什么阴错阳差,事情不但没成,反倒像个笑话,楚郡王妃不得而知,也没兴趣去了解,她只知道,女儿的缰绳该收一收了,身边的人也该肃清一下,不该交往的人坚决不能交往。于是先问宝县主:“你好好想一想,平时都有谁和你不对付,或者是看了然和尚、安怡不顺眼?” 宝县主一头雾水:“没有啊。”再问是“我哪儿知道?人家恨我会告诉我啊?恨了然或者安怡,关我什么事,怎么会扯上我?” 楚郡王妃无奈,只好命人将女儿带下去严加看管,深深感触,这傻丫头必须得重新再教一遍,不然给人卖了都不知道,还帮着人家数钱。 打发走宝县主,接下来是把宝县主身边伺候的人全部拘起来,严加拷问,再让人去查安怡和了然和尚。 了然那里当然是什么都问不出来,人家根本没去过落雁塔,而是早起直接出了城,往狮子山莫侯府的别院去了。所以完全排除了安怡原本计划牵线让宝县主和了然在落雁塔会面,后面发现有风险临时改变主意的可能。 至于安怡那里,她那个老实巴交,一口一个“俺”的车夫说了一个很重要的情况,有人鬼鬼祟祟地跟了他们好几次,并且在他上前查问的时候被他打伤,伤处在脸上。一打听,这事儿真有,当时附近好些人都瞧见了,并不是那车夫胡诌。 接着一个一直在宝县主身边伺候的尤嬷嬷突然自尽了,宝县主听说,吓得病了。 这是想不到的,既然出了人命,说明事态比想象的更严重,楚郡王妃原本不打算告诉楚郡王的,这回都必须告诉了。夫妻俩商量好了对策,表面上先把此事按下不再追查,暗地里却由楚郡王那边去悄悄探查那个据说被安怡的车夫打伤了脸的人。至于邱家那里,楚郡王妃派了身边的嬷嬷带着丰厚的赏赐去看了那三个幸运的婴儿,言明这是宝县主所赏并深切表达了宝县主的问候,再刷了一遍宝县主乐善好施的好名声。 安怡并不知道那封信的故事,也不好去打听楚郡王府的故事,她只能等,连问都不能问,不然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当听到楚郡王府有人替宝县主去邱家行了丰厚的赏赐后,她心里也踏实了许多,这说明宝县主并未因此被家里苛责,人也没什么大碍。 张欣却是等不及了,她现在最讨厌的是看见桂嬷嬷神色沉重地进来,再小心翼翼地瞟着她的脸色斟酌说话。一旦桂嬷嬷如此,一定是坏消息。 桂嬷嬷先是告知她,楚郡王妃在落雁塔扑了空,了然根本没去落雁塔,坐着轿子去落雁塔并留在落雁塔的不过是个身形与了然相似的和尚;而安怡与宝县主也不知怎么回事,莫名在落雁塔失了踪,牛四的人还是跟着楚郡王妃的马车才在邱通家门口找到了人;然后那个人还被安怡的车夫给打伤了,最近还被安郡王府的人追查得东躲西藏的,成日躲在地窖里不敢出来;同时宝县主身边那个被她收买了的嬷嬷还自尽了。 这都是什么事啊!白瞎了那封信,她本是期望楚郡王妃把了然和宝县主抓个正着,然后再通过那封信的字迹追查到安怡头上,让安怡彻底招了楚郡王府和宝县主的厌憎。楚郡王妃当然恨的是安怡在中间牵线,教坏了自己的女儿,宝县主则恨安怡出尔反尔,两面三刀,说不得还要怀疑安怡是否与那和尚有什么私情。如此,不用她出手,楚郡王府得将安怡弄个半死。现下看来,那封信不但没起到应起的作用,反而有画蛇添足之嫌。 桂嬷嬷很能体会主子的心情,却不得不照实了说话:“好像宝县主病了,太师府那边没什么动静,太医院那边也没什么话,她还是每日照常出去给人瞧病,听说今日早间去了宫中给太后请平安脉,到现在还没回来。” 这说明什么?说明自己其实是被人给涮了!张欣怒不可遏,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技差一筹的,只恨身边的人不得力。因为还要让桂嬷嬷做事,不好体罚她,便将那股邪火用力压了又压,道:“既然县主病了,我当然是要上门去探望的,你立刻随我去一趟。”总得探一探楚郡王府是否已经对她生了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8章 深明大义 宁寿宫中,安怡正陪着连太后作画,连太后画是一幅工笔莲花图,碧波涟涟,白莲盛开,有蜻蜓停于荷尖之上。【更多精彩请访问构思并不出奇,难得是的栩栩如生,气韵天成。 安怡少不得真心实意地赞了几句,连太后轻轻浅浅地瞥了她一眼,道:“好在哪里?比之蒋道子的墨莲又如何?” 听惯了好话的人即使是再聪慧明智也还是喜欢听好话的,安怡自然是捡着好听的说。连太后撇撇嘴,虚空点点她:“出宫去的这些日子,好的没学着,油滑世故却学了十足十。” 安怡不但没认错,反倒愁苦地皱起了眉头。 连太后见状,道:“为你好才说你两句,你还不高兴?” 安怡忙道:“能得太后教诲当然是求之不得的,但民女真是有些技穷了。” 连太后便问:“怎么说?” 安怡小心翼翼地道:“当初在太后羽翼下生活,即便是在深宫之中,众位贵人面前,也是仅需遵守规矩,心存畏惧便可过得极自在了。如今出了宫,却是发现只是遵守规矩还不够,只恐不够油滑世故,不然怎么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连太后微一沉吟,道:“说给我听听。若是为了蔡太师的病,你完全不必放在心上,圣上也赞你医术精湛,实在难得。若是他家来请,你不许推辞,理当精心治疗老太师才是,如此方才算是深明大义。” 安怡松了口气,她在矫情,在讨好卖乖,在隐晦的求助,连太后不会听不出来。【更多精彩请访问如果连太后不想理,那可以拿话绕开去,既然问了,还宽慰了她,意味着连太后想管她的事。所以她还可以再硬气一点。安怡十分诚恳地道:“不是为了这个事。乃是因为最近莫五公子提议,他想开医馆药铺,然后想请民女过去坐堂行诊,专治疑难杂症,省得日常请民女看病的人家太多,跑不过来。” 连太后嗤笑道:“看吧,当初说给你做太医,你还不肯,若是做了太医,没品没级没一定身份的人家谁敢随便支使你?现在倒好,什么人都可以叫你去,我说你也端一端,好歹你也是给我请平安脉的人,是阿猫阿狗随便能请动的?” 安怡垂着头小声道:“您说得是。”心里已经有些打鼓了,太后没直接回答她是否可以答应莫天安,而是扯这些漫无边际的,是不是本身代表了一种态度?大概是不希望她和莫贵妃家里扯上什么关系的。 忽听江姑姑适时笑道:“小安是个心善人,见不得人家吃苦头。听说前些日子有个姓邱的御史家中夫人要生产,危急得很,没大夫敢看,还是小安心软,从头守到尾,总算是把那妇人和孩儿从鬼门关里拉了回来。要不是咱们小安还没成亲,人家那三个闺女儿一准要拜她做了干娘。” 安怡忍不住诧异了,她事先没和江姑姑打过招呼,也没指望江姑姑能帮她说话,怎地江姑姑倒帮上她了? 连太后果然感兴趣:“让那个被救下的孩子感念她的恩也罢了,怎么会是三个闺女儿?” 江姑姑笑道:“太后还不知道呢,是三胞胎,一次生了三个闺女儿。” 连太后大感兴趣:“这可真是稀罕了,快说来我听听。” 于是安怡赶紧一一说来,还把宝县主跟着她去看了这三个孩子,知道邱家艰难给了丰厚赏赐的事儿也说了,并不敢再主动提和莫天安合作一事。本来以为没希望了的,谁想告辞时,连太后突然道:“你不是喜欢我今日作的这幅画么?给你了。” 安怡忙又谢赏,心中暗自嘀咕,当初听祖父讲,上头人的举动话语经常都会含有深意,这太后送她一副莲花图,是要叫她中通外直,不蔓不枝,心胸开阔,行为端正,别和人拉帮结伙的吧?好吧,她晓得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想靠着太后别想发财,想发财别想靠着太后,至于有权有势还顺便发了财的那种好运其实是属于别人的吧。 安怡双手接过画轴,表示自己一定要去请最好的装裱师把这幅画裱起来供上。连太后淡淡地道:“我又没死,供起来做什么?你,明白我送你画的意思?” 果然是了。安怡把自己的领悟说了一遍,见连太后高深莫测地不说话,又赶紧表态:“太后娘娘的教诲,民女会一直记在心上,行事为人以此为准则。” 连太后默不作声地听完,淡淡道:“明白好,想去去吧,不然真是浪费了你师父传授给你的这身好本领。记得为人行事切要光明磊落,不可作恶,不该做的事别做,不然谁也护不住你。” 神转折。安怡心悦诚服地行礼拜谢:“太后的教诲,民女都记在心上了。”又赞连太后心怀苍生,真正仁慈。 连太后笑了一声,道:“我不是只顾着自己的人,你师父常说,行善积德,胜过吃药万千,想要福报,得行善。连楚郡王家的宝丫头都懂得行善,难不成我堂堂一国之母还不知道?去吧。” 这话里透着强烈的不满啊,所以连太后其实对自家师父很看不顺眼,却又牵挂得很?安怡不敢接话,捧着画卷退出,临行前看向江姑姑,以目光表示谢意。江姑姑淡淡一笑而已。 安怡一直告诫自己不要形于色,问题是她心里实在欢喜,怎么都压不住,导致一个流言沸沸扬扬地传出来,道是小安大夫不但得了太后娘娘的赏赐,给永昌侯夫人做干女儿也是指日可待了。 因为太后赞了宝县主,自然有人特意把这个消息送到楚郡王妃面前讨好,楚郡王妃面色半点不动,而是轻轻将丫头送到面前的那张帖子放回托盘,面无表情地道:“告诉田家的人,县主病中怕扰,不想见人。” 既然张欣已经成了嫌疑人之一,她为什么还要放张欣进来,为什么还要给张欣脸面?且不说此事张欣究竟有没有插手,凭张欣有意收买郡王府的下人这一条,罪不可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89章 蚀了把米 桂嬷嬷得了消息,堆着笑紧紧拉住回话丫头的手,不露痕迹地往人手里塞荷包:“县主日常最喜欢和我们奶奶一处,兴许听我们奶奶说几句话开解一下,病好了。( )” 府里才死过人,那丫头哪里敢接东西,忙着推了,转身走。桂嬷嬷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找张欣回话。 张欣此刻正等在马车中,闻言又惊又怒:“原话真是这样说的?” 桂嬷嬷恨不得把头埋到裙子里去。 “蠢材!好好的事儿都给你办砸了!”张欣终于忍不住,用力一拍茶几,一张脸涨成了紫红色。依着从前楚郡王妃对她的喜欢,即便是宝县主真的不想见人,多少也会让她进去喝一杯茶,让个体面的管事娘子出来打发她,更别说是根本不让她进门,这样当众把她堵在王府门口,肯定是有所怀疑了!偷鸡不成蚀把米,虽说楚郡王府不可能找到她这里来追究她,但白白丢了一个好不容易才搭上并全心全意信赖亲近她的县主,相当于这两年的心血都白费了。 桂嬷嬷不敢讨饶,也顾不得这是在街上,当即跪下磕头求饶:“奶奶息怒,都是老奴蠢笨,别气坏了奶奶的身子,可不是要老奴的命了。” “还不赶紧起来?你这样当街闹腾,是唯恐我的脸面还丢得不够吗?”要了桂嬷嬷的命倒简单,只是谁来帮她做这些事呢?无异于自断臂膀。总归今日丢脸是丢够了,张欣用力喘了几口气,不敢去看王府下人和自家跟车的下人的脸色,发狠道:“去告诉牛四,该弄干净的都弄干净了,不然大家都得不了好。【” “是。”桂嬷嬷赶紧站起身来去办事。 安怡,咱们没完!张欣死死咬着唇,恨恨地瞪着车帘子发呆,这究竟是凑巧了呢,还是真的有人盯着她,提早算着了她要做什么,一步一步地引着她往坑里走? 按说,安怡算是当时与她发生了不愉快,也不会想到她要做什么啊,怎会设计得这样的精巧,好似把她看得透透的。张欣用力掐了太阳穴几下,越想越心烦,越想越不安。。 宝县主双眼无神地看着帐顶发呆,楚郡王妃走进去,挥退一旁伺候的下人,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道:“还不想好起来吗?” 宝县主转个身背对着她,将被子拉起蒙住了头,闷声道:“反正都不许我出门,躺在床上还自在些。 ” 楚郡王妃笑道:“刚才张欣让人送帖子过来,说要上门来瞧你。” 宝县主立即将被子拉开,探出头来兴奋地道:“张姐姐什么时候来?” 楚郡王妃道:“我回绝了,说你病中怕打扰,不想见人。” 宝县主的脸顿时拉下来,忿恨地道:“那还来告诉我?” 楚郡王妃道:“我是特意来告诉你的,日后你且远着她些。” 宝县主莫名道:“为什么?当初也是你们都说她好,让我多听听她的话,我才与她交往的,现在又不许我跟她好了,这算什么?” 楚郡王妃一字一顿地道:“你听好,人心隔肚皮,这人今日是个好人,明日兴许是个坏人,谁说得准呢?尤嬷嬷怎么样?平日待你好吧?怎会突然自尽了?我问得清楚明白,她惯常与张欣手下的人来往密切,房里还搜着好些贵重之物,并不是我们府里赏的。你说是为什么呢?” 宝县主的心顿时乱成一团麻线,不信道:“我与她无冤无仇的,我对她那样的好,她为什么要害我?” 楚郡王妃淡淡一笑:“非得有冤仇才会害人吗?我告诉你,我的儿,这世间要害人的理由可多了,这人心一旦长歪了,什么都是理由。”见宝县主一脸受伤的样子,才又道:“也不见得是她要害你,兴许是为了害其他人,顺带借你一用,把你扯进去了。” 宝县主脸上的怨恨伤感才少了些,楚郡王妃又再重重加上一句:“但这样的朋友,是不能再交了。今日她可以为了与别人的私怨不顾你的感受,明日她也可能会为了其他事直接对你下手。你好好想想,如果你真的与了然私会,然后这封信是送到咱们的对头手里去,你们恰被人家抓了个正着,你想想,你会如何?” 宝县主吓了一大跳,连声道:“我才不会呢,都说过了,我没有那个心思。怎么是不信?这种事永远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永远也不会发生了,她再不会明里暗里地逼着安怡帮她请了然来赴诗会,也再不痴心妄想,因为经过此事,她看清楚了,那永远都只能是一个旖旎的美梦,只能在梦里,不能出现在生活中,不然会是所有人的噩梦。所以,幸亏安怡那天是带着她去了邱通家里,而不是领她去见了然。 “当然不会发生,我不许,你父王也不许。”楚郡王妃深深看了女儿一眼,道:“安怡,你以后也远着她些吧。她不是你能交往的人,至少是现在的你,碰不起的人物。” 楚郡王妃不管这件事中安怡知情或不知情,也不管张欣、安怡、了然和尚等人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她只管护着她的女儿,不让她受伤害。要问楚郡王妃对这几个人的观感么,首先张欣是绝对脱不了嫌疑的,让人厌恶,只是因为没有真凭实据,也不好去问罪;了然不好好做和尚,没事儿勾引人家小姑娘,不是个好东西;安怡,是个模糊却又清晰的剪影,是她引着宝县主出门与她相会,然后引出这许多事来的,也是她把宝县主领到邱通家里,再把宝县主做的善事主动说给太后听,并替宝县主博取了一个好名声的。 所以楚郡王妃对安怡的观感很复杂,不喜欢,却也谈不上厌憎,算是两不相欠吧。 楚郡王妃想了又想,掂量了又掂量,叫过身边心腹:“备一份礼送去金鱼巷安宅,说,多谢小安大夫在太后面前替县主美言,县主年幼不懂事,小安大夫要伺奉太后娘娘,乃是忙人,不用特别抽空陪县主。”这话的潜台词是你别和我家姑娘来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0章 你可信得过和尚? 安怡听完传话,微微一笑,道:“请转告王妃,我省得了。 ”想必宝县主再不会缠着要见了然,想必失去崇拜者兼好朋友的张欣此刻一定悔不当初,坐立难安,连饭都吃不下去吧。 初战告捷。送走王府来人,安怡兴奋地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叫来兰嫂:“你去问一问,莫五公子什么时候有空?” 兰嫂见她高兴,也跟着高兴:“楚郡王府没有因为宝县主跟着姑娘出来玩的事情怪罪姑娘吧?” “没有。”安怡郑重叮嘱她:“不要坐家里的马车去,另外雇辆车去。”坚决不能把所有的举动都自动曝晒在谢妖怪面前啊。 兰嫂不明所以,然后自动脑补为大概安怡是担心自家的马车目标太大,总是出现在莫府门前容易引起人误会吧。于是非常坚定地执行安怡的命令,走出金鱼巷老远才叫车。 她不知该往哪里去寻莫天安,也不敢贸然找到定远侯府去,便暗自揣测,莫天安的病还没完全好,大概还会留在私宅也不一定。遂命车夫去了莫天安的私宅,莫天安还真在私宅,闻言不由大喜,这算是安怡第一次主动来找他,所以上次他和她说的事情算是有眉目了?少不得立即让人把兰嫂请进去,笑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我正逢身上有些不适,想让人去请小安大夫呢。既然如此,请妈妈回去替我回了小安大夫,若她无事,不如这过来替我诊治,如何?” 兰嫂自是从命,回去把话传给安怡知道,再摸出一只沉甸甸的荷包:“说是赏给婢子买瓜子吃的,颇重了些。【婢子推不掉,只好拿回来了。” “既是给你的,安心拿着便是。”安怡感叹,难怪人家都说莫天安虽然有病在身,却是最讨女子喜欢。本是她有事要急着见他,他还顾忌她脸皮薄不好行事,反过来包揽到他自己身上去,说是他有病请她立即过去帮着诊治。如此知情识趣,出手又大方,谁不说他好? 安怡照旧不坐家里的车,悄悄与兰嫂一道从后门出去,另雇了一辆车往莫天安的私宅里去。进门遇着了然和尚,安怡以为他是来要她兑现承诺,要那剩下的半张古方,不由笑他:“大师这样的等不及,失了出家人的风范了。” 了然一笑:“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是为了能将这张方子发扬光大,造福更多的人才说了假话。便是立即来问小安你要那半张方子,也是应该的。但贫僧还真不是为了这事儿来的,乃是五公子说他有些不好,要请贫僧帮着一道瞧瞧。” 安怡默了一会儿,突地笑了。她才不会认为,莫天安不与她单独见面是要洗心革面,从此做个懂得男女大防的正人君子,只怕还是为了叫她放轻防备,安心与他缔结盟约的多吧。却也不多说,只按照原来的约定把那半张古方交给了然,道了声:“多谢。” 了然笑道:“可否多问一句,小安大夫达成所愿了吗?若是不想回答,也可不答。” 安怡斟酌道:“算是让想害人的没害着人,反倒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日后再不会有人千方百计想要约见大师了。” “阿弥陀佛。”了然慈悲地叹了一声,道:“一得一失,一啄一饮,善恶有头终须报。” 若是从前不知此人真面目,安怡少不得要跟着附和两句,现在知道了这伪高僧的真面目,安怡剩下的只有好笑,免不了揶揄他两句:“大师放心,虽说佛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但我还是不会拉着一心向善的大师去做坏事的。” 了然才得到魂牵梦萦的古方,心情正好,也不和她计较,微笑着往前而行。 行不多远,忽听有人笑道:“你们倒来得巧,这是约齐了一起来的?” 安怡抬头,只见莫天安一身月白大袖轻袍,斜倚在月亮门边冲着二人笑,整个人看上去弱不胜衣,风流如画,自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意韵。 安怡免不了多看两眼,却是不敢称赞,只恐莫天安这个不要脸的会打蛇随杆上,厚着脸皮贴上来,弄得自己窘迫。 莫天安却是毫不避嫌地将二人看了又看,正色道:“你二人一个喜形于色,一个扬眉吐气,这是携手去做什么坏事来了?” 了然正色道:“和尚一心向善,做的都是好事。” 安怡纯粹不回答他,只管抬着脚往里走:“五公子今日看上去气色的确不是太好,可有什么地方不舒坦的?” 久病之人,最忌讳的是别人说自己气色不好。莫天安顿时收了笑容,不自觉地摸摸脸颊,随即又了然一笑,带了些坏笑道:“早起有些头晕眼花,心神不宁的,这会儿见着了小安才算是好些了。” 安怡看向了然,他要是不肯帮她,日后别想从她那里拿好处了。了然立即双手合十念了声佛,正色道:“小安始终是个姑娘家,五公子还是该注意些儿。” 莫天安疑虑地将二人看了又看,突地一声笑:“好吧,我算是看明白了,和尚真真不是个好和尚。”眼见了然想要辩白,忙举手止住他的唠叨,示意二人跟他往里走:“那边有个亭子,四处敞亮通风,景色不错,正好吃茶。我让人在那里备了好茶,咱们过那边去说话。”一路走一路道:“小安,你来寻我,是想清楚了?” 安怡当然不会告诉他,自己得了太后的允许,所以才拿定的主意,乃笑道:“想清楚了,有道是背靠大树好乘凉,难得五公子这样的周到,我若是不应,好像是不识抬举了。” 莫天安仔细将她看了又看,却见她脸上一派平静灿烂,看不出其他情绪,便笑道:“不是这么说,是优势互补,你好我好大家好。”将了然一指,道:“和尚虽然有些不靠谱,人品却还是信得过的,今日我请了和尚来,便是让他做个见证,你我签下契,他也按个手指印儿,省得他闲得没事儿做。”又似笑非笑地问安怡:“小安你可信得过和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1章 恶趣味 安怡这才知道莫天安把了然叫来一起“看病”的原因。[ 超多好看]实话讲,莫天安生的一颗七窍玲珑心,她那里才叫人过来问他什么时候有空,他把什么都安排好了,甚至于见证人都找好了,有这样一个合伙人,真正省心。 但合伙人太聪明,且还背景深厚,不得不让人思量一二了。安怡看着静等她回答的两个人,将心一横,笑道:“我当然信得过五公子,更信得过大师。” 即便是莫天安有心算计她又如何呢?她想要的并不是流芳百世,光彩一生,而是出了心中那口恶气,叫奸夫****死得其所,叫恶人得到应有的报应,多活一日,都是赚了。此时不赌,更待何时?安怡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然,提笔在莫天安早准备好的契上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再蘸了朱砂,按下手印。 玉版白的纸上落下一枚朱红小巧的指印,看着像是雪地里一朵怒放的红花,生机勃勃,凌厉夺目。莫天安心头微动,抬眸看向安怡,安怡静静坐在桌边,身后满目苍绿,衬得她的脸略有些白,人也显得有些单薄。若只是略略一看,只是个楚楚动人的少女,但若是往细了看,那对平展飞扬的长眉其实带了几分凌厉之态。 她不孱弱,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莫天安一笑,将那句原本想要再问她是否确认不悔的话咽了下去,仿似玩儿一般,实则郑重其事的在他的签名上按下一枚鲜红的指印。再将契推到了然面前,玩笑道:“和尚,该你了。快快完事,拿了你的礼金走人。” 了然和没听见似的,拿起契认真从头看了一遍,确认无误才认真落下自己的指印,抬头看着安怡笑道:“小安,你忙不过来,或是发现有什么难得见着的疑难杂症,记得使人来叫和尚一声,和尚和你一样,不收分文的。” 了然的眼睛里带着一分显而易见的亲切,语气更多亲近,安怡看出来了,寻思着和尚大概是喜欢她给人看病不收钱,搞义诊这个决定,所以和尚脸上的悲悯其实并不都是假的,而是真的悲悯地看着这世间的人和事。 其实看他是伪高僧的自己才真正轻狂了。安怡突然间满头冷汗,彻底收了那份狂傲之心,站起身来冲着了然深施一礼,郑重地道:“我记得了,大师若是无事时,我随时都欢迎大师过去指点的。[ 超多好看]”医道博大精深,她并不是什么都会,有人专长妇科,有人专长儿科,有人专长外科,还有人专长老年病,她所长的只是针灸探穴之术与那乱七八糟混搭出来的药技。论起实际经验来,她怎么都比不过踏遍大江南北,一心钻研医技之道的了然,真正的医痴其实是了然,而不是为了安身立命才学医的她。 了然先是微怔,随即坦然受之,然后也郑重还了安怡一礼。再抬头,二人眼里都多了一分了然与亲近之意。 莫天安在旁瞧着,不由得笑了:“你二人拜来拜去,眉来眼去的,是要闹个什么劲?要气死我也别这样明目张胆的好吧?” 安怡本想问他怎么气死他了,但晓得自己只要一开口,这人绝对没有好话,遂充耳不闻,自拿了那契看,道:“既然都定下来了,那挑个好日子早些开张吧,不然我成日这样跑,是有些撑不住了。”其实是怕时间拖得太长,一不小心给谢满棠知道了,生出变故来。 “你放心,日子我已经看好了,在下个月初十,什么都准备得妥妥当当的,你只管到时候打扮得光鲜亮丽地来好。其他都不要你操心。”莫天安轻佻地朝安怡飞了个眼风,道:“要不要让人摆席,咱们喝上一杯以表庆祝?” 算了吧,谁敢和他坐着喝酒?安怡敬谢不敏,借口还有事在身,小心将契收好起身告辞。莫天安仰靠在椅子上,吊儿郎当地看着她笑:“小安真是无情啊,拿完好处走人,多一刻都不肯留。” 安怡不客气地道:“谁敢与五公子多情?那是想自裁呢。” 想自裁?与他多情是想自裁?莫天安气得笑了,隐隐又有几分不服气,怎么她敢和谢满棠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妖怪来往从密,与他多调笑一句是找死?年少不服输的劲头一起,想找安怡好生说道说道,但见着安怡那双黑白分明,好似什么都明白,什么都能看得穿的眼睛,突然间又觉得有些无趣,便压下不悦,懒洋洋地道:“为了不让小安自裁,我还是不留你了。请吧!” 怎么不生气呢?居然这样好性儿?看来日后合作还是不太难的。安怡微笑着朝莫天安行了一礼,告辞离去。 莫天安看着她的背影,把后槽牙磨了又磨,真是不服输呢。他偏要让她瞧一瞧,他和谢满棠比起来谁更好。送走了然,少不得叫来甄贵:“把我新近得来的那床玉丝席给贵妃娘娘送去。和贵妃娘娘提一提,小安大夫人品贵重,做永昌侯夫人的干女儿真是最合适不过了。” 顺水推舟推一把,既可讨好了太后,给了安怡身份体面,又可让安怡凭空高出谢满棠一辈。小辈能对长辈有什么想法吗?果断不能啊,不然是不伦。都用不着自己动手,有一大群人会自动上手阻断此事。想到谢满棠那张一成不变的冷脸瞬间崩溃的模样,莫天安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人这去办。”甄贵在旁陪着笑,主子的恶趣味实在让人不敢恭维,为和棠国公别气,这花了多少金钱精力啊。 莫天安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可不单是为了这个,小安她,她……”他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发现自己不能用一个合适精准的词语来形容安怡,便道:“小安她值得。你们不许不敬她。”心里却想着,如果事成,他和安怡是一辈儿的,谢满棠只能在一旁眼巴巴看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2章 奉承之争 玉润如水、带了天然花纹的玉丝席晶莹剔透,似是里头蕴含的丝丝凉汽要蒸腾而起,让人见了,心里头的躁意不知不觉间平息下来。【莫贵妃将纤纤玉指轻轻从席子上划过,含笑叹道:“果然是好东西,小五真是费心了。” 她的心腹大宫女宋姑姑笑道:“五公子这是记得娘娘对他的好呢。” 莫贵妃道:“姐姐照顾弟弟本来是应该的。何况他虽然自幼体弱多病,却是聪明乖巧能干,才华横溢。”想到这位幼弟空有才华却不能施展的尴尬处境,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真是难为他了。” 宋姑姑不好接话,便含笑垂手而立。 皇后无子,这后宫中的妃妾们再没有谁能如同自己这样风光,除了黄淑妃。黄淑妃……不提也罢,无足为惧,此刻有多风光,日后有多悲惨。等到将来自己的皇儿能继承大统,那时候少不了给五弟施展拳脚的机会。莫贵妃微微一笑,转头吩咐宋姑姑:“去宁寿宫问一声,说我得了件好东西,想敬献给太后。” 难道贵妃要将这床玉席敬献给太后?宋姑姑有些舍不得:“娘娘,这席子可是稀罕物。婢子也见过几床玉丝席,却没见过成色做工这样精细的。” “别说你舍不得,我也舍不得。但小五这样费心是为了什么?不是盼着我好吗?太后娘娘是母后,该用最好的。”莫贵妃美眸里闪着坚定的光芒,只要儿子好,将来什么都好说。 “你有心了,这几日天渐渐热起来了,我正觉着睡不安稳呢,可巧的你送席子来了。【更多精彩请访问”连太后含笑看看面前的玉丝席,再看看伺立一旁小意奉承的莫贵妃,静等莫贵妃开口说事。所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是婆媳俩也不例外的,何况这婆媳关系还是天底下最复杂的婆媳关系。 莫贵妃自来知道连太后的干脆性子,不敢绕来绕去的,含着笑小声道:“孝敬长辈本是小辈应该的……”三言两语,把话题绕到安怡身上去了:“多亏了小安大夫,我那不成器的五弟才算活得像个人样儿了。这些日子,可没少听小安大夫的好话,都说太后娘娘慧眼识人,小安大夫人品贵重,唯一遗憾的是出身略低了些,不能得一门好姻缘……” 连太后虽然不置可否,面上的笑容却更盛了些,莫贵妃见状,知道自己的马屁拍对了,这要把话题说到正点儿上:“听说最近京中传言极甚,都说是永昌侯夫人与小安大夫投缘,像一对亲母女似的……”还没说完,见江姑姑进来小声道:“皇后娘娘来请安。( )” 梁皇后虽然没有生下一男半女,却是正牌的儿媳妇,况且她是最早嫁给皇帝的人,陪着皇帝渡过了非常艰难的青春岁月,劳心劳力才落下这身病。连太后心疼她,当然舍不得让她在外久等,忙道:“快让她进来。这么热的天儿,她怎么出来了?你们也不劝着她些,真想出门走动,也等早晚日头不盛的时候出来才好。” 莫贵妃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却仍然含着笑,恭敬地紧走几步迎上前去给皇后行礼问安,再小心扶着皇后进来,调笑道:“太后心疼娘娘了,看得妾身好酸。” 梁皇后虚点她一下:“你这张不饶人的嘴,这把年纪了还不知道收敛些。”给太后行礼问安,落座了才笑道:“刚才在说什么呢?也让我凑凑趣。” 莫贵妃不好说假话,又想着反正是讨好太后的事儿,想来皇后也不可能拆台,便笑道:“正说小安大夫呢,外头在传言永昌侯夫人与她投缘,想收她做义女……” 不等她说完,梁皇后温温柔柔地道:“不好。” 莫贵妃瞬间变了颜色,随即又撑起笑脸道:“娘娘说不好,自是有娘娘的理由。” 梁皇后继续温温柔柔地道:“小安大夫是个好姑娘这没错儿,永昌侯夫人心善也没错儿。但我听说,小安大夫的父亲是个忠心能干的,圣上也有重用之意。若是永昌侯夫人好心收了小安做干女儿,日后难免有那起子小人会多嘴多舌,反倒不美。且,若为小安的姻缘一事,这义女与亲女差别也极大,不上不下的,倒是害了人。” 连太后照旧不置可否。 莫贵妃察言观色,觉着太后应当是对皇后这话不太满意的,便含笑委婉反驳道:“娘娘说的自然没错,可若是太后要给谁体面,下头谁敢不接着?把话往大了里说,这天底下人的体面不都是皇家给的?” 梁皇后笑而不语。 莫贵妃不由有些羞恼,更觉着自己一直有些看不透这濒死的皇后。 连太后皱着眉头道:“好啦,好啦,我知道了。皇后深明大义,贵妃也是一片热忱之心。但小安的确是有功劳,也知进退,前几日我还同圣上说起一直都没赏她,你们替我出个主意,怎么赏她最好?” 梁皇后不慌不忙地道:“她是女子,给她什么都不如直接给个封号更有用。” 连太后目光炯炯地看向梁皇后,梁皇后静静地坐在那里,孱弱得如同纸片人儿,神情却是坦荡的。连太后叹息了一声,道:“有几分道理。她救了我一命,平日也是多行善事,又有从前在飞龙关时急救时疫立下的功劳,给她一份禄米吃,想来人家也不会太挑剔我这个老太婆假公济私吧?真是要挑剔,那从我的私库里给,这样不为过吧?” “当然不会,怎么会呢?”莫贵妃肠子都悔青了,带有几分怨艾地看向梁皇后,这才是拍马屁的高手呢,不怪得都成这样儿了,还能稳居中宫之位。再一想,又有几分发怒,皇后这是见不得她在太后面前得好呢,都一只脚踏进黄土的人了,怎么还不安分? 梁皇后笑得恬淡,又陪着太后略坐了一会儿,奉上两盒自己亲手做的佛香,这才起身去了。才到得坤宁宫中,一头往下栽了去,随伺的宫女嬷嬷忙将她扶入殿内,小心伺候,安排着要去请太医,梁皇后摆摆手:“不用,我歇会儿好了。”留下心腹女官说话,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去告诉棠国公,他让我做的事儿我做到了,让他别忘了他的承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3章 云破月来 “知道了,请娘娘安心,我谢某人从来说话算数。”谢满棠打发走来人,凝眸看着跃动的烛火发了会儿呆,突地翘起唇角,头也不回地道:“来人,备车!” 夜凉如水,黑色的马车缓行于京城曲折深远的巷道之中,若非是车头上挂着的那盏气死风灯在夜色里散发出幽暗的光芒,马车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谢满棠闭目坐于车中,修长有力的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一旁的凭几,他的心情很不错,最近办差很顺利,安怡父女在中间很是起了些作用,特别是安怡。她那一手精湛的针技与天才绝佳的配药,简直是在关键时刻起了决定性作用,像是一把锋利的剑,出其不意,无往不利。 一个乡君的封号,她承受得起,也消受得起。谢满棠转头看向灯火阑珊的京城,胸中充满了豪情壮志。许多人以为今上心胸狭窄不能容人,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打击老臣,他却以为今上是位心怀天下、宽和仁慈、颇有眼界心胸的明君。换了是他那位皇祖父,安家还想顺利承爵,安然度日吗?蔡太师能以病休的方式光荣致仕?想都别想。 “公爷,到了。”赵春的声音在外响起,谢满棠淡淡地道:“去敲门。 ” 一阵犬吠之声打破了安宅的平静,安怡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翻身坐起,问一旁值夜的小丫头欣欣:“去问问怎么回事?” 欣欣手忙脚乱地披衣点灯,还没摸出门去,兰嫂已经站在窗下小声道:“姑娘,有急事,要请您火速往前头去。【” 安怡从医多年,早养成的利落性子,床边永远都放得有合穿的衣裙,当下也不要欣欣伺候,利落地穿衣起身,随便捋捋编成辫子的头发,快步往外去,迎着兰嫂道:“谁来了?” 兰嫂附在她耳边小声道:“谢大人。” 安怡一哂,除了他,还会有谁总是半夜三更直接上门来寻人?心下却有些打鼓,此人惯常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来要么是真有急事,要么是来找麻烦的。想起自己背着他与莫天安结成联盟,再想起他那“自来最恨脚踏两只船”的话,有些自然而然的心虚,免不了问兰嫂:“你可见着人了?他气色如何?” 兰嫂摇头:“是崔管事从外头传进来的话,婢子还没见着人。” 莫天安也不是吃素的,他不见得这么快能探悉那药铺医馆之事。( )安怡这样一想,又心安理得起来,慢吞吞地走到前院正堂,朝着端坐堂中板着脸喝茶的谢满棠盈盈一礼,略含讥讽地笑道:“今夜吹的好大风,大人怎么来了?” 谢满棠放下手中的茶盏,抬头看向安怡,面无表情地道:“一盏茶。” “什么?”安怡莫名其妙,眉间眼里还带着些睡梦初醒的迷茫,红唇微张,两条粗亮的发辫垂在耳边,别有几分平时绝对没有的娇憨可。 粉嫩可口,香甜糯软,还有些迷糊,没平时精明,看上去好像很好吃……谢满棠胸中一窒,随即觉得口有些干,掩饰性地端起已经没了茶水的茶盏啜了一口,很有些后悔自己干嘛挑在这个时候来,语气却比刚才更冷淡凶恶了:“我等了你一盏茶的功夫,你以为我很闲吗?” 你要不闲跑来做什么?有事儿让人来传话不是一样的吗?难不成我还敢拗着不去?安怡扫了眼明显早已空了的茶盏,分外温柔地骂了兰嫂一句:“没眼色,没瞧见大人的茶盏空了?赶紧续水。” 谢满棠端着那只空茶盏有些尴尬,想把茶盏扔了吧,显得自己一个大男人忒小气了,想接着吧,又显得自己太白痴了。遂折中将茶盏往旁边一扔,倨傲地道:“不必,又不是什么好茶好水,唯可解渴而已。” 兰嫂提着茶壶进退不得,求救地看向安怡。 安怡一招命中,直接打击了谢某人的嚣张气焰后见好收,接过茶壶亲手给谢满棠斟茶,无比真诚地道:“我们家穷,没什么好东西可以招待大人,唯有清茶一杯,大人千万不要嫌弃,还是再喝点吧。” 谢满棠瞥了她一眼,骄傲地看了眼茶盏,表示他不计较了,她可以斟茶了。 果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安怡腹诽着,堆满笑容谄媚道:“大人夤夜来访,当是有要事在身,不知我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态度不错。谢满棠再傲慢地睥睨着安怡,用一种轻轻淡淡,好像根本不在乎的口气道:“也没什么,我办差归来,从你家附近经过,想起我前些日子答应你的事有眉目了,顺便过来告知你一声。” 他答应她的事……难道是牛四有消息了?安怡的眼睛里突然亮起两簇火,目不转睛地盯着谢满棠道:“找着人了?” 是找着合适的人在合适的时机把事儿顺利办了,还给莫天安那娘娘腔小白脸儿添了个大堵。这样的大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办得成的,也是他,审时度势,才能在合适的地点、合适的时间、合适的机会,找着合适的人,一举成功。谢满棠心中得意无限,面上无比淡定:“但凡认真替我做事的人,我都不会亏待他。”示意兰嫂等人悉数退下后,才道:“你治好了太后,又以一人之病而稳住大局,得一个乡君的封号,也不为过。” 啥?乡君?他们说的根本不是一件事吧,安怡觉得不是自己耳朵有问题是谢妖怪在梦游。这个封号哪有那么容易得到?他这是哄傻子吧。 谢满棠没看见意料中的惊喜交加、甚至于欢喜痴了的安怡,反而瞧见一个脸上写满“你确定你没糊涂?”的安怡,有些不高兴,冷哼道:“你还嫌不够?” 安怡小声道:“我没听清楚是怎么回事。” 原来不是不高兴,不是嫌不够,而是被吓着了,不敢相信。谢满棠不由放声大笑,霸气地指着安怡道:“你,马上会是敕封的五品乡君,从今后,你也能食俸禄,享尊荣了,不再被人任意搓圆捏扁,比那劳什子的太医风光多了!” 他不经常笑,这一笑,仿似云破月来,照亮了整个厅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4章 跳水里淹死吧 谢妖人有个好处,是兑现诺言很豪爽。【更多精彩请访问但他的好处从来都不是白拿的,往往总得付出相应的代价,还要求人家欢欢喜喜地接受,不然他要翻脸。难得他如此欢喜,少不得要捧捧场才是,安怡配合地跟着笑了片刻,提前说明:“那我要做什么?最近有些忙,我没配制出新药。还有,蔡太师刚出事,我觉得不宜再接着有人在我手下出事,那样大家会起疑心的。从长远了看,真的不太好。” 谢满棠何等精明,立刻听出了她的潜台词,当乡君当然好,但如果他要价太高,她宁愿不做。 敢情他谋算这么久才做成这件事,人家不稀罕是吧?谢满棠立时收了笑容,淡淡地道:“你觉得,上了船后还能想下下?想下可以,直接跳水里淹死吧。” “……”安怡无言以对,还真直白啊,不从受死吧。这是贼船吗?既然如此,那还让她说什么呢? 谢满棠见她沉默不语,挑眉道:“怎么,你不服气?” “服气。服气。我怎会不服气呢?”安怡瞬间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低头看看茶壶,道:“没水了,我去加些来。”言罢朝谢满棠一礼:“请大人稍候,我去去来。” 想来也是,不是谁都能得到这样一个封号的,其他女人都是靠着丈夫儿子,或是天生尊贵,如她这样,年纪轻轻的直接得了封号的实在不多。【更多精彩请访问所以一时不敢接受也是有的,给她点时间喘息一下吧,对女人总是得宽容些的。谢满棠轻轻颔首:“去吧。” 安怡快步出了正堂,一边叫人来添水,一边往茶壶里加料,叫你压迫我,叫你欺负我,叫你半夜跑我家里来发疯,叫你吓唬我!你不是让我直接跳水里淹死吗?我先拉死你! 片刻后,安怡低眉顺眼地提着茶壶进去,再低眉顺眼地给谢满棠斟茶:“刚才我是被吓着了,觉着自己也没做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实在受之有愧,所以有些惊慌和心虚。” 葱白纤长的手扶着玉白如纸的茶具,真不知是瓷器衬托了手,还是手衬托了瓷器,总之两相皆宜。这样美丽的一双手,本该坐在华堂之上,把玩各式珍珑,弄茶添香,或是持笔写词,拈花吹笛,即便是做针线活儿也是暴殄天物了。幸好这双手即便不弄风雅之事,也是行拈针主宰生死之事,不算辱没了这双好手。 谢满棠从眼角斜瞟着安怡的手,淡淡道:“有什么好心虚的?你早年防治时疫,救了许多孩子;年前救太后于危难之中,全了圣上的孝道;此番更是以神针之技弄废了奸臣,免了朝廷一番动荡,三件事样样拿得出手。何况你父亲最近做了件了不得的大事,圣上不好赏他,一并给你也是一样的。”再强调:“当然,不是所有人都是有了功劳能得到封赏的,也不是任何人得了封赏都能有福消受的,但你遇着了我,我不会让你吃亏。暂时不要你做什么,日后安心做事即可。”言罢端起茶盏喝茶,悄悄打量安怡的神色。这是给她好处又不是为难她,难得他这样有耐心地和她解释了,她怎么都该知道他的好了吧?还不快来抱大腿! 安怡自入京后进了宫,与昌黎家里的联络一个月一封信,只能大致了解到家里人过得都还好,肖伐与安保良臭味相投,可算是如鱼得水。其他更机密的事情却是不好提了,因此安保良做了些什么还真不知道。此刻听谢满棠如此说来,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五品的乡君而已,又不是县主、郡主什么的。有这样一个封号傍身,最起码是张欣之流的人不敢再轻易当面给她气受了,也好。 而且此番居然不需要付钱!安怡突然又觉得谢满棠也不是那么可恶了。他这样深更半夜的跑来找她,虽然不能脱离拉拢人心的嫌疑,但应该也是想表表功,让她欢喜欢喜,于是有些后悔不该给他的茶里加了作料。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若她此刻拦住他,他必然起疑,以他的性子,大概得马上翻脸,安怡眼睁睁地看着谢满棠将她刚倒的一杯茶水喝了个干干净净。 谢满棠见她只顾睁大眼睛看着自己,心想终于回过味来了,接下来该感激涕零了吧?好吧,看在她是个女人的份上,他给她这个机会。淡淡地将茶盏递过去,斜睨着安怡,表示她可以再谄媚一点,怎么谄媚都不为过。 安怡只得再给他续了一杯茶,谄媚道:“大人这是忙坏了吧?瞧这口渴的。”再往他脸上一扫,再接着谄媚:“大人这两日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谢满棠给她说得一愣一愣的,想不信吧,他最清楚安怡的本事,想相信吧,他还真没什么地方不舒服的。又听安怡温温柔柔地道:“我说句不中听的话,大人这时候仗着年轻不把病痛当回事,是要吃亏的。”态度真正诚恳,想到自己才刚给了她一个天大的好处,有些相信了,也很是担心自己那个面瘫旧疾会复发,便挑眉道:“说来听听。” 安怡不过是为了补救,不痛不痒的说了一些,叫兰嫂:“去把我新配的那盒丸药拿来,是放在药柜第五排左手第一个柜子里的那盒。”转头体贴地道:“这盒丸药是我新配的,很贴合大人的症状,大人要不要现在服上一粒?” 笑话!他要是当着她的面迫不及待地服了这药,好像他真的多虚弱似的,岂不是和莫天安那个病怏怏的小白脸一样把药当成饭吃了?谢满棠当即拒绝:“不必。我很好。”表面上很勉强,实际心里很受用的:“看在你这么心诚的份上,这盒药我收了吧,兴许,府里能用着也不一定。” 好吧,尽人事知天命,她已经劝过他了,他偏不吃,那说明老天爷都想要他狠拉一回才肯原谅他,和她没关系。安怡装模作样地侧耳听了听:“刚才是三更鼓响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5章 放心 谢满棠是何等人,如何不明白安怡是在提醒他,夜深了,你没事儿赶紧走吧。 可他有个脾气,你求我,我不一定留下,你赶我,我偏还不走。不走得找个合适的理由,绝不能像莫小白脸那样死皮赖脸的,当即冷哼一声,沉了脸道:“你这是赶我走?” “怎么会呢?大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求都求不来的,何况沾了大人的光,得了这样天大的好处,我又如何会想着要赶大人走?”她可是给他留足面子了,他偏要留在这里丢脸,真的怪不得她啊。安怡眼看着谢满棠又喝了一杯茶,虽然觉得这次暗害有些不合时宜,却一点都没有感到内疚,还隐隐有些大仇得报,想看笑话的兴奋。 这样还差不多,谢满棠终于放下了茶,斜睨着安怡淡淡地道:“你说我气色不好,其实也算有点道理,今日公务太过繁忙,我忘了吃晚饭。” 想吃东西明说吧,要不要别这样装?安怡十分善解人意:“大人可是国之栋梁,又是许多人的依靠,怎能如此不惜自己的身体?如果大人不嫌弃,我这让厨房里给您做些吃的上来,暂时垫一垫。” 谢满棠连假装客气的都没装一下,直接提要求:“也别弄什么复杂繁琐的,大鱼大肉、油腻的不要。简单点儿,我不挑剔,但味道要好。” 你不挑剔,但要味道好,吃食最主要的不是味道?也罢,当是谢他了,安怡走出去,叫兰嫂过来仔细叮嘱了几句,命厨房精心做来。【 送上来的是一碗馄饨鸡,谢满棠颇有些讶异,按他想,再说怎么简单,也该是点心炒菜炖汤凉菜什么的一起上,谁知道真的是一碗馄饨鸡。但见盛的碗好看,里头菜绿汤白的,闻着又香,肠胃先替他说了好。吃了第一口,唾液狂涌,鲜得恨不得把舌头吞下去。也不露出来,慢条斯理的品尝,吃完了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是放下筷子不动了。 安怡也不问他,只消往碗里一瞅,见汤都没剩什么了,知道自己这碗馄饨上对了。也不说话,轻轻递过一盏漱口茶,然后把自己面前的小半碗馄饨吃完。 谢满棠漱过了口,直觉遍体通泰,全身暖洋洋的舒服得紧,心情很好的大方行了赏,起身道:“我还有事,不能久坐。”言罢看着安怡,不说话。 安怡默了默,堆满笑容:“我送大人出去,大人还当惜身体才是,不要太辛苦。” “无需掌灯,以免惊起太多人。”还算伶俐,谢满棠满意地点点头,与安怡一前一后踏着夜色朝大门走去。行至大门处,猛地收住脚步,安怡猝不及防,险些撞上去,慌忙站稳了,道:“大人还有何吩咐?” 夜色浓重,月色惨淡,她看到谢满棠侧身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因不知他是个什么意思,又有给他茶水里添了作料的心虚,安怡带了十二分慎重地肃然而立,面上乖巧安静,心里却在想,妖怪是妖怪,那药吃下去这么久了居然也还没发作,莫非忍功太强? 谢满棠垂眸看着面前的安怡,今夜微有薄云,月色朦胧,她微垂着头,半侧了脸,精巧美丽如一尊羊脂白玉的美人像,正是应了那句老话,月下观美人,越看越好看。他又有些手痒,恨不得将这尊美人像收藏起来独自欣赏观摩,不给别人看,心知不可以,便将燥热的手在袖中握紧又放松,连声音也低沉轻柔了许多:“听说这几日莫天安又病了?病得还不轻?” 安怡现在最听不得两件事,一是肚子疼,二是莫天安,此刻妖怪抵抗力远超旁人,肚子疼一事尚未发作;莫天安与她合伙一事儿将发未发,此刻却被突然提起来,少不得很有些心虚,忙打起精神道:“是,肿成了猪头。” 谢满棠很喜欢她这个形容词,愉悦地勾了勾唇角,语气仍然不露半分:“无论如何,他因你而病发,给他医治也是应当的,只是要小心些才是。” 安怡不由好生惊讶,居然有这种事!这种话居然是从谢妖怪口里说出来的!他不是惯常最讨厌莫天安的吗?现在居然这样体贴!果然是妖怪的心思你别猜。不过也从另一方面说明,合伙儿开医馆的事儿还未东窗事发。 谢满棠很愉悦地看着安怡脸上毫不掩饰的惊讶之色,皱着眉头道:“你那是什么眼神?难道我是那等不分青红皂白,心胸狭窄之人?再三提醒你,也不过是为你着想而已。” 安怡闭上因为惊讶而微微张开的嘴,崇拜狗腿的道:“那是,大人自来最能体谅我的难处,待我也是极好的,当然不会因为这种于大局无碍的小事情和我生气计较。我这里好了,大人才高兴,对吧?”所以开医馆的事情对我很有好处,你也应该为我高兴,而不是找我算账,是吧? 谢满棠本能地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有些抓不住,只能顺着安怡的话头倨傲地点点头:“你知道都是为了你好行。” 安怡再谄媚的一笑,轻声道:“我知道凭我个人,断难走得如此顺风顺水,多亏大人庇佑,替我铺路。我不会违背对大人许下的承诺。”这话倒是真有几分实心实意。 谢满棠听出来了,心情又好了几分,话也多了两句:“你且安安心心的,不叫你吃亏。今后,只要你父亲那里做得好,你……什么都不是问题。” 这话安怡听得明白,只要安保良做得好,升官指日可待,她的身份地位也会跟着水涨船高。谢满棠轻易不会给承诺,此刻主动给了这么个承诺,那说明他心中真正有这件事。安怡顿生一股罪恶感,果然冲动是魔鬼。是不是拉明了认错呢?可是他那么厉害,肯定不会轻饶她。正纠结地数着手指头,谢满棠已经转身大步离去了。 安怡冲口而出:“嗳……” 谢满棠人已走到车前,听得这一声喊,便停下来回头去看安怡,见她站在门洞里,一脸犹豫地看着自己,还带了几分显而易见的担忧,似是有话想说却又很为难害羞的模样。这是在替他担忧却又不好意思说呢,谢满棠心中莫名一软,似乎有一件很坚固的东西被悄然间击破了,然后温软得一塌糊涂。他自问不是喜欢感情外露的人,便只是朝安怡一笑:“放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6章 众生 放心什么?安怡一头雾水,眼睁睁地看着谢满棠意气风发地上了马车,头也不回的扬长而去,接着黑色的马车没入夜色里,很快消失不见。 错过了最佳认罪时机,不好再说了,反正打死不认是了,谁叫他对着她从来没一句好话的,她这是被压迫了才做的反抗,还只是小打小闹,无伤大雅。安怡轻轻道:“关门。”又吩咐下去:“今夜之事谁也不许多嘴,否则是死路一条。” 崔如卿道:“姑娘放心,只有几个人知道,厨娘也只知道是姑娘您想吃宵夜,其余人只会以为是急诊上门求医。” “好。”安怡端着脸回了房,一头栽倒在床上打了个滚,也不知谢某人的车上是否备得有马桶?按她算来,只怕他在半路上要出问题的,但愿他能想得起她给他的那盒药。 兰嫂进来道:“姑娘,明日去安侯府穿什么?” “才做的那件宝石蓝琵琶扣斜襟上衣,配那条石榴红的十二幅长裙。”安怡赶紧坐起来,她忙得差点忘了要去安侯府赴宴这件事了。 兰嫂提醒道:“从白老三那里拿回来的衣裙还有三套没穿过呢。” 安怡笑道:“不用,这个。再把太后赏的那套足金镶红宝的首饰找出来。”那些华美无双的衣裙另有大用处,明日安侯府之行不必了。她已经张狂过,叫安侯府的人知道了她不好欺负,再张狂下去便没那么容易潜入敌人内部,保持合适的明艳好。 次日一早,武婆子依约来给安怡梳头。她有一张好嘴,诙谐风趣,安怡笑了一回,问起她儿媳:“妈妈今日怎不带着嫂子来?” 武婆子笑道:“今日另有一家,老婆子让她去赶那家,我来伺候姑娘。”趁便把上次的事儿说了:“田大奶奶果然使人来问起姑娘的事儿,我便按着姑娘的吩咐说了。” 安怡关心道:“没为难妈妈吧?” 武婆子道:“不曾。”说着话利落地梳好了头,扶镜给安怡瞧:“姑娘瞅瞅可还满意?”见了安怡的衣裙并首饰,忍不住又赞:“这样明艳的颜色也只有姑娘如此容色气度才能压得住。【” “妈妈梳的头我自来都是极满意的。”安怡向兰嫂点头示意。兰嫂递过荷包,武婆子掂着又是沉甸甸的一只,心里有些发虚,苦着脸道:“姑娘,不是老婆子不识抬举,委实用不着这么多。” 安怡轻飘飘地瞅了她一眼,含笑道:“妈妈这是嫌钱多烫手?” 武婆子尴尬一笑:“也不是,只是想着无功不受禄,也没什么可给姑娘效劳的。” “妈妈多来替我梳几个好看的头是极好的。”安怡对着镜子往唇上轻轻点了些胭脂,嫣然笑道:“这里头还有个缘故,最近请我做客的不少,我却不知道夫人太太们的好忌讳,不比妈妈日常出入高门大户,又懂规矩又有见识。妈妈若不嫌弃,便经常与我说说闲话,叫我也讨人喜欢些,这钱算是请妈妈喝茶润嗓子的。” 她很清楚,似武婆子这样的人,日常也会传递消息赚些零花钱,甚至于有高门大户的夫人太太们无聊了,还会特意请人过去梳头陪着说话,趁机打听别家**的,像她这样的要求根本不算什么。死人安九的情面兴许不足以让武婆子替她打听消息,但太后面前红人的身份和这沉甸甸的金银却足够打动武婆子的心。 果然武婆子只静默了片刻便笑道:“只要姑娘不嫌老婆子呱噪好。” 话只尽于此,说得太直白了反倒没意思,安怡继续看着镜子:“不知妈妈最近可去过安侯府替夫人们梳过头?” “前些日子去过一回。”武婆子这回只挑了重点说:“府里如今最打扮的还是三夫人,三夫人的好东西也不少,首饰么,老料新镶的更不少……” 当然要老料新镶,不然那些贵重首饰给人一眼认出来是属于继女的,那要叫田氏与安保凤的脸面往哪里搁?安怡不动声色地听武婆子说完最近安侯府的几桩关于长房二房与三房不对付的事儿,让兰嫂送武婆子出去,再特意叫欣欣过来瞧:“让我看看你打扮得如何?” 欣欣害羞地揪着新衣裙道:“婢子第一次随姑娘正式出门做客,很有些害怕。” 安怡含笑道:“有什么可害怕的,你只管跟着兰嫂是,稳重谨慎些,别看花了眼,乱走乱说好。”她是希望张欣今日能不请自来,她也好当着张欣的面多喊欣欣做几件事,如此方可对得起她给这小丫头起了这么个别致的名字。 看我不恶心死你,只要你敢来。安怡辞过安老太,上了马车,朝着安侯府而去。 安怡到时,安侯府请来的陪客已经到了大半,差不多都是安氏族人,田氏殷勤地要将众陪客介绍给她认识:“今日是家宴,故而请的都是自家人。这是平太太,侄女儿想必是认识的。” 说这话时,田氏眼角瞟过一直低头喝茶的大夫人唐氏,眉梢眼角透出些微得意。你们长房、二房不是联起手来欺负我,非得让我自掏腰包办这赏花宴吗?那行,既然我是主人,我有权力决定请谁,你也别怪我故意戳你的肺! 安怡也是微微诧异,随即笑了。这位平太太,是之前与安大老爷安保中打擂台争族长的安保平之妻,也是安怡之前弃安侯府的邀请而不顾,特意先去拜访的那两家人之一。这两府明争暗斗已是多时,除去祭祖和族中大事时几乎不来往,没想到今日田氏居然不顾两府的利益之争把平太太给请来了。看来娘家发迹,自己手握银钱,儿子也争气的田氏开始按捺不住,想与长嫂叫板了。 这样好啊,浑水什么的,最好摸鱼了。安怡含着笑,给平太太请安:“侄女儿见过婶娘,婶娘安好。” “一些日子不见,侄女儿又好瞧了几分。”白胖含笑,举止间透着能干利索的平太太不等安怡行礼问安先握住她的手,亲切问道:“怎么不见你祖母?我上次和她说得挺高兴的,今日还想再与她说话呢。” 安怡笑道:“祖母身上有些不舒爽。”其实是她和安老太商量的,身份地位不如人,进府来后祖孙俩必然得给安侯老夫人行礼问安,她是小辈倒也无所谓,但安老太却委实觉得憋屈,不如不来。 平太太关心道:“是么?哪里不舒服?可看过大夫了?”言罢失笑:“看我这狗记性,大侄女儿是神医,哪儿用得着外头的庸医?” 安保平在安氏有不少拥护者,今日来的也很有几家人,少不得跟着捧台打趣平太太,气氛一时热闹无双。 安老太看不过平太太在自己家里唱主角,立时堆了满脸慈朝安怡招手:“好孩子,快过我这边来坐。我和你说,你祖母年纪大了,得补补,我这里有上好的燕窝,稍后让人给你包二两带回去。” 不要白不要,安怡含笑谢了,依着安老太的安排,坦然坐在了安老太身旁。她本认识族中这些女眷,对众人的好喜恶多少都知道些,这个叫婶娘,那个叫伯母,再叫一声嫂子,喊一声妹妹,很快与众人打成一片,特别是平太太有心要给她做脸,话里话外都很是推崇看重她,倒显得安侯府的几位端着架子的夫人无关紧要,摆设一样。 安老太自我惯了,哪里容许得平太太等人喧宾夺主?可要叫她涎着脸当众去讨好安怡,她又做不到,愿意给安老太包二两燕窝示好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致了。当下板着脸轻咳了一声,不满地看向几个儿媳,深觉几个儿媳没啥用,难不成自家花了银子待客,好处还要给对头拿去? 大夫人唐氏与二夫人李氏对视一眼,心领神会地装作没看到婆母的暗示。田氏鄙夷不已,还当自己是从前的安侯府呢,凡事都只是端着,有本事别请客,请了来别端着。她既然花了银子必须讨得这个好,田氏立即起身把话题转开,引众人去看花:“既然都来齐了,去看花罢,这可算是今年最后一茬牡丹了。” 大家都知道,今日看花不过是个由头,真正的主题是安怡。但主人家既然发了话,也只有配合的份,便又簇拥着安老太与安怡一道去看花。 安怡高兴不起来。园子里的一草一木都还是从前她离开时的模样,道旁的那株枫树是祖父亲手栽种,太湖石边的菖蒲是她亲手移植,是田氏请她去观赏的这豆绿,也还是当初的模样。真要问有什么不同,是比从前长得高大茂盛了些。 为了今日这个赏花宴,田氏花了许多心思,一心想要多赚点回来。见安怡四处张望,似是对这园子极为感兴趣,当即不动声色地挤到安怡身旁,晃动着头上的绿宝石凤钗笑道:“大侄女儿觉着我们这园子如何?” (对不住,今明两天只能单更了,但一章的字数比平时的多哟,后天恢复双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7章 以之为耻 这是在找话题,若然被问的人顺着夸赞一句,双方好跟进一步说笑套近乎了。[ 超多好看]【更多精彩请访问安怡转头看向自己这位心思深沉,惟利是图的继母,但见田氏漂亮的脸蛋上堆满了毫不掩饰的谄媚讨好,插戴着的一整套绿宝石头面明晃晃的刺人眼睛,安怡忍不住一阵恶心。 安怡暗暗将指尖在掌心里掐了又掐,饶是田氏再怎么掩盖,再怎么重新打造,她也能认出田氏这套绿宝石头面所用的绿宝石正是母亲当年留给她的嫁妆。难道以为改头换面,可以掩耳盗铃地假装这些东西是自己的了吗? 想当年,田氏自进门之后一直待她很是亲近,甚至于在生父安保凤看她不顺眼,找她麻烦时屡次挺身而出,护她在怀,更甚于在同父异母弟安怀出世后,只要她多看了一眼安怀的东西,田氏必然从安怀那里拿来与她。谁不说安怀好?谁不说田氏好?连她,也是觉得田氏对她是用了真心的。可是其他人眼里,想必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仗着祖父的疼,跋扈不容人,连幼弟也不懂得怜吧? 正因为觉得田氏对自己好,所以才会对田氏毫不设防,才会“无意间”在田氏那里遇着了大她五岁,已经长成翩翩公子的田均时,毫不怀疑这样的偶遇是否合理合情合规矩;才会“莫名”对田均这位下人口中传说才貌双全,人品高洁的表少爷一见钟情,才会觉得这天底下的男人都好不过他,一心想嫁给他,甚至于不肯听乳母冉妈妈的劝,才会不懂得冉妈妈去世时的悲哀担忧…… 换了角度再看从前,才会明白,其实这场所谓的“美丽邂逅”不过是田氏姑侄二人早有预谋,精心计算很久,费尽心思安排得来的结果;连她之所以会莫名对田均一见钟情,觉得他有才有貌,无人能及,也不过是因为很早以前田氏和田氏身边的人不停地在她耳边吹嘘田均如何才华横溢,容貌出众,品行高尚。她心里早潜移默化地认为田均很好了,再见到外表条件果然不差的真人时,当然也一见钟情了。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算尽算绝。可惜那时候自己看不透,还以为一切都是缘分天意。【更多精彩请访问安怡唇边露出一丝讽刺的笑意,因怕田氏发现端倪,便垂了头轻轻整理袖口,淡淡笑道:“侯府的园子,当然是一等一的。” 既然安怡肯接话,说明她不反感和自己交谈,田氏打起十二分精神,扶了扶头上的绿宝石凤钗,意气风发、兴致勃勃地将园中各处景点的来历说给安怡听,坚决不许其他人转移话题,把安怡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安怡心中存了别样心思,当然不会给她难堪,十分捧场地与她一问一答,说得很是热闹。 田氏正得意时,二夫人李氏掩袖一笑,酸溜溜地揶揄道:“今日可叫我开眼界了,没想到三弟妹口才如此之好,这嘴皮子比前些日子来说的那个女先儿还要利索几分。瞧瞧,好话都给她一人说尽了,显得咱们一个个都是木头疙瘩似的。你也好歹喝口茶润润嗓子歇一歇,叫咱们也尽一尽地主之谊呗。别让侄女儿觉着你一个人疼她,我和她大伯母不腾她。” 田氏回敬道:“我倒是想歇一歇呢,怕二嫂累着。” 李氏一挥袖子,笑道:“我可不是那起子轻狂的人,要累也是累大嫂,她才是正儿八经的伯爵夫人,嫡长媳妇,哪儿轮得着我累?是吧?大嫂?” 唐氏一直沉默优雅地微笑着陪在一旁,此刻才开口道:“怎么又扯到这上头去了?三弟妹心疼体贴咱们,你受着。[ 超多好看]她年纪小,又是此番宴客的主人,多累些也是应该的。” 这两个妯娌是明里暗里都在讥讽自己喧宾夺主,不敬嫡长,不知规矩进退呢。凭什么她出钱出力,风光好处却要让给这二人?她又不是棒槌!田氏一阵气短,偏不肯相让,转头冲着唐氏一福,笑道:“大嫂说得是,谁叫我年轻呢?少不得多累一些了。只要招呼好了客人,也是在婆母面前尽孝呢。”不动声色间,又把老夫人给扯了进去。 安怡在一旁听着,心里狂骂自己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瞧这妯娌三人,明争暗斗得如此明显,当初自己愣是听不懂这里头的机锋。或者说,是根本没有把心思放在上面,若是能关注一二,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毕竟当初唐氏与李氏虽然不待见自己,却也并不乐意看到自己嫁给田均,白白便宜了田家。唐氏自重身份说得不多,李氏却经常当着她的面挖苦田氏,可惜自己不但不懂,还认为是二房的人一贯的打压瞧不起三房的人,再加上老夫人暗里想替她促成那段可怕的老少继弦配婚姻,她完全听了田氏的安排,想方设法地央求已经病重势弱的祖父玉成此事。 当时祖父很是惊讶,一连问了她三个问题,她都按照事前与田氏商量好的话去回答,只怕祖父会不同意这门看起来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祖父听完她的回话,沉默很久才问她:“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吗?你嫁给他,将来也许会吃苦头。”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不怕吃苦。” 然后听见祖父轻声说了一句:“难道这是所谓的天性?” 她没听明白,再问祖父,祖父却摇手不语。第二天,祖父把父亲安保凤叫了过去,第三天,田家使人上门求亲。祖母把她叫过去,狠狠地骂了一顿,话说得很难听,其中不乏威胁恐吓之语,她却不在乎,因为她以为,这桩婚姻是她想要的不离不弃的美好姻缘,谁知不过是别人眼中的笑话。事实也证明,的确是个天大的笑话。 安怡微微笑着,看到树根下有一只小小的蚂蚁,拖着一根草茎非常努力地往上爬,掉下来又爬上去,爬上去又掉下来,眼里不由闪现一点泪光。她是那只小小的蚂蚁,以为田均是她的巢,是她此生的良人,可是他不过是一只等着食她骨髓血肉的没有心的恶鬼。 忽听安侯老夫人道:“怡丫头,快别理你那几个伯母,到我身边来,想知道什么,我说给你听,她们都没我知道。” “不敢有劳老夫人,但那座楼瞧着确实很不错。”安怡抬起头来,掩去泪光,将手指向东南角一座三层高的小楼,一脸的好奇。 安侯老夫人看着那座小楼好一阵纠结,不为旁的,为那座小楼曾经的主人实在是个大家都不乐意提起的人。 安怡却不肯此放过,坦率地道:“其实我对什么花啊草的不怎么感兴趣,是对建得特别的房子感兴趣。这座楼实在是典雅,我儿时想要有这样的一座楼。” 安侯老夫人皱着眉头哄她:“那座楼已经荒废许久了,里头未曾打扫,不方便待客。” 安怡继续好奇:“建得这么精致的楼,怎会荒废了呢?多可惜啊,住在里头便可以遍览园内风光,实在是可惜了。” 这人怎么这样不懂规矩?主人家都说了不便,她还要继续闹。安老太扶着头哼哼:“哎呦,这里风好大。” 许久未曾插上话的平太太突然道:“若我未曾记错,这座楼从前是九丫头住的吧?” 席间顿时鸦雀无声。 田氏不由深恨,觉得平太太是故意的,没看见所有人都不肯提起安安来么?偏她要当着安怡的面提起这么个扫兴的人来。但其他人都可以不答,唯独她是安安的继母,不得不答,只能装作很是伤感地叹息道:“可不是么?自从那苦命孩子病逝后,家里人生怕睹物伤情,把那楼给封了。” 平太太感叹道:“九侄女的确去得太过年轻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令人伤感。”言罢悄悄捏捏安怡的手,暗示她不好再提这个话题。 安怡凉凉一笑,即便是她这样有意提起,也不过是得了这样两句话,若非是平太太点明了,只怕安九永远都不会被人提起来。人世间最悲惨的事情莫过于此,被亲人遗弃遗忘并以之为耻。 田氏还在投入地扮演着她慈祥继母的角色,低着头,红着眼圈,将帕子轻轻按着眼角,微带哽咽地道:“总归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没福分,享不得女儿的福。不说啦,今日是好日子,不提这些。”一句话带过,继续说笑。 安怡心中的恨意一阵甚过一阵,面上仍然不露分毫,对待田氏越发亲切。田氏因为也存了别样的心思,看着她那张与继女颇似的脸也没有初见时那般触目惊心了,却仍然不肯直视,说话时只盯着安怡的额发看,既不显得失礼又让自己心里不至于太膈应。 众人看够了豆绿,正要移步入亭子中吃酒说笑时,忽然有丫头来报田氏:“田大奶奶来了!” (说明:降等袭爵,安大老爷此刻爵位为伯爵,因为习惯,所以安府此刻仍然称为安侯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8章 恶心你没商量 (今天恢复双更,时间照旧) 田氏不由大为奇怪,暗自嘀咕张欣怎会来了,平太太等人面上却是精彩纷呈。( )二夫人李氏捏着帕子不安好心地道:“啧啧,这可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我们才提起九丫头,这田大奶奶来了。她二人果然有缘。” 当然有缘,先是同为才貌双全的高门女子,后又做了好友,接着先后嫁了同一个丈夫,如何不有缘? 安怡眼瞧着众人想说又不好说,憋得难受的模样,索性替她们说出来,佯作天真地问李氏:“二伯母这话是怎么说的?难道田大奶奶与九姐姐原来挺好?” 即便再看不惯田氏姑侄二人,这里头始终涉及到家丑家声,李氏欲言又止,将话题推给田氏:“你三伯母最清楚这事儿,你可问她。” 田氏饶是再想忍让,也有忍不住的时候,但当着宾客的面也只有生生忍了,假装没听着安怡与李氏的对话,若无其事地对传话的丫头道:“我这里有事走不开身,请大奶奶先在我房里坐坐,再问她可是有什么急事?” 那丫头见主子不高兴,自是恨不得赶紧闪人。安怡却舍不得此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含笑问田氏:“是上次在永昌侯府里遇着的那位田大奶奶吗?我与她上次说得挺投缘的,要是三伯母方便,可否请她过来说说话?” 上次安怡与张欣可绝对算不上说得投缘,反而是唇枪舌剑的来回斗了几个回合,若非是自己出面打圆场,当时要闹得不高兴。也不知安怡要让自己请了张欣来,是什么居心?田氏怀疑地看向安怡,却只瞧见安怡一脸的微笑和期待。 虽然碍于身份不好明目张胆地拆自家的台,却并不代表李氏肯放过可以让田氏不舒服的机会,李氏当即笑道:“三弟妹,我记得你们家自来十分看重大奶奶的,她在我们府里也算是常客。你今日宴客,既然她碰上了,自当请她过来和咱们一起喝酒说话才是,她又是个不得了的大才女,说不得还有一两首诗词什么的传出去,替咱们府里的绿牡丹壮一壮声名。” 田氏蹙眉道:“这边都是族里的至亲,她来不合适。【” 大夫人唐氏稳重地道:“没什么不合适的,除非你舍不得,要把她藏起来。快去,别让咱们侄女儿空等着。” 田氏被两个嫂子挤兑得没法儿,又见老夫人并不想管这种闲事,只得道:“那我让她过来。” 田妈妈领命前去请张欣,少不得把安怡也在的事儿说给张欣听:“今日的赏花宴主要是为了招待她,这人粗野得很,又不会看眼色,肆无忌惮的,若是有什么话说得不妥,还请大奶奶莫要与她计较。” “我知道,我不会让姑母难做。”张欣握紧拳头,她此来是专为了安怡。安怡害得她在楚郡王府吃了闭门羹,丢了好大一个人,白白浪费了好几年的心血,叫她怎么能甘心?何况安怡还与那个人明里暗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有些话,有些事,怎么也得当面试探观察一下才好。 田妈妈知道张欣自来体贴大度,也放心引她至园子里。远远地,张欣在一众人中一眼瞧见了安怡,宝石蓝的琵琶扣斜襟上衣勾勒出曲线美好的上身,石榴红的十二幅长裙撒开如绚丽的花朵,肌肤如雪,长眉入鬓,谈笑间发髻上和耳边垂下的鸽血红宝石坠子轻轻晃动,在日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青春美好,明艳动人,意气风发。张欣突然间觉得双目被刺痛,痛得她甚至不想再多看安怡一眼,那种久违了的,无休止地憎恶,忌惮,厌烦,巴不得对方立刻在这世上消失的心情重新又充满了她的心胸,让她愤恨不已。 田妈妈顺着张欣的目光瞧过去,轻声道:“这位小姐可真是志得意满,她那头钗与耳坠子,还有手钏是一套,听说都是太后娘娘赏的。” 张欣轻蔑地道:“似她这样的,当然得靠着御赐之物抬一抬身份,不然这里随便一个人站出来都比她贵重些。”她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刚才的想法是不对的,这是个什么都不如她,操贱业无风骨,只会讨好钻营拍马屁,不过机缘巧合才入了太后的眼的贱人,如何能当得她的恨?瞧不起对了。 难得这位一直号称贤良大度的表少奶奶会如此失态。田妈妈诧异地看向张欣,却见张欣已经雄赳赳气昂昂地大步朝着安怡走过去了。 安怡坐在老夫人身边的凳子上,含笑看着朝她逼近的张欣,等张欣与众人一一打过招呼,将头转向她张口欲言之时,适时惊讶道:“田大奶奶,有些日子不见,你的气色怎么差到了这个地步?” 但凡是正常人都不喜欢人家说自己气色不好,女人更在意,美丽且有心病的女人更在意,张欣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堵得心头一阵难受,偏还不好回话。若是追着问安怡她哪里不好,那是自己怄自己;若是反讽安怡,安怡必然会说本是好心,何至于如此,又是自己没道理,倒显得自己有些心虚了。张欣只好僵硬地扯开唇角,挤出一个淡得不能再淡的笑容。 这不好受啦?难受的还在后头呢。安怡招手叫伺立在一旁的小丫头欣欣:“欣欣,你过来,把我前几日配制的花清丹拿过来。” 其他人倒也罢了,张欣的眼睛当即瞪圆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见安怡含着笑,一边接过那小丫头递来的盒子,一边骂那丫头:“欣欣,你实在太过蠢笨,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欣欣,早跟你说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还不信,你在家里学的那两下子拿到这里不够看了吧……” 张欣确定自己果然没有弄错,安怡的丫头真的和她同名,而且是故意而为之,为的是恶心她。凭这样一个下贱的狗东西,也配与她同名?张欣几乎想起身拂袖而去,却又委实不甘心,更舍不得此丢了自己贤良大度的名声,少不得堆满虚假的笑容去问田氏:“姑母,我耳朵不好使,小安大夫刚才叫这丫头什么?” 田氏也听见了,只是拿不准安怡是个什么意思,难道让她把张欣叫过来,是特意为了给张欣难堪的吗?当然也不排除安怡不知张欣姓名的可能,当即小声提醒安怡:“我这侄儿媳妇的大名里头有个欣,侄女儿你看是不是……” 安怡恍然大悟:“原来大奶奶与我这小丫头同名?”又怪张欣:“大奶奶你不是个爽快人,还绕这么大个圈子。你直说不好啦?我不知道她冒犯了你的名讳。”也不说要此把欣欣的名字给改了,而是直接叫欣欣:“欣欣,你先下去,换兰嫂来伺候,当着大奶奶的面可不好再叫你了。” 张欣一阵气短,当着自己的面不好叫这个名,意思是私底下要让这丫头一直顶着这个名伺候人?可她怎么也管不着人家丫头叫个什么名字。当即把一张脸阴沉下来,看什么都不顺眼,着扇子淡淡道:“小安大夫是个爽快人,即便是在长辈家里做客也不忘随时提点教导下面的人。” “承让,承让。做得不对要改么,不然下次再带出来可不是丢人现眼?人家提起我家那个丫头欣欣怎么怎么的,丢的还不是我的脸。”安怡心情大好,这样一个小小的撩拨都受不住吗?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果然日子太好过了,不利于成长。我来替你终结这完美得虚假的岁月吧! 张欣怄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本意是讽刺安怡不知道规矩,不该在做客的时候当众训斥教导下人,谁知安怡根本不和她一条思路,反倒沾沾自喜,更是再把她的名拿出来蹂躏了一遍。这是**裸的挑衅!张欣并不认为安怡真的如同她表现出来的这样大大咧咧的,毫不犹豫地认为这是居心叵测,恶毒不堪的坏丫头! 张欣轻蔑地从鼻腔里哼笑了一声,不屑地转过身背对着安怡热情洋溢地与其他人说笑,说的更多是些诗词雅赋,京中高门里最流行的装扮和玩法,以及哪个公卿家的小姐、夫人如何,总之坚决不谈安怡能搭上的话题是了。其间再不肯多看安怡一眼,更不愿与她说话。田氏生怕得罪这个不得了的侄儿媳妇,忙扔了安怡,凑上去陪张欣说笑解围。这样倒也掀起了一个小**。 安怡也不说话,静静坐了片刻后,起身告退。 叫你跟我斗,你一个乡旮旯里出来的,操贱业的贱人,也配与我平起平坐?我是要让其他人冷落你,叫你好好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名门淑女,什么才是教养风度,让你知道什么是自惭形秽。怎么样,端不住,装不下去了吧?张欣冷笑着,忘了此来的初衷,只恨不得安怡赶紧消失最好。 平太太笑道:“侄女儿,酒正吃得酣畅,你要走啦?不许走,自罚三杯。” 安怡笑道:“婶娘不如罚田大奶奶吧,她花容月貌,风华正茂,能言善道的,叫人看着眼馋,正该罚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99章 伸手 见安怡如此说,张欣心里顿时充满了骄傲和优越感,发什么酸呢?这人啊,最怕的是对比,这一比,被比下来了吧?心里一高兴,之前想好的事儿又记起来了,立时借机收了倨傲之色,虚伪笑道:“哪有为了这个理由罚人的,我话多了几句是我不好,你才是正主儿,正该罚你!” 安怡捏着杯子笑看着张欣,顺着她的话头道:“既然大奶奶都承认自己话多了,那正该多饮几杯。【” 张欣面上的笑容顿时淡了下来,即便是假笑也再维持不住。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吗?说她胖,她喘上了? 那边安怡已经问丫头要了三只荷叶杯,亲手斟满了酒,豪气干云地叫张欣:“大奶奶看着身娇肉贵的,想来大杯子是喝不下去的,喝这三杯吧。” 这还不叫大杯子?张欣心里有无数个小人在跳脚,转瞬间却又笑了起来,优雅地掩袖一笑,目光如波地扫视了众人一番,缓缓道:“小安大夫豪气,我却是量小,又怕失态丢丑,平常只能喝一钱大小的小酒杯。但小安大夫的面子总是要给的,我喝一杯吧。” 言罢端起酒杯,掩着袖,慢慢喝完了一杯。先亮了杯底,再问丫头另要了一只荷叶杯,长袖翩翩地亲手斟满一杯酒,端送到安怡面前,轻言细语地笑道:“小安你喝了这杯吧?算是我为上次的事向你赔罪。( 广告)” 安怡看看那杯酒,再看看张欣,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最难消受美人恩,大奶奶这杯酒不会让我喝下去丢了半条命吧?” 张欣目光微闪,将扇子掩了口,同众人大笑道:“各位长辈瞧瞧,这丫头嘴贫得,哪儿像个十多岁的小丫头!” 谁都看出这二人间暗潮汹涌,众人无意搀和,都但笑不语。安怡含着笑,将那杯酒一饮而尽,再一口吐入袖中早备好的丝绵之上,然后假意扶了扶头,笑道:“果然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小安大夫又在说笑。”张欣扫了眼田氏,田氏有些无奈地起身将安怡之前斟满的两杯酒一杯在手,一杯递给安怡,笑道:“招待不周,我敬侄女儿一杯。” 田氏是主,安怡是客,客人怎么都该喝了主人敬上的第一杯酒,安怡笑着,再一饮而尽。张欣再撺掇胁迫着安怡去敬安侯府的老夫人与唐氏等人,安怡也不与她计较,挨着敬了一圈,然后扶着头告饶:“我实在不成了。”笑嘻嘻地往兰嫂身上靠了,小声问李氏:“二伯母,何处可以更衣?” 李氏忙叫自己的丫头与兰嫂一道扶着安怡去,又体贴的让人给安怡备了醒酒汤,安怡告了罪,步履匆匆地往后而去。临行前瞟向张欣,但见张欣稳坐在那里,唇边含着一丝自得的微笑,田氏则有些紧张地用手指绞着帕子,心下顿时了然之前她喝的那些酒水中必然有一杯是有问题的,田氏与她暂时没这么大的矛盾,只能是张欣。 胆大包天。一个人过得太顺风顺水之后,往往会养成极度的狂妄与自恋,张欣便是如此。安怡不动声色地继续装醉,静观其变。 离此最近的是当年安十所居的掬泉轩,丫头理所当然地把安怡引到此处入厕歇息。安怡只管将自己清理干净歪到客房的榻上装醉歇息,没多大会儿,不知是什么人先把李氏的丫头叫了出去,接着又把兰嫂喊了出去,然后兰嫂便与人小声争执起来。听有人道:“在这里吵着贵客总归是不好,我们往一旁去说道。” 于是争吵声便低了下去,又有一道低不可闻的脚步声缓缓靠近,安怡本能地察觉到危险,从睫毛缝隙里瞧去,只见张欣独自一人从外而入,缓步向她靠近,便闭了眼,一动不动,只看张欣究竟要做什么。 张欣走到榻前停住,盯着安怡看了许久,不动不语,安怡平静地呼吸着,敌不动我不动。忽听张欣压抑着嗓音轻轻道:“安怡,安怡?” 安怡毫无压力的不理睬。觉一双冰凉的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脸颊,好比是蛇爬过一般,激起一层鸡皮,再接着那双冰凉的手伸进了她的脖子里,轻轻扯着她的衣领。 安怡知道张欣要看什么。张欣想看看,她的脖颈后面是否有那一颗属于安九的胭脂痣。可她已经不是安九,如何又会有那一颗胭脂痣呢? 雪白如绸的肌肤上什么都没有。张欣反复看了又看,不甘心地继续往下解安怡的衣带,安怡平摊不动,想烂手,尽情地来吧。 田氏快步从外而入,语气里压抑不住的愤怒和紧张:“你在干什么?”她非常愤怒,这个侄儿媳妇还是一贯的胆大妄为,不顾旁人的死活,只顾自己快活。刚才她当着众人的面不好表现出来,幸亏赶来及时,不然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张欣缩回手,满不在乎地道:“没干什么。是觉得她和那个人实在太像了,于是突发奇想,会不会是人没死,悄悄跑回来了。” 田氏打了个冷战,完全不敢想象如果继女没有死,改头换面回来之后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她刚才还愤激的声音一下子低了下去:“怎么说的?” 张欣嫌弃地拿起安怡的衣袖擦手,懒洋洋地道:“好像不是,没看到她脖颈后面的那颗红痣。” 田氏沉默片刻,低声抱怨道:“你胆子也太大了。这是什么地方?今日她是主宾,若她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叫我怎么办?一家子人都不会饶了我。” 张欣道:“姑母的胆子也太小了些。她自己好酒贪杯睡昏在这里,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排除了可能性,对大家都有好处,有什么不好的?” 田氏很不高兴,却又不敢与张欣撕破脸,轻声劝她:“既然不是好了,走吧,让人找来撞见不好。” 张欣不语,慢吞吞地捏住安怡粉嫩的脸颊,正要用力掐下去之时,忽听有人大声道:“你们在干什么?”说着兰嫂一个箭步冲过来,一巴掌开张欣的手,虎视眈眈地瞪着张欣,怒气冲冲地问田氏:“这是府上的待客之道吗?合伙儿灌醉了我们姑娘,再趁着她昏睡,好来欺负她!” 张欣被兰嫂这一巴掌得一个踉跄,遏制不住地要发怒:“你这个下贱的……” 安怡适时揉揉眼睛坐起身来:“这是怎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0章 被捉 安怡不早不晚的挑着这个时候醒来,也不知之前是否真的喝醉?张欣和田氏顿时一阵紧张。( )【张欣忘了自己刚被兰嫂了一巴掌的屈辱和疼痛,田氏则忙着挤出笑容来宽慰哄骗安怡:“没什么,是听说你不胜酒力昏睡在此,我们特意来瞧瞧。” 张欣缓过气来,扶着手强词夺理:“我瞧见这里大敞着门,你独自一人在榻上衣衫不整的躺着,周围也没个人伺候,少不得多管闲事进来瞧瞧。谁知还未碰着你,你家这个仆妇倒冲进来打我一巴掌。”言罢不怀好意地瞟了眼兰嫂,叫你打我,我这告你一状。身为贴身伺候的下人,不好好守着主人,倒跑去别处逍遥,不罚你罚谁? 安怡果然沉了脸问兰嫂:“你刚才去哪里了?我不是让你好生伺候,不许擅自离开的?” 兰嫂大急,辩解道:“姑娘勿怪,是适才有个婆子叫婢子出去,非得说婢子先前在席上错拿了她的帕子,拉着婢子吵架,不肯让婢子进来。婢子好不容易才打发了她,匆匆赶来,正好瞧见田大奶奶在捏您的脸,以为她……” 话未说完,田氏打断她的话:“是谁这样的无礼?竟敢不敬客人,与客人争吵?你和我说是谁,我这把她拖出来与你出气。” 兰嫂只知道是个穿绿衣服的婆子,又如何说得出那人叫什么名字?便道:“婢子识不得她的名,只叫刚才陪我们过来的那位姐姐来指认好了,她也在场的。” 张欣眼里露出几分嘲讽之意,安怡微微摇头,兰嫂果然不是这方面的人才,人家本来是刻意设计捣的鬼,李氏身边那丫头又如何肯为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得罪府中的人?田氏却是暗暗松了口气,语气越发认真:“好,待我这里叫人来问。”转头吩咐闻声而入的田婆子:“去问问,方才是谁陪着姑娘过来的?” 安怡道:“不必了,不是什么大事。”在人家的地盘上,如何打得赢这样的糊涂官司?她今日本意是为了把张欣和田氏绕糊涂,叫她们打消她是安九的怀疑,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不必再生事端。至于另一个目的么,她淡淡地瞟了张欣一眼,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张欣很快要求着她了。 安怡越说不必,田氏越发做作,故作惊讶地道:“怎么能算了呢?这样的歪风邪气一定不能放任不管,不然人家会说我们府上没规矩的。” 张欣也道:“是非曲直总要弄个明白,像你的这个仆妇误会我要对你不利打了我一样……” 她已经退让了一步,还不肯善罢甘休吗?算计了人,还不肯吃半点亏,非得捞回去,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安怡轻描淡写地道:“兰嫂是个粗直的人,行事自来有些莽撞,事出有因,她误会才冒犯了大奶奶,我让她给你赔礼道歉。她是我的人,大奶奶若是伤着了哪里,只管来找我,我给你治。至于今日这事儿,三伯母非得查,我做客的也不好多说。” 张欣当然听得出安怡的回护之意,心中忿然,恨不得将兰嫂打死出气,却因心中有鬼,不好再追究下去,便沉着脸道:“不必了。” 田氏本是假意,哪里是真要查?只好频频给张欣使眼色。张欣只得转移话题,假装诚恳地道:“小安,京中不比边城,你家的下人着实该好生调教一二才是,这还是在族亲家中,没人与你计较。若是去了其他公侯府邸,被人拖下去直接打死的都有。” 安怡知道她心中憋着一股邪火无处发散,也不敢发散,心中好笑,也装了虚心的模样道:“大奶奶说得是,家里人手不够,我正寻思着要买几个合适得用的人,却不知道哪家的人好,不好贸然下手。” 张欣顿时精神一振,道:“这个么,你们族里的各位长辈都是惯常当家的能干人儿,你只管随便问谁都可知道。” 田氏恨不得和稀泥,忙道:“那是,贴身伺候的人,不能马虎的。稍后我让人把我们府里惯常用的那几个人牙子的姓名住址给你,你去时只管说是我们府里让去找的,他们一准儿不敢糊弄你。” “那多谢三伯母了。”安怡在兰嫂的扶持下站起身来,还未站稳又扶着头皱眉道:“头又晕又疼,府上这酒喝着不显,后劲倒足。多亏我先前服得有解酒药,不然这会儿只怕烂醉如泥,人事不省,丢死人了。” 看来安怡恰巧醒来只是个偶然事件,张欣与田氏一直揪着的那颗心放松了许多,田氏面不改色地笑着:“那是侄女儿喝多了些。我让人给你好生熬些解酒汤来……” “不必了,只要三伯母疼我些,替我拦着不要再让人灌我酒好。”安怡笑道:“我们前头去吧,指不定她们正在抱怨我们躲酒呢。” 张欣惯常的多疑,不敢全信安怡的话,试探道:“什么药这样的好用?也给我几颗,省得我家那位总是喝得烂醉如泥,叫人担忧极了。” 田氏打趣她:“当着小孩子的面别这么恩。” “我哪有?”张欣一脸娇羞,目光灼灼地看着安怡道:“我不是有意的,你别笑话我。” 安怡一阵恶心,面上笑得更加灿烂,果然掏出一个小瓷瓶子递过去:“大奶奶不嫌弃拿去吧。” 张欣从她面上看不出半点端倪,只得作罢。 三个人各怀鬼胎,互相簇拥着往前头去,一路言笑晏晏,倒比之前还要和睦几分。到了前面,众人见状都微微吃了一惊,也不好细问,又去拉安怡要灌她的酒。田氏果然说到做到,不顾两个嫂子的白眼,勇敢地站出去替安怡挡了许多酒,这场宴会算是宾主尽欢。 席终,安怡与众人告辞,目光扫过安侯府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众人,再看一眼安侯府巍峨的大门,头也不回地登车而去。 安老夫人早乏了,见安怡走了再懒得应付其他族亲,扶着头嚷嚷疼,自回了居处。田氏忙里忙外打发走客人,方才回房去见张欣。 张欣坐在玫瑰椅上把玩着从安怡那里得来的小瓷瓶,见田氏进来,不过略略抬了抬身:“姑母回来了。” 田氏的脸色说不上不好看,却也绝对不好看:“你今日怎么回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1章 猫捉老鼠 张欣轻笑一声,只盯着手里的瓷瓶子看:“姑母看不出来么?我在试探她,瞧瞧她是个什么门路。[ 超多好看]【更多精彩请访问” 田氏心里一紧,紧张地往窗外瞧了一眼,压低声音道:“不过是长得有些像而已,你怎会生了疑心?”之前在永昌侯府她初次见着安怡时,被吓得失魂落魄的,之后也没见安怡做什么不对的事,对她也是和蔼可亲的,并无针对仇视之意,她也那份担忧放了下来。反倒是根本不屑一顾的张欣,这会儿却一惊一乍的,来回折腾。 张欣怎肯把自己之前暗算安怡不成,反倒被摆了一道,弄得不但失去楚郡王府的欢心,不得不与宝县主绝交,还成了众人背地里的笑话一事告诉田氏?只道:“我觉着她在永昌侯府出席那日的装扮很有些像那个人,心中好奇,便使人去问究竟是谁帮她请动的白老三与武婆子,这一问,倒真是问出点名堂来……” 田氏听完经过,小衣都被冷汗浸透了,却不敢相信:“不会是武婆子的儿媳妇贪图赏银乱说的吧?她有根有底的,算来又是自小在昌黎长大的,如何会与那人有交集?” 整件事云里雾里的,似是而非,太多谜团了,张欣蹙眉道:“说不准……所以我才兵行险着,亲自查验一番。( )那人看着好像天真娇憨,十分信任我似的,其实不过是个假惺惺、疑心再重不过的,从不肯把紧要的事情说与我听,连均郎那里也是防着的。说不准她还真的与这丫头背地里有来往,只可惜她身边伺候的人都不在了,不然一问可知。【更多精彩请访问” 张欣为什么会抱怨安九不信她呢,因为安九最重要的印信居然一直都找不到,连田均这个亲亲好丈夫也是一无所知,由此足可见得安九这个人疑心之重,防备心之强。当然这中间的原因她是不会告诉田氏的,不然又要牵扯到更多的利益瓜葛,她做得最多,牺牲最大,凭什么要和田氏分享所有呢? 田氏轻声道:“你的意思是说,安怡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此番入京专为替她报仇而来?” 张欣仍然是似是而非的态度:“说不准。不然有些事真的太过凑巧了。” 田氏默了片刻,道:“我倒觉着大概不是,算起来她那时候不过十一、二岁,事发突然,那人根本没有机会给她通气。( )退一步说,如果真的有机会,那人也不会去找她这个明显什么忙都帮不上的人。”略顿了顿,小声劝张欣:“你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大概是觉得她一直针对你吧?实际上也不完全怪她,是你一开始对她不太客气。她又是那样跋扈的性子,乍然富贵,如何肯忍气吞声?” 张欣不置可否:“姑母的意思,是觉得我太多事了?” 田氏是这样想的,但她还真不敢这样和张欣说,便委婉道:“我也看她不顺眼,但我们老夫人觉着她能在太后跟前说得上话,兴许哪日能让太后记起先老侯爷当年的拥戴之功,给我们大老爷一个实缺,府里其他人也能跟着沾光。” 张欣轻蔑地道:“难道姑母以为,你们大老爷得了好处,姑父能跟着得到好处了?你们府上大夫人是个什么性子,姑母比我还清楚吧?想必今日这宴席,又是姑母自掏腰包的?” 田氏虽不敢得罪她,却也很讨厌她这样当面揭自己的短,便皱着眉头道:“打断骨头连着筋,到底是一家人。他大伯好了,总不能不提携我们怀哥儿。” 张欣是个聪明人,当然看出田氏不高兴了,少不得顺着她的意思道:“那也是。但是姑母还当想一想,这件事若无瓜葛最好不过,若是果然有隐情在里头,却是一等一的大事。真正要害了表弟。” 勾结娘家侄儿,谋算继女亲事嫁妆,再接着与外人勾连,谋害继女,再给继女安了个不守妇道、与人私奔的丑名,顺理成章地和娘家瓜分了继女丰厚的嫁妆。这样的丑事若然真的爆发,不但自己难逃一劫,两个儿子肯定此生尽毁。田氏再三斟酌过后,果断选择站在张欣这边:“你说得很是,要做什么,你只管说。” 张欣很满意田氏的表态,把手里的瓷瓶打开,倒出里头的药丸来回捏弄,淡淡笑道:“姑母仔细盯着些,别着了她的道。什么时候姑母方便了,邀请她来家里小坐,与她亲近亲近,可不比什么都好?再有,她不是问姑母要了人牙子的联系方式么?姑母很该再关心她一下才是。” 这是要叫自己主动与安怡交好,试探安怡的根基深浅,再趁机在安怡身边安插人?田氏心领神会,道:“不怕一万怕万一,我会去做。你也不要再与她针锋相对的,这样不太好。” 张欣说起来牙痒:“怪不得我,她实在太贱了,总是挑衅我。”正说着,觉得手上一阵奇痒,痒得钻心挠肺的,低头一瞧,只见手背上起了无数的小红疙瘩,不由吓得尖叫一声,用力把装药的小瓷瓶和药丸扔到地上,白着脸看向田氏:“她暗害我!她下药暗害我!” 田氏也唬了一大跳:“她不至于如此胆大吧?”一边叫人进来去捡那药丸,准备送去给人瞧,一边叫人打清水来给张欣洗手。二人忙乱了一回,不但不见任何效果,张欣手上的小红疙瘩反倒沿着胳膊一路往上,延伸到了脸上,顷刻间脸肿成了猪头。 田氏不敢声张,也不敢耽搁,忙让人给张欣准备车马,又叫人去给田均送信,让其火速去太医院请人来给张欣瞧病。张欣奇痒难耐,又不敢抓,死死忍着,忍得差点没发疯,叉着两只手对着镜子痛哭流涕:“这个恶毒的死丫头,我跟她没完……” 金鱼巷安宅,才洗过澡的安怡躺在窗前榻上晾晒头发,兰嫂拿着把蒲扇轻轻替她着头发,疑惑问道:“姑娘之前在安侯府时为什么要故意挑衅田大奶奶,后头又要送她药,与她说笑和好?” 这会儿张欣的瘙痒症想必已经发作了吧?安怡心情很好的笑道:“没什么,猫捉老鼠而已。这人太贱,不这样对她,她不高兴。” 兰嫂将这话咀嚼了几遍,没弄明白是个什么意思,但想想那位田大奶奶也确实让人讨厌得紧,遂不去管她,只管自家姑娘开心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2章 走火入魔? 田均小心翼翼地将装着丸药的瓷瓶放在太医院最精通药理的陈院判面前,陪着笑脸道:“还请大人帮忙,瞧一瞧这是什么药。【” 陈院判抬起混黄的眼珠子瞥了他一眼,慢吞吞地打开瓶盖,倒了几粒药丸在掌中细看。 田均正想提醒陈院判这药有问题,碰不得手,想想又忍住了,佯作无事地静观陈院判的反应。若然真是这药有问题,那活该安怡倒霉了,太医院的人正愁找不到机会收拾她呢,他不介意再给安怡多添一个麻烦。 陈院判却是毫无反应,将那药丸看了又看,又轻轻舔了舔,再叫药徒进来拿清水将药丸研化开了仔细查探。良久,陈院判微微笑了起来:“妙啊,我从前怎么没想到这样的配方呢?田大人从哪里弄来的好药?这药醒酒是再好不过的了。” 田均不由怔住,还真的是醒酒药丸?而且还是好药?他觉得陈院判要不是弄错了是被收买了,便含糊道:“一个故人所赠的,也没说是什么药。这配方很好吗?不知都用了什么药?” 陈院判道:“说了你也不懂。总之是好药是了。田大人这是不喜欢?不喜欢不如留给我。” 事情尚未完结,田均哪里舍得给他?婉言谢绝后,忍不住再盯着陈院判的手,试探道:“大人的手……” 陈院判莫名其妙地举起两只手对着光看:“我的手怎么了?” 一切如常,可见并不是这瓶药的缘故,田均一笑:“大人的手灵活得很,不像个上年纪的老人。 ” 陈院判有些骄傲地送他出去,回来坐下,将手轻轻一抖,一颗丸药顿时出现在他掌心里,他得意的笑道:“真是好药。”见药童在一旁嬉笑窥伺,便骂道:“去!去!还不跟去瞅瞅他又去找了谁?” 药童忙跟着出去窥探田均的踪迹,陈院判则将那药仔细看了又看,再呼一声:“妙啊!” 门被人从外推开一条缝,药童闪身而入,小声道:“师父,他又去找了院使大人和余院判。这会儿走了。” “竟然不信我的话,下次他再来说我没在。”陈院判冷嗤一声,闭目品了一回药丸中的成分,低头写下一个药名。 田均皱着眉头出了太医院,回到家里顾不得去给父母请安,先去看张欣。才到院子门前听到张欣在里头骂人,间或夹杂着瓷器碎裂的声音,不由皱起眉头转身要走,却听丫头碧螺脆生生地道:“大爷来了!” 于是嘈杂声突然停了一停,张欣在屋子里凄惨地哭了起来:“你可算回来了。 ” 田均无奈,只得进门去,但见屋里一片狼藉,地上还扔着把铜镜,张欣背对着他坐在榻上,肩膀一抽一抽的:“你请来什么的劳什子太医,开的方子根本不起作用,说什么我是风团,歇一歇好了,都这半日了,越来越痒,越来越红,还会疼……” 田均知道她的脾气,越理越不得了,索性默不作声地坐下来,接了丫头递过来的茶慢条斯理地喝着,只把张欣的话当成耳旁风罢了。 张欣一个人抱怨了许久也没得到田均一句宽慰,又痒得一阵烦躁,更担心这脸会从此毁了,也顾不上自己的丑样儿给他瞧了去,气势汹汹地冲过去一把将田均手里的茶盏给挥落在地,尖声道:“你倒是逍遥,你巴不得我死是吧?我告诉你,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姓安的小贱人也别想得着好……” 见她冲着田均发作起来,桂嬷嬷赶紧把所有下人都轰了出去,自己也跟着退了下去。 田均在心底叹了又叹,强忍着用力按住狂躁的张欣,却也不敢直视张欣那张红肿加疯狂得变了形的脸,索性将她的头按进自己怀里,柔声道:“你别急,我这不是一连陪着笑脸请教了朱院使和两个院判么?说得口干舌燥的,想先喝口水歇一歇。” 张欣忙道:“如何?” 田均皱眉道:“都说那药是好药,千真万确的好醒酒药,没有问题。”最要紧的是,那几个太医都用手摸了那药丸,特别是陈院判这个药痴又摸又舔的,也没见有什么问题。 “他们一定是被她给收买了!”张欣又要发作,田均赶紧用力按住她,张欣挣了几下没挣开,索性趴在他怀里大哭起来:“是她害我的。是她。” 田均哄她道:“如果真是她做的手脚,我一定饶不了她。但如果不是,却不能随便弄她的。咱们犯不着为了她得罪太后……你好好想一想,除了这药外她还给过你什么?或者,你摸过她的什么东西?” 张欣紧张地回忆了片刻,颤声道:“我摸过她的脖颈,还有衣带……”难道安怡本身带毒?哪有这样蹊跷的事!她自己也很快否决了这个怀疑。 田均疑惑地道:“你,如何会摸她的脖颈和衣带?” 张欣自是不愿告诉他,她怀疑安怡是安九,此举是为了探明真身而行。却见田均已然露出一副恍然的模样,于是便知他已经明白因由了,谁还能比夫妻更亲密呢?她知道安九的脖颈后面有一粒胭脂痣,田均更知道。 “碰巧而已。”想到田均与安九那些过去,再看到田均此刻的模样,张欣神奇地忘记了瘙痒和毁容的担心,愤怒而嫉妒地试探道:“你在想什么?” 田均张口来:“解铃还须系铃人,你既然断定是她下的手,那只有去找她了。” “你做梦!”张欣一口啐在田均面上,嫉妒得几乎发狂:“你敢说你不是想去见见她是否与那个人真的那么相像?” 田均放开她,垂着眼,慢吞吞地举起袖子一点一点地擦去脸上的唾沫,淡淡道:“你这是走火入魔了。她已经死了,你我都很清楚这一点,我不喜欢你随时拿她说事。麻烦是你自己惹来的,你若不听我的劝,想烂掉脸随你吧。”言罢自坐到一旁,另取了个杯子倒茶喝。 张欣已经后悔了,特别是看到田均擦唾沫的动作和表情,她油然生出一种不寒而栗的恐惧感。这个男人已经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3章 吓着您了? 明媚的阳光下,武婆子轻巧而舒缓地安怡梳着头,赞着:“姑娘有一头好头发,可惜没好生保养,若是姑娘信得过老婆子,老婆子倒有个好方子,不出一月,能把头发养得油光水滑的。【更多精彩请访问” “妈妈稍后与兰嫂说是了。”安怡惬意地眯着眼,看着镜中光影交错下的自己,有种恍然回到从前的感觉。那时她整日无忧无虑,只需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再吹奏一曲笛音,写两首精致的诗词,再等着田均回家来一起琴瑟和鸣。如果不是因为那个变故,不知道现在她过着的会是什么样的生活? 可惜从来没有如果。安怡自嘲一笑,轻轻抚了抚衣袖,一股若有若无的淡香顿时随风散发开来,武婆子深深吸了一口,笑道:“姑娘用的好香,嗅着像是蔷薇香,却又比蔷薇稍微香一些。” 安怡道:“是蔷薇香里加了些沉香。”当然还有其他的料,正是因为有了这些料,才会让张欣着了她的道。不管是这香粉、还是那醒酒药丸,都是无害的好东西,是不能让二者混在一起,再加上酒,不然会落到与张欣一般的下场。 “姑娘,有客来访。”欣欣一蹦一跳地走过来,双手奉上一张帖子,安怡甚至不用看内容,只看那帖子的款式和颜色,已经知道是田均来了。随手将帖子放到一旁,继续享受武婆子的好手艺:“妈妈今日梳个简单清爽些的,照旧与我说说外头的新鲜事儿。【更多精彩请访问” 武婆子她出手大方,又见她近日总是往公卿之家风光赴宴,少不得真心多了几分交好之意,想了想,道:“姑娘还记得那位田大奶奶吗?” 安怡懒洋洋地道:“记得,前几日我在安侯府里还曾见着她来。她怎么了?” 武婆子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听说她病了,这几日已是请了好些大夫往她家去了,还四处的高价打听好方子。” 不用问,肯定是没人能对症的,即便是有人看得准了,也需要好些日子才能调养下来,但以张欣的性子,如何能忍得?不然田均也不会找到她这里来。安怡不置可否:“她出身尚府,又有钱人面也广,想来不会有大碍的。” “那是。”武婆子知道安怡外头有客等着,手脚快了起来:“给姑娘梳个什么样的?” 安怡道:“今日我不出门,找你来原是为了说说话,你梳个松快些的垂髫。” 武婆子也不多言,一会儿工夫梳好了头,安怡照旧重赏了她,让欣欣送她从后门出去,自己对着镜子默然立了片刻,才叫兰嫂陪着自己一起出去见田均。 到得正堂外,只见田均并未坐在椅上,而是侧对着门口,盯着架子上摆设的一对葡萄紫的钧窑花盆看。兰嫂正要出声提醒田均,安怡拉住她往门边退了两步藏将起来,且看田均接下来将要怎么办。 这对葡萄紫的钧窑花盆,正是母亲留给她用作陪嫁,后又经由黄淑妃的手赏给她的那对花盆。她曾无数次的当着田均的面夸赞这颜色实在好极了,所以田均当然是认得这对花盆的。放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他。安怡看着田均的背影和侧面,心中满是讥诮,有眼无珠,说的是她。 只见田均左右看了看,见四下里无人,便将手放在那对钧窑花盆中的一只上,再托起花盆看盆底的款识,然后脸色一变,一片惨白,一脸的不敢置信。 他当然认得这对花盆,这对花盆本是那个人的物,她无子,嫁妆本是轮不到夫家来处理的,但因为她那“失贞私奔”的罪名,安家与田家协议守口如瓶,平分她的嫁妆,以作为安家对田家的赔偿。又因她有许多大概是她祖父私下给的好东西并未写在嫁妆单子上,田家得了更多。这对钧窑花盆正是田家分到的,当时他本意是想留着把玩,张欣却将它通过她那个在宫中做婕妤的堂姐送给了如日中天的黄淑妃。 没想到兜兜转转,这对花盆又出现在他面前。田均叹息了一声,正要将花盆放回原处,忽然听得一条清新温软、如山泉缓缓流过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来:“客人瞧着我这对花盆还好?” 不告而取,哪怕只是观摩赏鉴,也是极为失礼的行为。田均吓了一跳,一边回头去瞧,一边急急忙忙地去放花盆,一失手,险些将花盆打翻下来,那人也不生气,轻盈地弯腰抬手,轻快利落地扶住了花盆,转头对着他微微一笑:“吓着您了吗?真是对不住。” 簪着海棠的垂髫少女明眸皓齿,笑意盎然,一身鹅黄的纱罗繁花裙将她衬得娇憨天真,精致脱俗,唇瓣红润饱满如微翘的菱角,黑亮妩媚的眼睛好像会说话。好像,好像,多年以前他在姑母的院子里“偶遇”的那个美丽少女,当时她也是这样娇俏地问了他一声:“吓着您了吗?” 田均只觉得有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他的心脏,再用力地捏了几下,令人又酸又痛又恐惧,这种复杂的感觉让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差点要落荒而逃,但他的脚像被钉子钉住一样,怎么也挪不动。 垂髫少女却已经从他身边轻巧地走过去了,端庄大方地往主位上坐了,客气道:“您请坐,不知您找我什么事?”语气虽然和缓悦耳,态度却着实生疏得很。 田均僵硬地转过头,仔细盯着座上的少女细看,看了又看,终于明白,她不是她,虽然眉眼有那么几分相似,气韵似乎也有点相似,但她的确不是她。她不会有这样坚毅的眉宇,不会有这样精明强干、暗含讥讽的眼神,更不会在面对着他时这样的自若客气,落落大方。所以,她只是安怡,一个兴许与安九见过面,有过几分忘年交情的年轻女神医。 田均胸前压着的那块石头骤然被搬开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绽开了最具吸引力的笑容,潇洒地对着主位上的少女翩然一礼,朗声道:“在下田均,专为拙荆求医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4章 都是熟人 “您请坐,实在不巧,我最近已经不轻易出门给人看病了。除非是危急得挪不动的重病患。”安怡强迫自己把紧紧掐着掌心的手指放松开来,垂下眼紧紧地攥住了茶杯。茶是才泡的,很烫,握在掌中却令她感觉不到丝毫痛意。她很想撕开面前这张恶心的皮,质问他为什么,再如同谢满棠所的那道“梳洗”之刑一样,将面前的恶心东西梳成一丝一缕的烂肉,让他尝一尝她所尝过的那些苦和痛。 田均有些傻眼,他实在没想到安怡会拒绝得如此干脆利落。他轻轻咳嗽了一声,试图说服安怡:“小安大夫兴许还不知道拙荆是谁,她其实与您见过好几次面,也是相谈甚欢的。” 安怡抬起眼来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道:“是么?既然如此,我更欢迎她来这里了。” 不知何故,田均总觉得安怡的眼睛里带有一种能看穿他的嘲讽意味,他很不自在地错开眼,十分艰难地道:“拙荆的病情也算得是很危急了,实在不适合出门求医。” 安怡一本正经地问道:“她卧床不起了吗?挪动有生命危险?” “这倒不是。”田均的鼻尖浸出了一层细汗,干脆挑明白了:“其实是那日与小安大夫一同去安侯府赴宴归来后,她手上、脸上起了无数的红疙瘩,奇痒难耐,现在已是不能见人了……”又咬咬牙,“拙荆是人称田大奶奶的张氏。” “哦,原来是她。【”安怡恍然大悟,总算是热情了几分:“田大人不早说,是我失礼了,只把你当成了寻常求医的,慢待了朝廷命官。”说着要给田均行礼,田均哪里敢受她的礼,忙让过了,道:“都是熟人,还请小安大夫帮帮忙。” 安怡摇头:“不成。” “何故?”田均的心一沉,莫名又有些相信张欣的话了,是安怡下的手,所以安怡当然不肯出手去救张欣。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张欣在仕途上对他助益良多,他当然不能轻易失去这张有力的牌。试想,一个完全毁容不能见人,不能出门交际的张欣对他能有多大作用? 田均自问是个能伸能屈的男儿汉大丈夫,当即起身再给安怡行礼致歉,十分诚恳地道:“拙荆早年颇多坎坷不幸,才养成了古怪的性子,若是她之前有对不起小安大夫的地方,还请您看在我的面上,莫与她计较。” 你的面子值几文钱?张欣早年颇多坎坷不幸?若有人信了此话,真正坎坷不幸的人可要气得从坟墓里爬出来了。安怡微笑着让开去,表示不敢受田均的礼,和气地道:“田大人言重了,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我不应您,是有缘故的。” 田均对安怡所表现出来的态度还是满意的,见她如此说道,少不得多问一句:“还请您不吝赐教。” 安怡笑道:“您知道,我最擅长的是针灸急救之术,并不擅长与人治疗皮肤上的毛病。虽说病急乱投医,但也要对症才是,您不妨去请太医院杨太医,他对于这方面可是行家里手。” 田均不好告诉她,他第一时间请的是杨太医,但杨太医开的药并无作用,这事儿明说出来是得罪人。只好含糊道:“杨太医这些日子没有空,一直没找着人。”又做了他自认为最好看最迷人的姿势恳求:“小安大夫您也别太谦虚,谁不知道莫五公子是您治好的?” “莫五公子的情形与这个不一样。”安怡微笑着,看戏一样的看着田均,真恶心啊,文弱风流不及莫天安,妖孽阳刚不如谢满棠,骄傲灿烂不如黄昭,亲切谦和不如陈知善。还敢做出这样自以为是的肮脏姿态,是当她没见过好男人呢,还是以为是个女人都会对他感兴趣? 田均见她一直笑看着自己,不由越加温润的笑了:“怎么不一样?您若不黄白之物,我家虽不富有,但上好的古墨、古画也还是有几件的。”在他看来,都是皮肤上的问题,怎么不一样了?她能给莫天安看得,当然也能给张欣看得,这样的推三阻四,无非是拿捏架子而已,只要许以重金打动了她的心,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安怡轻轻勾起唇角:“我不缺钱,也不附庸风雅。太后娘娘虽说不许我轻看自己,但侯府请医,我不好不去。此外,寻常病患只有危急得很的我才会上门诊治。倒不是拿大,只为分身乏术,一不小心会得罪人,只好定了这个不成为文的规矩。”也是说,人家是侯府的嫡出公子,贵妃的亲弟,人家请我上门去瞧病,我当然不好不去。你们家呢?你只是个七品小御史而已,实在算不得什么。要么你让张欣亲自上门来求医,要不去找别人。 田均听懂了这话,顿时无地自容,颇有些羞恼,想此拂袖而去,却又实在别无他法,更知道张欣一定不会亲自上门来求医的,只好厚着脸皮道:“小安大夫实在忙不过来,我也不能强人所难。不知您可有什么合适的大夫推荐?” 果然为了前程,什么脸面都可以不要,一个本来没有心的人,何必与他讲心?安怡至此再也没有想质问田均的心思,爽快道:“了然大师或可有办法。他这方面比我强得多。” 田均被拂了面子,始终有些撑不下去,含糊应了一声要辞去,却又听安怡和气地道:“大师若是不肯去,田大人可说是我推荐的,他大概还会给我几分薄面。” 田均总算觉得之前的挫败和耻辱感稍微减淡了些,他说嘛,无冤无仇的,算是张欣之前慢待了安怡,安怡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子怎可能随便与他们家交恶?何况张欣身后还有尚府。但到底是男人的自尊心受了伤害,没法儿再对着安怡笑,便随意一揖,告辞而去。也无心观赏安宅的布局风景,三步两步走到门前,急匆匆的一头奔出去,险些撞上一个人。在他惊觉要出岔子,忙着收住脚步的同时,斜刺里一双有力的手已经将他拨得转了个圈,有人高声斥骂道:“怎么走的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5章 另眼相待 田均心里本有一团怒火不停地往外拱,见对方如此霸道不讲道理,心中更怒,又想着会亲自上门来求医的也不会什么高贵人儿,算有,也最多不过是豪奴,便还没站稳回敬了去:“哪来的恶犬挡道还要乱吠乱咬?” 骂他的人没还嘴,险些被他撞着的那个人倒轻轻笑了一声。【笑声淡淡的,丝毫听不出半点火气,但是田均整个人都僵硬了,他终于看清楚他面前这个玉树临风、穿着银灰色常服,绾着墨玉簪子的漂亮男子是谁了。正是那名满京城的棠棣公子棠国公。 后悔一点点的漫上来,沮丧害怕担忧如同潮水一般把田均淹得喘不过气来。同时还有那么一点点不服,凭什么呢?算是他不小心撞了人,对方也不该出言不逊,他虽然位卑官小,但也是颇有才名的人,很有名气的新兴能臣,他不信谢满棠能把他怎么样。不然他弹劾谢满棠!他可是御史!田均拿定主意,把胸膛又挺了起来,毫不退让地回视着谢满棠。 谢满棠似笑非笑地扫了田均一眼,提步往门里走。赵春有些拿不准他这是什么意思,这可不像是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少不得紧跟几步,想要提醒一下。还没等开口,听谢满棠云淡风轻地道:“把这条瞎眼没骨头,只会汪汪乱叫的癞皮狗给我扔出去!摔得好有重赏!” 赵春板着那张一贯没有表情的脸回到田均身边,一手抓住他的腰带,一手抓住他的衣领,淡淡道一声:“得罪了!”轻轻把人给抓起举高抡圆了,向着街心一堆马粪扔了出去。 田均摔了个狗啃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受了莫大的屈辱,不顾差点被摔成两半的屁股墩儿,一瘸一拐地在亲随的帮扶下站起身来,一边用袖子擦着脸上的马粪,一边悲愤地大声道:“谢满棠!你我同朝为官,你怎敢如此欺辱朝廷同僚!我要弹劾你!” 谢满棠根本不理他,头都没回一下,只留给他一个轻蔑冷硬的背影。倒是赵春好心地提点了他一下:“大人撞了人还出言不逊,以下犯上,不懂规矩,我们公爷已是胸怀大度、从轻发落,不知恩也罢了,居然恬不知耻,好意思在这里骗人骗钱。”这怪不得人,谁叫他刚好碰上自家公爷心情不好呢? 围观的众人顿时发出一阵笑声,田均羞愤交加,这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亲随忙给他擦拭头发和脸上的马粪,轻声劝道:“大爷,咱们回去吧,这样不过平白让人看了笑话去。” 田均恨得不行,却又无地自容,只得灰溜溜地离去。心中自是把谢满棠的油都恨了出来,连带着拒绝上门看病的安怡和生病的张欣都恨了又恨。恶声恶气地叮嘱亲随:“去想办法打听打听,他去安家做什么。” ****** 谢满棠负手立于廊上,隔窗看着屋里的安怡。安怡坐在椅子上,微微仰着头,动也不动地一直盯着架子上的两只葡萄紫钧窑花盆看。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可以看到她纤长白皙的脖子和微微上抬的下颌形成一道柔美的弧线,熟悉的眉眼还和从前一样的熟悉,不同的是她的神情。 她在微笑,却是那种淡淡的、落寞的、带着讽刺意味的笑,像是五月里开放得最盛的野蔷薇,看着好像淡淡的,实则蓬勃盎然,充满了生机和野心,因而连她发间簪的海棠也黯然失色。想到刚才在门外撞上的田均,再想到这些日子她做的那些事,谢满棠不由轻轻皱了眉头。 “小人见过国公爷。”崔如卿亲手捧着茶壶茶盏,十分恭敬地立在一旁,轻声道:“还请国公爷屋里上座。” 安怡听见外面的动静,轻轻转过头来,一双眼睛亮如宝石,里面还燃烧着熊熊的烈火。发现是他,她便莞尔一笑,站起身来迎接他。 谢满棠看了个分明,心口顿时一跳,他喜欢她这样热烈的看着他,更喜欢她站起来迎接他的这个姿势,哪怕他其实知道她眼里看见的未必是他这个人,而是他的身份和权势。不!这个想法刚冒出来,被他无情地掐灭了,她眼里看到的必须是他这个人,而不是其他。想到她做的那些好事,他眼里又浮起了一层冷意,大步走进屋里,冷着脸在主位上坐了下来,一言不发地俯视着安怡。 泻药事件终于东窗事发了?安怡压下不安,若无其事地接过崔如卿送上的茶,亲手给谢满棠斟了茶,笑道:“不知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谢满棠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掏出一只细瓷瓶子,将些粉末状的东西倒入茶盏中,再递给她,不容拒绝地道:“喝下去。” 安怡大皱眉头:“这是什么?” 谢满棠冷睨着她:“但凡是你给我的,我从不问三问四,干脆利落地下了肚子。我给你的,你却不敢?” 安怡垂着眼沉默片刻,不理崔如卿的暗示,接过茶盏一饮而尽,亮了杯底给谢满棠看,微笑着轻声道:“大人可还满意?” 谢满棠不说话,紧抿着嘴,严厉地盯着她看了片刻,哼了一声,目光看向茶壶,淡淡道:“他来做什么?” 安怡已经自动上升到看他的眼神知道他想要什么的高度了,立即给他重新倒了一杯茶,明知故问:“谁啊?” 谢满棠回眸,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安怡,你仗着的不过是我对你另眼相看。” 安怡的手一僵,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她回头看向崔如卿,崔如卿沉默地行了个礼,束手退了出去。 “那么,大人今日来,其实是想来警告我的?”安怡左右看了看,挑了个她自认为比较安全的位置坐下来。谢满棠说得没错儿,她与他相处到现在,的确和之前不一样了,她之所以那样胆大,仗着的还真是他对她的不同。尽管他多次把她利用得很彻底,却也从不曾亏待过她,甚至于价高所值。 谢满棠默默观察着安怡的一举一动,从她选择的座位,离他的距离远近,再到她的表情动作,都能看出她的防备和小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6章 我又没卖身给你 防备加警惕,冷淡加疏离,其实从前二人相处是这样的模式,但现在的谢满棠已经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了。【更多精彩请访问他觉得,经过这么多的事,他们应该是如同上次那样半夜一起吃宵夜的感觉。他斟酌着选了个不错的开头:“你也算是被我从小看到大的。” 不是一如既往的疾风暴雨和冷嘲热讽,而是长辈对着小辈的关心护式开头,这算什么?安怡不眨眼地盯着谢满棠的眼睛看,试图从里面找到其他的情绪。 谢满棠当然不会介意也不会害怕安怡这样看着他,他甚至于调转身子,坦坦荡荡地面对着安怡,随她看个够。 里面一片黑暗,看不透,却诱惑人得紧。安怡收回目光,轻声道:“您说得没错,算是。”那一年在抚宁,她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日。而有这么一日,固然离不开她自己的勤奋努力,也真真切切地离不开谢满棠的提携帮助照顾。从某种方面来说,他可算是她命里的贵人。命运,命运,有命还得有运,他是她的运。 她不再看他了,谢满棠却仍然没有收回目光,而是炯炯有神地看着她:“你是否对我心怀怨恨?” 有吗?虽然愤恨他压榨她,但其实不恨的,不然不会只给他泻药又加上解药。安怡果断摇头,并不打算主动交代她的罪行。 “你觉得我对你很差吗?”谢满棠继续问,看到安怡摇头,他心里紧绷着那根看不见的弦终于略松了一松。【更多精彩请访问 “大人对我照顾得非常周到。我很知足。”安怡继续摇头,照旧不打算认错。坦白从宽,把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没被找到证据之前,她是坚决不认账的。 “知足?”谢满棠静静地看着安怡,不轻不重地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安怡眨眨眼,无辜地看着他,谢满棠盯了她片刻,呵呵笑了起来:“安怡,你很好。” 安怡不敢笑了:“大人有什么话请明说吧。” 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节奏啊,谢满棠磨牙道:“我只问你,我待你如何?” “很好。”安怡很清晰很冷静地回答,刚开始时,他还隔三差五让人来接她去做那些神秘兮兮的事情,后面很不让她露面了,只让柳七来拿药。她何尝不明白那是为她好的意思?毕竟那种事情沾手多了并不好,马行千里,终有失蹄,她露面的次数多了,迟早会给人察觉。再加上莫名其妙好像唾手可得的那个什么乡君封号,他其实真没必要对她这么周到。 “那你为什么还要与莫天安勾搭?”谢满棠明明已经咬牙切齿,也还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表情和语气。 终于来了,安怡有种终于东窗事发,终于解脱了的感觉,她斟字酌句的道:“男女有别,大人不该用这样难听的字眼,这样不合适。我们只是各取所需,合作双赢而已。” 谢满棠再好的性子也忍不住爆发了,更何况他本来不是什么好性子,他“呼”地一下站起身来。安怡不过眨了一下眼,一只滚烫有力、微带着茧子的手已经捏住了她的下颌,不由她不乐意,那手用力捏着她的下颌,将她的脸抬起往上。谢满棠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挤出来:“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安怡那点心虚顿时化作了愤怒,她稳稳地坐着,平静地对着谢满棠的眼睛,同是一字一顿地道:“提携的贵人?合作的伙伴?或者是需要顶礼膜拜,高高在上的,施舍的大恩人?大人想做哪一种?” 谢满棠两道浓黑凌厉的长眉顿时拧了起来,哪一种?一种都好像不是。非要选一种,那是合作的伙伴?可如果是合作的伙伴,他几乎能猜到她接下来会怎么说。于是他选择不回答,也不收回手,而是再趁机重重地捏了捏那粉嫩幼滑的脸颊,再离她近了几分,近到彼此的呼吸交缠:“不是你问我,而是我问你。我和他,你只能选一个。我?还是他?” 离得太近了些,近得他身上的味道霸道地往她的鼻孔里钻,再沁入心扉,近得她的每一寸肌肤都能感受到来自于他身上的热度,令她全身不安。美人很美,姿势很暧昧,什么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那是了然那样的高僧啊,她不是!安怡不敢再看下去,更不敢再坚持,闭了眼大声道:“我又没卖身给你!也没做对不起你的事!凭什么你管得这样宽?” 早知道这死丫头会这样说。谢满棠磨着牙,用力掐着安怡光滑的脸,凶相毕露,恶声恶气地道:“你没做对不起我的事?你没做对不起我的事?难道不是他让你给我吃泻药的?难道不是他撺掇你和我做对的?你接下来是不是要听他的话弄死我了啊?”粉嫩的嘴唇真想咬一口啊,咬上去一定很解气,所以不要脸的小白脸去死吧! 安怡不知是怕的还是羞的,或者是疼的,什么都顾不上地用力去掰谢满棠的手,闭着眼大声威胁着:“放开我,不然真的弄死你!” 谢满棠反倒笑了,眼睛亮晶晶的,贴着她的耳朵轻声道:“你没那个胆子。你不敢!” “谁说的?兔子被逼急了都会咬人!”安怡掰不开谢满棠的手,反倒被他把手牢牢抓在手里,于是冒了一身的细汗,全身的肌肉都僵硬得不听话了。 “我说的,你连看也不敢看我。”谢满棠清晰地看到安怡鼻尖上晶莹的细汗和已经红得犹如胭脂一样的耳垂,恶意地朝安怡的耳朵里吹了一口气:“你敢生那个心,你全家都得跟着倒霉,你更倒霉,你信不信?” “你敢!”安怡颤抖了一下,猛地睁开眼,迎面对上一双流光璀璨、亮如星子的眼睛,心底深处突如其来地被猛撞了一下,先是愕然,然后是恐惧。她美,喜欢美丽的事物和人,却只想远远的观赏。也许有一天,前尘事了,她将会选择一个合适的人成家,携手共渡一生,但那个人不会是他,因为他们离得太远。离得太远的两个人硬要挤在一起,往往不会有好下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7章 保护公子! “我为什么不敢?”谢满棠看清楚了安怡眼里的愕然与恐惧,他果断顺着安怡挣扎的动作松了手,不等她有所表示,干脆利落地转身往外走,掷地有声地道:“我不会原谅你的!你的分红没了!还有,你吃的是毒药!” 安怡坐在椅子里发呆。 谢满棠说得没错,她仗着的不过是他对她另眼相看。两世为人,她如何会不明白呢?如果他只是把她当成了手里的利剑,他不会为她做那么多,也不会在街头和深夜跑来见她,哪怕他每次都是恶形恶状,哪怕他对着她从没有一句好话。 她当然是懂的,所以她才敢给他下泻药解气,这样的行为,出气的成分其实只占了不到一半,更多的是为了试探。试探他究竟能对她宽让到哪个地步,试探他的底线究竟在哪里。如果他和她之间仅仅只是互相合作利用的关系,他不会这样待她,她也不会这样待他。而他今天生气的也不是她给他下泻药,而是她背着他与莫天安达成了协议。 他应该是很愤怒的,但后面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却又好转了起来,所以他只是说不原谅她,以及她的分红没有了。至于那什么毒药,更是吓唬她的了,她尝着倒像是绿豆面。 安怡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她知道了她心底深处一直暗暗隐藏着的那个秘密,她不得不正视这个自己从来不愿意正视的大问题,她对谢满棠有贪欲,非常大的贪欲。 不只是贪图他貌美如花,更贪恋他所传递给她的那种感觉。【那种感觉来源于她跨入慈宁宫的大门时,那个站在灯影里沉默而高大,稳重而坚强的身影。她之所以走得那么稳,走得那么急,那是因为她一无所有,只能一往直前,也是因为有他在她身后注视着她。 安怡捂住自己的脸,先是微笑,然后泪流满面。原来她的心并没有黯然死去,原来她的心一直都在顽强的活着。真好,安怡轻声笑了起来。 “姑娘,谢大人有话留下来。”崔如卿站在门口,脸上带了几分不想打断,却又不得不打断安怡的为难。 安怡尴尬地转过了头,她不知道之前的事情崔如卿究竟看到了多少,又听到了多少。特别是自己刚才又哭又笑的举动,大概在外人看来和疯子没差别吧? 崔如卿神色如常,好像根本没看到安怡的小动作:“谢大人说,看在老爷的份上,给姑娘一次机会,三日之内与莫五公子说道分明,不然别怪他不客气。” 刚还以为他宽让呢,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安怡稳住情绪,笑着请崔如卿坐下来:“我有事要与先生商量。”将她打算与莫天安合伙儿开医馆药铺的事情说了,然后再问崔如卿:“先生觉得,我是否该半途而废?” 崔如卿十分坚定地摇头:“不能。既然在太后那里已经备了案,哪能出尔反尔?” 安怡道:“我也是这样想的,说不得还要把莫家给得罪了。所以我决定努力说服谢大人。” 崔如卿赞赏一笑,将田均刚才的遭遇一一说来,不赞同地道:“我以为,分而治之才是最好的办法,两边都得罪了,只会让他们夫妻拧成一股绳,不好对付。” 安怡反问:“先生想必已经打听过田均的为人了吧?此人有小才而眼高,太过容易得到的,对他来说从来不是好东西。” 崔如卿笑:“既然姑娘知道这个,我不再提醒姑娘了。” 安怡听出崔如卿的一语双关,但这个道理对于妖怪来说,大概并不是真理吧。妖怪的口味通常是不与常人相同的,妖怪通常是看上什么了,非得咬一口,不给咬急,哪管你拿乔不拿乔?也许拿乔多了,妖怪反倒觉得倒胃口。 谢满棠走到安宅的大门前,人已经恢复了之前的面无表情。赵春牵过马来,把自己将田均扔进马粪的事儿言简意赅地说了一遍,谢满棠点点头道:“去账房支五十两银子,再去请穆先生写个弹劾折子。” 赵春板着棺材脸,心里幸灾乐祸得不行,田均要倒霉了,果然生气时的大人是不能招惹的。 但显然有人挑着谢大人生气的时候故意来招惹他,还唯恐招惹得不够彻底。一行人才走出金鱼巷,迎面来了定远侯府的马车,莫天安以手支颌,歪偏偏的靠在垫子上,笑眯眯地朝谢满棠打招呼:“棠国公这是打哪里来?怎么骑马了?这样大的太阳,晒黑了多可惜啊?来来,我送你一程。” 谢满棠勒住马,目光森寒地朝莫天安看了过去。 莫天安的心情真正的好,示意一旁给他打扇子的美貌侍女红袖:“端杯凉茶给国公爷消消暑。” 红袖赶紧放了扇子,倒了凉茶双手举到谢满棠的面前,谢满棠凉凉地看了红袖一眼,红袖手一抖,凉茶打翻在地。 “啧!我的小心肝儿被吓坏了,快回到我身边来。”莫天安无限怜惜地叹了口气,抱住连杯子也来不及捡跑了回去的红袖,斜睨着谢满棠道:“我说谢大人,您剥皮抽筋的手段再好,也不该吓唬这娇滴滴的小美人儿。更何况这凉茶乃是小安大夫亲手所配,能喝到的人那是少之又少,您这样实在太暴殄天物了。” 谢满棠轻轻一抖手腕,掌中的长鞭犹如灵蛇一样飞速抽到地上,再卷起地上的茶杯,一甩,茶杯准确无误地朝着莫天安飞了过去。 “保护公子!”跟车的甄贵大吼一声,扑过去挡在车前,被那茶杯把额头砸了个包。却也不生气,不叫疼,憨憨地转头看着莫天安讨好地笑:“多亏公子没伤着。”又要和谢满棠理论:“公爷,君子动口不动手……” 谢满棠勾起唇角:“女人才只会动口。” 莫天安笑得灿烂:“其实你有些羡慕我吧?” 谢满棠轻蔑而沉默地俯瞰着他。手下败将,也敢来挑衅? 莫天安翘起三根指头:“一,你羡慕我比你有美人缘;二,你羡慕我有车坐享清福,你却只能骑马晒太阳吃苦头;三,我有忠仆替我挡刀,你没有。你长得这样的讨人厌,肯定没人真的喜欢你。”虽然前番宫中之争他落了下风,但此次他却是大大地赢了一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8章 你欺负我 谢满棠笑得一口森森白牙:“我当然是羡慕你的,能像女人一样的养在深闺还能如此开怀踏实,实在不容易。【”言罢一夹马腹,不屑一顾地目视前方往前走。 莫天安眼里闪过一丝恼怒,转头看向甄贵。甄贵一拍脑袋,取出一张请柬,抖着全身肥肉朝着谢满棠追过去:“公爷请留步,公爷请留步,我们公子开了家医馆,请公爷到时一定赏脸去喝酒!” 赵春等人牢牢跟在谢满棠身后,连大气也不敢出。纵然谢满棠的马走得不急不缓,人也不声不响,但他紧紧绷着的下颌显露出他此刻很愤怒,散发出的气息也很吓人。所以在甄贵恬不知耻的追上来送请柬时,所有人都忍不住替甄贵捏了一把汗。 出乎意料的,谢满棠停了下来,转头吩咐赵春:“接着。” 赵春虽然没想通,却还是表现出了极高的职业素养,当即接了请柬,冲着甄贵颇具威胁性地阴森森一笑。甄贵抹了一把冷汗,眼睁睁地看着手里的请柬被拿走,再转头看向莫天安,表示疑问。 莫天安撑着下颌,静静地看着谢满棠,想要知道谢满棠到底会如何应对。 谢满棠吩咐赵春:“好生看看,莫五公子可写错了人名地名时辰?”得到肯定后,淡淡道:“把这个送去给安大夫,说,我在她家大门前收到的,问她,既然要请我,何故不在刚才亲口与我说?” 这是要干嘛?赵春还是没想通,却跑得飞快。谢满棠转过头去看着莫天安,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虽然隔得远,莫天安还是看清楚了他的口型:“你什么都得不到,不信走着瞧。”志在必得的表情,甚至于还隐藏着一丝得意和愉悦。 志在必得倒也没什么,真正让莫天安厌憎和不悦的是那一丝得意与愉悦。如果谢满棠不是得到了某种承诺,他怎会如此得意并愉悦?应该是勃然大怒,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才对。与天斗,其乐无穷,与谢满棠斗,更是其乐无穷。莫天安缓缓坐直身子,目视着谢满棠的背影,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去安宅。” 到了安宅门前,恰好遇着完成任务的赵春从里面出来,赵春笑得很不怀好意:“莫五公子这是来求医的?您又犯老毛病了吗?” 莫天安和煦一笑,针锋相对:“本公子极好,你们大人又是得了什么病呢?” 赵春笑道:“承蒙公子关心,我们大人不似公子,身子骨自来硬朗。” 莫天安总不好和个侍卫计较什么,甄贵立即跳了出来:“赵侍卫,你这样不好吧?棠国公可知道你这样无礼?” 赵春不示弱:“甄贵,你还真贵啊,我有品级在身,你却只是个家奴,怎么也该尊称我一声才是。这可是当着五公子的面呢,你也这样无礼?” 崔如卿堆着笑挤进来,不停作揖说好话,赵春生恐谢满棠等不及他会发飙,抓住机会撤退。莫天安勉强笑着,慢悠悠地往里走,见安怡站在正院门前等他,手里还拿着他送给谢满棠的请柬,心中暗骂谢满棠无品,面上若无其事地朝安怡笑:“小安,你今天的打扮倒新鲜。” 安怡皮笑肉不笑的:“当然新鲜,您是过来送请柬的?”说着将那张请柬当成扇子了。以莫天安今日的表现来瞧,不用问,她与他合作的事情也定是他有意透露给谢满棠知道的。目的不言而喻,与当初谢满棠和她说莫天安折磨死无辜丫头的因果是一样的,是见不得对方好。谢满棠具体是什么心思她不知道,但莫天安不过是将她当成了一件激怒谢满棠的工具,对这样的人,没必要太客气。 莫天安见装不过去,只好哈哈一笑:“你是股东,也是半个主人,我哪会来给你送请柬,那不是生分了么?我是来邀请你去瞧店铺的。” 安怡折身往里走:“没什么好瞧的,这事儿已经泡汤了。” “什么?”莫天安怔了怔,追上去嗔道:“小安你真调皮!见我好欺负,总欺负我。” 安怡一阵肉麻,回眸盯着他的眼睛认真道:“能欺负得起莫五公子的人在这京中只怕屈指可数吧?我算哪根葱?不过一个无权无势,七品小县令的女儿罢了。公子高兴了,便记得我是小安大夫,不高兴了,可以转手把我卖了,凭的不过是一时兴趣。既然如此,还说什么股东?快别笑死人了,这样的店子开起来迟早也是要倒闭的,还是趁早别浪费金钱精力了。” 莫天安盯着安怡看了片刻,渐渐收了笑容,蹙起眉头道:“小安,你这不对了。难道你还想隐瞒别人一辈子?只要医馆一开张,你铁定得站在里面的,到时候全京城的人都会晓得这件事。你既然如此瞻前顾后,怕这怕那,不该吃这碗饭,更不该答应我。”你既如此在乎那个人,该嫁给他永不出门,永不与其他人有瓜葛。但这话莫天安不敢说出来,他怕说出来,连这样简单的关系也不能维持了。 安怡淡淡一笑,并不言语。 莫天安垂了眼,将手里拿着的七巧玲珑玉球颠了几颠,有些讽刺地笑道:“兴许我是有做得不妥的地方,但最终也不过是因为身体羸弱,无权无势,没有前途,比不过他更讨人喜欢。所以小安你只看到他不高兴,看不到我伤心。” 他茕茕而立,肤色白皙到半透明,神情落寞自嘲,月白色的碧水纹宽袍被风吹得翩然如花,好像下一秒他要乘风而去。安怡暗赞了一声好,口里却是半点不留情:“莫五公子看上去真是我见犹怜。” 莫天安的脸顿时红一阵白一阵的,但他的脸皮也不是一般的厚,很快重振精神,嬉皮笑脸地道:“被你看穿啦?小安你可真是目光犀利。好看么?你喜欢吗?” 这样的不要脸,安怡还能说什么?懒洋洋地把请柬往案上一扔,道:“坐吧,上茶。” (关于男女主之间,很快要明了啦,别急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09章 渐行渐远 莫天安赶紧跑到安怡身边坐了,笑眯眯地道:“小安快别生气了,我和姓谢的妖怪是有点过节,但却与你无关。( )你说他一个大男人,成日不干正事儿,总来盯着你干嘛?这医馆的事儿对你百利而无一害,他非得拦着不让你开,是个什么心思呀?挑拨离间的,哪是正常男人该做的事?” 安怡淡淡道:“说长道短并不适合公子。” 莫天安叹息一声,轻声道:“那么小安你是要反悔了?” 安怡道:“关键在于公子。” 莫天安收了其他神色,镇定地道:“你说。” “咱们挣钱挣名声,不要掺合别的人和事。如此可好?” “行,下不为例。我给你赔礼。”莫天安并不废话,起身向安怡潇洒一礼,微笑道:“如此,你可愿意与我一同去瞧医馆了?我还有一个惊喜给你。” 又不是真的不想干了,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情,当然要继续的。安怡笑颜如花:“敢不从命?” “请。”莫天安笑得极勉强,安怡已经知道他为什么会接近她,并邀约她开这个医馆了,可她只是点到为止,连生气也不过是装的。按说,这样冷静成熟的合作伙伴真是不错了,但他心里怎么那么不是滋味呢?因为她不在乎,她只看是否于她真的有利。 医馆位于最热闹的正阳大街上,两层楼的门脸,外头是药铺,中间是个草木繁茂、曲水清幽的小花园,穿过鹅卵石铺成的小路,里头才是医馆,颇有些闹中取静的意思。 安怡来回仔细看了一遍,很是满意。作为从小在京中长大、手里也算是有点私产的人,她自是深知这样的铺子不是寻常人能拥有的,有钱有势还必须得有运气,所以莫天安真是下了血本了。( 广告) 莫天安见她一脸的跃跃欲试,心情不由大好,微笑着道:“小安,你挑一间喜欢的屋子做诊室。” 安怡不客气地指了一间窗外满是绿竹的当阳屋子:“那间吧。” 莫天安笑道:“你我果然心有灵犀,我也觉着这间好。来,瞧瞧里头的陈设你可还喜欢?” 屋里全是红木家具,连屋角那个香炉也是前朝的古物,帐幔用具无一不精,虽然奢华,却极其实用。【更多精彩请访问正是她梦想中的诊室,安怡只看一眼上了,却觉着不合适:“太破费了。可惜不像诊室,反倒像是精舍。若是寻常百姓来求医,只怕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不好。” 莫天安朝她挤眼睛:“不如此,如何能显示出小安你的珍贵难得之处?这样了。” 安怡只管摇头:“不成,还是换了的好。” 甄贵在一旁堆着笑想劝,莫天安轻轻摇头:“既然如此,听小安的,让人来换了。”言罢引着安怡往前走:“我聘了几位坐堂大夫,医技人品都是极不错的,你可要先认认?” 安怡对这个比较感兴趣:“既然日后要一处共事,当然是先熟识一下的好。” 左厢房里坐着几个人,或是在对弈,或是在看,或是在研药,听见脚步声,都抬起头看了过来,然后堆满笑容:“东家来了。”唯有独自坐在角落里看的白皙瘦削青年迅速低下头,不自禁地又往角落里缩了缩。 安怡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皱起眉头看向莫天安。原来这是他所谓的惊喜,把陈知善找到并请到这里来做坐堂大夫。也是说,他已经不声不响地把陈知善的麻烦全部解决干净了,而她从知道陈知善惹了麻烦到现在,也不过半个月不到的光景。[ 超多好看]崔如卿奔跑这么久,也不过刚有点眉目,他却已经完全解决了,算是为了与谢满棠作对才刻意讨好她,他下的这功夫也够大的,叫人不能不领情。 莫天安朝她微笑:“许久不见,不想与你师兄叙叙旧么?” 角落里的陈知善垂着头,死死盯着手里的本,整个人僵硬成了一尊雕像。他不想与她叙旧,态度很明显,安怡不是不失望,更多是感叹,这情分大概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不是她帮了他,这样也好,不然他的不堪给她瞧见得越多,他只怕越转不过这个弯来。 安怡轻轻摇头,转身往外,佯作不曾瞧见陈知善。日后见面的机会多的是,他若愿意,总会来找她,若不愿意,又何必把他逼走?看他狼狈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 莫天安不明所以,疑惑地看了眼恨不得将头埋进里去的陈知善,恍然明白过来。安怡这是心疼她的师兄,不忍心伤了陈知善的自尊心,更不忍心逼陈知善太甚。但对于他来说,陈知善会如何想,会如何难受,与他并无关系,他只要确定,此举确实是讨好了安怡,并让安怡喜欢即可。于是快步追了出去,故意道:“我以为你会很高兴。” 安怡朝着药铺子走去,笑道:“我当然是欢喜的。我师兄他是个老实纯善之人,医术也是极不错的。多谢你了。”无论他动机如何,终究她是得了利。只要她能得利,又何必去管他怎么想? 莫天安与她并肩而行:“你我之间,无需如此客气。” 安怡笑言:“该客气的还是要客气的。” 莫天安默了片刻,坦然一笑:“那行,你好生研制药方,让我多挣点钱,算是感谢我了。” “我已经有主意了,第一个月,咱们先推出两种药……” 陈知善躲在窗后,神色复杂地看着渐行渐远、并肩而行的两个人,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去年那个阴冷的冬日,如同一道深不可见的鸿沟,把他和安怡隔在两边,她越走越远,他虽然用尽了全身力气,却总也迈不过这道深沟,跟不上她的步伐。他沦落为不敢回家乡,不敢出门,更不敢行医救人,成日只敢躲在老乡的小杂货铺子里苟且偷生的废人一个,她却青云直上,成为有名的女神医。莫天安找到他时,他以为对方真的是听说了他的名气,需要他来坐堂行诊,他很高兴能堂堂正正地在京城行医,更感激对方帮他摆脱了麻烦。 他以为有了这样的好机会,假以时日他大概也能追上安怡一二,不至于在见到她时太过狼狈不堪。可惜,今日见了她,他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狼狈因了她,莫天安才肯拉他一把,枉他还以为对方真是看重他的学识才能,雄心勃勃地想要露一手给对方看。 原来真相是这样的让人难堪。 陈知善靠在冰凉的墙上,觉得自己的心和墙一样的冷冰。有一条声音在催促他,离开吧,还留在这里做什么?还嫌丢人现眼不够吗?另一条声音却又在不停地提醒他,离开这里,他再也见不到安怡,再也没有机会追赶上她的脚步。 有人拍了他的肩膀一下:“陈兄弟,听说你和东家很熟?”说话的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大夫,其他人也在等着陈知善回话,眼睛里闪着的光芒不一而足。 陈知善赶紧否认:“我只见过东家一面。”他早已不是当年的懵懂少年,近来遭受的一切已经把他打磨成了一个敏感又自卑的青年,看到众人的表情,他已经明白即将会发生什么事,无非是新一轮的排挤。 果然那老大夫笑着和其他人说道:“由此可见,陈兄弟的医术是比我等高明许多了。” 这话里的讽刺陈知善当然听得明白,他无名无能,人又年轻,若与东家不熟,如何能进这医馆来?热血上头,他想告诉这些人,他的医术也不差的,凭什么瞧不起他。但话到口边,他又忍了下去,凭实力说话吧,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会堂堂正正地站在这些人的面前,叫他们心服口服,叫安怡再不能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 他要叫她的眼里不再只能看到谢满棠、黄昭、莫天安之流,他要叫她知道,他并不差的。陈知善假装没有听见其他人的冷嘲热讽,握紧拳头低头走了开去,走到门边忍不住往前瞧去,那个魂牵梦萦,恨过过多少回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下意识的,他拔足追了出去,追到门边,正好看见安怡和莫天安站在街边,莫天安无限殷勤地替她打起车帘子送她上车,低声说了句什么笑话,逗得她笑着叹气:“你可真不要脸。” 莫天安笑得越发轻狂得意。 风将二人的华贵衣衫吹起,卷如浮云,又有暗香随风袭来,当真是郎才女貌,神仙眷侣一般。再看看自己,二钱银子一件的寻常青色细布衫子,街边随处可买的白底黑布鞋,骨瘦如柴,又土又村,无权无势,宛如丧家之犬。陈知善不由自惭形秽,悲从中来。 陈喜悄悄拉住他的袖子,小声道:“公子,咱们回去吧。” 陈知善最后看了一眼远去的马车,突如其来地想,如果当年他没有从雪地里把安怡救起来,或者没有帮她说情让她成了师父的徒,事情会不会有所不同?兴许,她现在已经安心地嫁给了他,成了他的妻子吧? 看着热闹的京城街头,再看看孑然一身,一无所有,被人嘲笑讥讽的自己,陈知善不可遏制地生出了一丝悔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0章 滚 (今天三更,第二更在12点,求推荐票以及订阅以及月票还有留言,多谢) 谢满棠坐在案前运笔如飞,房里寂静一片,连呼吸声也近乎听不见。【 安怡静坐在一旁细数案几上的茉莉究竟有几朵,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谢满棠也丝毫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便站起身来准备撤退:“时辰不早,大人且忙,我先告退了。” 谢满棠好像没听见一样。 安怡笑笑,推开门走了出去。 许久不见的柳七歪靠在廊柱下,朝她邪魅一笑:“过来,有好东西给你。” 安怡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紧走几步靠过去:“回来啦?如何?可见着我师父和爹娘他们了?”柳七这次是去昌黎办差的,她可是托他给家里和吴菁他们带了不少东西。 柳七撇撇嘴:“我怎么觉得你之所以对我这样热情,是因为我帮你带了东西呢?” 安怡大笑:“我怎么会如此没良心?走,我请你吃好吃的,给你接风洗尘!” 柳七朝屋里的某人呶嘴,压低声音道:“还没交差呢,这样跟你走了,他不得把我给撕了。你先回去,我稍后来找你,你师父和家里给你带的东西我已经使人先送回去了。” 安怡朝他挥挥手,转身要走。忽听屋里一声脆响,二人顿时唬了一跳,齐齐回头去瞧,只见谢满棠若无其事地坐在案前继续写字,甘辛则苦着脸蹲在地上捡碎瓷。 “你怎么得罪他了?”柳七朝安怡挤眼睛,表示某人又端上了。【真的生气别让人进来,让人进来了又不理,假装自己很忙,好吧,人家等不得要走了,他又不高兴了。 安怡一笑,小声答道:“也没什么,是点小事情。”她可是记得柳七也是及不待见莫天安的,才不说给他听呢。 “是点小事情?”屋里的谢满棠终于停下笔,冷笑道:“你好生说与他听听,这是小事情?我看你不见棺材不掉泪,到现在还没悔悟。既如此,你又何必来?” 不怕你开口,怕你不开口。安怡回头看着谢满棠,也不说话,是一个劲儿的笑。谢满棠怔了怔,不自在地垂下眼去抓笔,一不小心抓着了笔尖,弄得一手墨汁。才见他皱起眉头,甘辛赶紧赔罪:“公爷,都是小的不是,竟把笔放在这里,害得您污了手。请您惩罚小的吧!”眼泪汪汪。 谢满棠继续皱眉:“滚。”口气颇有些愉悦。 甘辛苦着脸蹲下去,以手抱头,从里往外滚。 “噗……”柳七没忍住,大笑起来,不等谢满棠发作,连连摆手求饶:“我肚子疼,内急,稍后再来,您且忙着……”一溜烟地往前头去了,甘辛也赶紧溜之大吉。 偌大的院子里突然间只剩下站在廊下的安怡和坐在屋里的谢满棠,安怡犹豫片刻,还是觉得不走的好,但也不好再腆着脸进去,便只站在廊下看着谢满棠。 谢满棠板着脸恨恨地看了她片刻,不耐烦地道:“没看见我忙着吗?好不容易有了点空闲,你倒端着不说话?是不是要等我来请你?” 也不知道是谁端着呢。安怡叹了一声,有些无奈地道:“知道您忙,所以我从清早一直等到现在。” 谢满棠挑衅地斜睨着她:“你的意思,是我让你等久了?” 安怡仰头望天:“怎么会,我是觉得等的时间太短了,怎么我才一眨眼,天黑了?” 谢满棠抿着嘴恨恨地瞪着安怡,安怡一直保持望天的姿势,片刻后,只听见笔被扔进笔筒里的一声响,谢满棠淡淡地道:“进来说话。” 安怡忙揉着已是酸了的脖子,讨好地笑着走进去:“您不生气了?” 谢满棠仰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看着她:“不可能。” 安怡有些泄气,很快又打起精神:“我瞒着你和莫天安合作是我不对,但我有充足的理由。” “愿闻其详。”谢满棠拿了拆信刀低头拆信,飞快地看过或是将其揉烂扔掉,或是将其直接凑到灯上烧掉,重要的将其叠放到一旁,准备等着稍后回复或批示。 “其实,我最先是想在大人的庇护下开办这个医馆,但后来发现不适合。”安怡见谢满棠的两道锋利的浓眉又挑了起来,忙做了个求饶的手势,真诚地道:“纵然我是大人从昌黎带出来并举荐给太后的,但我以为,有些事情我与大人离得太近始终不好。”又加了一句:“这事儿我问过太后娘娘的意思,她允许我这样做。” 安怡觉得,以谢满棠的聪明,不用她说得太多,他能明白。他所想要的,无非是她的态度。于是她努力睁大眼睛,不躲不让地正视着谢满棠的眼睛,再次重复:“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心里有数。如若我做了对不起您的事,您只管来收去。” 收去什么?当然是她的性命以及她之前从他这里得到的一切。 谢满棠凌厉地凝视着她:“你不想做乡君了?” 安怡的心里不合时宜地涌出了几分甜蜜,一个不错的身份,大概是他觉得所能给她的最好的保障和帮助,也是最珍贵的回报。可是,她还没到安然享受的时候,若是大仇不能报,她死不瞑目。她斟字酌句地道:“谁不想好上加好呢?但行医才是我的基础,当初我求师父教我学医,曾答应过她,要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不叫这身医术白白浪费。” 谢满棠垂了眼。 安怡知道他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如果要做乡君不能开办这个医馆,必须得什么都听他的,那她宁可不做。但她不知道谢满棠会是个什么反应,从他以前的行径来看,他很可能会把她轰出去,然后无情地收回所有的资源。 夜色把窗纸浸染成墨,灯芯爆了一下,谢满棠抬眼看向安怡,黑沉沉的眼睛里看不出半点情绪:“你回去吧。” 这算是谈判成功了还是失败了?安怡忐忑不安地想要再解释一二:“我……” 谢满棠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你若还想再说话,是否能保证说的都是实话?我正好有几句话想要问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1章 好好吃 (第二更,打滚求鼓励) 能吗?很明显,她不能。【那么不堪的过去,那么丑陋可怕的过去,她不愿与人分享,不愿有个人每次一见到她,用同情可怜的眼神看着她。她最不需要的是同情,因为她可以凭自己的力量站直了,站稳了。安怡直视着谢满棠轻声道:“能对别人说的,我一定不会对您有所隐瞒。” 言下之意是你别逼我说不能说的,逼了我也不会说。谢满棠有些心寒的一笑,觉得自己很可笑。时至今日,他当然明白自己的心里已经有了一个影子,从昌黎到京城的路上故意挑拨折腾她那个据说有婚约的对象,再到雪夜里把她扔到马背上恐吓她,自己在一旁疯子一样地追着生怕她摔下来,一直到事无巨细地替她安排打点好宫中的一切,舍不得她被人欺负折腾,不惜与蔡老二翻脸打人,再到想方设法地不让她变成永昌侯的义女高他一辈,甚至于想给她弄个体面的封号身份,千方百计地帮着安保良疏通关系,为的不是未雨绸缪么? 未雨绸缪,是为了有那么一天,她能有机会与他并肩而行,而不是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此错过,遗憾一生。可惜,只换来了这样一句话。他在她心中,也不过是和别人一样的。谢满棠不知该怪安怡有眼无珠不识宝,还是该怪自己自作多情看走了眼。 安怡见谢满棠的表情倏忽变幻,实在怕他走火入魔,少不得小心翼翼地提醒道:“大人,您该不会是累坏了,旧病又复发了吧?” 谢满棠胸中一直燃烧着的那团邪火顿时被点燃,然后迅速找到了喷火口:“你才有病!你有大毛病!你要不要我好心请人来替你看看?省得你迟早病入膏肓病死了!” 安怡唬了一跳,迅速往后躲了躲,抓着门框很认真的小声道:“我还死不得。 我若死了,要是大人旧病复发可怎么办?大人这样谪仙般的人才若被疾病毁了那该有多可惜?”想到谢满棠前几日硬逼着她喝下的那不明之物,讨好卖乖地想转移视线:“我不是已经吃了大人给的毒药了吗?难道不是毒发了?还请大人赐下解药来吧。” 死丫头,得了便宜还卖乖。她精通药理,难道不知道那东西不过是泄愤用的豆面?这是仗着他的纵容故意来气他的吧?谢满棠气得差点没吐血,猛地站起身来,拉着安怡的胳膊往外走。他走得飞快,安怡被他拖得半边身子往前倾,气喘吁吁地一直小跑着才算能跟上他的脚步,他却又要作怪,常常趁她不注意了拉着她的胳膊往前一带,往往叫她不得不扶着他的胳膊才能保持平衡。 “我错了,我错了。”安怡根本没注意到每次她紧紧抓住谢满棠的胳膊时,妖怪全身僵硬,脚下踉跄,眼神茫然,她只顾害怕地看着黑漆漆的园子,抱怨为什么偌大的国公府里头竟然没有下人走动。一定是妖怪太吓人,所过之处阴风惨雨,无人敢靠近方圆半里之内。 谢满棠充耳不闻,一直拖着安怡往前走,穿过曲折的水上廊桥,高大狰狞的假山如同一只吐着寒气的怪兽迎面扑来,安怡左右四顾,觉得这真是杀人灭口的好地方,谁知谢满棠仍然不停,将她拖着往假山上走。 记得当初祖父也曾在假山上设有机关密室,他不会想把她给关到里面去吧,丧失理智的妖怪都是变态不可理喻的。安怡伸手去摸镯子,手指才刚碰到镯子,被谢满棠火速一巴掌在手上,疼得她泪花子都涌了出来。她也不叫唤,也不哭泣,狠狠飞起一脚朝谢满棠的裆部踢去。 谢满棠灵巧地松手、侧身让开,抱住安怡的腿往前一拉,安怡失去平衡,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即将摔倒在怪石林立的假山上,明知这一跤摔下去很可能此送命,却仍然倔强地咬着唇不出声,扬手朝谢满棠洒了一包药粉出去。 谢满棠早有防备,屏声静气,掩住口鼻等要害的地方,换位躲开,在安怡的身体即将摔倒在地之时,抬腿一勾一送,轻轻松松把安怡送进了湖里。 “噗通”一声响,安怡在水里扑腾着,浮沉间喝了一口脏水,破口大骂起来:“谢满棠,你这个没人喜欢的妖怪王八蛋!你以为你很威风啊?告诉你,大家那是怕你,不是真的喜欢敬畏你!其实心里个个儿都讨厌极了你!” 谢满棠慢条斯理地一边脱靴子,一边仔细观察在湖水里浮沉的安怡,觉得她实在野性难驯,刚才若不是他躲避及时,对她早有防备,只怕这会儿在湖里浮沉的人是他吧?女子精通水性的极少,何况是安怡这样的,最多是赤脚在山溪里头捉过几条小鱼,他要一次收了她这野性狂性。 安怡浮沉了几下,便不再动弹,一点声息都没了。 谢满棠有些着慌,仍然假装沉稳地道:“你可知错了?” 一点声音都没有,唯有不知名的夜鸟在树冠里发出一声怪叫,水面上偶尔冒出“咕嘟”一声响。莫名的恐慌将谢满棠的心脏揉成一团,他不及细想,纵身跳入湖中,慌乱地去抓在水里上下浮沉的人:“安怡,安怡!” 入手一片冰凉,安怡如同死了一样,无声无息,不动不弹,散开的长发犹如水藻一样,随着水波缠上了谢满棠的手和头脸。谢满棠害怕地将安怡的头抱在胸前,用力拍打她的脸:“安怡!安怡!” 有一弯上弦月从云层里探出了头,惨淡的月光照在安怡素白的脸上,显得她的两条长眉触目惊心,长长的睫毛上滴下的水犹如泪水,本没有涂胭脂的嘴唇显得越发惨淡。她的颈部还有脉动,呼吸却没了,谢满棠犹豫着,此时园中并无他人,若他把她带上岸,兴许会错过最佳时机,不如先给她渡口气吧……谢满棠低下头,战栗着轻轻覆上安怡冰凉的唇瓣。 入口一阵甘凉芬芳,好好吃,接着是火辣辣的一阵疼痛,他立即知道自己上当了,不等他松手,安怡已经盘腿紧紧夹住了他的腰,两只手死死抓住他的头发将他的头猛力往水里压。 她的鼻息喷到他的脸上,头的对面满是丰软温香蹭来蹭去,还有心脏隔衣猛烈跳动,以及腰上绞着的两条修长有力的腿,以及手臂环着的纤细小腰……所有的血液全部疯狂地涌向一个地方,谢满棠顿时全身僵硬,大脑一片空白,傻乎乎地任由安怡发飙发蛮,然后觉得两股热流不受控制地从鼻端顺着往下淌,口齿之间一片腥甜好梦幻啊,他不是在做梦吧。 安怡本以为会是一场硬战,结果对方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全然任由她摆布。不由有些惊疑地抓着谢满棠的头发将他的头提起往上细看,毕竟她并不想此把他给弄死了,然后害死了安老太和薛氏以及小安愉,更不想莫名其妙把自己给弄成个通缉犯,然后横尸街头。 谢满棠的眼睛在惨淡的月光下亮得人,鼻端飘着两条红线,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儿,这是,溺水将要亡故,所以七窍开始流血了?还是因为他中了她洒下的药,这要翘脚了?不对啊,她明明没下那么狠毒霸道的药。安怡下意识地松开他的头,往后让了一让,不小心挂着了一件东西,听到妖怪表情痛苦地闷哼了一声,顿时羞得无地自容,不知所措地劈头盖脸了谢满棠一下。刚松开手,身子往水里一沉,吓得不得不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低着头不动也不说话。 原来这死丫头还是不会凫水,应当只会简单的自救,所以她还是不得不求着他。谢满棠瞬间骄傲爆满,忘了尴尬,也不上去,也不动弹,在湖水里泡着不动。反正她刚才那么凶悍,战斗力那样强,足可见得是没有大碍的,也是夏日的天气,冷不死人。他当是泡冷水澡强身健体了,非得叫这狡诈阴险,心狠手辣的死丫头开口求他不可。 他不动不说话,安怡也不动不说话,垂着头,死死盯着水里细碎的月影。她的确是不会凫水的,但她知道怎么自救。类似的急救方法,吴菁那满屋子的医写得太多,其中有一条,不会水的人若是不小心跌落水中,切记不要惊慌,只管头后仰,口向上努力呼吸,全身放松,千万不能将手上举或挣扎。 刚落水之时她是又惊又怒,但挣扎两下她找到了要领,并且想看看,他究竟能心狠到什么地步,是不是真的想要她的命。幸亏,他只是想吓唬一下她,想到刚才覆在她唇上那两瓣火热的嘴唇,还有他呼在她颈边的气息,以及那件不小心碰上后引得他痛苦闷哼的物品,安怡全身都滚烫起来,恨不得用力踹姓谢的妖怪两脚,踹他个断子绝孙,再离他远远儿的,从此都不要再见到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2章 登徒子 (三更到,继续求) 一阵夜风吹来,安怡全身激起一层鸡皮疙瘩,鼻腔一痒,忍不住响亮地打了个喷嚏。[ 超多好看]【更多精彩请访问谢满棠懒洋洋地瞟了她一眼,他倒要看看这硬骨头的丫头能撑到什么时候,需知,耗得越久,吃亏的越是她。反正他是不怕给人瞧了摸了去的。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能走到如今,自然知道什么时候必须低头。安怡的声音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送我上去。” 谢满棠不为所动,好像根本没听见。 安怡忍气吞声:“我们和好吧。” 谢满棠这回终于有反应了,转头冷冷地看着她道:“你想和好和好了?你刚才不是还想要我的命吗?这会儿用得着我了,想和好?这天底下,什么时候竟然有这样的好事了?你再说两桩给我听听?” 安怡恨得咬牙:“我是自卫。” “哈!我是没人喜欢的王八蛋,每个人心里都恨极了我。你是这样说的吧?”谢满棠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不露痕迹地将安怡近距离地上下看了一遍,天气热,她穿得少,被水一浸,真相毕露。( )啧啧,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真看不出这丫头是这样的人,外面穿得素淡,里头却是最妖艳的颜色,连这样惨淡的月光也掩盖不住。身材实在是好极了,简直呼之欲出……鼻端又有两股热流喷涌而出,谢满棠狼狈地迅速转过去,用力捏住鼻子,再不敢回头作怪。【更多精彩请访问 “你!”安怡眼眶一酸,只觉得无限委屈愤恨,松开谢满棠的胳膊试探着朝岸边凫,手才刚松开失去平衡,忙着又赶紧抓住了,只恨不得将谢满棠生吞了才解气。 一只有力滚烫的手横过她的腰肢,将她紧紧搂住,谢满棠板着脸,不肯看她,目视前方往前游。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充满了安怡的心胸,她觉得又羞耻又忿恨,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害怕,少不得矫情地推推腰间那只手臂,谢满棠头也不回地黑着脸低声斥道:“再乱动把你扔在这里喂鱼!” 安怡不敢再吭气,委屈地由着他带着她往岸边游。到了岸边,谢满棠先让她扶住岸边一块突出来的石头,他自己爬上去才拉她上岸。 他挑的地方好,是一整块平坦的巨石,石头上日间被太阳晒起的热气尚未褪去,坐在上面热乎乎暖洋洋的,安怡侧卧在石头上,只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她觉得她必须要喝一碗姜汤才行,但这里不是她家,她这副模样明显也是不适合出现在人前的,所以她还是只有求妖怪救命。安怡不想开这个口,所以她希望谢满棠冷得受不了,或者是非常惜他的身体,主动点早些结束这个可怕的意外事件。 谢满棠显然不太在意这个,他背对着安怡坐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发髻上的水狼狈地顺着往下流,很快将他身下的石头浸湿了一大片。自来最注重形象的他却丝毫不在意,只顾摊长双腿僵硬地挺着背脊,沉默地看着波光粼粼的湖水。刚才的事给他的震撼太大了,他不想给安怡看到他的狼狈样和傻样,这实在不利于今后的相处。想想看,出尽了丑的他还能让她敬伏害怕吗?简直不敢想象他每做一件事,她用那种“别装了,我什么都知道,你是个心怀不轨,装模作样的伪君子”的眼神讽刺地看着他,这种情形实在太可怕了!他得好好捋一捋。 僵局总是需要有人来打破的,既然山不来她,她去山,安怡轻轻咳嗽了一声,假装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没想到大人还精通水性,真是文武双全,水陆双行啊,呵呵……” 厚脸皮的丫头,也幸亏她没有哭哭啼啼的,不然他肯定又是另一种心情了。谢满棠的唇角忍不住地往上翘了翘,懒洋洋地借坡下驴:“你想不到的事情多了去,我想不到的事情也多了去。譬如,你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稍不顺意想要我的命。” 你才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安怡破罐子破摔:“也不知是谁稍不如意想要人的命呢,我一个弱女子,只为你一句话千里迢迢地跟着你来了京城,你让杀人杀人,让放火放火,你却稍不如意想要我的命!我上有老,下有弱弟,怎能这样白白死了?蚂蚱要死之前也还要蹦两下呢。” 谢满棠瞪她:“所以你踢撩阴腿?谁教你这样阴毒下流的法子的?这是好姑娘该做的事?” 安怡不甘示弱地回瞪着他:“总比你个趁人之危的登徒子好。”话未说完懊悔地捂住了嘴,垂了眼不说话。今后必须还要见面的,这种事情当是个意外不要再提起了吧,不然多尴尬啊。 谢满棠目光灼灼地盯着安怡,心里严重不爽。怎么地,她还觉得吃亏了?别人都是恨不得此缠上来,怎么她一副想努力撇清的嫌弃模样呢?他那么招人嫌?他哪里入不了她的眼? 安怡的头越来越低,越来越低,几乎要藏进裙子里去。想到这个,她又瑟缩了一把,含胸缩腿,蜷成一小团。总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没穿,尽数给这不要脸的妖怪看了去。 总算知道害羞了,勉强像个女人样子。战胜了的谢满棠心有不足地收回目光,穿上靴子起身走。 “你要去哪里?”安怡深知此人小气又刻薄,只恐他扔了她在这里吃一夜的凉风。虽然天气炎热,衣衫轻薄,等到明早这身衣裙一定能干,但她总不能这样在这水边呆一夜吧。 谢满棠脚下不停,淡淡地道:“当然是去喝点热姜汤,再找个漂亮的女人来伺候着洗个热水澡。”见安怡眼里愤恨地射出两把小刀子,忍不住分外愉悦:“不然怎对得起这登徒子的雅号?” 安怡恨得用力捶了一下地,拳头碰上石头,自然是拳头吃了大亏,疼得眼泪汪汪的,眼睁睁看着谢满棠越走越远,渐渐看不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3章 烙烧饼 反正这样了,走了走了吧。安怡想得开,索性站起身来拧衣裙上的水,差不多了换了个干燥的地方,摊开手脚躺在上头烙烧饼,烙暖和了一面再换另一面,忙得不亦乐乎,四肢躯体也跟着暖和起来。 偌大一块石头上只剩下一块干燥的地方,安怡快乐地站起来,对准方向,往下趴,才刚趴好,一件黑乎乎的东西从天而降,兜头将她盖得严严实实,接着谢某人的声音在一旁响起:“起来!送你回去!”声音里有遮挡不住的笑意。 也不知道在旁边看了多久……安怡想死的心都有了。这样的狼狈样尽数给这可恶的千年老妖看了去,她觉得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翻身了,少不得趴在地上装死不动。 谢满棠忍住笑意,努力让自己的脸皮绷紧,声音听上去冷冰冰的:“你这样赖着不走,是想让人看了去,好叫我不得不娶你么?” 安怡顿时手脚灵活地从石头上弹跳起来,乱七八糟地将盖在她身上的斗篷裹紧了,睁圆了眼睛正义凛然地看着他:“别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不要脸。我才不稀罕。” “那最好了。”谢满棠先是微怔,随即恶劣地朝安怡笑着,缓缓松开左手,装满了热姜汤的瓷壶落在石头上,“当啷”一声砸得粉碎,香辣的姜汤顿时溅得到处都是。[ 超多好看] 安怡只觉得那姜汤溅到她的心里,烫得她不能呼吸,她沉沉地看了谢满棠一眼,转身往外走。棠国公府她不太熟,特别是这个园子她更不熟,她只能按照京中公侯府邸修建园子的规矩,算着大方向朝出口走。【走了没多会儿,有人气喘吁吁地从后头赶上来,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责问道:“小安你们这是在闹腾个什么?” 是柳七。安怡不想理他,眼圈却是红了:“不要你管。” 柳七默了片刻,贼兮兮地笑了起来,语气缓和了许多:“别瞎闹腾了,半夜三更的,让人瞧见算个什么?我送你回去。” 安怡赌气地哼哼,再扭一扭:“怕什么,反正我破罐子破摔,什么都不怕。” 柳七盯着她看了片刻,咧嘴一笑,怜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叹道:“傻丫头,笨丫头,我只当你是个精得似鬼的小丫头,却不防也和我那早夭的妹子一样是个笨蛋。” 有八卦!安怡立即竖起耳朵:“什么?” 柳七却不肯多说了,松开手和她保持距离:“没什么,是告诉你,你是个笨蛋。我若是你,怎么也得让人连本带利一起还回来,还要叫他还得心甘情愿。”顶好是一辈子把他压在身下,叫他永世不得翻身,啊,想想够爽! 安怡“呵呵”两声,顾左右而言他:“柳七哥你若方便,替我劝劝他吧,这事儿对大家都有好处,没必要死扛着。” “知道了,放心吧。他过两日想通了。”柳七把安怡送到角门处,门外早有一张黑色的马车等着,他亲自上车执鞭,赶着马车带着安怡滑入夜色中。 氤氲的水汽中,谢满棠泡在柏木澡桶里,闭目回想着在湖水里的情形,滚烫柔软的身体,两瓣花瓣一般丝滑香甜的唇瓣,还有那股子冷静自救与不怕死的剽悍野性夹杂在一起的特殊味道实在是世所罕见。他的唇角忍不住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真是美味诱人啊,好想再吃一回。也不知道那样矛盾的所在下面隐藏着怎样复杂的内瓤,实在值得深挖发掘,想必一定很精彩。 窗外传来一条干巴巴、有些苍老的老妇人声音:“公爷,老夫人问您是否睡下了?” 谢满棠赶紧从水里出来,抓起巾帕擦水:“还没有。母亲她可是有事?” 老妇人恭敬地道:“老夫人吩咐,公爷若是方便,不妨过去一趟,她有话要交代。若是不方便,那改时候。” 门“吱呀”一声响,头发还在滴水,身上却已穿戴整齐的谢满棠已经站在门口:“翠婆婆,我与你一同去。不管再忙,母亲那里总是有空去的。” 翠婆婆满意地笑了,接过小厮递来的帕子给谢满棠擦头发:“咱们不急,总要擦干头发才好去见老夫人,不然年纪轻轻落下病根,老夫人可要心疼坏了。” 谢满棠抿嘴笑着,由着这老态龙钟、先是做了他母亲的乳母,后来又将他抱长大的老妇人给他擦头发。须臾,收拾整齐了,耐心地扶着老妇人往前行去:“不知母亲深夜唤我有什么事?” 翠婆婆笑眯眯的:“没什么,老夫人听说咱们家来了个女客人。” 谢满棠道:“是一位要紧的客人,这会儿人已经送走了。” 翠婆婆小声道:“公爷你已经二十好几的人了,老夫人急得很,你也知道。” 谢满棠沉默不语,翠婆婆也不再逼他,转而叹了口气。没多少时候,二人走到一座精致大气的院落前,早有丫头层层往里通告:“公爷来了。” 谢满棠快步往里走去,握住歪在榻上打算起身的中年妇人的手,抱怨道:“夜这样深了,母亲怎地还熬着不睡?” 中年妇人大约四十多岁,鬓边已现白发,容颜绝美,一双黑如点漆的眼睛却黯淡无光,往细了看,可看出没有任何焦距。正是谢满棠的生母,早夭的郑王遗孀郑王妃,年少守寡,备受冷眼欺凌,独立抚养独子的艰辛,令得本有疾的她才到中年患了重病,成了盲者。 郑王妃微笑着,轻言细语地道:“听说你和个姑娘坐在屋子里较劲,一直没吃饭。我让人弄了些你吃的,等你有空好陪你吃。” 谢满棠若无其事地道:“是我不好,许久不曾陪母亲用饭。” “咱们亲母子不说这个。”郑王妃拍拍他的手,道:“我前两日去寻你舅母,请她给你瞧了个姑娘,今年刚十六岁,也是名门望族的女儿,很不错的,你要不要……” 谢满棠淡淡笑道:“十六岁太小了吧,又是娇生惯养的,进来要支撑家业,恐怕拿捏不住,总不能倒过来给母亲添乱。母亲您喝汤。” 郑王妃没有焦距的眼睛又黯然了几分。 谢满棠心有不忍,正想说个笑话给郑王妃听,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手脚瞬间僵直,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安怡这个恶毒的娘们,还真是一点不留情! (昨天看得不尽兴吧?今天还是持续三更哈,来点鼓励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4章 恶岳丈 田均灰头土脸地从兴善寺里出来,脸上犹自忿忿。【一个安怡,一个了然和尚,都是狗眼看人低的腌东西,全都欺负他官小位卑,不肯给张欣看病。安怡是要张欣亲自上门求医,了然这秃驴却是摆明了无论如何也不给张欣看病,哪怕他厚着脸皮抬出安怡也不肯。 这秃驴还说什么,不是他不慈悲,而是田大奶奶太过金贵,怕生出是非,不敢碰。这是什么鬼话! “这欠打的狗贼秃驴!”田均气愤地往地上啐了一口,迎面冲着朝他讨好微笑的长随张有发邪火:“笑什么笑?吃错药了?” 张有乃是张欣陪房的儿子,平时仗着尚府的权势很不把田家人放在眼里,见田均莫名冲他发火,转头朝田均的另一个长随杨商发火:“你怎么伺候大爷的?叫人冲撞了大爷,令大爷不开心。” 张有不作还好,这一作,田均立时想起这前前后后的事儿都是张欣惹起来的,不但把她自己弄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还累得他接二连三的丢脸受气。想他田均,从小到大,虽然也被人轻视过,但何曾被人如此当众打脸?当下狠踹了张有一个窝心脚,骂道:“讨打的狗奴,你才是我大爷吧!” 说到此处突然觉得有些蹊跷,了然之前本来对他很是和蔼客气,甚至于都要答应了,偏在听他提起张欣时改了口风,一脸的不以为然和轻蔑,甚至于还有几分愤恨。再又想起这和尚深得众权贵喜,甚至于圣上也几次三番召见,人又长得极俊秀,谈吐雅致,颇受京中贵妇贵女追捧喜,田均脑子一激灵,热血直冲头脑,难道…… 想到张欣也可能是追捧了然的妇人之一,自己头上绿云罩顶,田均顿时什么都顾不得了,恶狠狠地又踹了张有脚,骂道:“狗才!赶紧起来跟着,爷有话要问你!”也不回家,去了田家在京的另一处房产,进门让人将把张有绑了起来,亲自拷问。 张有哪是个什么好玩意儿,三五鞭子抽下去把自己知道的一一说了,只是说得语焉不详的:“听人说,似乎是大奶奶得罪楚郡王府了,楚郡王府再不许大奶奶上门,连带着好几家与宝县主交好的小姐们都不与大奶奶来往了呢。这秃驴怕是听了姘头的话,才故意为难大爷?” 田均险些一口气没上来,难怪这几日张欣只有亲友上门探望,平时与她来往从密的宝县主等人根本没一个来的,连问候也没一声。又想起那日他在杏花村酒楼遇着楚郡王世子与一众王公子弟吃酒,便仗着张欣与宝县主交好,上前去敬酒讨好,结果丢了好大一个脸。回家和张欣抱怨,张欣却哄他说楚郡王世子刚好遇着了不顺心的事,他也没往心里去,今日他才知道原来是这个缘故!也不知这婆娘又做了什么蠢事,生生叫人给厌弃了,还不肯提醒他,害他没脸。 田均暗恨了一回,再打了张有一顿,见实在问不出来什么,只得装着一肚子气回去。才进家门,见管家在门后候着,小心翼翼地提醒他道:“亲家老爷和夫人来看大奶奶,老爷陪着亲家老爷在房说话。大爷赶紧去吧。” 田均只看管家的模样,知道自己那对强势的岳父母一定是挑了他的刺。本来么,张欣病成那个样子,他却一直请不到好大夫,导致张欣的病越拖越重,他会被岳父母挑剔一二也是正常的。但想到这事儿是张欣咎由自取,他一点怜惜不起来,更别说体贴理解岳父母了。当下也黑着脸朝房里去,走到房外,好歹记得田家一家子都靠着岳父,便收了怒气,笑眯眯地让人通传,再进去毕恭毕敬地见礼。 张尚不咸不淡地问了几句,再问大夫,听说田均没能请到安怡,已是大皱眉头:“你们两家不是亲戚么?她怎地如此难请?” 田均才不会把安怡挖苦他官小位卑,不配请她上门的话说出来,那无异于在老丈人面前认怂,只找借口道:“说是要给太后娘娘配药,走不开,只能让阿欣亲自上门去瞧,但阿欣不肯出门。” 好吧,这一茬算过去了,张尚又问:“听说你今日是去请了然大师的?怎么说?” 田均沉了脸道:“了然大师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倒像是对我们有多大误会似的,才听我说起是哪一家,不肯了。” 张尚不由怒了:“他一个小小的和尚,竟敢如此无礼?”想想又道:“你可提了我?” 田均虽然不要脸,一心想出人头地,心中偏又忌讳人家说自己不如人,什么都要靠妻族,听岳父这样说,直接觉得对方是在打自己的耳光,偏又不敢硬顶上去,只硬邦邦地摇头:“小婿生怕有辱岳父清名,没敢提。” “你啊,叫我怎么说你好?机变,机变,随机应变,提了多少次,你是不懂。你入都察院也有几年了,好的没学到,臭不可闻的酸腐性子倒学了不少,想提点你都没机会!请个大夫而已,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叫我怎能放心把阿欣交给你?罢了,罢了,指望你们,阿欣怕是要不成了,这事儿不要你们管了,我安排人去请!”张尚颐指气使惯了,又想到女儿一直无子,田家如此只怕也有些轻慢嫌弃的意思在里头,娘家若不给她撑腰,哪还有她的活路?于是语气更冲,哪里管得女婿是否受得住。 田均指甲都掐入掌心里去,却也只能生生受着,悄悄去瞧自己父亲,却见田老爷捋须喝茶,怡然自得,不时还配合地点点头,仿佛被骂得不成人形的不是他儿子,还颇有些与有荣焉的意思。于是更恨,谁想接下来张尚道出一个消息,叫他差点喷出一口血来。 张尚发够了脾气,再问一句:“我问你,你如何得罪了谢满棠?倒叫他写了折子弹劾你?” (第二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5章 相争 田均顿时愕然,随即肚子都气炸了。( )【更多精彩请访问 他本想着怎么也要写个弹劾折子找找谢满棠的麻烦,他一个人还不算,必须得多联合几个人一起好好写个折子出来,即便不能动了这御座前的第一红人,也要趁机给自己壮壮声势,好叫人都知道他是个不畏权贵,敢直言谏君的铮铮铁骨之人。如此下去,声名大盛之日,再不必在张家人面前装孙子。谁知他那折子才写了一半放在桌上呢,谢满棠倒恶人先告状,先把他给告上了。实在可恶之极! 张尚见他什么都不晓得,不由又是一阵数落:“看看你怎么混的,都察院是干什么的?连自己被人弹劾了都不知道,倒要叫我来告诉你。你平日没有一个和你交好的同僚,肯和你透露一二吗?别成日到处去喝酒游玩,也把心思放些在正事儿上!” 田均又是一阵气闷,他觉得张尚这是借机找茬刁难他了,谢满棠那是什么人?圣上亲侄,敕封的国公,又在御前行走,和他差着多少级别?谢满棠要弹劾人,奏章直接便可递进御前,又岂是都察院能干预的?张尚二品大员,御前有亲近之人,能知道这消息最是正常不过,他不知道才是正常的。他进都察院短短几年,已是声名鹊起,算是年轻一辈中出类拔萃的,圣上那里也记得他的名,哪里又差了?所以张尚这是故意挑剔打压他了。为的什么,他也清楚,不过是为张欣撑腰而已。【更多精彩请访问 张尚见田均沉着脸不说话,晓得他不服气,当即冷笑着喝了一口茶,把茶碗一丢,起身道:“我看谢满棠有句话没说错,目无尊长,以下犯上,狂傲悖逆,这是真真的。”言罢也不和亲家田老爷打招呼,扬长而去。 “嗳,大人,您别和孩子一般见地啊?还指望着您提点他呢。”田老爷恶狠狠地瞪了田均一眼,谄媚地追了出去,却也没能留住张尚。 田均阴沉着脸在椅子上坐下来,小厮又来催:“亲家夫人还在内院等着大爷进去,有话要交代。” 这夫妻俩惯常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无非都是要死死压着他,生怕他嫌弃张欣无子生了二心,此番张欣病重,田家却请不到名医,张夫人等他,自也是有话要等着他。田均觉得什么都不顺心,也没心情再去忍受一番排揎,便只冷笑了一声,不动不作声。 小厮无奈,只得又催。 田均缓过气来,拖着沉重的脚步往里走,到了,张夫人却已是走了,只有张欣背对着他躺在床上,听见他进去也不理,反倒将被子往上又拉了拉。 田均少不得问一声:“岳母呢?” 张欣冷笑道:“等不得田大人大驾光临,已是先回去了。” 田均气定神闲地往旁边坐了,也冷笑道:“什么田大人,不过是个操线木偶,傻大头而已。连人家怎么厌弃了自己都不知道,只傻乎乎的拿热脸去贴人的冷屁股。” “你什么意思?”张欣听他话中有话,忍不住诧异地回头,她的脸红肿得发亮,眼睛眯成了两条缝,鼻子也成了酒糟鼻,哪里还有平日娟秀飞扬的模样? ……真是惨不忍睹,田均不耐烦地皱着眉头道:“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明白。安怡是你三番五次得罪了的,还指望着你随便说说人家不计较了?至于了然,还有宝县主等人,你应当比我还清楚才是。” 张欣顿时愣住,许久才道:“你怎么知道的?”她觉得那件事知道的人很有限,她也有意识地没有告诉田均全部,怎么他知道了? 果然!田均虽然并不知全部事实,却始终找着了可以掰回一局的地方,本只有七分怒气,偏作了十分:“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楚郡王府岂是好相与的?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要害死我们全家呢!你爹娘只觉得你受了委屈,觉着我家待你不上心,却不想我这个做丈夫,连你真话也不得一句,怎么得罪的人都不知道!” 张欣也不是吃素的,当下冷笑着回敬道:“我做什么了?别人要害我我有什么办法?我和你说姓安的小贱人是个恶毒东西,是她害的我,你偏还不信。我与你说,这还真是拜她所赐,你不怜惜我,反倒嫌我拖累了你?早几年你怎么不和我说这个?怎么不嫌我拖累了你?是谁拉着我的袖子与我说,他心中苦,有志难酬,要断子绝孙了?如今你又是看上谁家的贵女,想要人家帮你升官发财,生儿育女了?” “住口!”田均被戳中他此生最不堪的地方,不由怫然大怒,猛地将手边的茶盏朝床砸去,茶盏瞬间碎成无数片,张欣只觉得一阵心碎,扑倒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桂嬷嬷忙跑进来相劝,又暗里叫人去请田夫人。 虽然田夫人与张欣婆媳不和,但田家真正是顾忌张家的,田均知道母亲来了自己讨不着好,索性避了出去。倒了外头,给冷风一吹,人清醒了几分,便有些后悔与张欣相争了,他还得靠着张尚父子帮他把谢满棠这个麻烦给解决了呢,不然付出了那样大的代价,辛苦这好几年才有了如今的声名地位,随便给谢满棠毁掉岂不可惜?但仔细一想,张家人等着他去低三下四地苦苦哀求呢,于是一股恶气始终在胸前盘桓不去,转头跑到杏花楼去喝酒解愁。 醉意上头之际,忽听有人道:“这不是田大人么?”不等他出声,那人已然叫来伙计:“田大人的开销都记在我账上。” 田均的心情终于好了些,醉眼朦胧地朝对方看过去:“多谢了,老兄。若无事,请过来喝一杯。” 对方中等身材,留着小胡髭,白面眯缝眼,一脸笑意,看上去精明又和气:“不敢当,小人身份低微,并不敢与大人同桌喝酒。” 田均见他言语尊敬,又欢喜几分,眯了眼道:“你好面熟,我在哪里见过你?” (第三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6章 我想吃肉 那人笑道:“大人好记性。[ 超多好看]【更多精彩请访问小人乃是金鱼巷安宅的外管事崔如卿,前两日大人曾去过我们家的。” 想起自己当时被谢满棠当众摔了狗啃屎,真是面子丢尽,田均顿时收了笑容。崔如卿似是毫无所觉,恭恭敬敬地给他斟酒,道:“我家主人不是刻意刁难大人,只是不好坏了规矩得罪其他人。事实上,我家主人早听说过大人的美名,很是景仰,因而对那日的事情更是颇多愧意,特意吩咐小人若是见着大人,定要替她给大人赔个不是。小人运气好,竟给小人遇着大人了。” 田均敷衍地咧咧嘴,也想看看安怡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崔如卿当初给蔡太师做过多年幕僚,后来又做了许多年的小面馆老板,伺候人自有一套,当即立在一旁给田均斟酒布菜,不时说几句好听话,马屁拍得好且不露痕迹,句句都说在田均的心坎上,更是把谢满棠说成一个霸道自私,仗着对安怡有知遇之恩蛮横不讲理的横人,又暗示安怡非常同情田均遭受的无妄之灾,她进宫时如果机会好,会帮他一把。 田均虽不敢相信,心情始终好了许多,觉着自己不能再喝了,便起身道:“多谢你的招待,告诉你家主人,我田均不是小气之人。”不知为什么,混沌一片的脑子里浮现出那清丽的身影,以及那一声熟悉的“吓着你了吗?”于是又添了一句:“但愿还有机会能喝你家主人一杯清茶。” “大人慢行。”崔如卿点头弓腰地把田均一直送到门口,不忘给他的长随杨商塞了一提酒肉,杨商一愣,随即朝崔如卿满意地翘了大拇指,会心一笑:“老兄放心,我家大爷恩怨分明,绝不会怪罪府上。” “托靠老弟了。[ 超多好看]”崔如卿又塞了二两银子过去,笑嘻嘻地看着田均主仆二人离去,唇边露出几分寒凉的笑意。按照姑娘的说法,当初安九小姐出事,杨商这个打小伺候田均的亲信长随多少是知道些真相的。既然田家把当初伺候安九的下人们统统打发干净了,那他从杨商这里下手。雁过留声,只要安九的确死得冤枉,那一定能找出蛛丝马迹来。 田均醉醺醺回了家,一头扎进小妾屋子里躺倒。张欣得知,气得捶床,忿忿地吩咐桂嬷嬷:“你去和我娘说,让他们使人去给我把安怡的根底丑事都给我刨出来!” 天边刚露出一丝鱼肚白,安怡已经出发去宫中给连太后例行请平安脉。【更多精彩请访问此时百官早已上朝,百姓尚未起身,正阳大街上颇为冷清,只有包括安怡的马车在内的三四拨人在街上前行活动。 安怡坐在车中闭目养神,前夜里与谢满棠的那一番大战害得她总是整夜做梦,做的还都是些不切实际的梦,夜里没睡好,白日里有呱噪的安老太要对付,要算计应付田均与张欣那边,还要为即将开张的药铺子拿出新药方,几件事情搅在一起,把她的精力耗得差不多了。 有人轻轻敲了敲马车壁,兰嫂将窗帘拉开了一小角,随即轻声呼唤安怡:“姑娘,是谢大人。” 安怡下意识地想把头转到另一边去,假装这事儿没发生。当时她虽然表现出破罐子破摔的劲头,实际上是很难堪的。特别是事后谢满棠毒发,柳七连夜赶来问她要解药,格外暧昧地告诉她,谢满棠昏迷中也在喊她的名字,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真是无地自容。 “敢转过头去,我让人把你的马车掀了。信不信?”谢满棠拥马而行,目不斜视地看着正前方,语气冷冽果决不容置疑。他穿着黑色的箭袖圆领袍子,腰间挎着长刀,英姿飒爽,脸如冷玉,让人看了不能挪动眼睛。 大清早的出来祸害人。安怡狠狠盯了他一眼,强迫自己把目光撇开,淡淡地道:“大人但有吩咐,让下头人来说一声好,何必劳烦大人亲至?” 谢满棠对她的讽刺罔若未闻,淡淡道:“你这个毒妇,又是下药又是使诈的,生生弄坏了我的身子,你说要怎么办吧?” 安怡一愣,目光复杂地朝他看过去,不防正好对上谢满棠的目光,那目光里充满了她从未见过的热度和渴望,安怡仿佛被烫了一样,飞快地逃开了去,死死盯着车帘子,一颗心差点没从胸腔里跳出来。她当然看得懂一个男人用这样的目光看着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在昨夜的梦里,她看到了他这样看着她,她以为做梦是做梦,但他真的这样看着她了。 谢满棠眼睛也不眨地死死盯着安怡,纵然车内光线阴暗,他还是眼尖地看到了安怡耳垂上的那一点嫣红。她在害羞,一种难以形容的愉悦感油然而生,并迅速打败谢满棠内心深处暗藏的沮丧,占领了他全部的心情。她心里有鬼,不然害羞做什么?谢满棠志得意满地轻笑了一声:“我还以为安大神医一出手,必然是见血封喉的无解毒药呢,谁知竟只是让人做一夜好梦的药。你这是失手了呢?还是不敢?”他压低了声音,凑近了轻声道:“或者是舍不得?” 笑声刺耳,特别是伴着这样得意洋洋的神色更令人讨厌了。安怡忿恨地抿着唇,脑海里忍不住浮现出那一夜的莫名纠缠,以及她像个白痴一样地缠在他腰上,提着他的头往她胸前蹭,幸亏这不要脸的没说她刻意勾引她……她怎么那么蠢呢?安怡越想越恼火,索性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这样的表情落在谢满棠的眼里,又极大地取悦了他,他的声音越发荡漾:“你别装了,我知道你其实早看上我了,是担心我看不上你,所以一直忍着不说。其实你也不用太担心,我这个人还算好说话,是看不上你也不会太给你难堪。” 安怡忍无可忍,抬手便将一旁放着的茶杯朝他扔了过去,针锋相对地反讽道:“大人什么都好,是这点不好。男子汉大丈夫,看上了我明说,怎地连这点胆子都没有,反倒要拿女人来说事?你放心,我这个人算再不好,也不会糟蹋真心仰慕我的人。” 谢满棠反手接住茶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道:“是么?” 晨光中,他的眼睛亮如星子,看得安怡不敢对视,安怡垂下眼,嘴硬地道:“不是真心的除外。” 谢满棠将茶杯递进去,顺手替她掠了掠耳畔的碎发,轻声道:“那么你听好了,安怡,我看上你了。你说怎么办吧?” 他冰凉的手指有意无意地划过了安怡的面颊,激得安怡一颤,猛地侧脸让开,一颗心犹如小鹿乱撞,转瞬间万千滋味尽数涌上心头,叫人茫茫然不知所以然。 谢满棠意犹未尽地缩回手,毫不顾忌一旁已经恨不得把自己埋进角落里的兰嫂,掷地有声地道:“你听好了,我被你祸害了,你要对我负责。不然,你吃不了兜着走。” 安怡不由暗生恼意,这算什么?哪有这样霸道的人,和人表白,前一句是好听话,后一句是威胁?当即冷了脸装没听见。 谢满棠却没顾上去看她,只顾着一口气把想说的话说出来:“我幼时想吃肉,我娘却不给我,和我说想吃去抢,抢不到别吃。我思来想去,你是我如今想吃的那块肉。” 安怡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她觉得她的脑子坏掉了,要不是还没睡醒,她求助地看向兰嫂,却见兰嫂深深地藏进角落里,整个人已经抖得犹如风中的落叶忍笑忍的。 外面的谢满棠说完了想说的话,也不去看安怡是个什么神情,无声地吸了口气,面无表情地继续道:“既然如此,我批准你入股开办医馆和药铺,但你一定要记得,你是我的人,代表着我的脸面,绝不许你做出丢我脸的事,更不许你勾连外人,吃里扒外!不然,我定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啧!她是他的人!他以为他是谁呢?安怡总算找到了反击的机会,“嘶”地一声捂住嘴,抱怨道:“怎地牙突然疼起来了?好酸!” 谢满棠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道:“我还有公务在身,没事我走了。”言罢果然拨马走。 安怡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叫住他道:“嗳,我求你一件事。” 果然必须有事相求才会听他的话,谢满棠假装不耐烦地道:“说吧,又想占我什么便宜?” 安怡老脸厚皮地直接道:“饶了田均吧。” 谢满棠挑眉斜睨着她:“凭什么?” 安怡将车帘子又揭开了些,恳切地道:“别问了,说帮不帮这个忙吧。” 这丫头心黑得很,此举绝对没安好心,谢满棠爽快地道:“行,给你这个面子。叫他私底下来给我赔个礼,也罢了。” “大人真是仁慈啊,您骑马慢点,慢行。”安怡谄媚而满足地朝谢满棠笑得开怀,一点都看不出之前的别扭与害羞。 大男人不与小女子一般见识,谢满棠鄙夷地扫了她一眼,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一群人呼啸而去。安怡躺倒在坐垫上,轻轻笑了起来,该怎么把这个消息分别透给田均夫妻知道呢? (今天持续三更,继续求推荐,求订阅,求月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7章 老山参 安侯府中,安老夫人自梦中大叫了一声,惊慌失措地从床上坐起身来,满头大汗地用力按住跳得“砰砰”作响的左胸,看着闻声赶进来的心腹甘嬷嬷小声道:“我梦见那个小贱人了。” 甘嬷嬷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安老夫人说的小贱人乃是导致老侯爷从首辅之位下台的直接导火索,乃是一个名叫瑟瑟的美人。当年嫡出的三老爷安保凤和庶出的四老爷安保祥为了这女子互不相让,大打出手,兄弟失和,老夫人干脆利落地一杯毒酒结果了瑟瑟的命,四老爷一气之下离家出走再没回来过。瑟瑟的兄弟为替她报仇,暗里搜集安家各项罪证,终于在凤翔三年把老侯爷给拉下了马。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老夫人竟然梦见这么个人。甘嬷嬷劝道:“不过是个梦而已,您实在不必放在心上。” 安老夫人强横而不屑地道:“谁放在心上了?贱人也配?”虽是如此说,心中确实不太高兴,头也晕得厉害,身上也不爽快得很,手脚还似有些发麻,忽然听得外头有人窃窃私语,便大发雷霆:“谁在外面?” 田氏忙应道:“母亲,儿媳来给您请安。” 安老夫人没好气地道:“什么事?” 田氏低眉顺眼地进来,先命人送上精心挑选的时新花果,又奉上一只玉盒,讨好道:“这是媳妇娘家嫂子特意送来孝敬母亲的长白山老山参,听说很有些年头了。” 这几年府里又穷又难,安老夫人私库里的宝贝也被折腾掉不少,听说是珍贵难得的老山参,也难免动了心。甘嬷嬷上前接过打开给她看,笑着夸赞:“哎呀,难得这样齐全的好山参。现在市上很不多见了呢。” 安老夫人也满意,话却一贯的骄傲:“虽然比不上我收着的那两根,却也很不错了,难为你嫂子了。” 田氏暗啐了一口,心道你还以为如今的安侯府还是从前的安侯府呢?早名不符实了,装什么装。面上照旧笑得甜蜜温顺:“我娘家嫂子道是许久不曾来看您啦,本该亲自送来的,奈何家里有些烦心事来不了,让儿媳替她给母亲赔礼呢。”其实这山参乃是张尚夫人拿来的,目的是想借安侯府居中转圜,和和气气地请安怡去给张欣看这个病,不然强行请个心怀怨气的大夫去,能看好病吗?只怕更添一重仇恨。【 安老夫人无所谓:“她忙改日来玩也一样。”想想不对,问起来:“什么烦心事啊?” 田氏赶紧把张欣病得快不行了的事说来,皱着眉头无比可惜地道:“那孩子也不知是冲撞了什么,竟是病得那样厉害,请了许多大夫都没办法。” 安老夫人果然问道:“安怡也没办法吗?” 田氏叹气:“没能请着。”趁机苦苦央求:“好歹安、田两家也是姻亲,见死不救,对她声名也不好,张家那里少不得也会心生芥蒂。其他人没这个面子,唯有母亲能说道她一二,总是为了大家好,想来她不至于不听您的。” 安老夫人最出风头,立即吩咐甘嬷嬷:“你亲自去一趟,把怡丫头给我叫来。” 她说得托大,甘嬷嬷却是亲自见过安怡的,根本不敢掉以轻心,仔细准备了才去恭恭敬敬地请安怡。 安怡早算着张欣肯定耐不住了,不是张尚府是安侯府一定会出面替张欣解决这个难题。见来的是甘嬷嬷,也没多问跟着甘嬷嬷去了安侯府。待见了安老夫人与田氏,只一眼看出安老夫人似有麻痹中风的前兆,却又晓得安老夫人有个怪癖,见不得别人说她生病,不然认为人家是诅咒,便不提不问,投其所好,和老夫人说得热火朝天。 田氏几次想把话题转过去都插不上,急得额头冒汗,她还指望着尚府帮着儿子前进一步呢,哪里敢把这事儿办砸了?但老夫人的性子自来不好惹,田氏也只有生生忍耐着。好容易有了机会,正要开口,听人道:“大老爷和夫人过来给老夫人请安。” 安老夫人不由乐了:“快叫他们进来,今儿是什么好日子,竟一起来了。”安怡作势要起身避开,安老夫人不许她走:“没听说过侄女还要避讳伯父的,在这坐着,也同你伯父认一认,省得到了外头认不得自家人。” 安怡笑而不语,田氏忿忿。长房哪里是来请安的?分明是老夫人悄悄差人去叫来的,目的是为了让安大老爷在安怡面前排个号,方便安怡在太后面前替安大老爷求个情。 说话间,安大老爷偕同唐氏一起进来,夫妻俩最先看向的都是安怡,安大老爷一脸担忧:“听说母亲身子不舒坦,儿子和媳妇一起过来瞧瞧。”三言两语,扯到了安怡身上:“有侄女儿在这里,我放心了。你父亲可好?这一向家里事多,也没顾得上你们。” “家父极好,多谢族伯挂怀。”安怡含笑同安大老爷夫妻行礼见过,她印象中,这位大伯自来不苟言笑,看着清俊能干,实际上却没什么大本事,奸猾薄情倒是一等一的。当初祖父暗里同肖伐老先生感叹过很多次,这一生最遗憾的是没能生着个好儿子。 安大老爷其实和安怡没什么好谈的,更对这个放着好好的官家小姐不做,偏要去学医行医的族侄女没什么好感。不过因为安怡得了太后青眼,更有传言说她很可能被封为乡君,因而才按捺下那些不满,听了老夫人的话来见人,抱着的却是不管有用无用,且试一试的念头。 抱着这样的念头,气氛当然好不到哪里去,安大老爷随便和安怡寒暄了几句,把身为族长和族中长辈的威风摆了出来:“你既因缘巧合得了太后娘娘的恩典,要小心伺奉,休要丢了我安氏一族的脸。” “是。”安怡左耳进右耳出,只当他在自说自话。 安大老爷见她态度恭敬,越发说上了瘾:“听人说,圣上有意封你为乡君,这是你的福分,也是我们安氏一族的荣光,你要倍加珍惜,忠心伺奉……” 这话一说出来,屋内众人神态各有不同,安府女眷都是震惊大过喜悦,安怡则是肃了神色,认真道:“讹传而已,还请大伯父慎言。省得给外人听去免不了要说我们骄狂,倒叫人笑话。” 没人想到安怡会这样。 安大老爷在家里本是除了老夫人之外的第一号人物,几乎算是横着走的,便是族里,也没人敢这么当面刺他,当下有些下不来台。沉了脸想训斥安怡两句,安怡又句句都说在实处,实在没法儿可反驳,只气得胡子乱抖。 大夫人唐氏见状,轻轻笑了一声,替丈夫解围:“侄女这话不对了,咱们是在自己家里,又没有外人,你大伯父这也是在替你欢喜,惜你呢。你若真做了乡君,不说别的,这婚配不一样,你父母亲远在昌黎,祖母又年迈,到时少不得我们替你做主。” 利诱加试探,滴水不漏,大伯母也是个人才。安怡自若地一笑,半点口风都不透:“我自是知道长辈们为我好,但这话的确是不能乱说的,大伯父是为官之人,应当比我更知道里头的厉害。若有言语不妥之处,只望大伯父怜我年幼不知事,不要与我计较。”说着给安大老爷福了一福。 安大老爷再有多少火气也撒不出来了。但他到底是被安归德亲自调教多年的,总有几分见识。仔细一想,寻常人听说这个消息,少不得要追着他问个分明,或是含羞带笑,透几分意思在里头。偏安怡不骄不躁,沉稳谨慎,这有些意思了。一来,这个消息多半是真的,安怡也已知晓;二来,她年纪轻轻能如此沉得住气,是个能撑起来的。这样的人,不好得罪。 这样一想,安大老爷少不得高看安怡一眼,脸色也由阴转晴,十分和气地和安怡说了几句话,又叮嘱唐氏好生接待安怡,不许怠慢,这才借口外头有事出去了。 唐氏与大老爷多年夫妻,也算是彼此心意相通,见状便知安怡被封为县君这事儿是十拿九稳的,当即打点起精神,分外殷勤。 只郁闷了田氏,一边要消化安怡立即要和她们不同的现实,一边还要组织言语把替张欣求医这事儿说出来。好容易觑了空,便涎着脸上前夸安怡。 安怡等她把所有好话都说尽了才含笑问她:“三伯母可是有事?” 田氏赶紧说来,安怡沉了脸冷笑道:“不是我不肯帮忙,而是田大奶奶做事太不地道!她之前几次三番刁难我也不提了,那日好心与她醒酒丸,她倒怀疑我害她,到处拿给人瞧是不是毒药。叫我如何敢帮她?我只怕帮她看好了病,她回头咬我一口,说若非是我害的,如何能治好她?那时我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田氏顿时大为尴尬,因为安怡说的这些,全是真的。但要叫她此罢休,那是不可能的,少不得厚着脸皮否认:“哪有这样的事?之前都是误会,后来更是误会。侄女儿是从哪里听到这样的说法的?没有的事!那是有人故意挑唆我们两家不和呢。”一边说,一边可怜兮兮地看着安老夫人求救。 (二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8章 为什么呢? 安老夫人这回不好再摆威风,拉了安怡的手语重心长地道:“怡丫头啊,既然说是误会,那是误会咯。( 广告)【医者父母心,是个寻常人求着你,你也不忍心不管,何况这是亲戚呢。” 安怡心中顿时一阵悲愤。这是亲戚?张欣与安九先做好友,再做其丈夫的续弦,那样的迫不及待,安九又消失得那般蹊跷,怎么没人想过,这中间是否有猫腻,安九是否是给奸夫****害死了?还这样**裸地宣布张欣是安家的亲戚?再想到上次宴会时,张欣在安侯府轻车熟路,如入无人之境,比她自己家还要为所欲为些……难道这不是安侯府故意放纵吹捧,日积月累下来的结果吗? 安老夫人见安怡垂着眼不说话,以为她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越说越顺嘴:“你才入京,人事不熟,大概不知道张欣娘家是刑部张尚府上,你治好了她,尚府也要记你的情,对你父亲也是大有好处的,是你侥幸封了乡君,也要几户可以走动的人家对你才有好处……” 对安侯府也是大有好处的,所以才会不管莫名消失无踪的亲孙女安九,才会理所当然地认下张欣这门“亲戚”。安怡的唇角讽刺地翘了起来:“既然老夫人和三伯母都开了这个口,我再不通情理也要给二位长辈这个面子的。但我有两个条件,一是叫他家派好车亲自去请,二是看不好不许赖我,三是言语上若有不尊敬的地方,我立刻走。” 这算是答应了。安老夫人得意洋洋,田氏也是松了一口气。安怡装着闷闷不乐的样子起身告辞,田氏理所当然地要送她出去。 田氏一路拉着安怡不停夸赞,恨不得把她的脚趾头都夸一遍,又艳羡:“你母亲有福气生了你这样能干的女儿,你那两个不成器的族兄却是叫我操碎了心。”理所当然地又把自己的长子安怀推出来给安怡知道:“年纪轻轻点了庶吉士,人家都说是前途远大,我却是担心他不成器。若有机会,也叫你们兄妹见见。” 安怡含笑听着,冷不丁道:“请三伯母替我给田大人传一句话,害他受了无妄之灾我很过意不去,我已求了太后娘娘,他只需私底下去给棠国公赔个礼,这事算过去了。” 田氏还不知道田均被弹劾的事情,不由愕然:“他怎么了?”多大的事儿竟然要惊动太后? 安怡也不和她细说,慎重地道:“三伯母只叫他来,亲自与他说即可。切记,此话不传第三人耳朵。” 田氏忙点头:“那是,我不会乱说。”把安怡送到垂花门前,亲自往娘家跑了一趟。 田均被谢满棠那道弹劾折子弄得狼狈不堪,张家父子又故意晾着他作壁上观,能帮上忙的同僚得了张家人透出的意思,又怕招惹谢满棠,都不敢帮他。他没奈何只好借口张欣病重,请了假留在家中。听说田氏要叫他去相见,纵然没心情也只好强撑着去拜见。 田氏正得意洋洋地和她嫂子炫耀她能干会办事,见侄子来了问他:“你被人弹劾了?” 田均奇怪得很:“姑母如何知道此事?” 田氏半是卖弄半是宽慰的把安怡让她转告的话说了一遍,特别强调,安怡有一半原因是看在她的面子上才肯帮的这个忙。又好奇:“棠国公如何会弹劾你?安怡又怎么会说是她害的你?” “没什么,不过碰巧而已。”田均的心情顿时复杂起来,没想到崔如卿说的都是真的,安怡真的觉得过意不去,真的肯出手帮他。真是没想到,更没想到安怡居然会被封为乡君,足可见得太后是多么的宠她。如果安怡真的如同张欣所言,是那个人,或者知道那个人的事,只会借机死劲儿踩他才对,又怎会帮他呢?除非,她还念着他。这个想法冒出来,把他自己吓了一跳。他怎么会莫名把安怡和那个人联系起来?大概是张欣在他耳边念叨得太多了吧。 田夫人催他:“既然说好了赶紧套车去接人吧。我去和你媳妇说说,让她别再把大夫给气走了。”又抱怨:“我这是什么命啊,碰不着一个好媳妇。从前那个是****,现在这个更难伺候。” 田均与姑母对视了一眼,各自心虚地转开了眼。 田均这是第二次进安宅的门,但这次的心情与上次又不相同,安怡并未让他久等,小厮才把茶奉上她已经收拾妥当出来见他了。 湖蓝色绣忍冬纹的纱罗衫裙,简洁大方的垂髫,水晶琉璃钗,伊人如同月中仙子,乘风而来。真是比家里凶神恶煞的烂猪头恶婆娘好看太多了,还是太后有眼光啊,田均由衷地赞叹着,抢上前去,对着安怡深深一揖,抬起头来目不斜视地道:“多谢小安大夫不与拙荆一般见识,更要谢您仗义执言,替我解决了麻烦。”见着了本人,他更好奇了,她为什么帮他? 还仗义执言呢,真把自己当成受害者了。安怡面不改色地道:“没多大的事儿,大人素有才德之名,我不过想结个善缘,您不必记在心上。”其他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田均不好再追问,说了许多替张欣赔礼道歉的话,甚至于亲自替安怡打车帘,要多殷勤有多殷勤。 安怡含笑听着,要放下车帘之际才道:“我不知道尊夫人何故总是针对我,更不想莫名多个仇家。若能借此机会不叫她给我找麻烦,我便如意了。” 田均自是知道张欣的杀伤力,闻言倒也理解安怡,少不得投桃报李:“小安大夫您放心,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凭她在太后跟前的受宠程度,他也不想莫名给自家惹麻烦啊。 安怡冲他甜甜一笑:“那尊夫人若是再找我麻烦,我来找田大人了。你可记得这话,别到时候不认。”说完便放了车帘子,再不发一声。 田均给她这一笑笑得心神荡漾,一路上反复不停地来回掂量,她为什么会帮他呢?为什么会帮他呢? (三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19章 有毒 “把帐子挂起来。( 广告)【更多精彩请访问”安怡面无表情地吩咐桂嬷嬷,直接无视张欣放在帐外的手,更别谈给张欣号脉。 “这……”桂嬷嬷为难极了,张欣是不乐意给安怡看到她的丑态才特意让把帐子放下来的。现在安怡要让把帐子挂起来,那不是为难人吗? 见桂嬷嬷不动弹,安怡笑笑,不再多话,这叫她怎么看呢?望闻问切,何况这是皮肤病,她还是个女大夫,实在没道理了。 田均皱着眉头狠狠盯着桂嬷嬷,生硬地道:“挂帐子。” 田夫人早看不惯张欣主仆了,当即向自己的亲信罗嬷嬷使了个眼色,罗嬷嬷立即上前利索地把帐子挂起来,口里说道:“老奴伺候大奶奶。” 张欣歪靠在枕头上,脸上和手上已经溃烂破皮流出黄水,一双肿得只剩两条细缝的眼睛里闪出忿恨怨毒的光芒,阴森森、目不转睛地盯着安怡看,只希望能从安怡面上看出什么来。最珍惜容貌如她,最骄傲如她,如今成了这个可怖的模样,还不得不暴露在那么像安九、并且十分令她讨厌的安怡面前,求着安怡给她瞧病,真是让人气得想吐血三升。特别是看到安怡那白里透红,光泽饱满的肌肤,她真是恨不得把那张脸皮活活揭下来才好。 但她不能不治这病……忍一口小气,博天长地久,日子还长着呢,安怡,别叫我知道是你害了我,否则我定叫你死得难看。张欣闭上眼睛,来个眼不见心不烦。【更多精彩请访问 若有可能,安怡希望自己不必碰触张欣,这样恶毒的东西,好比蟾蜍有毒的皮肤,碰一下也会让人恶心许久。以最快的速度给张欣看完了病,故弄玄虚地在所开的方子上列了壁虎尿、百草霜之类稀奇古怪的药,引得田家上下一阵惊奇。 田均斟酌再三,忍不住问道:“壁虎尿是有毒的……” 壁虎尿有毒?安怡从前也是这样认为的,直到她看完了吴菁那一屋子的之后,她才改变了看法。但她不会这样和田均说,只正色道:“你们若信我,用,不信,不用。” 得,田均不敢再问了。 安怡又取出针盒,将长长短短的金针展露在众人面前,表示要给张欣针灸排毒。 张欣看到那些又长又粗、闪闪发光的金针,不由大吃一惊,莫名觉得安怡会害她,忍不住疾声道:“可没听谁说我这个病能用针灸治好。” 你没听说过的事情可多了,并不止这一件。安怡淡淡一笑,伸手将针盒盖好,再示意兰嫂把艾草等其他用具尽数收起。 田家母子顿时大为不满。你说你生病了,到处给你请大夫,别人治不好,去请能治好的,结果人给你得罪了,你娘家还嫌我们没本事请不来。好容易把人请来了,你又这样作,到底想要干什么?这安怡今日要是这样走了,可想而知再不会回头。你倒是可以病死,你娘家不饶我们啊。 田夫人立即拉住安怡说好话,差不多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她病得糊涂了,什么都不知道,您大人大量,不要和她计较啊。您治好了她,我们一家子都记您的情。” 安怡冷漠地看着田夫人。她从小失去母亲,真是希望能得到婆婆疼的,但田夫人不喜欢她,嫌安侯府没落,嫌她不能给田均带来真正的好处,嫌她不能生育,嫌她霸占着田均,不让田均去睡通房。所以各种挑剔,所以各种不满,在她出事的那一天,也是因为受了田夫人的气,所以才会只带着两三个人去赴了张欣的约,从此走上不归路。 你是不是同谋呢?这些年你安然享受着我给你们带来的财富和优渥生活,有没有一丝心虚不忍呢?安怡冰凉的手紧紧扣住田夫人的脉门,一双黑幽幽的眼睛死死盯住了田夫人。 田夫人吃了一惊,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小声道:“安大夫?” 田均闻声看过来,疑惑地挑起了眉头,张欣更是努力挤开肿胀的眼皮,两眼露出兴奋的光芒。 安怡坦然自若地松开手,认真道:“夫人的身体不太好,肝气郁结气滞血瘀,凡事还该放开心胸,想开些才是。” 田夫人愣了片刻,突然悲从中来,叫她怎么想得开呢?儿子生得一表人才,有才有貌,却一直仕途不顺,无人赏识。前后两个儿媳都说是出身高门,鼎鼎有名的才女。第一个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只会吟诗作对,打扮俏,除了人长得好看、嫁妆丰厚以外一无是处,娘家不但不能帮扶夫家,反而倒拉后腿;第二个倒是能干厉害,但是精明厉害得过了头,娘家又势大,死死压着她这个婆婆,最要命的是和前一个儿媳一样不会生孩子。眼看着田均快三十的人了,还没一男半女的,叫她这个做娘的怎么不郁结?田家要绝后了! 当然田夫人不可能当着安怡说这些话,更不能当着安怡哭,便只是叹息了一声,强忍着凄楚拍拍安怡的手:“好孩子,你把我这媳妇看好了,我自然痊愈了。”忍不住突生想法,会不会安怡也能替张欣看好这不孕之症? 安怡暗自冷笑,你这心病只怕永远都好不了啦。因为她刚才给张欣看病时仔细看过了,张欣的身体没有问题,当初她的身体也是健康的,真正有问题的人是田均。根子出了问题,怎么能好起来呢?这算不算是天然报应? 田夫人见安怡不说话,以为她还在生张欣的气,只得求救地看向田均。田均这些日子也真是被张欣的病磋磨够了,只恨不得安怡把张欣的病一把抓掉才好。少不得上前又是作揖又是赔礼的,还把张欣狠狠骂了一顿。 张欣不过是憋着一口气而已,真到了这个地步,也不得不放下尊严,低声下气地道:“我不是有意的,是被吓坏了。小安你也知道,我惯常心直口快,又在病中,脾气难免有些古怪暴躁。若有不对的地方,你千万莫与我计较。” 安怡真恨不得让这张脸此烂掉,但还不到时候,她要安九洗净污名,堂堂正正地翻身。当下一笑:“试过了,你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0章 失禁 试过了,你知道了。( ) 这话并不只是说说而已,在张欣痛苦的呻吟声中,安怡舒展着眉头,灵巧地变换着长短粗细不一的金针,在人体痛觉最敏感的穴位之间来回刺激,再换了艾条,温灼穴位外的皮肤。 “啊……”张欣痛得大叫一声,头往上仰,双目赤红,双手死死抓住被褥,指甲都断了。 众人看得胆战心惊,也有根本不屑一顾的,譬如田夫人,不酸不痛地道:“媳妇你忍着点,这针灸当然比不得按摩拿捏那样舒坦轻松,当被蚊虫叮咬了一口吧。” 众人听了这话,都松了口气,看来张欣是平日太娇惯很了,这么点苦都吃不了,故意装作很痛,这是给大夫难堪,也是吓唬丈夫和婆婆。不要说田夫人压根是这样认为的,连桂嬷嬷也是这样认为的。 只有田均处于半信半疑之间,因为他还是比较了解张欣的,张欣心狠手辣,意志坚强,更是注重自身形象,特别是在她觉得比她美丽,对她有威胁的女人面前更自傲,绝不会为了普通的疼痛自毁形象。但他不能表示质疑,不然是和亲生母亲唱反调,是怀疑安怡的技术有问题,因此他选择了缄默。 张欣真是气得哭了,怎么没有人相信她呢?一定是安怡趁机害她!她凶恶怀疑地看向安怡,却见安怡神情雅淡,安静平和,全然一副医者父母心的慈善模样,见她凶巴巴地瞪来,甚至于同情地朝她宽慰一笑:“你的病拖得太久啦,肌肤都坏掉了,是要更疼一些的。【忍一忍好了。” 原来是这个原因?所有人都恍然大悟,不怪呢,叫得这样的毛骨悚然。张欣想一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眼看着安怡好像要收工了,刚松了口气,不提防安怡又是重重地一下,犹如被人用钝刀在皮肉上来回割了几下,痛得她惨叫一声,眼睛往上一翻,硬生生晕死过去。 田均母子“呼”地一下站起身来,紧张怀疑地看向安怡:“小安大夫,她这是?”桂嬷嬷甚至于已经准备好要叫人进来扣下安怡。 “没事儿,她这是疼的。”安怡不慌不忙地取出更长更细的几根金针,慢慢捻动着刺入张欣的穴位,“这几针刺完,她一定醒了。” 张欣是被疼醒过来,她这一生,从来没有这样的疼痛过,从来没有这样的害怕过。 她不想死,不想此毁容,成为一个丑陋的丑八怪,她好不容易才有了现在的生活,她还有大把的金钱没来得及花,还有漫长的岁月,许多的荣华富贵在后头等着她,她怎舍得这样死去? 张欣痛得大口大口地喘粗气,连观察怀疑安怡是否对她怀有歹意的心情和力气都没有了,她只知道,她疼,她疼,全身上下,从里到外都在嚷嚷着疼。 终于,安怡收了针:“好了。” 还有什么能比结束折磨更美好的事情呢?张欣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吸气,觉得身下突然一热,接着湿热交加,湿了被子,染了裙子,一股热烘烘的臊味儿直冲鼻子。 她小便失禁了。 她一个名门淑女,居然当着婆婆和丈夫、下人,以及最忌惮最痛恨的假想敌安怡的面出了这么大的丑,张欣的自尊受到极大的伤害,差不多是衣裳被当众剥光一样的羞辱,她终于没能忍住,瞬间崩溃,闭目嚎啕大哭:“你们都给我滚出去!” 除了故意使坏的安怡以外,房内所有的人都呆住了。田家母子也罢了,最多不过觉得晦气疑虑,最忐忑不安的是贴身伺候张欣的桂嬷嬷与分别叫疏云、霞蔚的两个大丫头。以张欣的性子,当着她们的面出了这么大的丑,可想而知会怎么讨厌忌讳她们。桂嬷嬷是张欣的乳娘,身份又稍许不同,疏云与霞蔚却是对视着无奈苦笑,招了主人厌弃,好日子要到头了。 安怡不着痕迹地将两个丫头的无奈和担忧看在眼里,出声替张欣解围:“既然大奶奶好些了,那我先告辞了。” 田均皱眉看了眼还在床上发疯大哭的张欣,果断转身:“多谢小安大夫,我送您出去。” 安怡并不拒绝,微微一笑当头走了出去。 田夫人也不想久留,简单叮嘱了桂嬷嬷等人几句迅速撤退。 张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见疏云上前准备替她换衣服,正好出气,不由分说一掌在疏云脸上,又向疏云迎面吐了一口唾沫,骂道:“下作的小贱人,见我出丑心里很欢喜吧?” 疏云捂着脸跪在地上哭着求饶,她还觉得不过瘾,冲着外头大声骂:“不过一个下贱的丫头,侥幸得了贵人青眼,当自己真是千金小姐了。” 指桑骂槐的意味太明显不过。田均额头都浸出冷汗来,简直觉得无地自容,偏生这种事,连辩解道歉都是错,最好是装作不曾听见。因怕安怡生气,便悄悄去瞧安怡,只见安怡不急不缓地沿着道路往前行走,面上平静无波,仿佛根本没听见张欣的哭骂声。走到院中那棚葡萄架下,她突然停下来转头看向他,日光透过树荫落在她的脸上,明明灭灭间,仿佛岁月在最宁静美好的那一刻停住。 田均猛地闭上了眼睛,他感觉到他的心又被人狠狠地攥住,用力地捏了一下又一下。不怪得张欣那样提防紧张,真的,真的太像了。那种神韵,惊鸿一瞥之际,最是相像,好像是那个人回来了,如同她生前和死后在他梦里一样的,无数次地站在这葡萄架下,回眸静静地看着他,不言不语,不笑不哭,已经道尽了万千的话语。 “田大人,你怎么了?”安怡的声音无比清晰地在田均的耳边响起来,他努力睁开眼睛,勇敢地直视着安怡,声音平静稳沉:“小安大夫,敢问拙荆适才何故出现那样的症状?” 安怡静静地看着田均,双眼黑沉如夜,她“嗤”的一声笑了出来:“谁知道呢,大概是太紧张太害怕太疼了?总不会是我把她给扎坏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1章 人之常情 “我不是这个意思。”田均不敢与安怡对视,垂下眼有些尴尬地小声道:“她能好得起来吗?” 安怡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你说呢?”她说话时,眼角微微上挑的双目波光潋滟,面上带着一丝坏笑和不在乎,甚至还有再明显不过的捉弄意味。 这样的女子,才够味吧?田均无声地重重抽了一口气,突然很羡慕谢满棠的艳福。不管心里转着怎样恶心的念头,他面上比任何时候都更正人君子,因他记得,这位即将水涨船高,成为敕封的乡君:“小安大夫医术超群,宅心仁厚,当然是能治好的。” 安怡如果不是凭着对他足够深的了解,如果不是刚好看到他的胸脯起伏,会真的以为他是个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可惜,他遇上的是她。安怡笑得放肆而惬意:“不,我是个有仇必报的小女子。她三番五次不敬我,欺辱我,难道田大人真以为我是个没脾气没骨气的人?”言罢一甩袖子,转身要走。 “小安大夫!”田均不知怎么地,往前一扑,居然抓住了安怡的袖子。两人俱是一愣,安怡皱了眉头,厌恶地看着他的手,田均忙不迭地松开,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真是恶心,当初她怎么看上了这样一个东西呢?安怡恨不得赶紧离开此地,回去,再把这身衣服换下来扔掉。( 广告) 田均疾行几步,深深一揖,声音里有他自己都没能察觉的谄媚讨好:“小安大夫,人家都说您是个有真才实学,仁慈心善的好大夫。拙荆病中糊涂,才会做下失礼的事,还望您莫与她一般见识,千万救她一命。求您了!求您了!只要您肯救她,但有差遣,莫敢不从!” 安怡沉默地看着一揖到底的田均,厌恶地笑了起来:“贤伉俪真是情深。” 田均见她笑了,心也跟着一松,装作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骄傲地道:“她既然嫁了我是一辈子的事情,再怎么不好,我也是要待她好的。” 同样的话,当初他也曾当着田夫人的面说过。那时,她入门几年未有身孕,田夫人将身边深得信任的大丫鬟送给他做通房,她不客气地把人给撵了,田夫人大发雷霆,他把她护在身后,语气坚定地和田夫人这样说,听得她热泪交加,死心塌地。同样的话,原来可以这样重复反复地运用在不同的人身上,还说得这样的情真意切。 果然是旁观者才清吗?张欣知不知道她千方百计弄去的这个男人天生这样的渣和贱?安怡漠然地看着田均,淡淡道:“既然如此,我便看在田大人的面上再与她看看。( )丑话说在前头,别叫我再听见看见任何不敬的话和事,否则别怪我见死不救。也别拿尚府来压我,这事儿便是说到太后跟前,太后也不会说我没道理。”你们不是以权压人吗?我抬出太后这尊大佛给你们瞧瞧谁更能压人。 田均微笑道:“小安大夫别担心,难道我是不懂道理的浑人?我会管教好拙荆,再不会让她失礼。下次您来,她一定会和您赔礼道歉的。” “如此甚好。”安怡有些嘲讽地朝田均一笑:“问句失礼的话,听说田大人从前曾是我们安家的女婿?” 田均一怔,皱了眉头不再说话。 安怡笑笑:“失礼了。只不过我从前与九姐姐有些许交情,所以才会多这句嘴。”言罢快步离开,看都不肯多看这熟悉的田府一眼。有什么可留恋的呢?从前在青龙山中,每次被胡三赖折磨得痛不欲生的时候,她无比怀念这里的一切,寒冷的冬夜里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居处四处通风漏雪,她幻想着自己还在这座精致的小院子里,高床软枕地躺在屋里,烤着暖洋洋的熏笼,调香烹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再有他从外寻回来讨她欢心的许多新奇玩意儿。 可真的重新回到这里,她却觉得恶心极了,每多看一眼,是一次血淋淋的嘲讽,告诉她,曾经的她有多愚蠢,有多可笑。安怡觉得她内心深处残存着的一点信念终于死了,死得干干净净。 回到家里,欣欣殷勤地奉上茶来,伶俐地和安怡报菜单子:“老太太吩咐厨下做了神仙鸡,说是要好好给姑娘补补身子……” 安怡含笑听着,一口茶还未下肚,突然一阵恶心,狂吐大吐,吐得眼泪并着胆汁都出来。欣欣吓得哭了,兰嫂忙着收拾干净了,另外倒茶给安怡漱过了口才小心问道:“姑娘这是身体不舒服吗?” 安怡摆摆手,微微笑道:“不,舒服极了。我这是恶心的,吐过好了。” 兰嫂想了会儿,也跟着笑道:“是让人挺恶心的。那田均,一个有妇之夫,居然作出那样的神态,还去拉姑娘的袖子。也是姑娘性子好,不然得甩他一个大嘴巴子。” 安怡笑道:“他怕我不给他的妻看病,情急之下失了手,也是人之常情。” 兰嫂撇嘴:“这种斯文败类婢子见得多了,表面上道貌岸然的,实际一肚子的男盗女娼。他总在姑娘不注意的时候偷看姑娘,您可别给他蒙蔽了,他和张欣的丑事知道的人可多。” 安怡不由好笑:“你又是打哪儿听说这许多的?” 兰嫂道:“平日跟在姑娘身边听说了个大概,武婆子又和我说了个仔细,啧啧,那可怜的安九小姐真是死得冤枉极了。你说她怎么那么傻呢?” 是啊,怎么她那么傻呢?安怡只觉得脸一阵一阵地热,连哄带骗地把兰嫂赶出去:“去把崔管事请来。” 少倾,崔如卿进来笑道:“姑娘有何吩咐?” 安怡道:“先生注意一下,若是近期田府有下人被打卖或是受了气的,设法替他们解解烦忧,养起来也正好。” 崔如卿道:“这两日我已与田均身边的杨商熟起来了,有他在,事情会好办得多。” 安怡点点头,轻声道:“再有件事要烦劳先生,我一个弱质女流,许多事不便不敢,很是需要几个靠得住,有本事的人来帮忙……” 崔如卿一口应承:“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姑娘只管等着挑人是。” 欣欣咋咋呼呼地跑进来:“姑娘,田家送了好些礼来,说是与您赔礼的,收还是不收?” 安怡低头撇开茶沫,很肯定地道:“收,怎么不收?”不要白不要,何况本来是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2章 田夫人的恳求 张欣怅然地揽镜自照,虽然安怡的药方有些怪,不好弄,她下针温灸的时候也挺疼的,但效果是真的好,不说别的,吃了两顿药后皮肤再不似之前那样痒得厉害了。 【只可惜自己终究是拖得太久了些,这面上恐怕会落疤痕了。 丫鬟疏云提心吊胆地进来,轻声道:“奶奶,罗嬷嬷来了。” 这个罗嬷嬷,仗着自己是田夫人身边伺候的老人,惯常不把她放在眼里,总是和田夫人一只鼻孔出气,挑剔她的不是。想起那日是罗嬷嬷不管她的意愿,强行掀起她的帐子,把她这副狼狈样亮给安怡看的,张欣心里来气。她挑起眉毛,没好气地道:“她来做什么?” 疏云紧张地小声道:“回奶奶的话,婢子不知。” 张欣看到她这畏畏缩缩的样子,忍不住又想起那日自己当众出的那个大丑,心中不由暗恨,想了想,忍住了,和气地道:“罗嬷嬷是夫人身边的人,你们要敬着她些。去泡好茶来。” 疏云如蒙大赦,匆忙退了出去。 “老奴给大奶奶请安。”罗嬷嬷笑眯眯地进来,行了个礼。 张欣并不回头,背对着她把脸藏在阴影里,和气笑道:“嬷嬷快别多礼,我这病着,也不好来扶你。嬷嬷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吧。” “大奶奶客气,老奴是来替夫人传话的。”罗嬷嬷如何不知张欣恨透了她?却也不太在意,她是田夫人身边的老人,只能向着田夫人,讨好张欣这个未来的女主人什么的,怎么都轮不到她,张欣也永远都不会信任她。【更多精彩请访问等到田夫人不在了,她也早出去了,并不用仰人鼻息。 哪怕张欣心里再看不起田夫人,面上也不得不敬着婆婆,只好站起身来听话。 罗嬷嬷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地道:“今日安大夫要来给大奶奶复诊。听姑太太讲,小安大夫很快会被敕封为乡君了,今非昔比,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轻慢的。夫人叮嘱大奶奶,虽是病中心情郁闷不好,香门第该有的礼仪也要遵从。从来人家都知道,尚府的三小姐、田府的大奶奶是个贤良人儿,若是大奶奶一个不仔细错了礼节,被人笑话的可不止是田家,连尚府的家声也是要被人质疑诟病的。这还只是轻巧的,若是安大夫再给气走了,大奶奶可要怎么好呢?这样的病,算是恶疾了吧?治不好可是要命的。( )” 张欣气得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却无从反驳。的确,上次的事情是她失礼了,至少在明面上是这样。她说是安怡给她下的毒,此事查无实证,安怡不计前嫌来给她瞧病,辛苦大半日,她却为自己的小便失禁一事而迁怒于安怡,当着人前指桑骂槐地大发雷霆。贤淑知礼之名已是没了,但叫她如此忍气吞声,她又怎么甘心。 她年纪轻轻的,之前可从没有过失禁之类的毛病,一定以及肯定是安怡做了手脚。可惜的是,一样查无实证,她完全找不到安怡对她下手的蛛丝马迹。找个精通此道的人来问?她当时痛不欲生,根本记不得安怡究竟在她身上什么地方做过些什么。和田均说自己的怀疑?明显经过安怡的诊治后她好了许多,田均虽然没明说,表情也是很不耐烦,很不相信的。 恶疾?恶疾是可以出妻的!这是婆婆借机在压制警告自己呢。尚府出来的小姐了不起啊,不会生孩子又身患恶疾,还犯口舌,不休你休哪个? 还有,乡君!乡君!安怡竟然会被封为乡君?!太后和皇帝是眼瞎了吧?凭什么啊!张欣气得面目扭曲,心中说不出的嫉妒不平。难道这口气只能生生忍了吗?不!咱们走着瞧!不是还没下旨吗?一切皆有可能!张欣咬牙切齿的,面上却笑得灿烂极了:“原来小安大夫今日要来复诊。人已经到了吗?” 罗嬷嬷道:“夫人身上有些不适,小安大夫此刻正给夫人诊治呢。”并不告辞,垂手立在张欣面前等她回话。 张欣恨得牙痒痒,不得不语气恭顺地道:“请嬷嬷替我转告婆婆,我在病中,不能亲去伺奉她老人家,还要烦劳她老人家整日替我操心,真是不孝。她老人家的嘱咐字字良言,我都记在心里了,断不敢违抗。小安大夫来了,我一准儿给她赔礼道歉,安心请她看病。” 罗嬷嬷这才满意地去回话。一边走,一边摸着袖笼里的小瓷瓶,心道,要是这药真能有安怡说的那么有效好了。原来她有个儿子,正当壮年添了个手脚震颤的毛病,她也是厚着脸皮和安怡那么一提,没成想安怡居然真的给了她一瓶子药,还表示等医馆开起来了,让她儿子去瞧病。这样和气的大夫,怎会是大奶奶口里哪个居心叵测、行事恶毒的人呢?难倒太后和圣上都眼瞎了,辨不出忠奸吗?不用问,定是这位不要脸,专抢闺中好友男人的恶毒大奶奶嫉妒人家。 田府上房里,安怡垂眼看着手里的粉彩小茶盏,含笑静听田夫人伤心万分地说着她的痛:“说句不怕小安大夫笑的话,我也是快六十的人了,奈何是没见着孙子,哪怕是有一男半女也好呢,这样一年又一年的拖下去,只怕是我闭了眼睛都看不着了。” “您也别太急了,这种事儿总要讲究个缘分的。”安怡不急不缓地宽慰着田夫人:“这方面呢,我是不太懂,不过大奶奶的脉象是很好的,身体很健康,没有大问题。” “小安大夫您实在太谦虚了。”田夫人一直认为是张欣的问题,见安怡替张欣说话,不由十分感叹,若是安怡真是个心中藏奸的,只需在她这里稍微挑拨一下,张欣没好日子过。想想看,这女人不能生孩子还有什么用?你不能生也算了,怎么能拦着不让别人生呢?太自私,太恶毒了。转头瞧见罗嬷嬷在门前露了下脸,便满脸堆笑地请安怡:“难得您来这一趟,我这里还有两个孩子身上有些不适,我腆着这张老脸不要,求您帮着给她们看一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3章 必将奉还 安怡是特意来做“好人”的,当然不会拒绝这样的要求:“夫人客气了。【更多精彩请访问” 罗嬷嬷领了两个扮相素雅,平头正脸的年轻女子走进来,道:“两位表小姐快给安大夫见礼吧,也是夫人疼你们,安大夫心善,不然你们一辈子都没这个福气。” 两个女子果然诚心诚意地拜了下去,安怡笑了,什么表小姐,不过是田均的妾而已。 虽说病人在医者眼里不该有三六九等之分,但在名医眼里,一般人家的普通小妾当然是不配请名医相看的,不然是侮辱。再有田夫人存了私心,想要找出这两个小妾不孕不育的真相若是人家大夫看出这小妾吃了阴寒的毒药,是说呢,还是不说呢?事涉后院阴私,说了真话,铁定是一场官司,为了减少麻烦,大夫们多是不肯说真话的。 所以田夫人只能以“表小姐”来代称这两个小妾,哄骗安怡给她们看病的同时能无所顾忌的说出真话。可惜她遇上的是安怡,在田家生活了好些年的安怡当然是清楚田家的“表小姐”都是些什么人的。 既然她们想听她说实话,那她说实话。安怡并不多问两个少妇的来历,二话不说号脉问诊,然后沉吟不语。 田夫人见她沉吟不语,心中的猜想算是落到实处了,少不得挥退田均的两个妾室,语气沉重地问安怡:“小安大夫,您可看出什么来了?” 安怡半遮半掩地道:“府上的两位表小姐怕是不小心服用了过分阴寒的药物,所以身子被败坏了,今后子嗣上可能有些难……” 果然如此!田夫人饶是再有心理准备,也气得浑身发颤,张欣那个毒妇!表面上贤良淑德,其实真正坏透了!还不如当初的安九,最少不会当人一套背人一套! 田夫人气得够呛,也无心替那两个可怜的妾室问药求方,只勉强笑道:“时辰不早了,不敢耽搁小安大夫,我这陪你去给我那不成器的儿媳看病。【” 安怡应了,由着田夫人作陪,往张欣所居之处而去。田夫人气够了,到底觉着张欣这个儿媳再怎么不好也不是田家能轻易休弃的,顶好是让安怡帮着看好了,让她早些生个嫡孙出来。少不得一路旁敲侧击地和安怡说好话,安怡微笑着:“夫人抬了,我哪有那个本事什么都做得来?大夫们都是各有所长,譬如我擅长的是针灸急救,桑太医最擅长的是妇科……” 田夫人见她不肯松口,不由急了:“针灸也有奇效!说句冒犯的话,当年令堂不也是全靠了尊师针灸之能,才有了令弟的么?” 安怡似笑非笑地扫了田夫人一眼:“夫人对我们家里的这些事倒是清楚。”恐怕田均背后做了不少功夫吧?这样也好,有根有底的,张欣再怎么怀疑她,也得拿出真凭实据来,不然谁也不会信张欣! 田夫人惊觉失言,强笑着道:“那不是人人都夸小安大夫和尊师能干,真正是女中豪杰吗?” 安怡不再追问,直言道:“我到底年轻,这方面差了我师父许多。恐怕帮不了夫人。” 田夫人见她油盐不进,只得退而求其次,哀求安怡给介绍个专长这方面的好大夫。安怡歪着头想了许久,道:“当年我曾听师父讲过,江西颠道人一脉于这方面很有研究,但听说是需要冒点险的,他们用药很是霸道……”说到这里,再不肯说了,言辞恳切地道:“夫人还是忘了我提过的这事儿吧。多是民间传说,当不得真。” 田夫人口里应下,心中却暗暗记了下来,决定非得去寻一寻这颠道人是个什么来头,总不能叫田家此绝后吧?至于霸道不霸道的,又不是她吃药,关她什么事。 说话间到了张欣门前,桂嬷嬷早得了田均的吩咐殷勤在外候着,怕安怡被张欣给气走,张欣的病好不了,她要跟着倒霉。 张欣背对着众人坐在床前,万分不愿回头面对安怡。想清楚利害关系是一回事,真的要把自己所有的不堪尽数暴露在正当红的安怡面前又是另外一回事,她的骄傲不容许她这样做。今日若是低了这个头,那意味着今后她在安怡面前再不能抬起头来,永远都只能低安怡一等。叫她怎能甘心? 安怡静候片刻,始终不见张欣回头,便朝田夫人一笑,轻声道:“我还是往外头去等等吧。” 田夫人也是真烦了,又觉着自己这个做婆婆的来了,张欣居然都敢不理睬,真是白瞎了之前她让罗嬷嬷过来敲打一场,真是丢她的脸。身为婆婆,哪里容得媳妇如此傲慢折腾?田夫人把安怡一拦,口气很冲地道:“媳妇,你这是不瞧病了么?还是觉得三天两头的哄着婆婆和丈夫为你奔忙很好玩?我看还是请亲家母来劝劝你吧……” 当着安怡的面被婆婆鞭挞,还要累及娘家人,张欣丢不起这个脸。不是一张脸吗?当做没有那回事不好了?今日的低头,不代表永远低头,她记住了这仇,迟早得报!张欣深吸一口气,猛地回头,僵硬地道:“夫人息怒,儿媳是觉得上次出了丑,不好意思面对小安大夫。”言罢楚楚可怜地看着安怡:“小安,你能体谅我的心情吧。” 当然能,我是特意来体会观摩你的心情的。安怡体贴地点点头,对于张欣这样的人,刺她十刀未必比得上让她当众小便失禁一遭更能让她痛苦。从今后,张欣那颗高傲漂亮的头颅是再也不能在她面前抬起来了。好比,当年她上当受骗落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张欣也是站在一旁含笑欣赏着她的窘态丑态,将她的自尊全部践踏在脚下一样。 这只是开始,你欠我的,我必将尽数奉还于你。安怡含笑摆出针盒,示意张欣宽衣。张欣看见针盒,先一个哆嗦,心惊胆战地问道:“还要针灸么?” 安怡毫不留恋地收回针盒:“若是大奶奶不愿意,也可以不针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4章 立威 张欣咬咬牙,心想自己脸也丢光了,苦也吃够了,如果再不早点好起来,那可不是吃大亏了?至于疼痛,她闭了闭眼,悄悄叫过最聪明的疏云来:“你给我记着,她都扎了我哪些地方。[ 超多好看]【更多精彩请访问”稍后她自会去找高手来解,若叫她知道安怡果然下黑手黑了她,哼哼。 安怡别有意味地笑看了一直往她身边靠的疏云一眼,看得疏云心虚无比。安怡也不计较,随疏云去瞧,这次她并不打算收拾张欣,同样的招数玩一次够了,多了没意思。 这样结束了?直到安怡走了,张欣还没反应过来,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猜测中的讽刺打击都没有,安怡完全没有背里的张牙舞爪,而是温和大度不计较,连看她的目光都充满了同情,虽然那同情让人看得牙痒痒的。不对,里头一定有猫腻。张欣当即叫了桂嬷嬷去打听。 少倾,桂嬷嬷回来道:“听说大爷给金鱼巷安宅送了很丰厚的礼,说是替您赔罪的。今日夫人又郑重与她赔了礼,还让那两位装成是府里的表小姐,请她帮忙看了病。” 张欣不由勃然大怒,用力砸了一套茶具才算出了口气,冷笑道:“这府里真是出鬼了,贱妾也可以假托是表小姐私底下请人瞧病?这是防着谁呢?”说到这里才想起关键处来:“她怎么说?” 桂嬷嬷道:“夫人让所有人都退了下去,内里详情只有夫人与小安大夫、罗嬷嬷三人知道。” 张欣还未复原的脸一阵扭曲,随即呵呵冷笑起来:“算这丫头手眼通天,真能看出根源来又如何?他们能把我怎样?正妻嫡子未出,却要叫庶子生在前头,可没听说过谁家有这样的规矩,我站得住理!” 桂嬷嬷忍了忍,声音低不可闻的再说了一件事:“夫人还问了,大奶奶的身子如何。” 张欣犹如被人踩了一脚,全身的毛都炸了开来:“她怎么说?”似乎安怡只要敢说她一句不是,她敢冲出去找安怡的麻烦。 桂嬷嬷吓了一跳,忙道:“她说大奶奶身子很康健,又说或许江西颠道人一派的人能有法子。【” 像一拳打在空气里,无着无落。张欣颓然落座,皱眉沉思,明面上没有说她一句坏话,还提供了一个好像切之可行的法子,安怡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张欣想了片刻,吩咐桂嬷嬷:“你马上回家一趟,告诉夫人,既然我的病已经好了,大爷也知道错了,别为难他了吧。然后再请夫人抽空过来一趟,我有要事同夫人说。” 她本能地察觉到了危机,是时候帮忙把田均被谢满棠弹劾的事儿给解决掉了,不然自己成了这个模样,又有妾室被自己下药导致不孕的事儿爆出来,婆婆伺机找自己的不是,再有安怡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实在不宜再和田均置气。 没多少时候,桂嬷嬷急匆匆地赶回来了,张欣正对着镜子看得心烦害怕,见桂嬷嬷脸色不好看,心情也跟着好不起来:“你哭丧着脸给谁看?” 桂嬷嬷凑过去小声一说,张欣手里的靶镜惊得险些掉在地上,不敢置信地道:“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桂嬷嬷无奈地道:“大爷的事儿已经解决好了,不是老爷和几位爷帮的忙。听说是小安大夫在太后面前替大人说了好话,所以棠国公这才肯算了。” 难怪得……难怪得……张欣气极反笑,难怪田家母子俩待安怡这样客气,恨不得跪在地上舔安怡的脚趾。( 广告)原来是突然发现,安怡这个太后面前的大红人能直接给他们带来这样的好处。想到当初这母子俩嫌弃安九,百般讨好她时的情形,张欣忍不住一阵烦躁愤怒。这样大的事,田均居然不告诉她!居然不告诉她!还有田氏,一有好处转过去舔安怡了,什么都瞒着她! “奶奶,药好了。”疏云急急忙忙地捧着药碗进来,走到门口才发现屋里的气氛不好,想退出去却已经晚了,进退不得,尴尬地杵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我让你进来了吗?你也是跟在我身边多少年的人了,竟带头犯规矩。桂嬷嬷,像这样的,该怎么罚?”张欣冷漠地看着脸涨得通红,满脸哀恳的疏云,半点同情心都没有。 桂嬷嬷自然知道疏云为什么会挨罚,张欣好强的性子容不得疏云留在她身边时刻提醒,她曾经当众丢了那样的大丑。作为亲历者之一,桂嬷嬷少不得有些狐死兔悲之感,却不敢替疏云求饶,垂着眼低声道:“十个板子。” 张欣冷笑起来:“我竟不知,嬷嬷什么时候与这丫头这样的要好了?当着我的面竟也敢这样的护着她!” 桂嬷嬷真是冤枉:“奶奶,老奴没有……” 张欣不由分说,冷冷地道:“她身为管事大丫头,明知故犯,需得罪上加罪。给我把她拖下去,脱了裙子打二十个板子!再叫院子里当差的都去瞧着,看谁日后还敢目无规矩?” “奶奶,奶奶!婢子知错了!求您看在婢子打小儿伺候您的份上,饶了婢子这遭吧。”疏云一下子软了,跪倒在地苦苦哀求起来。 张欣头也不抬地理了理袖子,冷冷地道:“还不把人拉下去?我的话已经没人听了么?是不是都想陪着她一起?” 众人全都不敢出声了,捂住疏云的嘴将她拖了下去,桂嬷嬷立在一旁,一阵心寒心慌。太太奶奶们身边的管事大丫头有体面,有了这份体面,大丫头们才能在内宅里风光办差,所到之处,谁不敬着?若是如同疏云这样,不但被双倍打板子,还要被脱了裙子只剩贴身小衣,当众给人围观。那可是羞也羞死了,算不被夺去这管事大丫头的职务,日后也是再难在人前抬起头来的,相当于疏云这一生,此毁了。 这件事于疏云是悲剧,但对于张欣来说却有非凡的意义。她可以借此机会,狠狠地在内宅里立一次威,纠一次风。警告所有人,不得不敬她,不许传她不好的话,更不许生出不该有的心思。这是打给她们这些目睹张欣出丑的下人看的,也是打给田均那两个小妾看的,更是打给田夫人看的。 行刑到后头,不独是疏云晕死过去了,连当初在一旁伺候、见者有份的霞蔚也给吓了个半死,第二日昏沉沉地起不来床,告了病。张欣耐心地等了两日,到底寻了个由头,把霞蔚也给弄去了庄子上养病,而疏云,却是在只剩一口气之际被贱卖了,这还是因为张欣不想在她手里出了“人命”,省得败坏了她的“贤良”之名。 田夫人听说儿媳发作丫头,冷笑着同罗嬷嬷道:“难道以为我会心疼吗?真是笑话!她自己的人都不惜,只会让人寒了心。你去给我仔细挑挑,挑几个好的来,改日我赏下去伺候她!” 明说是伺候张欣,实际是赏给田均,罗嬷嬷心领神会,殷勤笑道:“老奴一定让夫人满意。” 忽听丫头进来道:“亲家夫人来看大奶奶了。” 怎么又来了?没见过谁家三天两头地往女儿婆家跑的。田氏皱着眉头起身梳妆,欲出去迎候张尚夫人,却被告知,张尚夫人直接往张欣屋子里去了,说的是偶然路过,看看女儿走,不用惊动亲家夫人了。 其实是不想见到她,叫她别过去了。田氏只觉一口恶气憋在心里头,气得紫涨了脸皮,又发作不出来,憋屈地坐了,半天才气呼呼地同罗嬷嬷道:“瞧瞧,我竟然是又迎了一位祖宗来供着呢!”自此,对张欣更为厌恶不提。 此刻,张欣正一头扎在她亲娘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因为外头谣传她快要做乡君了,所以百般的看不起人,不肯看别看吧,哪有给人扎针扎成那样子的?我日常好好儿的,是经了她的手才倒的霉。还和我婆婆联起手来暗算我,说什么小妾无孕是我给她们用了阴毒的药……一家子都捧着她,说什么信什么,我们大爷也和我急,这是什么道理?她未免手伸得太长了些!算是和安九有交情,也不该找到我头上来,拿我撒什么气?我不管,我要她这个乡君做不成!您要不给我出这口气,我一头碰死掉!” 张夫人心疼女儿一直受苦受罪,闻言不由大怒:“一个七品小县令的破落女儿,算什么东西!竟敢太岁头上动土!她既然不服人尊敬,我便叫她知道什么是厉害!你放心,我一准让你父兄给你出气,我们张家的女儿可没有白白给人欺负的道理!” 京郊一座小院里,安怡给昏迷不醒的疏云施完针开了药,轻声叮嘱崔如卿:“别吝惜药钱,一定不能让她出事。”当年的事儿她不知道疏云和霞蔚两个人究竟知道多少,但想来这二人长期跟在张欣身边,多少总是能知道些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5章 开张 鞭炮声响彻小半个京城,正阳大街上车水马龙,围了个水泄不通,都是来看热闹的敢在天子脚下,万物之都的京城号称第一的医馆药铺可不得了,怎么也得去看看才是。 何况那位有名的美男子莫五公子还是正主儿,又有那近来声名鹊起、神秘莫测的女神医小安大夫,以及诸多皇亲国戚都会出席,这样的热闹必须看。 婆婆大娘小媳妇儿小姑娘们互相招呼着,莽汉酸秀才、进城长见识的农户、行商的外乡人,你推我,我喊你,一起把医馆大门前的街道给堵了水泄不通。 莫天安不负众望地穿了身湖蓝色、颇有古风意韵的宽大丝袍,风流倜傥地站在药铺门前,一双欲语还休的桃花眼含情脉脉地四处看了看,围观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多了几分“他在看我!他在看我!”的兴奋和痴迷,如此,现场自然也安静下来。 莫天安非常满意这样的出场效果,微笑着说了一堆为民造福之类的华丽开场白,再恭敬地请出安怡来,表示自己很荣幸地请到了专为太后诊脉养生的小安大夫来馆中义诊,并强调是义诊,不收钱的哦。 是时,安怡的名声只在京城的上流圈子、达官贵人中显达起来,在民间却还不是那么有名。但经过莫天安这一强调,大家都知道了有这么一个专门伺候太后、医术超群、年轻貌美、出身名门望族、同时还是官家小姐的女神医,安怡。这些都是次要的,最要紧的是,这位女神医她给人看病不收钱!这足够打动一干贫苦老百姓的心了。不花钱能享受和太后娘娘一样的待遇,那是多么难得的一件事! 想得美呢,阿猫阿狗都能来看这个病?老老实实排队领号,非危重病人别想!莫天安奸笑着,小声撺掇安怡:“说两句吧。反正好听话又不要钱的,你大义凛然的说两句,我也不会嘲笑你。” 安怡想了想,还真简单的说了几句,但说的不是什么大义凛然的话,而是把自己所擅长的地方作了个简要说明,方便百姓对症寻医。 “你啊,该聪明的时候又笨了!不该聪明的时候偏又聪明得紧。”莫天安不无叹息,眼里却满满都是笑意和愉悦。 接下来自然又是逐个儿介绍诸如偶然会来客串的了然和尚,还有长期坐堂的一众大夫,各有各的所长,有人专长儿科,有人专长妇科,有人专长跌打损伤……眼看着众人不耐烦了,又华丽丽地请出太医院朱院使来剪彩揭幕。[ 超多好看] 大红的绸布一落委地,安怡微笑着随众人鼓掌欢呼,待到黑底金字的匾额露出真容,她不由呆住了。“永生堂”,她名下的几个药铺是以永生命名的,虽然她是股东之一,但之前她和莫天安说过的,明面上的股东是莫天安一人,她不出面,他这样搞又是个什么意思?安怡疑惑地看向莫天安,莫天安朝她俏皮地一挤眼睛,抛了个媚眼过来。 安怡无奈地转头去看舞狮,假装没看见。 莫天安出够了风头,继续骚包的表示,他们永生堂的药铺的药实在很不错,为庆祝开张,特意做了些仁丹免费送给众人,以感谢大家冒着这么炎热的气候来捧场。 竟然还有这等好事?看热闹的人一听,立即一拥而上,只恐去得晚了领不着这免费的药,场面一时大乱。安怡正担心会出乱子,莫天安朝甄贵使了个眼色,甄贵立即跑上前去处理,也不知他和那些人说了什么,场面顿时井然有序,现场看着热闹喜庆又井然。 安怡松了口气,好奇地问莫天安:“你用的什么法子?也说给我听听。” 莫天安微笑着朝她招手:“太吵了,你靠过来些,我说给你听。” 现场锣鼓喧天,的确太吵了,安怡不疑有他,朝他走了几步,莫天安将折扇打开半遮了脸,小声道:“我是让甄贵告诉他们,好好排队的人还可以额外领一文钱……” 安怡不由挑眉:“你很有钱?今日我算见识了,莫五公子可真是财大气粗,好大的手笔。但你没和我商量过冒用了我家的铺子名号,可得与我个说法。” “小安你何必分得这样的清?这可不利于日后合作啊。”莫天安眼角瞟到不远处有一人轻车简从,正板着那张成年不变的冷脸朝这边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童样的仆从,捧着个明显是礼盒的盒子。 难得谢某人也有这一天!怎么地,没法儿让安怡改变主意换了个方法讨好卖乖来了?我偏不叫你得逞,立马叫你原形毕露!莫天安无害地微笑着,双眼一闭,准确无误地向着安怡倒了下去。 安怡猝不及防,待到反应过来,莫天安已经软绵绵地靠倒在她身上了。二人恰好立于台阶之上,只要她一松手,莫天安必然一头栽下台阶去,先要摔个半死。安怡当机立断,先扶住莫天安,再大声叫了起来:“快来人!快来帮我扶住五公子,他旧疾复发晕过去了!” 莫天安闭着眼,虚弱地靠在安怡的肩头上一动不动,只觉女儿家特有的幽香混杂着淡淡的药香一阵一阵的往他鼻孔里钻,叫人心猿意马,想此醉死其间而不醒。 安怡哪里想得到莫天安是装的?她只想着今日太阳太毒辣,难得他在这日头下暴晒了这么久,旧疾复发也是有的。又盘算着须得好生仔细替他调养一番,算是回报他这份殷勤了。正忙着叫人帮忙之际,忽觉手上一松,莫天安瞬间被人接了过去,不由大喜:“把人放在那边……你怎么来了?” 谢满棠厌弃地拽着莫天安,恨不得当众将此人一脚踢下台阶去,摔他个半身不遂,摔他个一生不举。但看见安怡眼里的欢喜劲儿,又硬生生地把这念头按捺下去,和气地道:“这样的大事儿,怎么也得来替你壮壮声威,免得你给人欺骗了去。”说着,狠狠捏了莫天安腰上的筋骨一把,痛快地感受着来自莫天安的震颤和痛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6章 你又调皮了 今天真是个奇怪的日子。【这俩人不是冤家对头的吗?怎么谢满棠居然肯出手帮莫天安?安怡抬头看看湛蓝的天空,再看看前面把莫天安当成个女人一样抱着、昂首阔步地往前走的谢满棠,深深觉得太诡异了。 不独是她一个人有疑虑,发现状况的甄贵也吓得满身是汗,抖着一身肥肉跑过来,心急火燎地陪着笑追着谢满棠跑:“棠国公,棠国公,多谢您了诶,怎么敢有劳您老人家?把我们公子交给小人好了!” 谢满棠充耳不闻,手上用力,满意地欣赏着莫天安咬得发了白的嘴唇,再用力。看我弄不死你个不要脸的登徒子!装病占便宜是吧?叫你真的大病一回,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甄贵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急中生智,一把抱住谢满棠的大腿跪了下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大哭起来:“公爷啊,您真是好人啊,小人平日错看了您啊,只当您看不起我们公子……” 无数双眼睛被吸引,全都朝这边看了过来。谢满棠似笑非笑地看了甄贵一眼,懒洋洋地松手:“既然你们来了,把你们公子接过去吧。小心着些,你们公子身娇肉贵的,刚才那一下也不知有没有闪着腰……”最好以后再不能人道。 到底是好日子,安怡不想多生事端,因怕谢满棠说出太难听的话来,弄得大家都下不来台,忙上前笑着打岔:“甄管事,公爷是来恭贺的。还不赶紧使人来把公爷迎请进去?” 甄贵小心翼翼地接住了莫天安,笑道:“小人替我们公子谢过公爷美意了,我们公子病着,免不得失礼了。【更多精彩请访问还请公爷不要计较!”转头喊了个伶俐的管事来,让把谢满棠领进去与朱院使等其他前来恭贺的贵人们一处吃茶说话,自己可怜巴巴地看着安怡小声道:“小安大夫,您瞧怎么办才好?” 别说是合作对象,哪怕是个陌生人,只要没有深仇大恨,安怡也不能坐视不理,当即便吩咐甄贵:“把人扶进去安置好,我这来瞧。外头的事儿离不开你,你还是去应付着,务必不能出茬子。” 甄贵求之不得,叫了两个伶俐的小厮伺候着,他自己忙着往外头去招呼。安怡刚把手放在莫天安的脉门上,见莫天安轻轻动了一下,抬头去瞧,只见莫天安躺在榻上静静地看着她,眼睛里闪着莫名的光芒,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安怡被他看得不自在,一边继续替他把脉,一边道:“你醒了啊。” 莫天安笑笑:“也没什么大碍,老毛病了,是一阵一阵的。 ”也不收回手,凝视着她轻声道:“以前都是自然醒的,这次却是疼醒的。”见安怡诧异地挑了挑眉,便笑着翻了个身,欲将袍子解开给安怡看:“谢大人好大的醋劲和手劲!” “别!你也太不拘小节了!”安怡见他要来真的,匆忙阻止他:“男女有别啊,你再乱来我可要走了。”却是自动忽略了那句“谢大人好大的醋劲”。 莫天安无奈一笑,索性不再装了,将手撑着下颌,斜躺在榻上含情脉脉地看着安怡,轻声道:“不拘小节不好吗?我瞧着了然和尚那样,许多人都很喜欢,你不也觉得挺好的?总不能他做了是天然之态,我做了是东施效颦。不兴这样偏心的。” 安怡恶寒地抚抚肩头,起身道:“既然你好了,我不和你瞎扯了。现下事情太多,你心绪不宁,不宜诊治。等这事儿平稳了,找个时候我好好给你瞧一瞧,再和了然一起商量出个好方子来,争取早些把你这病根给断了。” 莫天安仰面躺在榻上,望着天花板道:“断了有什么用?我才不要。” 安怡接了兰嫂递过来的帕子擦手,挑眉笑道:“竟然有不想快些好起来的病人。” 莫天安在榻上滚了一圈,翻个身望着她,轻轻道:“好了你再不会给我瞧病了,我宁愿一直都不好。” 他说这话时的神气格外认真,安怡微怔,随即一笑:“你又调皮了。算是和人置气,也不用说这样的话,叫人听见了,还以为你病糊涂了。”言罢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莫天安趴在榻上,目送着安怡主仆二人渐渐走远,唇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果然假话说多了,再也没人相信了吗?她是真的不信呢,还是故意假装不信呢? 甄贵气喘吁吁地从外头赶进来,将帕子用力擦着脸上的油汗,道:“公子爷您可醒了,把小人急得不得了。多亏小安大夫在啊,果然手到病除!” 莫天安答非所问:“真是不服啊,我哪里不如他?”同是年岁相仿,才华横溢,出身高贵之人,凭什么谢满棠可以年少得志,海阔天空,为所欲为,处处春风得意?凭什么他只能常年躲在家中,有志难展,处处束手束脚?因为谢满棠是宗室子弟,是皇帝自家的子侄,而他是外戚子弟,是要防备的人?人跟人,相比起来差别不要那么大! “吖?”甄贵不明白,少不得追问:“公子您说什么?” 莫天安惫懒一笑,大声道:“没说什么!公子问你,外头的情形如何?” 甄贵骄傲地道:“当然事事顺遂!公子您等着名利双收吧!”见莫天安闷闷不乐,贼兮兮地凑过去:“听说小安大夫的管事在寻拳脚功夫好的护院。” “我们能打听得着的,想必那位也知道。”这种事情怎能让谢满棠一个人占全了呢?怎么也得去插一脚啊!莫天安瞟了甄贵一眼,拔高声音道:“还不赶紧麻溜点去办好?” 甄贵得意洋洋地讨赏:“早办妥了,一次推了四个人过去,都是身家清白,功夫过硬,人品不错的。” “很好。上次你看中的那把扇子赏你了。”莫天安笑着,神情寂寥地道:“公子爷我居然沦落到成日顾着与人斗气,想方设法讨女人欢心的地步了。真是的,我自己都要瞧不起我自己了。” 甄贵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几分同情不忿之意,正要说几句勉励的话,见莫天安夸张地扶着腰叫了起来:“救命,救命,我的腰,快去请张大夫来替我瞧瞧!” 甄贵便把那话吞了回去,莫五公子,又岂是乐意被人同情的人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7章 别闹! 安怡穿过遍植绿树的小道,朝着属于她的那间诊室走去,开张第一天,当然会有不少人来看病问诊,投石问路。[ 超多好看]她怎么也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把今天应付过去。 甘辛垂手立在门外,见安怡过来迎上去恭敬地道:“安大夫,我们大人有些不适,请您帮忙看一看。” 安怡快步入内,只见谢满棠坐在诊案后,好奇地把玩着她的笔墨纸张镇纸等物,见她进来,便将手里正把玩的白玉茄子镇纸一扔,抬眼看着她道:“我不舒服。” 安怡只当他真的不舒服,便走到他面前坐下,叫他伸手:“哪里不舒服?” 谢满棠把手伸过去,目光炯炯地看着她道:“哪儿都不舒服。” 安怡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将手扣上他的脉门。 冰凉滑腻的指尖甫一触上滚烫的肌肤,犹如三伏天里吃了一碗精心制作的冰碗,叫人全身上下无一处不舒坦。谢满棠垂眸看着那三根雪白如葱的纤指,果断伸手握住捏了捏,冷着脸道:“你洗过手没有?” 安怡不疑有他,有些恼火地道:“当然洗过了!看是不看?不看拉到!”却见谢满棠垂着眼,将她一只手都包入掌中,于是唬了一跳,慌不迭地缩手。 谢满棠好容易才抓住了,又如何肯轻易放她缩回去?当下紧紧抓住安怡的手,照旧垂着眼不看她,竭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很平淡自若:“别闹!我有正事和你说。” 安怡挣扎着,恶狠狠地威胁:“你怕是不知道,有人对我无礼,这会儿手和脸已经一起烂透了。” 谢满棠恍若未闻,紧紧揪住不放,一本正经地道:“你父亲那边做了件不得了的大事,现下已经报上来了。但有人已经盯上了他,想必你这些日子不会太平。没事儿的时候别到处乱走,安心在这医馆里呆着吧,稍后我会使人跟着你。你也别嫌烦,小心总是好的。” 安怡皱起眉头:“这么快?”心愿得偿,富贵指日可待,这回安保良想必是做梦都要笑醒吧? 谢满棠索性将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将安怡的手紧紧握在其中,感受着温凉如玉的肌肤渐渐变热滚烫,面上仍然淡淡的:“快么?我怎么不觉得?说到底,还是你之前帮他寻到的肖伐厉害。也是你厉害,三言两语的说服了肖伐,让他心甘情愿为你爹出谋划策。听说之前京中有权贵看上肖伐之才,允诺千金美人,也没能说动他。” 安怡一阵心虚:“是啊,呵呵,我也没想到运气那么好,竟然给我遇上了肖伐。”又笑;“他把我错看成了安九,还有张欣和安家人,也都说我实在和安九颇有几分相像呢。” 谢满棠认真地看着安怡:“其实我很好奇,你和她年岁相差那么多,算早年有情分,中间分离了那么久,她又怎会与你传信,让你帮她报仇?” 他的目光锐利得很,仿佛能看穿人的心思,叫人无所遁形,安怡不自在地避开他的直视,笑道:“早说过了,你又不信。” “鬼神之说吗?”谢满棠似笑非笑地道:“看来我是必须得相信你的话了。”不然凭他探查下来的结果,真的是无解。 安怡不知从哪里生出来的勇气,或许是因为太寂寞,或许是因为心动,她猛地从谢满棠掌中抽回自己的手,冲口而出:“你真的不信鬼神?你可记得我的师叔祖?” “叩真子?”谢满棠不折不挠地再将她的手拉回去握着搓揉,不置可否地道:“许多年前,她的确名满京城,轰动一时。”连他的老母亲,也曾用陪嫁的金钗换了美酒好肉,拉着他的手,千方百计去求叩真子给他算一卦。 年幼的他记得很清楚,疯癫嗜酒好肉的女道士半睁着醉眼,扔了一个脏兮兮的纸团给他。年幼的他气得几乎想冲上去捶这不靠谱的女道士一顿,偏母亲打开纸团仔细辨认出上面的字后一脸喜色地道谢。女道士斜睨了他一眼,不屑地把一根鸡骨头准确无误地吐在他的脚背上,骂道:“不长眼的臭小子,小心道爷我收了你。” 他当时已经很久不曾食肉,本可惜女道士抢了本该落入他和母亲腹中的美酒好肉,闻言更是愤怒,又见那鸡骨头把母亲才给他做的新鞋子弄得油污满面,不由气得发抖,不假思索地举起父亲留下来的剑要去劈女道士,女道士却将他狠狠戏弄了一番,直到母亲严厉要求他赔礼,这事儿才算了结。他气得坚决不肯听母亲说,也不肯去看那纸团上写的什么字。但后来听母亲的意思,这女道士的确是有几分道行的,最少值得那顿酒肉。 想起往事,谢满棠的唇边不由露出几分笑意来,决定回去后找到那张纸,看一看女道士究竟给他写了什么批语。 安怡难得瞧见他脸上露出这样轻松惬意的笑容,少不得好奇相问,待听完了谢某人的往事,不由也笑了,笑的却不是谢某人幼时的“天真可”,而是师叔祖慧眼如炬,老早看出谢某人有一天会长成貌美诱人的妖怪,然后想收了他。 倒是谢满棠见安怡也笑了,不由生出几分“谈幼年,成知己”的感触,愉快地与安怡结束了这次谈话:“我走了,你好自为之,别当面应下,背后玩花样,不然吃亏的可是你自己。” 安怡不耐烦地朝他挥手,真是婆婆妈妈,从前她怎么没觉得这人有这样的潜质呢。 谢满棠已经走到门前,却又回头:“这是你的待客之道?难道我不配你送我到门前?怎么说我也算是医馆开张后你的第一个病人。” 安怡无奈,只好把他送到门前,谢某人含情脉脉地看了她一眼才肯登车离去。安怡这才折身回去,早有一群或是好奇,或是真生了病的人等在那里,自是一番忙乱。将近黄昏,终于不见有病患前来,安怡松了口气,同兰嫂和欣欣笑道:“真是许久没这么忙过了,还有些不适应呢。走吧,咱们回家吃好吃的。”忽见陈知善缓步而来,轻声道:“安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8章 师兄 安怡见陈知善肯主动上来打招呼,只当他终于想通了,很是高兴地迎上去道:“师兄。( )【” 陈知善有些不自在地看看兰嫂和好奇张望的欣欣,垂着眼不肯与安怡对视,轻声道:“我有事要和你说。” 安怡自然看得出陈知善的勉强,由来一阵失望,灭了邀请他去她家里做客的念头,堆了笑热情地道:“我们进屋里去说?” 陈知善很坚决地摇头:“不了,我还有事,在这里说吧。”也不管安怡是个什么神情,语速飞快地道:“刚才东家找我谈话,说是这样下去你太忙太累了,也不利于医馆发展。他打算让我帮你分担一部分病患,危急患者才又交给你。你看如何?” 安怡笑道:“既然东家已经安排了,那听东家的吧。” 陈知善沉默片刻,才又道:“东家让我以你师兄的名义出来。”他重重咬着“师兄”两个字,表情淡漠,让人看不清他的真实想法。 安怡笑道:“你本来是我的师兄,不存在什么以谁的名义之类的说法。今后我们一起给人瞧病,还和从前一样。” “那行。”陈知善点点头,转身要走。( ) 安怡不由大皱眉头:“师兄!”这是什么意思?若非是莫天安有这个打算,难道他永远都不和她说话了?说了话,却又这样不明所以的,让人真的很不爽快。 陈知善停下来,并不看她,只偏着头淡淡地道:“你还有事?” 安怡有些心灰意冷,仍打起精神诚恳地道:“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好师兄。【更多精彩请访问” 当初她拒绝他时,说的是她不打算嫁人,但她却和莫天安打情骂俏,和谢满棠孤男寡女关在屋子里说半天的话,是对着他永远都只记得他是她的师兄。一个远不如她的师兄,不能与她并肩,只能给她充当马前卒,替她甄选病人的师兄。陈知善有些讽刺地弯起唇角,一言不发地大步往前去了。夕阳将他瘦长单薄的身影拉得老长,仿佛随时都可能被风吹走一样。 安怡看得心软,忍不住再喊了一声:“师兄!” 陈知善恍若未闻,越走越快,终究是走得不见了踪影。 他们再也回不去了。安怡怅然若失,兰嫂宽慰她道:“姑娘不必太在意,陈公子这是钻进牛角尖了。您知道他在医馆里住着,有吃有喝,无人欺负,那够了,日子长了他自会好起来的。” 安怡也只能当成是这样,只盼陈知善能在医馆里扎根下来,在接触到更多的人和事后,把心胸眼光都放开,然后意识到儿女情长不过是人生的一部分而已,并非是全部。 陈知善回到医馆分配给他的屋子里,陈喜已经从厨房里提来了饭,见他神色郁闷,便故意讨他欢心:“公子,今日厨房里做的饭菜真正好极了!有好几样菜式都是从前没听说过的呢,您可得多吃一点。东家都说您太瘦了。您闻,多香?” 陈知善木着脸不说话。 陈喜只好收了笑容,默默地把饭菜碗筷摆好,安静伺候陈知善吃饭。饭菜的确做得很好,看得出厨子真正用了心思,但陈知善吃着毫无滋味,因为他知道如果没有安怡,他什么都不是,也根本不值得别人如此用心。 陈喜见他许久吃不下半碗饭,实在憋得难受,忍不住道:“公子若是在京中住得不快活,那我们回家去呀。” 陈知善慢吞吞地咽下口里的饭粒,许久才道:“回哪里去?不要说是昌黎,只怕整个飞龙关都知道我的笑话了。家里才安生些,还是不要再回去给老爷和太太添乱了吧,何必害得他们平白再被人耻笑一遍呢?” 陈喜急得满头大汗:“祖宗!既然不能回家,您又不安心在这待着,是何道理?依我说,当初安姑娘是您救下的,现下她拉拔您一把也是应该的,您怎么想不通呢?” 陈知善不高兴地道:“你不懂。” 陈喜一阵气闷,嘟囔道:“我不懂,我不懂,我当然不懂,我只晓得做人要穿衣吃饭,该干嘛干嘛,与其在这里伤春悲秋,吃喝不下,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多学点本事,别一辈子都只能做谁谁的师兄,让人给看扁了。” “你说什么?”陈知善用力将筷子拍在桌上,红了眼睛朝陈喜瞪过去。 陈喜知道他惯常脾性好,见他发怒也不怕,只收了话头叹息道:“我是心疼公子,想要公子有朝一日也能出人头地,人家提起安姑娘来,也说一声,那是陈大夫的师妹。” 陈知善的心情略好了些,却又怅惘,他天赋远不如安怡,这辈子只怕拍马也赶不上安怡了。 忽听有个女人在外问道:“请问这里住的是陈大夫吗?” 谁会找到这里来?主仆二人对视一眼,一致决定由陈喜出去应对,陈知善坐在屋里视情形决定是否出面。 门外站着的是个穿石青色薄绸衫子,墨绿色裙子,插金钗戴翡翠耳坠,白面和气的中年妇人,身边还跟着个才总角的小丫头。见陈喜出来,那妇人笑嘻嘻地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眼睛却是往屋里睃的。 陈喜早已不似刚入京那会儿,随便看见一个穿金戴银、带着小丫头的妇人当人家是夫人。他知道京中规矩大,讲排场,像这样跑来寻大夫的必然是某府体面仆妇之流的人,那正好由他来接待了,当下学着文绉绉地行了个礼,道:“正是我们公子的居所,请问大婶子您尊姓大名,寻我们公子何事?” 那妇人笑嘻嘻地道:“你却不必问我尊姓大名了,我只和你说我们主家听说陈大夫医术了得,想请他上门替我们奶奶瞧一瞧病。只要瞧得好了,必有重谢,不胜感激。” 这么快有人找上门来求医了?陈喜很高兴,随即又想起之前把自家公子坑得不轻的那个段寡妇,心中一凛,少不得多了几个心眼:“我们公子有事出去了,敢问府上仙居何处?姓什么?还请大婶子告知我,我好转告我们公子。” 那仆妇笑道:“小兄弟,你年纪轻轻的做什么不好,偏要学人说瞎话。陈大夫不正在屋子里坐着的么?你怎地不问他一声骗人?”边说边往屋子里走,陈喜根本拦不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29章 不露面的病患 陈喜被她当面揭穿,臊得脸红脖子粗的,匆忙上去拦人,但哪里又拦得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仆妇横冲直闯,登堂入室,直接冲到了陈知善面前。( )【 陈知善早把刚才的纷争听在耳里,见人闯进来也不见尴尬,抬眼看着那仆妇道:“你要做什么?” 那仆妇仔细打量他一番方含笑行礼下去:“多有失礼,还望陈大夫看在小妇人一心为主的份上莫与我计较。小妇人主家姓桂,听闻陈大夫医术超群,是以特遣小妇人前来恭请陈大夫替我们奶奶瞧一瞧病。” 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陈知善委实是被段寡妇给折腾得吓破了胆,却又担心不去会失了这成名的机会,得罪了人,当下沉吟不语。 那仆妇察言观色,笑道:“陈大夫您放心,我们府上可是有名有姓的好人家,且……”夸张地笑了笑,小声道:“谁敢和定远侯府作对啊?谁不知道这医馆是贵妃娘娘的胞弟开的?寻永生堂下大夫的不是,那是和贵妃娘娘过不去。” 陈知善动了心,道:“且容我收拾收拾,这与你一同去。”又见天色晚了,便又推辞:“天色晚了,突然想起来还有急事,若府上奶奶不是急病,可否等到明日?” 那仆妇笑道:“有道是救命如救火呢,我们住得不远,在这附近,耽搁不了陈大夫的正事儿。”又笑:“堂堂天子脚下,陈大夫这是怕什么呢?” 陈知善给她一激,当即叫陈喜背了药箱随他一同去,那仆妇笑得眉花眼笑的,且行且道:“都说您是小安大夫的师兄,我们门户小,请不得小安大夫,突然听说了您,真是高兴得不知怎么才好了。【更多精彩请访问你们师出同门,您又是师兄,想必是比小安大夫还要能干的。” 陈知善心中一阵酸涩,十分艰难地道:“我是不如她的,若你们奶奶生的是危急病症,也可以等到明日再请她瞧,她并不是嫌贫富,趋炎附势之人。给人瞧病也是不收分文的。” 那仆妇“啧”了一声,把他夸了又夸:“陈大夫好人品!竟是压根不会嫉妒人,背里也这样的夸人,都说同行相轻,换了其他人还不赶紧说别人的坏话,夸自己的好处?似您这样的好人,医术又能差到哪里去?便是没超过小安大夫也断不会比她差。” 陈知善脸一热,竟是找不着话可说,只闷闷地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了?”莫天安才和他商量没多久呢,怎么有人找上门来了? 那仆妇笑眯眯地道:“莫五公子使人到处传说的啊,大家都知道小安大夫的师兄才从昌黎来,也在永生堂里坐堂行医,医术针技都是极好的,非是一般庸医可比。” 没想到莫天安竟如此神通广大,一会儿工夫能把消息传遍了。难怪当初段寡妇嘲笑他是井底之蛙,根本不知道这京中的能人有几许,手段有多强。所以安怡当然要敬着莫天安,当然要和莫天安处得那样好,这对她也是很有帮助的吧?陈知善忍不住又把莫天安和安怡联系在一起,心乱如麻,连马车走过些什么地方都不知道。 等马车停下来,已经是走到一户人家的垂花门前了,那仆妇引着他畅通无阻地一路往里,直走到一处室外能闻到香味的房间外才停下来,笑道:“陈大夫您请稍候,待小妇人前去通传一声。” 陈知善见廊下一溜站着五六个穿戴华丽的仆妇丫头,又见旁边摆放着名贵花木,晓得自己到的不是一般人家,少不得屏声静气,十分谨慎。 没多少时候,那仆妇出来含笑将他引进室内,陈知善见地上铺设着华贵的锦绣地毯,入目是打磨精细的檀木家具,又有若干说不出名字、只看上去很贵重的摆设,又有甜香若有若无地萦绕鼻端,先吓得心虚了一截,头都不敢抬。任由那仆妇将他引到一旁坐下,再垂着眼隔了帕子给病人号脉问诊。 那帕子又轻又薄又软,看得出是上好的丝绸,帐后的人说话也是软软糯糯的年轻女声,陈知善更又紧张了几分。那女子似是察觉到他的紧张不安,便轻轻笑了起来,温言细语地道:“陈大夫您不必紧张,我这病请许多人瞧过,我知道不好治。看不好并不会赖着您。” 难得病人如此诚恳懂道理,陈知善把心放了一半,大着胆子道:“听说夫人是肌肤不适,可否一观?” 那女子沉默片刻,轻轻将覆盖在手腕上的丝帕抽了,道:“看这个吧。” 一只原本应该欺霜赛雪的手此刻已是红肿变形,有的地方还能看出水泡干瘪破损的痕迹,总而言之,惨不忍睹。陈知善看得连连摇头:“敢问夫人这是怎么引起的?” 那女子娇俏一笑,反问道:“小陈大夫以为呢?” 陈知善微微红了脸,轻声道:“看着像是沾着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也可能是湿热内蕴引起的。” 那女子再度沉默,许久方道:“那依着陈大夫所见,能治不能治?若能治,又该怎么治呢?” “夫人这病有些厉害,且拖得有些长久了。我先开个方子,若是能治,也好了,若不能治,也没什么害处。夫人或可一试,我不收钱。”陈知善依稀记得一个方子,还是当初从师父那里听来的,应当对这女子的病有所帮助。 那女子欢快地笑起来:“原来小陈大夫也是个仁医仁术的好大夫呢。” 陈知善不敢与她多言,开了方子起身告辞,那仆妇照旧把他从原路引了出去,吩咐马车将他送回医馆。直到回到医馆,他都是糊里糊涂的,连请他看病的人姓甚名谁,住在哪里都不清楚。倒是陈喜收拾药箱时,惊讶地发现了一枚约有五两的银元宝,少不得问道:“公子,这是诊金吗?好大方。” 陈知善不由五味杂陈,无比渴望那女子用过他的药以后能此好起来。不是钱的问题,而是事关他作为师兄,作为男人,作为医者的尊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0章 是他! 几案上并排放着两张方子,张欣坐在一旁将两张方子对比着看了又看,百般拿不定主意。( 广告)【更多精彩请访问 桂嬷嬷进来道:“奶奶,可要依着这陈大夫开的方子去抓药来?” “我再想想。”张欣头也不抬地道:“人送走了?银子送了吧?没走漏消息吧?” “都送了。”桂嬷嬷得意地道:“奶奶放心,保准他现在还云里雾里的猜测咱们是谁呢。”见张欣心情不差,趁机谄媚道:“没想到安怡的师兄这样的老实可怜。” 张欣表示赞同:“奸猾狠辣全给她一个人占全了。”同时她很遗憾,本以为只要是安怡下药毒害的她,这与安怡师出同门的陈知善定然可以看出一二端倪,那时她便可以顺藤摸瓜,不怕拿不住安怡的七寸。谁知这陈知善竟如此无用,非但不能确定她是否是中毒,还连病因都说不清。要不是她还抱着安怡一定会害她,陈知善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一定不会害她的想法,她一准把陈知善开的方子给扔了。 怎么安怡有那么好的运气,居然真得了莫天安的青眼,给请去永生堂了呢?定远侯府的人脉她清楚,莫天安的本事她也是有所耳闻,想必不出几个月,安怡能红透半边天了罢?张欣越想越不甘心,狠下心将陈知善开的方子递过去:“你也让人熬了呈上来!” 桂嬷嬷猜不透她的想法,也不敢多问,忙着使人去收拾。等回来,又见张欣开了柜子,坐在柜前审视东西,因为知道那柜子东西都是安九留下来的,张欣平时并不许人轻易去动,便避嫌地远远站了回话道:“药已经熬上了,大爷今夜去了萍姨娘屋子里。【” 张欣冷笑一声,招手叫她过去:“你来看看这个紫玉送子观音如何?” 桂嬷嬷看得双眼放光:“实在好极了!”东西虽然不大,胜在玉料通透,颜色正,雕工好,兆头极佳。张婕妤入宫多年,一直无孕,想来会很喜欢这尊观音像的。 张欣道:“明日你把这个送回府里交给我娘,请她老人家设法交给婕妤娘娘,请婕妤娘娘务必帮我求一剂不留疤痕的好伤药,哪怕价值千金也行。”这满脸满手的疤,必须得趁早除掉,绝对不能留下疤痕来! 桂嬷嬷小心应了,将东西收起,忍不住往那柜子瞟了一眼,却见张欣已经飞快地将柜子关上了,她只能看看柜门而已。 少倾,按照陈知善所开方子的药熬好呈上来,张欣犹豫了许久,终究是没有喝。撑着下颌想了片刻,道:“嬷嬷,明日你再和我娘说,让她选两个人送过来伺候大爷吧。” 桂嬷嬷吃了一惊:“奶奶?” 张欣冷笑:“你以为我那好婆婆忍得住?你且看着,不出两日,她必然要赏人下来。与其叫她让我没脸,不如我先做在前头还能占个贤惠之名。”最关键的是要把田均哄回来向着她,可不能因为安怡一句似是而非的“服了大量阴寒之药”的话对她生了罅隙,那对她可是百般不利。 桂嬷嬷叹息了一声。 张欣恍然不觉,继续道:“再过两日,你再把他请过来,说我用了他的药之后真是好太多了,然后家里人的大病小病,只要能,都请他来看。切记,一定要对他礼敬有加。”安怡的这个师兄,畏缩木讷,实在是太令她失望了,不过不要紧,有了这次接触,相信下次总有能用得着人的时候。想想看,还有谁能比陈知善更知道安怡的大小事情呢? ****** 京郊一所幽静的院子里,并排站着二十来个短衣打扮的青壮汉子,每个人都有一副好身板,看上去都是勇武能干之辈。崔如卿站在一旁朗声道:“东家只要六个人,好汉们却有二十个人,且人人都夸自己最好,怎么办呢?口说无凭,你们捉对单挑吧,谁赢了,留谁。不独如此,前六名还有奖赏,头名一百两,第二名八十两,以下每次一名递减十两。各位点到为止,休要出了人命!输了伤了也不要紧,伤药我们给,一人还有五两银子的车马钱。愿意的过这边来抽签。” 这样的好事哪里去找?众人群涌而上,打得天昏地暗,弄了半日,总算决出六名优胜者来。崔如卿依言散了银钱,客客气气打发走淘汰的人,让人把那六名优胜者带下去吃饭,他自己进了左厢房,向着里头观看了整个过程的安怡拱了拱手,道:“姑娘瞧着还满意?” 安怡笑道:“先生办事自来稳妥。我三个要求,一是口风紧,二是听话不罗嗦,三是不能吃里扒外。其他都好说。” 崔如卿应了,陪着安怡一起出了门,送她登上马车,自己又回去调教新招来的人。 焦大赶车的技术实在是好,安怡稳坐车中品茶看,忽觉光线暗了下来,有潮湿之气随风而至,紧接着一阵滚雷隆隆而来,黄豆大小的雨点瞬间把车顶棚砸得“噼里啪啦”一阵响,却是下大雨了。 安怡敲敲车门,示意焦大:“找个能躲雨的地儿先躲一躲。不着急赶路,只要能在天黑前进城好。”虽然明知焦大是谢满棠的人,但她始终相信人与人相处,多数时候还是一分真心换一分真心的。 焦大笑着应了,果然把车赶到路边一家茶寮边躲雨。安怡无聊,便趴在窗口看雨,看在路上被雨淋得狼狈奔走的行人。忽见几骑人马从白花花的雨雾中冲了过来,当先一乘眼看着要冲进茶寮里,却又及时刹住,瞬间,马背上的人已经跳下马,潇洒利落地把缰绳抛给后头跟上来的人,他自己则不慌不忙地掸掸衣袖,正一正斗笠,昂首阔步地进了茶寮,左右一逡巡,直直朝着正中那间桌子走去 周围避雨的众茶客见他气势非凡,情不自禁地让开了一条道,原本坐着喝茶的人更是匆忙起身,把桌子让给了那人。那人稳稳地坐下来,面对着安怡这个方向,轻轻将斗笠取下放在了桌上,露出一张眉目英挺,轮廓分明,蜜色肌肤的年轻俊朗的脸来。 是他!他怎么来了?安怡不由坐直了身子,睁大眼睛看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1章 故人 眼前的黄昭,已经完全褪去了从前的青涩跳脱,飞扬霸气,很有些“黄小将军”的架势了。【更多精彩请访问 安怡看着黄昭,心中五味杂陈。她想她是知道黄昭为什么会来京城的,之前谢满棠已经通知过她,安保良那里做了件了不起的大事。这件大事,自然是抓住了黄氏致命的罪证,黄氏应该是有所察觉,所以才会派了黄昭入京。 安怡下意识里是不想再和黄昭有所交集的,既然已经知道双方既定的命运,还是离得远一些的比较好。但目前显然不是离开的好时机,下着暴雨,她这张车突如其来地要离开,是没鬼也显得有鬼了,于是安怡照旧坐在车中,远远看着黄昭一行人。 黄昭得到了茶肆老板的优待,热水热毛巾,热茶热酒热饭食。黄昭安然享受着酒菜,面无表情地看向白茫茫的雨雾,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忽见一人走上前来,大喇喇地在黄昭下手坐了,也不等黄昭出声直接招呼店家:“拿酒杯碗筷来!”黄昭淡淡看了那人一眼,默不作声地再把目光调转开去,继续看雨。 虽然隔得远,安怡还是听出了那人的声音并认出了人,正是那曾向她求亲的魏之明。( 广告)很有趣么,这二人怎么凑到一处去了?魏之明不是瞧不起黄昭,黄昭不也是痛恨鄙夷魏之明得很的?不对,这样凑在一起,且魏之明还如此放肆,黄昭还忍气吞声?一定是有什么事才对。 安怡歪着头想了片刻,明白了,黄昭已经到了该成家的年纪,这一次来京除了替家族打探消息,试探圣意之外,应该还有另一个目的,他是为终身大事而来的。虽然不知道是哪位权贵之家的千金,想来也是官居三品以上的名门望族。想起去年冬天小巷里他信誓旦旦地对她说的那一席话,安怡忍不住笑了,她相信他当时是有几分真心的,但抵不过现实这把刀。 转眼间风停雨歇,一轮彩虹高高悬挂在天际,被雨水冲刷过后的原野显得格外清新娇嫩。安怡最后看了眼黄昭,放下车帘,低声吩咐焦大:“走吧。” 马车驶动,端坐在桌前发呆的黄昭如有心灵感应一般迅速回过头来,急切地四处搜寻了一番,不见伊人,不由有些失望地问一旁大吃大喝的魏之明:“你刚才有没有听见……” 魏之明咽下一大口肉,茫然抬头:“啥?” 黄昭看到他那副嘴脸厌恶得紧,再想到他是父兄派来看守盯梢自己,以便顺利完成那桩婚事的,心里更生出几分憎恶,皱着眉头赶苍蝇似地摆摆手:“没什么。” 魏之明不露痕迹地暗自冷笑了一声,埋头继续和酒肉奋斗。 黄昭看着天边的彩虹发怔,自己刚才一定是听错了,安怡又怎会出现在这京郊野地里呢?不是说她现在过得挺风光的,差不多是太后面前的第一红人吗? 魏之明喝光了酒壶里的酒,狠狠将酒杯往桌上一扔,将手擦了把嘴,站起身来扔了一块碎银给店家,大声招呼道:“公子,天色不早,该赶路了!不然要关城门了!” 见他起身,其余随从的人都纷纷起身拿东西牵马,黄昭忿忿地大步往前走,恰逢魏之明的亲兵在前头挡住了他的道,毫不犹豫地一鞭子抽过去,骂道:“自己是条狗,还真把自己当成人了!” 那亲兵是个乖觉的,晓得自己遭了池鱼之殃,也不敢声张露委屈,生生受了跑一旁避开了。黄昭翻身上马,也不管其他人,狠狠一鞭子抽下去,纵马而去。 魏之明阴沉着脸冷冷地凝视着黄昭的背影,用力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黄家可不是皇帝养的一条狗么?天长日久,竟然忘了自己其实是条狗,妄想做人了。自己想死没关系,别指望着其他人也跟着一起去受死,天底下没有这样理所当然的道理! 黄昭一口气冲入城门中,随意抓住个路人问:“户部杨尚的府邸是在哪里?” 那路人见他凶神恶煞的,身上还带有刀,吓得胡乱指了个方向跑了。黄昭带了些酒意,心中又有气,纵着性子沿着最宽最长的正阳大街一阵乱跑,眼看着有巡街的士兵来拿他,才猛地惊醒过来,这是非军机大事不得纵马狂奔的京城帝都,不是他可以横行无阻的飞龙关。 真要被拿住了也没什么,凭着黄家的关系,没人敢把他怎样,但落到有心人眼里少不得也要添几分麻烦。眼睛一瞟,看到一座极有气势的医馆,上“永生堂”三个鎏金大字,心中一动,跳下马往里冲,假装家中有紧急病患要求医。也不知这医馆是谁家开的,巡街的士兵见他跑进去了不再追究,在门口略站了片刻自行离开。 黄昭酒醒了一半,暗道一声好险,因见此处造得幽雅,索性在里头游览起来。游到一半,忽然听见有人在吵闹,似乎是一个来看病的,手里很有些钱,非得要请某个大夫看病,但不巧那大夫今日不在,那人不依不饶地说起了难听话。不想永生堂的伙计更厉害,半点不肯相让,张口是:“你有钱很厉害吗?知不知道我们东家是谁?知不知道安大夫是谁?是伺奉太后娘娘紧要,还是给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土财主看病紧要?想请她老人家看病?乖乖地往前头排队拿号候着去!” 黄昭听到这里,酒完全醒了,当即上前去假装病患打听起来,伙计惯会看人下菜碟,见他虽然风尘仆仆,举止神态却不同一般人,便留了几分余地:“小安大夫今日不坐诊,唯有陈大夫坐诊。客人远道而来,若是很急,不妨先请陈大夫瞧瞧,他是小安大夫的师兄,医术也很高明。” 陈知善也在这里,那不会错了,果然是她。黄昭很有几分他乡遇故知的愉快心情:“不了,我这病只有小安大夫能瞧。”递出沉甸甸一锭银子,“烦劳小哥帮我排个号,我改日再来。” 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伙计一挤眼睛,悄声道:“只要小安大夫在,不管公子您什么时候来,都替您插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2章 特色诊金 陈知善忐忑不安地再次坐上了那辆神秘的马车,再被领到那户桂姓人家为那位年轻的女眷看病。( )这次他明显感觉到了对方远胜上次许多的热情,敬上来的是好茶,下人格外的殷勤,是病人迟迟不露面。眼看着两盏茶的功夫过去了,天色也越来越暗沉,陈知善很有些着急,少不得去催一旁伺候的丫头:“医馆里还有其他病人候着的。” 美貌的丫头抿嘴笑笑,跑出去传话。没多会儿,只听得外头环佩声响,暗香袭人,一条茜红色的裙子微微露着莲瓣一样的纤足出现在屏风下,桂大奶奶的笑声温和悦耳:“对不住,家里临时有点事儿绊住了脚,倒叫小陈大夫久等了。” 陈知善瞟了眼那双纤足不敢再看,老老实实地垂着眼站起身来:“本不敢催促夫人的,只是确实病人太多。”只见那条茜红色的裙子缓缓从屏风后转出来,悠悠从他面前滑了过去,女人身上特有的幽香一阵一阵地往他鼻孔里钻,陈知善越发低垂了眼,动也不敢动一下。 张欣将素纨扇掩住了大半张脸,悄悄打量着陈知善的反应,见他如此木讷小心,实在觉得无趣,却又觉得幸亏他没东张西望到处乱看,不然给他瞧见了自己的这张脸,那可怎么好。施施然走入帘后坐好,将手腕伸出,婉转笑道:“小陈大夫好医术,上次承蒙您开了药,我好多了。” 陈知善号了脉,又看过手上的瘢痕,大大松了一口气,清秀白皙的面上也多了几分真心真意的笑意:“那好。【更多精彩请访问我调整一下药方,夫人接着吃,很快能好了。” 张欣一直用的都是安怡开的药,根本没吃过他开的药,哪里又会去关心他的新药方是个什么样儿的,只问她关心的问题:“我这手上留了瘢痕,实在不太好看,不知小陈大夫可有什么好办法?” 陈知善犹豫片刻,道:“我们药铺里倒是新做了一种碧玉膏,涂抹这个是极好的,是贵了些。” 张欣有些不屑地道:“有多贵?” “一百两银子这么一小盒。”陈知善有些害臊,深深觉得莫天安这价定得太高了些,感觉像是昧着良心挣病患钱似的,叫他难以启齿。 的确太贵了!张欣便不再问,也不放陈知善走,挑着些陈知善喜欢的话题说了会儿,见陈知善明显放松高兴了许多才叫桂嬷嬷送客。陈知善上了车,见车里放着一只盒子,少不得问道:“这是什么?” 陈喜道:“是诊金。这么大一盒子,小的也不敢私自打开,守着等您来瞧。” 陈知善皱着眉头开了盒子,却见里头尽是些山珍、肉干之类的昌黎本地特色食品,不由心潮一阵澎湃,再不能平静下来。他日夜想着回家而不得,见着这些日思夜想的家乡风味,却又比那五两银子的诊金更让人觉得暖心了。 张欣对着镜子将脸照了又照,心情实在好不起来,安怡的药果然有用,但这么久的病也给肌肤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张婕妤那里还没给回信,安怡这边不可信,陈知善又是个没用的,娘家送了两个美貌婢女来,她才和田均提了一提,田均不客气的收用了,临了也没得他一句好话,好像本来是理所当然的。婆婆也是不省油的,居然又连着送了四个狐媚子来,田均从前多半是要推辞的,这次也没推。还有那个什么有生子秘术的江西颠道人一脉也一直没能打听到,怎么最近什么都不顺?她生气地把镜子往妆台上一扔,都是安怡那个扫把星害的! 桂嬷嬷溜进来,小声道:“陈大夫见着了奶奶特地备下的诊金,很是感触呢。” 张欣得意一笑,只要她肯用心,很少有人能逃得过她的手掌心。除了……她忍不住又想起宝县主和隐隐脱了掌控的田氏母子,心情又再次跌入谷底,安怡,我和你没完! 忽听新近提上来的丫头琥珀进来报道:“姑太太来瞧奶奶了。” 张欣便将扇子半掩了脸,道:“请进来。” 田氏笑眯眯地进来,叫心腹田妈妈把自己带来的礼物放下,拉着张欣的手看了又看,笑道:“好多了吧,安怡的医术还是极不错的。” 张欣不屑一顾,淡淡道:“她下的药,当然是她最能解。” 田氏不好答这话,转而笑道:“早要来看你,只是我们老夫人病了,这一向不得闲,今日她好些了才敢出门。” 张欣少不得问道:“老夫人病了?怎么没听说?不然我也使人去看看她。” 田氏心说你这些日子门都不出了,整日躲在家里生病生气,当然不知道,口里却道:“是,那日跌了一跤,当时嘴歪目斜的,还是安怡给救回来的,这不,这些日子天天过去扎针呢。我们府里的大夫人、二夫人,还有几位少奶奶,都极喜欢她的。” 张欣觉得田氏这是话中有话,便哂笑着道:“姑母有话明说吧。” 田氏小声道:“我听家里人说,她极有可能会被封为乡君。日后可不好再随便像从前那样待她了。” 张欣冷笑,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先得瑟上了。传得沸沸扬扬的也好,到时正好狠狠打一回安怡的脸。 田氏知道她不服,苦口婆心地劝她:“为着这个缘故,我们府里的人待她都客气了许多,连我们大老爷、二老爷也待她极为客气,我们三老爷也让我请她过去玩。” 张欣冷笑道:“姑母放心,我和她的恩怨是我的事,不会让您在中间难做的。您有事,也只管去请她帮忙。”这是怪上次安怡帮了田均的忙,田氏只告诉他们母子,单瞒着她一个了。 田氏还真生了这个心,讪讪的道:“说的什么话,这些年我待你如何,你待我如何,难道心里没有数吗?” 这是在说,从前的事儿没谁欠谁的情吗?若没有自己,她田氏也能分这杯羹?只怕这会儿还在那里哭穷呢。张欣暗恼,强忍着怒气道:“上次她说要买人,我让姑母趁机给她那里加两个得用的,怎么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3章 杨氏姻亲 田氏越发讪讪:“她没用我们推荐的人牙子,乃是寻的永昌侯府买的人,实在插不进手去。【” 张欣顿时阴沉了脸,连话都懒得和田氏说了。田氏静坐了片刻,也不见张欣搭理自己,便也来了气,起身自去了。 桂嬷嬷连忙低声劝张欣:“大奶奶您这是何必呢?没得为了个不相干的外人倒和自家人生气。” 张欣恍若未闻。从来只有人求她的,哪有她去求人的?何况如今她已经落到这个地步,从前交好的好几个人都得了楚郡王府的暗示,远着她了,她要是再不硬气点,田氏之流只怕会越发轻慢她了。 桂嬷嬷见劝不住,外头田氏也去得远了,只好作罢。 张欣继续照镜子,慢条斯理地道:“你去和牛四说,让他办这么一件事。” 桂嬷嬷赶紧装了银子去了。 玳瑁进来道:“奶奶,大舅奶奶来瞧您。”来的却是她的长嫂杨氏,杨氏乃是户部杨尚的侄女,不可轻慢。张欣忙迎了出去,亲自将杨氏引了进来。 姑嫂二人分宾主坐下,杨氏笑道:“妹妹好多了。我来有几件事,一是来瞧瞧你,二是上次你请婕妤娘娘寻的药得了,我给你送过来。( 广告)”说着自袖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鸡蛋大小的一只镂空雕花白瓷盒子,双手递过去:“这是婕妤娘娘费了许多心思才求来的。听说效果实在好极了。” 张欣如饥似渴地打开盒子,但见里面装着的是淡绿色的半透明膏药,气味温和清香,便小心翼翼地挑了些涂在手背上。【才一涂上,觉得清凉滋润了许多,再看着觉得那处比其他地方要细嫩白皙些了,不由大喜过望:“实在不错。”兴冲冲地叫丫头打水来洗了脸,涂到一半才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么点么?”这可是花了千金才换来的,这么一点点,够用几回? 杨氏叹息一声:“这么点。婕妤娘娘说了,这是和贵妃娘娘要来的,她不知磨了多久才讨来的。” 贵妃娘娘?张欣脑子里灵光一闪,那不是莫天安他姐姐么,便追问道:“这药叫什么名儿?” “碧玉膏。” 张欣气得吐血。之前陈知善和她说永生堂里卖一百两银子一盒,她还嫌贵,好么,现下花了一尊紫玉送子观音和千金才换来这么一点点。( 广告)绕来绕去还是吃了亏。 杨氏不紧不慢地啜了口茶,道:“婕妤娘娘在宫中消息不通也是有的,她一向做事还是挺实在的。听说她最近得了黄淑妃的提携,这个月已是连着伺寝三次了。” 张欣一下子不生气了。堂姐受宠,这意味着能给家里带来更多的好处,那么算白送银子给堂姐也是值得的,又何必心疼这点点东西呢? 杨氏见她不生气了,这才屏退左右,轻声道:“上次你和母亲说的事,已然有眉目了。” 张欣大喜过望:“当真?” 杨氏笑道:“当然当真。我们张家可不是好欺负的,她一个小县令的女儿,破落户家的,算什么东西?咱们叫她竹篮打水一场空!做什么乡君啊,一辈子还做她的小医女!还有她那个爹,我已是和我叔父打过招呼了,今年考评给他个大大的差!让他一辈子蹲在昌黎那穷地方,别想翻身!” 张欣恨不得大笑三声,用力拍着凭几道:“好!好!好!”高兴完了,假惺惺地道:“让杨家叔父费心了,不会给他老人家惹什么麻烦吧?” 杨氏笑道:“肯定不会。”因想到两家人多年姻亲,也算是绑在一起共进退的,便透了个底:“你不知道,恨他家的人多了去。连黄老将军都对他不满意得很,他做的什么官!等他倒了霉,安怡更不值一提了!到时候再寻个法子让她失了太后的欢心,任你搓圆捏扁都行。” 张欣突然想起之前的一个传言,便小声问杨氏:“我听说,黄家有意求娶嫂嫂叔父家中的芳妹妹,可有这回事?” 杨氏微微笑了起来:“是为黄小将军黄昭提的,人已经入京了。昨儿我母亲和婶娘见了人,还满意。今日淑妃娘娘特意求了旨召他入宫觐见呢,圣上也见了人,很是夸赞了一回,赏了东西,道是虎父无犬子。”又压低了声音笑道:“不然你说淑妃娘娘怎会突然提携婕妤娘娘?还不是看在即将是亲戚的份上。” “好。”这算是近来最好的消息了,张欣送走了杨氏,继续涂药,然后发现这药真的是很好,便盘算着再弄些来厚厚涂上才好。 从镜子里瞧见桂嬷嬷进来,便问道:“事儿都办好了?” 桂嬷嬷笑道:“牛四说不超出三日,便可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事儿。”因见妆台上放着个漂亮的小瓷盒子,里头的绿色膏体已经用了一半,猜着是良药来了,便讨好道:“这一会儿的功夫,奶奶看着好些啦,这是什么缘故?” 张欣心情大好,随手赏她十两银子,吩咐道:“你去跟陈知善讲,我需要大量的碧玉膏,但我手紧,没这么多钱,问他可能和大掌柜的说一说,便宜些买点给我?”虽然她有钱,但一百两银子这么一点点也太贵了,能省一点是一点。 桂嬷嬷领命到了永生堂,因怕给安怡认出来,并不直接进去找陈知善,而是使了上次接待过陈知善的小丫头珠晖进去办事,她自己则躲在青布马车上吃茶躲清闲。 忽听永生堂里一阵热闹,有人大声嚷嚷着“小安大夫”,桂嬷嬷立时来了精神,掀起帘子往外看出去。只见安怡怒气冲冲地从永生堂里出来,几个病人追着她又喊又叫,她也一反常态地没有搭理,而是埋着头疾步往前。 有些意思。桂嬷嬷仿佛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在向自己招手,恨不得赶紧一探究竟。正恨安怡走得太快,热闹没法儿看完之际,一个穿着青色箭袖长袍,身高腿长,容颜俊秀的公子也急匆匆地从永生堂里赶出来,追着安怡去了。 桂嬷嬷顾不得珠晖,忙叫车夫:“追上去看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4章 蠢得像猪 安怡埋头往前狂奔,只恨自己太轻率,不该把焦大和谢满棠给的人找借口先遣回去。( 广告)【更多精彩请访问谁猜得着黄昭会这样快找上门来呢?她以为他怎么也得先把手里的正事儿做完才会想起她来,而等他想起她再打听了找上门来,那也该是几天后了,哪晓得他不但来得快,还把她逼得如此狼狈,不得不落荒而逃。因为知道迟早都是躲不过去的,索性往巷子里钻。 黄昭不紧不慢地跟在安怡身后,待瞧见安怡走进巷子里了,才拿出千里奔袭的速度飞奔上去。却也不碰安怡,而是在她前面把路拦了,背着手微微笑道:“安怡,我带来你父母兄弟的消息,你怎地不听要跑?” 都是这样,谢满棠拿这个威胁她,黄昭也这样。安怡一阵心烦,站定了面无表情地看着黄昭道:“黄公子肯这样平平和和的说话好了,似之前那样才见面要生事,我当然不敢奉陪。” 黄昭心里一半是痛恨,一半是喜悦。痛恨的是安保良不安分,喜悦的是见着了很久不曾见着的安怡。这样两种矛盾的心情夹杂在一起,他的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我倒是想平平和和的呢,奈何有人忘恩负义。[ 超多好看]你知道人是怎么对待忘恩负义之辈的吗?亲手挖了他的心下酒对了。” 路途遥远,信息传递不便,又是要命的秘密事,所以安怡并不知道安保良做到哪个地步了,也不知道黄家究竟对这事儿知晓了多少。她所有的信息都来源于谢满棠,但谢满棠只是叫她小心,并未提到已经是危急的地步,所以,黄昭应该只是知道安保良和黄家不是一条心,他说这个话大概也只是试探她来的。安怡想到这里,心中微定,目光清冷地道:“黄公子说这话我可听不懂了,你要挖了谁的心下酒呢?谁又忘恩负义了?” 见她装晕,黄昭怒气勃发,将手指定她冷笑道:“挖了安保良和你的心!我想看一看,你们父女俩的心是什么颜色的。安怡,你曾经答应过我什么,还记得么?” 安怡知道他从来是个直接人,又念及当初他对她的几番援手之情,便不和他玩虚与委蛇的那一套把戏,直截了当地道:“我答应过你什么?”从这一次彻底断了吧,不要他对安家手下留情,也不要再和他牵扯不清。 黄昭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也顾不得装黄小将军的范儿了,一步跳到安怡面前,一掌将想上前拦阻的兰嫂开,脸红脖子粗地扯住安怡的胳膊大声道:“你说你答应过我什么?我叫你不许去找谢满棠,你却悄没声息地跟着他走了!我对你一片真心,你这样待我?你爹那个老……”对上安怡冷清的眼神,那句脏话终究没出来,转而骂道:“你们父女俩都不是好东西,看着谢满棠年轻位尊,想攀高枝儿是吧?人家喊你们做什么做什么,蠢得像猪!” 安怡的手臂被他抓得生疼,却并不挣扎,只是直直地看进黄昭的眼睛里去,一字一顿地道:“是呢,黄公子待我一片真心,真心到一心想让我做你的妾,妾是什么?玩意儿一样的存在,打骂买卖皆都由人,悲喜不由自己。敢问,此番黄公子入京,是来求娶谁家贵女的呢?” 还是一样的牙尖嘴利,黄昭多少有些心虚,脸上的怒色稍许褪去,正要出言辩解,见安怡像拂灰尘一样地拂开了他的手,轻轻拍着袖子讥笑着道:“算是不得不给人做妾,那我也得寻个高枝儿攀才是。你说得对极了,谢满棠是年轻位尊,人又长得好看,给他做妾当然是比给你做妾好一些。我真要给你做妾才是蠢得像猪呢。”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黄昭顿时被安怡后面这句话给彻底激怒了,往前一扑要去捏安怡的肩膀,安怡早有防备,轻轻巧巧往旁一让,讽刺道:“有话不会好好说么?非得动手?看看你像什么?不知所谓的蛮牛!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是京城,天子脚下,不是飞龙关,可以任由你随意撒野,我却还要忍气吞声。” 黄昭一扑扑空,再被安怡冷嘲热讽一通没了继续闹下去的心情,只呆呆站在那里看着安怡一动不动。半晌方道:“安怡,你没有心。你自己凭良心说,这么多年,你跟我一起一直都是忍气吞声?”认识那么多年,他自问一向待她不错,她自己也曾亲口说过,她欠他的情,她会报答他,怎么一转眼翻脸无情到这个地步? “不,公子你错了,我有心,一颗黑心。”安怡笑颜如花:“因为心是黑的,所以才不肯为了报恩给你做小妾。”她记得黄昭所有的霸道不讲理,也记得他几次援手帮了她,她知道黄家作恶边关多年,迟早会覆灭,更知道安家与黄家将是你死我活的仇敌,这中间并无可以缓冲的地带。 黄昭哪里想得那么深远?他只关心安怡不肯做小妾的说法,眼睛亮了亮,不服气地道:“可是你说要给谢满棠做小妾。” “转来转去都是做妾,合着在你眼里,我那么低贱?难道我做不得谢满棠的正妻?”安怡轻蔑地嗤笑了一声,给谢满棠做妾?她想都没有想过,喜欢,被吸引,想收藏是一回事,真的要不对等的日夜守在一处彼此扎得遍体鳞伤那算了吧。 这声不屑的嗤笑激发了黄昭的喜悦,他孩子气地笑起来:“你骗我的是不是?你是在生我的气是不是?我并无轻视不敬你的意思。”给谢满棠做正妻当然是玩笑的话,但也说明了安怡的真实想法,她是想做正妻不肯做妾的。他苦恼地皱起眉头:“家里逼得厉害,不然,你再让我想想办法?对了!也许我可以……” 安怡不等他说出来高声骂道:“黄昭,你怎么那么不要脸呢?你都要娶别人了还在这里纠缠不休,叫你未过门的妻子怎么想?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滚!别让我再看见你!最瞧不起的是你这种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恬不知耻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5章 再见 黄昭的笑容倏忽不见,沉默地盯着安怡一言不发,然后唇边浮起一丝冷笑:“我对你没有用了,是不是?你真当我是傻子?我不蠢,安怡,你和你爹早做了谢满棠的走狗了,是不是?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怜惜你?”他已不是当年阳光灿烂的黄小将军,阴沉了脸便全身都透出嗜血的味道。 安怡下意识地紧紧攥住腕上的镯子,转头去看兰嫂。却见巷口有几个男子疾步而来,当先一人大声道:“小安大夫,你还好吗?要不要我帮忙?” 来的人竟然是田均。 这可真是巧了。安怡闭了闭眼,朝田均淡淡一笑:“我有些不舒服,是要烦劳田大人帮忙送我一程。” 田均顿时喜不自禁,忍不住仔细打量了黄昭一番,见黄昭冷着脸负手而立,虽然年轻,气势却不同寻常,身遭煞气隐现,十分不善地盯着他看,好像随时都可能拔出刀来砍人似的。心中微微有些害怕,硬撑着招呼手下把安怡和他护起来,殷勤护持着安怡往前走:“刚好我的马车在前头,我送你回去。” 安怡掉头走。只听黄昭在身后道:“安怡,如果我娶你为正妻,你是不是满意了?” 安怡脚下微顿,随即一笑:“别拿不可能的事来开玩笑。我这个人,从来不会做梦。”她早过了做梦的年纪,要的只是现实,要是的只是现在。 黄昭不再言语,沉默着看向蔚蓝的天空。【更多精彩请访问他很清楚,想要废弃与杨尚府定下的亲事,便是两个家族间的仇怨,他承担不起。他转头看着安怡远去的背影,觉得那一段青春美好的岁月和着边城蔚蓝高远的天空离他越来越远,剩下的只有京城高大冰冷的石墙和熙熙攘攘的热闹街头。从此他只是他,安怡只是安怡。 再见。安怡。 黄昭朝着与安怡相反的方向大步而去。 田均悄悄打量着安怡的神色,试图从中找出有用的信息来。他到得其实有点早了,也不是碰巧走到这巷子里来,而是因为他从此经过,恰好看到桂嬷嬷鬼鬼祟祟地在巷口张望,心生好奇才赶上来看。谁想竟然会看到这么精彩的一幕,只可惜隔得远了些,并不曾把二人的对话完全听清楚。但也算是弄清楚那男人叫黄昭,似是与安怡有一段过往,因另有家中定下的亲事和安怡产生了矛盾。他也辨得出这男人并不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看模样应该是外地权贵豪强的子弟,再联想到安怡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其人又姓黄,差不多已经知道了黄昭的身份。 安怡知道田均在打量他,却也懒得理睬,走到大街上不见黄昭追来和田均告辞:“多谢田大人援手相助,我还有事要回医馆,不耽搁您了。” 难得有献殷勤的机会,田均怎肯轻易放她走,当即堆满了笑容文质彬彬却又不容拒绝地道:“医馆不缺你一个大夫!你多歇半日也死不了人!回家歇息吧。”见安怡垂着眼不言语,又熟稔地添上一句:“听我的,不是多大的事儿。睡一觉起来好了。” 安怡抬起眼来,似笑非笑地看向田均。月白色的襦衫,剑眉朗目,温润和气,一脸的关怀和担忧,在他的语气和神态中,根本看不出半点好奇并想要打探**,或是瞧她不起的意思。和气自然得好像两个相交多年的朋友,他怎么帮她、怎么替她着想都是应该的。 但安怡知道不是这样的,他所看重的不过是她那个太后跟前红人,即将被封为乡君,有名的女神医这一身份以及这身份能带来的所有好处。兴许还有几分她和安九相似的因素在里面。 街边停着一辆车,桂嬷嬷张口结舌地站在车前朝这边张望。安怡这才知道,原来看戏的不止是田均一人。既然送上门来,她不客气了。 安怡并不按照田均的建议上车,而是慢悠悠的向医馆走去:“多谢您了,但我那边还有几个病患等着的,他们排了许久才拿到号,我不能言而无信。之前……”她有些难为情地解释道:“之前是因为实在看不下去了,所以才出来避开。” 田均自认为算是历经人事,最会揣摩女人的,见安怡和颜悦色,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和他解释这个事情,心中由来一喜,也不和安怡告别,牢牢跟在安怡身后微笑着装成睿智的长者指点她:“算不得什么,之前几次三番麻烦小安大夫您,也没多和您客气。今日这事儿,过去算了,谁还没点烦心事呢?” 安怡故作诧异,挑眉笑道:“怎么,田大人也会有烦心事?” 这一笑,与从前的安九像了个十足十,田均愣愣地看着面前笑靥如花的少女,立即自动入戏。眼神忧郁,语气感慨沧桑地苦笑:“难道我看着不像是有烦心事的人?” 安怡摇头不信:“田大人自小锦衣玉食,又年少得志,娶了高门大户的美貌娇妻,夫妻和谐,父母安康,能有什么烦心事?要说真有……”她看了田均一眼,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无非是写的字儿不好,作的诗词不如意,喝的酒不如上次香醇,奏的曲儿不入境。” “照你这样说,我便如酒囊饭袋一样的了。”田均大笑起来,摇着头装了忧国忧民的模样:“朝中大事也不少,圣上圣明,信任我等,然任重而道远,贪官污吏……” 你是其中之一。安怡听不下去,打断他道:“朝中的事儿我不懂。若您担忧的是尊夫人的病,那没什么,我们医馆里有种碧玉膏,虽然贵些,效果却是极好的,持之以恒,便不会留下瘢痕了。” 田均朝安怡行了一礼:“多谢你了。你如此大度,叫我真是惭愧得紧。” “不必客气,她若好了,也是我的口碑。”安怡故作疑惑地问道:“其实我不明白,何故尊夫人对我满怀敌意?田大人可否替我解惑一二?” 田均沉默片刻,神情忧郁地看着安怡轻轻道:“我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或许是看到你像某个人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6章 绿头苍蝇 贱人要露贱了!安怡佯作十分感兴趣地道:“像谁啊?” 田均欲言又止,沉痛地轻轻叹息了一声,低声道:“不提也罢。( )【” 不提不提了吧。安怡笑笑,把头转了过去。 田均本是打算等她再三追问才把她长得像他前妻的事儿说出来,顺便再表现一把自己的痴情落寞,以及和张欣这样骄横不讲道理的高门女子成亲的不得已。毕竟和一个姑娘突然说“你长得像我前妻”太不妥当了,遇到讲究的,少不得误会他是想占人便宜。谁知安怡竟然不问了,倒叫他没法儿顺利表现下去,但这事儿难不着他,他继续悲痛:“可能你也听说过关于我的一些流言……说我薄情寡义,卑鄙无耻,其实我……唉,不提也罢。” 安怡睁大眼睛,好奇地道:“什么流言?我没听过啊。谁会说你薄情寡义,卑鄙无耻?依我瞧着,你对尊夫人可真不错。”提到张欣的时候,自然而然地带出了些鄙夷。 田均顺理成章地表了态:“父母之命,张尚看得起我,那也是我的福分,她嫁了我,我总要待她好,至于其他的……总之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小安大夫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与她一般见识。田某心存感激。”眼看莫天安带着人急急忙忙地赶来,觉得不适合再继续表演下去,便苦笑着告辞离去。 恶心。什么正经人会和只见过几次的年轻女孩子说这些事?这是故意引着她去打听,故意引她同情呢。接下来她若对他表示同情,他该诉苦了,表示他和张欣结亲有多么的不得已,又是多么的思念他的前妻。【 她最少有十种以上方法可以让张欣和田均无声无息地死去,却不能光明正大地替安九正名,不能顺理成章地拿回那些原本属于她的东西。 所以,大家慢慢玩吧。安怡甜蜜的微笑着朝莫天安走去。 莫天安只是叹气:“小安啊,你怎么这个样子出来了呢?” 安怡一怔,随即反问:“你觉得我应该什么样子出来才对啊?” 莫天安坏坏地笑道:“抹点牛粪在脸上,不会招蜂引蝶了。” “呸!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安怡笑骂了一声,白他一眼:“脸上抹牛粪,那该引得绿头苍蝇乱飞了。” 莫天安狂笑,笑得腰都直不起来:“那你真是抹了牛粪了!不然怎地尽招些绿头苍蝇来?” 安怡憋气,随后大笑,笑够了,问他:“你带着这么些人是要往哪里去?” 莫天安朝她挤眼睛:“我当然是听说你被色狼追得满街跑,特意来解救你的啊。” 安怡正色道:“别瞎说,他不是色狼。”虽然黄昭有点那什么,还真不是没有下限的色狼。真正的色狼和绿头苍蝇是田均。 莫天安笑笑,指着田均的背影道:“怎么和他说了那么久的话?” 安怡一言带过:“他问我他夫人的病情呢。” 莫天安眼里闪过一道微光,不再提及此事,转而道:“你师兄和药柜上的管事说,想低价拿些碧玉膏去用,我故意让管事的回绝了他,让他去问你。” 若是陈知善来找她,她便可以做了这个人情,也可以趁机缓和一下二人之间僵硬的关系。莫天安好像什么都不问,却又什么都知道,还这样的细心体贴。安怡发自内心地轻声道:“多谢你。” 莫天安将折扇“唰”地一下打开,意态风流地了,将手抬起准备去挑安怡的下巴,同时坏笑着道:“你怎么谢我啊?以身相许?” 安怡斜眼看着他:“你今天忘记吃药了?” “我好好儿的吃什么药?”莫天安莫名,随即知道自己挨骂了,再看,安怡已经走远了。便笑了笑,慢吞吞的吩咐甄贵:“今天这事儿别让谢满棠的人知道了。” 甄贵心领神会:“好。小的这去办妥了。” 安怡进了医馆,假装没看到周围人的指点,坦然自若地笑道:“都还有谁拿着我的号呢?赶紧来瞧吧。”转头瞧见陈知善站在廊下朝这边张望,也不去管,自进了屋开始给人看病。 不一时,打发走了所有病患,也不急着回家,先叫兰嫂泡了一壶好茶上来,拿了医在案后琢磨,静等陈知善上门。谁知等到茶凉也没见着陈知善,只得拾掇拾掇,吩咐兰嫂:“走吧。” 途经陈知善的诊室,只见房门紧闭,人早已走了,心便有些凉了。两人一处共事,他不会不知道黄昭来找她的麻烦,他不闻不问也罢了,连想要便宜药也不肯来问她。她在他心里眼里,真的这样令他厌憎吗?怎么走到这个地步了呢? 兰嫂轻声劝道:“要不,婢子去和陈喜说一说?” 安怡摇头:“不用了。”钻了牛角尖的人,想法也与常人不同。她若是主动去问,指不定他又误会她是在显摆,故意刺激他呢。 兰嫂叹了一声,道:“姑娘也不必难受,有些人和事儿啊,得看缘分的。” 到了门前,焦大和谢满棠派来的两个人表情都有些不自在,安怡以为他们是听说了今日发生的事儿,便笑着安慰他们:“没什么,怪不得你们。”却见焦大朝马车里挤了挤眼,心下顿时了然。便不叫兰嫂上车,自己先上了车。 只见谢满棠静坐车中,神色淡淡地看着她,不言不语。 安怡自觉地紧紧贴着车壁坐了,笑道:“谢大人是来看病的么?” 谢满棠瞪着她道:“过来。” 安怡坐着不动,你叫我过来我过来啊?有本事你过来。 谢满棠见她不动,果断挤了过去,见她的手一把攥在手中捏稳了,低声骂道:“你好大的胆子,我让人跟着你为的是什么?你倒好,生生把人给打发了。你若肯听我的话,又怎会如此狼狈?” “你可知道得真快。”安怡笑道:“不知医馆里哪一位是你的人啊?知会一声,下次我见着了也好请他喝杯茶。” 谢满棠皱眉道:“别扯这些有的没的,我还有急事,立刻要走。你听好了,有两件事,一是你们老太太病重,你母亲和弟弟要回来伺奉尽孝,我会安排妥当;二是……”将安怡的手重重地一握,压低了声音十分抱歉地道:“你封乡君的事儿得缓一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7章 被狗咬了一口 两个消息都不是什么好消息,安怡一时有些消化不了。【更多精彩请访问 第二个也罢了,从一开始她不是冲着封赏去的,得到是意外之喜,得不到也不是很失望。但第一个消息却蕴含了非常凶险的意味,安老太明明身健体康的,谢满棠却突然要她“重病”,还要让远在昌黎的薛氏和安愉来伺疾尽孝,再联系到今日黄昭的言辞,说明安保良在昌黎已经是很危险了!所以才会用这样的法子,转移薛氏和安愉,以确保他们的安全。 安怡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谢满棠立即领会了她的疑问,轻描淡写地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上次我和你说过,他们有些怀疑,却还拿不准。是我觉得你母亲和弟弟再留在那里不太合适,所以和你父亲商量先让他们回来。这样,也免得家里是你和老太太两个人,太孤单。” “我不听假话。”安怡眼神清亮地看着谢满棠,轻声道:“相信你也知道了,我刚才见着了黄昭。他说,我和我爹都不是好东西,你让做什么做什么。” 谢满棠摇头,很肯定地道:“不,他只是激愤之言,他们手里没用真凭实据,也没有谁亲眼瞧见我和你爹有联系。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来,除非他们要造反。你放心,有我在,没人能动你们。你父亲那里我把最好的护卫留给了他,你母亲和弟弟我也会妥善安排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平安进京。你只需要让老太太病倒好。” “那你一定要把他们平安送到我身边。”安怡的心绪随着他醇厚平和的嗓音渐渐稳定下来,她见识过谢满棠的手段,他既然保证,她便相信。 谢满棠叉开五指****安怡的指缝中,与她双手交握,饱含愧疚地道:“封乡君的事,本来已经要拟旨了,偏有人跳出来多事。说是你的功绩不足以得到这样丰厚的封赏,正好你父亲那边的事到了关键处,不好与他们死磕,免得引起黄家的注意,对你父亲不利,所以只能先缓上一缓。但你放心,我说过的话从来没有做不到的,除非我死了。” 安怡看着他和她的手,他的手修长有力,肤色稍深,微有薄茧,她的手小巧纤细,白皙细腻,两只手结合在一起,说不出的和谐。仿佛它们天生该这样彼此依存,彼此交握。她轻声道:“不需要你死,也不需要你发誓,我要看行动。”好听的话她听得太多,她只需要实实在在的行动。 谢满棠突然笑了一声,同样轻轻地道:“今天你说的话,我很喜欢。” 安怡莫名:“什么话?” 当然是拒绝黄昭要给他做正妻的话。这么霸气威武、野心勃勃的女人,果然也只有她,更是只有他才能容得下她,拿捏得住她。谢满棠笑而不语,只道:“你以为,我给你的人真是草包?明知黄昭已经进京,还放任你把他们全部支使开去?这样的玩忽职守,不把我的话当回事,除非他们不想要命了。当时他们在一旁守着的,因见你无碍没露面。” 安怡不高兴地抽手:“你是不是很喜欢窥刺别人的**?这样很好玩?”是不是意味着她的所有言行算计,都落在了他的眼睛里?她有种被剥光衣服的危机感和耻辱感。 谢满棠紧紧握住她的手不放,俯身对上她的眼睛道:“看着我,安怡,我不是一个闲得无聊总去盯着女人的人,我身边的好手有限,同时他们也有要紧的事要做。只在这两天,从黄昭进京之后,我不能不防,事情到了关键时刻,任何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不然输掉的不止是我和黄家的博弈,更是许许多多人的性命身家。你知道黄家都做了些什么吗? 从最简单的说起,在黄家的羽翼之下活着的,如同当初险些把你们一家子逼入绝境的王虎之流有很多很多。还有边境线上,被黄氏屠尽满村以冒领军功的百姓妇孺,和勾连冤死的军士,排除异己屈死的人,这些年来不计其数!他家用贪占的民脂民膏和军饷豢养了私兵!这意味着什么? 当初周金刚杀人险些丢了性命,为什么会不升反降?因为他无意中破坏了黄家和的勾连!也是因为你后头帮他找到了青龙山的秘道,他又找到了合适的人替他遮掩请战,不然你以为会有那次大捷吗?不会有的,因为黄家不允许!因为不开战,他们没有利益,因为不开战,显现不出他们的重要性!你不是寻常女子,我知道你都懂,你若出了事,会牵连很多人,所以你不能怪我。” 她当然是懂的。安怡不再挣扎。晚风吹起车帘,将一缕阳光送入车中,照在谢满棠的脸上,光影交错之下,他的脸完美如同神祗一样。安怡看着他的眼睛严肃地道:“你既然都知道了,该知道我今天和黄昭说的都是实话。”所以她即便被他吸引,也断不可能给他做妾,更容许不下第三个人,她从做安九的时候开始一直是个不贤惠的人。现在做了安怡,更注定要与贤惠无缘了,她再不想委屈自己。 马车里有一瞬的静寂,谢满棠静静地看着她,不言不语不动,安怡有些撑不住,自嘲地笑笑想将手抽回来,趁早说清楚了也好。她终究不是山大王,没那个本事把他抢回去当成花朵一样的藏着欣赏;她也没有师叔祖的霸气威武,可以毫无顾忌地指点小倌。 谢满棠这次没有穷追不舍地去拉她的手,安怡只觉得多看他一眼都嫌浪费力气,懒洋洋地往靠枕上靠了,将脸转开对着车壁,笑道:“大人不是很忙么?要紧的事情说完了赶紧走吧,耽搁了您的大事,可不是我的罪过么?” 一双手臂轻轻环上来,谢满棠的脸离她的脸只差一根头发丝,安怡唬了一跳,紧张到爆,然后恼羞成怒,抬脚踹:“滚!”没有诚心还想占便宜?赶紧去死! 谢满棠不避不让,任由她踹了一脚,顺势死皮赖脸地趴倒不动,用力揩了几下油,见安怡已经气得发抖要发飙了,才在她耳畔轻声道:“原来你想要的是这个,我都记住了。你要做正妻,不做小妾。”言罢光明正大地在安怡嘴唇上狠狠咬了一口,迅速抽身离去。 等安怡反应过来,他已经走得只剩一个背影。安怡抬手抚上嘴唇,疼得“嘶”的一声,刚上车的兰嫂不由关心地道:“怎么了?” 安怡恨恨地道:“给狗咬了一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8章 等不及了 田均心情愉快地走进家门,最近运气总算是好转一些了。( 广告)张欣的病情渐渐好转,张家不再像从前那样逼迫他得厉害,因为安怡帮他在太后面前说了好话的缘故,棠国公府收了他赔礼的礼物,谢满棠没有再紧紧咬着他不放,同事们看他的眼神都和从前不一样。虽然他们没明说,但他感受得出,能不通过岳家的力量顺利摆平出名难缠的谢满棠,本身得有实力才行。 另外还有一件好事,母亲和妻子都分别赠了他美婢,母亲是抱孙心切倒也罢了,关键是张欣,这表明她心虚服软了。果然这女人不能惯,嫁了他该是他的人,得由他来做主才是!从前是他想差了,以为要仰仗张家对张欣百依百顺,这才养大了她的心和性子,让她不知天高地厚。这不,他才硬气了一回,不理她,不给岳家面子,不服软,她主动低头伏小了。都是一条船上的人,难不成她还能与他义绝? 他早该如此的,张欣始终比不过安九温柔体贴良善单纯,也不如安九多才多艺貌美多娇。若是当年,安九能替他生个一男半女的,容留几个姬妾,或者不是出身于安侯府,能后退一步与张欣和平共处,互敬互好了,那他也不用……田均怅然并可惜起来,随即想到了那几个环肥燕瘦,各有所长的美婢,心中又充满了期待,要是这几个姬妾能替他生下几个儿女好了,他都三十了,实在是等不及了。( 广告)【 走到张欣房里,只见张欣坐在妆台前阴沉着脸在照镜子,桂嬷嬷在一旁伺候,见他进去两个人都不说话,知道张欣大概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便故意走去将手放在张欣肩上笑道:“别照了,已经好很多了。” 张欣知道他“英雄救美”并陪着安怡走了老远一段路,其间有说有笑,早已是醋海翻滚,又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忌惮和恐惧在里头安怡长得太像安九了,虽然当年的事情她和田均没谁干净,但田均心里一直念着安九并有几分不舍,她是知道的。何况她现在这样,安怡又是如日中天,谁能说得清田均是否会再和安怡勾搭上,舍弃了她呢?毕竟这种事再做第二次是轻车熟路。转念一想,又起了狠心,谁敢?!便冷冷地道:“又凶又狠的黄脸婆而已,哪里比得过人家貌美如花,仁心仁术?” 田均见她发作,也跟着来了气,把手一收,袍子一撩,大喇喇地在一旁坐下来,淡淡地道:“我倒是想不管呢,奈何人家才帮了我好大一个忙,没让我给谢满棠撕了吃掉。又怕她有个三长两短的,没人给你瞧病,那我岂不是要死在岳父母大舅哥手里?” 张欣闻言顿时大怒,怒目而视:“你什么意思?你再说一遍?谁要置你于死地了?” 田均不甘示弱,冷笑着道:“你是什么人,我清楚得很。” 这是要吵架翻脸的节奏啊,神仙打架,小鬼遭殃,自己还是躲着些吧。桂嬷嬷见状,悄悄儿地溜了下去,还好心地把门带上并撵走了伺候的丫头婆子。 张欣听了田均的话,原本七分的怒气也化作了十分,往前一扑死死拽住田均的衣领,往他脸上啐了一口,怒骂道:“我是什么人?你说我是什么人?是谁不要脸趁我酒醉沾了我的身?是谁跪在地上拉着我的袖子苦苦哀求,求我不要追究毁了你一生?这时候你倒来问我是个什么人?不要脸的狗东西!” 她脸上浮肿已褪,红色的瘢痕星星点点,配着愤怒扭曲的表情,看上去狰狞可怖,田均又厌恶又忌惮,先擦了一把脸上的唾沫,用力掰开她的手,抓着她的头发往镜子前送,咬牙冷笑道:“是谁不要脸呢?你一个黄花大闺女,信誓旦旦地要替未婚夫守一辈子望门寡的贞洁节烈的名门贵女,偏要与一个有夫之妇交往,还跑到人家家里喝醉了酒,孤身一人睡在人家房里,连丫头不带一个,算什么?你难道不知道人家男人随时可能回去?骂我不要脸?先往这镜子里照照你自己,看看你这张脸还有没有!” 镜子里女子的脸上红斑遍布,头发散乱,神情疯狂,哪里还有从前的高贵优雅、从容不迫的样子?怎么落到这个地步了?田均他怎么敢这样?他从来都是对她言听计从,说一不敢道二的,居然也敢和她对着来?都是因为没有儿子,都是因为安怡这个臭不要脸的毁了她的容颜,恬不知耻地勾引田均。张欣悲从中来,委屈又愤怒,用力把妆台上的东西挥落,扑倒在妆台上嚎啕大哭起来。 田均早忍她和张家忍够了,现下一鼓作气地出了这口气,整个人都轻松起来,翘起二郎腿施施然往旁边坐了,捧了冷茶慢条斯理地喝着,淡漠地道:“哭什么?你说得我,我说不得你?你做了初一,我做了十五,没谁比谁更干净。要好好过,要不拉倒,你不给我脸,也别想我给你脸。” 张欣边哭边恨,恨着恨着不哭了,哭了有什么用?她可不是安九,可以任由人搓圆捏扁,谁都别想把她手里的东西抢过去!踩烂了弄死了也不给!现在的情形和当初她团团包围了安九的情形何其相似?婆婆丈夫都对自己不满,交好的人也疏离了自己,连田氏也给自己得罪了,所有人都说安怡好……她抚摸着自己的脸,这是轻狂傲慢才吃的大亏,如果一开始她识时务地没有和安怡置气,或者小心谨慎一点,哪里会落到这个地步?忍一时之气才能笑到最后,安怡,你给我等着! 娘曾经说过,不管背后做了什么,都最好别给枕边人知道,不然你的时候千好万好,不了只剩下恶毒刻薄。果然是金玉良言。张欣擦了泪,抬起头来看着田均道:“均郎,之前是我不好。我进门几年一直无出,心里比你还要急,现在又成了这个样子……要说我怎么怪,那也是因为着紧你,这么多年,我对你的心,难道你还不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39章 好比凌迟 两人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了,田均虽然拿捏着张欣不可能把他怎么样,更不可能撇了他另外嫁人,但也不敢真把张欣怎么样,毕竟张家不是他得罪得起的。( )【 见张欣服软,也见好收,递了帕子给张欣擦泪:“快别哭了,你进门几年无出,我也不曾怪过你一句,倒是你疑心病越来越重了。你在家里,我哪里会生别的心?何况安怡那丫头是个什么性子,你难道不知道?我帮她是有缘故的,一是为你的病着想,二是为咱们着想,她在太后跟前说得上话,何必得罪了她呢?结个善缘不是更好?” 张欣假意扭了两下,势靠在他怀里抽抽噎噎地道:“我哪想得到这么多?只看你待她客气,心里已经很难受了。” 田均十分受用,笑道:“放心吧,我是你的,谁也抢不去。她算个什么东西?野丫头罢了,你的一根头发丝儿都不能比。但她真是还有点用,你别和她过不去了,何必呢?” “知道了。”张欣暗自冷笑,想必当年他也是这么和安九说自己的吧?结果呢?整句话最关键的地方在于叫她别去找安九的麻烦,这狗男人!脸上却温婉顺从无比:“听说她和谢满棠很有些首尾,今日那个找上门去的人也很有些来头,你别去胡乱得罪人,谢满棠自会去收拾今日那个人。” 田均阴森森地笑道:“那个叫什么黄昭的是飞龙关黄家的子弟,我倒是真的巴不得谢满棠和他杠上呢,那有好戏看了。”他到底是记恨谢满棠使人当街将他扔进马粪里出了大丑的。 黄昭,那不是和杨尚幺女议亲的黄家幼子么?张欣一怔,随即暗自冷笑,好个安怡,好狐媚,好手段,尽捡着高枝歇啊,谢满棠送她上青天处处护着她,莫天安替她经营给她好名声,突然冒出个黄昭来,也是她的裙下之臣。正愁找不着她的丑事呢,张家的刀不够快,正好再借杨家的刀补一补。 安怡,我很快会让你知道我的厉害。张欣一笑,转头去伺候田均,趁机又哄他吃那生子丸,想把他榨个干干净净。奈何田均早被那几个美婢给榨干净了,对着张欣这张脸确实也没太大兴致,勉强弄了几回缴械投降,再闹干脆装死睡着了。 张欣用力推了他几下,推不醒,只好恨恨地躺在一旁拼命琢磨算计。掌灯时分,桂嬷嬷在外轻轻咳嗽了两声,张欣估摸着也这样儿了,再看田均睡得扯呼,便悄悄起身披衣走出去:“什么事?” 桂嬷嬷小声道:“陈大夫使人来回信了,那碧玉膏便宜不了。但若是奶奶信得过他,给他一盒瞧一瞧,他兴许能配出一样的来。” 张欣鄙夷,若这碧玉膏能随便给陈知善配了出来,也不值这么多钱了,即便他配出来,她也是不信不敢用的。却不拒绝:“行,明日你先去买十盒回来,给他送一盒过去。我的这个快用完了。” 十盒是一千两银子,桂嬷嬷犹豫道:“要不先买些回来用了好又……” 张欣十分果断地道:“不值什么!只要我能好起来,千金不换!”若是毁容相当于生活尽毁,她绝不答应! 桂嬷嬷不再言语了。因为这次是光明正大的,她怕中间出错,便亲自上门去买药。永生堂的伙计热情洋溢地捧出一只精美无比的锦盒,点给她看:“一盒一百两,十盒,一千两银子。您是付现银还是银票?” 桂嬷嬷懵了,眼前的瓷盒才有鸽蛋大小,不及张婕妤给的那个四分之一大,不由失声道:“不是这个!” 伙计照样笑得见牙不见眼:“客人您要的是碧玉膏吗?是?那没错,是这个。” 一样的价却少了这么多,大奶奶算不怀疑自己私吞也会认为自己不会做事。桂嬷嬷气得哆嗦:“欺负我没见过么?果然是店大欺客,这还得了!叫你们掌柜的来!” 掌柜的笑眯眯地听她说完了经过,不慌不忙地道:“客人误会了,您说的大盒装的是有那么一批,但都是特意做了孝敬宫里贵人的,不瞒您说,那个是瓷盒也比这个金贵得多。若是您要那个,也能找出那么一两盒来,但价钱最少也得五百两银子啊。” 五百两?怎么不去抢人!桂嬷嬷气得想破口大骂,但对方从上到下都是笑脸相迎,她实在骂不出来,又想到张欣等着急用,便硬着头皮拿了回去复命。 见她走了,掌柜的笑眯眯地进去寻着正逗雀儿玩耍的莫天安,道:“刚才来了个一口气买十盒碧玉膏的仆妇,小的按照公子爷您的吩咐,卖了她高价。” 安怡这坏丫头果然猜得准,猜着田家大奶奶一准儿会来买,这银子一定不能少赚了。莫天安轻快地吹了一声口哨,笑道:“把嘴巴给我缝严实了。她再来,若是买得还多,给她打个九八折。” 掌柜的退下后,莫天安同甄贵笑道:“你等着瞧吧,冤大头来了。去和安大夫说,让她赶紧再配些出来,想必很快会有一大拨人来买这个了!”想想又拦住甄贵,“慢着,我亲自去,不是说安老太太病了吗?正好瞧瞧她老人家。”出了门,见几个坐堂大夫围在一处说悄悄话,便笑道:“都说什么呢?可是嫌病人少了?” 那几个坐堂大夫笑道:“东家,是听病人讲了个稀罕事儿。咱们想找小安大夫恭喜来着,奈何找不着她。” 莫天安来了兴趣:“快说给我听。” 那几人七嘴八舌地道:“都在说咱们小安大夫即将被敕封为乡君了,病人在担心,她是否还会继续来给人瞧病呢。我们也在想,现在见着小安大夫是打声招呼,将来是要行什么礼才合适那。” “别听风是雨的,我可没听说这事儿,安大夫也没提起过。真要有,我还能不知道?”莫天安面色微沉,这事儿知道的人有限,怎么传得沸沸扬扬的了?谁这么多事呢? 声音传入诊室,陈知善的手还扶在病人的脉门上,心却彻底乱了,乡君,他难道永远都赶不上她了吗?永远都只能仰望她吗?近而不得,好比凌迟。他踉跄起身,躲入内室,抖索着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扎在大腿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减轻锥心之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0章 兄弟 安老太躺在床上直哼哼,她一生勤劳惯了,哪怕半夜睡下也是清早即起,何曾这样长时间的卧床不动?没病都要躺出病来了。【更多精彩请访问若不是想到可以见着独苗乖孙安愉,她是怎么也不肯配合安怡演这场戏的。安怡见她实在难受,便叫黄鹂给她捶腿,反倒捶出安老太的火气来,骂骂咧咧地挑剔黄鹂笨手笨脚。 黄鹂早被她挑剔得皮了,又得了安怡的吩咐,只管左耳进右耳出,该捏哪照捏哪,不免引起安老太的又一重不满。安怡看得好笑,允诺道:“等您好了,我陪您去老家把老宅重新修起来。” 这个可以有!必须让那些狗眼看人低的族人看看她们如今过的风光日子!安老太一下来了精神,强烈要求:“要修一个四进的大院子!朱漆大门,门口还要有两尊石狮子!再配一个大大的花园,什么太湖石池塘的都要有,种藕喂鱼,再弄个地方养鸡种菜!” 安怡忍笑:“好,都依得您。” 兰嫂进来道:“莫五公子来看老太太。” “请进来吧。”安怡示意安老太准备表演,也不去接莫天安,而是往廊下蹲了,接过欣欣手里的蒲扇熬起药来。既然是做戏,要做全了。 莫天安豪气万丈地使人放下一溜十来个锦盒,笑眯眯地先往药罐子看了一回,再和安怡说话:“放下吧,这样的事情随便一个丫头仆妇都能做,你还是起来带我进去和你们老太太行个礼问个安。” 这是过犹不及的意思?这家伙又知道什么了?安怡装模作样地笑道:“稍等片刻吧,这药的火候最紧要,还是自己动手最放心。【更多精彩请访问” 莫天安笑笑,撩起袍子在炉子旁蹲下来,看看沸腾的药汤,再看看脸被火炉烤得红彤彤的安怡,轻声道:“想必老太太喝了这药,病一定好得很快。” 安怡道:“为何?” 莫天安笑:“用心熬的药是不一样的啊,像我,若是有人这样用心地给我熬药,我这病早好了。”也不去看安怡的神色,自顾自地道:“我差这么一个人给我熬药。” 安怡讥笑:“五公子还是省省吧,红袖、绿绮什么的给你熬药一准用了十一分的心,也没见你有多好,可见你是病入膏肓了。” “我好像是病了,这病只有你才能治好那。小安。”莫天安没骨头似地又要往安怡肩上靠:“嗳,我突然好晕啊。( 广告)” 安怡手疾,亮出一排金针对着他:“我给你治。” “治吧,求之不得。”莫天安却是什么都不顾了地朝着金针尖上撞,颇有些不要脸不要命的意思在里头,他倒要瞧瞧安怡是下得了手呢还是下不了手。 他不是谢满棠,可以容得她下死手的折腾,这种情分一折腾变味甚至是没了。安怡及时收起金针,往旁让开了,叹道:“你啊,咱们好好说话不成吗?这又是何必?非得要我怕着你躲着你才好?我没什么朋友,难得遇着你还能说上几句话,你也要来气我。” 莫天安脸上的笑容倏忽不见,眼里闪过一丝受伤,随即又慢慢勾起唇角,惫懒一笑:“什么朋友啊,没听说男女还可以做朋友的,要不当你是兄弟,是兄弟撒撒赖也不成么?” 安怡默了片刻,朝他一笑:“当然是可以的。能和侯府的莫五公子做兄弟,那是我的荣幸。” “呕……”莫天安夸张地捂住嘴,“别寒碜人了,你马上是敕封的乡君了,我身无功名,日后见了你也得行个礼问一声乡君好。” 谢满棠分明才告诉她这事儿暂时是黄了,怎地莫天安还如此说道?安怡蹙起眉头:“什么乡君?我怎么听不懂?” 莫天安接了她手里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着,故作诧异地道:“你不知道啊,哎呀呀,外头可都传遍了,连咱们医馆的大夫和病人都要给你摆酒庆贺了。是谁这么嘴欠呢?”言罢转身往前走,呼喝欣欣:“带路,带路,去看你们老太太。” 安怡神色复杂地看着莫天安的背影,他是特意来提醒她的吧,有人满怀恶意而来明知她已不能成为乡君,还四处宣扬,目的是为了出她的丑。是黄家?还是张欣?又或者,是太医院的余冯苏等人? 莫天安不见她跟上来,回头喊她:“呆了么?药糊了啊。” 安怡赶紧蹲下去对着药罐子一阵猛吹,吹得气短心慌,腮帮子都鼓酸才算把沸出来的药汤吹下去,少不得暗恨莫天安这个坏胚故意拿走了她的蒲扇。 安老太对莫天安没什么好感,警觉地眯着老眼打量了一番之后装作病得昏沉了的样子,呼呼大睡,不理不睬。莫天安也不见生气,笑眯眯地坐在一旁抡着蒲扇给她着,念叨道:“天热,老太太这房里也不是很通风,糊的纱不够好,回头我让人送几匹绡纱过来,又通透又不进蚊虫,给老人家用最好不过了。” 安老太越发瞧不起他,一个大男人,病怏怏的也不说了,还管这种女人操心的闲事,难怪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一事无成,连老婆也没捞着一个,真是白瞎了他这侯府公子的身份。因嫌莫天安烦,索性翻身向里,“哎呦,哎呦”地叫唤起来。 这是在赶莫天安,安怡深知安老太的秉性,很有些过意不去,陪笑道:“她是病糊涂了,这病来势汹汹的……” 莫天安毫不在意地站起身来:“没什么,我病烦了也这样。要不要把了然和尚叫来?” 安怡忙道:“不用了,我们这位性子古怪,从来只吃我开的药。”转脸对上莫天安狡黠的神色,其他托辞再难说出来,都是人精,多说无聊。 莫天安淡笑着点点她,转身往外走。安怡晓得聪明如他,定然看出些端倪来了,少不得有些惴惴不安,不知道他若追问,她又该怎么答。谁想莫天安一直走到门外才道:“有人看你不顺眼,想要找你的麻烦。你若需要,只需一句吩咐,我不会问你一个字。”见安怡张口欲言,伸出一根瘦长白皙的手指晃了晃,笑得一脸的不正经:“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言罢自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1章 门当户对 安怡苦笑不已。 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莫天安这是提醒她,想要安老太装病装得像,她得给安老太配一服药,这才经得起盘查。她不是没想过,奈何安老太年纪大了,是药三分毒,这没病也得弄出病来了。这种阴谋诡计,还是要找谢满棠这个行家才是,她必须找谢满棠商量一下。 因为想到上次差不多也是把焦大的身份半公开化了,直截了当地把焦大叫到面前来:“老太太病着,我这里有一味药遍寻不着,又是等着急用。你跑一趟棠国公府,问一问梁管事,他们府上能不能帮帮忙?” 焦大心领神会,没多少时候回来道:“梁管事说了,这药虽然不难寻,却也要花些时辰,得等到夜里才能送来。” 也是说,谢满棠现在不得空,夜里会来找她。安怡打发走焦大,坐到安老太床前准备研究一个既有用又不伤身的好方子出来。安老太道:“这个莫五公子,眼泛桃花,风流过分,看着不像个好人。你少和他多来少去的。” 安怡苦笑:“您又没和人家打过交道,怎么知道人家不是好人了?” 安老太撇嘴:“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他那模样儿一看不是个好东西。 不然能这么大把年纪了还没娶着老婆?是人家嫌他不好才不肯把闺女嫁他,你们小姑娘都俏,别被他的花言巧语、小恩小惠给蒙蔽了。” “谢满棠比他还大那么一两岁呢,不是也没娶妻?怎么光听见您说他好话了?”安怡暗自替莫天安吐一升的血,不过他为什么也还没娶妻呢?不是说暗恋他的贵女一大把吗?挑不出一个可心的来? 安老太哼了一声,不屑道:“他能和小谢比吗?小谢那都是为了完成先父遗志,重振家业,伸展抱负,又怕委屈了母亲这才耽搁了的。【” 安怡一听,这话中有话啊,小谢,什么时候谢大人居然变成了小谢?少不得狐疑地看向安老太,却见安老太一脸“说漏嘴了”的懊悔,急匆匆拉起被子翻身往里:“闹了这一歇,还真困了。” 安怡示意一旁伺候黄鹂等人下去,不依不饶地去扯安老太的被子:“祖母您说清楚,谢大人怎么变成小谢了?”那家伙的手什么时候伸进她家里来,悄无声息地把最挑剔的安老太给搞定了的? 安老太扯着被子和她拔河,拔输了后索性撒赖:“哪有这么不孝的孙女?竟敢这么忤逆祖母,你这是要气死我啊!”伸手去拍安怡的肩膀,轻飘飘的一点没力度。 安怡爬上床去和她滚到一处,非得逼着她把话说清楚不可,不惜恐吓欺诈:“听说郑王妃正到处相看儿媳呢,挑的都是高门大户的娇娇女。” 安老太不屑:“娇娇女能撑得起棠国公府?” 安怡冷笑:“门不当户不对,不过是做梦罢了。” 安老太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安怡认真道:“丫头,你告诉祖母,真要门当户对,你能瞧得起谁?谁镇得住你?镇不住,日子没法儿安心过,不如不嫁的好。” 见安怡垂首不语,轻轻拍着她的手语重心长地道:“前几日我出去串门子,途中遇着小谢,他是特意在道上等我的,和他说了几句话。只要你父亲争气,有小谢在这里替他压阵,再有你乡君的事儿能成,未必不能成事!门当户对又如何?三品以上官宦人家的嫡长女总能配得上他了吧?别说他一个父亲早死了的宗室子弟,是正经王府子弟也配得上了!” 安老太的老眼里燃起两簇明亮的火,整个人都显得年轻了几岁,语气更是充满了激情:“怡儿,别小瞧了自己!想要去拿!祖母不许你做孬种!” 安怡笑起来,真不知道姓谢的妖人究竟给那老太灌了什么**汤啊,迷得老太太七荤八素的,这才从哪儿说起呢,先替他看上门子,不许生人靠近了!今夜她若见着了他,非得问他个清清楚楚才是。想着想着,突然被自己吓了一跳,她这是,甜蜜的心情吧? 安老太老奸巨猾地打量着孙女的神情,心道这事儿算是成了一半了吧,剩下的要看天意了。又暗道,不是自己异想天开,谁不想自家的骨肉能有门好姻缘呢,何况谢满棠和她说得再清楚不过,郑王妃眼盲,不能主事,不能交际,棠国公府必须要一个能干坚强并与他兴味相投的女主人镇守。谁还有自家孙女更合适?这男有情女有意的,他谢满棠若不是真心实意的,何必特意来找她这个老太婆说道这些? 安怡开始认真思考此事的可行性,从一开始,她支持安保良铤而走险,提点刘秀才进京投靠刘嵩,有意把青龙山中的密道透露给周金刚知道,再替安保良和谢满棠拉线,把肖伐介绍给安保良,为的是有朝一日安保良能坐大,她好背靠树荫乘凉。如今事情已经走到这一步,并不是没有可能。算是安保良没有如同谢满棠吹的那样做上什么三品官,她能封个乡君,二人也堪堪相配了。 想到将来,安怡半喜半忧,真想早点见到姓谢的妖怪啊。因为离天黑还早,少不得应了莫天安的要求,细细准备做碧玉膏所需的药材,她这回定要叫张欣大出血,而且,只是开始。 田府,张欣阴沉着脸摆弄着装了碧玉膏的瓷盒子,心里满是明知别人讹自己银子,还不得不心甘情愿双手奉上的愤懑憋屈。桂嬷嬷以为她要挑自己的错,心惊胆战地站在一旁等罚,却听张欣突如其来地道:“陈知善真是可怜啊,青梅竹马的师妹功成名,又有这么多的人喜,将来必然会有一门好姻缘,他却是只阴沟里的老鼠,只能依靠师妹的怜悯苟延残喘,连家乡也回不去。将来安怡嫁了人,他怎么办?听说太医院朱院使要招个徒弟,将来铁定也是能进太医院任太医的,安怡怎么没有想到她这可怜的师兄呢?” 这是?桂嬷嬷惊愕地抬头看向张欣,却见张欣的眼珠子在灯光下闪亮如同淬了毒液的刀锋。 (一本扑,能一直坚持写下去的动力也是一直订阅的你们了,虽然不多,也是满打满的动力啊。大家记得出来冒个泡泡,给点推荐票,鼓励一下吧,多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2章 老奴做不到啊! 只是师兄妹反目那哪儿够呢?张欣翘起兰花指,挖了一坨碧玉膏涂在脸上细细打圈揉弄,语气越发森寒:“趁着天色还早,你去问问牛四,使人跑一趟昌黎问点消息可是很难?怎地过去这么久了,还不见他来回话?” 桂嬷嬷不想跑这一趟,便道:“牛四说过一有消息来的传递的……”看到张欣的脸色后,后面的半句话被她咽了回去,乖巧地屈膝行礼:“是。【老奴这去办。”言罢也不敢多话,快步退了出去,先去了一处胭脂铺子留了话,再去到不远处的一间茶肆要了个雅间、一壶茶、两碟糕点并干果坐着静等。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个雌雄眼、五短身材、着米黄色纱袍的白胖子掀帘走了进来,笑道:“妈妈怎么又来了?可是上次的差事办得妥,所以奶奶使你给我送赏钱来?” “呸!你还有脸说!”桂嬷嬷把两片瓜子皮吐在他脚下,傲气十足地道:“奶奶使你去昌黎办事,这都多久了?你还没办好?还想拿银子?我看你是想吃板子!” 白胖子挨着桂嬷嬷坐下来,涎着脸摸摸她的手背,乜斜着一大一下的雌雄眼淫笑道:“可是你亲自打?顶好脱光了打,我一准不还手。[ 超多好看]” 桂嬷嬷一阵恶心,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正色道:“说正事,奶奶生气了。你便是看在她一向出手大方的份上,也该尽心些。” 白胖子呵呵一笑:“一手钱一手货,这是行规。她花了钱,我替她办事,这没得说。但她若要拖着欠着,我没办法了,底下的弟兄要吃饭,我倒是有心给奶奶卖命,但靠我一个人也不成啊。” 桂嬷嬷拧眉道:“好你个牛四!真是钻到钱眼子里去了!我们奶奶何曾不体恤人了?拿去!”言罢把个荷包狠狠拍在已经变成富贵白胖子、面目全非的牛四手里。 牛四这回倒没贪恋她的手,打开荷包清点了里面的银票,便道:“行了,在昌黎问了些事,又专门去青龙山里跑了一趟,所以才耽搁的。现下人已经在路上了,到了后我把人送到别院去,先饿上几日,杀一杀威风,奶奶再抽个空过去,想怎么问怎么问。” 桂嬷嬷起身:“那我先去了。你过一炷香再出来。” 牛四道:“我理会得。”言罢执壶倒茶,调笑道:“来也来了,喝个交杯酒再走?” 桂嬷嬷又想骂人,却见雅间的门被人突然从外头推开,两个人俱都吓了一跳,不等开口骂人,那人已经连连后退,不停作揖赔礼:“对不住,对不住,走错门了!” “我门前有人守着的,这杀才怎会走错?”牛四不肯罢休,要拉住人狠捶一顿,桂嬷嬷害怕多生事端,忙劝住了,那人趁机跑了,眨眼跑得不见了影子。[ 超多好看]这时候牛四带来的人才骂骂咧咧地回来,见房门大敞着,牛四瞪着雌雄眼在骂人,忙问道:“怎么回事?” 牛四踹了他一脚,骂道:“杀才,不是让你守着门的,你跑哪里去了?” 那人委屈道:“憋不住尿了。” 牛四这才乐了,若是吃坏了肚子,少不得有些让人疑虑,只是憋不住尿,那可能真是巧合了,他不信,他已经硬生生从一个穿粗布衣服的黑瘦子养成了穿纱罗的白胖子,还能有人轻易认得出他来。桂嬷嬷却还不放心,又把小二叫来亲自问了一回,确认刚才那人果然是和伙伴在隔壁喝茶的,这才算了,自去与张欣回复。 桂嬷嬷到了廊前,被大丫头香云给拦住了:“嬷嬷稍等,奶奶正和夫人说话呢。” 桂嬷嬷以为是田夫人又来找茬,便不当回事:“我去服侍着,你们这些小蹄子没一个服侍得好的。” 香云似笑非笑的:“我们是服侍得不好,但夫人身边的金嬷嬷却是惯常服侍得不错的。” 金嬷嬷乃是张尚夫人的心腹,桂嬷嬷一惊:“是夫人来了?” 香云点点头,让开了道:“嬷嬷还去伺候么?” 既然是人家亲母女说话,又叫人守着,那说的是要紧事了,这会儿硬要闯进去可不是讨人嫌弃吗?桂嬷嬷暗恨,拧了香云一把:“讨打嘴贱的小蹄子!” 香云告饶:“嬷嬷饶我一些儿,那不是奶奶什么都不会瞒着您吗?别个进不去,您却是可以的。” “说的什么话!”桂嬷嬷口里不认,心里却得意,眼睛直往正房里瞟,也不知道大奶奶会和夫人说些什么。又等了约有小半个时辰,正房的门帘终于被掀了起来,张夫人神色凝重地从里头走出来,张欣蔫巴巴地紧随其后,将人送走了才叫桂嬷嬷:“你来,我和你说。” 看这母女刚才的模样,一定是遇着难题了。桂嬷嬷摩拳擦掌地讨好笑道:“奶奶有什么吩咐?” 张欣托着腮照了许久的镜子,方道:“是我想差了,这种事情当然不能由我们家去和杨家说,即便是嫂嫂也不成,不然好好的亲家要成仇了。这事儿,指靠着你了。” 昂?桂嬷嬷不明白。 张欣瞥她一眼,道:“你去,想个合适的法子,把安怡和黄昭有一腿,她之所以一直不肯说亲是为了等黄昭,黄昭一来京城也忙着去找她了,还许她先做二房再做正房的事儿传给杨家知道。” 老奴真的做不到啊!桂嬷嬷大急。夫人奶奶们都做不到的事情,她一个给人做奴婢的如何做得到? 张欣不容回绝:“你必须做到!我知道你们各府的奴仆们私底下都有所往来,你一定做得到的。有要花钱的地方,不用省。” 为什么别人的奶娘这个时候都只需要关心女主人的肚子,帮着收伏内院的杂事好了,偏这位主子,尽想着给她派遣高难度的任务?桂嬷嬷有苦说不出,只好多要点钱傍身了。这一耽搁,她忘了和张欣提及刚才在茶肆里遇到的事,只简单说了过几天可以见到人的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3章 定情 月色如纱,给庞然大物般的京城笼罩上一层淡淡的银光。【更多精彩请访问一辆黑色的马车悄无声息地游曳于京城四通八达、渔网一般巷子里,车前挂着的气死风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上面一个字也未写,却也足够让巡夜的禁卫军提前避让开去。 谢满棠端坐于车中,垂眸看着一旁低声叙事的安怡,忍不住得意地想,她的确是与众不同的,不然莫天安那个狐狸精也不会这样眼巴巴地来抢。等安怡说完了话,他便朝安怡伸手:“过来。” 安怡紧紧贴着车厢壁:“不来。”才不想再被咬呢,虽然那啥,可是,嗯……安怡的脸又红又热,借着光线昏暗掩藏了,理直气壮地道:“我找你是说正经事的!” “嗯?我没听清楚你说什么,再说一遍?”谢满棠的手又伸长了几分:“不是你想我了才约我来的?怎么见了面又这样矫情?” 啊呸!她想他了才约他来的?这人得有多自大啊!安怡气得笑了,磨着牙道:“都说是正事了。谢大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啊?需不需要我开服醒神汤给你喝?” “我办的是正事。”谢满棠等不到她主动,干脆长臂一捞,直接将人捞了过去,安怡真的如他所愿,矫情地又踢又咬,谢满棠享受着这个过程,趁机将人紧紧压住了,将脸埋在安怡的头发里,深嗅着她身上特有的芬芳味道,感受着怀中人儿的悍劲儿,心神一阵荡漾,哑着嗓子道:“别闹。【更多精彩请访问” 安怡敏感地感受到他身体情绪的变化,想到上次的事情,真的吓得不敢动了,便乖乖地趴在他怀里,静听着他的心跳和呼吸,然后问了一句很傻的话:“你和我祖母说的都是真的?”问完之后她有些泄气,这话问得半点底气都没有。 安怡的头发不似一般女子的柔软,浸着夜色的冰凉,硬硬的,像是她的性情,又冷又硬。谢满棠将手抚上去,感觉那头发在他掌心里慢慢变软变热,他的心也在跟着变软变热:“我不缺女人,缺的是生同衾,死同穴,可以执手一生,她懂我,我懂她,有她在身后我便不必回头看后,只需勇往直前的妻子。你是那个人吗?安怡?” 她是那个人吗?安怡的目光透过特制的纱窗,看到月华如水一样流淌过寂静的屋顶墙壁街道,她的心也如同山间的小溪一样的哗哗流淌起来。她想,她大概是的,她抬起头来对上谢满棠的眼睛,轻声道:“你的口味可真特别。我杀过人,你知道吗?” 谢满棠因为紧张而紧绷着的脊背顿时放松下来,得意洋洋却又不屑地宣布:“杀人而已,也值得你拿出来炫耀?别逼我打击你,我真不想和你吵架。” 安怡踏实下来。她从一开始,暴露在他面前的是现在的她,丑陋的,狠辣的,卑微的,绝望的,野心勃勃的,他都看得见。聪明如他,当然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实在没必要和她玩游戏。 “我们是天造地设,黑心烂肝的一对。”谢满棠伏在她耳边轻声道:“安怡,你会看到的。” “看到什么?”安怡大着胆子,轻轻握住谢满棠的一根手指,犹如初生的婴儿第一次握住大人的手,小心翼翼,却又充满了期待和喜悦。 谢满棠当然感受到了这个变化。一个人是不是在说谎,是不是真心实意,她的表情语气动作都可以伪装,唯独不经意间的小动作会出卖她的内心。突然之间,他听见自己的内心在唱歌,他紧紧抱了安怡一下,霸气威武地道:“你会看到,我怎么风风光光地把你娶进门。” 安怡靠在他胸前,没有说话。 “想我不是丢人的事,别总这样口是心非的。”谢满棠很是得意地拥着安怡,真心觉得她离他太近了些,近得让人热血沸腾的,想推开些吧,却又不舍。左思右想,干脆把人抱紧了,不抱白不抱,当然,抱了也白抱…… 安怡大怒,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吗?手撑在他胸前要把他给推开,谢满棠赶紧将她牢牢圈住,一本正经地道:“别闹了,你说的事儿我都有数,已经着人去查了,你不用管,只专心把老太太的事儿安排好成。”低头看见安怡因为生气而显得水润黑亮的眼睛和嘟着的嘴唇,忍不住又想咬一口。才刚靠近,安怡的手便用力撑在他脸上,她虽未曾言语,态度却是很坚定的,是休想! 谢满棠挣了两下没挣开,急中生智,干脆伸出舌头,轻轻在安怡的掌心舔了一下。 这完全是属于本能。 舔完之后两个人都呆了。 安怡只觉得一点点酥麻温热,从她的掌心沿着她的血脉肌肤,一寸一寸地爬进她的心里去,然后一点点地随着她的呼吸散发出来,令得她整个人都热了几分。他在挑逗她,这毋庸置疑,只是这样的挑逗方式,真的是患有面瘫之症的谢大人能干得出来的吗? 谢满棠表面很镇定平静,内心很狂躁地把脸转开,目光虚无缥缈,漫无目的地在昏暗的车厢里四处逡巡。察觉到安怡的目光,少不得有些恼羞成怒,索性转过头去,恶狠狠地瞪着安怡:“看什么看?没见过啊?想看让你一次看个够!”顺理成章地把脸对上安怡的脸,严肃得像审犯人,眼睛却亮得不正常。 一只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温柔得如同春风吹过新生的绿芽,又如蝴蝶的翅膀拂过初开的花瓣,小心翼翼,虔诚包容。安怡的眼睛里满是最真切的笑意:“你可真是个口是心非的人。你说得对极了,我们是一丘之貉。”不认识你的从前,我会亲手终结,认识你之后的将来,我会努力呵护。 谢满棠怔了片刻,郑重万分地覆上安怡放在他脸上的那只手,很霸气地道:“我不会让你后悔,也不许你让我后悔。” 安怡失笑,其他人大概会说“你别让我后悔。”也只有他才会说,“不许你让我后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4章 装装装 月光下的落雁塔如同一位羞答答的姑娘,高挑,静美。 安怡和谢满棠携手立于第九层上,俯瞰着月华满盈的京城。 谢满棠指点着:“那边是皇城,皇城周围是不许建这样的高塔的,所以落雁塔只能建在此处。那边是你住的金鱼胡同,这里是我家。怎么样,站在这上面往下看,感觉是不是很好?”所以那一年,他第一次跟着皇帝登上这里,俯瞰着万家灯火,俯瞰着万里河山,他听见心底真正的声音,他要的不止是出人头地,重振家声,要的最是天下太平,流芳千古。是的,流芳千古,有一天,他总能做得到。 安怡见他一脸“这种事情很稀疏平常”的表情,语气里却带了几分“跟着我有肉吃”的炫耀之意,不忍心告诉他她其实很早以前上来过。便微笑着应道:“感觉实在好极了。” 谢满棠不满,她没说从没来过这么高的地方,而且一点都不惊讶感动,枉他之前仔细斟酌了很久才决定带她来此,这么献宝一样地把她带了来,她却这样扫兴。 但安怡的下一句话成功地让他笑了起来:“跟你一起总是最好的。” 那还用说!算你有眼光。谢满棠张开双臂环住安怡,她本来身材高挑,但站在他面前也不过将及他的下颌而已。他正好把下颌顶在她的头上,轻轻摩裟着她的发顶,低声道:“安怡,我会一直站在你身后。”所以,无论你有多少的秘密,都请告诉我,我值得你信任。【 安怡懒洋洋地靠在他怀里,看着京城的万家灯火,真心觉得世事无常,在她上一次登上落雁塔时,她还根本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一天。也好,虽说将来的事要看天意,但有一刻享受一刻也挺好的,人生在世不止是来吃苦的,也应该是来享受的,欢乐无处不在,只要想要。 “安怡?”谢满棠将安怡的长发卷在指尖绕了又绕,有很多像诗一样悦耳动听的好听话像泉水一样地在他心里流淌,几次到了嘴边又给他硬生生咽了回去,不像话,这种肉麻的话怎么会是他说得出来的?刚才已经丢过一次脸了,不能再丢脸。 “嗯?”安怡见他喊了她几次又不说话,忍不住挑眉:“这样欲言又止的,又想要我做什么?” 他不能说,可以让她说啊,谢满棠两眼发亮地看着安怡:“我说了这么多话,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要和我说啊?” 美人是美人,越看越好看,冷凝邪魅、天真可都很适合。安怡侧着头,故意上下打量了谢满棠几回,慢吞吞地道:“当然是有话要说的。” 谢满棠更严肃了:“想说什么说吧,今天我心情好,出格些也不和你计较。”最好说得动听一点,怎么让人舒服怎么说。 看你那小样儿,都到这个地步了还装装装!都说了风水轮流转,平时做人不要太嚣张,看吧,轮到你了吧。安怡吊足了谢满棠的胃口,方慢吞吞地道:“这上面好是好,是风大了点,还有,大人今天穿的这件绿色的袍子不太适合您,衬得脸色惨白惨白的……” “……”谢满棠刚才还很灵活地卷着头发的手指突然僵硬了,默了片刻,怒道:“我看你是欠收拾。” 安怡早有准备,弹跳起来大笑着往下跑。 谢满棠跟着跑了几步,突然放慢了脚步,慢吞吞地在后跟着,冷着脸冷哼:“这次暂时放过你了,下次再好好收拾你。”心里甜得和蜜似的,实在不想回去啊,只可惜后头有苍蝇老鼠乱飞,实在很烦。 二人一前一后地出了落雁塔,不紧不慢地往前走着,一长一短两个影子渐渐重合在一起。安怡转过头去,看到谢满棠昂首挺胸,状似无意地与她走在一条直线上,有意无意地让两个影子重合在一起,不由微微笑了,索性停下来,将手主动伸给谢满棠。 谢满棠飞快握住安怡的手,想说点什么,开口说的却是:“没人会为难我们。”权柄是一把双刃剑,伤了旁人的同时也会伤着自己,皇帝正在铲除所有不利于皇权的力量,当然也不希望他成为另一股需要忌惮的力量,所以很不需要他有一门显赫的亲事。那一年,年轻气盛的他在皇帝跟前折箭发誓,不扫清边关绝不成家。现在仔细想来也算是他的机缘,不然他遇不到安怡,或许说,即便遇到了也只能远看。 安怡轻轻应了一声。她觉得,两个人这样肩并肩的走着,仿佛可以走到天荒地老似的。 谢满棠和一直坐在车辕上静候的车夫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平静地帮着安怡上了车。在登车之际,他淡然回眸,不经意地看向高高的落雁塔。落雁塔的第九层上站着一个人,他那么静静地,远远地站在那里俯瞰着他们,好像一杆锋芒锐利的枪。 谢满棠不在意地朝那个人笑了笑,转身上车,车门关上的同时也把落雁塔关在了外面。 黄昭立在落雁塔的第九层之上,默默看着那张黑色的马车滑入到夜色里,渐渐变成一个蚂蚁般大小的黑点,再看不见。他轻轻出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好像有些愤怒,又有些沮丧,同时还有些悲凉和憎恨。 “被喜欢的女子出卖背叛,是不是感觉很不好?”一个人从阴影里走出来,站到黄昭的身旁,与黄昭一起俯瞰月色朦胧下的京城。他比黄昭矮了近一个头,长得精瘦矮小,白面微须,穿着最寻常不过的细麻袍子,看上去和寻常人家养的精明幕僚没什么两样。 黄昭垂着头,并不搭理他。 他亲昵地拍拍黄昭的手,语重心长地道:“二哥也曾年轻过。女人都是现实的。谢满棠比你强得多,所以她当然要选谢满棠,如果你比谢满棠强,你看看她又会怎么做?所以妻子还是要找门当户对的才好。你说是不是?” 黄昭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干脆利落地转身往下走:“该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5章 祸国殃民的奸佞 安怡灵巧地从马车上跳下去,含着笑朝谢满棠挥了挥手,再提着裙子跑到安宅的后角门外轻轻敲了两下门,兰嫂很快出来把她迎了进去。 一阵夜风吹过,把探出墙头的那株老榆树吹得哗啦啦一阵响,透过枝叶洒下的月色如碎玉般在地上乱晃。谢满棠收回目光,敲了一下车壁,马车安静地再次驶入京城长且深的巷子里。 巷口正中站着一个人,长身而立,赤手空拳,夜风将他的长袍吹得微微作响,月色将他年轻的脸镀上了一层银灰色。眼看着马车迎面驶来,他却半点退让的意思都没有。 此时已经宵禁,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在这京中瞎晃乱晃,更可以等在自家公爷的车前拦路的。车夫握紧了缰绳和马鞭,头也不回地悄声问道:“公爷,走是不走?” 谢满棠饶有兴致地看着前方的年轻人,道:“走。” 车夫领会,用力一扬马鞭的同时松开了缰绳,黑色的马车犹如一道黑色的闪电,不避不让地朝着前方冲去,哪里管得了站在路中间的人? 眼看着要生死一线,车夫、谢满棠、路中间的人,却无一惊愕动容,每个人都专注地做着自己在做的事。谢满棠在等待,等着对方在生死一线之际强行止住他的马车,他想看一看,这位年少便以天生神力和聪慧而闻名的天才黄昭究竟是不是浪得虚名。 如他所料,马车在即将冲撞上对方的时候,黄昭出手了,他紧紧拽住缰绳,硬生生被马儿带出去约有五丈之后,强悍地以一己之力逼停了马车。【更多精彩请访问 谢满棠微笑起来:“我的车是好车,马也是好马,这一冲之力重逾千斤。黄小将军果然不俗,如此天生神力,又饱诗,精通兵法,何不留在边关守卫家园,偏要跑来这是非之地招惹是非?” 黄昭硬生生地咽下一口上涌的猩热之血,竭力忍着不让自己咳嗽并粗喘起来,他高傲地挺起胸膛鄙夷地冷睨着谢满棠,厌憎而愤怒地啐了一口,骂道:“败类!臣!祸国殃民的奸佞!” 谢满棠仍然在笑,笑意未达眼底,更多是讽刺:“你的父兄是这么和你说我的?” 他的语气里多有漫不经心,更有洞悉一切之后的鄙夷和好笑。仿佛,飞龙关黄氏在他眼里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笑话,是一只无关痛痒的虱子。家族荣誉感让黄昭委实不能容忍别人用这样轻慢的语气提起他的父兄,他将手指定谢满棠,怒目而视:“你这样白食民脂民膏,祸乱天下,谄媚惑主的小人不配提起我的父兄!” 终是年轻气盛,说这许久也说不到点子上,光顾着个人去泄私愤了。谢满棠有些厌烦地敲击着车壁,不耐烦地道:“你这自以为是的白痴夜闯宵禁,是为了骂我?” 黄昭有些骄傲又有些倨傲地抬起下巴看着谢满棠,淡淡道:“从前,我曾与你交过几次手。”也曾把你逼得狼狈,双方各有输赢,若我是白痴,那你也好不到哪里去。 谢满棠这回真的笑了:“那你来找我,是想做什么?” 黄昭骄傲地指定了谢满棠,道:“我要叫你知道,总有一日,定要叫你死在我的流星锤下。你若是个男儿,便该与我正大光明地决一死战。” 谢满棠扫了眼巷子深处浓得化不开的阴影,讽刺地翘起唇角:“何时何地?” 黄昭目光沉沉:“到时候自然会通知你,现下告知了你,你这卑鄙小人只怕要使腌手段。” 谢满棠笑了起来,笑声震耳,令得黄昭忍不住有些脸热。谢满棠笑够了,平静道:“今夜才是你们的好时机,错过今夜,你们将再无机会。但我想,天子脚下出人命总是件了不起的事情,即便是飞龙关黄氏也担当不起这样的罪责。所以黄昭,你还算是个聪明人。” 他居高临下、自信满满的口吻让黄昭非常反感,黄昭不屑地反击:“你太小看了黄氏……” 谢满棠打断他的话:“听说你今年春天一口气杀了三十六名抢掠的人?” 黄昭微怔,随即骄傲地道:“当然!” 谢满棠若有所思,难怪安怡不再想用手段应付黄昭,而是干脆利落地斩断他们之间所有的情分。黄昭,自有他值得骄傲的地方。 黄昭见他沉默不语,热血上头,大声道:“好男儿自当马革裹尸,你空有一身本领却不思保家卫国,偏要做这奸佞之事,构陷忠良,不怕郑王泉下有知,为你蒙羞吗?” 到底是年岁不够,阅历太少,有些天真了。谢满棠失笑:“眼瞎耳聋的蠢货!看在安怡替你求情,你今夜又特意来提醒我的份上,将来或可留你一命!”言罢轻叩车壁,命马车继续前行。安怡可以和黄昭一刀两断,他却不能放任黄昭憎恨安怡,这样一颗好棋,怎能不用? 马车没有受到任何阻挡地从黄昭跟前驶过,快速穿过长长的巷道,很快走得不见。黄昭心情复杂地站在原地,安怡凭什么替他向谢满棠求情? 有脚步声从他身后缓缓而来,他回头看清来人,轻声喊道:“二哥。”然后“啪”的一声响,他脸上挨了火辣辣一记耳光,他被打得偏过头去,血腥味苦涩味满口,他不服而倔强地怒视着兄长:“你凭什么打我?” 黄二郎气得声音都颤了:“不争气的东西!你知道你这一番意气,会让家里损失有多大吗?”狡诈如谢满棠,有了这一番打草惊蛇,哪里还好下手?算尽算绝,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他的好弟弟坏了事儿。 黄昭冷静清晰地道:“我知道,但我更知道,如果真的截杀了他,只会让我们的境地更艰难。至少现下圣上并未真的见弃于我们,不是吗?” 黄二郎深吸一口气:“已经不能更艰难了。没有人告诉过你,谢满棠的仇家很多吗?有很多人想要他死,所以这并不是一件难事。”黄家如果连这样一个人都不能搞定,那还拿什么来狂傲?天子脚下又如何?不过多几分难度罢了。 黄昭擦去唇角的血痕:“不,我要他光明正大地死在我的流星锤下。”从未有这么一个人,如此压倒性地战胜了他,他必须亲手赢回去。 家族的那些秘密,这个天真的幼弟是不知道的,也许今夜是合适的机会,不然再怎么强大的力量,也禁不住内部折腾。黄二郎叫住黄昭:“我有些事须得和你说一下。” 黄昭背对着兄长,清晰坚定地道:“我不想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6章 疏云 午后,蝉叫得一阵比一阵更响亮。【更多精彩请访问 安老太烦躁地在床上翻了个身,不高兴地道:“你娘和弟弟什么时候才能来啊?” 安怡不紧不慢地给她打着扇子,微笑道:“很快,再有三两日到了吧。” “我这算是把半辈子的觉都给睡咯。”安老太不满地嘟哝了几句,熬不过安神药和炎热的气候,沉沉睡了过去。 兰嫂进来贴在安怡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安怡便将扇子交给黄鹂:“伺候好老太太。”言罢起身往外,往郊外的庄子赶去。 疏云眼神空洞地盯着帐顶,帐子是最寻常不过的青纱,周遭的物品也只是寻常,唯有照顾她的仆妇不寻常,永远都是满脸堆笑,永远都是一问三不知,周到细致,却不容她走出这房间半步。她这是到了哪里呢?在田家时任她百般哀求,高烧口渴得要死也没人给她一口水喝,她那时知道自己不会有好下场的,却没想到竟然还能活着。 房门轻响了一声,淡淡的药香随风袭来,疏云僵硬地回头,看到曾经给张欣看过病的小安大夫稳稳当当地站在门前朝她微笑:“听说你大好了。” 怎么会是她?疏云隐隐猜到些端倪,却又有些迟疑,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照顾她的仆妇满脸堆笑地推推她,小声提醒道:“疏云姑娘,你不是日日都念叨着要拜谢恩人吗?这是救了你的恩人啊。” 疏云迟疑地扶着床柱站起来,再诚惶诚恐地行礼下去:“多谢恩人援手相救之恩,您的大恩大德,婢子粉身碎骨也……” 安怡走到她面前,将手抬起她的下颌,对上她的眼睛,直截了当地道:“不要你粉身碎骨,我只想问几句话。你老老实实地说出来,便不再欠我的情。” 疏云从小在张府长大,打小儿贴身伺候张欣,所知道的无非是关于张欣的那些事。安怡为什么这样盯着大奶奶不放呢?想到上次大奶奶让自己帮忙记下安怡所刺穴位一事,疏云本能地害怕起来,颤抖着嘴唇轻声道:“小安大夫,婢子……” 安怡还在笑,眼神却是冰冷的:“当然,你可以不回答,但你若无用,我为什么要救你帮你呢?” 疏云打了个寒颤,她已被张欣置于死地,见弃于这世间,若不为自己打算,那是要做什么?她乖巧地仰头看着安怡,认真道:“有些事情婢子并不是太清楚,大奶奶防着我们,只信桂嬷嬷,是婢子无意中悄悄听来看来的……” 也幸亏是这样,她才能侥幸逃了一条性命,不然即便是安怡的手再伸得长,得到也只能是一具不会说话的尸体:“我们大奶奶有个柜子,里头收的全是好东西,听说都是安九姑娘留下来的……”安九,对,安九,疏云福至心灵,豁然开朗,是这么一回事,小安大夫和安九姑娘都是安氏的人,小安大夫想要为安九姑娘出头也错不到哪里去。 安怡没有花多少力气得到了一个大概的轮廓,包括当初张欣是什么时候和田均勾搭上的,她“死”后,田家又是怎么和张家、安家商量并瓜分她的嫁妆的。纵然早已经猜中并推算出事实的经过,却怎么也比不上目击者亲口描述来得这样的清晰并让人震荡。看看她都做了些什么啊,养虎为患,引狼入室……安怡笑得摇头:“俗话说得好,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若有那一日,你可乐意站出来把你今日说过的话再说一遍?” 疏云点头:“那是自然。” 安怡又问:“你在田家,还有什么要好的姐妹?” 疏云苦笑:“本有个叫香云的好姐妹,但婢子出了事,却也不见她援手一二。” “那罢了。”安怡干脆利落地起身:“好好将养着吧,等到那一日,我许你一个新身份,一个好人家,从头开始,安然度日。”张欣撺掇着田氏让她去相熟的人牙子那里买丫头,她没有上当,反倒趁着这次张欣撵人赶人,田夫人给田均安排通房塞了人进去。香云能用当然好,毕竟要靠近张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但若是不能,那也没关系。 疏云匍伏于地,拜送安怡离去。 马车才刚回到安宅门前,崔如卿快步迎了上去,轻声道:“努力了许久,终于摸着些有用的东西了。田府那边传回话来,今日早上,张尚夫人领着个道士上了田府的大门,然后与张欣关起门来密谈了许久。” 安怡扬起了唇角。江西颠道人一脉果然没有死绝,想来也是,这样能发横财的路子,又怎会如此轻易被断掉,自此消失呢?这世间的医痴可不止她一个人。只要张欣想彻底握住田氏母子,真正掌控田府,那不会放过这个可以怀孕生子的机会。不然田均是什么样的人?张家一直不肯出大力气提拔他,只让他在监察院里不上不下的吊着,未必没有防着他做得官大了,然后嫌弃张欣无子的可能。张欣和田均如果足够聪明,会把握住这难得的机会。 崔如卿又轻声道:“有人看见桂嬷嬷在一间茶肆里与人会面密谈,这本不奇怪,奇怪的是那男人一身的绫罗绸缎,扮相很是富贵,出手也很大方。或可从此下手?” 安怡点点头:“小心些,不要打草惊蛇。” 兴许是桂嬷嬷的相好,有几个钱,身份地位却不高,舍不得放弃勾上官家的机会,所以迟迟没有把桂嬷嬷弄出去,而是这样不清不楚地勾连着。只要握住了这人,拿下桂嬷嬷也不远了。 崔如卿又笑:“姑娘让买的院子已经安置好了,反正车马都是现成的,姑娘不妨去看一看?”有很多事情不适合在安宅处理,这个京郊的小院子固然不错,缺点是太远了,来往不便,尤其是在夜里格外不便。所以安怡还需要一个安静独立的小院子,像莫天安那样的,仆从不必多,但一定要得用,房子不必大,却一定要安静,院墙一定要够高,树木一定要够繁茂,足可挡去好奇者的窥探。 “也行。”安怡正要叫焦大赶车,却见陈知善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地朝着这个方向而来,陈喜手里还提了礼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7章 帮帮我 陈知善心事重重的,连门口停着安怡日常用的马车也没注意到,径直走到安宅门前叩门,还是陈喜拉住他,指了安怡的马车给他看,他才转过身来,犹犹豫豫地看向安怡。 来者是客,安怡也没什么要为难他的心思,干脆利落地从马车上下来,笑道:“师兄来了。” 陈知善飞快看了她一眼垂了眼睛,低声道:“听说老太太病了,我来瞧瞧她老人家。” 还算不是完全没良心,当初在昌黎时,安老太对陈知善是真的好。安怡很高兴,觉得也许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把两个人尴尬生分的关系稍微扭一扭。少不得热情万分:“师兄请。” 陈知善半垂着眼回了安怡一礼,沉默地跟在她身后进了门,陈喜一路好奇地四处张望,他却是紧紧盯着脚下的路砖,眼角都不往旁边扫一下。安怡佯作不知,笑道:“有些日子没去医馆了,都还好吗?忙不忙?” 陈知善的声线绷得又紧又直:“挺忙的,有好些病人要找你瞧病,闹了好几起事,我按不住,东家便请了然大师来替你坐诊,这才平息了下去。” 安怡无言以对,想说师兄辛苦了,好像有点讽刺,想说自己很快回去,好像很拿大骄傲。( 广告)左思右想,笑道:“师兄留下来用饭吧,我让厨房给你做你最吃的菜。” 陈知善犹豫了又犹豫,低声道:“那叨扰了。” 一路进去,安怡不说话陈知善不说话,也不主动问一声安老太的病情如何。【更多精彩请访问实在不像是来探望病人的,安怡有些没办法了,索性给兰嫂使了个眼色。这是不让陈知善见着老太太的意思了,兰嫂很有些惊愕,但安怡自来说一不二,也只有听从的份,当即借口去厨房安排饭食,转个弯直奔安老太房里去安排。 等安怡和陈知善走到安老太房前,黄鹂早已候着,悄没声息地打起帘子,屈膝行礼下去:“见过姑娘,老太太一直沉睡着的,没醒,是不是要把老太太叫起来?” 安怡理所当然地道:“师兄很久没见着祖母了,当然是要唤起来的。” 陈知善干脆利落地道:“不必打扰老太太,这次不适合,还有下次。”言罢果然转身往外。 安怡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冲着这个来的。态度又更诚挚了几分:“我收集了一些医学典籍,师兄若感兴趣,不妨往前头去瞧瞧?” 陈知善点点头,安怡兴高采烈地把他领进房,敞开柜:“师兄瞧上哪本都可以看。( 广告)” 陈知善在柜前默默站了片刻,突然轻声道:“我若与你借师父给你的那本册子,你可肯?” 安怡不由怔住。当初吴菁曾经说过,那册子只给衣钵传人,只给她,绝不外传。为什么陈知善会知道呢?不对,他应当是猜测,不然师兄妹二人怎会相差这么多?但这件事她是不能承认的,不然陈知善只怕连师父都要生分了。当下装傻充愣:“什么册子?是我拜师时师父给的那一本吗?如果师兄要,我这寻出来给你。” 陈知善沉默地看了她片刻,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是啊,我问的是那一本册子。” 但他们都知道不是的。安怡不喜欢陈知善这个意味深长的笑,却因为自己说了假话而没有立场去生气。是他在雪地里救出濒临死亡的她,是他用少年的心温柔地庇护着她,陪她渡过了最艰难的时刻,他竭尽所能,带她入了医道,她应该珍惜这一份来之不易的感情。安怡这样一想,所有的沮丧和不舒服都没了,她打起精神,笑眯眯地让兰嫂去取那本册子,自己则在柜里挑了几本很是珍贵难得的医学典籍递给陈知善:“这几本很是花了些力气才弄来的,早想给师兄,却一直都没有机会,趁着今日有空,师兄看一看?” 陈知善不经意地扫了那几本一眼,接过来随手放在桌上,看着窗外的芭蕉,平静地道:“你小时候,和现在不太一样,相差太远了,很多时候,我总有种错觉,仿佛你从病了那次之后变了一个人。” 安怡唬了一跳,竖起耳朵看向陈知善。却见陈知善目视着窗外,面无表情,她看不透他的神情和意味。 陈知善的唇角勾起来,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我一直都知道,你比我有天赋得多,虽然有沮丧,却从未嫉妒过你,更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我只是觉得,作为一个先你入门多年的师兄,活成这个窝囊样子,实在是太可悲了。” 安怡郑重地道:“我一直都很感激师兄对我那么好。为什么我们不能……”和从前那样相处呢? 陈知善一口截断她的话:“我不想活成这样可悲的模样,一直都很努力,一直都想要离你近一点。想要再别人提起陈知善是安怡的师兄时,不要那么吃惊和鄙夷。可是我,离开了师门和父母庇佑,连自己都保不住,连如今吃的这口饭,也是你赏给的。” 这话说得太难听了,安怡着急地道:“不是这样的。” 陈知善转过头来看着她,静静地道:“是这样的,我很清楚明白。”因为很清楚明白,所以才撕心裂肺地疼痛,所以才绝望得无路可走,所以才会跑到这里来,说这些好比撕掉他脸皮的话。 安怡无措地握紧了双手,要怎么说呢,好像怎么说的都是错。她在沉默,陈知善也在沉默,他在等着她,等着她主动开口。他天赋不高,给他没什么大用,他需要的是一个大能之人的悉心指点,这样他也许还有可能往上一步。若能侥幸做个太医,那将来他也有面目回家,面对父母亲族和师父了。但安怡一直在沉默,沉默到让他绝望。 陈知善终于没能忍住,血红了脸轻声道:“我听说,太医院朱院使要收弟子,将来可以做太医,你能帮我一把吗?” 他想通过她给朱院使做徒弟,可她从未听说过这样的事,即便是真的,朱院使与她也没熟到那个地步,没有理由听她一句话收一个半途改换师父且天赋不高的人做徒弟,并将其纳入到太医院去。做太医,那是个一着不慎丢官丢命,牵连全家的高危职业啊,陈知善这样的性子,明显是不合适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8章 你们是谁? 但即便如此,也不能拒绝,安怡笑道:“我没听说这件事,我和朱院使也不是很熟,但我会尽力。周老太医也是极不错的,更是个热心肯指点后辈的,不若改个时候,我把老太医请出来吃顿便饭,师兄也一起来?” 陈知善失望透了,连桂家都知道的事情,她却推说不知?那日他明明亲眼瞧见她和朱院使说了半日的话,其间谈笑风生,其他人话插不进去,她倒说和朱院使不熟?不肯引荐朱院使,却要推出周太医来指点他?当下也不想再辩,又羞又愧又气又冷心,淡淡地道:“到时候看吧。” 安怡与他认识多年,当然知道他这是生气了,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委婉问道:“不知师兄是从哪里得到这个消息的?” 陈知善心里又烦又乱,当然不肯告诉她,随口敷衍道:“偶然听人说的,你要是不便算了,当我没提过。” 安怡突然想起早前他要的碧玉膏,灵光一闪,追问道:“之前听说师兄想要碧玉膏,现下还要吗?” 陈知善淡然道:“不用了。一个穷病人,再便宜些也买不起,我已经另外给她配了一种药膏,她用着也不错。”这话却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他得了“桂家”送去的那一盒子碧玉膏,琢磨很久也只不过弄清了里头的三种药,其他的药竟然是弄不明白。但想来那药是安怡配的,他总要让她知道,他并非一无是处到这个地步。 安怡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样,只当是真的,只要不是张欣在背后捣鬼好了,其他都好说。【更多精彩请访问又推了一杯热茶过去:“师兄试试这茶。这茶极好,是我平日喝的。” 这话在陈知善听来,又有些炫耀的意味在里头了,于是更不肯去喝那茶。 忽见兰嫂进来道:“姑娘,宫中有人来了,要姑娘即刻进宫。” 今日不是给太后诊平安脉的日子,突然来召,只怕是有急事。安怡抱歉地起身:“我须得立刻走,师兄留在这里吧,左右也不是外人,饭菜马上好,您先吃着,等我回来……” 陈知善在这里多留一息都觉得是煎熬,又听安怡这话似是有逐客之意,当即道:“不必了,我不耽搁你。”言罢匆匆一揖,飞快地走了出去,弄得陈喜一路小跑才算跟上。 安怡看着那几本被他随意堆放在桌上的医学典籍,还有那杯没有喝过一口的热茶,全身都充满了无力感。如果不是为了要请她帮忙让朱院使收他做徒弟,只怕陈知善根本不想跑这一趟吧,说什么来探安老太的病,不过是一个借口。他连她都不想见到,又怎会愿意见到安老太呢?所以才会有到了门前也没再进一步的事发生。 兰嫂叹了口气:“陈公子和从前不一样了。” 人总会变的,她也和从前不一样了。安怡闷闷地道:“给我更衣上妆吧。然后你亲自往医馆里跑一趟,问问朱院使收徒这事儿是怎么传起来的,这两日师兄都和些什么人来往了?” 大门外,陈知善才走下石阶,两颗屈辱的眼泪掉了下来。陈喜大惊,疾声道:“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陈知善摇摇头,快步往前走。 陈喜紧追了几步,见他稍许平静了,才试探道:“那朱院使收徒一事?” 陈知善猛地一声吼了起来:“不要再提这件事!我自己无能,活该被人瞧不起!”才刚收了的眼泪纵横满脸。 一股强烈的不平自陈喜胸中油然而生。这么多年,自家公子对安怡如何,他都是看在眼里的,不帮忙也不帮忙了,为何还要这样的欺负人?安怡,当真是和从前不一样了。 主仆二人忿然忧伤不已,根本没注意到不远处有人将他们的神色对话全都看尽听尽了去。 在安怡起身前往皇宫的同时,张欣也没闲着,送走张夫人和大夫后她去了一座隐蔽的别院。别院里一间昏暗的屋子里席地跪坐着个妇人,酱色的上衣,黑色的裙子,人高马大,颧骨高耸,嘴唇干得开裂,一双三角眼里泛着死气,瘦骨嶙峋、粗糙皲裂的手神经质地抖着,听见闷响猛地回头,用饿狼一样的眼神恶狠狠地瞪着来人。 张欣笑眯眯地走进去,头脸上垂下来的青纱一直盖到脚背,随着她的步伐一动一静,说不出的好看。 妇人皱起眉头,想起了记忆深处的某个模糊的剪影。那个人被儿子刚弄到她们家时,也是这样的,一举一动皆都好看得紧。 张欣走到主位上坐下来,自有人奉上香茗鲜果糕点,张欣翘起兰花指,取了一枚青梨,慢吞吞地咬了一口,然后放下,又吃了一块糕点。 妇人的眼里顿时焕发出光芒,恶狠狠地盯着青梨和剩下的糕点。 张欣笑了起来:“饿了吧?胡大娘?” 妇人困惑地道:“你认得我?”她正是青龙山野草里鼎鼎有名的胡婆子,有个儿子胡三赖,可惜不见了。自从儿子不见后,噩运接二连三地降临,房子家当被烧,男人病死,被乡人排斥,饥一顿饱一顿,接着莫名被一伙不认识的人绑到这里来,一饿是三天。 桂嬷嬷一声断喝:“什么你啊我的,要称奶奶!” 胡婆子才不管这套,恶狠狠地道:“什么破奶奶,赶紧把老娘放出去,不然要叫你好看!”话音未落,脸上挨了几个耳光,打得她一阵头晕眼花,歪倒在地上。 张欣笑眯眯地看着,吧那个咬过的青梨扔到胡婆子的头上,施舍一样地道:“吃吧,吃完了好上路。” 上路?胡婆子一怔,随即杀猪一样地叫了起来:“你们是谁?你们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张欣笑道:“你不是要见官吗?我成全你,正好我们家有个姑奶奶几年前给拐子拐了,听说是去了你那里?” 噩梦成真了!不是说那个小娘皮是没人要的,怎么又闹出来了?胡婆子吓得一抖,随即矢口否认并凶狠地回击:“奶奶!饭可以乱吃,话却不可以乱说!老娘从来不曾出过青龙山,做你娘的拐子!拐你娘!” (本来想用拐你娘来做标题,但是怕你们嫌我俗,所以还是算了吧,呵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49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这话真心说得粗俗无礼,桂嬷嬷不等张欣出声脱了一只鞋用力抽打了胡婆子的脸颊几下,骂道:“嘴里再不干不净的,拿粪水来灌!” 胡婆子何曾是肯吃亏的主儿,何况她见自己落到这个地步,想来也是没法儿活下去的了,当即一口浓痰吐在桂嬷嬷脸上,又锐利地挠了桂嬷嬷一爪,挠得桂嬷嬷鬼哭狼嚎,一迭声地叫:“快来按住这个疯妇!” 牛四的人闻声进来把胡婆子按翻在地,张欣淡淡笑道:“她刚才是用哪根手指挠人的拔了她哪个指甲。 【更多精彩请访问” 所有人都以为张欣在开玩笑,唯有桂嬷嬷知道不是的。她捂着伤处,歇斯底里地催促牛四的人:“没听见么?还不快动手?” 只拔了一个指甲,胡婆子硬生生痛得昏死过去。 “泼凉水,弄醒她。”张欣优雅地喝了一口茶,“她要是再不说,继续拔。昏死过去再弄醒,弄醒继续拔,拔完手指甲若是还不乖,拔脚趾甲。” 胡婆子才刚醒来又被吓得尿了,颤抖着匍匐在地上哭得涕泪交流:“饶了我吧,奶奶,大慈大悲的奶奶,给你当牛做马都好,别再拔了!”呜呜,好痛啊。 张欣笑眯眯地:“我倒是想饶了你,但怕你不肯说实话。” 胡婆子看着血肉模糊的指尖哭得一塌糊涂:“不会的,不会的,问什么说什么。” 张欣满意极了:“你看,你要是一来这么懂事,不必吃这个苦头了。现下我问你答,若是答错了或是想不起来,咱们拔指甲玩一玩。” 胡婆子一哆嗦:“不敢!” 张欣道:“我问你,六年前你儿子是不是从山外绑了个漂亮女人回去?她如今去了哪里?你儿子呢?” “不是我儿子绑的,是人家送他的,那女人是个扫把星那,肩不能挑背不能提,什么事儿都做不成,还挑三拣四这也不吃那也不睡,后来,后来……”胡婆子边哭边说,悄悄斜瞟了张欣一眼,低声道:“后来她过不起山里的穷日子,自己吊死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张欣最喜欢的消遣是听人家说起胡三赖是怎么摧残折磨安九的,收到安九终于被磋磨至死的消息时,她还特意摆了家宴,和田均喝了一顿庆贺酒。但现在她却不信安九是真的死了,便追问道:“埋在哪里的?” 胡婆子的声音更小:“冬天里,刨不开土疙瘩,埋得浅,给狼叼走了,没找到!” 问题出在这里了!没有见着尸体,怎能让人踏实?说不定是诈死跑了!张欣猛地一拍桌子,怒声道:“胡三赖呢!” 胡婆子吓了一跳,把眼睛一闭,大声道:“找不着了!” 一个大活人,说不见不见了?张欣恨得牙痒痒:“竟敢撒谎,再拔掉她一个指甲!” 胡婆子抱着手大哭:“姓安的小娘皮也是个扫把星,她一去我们家倒了大霉,房子烧没了,儿子不见了……” “你说什么?”张欣欣喜若狂,可算是给她挖着宝了:“什么姓安的小娘皮?” 胡婆子只要能保住自己不受刑,哪里管得靠得上靠不上,添油加醋的乱说一气,把当年安怡等人如何进山收山货,她儿子如何多看了安怡一眼,周金刚拿刀出来比划吓唬人,接着儿子不见了,房子和山货离奇被烧,她还和安怡打了一架的事儿都说了出来:“我后头仔细想来,不该放那姓安的小娘皮走的,我儿一定是被她和她叔叔给害死在山上了。”不忘狡诈地挑唆张欣:“奶奶若是不信,去寻到这个姓安的小娘皮可知道了。” 张欣不耐烦地道:“她叫什么名字!” “好像是安怡,对,是安怡!我听见跟她一起的人都叫她这个名字。她还有个师兄,姓陈!”胡婆子一心脱困,自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张欣“咯咯”地笑了起来,真是太巧了,实在是太巧了。要说安怡和安九没有联系,安怡此来不是居心叵测,打死她也不信。尸体,尸体,必须找到安九的尸体,不然她只怕夜里都睡不安稳。张欣笑够了,突地一沉脸,指着胡婆子厉声道:“她还不肯说实话,给我继续拔!” 胡婆子再一次晕了过去,牛四撮着牙在外来回走了几趟,忍不住掀了帘子进去劝道:“我的好奶奶,继续下去要死人了!这大老远的把人弄来是要她的命么?那您不如早说,我让他们在山道上把她推下悬崖去,岂不更干净利落?您想问什么?我来替您问,成么?” 张欣撩起眼皮子不屑地扫了他一眼(反正隔着面纱也不怕牛四会看到):“当年你说人没了,我也信了,现下我要问尸骨哪里去了,却谁都不知道了?”竟然是毫不避讳胡婆子,可见在她眼里,胡婆子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牛四惊诧于她的大胆,赶紧挥手命其他人把胡婆子拉下去严加看管,他自己找了个座位坐下来,苦口婆心地劝张欣:“当年的事儿是一根藤上两颗瓜,谁也跑不了。我当然不会让那事儿出差错,人肯定是死了的,你只看这混账老婆子的模样,会知道,那样金尊玉贵的人儿如何能活得下去?我的大奶奶,差不多算了吧,啊?” 张欣不耐烦地道:“你没听清楚胡家是怎么倒霉的么?什么好事儿都和咱们这位鼎鼎有名的安大夫有关呢。你立即使人去昌黎,务必要把和她有关的所有事儿全部揉细了挑出来,不然,你我灭亡在眼前!”又警告牛四:“你小心些,别落到她手里。” 牛四不以为然,却也不和张欣细说,堆着笑把人给送走了。 张欣回到府里,恰好底下人把陈知善今日去了安怡家里,又哭着出来的事儿说了,不由引得笑了,叮嘱桂嬷嬷:“过些日子,让哥哥去把朱院使的那个小徒弟引到长生堂里去见安怡,说,多亏她在朱院使面前替他引荐并美言。”这样够了吧,想来不论陈知善脾气再好,也要真正怨恨上安怡了。到时候,才好引着他把安怡的那些事儿说出来。她不信抓不住安怡的尾巴,她要叫安怡无处遁形。 安九,你从前输给了我,这次我也还要让你输个干干净净!张欣微笑着,又挖了一块药膏涂在脸上,涂得越厚,她越觉得她的皮肤变得和从前一样光滑美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0章 娘娘太仁慈了 安怡在宫门外亮了腰牌,轻车熟路地要往宁寿宫去,忽见一个太监带着两个宫人走过来拦住了路,不等安怡发问笑眯眯地行礼下去:“小安大夫,您可来了,我们娘娘等候您多时了。( )” 这太监穿着五品的服饰,却是个生面孔,且今日并不是给连太后请脉的正日子……左右一对照,安怡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面上却不显分毫,微笑着道:“不敢劳烦您,我笨拙,瞧着公公您有些眼生,不知是哪位娘娘宫里的?” 那太监哈哈一笑,将拂尘一挥,上前准备强扶安怡:“小安大夫您不认识咱家,咱家却是识得您的。走,咱们边走边说,别让娘娘久等了。” 安怡最是厌恶陌生人碰触,何况这还是个不明身份的阉宦,瞧着没好意。若是强行推辞不去,又恐这正是对方的圈套故意虚虚实实的,让她因为担心害怕而拒绝前去,误了看病,再倒打一耙说她骄狂,她连人证都没一个。若是听话去了,又怕此落入可怕的境地,更怕耽搁了正事,落得一个大罪。 按宫中规矩,她是不能带着下人入宫的,只是孤身一人,连报信的人也没一个。左右都是麻烦,安怡眉头一皱,看似温和实际用力地推开那太监伸过来的手,高声笑道:“这位公公真有意思,我是应诏入宫来的,你不说是哪位娘娘宫里的要我去,若是耽搁了下诏的贵人,你我的脑袋都不够赔的。【更多精彩请访问” 宫人行走说话做事皆有规矩,连脚步声也不能太响,更不能高声说话,以免惊动贵人。乍然听见有人高声说话,还提到了贵人和脑袋,由不得众人不好奇,当下远远近近的有几双眼睛看了过来。 虽然无人敢过问,但已经足够了。 安怡相信,经此一闹,不管是谁都不敢再对她为所欲为了。只要她出事,立即会有人把方才的情形报给宁寿宫以换取好处。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医女,不值得那个人冒这样大的风险。 那太监见安怡躲了开去,已是十分不悦,正要叫那两个宫人动手,见安怡来了这么一招,少不得有些心虚,还真停了手,皮笑肉不笑地道:“人家都说小安大夫是个扎手的,咱家还不信,今日见了才晓得是真的。”一边说,那眼神表情透出几分不善和威胁来。 五品太监,宫里没几个,若是得罪了,日后或多或少总会多些麻烦。但若是退让,难道能有个好人缘了?安怡半点不放在心上,哈哈一笑,索性连红包都免了明知对方要对自己不利,还要上赶着塞钱,那是傻子! 那太监见她软硬不吃,立时大声喝道:“好你个安怡!娘娘凤体欠安,特意请旨召你入宫伺候,你却抗旨不遵,百般推脱不肯前去,是嫌脖子太硬了么!” 还是不说究竟是谁让他来的。安怡却不在意了,她要的是对方明明白白地说出这一句话,至于究竟是谁嘛,她心中隐约已经有了人选,继续高声笑道:“公公您早说明白是你们娘娘请旨召我入宫的不好啦?偏要这样说一半掩一半的,谁不知道我人笨,听不懂的。”言罢甜笑着道:“我不识路,还请公公引路,以免误了要事!” 那太监阴沉着脸瞪了她一回,冷哼一声率先往前。安怡背着自己的大药箱子,含着笑,沉稳地跟在他身后走着,偶尔遇见一两个只是有点眼熟,其实并未打过交道的宫人,她笑眯眯地主动跟人家打招呼,不等人家开口相问竹筒倒豆子似的道:“娘娘凤体欠安,我奉旨前来伺奉娘娘,娘娘真是仁慈啊,生怕我不识得路,还特意派了这位管事来接我。真叫人惭愧忐忑极了……” 那太监的脸色越发难看,被她拉着说话的宫人见状,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说不尽的尴尬紧张害怕。安怡见好收,语速飞快地说完放人家走:“都有差事在身,别耽搁了。” 如此两三次之后,那太监已经懒得管她了,甚至于脚步飞快地往前头去离了她两三丈远。安怡厚着脸皮,健步如飞地追上去:“这位公公且走慢些,我若是走错了路,耽搁了差事可怎么好?娘娘是个尊贵体贴的人,你也是个好人。” 得了便宜还卖乖,那太监忍无可忍,转过头来阴森森地朝她笑:“小安大夫真是巧舌如簧,能言善道,又伶俐又聪明。但愿稍后见着淑妃娘娘,你的医技也和你的舌头一样中用。” 果然是梧桐宫黄淑妃,也只有她有理由找自己的麻烦了。落实了猜想,安怡的手心里浸出了一层细汗,黄淑妃想要拿捏她这个小小的医女实在是太容易了,随便寻个错可以把她狠狠折腾一番,算是消息传递到太后那里,在江姑姑来救她之前,黄淑妃也完全够时间给她安个罪名再让她吃够苦头。除非她能一直拖,不给黄淑妃太多的机会。 那太监见安怡突然安静下来,得意的笑了起来:“小安大夫怎么不说话了啊?刚才路上已经给你耽搁了不少时辰啦,若是再走得慢了,贵人那里可担不起干系。快走吧?”手一挥,两个泥雕木塑一样的宫人立时上前一左一右夹住了安怡的胳膊,拖着她飞快往前奔走。 安怡暗暗叫苦,这回倒是给了他光明正大的理由了,但她也不能任由这些宫人随意踩在她头上,当即灵巧地一抽手,飞速在两个宫人的手肘上一击,两个宫人顿时手腕酸麻,怔住发呆。 安怡抢在那太监发怒之前,坦然大步往前:“做人留一线,大家好见面。我会走路,闹得难看了,对大家都没好处。” 那太监思忖片刻,也不再为难她,没多少时候,到了梧桐宫主殿外,那太监冷着脸喝道:“在外头候着!”言罢自入殿内,去寻黄淑妃回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1章 娘娘的飞镖 黄淑妃斜倚在折枝花满地富贵的大迎枕上,手边一个银盘子里放着整整齐齐一排紫金飞镖,在她正前方站着一个小太监,太监头上、肩上、手上放着一排梨,黄淑妃懒洋洋地随手一扔,一只飞镖便劈开一个梨,小太监惊慌失色地抖索一番。【 黄淑妃鄙夷道:“若是不掉梨,本宫扔完这一把算;若是掉了一个梨,从头再来过。” 小太监奇迹般地止住了抖索的双腿。 黄淑妃娇笑起来:“这对了嘛。”又同周围人道:“你们啊,是胆小。” 总管太监直到她笑停了才上前去行礼问安,小声把刚才安怡在外头的一系列动作说了。黄淑妃的笑容变都没变,掂着手里的飞镖轻描淡写地道:“叫她进来。” 安怡垂着头走进正殿,尚未看清殿内陈设,尚未开口请安行礼,便觉着一件东西夹杂着冷风朝她飞了过来。她本带着十分小心,自进了梧桐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状本能地一低头一侧身,那东西堪堪擦着她的鬓角飞了过去,“呛啷”一声响,那东西掉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随即一缕碎发应声而落,飘散于安怡脸颊之畔。 安怡已经知道是什么东西了,在边关长大,骑马行猎无一不精的黄淑妃,是个精通武艺,性情刚烈,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大美人。[ 超多好看]她曾听谢满棠说过,黄淑妃使得一手好镖,宫妃本不许私藏凶器,但皇帝为了表示对黄淑妃的特别宠之情,特赐黄淑妃一套十二支紫金飞镖。【今日黄淑妃特意请出这一套飞镖,不用多说,是冲着她来的。 安怡抬头看向黄淑妃,黄淑妃高高在上,并不正眼瞧她,只懒洋洋地又扔了一只飞镖过来,这只飞镖击中了顶梨太监的发髻,随着一声喊,顶梨太监披头散发地哭倒在地。黄淑妃厌恶地道:“拖下去!没得坏了我的兴致!” 顶梨太监正要求饶,已被宫人捂住嘴拖了下去。殿中一时鸦雀无声,黄淑妃还没玩够,问道:“谁来?”美目四处逡巡,恰恰落在了安怡身上,便指定了安怡道:“你来!” 安怡微微笑着,将被割断的碎发别在耳后,俯身拾起那只才袭击过她的飞镖,双手奉上,镇定自若地道:“民女安怡,奉诏前来为娘娘诊脉。”她是大夫,不是谁的奴婢,可以任打任杀。 黄淑妃皱起眉头,环顾四周,冷笑道:“这日头都要落山了,小安大夫才姗姗而来,想是太忙,顾不得宫里的宣召?” 安怡含着笑不温不火地道:“回娘娘的话,民女住得离皇城有些远,虽然一路马不停蹄,还是耽搁得久了些。” 黄淑妃冷笑:“依你这样说,本宫是冤枉你了?” 安怡照旧微笑:“娘娘圣明。” “哗啦”一声响,黄淑妃一挥袖子,把一旁的茶盘茶壶尽数挥落在地,根本不找任何理由倒竖柳眉,圆睁凤眼,指着安怡怒气冲冲地道:“这个贱人竟敢不敬于我,三番两次顶撞本宫,给我掌嘴!打到她懂得尊卑上下为止!” 立时有三个健壮的宫人挽袖上前,两个扭住安怡的手臂,另一个则摩拳擦掌,想要狠狠去安怡的耳光。 真是不讲理啊,皇帝老儿的宠妃在这座宫殿里是王法,没道理可讲。除非她运气好到爆,不然这一局是没办法顺利解决了,若是挣扎,想必吃的苦头更大吧?左右她奉召而入,只要没有大错死不了,不然皇帝和太后这么没用,谢满棠不必再去查黄氏,安保良也不必再想着去挖黄氏的根底,直接投靠黄氏得了。安怡并不挣扎,只在宫人高高扬起手掌即将挥落之时轻声道:“除非我死掉,不然你我总还会再见面的。” 那宫人没见过这样胆大妄为的,不由得愣了愣,安怡看着她,认真地轻声道:“不然,你是觉得我已经是死人了?再难翻身?” 那宫人打了个寒颤,她看到安怡的眼睛里有死气,她难以形容那种感觉,只本能地感到了害怕,于是那只挥落下去的手使出了真功夫,听着脆响,却不是很痛。 一个耳光下去,安怡把自己的唇角咬出了血,这是耻辱,位卑者面对强权者的耻辱。 看到安怡唇角的血,黄淑妃满足得很。 总管太监急巴巴地站出来替安怡求情:“娘娘啊,这中间兴许是有隐情呢?娘娘不妨听小安大夫解释一二?” 黄淑妃冷笑道:“什么隐情?她目中无人,已经是大罪!” 她目中无人,是大罪,说的不过是安保良目中没有黄氏,是大罪罢了。只是黄淑妃不好把这话明明白白地说出口来,便改用了这样的方式。这一掌是杀威棒,安怡挺直了腰看着黄淑妃道:“娘娘召我入宫,是为了折辱我的吗?” 总管太监称职地和黄淑妃演着双簧,急急忙忙地道:“小安大夫,您怎么不知好歹呢?给娘娘认个错儿好了,再不济,你也在昌黎长大,和娘娘是半个家乡人儿。娘娘为难谁也不会为难你啊。” 只要她迷途知返,或者说是安保良迷途知返,重新拜服在黄氏的脚下,那黄淑妃会暂时饶了她。服软即可,但她已经被打了左脸又打了右脸,不想再塌下腰给人踩了,安怡沉默地看着黄淑妃,眼睛里闪着冷光:“我倒是想讨娘娘欢心,奈何不知如何才算有诚心。” 黄淑妃冷笑道:“听说你早年与黄昭有旧?”不等安怡回答,压低了声音,咬着牙道:“门不当户不对,你还真敢想!” 总管太监立即上前劝道:“娘娘,天地生阴阳,阴阳生万物,发乎情止乎礼,算门不当户不对也不是什么大错。”言罢转头看向安怡,劝道:“小安大夫,要说有谁能帮你,还真只有我们娘娘了,娘娘心善,最成人之美,只要你求娘娘一声,娘娘便会出面和黄老将军、杨家那边说,风风光光抬你进门,做个尊尊贵贵的二房太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2章 热闹的戏 “我见识浅薄,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二房太太还尊贵风光上了。”安怡看着二人十分认真道:“安家有祖训,女儿不能给人做妾,不然去死,免得辱没了门楣。你们这是要我去死?” “不知好歹的东西!”黄淑妃美目里闪过一丝狠辣恼火,张开涂了鲜红蔻丹、长而利的指甲,起身走到安怡面前,扬起手要朝安怡脸上去,只要毁掉这张祸害人的脸,小叔不会再为这么个东西神魂颠倒,不听家里的话了。 如果有人来救她,那也该差不多了。安怡猛地一吸气,高声道:“即便是宫妃,也不该仗着圣上的宠如此残暴不守规矩!娘娘如此残暴,不怕辜负了圣上的宠和太后娘娘的信任吗?不怕损害娘娘膝下两位皇子和公主的美名吗?圣上知道娘娘本性如此凶残吗?” “你说什么?我残暴?我凶残?”黄淑妃勃然大怒,眼珠子上迸出缕缕血丝,用力往前一扑,一掌朝安怡脸上打去。 “娘娘息怒!”总管太监猛地拉住了黄淑妃的袖子,急急地在她耳边轻声道:“娘娘休要中了奸人的激将法!” 黄淑妃先了他一巴掌,骂道:“狗奴!滚开!本宫今日非得好好教训教训这目中无人的小贱人不可!” 殿外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骚动,总管太监死命抱住黄淑妃的脚不放,哀声道:“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安怡微仰了头对着黄淑妃挑衅一笑,黄淑妃怒不可遏,劈头盖脸地朝安怡打过去,安怡算准方向一侧脸,黄淑妃锋利的指甲堪堪擦着她的脸颊刮过,安怡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心知是出了血,将心一横,将手往袖中装了药的纱囊上一按,再往脸上一抹,于是药和着血糊了一脸,脸顿时以看得见的速度迅速肿胀起来。 【更多精彩请访问 黄淑妃长期习武,不可能连自己有没有打中人都不知道,眼看着安怡的脸瞬间变成这个可怖的样子,吓得迅速往后退开,只怕安怡身上带了什么毒物,毁了她的容颜。 在此时,殿门大开,孱弱的梁皇后坐在肩舆上,被一群宫人簇拥着疾步走入殿内,气喘吁吁地冷笑道:“淑妃你好大的胆子!本宫下旨召小安大夫进宫为本宫诊病,你不但中途矫旨截人,还敢私用宫刑!” 没想到会是皇后亲自赶来,黄淑妃哑口无言,即便她和皇后都清楚,真正下旨把安怡赚入宫中来的人是谁,但因为她的所为见不得人,所以梁皇后也可以理直气壮地说安怡是入宫来给自己看病的。正如她可以不分青红皂白说安怡对她大不敬,皇后也可以毫不客气地给她背黑锅。 安怡也没想到来的竟然是梁皇后,她以为最先来的人应该是江姑姑,但不管如何,只要来了,是她的护身符。安怡踉跄着回头看向梁皇后,眼泪应景地顷刻涌出:“皇后娘娘救我!”言罢哭倒在地。 梁皇后身边的女官赶紧上前扶起安怡,看清安怡的脸后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低声惊呼起来。 梁皇后乍看之下也是吓了一跳,看向黄淑妃的眼神更阴沉了:“说你胆大,那是说轻了,其实你是阴毒,小安哪里招惹了你,你要这样毁她?你这样的性子,怎配为人母?” 黄淑妃独宠多年,娘家又得势,哪里会把梁皇后这个早被莫贵妃架空了的失宠多病、没有颜色、没有儿女、行将木、名存实亡的皇后放在眼里?平时大家没有冲突,她也顾着彼此的面子,既然梁皇后说得这样刻毒,那她也不会客气。黄淑妃把她年轻美丽的头颅朝着梁皇后一扬,冷笑着回敬道:“娘娘说话还请三思,我的性子好不好,配不配为人母,还得太后娘娘和圣上说了算。您病得糊涂了,逞一时口快,我却怕影响了皇儿的名声呢!” 梁皇后定睛看了她片刻,微笑起来:“是本宫想差了。淑妃,你过来。” 黄淑妃犹豫片刻,挺起胸膛往前行了两步,梁皇后命宫人:“扶我起来。” 宫人不知其意,将梁皇后扶下肩舆,梁皇后在黄淑妃面前站稳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利索地当众一连抽了黄淑妃两个耳光,声音响亮,响彻整个梧桐宫。 所有人都没想到,一向温和不问事的皇后居然会以这样的方式爆发出来,然后所有人都呆住了,包括挨了耳光的黄淑妃。梁皇后久在病中,如今又是病得重了,力气当然没有多大,这两记耳光已经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她喘着气,伏在宫人身上,微笑着,问宫人要了白绢帕子,细细地擦手,擦完之后,将帕子团成一团朝惊呆了的黄淑妃脸上砸去。整个动作浑然一体,半点没有停顿。 被惊呆了的黄淑妃终于反应过来,捧着脸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一张粉脸涨成了紫红色,往前一扑,尖声道:“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不等她碰着梁皇后的衣角,梧桐宫里的宫人已经集体上前抱住了她并苦苦哀求。 梁皇后心满意足地坐回肩舆,厌恶地道:“看看,淑妃疯了,居然想动手打本宫。淑妃,你截了小安来此,动私刑把她打成这个样子,是生怕她把本宫的病症治好吗?还是不知道太后娘娘离不得她的?不敬不孝之罪,你都占齐了。” 黄淑妃顺风顺水走了多年,何曾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过了最冲动的那一刻,她也知道梁皇后虽然已经是个半死人,却也不是现在的她能动的,当即大哭着挥开宫人,一头朝柱子撞过去:“我不活了!皇后娘娘既然容不得我,我便死了给娘娘赔罪!” 宫人当然也是不会放她去死的,不然阖宫的人都要为她陪葬,于是又纷纷拦住她,苦苦哀求。 梁皇后半点不放在心上,曼声去问身旁的高尚仪:“这样要死要活的,全无半点礼仪风度,更不懂丝毫规矩,怎堪为命妇表率?什么时候宫规已经松弛到这个让人看笑话的地步了?”这话不但是在骂黄淑妃,还把这些年来一直执掌后宫的莫贵妃也连带上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3章 老姜 高尚仪还不及回答,莫贵妃饱含苦意的声音已经在门外响了起来:“娘娘,都是妾身的错。【” 躺在一旁看热闹的安怡不由暗叹了一声,这戏真是越演越热闹了。 梁皇后看也不看莫贵妃,吩咐宫人:“我们走。”再看一眼安怡,问道:“你能走吗?” 安怡当然要说自己能走,不然装得过头了。 梁皇后吩咐宫人:“你们扶着她。” 肩舆抬起,梧桐宫里的宫人跪了一地,唯有黄淑妃还在呼天抢地的哭喊着不活了。莫贵妃毫不犹豫地跟着跪了下去,紧紧揪住梁皇后垂下来的衣角,满脸苦涩地道:“娘娘息怒,都是妾的错,这才出了这样大的纰漏。” 梁皇后双眼发亮,咄咄逼人:“什么样的纰漏?” 莫贵妃看看安怡,再看看黄淑妃,决意两不得罪,更不乐意掺和到这潭浑水里去,一咬牙,用力磕下头去:“是妾辜负了圣上和娘娘的期许,没能替圣上和娘娘分忧……” 梁皇后没听她说完,轻笑一声,打断她的话道:“我累了。”言罢将手绢按住嘴唇,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咳完之后不动声色地把帕子递给女官,帕子上的一抹嫣红灿若桃花。 “妾伺奉娘娘回宫。”莫贵妃露出几许微妙的神色来,紧走几步扶住肩舆,殷勤地要送梁皇后。 梁皇后道:“你不用管我,淑妃想不通要寻死,我把她交给你了,别让她出事,好好教她规矩。【你责任重大,别不当回事,出事我找你。”顿了顿,一字一句地道:“还有,淑妃宫里的人太多奸谄,不但撺掇主子使坏,还为虎作伥,这样的人,若不按着宫规严厉处置了,只怕其他宫里的人有样学样,贵妃你日后更不好管理后宫了。” 莫贵妃脸色一僵。装了那么久的晕,兜兜转转,这个烫手山芋还是被皇后轻轻巧巧扔到了她手里。坐山观虎斗,虎跑进了她的后院里;想趁机弄个鬼,她成了第一责任人,只能好,不能歹,但要好了,又谈何容易?好吧,淑妃她不能直接动,那只有下死手收拾淑妃的宫人来替安怡出气了,不然别说是皇后这里交不了差,太后问起来也脱不掉干系。 莫贵妃神色不善地看向梧桐宫里的宫人:“刚才都有谁在一旁伺候的?” 动了安怡的宫人恨不得将手剁下来,少不得齐齐向黄淑妃哭喊:“娘娘救命!” 黄淑妃立时不寻死了,凶神恶煞地瞪着莫贵妃道:“贵妃娘娘也来打我的脸么?我倒要瞧瞧,今日谁敢动我宫里的人?皇上尚未开口,谁敢动手!” 二人斗法多年,各有输赢,又因都生育得有出众得宠的皇子,更是彼此的眼中刺肉中钉。[ 超多好看]黄淑妃若说两句软话,莫贵妃倒不至于真的赶尽杀绝,偏她忍不下这口恶气,和莫贵妃硬抗上了。 莫贵妃当然也不能示弱,淡然道:“这是淑妃你不懂事了,不过处置几个犯了错的宫人,怎敢惊动圣上?有皇后娘娘的懿旨和凤印,又有圣上钦命本宫协理后宫的旨意在,本宫便是把这梧桐宫里的宫人尽数换了,也是分内之事。”言罢冷冷一喝:“还不动手?” 当即从后头冲出十来个身强力壮的宫人来,不顾黄淑妃的厉声喝骂和梧桐宫人的哭喊求饶,捂着嘴,拽着脚,拖了五六个下去,其中有动手抓住安怡和打安怡的宫人。 见动了真格的,梧桐宫人顿时乖了,黄淑妃大叫一声,目呲欲裂,晕死过去。还好莫贵妃留了分寸,没有去动她身边的心腹姑姑和总管太监,不然她只怕装死也装不过去。 莫贵妃料理干净了,这才转头去瞧梁皇后,满脸柔顺地轻声道:“妾送娘娘回宫吧?”您满不满意? 梁皇后似笑非笑地看着莫贵妃道:“太后和圣上一直都夸贵妃不错,本宫瞧着也真是不错,真正的名门闺秀,沉稳大气。你辛苦了这半日,也不必跟本宫瞎淘了,歇着去吧。”我暂时满意了。 莫贵妃微微一笑,屈膝行礼:“妾恭送娘娘。” 内殿又传来黄淑妃的哭骂声:“好个皇后,好个贵妃,合起伙儿来欺压我,打量我是个好捏的软柿子是吧?我要见皇上!” 皇后与贵妃俱是充耳不闻,面不改色,全无半点忧色。 安怡叹为观止,梁皇后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是所向披靡,真不愧是稳居皇后之位这么多年的老姜。但梁皇后这些年退隐后宫,不争不抢,说明是早想通了,为什么会为了她这样一个明显不能带来太多好处的小人物豁出去,一下子得罪了宫里的两大实力宫妃呢? 正不得要领之际,忽听莫贵妃在一旁道:“小安,本宫那里还有永生堂奉上来的碧玉膏,治这个是最不错的。稍后使人给你送过来。” 安怡行礼谢赏,莫贵妃盯着她缓缓道:“尽心伺奉娘娘,不要让娘娘太过忧心。不然娘娘若是为此再添忧虑,可不是我们的错?” 这好像是要她劝梁皇后息事宁人的意思,但安怡很怀疑,莫贵妃这话是不是反着说的。全国人民都知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梁皇后和黄淑妃闹得越厉害,对莫贵妃越有好处。何况现在莫贵妃已经被皇后拉入了泥潭里,当然是把这潭水搅得越浑越好。 不管莫贵妃是个什么意思,安怡还是乖巧地应了“好。” 莫贵妃亲切一笑,道:“听人说起你,知道你是个好心肠的女孩子。去吧,别让娘娘久等。” 安怡跟在梁皇后的肩舆后一直往前走,只等梁皇后开口问她事情经过。谁知梁皇后并不问她,而是躺在肩舆上闭着眼养神。然后她很快发现,梁皇后去的不是中宫,而是宁寿宫。她忍不住又猜测,难道还是沾了太后的光? 江姑姑站在宫门外张望,看到皇后一行人迎了上来,先给梁皇后请了安,再担忧地看向安怡,安怡可怜兮兮的看着她。江姑姑很快收回目光,严肃地问梁皇后身旁的高尚仪:“娘娘凤体可还好?” (关于加更滴问题,一直在生病,请容我缓缓吧,等过段我会爆发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4章 救驾 高尚仪未及回答,梁皇后已经睁开了眼,轻声道:“虽然残破将死,却还能给母后再请一回安。[ 超多好看]【更多精彩请访问” 江姑姑不再多问,大声道:“太后有旨,皇后温柔娴淑,贤良孝顺,病中犹自奉亲,特许皇后乘肩舆入宁寿宫。” 梁皇后在肩舆上谢了恩,一直进到宁寿宫正殿外才由宫人扶着走进殿内,稳稳地跪拜下去:“儿媳给母后请安。” 连太后难得坐得端正,淡淡瞟了眼安怡肿胀变色、血淋淋的脸,再温和地看向梁皇后:“我儿快快起身。给皇后设座。” 梁皇后静伏不动,平静地道:“儿媳骄狂,适才打骂了黄妃,逼着贵妃处置了黄妃的宫人。” 连太后不由生出几分兴味来,托着腮笑道:“一向温厚的皇后居然会打骂为难姬妾,这倒是新鲜事,说来我听听。” 早有嘴巧的宫人把当时的情形一一说来,并不添油加醋,只是着重叙述了黄淑妃的骄狂之态。 连太后笑了起来:“多大的事,不是主母收拾了一个不懂规矩的姬妾吗?皇后是怕皇帝找你的麻烦,特意来求我替你撑腰的?你们多年夫妻,难道不知皇帝最是讲道理的?又怎会这样糊涂?”一句话把这事儿定性为合理合情合法,黄淑妃被打了也被打了,白挨。( 广告)算皇帝想替她出头,那也是糊涂不讲理。 梁皇后一笑,请江姑姑带安怡下去擦洗脸上的伤口。江姑姑把安怡带到侧殿,亲手给她擦洗,轻声道:“疼吗?” 安怡这些日子里已经和江姑姑结下了不错的友谊,私底下两个人也是比较随便的。她把头侧靠在江姑姑肩上,轻声道:“本来不算疼的,但见着了姑姑,疼了。” 江姑姑叹息了一声,动作越发轻柔:“还好你是做这个的,仔细些,别落下疤痕。” 安怡半真半假的道:“落了疤痕也比给人做妾的好。” 江姑姑皱了眉头:“怎么回事?” 安怡也把当初在昌黎和黄昭的交往一一说了。江姑姑听完,不置可否,只在替她梳理那些被黄淑妃的飞镖割断的碎发时问了一句:“你真的不想?” 安怡摇头。 江姑姑道:“你若真肯给人做妾,太后只怕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 二人再去到正殿内,梁皇后已经走了,连太后歪在凤椅上想心事,见她二人进来,便叫安怡:“你过来,我问你。若是给你机会,你想不想打回去?” 安怡避重轻:“皇后娘娘已经打了。她是圣上的嫔妃,是皇子和公主的母妃,我若有不敬是要吃大亏的。” 连太后笑了起来:“那是想打了咯。” 刘太监疾步进来,满头大汗地附在连太后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连太后勃然变色:“皇帝可好?” 看这样子是皇帝那边出了大事,所有人都唬了一跳,温皇帝是国之根本,一旦他出了事,是动摇根基的大事。安怡忍不住想,她不会这样倒霉吧?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皇帝却翘了? 幸亏刘太监补得及时:“圣上龙体并无大碍,只是略微受了惊。” 连太后这才松了口气,江姑姑给她抚着胸口,骂刘太监道:“你这老东西,伺候了这么多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的,吓坏了娘娘,你有几个头够赔的?” 二人几十年的交情,刘太监晓得江姑姑这是给他解围,忙着跪下认错,解释道:“适才的情形着实凶险,老奴生怕其他不懂事的人冲在前头吓着了娘娘,这才赶紧跑来回话,不想走得急了些,没把话说清楚。” 连太后摆摆手,道:“哪里那么娇贵了呢,随便给吓死了,那我前头几十年可不是白活了?”言罢冷厉地道:“你把事情的经过详细说来,不许有半点隐瞒!” 这种事情还是少掺和的好,安怡想告退,谁知连太后转头问道:“安怡你手脚可还能动?过来给我揉揉肩头。” 这是留她旁听的意思。安怡哪里能说自己不能动了呢?当即屈膝一礼,上前去给连太后揉捏肩头。连太后舒服的靠在安怡怀里,半闭了眼听刘太监描述刚才的险情。 原来今日皇帝在春晓苑大宴群臣,和百官一起吟诗作对饮酒观歌舞,喝到兴头上,想找个乐子。不知是谁提起春晓苑里头豢养的各色小兽来,道是若是驱狗放鹰,奔走相逐,弄几个来现烤了吃,那才是美味。 皇帝一向勤勉,难得有这样放松的时候,见众大臣都跃跃欲试,又想不是什么劳民伤财,兴师动众的事,便高高兴兴地允了。男人们在一起,不拘是吟诗作词,还是打猎行乐,总要争个先后,今日这样的小型围猎会当然也要争个先后。皇帝年不过五十,更要争一争,以在臣子面前证明自己正当壮年,文治武功,乃是不折不扣的天下第一人。 危险出在行猎会过半时,皇帝喝得太多了些,仗着自己年轻时弓马谙熟,因见前头有一只漂亮小兽半隐半现于林间,便纵马狂追,一来二去,倒把身旁伺候的人给甩了开去。 刘太监的声音陡然压了下来:“春晓苑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草木繁茂,大家伙儿跟丢了圣上,全都吓得不得了。排成一字儿挨着搜进去,却见田御史背着圣上从林子里出来了,原来圣上跑到半途,一棵树上突然跳下一只松鼠扑在马头上,惊着了马,恰好田御史在那附近,凭着一己之力硬生生拉住了缰绳,又抢在圣上坠马之际以身为垫,托了圣上一下,圣上这才只是刮擦了些皮肉。” 连太后皱眉道:“和说似的,哪个田御史?” 刘太监道:“是大理寺左寺丞田志光之子田均。娶的是刑部张尚的女儿张欣。” 安怡不由大皱眉头,这可真不是个好消息。田均的运气,这么好? 只听连太后淡淡地道:“这田均真是大力无穷,不但能拉住惊马,还能及时给圣上做肉垫,再背着圣上走出丛林?” 这是不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5章 告状 刘太监陪着笑,道:“底下人是这样传说的,圣上已经重赏了田御史,叫把他刚才作的诗词拿来看,又问了时事,田御史应对很是得体,圣上盛赞了他。【更多精彩请访问都说田御史这要得重用了。” 连太后不置可否,问道:“皇帝可回来了?” 刘太监笑道:“回来了,这会儿在养心殿里歇着呢。朱院使并陈院判都去请过了平安脉,并无大碍。” 连太后道:“我去瞧瞧皇帝。”转头看着安怡:“你今日也受惊了,不必回去了,省得吓着你病重的老祖母。你原来住哪里的还去住哪里,叫个人去给你家里送个信。” 安怡连忙谢恩。 养心殿内,黄淑妃披头散发地趴在龙榻之前,一手抓住皇帝的手,一手扯着自己的胸口用力地抓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圣上,算妾有多少不是,皇后也不该当着阖宫的人这样的打骂妾,还有贵妃,不分青红皂白拿了妾宫里的人去威逼打骂,不知是想要问出些什么来?居心实在叵测!那安怡不过一个小小的医女,侥幸得了母后的青眼,敢目中无人,妾难道教训不得她?” “皇后放着病不养,急匆匆地赶到梧桐宫里一不问事由,二不按规矩,那样的凌辱妾,妾不服,妾不服!皇后说妾阴毒,不配为人母,妾倒罢了,但两个皇儿的脸面往哪里搁?圣上难道看人还没她准?贵妃跋扈,皇后妒忌,这是不把圣上放在眼里心上……” 皇帝仰面躺在枕头上,面无表情地闭眼假寐,听到这里,勃然变色,猛地一摔手,直身坐起,铁青了脸瞪着黄淑妃,咬着牙道:“住口!皇后也是你能说得的?马师曾!马师曾!” 黄淑妃大吃一惊,往后一仰,半躺在地毯上惊愕地看着皇帝,不敢相信她吃了这样的大亏,皇帝不但不为她出头,不肯宽慰她一二,反倒发作于她。 【更多精彩请访问 皇帝说了这几句话,犹自觉得不够解气,想要再多骂几句,却想起了飞龙关黄氏的十万雄兵,又觉得心里更堵了几分,见马师曾埋首疾步赶来,便指着黄淑妃冷冰冰地道:“黄妃御前失礼,宜禁足反思,再着贵妃前去教导宫规,什么时候学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咬着牙:“若是学不好,不必再出来了!” 黄淑妃眼前一黑,摇摇欲坠。她入宫多年,都是被皇帝捧在心尖尖上的人,风光又靓丽,皇后不理事,贵妃谦让不出声,差不多是随心所欲,皇帝这样训斥处置她,还是第一次。教贵妃去教她宫规,她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马师曾陪着笑,上前去请黄淑妃:“娘娘请吧。” 黄淑妃不管不顾地大哭起来,膝行上前抱住皇帝的腿不放:“圣上,圣上,是妾错了,妾不该恃宠生骄,妾不该不敬皇后,妾不该嫉妒贵妃,妾错了,但却是因为妾心里眼里全是您啊,圣上……”她哭得凄惨,却不见丑样,整个人犹如一朵鲜艳的海棠挂了清晨的露珠般楚楚动人。 皇帝沉默地看着黄淑妃。正如他对黄淑妃防范大于怜一样,他也很是怀疑黄淑妃的话和情态里有几分是真的。 黄淑妃以为他心软了,连忙哽咽着抹泪求饶,却听连太后在门外冷笑道:“好个祸国的妖妃!皇帝才受了惊吓,她不思伺奉宽慰,却在这里吵嚷不休;皇后病重,她却当众凌辱皇后;贵妃辛劳,她半点不敬贵妃,想骂骂;老婆子难得遇着个好大夫,她却半途截人,折辱打骂安怡,这是想要做什么呢?这真是比之前朝的韦庶人也差不多了。” 如果是其他人说了这个话,黄淑妃可以反咬一口说是居心叵测的挑唆,偏偏说这话的人是太后,于是句句都是诛心之语了。总不能叫皇帝为了宫妃和亲娘翻脸吧?不然外头大臣可有说法了。 黄淑妃虽然骄横,却不是笨人,眼见皇帝脸色晦暗难明,惊觉自己今日动了安怡正是走了一步大大的臭棋,只好大哭着用力磕头:“妾思虑不周,妾错了,妾有罪,圣上是妾的天,太后娘娘更是妾的婆母,太后娘娘饶命……”语无伦次:“妾这去给皇后磕头赔罪,给安怡赔礼。”磕头磕得太猛,咕咚一下晕死过去了。 这种把戏,连太后看得太多了,无动于衷地道:“黄妃是越活越回去了,我看,没学好规矩之前,五皇子和七公主不必去给他们母妃请安了。免得好好的孩子都给教坏了。依着我看,皇后端淑,又病中寂寞,不如把人领到坤宁宫去。” 对于宫妃来说,皇帝的情不过是露珠,儿女才是终身的依仗,被夺了儿女的宫妃,简直比死还要惨。连太后点中了黄淑妃的死穴,黄淑妃的眼珠子在眼皮下动了动,一双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正忍不住想要跳起来抗争,听皇帝哑着嗓子道:“朕累了。” 黄淑妃略松了口气,僵硬的身子放松了些,又听太后道:“不过皇后病重,也不晓得有这个耐心没有。”皇帝没有吱声,是表示不赞同。黄淑妃逃过一劫,整个人都软成了一滩泥,心头的恨意却是越盛,陷她于这般境地的正是安怡那个丧门星扫把星。等她挺过这一关,安怡且瞧着! 真不愧是将门虎女,磕头磕成这样也没真的晕死过去。皇帝轻蔑地瞥了眼黄淑妃额头上青紫的肿包,黄家人没一个好东西! 马师曾悄无声息地着人把黄淑妃抬了下去,殿内只剩了连太后和皇帝母子二人。 连太后走到榻边坐下来,将手按上皇帝的额头,觉着不烫才满意的收回手,道:“刚听底下人说起时,我差点背过气去。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这样不小心呢?” 皇帝笑了起来:“是儿子的不是,但儿子哪里这样不中用了呢?” 连太后也笑了,叹道:“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不容易。” 最知道自己的,还是亲生母亲。皇帝颇为动容,拉住连太后的手,低声道:“娘也不容易。” 连太后道:“皇后也不容易。” 皇帝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转开目光道:“朕与她已是覆水难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6章 道具 连太后不好劝,只好道:“她痰里已是见红了,时日无多。你若没空去看她,让安怡去陪着她吧,也让她这段日子过得轻松些。” 皇帝沉默片刻,叫马师曾:“把南方三省新贡上来的贡品拨五成去给坤宁宫。赐安怡一对胭脂翡翠鱼,两罐雪肌膏。” 马师曾忙道:“皇后娘娘身边的高尚仪奉命过来躬请圣安。”又压低了声音道:“娘娘回到坤宁宫后卧床不起,听说圣上这边出了事,当即呕血惊厥过去,一时之间宣太医来不及,让小安大夫去扎的针,娘娘才醒要亲自过来,小安大夫宽慰说圣上龙体大安,娘娘这个样子过来是给圣上添乱,娘娘这才使了高尚仪过来请安。” 连太后笑道:“安怡这孩子倒是懂事。” 皇帝良久才叹了一声:“母后和朕一起去看看皇后吧。” “我不去了。”连太后趁机劝道:“到底是结发夫妻,她这么多年待我一直恭敬柔顺,对你也从无一句怨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何必与她过不去?” 坤宁宫中,夕阳透过繁茂的枝叶,星星点点地落在树下静卧着的梁皇后身上。 梁皇后的脸越见惨白,唇色淡得几乎看不见,她举起瘦得只剩骨头的手细细看着,同一旁的安怡说着话:“上次你来这里,我让你入宫时过来坐坐,你却从没来过。 ” 梁皇后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安怡要屏声静气才能听清楚,听到这里少不得有些惭愧。【她不知道梁皇后这次为什么会下了这样大的力气帮她,也不知道梁皇后当初为什么会那样赏她。但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便冲口而出:“民女不是正陪着娘娘么?娘娘若是喜欢,民女在宫里的这些日子过来陪着您。” 梁皇后弱弱一笑,看着安怡比划了一下:“我的阿柔若是还活着,也和你一样大了。” 她的眼里透着柔柔的笑意,仿佛想起了最美好的事。 不是没有子嗣,而是夭折了。安怡本想宽慰梁皇后两句,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梁皇后并不要她宽慰,含着笑继续道:“还有阿策和阿福,若是还活着,也该有这么高了。” 安怡不由心惊,夭折的孩子不是一个,而是连着三个,一个也没剩下,这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得有多大的打击啊?再好的夫妻感情,恐怕也经不住这样的折腾,更何况是帝后这样的夫妻? 梁皇后带着梦幻般的神情继续道:“生阿柔的时候,我是第一胎,生生疼了六个时辰才把她生下来,她七个月会喊爹娘,不到一岁能满地跑,把她父皇和祖母逗得哈哈大笑,一岁半知道递腰枕给我,我养她到七岁,那日天气真好,她和我说要去折荷花给她父皇插瓶,结果再没回来……” 不是病夭,而是暴亡,皇室的秘辛不要太多。安怡冷汗都出来了,却不忍心打断梁皇后的话,便只静坐一旁听着。 梁皇后字字泣血,却没有一滴眼泪:“阿柔去了,我的心宛如被人生生挖去了一大半。幸好还有阿策陪着我,我的阿策,最是和善柔软不过的一个好孩子,从小那么依恋着我,依恋着他的父皇,谁会想得到他竟然会被一场小小的风寒夺走呢?他小小的身体在我怀里一点点的变冷变硬,我差点疯了。” “圣上可怜我,又给了我阿福,太后和圣上一起商量了给的名儿,怎奈还是没能留住阿福……”梁皇后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血喷在明黄色的缎被上,她却不管不顾,张着沾满了血的口无声地哭:“虽贵为皇后,我却只愿我的三个孩子好好地活着。” 安怡听不下去了。 突然听得一人道:“明嘉。我在这里。”接着皇帝从一旁走了出来,神情专注地看着似哭似笑的梁皇后,语气里多有怜惜,还有一丝隐约可闻的后悔。 梁皇后闭着眼轻笑着摇头:“安怡啊,你瞧,我快死了。居然大白天的做梦,梦见圣上过来了呢。” 四周响起宫人的啜泣声,皇帝温柔地握住了梁皇后的手,耐心地道:“明嘉,是朕,是朕对不住你。” 梁皇后一颤,随即睁开了眼,一双早病得没有了神采的眼睛瞬间放出璀璨的光芒,但随即她又挣扎着要抽手:“圣上请回吧,您万金之躯,若是被臣妾过了病气,臣妾便再无颜面苟活下去了。” 皇帝持着她的手不放,凑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到了这个地步,安怡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算是梁皇后刚才帮了她,也在这会儿全部收回去了,环环相扣的一场戏,所有人都是道具,她更是最重要的道具。 梁皇后早算到太后会去看皇帝,会帮她说情,皇帝知道她即将死了心里还挂着他,也会心软。皇帝才进坤宁宫,有人以她不知道的方式的通知了皇后,皇后才会对她提起那三个孩子,恰恰的给皇帝听见。 三个可的孩子,是夫妻俩共同的美好追忆。如此,帝后之间再有多大的罅隙,也会被一个将死之人对早夭孩儿的缅怀和伤痛给抚平了吧。何况梁皇后到了这个地步,皇后之位也还是坐得稳稳当当的,可见皇帝并未厌弃了她。 不管怎么说,自己终究得了好处,安怡也没什么被利用了的懊恼。见任务完成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本想此回宁寿宫去的,谁知马师曾却和气地拦住了她:“太后和圣上都信任姑娘的为人和医技,觉得由您来伺奉娘娘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圣上晓得您家中的老太太还病着,便使了周太医去给老太太瞧病。您只管放心。”又让人把皇帝的赏赐拿给安怡过了目。 安老太太“病了”的事儿居然也能惊动了皇帝,赏了药又赏珍玩,可见皇帝心里很有数。既然太后也发话让她留在宫里,皇帝也作了安排,那她安安心心地候着,总亏不了她安保良在前头为皇帝冲锋陷阵,他总不能看着她这样不明不白地折损在黄家的手里。 掌灯时分,又有宫人来叫安怡:“圣上召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7章 纸团 安怡精心地打理了脸上的伤情,她可不愿意做那吃了亏还要遮着掩着的人,吃亏要吃在明处。【更多精彩请访问这样赔偿金额才会更高。 皇帝是在坤宁宫西暖阁里见的安怡,尽管对淑妃的厉害有所耳闻,他还是被安怡那张肿胀发亮的脸和脸颊上的血痕所震撼。得宜于安怡第一次亮相时的胆大和能干,他记住了她的美丽青春,此刻见着了这样一张脸,叫他不能不印象深刻,更是平添了几分对黄淑妃的厌恶。 但皇帝没有问起这个官司,而是很认真地问起梁皇后的病情,安怡垂着眼,委婉地道:“皇后娘娘福德昌厚,必然会好起来的。” 皇帝明白了。这是没办法了。 西暖阁里一片寂然,连烛火爆动的声音都听不见。良久,皇帝才哑着嗓子道:“你父亲是个忠君国的,你也是个好孩子。母后和皇后都喜欢你,你便留在宫里陪陪她们吧。顺便也养养伤,养好了,再回去。” 安怡退下去不久,又得到了太后以及皇后赏赐下来的膏药和财帛珍玩。 梧桐宫中,黄淑妃一反白日的猖狂,而是安静地坐在灯下,和心腹甄姑姑说着悄悄话:“想办法告诉外头,安家不能留了。( )安保良无论如何都要除掉,安怡这里由我来动手,谢满棠,不能再由着他兴风作浪,得想个法子把他除掉才好。但要记着,手脚一定要干净,京里不好动手把他弄出京去。【更多精彩请访问” 甄姑姑有些为难:“现下阖宫的人都盯着呢。这信只怕不好送出去。” “总有办法的。难道要我束手待毙吗?梁氏、莫氏两个贱人联手对付我,太后竟想夺了我的孩儿给那个痨病鬼!现在想来,只怕安怡也是诱饵!多亏圣上待我还有几分怜意。”太后都给她定下那样的罪名了,皇帝不是也没把她怎么样?换了别人,只怕早被彻底恶了,她还是黄淑妃,只要黄家一日不倒,她还是黄淑妃。将来,也许还能走得更高。 皇帝需要她的娘家来保疆卫国,也是真心喜她生的儿女……黄淑妃想到这里,底气又足了几分:“小叔定了杨家的女儿,张家和杨家是姻亲,这个信,借张婕妤的手送出去。” 张婕妤投诚也不是一两天的事了,这事儿还真得靠着她来做,若是操作得当,还好把张家也绑上船去。甄姑姑应道:“婢子这去安排。” 有人轻轻敲了两下窗户,甄姑姑和黄淑妃对视一眼,快速闪身走了出去,没多会儿回来悄声道:“圣上去看了坤宁宫那一位,这会儿还没走。安怡也奉旨留在坤宁宫里伺奉照料那一位了。” 黄淑妃眼里闪着毒火,用力“呸”了一声,忿恨而不屑地道:“这样不要脸的手段都使了出来,她怎么还不死!”想着又抚上了脸颊,她从小到大,还没丢过这样的脸面,说来这一切都是拜安怡所赐,安怡必须死,梁皇后也必须早点死才好。 大抵是坤宁宫中的气氛太过压抑冷清,安怡这一觉睡得并不好,第一声鸟叫把她唤醒了。这时候宫人大多才刚起身,坤宁宫里静悄悄的,唯有宫人洒扫庭院的沙沙声幽幽传来。安怡摸索着起了身,若不勤勉,她凭什么可以从这皇宫里得到更多? 大抵是听见了她的动静,门被人从外轻轻叩了两下又被推开,两个上了年纪的宫人提着热水和盥洗用具进来,站在离床不远的地方轻声道:“奴婢伺候安大夫盥洗。” 等到收拾妥当,安怡随手在荷包里抓了几个银角子递给两个宫人:“辛苦两位姑姑了。” 两个宫人都没有拒绝,其中一个身形纤瘦的宫人在接银角子的同时,飞快地将一个纸团塞进了安怡手里,这时候天边刚刚泛白。安怡一直等到宫人伺奉她用完早膳才瞅了空子打开这个纸团。 字是谢满棠的,言简意赅:“已知,小心,安心。”安怡若无其事地把纸团撕烂扔进了香炉。 自从皇帝来过后,梁皇后像陡然放下了心事,每日里倒有多半时间在昏睡。安怡很闲,闲得整日去教心事重重的高尚仪认药记药理。有那么几日,她恍惚觉得外头的世界离她很远了,安侯府的人和田均、张欣这些人,好像都只是上辈子的事情。 梧桐宫那边一直没有动静,她却终于见着了张欣那位堂姐张婕妤。张婕妤的年岁也不算小了,入宫也有将近十余年,早年也是个娇媚的美人儿,也曾受过宠,只可惜没能抓住机会产下皇嗣。她出身不算低,若肯安分,日子也不会太难过,可惜她心大不服,这导致她不得不左右逢源。 左右逢源也是种本事,比如那对钧窑花盆是张欣透过张婕妤送给黄淑妃的,比如那碧玉膏是莫天安透过莫贵妃赏给张婕妤再引张欣上当的。如今张婕妤又乖乖巧巧地跟着莫贵妃来探梁皇后的病了,转眼间又笑嘻嘻地跟安怡攀上了交情。 张婕妤问的都是些女子护肤美容养身的方子,她的眉眼举止有张欣的影子,却又比张欣看上去多了几分宫中女人特有的温婉安静。 但张婕妤真的没必要特意来讨好自己,安怡很明白这一点,越是懂得如何在夹缝中求生存的人,越是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何况宫里人都知道,黄淑妃和她已经势同水火,张婕妤犯不着冒险得罪黄淑妃。所以,事出反常必有妖。 张婕妤自然能感受出安怡不咸不淡的态度,宫中的人,谁会轻易和一个见过几次面的人掏心窝子呢?距离要靠人来拉近,张婕妤深谙此道,趁着其他人不注意,将素白纨扇子半掩了口,凑过去小声道:“听说安大夫的父母幼弟师父还在昌黎?” 安怡点了头。 张婕妤担忧万分地道:“那可怎么好?虽说有黄家军镇守着飞龙关,人进不来,但边关打仗,昌黎多少要受些波折,妇孺们总是要受点惊吓的。” 安怡皱了眉头,反问道:“边关打仗?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8章 热情的张婕妤 张婕妤一脸的诧异:“你不知道?人又在闹腾了,听说这次是勾连了阿兀人,十万雄兵压境,来势汹汹……” 这人闹腾得可真是时候啊,安怡讽刺地想,说不定是黄氏自演自话,围魏救赵呢,毕竟这大臣和皇帝之间的相处,很多时候也是在博弈。这么说,黄淑妃很快要放出来了?不对,什么时候最好杀人?是战乱时候!安保良有大危险! 张婕妤见安怡沉默不语,便又好心地道:“想来是太后和皇后娘娘不想让你担心,所以没让人告诉你。你要是担心,随便求皇后娘娘或者太后,都可以使人去你家里问一问。”顿了顿,有些踌躇地道:“不然,我也可以帮你问一问。” 安怡撩起眼皮,看着满脸诚恳的张婕妤,认真道:“那我多谢婕妤娘娘了。” 张婕妤温婉一笑:“不是什么大事。” 那边莫贵妃陪着皇后说完了话,起身要走,临行前瞟了眼安怡的脸,道:“小安养了这几日,好多了。” 安怡笑道:“多谢娘娘挂心,的确是好多了。” 莫贵妃探究地看着她道:“我这里新得了几盒碧玉膏,你拿去用,养好了才能叫太后和皇后娘娘放心。” 果然有宫人送了一只锦盒过来,安怡谢过,待莫贵妃等人去了后才打开看,只见一排四个羊脂玉盒子,每个盒子上头都用细碎的彩色宝石镶嵌了四季景色,实在是奢华极了。【心知这是莫天安新近使人送来的问候,表示他已经知道了她的处境,不会坐视不理。 安怡不由苦笑,真是豪门贵公子的作风。这样大张旗鼓的,落在莫贵妃眼里算什么?但想来也知道,莫天安必然是理直气壮的:“安怡是我永生堂里的支柱,她若出了事,我投下去的银子打了水漂,我不看顾着她是要看顾谁去?”莫贵妃愿意相帮,又是为的集体防黄氏。 忽听高尚仪在一旁笑道:“好漂亮的盒子,娘娘问,小安大夫这是得了什么好东西,笑得这样的高兴?” 安怡之所以当着其他宫人的面打开盒子,防的是其他人因为好奇而生出多余的事端,当即捧着盒子走到梁皇后跟前,拿给她看:“贵妃娘娘赏的碧玉膏,也太贵重了。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呢。” 梁皇后笑了笑,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道:“听说你和莫家老五合开了一家医馆药铺?” 既然什么都知道,安怡也不隐瞒了,大大方方地道:“是,民女管坐堂行医开方子。” “莫家老五是个能干体贴人的。也还算是个君子,你这生意做得值。”梁皇后自然而然地带出了一句话:“棠国公让我告诉你,你的母亲和幼弟已经平安抵达了。” 安怡先是狂喜,随即又怔住,疑惑地看向梁皇后,谢满棠居然可以请梁皇后帮他带信?再想到前两日早上宫人悄悄递过来的纸团,心头豁然开朗。那天及时救下她并狠狠打骂了黄淑妃的人是病重的梁皇后,给她递纸条的人也是坤宁宫的人,那还有什么不能明白的呢? 梁皇后坦然承认:“没错,那日我是得了他的恳请才匆匆赶去的。当然,我早想狠狠黄氏的耳光了。” 这一巴掌得很是时候,梁皇后的脸白得透明,仿佛整个人随时都可能此消散不见,眼睛却闪着璀璨的光芒:“将来我死了,如果棠国公忘记了他的承诺,你得替我提醒他,这世上最不能欺骗的是死人。” 梁皇后抓住安怡的手:“小安,你记住了吗?” 安怡下意识地点了头,这世上最不能欺骗的是死人,这话她赞同。 梁皇后松开手,看着天空道:“小安你要做个有福气的人。”见安怡不语,又笑了:“你大概要说,福气是天生的。但我要告诉你,还真不是这样的,命是天生的,福气却是惜来的争来的。你啊,好好过日子吧。我的阿柔若是还活着,我也这样和她说。” 安怡的脸上浮起一层真切的笑意:“娘娘的话民女记住了。” 高尚仪走过来,轻声道:“娘娘,张婕妤往宫外递了东西。对外说的都是,替小安大夫问一问家人情况的。” 安怡被噎了一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和张婕妤有多好呢,谁能想得到,她虽然早知道有这么一号人,却是今日才见着人的? 梁皇后笑了起来:“瞧,才刚认识了你,立即殷勤上了。动作可真快。” 是啊,动作再快不过了,更像是早有预谋。只不知张婕妤是为了张欣还是为了黄淑妃,安怡道:“说来,民女还是第一次见着张婕妤呢,她实在太热心了,先是关心民女的家人,又告诉民女边关在打仗。” 梁皇后讥讽道:“她以为边关在打仗,她的主子还能继续金尊玉贵,她也可以放心大胆地替她主子卖命。简直鼠目寸光!” 谁是张婕妤的主子,呼之欲出。除了黄淑妃不会再有他人。虽然梁皇后主动提起这个话题,也主动摆明了她是站在谢满棠这一边的,但安怡还是不敢信任她,便担忧地道:“不管怎么说,黄淑妃总是快要出来了吧?” 梁皇后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你害怕?” 安怡苦笑:“怎能不怕?那天的情形娘娘是知道的,算是那飞镖刺中民女的胸膛,也是淑妃娘娘不小心手滑了。若无娘娘及时解救,民女这会儿还不知在哪里呢。” 梁皇后淡然道:“你怕是应该的,但若是没有我,太后娘娘也不会让你吃这个亏的。这大丰朝,这皇宫,总是圣上的。”想了想,道:“你母亲和幼弟远道而来,你们也有些时候没见着了,今日我这里无事,便放你半日假吧。” 安怡大喜,当即辞了回去。马车才驶出皇城不久,车厢壁响了一下,像是被石子击打似的。安怡挑起帘子往后瞧,只见一张京中最常见的寻常马车不远不近地坠在后头,马车她不认识,车夫她也不认识。安怡正要缩回头去,见那张车的车帘掀起,露出一张冰雪般的容颜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59章 良善 (噗,设置了自动更新,结果有友说米有更新,跑上来一看,居然设置了8月31号……真要命啊) 安怡不由笑了,这可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却也不作声,等到马车行到京城最有名气的糕点铺子外头,才叫停了马车,抱歉地同梁皇后派来送她的宫人赔礼:“有些日子没归家,想要买些东西回去孝敬长辈,怕耽搁了宫使办差……”笑着递了荷包过去,又客气又恭敬。【 宫人接了东西,与安怡客气了几句,便放安怡下了车,自回转皇宫去了。安怡不动声色地走进糕点铺子,捡着最有特色的糕点每样称了些,吩咐伙计送到金鱼巷安宅去,接着又去了邻近斋买了、纸、笔、墨、砚台,也叫人送回安宅去。走到街上,左右看了看,朝街边停着的一辆马车招手:“从这里去金鱼巷要多少钱?” 车夫赶着车过来,老老实实地道:“只要十文钱。小人的车干净,软和,大家都喜欢雇。”又把车帘撩起给安怡看,谢满棠在里头不耐烦地皱着眉,满脸都是“你还磨蹭什么,还不赶紧上来”的意思。 安怡假模假样地讨价还价:“这么贵?别人都是五文钱。” 谢满棠恨不得把安怡拖上去掐死,这是什么时候,她还玩上瘾了。[ 超多好看]偏偏急归急,他还不能出声,只能等安怡玩够。 安怡和车夫把价杀到七文钱,才心满意足地提起裙子踏上车去,才刚伸手去掀帘子,被人从里头一把捉住手臂拖了进去,然后一头栽在一个热乎乎、半硬半软的胸膛前。 安怡探手捏住谢满棠腰间的软肉狠狠掐了一把,满意地感觉到谢某人疼得哆嗦起来才松手,质问道:“你干嘛?给人瞧见可不功亏一篑了?” “你玩上瘾了吧?”谢满棠面上凶神恶煞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安怡脸上的伤痕,想碰又不敢碰,想吹又不好吹,想想都肉疼,便骂起了人:“你是傻的么?为什么让她伤了你?” 安怡和他抬杠:“不然我和她同归于尽,然后拖着我娘和弟弟他们跟着一起倒霉?” 谢满棠用看白痴的眼神看着她:“你进宫时都知道高声示警,怎地后头傻了?谁要你跟她同归于尽?你的一根头发丝儿都比她稀罕。不懂得拖么?暂且服服软会怎样?” 安怡听得心头舒服,却看不惯谢妖人那盛气凌人的讨打嘴脸,便揪着自己断发给他看:“公爷,那是谁?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的将门虎女,我才进去她‘嗖’地一下扔了个飞镖过来,我要是反应慢点,人没了。然后根本不讲道理,让几个壮得和男人的一样的婆子抓住我,打我,非要叫我给黄昭做小老婆。” 说到这里,安怡故意停下来,狡诈地瞟了眼谢满棠。果然看见谢妖人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简直妖气萦绕。安怡满意地继续道:“我忍不住骂了她们几句,她和个疯婆子似地扑过来,张着红彤彤的指甲朝我脸上抓过来,我要是躲得慢些,这张脸已经毁了。” 谢满棠阴沉着脸不说话,只把她拥在怀里,左手无意识地一下一下地轻抚着她的背脊,像是母亲安抚受了委屈的孩子一样。 难得见着他这样温柔的时候,安怡心头暖和起来,伏在他怀里仰着头,邀功一样地笑道:“这时候我听见外头有了响动,想着大概是有人救我来了,我帮了她一个忙,自己上了点药,于是阖宫的人都知道我被黄淑妃毁了容。可惜药下得猛了些,夜里圣上召见,也不及收拾妥当,只好顶着这张脸去了。” 她的眼睛亮如星子,虽然脸上的疤痕看着触目惊心,笑意却如三月里的桃花,灿烂明媚极了。谢满棠看出她眼里的得意,忍不住点点她的额头,道:“我们小安大夫可真是良善,吃了这样大的亏,还怕圣上看见了怪罪淑妃娘娘。”语气里满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宠溺和欢喜。 安怡摊摊手:“我若不良善,又怎会得你青眼?” 谢满棠硬生生给她逗得笑了,小心翼翼地亲了她的伤口一下,在她耳边低声道:“你且等着,我会让他们十倍的还回来!” 安怡大笑:“十倍什么的暂时不提了,咱们先对对情况吧,我这里有个蹊跷的事儿必须和你说一说……” 与此同时,城西一座大宅里,刑部尚张春正板着脸训斥立在他面前的张欣和田均:“你运气好,恰好救了驾,应对也还算得体,圣上擢拔你做了右佥都御史,这是要和大家表示,忠君是第一等的,只要忠君,哪怕是才干上有所欠缺也不是什么要紧的……” 田均垂着眼站得笔直,心里却是愤恨不已,老匹夫嫉妒眼红他得了这样的好机会,一下子从七品升到四品,便口口声声说他不是靠着真本事,而是借了救驾的好运。踩人真是踩到家了,也不想想,如果他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草包,圣上能提拔他吗?那右佥都御史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做得的?老匹夫!不是想压着他,替张欣抬头么?越想越恨,看张氏父女简直百般不顺眼。 张春是官场里混了多年的老油子,焉能看不出这个不老实的女婿现在不过是装老实?因觉着打压得也够了,不好把人彻底伤透了,毕竟女儿还要和人家过一辈子的。 便见好收,拍着田均的肩头语重心长地道:“你别觉着我是苛刻你,看你不顺眼。实在是你现在太招人眼,人又年轻,小心遭了人嫉恨。我一个女儿,自小看得和眼珠子似的,当年你们非要在一起,我也没说二话,豁出这张老脸不要,想办法成全了你们。女儿交给了你,实指望你二人能好好过日子……” 大家不过是面子情罢了,什么豁出老脸不要,想办法成全了他们,你若真的养出个三贞九烈的好女儿来,对我横看竖看不顺眼也罢了,偏你养的是个生不出孩子还黑心烂肝的恶婆娘。田均左耳进右耳出,面上照样恭谨得很:“岳父大人说得是,您不帮小婿,谁能帮小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0章 机会 张春不知是真满意了还是假装满意了,和颜悦色地道:“你们难得过来,留下来吃晚饭。( 广告)你大舅兄在东院里陪着几个新来的先生说话,你也去和他们认识认识。”转头又叫张欣:“你留下来,我有话要和你说。” 你最好别乱说!田均警告地看了眼张欣,告辞离去。 门被关上,张欣立即狗腿地上前给张春捏肩揉手,娇声撒娇:“有些日子没能出门了,好容易才回家见着了爹娘,心里实在高兴。爹爹不要骂我了。” 张春皱眉道:“你是我生养的,我无事怎舍得骂你?倒是女婿那里,你还要上几分心。你这次病了,闹得有些凶,亲家母那里只怕是被你深深得罪了,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撕破了脸对你们没好处。” 张欣不屑:“阖家都是靠着我们家过日子的,她敢撕破脸?”见张春瞪过来,便装乖巧:“女儿记住了。”又忍不住揪着张春的袖子撒娇:“田均这次回了家,尾巴一下子翘上了天,一家老小话里话外都不好听,我也没说什么。”最可恨的是,听说她娘家给她找了个道士来看病求子,真是狠狠地把她讽刺了一通,更别说配合她了。她只好背着他让那道士给他下狠药了。 张春叹道:“这怪不得,任是谁交了这样的好运,肯定都要扬眉吐气的。也怪我早年把你娇宠得过了些,我早和你说过,田均不是良配,且不说他和安九那一桩婚事谁是谁非,说几家人已经说定,日子都定下来了,他还顾虑着他的前途声名,非得装模作样地闹上那么一场,他旧情难忘,乃是迫于父母宗族之命才不得不娶了你。【更多精彩请访问坏事都是别人做的,和他没关系,这样的男人,太冷情虚假了些……” 张欣的心顿时说不出刺痛,开始时她以为是她有手段有魅力,狠狠地报复了安家,再引得田均真心相许,可以拿着安九的财物和心上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安归德弄死了她的未婚夫,叫她做了望门寡,她便让他的孙女还她一个丈夫,夺走安九的好日子和良人。可是现在,这个良人好像已经不耐烦了,渐渐地露出了真面目。也许,她有个孩子会好点吧?毕竟她是真的喜欢他的。 张春见女儿沉默不语,想到她的处境,也有些心疼,出主意道:“你且忍一口气,我和你兄长会压着他,不叫他太难过,也不会叫他太得意。小小的右佥都御史算什么,他若对你不敬,想怎样摆布他怎样摆布他!那个安怡不值得你劳心,她算什么东西,怎能与你相提并论?田均是个聪明人,即便是动了歪心思也不会动摇根本。等你有了嫡长子,真正站稳了,那时我们再放田均起来,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张欣感激地道:“从小到大,不管遇到什么事,我只要想着有父亲母亲在,什么都不怕。”所以她才敢放开了手脚去算计安九。 父女正在情深时,张府大管事立在外头道:“老爷,宫里头婕妤娘娘赏了一筐鲜桃。” 一般说来,宫里头赏东西下来,总会有话一起带过来。张春自来喜张欣,也没让她避开,带着她一起见了张婕妤遣来的心腹宫人。 宫人是个伶俐的,闲话家常一般地把宫中那桩秘闻讲了出来,张欣忍不住笑了,她的脸被安怡给毁了,安怡的脸给黄淑妃毁掉,这叫不叫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呢?唯恐安怡的脸伤得不够深,还有机会被治好,便假惺惺地道:“小安大夫医术高明,想来不用惊动御医也能很快治好了。” 宫人是见过安怡的,作了同情状道:“怕是有些难呢,可惜了这样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 简直大快人心!张欣爽快得如同三伏天里吃了两碗冰。 宫人又道:“虽说淑妃娘娘受了些委屈,但她素日待我们婕妤都是极好的。这次淑妃娘娘无意间得罪了小安大夫,触怒天颜,很是惶恐,听说婕妤娘娘的娘家与小安大夫有来往,便想问一问,如何才能与小安大夫尽释前嫌呢?” 这可真是瞌睡来了有枕头在。她正想着要收拾安怡呢,安怡自己找死得罪了黄淑妃,怎样才能尽释前嫌?当然是安怡死掉最好!能借黄淑妃的手一招置安怡于死地,自己的手还干干净净,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吗?张欣激动一回,当即生出几个毒计来,只等机会合适便说出来,好替张婕妤和黄淑妃出谋划策,务必要叫安怡魂断宫廷,再也出不来! 又听宫人道:“这不,婕妤娘娘这次赏鲜桃回家,还念着给黄小将军带一筐去呢。知道黄小将军这里一切顺利,淑妃娘娘也能心安了。” 张春领会了张婕妤的意思,黄淑妃虽然受了点挫折,但此刻边关告急,皇帝正是要重用黄家的时候,又怎会真的委屈了黄淑妃?想来用不了多少时候,会找个合适的借口把人给放出来了。现在黄淑妃明显是想借张婕妤的手给黄家人传递消息,张婕妤不敢自作主张,虽然答应下来,还是谨慎的来问他这个当家大伯父的意思。 张春想起了前几天皇帝莫名其妙的那一次惊马事故,什么样的松鼠能大胆到去抓御马的头脸?田均又哪里有那样的本事去拉住一匹惊马,再救了皇帝的命?只能有一个可能,皇帝其实是自己从马上摔下来的……黄氏根基太深,与京城中的勋贵世家盘根错节,连当年行事强横的安归德和蔡太师也都与黄氏有首尾,皇帝想动黄氏,谈何容易! 既然这样,干脆假装不知道这件事,只当是件寻常的小事来处理,张春微闭了眼,道:“婕妤娘娘还是和从前一样的仁厚!” 宫人领会得,笑道:“那奴婢这里去给黄小将军送鲜桃了。” 张欣追上去道:“宫使辛苦了,我送宫使出去。”一路走,一路把她刚才想出的毒计说了出来:“淑妃娘娘若是想要与安怡尽释前嫌,只需这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1章 分内之事 马车犹如一尾灵巧的鱼,在熙熙攘攘的街头游走着。车里的两个人的脸色却都好看不到哪里去,谢满棠的声音颇有些沉重:“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父亲在昌黎危急了。这次接你母亲和幼弟来京,道上光是盗贼遇上了三四次。折了几个好手,所幸护住了人。我不方便出面,你回去后多宽慰一下你母亲和幼弟。” 安怡皱眉道:“那是自然。我也担忧边关战起,只怕不好再动黄氏了。拖得久了,叫他们缓过气来,算我父亲能躲过战乱烟火,也躲不过他们的明枪暗箭,更是后患无穷。”黄淑妃的猖狂有目共睹,若不是底气十足,如何猖狂得起来? 谢满棠将她的手握在掌中,看着她的眼睛道:“我会亲自去飞龙关解决这件事。这是他们的好机会,同样也是你我的好机会。一旦事成,不独一劳永逸,更是所得良多。”错过了这次,此生大概都不会再有更好的机会了。 他要走,此行凶险。安怡油然生出几分不舍来,却知道于情于理都不能留他,便调皮笑道:“虽说棠国公乃是天纵奇才,国之栋梁,但去了那穷山恶水、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总是孤掌难鸣,不好施展手脚。我若是与你写封信,给你寻一只臂膀,你如何谢我?” 谢满棠捧起安怡的脸,目光深沉,声音温柔:“你要如何的谢?一直想你算不算?”他极了这****爽利的女子,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会有这样干脆又让人欢喜的别离方式。【 哎呀,妖气环绕,勾人得不得了!安怡赶紧扒拉开他的手,道:“分内之事也好意思拿出来说?我也不贪心,只要你记得欠我一个承诺即可。” 这胆大妄为的丫头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其实眼里透出的好色早给他看出来了!谢满棠故意将自己最好看的姿态展现出来,声音沙哑微沉,像是一把羊脂白玉的钩子,在安怡心里挠了一把,再勾着不放:“哦?你要什么样的承诺?” “到时你知道了。”安怡受不了,突然好怀念当初和他一个钉子一个眼地抬杠时光。 额头被轻轻吻了一下,犹如羽毛轻轻拂过,又如春风珍而重之地吹拂过初绽的杏花。没有任何**的意味,只是一次真正饱含了珍重和喜的轻吻。安怡心里陡然一颤,抬眼对上谢满棠的眼睛,不说话,静静地看着谢满棠。她知道自己喜欢他,不止是喜欢这张脸,更喜欢这个人。 所谓两情相悦便是如此了吧?谢满棠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口里却说起了正事:“快给周金刚写信吧!” 安怡满心的旖旎顿时荡然无存,少不得白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是周金刚?” 谢满棠看白痴一样的看着她:“究竟是你看着我像白痴呢,还是你其实是白痴?我第一次见着你,是瞧见你和他鬼鬼祟祟地在一起,他如今在飞龙关中也算极负盛名的一员猛将,更是大名鼎鼎的英雄好汉,过得却不是很如意,不正好做我的臂膀么?” 什么鬼鬼祟祟的?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这个人实在太讨厌了!安怡鼓着气,言简意赅地给周金刚写了信,大意是你当年曾说过有朝一日我若有事求你,只要不是欺君叛国、大逆不道之事,你便会去做,现在是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谢满棠冷不丁道:“他为什么会给你这样的承诺?可是你对他有大恩?”不等安怡瞎扯出来,又否定了:“不对,对他有救命之恩的是你师父,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能给他什么好处……”他的眸色深沉起来,却不再说话了。他记得,正是那一年,周金刚陪着安怡入青龙山采了五爪金龙,接着周金刚探查出青龙山中的密道,然后发了迹……安怡身上的秘密实在太多了。 安怡娇俏地朝他挤挤眼睛:“你猜。”然后避开他的眼神,埋头继续写信。再聪明不过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只是凭着这些蛛丝马迹,能大概猜着事实的真相。可是她不能说,大概这一辈子都不能说,一个死了又活了的人,身负那样沉重可笑的过去,说出来只怕没几个人能承受吧? 谢满棠并未穷追不舍,收回目光殷殷笑道:“我可猜不着。”见安怡笑容太假,便道:“他娶妻没有啊?” 安怡微怔,随即狂怒:“我叫他叔父呢!”闹够了,心中却更为酸涩,关键时刻知情识趣,体贴可,说的是这样的人了吧。这样的好,怎么给她捡着了? 再好的相会,总有结束的时候。马车在街上绕了几个大圈之后,终于到了金鱼巷附近,谢满棠送安怡下车:“军情紧急,又是机密大事,届时我不和你道别了。你在宫中万事小心,遇到事儿也别太委屈了自己,皇后和江姑姑他们都会尽力帮你,你们家有梁丰看着,不会有问题。”忍了忍,十分不高兴地道:“实在不行,特许你去找莫天安,莫贵妃和黄淑妃斗得厉害,莫家算为了讨好太后也不会坐看你出事的。” 安怡笑眯眯地看着他,不耽于意气之争,她的安危才是第一位的,这才是个真正懂事的好男人呢。 谢满棠心里已经很别扭了,又被安怡看得恼羞成怒,索性板着脸推她下车:“还不赶紧走?我忙着呢,快别耽搁我!” 安怡也不和他计较,笑眯眯地下了车往前走。走不得几步,车夫又从后头追上来,塞给她一堆精美的包裹礼盒:“客人的东西忘在车上了。” 她可是空着手上车的,买的东西全部都嘱咐店铺伙计给送回家了。所以这堆包装精美的东西其实是谢某人买给安老太、薛氏和安愉的。安怡的眼睛笑成了月牙,甜甜地谢车夫:“您真是个好人,您会长命百岁的。” 谢满棠透过特制的窗纱看着安怡的笑脸,心里比蜜要甜上几分。他当然会活着回来,长命百岁的和她过一辈子的。她的秘密再多也没关系,他总能一一解开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2章 手无寸铁 崔如卿牵着个白玉捏成的胖包子站在金鱼巷口等安怡,玉白粉嫩的胖包子安愉梳着包子头,踮着小脚,探长了脖子眼巴巴地朝街上看,每瞧见一个年轻女子要激动一回,再失望一回。【 安怡远远瞧着,心里一片温软。这是她的家人,她的血亲,小小年纪知道心疼她,想念她的幼弟。欢欣鼓舞地沿着墙边悄悄走过去,猛地跳到安愉面前,弯下腰笑眯了眼大声道:“唷,让我瞧瞧,这是谁家的孩子啊?怎会走到这里来了?” 安愉先是吃了一惊,随即仰起小脸,眯起眼睛,张开嘴,笑成一朵喇叭花。安怡把手里提着的东西都扔给崔如卿,张开手臂等安愉扑过来。安愉张开手臂朝前走了一步,突然收了笑容噘起嘴转身往后走。 安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少不得小声问崔如卿:“这是怎么啦?” 崔如卿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担忧地指指安怡脸上的伤,表示疑问。 安怡摇摇头,谄笑着碎步追上安愉,弯着腰讨好笑道:“哎呦,这是怎么了啊,你们谁招这个小孩子生气了啊?看他这样可怜,我请他去我家里吃桂花糖和盐虾吧。你去不去啊?” 安愉紧绷着的小脸有了一丝松动,长长的睫毛抖了几下,小红嘴吐出几个字:“谁稀罕啊,我又不是小孩子。” 安怡忍笑,叹道:“好吧,既然他不吃,又不喜欢见着我,那我只好自己回家自己吃了。真是可惜啊,我弟弟最吃这东西,我还以为其他小孩子也吃呢。【”边说边叹着气站直了身子,摇着头往前走。 安愉以为姐姐还在逗自己,并不放在心上。谁知安怡果然独自往前去了,头也不回地越走越远,不由犯起了嘀咕,回头瞧见崔如卿还拎着东西陪在一旁,又把心放下去。再回头往前瞧去,一直在前头走着的安怡突然间不见了! 安愉不敢相信地揉揉眼睛再看,还是没有姐姐!停下来四处张望,还是没有姐姐! “呜呜……”小包子没忍住,咧开嘴大哭起来:“姐姐……” 躲在附近人家门石后的安怡哈哈大笑着跑出去,一把抱住小包子狠狠亲了几口:“叫你不理我!” 安愉气得红了脸,张牙舞爪地挣扎着要从姐姐怀里出去,安怡紧紧抱住他,把他按在膝盖上轻轻打了几下屁股,笑道:“可是许久没挨打了,想念得紧?” 安愉扭了几下,不扭了,紧紧抱住安怡的脖子,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轻声哼哼:“一直都想姐姐,姐姐一直不回去,来了京城也不见你,刚才有人送了你买的东西回家,我跑出来等你,腿都站酸了你才来!” 小孩子身上特有的奶香味让安怡那颗狂躁的心渐渐安静下来,她抱着安愉往前走,笑道:“姐姐也想阿愉呀,你瞧,姐姐才知道你们来了赶回来看你们啦。买了这么多东西,都是娘和阿愉喜欢的呢。”从怀中掏出皇帝赐的那对翡翠鱼塞给安愉看:“瞧,皇上赏的,留给阿愉将来娶媳妇!” 安愉只看了一眼翡翠鱼,便小心翼翼地将小手贴在安怡的脸伤处,轻轻吹了两口气,低声道:“姐姐摔跤了吗?疼吗?走路要慢点,小心些。” 刹那之间,安怡红了眼圈,热泪狂涌而出。笑着将脸埋在安愉的身上,顺便把泪擦在他衣裳上,再抬头又欢喜自如:“是啊,有个病人危急得很,姐姐跑着去救他,不小心摔了一跤。” 安愉睁大眼睛:“姐姐这样辛苦,我不该淘气生你的气。”要从安怡怀里挣下来自己走。 安怡抱紧他:“不必,姐姐想你了,让姐姐抱着你回家。” 一辆装饰华丽的牛车慢吞吞地迎面走来,安怡并不在意,只抱着安愉沿着墙根边说笑边往前走。 还差两丈远时,牛车突然发出一声怪叫,紧接着赶车的车夫和崔如卿都惊慌失措地大喊起来。安怡抬头,只见那牛血红了眼,双角前抵,疯了似地朝她们这个方向冲了过来。 这样近的距离,等她手镯里的毒针射出去再发生作用,只怕牛角已经刺入她的胸膛了吧?背后是坚硬的墙壁,前面是发了疯的牛,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安怡的心瞬间凉透了,她只来得及将安愉紧紧抱在怀里,矮身蹲下,最大限度地自保并护住安愉。 千钧一发之际,只见眼前一道寒光闪过,与此同时,她和安愉被人拖到一旁,站在了安全的地方。 一腔牛血冲天而起,染红了金鱼巷的青石路。 谢满棠长身立于牛尸之前,横举一把滴血的长刀,指向脸色惨白,抖抖索索地跪伏在牛尸之前的车夫:“你是谁家的?” 车夫上牙磕着下牙,颤抖得厉害,连话也说不出来,一滩黄色的水渍沿着他的裤裆浸了出来。 不知从哪儿钻出来的赵春走上前去,一刀劈开了华丽的车厢,车内空无一人。赵春回首,朝着谢满棠摇了摇头。 谢满棠收刀,看向安怡姐弟二人:“你们还好?” 安怡紧紧按住因为好奇想要回头张望的安愉,微笑着道:“再好不过了。”他说能护得住她们,果然是真的,所以,当然是再好不过了。 谢满棠朝她一笑,风姿灿若骄阳:“回去吧。” “好。”安怡很遗憾这样好风姿的谢满棠不能介绍给安愉认识,朝赵春点点头,正要往前走,见之前还瘫软如烂泥一般的车夫骤然弹起,一头朝着谢满棠冲了过去。 安怡吓得尖叫一声:“小心!”原来之前的疯牛不过是铺垫,谢满棠才是他们真正的目标。 谢满棠当然不是随便一个人能动手杀得了的,背身过去,手起刀落,那车夫闷哼一声便跌落在尘埃里,当即没了命。 赵春走上前去,翻转尸身,谨慎地搜了一回,抬头看向谢满棠,脸色很不好地轻声道:“手无寸铁。” 在此时,巷道中传来一阵说笑声,几个住在金鱼巷里的官员骑马佣仆,说说笑笑地朝这个方向走了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3章 连环 手无寸铁的车夫,因为一次没有造成实质伤害的事故,被霸道不讲理的棠国公当街杀死,再被一群恰巧从这里经过的官员撞上。不用多想,安怡也可以把后面的故事描述出来了。 这是一个圈套,一个恶毒的连环计。 对方早知道她和谢满棠的动向,只要谢满棠赶来救下她和安愉,凭着死去的车夫这条人命可以狠咬掉谢满棠一块肉。出手的可能是黄氏,也可能包含了她和谢满棠得罪过的、有利害关系的所有人。所以这件事情注定不能轻易了结。 杀平民比杀奴仆罪更重,所以这个车夫肯定还是个平民,并非是谁家的奴仆,至于这华丽的牛车么?多半还是车夫举债所得,为了养家糊口而备下的。却没想到因为一次偶然的意外,车毁人亡。 谢满棠是备受重用的宗室子弟,误杀一个犯了点错的平民当然不至于让他以命偿命,但他近期肯定会因为这件事而焦头烂额,为了躲避风头,求得耳根清净,他要么闭门不出,要么离京避祸。 以他的骄傲,闭门不出是不可能的,那只剩下离京避祸一途,只要他出了京,如同被拔了牙的老虎一样,算看着还很凶狠,也多了几分丧命的可能。只要谢满棠倒下,她和安愉他们会成为别人的鱼肉,任人蚕食。 安怡胆战心惊地看着谢满棠:“怎么办?” 不用言语,谢满棠便从安怡的眼神和表情里看出她全都懂了,少不得有些宽慰,却故意反问道:“什么怎么办?” 这是什么时候?官员们的说笑声已经变成了惊呼质问,大麻烦在眼前,他还有心思和她调笑?安怡嘟起嘴,板着脸看着他。【 谢满棠收了笑容,漫不经心地道:“雕虫小技而已,不值得你忧心,我正好将计计。你们先回去吧,这事儿不需要你们姐弟掺和进去。” 安怡还在犹豫间,谢满棠突然翻了脸,厉声道:“还不快走?是嫌我不够忙呢?” “那你小心。”安怡叹口气,抱着安愉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谢满棠在她身后轻声道:“别回头。只要他们没看见你的脸,攀咬不上你。” 安怡不敢回头,僵硬着往前走。不一会儿,她听见谢满棠冷淡嚣张的声音响了起来:“今日怪事特别多,出个门都要撞邪。好巧遇到几位大人,正好请你们帮我做个证……” 安怡一口气走到家门前才放松下来,转头对上气喘吁吁追上来的崔如卿苦笑道:“真是想不到。 ” 崔如卿比她还要沉着几分:“所谓富贵险中求,是这样的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何况是一只饿虎?姑娘也别担心,棠国公什么风浪险阻没见过?这点小打小闹坏不了他。” 安怡点点头,淡笑道:“是这样。” 忽听一直都十分安静的安愉轻声道:“棠国公是刚才那个好看的将军吗?” “将军?”安怡低头瞧去,只见安愉虽然还乖乖伏在她怀里,头也老老实实地由她按着一动不动,黑亮灵动的眼睛却刚好齐平她的肩头,这个高度已经足够让他看到许多的东西了。 好嘛,她刚才的举动是白做了,这狡诈的小东西,她还说他后头怎么这样乖,不出声不挣扎呢,原来是早看够了。之所以认为谢满棠是将军,大概是因为看到谢妖人手持长刀,傲气霸道,和他心目中的将军很像吧。安怡无奈地拍拍安愉的头,低声道:“怕么?” 安愉眼睛亮晶晶的:“怕,可是那位棠国公真是太了不起了!和送我们进京的那几位哥哥一样的厉害,手起刀落,咻!咻!”男孩子稚嫩的嗓音发出拟声词,小手夸张的比划着,兴奋得停不下来:“把那些想抢我们东西的坏人打得落花流水!” 小男孩已经以他自己的方式逐渐成长,并经历他自己的人生了。安怡用力揉着安愉的头,一直揉到安愉大叫起来才松了手:“今天的事情是咱们几个人之间的小秘密,咱们不告诉祖母和母亲,还有其他人,好么?” 安愉不干:“可是我还想告诉祖母和母亲,那个棠国公好厉害呢。” 安怡便道:“可是母亲胆子好小,听见这个事情你大概日后不能出门了呢。我本来还想抽个空,请这位棠国公带你去学骑马射箭的。” 安愉痛苦的自我斗争了一回,伸手和安怡拉钩:“那你一定要说话算数。” 薛氏闻声赶出来:“怎地才回来?”转眼瞧见安怡脸上的伤痕,顿时吓得白了脸,一迭声地叫了起来,眼圈红了:“你这是怎么了?” “急着去救人,走得太快不小心摔的。没什么了不起的,过几天好了。”安怡朝安愉做了个“瞧吧,我说娘不经吓,哭又病”的表情。 安愉眯起眼睛,耸起肩头捂住嘴,心领神会的笑起来。 安怡瞪他一眼,他便收了笑容,小大人似的走上前去牵住薛氏的手,劝道:“娘快别哭了,姐姐好不容易才赶回来瞧我们,你有空拉着她哭,不如和她说说话。” 薛氏这才收了泪,拉着安怡的手不舍地道:“你还要赶回去?” 安怡扶着她往屋里走:“是,皇后娘娘只放了我半日的假。你们一路可好?” 薛氏又是一包泪,压低了声音道:“也不晓得你爹做了什么孽,这一路没清净,我琢磨着肯定是他得罪人了,不然咱们又没带什么稀罕宝贝,怎地一路上会有这许多盗贼来劫道?你写封信去劝劝他吧。” 还算不太笨。安怡安抚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平安到京是好事,安安心心的守着弟弟,伺奉好祖母,有空去瞧瞧外祖父母和舅舅他们。一切有我呢。” 忽听安老太在里头中气十足地大骂起来:“哭哭哭,只知道哭!老爷儿们还在那里苦挣着呢,好好的姑娘也在卖命,六岁小儿也知道宽慰照顾人,你知道哭!是嫌伺候婆母太辛苦是吧?巴不得我死你好当家作主是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4章 谦逊 薛氏委屈又尴尬,忍不住小声抱怨:“不是说病重得很么?怎地还是这样厉害?你刘家叔父昨日过来,她奄奄一息的和人家说,她病得快要死了,从前有什么对不住的,让你人家别和她计较了。( )倒引得你刘家叔父夫妻俩落了几滴泪,口口声声都说绝对不会记仇,多亏她早年看顾才会有今日。人一走,她精神起来,开始挑剔我。” 老奸巨猾的老太太,本分懦弱的薛氏,安怡觉得这情景又熟悉又亲切,早年她刚到安家时只会觉得烦,现在却是另一番感受。这大概是真正把对方看成了亲人的缘故吧? 说话间,母子三人一道进了安老太的屋子,一家人简单地说了几句话,安老太撵安怡:“有圣上特派来的太医调养着,我不要你担心!你脸色这么难看,想必是累狠了,趁天色还早,回房里去梳洗梳洗,换身衣裳吧。” 安怡本要说不累,转眼瞧见自己湖蓝色的裙摆上隐隐透着几点猩红,像是刚才谢满棠斩杀疯牛时溅上的牛血,便顺势起身回房收拾。 才刚收拾好,崔如卿来回话:“前头的事儿还没闹腾完,越闹越大了,半条巷子都被堵死了,有妇人披麻戴孝牵着两个孩儿来抚尸痛哭,拉着谢大人不放手。( )” 纵然知道谢妖人并不会吃太大的亏,安怡还是忍不住担忧:“多事之秋,我不在家,家里的老小都托付给先生了。日后不拘是老太太还是太太、或是小公子,都要尽量减少出门,让焦大赶车,再多带几个得力的人。【更多精彩请访问” 崔如卿惭愧道:“今日之事再不会发生……” 安怡笑着止住他:“不怪先生,有些事情连我也没想到,先生又怎会未卜先知呢?”有崔如卿盯着,防范严密一点,再有谢满棠私底下安排的人手看着,如果这样都不行,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 崔如卿见她态度真诚,又精神了几分:“姑娘外头的其他事情有谢大人操心,我帮不上忙。我只管看好家里,再盯好那边。”话锋一转,提起了和桂嬷嬷私下会面的那个胖男人:“也不知是个什么来路,防范得太严了,几次想趁空劫他,都给他躲了开去。若是谢大人那里方便,是不是请他帮帮忙?” “不,谢大人太忙了,这种小事不必烦劳他。”安怡断然否定,她从前请柳七和谢满棠帮忙去查张欣和田家,以及牛四的事情,那是没有办法的苦。现在既然她有了人手,当然不想再拿这种事去烦劳谢满棠等人,顶好是她自己处置干净了,免得多生是非。 崔如卿也不再多话,辞了出去。 安怡又去看安老太等人,才说了几句话的功夫,兰嫂又来传话:“莫五公子听说姑娘回家来了,太太和小公子也是远道而来,装了一车礼品上门来贺呢。” 安怡不由头疼起来,豪门贵公子又来显富了,也不知莫天安和谢满棠二人在巷道里相遇时是个什么情形。虽然没有心思应付,却没有把上门的客人赶出去的道理,便道:“请进来吧。” 安老太不屑,薛氏则是竖起耳朵,一脸的兴趣:“哪位莫五公子啊?我记不得咱们家有姓莫的亲戚。” 安老太抢白她:“你倒是想呢,人家是贵妃娘娘的亲弟弟。” 薛氏顿时收了笑容,严厉地看向安怡:“看病也罢了,既然不是,我又在家,没有让未出阁的大姑娘单独会见男客的道理,更没有请进内宅的。把人请去正堂里,我去接待。”言罢理理衣裙,端庄地走了出去。 安怡无奈地跟在后头解释她和莫天安的关系很纯洁:“他之前是我的病人,后来他开了个长生堂,邀请我去坐堂,也有分红。” 薛氏不搭理她,快步赶到前头,端严地看向含笑朝她殷勤行礼的莫天安,淡淡一礼,道:“多谢莫公子上门探望我们老太太,您身份尊贵,本该由我们老爷接待您,怎奈我们老爷不在家,我们老太太又昏睡着,怕过了病气给贵人,只好委屈您在正堂里喝茶了。” 莫天安笑容一滞,再抬起头来跟变了个人似的,站得又直又端正,神态十分和蔼认真:“安太太您太过客气了。老太太病着,您和令公子又是远道而来,原不该上门相扰,只是安大夫难得从宫中出来,医馆里有急事必须寻她商量。再有是,安大人不在家,府上一门妇孺多有不便,便颜来瞧是否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他如此谦逊有礼,人又长得斯文好看,出身还很高贵,倒叫薛氏端不起架子来,只觉得再对这样的人使脸色是失礼不知分寸。可要叫薛氏此转变态度,对他百般热情,薛氏也是做不到的,便也客客气气地对待他:“您请上座。多谢您想得这样的周到,我家大人虽然不在家中,但我家本来也是京城人士,京中亲戚朋友良多,都帮得上忙,老太太的病也有圣上遣来的太医瞧着,暂时没有能麻烦您的地方。您带来的礼物实在太贵重了,我们受之有愧,实不好意思收下。您若是有事要找我们安怡,请便吧。” 薛氏说完,自顾自地在主位上坐了,端坐如一尊佛像,把场子镇得稳稳的,丝毫没有要避开行方便的意思。 莫天安的笑容有些勉强了。他本来是听说了安怡在宫中的遭遇,又听说薛氏等人来了,想看看安怡,再刷刷好感度,谁知薛氏竟是这样一个刻板规矩的人。 安怡见他吃瘪,原本郁闷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故意道:“请问五公子寻我有什么事呢?医馆里怎么了?” 莫天安似笑非笑地瞅着安怡的脸道:“医馆里的事情暂且不说,咱们先说说你脸上的伤。我听贵妃娘娘说,你这伤口还是去给淑妃娘娘看病时……” 安怡赶紧挤出一个笑容,截断他的话:“是啊,宫人催得太厉害,我一急摔了一跤,幸亏太后、圣上、贵妃都是极好的,不但没怪我笨,还赏我药和东西……”这个坏东西!明知她不想让薛氏操心,还故意提起这事来威胁她,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5章 锦上添花 莫天安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信以为真的薛氏,道:“医馆里几个老病人该复诊换方子了,问你什么时候可以重回医馆?再有,药铺里有几品药告急,也要等你去配。( 广告)【可你好不容易才与家人团聚……罢了,让他们等等吧,反正一时半会儿的死不了人。” 不等安怡出声,薛氏道:“赶紧去吧,我和你弟弟都在家里,你什么时候来都在。” 狡诈的安怡居然有这样老实的母亲,莫天安差点没笑出声来,对着薛氏好一通吹捧:“安太太真是深明大义,菩萨心肠,难怪得会有安大夫这样急公好义的女儿……” 薛氏没遇着过把好话说得这样流利的翩翩贵公子,少不得有些脸热,忙着催安怡出门:“赶紧去吧,别误了入宫的时辰。” 莫天安得意洋洋地往前头走着,将扇子摇了又摇,瞅着安怡笑:“小安,你说奇不奇怪,我觉得你从前挺好看的,现在添了这道疤更是锦上添花了。这满京城的女子,可没一个有你这般特别。我跟你说,要是你好不了了,又没有人看出你这份特别,你来找我吧!” 安怡差点被口水呛着,用力咳了几下,直视着前方道:“你刚才来时巷子里围着的人可散了?” 莫天安所有的笑意顿时在眼眸深处化作一朵烟花,转眼便消散无影,眯了眼懒洋洋地道:“小安,你真不可。你不会做点让我高兴的事?譬如说,你被我夸得娇羞不已,追着我打骂,说我讨厌。【更多精彩请访问再不济也骂我一声不怀好意的登徒子。” 安怡诧异道:“娇羞是什么啊?我为什么要骂你?” 有人是天生不解风情,但终有一日会开窍;有人是已经解了风情,却要故意装作不懂风情,如此便是铜墙铁壁,不可攻破。莫天安盯着安怡看了片刻,朝她笑笑,转身快步向前,风将他月白色的丝袍吹得狂舞如云,仿佛下一刻便要将他卷上天空,再不可归。 甄贵看得一阵心疼,幽怨地瞅着安怡控诉:“小安大夫,做人不能这样没良心的。我们公子听说您在宫里出了事,急得不得了,连忙求了贵妃娘娘帮忙,又是给您送药,又是托人看顾您。才听说您回了家,急巴巴地赶上门来看,您……” 安怡诚恳地道:“真是多谢你们公子看顾了,可我真是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他高兴啊。( 广告)不然,甄总管您提点我一二?” 甄贵脸皮没她厚,没办法把莫天安的心思随便说出口,只得闷不做声。 安怡成功地堵住了甄贵的嘴,又慢悠悠地跟在莫天安后头走。 莫天安突然站住了,回眸笑道:“你不是问我方才来时巷子里怎么样了?我现在告诉你,我来时,恰好瞧见一个老妇人当头撞死在谢满棠面前,一个年轻妇人要与他拼命,顺天府的衙役不等谢满棠吩咐把苦主一家人锁走了。接着不知从哪里出来一群人,顷刻间把巷道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了无痕迹,哪怕是包公再世,只怕也没法儿还原当时的真相了。人家都说,谢大人好威风,好手段。咱们一向备受姑娘喜的美男子棠棣公子,很是挨了些牛粪马粪蛋子呢。” 安怡不由拧紧了眉头。对方真是太狠了,顺天府查案也是要查勘现场的,现场被清洗破坏干净,大众不会想到是其他人做的,只会下意识地认为是谢满棠理亏,故意破坏现场以脱责,同时又显得谢满棠骄横霸道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这样下去,只要有心人稍许煽动一二,要激起民愤。哪怕是谢满棠将计计,哪怕是皇帝心里有数,也会被逼得狼狈不堪,必须给出一个让人心服口服的交代。那么,谢满棠势必要吃哑巴亏。这也罢了,怕对方还有厉害的杀招在后头。 莫天安把她的神情尽数看在眼里,道:“你只想着他会吃亏,怎地没想到你若是牵扯进这桩事里去,下场会如何?” 安怡满不在乎:“不是声名狼藉么?”不知何故,她半点都不担心,因为她相信谢满棠一定不会让她被波及,一定不会让她的声名因此有半点损耗。 “你似是并不担心?”莫天安说不出心中的滋味,果然是只要在乎了再也做不到潇洒自如吗? 安怡反问:“我为什么要担心?” “是啊,你何必要担心?只要好好儿地做你小安大夫好。我呢,安安心心地做我的莫五公子,永生堂东家。”莫天安哈哈大笑着朝她挤挤眼:“至于谢满棠,管他去死!”仿佛这样可以出了满腔的怨气,高高兴兴地继续往前走:“走吧,你坐我的车,我骑马送你回宫。我可不想让我的摇钱树出事。” 巷道里果然早恢复了平静,青石路面被冲洗得闪闪发亮,所有的人和物,以及声音全都消失干净,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惊心动魄的那一幕,唯有空气里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儿。 莫天安笑嘻嘻地贴在车窗前道:“小安,你闻到血腥味儿没有?” 安怡道:“闻到了。” 莫天安道:“我也闻到了。”言罢笑得一片灿烂,微闭了眼仰头朝着皇城的方向耸鼻子:“但我闻到的这血腥味儿不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而是从那边散发出来的。”不等安怡回答,自顾自地道:“你可真是红啊,这几****不在医馆,不知有多少人上门来问呢。又有件事,太医院朱院使收了徒儿,跑到我们医馆里去寻你,说要谢谢你向朱院使推介了他,他才能得以拜入朱院使门下。你不在,他便和医馆里的大夫们挨着说了一遍你的好话。” 安怡的心沉了下来,她何曾认识什么朱院使的徒弟?再想起之前陈知善来求她的那件事,已经隐隐有数了,少不得问道:“想必在我师兄那里留得更久吧?” 莫天安摇头:“只说了一句话,你师兄有些孤僻,和医馆里的其他人处不好。”又笑:“这回他可难受了,所有人都去问他这样好的机会怎不求你,倒便宜了其他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6章 湖月 安怡敏锐地看向莫天安。 【更多精彩请访问 他特意上门来堵她,想说的当然不止是字面上的意思,他在警告她,一是宫中有危险,二是她入了某些人的眼,三是提防陈知善。 对于她的事情,他究竟知道多少?竟然像是她的一举一动和周遭发生的事,都落在了他眼里。每一次,都有他的身影,每一次,他总能提示并警告她。谢满棠是因为和她有交易,并在她身边放了眼线;他呢,他是为了什么,又是怎么做到的? 莫天安对上她的眼神,坦坦荡荡地道:“别这样看着我,我没你想的那么复杂。没办法,公子这么聪明,这么观察入微,那些事儿一旦入了公子的眼,公子会忍不住推敲又推敲,每每推敲出来的东西总是**不离十……”笑着贴过去,轻声道:“我若说,一切只为想要小安你过得好,你可相信?”不等安怡有所反应,便潇洒地一拍车厢,笑道:“去吧!时辰差不多了,宫中反倒比外头更安全呢。” 马车快速前行,安怡伏在窗口回头瞧去,只见莫天安消瘦的身影直坐于马背之上,宽而轻的丝袍被风吹得高高飞扬,因为久病而显得颜色惨淡的唇角微微翘起,整个人笑得从容又静好。这样的男子,只要是正常的女人,瞧着都不会讨厌。 一直到莫天安的身影再看不见,安怡才放下帘子坐回车中。外面针对谢满棠的行动已经开始了,宫内针对她的行动当然也不会太远,宫里,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马车行到朝阳大街处,忽然停了下来,车夫道:“安大夫,前头太挤,过不去了,只得委屈您等一等了。” 安怡掀开帘子看去,但见人群疯了似地涌向前方,像是追着看什么热闹。不由奇怪起来,这京城可不是昌黎那种小地方,来个什么钦差大人或是打扮得尊贵些的旅客都会被围观,京城人民的眼界可高,一般人不入他们的眼。 忽听一旁有人道:“是蜀王!蜀王回来了!啧啧,这金碧辉煌的,整整二十多辆马车,拉得满满当当的,听说上头载着的不是蜀地的美人是金玉珠宝,更有丝绸锦绮。” “蜀王是谁?没听说过。” “你个没见识的,蜀王是谁都没听说过!蜀王啊……”那人用怀念的语气描述着:“当年京城最富盛名的美男子是他了,听说韦庶人也他的美貌,曾赞他为芝兰玉树,天下无双。那时候棠国公和莫五公子还是奶娃娃呢。” 安怡笑了起来,她幼年时期也曾见过这位蜀王殿下的。她忘记具体是几岁时的事了,只大概记得好像是母亲过世前不久。母亲带她去狮子山赏梅,在梅林里遇着了这位名动京华的蜀王殿下,蜀王很是和气,还赏了她一对玲珑玉球。人果然是生得极美的,仿若不食人间烟火一样的清雅。 只是母亲去世没多久,京城里再也没听说过这位蜀王殿下,她那对玲珑玉球也被喝得酩酊大醉的父亲安保凤给摔碎了。原来蜀王是去了封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可还是那个清雅出尘的模样? 蜀王府的车马绵延不绝地从朝阳大街上走过,主子们的车马过去后,紧随其后的是王府有头脸的下人们的车马。一个小孩子玩耍的彩球从其间一辆马车上滚落下来,马车停住,一个三十多岁的仆妇从车上跳下来,利落地拾起彩球再登上了车。 安怡睁大了眼睛。 从下车到捡球、再上车,不过几个呼吸间,已经够她看清楚这个仆妇的面容。如果她没看错,这个仆妇是当年母亲身边最受信任的一等丫鬟湖月,或者说,这个仆妇长得和湖月太像了,因为当年母亲逝世时,湖月也跟着不见了。按安侯府的说法,湖月是殉主了。 一个已经死去的人又如何会活下来并且做了蜀王府的体面仆妇?显然是不太可能的。那么只能是她看错了,兴许是湖月的亲人也不一定。 乍然见着这么个相像的人,再见着这位名动京城的蜀王,由不得安怡不想起早年的事,想起了早逝的生母。只可惜,即便这个人真是湖月,她也不能上前去相认了,像明知道亲舅舅,亲舅母一家子在这京城里住着,她也不能上门去相认。像明明知道母亲在安家祖坟里躺着,她也不敢去祭扫,只怕行径落入安家守祖坟的仆役眼里,是说不完的官司。 安怡抱紧膝盖,轻轻喊了一声“娘亲,对不起”。 夕阳西下,莫天安站在金鱼巷道中的墙根下,认真地寻找着牛血溅在墙上凝成的朱砂红,暖红色的日光照在对面的墙头上又折回来,把他略显苍白的肌肤衬得多了几分红润之色。 谢满棠缓步行来,静静停在他身后,默然不语。 莫天安头也不回地道:“你来了?”仿佛早料到谢满棠会来。 谢满棠并不回答,而是走到他身旁和他一起查看墙上的朱砂红。两个人都看得很认真,仿佛在看一幅绝世好画。 莫天安利落地讽刺着谢满棠:“我以为你已经被羁押起来了呢,果然权奸是权奸,做下这样激怒民众的大事还能行动自如。你特意跑到这里来,是想向别人炫耀你有多得圣宠呢,还是想告诉别人你有多嚣张?” 谢满棠从墙皮上小心地刮下几滴牛血收入白瓷瓶中,淡然道:“两者皆是。”言罢转身走。 莫天安眼里闪过一丝怒色,扬声道:“喂!谢满棠,我们打个赌可好?” 谢满棠半侧了身子,斜睨着他,并不言语。 莫天安吊儿郎当地笑着:“你平日太过嚣张,得罪的人太多,我赌你此番必然大败,会如落水狗似的被人打出京去,然后你会遇到从前得罪过的仇家与你搏命,你再不是钦差大臣,双拳难敌四手,你会英年早逝,剩下你府中的老母整日垂泪,而我终有一日会得到安怡回眸相顾。” “莫五公子请自重!”赵春怒目而视,将手按在刀柄上,立时要拔刀相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7章 小人得志 甄贵不服气地挺着大肚子迎上前去,用力撞了赵春两下:“姓赵的,说什么那?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个儿,凭你也配对着我们公子大叫大嚷?” 赵春冷笑着,抱着双臂讥讽道:“行啊,我也要说一句,莫五公子病入膏肓,我赌……” “行了!”谢满棠微皱眉头,疾声打断他的话,转头朝着莫天安淡淡地点点头:“多谢你好意。”言罢大踏步往前而去,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却看不到丝毫诗情画意的感觉,有的只是箭在弦上的血气与硬朗。 莫天安狠狠盯着谢满棠的背影,忽尔回头朝甄贵莞尔一笑:“棠棣公子好风采!不怪小安心里眼里都是他。” 甄贵皱眉道:“公子怎地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莫天安无所谓地痞痞一笑:“你要允许我说实话。他的确是好风采,但要论起水磨工夫,论起温柔如水,他可比不过公子我。他这么忙,算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却不同,我这么闲,闲着干什么?当然是要让小安知道我有多么的好啦。” 甄贵道:“那公子何故还要提醒他!” 莫天安自得道:“公子我是什么人?从来不是个小心眼儿,算是赢也要赢得问心无愧,赢得理所当然!黄家这样凶残,我算是不为贵妃娘娘,也要替边关军民着想一二。谢满棠虽然讨厌得要死,也不该死在魑魅魍魉的手里,最少也得让他战死在边关才好。”言罢指使甄贵:“你也把这牛血刮些下来,谢满棠肯定是怀疑这牛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才会发的疯,为了力证清白,他会把这东西送去给陈院判看。” 甄贵自作聪明:“我们也送去给陈院判看?” 莫天安将扇柄敲了他的头两下:“笨!陈院判那么忙,有谢满棠的那一份够了,咱们别耽搁他了。这一份,好生装着,等将来谢满棠死了以后再送给小安。” 甄贵半张着嘴差点闭合不上,这也太那什么了吧。 莫天安将扇子****后领中,微笑着往前走:“小安一定会很喜欢这份礼物的。” 一弯淡淡的月牙悬于天际,守城门的军士看看天色,将要升起沉重的闸门之际,一阵清脆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几乘马疾驰而来,不等他们看清马上的人,马儿已经迅速奔驰出城门,朝着远方疾驰而去,很快跑得只剩下几个小黑点。 守门的军士面面相觑:“这是谁啊?” “没看清。” “管他是谁呢,关门,关门,别误了时辰!” 又是一阵沉重的马蹄声传来,军士一瞧,好嘛,又来了几个有样学样的,当即生了气,老虎不发威还当是病猫,目光一对,手脚利落地抢在那几骑马将要冲过城门之际把门给关上了。然后得意洋洋地看着那几个怒气冲天的人道:“点儿到了,不关门可是杀头的大罪,各位下次请早。” 城门外,柳七回头张望,见顺利甩掉了追兵,转身得意洋洋地朝谢满棠笑:“怎么样,时辰拿捏得准吧?” 谢满棠隐藏于兜帽披风下,面无表情地环顾身遭诸人:“从此刻起,我只是你们的大哥。此行凶险,找麻烦的不会只有这一拨,很可能是五拨,甚至于十拨,还可能是以一敌十,不要命的死士。但若是此行成功,大丰最少将会安宁二十年,届时,诸位都将是功臣!” 身遭诸人并无豪言壮语,只伸出手,用力和谢满棠的手交握在一起。 夜深沉,一直辗转反侧的梁皇后终于安静下来,疲惫的睡了过去。 高尚仪赞赏地向安怡竖起大拇指,小声道:“还是小安你有办法,娘娘许久不曾睡得这样安稳了。太医院呈上来的汤药,也是想喝喝,不想喝倒了,咳得整夜整夜睡不着。” 安怡轻轻摇头:“没什么,本来我调了一款好香,那个也极不错,但娘娘肺不好,闻不得这些。喝药么,安神的药也会越喝越重,不然没用,好人也喝不下这么多汤药,何况是病人?扎针是疼一点,效果是真的好。” 高尚仪长期伺候梁皇后,熬得寂寞极了,好容易来了个年龄相仿,又能说得上话的安怡,少不得拉着她多说几句。安怡也没有同龄的朋友,只有一个远在家乡的曲媛媛,天高水长的,写封信也得几个月才能送到,更别想这样的促膝长谈,所以也喜欢这种消磨时光的方式。 宫中避讳多,也不能想说什么说什么,二人说得多的还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高尚仪捧了一杯清茶给安怡,和她说起家乡的事:“我十二岁入了宫,家里没什么人了,将来出去也不知该往哪里去呢。” 安怡笑道:“你要是不嫌弃,来我家吧。” 高尚仪笑:“行啊,来给你家做教养嬷嬷最是合适不过了。”说到这里,陡然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外头刚传来的消息,监察院右佥都御史田均纠集了一大群人,誓言要将棠国公拉下马来呢。你才从宫外回来,有没有听说今日棠国公当街杀人的事?” 向她打听消息不过是借口,真实目的是为了告诉她谢满棠杀人事件的后续而已。安怡心知肚明:“当然听说了,事情的发生地在我们家附近,可惜我回宫时已经打扫干净了。听人说起来挺严重的,也不知棠国公会如何?我是相信他的为人,不信他会去做无理之事。” 高尚仪叹息:“有道是,三人成虎众口铄金,那么多大人瞧见的,有理也没理。何况,田御史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头一把火怎么也得烧得旺旺的。” 小人得志。安怡脑子里陡然冒出这么一个词来。田均正好可以报复当初谢满棠把他当街扔进马粪里去的羞辱,好不容易逮着了这样一个机会,当然要狠狠咬一口才是。 “要我说,田御史固然太急了点,”高尚仪微笑着继续道:“棠国公也真是太过胆大,听说他是坚决不认罪,当场把田御史质问得哑口无言,圣上一怒之下,便让他先回去闭门思过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8章 震撼 梁皇后轻轻咳嗽了一声,高尚仪忙起身往里去瞧,安怡看着时辰也差不多了,便叫下首伺立着的一个小宫女来收拾桌案,准备回去休息。( ) 小宫女手脚利索地收拾干净了,追上去将一只小小的木樨花球递给安怡:“安大夫,这是您落下的吧?” 安怡正要说不是,小宫女已将花球塞进她手里,一溜烟跑了。想到上次的纸团事件,安怡便将花球握在掌中,慢慢走回房里,对着灯细细一瞧,果然看见花球里塞了东西,用银针挑了出来,却是薄薄一张纸,这回多了几个字:“已走,勿念。家母入宫,请多关照。” 幽幽的木樨香味染上指尖,馥郁得化都化不开,安怡将纸团捏碎烧去,便觉得整个人都被木樨香味给浸染透了。真是没想到呢,谢妖人也会用这样精致讨巧的法子,木樨花球,难为他想得到。 一整夜,安怡觉得整个梦里都是木樨花香。 欢跳的日光穿透重重叠叠的帷幕,落在淡青色的纱帐上,使得纱帐上绣着的兰花也灵动了几分。梁皇后盯着头顶的兰花,轻声道:“这么说,黄家已经动手了?” 高尚仪一改在人前的端肃样儿,轻言快语地道:“是,这次的事里脱不掉蔡家和杨家的影子。( )” 梁皇后讽刺一笑:“岂止是蔡家和杨家呢?还有好些把宝押在黄氏身上的人,明里暗里都在和咱们圣上唱反调呢。可是圣上又岂是那样人人拿捏的性子?你且等着瞧,黄氏覆灭在眼前了!” 一个宫人捧着鲜花进来,小声道:“娘娘,梧桐宫半夜里宣了御医,道是有喜了。” 腹中有了尚方宝剑,再有边关的战事撑着,黄淑妃是再有多大的罪也暂时无罪了,想必接下来是解禁加赏赐。高尚仪一窒,怜惜地看向梁皇后,老夫老妻,患难与共又如何?始终抵不过如画江山与貌美如花。又有些后怕,幸亏黄淑妃身子骨好,事先也不知道有孕一事,不然那日梁皇后的两个耳光只怕还要节外生枝。 梁皇后面色如常:“收起你那副戚态!和一个将死之人争这一口气做什么?你瞧着,我总要活到她后头去。有喜又如何,不过是多一个人来这世间受罪罢了。” 高尚仪打心眼里不想听梁皇后说起生死之事,强撑着笑脸道:“蜀王回京,蜀王妃带了侧妃和几位郡主入宫请安,娘娘从前和蜀王妃也是认得的,要不,等她们拜见过太后娘娘,叫她们过来说说话?” 梁皇后眼里露出几分笑意来:“回来了啊?” “是啊,拖家带口的,全都回来了。( )”高尚仪见梁皇后似是颇感兴趣,少不得搜肠刮肚的把自己知道的事情拿出来说:“圣上与蜀王殿下也是许多年不曾见着了,想必是极高兴的。”蜀地富有,皇帝要打仗要用钱,还要赏赐笼络手下的武将,蜀王带来的金珠玉帛和美人正好派上大用场,所以皇帝肯定是十分高兴的。 梁皇后会心一笑,突然想起一个人来:“朱氏也来了?” 高尚仪一怔,随即试探道:“娘娘若是不想见她,婢子让人去给蜀王妃传话?” 梁皇后摇头:“将死之人哪有那么多的讲究?没得为了这种事让人在后头咒骂我,薄我的福分。蜀王妃都不在意,我在意什么?让她们来吧。” 高尚仪忍不住还想再说两句,宫人来报:“小安大夫来给娘娘请脉了。” 谈话此打住,收拾得清爽可人的安怡含着笑走进来,先行礼问安,再坐在绣墩上给梁皇后号脉看诊:“娘娘昨夜睡得还好?脸色看上去好很多了,若是有精神,不妨出去晒晒太阳?这会儿鸟语花香的,没有风,太阳又不大,让宫人用藤床抬着您走一圈,回来能多吃半碗饭。” 梁皇后含笑同高尚仪道:“不怪得太后喜欢找她请平安脉,这小嘴这样会说,让人听着心情好。若是陈院判,只会捋着胡须说,娘娘这个药啊,必须这样调,您别嫌苦,以毒攻毒最好不过了;若是朱院判,一准愁眉苦脸的,老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来,娘娘您要静养啊;若是周老太医,进门要骂人伺候的不周到……”到底是同意了安怡的建议,让宫人用藤床抬着她往园子里去晒了太阳。 游了一圈下来,安怡已经知道黄淑妃肚子里揣了龙种的事儿了,她想,黄淑妃有了尚方宝剑在身,一定会抓紧时间收拾她的,不知道黄淑妃会用什么方法了。但可以确定的是,黄淑妃一定不会再用明目张胆的方法对付她,多半会暗箭伤人。 高尚仪见她忧愁,少不得宽慰她:“别怕,咱们不出坤宁宫,谁也不能怎么样。”抬眼往前头一看,笑了:“蜀王妃带着蜀王府的人来给娘娘请安了。” 说话间,几个穿着命妇服饰的女子由宫人引了过来,当先一个生得白净富态,穿着亲王王妃服饰,另一个低眉垂眼的,穿的是亲王侧妃服饰,又有三个年轻女孩子紧随其后,举止间多见拘谨。 宫人唱了一声,一行人跟在蜀王正妃的身后跪拜下去,给梁皇后行礼问安。梁皇后心情很好地命人给她们设座:“屋子里太闷,在这葡萄架下设座吧。”又一一问过来:“路上还好走?累么?一去这么多年,孩子们都长大了。” 蜀王妃很温和,轻言细语的,说话时眼睛弯弯的像在笑。蜀王侧妃沉默寡言的,落座后安静地坐在凳子上看着远处一言不发,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和她没关系,冷冷清清的人却配了一副极其妍丽的面容,虽然看得出年纪不小了,但满座的人没一个赶得上她的。 坤宁宫里热闹少,有老宫人在一旁悄悄咬耳朵:“这是那位朱侧妃么?”“除了她,还能有谁?”“这样的容貌,也不怪得……”后面的言语越说越轻,低不可闻。小宫人咬着手盯着蜀王侧妃看,还不忘和安怡讨论:“安大夫,蜀王侧妃真是生得好呢。” 安怡顾不上答话,她也被震撼了,这世上怎会有长得这样相像的人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69章 巧合 这世上巧合的事儿往往不会只是一桩。【 先有长相酷似湖月的蜀王府仆妇惊鸿一瞥,再有长得如此妍丽的蜀王侧妃酷似记忆深处的某一个人。而这两个人,原本都应该是死了若干年的。 安怡很想笑,很想告诉自己不过是错觉,她那时年幼,哪里会记得这样清呢?算是侥幸记住了生母和湖月的样貌,也不过是个模糊的影像而已。毕竟她只是个小孩子,毕竟过了那么多年,毕竟这两个人,一个是急病去世的,一个是英勇殉主的,尸骨都应该化成灰了,怎么可能会再出现在她面前? 可是那个人那样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连坐姿也和当年没有太大的区别,唯一有区别的是她的表情不再那么温柔,容颜也渐老。但在安怡无数次的梦里,她是那个样子的。 安怡用力地揉眼睛,一定是看错了,一定是错觉。 此时蜀王府里的一个女孩子凑过去轻轻拉住蜀王侧妃的袖子,仰着头可怜兮兮地道:“我不舒服……” 蜀王侧妃紧张地探手抚上女孩子的额头,低声哄道:“不烫啊,小茹莫非是走得累了?忍一忍,回去给你做糖人。” 至今她还记得母亲当年做的糖人比街边卖的糖人精美许多倍。 安怡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 如果人长得像是巧合,那么声音也像又是什么呢?如果声音像也是巧合,那么哄人的方式也这么像又是为了什么呢?如她这样的人都能再活过来,这世上还有什么荒唐事不能发生呢? 高尚仪轻轻推她:“小安,皇后娘娘和你说话呢。【更多精彩请访问” 安怡茫然回头,眼睛里已经浮起了一层水光。 梁皇后一愣,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正和蜀王妃说你呢,可是眼睛不舒服?” 安怡眨眨眼睛,让眼泪往回淌,强忍着笑道:“是啊,风把尘土吹里头了。”或许真的只是巧合而已。算是真的,谁能没点难处呢?譬如说,有权有势的亲王看上了谁,非得一心一意弄到手,臣子家里不是只有打落牙齿和血吞吗? 梁皇后再怎么聪明也不会猜到安怡为什么会失态,但真心为她着想的人总是能得到优待的,当即宽慰道:“若是不舒服回去歇着吧,你这些日子也是累了。” 安怡却不想走,飞快地擦拭了眼睛,微笑着道:“娘娘让我听听蜀地的风土人情吧,我没有大碍。” 梁皇后指着蜀王妃笑道:“瞧瞧,我们小安听你说话都听得入迷了,过后把你带来的好东西挑两件来给我们小安。” 蜀王妃自然是笑着应了,不露痕迹地打量了安怡一番,目光微闪:“小安大夫是京城人氏?” “是。” 蜀王侧妃终于抬眼看向安怡,尽管她面色淡然,安怡还是察觉到她的目光有如实质一般从自己的眉眼上轻轻触过。像是母亲离开的前一夜,她轻柔地抚摸过自己的眉眼一样的感觉。从那之后,在自己还是安九的岁月里,再没有过被那样温柔的对待。 蜀王妃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知小安大夫和京东安氏可是一家?安侯府,和你们怎么称呼?” 安怡紧紧攥住拳头,尽力不让自己颤抖:“是一家。论起来,我当称新昌伯世子夫人为姐姐。”新昌伯世子夫人,是为安大小姐,不提安侯老夫人与安老太是一辈,不提安保凤与安保良是一辈,只提她与安九是一辈,看蜀王侧妃是否还记得她? “哦,这样啊。”蜀王妃的眼睛笑得犹如两弯月牙:“那和安八、安十她们是一辈儿的了。” 话说到这里,安怡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个离京多年的亲王妃,居然记得一个落魄家族的女儿们,连排行也这样的巧,当然不会也是巧合。安怡木然一笑,只觉得有种疼痛自心底深处生出来,再辐射向四肢百骸,疼得不可开交,连每一次呼吸,都是疼,无边无际的疼。 蜀王侧妃恍若未闻,牵着身边小女孩儿的手,恳切地看着安怡道:“原来姑娘是大夫,小茹有点不舒服,可否烦劳您帮她瞧一瞧?” 话题此被岔开去,皇后适当地表示了关心并叮嘱安怡帮小女孩看病,蜀王妃淡然一笑,低头喝茶。 安怡把双手深深藏进裙子的褶缝里去,在她行医以来,从未如此强烈地抗拒过给人看病。她不想给面前的这个小女孩看病。她不想触摸这个小女孩,不想看到那个人用那样温柔的眼神看着这个小女孩。 是不是因为想要跟清雅出尘的蜀王在一起,所以不要她了?是不是因为有了小茹,忘记她了?是不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母亲,所以除了祖父之外,安侯府里所有人都不想搭理她?是不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母亲,张欣才会用那样恶毒的语言来骂她,才会想出那样恶毒的计策,才会让安家相信了她是淫奔而不是被残害?是不是因为有了这样的母亲,外祖一家才会和安家闹成那个模样,很少来看顾她? 不管是自愿也好,被强迫也罢,一去这么多年,她可有关心过这个被扔在夫家的可怜女儿?她知不知道安九已经死了?知不知道安九的头上也被加了一个丑陋的罪名? 泪水上涌,安怡几乎看不清面前的一切,她以为她会此转身而去,然而她却没有,她笑眯眯地举起袖子盖在脸上拭去眼泪,口里轻松的笑着:“哎,眼睛里的尘土还没出来呢,侧妃娘娘请容我收拾干净了再给小郡主瞧。” 眼泪擦了又流出来,仿佛永远也擦不干净。安怡干脆把脸转过去对着高尚仪,轻快地道:“烦劳你帮我瞅瞅究竟是什么,好难受。” 高尚仪认真地找了许久,无奈地道:“什么都找不到啊。” 再多的泪也会风吹干,安怡笑嘻嘻地揉揉眼睛:“好了!”再低下头去面对着小茹,能坦然自若了,对着田均和张欣她都能做到谈笑自若,没道理对着这样的母女她倒怯了场。 (对不住亲的们,娃生病了,这几天暂时单更,过后再双更,拜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0章 蜀王侧妃 小茹看到安怡脸上的伤疤,惊讶地捂住嘴眨着眼睛道:“我不要看了,我很好。【更多精彩请访问” 安怡一笑,顺势收了手。 小茹却不懂得此打住,转头直言不讳地问蜀王侧妃:“不是说有缺憾之人不得在贵人跟前伺候的么?” 梁皇后的脸色有些难看,淡淡地道:“一般人可没小安这本领。” 蜀王妃连忙抱歉地道:“小茹是府里最小的孩子,王爷平日难免偏了些,不太懂得规矩礼仪。” 小茹看了蜀王妃一眼,一头扎进蜀王侧妃怀里,不高兴地道:“为什么不许人说真话?” 蜀王妃紧张地站起身来:“童言无忌。还请娘娘和小安大夫莫要和她计较。”半个字都没提蜀王侧妃,却成功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蜀王侧妃的身上。 一正一侧,正妃为了府中庶出子女的失礼而紧张地赔礼道歉,侧妃却抱着孩子稳坐不动。教养孩子是后院女人的分内工作,特别是主母占了最紧要的位置,但蜀王妃却说蜀王偏了些,不提她这个主母在中间起的作用。这样两下一比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当然是在蜀王府中,蜀王正妃没有什么地位,被个嚣张受宠的侧妃压得死死的,而这个侧妃也不是什么温柔懂礼的,光看她教养出的这个孩子知道了。更何况,关于这位侧妃的那些让人永远也忘不掉的往事,但凡是个正经人都不会觉着这位侧妃是个好人。【 这眼药上得好。算是安怡心乱如麻,也看出了蜀王妃对蜀王侧妃满满的恶意和憎恨。 蜀王侧妃还是那副淡然冷漠的样子,慢吞吞地拉开小茹,理理裙子,站起身来,垂着头恭恭敬敬地站在蜀王妃身后。虽未言语,却让人从她挺直的脊梁上看出那么一两分不屑。当然,这种不屑是针对蜀王妃的。 梁皇后的目光在这妻妾二人身上打了个转,淡淡地道:“本宫当然不会与个不懂事的孩子计较。但孩子不懂事,大人却是懂事的,该教的不教,可不是害了孩子?” 蜀王妃一脸的惶恐:“皇后娘娘说得是,臣妾记住了。” 蜀王侧妃长而浓卷的睫毛覆盖在眼睛上,让人看不出半点情绪。 梁皇后皱起眉头,有些嫌弃地从蜀王侧妃的脸上收回目光,盯着蜀王妃道:“你是蜀王妃,孩子们不懂事,坏的是蜀王府和你的名声,可不是别人的,你该上心了。” 蜀王妃顿时委屈极了,想说又不敢说的模样,憋了一歇才委委屈屈道:“娘娘教训得是。臣妾愚钝,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孩子们渐渐大了,又是从那边缘之地来的,自在惯了,不懂得京中规矩,只怕要给人笑话了去。臣妾早前还和王爷说起,是不是从宫中请一位嬷嬷去教导一二……” 说话间,蜀王府的几个女孩子中不知是谁推了小茹一把,小茹尖叫了一声,跌倒在地,爬起来眼泪汪汪地看着蜀王侧妃道:“她们又欺负我!”突然间看到嫡母的神色和皇后冷厉的眼神,恍然明白过来,对着皇后大力磕了几下头,仰着头道:“皇后娘娘,是小茹不懂事,求您别怪侧母妃。” 蜀王妃赶紧上前陪跪在小茹身旁,慌张地道:“都是臣妾教导无方。”再次凸显得站在一旁的蜀王侧妃很突出。 蜀王侧妃轻飘飘地瞟了蜀王妃一眼,嫣红的嘴唇勾起,露出一个讽刺到了极点的微笑。不急不慌地跪伏下去,将额头抵在尘土里,轻声道:“都是妾的不是,没有教养好孩儿,给皇后娘娘添堵了,孩子无辜,皇后娘娘惩罚妾吧。” 语气不急不缓,带着一种认命却又不服输的硬气。仿佛早知道座上的人看她不顺眼,怎么都要找个借口收拾她一顿,仿佛早知道结果是什么,挣扎无用,却也要用力挣扎一回才甘心。 梁皇后抬起眼睛看向天边的流云,良久方道:“既然做了妾室,别端着主母的架子。不然,别做。” 蜀王妃大喜过望。 蜀王侧妃半垂着头,纤长白皙的脖颈渐渐染上一层胭脂红。但也不过是静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她便如蝴蝶般地再次扑倒在尘埃里,对着梁皇后行了一个大礼,微笑着道:“皇后娘娘教训得是,妾记下了!” 蜀王妃恨恨不已,笑道:“朱侧妃向来都是极聪明的人,娘娘的话她一定能记下的。” 梁皇后不置可否,微一抬手:“我倦了,你们难得来这一趟,在偏殿里把便饭用了吧。” 连原本的姓氏都被弃了,从正妻做到妾室,不得不低到尘埃里,却又死活不服输,弄得大家都别扭。原来这是她抛家弃子离开安侯府,不惜诈死逃遁想得到的生活。安怡撇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一旁的木槿花,自问若是换了自己,只怕怎么也做不到这一步。忽听梁皇后喊了一声,忙敛了神情道:“娘娘?” 梁皇后很认真地道:“你和高尚仪替我陪着蜀王妃她们用饭。”好像是为了小茹挑剔她的容貌而特意弥补她。 安怡从善如流。 说是便饭,实际上皇后请客,菜品怎么也简单不到哪里去。酒过三巡,蜀王妃眼里透出了些迷离之色,笑眯眯地拉着安怡道:“你们安家出美人,且不说姑娘们,是沾着点的阿猫阿狗也长得比其他的要好看。” 安怡含着笑神色不动地看着愈显轻狂的蜀王妃,难道是因为在蜀地被压制狠了,所以进宫后得到梁皇后的支持再也忍不住了? 蜀王妃却像是说得上了瘾:“安侯府的姑娘们,我都见过,一个赛一个的好看。其中有一个小姑娘,我当年在狮子山梅林里见着过的,最是聪明讨喜,小小年纪便已会奏笛。是谁呢?”好像是努力回忆的模样,然后突然想起来,声音都变得脆亮了几分:“是了,是安九!她可好?这么多年过去,想必她已经成亲生子了罢?” (从医院回来鸟,可以恢复双更,虽然晚了,但还是赶上了哈。明天会三更,求支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1章 涟漪 (这是第一更,12点第二更,下午6点第三更,打滚求支持) 安怡看向朱侧妃,朱侧妃恍若未闻,只顾垂着眼耐心细致地给小茹挑着鱼刺,连多余的目光也舍不得施舍给充满了战斗力的蜀王妃。 安怡心里油然升起一股浓重的悲哀。人世间最大的惨事,莫过于此了吧?她曾以为被好友和丈夫背叛身死是极悲惨的事,到了今日才知道,最深重的悲哀其实莫过于此。仿佛安九是一个不该来到这世上的人,是一个多余的人,所以才会不断地被抛弃,被背叛。 蜀王妃满含恶意的声音在耳旁喋喋不休:“安九应该是安家这一辈中长得最好瞧的女孩子,也不知嫁了个什么样的人家……” 安怡面无表情地打断她:“王妃真是了不起,只凭着多年前一面,能猜着九姐姐必会长成家里最美丽的女孩子。” 这话好像是赞赏附和,但听上去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反倒充满了讽刺。蜀王妃笑容一滞,有些悻悻地抽出帕子按了按唇角。朱侧妃放了筷子,含笑看了眼安怡。 你以为我是在帮你吗?不是的。 安怡直视着朱侧妃,缓缓道:“至于九姐姐现在么,她的确是嫁了人,却在六年前过世了。她嫁的是监察院右佥都御史田均,死了不到一年,田家便娶了张尚的女儿张欣。” 她已经说到这个地步,如果做母亲的真的还记得那个可怜的女儿,如果真的还想着念着一分母女情,该去打听一下安九的死因吧? “啊!这样好的姑娘怎么这样没福气?啧啧,真是让人感叹不已,二十出头没了,叫她的父母亲人情何以堪?”蜀王妃的声音犹如一把钝了的锯子,在木料上来回地拉割,让人心悸刺耳颤抖。【 朱侧妃瞬间呆滞,垂下眼死死盯着桌上的菜肴,急急地拿起筷子来像是想要夹菜,手却抖得厉害,便又放了筷子,伸手去端酒杯,酒却泛了涟漪,险些泼洒出来,她便放了酒杯,抬起头,冷冷地看向上首的蜀王妃。 蜀王妃将帕子按着唇角,看似感叹不已,透出来的幸灾乐祸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不知这可怜的姑娘有没有留下子嗣呢?若是留下子嗣,孩子岂不是和他娘一样的可怜?妹妹,你说是不是?” 朱侧妃的眼睛亮如烈火,声音冷硬如冰:“王妃真是再仁慈不过,若干年前的一次会面让您牵挂了这么多年。( )我们是知道您仁慈多,怕吵着皇后娘娘。”言下之意是说蜀王妃闹得过了头,太过呱噪了。 蜀王妃目的已经达到,又因皇后站在她这边给了对手没脸,心情大好,又恢复了之前的谦和:“多亏妹妹提醒我,才没有让皇后娘娘厌弃了我。久居乡间之人突然来到这金碧辉煌的地儿,难免高兴得忘了分寸,呱噪了几句闲话。还望高尚仪和小安大夫莫要笑话我,再替我在娘娘面前美言一二。” 安怡淡淡地欠了下身,高尚仪则笑道:“王妃真是开玩笑,谁不知道蜀地富饶锦绣,您却说是乡下地方。其他地儿的人若听见了,可不是要恨您埋汰他们?” 蜀王妃自然而然地把高尚仪的手拉住了,不露声色地递了个东西过去:“您是不知道,这几个孩子和皮猴儿似的,整日闹腾得人头疼。眼看着要长大成人了,却还没个正形,真是让人急。若是娘娘身边有合适的嬷嬷,还请赐下一位帮孩子们正正规矩,我们王爷和我都是感激的。” 宫中去的嬷嬷当然不止是帮着教导孩子们的规矩,更象征着嫡长规矩,去了王府听谁的向着谁呢,当然是要听蜀王妃的。披着皇后的皮,其实是一把针对蜀王侧妃的刀。 之前梁皇后都没回话,高尚仪更不会表态了,圆滑地笑着照旧不露声色地把东西重新塞了回去:“我会把王妃的话转告娘娘的。”说着看了一下天色:“娘娘该服药了。” 蜀王妃带着众人起身告辞:“多谢娘娘赐宴。” 一个宫女走出来传话:“娘娘头疼,请蜀王妃自行离去即可。”又送出赏赐之物,多数非金即玉,唯有朱侧妃得的赏赐最特别,平淡无奇的一枝银簪子,普通如街边寻常妇人所戴。 即便梁皇后久病不打扮,但安怡相信,要在这宫中找出这样一枝簪子委实不易。不过是为了敲打朱侧妃严守妾室之礼,不得嚣张无礼,乱了嫡庶罢了。 蜀王妃又心满意足地笑了,真心实意地在殿外给皇后磕了几个头才带着众人离去。 安怡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在瞬间被抽光,软绵绵地趴在几案上不想起身。 高尚仪人精一样的,焉能看不出她不对劲,却不追问,乃笑道:“小安你个没用的,三杯果子酒把你喝成这个样子。”转头叫个小宫女来:“把安姑娘扶回房去好生伺候。” 安怡回到房里便紧紧闭上了眼,只盼着能一觉睡过去,醒来后一切都成了梦才好。怎奈一闭上眼便是蜀王侧妃朱氏的音容相貌和举止,翻过身又想起小时候母亲把她抱在怀里温柔哄拍的往事,再一想,又想起了母亲留给她的那份丰厚嫁妆。 我不稀罕,这世间的财宝再多也抵不过一份真诚的关心和护。我不稀罕,你何苦把我带来这苦难的人世间!安怡泪如泉涌,用力把枕头扔出去,死死咬住被子,不让哽咽声漏出去一星半点。 高尚仪安静地站在门外听了片刻,招手叫外头的小宫女跟她走出去:“小安大夫累了,你们别去吵她。她若醒了,好生伺候,再来禀我一声。” 吩咐完了,沉着地走进正殿。梁皇后半躺在床上听宫人念,见她进来,便挥手示意宫人停下,笑道:“蜀王妃去贵妃那里了吧?” 高尚仪表示默认,然后说起安怡来:“小安似是为了脸上的伤很不快活,婢子自作主张,让她歇着去了。” 梁皇后并不认同:“棠国公并不是肤浅之辈,她也是个有法子的。她不快活,应当是为了旁的事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2章 往事 安怡把自己折腾得精疲力竭,再三告诉自己,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事实证明并没有谁离不开谁,她在乎的不过是心中残存的那个美好的形象轰然倒塌,她在乎的不过是又失去了一件美丽珍贵的宝贝。[ 超多好看]【 但她的头越来越疼,脑子越来越清醒,她很清楚地知道,如果她不把有些事情弄清楚,那么她今夜一定睡不着。安怡翻身坐起,着冷水给自己梳了头,再拿了一块银子给伺候的小宫女。 没多会儿,小宫女便拎着一壶热茶并两碟子热腾腾的精致糕点走了进来。安怡带上东西,笑吟吟地敲响了高尚仪的门:“睡不着,寻你说说话。” 高尚仪见着她的笑脸,不由有些意外,热情地招呼她进去坐下:“娘娘才睡下,我正想着收拾干净了去瞧瞧你呢,你来了。” 闲话片刻,安怡不动声色地把话题转到了蜀王妃的身上:“蜀王妃真是有心,离京这么多年,难为对京中人家的事情记得这样的清。比我还要知道我们本家的事,我几次差点接不上话。” 高尚仪不置可否:“她么,忘了谁也不会忘了安家。”却是不想再继续说下去,转脸说起了其他事情。 安怡没有心思与她周旋,干脆直截了当地道:“明明白白地说了吧,我觉着蜀王妃与蜀王侧妃都有些奇怪。您若知道其中缘由还请告诉我,若是不方便或是不知道,那我另想法子。” 高尚仪一笑:“你若想知道,我告诉你是,这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知道的人都不好说。蜀王侧妃原先并不是姓朱的,而是姓王,她也不是什么寻常人家的女孩子,她的父亲乃是文渊阁大学士王昌立,她早前,是嫁给安侯府老侯爷的幼子安保凤的。” 这些安怡都已经知道,并不用细说。只为了不让高尚仪生疑,耐着性子表示惊讶:“可是我那三婶娘是病故了的。” “对外当然是要称病故的,不然几家人的脸面往哪里搁?所以朱侧妃连父母给的姓名都丢了,只能姓朱,做一个没有父母亲族的侧妃。” 高尚仪不慌不忙地喝了一口茶,娓娓道来:“还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蜀王曾跟随王大学士了几年的,也不知怎么,认识了大学士的独女。本来两情相悦的事情,又是家世相当,不过很简单的一桩婚事,请旨即可。 但当时有个韦庶人,又怎会乐意看到已经成年的皇子娶到名门望族的女儿呢?肯定要横加干涉。于是王大小姐成了安首辅幼子的妻子,哪怕是这个男人才学本领根本不足与她般配,事情也还是成了。” 高尚仪笑道:“小安,你别怪我说你亲族的不是,当时大家私下里都在感叹,真是便宜了安保凤。当然,感叹得更多是韦庶人媚上祸国,堂堂皇子居然被棒打鸳鸯。” 安怡苦涩一笑。她当然不能怪别人瞧不起安保凤,因为她这位父亲是一位地地道道的纨绔子弟,眼高手低之辈。她在他的漠视和憎恶中长大,又在他的漠视和厌憎中静悄悄的死去。论起来,她最恨的人是张欣和田均,次一等憎恨的人是继母田氏,最不愿意见到的却是安保凤,所以她入京至今,有意无意间没见过他一次。 “王家因为觉得对不起女儿,给女儿的陪嫁很丰厚,王大小姐出嫁时真是十里红妆。后来么,蜀王一直不曾婚配,王大小姐也只得一个女儿,是今日蜀王妃反复提起的安九小姐了……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二人一直藕断丝连,事情败露,退无可退只好连夜奔逃,诈死埋名;还有一种说法是有一年的冬天,两个人在狮子山偶然相遇,旧情重燃,之后一发不可收拾,有了后头的事。 安三夫人暴病身亡,蜀王府里则多了位姓朱的美人。来历不明的女子,当然是做不得皇家媳妇的,因此先皇便给蜀王选了一名敦厚温柔的女子做正妃,姓朱的美人也得了侧妃的封号。但到底是牵扯到了这么多人,又不光彩,蜀王只能在大婚后带着妻妾去了封地。一去多年,若不是今年圣上突然想起他来,终老蜀地也是有的。” 高尚仪眼里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几分羡慕来:“虽说朱侧妃只为一己私情便抛夫弃子,背弃父母亲族姓名,放着好好儿的正妻不做,宁愿委身为妾的行径着实不妥,但谁提起她来,也要赞她一声好容貌,更要叹息一声蜀王殿下好痴情的。” 他们情根深种,他们各种不得已,他们不在一起会死,安怡都理解,可是谁会记得起,还有一个几岁的小女孩在一夕之间便失去了母亲,接着又失去了父亲和祖母家人的喜,孤零零的一个人活在阴冷的院子里,苦闷地看着四方形的天空?如果不是有祖父的体贴疼,她只怕和过街的老鼠差不多吧? 其实也差不多,姐妹们不和她交往是因为她有这样的娘,她们觉得她会带坏了她们的名声,祖母不乐意见她是因为看到她想起了耻辱,不许她出门是因为怕亲族好友见到她想起这件不光彩的事。可是,她何其无辜,她身上流的是安家的血,他们不该眼睁睁地看着她那样死去而无动于衷。 安怡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心里空得犹如被人生生挖了一块。她一定要问问那个人,为什么? “小安你这是怎么了?别吓我啊。”高尚仪连忙拿帕子给安怡拭泪,着急地道:“小祖宗,快收了泪,叫人看了去可不是耍处。” 安怡边流泪边不好意思地笑:“我是想着,那位安九小姐真是可怜,生母如此,她在家里不知要受多少委屈呢。” 高尚仪见她渐渐止住泪了,便松了口气:“你呀,还真是菩萨心肠。肯定是要受委屈的,但谁叫她遇着这样的娘呢?阿弥陀佛,快别说这个了,咱们一起去瞧瞧娘娘罢。” 安怡梳洗好了,与高尚仪一前一后往正殿而去,忽听已经落钥的宫门被人从外激烈地拍响,拍门声夹杂着宫人急促惊恐的声音:“皇后娘娘救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3章 救命 (第三更来啦,打滚求支持) 安怡与高尚仪顿时面面相觑,这样的情形太诡异了。( 广告)【更多精彩请访问 虽说梁皇后近来发了一回威,但执掌六宫的还是莫贵妃,莫贵妃一直都还做得不错。且人人都知道梁皇后已经病重,并不会轻易来打扰皇后,更何况是深夜求救? 二人立即快步出了房门,正殿那边已经亮起灯火,坤宁宫总管太监蒋久新已经带人打着灯笼快步赶出来,前去一探究竟。高尚仪便问:“娘娘跟前是谁伺候着的?可惊动了?” 蒋久新道:“是翠姑姑守着的。娘娘还算睡得实沉。” 说话间,前去问话的宫人已经回来:“是景仁宫的金姑姑,说是六皇子突发疾病,等不及去求贵妃娘娘宣召太医,因想到安大夫在此,便来向娘娘求救。” 蒋久新与高尚仪对视了一眼,六皇子突发疾病,景仁宫不去求贵妃,反倒向皇后求助,其实本身也代表了景仁宫不信任贵妃,生怕贵妃在里头做手脚,害了六皇子性命。于情于理,皇后都该管这事儿,却必然与贵妃对立起来,搅入有子宫妃的纷争之中去,但以皇后现在的状态,顶好是抽身事外,两不相帮,两不得罪。 可皇嗣乃是国之根本,哪怕是心里再不以为然,也没有人敢在明面上做出来。蒋久新咳嗽了一声,愁眉苦脸地道:“真叫人为难那,娘娘好容易才睡着呢。【更多精彩请访问” 高尚仪抚摸着腰间香囊上的流苏,踌躇片刻才道:“坤宁宫离景仁宫近,修媛娘娘子心切,忘了娘娘病重不能理事也是有的。”眼看向安怡,觉得为难极了,若景仁宫只是单纯向皇后求救也还好推,但人家一来指名道姓地要求安怡过去,不好推了,除非皇后病危,安怡必须寸步不离,不然是明晃晃的见死不救。 可是皇子突发急症,哪里又是那么好医治的?稍微不慎,要惹上一身腥臊。若是换了其他正经的太医,高尚仪也没这么多的顾虑,但安怡与她相处了这些日子,也算谈得来,再加上还有棠国公的托付……如果安怡因此出事,棠国公一定不会原谅坤宁宫,那么皇后娘娘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可能打了水漂。高尚仪为难了。 那边景仁宫的金姑姑迟迟得不到回音,急得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皇后娘娘救命啊!皇后娘娘救命啊!” 安怡明白得很,人这一生中,有些灾难可以躲得过,有些灾难却是明知有险却不得不向虎山行。( )算是她不太关注宫中的事,也知道这位六皇子钟灵毓秀,很得皇帝喜。且不去管对方究竟为什么会找上她,她只知道如果六皇子在她这个环节出了事,皇帝一定不会放过她和皇后。 安怡牵住高尚仪的袖子,轻声道:“说句僭越的话,这事儿不是咱们能管的,还是禀告皇后娘娘吧。”顿了顿,又道:“我先去收拾着。” “事不宜迟,还请蒋总管先安抚着金姑姑,我赶紧入内禀告娘娘。”高尚仪松了口气,安怡等于委婉地表白,她知道坤宁宫的难处,她自己乐意去,哪怕因此出了事也不会怨怪坤宁宫没有护着她。 与真正的聪明人打交道,总是要轻松许多,高尚仪看向安怡的眼神都要和蔼了许多:“小安你去准备,我会回禀娘娘,尽量把该安排的都安排好。” 这样够了,安怡快步回去收拾所有可能用上的药物针具,窗户里传来蒋久新劝金姑姑的声音:“金姑姑啊,你也是积年的老人儿了,怎么这样不懂事?六皇子的事是大事,谁敢耽搁?何况皇后娘娘自来慈,不知道也罢了,知道了怎会坐视不理?不过娘娘久病,昏睡着,叫醒娘娘也要些时候,小安大夫已经睡下,起身梳洗收拾东西也要点时辰不是?你这样大吼大叫的,惊吓了娘娘,你有几个脑袋赔得起?” 又哄又吓的,算是把景仁宫安抚住了。 院子里的灯火突然间亮了起来,虽不闻人声喧哗,脚步声却仓促杂乱,须臾,便有宫人来传话:“娘娘懿旨,着小安大夫即刻前去景仁宫救治六皇子。” 安怡背起那个沉重巨大的药箱子,稳稳当当地走了出去,高尚仪站在院子里冲她微笑:“娘娘让我先陪着你过去,又叫人去急宣太医入宫。” 这样,即便是有什么突发状况,也有高尚仪在一旁周旋解围并给作证,她只需要支撑一会儿,急召而来的太医也赶来了,她肩上的担子会轻松很多。安怡的心稳实了许多,冲着高尚仪一笑:“有劳高姑姑了。” 金姑姑正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见着沉稳安宁的安怡和陪在一旁的高尚仪,顿时有了主心骨,话也客气了许多:“有劳二位了,事急从权,我不多礼了,咱们赶紧赶路吧。” 夜风微凉,高大的宫殿在夜色里犹如一只只盘踞在阴暗中,准备择人而噬的怪兽,除却一行人的脚步声外,半点不闻他声,只偶有出没的猫于阴暗处发出一声怪叫,惊得众人背后起了一层凉汗。 安怡边走边紧张地思索,这事儿究竟是偶然呢,还是偶然之中有必然?为什么景仁宫会指名道姓地找她?和梧桐宫有没有关系?如果她能治好六皇子,当然是好事,如果不能,算是她没有错误,也一定会被降罪。 不等她理出头绪,景仁宫中第二拨来求助的宫人已经又赶到了,那宫人跑得满头满脸的汗,眼睛犹如受惊的老鼠一般乱转个不停,颤抖着惨白的嘴唇道:“快,快,快,四殿下已经晕厥过去了,娘娘,娘娘急得很。” 金姑姑的脸一下子褪去了所有的血色,仓惶地转眸看向安怡,安怡一咬牙,一手抱紧巨大的药箱,一手提起裙子,甩开步子大步往前奔跑:“来个人往前头引路。” 金姑姑上了年纪,跑不快,便将跟前的宫人一推,道:“赶紧跟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4章 急病 景仁宫中一片仓惶。( )【更多精彩请访问 六皇子铁青着脸僵卧在床,连呼吸都轻微得近乎听不见了。一旁伺候的宫人人人自危,齐齐跪在一旁连声都不敢出。 李修媛已经哭哑了嗓子,两眼更是肿成了一条缝,她已多年无宠,多亏有了这个好儿子,才能得皇帝隔三岔五地过来坐坐。若是失去了这个依仗,她不知道日后该怎么办才好。更何况,母子连心,儿子的病来势汹汹,她是真的没办法了。 心腹沙姑姑在她耳边小声道:“殿下一向身体康健得很,下午还好好儿的,怎会突然间发作这样的急病?算是皇后娘娘那里反应慢了些,也只有她可以信任了,也唯有安怡,与梧桐宫那边有龃龉,又深得太后和圣上信任,是最合适的人选。” 李修媛哭得厉害,颤抖着嘴唇反问道:“虽如此,她却和莫家走得太近。” 沙姑姑笃定地道:“她不会,不然皇后如何容得她在坤宁宫中留着?” 李修媛握紧帕子,死死盯着已经没了生息的六皇子咬着牙道:“也只有皇后娘娘可以依靠了。” 有宫人喜极而泣:“皇后娘娘身边的高尚仪和安大夫来了!” 李修媛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才走了两步一阵眩晕,气短心悸地朝快步赶来的安怡伸出一只手,惨然道:“小安大夫,求你救救我的皇儿!” 救命如救火,安怡也顾不上什么礼仪,虚虚朝李修媛点点头大步走到床前去看六皇子。 【一看一探之下,心都凉了半截。人都已经半死了,她能怎么办? 李修媛见安怡脸色难看,只顾东看看西摸摸,又问宫人六皇子的吃食起居和发病症状,并不如她所想立即施针救人,一针下去起死回生,不由又急又怒,疑心顿生,指着安怡咬牙切齿地道:“还不赶紧动手么?六皇子若是出了差池,我定要叫你以命相抵!” 不问清楚怎么动手?这样没眼色又霸道的病人家属自来都是最讨厌的。安怡皱起眉头冷冷地扫了眼李修媛,淡淡地道:“我胆子小,不经吓,娘娘还是别吓唬我的好,不然我一慌一乱,难免会出差错。” 李修媛顿时大为不满,正要发怒,高尚仪已经将她扶住,轻言细语地道:“娘娘休要乱了分寸,咱们还是往旁边坐着等吧,勿要扰了小安大夫。小安大夫是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信得过的人,娘娘若是不信也不会点名要她来,是不是?” 李修媛算是急得发疯,也不敢不给皇后面子,强压下怒气,抓住高尚仪的手凄然流泪:“别个不知道我,皇后娘娘是知道我的,我是个老实人,不太懂得事……” 忽听那边六皇子突地大喊了一声,睁大眼睛狰狞了脸色挣扎着坐起来,疯了似地四处撕咬,逮什么咬什么,宫人全都吓得往后闪,唯有安怡扑上去把人死死按住,大声叫宫人:“赶紧上来帮忙!” 李修媛一把推开高尚仪,嘶声吼道:“谁敢后退,我要她的命!” 宫人这才一拥而上,帮着安怡把六皇子按住,六皇子拼命挣扎了片刻,突地眼睛往上一翻,四肢抽搐,口吐白沫,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安怡叫声不好,左右张望一回,找不到合适的东西,便匆匆抽出帕子缠在指尖,一手用力捏开六皇子的下颌骨,再将缠了帕子的手指硬塞进去。 六皇子病得毫无意识,只管用力往下咬,安怡痛呼一声,眼泪狂涌而出,却不敢把手褪出来,只因她一松手,六皇子很可能会咬断舌根。痛着哭着,想起白日里见着的朱侧妃,委屈得眼泪简直止不住,干脆趁机痛快哭了一场。 众人微张着嘴惊慌地看着面前一幕,都只当安怡是被咬哭的。 李修媛一阵狂哭,狂喊:“皇儿!皇儿!” 高尚仪感叹不已,暗道一声这也太卖命了,若是被六皇子把手咬伤了,日后再不能行针,可不是损失大了去?扯远了,若是六皇子有个三长两短的,命都没了还拿手来做什么?高尚仪苦笑一回,问个宫人拿了汤匙缠上布条,总算是把安怡的手救了出来。 还好帕子缠得紧实,手未出血,只是青紫肿胀。安怡倒抽一口凉气,颤抖着手抽出金针,依次往六皇子的人中、合谷、十宣、内关等穴刺去。一边刺穴,一边抽着凉气,眼泪不时往下滴落,看得众人于心不忍,却没人敢问她疼不疼,若是疼了歇一歇。只因六皇子的性命关系到所有伺候的人的性命,都是盼望着安怡能此把六皇子救下的。 手指虽肿胀青紫,动作仍然优美如兰花绽放,金色的针被有条不紊地依次刺入穴中,六皇子安静下来,宫人的躁动也随之渐渐平息下来。 李修媛软绵绵地倒在沙姑姑身上,只觉得半点力气都使不出来,眼睛里却充满了希冀的光芒,不停地小声问高尚仪:“安大夫一定能治好皇儿的,是不是?” 高尚仪当然只能回答她:“是。” 突然间,六皇子往上一挣,剧烈地呕吐起来。 安怡松了口气,如果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那么把脏东西吐出来是目前能做到的最好办法。没等她收针,李修媛又如同被针扎了一样地尖叫着跑过来,不停地道:“怎么了?怎么了?这又是怎么了?他为什么会吐?是不是你下针下错了?”再抓住她的肩头,用力摇晃,哭得一塌糊涂:“安大夫,你一定要救救他,你有办法的是不是?” 安怡忍无可忍,却晓得和现在的李修媛没法儿讲道理,只能求救地看向高尚仪,高尚仪指着金姑姑和沙姑姑二人,疾声道:“娘娘急得糊涂了,你们还不赶紧劝下娘娘?若是耽误了安大夫看病,在座的没人能逃得掉!” 金姑姑和沙姑姑这才赶紧上前,分别拉住李修媛的胳膊,把她往后拉,不停地小声劝道:“娘娘别急,六皇子吉人天相,一定没有大碍的。” 正当此时,六皇子又喷出一口污血,李修媛眼睛往上一翻,大叫一声,委顿倒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5章 为难 梧桐宫中一片安宁静和,主殿内,昏暗的羊角宫灯下,娇美如花的黄淑妃捧着小腹歪靠在美人榻上,笑吟吟地问一旁的甄姑姑:“那边怎么样了?” 甄姑姑把一床薄被盖在她身上,答道:“李修媛哭得肝肠寸断也不敢去向贵妃求救,一门心思指望着安怡能一针下去把六皇子的病给治好了。[ 超多好看]” 黄淑妃美艳的面容上露出一丝嘲讽,不屑地道:“李修媛那个蠢货,也不知是祖上烧了什么高香,才叫她入了宫再侥幸生了个好儿子,竟让她靠着老六过了几年的好日子。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竟然也敢肖想!想必这时候她一定急得如没头的苍蝇一样乱飞乱撞,一会儿要底下人的命,一会儿又要安怡的命吧?” 想起六皇子的聪明毓秀与皇帝的宠,黄淑妃的美眸里闪过一丝狠色:“这回若是能成,定要叫姓安的小贱人和莫氏吃不了兜着走!梁氏那个痨病鬼自以为很威风,也要叫她干净不了脱不掉身!” 甄姑姑微笑着,等她发泄完了才道:“从前都不知道,张婕妤能有这样的聪明才智,献的计策还真是有用,一箭三雕都有了。” 黄淑妃沉默下来,指尖上套着的赤金镶宝指套在凭几上轻轻敲了几下,从牙齿缝里轻轻挤出一句:“她还妄想着能得皇上多怜几回,生个儿子傍身呢。她也配?她也敢想!等这事儿成了,你想个好办法……嗯?”赤金镶宝指套刮过丝绸被面,发出一声轻微而刺耳的刮擦声。 甄姑姑眉眼不动,弓着身小声提醒道:“现下家中艰难,离不得京中勋贵大臣们的支持。张婕妤不足以虑,用得好了,便是那得力的一杆长枪。时日且长着呢,娘娘何必急于一时?” “你说得是,我要多为孩子们积福才是。”黄淑妃笑了,珍而重之地抚摸着小腹道:“这个宝贝来得真是时候。” 甄姑姑也笑得一脸灿烂:“娘娘是没看见,婢子去钟粹宫求贵妃娘娘宣召太医时,贵妃娘娘那个脸色。” 主仆二人齐齐笑了一回,黄淑妃心满意足地道:“这个宝贝是个有福气的。” “可不是么?小皇子一来,万事都顺遂了。”甄姑姑劝她:“娘娘莫等了吧,身子要紧,里头的事有张婕妤冲锋,外头有二老爷掌控着,事事顺遂,您只需安安心心地把小皇子养好,平平安安地生下来,比什么都要好。” 黄淑妃依言躺下,甄姑姑掩了灯退出去,忽听外头传来一阵“哔剥”之声,神色一凝,快步赶了出去。廊下暗影里站着个人,见她出来便凑上去小声道:“皇后娘娘往景仁宫去了,太后娘娘不知怎么也听说了这件事,使了江姑姑过去探望。六皇子吐出几口污物后,平缓了许多。” 甄姑姑眉头一拧,问道:“周太医呢?” 那人道:“永昌宫福老太妃夜发心悸,周太医正在那边伺候着呢,值守的胡太医业已赶往景仁宫。其他太医还要些时候才能赶得过来。” 不管是皇后亲去也好,太后插手也罢,总之让安怡一个人守在六皇子身边越久越好,这样才好找她的错,要她的命。甄姑姑点点头:“按着事先说好第二套方案做。去吧。”言罢转身入内,黄淑妃自里间轻声道:“如何了?” 甄姑姑把得来的消息说了,黄淑妃冷笑道:“那个痨病鬼真的是想死得很。不是说她已经病得起不来身了么?这会儿装什么贤惠?她是要护着安怡呢?还是想趁机在圣上面前讨好?便是做得再机巧,也不过死后多得一个谥号而已。” 甄姑姑道:“也不知这小安大夫是怎么回事,与皇后娘娘不过见过一次面,竟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 黄淑妃厌憎地道:“那是个妖女!你看她那副样子,好好儿的姑娘家,谁会放着福不享,偏去做这种抛头露面的事?” 且不说这主仆二人的各种得意,景仁宫中安怡只觉得眼前的处境真是前所未有的艰难。 李修媛的哭闹和这背后的阴谋她都顾不上去考虑,有梁皇后和江姑姑压阵,这些都暂时不是问题,让她担忧的是六皇子的病情。 根据六皇子现在的表现,好像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又像是原本有疾病在身。偏当值的太医胡守庸的诊断和她不一样,一口咬定六皇子是风邪入体,不依不饶地追问她给六皇子刺了什么穴位,为什么要让六皇子吐血。 给人看病,最怕的是有个拖后腿的,一时没有达成一致,一时不能下药。李修媛又在那里守着梁皇后哭上了:“为什么还不开方子?不管是吃着不干净的东西也好,还是生病了也好,总要下方子才是。耽误了病情,怎么办?” 梁皇后便叫安怡与胡守庸过来:“可拿出章程了?” 胡守庸一梗脖子:“回娘娘的话,下官不敢苟同小安大夫的话,她开的药方太猛了,六皇子被耽搁了这许久,如何用得这样的虎狼之药?”这句话里,先不说安怡开的药方对不对,首先给安怡扣了一顶大帽子,她最先赶到,却让六皇子耽搁了这么久,算有事,也是她因为一己私心而拖的。 安怡已经确定自己惹上了麻烦。胡守庸,她记得很清楚,当初她第一次踏入宫中替连太后看病,随着她的成功和崛起,以余冯苏为首的一批太医挨了板子丢了名声,甚至还有被革职流放的,剩下的包括余冯苏在内日子都好不过。这一批太医里,有这位胡守庸。 同行相轻,怕的是没有机会,如今胡守庸找到了机会,当然不会让她称心如意,鸡蛋里都会挑出骨头来,更别说是这样的好机会。她可以听胡守庸的,但六皇子后期一定会有大事。如果不听胡守庸的,她的风险显然更大。 该如何选择呢?安怡拿不定主意,病人为重,却不能把医者的性命轻轻松松搭了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6章 逼迫 梁皇后久病多年,对于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很清楚,也不去逼安怡,只道:“让人赶紧去把周老太医接过来。【更多精彩请访问”又问:“去宣太医的人走到哪里了?” “妾才听说此事,便使人拿了令牌前去养心殿请旨宣召太医,想来此刻人已到宫门了。”莫贵妃梳着平髻,连簪钗也不曾戴得,急匆匆地带着几个宫人赶了来,不动声色地往四周扫视了一通,跪到了梁皇后跟前请罪:“妾失职,发生这样的大事,妾竟然一无所知,倒惊动了娘娘和太后。还请娘娘惩罚。” 梁皇后皱眉道:“这不是论这些的时候……”忽听宫人惊慌大叫一声:“殿下高热!额头和身子滚烫,四肢却都冰凉了。” 有经验的都知道,高烧到了一定程度,会出现这样的状况,没有汗液,四肢冰凉,其实是很危险了。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六皇子哪怕是侥幸不死留得一条命在,也会被烧坏了脑子留下后遗症,一个坏了脑子的皇子,还谈什么前途? 李修媛左右看看,绝望地大叫一声,跪下去将头用力往柱子上撞,哭得死去活来:“皇儿,我可怜的皇儿,为娘的没本事,救不得你……”眨眼间便头破血流,糊了一脸的血。( ) 这是逼着梁皇后迅速下决断,江姑姑和高尚仪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莫贵妃冷眼旁观,面上却是十分不忍:“李妃你这是何必?皇后娘娘在此,难道还能眼睁睁看着六皇儿出事不成?小安大夫的医术人品也是有目共睹的,自不能藏私。【” 莫贵妃始终还是记恨了。明着是宽慰李修媛,实际上却把梁皇后和安怡逼近了死胡同。 梁皇后叹了一声,问安怡:“你可有把握?” 她不是神仙,不能打包票。这样急的病她也曾见过,但病患是全身心地信任她,由着她去处理,她可以心无旁骛地放开手脚去做。现在她面对的是尊贵的皇子,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小心要丢掉身家性命,拖累家人。 前行一步可能是死,却还有五分活的机会,后退一步却很可能百分之百都是死。安怡握紧拳头,沉声道:“有十之**的把握。” 胡守庸立即抗声道:“安大夫,你三思!六皇子身份尊贵,可不比寻常的病患可以由你为所欲为!” 安怡恍若未闻,目视着梁皇后,声音清越:“民女觉着该这样医治。” 梁皇后眼里露出几分笑意,道:“既然这样,你便放手去治。凡事有我。”将死之人,还管那么多做什么?莫贵妃也好,李修媛也好,黄淑妃也好,管她们去死! 为医者,最需要的是这样的肯定与无条件的支持,安怡郑重地同梁皇后行了一礼,转身把方子递交给金姑姑:“按这个抓药。” 胡守庸梗着脖子道:“皇后娘娘请三思!”见梁皇后闭目装睡不理睬他,便又转头去看莫贵妃:“贵妃娘娘!” 莫贵妃皱着秀眉道:“你敢不敬皇后?” 胡守庸上蹿下跳的:“人命关天!” 梁皇后烦了:“把这没眼色的东西给我叉下去!” 宫人一拥而上,把胡守庸给叉了下去,胡守庸喊着委屈,表着忠心,被宫人拖到庭院里扔在地上。等宫人散了,他一骨碌坐起,一脸庆幸地揉着胳膊,眼睛里透出饿狼般的光芒死死瞪着灯火辉煌的宫殿,唇角勾起一丝得意的冷笑。 什么东西啊,一个黄毛丫头,随便学了几天医,运气好,瞎猫碰着死老鼠,侥幸治好了太后的病,入了贵人的眼,以为自己真的天下第一了。这回定然叫你把吃下去的全都吐出来! 有人静悄悄地走到他身后,凉凉地道:“胡太医真是忠心啊。圣上一定会知道你今日的据理力争的。” 胡守庸头也不回地道:“好险啊!你怎么猜得着那丫头一定会坚持用她的方子?” 他身后之人轻嗤:“小安大夫年少得志,走得顺风顺水。有太后和皇后娘娘两尊大佛看顾着,又得圣上青眼,哪怕是弄废了蔡太师也还是救了蔡太师的命,反倒得了嘉奖。这样的人,必然自信得很,又岂会容许别人质疑她的判断?更何况,她本来也没错。” 胡守庸听到这里,不由惊诧起来:“她没错?那何必多此一举?”他以为想方设法地让安怡的方子得用,是为了让安怡误诊才好要她的命,却没想到安怡看得很对症,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让他在中间搅这一局? 那人鄙夷地叹了口气:“胡太医想必是觉得之前那廷杖挨得不明不白的,如今瞧来却也没挨错。你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剩下的不关你的事。闭紧你的嘴,自有你的好处,若是忘不掉,我们也只好给你开个方子,让你忘掉了。” 胡守庸顿时噤若寒蝉:“我什么都不知道。”眼角悄悄往后瞟去,只看到一个长长的背影消失在景仁宫的暗影里。 汤药送上来,试药的宫人已经试好了药,周老太医才匆匆赶来,喘过气来的第一件事是去看六皇子,再接着是看安怡的药方。 眼看着一向最持重的周老太医眉头紧锁,久久不语,梁皇后等人都捏了一把汗,提心吊胆地等着他发话。安怡此刻反倒沉静下来了,她已尽她所能,余下的只能听天由命而已。 “这药方开得不错。”周老太医放下药方,再次号上六皇子的脉搏,算是为安怡正了名:“小安那几针施得及时,该吐的都吐出来了。可以给殿下服药了。” 话虽说得隐蔽,在座的却都听明白了,只是不曾落下定论之前,谁也不敢,也不能说破。李修媛忍不住“哇”地一声又哭了出来。 梁皇后慢悠悠地看了眼莫贵妃。莫贵妃执掌六宫,皇子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她难逃其咎,更何况她膝下有两位皇子,立储的呼声最高,若六皇子出事,她的嫌疑最大。 莫贵妃紧紧揪住帕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眼里喷射出怒火,咬着牙转头吩咐心腹宫人:“给我查,细细地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7章 大坑 一时之间当然是不能查出什么的,但也足够令得景仁宫人人自危。凡是近身伺候、或是有机会接触六皇子的人都被彻查,连李修媛身边近人也未能幸免,但李修媛已经顾不得了。 她寸步不离地守在六皇子床前,不停地问安怡:“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他究竟得的什么病?”“病好以后都会好好的吧?”“你能保证吗?”“怎么药都服下去这么久了还没醒?” 什么药是才服下去能药到病除的?安怡好生苦恼,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回答李修媛的任何问题。多亏周老太医厚道,总是不动声色地替她解围,又有江姑姑和梁皇后在一旁镇着,李修媛即便有不满也不敢和之前那样发作。 烛火燃去了一半,六皇子却还没有醒。 李修媛坐不住了,焦虑地起身问道:“不知去传旨宣太医的人走到哪里了。算算时辰,这时候早该到了。”边说边拿眼去瞟梁皇后、江姑姑和莫贵妃等人,她本意是怀疑莫贵妃背后捣鬼,要借梁皇后和太后的手镇压一下。 莫贵妃已经回复了平时的温婉,垂着眼、翘着兰花指细细地理着身上那件半旧家常衫子的袖口,恍若全不曾听见。熟悉她的人却知道,李修媛母子平时不一定真的落在莫贵妃眼里,这次李修媛却是真的把莫贵妃得罪狠了。 梁皇后和江姑姑却嫌李修媛之前以死相逼的态度实在令人恼火,一个闭目养神,一个低头喝茶,也都装作全没听见。 不豁出去意味着这一辈子的希望可能全部打了水漂,反正已经得罪莫贵妃了,不如紧紧抱住梁皇后和太后的大腿才有活路。江姑姑虽是太后的人,却不好求,总不能让一个宫妃去跪求一个宫人吧?李修媛一咬牙,起身跪到梁皇后跟前苦求道:“还请皇后娘娘做主,再着人去催一催。” 梁皇后正要开口,皇帝的声音便在外头响了起来:“不急,朕已经把人带过来了。” 接着,皇帝便带着马师曾和几个太医走了进来,其中有最擅长药理的陈院判,最擅儿科的甘太医。 安怡隐隐松了口气,陈院判、甘太医,以及周老太医都是和她平时处得不错、彼此间没有仇怨的人,他们不会挑剔她,更不会挖坑给她跳,所以应该能顺利渡过这次危机吧? 陈院判和甘太医进门去给六皇子诊脉,皇帝目光沉沉地将在座诸人扫视了一遍,在梁皇后和安怡面上分别停顿了片刻,才又道:“怎么回事?六郎的病情如何了?”又怪梁皇后:“病成这个样子,还管这些事,实在不懂事。( 广告)” 听着好像是在怪梁皇后多管闲事,但语气里的亲昵和关心怎么都掩盖不去,皇帝真正怪的是打扰了梁皇后静养的李修媛。在座的人都听明白了,莫贵妃神色恬然,李修媛一脸的不自在,多亏周老太医及时回复六皇子的病情,又盛赞安怡应对得当,这才令气氛松活了些。 皇帝这才召安怡上前问话,问的问题也和李修媛问的差不多,究竟有多危险,什么时候能脱险,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她有几分把握等等。安怡一一答了,皇帝沉吟片刻,指着陈院判等人道:“你们都在这里,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总要叫人好起来。不然,朕唯你们是问!” 莫贵妃瞅个空子细声细气地把问题说了,皇帝黑着脸一锤定音:“查!当然要查!狠狠地查!” 经过一番漫长的诊脉、辩证后,周老太医把安怡叫道一旁,轻声道:“他们都觉得你处置得很妥当,又是你最先接手的,想和圣上举荐,以你为主。” 安怡根本没有想到会这样,因为她本身已经得了皇帝的吩咐这段日子专职照顾梁皇后。若六皇子此次是中毒,论药理,陈院判是其中翘楚;若是生病,甘太医是儿科圣手,怎么都轮不到她这个半路出家,专长针灸急救的人来担纲。那么,陈院判和甘太医若非是不想搅进这潭浑水,是忌惮她深得太后、皇后喜所以假意推举。 人要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安怡当即要谦让推辞,不等她开口,宫人已经欢喜而泣:“六皇子醒了!” 拒绝的机会稍纵而逝。皇帝等人已经围了过来,再不是说话的好机会。安怡只好耐着性子在一旁静候。 六皇子虽然精神状态不佳,却神志清醒,不但能一一回答皇帝的问话,不忘宽慰生母,还挣扎着想要给皇后等人行礼。众人见他如此,少不得全都说了好话来宽慰他。这孩子心宽,见自己生了一场病得了这么多人围着看着夸奖他,特别是父皇还一个劲儿地说好话,便高高兴兴地沉睡过去。 熬了一夜的皇帝尚且记挂着飞龙关的兵事,揉着眉头吩咐安怡:“既然他们都推举你,那朕把六皇儿交给你了。过几日朕再见到六皇儿时,要看到他生龙活虎的。” 满满都是信任,安怡却越想越觉得有些可怕。 太顺利了,这么一件充满了疑点的大事,年纪轻轻、又非太医的她却被推到了最前面。前面胡守庸的指责和不配合,好像是专门为了衬托出她的能干;后头依次而来的周老太医、陈院判和甘太医,都是和她交好的人,不会像对手那样拼命去抠她的错,死命地打压她。然后,她果然也顺利脱颖而出,成了这次的主事人。 一切偶然其实都有因由,好像上次她和谢满棠谋划着给蔡太师“看病”一样。安怡猛然打了个寒颤,毕恭毕敬地道:“回圣上的话,民女并不太擅长这方面……” 话未说完,皇帝已经不耐烦了:“现下你不治得好好儿的么?治好了自有重赏!想要什么找马师曾要。”言罢起身走,根本不容她多说一句。 莫贵妃才是六宫的实际管事人,有事不找莫贵妃却要去找马师曾,这意味着皇帝也把莫贵妃看成了怀疑对象之一。莫贵妃神色不动,只在起身离去时淡淡地瞥了眼安怡,警告她不要无事生非。 安怡只能苦笑着自我安慰,如果把握好了,会坑死人的大坑也是能被填平变成康庄大道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8章 难缠 天边放晓,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安怡见六皇子呼吸平顺,状态稳定,便和守在一旁的金姑姑道:“我回去收拾一下,殿下若是醒来或是病情反复,烦劳姑姑立即来叫我。【” 金姑姑见她昨夜被六皇子咬伤的手指还肿胀着,也真心感谢她把六皇子救了回来,真心实意地道:“安大夫辛苦了。左右都是等着,您不妨歇息片刻,有事我再叫人过来请您。” 安怡谢过金姑姑,让小太监帮她背起药箱回坤宁宫去。才刚走至宫门处,一个小宫女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安大夫,李娘娘有请。” 安怡心里很有些烦躁。这位李修媛,她从前在连太后身边时也常常见着其过去请安,每次都话不多,安静本分,没想到遇着事儿竟然是这么难缠。这一次她能说的、能做的都已经尽数说了做了,李修媛却还这样的步步紧逼,究竟是想怎么样? 小宫女见安怡站着不动,便又提醒道:“娘娘说了,安大夫若是太忙去不得,那她稍后亲自去坤宁宫里拜会您。” 这不是告诉所有人,她安怡傲慢端架子,没有尽心治疗六皇子吗?不要脸不要命的人谁也惹不起,想到之前李修媛撞头寻死逼迫梁皇后,梁皇后也只有屈从,安怡面无表情地跟着小宫女去了正殿。( ) 李修媛正和沙姑姑守在一块儿小声说话,这一会儿的功夫,她已经把自己收拾得妥妥当当的,连头上用来包扎伤口的细棉布也缠得漂亮整齐。见安怡进来,这主仆二人齐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一个递凳子,一个拉人坐下,又客气又热情。【更多精彩请访问 安怡看到她们这模样,哪里还敢坐?推辞了又推辞,开门见山地把伤手拿给李修媛看:“娘娘有事但请吩咐。” 李修媛笑笑:“小安大夫是个爽利人儿,我喜欢。” 沙姑姑立刻接下去:“我们娘娘最喜欢爽利人儿了,刚还和婢子说,当初才从太后娘娘哪里见着小安大夫觉着投缘呢,没想到是应在这上头。” 安怡垂眸一笑,恰到好处的害羞和沉默。不然叫她怎么回答这里里外外都透着假的话呢?真的喜欢她,怎么没见关心过她的手是否伤得厉害,怎么明知道她要去包扎伤口还紧拉着不放? 李修媛也不在意,三转两转,总算是把真话说了出来:“小安大夫适才说六皇儿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才会如此,敢问,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呢?这么厉害的,不能只是一般的药物吧?” 仅仅只是猜测而已,现在还未查明真相,自己的任何一句话都可能会被利用殆尽,安怡并不敢乱说,便含糊道:“这个暂时不清楚,能致病的不止是药物,有时食物也会相克。” “据我所知,御膳房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所以,一定是有人居心叵测。”李修媛目光微闪,和沙姑姑对视一眼后,耐着性子用诱哄的口气道:“我是他的亲娘,难道小安你还信不过我?有什么,你照实说出来,我一定不会乱说的。这口气,我忍得下。” 这些宫妃,无事都要兴起三尺浪,更何况是才吃了这样大的亏,能不想办法报复回来?要是信你输了,你们要争自己去争个够,我只管看病行医,别把我扯进去啊。安怡笑道:“娘娘说笑,安怡侥幸得了圣上、太后、皇后的信任,又承蒙您瞧得起,才能有幸给六殿下诊病。但凡能够,自是要尽心尽力的,又怎会因为信不过娘娘而明知却不说?不然岂不是辜负了娘娘的信任?”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李修媛即便不信也不好再紧追不舍,失望地沉默了片刻,才又和颜悦色地道:“我觉着,皇儿的病情太过紧急,小安你不妨搬来这边住,也免得你来来回回的不方便。” 安怡不想住在这里,一来是对李修媛观感不好,不信任这个人;二来是因为如今是多事之秋,黄淑妃和张婕妤那里犹自虎视眈眈,换到景仁宫这个陌生的地方住,意味着她没有保障,会多一分危险。便十分为难地道:“皇后娘娘那里还病着,圣上也没说谁去接手,还有太后娘娘那边的平安脉也没说不去诊了,坤宁宫正居于两宫之间,我不管去哪里都更方便一些。娘娘您瞧……?” 李修媛这回堆不住笑了,板着脸道:“可是圣上才说了,把皇儿交给你的。若是他有个什么意外,难道我又和昨夜里一样夜闯宫禁,去找皇后娘娘求救命?这也罢了,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只怕小安大夫你赔不起。” 安怡心头火起,敢情这六皇子卖给她了?好赖都要赖在她身上不成?却也不和李修媛直接对上,仍然维持着笑容:“知道了,那我这回去禀告皇后娘娘,娘娘若是允许,我便收拾了东西搬过来。” 李修媛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娇弱地靠在沙姑姑身上:“我和你一起去!”然后抹起了眼泪:“皇后娘娘最是仁慈不过的,她是不忍心看着孩子们吃苦受罪的,所以她一准儿会答应我的恳请。” 安怡之前还只是觉得李修媛难缠,这会儿彻底变成了厌恶和瞧不起。要知道,自己这次留宫虽然是为了养伤,但皇帝和太后的意思也是想要自己陪陪梁皇后,以便梁皇后在最后的日子里过得舒服一点。 李修媛半夜求救,梁皇后冒着得罪莫贵妃的风险满足了她,她倒好,之前的寻死逼迫梁皇后速下决断,还可以看作是手无权柄之人为了救子而不得不拼命,这会儿这样的理所当然,凭的又是什么?因为梁皇后是一定会死的,而且还没有子女,没有将来,而六皇子却是前途远大的得宠皇子? 人不能这样自私寒凉。安怡面无表情地跟在李修媛身后进了坤宁宫,不等李修媛拉她,迅速找了个借口躲开:“这个样子去见皇后娘娘不太妥当,还请李娘娘先行一步,我拾掇拾掇来。”言罢行礼告辞。 李修媛拉她拉了个空,又不敢在坤宁宫里拉拉扯扯的,只得眼睁睁看着安怡走掉,然后继续哭眼抹泪地去找梁皇后。 安怡回了房间,先叫个信得过的宫女海燕过来:“你去告诉高姑姑……”总不能叫李修媛张着一张嘴,想说什么说什么,不然这人一定会告诉梁皇后,她自己也乐意搬去景仁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79章 人心险恶 梁皇后不动声色地听着李修媛哭诉个不停,偶尔温言细语地吩咐宫女:“还不劝着李修媛?拿块帕子给李修媛擦把脸。( )【更多精彩请访问” 高尚仪从外进来,趁着端药的功夫凑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安怡转达的话,梁皇后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转脸对着李修媛还是和颜悦色:“你别哭,真相如何,总会查个水落石出的。有圣上和太后关顾着,六儿很快能好起来。” 李修媛见她油盐不进,咬咬牙,又要祭出杀手锏,起身“咕咚”跪在地上:“娘娘,六儿也是您看大的……” 梁皇后皱眉打断她的话:“你这是做什么?”不等李修媛说出后头的话,突然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高尚仪等人惊慌失措地围上去,把李修媛隔在外头,接着梁皇后气短胸闷,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了。 李修媛还在那里踮足张望,高尚仪已经一迭声地叫:“快请小安过来!”宫人进进出出,没人搭理李修媛主仆二人,李修媛心里有点发慌,凑上去问高尚仪:“让我伺候皇后娘娘吧。” 高尚仪沉着脸不冷不热地道:“修媛娘娘还是回去照顾六皇子吧,六皇子那里离不得人。( 广告)”言罢把匆匆赶来的安怡拖进去:“赶紧的!”转头去指桑骂槐地训斥小宫女:“娘娘仁厚,你们倒蹬鼻子上脸的,光想着自己个儿,没人想着娘娘,良心都被狗吃了吧?” 李修媛和沙姑姑呆立了片刻,只好悻悻地回去。【更多精彩请访问 内殿,梁皇后倚靠在大迎枕上由着安怡施针,神色淡淡的:“小高你不必和她们吵,我已经收拾了她,你又何必拼着去得罪她?我活着,她们是不敢把你怎样,我若是去了,谁来护着你?” 高尚仪轻描淡写地道:“大不了陪着娘娘一块儿去。” 梁皇后笑了起来:“傻样儿,谁要你陪着我去死?你忘了答应过我的事儿啦?”转头看着安怡:“小安,我算是尽力护着你了,将来你可要尽力护着小高啊。” 将死之人笑着说后事,怎么看都有些凄凉,安怡郑重回答:“到时候,高姑姑去我家吧,我一准儿把她当姐姐看。” 梁皇后一笑,叫高尚仪过去,把她的手拉起放在安怡掌中:“这样我放心了。” 高尚仪的眼泪狂飙而出,跪在梁皇后跟前泣不成声:“娘娘!” 梁皇后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笑道:“起来,我们说正事儿。”言罢转头问安怡:“之前人多我不好问你,六皇子的病,你瞧着是个什么实情?” 当着梁皇后的面,安怡可以直言不讳:“之前我以为是旧疾复发,后头又觉着是中毒,实际上看下来,更像是两者皆有之。也是说,有人知道六皇子有某种隐疾,这种病不能碰也不能吃某些特定的食物,故意让六皇子服用了那样的食物,导致六皇子发病。因此可以说是病了,也可以说是中毒。但景仁宫人不肯畅所欲言,我接触六皇子的时日也还尚短,并不能下结论。” “多半是实情了。淑妃胆子虽然大,却不至于大到这个地步,贵妃更是个眼高于顶的,唯有李修媛……”梁皇后叹息了一声,低声笑道:“我本以为她子心切,却没想到她的更是她自己。她先是想诱导你直接把这事儿定性为中毒,你不说,她千方百计的想把你弄过去,无非是想把事情捂烂在锅里,她也不想想,捂得住吗?” 如果母亲真的孩子,会在孩子生病的时候把所知道的一切情况提供给大夫,而不是刻意隐瞒。但一个有隐疾的皇子,无论再怎么聪慧,也是不能和身体健康的其他皇子相提并论的,更何况六皇子在出身上已经差了莫贵妃和黄淑妃的孩子一截了。 人心险恶,宫中是非多,一不小心踢着秘辛了。安怡暗自庆幸自己足够谨慎小心。 梁皇后已经吩咐高尚仪:“六皇子不会是第一次发病,太医院里也一定有人知道这事儿,只是不知李修媛是用什么法子把事压下来了。你去查,看六皇子出世以来,景仁宫一共请了多少次大夫,都请了谁,谁去的次数最多。” 高尚仪领命而去,梁皇后也叫安怡:“圣上既然把六皇子交给你,你必须要十二分的用心,行一步看三步,如此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去吧。” 安怡退出,收拾好了随身的东西,照旧叫小太监帮忙拿了,也不休息,直奔景仁宫去。 六皇子昏睡未醒,金姑姑大抵是听说了李修媛把梁皇后吵得晕厥过去的消息,神色有些许古怪,却还是沉稳地把持住了,只和安怡谈六皇子的情况,关于坤宁宫中的事只字不问。 倒是沙姑姑没多会儿带着两盘水果和一盒茶叶过来,先表达了李修媛对安怡的关怀之情,又表示已经收拾了一间朝阳的屋子给安怡做临时的休憩之所,再委婉打听梁皇后是否醒了。 安怡也不瞒她:“醒了。” 沙姑姑抚着胸口道:“吓坏我了,我们娘娘也吓得直哭,说要去给皇后娘娘磕头赔礼呢。” 安怡笑而不语。沙姑姑坐着不走,拉着安怡亲切地盘家常,忽听外头有人跑进来道:“圣上使人来看六皇子了。” 众人赶紧起身候着,却不见有人进来,反而是没多会儿功夫,正殿传出了李修媛的哭声。 沙姑姑与金姑姑对视一眼,沙姑姑快步赶了出去,安怡眉眼不动,站得稳稳当当。又等了一盏茶功夫,才见皇帝跟前的另一个大太监潘庆生进来看望六皇子,安怡对答过后,以为没自己什么事儿了,潘庆生却和颜悦色地叫随从小太监递了一盒药膏给安怡:“圣上听说小安大夫为救六殿下伤了手,圣心甚慰,特赏下特效疗伤膏一盒。圣上有言,小安大夫的手很紧要,休要伤了不能拿针。” 安怡心里舒服了,高兴谢赏。 潘庆生走后没多久,宫人隐隐晦晦地传来一个消息:皇帝听说李修媛把梁皇后给气得晕倒了,便下旨训斥李修媛,不许她再去梁皇后面前晃荡,说得挺重的,李修媛都哭晕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0章 遇刺 李修媛为了生病的六皇子,妄想独占安怡,不惜气得梁皇后晕厥,因此受了皇帝训斥并被惩罚禁足的事儿瞬间传得满宫都是。 黄淑妃把吃了一半的燕窝粥扔在桌上,冷笑着朝甄姑姑道:“瞧瞧,李修媛这个蠢货,好好的事儿也能给她办成这样!把安怡留在景仁宫中很难吗?她不去求太后,不去求圣上,偏要去招惹皇后!”想到皇后甩给自己的那两记脆生生的耳光,不由又恨得滴血。 甄姑姑陪笑道:“您别生气,当心气着肚子里的小殿下。依着老奴说,这事儿也不能完全怪李娘娘,皇后娘娘一心要护着安怡,当然不会轻易放手。固然人住在景仁宫中好做手脚,但安怡也还有大半日时光总是留在景仁宫中的,无非是难做一点。老奴只是担心,那安大夫据说医术了得,不会给她看出端倪,打草惊蛇了吧?” 黄淑妃立时敛了怒气,起身来回踱了几圈,指派甄姑姑:“你立即去问张婕妤,六皇子有隐疾的事儿都有谁知道。再看一看,宫外可有消息传来?” 甄姑姑连忙去联系张婕妤,稍后回来道:“张婕妤请娘娘放心,早年知道六皇子有隐疾的那位宋太医,因为年前给太后娘娘诊病时御前失仪,被重责了三十廷杖,不许再入太医院当值,回去后不到两个月,去了。 因此这事儿目前没人知道。” 黄淑妃讥讽道:“没人知道,她张婕妤不是人?如果这事儿真的密不透风,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甄姑姑深得她的信任也不是全无理由的,当即把答案给了出来:“老奴也这样问过,张婕妤之前不肯说,后来百般被逼不得不说了实话,她说是她娘家有位妹妹,从前曾请这位宋太医看过病,一来二去,便和宋太医一家人熟悉了,因缘巧合得了这个惊天秘密。【本不敢说,但娘娘用得着,当然要冒死奉献出来。” “哼,说出来是受用,不说才是冒死呢。”黄淑妃被捧得高兴,懒洋洋地问:“她那妹妹是谁呀?” 甄姑姑得了张欣辗转托人送的金银,有心要在主子面前替张欣卖个好,便笑道:“这位夫人,娘娘也是知道的,早前张婕妤送来的那对葡萄紫钧窑花盆是她送的。” 黄淑妃笑了:“是她啊,张尚的女儿?我倒是想给她体面,让她新年时来给我磕个头,可惜她夫家资格不够,总不能叫她跟着她娘家母亲来吧?” 甄姑姑掩口笑道:“她最近交了好运呢,她丈夫田均前些日子救驾有功,晋封了右佥都御史,她也得以封了四品恭人。田御史是个刚正不阿的,这些日子是他顶着压力,一连弹劾了谢满棠十二道折子,不然也不能叫将军他们耳根这般清净。眼看着中秋节要到了,届时娘娘可以给张欣这个体面。” 娘家正是需要这些盘踞京中多年的勋贵大臣们支援的时候,除了让张欣进来,还可以再多让几个类似身份的女子进来,逐一拉拢,日后是助力……黄淑妃下了决心:“你去安排吧!” 甄姑姑笑着应了“是”,走到窗前门口仔细地张望了一番,回来小心地取下头上一根中空的簪子,把簪头拧下来,挑出一张薄薄的纸条,双手递给黄淑妃。 黄淑妃将空白无一字的纸条小心地浸在茶水里,纸条显现出淡淡的字迹,她一目十行地飞快看完,亲手将纸条撕烂毁去,心满意足地抚着肚子笑:“好宝贝,你来得太是时候了。” 笑够了,回头看着甄姑姑眯着眼道:“算是这次收拾不了安怡,她也抖不了多久啦。家里已经收集了安保良的十大罪证,很快会在朝中弹劾他了!现在所欠缺的是一个合适的人选来发难,你去和张婕妤说,我送她那田妹夫一个建功立业的好机会,问她要不要?” 天黑,灯起,宫人一声一声地从外往里传进来:“圣上来了!” 这还是自己被禁足并被确诊有孕以来皇帝首次出现,黄淑妃惊喜万分,赶紧收拾了一下,含着笑迎了出去。 皇帝漫步进来,将手扶在黄淑妃的胳膊轻轻一抬,淡淡道:“身子要紧,免礼。” 黄淑妃心里多少知道皇帝这么快消气,一是为了边关的战事,二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并不敢再恃宠生娇,而是殷勤伺候,小意温柔,按着皇帝的性子把皇帝伺候得舒舒坦坦,再来了一场痛哭悔改的把戏,博得了皇帝的谅解。 眼看着皇帝还和从前一样惬意放心地在一旁睡了过去,黄淑妃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转头看向天上挂着的那弯下弦月,暗自祈祷家里人的行动能成功,能干脆利落地把谢满棠诛杀于道上,叫他从此再不能兴风作浪。 她看得专注,没注意到身后的皇帝早已睁着眼,沉默地打量着她姣好年轻的面庞和还未显怀的肚腹,神情晦暗难明。 下弦月散发出幽幽淡淡的光芒,曲折的山间小道反射着月光,犹如一条流淌的小溪。 一身玄衣的谢满棠沉默地行于山道之上,坐骑不是他骑惯了的紫骝马,紫骝马目标太大,容易暴露身份,他便把它留在了京中。此刻的坐骑虽然也是难得的良驹,但相处时日太短,始终少了几分得心应手。 前方探子飞速奔来,半跪于道前禀告:“前方似有人埋伏偷袭。” 队伍顿时一片紧张,柳七性急地打马上前,叫那探子起来:“快过来仔细说说,你都看到了些什么?” 那探子低着头小心地起身,走了过去,才和柳七说了两句话,忽听一旁的谢满棠沉声道:“你抬起头来。” 柳七经过这一提醒,才恍然发现不对劲:“你是谁?” 话音未落,一道白光已经自那探子手中弹射而出,直奔谢满棠射去,距离太近,近得柳七和其他人无暇反应,柳七只来得及下意识地大叫了一声:“大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1章 叛徒 谢满棠早在喊出那一声的时候已经全神提防,见白光刺来便快速往后一仰,脊背紧紧贴着马背,平行成一条漂亮的平线,堪堪躲过那贴面刮过的利器。【与此同时,全身肌肉紧绷、蓄力、爆发,在对方身形手势未收之际弹跳而起,甩蹬、下马、抽刀、挥刀,一气呵成。 刺客却也不是省油的灯,在一击落空之后便团身护头,快速往山道内侧一滚,背靠山壁立起的同时,刀已抽出,堪堪扛住谢满棠劈下的刀。 “呛啷”一声响,火花四溅,月色映在冷白色的刀锋之上,将谢满棠白玉般的脸照得更多了几分冷清之色,亦将刺客铁黑色的脸照得多了几分青铜之色。 谢满棠看清刺客的脸,有些诧异地轻笑了一声:“好身手!阁下相貌堂堂,何故做贼?” 刺客不言不语,一双深凹的鹰眼里闪着冷厉的光芒,双臂用力,一点一点地往上抗,试图将谢满棠压在他刀上的刀反压回去。 谢满棠微勾着唇角,犹如猫戏老鼠一样的,由着他往上顶,等他顶到一定时候了,再用力往下一压,一切又回到原点。 刺客的鹰眼里闪出怒火,两条浓眉生气地拧了起来,却还是不出声,死死咬着牙,不服输地再次往上扛。 二人都不出声,一来一去,顷刻间便无声地过招了好几个回合。 一旁的柳七缓过劲儿来,止不住的后怕,没好气地叼着一根草茎走过去,将刀连着刀鞘用力去拍刺客的肩膀,挖苦道:“哟嚯,这小身板儿还挺壮实的,爷爷的,比小爷还要高。高有什么用啊,还不是被人压得站不直腰。我说,看在你长得人模狗样的份儿上,小爷我饶你不死,让你来给小爷牵马喂马刷马,总比你做这见不得人贼要好!” 刺客大怒,猛地转头对着柳七怒目而视,“呸”地用力往地上啐了一口,轻蔑不屑表露无遗。 柳七受了刺激,笑容顿收,娃娃脸顿时扭曲成了狰狞恐怖的阎罗脸,扬起刀鞘往刺客头上用力拍去,一边拍一边骂:“叫你偷袭,叫你不学好,叫你没礼貌,叫你不知道好歹!” 谢满棠也不阻止,半含着笑,冷眼旁观,手上的力道半分不减,只要刺客一松手,他掌中的刀便会毫不犹豫地往下劈。刀是好刀,吹发即断的好刀,畅饮人血无数,本身自带杀气,隔得近了,寒气戾气逼人。 刺客很快被柳七拍得头晕眼花,皮开肉绽,热血顺着裂开的头皮往下淌,糊住了眼睛糊住了鼻孔,一张嘴里都是腥的。( 广告)眼睛已经看不清周围,耳朵里满满都是柳七的碎碎念,手臂已经酸痛,神经、肌肉紧张得立即要崩溃。 柳七仍然不停地用力往下拍,口里还念叨着:“你这样的混账东西,我大哥杀了你也是污了他的刀,不如把你拍昏死在这里,给狼或是虎豹叼了去最好。” 有人在队伍里平平淡淡地叹了口气,道:“这样未免也太残忍了,不如让我送他上西天。” 微不可查的一声响,像是袖箭机括相击发出的声音。这一声,击垮了目不能视的刺客的最后防线,他低吼起来:“谢满棠,你以多欺寡,不是男人!” 谢满棠笑了起来:“鬼魅行刺的宵小之辈也配与我谈什么是男人?”手上的力度骤然加大,毫不容情地往下压。 “咯嘣”一声脆响,刺客的刀口硬生生崩了一块,刺客大叫一声,虎口迸裂。柳七那要命的刀鞘再往下一拍,刺客顿时眼冒金星,踉跄着晃了一晃,半跪倒地,却还仍然咬着牙,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用力扛着谢满棠的刀。 谢满棠并未因他这样顽强的抗争便对他青眼有加,生出什么想要收服他的心思,反而失了兴趣,干脆利落地一脚踢在他的手腕上,将刀踢飞,再毫不犹豫地一刀挥落。 淡淡的月色洒落在谢满棠的身上,他便如身披银袍的死神,俊美无双,冷厉无情。刀锋将至刺客颈间,刺客猛地一咬牙,声音又快又急:“谢满棠,我与你做个交易!” 谢满棠恍若未闻,刀继续往下,顷刻间,刺客便觉颈间一凉,一痛,不由大惊失色,失声道:“谢大人饶命!我有紧急军情要报!” 刀锋堪堪停住,谢满棠满意地和柳七相视一笑,回刀收手,长身而立,语气冷淡而骄矜:“你是谁?” 刺客将袖子用力擦了一把眼睛上糊着的血,目光炯炯地直视着谢满棠的眼睛,执着地问道:“若我此番立功,是否能既往不咎?” 谢满棠冷淡地道:“凭你么?你能说出什么要紧的军情?” 刺客见他不感兴趣,不由急了:“我怎么了?我怎么不能说出要紧的军情了?”嚣张地指着谢满棠等人:“你们信不信,若不听我言,你们必然走不出这座大山!” 话音未落,后脑勺上又挨了柳七狠狠一刀鞘,拍得他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谢满棠已然转身往后走了,冷冰冰地道:“杀了他!” 刀锋出鞘的声音整齐划一,刺客顷刻间汗湿衣衫,他干脆利落地跪了下去,长伏于地:“谢大人,是小人太过狂妄,求您饶了小人的性命,小人必鞍前马后,肝脑涂地!” 夜风轻轻缓缓的吹,将谢满棠玄色的长袍吹得微微作响,谢满棠冷淡勾起唇角:“魏之明,这么说,你是想出卖旧主了?” 刺客大惊失色,猛然抬头:“您知道小人?” 谢满棠意味深长的一笑:“黄大将军身边的近人、红人,我又如何能不知?”昌黎城里不知天高地厚,妄想一句话娶了安怡的浑人兵痞,他如何不知? 魏之明沉默不语,良久才道:“黄氏倒行逆施,冒天下之大不韪,奸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谈不上什么出卖旧主,不过是本着一颗忠君国的心,不忍天下因逆贼而乱,不忍百姓流离失所,吃苦受罪而已。” 柳七诧异地道:“你跟人学过说?说得和唱的似的。” 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魏之明却面不改色,伏在地上纹丝不动。 谢满棠淡淡道:“起来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2章 狭路 “一连七道关卡。我是第一道,最后一道是黄昭。”满身血污的魏之明恶狠狠地喝着皮囊里的水,指着地图上的七个红圈:“都是再险要不过的地方,方法多种多样,端看你是否能有这样胆魄和能力活着走出去!” 谢满棠垂眸看着地图,淡淡道:“我若不能活着走出去,那你也不想拯救天下人了?” 魏之明一滞,随即反问道:“魏某不过是个小人物,已然尽力一搏,即便败了也是问心无愧。同理,方才谢大人若是不能逃过我那一击,我便找你也是白搭,故而大人不能因此而怨怪我。”换句话说,倘若谢满棠不能活着走出去,那么他不会再做背叛黄氏的事,反而会继续跟着黄氏一起。 但凡背信弃义的,多数都是又要当婊子又要竖牌坊的,似这样明明白白的投机取巧和无耻狠毒的倒是少数。谢满棠认真地打量了魏之明一番,道:“你可以滚下去了。” 魏之明微微皱眉,同样十分认真仔细地打量了谢满棠一番,抱拳道:“谢大人保重,魏某等你好消息。”言罢以手护头,毫不犹豫地从山道旁的陡坡上滚了下去。 谢满棠翻身上马,和凑过来的柳七轻声道:“此人假以时日,必成权奸!” 柳七小声道:“这不是那个,嗯,痴心妄想的混蛋么?反正他将来都成不了好人,不如为民除害?”将手往下狠狠一切。 谢满棠鄙夷地斜睨着他道:“看你那点出息!他还有用!” 柳七不由赞了一声:“大哥我错怪你了,之前我以为你还是挺自私自利的,现在才知道,你其实是个响当当的英雄好汉。【更多精彩请访问能先天下之忧而忧,不顾私仇,更不怕他将来会对你不利,会害人……” 谢满棠假装没听见,等他唠叨完了才假装不经意地道:“你太小看我了,也太小看安怡,安怡能看得上他?” 好吧,这才是真正的原因,不然只怕谢某人早一口咬上去了吧?柳七不怀好意地嘿嘿笑了起来,又抢在谢满棠冷冷回头之际指着天上的月亮道:“今夜的月色真不错,想必接下来的路也会很好走。” 谢满棠警告地看了他一眼,低声传话下去:“打起精神,出了这座山,我请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柳七将功折罪,赶紧配合地欢呼起来:“兄弟们上啊!为了把大哥吃穷赶紧地打起精神来啊!” 谢满棠白了他一眼,跟着也忍不住笑了。再想起京中的安怡和母亲,心里便如月色下流淌的山溪一般温柔。( ) 一夜前行,一夜修罗,将至天明,所有的人已经血染衣衫。身体已经疲惫不堪,精神却处在最亢奋的状态,柳七拄着砍得钝了的长刀,望着战死被绑缚在马背上的兄弟,沙哑着嗓子和谢满棠开玩笑:“你应该把小安一并带了来,也不用咱们兄弟这样的吃力,让她抓把药面子洒下去,人仰马翻,咱们和摘果子似的一路吃着去,想想都爽快!” 谢满棠凝望着前方的谷口,笑骂道:“撑不死你!” 柳七不怕死地道:“要也是撑死你,关我什么事?”目视着前方谷口处,轻声道:“那是最后一道关口了吧?” 谢满棠点头:“这是埋伏的好地方,以一挡十,若有檑木滚石,几无生还之理。得趁着天还未亮之际赶紧摸上去把人宰掉。不然等他们反应过来,迟了。咱们只要熬过这一阵去,等到接应的人赶来好了。” 柳七笑得快活极了,靥边两个酒窝显得又大又深:“这样好玩的事儿当然是做弟弟的来做,大哥你只管等着,看到机会往前冲,不用管我们,我会带着他们来追你们。若是你等不着我,记得帮我实现我的心愿。” “小心。我在前面集镇等你。我若过不去,你便记得替我照顾她们。”谢满棠并不与他客气,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再将手一挥,十余个人便叼了匕首,跟在柳七身后迅速隐没入阴暗重重的灌木丛林中。谢满棠等余下的人牵马隐藏于灌木从后,全神贯注地观察着谷口的动静。 拂晓,几道金光破云而出,前哨与柳七等人都尚未归来,谷中静默一片,马儿有些焦躁地踱起了步子,有人小声问道:“大哥,我们是不是再派个人去前头探一探?” “再等等。”谢满棠竖起耳朵,微眯了眼看向前方。 “哒、哒、哒……”的马蹄声清脆响起,一匹雪白高大的大宛良驹自谷口而入,缓步往这个方向而来,行到半途,停下,马上之人玄衣银甲,手提流星锤,仰着一张青春飞扬的脸大声道:“谢满棠!有种你出来与小爷决一死战!” “是黄昭。”有人低呼了一声,担忧地看向谢满棠。黄昭是有名的神勇,那对流星锤据称有一百二十斤重,捶杀敌人无数,其胯下的良驹又是陪伴多年的战马,人马合一,进退自如,可以想见,谢满棠只凭着掌中一把刀,如何能与他对阵? 便有人委婉相劝:“大哥,兴许是诱敌之计,咱们不理吧?” 谢满棠沉默不语,一双眼睛黑沉如夜。 白马打着响鼻,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黄昭哈哈大笑起来:“谢满棠,我知道你在那里,怎么,你不敢出来吗?你这个软蛋!不知安怡若是见着你这副怂样儿,会怎么看?小白脸是小白脸,趁早回京去当你的国公爷吧,来这边凑什么热闹?快别给爷儿们添乱了!” 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谢满棠已经拍马走了出去。 黄昭眯着眼,细细打量着缓步而来的谢满棠,莫名觉着面前这个一身血污、神情淡漠的男人卷杂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气势,无端叫人心折。但他那颗年轻雄壮的心是怎么也不肯承认的,便讥讽笑道:“你是来送死的么?还是你以为,你一连闯过了六道关卡,这最后一道也必然能闯过?” 谢满棠淡淡的笑着:“不试过怎么能知道?”抬眼看向四周高耸的峭壁,用吟诗作词一般的语气很平和地道:“黄小将军很有种,蛋都长在石头上了,很硬。” 黄昭没想到可以用这样的语气说出骂人的话,愣了愣才傲慢地道:“小爷的蛋长在小爷的胯裆里,没长在石头上。你放心,此间无埋伏,只因小爷一个人便可抵得百余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3章 相争 “黄小将军好大的口气,果然家学渊源。”谢满棠微笑着,慢吞吞地整理着被血污了的玄色长袍,状似不经意地道:“你穿得这样洁净的来找我一搏生死,我本该同样以礼相待,如此才能显得郑重。怎奈一夜奔袭,血染长衫,途中不便,只能失礼了。” 黄昭焉能听不出他同样也是在炫耀?只不过这炫耀威慑的功力比自己更高一筹,做得更虚伪更假派。这是京城中的皇族世家们最擅长的,什么都要装得云淡风轻的,仿佛不如此显得掉份儿似的。 对于这样虚假的作派,黄昭深以为耻,不屑道:“不用挤兑我,你不是想说你忙了一夜,我却在此以逸待劳,胜之不武么?你放心,小爷要赢要赢得你心服口服!”言罢利落地自马上一纵而下,提着流星锤仰头朝着谢满棠道:“我俩换马!这样够公平吧!” 谢满棠并不如黄昭所想那般,会趁势以那匹他用着不顺手且疲乏不堪的马去换白马,而是稳稳地高踞于马背之上,淡淡笑着:“黄小将军单枪匹马而来,又要与我换马,好像是很公平了。但我想,若我有趁手的武器,若我不是长途奔袭,是不是会更公平?所以咱们也不谈公平了罢。” 柳七从山上疾奔而下,大声道:“公平个屁!黄昭小儿,你敢骑老子的马么?老子肯定等你骑上嘬个唿哨,让它把你颠个七晕八素!你骑不骑?” 黄昭气得大怒,戳指骂道:“不识好歹!若非我坚持,此刻等待你们的便是檑木滚石,你们还能站在这里与我嗦么?” 谢满棠与他行了个礼:“多谢黄小将军手下留情,果然够公平了。本是七道关卡,但令兄定然知道你单枪匹马而来,胜不过我,所以一定又在前头多设了一道关卡。” 黄昭的脸色难看起来,想起来时二哥不放心的几次叮嘱,由不得相信若是谢满棠胜过自己,前方一定还有一个巨大的陷阱等着谢满棠。胜之不武,但若是此放过谢满棠,他心里却满满都是不甘和不肯。遂道:“你千方百计陷害忠良,我黄氏与你势不两立,我已算是手下留情。你换不换马?不换上!今日我必然要取了你命!” 谢满棠不依不饶地反问道:“黄氏的屁股既然如此干净,何故如此害怕我过去?还有你,忠勇正义公平的黄小将军,你的脑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黄昭恍若未闻,一磕马腹,凶猛地迎上前去。( ) “黄昭,你并非是不知道,不过是不想承认罢了!闭目塞听,难道可以当作事情没有发生吗?好个孝子贤孙!黄昭!你知道你的父兄屠杀边境村民,冒领军功吗?黄昭!你知道你的父兄克扣军饷,中饱私囊吗?黄昭!你知道你的父兄勾结,只为了一己之私,长保家族兴盛不衰吗?”谢满棠哈哈大笑着迎头赶上,并不惧怕黄昭手中舞得呼呼作响的流星锤。 两人一来一去打了几个回合,一时半会竟然难分胜负。柳七很快看出名堂,黄昭的流星锤既重且长,必须保持一定的距离才能发挥所长,且这个兵器最是消耗体力,谢满棠只需与他拉近距离,轻灵柔滑,便可斗个旗鼓相当。这样下去,迟早黄昭会扔了流星锤,改换其他兵器与谢满棠相争。 而前方虽还有埋伏,但也有援兵会来接应,只要黄氏还不曾公开反叛,便不敢与军队和地方硬抗。只要拖到那个时候,这次危机便可迎刃而解了。 柳七那颗一直高高挂着的心便放了大半,转而含笑与众人看起了热闹,不怕死地与众人商量:“赌一把吧,我买大哥赢,五十两银子。”众人哈哈大笑着,七嘴八舌地反对:“你这个不对,我们都想卖大哥赢,没有输家还赌什么赌?应该买大哥能砍这小子几刀才对。” 柳七从善如流:“我买七刀。” 众人笑问理由,说得好不热闹。那边黄昭充耳不闻,只一心想要把谢满棠击落于马下,再将那颗漂亮得不像话的头颅砸成齑粉,仿佛这样,他可以把谢满棠刚才说的那些话全部都忘掉,可以证明谢满棠说的全部都是假话一样。 一枝焰火自前方飚入空中,爆炸开来,开出一朵绚丽的大红色菊花。救兵来了!柳七大喜过望,鼓噪着大声道:“大哥!前头的逆贼已被尽数斩杀!你得赶紧的啊,别让兄弟们失望!” 黄昭的心一颤,忍不住地抬眼看向天空,这不是自家的信号,等在那里的二哥专长的只是计策谋划,而非是武力,如果败了,那么二哥一定凶多吉少…… “呛啷”一声脆响,黄昭只觉得手中一轻,有什么飞了出去,撞击在石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之后,再伴随着飞溅的碎石一并砸落下来。 他的流星锤是上佳的精钢精心打造而成的,链锁粗且坚固,若无极快的刀速与宝物极的锋利宝刀,休想砍动半分……黄昭不敢相信地看看掌中只剩了一半的流星锤,再看看谢满棠掌中的刀,确认这种事情真的发生了。 谢满棠拥马立在安全的地方,低头仔细打量着掌中的刀,缓缓道:“我这把宝刀乃是圣上所赐,本是当年太祖开国所用之物,吹发即断,坚韧无双。黄小将军的流星锤死在它手里,其实也是一种荣幸。” 谢满棠说完,翻身下马,动作优雅地将外头穿着的玄色袍子轻轻脱去,露出里头精工细作的朱红色薄缎里衫,执刀而立,言笑晏晏,说不尽的璀璨夺目:“我不占黄小将军的便宜,你下马我们拼刀吧。” 黄昭记挂着兄长的安危,无心恋战,目光沉沉地最后看了眼红衫灿烂的谢满棠,拨马便走。 “把人留下!”柳七要追,谢满棠一把抓住他,吃力地摇头,呕出一口鲜血,跌坐在地苦笑着道:“果然神勇无敌,他与黄氏其他不同,应该死在击退人的战场上,而不是死在我们手里。此其一。其二,大家都累狠了,不要再做无谓的伤亡。从今日起,隐匿踪迹,再不要让他们找到我们。不能坏了圣上下的大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4章 留不留? 宫中的风总是比别处的要旖旎温软几分。( ) 安怡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冷汗涔涔地按着因噩梦而跳得“砰砰”作响的心口,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 一杯凉茶入喉,整个人都清醒精神了许多。 伺候她的小宫女如意听见声响,端着洗脸水走进来:“安大夫您醒了?” 安怡沉默地点点头,接了热帕子盖在脸上,透着芳香的热气从毛孔里浸润进去,整个人便都有了精神:“六殿下如何了?” 如意笑道:“六殿下方才还使人来问过您呢。殿下醒来,服了药后又用了些碧粳米粥和开胃小菜,用得很不错。只是修媛娘娘不许殿下出门,殿下觉着有些无聊,便想请您过去陪他下下棋。” 六皇子渐好,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通常精力旺盛,稍微好一点想出去玩耍或是看写字,李修媛却是被吓惨了,整日拘着他不许他出门玩耍,更不许他看写字,非得他卧床静养。 六皇子既烦躁又无聊,少不得折腾身边的宫人,或是非要人吹笛抚琴,或是要人陪他下棋讲古,宫人哪儿知道这个啊,当真是苦不堪言。( )不知是谁生出的主意,祸水东引到了安怡头上。安怡偏还不怕这个,一来二去,两人竟成了棋友,六皇子但凡无聊要找她。 这也是做寻常了的,安怡略微收拾一下便去了景仁宫。十岁的六皇子正歪靠在榻前,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挂着的倒挂雀瞧,金姑姑含笑提醒道:“安大夫来了。” 六皇子飞快地转过头来,沉着一张漂亮的小脸道:“安怡,你去了哪里?” 安怡并不害怕他,微笑着走过去给他扶脉:“昨夜伺候皇后娘娘,下半夜才睡的觉,我太困了,歇了会儿。” 六皇子皱着眉:“你说过我睡醒来能见着你的。”语气里颇有几分委屈。 六皇子的脉象不错,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看来是自己多虑了。安怡放心地松了手,耐心地哄他:“殿下这不是见着我了吗?您要下棋还是要听我?” “要你敷衍我!”六皇子噘着嘴瞪着她,安怡好脾气地看着他笑,不一会儿,六皇子败下阵来,很大度地道:“好吧,这次不和你计较了。( )你奏笛真是不错的……”不等其他人提醒,又改了主意:“不好,边关战事紧急,皇后娘娘身体又不安康,,这宫里也没什么有趣的好,咱们还是下棋吧。” 棋局过半,六皇子眼看着自己要输了,急得抓耳挠腮的:“你走的是野路子!谁让你这么下的啊!不兴这样下的。” 安怡但笑不语,六皇子红了脸,小声道:“谁教的你?真是不错,比江学士教得好。” “胡说八道!你怎能背后议论先生,说先生教得不好?分明是你学得不用心。”李修媛快步从外头走进来,一边训斥六皇子,一边警惕地看着安怡,一副生怕安怡跑去外头传说六皇子不懂尊师重道的模样。 安怡笑容不变,垂手立起:“给娘娘问安。” 六皇子厌烦地把棋局打乱,倒下去背对着李修媛:“我困了。” “你这孩子!可见真是病得糊涂了。”李修媛转眸看向安怡:“小安大夫,您瞧……” 安怡识趣的告退,六皇子背对着李修媛朝她挤眼睛,眼里满是抱歉和暖暖的笑意。安怡心里一暖,也回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容,六皇子抿唇一笑,收回目光,再将手捂住耳朵,表示不想听李修媛唠叨。 安怡想起有些日子没去宁寿宫了,正该往宁寿宫去一趟,好向江姑姑打听一下飞龙关那边的消息。谢满棠的人时有悄悄传来金鱼巷的消息,让她知道家中一切安好,但安保良和谢满棠本人的消息却是半点全无。这些消息,宁寿宫知道的远比坤宁宫知道的多。 江姑姑和连太后见着安怡都很高兴,问过梁皇后和六皇子的情况后,连太后的心情不是太好,将手轻轻敲打了座椅扶手片刻,问道:“黄淑妃最近如何?” 刘太监躬身回答:“淑妃娘娘近来并不太外出,成日只在梧桐宫内养胎安身。” 连太后又问:“她可否去坤宁宫给皇后问过安,赔过礼?” 刘太监又答:“去过,但皇后娘娘恰好昏睡着,未曾召见……” 连太后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趁着二人对话,安怡轻轻扯了扯江姑姑的袖子,江姑姑会意,牵着她往角落里去:“怎么了?” 安怡大大方方地道:“边关紧急,我很是担心家父的情况,棠国公也是有些日子没听说他的消息了,不知他那起命案现下处理得如何了?” 谢满棠离京前去飞龙关乃是隐秘,对外宣称的还是他被禁足府中,所以安怡也不能问得太明白。 江姑姑却是明白的,微笑着道:“圣上是少见的明主,飞龙关的事早有部署,不至于叫宵小得逞。安县令一切安好,至于棠国公么,外头是闹得有些厉害,都说圣上包庇他,非要叫他出面受审呢。这事儿,交给了顺天府的刘嵩来查断。你若想知道详细的,稍后郑王妃要入宫拜会太后,你不妨留下来听一听?” 江姑姑的语气和神情多有了然后的调侃意味在里头,安怡厚脸皮的装作听不懂,只道:“刘知府是个公正的人,向来明察秋毫,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刘嵩是皇帝的总角之交,铁当当的心腹,其人能力极强,皇帝把这事儿教给他去处置,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江姑姑言犹未尽,继续道:“是啊,为了查勘这事儿,圣上新近又提拔了一位叫做刘有润的大人,让他从工部去了刑部帮着勘探此事。” 刘有润,呵,安怡笑了起来:“这是家父的好友呢。”看来刘秀才算是从蔡太师的危机中平安脱身了,想必他在打倒黄氏一事中也扮演了重要的角色吧? 江姑姑笑而不语,故意问她:“郑王妃立刻要来了,你留是不留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5章 阿蛮 安怡顾左右而他:“还没给太后娘娘诊平安脉呢。( )”她老早想见见这位郑王妃了,但郑王妃因为眼盲,很少入宫,偶尔来一两次,她又恰好不在。谢满棠早告诉她,郑王妃要入宫,让她多多关照,但她等了这许久才见着人,当然要好好把握机会。 江姑姑笑着轻轻捏了她的脸一下,并未再说什么。只因宫中太多规矩,哪怕都知道谢满棠与安怡之间有那么一点不正常,在未能正式定下之前也是不好随意乱说的。 没多会儿,果然宫人进来道:“郑王妃给太后娘娘请安来了。” “快宣!”连太后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她与郑王的生母并无冤仇,因为郑王遭了韦庶人暗算早夭冤死的缘故,对郑王妃多了那么几分同病相怜,再加上谢满棠争气,郑王妃为人正派实在坚韧,这对母子更多得她几分高看。 安怡立在连太后身后,认真打量着被宫人从外头扶进来的郑王妃。郑王妃的年纪应当不到五十,头发却已斑白,双目黯淡无光,面上带着得体温婉的微笑,走路、行礼、一举一动皆有章法,看得出教养很好。 但安怡却知道,郑王妃的娘家不过是个小小的七品翰林,当初之所以会成为尊贵的皇子正妻,乃是凭着出众的美貌。韦庶人为了打压诸皇子,便想方设法地给皇子们配出身不高的妻室。可是要做皇子正妻,既然出身不高,那总得有突出的才能或是品行美貌才能说得过去,不然太不像话。 郑王妃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凭借着出众的美貌和品行成了皇子妃。其后守寡的岁月里,娘家式微,不能伸以援手,导致母子二人过得极其艰难,她却凭借着好品行将谢满棠拉扯教养‘成’人,再有了今日的风光。这样的人,是值得人尊敬的。 安怡正在沉思间,连太后已然道:“小安,快去把郑王妃扶过来坐。” 她和谢满棠的事大家都有所耳闻了吗?不知道连太后对此是个什么态度?安怡心虚地看向连太后,却不能从连太后的面上看出任何端倪,便定了定神,只当这是一次寻常的事件,毕竟连太后从前也挺让她去扶那些入宫觐见的年老贵妇。 郑王妃稳稳当当地由着安怡引至座前坐下,和气地冲安怡点点头:“有劳姑娘。” 江姑姑笑着道:“王妃还没见过小安吧,她是上次太后娘娘说了要给你看眼睛的那位姑娘。( 广告)” 郑王妃安静地听完,先朝着连太后的方向欠欠身,恭敬感激地道:“让母后挂心了。”再转头朝着安怡微笑:“小安大夫是吧?早听说了你的名字,今日才见着。” “给王妃请安。”安怡忍不住的有些娇羞了,更忍不住地好奇,谢满棠是否在郑王妃面前提起过她?是怎么说的?郑王妃对此又是什么态度?但仔细想想谢某人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子,又稳重了。 以二人现在的情形,旁人看来定是觉着门不当户不对,绝不般配的。只要是正常的父母亲,都会期望自己的孩子嫁娶得当,所以谢满棠在事情没有把握之前,肯定会对郑王妃严防死守,半点不漏口风。因此她完全不需要有任何负担,只需要照顾好郑王妃,做好自己,行了。 想通了,安怡的言谈举止一如既往的自然大方得体,也不刻意讨好表现,也不缩头缩脑装害羞。 郑王妃和连太后对答了几句后,连太后笑道:“你难得进宫,这次且留几日,陪我说说话,省得外头乱嚷嚷的,叫他们成日去扰得你不得清净。” 其实是谢满棠不在家,成日总有人以各种理由去骚扰郑王妃,皇帝让连太后把郑王妃召入宫中,也有个免除谢满棠后顾之忧的意思在里头。郑王妃当然不会拒绝,微笑着道:“给母后添麻烦了。” 连太后待她很是亲切:“客气什么?听阿蛮说你不肯看大夫,只说是好不起了,不肯浪费精力,他怎么劝都不肯听,这次可不许你不听话,让安怡给你看看,她的针灸术实在好极了。” 阿蛮?阿蛮是谁?难道是谢妖人的乳名?安怡竖起耳朵细听,果然听见郑王妃用一种宠溺而骄傲的语气道:“阿蛮那个孩子是个不省心的,这么大把年纪了,不成家是不成家,儿媳给他找的,他不肯,问他看上谁家的姑娘了,儿媳好去给他聘来,他也不说。”叹了口气,忧愁地道:“也不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安怡又略带心虚地垂了眼。 忽听郑王妃迟疑着道:“儿媳想,他被儿媳宠坏了,自小性子坏得没办法,不肯听儿媳的,总要听太后和圣上的吧?” 要赐婚吗?安怡的掌心里浸出一层冷汗,控制不住地抬眼去看连太后。连太后微笑着:“那孩子性子倔强得和驴子似的,我也问过他,没个准话。要不,你觉得谁家的姑娘好,我下旨……” 郑王妃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多谢母后美意,但我自己养的孽障自己知道,他若不肯,是不肯,没得害了人家姑娘,弄得一家子鸡犬不宁的,倒是辜负了母后的一片慈心了。儿媳是想请托母后,若是见着他,劝一劝他,您的话,他总是要多听几分的。” 多亏谢某人的坏脾气,安怡又跟着松了口气,暗自嘲笑自己患得患失的,真不像自己了。 连太后自来是个不瞎操心的性子,郑王妃不乐意,她也不多事,陪着郑王妃闲聊了片刻,听宫人来报郑王妃居住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便叫安怡:“小安你送王妃去歇息,给她是需要行针,叫底下人伺候好了。” 安怡领命,扶着郑王妃往东边配殿里去。郑王妃不紧不慢地走着,细细估算着安怡的步伐大小是否一致,再听她行动间并无环佩相击之声,语气始终不紧不慢,谈吐文雅得体,便笑道:“小安大夫是个文雅之人,不愧才女之名。”略顿了顿,冷不丁道:“你是我家阿蛮引荐护送入京的,也算是认识他,你觉着我家阿蛮性子可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6章 赏花 当娘的问一个姑娘家,你觉得我家儿子怎么样啊?在风气并不开放的京城,往往意味着很深的含义。( )也是呢,作为一个很关心儿子终身大事的母亲,又怎会对儿子的所作所为毫无察觉?谢满棠与她多次接触,又在蔡太师事件中高调护她,关于二人的传言当然不会太少,郑王妃肯定会多少听说一些。 但这样直接的询问,还是让人措手不及,安怡沉默片刻才委婉道:“谢大人的性子很果断,人也极能干。” 果断,其实是说一不二,再往下引申了去,是说这个很霸道。郑王妃忍不住笑了:“他自小是这么个性子,脾气臭得很,我常担心,将来人家姑娘怎么受得了他。” 名不正言不顺,且郑王妃态度不明,安怡当然不会上赶着去故作熟稔地接话,便只含着笑低着头静静听着,小心地扶着郑王妃绕开有青苔或是不平的地方。 郑王妃并未说太多,很快将话题引到了自己的疾病上:“我这个是积年的老毛病,其实年初小安大夫治好太后的病后,阿蛮说要请你入府给我诊治,看能不能治好。我没答应,不是不信小安你的医术,而是我自己知道我这个病是看不好的。 自他成年有了出息之后,不知寻了多少大夫给我瞧,这太医院里的太医们挨个儿都鼓捣过了,都是没有办法,倒叫我成日患得患失的,每换一个大夫先高兴一回,接着要难过一回,吃够了苦头,那日子没法儿过,所以我没答应他。今日太后娘娘既然提起了,也不好辜负娘娘的美意,但你也别为难,我不怪你。” “王妃自是极豁达的,但若是有一分希望,不能放弃。”安怡最喜欢的是这样通情达理的病人,最怕的是类似于李修媛那种“我把病人交给你,你要负全责,医不好、好得慢都是你的错,我找你麻烦是天经地义”的人。 二人说笑着入了东配殿,早有郑王妃带进宫来的贴身侍女过来殷勤伺候着,安怡将郑王妃扶了坐在窗下明亮处,替她细细看了一回,又仔细问了病因,慎重地道:“我个人觉着完全复明的希望不是太大,但若是长期针灸加上用药调理,或许能让您勉强看清人影。了然大师在这方面也颇有研究,可以让他也来瞧瞧,再请了陈院判一道,便可得出最佳的治疗方案。 ” 郑王妃大概是失望太多次了,并不太当真,只笑道:“闲着也是闲着,且试一试吧。当是感谢太后慈心,全了阿蛮的孝心。” 安怡便道:“那我这去回禀了太后娘娘,安排下去。”并不久留,得体地告辞离去。 郑王妃听不见安怡的脚步声了,方同近身侍女道:“甘草,你瞧见这位小安大夫了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儿?” 甘草微笑道:“小安大夫是个美人儿,长相很干净,肌肤雪白,身形高挑窈窕,举止文雅,并不像是边关长大的行医之人,倒和那些公卿世家的小姐们一样的进退有度,行止大方。” 郑王妃便不再说话,神色凝重地垂着眼静想心事。 安怡将郑王妃的情况说了,连太后爽快地吩咐刘太监:“那个了然和尚,我记得当初也曾给我瞧过病?好像是真不错的,你去尽早把这事儿安排好。” 见天色不早,安怡告了退,朝着坤宁宫而去。半途瞧见张婕妤带着两个宫人站在一株木芙蓉前装模作样地赏花,干脆利落地转个身,想绕另一条路走,张婕妤却容不得她此走掉,娇滴滴地喊了一声:“小安大夫!”话音未落,人已经快步赶了上来,笑眯眯地道:“真是巧啊。我正同她们说起,我看到这木芙蓉想起小安大夫你了,不成想,竟然碰上了你。” “呵呵……”安怡干笑了一声,恭敬地行礼问安:“婕妤娘娘真是太抬举安怡了,分明是娘娘人比花娇。” 张婕妤掩口而笑:“小安你最会说话。难怪得太后和皇后娘娘都喜欢你。”娇媚地眨了眨眼睛:“难得碰上,不如我们去前头亭子里坐着喝杯茶,说说话?” 安怡满脸的遗憾:“呀,真是太不巧了!皇后娘娘该行针了,还要再去看看六殿下……” “哎呀,真是太不巧了。老早想去看你,但知道你是个大忙人,又怕扰了皇后娘娘清净,实在不敢去。”张婕妤亲热地挽着安怡的胳膊跟着她往前走,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道:“前些日子你让我帮你打听的事情打听到了,令尊安好,是有件事情我不知该不该和你说。” 安怡直觉这事儿不是好事,她不该听,便语速飞快地道:“婕妤娘娘既然觉得为难不必说了。” 张婕妤特意在此等了她这许久,哪里容得无功而返?当即紧紧扣住安怡的胳膊,凑在她耳边轻声道:“听人说,令尊犯下骇人的大罪,很快要倒霉了!”言罢立即放开安怡的手臂,带着宫人快步离去,却是连问的机会也不留给安怡半分。 安保良做的事情当然是提着脑袋玩命的,有危险很正常。明知对方不怀好意,明知前面是坑,安怡还是忍不住担忧。严格来说,安保良并不算是她真正的父亲,刚开始时她甚至还很鄙夷这个老男人,但相处的时日长了,又有安老太、薛氏、安愉等血肉相连的人在中间牵连着,多少也有几分真情在里头。安保良待她可比安保凤待她好得太多了,她不想他出事。 张婕妤这样说一半掩一半,大概是想等她去追问恳请,不能问,只能忍。忍下去是海阔天空,忍下去是云开日出,安怡深深呼吸一口气,握紧拳头给自己鼓足了劲,步履轻快地朝着坤宁宫而去。 张婕妤站在远处隐蔽之地目送安怡走远,方转头吩咐宫人:“走吧。” 带出来做这种事的自然是心腹宫人,宫人道:“她不来问,怎么办?” 张婕妤道:“不来问也不要紧,让她心神不宁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7章 白藤子 张婕妤回了所居的绯烟馆,留守的心腹宫人迎上来悄声道:“尚府敬了一篓子早橘给娘娘。( 广告)” 张婕妤眼睛一亮,走过去将装橘子的竹篓翻了个底儿,自夹层里取出一封信来,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看。 信是张欣亲笔所写,先是感谢她的提携记挂之恩,再表示弹劾德行有缺的官员乃是御史之职,田均义不容辞,又提了一件事。她经过江西颠道人传人的精心治疗,已经有孕,让张婕妤设法把脉象记下传出去,她让人给张婕妤开方配药,以便将来一举得子,最后附上金银若干。 张婕妤激动地来回走动了几圈才算平静下来,精心挑了几件拿得出手的东西,吩咐底下人:“明日给田御史府送去,恭贺张恭人有喜。”又吩咐:“把这橘子挑好的出来,装一盘给淑妃娘娘送过去,告诉甄姑姑,一切妥当!” 黄淑妃听完回话,转手把橘子赏给了甄姑姑:“姑姑拿去尝吧,事不宜迟,立即动手。” 甄姑姑应了,自下去安排不提。 天刚放晓,坤宁宫中负责洒扫的宫人已将地面打扫干净,花匠忙着修剪枝叶,送早膳的宫人端着膳盒鱼贯而入。[ 超多好看]梁皇后半躺在大迎枕上,高尚仪立在一旁帮她梳头,安怡则在一旁问道:“昨夜娘娘睡得可好?都有什么地方不舒服的?” 梁皇后一一作答完毕,安怡便替她诊脉,再把今日要用的方子作了调整。须臾,早膳摆好,梁皇后不过略尝了几口便挑着好的赏了众人,安怡和高尚仪才拿起筷子,有宫人急匆匆地赶来,神情惊恐地道:“六皇子晕厥过去了!” 安怡大吃一惊。分明病情已经稳定并逐步好转,她还寻思着过两日可以把药给停了呢,怎地突然出现这样大的反复?顾不得多想,扔了碗筷便提着药箱朝着景仁宫飞奔而去。 景仁宫中已经是混乱一片,李修媛哭得险些昏死过去,见着安怡进来,疯子似地一头朝她冲过去,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道:“你怎么才来?我是怎么交待你的?让你好生看顾着他,上点心,你是怎么做的?” 安怡厌恶地在她手臂穴位上一拂,趁着她的手臂酸麻难忍之际,轻轻松松地拉开她的手,快步赶上去瞧六皇子,一看之下,不由大吃一惊,活脱脱的是个药物过量的中毒症状了。也顾不得追究这其中的蹊跷,飞快地开了方子,让人去抓药,再给六皇子施针保命。 李修媛却不许宫人去接方子,更不许她动手施针,疯了似地上前阻拦,大声哭骂道:“不许她碰殿下,她能看什么病啊?好好儿的人都给她看坏了!去请甘大夫来!去请朱院使来!你们去求圣上了吗?去求太后娘娘了么?”是没提梁皇后和莫贵妃。 安怡阴沉着脸看向金姑姑:“我昨晚来瞧时殿下还是好好儿的,你把这一夜里殿下服用过的药物和食物,以及做过的事毫无隐瞒地说给我听。” 金姑姑脸色一片惨白,眼里充满了恐惧:“殿下一直都是好好儿的,直到服了按您昨日调过的方子熬出的药,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便晕厥了过去。” 安怡的心顿时凉了。还说这事儿怎么这样容易解决了呢,还以为自己是多想了,原来在这里等着她的。她必须自救!不能让六皇子被耽搁了,如果六皇子因此身亡,那她身不由己了。 安怡眼里闪着坚毅的光芒,甩开拉住她的宫人向着李修媛大声道:“此刻正是生死攸关之际,多拖一刻,殿下便多一分危险。太医们即便接到信立即赶来,也要两刻钟之后,这还不论意外因素。譬如,圣上昨夜辛劳未起……娘娘是聪明人,当然知道该如何抉择。” 李修媛犹疑不定,却仍然是恨透了安怡:“是你开的药害了六儿……” 安怡不耐烦,怒喝一声:“谁敢拦我?!圣上钦命我为六殿下看病,拦我是欺君之罪!若真是我有错自有王法拿我,若是因此耽误了六殿下,你们谁敢负责?” 宫人闻言,面面相觑,却都顾忌李修媛,不敢主动让开。皇子打小有贴身近侍的教养嬷嬷照顾,感情不比亲母子淡薄,金姑姑便是六皇子的教养嬷嬷,安怡直接点她的名:“金姑姑,你也要眼睁睁看着六殿下受苦吗?我可有必要害殿下?” 若是安怡有心要害六皇子,第一次急救之时正是下手的好时机,实在没必要拖到现在再来抹黑自己。金姑姑当即朝其他宫人使了个眼色,宫人们虽未让开,却不再拦安怡了。 安怡咬着牙,明明心里一片冰凉,害怕得不得了,手却莫名的更沉稳了几分,连视力与耳力也比平日里更灵敏了几分,思维更清晰,很快定下了章程,有条不紊地行动起来。连被惊动了的皇帝和太后等人匆匆赶来,她也不曾发现。 李修媛见着皇帝,可算是找着靠山了,哭兮兮地哀求:“请圣上下旨,让朱院使和甘太医赶紧给六儿瞧瞧吧,六儿是服了她新开的药方才厥过去的,这都小半个时辰了,人还没醒,再这样下去可怎么了得……” 皇帝阴沉着脸,看看全身被插满了金针的六皇子,再冷森森地扫视了一遍房内的宫人,低声吩咐朱院使和甘太医两句,这二人便上前去查探六皇子的情形。 六皇子的情形远比安怡预料的更严重,直到安怡收针人还没醒。朱院使与甘太医很快作出了判断:“这是药量过了。”早有司药的宫人将安怡昨日开的药方递上来,二人看过便不再言语。 皇帝怒道:“都哑巴了?” 甘太医有些为难地道:“六殿下身体虚弱,安大夫下的药都重了,特别是其中这一味白藤子,从未听说可以入药。” 安怡眼皮一跳,抬眸看向甘太医,甘太医并不肯与她对视,只道:“即便是可以入药,白藤子也是有毒的,应当酌减分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8章 有人要杀我 一声脆响,皇帝把手边的茶盏砸了,怒气勃发地道:“朱国栋,你说,是不是这样?” 朱院使皱着眉头谨慎地道:“从方子上来看,是这样的。” 太医们用药,为求无过,宁愿无功,所用的药量向来要轻一些,特别是对着宫中的贵人们更要轻一些。安怡却不这样用,该用多少用多少,有时候某味药还会酌情用得重一些,却没想到今日竟成了被攻讦的借口。 千防万防,始终防不住人心险恶,她现在唯一的希望是六皇子及时醒过来,但六皇子显然没能听见她的渴求,仍然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脸色青紫,呼吸浅淡。 连太后不紧不慢地道:“病情有反复是正常的,朱卿也只说是从方子上看,不见得真是这样。当初他们不是也一个个儿都说我的病如何凶险,如何治不好?现下要紧的是,六儿现下脱险没有,什么时候能醒来?” 皇帝忍了怒气,再问:“安怡,六儿什么时候能醒来?” 安怡实话实说:“民女不知。民女觉着此事别有隐情,恳请圣上立即宣陈院判入宫。再请圣上严查司药。”她心里也没底,对方既然下手,肯定是要一击而中的,她现在能做的只是先吊着六皇子的命,再设法找出因由,对症下药。( ) 皇帝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高声道:“你不知?朕把六儿交给你了,你竟说你不知?朕拿你何用?朕问你,六儿发病的时候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李修媛又是一阵哭诉,说的都是安怡如何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不负责任,她不让看,要请其他太医看,安怡还不许。又说安怡昨日傍晚过来看六皇子时心神不宁,神情恍惚,开错了方子也是有可能的。 换了其他人,哪怕天上下着刀子,也该跪下去请罪了,安怡却还不合时宜地站着,紧紧咬着牙,不轻不重,有条不紊地将六皇子身上的金针逐一取下来收好,这才跪伏请罪。 连太后并不替她求情,只叫人去宣陈院判与了然入宫,又让人将司药管控起来,和皇帝建议:“现下情况不明,先把她关起来吧。” 皇帝便问朱院使和甘太医:“你们可有把握治好六儿?” 朱院使和甘太医的脸色都极难看,却没人敢说自己治不好或是不想治,都只能表示努力一试。 有宫人上来把安怡拉下去,安怡沉默地跟着他们下去,再被关进了一间许久没有住人的阴暗潮湿的宫室里。( )宫室里空无一物,唯有墙角里有一堆发霉的稻草。 安怡四处看看,选了个阳光可以照得到的地方略吹了吹灰,疲惫的坐下来。先前还不觉得,这会儿她才发现全身肌肉都因为高度紧张而酸疼不堪,里衣更是早被汗水浸透了,凉飕飕地贴在身上,很是难受。 从早上到中午,再从中午到日落,外面安静一片,仿佛她和这间宫室都已被人遗忘了。早起只吃了两口东西下去的胃疯狂地往外吐着酸水,令人难受。 安怡抚着胃自嘲地想,果然是这几年养尊处优惯了,只是饿这么一天受不住了,从前可是饿一日不算啥,饿两日才有点感觉的。 天色完全暗沉下来,凉风从破了的窗纸里吹进来,激起一股子呛人的霉臭味儿。安怡捏着鼻子,站起身来往外看出去,却并看不到六皇子居住的偏殿。那个聪明漂亮,算是恶作剧也控制在得体范围内的孩子不知现在如何了? 黑暗里有一盏灯笼由远及近,晃晃悠悠地靠了过来,将近房门前时突然灭了。虽然看不见,但她能感受到有人正朝她这里靠近。安怡先是紧张地握紧了手腕上的镯子,是敌是友,她分不清。 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有人悄悄走了进来:“小安大夫?” 沙哑不清的声音,无从分辨男女,安怡整个人都紧紧贴在门边,不敢呼吸,不敢动弹,不敢出声。 有毛茸茸的东西顺着她的脚快速爬了上去,尖利的爪子透过薄薄的衣料抓得人皮肤生疼,安怡忍不住尖叫了一声,一把抓住那毛茸茸的东西往对面的墙壁上用力摔去,那东西“吱吱”地尖叫了几声,再落到地上,发出轻微而沉闷的一声响。 那人笑了起来,沙哑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吓人:“小安大夫你好歹出一声儿,老奴奉了皇后娘娘之命给你送饭来呢。唉,可怜的,周老太医与陈院判都因为推荐你而下狱了。” 安怡已经判定这个人是敌非友,哪个送饭的人会特意灭了灯再用这样惊悚的方式来给她送饭? 一股难闻的尿臊味儿扑鼻而来,同时一根类似于绳索的东西迎着她的头套了下来。 “宫里的太监们净身术做得不太好的往往会遗尿,身上会留下这么一股子难闻的味儿,你可不能好奇地问人家是怎么回事,问了你得罪人了。”小时候祖父和她说起宫里的事时曾提起过这么一段,安怡的脑子里响起这么一段话,手已经先于她的大脑行动了。 特制的镯子机括被按下,细如牛毛、被淬了毒液的钢针射入对方体内,有麻醉作用的毒液瞬间发挥作用,令得对方肌肉神经麻痹。从头上拔下来的玉簪闪电般地刺入对方的胸膛,准确无误地扎入心脏,对方发出一声惊恐而短促的尖叫,随即倒地,血喷射而出,热乎乎地糊了安怡一身。 安怡呆立了片刻,扔了玉簪往外跑,一头冲出门外四处看了看,一咬牙,朝着灯火辉煌的六皇子居处奔去。才跑了不过几丈远,一乘肩舆便迎面而来,上头高高坐着莫贵妃。 “贵妃娘娘救命!”安怡大叫一声,扑了过去。 宫人被惊得四处乱窜,牢牢将莫贵妃给围了起来,莫贵妃还算镇定,喝斥道:“乱什么?去瞧瞧是谁?”待看清了安怡,莫贵妃不由皱了眉头:“你怎么成了这个模样?” 安怡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一定很凄惨,所以即便她刚才杀人时一点都不害怕,她还是露出了万分凄凉无助的神态,哭着道:“有人要杀我,有人要杀我!求娘娘救命!” (求一下推荐票,然后感谢各位亲的订阅和推荐票、月票、留言,多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89章 败笔 “谁敢如此大胆?”莫贵妃简略地听安怡说了经过,便想也不想地果断下了一连串命令:“立即着人跟着小安大夫去瞧瞧,查一查究竟是怎么回事,再去禀告圣上!” 安怡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莫贵妃算不得是她的友人,但只要莫贵妃还想斗倒黄淑妃,一定会帮她。( 广告) 年约四十多的太监仰卧在血泊之中,一双浑浊的眼睛还不敢置信地往外瞪着,手里握着的绳索已经浸满了血。另一端,一只模样古怪的老鼠四仰八叉地躺在墙根下,头已被摔碎。 安怡借着十余个灯笼的光,把眼前的一切看得清楚明白,并无半点生怕那太监来找她索命的害怕和担忧,只有止不住的庆幸。 她本来已经山穷水尽,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好运气上,谁会想得到这个突然出现的谋杀者竟然给了她这样的好机会呢?试想,一个渎职的大夫,却被人盯上想要她的命,这中间必然有很大的问题。 谁想要她死?为什么想要她死?这样的迫不及待又是想要做什么?六皇子的突然发病和中毒,是否和这事儿有莫大的关联?只要皇帝还略有脑子,不会放过这些细节。一日事情的真相没有查清,她一日不会死,能有机会翻身。 莫贵妃身边得力的太监略略查看了一遍,又细细问了安怡几个问题,便有了数,退出去和停在院子里的莫贵妃轻声说了几句话。莫贵妃便叫安怡过去:“你受惊了,我这去禀告圣上彻查此事,你先去换一身衣服,梳洗一下。” “多谢娘娘。”安怡给莫贵妃行了个礼:“不知六殿下可要好些了?” 莫贵妃淡淡地道:“还未醒。”言罢命宫人起舆,再次进发,安怡则被近带下去梳洗换衣。 这次她得到了善待,不但得以洗了个热水澡,还得到一碟糕点和一壶热茶果腹。但伺候陪同她的宫人并不敢太靠近她,说话时也不敢和她对视,只要可能尽量和她保持距离。 安怡猜着这大概是她身负大罪,还刚杀了两条命的缘故,也不为难人家,安安静静地吃完坐在凳子上闭目养神,把这些日子遇到的事情仔细回想了一遍,再将稍后皇帝使人来问讯时可能会问到的问题和该说的话过了几遍。 依着这世上之人的喜好,是不能接受一个女子能果断出手杀人的,哪怕那个人心怀不轨要她的命。所以这场人命官司不能是她处心积虑得来的结果,只能说是惊慌失措之下的误打误撞,再然后往福气好上头推。 至于手上的镯子和那根细如牛毛的毒针,更是提也不能提的,不然这阖宫的贵人都要不安生了。这样一个能自由出入宫廷的女子,居然身怀杀器,实在是居心叵测啊!什么,你说你无辜?那你为什么会带着这样可怕的东西?你怎么知道宫里头有人要害你?浑身是口也是说不清的。幸亏那针上淬的毒液只起麻醉作用,性烈而量少,很快会消散得了无踪迹,哪怕是最好的仵作也查验不出来。 安怡细细盘点了一遍,确认自己从事发到求救并没有任何做得不妥的地方,遂放心地和衣躺在小床上养起了神。 将至天亮,马师曾来了。 马师曾待她还客气,温和地把事情经过问了一遍,也未说什么又要走,安怡忍不住再问:“敢问总管,六殿下如何了?” 马师曾道:“平稳着的。” 没死好。安怡又面含惊恐地颤声道:“那个人说,周老太医与陈院判都因为我的缘故而下狱了。” 马师曾笑笑:“圣上不会冤枉任何一个人。”言罢再不肯多说一个字,急匆匆地去了。 天亮,高尚仪又来了,抱歉地道:“小安,不是不管你,而是皇后娘娘昨日用了药也是出了些状况。” 安怡瞪大眼睛:“也是服了我才调整过的方子熬的药?” 高尚仪点点头:“幸亏周老太医去得及时,娘娘这会儿已经没有大碍了。” 安怡忍不住冷笑了一声,随即又笑了,六皇子的事若是孤立的,还可以说是她的错,如果加上一个来暗算想要她命的身份不明的太监,再加上梁皇后也出了事……两份方子全都出自她的手,已经足够说明很多问题了。 高尚仪目光微闪,轻声道:“周老太医本被牵连了的,因为皇后娘娘病急了急需他去,圣上这才把他放了出来……” 安怡一凛,不敢相信地看向高尚仪,高尚仪朝她轻轻点头:“你很快能将功折罪了。” 也是说,梁皇后遇到的风险是她在得知安怡遭遇到的凶险后自己决定的应对之策。太多的偶然加在一起,成了必然,所有的箭头全都指向一个方向居心叵测的黄淑妃。只有她才有这个动机和能力。 安怡忍不住想,那个莫名出现的太监,真的是黄淑妃派去要她命的吗?明明已经置她于死地,只需在六皇子的生死上下足功夫,便可以让她再不能翻身。而这个太监的出现,像整个环环相扣的计划里一笔浓重的败笔,画蛇添足。 梧桐宫中,黄淑妃悠悠醒来,惬意地翻了个身。 甄姑姑听见声响,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站在帐外轻声道:“娘娘要起身了么?” 黄淑妃笑道:“起吧。如何了?” 甄姑姑知道她问的是六皇子有没有死掉,一边挂起帐子,一边轻轻摇头,小声道:“平稳着的,坤宁宫那一位倒是好些了。” 黄淑妃的脸突然阴沉下来,冷笑道:“命还挺硬的。” 有宫人匆匆入内,卷进的冷风险些将还未来得及熄灭的烛火卷灭。甄姑姑训斥道:“惊惊慌慌的,成何体统?” 宫人凑上前去小声把昨夜有人妄图绞死安怡的事情说了:“……死掉的是咸安宫的养猫太监任福,都说他是想把人用绳子勒死,再伪装成畏罪自杀,以便浑水摸鱼、杀人灭口……马总管正在四处搜查,已经绑了二十多号人了,刑讯房泡鞭子的水都染红了……” 甄姑姑哪里有心情听下去,厉声打断她的话:“可有咱们的人卷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0章 娘娘恕罪 宫人一脸的忧色:“茶水太监喜宝是任福的干儿子,刚才他也被绑走了。他才喊了一声冤枉,挨了一嘴巴,牙齿都掉了三颗……” 甄姑姑的心直往下沉,她自然清楚她和黄淑妃并没有动用任福这颗棋子,更不曾安排人去趁乱绞杀安怡,任福这个人出现得太蹊跷,与其说是来帮她们的忙,不如说是来添乱的。 黄淑妃已经闻声坐起来了,披散着头发沉着脸冷声道:“还有呢?” 宫人害怕地摇头。 “赶紧再探!”甄姑姑打发走人,忧虑地道:“娘娘,任福六年前曾在娘娘跟前伺候过。” 黄淑妃目呲欲裂,尖声道:“他伺候过的人可多了,又不止我一个!都要追查哪个谁伺候过谁,那么谁又干净得了?我倒要看他们怎么牵强附会?!” 甄姑姑忍了又忍,觉得很有必要提醒她:“娘娘忘了?任福的家乡是飞龙关,他祖上还曾伺候过老将军,和咱们算是家乡人,又有一层主仆情分在里头。他最先在宫里是专门倒夜香的,娘娘听说了这层关系,特意给了他个体面轻松的活儿,他在娘娘跟前一共伺候了四年,直到后来他主动求去,咸安宫那边没有咱们的人,为了不断掉这层关系,娘娘时有赏赐,他亦常有回报……” 若是想要使人去做杀人灭口的肮脏事,还有什么人能比任福更合适呢?家乡人,主仆情分,知遇之恩,常来常往,又不在跟前伺候,并不扎眼……这个人挑得实在太合适了!甄姑姑想着都打了个寒颤。( ) 马师曾有个恐怖的脑袋,不管多久远的事情,多细小的情节,只要过了他的眼,他一定记得,所以他一定能想得起并查出这层关系来!想到即将面临的麻烦,黄淑妃失控地尖叫起来:“谁在害我?谁在害我?” 甄姑姑按住她:“娘娘,咱们不能自乱阵脚,您得好生护住肚子里的小皇子。”这才是最要紧的护身符。 黄淑妃吸了一口气,骄傲地仰起了头:“是,飞龙关还在打仗,我的娘家人还在为了大丰拼命流血,他们,都是嫉妒我,所以陷害我!” 甄姑姑笑了:“是,是这样的。” 黄淑妃稳住了心神,思路也清晰起来:“这件事儿必然是有人插手捣鬼,你得去想办法查一查,瞧究竟是坤宁宫干的,还是钟粹宫干的?再然后,把该清理干净的赶紧清理干净,别留后患。” 甄姑姑一一应了,问道:“前头田均弹劾安保良的事儿,是否要等一等?” “这个我要想一想。”黄淑妃扶着额头发愁,毕竟不止涉及到后宫,还涉及到飞龙关的形势布局。之前安排田均挑在安怡出事之际骤然发难,是为了里外应和,让皇帝彻底厌了安氏父女,更割断了安怡在太后面前求情的机会;现在事情有了变化,若是再挑在这时候发难,怎么看都有些刻意了,难保不会起到反作用。 甄姑姑看看天色,急道:“娘娘赶紧拿主意,立刻要天亮了!”因着皇后和六皇子的事儿,皇帝昨夜睡得晚,今日早朝推迟了一个时辰,要拿主意是趁现在,晚了田均把事儿揭出来,可收不回来了! 宫人惊慌地奔进来:“娘娘,马总管带人来搜宫,说是咱们宫里头有人手脚不干净!” 情势紧迫,不能急功冒进,黄淑妃一咬牙,断然道:“立刻使人去告诉田均,稍缓,务必要拦住他。” 甄姑姑领命匆匆而去,黄淑妃示意一旁的其他心腹宫女替自己收拾打扮,倨傲地道:“走,本宫去会会马总管。” 马师曾带着那副百年不变的微笑,抱着拂尘站在院子正中,好像宫人们的呼号哭喊不过是戏台子上头演的大戏一样。见黄淑妃来了,小太监在他耳边轻声提醒了一句,他便转过身去,恭敬十足地给黄淑妃行礼问安:“老奴奉旨办公,扰了娘娘清净,实在罪该万死。” 黄淑妃很想顺着他的话头,很霸气地说上一句:“你的确罪该万死。”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马总管辛苦了,奉旨办公呢,谁又敢说不是?怎么在这外头站着?到底是入了秋,早上可凉,进里头喝茶说话吧?”给旁边的心腹宫人使了个眼色,心腹宫人便上前去扶马师曾,同时不露声色地把个沉甸甸的荷包塞进了马师曾的袖笼子里。 马师曾笑得谄媚极了,却是半步不让:“娘娘是金尊玉贵的人儿,老奴大清早的扰了您的清净已是罪该万死,哪里还敢托大进去?给圣上办差,哪里敢嫌凉嫌累了?” 黄淑妃这一生没和人说过多少软话,更何论是对着马师曾这样的阉人?她自问之前说的话和行为已经软得很伤自尊了,马师曾却不给面子,更让她觉得伤自尊,当即脸色好看不起来,硬邦邦地道:“不知我这梧桐宫的宫人是犯了什么事?” 马师曾更服帖了:“没多大的事儿,是几个小崽子手脚不干净……娘娘不必管,老奴这里很快收拾干净了。” 一声凄厉的嚎哭从一旁的房间里传了出来,一个宫女披头散发地冲出来,拼命大喊着:“娘娘救命,娘娘救命,婢子冤枉!” 黄淑妃回头一瞧,倒霉的正是她身边一个得脸的宫人,脸色更好看不起来:“如月犯了什么事?谁敢动她?” “请娘娘恕罪。”马师曾冷厉地扫了一眼带来的人,众人得了暗示,如狼似虎地扑上去,当场将如月按翻在地,如月仗着自己平日得宠有脸,还在拼命挣扎:“娘娘,娘娘,娘娘,婢子冤枉……冤……”“枉”字尚未出口,已是被人抓住头发用力往地上撞了几下,瞬间头破血流,牙落唇肿,什么声息都没了。 梧桐宫中一片死寂,黄淑妃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事情居然有一日会发生在自己面前,这是**裸的挑衅!不由气得浑身发抖,血红了眼睛指着马师曾恶声恶气地道:“你好得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1章 戴罪 马师曾翻着死鱼眼,毕恭毕敬地:“娘娘恕罪。” 入宫这么多年,黄淑妃何曾被人如此羞辱过?皇后欺她,尚有说法,马师曾算什么啊?是她上次做错了事,皇帝也不过是让她禁足而已。今日她若忍气吞声,明日要被人任意糟践了。黄淑妃朝着马师曾的脸上是一口唾沫。 “娘娘息怒!”甄姑姑从一旁扑过来,跪下去紧紧抱住黄淑妃的双脚,仰着头拼命朝她摇头,眼里满满都是哀求。 马师曾代表的是皇帝脸面,他便是做得再过分,也该是皇帝来收拾他,而不该是她动手去收拾马师曾。正如马师曾可以当着她的面折辱殴打她的心腹宫人,却要对她毕恭毕敬一样。更何况,此刻马师曾手里还握了她们的命门? 黄淑妃虽然骄傲任性暴躁,却并不傻,看到甄姑姑的眼神,猜着事有蹊跷,不宜再纠缠,便闭了闭眼,强忍着怒气拂袖而去。 甄姑姑讨好地朝马师曾一笑,说了无数的好话,马师曾笑得和气极了:“甄姑姑不用担心,咱家知道的,娘娘怀着皇嗣,又记挂着边关的父兄,心神不宁也是有的。” 送走马师曾,甄姑姑看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宫室,心里凉了一大截,那潜伏在暗处的对手,下了一招太狠的棋。本来只是一件大夫失误导致皇子病亡的偶然事件,现在却成了惊动全宫,掺入了阴谋、算计、谋杀的大事,弄得阖宫都不能安宁。 皇帝肯定是怀疑梧桐宫了,不然怎会让马师曾这样下梧桐宫的面子?是谁?这样大的手笔?一环扣一环的,她处理了田均的事再匆匆赶去收拾首尾,却不想马师曾手脚这样的快,已经把她的两个人关了起来。 若是这两个人反水或是熬不住刑罚,倒出梧桐宫来……甄姑姑简直不敢想像后果。 劫后余生的宫人心惊胆战地来传黄淑妃的话:“娘娘让姑姑赶紧进去呢。” 甄姑姑忙敛了心情快步入内,见黄淑妃坐在窗前神色落寞地发呆,忍不住一阵心疼,上前去宽她的心:“娘娘您别多想,婢子一路上来,其他宫里也是这么个情形,一样的人仰马翻。景仁宫里的宫人被关了大半,李修媛面都不敢露。钟粹宫和坤宁宫同样有宫人被带走,贵妃娘娘不是也没吭气?是太后娘娘的宁寿宫中,也有几个被带走的。” 黄淑妃抚摸着小腹不说话,半晌才道:“事情办得如何了?” “田均那里已经说好了,”甄姑姑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是之前帮咱们办事的有两个人也被关进去了。” 黄淑妃的美眸里闪出一股狠劲儿来:“让蔡家想办法弄死他们,平了这事儿!你告诉蔡家,我是为了应他们所请替老太师报仇才弄脏的手,我若是出事,他们也别想得了好!你再告诉张婕妤,她出的主意,该张家出力的时候也得出力才是。” “是。”甄姑姑心里控制不住地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来,低声劝道:“娘娘,现下还弄不清究竟是谁在后头捣鬼,设法平定此事后,咱们还是稳一阵子吧。” 黄淑妃百般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且不说梧桐宫中何等的人仰马翻,安怡在高尚仪走后,很快得了宣召,要她再次前往景仁宫六皇子处戴罪立功,跟着陈院判和了然和尚等人尽全力救治六皇子。 带路的宫人不知是什么来路,一路上扶着安怡,轻轻地把她被关起来后发生的事情说给她听:“要追责,胡太医说起当初他说您下的药太重,六殿下受不住,没人听他的,是周老太医和陈院判、甘太医竭力推荐您的,又说您改方子那一日,正是周老太医和陈院判值日,本该由他二人瞧过了,再商议后才确定下方子。但他二人失职,竟然不看方子,也不叫底下人管。 圣上当时让把他二人给拘了,但因着六殿下这里要用陈院判,太后娘娘做主,让陈院判将功折罪,只拘了周老太医,周老太医才进去跌了一跤,跌得头破血流。若非皇后娘娘突然发病,又只有周老太医最熟悉情况,他老人家也不能被放出来。” 安怡道:“甘太医呢?” 宫人低眉顺眼地道:“甘太医是儿科圣手,六殿下那里离不得他,且,他职位不如陈院判高,资历不如周老太医老,那日他又不曾当值,六殿下病发,也是他最先点出病因的。即便是他之前有失误,也可将功抵过了。” 原来早把一切都算计好了,如同当初谢满棠安排“蔡太师事件”时一样的,对手也把这边的太医值班表安排琢磨透了,牵扯进来的都是和她关系好的,得了好处的则是与她交恶的。 再看甘太医,他是那天参与的四个人里唯一全身而退的。他兴许只是说了实话,再冷眼旁观,置身事外,却起了很关键的指证作用,所以他一定是知情者。不怪得当初吴菁告诉她,人心险恶,太医院里的太医们没什么干净的,只要她出了名,他们会联手把她踩下去,让她身败名裂,凄惨身死。 安怡忍不住想,如果没有谢满棠,她如今面临的将会是一副怎样的情景?当然,如果没有谢满棠,她兴许并不能如此出名,并不能走入这金碧辉煌,杀机四伏的宫殿里。 宫人的声音不疾不徐地响起来:“安大夫,到了,太后娘娘现在里头镇着的,您不用忧心。” “多谢您了。”安怡感激地一笑,试探道:“不知姑姑是哪个宫里的?日后若有机会……” 宫人摆手,含笑道:“很不必,婢子不过做了该做的事,您保重。”言罢低头敛袖退到一旁。 安怡转过头,踏着景仁宫宫人惊奇的目光缓步走入偏殿,一眼瞧见了端坐于主位上的连太后,以及一旁伺立的江姑姑。不及细想,她的面上已经露出委屈又后怕,惭愧又感激的神色来,正是一副全身心信任感激连太后,又强忍委屈不声张,还为自己出了纰漏而羞愧的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2章 我很好 连太后对安怡的反应还算满意,面上却淡淡的:“既然来了,先给六儿诊治吧。( )” 安怡行礼应了,眼角扫过江姑姑,只见江姑姑冲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于是心中微定,沉稳地朝着另一侧的众太医走过去。 被急召入宫的了然和尚双手合十,友好而慈悲地朝她笑了笑;甘太医目光闪烁,不敢与她对视;陈院判则捋着胡须,爽朗地道:“小安你来了啊,快来看看我开的这张方子。”像她从来不曾离开过一样的自如;朱院使倒是一副光明磊落的模样,坦然朝她点点头,又低下头继续干活。胡守庸的脸色则很精彩,贼眉鼠眼再加愤愤不平,又有些担忧害怕。 安怡沉默着向众人点头招呼过,看也不看胡守庸和甘太医,直接站到陈院判身边看他手里拿着的方子。陈院判碎碎念:“可怜老周哟,这几天只能喝稀饭咯。” 安怡愧疚地低声道:“对不起。”都是她拖累了他们。 陈院判坦然道:“迟早的事,和你没关系。”太医院也是分派系的,只要逮着机会,会不遗余力地把对手拉下马。他这个位子,盯着的人也是不少的,所以还真怪不得安怡。 了然和尚适时插了进来:“小安,你之前开的那个方子我们都看过了,有几个地方不明白,需得你解释一二……” 安怡也敛了心神,全神贯注地和众人商讨起方子和对策来。她在被羁押期间早将之前想不通的一些细节琢磨透了,此刻说起来头头是道,有理有据,加上一个精通药理、说话半点不客气的陈院判在一旁语言犀利地帮忙,又有了然和尚不时添上一句神来之句,直接将甘太医和胡守庸驳得哑口无言。 朱院使自来是不参与这种活动的,他只负责做最后的决断,在甘太医和胡守庸面红耳赤悻悻然之后,他才左右看了看,一锤定音:“既然定下了章程,那动手吧!” 添添减减,方子还是以安怡最先开出的那个为主,安怡再次握住那根熟悉的金针后,感慨实在良多,大抵柳暗花明又一村,是这样的感觉了吧?这一生,她的运气还真的很不错,每次绝处总能缝生。 天色将晚,六皇子虽未醒来,脉象却已平稳了许多,灌下去的汤药也能喝下大半,众人都认为是性命无忧了,苏醒不过是迟早的事。连太后守了一日一夜,再熬不住,便起身去了正殿休息,安怡等人也终于可以松口气,吃吃喝喝,休息休息。 之前忙着时还好,一闲下来众人间便暗潮涌动,气氛很是尴尬。陈院判索性托着腮扯起了呼噜,了然则满面慈悲地闭着眼睛拨弄他的念珠,安怡干脆利落地起身往窗边走去,懒得去看甘太医和胡守庸的丑样。 天边晚霞红如夜火,远远近近一盏又一盏的宫灯依次亮起,令得这寂寞的深宫里多了几分活气。安怡不期然地想起了多年前她从抚宁回昌黎途中的那一夜,她当时才听柳七说起了田均和张欣的婚事,哭得正伤心时,看到背光而立,美得如同一朵黑色牡丹的谢妖人。再有是去年年末,她踏雪入宫,站在灯影里护送她入宫的谢妖人。 他其实是那种高而精瘦的身形,并不能给人魁梧有力的感觉,嘴巴够毒,性子太讨厌,生得也太好得过分了些,但是他能给她一种安心的感觉。这种安心的感觉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概是从“有事要找谢大人,背靠大树好乘凉”的那个时候已经悄然开始了吧,再到后来金鱼巷的疯牛事件,她便将她的后背交给了他。 时间和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东西,可以磨去所有的防备和不信任,可以如水一样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每一次呼吸,渗透进每一根发丝。然后等到不经意间想起来时,才会发现,彼此已经心神相交,水乳相融了。 你还好吗?我很想你。安怡紧紧扣住双手,无声地向远在天边的谢满棠问候。 淡淡的檀香味儿随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声而来,了然和尚走到安怡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渐被暮色笼罩起来的宫室,低声道:“小安,你还好吗?” 安怡回过头看着他,很认真地道:“我很不好。但我又觉得我很好。”遭遇的危机和阴谋太多,她当然好不起来,但她觉得自己有足够的运气和能力可以解决这些危机,所以她觉得自己很好。 了然听明白了她的话,郑重地将一串菩提子手串递过去:“给你这个,愿佛祖保佑你平安喜乐。” 安怡郑重接过,双手合十:“多谢大师。” 了然还礼,礼毕,二人相视一笑,说起了琐事。安怡也知道了更为详细的事情经过。 原来朱院使和甘太医等人想尽办法,六皇子的病情也不见分毫起色,陈院判力主安怡的方子上头再添加几味药和分量便可以用,了然也是站在安怡这边的,双方争了许久也不能说服彼此。李修媛故技重施,又哭又闹,以头抢地,连太后便将皇帝赶走去办国家大事,她自己做主让人把安怡弄来戴罪立功。 李修媛听到这个命令,第一个表示反对,但她不敢招惹连太后,只能祭出她的杀手锏哭。连太后才不像梁皇后那样好说话,直接皱了眉头道:“李妃哭得让人心烦,好好儿的孩子也给她哭得病了,太医们听着也会影响决断,把她请下去吧。” 李修媛一听这个话不对啊,好好儿的孩子给她哭病了,原来六皇子病了还是她给闹的?真是天大的冤枉啊!不等她悲鸣喊冤,连太后已经大发雷霆:“还杵着干什么?没听见我的话?想让她把我给哭死吗?”于是宫人利索地把她给叉走了,她连喊都没能喊出声来。 了然慈悲地道:“太后娘娘仁慈,不然我等的耳朵都要废了。” 安怡很不厚道地笑了,她正奇怪怎么不见李修媛呢,原来中间还有这个插曲。 忽听了然和尚道:“你知道太后娘娘何故如此信任你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3章 自辩 安怡不想听。( 广告)连太后信任她庇护她,当然不是全然无条件的。若拿她的性命安全与六皇子的性命安全相比,她相信连太后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六皇子,因此连太后之所以愿意再次启用她,当然有充分的理由。 这个理由,她隐隐已经猜到一些了,却不想听了然说出来。从莫贵妃适时出现和后头的表现来看,她早猜到这盘棋里少不了莫家的影子。了然这个披着袈裟,一只脚还踩在尘世里的和尚,一直都是莫天安的人,他问的问题当然也是莫天安想问的问题。 所以她厚脸皮地笑道:“当然是因为太后娘娘觉着我生得好。” 了然淡定地道:“有人托我转告你,晓看天色暮看云,记挂的都是你的安危。护得住你的不止是谢满棠,他也能。” 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莫天安这是来表白加表功的?表功可以有,表白算了。安怡皱着眉头不满地道:“你这个和尚,怎么能说这样轻佻的话呢?你师父知道你这么俗气不学好吗?” 了然面色不变:“家师早已圆寂,他若知道,也只会夸赞贫僧结善缘,积福报的。” 安怡嘲笑他:“你这不是结善缘,是来结仇的。”大言不惭地掰着她的歪理:“莫五公子分明是个心口花花的坏东西,他成日知道戏弄人,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和尚不劝着他一心向善,反而助纣为虐,也不怕我上当受骗后连着你一起恨。你得念多少遍经才能抵消这罪孽啊?” 了然正色道:“小安,他是认真的,你怎么不信他呢?” 安怡心口一紧,收了戏谑之色,同样严肃认真地道:“我觉得咱们合伙儿挣钱挣名声挺好的,为什么男女在一起非得往那边靠拢?太俗气了。” 了然垂下眼轻宣了一声佛号,低声道:“他说,你若拒绝,便让贫僧问你,人生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别离、求不得,小安你有几苦?” 有微风拂来,脸畔的垂发被风卷起铺了安怡满脸,安怡并不去管,在乱发里轻声说道:“怨憎会,求不得。” “贫僧会转告他的。”了然朝她行了一礼,转身走开了。 安怡喊住他:“大师,那个人是他的吗?”昨夜里死得很关键的那个太监,也是莫天安布下的棋子吗? 了然回头朝她一笑,并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慈悲地道:“贫僧会为他超度的。” 安怡便不再问,何必一定要事事追查得水落石出?太监任福是莫氏的人还是谢满棠的人,又或者是谁的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下棋的人是谁,赢家是谁。 “小安,太后娘娘召你。”江姑姑缓步而来,眉间罕见的多了几分忧虑:“司药的太监死了,昨日的药渣子里头被加了比你方子里开的量多好几倍的药,特别是白藤子下得极重,皇后的药里也出了类似的问题。太后有话要问你,你照实了回答,知道吗?” 安怡见她脸色不好看,本提着的心又悬了几分,惴惴不安地揪着她的袖子轻轻喊了声:“姑姑,太后娘娘很生气吧?” 江姑姑道:“只要你问心无愧,不用害怕。”不能怪连太后心情不好,死的人太多了。不止是司药的太监死了,另外还死了好几个人,有人是熬不住刑讯自尽的,有人是和关在一起的人起了冲突被杀死的,还有人是莫名失踪的。在宫中,失踪便意味着死亡,兴许若干年之后,才会被人偶然发现在哪个旮旯犄角里,或是被封了的废井里有一具森森白骨。 这一切都预示着,一场风暴即将席卷整个后宫,也不知还有多少人会葬身在这场是非之中。上一次发生这样的大动荡,还是诛杀韦庶人时的事了,那一次宫中的泰半宫人都被作为韦庶人的爪牙被清洗一空,导致宫中没有人做事,不得不紧急采选。 情况不同,想必这次死的人不会有上次那么多吧。江姑姑自我安慰了一番,领着安怡快步走入正殿,贴在假寐的连太后耳边轻声道:“娘娘,安怡来了。” 一直连接说了三遍,连太后才惊醒过来,转头看着低眉顺眼的安怡,眼里没有任何情绪:“你把你昨夜遇到的事儿再好生与我说一遍。” 安怡面色不变地把之前回答马师曾的话再论述了一遍,只是不曾刻意做出害怕惊恐,而是换了见着亲人的委屈和期待。 只听连太后威严地道:“抬起头来看着我,再回答我一遍,你认识那个人吗?你怎么知道他要杀你?你是怎么杀死他的?” 安怡对上连太后的眼睛,脸色惨白不安,眼神悲哀却不闪烁:“回太后娘娘的话,民女不认识那个人,之所以知道他要杀我,是因为民女确认自己在诊治六殿下的过程中尽心尽力,并未犯错,出现这样的危机,定然是有人在背后使坏。他们连皇子都敢动,他们连太后和圣上都敢不放在眼里,当然会视民女的命为草芥。 我是待罪之身,那么可怕的罪名,除了太后娘娘仁慈,皇后娘娘记情,可能会使人去看我外,人人避我不及,谁会去看我呢?况且其他人和我也没什么交情。但若是两位娘娘派去的人,又怎会连灯笼也不敢打?又怎会放那种奇怪恶心的东西去吓唬我?” 安怡一口气说了这么一长串话,气息有些急促,粉白的脸涨成了粉红色,她停下来,深吸一口气,眼睛湿漉漉的:“他一靠近,我闻到了一股浓重的尿臊味儿,两位娘娘跟前哪会有这样不体面的人呢?所以,他扑过来的时候,我动了手。” 安怡把她那双素白纤细的手举起来给连太后看:“那一年我刚拜在师父门下,师父给了一个填满了稻草的皮人儿,让我辨识穴位经脉,后来又给了我一具白骨,让我辨识骨骼要害。我想讨师父欢心,想要学成本领,不分日夜地摸啊摸,困了抱着他们睡觉,吃饭让他们在我对面坐着……” (重要通知:地震,突然收到通知,被抽调去震中支援。存稿能坚持到周五早上,如果到时候我能赶回来,会跟进,如果赶不回来,请大家谅解,相信我一定会赶回来继续填坑的,你们一定不要抛弃我啊啊啊啊啊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4章 后遗症 年幼的女孩子为了梦想,为了谋生,放下害怕和矜持,日夜辛劳,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和汗水,才能有了今日的成。 终于,连太后的眼睛闪了闪,露出些许动容。 安怡再接再厉,用平淡却诚恳的语气继续道:“我这双手,可以闭着眼睛找到治病救命的穴位,同样也能找到一击致命的要害。我杀了人,我对着马师曾说了假话,只因害怕有人容不下我的果决,容不下我的自救,像他们容不下我一个年轻女子居然比他们更懂得如何治病救人,容不下我这样一个没根没底的女人居然能得了您的青眼! 不,或许应该这么说,他们不是不懂得如何治病救人,而是更懂得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地位声名,他们考虑的东西太多,失去了最初的纯粹。太后娘娘,他们自有他们的理由,可是我也不想死。” 安怡仰着头,直视着连太后的眼睛,轻轻的,一字一句地道:“因的信任,因为师父,我一直都很努力,一直都很珍惜,从不敢有分毫懈怠。” 安怡说完,郑重一拜。出了这么大的事,算是司药太监死得不明不白,算是有人对她赶尽杀绝,算是宫里混乱一团,阴谋重重,她这个主治大夫也是不能完全置身事外的六皇子的病一直是她一手打理,她最有嫌疑和最有机会,连太后怀疑她参与其中,并不奇怪。 她要做的不是生气寒心,而是抓紧重新搏回连太后的信任和喜。她在赌连太后的聪慧和大度,在赌连太后对吴菁的旧情,同时也在赌自己的人品和运气。这世界是这么可笑,明明没有错,却要努力证明自己没有错。可她的确没有错,所以既然需要,她努力去证明。 连太后沉默地看着安怡乌黑的发顶,脸上露出了十足的倦意和疲态。 江姑姑悄悄扫了连太后一眼,便又眼观鼻,鼻观心,静立一旁安然不动。 终于,连太后沉声道:“你起来吧,我信你。” 安怡轻舒一口气,站起身来垂手而立。 连太后饮了一口浓茶,轻声叹道:“女人么,特别是想做点事儿的女人总是挺难的。你这个手艺,倒是像极了你师父,当初你师父也是提针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的。” 难道当初吴菁也曾这样利落地杀过人?是为了什么呢?可是为了高居在上的连太后?安怡心中微动,抬头看向连太后。 连太后的脸藏在灯影里,并看不清楚她的神色,但感觉得出她很是感慨:“你师父这个人啊,有本事,重情重义,但是也小气得很,心眼比针尖还小。( )” 江姑姑适时笑道:“吴姐姐才不觉着她心眼小呢,她说的是她眼里揉不得沙子。” 连太后也跟着笑了,她这一笑,殿内紧张的气氛顿时荡然无存。忽有宫人疾步入内,笑道:“恭喜太后娘娘,六殿下醒了。” 连太后大喜过望,猛地坐起身来:“快,快,快别这事儿告诉皇帝,咱们也快去瞧。” 江姑姑忙上前扶住她:“您慢点儿。”见安怡很是拘束的站在一旁,便道:“小安你还发什么呆?可是欢喜傻了?还不赶紧来帮忙?” “嗳。”安怡应了,上前与江姑姑一左一右地将连太后扶了往外头去,江姑姑含着笑轻声道:“不是老奴替小安说好话,六殿下服小安的手。” 连太后不置可否,只问宫人:“殿下可还清醒?” 宫人笑道:“挺好的,殿下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是问,祖母呢?我在梦里见着祖母了。” 江姑姑凑趣:“小孩子呢,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哪怕是睡着了也是清楚的。分明是昏迷里听见您的声音,知道您在一旁陪着他,却只当自己在做梦。” 连太后好心情地大笑起来:“不枉我疼他这一场。” 说话间,一行人入了偏殿,众太医已经尽数围在六皇子榻前了,有的在切脉,有的在问话,有的在观察,见连太后等人入内,都停下来起身让到一旁给连太后行礼问安。 “都免礼。”连太后心疼地摸着六皇子的脸,轻声道:“乖孙,你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六皇子有些萎靡,却仍然微笑着道:“多谢祖母记挂,孙儿除了头有些疼,身上有些软之外,还有些饿。” 连太后亲手喂他吃了几勺米汁子,见六皇子眼皮都要粘到一块儿了才停下让他睡觉。待哄得六皇子睡实沉了,才起身走到一旁,威严地问道:“你们方才都看过了,六儿可会有什么后遗症?” 众太医面面相觑片刻后,无论是陈院判这一系还是胡守庸这一系,都统一把目光放在了朱院使身上。朱院使黑着脸,自认倒霉地小声道:“恐有腿脚不便。” 一个坏了腿脚的皇子,还能有什么大前途?这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连太后一怔,随即大怒,因怕吵着六皇子,拼命压制住了怒气,沉声道:“何故?” 朱院使瞟了眼站在连太后身旁的安怡,狡诈地看向陈院判:“老陈最精通药理,你来禀告太后娘娘。” 陈院判垂着眼,淡然道:“白藤子加上无息根,用量过大会致使血脉栓塞,若是疏导不及时,会堵住经脉,致使病人行动不便。若是昨日小安没有被关押起来,而是一直主导刺穴通脉,想必情况会好得多。” 连太后心里本来烦,闻言忍不住勃然大怒:“陈老儿,你没本事还指责我?”是连太后做主将安怡关起来的,但当时的情形是皇帝发怒,一排人等着推倒安怡,她若不出手,谁能说得清安怡此刻又是个什么境地? 陈院判连忙跪下去道:“太后娘娘再圣明不过了,若是没有您主持公道,臣早已没命了,小安大夫当然也没命了。”六皇子也跟着没命了。 连太后听明白了他后头没说出来的话,指着他怒骂道:“那你的意思是在怪皇帝了?” 胡守庸等人幸灾乐祸起来,看陈院判怎么办,不得罪太后要得罪皇帝,反正都讨不了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5章 多管闲事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 安怡不动声色地回去号过六皇子的脉象,再仔细斟酌后,上前轻声道:“幼儿如幼苗,最是脆弱也最是顽强,年老者栓塞致不遂,尚能治好,何况六皇子本生机勃勃,身健体康?太后娘娘不要太忧心了。” 甘太医猛地抬头看向安怡,咄咄逼人地道:“小安大夫如此说,莫非是已经有了治愈六殿下的好办法?” 安怡毫不退让地直视着他,往前踏了一步,清晰而肯定地道:“实不相瞒,我的确有想法。” 在座的各位太医人人都能使针,若是好治,又怎会不抓住机会争功劳?之所以连说出实情都要你推我,我推你的,不过是因为大家都觉得太难,所以不想冒这个风险而已。更是因为他们都长居于宫中,见识了太多的阴谋诡计,六皇子的病不会是偶然,后遗症也不会是偶然,谁又乐意糊里糊涂搅进去,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引得下半辈子不得安生呢? 甘太医之所以逼安怡表态,正是想将她逼入死胡同,反正之前他已经得罪了安怡,不可能再和好,不如抓住一切机会用力踩死她为好。因为他最清楚,六皇子这事儿背后不止一只手。 陈院判却是多少明白安怡为什么要这么做,既有为他解围的意思,也有赌那一口恶气的意思,更多的应该还是可怜六皇子小小年纪因此废了前程。有多少年了,他看到的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千方百计规避风险,两分病说成六分病,五分病要拖成七分病的同行,能不惹麻烦千方百计甩干净,哪里管得病人是何等的痛苦?哪里管得什么救死扶伤,悬壶济世的医德? 陈院判热血沸腾,脱口而出:“小安好样儿的!你若是敢做,老陈我陪你!我有一个活血化瘀的方子,正好作为辅助之用!” 安怡抿唇一笑,无声地朝陈院判行了一礼。有陈院判这样的药理翘楚肯帮忙,她的把握又多了几分。她再看向了然,却见了然一直双手合十,慈眉善目地立在一旁,恍若不曾听见他们这边的事。 安怡有些失望,却也能理解。六皇子太过得宠,黄淑妃觉得是威胁,莫贵妃当然不会视而不见。了然是莫家的人,肯在之前出力保住六皇子的性命,已经够了,想要他再进一步,大概是很难了。瘸腿的六皇子才是莫家最想看到的结局吧? 连太后满意极了,瞬间忘了找陈院判的碴,将他和安怡夸了又夸,直截了当地当着众人道:“你二人忠心耿耿,若能将六儿的病治好,不独是我有重赏,圣上亦有重赏!”再不怀好意地看向甘太医等人,冷笑:“不尽心尽力的,哼……” 朱院使等人匍匐拜倒:“臣等愚钝,臣等罪该万死!”表面好像很惶恐,其实心里乐死了,终于又把这个包袱甩掉了啊,全身而退,还可以顺便看戏。( )法不责众,连太后再不高兴,也不可能把太医院里头的太医全部杀个干净。 耳边终于清静下来,安怡和衣而眠,总算是可以睡一个安稳觉。短短几天内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她本以为她会睡不踏实,不想才挨着枕头已经睡了过去,连梦都没有做一个。 将至天亮,有宫人轻轻推门,送入盥洗之物并早膳,她又在一枚龙眼包子里发现了一张薄薄的纸条,纸条上不是谢满棠的字,说的话不好听:“多管闲事。” 安怡不动声色地将纸条毁掉,把自己喂得饱饱儿的。走到门口,恰逢朝阳升起,天边朝霞瑰丽,她眯着眼,深吸了一口清冷的空气,给自己鼓劲。安怡,你能行,你一定能行! “小安。我要走了。”了然和尚灰色的僧袍被淡红色的晨光镀上一层瑰丽之色,惯常慈悲的眉眼格外的干净柔和:“家师曾教我一套强身健体的拳法,道是身体健康者能延年益寿,跛足行动不便者能恢复自如。你我有缘,我便演一遍给你看。”言罢一招一式地演练起来,也不管安怡看不看,记得住记不住。 一趟拳打完,了然和尚双手合十,念了一声“我佛慈悲”,再朝安怡慈悲一笑,转身飘然而去。负责送他出宫的小太监先是莫名其妙,随即发现他走错了路,忙快步追上去:“大师,大师,您请这边走,那边是去梧桐宫的路。” 了然身形一僵,假装若无其事地转了个方向,自去了。 伪高僧果然还是伪高僧,想要假装翩然出尘都会忙中出错。安怡的眼睛笑成了弯月亮,小宫女如意奇怪道:“安大夫,您笑什么?” 安怡摇头:“没什么,快拿纸笔来。” 纸笔铺,了然所打的一套八式拳法跃然纸上,安怡郑重地在一旁落下“强筋健骨拳法八式”八个字,小心吹干,卷起,带去给六皇子看:“等殿下能下床了,每天练一练这套拳法,会很快恢复起来的。” 有她的金针,有陈院判的药疗,再有了然的康复拳法,她相信六皇子一定会好起来。安怡垂眸看着手腕上的菩提子手串,忍不住的微笑起来。真是个慈悲的好和尚,即便是碍于莫氏的情面不能明着出手相助,却也不忍心看着六皇子无辜受累,更是尽力帮了她这一把。 六皇子将画有拳法的图纸默默看了一遍,收起藏入枕下,低声道:“小安,你可有什么愿望?” 十岁的男孩连遭大难,几乎是在一夕间变得成熟了许多,安怡看着六皇子忧郁的小脸,故意笑道:“我贪心得很,愿望可多了,最先的是殿下您赶紧好起来,好让人知道我和陈院判实在很了不起啊。” 六皇子勉强一笑,轻声道:“我母妃她有些糊涂,很对不起你。” 安怡微笑道:“不过是母亲疼孩子,生怕失去孩子的心罢了。” 六皇子的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切:“我会记得你待我的好。” “你们这样很好。”皇帝龙行虎步地从外头走进来,十分认真地打量了安怡一番,再次道:“你很不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6章 开玩笑 六皇子终究被伤了根本,虽然很高兴皇帝能来看他,精神始终不是很好。皇帝比较细心,见状立即命令他休息,六皇子依恋地看着他小声道:“很久没见着父皇了,想要多看看父皇。” 皇帝的心立即被打动了,当即道:“父皇这阵子太忙了,你睡,父皇在旁边守着你。” 六皇子满足地笑了起来,紧紧抓住皇帝的手闭上了眼睛,没多会儿沉沉睡了过去。 皇帝等他睡熟了才轻轻拿出手,沉声吩咐周围的人:“尽心尽力地伺候着,自有你们的好处,若有不尽心的,乱棍打死。” 包括金姑姑在内,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乌压压地跪了一地。安怡往角落里躲,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却听马师曾道:“小安大夫,圣上叫你呢。” 安怡忙袖着手走出去,正待要给皇帝行礼,皇帝已经负着手率先走出去了,她只好低眉顺眼地跟着他往外走,走了约有十几步路,皇帝突然问道:“飞龙关,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安怡所有的思绪顿时全被激起,怔忪了片刻才道:“沃野千里,大山莽莽。九月里下起了飞雪,地下的土被冻得硬邦邦的,刚过年没了绿菜吃,桃花才开,春天过去了,夏天也热不到哪里去,接着又是冬天了……” 马师曾一声笑了起来:“小安大夫只记得吃和冷啊。” 安怡有些不好意思:“民女嘴拙。”这不能怪她,她只记得饥饿和想要活下去的各种努力,指点江山什么的,她顾不上。 皇帝倒是没怪她,反倒若有所思:“也是说,很快那边会下雪了,是吧?” 安怡猛点头:“是。”搜肠刮肚地想着像皇帝这样的男人会喜欢听什么样的话,补救似的道:“虽然那边有点冷,但是避暑的好地方啊,虽然绿菜不多,但是山珍和皮毛都很好,民风淳朴,大家伙儿都挺憎恨的,但凡是抗击的英雄,都会得到至高无上的礼遇,卖国的奸贼,不等押回去,先被民众扔石头砸死了。” 皇帝眼睛一亮,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是这样了!” 安怡傻眼,什么呀? 皇帝已经很兴奋地招呼马师曾:“走,立即宣内阁议事。”往前快步走了几步,又突然停下来,指着安怡道:“马师曾,赏她!” 安怡忙道:“谢圣上赏,六殿下病情已经稳定,若是方便,民女斗胆想要回去看一看祖母和母亲、幼弟。” 皇帝猛然想起来:“是了,你祖母还病着的,准你出宫去住,每日早上进来问诊。( )”言罢急匆匆地去了。 众人皆用羡慕的目光看着安怡,不是谁都能翻身翻得这样快的。安怡心情极好地回去将注意事项皆数告知了金姑姑,再命如意给她收拾东西,她自己则要先去给连太后和梁皇后辞别。 连太后正和郑王妃一块儿说话,见她来了笑道:“正说你呢,六儿可大好了?” 安怡笑道:“好多了,民女求了圣上,日后都回宫住,赶早入宫办差,以便近照料家里。” “应该的。”连太后道:“既是六儿的病好多了,过两****与陈茂他们一起给郑王妃瞧眼睛吧。” “是。”安怡注意到郑王妃自她进来很安静,便特意和郑王妃打了个招呼:“您瞧着气色不错。” 郑王妃和气一笑:“托太后娘娘的福。”默了片刻,道:“你还好?” 听得出郑王妃的问候是真心的,安怡很有些高兴,笑着道:“也是托太后娘娘的福。” “你们倒像是事先商量过的一般。”连太后在二人面上来回看了一遍,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安怡,你不是还要去皇后那里么?赶早去吧,也好早点回家。” 安怡出了宁寿宫不久,忽见一乘软轿迎面而来,打头伺候的人正是莫贵妃跟前的心腹巫姑姑,知道是莫贵妃来了,便让到道旁含笑而立,等轿子近前了才行礼问安:“安怡给贵妃娘娘问安。” 软轿果然停了下来,巫姑姑笑道:“小安大夫,娘娘召你近前回话呢。” 莫贵妃端庄美丽的脸上满是和气:“听说你要出宫了?” “回娘娘的话,圣上怜悯民女祖母年老多病,特许民女回家居住,每日早间入宫办差即可。”消息真灵通,恐怕来宁寿宫也是特意来碰她的?安怡但愿自己是自作多情。 莫贵妃翘着兰花指轻轻理着袖口,慢条斯理地道:“六皇子好些了吧?” 安怡谨慎地道:“六殿下正在恢复之中。” 莫贵妃挑起那双酷似莫天安的风流桃花眼,颇有风情地瞥了安怡一眼,似笑非笑地道:“小安你好手段。小小年纪,胆子不小,别人不敢的你都敢。” 安怡心中一凛,收了笑容,越发小心恭谨:“贵妃娘娘谬赞了,说到底是被逼到绝处,不尽心尽力,势必辜负圣上和太后娘娘的信任,不得不绞尽脑汁地硬着头皮顶上去。”这话算是解释,也有几分服软的意思。 莫贵妃盯着她淡淡地道:“年轻人,做事要多思量,不能凭着一股热气横冲直闯。” “娘娘教训得是。安怡还未向娘娘拜谢当日的救命之恩呢。”安怡郑重其事地给莫贵妃行了大礼,算是答谢那天夜里她加了一把火,才让自己早些出了牢笼。 莫贵妃道:“救命之恩可不好报答,我宫中尚缺一位女官,不如你来做?” 这是想招安的意思吧?得罪了莫贵妃一定会很难过。可惜,做人哪能面面俱到,事事占全?贪心的人总是死得很难看,她已经投了连太后,又联了梁皇后,还拜了皇帝,若是再勾上莫贵妃,恐怕离死也不远了吧?安怡惶恐地道:“安怡何德何能,能得娘娘如此青眼?安怡只恨自己才德不够,不足以担此大任。” 莫贵妃轻笑一声:“和你开个玩笑而已,你当真了?太后和皇后成日里都离不得你,圣上也有差事给你,本宫又怎敢与他们抢人?”言罢扬长而去。 安怡在原地立了片刻,学着莫贵妃的样儿轻轻理了理袖口,怎么办呢,势必要得罪一个人的,连太后和皇帝是一伙儿的,最惹不起,梁皇后和谢满棠是一伙儿的,没必要得罪,那只能得罪莫贵妃了,何况已经得罪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7章 失控 安怡去得不巧,梁皇后刚好睡熟了,高尚仪陪着安怡在帐外看了一眼。梁皇后背身面里,瘦弱的身体在锦被里不过盈盈一把,安怡瞧着也有些心酸,轻手轻脚地放了帐子,跟着高尚仪往外头去。 高尚仪命宫人泡了一壶茶来,引着安怡在外间角落里坐了,轻声道:“娘娘这些日子操透了心,成夜的睡不着觉,这回你那边安生了,可算是放下了心,能好好睡一觉了。” 安怡叹道:“都是我拖累了娘娘。” 高尚仪摇头:“也不算是,娘娘若是不愿,谁又能奈何?淑妃不敬娘娘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她自己找死,不推她这一把,都对不起满天神佛。” 高尚仪念了声佛,继续道:“忍让这么多年了,总不能,总不能到了最后还要忍气吞声吧?不看着她死,娘娘死不瞑目。” 梁皇后这么恨黄淑妃?安怡疑惑地挑了挑眉,她看梁皇后那模样儿,应当不止是争宠引起的憎恶和仇恨吧。 高尚仪低头摆弄着茶具,轻声道:“当年七殿下是死在黄氏所敬献的马蹄下的……说起来,人家都只怪殿下调皮,非得去招惹那烈性的马儿……可是,哪怕打杀了随伺的所有宫人,也怪不到人家的头上,哪怕是知道黄氏脱不掉干系,可圣上要倚重黄氏,要坐江山,太后娘娘还得夸黄家那乳臭未干的小儿为金童……” 嫡子死得不明不白的,皇帝能忍,如今不过景仁宫的皇子中了毒,皇帝不能忍了,不过是羽翼已丰,再不能容忍黄氏独大而已。男人要坐江山,却叫失子的女人情何以堪?高尚仪没能再说下去,红着眼圈把脸转开,对着墙角抖着肩膀好半天不说话。 安怡默默递了块丝帕过去,高尚仪拭去眼角的泪,回头微笑着道:“目前看来,效果真不错,纵然现在她还稳稳当当地坐在梧桐宫里安胎,纵然还有一大群不知死活的东西忙着帮她擦屁股,但她果真是离死不远了。不信你等着瞧,她今日加诸在你身上的,将来必会让她加倍还回来!” 安怡道:“这几日我都在六殿下那边照料,外头的事儿也没人说给我听,我只知道景仁宫中的宫人被关了将近一半,其他人多说一句话都不敢,江姑姑的心情也不是很好,我不敢多问,留着来问你了。” 高尚仪已经重新打起精神,笑道:“这件事有些地方你还不太清楚吧,我说给你听。[ 超多好看]你那日出了事,娘娘也是一筹莫展,只能先借着方子也出了问题这件事来拖延一下,然后和棠国公府联系了,你认识梁丰么?” 安怡点头,这是谢满棠最倚重的大管事,这次谢满棠远去飞龙关,是留了梁丰在京中打点照料。 高尚仪轻声道:“和梁总管联系之后,很快有了应对之策,那天晚上,即便你未能将任福杀死,也会有人及时将此事撞破,事情的后续还是和现在一样,只不过事后消除痕迹的功夫会花得更多而已。你能有此胆量气魄,却是我们没有想到的,这样更真实。” “莫贵妃……” 高尚仪笑笑,高深莫测地道:“除去皇后娘娘所出的皇子,当属贵妃娘娘膝下的皇子们最尊贵了。黄氏如若不倒,鹿死谁手未必可知,贵妃娘娘一向最会算账,这个,你这些天应当有所体会。” 宫中之人说话喜好说一半藏一半,如高尚仪这般已算说得够明白。安怡纵然还有许多疑问,也不好再继续深挖,便起身道:“天色不早,我该走了,明日又来瞧娘娘。这回六殿下病情平顺,我也会有更多的空闲,从明日起,我还是每日抽一个时辰来给娘娘针灸推拿,安神药吃多了不好。” 高尚仪不让她走:“你急什么,好歹喝完这壶茶再走。” 安怡没法子,只好坐下来喝茶,但她心里记挂着家中,哪里又能坐得安稳?少不得一杯接一杯的喝,恨不得赶紧将一壶茶尽数倒完。 高尚仪白了她一眼:“叫你牛饮,浪费了娘娘的好茶。”转头看看天色,微有些焦躁:“怎么还不来?”忽然竖起耳朵,微露喜色:“来了!” “谁来了?”安怡不明所以,跟着她站起来。与此同时,一个小宫女捂着脸跑进来,委屈地道:“姑姑,淑妃娘娘来了,硬要闯宫,我们不叫她进来,说皇后娘娘病重睡着的,她偏不听,打了好几个人。她挺着肚子,也没人敢上去硬拦,怎么办才好?” “你们是对的,皇嗣要紧,谁也怠慢不得,但皇后娘娘病着,也要关照好才是,好好劝一劝淑妃娘娘吧。”高尚仪面上露出浓浓的讽刺,打发走苦哈哈的小宫女,笑问安怡:“想不想看戏?” 安怡苦笑,她还能走得了吗?必须得看完这场戏了啊。 “你跟我来。”高尚仪领了安怡出去,指个角落给她站着:“你在这里看着好。”言罢雄赳赳气昂昂地迎着黄淑妃一行人走过去,先行礼,再说话:“皇后娘娘病重,还请淑妃娘娘恪守礼仪,体贴一二,休得喧闹吵嚷,不然扰了娘娘的清净,圣上怪罪下来,奴婢等人谁也吃罪不起。” 才几日的功夫,黄淑妃已经大变了样,原本光鲜亮丽的外表和不可一世的气势已经成了半疯狂,脸色青白,面庞浮肿,眼睛里露出疯狂的光芒,不及高尚仪说完,她便疯狂地朝高尚仪扑过去:“贱婢!少拿圣上来吓唬我!我要见皇后!你们谁敢拦着我?谁拦我去死!” 高尚仪垂下眼,掩去眼里的厌憎之情,声音洪亮地道:“还请淑妃娘娘恕罪,奴婢不能!”随着她跪下去,坤宁宫中的宫人也都跟着跪了下去。 黄淑妃面色狰狞地一连了高尚仪几个响亮的耳光,大声道:“梁氏!你个破落户的女儿,你身患恶疾,膝下无出,外不能安命妇,内不能持宫务,更不能伺奉夫主,孝敬婆母,嫉妒险恶,残害宫妃和皇嗣,你怎么还有脸忝居皇后之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8章 不作不死 众人听了黄淑妃的诛心之言,全都吓得鸦雀无声,唯有高尚仪大怒:“淑妃娘娘请谨言慎行!皇后娘娘是一国之母,后宫之主,岂能容你如此诋毁?” “滚,下贱的东西也配在我面前乱吠?”黄淑妃“呸”了一声,挺着肚子往里闯:“梁氏,你给我出来!你把五儿藏哪里去了?把蒋久新这个狗奴才给我交出来!” 原来黄淑妃所出的五皇子不见了。还和梁皇后宫里的总管太监蒋久新有关联。 安怡皱着眉头想,难道高尚仪要她看戏,梁皇后要报仇,是挑着最乱的时候把五皇子除掉?应该不会啊,才出了六皇子的事,皇帝和太后又怎会容许出现这样的事?纵然皇帝现在是想要除掉黄氏,但不是还没除掉么?五皇子的存在,是一种很微妙的平衡,皇帝怎么也不会容许出现这种事的。何况梁皇后还没有疯,所以这应该是一场针对黄淑妃的好戏。 宫人发出一阵惊恐的嘈杂声,黄淑妃终究是冲破了坤宁宫宫人的拦截,挺着肚子往正殿里寻梁皇后去了。高尚仪狼狈地从后头追了上去:“娘娘,娘娘,您不能……” 安怡分明看到,高尚仪的眼里满是掩饰不去的兴奋和恶意。 黄淑妃的做法也太出格了,现在皇帝正厌着她,她能抓住真凭实据还好,若是没有,可惨了。 安怡不明白黄淑妃怎么能这样的狂妄和愚蠢,但仔细一观察,她看明白了,以往一直跟着黄淑妃的甄姑姑不见了,另外几个眼熟的大宫女也没有影子,还有那天强行把她带进梧桐宫的五品总管太监也没了影子。跟着黄淑妃的是一群陌生的宫人。 看来马师曾的这一次大清剿,已经把黄淑妃身边的得力宫人尽数剪除干净,有孕之人本容易激动,黄淑妃正在惶恐不安之际,视如生命的五皇子又被人看到被坤宁宫的蒋久新带走或是怎么地,她当然要疯。 宫室内传来黄淑妃高亢尖利的叫骂声和“噼里啪啦”的瓷器破碎声,宫人相顾失色,安怡站在宫室外并不想进去,她不过是个不小心搅进去的看客而已,看着听着想着好,实在没必要凑得那么近。 如意急匆匆地跑过来拉着安怡往里走:“高姑姑说,皇后娘娘被气得呕血了,您快些进去瞧瞧!” 安怡赶紧飞奔入内,果然看见梁皇后面如金纸地靠在高尚仪身上,颤抖着手指着黄淑妃道:“做人不要太嚣张……”未及说完,又是一口鲜血呕出来。 安怡忙上前去帮忙:“快把娘娘扶了躺下!” 话音未落,黄淑妃已经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尖声道:“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叫你跟着她们一起害我!” 忽听得有人急促而惊喜地喊了一声:“太后娘娘来了!” 接着一群人簇拥着阴沉了脸的连太后快步进来,连太后手里牵着的正是五皇子,身后跟着江姑姑和脸色惨白、惶恐不已、亦步亦趋的张婕妤。 “住手!”连太后松开五皇子的手,快步上前,对着黄淑妃的脸是狠狠一记耳光,打得黄淑妃险些跌倒在地,勉力扶着桌子稳住了,失声痛哭:“太后娘娘要为妾做主,五儿他被皇后给害了!” “胡说八道!我看你是神志不清了吧?”连太后的脸上是少有的冷厉和憎恶,用力将站在她身后的男孩子往黄淑妃跟前推:“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谁?” 五皇子额头上犹自包扎着白色的棉纱布,含着泪道:“母妃。” 黄淑妃失而复得,哪里管得其他事情,一把将五皇子抱在怀里,哭道:“你去哪里了?你的头怎么了?可是有人害你?” 五皇子垂着头小声道:“我在假山上玩,不小心跌下来,遇着蒋久新,蒋久新便替我止血,说要送我去太医那里,我不肯,这时候婕妤娘娘来了,我便让婕妤娘娘送我去,婕妤娘娘把我送到了皇祖母那里……” 黄淑妃顿时穷凶极恶地抬眼瞪向张婕妤,咬着牙道:“你何故不把他送到梧桐宫来?”五皇子不肯跟蒋久新走是对的,跟着张婕妤也是对的,但张婕妤却悄无声息地将人送去了宁寿宫,害得她上了这么大的一个恶当。到这会儿她哪里还有不清楚的,墙倒众人推是这么个理了。 张婕妤惊慌地往后退了一步,小声解释道:“事情太大,妾作不了主,淑妃娘娘又在养胎,故而妾把五殿下送到太后娘娘宫里,这样,这样不是最好么?”其实是她觉得这些日子风头不对,皇帝好像是有心要收拾黄氏,淑妃还疯狂地想把张家和蔡家、以及杨家一起拉下水,以便保住梧桐宫,她又不是傻子,当然不会往枪口上撞,能撇清的当然要撇清。 黄淑妃瞪着张婕妤,咬牙切齿地冷笑了三声:“你很好!” 张婕妤心虚地瞥开了眼,暗里把个张欣恨得无以复加,都是张欣出的好主意,让她陷得这样的深。 连太后已经懒得理睬黄淑妃了,直接吩咐宫人:“把五皇子带回宁寿宫里去,再去把七公主也一并领过去吧。”言罢上前去看梁皇后:“可要好些了?” 梁皇后把脸转过去,不言不语,只管流泪。 连太后无奈,只好叮嘱安怡等人:“好生照料皇后。”言罢疲累地起身,看也不看黄淑妃地往外走:“把淑妃送回梧桐宫,没有我和皇帝的旨意,不要再让她出来了。” 顷刻间,坤宁宫中便恢复了宁静冷清。 梁皇后淡淡地道:“耽误小安你回家了。但你晚这一会儿,绝对物有所值。” 安怡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评述这件事了,只能轻声道:“娘娘安心养病吧,您这个病,还是静养为好。” 梁皇后淡漠地道:“静养也不过苟活几年而已,有什么意思,我要活得爽气!” 没有多会儿功夫,蒋久新悄悄走进来道:“娘娘,甄氏畏罪自尽,淑妃娘娘感怀故人,惶恐不安,惊了胎,宁寿宫赏了梧桐宫一碗安胎药。但淑妃娘娘没有福气,哪怕是太后娘娘百般体恤也没能留住这一胎,淑妃娘娘,小产了。” 梁皇后静默片刻,轻轻笑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299章 嫉妒 夕阳下的皇城金碧辉煌,高大巍峨。 安怡走出宫门,直觉得身上突然间热乎了许多,回家的心情变得很急迫,恨不得两肋生翅,直奔家中。忽听有人在旁喊道:“姑娘,姑娘!” 安怡回头,只见车夫老焦赶着家里的车笑眯眯地等在一旁,另有几个以往见过的护卫骑马跟着,便迎上去笑道:“你们怎么来了?” 老焦憨厚地道:“有人通知家里,说您今日要归家,崔总管便安排俺们几个一起来接您。可算是把您给等到了!”言罢殷勤地给安怡铺了脚凳,请她上车:“兰嫂本来也想来接您,但是俺们出来后,家里人手少了,崔总管不叫她来。” 见着了熟悉的人,安怡的心情好极了:“家里可好?” 老焦笑得见牙不见眼的:“都好,都好。是前几日有几个蟊贼夜里骚扰了一下,都被师傅们给打跑了。俺们本来想把他们捉了送官的,崔总管不让,说是穷寇莫追,看好家里够了。” 她在宫中不安生,家里也不安生?不是说都好的?安怡大皱眉头:“怎么个骚扰法儿?” 老焦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叫人用狗血泼了门,还把死猫死狗隔着墙壁扔院子里头了。( )崔总管不让给老太太和太太她们知道。” 安怡松了口气:“对,没必要让她们知道。” 老焦有些难为情地在袖子里掏了又掏,好像想拿什么东西出来,却又始终没拿出来。 安怡皱眉道:“你到底要做什么?磨磨蹭蹭的,还是个男人么?” 老焦做贼似地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飞快塞在她手里,又飞快地坐到前头去,瓮声瓮气地道:“姑娘您坐好了,小的要赶车啦!”生怕安怡拦着不叫他赶车似的,飞快地抽了马儿一鞭子,马车迅速启动起来。 安怡给他晃得往前一倾,随即稳住了,将信拿了细看,这才明白老焦为什么这样贼兮兮的。原来是谢满棠写来的信,老焦这是生怕她怪罪他是卧底呢。 安怡一笑,迫不及待地将信抽了看,谢妖人洋洋洒洒地写了三大篇,说的话既狂妄又肉麻,什么他路过一座大山,发现里头的珍禽猛兽很多,于是一时兴起,整夜行猎,射杀无数小兽,还打了一只大老虎,吓走了一只小老虎啊,什么他路上遇到个貌美的姑娘,死皮赖脸的倒贴嫁妆也要嫁给他啊,然后他很坚贞不屈,对那姑娘不屑一顾。这一切都是因为有了她,最后的末尾是,有没有不要脸的小白脸想和她搭讪?并且很认真地建议,如果有,她应该吐那小白脸一脸的唾沫才对。 安怡无语了,谁能猜得着谢妖人冷傲拽狂的外表下居然藏着一颗话唠的心?如果不是她认得他的字迹,只怕怎么也不敢相信这样一封信居然会是他写的吧?阿蛮,阿蛮,想到等他归京后,她当着他的面叫上这么一声,他所会有的窘迫之态,她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得好开心,这是遇着什么好事儿了呢?”风将车帘吹了起来,莫天安那张宜喜宜嗔的俊俏脸蛋在车窗外头笑得无比灿烂讨好。 安怡飞快地将信收入袖中,捋捋头发,转头看着莫天安道:“真是巧啊。” 莫天安骑在马上,弯下腰来,探着头愁兮兮地道:“可不是么?如今我也只有寄希望于运气好了,不然只怕这辈子都不能见着你了吧?” 安怡眨眨眼:“怎么会?你可是永生堂的东家呢。” 莫天安似笑非笑地道:“小安你何曾将我和永生堂放在眼里?或许,从前是看重的,现在么……”说到这里不说了。 安怡正色道:“你错了,我从前看重,现在也看重,将来也还会看重。那是我立足的根本,不会因为别的什么而改变。”哪怕她是嫁了谢满棠,做了棠国公夫人,她也不会把一切希望都寄托依附在谢满棠的身上。 “你能这样想好。”莫天安沉默片刻,转头朝她莞尔一笑:“你还好?” 他的笑容真诚干净,完全不同于莫贵妃蜻蜓点水似的假笑。想到了然说过的那些话,安怡相信她这次在宫中遇险,一定也有他所出的一分力。于是心中一暖,也回了他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我很好,多谢你。” 莫天安佯作惊讶:“谢我什么?” 有些事儿是不能拿到明面上说的,安怡跟着他装糊涂:“谢你那么痛快地送了然入宫啊,多亏有了他,我才能这么快好起来。” 莫天安低声咕哝了一句,安怡没听清:“什么?” 莫天安朝她一笑,没正经地道:“我说你是个没良心的那,居然这样践踏我的一片真心!我那样的牵挂你,为了你日夜担惊受怕,想尽了办法,磨破了嘴皮,你却说只要我做你的东家!” 安怡相信他的话,她倔强地不肯顺从莫贵妃的意,顺水推舟地让六皇子瘸腿,想必莫氏是很愤怒的,那张莫名出现在龙眼包子里的警告纸条,莫贵妃的警告与试探,都说明莫氏很不高兴,但最终她也没发生其他什么危险,这中间,应该是有莫天安的一分努力的。 安怡忍不住又对他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之意。 莫天安看明白了,却不想接受这样的怜惜,当即道:“要是旁人这么无情地对我,我一定把她绑入府中,狠狠地折磨!你懂得的吧,狠狠地折磨!” 他一脸坏笑地看着安怡,笑得肆无忌惮。引得老焦等人怒目而视。 “你快滚吧!”安怡刚生出的那份愧疚顿时荡然无存,用力将车帘子拉拢。莫天安将帘子猛然拉开,看着她无比认真地道:“真想叫姓谢的妖怪永远也回不来!” 安怡大怒:“算是你不说出来,我也知道你不是个好人。你又何必……” “因为我嫉妒了,嫉妒了会发疯,何况我本不是一个好人。难道你还指望一个坏家伙有颗良善的心啊?小安你傻了吧。”莫天安哈哈一笑,扬长而去,宽大的袍子被秋风吹得飘扬如云。 “这人怎么这样呢?”老焦愤恨不平,恨不得用眼神将莫天安的背影射几个窟窿出来。 安怡头疼地扶着额头,忍不住地烦躁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0章 访客 安老太等人许久不曾见着安怡,乍见着她回家,全都欢喜得什么似的,安愉扑进她怀里再没出来过,薛氏更是里里外外张罗个不停,恨不得把所有好吃的全部搬到她面前,再尽数塞进她肚子里去才好。 安老太已经“好转”,可以坐着和家里人说话了,偏她又生出了别的心思来,总是看着薛氏不顺眼,见薛氏忙里忙外,便讥讽道:“你好歹也是个县令太太了,家里也还过得不错,呼奴使婢的,怎么你学不会使下人去做活,你自好好儿地当你的太太?” 薛氏不想当着儿女的面让安老太不高兴,便低眉顺眼地应了:“是,婆婆教训得是。”转眼又忘记了,奔出去亲自安排厨房收拾晚饭。 安老太不屑地盯着她的背影道:“成日只知道蠢忙。” 安怡整个人都懒散下来,微笑着瘫在椅子上不想动,只不紧不慢地摸着安愉的头发,懒得管这婆媳二人怎么斗法。还是家里好,哪怕是这婆媳二人互不顺眼,明里暗里斗气,却始终不曾到要死要活的地步。 安老太却是暴躁得很,转过头来把目标对准了她:“你在笑什么?可是觉得我很可笑?” 安怡才不怕这外强中干的老太太,扫了她一眼,道:“我想起当初咱们家穷得没有一把米,为了一勺油,一文钱也能吵半日,再看看咱们家现在过的日子,觉得真是太好过了。难道祖母不觉得?” 这么好的日子你不好好过,非得挑刺儿闹矛盾,是为那般?安老太给她问得哑口无言,翻着白眼道:“少和我扯这些有的没的,我问你,前几日太医突然不来咱们家里了,是怎么回事?” 老太太还挺敏感的,难怪看薛氏不顺眼,觉得薛氏“成日蠢忙”,安怡笑笑,低头吩咐安愉:“我和祖母有事要商量,你先跟着黄鹂姐姐出去玩。” 安愉虽然百般不舍,却也乖巧地由着黄鹂带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安怡和安老太祖孙俩,安怡含笑道:“祖母想问什么?” 安老太睁着一双怪眼道:“我要问什么,你心里难道不明白?有人深更半夜拿狗血泼我们家的门,还往我们院子里扔死狗和死猫,太医也突然不来了,他们能瞒得过你那只会发蠢的母亲,却瞒不过老太婆我。当初我是为什么病的?你上次裙角上的血是怎么来的?咱家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那几个人又是从哪里来的?崔如卿整日防贼似的为什么?你当老太婆我老糊涂了,什么都不知道?你是自己和我说呢?还是我自己去打听?” 安怡故意道:“您去哪里问呀?” 安老太理直气壮地道:“能去哪里问呢?当然是去安侯府问!总不能你红火的时候他们来认亲戚,这会儿咱们家有点风吹草动的,他们绝迹了吧?连我病了,也不曾使人来探望,真是良心给狗吃掉了!” 安怡再接着逗她:“原来您老是气这个,这好办,明日我便让人去和他们家说,让他们家派人来瞧您。您想吃什么,或是看上他们家什么了,都一并说了,叫他们家赶紧送来。” 安老太见她一脸的促狭,气不打一处来,抡起拐杖要揍人:“你这个不孝的丫头,真是恨不得气死我是吧?我要去面圣,告诉太后和皇上,说你顽劣可恶不懂得孝顺……” 安怡立时夸张地跳将起来:“不得了啦,老太太要打人了,打死人了!救命啊!” “你……”安老太没能打下去,扶着拐杖指着安怡憋气,憋着憋着笑了:“你这个讨人嫌的臭丫头,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障。” 安怡笑嘻嘻地上前扶她坐下:“您不生气啦?” “还不是为你们老老小小的操心,哪有那么多气来生?我晓得你爹那里一定出事了,不然也不会让我装病才能让你娘和弟弟来,一路上也不太平……你进宫去是这么多天,中间也没人来传个消息什么的,那天太医突然没来,棠国公府的梁总管上门来探病,我知道你一定出事了。幸亏,你这些年行医救人也算是积累了些福气,叫你平安归来,不然可叫我怎么活?”安老太说到这里,眼里居然汪了泪水。 安怡没想到当初最讨厌她,几乎恨不得她此死掉,不闻不问不说还冷嘲热讽的安老太居然有一天会为了她的生死而伤心落泪,还会说出这么一席话来。感慨片刻,觉得这种状态实在不适合安老太这样彪悍的人,便又拿话去惹她:“您不会是说错了吧?姑娘将来总是旁人家的,弟弟才是安家的,只要弟弟好好儿的,您着什么急?” 于是又成功地惹得安老太拍了她几巴掌。 安怡嘴里呼着痛,心里却舒服得很,导致她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受虐狂。闹够了,才挑着不紧要的事说来宽安老太的心:“爹爹的确是遇着点麻烦,但谢大人已经去了,皇上也是站在咱们家这边的,不然能赐我一堆好东西啊?太医突然没来,那是因为他突然摔了一跤,腿瘸了,破了相,宫里的贵人们接着病了几个,太医们忙不过来,想着您不算什么严重的,没再派人来了。至于安侯府,您且等着,很快能叫他们恭恭敬敬地上门来请您了,到时候您想怎么端架子怎么端。” 安老太不相信地盯着她看,安怡睁大眼睛,调皮地把脸对着安老太的脸,一脸的开心和自信。 安老太看不出什么来,只得沉沉地叹了口气:“罢了,左右老婆子也鞭长莫及,管不着你们。你爹是皇上的人,皇上要他做什么,其他人也没办法。只能求佛祖保佑你们了。”言罢步履蹒跚地往屋子里去了:“我累了,不出来吃晚饭了。崔如卿一直等着要回你的话,你且去忙吧。” 安怡讨好卖乖地扶着她进去,亲手安排她歇了,才轻手轻脚地退出去,果然瞧见崔如卿在廊下规规矩矩地垂手立着,便问道:“花厅里叙话吧。” 崔如卿笑笑:“这个暂时不急,是外头有位访客,太太还不知道,不知姑娘可有空见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1章 大麻烦 “谁?”安怡颇有些诧异,能这样急地赶来见她的,除了莫天安以外只有梁丰了吧。梁丰只要上门来,她一定会见的,这个事情崔如卿一定能知道,用不着特意问她有没有空。所以现在的这位访客,一定是她所预料不到的人。 崔如卿轻声道:“田均。” 安怡吃了一惊:“他来做什么?”不是说田均最近混得风生水起的,连一口气弹劾了谢满棠十二次,每日是在朝堂上和皇帝死磕,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表现他有多么的忠良,皇帝也没把他怎么样?现在张欣已经好了,颠道人一脉的传人也找到了,再不用请她帮忙看病;他也不是当初被谢满棠逼得走投无路的那个小御史,不但一下子连升三级,还博得一个不畏权贵的好名声,可谓是最风光的时候,何必这样急地来见她? 崔如卿道:“谁知道呢?在下以为,见一见总没什么大碍的。” 安怡道:“那行,先生陪着我一起会一会这位好运气的田大人!” 二人一前一后地往外头去,崔如卿简要地将这段日子以来的消息告诉她:“张尚夫人请去的那个道士颇有些手段,听闻张欣已是有孕了,田家欢喜得和什么似的,又有,前几日张欣去了城边一所宅子,送她出来的居然是上次和她的奶嬷嬷密会的那个人。( )我们仔细察看了一下,好像那屋子里关着什么人似的。” 安怡唇边露出一丝冷笑,有孕了吗?有孕了好啊。有孕了还不消停,成日上蹿下跳的找事儿,也不懂得给孩子积福。 忽听崔如卿淡淡地道:“这几日外头起了个传言,说是田大奶奶肚子里这一胎是借的种,不然田御史为何这么多年都没能生出个一男半女来?这是怕绝种了,特意请了个道士来做幌子,暗里在私宅里养了小白脸。” 这样的传言实在是恶毒极了,不拘是谁家招惹上了,只怕都是要气得吐血,还无从解释的。安怡转头看向崔如卿,崔如卿面无表情地道:“他们既然害了九小姐,不配生孩子,活该断子绝孙。又造谣生事,该让她尝一尝被谣言逼死的滋味。” 张欣和田均这对狗男女还真是只配这样被对待,当初她有意和田家介绍颠道人一脉时没安好心,却不如崔如卿下手又狠又快,安怡抿唇一笑:“先生倒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崔如卿见她没觉着自己的手段太过阴毒,不由兴奋起来:“其实我还有个更狠的法子,但要姑娘帮个忙。”因为安怡始终是个没出阁的姑娘,有些话不好说得太露骨,便隐晦地道:“田大人若是个自信的人,听到这样的传言顶多生闷气,若能让他也相信自己其实不能……那好看了。” 安怡道:“我和他说这样的话,并不合适。”不过有些事,说得太明白反倒让人不信,半隐半藏,让人自己往深处去想才是最好的,想着想着信了,跟着坚定不移了。 转眼间到了待客的正堂外,崔如卿便不再多言,率先进门去通知田均:“田大人,我们姑娘来了。”说完门神一样地杵在了一旁。 安怡含笑走进去:“田大人真是稀客。” 田均穿着四品以上官员才有资格穿着的绯袍,志得意满地坐在座首,见安怡进来了才装模作样地站起身来回了个礼:“不速之客是恶客,还望小安大夫莫要嫌烦才好。” “田大人说笑,您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安怡又怎敢嫌烦?”安怡的目光虚虚瞟过田均那身耀目的绯色长袍,忍不住腹诽,有必要特意穿着这么一身衣服来炫耀吗?难道穿件其他颜色的,人家不知道他升官了?真是太浅薄太虚荣了。 田均见安怡打量他的绯袍,面上更为得意,有意无意地轻轻掸了一下袖口,笑道:“不知我此番若是再请小安大夫去给内子看病,小安大夫是否能行?” 显摆什么呢?安怡顿时好生恶心,果然是小人得志,她怎么当初那么瞎眼呢?居然看上这么一个既无内涵,又无风度,用心恶毒,轻狂无比,全不知沉稳为何物的癞蛤蟆?便佯作惊讶:“难道尊夫人还不曾痊愈么?”不等田均回答,又笑着给他行了个礼:“没来得及恭喜田大人高升,这回若是再有什么麻烦,可用不着我再替您担心啦,反倒是我若有了麻烦,还要请您援手才是。” 见安怡提起自己上次招惹了谢满棠,被逼得闭门不出,还是她帮忙求情他才被放过的事,田均的脸控制不住地热了起来,又懊恼又气愤,还带有那么几分不服气,当即冷淡地道:“田某一直将小安大夫的人情记在心上,故而此番才听说了些对令尊不利的事情赶紧过来了。”言罢微抬着下巴,斜睨着安怡,一副你快来求我,求我我说的模样。 同样的表情动作,谢满棠做来是又可恶又可,哪怕是讨厌极了也还是想多看他两眼;田渣渣做来只剩下了满满的恶心和不识时务。安怡强忍住厌恶,笑容半点都不变:“没想到田大人居然如此仗义,实在让人佩服得紧。”说完叫人上茶,并不多问。 田均没达到理想中的效果,少不得有些不舒服,本想甩袖而去,但又想到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便顺着安怡的话头道:“田某自来是个重情重义的人。” 重情重义到可以跟着姘头一起算计残害原配,不但要了原配的命,还算了原配的钱,奸夫****还心安理得的过着好日子。安怡笑得讥讽,慢吞吞地道:“您说得很是。” 田均没看出她眼里的讥讽之意,矜持地看向一旁伺立的崔如卿:“兹事体大,还请屏退左右。” 安怡想也不想地拒绝了:“崔先生是信得过的人。”他不想说可以,叫崔如卿下去不可以。 田均见她语气坚决不可更改,恨恨不已,便加重了语气吓唬道:“令尊将有大麻烦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2章 田均的谋算 安怡恰到好处地表示了惊讶:“什么大麻烦?田大人莫要吓唬我。”她当然知道安保良有麻烦,而且是大麻烦,惹了黄氏,还能好到哪里去? 田均见她只是惊讶却没有害怕,十分的不过瘾,便又加重语气道:“令尊的这个大麻烦非同一般,轻则丢官,重则抄家灭族。小安大夫您虽日常出入宫廷,交好的贵人也不少,但此事一旦坐实,哪怕是太后娘娘也是莫能助。” 安怡总算露出了些害怕之色:“这么厉害?敢问是什么麻烦?” 饶你再厉害,再胆大,也禁不住这“抄家灭族”四个字吧?田均心下得意,面上不显,陡然压低了声音:“有人告令尊通敌卖国,目无君长,鱼肉百姓,贪赃枉法,营党结私,私卖军粮……光是这六条大罪,已经足够死一百次了,小安大夫,难道你没听说半点风声么?” “是谁这么恶毒?竟敢无中生有,行此污蔑之事?家父自来两袖清风,忠君国,何来的通敌卖国,贪赃枉法?污蔑,这是污蔑!”安怡从椅子上猛地站起身来,一脸的愤怒和不敢置信。 她已经明白这场戏是怎么回事了,谁会告安保良呢?黄氏。田均又怎么会知道呢?因为张婕妤和张欣的关系,他被挑出来做了黄氏的代言人。他为什么会挑在这个时候跑来告诉她这个秘密呢?因为他意识到了黄氏的危机,想要左右讨好,想要当个骑墙派! 田均假惺惺地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我虽未与令尊打过交道,但看小安大夫的为人处事,也能窥一斑而知全豹,猜得出令尊是个克己奉公的好官。怎奈啊,奸臣当道……” 眼睛瞟向安怡,悄悄打量着她的神色,再往皇城方向抱抱拳:“不是圣上不圣明,而是人心险恶,防不胜防。你要知道,贼咬一口入骨三分,人家居心要整安大人,又怎会随随便便轻飘飘一个罪名算了?肯定是有所准备的,没事也能查出事来!至于证人什么的,简直不用愁。更何况,这次是有万民请愿的!” 万民请愿。安怡的心往下沉了几分,虽然早有所准备,知道黄氏断然不可能束手擒,一定会疯狂反扑撕咬,但也没想到他们能弄出“万民请愿”这种东西来。 这种东西,哪怕算知道罪状是假的,哪怕皇帝一直都信任着安保良,也禁不住遭了蒙蔽的百姓民愤滔天,更禁不住愿意为黄氏鞍前马后、置生死于不顾,愿意做假证的人前仆后继。如果处理不好,一定会推出一个人来平息民愤,这种事她从前在上没有少看,叫做丢卒保车,安保良是那只卒子。 安怡想起谢满棠那封信上的连夜行猎之说,眉头不由紧紧地皱了起来,行猎是假,被追杀才是真吧?他打了一只大老虎,吓走了一只小老虎……安怡的眉头越皱越紧,难道是他弄死了黄氏一个重要的人?吓走的那只小老虎,会不会是黄昭?看来飞龙关的形势不是一般的严峻。 田均察言观色,眼看安怡的神色越来越沉重,心里也跟着七上八下的,非是他为安怡担心,而是他在担心他的这次行动是否正确。 他本是觉着黄氏外表似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人人都竞相颂赞,皇帝也是三天两头的犒赏称赞,但从宫中传出来的消息却有些不妙先是说好了的弹劾安保良一事突然取消,接着张婕妤又使人来痛骂了张欣一顿,黄淑妃的境况似是十分不好,偏外头没能传出半分,仍然人人赞颂黄氏,仍然有人以黄淑妃的名义三天两头的赏赐,黄淑妃还是那个盛宠无双的宠妃。 后宫最能体现朝廷风向,这样诡异的情形只能预示着一件事,黄氏将会出事。谁要和个有危险的家族绑在一起啊,他又不是吃多了没事儿干。因此他左右一合计,决定冒险走这一趟。先暗示一下安怡,讨好拉拢一下安保良这一派的人,如果倒黄派赢了,他便卖了个大大的人情,不至于因为张欣而被牵扯进去。 但看安怡这个样子,好像是真的有点问题啊……田均瞬间转过了无数个心思,最后将目光定格在安怡那张美丽的脸上。 不得不承认,安怡垂眸沉思的模样,实在像极了安九。安九,安九……田均默默地念叨了几回,原本犹豫不定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起来,他不否认,张欣和他争吵,这般仇恨安怡是有些道理的,他初次见着安怡,已经生了那样的心思,只可惜红透半边天的小安大夫不是他能染指的。 倘若安保良倒了,他或可将她收归囊中,做个红袖添香的小星也极不错的。因此这一趟,来得很值得。赌对了,日后前程无忧,赌输了,还可以借此打消安怡的防备,进一步靠近她。 田均几乎都要为自己的机智和算计而喝彩了,他担忧而体贴地站起身来,往安怡跟前走了两步,俯下身去低声道:“小安大夫,你没事儿吧?” 安怡被吓了一跳,迅速往后让了一让:“没事儿。是觉得太突然,太气愤了。” 田均叹道:“谁说不是呢?但你也别太急,吉人自有天相,朝中如我这般谨守正义的人还是不少的。” 安怡自动将他这些屁话过滤掉,直截了当地道:“田大人见过那万民吗?” 田均目光炯炯地看着她道:“当然见过。我也要问小安大夫一件事,有传言说,你在宫中得罪了淑妃娘娘,被关押起来了,可有此事?” 言下之意是,你想知道我这里的消息,你也要把你所知道的情况拿出来共享。安怡歪着头看了田均片刻,微微笑了:“田大人消息真灵通。” 算是默认了。 田均心里一热,想要更进一步:“淑妃娘娘……” 安怡抬手止住他:“我想看看那万民,还想知道是谁进京告的状。” 田均沉默半晌,微微一笑:“此时不便,明日午后,咱们盘龙寺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3章 心中有鬼 双方条件谈妥,田均也起身告辞,将要走时,目光切切地看着安怡,一语双关地道:“小安大夫,你大概不知道我是个什么人,等时日长了,你会知道我是个什么人了。” 不,你不知道,我认识你的时日再长不过了,久得比你现在的枕边人还要长。我也知道你是个什么人,比你自己还要更清楚你是个什么人。安怡沉默地看着田均,清凉的目光直直穿过他的眼睛,刺到他的心里头去。 田均无端觉得一阵心悸,像是当初安九死去后,他独自在家里,在安九留下的那些东西旁边行走坐卧时,总是无端觉得有一双眼睛,在某个角落里一直盯着他,盯得他骨缝生寒,盯得他不敢在家久待。好不容易睡着了,便总是能听见断断续续的哭声,有时候突然听见侍女的笑声,也能将他惊起,然后彻夜无眠。 这样的情形一直延续到张欣将嫁,邀了道行极高的龙虎山道士作法,又改风水摆设,才好了些。再到张欣嫁进去,更稳妥了,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渐渐淡忘了那个人,但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或是最热闹的时候,她的影子或是声音会突然闯进去。这件往事再也碰不得,哪怕张欣也不能提起。他很明白,他的心里有只鬼。 田均定睛往安怡看过去,安怡却已经收敛了目光,对着他盈盈一福,素白无暇的脸上平静无波,更多了几分平日见不着的温婉娴静。 一定是看错了,要把他心里的那只鬼捉掉,最好的办法是把类似于她的活人养在身边。田均再次狠狠地盯了安怡一眼,将她从上看到下,确定她的确很像安九,的确可以帮他满足那个心愿。只要满足了那个心愿,他可以放开手脚,去做他的一代名臣。 田均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犀利地看向崔如卿,叮嘱安怡:“今日之事,生死攸关,出我口,入你耳,再不要让旁人知道,不然后果难料。” 崔如卿双手交握着放在身前,半死不活地垂着眼不动,恍若不曾听见田均的话。 田均见他毫无自觉性,安怡也是一副万事不防他的模样,只得无奈地辞别而去,心里却想着,此人上次在酒楼里相会时看着是个角色,又如此能得安怡的信任,日后一定不能留下来。要把一只鹰养成宠物,首先要做的是剪掉它的羽翼。安怡,你且等着。 “总算走了。”安怡长长地舒了口气,请崔如卿坐下,问道:“先生怎么看待此事?” 崔如卿嗤笑了一声:“色胆包天,妄自尊大的墙头草而已,姑娘不必放在心上。但他既然特意送上门来,不看看他究竟想干什么也未免对不起他这份苦心。您明日只管去赴约,他若给您东西,给您引见人,您也只管见,只管接着。这两日我使人跟着他,瞧他究竟想干什么,都和什么人有来往。”顿了顿,笑道:“很该让他的夫人看看戏。” 安怡淡淡道:“让他们从今晚动起来吧。”不趁着黄淑妃的事儿狠狠教训一下张欣,她这心里真是过意不去。 二人商量妥当,又有人进来报:“棠国公府的梁总管来了。” 安怡早猜着梁丰定然会上门来的,当即道:“快请进来。”想到薛氏的嗦处,又吩咐下人:“别让太太知道,她若问起来,说我和崔总管在外头商量家事,一会儿来。” 转眼间梁丰笑嘻嘻地进来,身后还使人扛着两只大箱子:“天气渐渐凉了,我们王妃带的衣裳不够,又要打赏,带信出来让收拾些东西送进去。知道小安大夫回来,小人偷个懒,请您帮忙带进宫去。” 不过借口而已,不然什么时候不能送进去?想必这也是谢满棠安排的吧,好让她多有机会和赵王妃相处。安怡含着笑应了,寒暄过后,直接奔入主题。 梁丰很认真地安慰她:“安大夫不必为令尊的事忧心,万民的事我们已经知道了,一定会妥善解决的。至于田均,他既然开口约了您去,您便走这一趟,只管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十分担忧害怕,引着他把他所知道的事实全部说出来。” 安怡应了,问梁丰:“我能做什么?” 梁丰笑道:“要请安大夫帮忙配点药。另外,还要请安大夫这几日空了多往永生堂去坐一坐才好,只要您稳住了,流言自然不攻自破。”言罢取出一张叠好的纸条递交给她:“要的药都在这上头了。” 安怡将纸条收好,和梁丰分析宫中的情形:“总感觉不止是黄氏和张家在出力,好像还有别的人参与。” 梁丰赞叹道:“当然不止。您还记得蔡老太师么?他老人家因为生了那场大病,不得不告老致仕,余下两位小蔡大人与众多门生,改投门庭的去了大半,剩下的都是些志大才疏的,未得重用,心中不平,一旦有了机会,自是要兴风作浪。另外还有个杨家,既然要做黄氏的姻亲,不拿出点诚意来怎么行?多亏公爷料事如神,早作了安排,叫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又小声警告安怡:“你死我活的大事,他们必然不会善罢甘休,最后肯定会奋力一击,您一定要当心。” 安怡把梁丰送走,未等及晚饭上来,靠在椅子上睡着了。薛氏去叫她吃饭,眼看着这情形,心疼得直掉眼泪,亲手安排她上床,替她解衣之际,忽听安怡小声叫道:“娘,娘。” 薛氏以为她醒了,忙应道:“嗳,娘在。” 安怡却不说话,只紧紧将她的手拉住放在胸前抱着,翻个身又继续睡。女儿难得这样亲近自己,薛氏心里甜滋滋的,便叫人去安排安愉吃饭,她自己一直坐到安怡睡熟过去,松开她的手才又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小声叮嘱兰嫂和欣欣:“听着动静,姑娘醒来送热饭菜上来,别委屈了姑娘。” 安怡做了个很悠远的梦,梦里回到小时候,春光正好,母亲院子里的那株梨花树开得正茂,母亲抱她在怀,手把手地教她奏笛。梨花雪一样地落在她的脸上,又冰又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4章 你不是小白脸 与此同时,在青龙山最高处的悬崖上,谢满棠拥马而立,沉默地俯瞰着远处的飞龙关。( 广告) 飞龙关,依山而立,地势险要,远看犹如一只即将腾飞而起的猛龙,威武雄壮。飞龙关前方,星罗散布着的是人与阿兀人的营帐,营帐内四处燃起的营火甚至可以媲美天上的群星。 柳七沉声道:“看来所言不虚,的确来势汹汹。” 雨雪随风倾洒下来,将众人玄色的油衣砸得劈啪作响,一片雪花落在谢满棠浓密的睫毛上,化成了一滴晶莹的水珠,谢满棠伸手拂下,叹道:“北地已入冬。” 北地的冬天要来得更早一些,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谢满棠从不说废话,这样特地说来,定是别有意味。柳七疑虑地看向谢满棠,果然听到谢满棠低声道:“黄氏引狼入室,反心已现。” 本来以为只是和之前无数次的战争一样,只是为了邀功,只是为了证明黄氏的重要性和不可替代,却没想到谢满棠仅凭一路的见闻和安保良、肖伐的几句话下了这样可怕的定论。柳七担忧起来:“您怎么看?” 谢满棠将长鞭指向远处的飞龙关,声线沉稳平直得很:“与阿兀兴师动众,出了这么多的人,定然不能无功而返,今年的收成不太好,眼看是冬天,他们要过冬,族里要活命,当然不会轻易收手。( )黄氏长年累月经营此地,自当知己知彼,更是知道这里头的厉害之处,既然敢动这样的心思,便是已经想好了,浑水摸鱼,鱼死网破。” 贪赃枉法与谋反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意味着此行的凶险增加了百倍不止,柳七的心直往下沉,想要开口说两句话,却觉得喉头被堵住,什么也说不出来。 谢满棠转过头来看着他,黑亮的眼睛里燃起两簇明丽的焰火:“不能任由鞑子长驱直入,烧杀我大丰的军民,更不能任由黄氏奸贼兴风作浪,败坏我大丰基业。我欲绕过飞龙关,离析与阿兀联盟,先让他们打一架再说。如此,便只剩下黄氏一门,不足为虑。尔等可愿随我前往?” 问的是你们可愿意跟着我一起去,而不是你们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这说明他已经下了决心,再难改变主意,柳七的心直往下沉:“这可是九死一生的大事。”甚至于是有去无回。 谢满棠翘起唇角睥睨着他,冰雪般的容颜绽放出火焰一般夺目的光彩:“你不敢?” 柳七苦恼地挠挠头皮,叹了一声:“我有什么不敢的?让我去吧。不然这边的事儿谁来坐镇指挥?”见谢满棠不为所动,心中一动,压低了声音:“你不替王妃和小安想一想么?” 谢满棠的脸上顿时浮起一层既软且柔的笑意:“我当然是要替她们着想的,所以我更义不容辞。总不能,看着黄氏与鞑子长驱直入,那时便是灭门的惨祸,谁也活不下来。至于这边的事儿么,这些日子我已然安排妥当了,你只管照着我的吩咐去做,出不了乱子。” 柳七大吃一惊:“你什么意思?让我留下来?”好歹也要让他跟着一起走吧?这样,哪怕是拼刀,也有一个人与他背靠背地贴身站着,不惧有人从背后捅刀。 谢满棠习惯性地带出了几分讨厌地傲慢和刻薄:“你不留下来要怎么办?让你替我去?别笑话了,你死了没什么关系,我怕你误了大事。你陪我去?你的刀不是最快的,箭不是最准的,只有涮马和耍嘴皮子的本事第一……” 听到他的话,立即有一群人昂首挺胸地抱着武器走上来,刀快地用力拍着自己的刀鞘,箭准的作势要弯弓搭射,各自亮出自己的绝活儿。 “你们这些狗日的,都他妈的太讨厌了!”被鄙视的柳七勃然大怒,不顾形象地破口大骂起来,眼眶却控制不住地红了起来,便去揪住离自己最近的人挑衅:“敢在七爷面前耍花枪,来来来,你我大战三百回合。” 谢满棠含着笑,骄傲而满足地看着身边这群与他共生死,同患难的兄弟们,并不去管他们怎么闹。 天色黑如墨染,一声鸟鸣突兀地响了起来,有人靠近!众人全都安静下来,紧张地握住了手边的武器。 又是一声鸟鸣,谢满棠轻轻挥手,众人要松了口气,却仍然没有放下武器。黑暗里缓缓走出几个人来,当先一人身形高大魁梧,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视而不见周围的剑拔弩张,直接走到谢满棠的马前,抬起满是胡须的脸仰视着马背上的谢满棠:“是你让人给我送的信?” “周将军。”谢满棠翻身下马,从贴身的衣袋里取出一把做工精良的弹弓,珍而重之地递给周金刚。 触摸到这把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弹弓,周金刚掩藏在乱蓬蓬的胡须里的眼睛多了几分笑意:“小安还好么?” 谢满棠忙着收回被摩裟了无数遍的弹弓,微带亲昵地笑道:“她那样的人,从来不肯委屈自己的,当然过得好极了。只是每每想起你欠她的承诺,夜不能寐,总是琢磨着想要弄点利息回来。” 周金刚笑骂了一声:“这个锱铢必究的臭丫头。” 谢满棠逼近他:“你还认账么?你可信么?” 周金刚猛地抬头看着他,粗鲁地道:“要怎么干你说吧!老子早看不顺眼了!” 雪越下越大,谢满棠的眼睛和声音有种能穿透人心的魔力:“听闻黄老将军很是重你,你若跟随他,将来位列王侯也不是不可能的。” 周金刚怒目而视:“小白脸儿,爷爷还没疯呢,你先说上痴话了,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和我说,黄老虎的洗脚水都是香的啊……” 众人顿时勃然大怒:“嘴巴放干净点!” 谢满棠不以为忤,哈哈大笑起来,用力拍着周金刚的肩膀:“好汉子,我喜欢。” 人高马大的周金刚,竟给他这一拍拍得半边肩膀酸麻,硬生生忍住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谢满棠:“好吧,你不是小白脸。说吧,要我做什么?” 谢满棠看着黑暗中的飞龙关,沉声道:“我要出关!” 周金刚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随即明白了他的想法,一股慷慨悲壮的情绪顿时在胸中激荡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5章 猖狂 (⊙⊙b汗,忙晕头了,又定时错鸟,赶紧放出来,明天恢复双更哈,谢谢大家的订阅和推荐、留言、打赏和月票,你们) 张欣抱着肚子坐在灯下看丫头做小衣裳,虽然确定有孕还没多久,却已经足够让她欢喜不已。 毕竟这一胎,她已经等了太久,中间受过的苦楚只有她才知道。 罗嬷嬷带着个小丫头提了食盒进来,还没开口先堆了一脸的笑容:“给大奶奶请安。老奴奉了夫人之命,给大奶奶送补汤来。”目光落在张欣还很平坦的小腹上,喜气洋洋地道:“夫人本来要亲自过来看大奶奶,但因着之前在观音大士面前许过愿,这会儿好梦成真,便要忙着诵经还愿了。” 张欣顿时得意不已,总算是扬眉吐气了。之前她与田夫人的关系已经僵硬得不得了,多亏怀上了这一胎,才让田夫人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几乎是有求必应,即便是田均,也是轻易不去惹她生气,走到哪里都是众星捧月一般的,众人都怕碰着她、气着她。 喝过了补汤,罗嬷嬷笑道:“说起来,这事儿真要感谢小安大夫,多亏她和夫人提了江西颠道人这一脉的本事……” 话未说完,张欣已经翻了脸,冷哼道:“快别和我提那妖女!” 罗嬷嬷的笑顿时凝固在脸上。 张欣想起张婕妤使人来骂自己的事,越说越生气:“也不知道你们是不是都眼瞎了,那是个没安好心的扫把星……”转过头又讽刺罗嬷嬷:“嬷嬷的儿子病好些了吧?你倒是真的需要谢谢她,我不必了。” 桂嬷嬷适时劝了一声:“奶奶快别为那些没眼色的东西动气。这时候什么能有您肚子里的小少爷更贵重的?” 张欣道:“你说得是,贱人是贱人。” 当着满屋子的人,罗嬷嬷被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地嘲讽了个够,又不好得反讽回去,便强撑着笑道:“奶奶您歇着,老奴出来得有些久了,只恐夫人那里有事。” 张欣从前吃她的恶气太多,好不容易有了机会咬回去,又因心中还有被张婕妤痛骂、害安怡不成的恶气淤着,正想找个人发泄,当然不肯放她走。便叫住她,皮笑肉不笑地道:“不知怎么,我最近总是脚疼,听闻嬷嬷有一手好针线活儿,要烦劳嬷嬷帮忙做一做。” 做奴仆的,给主子做双鞋不算什么,罗嬷嬷心中虽然有气,却也不好说什么,便赔笑道:“承蒙奶奶看得起,老奴一定精心做来。烦劳哪位姐姐趁便把奶奶的鞋样子拿来,老奴回去有了空做。” 丫头们都知道张欣要收拾罗嬷嬷,便你推我,我推你,都说找不见鞋样子了。桂嬷嬷作势骂了丫头们一顿,满脸为难地和罗嬷嬷道:“老姐姐,真是对不住了,待我给奶奶量了再给你送过来,只是我不擅针线,近年来又添了个眼花的老毛病……” 罗嬷嬷已经知道今日之事难逃一辱,便道:“老奴这给奶奶量吧。”言罢小意奉承,蹲跪下去准备褪掉张欣的鞋子好量尺寸,谁知手刚碰到张欣的鞋子,听张欣“呀”了一声,接着张欣一脚蹬在她脸上,不痛不痒,却足够让人羞愤欲死。 罗嬷嬷势一屁股坐在地上,气得脸一阵白一阵青的,她好歹也伺候了田夫人半辈子,哪家的媳妇敢这样的不敬婆婆身边的近人?这还只是怀个孕呢,真生下个儿子还不知能猖狂成什么样儿。 这边张欣已经急急忙忙地要站起来扶罗嬷嬷,装腔作势地道:“都是我的不是,我真不是有意的,我是,那什么,不知怎么的,脚突然抽了一下,控制不住,嬷嬷快起来,让人来给你瞧瞧,千万别伤着哪里,不然我可真是……” 桂嬷嬷早把张欣一把按住了,急吼吼地道:“我的奶奶,您急什么?不是还有下头人在么?大夫早说了,您得静养。”又骂周围的丫头:“你们都眼瞎了?不知道奶奶身子重么?怎么由着奶奶胡闹?” 罗嬷嬷抖着手自己爬起来,灰白着嘴唇小声道:“是老奴老了没蹲稳,哪里是奶奶的错了?” 张欣势坐回去,眯着眼笑:“这样我放心了,别传出去说我仗势欺人,不敬婆婆身边的老人,那可叫我活不成了。” 明目张胆的欺负人。罗嬷嬷却不敢吭气,强撑着照旧给张欣把脚量了,退出去,才走到门口流了泪。 桂嬷嬷听小丫头禀告了,便道:“奶奶,那姓罗的老虔婆哭着出去的,给人瞧见了还不知怎么乱传呢。若是去夫人面前告了状,还不知要怎么闹呢。” 张欣满肚子的恶气总算散去了一大半,不屑地道:“她敢,这还只是个开始呢。”等过些日子,她再寻个错处,直接把罗嬷嬷这个老东西打发出去,叫这老东西从前一直帮着田夫人收拾她,不趁这个机会动手,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只要罗嬷嬷被赶走了,这满府最得脸的人可不是自己了?桂嬷嬷好生满意,少不得在张欣面前曲意奉承。见张欣伸手去摸靶镜,便主动将那碧玉膏拿过来:“奶奶是要用这个么?” 张欣有些犹豫:“也不知道这东西对胎儿有否影响?” 这个问题桂嬷嬷答不上来,心里却知道张欣搽这个药膏是上了瘾的,便道:“大概没有吧?” 张欣左思右想,还是强忍着放下了。放是放下了,却总是觉着差了点什么,一时觉着脸上的瘢痕颜色又重了,一时觉着自己又黑了,突然间发现天色已经黑透了,田均却还没回来,少不得要追问田均的去向:“大爷呢?怎么还没回来?有没有让人回来说过他有事或是去了哪里?” 桂嬷嬷忙道:“不曾。” 那是要回来的,张欣刚把心思放下,见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鬼鬼祟祟地在廊下晃了一晃,当即一推桂嬷嬷:“去瞧瞧。” 桂嬷嬷赶紧追去,掐住了那丫头一番揪打,回来道:“奶奶,是佟姨娘那边的秀春过来打探消息的。说是大爷今早说过晚上要去佟姨娘那里,却始终不见人来,便过来瞅瞅是怎么回事。” 这么说,是意外了。张欣把脸一沉,冷声道:“去,立即去找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6章 看病 (12点上第二更) 田均哼着小曲儿回到房里,才进门发现屋子里的气氛不一样。( )丫头们唯唯诺诺地缩在角落里,桂嬷嬷垂着眼只管给张欣剥核桃,张欣阴沉着脸坐在桌边看也不看他一眼。 田均眼睛一转,走过去贴着张欣坐下来,伸手要摸她的肚子:“让我瞧瞧,我儿子可乖?” 张欣一扭身子,把背对着他。 田均抬眼去瞧桂嬷嬷,意思是让桂嬷嬷给他个暗示,哪想桂嬷嬷也垂着眼不看他,心里头不由烦躁起来:“没用的狗奴,连人也伺候不好,都滚下去!” 桂嬷嬷等人还未退下,张欣已经阴阳怪气地道:“这是从哪儿吃了气,不敢在外面撒,偏得回家来当着我撒呢?” 田均心头一跳,强笑道:“说什么话呢?我不是看你不高兴,为你出气吗?” “我哪有那个福气?怎比得人家是贵人面前的红人,绮年玉貌,花骨朵一般的年纪?只可惜了,迟早要死的命。”张欣一挥手,桂嬷嬷等人悄无声息地退下去。 田均勃然大怒:“你使人跟着我?” 张欣并不否认,乜斜着眼轻蔑地看着他:“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问你,她才从宫里出来,你巴巴儿地找上门去,是要做什么?总不会是去看病吧?” 田均怕她知道自己把黄氏要整倒陷害安保良的事儿告诉了安怡,便纵着性子跟她吵闹:“你还真说对了!我是去看病的!” 张欣见他居然不否认,不由更怒,随手把装核桃的碗扣在了他头上,又哭又骂:“你个没良心的,你哪里病了?我看你是心里病了吧?我为你生儿育女,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又为你纳了这么多的美妾,都拴不住你,你偏得上赶着去外头捞偏食。”又叫桂嬷嬷:“来人备车!跟我去打狐狸精!” 田均自认为于公于私自己都下了一盘大棋,岂容得因了她拈酸吃醋坏了大事?当即一把握住她的手臂,阴沉了脸骂道:“你不要脸我还要脸!你要敢出这道门,明日我敢把休妻的文送到你家里去!” “你敢!”张欣先是一愣,随即狂怒,对着田均那张俊脸是一抓挠过去,一边强硬地骂着,一边已然泪流满面:“你居然敢为了那个贱货骚狐狸精休我?我要她死!还有你……” 田均眼疾手快,将她的手腕抓住了,将脸贴近她的脸,冷声道:“我怎么样?你是否也要我死呢?” 张欣打了个寒颤。她太清楚不过面前这个男人生了一副怎样的心肠,所以她才会如此不踏实。她也不过是诈田均而已,又怎会猜着他居然会做出那种胆大妄为的事来?毕竟黄淑妃现在的情形虽是有点不好,但黄氏在飞龙关那边着实是非同凡响,这京里的世家大臣们,十之五六都沾过他家的好处,很难说最后会如何。 因此她只当田均是心里还挂着那个人,又有安怡处心积虑地勾引,才会让田均心心念念的挂着。张欣毕竟身经百战,很快收了刚才的悲戚之色,冷笑道:“我若不好,你也别想得了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便是千般万般讨好,等到安保良的案子揭出来,你便是她眼里的活该千刀万剐的罪人!你还幻想着到时候趁机收了她?你等着去吃她那穿肠烂肚的毒药去吧!” 二人相识相知太久,彼此都清楚对方是个什么角色,田均听了这话反倒放心下来,看来张欣是不知道他卖了黄氏,只猜着他对安怡有想法。便笑道:“你既然清楚这个,怎么还会想到那上头去?你我夫妻一体,荣辱与共,待我得了好处,你也是现成的诰命夫人,难不成这个四品恭人能让你满足了?” 张欣盯着田均的眼睛看,从里面看到了熟悉的野心和算计,心便放了一多半,不屑地道:“四品恭人当然不配我,但也要大爷你运气接着好下去才行,你是指望着再从她那里挖着什么样的好处呢?”话才说出来,已经后悔了,但覆水难收,再收不回来。 田均脸上的笑意已经骤然收起,冷冰冰地看了她片刻,冷笑道:“我的运气当然是足够好,最好的时候是遇到了你。不然也不会小小的七品御史做了那么多年。这回等你生了嫡长子,你父兄总能放心些,不再想方设法地压着我了吧?” 再说下去,真的要翻脸了。为了安怡那个贱人实在不值得,张欣生生忍了这口气,低下头算是认了输。 本以为能借势,谁知官倒是当了,却一直被有意打压着,还差点断子绝孙。田均默然坐了片刻,冷冷地道:“安心养你的胎,把嫡子生下来才是大事,外头的事情少掺和。我要做什么,该怎么做,我自己心里有数。别再派人跟着我,不然我逮着一个弄死一个,别怪我不给你面子。”起身“哼”了一声,快步往外头去了。 张欣气得要死,果然不再是当初那个只能依靠着她父兄的田均了吗?默默想了片刻,把桂嬷嬷叫进来:“让人跟着大爷,明日再去催一催牛四,问他再派去昌黎的人怎么样了?”她等不得了,迫不及待地想要安怡马上死! 主院里,罗嬷嬷正跪在田夫人面前嚎啕大哭着请辞,面上的鞋印清晰可见。田夫人阴沉着脸把罗嬷嬷痛骂了一顿:“你这个时候和她置气,这时候闹着要走,是做给我看呢?”骂归骂,心里却是厌憎张欣得要命。她好心给张欣送补汤,张欣却踩了罗嬷嬷的脸,这不是给她这个婆婆颜色看么? 罗嬷嬷哭道:“大奶奶眼见着是厌憎了老奴,她想怎么踩老奴的脸都没有关系,怕因了老奴的关系,引得人家说婆媳不和,大奶奶不敬夫人,那可是老奴死罪了。夫人待老奴恩重如山,老奴便是死了也不能让人说道夫人半点不是的。若是将来有了小少爷,大奶奶可是咱们家的功臣,大爷如今得了圣上器重,将来少不得还要高升,怎能因为老奴的关系误了大爷的前程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7章 相处 每一句话都戳在田夫人的肺上,田夫人的脸色越发难看:“你起来,她怀着身子,脾气难免怪些,这些日子你别往她跟前凑也是了。” 罗嬷嬷听话地起了身,趁势道:“大奶奶从前还好,最近的确是脾气怪了些,听说方宁寺有好符,好些孕妇都去求,求了都是平安顺遂,不如去求求?” 田夫人叹口气:“那去试试吧。”家门不幸,摊上了这样的儿媳妇,打不得骂不得,离不掉,还不是只有盼着她平安顺遂地把这胎生下来?不然真是要绝后了。 罗嬷嬷小心伺候她歇下,回到自己的房里,一扫刚才的委屈模样,同在门前蹲着捡石子儿玩的小丫头道:“去告诉你们姨娘,很快顺遂了。” 小丫头才留了头,仰起头来还是一脸的天真,笑眯眯地道:“知道了。”言罢一溜烟地跑走了。 罗嬷嬷眯着眼目送小丫头走远,微微冷笑起来。什么东西,仗着自己是尚府的小姐,便不把人当人看,不是怀个孕么?有什么了不起的?连母鸡都会下蛋哩,凭什么这样的猖狂?别说外头还有那样可怕的流言,哪怕是没有,她也有办法让张欣日子不好过。 安怡一觉睡到了天亮,醒来才发现变了天,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砸在窗纸上,让人无端觉得身上寒凉了一层。到底是入了秋。 这时候昌黎想必已经霜冻很重了吧?也不知道谢满棠是否一切顺利?安怡靠在床头上发了一会儿呆,才叫人进来伺候她起身吃早饭。她要赶早进宫,便不去打扰安老太等人,悄悄儿地让人开了门,让老焦赶着车送她入宫。 因了黄淑妃的事儿,宫里安静得很,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跳出来生事,都是闭门不出,能不露脸不露脸。安怡先去看过六皇子,才又去了宁寿宫里给郑王妃送那两箱子的东西。 连太后在哄哭闹的七公主,并不曾陪着郑王妃。郑王妃安静地坐在廊下听雨,听见甘草说安怡来了,便漾起笑脸:“小安你来啦?这会儿雨还大,怎么不等雨歇了才来?身上湿了么?” 安怡笑道:“有雨具呢,都干着的。”待她将东西交割清楚,了然与陈院判也一起来了,三人一同给郑王妃看过了眼睛,便要寻个地方一起商讨治疗方案。 安怡本想趁早与了然和陈院判一同出宫,以便去赴田均的约。谁知郑王妃和颜悦色地留她下来:“有些日子没回家了,也不知家里如何。小安你替我给梁丰带几句话去。” 了然和陈院判只好先行告退,安怡恭敬地束手站在一旁,含笑道:“您说。我一定把话带到。” 郑王妃随意说了几句,轻轻眨了眨没有光泽、看上去又深又远的眼睛,轻声道:“小安大夫才从宫外回来,你们家又是昌黎来的,有没有听说阿蛮的消息?” 难道谢满棠只给她写了信,不曾给郑王妃写信?这样也过分了些,安怡由不得有些心虚,好像自己无意之中偷了别人的宝贝一样。 做母亲的担心儿子,总不能因为怕郑王妃生气不告诉她实情,安怡略一沉吟,甜甜笑道:“我也是听梁总管随意提了两句,谢大人一切安好,路上还有闲情雅致行猎呢。王妃也莫要担忧,想必梁总管很快会送进消息来了吧?” 郑王妃沉默不语,两条秀眉反倒蹙了起来。 安怡有些不安,却不好再多说,便也安静地陪在一旁。 忽听郑王妃似是自言自语一般地道:“我得到的消息也是说他挺好的,但今日早间,我无意间听说,他不见了。我昨夜里做了个梦,起来一直心惊肉跳的……我便想着,你才从宫外回来,见的人多,兴许知道的要多些。” 安怡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好像一只手突然之间狠狠攥住了她的心脏,疼得她喘不过气来。很难想象,那么可恨可的人突然不见了。安怡用力掐紧掌心,拒绝相信这个消息,照旧笑容甜美、声音坚定地道:“梦是反的,至于消息……外头的传言怎会有自家的消息更可信呢?冒昧的问一句,不知王妃是听谁说的呢?” “无意中听了一耳朵,没看清是谁。”郑王妃轻轻叹了口气,宫中的消息当不得真,却也当得真。已经有人在怀疑谢满棠不在京中,更不在府里了,暴露总是迟早的事。当初谢满棠走前曾和她说,冬天前一定会赶回来的,可这立刻要中秋了。 “兴许只是试探罢了。”安怡和郑王妃讲起第一次见着谢满棠时的情景:“谢大人无论做什么,总是胸有成竹的,旁人想不到的事情他都能想得到,人又仗义又能干……” 女孩子的声音甜美干脆,不急不缓,仿佛一汪清甜甘冽的山泉,不知不觉流进人的心里去,让人也跟着平静起来。郑王妃等安怡说完一个段落后,才微笑着道:“烦劳小安你陪我了,你不比我是闲人,先去忙吧。” 安怡默默一礼便退了下去。 郑王妃听着木屐敲击在石板路上的清脆声不急不缓、节奏分明地渐渐远去,轻声问一旁伺立的侍女甘草:“甘草,你觉得小安大夫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是她第二次问甘草同样的问题,甘草算是再笨,也略略猜着了些,便微笑着道:“小安大夫是个很有耐心的人,还是个心软的人。” 郑王妃摇头:“不,她的确是个很有耐性的人,否则她难成名医。却不见得真的心软,不然她怎能如此年轻走到这一步?” 甘草道:“那大概是分人的吧。小安大夫是个聪明人。”能被国公爷看上的女子,怎会差到哪里去? 郑王妃不再说话,默默想着心事。 安怡快步出了宫门,先遣人去给陈院判等人送信,表示自己有事要晚一点到,随即驱车直奔盘龙寺去。 田均着了一身竹叶青的素锦长袍,手擎一把素淡的油纸伞,独自站在盘龙寺的烟雨桂花里,看着一步一步朝他走进的安怡笑了起来:“你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8章 笛声 (突然接到上推荐的通知,所以,今天把口袋倒个底朝天,四更,这是第三更,第四更在晚上9点,明天继续三更,必须求一下推荐票啊) 仍然是那张熟悉的素脸,仍然是梳得简洁且一丝不苟的发式,丁香色的锦衣配着淡黄色的裙子,结成万事如意梅花结淡绿色的丝绦上挂着一只精工打造的银色雕花针筒,脚下一双珍贵的小叶檀木屐,随意中透着精致,沉稳大气,美丽动人。 田均暗自赞叹了一声,邀请安怡随他入亭:“听闻小安大夫是茶道高手,鄙人略备粗茶,请小安大夫一试。” 石桌上摆着的那套胭脂红钧窑茶具上,安怡的瞳孔微微缩了一缩,与田均分宾主坐下,静看田均烹茶。 田均在茶道上并不出众,更没有当年的安九那份能把粗茶煮出好茶味道的本事,但这不妨碍他装风流:“手艺不精,让你笑话了。” 安怡双手捧茶,垂着眸子先嗅再尝:“好茶。” 长而密的睫毛下,是一双专心致志的美丽眼睛,这样的情形何其熟悉。田均心中一动,道:“让你见笑了,这样的茶,若是换了另一个人烹制出来,那滋味便是神仙也不过如此了。” 安怡抬起眸子笑看着他:“是么?竟有这样的妙人?” 田均叹息了一声,怅然道:“不瞒你说,正是亡妻。( 广告)” 安怡暗自冷笑,并不答话。 田均却不容她不答话,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道:“我与亡妻青梅竹马,好不容易才成了亲,少年夫妻,也算是琴瑟和鸣,举案齐眉,只可惜……”他露出几分讥诮讽刺:“她看上了其他人,私底下跟人跑了……” 一股怒火自安怡的心底“腾”地升了起来,差点将面前滚烫的茶汤泼了田均一脸,藏在袖中的手早已经将掌心掐得生疼,脸笑得不像是她自己的:“田大人这算是自曝家丑么?若是开玩笑,这个玩笑太过了;若不是,那么这不算是什么青梅竹马,举案齐眉,只能算是上当受骗。” 田均从她脸上看不出什么来,只得失望地垂下眼,淡淡道:“当然不是真的,而是亡妻病故,却无端被人泼了污水,我却找不出那个人是谁。只能当作是有人嫉妒她的才貌,无中生有。” “看不出田大人如此长情。”是怎么回事,他们都清楚得很,她有多像安九,张欣能如此防备怀疑她,田均又怎能轻易信了她? 田均悲伤的叹息道:“请小安大夫原谅我的失礼,我也不知怎么地,第一次看到您想起了亡妻。” 安怡不耐烦地屈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目光四处游移,仿佛在找着什么。 田均知道她是嫌自己尽扯这些有的没的,而不是直接切人主题,说出黄家究竟是派了什么人来上万民,万民又在哪里。偏来不肯放过这难得的机会,肆无忌惮地道:“不知小安大夫听说没有,很多人都说你极像我故去的亡妻安九小姐。我觉着,的确是有几分相像的。” 安怡漂亮的两道长眉猛地挑了起来,目光犀利地看着田均,鄙夷地道:“我还以为田大人是个谦谦君子,谁知却是个不要脸的浪荡子!”言罢拂袖而起,将要离去。 田均不急不恼,稳稳地坐着:“小安大夫你不用急,不过是说说而已,何必为了这么一句话坏了彼此的情分呢。”言罢从袖中取出一卷信:“万民的抄本在此,你还要看么?” 安怡顿住脚步,皱着眉头,十分矛盾地朝那卷信看过去,似是强忍着不想去看,却又忍不住诱惑一般。 田均得意地含笑看着她,轻声道:“小安大夫昨日说想要知道进京送万民的人是谁,鄙人不负所托,终于找着了他的去向,不知小安大夫可愿意知晓?” 安怡无奈地坐下来:“你想要什么?” 田均给她斟满了杯中的茶,温柔地笑道:“有句俗话说得好,贵人难治,想必小安大夫在宫中给贵人们瞧病很难吧?要不然也不会屡次犯险。” 他想知道黄淑妃的事和后宫的风云。安怡微不可见地翘起唇角,低声道:“田大人真是再聪明不过了,俗话说得好,富贵有命,生死在天,贵人们很多时候也是无力回天的。今儿是人上人,明儿指不定是活该万死的罪人,这可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得清的。” 无力回天,人上人,活该万死的罪人……这句话里包含了太多的信息,答案呼之欲出,他大概是赌对了!田均眼睛一亮,差点失态,勉强忍住了,猛灌了一杯茶才稳住心神:“是啊,不然怎么都说要趋吉避祸呢。”将万民的抄本往前递了几分,安怡将要伸手去拿之时又按住了,低声道:“小安大夫,我可是把身家性命都交在你手里了。” 安怡静静地看着田均,低声道:“若然,定不会忘了田大人的这份情谊。”袖子轻轻一扫,不露声色地将一只胭脂红钧窑茶具卷进了袖中。 雨越下越大,一辆马车冒着大雨疾驰而来,一群人气势汹汹地闯入了盘龙寺。僧人尚不及上前问询,裹着兜帽披风的张欣已经阴沉着脸,由桂嬷嬷等人扶持着疾步往寺庙里赶去。 桂嬷嬷有些发急:“奶奶,这样大的寺,也不知人在哪里?” 张欣正要叫小沙弥上来问,只听一阵清越的笛声自烟雨深处骤然响起,奏的正是那首熟悉的“梅花引”。 这样的笛声,只有安九一个人能奏得出来。 突然间,张欣只觉得背脊生凉,毛骨悚然,即便是无数次地怀疑,甚至于四处寻找证据证明,却从未有此刻这般让人心惊胆战。她害了一个人,夺了那个人的一切,令那个人身败名裂,都说那个人已经是死掉了的,可是那个人此刻活生生地站在了她面前。 桂嬷嬷见张欣的脸色不对,紧张地喊了一声:“奶奶?”话音未落,手臂已被张欣攥得生疼,不由吃痛:“奶奶,您可是不舒服?” 张欣两腿已经软了,但想到方才得到的消息,田均和安怡在这盘龙寺里头幽会,心头的妒火又战胜了恐惧,咬着牙道:“顺着这笛声找过去!我今日定要把那不要脸的贱人撕烂!叫她身败名裂!”哪怕是赔上田均的名声也在所不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09章 捉奸 (传说中滴第四更,求订阅,求推荐,求留言,求票票) 张欣等循着笛声行至盘龙寺西南角的碑林外,正要闯将进去,却见田均最信任的长随杨商在不远处露了个头,接着一溜烟地跑了,再接着一个仆妇与两名护卫拦在前头,不许人轻易进去。 张欣越发认定奸夫****一定在里头相会,便不管不顾地命带来的人往里闯:“给我冲进去!谁最先找着人,赏二十两银子!把杨商那个狗奴给我绑来,先打他二十个嘴巴子!” 她今日是有备而来,选的不是粗壮的婆子是彪形大汉。最紧要的,这些人都是她从张家带来的人。主母发了话,又有重金可拿,这些人哪里还管其他什么,当即亮出棍棒之类的东西先将那仆妇与护卫打翻在地,往里冲了进去,笛声却在此时堪堪停了。 桂嬷嬷怕人跑了,一边护着张欣,一边指挥这些人:“快点进去找,谁先找到,银子是谁的。” 一群人冲将进去,只见碑林深处一座亭子,亭子里的茶具尚有余温,人却不见了。再一寻,看到不远处一颗巨大的菩提树,菩提树下一男一女尚且不知死活,正背对着众人依偎在一起悄悄说话。 众人今日跟着主母来,心中也是有数的,主家不好打,****却是最好打的,当下冲上前去,污言秽语地对着那女子劈头盖脸一顿狠揍。 那女子吃痛,连喊救命,男子冲上前来帮忙,众人才发现不对劲,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打错人了!” 众人停下手来,只见那女子早已被捶得满头满脸的血,趴在男子怀里失声痛哭,男子则对着急匆匆赶来的张欣怒目而视,咬着牙冷笑了又冷笑:“我竟不知田大奶奶什么时候做了我的夫人,急巴巴地赶来捉我的奸!” 这男子竟然是靖江王的次子谢满周。这人是个有名的破落户,他的生母乃是靖江王的姨表妹,早年因病夭亡,靖江王妃不愿意管他,便养成了他无法无天、不要脸不要命的性子,谁家的闺女都不愿意嫁他,与他在这里相会的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怎么会?张欣简直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明明是桂嬷嬷的干儿子亲眼瞧见田均和安怡先后进了这盘龙寺的,刚才她也亲眼瞧见杨商露了头,还听见了那首“梅花引”。 不对,一定是找错方向了。既然出了手,人也得罪了,自不能无功而返,叫这对奸夫****跑掉!这破落户不过赔点钱也是了,张欣顾不得别的,急匆匆地吩咐桂嬷嬷:“赶紧带人进去搜!一定不能放走他们!” 桂嬷嬷忙应了,正要点人去搜,却被谢满周一脚踹在心窝子上,怒骂道:“下贱的狗东西,瞎了你的狗眼!打了爷的人,竟敢不吱一声跑!今日要不说清楚,谁也别想走!”言罢冲上前去要打张欣:“田大奶奶,你必须得跟我说个清楚!不然爷跟你没完!别说田均那个缩头乌龟,是张老乌龟也要拉来给爷的女人磕头赔罪!” 张欣早听说这人混,却没想到居然混到这个地步,不由吓得魂飞魄散,话都说不出来,只是拼命往丫头婆子身后躲,双腿和打颤似的,站都站不稳。( 广告)大雨如注,顷刻间便将她淋成了落汤鸡。 桂嬷嬷被踢个正着,眼前一黑,喉头一甜,竟然呕出一口血来。还没缓过气来,听到丫头婆子尖叫,再看到谢满周居然伸手去抓张欣,不由吓得头皮发麻,大声叫唤其他人去护着张欣,她自己连滚带爬地冲上前去抱住谢满周的腿,哀声求饶:“是认错人了,都是老奴的不是,不关我们奶奶的事,请谢二爷别和老奴一般见识。” 谢满周一口浓痰吐在地上,轻蔑地看着桂嬷嬷道:“那你先把它舔了。” 桂嬷嬷一怔,喉头发痒,险些吐出来。 “连这么点事都不肯做,又怎敢装什么忠心?”谢满周冷笑起来,继续朝已经退无可退的张欣逼了过去:“田大奶奶,得罪了!”眼看张欣的下人要来堵他,便冷笑道:“谁敢碰爷一根手指头,爷要他的命!” 桂嬷嬷悄悄看了眼张欣,只见张欣脸色发白,眼里的惊惶却已经渐渐散去,心知今日之事和自己脱不掉干系,若是处理不妥,回去定要挨罚,便将心一横,大声道:“谢二爷!是不是老奴舔了这痰,您不怪我们奶奶了?” 谢满周饶有兴致地转头看着桂嬷嬷,并不给准话:“你先舔给爷看。” “不必了!今日我既然得罪了谢二爷,那便是我的不是。谢二爷不必为难我这奶嬷嬷,敢问谢二爷,您要如何才肯了却此事?”张欣已然定下神来,明白自己只怕是中了圈套,便不肯再被人牵着鼻子走,想要尽力掰回一局来。桂嬷嬷是她的奶娘,既然这样不顾一切地护着她,她当然也要护着桂嬷嬷,不然传出去,人家会怎么看待她这个贤良端方的人? 桂嬷嬷如释重负地瘫坐在地,谢满周回头看向张欣,鼓了两下掌,赞叹道:“早听说田大奶奶是个难得的贤良人儿,今日见了,果然名不虚传。你一个女人都这么干脆,我一个大老爷儿们也不好嗦嗦的。这么着吧,你打了我的人,惊吓了我,医药费、护理费、误工费、压惊费什么的总是免不了的。看在田均和张尚的面子上,给你打个对折,五千两银子。” 张欣早知道要被讹,却没想到对方这样的狮子大开口,当下为难道:“谢二爷,我田家小门小户的,哪里拿得出这么多的钱来?” 谢满周冷笑起来:“听说田大奶奶把一百两银子一小盒的碧玉膏当成墙灰一样地用,怎会吝惜这么一点点银子?难不成,田大奶奶是想邀请小爷上你们家做客去?” 什么叫做不要脸不要命,谢满周这样的人是,身份不低,不好随便打发,哪怕是人人都知道他是个无赖呢,被他缠上了也是件丢脸的事儿。不能硬碰硬,却可以用拖字诀,张欣当即道:“可我没这么多钱,谢二爷总要给我点时间筹措才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0章 幸亏 (今天持续三更,第二更在12点,第三更下午5点) 谢满周答应得挺爽快的:“行啊,但口说无凭,田大奶奶总要给我个信物才是。”目光落在张欣头上的碧玉簪子上,抬手抽了下来:“是它了,水头不错,难得好玉,怎么也要值点银子吧。” 张欣气得呕血,她这辈子从来只有别人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哪怕是牛四之属的下流无赖,见了她也只有低头听命的份儿,何曾想过有朝一日她也会遇着这样的无赖?却不敢骂,只能软语央求:“男女授受不亲,这算什么事儿?谢二爷这是想要我的命。” 谢满周一把将女伴捞过来推上去,指着那女子的脸笑道:“田大奶奶才是想要她的命呢,她靠着这张脸吃饭,你却毁了她的脸,装什么可怜?她一夜也要值百十两银子的,要你五千两银子算是便宜了你。” 居然是勾栏里的粉头,和这样的人站在一起也是掉了她的份,更别说被这样的形容。张欣又羞又愤,只恨安怡害得她被谢满周这样的浑人当众这样的羞辱,便咬着牙道:“谢二爷若是不肯还我的簪子,我便去寻靖江王要,反正我也活不成了,我干脆吊死在王府门口,大家拼个鱼死网破!” 谢满周“啧啧”两声,随手将那碧玉簪摔在石台上咋成两截,袖着手道:“田大奶奶真是贞洁烈女,见识了!”随即揽紧了那粉头,笑道:“明日中午我使人上门来取银子,若是拿不出来,别怪我们俩一起来府上做客。” 张欣莫名其妙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岂能善罢甘休,恶狠狠地叫住他道:“谢二爷只晓得把一腔怒火尽都发泄在我这个无辜可怜的妇人身上,真正的元凶祸首你却不去追究,若是叫人知道了,未免要笑你没用!” 谢满周停住脚,懒洋洋地道:“什么?” 张欣咬着牙,一字一顿地道:“不瞒你说,我今日之所以会闯进来,全是因为那位有名的小安大夫。她可是个有钱人,你若是手头紧,正好去寻她借点钱花用。想必她看在我们大爷的份上,怎么也会给谢二爷行个方便才是。” 谢满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小安大夫我不认识,这又关她什么事?” 张欣满含恶意地道:“谢二爷这样聪明的人,又怎会猜不着?”言罢一甩袖子,沉着脸招呼众人:“走!” 谢满周目送这一行人走远,笑嘻嘻地掐了女伴的脸一把:“乖乖小亲亲,你受苦了,爷亏不了你。 ”说完也带着人摇摇晃晃地走了。 雨渐渐小了,安怡戴上斗笠,再穿上蓑衣木屐,将掌中已被握得温热的竹笛递给兰嫂,慢吞吞地从盘龙寺里缓步而出,老焦悄无声息、恰到好处地把马车从角落里驶出来停在她面前。崔如卿笑嘻嘻地打着伞从车上下来接她,低声道:“事情办得很圆满。” 安怡点点头:“把答应谢二爷的东西送过去。” 崔如卿应了,目送安怡的车马走远,打着伞迎着雨,往前去寻谢满周。 早在张欣赶到盘龙寺之前,田均已经和安怡谈妥并自行离去,杨商不过是回来寻找田均落下的茶盏,又刚好被他在路上耽搁到恰好给张欣瞧见。谢满周是他请来做局的人,等的是张欣。 这个局,时间承接拿捏得当,一切配合得天衣无缝,效果蛮不错。但他很好奇,安怡本可以率先离开盘龙寺,全不必留下来等候,为什么她一定要留下来?还有他所听见的那笛声,又是怎么一回事?总不可能是谢满周这个浑人和他带来的粉头奏的。 杨商拼命往前奔跑,好容易寻着了等在茶肆里的田均,一头撞将进去,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大爷,不好,大奶奶带着人闯进去了!” 田均正在猜测接下来会是谁去寻到黄氏派来送万民的人,究竟是许久不见的谢满棠呢,还是莫天安,又或者是他也想不到的人?突然听见杨商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不由皱起眉头,不高兴地道:“乱说什么?大奶奶带着人闯进哪里去了?” 杨商回忆起之前的恐怖一幕,尚且心有余悸:“大爷之前不是把一只胭脂红钧窑茶盏落在盘龙寺里头了么?小人奉命回去寻,不想茶盏没找到,却恰好遇着了大奶奶。大奶奶好像是事先得了风声,带着一大群人气势汹汹地闯进去,瞧见小人要将小人拿下来,先打二十个嘴巴子,还说谁最先拿着人赏二十两银子。小人见势头不好,赶紧逃了。若是稍后大奶奶追究起来,您可要为小人做主啊!” 田均的脸色渐渐变了,这个女人真是丧心病狂,他才警告过她,她还半点不肯收手,竟然又使人跟着他,居然追到了盘龙寺。若是给人知道他和安怡在盘龙寺里偷偷会面,黄氏会怎么看待他?说不定等不到最后,先有人把他给弄死了。还有一直不甘心的蔡氏族人,还有许许多多和黄氏穿着连裆裤的人……幸亏他早走一步,没有让她当场抓到。 杨商听不到他回答,继续哀恳:“大爷,您一定要和替小人做主啊,大奶奶本来看不惯小人……” “住口!”田均用力一拍桌子,阴沉着脸咬着牙道:“后来呢?”安怡有没有被堵住? 后来?杨商给问住了,他是才发现不对劲赶紧溜了,哪里晓得后来如何了? “立刻想办法打听。今日之事你若是敢往外头透露半个字,你全家都不用活了!”田均很快拿出章程,再问杨商:“我记得今日夫人是往方宁寺那边去求符烧香了吧?” 杨商猛点头:“是,早上小人亲眼瞧见夫人房里的妈妈吩咐车马房备车的。” 田均立刻站起来:“走,我们往方宁寺去接夫人。你记好了,我今日是去接夫人的,你是刚好到盘龙寺去有事要办。”安怡无论如何都不会把和他见面的事儿说出来,张欣既然不曾亲自拿着他,他便怎么说都有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1章 流言 方宁寺里,田夫人与罗嬷嬷早烧好了香,求好了符,却因雨势突然变大不便行车而不得不留了下来。[ 超多好看]方宁寺本来不大,待客的精舍更不大,饶是今日天气不好,来的香客不多,却也有些许拥挤。 田夫人平日是个烧香拜佛的,与各府里的夫人太太奶奶们也算是混了个熟,进去后很快发现了几个熟人,便含着笑与人家一一打招呼,隐晦而欣喜地道明自己冒雨求符的因由,更是有几分扬眉吐气的感觉,他们田家终于是有后了,田家的大奶奶终于是有孕了。 本来是喜事一桩,说着说着,她觉得其他人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劲,表面上当然是恭贺不断的,可等她一转过头,便都背着她挤眉弄眼。 田夫人又疑惑又生气,却不好追问,只得闷闷地带着罗嬷嬷在角落里坐下。没多少时候,有知客僧过来请用素斋,众人依次入席,田夫人又敏感地发现,从前认识的这些人没什么人愿意和她坐在一处,推来推去勉强挨着她坐了,也是笑得又假又奇怪。 按说,自己如今也算是个五品诰命,儿子更是刚做了四品官,还救驾有功,深得今上的器重,儿媳也是出身名门,堂堂的尚府小姐。这些人真是没有理由这样对冷待自己,哪怕是当初安九不明不白、悄无声息地死掉,田家与张家突然结了亲,她到外头这些人也不过是略微冷淡而已,可不曾做得如此过分。 实在令人不安。田夫人越想越是如坐针毡,便打发罗嬷嬷:“想办法去打听一下。” 罗嬷嬷早等着这一刻了,当即飞快地行动起来。出身名门的贵小姐嫁了只不会打鸣的公鸡,迟迟未能有孕,按捺不住,悄悄养了小白脸,接种生子,这样的新闻当真是**刺激,人人都好听一耳朵。主子们深宅大院地住着,这种消息全靠下头人口耳相传,没有席上的太太奶奶们都知晓了,下头人还不知晓的道理。 罗嬷嬷很快把消息打听了来,却不敢回禀田夫人,只是红着眼圈,强忍着委屈,欲言又止地看着田夫人。 田夫人再傻也能猜着发生了不得了的大事,顿时胃口全无,恨不得赶紧起身去问,碍着一桌子人形形色色的表情和饱含深意的目光,她硬撑着吃了几口才借口更衣,躲了出去。 罗嬷嬷未语泪先流,急得田夫人伸手去拍打她:“你这老货,怎么这个时候倒糊涂起来了,赶紧说是怎么一回事?” 罗嬷嬷只是摇头不肯说,田夫人急道:“你要再不说,别跟我回去了!我再叫人去问。” 罗嬷嬷这才跪下去,泪眼婆娑地道:“夫人,这些杀千刀的要逼死人啊……” 一席话未说完,田夫人已然天晕地转,眼睛往上一翻晕了过去。罗嬷嬷吓惨了,赶紧用力掐着田夫人的人中,又用帕子蘸了茶水去拍田夫人的脸,焦急地轻声呼喊:“夫人,您快醒醒。” 田夫人才缓过气来,捂着嘴一声痛哭出来:“活不成了,叫人怎么活?没脸见人了,赶紧回去。” 忽听守在外头的丫头欢喜地道:“夫人,大爷接您来了。” 罗嬷嬷忙劝道:“夫人快快擦了眼泪,您瞧,大爷多孝敬您啊?咱们怎么也得欢欢喜喜地走出去,不然日后更不能出来见人了。”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不该啊,不该娶这个丧门星进门啊!”田夫人又是心疼儿子,又是痛恨外头传流言的人,更恨张欣平时不检点,到处乱走给人瞧见了说闲话,还恨张欣的肚子不争气,心思又恶毒,自己不能生也不让其他人生。试想,若是家里的妾室能生出一男半女来,外头何至于会兴起这样恶毒的传言?这样想起来,当初她所恨的安九比起张欣来不知好了多少倍! 田均走进屋里,刚好听见田夫人哭诉,不由奇道:“母亲怎会如此?可是她又生事了?” 田夫人一把抓住儿子的手,泪流满面,想要把外头的传言告诉儿子,话到口边,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是悔恨交加:“当初不该让你娶了这个丧门星!” 当初他要娶张欣,田夫人也是很高兴,很支持的,这么久都过来了,如今张欣有孕,田夫人忍功更甚从前,一心盼着嫡长孙顺利出世,怎地突然间忍不住了,还跑到这外头来哭?田均莫名其妙,抬眼去看罗嬷嬷,罗嬷嬷低眉垂眼,怎么也不肯把这样的话说出来。 田均不耐烦了:“到底怎么回事?” 田夫人舍不得儿子难受,便擦着泪道:“也没什么,只是刚才求了一根签,说她和你命格不太合适,所以咱们家波折才多。走吧,咱们先回家去。” 母子二人走到外头,众人已然吃过素斋,准备趁着雨小赶紧回家,一时见着了这母子二人,田夫人还眼睛红红的,少不得又起了别样的心思。有那多事讨嫌的,更是故意凑过来和田夫人套近乎:“姐姐真是好命,这样孝顺能干的儿子哪里去寻?大奶奶又有了身孕,贵府可是双喜临门了,改日要请我们吃酒才是。” 田夫人气得发疯,额头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拼命攥住田均的手才活生生把那口气忍了下来,脸上却是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田均见势头不对,忙替母亲给人赔罪:“家母身体不适,还请夫人见谅。”言罢匆忙把田夫人塞进马车里,命令车夫赶紧回家。一路上不停逼问田夫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田夫人却是死活不肯说,再问罗嬷嬷,罗嬷嬷也是一副打死也不肯说的模样。 眼看着将要到家,田夫人却突然道:“去同锦堂。” 田均奇道:“母亲可是要去看病?同锦堂虽好,却不如永生堂名医荟萃,听说这些日子安怡也从宫里头出来了,指不定您去了正能遇着她呢?让她给您瞧一瞧,不是更好?” 田夫人现在最怕的是遇见熟人,又怎肯去永生堂?便不容商榷地道:“我说去哪里去哪里!你嗦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2章 好运气 罗嬷嬷手脚发颤地站在同锦堂门前。( ) 私底下请个大夫给田均看看不算什么,可她真是不想知道这样可怕的秘辛,不然日后若是有个风吹草动的,田家母子二人最先怀疑的是她这个知情人。田夫人倒也罢了,田均却恐怕容不下她了,只怕一瞧着她会想起这件事来。 但只是出面请个大夫……她若是不去做,田夫人只怕第一个饶不过她。罗嬷嬷左思右想,拿定了主意,慢悠悠地走进去问伙计:“麦老大夫在么?” 伙计忙将她引去寻人,罗嬷嬷并不着急,等到诊室里没有了其他人,才恭恭敬敬地上前去请麦老大夫出诊。 临时包下来的普通小客栈,不是遇着知道根底的熟人,谁也料不到会在这里碰见田家母子。田均有些嫌弃地盯着桌子上的油渍,伸手捞起茶碗又嫌弃地放回去,抱怨道:“母亲到底想要做什么?不是看个病么?非要弄得这样神秘。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这种地方的茶点能吃么?脏死了。” 田夫人心乱如麻地飞快转动着手里的佛珠串,闻言皱眉道:“你知道什么?难不成你做了官,不听我的话了?” 田均忙道:“好,好,我不说了。( )您说什么是什么。”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田夫人立刻听出是罗嬷嬷带人来了,便神情紧张地站起身来,按住田均的肩头,眼瞅着窗外低声道:“稍后大夫问你什么,你答什么,不要多问,不要多事。” 田均好笑地道:“这是怎么了?原来是给我看病的么?我自己有病我都不知道,母亲倒知道了?” 田夫人不耐烦起来,红了眼圈道:“你可是要不孝?” 田均只得无奈地应了,心里的疑问却是越来越大。转眼间,头发尽白、老态龙钟的麦老大夫带着药童走进来,略扫了一眼室内的情形,便绕过田夫人直奔田均而去。 田均气闷地任由他号了左脉又号右脉,看完舌苔又观面色。麦老大夫皱着眉头默默坐了半晌,才开口问道:“不知客人成亲几载,家中有妻妾几人,每月****几次?” 田均听到这里,哪里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他本来成亲多年,连娶了两房妻室,姬妾也不少,偏一男半女也没有,这些年风言风语也是听了不少,哪里经得住这样的刺激?脑子里当即“轰”地一声响,又羞又怒,赤红了脸瞪着眼恶声恶气地道:“你看的什么病?问这个做什么?” 田夫人心里却是隐隐猜到了几分,只不过强撑着一口气自欺欺人地想着,只要大夫还没下定论,那是外头的人恶意中伤。( )见田均这样的失态,忙起身按住田均,低声劝道:“你闭嘴!忘记答应我的话了么?”又和那老大夫赔礼:“您别和他一般见识。” 麦老大夫不以为忤,反过来劝田夫人:“夫人莫着急,老朽见得多了。这样的病人,初始之际多半都是如此的,等到后来总会平心静气的。” 田均越听越恼火,抬手要去推打麦老大夫,骂道:“老眼昏花的老东西,你看的什么病?爷爷是什么样的病人?满嘴胡吣什么?” 本来是悄悄来看病的,这要是弄出点什么事儿来,岂不是更要闹得满城风雨?田夫人大急,拼命拦住田均,又哭又骂:“你这个孽障,还不快住手?” 麦老大夫却是真没说谎,这样不能生育,或是生育里极弱的男人他见得多了,多半都是暴躁不能容人,更听不得见不得旁人提起半点的,不然要发疯打人。不管是斯文的人也好,还是卖苦力的穷人也好,俱都一个模样。 因此见这母子二人闹得不可开交,并不过多纠缠,更不生气,背起药箱要走人:“二位也不用急,想清楚了,商量好了再来请老朽,老朽一准儿还来。”又劝田均:“客人还年轻,若是好生用药,针灸治疗,说不定也能留下个一男半女的好继承香火。” “你说什么?老狗才!你胡说什么?爷爷自有儿子!” 麦老先生一脸的惊讶:“什么?”再盯着田均的脸仔细看了几眼,不敢相信地道:“竟然有这样的好运气?” “什么好运气?你给爷说清楚!是谁收买了你,让你来满口喷粪?不许走,说清楚才准走!”田均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突然间崩断了,面红耳赤、暴跳如雷地要跳起去追打麦老大夫,哪里管得田夫人是不是拦在中间。 麦老大夫叹口气,带着药童一溜烟的走了。田均还要去揪人,却不防将田夫人给撞倒在地。听到母亲的惨叫声,他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来,血红了眼睛先瞪走一直留在外头看门、听到动静探头探脑看过来的罗嬷嬷,转头愤恨不平地怒视着田夫人道:“母亲,你何故要这样的气我?难道我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田夫人被撞着了腰,疼得满头大汗,见他不肯来扶自己,只管质问自己,索性坐在地上拿帕子掩着眼睛大哭起来:“我为什么要这样的气你?我还要问你为什么这样的气我?难道我不是你的亲娘?” 田均和她纠缠不清,气得要叫罗嬷嬷:“你进来说说这都是怎么回事,若说不清楚,你这滚!” 罗嬷嬷抖抖索索地走过来,哭丧着脸跪在地上只管磕头不说话。田均看得心急,抬起脚朝她踹过去,罗嬷嬷却是又奸又滑,惊恐之极地尖叫一声歪在地上,堪堪躲过去,苦苦哀求田夫人:“夫人救命,夫人救命!” 田夫人无奈,只好叫她:“你还是去看着门,不要让人过来。”言罢拽着田均的袖子哭道:“你这个不争气的孽障,若不是你娶了那丧门星进门,也不会让我被人这样嘲笑,也不会让田家这样的丢脸,我没脸出去见人了,你却还什么都不知道……” 田均窝着一口恶气,听田夫人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个大概,不及听完,便抽出腰间佩戴的小刀要往外头冲:“是哪个杀千刀的这样恶毒地污蔑我,我杀了他全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3章 发作 (今天持续三更,继续求订阅,求月票,求推荐票,翻滚) 田夫人何曾见过自家儿子如此狂暴?生怕他真的出去杀人惹祸,吓得死死抱住田均的大腿大哭不止:“你这个孽障,你这是要我的命啊!你会杀人,人家不会杀你吗?你这是要我死啊?我不如早点死掉还干净些儿,老天爷,你怎么不让我死啊……” 罗嬷嬷战兢兢地站在一旁想拦又不敢拦的,不停地劝道:“大爷刚才不是说了么?这兴许是旁人的毒计呢。( )这个姓麦的郎中看不好,咱们另外请个大夫来看!” “闭嘴!滚!”谁还要接着找大夫来看?看了好证明他真的不能生育,张欣肚子里的孩子是野种,她给他戴了绿帽子,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银样枪头么?田均一口气没上来,把手里的小刀朝罗嬷嬷掷将过去,只恨不得将罗嬷嬷那张嘴给撕烂掉。 罗嬷嬷吓得抱头鼠窜。深恨自己失策,既然这流言早晚都能传到田家母子耳朵里去,今日不该这么急的上赶着来,应当找个借口,把这差事推给其他人来办,那和她没关系了。真是太失策了! 知子莫如母,还是田夫人知道田均的脾性,见他稍许平息了些,便劝道:“我领你来这里,不是为了不声不响地查明真相么?你偏要闹出来,是嫌看笑话的人太少?这姓麦的看不好,咱们另外找个人,只要能证明你是好的,谣言不攻自破。” 田均这会儿看什么都不顺眼,连亲娘看着都是戳眼睛的,当即将田夫人的手一扒拉,冷笑着道:“我本来是好的,看什么看?左看一回,右看一回,是为了证明这个?怎么证明?您可真是太聪明了!”言罢怒气冲冲地一甩手,扬长而去。 罗嬷嬷要去扶田夫人,田夫人却推她:“赶紧追上去,别让他闯祸!” 为着要保密的缘故,其他人都被留在了另一处,此处只有田均母子与罗嬷嬷三人,罗嬷嬷没有办法,只好扔下田夫人去追田均。 田均此刻觉着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是不正常的,都是饱含讥讽和嘲笑的,本恨不得找个地方藏起来,罗嬷嬷还要当街追赶纠缠他,不由气得头发都竖了起来,杀心顿起。 脸上偏还漾起了几分笑容,温和地道:“嬷嬷放心,我刚才是气糊涂了才会失态。这会儿给冷风一吹醒过神来了。我不会乱来,是四处走走散散心也回去了。母亲一个人留在店里我不放心,你还是赶紧去伺候她,先回家去吧。” 罗嬷嬷将信将疑,但觉着如此也算是有个交代,便又叮嘱了田均两句,才急匆匆地赶回去寻田夫人回话。田均收起笑容,阴沉沉地目送她走远,再转过头往前行去。 究竟是谁要这样的害他?恍惚间,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安怡那张平静素白的脸和那双又静又深的眼睛,会不会是她?他用力摇摇头,不对,不应该是她。谣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那时候她尚且在宫里。那么究竟是谁呢?是不是被他打压下去的其他同僚?是不是谢满棠?似乎他近来得罪得最狠的恰恰是谢满棠……谢满棠这个人自来以狠辣阴险而著称,看起来很可能。 是被人陷害了,这样的想法让田均心里总算是好过些,可是,这样的耻辱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始终不是那么容迈得过去的。他想起年少时跟着他的两个通房丫头,从未有人有过任何意外;想起跟他成亲好几年的安安也是迟迟不孕,寻遍了方子,一直到她死也没有任何动静;再想起了张欣和屋子里的那许多个美妾。 安安善妒,压根不许他有其他人,尚且可以看作是她身体不好不能生养;张欣狠毒,背地里给妾室下药,也怪不得他,可是为什么后来那么多的人会谁都没动静,只有张欣有动静了呢? 一点疑心种下去后,不知不觉间根深叶茂,成长为压都压不下去的猜疑和恐惧。田均又恨又烦又怕,一时恨不得再找一个权威的名医来证明他根本没有任何问题,一时却又恨不得离这些大夫远远儿的。可,他怎么知道是不是有人在害他?连找了两个很有名的大夫看过,得到的都是语焉不详、含含糊糊地回答后,他的情绪终于崩溃了,干脆利落地冲回家去找罪魁祸首。 门房见着他,笑眯眯地打了个招呼给一旁的小厮使眼色,小厮正要悄悄往里头去报信,给田均劈头一巴掌:“要做什么?吃里扒外的狗东西!谁敢往里头送信,谁去死!” 众人从来没见他发过这样大的火,想起今日张欣气势汹汹地带着人冲出去,又黑着脸怒气冲天的回来,不由噤若寒蝉,只想赶紧往旁边躲,怕搅进这两口子的纷争里头去。 田均拿捏住了下人,这才让人把车马房和外管事,以及张欣的陪房逐一叫到房里去问话。待问明白了张欣和桂嬷嬷的确经常往外头跑,张欣今日也的确是派人盯梢他,还被谢满周讹了五千两银子、摔了一根簪子后,气得当时把茶盏砸在了张欣的陪房头上。 话还没问完,又瞧见有张欣房里的丫头鬼鬼祟祟地来打探消息,于是邪火发作,让人把那丫头绑起来一顿好打,疯了似的停都停不下来。 张欣本在房里才歇下没多久,听说田均回来了,也是气不打一处来,正待要去寻他的麻烦,有人进来求她救命,道是田均要打死人了。接着田均回来后的举动被一五一十地报到她耳里,听得她七窍生烟,叫桂嬷嬷扶了赶到前头去瞧。 果然田均满脸戾气地亲自拿了鞭子在打人,一边打一边骂:“叫你们吃里扒外!叫你们背主忘恩!” 张欣听不得这指桑骂槐的话,当即冷笑起来:“哟,大爷这是骂给谁听呢?这丫头吃了谁的里扒了谁的外?背了谁,忘了谁的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4章 不敢说 (第二更,第三更在下午五点,这样的狗血桥段,我写得真嗨皮啊) 田均正等着这一问,用力将鞭子摔在地上,转过脸去恶狠狠地瞪着张欣,咬牙切齿地道:“你干的好事!事到如今,你还敢这样的张狂?” “你可是鬼迷心窍了?竟然这样骂我?”张欣一怔,随即大怒。他背着她去私会安怡,运气好没被她拿着该感念有福气了,回了家还敢无事生非?也不知安怡那个妖女给他灌了什么**汤。 田均实在是很想当众张欣一耳光,以便重振夫纲,再树形象,好告诉家中下人,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他们都应该看他的眼色行事才对。可手都举起来了,对上张欣那双有恃无恐的眼睛,他想起了张尚父子,于是他又怂了,转而用力去拉张欣:“我给你留几分颜面,你别蹬鼻子上脸!” 桂嬷嬷见他动作粗鲁,生怕把张欣拉出个好歹来,忙上前阻拦:“大爷,这样不好,会伤着大奶奶的!” 田均早恨桂嬷嬷很久了,正愁没有机会收拾她,飞腿踹过去,咬着牙道:“狗奴,滚,再叫乱棒打将出去!” 张欣心里凉了半截,他在外头做了错事,却不顾她的颜面,不顾她尚且怀着身孕,这样打她的脸,这样的虐待她,她辛苦这许久,为的是什么?当即悲从中来,掩面痛哭:“什么时候我们主仆在大爷眼里都成了罪该万死的恶人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大爷便是要定我的罪,也说出个子丑寅卯才能服众,不然我不服!我张家的女儿不是给你随意磋磨的!” 田均见她口口声声地拿规矩和张家来压自己,心中更恨,又见张家陪嫁过来的人渐渐围了上来,分明是不把自己看在眼里的模样,简直已经快要气疯了,偏还留了那么几分冷静在,冷冰冰地看着张欣道:“是非好歹我当然要跟你说个分明,我给你留颜面,你不要不知好歹。[ 超多好看]是你自己跟我进去说呢,还是我请你进去说?” 自己怀着的这一胎是田家人盼望已久的,如果只是安怡居中挑唆,以田均的性情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这样倒像是气得要疯了似的,其间必有蹊跷。张欣略一沉吟,想通了其中关节,便换了一副温婉委屈的模样,道:“我身子不怕影子斜,有什么是不能和大爷说清楚的?只是我们田家到底是香门第,官宦之家,这样的闹腾实在不像话。( 广告)”挥手便叫张家陪嫁过来的下人退下去了。 不管怎么样,这事儿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田均听明白张欣的暗示,便也不再当众多言,一甩袖子率先去了屋里,张欣给桂嬷嬷使了个眼色,让桂嬷嬷赶紧去打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她自己则低眉顺眼地跟着田均进了屋。 田均见她换了一副贤淑模样,先冷笑了一声:“装什么贤良淑德,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张欣也怒了,反讽道:“有本事外头横去,回家来拿老婆孩子发脾气,算什么男人?难不成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不期然间,又戳中了田均的肺管子,田均一怒而起:“老婆孩子,我倒想呢,孩子在哪里?你倒是生个一男半女给我看啊?” 张欣听着这话难听,有恃无恐地捧着肚子道:“我不会生?这是什么?你倒好意思怪我?你满屋子的女人,又有谁更有本事生在前头了?” 抬头看到田均一双眼睛红得滴血,恶狠狠地盯着她的肚子,似乎要将她的肚子剖开来的恶鬼模样,不由吓得胆战心惊,后悔自己说错了话。正想找句话来缓冲一下,只听田均已然阴测测地道:“你的意思,是说都是我的错,不是你不会生?” 可不是这个意思么?安怡也是说她的身体很好很健康,后头抬进来的那几个妾她也没给她们下药,还不是没谁怀上。颠道人一脉的传人更是直言她没问题,配的药主要是针对田均的,他不肯吃,她只能背里悄悄给他吃了许多,这才侥幸有了这一胎。 他自己不行,却害她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吃了苦头有了身孕,他半点不珍惜,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不过侥幸得了个四品右佥都御史,他敢这样的待她。张欣越想越恨,恶毒地道:“我会不会生,大爷还看不出来么?别总把自己的错怪在旁人身上,我可不是安九,可以任由你搓圆捏扁,还一心念着你的好。大爷若有本事,也叫其他姨娘生一个来瞧瞧!” 一直以来暗藏其中不敢露出半点的心病,在今日被人突然戳破并不留情面地嘲笑,好比一个小心翼翼养了许久的脓疮突然间被戳破了,让人又痛又狂。疑心生暗鬼,田均想起这些日子来同僚们的疏远,想起他们三五成群地背着他挤眉弄眼的说悄悄话,可不是在嘲笑他么?如果张欣谨遵妇道,又怎会让他被人这样的嘲笑?田均忘了一切,只管血红了眼睛直瞪瞪地抓住张欣的头发将她的头用力往桌上撞。 一直守在外头的桂嬷嬷见状大吃一惊,不管不顾地冲进去护住张欣大声吼道:“大爷,你疯了么?这是大奶奶,她肚子里还怀着你们的孩儿那!” 张欣被撞得头晕目眩的,听桂嬷嬷这一提醒,委屈万分地抱着肚子哭了起来:“我的孩儿,我的孩儿!” 田均却是更怒,那些有关他能生不能生,这孩子的生父究竟是谁的话他不敢说出来,便只想把这孩子给弄没了,一了百了。谁想田老爷听说了这事儿,早冲进来了,不由分说抬腿将田均踢翻在地,再骂其他人:“都是死人啊?赶紧把大奶奶扶进去,赶紧去请大夫!” 田均不敢和他老子对着干,等到张欣被抬走,才硬扛着脖子道:“你别管我的事!” 田老爷用力打了他一个耳光,骂道:“给我跪下!鬼迷心窍了你!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打人?你今日说不清楚这事儿,我把你绑了送去张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5章 不好了 (第三更哈) 此刻房里并无他人,当着自己的亲爹,田均无比屈辱地把流言说了出来,说到后面泣不成声。 田志光呆若木鸡,早想到儿子媳妇不会为小事轻易闹成这个样子,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大事。流言可怕,尚能散去,但儿子不能生育意味着田家要绝后。那他辛辛苦苦挣下的这份家当是要给谁?日后谁来继承香火?不成不能这样下去。 田志光恶狠狠地道:“那是我们田家的孙子!旁人随便说句闲话,你信了?平日看你是个聪明人,怎么这会儿糊涂了?” 田均咬着牙道:“我正是因为不糊涂,所以才不肯在眼里揉了沙子!” 田志光冷笑:“没见过你这样傻的,非得上赶着去戴绿帽子,你说有奸夫,奸夫在哪里?凭人家几句流言,凭大夫模棱两可的几句话?捉贼捉赃,拿奸拿双,张家追问起来,你要怎么说?我再问你,你今日是不是去见了安怡?若是见了,你还想怎么说清楚?不怕御史参你品行败坏么?你还怎么做这个右佥都御史?” 姜是老的辣,到底不是自己不能生,田志光三言两语把厉害关系掰清楚了。田均惊出一身冷汗,他惹不起张家,休不掉张欣,哪怕是这孩子被他给弄没了,笑话还是传出去了,还势必要和张家结下死仇,连他脚踩两只船的事情都要扯出来。可是难道只能这样忍气吞声地戴着绿帽替人养孩子么? 知子莫若父,田老爷见他清醒过来,便压低了声音道:“我这使人去查清楚,看她这些日子都是去见的谁,再把人给拿住了,若是查实没有这回事,那是最好不过。你这会儿赶紧去哄哄她陪个礼,这孩子不管生下来也好,不生下来也好,总之是不能在我们家出事的,更不能在你手里出事。”不然张家绝对饶不了他们父子。 田均屈辱地闭了闭眼,阴沉了脸起身往外。还未出门,仆妇已经尖叫着急匆匆地冲了过来:“不好了,大奶奶不好啦!” 田均一瞧,那仆妇满手的鲜血,他虽未见过这种阵仗,却也知道让他无比耻辱的这一胎终于是保不住了。 张欣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血,从未觉得人生竟有如此的痛苦,好像有人拿着刀,在她的肚子里搅啊搅,她大哭大喊,死死抱着她的肚子,拼命哀求救救她,可是丫头婆子们都只是满脸恐惧地看着她。[ 超多好看] 有大群的人涌进来,又有人给她扎针灌药,然后她听见有人小声道:“保不住了。”接着桂嬷嬷大哭起来。 终于是保不住了吗?历经千辛万苦,想尽办法,终于还是黄粱一梦?她不服,凭什么!她才刚做了几天四品恭人,才刚扬眉吐气没几天,为什么连老天爷也嫉妒她的好日子呢?张欣死死抠住锦被,硬生生将指甲都抠断了。都怪安怡,都是安怡的错。她跟安怡势不两立! 浑浑噩噩里,她做了个梦。 梦见一个瘦得皮包骨头、衣衫褴褛的女子艰难地在雪地里行走着,她的身后是捆绑成一人高的柴垛。坡很陡,雪很厚,女子只能一寸一寸地往上挪,好不容易挪到半坡上,突然一个踉跄跌倒下来,顺着雪地一直往下滚。柴垛被带动,翻倒打散劈头盖脸地砸在女子身上,很快将女子掩埋在下头。 许久,柴垛才轻轻动了动,女子满头满脸的血污,挣扎着从柴垛下缓缓爬了出来,爬不多远,女子挣扎着抱住肚子蜷缩成一团,身下流出的血红得刺眼。女子却不哭,反而仰头大笑起来,那张脸,霍然正是死去的安九。 “啊!”张欣吓得大喊一声,猛然从梦中惊醒过来,惊慌地往被子里缩。 “奶奶,奶奶,老奴在这里,您这是做噩梦了?”桂嬷嬷掌着灯凑近前来,担忧地去摸张欣的额头,然后害怕地吩咐丫头:“快让人去禀告夫人,连夜去请大夫,奶奶发热了,烫得厉害。” 张欣紧紧攥住桂嬷嬷的手,颤抖着嘴唇道:“我……”想说这个可怕的噩梦,却又开不了口。 桂嬷嬷自以为知道她的心事,便抹着眼泪低声道:“可怜的奶奶,小少爷没了。您别担心,日子且长着呢,日后还会再有的。” 张欣用力睁着眼盯着跳动的灯火,不敢去看角落里的黑暗和影子,许久才沙哑着嗓子道:“家里知道了吗?怎么不见有人来看我?” 桂嬷嬷说起这个来气:“只有老爷过问,大爷说是去请大夫,没再露过脸,夫人回来是让人把咱们房里的人拘了去,现下只剩下老奴与鸣翠两个人了。老奴让人去尚府送信,才到二门处给拦住了,放不下奶奶这里,不然老奴也能再多想想办法……” 这是防着尚府来找麻烦。田家怕张家,张欣又是鄙夷又是愤恨,接着又觉得很疑惑。为什么田均会是这样的态度?他不是疯子,也期盼这一胎很多年了,再怎么不顾,也不会不顾她肚子里的孩子……还有田夫人,儿子做错事,当娘的不是该来哄着她,让她别和娘家说么?怎地田夫人也是一反常态,不露面,不出声? 不对劲,肯定和安怡脱不掉干系,细细算起来,她昨日从起床没安生过,遇到的波折一回比一回大。张欣忍着痛楚,叫桂嬷嬷过来:“我这里不要紧,你赶紧想办法打听是怎么回事?” 忽听丫头在外道:“夫人来了。” 田夫人面无表情地走进来,淡淡地道:“你醒了?怎么又烧起来了?哪里不舒服?” 张欣不想理田夫人,索性闭上眼睛不说话。 田夫人也不去管她是个什么态度,直截了当地道:“昨日傍晚,有个形迹可疑的男子找上门来,我问他是谁家的,他说不出来,一会儿说要见桂嬷嬷,一会儿说是有事要拜见大奶奶。当时人仰马翻的,我也管不得那许多,觉得他形迹可疑,让人把他关起来了。结果他倒招了,说是奉了朱大爷之命来寻你的,这朱大爷是谁?为什么要寻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6章 不能白挨 (今天还是三更,把你们的票票交出来!~) 朱大爷?那不正是牛四改头换面以后用的别称么?牛四使人上门来传信,必然是去昌黎打听的人有消息了。( 广告)这可真是什么事儿都凑到一处了,听田夫人这意思,倒像是有些兴师问罪的样子。 桂嬷嬷正要开口说话,听张欣冷冷地道:“婆婆说得好生笑人,既然说是贼人,我又如何认得?他说认得我,我该认得他是谁?他既然招了,那自然会说找我做什么,我又没见着人,更不曾听见他的话,如何会知道他找我做什么?乱来一个阿猫阿狗说认识我,我要负责么?这是谁家的规矩?” 桂嬷嬷便不敢再多话,低着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田夫人气得发抖。外头传得那样的难听,又有莫名其妙的男人寻上门来,她问一问怎么了?张欣竟敢这样的顶撞她!可见这贱人是活该,可见贱人是贱人。当年的安九,除却母家不得力拖累了田均仕途无望、不能生子之外,还真没有做过这样没脸没皮的事儿,哪怕不高兴,也从不曾这样当面无礼地对过她。 是可忍孰不可忍,田夫人正要发作,见田均走了进来:“夜深了,母亲您忙了一整天,也累了,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 )” 田夫人恨不得将张欣撕烂,却晓得再留下来也不过是受辱找气受,硬生生地忍着气由罗嬷嬷扶着走了。田均冷冷地看了眼桂嬷嬷:“滚出去。” 张欣同是冷冷地道:“不许走。” 桂嬷嬷又理直气壮地站在床边不动弹。 田均嘲讽地勾起唇角,道:“也好,你主仆二人狼狈为奸,正好叫你二人死在一处,死个明白。你也不用使人去打听了,我娘脸皮薄,说不出来,我来告诉你。人家都说我生不出来,你在外头养了小白脸儿,这一番,便是借种生子。” “呸!瞎了你的狗眼,你怎会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来!”张欣恨透了他,只恨自己有眼无珠,怎会急巴巴地把这人从安九那里抢了来,活该留给安九去享受才对。 田均冷笑起来:“是谁不要脸还不一定呢,奸夫都找上门来了,你还想抵赖?你不是想找人回娘家送信吗?行啊,要使哪个去?我立刻让人送他去。好叫岳父岳母大舅兄看一看,张家养的好女儿。” 之前不肯说,是因为还要尊严,不肯承认自己其实不算男人;现在这样爽快地说出来,是因为闯下了祸,知道张家一定饶不了自己,所以必须先把张欣拿捏住,更何况,那个自己送上门来的闲汉王九说得那样的明白。 什么张欣每次都是戴着面纱去和他们朱大爷见面,两个人总是鬼鬼祟祟地关在房里不许其他人靠近,能近身伺候的只有桂嬷嬷一人。家里的仆从也间接地证明了张欣的确在那些时间点出过门,的确也只有桂嬷嬷才能跟着她进去。那还说什么呢,他不会生,总不能再把气也吞了,总要叫张家知道错,补偿补偿他才是。 灯光下,田均的眼里闪现着当初和自己一起算计安九时的精光,张欣“哈”地一声笑了出来,瞬间明白了整个事情经过。好大一张网,好精巧的算计,她以为自己足够聪明,却没想到对方早把她和田均的想法和应对方式,以及二人间最大的心结病症都拿捏准了。 田均贼心不死,想占安怡的便宜,她嫉恨着安怡,一心想要置之于死地,然后有了“捉奸”一场戏,让她先被谢满周恐吓,再和田均彼此间生了怨怼。可怕的流言,先从田夫人那里击破,再将田均顺理成章地绕进去,一家子都信了田均不能生,她却怀了身孕,耻辱加怀疑,造成了她的流产。最后再来致命一击,弄个闲汉上门来往她身上泼污水,坐实了她不干不净,有大错。 层层推进,精心算计。辛苦得来的孩子没了,田均不心疼她,不心疼孩子,首先想着的是他的前途,是担心张家不饶他,像是当初他要搬掉安九这块堵路石一样,他永远都只记得他自己。因此,她将永远不能原谅田均;而田均,也将永远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永远不会再如从前那样相信她。 除非今后他能让其他女人顺利有孕,才可间接证明她的清白。可是,张欣很清楚,想要见证这个恐怕很难了。她见过的所有大夫,包括安怡在内都说她身体健康无恙,若非是她将颠道人一脉传人的狠药给田均服下,她大概也不会有这一胎。 鬼由心生,尤其是事关男人的生育能力的时候,芝麻大的事情总是会被无限放大,这盆脏水她被泼定了。 好狠毒的手段,好恶毒的人。张欣紧紧攥住锦被,盯着田均一字一顿地道:“你这么想戴绿帽子?我与你一起这么多年,我是什么人你难道一点都不知道?” 田均冷笑着反讽道:“我是与你一起太久了,才知道你是个什么人。你能婚前和我有了首尾,能和别人也一样有首尾。你的胆子大着呢,没有你不敢做的事。” “你这个……”张欣怎么也没想到会得了这么一句话,急怒攻心,气血上涌,加上本发着高热,身子又受了重创,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死过去。 桂嬷嬷吓得惨叫一声,赶紧去掐张欣的人中。若是张欣有个好歹,张尚和张夫人定然会扒了她全家的皮。 “好生伺候着,别叫大奶奶死了,不然你这老淫奴可是罪上加罪。”田均懒得多看张欣一眼,一拂袖子走了。走到门外才觉得双腿发颤,夫妻做不成了,张欣的性子哄是哄不住的,不趁此机会拿捏住,日后全家都要没有好日子过。 田夫人紧张地站在门外,见他出来拉着他往一旁去,小声道:“你是不想和她过日子了?你不怕她要和离?若是那般,张家如何会放过我们?” 田均咬着牙道:“和离?她做梦!纸是包不住火的,张家很快会找上门来,母亲着人把那闲汉看好了,到时候才能应付过去。”放了张欣,岂不是给张家机会来收拾自己?那当然不成,总不能白白戴一回绿帽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7章 由着他吧 金鱼巷安宅,安怡所居的房屋里此时灯火通明一片,兰嫂等几个近身伺候安怡的人谁都没睡,全部坐在一旁或是帮着切药,或是碾药。( 广告)安怡端然坐在案前嗅着满屋的药香,细心配制将要给郑王妃治眼睛用的药。 三更鼓响,年龄最小的欣欣忍不住打起了呵欠。兰嫂便劝安怡:“姑娘,时辰差不多了,您明日还要入宫呢,歇了吧。” 安怡正在兴头上,便道:“你们都去睡,我还要把这一味药弄好。” 兰嫂便安排欣欣等人去睡,自己安静地陪在一旁,安怡做完才安心睡下。一觉醒来,神清气爽,首先是去陪着安老太等人用早饭,再检查一遍安愉的功课,接着才要准备出门。 崔如卿送她出门,与她一路走一路说:“田大奶奶真是不幸,被谢二爷气成那个样子也没大碍,回到家里反倒被田大人给气病了。听说还动了手,一连请了几次大夫,还是没能保住,听说病得都糊涂了,田家半夜里使人去尚府里求药求医,天还没亮张尚夫人带着人赶到田家去了。说不定,还会请姑娘去帮着看也不一定。( )” “请谁也不会请我。”安怡说不出心中的滋味,终于也有这么一天,能让张欣和田均尝一尝她所吃过的那些苦头。这对夫妻,其身不正,所行不端,正是自找苦吃。张欣失子失名还被怀疑失贞,田均身为男人却被人揭穿其实他不算真正的男人,好像他们都很痛苦了,但只是开始,真的只是开始。不要和她说什么宽容忍让,胸怀大度,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不然这世上再没有好人的活路了。 “田家已经使人去拿牛四了,牛四倒精,跑得飞快。但不怕他跑,怕他藏在屋子里不挪窝,等他被田家迫得到处逃窜,咱们正好有机会把他给拿下来。” 崔如卿很陶醉于他所玩弄的这一系列计谋和所取得的成绩:“有王九的那一席话,田均是不想相信这奸情也要信个五六分。没了这千辛万苦得来的一胎,即便是张欣把她私底下寻牛四办事的实情说出来,这夫妻二人也再别想回到从前,定然要生分的。张家和田家也定要产生罅隙,到时候才好把九小姐的冤屈昭雪出来。” 安怡安静地听完,和崔如卿别过,自登车入了宫。黄氏使人送万民告安保良一事还未发动,宫中仍然风平浪静,但安怡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假象罢了。 昨日她把从田均那里得来的消息尽数传递给了梁丰,梁丰去捉人时却扑了个空。因此,总有一天,黄氏和支持黄氏的那些人,一定会选在某个节点突然爆发出来,务求一击致命。 六皇子坐在树下,看见安怡过来得意洋洋地打了一套了然和尚留下的拳法,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安怡笑道:“小安,我打得可好?” 安怡喜欢六皇子,聪明可大器会来事,连恶作剧也是无伤大雅的小把戏,一天里倒有一半的时候是笑着的,一点不像李淑媛的小气和总能把人往死里逼的那份歇斯底里。这样有活力又配合的病人从来都是行医之人最喜欢的,安怡不带任何私心杂念地陪着六皇子做完了诊疗,再陪着他下了一盘棋才起身告辞去给郑王妃诊疗。 郑王妃今日很安静,话也比昨日少得多,只在安怡行针时才应答一下安怡的问话。两个人真的不熟,昨日郑王妃主动提起谢满棠来,安怡尚且可以攀一攀,现在郑王妃一言不发,她当然也不方便示好。 幸亏安怡是个平和安静的性子,并不会因此浮躁难受,照样稳稳沉沉地把针灸做完了,又去给连太后谢过恩才回家去。 甘草按照安怡的吩咐给郑王妃做药熏,笑道:“这药汤熏眼睛的法子,从前许多大夫都做过,那药味儿真是难闻。小安大夫配的这个却清香好闻得很,婢子听她和江姑姑说起,药味儿好闻些,病人用着也舒心些,王妃用着舒服么?” 郑王妃抿着嘴不说话,看得出不是很高兴。 甘草识趣地闭上嘴。 半晌,方听郑王妃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话不是国公爷经常说的么?王妃平日温婉安静,却原来,早把这话教给了国公爷,这会儿这样突如其来的说出来,只怕是已经明白国公爷和小安大夫的事了吧?甘草微微笑了起来,大着胆子调皮地道:“王妃怎能说是无事献殷勤呢?依婢子看,小安大夫挺好的。他们都说她在医道上从来不打诳语,她说能把王妃的眼睛治到可以看见人影,一定能做到。到时候王妃可以瞧见国公爷长成什么样子了。” 郑王妃沉默许久,低声道:“我只求他能平安归来,哪怕是让我的眼睛这辈子、下辈子都看不见呢。” 连太后雄赳赳地走进来:“没出息的,为什么不想着要等他回来再给他个惊喜呢?怎么,你觉着安怡不好么?” 郑王妃微微笑了起来:“儿臣觉着她挺好的,多谢母后给儿臣寻了她来。”好不好的,要处长了才知道,配不配的,也要等以后才知道。总之,儿子觉得好的,她不能当着旁人的面说不好,一定要觉得好,一定要觉得非常好。 连太后扫了眼周围伺候的宫人,江姑姑立即将人打发了下去,自己去了殿门外守着。连太后这才低声和郑王妃道:“本来不该告诉你,但让你这样日夜担心着也不妥当。没得阿蛮让我们照顾你,倒让你担忧了生病的道理。他很好,把黄家号称小诸葛的老二给射杀了。黄氏已然断了一只臂膀,皇帝欢喜得只是夸他能干,说满朝的臣工,没有一个有他这样懂事能干肯吃苦的。” 如此盛赞将置他人于何地?郑王妃的手控制不住地抖了起来,儿子太窝囊了不行,太出色了也不行。谢满棠不乐意找个强势的妻族,也许是对的,人这一生总不能把万般好处都占全了。既然如此,只要他能平安回来,顺遂一生,这亲事由着他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8章 一定是你的错 (第三更来了,求鼓励,求订阅,求包养,求推荐票以及月票哈,明天要不要继续三更呢?) 第318章一定是你的错 安怡出宫后,去了许久不曾露面的永生堂。 她有些日子没来了,以至于才进门被一群病人给围上了。有老病人,也有闻名而来的新病人,其实有好些只是寻常的轻微病症,却也想要请她看。永生堂伙计本想让众人按着老规矩来,谁知群情激奋,谁也不买账,差点闹了起来,安怡只好让众人按着病情危急程度来排队,又忙着安抚病人的情绪,倒忙了个不亦乐乎。 一连忙了近两个时辰,眼看天色已晚,却还有一大群人眼巴巴地等着,并无撤退的迹象,安怡却已是熬不住了。忽见甄贵急匆匆挤进来道:“东家突然晕厥过去了,小安大夫快去救命!” 安怡唬了一跳,连忙与众人告罪,甄贵也讨好卖乖地请众人去寻其他坐堂大夫看病,说尽了好话才算是把安怡从人群中“拔”了出来。 “东家可是在医馆里的?”安怡边走边问甄贵,忽见前方不远处陈知善站在门前神情冷淡地看着她,想起之前二人不欢而散,这一段她也忙得没有空过问陈知善的事,便朝陈知善笑着喊了一声:“师兄。” 陈知善冷冰冰地朝她抱抱拳,淡淡道:“不敢,鄙人无德无才,不敢做安乡君的师兄。” 安怡顿时被噎住,知道他到底是因为上次求她和朱院使说情,收他为徒的事儿和她生分了。可她真是冤枉得,连辩解都没机会。关于她会被封为“乡君”的流言都过去这么久了,居然还被陈知善牢牢记着并拿出来讥讽她,可见他是有多大的怨气。有心想要辩解一番,再为这段师兄妹感情努力一回,可莫天安那里又着急等着救命,三言两语的也说不清这事儿,只得垂下眼,沉默地跟着甄贵快步离开。 陈知善阴沉着脸目送她走远,陡然放下了一直努力端着的肩膀,眼眶微微红了起来。她那样欺骗他,竟然连解释都不屑于解释,还口口声声说一辈子都尊他为师兄,一辈子都记他的情,都是骗人的! 陈喜在一旁瞧见,忍不住心疼地道:“公子莫要难过了,安姑娘兴许是忙不过来呢。等她忙完这一阵,她一定会来找公子说个分明的。” 陈知善心里尚且抱了几分期望,口里却硬气地道:“和我说两句话很难吗?能耽搁她多久?”见陈喜还要再说,便道:“你不要再说了,我都知道,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安怡了。”有些人是只能同患难不能共富贵的,她从前需要他,现在却已经不需要他了。 忽听一个与他互相看不顺眼的金姓坐堂大夫在一旁阴阳怪气地道:“咦,陈大夫真的是安乡君的师兄吗?怎么你们差别这样的大?她一来,我们的病人都跑光了并不奇怪,谁让她是鼎鼎有名的女神医呢?咱们技不如人也没得说。可陈大夫这里不该啊,你们师出同门,你又是师兄,算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不至于差到这个地步。” “去,去,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另一个姓白的坐堂大夫闻声过来,把那生事的金大夫给赶走了,转头看着陈知善笑:“陈大夫你莫和他一般见识。老金这人是嘴碎多事。” 陈知善客气地朝他点点头:“多谢你。” 白大夫微笑着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道:“看到你和安乡君说话,她没理你,可是吵架了?你也真是的,做错了事陪个礼好,别端着,她生来和气,一定不会和你计较的。” 陈知善听得脖子上的青筋都鼓了起来,怒气冲冲地瞪着白大夫质问道:“你怎么知道一定是我的错?” 白大夫被他唬了一跳,袖着手瞪着他看了片刻,摇头叹息道:“年轻人,何必如此冲动?算是师兄比不过师妹,也没什么丢脸的,勤学苦练也是了。” 陈知善更生气,执拗地追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的错?” 白大夫也给他问得恼了,将袖子一甩,道:“看看你这模样!不是你错难道会是安大夫错?都知道一定是你错!你们是师兄妹,她不帮你帮谁?她嘴边掉下来的渣子都够你吃一辈子了,为什么宁肯帮外人也不帮你,所以一定是你不会为人!” 陈知善气了个倒仰,要拉着白大夫说个分明,白大夫却已经怒气冲冲地走远了。剩下他独自站在那里,垂着两只手,面色灰败地看着地板发呆。 陈喜见势头不好,忙上前小声喊道:“公子?公子?” 陈知善一动不动,许久,才悄悄背转身,轻轻擦了擦眼泪,回头看着陈喜低声道:“陈喜,我是不是很没用?竟然不能和这里的任何一个人相处好。”连安怡也不要他,不理他,不肯帮他了。 陈喜愤恨地道:“不是公子没用,而是这里的人太过势利,狗眼看人低。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只顾着讨好有权有势的人。” 是啊,所以安怡才要努力地往上爬,才会眼里心里都没有他,才会只顾着去讨好谢满棠、莫天安之流的人。他虽然没什么大本事,却也不比太医院里寻常的小太医差到哪里去,安怡她怎么能这样待他呢?实在让人心寒。还留在这里做什么?不过是让人嘲笑轻贱而已,陈知善瞬间万念俱灰,哽着声音道:“去收拾收拾,我们走。” 陈喜吃了一惊,连忙道:“去哪里?” “回家!”陈知善说完才想起家已经回不去了,便咬咬牙,道:“不管去哪里都好,总好过留在这里吃受气食的好。” 陈喜有些犹豫,自家公子什么都好,是钻牛角尖,又是自小顺风顺水的被呵护着长大,不懂得人情世故,被人欺负被人陷害总是想不通,只知道躲起来生气,不晓得去解决。在这里好歹还有东家护着,那些人再坏也还顾忌安怡,不敢做得太多,他都混成了这个样子,可想而知换个地方会怎样。 陈知善见他不动弹,更是生气,怒道:“我的话你没听见?” 忽听一个妇人沙哑着嗓子道:“陈大夫,还请您去帮着我们奶奶看一看,她病得着实不轻。”来的正是有些日子没见着的桂嬷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19章 安安 (都是我的错,我把第三更318章错发成了第319章,导致剧情断节,现在已经纠正了,大家可以回去连接上剧情。( )ps,这一章不是重复收费哦,特地写在页首说明,对不起。因此,今天这章提前放出来,算是第四更,同时也是补偿,~) 夕阳透过疏落有致的紫竹林,照在白檀香木制成的软榻上,青衫落拓,弱不胜衣的贵公子侧卧在榻上,乌亮软长的头发散落下来,乌锦般地铺了半边榻面。 胖乎乎的黑猫眯缝着眼睛,依偎在主人身边发出“呼噜呼噜”的惬意声,看到有生人进来,陡然站起,弓着身子发出威胁声。 “嘘……小安安,莫要这样失礼,去玩吧。”莫天安漂亮纤长的手轻轻落在黑猫的背上,来回抚摸了几下,黑猫炸开的毛便收了回去,“喵~”地轻叫了一声,轻盈地跳下软榻跑开了。 安怡瞪着眼睛鼓着腮帮子,生气地道:“你叫它什么?” 莫天安侧躺着面向她,风流惑人的桃花眼里流光微转:“我叫它小安安啊,怎么啦,有什么不对?” “它不可以叫这个名字!”安怡瞪着莫天安,他假装晕死过去急需她救命,尚且可以看作是他好心为她解围,可是让一只猫叫她的名字,还这样暧昧地养在身边,过分了吧。( ) 莫天安好整以暇:“为什么不可以?我自小多病,人家都说我养不大,后来遇着个得道高人,家母苦苦哀求,高人才指点,说是猫有九条命,养一只在我身边做替身,可以替我挡灾消难。我名叫安,它便也叫小安安,我们全家都这样的叫。有什么不对吗?小安?” 后面一个“小安”被他硬生生地叫出了婉转缠绵的意味,听得安怡的脸控制不住地热了起来,心里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懊恼与难受。想要发作,却又被一团棉花硬生生地堵在喉咙里,发作不出来,想要忍了,可她明明不能忍受这样的暧昧。 她从前叫安安,现在只是安怡,只是小安,所以她没有立场去阻拦一只猫叫安安,何况他的名里面的确也有个“安”。但这样的婉转缠绵,叫她怎么承受得起?一个陈知善已经让她焦头烂额了。 莫天安将安怡的神情尽数看在眼里,面上隐过一丝黯然,随即又坏坏地笑了起来:“小安,看你脸红了。我不过是叫我的猫而已,又不是叫你,你别多想了啊。不然给谢满棠知道,说我调戏你,要杀死我,叫我怎么办啊,我可打不过他。” 安怡无语,提着药箱要走:“你既然没事儿,那我走了。” “小安,我是洪水猛兽么?”莫天安闲闲地敲了敲茶几,唤住她:“你情我愿的事情,我又不是陈知善那个笨蛋,不会胡搅蛮缠的。” 安怡被他戳穿,不由暗恼,赌气坐下来:“你是洪水猛兽我也不怕你。” “这对了么。咱们小安是谁,是姓谢的妖怪都惹不起的人,一针在手,想让人活让人活,想让人死让人死……”莫天安笑眯眯地起身,晃荡着空荡荡的袍子在安怡面前走了两圈,笑道:“小安,你觉得是我好看,还是谢妖人好看?” 她还真没比较过,真要比较起来,应该算是各有所长吧。即便是她心里偏着谢满棠,却也不能否认莫天安的风流出众。可这话绝对不能说出来,说出来落到莫天安嘴里要变味儿,安怡送了他一个白眼,道:“都不好看。” 莫天安暖暖地笑了起来,在她面前蹲下去,仰着头看着她笑:“可不是么,都没咱们的小安好看。” 从安怡的这个角度看下去,他的额头饱满洁白,鼻梁又挺又直,长而翘的睫毛好似梨花的蕊,唇瓣淡如樱花,脆弱而美丽,眼睛里却有着水一般坚韧缠绵的光芒。并不同于谢满棠那种火样的明丽与冰刀般的锋芒。 他仰望着她,眼神快乐而满足,仿佛只要这样看着她,已经够了。 安怡迅速跳起,狼狈的落荒而逃,凭空生出了一种罪恶感。对着陈知善,她可以冷静自持,可以内疚,却无罪恶感;对着谢满棠,她可以针锋相对,可以厚颜无耻,可以哭可以笑;但对着莫天安,她却只剩下罪恶感,一种无法响应的罪恶感。他太狡猾,太会扮可怜,她惹不起,干脆躲吧。 莫天安哈哈大笑起来,盯着安怡狼狈的背影,拖长了声音道:“小安你别跑啊,我有正事要和你说道。” 安怡恍若未闻,只顾逃命。 莫天安走到一旁的古琴边,勾起琴弦轻轻弹了一下,笑道:“小安,你去和梁丰说,让他来我这里找人。” 安怡立即站住脚,回头看向莫天安,莫天安微笑着:“人和万民都在我手里。你是小姑娘,掺和进这种事里去不太好,专心弄你的医药吧,让梁狐狸来找我。” 安怡点点头:“知道了。” 莫天安朝她招手:“你过来,我还有一句机密的话要和你说。” 安怡不能拒绝,只能靠近。 靠得近了,她嗅到莫天安身上那股淡淡的梨花香味,接着一根冰凉的手指轻轻在她脸上抚了一抚:“你这里有一粒饭。” 这个不要脸的登徒子,她脸上如何会有饭?安怡勃然大怒,全然忘了刚才的罪恶感。 “这样对了。最讨厌人家用看病人的目光看着我了,好像我立刻要死了似的。”莫天安满意地笑了起来,轻声道:“那么恨张欣和田均,要不要我帮忙?” 安怡仿佛被针戳了似的,脱口而出:“不要!”又是一个偷窥者? 莫天安好看地撇撇嘴:“不要不要,着急什么?我只是想啊,谢满棠当初帮了你的忙,成了你的心上人眼中人,我若保得令尊平安,你要怎么谢我?” 安怡盯着他看了半晌,确认他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便道:“把永生堂的股份全部给你,如何?” 莫天安瘪嘴:“不好,羊毛出在羊身上,将我的骨头熬我的油,小安你实在太坏了。” 安怡不想再瞎扯下去,急匆匆地往外走:“你既然无碍,我还有事,必须告辞了。” 莫天安扬声道:“小安,你那天奏的梅花引实在好听极了,我若保得令尊平安,你便独奏一曲与我听,如何?” 安怡假装没听见,疾行至前头去寻陈知善,却见房门紧闭,几个坐堂大夫挤眉弄眼地道:“小陈大夫被一个老主顾给请走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0章 混乱 (今天还是三更的说,快累趴了) 房内传来压抑的抽泣声,四周伺立的人全都面色沉痛,连大气也不敢出。 浓重的药味是隔着门窗也能闻到,实在是和从前的光景大相庭径。 陈知善皱起眉头,问一旁同是哭丧着脸的桂嬷嬷:“你们奶奶这是怎么了?” 桂嬷嬷不知道张欣为什么会挑在这个时候请陈知善来,因此并不敢乱说,只能含含糊糊地道:“我们奶奶是个苦命人……”话未说完,眼泪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她可真是死里逃生啊,张欣被田均气晕死过去后,接着是大出血,高热不退,请来的大夫说是病情危急,让田家准备后事。田家被吓坏了,这才赶紧让人去尚府求医问药,张尚夫人连夜请了太医院最擅长妇科的桑正荣赶过去,算是把血给止住了,却说张欣服用了过多的虎狼之药,自此不能再生育了。 于是一场混乱自此产生,张家要追究田家,好好的人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田家要质问张家,给张欣找的什么道士,用的什么药,还要问张家怎么养的女儿,不贞不洁,不贤不孝她全都占齐了。 这下子扯出了外头的传言,张家当然不认,田家把那个找上门来的闲汉王九推出来,红嘴白牙,张夫人当场气个半死。( )缓过气来,两边人都要拿她做伐,要问她张欣到底做了什么。 她差点被张欣的兄长给当场打死了,不得已,只好把张欣找牛四是为了除掉安怡的事儿说了出来,田均当然不信,冷笑着道:“好借口,要做什么事不能光明正大的?偏要和个外男独自关在一处?你和****是一伙儿的,当然不会说真话。” 张大爷则是大怒:“自己没本事,还要冤枉妻子,这是什么道理?这么想戴绿帽子?”要田均把刚才那些不干不净话全部吃回去,给张夫人和张欣磕头赔罪。 田均岂肯如此下作?当即和他大舅子打了一架,逼着张家把张欣给接回去,威胁说要休妻。 张夫人当然是疼女儿的,张大奶奶却不肯,担心小姑子的臭名声败坏了自家名声,连累自己女儿说不到好亲,便悄悄和丈夫出主意:“这样不明不白地接回去,外头还不知道怎么传呢。田家做错了事,不能由着他们来,人一定不能接回去!接回去坐实了骂名。” 于是田家要退人,张家不接人,两边都撕破了脸,各执一词,闹了个不亦乐乎,偏来牛四又逃了个无影无踪,对证都找不到人。 幸亏两家的当家人都意识到此刻闹崩了对两家都没好处,便出面弄了个折中。把那王九给灭口,四处搜寻牛四,把事情定性为小两口闹别扭产生的意外,再悄悄去找那颠道人一脉传人的麻烦,然后这事儿暂时算完,谁也不许再提。 这里还没完事,谢满周又抱着个粉头打上门来闹了一场,田均怒了,要使人拿大棒子去打谢满周,谢满周在外头让奴仆大声传说田大奶奶接种生子的风流事。 这一下子,把张、田两家都给吓得够呛,五千两银子很快送到了谢满周手里头,谢满周意犹未尽,摸着粉头的脸道:“也不知养得好养不好,若是养不好,少不得还要来寻田大奶奶帮帮忙。” 这一下子,所有人的心情都跌到了最低点。这世间最可怕的是这种事情,只要沾上了没得干净。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哪怕是亲爹娘,亲兄妹,也对张欣背里和外男来往从密看不顺眼。何况一旁还有个本是外人的嫂子,如何会任由张欣拖累了自己的女儿?当然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张夫人临行前去看张欣,张欣正伤心得不得了,便和亲娘说想回家去住一段。结果张大奶奶钻出来让张欣自己保重,有什么想要吃的喝的用的,都只管使人去说。半点不提接她回去或是要找田家麻烦的意思。 张夫人坐在一旁不说话,那意思也表达得很完整了,不欢迎她回家去住。总不能叫谢满周也跟着去尚府闹腾吧?还叫张尚怎么做官?张家的女眷怎么做人? 张欣当时明白了,涉及到切身利益的时候,娘家也没那么可靠。当即也不再提此事,只要求把桂嬷嬷放出来。 按着田均的意思,桂嬷嬷一定要打死才能解气,但张欣冷冷地道:“若是打死了她,岂不是更加坐实了我那莫须有的罪名?我倒是无所谓,怕拖累了父兄,拖累了田家。” 于是桂嬷嬷死里逃生,被放了出来。 桂嬷嬷想起这两日遇到的所有事情,想到自己的死里逃生,不由悲从中来:“我们奶奶真是个好人,也不知哪里得罪了人,被人陷害至此。” 陈知善不知事情经过,也不好评说,只能干巴巴地宽慰桂嬷嬷:“吉人自有天相,困难是暂时的,会好起来的。” 一个丫头低眉垂眼地走出来:“奶奶让请陈大夫进去。” 陈知善有些紧张地走进去,只见屋内陈设精致温香,床前挂着的帐子精美无比,隐隐可见里头躺着的人,心里便一下子揪紧了,不知所措地咳了一声。 只听张欣在帐内有气无力地道:“小陈大夫,我对不起你。” 陈知善十分诧异:“大奶奶这是怎么说?” 张欣哽咽道:“我从前骗了你。每次请你来瞧病,都只说我家姓桂,其实是骗你的,我父亲是刑部张尚,夫君是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田均。” 陈知善顿时懵了,好半天才迷惑地道:“为什么?” 张欣哭道:“总是有缘由的,我稍后自会与你解释分明。现下要请你帮帮忙,替我看一看。他们都说我坏了身子再不能生了,我不信,思来想去,能信任的人只有你一个,只好厚着脸皮把你请来。” 桂嬷嬷适时在一旁低声把张欣的诊状说了,听得陈知善头冒冷汗,太医院桑正荣已经下了定论,他难道还能反过来?待再听到张欣用过颠道人一脉传人的药后,惊诧莫名:“不是说他们的后人都已经死绝了么?怎会还有人活着?谁让大奶奶去找他们的?这是害人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1章 求她给我一条生路 第二更送上,求包养 “你知道他们?”张欣顿时忘了病痛,猛地将帐子掀开了来,虎视眈眈地盯着陈知善,恨不得将他所知道的有关安怡的一切事情全部挖出来。 陈知善被吓了一跳,随即迅速垂下头,根本不敢往帐子里多看一眼,一五一十地把当初在昌黎时遇到的事情说了出来,当提及安怡时,满心满口都是苦涩。 果然是这样……那么,她还要感谢田均来这么一出了?不然她算生下来,也可能会是一只怪胎?好狠毒的心,果然是杀人于无形。她这一辈子,差点被安怡给毁掉了。张欣扭曲了脸,语气却轻柔悲伤:“唉,总是我的命不好,才会摊上这种事。” 陈知善早因为她对他的赏识和无微不至的关怀而将她看作了知己,见她如此伤心,不由满是同情:“虽说颠道人一脉的确让不少人有了孩儿,但他们的药真是霸道。即便是没有产下怪胎,顺利生子,身体也会被掏空毁尽。是谁告诉大奶奶这个法子的?这个人不安好心。您以后再不要和她来往了。” 张欣不由掩面痛哭起来。 哭得陈知善不知所措,想宽慰又不敢,连多看一眼都不敢,不由如坐针毡,急得满头是汗。 张欣悄悄看了他一眼,哽咽着道:“我今日请陈大夫来,其实还另有事情要拜托陈大夫。恐怕要让你为难了,但我也没其他法子,找不着能和小安大夫说上话的人……” 陈知善心头一跳,失声道:“和她有什么关系?”答案其实已经呼之欲出,据师父所言,颠道人一脉差不多已经成了江湖传说,很多人都不知道,他和安怡若非是恰好遇上也不会知道。既然张欣和安怡有来往,多半是安怡说出来的了。可是,安怡为什么会害这位亲切友好人又善良的田大奶奶呢? 张欣哭得越发厉害:“不敢有瞒,我上次请你来瞧病,是因为她的缘故才……算了,过去的事情不好再提,说了又是一场官司。若是落到她耳里,我要活不下去了。” 陈知善越听越糊涂,越听越害怕,张欣不肯说,他偏想知道个明明白白,便哀求道:“大奶奶,我师妹她究竟做了什么?还请您一定告诉我。” 张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险些昏厥过去,桂嬷嬷忙上前给她拍背揉胸,跟着哭道:“小陈大夫,您别再为难折腾我们奶奶了,她是个苦命人。不小心在宴会上得罪了小安大夫,落了怪疾,连容貌都给毁得差不多了,不知想了多少办法,吃了多少苦头,赔了多少礼,才从小安大夫那里求得了些药。 可也总是好不了,没有办法,只得去求您。多亏有了您的药,她才能渐渐好起来。她进门多年无出,本不得夫家欢心,举步维艰……因着我们夫人和大爷都喜欢相信小安大夫,她便又想着要与小安大夫和好,小安大夫给她出了个主意,说是江西颠道人一脉有奇术,或可一试……” 一直抽泣的张欣陡然打断桂嬷嬷的话:“休要乱说!人是我自己找来的,怪得谁?要怪也要怪我自己拿错了主意,偏听偏信……” 桂嬷嬷伺候张欣多年,与她一起做了多少坏事,很是明白张欣的那点心思,当即配合地跪下去哭着道:“大奶奶,您是好人,不忍心说出来,又软善,生怕生出其他事情来大家脸上不好看,但如今您已经被害成这个样子了,再不能退让……要不是她撺掇大爷,大爷也不会莫名其妙打骂您,也不会失了这好不容易来的小少爷,白白坏了身子……” “你住口!再胡说八道我把你赶出去!”张欣色厉内荏,坐起来左右张望,满脸的惶恐不安,一副生怕给人听去了的可怜样子。 陈知善听了个七七八八,心中一片惨凉。安怡竟然会是这样的人么?她果然变了,再不是从前那个经常自掏腰包给穷苦人治病施药的少女了,或者说,这才是她的真面目? 桂嬷嬷演戏上瘾,扑过去抱着张欣的手大哭道:“大奶奶,您是打死老奴,老奴也要把实情说出来,不然您真是太冤枉啦。这是把您往死里逼啊,您可一定要好起来,不能让他们奸计得逞,把这田大奶奶的位子拱手相让,便宜了恶人。” 这,这,这是怎么说?一双无形的手用力扼住了陈知善的咽喉,压得他无法呼吸,浑浑噩噩地瞪大眼睛死死盯着桂嬷嬷:“你什么意思?”难不成安怡不要谢满棠,不要莫天安,反倒与一个有夫之妇有染,想来做这田大奶奶? 桂嬷嬷勇敢地迎上了他的眼神,赌咒发誓地道:“陈大夫,你可有个好师妹。因为一句话不合,可以下毒害得我们大奶奶容颜尽毁,百般讨饶还不够,又借着给我们奶奶看病的功夫讨好我们夫人,介绍了这害死人的毒医来害我们奶奶,我们奶奶好运气有了身孕,她还要霸着我们大爷不肯放过,撺掇我们大爷打骂我们奶奶,叫我们奶奶小产还坏了身子,毁去一辈子。又让人在外头乱说我们奶奶,我们奶奶口软心软说不出来,老奴却要替她问一声,尊师是怎么教的弟子?” 张欣大怒:“滚出去!”接着又是大哭:“我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哭闹不过是让人徒增笑料而已,让我安安静静地养着不好么?我只不过是想请小陈大夫来帮忙说说情,让安大夫放过我,我错了,我不该在宴席上对她不敬,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求她放我一条生路,别让夫君休了我。” 陈知善耳朵里“嗡嗡”响成一片,连后头张欣主仆说了些什么他都没听见,浑浑噩噩地转身要往外头走,桂嬷嬷却拦住他道:“小陈大夫这是要往哪里去?” 陈知善道:“我去问她,她为何要这么做?” 桂嬷嬷扑上去抱住他的脚苦苦哀求道:“老奴错了,老奴错了,还请小陈大夫给我们奶奶一条生路。安大夫深得太后娘娘喜,又有棠国公府和莫侯府撑腰,想要捏死我们奶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您这样去问,安大夫如何肯饶了我们奶奶?我们奶奶只有吊死一条路可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2章 暴露 第三更哈 陈知善顿时左右为难,走吧,走不掉,留下来,又着实没有脸面对张欣主仆,只能是憋红了脸,许久才憋出一句来:“早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当初我不该救下她。[ 超多好看]该任由她死在雪地里,也没有了如今的祸害。” 总算是说出点有用的东西来了!张欣立时兴奋起来,神情越发楚楚:“这,这是怎么回事?小陈大夫你可别因为我的事情弄得师兄妹生分了啊。那叫我心里怎么过意得去?” 陈知善只是沉痛地摇头,本来生分了,还谈什么师兄妹情分?他为她飘零异乡,有家不能回,她把他利用干净,把他一脚蹬掉不闻不问,连他那样舍下脸去求她,她也不肯帮忙,反倒成全了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混小子。 他毫无保留地把一颗心捧到她面前,她却视之为尘土,不屑一顾。她百般讨好着谢满棠,百般奉承莫天安,甚至这样不知廉耻地****人家的家庭里去,勾引人家丈夫,残害人家妻子,唯独对他视而不见,不过是因为他无权无势,不能给她带来任何好处。( ) 早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当初他不该救下她,应该让她自生自灭死在雪地里,更不该和师父说情,收她为徒。即便是最疼她的师父,若是知道她做下的这些好事,只怕也会为她不耻吧? 陈知善愤怒起来,凭什么!凭什么这世间尽是好人遭殃,坏人得志?凭什么!安怡可以这样地践踏旁人的好意,可以这样肆意的作恶,还过得这样风光自在,心安理得?可是隐隐又有几分不平,为什么她可以对任何一个人那样,唯独是不肯对他稍许好一点? 张欣见陈知善神情愤怒地不肯再往下说了,小声道:“小陈大夫,你别生气。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也不是有意要说给你听,想要挑唆你们兄妹不和。当初之所以瞒着你,是因为只有安大夫知道解药,她不肯给,我想着你们是同门师兄妹,你一定知道,我怕说出来你护着师妹不肯帮忙,只好行此下策。若是早知道你和她不是一路人,我怎么也不会瞒着你……” 陈知善万念俱灰,愤恨和嫉妒,酸楚与幻灭交织在一起,实在无心应付张欣,只想赶紧逃离开去:“师门不幸,出此恶徒,我一定会将此事告诉师父,给田大奶奶一个交代的。” “不敢,您快别,安大夫会生气的。只求陈大夫替我说说情,她要什么我都给,是求她别让我夫君休了我……”张欣给桂嬷嬷使了个眼色,示意桂嬷嬷下去安排,她自己则呜呜咽咽地哭着做戏,等陈知善走出门了,才累瘫在床上边大口喘气边恶狠狠地想,只要能把安怡斗翻,哪怕她去了半条命也在所不惜,安怡一定要死,一定要死得很惨才好,不然怎么对得起自己吃过的这些苦头? 陈知善浑浑噩噩地走出院门,迎头遇到一个三十左右的美男子风度翩翩地走过来,想到能在田家乱走的男人一定身份不低,便下意识地让到一旁行礼。 那人停下来注视着他语气不善地问道:“这是谁?” 奉命送他出去的桂嬷嬷顿时噤若寒蝉:“回大爷的话,这是请来给奶奶看病的大夫。” 那人收回目光,淡淡地应了一声,问也不问张欣的身体,自顾自地走了。 桂嬷嬷见人走远了,才小声道:“这是我们家大爷。” 呵呵……陈知善忍不住地冷笑起来。看来安怡的好是一贯的,都是身居高位,风度翩翩,貌美能干的男子。他这样小门小户,其貌不扬,唯一拿得出手的医术也拼不过她,不得不依靠着她过日子的穷小子,她如何看得上眼? 桂嬷嬷不动声色地将陈知善引出去,再交给自己的干儿子艾富。艾富生拉活扯地把陈知善主仆二人一起拉去了酒楼,先说是奉了张欣之命要请他们主仆吃酒答谢他们,又说是要拜托他们帮忙和安怡说情。不去是不管张欣的死活,是和安怡一样的狠心。 陈知善哪里会是艾富的对手?加上心里着实烦闷忧伤,实在不想回长生堂,也正想借酒浇愁,便跟了艾富去,不用艾富多劝,自己把自己喝晕了,被艾富引着,又哭又闹,把从前的事儿倒了个底朝天。 桂嬷嬷兴奋地凑在昏睡的张欣耳边轻声道:“奶奶,艾富来回话了。这小子办事得力,差不多将安怡怎么被救,怎么被收徒,怎么去青龙山发家,怎么遇到谢满棠的事情都问出来了……贱人真不要脸,原来是这样廉不知耻地攀上谢满棠的……” 张欣听着听着,只觉得一股寒气自脚底升起,顺着四肢百骸爬上去,盘绕在背脊上盘旋不去,让她骨缝生寒,惊恐难耐。 安怡恰好是那一年的二月里被陈知善给救下来的,安九也恰好是那一年的二月里死去的。从那之后,安怡变了个人……还恰恰去了青龙山,恰恰找上了胡三赖一家人,恰恰的胡三赖此消失不见了,胡家被烧了……入京后有武婆子梳头,白老二的衣裙,那手漂亮的法,那封盖着安九印戳的神秘信,还有那首熟悉的梅花引…… 从前想不通的许多事豁然被连接起来,串成了线。若不是还魂复生,又怎会有这样的巧事?难怪她第一次见到安怡觉得全身不舒服,难怪安怡从始至终能猜着她的心思,每次都能防患于未然,一步一步引她入彀……张欣裹紧被子,惊恐地看着忽明忽灭的灯火,颤着声音道:“陈知善现在哪里?” “现下陈知善和他那长随都喝醉了躺在酒楼里,艾富怕他们醒过来跑掉,又请了两个粉头照顾他们,一准儿把他们伺候得舒舒坦坦的,指不定还能再问出些有用的来……”桂嬷嬷得意地给自己的干儿子表着功,突然发现张欣的神色不对,忙停下来问道:“奶奶,您这是怎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3章 破灭 张欣激动地道:“去把胡婆子弄来,我有话要问她!”虽然当初该问的已经问清楚了,但现在又不同,她必须再落实细究一遍才行,这关系到怎么扳倒安怡,一击致命。 桂嬷嬷为难地道:“天都黑了,牛四也跑了,没那么方便。这会儿出去,难免又要引得夫人和大爷不高兴。多事之秋,奶奶还是忍忍吧,先养好了身子,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是啊,安怡这回打了她个措手不及,牛四也给田家逼得弃了住处不敢露面,这会儿真是不宜有大动静,免得打草惊蛇,还该稳打稳扎,一步一步地来才是。 张欣害怕过后,冷静下来,对着灯火呲着牙笑了起来,不怕知道,怕不知道。安九,你来吧,你从前是我的手下败将,这回也一定是!既然你是个孤魂野鬼,一定会有人能收了你!什么太后、皇后、贵妃的,什么谢满棠、莫天安的,如果知道你是个孤魂野鬼,也一定会好好疼你的。甚至于田均,她很想看到田均知道安怡是安九之后的表情。 光是想到那场景,张欣忍不住痛快地笑了起来。 桂嬷嬷不知她为何又突然笑了,只觉着背心里凉幽幽的。忽听张欣又道:“嬷嬷还记得当初我将要成亲时请来作法改风水的那位龙虎山的玄一真人么?” 桂嬷嬷记忆尤深:“当然记得,那位道爷真是个有本事的。 ”那时候田家闹得厉害,据说田均和其他下人总能听到莫名其妙的声响。依着其他人的意思,是要封了这个院子,另外建一座院子做张欣和田均的婚房,但张欣不肯,说是当初是活人时她尚且不怕,现在人死了她更不怕。便请了这位道爷来作法,一切都恢复了正常,再没乱过。 张欣笑道:“我如今又需要他了,你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把他给请来。” 桂嬷嬷忙应了,自去安排。 陈知善从睡梦中醒过来,回想起昨夜那场温柔旖旎的美梦,想起安怡永远也不可能如梦中那般待他温柔,再美的梦,终于也是要破灭的。越想越难受,忍不住哭出了声。 忽然,旁边递来一块带着浓香的红绢帕,一只雪白软绵的藕臂探过来搂住他,一脸残妆的女子笑得妩媚极了:“小郎君不要哭么,难道嫌弃奴家伺候得不好?” 陈知善顿时眼泪都被吓回去了,急匆匆抓起被子掩住前胸惊骇地道:“你是谁?你怎会在这里?” 哟,还是个害羞的。那女子先是一怔,随即笑了起来,娇滴滴地将帕子去擦他唇角上的胭脂:“小郎君,咱们可不兴这样的。您可以出了门拍拍屁股不认人,却不可以还在床上翻脸不认人。这种事情,总是女子吃亏的,您要不想,我总不能强了您,看看这是什么,您咬的牙印儿,您还问我是谁?” 女子裸露的前胸上有几排整齐的牙印。 陈知善的脸顿时红得滴血。原来,他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只不过那个人并不是梦里的安怡,而是眼前的女子罢了。他只记得昨夜和田家的管事一起喝得酩酊大醉,其他的都想不起来,没成想却是这么一回事。 陈知善又是恶心,又是慌张,用力推开还想骑到他身上的粉头,惊惊慌慌、做贼似地捞起扔得到处都是的衣物,不辨前后左右地套上了,不顾身后粉头的挽留,猛地推开门走出去,顿时被满眼明亮的日光刺得闭上了眼,然后满眼的泪花。 陈喜蹲在墙角画圈圈,看到他出来一脸不安地迎上去,声音都比平日小了许多:“公子。” 陈知善怒道:“你为什么不管着我?”任由他做下这样不体面的事? 陈喜涨红了脸小声嗫嚅道:“小人,小人……” 陈知善明白了,陈喜和他做了一样的事儿,还怎么怪陈喜呢,便怒气冲冲地往前走:“什么时辰了?没和医馆里说,只怕病人来了找不到人。” 陈喜更加小声:“已是未时(下午一点)了。” 陈知善的脸顿时煞白,他居然荒唐了这么久,当即铁青着脸快步往前冲,陈喜不敢说话,埋着头只管往后追。 主仆二人冲到长生堂前,恰逢安怡也刚下马车,师兄妹面对着面沉默片刻,安怡盈盈一礼:“师兄。” 陈知善忍不住往后退了一大步,满满都是对自己的厌恶和对安怡的看不顺眼和防备。她做下那样的恶事,怎么还能这样若无其事地在这里装成满怀慈悲,一心为民的模样?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指责他?他也不过是个道貌岸然,一肚子男盗女娼的恶心东西罢了,不然也不会随便喝了点酒,和青楼女子胡闹成那个样子。 安怡见他满脸的防备,甚至于还带了几分厌恶,不由愕然,面上仍然带了十二分的笑意:“师兄这是从哪里来?” 陈知善并不回答她,垂着眼急匆匆往前头去了。 兰嫂皱眉道:“陈公子看上去有些不对劲。” 安怡当然知道,陈知善衣裳皱巴巴的,领口残留着胭脂印子,满身的酒味和脂粉香味,头发也是乱七八糟的,她要是这样都看不出他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两辈子算是白活了。想起昨日其他坐堂大夫说的话,便吩咐兰嫂:“去打听一下,昨日是谁来请陈公子去看病的。”即便他已经与她生分,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误入歧途。 安怡埋头忙了将近两个时辰,诊室里的病人总算是都给她打发走了,洗手泡茶,走到窗前朝陈知善的诊室看过去,只见那边静悄悄的,一个病人也看不见,不由奇怪起来,招手把欣欣叫过来:“你去厨房里给我要盘糕点,顺便看看陈大夫那边怎么样了?” 没多少时候,欣欣端着糕点回来,道:“陈大夫没在诊室里,诊室的门关着呢,婢子问了一下,说是他不舒服,回房去歇着了。” 安怡沉思片刻,坐下来翻看医。傍晚时分,兰嫂来了:“婢子得了姑娘的吩咐,回去寻了崔管事……”说到这里有些忧虑:“陈公子和陈喜昨夜是在金香楼过的夜,请客的是田御史家一个小管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4章 风起 安怡倒抽了一口凉气,前前后后所有的事串联在一起,真相差不多已经浮出水面了。只怕陈知善才作为她的师兄出现在永生堂的那一刻起,已经被张欣给盯上了,只不过张欣太过小心谨慎,她又太忙,还要故意回避着陈知善,这才给张欣钻了空子。 陈知善想要便宜买进的碧玉膏是帮张欣买的;关于朱院使要收徒弟的消息是张欣透给陈知善知道的,朱院使那个小徒弟趁着她不在,莫名其妙地跑去永生堂感谢她引荐也是张欣操作、故意做给陈知善看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张欣一手操办的。以陈知善现在对她的敌对抗拒来看,张欣做得很漂亮,不知道陈知善究竟和张欣都说了些什么。 很被动,却不好去追问,也问不到,只会让陈知善越发反感防备不喜她。但总不能这样下去,她是真不想有朝一日,会和陈知善走到对立面。安怡吩咐老焦:“把车往回赶,我忘了一件事。” 夕阳下,流光似火,莫天安静坐在梧桐树下抚琴,看到安怡进来,雪白纤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拨起一个高昂的音符:“小安,你明知我对你不安好心,又怎会自动送上门来?” 安怡往他面前坐下,直视着他道:“我有一事相托。我师兄被人挑唆,和我闹了不愉快,我怕他出事,却没有彼此相熟的人去劝他。思来想去,他唯独对你还有几分记情,只好厚着脸皮来求你了。” “你倒是爽快。”莫天安以手撑颌,墨玉般的眼睛闪着难以言喻的微光:“可你怎么谢我?” 安怡正襟危坐,眼睛里闪着狡猾的光芒:“他也是你堂下的大夫,这些日子他也帮着堂里看了不少病人,难得他的医名还不错。东家护着底下的人,不是应该的吗?” 莫天安淡淡一笑:“这么说来,我的确应该看顾他才对。” 安怡点头:“正是如此。”想想又压低了声音:“当然,我总是要记您的情。” “快别!你变成您了,我宁愿你别记这份情。”莫天安将手一挥,赶蚊子似地赶安怡走:“走,走,既然没这个意思,别在我面前来回晃。” 嬉笑怒骂,越叫人发愁,安怡赶紧低着头走了。 莫天安的目光久久落在安怡纤长有致的背影上,含着笑,不羁地问甄贵:“甄贵,又是和田均、张欣那对心术不正的狗男女有关的,你倒是说给公子听听,小安这是为什么呀?” 甄贵笑道:“公子但凡想知道的,老奴总要设法让您知道才是。” 忽然有医馆的伙计过来禀告:“小陈大夫病了,整个人烧得滚烫,总是说胡话。还请东家示下,该怎么办才好?” 莫天安叹道:“怎么办呢?他师妹才拜托过我,我总不能不闻不问,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我这医馆里头败坏了我的名声。让杨老大夫给他看,用最好的药,再让厨房里精心伺候,别叫我听见半句不好听的话。” 待伙计走了,莫天安眉角飞扬,压低声音道:“甄贵,不是说陈呆子在说胡话么?你赶紧去听听墙角,看他都在说些什么。” 甄贵抱着肚子无奈地笑叹了口气,果然去了。 有人快步进来,附在莫天安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说的都是谢满棠的事,莫天安的脸上既有赞叹也有不服:“谢满棠倒是个硬气的。”只可惜自己只能做这倚花风流的事,上不得战场,嗅不得铁血之味。 陈知善这一病缠绵了差不多半个月,瘦得脱了形状,成日沉默寡言,只是躲在屋里不出来,唯有早晚人少之时才会到屋前坐着晒晒太阳吹吹风。 安怡去探望过他两次,都给陈喜用“公子在睡觉”的理由给挡了回去,知道他的确不乐意见到自己,便不再去,只让兰嫂送些安老太亲手做的具有昌黎风味的吃食过去。照样的冷透了的食物连着食盒一起原封不动地被送回来,安怡不再送了。 她能怎么办呢,他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她该做的都做了,他不接受,那听天由命吧,该走到哪一步,走到哪一步。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安怡每天早上入宫给六皇子及郑王妃做治疗,偶尔有空去坤宁宫陪着梁皇后和高尚仪坐一坐;下午去医馆给人治病;晚上回家陪安老太、薛氏吃饭说话,检查安愉的功课,夜深人静时想一想谢满棠,再专心炮制药品。 黄氏始终没有发难,黄淑妃安静得几乎要被世人所遗忘,连中秋盛宴也没有出现,仿佛世上已经没有这么一个人。边关的消息时好时坏,一会儿说是打进来了,一会儿说是撤走了,张欣则好像是这次吃的亏太大,要养病,要躲风头,很久没有露面。张、田两家都是夹着尾巴低调做人,四处公关,田均没再来找过安怡,也不轻易在公开场合露面,关于张、田两家的丑闻渐渐淡了下来。 一切都安静得不像是真实的。安怡总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急迫感,她不知道该怎么纾解这种焦虑急迫,便只能是埋着头给人看病,拼命研习方子,接在碧玉膏之后又推出了两款专治刀伤烫伤的奇效药膏,被莫天安那双手一推,限量供应,千金难求。被人知道每一瓶都出自小安大夫之手后,一切都变得理所当然,安怡又小小的火了一把。 谢满棠却有些日子没来信了,安怡问起来,梁丰总是支支吾吾的,先是说一切安好,说到后头有些犹疑,接着仍然又斩钉截铁地说好。安怡有心在郑王妃那里打听一下,却发现郑王妃知道的并不比她知道的多,遂断了这个想法,踏踏实实地做了一包药,托梁丰给谢满棠带过去。 一夜风雨声后,树上的黄叶突然间掉了个精光。安怡早上起来,发现已然呵气成霜,必须要穿上绵衣了。在这一天,一直平稳的局势终于有了变化。 (想念美人的亲们,美人明天出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5章 云涌 先是都察院逼着要谢满棠出面为他无故打死良民一事作出解释,谢满棠当然不能露面,都察院要请旨拿人,皇帝一直留中不发。[ 超多好看]接着又传出兵临城下,黄老将军却突然病倒了的消息。再接着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青龙山的秘道泄露,一股几千人的骑兵悄悄绕过飞龙关,连下三城,烧杀掠夺,无所不为,其中有安保良主政的昌黎。 安保良生死不明,前方消息因为的突然入侵而显得混乱,朝廷上却骤然吹起一股风来,以都察院邹御史和户部杨尚为首的一群大臣合力弹劾安保良,告他贪赃枉法,吃空了城防,这才导致昌黎几乎没有还手之力被拿下。 接着又有万民被捅出来,十多个衣衫褴褛的昌黎百姓跪在登闻鼓下血泪,说的都是安保良的罪过。再往下,传出安保良通敌投国的事来,甚至于说是青龙山的密道都是他泄露给知道的。 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被这样大的阵仗伺候着,自大丰朝建立至今还是第一次,似乎是非要他死不可了,不然连黄老将军的病都好不了,更别说是平民愤。 而谢满棠的迟迟不现身,也变成了他和安怡有私情,为红颜不顾生死,不顾家国君王,私底下跑前方帮安怡找安保良去了。( 广告) 这样一件接着一件,正有逼得安家人沉不住气,出来辟谣,正好将谢满棠的真正去向说个明白的居心在里面。谢满棠人不在京中,做的却是大事,安保良绝然不可能做出投敌卖国、贪赃枉法的事情,真正为难的人只有皇帝。 黄氏终于直接和皇帝叫上板了。 即便安怡不想让家里的老弱幼小知道外头的风风雨雨,还是挡不住有心人刻意将此事传给了薛氏等人知道。 安老太异常冷静,决定放下架子和不甘,亲自去自从安怡出事后再没露过脸的安侯府求助,被安怡很坚决地拦了下来。老太太被拦下来后也不哭闹,除去每日固定时段跪在佛像前念经祈祷外,其余时候该吃吃该睡睡,让安怡省了不少心。 薛氏不吃不喝地哭得昏死过去几回,安怡给她扎了几回针后,烦了,直接道:“不是还没被抄家灭族么?说是爹爹有错,不是还没人上门来问罪?还没有定论,你先死几回了,这是嫌我不够乱的?你若是真拿定了主意,我也不拦你,只要你放心得下我和弟弟,只管去。( )” 上门来探望的薛大舅等人觉得安怡做得过了,说得太刻薄,薛氏倒给骂活了,也不哭了,发了疯似地埋着头给一家老小做棉衣。安愉也异常懂事,睁着漆黑的大眼睛一会儿照顾年迈的祖母,一会儿给病弱的母亲倒杯热茶,又或是安静地伏在安怡身边,也不说话,是紧紧贴着安怡,揪着安怡的衣角,安怡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 幼小的身子软而热,带着无言的依恋与信任,这给了安怡许多安慰,她摸着安愉的头,笑眯眯地道:“知道为什么我不许祖母去本家求助么?” 安愉低声道:“知道,因为没用。上次祖母病着,姐姐进宫没回来,他们也没使人来看过我们,这会儿更不用说了,趋利避害,自是能躲多远躲远的。” 都知道趋利避害了,这没白。安怡欣慰地笑道:“是啊,现在前方消息不明,圣上既然没有给此事下定论,那我们不能自乱阵脚。所以我还是要继续往宫里头去,只要我还能入宫,那说明我们家的脊梁还在,没有垮掉。我不在家,你能照顾好家里么?” “能!姐姐也要照顾好自己。”安愉十分认真地点头,又恋恋不舍地看着安怡道:“一定要回来。” “我自然是要回来的,不然能往哪里去?”到底还是小孩子呢,祖母年迈,母亲懦弱,家里也没个成年男子顶门户,再装得坚强又怎么可能不害怕?安怡弯下腰看着安愉的眼睛,和他勾手指:“我们拉钩,我一定会回来。” 安愉笑了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安怡抱住他胖而白的包子脸,用力挤了又挤,挤得安愉大喊着求饶,才算放过了他。 深秋的京城,天空湛蓝,又高又远,树梢上残留着的黄色树叶被日光照得好像金子一样闪亮。安怡袖着手,挺着腰,仰着头,迎着各式各样的目光从皇宫里走出来,神色自若地和相熟的人打招呼。 一直挺着的肩背在坐上马车的那一刻终于松懈下来,兰嫂心疼地道:“姑娘若是太累,不要去医馆了罢。” 安怡摇头:“什么时候都可以告病,唯独这几日不能。”她知道很多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所以她不但不能露出半点端倪,更要比平时更多几分勤勉才对。 兰嫂叹了口气,细心地拿了手炉给安怡,再给她盖上了毯子:“那让老焦走慢些,姑娘睡会儿,等到了医馆婢子再叫您。” 安怡抱紧暖呼呼的手炉,缩在毯子里闭上了眼睛。半梦半醒间,听见兰嫂和老焦在说悄悄话:“……这样危急的情况,不该是姑娘这样的小女孩独自承受的,也不知谢大人这一段怎么了,为什么总也不出来……”语气里带了抱怨。 “谢大人不会坐视不管的,指不定背后一直在活动呢,不然为什么外头传得这样难听,也没谁敢把我们家怎么样?”老焦没法儿回答兰嫂的话,毕竟谢满棠没在京中,去了飞龙关的事情是机密,本来没几个人知道的。 安怡的想法和老焦的一样,除非是谢满棠自己回不来了,不然他一定不会不管。黄氏逼得这样厉害,按说他也该回来了,不然是出事了……想到这里,她的心猛地一缩,眼眶忍不住地发酸发涨。 这天的病人不多,往常总是挤得满满的诊室里只坐着五六个人,还明显是一家人。上了年纪的母亲带着年轻的女儿,被三四个仆人拥簇着。 安怡一眼认出了这对母女。 (着急了吧?妖怪说,他要下章才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6章 他回来了 来的正是她从前的亲舅母赵氏以及表妹王淑真。尽管是在艰难时刻,安怡还是很高兴有机会能为她们做点事,便笑道:“不知是哪一位不舒服?” 王淑真猛地抬起头来,因为瘦弱而显得特别大的眼睛闪闪发亮,肆无忌惮地盯着安怡看,却不说话。赵氏不露声色地起身挡住她的视线,带了几分愁苦地道:“是小女不舒服。” 王淑真并不肯此罢休,不屈不挠地从赵氏身后探过头来,目光炯炯地盯着安怡,审视地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目光中多有鄙夷与质疑。 “不知小姐是哪里不舒服?”安怡心知有异,仍然和颜悦色地请王淑真坐下,准备给她诊脉看病。 王淑真道:“我哪里都不舒服。特别是来了这里后更不舒服。”语气里竟然有几分挑衅之意。 这是怎么说?安怡诧异地看向赵氏,果然赵氏的脸都气白了,强压着怒气用力按住王淑真的肩头,一字一顿地道:“小安大夫见谅,这孩子被娇惯狠了,不懂事,没什么规矩。” 王淑真不服地挣扎起来:“我……” 赵氏的指关节都发了白,抖着嘴唇打断她的话:“她夜里睡不着觉,没什么食欲,拖的时间有点长了,请小安大夫替她开服安神的药,不妨药量下重些,免得她睡不着瞎闹,我们全家都遭殃。” 听到这里,安怡哪有不明白的,大户人家的女孩子不懂事,闹出事来,家里人怕她拖累,便会给她安神药吃,对外宣称她病了,“病着病着”人也毁了。可王家是宽厚人家,舅舅与舅母不缺儿子,缺女儿,表妹是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独生娇娇女儿。王淑真“病了”还能跑到她这里来看病,那说明在家里真是被宠得不得了的。赵氏这话不过是威胁表妹的罢了。 安怡便笑道:“夫人说笑,便是补药也是不能多吃的,何况是这样的药?待我给令嫒瞧一瞧,若是能食补那是最好的,能不吃药尽量不吃药。” 王淑真倔强地看着她,语气多有不善:“人家都说安县令投敌卖国,贪赃枉法才导致昌黎失守,百姓落难,小安大夫怎么还有心情坐在这里给人看病说笑?你算不为边关因为你父亲而流离失所的百姓难过,也该为亲生父亲担忧。你这样的操守,让我很是怀疑,你这个悬壶济世、满怀慈悲的良医是否名符其实。” “你疯了!”赵氏勃然大怒,一掌打在王淑真的脸上,接着母女二人都懵了,直到仆妇上前来劝,王淑真才反应过来,捂着脸大哭:“你打我,你居然敢打我!呜呜……”病也不看,捂着脸往外头跑了。 “这个孽障!你们快去追!”赵氏又气又急,指使仆妇先追上去,回头朝着安怡匆匆一礼:“对不住,小安大夫,小女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且容我改日上门赔罪,得罪了!”言罢也跟着追了出去。 安怡看了眼兰嫂。 兰嫂不动声色地紧跟着追了出去,须臾回来,脸色很是古怪,欲言又止。 安怡道:“说吧。她们既然设法打发走其他病人,刻意守在这里专等我来,当然不只是为了瞧病。” 兰嫂难为情地道:“听见那位小姐和那位夫人嚷嚷,如果是其他名门闺秀,她也认了。偏生是姑娘这样的人,她不服气。后面的话没说完,那位夫人捂住她的嘴,直接让人把她给拖上马车了。” 又是一场糊涂官司。安怡思来想去,好像自己并没有和王家人闹过不愉快。先别说王家人本身是安静谦和的性子,并不惹事生非,何况她还记着外祖家里帮过自己的那份情,一直都在找机会回报,所以这只能是糊涂官司。不过自己这位小表妹,可真是给舅舅和舅母惯坏了。这满京城里,没谁家的姑娘敢这样肆无忌惮、口无遮拦的。 “不知道原因吧?”莫天安轻衣缓带,举止潇洒地从外头走进来,笑得十分不怀好意:“你若求我,我便告诉你因由。” 安怡白了他一眼,不客气地道:“我还记得前些日子不知是谁和我说,万民和人都在他手里,让我不要操心,他自会把事情全部办妥的么?结果呢?药卖了,钱赚够了,我却在这里担惊受怕,这样说谎的人,我不求他,也不问他。” 跟在一旁的甄贵顿时收了笑脸,严肃地道:“小安大夫,您并不知道……” “什么时候我们家的下人居然敢插嘴了?”莫天安淡笑着瞥了甄贵一眼,成功地逼得甄贵闭上了嘴后,转头看着安怡笑道:“之前,郑王妃曾替棠国公四处相看婚配对象,看了许多家后,看上了王司业家的小姐。本是喜王家故去的王老学士端正敦厚,王氏家风淳朴端严,王小姐美貌天真,心思纯净,知达理,后来不知为什么,突然不提了。” 这样的狗血?安怡啼笑皆非,居然给她碰上了这种事。谢妖人那副模样拉出去还是很能哄倒一群天真少女的,出身高贵、容貌英俊、能力出众,算是金光闪闪的金龟婿一枚,嫁过去是棠国公夫人,怎么看都是一门极好的亲事。所以王淑真才会不顾一切地跑来看她并奚落她? 莫天安继续八卦:“纵然王老学士故去有些年了,王家这几年远不如从前风光,但王小姐自小也是被父母兄长捧在掌心里长大的,当然受不得这样的气。之前还只是独自黯然神伤,待得听闻棠国公迟迟不能露面,是因为担忧小安大夫的父亲的安危,并为小安大夫欺君抗旨跑到昌黎去了,王小姐再也坐不住了。便特意来瞧一瞧,这位小安大夫是不是比她多生了一只眼睛。” 忽听外头有人讥讽道:“没想到堂堂莫五公子居然是个搬弄是非的长舌妇。”正是谢满棠的声音。 安怡不及多想,立时满脸喜色地迅速站起身来探着头往外看,莫天安将手中的折扇遮了半边脸,咳得声嘶力竭。 (打劫、打劫你们的推荐票票和订阅以及月票神马的,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7章 别开生面的欢迎会 (每天例行求推荐票,求正版订阅) 谢满棠一身风尘、意气风发、昂首阔步地从外头走进来,日光落在他身上,像是他在发光一样,灿烂得刺人眼目,却又让人挪不开眼睛。 从未有哪一次,让安怡这样的思念他,从未有这么一个人,能让安怡这样的喜欢和雀跃。安怡高兴得想要冲上去,却被一旁莫天安剧烈的咳嗽声提醒着,便只是往前几步,仰着头,含着笑,看着谢满棠微笑。 谢满棠淡淡地扫了莫天安一眼,将目光落在安怡身上,神情淡然傲慢,眼神却温柔喜悦,很是骄傲很是讨人嫌弃地道:“我回来了。” “知道。”安怡有很多话想问他,譬如他这次回来明显瘦了许多,譬如他的脸色白得有点过了,譬如,他这段时间为什么会一点消息都没有,譬如,昌黎县那边怎么样了,安保良究竟是怎么回事,譬如吴菁她们到哪里去,是否安然无恙等等。 但莫天安在一旁不识趣地杵着,她便什么都问不出来,只能强作镇定地道:“许久不见,你瘦了许多,可还好?” 谢满棠直视着她道:“什么都好,有一处不大好。” 莫天安才止住的咳嗽声又剧烈地响了起来,这回是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喘不过气来。兰嫂和甄贵早不知跑哪里去了,安怡只好倒了杯温开水递给莫天安,大声叫人进来照顾莫天安。 谢满棠冷冷地扫了莫天安一眼,讥讽道:“莫五公子一段时日没见,怎地又病得重了几分?从前好像还是有药可治,如今却是药石无灵了。既然病到这个地步,该躲在家里静养才是,怎地还这样不识趣,跑出来祸害其他人?” 甄贵顿时大怒:“棠国公请慎言!”再怎么立下大功不得了,也不能拿病人的病来开玩笑吧。 莫天安将一方雪白的帕子按住嘴唇,好容易才忍住咳嗽,温和地微笑着道:“我正是因为病入膏肓,所以才要请小安替我治疗。棠国公莫非忘了,小安正是这京城里鼎鼎有名的大夫?”不等谢满棠回答,又笑着道:“果然是祸害遗千年,我还以为棠国公这次怎么都回不来了呢,真是遗憾。” 柳七不由大怒:“说什么呢?你这个病入膏肓的病夫!算今日不知何日死,心眼也不能长歪了。”再怎么病得厉害,也不该仗着生病诅咒在外头九死一生拼杀护国的人吧? 莫天安带了几分忧伤地道:“唉,这可真是,我听说棠国公来了,为了让小安高兴高兴,匆匆赶来给她报信,恰逢王家的小姐在此生事,我怕她误会难过,自作主张,好心好意地替她解释,怎地倒成了搬弄是非,起心不良了呢?我可真是冤枉。柳七弟你说的这些话,背着家里老人说说也罢了,可别传到老人家耳朵里去,让他们伤心,那是我不孝了。” 甄贵哪里听得这些,头“嗡”地响了一声,摇摆着肥胖的身躯勇敢地朝柳七冲了上去,他虽然肥胖,却身手灵活,明显也是练过的。柳七刀口舔血惯了的人,加之这段时间着实吃了不少苦头,早憋坏了,见有人自动送上门来,不由乐坏了,解掉佩刀抡起拳头朝甄贵的大饼脸上砸了上去。 一场混战自始开始,屋内顷刻间桌倒椅子斜。安怡简直不忍直视,匆忙招呼兰嫂等人帮着收好她的器具药丸籍。 莫天安雪白的脸上浮现出几分病态的红晕,眼睛亮得不正常,谢满棠则沉稳地走到安怡身边大马金刀地坐下来,直视着莫天安道:“这是你给我的见面礼?” 莫天安微笑着,温柔地道:“我一片好意,谦冲可喜欢?” 谦冲是谢满棠的字,平日里没多少人这样叫,多数都是称他为棠国公或是谢大人,这时候在莫天安口里叫出来,并不见亲近,反而显得有些诡异。他是在提醒谢满棠,刚立了大功,还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让谢满棠不要太骄傲,谦虚低调点的好,不然闹出去,不单是对谢满棠没好处,对安怡更没好处。毕竟这些日子安怡真是一直处在风口浪尖之上,谢满棠这样护短的性子,如何舍得心之人再被诘难? “喜欢,我实在喜欢极了。”谢满棠傲然一笑,随手将安怡的茶杯端起喝了一口茶,看似无意的动作其实彰显着**裸的亲密和无可争议的主权。人家两个情投意合的人久别重逢,他却赖在这里不走,不让人家自在说话,还要花心思和他斗心眼,还能有比他更招人厌憎的吗? 见根本没有自己发话的余地,安怡干脆拿起医打算躲到一旁去。一只温热干燥粗糙的手从桌子下探过来,稳稳地握住她的手腕,谢满棠那双墨玉般的眼睛里半是命令半是恳求。 他身上一定有伤。安怡察其颜观其行,再嗅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味儿,便下了判断。由不得心一软,垂着眼坐下来,由着某人那只不安分的手先在她的手背上来回摩裟了一回,又转战她的掌心,在她的掌心里画起了圈。 大圈套小圈,一个接一个,连绵不绝,犹如湖面的涟漪,荡开去一圈又一圈,安怡的心也跟着泛起了涟漪,温柔如水,收也收不回来,不知不觉间便脸泛桃花,羞得不敢视人。用力收手,谢妖人却拉得更紧,丝毫没有逃脱的可能。因恐给其他人看出端倪,便垂了眼,将空着的那只手举起医,将脸遮得只剩一个雪白的额头。 只要你看得下去一直看着吧。谢满棠满足而张狂地笑着,得意洋洋、假惺惺地道:“多谢莫五公子这些日子替我照顾小安。” 很直接地宣布了他的主权。莫非是得到了某种保证?不然以谢妖人的为人,一定不会让安怡为难。莫天安目光微闪,仿佛认命般地笑着摇头:“既然如此,我便告辞。”才走了没几步,突然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8章 秋光正好 众人面面相觑,谢满棠微笑着道:“莫五,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种小孩子的把戏,也亏你玩得出来。” 安怡却觉着莫天安栽下去的姿势,并不是有所准备的那种姿势。她掰开谢满棠的手站了起来,退一步讲,即便莫天安是装的,她作为大夫也该上前去看看再作决定。 甄贵已经上前将莫天安抱了起来,莫天安双目紧闭,脸白如纸,孱弱得仿佛一眨眼的功夫会消失不见。安怡上前探过他的鼻息和脉搏,确认他果然是病得不轻,并不是假装。 甄贵已然哭了起来:“小安大夫,您快些救救我们公子吧!他这些日子一直在为安县令的事情操劳,只不过是人微言轻,有些事情由不得他罢了。不然小安大夫以为,府上为什么能一直这样安宁?”目光转向谢满棠,语气不善地道:“是棠国公,也该对我们公子说一声谢,不然这一路上能这么好走吗?” 安怡抱歉地看向谢满棠,虽然她很想陪着他,虽然她知道他来找她一定是有很多话要和她说,但她此刻真的只能先给莫天安诊治了。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莫天安病倒在她面前而无动于衷。 谢满棠沉默地撑着下颌,目光在莫天安和甄贵的脸上打了个来回,再对上安怡的目光,朝她温和一笑,语气轻柔地道:“先给莫五公子治病吧,若有需要帮忙的,只管开口。( )”言罢招呼柳七等人:“赶紧帮着把莫五公子抬到榻上去。”大度得不像是他。 安怡眼睛里的笑意满得快要溢出来,这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分得清轻重缓急,明理大度,体贴能干。谢满棠看到她眼里毫不掩饰的笑意和赞赏,得意地朝她歪了歪下巴。 没想到一向霸道自私刻薄的谢满棠这回居然不上当。甄贵看在眼里,暗里为自家公子掬了一把辛酸泪,看来是没什么希望了,哪怕是操劳至此,人家也还是郎情妾意,甜蜜得不得了。 安怡抱歉地和谢满棠低声道:“你等我片刻,我一会儿好。” 谢满棠笑笑:“不急,你慢慢的来,我在这里等着。” 金针拿在手里,安怡便忘了周围的一切,眼里只有病人和金针,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莫天安的眼皮终于颤了颤,甄贵哽咽着双手合十:“谢天谢地谢菩萨,公子终于醒了。” 安怡收针,急匆匆地转头去看谢满棠,却发现室内早没了谢满棠的踪影,不由怅然若失。 “他从关外抄近路赶回来,三天两夜不曾合眼,方才是等着圣上召见,尚未换洗挤出空隙来看你一眼。( )现下圣上那边有空了,他当然要以国事为重,赶去宫中面圣。”身后传来莫天安清清淡淡的声音,安怡回头,恰好对上莫天安的眼睛。 他的眼睛不同于平日的温柔似水,仿佛汪了一团火在里面,火焰包裹着滚烫的水,又灼人又缠人,一不小心会烫伤人。安怡紧张地往后退了一步,佯作无所察觉地道:“你可有什么地方觉得不舒服的?” “这里。”莫天安翻了个身,将手握成拳头按在自己的左胸上,眼睛也不眨地盯着安怡道:“我的心里不舒服。我不想看到你跟他在一起,所以知道他要来见你,我匆匆赶来搅局。因为不舒服,所以我病了,久别重逢,没能让你们团聚在一起互诉衷情,我真是太高兴了。” 毫不掩饰。安怡皱起眉头,毫不退让地对上莫天安的眼睛,眼睛眨也不眨:“你是聪明人,明知道是挡不住的。”这世间唯有两情相悦是挡不住的,经历了这么多,她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够拦得住她的脚步,除非谢满棠变了。 莫天安气呼呼地盯着她看了片刻,突地笑了起来:“小安,你可真勇敢得让我喜欢。怎么办,我越看你越喜欢,越看你越觉得你世间独一无二。你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了?他能给你的我都能给你,他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他太好斗,心里眼里最重要的不是你,可我是。” 安怡笑眯眯地道:“不,他若在此,也会说,你能给我的他都能给我,你不能给我的他也能给我。兴许现在他眼里心里最重要的不是我,但我期盼着有那么一日,他心里眼里最重要的人是我,我心里眼里最重要的人是他。现在,这样挺好的。” 她都不能做到的,为什么要苛求?两情相悦了,很好,能为对方献出生命乃至一切,那也很不错,但感情这种东西,难道不是春燕衔泥垒巢一样的,都是从点滴积累而起,最后才能达到顶峰的么?她不急,她尚且青春年少,还有一辈子那么长的路要走,边走边看,边看边积累,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终有那么一天,她会等到。 安怡朝莫天安盈盈一礼,温和地道:“你的病不能再劳累了,这样下去总会亏了根本。这世间真的没有什么比父母给自己的身体更重要,没有比活着更重要,你安心养着,照方服药,明日我会按时来给你诊治。多谢你这些日子的照料,你是君子。” 莫天安眼睛里的星光骤然黯淡下来,笑容越发落拓不羁:“你怎知我是君子?难道你不知道我今日是刻意出演的苦肉计么?” 安怡平静地道:“我都知道,可你还是君子。”谢满棠不在京中,身处万般险恶之中,再准备得充分也有顾及不到的地方,她在风口浪尖之上,却无足够的力量自保。即便为了共同的利益,莫天安与谢满棠暂时结盟,但总有一个合适的机会,可以让他给谢满棠制造不少麻烦,或是逼迫得她不得不向他求援。但他不曾,只在这一刻做了件带着孩子气的恶作剧,还是以他自己的身体为代价。没有他,她这些难熬的日子不会过得这样自在,她无法对这样的莫天安讨厌起来。 莫天安大笑出声,轻轻敲击着凭几道:“小安,小安,你不要这样让我喜欢好么?我再没有见过比你更心狠的人了。” 安怡朝他行礼,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了出去。 窗外秋光正好。莫天安的眼睛却微微潮了,他这一生,从未这样喜欢一个人,所以他不会放手。 (创世在进行充值优惠活动啦,9月1日下午3点5日下午3点,初次充值的筒子有优惠,充10元返888币,其他单笔充满50元返250币,满100元返500币,满200元返2000币,貌似还有银行卡快捷支付打95折,乃们要的赶紧去抢啊!抢完了来订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29章 送上门来了 半夜时分,几点雨落了下来,砸得窗棂“咚咚”作响。安怡举起烛火,走到窗前开了窗往外看。 天边一片漆黑,雨水特有的泥腥味夹杂着深秋特有的清冷气息迎面扑来,烛火微微晃了晃,安怡赶紧伸手护住烛火。 “姑娘,您还没睡?”兰嫂挑着灯笼走过来,压低了声音道:“有急病患。” 这个时候能找上门来的当然不会是寻常病患,安怡道:“是谁家的?人可送上门来了?”她是年轻女大夫,为了安全,通常半夜不出诊,除非是平日知根知底、或是比较特殊的病患,病情危重到不能移动非得她亲自上门的那种才会出诊,不然只接将病人送上门来的。 兰嫂微笑着:“送上门来了。” 来的是她一直等的人。安怡恍然明白过来,匆忙走到镜前照了照,将梳子抿抿头发,再急匆匆地擦了把脸,在兰嫂隐含调侃的目光下垂着头往外赶去。 新开辟出来的诊室里灯火辉煌,柳七和崔如卿等人安静地陪在一旁,坐在椅子上的谢满棠已经睡着了,面前还放着半碗馄饨鸡。 安怡的心软得如同一汪春水,怔怔地站在门前看着从未如此安静过的谢满棠。想到之前莫天安说他为了赶进京城,三天两夜没有睡觉,才抓到一点空闲跑过去看她,而不是休息吃东西,还有伤在身,她却因为莫天安突然晕倒的缘故,都没来得及问他一声可吃过了,更别说为他做点什么。只能是猜着他一旦有空会来寻她,便让厨房准备了他最吃的馄饨鸡,可他累到没能吃完昏睡过去。 看见安怡站在门前,柳七疲惫地打了个呵欠,招呼崔如卿:“不是说你备了一桌好席的?还不前头领路?” 崔如卿笑着引路,小声和安怡报备:“什么都准备好了,姑娘只要吩咐一声即可。” 安怡定了定神,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既然国公爷有伤在身,那便先将人抬到榻上。” 柳七故意抱怨:“我还想着稍后来占了那张榻,混个囫囵觉,你却让他给占了,没有这么偏心的。”嘴里说着,手上不停,轻手轻脚地将谢满棠扶了起来。 谢满棠立时醒了过来,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睛有些迷茫地四处看了看,看到安怡,便清醒了几分,满足地朝她微笑起来:“我太累了,没听到你进来。” 安怡心里又酸又软又甜,语气温柔似水:“没关系,想睡睡会儿,等会儿我喊你。” 柳七夸张地打了个寒颤,拉着崔如卿出去,一语双关地道:“快别耽误了小安大夫给谢大人疗伤治病。” 安怡的脸红了起来,原本她给无数的人看过病,也曾给年轻男性施过针,从来都是坦坦荡荡,从未有觉得不好意思的时候。唯有此刻,脸颊热得犹如火烧一样,颇有些手足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感觉。 谢满棠并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寒凉的秋雨秋风都被关在了门窗之外,室内安静得几乎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谢满棠并不愿意耽搁太长的时间,很快伸手招呼安怡过去:“过来。” 安怡不知出于何种心理,是不乐意过去,紧张地掰着手指站在那里不动:“做什么?” “天要亮了,我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不然对你不好。除去你给我瞧病换药的时辰,只剩下不到两柱香的空余,你确定你真的要在那里一直站到我走?”谢满棠表情一如既往的微微带着不耐烦,语气却轻柔得不得了,落在安怡脸上的目光也仿佛饱蘸了水,只要轻轻一戳,会滴下水来。 安怡舔舔唇,往前走了两步,谢满棠等不及,长臂一伸将她拉到面前,扶着她的肩头将她按在他对面的椅子上,面对面地看着她,近到呼吸纠缠。 两个人沉默地交握着手,一动不动地看着彼此,谢满棠满含侵略地看过来,安怡厚着脸皮不甘示弱地看回去,然后忍不住赞叹一声,美人是美人,哪怕如此狼狈,也还是别样的养眼。如果说平时他是凌厉的华美,那么这会儿是放纵落拓的美。好吧,有这么一个人陪在身边,哪怕他臭毛病多,也算是值了。 谢满棠被安怡炯炯的目光看得有些心惊,忍不住咳嗽了一声:“你这是什么眼神?” 安怡自若起来:“你不喜欢?” 也说不上不喜欢,是觉得有点不对劲,仿佛他是一只猎物,被安怡看上了,随时准备被射杀似的。谢满棠严重不喜欢这种感觉,决定马上反转过来,当即往前侵了三寸,离安怡的脸不到两寸,安怡果然下意识地往后让了让,一层胭脂淡淡的胭脂红沿着她的脖颈往上蔓延,迅速染红了脸颊。 淡淡的药香味夹杂着她特有的蔷薇香,混合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独属于安怡特有的味道,谢满棠的头“嗡”地一声响,轻轻在安怡光洁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再往下去,他怕她觉得不庄重,怕她觉得他轻慢她,纵然他极想往下,吻上那两瓣犹如初开的花瓣一样粉嫩的唇瓣。 好像羽毛在额头轻轻拂过一样轻柔,又好像春天的细雨落在额头上一样的滋润,安怡大胆地对上谢满棠的目光,轻声道:“有人和我说,你心里眼里最重要的人不是我,我告诉他,一辈子还很长,总有那么一天,我们彼此心里眼里最重要的是对方。我说得对么?” 谢满棠垂着眸子沉默地看着她,笑意在他墨黑的瞳仁深处犹如繁花盛开,一层一层地晕染开来:“你说得很对,总有那么一天,我会让你心里眼里最紧要的都是我。”她那些神秘的行径,她与张、田两家说不清的恩怨情仇,都不是最紧要的,紧要的是,她心里眼里有他。 莫天安算什么?那样的小把戏也好意思拿得出手,他算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算是心里气得要命,但他又不笨。小白脸儿懂得装柔弱算计他,他也懂得扮大度博得安怡的赞许,日子且长着呢,姓莫的小白脸儿给他等着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0章 不枉此生 谢满棠带了几分可怜地看向安怡:“我身上一共有十二处伤,有刀伤、箭伤、冻伤,难受得不得了,盼着你赶紧给治一治呢。” 他平日骄横强硬惯了,偶尔一次扮娇弱叫苦喊疼,效果便不是一般的好。安怡立时大为内疚不忍,忙着将周围的灯烛都移过来,先让他把外衫脱了,看那最紧要的几处伤。不看尚且不觉,一看之下不由心生佩服,谢满棠的背上横着大大小小五六处伤口,其中最长的一条长达一尺,深可见骨。 由于护理得不是太好,又昼夜奔驰,休息不够,伤口愈合得并不好,换下来的绷带上染满了血污,还带着一股不好闻的味道。安怡心疼得不得了,手上的动作又轻又仔细,嗔怪道:“用得着这样搏命么?” 谢满棠趴在榻上,扭头看向她,十分认真地道:“用得着的,我挨这一刀,便可让关中万数百姓免去颠沛流离之苦,所以是应该的。” 英雄从来都是让人又敬又的,何况是亲近的人如此英勇?安怡看向谢满棠的目光里更多了几分敬之意。谢满棠十分受用,再加了一句话:“更何况,我答应过要风光娶你进门,答应过要保得你父亲平安,大丈夫怎能说话不算数呢?幸不辱命,我做到了。( )我这样的搏命,将来请旨之时,圣上多少也会多为我考虑一二吧。” 安怡眼里焕发出的情意便如丝线一样,温柔而热烈地将谢满棠整个人包裹起来。被一个人珍而重之地捧在掌心里,大概是这样的感觉吧?明知谢满棠说这话有特意让她欢喜的意味在里头,她却未能免俗的感动了。 谢满棠陶醉在安怡的目光中,反身将她的手握住放在胸前,直视着他一字一顿地道:“你且等着,我总会让你不枉此生。” “不枉此生。”安怡微笑着重重点头。从前她一心只想要让奸夫****血债血偿,只想将别人欠她的债收回来,把自己欠别人的债还回去,因此行事总是多了几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多亏遇到了他,她便不想再枉过此生。 一场简单的清洗包扎伤口活动,变成了大夫与病人交流感情的别样活动,趴在榻上的人明明疼得发抖,偏还装得若无其事,言语带笑:“从前没出过关,不知道外头那样的苦寒,真正的冰冻三尺,土地被冻得挖都挖不动,幸好没被冻掉了鼻子耳朵,不然只怕要被你嫌弃……” “那可真是幸运,不然我一定会嫌弃的。”安怡含着笑听,仔细地将他大大小小的伤口清理干净,涂上她精心调配的、最好的金疮药,再用蒸煮过的干净纱布包裹起来,动作又轻又柔,只恐一不小心弄疼了他。 “你敢嫌弃我?”谢满棠猛地一个翻身,虎视眈眈地瞪着安怡,语气不善:“日后不许你和莫天安那个小白脸儿说话。他不是个好东西。” 安怡一怔,见他鼓起腮帮子,像一只金鱼,不由笑了,顺着他的话头道:“也好。” “什么叫也好?”谢满棠好看地皱起眉头,学着莫天安的样子捧着心脏直哼哼:“哎呀,哎呀,我不行了,小安快来救我……”一脸的鄙夷,“这也叫男人?”无意中扯动了伤口,疼得“嘶”的一声。 也不知道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安怡按住他的伤口,好脾气地嗔道:“之前那样大度明理,我还以为你变了个人,谁知还是这样的小心眼儿。” 谢满棠嗤之以鼻:“我是什么人?能上他的当?他小时候经常用这一招来陷害我,害我经常被人骂。” 安怡收拾好伤口,拿起一方温热的帕子替他擦去身上的药渍,轻声道:“手段不是最紧要的,最紧要的是那个人是否愿意相信你,是否愿意向着你。所以他不管怎么做,哪怕我当时先放下你去救他,我也还是向着你。” 谢满棠舒服地叹了口气,只觉得全身上下无一个毛孔不舒坦,眼睛眯起、全身放松地趴在榻上,好比一只收起爪子的慵懒的豹子,语气满足而得意:“你说对了,像小时候不管旁人怎么告我的恶状,母亲从来不曾冤枉过我,因为她心里向着我,所以愿意相信我,而我也从不曾让她失望。我知道你心里想着我,所以我安安心心地去了。留下你气死他,叫他晓得,你即便是留下来也不是他肖想得的,再不悔改,迟早英年早逝。” 直白的炫耀,得意而满足,平时张狂霸道的人收了爪牙,好比一个没长大的孩子,满是孩子似的天真,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安怡抿着嘴笑,替他披上干净的衣衫:“起来吧,吃点东西说说话,你该去了。” 谢满棠趴在榻上不肯起来:“全身都疼,我记得当初在昌黎,我不舒服,你替我推拿,蛮舒服的。” 安怡没有虚情假意地推辞,小心地绕过他那些伤处,替他放松筋骨,听他描述这些日子以来的经过。 “……和阿兀的结盟破了,阿兀的粮食不够吃,迫着要,不想给,两家起了纠纷,一不小心弄死了阿兀王最宠的儿子。阿兀王要黄家主持公道,提出要白银十万两,黄金两万两,丝绸棉布若干,粮食若干,牲畜若干,黄家两边都不想得罪,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赔偿一半。也不乐意,想要让黄家来承担,阿兀被晾在一旁,又进不去飞龙关,阿兀王下令烧了人的营帐……” 谢满棠含着笑,轻描淡写地描述着当时的经过,安怡听得心惊肉跳,他嘴里说得轻松,实际上却是刀光剑影,杀机四伏。要想分离已经结盟,决心想要入关分一杯羹的和阿兀,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事?难怪他身上留下这么多的伤,还能有命赶回这里来真是运气好。 “其实没什么,我不过是运气好而已。”谢满棠翻身坐起,握住安怡的手,微笑着道:“圣上夸我,我便照实了说是运气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1章 闲话 安怡看着谢满棠十分认真地道:“的确是运气好。更是皇恩浩荡,若非圣上是明君,你也不敢这样胆大。” 谢满棠满意极了,她懂得他的意思,虽然建下奇功,却不能居功。她是他要找的那个人,无论他遇到什么事,做了什么事,她都不会拖他的后腿,都能与他并肩而立。 “安怡,我很难想象出,你居然会是令尊与令堂的亲生女儿。”谢满棠歪着头打量着安怡,语气中带了几分玩笑又带了几分自言自语式的疑问。 安怡目光闪闪地道:“难道你觉得我长得不像他们?” 谢满棠摇头轻笑:“那也不是。”她明知他的意思是说,她的见识和能力以及那一套寻常大家闺秀也有不起的礼仪风度、文艺修养,不是安保良和薛氏这样的人能养得出来的。可她偏要引着他往另一个方向去。 安怡走到角落里着铜盆里的水净手,头也不回地道:“那是觉得我父母亲不够好?” 谢满棠给她引得笑了:“怎么不是我嫌你不好呢?” 安怡理所当然地道:“你都要和我谈婚论嫁了,当然不可能嫌我不好,那是嫌我父母亲不够好了。” 意识到这个问题再不能深究下去,谢满棠聪明地选择投降:“是我说错了,其实你有一点和令尊像极了,都是想要做成一件事便不顾生死,决绝得让人意外极了。”成功地把话题引到了安保良与昌黎的失守问题上去。 “你父亲九死一生,弄到了一份名册,这份名册一旦公布,会坐实黄氏的造反之实。简单地说,朝廷有名有籍的飞龙关兵卒一共是十万名,实际上飞龙关一共有近二十万兵卒。这么多的人需要养活,但每年朝廷拨下去的钱粮辎重都是有数的,那要怎么办呢?只有不断地制造事端,不断地发生战争,有粮库被烧,有人被杀,有商队被抢,黄氏父子再打一场胜利的小仗,才会有赏赐和辎重分发下去。 光靠这个也是不够的,那需要另外想办法,例如,将整个飞龙关四周的州府把持得水泄不通,收上去的税收钱粮会很容易分了大半部分去养那些没有名籍的兵卒,再有年年报灾,年年喊穷,才会有更多的钱粮布帛源源不断地发下去。 令尊手里拿着的,是这么一份记录了真正兵卒名籍的名册。所以黄氏一定要他的命,所以他非死不可。在黄二将军被我一箭射死,与阿兀盟破之后,黄氏悄悄打开了青龙山中的那条密道,让他们养在关外的私兵以的名义进入关中,最先奔着去的是昌黎。” 黄家为什么要大张旗鼓地冒这样大的风险呢?那是因为飞龙关也并非是铁板一块,皇帝不可能坐视黄氏一家独大这么多年,飞龙关诸将和地方官中自然有皇帝人在。安保良作为一颗重要的棋子,当然也有专人保护,错过了最先的时机,拖到现在,黄氏想要无声无息地除掉安保良已经不太可能,只能另辟蹊径。 让私兵伪装成铁骑有几个好处,一来可以确保把主动权握在手里,防止真正的人入关后不听指挥,导致事态扩大到不能把握;二来可以烧杀抢掠一番,夺得辎重钱粮并趁机除去异己;三来可以借此给皇帝形成压力,让皇帝不敢轻举妄动,为黄氏争得喘息准备的机会。 黄老将军现在此时病倒,便是间接地告诉天下人,他黄家受了天大的委屈和打压,所以才会让人有机可趁。可以想像,等到皇帝满足了黄氏,黄老将军再次出山,雄赳赳气昂昂地赶走“入侵者”时,将会得到多大的声誉和拥护。 安怡想明白这其中的关节所在,忍不住惊叹:“黄家的胆子也太大了,做得也真是恶毒。”飞龙关一带的百姓视黄氏为保护神,差不多要顶礼膜拜,他们却为了一己私利做下这样的事,实在是令人发指。 “从来想要谋大事者都是胆大包天的。这样恰好给了我一个机会,正愁没人会相信黄家居心叵测,有心谋反呢,他们自己送上门来。我和周金刚联手,把这支骑兵拦下了。所以不久的将来,黄家势必要狗急跳墙。”谢满棠含着笑问安怡:“我说了这许久,你怎么不问你父亲的下落?” 安怡坦然道:“他若出了事,你也不会在我面前这样的得意了,怎么还能炫耀得起来?” “那倒是。”谢满棠道:“叛军攻陷昌黎那一夜,令尊带着人在城头上拼死抗战,身中流矢,差点做了刀下亡魂,却是半点不肯相让,勇敢得让人刮目相看。城破后,他被人抬着撤退躲藏,为了护住这本名册,被人一刀砍在后脑上,差点没了命在。多亏有了尊师,才保得他平安无虞。” 安怡不高兴地皱起眉头,看来她还是错看了他,本以为他之所以不说是因为安保良一点事都没有,谁知安保良还是死里逃生,他却没事儿一样的拖到现在才和她说。 谢满棠自是极聪明的,光看她的神情已经知道她在计较什么,便道:“总之令尊并无什么大碍,我若早早与你说了,也于事无补,不过让你徒增烦恼而已。”话锋一转,撒赖似地道:“那些盗贼才退走,令尊也不过刚脱险,他便强撑着带了军民重建城防,抚恤伤民,此番真正声名大涨,还托我带回了那本名册。我九死一生才赶回来,在圣上面前最先说的是他的功绩,难道你觉得我还做得不够好?” 明明是讨饶的话,偏给他说得和炫耀似的,这人总是那么让人讨厌。安怡亲昵地曲指弹了他的额头一下,算是饶过了他:“我师父和师叔祖一切安好?肖伐老先生呢?” 谢满棠道:“尊师与肖老先生一切安好,叩真子么,病得有些危重。听你师父的意思,大概过段时间会护送她入京休养,论起药材,还是京中最为丰富。” 虽然是早知道的结果,安怡还是忍不住替叩真子黯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2章 我简直不是人 天未放晓,临别的时候已经到了。 安怡依依不舍地起身送谢满棠出门:“虽然忙,却也要保重身体,心疼自个儿。” 谢满棠站在她面前,垂眸看着她轻笑:“你直说你心疼我,我也不会笑话你。” 安怡嗔道:“谁心疼你了?你可心疼我啦?” 话音未落,粗糙的手指已经托住了她的下巴,淡淡的茶香味夹杂着轻微的汗味,杂合成一种特殊的味道,让人心跳如擂鼓,几乎要气都喘不过来。 “我一路奔袭,没有空闲洗浴。知你最清洁,故而不敢惹你厌烦。但现在看来,你是嫌我不够心疼你。早知这样,方才该让你高兴高兴,也免得落下埋怨。”谢满棠垂眸看着安怡,漆黑的眼睛里闪着促狭的光芒,呼吸却急促起来。 安怡立时看穿了他的小把戏,分明是想占她的便宜,却还说得这样的冠冕堂皇,好像是她想和他亲近似的……这个人真是死性不改,实在是讨厌极了。正要反唇相讥,滚烫的唇已经落到了她的唇上,烫得她无所适从,想到室外候着的兰嫂等人可能会发现,安怡紧张得全身僵硬,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 “外面没有人。( )”谢满棠发现她居然窘迫至此,不由愉悦地笑了,不慌不忙地将舌尖轻轻在她的唇瓣上舔了舔,真甜,趁着安怡瞪圆眼睛,张口要骂人之际,灵巧地滑了进去。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仿佛是无数颗星星,瞬间在他唇齿之间和眼前相碰再爆裂开来,轰得他整个人头脑发晕,手脚发颤,这,这,这,日思夜想的,终于真正吃到口里了,原来滋味这样的美好甘甜。 谢满棠睁大眼睛,努力想要看清楚面前的人身上是否带有什么妖法,又或者是这个奸猾的小东西趁他不注意给他下了药,要不然他怎会反应如此剧烈?简直想立刻成亲,然后可以为所欲为……然后可以把她藏起来,再不给莫天安那个小白脸儿看到,想都不许想。 安怡脸红得滴血,推不开,挣不脱,情急之中用力捏住谢满棠腰间的穴位,趁着谢满棠呼痛出声之际,敏捷地逃离开来,跑得远远地警惕地瞪着他:“不要脸,你简直……” “我简直不是人。”谢满棠笑得灿烂极了,暗哑的声音落在安怡的耳朵里,如羽毛在心弦上轻轻拂过,荡起一片涟漪。( 广告) 安怡垂下眼,盯着脚尖,声音小得低不可闻:“天要亮了,你快走吧。指不定天一亮,宫里要传唤。” 谢满棠见她不胜娇羞,心情前所未有的好,忍住澎湃的心情,奋力压制住满脸满心的荡漾,神色端严地道:“你说得是,病治好了,我也该走了。”见安怡站在原地不动,便扬起眉毛问道:“你不送我?” 听在安怡耳朵里是“你居然敢不送我?”安怡干脆利落地背转身,不想看到这个贼喊拿贼的坏东西,更不想助长他的气焰。 谢满棠叹了口气,开门,关门。 这样走了?半句交代都没有?安怡忍不住又生气,飞快地转过身,却见谢满棠长身玉立,双眼发亮地站在门前看着她,两臂张开,朝她微笑。 安怡抓起手边的药枕扔过去,谢满棠不避不让,任由药枕砸在他胸前,然后痛楚地皱了皱眉,再若无其事地保持原有的姿势朝安怡微笑。 安怡的心再也硬不起来,考虑到此人惯常诡计多端,便道:“别用苦肉计来博我同情,我的心肠最是硬的。” 谢满棠仍然用一种她所没见过的温柔笑意面对着她,张开的手臂始终没有收回去,仿佛他会一直在那里,用这样全部包容的姿势一直等着她似的。 安怡往前走了两步,谢满棠飞快地走上来,紧紧将她抱在怀里,勒得她喘不过气来,谢满棠快乐满足地将下巴顶着她的发顶,用力吸着她身上特有的清香味儿,低声道:“这样真好,有几次我觉得自己熬不过去了,可一想到……” 一想到他若此不明不白地没了,母亲且不必说,定然肝肠寸断、郁郁而终,安怡这个狠心薄情的也会被莫天安那个虎视眈眈的小白脸儿给抢走藏起来,他又硬生生地挺了过来……这样有些心虚的话岂能说给安怡知道呢?谢满棠笑着,及时闭紧了嘴。 “想到什么?”安怡不知他为什么突然不说了,耐心地小声问道。 “想到若是没了我,你便只能孤独终老没人要,凄凄惨惨地独自过一辈子,我不忍心了。”谢满棠抬起手盖在安怡的头上,用力将她那头黑亮顺滑、无论什么时候都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揉得乱七八糟,早看不顺眼了,终于可以明目张胆地给她揉乱。 “你得自大成什么样子才会觉得我除了你嫁不掉?”安怡用力戳着谢满棠的肩头,唇边不自觉地溢满了甜甜的笑意,再将他往外推:“快走吧。” 谢满棠人已经转身,突然又回过身来,握住安怡的两只手,一脸严肃地问:“是哪只手刺死了要害你的太监?” 安怡一怔,有些回避地将右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不管怎么说,这个世道对女子的要求是贤良淑德,会杀人并且杀死人的女子更容易被人质疑,并不是最佳的婚配对象。她重活一回,许多言行已经很出格放肆,不想在这一刻却拘谨起来。 谢满棠目光如炬,立即抓住她的右手,放到唇边郑重地吻了一下,直视着她的眼睛低声道:“我很稀罕我未来的夫人能有这样的本事,也只有你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我。” 臭屁!妖怪是妖怪,纵然讨厌也懂得怎样讨好人。安怡忍不住红着眼眶笑起来,还能有什么更比被自己喜的人视若珍宝地捧在掌心里更让人喜欢的呢?从前她以为自己是田均手心里的宝,却不知他早视她如敝履,这一次,她一定会把眼睛擦得雪亮,不放走她喜欢也真正喜欢她的人,也不留恋那些她喜欢却不是真正喜欢她的人。 (这一章甜到令人发指,你们还不扔点票票来惩罚我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3章 镇宅人选 深秋的早晨,呵气成霜,安怡踩过满地结了银霜的落叶,朝着坤宁宫正殿行去。高尚仪迎上来,小声道:“你来了。” “才进宫门得了信,我赶来了。”安怡指指梁皇后所居的正殿:“娘娘可好?这样急的召我来。”这些日子,她也是常日往梁皇后这边走动的,但通常都是在给六皇子、郑王妃诊治之后,这样早的得了召唤,还是第一次。 “娘娘是想找你问几句话。”高尚仪欲言又止地轻轻摇头。 这一段,梁皇后的病情越发重了起来,形容枯槁,已经不肯轻易见人,连皇帝来了也是被拒之门外,理由是不敢惊了圣驾,想要皇帝留住自己最美好的样子。这满地的黄叶也不许扫去,说是要听脚步踩在上头的沙沙声,听着仿佛回到了未出嫁前的光景。听着不祥,更别说满地黄叶看上去很落魄凄凉。 安怡不再问。两个人都心知肚明,梁皇后不过是在熬日子罢了。 梁皇后仰靠在繁花似锦的大迎枕上,看着百鸟朝凤的锦帐沉思。凤榻上铺陈华丽,早早的铺上了白色狐裘毯子,却越发衬得梁皇后容颜枯槁,枯瘦如柴,躺在床上比不过一个小孩子的大小。 安怡不想惊动梁皇后,便在离床帐五尺远的地方停下来,低眉敛目地静立不动。( 广告)高尚仪轻轻咳了一声,含着笑道:“娘娘,小安来了。” 梁皇后抬起眼来看向安怡,沉静如深潭一样的眼睛里终于有了几分活气:“你来了。” “来了。”安怡着宫女捧上来的热水净手,准备给梁皇后看脉诊治。 梁皇后悠悠地道:“外边天凉,你洗个热水手,也好暖暖手。”等安怡擦干手上的水渍,便叫高尚仪:“去拿我那个百花润手霜给小安用。” 没有看诊时还要润手护肤的,安怡诧异地看向梁皇后,梁皇后朝她微笑:“今儿我不想看病,想听你念一段经文。从前在太后娘娘那里听你念过一段,念得很好。” 安怡坐到凤榻旁的锦杌上,接过高尚仪捧来的经认真诵起来。梁皇后听得出神,直到安怡念完也还沉浸在思绪之中。高尚仪小声提醒,她才回过神来:“太后娘娘喜欢你陪在身边总是有原因的……郑王妃,你今日还没见过吧?听说她要回棠国公府了。” 安怡知道梁皇后其实是想向她打听飞龙关的事情,但她不知道该和梁皇后说多少,纵然知道梁皇后和谢满棠早有关联,却不知能到什么地步。毕竟谢满棠人在京中,也有自己的方式和梁皇后联系,他若想告诉梁皇后并不用通过她。若他不告诉梁皇后,必然有他的考量。 飞龙关的事情是秘中之秘,她是因为牵涉其中才会得到谢满棠的全部信任,一不小心可能牵涉到很多的人和事,不能不慎重。因此安怡也顺着梁皇后的话头回答:“民女才进宫奉召前来觐见皇后娘娘,并未见过郑王妃。” 梁皇后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样小心,不由微怔,随即笑起来:“难怪他会选你。”真是太聪明谨慎了,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听不到,实在是最佳的镇宅人选。谢满棠那种人,要么要找一个笨笨的什么都不知道的,但这样的谢满棠一定会不甘心;要么要找这样一个聪明通透足够懂事的,才能镇压得住他,才能心心相印;若是找个聪明却不够通透懂事,铁定要成怨偶。 梁皇后待她其实一直都挺好,安怡本为敷衍梁皇后而感到有些不过意,闻言更是低了头。哪怕心中一直想追着问梁皇后到底什么意思,想知道在别人眼里谢满棠选她的理由其实是什么。在这方面,她其实还是和一个普通恋中的女子差不多。 梁皇后见安怡低了头,知道她过意不去,便微微笑了:“也没什么,我是想问你,你可见着他了?他一切都好?” 这个倒是不难回答,安怡认真答道:“回娘娘的话,他一切安好。” 梁皇后又道:“你父亲可好?” 安怡道:“听说家父也是死里逃生,皇恩浩荡,他又活下来了,还能继续为圣上效力。”还有吴菁等人也是天幸万幸,大家都没事。 梁皇后闭上眼睛道:“你觉着六儿怎么样?” “六殿下,当然是极好的。”安怡微微诧异,梁皇后居然问她六皇子怎么样?但总是要说好的,毕竟她喜欢六皇子,六皇子也喜欢她,两个人相处得很愉快,这是阖宫的人都看在眼里的。 梁皇后道:“圣上有意将六儿过继给我,但我总觉得我已经累了,操劳不起啦。所以婉拒了圣上的好意。”言罢再不肯说话。 高尚仪便示意安怡告退,安怡走到宫外人还是懵的,没想到梁皇后会传递这样的消息给她。现在中宫无子,黄淑妃眼看着是废了,数莫贵妃所出的两位皇子身份最为尊贵,将来继承大统的机会是最多的。但如果深受太后和皇帝宠的六皇子真的被过继给皇后,那会是另外的格局。 应该是倒了黄淑妃,皇帝想要借被过继的六皇子来牵制一支独大的莫贵妃,可六皇子母家式微,梁皇后半死不活,并不能给六皇子更多的帮助,所以一旦过继,最辛苦最可怜最苦恼的人会是六皇子。将来的事情,谁说得清呢?安怡看着坐在窗下认真的漂亮孩子,轻轻叹了口气。 六皇子听到响动,抬起头来笑看着她,有些嗔怪地道:“你怎么才来?我让人给你留了你上次说好吃的紫薯团子,你总也不来,都凉了。” “没关系呀,我带回家去热一热,还可以分我的幼弟尝尝。”安怡哄着六皇子:“殿下起来走几步给我看看。” 六皇子得意洋洋地走给她看:“好多了,我答应过父皇,明年他万寿时要亲手射只狐狸献给他!” 纵然步履蹒跚,但的确是比从前好太多了。安怡很满意,招呼六皇子做针灸推拿,六皇子趴在榻上,疼得满头大汗,却兴奋地说个不停:“你知道么?这个月二十六,是皇祖母的寿诞日,父皇下旨要大办,到时候会有很多好玩的,你要来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4章 暗示 安怡记得,当年皇帝初登帝位之时,曾经为连太后大操大办过一次万寿节宴,礼部早早准备起来,普天同庆的旨意老早下发到各地,等到连太后寿诞的前一个月,京里到处都是各地来送寿诞礼的人,文武百官,勋贵宗亲,也是早早预备下各式各样的贺礼,那才真是热闹。( ) 哪有像这次这样,年初年中都不曾听说要大办,突然之间说起要大办,各州府上算是想要操办寿礼也来不及了,所以怎么都大办不起来。加上还有飞龙关外虎视眈眈的人和伺机作乱的黄氏,也不是普天同庆的最佳时机。皇帝并不是昏庸之辈,所以这一次的寿诞宴一定别有因由。 安怡思忖着,含了笑回答六皇子:“恐怕要让殿下失望了,家父品级低微,又是待罪之身,我只怕不能陪侍左右。” 此时有关飞龙关的真实消息还要些时候才能送进京城,对于京城里的人来讲,安保良还是那个被传得沸沸扬扬的贪赃枉法的卖国贼。似她这样的,不被正法,还能自由出入宫廷已经天大的恩典了,居然还想参加太后的寿诞宴,落在旁人眼里简直是痴心妄想。 六皇子有些失望,随即小大人似地宽慰她道:“小安你别担心,父皇和皇祖母只要有一日能允许你出入宫廷,那说明安县令并没有犯错。”顿了顿,又道:“我听说,战时消息总是最乱的,得过些日子才能得知真相,想来也快了。” 小小的孩童,却能靠着这些简单的线索按照常理推断得**不离十,难怪皇帝和连太后会高看他一眼,连黄淑妃与莫贵妃也容不下他。若不懂得藏拙,只怕上一次的事情还会再次发生。 安怡没忍住,含着笑道:“殿下说得是。我小时候常常被人夸赞聪明伶俐,祖父极喜欢我,可惜家中姐妹却因此更不喜欢我,后来我才明白,有些事心里明白却不一定非要说出来。” 无头无脑的突然来了这么一段话,六皇子转过身,目光炯炯地看着安怡,他知道安怡很小跟着父母亲去了昌黎,身旁只有祖母,祖父早逝,还是个独生女儿,家中根本没有什么姐妹,唯一的幼弟也比她小了整整十多岁。 因此这一段话只能是她故意托辞讲给他听的,大人们总是知道许多小孩子不知道的事情,却又故意不讲给小孩子知道。总归是好意罢了,少说两句话也不会怎么样。六皇子看着安怡清亮的眼神,缓缓道:“我知道了。” 安怡笑笑,收针洗手:“时辰不早了,我该去给郑王妃针灸了。不陪殿下下棋了罢。” 六皇子想着安怡刚才的提醒,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直到安怡已经走到门口了才又叫住安怡,眼睛亮晶晶地道:“你要准备好,皇祖母那么喜欢你,说不定会让你陪在一旁。往年皇祖母寿辰,总会让女孩子们表演才艺,才艺好的往往能得到好处,你可别错过机会啊。” 安怡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转身去了宁寿宫。连太后的心情不是很好:“你祖母的病好些了么?” 自从有关安保良的闲话传出来后,连太后虽然还是让她继续出入宁寿宫,却不再像从前那样待她随意,哪怕是知道她们一家惶恐不安,却也没多问过一句。 这还是出事后第一次对她表示关心,真是得益于谢满棠的归来。安怡微笑着,一如既往的恭敬:“谢太后娘娘记挂,家祖母的病好多了。前些日子还说要为太后娘娘祈福呢,多谢太后娘娘待民女这样的好。” 这倒不是假话,当时安氏族里都断了和她们往来,连以往与她们相熟的那几家人也是持观望态度,多亏连太后还让她继续出入宫廷,这才让她们一家人没有被人踩死。安老太是说过感激连太后,要替连太后祈福的话。所以安怡说来格外顺口自然。 连太后迟疑地打量了她两眼,微微笑了:“你们家是忠良,我明白的。”端起茶轻轻啜了一口,垂了眼道:“郑王妃要出宫了,你去见见她吧。” 安怡满腹疑问地退了出去,宫中之人说话只能听一半信一半,还有一半往往是藏在肚子里的,不是变成大便是成了毒药。“你们家是忠良,我明白的。”这话说得太蹊跷,好像是赞扬,连太后的语气和表情却又不太像,倒像是有些惋惜和提醒。不是她多想,着实是这段日子形势太复杂了。 郑王妃所住的偏殿里放着几个大箱笼,甘草眉眼带笑地和几个小宫人分赏赐,看见安怡进来笑嘻嘻地迎上来,不由分说塞了个做工精美的香囊给她:“我们要回家去了,王妃说这些日子大家伙儿都辛苦啦,这是一点念想。小安大夫您别嫌弃,一定要收下的。” 郑王妃赏的东西,安怡怎么敢说嫌弃?都没敢去摸里头装的是什么,匆匆装入袖中和甘草道了谢。待入内见了郑王妃,又说了谢。郑王妃的笑容里比往日更多了几分热闹,破天荒地拉了安怡的手:“等我出宫后,少不得还要麻烦你。” 在宫里是看病,去棠国公府也是看病,想到每天可以正大光明地去棠国公府,正大光明地和谢妖人“偶遇”,安怡心里也是欢喜的。 江姑姑来给郑王妃送连太后的赏赐:“太后娘娘母家来了人,知道王妃喜欢清静,不用去辞行了。” 郑王妃在宫殿外头遥遥对着连太后所居的方向行了大礼。 趁着江姑姑还没走,安怡可怜巴巴地道:“姑姑,按说我应该高兴的,怎么心里头是不踏实呢?” 江姑姑意味深长地道:“忠臣良将,总是临危受命,还要受点委屈的。” 安怡有意将惶恐不安的表情露了出来。 江姑姑有些不忍,压低了声音道:“但只要熬得风雨,能见到彩虹。”言罢匆匆去了。 真被谢满棠猜着了,皇帝想要彻底拔了黄氏这颗钉子,要先消除黄氏的疑心,那一定要“清算”一批人以期安抚黄氏,安保良,很不幸的是那个首当其冲的可怜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5章 委屈 “令尊是立了大功的,如果他能顺利渡过这一劫,那么他一定会前途无量……”安怡回想着昨夜里谢满棠和她说过的话,坐着马车出了宫,果然即便荣华富贵在眼前,也还要有福气去消受。( 广告) 如果安保良不能在这次“委屈”中活下来,那么他之前吃的苦头白吃了。幸亏现在离太后的寿诞日只有二十多天,幸亏谢满棠已经平安归来,幸亏皇帝并不是真心要安保良的命,时间紧迫,只要筹谋等当,不出太大的意外,安保良应当不至于这样稀里糊涂的丢了命。 安保良离得太远,她顾不上,最要紧的是金鱼巷安宅里的那三个老弱妇孺。安保良一旦被推出来问罪,她们这一家子势必要被牵连,现下首当其冲的是要安置好一家子人的生活所需,再安抚好安老太和薛氏,然后静静地等着事发。此外,她什么都不能做。 安怡习惯性地伸手去摸手腕上的那只镯子,然后碰到了郑王妃给的那只荷包。她把荷包拿出来看,象牙白的素锦上用金线勾边绣了连绵的葡萄纹,茂盛的枝叶下或紫或绿的葡萄饱满得像是要绽开了似的,绣工异常精美,不像是随便拿出来赏人的东西。[ 超多好看] 荷包沉甸甸的,里头装的是一对玲珑玉镯,上好的羊脂白玉,晶莹油润,戴在她的手腕上大小正好合适,玉色与肤色相映生辉,实在是再好看不过。 是精心挑选出来的礼物,不是随意打发下来的。这份意外的礼物给安怡烦乱不安的心里注入了一汪清泉,她微笑起来,郑王妃早不给晚不给,偏挑在这个时候给,要说和才回来的谢满棠没有关系,她是真不相信。之所以没有亲自给她,而是借着甘草的手给她,应当是考虑到现在这样情势不明,名不正言不顺的,不好随便给吧。 回到家里,安怡以最快的速度把有可能发生的最坏的情况和安老太说了个大概,却不敢让薛氏知道。只怕薛氏一旦知道会撑不住露了馅,那样只怕更多的麻烦都会找上门来。 安老太原本见惯了风雨,又有前些日子装病的事儿打了基础,因此也算是淡定:“只要知道你父亲平安无事,没有犯下大错,那好。” 安怡本来以为,以老太太执拗的性情,大概会很不高兴地质疑这场由皇帝一手导演的危机,毕竟安保良是立了大功的,该受封赏而不得,倒要先吃上一场大大的委屈,还可能会丢了命。安老太这个性子肯定容不得,因此准备了许多说辞,没想到这么轻松过去了。 安老太带了几分鄙夷道:“别以为你经常出入宫廷,见的都是达官贵人很了不起。老婆子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多得多,心里有数得很。你父亲若是当初不贪心,不想冒险翻身,他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既然都走了九十九步,也不差这一步,如果他能侥幸活下来,日后定会享福,若是不能,皇帝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们家死了人又吃亏,你和你弟弟一定能有后福,我也能得个老封君做一做。你父亲也算是尽了为人子,为人父的本分了,没白吃我这么多年的钱粮。” 儿子是要拿来这么用的,这老太太还真是又现实又清醒,盘算得比谁都精。安怡本来有些紧张担忧,听老太太这么一说,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好容易忍住了,绷着脸道:“既然如此,家里还要靠祖母帮着我一起支撑了。” 安老太眯着老眼,杵着花椒木拐杖,淡淡地道:“我旁的也帮不了你,替你管好你那个水做的亲娘吧。” 妙语如珠。薛氏可不是水做的么,遇事只知道哭,安怡乐了,抱着安老太的胳膊轻声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爹爹那么艰难惊险都熬过来了,这回也一定能熬过来的。” 安老太赶她走:“这个话别和我说,去和谢大人说。告诉他,你爹是他祸害的,要不是有他撺掇着,你爹胆子也没这么肥,让他仔细着,你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日后看他还有脸登我们家的门不。” 安怡走到门边,看到安老太背转过身,对着角落悄悄擦泪。于是快步进去,紧紧抱了安老太一下,转身走了出去。她还要找崔如卿商量并安排好怎么面对即将到来的困境,很可能会被抄家,很可能会被围困,总不能让人把外界全部隔断了,连个递消息的人都没有。 谢满棠固然很好很周到,但意外总是发生在大家都预想不到的时候,最能依靠和相信的还是只有自己,凡事都做两手准备,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安怡照常让老焦备车,兰嫂跟车,赶去永生堂坐诊、再替莫天安看病。人未到永生堂,迎面遇着了莫天安的车驾。 隔着打起一半的青锦车帘,莫天安斜躺在软缎垫子上,懒洋洋地靠在许久不曾见面的美人红袖身上,着绿衣的手喝茶。看到安怡讶然的眼神,他笑嘻嘻地朝她抛了个媚眼:“小安这是要去永生堂里坐诊?不要去了吧,我请你看戏。” 做一行有一行的规矩,若不是有急事,不能让事先约好的病人空等。她今日有老病人要来,而且身份虽然不是极贵的,却也不是好随便得罪的,莫天安是知道的,他竟然拦着她不让她去,那便是说明,这场有关安保良的“委屈”已经悄无声息并很及时地到来了。所以这些身份敏感的病人宁愿自己病痛着,也不愿意在这个敏感的时刻找她看病。 她若去了永生堂,指不定要面对空无一人的境况。若是运气好,兴许会等到民间的急病患者找上门来,若是不巧,那要枯坐一个下午。她是无所谓,但看在旁人的眼里多少会觉得她有点可怜吧。 既然莫天安这样的热心,她总不能拒绝,安怡笑道:“是什么样的戏?” 莫天安神秘兮兮地道:“去了你知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6章 偷窥 马车停下来,安怡隔着车窗往外打量车外的环境。[ 超多好看]三层高的精致小楼掩映在高大常绿的乔木下,楼前种植的珍品奇菊便是在满地权贵的京城里也是难得一见的,看上去像是清雅的茶楼,却又车马稀少没有招牌,若说是哪户人家的别院,却又不像。 安怡便问焦大:“你可知道这是哪里?” 焦大摇头:“小人从未来过也不曾听过这里。看着倒是极清雅的,不知是什么来路。兴许是哪户权贵私底下开设的玩乐之地也不一定。” 莫天安缓步走到安怡车前,含笑道:“小安,想要看戏可不能只坐在马车里头。下来随我走吧。” 安怡便问他:“这是什么地方?” 莫天安笑了起来:“这是全京城最了不起的销金窟,谢满堂那种一心为前途和政事打算的正经人是不知道的,只有我这种成日只知道吃喝玩乐,赚了大把的银子却没地方花的纨绔才知道。好戏在里头,怎么样,你要不要进去瞧?”说着弯了腰稍许倾近她,压低声音道:“你看了一定不会后悔。” 安怡认真地打量着莫天安。只是深秋,他却已经披上了狐裘,月白色的素锦宽袍外头披着青狐裘衣,贵气而轻盈,少有的好看,那双漂亮勾魂的桃花眼里笑得弯弯的,眼眸深处却闪动着幽幽的光芒,不正经里又带了几分严肃。 莫天安看着荒唐不羁,实际上却是个行事最稳妥不过的人,他说有热闹,必然是有热闹。莫家多年经营,手里的人脉力量不小,谢满棠不知道不能触及的,他们指不定能做到。多事之秋,多知道一点总没什么坏处。 安怡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便要下车。兰嫂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赞同地拉住了她的袖子,销金窟啊,听上去不正经,哪怕是做大夫的人不讲究这些,这种地方也不是随便去得的,何况安怡还是个姑娘家。 安怡坚决地将兰嫂的手拉开。 莫天安的眼睛亮了几分。他最喜欢的是安怡这份胆大妄为和出格,放眼京城的闺秀中,实在是独一份的。 红袖递上一顶幕笠,安怡呆上,长长的黑纱一直垂到脚面,将整个人都笼罩在里头,从外头看是无论如何也认不出她来了。安怡好笑地道:“这是乌云罩顶了吧?” 莫天安含笑看着匆忙跟上来的兰嫂,恶意地道:“兰嫂经常跟着你出入,认得她的人太多,不要让她跟着去了吧。 ” 兰嫂一时大急,生怕安怡听了莫天安的谗言,匆忙抓住安怡的袖子,小声哀求道:“姑娘。您身边怎么也得有个人跟着的。” 这人也不是盏省油的灯,兰嫂不是拉了她一把么,这样吓唬老实人。莫天安这样聪慧的人,又怎会只准备一顶幕笠?安怡作势去取头上的幕笠:“其实我不太在乎,给她戴吧。” 果然莫天安很快顺从了她的意思:“小安你可真是会拿捏我。再没有比你更知道我的人了。”也不管老焦等人是个什么脸色,笑吟吟地叫红袖再拿出一顶幕笠来:“幕笠是要花钱买来的,只有这么一顶了,所以其他人是没办法跟着进去了,再说,男人戴幕笠也很奇怪啊。”眼角瞟向明显脸更黑了几分的老焦,一脸的不怀好意,顶好是赶紧跑去和谢满棠说说,让谢满棠气死掉。他倒是要看看,在这紧要关头,谢满棠究竟是要顾着大事呢,还是要跑来和他抢女人。 安怡只作没看到没听到,莫天安一个人表演不起来,偃了旗鼓,乖乖领着她往前头去。通往小楼的路掩映在绿树之中,隐秘而安静,道旁有着青色长袍的英俊小厮和粉色衣裙的漂亮丫鬟伺立问候,态度恭敬得很。 走到门边,一个长得平淡无奇的青年男子迎出来,见着莫天安,也不说什么,微笑着行了一礼,和声道:“您来了。”言罢引着众人往里,其间连眼尾也不曾往安怡等人身上扫过。 穿过装饰精致华丽的大堂,走进地砖光可鉴人的夹道,人世间的烟火气猛然袭来,女子的娇笑声,男人的呼喝声,卷杂着各式各样奇怪的声音侵袭而来。 兰嫂脚下一个踉跄,紧紧攥住安怡的手臂,低声哀求道:“姑娘,我们还是回去吧。” “若是后悔了,随时都可以走。”莫天安含笑看向安怡,隔着黑纱他看不清安怡的神情,却能感受到被笼在黑纱里的女子此时也是紧张的,可是她仍然肩背笔直,步伐沉稳,不曾乱了半步。这样相信他么?换了其他人只怕早花容失色了吧? 安怡抿着唇,豪赌似地道:“我说过你是君子,现在仍然不改初衷。” 不改初衷……这世上有几个人能这样的懂他?莫天安压下心头的悸动,惫懒一笑:“那我总是不辜负你好了。” 不辜负她,听上去怪怪的。一阵铮琮的琴声穿云裂雾般地骤然响了起来,四周陡然一静,连男女调笑的世俗声都被压了下去,整座小楼瞬间又变得清雅起来。高手在民间,安怡仰头静听了片刻,赞叹了又赞叹。 莫天安瞥了她一眼,轻声道:“听说小安你擅笛,不知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这个荣幸?” 又提起她擅笛的事来了,安怡的心一颤,回头看向莫天安,莫天安却已经回转眼眸,率先走进了一间雅室。 安怡想了想,也跟着走了进去。 雅室内的陈设精致自不必说,红袖与绿衣二人也是轻车熟路,显见是来惯了的。墙上挂了一副吴道子的山水画,虽不是真迹,却也深得神韵。莫天安起身走到画前,笑着招呼安怡:“小安你过来看看这幅画。” 安怡取下幕笠走过去,看见乱石滩中两个眼眶大小的孔洞直通隔壁,若不仔细瞧,便只会当作是画上的石头。猛然想起之前曾听胡三赖等人议论过,某些特殊地方会在墙上隐秘处留两个眼孔,方便有特殊好的客人偷窥,不由微红了脸,怀疑地看着莫天安。 莫天安对着她做了个邀请的动作,满脸的无辜。安怡把心一横,贴上去一瞧,不由心中一阵狂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7章 弄巧成拙 隔壁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火辣场景,而是一张桌,团坐着几个锦衣华服的人,桌上一副象牙牌九,一群人正赌得入迷,其中一个着秋香色锦袍的少年郎,漂亮的眉头紧紧皱着,脸色煞白,满面的不甘。( )在他面前放着一只玲珑牡丹象牙盒子,纵然不知里头装的是什么,但看周围人贪婪的眼神,也能猜得着价值不菲。 安怡只看了一眼便迅速缩了回来,眼睛疼得厉害,好像有人拿了针在她眼睛里用力地刺,稍不注意会眼泪长流。一颗心更是跳得厉害,双腿仿佛在抖,又好像站得比什么时候都要稳妥。她深恨刚才为了方便而把幕笠取了,导致这时候只能强作镇定:“这是什么?” “赌博。世家功勋子弟们在败家。”莫天安静静地打量着安怡的眉眼,明明有那么一瞬间,他清晰地捕捉到了她眼里的惊诧和痛苦,可是一转眼,她又变得和平时一样的坚硬和沉稳。差那么一小步,他可以探察到她内心深处的隐秘,也许可以凭此靠近她,走到谢满棠也没达到的深度。 那只玲珑象牙盒子直在安怡面前晃动,那曾经是她最心的东西,里头装的是一只暖玉雕成的玲珑花球,也是母亲留给她的念想。 这只玲珑花球对她来说曾经意义非同凡响,可是现在她已经不知道,还有没有那么重要的意义。因为那个人还活着,那个人因为不明原因而抛弃了她,这么多年过去从未回头,那只玉玲珑更像是一个笑话。 安怡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坏起来,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这又算是什么好戏?”语气像是在质问。 看来是弄巧成拙了。莫天安小心地试探道:“我以为你应该认识安侯府的七公子。” 她当然是认识的,安九同父异母的兄弟,田氏所出的第二个儿子,自小惹是生非并飞扬跋扈的安悯。终于在尝尽父母亲人的溺之后,捧着从死去的异母姐姐那里侵占得来的珍贵遗物走上了赌桌,成了浩浩荡荡的败家纨绔中的一员。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本是田氏应得的下场,可是安怡高兴不起来。谢满棠对她的行径有所怀疑也罢了,莫天安又是从什么时候注意到她的这些事,并且如此上心的。( )在她还只是集中精力对付张欣和田均,无暇顾及安侯府之际,他已经把安悯主动送到了她面前,以供她打开安侯府的大门。是好意,却让人害怕不安。 他到底知道多少,到底想要干什么?安怡头痛欲裂,直视着莫天安的眼睛缓缓道:“原本是应该认识的,怎奈男女有别,他这样在京中长大的贵公子,是不会看得起我这种穷乡僻壤来的不务正业的女子的。所以几次家宴,从未见过。” 莫天安毫不退让和安怡对视着,笑容却温和得很:“那你今日见着了,他是那个着秋香色锦袍,面前放着一只玲珑牡丹象牙盒子的少年郎。你别看他年纪小,却已经是这里的常客,经他手流出来的珍贵物件可不少。你说奇怪不奇怪,人家都说安侯府家底空了,他手里却有不少好东西,拿出来这么多,一家子人都好像不知道似的。” “那么莫五公子特意领我来看,是想要做好人,让我去提醒宗长一家管教子弟?”安怡的语气里不自禁的多了几分敌意。有些事情过去了,她以为她忘记了,却没想到在猝不及防之下突如其来地被提起来,再让她想起了那些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往事。 那一年,祖父给了她一对拇指大小的金狮子,狮子是中空的,红宝石的眼睛,口里叼着能活动的碧玺宝珠,爪下的绣球更是玲珑美丽,轻巧而精致。她极了,安悯兄弟俩看到后,哭着追着要。她不肯给,田氏也没问她要,而是让安悯兄弟俩跪在院子里,当着家中所有仆从的面,拿了戒尺一下一下地打安怀的手掌心,每打一下要问一声还要不要姐姐的东西,只打又好又聪明的安怀,却不打哭闹得最凶的小儿子安悯。 打着打着,母子三人哭成一团,好像都被她这个先头正室留下的嫡女给压得喘不过气来。不过一对玩物罢了,做姐姐的舍不得分给不懂事的幼弟玩,还闹得这样的厉害,实在是过分又跋扈,怎么都该好生教训教训才对。于是生父安保凤从房里走出来,夺过田氏手里的戒尺,狠狠打了她一顿,当着她的面,把那对金狮子夺过去分给了两个异母弟弟。 然后田氏哭着替她求情,安悯当着她的面把那对金狮子用石头砸坏了。安怡记得当时她的心好像被人活生生地撕裂了一样,委屈却没地方哭诉,连下人们看她的眼神都是“九小姐太不懂事了”。她永远都记得安保凤鄙夷冰冷的眼神和那句:“你不配得到这样的好东西。你不配做他们的姐姐。” 原来不是她不配,而是因为她有一个那样的母亲。 是不是在她死后,安、田两家分赃之后,她的那些亲人们也都在明里暗里地庆幸着这些本不该属于她的东西,终于回到他们手里了?所以哪怕知道她的“死”有蹊跷,他们也还是宁愿她背负着污名“死”了?久藏在记忆深处的不愉快潮水般的涌上来,安怡的语气越来越不善:“莫五公子是觉得我像个多管闲事的好人,还是觉得我应该做个好人?” 他本以为想要靠近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知晓她的秘密并和她共有秘密,但安怡的排斥度远超了他的想象。莫天安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愕然片刻,沉默着递了一杯热茶过去。安怡不想接,他便那样一直举着,桃花眼里也敛去了一贯含着的笑意,全是诚恳和无辜。 正如谢满棠所言,莫天安这个人装起可怜无辜的时候,眼神比谁都可怜。安怡垂下眼,终是接过了那杯热茶。热茶透过掌心,温暖了血脉,也让她激荡的心情渐渐平息下来,可是秘密被骤然看破,始终不是什么好事,应对不当会引起新的麻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8章 心里的刺 安怡不认为自己这时候有足够的能力把莫天安这样聪明的人应付妥当,便放下茶杯拿起幕笠戴上,干脆利落地转身往外走:“对不住,我还有急事,先走一步。”才戴上幕笠,眼泪便忍不住地流了出来。其中有这段日子以来担心家庭父母、担心谢满棠安危的重压,也有被勾起从前不愉快的委屈,还有被人突然看穿秘密的担心和紧张没想到她对田均和张欣、以及安侯府的特别关注这样落在了莫天安的眼里。 她从未在莫天安面前提起过这些事,莫天安却能关注到并率先替她找到了对付田氏的缺口。细心如此,其实不过是想要讨好她罢了,她明白的,可是这样的突然袭击,何尝不是想要单刀直入,杀进谢满棠也从未触及的秘密里去,再借机和她慢慢走近? 可她不需要。谢满棠是和她接触最早的人,也是她最先恳求帮助的人,他知道的关于她的事,一定比她所以为的还要多,但他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只用他一贯的张狂和霸道和她一次又一次地碰击相撞,然后打动了她。 其实莫天安未必是恶意,未必会对她造成威胁,可是他采用的方法不是她所喜欢的。她的过去和不堪不想要其他无关的人知道,每碰一次都是血淋淋的疼痛。谢满棠比莫天安更懂她。 莫天安眼看着安怡大步离去,知道要坏事,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兰嫂莫名其妙地追了出去。 红袖见他脸色难看,小声问道:“公子,这是怎么了?” 莫天安苦笑着,心里拔凉拔凉的:“我做错了事。” 红袖当然是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但她向来性情温柔体贴,便好意劝道:“您是好意,安大夫总会明白过来的。” “她一直都明白,可她还是不喜欢。”是不是因为不喜欢他这个人,所以才看什么都不喜欢?莫天安见两个侍女都是一脸的懵懂,显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便微微叹了口气,示意红袖:“赶快出去送她上车吧。别叫不知事的人冲撞了她。” 红袖赶紧出去找到之前引路的人,叮嘱过后,那人匆忙赶了出去。须臾回来找莫天安禀告:“公子,小人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那位客人平安送上马车了。” 莫天安燥热地将身上披着的青狐裘衣脱了下来,随意扔在了地上,白皙的脸上浮起一层淡淡的红晕,左看看,右看看,再将目光落在面前低头伏小的青年身上,长长叹了口气:“去吧,好生关照关照安七公子。 ”事情总不能做一半扔一半,还没到那一刻,他怎能认输? 面目平淡的青年会意一笑:“公子爷放心。小人按着您的吩咐,这些日子已经从安七公子手里收了不少好东西了。都存着呢,您要不要去看看?” 他本是打探得了安怡关于要替安九报仇的那个消息,便想要替她开道,即便不能如谢满棠那样堂而皇之地将田均给当街扔进马粪里,他也能用他自己的方式静悄悄地做些事给安怡看看。缅怀故人,还有什么能比把故人失散的宝贝给收集起来更好的方式呢?既然安怡想要查安九的死因,他便帮着她打开安侯府的缺口。 本以为她会和之前无数次一样受了他的好意,欠下的情分多了会变成内疚,内疚了不容易拒绝,时日久了她总会知道他的好处。谁能想到她竟然会是这样的反应。为什么呢?莫天安扶着额头,用力回想着谢满棠做了些什么,然后发现谢满棠居然从不曾过多地管过安怡这方面的事,除非安怡有所求,否则不会管。难道说谢满棠真的一无所知,毫无所觉么? 肯定不是的,谢满棠应该是比他更明白,一个人的心里有一根扎得很深的刺,这根刺拔出来或是碰到都会很疼。所以除非那个人自愿拔出来或是自愿让人帮忙拔出来,其他人才能帮忙,否则任何一个主动去帮忙,甚至于不打招呼去帮忙拔刺的人都会弄疼和冒犯那个人。他无意中弄疼了安怡,所以她走了。 莫天安苦笑起来,果然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么?他只想到要在谢满棠没注意到的地方接近安怡,却没有真正痛过,所以不知道痛是什么滋味。 面目平淡的青年见他久久不语,忍不住低声提醒:“公子爷?” 莫天安站起身来,懒洋洋地道:“好吧,走,咱们看看安七公子手里都有些什么好东西。” 半箱子的古玩字画,钧瓷花器茶器,除去今日的玲珑牡丹象牙盒子,还有一管晶莹剔透的碧玉笛。笛子上的璎珞已经褪色了,却还是别样的美丽。莫天安的手触到冰凉的碧玉笛,突然想起了盘龙寺中安怡手持竹笛吹奏“梅花引”的样子,忍不住去想,如果她手里拿着的是这管碧玉笛,又会是什么样子? 之前他只知道她有一手好医术,后来知道她有一手好字,再知道她原来是个美人,然后又知道她还精通音律。她像是一只宝盒,不打开不知道里头装了多少宝贝。 莫天安想得出神,小心地将碧玉笛递给红袖带走,吩咐青年:“继续熬,能从安七身上榨多少油水出来榨多少出来。那样没有骨气的人家,不值得同情。”即便安怡不领情,他也还是要做的。正如红袖所言,总有一日安怡会明白他是好意,总会领了他的情。何况此刻他更想知道安怡的秘密了。 安怡靠在马车壁上,神情怏怏的提不起精神来。兰嫂小心翼翼地在一旁伺候着,几次想问安怡究竟看到了什么,始终也没敢问。 这样的情形一直延续到马车到了金鱼巷外,看到路边的谢满棠神情傲慢地高踞马上,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冷淡的睥睨着路人,实则眼睛生火,恶狠狠地瞪着老焦以及这张无辜的马车为止。 只要谢大人来了好了。兰嫂有一种终于解脱了的感觉,谢大人一定会知道安怡跟着莫五公子去看“戏”的事儿,所以她们这些跟随的人一定不会有好日子过,但不管老焦怎么说,她都是不会吐露半个字的,现在好了,不管安怡看到了什么,都交给谢大人去处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39章 顺毛 祝各位亲中秋节快乐! 兰嫂对着谢满棠行礼时显得格外的真诚,谢满棠呲着牙朝她和老焦笑了笑,笑得兰嫂和老焦一起打了个激灵。还没回魂,听见谢满棠半点火气都没有的问安怡:“听说小安大夫这些日子都在给家母看病,我特意来问一下家母的病情。”道貌岸然又矫情,却恰到好处。 安怡打起精神:“你怎么来了?” 谢满棠打马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睛里满是担心:“听母亲回到家中说起来,放心不下你,特意来瞧瞧你。” 安怡把手腕上的玉镯拿给他看:“郑王妃给的。” 晶莹玉润的镯子与雪白纤细的手腕相映生辉,谢满棠狠狠地盯了几眼,轻描淡写地道:“勉勉强强。”眼里的愉悦却怎么都掩饰不去。 安怡知道他忙,加上他本身的官司也还没个结果,能这样明目张胆地找来看她,多半还是为了担忧她受委屈,也是为了防着莫天安的意思,便坦然笑道:“我挺喜欢的,郑王妃的眼疾只要精心治疗,大约能恢复到看见人影儿,国公爷莫要太担忧,回去只管吩咐底下人按着方子行事即可。” 她说挺喜欢这镯子,何尝不是借机告诉他,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管莫天安怎么做,她都不改初衷。谢满棠得意洋洋地弯起唇角,盯着安怡的眼睛轻声道:“大约傍晚会来了,准备好了么?” 安怡点点头,对着谢满棠无声地说了两个字,然后嫣然一笑,放下了车帘。 “阿蛮。”安怡是在悄声喊他的乳名。谢满棠微怔,随即笑了,始终也没问安怡究竟在那间屋子里看见了什么。 柳七探头探脑地走过来,觑着他的神情道:“方才不是还酸得要死么,见缝插针地跑到这里来守着,怎地见着了人反倒不问了?” 谢满棠淡淡地扫了他一眼,倨傲地道:“不要以你的行事想法来揣度我,我岂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我这是顺道经过,恰好遇上,问问她我母亲的病怎么了?” “果然是对手不一样,连带着整个人的人品都被硬生生拔高了一截。”柳七不屑,狗护食似地这样守着又忍着,分明是生怕发起火来恰好上了莫天安的当,才不得不假装大方又体贴。若不是安怡先亮出镯子再喊了那一声“阿蛮”,顺了他的毛,他从这里回去要找其他人的茬。 谢满棠含笑看着柳七:“你说什么呢?我没听清楚。” 柳七涎着脸笑:“我说那座小楼果然是莫天安的,名副其实的销金窟,又赚钱又好打听消息,虽无正式的招牌,但外头人都叫它蓬莱阁。” 一流的赌局、绝色的美人、最好的音乐、难觅的美食、最精致不过的享受都能在里头得到,可不是蓬莱仙境一样的日子么?当然要叫蓬莱阁。早知莫五是奸商,却不知他手伸得这样的长。当真是想要和他大战一场,连家底也亮出来了。谢满棠淡淡地道:“他既然想要上赶着去弄安家的事,由着他吧。正好咱们这一段忙,有他看着安怡出不了错,我只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进展到哪一步好,不要拦阻他。” 居然这样大方地放任莫天安讨好安怡?柳七不敢相信地道:“可是那小子诡计多端,不要脸不要命的,都说烈女怕缠郎,你又是这样人嫌狗不待见的性子……”怎么也比不过莫小白脸儿温柔体贴啊。 谢满棠斜睨他一眼,淡然道:“你觉着安怡方才高兴么?可有半点被人吹捧奉承得欢喜的样子?” 柳七仔细一想,那倒是真没有。 谢满棠打马便走:“那不得了?” 柳七刚翻身上马,听谢满棠分外严肃地道:“有件紧急公务,须得立即赶出城去,再立即赶回来,其他人我放心不下,便是你去吧。” 老天爷,他一样没来得及休息啊,怎么这样的差事又找上了他?柳七头皮发紧,胆战心惊地看向谢满棠:“来回有多远?” 谢满棠微笑着,轻描淡写地道:“不算太远,也五六十里吧。” 柳七略松了口气,却又听谢满棠接着道:“我说的是单边,路也不太好,颠簸得厉害。” “谢满棠,你……”柳七本想骂你奶奶的,转念想起谢满棠他奶奶是当今皇太后,只得在谢满棠似笑非笑的目光中生生咽了这口气。都是嘴欠惹的祸,他要是不评价谢某人的性子好了,但他也没说错么,当真是人嫌狗不待见的性子,真是太讨厌了。 谢满棠回头看向安怡的马车。总有一日,他要叫安怡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一个人,总有一日,他要让安怡主动把她那些秘密告诉他。 安宅。 安怡把方才的所见所闻一一说给崔如卿知道:“想必安七公子拿了不少九姐姐的遗物出去填了赌债,去打听打听,那个赌场是谁开的,能不能设法把那些东西赎回来。再盯好了安三太太,别让她和张欣、田均又联起手来使坏。”那些东西里有不少是祖父留下来的,其中不乏祖父的心之物,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们在坊间流传毁坏。至于她和田氏等人的这一笔账,迟早总要算清楚的。 “知道了,姑娘这些日子也累了,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生休养一番。赵青是个得用的,若是有要跑腿的使老焦。其他的事姑娘不用担心,我总会打点好的。”崔如卿转身带了银钱,孤身一人走了出去。 赵青是这次护送薛氏母子进京的管事,一路上表现得很是忠勇沉稳,安怡便提拔他做了仅次于崔如卿之下二管事。现下崔如卿去了外头照应,正好由他顶上。 傍晚时分,安怡正陪着安老太等人用饭,一个婆子惊惊慌慌地奔了进来,颤抖着道:“不好了,官兵把宅子围住了。” 安老太与安怡心中早有准备,并不是很惊慌,薛氏却是瞬间脸色雪白,筷子都握不住,最先把安愉紧紧抱在了怀里,安愉虽不敢哭出声来,却也满含了眼泪。 一屋子的丫头婆子全都惊慌起来,安怡将筷子往桌上用力一拍,沉声道:“慌什么?不是还不知道具体发生什么事了么?让赵青去问。”话音刚落,赵青从外头奔了进来,脸色难看地道:“说是要搜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0章 格杀勿论 只是说要搜查,并未说要抄家,那说明还留了余地。( )安怡沉静地指挥下人:“不要乱,他们要拿什么拿什么去,不要阻拦。” 正说着,只见一队士兵长驱直人,接着一个穿着五品官服的红脸武将快步走了进来,先吊着一双三角眼阴测测地将安家祖孙几人打量了一番,肆无忌惮地将目光落在安怡身上上下打量。 来势汹汹,肆无忌惮。 来的人应当不是站在她们这一边的人,而是站在黄氏那边的人,不然不会这样。安怡的心一沉,形势只怕比她想象的要严峻。到底她是天真了,不知政事的血腥,皇帝既然要做一场大戏,肯定要做到十足十的真。在大事面前,她们的死活冤屈,似乎不是那么重要。那么今日的搜查,是不是要被搜出许多不明不白的东西来呢?她得罪过的那些人,是不是都会趁着这个时候对她下手? 红脸武将开了口:“谁是安怡?” 安老太皱起眉头,拄着拐杖往前走了两步,挡在安怡面前沉声道:“不知上官寻我孙女什么事?” 红脸武将嗤笑了一声:“谁不知道鼎鼎有名的小安大夫医术精湛得很,这京城里泰半的人都认得她,老太太又何必把她当成闺中不知事的小女儿藏起来?” 其实是在讽刺她抛头露面,这会儿又来装闺阁弱女。安怡淡然一笑,往前几步,将全家人挡在了身后,静静地看着那武将道:“不知大人寻我何事?” 那武将目光炯炯地直视着她道:“也没什么,想看看安保良那个卖国贼生养出个什么不知廉耻的好女儿来。” 满满的敌意。 安老太勃然大怒,立时要和他理论,薛氏也是又气又急,结结巴巴地道:“这位大人口下留德,我家老爷忠君国……” “母亲不必多说。”安怡拉住安老太和薛氏,平静地看着那武将,不回嘴也不生气。她不相信谢满棠会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人欺上门来,这样的折辱她。 那武将被她看得冒火,再想起来前某些人的叮嘱,便举起手里的鞭子要朝安怡的脸上抽下去。借口是现成的,只需说是安怡仗着有贵人撑腰,抗旨不遵,带头反抗,一切都是罪有应得。 好汉不吃眼前亏,安怡果断敏捷地躲避开去,那武将见状,冷笑一声,长鞭一展便朝安愉抽将过去。( )他倒要看看,安怡是要顾着自己呢,还是要顾着安家这根独苗。 薛氏一声惊叫,安怡不假思索地扑上去,将安愉护在怀里,把背部全部露给了那武将。意想之中的火辣辣的痛感并没有发生,只听一声闷哼,接着是几声沉闷的打斗,好像是有人倒在地上的声音。 安怡回过头,看到谢满棠一脸戾气地站在那里,脚踩在红脸武将的脸上,正夺了那武将手里的鞭子闷不做声地往人家身上一下一下地抽,他身后的赵春等人一脸的无奈。 那武将大吼大叫着:“谢满棠,我奉的是圣旨,你竟敢抗旨不尊?你勾连包庇叛贼,真是不知道死是怎么写的!” 谢满棠优雅地笑了起来,将带了细毛倒钩的鞭子折叠起来用力塞进了武将的嘴里,倒刺刺入肉皮里,瞬间鲜血从武将的嘴里流了出来,只剩下痛楚的“呜呜”声。 谢满棠抬起头,含着笑看向红脸武将带来的兵卒:“谁还想上来?” 一个校尉鼓足勇气往前走了几步:“棠国公,我们是在办差事……您看……” 谢满棠微笑着抬抬下巴:“你也想试试?” 那校尉往后退了两步,目光闪烁地左右看了看,示意心腹去报信。谢满棠也不拦他,回头问那红脸武将:“圣上让你搜查,可没叫你杀人。说,你是受了谁的指使,是不是想要杀人灭口?你别不是和安保良一伙儿的吧,这孩子见过你,你生怕他童言无忌把你说出来,你要杀了他灭口?” 真不要脸,居然倒打一耙!红脸武将挣扎着要将嘴里的鞭子拿出来辩解,却不过是徒劳,谢满棠的脚踩在他的胸膛上,和碾苍蝇似的用力碾了又碾,疼得他喘不过气来,便只能恶狠狠地瞪着谢满棠。 任谁都知道谢满棠这个说法是胡搅蛮缠罢了,可谢满棠自己演得入戏,笑眯眯地看着周围人道:“不怕诸位笑话,家母正请小安大夫看着病,圣上也有旨意,要小安大夫给六殿下看好病,宫中皇后娘娘也还吃着她开的药,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贵人问起来,总是不太好。” 也是说,小卒子们没你们的什么事儿,别瞎掺和,否则有官阶在身有后台的人自有人护着,你们这些小兵兵是现成的顶包。那校尉泄了气,搜查搜查,办完差事妥妥的了,何必节外生枝自找麻烦? 谢满棠见吓唬够了,踢了地上的武将一脚,走到一旁仰头看着安怡,满脸都是,我才是对你最好的人,还不赶紧来夸我的表情。 安怡欢喜又无奈。她知道谢满棠会有所安排,却没想到是他亲自来。少不得有些替他担心,这样的闹腾,会不会把他也卷进来,若是打乱了皇帝的计划,他第一个要倒霉。 二人正默默相对间,忽然又听见外头一阵嘈杂声响,一大群人涌了进来,领头的一个黑脸黑嘴的三品武将,看上去无比凶煞。薛氏吓得把安怡和安愉两姐弟牢牢护在怀里,红脸武将和那校尉俱都松了口气,恶狠狠地看向谢满棠。 “顾将军。”谢满棠没事儿似地迎上去:“家母不舒服,之前一贯都是小安大夫看着的,我来请她,谁想恰好撞见张将军要杀人灭口,我不过多了句嘴,他便要污蔑我通敌叛国,我没法子,只要教训教训他了。” “将军休要听他乱说……”姓张的红脸武将好不容易忍痛把嘴里塞着的马鞭取出来,顾不得疼痛要辩解。 黑脸武将阴沉着脸扫了谢满棠和张姓武将一眼,冷冷地将手一摆:“奉旨查封安保良家宅,谁敢抗命,格杀勿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1章 发散郁气 格杀勿论,说得这样的严重。 安怡看向谢满棠,见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便安下心来。 那姓顾的武将阴沉着一张脸,并不与在座众人有任何交流,连谢满棠在他眼里也仿佛不值一提。但他带来的人做事却十分利落,赶在天黑前办完了差事,并没有生事或是栽赃陷害,于是一无所获。 这顾将军应该是皇帝真正信任的心腹,先有谢满棠和那张姓武将闹腾这一场,才好由此人不偏不倚地占了主动。安怡把心落了回去,既然没有生出多余的事来,那他们祖孙几个只会被关起来,一直等到安保良定了罪,等到黄氏叛乱一事尘埃落定,事情便会结束。 之前被谢满棠暴打的张姓武将见对方居然一无所获,十分不服,觉着都是谢满棠在此盯着的缘故,便仇恨地瞪了谢满棠一眼,凑在顾姓武将面前低声说了几句,顾姓武将冷冰冰地看向谢满棠:“方才的事还要请棠国公随下官走一趟,不然我们不好交差。” 安怡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谢满棠刚才做的事说小了是路见不平,说大了是抗旨不尊,这个敏感时候,观望的人不少,落井下石的人也不少。皇帝算有心庇护,谢满棠也要吃点苦头才能压下悠悠众口,不然日后皇帝的威信在哪里? 谢满棠云淡风轻地朝她笑笑,转身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院门被紧紧关上,随着落锁的声音响起,薛氏再不能忍住,痛哭出声:“这是怎么了啊?好生生的怎么说我们老爷通敌卖国?他何曾是那样的人?怡儿你和棠国公说啊,他是见过你父亲的,知道你父亲是什么人……” 安怡轻拍着薛氏的背,吩咐众人:“莫要与人发生争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她没乱了阵脚,又有安老太坐镇,加上看守的官兵也没再胡乱生事,仆从们也渐渐安静下来。 谢满棠昂首阔步地走出安宅大门,瞥见金鱼巷口停着的那张马车,便挑衅地朝马车一笑,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看得这样的紧,像是恶狗见了肉骨头,一直这样叼着,也不怕硌牙。莫天安看着黑沉沉的安宅大门和外头把守着的官兵,索然无味地招呼车夫:“回去吧。” 甄贵道:“虽然咱们来晚了一步,没赶上英雄救美,可是咱们现在也可以去打点打点,让看守的人照看着安大夫,安大夫照样能承情。( )” 莫天安阖上双目:“他早算计好了,安怡吃不了亏,咱们别去瞎凑热闹了。你去打听打听,姓谢的接下来要挨什么罚。”如果不出他所料,谢满棠一定会被重罚,有谢满棠这样的行径在前头衬着,他再做多少也只是微不足道。没见安怡从始至终也不曾向他吐露半分实情,或是开口让他帮忙周旋么?所以他只能等,等到机会合适的时候再出手。 甄贵踌躇片刻,怅然叹了口气,自去打听不提。 薛氏哭到下半夜才又困又累地昏睡过去,安怡看过安老太,又替安愉掖好被子才躺下休息。因着全家人都被赶到一个院落里集中关押的缘故,起居条件自是比不得从前,幸好家里人口不多,看守也未刻意刁难,还算过得去。 下人们没有这么轻松,挤得身都转不过来,一夜里安怡听着隔壁的下人絮絮叨叨的小声说话,偶尔夹杂着几声哭泣争执,门外看守的士兵厉声喝斥过后又安静下来,只听得见窗外苟延残喘的秋虫唧唧鸣叫。 安怡睁着眼,盯着黑沉沉的帐顶,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都不知道。这一觉睡得实沉,等她醒来已是次日中午,安愉担心地守在她床边,薛氏在和看守的人讨价还价:“……我女儿病了,能不能给她来点软和热乎些的粥?这是一点心意,烦劳您帮帮忙,不胜感激……” 安怡的心里一阵暖和,想起了更早时候刚来到这个家时,薛氏和安保良千方百计给她弄药弄吃食时的情形,有心想要出声不让薛氏担心,却又想起安老太这些日子胃口已经很差,每天都只能吃容易消化的粥品。如今她们是待罪之身,外头送进来的伙食当然不可能随心所欲,不过是能填饱肚子而已,如果能借她生病这个由头给安老太弄些软和的吃食也好。 不知是因为有人特意关照的缘故还是薛氏送出去的首饰起了作用,过了小半个时辰,外头送饭进来,居然有一大碗热腾腾的肉粥,味道还挺好的。安怡把肉粥分给安老太和安愉,自己端起粗饭淡菜吃得喷香。 薛氏欲言又止,红了眼眶。安老太只吃了一口把碗推开,全然没有胃口,精神明显地萎靡了许多。 这样下去,只怕熬不到安保良出头,这一家老小要病倒了。安怡自顾自地笑道:“我想起从前我生病时,娘和爹爹想方设法地给我弄好吃的,那时候咱们家可真穷啊。”斜睨了安老太一眼,又道:“奶奶那时候也不待见我,觉着给我吃米都是浪费。” 这一句可算是捅了马蜂窝,安老太的精神突然好起来,睁着一双老眼怒气冲冲地瞪着安怡道:“你怎么不想想你那时候有多招人恨!又蠢又笨又横!” 安怡反问回去:“可是奶奶也不该偏听偏信吉利的话,我到底是你的亲孙女儿。” 安老太气得够呛:“你要和我算旧账?算我从前对不起你,这么多年也暖不热你的心?”见薛氏过来劝,一骨脑地把气撒在薛氏身上,骂得薛氏眼泪汪汪,她倒越骂越精神,从前那个威风凛凛的安老太又回来了。 安怡等差不多了才扶住安老太的肩头轻声道:“祖母息怒,方才我是故意惹您生气的。您心中淤着一口气,不发散出来要成大病……”贴在安老太耳边道:“爹爹会回来的,您要一直撑到那时候,您还没去安侯府扬眉吐气呢。” 安老太一怔,随即咬着牙把肉粥全吃光了。安怡又给薛氏鼓了一回气,把安愉抱在怀里教他用筷子在地上写字。半夜里,忽然有人在窗外低声道:“小安,你还好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2章 她是我想娶的人 来的是柳七。( 广告)安怡忙走过去扶着窗子低声道:“我们都好,你们呢?他可好?” 柳七的语气里有掩饰不去的疲惫:“他不太好,我来问你要药。” 安怡的心顿时揪紧了:“他怎么了?”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的声音直打颤。 柳七道:“也没什么,是他本来旧伤未愈,昨日又抗了旨,被人禀告上去,当场被剥了衣裳挨了廷杖,行刑的是从前得罪过的人,下手极狠,打得皮开肉绽的,旧伤崩裂,血流不止,因为之前的旧伤,也不好请大夫……” 虽然早知道谢满棠昨日一准逃不掉惩罚,却没想到皇帝下手这样的狠。算是要上演苦肉计,也不要让人九死一生好吧?安怡忍着泪意道:“你听着,我有个药房,里头那间有一排柜子,中间那个柜子第二层有个夹层,里头那只盒子里装有最好的伤药,应当还不曾被搜去,你拿去给他用。实在不行,去请了然师父。” “知道了。”柳七顿了顿,小声道:“你还有什么话要和他说?” 安怡想了想,轻声道:“让他好生将养着,我这里一切都好。” 柳七好像很失望:“这样么?” 那不然还该怎么样?谢满棠又不是冲动的性子,也不是傻子,最会算计的一个人,不用她多说他自会安排好一切。算是她有好听的话要说给他听,也不能通过柳七说吧?安怡摇头:“没了。真要有,那是凡事量力而行。”包括安保良与黄氏的事,量力而行即可。 柳七干笑两声,道:“那你歇着。” 薛氏闻声扑了过来,颤声道:“小柳将军,我们老爷怎么样了?” 柳七斟字酌句:“暂时还没有消息。一有消息会告诉你们的。”言罢生怕薛氏再问,便语气急促地道:“有人来了,我先走了,你们有事只管说,会有人照看你们的。” 其实是抓捕安保良并将安保良押解入京的文昨日已经五百里加急发出去了,柳七不说是担心薛氏承受不住打击,又再哭闹起来。安怡本以为薛氏会哭,谁知薛氏只是软绵绵地靠在她身上,许久才低声道:“都说圣上是明君,是不是?” 安怡扶她上床,为自己不能把真相告诉她而内疚,便想方设法地宽慰她:“是,太后不会坐视不理的。” 薛氏躺下去,翻身背对着安怡,半晌没有出声,安怡怕她想不通,便一直守在床边。薛氏道:“你去睡吧,娘没用,护不住你们。日后若能侥幸活下来,说不得你祖母和弟弟要依靠你,我帮不了忙,却也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安怡盯着薛氏看了片刻,确信她说的是实话,便和衣贴着薛氏躺下来:“我陪着娘睡,很久不曾和娘一起了。” 薛氏也轻拍着安怡的背哄她睡觉。安怡嗅着薛氏身上熟悉的淡淡暖香,很快睡了过去,一夜安睡无梦。 棠国公府。 谢满棠趴在榻上,由着柳七给他上伤药,柳七毫不吝惜自己的力气,只管拿了伤药往他伤口上用力地抹:“小安真是心狠那,我问她可有什么话要带给你的,她居然说没有,更别说为你滴一滴眼泪,那个冷静啊,让我从哪里拿药,找谁给你看病,是一句好听话都没有。你确定她真的看上你了?” 谢满棠被他弄得全身火烧火燎地疼,再被他撩拨着,气得脸都红了,抓起枕边的药盒子朝他掷过去:“闭上你的鸟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柳七敏捷地抓住药盒子,挖了一些伤药再用力按上谢满棠的伤口,满意地看到谢满棠全身紧绷,疼得喘不过气来,这才微笑着道:“其实我是诳你的,她有话要带给你,虽然她当时挺不好意思的,但她还是说了。你想不想听?” 谢满棠吸着气,咬着牙,大声道:“来人!把这人嫌狗憎的东西拖下去给我弄死。” “嗳,你别这样无情么?我好歹也是和你同过生死的弟兄,怎能这样翻脸不认人呢?”柳七坏笑着,又依着安怡的话去清洗谢满棠的崩开的旧伤。 谢满棠疼得又是一颤,正待要开口骂柳七,郑王妃便由人扶着走了进来。众人便都齐齐住了声,各各行礼问安。 谢满棠疼得满头满脸的冷汗,欺负郑王妃看不见,故作轻松地道:“您怎么来了?” 郑王妃在他旁边坐下来,平静地道:“来看看你。老远听见你在骂人,小柳脾气好,别总冲他发火儿。” “还是王妃公正。”柳七得意地朝谢满棠做鬼脸,手上又是重重一按,谢满棠颤抖着,堆着笑:“母亲说得是,这里乌烟瘴气的,您还是回去吧。儿子稍后来瞧您。” 郑王妃不为所动,掏出帕子摸索着给他擦汗:“你是我生的,你是个什么性子我最清楚不过,别装了。” 谢满棠哑然,被郑王妃温软的手轻轻触着,身上的伤口陡然疼了十倍不止,不自觉地带了几分娇气在里头:“母亲。”话音未落,听身后的柳七极轻微的“噗”了一声,一时大怒,转过头去恶狠狠地瞪着柳七,柳七无辜地冲他摊摊手,讨好地和郑王妃道:“您别担心,小安大夫拿来的这个棒伤药真是再好不过了,过几日他又活蹦乱跳了。” 郑王妃轻叹道:“小安是个很不错的姑娘,大方有礼,也聪明通透。我挺喜欢她的。” 谢满棠身上的伤痛顿时又轻了一大半,他早知道郑王妃若是见着安怡一定会喜欢她的。正想再接再厉地替安怡说几句好话,却又想起身后还站着个讨厌的柳七,便恶声恶气地道:“怎么还没弄完?” 柳七是不走:“是没弄完啊,小安大夫有交代,一定要处置好,不然会感染发热的。那时麻烦了。”见谢满棠磨牙不止,这才见好收:“快了,快了。”草草弄几下,寻个借口走了出去。 “你们都下去。”谢满棠淡淡地瞥了眼周围伺候的人,郑重地拉住郑王妃的手,沉声道:“母亲,她是我想娶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3章 他死了 果然被她猜中了。郑王妃叹了口气:“我知道了。这样也好。” 没想到这样的顺利,谢满棠最清楚郑王妃当初的遗憾,当初父亲早早夭亡,外家尚且自顾不暇,更不要说照顾他们母子,母子二人吃了不少的苦头。郑王妃常私底下和亲信之人说起,若是她的母家得力些,也不至于孤立无援,让他受了这么多的罪。也不是怪母家根基薄弱,而是觉得婚姻还是该门当户对的好,有多少福气享多大的福,别福没享到反而吃更大的苦头。 所以他成年并成名后,郑王妃一直想要给他找个门当户对的妻子,这是被从前的事情吓怕了。可是因为他喜欢,母亲又作了让步,连多话都没有讲一句。谢满棠感激地握住郑王妃的手:“娘,安怡她看着强硬,心地却是好的,她日后一准会和儿子一起孝敬您的。” 郑王妃看向谢满棠所在的方向,没有焦距的眼睛里满是对他的心疼和担忧:“我知道她是个好姑娘,可是担心,这次的事儿若是不能善终,她只怕也会被牵连。你要知道,身份与所得不能匹配,会很辛苦。” 其实是委婉地告诉他,如果安怡家里出了大事,安保良通敌叛国,贪赃枉法的污名洗不干净,他和安怡的亲事不可能走得那么顺利。宗室里不会容忍他娶这样的一个女子做新妇,是皇帝那一关他也过不去。因此他必须赢,否则会输了全部。 谢满棠信心满满地道:“您放心,儿子既然敢伸手,一定能做好。”他等这一刻多少年了,这个过程和结果都是他早计算到的,唯一的惊喜是遇到了安怡。她好像一枝横空杀出来的箭,那么直接快速地飞过来,插在了他的身上,扎进了他的心和血肉里去,然后再也拔不掉,拔掉会鲜血直流,痛楚难耐。 郑王妃便不再多言,轻声道:“你睡吧,我守着你。” 谢满棠依言趴在枕上,摊开四肢安然睡去。 与世隔绝的日子过得前所未有的缓慢,其间安怡因为担心谢满棠的伤,绞尽脑汁想出了一张方子,托人带了出去,然后得到一只从外头送进来的食盒,里头装得满满的都是她们一家子老*平日吃的东西。盒子下头藏了一张纸条,简单的几个字,“我娘让人做的,一切安好”。 字迹熟悉,一如从前在宫中收到的纸条一样,安怡顿时心情大好,也是说,谢满棠的伤势在好转,安保良的事也在按计划进行中,连郑王妃那里也是态度明确了,所以她无需担心。( )安老太见她心情好,知道外头的状况不太坏,跟着胃口大开,安愉更是开心地吃了不少东西,薛氏见状,不好败兴,也跟着用了一些。 吃过丰盛的早饭,又有人来开锁,矮胖的看守板着脸站在门口道:“安怡,有人来看你!” 居然有这种好事?安怡抬起头看向胖看守,微笑着道:“多谢军爷,但不知是谁?” 胖看守不耐烦:“见不见?” 薛氏害怕地往前一扑紧紧抱住安怡的胳膊,恐惧地朝她缓缓摇头:“不要去。” 薛氏听过太多关于被关押的罪官女眷们莫名消失的故事,有些是这样被当着亲人的面被诓骗了去,然后音信杳无,再也回不来的。安怡人生得好,又有这样一手出众的医术,听说还得罪了不少人,她真怕安怡这样从她眼前消失了,然后再也回不来。 胖看守不耐烦:“弄什么生离死别的,说是故人来探望,你们见是不见?不见以后都别见了。” 薛氏只是抱着安怡的胳膊不放:“他不肯说是谁一定有鬼,不要去。”安愉见状,也跟着扑过来抱住安怡的腿小声哭了起来。 安怡把头上戴着的金簪拔下来递给看守,商量道:“军爷您瞧,我祖母和母亲都病着,弟弟又小,脱不得身,可否行个方便,请那位故人到这里来见一见?” 胖看守掂了掂金簪的重量,道:“你等着!我去问一问。” 没多会儿,见两个女子并一个男子缓步入内,当头的一男一女都戴了幕笠,其中那个女子虽然从头遮到脚,却也挡不住她昂扬的姿势,另一个仆妇装扮的则一脸恶毒的笑意,浑身的恶意挡都挡不住。 安怡微微笑了,没想到最先赶上门来看戏的人居然是张欣和桂嬷嬷。这样也好,她倒要看看张欣和她有什么话要说。 张欣弱不胜风、娉娉婷婷地走过来,站在离门口有五尺远的地方停下来,翘起玉兰花一样洁白的手优雅地将幕笠上垂下来的青纱掀开,带着无限的怜悯看向被隔绝在房屋里的安家老小,再将目光落在安怡身上,微笑道:“安怡,听说你家出了大事,我特意来看看你。” 安怡站在门前平静地看着张欣,并不开口说话。 张欣见她不答话,也不生气,望着好奇地看过来的安愉道:“可怜见的,这是你幼弟吧?小小年纪被家里拖累。之前曾听姑母说起,安小公子天资聪颖,是个的好料子,没想到这样被父亲拖累,成了犯官之子。即便将来侥幸脱难,只怕也是终身与科考无缘了。唉,我最近很是病了一场,心也病得软了,看着这样大的孩子,忍不住想起我那没见着面的孩儿,总是忍不住替他们担忧难过。” 薛氏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哪怕张欣装得再悲天悯人,也掩盖不去满满的恶意与幸灾乐祸。猜着应当是安怡的仇人,便小声道:“怡儿,莫要与她多言,把门关了是。” 安怡笑道:“娘说得是。”并不多看张欣一眼,探手要关门。 张欣岂能容得她把门关上?当即提高声音道:“小安你这又是何必?即便你不顾着旧情,我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生父死了都不知道!他再罪大恶极,也该让妻儿知道他的生死。” 安怡听到这里,暗道要糟糕,果然薛氏立时白了脸扶住门框失声道:“你说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4章 戴幕笠的男人 张欣心里乐开了花,一字一顿地道:“我说,安县令,不,如今朝廷已经革了他的官职,不好再叫县令。安保良畏罪自杀了。” 安怡的眉头紧紧地皱起了起来,一时也有些拿不准真伪。按理说,若是安保良真的死了,谢满棠一定会及时把消息传递给她,但也不排除安保良死了,打乱了谢满棠的计划,谢满棠这会儿忙着补救,来不及给她传讯的可能。 正盘算间,只听兰嫂一声惊呼,安愉一声大哭,惊得迅速回头,只见薛氏已经仰头往下倒去,屋子里坐着的安老太也是紧紧抿着唇,一张老皱的脸上露出无限悲苦的神情来,只是她性子自来坚强,才能死死撑住没有晕倒下去。 安怡匆忙将薛氏扶住放平,用力去掐薛氏的人中,张欣在一旁看着,同情地叹道:“真是可怜见的,一家子人本来瞧着正是蒸蒸日上,要享荣华富贵的时候,突然间来了这么一桩祸事,弄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安怡,你爹也真是的,做什么不好,偏要辜负圣恩,做下这样的恶事。弄得许多人是想替他求情也不好开口。他倒是撒手去了,留下你们可怎么办?若是被卖为官奴,又或是卖入教坊司……” 张欣装腔作势地掩着嘴笑了笑,道:“偏偏这种事,圣上没有株连九族已经格外开恩,连你们族里也不好出面的。( )安太太的娘家人也因此受了牵连,自顾不暇,不然也不会直到现在,安氏族里和薛家都没人来看望你们。” 安怡充耳不闻,只管照顾薛氏,安愉虽然年小,却也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趁着安怡在照顾薛氏没人拉着他,咬着牙朝张欣冲过去:“你住口,我爹他是好人,是清官,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我姐姐更是好人,你才会去做官奴,才会被卖入教坊司呢!” 张欣敏捷地往旁一让,桂嬷嬷一把揪住安愉,扬手要往他身上打:“打死你个短命夭寿的狗崽子,睁开你的狗眼瞧瞧这是谁?你也敢对我们奶奶动手?” 安愉倔强地噙着泪不哭出声来,趁着兰嫂上前帮忙,用力咬了桂嬷嬷的手一口,趁着桂嬷嬷尖叫呼痛,转身迅速跑回去躲在安怡身后。桂嬷嬷要追上来,安老太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沉着脸将安愉牵过去,抡起花椒木拐杖冷冰冰地看着张欣主仆,生硬地道:“老太婆倒要瞧瞧,圣上不曾叫我们死,谁敢让我们去死?谁敢乱来,老太婆让她死!” 桂嬷嬷犹自不服,张欣眨眨眼,和气地笑着止住桂嬷嬷,不怀好意地看着安愉笑道:“安愉,你说你父亲是好人,不会做坏事,那是不是说,圣上错了?这事儿可是圣上判的。” 安愉不晓得这里头的厉害,张口要说当然是皇帝错了。 安怡冷冷地截住他的话头,直视着张欣道:“圣上最是圣明,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我这个做女儿的尚且不知我父亲出了事,偏你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外人知道了?你当着这么多的人说圣上错了,是何居心?” 谁敢公开指责皇帝错了?即便是皇帝表面上不计较,听在心里也会不舒服,若是安保良真的犯了错,那么小小的孩子无意间说的一句话可能成为催命符。更何况在张欣刻意的引导下,安愉很可能会说出更大逆不道的话来。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小安你可不能冤枉我。我这是担心孩子小不懂事,准备劝他呢。”张欣惊讶地捂住嘴,左右看了看安怡和安老太等人,再看看地上躺着的薛氏,道:“说到这里,我是再佩服小安你不过啦。这样大的祸事,若是换了我,听说父亲犯事身亡,母亲又晕厥当场,老的老,小的小,早难过得哭晕死过去了。也只有你才能这样镇定冷静,居然还记得和我争执,若是不知道的,只怕要当你不是安家亲生亲养的也不一定。” 安怡听到后头,心里莫名一跳,将目光落到那个跟着张欣一起进来、一直戴着幕笠不说话的男子身上。那个男子身上穿的是一身再寻常不过的灰布长袍,中等身材,虽然隔着幕笠,她也感受到他的目光自进来开始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从未挪开。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舒服之感,好像一只滑腻腻的冰凉的手,静悄悄地在她的后背上来回抚弄一样。她从来没有这样不舒服过。 安九,我总要叫你把欠我的全部加倍还回来。张欣微笑着,得意地观察着安怡的反应,她倒要瞧瞧这冒牌货究竟要装到什么时候。她本是给安怡安排了一个再精彩不过的结局,却没想到报应来得这样的快,转眼之间安保良倒了大霉,她想弄安怡如此的轻而易举。等到尘埃落定,安家的罪名定了,她只需出手轻轻拨弄一二,安怡便要落到她手里,由着她想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安怡沉默地和幕笠里的陌生男人对峙着,她感觉得到他散发出来的危险,可是她不怕他。死她都不怕,她还会害怕活人么? 安家的人都感受到了安怡与那个奇怪男人的对峙,安老太皱起眉头,担忧地看看安怡,又看看那个奇怪的男人,想问却又无从问起。 张欣像一条往外“嘶嘶”吐着信子的毒蛇,微笑着往前几步,停在安怡面前轻声道:“你别装了,我都知道了,你师兄把什么都告诉我了。” 安怡轻蔑地看着张欣,不发一言。 张欣被她看得恼羞成怒,仰起头凶狠地瞪着安怡咬着牙道:“你害得我这样的惨,我定要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老爷……我苦命可怜的老爷……你怎么不把我也一并带了去啊,留下我们孤儿寡母这样的受苦,被人欺负……”地上的薛氏恰好醒过来,睁开眼嚎啕大哭起来,哭声震天,把场中尴尬奇怪的气氛一扫而光。 安怡淡淡地瞥了张欣一眼,扶起薛氏把门关上。哪怕是隔着门,她也感觉得到那个男人的目光,有如实质一样地胶在她身上,让人打心底的不舒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5章 所有人都别想好 胖看守过来催促:“差不多了,再晚要有人来问了,到时候大家脸上都难看。” 张欣见今日再讨不着什么好处,故作矜持地理了理幕笠上的青纱,道:“咱们走。” 桂嬷嬷忙含着笑上前悄悄塞给胖看守一锭银子,小声道:“官爷,您方才也瞧见了,可要好好照顾照顾这家子人啊。不然都不能让昌黎枉死的百姓踏实。若是办得好了,还有重谢。” 张欣含着笑,风度翩翩地往外走出去。顶好是把安家祖孙几个往死里折腾,她倒要瞧瞧,神医没有药可用,空有一身技艺又如何能给人瞧病?想必眼睁睁地看着亲近之人死去却又束手无措的感觉非常好。 谢满棠再是神通广大,也经不住自身难保,更不能让所有人都听他的,不然她今日也不能带人进来瞧安怡了。至于莫天安么,莫家此时要明哲保身,不能卷进这场纷争里头去,当然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插手。其他还有谁会帮安怡呢?宫里的皇后?半死不活。连太后?连太后从来都和皇帝一个鼻孔出气,再喜欢安怡也不可能为了一个叛贼之女损了自己的儿子的威信。 张欣仿佛已经看到安怡走投无路落到她手里,匍匐在地上向她哀哀告饶的可怜模样,于是脸上的笑容越发大了起来。行到无人处,她方低声问身旁的男子:“真人,您瞧着如何?” 原来那男子是她专程请来对付安怡的龙虎山道士玄一真人,最擅长的是给人看风水,捉鬼拿妖。只听玄一真人沉声道:“不好说,一时看不真切,要从长计议。” 居然不能立刻将安怡这个魔鬼当场看穿!张欣又是懊恼又是不忿,却不敢多言,带着两人向安宅的后角门而去,桂嬷嬷一路打点,塞出去无数银两。 一行人出了后角门,车夫将马车赶过来,张欣尚未来得及登车,见瘦得和竹竿似的陈知善白着脸匆匆赶过来,直勾勾地看着她道:“大奶奶,您见着人了么?” 张欣立时换了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叹着气道:“陈大夫,你这又是何必?你倒是不计较她父亲通敌卖国,害得你父母双亡又没了家,还担心她一家子在里头日子难熬,托着我去瞧。可她,唉……”故意做了难以启齿的模样,满脸的不忍。 陈知善垂下眼低声道:“她虽不好,但她的祖母和母亲从前待我一直都是挺好的,还有她的幼弟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总是无辜……我也知道她和大奶奶您有仇隙,让您去帮我探望她家实在不妥,但我也没有其他人可以请托,只得为难你了。也只有你这样的好人,才肯帮我这个忙。” 真是可笑,哪怕是落到这样的地步,也还有人心心念念地挂着安怡这个心肠恶毒的女人。她看不出来,安怡究竟好在哪里?凭什么能得谢满棠和莫天安那样的人高看,凭什么能让陈知善这样的死心塌地?张欣恶意地看着陈知善,缓缓道:“安老太太和安太太自是和善人,我也挺同情她们的,也托了里头的人好生照料她们。是安大夫她,她……” 陈知善紧张地抬眼看向张欣。哪怕安怡做下那样不可饶恕的恶事,哪怕她对他的一片真心视若敝履,哪怕他的父母亲族因为安保良的通敌卖国而惨死在铁骑之下,但他一想到她会痛苦悲惨地死去,他忍不住心如刀绞。他不能原谅他自己,这样的女人应该让她自生自灭才好,所以他一再地告诉自己,他是为了安老太和薛氏从前待他的情分。安怡不仁,他却不能不义。 张欣恶毒地道:“她见着我已经很生气了,待听说是你托我来的发了火,说让你死了这条心,哪怕她是沦入教坊司,也不会便宜了你。又说是你和我一起害的她……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出来了。”她再清楚不过陈知善的那点小心思,罔顾家仇国恨,不过是幻想着从前高攀不上安怡,如今安怡成了地上的泥,他便可以与安怡再续前缘罢了。那她彻底断了陈知善的念想,看陈知善还会不会这样拼了命的想着安怡? 陈知善的玻璃心顿时碎成一地,哪怕是沦入教坊司,也不会便宜了他?他在她心目中这样的不堪?她这样的瞧不起他?当下也不再问别的,失魂落魄地在原地站着发呆。 张欣心里好生舒爽,假作关心地道:“小陈大夫,你没有事吧?都怪我不该和你说实话,我只是替你不值。” 陈知善木然地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游魂一样的飘走了,吓得陈喜紧追上去用力摇着他肩头大声道:“公子,公子,您别吓唬小的啊!” 桂嬷嬷有些不忍心,小声道:“大奶奶,会不会出人命?” 张欣冷冷地瞥了眼桂嬷嬷,并不回答。陈知善死啊活的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是看不惯有人想着安怡,凭什么?她处心积虑才得到了田均,却不过是个薄情寡义的破烂货。她安九都成了孤魂野鬼,还能迷得众生颠倒?她不好,所有人都别想好。 桂嬷嬷被张欣阴冷的眼神吓得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多话,忙指挥跟车的婆子丫头放脚凳、打帘子、倒茶,将张欣舒舒服服地服侍着上了马车,呼啸而去。 张欣微闭双目,问缩在角落里的桂嬷嬷:“牛四还没有消息么?” 桂嬷嬷正在想着心事,闻言唬了一跳,话也有点结巴:“还没有呢。这些日子虽然消停了些,但听说大爷一直没有停下过暗里找人,所以……” 张欣烦躁地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想再听。田均表面上和张家达成了协议,不再去追究从前的事情,但实际上却一直没有停下找她的错处和罪证,他到底是厌烦了她,想要另行高攀了。张欣狠狠一拍茶桌,她被田均这个恶毒的小人毁了一辈子,怎么也不能让他称心如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6章 小安也是有错的 这几日京中的形势太紧张,来看病的人比平日少了许多,永生堂的坐堂大夫们没有事做,便聚在院子边晒太阳边小声聊天。 聊的无非是朝廷紧张的局势和安怡忽而天上、忽而地下的遭遇,有那眼尖的看到陈知善主仆二人进来,便喊住陈知善:“陈大夫这是打哪儿来?听说小安大夫家遭了罪,我们想去看她却没有门路,你这个做师兄的想必更是急得心如火焚吧?你这几天都往外头跑,有没有找到什么门路啊?若是需要用钱和我们说一声,凑也要凑给你的。小安大夫平日可没少指点我们。” 陈知善恍若未闻,只管埋着头往里头走。 和他自来不合的金大夫见状,便冷笑着讥讽道:“看吧,我早说了,人家攀上了高门大户,早想替代自己的师妹去做那京城有名的神医了,巴不得小安大夫出事呢。如今高兴都来不及,不落井下石算好的,哪里还会想方设法地去找门路探望人?真是个吃里扒外的白眼儿狼!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不是仗着自己的师妹争气,哪儿能在这永生堂里头坐第二把交椅?还想着做神医进太医院?我呸!” 这话说得实在难听不过,陈知善停下来,转过头恶狠狠地瞪着金大夫,从牙缝里挤出字来:“你再说一遍?” 金大夫从未见过他有如此凶狠的眼神,心里有些发怵,但想到安怡已经出事,他的靠山已倒,没什么可怕的,便将胸脯一挺,不客气地道:“说的是你!你个忘恩负义的白眼儿狼!嫉妒自己的师妹比自己能行,欺负人家脾气好不和你计较,成日摆着块臭脸给谁看?有本事别靠着人家吃饭,既然沾了光要晓得好歹!说吧,你是不是去落井下石了?” 陈知善热血上头,闷声不吭地一头朝金大夫撞将过去,陈喜拉扯不及,眼睁睁看着早病得虚弱不堪的陈知善被金大夫轻轻松松推倒在地,摔得头破血流。( ) 金大夫早不忿陈知善许久了,既然有了机会当然不会轻易放过,见陈知善摔得头破血流仍然不肯轻易放过,叉着腰往陈知善脸上吐唾沫,鄙夷地骂道:“呸!不知恩的小人,叫什么知善?我看该改名儿唤作不知足!” 陈知善摇摇晃晃地挣扎着起来要和他拼命,众人一阵乱劝,却也不是真心相劝,说风凉话的居多。陈喜气得哭了,闷着头寻了一根木棒冲过来要替陈知善出气,堂里的伙计忙上来拉着他,正乱成一团之际,忽听甄贵冷声道:“吃饱了撑的,都在做什么?妄论国事,不想要命了?” 众人顿作鸟兽散,余下陈知善主仆二人一个呆坐在地上宛若木雕泥塑,一个提着根木棒站在地上委屈得不知如何是好。[ 超多好看] “陈大夫,你还好么?要不要紧?”甄贵走过去仔细看了看陈知善,招呼两个伙计过来扶他去上药。 陈知善不要人帮忙,只让陈喜过来扶他回去,准备自己清洗包扎。 甄贵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陈大夫何必如此固执?东家要见你,等着的。让他们给你弄,看谁敢不尽心。” 陈喜也劝陈知善:“公子您听甄总管的吧。”反正这些日子没少承情,也不在这一件两件小事儿上头。 陈知善倔强地站起身来,顿时头昏眼花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只得由着甄贵安排。待收拾妥当,甄贵叫了两个身强力壮的伙计抬了个软椅把他抬到后头去见莫天安。 莫天安坐在树下摩裟着手里的碧玉笛,听见声响,抬起头来和颜悦色地道:“陈大夫病还没有好,不该到处乱走,更不好和人生气,自己的身体要自己惜才是。你的父母亲生养了你,可不是给你任意糟蹋的。” 陈知善痛苦了许久,骤然听见这么一句温暖人心的话,瞬间崩塌。不敢让人瞧见他眼里的泪,便低垂着头不敢说话。 莫天安看在眼里,并不点破,自顾自地道:“把陈大夫的药送上来。”见陈知善忸怩着不肯吃药,便道:“我有你父母亲的下落,你吃了药我便告诉你。” 陈知善心里一热,乖乖端起药服下,眼巴巴地看着莫天安。 莫天安微微一笑,轻声道:“安保良再是不好,也还是个记情的人,也很听女儿的话,因此那一日城破,他特意使了人照顾你的父母双亲。令尊令堂虽有惊吓,却没有大碍,我已经使人去接他们了,想必这时候已在半途中了。过不得十天半月的,你们一家人便能团聚。” 陈知善不敢相信地道:“您说的是真的?”才听说昌黎出了事,他去求张欣帮忙打听,张欣分明告诉他,因为陈家是昌黎首富的缘故,他的父母亲族无一幸免,全都死在了铁骑的刀下,家也被烧毁了。莫天安居然告诉他,他们都还活着?而且还是得了安保良的特别照顾才能活下来的?安保良又是听了安怡的话才特意照顾他们家的?这,这到底该信谁的? 莫天安含笑道:“我何曾说过假话?到时候你若不见双亲,只管来寻我要人便是。” 莫天安这个东家做得极好,从不曾讲过半句骗人的话。可是冲击这么大,陈知善一时不能接受。张欣口里的安怡与他所认为的安怡,和莫天安说的那个安怡完全不一样。 莫天安小心翼翼地将碧玉笛装入锦袋中收好,漫不经心地道:“你今日去探望安怡了?” 陈知善默默地点了头。 莫天安明知陈知善走的是张欣的门路,而且没见着人,故意问道:“她可好?” 想起安怡那句哪怕是去了教坊司也不会跟着他的话,陈知善再次心如刀绞,碎了一地。 莫天安等了片刻不见他回话,也不逼他,微笑着道:“小安性子倔强冷淡,连你这个师兄也因此和她生了罅隙,可见并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她也是有错的。” 陈知善瞬间泪崩。想起莫天安救他出苦海,平日一直都对他非常照顾尊重,便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心事都说给莫天安知道。 (打个滚,求一下推荐票和订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7章 雪中送炭 “我和她打小认识。那一年她被她父亲的妾室算计,差点死在雪原上,我和师父恰好经过……”陈知善说得断断续续的,体力不支之时还要停下来歇口气。 莫天安白玉般的脸上满是严肃,连那双平日总是含了三分风流笑意的桃花眼也完全敛去笑意,变得沉静如水。 “那一日,田大奶奶使人请我去给她瞧病……”陈知善说完这些年他和安怡相处的经历,再说到张欣那日寻他看病,和他痛诉安怡的恶行时,突然止住不说了。安怡没有他所认为的那么无情,他不能把这事儿乱说出来,否则什么都可以补救,是名声坏了再难补救。 莫天安探询地看向他,陈知善有些心虚,垂着眼道:“我头晕,后头的事儿一时想不起来。” 莫天安也不为难他,让人领他下去休息:“是我疏忽了,你大病未愈,又受伤流血,不该留你说这么久的话。先去歇着吧,什么时候想说了又来寻我,我总是在的,你们都是我堂下的大夫,我不能让你们受了委屈却没地方诉说。包括小安,我也不会让她委屈。” 陈知善默默地由着陈喜扶了下去。 晚风乍起,莫天安捂着嘴咳嗽起来,甄贵心疼地上来扶他入内休息:“到底是天凉了,公子也该惜自己,在屋子里说难道不好说?” 莫天安笑着挥退他:“走开,公子还没病成西施。 ” 若在房里见陈知善,会显得太正式,难以让陈知善轻易打开心防,哪里又能这样顺利地听见这么多关于安怡的往事?真是想不到呢,原来安怡的过去如此多姿多彩。想起那个在雪地里和野狗搏斗,徒手弄死一条野狗,却还能顽强求生的女孩子,莫天安的眼睛里绽放出一丝异彩,这个人应该是安怡,只有这样意志强悍的人才会小小年纪有如此的成。这才是他要找的人,怎么都不会让他失望。 甄贵道:“陈大夫性子太不爽利,说得好好儿的突然又不说了,还推说记不清了,不怪得小安大夫和他处不来,一个男人活到这份上,也够可怜的。” 莫天安道:“张欣绝不会说什么好话,他不肯说,还算有点良心。弄清楚今日跟着张欣去看安怡的那个形迹可疑的男子是什么人没有?” 甄贵道:“他一直戴着幕笠,不肯露出真面目,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弄清楚。但他总要吃饭睡觉的,很快能传来消息了。” “黄氏这几日疯狂反扑,边关局势危急,谢满棠不能公开露面,行动坐卧都被人盯着的,行事比平日难上几倍,怕是顾及不到,你一定要着人看好安怡那边,有什么需要立刻满足。关于安保良……”莫天安斟酌了又斟酌,道:“和她说,安保良没事,别叫她一家老小因此出了事。” 甄贵恭恭敬敬地道:“小人刚得了消息自作主张地安排下去了,如今谢满棠和崔如卿的人都再不能与外头通消息。剩了一个刘有润,上蹿下跳的不得其法。”若是趁此机会得了安怡的好感,将来自家公子又多了几分胜算。但也不能万事都顺遂了安怡的意思,总要让她知道难处,才能晓得自家公子的好处。 莫天安从袖中取出那管晶莹剔透,绿意流转的碧玉笛对着灯细看了又细看,总觉得张欣、田均、安怡、安九,这几个人间有一条神秘的线连着,当他要理清之际,却又被一层朦胧的迷雾遮挡住了,怎么也拨拉不开。像安怡总是和他隔了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膜,让他觉得和他很近,却总是触摸不到。 安怡,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莫天安将玉笛横在唇边,微闭着眼轻轻奏了一曲“梅花引”。 此刻安怡正忙得一团混乱,薛氏醒过来一直流泪不止,任由她怎么宽慰都不肯听,连安愉也不顾了。劝得急了便道:“我怎么都不信你爹会做下这样的事情,我们是清清白白的人家,与其给人做官奴,或是没入教坊司,不如吊死干净。” 安怡没辙,只好道:“您别信她的鬼话,如果有事,谢大人还不来告诉我们么?这种时候多的是以讹传讹。” 薛氏只是摇头:“谢大人自身难保,管不着我们了。”又掩面痛哭:“我没用,既不能给婆家助力,又拖累了娘家,还不能护着自己的孩儿……” 安老太紧皱着眉头道:“你们别劝她,人若想死谁都拦不住的。我要知道她是个管生不管养的,当初不该让她做你们的娘。” 安怡哭笑不得,难道做娘这种事儿还能事先预定的?正要劝着安老太别再挑事,静等消息,见安老太突然往前一扑,倒在地上人事不省。原来表面上的冷静坚强都是强行装出来的,安老太的精神早在听到安保良已经死了的那一刻坍塌了,不然谢满棠那样霸道护短的人,如何能让张欣这样的人跑进来耀武扬威?所以一定是出大事了。 安怡真正体会到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痛苦,金针在针囊里,紧急救命的药丸也早备好藏在荷包里,但安老太这病必须要好药慢慢调理,药可以设法送进来,难的是让看守的人同意她熬药。试想,犯官家属哪里能享受这样好的待遇呢?算知道他们冤枉,皇帝也不会允许。 总不能让人这样病死在她面前,谢满棠诡计多端,一定会有办法。消息送出去后,安怡一直眼巴巴地等着外头传消息来,谁知一直等到下半夜才听见有人轻轻敲了敲窗户,一条陌生的声音在外头低声道:“小安大夫,莫五公子让我告诉你,令尊无事。这是老太太的汤药。”接着一只还带着热气的瓶子被人塞了进来。 安怡小心翼翼地打开瓶塞细闻,确认果然是自己之前设法送出去的药方,不由一阵惶然。她当时把药方传了两份出去,一份送给谢满棠,一份送给崔如卿。崔如卿那里是为了防止谢满棠出事无暇顾及时应急,结果那两人都没送进来,却换了莫天安出手,情势一定很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8章 探望 天刚亮,安怡被一阵不同寻常的嘈杂声给吵醒了。门外少有的争吵声一阵高过一阵,安怡竖着耳朵听了片刻,知道是送饭的仆妇和看守的士兵起了纷争,安怡见当事的士兵不是太凶残,不至于闹出大事,便不去管,自去看望安老太和薛氏。 安老太服用了这两日莫天安使人送进来的汤药,病情平稳许多,只是人仍然糊涂,睡梦里喊的都是安保良的小名儿。哪怕安怡和她说起莫天安带来的口信,她也只是不信,认定安保良这是凶多吉少了。 薛氏憔悴了一大截,见安老太病成这个样子,倒也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只管哭不管事儿,但多数时候也是呆呆木木的。安愉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大概是深知祖母和母亲都不可靠,安怡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稍有片刻看不见要大声喊姐姐。 安怡想起自己小时候刚失去母亲时的惊慌无助,便很有耐心地将安愉带在身边,给他讲故事,教他认字写字认药背方子。再不然是和看守的人提各种各样的要求,想方设法地和外头的谢满棠、崔如卿传递消息,尽自己所能地让家里人过得舒服自在些。只是奇怪得很,那两个人居然没有任何反应。( 广告) 门被人在外头敲了两下,有人恭恭敬敬地道:“安大夫,饭菜来了。”接着两个妇人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当头一个妇人是熟面孔,后面一个妇人低着头看不清脸。安怡在二人身上扫了一眼,不动声色地笑道:“今日吃什么好吃的?” 说到好吃的,安愉眼巴巴地探长脖子看过来。 当头的妇人笑眯眯地道:“还真给您猜着了,今日有好菜。”言罢将身子侧到一旁,让后头那个妇人上前。 那妇人束手束脚地走上前去,抖着手打开食盒,露出里头精心烹制过的鸡鱼,然后抬起头来看向安怡,小声道:“安大夫,是我。” 她是都察院御史邱通的妻子。当初她怀了三胞胎女儿,产相凶险,险些丧命,多亏安怡妙手施针救了她母女四人的命,家贫不能养活孩儿,又是安怡把宝县主引到她家里,替她解了燃眉之急。这样的情分,不能不记。 “孩子们都好?”安怡看着害羞的邱太太,有些意外的笑了。当初她让崔如卿挑选了邱家作为棋子以期日后对付田均,本是有意为之,只是经手之后便竭尽了所能,没想到邱家果然记情,居然敢冒着这样大的风险来看她。( ) “托您的福,都好。”邱太太松了口气,有些后怕的道:“方才看守的不让进来,说我是生面孔,可把我吓坏了。”把食盒里的吃食尽数拿出来:“听说老太太和太太病了,简单弄了些补身的汤,也不知道合不合胃口。”趁着另一个妇人不注意,低声道:“令尊的事您别多想,兴许只是谣传……日子总要过下去,孙老夫人她们感怀您的好,让我给您带话,不管令尊做了什么,妇孺总是无辜。现下不是好时机,你们先忍一忍,我们会设法让你们早些出去的。” 这又是安怡所没想到的,她一开始学医是为了生计和复仇,但自从踏入杏林,每碰见一个真正需要帮助的病患都是尽心尽力,已经分不清动机。即便这世上有田均、张欣那样的白眼儿狼,也有许多例如安侯府那般冷漠无情的趋炎附势之辈,可也有如邱太太、孙老夫人她们这样记情的人。 安怡的面上便露了几分感激:“多谢你们,好意我领了,但正如你所言,现下形势险恶,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以免把自家拖累了。日后若是能帮便拉一把,若不能,我也不会怨你们。你今日回去后不要再来了吧,不然家里三个孩子怎么办?” 邱太太叹息道:“难怪大家都记挂着你,小安大夫您着实是个好人。”又有些惭愧:“早要来,只是看得太严,大家七嘴八舌的,也拿不出个章程来,一拖拖到了现在。您有什么需要,只管说来,若能做的,我们一准会设法帮忙。” 其实是事发时形势太过严峻,大家也有顾虑。现在坊间都传说安保良已经畏罪自杀,凡是和黄氏作对的都或多或少地倒了霉,黄老将军病愈,再次带兵上阵杀敌,黄家一时风光无两。不知是不是因为宫中太后的缘故,被羁押的安家老小并没有进一步的说法。大家仔细合计过后,决定试一试。她受安怡恩惠最大,又受夫婿耿直性情的影响最深,便当仁不让地做了这亲自探望的第一人。 安怡只问结果不问过程,哪里去管这些人最早是怎么想的,只知道今天见着邱太太实在很开心。想了又想才道:“也没什么,只是想要请人帮忙去寻寻我父亲。我有些钱放在白云胡同梳头的武婆子那里,请太太帮忙和她说一声,让她把钱送去给狗儿胡同口的崔家面馆。请崔家替我在盘龙寺里还个愿,要保佑那些帮过我父亲的好人一生平安。” 邱太太认真记下来,又去看过安老太、宽慰了薛氏几句,才叹着气走了。安愉这顿早饭吃得高兴,眨巴着眼睛问安怡:“姐姐,方才那位太太是谁?她是特意来帮我们的吗?” 是时候让安愉学习人情世故了,安怡意味深长地道:“是啊,当初我帮了她,所以她来还情了。” 安愉若有所思:“因此做人做事还是要尽力为善吗?” “那也要分人,对恶人要毫不留情。”安怡笑嘻嘻地排出一排金针:“来来来,姐姐教你认穴。若是有恶人欺负你,你便可以刺他这里……” 邱太太急匆匆地出了金鱼胡同,怀里像揣了只兔子般,连头都不敢回。先回家磨蹭许久,瞧着天色将晚才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悄悄去了白云胡同寻人。 安怡哪有钱放在她这里?武婆子先是莫名其妙,随即明白过来,一阵风似地跑到狗儿胡同崔家,坐着不走,非得要见崔家主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49章 反击 崔如卿这几日突然间断了和安怡的联络,几次去寻谢满棠又搭不上线,早已是心急如焚,骤然听说武婆子来了,也顾不得旁的,急匆匆赶去见人。待听完武婆子转述的一席话,拿了银钱给武婆子:“多谢妈妈跑这一趟,这是酬劳。” 武婆子哪里肯要:“安大夫对我好,这些日子没少承蒙她照顾。如今她家遭了难,我不能帮忙还忍心要她的?”二人推来推去弄了半晌,又感叹一回才散了。 崔如卿回到屋子里默想了一回,心中便有了计较,安怡这是要趁机给田均重重一击。田均早前脚踩两只船,先是想要借着黄淑妃的东风一飞冲天,见黄家势败,便又搭上安怡这条船想要两头讨好,把好处都给占尽了。等到安保良出了事,他虽然很聪明地没有跳出来领头弹劾安保良,却也在暗里推波助澜,向黄氏一派频频示好。张欣更不要说,四处活动,简直恨不得一下子把安家女眷给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且不论安保良此番是死是活,黄氏势败都是迟早的事情,所以此时把当初田均秘约安怡在盘龙寺会面,并把黄氏操纵万言弹劾陷害安保良的事儿捅出来,是逼着田均表明立场的最好时机。 事情只要泄露出来,黄氏一派肯定不会放过田均这个吃里扒外的,田均若不设法自保并力证自己其实是和他们一伙儿的,要成为继安保良之后的第二个被打的出头鸟,说不得当初暗害发妻、与张欣通奸、侵占安九嫁妆的事儿都会被揭出来。若是田均侥幸让黄氏信了他并不再追究,等到将来黄氏倒霉,自有黄氏的仇敌等着秋后算账,皇帝第一个不会放过田均。 怎么算田均都逃不过这一劫。再没有比这样更好的机会了。果然好算计。 崔如卿赞叹了一回,自调派人手前去安排。待得安排妥当已是深夜,正要睡下,便听窗纸“噗”的一声闷响,来不及多想便披衣赶出去,只见柳七戴着斗笠站在墙角阴影里抱着刀朝他笑。 崔如卿喜出望外,快步迎上去道:“柳七爷怎么才来?这几日里里外外都断了消息,可把我急死了。” 柳七道:“形势紧迫,那边盯得太紧,想伸手的人太多。我们大人仔细斟酌过后,觉着放一放金鱼巷那边对安家女眷更好些,便略放了一放。但也不是不过问,那边有什么风吹草动我们都清楚得很。”反正莫天安摩拳擦掌的想要趁机露露脸,那便遂了莫小白脸儿的愿,现成的助力不用白不用。 崔如卿道:“都说我们家老爷出了大事,不知……” 柳七沉声道:“的确是生死不明。现下正在寻人。”安保良的应对和谢满棠之前和他商量的有出入,说是畏罪自尽,其实是安保良抢在黄氏要对他下手之时从悬崖上跳了下去,但一直都没能找到尸身。所以这几日谢满棠不但要避开黄氏的耳目,应对各种事件,还要暗里搜寻安保良的下落,委实是分身乏术。 一早的担忧被证实,崔如卿许久都没能说出话来。即便当初他跟随安怡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多年前的一个承诺,但相处这么久,总是有了几分感情在里头。安怡再是出息能干,当家的顶梁柱背着这么大的罪名不明不白地死了,日后安家祖孙几个很要吃上些苦头。 柳七察言观色,觉着崔如卿的担忧不是假的,便道:“我今日来是要告诉你,我们大人说了,让你们踏踏实实地帮着小安做事儿,将来他不会忘了你们的好处。” 崔如卿一凛,正色道:“柳七爷说的什么话,难道我崔如卿是那种背信弃义之辈不成?” “当然不是,要不然我也不会特意走一趟给你送银子。”柳七将一叠银票递过去:“只管放心大胆地去做,不够还有。” 崔如卿本想推辞不要,想想又收了下来:“过后我们会还。”俨然将他和安怡算做了一伙儿的。 柳七似笑非笑地道:“你们会还?指不定日后崔大总管有事儿时还要来问我们公爷呢。”言罢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崔如卿初时不在意,越品越觉得这话有意思,这算不算是透露了某种信息呢?即便安保良真的死了再活不过来,也还有谢满棠替安怡撑腰遮阴凉,所以他真的不用太操心了。 柳七悄无声息地回了棠国公府,谢满棠正坐在灯下阅批信件文,头也不回地道:“事情办得如何?” 柳七歪倒在一旁的躺椅上,抓起一个橘子剥皮:“人家可不缺咱们的关心。除了莫小白脸儿心心念念地挂着,还有许多人牵挂着的。咱们的线被莫小白脸儿给掐断了不能传信,她又另外搭了条线,都那样儿了还不消停,又在折腾人。” 谢满棠被他勾起好奇心来,收了笔墨道:“怎么说?” 柳七偏不告诉他:“小安配的药可真是好啊,你这么快能坐起来了。” 话音未落,“啪”的一声响,一滴浓重的墨汁横空飞来砸到他额头上。眼看着谢满棠好整以暇地捏着笔再去蘸墨汁,柳七哀叹一声,一五一十地将安怡那边的情况说了:“……她治病肯卖力,许多人都记她的情。邱通的老婆去看她,替她传了信给崔如卿,要把当初田均在盘龙寺的作为捅出去。还真是执着,这种水深火热的时候也没忘了给田均添堵。” 果然是执念,如此深的仇恨,哪怕是杀身仇人也不过如此了。想到张欣贿赂看守要折腾安怡一家子的事,谢满棠瞬间找到了这事儿的另一个好处:“正可以转移黄氏一系的怒火,田均皮糙肉厚,张家根深叶茂,由他们自己去闹腾吧。”田均做了出头鸟,那些人不会过多的关注安怡和安保良了。 “我这去安排。”柳七起身往外,不忘再刺激谢满棠一下:“姓莫的小白脸儿也正在暗里搜寻安保良的下落,你可别让他抢了先。” 谢满棠淡定地道:“他抢不过我。”等柳七出去了,轻轻拍拍手,一条黑影自暗处跃出,跪伏在地上听命。 谢满棠气定神闲地道:“让他们一定要让太后在二十六千秋节宫宴那日把安怡召进宫去。还有,盯着田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0章 祸事 田均觉得自己是因祸得福。虽然家事上因为张欣偷情流产、他自己被爆出不能生育的事过得很堵心,但政事上他却借机保全了自己。 形势逼着人选队站。黄氏发难胁迫皇帝,逼得安保良畏罪自尽一事闹得很大,黄淑妃又出来晃悠,他因为之前曾经搭过张婕妤的线,得了个牵头弹劾安保良的差事,纵然因为错综复杂的局势没能亲自动手,但也在黄淑妃那里挂了号。若非他刚好摊上张欣借种生子的丑事不得不低调行事,黄氏一派还要指派他去做出头鸟,连推都不好推。 他看得很清楚。如今黄氏看似风头无双,皇帝一让再让,不但下旨让人捉拿并逼死了安保良,把谢满棠为首的倒黄派弄得狼狈不堪,还连下三道圣旨封赏黄氏。旨意极尽赞美之词,封赏极厚,但已是封无可封,赏无可赏。明眼人都看得出危机四伏,黄氏顺应皇帝的安抚也罢,皇帝的退让和隐忍也罢,都只是假象,将来还有一场恶战,必将血流成河。 这样的情形下,陷得并不深的他当然不能再跟着那些人群魔乱舞,一边倒的跟随黄氏并为其鞍前马后,绝不能公然站在黄氏的对立面和黄氏作对,否则万一将来黄氏赢了,他要怎么办?但也不能完全撇清,可以私下示好,以防将来黄氏败退,皇帝秋后算账。( )所以多亏张欣爆出这样的丑事来,他才能退可守进可攻,立于不败之地。 果然是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倚,古人诚不欺我也。今儿真是个好日子!田均想到这里,萎靡许久的精神又振奋起来,一口气做了十首明志的好诗。做完之后越看越满意,便想要红袖添香,让新收的擅长音律诗词的美人儿绿腰过来谱曲弹唱。 二人交头叠股地“做”了两首曲子,还没来得及试曲,听长随杨商在外头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大爷。” 田均的兴致被打扰,很是不高兴,却又担心误了大事,便挥手让绿腰退下去,把杨商唤进来。杨商贼兮兮地道:“大奶奶请了个男子上门,桂嬷嬷亲自领进去的,门房上不敢拦,那人全身上下都罩着幕笠,不晓得是个什么人。” 这不要脸的娼妇,当真是仗着娘家势大,不把田家放在眼里了吧?田均立时勃然大怒,阴沉着脸大步往张欣的居所赶去,一头闯入院子,看见个小丫头探头探脑的似是要通风报信,便一脚踹将过去,扬声骂道:“吃里扒外,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狗东西,大爷今日要叫你知道厉害。” 屋里桂嬷嬷听见,害怕地问张欣道:“奶奶,怎么办?” 张欣正聚精会神地领着玄一真人四处查看,并不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由着他,还能翻天不成?” 说话间,田均闯了进来,看到玄一真人,便将神色变幻了几番,堆起一个热情的笑容来:“真人是何时来的?也不使人说一声,我好备下素酒招待您。” 玄一真人含笑行了个稽首礼:“许久不见,田大人这一向可好?”他穿着一身普通的灰色道袍,约莫四十多的年纪,面容清癯,留了一把油光水滑的好须,可惜若非眼睛太过阴鸷,看上去还颇有些仙风道骨。 但田均对这道士实在喜欢不起来,这道士当初的确是把屋子里奇奇怪怪的声音和他心里那种奇怪的恐惧感弄得没有了,但这道士着实收了他不少银钱。还红口白牙地说他日后定然顺风顺水、升官发财。他的确是升官了,可惜远远说不上顺风顺水,更别说发什么财,破财背运倒是真正的。 这些都是次要的,他最忌惮的是这道士一副“我知道你心里最肮脏的秘密”的那种神情和语气,总让他如鲠在喉。此番张欣把这道士请来,说不得又是要借死去的安九生事,好替她正名,再耍尽手段威胁诱迫他相从。田均掩去厌恶,假笑道:“承真人吉言,都好。” 玄一真人经过的人事多了去,哪能看不出田均的敷衍和不喜,便抛下他和张欣说话:“大奶奶,贫道虽然暂时不能此确定那安怡是恶鬼附身,但今日细细看来,您这房里的确晦气缠绕,怨气浓厚,所以您才会一直都不顺……” 她早知道是安九那个恶鬼作孽的缘故,张欣攥紧帕子,恶狠狠地道:“那要怎么办?” 田均暗自冷笑,怎么办才好?当然是拿钱做法是消灾咯。正想着,听玄一真人道:“要先作法清净这屋子里的怨气邪气,再改风水镇住,您的身体便可渐渐好了。” 田均越发不悦,既然安怡是恶鬼附身,那正该收了附身恶鬼,除掉祸害根源才是正理,怎地倒要从这看不见摸不着的邪气怨气下手,改什么风水?不过是想要多骗钱罢了。 张欣却是深信不疑:“请真人这动手安排吧,需要多少银钱只管开口。” 她真当这钱是她一个人的了呢,想怎么花怎么花,从前她一掷千金结交豪门贵女,竹篮打水一场空,还有花那么大的代价买碧玉膏治她的脸,他都不说了,怎么能随便许谢满周那无赖五千两银子?如今又要糟蹋钱财,果然不是自家带来的嫁妆,所以花着不心疼?田均的脸阴沉得几乎要滴下水来,只碍着从前的事才没有发作出来。 玄一真人本是个六根不净、争强好胜的恶道,纵然他此举是有想要多挣些银子的意图在里头,但见田均如此便很是恼火,有意要给田均好看,便指着田均道:“哎呀呀,田大人您莫动,且让贫道好生瞧瞧……”眉头越皱越紧,大声道:“田大人,您要小心,祸事且不远了!” 田均被他吓了一大跳,又是厌恶又是不安,再看见张欣冷幽幽地看着自己,目光中多有不屑与幸灾乐祸,便强忍着怒火问道:“怎么说?” 玄一真人冷冷地道:“都在那冤死之人身上,她才是祸害的根源,只有将她彻底除掉、魂飞魄散才能让二位顺当起来。贫道丑话说在前头,天道不可违,硬要强改过去,贫道的运势必然要受损,花费更是不少,二位还是先商量妥当了再说吧。” 田均顿时大怒:“你说谁冤死了?话可不能乱说!” 没有亏心事,找人做什么法事?玄一真人鄙夷地瞥了他一眼,傲然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1章 风水轮流 玄一真人走得干脆,剩下张欣与田均二人面面相觑。 许久,田均才冷笑道:“别以为你找了他来装神扮鬼的,我可以不和你计较。” 恶事是大家一起做下的,凭什么只是她一个人担惊受怕?张欣心里早寒透了,并不指望他能心回意转,不过是憋着一口不服输的气,非得要争个是非曲直不可。安怡害她,安怡是安九,她一定要证明给田均看,当即也道:“你被那贱人蒙蔽了,我说什么都不信。咱们来赌上一赌,且看玄一真人说得对不对。” 怎么赌?田均瞬间明白过来,随即气得脸都黑了,赌的当然是玄一真人断言他近日要倒大霉的谶言。张欣得有多恨他呢,这么巴不得他不好?分明是她犯了错,反倒像是他对不起她似的。 张欣懒得和他多说,一甩袖子往里头去了。 世人都是被人讲要交好运未必放在心上,被人说了要倒大霉一定会不踏实。田均气哼哼地站了片刻,心神不宁地回了房。独自在房里坐了许久,叫了杨商来问:“你觉着安怡怎么样?” 杨商不明所以,照实了回答:“医术挺好的,人也长得不错,可惜是命不好。听他们都在传,这回她老子出了事,她即便不会落入教坊司也要成官奴,这辈子算是毁了。” “别和爷说什么命!”田均挺烦这个的,忍了又忍,斟字酌句地道:“她们都说她和前头的大奶奶像……你觉着呢?” 杨商吓了一跳,要知道前头的大奶奶可是不能随便提起的,没想到今日大爷竟会主动和他提起来,谁知道大爷又是个什么意思?便结结巴巴地道:“像,都说像,那是像。” “蠢材!滚!”田均得不到答案,心烦意乱地把人赶走,情不自禁地想起安怡类似于安九的那些行径模样,好像真的不止是形象,更是神似,越想越乱,越想越害怕。一时想,难道真的有死而复生,魂魄附身一说?一时又想,自己究竟会倒什么大霉?不知不觉间天色便暗了下来,看着黑沉沉的房由不得的一阵害怕,便叫人进来掌灯:“作死的狗奴,天黑了也不知道掌灯伺候?” 话音未落,见门被人从外头用力踹开,他爹田志光怒气冲冲地快步进来,顺手抓起旁边陈列的梅瓶朝他扔了过来,骂道:“孽障!作死的孽障!你怎么死都不知道!我看你真是鬼迷了心窍!你要死自去死,不要拖着一家人跟着你去死!” 田均本来惴惴不安,见状吓得一激灵,连躲闪都忘了躲闪,心惊肉跳地看着田志光道:“怎么了?”说话间,那梅瓶砸上他的肩头再落下去摔得粉身碎骨,巨大的破裂声突兀地响起来,更添了几分不祥。 田志光面如死灰地道:“我田家算是败送在你手里了。我问你,你是不是把之前黄家让你领头弹劾安保良的事儿透给人知道了?” “怎,怎么会?”田均立刻意识到了这个消息泄露后可能带来的一系列风暴,牙齿打着颤,口齿不清地否认:“儿子又怎会如此糊涂?” 田志光恨铁不成钢:“事到如今,你还敢瞒着我!我是你亲爹!外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站在黄氏这边的骂你吃里扒外,小人行径;和黄氏对着来的说你是个中正之士,一早知道安保良是冤枉的;还有说你脚踏两只船,吃相难看,想要占尽好处的……” 田志光不依不饶、声嘶力竭地向他问话,田均只觉得两只耳朵“嗡嗡”作响,怎么会?怎么会?安怡应该不会把他的示好透给其他人听啊,毕竟这样做对安怡并没有丝毫好处,除非他们之间有深仇大恨,安怡一定要置他于死地……是不是真的和张欣所说的一样呢?是不是呢?田均捂住耳朵沉重地坐了下去。 田志光岂肯此饶过他?用力扯住他的领口推搡摇晃着他,怒声道:“孽障,是不是你做的,你倒是吭气啊?” 被逼到尽头,田均反而冷静下来了。怕什么呢,即便是真的,当初安九的事他并不曾参与,更不曾露面,从始至终都是张欣一个人操办的,他不知情,即便是后头与张欣成亲,也不过是奉了父命亲族的命令,更是迫于张家的权威,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所得到的消息是安九抛下他和野男人跑了!因此目前最紧要的是从泥沼里脱身。 田均抬起头来,冷静地看着田志光道:“张家怎么说?” 田志光不期他如此沉着冷静,颇有些诧异,但这诧异很快被危机感给压过去了,咬着牙道:“还能怎么说?自从出了上次那事儿后,姓张的老匹夫和小混蛋连话都不和我说。今日也不过是在一旁看热闹罢了。” 田均断然道:“必须让他们帮我,不然继安保良之后第二个倒霉的人是我。你们也要被牵连。” 田志光磨牙:“你能干你去指使他们啊。你当初怎么不好好想想再去做?” “我是想得太多,不想把身家性命全部投注在黄氏身上才会去做。我也是为了这个家。”要怪只能怪他运气不好,田均分析给田志光听:“我是张家的女婿,张家和杨家是姻亲,杨家又和黄家是姻亲,只要我表明立场,他们有办法保我,证明这不过是诬陷和传谣而已。” 田志光冷笑:“你前不久还要休妻,人家凭什么要保你?我让你忍了那口气,好生安抚张欣,你是怎么做的?现在你出了事,人家也可以和离跟你撇清。” “不会的,张家那只老狐狸不见兔子不撒鹰,一准儿不会选在这个时候让张欣与我和离,不然将来黄氏若是败了,他成了圣上的眼中钉肉中刺。他若不帮我,也要担心黄氏怀疑我是否受了他们的指使示意才会如此行为,所以他会睁只眼闭只眼的放我一马。”说到这里,田均心里一阵难言的苦涩,好不容易才做到的韬光隐晦此要被打破了。但若是不表明立场,他立即得死,只能先喘过这口气再作对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2章 磕头赔礼 田志光仔细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便催促田均:“快去和你媳妇说句软话,和她说过去的事儿一笔勾销了。( )都是被奸人所陷害的。然后,把杨商处理了吧。” 他的事情,杨商知道的最多,这些年以来杨商也没犯过错,田均还真舍不得杨商。 田志光冷笑道:“不过是个家奴罢了,你舍不得,是要留着做祸根么?你下不去手,我来做。” 田均十分不忍地道:“他不容易,父亲给他留个全尸。” 父子俩商量妥当,便各自去办事。 张欣已经从张家派过来传信的仆妇那里听说了这事儿,将前因后果想了一遍,忍不住的心惊。她本以为安怡只是想要离间他们夫妇,却没想到更致命的算计还在后头。看来,安怡并不是想要把田均重新夺回去,而是也深恨着田均,想要田均的命。若不联手回击,他们俩谁也跑不了。 桂嬷嬷得意地凑过来小声道:“大爷在外头呢。” 忍不住要来求她了吧?男人是贱,端着捧着他不知好歹,摔他打他,反倒把身段放下来了。张欣鄙夷地端起茶杯轻轻啜了一口茶,淡淡地道:“不用搭理。备水,我要歇了。” 她也是有自尊心的,凭什么他田均想打打想骂骂,想要她回心转意她得回心转意?纵然这一次可以借机把田均彻底攥在手心里,二人同仇敌忾把安怡这个妖孽打得魂飞魄散,但一定要好好给田均一顿苦头吃才行。张欣以最快的速度洗洗睡了,一点机会都没留给田均。 但她显然低估了田均的无耻程度,她才躺下没多久,田均摸黑进了她的屋子,直接上了她的床。也不说话,直接伸手去掰着她要上去。 把她当成什么了?张欣勃然大怒,抬腿把田均踹了下去,然后恨声叫了起来:“来人!有贼!” 值夜的丫头婆子知道里头是两口子闹别扭,谁也不敢进去,全都装死了事。田均也不说话,爬起来闷不做声地再次扑上去,两个人扭成一团。田均仗着自己是男人,几次将要得手,都给张欣不要命地挣了开去,到了最后,他的脸被抓烂了,还被张欣攥住了子孙根。 张欣的声音比任何时候都要恶毒:“这时候你知道怕了?不是嫌我脏么?怎么不嫌了?你不和我把是非说清楚了,当着大家伙儿的面给我磕头认错,别想我饶了你这条贱命。滚!不然我叫你连假男人都做不了!” 田均见这一套不行,气得又想拿话去刺张欣,话到口边,到底形势比人强,胯下疼得厉害,便硬生生咽了这口恶气,狼狈而去。 张欣仰面躺在床上望着帐顶上的百子千孙图“呵呵”笑了起来。田均是个软蛋假男人,她便是再换一个男人也再不能做母亲,她被误了一生,是怪谁呢?自然都是怪安九。如果不是安归德那个老混蛋害死了她的未婚夫,她又如何会想要报复安九?如果不是安九成日和田均在她面前恩恩,她又怎会和田均这个混蛋有牵连?若是没有和田均这个混蛋做了夫妻,她又何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不行,不能这样算了,此时不下手,还要等到何时?张欣叫进桂嬷嬷:“拿一千两银子去找玄一真人,让他给我个准话,是也要做,不是也要做。再和我爹说,一定不能让安怡好过,她不是仗着自己有一手好医术,生得一副花容月貌四处占便宜么?那先让她身边的亲人全都死干净了,再一把火把她烧个半死!废了她的手和容貌,看她拿什么和我斗!” 次日天还未亮,田夫人含羞带耻地去讨好张欣:“大奶奶可好些了?我这几日忙,没来得及过来瞧你。” 张欣不冷不热地道:“托您的福,总算死不掉。” 田夫人讪讪地斜眼瞧去,看见一群丫头正在收拾衣物装箱,以为张欣这是要回娘家了,顿时吓得腿都软了,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一日夫妻百日恩,谁的牙齿不磕着舌头呢?大奶奶这是要逼死我们那……” 张欣不为所动,田夫人哭着哭着,田志光押着田均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打骂,见了张欣,讪讪一笑:“儿媳妇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从前的事儿都是误会,中了小人的算计,咱们要是再自己整自己,可不是正趁了小人的意?他不懂事,我教训他,让他给你赔礼,日后你们还好好过日子……” 张欣垂了眼喝着茶,一句话也不说。 田均羞愤交加,只觉得周围所有丫头婆子的眼神表情都在讥讽他,心知自己这个头只要磕下去,日后在张欣面前再难抬得起头来。可是想到若要脱身活下去,只能服软,便硬生生地跪了下去,咬着牙道:“从前是我被奸人蒙蔽冤枉了你,如今与你赔礼,还望你莫要与我计较。” 张欣终于撩了撩眼皮子,还要感谢安怡,不然她哪儿能这么快翻身呢? 田均见状恨得无以复加,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安九的好,安九可从来没有这样对过他。除却善妒无能之外,对他可真是温柔体贴到了骨子里,嫁妆随便他花用,怕他难堪从来不和他提钱财的事儿,都是悄悄替他办好了,无论什么时候他的荷包里都不会少了钱。更不会对他说一句重话,他不小心弄破了点油皮,她也要心疼许久。 早知道他命里有救驾升官这样的好运和富贵,他怎么都不会被张欣这个恶毒的贱人蒙蔽勾引。弄得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出门怕人家笑话,政事上孤立无援,男儿膝下有黄金,张欣这个毒妇怎么不知道心疼他? 忽听座上的张欣慢悠悠地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已经嫁作田家妇,还能怎么样呢?无论再怎么委屈也要忍了。只是可怜我父母双亲一世清白,却养了我这样不争气的女儿,害得家门蒙羞,我连娘家都回不去……”说着装腔作势地哭了起来。 这意思再明白不过,给她磕头赔礼还不够,必须给张家磕头赔礼认错,挽回张家的颜面名声才够。 田均咬着牙恨声道:“我去给岳父岳母认错端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3章 你想听实话吗 “这么说,田均算是逃过这一劫了?”莫天安摩裟着手中的碧玉笛,笑得干净又温柔:“有个好岳家是好啊,张尚手眼通天,长袖善舞,难怪他当初怎么都要娶张欣。” 甄贵笑着给他端了热汤药上来:“田均聪明会寻好岳丈,可惜张尚的眼光不怎样,这回可要被这个好女婿给害惨了。” 莫天安笑而不语。安怡可真是够要强的,他布下那么多的眼线,这几日能和她直接接触传递消息的也只有他的人,是希望她能在有事需要帮忙的时候的向他开口,可她偏能绕开他的人,不声不响地办了这么一件大事。 现在京中都知道了田均不要脸不要命地给张尚一家子磕头端茶赔礼、替张欣正名的事,张尚果然也不负所望,悄无声息地把田均卷入安保良一案的事儿给按了下来。黄氏一派狂叫一气之后,轻轻的放过了田均。 表面上田均好像是平安无事、侥幸逃过一劫了,但实际上田均声名已毁。一个为了活命而不惜摇尾乞怜,连妻室给自己戴了绿帽子都能忍下去的人,还怎么去做言官?将来即便皇帝不收拾他,他也再不可能有什么建树了。 汤药苦得不行,仿佛几辈子的苦都含在里头了,莫天安皱起眉头,轻轻叹息了一声。有人在外头探了个头,甄贵出去后迅速回来,小声禀告道:“弄清楚那日张欣带去见安怡的男人是做什么的了……” 莫天安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啼笑皆非,这是唱的哪一出戏?龙虎山的玄一真人他认得,当年他病重将要不行,药石无灵,他母亲到处想法子,听人劝说找到了这个玄一真人。玄一真人来他房里转了一圈,言之凿凿地说他是被冤魂缠上了,必须要做法事,索价不菲。 他父亲是不语怪力乱神之人,虽然因为妻子苦苦哀求而没有把玄一真人赶出去,却也另外请了名医来给他诊治。后来不知是名医的药起作用了,还是玄一真人的符水起了作用,总之他是活了下来。 玄一真人接着又断言宫中的贵妃娘娘将来一定贵不可言,并准确地算出了贵妃娘娘怀着的那一胎是男胎。说的话都戳中了母亲的心事,母亲便恨不得将玄一真人供起来,差不多要言听计从,若非是父亲很坚决地把这道士赶了出去,只怕莫侯府的名声早败坏了,宫中的贵妃娘娘只怕也不能有如今的好运。 所以,莫天安是不信玄一真人的。在他看来,这道士蛊惑人心,诈人钱财倒是真的有一手。 所谓疑心生暗鬼,那张欣大抵是做下的亏心事太多,才会疑神疑鬼。莫天安很快把此事按下,吩咐甄贵:“不要让他们把事儿闹得不可收拾,凡事适可而止。谢满棠那边有什么动静没有?” 甄贵皱眉道:“他自来做事都极小心谨慎,这几日他那边来往的人反倒少了起来,还都是熟面孔。但小的觉着没那么简单,一准儿得有大事发生。” 谢满棠护食厉害,不可能没察觉到他埋在安怡身边的线被人为地掐断了,可他却没有反击修补,反而由着自己去折腾……这可不是因为他大度磊落,必然是有更大更直接的筹划。兴许是要直接分出二人间的这场胜负,一锤定音。 莫天安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光洁的紫檀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随即下了命令:“立即给贵妃娘娘送信,让她这些日子多费点心,盯好了坤宁宫和宁寿宫。” 事情重大,甄贵不敢让底下人去办,亲自出去张罗了。莫天安继续擦拭手里的碧玉笛,忽而朝着帘外笑道:“进来吧,何必遮遮掩掩的?” 了然走进来道:“你忙着,不敢打扰你。落到你口里倒成了遮遮掩掩的。”目光落在那管碧玉笛上,由不得叹息了一声,正色问道:“你是不肯回头了?” 莫天安垂着眼低声道:“还没撞到南墙,为什么要回头?”不想和了然继续这个话题,笑嘻嘻地把玄一真人的事当成笑话说给了然听,谁想了然许久不语,便皱了眉头道:“你什么意思?嫌我闷别来找我啊。” 再是装得云淡风轻,始终也是二十出头、从小过得顺风顺水的贵介公子,情事上受了打击,终于忍不住在最好的友人面前露出了火气。了然慈悲地看着莫天安,一言不发。 莫天安给他看得没了火气,泄气地按了桌子一下,抱怨道:“果然是个妖僧。不怪得小安总是看你不顺眼,别这么看着我。” 了然笑笑,认真道:“你是想听实话吗?” 莫天安皱眉道:“你什么意思?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听你说真话,难不成想听你说假话?” 了然便道:“贫僧记得,你最初与我交好,并不是因为我的药,而是因为你觉着我在佛法上还有那么一点造诣。” 莫天安承认,了然又接着道:“那时你病痛难耐,曾问我,你是否与佛家有缘,贫僧说,五公子是尘世中人,此生富贵风光。你也信了。既然你能信佛,何故不能信道呢?” 莫天安惊得霍然起身,手里的碧玉笛不小心磕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他便又迅速低下头,心疼地拿起碧玉笛对着光亮处细看。许久,他轻轻叹息了一声:“可惜了这一管好笛子,一不小心磕了条缝。” 了然犹如入定一般,垂眸不语。 莫天安烦躁地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转头看着了然笑了起来:“你这个恶和尚,看我好欺,也和他们一起来捉弄我。” 了然与他对视片刻,赞同道:“你说得没错,贫僧是看你闲得无聊,怕你对着这管碧玉笛走火入魔,特意来消遣你的。” 莫天安笑得灿烂:“我知道么,你这和尚也不是个好东西。”安怡是安保良的女儿,活得有根有底,一定是张欣那个毒妇的毒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4章 火灾 一阵秋风卷了起来,吹得呜呜作响,空气里满是燥意。安怡摸摸有些干裂的唇角,暗想稍后得问莫天安的人要些口脂来用一用才是。她的心情很好,按日子算来,此刻田均应该已经焦头烂额并向张家摇尾乞怜了。张家可以帮他,但要看怎么帮,若是通过张、杨、黄三家的姻亲关系来私底下帮忙,那他家的好日子也不远了。 人生真是一场豪赌啊。安怡久等送药的人不至,便在窗纸上戳了一个洞,外头黑灯瞎火的,看守的人大概缩到房间里头喝小酒睡觉去了,人影儿都看不见半个。天上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唯有风声呼呼。 月黑风高杀人夜。安怡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这么一句话,然后她想谢满棠了,心想谢妖怪居然能放心地把她扔给莫天安这么多天,真的简直不是人。然后她闻到了奇怪的味道,这种味道和当初她在青龙山里油泼胡婆子家的仓库,再放火烧房时散发出的味道一个样。 安怡耸了耸鼻子,用力去推门窗,却发现所有的门窗都被人在外头封死了。安怡想了想,放开喉咙大喊了两声,没有人理她。守早出声了,但今夜奇怪得很,整个院子死气沉沉的,连被关押在隔壁房间里、往日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丫头仆妇们也一点声响都没有。 若非是身后薛氏等人的呼吸声陪伴着她,安怡几乎都要以为整个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人了。安怡摸到一把凳子,抡起朝窗棂上砸去。凳子砸在窗棂上,发出一声巨大的撞击声,窗棂和凳子同是完好无损。 薛氏被巨大的声响从梦中惊醒过来,先顾着将同是被惊醒的安愉抱在怀里,才小声问道:“怎么回事?” “没什么,打耗子。”安怡有些沮丧,只怪当初这房子建得太牢靠,现在想要逃生都没个出路。见兰嫂已经醒来,便招呼兰嫂过去帮忙,要知道她当初是看上兰嫂的力气好,这会儿总算是有了用武之地。 薛氏见状不由大惊:“你要做什么?”毁坏羁押场所,要私逃可是大罪,她真是不想再节外生枝了。 有烟飘了进来,隔壁的人却仍然没有任何动静,显见是早被动了手脚。安怡懒得和薛氏细说,只管闷着头的砸,兰嫂犹豫了下,也跟着挑了把扎实的凳子帮着一起砸。门窗虽然摇晃得厉害,却丝毫没有要毁坏的意思,看来人家早算准了她们都是一群老弱妇孺,翻不了天。 想起在吴菁那些上看来的火灾自保之技,安怡赶紧将叠了几层的厚帕子蘸满水塞给已经惊呆了的薛氏和安老太等人,示意他们捂住口鼻匍匐在地上不要乱动。她自己则和兰嫂合力抬起一张桌子去撞窗户。 桌子刚撞上窗户,窗户被人从外头打开了,安怡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跟着桌子一起朝窗口扑了过去,接着一只手及时抓住了她,嗅到那股熟悉的药香味儿,安怡那颗本来很是狂躁的心瞬间安定下来。 既然谢满棠来了,那么她们安全了。 谢满棠矜持地朝面露惊喜的薛氏等人点点头,沉声道:“都在屋里呆着,不要乱走乱动。”言罢状似无意、不轻不重地在安怡的手腕上捏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起身离开。 一点炽热自手腕处燃起,蔓延而上,一直热到安怡的心里去,安怡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仿佛刚才妖怪的动作已经给薛氏等人瞧了去似的,只管直直地站在窗口不敢回头。 安愉欢呼一声跑过来抱住她的腿,笑道:“姐姐,姐姐,又是谢大人呢。我要看,我要看。” 安怡轻轻呼出一口气,弯腰将安愉抱了起来,只是一会儿的功夫,隔壁的院子已经火光冲天,热浪烤得姐弟二人的脸滚烫滚烫的。安愉有些害怕地紧紧贴着安愉道:“为什么会着火呢?会不会烧到我们这边来?” 本来是会的,但是现在已经不会了,谢满棠从未让她失望。安怡很认真地回答安愉:“不会。” 兰嫂自己都不相信地小声宽慰安愉道:“小公子莫要害怕,可能是隔壁的院子失了火。听说这些日子都是在那边做饭的,兴许,兴许是厨子打翻了油瓶,又刮着风……” 薛氏后知后觉地颤抖着道:“老爷已经死了,他们还不肯放过我们吗?这得要多狠毒的人才能下得了手啊?” 安老太气急败坏地骂道:“你住口!不会说话别说,没人把你当哑巴。” 安愉却已经听见了,并未再次追问,而是紧紧搂住安怡的脖子,将脸贴着安怡的脸小声问道:“大姐姐,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吧?”小小的孩子本能的知道谁的身边最安全。 安怡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十分认真地许诺:“当然会,会一直等到你长大‘成’人。” 安愉满足地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不说话了。 隔壁院子的火已经被灭得差不多了,看守才神奇地出现,并气势汹汹地带了一群人过来清点人数,当看到安怡开着的窗户和窗上挂着的那张桌子,便阴沉着脸过来喝问:“怎么回事?” 安怡平静地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睡梦里好像听见有人喊着火了,接着又听见一声巨响,然后这样了。您要不信去问问隔壁的人,看他们是否听见什么异动了?” 看守的眼神阴冷如毒蛇,安怡平静地和他对视着,面色不改。良久,看守阴阴地笑了起来:“小安大夫真是命好。” 安怡很认真地点头:“那是。”这样都不算命好,那要怎样才算命好? 看守的脸皮抽搐了一下,阴沉着脸指使人把现场料理干净,正要撤退,听安怡十分认真地道:“这么大的响动,却没听见我家下人有任何反应,烦劳军爷去瞧瞧他们是不是给奸人害了?” 看守没办成事已经很愤怒,见她得寸进尺终于忍不住了,指定安怡道:“你毁坏门窗,是想私逃么?” 忽听外头“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一群人簇拥着那位顾将军快步走了进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5章 狡诈的狐狸精 明亮的火把下,顾将军那张本来够黑的脸显得更黑,见了那点头哈腰迎上去的看守,也不说话,举起蒲扇般的大手劈头盖脸地下去,安怡还没看清楚呢,那看守已经扑倒在地,捂着嘴哀哀求饶起来,再接着,吐出了几颗白牙和流了满嘴的血。( ) 好大的手劲啊。安怡顿时肃然起敬,崇拜地朝顾将军看过去,然后收到两道相当不善的目光,却是谢满棠穿了身不起眼的普通兵士服装站在暗影里,玉树临风、卓尔不群地冷眼斜睨着她。 安怡朝他挑衅地勾了勾唇角,继续用崇拜的眼神看着顾将军。顾将军收到,浓黑的眉毛纠结地跳了跳,有些不自在地背过身去,威风凛凛地指使人:“你们去把屋里人都弄出来清点!” 果然不出安怡所料,隔壁房间关着的仆妇丫头等人全都是昏睡着的,冷水浇上头脸才清醒过来,却仍然茫然不知所以然。欣欣丫头醒过来后呆呆地看了看周围,很惊喜地发现所有人都在外头,便欢天喜地的朝安怡扑过去:“姑娘,我们这是被放出来了吗?婢子早知道不会有事的!” 安怡嫌弃地让了让,看到谢满棠那双波澜不惊的黑眼睛里多了几分笑意,于是也跟着笑了。( 广告) 除去被留在隔壁院子里做粗活的两个男仆被烧伤外,所有被关押在这里的安家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安怡觉得简直是奇迹。当然,所谓的奇迹除去难得的好运气之外,通常还和充分的准备有很大的关系,安怡再次看向在角落里玉树临风的谢某人,给了他个赞赏的眼神。 谢某人骄傲地抬了抬下巴,表示他收到了她的敬仰之意,并且不介意再多一点。 安怡忍不住眉眼带笑。谢满棠斜睨了她一眼,示意她别太得意了,还是关注正事要紧。安怡便收了笑意,沉着脸看顾将军怎么处理这事儿。 顾将军用震耳欲聋的声音道:“圣上既然把差事交给了我,我要办好。这些人若是在谁手里出了事,谁是和我老顾过不去!今日之事你们休要再和我说长道短,先将这个玩忽职守的狗东西给我斩了!” 有人上来阻止,说是今日这火起得不明不白,一群人昏睡得更是不明不白,一定要彻查才好,先留着这个人的狗命才好审查。又有人持不同的意见,认为该杀鸡儆猴,顾将军怎么说底下的人怎么做。 两方正闹得厉害之际,顾将军身后一个亲兵不声不响地走上前去,抽出腰刀将吓得面无人色的看守一刀砍下了头。污血冲天而起,安怡迅速捂住了安愉的眼睛。 于是一片安静,所有的人声嘈杂声顿时消失无踪,只有风仍然呜呜咽咽地响,空气里除了火烧过的灰尘味儿还夹带着冲鼻的血腥味儿。 顾将军威风凛凛地横扫了场中众人一遍,带了几分挑衅地道:“你们谁还有话要说?我不是不让人说话的人,想说说吧。” 之前看守要说,被他一巴掌打掉了半口牙齿,后来大家要说,他的亲兵砍掉了看守的脑袋。现在谁还敢说?众人都垂着眼,表示自己没有话要说。 顾将军很满意这个结果,将一双蒲扇似的铁手按在犀牛革腰带上,挺着肚子大声吼道:“都没有话要说,那听好了,老子的眼睛里揉不得沙子,以后哪个狗日的敢耍花枪,和这地上的杂碎一个下场!除非老子死了,否则谁也别想蹲在老子的头上拉屎!听见了吗?” 再没有听过比这样更好听的粗鲁话了。安怡将安愉的脸转来对着顾将军的方向,方便他看清楚英明神武的顾将军:“看到没有,这叫霸气。他为什么这么霸气呢,因为他有实力。若没有实力还这样乱吼叫,那是被打了脸也活该。” 安愉似懂非懂地盯着顾将军看了片刻,回身贴着安怡小声讲道:“可我还是更喜欢谢大人一些。”又好看又厉害,说话又文雅,写字也好看,最重要的是总会给他带好吃的好玩的。 孺子真是可教。谢满棠温柔地看向安小弟,决定以后要对安小弟更好一些。想到莫天安此刻一定气得药都吃不下去,他本来有些不太好的心情又神奇的好了起来。再没有比这样更让人爽快的事了,莫天安忙活了这么多天,这么难得的露脸机会却给他夺去了,只怕气得吐血三升都不够吐。 ***** 莫侯府内,甄贵满脸愧色地跪在地上请罪:“公子,都是小的办事不力才让谢满棠钻了空子。您罚小的吧。” 莫天安独坐在灯下打棋谱,白玉一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怪不得你。你的事情已经很多,且谢满棠从来都不好对付。要不然我也不会与他缠斗这么多年也没能分出胜负。” 他越这样说,甄贵越是惭愧得想一头碰死。 这些日子谢满棠那边任由他们切断了和安怡之间的联系,由着他们去给安老太送药送物并看顾安家女眷,令他产生了一种谢满棠要忙活大事,暂且顾不得这边的错觉。谁知他这里才发现张家人有动静,还没来得及布置下去,之前安排下的人全被谢满棠的人不声不响地给制住了,于是今晚这么重要的露脸机会变成了谢满棠这只阴险狡诈的狐狸精的好机会。 从前所做的一切和今夜的事比起来简直都微不足道了!从没见过谁摘果子摘得这样理直气壮,摘得这样不要脸的。公子从未这么喜欢一个人,这样难得的机会……却被他给办砸了。甄贵越想越难过,匍匐在地上低声呜咽起来。 “好了!多大的事儿呢,也值得你掉眼泪?”莫天安重重地将手里的墨玉棋子扔进棋篓里,漂亮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戾气。他当然是不甘心的,他所差的不过是一副更健康的身体罢了。如果他能和谢满棠一样的拥有一副健康的身体,此刻站在安怡身边的人该是他。 甄贵猛地抬起头来看向莫天安,豁出去似地道:“姓谢的之所以如此嚣张,不过是知道公子足够君子,不会与他计较。若是公子允许,小的除了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6章 站住! 莫天安劈手一巴掌打在甄贵的脸上,因为愤怒,清俊白皙的脸上浮起了几分病态的红晕:“你这个……”话未说完,便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 甄贵顾不得羞耻,膝行过去紧紧抱住莫天安的膝盖,痛哭流涕:“公子息怒,小的不过是心疼公子才会想出这样的主意,人生苦短,若是能得喜欢的人陪在身边那是什么都比不上的……您若是不喜欢,小的再也不说了。” 莫天安抬脚将他踹倒在地,拼命忍住咳嗽,强压了怒火冷冷地道:“我与他斗气是我的事,你不该扯上家国大事。大丰朝不止是皇上一个人的大丰朝,更是全大丰人的大丰朝。他再可恶,也是为国浴血奋战的能将干将,我不能上阵杀敌已是足够羞愧,如今还要为了一己之私去害他的命。你当我是什么?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在你眼里,我是如此不堪的废物么?” 莫天安是甄贵伺候着长大的,这么多年从未对他说过一句重话,这次却发了这样大的火,由不得人不害怕难受。甄贵又羞又耻,又担心莫天安因此气出病来,只管哭着拼命磕头:“公子息怒,公子息怒,公子息怒,小的再也不敢了。” 莫天安疲惫地摆摆手,示意他出去。 甄贵绝望地小声哀求:“公子?” 莫天安知道甄贵的性子,自己若是真把他赶出去,他转头只怕要因羞愧而寻短见,便强压着怒火道:“我不舒服,你去请了然过来。” 甄贵如奉纶音,连忙吩咐红袖等人小心伺候,飞也似地去了。 莫天安独自在灯下坐了许久。才转头看向红袖和绿衣:“若是你们遇险,而你们喜欢的男子因故没有救下你们,反而是一个不相干的人救了你们,你们可会因此喜欢上那个不相干的人?” 红袖和绿衣早把自己看作是他的人,闻言都含羞道:“当然不会,喜欢谁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哪能因为一次救命之恩忘了喜欢的人呢?” 莫天安点点头:“我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如果她是这样的人,那也不值得我如此稀罕。”可是心里真是疼得厉害,他是真的没有办法了,除非和甄贵所说的一样,世上再没有谢满棠这样一个人……这样的想法只是在莫天安的脑子里打了个转,被他强力压了下去,他怎么能做这样的人呢?可是,真的很希望姓谢的妖怪不要存活于这世上啊。 了然踏着夜露走进来,默不作声地在莫天安对面坐下来,将一枚棋子放在棋盘上:“认输了?” 莫天安淡淡一笑:“想都别想。”眼角觑到一旁尽力往角落里缩的甄贵,道:“从哪儿吃的亏从哪儿还回去。” “嗳!”甄贵欢天喜地的应了一声,跳起来去找张家人的麻烦。现在政局混乱,身为必须韬光养晦,必须不能当出头鸟,只能趁机浑水摸鱼的贵妃家族的一员,虽然不能明着去找张家人的麻烦,但借着谢满棠的名义给张欣找点麻烦还是可以的。 田府。 桂嬷嬷趁黑摸索着走进房里,凑在张欣的帐子前压低声音喊了声:“奶奶。” 张欣一夜未眠,闻声迅速从床上翻身坐起,激动地道:“怎么样?” 桂嬷嬷小声道:“老奴在阁楼上看到那边的火光把半边天空都映红了。” 张欣的心顿时一阵狂跳,到底是得手了。她说么,只要舍得孩子,还是能套着狼的。想要安保良一家子死光死绝的人大把都是,谢满棠等人再是护着安怡也不能随时随地都盯着。若不是安怡精通医药,本来也该给安怡等人的饮食里头下点蒙汗药之类的东西,那才是真正安全无虞。 枉她一直因此提心吊胆,幸亏是终于成了,想必这样安怡更痛苦吧?还有什么能比清醒地看着自己的亲人在自己面前受苦受罪,而自己无能为力更痛苦的呢?还有什么能比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被火焰吞噬而无处可逃更恐惧的呢? 张欣用力抓住被子,眼睛亮得不正常:“你可和他们说过,不要让她这么容易的死了?我要她知道死不是最痛苦的。”这一次,她一定要亲眼看着安怡魂飞魄散。 那边的火光虽然把半边天都映红了,但是也很快灭了……桂嬷嬷其实还有半句话没敢说出来,闻言更不敢说了,忙着道:“说了的,老奴说了的。” “送消息的人来了再喊我。”张欣心安理得的重新躺回去,仿佛看到没有安怡的美好生活再次向她招手。 桂嬷嬷走到外间靠在榻上打了个盹儿,一觉醒来天边已经发白,觉着办事的人差不多是时候来回话了,便起身开了门要出去。才要回身关门,觉得几滴粘稠的东西滴在脸上、头上、身上,湿哒哒的好不难受。 伸手一摸,又腥又滑,又是几滴东西滴下来,桂嬷嬷抬头看上去,不由肝胆欲裂。晨光里,门框上头依次挂着两只面目狰狞的头颅,其中一只头颅眼睛还大大地睁着,仿佛那地狱里来索命的恶鬼一样,那粘稠的东西正是头颅滴下的血。 桂嬷嬷看看头颅,再看看自己手指上的血,发出一声惊恐到了极致的尖叫声,双眼往上一翻,整个人直挺挺地往下砸了下去。 张欣被这声恐怖的尖叫声吓醒,心跳得“突突”乱响,颤着声音道:“怎么回事?” 值夜的丫头闻声跑将出去,才拉开门双手捂住嘴瞪大眼睛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一会儿的功夫,院子里的人全都涌了出来,又都呆在了原地不敢动弹。 张欣小心翼翼地走出去,看到门框上滴下的鲜血聚集在桂嬷嬷的身上,染透了桂嬷嬷身上那件淡青色的绸裙,凝固起来的地方好像最鲜艳的朱砂一样,红得刺眼。 “报官!快去报官!”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院子里的人潮水一样的朝着一个方向涌了出去。 不行,绝不能这样报官!张欣定定神,拼尽全身力气大喊了一声:“站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7章 二十六 任是谁家门框上挂了两个血淋淋的脑袋都不是小事,这好像是某种警告。田均压下心头的惊恐,用看“祸水”的眼神盯着张欣不高兴地道:“真的不报官?这么大的事情只怕瞒不住。” 张欣看到他那种眼神恨得慌,冷声道:“我不是在和你商量么。” 田均冷笑:“不是我惹来的祸事,却要我豁出去帮着遮掩,连实话都没有一句,你倒是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顿了顿,带了几分恶意道:“总不能等到明日你被人杀死在床上,你家里人又来要我偿命,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吧?” 这满京城里,行事如此阴毒又嚣张的,除了谢满棠不会有其他人。他既然能把这两个人头挂在她的门上,必然也能悄无声息地将她杀死在床上。张欣又气又怕,有心要将事实说出来,又深觉田均不能信,本来两个人应该同仇敌忾一起除掉安怡,但谁能说清楚这破男人是否会在下一刻为了利益把她卖个干干净净呢。这事儿牵扯大,是一定不能将把柄落在他手里的,至少她不能亲口承认。 田均等不到她开口,深信她是不会和他说实话了,便冷冷一笑,道:“你不和我说,我也不问,但这事儿我委实按不下去,你这使人回娘家一趟吧。”怎么弄都是张家的事,和他没有关系。 张欣没忍住,嘶声道:“你难道不怕她,不恨她?她只要活着,我们俩都不会有安稳日子可过。” 田均笑笑:“她被关着呢,我能怎么样?安保良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她也没多久的好日子可过了。到时候我再动手,轻松又简单。”他太了解张欣了,从前还不知安怡是谁时,张欣不能容忍安怡,现在既然安怡露出了端倪,张欣还能容忍么?既然有张欣在,何必污了他的手? 两人彼此了解太深,一个眼神能出卖了彼此,张欣看得真切,愤怒地抓起瓷枕朝田均砸了过去,声嘶力竭地道:“滚!” 田均站起身来走:“是你赶我走的,不是我不伺候你。” 张欣气得大哭了一场,哭完还是只有去找娘家来处理这事儿。当然不能动真格的查找这两颗人头的来处,假意说是底下奴仆因为偷盗被拿住,所以心生不满用柳树人头浇了鸡血来吓唬主人的,糊弄着结了案,这事儿算完了。 但张欣是不敢住在这里了,折腾着要换院子,桂嬷嬷更是被吓得大病了一场,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转眼间便到了二十六,太后寿诞之日,整个京城张灯结彩,连牢里的犯人也分了一块肉和一碗糙米饭。大约是因为知道今日特别重要,安怡从早上起来心神不宁,直到晚饭时吃上香喷喷的红烧栗子肉才高兴了点。 上次的火烧事故,她算是因祸得福。由于原来住的那个院子被大火毁坏了部分院墙,于是她们集体搬到了更大些的主院里,祖孙几个住进了安老太从前所居的正房里,又宽敞、条件又好。也不知谢满棠给顾将军灌了什么**汤,黄鹂被抽过来帮兰嫂做过一次事之后再也没回去,而是留下来帮着照顾安老太,可算是减轻了安怡许多负担。 安老太的药改由谢满棠的人从外头送,崔如卿和她恢复了联系,源源不断地把外头的消息传进来。例如黄老将军病好之后披挂上阵,势如破竹一般连接收回几个城镇,黄家军威信大涨,黄家风光无限;例如莫天安帮着陈知善找到了他的父母亲,又帮着陈家租了个院子安身;例如刘有润联合了几个人试图替安保良鸣冤,被皇帝骂了一顿,勒令他回家闭门思过、非诏不许上朝等等。 谢满棠在那之后又来看过她一次,两人没见着面,是隔着窗子说了几句话,说的都是关于安保良的安危,又提到了吴菁和叩真子也已经平安入京,并得到了妥善安置。安怡认为谢满棠短短的几句话虽然说得不够明白,其实已经暗示了她,安保良找到了,并且还活着。 一切备齐,只欠东风。安怡凑在门缝里往外看,真心祈祷今夜皇帝等人能够大获全胜,她们也好平安脱身。 身为人犯是不配点灯的,将近黄昏,所有的人都趁着还有点亮光忙着收拾盥洗,准备安歇。热水是没有的,安怡笑嘻嘻地看着被冷水激得直打哆嗦的安愉,鼓励他道:“男子汉洗冷水澡身体才好。” 安愉冷得上牙磕下牙,仍然坚强地把白嫩如小鸡脯子一样的胸脯挺起来,夸张地张着嘴“呵呵”笑,表示他真不怕啊真不怕,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安老太也看得生了几分意趣,微笑着眯了老眼看乖孙洗冷水澡。正热闹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了起来,所有人便都紧张地停下来,竖起耳朵细听。 一股冷风卷了进来,四五个妇人打开门气势汹汹地走进来,当头一人冷声喝道:“谁是安怡?” 安愉原本已经害羞地躲了起来,闻声立即跑过来紧紧抓住安怡的袖子,两只大眼睛里瞬间汪满了泪水。安怡坚定沉缓地将安愉的手掰开,再将他交给兰嫂,起身看着来人道:“我是。” 当头的妇人冷淡挑剔地审视了她一回,道:“出来!” 薛氏匆忙赶出来,悲苦地紧紧抓住那妇人的手,拼命将自己所剩无几的钗环首饰往那妇人手里塞,苦苦哀求:“这是要她去哪里?” 那妇人皱了皱眉,坚决不收薛氏的东西,冷声道:“谁知道呢?上头要我们怎么做怎么做,谁敢多言?” 薛氏无奈,又道:“让我替她去吧。” 那几个妇人都露出不耐烦的样子来,却没有人动手推搡辱骂薛氏。这是个好现象,虽然安怡很不放心把他们留下来,却也只能握住薛氏的手安慰她道:“兴许是好事呢。若是要坏事,早坏事了。”言罢把薛氏一推,当头往前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8章 复出 安怡跟着那几个妇人一起出了内院,眼见着那几个妇人要将她往正堂里带,便故意放缓脚步,走得再慢不过。当头的妇人面上露出焦急的神情来,冷声道:“若是耽搁了贵人的事,没有你的好果子吃。” 安怡套着了话,便软着声气道:“对不住,我被关得太久啦,身上有些发软没力气。”说着加快了脚步。 那妇人见她不再耽搁,也没有再多言,闷不作声地将她引到正堂里,谄媚地对坐在正堂上喝茶的内侍道:“贵人,您要提的人来了。” 那内侍盯着安怡上下打量了一回,见她衣着整齐,头发也梳得很好,又凑过去闻了闻,没闻到异味,很是满意地道:“还好。这随咱家走吧。” 安怡也不多言,埋头跟着那内侍走了一截,将要登车之极才将一个藏了许久的锦袋塞过去,面带惶恐地道:“贵人这是要带我去哪里?我是不是去了再也回不来了?” 那内侍仿佛嫌烫手似的匆忙将那锦袋扔回去给她,左右看看无人,便压低了声音道:“小安大夫你且把心安放着,是好事。”生怕安怡再拉着他多问,匆忙爬上马背不敢再回头。 安怡看向来接她的车,很普通的青幄小车,走在京城里的暮色里毫不起眼,可是很清洁整齐。结合这些人的态度和今天这个日子的特殊性,她觉得应该是她囊中的金针被某些人有所需要,很有可能是宫中的连太后。 安怡打起车帘正欲上车,突然间觉得有些不自在,好像被一只危险的野兽盯上了一样。有人在窥探她,安怡迅速回头,却只看到金鱼巷深处暗影重重,暮色苍茫。 内侍已经等得不耐烦,催促了又催促,安怡低下头钻入车中,紧紧攥住汗湿了的手掌,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并告诉自己,她是安全的,安老太等人也是安全的,谢满棠从未让她失望过,这次也不会让她失望。 马车一路疾驰,透过窗外飞掠而过的景色,安怡的心越来越沉静,这是去皇宫的路,她再熟悉不过。在安保良没有出事之前,她经常行走在这条路上,熟悉到连哪个地方有棵槐树,哪个地方铺的石板坏了她都知道。 马车一路畅通无比地到了宫门前,宁寿宫刘太监的徒弟郑长寿急匆匆赶上来一把扯开车帘子,火烧火燎地道:“小安大夫,您倒是快些啊。” 安怡不慌不忙地下车,规规矩矩地给郑长寿行礼:“犯官之女见过小郑公公。” 郑长寿给她气得笑了:“我的姑奶奶,太后娘娘等着你施针呢,外头还有那么多命妇等着太后娘娘去了才能开席,你倒在这里端上了?” 安怡这才站直了身子,故作震惊地道:“太后娘娘怎么啦?”谢满棠这个坏人,一定把吴菁入京的消息压下来了,不然太后再怎么生病都没她的事儿。 郑长寿扯着她往前走,“见了您知道了。” 安怡一路前行,果然看到宫中真如之前皇帝宣告的一样,四处张灯结彩,连光秃秃的树上也用彩绸扎了各式各样的花出来,似乎还熏了香,到处香喷喷的。宫人来往穿梭其间,每个人都穿得簇新。 郑长寿在耳边喋喋不休:“太后娘娘早起接受朝贺,下午带着命妇游园,约莫是太累了些,故而晚宴时突然犯了头晕之症。周老太医又恰好病了,陈院判下了药却没那么快……” 所以想起了她的金针之技,希望能借她的金针,风光完满地出席这一场盛宴,好把这场大戏轰轰烈烈地唱下去。安怡忍不住阴暗地想,不知连太后是真的生了病呢,还是姓谢的妖怪又在里头使了手脚? 说话间到了宁寿宫,宫内灯火通明,暗香浮动,四处陈列着平时难得一见的奇珍异宝,便是安怡这个从前看惯了好东西的人也被晃得眼花缭乱。盛装的内外命妇们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每个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些细微的焦虑和不安。 安怡很理解她们的心情,若是正常情况下,这个时候她们应该已经领过宴回家歇着去了。今日不但拖到这个时候,主角连太后却迟迟不露面,加上那位突然间又顺风顺水,高调复出的黄淑妃像条疯狗似的逮谁咬谁,莫贵妃又老僧入定一样的垂着眼不管事儿,这日子不要太难过。 连太后蹙着眉头仰卧在八宝榻上,江姑姑跪坐在一旁替她捏着手脚,小声和她说着话,说的都是些高兴事儿,连太后微闭了眼睛,许久才“嗯”一声,表示自己没有昏睡过去。 听见郑长寿禀告的声音,江姑姑松了口气,轻声道:“太后娘娘,安怡来了。” 连太后睁开眼睛,将手伸给江姑姑。 江姑姑忙帮着她翻了个身,让她以睡美人的姿态侧卧着面向安怡。 安怡将额头抵着冰冷的金砖,低沉而清晰道:“罪臣之女安怡奉诏入宫,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连太后沉默地看着安怡。安怡身上的衣裙已是半旧,但是很整洁平顺;头上半点簪钗全无,头发却梳得光洁整齐;若不是背上的肩胛骨微微凸起显得要比从前瘦了几分,任谁也看不出这次磨难在她的身上留下了什么痕迹。整个人沉静而温和,像是一块天然玉石,历经打磨之后更加美丽温润。 江姑姑适时低声提醒道:“娘娘,时辰不早了。” 想起外头还等着的命妇和今夜的压轴大戏,连太后收回思绪,曼声道:“你瘦了。” 安怡挤出几颗鳄鱼泪,表示自己很感激连太后还记挂着她,同时还表示自己有个犯错的爹很惭愧,辜负了连太后和皇帝母子俩的厚倚重之情云云。 她不知道连太后是否相信她的话,但猜着连太后应该是还算满意的,因为连太后很快叫她起来并让她号脉诊断,在她将要行针之际,连太后甚至还亲切地问她要不要吃点东西垫一垫,免得腹中饥饿,行针不稳。 安怡立即表示自己今天的晚饭沾了连太后浓厚的福气,吃得很好很满意。于是在相对愉快轻松的气氛中,她给连太后行了针,并顺带替连太后松了松筋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59章 宫宴 (今天三更,第二更5点,第三更8点翻滚求票求订阅) 连太后的病情安怡是再熟悉不过的,熟悉到连太后的经脉走向和穴位分布,以及最细微的特点她都记得一清二楚,更不要说连太后的喜好和小动作的含义。 于是这一场诊治活动大家都得到了满意的效果,在连太后轻松地摆脱了痛苦的头痛之症后,几个人甚至找回了几分从前相处的自在。 宫宴已经耽搁太久,才收到连太后精神好转的消息,鼓乐便响了起来,江姑姑急匆匆地伺候着连太后出去赴宴,安怡很自觉地垂着手退到一旁,准备等宴会开始后再让郑长寿给她找个清净地儿、弄杯热茶歇着。 连太后已经走到门口了,突然又回过头来看着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墙边装乖巧的安怡道:“给她弄身衣裳,让她随侍。” 这是最保险的办法,多病之人如果想要硬撑着办完这场盛宴,身边最好有个知根知底,医术高明的大夫跟着。顶好这个大夫还是个拿得出手、又有眼色的,这样才不会给人添堵。 江姑姑微不可见地朝安怡笑了笑,低声吩咐宫女去伺候安怡更衣打扮。普天同庆的大喜日子,总不能这样惨惨淡淡地走出去,不然落在旁人眼里也不像话。 安怡收拾妥当走出去时,酒已过三巡,命妇们已经给连太后祝完了辞,正在莫贵妃的带领下轮番说着俏皮话,活跃气氛,要讨连太后的欢喜。大家都忙着,没有人去注意一直垂着头的安怡,除了分左右坐在连太后身边的莫贵妃与黄淑妃。 莫贵妃不过是略扫了安怡一眼便调转了头,若无其事地和宗亲贵妇们说话,黄淑妃却是毫不掩饰地瞪着安怡,眼里的仇恨和敌意挡都挡不住。 安怡惴惴不安地看了眼黄淑妃,悄悄往连太后身边靠了靠,一脸的可怜。连太后眼尾扫到,面无表情的看了眼江姑姑。江姑姑会意,凑上前去含着笑道:“太后娘娘的千秋,宫里几位娘娘排了一只祝寿舞,想要给宴会添点乐子。” 连太后矜持地颔首:“准了。” 丝竹响起,一队身形曼妙、貌美如花的宫人旖旎而入,当头的那位正是张婕妤。自从她把受伤的五皇子直接带到连太后面前,适时撇清和黄淑妃的关系之后抱上了连太后的粗腿。抱粗腿的人,总是要比平常人更卖力一些的,这样才能抱得稳,如今黄淑妃重新出山,她当然要更卖力抱紧连太后才能有活路。 黄淑妃立即把注意力转到张婕妤身上去,一双美丽的眼睛里满是杀意。张婕妤被她看得害怕,一不小心错了舞步,好不容易补救回来,便不敢再看黄淑妃,只管埋着头跳。 黄淑妃却不想这样饶过了她,不怀好意地道:“张婕妤刚才跳错了,这样的水准也敢到太后娘娘跟前献舞?胆子可真大,贵妃姐姐也不管一管她们,倒让太后娘娘看了笑话。” 张婕妤吓得脚下又是一个踉跄,撞着了一旁伴舞的宫人,便再也补救不回来,只得眼泪汪汪地跪下去请罪。黄淑妃笑了起来:“瞧你,说笑而已,乱成这个样子。” 实在是太嚣张。哪怕是黄氏在边关立下的功劳再大,黄淑妃也是太过嚣张。太后和莫贵妃都没吭声,她倒闹上了。众人都没了声息,貌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实则全都竖起耳朵偷听动静。 连太后清清淡淡地笑着:“淑妃入宫这么多年了,一贯都是如此泼辣开朗,哪怕是做了娘,这小姑娘的天真性子也没能磨了半分。昌平侯夫人,你说可是?” 一个身着一品命妇服饰,一脸倦容的中年妇人立即从底下站了起来,惶恐地跪在地上请罪道:“太后娘娘开恩,淑妃娘娘无礼,还望太后娘娘看在她年轻不懂事的份上饶了她这一回。” 昌平侯是皇帝新封给黄老将军的长子黄昆的,水涨船高,连带着黄家大夫人奚氏也成了侯夫人。此番连太后千秋,本是要让黄老夫人进京贺寿的,但因着黄老夫人年岁已高,恰逢奚氏刚受封为侯夫人,又是黄淑妃的亲娘,便改由奚氏匆匆入京代为朝贺。算来,奚氏也不过昨日才入的京。 连太后笑着看看左右,道:“看来昌平侯夫人还不知我的性子,我夸赞谁是真心夸赞谁。你们快帮我劝着她些,可怜见的,这么老远的来,吃没吃好,睡没睡好,真叫人心疼。” 黄氏与皇帝斗法,连接得了这么重的封赏,若是太后千秋都不来朝贺,那才是要翻天了,还谈什么忠孝呢?所以连太后要旁敲侧击地敲打黄家的女眷也好,黄家的女眷要张狂或是要示弱也好,总之都与前朝的事情息息相关。众人都本着不要轻易卷进是非里去的小心,各自堆满了笑容附和连太后的话。 哪怕是再精细小心,但各自的立场不同,说的话和表情眼神也还是有细微差别的,安怡毫无压力地看着场中众人表演,推测谁是倒黄派,谁是挺黄派。然后她看到了张欣的母亲张夫人阮氏。 阮氏长得很像张欣,却又比张欣多了几分慈之意,此刻她正满眼慈地看着委屈得不行的张婕妤,小声叮嘱身边伺候的宫人去和张婕妤传话。也不知她说了什么,张婕妤感激得不行,好比见着了亲娘。 母女俩都是一样的会来事儿,不知道的人都要当她们是活菩萨。安怡看了一回便兴趣缺缺,再将目光落到了其他人身上,随即在宗亲这边的角落里看到了那位蜀王侧妃朱氏。 朱氏埋着头只管喝酒,她身边的命妇大抵与她交好,不住口地劝她,还把酒壶给拿走了。蜀王妃看了朱氏两眼,含着笑和一旁伺候的女官说了两句话,那女官便放了酒壶来寻江姑姑。 安怡听得明白,那女官说的是:“蜀王侧妃奏得一手好笛,想要趁这个机会献艺,给太后娘娘贺寿。” 此时因为黄淑妃的傲慢无礼与昌平侯夫人过分的谦恭卑微,整个大殿里正闹得乱哄哄的,的确需要这么一个节目来转移众人的注意力,江姑姑略一沉思便和连太后说了,连太后点头应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0章 丑闻奇闻 (第二更,晚上8点第三更) “这样好吗?”安怡心情复杂地看向江姑姑。( )朱侧妃的出身来历见不得光,虽说这样的场合不能不出席,但也不好这样的张扬,不然也是皇室的丑闻一桩。难道连太后丝毫不顾及皇室的体面吗? 江姑姑小声点拨她道:“热闹多才好,不能让大家总盯着一件事。” 大局要紧。朱侧妃日后会如何,蜀王府日后会如何,都不在连太后的关注之中。连太后看到的是天下,关注的是大局,谁有用,她用谁。皇室的名声?天下岌岌可危,还谈什么名声? 既然敢做要敢于承担后果。安怡觉得自己应该感到快意的,可她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女官下去传话,然后看到朱侧妃一脸的愕然,蜀王妃笑得一脸得意。 朱侧妃冷冷地瞥了蜀王妃一眼,目中的阴寒之意吓得蜀王妃情不自禁地往后一缩,随即又挺起胸脯来,挑衅地招呼宫人给朱侧妃取来玉笛,并亲手递到朱侧妃手里。 箭在弦上不能不发,朱侧妃收了冷厉之色,含笑走出去在人群中站定了,娉娉婷婷地给连太后行了个礼。见连太后点了头便起身奏笛,吸气呼气之间,清越的笛声骤然响起,立刻压得满场无声。 众人俱都把目光投向这位想要献艺且技艺高超的朱侧妃,待看清楚其人,再听见笛声后,许多人先是惊讶迷惑,后又好奇激动,有那忍不住的甚至于交头接耳起来,更有人频频将目光投向大殿另一边。 安怡顺着看过去,看到了被湮没在勋贵中的安侯老夫人和大夫人唐氏。安侯老夫人阴沉着一张老脸,谁也不看,装模作样地端起酒杯要喝酒,手却抖得厉害。唐氏脸上还带着笑意,只是怎么看怎么假,一脸的心虚,到了后头撑不住,干脆换了一脸的委屈和无辜。 众人看在眼里,再想起从前安侯府三奶奶王氏的暴毙与葬礼上的许多奇怪可疑之处,纵然觉得离奇,却也不得不信了。认识安侯府三奶奶王氏的人太多了。 王氏雅韵出身名门,其父乃是鼎鼎有名的大学士皇子师,她本人年少之时便以才貌双全而闻名于京城,嫁的夫君又是前首辅安归德的幼子,婆家、娘家都是屈指可数的豪门,出嫁之日十里红妆,轰动京城。如此家世才貌,不认识她的人少之又少。 哪怕是诈死埋名,哪怕是抛弃了父姓改头换面,该认得她的人也还认得她,算是有那认不得的,听了这著名的笛声也该记起来了。 京城里纵然不缺热闹,但这样离奇的、具有爆炸性效果的热闹还是不多见。众人犹如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起来,用狼一样的目光死死盯着朱侧妃和安侯府婆媳,又去打量蜀王妃的表情,妄图从中看到点什么。这样一来,黄淑妃母女的风头和关注便直线下降。 蜀王妃收到预期效果,一边欢喜快意,一边还要装了贤惠模样,装作没事一样地去和宗亲贵妇们闲扯:“我说我们侧妃奏得一手好笛,你们还不信。” 得力于她明里暗里的努力宣传,蜀王府的那点秘密早不是秘密,宗室贵妇们都面色古怪地表示赞同。也有那笑话她蠢而不自知的,难不成朱氏没脸,蜀王府有脸了?蜀王府没脸,最不高兴的人该是蜀王,蜀王不高兴,固然朱氏会被嫌弃迁怒,她却也得不了好,所以这是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蠢法子。 众生万相,朱侧妃却充耳不闻周围的动静,面不改色、气定神闲地认真奏了一曲百鸟朝凤,曲终后,娴雅地给连太后行了个礼便悄然退了下去,从始至终没有多看旁人一眼。 连太后仿佛根本没注意到这些异常,神色自若地带头鼓了几下掌,赞道:“果然好技艺,选的曲子也好,赏。” 稀稀落落的掌声跟着响起来,众人再是兴奋或是鄙夷,终究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和皇家作对。 朱侧妃坦然行礼谢赏,又客气地对着众人优雅地颔首致意。她本生得极好,如此风度气质又平添了几分姿色,众人瞧着,乱哄哄的议论声便低了下来。 莫贵妃在这时候表现出了极高的天赋和手腕,三言两语将气氛重新调动起来,果然将这场寿宴妆点成了一场太平盛宴,每个人都欢欣鼓舞,满脸喜庆。 丝竹之声不绝于耳,满眼都是富贵热闹,安怡独立一旁,眼里的泪险些掉落下来。再是恨和怨,她始终是想要娘亲的,薛氏是再慈体贴,也代替不了那缺失的十多年温情。 席上的蜀王妃不甘心地撇撇嘴,一双眼睛四处乱看,突然看到了站在太后身边的安怡,眼睛亮了起来,一改之前的嫉妒乖戾,和气地朝安怡招手。 安怡本不想理睬,想想又和江姑姑道:“蜀王妃找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事。” 江姑姑觉着连太后此刻精神正处于最佳状态,安怡也去得不远,便允了,叮嘱道:“到底是位亲王正妃,她既然找你,你也不好置之不理。且去罢,有事我会让人过来寻你。” 安怡一步一步地朝着蜀王妃走过去,短短一段距离走了太久,直到整个人都僵硬了才走到,她拼命想要不去看朱侧妃,却又忍不住要去看。朱侧妃若是不奏笛,她倒也没那么多的感触,偏朱侧妃毫不忌讳地当众奏了,让她想忘记儿时那些画面都不能。 朱侧妃察觉到安怡的目光,抬起头来淡淡地看向她,目光中多有冷芒,更有着绝不退让的决心。安怡骤然生起一股怒气,恨不得立刻冲上前去质问朱侧妃,既然视她为累赘,当初为何要生下她?管生不管养,这算是什么道理。 斜刺里伸过来一只温热的手拉住她的手,蜀王妃圆白的脸上满是温和,语气又轻又柔:“小安大夫,自从上次在皇后娘娘宫里见过你,我一直都牵挂着你。这次听说你家里遭了大难,我还很是为你难过了一场,现在看到你好好儿的,真的挺为你高兴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1章 请教 (第三更送到,明天四更哈) 才见过一次的人,能有多深的交情呢?算是觉着他们家冤枉,也不过是闲谈之时叹息一声罢了。蜀王妃表演得也太假了。安怡收回思绪,一脸的感激:“多谢王妃牵挂着,今日能见着王妃,安怡也是很高兴的。” 蜀王妃笑吟吟地要拉安怡在自己身边坐下,安怡坚决不肯,蜀王妃便佯作生气:“小安这是看不起我?” 安怡赶紧露出罪臣之女应有的谦卑姿态:“王妃息怒,家父身犯重罪,能得太后娘娘宽容大度,让我随侍一旁已经是天大的幸事,又如何敢坦然坐在这席上?更不要说和王妃平起平坐。” “你倒是个知礼懂礼的好孩子,不似有些人那样没脸没皮的张狂。”蜀王妃意有所指地叹了口气,不再强迫安怡坐下,压低了声音指着远处的安侯老夫人与安大夫人唐氏道:“你父亲的事儿,你们族里怎么说了?” 安怡淡然道:“君命如山,当然是要以圣意为主。” 蜀王妃见她不肯顺着自己的意思说下去,眼珠子一转,含着笑道:“你也别太担心了,既然太后娘娘肯放你出来并带在身边,指不定好消息不远啦。” 大概是她们一家子这段日子活得太好,她这个罪臣之女还能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中,所以大家都觉得诧异,想从她这里打听到内幕消息,以便投机倒把沾点好处。安怡思及此,目光热切地看向蜀王妃,激动而希冀地道:“莫非王妃知道了什么?” 蜀王妃不过是想引着她说话透消息而已,哪有什么内幕可以说的?不由讪讪一笑:“我也是猜的。” 安怡不信地道:“王妃若是知道什么,可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准儿不会出去乱说。”俨然要缠上去问个清楚的样子。 蜀王妃见周围许多双眼睛看过来,座上的连太后也似是关注到了她,不由得慌了,摆着手赌咒发誓地道:“我哪儿知道什么?不过是关心你罢了。” 安怡哭丧了脸:“承王妃吉言。也不知我父亲怎么样了,一直都没有他的消息……” 京中许多人都已经收到安保良畏罪自杀的消息,安家女眷被一直关着,不知道也是有可能的。父丧而不知,不能披麻戴孝哭灵,还穿着吉服站在这样热闹的宴会场所,实在是可怜。有些暗里同情安家的人忍不住想要让安怡知道真相,却又顾忌到自身利益,不敢做那出头鸟,便撺掇蜀王妃:“你消息灵通,若是知道便告诉她吧。( 广告)” 连太后之前身体不适是大家都有数的,既然召了安怡来,并未告之安保良的现状,那是要安怡心无旁骛地治病保驾。她若是说破此事,岂不是自找上去招连太后的恨?这些坏心肠的东西!蜀王妃心中骂着,面上半点不显:“我和你们一样日日坐在后院里,知道的哪能比你们多?你们要是知道,倒是不要藏着掖着。” 安怡可怜兮兮地站在一旁看一群贵妇扯皮,庆幸终于没有人再来骚扰她了。忽觉一旁有目光袭来,回眸一瞧,正是朱侧妃。 朱侧妃大约是酒意上头,一张脸艳若桃李,双目氤氲欲滴,看上去自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这种经历岁月洗礼累积而成的美丽,是年轻女子所没有的。安怡是心中再怨恨她,也不能否认她的确很美,拥有颠倒众生的本事。 朱侧妃朝她不明意味地笑了笑,仿佛是在笑蜀王妃蠢,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又仿佛是在笑她耍花枪玩手段顺利摆脱麻烦。安怡心情很不好地回了朱侧妃一个凶狠的笑。 朱侧妃一愣,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想来想去不得法,便端起酒杯朝安怡敬了敬。 安怡直视着朱侧妃,一字一顿地道:“今日有幸得闻侧妃奏笛,心中倾慕不已。安怡也擅笛,可惜没有好师父指点,若是侧妃不嫌弃,日后当请侧妃指点一二。” 从前倒也不必说了,不知道的人也会来奉承她。但现在这样的情况,又是安怡这样的人,这样不避讳地当着众人的面表示要请她指点如何奏笛,真是让人讶异。朱侧妃侧着头,一双黑幽幽的眼睛静静地打量着安怡,想要看出安怡究竟是真的想要讨教,还是别有用心。 安怡只管直勾勾地看着朱侧妃。 这样的情形在旁人看来已经有些失礼了,朱侧妃却粲然一笑,朗声道:“行。待你将来事了便来蜀王府找我,我当倾囊相授。” 安怡也不道谢,转身昂首挺胸地走了回去,一路衣带生风,极有气势。她知道朱侧妃在背后看着她,于是腰背挺得更直,仿佛这样可以让她更强大。 江姑姑微笑道:“这是和谁生气呢?脸都气红了。莫非蜀王妃对你无礼?” 这么明显吗?安怡抚了抚脸,用力将一直紧绷着的脸皮扯松,可惜嘟着的嘴怎么也收不回来。她总要问清楚的,那个人可以做到心安理得,她却不能让那个人过得这么舒坦。 江姑姑看得好笑,叹息道:“你呀,之前一直觉着你少年老成,此刻才觉得终究是个孩子。你且放心,总不会让你白白吃亏的。” 安怡从江姑姑眼里看到一抹真切的关心和笑意,便突然很想哭,皱着鼻子低声道:“姑姑您不知道我的伤心处。” 江姑姑怜地抚抚她的鬓角,低声道:“你这些日子吃的苦头我都知道。” 江姑姑作为太后身边的第一红人,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江姑姑自来稳重,便是真心疼她同情她,也不至于这样当众表露出来,何况她此刻还是个名符其实的犯官之女。哪怕是因为太后之病而不得不让她随侍左右,也不能得到如此温柔的对待。 安怡心有所感,往周边看去,果然看到黄淑妃眼里似要喷出火来,黄夫人则一脸的疑虑和不确定。见她看过去,黄夫人便佯作不认识她一般地朝她和善地笑了笑。 安怡不知那些看不见的角落里此刻在上演着什么戏码,但可以想象得到的惊心动魄。黄夫人此番入京,断不能独自一人,肯定有男丁陪同,那会是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2章 更衣 (今天四更,第二更下午五点,第三更晚上八点,第四更晚上十一点,继续翻滚求票求订阅) 宴会进行到一半,黄淑妃起身更衣。( )更衣本是寻常事,安怡却看到黄淑妃才刚起身,簇拥在她身边的一群宫人全都动了起来,每个人都显得很紧张谨慎。 大家都注意到黄淑妃身边伺候的宫人多了点,原本今日大宴,场地有限,人又多,故而每个人身边伺候的宫人都是有限的,偏黄淑妃身边簇拥了七八个宫人……再是受宠也未免多了,今上是个孝顺明君,最是讲究规矩,不可能让黄淑妃越过莫贵妃和太后去,除非是另有隐情。 这宫中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所以黄淑妃很可能是行动不能自专,且已经知道了某些事才会破罐子破摔地如此猖狂。有那比较敏感聪明的夫人们目光闪烁,行止越发谨慎小心。 安怡看向黄夫人,黄夫人身为直接关系人理应更清楚,但她在黄夫人的脸上看不到任何不满和心疼。一脸疲态的黄夫人十分谨慎地端坐在席上,面对每个人都很谦恭小心,甚至于讨好,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黄淑妃离席。( ) 一切如常。但安怡是本能地觉得紧张,接下来的发展果然证实了她的猜想,两柱香过后,黄淑妃还没有回来,一个宫人急匆匆地进来,凑在江姑姑的耳边轻声道:“淑妃娘娘腹痛,先行回宫去了,请姑姑替她在太后娘娘面前告罪。” 江姑姑眼皮一跳,急忙上前禀告连太后,连太后颇不以为然:“既然不舒服,理应歇着,让人去宣值班的太医进来给她瞧瞧吧。” 又过了一曲歌舞,终于有人注意到黄淑妃的离席不归,黄夫人总算是露出了些焦虑,使人过来询问情况。江姑姑下去亲自和黄夫人说明情况,还和气地问黄夫人:“夫人与淑妃娘娘母女多年未见,太后娘娘有旨,若是夫人想趁这个机会见一见淑妃,那便安排下去。” 黄夫人犹豫片刻,感激地道:“太后娘娘仁慈。只是臣妾入京本是为太后娘娘祝寿而来,怎能因为母女私情而不忠不孝呢?” 这话似是意有所指,江姑姑只作听不出来,照旧笑吟吟地道:“夫人的忠心太后娘娘都是看在眼里的。淑妃娘娘在离此不远的暖阁里头歇着,夫人去一趟耽搁不了多久。 ” 黄夫人想了又想,终于站了起来。 江姑姑示意一个宫人领着黄夫人去见淑妃,转过身来照旧插科打诨,引得连太后欢笑不停。安怡端了连太后赏下的一碟子干果在一旁磨牙打发时间,一个宫人过来讨好地和她搭讪道:“小安大夫,好吃么?” 安怡见她眼生,本不想在这敏感时刻多招是非,却又怀疑她可能是谢满棠派来的人,便将碟子推过去:“你尝尝。” 宫人哪里敢要,堆着笑道:“安侯府的老夫人托婢子过来给您捎句话,不知您是否有空过去一趟?她有话要和您说。” 安怡扫了眼安侯老夫人和唐氏,前者目光灼灼,后者微皱着眉头,似是十分不赞同安侯老夫人的行为。看见她能再次出席连太后的寿宴便又想贴上来了?安怡很干脆地拒绝:“没空。” 宫人不敢多言,原路退回去和安侯老夫人说了。安侯老夫人面色不虞,唐氏微露喜色,安侯老夫人心中不爽,便沉声骂道:“没眼光的东西!好好的侯府是败在你手里的。” 唐氏顿时好生冤枉,安侯府从安归德手里已经开始败落,若非是自家夫君活动得力,只怕连降等袭爵都不能。此番到处求情买通,好不容易才能混进太后的寿宴里头来露脸拉关系,当然是一切以稳为重。她们不过是落魄勋贵,不敢上前去和安怡搭话问候也是情有可原的。婆婆怎么这样不知轻重呢?纵然安怡现在对太后有用,但谁能知道过后的下场又是什么? 安侯老夫人面子,不愿当着外人的面太给长媳没脸,便又恨上了朱侧妃,阴沉着脸恶狠狠地咒骂道:“这个娼妇怎么不去死?她倒有脸出来晃,也不怕恶心死人。也幸亏她娘老子早早死了,兄长不成器,嫂子没资格入宫贺寿,不然羞也羞死了。”骂归骂,恨归恨,却没胆子上前去当众揭穿朱侧妃,更别说当面指骂这个妇德败坏的前儿媳。 唐氏心中厌恶强势霸道偏心的婆婆已久,只苦于没有机会报复,闻言便趁机道:“她倒也罢了,只可惜了三叔,生生毁了一辈子。前些日子老爷还筹谋着给三叔弄个实缺,这回三叔还怎么出门见人?” 若是王氏(朱侧妃)淫奔的对象是普通人,那是一定要让奸夫****以死来洗刷耻辱的,但涉及到的是蜀王府,不能承认,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安侯老夫人一阵心酸难受,捏着拳头砸了自己的心窝两下,见左右的人都看过来,便死撑着面子道:“突然有些不舒服。” 众人心领神会,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假意宽慰她道:“想必很快要散席了,再忍一忍好。” 安侯老夫人看到众人面上的嘲讽讥笑之意,不由血往上涌,激得一张老脸通红,想发作又不能发作,不发作又着实憋得难受,一阵气短胸闷,仰着头往后倒去。众人一阵骚动,唐氏想要呼救又不敢造次,只能用力去掐婆婆的人中。 宫人报上去,连太后瞟了眼垂眸端坐的朱侧妃,心知和这事儿脱不掉干系,便大发慈悲道:“安怡,你去瞧瞧。” 安怡依言起身,三针两针刺下去,安侯老夫人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算是醒了过来。唐氏期期艾艾地表示感谢,觉着这样有些说不过去,又垂着眼低声道:“侄女儿也别怪我们,我们人微言轻,着实没有办法。” 自家亲骨肉都可以弃之不理,更不要说一个微不足道且自来都有罅隙的族人。安怡早知道安侯府的凉薄贪利,从来不抱任何指望,闻言不过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地转身离去。还未到得前头,见一个宫人步履匆忙地赶了进来,面色多有恐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3章 变故 (第二更,第三更在8点) 那内侍急匆匆地往前走着,眼看着将要赶到连太后跟前,突然被绊了一跤,狠狠摔倒在地,不及请罪,便又匆匆爬起,飞快赶上前去,匍匐在连太后跟前轻声说了几句话。 殿中鸦雀无声。 宫中规矩森严,行动坐卧皆有规矩,极少看到有内侍会如此失态,且连太后也未出言呵斥教训。命妇们隔得远了,只恨那内侍说话太小声,不能让自己听见一星半点。 安怡连忙快步赶回去,挨着江姑姑站定了,竖起耳朵听动静。只见连太后神色自若地道:“皇后病重,贵妃过去看一看。” 莫贵妃温顺地道:“是。”言罢果然起身走了出去。 不是这样的,安怡看到那内侍一双眼睛里满是惊恐,脸色苍白到没有半点血色,因此绝对不可能是梁皇后病重。但下头这么多双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谁也不敢表示疑问,连太后说是什么是什么。 又坐了片刻,连太后起身入内更衣,吩咐李修媛暂且主持宴会。将下凤座时,被宽大的裙摆绊了一下,江姑姑忙托住她的手臂,又回过头来看了眼安怡。 安怡心中一凛,快步跟过去替代宫人扶住了连太后,连太后的手又冷又湿,下颌绷得紧紧的目视前方,神态威严、不紧不慢地走着。才脱离了殿内众人的视线,连太后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起来,呼吸急促地倚靠在安怡身上。 有些不妙。安怡不敢多问,只能稳稳地扶住连太后,低声道:“太后娘娘且放松,跟着我一起呼吸,吸气,呼气……” 连太后是个好病人,对于她信任的大夫从来都很顺从,闻言果然按照安怡的话跟着一起深呼吸,几次呼吸过后,颤抖减轻,气息也平顺了许多。 江姑姑赞赏地看了眼安怡,低声宽慰连太后:“圣上乃是真命天子,不会有大事的。贵妃娘娘已经去了,若是真有什么事会很快报进来。方才那吴朝贵说得不明不白,兴许咱们会错意了也不一定。” 连太后不置可否,哑声道:“叫他进来,我要细细查问。” 事关机密,并不敢让更多的宫人参与,江姑姑去传人,安怡替连太后按摩穴位,帮她放松情绪。 片刻后,之前传话的那个叫吴朝贵的内侍低着头走进来,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宴会过半,圣上向黄小将军询问边关事宜,黄小将军对答得益,圣上便赏了黄小将军御酒。不知是哪位大人说起飞龙关战事,圣上一时兴起,让人挂起了堪舆图,让黄小将军上前指点说明战况。哪知道黄小将军才指点了几处地方,便趁着圣上上前观图之际,一把捏住了圣上的脖子……”吴朝贵匍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安怡大吃一惊,黄昭不是被黄氏视若珍宝吗?为什么会让他跟着黄夫人一起来赴这鸿门宴?但又一想,除却黄昭,再没有谁能让皇帝看到黄氏的诚意,再没有谁能比黄昭更神勇,能够在骤然发难之际将皇帝一击毙命。可她仍然很难想象黄昭那样的人居然能做出当众弑君的事来。难道说,权势和富贵真的可以这么快改变一个人的本性吗? 连太后急得站起来大声道:“然后呢?怎么样了?” 吴朝贵似是被吓得惨了,又极其害怕,只管呜呜咽咽地哭,话也说不清。 连太后又急又怒,往前行了两步俯身直视着吴朝贵怒喝道:“你倒是快说啊!” 吴朝贵之前也是经常往这边传话的,江姑姑与他多有交集,便温言安抚他道:“不要急,慢慢地说,算是说错话娘娘也不会怪罪你的。” 吴朝贵鼓足勇气往前膝行了几步,哽咽着道:“小黄将军力大无穷,手臂便可以杀人……” 连太后眼前一黑,一颗心犹如掉进了冰窟里。黄昭天生力大无穷,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宫中赴宴并不许带兵器入内,但遇到黄昭这样儿的,那是真没办法。皇帝的性子她清楚,虽则谨慎,却也是个喜欢当着臣工的面表现自己强悍胆大的,所以完全有可能让黄昭近身回话…… 如果是真的,那么接下来只有靠她来稳定大局了,连太后稳了稳神,威严地看着吴朝贵道:“所以怎样?赶紧照实说来!不然要你的命!” “众侍卫和众位大人闻声抢上前去欲救圣上,便已听见咔嚓一声响,圣上……”吴朝贵唇边露出一丝古怪的微笑,动作迅猛地从地上鱼跃而起,一手扯住连太后的袖子,一手亮出掌中的芒刺,准确无误地朝着连太后的心口刺去。 连太后大惊,迅速后退,却被宽大厚重华贵的宫装绊住了脚步,狠狠地摔了下去,眼睁睁地看着那柄锋利的芒刺闪着冷光向自己刺来,哪怕是隔着厚实的几层宫衣,她也感受到了刺骨的寒意。 江姑姑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扑过去想要帮忙,却已是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柄芒刺一寸一寸地朝连太后的左胸逼近,于是眼泪长流,万念俱灰。 成王败寇,百密一疏,到底是败在了黄氏的手里。连太后闭上眼睛,准备迎接死亡,却听“咄”的一声脆响,一只用来装盛果子的金盘被人从斜刺里及时插进来挡在她胸前,刚好挡住了那柄要命的芒刺。 连太后睁眼,恰好看到安怡白着一张脸,像一头狮子一样地朝着吴朝贵扑上去,借着冲力将吴朝贵扑倒在地,死死压住不放。 “找死!”吴朝贵一击失手,却不逃匿,反而疯了似地红着眼举起芒刺朝着安怡身上乱捅,安怡死死攥住他那只握了凶器的手,一口咬了上去。 吴朝贵能被派来做这种事,当然功夫了得,韧性更是不得了,硬生生忍住剧痛是不肯松手,甚至于还有反败为胜的迹象。 连太后到底身经百战,很快从惊吓中回过神来,起身躲到安全处大声呼救。江姑姑醒过神来,胡乱抓起那只救了连太后命的金盘冲上去用力敲打吴朝贵的头,又去帮忙夺取凶器。 安怡大叫道:“姑姑只管按住他的手,别的不要管。” 江姑姑依言死死抱住吴朝贵的手臂并去抢夺凶器,安怡趁隙摸出一根长有五寸,又粗又亮的金针,恶狠狠地朝着吴朝贵的眼睛刺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4章 立功 (第三更,第四更在晚上11点) 手起针落,吴朝贵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江姑姑吓得手一颤,竟让他挣了开去。( )吴朝贵也是了得,眼睛被刺瞎却顾不得去救眼睛,反倒握紧芒刺循着声息疯狂去刺江姑姑,江姑姑躲避不及,给他刺到肩上,疼得险些昏厥过去。 吴朝贵阴笑着,拔出芒刺再去刺江姑姑的前胸,安怡见势头不好,再次合身扑上,将手中的金针准确无误地刺入了吴朝贵的太阳穴内。吴朝贵甚至还没得及回身,已经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而这时候外头守着的宫人才闻声奔了进来,一拥而上将吴朝贵死死绑了起来。 算来不过是几息之间,却已经历经了生死。安怡从未如此害怕过,脱力地瘫在地上大口喘气,直到宫人上前来扶才勉强站起身来。 连太后已经恢复了雍容肃穆,先吩咐宫人把江姑姑和安怡扶了坐下,命宫人拿了干净帕子按住江姑姑的伤口,再问她二人:“可还有什么地方被伤到的?” 见江姑姑摇头,连太后又看向安怡,安怡方才用力过猛,导致停下来后全身上下都控制不住地抖个不停,张口咬着舌头,好半天才道:“没有。” 连太后温柔地看着她道:“好孩子,你很好。我接下来要你帮我做事,你还能行么?” “歇会儿好。”安怡着宫人的手喝了一杯热水,觉着力气慢慢地又重新回到体内,因见连太后正在发号施令,便又退回去处理江姑姑的伤口。 连太后一连发了好几道命令,才又吩咐安怡道:“你要站在我身边,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能让我倒下,要让我从始至终保持清醒,更不能让人看出我身体精神不佳。” 安怡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走到连太后身后站定,准备完美地履行好职责。忽听“咻”的一声尖利呼啸,一朵绚丽的蓝色烟花在夜空爆开,不多时,有宫人急匆匆地入内,白着脸道:“淑妃娘娘和黄夫人不在暖阁里,伺候的人全都死了。” 连太后大怒:“那么多的人都给她逃了,全都是废物么?” 宫人垂头不敢言语。 黄氏潜藏在暗里的权势当真是远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连太后冷静下来,沉声道:“去把五皇子和七公主带过来。”见宫人目光闪躲,不由怒道:“可别和我说他们也不见了!” 宫人猛地跪了下去,颤抖着道:“七公主穿了五皇子的衣裳睡在五皇子的床上,嬷嬷们以为……” “所以现在只有七公主了,五皇子不见了?”连太后怒极反笑,用力将手边的茶碗狠狠砸到地上,回头看着安怡冷笑道:“瞧瞧,她们是这样糊弄我的。” 狭路相逢勇者胜,若非是黄氏势力太大,也不会引得皇帝和连太后如此担忧害怕,不惜以身作饵引诱黄氏入彀。他们能设圈套,黄氏当然也能看穿,连冯朝贵这样深得信任的人都可以做了刺客,也不能完全都怪宫人无能。安怡劝慰道:“您息怒,还有许多事指望着您呢。” 连太后渐渐平息了怒气,道:“只有七公主也没关系,他们家不要外孙女儿,我却不能不要孙女,把七公主带过来。” 宫人领命退下,李修媛又使了宫人入内求援:“有好几个老封君都说不舒服,想要出宫回去,怎么办?” 宫宴没有闹到这个时候的,更没有把命妇留在宫中不许回去的。但出了这样的大事,也不能随便把人给放出去,不放出去,那要给个站得住脚的理由。 连太后皱着眉头想了片刻,果断道:“说我遇刺了。”天子是国之根本,在没有确定真相,以及宣布真相可能会带来混乱的情况下,绝对不能泄露皇帝遇刺的消息。所以还不如宣布她这里的消息,反正刚才闹腾这许久,想必动静已经传了出去,实难瞒住。 江姑姑挣扎着站起身来,拖着沾满血迹的衣裙靠在宫人身上走出去宣布太后遇刺的消息,并安抚殿内惶恐不安的命妇们:“太后娘娘洪福齐天未让刺客得手,刺客逃走还未抓到,这时候放夫人们出去只怕会被刺客所伤,所以还要烦劳夫人们先忍一忍。累了的不用太顾忌礼仪,自行歇息。老封君们若是不舒服的,请往殿内歇息,这让小安大夫给你们诊治。” 众人顿时一片哗然,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发生这种可怕的事情。多数人都是表示忿然,却也有几家和黄氏牵扯太深的公侯大臣女眷们目光闪烁,坐立难安。 “婢子才这样说了,再没有人敢提要走,只是那几位夫人都有些惶恐不安,私下底托了人来向婢子打探消息,婢子一一回绝了。现在有几位德高望重的宗亲和长公主帮着李修媛压阵,倒也不至于出乱子。”江姑姑小心谨慎地和连太后回着话,连太后的脸色越来越阴沉,紧紧抿着唇沉默了片刻,又焦灼地看向门外:“御林军还没来么?” 话音刚落,宫人便惊喜地跑进来道:“御林军来了,领头的将军要来拜见太后娘娘。” 有了冯朝贵的前车之鉴,连太后深觉身边这些人十分不可信,便谨慎地道:“来的是谁?” 宫人道:“是柳子严。” 安怡跟着松了口气,柳子严是柳七的大名,既然他来了,那说明她们这些人的安危有了保障。 连太后觉着这个名字有些陌生,少不得踌躇不定,见安怡如释重负的样子,便问道:“你认识他?” 安怡道:“柳将军曾在我那儿买过药,听闻他和棠国公经常在一起办差。”因觉着连太后的目光太过锋利,便仰着头,无辜而迷惑地看着连太后。 连太后盯着她看了片刻,缓缓道:“让他进来。” 柳七一身甲胄,走进来目不斜视地给连太后干脆利落地行了个大礼,道明身份后,重点道:“臣奉圣上之命前来护驾。” 听到皇帝没有事,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连太后还不敢相信,又追问道:“皇帝现在哪里?谁在皇帝身边?黄昭呢?” 柳七道:“圣上此刻正在南房召集诸位大臣议事,身边有顾大雄将军与梁凭将军带兵护驾。黄昭从长春宫逃脱后不知所踪,现正在搜查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5章 谢氏风格 (第四更送上,承诺完成,求表扬,求鼓励,求推荐,求订阅) 黄昭果然做了这样的事吗?安怡不由一阵恍然,随即又了然。也是,他是黄氏的子弟,被寄予重望,黄氏与皇室已是势如水火,即便是他不参与叛乱,皇帝也是不会放过他的,他若是不帮着家族,只有眼睁睁看着家族破灭,再跟着家族一起灰飞烟灭。不想死,那只有搏,哪怕身不由己呢? 听到柳七用笃定而兴奋的口气和连太后描述外头的情形,并断言此番一定能将黄氏在京中的势力一网打尽,保证绝对不会放走黄昭和潜逃的黄淑妃等人,安怡忍不住替那个阳光灿烂、热情霸道、喜欢管闲事的青衫少年而难过可惜。 有了御林军的护卫,整个宁寿宫都吃了定心丸,外头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进来,莫贵妃表示她已经见着了完好无缺的皇帝,几位皇子也都被保护得很好,公主们也安全无虞。 连太后败坏的心情总算是好了起来,江姑姑趁机让安怡和她一起劝服连太后:“夜还很长,宫中这么大,要搜查到人还要些时候,太后娘娘不如趁这个机会歇一歇。” 连太后不肯:“外头命妇们还等着,我总不好独自享福。” 江姑姑便道:“婢子已经让人烧水并送御寒之物去了,还有许多大事要仰仗太后娘娘呢,旁的不说,您若安康,也能让圣上安心无忧不是?” 连太后被劝动了,依言躺下歇息。安怡替她号过脉,觉着无虞,便退出去在外头寻了个安静避风的角落,让宫人沏了浓茶过来提神。命妇们窃窃私语的声音顺着寒凉的夜风传到耳里,听得人昏昏欲睡,哪怕是浓茶也挡不住。 安怡靠在墙上,把连太后才赏下来的狐裘裹紧,将整个人埋得只剩头和脖子在外头。狐裘又轻又暖,烘得她眼皮子发沉,正要昏睡过去,听有人轻笑了一声,接着一个人走过来停在她面前,低声笑道:“你可真会抓机会,才进宫又立了大功,不要命啦?” 安怡奋力撑开沉重的眼皮,睡眼朦胧地斜睨着柳七道:“我是因为惜这条小命所以才这样卖力呢。有这调侃我的功夫,之前怎么不早些来?” 柳七笑道:“我倒是想快些赶来呢,但是这种事情也不是吃饭,想怎么吃怎么吃。” 柳七身负护卫之职,并不能随意四处走动,安怡抓紧机会问他:“他呢?” 柳七明知故问:“谁啊?” 安怡白了他一眼:“你越来越让人讨厌了。还想不想我叫你七哥了?” 柳七收起贼兮兮的笑容,正色道:“今夜不太平,有人跟着黄氏里应外合,他带人在外肃清。我只能说这么多了。” 黄氏既然敢动手,肯定不会只是随便玩玩,先杀皇帝,再刺太后,并把黄淑妃所出的五皇子偷出去……这是冲着直接拥戴五皇子登基上位来的。看着很不可思议,但若是成功,胜算便有了一半。宫中都能发生这样的大事,外头一定更乱。安怡一个激灵,哑着嗓子道:“我的家里人……” 这回是柳七白了她一眼:“不要把别人看成和你一样蠢。” 这话说得可真有谢氏风格,安怡不由牙酸:“都说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好的没学到,坏的学了一大堆。” “是么?深得其人风范吧?”柳七高兴地笑起来:“我一定会把你这话转告给他的。” 安怡知道了想知道的,背过身不想再搭理他。 柳七这个话痨却还没说够,见没有人注意他们这里又接着唠叨:“小安,你这次救驾有功,你说你会得到什么样的封赏?” 安怡认真地想了想:“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也许会把我们全家都放出来,让我照旧回宫走动吧。” “真没出息……”柳七话说到一半,突然抬起头来看向窗户,神色凝重地道:“坤宁宫走水了。” 坤宁宫走水?安怡冲到门边,想到梁皇后与黄淑妃的恩怨,心里拔凉拔凉的,忍不住问道:“难道没有人去保护皇后娘娘么?”果然无子无宠没娘家护着,这样的凄凉? 柳七没有回答,等她回身去寻,柳七已经不见了。 大火映红了坤宁宫上方的天空,照得整个宁寿宫亮如白昼,命妇们全都站起来走到殿门边翘首相看,每个人的脸上都或多或少带着些惶然。坤宁宫不会是偶然才走火,经过此夜,这京中又要重新洗牌了,也不知有多少人家会此离散,落于万劫不复之地。 安怡到处找人打听消息:“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有没有在那边救火?皇后娘娘逃出来了吗?” 所有人都对着她摇头,朱侧妃走过来低声提醒她道:“不知太后娘娘可否知晓此事?” 太后才是除却皇帝之外在这宫里头最有权势的人,如果皇帝顾不得梁皇后,那只能指望连太后了。安怡吸了一口气,忍住即将掉下来的眼泪,快步往内殿冲去。 连太后已经醒来了,正由宫人服侍着喝汤药,见她冒冒失失地一头冲进来,微微皱了皱眉头,却也没说什么。 安怡用力擦了一下眼泪,尽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和正常些:“太后娘娘,坤宁宫失火了,大家都不知道消息。” “你很替皇后担心?”连太后不紧不慢地饮下最后一口汤药,目光有如实质一样紧紧盯着安怡。 安怡把心一横,道:“皇后娘娘向来待我极好。” “可你也没把她想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她。”连太后放下药碗,将手伸给她:“过来给我号脉,我觉着心跳得慌。” 安怡忍着泪上前给连太后号脉,低声道:“正是因为这样,我才觉得对不起她。” “她是我儿媳,我又怎能罔顾她的生死?”连太后叹息道:“你放心吧,我一早知道消息已经使人去救皇后了。皇后身边的高尚仪是个聪明人,我和皇帝也都拨得有人给皇后,应当能护得她周全。” 安怡总算好受了些,建议连太后:“娘娘应当平躺着歇息,不宜动怒,不宜大喜,不宜大悲。” 忽见刘太监快步进来喜气洋洋地道:“棠国公率部击退了攻打宫门的贼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6章 俱焚 连太后大喜过望,完全忘了刚才安怡的叮嘱,用力拍了桌子一下,激动地连接说了三声:“好!好!好!”加重语气道:“立即抽调更多的人手去坤宁宫,务必要保得皇后周全!” 也不知道来得及来不及,安怡转头看向窗外,天空已被火光照得亮如白昼,那要多大的火才能烧成这个样子? 等待最是煎熬,将近天亮,坤宁宫的大火还未被扑灭,梁皇后也仍然没有消息,所有人都几乎不抱指望了,连太后开始哀哀哭泣:“皇后十四岁嫁给皇帝,少年聪慧,贤良淑德,又孝顺又体贴,是我对不起她。” 江姑姑等人一齐上前去劝连太后,连太后一如寻常人家的老太太一样,流着泪絮絮叨叨地回忆着梁皇后从前的轶事,听得众人唏嘘不已。 安怡沉默地倚柱而立,朱漆金龙的柱子贴着背脊,凉且硌骨,让人由衷的不舒服。她不要做这样的人,生前孤零零的活着,死后冷冰冰的独眠,辛苦挣来的一切全都留给别人去享受。她要今生享受如花绽放,死后无怨无憾。 正在缅怀间,一个宫人急匆匆赶来,禀告道:“从坤宁宫中救了几个人出来,其中一个是黄夫人,还有一个是皇后娘娘身边的高尚仪,她兴许知道皇后娘娘的下落。( )” 连太后立即擦了眼泪,道:“还不赶紧把人叫进来?” 宫人为难道:“高尚仪才从火中逃生,仪态不佳,恐惊了太后娘娘的凤驾。” 连太后不屑地冷笑:“我什么样的人和事没见过?区区小事能吓着我?宣!” 高尚仪是被人抬进来的,头发已经成了焦糊状,半边头皮翻着粉红色,脸上也有伤痕,身上盖了一层薄被,所以并不能看清楚她身上伤得怎么样。但看随侍宫人的神情,恐怕伤得着实不轻。 梁皇后病重,向来深居简出,有事都是靠高尚仪去传达,高尚仪为人大方端丽,能言善道,又从来不轻易惹事,所以许多人都与她相熟交好。众人见了她这副惨样,都忍不住伤心落泪,心有戚戚。 连太后皱眉道:“皇后呢?” 高尚仪意识尚且清醒,并不直接回答连太后的问话,而是缓缓看向周围簇拥着的人。 连太后微一摆手,众人便都退了下去,安怡虽然很想立即医治高尚仪,却也不敢擅自留下来,幸亏连太后担心高尚仪挺不过去,便道:“小安你别走,替她处理伤口。( 广告)” 安怡求之不得,立即安排宫人去兑糖盐水上来,再准备清洁的水和所需的药物备用。 高尚仪着安怡的手喝了整整一大杯淡糖盐水才缓缓吐出实情:“皇后娘娘近来越发难以入睡,往往要辗转到半夜时分才能睡着,眠浅易惊,一点声响都不能有,所以寝殿里一般都不留人,值夜的都要守在外殿。昨夜三更时分,婢子见娘娘睡了,留了一盏羊角灯在殿内,悄悄退了出去。 婢子一觉醒来,听见娘娘在殿内和人说话,因不放心便起身去瞧,谁知还未靠近寝殿,被一把剑抵在颈上又被人推了进去。婢子这才瞧见,淑妃娘娘带着五殿下,还有一位眼生的夫人坐在殿内正和娘娘说话。” 高尚仪说得累了,闭上眼睛歇气,连太后皱眉道:“坤宁宫那么多人,她们进去你们没一个发现的?” 高尚仪苦笑道:“谁说不是这样呢?婢子也有这样的疑惑。淑妃娘娘道,算来这偌大的宫里,只有姐姐这里最安全了,冷宫是一定要先搜的,皇上舍不得惊扰你,一定要到最后才搜坤宁宫。我们母子走投无路,只好在姐姐这里歇歇脚,姐姐向来最是贤良淑德,慈体贴,想来不至于拒绝。若是我侥幸上位,一定让五儿给皇后娘娘留个全尸。” “不知姐姐想要个什么样的谥号呢?”高尚仪把黄淑妃的张狂恶毒学的惟妙惟肖,连太后冷笑一声:“不要说这些了,直接说皇后此刻如何了吧?” 高尚仪道:“皇后娘娘与淑妃娘娘虚与委蛇,要婢子传信出去,让坤宁宫人一定要将淑妃娘娘留下,她自己趁着淑妃娘娘不注意,将灯油打泼在帐幔上并点着了火。”梁皇后抱着两败俱伤的念头放火****,宁死也不愿意落到黄淑妃手里,更不乐意为黄淑妃挟持所用。 连太后微微讶然,随即又似是早预料到了,叹了一声,沉声道:“她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高尚仪至此才流出两滴浑浊的泪来:“皇后娘娘说,她从前任性伤了太后娘娘的一片慈心,难得太后娘娘和圣上不计较,她是等死之人,与其活着浪费汤药,不如为圣上做点有用的事,也算报答太后娘娘和圣上的一片仁心慈心了。” 连太后泪流满面,悲痛地道:“这孩子让人怎么说才好呢?是这样的死心眼。”哭了一歇,才又问到主题:“淑妃母子呢?” 高尚仪看向安怡,安怡知道她必然有机密的事要和连太后禀告,私以为自己不知道更好些,便借口要准备伤药退了出去。 帮着她备药的宫人乃是从前一直伺候她的宫人,与她关系向来极好,趁着没人注意和她咬耳朵:“听说黄夫人半边身子都烧焦了,只剩一口气吊着,问她话什么都答不出来,太医说挺不过今早上。” 这样的结局……想必黄夫人入京时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被烧成焦炭,眼睁睁等死吧?安怡嗟叹一声,埋头弄药。 药刚备好,高尚仪被人抬出来,安怡忙替她剪掉衣裳清洗伤口,高尚仪温柔地按住她的手,轻轻道:“不要弄了。” 安怡不解:“我很轻的,我有特效药,不会很疼,留疤也不太大。”所以若是担心容貌受损,她也能最大限度地替高尚仪解决。 高尚仪摇头:“不是为了这个。皇后娘娘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苟活于这世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7章 求仁得仁 安怡见高尚仪的神色不似作伪,心中难免凄凉,强笑道:“快别吓我了,你不是说将来要去我家,让我养你的么?皇后娘娘也早把你交给我了,如今娘娘不在了,你是我的人,我说什么你要听。( )”言罢不理高尚仪,埋头替她处理伤口。 高尚仪笑道:“我成了这个样子,当然强不过你。但我可以不吃不喝。” 安怡不由大怒:“轻贱自己的生命很体面吗?你爹娘生你养你是为了让你轻贱自己的?” 高尚仪微笑着静静地看着她。 安怡说不下去,伤心地背过了身。宫人听见响动凑过来问:“小安大夫怎么啦?” 安怡很凶地吼回去:“没见我正忙着吗?没叫你们不要过来烦我!” 宫人唬了一跳,赶紧躲了出去。 安怡继续哭。高尚仪耐心地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才道:“小安你不要哭,皇后娘娘有话要留给你,皇后娘娘说,棠国公不错,你们一定会白头偕老,恩如初的。” 安怡觉得两辈子的眼泪都在这一刻流干净了。 高尚仪道:“你别哭了,皇后娘娘走得很轻松。”压低了声音道:“五殿下跟着皇后娘娘一起走了。” 安怡瞪大眼睛看着高尚仪,难不成刚才高尚仪私底下和连太后说的是这件事儿?五皇子跟着梁皇后一起走了,那是? 高尚仪的眼睛里闪着快意:“欠了债的总要还回来,她从皇后娘娘身边夺走了七殿下,如今她该把五殿下还给皇后娘娘。一命抵一命,倒也公平,原本娘娘也没想做到这一步,她却要自己找死送上门去,那怪不得人了。皇后娘娘为天下苍生除掉这个祸胎,也算是积德……” 高尚仪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沉沉昏睡过去。安怡替她把伤口处理好,再交代了宫人注意事项,便退了出去。 当时的具体情形她已不可知,但梁皇后的确成了赢家,黄氏欺负梁皇后病重无援,却没想到会折在梁皇后手里只要有五皇子在,黄氏可以拥立他并名正言顺地为家族谋取更多利益,现在没了五皇子,打仗都要少了很多借口,剩下的是明目张胆的谋反。 皇帝是一定不许五皇子活下去的,但皇帝是仁君明君,当然不能亲自动手灭了自己的儿子,否则难免被人诟病不仁慈,梁皇后此举可算是替他解决了一个大难题。( 广告)如此,皇帝想不感激梁皇后都难。那么接下来,梁皇后已经衰亡的母家会赢来一轮新的机遇。 所以梁皇后这算是求仁得仁?这一夜经历了太多的事情,安怡的心情实在好不起来。 风从坤宁宫的方向刮过来,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灰尘味道,宫人们忙着收拾乱糟糟的庭院和宫室,命妇们三两成群凑在一起低声说话。看到安怡出来,众人皆都面色古怪,太后的弟媳妇永昌侯夫人最先和安怡打招呼:“小安大夫忙了一夜,想必很累吧?” 安怡谦虚道:“我人年轻,也没什么。” “多谢你昨夜又救了太后娘娘,我们全家都感激你。”永昌侯夫人自然而然地走上前来牵着她的手:“还要恭喜你,听说令尊活着回来了,此时圣上正在南房里召见令尊。” 这个消息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安怡垂着眼微微一笑:“托众位的福。” “才传来的消息,黄氏反了。”永昌侯夫人低声说完这句话,又笑了起来:“你可算是苦尽甘来了。早听说令堂入京,早想要见一见。可惜你前一向太忙,我也不好这样找上门去。待此间事了,少不得要请令堂令弟一起上门做客。” 对于他们这一家子人来说,事情到了这里应该算是尘埃落定了吧?安保良升官是一定的,连带着他们一家子都要受尊重些,所谓水涨船高是这样的道理。从前她是凭借着手中的针和连太后的势才让永昌侯府接纳了她,并将她推介给京中众权贵,彼时众人虽然表面上接纳了她,实际上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的。现在她才是依靠自家人的势真正得到了这些人的认可。薛氏和安愉会很需要这些人际交往,特别是将来安愉长大‘成’人后,今日这些人际关系会成为他的助力。 安怡慎重地点头应下:“夫人待我有提携之恩,我们是一定要上门拜见的。”转眼瞧见张欣之母阮氏跟着几个命妇站在一旁,目光闪烁地看着她,便朝阮氏微微颔首,露出一个有些嚣张的笑容来。有仇不报非君子,既然有机会嚣张,为什么不嚣张一下? 阮氏眼皮一跳,扭曲了一张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脸。 永昌侯夫人顺着安怡的目光看过去,会错了意:“那是张尚夫人,也是那位田大奶奶张欣的生母,既然碰着了,那过去打个招呼吧。日后少不得经常会面,弄得太僵不好。”她还记着张欣和安怡在永昌侯府因为宝县主发生矛盾的事。 永昌侯夫人是好意,安怡当然不会拒绝,从善如流地跟着她走了过去。阮氏不期她二人会直接走过来和自己打招呼,想给安怡脸色看却要顾忌永昌侯夫人的面子,但要不给安怡脸色看,又着实咽不下那口恶气去,索性无视安怡,只管和永昌侯夫人说话。 其余几个命妇本与阮氏交好,见她如此,也不好贸然和安怡亲近,都各找借口躲了开去。 安怡也不见尴尬,静静地站在一旁,只当是全了永昌侯夫人的面子。果然永昌侯夫人生了气,也不和阮氏多说,不咸不淡地道:“看来我是老了,懂不得这些人情世故。原本想要让年轻姑娘跟着你们学学,你们却要藏私。” 阮氏赔笑道:“夫人这是说什么笑?我们还要和您学呢,您倒这样的谦虚。”说话间,又见安怡轻飘飘一眼瞟过来,目光里的不屑与轻蔑露了个十足十,不由气得一阵内伤,语气也干涩勉强起来。 永昌侯夫人察觉到了,越发不高兴,安怡适时把她拉走,拿话去宽慰她,永昌侯夫人冷笑道:“不知死活的东西,等会儿看她们还笑得出来么?” 话音未落,听兵器撞击在铠甲上的声音骤然响了起来,一队羽林卫快步走了进来,当头的正是谢满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8章 倾城 安怡贪婪地看着谢满棠。 真正的美人应该是他这样的,浓妆淡抹总相宜,穿着儒衫能扮得斯文如玉,着上戎装能妆得英武不凡。谢妖怪有这样的本事,永远都能让人在人群里第一眼看到他。 他们有些日子没见面了,她有很多心里话想要和他说,例如坤宁宫的大火,例如高尚仪的死,例如昨晚的刺客,例如黄昭,例如她和他。 谢满棠察觉到安怡的注视,抬起头来看向她,漂亮的脸上冷若冰霜,不怒生威,唯有眼眸深处才暗藏了那么一丝暖意。二人匆匆对视一眼后,他转过头来和相熟的宗室长辈们客气地点了点头,扯直入了内殿去拜见连太后。 在场的命妇们很少有不认得他的,有人为他的英武不凡的扮相所迷惑,忍不住低声感叹:“听说昨夜是他带着人把叛党击退了,没想到这样的英勇年轻,郑王妃真是养了个好儿子。”不好意思说他长得如此好看,便换了个角度理所当然地夸赞。 有和他熟悉的人忍不住冷笑:“英勇是英勇的,冷血也是足够冷血的。” 有关于谢满棠的各式传说流传起来:“……新晋的京卫指挥使,临危受命,没有铁血手腕如何当得起?” “他有二十好几了吧,这个年纪还不成亲,也不知是为了什么,郑王妃看着是个明理人,居然也由着他胡来。” “为了什么?野心勃勃的,郑王死得冤枉,按理他也该承爵为郡王,却才得封了个国公,如何能满足?虽是龙子凤孙,棠国公府也不过是个空壳子撑着,他又是出名的睚眦必报,性情又古怪,霸道刻薄,能得什么好亲?这回不同了,这京里许多人家都要争着抢着把女儿嫁给他,若能在圣上或是太后面前求个恩典赐婚,不是一般的风光……” 安怡听得无聊,索性走开,相比较这些八卦,她更关心谢满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忽然她听到有人提起了她的名字,她迅速回过头去瞧,看到几个年轻些的命妇凑在一起看着她这个方向低声说笑,见她看过去,那几个命妇都把脸转开了去,笑得极不自然。 永昌侯夫人也听见了,却只当不曾听见:“听说皇后娘娘还没找到?皇后娘娘是个好人,我这么多年没有见过比她更和气聪慧的人。” 也是最狠的。为了复仇和拉拔家里人,不惜与仇人同归于尽。这样的狠当真难得一见,即便是她这个死过一次的人,哪怕是恨不得张欣与田均立刻去死,她也不会把自己命填进去换仇人的命,因为她觉得不值得,梁皇后却做得毫不犹豫。安怡现在想来,其实很怀疑梁皇后是否早猜到黄淑妃会去找她,所以早早布了局,只等黄淑妃自投罗网?不然如何能做到这一步? 永昌侯夫人感叹了一回,又把话题转到还未找到的黄昭和黄淑妃身上:“淑妃也真是心狠,为了儿子连女儿都不要了,也不怕将来无颜面对七公主……都说黄家小郎力大无穷,杀人如麻,你家算是把他家给得罪狠了,你们可要小心些。” 安怡随口应了,途经蜀王府女眷身旁时,忍不住又看了眼朱侧妃,恰逢朱侧妃也抬起头来看向她,二人目光相汇之间,安怡迅速别过了头,朱侧妃却是若有所思,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看到被别人挡住了才为止。 说话间,谢满棠见毕连太后,大步流星地从殿内走了出来,威风凛凛地在台阶上站定了,目光森寒地在众命妇身上扫视了一圈。目光所到之处,众人自然而然地停下说话并绷紧了神经,更有人紧张地往其他人身后缩。 谢满棠很满意众命妇的识趣,冷冰冰地道:“黄氏逆贼谋反已是事实,圣上已发讨逆檄文,有那与黄氏逆贼勾连的,自己站出来,该认罪的认罪,该伏诛的伏诛。圣上和太后娘娘仁慈,或可网开一面不祸及亲友。” 安怡听见低低一片吸气声,有宫人低声道:“棠国公即便是这样冷酷也这样好看……”接着被人捂住了嘴,没能把后头的话说出来。 安怡低沉的情绪又被拔高了几分,她的妖怪美人当然是最好的,谁也比不上。这样想着,她的眼里情不自禁带了几分骄傲和欢喜。 谢满棠如同在脑后长了眼睛似的,她才看他他便知道了,倨傲地转过头来,状似不经意地瞥了她一眼,再漫不经心地指着她身后的一位夫人冷冷道:“杨夫人,得罪了。” 最先被揪出来的是黄氏姻亲,黄昭未来的丈母娘,户部杨尚的夫人。杨夫人虽然早预料到了,却始终没能挺住,谢满棠才刚点到她的名,她便双眼往上一翻,倒地晕厥。她的长媳杨大奶奶见状,吓得大哭起来,一边扶住杨夫人,一边大声向以往相熟的夫人们求救。 这是什么时候?正是人人自危之际,众人躲尚且来不及躲,又怎会去接这烫手山芋?呼啦一下,杨氏婆媳身旁的人便退了个干干净净,突兀地留了她婆媳二人在空地上。 杨大奶奶没有办法,只好向自家小姑、也是张欣的长嫂杨氏求救:“姑奶奶,打断骨头连着筋,帮我们说句话吧。” 杨氏于心不忍,转头偷瞟婆婆,只见阮氏黑着一张脸,站得要有多远有多远,便叹了口气,低着头悄悄后退,装作不曾听见看见。 杨大奶奶绝望地大笑起来:“你们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谢满棠无动于衷地轻抬下巴,有人上来将杨家婆媳二人带了下去。接着又有几家女眷被点名带走,府里都是位高权重的,其中甚至有宗室。每个人的情态都不一样,有直接扑到谢满棠跟前苦苦哀求的,也有和杨夫人一样当场晕厥在地的,更多的是沉默着无声无息地被带走。 “众位夫人可以回家了。”谢满棠抓够了人,先不动声色地扫了安怡一眼,再看向众人漫不经心地一笑。朝日升起,暖暖的日光落在他身上,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所谓一笑倾城便是如此,有几位夫人盯着谢满棠看了又看,觉得这样的人品和权势也可以抵得过其他的缺点去,做女婿也还是可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69章 补汤 谢满棠被那几位夫人打量得不耐烦,索性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不怀好意地道:“诸位夫人还不走,莫非是有话要说?” 众人顿作鸟兽散。谢满棠斜睨了安怡一眼,自顾自地去了,连头都没回过,更别说和她眉目传情。 啧,生得好了不起啊?连个笑容都欠奉。安怡撇撇嘴,也转身入内去瞧是否还有活计给她,顺便打探一下她需要呆到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把这里的好消息告诉给安老太和薛氏他们听,好让她们俩的病快些好起来。 连太后在小憩,高尚仪已经被抬去和其他受伤的宫人一处将养了,江姑姑带着宫人在小厨房里给连太后准备吃食。见安怡寻香而至,便将一个龙眼小肉包塞到她嘴里:“我嘴淡,尝不出味道,你来替我尝尝咸淡。” 又以同样的理由把厨房里备下的吃食每样都捡了些喂给安怡,见安怡吃得整个人都透着饱足感了才停下手:“想回去了?” 安怡喝了一口浓茶:“担心家里。” 江姑姑略一沉吟,语重心长地道:“不急在这一时。先等一等吧。”说不定等会儿皇帝过来看望太后,会召见安怡,到时候封赏是一定少不了的。( ) 安怡默了片刻,鼓足勇气道:“姑姑,我想接高尚仪去我那里养伤。”她不行,还有吴菁可以,吴菁一定能把高尚仪治好的。她没什么朋友,前辈子一个张欣害惨了她,这一生算得朋友的有一个是昌黎县的曲媛媛,可惜曲媛媛回了老家后和她断了联系。高尚仪也算是一个,高尚仪不想活了,她却不想要高尚仪死。 江姑姑怜地拍拍安怡的肩膀,叹道:“她若知道你这样尽心尽力,会很高兴交了你这样一个朋友的。”言下之意是莫能助,高尚仪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厨房里的气氛一下子低沉起来,幸亏小宫人脆嫩的声音很快打破了尴尬:“圣上要过来。马总管让咱们准备吃食,圣上要陪着太后娘娘用午膳呢。” 江姑姑站起身来大声招呼宫人:“都动起来!去瞧瞧还有什么地方没擦干净的干净收拾干净,和面备菜,圣上一准儿要吃这边厨房里做的猫耳朵。” 安怡静悄悄地退了出去。一个宫人拿着抹布过来,飞快地擦拭着围栏,擦到她身边时,压低了声音道:“金鱼巷一切安好,已经知道安县令回京了。( )” 安怡回过头去瞧那宫人,那宫人埋着头飞快擦着围栏,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去了老远,她连脸都没能看清楚。 想必这时候把守在家里的士兵们也已经撤走了,安怡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大半,老老实实地又去了连太后的寝殿外头守着,跟着听了满耳朵的消息。 黄夫人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坤宁宫的大火被扑灭,宫人在梁皇后寝殿的位置上找到了几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其中一个身量尚未长足,腰间有被烧坏了的玉牌证明是五皇子,又有一个怀中的玉佩被宫人认出是皇后日常佩戴的龙凤佩。接着没有多久,又从旁边的一间宫室里找到了黄淑妃,黄淑妃的情况稍好一点,留了一只脚和几样金玉首饰,经过惯常伺候她的宫人确认,那是她。 于是该抓的都抓了,该死的都死了,除了黄昭。黄昭的危险性太强,整个皇宫都被翻了一遍,是找不到他的影子,宫妃们害怕得不得了,莫贵妃让人把皇子和公主们全都集中在一处,里三层外三层地着人看着,生怕给黄昭钻了空子。 安怡忍不住阴暗地想,俗话说不能把鸡蛋都放在一只篓子里,防的是被人一锅端了。莫贵妃把皇子和公主们全都集中在一处,是巴不得黄昭向梁皇后学习,一把火把该烧的人都烧光了吧?也不知道她亲生的皇子和公主们有没有和其他孩子放在一处。 忽听有人怯生生地在一旁道:“小安大夫,烦劳您帮我瞧瞧太后娘娘可以用这个补汤么?” 安怡回头,只见张婕妤穿了一身素淡的衣服,人比黄花瘦,手里还捧着一个精美的瓷盅,瓷盅里的鸡汤散发出的味道又香又鲜。 安怡当然知道她是冲着谁来的,不是听说皇帝要来看望太后,所以才眼巴巴地弄了这么一盅汤给皇帝看,表示她有多温柔娴淑孝顺么?最好皇帝还跟着喝一点,想起她这个可怜人是真可怜,被黄淑妃压迫得走投无路只能依附太后过日子。 安怡一本正经地揭开盖子,再一本正经地问张婕妤用了些什么药材。 张婕妤说了,不忘用崇拜的眼神看着安怡拼命拍马屁:“小安大夫真能干,医术又高明,人又聪明勇敢。” 安怡笑眯眯地听完了,将汤盅的盖子盖上,一本正经地道:“这个汤和太后娘娘用的药相冲,不能用。” 张婕妤的脸陡然垮了下去,哑然无语。 让你装好人装贤良,让你跟着旁人陷害我!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是因为没有机会。这会儿机会既然送上门来了,那还客气什么?安怡心情愉悦地看着张婕妤,问道:“婕妤娘娘不信我的话么?” 张婕妤磨牙,她是特意问过连太后身边的宫人才精心准备了这盅汤的,之所以问安怡不过是为了表示自己足够虔诚小心,却没想到吃了这样大的一个哑巴亏。 “做什么呢?”马师曾走进来,目光在二人身上打了个转,最终落在那盅汤上。 一脸倦容的皇帝紧跟着走了进来,张婕妤可算是见着救星了,颤巍巍,可怜又委屈地行礼下去,好比风中的一朵娇花,一声“皇上”叫得荡气回肠,余音绕梁。 皇帝恍若未闻,面无表情地往内殿里头去了。 若不是安怡这个该死的堵了她的路,这会儿她该捧着鸡汤跟着进去,并伺候连太后和皇帝用膳了。张婕妤恨得心头滴血,阴沉沉地看向安怡。 安怡无辜地看了她一眼,自去和马师曾打听:“马总管见着家父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0章 夸赞 马师曾不答,自往里头去了。( ) 哼,让你张狂,还不是一样没人理。张婕妤总算是舒服了些,又凑上去和安怡讨教:“都说药补不如食补,依着小安大夫看来,太后娘娘用什么样的汤比较好?” 作死的东西。梁皇后薨了,还死得这样的惨,她不去哭灵哀悼,还在这里等着钓鱼,这是嫌命太长了啊。安怡慢吞吞地道:“说来也不难,但要全部记下来也有些难。婕妤娘娘让人拿纸笔过来记下吧。” 张婕妤只求能在沾着皇帝味儿的地方多留片刻,哪里想的到那许多,果真央求宫人去取笔墨来。 安怡说了几样,马师曾又从里头出来了:“小安大夫,圣上召见。”目光在张婕妤身上扫过,不明所以地笑了笑。 张婕妤赶紧露出一个讨好的笑,眼睁睁地看着安怡和马师曾进了里间,生气地掐紧了掌心。 “朕都听母后说了,昨夜你做得很好。”皇帝坐在窗边的大炕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安怡,整个人都透着疲倦。 安怡刚想谦虚两句,皇帝又问道:“你是如何看出那逆贼将行不轨的?” 冯朝贵行刺连太后,动作干净利落,迅猛异常,不知事先预谋并演练了多少遍,若不是提早防范,根本不可能有安怡这般敏捷得当的反应。 从前祖父曾让她用一句话形容皇帝,她只想得到位高权重,天下第一人。祖父却说了一句:高处不胜寒。果然坐上这把龙椅再也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了吗?不救要被牵连,救了也要被怀疑。 安怡暗叹一声,拿出最大的诚意道:“因为圣上是安怡的衣食父母,您若有碍,安怡一家子都活不成了。故而那逆贼自入殿回话伊始,民女一直关注着他……圣上应当知晓,人若是有所图谋之时,面部表情、眼神、肌肉、手部动作、声调、身体姿势,都会发生很细微的变化。他当时表现得很是为圣上而伤悲,但他的眼神和脸部表情、以及手臂的肌肉、手指的动作都显得他既紧张又兴奋,这是正常情况下不应该发生的。” 皇帝若有所思,沉声道:“你起来吧。” 连太后心疼儿子,递过一盏参茶,皇帝不紧不慢地喝着,目光沉沉地上下打量着安怡。 安怡谢过恩便起身垂手肃立一旁,低眉垂眼,显得十分文静乖巧。 忽听皇帝道:“你父亲很好,你也很好。忠君国,你们一家子都是当之无愧的。前些日子你们受委屈了,朕会补偿你们。” 这是最大的夸赞了,安怡赶紧热泪盈眶,再次拜倒:“为圣上,为大丰,安家肝脑涂地而不悔。” 皇帝有些疲倦地摆摆手:“不要说这些套话了。朕都听腻了。”口里如此说,眼里却透出了愉悦。 马师曾上前一脸沉痛地低声道:“贵妃娘娘来问,皇后娘娘的后事要怎么办?” 皇帝骤然发怒,用力将手里的茶碗砸在地上,怒吼道:“怎么办?一国之母的后事要怎么办?她连这个都不知道,还做什么贵妃?这几年的宫务不是她一直协理着襄办的么?难不成还要朕和母后手把手地教她?” 皇帝一直淤积着的怒气终于发散出来,所有人都噤若寒蝉,马师曾求救地看向连太后,连太后等皇帝发泄完了才缓缓道:“贵妃也是为了把皇后的后事办得风光体面些……你和皇后多年夫妻,情深意长,总有些特别的想法……” 皇帝痛苦地扶着额头,声音暗哑:“你们都下去吧,朕要独自歇会儿。” 安怡跟着众人悄悄退出去,听到皇帝在身后道:“母后留步。” 到得外殿,张婕妤还在那里可怜兮兮地站着,莫贵妃已经换了素服,气定神闲地坐在一旁喝茶,并不因为刚才皇帝愤怒的咆哮声和指责而乱了半分。见众人出来,不慌不忙地问马师曾:“有劳马总管,有这么几件事是必须马上办下去的……” 安怡很自觉地让到外头去,寻了个清净地儿收拾针囊药箱。须臾,有宫人送了午膳上来,她一点不落地全部吃了个精光,然后闭目养神,积蓄精力。小睡一觉醒来,恰逢宫人捧了孝服来寻她:“太后娘娘旨意,皇后娘娘之前和小安大夫有半友之谊,小安大人出宫以后大概不能见着皇后娘娘了,趁着这个机会去和皇后娘娘道别吧。” 梁皇后的灵堂已经设起来了,一群宫妃和宫女跪在那里哭得声嘶力竭的,张婕妤的哭声尤为夸张卖力,皇子和公主们也都在哭,但面上更多是茫然。莫贵妃忙里忙外,见安怡来了,淡淡地吩咐身旁的宫人:“领她去给皇后娘娘磕头。” 安怡走到灵前,十分认真地拜了三拜,又净手焚香,暗自祈祷:“但愿将来您能重新投一个好人家,一世平安无忧,快乐完满。再不要过这样的日子。” 郑长寿等在外头,急匆匆地迎上来道:“太后娘娘有旨,此间暂无大事,小安大夫可先行归家,随时等待宣召。江姑姑说,现下宫里宫外到处都乱着,让奴婢送您出宫。” 终于可以回家了,安怡轻轻吐出一口浊气,颔首道:“多谢小郑公公。” 郑长寿道:“安大夫客气了,咱们命贱,平时有个头痛脑热的轻易也不能请大夫,太医更是见不着。您心善,上次给奴婢的那几种应急的丸药真是帮了奴婢大忙,要不是有您的药,奴婢当差的时候要出大乱子,这会儿只怕早被打发到不知什么旮旯犄角去了。” 安怡抿唇一笑:“举手之劳而已。”能在主子跟前露脸的那么几个人,不把别人踩下来,自己别想上,故而太监们互相下药陷害也是常事,例如伺候主子用膳时突然坏了肚子来那么一下,等着去死吧。所以她制了专治腹泻呕吐、头痛发热的特效药丸,有人来求给,并不分高低贵贱。听郑长寿这意思,他是真真切切地沾着光了。 果然郑长寿领着她走到无人处,左右瞧瞧,小声道:“恭喜小安大夫,您要做贵人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1章 潜伏 贵人?安怡先是讶然,随即了然应当是之前谢满棠所许诺的那个乡君。[ 超多好看]说了这么久,现在终于要实现了,看来还是得益于她昨夜的救驾行动。 因见郑长寿眼巴巴地看着自己,想起宫人报喜是要打赏的,尤其是这种提前预告的特别要重赏,便微笑着伸手去摸荷包,谁知一摸摸了个空,只得苦笑着道:“真是对不住,来得匆忙,什么都没带。改日我再寻些新奇玩意儿答谢小郑公公。” 来得匆忙不过是委婉的说法,她被关了这些日子,身上值钱的东西早用来打点看守和厨子了,不然光凭着郑长寿这份殷勤也要重赏。 郑长寿有些失望,很快又想起了安怡的处境,便大方笑道:“小安大夫您实在太客气了,奴婢要谁的东西也不能要您的,不然可不是掉到钱眼子里去了么?您请,奴婢这送您出宫。” 郑长寿热情地安排好了车马,殷勤替安怡打起车帘,笑得无比喜庆。许多人都认得他是宁寿宫总管刘太监的徒弟,见他如此小意奉承安怡,便也跟着讨好卖乖,热情得不得了。 难怪人家都喜欢有人吹捧着,果然被吹捧的感觉实在是好。安怡见推却不过,也高高兴兴的受了,最完美的场景应该是她很大方地抓出一把银子赏给这些献殷勤的人,那是皆大欢喜,可惜她只有一个空瘪瘪的荷包,她只有努力让自己显得和气些。 相比她入宫时所乘的那辆毫不起眼的青幄马车,此番她乘坐的这辆车才算是真正的宫车,宽大、华丽、舒适。车帘放下后,车厢内成了一个私密的空间,里头的陈设一应俱全,九成新的锦垫又松又软,角落里的香炉往外吐露着芬芳,小桌上还陈有上等的热茶和精致的糕点。 真是天上地下。安怡舒坦地放松四肢,正要将锦垫拉过来塞在腰下,目光便定格在了桌上陈设的糕点上。 桌上的两碟糕点,一碟原本被摆成了梅花形的枣泥糕随着马车行走晃动而坍塌下去,成了凌乱状;另一碟豌豆黄虽然没有坍塌,但看上去比她在家里和宫中看到的陈设少了很多像是被人偷拿了几块似的。 好像是因为考虑到坐马车的人不会吃太多,摆放多了会浪费,但实际上这种情况根本不存在。宫中本来不是一个畅行节约,也不需要节约的地方,能坐这种车的也不是寻常人,谁会不长眼地吝惜这么几块糕点? 安怡探手去拿茶壶,缓缓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开始害怕了。她经常配药制药的人,伸手一抓能差不多毫厘地掂估出药物的重量,而这壶茶,明显只有大半壶。 有人在她上车之前偷吃了这车里的茶水和糕点。角落里焚着的香可以看作是对她的礼遇,同样也可以看作是为了掩盖某种不好闻的气味,例如血腥味,例如伤口腐烂的**味儿,还有长期藏身在某处后留下的臭味。 安怡死死盯着那杯茶,一动也不敢动。透过车帘缝隙,她可以看到殷勤的郑长寿坐在车辕上,轻松自如地和车夫说着话,还有一个跟车的宫人神态安详地坐在另一边。遇见有人问起,郑长寿用一种与有荣焉的表情骄傲地宣布:“里头是小安大夫,我奉了太后之命送她回家。” 安保良神奇复活并立了大功、安怡救驾有功得到皇帝赞扬的两件事都已经传遍了宫廷,车外的人都用艳羡的目光看着这张车,没人敢多一句嘴。 马车一路畅行,向着宫门走去。 不过片刻的功夫,安怡已经冷汗湿衣。 人是走了呢?还是还在这张车上?他是谁?黄昭?他藏在哪里?谁是他的帮手?前头的车夫?跟车的宫人?郑长寿?或者三个人都是?如果她在经过宫门的时候叫起来,他会不会突然跳起来对着她的心窝来上那么一下子? 她不想死。不想因为自己的冒失丢了性命,不想因为别人的江山丢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她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才刚开始看到希望的曙光,有了惜她的家人,有了珍重她的男子,仇人也在坚实地沿着她给他们设计好的死亡之路一步一步地往下走。 现在死了太可惜了。可是那个人百分之**十可能是黄昭。即便是两家人已经成了世仇,她还是觉得,她其实是欠黄昭一份情的。 怎么办呢?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将错错?还是挑着合适的机会喊出来?安怡想了很久,终于缓缓放开了手里紧紧攥着的茶杯,慢吞吞地将锦垫把自己包围起来。欠了债要还,此刻不还将来也得还,她欠黄昭的那些,借着这个机会偿还吧,她装聋作哑地带着他,让他平安出宫,今后他是死是活,都再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马车经过宫门时,例行要检查,因为有了小郑公公和宁寿宫的腰牌坐镇,又有新兴红人小安大夫为证,守门的御林军只是挑开车帘子随意看了一眼放了行。 京城里的情形比安怡想象的还要不好,靠近皇城的许多地方都有被火烧烟熏的痕迹,街上戒备森严,没有行人走动,只有全副武装的士兵成队出现在街头小巷间。 这样的情形下,安怡所乘的这张宫车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发出的马蹄声和车轮碾过石板路的碌碌声也显得格外刺耳。 接连平安渡过几个关卡后,在金鱼巷近在眼前时,安怡听见了一声不同寻常的闷响,好像是,一件坚硬的东西被人不小心砸在了木质的车壁板上,刺耳刺心。 有那么一瞬间,安怡觉得不能呼吸了,好像所有的声音都离她远去,全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孤独而害怕。她突然很怕自己的决定是错误的,很怕黄昭会跳起来将她一剑穿心。 果然日子好过了舍不得死,一旦舍不得死了胆子会变小。安怡自嘲着,拿起一块豌豆黄轻轻咬了一口。然后她听见外面响起了一阵不同寻常的响动,仿佛有很多人朝着这个方向疾奔而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2章 胁迫 “小安大夫,快到啦!”车外郑长寿的声音欢欣鼓舞,好像是他本人回家一样。 “有劳诸位,稍后在我们家用了便饭再回去。”安怡借着这个机会,理所当然地掀开帘子,然后看到一队铁甲加身的士兵,在一个人的带领下,杀气腾腾地飞速往这边奔了过来。 那个人鹰鼻深目,身材高壮,脸上的胡茬刮得铁青。哪怕是离了那么远,安怡也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刺得人生疼。好像她是一只待捕的猎物,已经落入他的包围圈里,若不顺从只能死亡。 是魏之明。那个当街拦着她要她嫁给他,那个告诉她,他将来一定要做一品大将军,许诺要让她做一品诰命,被她拒绝后威胁她,叫她给他等着的魏老三。 好像有些事情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譬如她知道魏之明是黄昭长兄黄昆的心腹将马前卒,跟着黄家做了许多机密谋逆之事;譬如她认为树倒猢狲散,这个人将来一定不会有好下场,所以不足为虑;譬如她认为此刻魏之明应该跟着黄昆一起谋反杀人,又或是在疯狂逃命。 但魏之明偏真真切切地出现在她面前,还带着一队重甲士兵向她逼近,行动间显得十分光明正大,并无半点遮掩的痕迹。[ 超多好看]所以魏之明其实又投靠了皇帝,成功转型成忠臣良将了? 安怡正思索间,魏之明的快马已经赶到车前并毫不犹豫地拦住了车。 魏之明高踞马上,半垂着眼睛,阴沉而狂热地看着车厢里的安怡,在安怡以为他会说“安怡,我们又见面了”然后各种拽狂炫耀时,他冷冰冰地道:“停车。” 话是冲着车夫说的,安怡还未开口,郑长寿已经拿出腰牌,赔着笑道:“这位大人,您可能不知道,这是宫车,车里坐的是鼎鼎有名的小安大夫。小安大夫救驾有功,太后娘娘特旨让咱家送小安大夫归家……” 早有赶上来的铁甲士兵接过腰牌奉了上去,魏之明阴沉着脸,接过腰牌仔细地看了又看。 郑长寿在一旁笑道:“将军瞧着是生面孔,口音也是外地的,想来刚入京不久,大概也没见过这腰牌。这宫中的腰牌各有不同,咱家这腰牌是太后娘娘所居的宁寿宫的。咱们宫里的腰牌都是檀香木特制的,所用的朱漆里头掺了金粉,和外头的不一样,还有这字,这雕工……” 郑长寿殷勤地指点着魏之明,好像十分客气,实则傲慢极了。若是那寻常的土包子,立刻要被这些东西给吓趴了,魏之明神色淡淡地听郑长寿说完了,才把腰牌还回去:“魏某的确从未见过宫中的腰牌。” 那赶紧地放行吧。郑长寿得意地收起腰牌,示意车夫开动马车:“将军恪尽职守,日后总会经常见到的。” “慢着,我让你们走了么?”魏之明将手一挥,身着重甲的士兵四散开来,将宫车团团围住。魏之明冷冰冰地看向安怡:“下来,我要搜车。” “大胆!”郑长寿大怒,指定了魏之明道:“你叫什么名字?你的上峰是谁?你是要公然违抗太后娘娘的懿旨?” 魏之明轻蔑地扫了他一眼,薄唇里轻轻吐出一句:“把这个阉狗给我拉下车来,谁敢抗命,格杀勿论!” 郑长寿愤怒地大吼道:“你这条疯狗是想死吗?今日咱家倒是要瞧瞧谁敢不把太后娘娘放在眼里,谁敢动我?” 众兵士少不得有些犹豫,魏之明见状,冷笑着抽出了腰间的长刀,郑长寿一脸的血色骤然褪尽,却还强撑着把脖子亮出去,讥笑道:“来来来,你的刀硬,你来砍!” 要见鬼了!魏之明这人是个疯子,这一搜车还不得搜个底朝天?手无寸铁的她正好做人质。安怡叫苦不迭,仿佛已经感到一把冰冷锋利的剑顶在了她的背上,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一把拉开车帘子要往下跳:“小郑公公您别急,魏将军这是在执行公务,他要搜让他搜,我这下来!” 一只脚已经踏出车外,眼看着能脚踏实地,一把冰冷的剑抵上了安怡的后心,安怡一个激灵,本能地反手要去按手腕上的镯子,才刚动作了一下,背心传来一阵刺痛。 “别动,往前一寸便是心脏,刀剑不长眼睛,更不懂怜香惜玉。”一只铁臂从后头伸过来,看似怜惜温柔,实则用力凶猛地紧紧勒住了安怡的腰,勒得她眼冒金花,险些喘不过气来。是黄昭。 有些事情,明知很蠢,却仍然会选择去做,正如此事。安怡苦笑着摊开两只手,表示无条件顺从。透过浓浓的熏香味儿,她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果然和她之前猜想的差不多,随车的三个宫人,至少郑长寿和车夫两个人都是黄氏的人,香炉里焚香是为了掩盖黄昭身上的血腥味,茶水和糕点都是黄昭动用的,他想要借着她走出皇宫。 如果不出意外,他将会在平安到达金鱼巷安宅、她离开后紧跟着离开,悄无声息地混出京城,投奔父兄的怀抱,成为阵前的一员猛将。可惜他走出了皇宫,却在即将到达目的地时候遇到了叛徒魏之明。于是他们不得不兵戎相见。 魏之明用看死人的眼神轻蔑地看着黄昭:“黄小将军,咱们又见面了。你若束手擒,魏某自会看在昔日情分上替你向圣上求情。” 黄昭冷笑:“魏之明,你背主忘恩,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世上?我若是你,早把头塞进裤裆里去了!” 魏之明面不改色地道:“敢问黄小将军,这天下是谁的天下?谁才是这大丰天下的主人?是圣上而非黄氏!那么,谁才是背主忘恩的小人恶徒呢?再问黄小将军,黄氏深受谢氏多年恩宠,高官厚禄,富贵荣华已极,黄小将军更是年方弱冠便已做了堂堂三品昭勇将军,你不思报国,却忘恩负义行那谋逆之事,你的头,怎么没塞进裤裆里去?” (为配合推荐,今天一更,然后,后天,你们会看到我的疯狂,十更妥妥的,让你们一次看个够,到时候不要嫌我更得太多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3章 箭在弦上 安怡觉着勒着她的那只手臂陡然一紧,勒得她的腰又细了两寸。( 广告)黄昭冷冷地道:“难道我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弄死我们而束手擒?可你不同,你魏家一门深受黄氏大恩,若非是我父兄,你此刻还在昌黎街头屠狗买肉!”话锋一转,冷声道:“你不为你的父兄母亲子侄想一想?” “为国尽忠乃是本分,想来他们会觉得很荣幸的。”魏之明轻蔑一笑:“黄昭,从前我只觉得你可笑无能,如今觉着你实在愚蠢得可笑!不要废话,是你束手擒,还是我将你乱箭射死?”全然不顾安怡正在受到胁迫的事实。 别呀!她不想陪死!安怡赶紧道:“魏将军,他只是一时想不通,待我和他好好说一说,兴许他改变主意了。” 魏之明阴鸷的目光在安怡和黄昭身上缓缓扫过,在安怡以为他不会答应的时候,他居然摆手示意已经张弓搭箭的众士兵往后退了几步。 安怡不舒服地动了动,清清嗓子低声道:“黄昭……”后背上的剑又往前递进一分,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满口苦涩,果然她做了一件最蠢的事吗? “不要劝我,难道你认为我真是傻子,傻到可以相信束手擒他们会放过我?”黄昭贴在她耳边低声道:“现在我要你告诉他,如果你因此死了,谢满棠一定不会饶过他,太后娘娘也不会放过他,让他和他的人再往后退三丈。( 广告)” “他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你认为他这么容易受胁迫?谢满棠是我什么人?之前我家遭难,太后娘娘也没过问,何来为我出气一说?这说法根本站不住脚,他不会信的。”安怡想要回头去看黄昭,才刚侧了侧头,腰间勒着的手臂又紧了几分,勒得她气都喘不过来,更别说张口说话劝他。 “他不肯,那是你认为,我不好容易走到这一步,会很容易放弃?”不知是否错觉,安怡听见黄昭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哽咽和委屈。 兴许他也是不愿意的吧?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可惜一步走错,便是步步错。安怡纵然觉得黄昭已经变得陌生到她不认识,但听见这满含委屈的语气,还是忍不住替他难过:“我可以帮你求情……”那什么让他戴罪立功的话她说出来,太无耻,让他为了活命反过去咬自己的亲人一口,不如直接叫他去死。如果他会,那他也不是黄昭了。 “别假惺惺的了。”黄昭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正常,“我有今日,全拜你父女所赐,我恨不得将你父女拆骨入腹。你从前之所以一直远着我不肯跟着我,是因为知道我会有这么一日,是不是?” 安怡沉默片刻,沉声道:“不,黄氏之所以有今日,是咎由自取。你不能把这个是非弄混淆了,至于我与你,你的确是帮过我大忙的,我若不记情,你以为你怎么能走到这里才被发现?你说拜我所赐,请问我除了不肯应你所求之外,我做了什么?可曾刺探过你和你身边的事?” 黄昭的语气微微带着几分嘲笑和悲凉:“将死之人,还是这样的得理不饶人。我只是奇怪,你父女二人既然已经做到这一步,何不把美人计施展到底?你若随了我,我定然什么都不瞒你。”她若跟了他,他还会这样决然入京吗?他不得而知,却总是觉得有些遗憾。 话说到这份上,没什么可以多说的了。安怡索性闭嘴不言。 黄昭也不要她回答,自顾自地继续道:“你们都想要我去死,都是为了自己,没有人真心对我……”他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随即又扬起来,讽刺地“呵呵……”笑了几声,淡淡地道:“什么天生神力,什么英武过人,什么少年才俊,都是骗人的,只是因为你们需要我这样以为,需要别人也这样以为。你们都是一样的。” 安怡趁隙飞速回头,然后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眼前的黄昭哪里还有从前的英朗?只剩了一副骨架撑着罢了,沾满血污的袍服空荡荡地挂在他身上,瘦削得让人心惊。那张曾经神采飞扬、青春洋溢的脸孔如今已经变得陌生,眼睛里没有了亮光和活气,只剩了死气和绝望。 黄昭不期安怡会突然转过头去这样看着他,先是有些不自然地把脸转开,随即又愤怒地涨红了脸凶恶地道:“看什么看?再看挖了你的眼睛!” 安怡立即回头,低声道:“如果你能活着逃出去,你会不会还去飞龙关和你父兄在一起?” 黄昭冷笑道:“若我说不,你待如何?” 安怡正要开口,听魏之明冷笑道:“说完了么?快下决断,我数三声,若不能,那休要怪我无情了。”顿了顿,看向安怡:“小安大夫,真是太遗憾了,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再次遇着你,可惜不曾与你叙旧,先要与你诀别。魏某虽然着实不忍,可惜要务在身,哪怕心中备受煎熬也得痛下决心,还望你见谅。” 这个睚眦必报的小人,想要升官发财想疯了的疯子!安怡完全相信这种事魏之明做得出来。试想,谢满棠不曾拿着黄昭,其他人也未能拿着黄昭,唯独他拿着了,这将是多大的功劳?一准儿能给他的仕途添一大把火,想不升官发财都难。安怡心中焦急,面上丝毫不显,微微一笑,朗声道:“我也觉得很遗憾,没想到竟然会在如此情形下遇到故人。一别经年,魏将军还是一如既往的果敢能干,自信张狂。” 箭在弦上,只需要他将手轻轻一挥,她和她身后的黄昭等人都会变成刺猬。魏之明以为在这样的情形下,安怡算是不痛哭流涕地求他保她一条性命,也会放低身段说说软话。他其实是想给她一条活路的,只是想看看她把那高高昂着的头低下来,不要用那种视若无睹的眼神对着他。谁知她刚露面能冷静地提出要说服黄昭,这会儿还敢这样讽刺他。这是找死呢,魏之明的黑脸越发深黑,冷冷地将手举起来道:“一,二……” (进入疯狂倒计时,今晚12点半不见不散,疯狂开始,啦啦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4章 不死不休 (我疯了!十更!!!你们要不要和我一起???尽情地戳我吧!戳得越凶,我越疯,更得更多!!!) 安怡轻笑一声:“黄昭让我提醒你,我父亲刚立了大功,我本人也刚立了大功,因此我不是什么无名无姓的阿猫阿狗。你若一点不做努力要杀死我,未免有报复我当年拒亲的嫌疑。” 魏之明的脸已经黑如锅底,即便是手下的士兵都没有出声,反而是神情端肃地目视着前方,他还是觉得无数“原来是这样”的目光像针一样地扎在他身上。 安怡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收了笑容冷冷地道:“想来你事后一定会说,你是为了缉拿刺客要犯才无意间犯下无心之过的,但我告诉你,今日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的,只要你做了,总有一张嘴会把真相告诉别人。他们会说,你什么都没做,一心想要我的命,只是因为我当年婉拒了你的求亲,你不顾我的无辜。如此心胸狭隘的人,如何能成大事?算是你立了大功,也照样有人会与你不死不休,你别想得了好!” 黄昭适时在她耳边轻声道:“对,是这样,你自来都是极聪明的,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我只可惜,今日来的不是谢满棠,若是他,想必一定很精彩。我很想看看,他究竟是要保你的命,还是要我的命。” “其实我也和你有一样的期待。”安怡目不转睛地盯着魏之明脸上每一个细微的神情变化,压低声音道:“可惜我们都遇到了魏之明。你想活下来,我也想活下来,你若不是真的想与我同归于尽,尽可以把你的剑往后退一退,我们好好商量。” 黄昭嗤笑一声,胸腔随之振动起来,牵扯着了伤口,疼得他皱了眉头,他用力吸了口气,叹道:“你还是和从前一样的无耻。刚才我还以为你在可怜我呢,谁知你心里眼里还是只有你自己。谢满棠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吗?” 提起谢满棠,安怡的心里油然多了几分温柔,她笑了笑,很认真的道:“他当然知道我是这样的人。”知道她是这样的人,却还想要娶她,所以才难得珍贵。 黄昭看到她如花般绽放的侧脸,不由一阵悲愤,冷笑道:“他知道你是这样的人还肯与你一处,正是因为他和你是一样的人,所以他才不畏惧你。不要做梦了,你知道猪为什么被人养得那般肥壮?那是因为喂养它的人想要吃它的肉。你和你爹是谢满棠养的大肥猪,他若不待你好,不让你觉得你在他心目中是最特别的,甚至于许下要娶你的诺言,如何能让你爹和你死心塌地的为他所用?” 安怡淡然道:“养猪吃肉这种说法倒也不算新鲜。” 黄昭见她油盐不进,贴近她耳边沉声道:“对了,忘记告诉你一件事了,昨日宫宴,圣上有意将顾大雄的嫡长女许配给棠国公为妻,这件事,你又知道吗?” 安怡叹了口气:“这和我有关系吗?”仅只是有意而已,谢满棠答应了吗?只要没答应,没成事实,算不得什么。如今梁皇后新逝,黄氏反叛,又有虎视眈眈,皇帝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去替侄儿操劳婚事?别笑人了! 黄昭冷笑道:“且不论这个。我问你,谢满棠和魏之明比起来,谁在这京城里的耳目更多势力更广?” 当然是谢满棠。安怡已经知道黄昭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因为知道拦不住,索性闭紧了嘴。 果然黄昭接着道:“我本来以为,今日若有人来拦我,那么那个人一定会是谢满棠,我正好将你二人一起斩杀,也算出了这口气。可惜他迟迟不现身,来的却是最巴不得我死的魏之明。他会不会也觉得为难呢?毕竟你们父女才为他卖了那么久的命,他总不好眼睁睁看着你死在他面前而无动于衷,否则日后还有谁愿意给他卖命?若是以你为主,他必然要犯下欺君之罪。与其为难,不如放手,反正他的功劳也不差这么一件。你觉得呢?” “好像很有道理。”可是她不信,谢满棠睚眦必报、小气霸道,却不是这样的小人,不然他不会率众出关,九死一生。安怡眼角觑到魏之明瞳孔缩了缩,不由紧张地弓紧了身子,小声道:“他要动手了!” 果然魏之明将脸一沉,挥鞭指向二人,冷声道:“逆贼拒捕,还挟持人质。我已仁至义尽,口水说干。弟兄们,杀了逆贼,救下人质!”因恐有人不乐意,便扬声吼道:“拿下朝廷要犯,封妻荫子在眼前!” 这二人百般拖延不过是想要等到对他们有利的人赶来。到嘴的肥肉焉能被人夺走?既然不能这样随便用乱箭射死,那他换一种方法。 众军士闻言,纷纷拿起武器冲了上去,黄昭冷笑一声,将安怡往车厢里猛力一推,近一剑将冲在最前方的兵卒劈成两片,再将另一个冲上前来的兵卒抓起来硬生生扯下一条手臂,抡起那条手臂往魏之明脸上砸过去。 手臂带着血水呼啸而至,魏之明狼狈地勒马往后头让去,却不想马儿被人从后头硬生生制住,退不得半步,只得眼睁睁看着那条手臂溅了他一脸血水。 前方众军士没见过黄昭这样生猛野蛮的打法,一时胆怯发怵,鼓噪着往后退去,谁也不愿意去做第三个剑下鬼。 前方战事不利,后方有人暗算,魏之明勃然大怒,转过身去大声骂道:“他奶奶的,哪个狗崽子敢暗算爷……”后半句话被硬生生堵在了喉咙里,取而代之的是毕恭毕敬与卑微讨好:“谢大人,您老怎么亲自来了?” 谢满棠高踞马上,开口火气很大:“我来不得?” 他那身雕着繁复花纹、精工细作的银色甲胄光可鉴人,朱红色的丝绸里衣如火如荼,越发衬得他容色逼人,不,气势逼人。一个大男人生成这模样也不算是他的错,可是若不知道收敛,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忘把自己收拾得光鲜亮丽夺人眼球,还不忘明目张胆地占了便宜还卖乖,那是大错特错了!魏之明心中越发添了几分恼火和无奈,奶奶的,心狠手辣的小白脸儿又来截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5章 一起翻滚 (这是第二更,大家睡觉起来可以看到最少3更,然后一直都有更,哈哈)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在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魏之明深吸一口气,堆起笑容,十分诚恳地道:“您当然来得,末将正盼着您来呢!小安大夫被这逆贼劫持了,末将真是为难得紧,不知如何是好。您来了,正好由您定夺。” 魏之明自以为送出一份大人情,怎么都该得到几声赞许,谁知谢满棠看也不看他一眼,径直盯着车厢淡淡道:“黄昭归你,安怡归我。其他的事我都不管,只要她少了一根寒毛……”谢满棠终于停下来,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缓缓道:“我定要你偿还千倍万倍。” 这一眼看似很淡很平常,却如刮骨钢刀,锋利得让人骨缝生疼。魏之明想起安怡之前的话,她说她若死在他手里,便会有人与他不死不休,想来说的是谢满棠了。难道之前坊间的传言都是真的,并不是逢场作戏?或者是,安保良会有大用? 正苦思冥想间,谢满棠已经不耐烦了,直接一磕马腹走了出去,魏之明听见他用一种冷得死人的声音不急不缓地道:“黄昭,放了她,我放你走便是。” 黄昭不屑地弯弯唇角,十分认真地擦拭着手中的宝剑,见趴在车厢底板上的安怡轻轻动了动,便冷冷地道:“不要乱动,我知道你很有一些稀奇古怪的药,纵然才从险地出来没带多少,但我知道你身上一定还藏有保命的药。( 广告)你若不听话,我只好提前杀了你。” 安怡顺从地保持趴地的姿势,一动不动。哪怕百爪挠心,很想回头去看一看说出“你放了她,我放你走便是”的那个人此刻究竟有多迷人,她也死死忍住了。 黄昭擦好了剑,慢吞吞地查看剑刃是否锋利,又为安怡的静默而奇怪:“为什么不出声?你既然死心塌地的护着他,难道不该说点什么扰乱我的心神么?” 安怡低声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没想过要你死。其实马车尚未出宫门,我已经知道你在马车上了。” 黄昭冷笑,提剑起身:“又来骗人。可我再不会上当了。” “我没骗你。”安怡话音未落,便觉着肩头传来一阵剧痛,接着她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恍惚间,黄昭轻声说了一句话,她却已经来不及去咀嚼其中的意味。她看见官兵们明晃晃的刀剑在她身下不远的地方闪着冷光,还看见不远处的谢满棠漂亮得如同一枝暗夜里盛开的海棠花,相比起来,他身旁的魏之明像一口黑铁锅,还是那种炒菜炒坏了,里里外外都敷满了油烟铁锈的那种破铁锅。 安怡觉得自己还算有点临危不乱的幽默,于是想笑一笑,不想去考虑自己是否会落下去,是否会刚好落到那些高高竖着的、明晃晃的刀剑枪尖之上,然后死得光荣壮丽。真是不甘心啊,还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做呢,譬如,和自己喜欢的人说一声,她喜欢他,譬如,告诉谢满棠,谢谢他从未让她失望过。 安怡觉得她不行了,她的身体犹如灌了铅似地直往下坠,而从她被扔出来到现在,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团团而立的官兵们甚至于还没反应过来,因此她坠落的下方刀剑林立。她听见了一阵惊呼和倒吸气的声音,于是她勉力仰起脸来,朝着谢满棠的方向,灿烂地笑了一笑。她觉得这样的方式应该能让他永远都记着她,再忘不掉。毕竟面对意外和死亡,没几个女人能做到像她这样从容的,哪怕她其实是蠢死的。 谢满棠看着横飞直落还朝他傻笑的安怡,十分不高兴地皱起眉头,随即一跃而起,将手里一直蓄势待发的长鞭挥了出去,在安怡即将跌落的那一瞬间卷住了她的纤腰,再带至怀中,环抱着她一起落地,一起翻滚。 安怡摔得晕头转向,略有些清醒咧开嘴乐了,正想说两句好听话,却对上了一双饱含怒火的眼睛。于是缩了缩头,将头贴着姓谢的妖怪冰冷却坚实可靠的胸膛柔柔地擦了擦,低声道:“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谢满棠满肚子的火气和愤怒瞬间便被这小猫黏人似的挨挨擦擦给磨得没有了,却不愿意给安怡看出来,便阴沉着脸将她一把拉起来,安怡疼得大叫,她的手臂被黄昭一抓一扯一扔之下脱臼了。 “你活该!”谢满棠一脸的波澜不惊,手摸在安怡被血浸湿了的后背上,心又凉了几分,却不说话,只将她缓缓转过背去对着他,低下头去细细观望。 “脱臼了。背上的伤口不严重,他手下留情了。”安怡心虚地避开谢满棠的冷眼,尝试着准备自己将伤臂托上,却听那边魏之明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声:“放箭!” 安怡紧紧攥住谢满棠的手臂,猛地回头,但见箭如飞蝗,很快将刚才还不可一世的黄昭湮没得再也看不见,不过眨眼的功夫,她看到一汪浓烈的鲜血无声地流淌了满地。黄昭甚至没有做出任何的反抗。 周围响起震天的欢呼声,众军士以刀剑击打盾牌,发出震耳欲聋的鼓噪声,有人兴奋地上前去查看黄昭有没有死透,有人讨好地围在魏之明身前兴奋地说着什么,也有人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谢满棠和安怡。 安怡沉默地将目光从那汪浓烈的鲜血上收了回来,再看向不远处的魏之明,与魏之明目光相撞时,她淡淡地朝魏之明点了点头,然后再回眸看向谢满棠,低声道:“我刚才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因此很想做两件事,第一件事是,谢谢你从未让我失望过。我一直都知道,你会来。”哪怕是他算计万千,万千算计,他也还是会来,因为他是谢满棠。 谢满棠目光沉沉地看着安怡,黑琉璃一般的眼睛里慢慢绽开了一朵绚丽的昙花,明丽而璀璨。许久,他才用再淡然不过的口气道:“可惜你却让我失望了。你没被蠢死,我却要为你获罪,几辈子的脸都丢干净了。”一个为了女人可以随便放走行刺的叛贼逆贼的臣子,可想而知会受到什么样的申饬和嘲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6章 如此,两不相欠 (第三更) 她的确是很蠢,可是她没有蠢错,人这一生偶尔蠢一次也没关系的,至少将来老死之际尚能心安。[ 超多好看]安怡强忍着立刻要滚落下来的眼泪,苦着脸道:“你不是一直都很无耻的吗?难道不能说,太后的病离不得我,你这是事先和魏之明商量好的计策?两全其美,难道不好?” “不好。”谢满棠摇着头看向黄昭的方向:“他等到这一刻,如此做作,是要让我不好受。我沾了他那么大的光,总要还一点回去才是。人一生的福气是有限的,总是占尽了便宜,以后再没便宜可占了。” 那么她可不可以把遇到他视为是从前的补偿?安怡的眼泪这时候才掉下来。 “现在才知道害怕,迟了!”谢满棠冷着脸递了一块帕子过去,忍不住问:“你想做的第二件事是什么?” 安怡轻声道:“我还想告诉我喜欢的那个人,我喜欢他。现在你听好了,谢满棠,我喜欢你,我若死了也要你一直记得我。” “蠢死了,你死了我哪会记得你。( 广告)你见过哪个死人被人记一辈子的?”谢满棠表情很是不屑,耳根下却腾地染上了一层红色,不自在地左右看了看,冷着脸将安怡那只伤臂一拉一托,“咔擦”一声,手臂归位,安怡疼得泪流满面。 比这样更疼的时候谢满棠也没见她哭过,如此伤心不过是触景伤情,为那个人可惜罢了,想到她今日的所作所为,谢满棠实在是很想收拾人,但此情此景此地,实在不适合暴露家丑,便冷淡地道:“这样子很好看吗?赶紧回去歇着!” 安怡听话地转身朝着金鱼巷走去。黄昭将她扔出去的那一瞬间,她听见他说,安怡,我太累了,如此,两不相欠。 因此入京是求死,谋刺皇帝也是求死。不逃不避,一直等到谢满棠来才把她扔出来,也是求死。死对他来说,兴许才是解脱。他总说她欠了他的,总说她忘恩负义,却在最后的关头放了她一条生路。 如此,两不相欠。 安怡想起那个笑得一脸灿烂的青衫少年,忍不住再次泪流满面。哪怕他千夫所指,臭名昭著,他也是她记忆里的青衫少年。弑君,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谢满棠示意赵春带人跟上安怡,再转头看向已经成了刺猬的黄昭,沉声吩咐亲兵:“去将他好生收敛起来再交去刑部,在圣旨未下之前,休要让人羞辱他。”说到这里,加重了语气,看向周围用不解的神情看着他的人道:“黄昭曾独力一人斩杀侵犯边关的人一百余骑,这个是一点都做不得假的,没几个人能做到。”如果不是生为黄氏之子,也许黄昭会是一名前途远大、名垂青史的猛将名将。可惜了。 魏之明目光灼灼地看向谢满棠,当着所有人的面跪了下去,朗声道:“大人料事如神,英明睿智,心怀仁慈,忠孝两全。若非大人神机妙算,安排得当,诛杀黄氏叛贼不会如此顺利!这真是两全其美,再不必担心太后娘娘没了大夫,也不必担心安大人中年丧女。” 好一顶高帽,送得这样的及时,无非是想要凭借他的势力在京中站稳脚跟罢了。送上门来的便宜,不占白不占。谢满棠垂眸看了魏之明片刻,如沐春风地笑了起来:“魏将军快快请起!你我二人何需如此客气?” 魏之明长出一口气,意气风发地看向被夕阳镀了一层金光的京城,暗道总有一日,他是一定要做到一品大将军的。身后有人悄声议论安怡的身份来历,他想起了边城里那个明媚娇俏,嘴巴利索不饶人,骂了他却又胆怯地躲起来的少女。他那时候没想到她有一天居然会成为太后跟前的红人,有名的小安大夫,也没想到穷愁潦倒没本事的安保良竟会十年磨一剑,有了今日的风光。 而他此刻却是个急于证明自己的叛将,一切都要从头开始,容不得任何行差踏错。魏之明沉沉看了安怡远去的背影一眼,再不动声色地瞟向不远处的谢满棠。 果然权力出身什么的真是好东西,轻轻松松能得到旁人要花费十倍百倍才能得到的。现在卑躬屈膝又有什么关系,等到他站稳了脚,等到谢满棠再不能给他所需要的东西时,等到他找到更有力的靠山时,他总有扬眉吐气的一天。魏之明谦卑地朝着谢满棠走去。 夕阳下的金鱼巷静谧幽深,日光穿过巷道两旁高出院墙的乔木,在光洁的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轻拂的晚风将巷道两旁人家的饭香烟火香吹得到处都是,这里仿佛是一个世外桃源,京城的喧嚣与混乱和这里是两个世界。 安怡一路走进去,看到自家大门敞开着,看门的老苍头正弯着腰扫着地,每一下都扫得极其认真,有两个仆妇正拎了水冲洗台阶和门前的青石砖地,嘴里念念有词,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幸福笑容。 这是她的家,里面有关怀她盼望她平安归来的家人,不管外面的风雨有多大,不管过去的这一日一夜死了多少人,有多少熟悉的面孔从此后再看不见,这里都是她的家,她的家人一切安好。 “这不是姑娘吗?”两个仆妇率先发现了安怡,兴冲冲地扔了水桶围上来,笑容里有发自内心的喜悦:“姑娘怎么回来了也不进去,反倒站在门前发呆?老太太方才还问起您呢,老爷说您没事儿,太太总不相信。我们说,姑娘您心善积德,菩萨一准儿会保佑您平平安安的……这不,才说着,您回来了。” “是啊,菩萨保佑。”安怡转头去邀请赵春等人入内喝茶歇息用饭,赵春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因为知道他们都有公务在身,安怡也没多留他们,道了谢送走人跟着仆妇往里走:“昨夜有没有叛贼杀到这里头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7章 家人 (第四更) 仆妇兴奋地道:“没有,您进宫后的下半夜,老太太他们被放了出来,看守的士兵们也跟着走了。我们听隔壁说有叛贼在攻打皇城,那一带好多人家都遭了秧,正害怕着呢,崔总管突然带着人来了,接着又来了一队士兵,领头的说要见咱们家老太太。当时都吓坏了,以为又出什么事儿了,结果竟是来保护咱们的。也算是好,叛贼没顾上咱们这边,一整夜都过得极安稳。” 看到闻讯迎出来的安保良等人,安怡心里的阴霾便散去了一半。安愉哭得两只眼睛都肿了,像挂着两只小桃子,看到安怡一头冲过来撞在她怀里,紧紧搂住她哽咽道:“大姐姐。” “你回来了。”安保良瘦成了一把骨头,由薛氏扶着站在院门前,感慨万千地看着安怡,嘴唇嚅动着想说点什么,终究化作一声轻叹,“回来了好。” 不过年余,他的两鬓与胡须已经尽都斑白,肤色发黑,眉间的皱纹却都尽数打开,眼睛里闪着踌躇满志的光芒,整个人看上去意气风发。又是一个求仁得仁的,安怡朝他点点头:“我回来了。您还好?” 年余未见,安保良觉得女儿离自己印象中的那个女孩子又远了一大截,旁人家的孩子见着了死里逃生的父母亲,第一件事是先行礼问安,再饱含深情的痛哭一场,哭完了大家都自在亲近了许多。偏安怡这样远远地看着他,很平常地点点头,再回答一句:“我回来了,您还好?” 安保良有些不太舒服,仿佛女儿已经不是他的了一般。可是看到依偎在安怡怀里满怀喜悦的安愉,看到安怡漂亮挺拔如白杨一样的身影,再看看身旁一脸满足笑容的薛氏,以及拄着拐杖慢吞吞从后头赶上来的老母亲,他突然觉得值了。多年来苦苦追求的,这段日子以来的担惊受怕和生死考验,都值了,为的不是有这么一天,一家子人扬眉吐气、衣食不缺、平安如意么? 女儿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也不是这么一天两天,如果她没有自己的主意,她也不能在自己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护住一家子人,并随时给他提供支持帮助。他的女儿是这个样子,这样挺好的,何必强求不知足? 想到这里,安保良朝安怡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很好,你还好?” 安怡注意到他的态度转变,也跟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也很好。”如今的情形已经和从前不同,她是不想安保良回来端起一家之主的架子管着她,不许她这样,不许她那样,又或是横加干涉,管些不该管的事儿,不然一准儿要伤感情。算是个便宜爹,欢欢喜喜的也比彼此看不顺眼强。 “快别站在这里嗦了,进去吃饭说话睡觉!”安老太由黄鹂扶着走过来,先将安怡细细打量了一回,心满意足地点点头:“很好,我们家是有后福的。” 薛氏又满足而欣喜地流下了眼泪,突然看到安怡背上的血迹,又惊慌失措地叫起来:“你这是怎么啦?” 安怡轻描淡写地道:“不小心刮破了衣裳,弄破了皮。我先去洗洗。” 薛氏不信,非得要追上去看个究竟,又要追问为什么会刮破了衣裳破了皮,安保良看出了些端倪,喝道:“孩子说什么是什么,怎地经了这么多事一点长进都没有?” 薛氏顿时委屈不已,却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兰嫂和欣欣两人含着泪将安怡簇拥着进了房,再伺候女王似地将她从头伺候到脚,安怡舒服得直叹气:“早想回家,只是太后娘娘没发话,不敢说走。”说话间兰嫂已经替她解开上衣,便问道:“还流血吗?伤口有多深?可干净?” 兰嫂认出这是剑伤,知道事情一定比安怡自己所说的更严重,便有些不太确定地道:“血是没流了,现在是些淡血水浸出来,伤口也不算深,只是好像有点肿……不然,去请个跌打大夫来瞧瞧?” 黄昭总不至于在剑上下毒,不然干脆利落地一剑杀了她岂不是更干净,安怡道:“这会儿外头戒严,哪里去找大夫?伤口不发黑吧?”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便指挥兰嫂:“清洗干净,上金疮药,包一下也好了。” 兰嫂无奈,只好应安怡的要求一边给她清洗包扎,一边道:“崔总管带着我们清点了一下家里的财物,许多值钱的摆设已经不见了,家具也有毁坏得严重的,什么都要换,您的药室里凡是制出来的药全都被拿光了,连小公子写字用的笔墨纸张也没剩多少。” 意料之中的事情,所谓兵匪一家,顾大雄再是凶悍不为难他们,也只局限于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哪能把底下人的手全部捆起来?一点好处都不给底下人,什么人乐意听他的?幸亏早有准备,真正值钱的古董字画金银都在事先交给崔如卿带走藏起来了,所以算重新置办一份家业也不是什么难事。安怡道:“崔如卿呢?家里的仆从还剩几个?跑了的有几个?死了伤了的又有几个?全都记录下来了么?” 兰嫂道:“崔总管全都记下来了,说您回来后一准儿要抚恤的。他正带着人在收拾被烧毁了的那个院子,说不得吃了饭会找您禀报。” 一个好的总管可以省却许多麻烦,安怡再次想起祖父和生母来,小一辈的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长辈的惠泽或是牵连。至今她还在因为祖父救下崔如卿的善举而受惠泽,却也因为生母而备受痛苦煎熬。 欣欣给她绞头发,大着胆子道:“姑娘在想什么呢?” 安怡一笑,柔声道:“我在想,以后要对你们更好一点。”说不准什么时候后人沾光了。 欣欣可地皱皱鼻子:“婢子做错事儿的时候您少骂两句很好啦。” “不知足的丫头,顿顿有肉吃,从没被动过一手指,你还要怎么样?”兰嫂取了一套半旧衣裙过来给安怡换,很是难过不舍地道:“姑娘前些日子从白老三那里取回来的衣裙全都丢了。连什么时候不见的都不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8章 家常 (第五更) 她的复仇之路走得比她想象的更加顺利,因此那些作为道具的漂亮裙子也没多大的作用了,丢了丢了吧。安怡虽然有点可惜,却也不是太过在意:“过两日城里太平了再让崔总管私底下找一找,若是找到一把火烧了,落在旁人手里不像话。找不到也算了,反正上面也没留着我的铭记。” “是。”兰嫂伺候着安怡换好衣裙,欢欢喜喜地簇拥着她往前头去用饭。 用过晚饭,见薛氏有要拉着安怡嘘寒问暖,从头关心到脚的趋势,安保良索性起身道:“你随我来房叙话。” 安怡忙上前扶着他,父女一起去了房。这间房是前房主用过的,安怡搬进来后特别留给了安保良,里头的陈设是真不错,奈何这会儿已经只剩下几个空荡荡的柜子和架,桌上倒是铺陈得有纸笔,却也不是什么好货。 能被拿走的都被拿走了,安怡四处看着,心中难免有些感慨:“爹,圣上有没有说怎么补偿咱们家?咱们置办这么一副家当可不容易。” 安保良意气风发地道:“钱财乃身外之物,咱们全家能平安团聚什么都比不上。” 安怡想起他大手大脚的老毛病,怕他这回骤然富贵起来便飘飘然不知所以然,故意道:“咱们全家能平安团聚固然是最好的,但没有钱财也是寸步难行啊。[ 超多好看]您回不去昌黎了,一准儿要任新职,什么不需要打点?这京里走一步都是钱那!咱们家被拿光了,过日子都成问题,更别说您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都该走走亲戚,拜一拜上官!还有底下人,你总该请他们吃顿饭吧?伸手是钱,您有打算吗?” 安保良的眉头又愁苦地皱了起来,虽然知道女儿很能挣钱,但当爹的不能总伸手问她要钱吧。何况听谢满棠的意思,女儿将来是前程远大的,总得存点嫁妆才好。 “若是爹爹没有打算也不要紧,我入京后也算是认识了些人,先借一点来应急也是可以的。”安怡先给他敲过了警钟,才和他说起正事:“肖老先生呢?” 安保良道:“他身上有些不好,和你师父她们在一处呢。谢大人的意思是,等过些日子京里肃清逆贼同党,太平了再去把人接过来。”又细细问起安怡宫中情形和她如何受的伤,安怡毫不隐瞒地说了,只将其中一些不能对外宣布的隐秘略过。 “真是万幸黄昭还算是良心未泯,没有为难你。”安保良有些失神:“这么说,以后莫贵妃是后宫第一人了?可惜了六殿下,只差一步能与皇后娘娘做了母子。” 安怡皱眉道:“爹爹说的这话有差,难道说六殿下现在不是皇后娘娘的儿子了?这京中不比昌黎,如今多少双眼睛关注着您,您更要谨言慎行才是,别忘了从前咱们是怎么去的昌黎。” 安保良惊觉失言,暗自告诫自己一定要谨言慎行,别将这出生入死好不容易搏来的幸福日子给作没了。见安怡脸色不好看,便出主意道:“既然宫里头乱着,你从前又得罪过莫贵妃,不如趁这个机会告病,在家里歇一段日子,养一养。” 安怡也的确是心力交瘁了,便道:“依爹爹所言,我们一家人许久未曾团聚,正该趁机好生聚几日。” 待从房里出来,崔如卿果然立在外头等着了,安怡见安保良满怀疑虑地将崔如卿打量了又打量,便故意道:“爹爹正好闲着,也随女儿听一听家事?” 安保良自来不擅长家务,更不擅长算账,要不然也不能把日子过成那样子。闻言赶紧拒绝:“你自来做惯了的,比我更知道,我不插手了。” 安怡如愿以偿地顺利打发走安保良,先感激地给崔如卿行了个礼:“多谢先生深夜驰援,不然家里可要乱了套。”她和崔如卿的协议只限于替“安九”复仇,并不包括帮她保护安家人,但崔如卿却在局势还未明朗之际率先领了人过来看护家宅,当真难得。 “武师是姑娘之前挑选的,也是姑娘花钱养着的。让他们过来看家护院是理所当然的。”崔如卿侧身躲开,摆手道:“其他也不完全是我的功劳。我才听说城里乱了起来,要带着人过来瞧,谁想外头已经戒严,乱成了一片,幸亏莫侯府的甄总管使人送了几个武师并莫侯府的腰牌过来才解了燃眉之急,又带信过来说姑娘入宫是好事儿,让老太太他们不要担心,老太太和太太这才没有再添病症。” 说到这里,崔如卿看了安怡一眼,有些踌躇地道:“天亮后莫五公子又让人送了米粮和肉菜,还有一些应急药过来。是姑娘方才用的金疮药,也是那边送过来的。家里成了这个样子,又不知道外头要乱到什么时候,有钱也买不着,我便做主收了,还望姑娘勿怪。” 安怡又有那种很暴躁很无力的感觉了,谁都想要旁人待自己好,但好过分了又自知没法儿回报成了负担。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找个机会和莫天安好好谈一谈才是,在这之前,该避讳的都要避讳一下才是,便道:“等过些日子,烦劳先生精心准备一份厚礼送过去,拿老爷的拜帖。” 既然安保良已经回京,那么日后借安保良的名头与莫侯府相交来往,想必莫天安这样的聪明人定是能懂的。这样也好,崔如卿暗替莫天安叹息一声。 不知是否因为这一日一夜经历的事情和生死太多,安怡睡得很不踏实,乱梦连连,一时梦见谢满棠骑着高头大马,着大红吉服,敲锣打鼓地来迎娶她,等到挑开盖头,新郎却又变成了一脸假笑的田均;一时又梦见黄昭青衫翩翩,望着她含笑而立;一时又看到自己在朱侧妃面前奏了一曲“梅花引”,惊得朱侧妃险些说不出话来,指着她问:“你是谁?你为何会奏这梅花引?” 一时又梦见自己正跟谢满棠一起在狮子山上的梅花林里踏雪赏梅,张欣突然跑进来指着她大声道:“她是安九!她是恶鬼附身!你们快快收了她!”莫天安也跑来作证:“对,是这样的,她不是安怡,我都知道了。”谢满棠震惊不信地看向她,她却连该怎么解释都不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79章 死性不改 (第六更,看得爽么?爽订阅吧,爽砸票吧,我不介意你们砸疼我,嘿嘿) 安怡从梦中惊醒过来,心跳犹自乱着,睁眼看着黑沉沉的帐顶发了一会儿怔才算平复了情绪。[ 超多好看]其实她知道自己是因为心里装的事太多,又乍然遇到这么多的生死和大事,不能发散出来才会做了噩梦。 “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告诉我的?”她想起谢满棠从前曾经几次问过她同样的话,她却每次都很坚决地否定。而每每此刻,谢满棠那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睛总是锐利地看着她,一直看到她心虚才懒洋洋地撇过头。他不是拿她没办法,而是不想追究。 可是如果有那么一天,他真的想知道了呢?她该怎么回答他?如果真相毕露,谢满棠又会怎样看待她?是视她为妖孽、想要收了她为民除害呢,还是会默默地替她隐瞒、却从此不肯再靠近她?安怡突然不确定了。她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患得患失的阶段,这不是个好现象。 窗子“哔哔剥剥”地响了起来,一如小鸟儿欢快地啄打着窗棂,安怡翻身下床,赤足走到窗前侧耳静听。 只听谢满棠在外头道:“我知道你醒着。快点开窗。” 将来是将来的事,且过好眼前的日子罢。这会儿么,要紧的是逃过这一劫,不然谢妖怪一准儿不会轻易饶了她。安怡吸了口气,戏谑地学了薛氏的声音惊恐地问道:“你是谁?识相的赶紧走,不然我可要叫人啦!” 谢满棠果然沉默不语。 安怡又等了将近一炷香也不见窗外有任何动静,忍不住将窗子悄悄开了一条细缝往外偷窥,才开了窗,一只手臂便毫不客气地从窗缝里插进来,硬生生将窗户挤开了去。谢满棠挑着眼角道:“当别人和你一样的蠢。” 安怡无奈地道:“分明是你不懂风情,怎么倒骂起人来了?你再这样不识趣,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谢满棠斜睨着她道:“原来你在和我**?我以为你在缅怀黄昭伤心得什么都忘了。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他的?别说你一直都不知道,骗不了我。” 安怡一时语塞,悻悻地道:“什么时候发现他的?魏之明拦车要搜查的时候发现他的呗。”决定用攻击来掩盖心虚,略带了几分鄙夷地道:“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搜的人,非但让他逃了,还藏到我车上去都不知道。( )还不如魏之明消息灵通,我若因此死了,是你害的。” “是我做错了,因此只要他肯放你,我便愿意放他走。你呢?”谢满棠也不和她逞口舌之利,只严肃地看着她。 “既然这样算了。”安怡被他看得有些心虚,顾左右而言他:“我说谢大人,您好歹有头有脸的,有门不走,偏要鬼鬼祟祟的私闯进来,也不怕人家把您当贼打杀了。” “回答我之前的问题。”谢满棠的神色越见冷厉,眼睛也不眨地死死盯着安怡,大有她不低头认错决不罢休的趋势。她明知黄昭藏在她的车上,却什么都不做的带着黄昭出了宫门,一连过了三道关卡,若说她没有想将错错放黄昭一码的意思,他是怎么都不信的。 她凭什么这么相信黄昭不会要她的命?难道她不知道安家和黄家已经势如水火么?他没找她清算,她倒挑他的刺挑上瘾了?是这段日子太放松了吧,必须要紧一紧她的皮,不然以后自个儿姓什么都不知道了。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倒也罢了,他总能替她记着,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狐疑是将仇人千刀万剐,又如何能让她活生生地回来? 他现在还记得才听到她被黄昭挟持、并被魏之明堵截时的那种心情,整个人都如同掉进了冰洞里。他觉得安怡一定是没有命的了,自责痛苦愤怒伤心一起涌上心头,差点把他给逼疯。安怡能活下来很是令他意外,她说的话也让他很感动欣喜骄傲,可是事后一想,简直气死他了。 谢满棠越想越生气,越想脸色越冷。 安怡见实在逃不过去,只得讨好地看着他媚笑:“我从来没有你聪明。你又不是不知道……” 话未说完,谢满棠已经探手进来一把掐住她的肩头将她往前一拉,毫不客气地在她脸上咬了一口,安怡吓了一跳,随即委屈得眼泪汪汪:“你弄疼我了!” “很疼吗?哪里疼?”谢满棠的声音又温柔又好听,安怡这些日子以来所感受到的委屈和难过一下子被激发出来,指着他咬过的脸和受伤的胳膊、以及背部的伤:“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在疼!” “转过来我瞧瞧。”谢满棠的态度好得和刚才的苦苦相逼完全是两个人。 “好像又出血了啊。”安怡赶紧转过身去,准备以苦肉计逃脱罪责。谁想背上突然挨了不轻不重的一下,不偏不倚刚好打在她的伤口上,疼得她眼冒金花,眼泪狂飙:“你做什么?” “哎呀,都怪我手重。很疼吧?”谢满棠好像十分惊慌,手却很镇定地在她伤处一口气连按了五六下:“让我瞧瞧,可是又流血了?” “别碰我!把你的手拿开!”安怡疼得气都喘不过来,到这时候她哪里还能不明白谢某人是故意的?她早知道他的心是黑的,而且是黑铁做的。 谢满棠也收回手,神色严肃地看着她。安怡气势汹汹地和他对瞪,才瞪了一会儿眼睛已经酸了,眼看着要输掉,索性一声不吭地将窗户紧紧关上。 “打开。” “不开。”安怡咬牙切齿,这黑心烂肝的,算是她错了,他也不该拿她的伤处来开玩笑,换个人她早给他撒药喂针了。 “最后一次机会,你开不开?”谢满棠气得笑了,她犯下这样不可饶恕的错误,居然不知认错讨饶,还这样的理直气壮,真是气死他了。换了旁人,早和他说软话哄着他了,她倒把他关在外头和他叫板? “是不开!开了让你再折磨我?”安怡觉得算她之前有错,现在也成了谢妖怪的错。枉她之前还觉着他人不可貌相,说起情话来还是很荡漾的,其实还是死性不改,一样的招人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0章 生气了 (第七更) “你活该!现在知道疼了?早些时候怎么不知道呢?他若将剑往里再递进两分,你还剩什么?早成了冷冰冰的尸体!我若是晚来一步,魏之明也早弄死你了!打你是让你疼的,是要你记住这个教训!”谢满棠说起来没完,“安怡,我再问你一次,你开是不开?” 嗦死了!教训人还上瘾了吧?她这会儿不想听他训斥,只想让他听她唠叨,在她撒娇的时候将她抱在怀里,无条件地附和她的话对了。安怡转过头对着窗子气势汹汹地喊了一声:“我也再说一次,不开是不开!”说完捂着耳朵跑回床上,一头扎进被窝里,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过了片刻,憋不住气了,便悄悄将被子拉开一只角,侧着耳朵细听外头的动静。静悄悄的,什么都听不见。这样走了?安怡有些闹心,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妖怪。 走了走了吧,谁稀罕呢。安怡赌气坐了片刻,又觉得自己其实还是稀罕的,毕竟能在那种时候明目张胆地徇私救她性命的男人实在是个稀罕物,何况这男人还能不睡觉地翻墙来瞧她。算了,她大人大量不和他计较了。安怡一骨碌下了床,飞快跑过去打开窗子,探出头去左右张望,小声道:“谢满棠?你还在么?” 一连喊了三声都不见回答,便知道某人的小性子又发作了,这回可要倒霉了。 早知道态度诚恳地认错服软了,真是自讨苦吃。但人已经走了,总不能去追,只得叹口气,边关窗子边小声骂道:“真小气,一句话不合心意这样甩手走了,真是没见过更小气的。” “骂谁呢?”谢满棠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来,倒吓了安怡一跳,她这才发现他一直站在廊前的阴影里,只是因为此时天太黑,他又惯常藏匿,所以她才一直没发现他罢了。 “骂小气的人啊。当然不会是你,你最大方了。”安怡笑靥如花,她觉得她这个笑容应该是最好看最柔软讨巧的,每次只要她这样对着最挑剔的安老太笑,安老太打她掐她的劲儿会变成春风拂过一样轻巧温暖。 谢满棠视若无睹:“道歉。” 安怡硬着头皮撑了一会儿,垂着头低声道:“对不起,我是犯了蠢。可是人这一生里,怎么都会犯几次蠢的吧?比如说你之前在人前那样光明正大的徇私枉法,在旁人眼里不也是犯蠢?可是你觉得值得,是不是?”话才说完,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说错话了,但愿谢妖怪熬夜熬久了,脑子迟钝转不过弯来,没能抓住她话里的漏洞。 然而天不遂人愿,谢满棠轻笑了一声,语调轻快地道:“你说得对,我是因为觉得值得,所以哪怕旁人觉得我蠢,我也甘之如饴。你呢,你犯蠢也是因为你觉得值得?恭喜你,你赌对了,黄昭他到底舍不得让你陪着他死。” 这话,不对味儿啊,好酸……安怡赶紧表明自己的清白:“不是这样的啊,我是觉得……” “想清楚再说,我只给你一次解释的机会。”谢满棠垂下眼,淡淡地弹了弹袖口上不存在的灰尘。 看上去可恶极了!又开始装了!安怡侧着头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这时候怎么说都会被挑刺,不如等他火气消了再说,可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便道:“既然只有一次机会,那我得珍惜,让我好好想一想再和你解释,成么?” 谢满棠正在弹灰尘的手指停了停,撩起眼皮子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勾起唇角一笑:“当然行,怎么不行?”说完转身走。 怎么好像更生气了?她明明表现得足够重视了呀?安怡不明所以地抓了抓头发,有些烦躁地道:“你要走了?” 谢满棠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不然留下来睡觉么?” 安怡实在也没脸皮留他睡觉什么的,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他走远。不知是否错觉,她觉得谢满棠越走越快,好像是越来越生气了。 她直觉是需要立即挽留他才行,可惜这深更半夜的,院子里住的也不是她一个人,实在是做不到啊。要走走吧,改天再去哄回来好了。安怡也不管谢满棠听得见听不见,小声道:“那你慢走啊。我不送你了啊。” 谢满棠转过头阴沉沉地扫了她一眼,很快走得不见了影踪。 大事不好了!妖怪被得罪了!这回一定很难哄得回来!安怡头疼地抱着头缩回床上去躺着,本来以为大概会失眠的,谁知身体比她更忠实,才翻了两个身她睡着了。 谢满棠阴沉着脸翻身上了马,等在一旁的赵春等人立即敏锐地感受到了他的低气压,于是很聪明地闭紧了嘴,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动作,见他走跟着走,见他停跟着停。 谢满棠骑着马在空旷无人的大街上溜达了一圈,心中的郁气总算是散了些,转头看着一脸苦相讨好相的赵春等人,难得的良心发现了一回:“回去歇着吧。” 赵春等人简直差点笑出声来,磨难终于结束了。磨难结束,他们也可以放心大胆地用眼神交流信息,你挤一下眼睛,老大这是怎么了啊?难道夜会佳人不是应该意气风发,神清气爽的吗?他挑一下眉,怎么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是挨骂了呗!不然是想占便宜,被人用针扎跑了! 众人心情很好的挤眉弄眼着,觉着也不是那么疲惫了。不知谁说了一句:“天要亮了。” 众人齐齐抬头看向天际,果然看到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几道霞光自厚重的云层里透了出来,实在是美极了。 谢满棠的心情还是不好,也见不得一群大老爷儿们没事儿看什么风景:“不累是吧?行啊,事儿还多着呢……” “棠国公为了国事鞠躬尽瘁,连如此美景也无暇观望,真是让人让人敬佩不已。”一辆马车带着一股懒洋洋的气息,懒洋洋地从街口驶了过来,莫天安歪在车中,装模作样地朝谢满棠行了个礼:“昨日多谢棠国公救了安怡,明日我必然备下重礼登门答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1章 宣战 (第八更) 莫天安这话一说出来,现场的气氛顿时凝固了。再迟钝的人,经过昨日的事情都应该知道了谢满棠和安怡的关系,不然谁能得到冷情冷面的谢某人如此对待呢?人家自己的事情关他莫天安什么事?他凭什么要替安怡答谢谢满棠?所以这是**裸的挑衅! 一群又累又乏的男人顿时找到了消遣的,不等谢满棠表态已经冷嘲热讽上了:“这马车不错,里头垫着的褥子得有五层吧?” “五层?你看错了,至少得有十层。莫公子身娇肉贵的,颠坏了你赔啊?” “这年头,人越来越不要脸面了……” “你说奇怪不奇怪?不在家里歇着呆着,偏要跑出来找骂,这是疯了吧?” 莫天安如画的眉目仍然和煦温柔地舒展着,仿佛被嘲讽辱骂的人不是他,而是对面的谢满棠。倒是他手下的侍卫忍不住了:“说话客气点!骂谁呢?” “骂谁?呵呵……骂谁谁知道。反正不是你!别多嘴!不然连你一起骂!” 谢满棠淡淡地回头扫了一眼,一群七嘴八舌如村妇一样男子汉都齐齐住了嘴,握紧掌中的长刀,昂首挺胸地一字排开。( 广告)既然不能玩嘴皮子,那用气势压倒姓莫的小白脸儿! 幼稚!谢满棠很不屑身后众人的表现,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莫天安,淡淡地道:“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晨风骤起,吹得莫天安咳嗽起来,他不疾不徐地从袖中掏出块丝帕按了按唇角,抬头看着谢满棠,眼神清亮,神态和煦地道:“我说多谢你救了安怡,我明日一准儿携她上门拜谢。你知道的,安怡毕竟是我堂下的大夫,更是永生堂的摇钱树,救了她等于救了永生堂。我理所应当感谢棠国公的,棠国公,你觉得呢?” 谢满棠冷冷地看了莫天安片刻,突地笑了起来,笑容灿烂如百花齐放,便是最讨厌他的莫天安也被晃得略有些愣神。但这笑也不过是眨眼而逝,谢满棠瞬间便收了笑容,淡淡地道:“听说你最近越发病重了,乃至于神智都有些恍惚了,还讳疾忌医不肯服药,我本不信,今日得见才知是真。你放心,等你故去那一日,我一定会带着安怡上门祭拜。毕竟你这样厚道的东家,实在是难得见着。[ 超多好看]” 俗话说得好,脚疼不要踩人脚,头疼不要捏人头,病人最忌讳人家说什么生病吃药病逝祭拜什么的了,甄贵比莫天安还要忌讳,闻言顿时被戳中了疼处,颤着肥嘟嘟的身子委屈地道:“棠国公!您怎么这样不厚道呢?我们公子真心实意想要感谢你……” 谢满棠直接无视他,拨马走,头仰得高高的,看上去既骄傲又可恶。 莫天安微笑着理了理车帘上垂下来的流苏,他和谢满棠都很清楚,这是向彼此宣战来着。既然黄氏已倒,双方再不需要合作,没必要死撑着假装和气了。 梁皇后已死,后宫中再无可以与莫贵妃相抗衡的嫔妃,皇帝算是要另行扶植其他势力也还需要些时日。即便莫贵妃还想继续奉行隐忍低调之道也是不能,既然如此,莫家理所当然地要站出来,该接收的人马势力要接收,该高调的要高调。 他不和谢满棠斗个你死我活,皇帝如何能放心呢?谢满棠昨日故意当着那么多人的犯下那样的错误,何尝不是示弱,何尝不是给自己找退路?不把自己的弱点交给皇帝捏着,皇帝会放心继续让谢满棠做这个京卫指挥使? 莫天安转头看向犹自气得浑身发抖的甄贵,心情很好地道:“走,咱们去探一探小安大夫。” 对!是要气死谢满棠那个妖怪!不然他以为他在这京城里真是只手遮天了呢。甄贵恶狠狠地道:“既然安大人将要被委以重任,小安大夫的乡君诰封也是定下来的,也不存在什么门户不当之虑,公子不如请贵妃娘娘斡旋一下,结成这门亲事吧!想来安大人一定会很欢喜的!” 安保良再怎么备受重用,一口气升到四品官算到顶了,能和贵妃的娘家、超品的侯府结亲那是何等的荣耀!想来皇帝也会很乐意用这样的方式笼络、奖赏功臣。甄贵觉得这门亲事实在太简单不过了,好像只要莫天安一开口十拿九稳。 莫天安微微苦笑:“大家都不会欢喜的。” “为什么啊?”甄贵略一想明白了,有些懊恼地拍拍额头:“是小人发蠢了。”莫府这两天已经开始接手黄氏留下的势力和人马,皇帝不可能毫无所觉,安保良父女既是功臣也是新贵,根基未稳之前,他们只能全心全意地依靠皇帝,所以安保良不会喜欢这门亲事,莫侯府也不会喜欢这门太扎眼的亲事,皇帝更不用说了,留着安怡这只饵,正好引得谢满棠与莫天安不和,更方便朝中平衡。 莫天安微笑着将扇柄敲敲甄贵的头,和气地道:“走吧,待到解禁后,去看小安的人一准儿会把安家的大门给挤破,要献殷勤要趁早。”他已经来迟了,不想再迟一步。如果安怡愿意,再难也不难,如果她不愿意,是难上加难。 莫天安终究没能见着安怡,安保良客气而恭敬地在正厅里接待了他,充分地表达了安家的谢意和敬意。至于安怡为什么不肯出来,安保良的理由很充分,安怡昨日受惊又受伤,今早病得起不来床了!什么?近身探望?那怎么能行?男女有别啊!莫五公子这样的世家公子深谙礼仪,肯定比谁都能理解一个当爹的难处的。 莫天安对着愁苦万状、沉默寡言的安保良,完全施展不开手脚,只好留下一堆礼品黯然而去。安保良点头哈腰地把他送到门前,转过身抖着袖子朝崔如卿发话道:“搜罗一下家底,准备一份厚礼,明日我要带着姑娘去棠国公府拜谢棠国公的救命之恩。”想起安怡说他不会当家,便难得聪明了一回:“瞧瞧莫家送来的东西里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一并添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2章 差一点都不成 (第九更) 甘辛小心翼翼地伺候着谢满棠解除甲胄,纵然察觉到主人的情绪很不好,却也只能硬着头皮传达郑王妃的话:“公爷,王妃请您过去一趟。” 谢满棠没吭声,也没说要去,也没说不去。 正常情况下他不是这样的,什么话只需说一遍他有数,若是王妃发话,只要不是有火烧眉毛的事儿一定会飞快赶去,何况王妃这几日还病着呢。所以公爷这是遇着很不好的大事儿了,甘辛都要哭了,壮着胆子再提醒一次:“公爷,王妃请您过去一趟。” 谢满棠被他打断思绪,很不高兴地一眼横了过来,甘辛吓得一颤,情不自禁打起了嗝:“嗝……公爷……嗝……”越急越见鬼,甘辛哭了起来。 谢满棠真是烦死了,眼睛往外嗖嗖射刀子,甘辛也不敢躲,缩成一小团可怜兮兮地看着他。谢满棠满腔的怒火顿时泄了气:“滚!能说话了再来伺候!” “王妃请您过去一趟!”甘辛滚得飞快,话也利索了。 谢满棠见他眨眼的功夫跑得没了影踪,再看看自己身边竟然没一个人伺候,能躲的都早躲光了,于是脸色越发难看,他会吃人么?一口气憋着无处发散,一直走到郑王妃所居的正院才缓和了些,堆起笑脸道:“母亲有事寻我?” 郑王妃正在甘草的帮助下摸索着打络子,听见他来了便停下来,慈地笑着朝他伸出手:“听说外头的事儿告一段落了?” “母亲您还病着,这些东西交给她们做好了。”谢满棠忙扶住她,挨着她坐下来,语调轻快地道:“是,最快今日下午,最迟明日早上戒严可解除了。” “那好。”郑王妃拉紧他的手,语重心长地道:“太后娘娘寿诞那日,我恰逢生病没能入宫,但宫里头发生的事情我大体也是知晓的。皇后娘娘薨了,我怎么也得入宫哭灵。之所以打这络子,是因为原来皇后娘娘曾说过最喜欢我打的络子,不管是真话还是客气话,总归都是我的心意罢了。” 提起梁皇后,谢满棠也没有再坚持,因见郑王妃颇多忧伤哀愁,便劝道:“母亲也不要太为皇后娘娘伤心,她也算是求仁得仁。我听说圣上召见了她的族兄,似是有意要复梁氏的爵位。六皇子也是一定要过继给她的,谥号也拟得很好,哀荣已极。” 郑王妃落下泪来,“这些相熟的人一个个儿地都去了,怎能不伤心?皇后娘娘好好儿的,慈宁宫中如何会走火?” “好像是黄氏放的。”谢满棠细心地替母亲拭泪,关于宫中的那些秘辛、梁皇后的真正死因和所做下的事却半点都不提。原因无他,舍不得母亲平白添了忧心罢了。 郑王妃郑重叮嘱道:“皇后娘娘是个好人。你要记得她的恩情,不要忘了她的所托。务必将她那失散了的幼弟找回来。” 母子俩都想起了过往那段困苦的岁月,纵然谢满棠才华出众,但作为被遗忘的宗室子弟,想要崭露头角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多亏梁皇后提点,他才能把握住机会走到今日。 郑王妃伤怀了一回,打起精神道:“你可见着安怡了?听说她父亲风光回京,成了大功臣?既然黄家这破事儿告一段落,你便寻个机会去提亲吧。” 谢满棠倒哼不哼地“嗯”了一声,郑王妃察觉到他不高兴,却不点破,装作毫不知情的道:“改个时候请她家里的长辈过府来做客,彼此心里也有个数。等皇后娘娘的丧期过了,我便入宫向太后娘娘求恩典。我昨夜梦见你父亲了,他问我孙子在哪里……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说不定我什么时候去了,你总不能让我走得不放心。” 谢满棠明知郑王妃在借机骗他逼他,也只得“嗯”了一声。 郑王妃见他肯答话,越发欣喜:“说来,这些日子安怡家里出了事,我的诊疗也中断了,如今正好重新捡起来,若真能依她所言给我治到能看见人影,我也好瞧一瞧我的好孙子。” 谢满棠淡淡地道:“您放心,她既然说要给您治到能看见人影,我一定让她给你治到能看见人影为止,差一点都不成。” 这话不像啊,郑王妃略一思忖心里有了数,定是这二人闹别扭了,便道:“我这眼疾多少人都看不好,治不好也不能怪她。” 谢满棠咬牙切齿的:“不成,差一点都不成。说出来的话是泼出去的水,做不到她别许诺。说了要做到。”她若治不好,永远都别想再出这道门。不,治好了也别想再和从前一样地到处晃,那什么永生堂是永远不要再想去了。 郑王妃纵然很好奇他二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也知道从这个闷葫芦嘴的儿子口里什么都问不出来,略略说了几句闲话,便打发他去歇息,自己另召了赵春来问。 赵春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郑王妃只能凭空猜测,一定是安怡哪句话没说好或是什么事做得不合谢满棠的意,伤着她儿子的小心脏了。谢满棠的脾气她知道,最给自己找气受,也不会自己气多久,因为此人性情恶劣,心情不好一定要找地方撒气,气不坏他,只会气坏旁人。 郑王妃干脆让翠婆婆寻了府中的册子来看聘礼,两个女人从聘礼说到成亲时需要什么,再从成亲说到小娃娃,越说越开心,越说越期待,恨不得立即准备起来。 安怡此时还缩在床上呼呼大睡,突然觉得鼻子痒,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睁开眼一瞧,只见安愉紧张地背着手站在床前盯着她看,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忽闪着,小嘴红嘟嘟的,要多可有多可。由不得伸手去捏安愉的包子脸,笑道:“安愉想姐姐了吗?” 安愉紧张地往后退了两步:“姐姐饿了吗?娘亲自下厨做了您吃的鱼。” 安怡狐疑地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伸手拉住他往床边拉:“手里拿着什么?赶紧拿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3章 老爷有所不知 (第十更,我如此卖力,你们怎能不捧场呢?拿票砸我吧,快来吧,不要怜惜我) 安愉垂死挣扎,安怡毫不留情地从他手里拽出了一根马鬃,想来刚才是这东西弄醒的她,安怡举起巴掌轻轻拍了安愉的屁股两下:“小调皮!” 安愉涨红了脸,打着哭腔道:“姐姐睡太久,怎么都喊不醒,我是怕姐姐醒不过来了。” 安怡的心一下子软了,使劲将安愉的包子头揉得乱七八糟:“好弟弟。” 忽听外头有人欢欣鼓舞地道:“解禁啦,解禁啦!” 安怡与一旁伺立的兰嫂相视而笑,总算是过去了,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一条鱼端上桌来,薛氏颇为偏心地把刺最少最好的肉大部分给了安怡,剩下的给了安愉。然后十分满足地看着一双儿女大快朵颐,一脸的幸福快乐。 安保良看着只剩了鱼头鱼背脊鱼尾巴的鱼,再看看自己骨瘦如柴的手腕,突然有点吃不下去。大男人和子女争肉吃,说起来实在可笑不过,何况老爷如今要升官了,难道还能缺肉吃?但这心里头真的不是滋味。 安保良忍了又忍,终究没能忍住,便低咳一声,问道:“老太太不吃鱼么?”言下之意是在责怪薛氏为什么不先孝敬长辈,而是只顾着孩子,要不,多少也给他一点,别让他觉得自己是剩下的那个吧。[ 超多好看] 薛氏很贤惠地道:“老爷忙于公务,有所不知,鱼生痰肉生火,老太太病着,怡儿说了不能吃鱼肉。” “哦……”安保良怏怏地拨拉了两下鱼头,看到鱼头上翻着的白眼珠,心情更不好了:“莫要太娇惯着安愉。他可不小了,我打算把他送到族学里去,你这样的娇惯他,当心给人嘲笑他不懂事。” 安愉本来正埋着头吃得欢实,闻言停下来委屈地看看姐姐,再看看母亲,又看看祖母,然后低下头噘起嘴不吃了。 争风吃醋?啧,这家里居然也会发生这种事情?安怡放下筷子,感兴趣地看向三位长辈。 安老太没说话,怜地摸摸安愉的头,伸出筷子把鱼眼睛夹给了安愉。 薛氏还是一脸的贤良淑德,另外更加了些骄傲进去:“老爷忙于公务,有所不知,不是我做母亲的夸赞自己的孩子,安愉实在是个好孩子,这些日子里,遇着这么大的事,他从未给我们添过任何麻烦,更不要说什么娇气之类的,怡儿突然入了宫,我和老太太都慌了神,是他护着我们,宽慰我们。这样的孩子若还是被人嘲笑,那一定是嘲笑他的人不好。” 难得薛氏能说出这样霸气的话,安老太很是赞同地点点头:“是这样。族里的龟孙们谁敢欺负我的乖孙,老太婆的拐杖不饶他。” 安保良彻底没话说了,他觉得他错过了一件顶顶重要的事情,他在前方九死一生,家人在后头提心吊胆,等他荣归故里,却成了被剩下的那个人。但他不是为了旁的,他是为了这个家啊,自家孩子好,他当然知道,所以他更不想让两个孩子被埋没在边远穷困的昌黎,一辈子都过着他那样穷苦压抑的生活。争这些也不是因为缺肉吃,而是好像在薛氏的心里眼里,他不再是最重要的那个人了。 这不公平。安保良希冀地看向安怡,在他看来,老娘和妻子很多时候拎不清,安怡应该是这个家里最能拎清的人了,她应该能明白他的。 薛氏明显是在生安保良的气,难得薛氏有如此觉悟,想要跳起来拿捏一下安老爷,安怡当然要无条件表示支持。安怡同情地看着安保良,莫能助地咬了一大块鱼肉,朝薛氏谄媚地笑道:“娘做的鱼真好吃!”薛氏亲手做下,又亲手拨给她的,充满了母的鱼肉,吃着比什么都要香甜,也让她那颗已经冷了的心又重新热乎起来。 这饭没法儿吃了!安保良把碗一推,憋着气要走,安愉忙抓住他的袖子仰着头软声央求:“爹爹吃着不合胃口吗?儿子把这个蛋羹给您吃,娘亲手做的,可好吃了。” 嫩滑喷香的蛋羹上洒了几点碧绿的葱花,闻上去很香嫩,安保良看着安愉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微微撅着的粉嫩小嘴,眼底突然温柔下来,伸出枯瘦的大手抚抚安愉的头,柔声道:“好孩子,你多吃点。爹爹盼着你快快长大呢。” 安愉很懂事地埋头大吃狂吃:“我很努力的在吃,吃下去长个子,长个子长大了。我不挑食的。”一边说,一边希冀地看着安保良。 安怡威胁地看着安保良,他要还敢走人,她也不同情他了。安保良磨蹭着看无睹的安老太,再看看一脸贤良淑德的薛氏,朝安怡露出一个略带讨好的笑容,挨着安愉坐下来,夸道:“愉儿是个好孩子,吃得真好。” 安愉吃得更快了,薛氏生气地瞪了安保良一眼,柔声劝阻安愉:“吃慢些,忘记你姐姐教你的养生之道了?” 安愉这才不好意思地笑笑,放慢了速度。 真好。安怡托腮看着面前的这一幕,心底原本已经空了的那一块被迅速填满。 然而有人却要迫不及待地打破这种快乐轻松,即便是隔着这么远,他们也听见了外头的吵闹声:“让开,你这个狗奴,别挡了小爷的道!你问小爷是谁?说出来怕吓着你!叫你家老爷出来,他不在也不要紧,让安怡出来!赶紧的!别让小爷进去请人!” 这谁啊?安愉和安保良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起了身。能在这种时候这样凶残地打上门来找麻烦的,可不是普通人。 赵青已经进来回话了:“是安侯府的人,之前来了个管事,说是他们老夫人病重,要请姑娘去帮着瞧瞧病。小的按着吩咐回绝说姑娘病着,不出门看诊。那管事坐了一回也走了,谁知没过多少时候,一个小公子带着那管事回来了,外头的人拦着不许进来,这小公子不但骂人还打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4章 别处找补 (第一更,你们觉得,今天几更好呢?看你们给不给我信心啦,你们) 从前倒也罢了,他还没出息,给安侯府的人欺压了也欺压了,现下他九死一生搏得如此声名,难不成还要继续让安侯府的人骑在他头上拉屎拉尿?安归德与安侯老夫人那还勉强算是长辈,这么一个毛都未长齐的小子也敢上门作威作福?他要忍下这口气来,他都能把头塞进裤裆里去!安保良额头上的青筋爆了起来,怒气冲冲地道:“我倒要去瞧瞧,谁敢如此大胆?” 安怡也觉得纳闷,之前他们倒霉,族人躲得远远的,但安老太才在宫宴上瞧见她便已经按捺不住地示了好,现下情势已经明朗,以安侯府闻腥而动的行事风格,怎么也该厚礼上门示好才是,怎地倒使了个这样的浑人来闹事? 因见安保良已经气得浑身发抖,又念着他口拙舌笨的,人更是瘦得风都能吹倒,打架骂架都不成,放出去是找气受。( )便拦住道:“爹爹从前做着县尊之时也不是谁想见能轻易见到的,如今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臭蟊贼随便叫骂几句您出去了,落到旁人耳里听着也不像话。” 安保良被她提醒了,觉得果然是这么回事,可是实在不甘心:“难不成让他这样一直骂?” 安怡微微一笑:“是要让他骂啊,骂得越大声越难听越好。[ 超多好看]爹爹和祖母不是一直都为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么?如今有这样的好机会在眼前,您却放着不用。” “怎么说?”安保良起身走到窗边去了,安怡跟着他走过去,瞅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梢语调轻快地道:“您若是一直和族里人扯从前的老官司,未免有人说您心胸狭窄;若是族里人求上门来,您却不管,未免有人说您寡情凉薄;若是跑出去和他对骂讲道理呢,未免有人说您太不稳重,和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一般见识,失了风度。所以啊,先由着他骂,等到左邻右舍都听不下去了,再由我出去对付他。您只管歇着,日后有人问起时,您只管掩面说惭愧好。” 真当这金鱼胡同中居住的其他人家是死人啊,官职小又怎么样?难道不知道闲话最先都是从底下传起来的吗? 安保良想明白了,火气便消了一大半,端起架子问赵青:“他们几个人?” 赵青道:“五六个人。” 安保良又问:“你们几个人?” 赵青道:“崔管事带了些人出门瞧家私采买去了,除去各处当值的,还有七八个闲着的。” 安保良勃然大怒:“可是老爷没给你们饭吃?把他们拦在外头很难吗?” “小的明白了。”赵青恍然大悟,退出去没多久,外头的叫骂声哭喊声一阵高过一阵,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公子已然过渡到高喊着安保良和安怡的名字高声叫骂了。 等不到明天,全京城都能知道安侯府的子弟是多么的跋扈,居然敢不把安保良这样的忠臣放在眼里,人还病着冲上门来打骂。这样的规矩和欺压……安侯府想要不出名都难了,想沾好处?算是脸皮足够厚也要看理由够不够。 果然谢妖怪那个受了气从别处找补的办法真的很不错,安愉听得心情十分愉快,瞟了眼仍然愤愤不平的安保良,轻描淡写地道:“您不多吃点么?这样的瘦弱,也不怕圣上嫌弃,不敢给您要紧的差事做?要不然,您是想让外头人知道,我治不好您?” 这话算是戳中了安保良的命脉,他还年轻着呢,正是踌躇满志,想要大展宏图的时候,怎能因为身体的原因拖累了呢?安保良二话不说,直奔饭桌,毫不挑剔地把剩下的鱼头、鱼背脊和鱼尾巴吃光了,一不小心弄了根刺下去,卡着喉咙一会儿要喝醋,一会儿要吃酸菜,幸亏卡得不厉害,很快弄下去了。 薛氏瞧得老大不忍心,原形毕露:“老爷想吃另外弄,不过一条鱼罢了。” “不能浪费,怡儿当家不容易。”安保良讨好地看着安怡笑:“明日你随我一同去棠国公府拜谢棠国公的救命之恩吧?” 安怡立即看穿了他的小心思:“若只是拜谢救命之恩是可以的,如果是闲不住了想要托人打听圣上什么时候启用您倒是不必了。圣上要用您,自然会安排,您这样一个老实人上蹿下跳的是要做什么呢?” 安保良讪然:“为父不是担心圣上日理万机,忘了么?”他是真没底气啊,好像运气好得不像话,这么大、这么难的事情居然真的给他做到了。 安怡正色道:“这样大的事情,圣上如何能忘了您?退一万步说,圣上真忘了您也只得受着!这才是真正的忠臣。”必须赶紧去把肖伐老先生接过来,不然安保良难免还会入了旁人的圈套而不自知。但是,肖伐老先生和师父她们在一起,他们究竟是被妖怪藏在哪里呢?明天去拜谢妖怪的救命之恩,也不知道小心眼的妖怪会不会给她机会问问题,提要求? 想到谢满棠那倨傲的小样儿,安怡的心情略有点小烦躁,然后小丫头跑进来汇报外头的最新战况了:“隔壁李主事家的太太使人过来问是怎么回事,又说,若是咱家人手少,需不需要他们借几个人过来给老太太使唤?” 不问缘由要先借人,明摆着是认为他们被欺负了嘛。安怡的心情一下子开朗起来:“人呢?快请到花厅去,我去会一会。”站起身来往外头走,不忘交代家里人:“这事儿不要你们管,我会处置好。” 三步两步走到门前,先往外头瞟,但见穿着织锦袍子,打扮得满身富贵的安悯正在大门前暴跳如雷地耍横,他身后跟着的管事和家人正一脸苦相地小声劝他。赵青领着几个老弱残兵守在门前,一脸的绝然,已然有人挂了彩。巷道里,稀稀疏疏地围着几个看热闹的人但凡是住在这一片的人家都派了代表。 安怡由兰嫂和欣欣扶着去了花厅,见了李主事太太跟前的女管事周嬷嬷,一脸的羞惭和病容:“让嬷嬷见笑了,按说族里人来请怎么都该去的,只是祖母和家父、母都病着,幼弟年幼,我身上也不利索,之前一直昏睡着,也没听见底下人来报,谁想竟然闹起来了,家里病人多,有老有小的,更不敢让人进去了,怕惊吓,你也知道,我们才刚经过那样的事……多谢府上的好意,都是族亲,等我出去把话说清楚了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5章 欺人太甚! (第二更送上,第三更在9点) 安保良的故事已经成了传奇,在挺黄派的眼里他是老奸巨猾、贪婪卑鄙、为求荣华富贵而不择手段的阴险小人;在倒黄派的眼里他却是忍辱负重,为国家大计而不顾个人安危的英雄。任何人都知道,安保良的命运立刻要被改写了,隔壁这一家子也很快要跟着鸡犬升天,不能不尊敬的。 周嬷嬷羡慕着,感慨着,恭敬着:“姑娘客气了,俗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被欺负。我们太太说了,但凡府上有需求,咱们家责无旁贷!”安侯府是那不好的远亲,他们是那很好的近邻! 安怡又谢了再谢,有些为难地开了口:“我们家前不久才遇到些事,得用的下人也没剩几个,我身边的嬷嬷没有周嬷嬷你这样能干沉稳的,若是方便,请你跟着我一起出去,也好提点一下我。” 又不需要她冲锋陷阵,只是暗里提点一下便可以做足了人情,周嬷嬷当然不会推辞,立即替代欣欣和兰嫂一左一右地扶着安怡往外走,殷勤相问:“姑娘什么地方不舒服?” 安怡把那只因为脱臼而显得红肿的手拿给她看,又指指自己受伤的背:“出了点小意外,不要说拿针,动一动都疼得慌。” 周嬷嬷验明正身后同情极了:“说句不恰当的话,府上这位亲戚实在是过分了些,不来帮衬着,倒来找麻烦。” 安怡淡然一笑,无奈地道:“到底是族亲,打断骨头连着筋。” 周嬷嬷顺着赞叹道:“府上是厚道人家。” “……呵呵……嬷嬷过奖。”安怡这回是真的笑了。 周嬷嬷认真地佐证着:“姑娘太过谦虚!谁不知道您在永生堂坐堂行医是从来不收诊费的?那穷极了的也没见你对谁脸色不好,开的药又便宜又好用。”相反,脸色还更好一些。 说话间到了大门前,恰逢安悯正在不知死活地叫骂:“安保良算什么东西?当初他们孤儿寡母要饿死了,若非是我祖父祖母怜悯他,他能有今日?还没怎么着呢,要翻脸不认人了?还有安怡,她初入京时,谁认得她是什么人,若不是我祖母可怜她提携她,她又算个什么东西?呸!休要说入宫给太后娘娘瞧病,一般人家的门都不让她进!如今我祖母生病求着她了,她父女俩倒端上了!叫她出来!她若不赶紧出来,我祖母有个三长两短的,可别怪小爷不客气!” 她这位同父异母兄弟,什么好的都没学着,唯独这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的本事学得蛮不错。( )可惜不长脑子。安怡走到门边,用看可怜虫一样的眼神看着安悯:“不知这位怎么称呼?听说你寻我?” 安悯可算是见着这小人得志的远房族姐了,当即一翻眼睛,抬着下巴指着自己怪笑:“你问我是谁?小爷怕说出来吓死了你!小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安悯是也!你又是谁?” 安怡笑得温柔又和气:“我是安怡。” 安悯指定了她:“我祖母病重,让你去诊治,你何故推三阻四不肯去?” 安怡看向赵青,赵青愁眉苦脸地捂着被打破了的额头诉苦道:“小的已经和这位公子解释过了,姑娘不是不去,而是病着,等姑娘好点一准儿去,实在是没法儿呢……” 安悯不等他说完,一跳八丈高:“叫你红口白牙地睁眼说白话!这小娘皮不是好生生地站在这里么?她哪里病得起不来身啦?” 兰嫂怒道:“这位公子,请你放尊重些!我们姑娘念你是族人才抱病出来问一问,你不但打人,嘴里还不干不净的,全无半点礼仪修养,难道这是府上的规矩?” 安悯自来横行霸道惯了,何曾把这样的远房穷族人放在眼里?更别说是一个下人了,当即要朝兰嫂甩鞭子:“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教训小爷我?” 鞭子还在半空中被兰嫂抓住了,他用力一挣挣不脱,不由恼羞成怒:“叫安保良出来!别以为他此番立了功了不起啦,真了不起也不见皇上赏他用他!我伯父还是伯爵呢!更是族长!他再了不起也不能不听族里的话。你再不放开,小心爷废了你!” 围观的人中终于有忍不住的,低低笑了起来:“真论起来,他比安大人还要小一辈,应该称安大人一声族叔吧?安氏的宗长真是了不起,居然能教出这样的子弟,这也是本事。” 又有人笑道:“我记得,小安大夫一家出事时,安氏族里可没有人过问,能躲多远躲多远,尚且不如外人呢,这会儿倒来闹腾上了。” “只听说小安大夫当初是被棠国公举荐给太后娘娘治病,因为医术高明人品高洁才出的名,更是因为心怀仁慈,不收诊费去永生堂坐诊行医才有了如今的声望,和安侯府又有什么关系?果然富在深山有远亲,长见识了。” 安悯骄横却不蠢,听到这里也算明白了些,若是个老成的,也能给自己找个梯子下了坡,偏他年少张狂好面子,即便知道自己的行径有错也不肯认输,反倒气势汹汹地转过头去和说话的人对骂起来。 安怡见火候够了,方十分娇弱又惭愧地道:“不是我托大不去,真是病得厉害,针都拿不起……”假意拭泪:“得罪怠慢族人不是我所愿。我们家里老的老,小的小,病的病,伤的伤,我算再起不来床也得勉强支撑着起来管一管,算是底下人不懂事,好好说给我知道我总是能懂的,这样又打又骂的,叫着家父的名讳叫骂,实在是让人心寒……” 安悯和别人比讲脏话比不过,比说事实也比不过,便气急败坏地转过头来攻击安怡:“你说你病了,你哪里病了?你倒是拿出来给我瞧啊?拿不出来是你借故推脱,不给我祖母瞧病!你等着,我祖母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一家子都别想好过!” 安怡羞愤交加,一头气晕死过去。那什么哪里病了拿出来瞧的话不是明摆着羞辱她吗?她一个未出嫁的姑娘有足够的理由气死掉。既然对方这样配合,她不给他施加点压力都不能算是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6章 慈母多败儿 安怡“晕”过去后,赵青等人借着势头把还不消停的安悯揍了一顿,当然揍得不太厉害,因为安侯府的下人们虽然拦不住自家的公子耍横,却还是能护着自家的公子少挨点打的。 故事的结局是安悯大喊大叫着被拖着回去,赵春等人悲愤地把大门一关了事。然后这件事以飞一般的速度迅速传遍了京城,给京城的男女老少们在惊魂初定后的无聊生活中添了一点有滋有味的佐料。 有说安保良真是太老实太软弱的,也有笑安侯府教子无方不知高低的,还有人高瞻远瞩地看到安侯府破败在眼前无可救药了,更多的是为安保良和安怡鸣不平。一时间,安侯府和安保良母子俩的陈年恩怨被人翻了个底朝天,之前安保良落难,安侯府躲得影子都不见的事更是被人炒了又炒,然后大家都觉得安家父女其实不必如此忍气吞声。 崔如卿在外头听见这个消息,立即带着人赶回去,恰好遇到一大拨上门探病表示亲近的。这些人,有的是真心来探病的;也有深谋远虑,一举一动都有深刻含义的,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是不能轻易被得罪。 崔如卿可算是能发挥所长了,长袖善舞地将一拨又一拨的人接待得高高兴兴,但是不把人往安保良和安怡跟前领,理由是现成的,主家病着累着伤心着,没脸见人。 安悯从小到大的恶行恶状被扒了个光,连他在国丧期间穿得花枝招展都被扒出来说道。接着安怡的请假条理所当然地送进了宫,连太后也很给面子,不但点了太医来给这一家子人瞧病,赏下许多药物财物,还使人去安侯府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用词十分严厉。 内监先去安侯府为虎作伥地吓唬并搜刮了一回,再去安家讨喜,见着安家差不多家徒四壁的惨样,回去后少不得当着连太后一阵添油加醋,安保良后来因此得了个满带家具花园的大宅子,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内监走后,本来已经有点清醒的安侯老夫人又气得厥了过去。安大老爷也是气得眼冒金花,起身的时候差点一头栽倒在地,要不是安二老爷手快扶得及时,他一准儿要跌破相。 安大老爷缓过气来的第一件事是让人去把安悯这个祸根绑来:“老三舍不得教,我来替他教!不然说不清楚什么时候这一大家子人给他祸害了!” 他本来打的一手好算盘,因为之前对安怡一家子的不闻不问甚至于故意避嫌,这会儿要再贴上去始终有点尴尬丢人。所以打算借着安侯老夫人生病的机会,先假意去请安怡上门来瞧病,也顺便修复一下关系,再相机行事,好和安保良套近乎。 谁知管事不得力,半道上遇到安悯这个不懂人事的祸根也罢了,还让安悯打上金鱼胡同去,喊着安保良和安怡的名字那样的叫骂羞辱。已然闹到这个地步,还能妄想什么搭线沾光?不成死仇已经算好的。那么多人居然拦不住安悯一个人,可见安悯平日骄横到了什么地步。 现在不止是安侯府成了笑柄,连他这个伯爵和安氏的宗长都成了笑话,宫里的太后更是明目张胆地给安怡撑腰,连太后有多庇护安怡,安大老爷有多肉疼后悔……这样败家的祸根,留着做什么?安大老爷连打死安悯的心都有了,所以看到哭哭啼啼地跑来求情的田氏,简直捏死她的心都有,真是慈母多败儿!上梁不正下梁歪! 田氏当然知道自己不招待见,但儿子是自己的,俗话说得好:“小儿子,娘的命根子。”儿子是她惯坏的,是她的心头肉,给人打坏了还是会很心疼。因此也假装看不见安大老爷的嘴脸,哭哭啼啼地要求饶,安大老爷根本不耐烦和她多话,直接下逐客令:“你一个女人守着大伯哭算什么!让老三来和我说!”见田氏不肯走,直接让仆妇把她给请了出去。 田氏没办法,只好让心腹田妈妈拿了银钱去寻安悯,让安悯回她的娘家去寻舅舅、舅母、大表哥帮忙藏起来。那边安大老爷找不到人,怒气没地方发泄,肯定要找原因,待找到原因了,也不和田氏嗦,直接找上了安三老爷安保凤:“你自己的妻儿你自己教,教不好也别怪我不讲手足情分。这一大家子人都指靠着我过日子,总不能因为她坏掉一锅汤。宫里既然发了话,总要给个说法,你若找不回儿子,随我去给安保良父女赔礼道歉!”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安保凤哪里还敢要强,回去逼问田氏安悯的下场,田氏晓得只要把安悯交出去一准儿要出大事,咬死了牙关不松口,硬挺着脖子道:“他安保良算个什么东西!一朝富贵便忘了宗族,固然安悯有错,难道安怡端着架子不来给老太太看病是对的么?不过几句口角,便这样大张旗鼓、低三下四的去赔礼道歉,你们不怕安侯府从此被看扁了吗?” “目光短浅的庸妇!好好的儿子是给你教坏的!国丧期间还到处生事,是嫌死得不够快。”安保凤冷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他在哪里,一准儿去了你娘家。”立即要带着人去绑安悯,田氏要拦,被他劈头一巴掌打翻在地,着人严加看管起来,不许给安悯通风报信。 谁想去了田家,却被告知根本没见着安悯过来,安保凤肯定不信,田均便领着他四处看了一遍,安保凤这才气哼哼地走了,连田均旁敲侧击地向他打听安保良和安怡的事情他也不耐烦回答。 安侯府为了给安保良和安怡一个交代,也为了挽救那岌岌可危的家声和形象,满京城地逮安悯,安悯却如人间蒸发一样地杳无音信了。 崔如卿将之前安怡交给他的财物一一清点交还给兰嫂,趁空把这事儿当成新闻讲给安怡听:“您说奇怪不奇怪,按说这些功勋子弟们平时去哪里消遣都是有数的,这个不知道,那个总知道。偏他能跑得无影无踪,大家都在说安侯府这是在护短,舍不得责罚子弟,所以找借口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7章 没有诚意 (第四更,累得要死哈,大家要是看得爽,支持一下吧,不管是推荐票、订阅、月票、打赏、留言鼓励都很好啊) 安怡觉得这不太可能。( 广告) 对于安侯府来说,摆在第一位的首先是利益,这种为了一个没前途的子弟得罪太后的事他们是不会做的,因此很可能是真的找不到安悯。安悯的突然失踪和他的登门挑衅一样充满了蹊跷。假设安悯不是自己犯蠢,而是被人挑唆着上门来闹事的,那么挑唆的人会是谁?安侯府的管事断不可能挑唆安悯来闹事,毕竟这对他办好差事影响极大。 安怡想起了那座掩映在绿树里的精致小楼,以及莫天安那张宜笑宜嗔,却让她看不透的脸。会不会是他呢?要不然,张欣也有很大的可能,毕竟张欣是决然不乐意看到安侯府和她亲近起来的。如若安侯府与她彻底撕破了脸,当然会站到张欣那边去。 崔如卿又道:“说起来,咱们家还得感谢这位安七公子才是,正愁着这族里日后似苍蝇一样地围上来实难伺候,可巧的他跳出来替咱们解决这个难题了。只可惜了安老侯爷,辛苦挣下的这份家业后继无人,眼看着要败落了。” “也不是这么说,侯府的姑娘们好几个嫁得不错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娘家没落下去不伸手。”安怡淡然一笑,心里颇有些惆怅,祖父她护她,到头来她却要看着祖父辛苦挣来的这份家业轰然倒塌。也不知将来若有那么一日,她在地下见着了祖父,祖父会不会原谅她? 欣欣进来道:“姑娘,侯府的人来赔礼,老爷请您过去呢。” 来得还挺快的,果然是今非昔比。安怡低头打量了一下身上的半旧衣裙,决定这样出去见客:“都来了谁?” “婢子早知道姑娘会问起这个。”欣欣得意地掰着手指头道:“听说外头的男客有安伯爷,安三老爷,还有一位叫安五公子的!太太那边的女客有伯爷夫人和安二夫人。” 田氏居然没有来,想必是没能安悯的处置方法和其他人达成一致吧。安怡笑着看向崔如卿:“当事人不在,当事人的亲娘也不在,尽来了一群不相干的人,我怎么觉着一点诚心都没有呢?我还是不去了吧。” 纵然安侯府的主人是安大老爷和大夫人唐氏,但当事人是三房。事主不现身,安三老爷带着大儿子倒是可以应对安保良了,女眷这边又怎么说?田氏想要息事宁人得亲自上门给安怡赔礼致歉,才可能求得安怡的谅解,她不来,倒使了两个嫂嫂来,态度太明显了,诚意不够! 崔如卿很是赞同:“是这个理。”转头吩咐欣欣:“去和太太说,姑娘不舒服,没法儿起身待客。再和太太说,她也是病着的,不要太勉强她自个儿了。” 欣欣把话传到薛氏跟前,薛氏颇有些尴尬。伸手不打笑脸人,哪怕当时她再忿恨,此刻当着笑吟吟的唐氏和李氏,她也实在拉不下脸来,只得强笑着道:“这孩子本来病着的,之前又被气狠了,所以……” 唐氏和李氏来之前早料到会这样,没事儿似地坐着喝茶,笑吟吟地道:“我们是来探病的,弟妹领着我们去瞧瞧侄女儿。说不准,她听我们说上几句话病好多了。” 知女莫如母,薛氏早知道了安怡说一不二的性子,安怡要她赶人走,明显是要落安侯府的面子。她没能把人赶走还要把人带到安怡那里去,安怡岂能饶了她?薛氏当即推脱道:“她怕吵,要不是当时被吵得没办法,也不会强撑着去……” 唐氏与李氏都看出薛氏是个好拿捏的面人儿,对视一眼后,李氏先笑了起来:“说起来,这事儿真是我们老七的不是,依着老太太和伯爷的意思,是要把这孽畜绑了来给侄女儿出气的,奈何他腿快跑得不见了影踪,他娘气急攻心也是起不来床了,我们妯娌两个只好厚着脸皮来做这个讨人嫌的人。弟妹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和咱们说,务必不能伤了两府的和气,不管旁人怎样,我和大嫂可是真心结交你们的。弟妹若是不信,自可去问侄女儿,之前我们待她好不好?” 唐氏亲亲热热地拉起薛氏的手,语重心长地道:“都说众人拾柴火焰高,因为从前的误会,小叔不肯和我们往来,导致你们出事儿我们都不知道,待听说时,你们已经去了昌黎好几年了。这回也是,安怡这孩子倔强,这么大的事儿也不肯使人过去说一声,我们算帮不上忙,疏通一下也是可以让你们少吃点苦头的……” 李氏索性站起来扶着薛氏的肩头,笑道:“天幸磨难过去了,日后弟妹总要和这京中的高门大户们往来,你离京多年,怕是对这京中的人家不太熟悉了。但你放心,有我大嫂在,谁也不能小瞧了你去,她可是各公侯府上的常客!” 薛氏被她妯娌二人两面夹攻,连回话的余地都没有,只能“哦,嗳,嗯,那怎么好意思……”地回着,正一筹莫展之际,黄鹂走进来道:“太太,老太太有话。” 薛氏忙站起身来听婆婆训话,唐氏和李氏表面上热情,其实哪里把她放在眼里,便缩回椅子上坐着看热闹。只听黄鹂一板一眼地道:“太太恕罪,老太太说,太太既然病着,别把自个儿当成金刚钻,什么都想揽,什么都想钻,该歇着歇着,别瞎忙一气,到最后头里外不是人。” 这话说得直白,唐氏和李氏的脸皮再厚也呆不下去,当即红着脸起来告辞,薛氏如释重负,又想着毕竟上门闹事儿的不是这两人的儿子,把气撒在她们身上不好,便有些抱歉地道:“我送你们……” 话未说完,黄鹂又垂着头道:“太太恕罪,老太太说,若是您病不重不用躺着,那去伺候她,她快要气死了。” 薛氏才伸出去的脚硬生生顿住了,面红耳赤地看着唐氏和李氏道:“失礼了。” 唐氏和李氏早听闻安老太的泼辣作风,如今算是真正领教到了,也不敢留,嘴角抽搐地快步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8章 我真没病 (第五更) 薛氏诉完苦,安怡不厚道地偷笑起来,薛氏气得眼圈发红:“你笑吧,你这个没良心的,明知我老实,还把我推出去,让我被你祖母当众责骂……”没忍住,掉了眼泪。 安怡忙拿帕子给她拭泪:“早说了您只管病着,不要管闲事,您不听,非得去招待她们。”薛氏哪里会是唐氏和李氏的对手? 薛氏哽咽道:“我还不是为你们考虑,纵然那安悯羞辱你们父女是错,但你得理不饶人也会被人诟病,你年龄大了,亲事还没着落,若是她们心中生恨败坏你的名声可怎么好?又有你弟弟,你爹不是想要让他进族学的?得罪了这些人,他去了不是要受气?” 总之都是一片慈母心肠罢了。安怡搂住薛氏的肩头,柔声道:“您放心,我不怕的,安愉也不怕,咱们要是硬不起来才要被人欺压瞧不起呢。” 薛氏道:“总不能这样成仇人了吧?” 安怡道:“当然不会,但他们是必须拿出诚意来的,否则我不原谅,父亲也不会原谅!” 果然安保良怒气冲冲地由赵青扶了进来,一迭声地道:“他们送了什么东西来?立刻全部还回去!我们是穷,可也不稀罕那点破东西。” “把东西退回去,不要一条街地追着送到他家大门上去!”安怡立即吩咐欣欣去通知崔如卿办事,转头问安保良:“爹爹怎地如此生气?可是他们大不敬?”因为田氏没来,她们女眷这边有理由生气,安保良那里却不同,好歹安保凤和安怀是去了的。 安保良冷笑道:“绕来绕去,无非是想要用宗族来压迫我罢了。不成,这事儿我非得闹到族里去不可!我倒是要瞧一瞧,这安侯府是不是还能像从前那般只手遮天!是不是还能像从前那样一呼百应?他们姓安,难道我不姓安?” 安老太拄着拐杖进来,大声道:“好,这才是我的好儿子!那小畜牲不亲自上门来赔礼道歉,不吃族里的惩罚,别想我们松口!不然下次是不是谁都可以跑到我们家门前来喊着你们父女俩的名字叫骂,随意羞辱怡儿?” 薛氏立刻又觉得自己做错了,不安地道:“我不是想这样算了,我只是觉得……” “我们都知道娘是好心。”安怡体谅地捏住薛氏的手,认真道:“我是觉得,安悯闹事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没弄清楚真相之前,咱们先别节外生枝。” 安保良道:“是这样的,咱们先只装委屈忿然是了。”转头想到安侯府之所以如此不把自己看在眼里,原因还是自己现在这种不上不下吊着的缘故说是功臣,名满天下,但还是不尴不尬的七品昌黎小县令,还是个辖地都没了的。又穷又没实职,皇帝若是忘了他只剩下名声了,名声又不能当饭吃。于是很没有安全感,赶紧拉着安怡:“明天我们去棠国公府,你可别使小性子啊。” 安怡鄙夷地看着他不说话。 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当爹的了?安保良有些生气,撒开手道:“你再了不起也还是我闺女!” 但愿你始终记得这句话。安怡漾起笑容,甜蜜蜜地挽住安保良的胳膊:“不管您再穷官再小也还是我爹!” 安保良气得用力抽出手臂:“去,去,不许乌鸦嘴!赶紧改过来,不然我不饶你!” 安怡连忙改口:“不管您再富官再大也还是我爹!” 安保良得意的笑了:“孺子可教!” 安老太撇撇嘴:“这父女俩都被人骂糊涂了!”到底没能忍住,心情愉快地笑了起来,眼瞅着薛氏这个不中用的儿媳妇,也不那么碍眼了,大发善心地道:“安怡她娘也坐下吧。” 薛氏赶紧端起杯子递上去:“娘您喝水。” 安老太坡下驴,趁势和薛氏说笑起来。 次日安保良起了个大早,催着薛氏妆扮完毕等安怡,听说安怡还没起急匆匆地使人过来催:“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怎能这样怠慢呢?” 安怡打着呵欠道:“棠国公府不比我们家,郑王妃是要入宫哭灵的,棠国公也要当值,也要守孝。这时候肯定入宫了,咱们去也不过是扑个空罢了。不如等到下晚再去,兴许还能碰得着人。” 谢满棠挟气而去,她若是这么早赶了去,再三番两次地上门,他岂不是更要把尾巴翘到天上去?该晾一晾他才好,省得他再无理取闹。好吧,算是她错了,那他也不该怀疑她和黄昭有什么,所以是他无理取闹。 安保良气得和薛氏道:“我说她胆子太大,没有轻重你还不当回事。棠国公府有多少事都是棠国公府的事,和咱们有什么关系?论理昨日该上门去答谢了的,拖到今日已是怠慢了,不赶早去,再多走上两回,硬要拖到傍晚才去,怎能显出咱们的诚意?谢满棠是什么性子?如他意便什么都好,不如意什么都不顺眼,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来!她是被你们惯得不知所谓了!” 薛氏一听,有些被吓住了:“老爷这意思是说,咱们家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让谢大人不如意了?” 安保良恍觉失言,咳嗽了一声,道:“没什么!你赶紧去把大丫头弄起来,把她收拾得齐整点!马上走!” 薛氏连忙跑去把安怡从被窝里挖起来,指挥着兰嫂和欣欣等人替她收拾装扮,委婉地把安保良的话说了,小心问道:“你可是得罪谢大人了?所以才不乐意去棠国公府?” 安怡悚然一惊,的确是得罪了,可是安保良怎么知道?想起那天夜里自己猝不及防,给谢满棠一下打在伤口上疼得叫了一声,冷汗冒了出来,肯定是给安保良知道了,安保良这一段在昌黎成日担惊受怕的,眠浅易惊,这房子又不大,一准儿给他知道了。安怡的脸顿时又红又热,觉得自己没脸出去见人了。 偏生薛氏是个老实人,见状立即体贴地摸上她的额头:“怎地脸这么红?可不是又发热了?哎呀,好热,赶紧去请大夫吧。” 安怡用力拉住薛氏,哀求道:“求您了,我真没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89章 找麻烦的人 眼瞅着要登车,安怡还没有勇气直面安保良,只能一直低着头装乖乖女。安保良本来有一大长篇的话准备教训她的,见她这样识趣听话也算了,再三叮嘱道:“多看顾着你母亲些,别让国公府的人看了笑话去。” 安怡做贼心虚,觉得这话仿佛也暗含了其他意思在里头,譬如说,你亲娘在未来婆家丢了丑,对你是最没好处的。也不知道安保良听了看了多少去,难得他能隐忍不发,一直没事儿似的,果然是历经风险、忍辱负重的人,长心眼了! 安保良很是得意的过了一把爹瘾,突然想起礼单来,忙从袖筒里掏出来递给安怡:“你睡着的时候我让崔如卿理的,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你赶紧瞧一瞧。” 安怡对崔如卿放心得很,懒得去操这个心,接过去随便看过觉着没问题扶着薛氏上了车。马车刚驶出门去,被人给拦住了,拦车的人声音清冽洪亮,语气听似温和其中却暗藏着倨傲与质问:“都说族叔与婶娘、还有族妹病得很重出不了门,现下既然能登车出游,想必是好很多了罢?” 安怡之前不见安侯府的人,不去给安侯老夫人瞧病,当街示弱激怒安悯,用的正是这个借口,现下给人当街抓包,足可证明她之前说的全是谎话。 不仅如此,连托病的安保良与薛氏也毫无诚信可言,足可证明他们这一家子人小人得志后的猖狂嘴脸,安侯府立刻可以变成受害者。 薛氏脸都吓白了,颤抖着嘴唇道:“这是什么人啊?” 安保良既然敢出门,当然会有准备,慢吞吞地掀开车帘子看出去,淡淡地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五贤侄。” 安怡知道拦车的人是安怀,田氏和安保凤的长子,安悯的长兄,那位自小十分懂事聪明、刻苦努力、得又快又好,年纪轻轻中了进士并成为庶吉士的安怀。 这位异母弟,小时候还会和她作对抢东西,稍许大了些对着她像对着空气,人前点个头,人后正眼都不瞧。她将要出嫁之际,安悯跑到她房里骂她贪心不知好歹,自私冷酷,全然没有半点孝心仁心,一个人出嫁却要带走全家的钱财,是想要看着他们活活饿死穷死,还砸了她房里的陈设,打了她的丫头。要不是她的乳娘死死拦着,她也得挨上两下。 安怀倒是没来闹,但事情闹到安侯老夫人那里后,他突然冒出来给安悯作证,力证事情是她挑起的,东西也是她自己砸了来栽赃陷害安悯的,丫头脸上的伤也是因为得罪了她被她打的。向来都是乖乖男亮相的他,说出来的话一定是比她更可信的,谁都不信她的辩解,只有田氏表示相信她,于是大家更不信她。因为她拿走的好处太多了,每个人心里都有些不平衡,凭什么没爹疼没娘,还要占着这么多呢? 第二天她出嫁,两个亲兄弟都不肯送她,虽有堂兄可以送,但亲兄弟一个都不肯露面还真是太打击人不过,还是田氏出面强压着才勉强送她到田家。 真是惨淡的人生啊,人混到这份儿上可真是悲惨。那时乳母劝她不要带走这么多嫁妆,主动点让一步,她却憋着那口气不肯。现在想来,若是她当时听了乳母的话,还会不会落到这个下场?安怡自嘲一笑,透过车帘缝看向立在车前的安怀。 安怀很好地继承了田氏和安保凤的优点,长身玉立,唇红齿白,眉眼间天然带着一股喜意,让人观之可亲,剪裁得体的素袍和腰间的古朴玉佩更是将他衬托得如同人中龙凤,任谁瞧见了都要说一声浊世佳公子。 安怀不带一个下人,大喇喇地当街拦在马前,声音大得好比在院里大声诵:“惊扰族叔了!大清早的贸然上门来扰着实失礼,但侄儿是真心想要来替弟弟赔礼致歉的。家中祖母和长辈为此惊忧不安,家父和家母更是羞惭欲死,幼弟死活不知,侄儿心中委实不忍,便腆着脸来想求族叔与族妹大人大量,饶了幼弟,放他一条生路。现下可好了,既然族叔与族妹病都好了,安怀是否能进屋一叙?” 安怡相信,左右邻舍都一定听得很清楚了。现在她等着看安保良怎样应对。 安保良很淡定地命令兰嫂将车帘挂了起来,平静地盘膝坐在车厢里向安怀点点头:“贤侄真是有心了。我很早以前听说贤侄聪慧能干,仁孝悌,只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见识。今日总算是心愿得偿,果然是我安氏子弟中出类拔萃的人物,少有人能极。” 安怀明明十分自得受用,仍然面色淡淡地朝安保良一拱手,道:“族叔过奖,侄儿再怎么有出息,也比不过族叔。如今安氏一族都指望着族叔领着我们重振安氏之名呢,侄儿日后还要仰仗族叔提点。” “你我同族同宗,不必如此客气,我怜族中子弟是应该的,你敬族中长辈也是应该的。”安保良话锋一转,同是声音很响亮地道:“其实我很是好奇,都是同父同母所生,何故安悯侄儿没有你这样懂事知礼呢?我听人言,你父母亲在家中对你弟弟多有宠溺,你这个做哥哥的也不能只顾着自己上进,还该拉一把弟弟,不要等到弟弟做错了事才后悔,这样才是真正的仁孝悌。你要知道,有些事儿它发生了是发生了,不是把过错推给旁人能过去的。” 安怡弯起了唇角,安县令一下子戳穿了安怀的真面目啊。是的,她是小气,她是一直都记着从小到大在安怀那里受来的窝囊气,现在他又想给她窝囊气受了,但不同的是,她已经有能力保护自己,还有个愿意保护她的安保良和薛氏挡在前头。 安怀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错估了安保良这个看似老实木讷的族叔,这嘴皮子也很利索的嘛。可他年少成名,从来都不是肯轻易服输的性子,既然出了手一定要赢,当即道:“族叔说得没错,侄儿年轻,行事未免不周,日后一定会加以改正。侄儿不明白一件事,请族叔一定指点一二。”吸了一口气,大声道:“族妹生病不能出门见人是真的吗?这会儿是要去哪里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0章 我就是故意的 这个时候,看热闹的邻里们扫门阶都扫到大街上来了。安保良扫了眼周围的人,皱着眉头很是隐忍地解释道:“我本不愿意说起,但侄儿问了,我也不好相瞒。是这样的,昨日你们上门闹了一回,害得你族妹又哭了半宿。也不知道哪个居心不良的到处传她没有生病,好些人要来请她瞧病,实在不堪骚扰,我这个当爹的虽然也病得半死,却也只能先把她送到别院里去静养……侄儿你还有问题吗?” “呜呜呜……我可怜的孩子……是爹娘无能,才让你这样吃苦受累……”薛氏都不需要人提点,自己想起这些日子安怡受的苦难来了,于是眼泪自然而然地流了一脸,停都停不下来。 好心的邻里们立即上来劝说,有几个仆妇趁机往车里瞟,果然看见脸色苍白,消瘦了许多的安怡有气无力地靠在车壁上,还不忘拍着薛氏的肩头轻声安慰。回忆起周嬷嬷的话,顿时满满都是同情,看向安怀的眼神颇为不善:“看着是个斯文公子,谁知也是这般咄咄逼人,和前天那个比起来不过是换个方式欺负人罢了。果然是亲亲的两兄弟。” 安怀的脸色有些不好看起来,却还不肯服输,语气里失去了从容,更添了几分尖刻:“难道族叔不知,前日才刚解的禁,京城外头还乱着吗?这时候要送族妹去别院里养病,不太合适吧?您不怕出事?” “朗朗乾坤,天子脚下能出什么事?”安保良的瞳孔缩了一下,捋着胡子盯着安怀看了半晌方语重心长地道:“侄儿,我念你是族侄,是一家子人,好意提醒你一下。[ 超多好看]圣上乃是难得的明君,从来都是民如子,且不论黄氏逆贼宵小之辈不能掀起多少风浪,谈圣上的民之心,你觉得局势未稳之前,圣上能下旨解禁,拿百姓的身家性命当成儿戏吗?” 这是什么时候?随便一句话都可能会被曲解,可能会被视为黄氏的同伙。怀疑圣上的圣明更是大罪,当众这样说出来简直不可被饶恕,安怀一下子怔住了,有些惊慌地四处看了看,心不甘情不愿地当众赔礼:“是侄儿口误,侄儿也是关心则乱。” 安保良哂然一笑:“到底年轻啊,贤侄心疼弟弟,忧心侯府声誉,做出这样冲动的事也算是情有可原。叔父不和你计较。”言罢朝围观的邻里们和气地抱抱拳:“让诸位见笑了。” 真正的邻里们自持身份,是不会亲自出来围观的,因此围观的都是些下人,下人们见状,嘻嘻哈哈地笑开了:“安大人和小安大夫一家子都是和气人儿,给人左三右四地上门找茬,还能心平气和地好好说道,这才是真正的好家风。” 安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简直羞得无地自容,只恨自己太过轻敌,没有把安保良放在眼里才会吃了这么大一个哑巴亏。果然先生说得对,安保良既然能走到这一步,一定是有他的长处。 正忿忿间,安保良已然十分客气地和他商量:“贤侄,你挡着我们的路了,你看,是不是让一让?” 安怀羞愤欲死,简直想站在原地不让是不让,但双脚先于他的心意及时做出了正确的决定。他才刚挪开,安家的马车擦着他的身子驶了过去,甚至于车厢都险些挂着了他的袍子。 他恶狠狠地抬起头瞪向那个恶毒骄纵的车夫,不想马车走得太快,他恰好对上了车厢里的安怡。穿着半旧衣裙,一身素淡的安怡自若地坐在车上,朝他露出一个嘲讽十足、挑衅十足的笑容,仿佛在说,我是故意的,你能怎样?有本事来咬我一口? 安怀身上所有的愤怒顿时被点爆了,原来这世上最让人愤怒的不是知道对方使坏,而是明知对方使坏却拿对方没法子,只能忍气吞声。他怒气冲冲地转过身去,试图回击给安怡一个轻蔑警告的表情,马车却已经去得远了。这口气没能及时出掉,真正憋得安怀内伤。 安怡舒服地伸了伸脚,对着安保良大肆吹捧讨好:“爹爹口才见长,真是犀利得不得了,一针见血,总算让那自视过高的小子知道了厉害。” 安保良自己也这样认为,得意地捋着胡子道:“你爹我好歹也是两榜进士出身的,没你想的那么差,内秀。” 安怡惊讶地道:“谁敢认为爹爹不好?有吗?反正不是我。” 安保良被她的厚脸皮怄着了,也不太习惯和她如此亲近,低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地转脸看着窗外道:“我总会努力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 安怡笑道:“我们都已经知道了。”安保良这样护着她,所以从前的那些不愉快的事她不再替真正的安怡记着了。 薛氏永远都是想法最多的,虽然很为安保良成功击退安怀而高兴,却也很是为安保良找的借口而愁苦:“方才和那安怀说是咱们是要送怡儿出城静养,棠国公府那边怎么办?不去了吗?这一出城短期内不能回来,耽搁久了会不会太怠慢了啊?” 安怡对薛氏的老实规矩已经熟视无睹了,安保良很无耻地道:“虽然要送姑娘出城静养,可是救命之恩不能不报。咱们不能和那些不要脸不讲道义的比,只要姑娘还能动,该亲自上门去拜谢人家。谢完了再说后头的事!反正怡儿受伤是好些人家都知道的,太医都看过了,能做假么?看谁敢说什么话?” 安怡便求安保良:“爹爹若是见了谢大人,记得问问师父他们的居所,不好一直麻烦谢大人的。”谢妖怪有个好处,即便对着她百般挑剔不顺眼,对着安老太、薛氏、安保良什么的总会留余地,她正可以借机去和吴菁住一段日子,如此,安保良的话也圆了,她的心意也圆了。 “是这样。你师父对我们一家有大恩,不能让她住在外头。”安保良很是赞同,忽然很是欣喜地道:“那不是谢大人吗?看来咱们运气是真好!”不等安怡出声,已经先喊了起来:“谢大人,谢大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1章 令嫒自知 (第八更) 安怡的心跳顿时漏了半拍,贼兮兮地看出去,果然瞧见谢满棠高踞马上,冷着脸轻蔑地俯瞰着她,仿佛她是一只即将被他碾死的小蚂蚁。( 广告) 既然遇着了,总不能当着安保良和薛氏的面给他难堪,不然事后更难扭转。安怡无辜地眨眨眼,准备朝他露出一个笑容,她是多么的大方大度啊,都不和这小心眼的男人计较。 唇角刚弯起半个弧度,谢满棠已经把脸转开了,很是客气地朝安保良和薛氏点头问好:“安大人这是要去哪里?听说府上老太太和贤伉俪身体都不太好,本要上门探望,奈何公务紧急,实在没有空闲。我那里有些好药,已是吩咐管事收拾了,约莫中午时候能送过来。若是府上要出城静养,不妨先与我说一声,我好让底下人直接送过去。” 安保良只在前几日刚入京时见过他,当时事态紧急,二人不过一些要紧的事情交换了一下看法,这样私底下的轻松相处还是很久以来的第一次。见谢满棠这样的客气到接近于婆妈嗦,不由受宠若惊,感激地道:“大人日理万机,百忙之中还记得下官,下官不胜感激。( )药什么的,下官家中还有,不敢有劳大人……” 安怡想笑,谢某人最不高兴的事情之一,是他努力向别人示好,表示自己要给那个人点什么好东西,对方却告诉他,家里有,不需要,不敢有劳他……安保良这是拍马屁拍在马蹄子上了。她倒要瞧瞧,谢某人心里不高兴,是要用什么态度对她老爹。却又听安保良不怕死地继续道:“大人放心,那药是小女的东家遣人送过来的,永生堂的药虽然比不上大人府里的药,但也还是可以用的……” 老爹你要不要这样老实坦白?安怡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还没来得及阻止安保良,只见谢满棠已经凉凉地扫了她一眼,眼神锋利如刀,安怡情不自禁地摸了一下脸皮,好疼。 谢满棠冷着脸抚了抚手上精工细作的麂皮手套,再抬头已然笑得春风满面:“旁人送的是旁人送的,我送的是我送的,安大人这是要拒绝我的好意么?” 安保良惊恐地摆手:“岂敢,岂敢?下官那是生怕给大人添麻烦,毕竟大人那么忙……”一边说,一边紧张地要从车上跳下去以表示恭敬。( 广告) 谢满棠的眉头跳了跳,隐忍地道:“大人病重之身,休要如此多礼。” 他一言九鼎,安保良也顺势坐住了,很老实地笑道:“那多不好。” 安保良不是这样的性子,有点反常了。安怡瞟了眼安保良,看到安保良眼底一掠而过的一丝狡诈,心下顿时恍然,安大人一直都不是在犯蠢,而是意有所图。 这一家子老小都是不知好歹的白眼儿狼!谢满棠继续忍,笑容却越发和煦:“我还有事公务在身,谢大人有什么需要和张春说,但凡我能做到的总要去做。”你不要再去麻烦别人了吧,不然我真翻脸了啊。 安保良笑得灿烂极了,脸上的所有皱纹都被尽数打开,有些难为情地搓着手道:“实不相瞒,下官还真有事要麻烦大人。” 谢满棠很是淡定地抬了抬下颌:“你说。” 安保良的眼里充满了感激之情,声情并茂地道:“小女的性命是大人救回来的,若不是大人仗义援手,恐怕此刻下官和拙荆已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我们一家子都很感激大人,原本昨日要上门拜谢,奈何家里有些杂事,实在抽不得身,是故今日赶了个大早,想去府里拜谢大人的大恩。只是真不巧,大人这样的忙,要不,我们改个时候再去?” 谢满棠一直紧绷着的下颌总算是放松了些,语气里也没有那种虚伪干瘪的笑意了,先状似无意地扫了眼缩在车厢里作鹌鹑状的安怡,淡淡地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先不必说安大人为国尽忠,乃是难得的忠臣,不能让你图添伤悲;是太后娘娘这里,我也不能让太后娘娘没有大夫可用。”反正不是为了他,更不是为了安怡。 安怡假装没听明白,抓住机会抬起头来朝谢满棠笑了一笑,谢满棠视若无睹,立刻将脸转过去了,脸色比之前还要难看几分。 安怡也有些生气了,见好收吧,不理不理咯。既然他要公事公办,那她也公事公办好了。因为担心事后遇不到谢满棠,便悄悄给安保良使了个眼神。 谢满棠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自然将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心里总算是舒服了些,看来她也知道自己错了,想要借着安保良的路子来和他说和呢,也好,他成全她吧,因见安保良嗫嚅着很难开口的样子,便好心地道:“我虽有事在身,府里也不是没人,家母病着,昨日去了宫中便添了症候,太后娘娘体恤,今日在家歇着的。” 果然安保良立刻很上道地道:“安怡休养这两日也好多了,若是大人不嫌弃,正好让她去给王妃瞧一瞧。” 谢满棠也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却也不走。 这是答应了么,安保良心里一喜,自然而然地把安怡的叮嘱说出了口:“其实下官还有一事要烦劳大人。” “你说。”谢满棠的语气比之前更要轻松自然了几分,却听安保良道:“小女的师父吴大夫,还有下官的幕僚肖伐,多亏大人悉心照料才能平安顺遂。托大人的福,如今下官已然脱险,不好再给大人添麻烦了,下官打算去把他们接回来……” 原来是为了这个,若不是为了吴菁,只怕他别想等到她吧?谢满棠的脸色顿时黑了几分,冷淡地道:“你要把他们接回去也是人之常情,但肖伐可以回去,吴大夫却不行!” 安保良不知道吴菁与连太后的瓜葛,颇为惊讶地道:“这是何故?” “令嫒自知。”谢满棠已经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了,都不想回答他,更不想见到某人,打马便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2章 你和他们很熟? (谢谢大家的订阅、打赏、月票、推荐票、留言,很高兴你们喜欢,你们,打滚……今天还是八更,先送上第一更) 谢满棠的态度变化太快,快到让人措手不及,安保良愁苦地目送着他的背影,可怜地向张春求救:“这位大哥,这是怎么啦……” 张春意味深长地瞧了眼若无其事的安怡和惶恐不安的薛氏,好心地安抚安保良:“我们公爷着实是有紧急公务在身,停下来和安大人说这许久的话已是破例。安大人不要担忧,王妃性情温婉和气,若是知道小安大夫带伤前去问诊,一准会十分高兴的。” 也是委婉地告诉他,谢满棠算生气也不是因为他的缘故,谢满棠人虽走了,却没说不要他们去棠国公府,赶紧让安怡去给郑王妃瞧病吧,不然才是真的得罪了。 果然是个怪脾气,好难相处啊。有这样一个女婿真的好吗?安保良一个激灵,感激地朝张春拱手:“多谢这位大哥。” 眼前这位将来很可能前途无量啊,张春哪里敢受他的礼?忙侧身让过了,客气地道:“大人客气了,鄙人还有事在身,不便久留,告辞。”言罢再看向安怡,表示你都懂的,安怡感谢地笑着朝他招了招手。 张春笑笑,打马跟上谢满棠。 谢满棠冷着脸目视前方,淡淡地道:“你的胆子越来越大了,你和他们很熟?” 我哪里有您和他们熟?这不是为了大人您么?想起这两日受的折磨,张春苦笑着小心翼翼地道:“是大人官威太盛,安县令被吓着了。其实下官和他们一点都不熟。” “哼!”谢满棠诚心要找茬:“不熟你还和他们说了这许久的话?我记得之前你曾护送过安怡许多次,这么久还没能和她混个脸熟?你的办事能力也太差了!” 小柳大人您在哪里啊,我好想你!张春无奈而无声地叹息了一声,干脆直接给谢满棠一个他想要的答案:“安大人他们要去府里,小安大夫要去给王妃诊病。” 谁稀罕她,真以为除了她再没有人能看好他娘的病了么?难道吴菁不比她强十倍百倍?谢满棠表示不屑,心里的躁意却莫名平复了许多。随即又想起了莫天安,冷笑道:“莫家这两日上蹿下跳的,很是不安分,不是还有几个嫌犯没搜到么?说不准藏在莫天安开的那个销金窟里头。” 张春会意,义正词严地道:“得令!”莫家暗里指使人前两日谢满棠救下安怡一事,上蹿下跳地硬想将徇私枉法的罪名扣在谢满棠身上,妄图将谢满棠这个指挥使给撸掉,莫五小白脸儿自己却趁空去安怡面前讨好卖乖,是该给他们找点补了。 谢满棠僵着脸往前行了片刻,想起安保良的行径来,心里突然生出些异样的感觉,他怎么觉得安保良好像是故意把莫天安示好的事情说给他听的呢?好像是在表示,他家女儿其实是很抢手的,完全符合一家女百家求的条件,但又像是在向他示好,表示我其实更看好你的,我忠实地站在你这边,有风吹草动我都会汇报。 这个老东西!莫非是看出点什么来了?果然有肖伐在身边调教这许久,总算是有点脱胎换骨的意味了。谢满棠想了一回,唇边总算是露出了些笑意。始终是合作伙伴,将来说不得也是有力的合作伙伴,怎么也要客气点才是,便吩咐下去:“安大人劳苦功高,便是圣上也多有体恤,你们见着客气点。” “是!”张春严肃地问其他人,“你们都听见了吧?” 众人都是跟着谢满棠出生入死的,更是亲眼目睹了谢满棠是如何在黄昭手里救下的安怡,便心领神会地齐声答道:“都听见了!”转过头互递眼色,安大人当然劳苦功高,不但为了大丰出生入死,忍辱负重,还生了个能干美丽的好女儿,的确值得尊敬。 安保良打了个大大的喷嚏,薛氏担忧地道:“老爷可是着凉了?” 安保良将帕子用力按着鼻子:“不关事,是突然有点痒痒,也不知是哪个小人在诅咒老爷我。” 安怡探手去号他的脉:“爹爹何故要将莫五公子送药的事儿说给谢大人听?难道您不知道莫五公子与谢大人向来不和么?且日后莫家与棠国公府也定是水火不容的。” 安保良目光明亮地看着她道:“不说给谢大人知道,他不会知道了吗?我先告诉他,总比事后别人告诉他更好些吧?我们呢,小门小户,势单力孤的,旁人送东西上门,或是施以好意,即便是再不乐意接受,也没有生硬地挡回去的道理,不然要结仇。可谢大人不同,只要他不愿意,他可以很轻松替咱们挡去这份人情。难道怡儿觉得爹爹做得不对?” 是这么个道理,由谢妖怪去咬人吧,安大人果然和从前不同了,无需她太过操心了。安怡抿着唇笑了起来:“爹爹行事越来越老辣啦!” 安保良心情愉快地笑了起来,和女儿互相给对方戴高帽:“你送来的肖老先生是真不错,不愧是安归德身边的第一人!有他在一旁提点,我才知道这世间的事远非我所想象!从前好似是那井底之蛙,如今是豁然开朗了。” 薛氏不太听得明白他们父女在说什么,只知道他们高兴,她也跟着高兴了,只是有点不放心:“我刚才瞧着谢大人好像心情很不好,王妃病着,怡儿说来也是身上带伤,这样进去会不会冲撞了?咱们上门去拜谢并探病问诊,虽是好意,却也要人家乐意才是,不然招人厌恶也是不好。” 安保良问安怡:“你平时没得罪那个赵春吧?” 安怡否认:“当然没有,我得罪过的人少得很,多数时候都是与人为善的。爹爹那时候要靠着谢大人在后方打点周旋,我要靠着谢大人这棵大树好乘凉,又怎会得罪他手底下的人?客气尚且来不及呢。” 安保良一锤定音:“去棠国公府!” 棠国公府的门子是认识安怡的,见她来了赶紧往里头报去,没多少时候,里头传来消息,郑王妃要见这一家子,并且翠婆婆和梁丰已经替代王妃迎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3章 会面 (第二更) 安怡从前没见过翠婆婆,但也曾从谢满棠和柳七口里听说过这么一位人,知道翠婆婆是郑王妃的心腹并老仆,是同甘共苦过的人。因此虽然翠婆婆十分礼让,她也不敢拿大,很是客气恭敬。 翠婆婆也在悄悄打量安怡,和安怡不同,她是曾经见过安怡的,虽然是隔得老远地观察,但她的消息渠道很多,所以基本是已经全方位地知道安怡是个什么人了。但人不同,眼里的人也不同,事关棠国公府将来的前程运势,她不能不仔细帮郑王妃和谢满棠把这个关。 安保良夫妇看上去斯文又有礼,虽然有些拘束,却没有小家子气,看得出不是那种险恶无赖之辈。想到安保良的名声和将来的前程,以及薛氏那个香门第的娘家,翠婆婆虽觉得安家势太弱了些,却也不是那么反感不赞成。 郑王妃病卧在床,安保良一个外男不好入内打扰,便由梁丰陪了去前厅喝茶,薛氏和安怡则由翠婆婆领着去了内院。薛氏从前跟着安保良在京中任职时,也曾去过几户公侯大员之家做客,不算是一点见识都没有,这会儿见棠国公府陈设花木草石俱是寻常,下人稀少,且言谈举止皆都十分有礼恭敬,便把那颗心放回了肚子里,行止间越见从容温和。 她本是饱诗,琴棋画皆通之人,天性又温和良善,天然带有一种亲切之感,待行到郑王妃所居的内院,翠婆婆已然可以与她搭上话了。 有薛氏在前头撑着,安怡只管埋着头装她的乖乖女,虽然这府里的人大概都知道她不是什么乖乖女,可是大家始终都还是喜欢乖巧女孩子的,翠婆婆又满意了几分。未来的棠国公夫人需要能干泼辣能支撑门户不假,却也不能一味逞强,得知道什么时候该温柔该退让,才是家和之道。 郑王妃已经由甘草等人扶着坐起来了,听见声响先微笑着道:“贵客远来,有失远迎,怠慢了。” “是我们不请自到,打扰了王妃的清静。”薛氏忙领着安怡上前给郑王妃行礼问安,郑王妃示意甘草替她扶起薛氏,让母女俩在她床前的绣墩上坐了,温和地道:“我听犬子讲起你们家的老太太也是个能干的,早有心结识,可惜之前一直都不太方便。这回好了,改日等老太太好了,我下帖子请老太太来家做客。” 之前为什么不方便来往,大家心里都明白,那是为了要防备黄家。打倒黄家是两家人曾经的共同秘密和目标,郑王妃这样一说,一下把两家人的距离拉近了,薛氏颇为高兴地道:“国公爷对我们老爷颇多照顾提携,若没有棠国公护着,指不定我们早成了孤儿寡母。前两日又多亏了国公爷仗义援手,小女才能顺利逃生。家母本是要亲自上门来拜谢的,只是病着怕冲撞了贵人,改日定要上门来拜谢王妃和国公爷。大恩不言谢,日后府上只要有我们能做到的,还请王妃和国公爷只管吩咐。” 郑王妃认真地听着,脸上满是温和的笑意:“安太太客气了,我听犬子说起,当初他在昌黎遇险生病,也是多亏了安怡给他救治,安大人更是助力良多。说到犬子护着安大人,那也是皇命使然,真要谢,要谢圣上。但我的眼疾却是多亏安怡精心诊治才好了些,所以咱们不论这个了吧,不然太过生分了。” 薛氏觉得,郑王妃真是太客气不过了,一点都不像谢满棠那样虽然笑着,却还是让人觉得很难打交道的样子。正在感慨间,又听郑王妃道:“安太太贵庚?” 薛氏不明所以,照实说了,郑王妃笑着朝翠婆婆道:“那是比我小了几岁。”又问道:“不知安太太怎么称呼安侯府的老夫人?” 薛氏回道:“该称伯母。” 郑王妃沉吟片刻,道:“当初家母与安侯老夫人平辈论交,所以你我二人也该平辈论交。” 薛氏觉得怪怪的,主人与客人言谈间互相问年龄,攀亲戚故交本是寻常事,但郑王妃表现得太奇怪了些。那么多的客人上门攀交情,她难道还与人家一一讨论辈分? 安怡却是看出点意思来了,饶是脸皮再厚,脸上也忍不住热了起来,不好露出来,便将头一直低着,很是认真地研究脚上的绣鞋花样。 甘草与她相熟,见她尴尬,便笑问郑王妃:“前几日新配好了一批药,婢子总觉得没有之前小安大夫在宫中亲手配制的好,正愁着不好去打扰小安大夫呢,可巧的小安大夫来了。” 郑王妃笑道:“你这丫头贼精贼精的,去吧,把客人伺候好。” 安怡起身与郑王妃行礼道别,又抓住机会问了几句郑王妃的身体病症,郑王妃索性将手伸给她:“一事不烦二回,既然你来了,便替我瞧一瞧,我昨日在宫中受了凉咳嗽不止,太后娘娘赏了两丸你配的清肺止咳丸给我,服了挺好的。烦劳你开个方子,指着下头人弄一弄。” 安怡应了,认真替郑王妃瞧过了脉,道:“王妃只是操劳太过,风邪入体,又没能好好休息,才会拖得有些重了。对症服些药,好生歇一歇,再把心放宽很快能好了。” 郑王妃趁势拉住她的手敦敦问道:“你还好?那日听说你遇险,可把我吓坏了,幸亏吉人天相,你一切都好。背上的伤可结疤了?手还疼么?” 若是换了其他人,说不定要怪自己红颜祸水,害得她儿子为了自己以身犯险吧?郑王妃的关心却是毫不作伪,发自内心。安怡有些愧疚和不好意思,低声道:“多谢您一直记着我,我很好。背上的伤不深,已经结疤了,只是不能用力,手还有些肿疼,得养几日才敢动针。等我好些了,还和从前一样每日给您针灸诊治,您要快些好起来,免得药性相冲。” 郑王妃拍拍她的手:“知道了,去吧。” 安怡行礼告退,转身对上薛氏,见薛氏目光怪怪地看着她和郑王妃,实在没法儿解释,低着头跟了甘草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4章 量身打造 (第三更) 甘草领着安怡去了一间四面通透,采光通风良好的屋子,笑着指给她瞧:“您瞧还差些什么药和工具,只管说来,婢子总能去给您寻来。( )” 依墙而立的大药柜上黑漆闪亮,随便一瞧便可看出药的种类委实不少,各式制药工具又精致又齐全,不要说是家用,开个小药铺子也尽够了。安怡道:“常用药基本都有了,应当不差什么,若是没有的,只怕外头也难得找到,我让人去我家里拿是了。” 甘草抿唇笑道:“您先瞧瞧呗,我们公爷为建这个药房是花了许多心思的,听说很多难得一见的药也是有的。只是不知道小安大夫都需要些什么。” 这话听着怎么有点炫耀的意思在里头?安怡见甘草笑得贼兮兮的,非常大度地不和她计较,自顾自地走到药柜前头一一看过来,果然瞧见了好几味外头难得见着的好药奇药,便笑了:“国公爷真是孝顺,为王妃建了这样一个药库,可没听说谁家的药能有这样齐全的。” “这不算什么,这里头伺候的药童也是极能干的。小安大夫您请看,这些药具可是我们公爷花了大价钱托人从各地搜罗的,才送到没几日,也不知道好用不好用。您是行家,正好帮我们把把关。隔壁还有一间房,里头都是难得的医,您若感兴趣,婢子稍后带您去瞧。”甘草继续甜甜地笑着,公爷是为了王妃没错,但也是为了某人。 安怡听出甘草意有所指,心里甜得和蜜似的,郑王妃虽有眼疾,搜罗奇药好药也尽够了,实在没必要精心搜罗这些制药工具与医药。谢满棠是为了谁,不言而喻。好吧,她决定再原谅谢满棠一次,小气小气吧,她不和他计较,她要以德服人。 安怡心情很好地给郑王妃开了方子,因为手不方便,便指挥那两个生得清秀整齐的药童给郑王妃制药。那两个药童虽然才十二、三岁,却是聪明又利索,安怡觉着这样的小姑娘实在难寻,便问她二人叫什么名字,那两个药童却只是笑着比划,并不开口说话。 甘草忙笑道:“她们一个叫甘露,一个叫甘霖,天生不能讲话,也不识字,小安大夫若要她们做事,不必说药名,只管按照抽屉的编号说来,她们知道该取什么了。” 所以她如果想要配制那些稀奇古怪的药,不必事事亲力亲为了,也不用担心会泄密。这时候谁要告诉安怡,这个药房不是为她量身打造的,她都不信。安怡心里暖暖的,将药称好交给那两个药童或是切,或是炒,自己则溜去隔壁翻看谢满棠都收了些什么好。 才刚翻了两页,听外头甘草轻声道:“婢子给公爷请安。”然后制药声什么的全部听不见了。 他不是说他忙得很的么?怎地又来了?答案在心里,安怡却不想出去,只假装不知道,自顾自地低着头看。等了有些时辰,始终不见谢满棠进来或是发声,甘露和甘霖的制药声却又响起来了。 难道不是特意来找她的?安怡装模作样地拿了出去一探究竟,只见甘草还在外头坐着监督甘露和甘霖做事,谢满棠却不见了影踪。 安怡少不得有些失望,又有些生气,他还真和她扛上了,是吧?这要端到什么时候才算,总不能让她一直这样哄着他,顺着他吧?当即也不去管其他,专心指点甘露和甘霖制药,眼瞅着药丸成了,也快到午饭时候,便起身准备告辞。 甘草笑着扶了她道:“方才忙着,婢子不敢扰您,王妃留饭呢。公爷方才也回来交代过,说是要使人去外头接府上一位什么肖先生过来,请安大人务必等着。” “哦。”安怡少不得有些怏怏的,看来他是拿定主意不让她见吴菁了。 甘草笑道:“公爷本是已经回了府的,本打算来和小安大夫询问一下王妃的病情,可惜外头又有急事把他叫走了。” 问郑王妃的病情?有急事?哼哼,不找借口不说假话都不是谢满棠。安怡抿着嘴跟了甘草走出去,途经上次她和谢满棠水战的那个水池,忍不住微微有些脸红。忽听前方假山后有男子说话,便要避开,谁想那说话的人已经绕过假山走了过来。安怡躲避不及,只好跟着甘草一道垂着头立在道旁。 来的是谢满棠和一个面容清俊、中等身材的年轻男子,安怡记得自己之前没见过这人。但能被谢满棠引入此间谈话的,应该不是寻常人,正想再看一眼,谢满棠已经目不斜视地错身半步,堪堪挡在那人跟前,引着人往前走:“如此,要烦劳冯先生多多费心了。” “谦冲何必如此客气?”那年轻男子状似无意地扫了安怡一眼,很快收回了目光,微笑着道:“你是大忙人,不必送我了,总之我识得路,我自己出去。” 谢满棠不置可否,陪着他往前去了。 安怡埋着头继续跟了甘草往前走,才走了没多远,又听谢满棠在后头淡淡地道:“王妃中午在哪里待客?” 甘草忙道:“在主院里。” 谢满棠从鼻子里“嗯”了一声,趾高气昂地从安怡面前走了过去,好像在他眼里没有安怡这个人似的。 安怡当着甘草的面有些下不来台,心里的小火焰“蹭蹭蹭”直往上涌,转念一想,不行啊,他不是要故意给她难堪么?她偏不让他如意,想从前,他那样讨厌见到她,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她不也是厚脸皮的过来了?如今这样受不住啦?不行,没必要。便也挺起胸来,神色淡然自若地往前行着。 也不知什么缘故,谢满棠看着走得很急,却走得不快,始终和安怡保持了不到五步远的距离。甘草再笨也看出点意思来了,猛地一拍脑袋,叫道:“婢子真是糊涂了,居然忘了拿刚制好的药丸。小安大夫您稍等,婢子这去拿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5章 你可有心? (第四更) 甘草转眼跑得没了影踪,安怡悻悻不已,有这样待客的吗?从主人到下人,全都不着调。 前方的谢满棠仍然不急不缓地往前走着。谁怕谁啊,安怡鼓着气,也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走着,还刻意和他拉开了距离。男女间的事情是这样的奇怪,明明知道彼此的心意,可有时候是输不下那一口气。这和之前是不一样的,为了生存,她可以不骄傲,但论起终身与情感,她却不能不骄傲。 谢满棠等得不耐烦了,他给了她这么多次机会,她居然一直端着,不但不解释不讨好,还刻意躲着他!这是她所谓的要好好想一想再给他解释?简直不可饶恕,他很想甩袖而去,却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可要他主动和她开口说话,那又实在是太为难人了。 谢满棠侧着耳朵细听后头的动静,哪怕是安怡喊他一声呢,他也会立刻站住,听她解释。但他没能等到,安怡反而离他越来越远,他渐渐的连脚步声也听不见了。谢满棠不由大怒,索性抱着手在道路最狭窄的地方站定了,他不信她能原地踏步不过来了,总不能让他母亲和薛氏一直等着她去用饭吧。她若是真的敢弄砸了这次会面,看他怎么收拾她! 安怡冷着脸从谢满棠身边仰着头走过去,谢满棠立刻往身后退了一步,道路狭窄,他这一退算是把路给堵死了,另一边是湖,安怡要么出声请他让路,要么从水面上飞过去,要不然不要过去。 二人衣裳交错间,彼此呼吸纠缠,他身上的淡淡青草味和她的淡淡药草香交混在一起,混合成一种十分好闻、却又让人脸红心跳的味道。安怡的心揪成了一小团,捏紧拳头飞快地往后退了一步,面无表情地给谢满棠行了个礼:“见过谢大人。” 谢满棠气得胸口都疼了,她仗着的不是他喜欢她么?他突然很是怀念从前那个不管他脸色多么难看,她也会不管不顾地厚着脸皮缠上来讨好卖乖的安怡了。那时候她有求于他,真是很听话,隔三差五地总能吃着她亲手做的小菜和点心,也能经常得到她精心炮制的稀奇古怪的药,每当她弄的那些药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时,每当其他人用赞叹的口气提起她的精湛医术时,他口里不说,心里却是十分欢喜的。 现在呢?谢满棠想起死去的黄昭,再想起莫天安送的那些药,以及今日安保良带来的那些礼品,忍不住怒火中烧,怪腔怪调地道:“你家穷成这个样子了,送人礼物都要问旁人要了么?” 安怡不明所以:“什么?”纵然才被看守的士兵刮去一层浮财,之前她开在永平府的药铺也因为受黄氏叛乱的影响而颗粒无收,但她之前存下的大宗财物和要紧的药材籍都还藏得好好儿的,崔如卿已经搬回去了,并不会对生活造成太大的影响。 谢满棠深知安家的财物和人情往来等大事都是安怡一手操办的,才不信她不知道这里头的事,既然把莫天安送过去的东西都送到他这里来了,那是故意气他的。见安怡装糊涂,越发生气:“你若无钱,只管使人来说,或是空手上门,或是带些自制的糕点,难道谁还敢说一声不是?你把那些东西送过来,是欺负我没见过好东西么?” 安怡见他越说越生气,仔细一想,知道应该是安保良和崔如卿准备的礼物出了问题。可是这京里的惯例,哪家不是把旁人送的礼品挑挑拣拣,再拿去送给下一家?不然都把旁人送的礼品藏起来,另外准备礼品去送人,那还不把家底全部都掏空了?所以谢满棠这是在挑刺。 他既然在挑礼物的刺,那她依着这个来回答他,安怡定了定神,很是诚恳地道:“礼物是家父和崔管事准备的,家父因为敬重大人,感激大人,恨不得把家底都掏空了。但他很久未在京中,对京中的有些风俗人情是生疏了,想来是有不敬不周到的地方,还望大人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谢满棠更生气了,敢情她第一次正式上他家的门,这礼物居然不是她精心挑选的?当即冷笑一声:“我当然不会与安县令一般见识,但我要问你,安怡,你可有心?他不知道,你也不知道?” 安怡被他问住了,她可有心?她当然是有心的,特别是对他,又不是她犯了多大的错不可原谅,所以他这样的问,难免让她有些伤心。 谢满棠见她垂着眼不回答,气得肝疼,恨不得将她直接推到池子里去了事!这回他一定不会救她,才不管她会不会淹死呢!手抖了几回,到底舍不得,便恨恨地想,若不是天凉水寒,若不是她身上有伤,若不是怕给郑王妃知道惹麻烦,他一准儿淹死她!正恨恨间,只听安怡沉声道:“你问我可有心,那我也要问你,你可有心?” 谢满棠不想回答她这个掉份儿的问题,便倨傲地“哼”了一声,冷笑道:“是我在问你!” 安怡皱起眉头看着他:“你问我也好,我问你也罢。你说吧,你究竟想要我怎样?” 他究竟想要她怎么样?谢满棠目光炯炯地盯着安怡看了半晌,淡淡地道:“你以为呢?” 安怡眼睛也不眨地盯着他道:“我承认我那天是犯了蠢,不该冒险。可是我要问你,若是我当时毫不犹豫地选择要取黄昭的命,你可还敢立在我身侧?” 他和黄昭能一样吗?他巴不得她能不眨眼地弄死黄昭,再毒死莫天安才好。谢满棠拒绝回答安怡的问题:“不要问我这种蠢问题,你自己不知道吗?你说吧,想不想我原谅你?” 他鼓着腮,好像是很臭屁的样子,其实也和安愉生气撒娇没两样。但安愉比他讨喜多了,他天生是个招人厌恨的,安怡侧开头,淡淡地道:“我还真不知道。我现在想知道,是不是我犯了错,你一定要用弄疼我,让我疼的方式来让我记住教训?难道我疼了,你很好受?你这样的惜我承受不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6章 我们和好吧 (第五更,快要累死啦,你们快给我注入力量啊) 怎么会这样?好像罪不可赦的人反而是自己?谢满棠眨了眨眼睛,心里已经有点发虚了,却还强撑着不肯服输:“我只是轻轻拍了几下,又没给你造成实质的伤害。” 小样儿,看我不抓住机会好生收拾你一顿,你还没完没了了。次次都这样霸道不讲理,不知道服软,还要不要过日子了?天天吵架生气好了。安怡蹙着眉道:“什么才叫实质性的伤害?非得把我伤口弄裂,弄出血来,让我疼死了,你心满意足了?我可没有这样特殊的嗜好,被人这样折腾还觉得是对的,还觉得他对我真好。”抬起手用力戳着谢满棠的胸口:“你有吗?有吗?要不要我试一下?” 谢满棠心虚地又退了两步,外强中干地小声道:“你还把我给弄晕过呢。怎么不见你手下留情?” 安怡又用力戳了他一下:“那时候和现在一样?你救我,来瞧我,我满心欢喜,你却突然给我那么一下,再热的心也得凉了。”边说,眼眶红了,颇多委屈。 谢满棠的喉结动了一下,不自然地转过脸看着远处道:“算我这件事做得不妥,也不能抹杀你是个蠢蛋,不惜自己的事实。” 还要强撑着死要面子是吧?安怡一言不发,转身走。谢满棠哪里准许她走,当下握住了她的手腕,低不可闻地道:“算我们都有错,我们别吵了,和好吧?” 他这样的性子,能做到这一步已是十分不易,但不再抓住机会端一端架子,他还要得寸进尺。安怡学着他的样子看着远处道:“你若不挑刺,真心实意求和,我当然是乐意的。若是你总要挑刺,那算了。” “算了?你敢!”谢满棠咬着牙飞快地道:“若你从此后不要再去永生堂,也不要再给永生堂制药,我不提了。你想开医馆药铺什么的,咱们自己开!你想要怎样,只管说!” 看着很凶,实际上眼睛都不敢眨地盯着她,怕她拒绝。反正她也要找机会和莫天安说清楚的,安怡很爽快地道:“可以。” 可以?居然这样轻松答应了?谢满棠狐疑地看着安怡,本来以为要花费大力气才能做到,她居然这样简单答应了?不对,一定是缓兵之计,或者是蕴藏着新的阴谋!要不然,是黄昭那柄剑上有毒,让她神智不清了?谢满棠小心翼翼地道:“你没有事吧?” 安怡见他满脸狐疑、小心翼翼的,完全没有平时冷酷狂拽的样子,心情总算是要好了一点:“吓着你啦?” 谢满棠惊觉自己失态,立时把快要掉出来的眼珠子推了回去,倨傲地抬起下巴哼哼道:“你以为我是谁呢?这么容易吓着我了?”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安怡:“别以为随便说说我信了,我要看实际行动,光是好话糊弄不了我。( 广告)” 安怡认真道:“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给我时间,我一定会把这事儿解决好。” 谢满棠的唇角已经翘起来了,却还拼命拉着脸道:“你说话不算数的时候多了去!” 还有完没完了!给他一个笑又得瑟起来了。安怡也拉下脸道:“不信算了!王妃和我娘还等着我去吃饭呢,我没闲工夫和你瞎扯。”说完推了他一把:“别挡着我的路!” 谢满棠板着脸飞速扣住安怡的手,低下头对上她的眼睛沉声道:“要多久?” 安怡见他眼睛里的笑意都快要溢出来了,却还死劲耷拉着两只嘴角,知道他好面子要端架子,偏不成全他:“什么要多久?” 谢满棠十分恼怒,死撑着不肯问出来,憋着一口气揪住安怡的衣领,将她提起作势要往湖里头扔:“你说不说?你说不说?不说把你扔湖里去!” 安怡斜睨着他,恶狠狠地道:“扔吧,扔吧,我正想洗个澡呢。我倒要瞧瞧你继上次弄我的伤口之后,还能做出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来。这次别想我原谅你!” 谢满棠拿她没辙,只好收手威胁:“你还想不想去见你师父了?” 安怡拽住他袖口道:“你不会这样狠心吧?” 谢满棠恶声恶气的:“我是这样的狠心!不信你试试?” 二人目光相接间,如千丝缠绕,难分难舍,安怡压低了声音道:“你舍得?” 那声音低沉婉转,略带点儿情浓时节的沙哑,音尾还带着个钩子,“轰”的一下,谢满棠的头脸犹如被火烧了一样,又热又烫,一双眼睛只管盯着安怡,收也收不回来,揪着安怡衣领的那双手也越握越紧,简直恨不得将她嵌入到自己的骨血里去才好。 安怡只觉得气短心慌,好像怎么越来越喘不上气了,眼前还有些冒星星,忍不住从医学的角度去分析,她这是病了?还是中毒了?她不会喜欢谢某人到这个地步吧?正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谢满棠的脸越来越近,满脸的焦急:“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怎么了?安怡恍然大悟,用力了他的手一把:“要被你勒死了!” 谢满棠又羞又恼,骤然松手,冷着脸道:“看你以后还敢气我。” 安怡原本没站稳,不防他突然松手,险些跌进湖去,手忙脚乱间抓住了谢满棠的袖子,只听“刺啦”一声脆响,谢满棠的半截袖子落进了她手里,露出里头一截精工细作的朱红色丝绸里衣。 谢满棠忙将她紧紧扶住,恨恨地点点她的额头,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安怡盯着他那件精工细作的朱红色丝绸里衣,好奇地道:“敢问大人为什么这样偏好朱红色的丝绸里衣?” 谢满棠神色极不自然地抬眼看向远处:“难道你没听说过丝绸里衣对于箭矢伤害有一定的防御作用吗?这么多人嫉恨我,我总要防备一二才是。” “哦。”这个安怡听说过,但也不是非得朱红色的丝绸里衣才能行吧?人家其他大多数人用的是白色丝绸什么的。分明是臭屁,他一定知道,他穿这样的红色非常好看,这种人叫闷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7章 多吃点 (呼呼,累得像条狗,第六更) 谢满棠见安怡笑得不善,有些羞恼地趁机捏了安怡白嫩如玉的小脸一把:“哦什么哦?你是鹅啊?呆头鹅!上次我也没用多大的力气,是想让你记住教训而已,居然和我赌气这么久。( )” “是谁在生气呢,认识你的人都知道你倒打一耙,别在我面前现了。”安怡不高兴地拍开他的手:“别动手动脚的,给人瞧见乱说一气,难道对你我很好?” “是你撕了我的衣服,又不是我撕了你的衣服。”谢满棠冷笑:“你以为,经过那日的事情后,谁还会以为你和我是清白的?抱也抱了,搂也搂了,莫非你还想嫁旁的人?算你想嫁,也要看人家乐不乐意。”有没有那个胆子啊?嗯? 那天黄昭将她掷出车厢,谢满棠接住她,抱着她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过后又拉着她看看这里看看那里的,又吼又骂又笑又蹭的,整个动作都是当众进行的,想瞒都瞒不过去,除非那些人当时全都瞎了。虽然这样,安怡还是不满意谢满棠的恶劣态度,便冲他嚷嚷:“你好好和我说话会少块肉么?” 谢满棠僵了僵,撇开眼道:“是你活该。 ” 还谈不谈了?怎么又绕回原地了?安怡默不作声地往前走。谢满棠侧过身子拦住她的去路,眼睛看着别处道:“没我的命令,没人敢往这边来。” 安怡鄙夷地道:“敢问谢大人,欲盖弥彰这个词怎么解释?” 谢满棠抽了抽眉脚:“问你正事呢,你扯这个做什么?快说你要多久才能解决那个麻烦?” 分明是他乱扯一气的好吧,安怡伸出一根手指。 一天?谢满棠大喜,却故意皱眉道:“怎么可能这样的快?你怎么也得把事情交割清楚吧。” 安怡摇头:“一个月。最少得一个月。” 想到她还会和莫天安至少面对面呆上一个月,谢满棠顿时觉得心好塞,面上却半点不显,淡淡地道:“不管有多少事,十天半月的总够交割清楚了吧?你要是觉得为难,我让人去和他谈。” 安怡认真道:“不,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不要插手。”如果莫天安不要跨过这一步,她和他至少还可以再合作一段时日。既然他已经和最先之前不一样了,也到了她该走的时候。 什么是她和莫天安之间的事?分明是他和莫天安之间的事吧。何必和她较真,她说什么是什么,他该做什么还做什么。谢满棠淡定地理了理袖子:“好了,去吧,甘草在前头等着你。我去前头陪陪你爹。” 安怡不放他走:“那我师父他们……” 谢满棠挑了挑眉:“安心等着!”言罢扬长而去,是不给安怡一个妥当答案。 让你傲!让你拽!让你走路摔跤,今晚拉肚子!安怡撇撇嘴,穿过湖边这一段遍布湖石的小路,果然瞧见甘草乖巧地站在隐蔽处等着她,见她出来,甘草便微笑着迎上去:“都怪婢子糊涂,让您久等了。” 安怡有些不自然地抚摸了一下犹自热着的脸,含含糊糊地混了过去:“没什么,怕王妃等急了。” 甘草却丝毫不担心:“您别担心,因为王妃身子不太好,早上要多睡一会儿,相对的,府里的午饭吃得也要晚一些,咱们这时候过去刚好赶上。” 那么,之前匆匆忙忙引着她去吃饭,其实是听了谢满棠的安排,故意留了余地让她和谢满棠在此私会吧?安怡想起谢满棠的“不经意”与“偶遇”作派,由不得暗自鄙夷,某人真是太虚伪了。好像他特意找机会和她求和很丢脸似的,也多亏是她心宽似海,不和他计较,哼哼,等将来她再慢慢收拾他,有得他的苦头吃。 到了主院,果然席面才刚设好,不过堪堪十来道精致的素菜,郑王妃抱歉地道:“正逢国丧,我生着病未能入宫为皇后娘娘哭灵已经很是不妥了,但难得贵客临门,总要款待一二。素菜无酒,还望你们不要嫌弃。” 薛氏今日所受的礼遇已经远超她的预期之外,更是没有想到郑王妃身在病中居然还不怕麻烦地留她们用饭,心里十分感激,又怎会挑剔菜是素的,没有酒?便十分诚恳地道:“是我们给府上添了麻烦,多谢王妃盛情款待,不胜感激。” 郑王妃笑得温厚:“日后要常来常往的,休要如此客气。” 薛氏虽然觉着有些奇怪,但她从来是个心宽的,更善于往宽处想,理所当然地认为,郑王妃这话的意思是说,将来安保良一定会升官的,安怡也要经常来给郑王妃针灸诊治,到时候两家人难免会有来往,太客气了会很累。于是很认真地道:“王妃虽然宽厚,我们却不能忘了本分,不然是骄狂自大。” 郑王妃知道薛氏是真正的老实人,也不再提这些,热情招呼安家母女吃喝。她病着,加上平日饭量也不是很好,不过是应景动动筷子罢了,更多时候还是陪在一旁,听安怡与薛氏二人用饭,劝安怡多吃一点:“年轻姑娘不要总想要苗条,还该多吃一点,这样身体底子才好。” 安怡有些食不下咽,身体底子好了做什么用啊?好吧,她想多了,郑王妃这么正经严肃温和的人,哪儿能想那么远呢?但是翠婆婆真是很忠心地执行郑王妃的命令,不停给安怡布菜,真心想要把她喂胖的样子,由不得她不多想。 好容易吃完了这餐饭,众人端茶漱口之际,小丫头进来贴在郑王妃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安怡给薛氏使眼色,示意她们该走了。 却听郑王妃道:“听说你们族里为了小安受伤生病不能出诊之事闹了不愉快?” 果然丑事传千里,薛氏窘得脸红耳赤:“是有这么一回事,但是……” 郑王妃和气地打断她的话:“不要急,我都知道了。小安受伤生病是太后娘娘和圣上尽都知悉的,误会不了。只是不知情的外人这样纠缠着也是烦,想要出城去静养两日去吧。听说你们府里得用的下人所剩不多,我拨几个得用的给你们先使着,将来买了合适的又还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8章 喜讯 (第七更) “这怎么好意思?”薛氏急得不行,哪有这样来谢恩的?买了合适的奴仆又还回来,只是委婉的说法而已,若无意外,这些人是要跟着他们一辈子了。( )又吃又喝又拿,走亲戚也不过如此了。 翠婆婆笑道:“安太太,我们王妃是个实诚人,既然之前说了要与您姐妹相处,那是诚心诚意的,您只管受着,真要拒绝了那才是伤我们王妃的心呢。” 薛氏口拙,只得求救地看向安怡,安怡猜着这应当是谢满棠的意思。安保良入京为官,她可能会得封诰,家里的人手确实不够用的,必须有几个能撑得起来的仆从下人才行,便朝薛氏轻轻颔首。 薛氏只好应了,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报答郑王妃才好,便实心实意地说了几句好话,郑王妃微笑着听了,道:“你有空了经常过来,我这里来往的人不多,平时也想找个年龄相仿的人说说话。” 薛氏与安怡告辞而去,郑王妃疲惫地躺回榻上,由着甘草给她捏腿去乏。 翠婆婆在一旁道:“您要是累了,全没必要强撑着,都知道您是病人,安太太是宽厚人,不会多说什么。( 广告)小安大夫更不会多话了。”算是想说也不敢多说,两家人差距这么大,安怡真是前辈子修来的福分才会遇着这样好的人家。 郑王妃与翠婆婆多年主仆,深知其性情,她又是个眼盲之人,六识更为敏锐,当即便听出翠婆婆言语里的不以为然之意,便叹道:“你不懂,真要做亲,要拿出十二分的诚意来,彼此尊重着才是长久相处之道。不然总会生出些不快之意来,难免生了嫌隙。何况,安家也不见得是完全高攀了,我仔细想过,这门亲事自有它的好处。有时候,吃亏是占便宜。” 翠婆婆一凛,忙道:“王妃说得是,老奴都谨记在心里头了,日后断然不敢不对安太太与安姑娘不敬。” 郑王妃一笑:“小安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不然阿蛮也看不上她。”转头去问低头捶腿的甘草:“公爷可是见过小安了?” 聪明的下人应该知道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可以说,甘草自不会把谢满棠私会安怡的事说给郑王妃知道,只微笑着道:“婢子领着小安大夫从药房过来时,在半道上恰好遇着了公爷。公爷之前好像心情很不好,但问过小安大夫王妃的病情无碍后笑了。” 郑王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那个儿子这些日子真是忙得脚不沾地,今日人都已经出去了又匆匆折回来,不用想也知道所为何来。棠国公府这么大,他偏能在半道上巧遇着安怡,说上几句话心情好了,当然不只是因为听说她这个当娘的病情不太重,最要紧的是在交流她的病情时那两个人和好了,不然也不会让她给安家派遣家奴。 如此周到,可见是对这门亲事真正满意上心并喜欢。 这样好不好呢?好像这桩婚事超出她的想象太多,也和京中其他人家的婚事走势不太一样。郑王妃歪在枕头上想了半晌,微不可闻地轻轻叹了口气,算了吧,这样好了,只要他喜欢好。 垂花门外,薛氏看着面前一溜四个看上去很精干的婆子并四个衣帽光鲜的小厮急得手心直冒汗。这么多人怎么养啊?想到自家那个被火烧了一半的小房子,还有被搜刮空了的家底,以及安怡那几个深受黄氏叛乱影响而颗粒无收的药铺子,薛氏简直快要绝望了。却还记得这是在国公府里,不能丢了脸面,强笑着将他们交给兰嫂和赵青领着,自己准备招呼安保良和安怡到车上去商量这事儿。 谁知领人过来的梁丰站在一旁,恭恭敬敬地笑道:“听说安大人要送安姑娘出城静养,恰好我们这边也有人要出城办事,一并送过去了吧。” 实在太过殷勤了!薛氏的脸都笑僵了,有种即便卖身也不能偿还这份人情的担忧感,安怡含着笑低着头的不知在想些什么,指望不上,她只得求助地看向安保良,希望由当家的出来应对好这件事。 安保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很淡定地同梁丰道:“有劳梁管事,还请你替我与国公爷道一声谢,这份人情安某都记在心头了。” 竟然是要全部收下的样子,薛氏眼前一黑,不敢相信地看向安保良,实在不能确信面前这个男人居然会是那个昨日还念叨着:“安怡当家不容易,不能浪费。”然后把鱼吃得只剩骨头渣子的男人。 安保良瞪了她一眼,表示让她别丢人。不过是几个下人么?老爷这要发达了,房子会有的,金钱会有的,地位会有的,仆从也会多多的,到时候双倍地还回来,行了吧? 薛氏及时稳住了,笑得脸酸的由着兰嫂和小丫头扶到车上去,正发愁要怎么安置这几个人,听安怡毫不客气地安排上了:“你们几个跟着我们一起出城,你们几个跟着太太一起回家。” 薛氏急得只管朝安怡使眼色,安怡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娘不要跟我一起出城了。也不知道师父他们住得远不远,去了能不能当天赶回来,家里祖母和弟弟都需要人照料,咱们不能都走个精光。您回去后只管把人交给崔如卿,其他都不用您管。谁要不听话留着,等我回来处理。”见薛氏又添了几分急色,便笑道:“您放心,谢大人既然能将他们挑出来,他们必然不敢不敬咱们家。” 安保良钻进车来低声道:“是,你急个什么?这不过是有人送几个下人罢了,将来若是有人送宅子并田地什么的来,你岂不是要吓死?” 薛氏这回反应极快,眼睛亮亮地道:“老爷这是……?” 安保良强压住脸上的喜色,小声道:“老爷我很快要升官啦,圣旨最迟明后天能下来。”又喜气洋洋地看向安怡:“你也很快是乡君了,圣旨已经拟好了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399章 难道你不愿意? (第八更,明天继续有加更,求订阅,求订阅) 安保良捋着胡须道:“好像是布政使司左参议,司山东道。( )”又眯了眼郑重地道:“圣旨还未下来之前都是虚的,切记慎言。” 安怡抿唇笑了起来,调侃道:“知道了,爹爹千万慎重。” 安保良有些得意地道:“别小看你爹,你爹我除了胆大心细之外也不是草包。”言下之意是他除了给皇帝偷出黄氏那本养私兵的名册、搜罗黄氏的谋逆罪证外,还另外做了什么大事。 安怡讨他的欢心:“爹爹还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安保良故作淡然地道:“也没什么,是从昌黎逃出来后,我把这些年在边关所见的民生民防总结了一下,认真写了个奏本递上去。圣上看了觉得很不错。” 薛氏连声念佛:“不枉老爷那么辛苦,总算是有所回报了。” 安保良慨叹道:“这些年苦了你们。”饱含深情地看向安怡:“特别是怡儿,爹爹欠你良多,你却从未嫌弃过爹爹无能。” 嫌弃过的,真的很是嫌弃过的,只是觉得这个家不能少了他,才一直拼命忍着而已。安怡有些心虚地抬眼望天:“天色不早了,还要出城去接肖老先生他们,去得晚了不好。听说路上还是有点不太平的。” “说得是。”安保良催薛氏下车:“你赶紧去吧,挺直腰杆拿出派头来,不要让人看扁了,日后还有的是福享呢。将来我也给你挣个夫人当一当。”眼瞅着薛氏下了车,他自己久久盯着车门的方向一动不动。 安怡悄悄看了一眼,只见安保良黝黑清瘦的脸颊上挂着两颗浑浊的眼泪,暗叹一声,若无其事地转过了头,假装毫无所觉。 马车往前行了约有盏茶功夫,安保良才平复了情绪,转头看着安怡笑道:“方才见了棠国公,他和我提亲了。” 这么快?安怡怔怔地道:“可是难道不应该三媒六证,由郑王妃亲口与父母亲提么?” 安保良笑道:“那是自然的,但现在皇后娘娘新逝,说这些不太好。他是先向我表示了结亲的意愿,接下来一切都会按着规矩来。你放心,爹爹你一个女儿,不能委屈了你。” 安怡不满:“您怎么不问我乐意不乐意?” 安保良奇怪地道:“难道你不乐意?” 这是什么话,比不问还要让人伤心,难道她想嫁他这么明显?安怡气闷,索性不说话,脸却悄悄热了。 安保良见她垂着眼不说话,知道她是害羞了,忍不住想,还真奇怪,这个女儿居然会害羞,他一直以为她会和从前谈论陈知善的事一样的理直气壮,毫不掩饰呢。看来不是不会害羞,而是因为人不同罢了。 安保良厚道,不忍心再让安怡难堪,便拿出礼单给安怡瞧:“你来瞧一瞧,方才梁丰把给咱们家的礼送上来时,我瞧着里头有个盒子还是咱们家送的。” 安怡想到谢满棠之前也曾为礼物的事和她置气,只是吵着吵着两个人都忘了这事儿,心中也有些好奇,便接过礼单仔细斟酌,发现里头有一对白玉璧显得特别扎眼,于是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这京里的大户人家中,每家总有一些比较出名的珍宝,乃至于让人瞧见或是听说这件东西,知道来自何方,所以这对白玉璧应该是属于莫侯府比较有名的宝贝。从礼物的流动合理性来说,只要不是把同一件东西送回去给送礼的人家不算错,因此还是谢满棠和莫天安的问题。 送礼的莫天安没安好心,明知她家已经被搜刮光了,一时拿不出合适的礼物,却又需要来棠国公府拜谢救命之恩,所以特意弄了这么一对玉璧给谢满棠看。而收礼的谢满棠是个记性很好的小心眼,他故意把这东西原封不动地送回来,也是暗示安保良把这对玉璧送还给莫天安,给莫天安没脸的意思。 这两个人可真是让人头疼,安怡已经想得到她即将面临的困难了,莫天安一定不会轻易放她走的。 安保良见安怡皱起眉头,以为这份礼单果然有大问题,不由紧张地道:“这对玉璧有什么问题么?我是觉着贵重,才放进去的。” 安怡把礼单收起来,笑道:“没有什么问题。咱们回去后爹爹也备一份厚礼,再将这玉璧一起送回去给莫五公子好了,说这礼物太贵重,咱们家受之有愧。” 安保良也不算笨,很快想明白了其中奥妙所在,有些懊恼地一拍脑袋:“是我糊涂了。” 安怡想起谢满棠的指控,微微笑道:“也不是,爹爹本来不熟悉这京中的人情往来,怪我躲懒没放在心上。”其实换了她也未必知道这玉璧是在谢满棠那里挂了号的。 父女俩和和美美地说着家常,将近傍晚时终于到了地头。吴菁等人却是被安置在狮子山附近的一处庄园里,和狮子山满目及地的各式华美庄园比起来,谢满棠的这处庄园显得略普通了些,种的不是赏景的各类花木,而是有收成能换钱的各种果树,其中犹以柑橘为多。 国公府的管事和庄头交代过后,庄头恭恭敬敬地迎了安怡父女进去,只见一路满是红黄可的柑橘挂在绿莹莹的树叶间,看上去硕果累累,很是赏心悦目。 安怡是知道狮子山有温泉,附近有地热,能种出柑橘之类的南方水果来,她不但看过摸过还尝过,所以并不觉得奇怪。安保良却是只听说过,不曾有机会亲眼看见过,不由得很是感叹地小声道:“难怪人家说人比人气死人。” 安怡给他逗得笑了:“爹爹将来也努力在这里混个园子来养老呀。” 安保良踌躇满志:“你等着瞧吧。” 正说得高兴间,一个穿着淡青色衣裙中年女子从柑橘林中缓步走了出来,气质高华,举止娴雅。庄头远远行礼下去:“吴姑姑是出来散步的么?” 吴菁温和笑道:“是,坐得乏了,出来走走。” “师父!”安怡小声喊了一句,然后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快步跑到吴菁面前,仰着脸眼睛亮亮地看着吴菁,又喊了一声:“师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0章 师徒叙话 (出差中,不知道能更多少,总之尽力是了,先送上第一更) “来啦?”吴菁怜地摸摸安怡的头发,客气地和安保良打了个招呼:“安大人看上去身体好多了。” 安保良捋着胡子笑得憨厚:“人逢喜事精神爽。” 这倒是大实话,吴菁笑着牵了安怡的手往里走:“今日天色已晚,不回去的了吧?” 安怡用力点头:“是。爹爹明日一早带着肖老先生回去,我留在这里陪师父住些日子。”又四处张望:“师叔祖呢?” 吴菁道:“在前头暖亭里和肖老先生一起下棋呢。” 走了没多久,果然听见叩真子在和人吵架,口口声声都是在骂肖伐耍赖:“我说,肖老头儿,你一个大男人,这么大把年纪了也好意思耍赖?不是一盘棋么?至于吗?” 肖伐怒道:“分明是你自己悔棋耍赖不成,反倒要转过头来冤枉老夫!果然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你什么都占全了,不和你下了!” 叩真子偏不让他走:“你说走要走么?哪有这样便宜的事儿?走,你我去找人断一断!” 安保良转身要走,拉住庄头急吼吼地问:“哪里可以更衣?” 庄头不明所以,见他很急,以为真的很急,便叫了一童子过来引他入厕。安保良抱歉地朝安怡笑了笑,转眼间走得没了影踪。安怡奇怪道:“难道是坏了肚子?” 吴菁笑而不语,紧接着肖伐怒气冲冲地从橘树林里走出来,叩真子紧随其后,死死拽住他的袖子往地上坠,一脸的无赖相,见了众人也不害羞,笑嘻嘻地和安怡打招呼:“小安安,你来啦?” 安怡虽然早被她看穿了身世,却仍然不习惯被她这样当着肖伐叫她原来的名字,便有些紧张地扭着手指看了眼肖伐,又喊了声:“师叔祖。” 幸亏肖伐并不以为奇,笑嘻嘻地捋着胡子打量着安怡道:“姑娘越发风采出众了。” 安怡给他行了个礼:“肖先生好。” 肖伐道:“好。你父亲呢?我方才好像听见他的声音了?” 叩真子拽着肖伐的袖子站起身来,笑道:“安大人生怕被你我拉来评理,尿遁了。” 好直白,安怡有些尴尬,却见肖伐和吴菁都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又听叩真子道:“你来看你师父和我,带了什么好吃的来?” 她当时也没想着能来了,所以什么都没准备,安怡十分惭愧,还未开口,听庄头在一旁毕恭毕敬地道:“女道爷,安姑娘带了稠鱼过来,不知您想怎么吃?” 叩真子大喜过望,当即放过了可怜的肖伐,用力拍着安怡的肩膀道:“好孩子,师叔祖没白疼你,知道你师叔祖好这一口吃的,这种时候还记挂着师叔祖。那稠鱼很难弄到吧?” 多半是谢满棠替她准备的,这个人啊,可恶起来的时候忒可恶了,可的时候又真可。安怡笑得温温柔柔地:“师叔祖想吃什么,只要能弄到,我都尽力去弄。” “好,好,真孝顺。”叩真子咽着口水,一点做客的自觉性都没有地招呼庄头:“走,咱们去厨房里。我教你们做,这么好的东西别给你们做坏咯。” 庄头见怪不怪地笑着往前引路:“您老慢些儿。” 肖伐也道:“我去寻安大人说话。” 转眼间走得只剩下了安怡和吴菁师徒二人,安怡紧紧抱着吴菁的胳膊,将脸贴上去小声道:“师父,我想您啦。您总算是来了。” “我们屋里去说话。”吴菁含笑拥住安怡的肩头,低声道:“我也想你们呢。” 想你们。这个你们当然是指她和陈知善在内,安怡低下头去:“师兄他和我已经不说话不往来了。” 之前陈知善被骗的事安怡曾写信告诉过吴菁,吴菁也知道他后来去了永生堂坐堂行医,后面的事情她不那么清楚了。但看安怡的模样,想来不会是什么愉快地事。手心手背都是肉,且陈知善从小跟着她,对她多有孝顺尊敬,她是把陈知善当成半个儿子看待的。 没想到原本那么好的两个孩子居然会走到这一步,吴菁很有些难过,却也知道怪不得安怡,便低叹了一声,道:“你师兄不是坏人,是钻牛角尖。总有一日他会明白的,到时候你要原谅他。” 安怡越发紧紧抱住她的胳膊,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轻声道:“师父,您真好。” 吴菁将头侧过去靠在安怡的头上,与她依偎着坐了片刻,突如其来地道:“她还好?” 安怡立刻知道她是在问连太后,便笑道:“算是很好吧?总之没人敢给她气受,只有她给人气受的。圣上很孝顺,她也不是想不开的人。” 吴菁面上露出些怅然来:“她从来都是最会过日子的。” 安怡觉得吴菁其实也应该想见到连太后的,便道:“其实太后也多有挂念您的,要不,我入宫去说,您回来了?” 吴菁淡淡地翘了翘唇角,垂下眼道:“不必。我不是为了她来的,我是为了你师叔祖而来。外头乱着,不比从前好过日子,京城里总要安逸些,药材食材也更丰富。谢大人的这个庄子更是个极好的养生之地,有温泉,有地热,最是适合你师叔祖不过,我们,哪儿也不去。” 安怡实在好奇极了,吴菁和连太后的恩怨究竟是什么?是不是真的和坊间流传的一样,但她没胆子问,只好换个方式讨吴菁的欢心:“徒儿正想和莫五公子拆伙呢,要不,待徒儿重新开了医馆,您还来坐镇,咱们三人还和从前一样,好么?” 吴菁笑了:“不,我老了,不想再那样辛劳了。我想在有生之年把手里这本编纂完毕,也对得起你师祖啦。至于你师兄,你若能行,拉拔他一把,若不能,也不勉强,各有各的福分,强求不来的。” 师父看上去是比一年前老多了,安怡眼眶一酸,趴在吴菁怀里低声道:“让我来孝敬您和师叔祖吧。”若不是吴菁在危难之际帮了她,她怎么也不会有今日。 吴菁叹了口气:“你还没看出来么?你师叔祖撑不过这个冬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1章 提醒 (第二更) 安怡当然看出来了,叩真子是真的不行了,别看她活蹦乱跳的,其实只要轻轻一推,她会倒地不起,所以肖伐也好,吴菁也好,这庄子里的人也好,全都由着她折腾。安怡之所以不说,那是因为顾及到吴菁的心情。 说起叩真子的病情,师徒俩都沉默下来,直到仆妇进来点灯,吴菁才又重新打起了精神,笑道:“听说你受了伤,让我瞧瞧。”见安怡脱臼的那只手还有些肿痛,便替她施针诊治。 有人可以依靠的感觉真好,安怡仿佛又回到了从前在昌黎时的快乐时光,一边享受着来自吴菁的疼,一边向吴菁请教疑难,问得最多的当属郑王妃的病情。 吴菁一一耐心作了解答,趁着四下里无人,轻声道:“你这是认准他了?” 安怡并不否认:“既然师父看出来了,我也不瞒您,他今天和我父亲提亲了,只等皇后娘娘的丧事过了,要入宫向太后娘娘求恩典,再请媒人上门。他母亲也没表示反对。” “当初是真没想到你们还能有这么一段缘分。”吴菁感叹一回,真心实意地替安怡欢喜:“既然遇到了真心喜欢的,忘了从前好好过日子吧。[ 超多好看]” 安怡声音响亮地回答:“我会听师父的话好好过日子。”但从前是忘不掉的,恶人不除,她此生不安。何况她和张欣与田均的恩怨已经不止是纠结于从前了,目前的局面已经是不死不休。 吴菁见她避重轻,也不多劝,起身道:“走吧,该吃饭了,去得晚了你师叔祖又要吵闹不休。” 次日一大早,安保良带了肖伐回京,安怡此在庄子里住下。每日早睡早起,或是陪着吴菁一起整理典籍探讨病症方子,或是给叩真子做吃食陪她散心,或是趁着风和日丽的时候,一起往狮子山上去走一走。 叩真子其实已经病重虚空,不太走得动路了,吴菁和安怡也只随她的兴头,走到哪儿算哪儿,在山石间摘几朵秋菊,在清幽的小道旁掬一捧清泉也觉得很好,过得悠哉乐哉。算来,这段日子竟然是安怡重生以来过得最悠闲愉快的。 这一日早晨,三人又结伴去了狮子山,走到山脚下叩真子撒赖坐在地上不动,借口说是早膳时的荷包蛋被安怡多占了一个,她没吃饱,所以走不动了。安怡和吴菁都知道其实她是病重走不动了,却也不戳穿她,由着她去撒赖。 叩真子伸出手要安怡背,笑得没脸没皮的:“道爷最喜欢漂亮小姑娘了,小安安过来给道爷蹂躏蹂躏。” 安怡好脾气地蹲下去将叩真子背起来,一背之下,心酸难耐,每天都吃那么多下去,人却瘦得轻飘飘的,连稍微壮实点的孩子都不如。 叩真子安静地趴在安怡的背上,半点声息全无。若不是还能感觉到她轻微的呼吸声,安怡几乎都要以为她已经逝去了。走到一片枫林边时,叩真子突地笑了起来:“小安,你将来打算怎么办呢?” 安怡没明白她的意思,便笑道:“我答应过师父要好好过日子的。”想到自己那夜做的那个乱梦,便试探着问叩真子:“师叔祖觉着,我是个有福气的人吧?” 叩真子笑道:“若没福气你又怎会死而复生?你这几年做的事我很满意,算是听话的好孩子。”生怕安怡再追问的样子,急匆匆地道:“别再问了啊,师叔祖还没吃够天下美味,还不想死呢。” 安怡笑了笑。 叩真子咂吧咂吧嘴,陶醉地道:“我记得,有一年无意中尝到了一种果子,实在是很好吃,可惜只有小半个,还没尝到味道已经下了肚子。”用力揪了揪安怡的头发,用商量的口吻道:“要不,丫头,你让谢满棠给我找找?” 安怡好脾气地点点头:“我一准儿和他说。师叔祖说的这种果子是什么样的啊?叫什么名字?” 叩真子道:“我要知道名字早自己去找了,我只记得,这东西长得奇形怪状的,像一只拳头,红里透黑……真是好吃啊,又清甜又脆嫩。咦,那是谁?” 谢满棠长身玉立,独自一人站在枫树下,素白的袍子上落了一片火红的枫叶,竟然是别样的肃穆清淡。 安怡停下来朝他微微一笑,谢满棠慢悠悠地走过来迎上她三人,撩起袍子蹲下去:“安怡做事不着调,指不定下一刻摔着师叔祖您了,让我来背您吧。” “谎话连篇!”叩真子不屑地撇撇嘴,“小安,看见没有,这男人惯常的口是心非,谎话连篇,他的话里十句有八句是假的,剩下两句你还要反着听。” 谢满棠神色不善地抬起头瞥了叩真子一眼。 叩真子惊恐地拍着胸道:“哎呀,好吓人啊,小美男是还想拿剑砍死我吗?鸡骨头香不香啊?”竟然是提起了谢满棠幼年时的窘事。 谢满棠的脸上浮起一层薄红,眼睛却黑如曜石,安怡见状不好,忙将叩真子放了下来,笑道:“师叔祖最喜欢和人开玩笑了。” 谢满棠不高兴地把脸转了开去,简直不想多看叩真子一眼。 叩真子趴在安怡耳边轻声道:“我看你印堂发黑,这些日子要小心点。” 这话说得不算小声,吴菁和谢满棠都听见了。吴菁担忧地看向安怡,谢满棠则黑了脸冷冷地道:“真人的印堂的确有点发黑,是该小心点才是。” 叩真子笑笑,将手递给吴菁:“走吧,别戳人眼睛了,好歹吃了他那么多山珍海味,还是别惹他生气了。” 叩真子没说过假话,因此一定意有所指。安怡的心里紧紧缩成一团,有些慌乱地看向谢满棠,他如果知道了,会怎样? “别理这神棍!你看她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么一天。”谢满棠以为她被叩真子吓着了,伸手出去紧紧握住她的手,然后发现她的掌心里全是冷汗,不由皱眉道:“至于么?” 安怡有些苦涩地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2章 那你就娶她为妻吧 (第三更) 谢满棠牵着她往前走:“你父亲的官职已经授下来了,你晋封乡君的旨意在后天下,我公干从此经过,顺路来告诉你一声,回去后收拾收拾,我安排人送你回去。( 广告)江姑姑会遣人去你家里教你该注意的礼仪事项,你什么都不用操心。” 安怡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一不小心这些美好会在瞬间烟消云散一样。 谢满棠何等敏锐,立时察觉出她兴致不高,沉声道:“你若有什么事放心不下,不妨先与我说,我去替你周全。” 要她怎么说?她怕一开口吓跑了他。也没什么,九十九步她都走过来了,还会惧怕这一步么?张欣田均什么的,有什么可怕的?她不怕他们!叩真子也不过是警告她而已,也没说她一定会倒霉,她的运气不会这么差的,不然也不会走到今日。安怡深吸一口气,漾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没有。是觉得有点不真实。” 谢满棠笑得有点勉强,紧紧握住她的手道:“有什么不真实的?总之记得有我是了。日后再不要似那日那般犯傻了,凡事多为自己想想。”顿了顿,低声道:“也为我想一想。” 安怡的心里顿时甜蜜蜜的:“你也要记得有话要好好说,不要动不动甩脸子,你要知道我也是很小气的。你对我好是对你好,因为我高兴了,我会让你高兴,你让我不高兴了,我也会让你不高兴。当然,若是你觉着不在乎我是否高兴了,那又另当别论。” “这么多废话!”谢满棠不屑地皱了皱眉头,唇角微微勾起,握着安怡的手又紧了两分,“忘了告诉你,圣上赐了一所宅子给你爹,在永春街上,四进的大宅子,还带花园和家具的,随便收拾一下看个好日子能住进去了。离老安侯府不到半条街,日后你想气死他们更方便了。” 永春街上的四进大宅子,还带花园,离安侯府不到半条街的?安怡脱口而出:“我记得那是高阳郡侯家的旧宅吧?” 谢满棠笑道:“你对那条街上的房屋很熟悉嘛,这样关注那条街上的宅子,说,是不是和我一样的心思?” 不是关注,而是打小的记忆,想忘都忘不掉。安怡顺着他的话头往下说:“是呢,安侯府欺人太甚,我祖母老早想着要在他家对门买一座大宅子,朱漆大门石狮子,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气死他家。” 谢满棠得意地道:“早知道你小心眼,圣上那日听说你家的房子被毁了,问有没有合适的房子,本是要赐皇城边上的,但我想着皇城边上的房子虽然显眼,却狭窄不好住人,你爹的官也不大,在那里住着走一路要避让贵人们无数回,不如住在永春街这边自在风光,所以请马师曾把这宅子报了上去。”眼睛瞅着安怡,看我做事多合你的心意?还不快来表扬我? 安怡反握住他的手,讨好地道:“我们果然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谢满棠轻哼一声,愉悦地叮嘱道:“回去后领了圣旨趁隙把永生堂那边回绝了吧。可没听说过做了乡君还要坐堂问诊的。” 绕了这么大个圈子,重点是这句话,安怡故意为难道:“那以后咱们自己开了医馆,是不是也不好坐堂问诊了?” 谢满棠瞪了她一眼:“还坐什么堂?你高兴了想看是发善心,不想看了也没谁敢说你怎样,有本事让他到国公府来找我!” 好凶。安怡抿着唇笑。谢满棠也跟着笑了。快要走到庄子附近,安怡远远瞧见张春带着几个人在那里眼巴巴地翘首以待,便将手从谢满棠掌心里抽了出来,低声道:“去吧,等着你的。” 谢满棠朝她笑了一笑,大步流星地朝着前方走去,接了张春递过来的马缰,利落地翻身上马,又深深看了她一眼才挥鞭而去。 安怡看他走远了才回去收拾东西,吴菁已经知道了,把一只古旧的沉香手串戴到她手上,笑道:“你师叔祖给你的贺礼。” 安怡心中仍有不安:“师叔祖呢?” 吴菁摇摇头:“回来睡了。” 看来是别想从叩真子这里再问到其他话了,其实若是她不遇到叩真子,还不是一样的过活?安怡也把这事儿抛到脑后,高高兴兴地上了车。 吴菁回到房里,踩了一脚的瓜子皮,不由嗔怪道:“师叔祖您是在人家做客,好歹注意着点。” 叩真子翘着二郎腿仰面躺在床上,嘴皮子利索地往外吐着瓜子皮,无所谓地道:“怕什么,那小子求着我的时候可多了。” 正说着,听庄头在门外禀道:“吴姑姑,我们公爷听说女道爷不舒服,特来探望。” 叩真子朝吴菁使了个“被我猜中了吧”的眼色,淡淡地道:“进来吧。”说着又吐了一堆瓜子皮出来。 谢满棠踩着一地瓜子皮进来,皮笑肉不笑地道:“女真人的牙口真好,一点不像个病人。” 叩真子惫懒一笑:“没你好,你会咬人,我不会。” 见她又揭自己小时候的短,谢满棠顿时有些恼羞成怒,深吸一口气忍住了,道:“之前你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叩真子狡诈地看着他:“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谢满棠沉默下来,良久方道:“若是有人要害她,还请真人指点一二。” 叩真子挑眉:“你是她什么人啊?她爹姓安,她兄弟也姓安,你凭什么替她出头?” 谢满棠额间青筋直跳:“谢某将要娶她为妻。” 叩真子盯着他看了片刻,淡淡地道:“那你娶她为妻吧。”说完翻了个身,呼呼大睡。 谢满棠默然站了片刻,悄无声息地离去。 吴菁忙去推了叩真子两下:“师叔?”这世上的事,最怕的是有心人,谢满棠不是省油的灯,若他真想知道,总能看出些蛛丝马迹来,那时候安怡又该怎么办? 叩真子睁开眼睛,喟然叹道:“有些事不能说得太明白,谢满棠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该做到哪一步。若他不能,那么谁也帮不了安怡。” 有些事不能太明白,因为太过明白没了意思。吴菁有些失神,随即莞尔一笑:“安怡会有这份福气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3章 诅咒 (第四更) 正午的日光照在冰冷的城墙上,给这金碧辉煌的京城添了几分暖意。 安怡正襟危坐于车中,看着车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心情发生了十分微妙的变化。 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她顶风冒雪从偏远的昌黎来到这里,心情忐忑而充满了仇恨,有着不可撼动的决心。如今她却开始憧憬美好的未来,并且开始患得患失,这一切都来源于她对美丽英武的谢大人产生了贪念。 谢大人当然是极好的,不过这个好大概也只局限于她,想到今后的日子,安怡忍不住再次抚了抚脸颊,开个夫妻医馆,这个主意好像是蛮不错的。 马车在金鱼胡同安宅外停了下来,早有小厮拿了脚凳过来,兰嫂匆忙跳下车替安怡打起帘子:“姑娘慢一些。” 安怡着兰嫂的手稳稳地下了马车,兰嫂贴上前去小声道:“陈公子来了。” 安怡抬眼望去,只见陈知善穿着一件半旧的长衫,缩手缩脚地站在院墙下的阴影里,有些胆怯地朝着她这个方向看,见她看来,朝她露出一个怯怯的笑。 安怡叹息了一声,抬步朝着陈知善走了过去;“师兄来了,怎么不往家里去?” 陈知善不敢与她对视,微垂着眼道:“我是来感谢你的。( 广告)多谢你一直照顾家父家母。” 安怡笑笑:“也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何况当初我们家也没少受伯父伯母的照顾。伯父伯母可好?” “他们很好。”陈知善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往下说,安怡也保持沉默,两个人面对着面却不说话,难免显得有些尴尬。安怡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笑道:“师兄不往家里去坐坐?” 陈知善听出这里头没有多少邀请的诚意,不过是客气而已,忍不住有些难过,却也明白经过这么多的事情,他们再也回不去了,便客气地笑笑:“不去了,家里还等着我去吃饭。” “那我不留师兄了。”安怡点点头,转身要走。 “安怡,师父她老人家呢?”陈知善见她毫不留恋的要走,忍不住想起了从前任由自己怎么生气折腾,她总是设法和好的那些日子,眼眶突然间红了。 吴菁并不想要这京中的人去打扰她。安怡眼睛也不眨地答道:“师父带着师叔祖寻药休养去了,她们蛮好的。”顿了顿,终究好心地道:“师父一直牵挂着你,真心希望你能把日子过好。最近家里忙,我改日再去探望伯父伯母,若是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只管过来说。”她把话说到,来不来是陈知善自己的事,这世上没有谁能勉强谁,包括好意也是如此。 陈知善强笑着道:“你忙不必过来了。”言罢飞快后退几步,对着安怡深深行了一礼,算是答谢安怡对他父母亲的照顾之情。 安怡也认真回了他一礼,算是答谢他那些年来对她的照顾和护。 礼毕,两个人朝着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 陈知善埋着头步履匆匆地走出金鱼胡同,一直到确信安家的人再也看不见他了,才停下来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去最后看了一眼安宅的方向。这大概是他最后一次见安怡了吧?虽然同在一个京城,但是京城那么大,想不见到一个人也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你是安怡的师兄?”一个清瘦的道人迎面走过来死死盯住他,一双幽深的眼睛闪着让人不喜的冷光。 虽然觉得对方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陈知善还是本能地不喜欢这个道人,便淡淡地道:“我不认识你。” 道人阴阴一笑,指着他道:“死期将至,还不自知。”言罢转身走。 陈知善听得满头雾水,随即勃然大怒,冲上去一把揪住那道人的袖子,怒道:“你这妖道怎么回事?我与你近日无怨往日无仇,你怎地上来诅咒我?” 那道人全然不惧,阴嗖嗖地看着他道:“贪恋夺命的罗刹恶鬼而不自知,你不死,谁死?” 陈知善想要反驳发怒,却发现那道人幽深的双目犹如两个漩涡,旋转着旋转着,好像要将他拉进去一样。 “你怎么……”陈知善不及说完这句话,一头栽了下去。 道人笑了笑,往后退了几步,两个彪形大汉快步走上来,飞快将陈知善扶起走入停在街边的一张马车里,很快走得不见了影踪。道人仙风道骨地弹了弹袖子,大踏步地往前走去。走到田家门前,门子瞧见是他,立时开了侧门,小声道:“我们大奶奶在花厅里等着真人的。” 玄一真人轻车熟路地走至花厅,只见张欣正坐在里头发呆,便低低咳嗽了一声,张欣惊醒过来,起身淡淡一笑:“真人可是有好消息要告诉我?” 玄一真人道:“火候不到,还需要些时候。” 张欣烦躁地道:“什么叫火候不到?你把她收了不是了?你设坛作法需要什么,我都使人去准备来,反正我是要她死。” 玄一真人颇有些看不上她的急躁:“大奶奶急什么?她如今运势正盛,走到哪里不是前呼后拥的?贫道便是想要作法,也得有机会近她的身。要么,您按照贫道的法子来,先力证她是恶鬼附身,坏了她的名声,让她人嫌人怕,到时候想怎么收拾怎么收拾。要么,您自个儿动手。” 张欣又气又急,却也没什么好法子,只好按捺住性子道:“真人如今做到哪一步了?” 玄一真人不肯告诉她:“总之大奶奶不要急是了。”言罢探过身去,用商量的口吻道:“要收恶鬼要布阵,先要选个风水宝地,叫那恶鬼进去毫无还手之力,任人摆布。贫道看上了京郊一块宝地,可惜要价颇高……” 无非是要钱罢了。张欣心烦意乱地道:“要多少钱?” 玄一真人朝她伸出一根手指。 张欣心头一颤,不情不愿地道:“我最近手里有点紧,真人先拿五百两银子去用着,等我这边松了又给你。” 玄一真人也不痴缠,干脆利落地接了银子走。走到大门前恰逢田均进来,便皮笑肉不笑地朝田均行了个稽首礼:“田大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4章 两条路 (第五更哈,打滚求鼓励) 田均的目光落在玄一真人手里提着的包袱上,心里老大不来账,也皮笑肉不笑地道:“真人这是要往哪里去?” 玄一真人故意将包袱往他面前晃了晃,笑道:“才从大奶奶这里支了些银子,好去捉鬼。( )” 我呸!你个不要脸的臭妖道!田均肉痛得要死,看向玄一真人的目光充满了恶意:“那么真人要多久才能捉到这只鬼呢?” 玄一真人笑笑:“天机不可泄露。”压低了声音道:“贫道观着大人灾厄还未过去,您可要改一改运势?” 贪心不足的东西,田均犹如吃了一坨屎一样的恶心,冷笑道:“你若捉了恶鬼,老爷的运势不好了么?” 玄一真人笑而不语,行礼送他。 田均觉着他脸上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可恶,想到自己是那天听他说自己要倒霉才开始倒霉的,少不得对他又多了一层厌恶。却也不敢真的得罪了他,眼睁睁地看着玄一真人提着原本属于他的那包银子扬长而去。 田均包了一肚子的窝囊气,怒气冲冲地进了居所,眼见着小丫头看见他来要往里头跑,便劈头一把抓住小丫头的头发骂道:“下作的小蹄子,这是又要往哪里通风报信去了?” 小丫头不敢辩解,跪在地上哀哀地哭。张欣冷着脸走出去立在廊下淡淡地道:“知道大爷心里头不愉快,但又何必总是拿家里的下人撒气?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至于么?” 田均正兜着豆子找不到锅炒,闻言立即一口咬了回去,阴阳怪气地道:“谁都可以拿爷出气,爷不能拿个小丫头出气?好太太,你倒是给爷指条明路,瞧瞧爷都该拿谁出气?”自从黄氏一倒,他开始跟着倒霉,先是在梁皇后的丧礼上莫名被斥,当着满朝官员的面丢了个天大的面子,接着他写的一本奏折又被皇帝挑出来说事,被骂得狗血淋头。今日可好,都察院里头议事,居然绕开了他去。这预示着什么?预示着之前盘龙寺的事件开始起反作用了。 张欣闻到他身上好大一股子酒臭味,又见他双目赤红,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先厌恶得不得了,只是不想再和他吵架,便冷冷地道:“大爷有这功夫在家里发横找妇孺的麻烦,不如想想怎么才能挽回圣眷。”言罢一拂袖,转身入内。 田均酒意上头,怒不可遏,往前一步揪住她的袖子,怒声道:“为什么是我倒了霉,偏你父兄安然无恙?说,是不是他们又把我推出来做了替罪羊啦?” 其实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来自皇帝的压力和怒火,杨家倒了,作为姻亲的张家也是岌岌可危。张欣之所以这么急不可耐地想要迅速除掉安怡,正是因为有这个原因在里头。她觉得她的一切噩运都始自于安怡来到京城后,不管她做什么,最后都会落到一个一败涂地的下场,乃至于如今连门都走不出去,如果安怡死了,倒霉了,她一定会好起来的。至于为什么田均倒了霉,家里父兄却没倒霉,张欣也不太清楚其中的因由,但她觉着,主要原因还是父兄能干,便冷冷地看着田均道:“大爷问得奇怪极了,你若做了替罪羊,如何还能站在这里?” 田均虽然喝多了,却还没醉得糊涂,知道这种时候自己是一定不能没有张家的,便阴沉着脸跟了张欣入内。张欣阻挡不及,只好由着他进去。 屋子里挂了四套十分美丽的衣裙,布料珍贵,颜色难得,做工款式更是不同寻常,挂在衣架上仿佛是四个美人翩翩而立。田均仿佛看到安九穿着这些衣裙,笑眯眯地迎着他走过来,田均不由汗毛倒竖,惊恐地指着那几套衣裙颤声道:“这是从哪里来的?” 张欣冷冰冰地道:“我使人趁乱从安怡的屋子里搜出来的。你是否觉得很眼熟?” 田均擦了一把冷汗,沉默不语。当然眼熟,再眼熟不过了,虽然过了这么几年,他却一直都记得那个早上。他还在梦中,安九把他推醒,喜滋滋地拿了这几匹布料给他看,问他好看不好看。他当时心里想着的都是他的前程和娶她娶亏了,哪里有心情去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但安九的笑容实在太过美丽纯真,他终究没能忍心不理她,而是和她嘻嘻哈哈地比划了一回,含情脉脉地告诉她,她穿这衣裳一准好看,谁也比不过她好看。 衣料相当名贵美丽,他看着忍不住遗憾,若是安归德还活着,或是不要死前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那该有多好?凭着安九的这份受宠劲儿,他也不至于这样蹉跎岁月。然后他有点怪姑母和父母亲贪财,非得让他算计安九,害了他的前程。 正因为当时的遗憾和怨愤太深,所以这些衣料给他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以致于此刻见到这些衣料让他忍不住的焦虑和害怕起来。 他不吭气,不代表能逃过张欣的眼睛,张欣冷笑着提起一件樱草色的衣裙往他身上比划:“白老三的手艺,这样的制式,只有她最喜欢。你知道么,那天她在永昌侯府第一次正式亮相,是穿的这身衣裙。我过后使人去打听,说是有人凭着一封信取走了这套衣裙。同时取走的还有另外这三套衣裙,都是六年前有人定下的,六年前,安怡还是个离京多年,什么都不知道小女孩,你既然认出这衣料来了,那我也不多说了。” 五年前,正是安九将满二十岁时,以她的性情好,是完全可能请白老三精心制作这四套裙子作为给她自己的礼物的。田均只觉得头一阵一阵的疼,虽然之前盘龙寺泄密之时他已经觉得安怡有问题了,却远远没有这一次这样的震撼害怕。因为那时候他还可以安慰自己,也许是看不惯他的政敌无意中知道了那个秘密故意陷害他的,这次却不同,每一套随风飘舞的衣裙都让他胆寒。 张欣冷笑着将衣裙扔到地上,狠狠踩上去:“两条路,要么和离,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要么老老实实和我一起对付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5章 当务之急 (第六更,这么勤劳,你们好意思霸王吗?来吧,用订阅和月票、推荐票什么的砸我吧!) 如果说,之前田均还有些借酒装疯的话,此刻他是彻底清醒了。若是他能找到一个强有力的靠山,把张欣甩了、和张家划清界限是很不错的选择。但在目前的情况下,明显他是没办法找到比张家更合适的靠山的,毕竟张家还没倒,张尚父子长袖善舞……田均立刻作了对自己相对来说最有利的选择,与张欣合作并和好。 但他是个很有自尊心的男人,他不能容忍仆妇丫头们看到他的丑态,于是他威严地看向一旁伺立的桂嬷嬷。桂嬷嬷自从上次被吓坏后,大病了一场,才刚养好回到屋里伺候,正是要讨张欣欢心的时候,哪敢自作主张?当下抬眼去看张欣的脸色,见张欣眉眼不动,也跟着不动。 田均深知张欣的性子,人前人后总要争一个先,今日不给她满意,休想下得来台,便强忍着怒气道:“你们下去,我有话要同大奶奶说。” 张欣挑眼看向他,他非常困难地朝张欣挤了个惨淡的笑容,用商量的口吻道:“你我夫妻多年,风雨同舟,怎能轻易说这些伤感情的话?” 张欣讽刺一笑,因为有很多话不能当着桂嬷嬷说,便示意桂嬷嬷下去,她自己抓了剪子上前抓起衣裙狠狠剪着,想象每一剪子下去剪的都是安怡的血肉,口里丝毫不放松:“别和我谈感情,你的感情都留给官位前途了。” 田均笑得干巴巴的:“我便是想要谋取官位前途,不也是为了给你挣个风光诰命?”他从来都最知道张欣的是什么,轻轻抛下一个诱饵:“我才刚得知一个消息,安怡要被敕封为乡君了。” 张欣猛然回头,眼里满是凌厉之色:“当真?” 果然是要利用她二人争斗相杀,他才能保持平衡,稳坐其中。田均心中得意,懊恼地道:“可不是么?你当我为何如此难受?我也是怕。安保良如今一跃成为圣上跟前的红人,安怡更不必说,一旦做了乡君,你见着她也要乖乖给她行礼问安……”眼见张欣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再重重添上一把火:“她若真是她,你我死期将至了。” “撕拉”一声脆响,张欣恶狠狠地将一件美丽的衣裙从中撕成了两片,扭曲了脸道:“我要她竹篮打水一场空,身败名裂,人人喊打!” 田均趁机上前搂住她的肩头,情深意切地道:“我们应当风雨同济,共渡难关。不管以后怎么样,当务之急是要一起解决了这个大麻烦。” 张欣目光闪烁:“你说得很是,不然你以为我为何会满足玄一真人的要求,给他那么多的银子?” 田均违心地道:“我们家是你做主,你怎么花怎么花。”一边说,一边试探地伸了手搂住张欣的腰,用力‘搓’揉了两把。 张欣胃里一阵翻滚,强忍着恶心道:“我现下有件事要你去做。” 田均将手伸向她的胸部,不轻不重地捏了两下:“你说。” “当务之急,是需要一个有力的帮手,光靠着玄一真人是不够的。所以我需要牛四出来帮忙,现在你相信我都是被安怡栽赃陷害的了吧?”张欣任由他上下其手,手里的剪刀越发用力地剪着那些漂亮精致的衣裙。 田均已经把手伸到她的衣襟里去了,气息也急促起来:“都过去的事了,还提他做什么?当然是你说怎么办,我怎么办。我不信你,难道要去信旁人?” 哪怕他露出一星半点嫉妒之意呢?张欣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冉冉升起,这个男人果然是为了前程和他自己,什么都可以不管的么?她最是知道男人在这方面的小气,原以为还要花些功夫才能让他相信自己,结果竟然这样的轻松。所以,他其实并不是真的在乎吧? 田均用力往前一扑,将张欣压倒在满地美丽的碎丝绸上,想象着身下的人是温柔娴雅的安九,是张牙舞爪充满了野性的安怡,他越发亢奋起来,也不管张欣奋力挣扎只管用力挺了进去,然后一个想法突如其来地蹿进他的脑子里:相比张欣的凄惨,安怡对他一直都挺温和的,每次都给他留了一线生机,所以这算不算是她其实对他还有情义在? 田均被自己的假设和想法惊呆了,该是这样的啊!山不来他,他去山。夫妻还是原配的好,他应该努力和安怡,不,安九,重续前缘才是。只要做到这一步,什么难题都迎刃而解了。 田均真心觉得自己足够聪明,看向张欣的眼神里多了那么几分可怜,先让她过几天好日子吧,毕竟这么多年的夫妻,她也算是为他做过些事。 张欣忍住痛楚,气喘吁吁地道:“大爷记好了,我们箱子里还有一沓银票因为没有印鉴不能动用,现在当务之急是要从白老三那里把那封信弄出来,我倒要瞧瞧,是一封什么样的信……”被田均弄得疼极了,反手将剪子刺了田均的肩膀一下。 田均疼得瞬间软了,大怒道:“你这个毒……” “对不住。”张欣惊恐地扔了剪子,一口咬住他的嘴唇,含糊不清地道:“我忘记手里还拿着剪子了。”她前些日子在他这里受的侮辱和痛楚,她要十倍百倍地给他还回去。今后的日子且长着呢,等她收拾了安怡,他给她等着瞧。欺负她的人,背叛她的人,别想有好下场。 虽然张欣表现得仍然很热情,田均却再也提不起兴趣来了,胡乱收拾了一下,起身道:“这件事情,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前,我们最好按兵不动。白老三和我姑母有点交情,待我去寻姑母问一问,瞧瞧是否能从她那里下手。” 张欣捋了捋头发:“我跟你一起去。” 田均兴趣缺缺:“那一起去吧。正好的安悯还没找到,听说姑母病了,咱们正好去探病,你收拾点药材拿着。” 张欣目光微闪:“你知道安悯去哪里了么?”安侯府和安保良一家子不能光是因为这么一件小事结怨,最好是解不开的死仇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6章 咱们家伤不起啊 (第七更,若无意外,还有一更,打滚求鼓励) 田均摇头:“不知道。” 张欣怀疑地看着他:“京城这么大,安悯不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田均摊手:“话是这么说,但他爹娘都找不到他,我更找不到了。好了,总归他死不掉是了,赶紧收拾,趁着天色还早,咱们出门。” 正事要紧,张欣也放了剪子,迅速收拾完毕,跟着田均一起去了安侯府。 安侯府中,正是一片愁云惨雾,安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安侯老夫人的病有加重的情势,田氏和安保凤闹了一场,双方各有损伤,都躲起来不好意思露脸。大才子安怀那天在安保良那里踢到了铁板,又被同事明里暗里嘲讽了几句,心情很是不好,索性跑去要好的朋友家里住着不回家。安大老爷眼睁睁看着安保良果然升官发财风光无限,同族的人全都跑上门去献殷勤,他自己却和人家结了仇,真是急得胡子都抓落了一半,整个儿看三房不顺眼。 听说田均、张欣夫妇上门来看田氏,以往总要设法与这夫妇二人套个近乎的安大老爷顿时眼睛亮了,催促大夫人唐氏:“张尚办法挺多的,你去田均媳妇说一说,让她帮忙和她爹说说看,安保良这个穷酸总不能不给张尚面子。” 大夫人唐氏却不这么想,不屑地道:“老爷真这么想才是把主意打错了,张氏呢,打一开始看安怡不顺眼,这二人老早结了怨的。” 绘声绘色地把张欣当初在永昌侯府与安怡闹的那场纠纷说了出来,又提起那次家宴时的事:“张氏仗着她父兄得势,在咱们家也忒张狂了,好像是与三弟妹联手针对安怡做了件什么事,事后又说安怡下毒害她,请了多少名医都治不好,非得求安怡,张尚夫人还送了枝老山参过来,请婆婆帮忙说动安怡去替她诊治呢,老爷莫非忘啦?” 安大老爷吃了一惊,连忙推她:“那还不赶紧去盯着?张尚自来阴柔狠毒,睚眦必报,张氏是他的根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必然会撺掇着老三夫妇和安家父女作对的。小七的事儿还没搞定,别又再生出什么事来了!咱们家伤不起啊。” 唐氏一想是这么个理,忙着往前头去了,走到半路想起有些话自己不好说,又绕过去找着二夫人李氏:“三弟妹的侄儿和侄儿媳妇来探望她,她病得起不来身,咱们若不去帮忙看顾着,难免让人说闲话。 ” 李氏知道她是个什么意思,却难得有这种机会埋汰田氏,便笑道:“大嫂说得是,婆婆病着,咱们很该去帮帮老三夫妇才是。”又挑剔道:“你说这田均也是的,难道咱们家没有老人吗?居然只来看他姑母,却忘了咱们老太太。老太太真是白疼了老三夫妇,全然没个人把她放在心上。按说,是老三的小七把老太太气成这个样子的,该他两口子去伺候,他二人却都躲起来装病,真是让人心寒。” 唐氏但笑不语,偶尔添一把柴火挑唆两句,妯娌二人走到三房所居之处时,话题已经从三房不孝顺、多拿多吃多占、无情无义、冷血自私、拖累全家人,转到了当初田氏是如何算计安九、田均和张欣是一对不要脸的奸夫****上头去了。 李氏小声道:“大嫂,不是我说人是非,但这猫儿是偷腥,狗是改不了吃屎,这张氏婚前能和田均勾搭上,这婚后当然也能和别的男人勾搭上。那个接种生子的事儿,不管他们家怎么遮掩,我都是相信张氏能做得出的,这女人多大的胆子啊?必须是她做的。三弟妹也真是的,居然让这种不干不净的女人上门,也不怕带了晦气来。可怜九侄女,真是投错了胎。” 提起不知所踪的安安,唐氏不舒服地拿起帕子按了按嘴角:“扯这个做什么呢?我们也不是不管她,只是她娘那个样子,咱们家又是老太太做主,我们也是莫能助。这件事不要再提了吧。” 李氏惊觉自己犯了忌讳,作势轻轻打了自己的脸一下,笑道:“看我这张大嘴。走走,看热闹去。大嫂哇,三弟妹的娘死得早,有些事没人教她,咱们可得教教她。” 唐氏心领神会,微笑着点点头:“咱们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不能叫她犯错而不自知。” 田氏正握着张欣的手痛哭流涕:“安悯那个孽障也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莫名其妙跑到安家门上去闹腾,他不懂事,小厮们难道也不懂事吗?小厮们拉不住他,家里的大管事也拉不住,劝不住?我说,这事儿有蹊跷,有人看不惯你安怀表弟有本事,看不得咱们日子过得红火,故意挑着闹事,想要害你表弟。我们倒霉了,他们爽快了,撺掇你姑父和我生分,也不知他们能捞着什么。” 张欣同情地安抚她:“快别哭了,我一段日子没上门,姑母竟然消瘦如许,您也是,表弟找不着,怎不使人去和我们说一声?算是我们家里没法子,我也可以去求我父亲和哥哥他们,他们办法多……” 正说着,听李氏在外头冷笑道:“唷,大嫂,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三弟妹和娘家人诉苦呢。我看,咱们俩也别进去讨人嫌弃了,大嫂和我还是去把家里的刁奴抓起来拷问清楚的好,问问他们都是听了谁的吩咐去害七侄儿。省得咱们白白给人背了黑锅。” 唐氏淡淡地道:“少说两句,别给人看了笑话。”这二人嘴里说着生气,脚下却是半点不停,直接走了进来。 田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只恨下头伺候的丫头婆子没眼色,居然让李氏和唐氏这样闯了进来,张欣也是好烦,李氏和唐氏来了,意味着她不能安怡的事和田氏通气。正想给田氏使眼色,示意田氏赶紧把这二人打发走,李氏已经把目光转到了她身上,皮笑肉不笑地道:“这不是田大奶奶么?有一阵儿没见着你了,听说你病了,咱们也不好上门去瞧你。这是病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7章 至亲骨肉 (筋疲力尽地送上第八更) 张欣曾经也是经常明里暗里嘲讽惯了人的,焉能听不出李氏这是在讥讽她前段时间的“借种生子”事件?气得肝都疼了,偏还不能此和李氏闹起来,只能硬生生将这口气咽下去,化作对安怡的十万分仇恨。( 广告)想要回李氏一句话,却是实在开不得这个口,幸亏一旁的田均及时笑道:“多谢两位夫人的关怀,拙荆好多了。” 李氏的目光从田均脸上扫了一遍,又落在张欣脸上,似笑非笑地作势那帕子按按唇角,挨着唐氏坐下来,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道:“虽然好多了,看着还是瘦,正该在家里好好养一养,不要出来吹了风。” 很明显的逐客令,张欣何时受过这种腌气?当下柳眉倒竖,挑起眼睛看向李氏,将要冷笑着回击之时,田均已经握住了她的手,笑嘻嘻地同李氏道:“夫人真是热心肠,只是总在家里坐着,再好的人也会闷出病来。何况这亲戚不能不要,多个人多条路子,是不是?” 他好像是在说安悯的事,其实是在警告李氏不要得罪了张家。李氏撇撇嘴,端起杯子喝茶:“贤侄倒是疼媳妇。” 田均厚着脸皮含情脉脉地看向张欣道:“可不是么?” 还没见过谁戴绿帽子戴得这样欢乐的,李氏差点吐了,忍受不住地捂着嘴和唐氏道:“老夫人那里恐怕离不得人,我去瞅瞅。” 李氏可以走,唐氏却不能走,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安侯府这艘船在三房手里翻了。幸亏她口风紧,没有和张欣扯破脸皮,也能坐在那里和张欣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张欣眼看着唐氏有誓将凳子坐穿的势头,干脆起身道:“许久没来看望老夫人了,还请夫人陪我走这一趟。” 唐氏只管盯着不让她使坏,对田均不那么防备,也从了她的愿。屋里只剩下田氏姑侄二人,田氏也算是看出些名堂来了,便道:“说吧,什么事?” 田均斟字酌句地将安怡的事儿说了,田氏惊得出了一身冷汗,颤抖着道:“玄一真人真的这么说?不怪得我第一次见着那丫头,觉得她真是像极了……”上牙磕着下牙止不住,“怎……怎么办?”一下子想起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安悯,不由心都碎了:“安悯一定是落到她手里了。” 田均打着小算盘,宽慰她道:“不见得是她动的手,那几日她不是没出门么?这样,姑母先设法去白老三那里把那封信弄过来,咱们手里攥了她的把柄,或是先哄着她把表弟这事儿给放过了,或是要做其他什么都好。”又贴到田氏耳边轻声道:“实在不成,只管推到张氏身上去!” 田氏长这么大,还从没听说过有这种匪夷所思的事发生的,可又真的觉得实在是像,越想越害怕,忍不住哭了起来:“确实是张氏出的主意啊,当时我也不过是觉着肥水不流外人田,想要成全侄儿你,也顺便拉拔娘家一把。若不是张氏,我们哪会起那个心?” 田均的心定了:“是这样,我们都不知道,也没参与,是事情发生了才不得不睁只眼闭只眼的,不然我们谁又能惹得起张家呢?”想到自己之前在盘龙寺时和安怡说起,自己的前妻跟人私奔了的那一席话,忍不住悄悄为自己的机智竖了个大拇指。所以嘛,要做一件事,要从头做到底,他不知道是不知道。 张欣没能见着安侯老夫人,堵了一肚子的气匆匆回来,见田氏面上犹有惊恐之色,心知田均和她说了,便上前握住田氏的手一语双关地道:“我们是至亲骨肉,不管遇着什么事,总要一起共度难关的。” 田氏僵硬地扯了扯嘴角。 张欣出了安侯府,眼见前头一座宅子有人在给大门刷上朱漆,有人在粉刷院墙,有人在修剪大树,人进人出的好不热闹,不由奇道:“谁家要搬到这里来了?” “还能有谁?圣上赐给安保良的宅邸在此处。”田均隔窗看着这座四进的大宅子,心情真正复杂极了。有些事匪夷所思,可它是发生了。 一辆马车从街那边驶过来,堪堪停在正在修缮的宅邸前,训练有素的青衣小厮拿了脚凳放在车前,能干利索的婆子含笑上前打起车帘,又黑又瘦的安保良穿着四品官员才能着的绯袍,志得意满地率先下了车,踱着方步稳稳沉沉地进了宅子。接着一只莹白的素手伸了出来,婆子恭恭敬敬地将素手的主人扶了下来。 安怡穿了一身象牙白暗绣银色忍冬纹的袄裙,衣领和袖口边镶了一圈火红的狐狸毛,发髻仍然梳的双丫髻,脂粉不施,打扮得很是素净。唯有步伐行动间,象牙白袄裙上的银色暗绣便如水波一样的荡漾开来,真正晃人眼。 还是一样的风姿楚楚,田均此时再看着安怡,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她本来应该是他的啊。目光正流连间,耳朵陡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感,痛得他立时从虚幻中回到了现实,他隐忍地回头看着横眉怒目的张欣,带了几分讨好地道:“也不知道给她泼一盆黑狗血会怎么样。” 张欣目光沉沉地盯了他片刻,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提醒道:“别忘了盘龙寺那件事中,她是怎么对你的。那时她尚且势弱敢对你我痛下杀手,如今她势头正盛,一定不会手软。你好自为之,不要忘了你的承诺。” 田均拼命才忍住没有回头张望,强笑着道:“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我当然不会忘了。” 信谁也不如信自己。张欣敲敲车壁,吩咐车夫把车赶去张尚府。见着了张夫人后,也不及多说旁的,直接开门见山:“能不能让哥哥设法把安悯找到?” 张夫人这些日子过得提心吊胆的,只求不要再生事而已,闻言皱眉道:“你要找他做什么?别瞎掺和。” 张欣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恶狠狠地道:“把人弄死了,扔到他家新宅子的井里去,看他家怎么说得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8章 你不懂 (第一更,码字不容易,小月月也要生活,请大家支持一下正版吧,拜托啦) 第408章你不懂 安保良兴致勃勃地引着安怡参观新宅子,把花园里最漂亮精致的一座小楼指给安怡看:“这里给你住。[ 超多好看]前两****不在家中时,我和祖母他们一起来瞧过,都觉得这里最适合你住。你瞧瞧喜欢不喜欢,若是不喜欢,咱们另外挑一处。” 父女俩一起上了楼,安怡站在二楼的窗口往下望,花园的所有景色都纳入眼里,可以想象得到春夏之际将是翠波如涛,花开满目。她想起了自己在安侯府里的那一座小楼,是祖父当初亲自给她挑的居处,本是为了不让家里人小看她欺负她,更是为了让她独自住着舒服自在,不让她受其他姐妹的气,却没想到竟在无形中将她和家里其他人隔绝开来。 安侯府的人和她不亲,大概也有这么一个原因在里头。谁会对没有感情的人投入呢?所以他们在关键时刻抛弃她不管她,也可以理解了。安怡微微一笑,转头看向满怀憧憬地安排家具陈设的安保良:“我觉着这里给父亲和弟弟做很好,又清净,景色又好。我呢,还是和你们一处住,家里人本来少,我再单独住在一处,更冷清了,我不习惯。” 安保良一怔,随即欣慰地笑了起来,捋着胡子连声道:“好!好!这样。”又骄傲地道:“他们都羡慕我生养了个好女儿,又孝顺又能干,特别是刘有润那个穷酸,生了儿子还不满意,一心想生个闺女儿,好和我比比谁的闺女更有出息,哈哈!” 安怡含笑听着,将她的想法讲给安保良听:“这里放个案,这里要摆个梅瓶,窗上糊的纱要用象牙白的才清爽……”既然上天让她重生在这么一户人家里,他们她敬她疼她,她怎么也不能再让自己把这份亲情弄丢了。 安保良此刻看她什么都是顺眼顺心的,自是她说什么都应了好。父女二人兴奋地说了一回,赵青进来禀告道:“那位莫五公子来了,说是从门前经过,看到老爷的车,特来拜访老爷的。” 安保良皱眉道:“我那日回来后上门拜访,将他的那对玉璧和其他礼物一并送了过去,当时他也没说什么,仍然客气得很,但我总觉着这个人有些让人看不透。这几天他都没来,怎么你一回家他来了?别不是来找麻烦的?” 如若真的如此,躲也是躲不过去的,不如趁此机会见一见,给他提个醒,双方都有准备,不至于将来摊牌的时候接受不了,谈崩了。安怡便道:“他既是东家,又是病人,还帮过咱们家的大忙,于情于理我都该见他一面。请他进来吧。” 安保良想起谢满棠那副笑得让人头皮发凉的表情,踌躇道:“不好吧?公爷若是知道了……” 这还从何说起呢,安愉眼里数谢满棠最能干最英武,安保良这个将做岳父的人也怵起他来了,更不要说本胆小的薛氏和早偏了心的安老太。安怡皱起眉头,不容置疑地道:“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莫天安,他今日特意来见我,我不见他,难道能躲一辈子?请他进来,我也有话和他说!” 想来有他全程看着,谢满棠也不至于挑出太多毛眼来。安保良吩咐赵青:“去请进来,让人备茶点来。” 莫天安一路进来,一路暗自感叹,这人的际遇真是说不清,想当初他才见到安怡时,安怡不过才刚崭露头角,这京中多数人家都不曾认可她。便是他的心里,也抱着那么几分怀疑,更多不过是好奇。可是短短一年光阴,她的际遇名声已经翻天覆地,那些曾经轻视看不起她的人,现在有很大一部分已经要仰视并讨好她了。 甄贵猜得着他在想什么,便悄声道:“公子慧眼识英雄。”其实甄贵想说的是,安怡能有今日离不开他的支持和帮忙,不亚于谢满棠对安怡所做的一切,所以他在安怡面前是完全有底气的。 莫天安苦笑:“你不懂。”感情的事情哪儿能用做了多少来衡量呢?不是不,无论做了多少还是不,哪怕为了对方献出生命,也许会感动,但还是不。感动和怜惜,与恋和激情,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他从小得到的怜惜太多,他甚至已经习惯于利用别人对他多病的怜惜去换取谋算某些东西,但他不想要安怡怜惜他,要的也不止是感动,他想要的是和她互相恋,燃烧,哪怕只是一瞬也好。 甄贵看见他眉间化不开的愁意,心疼得没办法,却也找不到合适的话安慰他,只得强笑道:“这宅子不错。” 前头引路的赵青停下来,毕恭毕敬地道:“是这里了,我家老爷和姑娘在里头等着公子的。”说话间,安保良与安怡已经迎了出来。 安保良满脸堆笑地说着客气话,安怡正如寻常人家的女儿一样,安静地躲在父亲身后,只在客人看过来时默默一礼而已。 “安大人切莫如此客气。”莫天安抢在安保良行礼之前牢牢扶住了他,心情复杂地看向正在行礼的安怡,淡然一笑:“小安,几日不见,你我要如此生分了么?” 安怡笑道:“以前是野惯了,没得大小轻重,已是被家父骂了又骂。今日他在场的,当着他的面还不自觉,可不是找骂么?” 这话听着是透着股子亲近调皮,其实却隔了一层关系出来从前她和他自在往来,是她野,不知轻重,那种行为是不对的,所以日后她再不会这样了。莫天安垂了眼皮,脸上的笑容淡得几乎看不见。 “是,这野丫头没规矩,还望公子莫要与她一般见识。您请里面喝茶。”安保良有些紧张地看着莫天安,准备只要他一发难赶紧跳出来灭火。 自己早该想到会有这么一日的,怎么输不起了呢?莫天安再抬起眼皮,脸上的笑容盛了几分:“其实今日我来,是有事要和小安商量。小安,你方便么?我想单独和你谈一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09章 如你所愿 (献上第二更,你们的热情和鼓励直接关系到我更文的动力啊,请给我订阅、推荐票、月票以及留言鼓励吧,亲们!) 安保良本想替安怡回绝,却被安怡轻轻扯了扯袖子,不由微微皱了眉头,不赞同地看向安怡。明知道谢满棠是个醋缸子,她还要私下与莫天安见面,这不是落人口舌么?想了想,折中道:“我使人备了茶点,我们进去说话。莫公子请!”俨然是要在一旁监视旁观的意思。 莫天安笑而不语,只看向安怡。 安怡扫了眼安保良,表示不要他多管闲事,然后淡淡笑道:“正好我也有事要和您商量,您请。” 被女儿嫌弃,安保良真心觉得没面子,可又不放心此走开,便道:“这里的风景不错,我在这附近逛逛。怡儿你说完了正事喊我。”说完干笑着沿了小楼旁的鹅卵石路晃晃悠悠地转圈去了。 安怡也不管他,再次客气地邀请莫天安:“莫五公子您请。” 莫天安负手信步入内,四处打量了一番,笑道:“地方不错,恭喜了,等你乔迁之日,我一准儿送一份大礼过来。” 安怡一笑:“谢了,您请坐。”见兰嫂奉茶上来,便亲手捧了茶给莫天安,却见莫天安收了之前的笑意,一双黑幽幽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唇边含了一丝讥讽轻声道:“安怡你别这样虚伪可以么?” 安怡手一顿,垂眼默了片刻,坦然笑道:“我本来以为这样婉转的方式更能让人容易接受一些,既然您不喜欢,那我直说了。我要退股。” 想退退么?莫天安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腾起一股怒火来,拼命忍住了,凉凉一笑:“可以,我当初办这个永生堂,打点人情并租房买房,收拾院落,买家具,雇人买人,还有进的药材等零零总总一共花了不下五万银子,你把钱给我。” 安怡早在准备退股那日已经想过这个问题,见他刁难也不生气,平心静气地道:“半途而退是我对不起您,您要我赔偿损失也是应该的。您看这样好么?我当初是以医术制药之术入股的,我把那几个制药方子留给您,另外再给您几个好方子,算是赔偿,行吗?” 原来早有准备。莫天安说不清心里究竟是一种什么滋味,仿佛除了甜之外,酸涩苦辣都占全了,垂着眼缓缓道:“若我说不成呢?” 安怡淡淡一笑:“那我只有变卖药方了。” 甄贵眼皮子一翻,怒不可遏:“小安大夫您这是要挟我们公子么?”永生堂是那几种特制秘药最赚钱,安怡若是把方子卖给其他大药铺,哪里还有永生堂的活路? 安怡平静地道:“我已经拿出了最大的诚意,前段的分红我也不要了。[ 超多好看]除了那几个方子之外,我还另外再给几个好方子,而且这几种秘药,之后我再不会给人,包括我自己也不会轻易用起。我个人觉得,这比给钱更有意义。”莫天安也未必是真要她的钱,而是明知她现在手头紧,没有这么多钱,又不会和谢满棠开口要钱才故意为难她罢了,为的是不让她退股走人。 甄贵愤愤不平,难道自家公子是缺钱的人吗?他明明缺的不是这个。当初一掷千金不过是博美人一笑,如今美人却说,你的钱都是狗屎,我不要,我看不上,但凡是个有脾气的男人都会忍不住。 莫天安轻轻一摆手,示意甄贵退下,自己也不说话,一直盯着安怡看。 安怡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却还是挺直腰背微笑着回望着他,十分诚恳地道:“我是真的希望能一直有您这么一位仗义的朋友。” “小安你果然是拿出最大的诚意来了。可我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因为你眼中看到了钱,看到了义气,看到了永生堂,唯独没有看到我的一片心意。”莫天安突地笑了,桃花眼笑得弯弯的,风流意态毕现,“如此,如你所愿。” “多谢您成全。”安怡重重地松了一口气,她本以为要打一场硬仗,因为她最是深知莫天安那副放荡不羁,文弱嬉笑的性子下其实藏着一颗倔强的心,他的好胜心丝毫不亚于谢满棠,缺的不过是一个机会和一具健康的身体。 莫天安长身而起,淡然笑道:“小安,自从认识了你,我越来越不是我自己。我早想摆脱你了,早不想看到你,只是一直怜香惜玉不忍心开口。如今可好,你总算是自己开了口。” 安怡默了片刻,微微一笑:“那我总算是做了一件合您心意的事,真是不容易。” “是不容易。”莫天安巧笑嫣然,微微眯了眼看着安怡,声音温柔得醉人:“其实我才听你说高兴得不得了,是担心你走了我不好再用你的方子,或是你把方子卖给旁人,自己开个医馆和我争,那我前面投进去的钱要打水漂。但我一个大男人,总不好意思问你要方子,怕你说我贪心,轻轻一逼,你主动留了方子并分红,还额外赠我几个方子。小安,你不会觉得我奸诈,连你也算计吧?” 安怡摇头:“不会,本来是应该的。”她宁愿他和她吵一架,或是像谢妖怪一样的翻脸逼迫她,折腾她,她心里也要好受些,这样的莫天安,怎么反倒让她心酸觉得对不起他呢? 莫天安笑得越发优雅迷人:“小安安,别用这种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我,算你反悔了,公子也不乐意让你重新回来做股东啦。我的永生堂多赚钱啊,你随便写个方子要分走我一半钱,不划算,不划算。” 安怡错开眼神,默默给莫天安行了个礼。 莫天安快步走出,走到门口想要再说几句调侃的话,却发现喉头哽住,多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费了很大力气才沙哑了嗓子缓缓道:“待我吩咐底下人准备好文通知你过来,你记得把方子带来,咱们钱货两讫。” “好的。”安怡往前快速走了两步:“我送您。” 甄贵十分冷淡地瞥了她一眼,冷冰冰拦在前头,安怡不避不让,平静地直视着甄贵,她虽然心有不忍,却问心无愧,他凭什么用这种审视责怪的眼神看着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0章 安静而骄傲 (献上第三更) “甄贵,你还不走是要留在这里做客么?”莫天安不用回头也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事,由不得怒了。 “嗳!”甄贵不甘心地收回目光,软了声气颤巍巍地小跑着追上去:“公子对小人这么好,小人怎舍得您?”言罢讨好地搀了莫天安:“公子您请。” 莫天安用力挥开他的手,笑骂道:“滚!公子还没病弱到这个地步!”言罢闲庭信步一样地往前头去了。 安怡止步于小楼前的台阶,这样吧,顺了他的意,让他独自安静骄傲地走出去,是对莫天安这样的人最大的尊敬与体贴。 莫天安一路云淡风轻地笑着,他觉得他此生再没有比此刻这样走得潇洒利落,走得风度翩翩的了。才走出大门,甄贵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莫天安冷冰冰地扫了他一眼,沉声道:“你觉得公子被女人甩了很可怜?” 甄贵连忙摇头:“不是,只是觉得她有眼无珠……” 莫天安迅速打断他的话:“分明是公子早想甩掉她这个大包袱,却让她不但主动开了口,还算计得她一不要分红,二给公子秘方,三还让她心怀内疚。赢家分明是公子我,难道你不这样看?回去后使人把文准备好。算来是我赚了,你莫要哭丧着个脸,让人以为公子吃了多大的亏呢。” 甄贵知道他骄傲,哪里还敢说其他,强笑着道:“公子英明神武,谁也比不上公子您。” 威逼利诱,他做不出来,卑躬屈膝,那更不是他,他只能英明神武和潇洒利落了。只是到底意难平。莫天安寂寥一笑,登车而去。 甄贵紧随其后,小心翼翼地道:“那个安悯给咱们惹了那么多麻烦,这回既然用不着了,把他放出来吧。” 莫天安摇头:“何必呢,做也做了,好人做到底,等她敕封乡君的旨意下来后再放人吧。” “是。”甄贵不以为然,在他看来,现在放出来和过两天放出来根本没什么区别。从前小心翼翼地对待和关注着一切和安怡有关的事情,那是因为自家公子看重安怡,现在既然安怡如此明确地表示了拒绝之意,那没必要这样了。 莫天安瘦长的手指轻轻敲了茶几两下,神色严肃地道:“甄贵,不要自作主张,不要让我失望。” 甄贵一凛,打起精神恭恭敬敬地道:“是。”心里却越发不平。 安保良非常及时地从小楼旁的竹林里钻了出来,严肃着脸探究地看向安怡:“走了?” 始终是来往合作了那么久的人,何况一直都合作十分愉快,突然间成了这个样子,下次见面再不是朋友,心理准备再充足也还是难免让人沮丧。安怡的心情好不起来,见他贼兮兮的,没给他好脸色,淡淡地道:“您不是都瞧见了?” 安保良一笑,不死心地道:“都说清楚了?他没为难你吧?” 明知故问,以为她不知道在她和莫天安说话时,他在窗外守着呢,安怡白了安保良一眼:“您不是都听见了么?装什么糊涂?” 安保良尴尬一笑,随即捋着胡须理直气壮道:“我是你爹!你如今要嫁人了,和从前不一样的,我这是护着你,为你着想!” 从前怎么了?现在又怎么了?难道这样她能摇身一变变成养在深闺的大家闺秀娇娇女么?她不和莫天安再合作是因为不合适了,并不是因为要避谢满棠的嫌,要刻意讨他的欢心。安怡心情不好,索性抬脚往外头走。 安保良假装不知道,快步跟了出去:“咱们往那边去瞧瞧,你还没说你到底想住哪里呢。” 回到家里薛氏她们肯定也要谈论新房的,她若是说自己心烦不知道,可以想见安老太和薛氏都会被影响心情。安怡深呼吸,压下心头的不愉快,微笑着跟了安保良一起去瞧房,走走看看说说,心里憋着的那口气散了许多。 父女俩在新宅子里一直呆到傍晚时分才出来,将要登车之际,安怡突然觉得十分不舒服,于是停下来转头往后瞧去,但见街对面的阴影里,站着一个穿了麻衣的中年男子,中年男子的脸藏在阴影里,她并看不清楚,却清楚地感应到,他在看她,而且目光里充满了恶意。 安怡突然间想起了叩真子的警示,然后一直都有些烦乱的心平静下来了,不管这是什么人,不管他要做什么,都来吧。安怡神色淡淡地将目光自那中年男子的身上掠过,自若地上了车,轻轻敲敲车壁,沉声吩咐老焦道:“你看街对面……看到那个穿麻衣的男人了么?想办法盯着他,瞧瞧他是做什么的。” 老焦自有他的法子,只不过淡淡瞥了一眼,已经将人记在了心里。 安保良登上车来,听了个尾巴:“什么人?” 安怡道:“没什么,我说让老焦稍后和兰嫂一起去永生堂里,把我留在那边的东西收拾回来。” 安保良这些日子过得顺风又顺水,不疑有他,心情愉快地将手按在茶几上敲了几下,欢快地哼起了调子。哼完了,又问安怡:“你敕封了乡君,总有人要上门恭贺的,虽然皇后娘娘新逝,黄氏那边还未平叛,不宜大办,但总要待待客尽一尽礼数。你觉着,该怎么办才好?” 又掰着手指算给安怡听:“你刘叔父一家和我的同僚是一定要请的,还有从前和咱们家交好的人家也要请,族里的人也一定要请。看你那边都还有些什么人需要请的?” 还说不大操大办,这不是把所有该请的人都请光了么?安怡毫不留情地给安保良泼了一盆冷水:“京里头正牌的公主、郡主、县主不知有多少,不过是拿命去换了个乡君,值得这样张狂炫耀么?您自己也说了,皇后娘娘新逝,黄氏还乱着,您觉得这样真的合适?” 安保良叹了口气,有些内疚地道:“我不过是想着从前亏欠你太多,想要借机补偿你罢了。我怕错过这次机会,日后你出了嫁更没机会了。” 安怡心里一暖,认真道:“对我来说,咱们一家子平平安安地在一处比什么都要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1章 贺礼 (第四更,继续拜求正版订阅) 次日,宫里头果然来了嬷嬷教引安怡规矩,内务府也使了人过来为安怡量尺寸,定做敕封当日所需的品级穿戴。( )这时候郑王妃之前拨给安家的四个嬷嬷派上了用场,接待宫中嬷嬷,提醒安家人都需要准备些什么,该注意什么,每样都准备得周密而充分。 从教引规矩、准备品级穿戴、正式下达旨意之间的这几日里,安怡即将敕封为乡君的事情不可避免地传了出去。安氏族里的人之前正愁着没有借口上门,便都趁着这个机会上了门。 安老太经过这么多事也算豁达了几分,趋吉避祸本是人之常情,他们家之前也没有给族人多少照顾和恩惠,有祸事时人家怕被牵连而躲开也是常事。与其端着不让人上门被人讲猖狂刻薄,不如大方热情地接待上门来恭贺的亲眷,风光又体面,还能博得一个大度的好名声。 薛氏更不用说,不是个轻易拉得下脸来的,自是热情周到地招待客人。只是安保良和安怡事先有交代,不好高调,便都不收贺礼,不设宴待客,唯有那很亲近可信的才备下家常便饭,简单招待,只图一个高兴舒心,旁的都不论。( ) 原本与安侯府有隙的平太太趁着这个机会以族中嫂子的身份站出来,十分卖力地帮着薛氏待人接物,帮了薛氏很大的忙,又出面干脆利落地替安保良打发走了他那几个前头原配生的、勾结安侯老夫人霸占家产、把他们孤儿寡母赶出来的伯父伯母并侄儿侄女,自然而然地博得了安老太的谅解并喜欢,两家人俨然成了族里最亲近的。 安氏一族本来分了两派,一派以现任宗长安侯府那边为主,一派以安保平这边为主。两派都想把对方打压下来,新贵安保良成了很重要的砝码,于是平太太这一派的族人都在平太太的号召下,或是拿了自家的田地依附安保良免丁税,或是上门供安保良、薛氏差遣。 安保良和薛氏都是厚道人,加之人逢喜事精神爽,心情愉快,手里也比从前宽松许多,断没有亏待谁的,安怡又是有意要和族人搞好关系,于是亲密相处了几日后,宾主尽欢,俨然从未有过隔阂一样的一家亲了。 虽然热闹喜庆,安老太到底有些意犹未尽,安保良做了四品官,连带着她和薛氏都受封,做了正儿八经的诰命,真正算是扬眉吐气了,当然要在恨了一辈子的安侯老夫人面前显摆显摆。 只是这话不好明白说出口来,便道:“这安侯府也太狂傲了些!之前犯了那么大的错居然这样不了了之。一次赔礼不得原谅,那该来二次三次,人家有喜事更该鞍前马后地帮忙,重礼庆贺,怎地他们家影子都没了?太后娘娘也是太过仁慈,这样不懂礼数规矩的骄狂人家该日日使人上门去骂他个狗血淋头才是!” 安怡忍笑:“太后娘娘可没您老人家这么清闲,您放心好了,他们坐不住的。等他们求上门来时,您老想怎么摆威风怎么摆威风,想怎么撒气怎么撒气。” 安老太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矫情地道:“咱们家可是香门第,讲道理的人家,怎么能和他们一样不讲规矩呢?” “是,您老是最讲道理不过的斯文人儿。”安怡小鄙视了她一把,把她哄得高兴了才吩咐黄鹂好生伺候,自己走出去准备要交给莫天安的药方。刚弄了一半,崔如卿求见,安怡便放了手里的事到花厅里去见人。 花厅里摆放着几口大箱子,箱子上的漆油光可鉴,另有两口精工细作的雕花匣子,瞧着不是市面上能买到的普通东西。安怡少不得笑问崔如卿:“先生这是打哪儿弄来的好东西?” “送给姑娘的贺礼。”崔如卿笑着掏出钥匙开了锁:“姑娘您来瞧。” 满满都是些金银细软、摆设籍之类的东西,小匣子里头装的更是些女人用的首饰香袋挂件之类的东西,有些是安怡的,有些是薛氏的,有些是安老太的,有些是安愉的,全都是在他们被关押期间被搜刮走或是被盗走的。 欣欣欢呼一声,崇拜地看向崔如卿:“大管事真是太有本事啦,这些东西居然都能被您找回来!” 安怡却知道崔如卿虽然能干,却没有这样的本事,便含笑等着崔如卿解释,果然崔如卿毕恭毕敬地把钥匙交了上来,笑道:“都是棠国公府才送过来的,梁丰说,花了些时候才凑齐这些,另有些东西被损毁了,再没法儿修复的一并销毁了,还有些找不到了,却知道去处。” 果然是谢满棠,也只有他才能做到这一步,这小心眼儿断不能容忍旁人拥有她用过的东西。被人随时放在心上的感觉真是不错,安怡心里甜丝丝的,美得不得了,挥手让欣欣退了下去,只留兰嫂在一旁伺候。 崔如卿小声道:“姑娘从白老三那里做的四套珍贵衣裙,是被张欣花钱使人弄走了。另外,您前两日让老焦去找的那个人,也有了眉目,那人不是个普通人,而是鼎鼎有名的龙虎山道士,玄一真人。您可能不知道这个人,传说他道行极高,不但能捉鬼拿妖日行千里,更能替人作法画符消灾除厄,当然,香油钱也是收得极高的。” 果然和她猜测的差不多,安怡见兰嫂面上露出些畏惧之色来,便不屑地道:“不过是个骗钱的罢了。鬼在哪里?妖在哪里?谁看见过了?医道一家,想来他也不过是借着善于蛊惑人心和三寸不烂之舌,再利用所知的医术治好了几个人而已。” 崔如卿道:“是这样说,但这人名气极高,是莫五公子,听说当年也是得了他关顾才能活下来,莫侯夫人与宫中贵妃都是极信任他的。只是圣上不信僧道,他这几年才沉寂下去。突然间这样冒了出来,恐怕不简单呢。” 不用多说,定然是张欣请来对付自己的。安怡吩咐兰嫂把箱子里的东西弄进去,让崔如卿陪了她去房里:“我要退股的事先生都听说了吧,我自己先拟了个文,请先生帮我瞧瞧可妥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2章 拨弄 (送上第五更,下个月,我会把感谢新晋舵主以及月票什么的加更奉上,再次感谢大家并求正版订阅支持) 永生堂开起来的时间并不太长,安怡和莫天安谈的条件也很简单,三言两语能说清楚。崔如卿拿笔添改了几处后,道:“没问题了。只是可惜了。” 安怡笑道:“不可惜,咱们家能有今日,永生堂功不可没。”斟字酌句地和崔如卿说起了玄一真人的事:“我觉着和张欣脱不掉干系,必然是针对我来的,那么她是想要证明什么呢?证明我是妖怪还是恶鬼?”说这话时,到底捏了一把冷汗,忍不住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崔如卿的表情。 崔如卿将文用镇纸压好晾干,郑重地道:“您不信,不代表其他人不信,玄一真人既然能有如此名气,必然是有他的独到之处。咱们一定要慎重对待才是。” 安怡见他毫无异色,便松了口气:“先生说得很是,让人看着他些吧。牛四那里还没有动静么?” 崔如卿道:“正要和你说这事儿,他藏得太紧,估计是张家插手了。田家最近没有再使人找他了,想来很快他会再出来晃悠的。”又试探着道:“咱们人手还是少了些,有些地方也不好进去,若是能请国公爷帮忙,肯定很快能把人带来。” 安怡摇头,不容置疑地道:“不成,不能什么事儿都找他。以我的意思,还是靠咱们自己。不到真相大白之际,我不想九姐姐的名声因此受到任何损害。” 崔如卿并不勉强:“那依照您说的办。”又献策道:“九小姐的事情,安侯府那边的关系也是极大的,安侯府的人若能出面最是名正言顺,如今两府相争,安侯府又有事亏着咱们,姑娘正好趁此机会插手摆弄一下,将来必然事半功倍。” 安怡想了一回,道:“上次太后娘娘使人来过问安悯一事,他们家随便糊弄糊弄算过去了,我是担心有人在后头捣鬼,不敢轻举妄动。现在父亲虽然已经顺利任职,圣上也赐了宅子,但我的事儿还没落实,还是不好多动,不过可以逼一逼。先生使人把安悯烂赌的事儿传出去,再好生关注着那边,只要有机会点拨一下安伯爷吧。还有张欣那里也要密切关注。” 崔如卿笑道:“这个我最拿手。您只管和老太太、太太她们说,平太太带着人上门时双倍礼遇是了。其他我再使人上门去提点一下安伯爷,说老爷有意为安悯羞辱姑娘一事,求圣上在您正式敕封乡君那日正名。他们必然再坐不住的,先要窝里斗起来,等到他们求上门来,您再放过他们,日后好说话了。” 安怡依言而行,成日和平太太打得火热,两府的女眷一起出门上香逛街买衣料听戏,安保良则和安保平二人走得极近,安愉在族学里也由安保平的小儿子亲自照料,好得不能再好。 果然安侯府的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这安保平一家子虎视眈眈的已经让人够烦的了,突然又冒出个和自家有仇怨的安保良来,皇帝还唯恐天下不乱地把自家对面的宅子赐给了安保良,这不是暗示着要把安侯府在安氏一族中的地位取而代之吗?现在这两家人再联了手,简直是心腹大患! 安大老爷原本一直不踏实,某日和个要好的族兄一起喝茶听说了安保良的“打算”和安悯烂赌的事后,越发坐不住了。先和唐氏及长子商量了许久,又去寻了安二老爷夫妻俩商量,两房的人都一致认为绝对不能因为三房的事情把这个宗长的位置给弄没了,不然将来安侯府的人日后在族中再难立足。 恰逢下人来报田氏带着田妈妈遮遮掩掩地出门去了,田妈妈手里还拿着个沉甸甸的匣子,李氏大怒:“还说小七怎么能这么久不回家呢,原来是她帮着遮掩!那么多的钱,不见她拿出来帮补家里,尽贴补了她娘家和供着小七胡作非为!惹了祸事要我们顶着,他一家子倒躲清闲享福。” 于是两房人一起愤愤然,决定一起去给安侯老夫人施压,安大老爷兄弟俩齐齐跪在安侯老夫人跟前大哭不止,唐氏妯娌俩躲在外间相机而行。 安侯老夫人自从宫中受辱受惊发病之后一直不好,又因为安悯的事儿更添了一层忧心和气恼,基本都是卧病在床,吃也只能吃些稀粥汤水之类的东西,整日都是昏昏沉沉,半梦半醒的。听见有人在她床前哭,不由昏昏沉沉地道:“这是怎么回事啊?我还没死呢,他们哭上啦?” 甘嬷嬷忙贴在她耳边轻声道:“老夫人,是大老爷和二老爷有事要找您商量呢。” 安侯老夫人浑浑噩噩地道:“你们别哭,可是小七没啦?” 这话太不祥了!安大老爷吃了一惊,惊愕地看向安二老爷。安二老爷也是一脸的惊色,随即又狠了心,那么个成日只会惹是生非的孽障,这次给家里惹了这么大的麻烦,宫里已经连接问过几次并表示不满了,若他真的死了,倒也干净了。 安大老爷正愁着不好开口,便趁着这个机会说出来:“回母亲的话,不是小七没啦,小七还没找到呢。但这事儿和他脱不掉干系。” 安侯老夫人病中怕吵,不耐烦地道:“那是为了什么?” 安大老爷将安保良升官赐宅子,安怡也即将被敕封为乡君的事儿说了,哽咽道:“如今宫里头逼着要小七的事儿给个交代,我们怎么都找不到小七,听说他躲在什么地方赌钱,三弟和三弟妹却是丝毫不见着急。族里又这样紧紧相逼,儿子是想着父亲和您辛辛苦苦挣下来的这份荣光要毁在儿子手里,又羞又愧,简直不想活啦。” “怎么到了这个地步?”安侯老夫人焦急起来,拼命挣扎着要起身:“快去把老三夫妇叫来!我和他们说!算押了小七去安保良那里赔礼道歉,也不过是挨一顿打骂罢了,难道谁还能要他的命?他们怎么分不清轻重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3章 相争 (第六更,再也动不了啦。[ 超多好看]) 安大老爷和安二老爷都松了一口气,唐氏和李氏站在外间互相使了个眼色,李氏把手里的汤碗递给小丫头送进去,甘嬷嬷亲自喂给安侯老夫人,安侯老夫人吃了一口吐出来,怒不可遏地道:“谁弄的参汤?” 小丫头惊慌失措地跪下去:“是小厨房里弄的。” 安侯老夫人骂道:“这也叫参汤?参须熬的吧?” 唐氏诚惶诚恐地进去,跪下请罪道:“老太太,家里没人参了,媳妇当了首饰也只换得这些,不关底下人的事,您要骂骂媳妇吧。” 安二老爷低声嘟囔:“什么穷和罪都是我们受,老三夫妻俩尽做坏事和享福,您病着,他们也病着,也不来床前尽孝,吃公中的用公中的,还挑三拣四的,我都替嫂子委屈。他是母亲生养的,我们也是,同甘共苦在哪里呢?” 唐氏哭了起来:“二叔你快别说了!我是长嫂,应该的。” 安侯老夫人气得头晕眼花,好一阵才喘着气道:“把老三夫妇叫来,我有话要和他们说。” 没多少时候,安保凤匆匆来了,进门瞧见气氛不对,忙讨好道:“母亲您今日瞧着比往日要精神得多,是要好了。” 这话说出来,几个哥嫂都不同程度地笑了,安侯老夫人冷着脸道:“你媳妇呢?” 安保凤自从上次打了田氏一顿后两人一直闹别扭,谁也不管谁,这会儿才发现田氏居然不在,便转过头去问唐氏和李氏:“两位嫂嫂没和她在一处么?” 唐氏低着头不说话,李氏轻蔑地拿了帕子擦擦嘴角,把脸撇到一旁,婆子上前低声回话:“三夫人出去了。” 安保凤自是知道哥嫂对自己不满已经很久,先是王雅韵那个不要脸的贱女人跟着蜀王私奔,害得他颜面尽失,家里也跟着丢了脸,几个侄女的婚事受了影响;接着又是安安那个蠢货独占了父亲的宠,还不肯听家里的安排出嫁豪门,带着那么多嫁妆嫁了个没用的田均,出了事后她的嫁妆也只是自己这一房得了;然后又是长子安怀一枝独秀,占尽这一代安氏年轻子弟的风光;最后是安悯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给家里惹了大麻烦。如此,怎能不让哥嫂对自己有意见? 看今日这阵仗,明显哥嫂是有备而来,也不知挖了多大一个坑等着自己的,安保凤一思量,转身要往外走,边走边作势骂道:“田氏这个蠢妇,也不知跑哪里去做什么!待我去将她抓来归案,交给母亲和嫂嫂好生训诫!” 李氏咳了一声,安二老爷一把扯住安保凤,皮笑肉不笑地道:“不用急,三弟妹那里自有人会去寻她,三弟还是听听母亲想说什么吧。” 安保凤无奈,只得走到安侯老夫人跟前坐下,左右看看,拿起一个橘子剥了皮要喂给安侯老夫人吃,讨好卖乖地道:“这橘子挺甜的,母亲您尝点。” 安侯老夫人习惯性的要觉得她这个儿子真是太好太孝顺了,安大老爷及时冷冷地道:“娘有痰火,不能吃橘子,老三你真是太关心娘了,你说你夫妻二人多久没来娘跟前伺候了?” 安保凤悻悻地道:“我病了,不敢把病气过给娘。” 安大老爷不急不慌:“算你病了,也不能不管娘,今日叫你来,是要和你商量,家里没钱给母亲买药了,安悯的事儿又要怎么办?我若失去宗长的位置,你们出去也别想受人尊敬。算不管我们自个儿,也要担心姑娘在外头受气被人看不起。” 李氏不阴不阳地道:“大伯您别指望了,我们都是有儿有女的人,不比三叔和三弟妹夫妻俩,人家是只有儿子的,没有女儿。” 安保凤深受安侯老夫人的宠溺,是个受不得气的,前段时间为了安悯的事儿已经包了一肚子的火,现在被几个兄嫂一夹击,哪里还忍受得住?当即翻了脸瞪着李氏大声嚷嚷道:“二嫂这是什么意思?我哪里没女儿了?安安难道不是?” 这回可好,李氏也被激起了气性,不甘示弱地反吼回去:“三叔你还真别提安安,没见过你们这样做父母的,女儿莫名其妙不见了,你们不去管,只顾着分她的嫁妆,还把奸夫****带进家门当做正经亲戚往来,怎么样,用着安安的嫁妆是不是很舒服啊?让奸夫****帮着提携安怀是不是很得意啊?夜里有没有做噩梦呢?不要脸!” 安保凤大怒,跳起来要去揪打李氏,李氏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立即往后一跳,躲到安二老爷身后,紧紧揪住安二老爷的衣服哭道:“看看你的好兄弟,当着你的面敢打骂嫂子,你要是不在,他岂不是要杀人?难怪安悯的胆子能那么大,三弟妹能不把咱们全家都放在眼里,原来是有人撑腰!” 安保凤气得半死,不依不饶地指着李氏问安二老爷:“你管不管这泼妇?不管我可要替你收拾了。” 安二老爷二话不说,捋起袖子对着他那张脸是一巴掌,安保凤猝不及防,反应过来才觉得脸上不但火辣辣的,还有点凉凉的,伸手一摸,满手的鲜血,原来是鼻子被打出血来了。于是怪叫一声,要扑上去和安二老爷拼命。 安侯老夫人见状,急得又吼又叫:“住手,孽障!” 可是谁又肯听她的?李氏帮着安二老爷时不时下点黑手,安大老爷夫妇俩一个让人去清场子关门不要传了家丑出去,一个则只顾着关心田氏的去向。唯有一个老仆甘嬷嬷记得劝她:“您不要急,别气坏了身子。” 安侯老夫人人虽病了却不糊涂,恶狠狠地瞪着长子和长媳:“我还没死,你们想当家作主了?” 安大老爷委屈地皱了眉头:“母亲这话儿子听不懂。” 唐氏则垂了眼平静地听着。 安保凤哪里还见得这个?马上扑过去跪在安侯老夫人的床边嚎啕大哭起来:“母亲啊,您怎么当初不把儿子给溺死了啊,看看哥哥嫂嫂都看不惯我,想把我往死里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4章 气个半死 安侯老夫人心里一软,才刚要开口训斥长子、次子,见唐氏的心腹嬷嬷快步进来,贴在唐氏耳边说了几句话,唐氏抬起头来,整整衣裙,淡淡地道:“有人瞧见,三弟妹把整整一匣银子尽数给了白老三。( )” 李氏夸张地尖声叫道:“白老三做的衣裳贵得要死!这是什么时候?家里没钱用,我们当首饰给母亲买药吃,供着一家子花用支撑门户,三弟妹居然还想着做衣服?居然还有钱有心思做衣服?小七平日在外头赌钱玩耍,惹了祸躲起来享福,扔下我们受气受罪,啧啧,真是人比人气死人,真是没天理了!” 安侯老夫人看向长子,安大老爷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语气生硬地道:“母亲若是想要安侯府此败落,儿子绝无二话可说。将来到了底下见着爹,想来爹也能体谅儿子一二,不是儿子不想努力,实在是独木难支。” 安侯老夫人又看向安保凤,安保凤目光闪烁,强辩道:“大嫂怎么知道田氏给了白老三钱?我们哪儿有银子?平日里家里要办个宴会什么的,难道不是田氏拿钱?上次母亲过寿,我们还拿了一千两银子出来,都到哪里去了?” 安侯老夫人满满都是失望,垂了眼皮道:“老三,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立即让安保良一家子平了怒火。( )不然你们分家出去单过,日后有什么事都别找回来。” 老夫人这话一说,底下五个人都不满意,安保凤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娘,您这么狠心?听大哥大嫂他们挑唆两句,您要不管我了?我们出去住哪里?吃什么喝什么用什么?若是有人找麻烦,我们又去找谁?您不能这样偏心的,小七也是您亲孙子,他也是为了您的病,心疼您才会惹下的祸事。”见他娘涨红了脸不说话,又瞪起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安大老爷夫妇道:“是哪个恶奴挑唆小七去做的?他是和小七有什么仇呢,非得这样害我们?” 安大老爷他们却觉得老夫人到底偏着小儿子,舍不得让安保凤夫妻俩拿出钱来,也是非常不满意,当即反击回去:“要走可以,把我们垫出去打点小七这事儿的钱拿出来!还有母亲的医药费养老费该拿多少拿多少,一文都不能少!房里的摆设,公中的东西和人,一样都不许带走!” 李氏道:“是,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贪了爹爹留下来的许多画古董印章,我有册子的,也要一一清点交出来。” 安保凤吼道:“那是爹爹给了安安的!安安不在了,是我的!要我拿出来,你们也要让出嫁的姑娘们把嫁妆拿回来!不然谁敢动我房里的东西,我剁了他的手!” “你要剁谁的手?是不是还想动手?”安二老爷捋着袖子也加入了战团,两下里吵嚷推搡成一团,谁也不让谁,安侯老夫人被忘在一旁,怎么说都没人听,只能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觉得心里越来越堵,越来越塞,双眼往上一插,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甘嬷嬷一摸,摸到她手脚冰凉,气息微弱,连心跳也慢得几乎听不见,于是吓得大叫一声:“不好啦,老夫人病重了!” 那边却还争着吵着,根本没人理会,当娘的当到这个份上,年轻时再风光又如何?甘嬷嬷不由悲从中来,点名喊了安大老爷:“大老爷!老夫人活着多少还能入宫求见太后娘娘说上两句话,若是她也有个三长两短的,可是再没有人进得宫了!” 这话及时惊醒了安大老爷,现在黄氏一党倒下,不知空缺了多少职位出来,这是谋职的最佳时机,何况他虽然不成器,多少还任着个虚职的,若是老夫人病亡他要守孝丁忧,等三年孝期一过,黄花菜都凉透了。所以老夫人必须不能死,他立时扔了安保凤在一旁,痛哭流涕地扑过去,先把罪责都推给安保凤:“母亲!母亲!儿子不孝啊,没管好三弟,看三弟把您气得……”又吼甘嬷嬷:“还不赶紧拿急救药来?!” 大夫人唐氏明白过来,赶紧安排人去请大夫,但在大夫人选上犯了难,该请谁呢?老夫人这模样明显是危急得很了,外头的寻常大夫是不成的,太医院里排得上号的太医们请不动,还是只有安怡最合适。但安怡已是因为安悯一事被得罪狠了,怎么办呢? 唐氏看向措手无策,惊慌失措,还硬僵着脖子表示其实自己没错,都是被哥嫂逼成这个样子的安保凤,冷冰冰地道:“现在能救母亲的人只有安怡,三弟你是要准备怎么办?” 安保凤立时往后退了一步,僵着脸道:“我能怎么办?我若知道能怎么办,早去办了。大嫂你是要逼我取了小七的命好替全家人消灾不是?那你把小七给我找来,我立刻去杀了他给你出气!” 唐氏冷冷地道:“要小七命的人不是我,我问三叔,你去不去赔礼请人?” 安保凤嚷嚷道:“不是我不请,上次你们也跟着去了,也看到了,是他们家不依不饶不肯让步,我能怎么办?难道叫我把头赔给他家?” “三叔这是不去了。”唐氏点点头,转头看向李氏:“我要去请安怡,你去不去?” 李氏刚才参与大战,头发还乱着,手上也有被安保凤抓的几条血印子,便摇头道:“我不去了,这个样子太难看。” 唐氏道:“我去!你们照顾好母亲。”安大老爷与她心意相通,和她对视一眼明白了她的想法,便赞同地点点头:“你务必要尽力!” 唐氏雄赳赳气昂昂地往外头去,好像慷慨赴死一样的。安侯府已经堕落至此,承继爵位的人是他们夫妻,将来要过日子的也是他们夫妻,儿女们都要靠着他们过日子,不能让三房给拖累了。今日安怡来也不好,不来也好,她都是要把姿态做足的。安怡不原谅,她跪在安怡门前,也让族人和京里的各大府邸见识一下,安侯府也是有忠孝节义之人的。唯有这样,才能把他们和不成器的三房择开,才能把他们和安悯区别开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5章 让我温柔地对待你 (第二更送到) 安怡把最后一张药方放入到匣子里,再慎重地对着镜子照了照,吩咐欣欣:“让老焦套车,我要出门。( )” 今日一早,莫天安使人上门来请她去永生堂详谈解约一事,如果不出意外,大抵这是二人最后一次私下见面了。今后再见面,他们再不相干。不能说没有遗憾,除却男女之情,她是很欣赏莫天安的,可惜似乎他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欣欣才答应着去了,兰嫂急匆匆地赶了进来:“姑娘,安侯府的大夫人来了,把车停在大街上,从巷口背了荆条一路走进来,走到门口跪了下去。说是要姑娘原谅她,去给他们老夫人瞧病呢。老爷不在家,太太急得很,怎么办才好?” 唐氏这一路上也不知引了多少人跟着过来看热闹,她不出去都不成了。安怡讽刺一笑,自己曾经的这位大伯母最是心机深沉,最豁得出去,也最聪明,只是总也用不到正途上。薛氏是肯定应对不了唐氏的,既然这么想见她,那她去会一会唐氏吧。 安怡把匣子慎重锁好放进柜子里,吩咐兰嫂:“去把钱婆子叫来,让她跟着你随我一起去外头瞧瞧。( 广告)” 钱婆子是郑王妃给的四个婆子之一,最是能说会道,又会看眼色,主意也极多,对京中的各类八卦小道消息以及各府贵人更是熟悉得不得了。有她跟着,安怡吃不了亏。兰嫂把那点担心收了起来,忙着去把钱婆子叫了来。 主仆三人走到大门前时,门外里三层外三层地被各色各样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唐氏穿着素服,首饰全无,绑着几根荆条,神色肃穆地跪在一床苇席上,正和闻讯赶出去的薛氏朗声道:“弟妹,都是我们的错,我们上不能孝顺长辈,让长辈操心生了病,下不能管教好幼弟侄儿,让侄儿不懂事闹出了这样大的笑话,做了这么大的错事,还不能让他勇于承担责任。 上次我们过府赔礼,没能带着七侄儿和三弟妹过来,婶娘和弟妹、侄女儿认为我们诚意不够,不肯原谅我们,我们也无话可说。本是没脸再上门的,怎奈家中婆婆突发急病,实在是只能依仗侄女儿才能救命。我没法儿把七侄儿绑过来,又不能不管婆婆,那让我豁出这张脸去,替他们赔礼道歉,请侄女儿看在我如此诚心的份上,替婆婆治病!拜托弟妹了!” 唐氏说完,以头触地,对着薛氏深深一拜。 薛氏急得脸都涨红了,只顾着往旁边躲,期期艾艾地摆着手道:“你快起来,你快起来,不是这样的……”明明是自家人吃了亏,怎么倒被人这样强逼着原谅?薛氏心里真是不舒服,可是又觉得不应对也是错,怎么说都不对,便又羞又恼,皱了眉头道:“你再这样,我可要真的生气了。” 周围的人已经开始称赞唐氏是真孝顺,真友,瞧吧,侄儿惹祸和她有什么关系?人家亲生父母都不肯上门来赔罪,她一个做长嫂、伯母的这样脸面都不要地跑到这里来跪着请罪,还是个伯爵夫人呢,真是太孝顺太友太那啥了,安保良一家子若是再不肯给她这个脸面太过分了。 唐氏瞧着薛氏的尴尬木讷样儿,心中暗自得意,她知道安保良一家子没人弄得过她。不去也得去,除非是不想要名声了,她如此大义,安怡怎能如此小气? 安怡正要出去把薛氏解救回来,听身后有人小声道:“侄女儿,你先别忙,听我和你说。”却是平太太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掩掩藏藏地顺着墙根走过来,站在角落里朝她招手。 安怡快步走过去笑着行了个礼:“伯母是从哪里来?” 平太太热情地道:“我从后门悄悄进来的,我在家里突然听他们说起这事儿来,怕你们不知道她的厉害,赶紧来提醒你,告诉你是怎么一回事。”附在安怡耳边把今日安侯府里发生的事儿轻声说了,再特意撇清:“不是我有意打听,而是他们闹得有点厉害,给下人传出来了。这种时候生死攸关的,你不好不帮,不然对你和你们家都不好。” 是这么回事,所以她必须要温柔地对待唐氏。安怡感激地道:“多谢伯母这样想着我,不然我只怕一时冲动又要做错事。她这样跑来跪在我们家门口,不管我答应不答应,未免都给人留下个轻狂骄横的名声,让人心里实在不舒服。” 平太太体贴地宽慰道:“算了,被狗咬了一口难道还能咬回去?快去吧,你家里有我帮你看着,没事儿。” 安怡吩咐兰嫂去把她的药箱子拿过来,再使人去给莫天安送信表示自己今日去不了,必须改期。然后走出去,抢在唐氏要对着她再次宣传自己飞大义和孝顺友之前笑吟吟地扶住唐氏:“上次是真的病了,不是不去。如今病了,大伯母让人来说一声是,这样什么都不说的打扮成这个样子跑来,可不是折我的寿么?知道是要赞您有大义,不知道的可不是要怪我骄横轻狂,铁石心肠,眼里没有长辈?” “是我思虑不周,但我不是这个意思。”唐氏也不敢把她给得罪狠了,见好收,抹着泪道:“我是真的没办法了,老夫人病成那个样子,我们老爷急得都晕过去了,我一个妇道人家,还能怎么样?” 安怡温柔地替唐氏擦着眼泪,亲手给她整理衣裳,解掉荆条,拉着她一家亲地穿过人群,态度和蔼又可亲,声音不大不小,清脆明白,刚好让周围的人听个明明白白:“大伯母您是误会了吧,我们不是小气刻薄的人,我学医是为了济世,素不相识的人我都能治,族里的长辈我不能治?族弟不懂事,那是他的事,和您,和叔祖母都是没有关系的。走,我跟您看她老人家去。” (连着冲了这么多天,实在太累了,家里还有个小宝宝,以及还要上班,只能熬夜码字更新,站起来头晕眼花,实在不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6章 守候 (第三更,大家国庆愉快,你们) 安怡手上的力气不小,唐氏身不由己地跟着她一起走,同时不能不顺着她的话头不时附和:“是,是我误会了,侄女儿真是好人,太感激了,那拜托了……” 安怡扶着唐氏沿着长长的巷子一直往外走,言笑晏晏地尽情展示着自己的温和大度体贴,多么难得的机会啊,既然有人送上门来,怎能不加以利用?唐氏想要借她奠定自己的名声,她同样也可以嘛。 正说得高兴时,眼角忽然瞧见一缕明艳的朱红色,由不得急速抬头瞧去,只见谢满棠玄衣玉带,抱着双臂斜斜靠在紫骝马上,似笑非笑地朝她这边看过来,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闪耀着喜悦与明了,好像在说,你这个小狐狸,又在捣鬼了。 她的妖怪真美啊,安怡忍不住翘起唇角,给了谢满棠一个明媚到了极致的微笑。谢满棠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舒服地往马背上靠了靠,目送着她一直走出巷口,登上安侯府的马车才站直了,转过身去整理马鞍等物。 老焦小跑着奔过来,讨好地看着他笑:“小的见过公爷。” 谢满棠把缰绳扔过去:“我弄了点新鲜鱼虾过来,放在前头的食肆里,你随我去取来。” “是,公爷。”老焦抱着紫骝马的头摸了两下,紫骝马亲昵地低下头擦擦他,和他打招呼。 谢满棠淡淡地道:“最近都有什么事?” 国公爷之所以跑到这里来守着,定是特意来提醒姑娘不要心软反悔的,可这一趟真是白跑了。老焦小心翼翼地道:“也没什么,数今日最热闹了,姑娘本与莫五公子约了要去永生堂详谈退股一事的,谁想那边府里竟会跑来闹了这么一场,去不成了。” 谢满棠昂首挺胸地往前走着,神情安适,丝毫看不出心情受了影响:“其他还有什么事?” 好像没什么大碍……老焦暗自松了口气,谨慎地道:“有件事有些蹊跷,前几日,姑娘才从城外别庄回来,跟着老爷一起去永春街上看御赐的宅子。将要回家时,一个麻衣男人站在街对面的阴影里窥视姑娘,觉着不是个好人。姑娘当时察觉了,让小人去探查此人出身来历。探查下来,此人乃是龙虎山的玄一真人,早年京城许多人家都请过他作过法,很是有名,小人瞧见他和张欣来往密切得很。” 谢满棠半垂了眼沉声道:“盯紧此人,但凡有风吹草动赶紧来告诉我。[ 超多好看]” 老焦见他神色凝重,忙打起精神应道:“是!” 谢满棠沉默着往前走了几步,回过头神色冷然地看着老焦道:“只是看着,除非安怡的性命有危险,否则不要胡乱插手。切记不可妄动,此外,不能把相关的任何事、任何话外传出去,你都明白?” 老焦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从前也不知跟着他做过多少要命的买卖,自来都深知什么话可以说,什么事不能多问,见他如此慎重严肃,便知道这事儿已经提到了最紧要最慎重的地位,如若泄密,自己只有提头谢罪。老焦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毫不迟疑地道:“是!小人明白!” 谢满棠十分严肃认真地上下打量了他一遍,确认他还和从前一样可信后,便亲切地用力拍拍他的肩头,转身继续前行。 行至前方食肆,店主殷勤地把装满了新鲜鱼虾的竹篓提出来交到老焦手里。老焦离开,谢满棠信步行入食肆,直接上了二楼临街雅间,雅间里早摆好了一桌热菜并烫好的热酒,谢满棠打发走小心伺候的店主,坐到窗边的位子上边吃边观察着所有进出金鱼巷的人。 没多少时候,柳七笑嘻嘻地走了进来,不客气地坐到他对面,拎起酒壶给自己斟了杯酒,惬意地一口饮完,笑道:“奶奶的,这几日可真是把人给忙坏了。”见谢满棠神色肃穆地看着窗外没反应,便好奇地凑过去跟着他一起往外看。 金鱼巷口边的角落里,摆得有个小吃摊子,店主正在忙着伺候唯一的一个客人,那客人穿了件土黄色的粗布衫子,着芒鞋,好似是个普通农户,却有一部黑亮光洁的好髯,怎么都不像他这个身份能有的。柳七不由笑道:“这又是什么人?” 谢满棠收回目光,淡淡地道:“不知道。” 盯着人家看了这么久,却说不知道?柳七狐疑地看向谢满棠,见他神情虽然平静淡然,眉头却微微锁着,还不乐意和自己对视,便知道他一定有烦心事。又因为是在这地儿,所以一定和安怡有莫大的关系。 狗狗精心埋藏起来的大肉骨头是不能碰的,不然一定要被狗咬。柳七聪明地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转而笑道:“许久没见着小安了,想办法把她弄出来吃顿饭吧?我请客,算是提前替她庆贺。” 谢满棠瞥了他一眼:“吃顿饭算了?她可是把你当哥哥的。你亲妹子遇着这么大的喜事,你只请她吃顿饭啊?” 这人果断心情非常不好,柳七连忙讨饶:“当然不止是吃顿饭这么简单啊,我另外备得有礼物,你看看怎么样?” 一套精工细作的金针在夕阳的余晖下闪闪发光,柳七得意极了:“什么型号的都有了,金针偏软,我特意请了军中冶金的好手,在里头加了铜、银、锌,这样又好看又好使,她一准儿会喜欢的。怎么样?” 谢满棠长臂一伸拿了过去:“勉勉强强。我先替她收着。” “哪有这样的?我要亲自给她!你是她什么人啊,凭什么替她先收着?”柳七不干,这东西落了谢某人的手,再送出去时根本不可能和自己有任何关系,谢某人一定是在怪自己抢了他的好主意。 谢满棠斜睨着他:“我是她什么人你不明白?说!你这样挖空心思地讨好她是为什么?” “你刚才不是说她把我当亲哥哥的?”柳七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他不来吃这顿饭了,这不是自己找气受吗?忽见谢满棠猛地站起身来往外望,他忙跟着凑过去,只见一个白胖胖的婆子扶着个小丫头已经和那穿粗布衣裳的男人凑到了一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7章 守护 (先送上第一更) 柳七觉着那胖婆子有点眼熟,仔细想了一回,想起自己曾经偶然碰见过此人和张欣在一起,貌似是张欣身边的心腹婆子,忍不住鄙视并调侃谢满棠:“你竟然堕落至此!放着大事不去做,跑到这里来盯着这么个人。这么点小事底下随便谁做不好?值得您老人家亲自出手?安怡哪里好呢?把你迷得这样晕头转向的。” 谢满棠冷冰冰地瞥了他一眼,转过头专注地看着楼下低声交谈的那一男一女。 柳七不由大为恼火,他这是什么眼神?好像自己是他的仇人似的。当下将酒杯用力往桌上一放,嚷道:“我得罪你了么?你还把我当兄弟吗?有事藏着掖着不拿出来说,光拿我使性子。我平日忍你是因为知道你为了什么心烦,如今你有什么也不和我说,要我平白受你的气,我吃多了啊!”说着要走人。 谢满棠转过头来冷冷地看着他:“敢走绝交!” 柳七气得笑了,转过身去指着谢满棠想说什么,终究没能说出来,长长叹了口气:“你啊,我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毛病,居然能忍你这么多年的臭毛病。” 谢满棠眼里滑过一丝笑意,若无其事地倒了一杯酒推到他面前,也不说赔礼,霸道地道:“喝了!” 分明是斟酒赔罪么,说一声抱歉会死么?这架子端得真讨厌。柳七白了他一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祝你和安怡好事多磨。”说完有点后悔,小心翼翼地看着谢满棠,生怕他突然想不通又问自己要回刚才的那杯酒,酒已经喝了,总不能吐出来还他。 谁想谢满棠竟然没有发飙,神色淡淡地看向楼下,低声道:“只要最后能成好。” 咦,好落寞,好情深啊,柳七还想再调侃他两句,忽见一辆马车驶过来停在街边,又一个穿着体面的婆子下了车,直接走到小吃摊子前和那白胖婆子与穿粗布衣裳的男子搭话,接着几个人分别乘了三张马车朝同一个方向走了。 谢满棠收回目光,正色道:“安怡遇到了点麻烦事。我思来想去,只能请你帮忙处理。” 什么事是他手下的人不能处理的,非得要自己出手?柳七收了笑容,也跟着严肃起来:“怎么说。” 谢满棠斟字酌句:“你记得从前安怡请托咱们俩的事么?当时她要入京,便托了你我帮她打听几个人,一是张欣、田均夫妇,二是安侯府中的情形,三是一个叫牛四的地痞。” 柳七记忆犹新:“记得啊,她还神叨叨的,说是得了安九托梦,让她帮忙报仇。咱们查过一段,觉得中间有很多事情不能解释清楚,但因为要忙正事,她这事儿也不影响其他,没往下深查了。她入京后,从最开始问我要过一次这两家人的情况,后来再没问过。我知道她和张欣交过几次手,每次都是她赢,晓得她吃不了亏,没管。可是张欣又出幺蛾子了?” 谢满棠想起了那个傍晚,尚且还是孩子的安怡独自坐在广袤的草场上无声哭泣,天边的彩霞把她的小脸照得莹润如花,一双黑黑眼睛被泪水洗得湿漉漉的,看上去无助又可怜。他当时不过远远看了一眼,被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不适于她这个年龄的强烈悲伤和绝望所震撼,然后莫名心软了。 后来他知道了她的那些事,但贫困与求生并不能让一个小女孩如此悲伤乃至于绝望,因为她还远没到活不下去或是被残忍虐待而无法逃脱的地步,吴菁那样护着她看重她,薛氏也极心疼她,她的日子并不太难过。现在想来,那天她应该是第一次从柳七口里打听到了张欣与田均的事。 有很多平时想不通的东西逐渐串联起来,形成了一个清晰的脉络。她出众的茶艺、神似死去安九的笛艺、难得的一笔好字,以及对这京中各种情形的熟悉和见识,都不是安保良与薛氏那样的人能教养出来的;算是吴菁手把手的教她,但二人真正成为师徒的年月也并不算长,在这个过程中安怡还要努力学习医术,根本没有时间去学那些风花雪月的事。 要知道,一笔好字,一手好茶艺,一口好笛艺,以及见识礼仪气质风度,都不是一朝一夕能速成的,需要朝夕勤练,然后自然而然地浸到了骨子里去,在举手投足间自然流露。谢满棠突地轻笑了一声,原来鬼神之说是真的,只不过不是发生在别人身上,而是发生在她自己身上。不然真没法儿解释那许多的事,以及她对张欣、田均的刻骨仇恨。 柳七给他这一笑笑得毛骨悚然,伸手到他眼前晃了又晃:“你没事儿吧?” 谢满棠收回思绪,道:“张欣大概是黔驴技穷,用上了乡间跳大神的巫婆的害人招数,想要借着龙虎山道士玄一真人的手,给安怡扣上一顶妖孽鬼魂附身之类的帽子。”见柳七若有所思,生怕他往深里想,便状似不经意地道:“你不要小看这个法子,恶毒得很,安怡年少成名,于医术上天赋异常,如今又得封乡君,不知有多少人眼红嫉妒她,只是没有机会敢动她而已。若是这个传言流传出来,安怡只怕很难轻易脱身。” 柳七气愤地一拍桌子:“实在是太恶毒了!那女人怎能如此恶毒?上次她使人放火害安怡的账还没算呢,这次又想害人。真是不消停!我看要把张老狗给按翻了,她才会老实!” 谢满棠道:“若没有张春父子援手,她当然不能把手伸这么长,但圣上暂时还不想动张春,我们也不好不听圣上的。你先帮我把这个妖道看牢了,别让他传出难听话来,必要的时候收了他!” 柳七道:“这个简单,你放心。”眼珠子一转,笑道:“依我说,安怡不好过是因为根基浅,你赶紧娶了她不好了?” 谢满棠气定神闲地道:“这个不用你操心。” 这人脸皮真厚,都不会红的。柳七觉得好没趣,转头看向窗外,不由高兴地往下面挥手:“小安,小安,我在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8章 你不懂么? (第二更,求正版订阅、月票、推荐票) 安怡抬头,瞧见柳七站在二楼窗口处朝她招手,旁边隐隐又有某人的半个身影,便微微笑了,低声和兰嫂说了两句,一起上了二楼雅间。[ 超多好看] 柳七见兰嫂背着个大药箱子,知道安怡又去给人瞧病,便笑道:“你立刻要领俸禄了,怎地还如此辛苦?是不是缺钱花?七哥给你。” 安怡瞟了眼坐在窗边含笑不语的谢满棠,笑道:“我哪儿敢用七哥的钱?我若是用了,谢大人不得骂死我。” 谢满棠的唇角往上勾了勾,柳七酸溜溜地道:“啧,小安你怎么沦落至此,居然什么都要依着他管。永生堂要退股,我的钱不敢用,不要管得太宽了吧,不然你还是彪悍勇敢的小安么?” 安怡笑道:“七哥你误会了,我是说,谢大人心疼你没钱,断不许我把你的钱花光了的。” 柳七鄙视她:“胆子小胆子小,装什么装?” “去!这么多吃的都塞不住你那张嘴,滚!”谢满棠叉起一只水晶包子塞进柳七的嘴里,虎着脸赶人。 柳七鼓着腮忿忿地走了:“有本事下次别再找我。” 谢满棠也不和他计较,温和地吩咐兰嫂:“忙碌了一日想必也饿了,让店家给你炒几个拿手小菜,温一壶他们家最好的桃花酒,坐下来歇歇。有事会叫你。” 兰嫂见安怡点了头,便谢过恩退了下去,临行前不忘将安怡的大药箱子小心放在一旁。 谢满棠道:“你倒是走到哪里都最宝贝这药箱子,这里头都装了些什么?” 安怡见他感兴趣,兴致勃勃地搬过来翻给他看:“金针,药,小刀什么的,还有一些小工具。” 谢满棠安静地听她说完,问道:“安侯府情况如何?他们有没有逼你?” 安怡微怔,随即淡淡一笑:“也没什么,现在他们家最担心的是他家老夫人的病症,生怕她突然间没了会打乱计划,因此一家老小都拼命捧着我,求我帮着治病。至于三房么,没见着。” 安大老爷和安二老爷兄弟俩,唐氏和李氏妯娌俩,都是一个态度,是不能让安侯老夫人病重并亡故,然后是希望她能说动安保良,此忘了从前的那些事情以及安悯的事。见她不肯,又退而求其次,表示从前的事都是安侯老夫人做下的,他们小辈莫能助,作不了主,恳求原谅;至于安悯的事情,他们是真没办法,都是三房两口子闹出来的事,他们之前已经和三房交涉过了,奈何人家不听,不把兄嫂放在眼里头,因此安怡应该对把他们和三房区别开来。 安保凤两口子纯粹没露面,她趁着唐氏等人不注意时私底下和甘嬷嬷聊了几句,甘嬷嬷嘴紧,却也流露出了几分忿然,显见之前平太太告诉她的情况是真的,这几弟兄内忧外患,又都不是能让得人的,当着安侯老夫人的面闹崩了,老夫人这病半是真病,半是被气坏了。 其他人倒也罢了,田氏她是一定不会放过的,因此她也借机向唐氏和李氏表示了理解,并施了压,想来唐氏和李氏那样聪明的人,应该能明白她的意思。安怡的心情有点复杂,安侯府的败落本是必然,她偏又觉得有些悲凉。 谢满棠垂眸看着安怡,伸手抚上她的脸:“在想什么呢?” 他的指尖微凉,神情专注而温柔,在这个寒冷的黄昏里,给了安怡许多的温暖和温柔,她轻轻靠到他怀里,低声道:“也没什么,是觉得安归德还活着时,安侯府是何等的风光,如今却是里里外外都透着颓败之像,连年轻一辈中最好的安怀也是个狭隘的性子,安侯府是一定要败落了。想到这里,有些感慨罢了。” 谢满棠听见自己的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怀里的安怡温暖而真实,不像是她身后的那些谜团一样的冰冷神秘,她是真实的,温暖的,温和的,他抱着她在怀里,觉得很满足很安心,他忍不住去猜想如果那些都是真的,那么她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事? 几次想要开口,指尖触到安怡微凉却细腻润滑的脸颊,他又改变了主意,这样挺好的,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黑白分明?多数都是灰色的。正如他的世界,在有些人的眼里他是一只恶鬼,在有些人的眼里他却是神仙,安怡也和他一样,她不去探究他的那些事,他也不去探究她的那些事。每个人都有秘密,他应该允许她也有自己的秘密。 有些事是经不起探究的,不然他大概可能会永远的失去安怡了。既然他舍不得她,那么这样吧。 谢满棠觉得,再没有人比自己更开明更懂礼更知事的了,换了谁也不能让安怡过得如此自在,安怡舍弃姓莫的小白脸儿专心待他,果然是有眼光的。于是他轻轻笑了起来,在安怡的长如蝶翼的睫毛上落下一个温热的吻。 安怡仰起头来看着谢满棠,微笑道:“为什么今天待我这样温和?”她有些紧张,从进来的那一刻起,她觉得今天的谢满棠和往日有些不一样。兴许他不知道,他若是对一个人有所思量的时候,他会正眼看着那个人,瞳仁始终保持在同一水平线上,不会斜睨或是稍许错开分毫。安怡觉得这大概是因为,他觉得这样看人比较能看清楚一点。今天他这样看她了,并且好几次明显是想问她问题,又没有问。 谢满棠垂眸看着她低声道:“有几天没见着你了,想你了。” 安怡满足地抱住他紧实有力的腰,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道:“我也想你了。只是之前实在没法儿和你说话,我还以为等我回来你一定走了呢,没想到你居然在这里等着我。” “高兴么?”谢满棠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她耳边的碎发,看到她白嫩的耳垂小巧又玲珑,忍不住咬了一口。 安怡敏感地倒吸了一口气,涨红了脸往后退了退:“干嘛呢?” 谢满棠朝着她眨眼睛:“你不懂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19章 如果有一天 (第三更,十月第一天,双倍月票进行中,继续求月票,求订阅,求推荐,稍后还有更) 安怡一时语塞,又觉得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只能恨恨地道:“你属狗的啊?干嘛咬人?” 谢满棠侧着头一本正经地看着她:“不好意思,一不小心用力猛了点,我应该和之前一样轻一点,大概你会觉得舒服一点了。( )” 好讨厌,这样一本正经的讨论这个话题,感觉更流氓了。安怡红了脸,却又觉得心里很喜欢,低着头正想找两句话来说,手又被谢满棠拉了过去揉捏了又揉捏。 窗外夕阳如血,寒风凛冽,屋子里却温暖如春,粉红色的桃花酒在白瓷的酒杯里泛着淡淡的粉红色,窗下的男子散去了所有的凌厉和气势,看上去温暖又美好。安怡突然觉得心里充满了无数澎湃的情感,她想和他说很多话,可是话到口边却又舍不得打破这难得的美好。 两个人安静地面对面坐着,彼此交握着对方的手,墙角的炭盆里偶尔“噼啪”一声微响,街上行人的说笑声低低弱弱的。如此的美好,安怡的眼角微微湿润了,她低下头去,把脸埋在谢满棠的掌心里,低声道:“如果有一天,你突然发现我不是你以为的那个人,或者说,我和你以为的那个人有差别,你会怎么办?” 室内没有掌灯,唯有窗外的夕阳散漫地照了进来,昏暗中,安怡乌黑微凉的头发透着淡淡的光,颈部的线条纤长美好,淡红色的丝衣下肌肤白皙如雪,温热芬芳,谢满棠几乎能感受到她体内的热血在沿着她的血脉欢快的流动,更能听到她的心脏在她胸腔里热烈地跳动着。 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情愫自他心里冉冉升起,谢满棠小心翼翼地拥紧了安怡,低下头轻轻靠上她的头,低声道:“你知道我的,我眼里只有安怡这个人,我允许你有秘密,但不允许你背叛我。不然……” 多么霸气而深情的许诺,安怡的眼泪顷刻间流满了谢满棠的掌心,她低低的笑着,哽咽着道:“不然怎样?” 掌心里汪着的眼泪分明是温软的,却让人心里刺疼,谢满棠强忍下想把安怡揪起来用力擦干她眼泪的冲动,咬着牙道:“不然,我亲手杀了你的奸夫。” “为什么不是我呢?是我背叛了你,又不是奸夫背叛了你。”安怡吃吃地笑了起来,眼泪溢出谢满棠的掌心,顺着他的指缝一直往下流,滴湿了他的玄色长袍和朱红里衣。 谢满棠怒了,用力捧着她的脸强迫她抬起头看着自己,低声喝道:“还没完没了啊,我欺负你了么?” 安怡含泪摇头。 “你是为我伤心?” 安怡再摇头。 “那是为了谁伤心?”谢满棠这话半真半假,说完才觉得满口的酸味。她若真是为了田均那个渣伤心,他可真是掉份儿,居然斗不过那样一个一无是处,靠着女人升官发财的渣。 安怡抱住他的脖子,将脸贴上他的脸,在他耳边低声道:“我是高兴的,我有点不敢相信,我怎会遇到你这样的好人。”假如真的有那么一天,那么她希望他永远都记得他今日说过的话。忘记了或是想忘记也不要紧,她会记得他给她的所有美好和温暖。 这一生本是赚来的,有他相伴是意外之喜,因此她不应该贪心,可是她真的动了贪念,安怡在谢满棠的脸上轻轻一吻,低声道:“怎么办,我越来越贪心了,想要你一直这样陪着我,永远都只有我一个人,我怕你将来若是三心两意,我会把****给毒死掉,你说怎么办?” 谢满棠看向安怡,她的眼睛黑如琉璃,里面闪着微光,满满都是喜欢和期待,还有那么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和谨慎,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他指着自己的嘴唇,倨傲地道:“你说怎么办?这要是能哄得我日日开心,日日喜欢,自然有你的好日子过。” 安怡笑了起来,假装为难:“那可怎么办?你经常不苟言笑,有什么不高兴的也总是藏着掖着不肯说出来,非得要我去猜,我又生得笨拙,总也猜不到,怎么办呢?” 谢满棠抿了抿唇,努力暗示她:“不是你笨拙猜不到,是你不用心!是你不用心,不然怎会猜不到?我看你猜你师父和太后的意思,察言观色可准确了!” 安怡笑笑,蜻蜓点水一样地亲了他唇瓣一下,佯作天真无邪地道:“是这样的么?” 谢满棠心中窃喜,偏又觉得羞恼,用力按住安怡的头,一口咬了下去:“我看你是欠收拾,一会儿的功夫得瑟起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安怡低笑着往他怀里钻:“谢大人饶命,天要黑了,还要宵禁的,我再不回家,或是发乱钗横地回去,家里人会以为我遇到了采花贼的,闹出来不好看。” 谢满棠深吸一口气,平息下心中的旖念,没好气地道:“大人饶你这遭了,去吧。” 天色真的不早了,安怡手忙脚乱地收拾起来,谢满棠神色严肃地替她正了正钗环,又替她拎起药箱道:“我送你。”走出门去便又一本正经,道貌岸然。 兰嫂早着急地等在了楼梯处,见二人出来便松了口气,上前接过药箱沉默地先往下头去了。谢满棠止步于楼梯口:“天晚了,给人瞧见不好,这离你家不远,我送你到这里。” 安怡甜蜜蜜地笑着朝他挥手:“赶紧回去吧,天凉记得加衣服。等我的事情定下来过去给王妃治眼睛。” 谢满棠负手而立,淡淡地道:“先管好你自己的事,治眼睛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日子且长着呢,日后想怎么治都成。” 安怡觉得这话除了关心还暗藏着另外一层意思,她若和他成了亲,不是想怎么治怎么治吗?于是笑容更盛,简直不想走了,谢满棠看到她的依恋,心里受用得不得了,偏越发端严地道:“还不赶紧走?” 安怡可地朝他吐吐舌头,快步跑下楼去追上兰嫂,二人一溜小跑跑回了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0章 印章 (第四更,今天没有了,明天继续) 田氏焦急地看着已经暗沉下来的天色,捏着帕子道:“怎么办才好?一定是赶不回去了。”又怪田妈妈:“你也不提醒着我些,见天黑了也不说。” 田妈妈低着头认错:“是老奴没有注意到。” 张欣在一旁讽刺的微笑着,田氏这话分明是有怪她的意思在里面,但怪得谁呢?田氏今日来了并没有主动来找她,而是一直陪着田夫人坐在主院里,其间田夫人几次让人去打听田均什么时候才回来,所以田氏其实是来找田均的。这姑侄二人一定有事瞒着她。 她若没察觉也算了,既然察觉了不能轻易放过田氏,她立即找上田氏,旁敲侧击地问了田氏许久,又领着田氏一起去金鱼巷外头见着了玄一真人,玄一真人一席话把田氏吓了个半死,田氏又要改风水,又要请玄一真人帮着抓鬼的。但是这样,田氏也没把有关白老三手里那封信的真实情况告诉她,而是要一直捂着等田均。 既然如此,也怪不得她了,长夜漫漫,她总有机会从田氏那里把消息挖出来。张欣笑道:“不然,我使人拿了我爹的帖子送姑母回家吧?” 田氏心烦意乱地应道:“会不会添麻烦?”若是平日倒也罢了,她在娘家住着住着了,但近日不比寻常,她和安保凤闹掰了还没和好,家里两个妯娌又是虎视眈眈的,今日她若不回去,明日不知道要闹出什么来。( ) 张欣热情地笑道:“不会,当然不会,姑母等一会儿找出来了。桂嬷嬷,你倒是快些啊,姑太太等着的。” 田氏也一门心思地等着,本来她这会儿硬要走,走快些也未必不能赶回去,最多是运气不好半道上遇着巡街的罢了,只是她不想再节外生枝惹事儿,既然张欣有张尚的帖子,那是再好不过。 桂嬷嬷这一去是许久,初冬的天气黑得快,很快外头看不见了,田氏急得不行:“是找不到么?” 张欣皱眉道:“这桂嬷嬷是怎么一回事?去了不见回来,姑母您坐着,待我去瞧瞧。” 田氏无奈,只好让她去了。 张欣并不回房去寻名帖,而是抱着手炉去了厢房舒舒服服地躺着喝茶,桂嬷嬷进来低声禀告道:“大爷回来了。” 张欣撩起眼皮子,道:“告诉他姑太太来了。” 桂嬷嬷听命而去,张欣又坐了片刻才慢吞吞地起身,轻手轻脚地走到田氏的屋子外头去站着。只听里头田氏哭得伤心:“她是她,确信无疑,信我交给你了,你可一定要救救你表弟啊……” 张欣闯了进去,笑道:“这桂嬷嬷当真是老糊涂了,那名帖放在我的妆匣里的,她居然看不到,幸好我去找,不然她得把所有柜子都翻个底朝天。”说到这里,才佯作惊讶地看着田均姑侄二人道:“大爷什么时候回来的?可用过晚膳了?姑母这又是怎么了?为什么哭了?” 田氏尴尬地拿着帕子拭泪,有些心虚地道:“还不是为了你那不成器的表弟。” 田均将田氏从白老三那里高价换来的信收入袖中,淡淡地道:“姑母今晚住这里,不回去了,让人拿着我的帖子回安侯府说一声。” 张欣站着不动,目光炯炯地盯着田均的袖子:“方才我好像听见姑母说起什么信……是什么信呢?可是白老三那里的信弄出来了?” 田氏紧张而尴尬地看向田均,生怕田均此把信拿出来,毕竟之前张欣连问她几次,她都是按照田均之前的吩咐瞒着张欣的。 “不是,哪有那么容易?白老三那个人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犟起来的时候比牛还要犟。”田均坦然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过去:“是从前安九在闺中时写给我的信,被姑母藏了起来,如今正好拿去和安怡的字好生比对一下,总能找出些蛛丝马迹来的。” 张欣不信地接过去打开看了,果然如同田均所言,字纸皆旧,明明白白是安九的手笔。不由又气又疑,阴阳怪气地道:“姑母真是有心,这种信也藏了这么多年。” 田氏讪讪一笑:“那时候是想着藏起来有用的,后来他们成了亲,忘在了妆盒里,今日突然想起来带了过来。” 田均不耐烦地道:“姑母不是要见我父亲的么?他方才也回来了,走吧,我送您过去。” 张欣没有理由跟上去,只得干瞪着眼,眼睁睁地看着这姑侄二人丢下她去了,用力将那封信撕了个粉碎。转头看见桂嬷嬷进来,便恶狠狠地道:“明日一早你回尚府催一催我娘,让她赶紧把那件事做了。”不给田氏一个警告,她不知道厉害。 田氏边走边高兴地道:“还是你机智,不然给她拿去了,我可尴尬了。” 田均有些得意地道:“她要和我斗,还略嫩了一点。早防着她的。”给张欣的那封信是从前安九写给他的,前些日子偶然翻起旧才发现夹在其中,想到自己既然想要和安九再续前缘,应该温习一下,因此随身携带,有空拿出来,没想到今日还起了这么个作用。只可惜落入张欣的手,一定是粉身碎骨的多,不然等到他再见到安怡,也可以拿出来给安怡瞧瞧,他可是一直都没有忘记她。 姑侄二人进了房,田均命人守好房门,将灯挑得十分明亮,小心翼翼地展开安怡写给白老三用作取衣裙的那封信,一口气到末尾,再看到那枚桃红色胭脂印下的篆“安”字印章,整个人犹如被重锤锤了一下似的,呆呆站着不动了。 田氏不明白他怎么了,忙推了他一把:“你怎么了?” 田均干笑道:“没什么。”信纸上幽淡静廖的蔷薇花香一如从前,令他突然想起了无数个他着晨光给安九描眉的清晨,安九活得精致,普通的印泥是看不上的,最用这款蔷薇花瓣特制的胭脂做印泥。他曾经见过她用这枚印章给人写信写帖子支取钱财,她死后张欣掘地三尺也没能找到这枚印章,原来这枚印章一直都在她身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1章 同床异梦 (第一更,求正版订阅支持,求月票,推荐票……翻滚……) 田氏对自己的侄儿还是有些了解的,微皱着眉试探道:“你不会还对她旧情难忘吧?” 田均半垂了眉眼低声道:“不过是突然想起从前的一些事来……姑母,你说她还会原谅我么?” 田氏沉默片刻,干瘪一笑,自己都不敢相信地道:“她虽性子倔强,其实再心软不过,如果她能相信那件事和你我真的没有任何关系,也许会吧。 ” 也许会……田均哂然一笑,如果没有谢满棠,如果没有莫天安,兴许是可能的,她已经有了谢满棠,再不然还有一个莫天安备用着,怎会看得上他这样的人?权势财富他不能和那两个人相提并论,容貌也略差一筹,最致命的是,他不能生育……从前他总以为是自己在容忍安九,现在么,安怡什么都知道,田均有一种在人前被剥光了衣裳的羞辱感。 虽然有点不太可能,但如果能让这二人重续前缘,那么所有的事都可以迎刃而解了,再不必担惊受怕,田氏给田均打气:“她是真的喜欢你,当初老夫人是想让她嫁给鄱阳王做续弦,虽然那位年纪大了点,却是圣上跟前一等一的红人,又是圣上的亲叔父,权势无双,人家也看得上她,不计较她母亲的事。只要她肯,嫁过去是现成的郡王妃,走到哪里人家不吹捧她?便是在家里,也可以横着走路,把从前受过的气全部撒完了,可她不肯,一心想跟着你,为此不惜闯进老侯爷的房里苦求老侯爷,说是吃糠咽菜都要跟着你……” 不知是因为今日多喝了些酒的缘故,还是近日压力太大,凡事都不顺心的缘故,田均突然觉得有些悲伤。可是有些事发生了是发生了,他没法儿再改变,是人都有想要活下去,想要活得更好的权利,他想要活下去,想要活得更好其实也没什么大错。 他能和谢满棠等人比的,是赌安九对他的那一份纯真的情意,既然衣服都被人剥光了,再无脸面可言,那他再不要脸一点,总不能这样死了。田均笑着按按眼角,让即将涌出来的泪水流回去,精神抖擞地和田氏道:“不管怎么样,总要试一试的,不能束手擒。” 田氏其实也对这事儿不抱太大的希望,强笑着道:“只要她能稍许抬抬手,让我们过去也够了。实在不行,咱们把从她那里得来的钱财还她一些也行。” 到了这个地步,只怕不是还钱能解决的问题了,何况他们根本还不出原来的数目,这么多年过去,早花用得差不多了,从哪里去寻回来补上?张欣手里大概还有不少,加上她自己的原有的嫁妆兴许也能持平,但张欣又如何肯拿出来呢?田均苦笑一声:“我送姑母去歇息,这事儿还要从长计议才行。” 田氏不肯走:“你表弟他好些天没有音讯了,我夜里总是做恶梦,你要抓紧去找她,想要什么我们都可以谈。” “我知道了。她不是很快要正式敕封为乡君了吗?我会上门去恭贺,一定会找机会和她说。”田均好说歹说总算把田氏哄走了,独自在房里坐了许久才起身去寻东西。既然想和安怡摊牌谈判,想要勾起旧情,那一定要找一件合适的礼物。 张欣翻来覆去睡不着,一时咬牙切齿,恨不得将田均姑侄二人给剥皮抽筋,一时又忿恨激昂,巴不得立刻在人前将安怡的真面目给撕虏开来,让安怡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越想越清醒,越清醒越恼火,越恼火越睡不着,正烦躁得不得了时,门轻响了一声,田均蹑手蹑脚地进来了。张欣忙闭上眼睛假装睡着,田均站在床前轻轻喊了她两声,张欣只是不理,想看他究竟要做什么。 田均静静地在床前站了许久,蹑手蹑脚地走到她的妆台前,着墙角的羊角宫灯轻轻翻找起来,张欣睁开眼,冷冰冰地看着他的背影,但田均也只是翻了一会儿停了下来。 张欣以为他发现她了,便屏住呼吸闭上眼睛,又等了片刻,田均突然走过来脱了衣服在她身边躺下,静悄悄地睡着了。张欣一动也不敢动,默默地一直数到两百,才翻过身看着田均轻轻推了他一下。 田均咂巴了两下嘴。 “均郎,均郎?”张欣刻意放柔了声音,小心地喊着他,田均却睡得死沉。 张欣又耐心地等了约有一炷香才悄悄起了身,先将田均的脱下来的衣裳挨着搜了一遍,见什么都没有,不由失望极了。又去看妆台,妆台上的东西当然也没少什么,可是她觉得她藏在暗格里的那只匣子已经不安全了。 那只匣子里本来装着的都是属于安九的珍贵珠宝,以及那一叠面额不小,却因为没有印章而不能支取,相当于鸡肋一样存在的票据。张欣觉得这应该是属于她的,她那么辛苦地设计,冒着那么大的风险才弄走了安九,这些当然应该属于她。田均只能看看,没有支用的权力。他已经生了二心,这是不用多说的,所以她一定不能让这只匣子落到他手里。张欣小心翼翼地把那只匣子从妆台的暗隔里取了出来,再放入衣柜下的另一个暗隔里锁好并藏好钥匙。 田均眯着眼,隔着床帐的缝隙,将她的举止看得清清楚楚,然后微微笑了,他若不这么来一回,还真不知道她把东西藏在哪里。不过是因为看她经常在妆台旁盘桓消磨,便猜一猜而已,还真给他猜着了。 张欣藏好东西,再次走到床前盯着田均看了半晌,确信他熟睡无疑才转身走出去,唤了桂嬷嬷来低声吩咐:“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一定要把那封信找出来。多半是藏在房里了,他喜欢在里夹藏东西,还会把要紧的东西藏在花瓶里,实在不行,也可以去搜搜佟姨娘那里。” 桂嬷嬷应了,趁着田均熟睡在里间,立即抓紧时间去办。 张欣一夜无眠,在灯下斜倚着熏笼枯坐了一夜。她想起了初次见到安九和田均时的情景。 (废话几句:关于更新速度,能被催更,小月月很高兴,因为这是一种肯定,但是,小月月必须要恳请大家的理解,小月月码字速度很慢,一小时也是一千字左右的速度,你们看几分钟,够我写几小时,这段时间的更新量大家看得见,俺真滴尽力了。因为不是专职,还有小宝宝要照顾,竭尽所能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同时这大概也是一百二十万字左右,现在已经九十万字,很快啦,希望剩下的三十万字能有你们相陪。言情太少被嫌弃,但总要善始善终。谢谢亲的们一直看到这里,特别要说明的是这些额外的话是不收钱的哈,你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2章 我要她立刻就死 (第二更,人在旅途,码得好辛苦) 那一天春光明媚,暖风卷杂着梨花的清香一阵一阵地扑打过来,连发梢都给染透了花香似的馥郁芬芳。她和家中姐妹踏春出游,人人欢欣鼓舞,她却只是个未出嫁便已守寡的可怜女子,连站在人群里看看热闹都好像是错。 然后她看到了神仙眷侣一样的安九,安九穿着件云雾一般的象牙白绣淡绿梨花的衣裙,持着一管价值不菲的碧玉笛,站在梨花树下美若仙子。安九的身边还站着田均,那时候他们新婚不久,田均看向安九的每一个动作和表情都充满了宠溺和欢喜。当时有姐妹说,他们真相配。 田均那时候和现在不太一样,他少有才名,容貌出众,品行也是经常被人称颂的,但不知什么原因,他只能做个名士而不能于仕途上有任何建树。她那时候也还年轻,想法和看法和现在不太一样。 她只记得当时她的心像被无数只蚂蚁啃噬过一样的千疮百孔,她和安九本来是一样的,都是出身名门,少有才名,容貌出众。安九比她更出众,因为安九是安归德最宠的孙女。而她的未婚夫,同样也是一个有名的青年才俊,他总是想尽一切办法和她悄悄见面,每次见面也说不上两句话,但他眼里满满的笑意和温柔像要溢出来似的,是这么一个人,却在即将娶她过门之际因为安归德的缘故死了。( 广告) 安归德倒了霉,安九也该跟着倒霉才是,凭什么还是过得这样的风光自在?安九明明有那样一个不堪的母亲,却仍然能在别人的小心呵护下过得如此灿烂,又富足又自在。 这时候安九发现了她,热情地和她打招呼,田均也很是和气友善地朝她笑了笑。她记得,当时田均笑得可真好看啊,站在梨花树下如芝兰玉树一样的,于是她觉得安九更加面目可憎。安归德已经倒了,而她的父亲正冉冉升起,她也不必再和从前一样的过得艰难辛苦,她应该比安九过得更好才是。 她觉得,如果再给田均一次机会,田均应该选她才是,安九已经不能给田均想要的仕途前程,她却能;安九貌美如花,她亦不差;安九才华出众,她也苦练十余载;她不比安九差半点。 她开始有意和安九接近交好,有意无意地利用一切机会在田均面前卖弄才学风情,终于她如愿以偿地在他眼睛里看到了惊艳和欣赏,还有年轻男人特有的野心勃勃。( )在她有意无意地引导下,他终于顺利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那时候她知道自己已经完胜安九,可是还不够,她要风风光光,不要躲躲藏藏,安九这块绊脚石必须要搬开,而且要搬得干净利落。 她本可以让安九一次死透,可是她舍不得,她想要看到安九痛苦呼号,卑微低贱如蝼蚁,她要安九后悔生在这世上,后悔与她为敌。要知道,这么多年以来,她一直都在仰望着安九,一直饱受痛苦地忍受着人们将她和安九做对比,然后再把她踩到最底下去。于是她找到牛四,精心策划了那一次行动。 其实她是真心喜欢田均的,也是真心想要和他好好过一辈子的,为什么他们会走到这一步呢?是从安怡再次出现开始,一切都不再受控制,田均纵不承认,其实旧情难忘。难道说她这一辈子都斗不过安九么?张欣眼里有泪,她很快擦去了,不管怎么样,她的人生已经深陷泥潭,她既然爬不出来,那别人也别想干净轻松,一起深陷泥潭吧。 天边亮起一丝鱼肚白,桂嬷嬷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望着她神色沉重地轻轻摇了摇头:“都找过了,找不到,大爷昨晚也没去找过佟姨娘,更没有让人给佟姨娘送过东西。” 也是说,不可能在佟姨娘那里,到底藏在哪里了呢?张欣看向里间,田均仍然睡得死沉,她心里不可遏制地生出一股愤怒来,催着桂嬷嬷赶紧出门。 桂嬷嬷直奔尚府而去,等了差不过一个时辰才见着了张夫人阮氏,阮氏这些日子过得不太轻松,先是不许以往最得她欢心的长媳杨氏到前头来伺候,更夺了杨氏的管家之权,不许杨氏出门亮相。饶是如此,她还是生怕杨家的事牵连到自家,担忧得半宿半宿的睡不着觉,对于女儿的不懂事有点不耐烦。 寻常的小事也罢了,竟然要长子夺了安悯的性命再栽赃陷害,如若牵扯出来可怎么好?总不能一家子人跟着陪进去。阮氏垂着眼道:“如今家里是多事之秋,大奶奶又病得见不了人,大爷忙里忙外的喘不过气来,让你们奶奶且忍一忍。姓安的小贱人要猖狂风光让她猖狂风光这几日,等我们腾出手来再慢慢收拾她,急不得。” 阮氏向来也是说一不二的性子,桂嬷嬷深知不能逆转,只得回去禀告了张欣。张欣气得胸脯一起一伏的,当初为了巴结上司,假装有情有义,也为了博得对方家族的好感让自己守望门寡。如果不是因为她守了望门寡,也不至于和安九、田均纠缠在一起毁尽此生,如今却嫌她不够懂事,要她忍?她倒是想忍,但安怡能等吗? 张欣转头看向桂嬷嬷,一字一顿地道:“我等不及了。我不想再和她玩花样了,我要她立刻死。” 桂嬷嬷有些害怕:“可是玄一真人那里还没有……”既然是恶鬼转世,寻常人又怎能轻易将安怡弄死呢?没见她每次遇到凶险的事情都能逢凶化吉么?那些想弄死她的人都没能弄死她,反倒把自己给弄死了。还有那两颗血淋淋的人头……谢满棠的手段实在让人记忆犹新,一辈子都忘不了,桂嬷嬷打了个寒颤。 张欣冷冰冰地看着她笑:“你是最逃不掉的,不是她死,是我们死,你要想清楚了。” 桂嬷嬷心乱如麻:“那老奴这出门去寻牛四?” 张欣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3章 别这样 (第三更) 桂嬷嬷鬼鬼祟祟地走进从前经常和牛四会面的那家茶楼,塞给店主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低声说了几句话后被引入雅间喝茶吃点心。 她没心思吃喝,只顾想着安九的事和张欣的性子,安九当然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但张欣也肯定会把她抛出去不管不顾。 桂嬷嬷越想越觉得手足冰凉,惶恐不安,连牛四推门而入都让她吓了一大跳。 牛四因为前段时间的风波,很是躲藏了一段日子,这几天才因为田均和张欣达成协议可以出来晃悠,正是轻松自在的时候,见桂嬷嬷这样神经兮兮地忍不住笑了,上前先捏了桂嬷嬷丰满的胸脯一把,挨着她坐下来要喂她吃糕:“你这老货,有些日子没见着,你这样不禁吓了?” 桂嬷嬷烦恼地打开他的手:“别闹!有急事正事呢!” 牛四不以为然:“又是你们奶奶想要整谁了?先说好,我这些日子因为田大爷发疯的缘故,活得和狗似的,花用大不为其说,还连生意也没做成。再要我做事可以,我底下的人不能不吃饭,我要先见到钱,还不能少。” 桂嬷嬷皱着眉头递了几张银票过去:“先用着,不够又拿。” 牛四一瞧,不由乐了:“这么大方?这事儿一定不好办吧?” 桂嬷嬷小声道:“我们奶奶想要一个人的命……” 牛四勃然变色:“你们奶奶不知道她最近风光红火得厉害吗?” 桂嬷嬷学着张欣的样子高深莫测地冷笑:“当然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才不能容许她继续风光红火下去,不然你我都要没命了。”正要将有关安怡是安九的事说出来,忽然间门被人从外头用力撞开,十来个彪形大汉一拥而入,为首一个不由分说蹿上去对着牛四的胖脸上一拳砸将下去,大声骂道:“狗日的叫你勾搭我婆娘!” 牛四被砸得晕头转向,正要喊冤枉,桂嬷嬷已经吓得尖叫起来了:“你们是谁?你们是谁?我不认识你们!” “臭婆娘,事到临头你还敢装!”为首那个汉子冷笑一声,蒲扇似的巴掌对着桂嬷嬷的脸用力将下去,只一掌将桂嬷嬷打得扑倒在地,摔掉两颗牙齿,满嘴的血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挣扎着爬起来捂住嘴惊恐地看着这一群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人“呜呜呜呜”的哭:“你们认错人了,我是……” “****,我叫你再装!”那汉子再一掌,打得她又摔倒在地,两边脸颊肿得发亮,真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牛四混老江湖的,看这势头知道对方今日是有备而来,断然不会轻易饶过自己了,便大喊着拼命往外跑:“救命!救命!杀人了!”话音未落,被人抱着脚摔倒在地,接着脖颈一疼,怎么晕过去的都不知道。 桂嬷嬷骇极,身下一松,一股热流顺着裙子流了出来,那彪形大汉嫌弃地皱了皱眉,一拳砸在她太阳穴上,桂嬷嬷连叫都没能叫出来直接晕死过去。 从事发到结尾,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等到店家听见声响过来查看,屋里的人已经尽数走得干干净净,桌椅和茶点还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应有的位置,根本看不出发生过意外。店家还以为是客人已经走了,直到半个时辰后,牛四的长随哼着小曲儿从外头进来寻人,才知道人不见了,问了隔壁的客人才晓得出了事。 可是人已经早走得远了,没有人知道这群突然出现的彪形大汉是从哪里来的,又长得什么样,见过的人只能大概性的说出几个不算特征的特征来,长得很高很壮,看着力气很大,动作又快又狠。可是这样的人,京城里多得很,但凡是家里有点权势的,谁家没养上这么几个办事的人呢? 永生堂的后院里,树上的叶子早被凛冽的寒风吹得光秃秃的,要不是地龙将屋子里烘得暖洋洋的,安怡真要以为自己是来坐冷板凳的。她已经来了小半早上,却仍然没有见到莫天安,伺候的人照旧客气恭敬,却不复从前的亲近,每每她问起莫天安究竟要什么时候来,答案永远都是:“快了,我们公子有要事耽误了,还请小安大夫再等一等。” 既然如此,安怡耐心地等,反正这事儿她是必须尽早了结的,昨日莫天安白等了她,那她今日等着他。 碧绿的茶汤在白瓷茶盏里渐渐变黄变凉,外头已经飘起了午饭的香味,莫天安仍然没有任何消息传来,安怡决定改天再来,才刚起身要去拿斗篷,莫天安卷着一股凉风走了进来。进来也不说话,靠着门框看着她微笑。 安怡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再看莫天安两颊微红,眼睛里透着妩媚的水汽,便笑道:“喝酒了么?若是不方便,咱们改日再谈。” 莫天安沉默地看着她,不动亦不言语,安怡摇摇头,抱起斗篷打算离开。从莫天安身边经过时,莫天安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腕,语气微凉地道:“你这样急不可待?” 安怡的手迅速握成了拳头,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虚伪又生硬,但她还是一直保持着笑意:“不是早说好了的?” 莫天安低下头静静地看着她,气息呼在她的脸上,和谢满棠完全不同的味道,中药的苦凉中微带着淡淡的酒香,好像他这个人,看着洒脱风流,实际上总带着些苦凉和寂寞。如果她晚一点遇到谢满棠或是没有遇到谢满棠,会怎样? 安怡吓了一跳,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简直不可饶恕。她可以欣赏赞美莫天安,是不能做这样的假设,她不能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哪怕是想一想也是不应该的。不然她和田均之类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莫天安定定地看了她半晌,轻轻松开手往外走:“既然来了别那么急吧,我有东西给你看。” 安怡站在原地不敢动,她本能地觉得自己不应该跟着他走。莫天安回头讥讽一笑:“怕我吃了你?还是怕我带坏了你的名声?别这样,安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4章 梅花引 (第四更) 安怡终究是没有独自走掉,而是跟着莫天安乘车去了他的私宅。( )尽管他极力邀请并表示同乘一张车可以趁便协商一下合约的事,安怡还是坚持坐自己的车。 莫天安说到第三次上不再提起,微微一笑上了他自己的车。隔着车窗,安怡依稀可以看到红袖低眉垂眼地坐在里面,在她即将收回目光时,她恍惚瞧见车里的红袖抬起头来,用一种带着强烈厌憎的目光看着她。 安怡一凛,再看过去时,红袖已经又低了头,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犹如从前她每次见到红袖时一样。安怡转身上了车,车夫还是老焦,她没想过要隐瞒谢满棠什么,虽然她知道自己跟着莫天安走这一趟其实已经超出范围了。 莫天安的私宅安怡曾经来过很多次,也不算陌生,但这一次来,安怡还是觉得和从前比起来有所不同。红袖静悄悄地跟在她身后,突然道:“萧条了,是不是?” 的确是这么个意味。但安怡不能这样说,便道:“冬天里谁家的园子都差不多。” 红袖没有再说话。前方的莫天安已经在一间房子前停了下来,转过头来招呼安怡:“小安你过来。” 安怡看了眼兰嫂,兰嫂才要提步跟上,莫天安淡淡笑道:“兰嫂还是跟着红袖一起去歇歇吧。”他虽然在笑,语气和表情却十分坚定并且不容拒绝。 人都已经来了,还端着做什么?安怡一笑,坦然跟着他步入室内。 这是间精心布置过的房,地龙照样把屋子里烘得暖洋洋的,安怡进去没多会儿出了一身微汗,忙着把斗篷脱掉才算好了些。莫天安却是披着那身厚重的貂皮大氅坐在摇椅里悠哉乐哉,丝毫没有热的意思。 “冷天从外头进到温暖的屋里,第一件事是要先把厚重的外衣脱掉,出去时再穿上,这样才不容易受凉生病。”安怡习惯性地提醒他,说完又有些后悔了。 莫天安笑吟吟的:“从小我体弱多病,家里的兄弟姐妹们总是让着我,忍受我的坏脾气。其实你被我骗了,我的脾气真的是很不好,比起谢满棠来还要糟糕两分。所以谢满棠有柳七和顾大雄那样的好朋友,以及很多和他交往甚欢的人,我却只有了然愿意理睬我。体弱多病脾气又糟糕,还不笨,正常人家都不敢把姑娘嫁给我,生怕我这个短命鬼突然间英年早逝,害得他家姑娘什么都没捞着陪上一生。怎么都不划算,是不是?” 安怡当然不好回答“是”,安慰的话也显得太假,便微微一笑,表示自己在听。 莫天安却突然不想说了,生气地发起了脾气:“你又不是我娘,用不着你用这种可怜的态度来对我。我也不是你的病人和金主了,你不用这样容忍我。” 安怡沉默片刻,抓起斗篷:“那我走了。” “不许走!”莫天安气得脸颊通红,眼睛亮得不正常:“如果我在谢满棠之前遇上你,会怎样?” 安怡侧着头认真想了片刻,摇摇头:“估计还是不会怎样。”莫天安有个姐姐叫莫贵妃,莫贵妃生了两个皇子和一个公主,前途非常远大,莫天安还有爹有娘有一大堆兄弟姊妹,莫家的人都很有雄心壮志。他们会无休止地挑剔她,无休止地骚扰她,算是莫天安很厉害,她和他也不是独立的人,不可能和他的家族完全断绝隔离开来。所以她肯定一早逃开,因此还是不会怎样。 莫天安眼里的亮光渐渐淡去,那种生气任性的神情也逐渐被一种平淡漠然的神情所代替。他站起身来往里走:“小安你来,相识一场,日后恐怕再不容易见面了,我有礼物送给你。” 安怡跟着他往里走,和外间的敞亮比起来,里间更舒适更温暖,两盆早开的杜鹃在花架上开得富贵又妖娆,安怡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温室里精心养出来的花,比不得外头经历风雨的更天然诱人。”莫天安毫不在意地摘了一朵杜鹃递给安怡,“也只是看着好看罢了。” 安怡不好拒绝,只得将那杜鹃捏在手里,莫天安笑笑,走到高大的立柜前开了柜门,拖出一只箱子:“你过来瞧。” 大半箱子的古玩字画,钧瓷花器茶器,又有玲珑牡丹象牙盒子等物间杂其中,看上去真正让人心颤。安怡知道这些东西从哪里来,应该都是经过安悯的手,从赌桌上流向这里的。他让她私底下见这些东西是个什么意思?安怡随意在里面拨弄了两下,淡淡地道:“都是值钱东西。”然后再不肯多说一个字。 “是啊,若是没有门道,哪怕再有钱,想要收齐这些东西也很要花点时间。”莫天安从案上拿起一只精工绣制的锦袋,缓缓将锦袋褪去,取出里面的碧玉笛:“你看这管碧玉笛,通体晶莹剔透,绿如春水,光是找到这块玉料要花去无数的人力物力,更何论是请名家雕琢成形?想必用它奏出来的曲子一定堪比仙乐。” 安怡觉得头有点晕,她下意识地伸手接过了那管碧玉笛,然后又被烫着了似地松开了手,再眼睁睁地看着那管碧玉笛跌落下去,即将摔得粉身碎骨。 “哎呀呀。”莫天安惊叫一声,手忙脚乱地抢在碧玉笛落地之前接住了,生气地朝她嚷嚷:“我和你有仇啊?你见不得我有件好点的东西?” “对不住。”安怡的声音嘶哑又难听,她简直不想多说一个字,转身往外走。 “小安。”莫天安在她身后唤住她,慢吞吞地道:“我知道你一直想找出安九死亡的真相并替她报仇雪恨,这些东西应该都是她的,你拿走吧。” 安怡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她不得不承认,这个诱惑太大了,大到让她无法拒绝。可是天下哪里有白吃的饭呢?她不敢回头,只怕自己一回头再也放不下,便只能背对着莫天安低声道:“你要多少钱?” 莫天安突然欢快地笑了起来:“谈钱伤感情了,小安你能不能奏一曲梅花引给我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5章 可真可怜 (第一更) 安怡沉默地看着莫天安。 她觉得他选在这个时候突然向她提出这个要求,突然给她那些东西都不会是偶然的。他其实是想间接地向她表达什么。可是又能怎样呢?她是安怡,她可以把白说成黑,把黑说成白,他信或是不信又有什么关系?他想要抓住她,除非像张欣一样地请动玄一真人,不然他想都不要想。 莫天安无辜地朝她眨眼睛,桃花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在微笑,雪白整齐的牙齿散发着白瓷一样的微光,看上去,很锋利,安怡相信他如果咬她一口,一定能连血带肉扯下一大块来。 他有很多理由可以咬她,却没有什么理由不咬她。谈情分?她已经亲手终结了,再谈不上,谈其他?还有什么可以谈?安怡垂下眼帘,让长且浓密的睫毛将眼里的所有情绪统统掩盖掉。 莫天安却在这一刹那的交锋中,了解了一些很重要的信息。安怡明显是不喜欢他今天所做的这些事的,正如他之前领着她去看安悯赌博,本是想要讨好她,却得罪了她一样。他想他今日是真的深深的得罪她了,可他做不到潇洒利落。哪怕那一天,他骄傲而安静地离去,事后他总会反悔。( ) 在他睡不着的那些倦怠的午后和冰凉的夜里,总有一个声音一直在问他,还没有做到最后的努力,这样轻易放弃是不是太可惜了?如果再努力一把会怎样呢?安怡一定不敢得罪他的,他知道。然后她不能这样干脆利落地离开。他从来都知道,想要维护自己的骄傲可以有很多种方式,譬如说这种不动声色的暗示,可以让对方有无数种理解,可以让对方主动满足他的需求。 其实她有什么了不起的啊,比她能干的人他见过很多,比她美丽可的人他见得更多,比她有才情的人他的生命中从来都不缺。他只是觉得她有些奇怪罢了,他只是不想要谢满棠笑得太得意罢了,他只是不想让谢满棠这么轻松得到想要的一切罢了。所以他逗她玩一玩,其实也没什么。换而言之,她若是珍重他,便会为这一箱子的东西而感动,不是谁都有这份细心和决心,不遗余力地为她收集这些东西的。 莫天安笑着再提醒安怡一遍:“小安,我想让你用这管碧玉笛奏一曲梅花引,和你在盘龙寺里奏的那一曲一样的。” 安怡抬起眼来看向他,她的眼睛里像蒙了一层薄雾,目光又凉又软:“我不想奏笛。” 莫天安的心莫名软了一软,但他很快又硬了起来,因为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他不努力一把,从此后他再也没有机会抓住她了。莫天安微笑着把那管碧玉笛坚定地塞到了安怡的手里,他自己则在一旁的摇椅上躺了下来。水貂皮的大氅温暖又轻软,把他整个儿包裹在中间,让他觉得安全又温暖这样,安怡看不到他的脸,他也看不到安怡的眼睛。 安怡垂眸看着手里的那管碧玉笛,碧玉笛冰凉却不刺骨,带着别样的润感。她很淡地笑了笑,抽出锦帕将它细细擦拭了一遍,然后横在唇边,如同很多年前的那些日夜里,她无数次地将它握在手中,凑在唇边奏出一首又一首的曲子一样。 一曲终了,莫天安蜷缩在摇椅上毫无反应,仿佛是睡着了,安怡将锦帕擦拭干净玉笛,轻轻将它放在案上,转身退了出去。箱子里的其他东西,她没有再多看一眼,包括莫天安这个人,她亦没有再多看一眼。 门扇合拢,发出暗哑的一声“吱呀”,莫天安睁开眼睛,探手取过案上的玉笛,温柔地抚摸了一遍,小心翼翼地将它横在唇边,闭上眼睛吹奏了一曲“梅花引”,笛管上犹自残留着安怡的气息,他觉得这样好像是将她拥在怀里,一起和她吹奏这曲“梅花引”。 红袖推门进来,泪光滢滢地看向他。 莫天安寂寥一笑:“红袖,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是明知不可为而为的。”好像他明知道之前的态度是最合适的,安怡将会永远对他抱着愧疚和不忍,可是他不要,他不想和她做朋友,要不让她比谢满棠还要他,要不让她恨着他怕着他,总之不要她忘了他。 红袖难过得很:“她有什么好的?郑王妃不是已经……”郑王妃不是已经向连太后提起这桩婚事了么?红袖没敢把下面的话说出来,因为莫天安脸上的神情很吓人。 “红袖,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若不守本分,我只好把你嫁人。”莫天安很快收了那种吓人的神色,还和从前一样的淡淡笑着。 红袖的泪迅速涌了出来,她伸手用力捂住嘴,飞快地给他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莫天安用力把案上的一盒子古墨砸了出去。古墨没能砸坏,他又拿起那方名贵的砚台用力去砸古墨,砸着砸着他累了,坐在地上使劲喘气。这本是他当初答应给安怡的谢礼,可是那次他给了她一盒石头,他是希望她能追着让他兑现承诺的,但她好像已经全然忘了。 莫天安笑了起来,低声道:“莫五,你可真可怜。” 甄贵站在窗下,微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安怡走得太快,导致她登上马车好一歇了还在喘气。车上有现成的热茶,兰嫂赶紧斟了一杯递过去,安怡把茶杯捧在掌心里,热气透过掌心一直传递上来,总算让人放松了些。她听到身后的庭院里传来笛声,正是她刚才奏过的那曲梅花引。 “姑娘,事情都办妥了么?”兰嫂觉得安怡的样子不像是一切正常的样子,仿佛有些惊魂未定,又有些决然。 安怡摇摇头:“大概办不成了。”这份退股的协议大概签不成了,她也可以消极应对,从此再不去永生堂问诊露面,也不再过问永生堂的事,可是她要怎么和谢满棠说呢?如果,下一次莫天安再用同样的手段要求她做事,她又要怎么办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6章 积怨已久 (第二更) 这世上的事,并不是手段高明可以遮掩掉已经发生或者正在发生的那些事的。雁过留声,人过留痕,最怕的是有心人,即便当时已经遮掩干净了,也可能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被人剥出来。 好像她的那些事,张欣会发现,田均会发现,莫天安和谢满棠也会发现。人和人不同,对待同一件事的态度也会不同,譬如莫天安会努力追查真相并力图将此作为向她示好或者威胁的武器,谢满棠却会选择睁只眼闭只眼地保持沉默。 像她这样的孤魂野鬼,不管是能得到谢满棠还是莫天安的青睐,都应该感到荣幸才对,不然怎么都该被人视为妖孽,一桶黑狗血泼上去,再请个玄一真人一样的得道高人来作法收了才是。 安怡沮丧了片刻,又沾沾自喜地宽慰起自己来,看来她的人品和运气还是不错的,所以她应该也能应付好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那些事。至于将来,到哪步再说哪步的话吧,要走的人是留不住的,不走的人赶也赶不走。 安怡让焦大把她和兰嫂在热闹的迎凤街上放下来,再打发焦大先回去。迎凤街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根本看不出前不久才经历过一场****。 安怡在绸缎庄里挑了几匹最贵最好最新的料子,在胭脂水粉铺子里挑了些上好的秘制胭脂水粉,又去有名的糕点铺里买了新鲜出炉的桂花糕等家里人吃的糕点,花钱请伙计跑腿送回去,她和兰嫂也逛到了迎凤街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 小巷子里的人家不多,墙根下长着变黄了的苔藓,这些苔藓将会在来年雨水充足的季节再次变得油绿,安怡很是无聊地想着这个话题,敲开了最里面那家人的门。 兰嫂这些年里已经练了只管做不管问的本领,安怡走到哪儿她跟到哪儿,安怡让她做什么她做什么,因此哪怕这座安静偏僻的小院子里其实都是些她不认识的人,她还是听安怡的话老老实实地坐在廊下守着,不许闲杂人等靠近。 安怡冷淡地看着面前的桂嬷嬷,桂嬷嬷的脸已经肿成了猪头,看不清本来面目了,但人还清醒着。她惊恐地缩在角落里,胆怯地看着安怡,低声喃喃道:“都是他们让我干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果然是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张欣那么聪明,又怎会想不到呢?恶鬼附身也有恶鬼附身的好处,譬如桂嬷嬷,安怡本以为要花点力气才能撬开她的嘴,没想到光凭着这样一个身份已经足够让人胆怯害怕了。 安怡懒得浪费口舌,直接道:“不,你什么都知道,但我也知道你都是听她的,不做你要饿死要被弄死,所以怪不得你。” “是这样的。”桂嬷嬷点头如捣蒜:“您是好人,大慈大悲的好人,饶了老奴吧。” 安怡一言不发,等她说得口干了才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不至于找一个身不由己的下人麻烦,但也要看你自己怎么选择,不然帮凶也是没有好下场的。” 桂嬷嬷目光微闪,试探地道:“我们大奶奶的性子最是谨慎不过,哪怕是她的亲娘张夫人,也未必能得到她全部的信任,更别说老奴了。” “行。”安怡轻轻拍掌,两个彪形大汉走进来,一个从后面用力箍住桂嬷嬷的双臂,一个抡起巴掌开始打桂嬷嬷的脸,不过打了一下,桂嬷嬷哭得筛糠似的颤抖起来:“我都说,我都说。” 安怡示意那二人退下去,目光清凉地看着桂嬷嬷道:“从头说起。” 桂嬷嬷紧张地握紧了手:“我们奶奶注意到您,是从那次永昌侯夫人的寿宴开始……” 又奸又滑的东西,安怡甚至懒得和她多说了,站起身来往外走。桂嬷嬷傻眼,干哑着嗓子道:“小安大夫……” 安怡却已经走出去了,随后两个大汉走了进来,桂嬷嬷惊恐地藏进了角落里,很快发出了一声压抑的惨叫。 院子里没有什么人,花木都已经凋零,安怡慢吞吞地沿着院子边缘散了一圈步,兰嫂担忧地看着她的背影,屋子里的异响让兰嫂心惊肉跳,她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但她能感觉到安怡的心情十分不好。她也不担心安怡会为非作歹,她所担心的,无非是这样做会不会给安怡带来什么麻烦。 房门被人从里打开,安怡转过身,一个大汉走出来和她轻声道:“她没吃过什么苦头,才看见我们拿了刑具进去吓惨了,她什么都愿意说。” 桂嬷嬷正坐在地上低声哭泣,看见安怡进去扑过去抱住她的膝盖,用一种恐惧中又夹杂着憎恶的眼神看着她,颤抖着灰白的嘴唇道:“我都说,不要再让人打我了,好疼。” 果然打在别人身上再疼也不疼,唯有打在自己身上才是真的疼。安怡笑了起来:“你说,我听着。” 桂嬷嬷小心翼翼地挑着词语,从张欣打小时候的事开始讲,讲到那一年因为安归德的原因,张欣的未婚夫突然死去,又讲到那一年,张欣在狮子山的梨花林里遇到了田均和安九,最后讲到那一天,张欣和田均终于在一起了,她许他滔天富贵,锦绣前程,他许她一往情深,终身相守。 桂嬷嬷奸诈地扫了眼安怡,咬着字眼道:“您知道,我们大奶奶从小不喜欢您,她总觉得您是占着出身才夺去她应有的风光。”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安怡冷冰冰地看着桂嬷嬷,都到了这个时候还和她玩心眼,不是想要趁她心神不定,让她间接承认自己是安九么?即便她做的事情都在证明这件事,她也不会亲口承认。谢满棠说过,不能将把柄主动送到别人手里,否则是犯蠢。 桂嬷嬷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低下头道:“我们大奶奶从小不喜欢您的族姐,她总觉得您族姐原本什么都不如她,是仗着自己是侯府最受宠的姑娘,仗着安侯爷的权势声名才夺走了原本属于她的风光和名声。” 原来是积怨已久,这样,很多事情能弄明白因由了。安怡笑笑,轻言细语地问道:“听说你们奶奶最近痴迷道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7章 帖子 (第三更) 暮色渐浓,安怡推开房门走了出来,兰嫂忙从取暖的小炉子旁站起身来,拿了斗篷给她披上:“姑娘要回去了么?” “要回去了。 ”安怡疲倦地裹紧斗篷,“你去弄点热水给我擦把脸。” “嗳。”兰嫂忙着去寻这里的仆从要热水和帕子,安怡靠在廊柱上歇气,崔如卿含着笑走过来:“如何?都招了吧?” 安怡笑道:“她胆子虽然不小,却没吃过什么苦头,还特别怕死,基本没花着大力气,是几个耳光,拿了刑具往她跟前亮了亮,她招了。你那边呢?” 崔如卿笑道:“牛四嘴巴硬,见过的阵仗多,又皮糙肉厚的,不和他来真的不行。”略顿了顿,有些忧虑地看向安怡:“你听这老货说了吧,张欣想要你的命。牛四这里不成,她还会换旁人。要不然,和谢公爷说一声,请他再派遣两个人过来?” 花钱买凶什么的,也不是第一次了,没什么稀罕的;现在她手里也已经有了三个人证,当年的事情很容易能被揭出真相来;最要紧的是,这个盖子怎么才能揭得漂亮,又不至于和她牵扯太大。( )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外人罢了,总要一个和安九息息相关的血亲来出面处理这个事,不然谁会搭理她呢?安怡低声道:“我要去见一个人。” 那个人走得那样的潇洒利落,从小到大,从生到死,也没管过她什么,请她帮着替安九正一正名,还安九一个清白,总能做得到吧? 崔如卿诧异道:“您要见什么人?” 安怡朝他露出一个漂亮的笑容:“一位贵人。如果她肯,她来做这件事最合适不过了。” 崔如卿见她明显是不肯告诉自己,也不计较,笑笑:“这两个人怎么处置?” 安怡道:“锁起来,不要让他们死掉,要让他们活得好好儿的,一直等到需要他们出现的时候为止。中间不要让任何人和他们说话。” 崔如卿笑得眉开眼笑的:“这事儿我拿手。您放心地去吧。” 安怡急急忙忙地回了金鱼巷,因为说过只出去半日的,结果一整天都没回家,生怕给宫里派来教她礼仪的嬷嬷数落,进了大门后不敢从正道上走,悄悄绕了仆人们走的小道回了房,先收拾妥当了才敢出去露面。果然宫里来的嬷嬷很不高兴,但也没说什么,只是让她温习了一遍之前学过的内容。 第二天一早起来,安怡写了一张帖子,让兰嫂送到蜀王府上,点名要交给朱侧妃。帖子送出去后,安怡不再去管,而是安安心心地听从宫里嬷嬷的安排,沐浴熏香,全身涂满护肤品,用特制的香乳保养头发。一套保养做下来,时光被消磨了大半,兰嫂也终于回来了。 “蜀王府的门子很倨傲,先是不收帖子,送了钱才勉强收了,却又说他们侧妃病了,不知道愿不愿意见客。婢子又送了一份钱,那门子还要找借口推脱,里头出来个嬷嬷,不由分说将帖子拿了去,又问婢子是哪个府里的。听婢子说完也没说什么,径直进去了。过了半个多时辰里头还没消息传出来,婢子还以为这事儿要黄了,谁知传了消息出来,说是朱侧妃要见婢子。”兰嫂有些兴奋:“朱侧妃问了姑娘最近可好,又问日子可定下了,婢子回答之后,她说或许那日她可以来道贺。” 蜀王府中妻妾相争,光从递一张帖子能看出很多东西,朱侧妃在蜀王府中也不是过得很好。安怡这才突然想起来,从连太后千秋宴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朱侧妃并听说朱侧妃的消息了。看来那次蜀王妃在人前揭露朱侧妃的真实身份,还是起了很大的作用。男人是这样的,做得说不得,年轻时只想着花好月圆,等到后来日子过得不顺意了,又觉得自己做错了,悔不当初。 不知道这么多年来,朱侧妃是否后悔过呢?安怡撑着下巴想,或者朱侧妃不是不后悔,而是没有机会后悔,没有机会选择? 欣欣兴高采烈地从外头跑进来:“姑娘,姑娘,有人送了一大箱子贺礼来,锁得严严实实的,也没礼单,也没说是谁,送礼的人说一定要姑娘自己打开。太太问,要不要把东西送进来?” 安怡想起了莫天安的私宅里的那只箱子,如果是他起心要送她东西,她是怎么都推不脱的,那送进来吧。 箱子里除了那些从安悯手里得来的东西以外,另外又添上了漂亮的锦缎、皮毛和稀罕难见的钻林茶,另外还有一本曲谱并一盒古墨。莫天安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安怡也没有看见那管碧玉笛,她有些烦躁不安,总觉得他不会轻易罢手。他太骄傲了,骄傲到不能接受拒绝,那天那个安静离开的莫天安,不过是猝不及防之下的假象。 晚饭时,安保良问起这只箱子:“听说有人给你送了东西,是谁送的?” 安怡埋着头猛吃,答非所问:“也没什么,几件小玩意儿。” 薛氏下意识地认为是谢满棠送的,有些担忧地道:“大方固然好,但这样始终有点名不正言不顺的,算是要听宫里的意思,也该由他母亲正式和我们说,两家人挑个空闲说一说,把该定的定下来。” 安保良道:“今日我见过他了,郑王妃已经入宫和太后娘娘提过了,等后日安怡的事了了,他母亲会正式上门拜访。” 薛氏松了口气:“那好。”又开始忧心安怡的嫁妆,一穷二白的,又是嫁进那样的人家里,一般的嫁妆怎么拿得出手? 安老太表示鄙视:“他看上的又不是咱们家安怡的嫁妆,过得去行了。你有空操这个心,不如好好想想后日要怎么办?我来问你,族里请来帮忙的人都请好了?掌厨的师父定下了?帮佣的人找好了?哪几户人家是要去请的?还有那不请自到的人,你总不能不招呼人家吃饭,你可留了余地?” 薛氏在这上头做了很多功课的,并不怕她问,笑着道:“老太太放心吧,早安排好了,算您不信我,平太太您总能信得过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8章 添堵 (第四更) 沐浴,着品级服饰,接旨,拜谢皇恩以及接收赏赐,一整套程序做下来,安怡顶上了个乡君的名头。 在族人和贺客艳羡的目光下,薛氏高兴得只顾掉眼泪,安老太得意洋洋地将安怡拉着左看右看:“我们家的姑娘是最好的。” 安怡匆忙去捂她的嘴:“祖母也不怕京城里的姑娘们听了笑话我。”已经很风光了,不能再张狂,不然死得一定会快很难看。 人逢喜事精神爽,安老太太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遇着这些好事,想起这件事过后安怡还会有一门好亲事,便笑眯了老眼悄声道:“好,我不说,咱们偷着乐,关起门来吃肉。” 这一年来,安老太明显老了很多,虽然日子比以前好过,她的精神却大不如从前了。也许有一天,她一觉睡过去再也醒不过来,安怡温柔地抱住安老太,在她耳边轻声笑道:“对,咱们关起门来吃肉喝酒。” 安老太和个孩子似的拍着她的肩头欢快地笑了起来。 平太太进来笑道:“看这祖孙俩,躲起来背着咱们说悄悄话呢。”压低了声音道:“安侯府的人来了,遂伯夫人妯娌几个要过来给老太太请安,再当面恭贺大侄女。老太太,您看?” 安老太真不想给唐氏等人这个脸面:“侄儿媳妇,看你说笑,她们是侯府的夫人们,身娇肉贵的,特别是遂伯夫人,那是伯爵夫人,她过来是给我面子,哪里敢说要她给我请安?” 理论上是这样,但如今安侯府哪里还比得从前?两家人恶斗了十几年,如今总算是见着了点曙光,平太太心情愉快地劝安老太:“您老快别这么说,您是长辈,谁敢不敬着您?” 风光时才是长辈,落魄时连一个体面的仆妇都不如。安老太还想发泄几句,安怡拦住她,笑着和平太太道:“族亲们都是自家人,她们好心好意地上门来恭贺,总不能不让她们进来。我跟着婶娘一起去接人。” 平太太很是高兴,赞道:“是要这样,只要你做在前头,谁也说不起你的不是。这样的好日子,没有你亲自在前头迎客的道理,但你做了,相当于打她们的脸。”安怡跟着她一起去垂花门前把唐氏等人接了进来,唐氏和李氏神色很是复杂,李氏快言快语:“侄女儿这样的懂事,难怪会有这的福气……”眼睛瞥向一旁板着脸的田氏,意有所指地道:“不像有些人,实在够轻狂,也不知仗着的是什么。[ 超多好看]” 田氏气苦,现在族里都在传言她和安保凤夫妻二人不孝不义,纵子行凶还不肯诚心认错,又把老夫人给气得一病不起,只顾着自己享福享乐,不闻不问,打骂哥嫂,闹得家里乌烟瘴气。她才和安保凤略提了一提,挨了安保凤一顿好打,硬逼着追问她把那么多钱拿到哪里去了,是不是和白老三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从前她算计安怡的事安保凤是不知道的,所以到现在她却诉苦辩解的地方都没有,今天也是真不想来,却又别不过安保凤,更担心安悯的安危,还怕族人说三道四,只能硬挺着来。她不敢靠近安怡,她总觉得安怡的身上无形中散发着一股阴冷之气,让人胆战心惊。 安怡不露声色地打量了田氏一番,确认她已经和张欣勾在了一起,算没有确凿的证据,也该知道一些事了。见她目光躲闪地回避着自己,也不去撩拨她,一如招呼其他普通客人一样的寒暄了几句让人把她们领了进去。 再说不大办,来的贺客还是多,因为是女眷们的事,因此来的也多是女眷,除去安氏族里的人以外,不单是与安怡有来往的邱太太等人以外,永昌侯府和几户从前请安怡看过病的侯府、伯府也派了家中年轻媳妇来凑热闹。一群人坐着说笑,倒也热闹和美。 安怡只陪众人坐了一会儿,平太太让自己的女儿素心来拉她回房里坐:“年轻姑娘们去了,我们这群人才好自在说话。”正说着,一个眼生的小丫头进来禀道:“田御史家来了,门子不认识人,以为和其他人家一样是来恭贺的,把人放了进来。” 禀话的小丫头不知是族里谁家送过来帮忙的,得了人的指点诚心想要生点事出来,说这话时根本没有遮掩的意思在里头,一下子所有人都听见了。上次全家被羁押时,张欣曾经跑上门来嘲笑并把安保良的死讯砸了过来,因此安老太和薛氏都知道这个人是不怀好意的,更别说深知安怡与张欣不和的平太太、唐氏等人。 果然借来的人是不贴心,安怡缓缓扫视了室内众人一遍,见许多人脸上都露出等着看热闹的兴奋劲儿,特别是田氏,简直是期待,便笑着道:“来者是客,虽然很多事情她做得不地道,但也没有半途把人打出去的道理,让她进来吧。” 张欣打扮得如同神仙妃子一样地含着笑走了进来,若不是脸上的粉涂得厚了点,她还是从前那个风光无限的张欣。这还是自她闹出“借种生子”的丑闻之后第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公开露面,众人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她,她却丝毫没注意到似的,先给安老太和薛氏打过招呼,恭贺了安怡,再和座中相熟的人寒暄几句,亲手将一只盒子递交给安怡,笑得不怀好意地道:“不知道乡君喜欢什么,亲手挑了几件小玩意儿,希望您喜欢。” 安怡沾都没沾手,直接让小丫头收下去了。她等着张欣出手,张欣却没事儿似的,转眼和田氏等人凑到了一处。众人鄙夷她,不想搭理她,她也装作不知道,厚着脸皮一直坐着说笑。 牛四和桂嬷嬷一起突然失踪,有理由这么做的人只有一个,张欣和安怡两个人心里其实都很明白是怎么回事,之所以都按兵不动,不过是时机未到。而张欣故意这样坐在她面前来,无非是想给她添堵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29章 年少轻狂 (第一更,求正版订阅支持,求推荐票) 安怡不乐意自己大好的日子浪费在这上头,借着之前平太太的话头拉了几个族里的小姐妹去自己的房里坐,悄悄吩咐兰嫂:“去前头打听打听,男客都有谁来了。再去门口守着,蜀王府的人一旦来了赶紧告诉我。” 族里的小姐妹们之前和安怡并不熟,只是这段日子他们和族里恢复了往来彼此才熟悉起来。安怡竭尽全力招呼她们,因此倒也热闹快乐,平太太的女儿素心是个说笑的性子,笑话一个接一个的往外崩,逗得众人乐不可支。 安怡也跟着大笑,管他的呢,天塌下来又高个子撑着,事情还没发生她实在不必要拘着自己,及时行乐才是对的。正高兴时,素心悄悄扯扯她的袖子,往门边呶呶嘴,安怡抬眼望去,只见兰嫂站在那里一脸的为难。便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来招呼众人:“要什么只管和素心要,算没有她也能给你们变出来。” 众人都笑起来打趣素心,素心大大方方地道:“怡姐姐把你们交给我了,谁也不要得罪我,否则我不给她饭吃……” 安怡出了房门,当先进了最清净的药房,兰嫂紧跟着进去:“婢子依着您的吩咐,去前头打听,知道谢公爷是来了的,正跟着老爷一起陪客,安侯府那边的男客也基本来了,是由平老爷帮着招待的。( 广告)婢子去了门前,想问蜀王府的事,半途给个小厮拦住了,说是他们家主人给姑娘的贺礼。婢子才要问他主人是谁,为什么不送到前头去登记,人已经跑了。婢子胆大,打开了看是什么东西,结果这东西真是贵重……” 兰嫂为难地递了一只盒子过来,盒子里装的是一只内外壁朱砂红一色的钧窑笔洗,安怡当然是认得这东西的。这是当年她送给田均的定情之物,难为他还能留到现在才拿出来。 安怡以为自己会很愤怒,很难过,其实到了现在她才发现自己一点都不难过,一点都不愤怒,仿佛那些愤怒和伤心都随着岁月的流逝渐渐平息消失了,剩下的只有让恶人血债血偿,不让他们在这世间继续作恶并逍遥自在的决心。她笑了起来,夸赞兰嫂:“眼光见长,果然是贵重的好东西。” 兰嫂有些不好意思:“跟着姑娘这么久了,姑娘那么宝贝那对花盆,又喜欢这样的东西,婢子看着看着也知道了。” 安怡在案前坐了下来,打发兰嫂:“东西我拿着了,你还去门口守着。” 兰嫂匆忙离去,安怡拿起笔洗,揭开锦盒里垫着的棉絮等物。以她对田均的了解,他断然不可能只送这么一只笔洗给她算了事,他必然会在盒子隐蔽的地方藏上那么一两封信或是纸条什么的,从前是为了卖弄才情,如今却可能是吓唬威胁她,然后再提出要求来。 棉絮下面整整齐齐地叠着几张纸,其中一张叠成了方胜,另几张不过是对折而成的纸条,纸条上还浸染着颓败了的蔷薇花色,散发着久远的陈旧气息。安怡逐一打开来瞧,一张是她用螺子黛写的,约他在狮子山的桃花林里见面,她要跟着田氏去那里游玩;一张是她用毛笔细细写成的簪花小楷,写的是一首七言诗,向他倾诉衷情;还有一张好像是用花汁写的,年代久远,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唯有花汁的颜色还惨淡地留在上面,像是美人和着胭脂晕开的泪痕。 当时她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用花汁给他写这封信来着?写的内容又是什么?安怡记不太清了,她努力想要回忆起来,却发现根本想不起来。她笑了笑,扔下这几张纸条,打开了叠成方胜的那张纸,这才是田均写给她的信。 田均的字写得很好,他是真正在上花了功夫的,也许是因为这样,他才越发觉得不甘平淡吧。安怡将他这封信逐字逐句地认真看完了,然后总结了一下,田均在隐晦地告诉她,他已经知道有些事了,但他不害怕,反而很高兴,只是担心她会对有些事产生误会,让她给他个机会解释一下,另外,他手里还有些紧要的东西给她。 他在反复强调,他要给她的东西非常紧要,一旦落入别人的手里后果将不堪设想。当然他还款款情深地回忆了从前那些时光,表示他从未忘记过她和那些快乐,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一想起她来他会忍不住涕泪交流。最后他表示他会在盘龙寺里,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地方等着她,不见不散。 安怡微笑着,将这封信和另外几张纸条一起扔进了炭盆里,炭盆里的银丝炭烧得通红,纸条才飘下去腾起一股明丽的火焰,瞬间将纸条包围并化成灰烬。欣欣张惶失措地跑过来探着头张望,看见安怡坐在里头,笑了:“哎呀,婢子以为是哪儿走水了呢,原来是姑娘在烧东西。” 安怡也微笑着招呼她:“去把方才田大奶奶送给我的东西拿过来。” 欣欣清脆地答应了一声,欢快地跑了出去。 安怡坐在药房里仔细观摩那只朱砂红一色的笔洗,这只笔洗的由来她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好像是打小它陪在她身边,她第一次学写字,第一次学作画,都是用的它。王氏将幼小的她抱在怀里,手把手地教她研墨,运笔,温柔地笑着在她耳边道:“唯有这样的好东西,才能配得上我的宝贝。”每当这时候,她总会转过头对着王氏皱鼻子,王氏总是笑骂她是个小调皮,然后又抚摸着她的发顶轻轻叹口气。 后来,她看上了田均,觉得自己和田均是两情相悦了,又和他说到了婚嫁,恰逢家里人打算把她嫁给鄱阳王做续弦,她怒急攻心,愤怒地想要做点什么来表示她的决心。一般闺中女儿喜欢送的簪钗香包之类的东西她看不上,她直接把这只笔洗捧给了田均。伺候她的嬷嬷和丫头很快发现这样贵重的东西不见了,一查查到了田均那里,她再跑去跪在了病重的祖父面前恳请这门亲事。 安怡扶着头,笑了起来,果然是年少轻狂,以为这世间什么都应该满足自己的心意才是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0章 必须努力 (第二更送到) 欣欣跑得满头细汗,献宝一样地把张欣送来的东西递给安怡,笑道:“今日收到的礼太多,这东西被埋得很深,婢子好一歇才从里头刨了出来,姑娘没有等太久吧?” “没有。”安怡接过盒子,笑着打发欣欣:“去看看什么时候开席?” 欣欣欢快地跑走,安怡打开了盒子,盒子里装的是符纸,符纸上用朱砂画着可怕的鬼面,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符号。安怡笑了起来,觉得自己很应该将这几张符纸贴到张欣的脸上去才对。这样想着,她也将那几张符纸原样装好,把盒子和田均送来的盒子并排放在一起。看着那两只心思各异,样貌一样的盒子,她的心情很是愉快,这夫妻俩真好玩,果然聪明人做夫妻是不一样。 因为不好让素心等人久等,安怡起身回了房,房里都快炸了锅,姑娘们又说又笑,笑得脸都红了,见安怡进去,突然安静下来。 安怡不露声色地道:“在说什么好玩的事呢?也说给我听听,不许藏私啊。” 姑娘们你推我,我推你的,是不肯说,安怡点了素心的名:“素心妹妹你来告诉我。” 素心害羞地扭着帕子,小声道:“不是呢,是有个姐妹刚从外头进来,看见了棠国公……”说到这里,“吃吃”地笑了起来,眼睛亮亮地看着安怡道:“他们都说,棠国公府要和府上做亲了,是这样的吗?怡姐姐?” 安怡脸皮再厚也忍不住有些脸热,佯作生气地把脸一沉,道:“瞎说!捕风捉影的事儿你们也敢乱传!小心让伯母、婶娘她们知道了,个个儿都逃不掉一顿好打!” 素心大笑起来:“姐姐脸红什么?” 一群少女跟着笑了起来,突然一个穿翠色衣裳的少女轻轻道:“也许你们真是误会了?我听说太后娘娘有意把永昌侯家的大小姐许给棠国公呢。” 全场雅雀无声,众人都看向那个少女,是安保杨家的幺女慧英,不过才十一二岁,正是倒懂不懂的年纪,她姐姐急得厉声呵斥她:“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慧英不服气,尖着嗓子道:“我哪有胡说八道了?我上次跟着娘去永昌侯府做客时,亲自听见他们家的人说的。” 安保杨家算是族里比较好的人家之一,他自己本人也是两榜进士的出身,杨太太和永昌侯府有亲,两府经常有往来,慧英年小,永昌侯府的人不怎么防备她也是有可能的,但更可能是想要通过她向外界传递某种信息。毕竟安怡和谢满棠的纠葛是真的不浅,京里很多人已经把她视为谢满棠的人了。 永昌侯夫妇没有女儿,但永昌侯世子却有一个女儿。这女孩儿安怡见过,聪明端庄又美丽,算来比她还小一岁,论起家世容貌,和谢满棠的确是很般配的。永昌侯府后续无人,连太后想为娘家找个有力的支撑也是完全有可能的,只要这桩亲事成了,可以最大限度地减轻连太后、皇帝母子薨逝给永昌侯府带来的影响。 安怡有一瞬的愣神,很快又笑了起来,拿话岔开去:“方才外头使人进来讲,说是要开席了,长辈们开恩让咱们都可以喝一杯。酒是平太太秘制的桂花酒,数量有限,去得晚了可没了。” 素心小小年纪学得八面玲珑,几乎是立刻接上了安怡的话,推着站在她身边的姐妹们往外走:“快快快,我娘秘制的这个桂花酒真是香得不得了,我一年只有过节时才能尝一小杯,可便宜你们了。” 安保杨的长女为了弥补妹妹的过失,也跟着起哄:“素心姐姐真小气,你越舍不得,我越要多喝些。”紧紧拉着慧英的手把人带出去了。 安怡笑着和她们打招呼:“你们先去,我收拾一下来。”抿好了头发,匀过了脂粉,兰嫂才匆匆赶了来,有些沮丧地道:“朱侧妃不来了,使人送了礼品来,说是身体不舒服,不好出门做客。” 仿佛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有些人总不会让人失望,有些人天生是让人失望的。安怡整整簪钗,最后一次在镜中确认自己的状态非常好,转身出了房门。 席开两处,外面是男客,里面是女客,但这座房子的确是小了点,因此男女客之间只能隔着一堵墙而已,女客能听见隔壁男客们的笑闹声,便都矜持了很多,张欣总算是逮着空子说了一句:“要不是隔壁的院子被烧毁了,也可以多个地方待客。说来,当初老太太和婶娘都在生着病,是被吓坏了吧?我来看你们时,还听见人家都觉得奇怪,这么大个家族,怎么没有人来看一看呢?” 众人顿时大为尴尬,即便都知道张欣在使坏挑唆,但她说的是事实,于是气氛一下子低落下来。平太太竭力想要活跃气氛,拉着薛氏妙语如珠,薛氏的娘家嫂子也很着急,卖力地配合,邱太太也跟着帮忙,众人都又轻声笑谈起来,谁都不耐烦多看张欣一眼,只当这个人不存在。张欣也无所谓,自斟自饮,偶尔瞅着安怡笑得又阴又冷。 安怡觉得,张欣应该是已经听说了有关永昌侯将与棠国公府联姻的事,所以在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她也在搜寻着谢满棠的声音,但她一次也没能听见他的声音,听不见也听不见吧,经过这么多的事情,她早已经学会脸上和心里想的是两回事。她热情地招呼着客人们,尽己所能想要将每个人都招呼周到。 不管最后会怎么样,她总要生活下去的,日子要过好,再不能和从前一样把自己隔绝在人群之外。算是她再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了,安保良一家子人也还要过日子啊,还有可的安愉,他的一生还长着呢,她必须得努力。 总算席终,安怡跟在薛氏的身后站在二门处送客,她想遇见谢满棠,却看见了田均。田均远远地站在人群里朝着她微笑,脸上带着“我知道你的秘密,你瞒不过我”的笑容。张欣从安怡身后施施然走出来,回头看着安怡意味深长地一笑:“不要送了吧,你太客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1章 逼迫 (第三更) 安怡看着张欣一笑,甜甜地道:“你误会了,并不是对你客气,你不配。你走了我还要使人拿水洗地。” 张欣勃然大怒,一张脸忽红忽白的,安怡含着笑,气定神闲地看着她,不急不缓地问仆妇:“田大奶奶的车怎么还没驶过来?” 有几位其他府上的女眷携手而来,热情地安怡、薛氏道别,看见张欣站在那里,都神色古怪地笑了起来,是没有人肯主动和张欣打招呼的。 这时候闹起来是给自己难看,张欣深呼吸,强忍了怒气咬着牙低声道:“我等着看你怎么个死法。” 安怡只装作没有听见,转过身去和其他客人说笑,张欣又站了片刻,拂袖而去。 直到最后一个客人去了,安怡还没能见着谢满棠,安保良醉醺醺地溜达着从前头过来,看见她在那里站着,晕沉沉地上去道:“早走了。宴席过半去了。” 薛氏忙使人把他扶走:“快回去,别闹笑话。” 安怡有些失望,因为家里人少,薛氏又不是能干的,安老太又老了,不能把所有的收尾工作都交给平太太去做,便跑去跟着帮忙。薛氏很是愧疚:“你大好的日子,本该让你玩得尽兴,却要因了我的无能,让你不得一刻钟的闲。” 安怡笑着搂住她,把脸贴在她的背上:“也没什么,又不要我动手,无非是盯着下头人做罢了。您生我养我,是最大的好,还要怎么厉害呢?” 平太太在一旁笑道:“瞧瞧你们这母女情深的,可真让我羡慕。我说嫂子,侄女儿说得很对,你生养了这样能干的孩子,还要嫌自己没本事,是要叫我们这些人怎么活?” 薛氏满足地笑了起来,反手抱住安怡,心满意足地道:“我没白疼她,现下只盼着她能有个好归宿,是让我立刻去死也值了。” “大好的日子说什么死啊活的呢。”安怡伏在薛氏怀里,眼泪静悄悄地流出来。她到底还是有几分难过的。 平太太担忧地看了眼安怡,道:“我去盯着他们收拾东西,其他东西倒也罢了,是有一套白底红花的官瓷碗盏盘碟是从其他人家借来的,不好损坏。” 薛氏不疑有他,忙起身道:“我跟你一块儿去。”总不能一直这样依靠族人,她必须得自己撑起来,否则真是白浪费了安怡和安保良父女俩这么辛苦地给家里挣了这么一份体面。[ 超多好看]见安怡也要跟着起身,便不容置疑地按住安怡的肩头:“不要来,你在这里看账簿吧。” 薛氏已经安排好了,自己若是再强着跟了去,倒像是不信薛氏能做好这些小事似的,安怡也坐了下来,叫婆子捧了账簿来瞧。 薛氏跟着平太太边走边聊,试探地道:“小姑娘们可是闹别扭啦?我瞧着她们怪怪的。” 做母亲的心总是最敏感的,哪怕是迟钝单纯如薛氏。平太太已经听自家女儿说过了,便叹道:“也没什么,是保杨兄弟家的小女儿慧英说了几句孩子话,没人当真。” 京中的人多数说话都绕圈子,藏一半掩一半,说是没什么才真是有什么,薛氏把这事儿记在了心头,打算稍后去寻当时伺候的人来问一问。忽见棠国公府给的一个姓柳的婆子过来道:“太太,有点事要禀告您。” 平太太识趣地先去了,薛氏问道:“什么事?” 柳婆子小声道:“外头来了一对夫妻,说是你们家在昌黎的故人,点名要见您。” 不知何故,薛氏突然觉得心头跳得突突突的,好像什么事要发生了似的,便攥紧了帕子道:“他们有没有说自己是谁?” 柳婆子道:“男的那个说是自己姓陈,女的那个只是哭,说您要不见他们,他们要跪到门口去求了。”其实女的那个说的话远比这样难听,只是做下人的不好当着主家的面说这些,柳婆子欲言又止:“不好打发,太太您看怎么办?” 对方挑着这个时候来,是估摸着他们不敢把事情闹大,但没有挑在客人最多的时候来闹,也算是留了余地,薛氏已经猜到是谁了,想想自家人也没什么地方对不住陈家的,便道:“那请到花厅去吧,我立刻出来。”又细心叮嘱柳婆子:“不要告诉姑娘。”她不能为安怡做其他事,总能不叫这些琐事来烦安怡。 薛氏刚走到花厅前,一个人影从里面飞奔而来,一头冲到她面前,抓着她的袖子滑跪到地上,痛哭流涕地哀声道:“安太太,安太太,您发发慈悲饶了我儿子吧,他年轻不知事,不懂得人情世故,但真是没有坏心的,求您看在当年的份上高抬贵手放了他吧。” 薛氏哪里见过这种阵仗?唬得往后连退三步,一迭声地道:“你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对方却不管不顾地死死揪住她的袖子,见她后退也跟着往前膝行,哭得越发大声凄惨起来。几个或是临时雇来、或是从族里借来的仆妇正在外头干活儿收拾家私,听见声音都好奇地探过头来瞧。薛氏难堪得要死,还是柳婆子和闻声赶来的钱婆子一左一右地把那妇人强行扶将起来,笑道:“这位太太真是的,哪有这样求人的?把我们太太吓坏了,谁来帮您做事?有话好好说,别把话说得这样难听懂,不然我们太太听不懂,只有请你们去报官了。” 软硬兼施之下,那妇人才没有再去抓薛氏,而是软绵绵地靠在钱婆子身上哀哀地看着薛氏道:“薛姐姐,你忘记我了吗?我是知善的娘啊。他不见了。” 薛氏当然知道她是陈知善的娘潘氏,但是心里也着实恼恨,当初安家深得陈知善的帮助扶持不假,但后来亲事不成,陈知善负气远走,两家人差不多断了往来。他们家也不是不记情的人家,安保良做了昌黎的县令,无论大小事情总是关顾着陈家,她也是礼敬有加,更不要说后来黄氏叛乱,安保良特意抽调人手保全了他们一家子。无论多么大的恩情,也算还清了吧。怎能儿子不见了跑来说是他们家害了呢?不过是害怕他们不肯帮忙,先下手为强,逼迫他们不得不帮以证清白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2章 知人知面不知心 (第四更) 薛氏心里膈应,脸上做了出来,潘氏见状,哭得越发凄惨,挣扎着又要给她下跪:“我也知道这样不地道,但我们真是没有办法了!” 薛氏是真怕这件事扯出来又把安怡牵扯进去,便好言好语地安抚潘氏:“陈太太你快别哭了,坐下来喝口水,细细地和我说说是怎么一回事,不然你总这样哭闹,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潘氏犹疑不定,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陈老爷这时候才过来给薛氏见礼:“对不住了,拙荆之前在家时为了知善那个不孝子操碎了心,好容易见着了人,欢喜劲儿还没缓过来呢,他又不见了。那天他是来府上,说是要谢安怡之前帮忙的,来了没回去,这都好些天了,到处都找不到……”陈老爷忍不住也跟着哭了起来:“我们夫妻得这么一根独苗,还指望着他传宗接代给我们养老呢,这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叫人怎么活?” 薛氏心地善良,又是做母亲的,听到这里心跟着软了,也跟着着急:“他和你们说他是来我们家的吗?他没来啊,那天我一直都在家,根本没见过他来。” 潘氏绝望地大哭起来:“千真万确,他是来你们家了!这孩子打小不会说谎,心眼最实诚。( )他没必要骗我们啊,他也没什么坏心,是说之前对安怡有些误会,想要找到安怡和她说清楚,并答谢安怡,然后带着我们离开这里,去其他地方过日子。家里的行李都收拾好了,车也雇好了的,他没理由再悄悄跑掉。安太太,安太太,求您发发慈悲吧!” 潘氏以头撞地,一会儿的功夫撞得脑门子鲜血直流,惨不忍睹。陈老爷也不去拦着,左右看看,要朝廊柱上撞过去:“儿子没了,我们老两口独自活着也没意思,不如都死在这里好了。” 夫妻俩都俨然是认定陈知善是被安家扣留或是弄死了的样子。薛氏顾得潘氏顾不得陈老爷,又生怕给外头的仆妇们看去饶舌,还怕给平太太等帮忙的族人看了笑话,更怕给柳婆子和钱婆子瞧去说给郑王妃听了要坏事,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大声吼道:“别闹了!我答应帮你们找人是了!”吼完这一声,薛氏觉得委屈极了,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怎么做个好人那么难呢? 陈老爷有些讪讪的,潘氏也不敢抬头看人,薛氏哽咽着道:“认识这么多年了,我们是什么样的人家,你们不是不清楚,当年我们老爷宁可自己不吃不用,也要拿钱接济朋友和穷人,所以才会在昌黎城破的时候有那么多的人肯帮他。城都破了,大家都顾着逃命,还有人肯听他的话,去给你们家传信,帮着你们逃走,你们怎么能这样没良心呢?我知道一定是有人见不得我们好,撺掇你们,告诉你们不这样我们不会帮忙,可是你们巴着良心说,你们对得起谁?” 陈老爷的头越来越低,想说什么终究没能说出来,潘氏的嘴皮子动了动,最终面无表情,声线平直地哑声道:“总之安太太说一定帮我们找到人,我相信了,我们住在北边的猫儿胡同,进去第五家是,三天后我要等不着消息,我只好再来求姐姐了。” 还真是蹬鼻子上脸,薛氏气死了,有心想和潘氏争辩两句,潘氏直瞪瞪地瞪着她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若不是你的姑娘,我们家知善也不至于成这个样子。找到他,我们立刻走,不再给你们添任何麻烦,不该乱说的话我们一句也不会乱说。”说完拉着陈老爷走。 薛氏傻兮兮地看着这二人旋风似地来了又旋风似地离开,才想起来还有些细节没问清楚,见安怡从后头快步跑了出来,大声道:“快拦住他们,我有话要问。” 薛氏忙道:“拦住他们!”可是等到柳婆子等人追了出去,街上哪里还有陈老爷夫妇俩的影子? 这找人的也太奇怪了,哪儿能跑得这样的快?薛氏目瞪口呆,又觉得是怪自己没本事,处理不好事情,便愧疚地道:“都是我不好。” “不关您的事。”安怡叹了口气,烦躁地揉揉眉心,她在里头听到消息赶紧出来,谁知还是来晚了一步,若然真是有心人要拿陈知善作伐子,找不到人也是正常的,便叫了兰嫂过来:“趁着天色还早,拿我的牌子往宫里递进去,说我明日要进宫叩谢皇恩。”又让人把老焦找来:“明日我要入宫,问问公爷,他什么时候有空,我有急事要见他一面。” 兰嫂和老焦都领命去了,安怡把平太太和薛舅母请了过来,将薛氏交给她二人:“给我娘找点事情做,别让她闲着,闲着要胡思乱想。”又让崔如卿:“今日的事情一定是有人在生事,最近恐怕都平静不下来,临时雇来的和族里借来的丫头婆子们都抓紧打发走吧。能堵得住他们的嘴不让他们乱说固然好,堵不住也没关系。” 崔如卿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本来以为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没想到才刚动手拿住了桂嬷嬷和玄一真人,闹出来这么多幺蛾子。看来他还是太久没有做这种事,有些生疏了。 却说陈老爷和潘氏急匆匆出了安家大门,什么都顾不得的跳上道旁停着的马车,连声道:“快走!快走!” 马车很快驶出金鱼巷,在大街上疾行片刻,又转入了一条偏僻的小巷,往前行驶了十余丈才放缓了速度。陈喜放任马儿慢慢走着,回过头来看向车里的陈老爷和潘氏,低声道:“怎么样了?” 潘氏很是疲累地道:“算是答应了。但是好像很不高兴。” 陈老爷不放心地问道:“那个田大奶奶说的话是真的吗?我总觉得安家不太像是那样的人家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陈喜冷冷地道:“公子分明是来见安怡的,他们家是不是连这都不承认?田大奶奶说的话真假都无所谓。算他们没动公子,也会因为害怕今天的事情闹出去不好听而卖力地寻公子,不然咱们去求谁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3章 别扭 天还未亮,安怡起了身,认真地沐浴更衣,按品级大妆后登车入宫。车行路上,有细细的雪粒子打在车壁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兰嫂轻声道:“下雪了,这还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呢。” 安怡揭开车帘子往外看,想起自己到京城已经整整一年了,这一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却走了几年才能走到这一刻。“哒哒”的马蹄声敲碎了清晨的宁静,谢满棠披着玄色的大氅迎面走了过来,停在车前朝她伸手。 安怡将手递过去,谢满棠稍一用力将她拉上马背,再用大氅将她严实地裹了起来。此时天色尚早,即便是上朝的诸大臣也还未曾出发或是刚要出发。偌大的街上唯有他们这一张马车和一匹马,再往后,遥遥缀着几个谢满棠的侍卫长随等人。 谢满棠的胸怀宽阔而温暖,安怡靠在他怀里有种安心的感觉,仿佛那许多的烦恼统统都在瞬间离她而去了。 “发生什么事了?”谢满棠的呼吸吹在安怡的耳边,将她的碎发吹起,弄得她痒痒的。安怡突然很委屈,垂着头道:“你难道不是什么都知道的吗?” 谢满棠轻笑了一声,没说话。 安怡等不到他出声解释永昌侯府的事,少不得憋了几分闷气,便推了他的手臂几下:“放我下去。” 谢满棠松开手臂:“我不留你。” 安怡气哼哼地仰头看了他一眼,也不管紫骝马还往前走着,翘起脚要下马,谢满棠也不帮她,也不让马停下来,只管懒洋洋地看着她。 安怡气急,拉起他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骄傲的人是因为有本钱才能骄傲得起来,娇憨不讲理的人是因为有人疼,有人忍,所以才能娇憨得起来,才能理所当然地不讲理。因为知道谢满棠不会把她怎么样,所以安怡也不能免俗地骄纵了一把,果然骄纵之后感觉要好了很多。 谢满棠轻轻吸了口气,无奈地道:“我没怪你,你倒先怪上我了,这是什么道理?” 她是要问关于永昌侯府的传言,他却要问她和莫天安解约的事,这事儿没法解释因果,安怡先下手为强:“那我有什么办法?都说好了他要临时反悔,我能怎么办?只能是日后再不在永生堂出现,也不再给他看病配药是了。” 谢满棠再次恢复到沉默状态,安怡等得不耐烦,又是知道他一旦深究起来,她没办法和他交代的,便三分要挟三分赌气四分试探地拽着他的手垂着眼道:“人渐渐多了,让人看见不好,别误了你的大好前程。( )” 谢满棠真的也松开手让她下去了,安怡坐到车上,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噎巴巴的堵得慌,不甘心的想要再问他几句,却又觉得抹不下脸来,想这样放过去了,心里又真不是滋味。这一会儿的功夫,谢满棠已经骑着马往前头去了,连头都没回过。雪越下越大,很快在他玄色的大氅上头盖了一层细白。 安怡愣了愣,缩回狐裘里将自己掩藏得严严实实,她再不会问他了,好吧,其实她也没问。兰嫂担忧地试探着开口:“姑娘,您……” 安怡用沉默表示拒绝交谈,她当然清楚自己的问题,无非是生怕那个秘密爆出来之后眼前的美好统统都会烟消云散,因此伸过一次手没得到回应再懒得伸手,省得事后双倍的痛苦。 兰嫂只好闭紧了嘴。 马车很快驶到宫门前,天色尚早,宫门尚未开启,老焦只好把车赶到道旁避风处静静等着,安怡拿了陶茶罐在火盆边上烤着,烤得茶焦香了才提起一直挂在炭盆上方的滚水倒了进去,热气腾起来,浓郁的茶香味瞬间充斥了整个车厢。 老焦在车外耸着鼻子笑道:“好香,这不是京里的饮法,倒像是山里的饮法。” 安怡取了个大瓷缸斟满一杯滚烫的热茶用帕子包着递出去,老焦谢了一声,抱着瓷缸子取暖。安怡又从炭盆里拨了两个红薯出来,让兰嫂扒了皮递给老焦。 老焦乐了:“姑娘这是早有准备啊。” 安怡笑笑,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浓茶。因为见过的事多了,所以才会准备得如此充分,她起早是因为知道谢满棠会在这条路上等她,如果两个人谈得好,到了宫门前宫门也开了,如果谈得不好,那要在宫门外苦苦守候。这么冷的天,总要给自己找点乐子,别让自己受苦受罪才是。 车帘子被人粗鲁地从外头拉开,柳七探进头来笑嘻嘻地道:“我老远闻着香,正想着谁这样的会享福呢,结果看见了老焦。”伸手拿走了兰嫂刚剥干净的红薯,又不客气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浓香的茶,没有半点诚意地问安怡:“小安你不介意分点给我尝尝吧?” 安怡看着他笑得甜极了:“不介意。外头冷,七哥你要不要上来暖和暖和?” 柳七正想上车,又及时刹住了,笑道:“算了,有些人的心眼比针尖还要小,我还是别找不自在了。昨天没能亲口和你道喜,现下补上。” 安怡笑着取出针囊给他瞧:“多谢七哥送的礼,我老早觉得这金针好是好,是美中不足,难为你想得如此周全。” 谢满棠总算是还有点良心,没把他的这份功劳给吞了,柳七压低声音道:“你们又怎么了?” 安怡笑得十分勉强:“没什么啊。”难道她要告诉他,因为他们两个人都在别扭,所以成了这样子? 柳七咬了口红薯,笑着道:“从前有人受了伤,肚子饿了,问他想吃什么,他什么都不想吃,想吃茶水红薯。我还道这种吃法是从哪里来的呢,今日才知道是从你这里兴起来的。” 安怡装作听不懂,笑嘻嘻地又亲手剥了个红薯给他:“吃多吃点。” 柳七不要:“说吧,什么事?” 安怡很自然地把陈知善的事儿说了出来:“那天我才从京外别院里见了我师父她们回来,在家门前见了他一面后再没见过他,听他家里人说是他没回去。想请七哥帮着查一查,他是去了哪里?是谁在中间捣鬼?方便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4章 得志 柳七爽快地道:“怎么会不方便呢?你既然叫我七哥,我总要当得起才是。”挤眉弄眼地问:“其他还有什么事没有?”譬如说给某人带句话什么的。 安怡摇头:“没了。” 柳七失望得不得了:“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啊。” 安怡侧着头笑:“有你这样当哥哥的么?只许求一次?”眼角觑到不远处站着的谢满棠,冷了脸把车帘子放下来。 柳七比猴子还要精,安怡才收了笑容知道谁来了,转头对着谢满棠炫耀似地晃晃手里的红薯,不顾形象地咬着红薯边走边说:“真是香啊,很久没尝过这么香的红薯了。” 谢满棠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柳七莫名其妙,看看谢满棠又看看安怡的车,低声道:“什么毛病!” 安怡在宁寿宫偏殿里静等,江姑姑抽空过来看她,笑着道:“这身衣裳真合适。” 安怡笑道:“都是圣上和太后娘娘的恩典。” 江姑姑点头:“对,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这话似是别有所指,安怡可怜兮兮地看着江姑姑,江姑姑笑笑,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耐心等着,太后娘娘那边还要一会子。( 广告)我去前头伺候了。” 安怡起身送她出去,走到殿外,江姑姑笑道:“有人看你来了。” 六皇子慢吞吞地带着个小太监沿着长廊走了过来,神色很是严肃,根本没有半点来看人的温和样儿。这孩子,装的功夫又更进了一层,安怡含着笑屈膝行礼:“臣女安怡见过六殿下。” “淑惠乡君免礼。”六皇子小大人似的朝安怡虚抬一把,认真打量了一回,矜持地道:“不错。” 安怡笑道:“殿下看来也很不错。最近都有在打拳吗?” 六皇子道:“从未落下过,但这脚始终差一点不能痊愈,想来是这段日子乡君未曾入宫行针的缘故。” 安怡忙着解释:“前些日子出了点事,病了一场。且殿下这病绵长,是要慢慢恢复的。” “不怪你,我都知道,是来瞧瞧你可还好。”六皇子一挥手,小太监捧了一只扁长盒子上来,六皇子道:“知道你要入宫谢恩,特意留着亲自给你的。” 安怡含着笑接过去,六皇子期待地道:“打开看看?” 再怎么年少老成,始终也还是孩子心性,安怡忍着笑揭开盒子,看到里头放着两管竹笛,一管为白竹所制,一管为紫竹所制,另有一对青玉管小羊毫。这礼物是真正用了心的,安怡高兴地道:“殿下赐的东西实在是好极了,臣女很是喜欢。” 六皇子见她两眼放光,不释手,是真的喜欢,便也跟着笑眯了眼:“是请江南的匠人特制的,白竹笛发音清晰明快,紫竹笛柔和圆润,那笔是我亲手制作的。你瞧瞧用着顺手不,若是顺手,我闲了又再制几枝给你。” 皇子制笔供给她用?不要太拿大了吧,安怡受宠若惊:“怎么敢烦劳殿下?” “小安大夫的胆子什么时候这样小了?”张婕妤“吃吃”地笑着,被一大群宫人前呼后拥地走过来,挑剔地将安怡上下打量了一番,不怀好意地道:“小安你清减了不少。听说是最近家里事太多?” 曾经鹌鹑一样缩起来的张婕妤如今居然抖起来了,想来是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宫里的情势千变万化,眨眼的功夫扫地的宫女能成为人上人,得宠的妃子也能成为冷宫里的泥。安怡无暇猜测张婕妤到底交了什么好运,恭敬地俯身给她行礼:“见过婕妤娘娘。” 张婕妤傲慢地抬抬下巴,道:“免礼。”目光在六皇子和安怡身上来回转了转,掩口笑道:“都说小安大夫和六殿下感情甚笃,我还不信呢,原来是真的。” 六皇子长长的睫毛垂下盖了眼睛,神色淡淡的道:“婕妤娘娘没听错,我甚是感激淑惠乡君几次三番救了我的命。” 什么乡君,不过是运气好而已。张婕妤微带不屑地看着他那只尚未完全痊愈的腿,颇为轻慢地道:“最近都没怎么看到修媛姐姐,听说她是病了?要不,六殿下也和太后娘娘求个恩典,让小安去给修媛姐姐看一看?” 六皇子身后的小太监微微露出不忿的神色来,六皇子却仍然淡淡地道:“多谢婕妤娘娘好意。”安怡直觉李修媛一定出了什么事,只是不好细问,便立在一旁不出声,任由张婕妤炫耀。 张婕妤见他二人全都一个木头样子,觉得很是不解气,眼珠子一转正要找点事来做,一个宫女急匆匆地过来道:“婕妤娘娘,太后娘娘宣召。” 连太后见她却不见安怡,张婕妤感觉总算是报了之前的一箭之仇,便语气轻佻地朝安怡笑道:“承让了,我先去,小安大夫你慢慢儿地来。”衣带生风,飘飘然地去了。 安怡眼看着张婕妤走得不见了才回头,正逢六皇子也才收回目光,二人目光交接处,都把彼此脸上微妙的神色看了个明明白白,都笑了起来。六皇子轻声道:“婕妤娘娘怀了龙裔。” 这么快?安怡有些诧异,六皇子回头看了眼身后跟着的小太监,小太监知趣地退了好几步,六皇子这才目视着纷纷扬扬的落雪低声道:“半夜跑到坤宁宫去缅怀皇后娘娘,恰逢圣上夜有所感游到坤宁宫……前两天诊出来有了身孕。宫里有段日子没有喜事了,太后娘娘和圣上都很是欢喜。” 原来是这样。安怡侧着头想,不管皇帝是不是想要借机给莫贵妃竖个对手,张婕妤都不应该是最佳对象。张婕妤抱连太后的大腿有段日子了,也不知道她和永昌侯府突然提出来的那桩婚事有没有关系?兴许是有的,不然张婕妤见着她不会这样的轻慢得意,这种轻慢得意是一种了然并稳握胜券的轻慢得意。 六皇子没有提李修媛,而是温和地对安怡道:“我的腿其他人还是看不好的,日后若是方便,还是继续请淑惠乡君入宫来给我诊治吧。我已经和圣上说过了。” 安怡笑道:“有什么不方便的?不如趁这会儿给殿下号脉吧。” 二人一同进了偏殿坐定,安怡将手放到六皇子的脉上,惊讶地挑了挑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5章 据说 六皇子沉默地看着安怡,目光里多有祈求。 他的病是好了,恢复得也真是好,但目前莫贵妃势盛,他不想被挑出来做那个被打的椽子。只要他的腿脚一日不复原,他多一分安全,毕竟偌大的大丰朝,这么多的皇子,腿脚有疾的人怎么合适做继承人呢?因为旁人的恶毒,他失去了大好前程,不管是太后还是皇帝,都会对他多几分怜惜,这又多了一层保障,李修媛是再蠢笨上几分也没有关系。 这么多的人,他只信任安怡。 安怡很快掩去异色,有些遗憾地道:“殿下还要多调养一段日子才是,您尚且年幼,恢复得会很好,不要太担心了。”算是她帮着瞒了这一时,也不能帮他瞒太久,若是有人真心要探查,是瞒不了太久的。 六皇子了然地点点头:“我也是这样告诉父皇和皇祖母的。”他知道分寸。 既然知道分寸够了。安怡问宫女要了纸笔,给六皇子开了方子:“前一段的药方不要再吃了,换张方子。” 六皇子安静地坐在一旁看她写字,突然低声道:“听说黄昭很神勇,是么?” 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来?安怡十分诧异,六皇子白玉一般的脸上没有多余的神情,仿佛是真的好奇,但她知道他一定不会无聊到学着闲得没事儿的妇人那样好奇打听。安怡想了想,中肯地道:“都说他从前曾单骑闯入敌营中,斩首三十余人。” 六皇子不再多说什么,径自去了。 安怡在偏殿里又静候了约有一炷香,宫人进来把她领了过去,张婕妤已经走了,连太后歪在熏笼旁看,等她行过了礼让宫人给她端凳子:“到我这边来坐。” 安怡的手心里沁出了一层薄汗,外间的传言,谢满棠的不解释,张婕妤的态度,六皇子的暗示,连太后的先冷后热,仿佛都在预示着即将发生的事不会是好事。 连太后等她坐下来,将手里的递过去:“念给我听,年纪大了,眼睛花了,不得不服老。” 这次终于不是佛经,而是一些前朝贤后的小故事,安怡磕磕巴巴地念着,慢慢也念得顺滑起来,声情并茂。念完一个故事,连太后笑了:“你倒是稳得住。” 安怡谨慎地站起身来,垂手肃立。 连太后道:“都听说了?” 安怡想当然的认为连太后问的是关于谢满棠的婚事,本想要否认,眼眶和鼻头却红了,拼命忍着才没让眼泪掉下来。连太后托着腮笑看了她一会:“这是听说了。” 安怡也大大方方地掏出帕子拭泪:“太后娘娘恕罪,臣女失礼了。” 连太后道:“你可恼恨?” 安怡的眼泪一颗接一颗的往下掉:“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他。只是心里难免难受。”说自己恼恨,那不是自己找罪受么?心里有恨,那会和永昌侯府作对,那会和连太后作对啊,谁会高兴?何况在这些人眼里,她得封这个乡君已经是占了很大的便宜。说自己不在乎,她和谢满棠的那点事儿瞒得过谁去?何况郑王妃已经入宫求过连太后了,她要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未免显得太假太虚伪心机太深沉。 连太后冷不丁道:“据说,你和黄昭有旧?” 安怡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这话的下一句是,不然黄昭也不会悄悄藏在她车里,连过这么多道关卡,若不是遇到魏之明,兴许黄昭逃脱了。安怡赶紧跪下去:“臣女与他确实是很早认识的,不过那时候臣女并不知道他是黄家的人……”有些磕巴地把从前的事说了,包括黄昭想要从她这里打听谢满棠的病情也没隐瞒。 连太后不置可否:“他为什么没杀你?” 她活下来难道是罪过?非得死了才算是忠心?但这个问题若是回答不好,是万劫不复,安怡委屈地道:“他恨我。可是这个怎么怪得我?黄氏如若真的是忠臣良将,谁能动得了他?”听上去是黄昭恨到连让她死都觉得是便宜了她。 连太后没再说话,盯着熏笼看了一回,轻声道:“魏之明在这场战役中立功甚大,现如今他还在前方力战黄氏,有人提议,赏赐他一门体面的亲事,据说之前他曾经向你求过亲,并且之后再未谈过婚配……” 怎么什么都是据说啊?这是据谁说?安怡的心一紧,痛哭流涕地看着连太后哭了起来:“我不愿意,我不愿意。从前年幼不懂事得罪了他,那天他想要乱箭射死我,现在要是落了他的手,还不知怎么个死法呢。太后娘娘垂怜,我什么都不想了,求您别让我嫁给他,您不知道他有多吓人,当初当街拦着我非得要我答应嫁给他,我不肯他敢当街打我,幸亏我躲得快,还记恨这么久,这是男人吗?” 连太后好气又好笑,指着安怡和江姑姑道:“快看看,我还没说什么呢,她先闹上了,什么叫做什么都不要了?皇命是能朝令夕改的么?” 安怡又哭:“我错了。我错了。” 连太后垂着眼淡淡地道:“你是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安怡不敢吭声,甚至不敢偷瞟江姑姑,只能低着头做鹌鹑状,连哭声都显得气弱了许多。许久,连太后方道:“你师父呢。城破之后她去了哪里?”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连太后选在这个时候问起这件事来,是要逼着她说实话,安怡闭了闭眼,沉默。纵然知道吴菁的事情迟早瞒不过连太后,甚至于连太后接连发难可能都是因为听到了风声,但她不能说。一是吴菁之所以这样避开连太后不肯见面一定是有充足的理由,二是只要她招供了,会把谢满棠一起牵连进去把吴菁藏起来,是想要做什么呢? 连太后也不急,站起来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看来你是还没想清楚,等你想清楚了再说吧。”说着往内殿去了,江姑姑叹息一声,也跟着走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6章 肚子怎么叫了 熏笼里的热气裹杂着沉香味儿扑头盖脸地涌过来,安怡不适地晕了头,要怎么办呢?连太后看着是个好人,其实一点都不好,杀伐果断,更是不允许旁人对她有一星半点儿的隐瞒和背叛。( )说假话是死,说真话也没好下场,安怡想了很多,最终作了决定。 雪渐渐停了,天空放晴,日光反射在雪上又透过窗纸照进来,把屋里衬出一种奇特的冷白之色,外面传来宫人扫雪的沙沙声,安怡跪坐在腿上,脸被一旁的熏笼烤得红扑扑的,眼睛却别样的亮堂。如果连太后真的想要把自己的侄孙女嫁给谢满棠,她做什么都是错,如果只是为了要挟她想要吴菁的归顺,连太后不会真的把她怎么样。 江姑姑独自走进来,悄悄递给她一块热糕:“太后娘娘问,淑惠乡君想清楚了吗?” 安怡其实不饿,但江姑姑的好意不能拂,三下五除二将糕咽了下去,又着江姑姑的手喝了一小口热茶,才仰着头看着江姑姑道:“我不知道,只知道叩真子师叔祖病重将亡,师父想要陪她最后的时光。” 江姑姑皱眉道:“太后娘娘要问你,之前你往京郊去住了些日子,之后也经常使人往那个庄子里送吃食,是送给什么人的?” 果然是知道的,安怡垂下眼,苦笑着摇摇头。 江姑姑默等片刻,不见她再开口说话,叹道:“我知道了。”说完又悄无声息地去了。 宫人进来换了两回炭盆,安怡始终保持原来的姿势不动,她安慰自己,好歹没让她去雪地里跪着那,这样暖洋洋的烤着,膝盖下头还有厚厚的羊毛地毯,除了有点内急之外,还真的不难受。 夕阳一寸一寸地落下来,屋里的光线渐渐淡了,江姑姑皱着眉头进来道:“太后娘娘让你住在宫里想清楚再回话。” 安怡想不明白,既然连太后已经知道了吴菁的去向,并且连她的动作都了解得一清二楚,为什么不直接去拿人,反而要将她扣下来? 她还住在原来住过的地方,伺候的宫人也还是那几个人,安怡和她们打听高尚仪的情况,却没有人知道高尚仪的具体下落,不由很是怅然。一夜无眠,天将微亮之时,连太后使人来召,安怡忙小跑着去了,连太后挥退宫人,道:“近日天气变化大,我身上酸痛不舒坦,你给我捏捏。” 安怡净了手,认真给她捏了一遍,连太后闭着眼仿佛是睡着了,安怡轻手轻脚地给她盖好被子,也不敢此退下去,便屏声静气地立在一旁守着,肚里“咕咕”乱叫,不由有些窘迫。 却听连太后道:“饿么?” 昨日的午饭、晚饭,今早的早饭,什么都没吃,能不饿吗?安怡义愤填膺地想,你试试知道饿不饿了,语气却温顺如小绵羊:“心里惶恐,不知道饿。” 连太后冷笑:“那肚子怎么叫了?” 安怡委屈地道:“肚子它知道它饿了,臣女不知道饿。” 连太后的唇角微不可见地往上翘了翘,冷淡地道:“此刻,谢满棠已经带着你师父在往宫里赶的路上了,过不得半个时辰要入宫,你怎么说?” 安怡抓住她唇角的那丝笑意,壮着胆子道:“我不能为了想嫁他卖了师父啊。没有师父,我早死了。” 连太后蹙着眉头不说话,许久才道:“可是他也救了你很多次。” 安怡轻笑:“不一样的。先有师父救了我,才能遇到他。” “这是什么歪理。”连太后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些怅惘,“你和你师父这方面还真像。算了,这次暂且饶过你了。你去吃早饭吧,叫你师父看到我,定然又要怪我折磨你。” 安怡不肯走,讨好地道:“我伺候您。” 连太后冷淡地道:“放心吧,谢满棠脾气古怪,我还怕委屈了我的侄孙女儿呢,比他好的青年才俊有的是。” 安怡讪讪地道:“我是真的想要伺候您来着。” 连太后咄咄逼人:“既然是真心的,那我问你,六儿的腿怎么说?” 如果连太后都不能信任,那么这宫里再没有人可以帮六皇子了,安怡谨慎地道:“六殿下年幼,如春之草木,生息旺盛,总能好起来的。” “他既然相信你,你用心给他治着罢。”连太后疲累地道:“前段时间,好像京里闹了个什么事,先说是借种生子的丑事,后来又说其实是什么江西颠道人一脉的有什么奇药,能让无孕的妇人如愿以偿生子的,你可听说过?” 安怡垂着眼道:“听说过,家父之前在昌黎曾买过一房名叫吉利的妾室,曾遇到过这样的事,那颠道人的徒儿投入到黄氏门下替黄氏做事,不知怎么给吉利用了那药,下来的胎儿乃是畸形,还是棠国公亲自审的案子,那俩人后来判了剐刑。” 连太后厌憎地道:“黄家的人是不行好,这种妖魔邪道该千刀万剐才是。”心情一下子很是糟糕的样子。 江姑姑进来禀道:“贵妃娘娘给您请安来了。” 安怡趁机退下,走到外殿,恰逢莫贵妃从外头走了进来,安怡给她行礼问安,莫贵妃亲切地扶她起来,上下端详着她道:“不错,这身衣裳很合适。”又压低了声音道:“恭喜你了。” 宫中没有秘密,安怡觉得莫贵妃的亲切里暗含了另一层意思,譬如说,她刚才和连太后间接证实了江西颠道人一脉的神奇本领,张欣能借这个怀孕,张婕妤也能一次中的,不然都没法儿解释为什么之前她年轻貌美多次承宠都不行,这回一次行了的。 这世上的事,最怕的是有心人,张婕妤可以是运气好,也可以是借着张欣的手如愿以偿,但那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可以用据说来害她,她也可以用据说来还击。看谁的运气好了,如这时候的莫贵妃与她,表面一团和气,下次见面谁又知道是什么情形?安怡恭敬地目送莫贵妃入了内殿,仰着头迎着朝阳走了出去。 在宫道旁,她遇到了谢满棠和吴菁、以及被宫人用软椅抬着的叩真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7章 莫催居 谢满棠神色淡然地看着安怡,安怡从眼角瞥了他一眼收回目光,走到吴菁和叩真子面前低声道:“师父。” 吴菁握住她的手,含笑道:“看着不错。”压低了声音:“不要多想,回去后安安稳稳地呆着,不关你的事。你师叔祖缺几味药,正好请他们帮忙。” “那师父出宫后来我家吧。”安怡目送吴菁等人走远,将要回头之际,谢满棠迅速回过头来瞥了她一眼,二人目光相接,他立刻飞快地把头转了过去,头越发仰得高了。 安怡垂下眼,笑了起来,还在生气呢,她已经不生气了。 兰嫂等人早在宫门外等着的,见安怡出来围了上去,先把安怡扶上车,红着眼眶道:“姑娘可回来了,昨日您一去没回来,可把人给吓坏了,老爷和太太一宿没合眼,老爷要上朝理公,太太本要跟着我们一起来等,还是棠国公一早使人去说,您没有大碍,让咱们赶车来接是。太太这才没来。”捧了热腾腾的粥和两样小菜上来:“棠国公说您可能在宫里吃得不太好。” 岂止是吃得不好啊,简直是惨绝人寰,安怡两眼放光,端起粥碗埋头苦吃,吃完了两碗还要,兰嫂不给了:“先缓缓吧,回去再吃好吃的。” 马车行到半路,被人拦住了,湖月含笑站在车前道:“见过淑惠乡君。婢子是蜀王府上的,替我们侧妃娘娘给乡君传句话。” “什么事?”安怡忍不住阴暗地想,朱侧妃的消息都是挺灵通的,之前不肯应她所请相约见面,难道是因为知道连太后对她不满意,所以要躲着她?如今又主动找上门来,又是知道她有惊无险地躲过了?还真会审时度势。 湖月跟了朱侧妃许多年,朱侧妃的风光和落魄她都见过,从当年的王府到安侯府,从安侯府到蜀王府,从京城到蜀地,她见识过的人和事太多了,当然能看出安怡眼里的不悦之意。便含着笑道:“前日我们侧妃身子不爽,未能成约,昨日要好些了,想着要在您出宫之后私底下庆贺,怎奈您入宫未出宫,一拖拖到了今日。赶早婢子在这道旁候着,总算是等着了您。” 安怡知道自己没立场发脾气,哪怕她知道那个人其实是王氏,其实是安安的亲生母亲,但王氏亏欠的是安安,不是安怡。安怡笑了起来:“多谢侧妃百忙之中还能记挂着我。” 湖月见她想通了,便笑着道:“前方有个莫催居,很是清净,菜品也是少有的精致美味,我们侧妃在那里设宴为乡君庆贺。 不知乡君有空么?” 安怡道:“待我回家换一身衣裙,妆点了再来。” 湖月微笑着行礼下去:“那婢子这去回我们侧妃。” 这要见面了吗?只有她和朱侧妃两个人,朱侧妃会对安九的死有什么反应?是无动于衷还是悲伤难耐?安怡有些颤抖地拿起茶杯想要饮茶,结果发现茶杯里根本没有一滴茶水。兰嫂疑虑地给她斟了茶,笑道:“姑娘是太累了吧?” 安怡胡乱应了一声,看着斟满了茶水的茶杯,突然又一点都不想喝了。回了安宅,薛氏和安老太少不得拉着她嗦了一回,安怡急着要出门,便道:“我好着呢,等我回来再细说。” 薛氏有些失望:“给你炖着神仙鸡的,你不回来吃啦?” 安怡道:“晚上回来吃。”想到如果一切顺利,吴菁等人晚上也应该来家里了,又叮嘱薛氏:“师父晚上可能会来,多准备几个好菜,要是厨子做不出来,去杏花楼请大厨,不要舍不得钱。”急匆匆地挑了件大红色的衣裙,披了白狐裘斗篷,一口气赶到了莫催居。 莫催居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里面的景色实在是太好,茶好酒好菜好,伺候的还都是美人,进去的人不想出来,所以才会让催他走的人莫催。这样的地方花费当然低不了,安怡一路进去,看到的都是钱,无论是陈设的字画古董,还是美丽可的双胞姐妹,光可鉴人的青玉石地板,蜀地运来的蜀锦地毡,全都是钱。 可真会享福,安怡忍不住忿忿,自己在那里吃苦受罪,那个人却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不知道这么多年来,她可有过半点愧疚不安之意? 一个眉目清秀,穿着青色素锦衣裙的中年妇人走过来,笑着要引安怡入内:“是蜀王府的客人吧?请往这边来。”领着安怡沿着青石小路往里走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停在一座玲珑小桥前指着前方精致的小院道:“客人请往里走,过了这道桥进去是,奴不跟去了,以免打扰客人的清净。” 安怡轻轻颔首,走过小桥,站在小院前时终究有些紧张,可怜巴巴地回头看了眼兰嫂。兰嫂不明所以,却还是应景地宽慰她道:“婢子一直跟着您的,咱们出来时也是和老太太、太太说过的,要是咱们到点儿不能回去,家里也会来寻。” 什么啊,安怡苦笑着推开了虚掩的院门。浓冽幽香的腊梅花味扑鼻而来,院落深处一株高大的古梅正当怒放,朱侧妃拥着件华贵的火狐皮裘坐在树下,微眯了眼睛朝她这个方向看过来,一旁的湖月领着几个容貌美丽、打扮得体的小丫头正在摆弄精致的吃食。 安怡的心陡然一跳,她想起了若干年前在安侯府中,王氏也是最挑着这种风和日丽、或是雪后初晴的日子坐在花树下或是烹茶奏笛,或是吟诗行酒。王氏生得貌美,体态风流,坐卧都是画,她年幼只知道好看,只知道那是她的亲娘,她可以扑过去抱着王氏喊娘,安保凤却只敢远远地站着看,从来不敢主动靠过去,却每每能在一转身后弄了王氏身边的人,闹得要死要活的。 朱侧妃沉默地看着推门而入的安怡,有一瞬的恍然,很快收敛了怅惘,朝安怡招手:“快过来坐,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我自作主张点了这些菜,瞧瞧要是不喜欢,又另外点。” (国庆出游归家途中,大堵车,不能准时更新,请原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8章 谁让你来的? “有梳子黄瓜和杏仁酪够了。”安怡在朱侧妃的对面坐下来,既然让她点,那她不客气了。 燕鲍鱼翅都没什么稀罕的,是这大冬天里非要吃黄瓜……湖月挑起眉头,探究地看向安怡。见安怡一副“是想吃个普通家常小菜”的坦然模样,突然间想起一件事来,不由微微色变,担忧地看着朱侧妃。 朱侧妃理都不理湖月,眉眼纹丝不动,仍然维持着刚才的端雅大方样:“让人去和杏婆婆说。”又回头对着安怡道:“杏婆婆是此间大厨,她做的素菜和甜品乃是一绝。” 安怡巧笑嫣然:“那是要好好尝尝。”仰头看着满树怒放的腊梅,笑道:“若不是侧妃相邀,我都不知道京城里还有这么个好地方。” 朱侧妃淡笑着给她斟了一杯香茶:“我自己窖的花茶,你尝一尝。” 安怡尝了一口,道:“是茉莉花茶,可有梅花茶?这样才应景。” 这回连兰嫂都忍不住看向安怡,别人请吃饭,挑三拣四的不为其说,还连主人奉上亲手制作的香茶也要挑剔,这是真失礼了。安怡却恍若未觉,继续笑看着朱侧妃,静等朱侧妃回话。 朱侧妃的笑容终于有片刻停滞,随后又若无其事地道:“很多年不做那茶了。你要是不喜欢这个,让人给你换旁的,你平常喜欢什么?” 安怡带了几分挑衅地道:“云雾钻林茶。”肆意地笑了起来:“我最喜欢用那个茶配了钧窑雨过天青的茶盏,实在是赏心悦目,怎么都不会厌烦。” 说得好像她挺有钱似的,算是有钱,也轻易买不来极品的云雾钻林茶。别看现在是个乡君,谁不知道安保良从前穷得只有一条裤腰带啊。这回连湖月都严重看不惯安怡了。 朱侧妃沉默地看着安怡,似曾相识的眉眼,似曾相识的神态气韵,连生气了耍小性子也一样,还有这一身衣裳打扮,也是自己当年最给女儿作的装扮,吃食好也一样,可是安安已经死了。既然安怡有备而来,她又怎能不应战?朱侧妃如同春花绽放一样地笑了起来:“给淑惠乡君上钻林茶,告诉青夫人,一定要最好的云雾钻林茶,一定要配上好的雨过天青钧窑茶器。” 莫催居果然财力不同寻常,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茶和茶具已经送到了安怡面前。朱侧妃热情地招呼安怡:“尝一尝,可还喜欢?” 安怡尝过,笑得眉眼弯弯:“茶不错,是泡茶的人手艺差了点,只将这茶的韵味冲泡出了八分。( )” “日后若有机会,一定要尝尝乡君亲手泡的茶。”热菜上来,朱侧妃招呼安怡吃菜,冷眼看着安怡只动了一筷子不再吃的梳子黄瓜,淡淡道:“做得不合口味么?” 安怡拿着银勺将杏仁酪戳得粉碎:“其实不是我吃,而是一位故人吃。今日不过是恰逢有这个机会,所以特意点了来祭奠她罢了。” 湖月忍无可忍,“倏”地把脸拉了下来,上前一步冷冷地道:“还请乡君慎言,我们侧妃好心好意设宴款待您庆贺,您却这样的无礼,不怕传出去给人笑话吗?” 不是说她没有教养嘛,没有娘的人少教导也是有的,安怡无所谓地道:“比我无礼的人多了去,比我更不怕给人笑话的人更多了去,我怕什么?” 这话所指再明白不过,是讥讽朱侧妃来着,湖月顿时大怒,端起茶杯想往安怡脸上泼。兰嫂及时拦住了,安怡嬉笑着看向朱侧妃:“侧妃,您的人想要拿茶汤泼我,你不教训教训她么?” 朱侧妃的眼皮跳了跳,一双眼睛深不见底:“你想要怎么样?我以为你接二连三地找我,是想与我交好。” 你一个抛家弃女给人做妾的,想与你交好的人都是疯了吧。安怡不避不让地看进朱侧妃的眼睛里去:“我接二连三地找你,是想为一个人鸣不平。侧妃想不想听呢?” “侧妃,我们走。”湖月扶住朱侧妃的胳膊要走人。 “你若是敢走,我去府上拜会。想来蜀王妃很喜欢听人讲故事。”安怡笑得像个恶魔。 朱侧妃闭了闭眼,忍无可忍:“谁让你来的?” 安怡托着腮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真的只是想为一个人鸣不平,不然侧妃以为,现在的您有什么是我能图谋的?” 朱侧妃的脸白得吓人,吃力地挥退湖月:“让其他人都退下,我有话要和淑惠乡君说。” 湖月警告地瞪了眼安怡,安怡鸟都不鸟她,只让兰嫂:“你也去一旁寻个好地儿歇歇。” 转眼的功夫,院子里只剩了朱侧妃与安怡二人,朱侧妃垂着眼温酒斟酒,长而浓密的睫毛如同蝴蝶的翅膀轻轻颤抖着,露在外面的每一寸肌肤都光滑细嫩白皙如脂玉。安怡不客气地喝光了她递过来的满满一杯酒,哑着嗓子道:“您还记得安安吗?” 朱侧妃的手一抖,一滴青翠的竹枝酒洒落在汉白玉石面的桌子上,犹如一滴淡绿色的眼泪。朱侧妃放下酒壶,优雅地掏出锦帕缓缓擦去酒液,抬眸看向安怡,神色淡然平静:“我不认为你和她能有什么交集,也不认为你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替她讨回公道。” 安怡勃然大怒,又觉得无限委屈,那些说了千百遍,在肚子里过了上万遍的借口一句都说不出来,她愤怒地瞪着朱侧妃哑着嗓子道:“她是不是你的女儿?你要说不是,我立刻走。” 朱侧妃静静地和她对视了片刻,微不可见地惨淡一笑:“有些事不是想否认能否认的,你想替她讨回什么公道?杀了我?还是要押着我去她坟前磕头赔罪认错?” 她的坟。安怡瞬间失神,她既然已经死了,当然是有坟的,不然安家和田家可怎么和这京里的人交代呢?兴许是因为潜意识里的抗拒,因此她一次也没去想过那座坟,更没有想要去看一看的意思。 朱侧妃的声音如微风一样地从她耳边轻轻掠过:“她已经死了,算是我想弥补她,也没办法。” 安怡咬着唇道:“不,你可以的,她死得不明不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39章 都是你害的 朱侧妃不说话,拿起银箸夹了一块梳子黄瓜,嚼着嚼着再咽不下去,便将筷子用力放下:“人各有命,她已经死了,我做不了什么。” 仿佛是在意料之中的,又仿佛是意外,安怡怔了怔,红着眼眶大声道:“你是怕牵扯进去,坏了你的事吧?既然如此,你当初为什么要生下她来?” 朱侧妃不肯与她对视,轻声道:“我能给她的都已经给她了,她若还活着,需要我帮她做什么事,我若能做的总要去做。如今她已然死了,活着的人却还活着,我已经自私过一次,不能再自私了。” 安怡知道朱侧妃指的人是谁,是蜀王府里那个叫做小茹的女孩子,她平生第一次这样的嫉妒一个人,分明是先有了她才有的小茹,为什么她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小茹却是被倍加珍惜的那一个?难道母女的情分是一副丰厚的嫁妆能抵充的?安怡说不出话来,只能是直瞪瞪地瞪着朱侧妃。 朱侧妃不敢和她对视,继续低声解释:“小茹已经长大了,她总要嫁人的,因为我的缘故她已经很委屈,我不能让她更委屈。也不单只是为了她,还有王家。”说到这里,朱侧妃自嘲一笑:“我对不起的人已经太多,活着的人还要过活,再逼下去,是真的不让他们过活了,干脆彻底对不起她一个人吧。 ” 安怡咬着牙道:“算是想要补偿一个人,也要看他究竟想不想要你给她的东西,或者看看那东西是否合适她。你给她的丰厚嫁妆恰恰是催命符,你可知道她受过什么罪?你以为是轻飘飘的一句话能说过去的?不能!因为她受过的那些委屈和耻辱,你这一生都没有遭受过……” 朱侧妃“嚯”地一下站起来要走,语调尖刻地打断她的话:“她生在首辅公侯之家,衣食无忧,又有祖父疼,大把的嫁妆,什么日子过不得?吃苦?能和那些自小丧母丧父,家境贫寒的人比?算是真的那么不幸,也是她自己犯蠢!” 安怡见她要走,冲动地跳起来拦住她:“不许你走!你一定要说清楚才能走。你到底有没有真的把她当成女儿疼过?难道她小时候你的那些疼都是假的?” 朱侧妃冷冷地抓住她的手用力甩开,一字一顿地道:“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个疯子!”言罢扔下她大踏步往前走。 安怡站在原地,大声道:“我当然是疯子,疯到想要替一个不相干的可怜傻子报仇雪恨以证声名,你这个做亲娘的名声不好拖累了她,却没有勇气找一找真相!你不配给人做娘!” 朱侧妃踉跄了一下,狼狈地飞奔而去,连头上的玉钗落下来也顾不得去捡,还是湖月跑过来捡起来,阴沉沉地瞪着安怡。安怡恶狠狠地给她瞪回去,朱侧妃在前头大声喊湖月,湖月这才走了。 安怡脱力地扶着桌子坐到凳子上,她把事情办砸了,原本的计划不是这样的,她原本应该心平气和,根据朱侧妃的心情和感受委婉地把意思表达到,再让朱侧妃出面说动王家,由王家来追查外甥女儿的去向和死亡,她在中间动动手脚,可以顺理成章地把一切挖出来。 可是,从她踏进莫催居的那一刻开始,一切都脱离了掌控,她有多渴望母,有多怨恨朱侧妃。朱侧妃越是护着小茹,越是为小茹着想,她越觉得不甘心,越觉得生气委屈。所以朱侧妃的那一句,安九的不幸来自于安九自己犯蠢,真是伤人不浅。 算是实话,生母这样不留情面的说出来,还是会被伤得遍体鳞伤啊。安怡趴在桌上哭了起来。 哭得正一塌糊涂之际,一块热腾腾香喷喷的帕子递了过来,安怡肿着眼睛,一把抢了过去盖在脸上,瓮声瓮气地道:“兰嫂,她们付掉钱没有?”这么大桌子的好菜,让她付钱她可亏大了。不等兰嫂回答,又恶声恶气地道:“挑着好的吃,把它们全部都吃光,不吃白不吃!” 过了一歇都没听见兰嫂回答,觉得有些不对劲,悄悄将帕子扯开一个角看出去,只见谢满棠沉默地坐在她对面,正在翻看她带来的那只装了紫竹笛子和白竹笛子的锦盒。 他怎么找来了?安怡大窘,小心翼翼地把帕子盖回去,假装没发现,帕子渐渐凉透了,冷冰冰地覆盖在脸上让人好不难受,她却没勇气把它揭掉。谢满棠也不去管她,自顾自地斟了一杯酒,安怡见他用的杯子是自己用过的,杯子上还残留着她的口脂,不由异样的羞恼,借着这个机会把已经冷透了的帕子揭下来扔过去:“脏死了,要你用别人用过的杯子。” 谢满棠挑着眼角扫了她一眼,慢吞吞地着她的口脂印子喝了一口酒,淡淡地道:“原来你也嫌自己脏。” 什么叫也嫌自己脏?这意思是他也嫌她脏?安怡立时翻脸,伸手去夺杯子:“嫌脏别碰,谁让你碰的?” 谢满棠牢牢握住杯子坐着不动,安怡怎么也抢不过去,急得眼泪都掉出来了,拉着谢满棠的手要咬,谢满棠无奈地叹了口气,道:“你到底要撒泼到什么时候?想哭哭,没人拦着你。” 安怡趴在他膝盖上嚎啕大哭,仿佛想把这一生所有的委屈和艰辛都哭出来,算是她犯蠢,算是她活该,可是她也还是委屈啊,她也不是故意的啊。谢满棠垂眸盯着她的发顶看了片刻,温柔地抱住她。 安怡哭到一直哭不动了才收住,只觉得眼睛都肿得看不见光了,谢满棠的膝盖上还糊着可疑的液体,自己不好意思要找台阶下:“都是你害的,让我在人前丢脸,人家都说你和我要成亲了,偏偏你要闹出个永昌侯府大小姐的事来,你还半途走了,也没送我一件像样的贺礼,昨天还把我从马上推下来!实在是很过分!还不如一个外人对我那样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0章 好大手笔 (我很乖的每天坚持四更,大家投一下推荐票和支持正版订阅吧。) 原来再干脆利落的女人一旦不讲理也还是很不讲理的,谢满棠微微有些不耐烦,忍住了,敲着椅子扶手沉声道:“你确定你这样黑白颠倒的好吗?我已经告诉过你父亲,我母亲已然入宫去求恩典,既然没有告诉你说事情不成,那是即便暂时不成也一定会成。你着急什么?人家给你气受,你自己没底气反击回去,还要怪我,你到底想怎样?是我把你从马上推下去的?你要我来,我只睡了不到两个时辰赶早去道上等你,你倒好,莫名其妙对着我发哑火,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她是没底气,门户什么的,算她其实是个暴发户,也算勉强能与谢满棠凑一块儿了,那些公卿之家的姑娘们可没谁像她这样未嫁之前弄了个乡君挎着的。要命的是她身上那个大秘密,她总担心着某天一旦被揭穿,她再不能跟他在一起。要不然她肯定牙尖嘴利地反击回去,又怎会像个小媳妇似地顾左右而言他,拼命圆场子?安怡不想提这个,便道:“谁着急了?我才不急呢,说得我好像没人要似的。” 谢满棠冷笑了一声,盯着她放在他膝盖上的手道:“拿开你的爪子。” 安怡不服气:“我的是手,你的才是爪子。”见谢满棠脸色难看,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惹着了他,装作不明白的样子,继续胡搅蛮缠:“你还没和我说清楚呢,明知道我受了委屈,也不安慰我一下,偏要和我作对,我不生气都难。” 谢满棠又冷笑了一声,无情地戳穿她的伎俩:“安怡,你别装了。” 安怡开始心虚,把手缩回狐裘里藏着,仰着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装糊涂:“装什么啊?” 谢满棠瞥了她一眼,把她一推起身要走。 安怡心里发慌,决定攻击他,顺便展示一下自己的优点:“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这个性子实在让人讨厌极了,有什么不能好好和我说吗?非得端着让人家去猜,也是我性子好,胸怀宽广才能忍得下你。” 谢满棠不理她,大踏步往前走。 安怡转过身,继续趴到桌子上去,反正她这个样子也是不能出去见人的,不如再歇会儿,让眼睛消消肿再走。趴了没多会儿,只听谢满棠远远地道:“我来是为了告诉你,你师父和师叔祖已经搬出宫来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安怡一跃而起:“在哪里?是搬到我们家去了吗?” 谢满棠抱着手道:“没有。在我的一座私宅里。” 安怡抱着装了竹笛的锦盒追上他:“为什么啊,我都让家里人给她们收拾好房间了。” 谢满棠是不告诉她,只管大步往前走,他人高腿长,又是有意走得飞快,安怡跟不上,只好小跑着跟上他的步伐,一路出去,连接遇到好几张熟面孔,谢满棠看都不看那些人一眼,只管黑着脸往前走,人家当然也不敢往前凑,倒给安怡免去了不少尴尬。 老焦和兰嫂正在车边小声说话,看到二人出来,都有些讪讪的,特别是老焦,安怡知道是他把自己给卖了,也懒得和他计较,钻进马车把兰嫂递过来的铜手炉紧紧抱在怀里。可冷坏她了,在梅花树下露天宴饮虽然风雅,却是再冷不过。 兰嫂讪讪地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扔了安怡先跑出来:“朱侧妃走了后,婢子本想进去伺候姑娘的,恰逢谢公爷来了,他说有要紧事和姑娘说,让婢子往外头来等,准备好手炉和热茶,婢子先出来了。” 安怡透过窗纱看到谢满棠利落地翻身上马,姿势说不出的好看,有心要给他找麻烦,便道:“哎呀,我的竹笛掉在里面了。” 兰嫂疑惑地去寻锦盒:“婢子方才还看见的。”见安怡盯着谢满棠看,不吭气了。 谢满棠转过头来凶巴巴地瞪着安怡,满脸“你很烦”的表情,却扔了缰绳要下马折回去拿。安怡突然间心满意足了,趁着他从车前经过,趴在车窗前低声道:“对不起。” 谢满棠冷傲地看着她,半晌才冷冷地道:“先有师父才有我,我不能为了想嫁给他卖了师父。” 安怡没去追究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而是十分诚恳地道:“我是为了你好。事实证明我是正确的。” 谢满棠冷哼一声,警告道:“没有下次。” 是不许她再戏弄他呢,还是不许她再说类似的话?安怡看着谢满棠的背影,轻轻笑了起来,觉得刚才的伤心和难过都要淡了许多。不过谢满棠自己心里不舒服,是一定不会让她舒服的,走了没多远又折回来在车前居高临下地道:“永生堂的事情你还欠我一个解释,如果没有想清楚,我再给你两个时辰,等到看完你师父和师叔祖出来,我要答案。” 安怡眼巴巴地看着他又打马去了,烦躁得想把头发抓乱。说什么啊,有什么好说的? 这座宅子很是清幽,里头伺候的人也是精心挑选出来的,陈设虽然简单朴实却很舒适,谢满棠领着安怡往里走,淡淡地道:“我日常不在这边住,我的本意是让你师父和师叔祖住主院,这样宽敞些,她们却非得住偏院,你劝劝她们。” 安怡有点明白过来了,叩真子不成了,不愿意去她家住是因为她家里有年纪大身体又不太好的安老太,怕叩真子死在她家让安老太心里膈应,不愿住谢满棠的主院,非要住偏院也是这么个道理。忍不住心里难受,问谢满棠:“不然你把这个院子卖给我吧。”她把院子直接送给吴菁,吴菁和叩真子能自在了吧? 谢满棠冷嗤一声:“知道你有钱,不是才收了好大一箱子宝贝么?纵有家产万贯,不如钧瓷一件,淑惠乡君随便拎只碗啊盆子什么的出来,要价值千金。好大手笔。” “好大手笔”这话不像是对着她说的,反而像是对着莫天安说的。安怡心里一跳,觉得他知道的比自己所以为的要多得多,少不得紧张地看向谢满棠,却见谢满棠看也不看她的只管往里走,又松了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1章 安祥 其实安怡也知道,自己不过是在掩耳盗铃罢了,张欣和田均找了玄一真人,莫天安已经知道并以此胁迫上了她,她和谢满棠迟早都是要面对真相的。安怡开始后悔,当初她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想要把张欣的胆子吓破才快意呢?悄悄儿地弄难道不好吗?真蠢。用谢满棠的话来说,是她自己把把柄送到旁人手里去了,还是蠢。 安怡小心翼翼地和谢满棠保持着距离,不敢离他太近,生怕他会突然追问起许多事情来,譬如说她为什么没有拒绝莫天安的示好并和莫天安彻底断绝,譬如说今日她为什么会和朱侧妃吵架并痛哭,她不想和他说假话,更怕假话经不起推敲,最后反倒成了伤人的利器。 谢满棠先是慢吞吞地走着,始终不见她跟上来,不高兴地加快脚步往前头去了,并且很快走得不见了影子。安怡没有办法,只好停下来拉住一个路过的仆妇领路。待找到地头,吴菁正和谢满棠小声说话,见她探头探脑地进来,吴菁不由奇怪地道:“你怎么才进来?” 谢满棠面无表情地低着头喝茶,安怡不敢说是他在半途甩了她,乖巧地在吴菁身边坐了,呵呵道:“看见风景不错,多看了两眼,一不留神走岔了道。我师叔祖呢?今晚去我们家吃晚饭吧,我让家里做了好吃的。” 吴菁看看谢满棠,没有拆穿安怡:“不去了,你师叔祖的情况很不好,从宫里出来一直昏睡着,我觉得大概是这两天的事了。” 安怡皱眉道:“我出宫时觉得她的精神状态都还不错,怎么这样快?” 大概是早知道结果,一直都有心理准备,所以吴菁很是平静淡然:“你师叔祖经常说自己守不住嘴,因此才会遭此天谴,她这次入宫很是熬了些精神,所以撑不住了。” 安怡默然,也是说,这次连太后找吴菁和叩真子入宫,叙旧是一个原因,需要叩真子做事也是一个原因。只是她想不出,连太后母子已经富贵如斯,还有什么需要问的?总不成还要问怎样才能长生不老吧,那太荒谬太贪心了。 谢满棠不屑地道:“圣上和太后问的是国运。” 他怎么知道她在想什么?安怡讨好地恭维他:“果然站得高看得远,我想不到这些大事,只能想到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谢满棠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一副懒得和她多说的样子。( )安怡坐不住,道:“我进去看看师叔祖。让家里人把饭菜送过来,在这里吃。” 吴菁要和谢满棠商量叩真子的后事,便道:“也好,你去守着她,谭嫂最近有点犯糊涂,我不放心。” 安怡一头钻进叩真子的屋里,果然看见谭嫂坐在炭盆旁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知道她最近照料叩真子累了,便道:“谭嫂你去歇会儿,我来守着师叔祖。” 谭嫂也不和她推让,去了隔壁房间躺下睡得死沉。 安怡坐到叩真子的床前,先将手捂得热乎了才悄悄去探叩真子的脉象,果然和吴菁说的一样,命不久了。算是很早之前知道她一定会死的,事到临头,安怡还是忍不住有些伤感。 暮色渐浓,床上的叩真子突然动了动,小声道:“清远,那酒里的手脚不是我做的,道爷若是真想动你,勾一勾手指头你自己上来了,哪里用得着对你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 安怡咂摸了一下这话里的意思,忍不住微微笑了,连无意识的糊涂话都这样霸气,真不愧是让自己给她找漂亮小倌的师叔祖。又听叩真子继续道:“清远,你真的不跟道爷走吗?是怕自己配不上道爷啊?没关系,道爷不嫌弃你。”接着却“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哭得好不伤心。 安怡守过安归德落气,知道人在弥留之际说的糊涂话其实多数都是心里一直暗藏着的遗憾,生怕她此去了,忙凑到叩真子耳边低声道:“师叔祖,我让人给你准备了好多你吃的东西,快醒来啊,咱们大碗酒大块肉,一起吃喝玩乐。” 叩真子却没有任何反应,哭声却也低了下来,破涕为笑:“清远,原来你一直都在这里等着我的。”渐渐的,安静得一点声息都没有了。安怡心里惶恐,忙大声喊吴菁:“师父!师父!” 吴菁和谢满棠快步进来,吴菁摸摸叩真子颈部的动脉,阴沉着脸道:“快了。”便问安怡:“你师叔祖方才可有什么话留下来?” 安怡忙把叩真子的糊涂话说了,吴菁叹了口气,贴在叩真子耳边轻声道:“小师叔,清远师叔等着您的,我会把你们埋在一起。” 叩真子紧紧抓住她的手,唇边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随即安静平和地落了气。吴菁把脸埋在叩真子手上,压抑地低声痛哭起来,谢满棠忙出去喊人,一会儿的功夫,几个仆妇捧着崭新的衣裳鞋袜以及热水巾帕等物走了进来,有条不紊地给叩真子净身梳头换衣。 安怡把吴菁扶到一旁,紧紧握住她的手,陪着她一起掉眼泪。谢满棠进来看了一眼,又快步走了出去,安怡听见他在外头低声吩咐人:“立刻入宫报丧,说,叩真子从宫中出来后一直昏迷未醒,没有留下任何遗言,去得很安祥。” 连太后和皇帝既然私底下找了叩真子问国运,一定不肯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因此叩真子的一直昏迷和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对众人都是极有利的。难怪吴菁她们不去金鱼巷,而是选择来了这里,正是因为有谢满棠这个处理此类事务的熟手高手在,才能把这件事最大限度地处理干净。安怡恍然大悟,探询地看向吴菁。 “你都听见谢公爷怎么说了吧?你要记好了,你师叔祖一个字都没吐过。”吴菁红着眼睛叮嘱安怡,其实连太后和皇帝除了请叩真子卜算国运之外,还请她给几个皇子批了命,国运也好,皇储也好,每一件都是关系极大的事,轻易沾惹不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2章 狭路相逢 其实安怡觉得,吴菁和谢满棠一定知道很多事情,叩真子在出宫之后一定曾经清醒过并向他们传递了某种信息,但因为他们都不肯告诉她,她也不多嘴。谢满棠曾经说过,好奇害死猫,不该知道的事情不要乱打听,对大家都有好处。 从安宅送过来的饭食正好给帮着料理的人食用,倒是给这边的管事省了不少事,安怡让人回家送信,叩真子没了,这里只剩下吴菁一个人,她必须要陪着吴菁,也算是尽弟子的孝心。 安保良和薛氏连夜赶过来,薛氏吞吞吐吐地表示自己愿意留下来帮忙,其实是担心这院子的主人是谢满棠,生怕闹出什么不好听的话出来罢了。安怡随她去,两个做娘的,一个以为给了钱是给了一切,一个却除了没有钱之外能给的全都给了。因此壹加壹算下来也是全都有了。 叩真子自己没有徒弟和亲人,唯一的亲人是吴菁和安怡,吴菁和安怡理所当然地要守灵,薛氏把厨房里的活儿全部担了下来,把她二人照顾得仔细又周到。 天亮时,梁丰带着人送了棺材来,宫里赏了祭奠之物,此外再无下文。吴菁松了口气,如此是她怎么办都可以,真要省心省力不少。然而灵棚搭起来后,还是有不少和谢满棠、安保良、安怡有来往的人闻讯赶来祭奠,安怡跪在叩真子灵前充当孝孙,把额头都磕青了。 吴菁拿了药膏给她搽,道:“你为你师叔祖做这些事是值得的,她可是帮了你大忙。”说到这里,轻轻叹了口气:“我答应过你师叔祖,要送她回去,因此我在京里留不得两日了。” “能送师叔祖这一程我很愿意。”安怡有些难过:“可是师父你一个人怎么办?” 吴菁笑道:“师父已经习惯了啊,再说还有谭嫂。” 安怡试图留她:“太后只怕不会轻易放你走。” “我明日会再入宫一趟。”吴菁并不太担心连太后,更担心陈知善:“你师兄还没有消息?” 安怡闷闷不乐:“的确是不见好几日了,我请柳七帮着找了,应该很快会有消息。只是明日是三日之期,若是还没有确切的消息,我怕陈家伯父、伯母会再找上门去闹。” 想到陈知善的性子,吴菁愁苦地皱起眉头:“不然我去见一见他的父母亲吧。” 安怡道:“我陪您一起去。” 吴菁摇头:“不必,他的父母亲对你有怨言,见了你定会情绪激动,难免做出没有理智的行为来,还是我去吧。”眼看着天色还早,前来祭奠的人过了最先那一头已经基本没有什么人了,有此间的管事帮着,薛氏和安怡也能看顾过来,便让老焦套了车,独自往陈氏夫妇暂居的地方去。 安怡见叩真子灵前的香烛将要燃尽,便净了手去添,忽听管事进来道:“有客人来了。” 安怡忙站到一旁准备回礼,却见莫天安一身素服,神色严肃地走进来,不由微微皱了眉头,沉默地等他祭奠完毕再认真回礼。 莫天安袖手而立:“小安,能借一步说话吗?” 安怡很直接地回答:“不能。” 莫天安笑笑:“我是想告诉你,张婕妤惹了一个天大的麻烦。也许你很快要如愿以偿了。” “你觉得这样挺好玩吗?”安怡垂着头不愿给他看到自己脸上的神情,莫天安平静地道:“不好玩。” “那你还玩?莫不是疯了?”安怡正想这样回答他,从外匆匆而入的谢满棠已经先替她回答了。 谢满棠笑得虚伪又恶毒:“我不记得莫五公子和叩真子真人有任何来往,也记不得你和我有任何来往,更记不得你和安宅有任何来往。人家都是喜欢往喜庆的地方钻,你专挑丧家跑,莫非是想体验一把?” 莫天安平静地看着谢满棠,闲话一样地道:“我和你没有任何来往是真的,不认识叩真子也是真的,但安怡却是我永生堂的大股东,她的师叔祖过世,我怎么都该来这一趟。谢公爷若是没有这个肚量,不该把这事儿揽过来办。你不觉得你在死者灵前赶走来祭奠她的人,是大不敬吗?郑王妃没有教过你?” 安怡的印象中,莫天安哪怕再生气,也从没有这样恶毒过,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骂谢满棠没有家教,这是想要找死?她紧张地看着谢满棠的神情,准备在他发飙要杀人之前迅速挤进去,一定不能让这两个人打起来。 谢满棠却笑了起来:“莫五,我知道你的龌龊心思,你不觉得你把你的龌龊心思亮给死者看才是最大的不敬吗?你娘没教过你,想要偷东西的时候吃相一定要好看,不然吃下去也不消化吗?” 莫天安不理他,转过头来优雅地看着安怡笑:“小安,我那边有一味药丸要断货了,你要不要抽空去把药配好?”顿了顿,“另外,我又收了一件钧窑,觉得可能是赝品,你是这方面的行家,去帮我鉴定一下?” 其实这话已经算是威胁了,如果她说她不肯,他是不是要当着谢满棠说出她的秘密来?她若说肯,谢满棠一定不会原谅她了。安怡觉得所有的血都往上涌,她沉默地看着莫天安,平生第一次觉得他像一只恶魔,她说错了,莫天安其实不是君子,而是之前都没有踏到他的底线。 “小安?你肯是不肯?”莫天安半是炫耀,半是威胁,半是悲凉,半是可笑地又重复了一遍。 “莫五你这个可怜虫。”谢满棠的目光从安怡脸上扫到莫天安脸上,十分难忍地朝莫天安走近了一步。 安怡太熟悉谢满棠这种表情了,才刚挤出一句:“别……”谢满棠已经气势汹汹地朝她吼道:“你闭嘴!”随即“噗”地一声闷响,莫天安被谢满棠一拳打得踉跄了两下,弓着腰抱住肚子缩在地上,黄豆大小的冷汗不停地从他额头上滚落下来,他却仍然保持着笑容,眉眼弯弯地看着安怡道:“小安,你看,他本质上是这样的人,你确定你没有选错?” 谢满棠黑着脸指向门:“安怡你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3章 念 安怡不肯走,一半出于心虚,一半出于害怕,既生怕莫天安为达目的会把她的秘密说出来吓跑了谢满棠,又生怕谢满棠会把莫天安给打死了。( 广告) 谢满棠见她不肯走,便去揪住莫天安的衣领,要提着他往外走:“不要脸的小白脸儿,你有种跟我出来。” 莫天安惨白着脸,懒洋洋地躺在地上不肯动弹:“谢阿蛮,你有种,可也不过是欺负我病弱罢了。怎么样,打起我这种没力气还手的人来是不是格外的舒服啊?” 不是舒服,而是让人格外的膈应,谢满棠干脆冷冷地看着安怡一字一句地道:“你走不走?” 安怡清楚他的个性,知道他是真的被逼急了,自己再不听他的话只会激得他更生气,便惨然一笑,转身走了出去。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果她真的注定不能和谢满棠在一起,那这样吧。 可是两条腿真的好沉重,简直迈不开步子一样的,安怡吃力地走到薛氏暂居处,薛氏正带着几个仆妇拟定待客的菜单子,见她站在门外傻兮兮地看着自己,很没有精神地耷拉着两只肩膀,眼眶红红的包了两大滴眼泪在里面,不由得心疼得要死,忙把仆妇打发走了,上前去牵了安怡的手,低声哄道:“怎么啦?可是谁欺负你了?” 安怡把头靠在薛氏的肩膀上,无声地流泪,借口道:“我突然想起师叔祖了,那么好的人,怎么去得这么早呢?” 薛氏莞尔一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呢,便哄孩子似的哄安怡:“我看你这段日子都有些恍惚,是太累了吧,在这里歇歇,炕是才烧的,你摸,暖着呢。睡一觉起来好了,娘守着你。”边说边把安怡的鞋子和绵衣脱了,拉了被子给她盖上。 安怡闭着眼睛装睡,睡到头都疼了。她想停下来,不让自己继续思考,可是脑子像风车似地疯狂地转个不停,一刻也不能停下来,她烦躁地翻了个身,拉起被子把头脸盖上了,果然是得到的越多害怕的越多,之前的孤勇不过是因为没有再可以失去的。 “安怡,你出来!”恍惚中,她听到谢满棠的声音在窗外响起来,便一跃而起,忙着去穿鞋。 “你这孩子要做什么?”薛氏吓了一跳,匆忙要去阻拦她,安怡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他找我有急事。[ 超多好看]”是死是活都来砍上这一刀吧。 薛氏也看到谢满棠站在院子里的身影了,知道他是顾虑到自己不方便直接过来叫人,又见安怡急成这个样子,只能放她出去,追着把狐裘斗篷给安怡送了出去,把安怡严严实实地裹起来才不放心地和谢满棠道:“她最近累着了,那天入宫又给吓着了,您别见怪。” 一下子给安怡找了两个理由,还要谢满棠包容她。谢满棠和气地朝薛氏一笑:“您放心吧,我找她只是有点小事,一会儿说完了。” 薛氏本想让兰嫂跟着的,但看到谢满棠那和气中带了冷硬的神情,不敢多嘴,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谢满棠把人给领走了,又找人去前头打听安怡进来之前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谢满棠推开房的门,坦然自若地招呼还站在门口的安怡:“进来吧,没有外人,也没人敢轻易靠近这里。” 没有外人,也没人敢轻易靠近这里,所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最方便说了。安怡在门前呆立了片刻,破釜沉舟地走了进去,不等谢满棠开口先在炭盆旁寻了个舒适的躺椅坐下来,破罐子破摔地道:“莫天安回去了?你没把他打死吧?” 谢满棠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安怡觉得自己在这样的目光下无处遁形,一颗心乱跳到快要跳不动了,笑容却越发得体:“方才可把我吓坏了。” 谢满棠仍然不说话,眼睛也不眨地看着她,一直看到安怡再也笑不出来,才垂下眼道:“他再不会来烦你了。你把之前和他说定的那几个药方子写给我,我这使人给他送过去,从此后,你和永生堂再无瓜葛。” “哦。”安怡听话地站起身来,站到案旁研墨铺纸,却始终不能成字,每一落笔抖成了一朵花。她干脆把笔扔掉,用一种十分平静的语气道:“我现在写不了字。” 谢满棠捡起笔来:“你说我写。” 安怡干涩地念着那些以往十分熟悉的药名,谢满棠运笔如飞,很快写完了一张方子,再要换一张纸写下一个方子的时候,安怡突然不说话了,他也不催她,耐心地等着,安怡突然走到他身后紧紧地抱了他一下,在他耳边轻声道:“之前没有想过会遇到你,遇到了你挺幸运的,你帮了我很多忙,很感谢你。” 他帮了她的不止是让她从偏远的昌黎如愿以偿地来到繁华的京城,一跃而上做了年少有为的女神医,现在还做了所谓的淑惠乡君;也不止是帮着安保良顺利脱身还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还有他让她知道,她还会,还是继续喜欢这美丽的尘世间。因此,安怡不想再这样患得患失了。 她可以无所畏惧地对付张欣等人,却唯独害怕他知道,因为她怕他知道后会被吓跑,再不是她的。之前折腾他,看他虽然很生气却始终愿意迁她,走了又自己找借口回来,总是在她有需求的时候尽力陪在她身边,她会有一种她是他最要紧的人,他还是她的。现在到了这一步,她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哪怕是没有底气,也可以安静一点美丽一点。不然下一次莫天安之类的人再来威胁她呢?难道又再次如此狼狈吗?她不要。 安怡把脸贴在谢满棠的背上,用力吸了一口他特有的气息,然后满足地松开他:“好了,我家里备得有文和方子,一会儿的功夫能让人拿过来,我先把文上的字签好了再让人送过去,很快能完事。不用再写了。” 谢满棠头也不回地握住她的手,淡淡地道:“我喜欢写,不想给他看到你写的字,不可以么?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4章 高个子 (第四更,大家长假归来,提前放出来,以供大家娱乐) 莫天安难道没有说出来?他还是不知道?又或者,他其实都知道了,但是不想追究?他不害怕吗?他到底怎么想的?安怡的脑子乱成一团浆糊,连念什么都不知道。 谢满棠不满意地皱起眉头:“别念了,去旁边歇着,我让人去你家里拿,放在哪里的?什么样子?” 安怡松了一大口气,迅速溜到躺椅旁坐下来,拿着铜火箸拨炭:“一个小铜盒子,欣欣知道,问她行。” 谢满棠出去低声吩咐了几句,再次回来,站在门口盯着安怡看。安怡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来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清脆地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谢满棠的眼睛里有她看不懂的情绪,安怡选择不去细究,笑眯眯地继续追问他:“这样地看着我,是否是觉得我生得有点奇怪?” 像她这样的,应该是很奇怪吧?安怡忍不住又暗自心酸了一把。谢满棠收回目光,走到她身旁坐下来,淡淡地道:“是有点奇怪,我怎么会看上你这种人呢?” 安怡“呵呵”地笑了两声,发现自己又没有话可以和他说了,便盯着火红的炭盆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纷纷扬扬地下起了雪,炭盆里的火渐渐灭了,却没有人进来添炭,谢满棠将膝盖歪过来碰碰她:“去,外头有炭,拿来添上。” 难道不可以让人进来添吗?安怡不想动弹,对上谢某人凶残的目光,只得认命地去外头取了炭来添上,谢满棠又指使她:“我渴了,去烧水弄茶给我喝。” 这种感觉好怪,仿佛一只猪蹄,随时都可能被主人放到火里去烧毛蜕壳似的让人胆战心惊。安怡想溜走:“我去外头瞧瞧,兴许还会有人来吊唁。” 谢满棠又用凶残的目光威胁地看着她,讥讽道:“你会挑这样大雪纷飞的天气去吊唁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吗?反正我觉得我的面子没有这么大,难道淑惠乡君的面子比我还大?” 安怡只好忍气吞声地出去找水、找茶、找茶具、烧水泡茶,谢满棠很自然地挑剔着她:“我说你不是真心想要泡茶给我喝的是吧?” 安怡连忙辩解:“怎么会?”她都恨不得把一颗心捧给他了,还要怎么样。 谢满棠不高兴:“那为什么这茶这样难喝?难道日子好过,好茶多了,你的手艺倒退化了?” 安怡不服气地尝了一口,果然是不怎么样,但也没他说的那么差,便又认命地重新冲泡,这回真是用了十二分的心,再捧给谢满棠,谢满棠抿了一口便不置可否地放下了:“让人拿红薯来埋在炭灰里烤着,稍后好了也剥两个供在你师叔祖灵前。” 公子一句话,丫鬟跑断腿,安怡认命地又去找红薯埋红薯,一通忙活下来,没有刚才那种古怪的陌生尴尬感了。红薯还没好,文和方子被送了过来,安怡慎重地签过字盖了手印,将东西递给谢满棠过目。谢满棠提起笔把安怡答应过另外补偿给莫天安的那几个方子划掉,忿忿地道:“他也配!” 安怡隐隐察觉到了什么,因为他不再向她穷追莫天安的事,也不过问她其他那些事,比如说陈知善的事,比如说玄一真人的事,比如说她为什么会和朱侧妃会面并哭成那个样子。她试探地问他:“你没有把他打死吧?” 谢满棠轻蔑地道:“他要是这么轻易能死掉,京里的人日子都要更富足上两分,走到哪里能把地都刮下去三尺深。” 安怡听出他语气里的讽刺和鄙夷,是没听出那种恨之入骨的恨意,把心稍许放下一多半,由着他去处理这件事。只要莫天安日后不再用那件事来胁迫她,只要他还是他,又有什么不好? 谢满棠扫了她一眼,恶意地道:“不是想问我怎么说动他的么?我只是告诉他,有关魏之明和你的婚事是他家里人向太后提起的,行的是一箭双雕之计,他要是没本事别害人,他觉得没脸见人了。” 安怡以为始作俑者是张婕妤,结果却是莫贵妃。但黄昭和她有旧一事绝对是张家人捅出来的,这不会有错。 谢满棠继续损她:“早告诉过你他不是好人,让你不要理睬他,如何,差点被害惨了吧?自作主张会自作自受。” 自作主张会自作自受?这话说得真协调,安怡用沉默表示认错态度很顺服。门响了两下,管事在门前道:“吴大夫回来了,问乡君呢。小人记得乡君曾经交代过,斗胆进来禀报。” 安怡看向谢满棠,谢满棠开恩似地道:“去吧。” 安怡走到门边,他突然把她叫住了,安怡回头,听见他说道:“以后不要再发疯了,日子该怎么过怎么过,天塌下来也还有高个子撑着。”他是她的高个子。 安怡听懂了,瞬间有种强烈的冲动,她又想犯傻了,她想告诉他,她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过后,再把门认真关上,走到他跟前低声道:“其实我……” 谢满棠不耐烦地赶苍蝇似地撵她走:“其实你什么?你不是很急的么?你师父冒着雪帮你跑这一趟,你让她一直等你?这是你的先有师父再有你啊?我都替你脸红。” 他不想听。不能硬逼着一个不想听你说话的人听你说话,那样是不道德的,安怡又心安理得了,离开时整个人都要比之前轻了两斤。 谢满棠站在窗前目送她离开,拿起装了文的盒子慢悠悠地走了出去,一直走到门前,有人将那张黑色的大马车赶了过来,他俯身入了马车,把盒子扔到躺在里面享福的柳七身上,砸得柳七怪叫一声:“还让不让人活了?这么大的风雪天,我冒着生命危险给你家两个人跑腿卖命,你这样对我?” 谢满棠掸掸身上的雪花,头也不抬地道:“一点儿事弄这么久,你也好意思说?” 柳七道:“你以为这事儿这么好办?陈知善不知给那妖道用什么法子弄得神魂颠倒的,傻不拉几的,我是投鼠忌器。” 谢满棠这才道:“人弄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5章 何不放手? 柳七道:“弄回来了,妖道锁在老地方,陈知善已经送回去了,我已经关照过,明日一早安排陈家出京。【更多精彩请访问若是再有人想借他生事,也要先问问柳七公子的刀同意不同意。” 谢满棠白了他一眼:“如果再出乱子,是不是拿你的人头来谢罪?” 柳七皱眉:“谁得罪你了?尽拿我撒气。” 谢满棠霸道地在座位正中间坐下来,不客气地把柳七挤到角落里,吩咐车夫:“去永生堂。” 柳七兴奋起来,一把抓起铜盒子:“我瞧瞧里头都是什么?”见上了锁,不由失望的怪叫:“莫非是情啊,锁得这样的牢靠。” 谢满棠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柳七立刻蔫了,把铜盒子扔回去:“这么小气。”察觉到谢满棠的心情不好,又戳戳他:“听说你拜了叩真子为师?” 谢满棠莫名其妙:“我怎么不知道?” 柳七得意洋洋地道:“外头都是这样说的啊,我本来不信,但看到你这张寡妇脸信了,只有师父没了,你才会这样不高兴啊。” 谢满棠索性坐得离他远了点,柳七无趣,只好歪在车里胡言乱语:“你和安怡什么时候才能把好事定下来啊?我要做傧相。” “滚。”谢满棠凝视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心里想着事,要怎样才能把这事儿全部平息下来?好像有点难,总不能把人全部都杀光,那只能尽力把负面影响压缩到最小程度了。 没多会儿,马车在永生堂前停了下来,谢满棠起身要下车,柳七一看他是来真的,不由紧张地坐起身来:“你真的要见莫天安啊?我以为你是说着玩的。”这两个人最近见面都是水火不容的,如今局势微妙,莫家绝对水涨船高,人气爆棚,如果谢满棠和莫天安直接对上,对谢满棠和安怡都会造成极大的影响。 谢满棠抬着下巴斜睨着他:“我像是开玩笑的人?” 柳七去抓他:“那我陪你去,我也很久没见着那不要脸的病秧子小白脸儿了。” 谢满棠用力把车门关上:“闲得没事儿做回去陪你娘。” 柳七摸摸鼻子,小声地嘟哝了一句,隔着窗子眼看着谢满棠霸气十足地走进了永生堂,经过之地众人莫不退避三舍。 烧了火龙的室内温暖如春,案上碧绿的水仙栽在白玉的盘子里,绿苗茁壮,水光清涟,赏心悦目。莫天安拥着狐裘靠在软榻上静看红衣与绿袖二人甩着水袖清唱牡丹亭,红衣与绿袖卖力地唱着舞着,一颦一笑皆是风情,他却全然没有看在眼里,或许说是看在眼里了却没往心里去。 谢满棠进来看见这么一幅场景,不由嫌弃地皱了皱眉头,也懒得出声打扰,自己挑了个显眼的地方大马金刀地坐下来,目光炯炯地直视着红衣和绿袖两个人。很快绿袖坚持不住了,脚下一个踉跄,可怜兮兮地看向莫天安,莫天安却不知神游何方,根本没注意到她的小眼神。 绿袖只好咬着牙继续唱,却是错误连连,差点哭了,红衣也跟着失误,惊得拜伏在地求饶:“都是婢子的不是,扰了公子的雅兴。” 莫天安这才惊醒过来,意兴阑珊地挥挥手,红衣从下垂的睫毛缝里扫了眼无动于衷的谢满棠,拉着绿袖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谢满棠冷眼看着这一幕,淡淡地道:“你的这个丫头心机深沉得很。你要是不早点打发走,将来后院必然要乱套。” 莫天安垂着眼皮淡淡地道:“干卿底事?” 谢满棠把铜盒子扔到他面前:“拿去,签字画押,咱们两清了。” 莫天安盯着那只铜盒子不动,良久才语气生涩地道:“甄贵。” 甄贵应声而入,打开铜盒子取出文与方子递到他面前:“公子请过目。” “不用了。准备笔墨朱砂印章。”莫天安看也不看地依次签字用章,再递给谢满棠:“拿走你那一份赶紧走。” 他越想要谢满棠早点走,谢满棠偏不想走,慢条斯理地将文中属于安怡的那一份挑出来,又细致地摩平了整整齐齐地叠好收到那只铜盒子里,挑着漂亮的眉眼笑吟吟地看着莫天安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莫天安只觉得一股浊气猛然袭上喉头,呛得他剧烈地咳嗽起来,瞬间涨红了脸。甄贵急得不行,又是给他顺气又是寻药喂水的,间隙哀求谢满棠:“谢公爷您若没有其他急事,不如先回去吧,我们公子要请大夫。” 谢满棠清冷一笑:“莫五啊,你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什么时候你身边的下人尽替你作主了?” 甄贵被噎得脸红脖子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跪下去低着头认错:“小人僭越,请公子降罪。” 莫天安闭着眼挥手命他退下,冷淡地道:“你无非是欺我病弱而已,否则鹿死谁手未必可知。” 谢满棠不客气地道:“是呢,这也是命数,你命不久矣,你家的人和你又不是一条心,凡事只有眼前利益看不到长远。你若真的想为她好,不要拖累她了。你的妻室,应该是这京中最有权势的人家的姑娘,不该是安怡这样的人。” 他的话太恶毒,莫天安猛地睁开眼,冷冰冰地直视着他缓缓道:“正因为我是病弱将死之人,所以才不怕这些,你这个圣上面前的红人,不想更进一步吗?不怕吗?” 谢满棠冷笑:“爷命硬,九死一生,吃了最毒的东西都能还有命在,身上挨了无数的刀也还能活命,只有爷克人的,没有人能克爷的。何况,她心里眼里还都只有我。” 莫天安凶狠地瞪视了他片刻,轻轻笑了起来:“你其实还是在乎的,你瞒不过我。算是你给自己找了很多借口,自我标榜自己真了不起真想得开,但你还是很在乎的。既然如此,何不放手?不要欺骗自己,再事后后悔了。那句话怎么说的,赌气伤财,也是这么个理,你何必和我赌气呢?这么多年了,虽说你我二人互相看不顺眼,但我看得起的对手只有你,你看得起的对手也只有我而已,何不互退一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6章 积德 谢满棠嗤笑了一声,犹如冬夜里冷水泼上热炭发出的声音一样刺耳:“小时候,每次你看中了什么,经常会仗着病弱装可怜,再装成这么一副很替人着想的样子,苦口婆心地劝人,好像别人不听你的是辜负了你的好意,要吃天大的亏,但其实占尽便宜的人都是你。( 广告)【更多精彩请访问 怎么说呢,多谢莫五公子这么看得起我,但我却没这么看得起你。你刚才说的话我也要再说一遍给你听,你既然明知赌气不是好事,又何必为了赌这一口气闹成这个样子?若是其他的,我倒也乐意让这一步,但安怡是人,不是物品,你得先问问她的意思。 你不是说你很孤独,除了了然和尚之外没有一个朋友么?我这么惹人讨厌却还能有柳七他们这样肝胆相照的好朋友,给我面子的人也还真不少,那是因为啊,我虽然没有你会做表面功夫,但我却懂得先把人看成人,而不是一件稀罕的、或是寻常的物品。 你也别说我恶毒残暴霸道不讲理什么的了,我知道你的阴毒手段只比我多不比我少,你明明早知道玄一真人,却一直留着他,为的什么?不是想要吓唬安怡吗?安怡是看透了你,才不肯搭理你,你是自作自受!所以我才说你可怜得不得了。你这样儿的也想做我最瞧得起的对手?你做梦吧你! 我怎么想的,那是我和安怡的事情,和你这个外人有什么关系?算是我和她最后走不到一起了,你也是我和她的事,谁再插手谁是我仇人!怎么样,你要不要试试看?” 在莫天安的记忆里,谢满棠从来没有一口气说过这么多的话,他通常都是以行动来代替说话的,今日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真是难得。【莫天安轻轻鼓掌:“说得真好,口才见长。” 谢满棠朝他呲牙一笑,一口的白牙森森:“见笑了,从前不说不是因为没你会说,而是不想和你多说,病弱的人用舌头说话,拳头硬的人用拳头说话。我话说到这里,这样吧。”言罢起身走。 从此后他再见到安怡,只能远远地看着她了!莫天安眼看着谢满棠抱着那只小巧玲珑的铜盒子要走出房门,突然间觉得自己被撕裂了似的疼痛难捱,总要尽最后的努力,莫天安哑声道:“你站住!她的事情你究竟知道多少?” 谢满棠静静地看着他:“莫五,给自己留点体面,虽然我本来不怎么看得上你,但你也别让我更看不起你。( )从前的莫五好歹算是条汉子,如今却让人不够看了。” 这是他最后的努力,他宁愿用这样让人讨厌的方式,也不想再让安怡可怜他。因为可怜会有底线,唯有畏惧才会屈从。他长这么大,除了一个健康的身体之外,从来都是想要什么能得到什么,安怡于他而言,类似于他永远都得不到的健康。他渴求她的生机盎然,喜欢她的野心勃勃,喜欢她的隐忍求全,喜欢她的胆大妄为,喜欢她青春美貌,又有什么错?莫天安轻声道:“我不觉得自己丢人,至少我尽力了。” “虽然有些事对你来说真的不够公平,但我不会给你任何机会。”谢满棠朝他一笑,轻快地走了出去。 莫天安沉默地盯着墙角盘旋而上的沉香香雾,脸上浮现出一层病态的红晕。病弱的他从来都不会被家里人所忽视,因为他从小知道坚持是胜利,现在么,他坚持不下去了。总不能让石头开花啊,他苦涩地想。 幽暗的房间里,玄一真人静静地伏着冰冷的麻石地上,他一动不动,也不知伏了多久,更像是已经死去了。但他知道他没有死,他的心还在有力地跳动着,只是莫名其妙被抓来关在这个地方,还不明不白地挨了一顿打,对方既不问他话也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所以他觉得装死大概要安全一点。 沉重的铁门被人从外推开,发出一阵暗哑刺耳的尖叫声,真难听,谁进来了?这是又要做什么?玄一真人忍住好奇心和恐惧感,力求装得更彻底一些。 一双装饰了精美铜扣的上等鹿皮靴子踩着恰到好处的节奏,不紧不慢地走到他面前停下,再用靴尖勾住他的下颌,将他的脸抬了起来。来人用的力气又大又巧,让他无从反抗,他只好继续装死,任由来人翻弄打量。 来人却猛地收回脚,用力踩在他的侧脸上,冰冷的粗麻石地砖和靴底的防滑鞋钉挤压得玄一真人刺骨的疼,他毫不怀疑自己若是再继续装下去,对方会毫不迟疑地把他的脸踩烂。于是他颤抖着讨饶:“不知贫道因何得罪了哪路英豪?还请英雄手下留情,饶贫道一条贱命,贫道一定当牛做马,偿还您的大恩大德。” 来人嗤笑起来:“既然是贱命,不配求饶。” 玄一真人努力想看清楚对方的长相,对方却从始至终都背着光,让他根本看不清楚分毫,他只得厚着脸皮道:“算是贱命也还是人生父母养的,留着也能积德。” “你父母生养你不容易,你却跑去做道士让你家绝了后,还要害人骗钱,弄得多少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你这样的死了才是积德。”来人语气凉薄,脚下微微一用力,玄一真人便觉得自己的脸颊骨要碎了。 好汉不吃眼前亏,他大声惨叫着求饶:“英雄,英雄,有话好好说,算您要贫道的命,也要让贫道死得明白才好。”猛然想到自己最近做的这些事中最可能惹上麻烦的那一桩,突然间开了窍,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道:“其实贫道也是混口饭吃,若是贫道有不周到或是得罪的地方,贫道愿意弥补回来。” 来人沉默了片刻,问道:“能么?” 玄一真人搅动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不瞒您说,贫道能把圆的说成方的,方的说成圆的,说生是生,说死是死。只要英雄需要,贫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求结个善缘。” 他久久等不到对方的回答,不由惊恐地问了一声:“英雄?” 黑暗里传来“咔嚓”一声闷响,玄一真人只觉得眼前一片血红,大量的鲜血从他的口鼻里急速涌了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7章 探病 谢满棠掸掸袖口,轻轻拉开地牢的大门走了出去,头也不回地吩咐守在外头的哑奴道:“处理干净。【” 哑奴见惯不怪,立刻带了人进去熟稔地用麻袋装了人送走,再抬了清水进去冲洗干净,血水顺着墙角的排水道淌出去,悄无声息地流进了地下阴沟里。 外间风雪正好,风卷着鹅毛大雪一团一团地落下来,很快将谢满棠留下的脚印盖得严严实实。 柳七坐在亮堂温暖的厢房里,学着安怡的样儿拿了只小巧的粗瓷罐子放在炭盆边炙烤着,闻到浓郁的茶香味出来,便利索地倒了滚烫的热水进去,茶香味顿时充盈了整个房间。他陶醉的把茶罐凑到鼻端嗅了又嗅,冲着站在门前掸雪的谢满棠道:“来试试这个茶,和当初咱们在青龙山里猎户家喝的一个样。” 谢满棠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来,等他给自己斟茶。 柳七敏锐地闻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淡淡血腥味儿,不由挑眉看向他,谢满棠平静地看回去,目光清明,丝毫没有任何退让或是要解释的意思。 柳七摆摆手,给他斟满了茶,酸溜溜地道:“什么时候你也这样护着我啊,我好歹也跟你做了十几年的兄弟。” 谢满棠姿势优雅地啜了一口茶,淡淡地道:“兄弟是拿来两肋插刀的。” 柳七顿足捶胸:“我不活了,你太伤人了。” 谢满棠无动于衷,把茶杯一扔:“你泡茶这手艺也太差了!都是一样的茶和水,一样都是人,你怎么和人家比起来差那么多呢?” 柳七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谢满棠反倒笑了:“走,跟我去看看陈知善。” 柳七不干:“我又不是你养的小妾,任劳任怨还要腆着脸摇着尾巴拼命讨好你。凭什么啊?” 谢满棠严肃地道:“会摇尾巴的,你说的那是狐狸精吧,我身边有这样的人吗?你指出来。” 安怡不是狐狸精么?柳七不敢说,嘻嘻笑着抓了斗篷跟着谢满棠迎着风雪走了出去,正要叫人把马车驶过来,谢满棠淡淡道:“不必了,许久没有与你雪中漫步,今日咱们走着去吧。” 分明是想借机散一散身上的血腥味儿,柳七很厚道的没有戳穿他,配合地和他嘻嘻哈哈地往猫儿胡同陈宅而去。 陈太太潘氏正在和丈夫低声抱怨:“这京里的人真是不讲道理,咱们这是招谁惹谁了?出一趟门能莫名其妙地不见了,好容易不要脸不要命地逼着人帮忙找回来,人还气息奄奄、神志不清的,非得逼着咱们走人。这样大的风雪天,还要不要人活了?” 陈老爷做生意走南闯北的见识得多,这几天里思前想后,心知陈知善一定是陷进大麻烦里去了,走了兴许才是真的好,不然什么时候把命丢了也不一定。见潘氏唠叨个没完没了真正让人心烦,便没好气地道:“你少说两句会死么?儿子能活着回来已然是大幸,你还想怎么样?” 潘氏委屈:“我不是觉得委屈不服气么?咱们老老实实的做生意,这一辈子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多的是行善积德,怎么得不了好呢?家已经毁了,钱财也没剩几个傍身,唯一的儿子又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被逼成这个样子,还没地方讨个说法,稀里糊涂的。” 陈老爷不耐烦:“你要讨什么说法?你儿子得罪了什么人,你不会自己去问他?” 潘氏低声抱怨:“我要能问出来还能和你在这里念叨么?那孩子和中了邪似的……”眼睛一亮,“这孩子一定是被吓傻了,咱们去找个人来给他招魂吧!” 也不等陈老爷答话,自己张罗上了:“咱们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这京里什么人做得好,也不好意思去安家问,莫五公子门槛太高不好相扰,不如去问那位田大奶奶?她一定清楚,性子也是个热心和善的!”叫陈喜进来,“你套车往田家跑一趟……” 陈喜蔫巴巴地把身后的谢满棠和柳七引给陈老爷和潘氏看:“谢公爷和柳七爷来瞧咱们公子。” 柳七之前曾经送陈知善来过,潘氏和陈老爷都是见过的,知道是他救回了陈知善,虽然他不肯告诉他们究竟是什么人把陈知善掳走了,但这不妨碍他们对柳七心存感激。 只是对谢满棠不太熟悉,陈老爷只依稀记得,这个人是当年去昌黎判了尤知章师兄弟二人剐刑的钦差大人,晓得他位高权重,少不得又敬又忧,恭恭敬敬地请他二人坐了,为难道:“贵人临门蓬荜生辉,犬子能蒙贵人记挂真是他的福气,只是他现下还昏睡着,实在是不好见客,还请贵人体谅。” 谢满棠和颜悦色地道:“吴大夫没有给他看过么?” 陈老爷道:“看过了,只说是惊忧过度,需要静养。”猜着谢满棠大概是那个要他们明日走的人,便踌躇着准备求一回情,看能不能缓两日等天气好点再走。 谢满棠并不给他机会,和蔼而不容拒绝地道:“这京里的浑水很深,别有用心的人更多,不是你们这样的良善人家能轻易掺和得的。让你们明日走,也是为了你们好,听说你们是要去江南定居,我刚好在那边有个要好的朋友,也有年货要送去给他,你们跟着我府上的车队走,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冷饿不着,到了那边会有人替你们安排住房衣食,你们若是想要开铺子和医馆都是成的。你们若是有什么想法和需要,也可以趁现在和我说。” 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再不识趣是自讨没趣,陈老爷忙不迭地道:“如此甚好,多谢国公爷援手。” 谢满棠见他懂事,不再多说,起身道:“我与小陈大夫也算是有些交情,我还是去看看他吧。” 陈氏夫妻不敢拒绝,只好把他引到陈知善的房里,陈知善正被梦魇着了,面目狰狞、咬牙切齿地和闭着眼和自己过不去,弄得满头满身的冷汗,潘氏心疼地凑上去给他拭汗,低声喊他:“儿啊,谢公爷来看你了。” 陈知善猛地睁开眼,害怕地看向谢满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8章 山长水阔 寒风卷着雪片透过窗缝扑了进来,吹得陈知善直打哆嗦,他半垂着头,小心翼翼地看向负手立在窗前的谢满棠,小声道:“那妖道真是骗人的吗?” 谢满棠回过头来温和地看着他:“不然你以为安怡真的和他说的一样?你这一生中可遇到过这样离奇的事?她和你打小一起长大,若真是妖孽,你能一点不清楚?” 陈知善裹紧身上的被子,低声道:“我也觉得是这样,可是他一直不停地说,反复问我当年是怎么从雪地里救起安怡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嘴不受我控制……”说到这里,他眼里再次露出那种恐惧害怕的神色,紧紧攥着被子微微发起抖来。【 谢满棠很耐心地宽慰着他:“那妖道给你用了迷药,你自己是学医的,应当比我更知道这些迷药的厉害。”再次加重了语气:“若安怡真的有问题,你师叔祖难道看不出来?” 陈知善的情绪渐渐平定下来,疑惑地道:“可是安怡和玄一真人并没有仇……” 谢满棠笑了笑:“玄一真人是张欣请来的,张欣肯定和你说安怡害了她,还不断地挑唆你仇恨憎恶安怡,让你相信安怡对不起你,是不是这样?” 陈知善不能否认,羞愧地低下了头。( ) “你可以问问陈喜和你父母亲,你出事后张欣是怎么挑唆他们去安家闹腾的……有些事情不能光看表面,你得透过表面看到内在,谁会和你说他是坏人呢?坏人当然都是别人,自己才是好人……”谢满棠的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让人不知不觉听信了他的话,陈知善傻傻地听着,情不自禁地点了头。【更多精彩请访问 “你师叔祖过世了,安怡一直守在灵前,不好来看你,特意让我给你带了些东西过来。”谢满棠掏出一只荷包放在床旁的小桌上,和陈知善告辞:“让你离开,不是安怡的意思,是我的意思,这京中的险恶之处你大抵也明白些了,或许江南更适合你。” 面前的男子身材颀长,生得漂亮却又不失阳刚,收敛了平时的冷硬张狂后看上去更像个特别能依靠的长兄良友,他还位高权重,心细如发……这样的人总是不知不觉间让人自惭形秽,陈知善心情复杂地目送谢满棠出了门,探手打开了荷包。荷包里除了装着一张大面额的银票外,另外还体贴地放了几张小面额的银票,不多不少,刚好够他在江南安个家,开个医馆,置些田地。 陈知善捂着脸无声地啜泣起来。 陈喜紧张地走进来道:“公子,可是那个人又欺负你了?” 陈知善摇头:“不是,是突然间觉得从前过得太过昏噩,白活了。” 陈喜无言以对,半晌方道:“这样大雪的天,您的身子也不好,冒雪赶路实在是太过强人所难。不如咱们去找吴姑姑吧,让她……” 陈知善语气坚定地道:“不,是明天走。我这些年不懂事,也不知道孝顺父母双亲,让他们白疼了我一场,此去江南,正好好好陪陪他们。”上次他去见安怡时已经决定要走的,后来意外遇到玄一真人没能走成,险些把命丢了,既然这次有人帮他铺路,那他走吧,还停留耽搁什么? 陈喜还想说什么,但看到陈知善坚定的神情,便道:“总之不管公子要去哪里,小人都陪着您是了。” 潘氏和陈老爷互相扶持着走进来,潘氏哭得满脸是泪:“我的儿,你能这样想太好了!咱们去了江南后,托人给你好好寻一门亲事,咱们一家子安安生生过日子,再也不要分开了。不然叫我和你父亲怎么活?” 陈老爷也感慨得很,欣慰地拍了拍陈知善的肩头:“好好歇着,明日还要赶路呢。” 陈知善听话地躺下去,有些怅惘地想,这样吧,安怡,从此山长水阔,再不相见。 安怡把一盘剥了皮的红薯恭敬地供在叩真子的灵位前,另外又斟了一杯十年的佳酿,吴菁立在一旁看她做完这一切,轻叹一声,道:“你师叔祖生前活得畅意,并不在乎死后这些东西,明日你抽空和我去看看你师兄吧,他并不是真的恨你要害你,而是中间有人挑唆。” “我知道。我明日一早起来跟着师父一起去。”安怡乖巧地扶了吴菁坐下,含笑道:“师兄能平安归来,我心里总算是放下一件大事了,若是明日能和他把中间的误会说清楚,那是再好不过。”毕竟这么多年的交情,不容易,能不做仇人,能做到心中无恨无怨,她是求之不得的。 “不要去了,他明日一早要去江南。”谢满棠大踏步走进来,肩头上堆积的雪花已经浸湿了玄色的貂裘大氅,他却毫不在意,只顾神情专注地看着安怡,“雪大天冷不好走,流民也多,路上不太平,我让我府里的人提前往江南友人家里送年货,顺带送他一家子,总会保得他家平安。” 走了也好,陈知善的性子实在是不适合在这京中居留。若他只是个寻常小大夫也罢了,偏又牵扯上了安怡和谢满棠这些人,别有用心的人太多,他留下来迟早都会出事,下一次不会有这样幸运了。与其让他和安怡彻底成仇,不如留得一线,日后才好再见面。吴菁赞同地道:“公爷做事细致周到。” 谢满棠难得谦虚了两句:“只要姑姑不要觉得我自作主张,太过霸道好。” 吴菁摇摇头,佯作欢喜地道:“哪里会?江南是个好地方,我也很多年没去了,将来我送师叔归山以后,正好去江南游历,会一会那边的老友。”虽是如此说,陈知善始终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心里牵挂,想要去搜罗点家底给陈知善捎带去,便托辞去了后头。 安怡见着谢满棠仍然有些不能言说的复杂心情,下意识地不想和他独处,便道:“好歹师兄妹一场,当年师兄他对我也是很照顾的,我去寻些钱财给他送过去。” 谢满棠并不阻止,等她走到他身边时才抓住她的手,低声道:“我已经替你给了,尽够他一家子人过日子的,你若再寻了送去,岂不是穿帮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49章 老女人 谢满棠的手宽厚而温暖,常年握刀和笔的指尖和指腹微带着糙意,却让人格外安心和依恋。安怡毫不怀疑,只要他愿意,这双手能牢牢地将她护在身后,能替她撑住即将塌下来的天。或许这只是一种完美的理想,可是她知道他一定会竭尽所能,只要他肯,只要他乐意。 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他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一切,安怡反握住谢满棠的手,踮起脚十分认真地用空闲着的那只手把他肩头上的雪花拂尽。 谢满棠能看到她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仿佛春日里最娇嫩的花蕊一样惹人怜,他有些迷惑地想,她到底做了什么呢,为什么能这样让他不舍?难道是从她第一次让他恨得牙痒痒开始的?能让他这么看不惯的人可真是不多,她算头一个。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安怡突然想起这句话来,迅速地给了谢满棠一个柔软的拥抱又迅速松开手,仰望着他低声道:“谢谢你。” “谢我什么?你怎么谢我?”危机暂时解除,谢满棠很想抖索一下,话说安怡很久没有狗腿地抱他大腿了。 “你想要我怎么谢你?”安怡看着他微笑。[ 超多好看]谢谢上天让我在最落魄的时候遇到你,谢谢你这样的待我。哪怕是将来不能真正在一起,哪怕是将来你最终选择离我而去,也要谢谢今日的你这样如珠似宝地待我,我亦不会有怨言。【 谢满棠抬头看到叩真子的灵位,仿佛看到那个放荡不羁的女道士正高踞案上啃着鸡腿,喝着烧酒,大大咧咧地嘲笑他,于是恶寒:“这里不是地方,你晚上来房找我,到时候我再告诉你怎么谢我。” “我娘和我一起住,她夜里觉轻,盯得紧。”安怡的脸一下子红透了,半夜私会也不是一次两次,但两人都是发乎情止乎礼,除了那次在国公府中因为生气在水里打架,一不小心闹过了头的那一次之外。 听到这别有意味的解释,谢满棠心神一荡,赶快刹住了,嗤笑一声:“你以为我要你做什么?我有那么无耻吗?啧,看不出来,你的想法还挺多的。”虽然很想吃,但吃相一定要优雅,不然因为一时忍耐不住而丢了丑,岂不是要让人笑话?吃得也不尽兴。所以一定要留到天时地利人和之际,摆好杯盘碗盏和美酒佐餐,细细地吃,慢慢地品,如此才能尽兴。 合着他高风亮节,她厚颜无耻,安怡又羞又恼,对上谢满棠亮闪闪的眼睛,知道他故意给她难堪,故意想要展示他对她有多重要,或者说,他是想听她说,她对他很有想法。果然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是想听好话吗?好话是最容易的了,何况他也真值得她对着他滔滔不绝地说好话。 安怡深呼吸,大方地对上谢满棠的眼神,一直看到他的眼睛里去,微笑着甜甜地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真的很喜欢你。从前师叔祖跟我说,善始善终我会有福气,原来我的福气是遇到你。我到现在还不敢相信,我何德何能,怎么遇到了你这样好的人?也难怪那些人要嫉妒我了。” 这个女人的口风一直很紧,她可从来没有这样直白地说过她很喜欢他之类的话,现在真是口绽莲花,说得这样的肉麻……谢满棠心花怒放,偏板着脸假装镇定地淡淡道:“这算什么?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觉得这句话不够有力度,还显得他上赶着讨好她似的,便又补充道:“其实我也不敢相信,怎么看上你这种人了?长得还没我好看,脾气古怪拧巴,也不是什么娴淑良善之人,成天想着搞事,还总不听话。也是我眼瞎了。” 别这么埋汰人好吗?说到长相问题,她已经很自卑了,一直都在努力忽略这个问题,他偏要这么戳,真是不招人喜欢。安怡“呵呵”笑着,道:“我记得你说过我们是一路人,应当惺惺相惜,因此我与你相惜了。” 他和她是一路人,也是说她也是眼瞎了,他也是脾气古怪拧巴,不是良善之人……谢满棠觉得自己应该生气的,可他的唇角偏偏翘了起来,忍不住凑在安怡耳边轻声说了句:“老女人,我不介意你比我大上那么几岁,但你也要学会怎么哄人才是。”言罢转身大踏步离去。 安怡如遭雷击,老女人,老女人,他什么意思?之前一直都没有提过半点,却在她已经把心放下来的当口突如其来地冒出这么一句话。安怡抖手抖脚地在旁边摸了半杯冷茶灌下去,兔子似地冲出去找吴菁。 吴菁正在整理叩真子的遗物,见安怡一头撞了进来,忙道:“这是怎么了?” 安怡轻声道:“之前一直没有告诉师父,他好像都知道了,但他一直没说,也不想听我说,可是刚才他突然说我是老女人……” 吴菁微笑着轻抚她的背:“莫怕莫怕。你听我慢慢和你说。之前我曾告诉你,无论你怎么孝敬你师叔祖都是应该的,这中间有个缘由,本来不想让你多想,不打算告诉你,既然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我也和你说了。” “什么?”安怡趴在吴菁怀里,嗅着吴菁身上暖暖的药香味,整个人都觉得安全了许多,这和在薛氏怀里不一样,吴菁是知情人,并且从一开始接纳了她,某种意义上,吴菁更像是她的精神支柱。 吴菁低声道:“事情还要从那天我们在狮子山下遇到他说起,他曾去问你师叔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当时你师叔祖给了他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也是想试探他,并且给你留条后路的意思。后来他又去过几次,我们知道他想问什么,但一直都没告诉他。直到要入宫前,你师叔祖才跟他说,传说中有一种秘药可以让人死而复生,身量缩小到幼年时期,可以改头换面重新开始,也没明说是你……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他好像是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0章 好不好吃? 世人都执着于追求真相,执着于想要一个解释。( )【更多精彩请访问不管谢满棠是真信也好,假信也好,但他表达出来的意思很明白,他知道她一定会到吴菁这里来寻求答案,因此他叫她“老女人”,他是想要让她知道他相信叩真子这个虚无缥缈的传说,想要让她也跟着相信这个版本的故事。 这个版本是虚无缥缈的无稽之谈,真正的版本却带了些惊悚和恐怖,相比较而言,当然是这个从大丰第一神棍叩真子口里说出来的传说更让人容易接受,更容易让人信服。不然鬼神都有了,秘药也是可能有的。真正你的人会为你的一切不合理找借口、想理由,他眼里看到的是你的痛和难,而不是你的缺憾与不足,她应该领情,他是真的为她着想,有人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还要怎么样? 因此她也应该跟他保持步调一致才不枉负他这一片心意,安怡仰着头按着泪腺,让差一点要掉出来的眼泪缩回去,然后高高兴兴地告诉吴菁:“我要再去给师叔祖烧些纸钱,换点更美味的贡品。” 吴菁失笑:“去吧,去吧。” 雪更大,风更急,安怡看着谢满棠房里透出来的橘黄色灯光,满心都是温暖。她推开房门走进去,把手里提着的美味吃食放在谢满棠的面前,看着他微笑道:“有人跟我说,想要抓住一个男人要先抓住他的胃,这是我亲手做的馄饨鸡,你尝尝好不好吃?” 安怡看上去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之前那种焦躁愤怒却又有些悲伤无力的情绪彻底从她眼睛里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宁静的柔和,还有满足跟快乐。整个人容光焕发的,让人看着忍不住喜欢。谢满棠微微一笑,拉住安怡的手,示意她坐到他的腿上。 安怡小心翼翼地坐了上去,谢满棠朝她张开嘴等着,安怡想了想,朝他靠过去,听见他骤然变得急促起来的呼吸声,便微笑着舀了一只馄饨塞进去:“天冷,多吃点。” 谢满棠愤怒地瞪着她,咬牙切齿地咬着嘴里的馄饨,像是在吃她的肉。安怡早跳起来躲到了安全的地方:“师叔祖还没入葬呢。” 谢满棠懒洋洋地往后靠了靠,轻启薄唇,颐指气使地道:“暂且饶你不死,喂来!” 安怡眉眼弯弯地舀起一只馄饨,投喂进去。 窗外一片莹白晶莹,预示着来年一定是个大丰年。 雪下了整整一夜,张欣辗转难眠,脚下捂着的、怀里抱着的汤婆子换了一个又一个,她却总是觉得冷。身旁的田均倒是热乎乎的,睡得死沉,她本可以靠过去取暖,却又觉得恶心了自己。想到曾经的和正在发生的,以及即将发生的那些事情,她一时愤怒一时憎恨一时快意,越躺越清醒,越睡头越疼。 有人轻轻敲了几下窗户,两短一长,张欣打了个激灵,轻手轻脚地坐起身来,雪光透过窗纸照在屋里,能让她很清楚地看到田均的脸,他仍然睡得那样死沉香甜得让她嫉妒。她想,他怎么能睡得着呢?好像那些事都和他没有关系,全都是她一个人做下的似的。 张欣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披上厚厚的狐裘大氅,静悄悄地走了出去。天还早,院子里的其他人还没起身,唯有廊上挂着的灯笼下垂手站着个仆妇,见她过来便静静地行了个礼,再低声道:“奶奶,陈知善回家了,玄一真人也不见了。” 一阵刺骨的冷风吹来,连厚厚的狐裘大氅也挡不住这彻骨的寒凉,张欣打了个寒颤,沙哑着嗓子道:“谁把他送回去的?”只要知道是谁把陈知善弄出去的,能大致知道玄一真人的下落了。 仆妇为难地道:“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养你们是做什么用的?张欣控制不住地一阵愤怒,好容易才将怒火压了下去,僵硬着脸冷冷地道:“那要怎么才能知道?” 仆妇诉苦:“人手不够,还有好多事情之前都是桂嬷嬷办的,她去得匆忙,也没把什么人可信,什么人能用说清楚……” 张欣不想听这个,愤怒地用力一挥手,恶狠狠地道:“我不管用什么法子,一定要把人找出来。天亮你去陈家!” 仆妇灰头土脸地应了,再把另外一个消息传给她听:“尚府那边传了消息过来,安悯回家了,是给人抬回去的,好像是生了什么病。夫人的意思,是让奶奶不要再动他了,现在家里麻烦,事多……” 张欣打断她的话:“什么时候下人竟然能指使我做事了?” 仆妇不敢再说话,低着头静默不语。 张欣烦躁地瞪了她一会儿,沉声骂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滚!”也不管仆妇是个什么神色,转过身忿忿地进了屋,才跨进门槛,看到田均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她,而她走之前特意摆放乱了的鞋子也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也是说,他刚才根本没有睡着,他还跑去窗边偷听她说话了。 这是她一心想要嫁的男人!难言的无力和悲哀齐齐涌上张欣的心头,她怕自己再多看田均一眼会忍不住毒死他,便低着头道:“你醒了?” 田均若无其事地道:“听见外头有说话声醒了。谁在外头?” 张欣淡淡一笑:“底下人来报,说是安悯回家了,但好像是生了重病,有些不好。咱们稍后要不要去看看他?” “好啊。”田均从善如流:“只是等会儿我还有事,得等我先出去把事儿办了再去。” “今日不是休沐么?这么大的雪,若不是急事改个时候再去吧。”张欣走到立柜前,开了立柜查看稍后出门应该穿什么衣服。 “是急事,去不了多大会儿来了。”田均紧张地盯着她,生怕她发现她藏在暗格里的东西已经被动过了。幸亏张欣很快找到了稍后要穿的衣服,转头叫丫头进来拿去整理熏香。 张欣也不再劝,回去继续躺下,直接问他:“眼看着你我年岁不小,日后你打算怎么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1章 莫要计较 张欣虽未明说,田均却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便伸手将她揽进怀里,语气温和地道:“你空了和母亲去族里走走吧,瞧着喜欢谁家的孩儿,咱们抱来养,打小养着,也和亲生的一样。【” 说得好像非常体贴她似的,可是谁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是他不能生,是他不能算个男人,才害得她白白受了那么多年的气,吃了那么多的苦头,在人面前都要矮三分。不能生也算了吧,她千方百计地设法怀了孩儿,他还要犯蠢给她弄得没了,害了她一辈子,还要替别人养崽子……张欣的眼里淬出毒来,语气却和田均一样的温和:“好啊,我也是这样想的,你说咱们是先领女孩还是先领男孩?” 饱暖思****,田均有些心猿意马,抱着她上下其手:“你做主好。不过是先后次序不同罢了。”儿子是一定要有的,不然怎么传宗接代?但如果能暂时让她安心下来,不要和他作对,那她说什么是什么。 张欣想起之前他对自己做的一切忍不住恶心厌烦,哪里又肯和他欢好?因为怕他看出端倪来,便装模作样地假笑着去推他的手:“别了,天都亮了,丫头婆子要来回话,给她们瞧去,母亲又要说我的不是。你不是要出门办急事的?赶紧去吧,我在家等你回来再一同去看安悯。” 田均也算了,兴致勃勃地起身穿衣打扮,特意挑了身素淡的袍子。张欣心思微动,突然想起安怡的师叔祖刚去世,便故意选了一条颜色鲜艳的腰带要给他系上:“系这个吧,看着也喜庆些。【” 田均若无其事地摆手:“不好,稍后要去姑母家里看安悯,打扮得太过鲜亮未免扎人眼,这样好了。”到底选了条颜色稳重的腰带,迅速躲开了去。 张欣目光沉沉地打量着他,见他两眼放光,拿角梳将胡须梳了又梳,连发簪与帽子都是精心挑选的,心里隐约有数了,不由愤怒到了极点。却也不点破,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收拾好了,兴致勃勃地出了门,才叫她的陪房去盯着田均。 田均带着新挑选上来的小厮方四出了家门,先冒着雪在大街上绕了几圈,先进包子铺再逛店,又去古玩铺子玩了一回,确信没人注意他了才让人把车赶到谢满棠的私宅外头。信连着帖子递进去后志在必得地坐在车里等,他不信这次安怡还能稳坐不动。 真是没完没了,安怡把手里的信扔进火盆里,眼看着信被烧成齑粉才又皱着眉头展开手里的银票看,一千两面额的银票,因为缺了她手里的印信,因此只是白纸一张。她一直以为这东西藏在张欣手里,没想到田均居然也有。从本意上来说,她是不想见到田均的,她想看到他死无葬身之地,却不想看到他难看的死相。 兰嫂顶着风雪进来,有些为难地道:“姑娘,那位田大人之前还在车里坐着,这会儿跑到门口站着了,还总和过往的人搭话,说他是来吊唁老真人的。” 真不要脸。她要是不让他进来,等不到明日这京里又要传出莫名其妙的流言来了,既然迟早都要见这一面,那见吧。安怡起身理理衣物,道:“让他进来。” 田均得意洋洋地走了进去,他知道安怡不会拒绝他的,他握着她的命门呢,她若不想惹出事来,那该乖乖听从。他太清楚安九的性子了,胆子小,又单纯,不惊吓,随便对她好一点她会高兴得什么似的。算是过了这么多年,人会变得和从前不太一样,但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胆子小这事儿怎么都改不了的。至于生气么?她现在肯定是生气并愤怒着的,但他稍后诚心赔罪道歉,和她把真相说清楚,她应该也不生气了。 田均越想越轻狂,待走到灵堂前脚步都已经发飘了,再看见素服乌发的安怡独自一人亭亭玉立地站在灵前,一双乌黑如墨玉的眸子静静看着他时,心便酥了半边。先装模作样地烧香献祭,和安怡互相行礼后才轻咳两声,佯作哀伤地道:“乡君请节哀,叩真子她老人家若是泉下有知,知道你如此伤心劳神,定然也是舍不得的。” 安怡垂着眼道:“多谢田大人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看师叔祖最后一面,她老人家若是泉下有知,知道您如此恭敬客气,定然要与您共饮畅谈。” 呵呵……和死人共饮畅谈?还是算了吧。田均假装没听懂安怡话里的意思:“乡君说笑了。”左右看看,四处寻找椅子,巴望安怡能请他坐下来喝一杯热茶说说话什么的。 安怡装作没看见,淡淡地道:“真是对不住了,家父今日有事不在,田大人若是要寻他可以去衙里。” “我不是来找令尊的。”田均索性把脸抹下来收着,肆无忌惮地直视着安怡道:“我是来找你的。不知乡君之前有否收到我送来的贺礼?还有方才随信奉上的东西?” 安怡眼神清亮,不避不让地和他对视,嘴里说的假话特别流利:“送贺礼的人太多,那天也很忙,没来得及看是什么东西。方才么,我只看到帖子让人把您请进来了,信都烧了。莫非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田均高深莫测地看着她笑了起来:“安安,乖乖,别装了,我知道你都看见了!我知道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安怡只觉得胃里酸水上涌,差点没吐出来,忍住了,默不作声地拍手叫兰嫂进来:“送客。” 田均已经地找到一个蒲团坐下来,笑呵呵地看着兰嫂道:“你是兰嫂吧,跟着你们乡君有几年了?” 这人有病吧?关他什么事?哪有一个外男打听人家姑娘这些事的?兰嫂莫名其妙地看着田均,不知道该不该回答他。 田均见她不回答,又笑看着安怡道:“听说令堂也在,我是晚辈,很应该去拜见她老人家。” 这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安怡示意兰嫂出去,平静地道:“之前多有得罪,还望田大人莫要计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2章 受害者 但凡是人,都有弱点。( 广告)对于安怡这样的人来说,最害怕的当然莫过于身份暴露,这意味着她辛辛苦苦好不容易挣到的一切都会在瞬间化为虚影,还意味着她会从风风光光的女神医兼淑惠乡君变成人人喊打的恶鬼幽灵。试想,谁敢要这样的人登堂入室给自己看病呢?田均满意地看着安怡笑:“小安你风采更胜从前了。” 他不再称呼她为安安,而是改称小安,这意味着只要她肯配合,他乐意退一步,暂且给她留个体面,留条退路。但这样的退路可不是轻易能得到的,意味着更大的让步。这迟早都会到来的一天终于到来了,安怡的心反倒平静下来,淡然道:“大人谬赞。” 田均把这视作她心虚后的退让,笑眯眯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越看越,越看越满意,叹道:“上次我想要借着送礼的机会邀约乡君会一面,怎奈乡君贵人多忘事,竟然忘了此事。” 安怡纠正他:“不是忘了,而是没看见。” 田均把这视为她在耍小性子,便由衷地笑了起来:“是,是没看见,不是忘了。” 安怡胃里顿时一阵翻滚,真心为自己从前的眼光感到悲哀。( )因为害怕再多看他一眼会吐出来,便垂了眼努力不去看他。 田均只当她心情复杂,只当她也在回忆从前,便跟着变幻了声调,饱含遗憾地道:“你还记得当初我们在盘龙寺里见面时我和你说过的话吗?” 安怡毫不迟疑地摇头。 田均盯着她一字一顿地道:“我当时给你泡茶喝,告诉你,我的前妻是抛下我跟人逃了,你还记得?” “这个呀,我记得。”安怡笑了,他也这些伎俩,忆旧,遗憾,深情,无辜,再续前缘,继续靠着女人捞好处。 有人从外面经过,突如其来的脚步声好似是吓了面前的女孩子一跳,要的是这种效果,田均满意极了,压低了声音道:“如果我告诉你,其实我是被人骗了,她也是被人骗了呢?这一切都来源于一个阴谋,我和她都是受害者。” 所谓人不要脸鬼都害怕,对于这样不要脸的人来说,要给他个教训才行,不然一天到晚和条疯狗似的围着打转狂吠乱吠,也是真烦。安怡不置可否,瞥眼看着门外的皑皑白雪冷淡地道:“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有门儿!田均眼睛一亮,险些击掌而起,决心趁热打铁:“我既然来找乡君,当然是和乡君有莫大关系的。( 广告)这么说吧,有人想要对你不利,并且此人手里握着要紧的物事,此间不是说话处,我们换个地方细说。你看可否?” 安怡踌躇许久,才道:“这几日我都没有空。” 要谋大事者,当然要有耐心,不过是多等几日罢了,算得什么?田均立刻善解人意地道:“没关系,我等你。你要什么时候才有空?” “三日后?四日后?”安怡蹙着眉尖想了又想,有些无奈不高兴地道:“五日后吧。申时,我在倒影湖的个一亭烹茶敬候大人。” “那这样定了,不见不散。”田均生恐她使的是缓兵之计,便似笑非笑、暗含威胁地道:“若是等不到你,我又便再来府上找你,咱们另约时间地点也是一样的。” 安怡垂着眼冷冷地道:“你不必一语双关,我更怕你到时候去不了或是引了什么可怕的人去呢。上次在盘龙寺,我差点被尊夫人带人堵住暴打一顿。尊夫人怎么性子这样糟糕呢?” 田均呵呵一笑,意有所指地道:“她么,是那么个性子,从小娇生惯养的,容不得半点违逆不顺意。待到见面那日,我再和你细说不迟。”轻佻地朝安怡使了个眼风,低声道:“我等你,咱们不见不散,到时候还有惊喜哦。” 安怡紧紧咬着嘴唇,一直忍到他走了才大声叫兰嫂进来:“给我把四处的门窗全部打开通风,再抓一把香来焚上,让人洗洗这地。好大一股子糟污气!” 兰嫂边开门窗边道:“老焦说是有话要和您说。现下人等在院子里的,您见么?” “怎么不见?”安怡走到廊下深呼吸,想把刚才和田均共处一室吸进去的浊气全部清换一遍。 老焦走过来行礼,低声道:“上次姑娘让小人盯着那个龙虎山来的道士,人不见了。好像是突然之间消失无踪了,他带着的小道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您看要怎么办才好?” 不见了?这样不见了?安怡想起这几天里谢满棠的一系列动作,突然之间明白了,整个人都轻松了一大截,便道:“不见不见了吧,也没什么。” 谢满棠做这事儿是瞒着老焦的,老焦还记挂着要去和他禀告,便趁隙告退,自己去寻谢满棠不提。 如果玄一真人真是落了谢满棠的手,那是休想再有命出来坏,除非他真是大罗金仙转世。没有玄一真人这个在京中很有名望、信众良多的妖道在中间捣鬼使坏,张欣对自己的直接威胁性要小得多。但同时,张欣遭此重创,想必也会狗急跳墙,出其不意地攻击陷害自己。 如果她是张欣,将会从哪个方向入手呢?安怡沿着长廊来回走动,努力想要站在张欣的角度来揣摩应对这整件事。但她到底不是谢满棠和莫天安之类的人,并不精于此类算计,更不能把所有的意外和人性全都算进去,只能尽量让自己小心,然后将计计,在五日后与田均的倒影湖相会中,努力将贱男贱女凑到一处。 灵堂清扫完毕,安怡再次回到灵堂跪到叩真子的灵前低声祷告:“师叔祖,都是徒孙不好,让那样的龌龊小人来扰了您的清净,真是罪过,您若在天有灵,请保佑徒孙,一定平安渡过此劫。” 谢满棠懒洋洋地抱着手在后面看她双手合十,神情虔诚地念念有词,忍不住道:“在做什么呢?” 安怡拉他跪下:“请师叔祖保佑咱们呢。来,给她老人家上炷香。” 谢满棠臭着脸,不情不愿地往香炉里插了一炷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3章 各怀鬼胎 张欣发疯似地将眼前能看到的一切全都挥落在地,她知道,田均这个薄情寡义的臭男人一准儿是借机去接近安怡了。[ 超多好看]【更多精彩请访问她虽然不知道他会对着安怡说些什么,但也可以想象得到,他在安怡面前是何等的奴颜媚骨,一如当初他在自己面前的奴颜媚骨一样。 田均心里还是有安九的,哪怕他当初做下了那样的事,但他一直都没忘记安九,所以一直都不太乐意听到她提起安九……他明明应该跟她一样感到可怕,明明应该跟她一起并肩战斗阻击安九,可是他却沾沾自喜,狗闻到屎味儿一样地、迫不及待地摇着尾巴凑上去讨好安九……难道争了两世,她还是争不过安九么?看安九现在多么风光啊,锦绣前程,如花样貌,什么都在等着安九…… 嫉妒和不甘,忿恨与嫌恶,犹如毒蛇的牙一样,细细地咬噬着张欣的灵魂和心,让她痛苦得全身发抖,牙齿咯咯作响,是说不出话来,一张涂了过多脂粉的脸青白相加,看上去狰狞可怖。一旁回话的仆妇荣婆子吓坏了,用力去掐她的虎口,低声唤道:“奶奶?奶奶?” 张欣拼命挣扎着,好容易才吐出一口浊气来,迅速从荣婆子手里缩回手,扶着炕桌摇摇晃晃地坐下来,咬着牙道:“周达家的还没回来么?” “回奶奶的话,周嫂子已经回来了,一直等着回话呢。”丫头有些害怕地和荣婆子交换了个眼色,这可怎么好呢?看上去大奶奶是病得不轻了,要不要去请个大夫备着或是去告知夫人一声啊。【更多精彩请访问 荣婆子瞪了丫头一眼,暗示她不要多事,果然张欣很快稳住了神:“让她快进来!” 周达家的小心翼翼地走进来,刚想努力挤出个笑脸来,张欣冷冰冰地道:“不要废话,直接回话。” 周达家的脸上的笑容皱成了一团,可怜巴巴地道:“奶奶,陈知善家搬走了。天还不亮走了,邻里都不知道是去哪里了,只知道天还未亮时他家传来一阵响动,但因为不是太响,没放在心上,直到咱们去问才知道人走了,笨重的家私什么的都没要……” “蠢货!那是搬家吗?分明是连夜跑了!养你们这些饭桶是做什么的?吃的时候比谁都积极,做事个顶个的怂!发现人不见了,为什么拖到这时候才来说?你脑子里全都是豆渣么?”张欣急怒攻心,用力一拍桌子,劈头盖脸地骂了过去。 周达家的冒着严寒,劳心费力地忙乱了一早上,得到这么一场毫不留情的怒骂,顿觉颜面大失,又不敢辩解,只能憋着一口气,青嘴绿脸地弓着腰站在那里不敢抬起头来。 张欣骂了一回,心中的怒气丝毫没有减少半点,看着底下木头似地杵着的丫头婆子,不由想起了桂嬷嬷的好处来,啊,还有牛四,少了这两个人,她简直和瞎子似的。又怪家里人只顾自己不管她,要是父兄肯出手,她何至于落到这个抓天无路的凄楚地步?张欣差点哭了,一定是安怡这个贱人干的!一定是她勾引着谢满棠这个奸夫一起干的! 不然桂嬷嬷和牛四怎会消失得那样干净利落,让她一直都找不到?不然陈知善怎会跑得这样快?不然玄一真人这样的老狐狸怎会突然消失无踪?以谢满棠的阴狠利落,玄一真人一定活不成了! 娘家指望不上,田家人和她不是一条心,田氏那边也是另外生了念头,左膀右臂全都被斩掉了……不行,她不能这样坐以待毙!狭路相逢勇者胜,置之死地而后生!张欣打起精神,叫了周达家的和荣婆子过来,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地道:“我要你们去办一件事,办好了重重有赏,办不好,不要怪我心狠!” 周达家的和荣婆子一家子人的身契都在她手里,又是从尚府过来的,跟那边的家奴盘根错节,当然不敢违逆她。明知一旦事败下场会悲惨,却也只能咬着牙硬着头皮应了。 打发走两个陪房,趁着小丫头跪在地上捡拾碎瓷片等物,张欣靠在迎枕上闭目养神,百般算计筹谋。听到外边丫头与田均问好的声音,便稳稳地坐起来,优雅地捋了捋鬓发,起身迎到门边,笑眯眯地接过田均的大氅,柔声道:“大爷回来了?” “唔。”田均不放心地打量了她一通,见她笑嘻嘻的,举止神情皆都十分自若,放了心:“一不小心耽搁了,眼看着要到中午了,不如吃了午饭再一同过去吧。” 张欣温柔笑道:“都依你。” 夫妻俩正你来我往、各怀鬼胎地互相搪塞试探彼此之际,丫头进来道:“姑太太回来了。” 咦,不是说安悯病着的么?田氏不在家里看顾儿子,怎地倒跑回娘家来了?莫非是有什么事?田均和张欣对于这件事的认识倒是高度统一,同声道:“可说了是什么事?” 丫头道:“不知道呢,只知道姑太太哭得厉害,太太正安抚她呢,说是大爷如果有空,过去帮着劝劝。” 只要田均去,没提张欣,张欣冷笑了一声,黑了脸歪到一旁去坐着喝茶,见茶凉了便随手将茶杯一扔,也不管茶汤是否流出来滴到田均身上。 田均知道她恼了,不敢在这当口和她撕破脸,便强拉着她一起去看田氏:“还说饭后出门呢,既然姑母回来了,正好省得咱们顶风冒雪地出去走这一趟。” 张欣恨透了包括田夫人、田氏和他在内的所有田家人,当即把他一推:“又没叫我去,我去了你们一家子人不好说话。” 她越是这样说,田均越是苦苦相劝,半拉半地跟着去了田夫人房里。 田氏正坐着哭得稀里哗啦的:“一家子都是白眼狼,良心都被狗吃了,没一个好人,我们安悯一条命去了八成,他们不心疼,非得逼着我们带了人去安保良家赔礼道歉,不然要逼着我们搬出去,请大夫公中不给支钱,倒问我们要钱用,有这样的亲叔伯弟兄吗?比之讨债的也差不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4章 紧锣密鼓 还只是让你们赔罪或是搬出去呢,怎么不把安悯给弄死?张欣心里幸灾乐祸地冷笑着,面上却十足的同情,殷勤地绞了热帕子给田氏擦脸,很是诚恳地道:“姑母莫要与他们一般见识,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 )【更多精彩请访问万幸是表弟平安回来了,这比什么的要好。若是手里紧,我那里还有五百两银子,先拿去应急用。” 田氏正是落魄的时候,见她对自己还是这般照顾,不由心有所动,只是不好说出来,便拉住她的手低头垂泪。 张欣趁势挨着她坐下来,轻言细语地道:“姑母说实话,是想分家还是不想?不管您怎么想的,我们势必要出这个头,不然他安家还以为我们田家没有人了。是吧,大爷?” 田均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张欣却笑了:“瞧吧,姑母,您的侄儿已经点了头,您还怕什么?” 田氏当着两个小辈的面有些难以启齿,却还幻想着田均办法多,张家也能拉她一把,便道:“如今老太太病着,又被他们给挑唆得对我们有了恨,不帮着我们,倒要让我们拿出钱财来,住在一起未免不快。若是搬出去,你姑父又没有差事,只靠安怀一个人撑着,安悯惹了这么大的祸事,难免有些支撑不住,若是还和从前一样一家人和和美美地住在一块儿好了……” 意思是她既不想出钱并让安悯去受罪,又不想搬出去,想要安侯府替他们一家子遮风挡雨。【这话连田夫人和田均都听得皱眉,一点亏都不想吃,光想把便宜全都占尽了,是个人都会觉得心里不舒服吧。 田夫人恼恨她为了钱先把安怡引给田均,又为了势把张欣带进家门,搅得家里没个安宁,便沉了脸淡淡地道:“现在是和美不了啦,姑太太要不想搬出去要依着他们,不想依着他们得搬出去。” 田均也是这么看的,如今他危在旦夕,自己的稀饭都吹不冷,哪里还有心思去掺和安侯府的杂事,便跟着点头:“家和万事兴,姑母只能退一步了。不然真搬出去,那是千夫所指,不孝不仁不义都要占全了。” 田氏心里凉了半截,拿着帕子边拭泪边可怜巴巴地看向张欣:“都是安怡那个小贱人害的我。她如今可真风光了,做了乡君不为其说,太后娘娘也准了她和谢满棠的亲事,她家和棠国公府已经在准备聘礼和嫁妆了。她日子这样好过,轻轻抬个手算放过了我们,怎么这样恶毒呢?” 田氏是想借着张欣对安九的痛恨憎恶嫉妒之情来挑唆她对付安怡,帮自己的忙,张欣看出来了,却要将计计,装作和田均、田夫人一样的看法:“我虽心疼姑母,此刻听了大爷的话又觉得有道理。现下府上的老夫人病着,安悯身上还有祸事,安怀却是前途远大的,总不能因为姑母舍不得那点钱财坏了安怀的前途吧?” 这话可算是点中田氏的命脉了,田氏哀哀切切地哭了起来,张欣捧着茶碗吃茶,并不搭理她。田氏哭了一回,见亲嫂子和侄儿都是一样的态度,便咬咬牙,假意要问张欣要头疼丸吃,张欣不动声色地将她引到自己的房间里,果然真的给她拿了头疼丸。 田氏一把抓住她的手:“我知道你有办法,帮我想想法子吧。你是不知道,安悯他被送回来时本病得昏昏沉沉的,被人扔在后门冻了一整夜,这会儿还烧得没意识,安九那个贱人本怀了恶意的,让他去赔罪是送死。我这一辈子得这么两根独苗,少了谁都是要我的命呢。” 张欣居高临下地欣赏着田氏的狼狈,直到田氏再也说不出哀求的话来了,才道:“我是心疼姑母和两个表弟,但谁又来心疼我呢?” 田氏一时语塞,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张欣低头摆弄了一会儿手镯,淡淡地道:“白老三手里的那封信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不问姑母了,省得您夹在中间为难。办法我也是有的,我能让府上大老爷、二老爷、大夫人、二夫人都顺顺服服地不给你找麻烦,还能让安怀更进一步,帮安悯避祸。我统统都能做到。”见田氏腆着脸要凑过来,把脸一沉,拦住她道:“可我如今不似从前那样好出门做事,姑母得先帮我一个忙。” 田氏讪讪地道:“我能帮上你的恐怕不太多。” 张欣哂笑了一声:“能做到什么地步做到什么地步罢,关键看姑母心诚不诚。姑母肯不肯呢?若是不肯,那也便罢了。左右安九是恨透了我的,我孤身一人也没什么,比不得姑母有姑父和两个表弟心疼。”干脆利落地起身要走。 田氏由来一个冷战,揪住她的袖子道:“你要我做什么?” 张欣贴到她耳边说了一席话,田氏听得眼睛溜圆:“这样好吗?” “怎么不好?若不釜底抽薪,如何才能将她一棍子打死?你乐意束手擒么?”张欣阴沉了脸道:“姑母算计了一辈子,这次也是不是想要只占便宜不出力气呢?我可不是安九,可以蠢到被你卖了还帮你数钱。” 田氏脸红一阵白一阵,很想拂袖而去,但因有求于人,只得咬着牙道:“我去做是了!” 张欣这才笑了:“这对了,论起这个来,谁能比你更合适呢?你也别担心,我的人会在一旁辅助你。” 田氏点点头,心神不宁地告辞离去。 田均探头探脑地走进来:“姑母怎么走了?你给她出了什么妙计?让她突然高兴了?” 张欣淡淡地道:“能有什么妙计?无非是给她些钱补贴她,让她拿去给家里,万事都等安悯的祸事消弭干净,人也好起来再说罢了。” 田均才不信,但看张欣的样子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也算了。张欣等他去了房,才对着镜子精心打扮起来,丫头好奇:“奶奶还要出门么?” 张欣阴冷一笑:“我要去见一位小朋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5章 恶鬼附身 王淑真趁着丫头和门子纠缠之际,埋着头疾步冲了出去,左右看看,瞧见了停在街边的马车和坐在车里冲她微笑的张欣,走过去仰着下巴道:“你找我?” 张欣甜甜一笑:“是我找你。咱们曾经见过面的,不知王家妹妹是否还记得我?” 王淑真侧着头盯着张欣看了看,欣然一笑:“我记得你,你是田大奶奶张姐姐,宝县主的好朋友。”她那次在永昌侯夫人的寿宴上曾经见过张欣,记得张欣人又美又受欢迎,还是张尚的掌上明珠,宝县主的好朋友,实在是让人羡慕极了。没想到她居然会来找自己,王淑真心里既高兴又忐忑,却不知道张欣老早不是从前的那个张欣了。 见对方一语道尽自己的身份,却还提起宝县主来,可见是对自己上了心,却消息闭塞。这样真好,张欣热情地朝王淑真伸手:“外面多凉啊,快进来,我这里又暖和又舒服。”说话间不经意地朝王家的大门处瞅了瞅,担心地道:“你这样出来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王淑真被她提醒,赶紧笑嘻嘻地登了车,接过丫头递来的手炉,口无遮挡地道:“我爹娘都是老古董,死心眼儿,依着他们,想把我关一辈子呢。” 张欣掩口一笑:“你这丫头可真调皮,哪有这样说自己爹娘的?”将王淑真上下一打量,开玩笑地道:“妹妹长得如花似玉,令尊令堂当然是要把你当成宝贝一样地藏起来,将来好配个好人家!” 王淑真羞红了脸:“张姐姐你再乱说,我不跟你玩儿了。【”扭身作势要下车,却被张欣拉住了:“别,和你开玩笑呢,我今日来找你,是有事要求你。” 王淑真奇道:“有什么事是我能帮得上忙的啊?” 张欣笑笑:“听说你曾经找过安怡瞧病?” 王淑真的脸顿时煞白,随即又再忿忿:“别和我提那个人!” 张欣慢悠悠地道:“妹妹的心思我都知道,看到好的东西谁不想要,有匪君子如切如磋,谢满棠,是挺不错的。人长得好都是次要的,难得年轻又有担当,前途无量,府里人口也简单,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凭什么好白菜要给猪拱了?” 这话深得王淑真的赞同,但她始终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女,当着张欣这样的陌生人不能坦然地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便捂着脸道:“再好也是别人的,他被猪拱,我有什么办法。” 张欣笑了:“傻孩子,那是他不知道安怡是个什么人呢,也不知道你的好。[ 超多好看]我听说郑王妃也是很喜欢你的,只是拗不过他而已。我有个法子,你要不要试一试?” 王淑真道:“你有什么法子?” 张欣笑得分外优雅:“有个法子,你去当众揭穿安怡的真面目,让世人都知道她是个什么东西。” 王淑真疑惑不解:“我又不知道安怡的丑事,怎么揭穿她的真面目?” “傻姑娘,谁说要揭穿一个人的真面目得知道她的丑事?让她把坏脾气暴露出来也很好啊。你去叫她一声表姐,九姐姐,你知道了,谢满棠一准会和她翻脸,再不要她。成不成的,你总要试试才行,不然等到他们成了亲,你才真是什么机会都没了。”张欣眼见王家的大门处出来两个体面的婆子把王淑真的丫头抓住了,忙将她往车下一推:“这事儿你谁都不能告诉,不然不灵了。” 王淑真有许多疑惑,譬如她为什么要帮自己,譬如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张欣似是知道她的迷惑,飞快地道:“知道你不信我,但我的确知道许多你不知道的事情,不然你去找蜀王府的朱侧妃,她一准儿会非常体面地接待你,你还不能和你家里人提起她,不然你要挨骂。若是我说的都中了,你再来找我。”说完催动马车飞快走了。 王淑真傻傻地看着她的马车走远了,仍然没想透这是怎么回事。直到那两个婆子发现她,一左一右地赶过来扶住她问道:“姑娘这是做什么去了?”王淑真才回神,顿足道:“烦死了你们!我不是听说有人在街对面堆了个雪人,想瞧瞧吗?又没走远。” 两个婆子依言瞧去,果然看到街对面有个雪人,便拉着王淑真进了门。王淑真回头,早看不见张欣的马车了。 张欣拿了锃亮的铜箸捅手炉,周达家的道:“奶奶,这位王小姐能指望得上吗?” 张欣淡淡地道:“能不能指望上的,总要试试。她若动了心,对我大有好处;她若不动心,对我也没什么坏处。一个人事不通的小丫头片子罢了,能把我怎么着?王家也是奇怪,能养出精明狠心透顶的王雅韵,却又把女儿养成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憨包。” 周达家的讨好地道:“兴许是因为朱侧妃被养得太过精明,惹出这许多的麻烦,王家人被吓坏了,觉得女孩子还是娇憨的好呢?” 张欣鄙夷地嗤笑一声:“蠢不可言。”她这里已经张开天罗地网,紧锣密鼓地严阵以待,等着安怡自投落网了。想到安怡即将会遇到的困境,她乐不可支地捂着嘴笑得花枝乱颤。 周达家的见她突然又一个人笑起来了,不由有些害怕地和身旁的丫头交换了个眼色,二人心照不宣,大奶奶的确是有些疯魔了。 安侯府中,田氏跪在安侯老夫人的病榻前,死死揪住安侯老夫人的袖子失声痛哭:“老夫人,都是媳妇的不是,媳妇把这事儿瞒了您那么久。自从安安去了后,媳妇便一直都在做噩梦,梦见她说她要来找媳妇索命,怪媳妇害了她,那日见到安怡后,梦里的安安变成了她。我上了心,使人到处打听,果然她的来历很有些古怪和吓人。我心里害怕,请了玄一真人来瞧,果然说她是恶鬼附身……” 安侯老夫人猛地睁开眼睛,沉声道:“你说什么?” 田氏不顾一切地道:“安怡是安九啊,不然哪有那么相像的?我本不敢说,但如今咱们家眼看着要散了,再不说要家破人亡!”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连外头的丫头婆子都听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6章 狗血 初九日,宜出行。 【更多精彩请访问 吴菁准备扶着叩真子的灵柩回山安葬,安怡虽然百般不舍,却也只能热热闹闹地安排她上路。拉灵柩的马车和护送伺候的人手是谢满棠早安排好的,她插不上手,只能跟着薛氏一起给吴菁精心准备路上要用的干粮和衣物,再备下亲手做的各种药丸,确保吴菁这一路上不会有所缺少。 不知吴菁在前日入宫时和连太后说了什么,宫里居然赐了个称号给玄一真人,闹得之前来过的和没来过的大小官员都来凑热闹,或是亲自相送,或是使人设路祭一路相送。安家更是倾巢出动,连安老太也抱了安愉坐了车紧紧跟着,热热闹闹地送了叩真子这一程。 行至城门处,安怡和吴菁依依惜别:“师父安埋好了师叔祖,一定要回来找我。咱们一起把您那本编完。” 吴菁道:“编到一半,我却突然觉得十分不足。待我安埋好你师叔祖,我还要四处游历,搜集一些民间偏方。等我差不多了,我再来找你吧。” 也是说,短期内吴菁是不会回京城了,安怡忍不住红了眼眶,只管拉着吴菁细细地说。吴菁好脾气地听着,突然觉着有人在注视自己,本以为是谢满棠等得不耐烦了,抬眼看去却又不是不远处官道旁停了一辆大车,车窗处一个美妇人正专注地看向这边。见她看过去,美妇人便朝她微微颔首,显得风度好极了。【 吴菁记不得自己认识这样一位夫人,想来是冲着安怡来的,便低声问安怡:“你认识那边那位夫人么?” 安怡回头,正好与朱侧妃的目光撞上,两人都有些不自然。朱侧妃好像是想朝安怡笑,可是又没笑出来,表情很是复杂。安怡淡淡地瞥了朱侧妃一眼,又看了她的车轮毂,转过头和吴菁道:“不认识。” 朱侧妃当然不会是看在她的面子上,特意来送她的师叔祖这一程的,因为朱侧妃的轮毂上糊着城郊的黄泥,说明她是刚从城郊某个地方回来。根据安怡对她的了解,这个地方很可能是狮子山上的梅花林以及狮子山下的精致温泉别庄。因此这次相遇不过是凑巧而已。 吴菁知道她在撒谎,却没戳穿她,只轻轻道:“可是那位夫人使人拿了东西往这个方向来了,好像是冲着你来的。” 穿着淡红锦缎衣裙,披着白色狐裘大氅的王淑真踩着泥泞,提着一只篮子笑吟吟地朝着安怡走过来,篮子里装着香烛纸钱和几样祭品,虽然寒酸了点,但她没有假丫鬟之手,而是亲自提着,显得郑重十足了。 这是什么意思?王家人和朱侧妃不声不响地相认了?难道朱侧妃不害怕自己拖累家人了?难道王家人不嫌弃朱侧妃败坏了家声?安怡看看王淑真,再挑眉看向不远处正低声和柳七说话的谢满棠。要不然,王淑真其实是冲着谢满棠来的?朱侧妃把她运送到这里,是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安怡的心情好不起来。果然是活着的人最大吗?如果朱侧妃真是想帮王淑真的忙,把谢满棠从她这里算计去,那她是永远也不会原谅王雅韵了。 谢满棠收到安怡的目光,有些莫名其妙地看过来,待看清楚王淑真,不由微微讶异起来。默了片刻,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微妙地朝安怡呲牙一笑,笑得得意又嚣张。仿佛是在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酸了吧?小心眼的女人。我是这样的玉树临风,我有什么办法? 王淑真被这明媚如春的一笑刺痛了眼睛,原本还有些动摇不定的心意瞬间坚决起来,笑吟吟地快步走到安怡面前,先行了一礼,确定周围的人都把目光放在她身上了,才按照张欣的叮嘱朗声道:“安姐姐,您真是我的表姐安九吗?你们实在长得太像啦,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呢?” 安怡一愣,纵然之前很多人都私底下说自己和安九长得太像,但像王淑真这样别有用心地当面指出来的还真是没有。这可能是张欣的破釜沉舟了,这一定只是开胃小菜,之后定然还有杀招。她必须得应对好,一步也不能错。 安怡先是怜悯地朝着神色错愕、明显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朱侧妃笑笑,再和颜悦色地和王淑真说道:“是王家小姐吧,我记得你,上次你母亲曾带你去找我瞧过病,说你病得糊涂了,让我开药给你吃。许久不见,我还以为你好了,没想到连人都记不清了,可怜的。” 这个傻丫头明显是给张欣当枪使了却还不自知,但也是起心不良,难道为了一个男人,可以什么都不管地去伤害其他人么?这病要是不治,将来活脱脱是另一个张欣。安怡本想再说得刻薄一点,却因为想到厚道的舅父和舅母,不想弄得他们太过伤心丢脸,便和气地道:“也不是什么大病,这是我师父,她老人家医术比我好,让她帮你瞧瞧如何?” 王淑真从开了口之后一直等着看安怡变色发作,谁想不但没能等到,反倒等到安怡言之凿凿地说她病得糊涂,连人都认不清了;一旁的吴菁居然也是一副悲天悯人,当真想给她瞧病的样子;再看周围的人都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谢满棠更是冷若冰霜,唇角暗含讥讽地看着她,不由又急又气,怒冲冲地大声道:“安怡,你别装了,你是个妖怪狐狸精,恶鬼附身的坏东西!你们都被她给骗了,什么天才神医才女?不过是恶鬼附身作恶人间而已!” 周围的人顿时窃窃私语起来,安怡不悦地皱起眉头:“这位王小姐病得疯魔了,把她请下去吧。”正说着,忽然听见有人大吼一声:“妖孽,今日要让你原形毕露!”接着一个人拎着一桶不知什么东西,脚步飞快地朝着安怡冲过来,劈头盖脸地朝她泼了过去。 满天浓稠的暗红色,令人作呕的浓郁腥臭味儿。安怡想,她知道这是什么,黑狗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7章 宝刀未老 黑狗血,传说中能让妖魔鬼怪原形毕露的法物之一。【 电光火石间,安怡冷笑着想,她还真想知道这黑狗血泼在她身上会怎样呢,当初她才刚醒过来弄死了一条饿狗,回到青龙山野草里,胡家的黑狗认出了她,却吓得屁滚尿流。因此可见,叩真子说的话是真的,存在既是合理,她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还想怎么样? 在那一瞬间,安怡看到了周围所有人的表情和反应,王淑真已经吓呆了;吴菁猝不及防,嘴微微张着;远处的谢满棠脸色阴沉得吓人,他朝她跑过来想要帮她,但她和他都知道来不及了;朱侧妃坐在车里眼神幽暗地看着她,神情复杂难言;薛氏在尖叫,安保良惊慌失措,愤怒地挥舞着手。 谣言是这世上很可怕的东西之一。你今日说自己丢了东西,而某人曾经夸过你那东西好,甲会跟你说大概是某人把你的东西偷走了;明日你再提起这件事来,乙会很肯定地告诉你,一定是某人把你的东西偷走了;后天丙听说了这件事,能给你把犯罪现场和犯罪动机都剖析还原给你看。最后,大家都一致认为,某人是小偷,连你自己都会觉得这是真相。 安怡想赌一把,如果这是张欣想要的结果,她不介意让世人看到这有力的结论和佐证。她想让人看到,黑狗血泼在她身上一点问题都没有,她不怕,所以但凡有关此种的种种传言都是假象。 她在瞬间想了很多,但那一桶黑狗血始终没能泼在她身上,一根花椒木拐杖以横扫千军之势,非常及时地从斜刺里扫过来,将那只桶打得稍微偏离了方向,同时兰嫂反应过来,迅速将她和吴菁拉开了半步。【更多精彩请访问 是这半步之遥,安怡后知后觉地发现,她避开了一场惨祸。被波及到的王淑真凄惨地哭喊着,疼得满地打滚,溅在她身上的黑狗血迅速毁掉了华美的白狐裘和红色的锦缎衣裙,她露在外面的肌肤以星星点点的形式长出了红色的可怖斑点,虽然不多,却已经足够吓人。 黑狗血里有腐蚀性的毒物。因此并不是不怕狗血不会出事,而是只要安怡沾上了这桶黑狗血,一定会出事。 泼狗血的人一击不中,转身逃,跑得飞快。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抓住他!”周围顿时乱成一团。 安怡后怕地看着在地上翻滚的王淑真,再看看横空出世的花椒木拐杖,看到安老太杵着花椒木拐杖气定神闲地歇气,已经老皱了的眉眼里暗含着几分宝刀未老的得意和凶悍。( 广告) “救人吧。”安怡觉得值了,安老太也好、薛氏也好、安愉也好,他们心里都真正有她,不然安老太如何会抢在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过来的时候第一个下手救了她? 兰嫂和谭嫂一道上前将王淑真扶到安老太的马车上,吴菁和安怡一起上前去给她瞧伤。王淑真被吓坏了,大哭不止:“娘亲,娘亲,我好疼,好疼啊……” 此时王淑真带来的丫头才匆匆奔了过来,只顾趴在一旁守着王淑真大哭,也帮不上什么忙。安怡用水给王淑真清洗了一下,发现她其实被弄伤的地方并不太多,头脸上被伤到的也多是脖颈部位,只有微微几粒溅在脸上,主要是被吓坏了,想先找身衣裙把她这一身换下来。但安怡没带衣裳,只有问吴菁要,王淑真才缓过气来开始耍小性子:“我不要穿老太婆的衣裙……” “你说谁是老太婆啊?”安怡真想把她给推到雪地里去不管或是掐死掉算了。 王淑真见她脸色难看,再想起这场飞来横祸,再怎么不长脑子也知道自己是受了安怡的牵连,便大声道:“都是你害的我,你还敢凶我?” “把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扔出去!料想王家只有觉得丢人现眼把她弄死的。”谢满棠不知什么时候摸到车附近站着,听到这话眼望着其他地方冷冷地来了一句,语气里无限厌恶。 他的声音比药还要好使,王淑真顿时蔫吧了,捂住脸大哭起来,安怡被吵得两只耳朵“嗡嗡嗡”乱响,正忍不住想要发作之际,湖月走到车前递了个包袱进来,拉起王淑真的丫头:“跟我一起给你家姑娘换衣服。”见那丫头还只顾着哭啼,便恶狠狠地道:“你之前没伺候好主子,此刻再伺候不好,等着去死吧!” 那丫头立即收了泪,跟她一起伺候王淑真。 能处理的都已经先处理了,接下来只能回城去处理,安怡觉着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便要安排吴菁先走:“天色不早,师父抓紧赶路吧。” 吴菁无限忧虑:“不然,我改个时候再走?”先有王淑真上来喊表姐,再有人来泼狗血,无一不在说明对方是想将安怡置于死地,她实在放心不下。 安怡轻描淡写地道:“您瞧,她也没能得逞,还有王淑真在前头替我挡着,现在王家人一定会为她出头,证明这桶狗血是有人处心积虑想要害我。还有谢满棠也在,我吃不了亏,您放心地走吧。不然另改时辰,对师叔祖也是大不敬。” 吴菁见她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仔细想想也是这么一回事,只好再三叮嘱:“那你一定要小心些。我一路走得不快,若是有需要我的地方,立即让人给我送信,我会立即回来帮你。”略顿了顿,沉声道:“你要知道,师父虽然没有什么大本事,却还可以入宫为你讨个公道。” 安怡帮吴菁把大氅拉严实了,亲昵地笑道:“知道啦,您快去吧!”不由分说,把人推到车前,交给车队的领队:“张师傅,人我交给您了,您一定要把她照顾好。” 张师傅是谢满棠钦点的人手,当然拍着胸脯打包票。安怡笑眯眯地亲自抽了马儿一鞭子,催动马车离去,回过身来,看到谢满棠神色严肃地低着头和一个人小声说着话,她便将目光投向朱侧妃的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8章 镶金嵌玉 马车上所有的帘子都被放下来了,把里面的人遮掩得严严实实,外面的人当然也无从知道里面究竟是个什么人,那个人又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 把兄长的女带出来惹了乱子,生死不知,她居然能这样心安理得地坐在车里,只为害怕给人看出她是谁并想起若干年前的那些风流债来……的确是很能权衡得失的,是不知她有没有脸去面对兄嫂。 安怡冷笑着朝朱侧妃的马车走过去。她知道朱侧妃一定在车厢里透过某个缝隙偷看着她的一举一动,观察着外面的所有动静,因此朱侧妃也应该知道,她走过去的目的是什么。 不等她走到马车前,马车帘子便被人从里面打了起来,穿着冰蓝色锦缎衣裙,披着象牙白大氅的朱侧妃神色端严地下了车,站定之后,微微抬着下巴,审视地看着安怡。 安怡低头看看自己,象牙白的裙摆和淡黄色的皮靴上溅着星星点点的黑红色狗血,之所以是黑红色的,是因为狗血是红的,狗血里暗含的腐蚀性物质将裙摆和皮靴再腐蚀成了焦黑色。她形容不整,朱侧妃却打扮得格外的美丽精致,安怡却觉着朱侧妃比她还要狼狈一万倍。 安怡朝朱侧妃甜甜一笑,行了个福礼,声音清脆地道:“不知侧妃将王小姐带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因为之前我曾经得罪了您吗?” 朱侧妃的脸微微发白,也不知是雪光映照导致的,还是她原本那么白。她牢牢抓住身边丫鬟的手,以挺拔的姿势微带倨傲地昂首站着,盯牢了安怡,淡淡地道:“我事先并不知情。她和我说与你有交情,早想要祭奠叩真人,我以为是真的……” 以及,她本人自那日从莫催居狼狈而逃后,思前想后,对安怡这个人始终放不下,想多了解一点关于安怡的事情。她答应王淑真时的具体心情已经不可细考,反正她是来了,然后目睹了一场真正狗血的事件。 安怡笑了一声:“看来侧妃挺喜欢王小姐的,不然也不会这样顺着她的意。怎么样,今日这场戏可还好看?” 朱侧妃不能回答这个问题,但她感觉到了安怡满满的恶意与幸灾乐祸,她微蹙着眉头,斟字酌句:“不过是意外罢了,你也没造成什么实质损害……” 安怡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我是没造成什么实质损害,王小姐却不小心被殃及池鱼倒了霉,中毒可以解毒,皮肤被毒物侵蚀了个坑却难得填平。[ 超多好看]花容月貌的小姑娘突然间成了这样子真是可怜,人是侧妃带出来的,你把她扔给身边的仆妇和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自己却不闻不问,不担心和王小姐的父母双亲没法儿交代吗?对不住,我忘了,你其实并不在乎。” 安怡明知道自己的难处与王家的纠葛,却还拿这话题来刺自己,用心实在是恶毒!朱侧妃被刺激得几乎迫不及待地反驳:“我倒要问问淑惠乡君呢,好好的姑娘和你说了两句话成了这个惨样,你总要给我们个说法才是。你说王小姐是遭了池鱼之殃,我却觉着,兴许是王小姐说错了话,你不想让她好过呢。不然怎会你们所有人都没有事,唯独她一个人有事?” 这是她的亲娘,伶牙俐齿,黑白颠倒,顺手拈来,安怡气极反笑,轻轻鼓掌:“侧妃好口才,说得真好。只是我要问你,你以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替王小姐讨要说法呢?你是她什么人?即便是要找麻烦,也轮不到你来找我,自有王司业和他的夫人来找我。”在朱侧妃的脸色骤然惨变之际,低下头,凑过去,笑得白牙森森:“你听见她喊我什么了,是吧?她叫我安九表姐,那么敢问侧妃,您听见这个名字,有什么感想?或者说,有没有觉得有那么一点点的羞耻和内疚?” 朱侧妃的眼睛里顿时飚出两道火来,不假思索地举起手要朝安怡挥过去,安怡平静地看着她,朱侧妃对上那双眼睛,举起来的手便再也放不下去,便闭了闭眼,掉头朝着安置了王淑真的马车快步而去。 安怡站在原地盯着靴子上的污血发怔,谢满棠走过来停在她身边,轻描淡写地道:“不过一双不值钱的靴子而已,你想要什么款式的我都给你做,想要多少双都成。” 安怡垂着眼道:“镶金嵌玉也行?” “行。” “钉上珍珠宝石能成吗?” “成。” “我要用金丝银线绣成最漂亮繁复的花纹,再用上好的珍宝宝石翡翠装饰,用玉石做鞋底,也能成?” “你被狗血泼傻了啊?没听见我说你想要什么样的都行?这样的嗦!果然是老了!”谢满棠不屑极了。 安怡眨眨眼,想让眼里含着的泪流回去:“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啊?” “谁知道呢,也许是因为你太蠢?跟你在一起总能显得我特别聪明能干?” 谢满棠站在离安怡一尺远的地方,语气和内容可恶得让人想揍他,安怡却觉得他站在她的身边,环抱着她,让她觉得温暖又安心。她抬起头来含泪看着谢满棠,轻轻笑道:“也不知道是谁更蠢呢?” 谢满棠扫了眼被他的人驱散的人群,用商量的口吻道:“也许是王淑真?我个人觉得她的脑子比母鸡的大不了多少,安大夫,你才给她瞧过病,依你所见,是否真的如此?” 安怡忍不住笑出声来:“你少过分,给人听见要恨你一辈子。” “她是我的谁啊,我干嘛要在意她是否恨我?”谢满棠嚣张道不得了,眼角觑见薛氏朝这边走过来,便示意安怡:“你母亲过来了,先回去吧。王家那边的事我会使人去说。” 也是说,他会妥善处理这事儿,一定不会让王家因此找上她。但是她不能这样算了,安怡道:“王家那里,我必须要亲自去一趟的。” 谢满棠想了片刻,道:“也好。” 薛氏走过来,低声问道:“谢公爷,那个人抓到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59章 你不能不管我 谢满棠笑了笑,语气温和地道:“伯母,什么样的人能从我手里逃走呢?” 薛氏顿时心满意足,咬着牙红着眼圈道:“一定是有人眼红嫉妒我们安怡,公爷您一定要让他吐口,把指使他的恶人说出来!这样的坏东西,怎么折腾他都是不为过的。” 连老好人薛氏都说出这样的话来了,可想而知安家其他人是个什么心思,谢满棠看到远处排排站着的安保良、安老太以及安愉,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这个时候,他当然是不能告诉薛氏,那个人他们的确是抓住了,可是那个人立即服毒自尽了,他们只得到一具温热的尸体。谢满棠眼睛也不眨的,不假思索地道:“嗯,您放心,我一定让他和指使他的人得不到好下场。” 薛氏很满意,因为生怕今天的事件给谢满棠带来困扰,从而削弱他对安怡的喜欢,便道:“您可能不知道,他们安氏一族的姑娘都长得大致有些像……” 安怡不敢去看谢满棠的表情,忙着把薛氏拉开:“走吧,天寒地冻的,祖母还病着呢,安愉也还要,还得赶紧回去找药治疗王小姐。虽然和咱们没关系,但也不能不管,否则要和王家结仇。” 薛氏最怕的是这个,虽然很是不喜欢作精作怪的王淑真,还是顺从地跟着安怡走了,边走边抱怨:“真是没天理了……”又少有的幸灾乐祸:“我早说过,人在做天在看,丑事恶事做不得,你瞧,她不是刚起了坏心眼,遭了报应?不对,她说什么不好,为什么偏要拿你和安九说事?” 薛氏一脸的狐疑:“你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吧?” 安怡“咯噔”了一下,有些心虚地道:“能有什么事?您不知道这里头的故事,之前王司业家和棠国公府差点做亲了,后来不知为什么没成。( )【更多精彩请访问爹爹出事那段日子,她还曾经跑到医馆里去找我的麻烦呢,大概是一直都觉得,这门亲事不成是因为我的缘故。今天这样,大概也和指使人泼狗血的那个人脱不掉干系,她年纪小不懂事,人家让她怎么做,她怎么做了,应该是这样。” 薛氏将信将疑:“那个安九的事,我曾听你族婶提过那么一点点。算你们长得有些像,也不能这样把你们扯在一起啊……” 安怡十分认真地说着谎:“因为她们实在找不到可以攻讦我的理由了啊。我年少成名,挡了不少人的道,碍了不少人的眼,像这样的,通常都会被人攻讦为妖孽啊。不然她们能找到什么理由来害我呢?刚好我和安九长得相似,她们找到借口了。” “真是恶毒。”薛氏信了这个理由:“回去我给你好生求一道平安符,咱们再拿松柏枝熬水洗澡去晦气。” “好,都听您的。”安怡走到王淑真的车前轻轻叩了叩车壁:“王小姐,你这伤口必须要用特制的药膏治疗,不然可能会留下疤痕,我们这要回城去,你可准备好了?” 王淑真好半天才哽咽着道:“都是怪你,我爹娘不会轻易饶过你的。” 安怡觉得自己的耐心要被消耗殆尽了,便满含恶意地道:“是呢,令尊灵堂若是知道你今日做的事这样不要脸面,一定不会轻易饶过你的。” 王淑真默了默,嚎啕大哭起来。 真没成感。安怡拍拍车壁,大声道:“再不走真要毁容了啊,是不是不想要我看了?” 王淑真哭得伤心欲绝,羞愤交加,想赌气不要她看了,却又生怕真的会毁尽容颜,害了一辈子;真要求她看吧,自尊心又过不去。 安怡便替她作了主:“不说话是默认,走吧。”根本不去管朱侧妃是否还在里面,要不要下车。 “慢着。”湖月打起车帘,扶着朱侧妃擦着安怡走了过去。朱侧妃一直半垂着眼睛,面无表情。 安怡侧开身子给朱侧妃让路,忍不住道:“侧妃不跟我一起把王小姐送回去吗?” 王淑真被提醒,立即扒着车窗哭着央求朱侧妃:“侧妃,求您送我回去吧,安怡是个坏东西,她一准儿会挑唆我爹娘收拾我的。求您啦!” 朱侧妃转过头来冷冰冰地看了安怡一眼,神态有些僵硬地和王淑真道:“不会的,你爹娘很是讲理,我让湖月送你回去。” 湖月果然又折了回来,经过安怡身边时抬头定定地盯了安怡一眼,微不可闻地低声道:“淑惠乡君,得饶人处且饶人,说不准什么时候谁求着谁了,留得一线日后大家才好再见面,您说是么?” 安怡挑眉:“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湖月有些懊恼地埋头登车,再不肯露面。安怡听见王淑真的哭声渐渐小了乃至于无,便也上了薛氏的车,让老焦赶车进城。 王家早得了消息,赵氏领着儿子和儿媳老早等在家门前候着,才见马车来了迎上去,并不先去看王淑真,而是顾着和安老太、薛氏、安怡打招呼,满口都是感激的话。 安怡本来担心流言的速度太快,会让王家人对自己有所看法,赵氏却只是一味地给她行礼赔罪:“孩子不懂事,给您添了麻烦,还望您大人雅量,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王淑真忍不住,由湖月扶着下车来撒娇哭泣,赵氏阴沉着脸,看也不看她,十分平静地吩咐儿子:“把你妹妹弄进去,别让她在这里丢人现眼。” 王淑真知道要倒大霉,便拉住湖月的手低声哀求她传达朱侧妃的话,好替自己求情,湖月低垂着眼,才到赵氏跟前行了一礼,喊了声:“夫人……”给赵氏冷淡地打发了:“小女不懂事,给府上添了麻烦,改日自当上门赔罪。今日我要处理家事,不留嬷嬷了。还请嬷嬷恕罪。” 滴水不漏却又冷淡得要死,任何惊愕或是感慨的神情都没有,湖月不敢多留,默默行了一礼垂着头走了。王淑真大为恐惧,又想扯上安怡做救命稻草:“安怡,我怎么都是因为你才倒的霉,你不能不管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0章 怨怪 安怡似笑非笑地道:“王小姐放心,我已经使人去家里拿药了,很快能把药配出来,最大限度地减少伤情……” “立刻把她弄回去,不要再留在这里丢人现眼。【”赵氏冷冰冰地吩咐完儿子和儿媳,回头十分抱歉地和安怡道:“淑惠乡君也不必为小女配药了,她生龙活虎的,想来并无大碍。今日家中不便,我不请诸位进去坐了。” “不……娘,我身上好疼……”王淑真见赵氏是来真的,心想安怡本来恨自己,这回要真是毁容了以后可怎么办?便哭着想扑过来找赵氏求情,见她哥哥紧紧拉着她不放,情急之下便咬了她哥一口,疼得她哥大叫一声,用力了她一巴掌,死命将她拖了进去。 王淑真的哭声渐行渐远,赵氏这时才红了眼圈,十分尴尬地道:“都是我和她爹的错,这孩子被我们惯坏了……”话未说完,对着薛氏和安怡深深一礼。 薛氏忙将她扶起来:“夫人多礼,谁家的孩儿没个不懂事的时候?” “你们是厚道人。”赵氏拭泪,自己的女儿跑到那里去惹是生非,为的是对谢满棠的满腔心思,她心里再明白不过。换了旁人家,不要说救治送人回家,把人给羞辱得体无完肤也是有的,其他人还要说或怪,谁叫这女孩儿没廉耻的。 安怡道:“夫人息怒,令嫒虽然糊涂,做母亲的却不能不管她的前程。她受的那个灼伤,是必须要用特制的药膏来精心调养的,不然一定会落下疤痕。【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变成这样,对将来多少会有些影响,不要说做母亲的舍不得,我也不忍心。药我还是配来,府上觉得合适用,不合适另外请太医院的太医来瞧,也是一样的。” “那我多谢乡君啦,您的药都不好使,谁的药还好使?”赵氏越发难为情,眼里又多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愤怒来,恨的正是那个把王淑真引去做这种糊涂丢脸事的人,也有怨怪朱侧妃的意思在里面。 安怡看在眼里,适时道:“我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氏叹了口气:“事到如今,王氏一门的脸面都给那孽障丢干净了,还有什么不好讲的?” 安怡便道:“依着我瞧,令嫒虽然有些年幼冲动,却不是能独自做出这种事的人。对方可谓是把府上的所有事情都摸得清清楚楚的,因此才能左右令嫒。( 广告)一定是她教了令嫒应该借谁的手,在什么时候去堵我,说什么话,并且还给令嫒许了诺。那一桶掺杂了毒药的狗血本是冲着我来的,当然,对方也没有把令嫒的安危放在心里,因此才会有误伤。夫人回去后不要太过苛责令嫒,真正可恨的是藏在后面,借无辜者的手做坏事的那个人。” 赵氏多少知道些当时的情景,也知道王淑真说了什么话,见安怡毫不避讳地提起这件事来,少不得多看了安怡两眼,随即暗叹一口气,的确是很像的,但也不是完全相像。她无法想象安九能有这么一副精明样儿,要不然也不至于落到那个尴尬地步。 赵氏又想起了朱侧妃,顿时满满都是怨言,同为母亲,她无法赞同也没法儿理解小姑到底在想什么。退一步讲,事情已经发生了,再去怪谁也没法儿让时光倒流,但是你走了也走了吧,干嘛还要插手下一辈的事?王家的一世清名,都算是毁在这位小姑身上了。 王淑真只认为是安怡横插一脚才让王家与棠国公府的亲事不谐,但在赵氏看来,应该是和小姑的名声有着莫大的关系。小姑当年与蜀王私奔,瞒得过其他人家却瞒不过宗室,算是赵王妃母子当年被边缘化,消息不灵通,后来谢满棠势大,也该都知道了。甚至于不需要特别去打听,赵王妃只需要和其他宗亲提起有意于这桩亲事,旁人会提点她了。 因此赵氏从来没有怨怪过安怡,要怨怪也只能怪家门不幸,养出了小姑那样的女儿。现在看来,自己养女儿也养得不怎么样,将来也不知要落到什么地步。 赵氏想到这里,分外黯然,也格外痛恨藏在后头使坏的那个人,便郑重道:“乡君您放心,我都知晓了。不管后面是什么人使坏,总要给您一个交代。” 像舅舅、舅母这样的明理人真是不多了,安怡看到赵氏窘迫的样子,不忍心继续留下来让她难堪,便拉着薛氏和赵氏告辞:“论起来,夫人是长辈,不要太过客气了,还叫我小安好。” 赵氏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客气话而已,把人送上马车才折身回去。远远听见王淑真要死要活的哭闹声,不由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先让人去寻了几根麻绳过来。进得门去,不由分说先让人把王淑真绑了起来,忍住心疼,咬着牙,用力了王淑真几个响亮的耳光:“不要脸的东西,早知道该把你掐死了事。” 王淑真本来还想撒娇撒泼,见状被吓呆了,她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她娘这么凶残,真是连手指头都没动过她一下。待反应过来,要死要活,她嫂子上来相劝,也给赵氏赶了出去,赵氏亲手持了剪子,要去剪王淑真的头发:“不想活正好,剪了头发关进庙里去做姑子。” 一剪刀下去,王淑真才明白自己今日真是逃不过去了,只好哀哀求饶。赵氏这才扔了剪子,阴沉着脸道:“光凭你做不出这种事,是谁指使你,让你这样做的?你不是去你姨姥家里玩的,又怎会与朱侧妃搅到一处?敢有半句假话,我立时把你的头发全部绞光了。” 王淑真拼命护着头发大哭道:“是张欣。她跟我说,让我去找蜀王府的朱侧妃,朱侧妃一定会热情接待我,还让我有事只管苦苦哀求朱侧妃。我和朱侧妃说想去狮子山玩,她说她来安排。那天姨姥家里派车来接我,直接把我送去了蜀王府,后来遇到安怡在城门外,我……” 张欣,这人怎么这样毒?赵氏气得浑身颤抖,咬着牙道:“立刻去把老爷请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1章 后着 “王夫人看着不是不讲理的人,怎会养出那样的女儿?”薛氏百思不得其解。【更多精彩请访问 安怡失笑:“养孩子的事,谁说得清?歹竹也会出好笋,知达理的父母亲也能养出不成器的孩子。我个人觉着,兴许是太溺了吧。” 薛氏笑了:“也是,我和你爹都不怎么样,你和你弟弟是真不错。” 安怡抱住她的胳膊,把头靠在她肩上:“也只是在您眼里,我才是最好的。” 薛氏满足地道:“那不然还要怎么样?娘一向都很知足的。只要你和谢公爷的亲事顺顺当当的,娘真是别无所求了。” 马车将近金鱼巷,行人却突然变得多了起来,以至于车都过不去,老焦喊了几回没人搭理他,只好道:“太太,姑娘,也不知道前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路堵得厉害,待小人去前头瞧一瞧。” 安怡道:“不好,你去了,若是有人惊了马怎么办?让兰嫂去。” 兰嫂去了没多大会儿回来了,脸色十分难看地道:“姑娘,要不您去其他地方避一避吧。” 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张欣是个谨慎小心的性子,做事多留有后手。之前设计让朱侧妃与王淑真来扰乱她的心神,再安排人对着她泼毒狗血,一计不成便还有一计,想必此刻是那另一计了。安怡有心理准备,淡然道:“能避去哪里呢?说吧,什么事?” 兰嫂道:“是安侯府上的三夫人,仿效之前遂伯夫人,穿着素衣素服,披着荆条跪在席子上,口口声声都是来向您请罪求饶的,旁边还停着一具担架,上头躺着的是那位许久不见的安七公子。这也罢了,让人觉得不太好的是,三夫人看上去神思恍惚,那位安七公子也是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的样子。 之前老太太先他们回来,老爷生恐惊吓着老太太和小少爷,便让人把马车赶到平太太府上去了。老爷自己也不在家,另外使了赵管事看着不让出大事,婢子才走到巷子附近,家里人的拦住婢子传了信,说是也让姑娘和太太先避开。等到天黑,三夫人自然受冻不住,自会偃旗息鼓。” 看上去好像是之前她明里暗里给安侯府施的压起了用,大房和二房联手对付三房,终于逼得田氏沉不住气,带着安悯来赔罪了。可是以安怡对田氏的了解,田氏这样做十分的反常。田氏最三件东西,一是小儿子安悯,二是大儿子安怀,三是钱财,名声什么的反而都是次要的。 按说安怀更有出息,做母亲的应该更喜欢,但田氏振振有词,安怀自己能挣一份好前程,不比安悯没出息,脾气性子又不好,她若是再不疼着些将来只怕要饿死。这个论调是和安侯老夫人一模一样的。田氏又比安侯老夫人还要不如,因此安悯也比安保凤还要不成器。 这样视为珍宝的幺儿,还病得这样的重,田氏不让他在家养着,冒了严寒拖到金鱼巷来演戏,当然不会是真心实意来赔礼道歉,一定是为了更大的利益。对于田氏来说,目前最大的利益是什么呢?肯定是把她这个让人寝食不安的眼中钉肉中刺一举拔除。所以田氏和张欣应该是又联手了。 既然对方挟持恶意而来,躲是躲不掉的,换句话说,躲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今日田氏能在金鱼巷堵住她,改天能在棠国公府门前堵着她。与其一个笑话让人看两次,不如今日把它一次性解决了吧。 安怡沉着地吩咐兰嫂:“你立刻去找崔管事,告诉他这里发生的事。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办。”这个惊喜,她本来打算留到过年时再送给田氏的,既然田氏这么急着找死,她也只好先把礼物送出来了。 薛氏紧张地道:“那我们怎么办?” 安怡温言细语地宽慰她:“我们也去平婶娘家避一避。” 薛氏不放心地道:“你也跟我一起去?” 安怡笑着点头:“我当然是要跟您一起去的。” 马车驶到安保平家门前,安怡亲自把薛氏扶进门去,折身快步走了出去:“我还有事,母亲你们暂且安心待着。” 薛氏大急,要追出去拦住她:“我说你这孩子和人较什么劲儿?人家起心要害你,你去逞什么能?跟我一起,不然你走到哪里我跟到哪里。” 安怡示意婆子拉住薛氏,远远地看着薛氏笑:“娘您清楚的,您跟着我只能是拖我的后腿,让我分散心神罢了。您也不止是只有我一个女儿,您还要看顾着祖母和弟弟呢。难道您忍心让他们跟着我一起奔波遇险?我留在这里,要是给平族叔家里惹了麻烦怎么办?您放心,我一会儿的功夫回来了,吃不了亏。” 薛氏哪里想得到这许多,只是固执地认为把安怡拉住安全了,谁知婆子只听安怡的不听她的,只管死死将她往里拽,不住嘴地劝她听安怡的话。薛氏愤怒不已,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登车而去,待见到迎出来的平太太,不由委屈得眼泪长流:“都是我没本事……” “和嫂子你没关系,你放心吧,安怡心里有数。恶人一定会受天罚的。”平太太的心情也格外复杂,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她是不太相信的,像她这样当家作主的主母,谁的手里没有几件糟污事?何况她家现在和安怡一家子绑在一条船上了,只要这条船不沉,她得站在安怡这边。 其实安怡心里很明白,百姓最的是各种狗血传说,他们才不去管这件事的真假呢,他们只管这故事是否精彩,是否骇人听闻。因此哪怕是今日她胜了,也只是惨胜,泼狗血事件一定会成为一件耸人听闻的灵异事件。传到明日,她该变成一个活生生的鬼了,到底对她的名声是有妨害的。 马车将至金鱼巷,安怡挑开窗帘往外看,恰好看到家里的小厮白着脸朝她这边奔跑过来,冲过来的第一句是:“不好啦,安侯府的三夫人在咱们家门前烧起纸钱来了,说是给个什么死了好多年的安九小姐烧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2章 大奶奶,不好啦! 果然还是这一招,重复使用了一遍又一遍,却会很有效果。这一回,所有的人都会在无形中把她和安九并列在一起作对比,寻找她们相似的任何蛛丝马迹,张欣甚至都不用花费太多力气,能成功地借助其他人的力量和无数的流言来逼迫伤害她。要是有一天,安保良一家人和谢满棠也跟着相信了这件事,她不但会被逼得自动退出这场战斗,还会失去所有的一切,连京城都呆不下去。 可她是什么人啊,若是惧怕也不会回来了。之所以没能和张欣一样的疯狂,不过是因为多了牵挂的人和事,譬如说安保良一家子,譬如说谢满棠。至于他们将来会不会改变初衷,那是安怡现在不知道也不愿意去多想的,没发生的坏事,想它做什么?白白让自己不快乐罢了。 安怡笑了一声,道:“奔波了半日,又累又饿的,我先去这酒肆里要些吃食,歇一歇。崔管事来了领他来见我。”说着提裙下了马车往之前她和谢满棠曾一起吃过饭的那家酒肆走去。突然间福至心灵,猛地抬头,正好与二楼雅间窗口处的一双眼睛撞上。 张欣面无表情地站在二楼窗口处,一双眼睛幽深不见底,满满都是怨毒的阴火。安怡朝她粲然一笑,毫不避让地继续往酒肆里走。 老板认得她,不等她吩咐忙不迭地将她引去上次的雅间:“这间屋子一直都是专给谢公爷留着的,除了他和他的朋友外再没有其他人进来,干净着呢,乡君只管安安心心地歇着,一准儿没人会来打扰。” “承蒙您照顾,上几个清淡宜口的菜吧。”安怡走上二楼,张欣傲然站在走廊上拦住她,目光不善地道:“难得有这样的机会遇到淑惠乡君,我想请淑慧乡君吃顿便饭,不知你可敢来?” 陪在一旁的老焦很有些焦虑,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提醒安怡不要搭理这毒蛇似的女人。 张欣挑衅而轻蔑地道:“怎么,不敢回家,躲到这里来,却连吃一顿饭的勇气都没有吗?安怡,你还是和从前一样的胆小如鼠,不,阴沟里的臭老鼠都不如。” 安怡微笑着直视张欣,缓步朝她走过去:“田大奶奶认识我从前是个什么人吗?未必。我却知道田大奶奶是个什么人。” 张欣冷冷地道:“你知道我是什么人?”顶好是忍不住说出那些阴私的话来,正好佐证她安怡是安九。 安怡偏顿住了,含笑问她:“你确定要听?” 张欣冷笑:“我为什么不敢听?我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可比不得你。” 安怡叹了口气:“你为什么逼我呢?我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传这些闲话多不好?” 张欣怒道:“你要说说,瞎蒙什么?” 安怡踌躇再三,很是害羞地道:“我还是不好意思说。老焦你来说。” “是。”老焦先是恭敬地应了安怡,再回头看着张欣道:“前些日子,田大奶奶借种生子的故事传得可精彩啦,俺们去茶店子里喝大壶茶总是能听到,听说您别院里养着的貌美小倌儿有四五个,您还嫌不够,让道士拿药喂着……” 张欣知道外头在谣传这件事,却从来没有人敢当着她的面说得这样明白粗鲁,不由惊呆了,再看见一旁伺候着的老板和伙计都低垂着头、脸憋得通红、控制不住地抖着肩膀,知道是在嘲笑她,不由所有的血都往头上狂涌,脸红耳赤地尖叫一声,丧失理智地扑上去要打安怡:“我叫你乱说,我撕烂你的嘴。” 安怡早有防备,趁着她扑过来的时候将腿一伸一勾,看着她恶狠狠地摔了个狗吃屎,再灵巧地往旁边一让,悲悯地道:“瞧,我都说不好意思说了,您非得逼人说。受不住了吧?我要是你,一辈子躲在家里不出来,免得丢人现眼给人笑话。” 张欣恨得浑身发抖,趴在地上仰头死死瞪着安怡,目光里淬得出毒汁来。她带去的丫鬟颤抖着去扶她,反倒挨了她一耳光。 安怡朝她优雅地伸出手:“要我扶您一把么?”不等张欣伸手,又将手缩了回去,抽出帕子用力擦了擦手掌,低声道:“我忘了,好像田大奶奶是有什么病的,满京城的大夫都看不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别院里染上的。”真是风水轮流转,张欣也很该尝一尝这被人污蔑泼脏水的感觉。 不知是哪个雅间里的客人实在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张欣怒极,险些当场发疯,恨到只想不管不顾地扑上去把安怡当场掐死。她也这样做了,挣扎着爬起来朝安怡扑过去,安怡却早往一旁惊慌失措地躲开了,还大声道:“田大奶奶,我真是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让你这样念念不忘,千方百计想要坏我的名声?我虽然无意中得了九姐姐一些东西,却也不是偷来抢来的,你怎么这样和我过不去呢?知道黑狗血害不了活人,还往里头添了毒汁。可怜王小姐无辜遭了毒手,你的心实在太狠了。” “你和这样不要脸不要命的荡妇一般见识做什么?”谢满棠突然出现在楼梯口,冷着脸轻蔑无比地扫了张欣一眼,仿佛在看一坨黑乎乎的狗屎。 张欣气不打一处来,颤抖着手指向他和安怡:“奸夫****,血口喷人,什么狗血我根本不知道……”有道是捉贼拿脏,负责泼狗血的人已经死了,她又不是不知道,唬不了她。 “张氏!”谢满棠先声夺人,抢在她骂出来之际,厉声喝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我若是你,该赶紧回去瞧瞧家里都发生了什么事……” 谢满棠不会讹人,至少不会当着众人的面讹女人,他说她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张欣突然生出一种十分不妙的预感来,却还不肯当着安怡的面轻易认输,死撑着道:“我又没做亏心事,我怕什么?” 谢满棠阴阴一笑,示意安怡跟他进去吃饭。 在此时,田家一个婆子惨白着脸急匆匆地跑上楼来,大喊道:“大奶奶,不好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3章 能说句好听话吗? “你说什么?宫使在家等着我的?”张欣强行压制住惊恐的心情,假装镇定地强笑道:“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婆子白着脸摇着头道:“没说,带了一大群人冲进家里去,二话不说直接往您的院子里去了,多问一句挨打,不过片刻的功夫,您的东西都被翻了个底朝天。( 广告)【老爷和大爷都不在家,夫人强撑着送了好些东西出去,赔了无数的笑,才得一句话,要您赶紧回去。” 张欣疯狂地想,到底是什么事呢,到底是什么事才能让宫里的人找上门来?难道是为了安怡的事?不对,她不过是让人散布点谣言罢了,泼黑狗血的人也死了,没这么快闹到宫里去。连太后向来自持,莫贵妃更是个滑不留手的,没有正当的理由不可能这样找上门去,难道是当初她给张婕妤出主意,勾连黄淑妃以六皇子的病陷害安怡的事发了?那也不像,不然一准儿把她给拘了。 可是谢满棠刚才那不怀好意的模样……张欣越想越是惊疑不定,下意识地不想回家去,想先去娘家躲躲风头或是打探一下,便找借口:“你先回去告诉夫人,我这回来,让她不要害怕。我收拾了东西跟着来。” 那婆子早得了田夫人的吩咐,若是张欣听话乖乖回去也罢了,若是她不听想逃,一定要把她给弄回家去。见张欣果然动了这个念头,哪里肯放她走?当即伸手紧紧攥住张欣的胳膊,假意道:“不急,老奴扶着大奶奶先走,免得宫使等急了不高兴。【”不等张欣回答便吩咐张欣的丫头:“赶紧去把大奶奶的东西收拾了跟来。” 张欣发怒:“我的话你也敢不听?” 那婆子陪着笑脸道:“大奶奶不要让老奴难做,要是您嫌老奴伺候得不好,下头还另有孙婆子她们几个的,要不,让她们上来伺候您?” 原来田夫人生怕她跑了,把烂摊子丢给田家不管,便作了万全的准备,派了好几个力气大的粗使婆子跟着,绑也要把张欣绑回去。 张欣还顾着最后的脸面,不想给安怡等人隔屋看笑话,也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被田家的婆子绑回去,不然以后她是真的抬不起头来了,便甩开那婆子的手,挺起胸膛,倨傲地道:“既然婆婆这样急,我便先随你回去瞧。”转头给丫头使了个眼色,道:“你把东西收拾好赶紧回家来。”其实是让丫头去给娘家人报信。( 广告) 那婆子看在眼里,也不阻拦。田夫人早有吩咐,祸是张欣闯下的,该张家人来挡,只是切记宫中要人,一定要把张欣交到宫里人的手中对了。 张欣竭力想让自己显得云淡风轻、高贵端庄,可是每往前踏出一步,软得如同踩到了棉花堆里一样的飘忽。人在落魄的时候格外敏感,她清晰地听见雅间里传来安怡的说笑声,于是恨得指甲把掌心都掐出血来。不要再给她机会,只要给她机会,她一定直接把安怡弄死了事。她得不到安好,安怡也别想,算是她死了她也要拉安怡做垫背的。 安怡站在雅间的窗口处往下看,看到张欣被一群婆子簇拥着上了马车,回头那一瞥,端的是可以把她的油都恨出来。不由微笑着举起酒杯,对着张欣遥遥一祝。 张欣猛地一回头,坐进了马车。 可惜不能跟去看田家人和张欣互相残杀的惨状,安怡有些无趣地收回目光,坐到桌旁喝酒吃菜。谢满棠道:“你不好奇田家究竟发生什么事?” 安怡笑道:“我能猜着。”之前她入宫时连太后曾经问过她关于张欣接种生子的事,之后莫天安也曾告诉过她张欣很快要因此而倒霉,现在想来,唯有此事才能让张欣如此狼狈慌乱了。是不知道,张欣是否还和从前一样的保持冷静聪明,吃了还记得擦干净嘴,不然若是真的被搜出点什么来,那才叫人间惨剧。 人生是这么奇妙,当年张欣以捕猎者的姿势高高在上的俯瞰着她,如今她也能站在一旁欣赏张欣的狼狈与倒霉。可见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这话是有一定道理的。 谢满棠笑笑,道:“我本来想着,给她添点作料,让她好好尝尝这滋味,但又想,这事儿还得问你的意思,需要么?” 安怡很认真地想了片刻,摇头道:“不好,事关皇嗣,还是避嫌的好。你我已经推波助澜,不好再在这里头直接插手了,不然将来给人察觉并说起来,也是不大不小的罪状一条。若是有人以此来做文章,麻烦反而更大,为了她这种人冒险不值得。宫中早已有人给张婕妤设下了天罗地网,张家也势必会被牵连,张家一旦倒了,会有无数的人跳出来狂踩张欣,咱们站在一旁看着不让人拉她好。” 谢满棠笑了起来。 安怡挑眉道:“你笑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 谢满棠慢条斯理地拉起她的手放在掌中,垂着眼轻笑道:“对,当然说得对,说得很对。” 安怡不饶他:“那你还笑?” 谢满棠扬眉斜睨着她,风情万种地道:“你终于变得聪明些了,我高兴也不能笑?” 安怡默了片刻,从他掌中抽出手,捏起拳头捶了他几下:“说句好听话会少块肉么?” 谢满棠捉住她的手,低声道:“不会。” 他的呼吸声吹到安怡耳边,激得她打了个寒颤,她不自在地想要缩回手,却被谢满棠牢牢捉住不肯放松。安怡不敢看他,垂着眼再往后缩了两下,谢满棠轻声笑道:“明知是徒劳,为何还要挣扎?我是否可以看为,你这是欲擒故纵?” 安怡一愣,气得仰起头去瞪着他:“你说话可以稍许好听点吗?” “能。”谢满棠突如其来地把头低下来,试探地噙住了她的嘴唇,早想这么做了,特别是在之前她和朱侧妃吵了之后,低头流泪之时,难得此刻有机会,时间地点都很合适。 有洁白的花自云端开放,洒落无数的芬芳。安怡僵了片刻,轻轻抱住他的腰,全然忘了此刻窗外还上演着一场闹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4章 来人啊,救命啊 日光透过厚重的云层投射下来,把街对面屋顶上的雪照得格外晶莹剔透,安怡靠在谢满棠的怀里拉着他的手掌细看。【他的手掌修长漂亮,干燥温暖还柔和,和他这个人很般配。 谢满棠笑道:“看够了么?安半仙说说我这手相怎样?” 安怡道:“我没给你看手相啊,我又不会。” 谢满棠故作讶异:“你不是叩真子的徒孙么?竟然不会?” 一缕日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脸上,将他的头发眉梢尽数染成了淡金色,让他看上去比平日更多了几分柔和安静。真是赏心悦目,安怡看得心花怒放,装模作样地清清嗓子,道:“那么谢公爷听好了,有道是,男人手如绵,身边有余钱。从手相看,公爷您是个有钱人啊。” 谢满棠撑着下颌歪着头看她:“这么点?你学艺不精。” 安怡笑道:“您若还要问,那这么说,男人手温暖而无汗,是个有情人。” 谢满棠点头:“这还差不多。” 忽听外面一阵喧哗,女人凄惨的哭闹声如同钢丝一样的尖利,差点没把人的耳膜给刺穿了。安怡猛地跃起,兴奋地道:“崔如卿来了!” 谢满棠走到她身后,跟着她一起往下看,只见几个无赖样的闲汉拖着安悯的担架,只管往街上拉,田氏披头散发地踉跄着跟在后头,哭得鼻涕眼泪一把抓:“来人啊,救命啊,这是堂堂天子脚下,我们是伯爵府的人,你们这想无赖居然也敢讹到我们头上来!”见没有人理睬她,又重复哭喊:“来人啊,救命啊,要出人命啦,我可怜的悯儿……” 她紧紧抓着担架不放,那几个闲汉嫌她烦,便用力将她的手掰开,田氏被推倒在地上,摔得一身泥泞,再爬起来,鞋子也掉了,她也顾不得,哭着追着大喊大叫。只是这回的内容变了:“各位高抬贵手,他欠了多少钱我一定会还,求你们饶他一条命……” 几个闲汉对了下眼神,为首的一个停下来大声问道:“田三夫人,您这回承认是欠我们钱啦?若不是府上赖账不还,我们也不至于闹到这个地步。我们也有妻儿老小要养,到了衙门也有话说!” 田氏见他们停下来了,心思又有些不安分,才想找借口推脱,那闲汉从怀里掏出一叠透着红色朱砂指印的契来,朝着众人甩得“啪啪”作响:“诸位父老乡亲,请你们作证,什么伯爵府的公子哥儿,借钱的时候爽快,还钱的时候装死!这位夫人可怜她儿子,谁又来可怜我呢?我那孩儿没奶吃,请**都没钱,谁又可怜他呢?” 有人认得这几个闲汉是市井里最有名的放高利贷和赌场上收钱放债的,闻言便笑了起来:“你那孩儿嗷嗷待哺了多少年,还没长大啊?” 那闲汉半点不脸红:“老子能生,每年一个,不成么?”见田氏拖拖拉拉地不肯走,又发作起来:“这位夫人,您说要还钱,到底是怎么个还法说清楚啊,别以为这样站在大街上装神弄鬼,假装糊涂能逃过去了。堂堂伯爵府,欠债不还,舍不得这么点小钱,说不过去吧?” 田氏气苦,明知这些人是安怡找来对付她的,却无计可施。想冲着安怡来吧,安家走得人影全无,一群仆人把门关得死紧,根本不理睬她,突然冒出这么几个闲汉来,手里拿着安悯亲手写下,摁了手印的欠条,她只看了上面第一张吓得眼前一黑,何况是那么厚的一叠?还得清还不清还是另一说呢。 田氏顿时悲从中来,捶胸顿足地嚎哭起来:“我的儿子病得人事不省,你们却说他欠了你们的钱。谁知道这些东西是真是假?一定是安怡找你们来害我的!” 那几个闲汉闻言,冷冷一笑,拖起担架继续往前走,扬言道:“是真是假,咱们去伯爵府瞧瞧。别以为你们是伯爵府了不起,可以赖账不还,这可是天子脚下,凡事都要**度的!”不知是谁用力过猛,把担架掀翻了,安悯从担架上跌下来,摔在泥水里磕破了鼻子,流了一脸的血,看上去好不可怜。 田氏又扑上去抱住“心肝、肉”地乱哭一气,围观的人中有看着不忍心的小声抱怨起来,觉得这催债的也太心黑了,这好人家的子弟活生生被引诱着落到这个地步,顺天府也不管。田氏闻言,越发得劲,哭得更是伤心可怜。 谢满棠蹙眉道:“这安三夫人真不是个好东西。你说她心疼儿子吧,这么冷的天居然也舍得把儿子拉出来闹腾;你说她不心疼吧,她又表现得真是好心疼。最讨厌这种人了,我真是看不下去,长痛不如短痛,得,我帮她一把吧。”正要招人进来去布置,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挤过人群走到田氏跟前,对着田氏行了一礼:“这不是三夫人吗?” 安怡笑了,有肖伐老先生出手,还有什么搞不定的?便叫谢满棠:“先看着吧。” 只见田氏盯着肖伐看了一会儿,满脸惊喜、激动万分地道:“老先生!肖老先生!救命啊!” 肖伐从前在京中何等有名?哪怕今日老迈不堪,也还是很多人认出他来,便都想起了当初安归德倒了之后,安侯府的人是如何对待他的。有人便猜肖伐此刻出现,定然是泄恨而来,却见肖伐唏嘘万分:“这不是七公子么?好好儿的孩子,怎会落到这个地步?这都是些什么人?为何如此嚣张?” 田氏病急乱投医,只记得肖伐手段多,便如同抱住救命稻草一样地苦苦哀求肖伐:“不知道啊,老先生。妾身今日本是为了之前这孩子无意中犯下的大错前来求淑惠乡君饶过的,谁知人没见着,倒遇到了这几个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凶汉,上来打人,抢人,说我们小七借了他们的钱不还,您知道的,我们小七虽然性子有些急躁,却是最良善不过的一个人,不然也不会为了淑慧乡君不肯给他祖母瞧病犯了这么大的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5章 不要否认了 在田氏口里,安悯俨然成了一个纯孝的好孩子,只是运气不济,中了奸人的诡计,才被人诱骗陷害至此。( )【不依不饶,设计陷害他们母子的人当然是那个面都不露的安怡。 肖伐十分同情地道:“原来这样啊,老朽倒是记得,七公子小时候挺聪慧的。有一年啊,老朽从院子里过,还挨了他一石头把额头都给砸出血了呢,老朽还没说啥,七公子先哭了,说老朽骂他……呵呵……挺可的。” 众人默了默,“轰”的一声笑了起来。田氏急了:“那是他小时候不懂事……” 肖伐道:“也是,还是说正话吧,这些人与你们无冤无仇,怎会找你们的麻烦?淑惠乡君又怎会与夫人结怨?听说之前夫人在淑慧乡君的家门前长跪不起,还烧纸钱,喊着之前九小姐的名讳,这是什么意思啊?” 要不要继续之前的事呢?田氏正在思考之时,忽听肖伐叹道:“这世上的事可真是说不清楚啊,方才老朽从那边过来,恰好瞧见夫人的娘家被官兵围住了,听说是什么张家的人犯了事……” 好冷……田氏顿时一个激灵,心神大乱,想要开口多问两句,又见肖伐伸手去探安悯的气息,叹道:“可怜的七公子,再在这街上躺会儿,真是要不行了。夫人若是真的疼他,还是不管怎么都先把人弄回家去,热炕上躺着,大夫看着吧。” 田氏赶紧探手一摸,果然是真的,不由急了,又见自家的仆从探头探脑地从后头赶来,便叫他们赶紧过来把安悯弄上担架抬回家去。那几个闲汉也不阻拦,含笑跟在后头,一路将手里的借据甩来甩去地拿给跟上来看热闹的人看,绘声绘色地描述安悯当初是怎么到他们赌场的,都输了些什么东西,又怎么欠的钱,怎么签字画押写的借条。 那几个闲汉常年在江湖上讨生活的,嘴皮子利索,把安悯拿出去赌掉的那些宝贝描述得人间少有,听得众人一阵艳羡,对安悯和田氏的那点本来不多的同情莫名其妙没了,转而变成这么有钱还赖账,赖账还这么下作,真是活该的微妙心理。 田氏却是觉得越来越不对劲了,这些东西都是她从安九的嫁妆里分来的,居然给安悯悄悄偷出去赌光了。她前段时间查看时,田嬷嬷还和她说在的,她也亲自开箱看了,怎么说得这样有鼻子有眼的呢?不对……田氏想到自己当时才开了箱子被人喊走了,只来得及看了箱子表层一眼。 也是说,箱子表层的东西可能是真的,底下的东西却可能是假的或者是空的…… 田氏正百般不是滋味之时,突然又听见肖伐冷幽幽地来了一句:“这些东西听着好耳熟,不是当初九小姐的嫁妆么?其间有好几件东西,正是老朽亲眼瞧见老侯爷定下的,还有几件,是王氏夫人的陪嫁,再给了九小姐的。” 田氏顿时心乱如麻,仿佛有许多的小虫子从脚底下一直往上爬,弄得她浑身上下皆不舒服。肖伐却仿佛说上瘾了,竖起两条花白的眉毛,凶神恶煞地瞪着她大声道:“三夫人!您倒是说清楚,九小姐的嫁妆如何会落到你母子手里?” 田氏被吓了一大跳,慌慌张张地道:“那不是她过世了,又没留下子嗣,按理这些东西都该还回娘家来才是!” 肖伐讥讽地看着她道:“安家给的东西当然应该由田家还给安家,但王氏夫人给的嫁妆,理应是还给王家,为何会落到夫人手里,还给七公子赌光了呢?夫人这继母当得可真好,连继女的嫁妆都要昧下来……” “我没有……”田氏如何肯当众承认这种事来?当然是大声连呼冤枉。 “夫人说没有,这些东西又如何会到你手里?”肖伐咄咄逼人,“九小姐已经亡故,你为何又跑到别人家门前去喊着她的名讳烧纸钱?你居心何在?是想让她死了也不得安宁吗?” “我没有!”田氏的声音更大了,但听着里头怎么都透着一股子心慌。肖伐精明得很,当年与安九也算有几分情谊,又因一家子人都对不起他,不能排除他会借此机会报复安侯府的可能。若是让他得手,拔出萝卜带出泥,再把当初安九的事情扯出来,那是真要命了。 肖伐往前逼近一步,打雷似地大声吼道:“既然夫人不是想让九小姐死了也不得安宁,那夫人是想要借九小姐的名头害人了?是因为七公子对人大不敬却不肯赔罪,私下逃走而生了重病,眼看着是好不了了,您便因此怪上淑惠乡君一家子,想要败坏人家年轻姑娘的名声,还想让七公子死在人家门前,讹诈人家吧?” 不等田氏回答,便眯缝了眼睛冷笑道:“不要否认了,府上做这种过河拆桥,倒打一耙,贪图小利,忘恩负义的事,老朽是见得多了。真是可惜了老侯爷的一世英名,他若知道他的子孙后辈堕落如斯,真是要气得不能安眠。” 田氏说不过他,又怕越扯越深,也真是担心安悯会真的死掉,还记挂着张欣那边究竟出了什么事,会不会牵扯上她……便转身要往前跑:“我不和你说,你算什么,轮不到你来和我说这个,我要忙着把我儿子送回家去,再请大夫来给他瞧……” 但看热闹的人已经看出端倪来了,不知是谁在后头绘声绘色地说起了安九小姐的事,先说继母贪财设计她嫁给娘家侄儿,再说奸夫****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让她死得不明不白……田氏听得心头乱跳,手忙脚乱地让人把安悯弄上车去,她自己也跟着坐进去,躲在车里不敢露头,一迭声地催车夫快走。 于是街上出现了一桩奇景,一辆马车往前快速走着,几个闲汉跟在后头直吆喝,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跟着一群看热闹的人紧紧跟在后头,比唱戏还要热闹几分。 这样的情景,在前一段日子安怡还没法儿想象,今日却水到渠成了。安怡有些怅惘地想,果然人都是自己作死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6章 珍重 谢满棠从后面轻轻环抱住安怡,伏在她的颈窝里轻声道:“你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他的气息吹在安怡的脖子上,令她的耳垂瞬间染上一层晕红,整个人更是敏感得受不住。这种感觉,令她欢喜却又害怕,想躲开却又舍不得,脑子里也一片混沌,安怡有些艰难地道:“接下来么,肖老先生肯定是要到安侯府大闹一场的。若是运气好,兴许还能扯出之前的事来。” “你在怕什么?”谢满棠察觉到她身体的变化,不由愉悦地笑了起来,笑声振动胸腔,连带着靠在他胸前的安怡也跟着受了感染,安怡不由也咧开了唇角:“我有什么好怕的。”顿了顿,肉麻地来了一句:“有你在我身后,我什么都不怕。” “哟!我没听错吧?”谢满棠夸张地叹了一声,随即给了安怡一个更加有力的拥抱,抱得安怡差点没窒息了。安怡用力推他两下,大声道:“干嘛呢,算是我很少夸你,也用不着这么激动。” 谢满棠笑笑,长臂探过安怡的身侧,将窗户紧紧关上,再将她拉得转了个圈,回身与他面对着面。他的眼睛太过明亮,眼神太过热情,安怡不知怎地红了脸,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声音也小得可怜:“你想做什么?” “我想问你,有人欺负了我,害得我很惨,你想不想替我出气?”谢满棠将手勾起安怡的下巴,牢牢盯住她的眼睛不许她看向别处:“看着我说话。【” “想啊。”安怡心想,姓谢的妖怪一直都很知道利用美色诱骗人,这会儿又把他最好看最迷人的模样端出来了,为的是想诱骗她。 “那么,你记好了,我和你的心情是一样的。”谢满棠突然收了那种妖孽之色,神情端肃地在安怡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低声道:“分明只有我一个人才可以欺负你。” “你说什么?”安怡才刚满满都是感动,瞬间便又气愤了,“你想怎么欺负我?” 谢满棠满足地笑了起来,轻轻捧住她的脸颊,亲昵地用额头去擦她的额头,又在她的脸上重重地亲了两口,低声道:“我想这样欺负你。可以么?” 安怡仰头看着他美好的面容,突然间泪意上涌,不假思索地紧紧搂住他的脖子,踮起足尖主动亲上他的唇:“我也想这样欺负你,可以么?” 后半句话没能说完,被谢满棠反被动为主动,霸道地反击回去,安怡被他紧紧扣住后脑,整个人瘫软无力,只能被动地微张着唇瓣,闭了眼睛任由他强抢掠夺。安怡所有的感官里全都是谢满棠,有他的温热芬芳,有他的甘香回甜,有他的强横霸道,有他的急切和笨拙,她能感觉到,他好像是想把她一口吞下去,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吃。 安怡拿出十二分的热情和耐心细致地回应着他,却没想到谢满棠突然用力把她推开了。安怡怔怔看着他,有些失落地想,难道他不喜欢?前几次都是他主动的多,她觉得他很喜欢,甚至于是乐此不疲,这次她主动了,他反而不喜欢了? 谢满棠半垂着头急促的喘着粗气,清俊的脸上浮上一层不正常的酡红,牙关紧紧咬着,双手握成拳头。看上去很是隐忍而痛苦,安怡突然明白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千万朵五色斑斓的鲜花顿时在她心间齐齐开放,她含着笑,低下头去看谢满棠的脸,假意担忧地道:“你这是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谢满棠抬起头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随即又尴尬而满足地笑了起来,一脸坏笑地道:“你确定你真的要帮我看?” “……”安怡算是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本来已经想认输了,对上谢某人坏得不能再坏的眼神,便硬着头皮道:“只要你敢。” “你想帮我看,我求之不得……”谢满棠拉住安怡的手,要往他身上凑,安怡吓得轻叫一声,拼命往后缩手,她怎么忘了她面前的这个人是最不要脸的? 谢满棠却将她的手放在了他的左胸上,隔着衣料,她能感受到生命的力量和温暖从那颗跳动的心脏一直传到她的掌心里,再顺着她的血脉一直流到她的心里去。不知怎地,安怡突然间鼻子一酸,眼眶红了,两滴晶莹的眼泪滴落下来。 “嗳,怎么这么不禁吓?要不,你其实是失望?你也别急,我只是觉着发乎情止乎礼,对你才是真正的珍重。要是你急,我也不在意……”谢满棠温柔地替她拭泪,嘴里的说的却不是人话。仿佛他们之间隔着的那一层薄纱,在安怡主动吻向并回应他的那一刻,突然间变得清晰了。他们之间更紧密更亲近。 “呸!早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谢满棠指尖微微有些粗糙,可是擦在脸上是比最上等最柔软的丝绸要来得舒服,安怡破涕为笑,拉住他的手,一口咬在他的指尖上,状似无意地轻轻舔了他的指尖一下。眼看着谢某人的眼神又开始迷离,人也再次凑上来之际,用力咬下去,再迅速松开,笑道:“刚才咱们说到哪里来着?是说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吧?” 谢满棠忿忿地瞪着她,不想搭理她。 安怡笑得像一只幸福而满足的小狐狸,抱着他的胳膊小声道:“你来告诉我,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谢满棠才刚硬起来的心又软了,有些粗鲁地握住安怡的肩头用力晃了两下,威胁道:“下次再敢这样,严惩不贷!”拉起安怡的手往外走:“听人描述又有什么意思?让我带你亲自去瞧,不是更好么?” 他果然早有安排,安怡乖顺地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外间还有不少看热闹的人围着低声议论,看见他二人出来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过来,安怡下意识地想往后缩手,谢满棠却不容许她缩手,一直正大光明地将她牵到他那张黑色的马车前,他含笑看着她低声道:“嫁给我会有许多好处。至少这些人不敢多看你一眼,多说你一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7章 愉悦 这算是王婆卖瓜吗?安怡低着头轻笑:“嗯。 【” 谢满棠却仿佛说上了瘾:“我们的事也该定下来了,你觉得什么时候比较合适?” 安怡反问他:“你觉得什么时候比较合适?” 谢满棠低笑一声:“我明白了。” 日光透过车窗照在他的脸上,将他脸部的线条刻画得分明极了,看上去真是好看啊,安怡看得心花怒放:“你明白什么了?” 谢满棠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她掌心里轻轻画着圆圈:“也是说,你那边什么时候都是合适的,看我这里什么时候比较合适。既然你这样乖,我当然……好吧……”他莫名地又轻笑了一声,勾起唇角道:“其实我之前看过日子,觉得这个月的十六是好日子,我让我娘那天来府上探望你们老太太。你觉得如何?” 虽然这件事早屡次提起,但如这般有了确切期限却是第一次,安怡有种“会不会太快了”的感觉,便有些犹豫地道:“可是……”关于今日的流言一定会流传出去,到时候蜀王妃会不会后悔呢? “没什么可是。若不是这几日事多,我觉得明日是个好日子。”谢满棠含笑看着安怡,深色的瞳仁里仿佛有两个暖暖的太阳。 他分明是想给她吃定心丸,如此珍重的态度,他都不怕,你还怕什么?安怡含笑回望着谢满棠,轻声道:“好。我都听你的。” 谢满棠满足地笑了起来:“这样才乖。【更多精彩请访问关于婚期……你觉得明年春天怎么样?” 她还以为他会问他今年冬天怎么样,看来他比她想象的更要沉稳些。安怡笑了起来:“这个由长辈们去定夺吧。” 谢满棠不屑:“成亲的是我们,关他们什么事?”狡黠地瞅着安怡,“你不会是嫌成亲的日子定得远了吧?” 安怡刚要否认,他便伸出一根手指按在她的唇上:“嘘……其实我觉得今年冬天也不错,民间不是都说娶个媳妇儿好过年么?这样冷的天气,多个人暖被窝也是不错的,但我还有些东西需要准备,不想太过草率。所以你忍一忍吧。” 什么叫她忍一忍啊?说得好像是她迫不及待,立刻想嫁给他一样,不知道还以为她有多渴嫁呢,安怡想抗议:“我其实……” 谢满棠霸道地抢在她前头堵住她的话:“你别辩解了,我知道你其实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对我惊为天人,之后一直对我痴心妄想,如今总算是得偿所愿,所以有些激动。( )你也别不安,日后专心专意地对待我是了。” “……”好吧,他既然这么想突出他的魅力,她没有理由不成全他,安怡十分认真地点头:“你说得对,我一直都觉得你长得十分赏心悦目。我也不会不安啦,日后你若是嫌我不好了,我也不会死缠烂打。” 谢满棠目光不善地瞪着她:“那你是想去哪里呢?” 安怡无辜地摊手:“能去哪里呢?自然是谁愿意收留我我去哪里啊。”说到这里,不知怎么,她竟然突然想起莫天安来。今日安悯滥赌欠债这事儿若没有莫天安从中操作帮忙,不会有这样顺利,那时候他那样威胁她,她是厌恶他的,但他再次回归静默之后,她觉得其实她并没有那么讨厌他。 谢满棠突然黑了脸,拉起她的手重重地咬了一口,疼得安怡“嘶”的一声,他才又沉声道:“不许你再想他,很快他也会有自己的适婚对象。你便是和他多说一句话,都是不道德的。” 安怡叹息:“我并没有想他,即便以后我和他说上十句话,我也能保证一定是很道德的。你待我如珠似宝,我必然也待你如宝似珠,还是眼睛珠的珠。” 谢满棠淡淡地哼了一声,眼里满是愉悦。 说话间,马车已经驶到安侯府门前不远处,果然以往门可罗雀的安侯府此时已经被看热闹的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几个闲汉坐在安侯府门前的石阶上闹得正欢,连府门前的石狮子都给推翻了一个,安悯是被人给抬进去了,田氏却被拦在府门前进不得退不得。整个人已经是窘迫交加,恨不得一头撞死在石狮子上算了。 但安怡知道田氏是舍不得的,田氏的心里此刻必然还燃着一把熊熊的烈火,仇恨大房、二房的人看笑话,不肯出来帮她,把她拦在外头让人看笑话;怨恨安保凤当了缩头乌龟,不敢出来担当身为人父、身为人夫的责任;还怨恨着自己这个始作俑者。所以田氏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都要咬着牙活下去,断然舍不得死。 同时安怡也知道,田氏被拦在这外头丢的不止是田氏一个人的丑,更是整个安侯府乃至于安氏一族的丑,因此安大老爷与大夫人唐氏会很快以忍辱负重的姿势出现,把明事理的长兄长嫂风范摆个尽够。至于他们私底下会怎么处理田氏,那又是另话了。 可是安怡觉得不过瘾,对于不知悔改的人来说,永远不应该有宽恕两个字。只能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田氏吃了多少,该吐出多少,占了多少,该还回来多少。她看向肖伐,再看向远远站在街边看热闹的崔如卿,她知道这两个人一定会挑合适的时候继续把安九的那些事捅出来,但要逼着安侯府当众处理明明白白的处理这件事,还是有难度的。 谢满棠不紧不慢地握着她的手,低着头往她手心里吹热气,慢吞吞地道:“我在城门外与你分开之后,我去见了一个人,和他谈了一桩交易。” “什么交易?”安怡心不在焉地看着安侯府的大门处,安大老爷与大夫人唐氏夫妻俩已经走出来了,安大老爷道貌岸然地和几个闲汉交涉着,唐氏则是羞愧欲死地亲手去扶田氏。几个闲汉当然是和他们争执起来,安大老爷便叫出了一队家丁,威胁要将这几个闲汉捆绑送官。 赌债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遇上真正的世家贵勋算是踢到了铁板,她知道大房不可能真的不管。田氏的眼角处忍不住露出几分得意来,却听人群中有人大声道:“且慢,我有话要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8章 说法 安怡回眸,看到王司业面色凝重地带着两个儿子从人群中缓步而出,向着安侯府的大门走去。【更多精彩请访问原来谢满棠说的人是舅舅,安怡转头看向谢满棠,满满都是感激,她之前一心想通过朱侧妃说动王家替她出头,可是没能做到,现在谢满棠却不动声色地替她做到了,而且还和她的动作完美契合在一起,让她怎么说呢?他真是十足用心了。 安怡忍不住轻声问道:“你和王司业谈了什么交易?” 谢满棠笑而不语:“好好看热闹,满京城一年到头也难得看见这样的热闹。错过了你会后悔的。” 好吧,安怡笑笑,安心靠在他怀里隔着纱窗继续往外看。 安大老爷夫妇、田氏见到王司业父子三人,都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来。毕竟自从王氏出事之后,两家人已经差不多是断了往来,直到后来为了安九的婚事,两家人才又有了几次十分必要的往来。 但王家也多是为了维护安九而来,安九再次不明不白地出事之后,王家人曾使人来问过一次,被安保良夹枪带棒地以“王家的根种不好,养出来的女儿都不是好东西”的理由臊得再没脸登门。( )从那之后,两家人彻底断了往来。那么今日王家人再次登门,当然不会是为了叙旧而来。 田氏忍不住想起了安九的那些财物,下意识地认为是闲话传到王家耳朵里,王家这是来找他们要回王雅韵留下的财物了。都已经被安悯败坏光了,她打哪儿去弄那些东西来还王家啊?算是还剩下几样,难道日后不过日子了?田氏顿时竖起全身的刺来,心想怎么也要把王雅韵这个不要脸的贱人扯出来狠狠臊一臊王家的脸面,看他们家怎么好意思开得这个口要回嫁妆去。 却见王司业看也不看她,直接奔安大老爷夫妇去了,有礼有节地行礼问好之后,才道:“我在家中听到些闲话,说是府上三夫人到处败坏我那不幸早夭的外甥女儿的名声,甚至于侵占扣留我那外甥女儿的嫁妆,不知可有此事?” 说到这些财物,安大老爷夫妇也是心疼得紧,他们窝里斗是窝里斗,为的无非是个“利害”关系,如果让王家掺和进来,那只剩下“害”没有“利”了。众目睽睽之下,安大老爷不能不搭理王司业,只要硬着头皮道:“呵呵……市井讹传而已,王兄您听错了,当不得真的。” 田氏趔趄着要往门里藏,却见肖伐朗声道:“没有错!老朽听得清楚又明白,人证在此,还有什么好隐瞒的?”说着肖伐将那几个闲汉一指,和颜悦色地道:“几位小哥,你们方才在街上说过的那些话,当得真么?可否请你们再说一次?” 那几个闲汉微微笑了起来:“这位老丈,我等吐口唾沫是钉子,说出来的话当然都是当得真的……”又把之前安悯跑去豪赌,拿了些什么做赌资,夸了些什么口,一一说来,连安悯夸耀的口气都一模一样。 又有人出来表演田氏之前在金鱼巷安宅前闹腾的那一套,并把田氏烧纸的铜盆都给搬过来扔在了安侯府门前,已经烧化了的和没来得及烧化的纸钱随风到处飞扬,落得一地残渣。 王司业面沉如水,冷冷地看着安大老爷:“长兄如父,如今你们也没分家,安伯爷您是府上的一家之主,这事儿您总要给我个说法……不然,咱们顺天府见吧。” 田氏在里头听见了,急得要把王雅韵的事儿和安九的那个“罪名”揭出来威胁王家,却被唐氏一把堵住了嘴,命人将她往里拖。她要挣扎,唐氏阴狠地低声道:“你是没有女儿的,要钱不要命,要钱不要脸,我却还有女儿,还有孙女,还要顾着这张脸。你若是听我安排,稍后兴许我会看在安怀的份上放你一条生路,你若不听,休怪我无情!” 田氏吓了一跳,随即暴怒,唐氏凭什么处置她?算是真要处置她,也该是老夫人亲自出手,她还有安怀呢,他们总要看在安怀的份上不敢对她太过逼索。 唐氏仿佛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咬着牙道:“算是老三糊涂舍不得休你,宗长却是有权休了你的。三弟妹,为了安怀的前程,你还该听话才是。”不等她再出声,阴狠地命令婆子把她拖了进去。 安大老爷打着哈哈:“王兄这话说得伤感情了,好歹我们两府也是做过亲的,总有几分情义在,我们三夫人不懂事的地方我自会禀明母亲教训她,也会让她去府上赔罪……”明里暗里都在提点王司业,得饶人处且饶人,不要做得太过分,两家都没颜面。 王司业却是凄然一笑,将眼睛一闭,朗声道:“既然这样,安伯爷别怪我无情了。” 他所忌惮的不过是不争气的妹妹拖累了家族名声,但蜀王府的朱侧妃如今已然成了京城最大的笑话,一厢情愿的遮挡是遮不住的;而他唯一的女儿也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失去了声名,京城是呆不下去了。 与其关起门来任人踩在脸上不吭不啊,不如放手一搏,还能为据说冤死的外甥女儿正名,严惩张欣与田均、田氏这几个恶心的狗男女,多少为家族扳回一些颜面。若是谢满棠说话算数,真能为几个孩子谋个好前程,让王淑真在江南有份好姻缘,那也真不错。 王司业想到这里,心中无限凄凉,做人做到他这份上,也真可谓是悲哀了吧,于是又多了几分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之意。 安大老爷看出来了,忙上前两步紧紧拉住王司业的手,热情地道:“王兄,别这样,有话好好说,您请,咱们屋里说。” 那几个闲汉适时又闹将起来:“走什么走?先把欠咱们的钱还回来!不然谁也别想走。” 安大老爷断喝一声:“给我绑了送官!” 为首那个闲汉突地笑了,凑过去轻声道:“安伯爷,您确定要和靖江王府作对?咱们只是来收钱的,可和您安伯爷没仇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69章 我便让你得偿所愿 但凡能在京中开设赌场,并追索勋贵子弟至此的人,身后必然有着很深厚的背景,对方已经自报家门,若是自己真的要管得管到底,和王府作对,难免将家里其他人折进去;若是不管,最多不过是一个薄情或是无能的名声罢了。( )【两样相比较而言,什么更重要? 安大老爷几乎是立刻作了决断。这事儿说白了,是三房的事,和大房、二房都没有关系。这个事情必须、一定以及肯定要让三房独立承担,实在不行,他还得大义灭亲。反正三房有钱,老夫人也会补贴他们,可不比大房二房这样的穷……安大老爷想到这里,便和颜悦色地同那几个闲汉道:“不是不给,而是事情还没弄清楚,何况筹钱也需要时候,请各位与我一同入内喝茶坐等,我总要给各位一个交代,如何?” 那几个闲汉互相使了个眼色,并不全跟进去,而是留了两个人在外头准备作通风报信之用,为首那个则带着另两个往安侯府中走,笑道:“还是安伯爷讲道理,这欠债还钱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府上的三夫人早先若是明白这个道理,我们也不想与她为难。” 安大老爷笑得脸皮抽搐,心中把三房的人骂得体无完肤,深恨老夫人太过宠溺幼子,养出了一窝祸害精,害得他总被拖后腿,还要对着这样的泼皮无赖赔笑,实在太过丢人。 王司业冷眼旁观,淡淡道:“说得也是,若是府上三夫人懂道理,我亦不想把脸皮撕破。” 安大老爷朝他作了个揖,哀求道:“王兄,您别凑热闹了诶。【更多精彩请访问” 眼看着这一群人要走进安侯府的大门,跟着要看不见热闹,谢满棠拉了安怡的碎发一下,邪气一笑:“想不想进去看热闹?咱们一起去?” 借口是现成的,安怡只需上前去质问安大老爷,田氏今日的作为究竟是什么意思,安大老爷自然不能将她拒之门外,怎么都要请她进去喝一杯茶,解释解释才算得。但安怡还不想进去:“还不到时候。” 谢满棠挑眉:“不到时候?莫非你要等着他们用八抬轿子来抬你进去?” 安怡但笑不语,谢满棠咬牙,突然呵了口气,伸手去呵她的痒痒:“叫你在我面前卖关子,说不说?” 安怡痒痒得不行,连忙抓住他的手低声哀求:“不是卖关子,而是班门弄斧怕被你嘲笑。( 广告)” 谢满棠见她面如桃花,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又娇又俏,早已心猿意马,忍住了,用力捏了她的鼻头一下,恨恨地道:“还不说?” 安怡觑着他的神色,隐约猜到几分,不但不收敛媚意,反而更加放肆地斜睨着他轻声道:“不说你又能如何?最多把我痒死算了。”但在她被痒死之前,他先给痒死了,男女最大的区别在这里。 这个坏东西,分明是拿捏到他的软处了,谢满棠恨得咬牙,又不肯服输,便装了恶霸的样子去挑安怡的下巴,轻佻地道:“这样娇俏的小娘子,算是为她死了也是值得的。” “呸!我是没想到一本正经惯了的棠国公居然也会说这样不要脸的胡话。”安怡唾了他一口,先笑了。 谢满棠脑子一热,本想说,这算得什么?若是成亲,他还会让她知道,他会说的胡话可多了,只怕说出来要让她羞死……话到口边,又觉得实在影响自己的形象,便十分严肃地道:“算我不好,也是遇上了你才变成这个样子的,这正是应了那句老话,近墨者黑。” 安怡的心情实在是好极了,笑道:“那咱们黑在一块儿吧。” 谢满棠傲娇:“谁要和你一块儿黑了?要黑你自己黑,才不跟你同流合污。” 说话间,只听兰嫂在车外低声道:“姑娘,事情都办妥了。” “知道了,你这准备和我一起去安侯府。”安怡转头对着谢满棠低声道:“是这样的,前些日子我在街上救了几个可怜人,因缘巧合之下才知道,他们和安侯府的三夫人有些旧情。三夫人做人太厉害了些,手上有人命……” 她虽说得隐约,谢满棠却已经完全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大宅门里的手段,不管是他还是其他人,都曾经用来对付过人。似田氏这样的人,手里都是有人命的,若是当初没能把屁股擦干净,或者说是有人起意要对付她,那总是能找出几个亲人死在她手里的苦主来。 不巧,这几个苦主还被她迫害得流落街头,险些死掉;不巧,这几个有冤无处伸的苦主恰好遇到了安怡,然后有了有名的讼师给他们写状子,有人热情地替他们安排,让他们去顺天府击鼓鸣冤;于是今日所有的事情集中发作,足可以将田氏炸得外焦里烂。 安怡相信谢满棠能听得懂是怎么一回事,但见他沉默着撑了下颌只顾盯着她看,便有些心虚,强笑道:“当然,这种事情多数时候都做不得准,多是由衙门里头使人来问一声算了事……” 谢满棠朝她一笑,轻轻摇头:“你想做到什么地步?要她的命么?” 安怡低下头,半晌才有些困难地道:“我不会刻意要取她的命,我只想将她做下的所有恶事都公诸于众,最后再让她得到一个公正的判决。顺天府判她该死,那她该去死,顺天府判她流放,那她该去吃足那个苦头。” 尽管彼此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要让她把这些话尽数说给谢满棠听,她还是有些不太乐意。若是可以天真无邪,谁会愿意心机深沉?若是可以纯洁如雪,谁会想要道尽沧桑?她也想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留给他。 谢满棠捧起安怡的脸,一直看到她的眼睛深处去:“既然这样,我便让你得偿所愿。谁想阻拦,谁想说情,谁想相帮,都别想迈过我这一关去。我会让这事儿公正公平地解决。” “好。”安怡眨眨眼,本是想要朝他灿烂一笑的,不知怎么地却有些鼻酸,怎么办,这人无论什么样子都这样好看,还要不要人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0章 她来了 安怡精神抖擞地站在安侯府的门前,根本不顾围观的人在她身后窃窃私语,更不顾安侯府的下人们看到她时的那种复杂恐惧又好奇的眼神。[ 超多好看] 她只知道,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地方,那辆黑色的马车里,端坐着谢满棠。她知道他此刻正隔着窗纱,默默地关注着她,知道他会在她身后替她查缺补漏,把她没有想到的,或是没有做好的,抑或是做得不够好的全都给她补上。 安怡很久没有觉得这样安心了,这种安心让她本来年轻美丽的脸上更多了一层难以描述的光辉,也让她的气质更加沉静温和。在崔如卿和安侯府的门子交涉,安侯府的门子目光闪烁地朝她看过来之际,她甚至于朝他友好的一笑。 安侯府的门子一抖,牙齿咬着了舌头,好痛,他大着舌头,十分困难地道:“实在对不住,我们府里刚遇到了些事,小的会把话传进去,但不知道大老爷有没有空……” 崔如卿可比不得安怡,当即寒了脸冷笑:“你们府上的七公子和三夫人跑到我们家门前去胡闹时,也没问过我们家老爷和姑娘是否有空。府上的老夫人病得最急要找人救命的时候,也没问过我们姑娘是否有空。怎么,安伯爷这是要翻脸不认人了么?我们肯来府上问,那是看在同族同宗的份上,想给彼此留点余地,府上不肯见人,那是表示你们全府都和三夫人和七公子一个看法咯?” 安侯府的刘管事一溜烟地从里头跑出来,先作势打了门子一下,奔到安怡面前点头哈腰地道:“乡君您恕罪,不知您大驾光临,多有得罪。我们夫人本要亲自迎出来的,奈何家里正有些急事,实在抽不开身……” 安怡微微一笑:“那没关系,我认得路。”见刘管事还要多言,便抢在头里道:“我也没其他意思,是特意来问问府上的三夫人是个什么意思。这事儿说不清楚,我是不会走的。” 也不知今日是个什么日子,所有的坏事都凑到一处了。不让安怡进门,那肯定是不行的。刘管事抹了一把冷汗,谄媚地道:“您请,您请。小人给您引路。” 安怡便带着崔如卿与兰嫂、欣欣三人,昂首挺胸地进了安侯府。一路前行,遇到的安侯府下人,不拘是从前见过安九的,又或是从未认识安九的,全都用一种隐秘的探究的害怕的好奇的目光偷窥着她,又每每在她回望过去之前,迅速地躲了开去,仿佛多看她一眼都会被火灼烧了似的。( 广告) 安怡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宅门里是滋生流言的最佳之地,也是流言最猖獗的地方,田氏和张欣既然联手做到这一步,必然已经是先放出风声去了。如若她这一战不能赢,那么将来这种奇怪的目光大概会伴随她一生,所以她必须得赢! 冬日里天黑得早,夕阳的余光将安怡的身影照得老长,从大夫人唐氏和田氏的角度看过去,安怡似乎是踏着日光而来,每一步的速度和距离,都似乎经过了精心的测量,走得均速又平稳。她的脸上带着笑,笑得却疏离又矜持。 田氏突然想起了那个黄昏,她想给安怀找个最好的老师,需要一件珍宝做为拜师礼,便把主意打到了安九的身上。那一天,安九回来,问她要什么,她很委婉地告诉安九,这位大儒喜欢蒋道子的画。她知道安九的手里有一幅,是那位偏心眼的公公的心之物,却不留给孙子,反而给了孙女。 安九当时沉默了很久,说要见安怀,安怀甚至于不耐烦赏脸见安九一面,安九说了一句,我明白了。到底也没表示愿不愿意拿出那幅画,她急着追出去,安九站在夕阳的余晖里,也是这样笑得疏离又矜持:“不是我舍不得,只是安怀眼里没我这个长姐,我为什么要帮他呢?总得给我一个理由。让他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来找我。”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安九,安九被张欣使计弄走后,她第一件事是找田均要了那幅画。终于安怀拜师成功,终于安怀功名顺达,终于她们都忘了安九这个人。 可是安九今天又回来了,她又回来索要她的那些东西了,而那些东西本不该属于她的。或者说,至少有一大半本应该属于安悯和安怀的,都是怪那死去的公公拎不清……田氏指着安怡和唐氏道:“大嫂,你看清了吗?她是安九,是安安,她来找我们索命了。” 唐氏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沉着脸训斥田氏:“胡说八道些什么?那是淑惠乡君!” 田氏阴测测地道:“不是,她不是,今日的事情都是她闹出来的,她觉着我们所有人都欠了她的,她会把我们全部都弄死的。” 田氏这样一说,不单是周围伺候的人脸色变了,连唐氏的脸色也变得很是难看。 “大伯母,您别担心,这事儿和你没关系。”安怡和气地握住唐氏的手,转头看着下意识地躲了开去的田氏,巧笑嫣然:“三夫人这是疯了吧,或者,是胆子太大?居然不怕冤魂索命?旁人是躲都躲不及,您却自己送上门去?三夫人,我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别以为装疯卖傻我会算了。今日这事儿,你势必要给我个说法的,说不清楚,我和你没完。” 说话间,安怡觉着唐氏的手掌凉得厉害,知道她也怕,便俏皮地朝唐氏笑道:“大伯母可是也信了她的胡说八道?怎么样?我的手还是热乎着的么?” 唐氏下意识地点点头,随即又摇头,接着又觉得不妥当,便笑道:“侄女儿真会开玩笑,你三婶娘是个糊涂虫,她……” 安怡沉了脸,冷冰冰地道:“冤有头债有主,大伯母若是要替她说情,那不要再谈咱们的交情了。” 唐氏的心情好生复杂,不管安怡是个什么人,所为何来,安怡的表态她都很明白了,这是委婉地提醒她,只要她别多事,这一切和他们其他人没有关系。唐氏觉着,自己没那个本事,也没那个义务去替三房消灾挡灾,便不露声色地从安怡手中抽回自己的手,痛心疾首地道:“三弟妹,你糊涂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1章 挨打了 田氏一惊,随即有如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地转头瞪着唐氏:“大嫂,你什么意思?” “三弟妹,我是想替你说情,但我也不好意思太过分。( )【这两****总在府里神神叨叨的,我只当你是一时糊涂,却没想到你竟然疯魔了,骗我们说你是要带安悯去赔罪,结果竟然去做那种事!这世上哪有死人复生的?何况咱们家安安是急病而死,又没谁对不起她,她干嘛来索命?”唐氏边说这话,边偷觑着安怡的神色,打的却是想要尽力择清自己的主意。 大房二房的确没有亲手参与这件事,他们不过是在事发后不闻不问,任由张欣与田家胡作非为,仍由她生死不明罢了。安怡曾经怨恨过他们对她的漠视与无情,却没到想要将他们也一并弄死弄残的地步,可惜他们已经先将自己给弄废了。安怡笑得坏极了:“大伯母,也许三夫人真是对不起九姐姐,因此日夜担心九姐姐来找她索命呢。恰好遇到我长得像九姐姐,刚好安悯又惹了事,再被人挑唆几句,三夫人疯了。” 唐氏接不上这话,便给身边嬷嬷使眼色,暗示身边嬷嬷想法子把她给支出去躲开。( )没等下人想出办法来解围,见田氏的心腹田嬷嬷脸青鼻肿地快步走进来,如丧考妣地哭喊道:“夫人,大老爷要叫搬咱们房里的东西去抵债呢,连三老爷房里的东西也都被搬光了。又问老奴要当初九小姐的嫁妆单子,说是要给王家交待,老奴才说没有,挨了一顿好打……” 田氏顿时跳了起来,也顾不得安怡这个“索命的冤魂”在一旁虎视眈眈,大叫着要往外跑:“我还没死呢,谁敢动我房里的东西?” 又见安悯的通房哭喊着跑过来:“夫人,夫人,不好啦,七公子烧得厉害,全身抽搐,大夫说看不好,让准备后事呢。【更多精彩请访问” “啊!”田氏呆住,手脚直哆嗦,往哪里走都不是,突然间转过头来瞪着安怡,眼睛里满是凶光:“都是你……” 安怡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都是我什么?是我让安悯跑到我家去闹事的?是我让你把安悯抬到我们家门前去装神弄鬼的?你要恨,该恨那个让你做了马前卒,让你做尽坏事的人。不过呢,安悯是你儿子,你尚且不知心疼,还能怪谁?” 若不是安怡苦苦相逼,阖府上下又怎会给三房这样大的压力?她又何至于去找张欣问主意,再把安悯带出去?田氏哆嗦着指向安怡咬牙道:“你这个……”话尚未说完,又听身后有人大吼一声:“贱人!我打死你这个倒家破舍的丧门星……”接着头发便被安保凤从后头一把拽住,劈头盖脸地挨了几巴掌,眼前一黑,险些晕死过去,好容易借着田嬷嬷的帮助站直了身子,仓惶地讨饶:“老爷,这种时候你不与我一条心,是要让仇人畅意么?” 安保凤喘着粗气,一张原本生得极好的脸剧烈地扭曲着,声音又哑又粗:“老子疯了才会与你一条心!你这个蛇蝎心肠的毒妇!居然敢背着我昧了安安的嫁妆!她人都已经死了,你还不肯放过她!还要到处败坏她的名声!好好的儿子尽给你这败家娘儿们给教坏了,谁让你把安悯带出去折腾的?他若有个三长两短的,看我不取了你的命!谁让你到处惹祸的?有本事惹了祸别拖累人,你信不信,老子今日休了你!” 田氏绝望地看着安保凤,纵然当初设计安九,从头至尾她都是瞒着安保凤的,但后来安九失踪,他们给安九弄了那么个私奔的罪名并私分安九的嫁妆,安保凤却是知情并一直保持沉默的,甚至于在王家上门质询此事时,他还站出去臭骂了王家一顿,说出“王家的根种不好,养出的女儿尽是坏胚”的话来。他有钱养美婢,有钱出去招呼狐朋狗友一起逍遥快活,靠的是什么?还不都是安九的嫁妆!这会儿却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全推到她一个人的身上。 安怡面无表情地看着安保凤的背影,从她重生以来,她一次都没见过安保凤,也从没有想要见他一面,在她的整个人生里,王氏尚在时,他没给过她什么,王氏不在了,他给她的便是无尽的噩梦与羞辱。今日所见,不过是再一次验证安保凤是个恶心东西罢了。 安保凤偷觑了安怡一眼,转过身又骂骂咧咧地踢了田氏一脚。唐氏一面觉得丢脸,一面又觉得畅意,恨不得这一幕给强势偏心的婆婆亲眼瞧见才好,但她向来装贤惠惯了,少不得上前去劝:“三叔、三弟妹,有话好好说……” 田氏转头吐了她一口带血的唾沫:“猫哭耗子假慈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夫妇巴不得把我们弄死!” 唐氏被田氏吐了满脸,大失颜面,怒极反笑:“好,好,咱们三老爷和三夫人都是能人,既然能惹祸,便能自己挡祸,谁都不用多管闲事。”一甩头要走,安怡轻柔却不容置疑地拉住她的手:“大伯母,您要是走了,我怎么办?” 唐氏抬头对上安怡的眼睛,但见那双眼角微微上翘的眼睛黑白分明,眼底深处一片沉静。唐氏头皮一紧,笑得僵硬极了:“侄女儿,你想要什么?”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田氏的倒霉和安怡一定是有关系的,至少那群突然跑出来索要赌债的闲汉是安怡找来的。不然她干嘛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偏在这时候出来? 安怡笑道:“我说过了,我只是来讨个公道的。我想当着大家的面问三夫人一句,她跑到我们家门前喊着九姐姐的名讳烧纸是个什么意思。”她想要田氏站在众人面前说一句,一切都是别有目的的造谣中伤而已。 田氏不服气地瞪大了眼睛,哪有给人打了左脸还要把右脸递过去的? “不是一句话的事么?母亲难道要为了这句话毁了自己?”安怀急匆匆地赶进来,冷冰冰地直视着安怡,“我母亲若是知错能改,你是否能替我弟弟瞧一瞧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2章 认错 还是这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啊,安怡不知道田氏做下的事情安怀知道多少,却本能地不乐意看见安怀这副“惟我独尊,你们都只配给我提鞋”的嘴脸。( )【便笑道:“那要看三夫人的态度是否诚恳了。” 安怀冷冷地道:“那好,你想要她怎么做?我们家的事和我谈。”田氏立时伏在他肩上嚎啕大哭起来,犹如找到了主心骨,安保凤也稍许松了口气。 安怡淡然道:“磕头端茶赔罪是一定的,而且要当着族人的面说清楚,她为何要这么做?若是有人指使,那又是谁指使她的?她为什么要听那个人的话?说清楚这几点也尽够了。” 安怀眯了眼睛冷笑:“淑慧乡君,得饶人处且饶人,论起来我母亲好歹也算是你的长辈,你将长辈逼迫至此,对你的名声乃至令尊、令弟的名声可都没什么好处。” 安怡摊摊手:“那不然要怎么办呢?我也被令堂欺负得好惨,险些人人都把我当成恶鬼附身了,狗血都泼到我身上来了,这个账又怎么算?” 田氏立即辩白:“不是我做的。” 安怡轻笑:“谁知道呢?我只知道是你在捣鬼。” 安怀冷然道:“今日天色已晚,不好请人。明日再把族人请过来,当着所有人的面,让我母亲给你斟茶道歉,把事说清楚,你觉得如何?” 安怡摇头:“不好。我多等一刻也等不及,既然族人不好请,那有劳令堂站在府门前,当着王家的人以及这阖府上上下下的人,再有围在外头看热闹的街坊邻居说清楚此事的始末。【更多精彩请访问不能跪我这个小辈也没关系,跪安家列祖列宗,也够了。”微微一笑,沉声道:“不然,族兄是觉着安悯还能等得到明日?我可都是为你们着想呢。” 安怀气得牙痒痒,这样坏的女人,他算是第一次见识到。但短处被人捏着,也只有认错伏小,只好咬着牙恶狠狠地道:“那这样吧。” 田氏哀求地看着他:“真要我在府门前跪下认错吗?我……” 唐氏淡淡地道:“三弟妹,左右你之前也在金鱼巷那边跪过了,这边才是正经的自家门前,你跪一跪也没什么。” 安怡呵呵一笑:“怀族兄,不是我心狠,而是令堂不太担忧令弟的安危。” 形势比人强,她要不肯认错是不慈,田氏委委屈屈地道:“那我说了,这事儿是不是到此为止了?” 安怡笑道:“当然,安怀跑到我们家门前去胡闹,三夫人造谣生事的事在我这里算完了。”至于其他事,都还在一旁等着你呢,那可和我没关系。 这么轻松?安怀狐疑地看着安怡,却不能从安怡脸上看出任何端倪来,只好阴沉了脸,十分不悦地让人去布置。 安侯府外围着看热闹的人还没走完,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小声议论这件事,忽然看见大门被打开,有人抬出香案蒲团什么的来,立时激动地围了上去。里头的人还没出来,已经有人为了争夺最佳位置打上了,谢满棠看得好笑,正寻思着安怡这是要玩什么新花样,听赵春低声道:“公爷,莫天安也来了。” 不远处的墙角转弯处,安静地停着一辆京中寻常人家常用的那种朴素小车,车上帘幕低垂,将里头的人隐藏得严严实实。谢满棠却清晰地感受得到,车里也有人在隔窗看着自己,便微微笑了,探手取下一旁温热的茶壶茶杯,递给张春道:“去,替我敬莫五公子一杯茶。” 张春应了,屁颠屁颠地捧了茶壶茶杯奔到车前,拿回来一碟糕点。谢满棠盯着那糕点看了片刻,毫不犹豫地将那糕点尽数倒进了装垃圾的小盒子里。 只听众人激动万分地道:“来了,来了!” 谢满棠抬眸看向窗外,只见田氏低垂着头跟在安怀身后走出来,后面跟着唐氏与安怡,另外还有安大老爷和莫名其妙的王氏父子,安怡顾盼神飞,看上去得意极了。 这丫头真沉不住气,这也值得她这样的得意?谢满棠鄙夷着,唇边却浮出几分温柔的笑意。 田氏委委屈屈地跪在香案前,大声道:“列祖列宗在上,十三代嫡孙安保凤之妻田氏受奸人张欣挑唆指使,误以为淑慧乡君乃是恶灵附体……” “且慢!”安怡冷笑着看向安怀:“话不是这么说的吧?什么叫误以为?分明是有意攀诬陷害!” 安怀屈辱不已,怨愤地低声怪田氏:“母亲,已然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想怎样?” 不是你们跪在这里丢人现眼,你们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呜呜……田氏恨得双目滴血,咬牙切齿地把所有的错全部推到了张欣身上去,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还主动把向安怡泼黑狗血的事情也直接划给了张欣。 至此算是把张欣这个人直接拎了出来,众人听得目瞪口呆,觉得这事儿怎么比说先生说的还要九曲十八弯?安怡淡淡地提醒道:“理由呢?难道因为她看不惯我?” 当然是因为你是妖精,你是魔鬼!田氏恨恨地看了一旁若有所思的王司业一眼,咬着牙道:“张欣是这么个性子,所有比她强的人,她都嫉妒得很,喜欢别人都比不过她。” 安怀转头看向安怡,低声道:“话都说清楚了,可以了吧?” 安怡点头:“可以了。我跟你去看安悯。”也不去看其他人是个什么神情,只遥遥看了眼谢满棠的马车,便转身入了内。安怀把深觉屈辱、哭得差点晕死过去的田氏扶起来,紧跟在后头也进了门。 安大老爷让人收拾东西,对着众人四处作揖说光面子话:“对不住各位街坊邻居,这都是被奸人蒙蔽所害才产生的误会。圣人有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未及说完,见两个官差走过来,皮笑肉不笑地拖长了声音道:“安伯爷,得罪了。” 安大老爷狐疑地道:“你们是?” 那两个官差亮出腰牌,笑道:“小的们是顺天府的,奉了知府大人之命,特来府上办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3章 休书 安怡小心仔细地将金针从安悯的穴位中取下来收好,再凝神提笔写下方子:“按这个方子立即熬药灌下去,若是今夜热退了,那算是捡着一条命了,若不能,神仙也没办法。[ 超多好看]所以一定要小心护理。” 田氏一听,面目狰狞地要扑过去抓她:“你骗我!你分明说了可以治好他的!” 兰嫂忙拦住田氏不许她靠近安怡,厌恶地道:“我们姑娘说可以给他治病,可没说保证治好他!” 安怀阴沉沉地道:“所谓悬壶济世,妙手仁心,安怡你不配!如若当时你肯立即过来救他,而不是拖这么久,他一定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 原来全都是她的错。这样胡搅蛮缠无非是想把安悯的事算到她头上去罢了,如此便可不让她全身而退。可她今日偏要全身而退,安怡一言不发地转身往外走。 田氏歇斯底里地道:“你不许走,安悯不好你别想走!”却见一个婆子走进来表情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凑到唐氏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唐氏也表情古怪地看着她。田氏一凛,紧张地道:“怎么了?” 唐氏叹了口气:“三弟妹,外头有官差寻你说话。( )你跟着钱婆子一起出去罢,问你什么,你好生回答。” “什么官差?”田氏呆愣片刻,反应剧烈地吼了起来:“什么时候这阿猫阿狗都可以随意往这府里出入啦?官差为什么找我?大嫂,是不是你们搞的鬼?我要去找老夫人!” “你还嫌老夫人没被你们娘儿俩祸害够,非得气死她老人家么?”唐氏厌恶地道:“你自己做了什么心里难道没有数?有人把你告了!说你手上有人命官司!若非是老爷在外头拦着,你早被一根铁链锁着拖出去了,还等得到这样好好儿地来请你出去问话?什么东西!” 田氏听说人命官司,本能地想起了安怡那双冷冰冰的眼睛,当即胡乱地挥了几下手,崩溃而仓惶地道:“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更多精彩请访问”又去抓安怀的手,哭道:“都是他们害的我,你快想办法啊……” 钱婆子为难道:“三夫人,大老爷好说歹说,才让官差同意只是带您去问话,您要再不出去,官差要直接进来拿人了。” “这里是伯爵府!谁让他们进来的……”田氏垂死挣扎,唐氏却不耐烦了,阴沉了脸道:“是伯爵府没错,却不是你的伯爵府!何况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休要说是三弟妹,便是我们任一个人,犯了事也该受罚,谁敢逃过?”将目光落到安怀身上去:“侄儿,你是饱圣贤的人,你来说说,伯母说的这话可有错?” 于是安怀所有求情或是拿捏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只好低声宽慰田氏:“不过是例行问话罢了,母亲只管去,没做过的事情只推不知成了。” 又有婆子急匆匆地进来道:“不好啦,官差进来寻人了。” 这件事一定不会轻易善了的……田氏痛哭着瘫倒在地,被婆子强搀了出去。安怀看看炕上昏迷不醒的安悯,再看看明显已经崩溃了的田氏,咬牙跟着田氏走了出去。 安怡慢悠悠地沿着青石小道走着,身后田氏凄厉的哭声一阵赶一阵地传来,让人听着好生畅意。原来这样狡猾心狠恶毒贪鄙的人一旦倒了霉,也不过是最寻常胆小的庸俗妇人罢了。 兰嫂小声问道:“姑娘,那位七公子真的不成了么?” 安怡勾起唇角:“你认为呢?” 兰嫂大着胆子道:“您既然还开方子,那应当还是能成。所以您方才是有意吓唬他们的。” 安怡有些惆怅地道:“是啊,真遗憾他死不了。” 兰嫂并不把这话当回事,若安怡真要安悯死,只需施针时略错半分可以做到,她既然没做,那便是觉着安悯罪不至死。崔如卿有些不以为然,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淑惠乡君!淑惠乡君!”甘嬷嬷急匆匆地赶过来拦住安怡主仆几人,哀求道:“我们老夫人有些不舒服,还请乡君移步过去帮她瞧一瞧。” 这个借口是蛮高明的,知道是这样请人过去自己一定会拒绝,所以干脆装病。但安老夫人凭什么以为她生病了,自己一定会去给她看呢?安怡淡淡地道:“依着目前府上与我的纠葛,我不适合再给府上的人看病了,免得将来说不清。嬷嬷另请高明吧。” 甘嬷嬷一怔,道:“这一码归一码,怎会说不清?” 欣欣伶牙俐齿地道:“我们姑娘最不喜欢人家听说病人病重要找她麻烦。方才府上的三夫人与那位公子什么难听话都说尽了,非说七公子是我们姑娘看坏的,和无赖似的,谁还敢看啊?又不是吃多了撑的。” 甘嬷嬷见安怡神态坚定,知道请不过去了,只好苦笑着道:“那我们老夫人还有一句话要与淑惠乡君说。”上前两步,低声道:“冤有头债有主,只盼乡君适可而止。抬抬手的事儿,与人方便,自己也方便。” 安怡一笑而过,只当没听见罢了。嘴长在人身上,想怎么说怎么说,手也长在人身上,想怎么做怎么做,真正能做到克己的有几个人?田氏不过是咎由自取而已,她为什么要高抬贵手? 甘嬷嬷见她油盐不进,实在没法子了,只好又要去找唐氏传达老夫人的话,让他们无条件地帮三房渡过难关。才走了几步远,又听隔壁院子里传来一阵喧哗,火把的光亮透过砌花砖墙洞,照得这边影影重重的。一个在前头当差的小厮奔进来冲着甘嬷嬷道:“嬷嬷,官差来了好大一群,说是我们三夫人打杀了人埋在院子里,要把死人给翻出来呢!大老爷让嬷嬷赶紧回去看护好老夫人,不要让这些事惊扰了老夫人。” 顺天府这次先礼后兵,看起来是给足了府里面子,实际上丝毫没有手软半分,不然也不会来得这样的气势汹汹。神仙也救不得田氏了。甘嬷嬷看着前方依旧走得十分沉稳的安怡,微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问小厮道:“三老爷在做什么?” 小厮道:“三老爷在写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4章 分明已经坏了 安怡走到安侯府大门前,回过头去,只见整个安侯府清冷阴森,唯有门上两个灯笼在随着寒风打旋起舞,端的是一副败落景象,由不得暗自叹息一声,转身继续往外走。( ) 却见斜刺里跑出个人来,愤怒地拦在她跟前大声道:“安怡你这个出尔反尔,说话不算数的恶毒女人,你做下这样恶毒的事,难道不怕被雷劈吗?” 昏暗的灯光将安怀那张清秀愤怒的脸照得白惨惨的,其实也不过是个无能的孩子罢了,安怡微微一笑,掸掸袖口,眉也不抬地道:“族兄果然饱诗,出口成章。” 谁要和她说这个?安怀愤怒得不得了,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计可施,冲上去打安怡一顿?光一个兰嫂他弄不过,何况外头还有个谢满棠坐在车里看着这边。骂她?她好像根本不在乎,还用这种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安怀近二十年的人生从未有过如此屈辱无措的时候,他握紧了拳头,又再松开,低声下气地央求安怡:“原是我母亲和弟弟做错了,但他们已经受了惩罚,我弟弟因此失了性命,得饶人处且饶人,看在同是一族的份上,族妹您饶了他们这次罢?日后做牛做马,我们都会偿还您这份恩情。” 安怡淡笑:“这还差不多。看在你这样懂事的份上,我也说给你听,不是我害你母亲与弟弟,他们乃是咎由自取,若他们自己不作恶,谁也害不得他们。所以我也救不得他们。【” 安怀一腔期待顿时化为乌有,想到自己原本锦绣灿烂的人生此完结,忍不住跳将起来大骂着发泄他的愤怒:“贱人!恶毒心肠的贱人,你不怕报应么?你不得好死!” 安怡笑眯眯地看着他:“所以其实你是在为你自己的前程难受吧?你若真心疼你弟弟和母亲,该陪在他们身边与他们共度难关。像你这样道貌岸然,把到狗肚子里去,只顾自己的才是真正的贱人和恶毒。不得好死么?真死过的人才有资格说这个话,年纪轻轻的,不要妄谈这些。”言罢意味深长地抿唇一笑,“说到报应么,这便是报应。” 面前的人分明貌美如花,巧笑嫣然,却无端让人不寒而栗。安怡是安九,安九是安怡,眼前的笑脸与记忆深处的某张脸叠加在一起,出奇的相像。 “安怀,你为什么要害我?” “安怀,你为什么要说假话?” “安怀,可是我什么地方对不住你?” “安怀,你为什么总是欺负我?” 那个人一脸不解的这样问他,他却不屑于回答她。( 广告)难道要他告诉她,因为所有人都在欺负她,所以成了习惯?难道要他告诉她,因为祖父眼里只有她,而没有他?难道要他告诉她,他母亲经常说她抢走了他们的东西? 安怀皱起眉头,眼睛里终于露出几分恐惧害怕委屈之色,他仿佛是在回答从前那个人的诸多疑问,又仿佛是在告诉自己:“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从前也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罢了。我并没有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要让我承受这样的恶果?” 这是意料之外的回答,安怡微微一怔,随即笑得滴水不漏:“不懂事么,经过这些事该懂事了。至于后一个问题,我也一直都在想,但是没有答案,你什么时候想到答案了,请来告诉我一声。” 安怀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步步下了台阶,穿过已经走得七零八落的人群,一直走到那辆黑色的马车前。马车的帘子早被人从里头打起,她站在车前和车里的人低声说了几句话,含着笑,喜气洋洋地登上了马车。车头挂着的气死风灯散发出淡淡的光,将她的侧脸照得温婉美好,和那个人既相像,又不像。 黑色的马车轻巧地滑入夜色里,很快走得不见了影踪。安怀失魂落魄地转过身,站在高高的台阶看着“遂伯府”三个金字发呆。 “公子,公子,不好啦,园子里挖出了死人,夫人被官差锁起来要连夜带走!”他的贴身小厮惨白着脸跑出来,紧紧拽住他的袖子大声道:“您快想想办法吧!” 如若田氏真的害了人命,被收监过堂,那他这个庶吉士完全是个笑话了,还谈什么抱负理想?所以他必须得为自己想想办法才是。安怀大踏步往里走,一迭声地问:“老爷呢?” 小厮如同被霜打了一样,声音低不可闻:“老爷方才使人给三夫人送了封休,又要叫人再送去给田舅爷家里呢。” 安怀又站住了,若是田氏被休,纵然很让人没脸,却可以和安家择清,兴许对他的前途也能稍许好一点……安怀正苦思冥想之际,里头闹闹嚷嚷地走出一群人来,被人拘在中间的正是田氏和田嬷嬷两个人,田氏钗横发乱,哭得死去活来,那些官差却毫无半点怜悯之心,黑着脸只管凶神恶煞地吆喝。 “怀儿,你快想想办法救救我,去找你舅舅啊……”田氏祈求着,眼睁睁地看着安怀离她越来越远,她以为他被吓蒙了,越发大声哭喊,他却只是站在那里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她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凄凉地笑了起来。 安怀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解下腰间的荷包,奔过去塞进官差手里,低声恳求道:“给家母留份体面。”安保凤从黑暗里走出来,阴冷地道:“你若还想前程,别掺和这事儿。她自作自受,怪不得谁。” 精心打造的车壁隔绝了外头的阴冷,车厢里暖香扑鼻,安怡坐在软榻上到处找到处闻:“我闻到一股梅子糕的味儿,正饿着呢。” 谢满棠歪在一旁看信,闻言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作没听见的样子。安怡没办法,只好自己找,揭开装垃圾的箱子盖,看到几块新鲜的梅子糕散落在里头,不由皱眉:“好好儿的怎么倒了?” 谢满棠淡淡瞥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是好的?分明已经坏了。你这么馋?回去给你做一锅,你得一个不少地全给我吃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5章 得罪我了 不是几块梅子糕么,也值得他这样激动?安怡瘪瘪嘴:“坏了坏了,我又不缺这口吃的,不过突然闻到这味儿很想吃,你这么凶做什么?” 那是因为,这糕是某个不怀好意的人特意送过来的。【更多精彩请访问谢满棠收了信,凑过去笑道:“等会儿咱们正好要从田家门前过。” 安怡看向窗外:“天已经黑透了,算是他们家正热闹,咱们也不好进去看。” 谢满棠笑笑:“那倒也是。”将安怡的手拢在怀里捂着,温柔地搓揉着那冰肌玉骨,“算是隔着门远远的看,也能看见些热闹的。” 所以其实是他更想看热闹吧?安怡也由着他去。二人依偎了一会儿,安怡道:“你觉着,之前我让田氏当众认错指认张欣那件事,有用么?” 谢满棠闭着眼像是要睡着了:“还是有点作用的。”虽然拦不住流言,但也总归算是有个说法。 安怡鼓起勇气,问道:“若是王妃听说这个话……” 谢满棠勾起唇角,轻笑一声:“你怕她拦着不让你嫁给我?” 安怡微微有些脸热,见他一脸的得意,便故意道:“才不是,只是怕她多想。” 谢满棠睁开眼,斜睨着她道:“你不是不想让不相干的人卷进来掺和么?也不算太难……”故意拖长了声音,迟迟不肯说出后头的话来。 安怡既担心郑王妃知道了心里有芥蒂,将来不好相处;同时也担心这些流言传到安保良一家子耳朵里去,越想越钻牛角尖,这些年的情分要受影响。谢满棠的法子总是最多的,安怡眼巴巴地看着他,攥住他的手上下摇晃几下:“要怎么做?” 谢满棠微笑:“只需你亲口对我说,你想嫁我,想早些嫁给我,便妥了。” 安怡咬牙,用力在他腰间掐了一把,眼睛却水汪汪的氤氲着柔情只顾看着他笑。谢满棠疼得吸气,偏要努力睁大眼睛十分硬气地盯着她:“说不说?” “我想嫁你,想早些嫁你。”安怡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头几乎听不见,头也越垂越低,恨不得把头藏到裙子里去。 谢满棠盯着她看了片刻,哈哈一笑,将她抱起放在膝上:“那你管快意恩仇得了。我一早吩咐了,田氏入狱后,先饿她三日,吓她个半死,定然让她老老实实地把之前的事说出来。至于那些东西……” 安怡轻声道:“属于王家的东西全都还给王家吧。”至于她手里的那些,也可以趁这个机会一并送回去,没必要再留下来了。 “好姑娘。”谢满棠温柔地抚了她的脸两下,没再说话。 田家大门大开着,里头黑洞洞的一片,一个老仆提着把扫帚正冒着寒风艰难地扫着地。谢满棠隔着车帘子吩咐了两句,有人走过去向那老仆打听,没多会儿走回来道:“田家今日损失巨大,听说许多东西都被搜走了,田大奶奶也被带走问话,田家父子俩也跟着打探消息去了,这会子只有田夫人一个人在家里,也是被气得病倒了的。” 实在是不过瘾,没能亲眼看到那个毒妇倒霉。安怡正遗憾间,见远处驶来一辆马车,车停到田府门前,田均先跳下来,冷着脸从车上扶下一个人来,那人低垂着头,整个儿裹在兜帽披风里,并看不清面目,但安怡知道那人是张欣。不由叹道:“我还以为她被拿去问话再也回不来了呢。” 谢满棠目光沉沉地看着田均和张欣二人,淡淡地道:“约莫是没能搜出什么来。” 应该是这样的,不然张欣是别想回来了。安怡先是遗憾,随即又想通了,也好,这样了结干净,那是便宜了张欣,钝刀子割肉才叫疼呢。 田均和马车里的人低声说了几句话后,马车继续往前驶走,田均则扶着张欣站在门前目送。待那辆马车走得远了,田均便松开了张欣,阴沉着脸率先进了门。张欣独自站了片刻,也低着头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看来虽然侥幸逃过了这一劫,这夫妻俩的关系却是越来越糟糕了。安怡看得无趣,便道:“咱们回去吧。” 谢满棠点点头,吩咐车夫:“跟上去瞧瞧方才送田氏夫妇回来的那辆车是谁家的。” 出乎意料的,那辆车一直驶到了莫侯府外,再从侧门里驶了进去。 谢满棠似笑非笑的垂着眼倒了杯茶给安怡,安怡知道他在笑什么,笑的无非是莫天安和她之前那份莫名其妙的纠葛而已。莫天安表现得对她那样的在乎,甚至于还亲自去告诉她张婕妤出了事,张欣也要跟着倒大霉了,结果呢,她今日才出了事,张欣因了莫侯府的人被顺利放了出来。 因此谢满棠这笑其实是得意的笑,安怡看着很不爽,不去接他的茶,眯了眼道:“你在笑什么?” 谢满棠放了茶杯,她懒洋洋地道:“我是在笑,莫贵妃心思深沉,什么好处都给她占尽了。先借你的手把张婕妤给除了,再把张欣这个祸害留给你我,她是有多不乐意看到你我成为一家人呢?” 张家先有黄家的事在前头,又有张婕妤的事在后头,已是彻底失了皇帝的欢心。张尚下台不过是迟早的事情,对莫家来说已经不是威胁。之所以还能苟延残喘,乃是因为黄氏之乱尚未平定,京中不宜有太过频繁的人事大震荡,且后宫中的妃子得到妖道的生子秘药还将皇帝弄上了手不是件光彩的事,不好大肆宣扬。 莫贵妃高举轻放,反倒会博得一个仁慈的名声,争取到更多人的支持。这种情况下,势放过张欣,给安怡和谢满棠添点麻烦是个不错的选择,谁叫她看不惯这两个人?谢满棠突兀地道:“宫中传言,当日叩真子为几位皇子批命,批得六殿下乃是真龙。” 宫中的传言向来半真半假,安怡叹了口气:“只怕六殿下又成了某些人的挡箭牌。” 谢满棠道:“也不一定。”然后呲牙一笑:“那女人真正得罪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6章 算账 寒风透过破了的窗纸吹入室内,将火烛吹得摇摇欲灭,张欣看着雪洞似的房间,不由悲从中来。【更多精彩请访问她从酒肆回家后,她房里值钱的东西已经被搜刮得差不多了,那白面无须、公鸭嗓子的太监皮笑肉不笑地上来问她话,问的都是当初问道士寻生子秘药的事。事关宫中,她也隐约猜到一些,当然是小心谨慎又小心谨慎,把话说得滴水不漏,那太监见问不出什么来,命人将她和她身边的人尽数拘了去。 她那时才真正慌了,拼命向田夫人求助,田夫人却只是扶着手,冷冰冰地看着她,一言不发,毫不掩饰眼里的厌恶憎恨之情。她被关到一处黑得不见五指,散发着恶臭的地方,满耳都是凄惨的哭喊声,她以为自己再也出不去了,便苦苦哀求身边看守之人帮她送信去给尚府。 看守之人收了她的东西,却狠狠给了几个耳光,打得她眼前直冒金星,两耳嗡嗡作响,最可恨的是……张欣小心翼翼地抚着青紫肿胀的面皮,疼得“嘶”的一声,她两边槽牙都被打松了,也不知那恶婆娘怎会下这样的死手。是了,必然是安怡那个贱人买通了要她命的。可是她张欣福大命大,又活过来了,只要她不死,安怡别想好过。 张欣扶着扶手坐下来,温热的身体挨着冰凉的座椅冻得她打了个寒颤,哪里还像从前温暖如春的样子?她大声叫人来伺候,却许久都不见有人搭理。 张欣气不过,起身去寻人,看到门外避风处站着个两个婆子,袖着手在低声说话,她便气势汹汹地冲过去骂道:“作死的贱婢,没听见我叫人么?立即点炭盆来,再送热水热饭,把床上的铺盖换掉,我要吃饭沐浴歇息。” 她虽然倒了霉,但余威尚在,且人也活着回来了,那两个婆子不敢太得罪她,也不敢不听田夫人的话,便小心翼翼地陪着笑道:“大奶奶见谅,不是婢子们偷懒,而是夫人有交代,说不管您要什么,都要去问过她……” 张欣勃然大怒,抬手挥过去:“我还没死,轮不着你这贱婢在我头上拉屎……”这话指桑骂槐,骂的是田夫人。 婆子挨了打,心中厌憎愤怒,便冷笑着道:“说来婢子们并不是大奶奶房里的人,乃是伺候老爷和夫人的,大奶奶若是嫌弃婢子粗手笨脚伺候不好,便让奶奶房里的体面人来伺候吧。” 张欣这才想起来,她身边的那些人全都不见了,算是被那太监绑走了一些,也还该有余下来的,怎地半个都不见?便问那婆子:“人呢?” 那婆子眼里的鄙夷之情半点都不掩饰:“婢子不过是伺候人的下人,大奶奶与其为难婢子,何不去问夫人?” 她的娘家还没倒,莫家人的意思也是暗示她让娘家人支持莫贵妃,田家人怎地猖狂至此?张欣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冷笑着用力了那两个婆子一人一个耳光,道:“我自会去找夫人,两个贱婢等着去死。( 广告)” 形只影单地出了院子,朝着田夫人的院子走去,走到门前,自然是被看院门的婆子拦住了。那婆子装着不认识她的样子,大声叱问道:“谁在那里?这样没规没矩地四处乱闯,是想吃板子么?惊扰了主子,你不够赔的。” 果然虎落平阳被犬欺,他日她若翻身,看她不将这一家子全都尽数踩死。张欣咬着牙走到亮光下,冷笑:“你骂谁呢?等我真倒霉了,死干净了,再耍威风也不迟。” 那婆子这才笑了:“原来是大奶奶,您一个人也不带,这样走过来,婢子一时没认出来,还请您见谅。”目光在她脸上左右逡巡,毫不掩饰眼里的惊讶和嘲讽。 张欣知道自己这张脸见不得人,又要发作之时,听院门一声轻响,罗嬷嬷面无表情地走出来,张欣想着自己之前曾狠狠得罪过这老虔婆,这老虔婆如今得了机会还不用力来踩自己?便张开全身的刺,准备给罗嬷嬷刺过去,却见罗嬷嬷目不斜视地对着她行了一礼,朗声道:“夫人在房里等着大奶奶的,大奶奶您请。” 张欣暗暗松了口气,昂首挺胸地进了院子,走进田夫人房里。才进去觉着暖风扑面,整个人都暖洋洋的,与她那间雪洞似的冷房子完全不可比拟,于是更委屈愤怒了,尖着声音道:“夫人是没想到我还能回来吧?” 田夫人正坐在灯下翻看账册,闻言冷冰冰地扫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是没想到。不过你回来了也好,正好把这次咱们家因你损失的东西赔来。” 什么?张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田家让她赔东西?那她的那些东西和人又该找谁要去?便在炭盆边寻了个舒服的地方坐下来,冷笑道:“您在开玩笑吧?我还要问夫人,宫使不过是来搜药丸的,我房里没有也算了,那我房里的值钱家私和人都到哪里去了?那些都是我家里人给的陪嫁,算是我不在田家过下去了,夫人也要给我个说法。” 田夫人凶狠地盯着她看了片刻,冷声道:“丧门星,败家玩意儿。我当初怎么被屎糊了眼睛,让均儿娶了你进门?似你这等不贞不洁,心如蛇蝎的女人,该死在牢里才是。” 张欣冷笑:“您后悔么?后悔药可没有。京里人都知道,田老爷是靠着我父亲才能做到这个寺丞的,离了我张家,田家什么都不是。我张家一日未倒,你田家不能把我如何。宫使并未将我房里的人尽数拘走,想来剩下的人都是被夫人绑起来了,我如今无人伺候,还请夫人将他们还我,不然我只好厚着脸皮在夫人这里住下了。” “你这个贱人……”田夫人磨着牙,从牙缝里往外挤着恶毒的字眼,却发现光是这些恶毒的字眼也不能表达她对张欣的厌憎和仇恨。 张欣笑眯眯的自己提了茶壶斟茶喝:“要不然,夫人将我毒死也可以的,但在我死之前,一定会拖你家垫背。你们以为,安九会放过你们么?” 田夫人惊诧莫名:“安九?这又关她什么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7章 害怕 张欣大笑起来:“您是真不知道呢,还是假装糊涂?当初安九是怎么回事,您难道半点不知情?”见田夫人的表情变幻莫测,心里便有了底:“当然啦,尚府的千金与破落户的女儿比起来是要尊贵值钱些的,何况这破落户的女儿还是个不会下蛋的,夫人当家多年,当然比别人更会算这笔账。( 广告)睁只眼闭只眼,稳稳妥妥地拔了眼中钉肉中刺,换个能给家里带来许多好处的儿媳妇,自己还落得装仁慈扮干净,谁不会呢?我若是夫人,也会这样做。” 田夫人冷笑道:“贱人休要将你做下的丑事恶事尽数推到别人身上去。以为别人和你一样的肮脏么?”却不再问安九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张欣目光闪烁,冷笑道:“不是我以为,而是你们比我更肮脏。坐享其成,假装好人,是谁更恶心呢?自己不能生,是个没用的怂蛋,还要冤枉旁人不会生,真是够恶心的。” 田夫人被揭了短,一口气上不来,想起张欣做下的那些丑事,越发气得发抖:“你这个****……” 张欣大笑:“我是不是****,你家自己最清楚,我若真是****,何故你一家子人都跪在我家面前求饶?不要脸!” 田夫人摇摇欲坠,多亏得罗嬷嬷及时扶住了。 忽见门帘被人从外掀起,田均自外而入,看着张欣冷淡地道:“你不在自己房里呆着,跑这里来做什么?” 张欣正要开口,见田夫人站起身来一把揪住田均的袖子,泪水涟涟地道:“你娶的好媳妇,给家里惹了这么大的祸事,家财空空,我还没说什么呢,冲上门来喊打喊杀,指着我的鼻子骂个不停。【还说咱们一家子都是靠的她家,难道是要我跪下去舔她的脚才算是对她尊敬么?” 田均的表情便微微变了,目光中更多冷意,田夫人却还嫌不够过瘾,掩面痛哭:“又说安九不会放过咱们,还说我装仁慈扮干净,坐享其成,十足恶心,这又是什么意思?我知道自己蠢笨,不能给你多少助力,但好歹也是你的亲生母亲,她算不敬我,也该给你留几分脸面。” 张欣也不解释哀求,淡定地喝着茶,全然不将这母子放在眼里的意思:“我累了,夫人若是再不给我拨人拨物,我是要在这里住下了。”说着伸了个懒腰,指着旁边一个丫头道:“你去给我打热水来盥洗。( )” 那丫头战兢兢地去看田家母子的神情,不敢动弹。张欣也不催她,转头瞧见另一个丫头给田夫人端了宵夜来,劈手夺过去吃了,还不忘挑剔两句:“略甜了些。” 田夫人捂着胸口往田均身上栽倒下去:“你可是想气死我么?你这个不孝子!” 田均厌烦地将她牢牢扶住交给罗嬷嬷,上前一把抓住张欣的手腕,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往外拖:“你跟我走。” 张欣看到他阴沉的脸嘴,心中害怕,死死抓住椅子扶手不肯出去:“你放开我,我哪儿也不去!”突然看见田志光走进来,便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凄声喊道:“田寺丞,你的妻儿要谋算我的性命,你不怕我父兄来找你的麻烦么?” 田志光愁眉苦脸的冲她作了个揖:“姑奶奶,您大人大量,放过我们一家子吧。安悯的娘已经给你害得被休入狱,安怀的前程也因你坏了,你还要怎么样?” 田均不由一颤,不敢相信地问田志光:“姑母她怎会突然如此?” 田志光叹口气,递封休过去:“安家方才使人送过来的。” 田均一目十行地看完,哪里能不知道这些事幕后指使的人是谁?却也不动手,不开口,将休还了田志光,冷冰冰地看着张欣。 张欣被他看得发慌,外强中干地冷笑道:“看我做什么?招惹了我的人都没有好下场!若是你和你姑母不要瞒着我害我,大家都还好好儿的,所以你们是自作自受!” 田均平静地重复了她的话一遍:“你说得对,我们是自作自受。” 张欣心里越发没有底,狐疑地想从田均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却见田均吐出一口气,缓缓道:“母亲把她的人都放出来吧。” 田夫人不服气,田志光叹道:“你听儿子的吧。” 田夫人只好吩咐罗嬷嬷:“把她的人放出来。” 张欣破罐子破摔地道:“还有用度呢?” 田夫人皱起眉头,火大地道:“都给她!”背转过身再不肯多看她一眼。 田均看向张欣:“你还要什么?” 张欣忍下心中的不安,娇俏一笑:“暂时还没想到。” 田均便道:“那你想到了和我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张欣得意洋洋地冲着房里其他人一仰头,女王一般地跟着田均走了出去:“算你识相,你如今已是落到这个地步,若再得罪了我家,那你是永远也别想再翻身了。”她这话其实有一半试探,一半自欺欺人。纵然莫家的人表示了这个意思在里面,但她其实很清楚,如今家里已经不比从前,对莫贵妃的用处已经不大,只是她懒得去想背后深藏的东西,只想得过且过,能威风一刻便要威风一刻。 田均微笑起来:“你说得是。” 他不怒反笑,实在有违常理,张欣紧张地攥紧了帕子,只觉得一股寒意沿着背脊蜿蜒而上,让人不寒而栗。 田均见她没有跟上来,转身抓住她的手臂拖着她往前走:“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呢。” 张欣莫名其妙:“谢我什么?” 田均笑而不语,张欣藏起来的那只箱子他已经悄悄拿走了,若非是此番宫使来搜查,迟早也要给张欣发现,如今真正解脱了。 他越是这样,张欣越是害怕,惊恐地想,田均不会要弄死她吧?越想越害怕,导致回到房里后,但凡是田均让人端来的吃食和水都不敢吃,田均笑笑,也不去管她,坐在椅子上吃吃喝喝,坦然自若地道:“听说岳父家里也遭了些事儿,我方才使人去打探了,想来很快能得到消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8章 最后的机会 张婕妤出事,家里人定然也会跟着被查的,但她都被放回家来了,家里人想必也不会有大碍的。张欣攥紧帕子:“算是你不使人去,他们也会使人来问我的。” 田均脸上又露出那种高深莫测的可恶笑容。 张欣与他对峙片刻,终于忍耐不住,火大地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田均眼睛也不眨地盯着她道:“是我要问你,你到底想要怎么样?算是你能让所有人都相信安怡是安九,又能怎么样?是不是想要人家都去找安九当初是怎么死的,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蠢妇!” 张欣冷笑:“我这样做,自然是有我的道理。你只要管好自己的嘴巴,有空再去劝劝咱们姑太太,她这会儿只是打杀奴婢,算不得什么大罪,若是谋财害命,那可不一样了,连带着安悯和安怀这辈子都别想翻身。” 田均瞥了她一眼,不耐烦再和她多说一句,目光沉沉地叩着椅子扶手,自顾自地想着心事。忽听门外有人道:“大爷,去尚府的人回来了。” 夫妻二人便都打起精神来,张欣笑看着低着头走进来的小厮,柔声道:“我家里可都还好?你有没有告诉我们老爷和夫人,我这里没事,明日过去看望他们?” 那小厮跪伏在地上,战兢兢地道:“小人未得进入尚府门。” 田均便冷笑了一声,伸长双腿往椅子背上一靠。 张欣将信将疑,蹙眉道:“你什么意思?” 小厮壮着胆子道:“门子听说小人是田府的姑爷姑奶奶使去给亲家老爷、夫人问安的,把小人推了出去,不许小人进去。小人磨了半日才告诉小人,说是里头有吩咐,但凡是田家来人都不许通报,也不许放人进去,谁犯了事乱棍打将出去。” 田均又冷笑了一声,张欣头晕目眩,仍然不敢相信:“你一定是骗我的!我不信!”宫里头都已经放过她了,家里人没有理由不理她,一定是她的嫂子在里头捣鬼,上次她要回家,是杨氏在一旁拦着的,这回肯定也是。 小厮苦着脸道:“大奶奶,是借小人一百个胆子,小人也不敢做这种事。您要是不信,亲自走一趟?” 张欣大怒:“狗奴算什么东西?也敢对我无礼?” 小厮见田均坐在一旁不言不语,面色多有不善,便壮着胆子要回嘴,田均一摆手:“下去吧。” 张欣其实不敢再追问下去了,却假装不依,又骂了几句才算了。转头瞧见田均低着头喝茶,根本不把她当回事的样子,心里只是打鼓,便质问道:“一定是你,我家里不可能不管我。” 田均眼皮都没撩一下:“我若是你父母兄长,便该一杯鸩酒毒死了你,如此,便大家都清净了。” “你这个……”张欣跳将起去要撕打田均,田均早有准备,抬起脚一脚踹在她的肚子上,厌憎地道:“别逼我。你父母亲利索,我却还要顾念几分夫妇情义。” 张欣本吃够了苦头,腹中也只得半碗燕窝粥垫底,被踹了这一脚真是翻江倒海一般的,伏在地上眼泪控制不住的流出来了:“你个骗子!什么夫妇情义,你不过是害怕我把你做下的那些丑事恶事尽数爆出来罢了!我告诉你,我若是不得好,你也别想得好!” 田均坐在椅子上冷漠地看着她:“你别胁迫我,我还真不怕。当年的事情我纵然有错,却也是受你蒙蔽被你摆弄,更是被你张氏一门胁迫至此。全京城的人都有眼睛看着的,我本不想娶你,是你非得要嫁。” 张欣一怔,亮出指甲要朝他扑过去:“不然咱们试试?” 田均厌恶地侧身躲开,拂灰尘一样地拂了拂被她碰触过的地方,仰着头往外走:“疯子!” 张欣扑在地上低声痛哭起来,许久,才有人战战兢兢地递了帕子给她:“奶奶,您快莫哭了,兴许大爷是故意骗您的。待到天亮,婢子出去一趟,便可知道真假了。” 原来是田氏把她的人放了出来,张欣接过帕子,看着这个从前在自己面前并不得宠也不起眼的丫头,拿腔拿调地道:“你是个好的,等我熬过这一段了,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那丫头叫做婉月,闻言低垂着睫毛、温顺地道:“只有奶奶体面,婢子们才能有体面。地上凉,婢子扶您起来。热水也送来了,您要这会儿洗浴么?” 张欣听说厨房送了热水来,心里又踏实了几分,田均还是不敢把事情做绝的。接下来,她要怎么办呢?正苦思冥想间,听那丫头低声道:“婢子之前被关起来时,听到看守的嬷嬷低声议论,说是大爷今日和柳首辅家的公子一起吃饭来着。” 原来如此。她说田均怎么不见丝毫慌张呢,田均是知道些事情的,说不定他又要把自己一家人给卖了换好处。张欣狠狠一捶桌子,阴沉了脸吩咐婉月:“想办法盯紧了大爷的行踪,明日给我送封信回家去。” 婉月眼睛微亮,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是!奶奶!” 万籁俱静,张欣打发走下人,吹灭了房中所有的灯火,唯留一盏小巧玲珑的荷叶灯,小心翼翼地走到柜子前,低下身去寻那只匣子,却见暗格里头早空了,不由怔住。发了片刻的呆,又起身去墙根下摸索,摸到一块砖后,左右看看,确定无人,才又探手小心翼翼地将砖取下来,从里头掏出一只扁盒,吹去浮尘,取出里面的各色田契并银票,以及几粒极大的红蓝宝石。 她紧紧地将盒子贴身藏好,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她一定要让这些钱财物发挥最大的作用。坐到床边刚要躺下去,门便被人自外头一脚踹开,罗嬷嬷带着几个仆妇气势汹汹地闯进来,不由分说将她按翻在地,轻而易举便将那只扁盒从她怀里夺走,还趁隙用簪子狠劲刺了她几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79章 胁迫 张欣挣扎无果,又痛又慌,缩成一团,凶狠地瞪着罗嬷嬷,罗嬷嬷惬意地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冤有头债有主,还请大奶奶体谅咱们做下人的不容易。夫人房里值钱的东西都被搜走了,这么大个家总要维持下去,大奶奶既然有钱,该拿出来用才是。不然明日全家该饿肚子了。” 罗嬷嬷言罢将她一推,带着人扬长而去。 张欣不由悲从中来,咬着袖子哭得气短,她算是真的相信,娘家人是真的不管她了,不然田家人不会如此胆大妄为。门大开着,外面并无人看守她,唯有几个她的陪嫁战兢兢地缩在角落里,张惶地四处张望,一个个儿都如丧家之犬一样可怜。 她可以走出去,离开田家,但是她不甘心,张欣抬起头来看着桌上忽明忽暗的荷叶灯,心中恨意滔天。但凡是背叛她的,但凡是抛弃她的,但凡是设计她的,都别想得了好。在她作出揭露安怡身份的决定时,她已经下了鱼死网破的决心,难道不是吗?如今差不多已经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可失去的? 田均远远地站在院子的黑暗处,面无表情地接过罗嬷嬷递过来的东西,转身往外走。早在发现张家不可靠时,他已经另寻出路,幸亏天无绝人之路,总算是给他寻着了一条活路。他有才有能,并不是酒囊饭袋,他是不会认输的。 罗嬷嬷碎步追上去,微微喘着气道:“大爷,若是大奶奶要出门去,可拘着她?” 田均头也不回地道:“拘着她做什么?她要什么给她什么,不要过问她的事,但要知道她在做什么。”张欣此刻最恨的人必然是安怡,他还需要张欣帮着他再逼安怡一把。至于田氏那里,他当然是不能不管的,不然田氏没吃过什么苦头,安家又不管她,别给人一吓什么都说了出来。 天亮,安怡从床上坐起身来,拥着被子看着窗纸上的日光发呆。想起昨夜谢满棠送她回来时那个温暖有力的拥抱,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欣欣端着水进来服侍她盥洗,见她坐在床上微笑,不由打趣道:“姑娘心情很好么?可是好事将近啦?方才婢子去厨房里拿热水,麦大婶她们还在问什么时候可以喝姑娘的喜酒呢。” 安怡白了她一眼:“讨打的丫头。再乱说拿针把你的嘴缝起来!” “啊啊啊,婢子好怕啊,姑娘好狠的心。 ”欣欣被惯坏了,装腔作势地叫着,手下却利索地拍了块热腾腾、香喷喷的帕子在安怡的脸上,笑道:“姑娘快洗脸,老太太她们等着您一起用早饭呢。” 安怡的笑容收了下去,昨天她回家时很晚了,安老太等人已经先从平太太家里回来并歇下了,唯有安保良和薛氏坐在灯下等着她。见她进去,薛氏嚅动着嘴唇想问什么却被安保良给拦住了,安保良只问她是否一切安好,又问是不是谢满棠送她回来的,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平静地让她去歇息。 他们虽然什么都没说,其实安怡知道他们心里的疑问只会比外人的更多。她那天被吴菁和陈知善从雪原上救回来,九死一生,说的是失忆,她小心翼翼地活着掩盖着,但她的性情变化别人看不到,作为亲生父母的安保良与薛氏却不可能看不到。从前也许只会当她是懂事了,现在却不见得不会多想。 张欣这条毒计给她带来的影响兴许会延续一辈子。安怡头疼地将热帕子一直敷盖在脸上,恨不得自己立时生病,然后躺在床上不要出去了,这样可以不见安保良他们了。不然他们若是追问起来,她又该怎么办? 欣欣不懂事,大惊小怪地道:“姑娘您干嘛啊,帕子都凉了……” 兰嫂从外头进来,接过欣欣的活计,打发她道:“姑娘昨日说要吃素包子的,你去瞧瞧厨房里若是没有做,赶紧打发人出去买些回来。”又多给了欣欣几个钱,“剩下的给你买糖吃。” 欣欣立时忘了这档子事,高高兴兴地跑出去了。安怡把帕子取下来递给兰嫂:“什么事?” 兰嫂低声道:“方才有人指明要找婢子,让婢子给姑娘递封信。” 樱草色印兰花的精美花笺上写着精心落下的笔触,写的是一首男子思慕女子的短诗,后头却又抱歉地说,原本她与他相约在倒影湖的个一亭会面,怎奈他家里有事,他今日来不了,请她另外等他消息。安怡嘲讽地勾起唇角,田均果然是越来越恶心了。 兰嫂躬身道:“那人还在外头等您回信呢。” 安怡便问:“可有其他人瞧见他了?” “老爷见着了,问他是做什么的,他说是来请姑娘瞧病的。” 安怡顿时憋了一口恶气,田贱人是故意的!他又在威胁她!如果她不去,或是不顺从他的意思,他要让安保良他们都知道,她会失去这些亲人。既然这样,她当然不能不去,安怡淡淡地道:“那告诉他,我知道了。” 兰嫂领命出去,安怡将那封信扔进火盆里看着它化成灰烬,起身梳妆打扮后堆起笑容朝着安老太的房里去。远远听见安愉背的声音,以及廊下挂着的八哥鸟学舌的可笑声音,安怡脸上笑容更盛,加快了脚步。 黄鹂正叉着腰站在廊下低声训人,见她过来,面上的笑容有一瞬的停顿,随即笑得更甜:“姑娘过来了?婢子这让人摆早饭。” 安怡点点头,扫了一眼被骂的两个人,认得一个是扫地的粗使婆子,另一个是负责茶水的小丫头。待她走过去了,依稀听到黄鹂压低了的声音:“老太太和老爷都有吩咐,谁再敢胡说八道,灌了哑药卖得远远儿的,一辈子休想吃饱饭!” 看来总是和她有关系的,安怡的头又疼了几分。进了屋里,安老太正闭着眼打瞌睡,薛氏坐在桌旁端着脸听安愉背,一切如常。安怡清清嗓子,笑道:“弟弟今日怎不去学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0章 不许 “大姐姐!”安愉看见安怡便两眼发亮,停下背跑过去抱住她的手道:“今日我起得晚了,父亲说饶我这一次,让人去学里替我告假啦。( 广告)姐姐带我出去玩吧?上次国公爷说过要教我骑马的。” 安愉是小孩子起不来床,可他身边伺候的人却不是小孩子,居然能放任他睡过头,若不是安保良有意吩咐,谁也不敢有这么大的胆子。这应该也是防着安愉去了学堂被流言困扰的缘故吧,安怡觉得自己的脸皮都抽紧了,笑起来要多僵硬多僵硬。 薛氏忧愁地看着她,最终叹了口气,阻止安愉:“别不懂事,国公爷那么忙,哪里有空陪你胡闹!” 安愉不高兴地噘起嘴来:“可是他有空的时候我又要去学里……”两只绵软的小手拽着安怡的手使劲儿晃啊晃,身子扭得麻花糖似的只管软声叫道:“大姐姐,大姐姐……” 安怡心中一软,怜地摸着他的脸蛋笑道:“我叫人去问,若是他没有空,我便带你出去走走。” 安愉这才高兴起来,拉着她入座吃饭。 安老太睁开浑浊的老眼,深深看了安怡一眼,道:“大丫头到我这里来坐。” 这家里最精的人数安老太,安怡有些不安地靠过去坐下,低声道:“祖母清早打瞌睡,可是精神不济?” 安老太叹道:“可不是么,我昨夜想了一夜的心事,没睡好。” 安怡不能不跟着她的话头往下问:“祖母可是有什么忧心事?不妨说出来,让孙女解忧。” 安老太张口欲言,薛氏及时递了一碗热汤过去,哀求地道:“娘,您喝汤吧。” 薛氏总是这样心软,哪怕心里已经有了疑问,却还是舍不得揭穿,怕的不过是失去自己这个女儿,毕竟不管怎么说,自己最对得起的人属薛氏和安愉了。安怡心中微暖,目光清亮地看着安老太,有些事情怕是怕不过去的,唯有面对,她问心无愧,安家人若是要因此嫌弃她,她也理解,不过是大家缘尽而已。 安老太喝了一口汤,将帕子拭拭嘴,十分生气地道:“我是想,安侯府的狗东西们吃饱了撑的,从前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如今看我们日子比他们好过,又开始眼红了。我非得去找文氏这个老东西算账!我让你父亲陪着我去,他要脸面,不肯去,你娘更不用说了,想必还没开口会给人骂哭了。我思来想去,还得丫头你陪着我一起去出掉这口恶气,不然我都睡不着!” 安怡微微笑了:“祖母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 “你是傻的啊?人家都欺负到你头上来了,要毁掉你的前程,害得我们一家子人不得安生,你还劝我算了?”安老太用力戳了安怡的额头一下,气得呼呼呼的。 薛氏忙护住吓呆了的安愉,皱眉道:“有什么话好好说,娘您年纪大了,别发火。” 安怡垂着眼沉默片刻,抬起眼来看着安老太笑道:“祖母既然想去,那孙女儿陪着您去。”既然安老太想给她撑腰,她当然要高高兴兴的收下才是。 安老太这才满意了:“这对了,从前那是没法子,只能任由他们欺负。如今既然有了法子,一定要双倍地还回去。我一定要去见文氏那个不知事的老狗,指着她的鼻子骂,问她是怎么教养儿孙的。” 薛氏不赞成,有关安怡是安九冤魂附体这事儿太过匪夷所思和可怕,她不想往深里去追究,也拒绝相信;如若不是,那更不该去闹腾,把事儿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还不如静悄悄地等一段时间,流言自然淡了。可才开了个头,给安老太一眼瞪了回去:“你懂什么?我们家的女儿自己都不心疼,别人当然要可劲儿地糟蹋。” 薛氏立即闭紧了嘴。 安怡也闭紧了嘴,她总是想得太多太周到,也许这份周到落到旁人眼里反而不正常,不如交给安老太去做,看上去更自然一些。 安老太很快吃完,让黄鹂帮着她把四品恭人的服饰穿戴起来,点了钱婆子等几个从棠国公府出来的得力仆妇,叫人备车,让安怡陪着要杀去安侯府讨公道。 薛氏拦不住她们,急得满头大汗,让人去寻安保良回家。 安老太鄙夷地道:“没出息的东西,人家欺负你闺女儿,你不敢打上门去也算了,老娘一把老骨头要帮你去出气,你还拦着不许去!难怪人家尽挑着你搓圆捏扁!你别去寻孩子他爹了,我一早和他商量过的,他是去请族里的族老了,我们会在安侯府会面,非得要把这事儿弄出个是非曲直不可!” 薛氏顿时傻了眼,随即又觉得深深的挫败,难道她这么没本事?这么大的事儿一家子都瞒着她。安老太瞪了她一眼,叫安怡扶了,昂首挺胸地走出去。安愉追上来缠着要去,安老太一瞪眼,把他吓了回去。 安怡把安老太扶上车坐好,下意识地想离她远些,因为知道不妥,便提着一颗心挨着她坐下。安老太倒是全然没有多想,让她给自己揉肩头:“昨夜没睡好,全身酸痛,你给我揉一揉。” 安怡没有不上心的,自是拿出吃奶的力气来伺候她。 安老太舒服地眯了老眼:“谢满棠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来正式提亲?” 安怡道:“他说是很快。” 安老太又问:“这事儿他从始至终都知道么?” 安怡垂着眼道:“知道的,昨日一直都是他陪着我。” 安老太闭着眼好像是睡着了,安怡不敢停下,一直给她揉着捶着,手都酸了。马车将至安侯府外,安老太叹了口气:“当年的事情,是我对不起你。但你那时候真是让人讨厌啊。” 安怡心里直打鼓,心虚地低声道:“都过去的事情了,我早忘了……” “忘了忘了吧。这些年家里若是没有你,我这把老骨头定是早不在了,你弟弟也未必活得下来,你爹也定然早穷死了。”安老太吃力地着安怡的手下车,气喘吁吁地道:“你放心,祖母只要活着一日不许别人欺负你。” 安怡很认真地点头,是的,她是安怡,安怡是她,这错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1章 找茬 其实安怡多虑了。 安老太真的相信安怡是安怡,其他人统统都是眼红嫉妒胡乱生事造谣的,这么好的闺女,放眼整个大丰朝也找不出几个来。能干孝顺体贴还旺家,还给黄金单身汉看上了,嫁过去是现成的国公夫人,说不定将来还能混个郡王妃什么的当一当,多少人得眼红啊。 既然眼红了一定会下手害人,这京里两面三刀的坏人她可见得多了去,若是她信了,这一家子人定然又要被搅散了,她才不上这个当呢。安怡真要有问题,叩真子还不说?叩真子可是皇帝和太后都推崇的得道高人,再说什么泼狗血的事,她在一旁看着的,还能不清楚里头的真相? 安怡没事儿,那必然是道行极高了,既然道行这么高,怎么没见她有其他摄风唤雨的本事呢?王淑真倒是有事儿了,难不成王淑真才是那些个妖魔鬼怪么?怎么不见有人质疑王淑真呢?这些坏透了的狗东西!安老太越想越气,一口浓痰吐在了安侯老夫人房里那精致值钱的蜀绣地毡上。 唐氏看得眼角直抽抽,强忍着恶心赔笑道:“哎呀呀,真是没想到婶娘会来,真是蓬荜生辉那……” 安老太板着一张老脸:“我要见你婆婆。” 唐氏继续笑:“婶娘啊,真是不巧呢,我们老夫人她病着的……” 安老太继续道:“我要见你婆婆。”见唐氏还要笑,便气势汹汹地指着她道:“你再笑!你婆婆病得见不了人,家里出了人命官司,兄弟媳妇进了大牢,侄儿病得生死一线,你还笑!” 唐氏脸上挂不住,也找不到话来回,只得难为情地道:“婶娘,您别发火儿,我也不是想笑,是觉着您难得来,怕您觉着我是给您脸色看……” “我不怕!叫你婆婆出来,我要问她是怎么教导儿子、儿媳、孙子的。她要是不出来,还硬挺着装死,别怪我不客气了!”安老太凶神恶煞地将花椒木拐杖往地上顿了几下,眼见几个仆妇有围过来拦她的趋势,便睁着一双怪眼大声道:“怎么地,还嫌这仇结得不够深,想要在这里把我们祖孙打死么?我告诉你们,今日老太婆既然来了不怕惹事,倒是你们一个个的动手之前先想清楚,不怕死的只管来。” 唐氏和李氏心中着实鄙薄这农妇出身的泼妇老太太,却也知道压不住。( )可这样放人进去,那也太怂了,日后在族里真是抬不起头来见人了,李氏哈哈一笑,将安老太扶住了,不软不硬地道:“婶娘何必把话说得这样伤情分?田氏犯错,她已经给侄女儿赔过礼了,我们三老爷也休弃了她,她还被关进了大牢。我们算是想让她把命赔给你,也不能啊。” 唐氏则去拉着安怡说情:“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这样不依不饶的对谁都没好处,你大姐姐她们今早都使人来问是怎么回事,我都是尽力掩盖过去,只说是田氏不懂事。” 这是告诉安怡,安侯府这么多姑娘嫁出去,姻亲有不少,若是不依不饶要把这所有人都得罪了。真正是软硬兼施,安怡只管推脱:“我劝不住祖母。” 安老太已经和李氏吵起来了:“你这样说,是想包庇那个居心叵测的贱人么?你说和你们没关系,那我问你们,是不是你们让她把安悯抬到我家门前去闹事的?她那般胡闹,你们真的不知道?逼得我们一家子人不敢回家,你们谁去管了?这会儿把事全推给她一个人,你也好意思!” 李氏不服气想要吵,却又觉着为了三房的事情闹到自己身上真正值不得,便掩面大哭:“我这是招谁了啊……” 如此热闹,里头的安侯老夫人真是听不下去了,只好让甘嬷嬷出来请人进去。安老太得意地朝李氏挺了挺胸,威严地让安怡扶着她一起进去。 安侯老夫人其实已经下不来床了,由甘嬷嬷领着几个丫头用被子和枕头围着靠坐在床头上,脸上的肉都松弛下来,头发更是全都白了,看上去老态横生。 人生中,最得意的事情之一莫过于恨一个人一辈子,熬到最后她没熬过你,你尚且精神抖擞,她却行将木;你的儿子儿孙前程无量,她却养了一堆败家子倒霉鬼。安老太看到安侯老夫人的样子,心中好生得意爽快,大声笑道:“老嫂子,你怎么成了这个样子?难道是被不成器的儿子儿孙气的么?” 安侯老夫人耷拉着眼皮,呼哧呼哧喘着小粗气,困难地转过头去看了会儿得意洋洋的安老太,再抬眼直勾勾地盯着安怡看。安怡给她看得不舒服,却仍然挺直了胸背,不避不让地回视着她。 二人对视片刻,安侯老夫人冷淡地收回目光,低声说了几句话。众人都没能听清楚,安老太便道:“你说什么?嘟嘟囔囔的,莫不是已经说不清话啦?听说你用的参不好,我那里还有几只品相不错的,接济你一只如何?” 安侯老夫人厌恶地瞪了她一眼,垂了眼皮不再说话。甘嬷嬷低眉垂眼地道:“我们老夫人说,她没有话要和老太太说,年轻时说不到一处,老了自然也不能说到一处去。老太太想怎么样怎么样吧,大不了她拿这条老命赔你是。” “你还仗着自己生病撒上泼了是吧?文氏?”安老太太深深地感受到了来自安侯老夫人的鄙夷轻视,假装气得发晕站不稳,抬手把身边陈列的瓶瓶罐罐撞翻了无数。 李氏和唐氏看得心疼不已,忙一左一右地上来扶住她使劲儿劝。安老太太却往唐氏身上一躺,翻着白眼道:“打死人了,哎呦,我的心窝子好疼,要被疼死了。” 唐氏妯娌俩顿时傻了眼,可怜兮兮地看向安怡:“我们真没动她老人家。” 算知道老太太是讹人,安怡也不能拆她的台,只能绷着脸去给她探脉。在此时,外头又传来消息,说是安保平带着几个族老跟着安保良一起来了,说是不能光把田氏休了算了,安侯府里必须站出来为安怡正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2章 孽种 安保平一派早蠢蠢欲动,想将安侯府从族长之位上赶下去。若是安侯府中有成器的子弟或是势力壮大,倒也不用担心,只可惜的是安侯府不但日渐式微,还屡屡出了丑事。这才让安保平等人如此胆大,想要借事压安侯府一头。 为安怡正名,说白了是要把安侯府的脸面撕下来往死里踩,接下来该把安大老爷从族长之位上赶下来了。这不单是一个名分,更有若干的好处在里头安氏是大族,公田得上万亩,一年的收益若干,都要由着族长统一调度,族人在族里承担什么事务,也要听族长和族老的。若是安大老爷丢了族长之位,可谓是里子面子全都没有了。 唐氏看向安侯老夫人,哀求地喊了一声:“娘……” 原本一直在装晕的安侯老夫人撩起眼皮子,看向安怡,沉声道:“我有几句话要和淑惠乡君说。你们都先下去。” 这一次谈话是躲不过去的,从回到京城,安怡一直都在憧憬这次谈话,但在此刻她却有些意兴阑珊。非得被逼到绝处,所有的情分都被消磨干净,才可以平等对话,才不用辛苦地仰视她们,实在是一件不能让人愉快的事。 安老太警惕地盯着安侯老夫人,一副生怕安侯老夫人欺负安怡的样子:“你有什么和我说,安怡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罢了。” 安侯老夫人原本是极不耐烦的,这回却轻轻笑了:“老妹妹,这事儿我只能和安怡谈,你若不让她和我谈,那咱们干脆撕破脸吧。左右田氏已经得了惩罚,你们能奈其何?算是族里逼着,那也要看是不是真心,你要知道,这真心和假意,区别可大了。” 撒泼打滚只能出一口恶气,要真正解决问题还是要软硬兼施。安老太看向安怡:“你可以不搭理这奸诈的老东西,咱们家不比从前可以任人欺负。” 安怡淡然一笑:“我也想听听伯祖母怎么说。” 安老夫人便给唐氏使了个眼色:“你扶你婶娘下去歇着。外面么,先由着他们老爷儿们自己说去。” 唐氏眨了眨眼睛,明白了安老夫人的意思,满脸堆笑地将安老太扶了,在院子里兜了几个圈,从另一个方向悄悄将人扶到隔壁去,上了好茶好点心,侧着耳朵听隔壁安老夫人与安怡怎么说话。 安怡和安老夫人已经渡过了互相恭维假客气的阶段,说到了要害之处。 室内安神香盘旋缭绕,可以让人放松心神的烟雾中,安老夫人衰老的面容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无奈和慈祥,她的态度放得很低:“其实我是明白你的,也不怪你这样的狠。我知道你是在恨我当年没有照管你,也是在恨我给你安排了那样一门亲事,又在田氏出手的时候没有管你,任由你落入了那豺狼堆中,被人谋财害命,落了一身骂名。更恨我们对此不闻不问,任由你自生自灭,还厚着脸皮与那家人交往,看你父母亲和两个兄弟风光无限。你当初有多难受,想必会有多恨我们……” 每一句都说到了安怡的心里去,满腔的愤恨全被勾了出来,她险些要顺着安侯老夫人的话头往下说,脑子里却突如其来地冒出谢满棠的警告:“不管做什么坏事都可以,是不能将把柄递到别人手里去,不然是送死。” 呵……安怡笑了起来,她是安怡,因此安侯府的人才不能将她怎么样,才能心中再恨她也只有坐下来和她这样慢慢细谈。她若是安九,若是背负骂名,死于非命的安九,她们又有那么多可以拿捏她的理由与借口了。 “我听不明白伯祖母在说什么。”安怡走到香炉边,将手里的半杯残茶泼进去,浇灭了那可以迷惑人的安神香,语调轻快,神色清明地看着安侯老夫人道:“这安神香虽是好东西,用多了却会让人神志不清。伯祖母这样的身体,不好多用的。” 安侯老夫人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很快又打起精神来,耐性十足地引着安怡说话:“我是说,你大概一直都怪我为什么这样对你,一样都是嫡亲的孙女儿,我怎么不待见你。我本不想把这不堪之事说出来,但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不说实在是不行了。”故意顿了顿,狡诈地打量着安怡的神色。 安怡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疑惑地道:“伯祖母,您可是糊涂了?尽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安侯老夫人压低了声音道:“安九,你当知道你的生母是个什么人了,你想必会想,她做下的事原和你没有关系,你始终是安家的亲生骨肉,应该得到善待,因此不肯原谅我们。若我告诉你,你其实并不是你父亲的亲生骨肉,而是一个不洁不净的孽种呢?” 再是心中早有准备,安怡也忍不住愤怒万分,险些要暴跳起来反驳安侯老夫人。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安家的亲生骨肉,不然祖父那样精明强悍的人,如何会给她留下那么多的东西?又怎会那般的宠她?安侯老夫人此举,不过是要激怒她,逼着她露出原形罢了。她若发怒,是中了安侯老夫人的圈套。 安怡吸了口气,十分难为情地道:“伯祖母,您果然是病得糊涂了,我实在听不懂您在说些什么。”言罢起身要往外走,大声喊道:“大伯母,二伯母,你们去了哪里?伯祖母有些不好呢。” 安侯老夫人眼里闪过一丝沮丧,仍然不甘心地道:“安安!你别装了,我知道是你!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的生父是谁吗?为什么安归德那个老糊涂明知你不是你父亲的亲生骨肉,却仍然把那些东西给你?因为那是他欠你的!” 安怡的手在发抖,她怕再多待一刻,会忍不住追问安侯老夫人,她的亲生父亲是谁?她很干脆地跑到了外面,害怕地抓住了甘嬷嬷的手:“伯祖母似是疯魔了,胡言乱语的,要不要请大伯母她们过来瞧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3章 胡言乱语 甘嬷嬷疑虑地打量着安怡,见她面上满是惊慌尴尬之色,隐隐又有几分害怕,心知老夫人此计失败,不由沉沉叹了口气,趁势道:“不瞒您说,老夫人这些日子经您的药调养本是要好些了的,但昨日听说了三夫人和七公子的事,生生气得晕厥过去,再醒过来有些糊涂了。她若是说了什么得罪乡君的胡话,还请乡君看在她病重且年老的份上多多担待。” 不,她不想原谅,安怡看到急匆匆从隔壁走出来的安老太和神色尴尬、目光躲闪、不敢与她对视的唐氏,只觉得头皮发麻,足底生寒。可以想象,若是她方才一个没忍住,此刻安老太不会用这种担忧的目光慈地看着她了。她是安九的冤魂附体,安保良等人便与她再无任何瓜葛,安侯府的危机也可以正式解除,倒霉的只有她一个人。 因此,老早她已经被弃了,从王雅韵走出安侯府的那一刻起,从她违背安侯老夫人的意思、嫁给田均的那一刻起,她已经被弃了。更何论她以这样的姿势回到这府里,逼得安侯府中不得安生,田氏废掉,安悯病重,安怀前途堪忧?在安侯老夫人的眼里,不论她是安怡也好,安九也好,她都已经是安侯府的死敌。唯有她彻底失势,才可以让安侯老夫人放心。 瞧,张欣多会算计人心啊。不过是田氏一句话,一番做作,让安侯老夫人彻底站到了她的对立面,甚至都不用张欣相劝,安侯老夫人已经出手对付她,帮着张欣把她往张欣想要的方向赶。而她对田氏的回敬,也间接促成了安侯老夫人对她是安九,是回来报仇的佐证。 人心天生是偏的,有些人天生不喜欢你,这个和血脉没有任何关系。安怡望着安老太关担心的目光,想要勉强自己张口和她说话,牙关却只是紧紧咬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不知道她的样子有多可怜惶恐,安老太急慌慌地抢上前去将她抱入怀中,轻柔地拍着她的背低声哄道:“我的囡囡被吓坏了,回魂了,回魂了。” 安怡“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紧紧抱住安老太,使劲往她怀里挤,仿佛这样可以从她那里汲取到更多的安稳和温暖,安老太很凶地骂着:“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做什么不好,这样缺德的吓孩子,吓坏了我的孩子,看我不一把火烧了你这破房子。” 安怡哭了一会儿平静下来,看到唐氏等人精彩纷呈的表情,将牙一咬,贴在安老太耳边轻声道:“我们快走吧,这里不干净。[ 超多好看]”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在场的人听见。甘嬷嬷的眼睛乱转起来,到处地看,李氏强笑着道:“侄女儿,不要乱说话,到二伯母这里来,说给我听听,方才出了什么事?” 安怡小声道:“我看到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在屋角笑,还坐在伯祖母的身后往她脖颈里吹气,我说什么伯祖母都听不见,自顾自地在那儿说话。” 唐氏和李氏的脸俱都白了,甘嬷嬷有些仓惶的往日光照射到的地方挪了挪,安怡却不肯放过她们,继续低声道:“那女人的眉间有一颗胭脂痣……” “啊,那不是瑟……”李氏沉不住气,惊慌失措地叫了出来,被唐氏阴沉着脸扯了一下袖子,便闭紧了嘴,眼珠子四下里到处乱看,找了个蹩脚的借口道:“我肚子疼。失陪了。”也不等唐氏发声,转身逃了,好像身后有人追着似的,头也不敢回,走得飞快。 这是非嫡长的好处,遇到事情可以找借口溜掉,自己这个嫡长媳却只能硬顶上。唐氏有些羡慕嫉妒恨地瞅着李氏的背影,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小孩子家家的,休要胡言乱语!” 安怡低着头不说话,安老太的心里却有了数,知道这家子必然有见不得人的事,便冷笑着道:“究竟是谁在胡言乱语,大侄儿媳妇心里明白得很。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这样的缺德,也难怪得会有这样的现世报。咱们且等着瞧,看这伯爵府还能不能传到下一代去!”拥着安怡往外头走:“走,咱们把这事儿说给你爹和族老听一听,请他们评评理。” 有道是家丑不可外扬,唐氏一听急了,忙追上去好说歹说,不住赔礼,安老太却是死死咬着不松口,急得唐氏鼻尖额头都冒出细汗来,只暗里埋怨安侯老夫人走了一步臭棋。可看到安怡的模样,心中的怀疑却又变成了迟疑,左思右想,觉着不如明哲保身算了。 甘嬷嬷一直站在阳光下,仿佛这样能把她身上的阴冷全部驱走一样。直到听见安侯老夫人在里面连喊了她三声,她才缩着手走进去,轻声道:“老夫人。” 安侯老夫人躺在病榻上,仰面看着藻井上装饰的繁复花纹,十分平静地道:“是她。除了自家人,谁会知道瑟瑟那个贱人呢?” 甘嬷嬷愈加害怕:“会不会弄错了?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从来没有见过。” 安侯老夫人冷冷一笑:“没见过不代表没有。我这些日子总是梦见老爷子和瑟瑟那个女人,你只看着她接下来会不会去寻王雅韵问安安的身份来历,可以知道是不是她。”顿了顿,不无可惜地道:“真是可惜了,这丫头长了心眼,滑得和泥鳅似的。我说出那样的话,她也能忍住不追问,反而倒打一耙。” 甘嬷嬷皱眉道:“即便真的是,她如此小心,那什么黑狗血,道士、和尚之类的都拿她没法子,又能把她怎么样?您方才和她说那些,只会让她更恨府里罢了。” “如若她根本没有死呢?毕竟我们谁都没见过她的尸身,只是听田家说得不堪没去管。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后悔也来不及了。”安侯老夫人痛苦地扶住额头:“我破釜一击却没能成功,那是真没办法了。若是我身子还好,再早个一两年,我还能有办法收拾她。现在么,那丫头再不肯给我瞧病的,我大概很快不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4章 解决 安侯老夫人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嘶哑着嗓子道:“去告诉大老爷,力求与安保凤和解。( 广告)所幸的是老大和老二没掺和进她的事情里去,顶多是一个见死不救而已,至于老三他们,不管他们乐意不乐意,立刻把他们分出去。我是顾不上啦。” 甘嬷嬷吃惊不已,老夫人此举相当于把三房交给安怡去折腾消气,算是彻底抛弃了三房,让人难以相信她平日尚对三老爷安保凤百般疼。 “不然能怎么样呢?”老夫人耷拉着眼皮疲累地道:“当初不该让那女人进门,都怪安归德那老乌龟,他倒是死得利索,却让我留在世上这样的为难,操碎了心。” 这话涉及到已死的男主人,甘嬷嬷不敢答话,便只是低着头盯着足尖看。老夫人自言自语地抱怨了一回,又道:“你记着,将来提醒老大,只管盯着看她会如何对待三房。如若她没有赶尽杀绝,那也算了。若是她赶尽杀绝还不收手,那么一定要和她斗到底,不然都没活路。另外,拿纸笔来,我说你写,把这封信送去蜀王府。” 甘嬷嬷叹息一声,依言写好了信,自去寻安大老爷传达老夫人的话。( ) 此刻正堂里已经吵嚷成了一团,安大老爷心中又烦又乱,只恨母亲太过偏袒三房,放纵得三房闹了这么大的事,害得他左支右挡,两面不讨好。又听安老太吵嚷着说安侯老夫人的房里闹了鬼,安侯老夫人已经混沌不清醒了,又更烦了几分。 安保平等人却是打定主意要借机把他拱下来的,好不容易得了这样的机会,哪里肯轻易放过他?两下里吵成一团,安保凤父子却只是躲起来不肯露面,让人去寻了几回,先前还借口说是安悯醒了,要照顾安悯,抽不开身,再让人去催,找不到人了。 安大老爷已经被逼得无路可退,眼瞅着安保良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装憨装痴,安老太则顾着安抚安怡,心里真是腻歪透了。因此得了甘嬷嬷的传话,虽然有些不甘心此对安保平低了头,却是如释重负,当即表示先由他们出面当着族人把田氏的错处说清楚,再把三房分出去,问这样是否可以了。 这样都不可以,难道要人填命么?休说再不能更进一步,便是更进一步也不能让人在背后戳安怡的脊梁骨,说这姑娘太过阴狠薄情。[ 超多好看]一直装憨痴的安保良抢在安保平等人开口之前拍了板,慢悠悠地道:“大族兄想得如此周到,小弟没有二话。” 安保平等人本来还想再逼迫一回的,闻言也不好再多话,估摸着安大老爷算是侥幸逃过这次,下次也定然逃不掉丢掉族长之位的命运,于是这事儿算定了下来。 唐氏等人被这事儿闹得灰头土脸的,因为到了饭点,虽然憋屈,却还得强撑着要招待这些族人吃饭。却又听下人来报,说是王司业父子又来了,问嫁妆单子找到没有,东西找齐没有。 下一步该问安安的下落了。安大老爷顿觉整个人生都是灰色的,恨不得赶紧把三房弄出去算了,心想这族长之位眼看着是保不住的,为嘛还要招呼这些人白吃白喝?便破罐子破摔地道:“家里另有客人,多有不便,不招呼各位叔伯弟兄吃饭了。”眼瞅着安保良道:“为着我们两家的误会,累得族老们操心,兄弟你替哥哥好生招待安侯族老。” 安保良“呵呵”一笑,二话不说领了众人出门:“我请诸位去杏花楼吃状元席。” 安怡扶了安老太走在后头,半途里遇到王司业父子进来,便侧身让到一旁,却见王司业停下脚步,目光沉沉地看向她,神色间多有打量。 所谓传言的力量在这里了,安怡微笑着朝王司业颔首。 王司业莞尔一笑,也朝她点了点头,子不语乱力怪神,他更相信是外甥女的冤屈被外人知道了,看不过去,要为外甥女伸冤。外人都能如此,更何论他这个做亲舅的?那孩子说来也是太过可怜,此番他既然出了手,一定要为她讨回公道。 安保良自招呼安保平等人去杏花楼吃饭,安怡则伺候着安老太回家。回到家里,薛氏上前来问消息,安老太绝口不提安候老夫人装神弄鬼的事,只大概说了一下经过,便推说累了,让安怡自去歇息。 安怡心里很有些乱,明知安侯老夫人说出那些话是诈她激她恶心她的,却还是忍不住要胡思乱想,恨不得立刻找到朱侧妃问个清楚明白。是不是因为她不是安保凤的亲生骨肉,所以安家人才如此漠视她?如果她不是安保凤的亲生骨肉,谁又是她的亲生父亲呢?老夫人说是祖父欠她的,欠她什么呢?安怡越想越乱,不敢往下再想。 安愉被薛氏拘着,她近来也不需要出诊,连太后也是很久不曾召她诊脉了,安怡闲得很,索性窝在床上睡觉躲懒。一觉醒来已经天黑,兰嫂取了厚重华贵的狐裘给她披上,要伺候她去前头吃饭:“都等着的,族老们从杏花楼出来,直接去把事儿办了,现在族里都知道田氏是个恶毒的长舌妇,专门害人,平太太说是准备了赏梅宴,要请族里的太太姑娘们过府去喝酒看戏,给姑娘压惊呢。” 安侯府这边的事这么解决了么?安怡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走到门外见四下里白茫茫一片,才知道竟然又下起了鹅毛大雪。兰嫂给她打着灯笼,絮絮叨叨地道:“安侯府里闹得厉害,安伯爷把三房能有的值钱东西都差不多搜出来赔给王家了,又要请族老帮忙看着,宁愿从公中多分点家产也要把三房分出去,三老爷不乐意,跑去找老夫人吵闹,生生把老夫人气晕过去了,大夫都说挺不过去了。那边不让说出来,只说是老夫人自己病倒的,但里里外外都传透了。” 安保凤这辈子都再不要想翻身了。安怡轻声问道:“没让人来找我么?” 兰嫂摇头:“没有,大抵是觉着没有脸再来吧。” 欣欣跑过来笑道:“姑娘,棠国公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5章 甜的 外面飘着大雪,屋子里却温暖如春,锃亮的黄铜大盆里炭火烧得红彤彤的,安愉拿着一把小巧的弓箭站在屋子正中冲着一只花瓶射箭,小脸红扑扑的,兴奋得不得了,谢满棠坐在安保良身边喝茶,不时指点安愉一二,薛氏在忙着张罗吃食……屋子里的气氛宁静美好。 安怡扶着门框微笑,薛氏最先发现她,大惊小怪地叫起来:“这孩子,来了也不知道进来,站在风口里吹冷风,也不怕冻着。”拉了安怡进去,替她拍去肩头的雪花,嗔怪地道:“国公爷等着的,来了也不知道吭气,饭菜都凉了。” 谢满棠立即很体贴地道:“不碍事,我喜欢吃凉的。” “……”薛氏哑然,随即和安保良互相交换了个眼色,微微笑了:“那吃饭吧。” 安家人少,也没那么多规矩,从来都是一家子人一桌吃饭的,因着谢满棠在,薛氏担心他规矩多,便要让人里外摆两桌,让他和安保良一桌,女人孩子一桌。谢满棠十分和蔼地道:“这样吧,原是我冒昧而来打扰了你们。我难得有空陪着家母一起用饭,多数时候都是冷冷清清的一个人,吃着不香。难得有机会陪老太太吃饭,还望老太太不要嫌弃才是。( 广告)” 这话说得多好听啊,安老太笑得满脸褶子:“求之不得。”最好赶紧把安怡娶走吧,以后一起吃饭的机会更多了,你想怎么吃怎么吃。 薛氏虽然觉着自家人不够矜持,却也不好多言,只能尽量拘着安愉,让仆妇丫头伺候好谢满棠,不要失礼丢了脸面。安保良和安老太却是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矜持的,一个夹菜,一个端汤的,很快把气氛炒起来,一顿饭吃得热火朝天,宾主尽欢。 少倾饭毕,安保良见雪小了,便要请谢满棠去他的房里坐着说话,谢满棠客客气气地道:“日间没有空闲,晚上方得了空,我欲带安怡去给家母调整一下药方,不知伯父可否行个方便?” 又不是第一次带出去了,何况这借口真是找得好,安保良是想拒绝也不能,便吩咐安怡:“早去早回。” 安怡斯文安静地跟在谢满棠身后出了门,探头去瞧,却不见马车等着,唯见甘辛牵了紫骝马过来,便笑道:“原来你没坐马车啊,等我让人牵马出来。( )” 谢满棠握住她的手,含笑低声道:“不必。你我共乘一骑。” 安怡做贼似的左右瞧瞧,笑道:“不好吧,给人瞧见了要乱说的。” 谢满棠斜睨着她笑而不语,一副你敢是不敢的挑衅模样。 其实夜深人静的,又下着雪,外头宵禁,没几个人,其实很有些刺激,安怡的行动比她的心更诚实,她雀跃着抓住紫骝马的缰绳,利索地踩着马镫翻身上马,伏在马背上冲着谢满棠笑。谢满棠微微一笑,一个漂亮的鹞子翻身,利落地坐到她身后,勒紧缰绳一声呼啸,紫骝马便箭似地冲了出去。 甘辛不防,急得在后头跺脚,又不敢喊出声来。安怡哈哈大笑着回头去瞧,只见灯笼下,甘辛的身影越来越小,渐渐看不见了,接着整个金鱼巷都被抛在了脑后。 安怡舒服地窝在谢满棠的怀里,忍不住想,要是这世上只有她和他好了。没有那么多的烦恼,没有那么多复杂的人事,多好啊。 为了躲开巡夜的士兵,谢满棠专挑着小巷走,紫骝马放缓了速度,踩着积雪,慢悠悠地走着,四下里灯火冷清,白的雪,黑的瓦,红色的灯笼,偶有猫从墙头奔过,猫眼在雪夜里闪着幽幽的光。安怡睁大眼睛,认真地看着她所见到的一切,再把这些景象记在心里。 “在想什么?”谢满棠的下颌摩裟着她的发顶,痒痒的,暖暖的,像小猫咪的爪子,一直挠到了安怡的心里头去。她扭过身仰起头看着他,看到细细白白的雪花落在他的眉毛和睫毛上,再被热气烘成了晶莹的水珠,他的眉眼在清冷的雪光里显得异样的清晰美好。 安怡看着谢满棠,伸出素白的手指轻轻替他拭去眉梢眼角的雪珠,然后抿入唇中,轻声道:“甜的。” 谢满棠垂着眼看着她,眼眸深处陡然亮起一道火光,浓艳极了。安怡很清楚的知道,他想吻她,她调皮地半扭着身子,大胆地看着他笑,红唇半张着,类似于邀请。她知道自己是在勾引他,但那又有什么关系?这样美好的雪夜,这样美好的男子,只有这样才能不负此生呢。 谢满棠轻轻划过安怡的唇瓣,戴着麂皮手套的手指略显冰凉,散发着淡淡皮革味,他朝她低下头来,小心翼翼地抓住她的后脑,噙住她的唇,男性气味铺天盖地的朝着安怡笼罩下去,安怡觉得全身的毛孔和心脏,以及肌肉和手脚,全都抽紧了又打开,她迫切地想要抓住点什么,便紧紧地抓住了谢满棠的腰。 他的腰不同于田均那种常年坐着不动的人的腰,窄窄的,硬朗有力,一丝赘肉都没有。血气方刚,在她的袭击下反应十分明显,作为一个过来人,安怡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变化,便开始胡思乱想,红着脸无声地笑了起来。 这种时候的男女总是极敏感的,谢满棠发现她笑,有些狂躁又隐忍地咬了她的唇瓣两下,哑着嗓子沉声道:“笑什么?” 安怡仰头看着他,笑颜如同雪夜里的一枝玉兰花,眼神却狡猾如狐狸:“你猜呢?” “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你这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谢满棠有种很奇怪的想法,既想把怀里的人狠狠嵌入身体里,又因为知道不可以,想赶紧把她推开去减轻自己的痛苦,终究又舍不得,于是他觉得自己很热,十分的热,热得让人无比烦躁,却找不到可以倾泻的办法,便觉得很憋闷。作为一个聪明人,他觉得自己是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的,他一口咬在安怡的肩头上,咬着不想松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6章 来访 安怡疼得“嘶”的一声轻叫,缩着肩忍住了,等他自动松口。谢满棠恋恋不舍地松了口,声音更低哑了几分:“叫你招惹我!”想到自己的身体反应被安怡发现了,沮丧中又多了几分隐隐的不好意思和期待。 安怡松开放在他腰间的手:“我不惹你好了。” 谢满棠霸道地按着她的手:“你想怎样怎样?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抱着!”作为一个身体健康的大龄青年,他容易吗? 安怡苦着脸道:“可是我不能一直都扭着身子啊。多难受呢,您可怜可怜小女子吧。”一边说,爪子不客气地在谢满棠的腰间狠捏了两把。 谢满棠收了笑容,垂着眼沉默地看着她,安怡被他看得心虚,不敢再玩,老老实实地窝在他怀里,顾左右而言他:“不是说要王妃调药方子的?去得晚了不好吧。” “现在已经晚了。”谢满棠的手臂从她的肘弯下穿过去,拢在前头抓紧缰绳,紫骝马每往前走一步,他的手臂便不可避免地轻轻碰触到安怡的前胸,时有时无的碰触让人热血沸腾到想要抓狂,偏两个人都不再出声,安安静静地往前走着。 稀稀疏疏的雪花如同梨花瓣一样地洒落下来,落在两个心猿意马的男女身上,再化成了水,浸进了锦缎面的披风里去,化作腾腾热气,却谁都不觉得冷。( 广告)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更鼓声响,两个人才似从梦中惊醒一般清醒过来,都有些不好意思。谢满棠轻咳一声:“后日是个好日子。我娘想来你们家里做客,你看方便吗?” 安怡轻笑起来:“我当然是方便的。不知我父母亲那边如何?” “我之前问过了,都说有空。”谢满棠又变成了那个沉稳的人:“时辰不早,我该送你回去了,不然你父母亲只怕要在背地里骂人了。” 安怡笑而不语。她没和他问起田氏的事,他也没向她问起安侯府的那些事,两个人依偎着走到金鱼巷安宅的后门处停下来,甘辛已经不在那里了,安怡便笑着抓住谢满棠的手小孩子一样调皮地溜下去,站在被雪浸湿了的台阶上,抱住紫骝马的脖子小声道:“辛苦你啦,改天请你吃好吃的。” 紫骝马亲昵地蹭了她的手一下,打了个响鼻。谢满棠含着笑看着这一人一马,替安怡拂去肩头的雪花,道:“快进去吧,别让你家里人久等了。” 安怡提着裙子小跑到门边,又听见他在后头叫她:“安怡。” 安怡停下来回头冲着他笑:“什么?” “没什么,想问你,要高兴点了么?”谢满棠温柔地看着她笑。 “嗯!”安怡用力点头,眼睛亮晶晶的:“非常高兴。” “快进去吧,早点睡。”欢喜是会互相感染的,谢满棠的眼睛里便也多了几分闪耀的星光。 “你也是。我进去了啊。”安怡恋恋不舍。 “嗦什么?真嗦!”谢满棠皱着眉头表示不耐烦,唇角却微微翘起,目光一直缠绕在她身上,同样十分的不舍。 安怡几乎是踩着梦幻般的步伐走了进去,兰嫂依旧在角门处等着她,见她欢快地走进来,便笑道:“方才听夫人说起,后日郑王妃要来家里做客,姑娘知道了吗?” 安怡道:“知道的。” 兰嫂开始唠叨:“姑娘该穿什么好呢?可惜了那几套衣裙。要不然,再想办法去请那位白老三帮忙做几套吧。” “来不及了。”安怡很认真地道:“郑王妃不会太在意这个,过得去行。” 主仆二人一路低声说着话走进去,知道她平安归来,一直亮着灯火的薛氏和安保良的房间跟着便灭了灯。 次日清早,雪停风住,一轮红日喷薄而出,照得皑皑白雪里透着金红色。下人们一边扫雪一边说笑,安怡带着安愉在院子里堆雪人,雪人堆到一半,外头来了客。 张欣裹着件颜色有些陈旧的紫羔皮裘,由一个仆妇并一个丫头陪着走了进来。途经安怡姐弟身边时,特意停下来和安怡打招呼:“淑惠乡君,有些日子没见着了。” 她怎么来了?安怡有些吃惊,淡笑着道:“田大奶奶真是贵人多忘事,咱们才见过没几日,你竟然忘了么?不知你有没有去看望过贵府的姑太太呢?她一直都在念叨着你呢。” 张欣道:“这几日事多,忙得很,没空。既然乡君这样挂念着我们姑太太,要不改个时候你我一起去探望她?” 安怡笑:“和上次你来看我们一样的吗?只是顺天府的大牢里不好放火呢。” “既然你不得闲,那也算了。”张欣面不改色地伸手去摸安愉的脸:“不愧是乡君的弟弟,长得还是有几分相似的。没去学堂里么?也是,不去倒免去了许多麻烦。” 安愉警惕地让开她的手,躲到安怡身后去。 张欣也不见尴尬,收回涂了蔻丹的手,朝着安怡阴森森的笑:“我瞧着乡君看见我似是有些惊异。其实也没什么,是我今早起来,突然想起有件事必须要和令堂说。我来了,本以为令堂会很忙,顾不过来见我,谁知令堂真正是个和气的好人,我才等了一会儿的功夫让人领我进来了。” 黄鼠狼给鸡拜年,又怎会安了好心?安怡的心直往下沉,她本以为薛氏对张欣早恨之入骨,根本不可能愿意见张欣,谁知还是错估了形势。 “你一定很后悔没有早作防范拦住我吧?你拦不住我的,今日不成,我改在你不在家的时候来,我进不来你的家门,换个地方等着令堂也是一样的。使出一百种法子,总有一种法子能让令堂心甘情愿地见我。你猜,我找令堂是为了什么呢?”张欣愉悦地欣赏着安怡的面部表情:“不好让令堂久等,咱们改个时候再细聊。” 安怡目送张欣走远,叫欣欣过来陪安愉堆雪人,她自己则去找安老太:“张欣来了。”她要光明正大地把张欣赶出去。 安老太皱着眉头吩咐黄鹂:“让厨房弄一盆不拘什么血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7章 疯婆子 张欣鄙夷地看着薛氏,分明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官的女儿,侥幸生了一副好容貌,又误打误撞嫁了个粗鄙老丑的男人,居然也做了四品的恭人,大摇大摆地做上了官太太。 瞧瞧,穿戴得多好啊,鲜亮的大红缂丝面灰鼠皮袄子,珠钗上镶嵌着的东珠得有手指头那么大,明晃晃的戳人眼。 若是从前,张欣兴许看不上薛氏这身装扮,觉着是暴发户一般的,不值一提,但现在她穷了,她便觉着看不惯了。心里又酸又痛又忿恨,只巴不得将眼前看到这一切美好全部摧毁得一点不剩才好。 薛氏见她阴沉着脸只是盯着自己不说话,紧张地将手里的帕子绞来绞去:“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们安怡?” 张欣轻笑了一声,垂下眼皮子慢条斯理地吹着茶碗里的茶沫子,那气势反倒压过了薛氏一头,仿佛她才是此间的主人,薛氏才是求着她的那个人。 薛氏等不到她回答,想把赶出去却又害怕她之前撂下的狠话,这样熬着呢,又委实觉得有点不得劲。左思右想,好脾气地道:“我们安怡从来是个倔性子,算是她哪里做得不对得罪了你,那也是我们做父母的没有教好她,你有气只管冲着我和她父亲来,她还年轻,还没嫁人呢,你这样做会害了她的。” 张欣不由一口浊气冲上心头来,凭什么她的父母亲要为了张婕妤的事弃了她不管,莫贵妃都说了此事与她无关,家里人怎么还这样害怕,不管她的死活?凭什么安怡为非作歹,到处招摇撞骗,惹了这么多的麻烦,安保良和薛氏却这样的护着安怡? 张欣眼里闪过一丝恶意,冷笑道:“我不是为了害她,而是专为了解救安太太和府上的小公子而来。你约莫觉着,我之所以针对她是因为她得罪了我的缘故,其实不是的,而是她真是安九的恶灵附体。” 薛氏再好的脾气也气得不行,横眉怒目地道:“你再乱说,别怪我不客气了。” 张欣笑道:“我若是害怕不会主动送上门来了。我好歹也是香门第出来的女儿,无凭无据的话不能乱说我是知道的,我既然敢来,那说明我是有证据的。我来问夫人,当日安怡被陈知善和吴菁抬回去时,是不是气息奄奄,醒来说自己什么都记不得了?之后行为一直比较怪异?你们却只当是她九死一生,懂事了?” 薛氏不想谈论这个话题,没好气地道:“我不想听,你是来挑唆我的,你走吧。( 广告)” 张欣偏还不走了:“你一点都不好奇么?从前冲动易怒惹事的女孩子,突然间懂了事,压得吉利低了一头不为其说,还能赚钱养家操持家务?她擅棋,擅画,擅笛,擅茶,可是您教的?”不等薛氏回答,便十分肯定而轻蔑地道:“我知道不是您或者安大人,你们夫妻虽然识字,也能作些诗词,行此风雅之事却始终逊了一筹。吴大夫教的么?据我所知,陈知善也说了,吴大夫擅长医术,却不擅长这些。那么,安怡是从哪里学来这些本领的呢?可别和我说她是自学成才,昌黎那个小地方,你家又惯常过的穷苦日子,她是想学也没地方学。” 薛氏的脸渐渐白了,随即十分愤怒地指着门道:“你给我滚出去!别叫我让人拿笤帚把你赶出去!” 张欣掩着口笑:“您别急别怕啊,我这里还有两个人,这两个人您不认识,安怡却认识,他们最是知道安怡的底细,您不信我的话,可以安排他们和安怡面对面的对质……” 忽见几个仆妇轻脚快手地走进来,为首的钱婆子给薛氏匆匆行了个礼,含笑道:“老太太让婢子们送客。”不等薛氏表态,便上前抓住张欣的手臂,硬生生地将她拖了出去,张欣带来的丫头婆子想上来帮忙,钱婆子很凶地道:“不想死的只管上来!” 那两个丫头婆子真心害怕,却又忌惮张欣事后找她们算账,便装腔作势地上来劝,张欣却是早知道会这样似的,并不着急挣扎,任由钱婆子等人拽着她往外拉,呵呵笑着道:“别怕,她们不敢把我怎么样。”又和薛氏道:“好歹我是客,让我自己走不好么?弄得难看了,对府上的名声也不大好。” 薛氏的心跳得狂躁,用力按着胸口不说话,钱婆子等人手上越加用力,张欣肆无忌惮地笑着,盯牢了薛氏道:“你会后悔的,总有一日,灾难降临,你会后悔的。” 薛氏吓得面无人色,攥紧了前胸的衣服愣愣地看着张欣,张欣见薛氏已经动摇,还想再接再厉地恐吓几句,一盆凉水兜头泼过来,冷得她打了个寒战,愤怒地朝着凉水袭来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安怡扶着安老太站在路边,祖孙俩都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张欣不由大怒,朝着安怡大喊道:“安九贱人!别以为你换了张皮瞒得过我,你化成灰我的认得你……我告诉你,你的好日子没几天了……呃……” 原来是安愉跑过去把一团雪塞进了她的嘴里,安老太赞许地看了安愉一眼,扶着拐杖走上前去,俯身看着张欣一字一顿地道:“你才是贱人,你的好日子才是没几天了,装疯卖傻的撒泼么?老娘叫你知道什么才叫泼妇!”言罢挥手狠狠打在张欣脸上,再吐了张欣一脸唾沫,恶狠狠地道:“把她拖出去!” 张欣又是屈辱又是恶心,凶狠地瞪着安怡,安怡袖着手,神色淡漠地看着她,全无半点心虚的模样。张欣吐出嘴里的雪团,朝着安怡阴森森地笑,无声地道:“你等着!”她手里一直压着的那张底牌,该是揭开的时候了。 钱婆子等人粗鲁地将张欣扔出大门去,一如当年赵春把田均扔到街上去一样,她被摔到雪里砸得鼻青脸肿。丫头婆子扑上来才要将她扶起来,一盆黏稠腥臭的不知什么血劈头盖脸地泼下来,淋了主仆三人一身。 “哎呀!”路人看到这景象,全都惊呼起来,纷纷打听这是怎么回事。兰嫂鄙夷地道:“不守妇道的疯婆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8章 楚歌 小丫头没见过世面,看着自己全身的血,吓得摊着两只手嚎啕大哭起来;婆子心疼自己身上的新衣,连呼倒霉,也不想去管张欣;张欣挣扎着站起来,一张糊了满脸污血的脸越发狰狞可怖,在她的一生中,她从未如此狼狈过,她这时候才知道安老太那句“老娘叫你知道什么才叫泼妇!”的话是什么意思。 “安怡,你个贱人!”她不甘心地想朝安家的大门扑过去,脚底下的污血和着冰雪却滑得摔了个狗啃屎,门牙都摔松了,满嘴的血污,也不知是她自己的血,还是那盆来历不明的污血。 兰嫂“嗤嗤”笑着,恶意地道:“田大奶奶,黑狗血的味道如何?是不是好东西呢?听说沾了这个东西,即便是好人也要倒一段日子的霉,你且好好去享受吧。”言罢走进去,命人关牢了大门,吩咐门子道:“老太太说了,日后再有此人上门,谁敢放她进去,严惩不贷。” 看热闹的人越围越多,张欣疯狂地想要不顾一切地把关于安怡的事情全都揭露出来,却又知道还不到时候,更因为全身上下都冷透了,实在煎熬不住,便狼狈地将袖子掩着脸,叫丫头去让车夫把车赶过来。 丫头抖手抖脚地跑了一趟,回来绝望地道:“找不到人。” 这些个烂了心肠的恶棍!张欣狠狠咒骂着,猜到一定是安怡让人提前把她的车夫支使走了,为的是要看她出丑。她这副样子,便是雇车也没人乐意拉她回去,难道叫她走回去么?张欣发疯似地扑过去用力拍打着安家的大门,干脆大家都不要脸好了,她要闹,闹得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 忽听一条女声在后头温和地道:“这不是田大奶奶么?前段日子听人说你疯了,我还不信,原来竟是真的。” 谁疯了?谁疯了?你才疯了呢!张欣狰狞地转过身去,恶狠狠地瞪着来人。来人穿得素淡高雅,神色恬淡,举止得体,身边簇拥着六七个体面的婆子丫头,俨然是一副富贵人家当家太太出行的架势。 原来是王司业的老婆,王淑真的娘赵氏,张欣凶狠地道:“王太太这是来认外甥女儿的么?可惜了,你倒是一片好心,人家却不肯认你的。” 赵氏厌恶地看着她道:“我是来感谢淑惠乡君救了我那不争气的女儿的。没想到田大奶奶没能害着我女儿,又找上门来害人了。我本来觉着你疯了,不想与你一般见识,但今日既然遇上了,那我便要和你计较一番了。我且问你,我女儿怎么得罪了你,你要那样的害她?我再问你,你这样恶毒疯狂的性子,是怎么生成的?你的父母亲和夫家怎么没一个人管你?” 张欣怒道:“你才疯了!自己养了个不要脸的傻女儿,还怪别人害了她……”话音未落,赵氏身边一个粗壮的婆子走上前去,也不嫌血污,抓住她的头发“噼啪”连了她五六个耳光,边打边大声道:“你们快来看,这女人疯得什么都不知道了,生不出孩子,偷汉养汉被抓奸,要不是仗着娘家有权势,早被休了!这样还不消停,看到比她年轻貌美的小姑娘眼红得不得了,到处陷害到处生事,真正疯得不成了。我们夫人好心,让老奴帮她回魂,要是这样都回不了魂,那是真没得救了!” 张欣所有的力气都耗光了,绝望地伏倒在雪地上大哭起来,她们欺负她一个人,她们欺负她一个人,可是没有人肯来帮她,她的娘家人已经不理她了,田家人更是恨她入骨,田均大概巴不得她死在外头呢,可是她怎么甘心? 赵氏怜悯地看着她,摇头叹息道:“果真是疯了。” 安家人从里头听见动静,把门打开了,笑嘻嘻地道:“王太太怎么来了?快别和这样的疯子婆一般见识,大清早地跑上门来闹腾,冲着我们太太好性儿,非得要借钱,不借要坏我们姑娘的名声,我们太太原本说当施舍一样地给她几十两银子,谁知她狮子大开口,居然要千两黄金,这可为难着咱们太太了,倾家荡产也没这么多啊……” 赵氏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又好心规劝张欣:“田大奶奶,您若是手里缺钱,好好来借,看在相识一场的情面上,十两百两总要借给你,这样讹人可不对了。让令尊令堂和你家田大人知道,可不是要生生气死他们,让他们没脸出来走动?” 张欣好生愤怒,这些人怎能红口白牙地睁眼说瞎话呢?分明不是这么回事,他们怎么胡编乱造?她哪有这样下作,会借这事儿来讹银子?她是不要银子也一定要安怡死的。但看到围观的人兴致勃勃、指手画脚的样子,安家和王家人鄙夷又仇恨的目光,再看看自己这边凄凉无人过问的惨样,不由悲从中来,也更恨。她一定要去找赵王妃,把安怡的真面目捅出来,看赵王妃还肯不肯让谢满棠娶安怡。 正在那里发狠,见人群让开一条道来,田均穿着一身华贵的银色锦缎袍子,打扮得玉树临风,斯文儒雅地走进来,痛心疾首地看着她直叹气:“早上出门还好好儿的,怎么一会儿的功夫成了这样子?” 到底是多年的夫妻,张欣纵然恨他,也不过是恨他对自己无情无义,这会儿在绝处突然看见了他,不由心怀希冀地哭了起来:“他们害我!” 田均也不嫌她脏污,走上前去将她扶起来,拿了雪白喷香的帕子细心地给她擦脸,擦干净了脸才一手拥她在怀,一边和众人致歉:“对不住诸位,拙荆生了病,一旦发作起来神智不清,给诸位添了大麻烦,让你们见笑了……” 众人便赞扬田均:“是个好儿郎,可惜配了这样一个疯婆子……” 他居然当众说她疯了!他居然借机博取好名声!那么她呢?她是为了谁才成这个样子的?张欣一颗心顿时碎成了渣渣,瞪大眼睛看着田均咬着牙道:“你这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89章 谦谦君子 田均并不去管张欣怎么咒骂他,只在张欣想要扑上来抓扯他的时候才好脾气地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全然不顾她浑身的脏污弄脏了他洁净的袍子,哀求地道:“不要闹了,我这带你回家……”再对了旁人,是一副无可奈何的可怜相:“还请诸位看在田某人的面上忘了此事,不要到处传扬吧。( )不然妇道人家面皮薄,将来病好了醒悟过来只怕活不得。”又给赵氏赔礼:“舅母,对不住,请容我改日上门赔礼。” 赵氏弄不清他的深浅,只本着安九跟着他死得不明不白,张欣又是如此恶妇,他也好不到哪里去的想法,装作没有听见他的话,只当面前没这个人罢了。 田均也不去管赵氏的反应,目光切切地看着兰嫂,缓缓道:“请替我转告淑惠乡君,都是我害的她,此事我定然会给她一个交代。” 他知道兰嫂一定会把他的话和刚才的事情尽数描绘给安怡听,安怡自然会明白他的意思。她若顺从他,他便站在她这边,张欣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因癔症而疯癫;她若还是执迷不悟,不肯与他和好,那么不要怪他了,今日的事情还会再次重演。( )同时他这句“都是我害的她”更是让人生出无限的遐想,他怎么害的安怡?为什么张欣不找旁人,偏找上安怡?还总拿安怡和他死去的前妻安九相提并论?实在是一件让人回味无穷的事。 兰嫂性子简单,想不到这么多,虽然知道这两口子都不是什么好人,却不知道该怎么应付田均。 赵氏听明白了,于是对田均更多了几分鄙夷在里头,当即冷笑道:“看来田大人真是害人不浅呢。我外甥女儿嫁给你,不明不白没了性命,至今嫁妆尚未追回,张家把女儿嫁给你,莫名其妙疯了。你可能当着大家的面说说这是怎么回事?不然,你这声舅母我可是当不起。” 田均脸色微沉,忍住了,淡淡地道:“是非曲直,将来总会水落石出的。”言罢牢牢将张欣禁锢在怀里,拖着她上了马车。从始至终,都是谦谦君子。 王家的下人便去驱赶围观的人:“人都走了还围着做什么?这么冷的天儿不如回家烤火去。” 最近关于安怡的热闹总是很多的,一桩接着一桩,众人虽然很想知道后续,却也知道今日看不着了,便一哄而散。赵氏有些犹豫,原本她是真心上门来感谢安怡母女的,但遇着了张欣这事儿,她拿不准合不合适再进去。毕竟谁家遇到这种事都会心情不好,多个外人在里头更是不方便。 兰嫂却是得了安怡的吩咐出来接人的,见她犹豫着不肯往前走,便道:“我们姑娘吩咐婢子出来接太太,说是太太乃是稀客,一定要好生招待的。” 赵氏犹豫了一下,笑道:“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由兰嫂陪着进了门,走不多远看见安怡俏生生地站在道旁候着她的,少不得认真打量安怡一番。见安怡神态自若,笑意盈盈,打扮得体,便点头赞道:“该这样才对,她如今是丧家之犬,走投无路,自是恨不得将你拉下水,能害你一分是一分。你却不能被她绕进去,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安怡见了赵氏,天然有几分亲切在里头,亲自扶着她往里走:“我倒也罢了,原来遇到过的事儿不少,这些年来早皮了。倒是淑真妹妹那里,因了我的缘故被拖累了。” 赵氏连连摆手:“不要提她,说起来我真是惭愧得很。早想要上门来道谢的,只是这两日家里事多,实在抽不开身。”瞧见迎出来的薛氏,见薛氏眼皮还肿着,分明是哭过的样子,便上前扶着薛氏的手柔声安慰:“方才我还同淑惠乡君说了,那是丧家之犬,走投无路,恨不得把所有和她有仇的人都拉下水去……” 赵氏性子温和,知达理,很能和薛氏说到一处去,薛氏也渐渐打开了心结,哭道:“也不知怎会如此狠毒,非得往我们安怡身上泼脏水,吓得我心里凉幽幽的。” 赵氏问她:“这个女儿你心疼么?还要不要?” 薛氏奇怪地道:“我当然心疼啊,又怎会不要?”但想到最近关于安怡是恶鬼附体的那些传言,以及张欣之前说出的那许多疑点,又坐不住了,百般滋味万难形容。 赵氏瞅着一旁低眉顺眼的安怡道:“我有几句话要同你们太太说,乡君若是有事不必陪着了。” 安怡莫名相信赵氏不会害自己,又因薛氏明显是有了心结,自己不好再呆下去,便依言退了出去。走到廊下,听见里头赵氏轻言细语,薛氏低声抽泣,由不得苦笑起来。再耗下去实是有害无益,必须速战速决。 兰嫂过来低声把田均的话和作为一一说了,安怡心里便有了决断,便叫崔如卿过来,先夸他:“先生的法子不错,如今王家已经着手追讨九姐姐的嫁妆和冤屈,田氏入狱,张欣也是倒霉在眼前了。只是我如今深陷流言,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可怎么办才好呢?” 崔如卿淡然道:“姑娘有些日子没进宫了吧?若是明日郑王妃上门做客提亲,您再往宫里走一趟,哭诉张欣所作所为,太后娘娘肯撑腰,那便什么都结了。” 安怡道:“这些我都知道,我是担心……” 崔如卿笑道:“您是担心明日等不到客人,或是客人上门张欣又来闹腾弄恼了客人,牌子递进宫去杳无音信,那便失去了所有的倚仗?” 安怡一笑,既不否认也不确认,只道:“如今田均也盯上了我,我可怎么办才好?” 崔如卿的眼睛里生出一道寒光:“姑娘何不将计计,立刻使人去请田均出游赏雪?” 安怡本来早定下计策,便道:“那要托靠先生安排周详了。” “您放心。”崔如卿平静地躬身拱手,慢悠悠地走了出去,走不多远,回过头来道:“依着我看,您还是太过仁慈了些。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但还不够。” 安怡微笑:“谨遵先生教诲。”即便你站在我这边,我也不会把把柄主动递到你手里的,谢大人的话,必须要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0章 筹码 透过面前的素淡小笺和若有若无的蔷薇幽香,以及那一笔难得见着的好字,田均仿佛看到了一个低眉垂眼,温顺听话的安怡,他得意地翘着二郎腿,轻轻哼着小曲儿,将信笺弹了弹,心情越发愉快。( ) 他果然还是了解安九的,她胆子其实很小,不过是被逼着装作胆大罢了。何况这人,得到的越多越怕失去,谢满棠那样的青年才俊,宗室贵人,是多少女子梦寐以求的良人,安九既然得了谢满棠的垂青,当然不会轻易舍掉。 想到这里,他很有些不甘心。其实他也知道,经过这么多的事情,安九大概已经不想要他了,女人么,都是见异思迁的,何况他真是比不过谢满棠。那么他到底是想要安九怎么样呢?勾起她的旧情?还是逼迫她让谢满棠放过他?又或者是和她握手言和,互不干扰?又或者,诱着她给自己寻些好处? 田均自己也有些说不清心里的想法,他只知道,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张欣,努力和安怡攀起旧情,博得她的同情和垂怜才是唯一摆脱困境的途径,最好是能再次把她哄到手,那又多了一层保障。不然么,柳首辅……钱财之物固然可以让那些人暂时拉他一把,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若是谢满棠一心一意要找他的麻烦,只怕柳首辅也会嫌烦。 田均心烦意乱地站起来,大声叫进小妾萍姨娘帮他准备衣物,挑了一件又一件,最终也没拿定主意要穿哪一件。萍姨娘看到桌上的素笺,又看他如此上心地装扮,少不得酸溜溜的:“大爷这是要去寻谁?” 田均不耐烦地道:“你竟然敢管我?” 萍姨娘便不敢再多话,心中却很是愤愤不平,嫁了个不会生养的丈夫也罢了,还碰上个厉害的主母,偏这男人还靠不住,心花花的,半点不知体贴。 这边田均已经挑了一件竹青色的锦袍,吩咐她道:“过来给我梳头。”又翻出一枝素淡的乌木簪子:“用这个。” 萍姨娘猜着他一准儿是要去会女人,忿忿地帮他梳好了头,伺候着他出了门,气呼呼地去找佟姨娘诉苦。佟姨娘和她是一起进门的,生的一副好容貌,安静顺和,听萍姨娘诉完苦之后,淡淡地道:“我劝姐姐还是不要太在意了,咱们不过是浮萍一样的苦命人儿,哪儿能管得着主子。大奶奶都不吭声,咱们又能怎样?最多不过是家里再添双筷子罢了。( )你也不必太担心,大爷一向最疼你,有什么好东西一准儿也还是先紧着你来的。” 萍姨娘可得到她的提醒了,口里说着赞同的话,转头让小丫头跑去张欣门前故意把消息透了出去。开玩笑,既然不能生养,那没有了盼头,当然要想法子搂财才是。这会儿田均倒是宠着她,若是再来个更美貌年轻有手段的新人呢?大奶奶要厉害,也到外头厉害去。 张欣回家后本是想和田均大战一场的,但田均根本不耐烦和她吵闹,鄙夷地说了句“看看你如今的样子!”把她扔在一旁扬长而去,她这才看到周围仆妇们轻蔑厌憎的眼神。果然没了娘家关照,再失了夫家的欢心,又没了钱财傍身,如此凄凉吗? 屋子里冷冰冰的,她洗干净后想去找郑王妃,可是这次有人拦着她不许她出门了。她猜得到为什么,她大概已经成了田均胁迫安怡的一个筹码。她不甘心,凭什么他们都可以如此快活,她要落到这个地步? 乍然听见外头丫头们的议论声,知道田均收到一封香喷喷的信精心装扮出门,她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只苦于被人看得严实,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正着急时,门外的声音突然没了,接着门锁“啪嗒”一声轻响,一股冷风吹了进来。 张欣透过破了的窗纸看出去,外面空无一人。她走过去轻轻一推门,门便开了,门边放着个小巧的锦袋,袋子里放了些银子并一封信。信笺上的字她认得,正是安怡的字。 张欣笑了起来,露出还红肿着的牙床:“倒影湖个一亭赏雪?”呵呵……不要脸的贱人,不要脸的奸夫****!她全然忘了自己从前做过的事,怒气冲冲地拎着锦袋走了出去。一路畅通无阻,她自然猜得着是有人故意引她出去,想借她的手成事,可她偏不如他们的意。 她走到街上雇了个看上去比较老实本分的闲汉:“把这封信送去莫侯府,那边会给你重赏。”再另外雇了张车:“去棠国公府。” 车夫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她,直到看得她恼羞成怒才扬鞭赶马,她坐在车里嫌弃地打量着车,真心觉得这外面的车是脏,四面透风的,又硬又臭,想从前……想到从前,她又开始恨安怡,都是安怡害的她。她仇恨着,根本没注意到之前接了活儿的闲汉在她走后把那封信撕了跑走。 马车到了棠国公府外,张欣便去拍门:“我要见你们王妃,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她说,事关你们国公爷的大事。” 门子倒理不理地道:“我们王妃不在家。” 张欣不信,这么冷的天,郑王妃身体又不好,能去哪里?心里猜着约莫是谢满棠吩咐过,不许轻易拿事儿去打扰郑王妃的,便道:“那我要见你们国公爷。” 门子这才正眼看她:“你确定要见我们国公爷?” 张欣很肯定地道:“是!”不管谢满棠对安怡这件事是个什么想法,作为一个男人总不乐意被人戴绿帽子的吧? 门子便道:“把你的名帖拿来,然后明日再来等着。我们公爷从来不见未经预约之人,特别是女客。” 等到明日哪里还有用?张欣忙塞了一块银子过去:“行个方便吧。”想她这样的人,从前哪里会和这样的小人物赔笑?挨得近了都嫌脏,都是安怡害的。 门子并不要张欣的钱,冷着脸道:“真是急,在这门前等着我们公爷归来。” 张欣哪里等得,便一咬牙,再又雇了车独自前往倒影湖去。这次不行,还有下次,奸夫****见了这一面肯定还会有下次的,只要她不死,奸夫****别想得了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1章 我不怕 今 倒影湖边没有游人,湖上结了冰,冷风吹得上面的雪沫子低回盘旋,看着让人多了几分寒凉。{首发}安怡拥着狐裘坐在亭子里,低眉垂眼地看着眼前的手炉,一如当年那个温婉文静的女子。 田均远远地站着看了许久,确信周围并没有其他人在,便放心大胆地走上前去。走到亭子边,安怡还没发现他来了,仍然低着头想得入神,田均便低咳了一声,安怡这才如梦初醒,板着脸站起 来:“你来了。” 田均得意洋洋地走到她跟前,低头俯瞰着她轻声笑道:“你今 装扮得 好瞧的,一如当年我初次见着你时一样。” 安怡忍住恶心,淡淡地看着田均。不用他提醒,她也能认出他 上着的是当年她在田氏那里第一次见着他时差不多的装扮。想起他在前些 子送来的那些信笺和旧物,安怡微微笑了起来:“我并不记得初次见着你时你是什么样了。” 女人是 装。田均微微一笑,故作 深地道:“没关系,我记着你可以了。” 安怡笑笑,并不接话,转头看向雪色苍茫的湖面。场面一时冷了下来,田均左右看了看,在离她不到一尺的地方坐下来,清清嗓子,道:“你想必是很怨恨我的。” 安怡淡淡地道:“为什么呢?” 田均想了想,突然起 单膝跪了下去,仰头看着安怡神 凄楚地道:“你怨恨我是应该的,我知道经过这么多的事 还想得到你的谅解几乎不可能。”边说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安怡的神色,见她虽然冷着脸好像很不耐烦,却也没有要走要发怒的意思,胆子便又大了几分,悄悄将手放到安怡的手背上,挤出几滴眼泪来:“但我是有苦衷的,你可否听我说完?” 他的手冰凉且潮湿,让人十分的不舒服,安怡犹如被蛇咬了一口, 体先于思想作出了最忠实的反应,两只手猛地往后一缩,暖炉“呛啷”一声跌落在地,里头的 炭滚得满地都是,浸着了冰渣子便发出“哧哧”的声响,一如有人痛苦的呻吟。 田均也被吓了一跳,收回手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 炭,随即发现安怡放在膝盖上的手在颤抖,她的脸色也苍白得厉害。于是他心里突然安定下来,之前所有的那些不安和猜疑全都消失无踪,这个女人,还是对他有感觉的。毕竟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毕竟他和她一起渡过了那么愉快的几年,那几年里,他当着她的面从始至终对她都是极好的,几乎是连重话也没说过一句。 如果自己没有被张欣引 ,一直平安的和她过着 子,想必现在也不会落到这样的困境吧?田均自然而然地泪流满面:“是我对不起你,我鬼迷心窍,但我真不知道她会做下这样狠毒的事。我也不是故意要对不起你的,是她趁着你不在的时候去我们家给我下了药,我以为是你……” 他使劲打着自己的耳光:“我不是人,等我醒来一切都晚了……她威胁我要去告发我,又骗我说她不过是寂寞,不会对你怎么样……后来,我以为你真的跟人走了,我本不信你会如此狠心地抛下我,是想要不管怎么样都把你找到的,但她和我说,你知道了我和她的事,你是为了报复我……然后,她家的父兄出面了,我惹不起他们……你知道,我爹和娘也一直因为孩子的事急得不得了,我撑不住了……我不想死……” 田均见安怡半垂着眼面色木然,一咬牙,把头伏在她的膝盖上大哭:“总之是我对不起你,你要打要骂要杀都由得你,是别装不认识我。不管你信不信,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想着你,梦里总是梦见你,也没和她有过多少夫妻之实,不然她也不会急得去外头找人……” “离我远些,我闻到你 上的味儿恶心。”安怡一把揪住他的发髻,毫不手软地将他拉得头往上仰,冷笑着道:“不要和我说这些腌事。我不想听。” 不怕她打他骂他,怕她不打他骂他,田均激动地道:“好,好,我不说。我这次来,是想给你一些东西,那个女人的心彻底坏掉了。害了你一次不够还想害第二次。” 安怡松了手,冷淡地看着他,田均小心翼翼地从怀里取出那封得自白老三那里的信:“这上头有个朱印,那女人一直都想得到,我一直贴 留着,怕给她得去害了你。” 安怡伸手去接,他状似无意地往旁一让,觑着她道:“另外我还有些银票,一直留着不敢给她,更怕她知道。如今我先把它们给了你,你手头也好宽绰些。”言罢收了那封信,另外掏出那一迭银票爽朗地交给了安怡。反正这迭银票没有安九的印鉴都是废纸一堆,不如爽快地交给安怡来讨她欢心。 安怡收了银票,面无表 地道:“你和她才是夫妻,这些年来你们也过得不错,我如何知道你们不是合起来骗我的?” 田均差赌咒发誓:“我若想要害你,今 不会在人前帮你的忙,当着大家的面坐实了她疯癫的名声。你仔细想想看,我何曾害过你?从来都是护着你的,最多是你不肯搭理我的时候脸皮厚了点。” 安怡冷笑:“你是不安好心,正如王太太说的一般,安九嫁给了你,死得莫名其妙,张欣嫁给你疯了,全都不过是因为她们对你已经没有用罢了。今 你如此,焉知明 你又会对着谁如此奴颜媚骨?你此刻,不过是因为害怕我罢了。” 田均忙道:“我不怕。” 安怡意味深长地瞅着他笑:“你为什么不怕?” 田均作了一句他自认为最聪明得体的回答:“因为我不曾做过亏心事。” 安怡不置可否:“可我还是不信你。” 田均急得不行:“那你想要我怎样你才肯信我?” 安怡轻笑:“你若想要我信你,便让我看到你的诚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2章 真巧啊 “可是这个……”田均紧紧攥着手里的信,这信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给安怡的,这么重要的物证,当然应该留着发挥最大的作用。 (首发) 安怡道:“这封信放在你那里也是一样的。我也不要你做什么,是当初她是怎么害的人,你便怎么还给她好。” 田均皱眉:“那是要如何?” “你真的半点都不知道么?”安怡回忆起从前的那些痛苦的时光,突然发现曾经以为会伴随终 的那些 影,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离她那么远。曾经以为她会恨入骨髓,其实到了现在,并没有那种恨入骨髓的感觉,剩下的不过是一个想要讨回公道的愿望。 田均肯定是要表示自己的确什么都不知道的,他拼命地赌咒发誓,安怡盯着他看了片刻,好像是相信他了:“这里有一包药,无色无味,服下后会让人疯癫而死,没人能探查出来,如此,你轻轻松松便可以摆脱她。我和你之前的恩怨,便也一笔勾销了。” 素白如兰花的手拿着朱红洒金的纸包,看上去既美丽又妖异,却透着浓重的危险。田均皱起眉头,犹豫着不肯去接纸包:“可是你要和谢满棠成亲了,若是 后你翻脸不认怎么办?” 安怡看着他讥讽一笑:“你和我说了那么多,原来都是假的。” 他做了这么多的准备工作,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纵然彼此都知道没多少真话在里头,好歹是有达成和解的意愿,田均哪里肯功亏一篑?忙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他贪婪地盯着安怡花一样的容颜,低声道:“我不过是太想念你了,你总得让我知道你的诚意。” 安怡垂着眼:“你要如何?” 田均大胆地往她 边迈进了一步:“让我抱抱你,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在梦里看见你。”说着他的声音便因兴奋而颤抖起来,“你不知道,我第一次看见你时是多么的高兴,我真是没想到这世上竟然有如此相像的人,那时候我想,一定要和你在一起。不为别的,因为你实在还和从前一样,我看到你再也挪不开眼睛。她和我说你是你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安怡往后退了一步:“这里不妥当。” 田均激动得声音都变调了:“我有个私宅,我们或许可以去那里谈。你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害过人命,你总得给我鼓劲才是。还有,这事儿必须得周密计划才能万无一失。你要知道,张家虽然失势,不管她了,但她好歹也是张家的女儿,还有莫贵妃也是比较关注她的,若不计划周密些,留下把柄,对你我都不好。” 她不给他甜头别想他听她的。一旦她跟着他去了私宅,他便要连本带利地拿回来,到时候,她还想从他手里溜走么?休想。想嫁给谢满棠也是可以的,只要她不怕谢满棠发现她给他戴了绿帽,她必须听自己的。田均的眼里 不自 地露出几分贪婪,目光在安怡的 前和腰 上来回逡巡着,喉结控制不住地上下抖动。他最是记得,她最喜欢什么…… 安怡恶心得不行,她觉得她被田均的目光侵犯了,而且是一种很恶心的方式。她沉了脸转 走:“你若是不肯算了。叫我跟你不明不白的,那是休想!” 田均见她走得坚决,又不舍了,匆忙拉住她的袖子,低声道:“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小 子,有话好好说么,难道我还会为难你?” 安怡一咬牙,从颈上取下那枚贴 戴着的翡翠平安扣给他看:“看到了么?我把这个给你,总能成了吧?若是这样你都不放心,咱们也不必谈了。” 田均心里顿时一阵乱跳,即便早知道她是安九,真见到了这枚平安扣还是让人控制不住的激动。他自是知道这枚平安扣对于安怡来说有多么的重要。 “都给你。”安怡把平安扣和红纸包塞进他手里,又把那迭银票还他:“我要她死。只要她死了,一切都可以商量。不然一切免谈。” 安怡干脆利落地出了亭子,瞟了一眼临旁的灌木丛,她知道的,张欣在那里。那是她给张欣精心挑选的潜伏之地,这个时候,也该张欣出来亮相了。 张欣躲在灌木丛里缩成一团,幸亏她来了,不然田均什么时候给她下药她都不知道。安怡在医药上的造诣她是知道的,如果安怡想通过下药让她无声无息地在这世上消失,那么安怡一定做得到。 她要怎么办?她要怎么办?张欣焦虑地看看已经远去的安怡,再看看还站在亭子里发呆的田均,拿不准自己该怎么办。兴许,她可以先下手为强?如果田均在和安怡见过面之后,回到家里死了,是不是可以把这笔账算到安怡 上去? 这个打算不是没有 作 ,可以借助莫贵妃的力量做到,还能拿到田均手里的那封信以及那枚她想了很久的印章,还有那迭银票,盖上印章不是废纸了。张欣咬着手指微笑起来。这么办吧。转 正要走,背后突然一股大力撞将过来,将她生生推出了灌木丛。 田均听见声响,紧张地回过头来:“谁?” 二人四目相对,都格外惊慌。田均下意识地想把手里的平安扣和银票藏起来,张欣则想努力挤出一个笑来,和他打招呼:“真巧啊。” 但田均不是傻子,不过瞬间他反应过来,举步朝着张欣走过去,笑得比任何一次都要温柔:“你怎会在这里?” 张欣紧张地往后退了两步,害怕地指指灌木丛后:“那里有人,是他把我推出来的。” 田均瞟了一眼灌木丛,看到安怡静静地站在那里,面无表 地看着他。于是他看着张欣再次笑得温柔无比:“我知道。” 张欣害怕地咽了口唾沫:“有人设了圈 想要害我们。” “我知道。”田均又向她 近了一步:“关键是,你刚才听到了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3章 弄错了 “我什么都没听见。( )【首发是有人把我引到这里来的,我刚来看见她走了。”张欣转 跑,她真后悔,早该一包毒药毒杀了田均的,自己果然还是太过心慈手软。 田均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追上去。 安怡冷笑着轻声道:“你要放走她?难道你还指望她会回去任由你摆弄?你比我更清楚她是个什么 子。” 是啊,他是最清楚张欣是个什么人的,留下张欣只会给他的生活带来许多的危险和不确定因素。田均咬咬牙,快步追上去抓住了张欣。 张欣发出一声惊骇致极的短促尖叫,她惊恐地看着田均,用力吸着冷冽刺肺的空气,双手抖得不能自已。他要杀了她!他要杀了她!他居然等不得回去毒死她,现在要杀了她!这是她一心谋算了要嫁的男人!这是和她同 共枕多年的丈夫!她泪流满面地哀求道:“不要,不要,我不想死……” 田均有些犹豫,他觉得自己真是太过心软,明明他早厌憎痛恨张欣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怎会在这种时候犹豫了?好吧,其实他是害怕被人瞧见,逃不掉干系。 他朝安怡看过去,看到安怡袖着手站在那里平静地看着他和张欣,眼珠映着素白的雪,显得有些冰冷无 。 张欣抓住了这一瞬间,她飞快地道:“这是你我最好的机会。我来的时候看过了,周围没有其他人,如果你我联手,把她推到湖里去,那么你我的烦恼都没有了,你要不要试试?” 这个法子也不错的,田均十分心动,他飞快地估算着两个方案中哪一个对他来说更为划算。暮色渐浓,天地间越发冰冷,安怡往后退了一步:“天要黑了,我要走了,你还是算了吧。” “不要放走她!她还威胁我们!”张欣的气焰突然蹿高起来,安怡既然退步了,那说明安怡害怕了。诚如她所言,错过这次机会,以后再不能有比这样更好的机会了! 安怡其实比张欣这个蛇蝎女人更好对付。田均犹豫片刻,选择掐住张欣的脖子,将她按倒在湖面上,合 压了上去。湖面上的冰结得并不厚,“咯吱、咯吱”地怪响了几声后裂开了几条大裂缝,冰凉刺骨的湖水狂涌上来,很快将二人的衣物浸湿并浸透。 张欣不甘心地胡乱挥舞着手,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用力乱蹬着两腿。好冷,好冷啊,原来走到绝处是这样的感觉。 田均突然清醒过来,松开她,手足并用连滚带爬地往旁边爬去,他惊骇地看着张欣的 体渐渐被湖水湮没,然后害怕地看向安怡。安怡还是袖着手站在那里,冷漠地看着他们,脸上没有半点害怕或是担忧。 “救……我……”张欣困难地朝田均伸手,憋得青紫的脸上血沫泪痕交加。 田均下意识地拉住了张欣的手,再害怕地看着安怡,他很怕安怡会在这时候突然来推他一把,让他和张欣同归于尽。但是安怡没有,她站在那里看着他们,微微笑了起来:“你们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狗男女,都是一样的卑劣。她向你求救,不过是因为知道你承担不起杀人的罪名,知道你其实也防着我。你救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田均皱起眉头,这不是他之前所设想的任何一种结局。这个时候,不管是安怡也好,张欣也好,只要争取到他的支持,会得到胜利。但安怡似乎是不耐烦了。 安怡转过眸子看着他:“我要走了。”然后她真的走了,田均和张欣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他们在这里疯狂地演了很久的大戏,看戏的人却在最后掩着口厌烦地说:“真是难看。” 安怡越走越远,冰面再次发出一声脆响,张欣颤抖着央求田均:“我错了,我们和好吧。” 田均沉默地看了她片刻,突然抓住她的头发用力往下按,哪怕是冰凉刺骨的湖水将他的手指冻到僵硬麻木,他也没有松手。他太了解张欣了,正如安怡所言,只要此番放过张欣,回去后张欣一定不会饶了他,既然如此,不如早死早超生。 张欣挣扎着,渐渐没了动静。 田均松了口气,在这时候,突然有人在后面用力踢了他一脚,将他踢得横飞出去,摔落在地,跌得满口血腥。他困难地挣扎起 ,看到几个人在手忙脚乱地将张欣打捞上来,为首的那个人回过头来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看得他不寒而栗。 田均想要解释两句,却解释不出来。因为那个人全然和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他既不是张欣娘家这边的人,也不是安怡这边的人,那个人是太后娘家永昌侯府的子弟之一。 那么永昌侯府的人怎会出现在这里呢?田均依稀猜到了真相,却拒绝相信。但接着张欣被人捞上来之后,匆匆赶来救人的安怡轻易便打破了他最后的幻想。 的确是安怡设下的圈 ,他想。但是,安怡不害怕真相会被揭穿吗?他以为最想要张欣死的人应该是安怡,他从了她的愿弄死张欣,安怡只会高兴的。她算是恨他,也只会慢慢地熬死他,从背里下手才是,不会用这样激烈且迫不及待的方法。 安怡为什么要救张欣?他想不明白。他听见安怡用一种疲惫里又带着轻松的声音道:“好了,死不了啦。”然后永昌侯府的人便和她商量,该把人送到哪里去。没有人多看他一眼,他挣扎着想赶紧离开,却被永昌侯府的人给拦住了:“田大人谋害亲妻,不想说说原因吗?” 被冰水浸透了的袍子重得很,田均被冻得上牙磕着下牙,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安怡,希望能从她的脸上看到点什么,却看到安怡伪善地把她那件名贵的狐裘脱下来盖在张欣 上。 田均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从始至终,他都弄错了一件事。他一直以为安怡最恨的人是张欣,最先报复的人也一定是张欣,却没想到,这个圈 从始至终都是冲着他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4章 真是不懂事 田均用一种非常诚恳的语气和连城说道:“其实你们都误会了,内人方才犯了病,不小心落入湖中,我是想救她……”他一边辩解,一边嫌弃自己怎会这样蠢笨,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只能继续沿用之前“张欣疯了”这个借口来为自己开脱,而这样,无形中刚好又帮助了安怡。{首发} 连城笑了笑,对着他的脖颈比划了两下:“淑惠乡君说她亲眼瞧见你掐尊夫人的脖子,又将尊夫人推入湖中。我不太知道这些,但为了谨慎起见,咱们还是去一趟顺天府吧。” 田均不干,他脸红脖子粗地和那些人吵闹起来,又大声喊安怡:“安怡,你这样黑白颠倒不怕吗?”他手里还有她的那些东西,譬如说是翡翠平安扣,譬如说是白老三的那封信,想到这个,他忙探手去摸信笺,却沮丧地发现在刚才的厮打中,那封信和银票一起被浸透了。 这边,安怡嫌恶地看着田均,声音十分清晰地和连城说道:“这个人坏透了,百般胁迫,居然妄想要我嫁给他。这种谋害妻室的人,谁敢嫁他?”因为一个生了二心,一个百般不甘还疯着,所以互相厮打残杀也是 理之中的事。 “这事儿交给我来办吧。”连城看着张欣,有些犹豫:“总不能让她在这里一直躺着,不然先把她送到前头的观音庵里去,再通知张家来接人。” 安怡道:“虽然我是极讨厌她的,却也不想要她因此死掉害得我说不清楚,我先跟去观音庵里暂时照顾她吧。” 连城十分赞许:“乡君果然气度非凡。” 田均看他二人一来一往,配合得天衣无缝,特别是安怡装得实在太像,便咬着牙道:“我有几句话要和淑慧乡君说。” 连城很不耐烦:“说什么说?真不要脸。” 田均固执地看着安怡:“安怡,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安怡十分轻慢地笑笑,转头吩咐永昌侯府的仆人把张欣抬起来带走,她自己也跟在后头走了,全然不怕他的威胁。 连城鄙夷地道:“田大人,你总不会要我亲自来请吧?” 田均咬牙,试图为自己争取最后的机会:“我和你往 无怨,近 无仇。你为什么要帮着不相干的人来陷害我呢?我说了,这是一个意外,人不是没死么?我终究是要出来的。” “你威胁谁呢?无德之人,便是侥幸逃过去,也断不能再做官了。便是你还做着官,永昌侯府难道还怕你?”连城满不在乎地招呼下人过来,将他推搡着走了。 田均皱着眉,想要为自己找一条生路,但这种侥幸在他看到迎面驶来的那辆黑色的大马车后顿时 然无存。谢满棠似笑非笑地坐在里面,和气地与连城打招呼:“小城,我有几句话要和田大人说。” 连城笑得灿烂极了:“哥哥您请。” 田均紧张地 着嘴唇,警惕而不甘心地看着谢满棠:“你要干什么?我不怕你的。” 谢满棠用一种俯瞰蝼蚁的眼神看着他:“可能你还不知道,监察院里有半数的御史联名上弹劾你失德无能,不配为官。” 田均犹如被开水烫了一样,激动地道:“是你……” 谢满棠淡然道:“看你这样可怜,我便拉拔你一把。” 田均以为自己明白了他的意思,便狡诈地道:“安怡她……” 谢满棠的脸上犹如笼罩了一层寒霜:“如果你还想留下这条命,不要跟我提她,拿来!” 田均装糊涂:“什么?” 谢满棠撑着下颌懒洋洋地道:“真是不懂事。” 话音刚落,田均被几个汉子如狼似虎地扑倒在地上,将他 上的东西尽数搜了出来。谢满棠把有用的东西剔干净了,照旧让人把其他东西塞回去,随即让人将他推下车去。 田均被摔了个狗啃屎,来不及爬起来大声骂道:“谢满棠,堂堂天子脚下,你竟敢如此对待朝廷命官。” 谢满棠不屑,扬长而去。 连城走过来踢了田均一脚:“什么朝廷命官,很快你不是了。” 田均大怒:“狗贼仗势欺人!” 连城笑道:“首先,狗贼是你,其次,我们是仗势欺人怎么样?走,咱们先去顺天府说清楚吧。想必这件事再加上那雪片似的奏章,尽够你喝一壶了。” 他是圣上亲封的四品官员,他们竟敢这样对他,那说明,圣上已经对他失望了,田均胆战心惊,双腿软到不能站起来。 “水。”张欣吃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好半天才看清楚坐在她面前的人是谁安怡含着笑静静地坐在她面前,俯 看着她,眼里意味不明。张欣吓得往后一纵,随即又软绵绵地瘫倒在 上。 “病成这样都居然还能醒过来, 体真是很不错。”安怡很耐心地把一杯温开水递到张欣口边,“喝吧。” 张欣固执地闭紧了嘴,若是在这样的 况下她还喝安怡递来的水,那是真的蠢死了吧。谁知道里头有什么?也许她喝了真的疯了呢? “你不喝啊?真可怜。那只有渴死咯。”安怡见她不喝,也不勉强,施施然将茶杯放下,满不在乎地道:“你一定不明白你为什么还活着,我来告诉你,我找人救了你,再让人把田均送进了顺天府。这时候,田均一定在努力解释自己为什么要杀妻。” 张欣不敢相信也不肯相信,但她看到安怡平静的样子,知道安怡说的一定是真的,她想问安怡难道不害怕吗,可是用尽力气也只是吐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她吓得大惊失色,难道她被安怡毒哑了吗? 安怡怜悯地道:“你受了寒凉,又被他伤了咽喉,一时说不出话来是正常的。等下你家里的人来接你,回去后好好养养也好了。” 她家里的人来接她?安怡会这样好心?张欣突然发现自己弄不懂安怡在做什么了,但肯定不安好心是了。 安怡看到张欣眼里透出的迷惑,微笑着道:“我不会给你用药的,因为我要借此向大家证明,和你的恶毒疯癫比起来,我是多么的大度聪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5章 你要清醒地活着 安怡用只有她和张欣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平静地道:“你一定会很奇怪,为什么我不怕。【首发因为你们手里没有任何人证物证,你藏起来的胡婆子已经不见了,那封你们以为很重要的信遇到水会变成一张白纸。我的手里却很有几张底牌,我已经把他们都交给了王家,他们会向大家证明,因为 夫****的缘故,安九死得不明不白,死得十分凄惨。 关于你对我的指控,我会让大家都明白,这些 子关于我的那些谣言其实是一对做了亏心事的夫妻彼此心生嫌隙,互相算计。你的丈夫因为你恶毒、不能生育、家势败落、会拖累他,想另外换个有用的妻子,而我不巧和安九长得相像,又刚好得罪了你,成了那个无辜受害的人。你们一个疯癫胡说八道,另一个则想要借机胁迫我。你信不信呢,田均为了保住他自己,一定会拼命证明你是个疯子。一个因妒生恨的疯子说的话和做的事,谁会放在心上呢?你也别觉得难受,目前你受过的这些苦远不及我经历过的那些,我舍不得你轻轻松松死了。你明白么?” 张欣打了个寒颤,不甘心地瞪着安怡。 安怡好心地给她掖了掖被子:“你烧得真的很厉害,随便一个不小心会死掉。但我刚才说了,让你轻易死掉实在不过瘾,我希望能让你一直清醒、健康地活着受折磨。” 这个京城并不是你的,你想怎么样怎么样么?聪明人那么多,总有个把能找到真相的。张欣心里想着,脸上表现出来。 安怡看出来了:“我本来可以用一根针或是一服药轻易让你们闭嘴,但这样可能会让我陷入到无休止的麻烦中。既然我还有其他的凭仗,该让你们正大光明的吃尽苦头,受尽折磨。之前有人和我说,你曾经想把我弄到教坊司里去,所以你应该也是很喜欢那个地方的,我一定会让你达成所愿,让你去游一游。” 安怡含着笑侃侃而谈,丝毫不在意张欣的脸有多扭曲。直到有人敲门,她才停下来问外头的人:“怎么样,张家愿意来接人吗?” 来人道:“张家不愿意,他们家老爷今早 前失仪,被摘了乌纱帽脱了衣裳赶出朝堂了,这会儿好多人在弹劾他家父子呢,一家子焦头烂额的,哪里顾得上她?乡君,这要怎么办才好呢?田家也不要她,田家父子也是挨了弹劾的,田大爷还在顺天府里说不清楚,哪里管得上她。( )” 安怡便道:“多给庵里几个钱吧,让人去张家门口大声喊,看他们家丢得起这个脸面不。”等到来人去了,又含着笑甜甜地对张欣道:“这是众叛亲离的感觉了。想必这几天你都感受过了,但一定没有此刻更让人刻骨铭心。从云端跌落到污泥里的滋味,不是谁都能承受得起的。” 安怡站起 来伸了个懒腰,抓起一旁挂着的狐裘,语气轻快地:“精心照顾你这一夜,让我很是疲累。今 郑王妃要去我们家做客,我不露面不好,我该回去了,你好生歇着吧,会有人来照顾你,一直等到顺天府的人来请你为止。” 张欣拼命咬牙,想要挣扎着坐起来,却全 软绵绵的,只能瘫在 上。她知道自己病得厉害,因为全 的筋骨肌 在疼,连发根也疼得十分厉害,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快要死了,却又不甘心。 一个年老的尼姑走进来,端着一只粗瓷碗往她嘴里灌药,张欣大惊,拼命挣扎,老尼姑本是清苦寂寞了多年的人,心态多少有点不好,见她落到这个地步还不肯听话,便生气地寻了一根脏兮兮的木棍硬塞进她嘴里,再使劲往里灌药。苦得作呕的药汁夹杂着口里的血和木棍上奇怪的臭味,一起灌入张欣喉中,呛得张欣痛苦地大咳,每咳一下 腹便疼得犹如刀绞,然后她又吐了出来,弄湿了衣服和被褥。 “不识好歹的狗东西。”老尼姑骂骂咧咧地用力掐了她的 部几下,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门没关,寒风一般吹进来,刀割一般,张欣绝望地想,她怎会落到这个地步?家里人真的不要她了吗? 门外传来一阵吵闹声,几个女人吵嚷着走进来,她依稀听见有条声音是她娘的,她激动得不得了,拼命挣扎着喊了一声:“娘……” 张夫人带了两个仆妇进来,看见她哭了:“我 上掉下来的 ,再是心狠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在这里,我们先回去,吃糠也在一处……” 还是亲娘好,张欣努力忽略掉安怡刚才让人去张家门前大声喊人来接人的事实,努力去想她爹娘哥哥平 的好处。她才把手递给仆妇,见几个带刀衙役凶神恶煞地挤进来,当头一个 沉着脸道:“谁是田张氏?” 顺天府的人真的来拿她了么?张欣害怕地拼命往她娘怀里扎,她听见刚才虐待她的那个老尼姑沙哑恶毒地笑着:“是她,这疯子婆真不是好东西,别人好心出钱让贫尼伺候她,她也要非打即骂!” 衙役把一根黑漆漆冰凉凉实沉沉的铁链往她头上一 ,很有技巧地一拉一扯将她从 上拖下来:“走,有人告你谋财害命。” 张欣惊恐地朝她娘伸手:“救我……” 张夫人 莫能助,追着跑了一截,塞些银钱过去,对方却根本不要,当着她的面,十分粗鲁地将张欣一路拖拽着扬长而去。 见不着时倒也罢了,真见着了又如何忍心?张夫人哭得捶 顿足,不能自已。忽然一个家人白着脸跑过来道:“不好啦,不好啦,老爷和大爷俱都被抓起来了,说是他们和黄氏叛贼勾连通敌卖国,大 要上吊呢,小少爷和小姐他们全都吓坏了……” 如若这个罪名一旦核实,这是抄家灭族的大祸!张夫人一惊,软绵绵地往后倒去,好容易被仆妇掐醒过来,大哭着往家里赶,哪里还顾得上张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6章 止之 谢满棠盯着面前的银票、只剩下一枚印章的白纸,以及那只绿意莹然的翡翠平安扣看了许久,突地笑出声来。【首发他真是多此一举了,这几样东西便是跟着田均一直到顺天府里又会如何?最终不过是打个转,再回到王家或是安侯府手里而已。 以安怡的谨慎,一定没人从她那里见过那只平安扣,空白的信纸也不能说明什么,这三件东西加在一起反倒可以从侧面证明田均夫妇俩的龌龊,证实他们谋财害命的行为。但既然已经拿出来了,那也不必送回去了,谢满棠把这三件东西收好,叫人进来:“把这东西送去给王司业,让他去找安氏的族老们,叫了安侯府的人一道,商量一下要怎么处置吧。”想了想,又让来人:“再给田家那女人送个信,要不要他们家的独苗活着,看她的态度了。” 待到这边收拾妥当,他方起 走到廊下,叫甘辛过来:“今 要去安家做客的,王妃准备妥当了么?” 甘辛笑道:“甘草姐姐方才已经使人过来传信,说是王妃准备好了,等着公爷一道呢。” “唔。”谢满棠志得意满地迎着了郑王妃,将人扶上车去,自己骑了紫骝马在一旁跟着。进了金鱼巷,远远瞧见安宅门前整洁井然,便微微笑了,吩咐甘辛:“往前头送信去。” 他心 好,连带着手下的人也高兴。甘辛欢喜地跑走,没多会儿,见安宅中门大开,以安老太为首的一家子人都笑眯眯地迎了出来,另外还有几个安氏族里有脸面的客人和以及薛家大舅、舅母陪着,可见是早准备好了的。 郑王妃听见声响,摸索着问甘草:“人好像还不少?不是说他们家人口极少的?” 甘草含笑道:“似是请了族里的长辈作陪。” 郑王妃笑了:“是该这样。”男婚女嫁,总要慎重 闹一些才好,此番纵然不是正式提亲,但也是正式和亲戚好友宣布两家有结亲的意愿。等到她从安家做客回去,该请大媒正式上门提亲了。这样重要的事 ,安家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甘草看着那些人各式各样的表 ,却忍不住有些忧虑,这些天里,关于安怡的那些流言全都是瞒着王妃的,国公爷固然是好意,怕王妃听了心烦,但王妃总是要出门走动的,谁知道这些人里会不会有谁把事儿捅破给王妃知道?那时候王妃还不知乐不乐意呢。 什么鬼魂附 之事当然是无稽之谈,但一个姑娘家卷进这种事里去,被那对恶心人的夫妇一个嫉妒,一个觊觎,被人总是挂在嘴边谈论着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甘草悄悄去看谢满棠,暗叹公爷好生定力,也忍不住感叹安怡真是好福气。 正感叹间,马车已是到了安家门前,一群女眷迎上来, 闹闹地簇拥着郑王妃进了门,谢满棠则被安保良和安氏几个族人领去外院。甘草在人群中寻找着安怡的 影,然后与谢满棠的目光碰上,谢满棠平静地看着她,什么特殊的表 都没有,但甘草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顺从地对着谢满棠屈膝行礼,表示自己明白他的意思并一定会照办。 谢满棠的目光掠过她,云淡风轻地跟着男人们走远。甘草轻拍 口,认真地扶着郑王妃,不时将安家园子里的景致说给她听,有人要和郑王妃说话时,又和郑王妃说明这是个什么人。 安老太很得意,觉得今 真是让那些等着看他们家笑话的人亮瞎了眼,薛氏则有些心虚,因为心虚越发 ,周围的人各怀心思,有一心想要促成此事的,也有冷眼旁观想看最后究竟会有什么结局的,气氛便失了那份轻松自如。 安怡一 盛装,站在隐蔽处默默看了一回,吩咐欣欣:“你去前头找到公爷 边的小厮甘辛,和他说我有事要见公爷,让公爷到洗秋台去。” 洗秋台是上次被张家纵火烧毁了的那个院子,早已经荒废了的,因为里头又死过人,家里又要搬走,没有修葺,平 大家都不往那里去,越发显得破败。这不符合欣欣对于才子佳人花前月下的幻想,便噘着嘴道:“那个地方有什么好?冷冷清清的,景致都没有,姑娘便是想和公爷说话,也要选个好些的地方。” 这臭丫头真是被惯坏了,安怡又好气又好笑,拍了她两巴掌,不耐烦地道:“让你去你去,怎么这么多废话?再多嘴把你送了平太太家的素心小姐,反正她也 喜欢你的,和我要过你几次了。” 欣欣这才朝她吐吐舌头,一溜烟跑了。 安怡推开洗秋台的院门,一直走到那棵被火熏死了大半的枇杷树下站定了,静候谢满棠到来。 安家的这处宅子并不大,谢满棠很快来了,看见她便笑了:“什么事这么急?” 安怡朝他微笑着:“我这两天做了些事,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谢满棠不否认:“我一直都很知道,做得不错。有些事有些人,很合适用雷霆手段在暗黑中一举歼灭,但有些事有些人,却不适合这样做,悄无声息,只会留下更多的猜疑和流言,唯有光明正大才可以止之。” 他的衣袖上沾了一点草屑,安怡十分认真地给他摘去了,再十分认真地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如果我把他们俩给弄死了,不小心给其他人发现了,追查起来,我大概会被 着一而再,再而三地掩盖,继续做下很多事,牵扯进更多的人吧?那样,你大概也会更忙。若是遮掩不好,人家总会知道我是个杀人犯。” 和之前她杀死胡三赖和宫中的那两个太监不同,她若杀死了田均和张欣,是不能轻易善了的。如果没有眼前拥有的一切,她可以为所 为,怎么痛快怎么来,因为有了这一切,她倍加珍惜,宁愿走一条更曲折更长远,却更踏实的路。 谢满棠默默注视了她片刻,轻声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件事我原本是打算过一段 子再和我娘说,既然你觉得不妥当,那便由你亲自告诉她吧,剩下的事我会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7章 敬重 为着郑王妃眼盲的缘故,今 安家待客请的不是京城有名的戏班子,而是另请了最红的女先生来说。(首发)听到一半,想要起 更衣,自然惊动了薛氏等人,薛氏便要亲自引她去后头,却见安怡含着笑来了,先给众人行过礼,自然而然地扶了郑王妃的手道:“我领着王妃去吧。” 平太太便道:“你这孩子,我们只当你是害羞,不敢露面,这会子知道你娘要忙活,你倒心疼起你娘,立刻出来了。” 这话里多有试探之意,为什么害羞不敢露面?当然是因为知道自己好事将近,而郑王妃已经进门这么久了,却丝毫没有表示出一星半点儿要联姻的意思。 安怡含着笑,镇定自若地道:“婶娘总是能帮我找到好理由,但谁不知道我是个皮猴儿,方才不是故意躲起来怠慢王妃,而是刚好有事耽误了。” 郑王妃笑而不语,由着她把自己往后头领。穿过长廊,花厅里的说笑声渐渐远了,安怡这才道:“有些 子没见着王妃了,本是说过要去给您诊脉行针治眼睛的,怎奈这一段意料不到的事 一件接着一件,便耽误了。” 郑王妃平静地道:“知道你事 多,并未怪你。” 说起来,以二人即将成立的关系来看,郑王妃对自己的态度太淡然了些,还不如从前见着时亲近。安怡不由笑了,男人总是以为女人什么都不知道,是能轻易瞒过去的,却不知道女人最是敏感,总是能从一些蛛丝马迹里发现端倪,进而论证一些猜测。 特别是郑王妃这样的人,年少丧夫,独自抚养儿子成人,一路艰难走到今 风光。眼盲之人耳朵和感觉便会更为敏锐,她哪里又会是那种满天风雨,唯她一人被瞒得死死的,什么都不知道的角色?说不知道,不过是因为不想知道而已。不追究自己,也不过是未到时候。 安怡也不多说旁的,周到引着郑王妃入了厕,等她出来伺候着她净了手,才道:“我的居处离此不远,王妃难得有机会来我们家里做客,不知可否愿随我一同去坐坐?” 郑王妃笑道:“有何不可?是还该使人去前头说一声,以免你祖母她们等烦了。” “是。”安怡吩咐欣欣往前头去传话,扶了郑王妃往自己的房里去。她并不担心郑王妃看不到,因为事后甘草一定会说给郑王妃听,而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居处陈设多少也能说明一二。 先去过药房,又到安怡的居处坐下,安怡亲手奉茶,郑王妃含笑道:“你泡茶的手艺倒是不错,这是云雾钻林茶吧。” 安怡恭敬地垂手立在一旁,道:“这茶还是太后娘娘赏的,平时舍不得吃。” 郑王妃道:“你坐吧。” “我有几句话要和王妃说。”安怡看了眼甘草,郑王妃摆摆手,甘草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和兰嫂一左一右守在门外。 话到说时,反倒觉得有些难以张口,不过是因为患得患失罢了,安怡有些紧张地搓搓手,微微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最近有些关于我的流言,说起来不是太好听。我不敢瞒着王妃,怕 后王妃知道了,会不喜欢。” 郑王妃便收了脸上的淡笑,平静地道:“那么你不怕我知道了更不喜欢么?” “当然害怕啊。”安怡轻叹一声,“如今这京里不知有多少女子羡慕我,羡慕的不是我的医术,也不是我父亲的官职,更不是这个乡君的封号,而是羡慕我侥幸得了王妃的喜欢,可以经常去国公府做客罢了。” 这不过是委婉的说法,其实安怡是指这桩即将到来的亲事罢了。但是在这桩亲事中,举足轻重的人物是郑王妃,她若是不喜欢,若是不答应,即便谢满棠再强悍,再足智多谋,也很要费些周章,更何论将来婆媳二人相处还会发生很多不愉快的事 。 郑王妃淡淡地道:“我不曾听阿蛮提起,这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阿蛮让你来和我说的?” 如果是她自己的主意,那便是她自己的事,可以看作是光明磊落,也可以看作是心机深沉,但终究喜欢或是不喜欢,都是她自己的事。如果是谢满棠自己不说,偏让她自己来说,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可以看作是儿子帮着未来的媳妇算计母亲,比儿子独自拿主意隐瞒母亲来得更要严重。 安怡很明白这里头的差别,更何况,这的确是她自己的主意,所以答来更为磊落:“是我自己的主意。”也不忘帮谢满棠解释一二:“公爷他是做大事的人,大概是不会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的。” 郑王妃不置可否:“你的意思是,你觉着这不是小事?” 安怡诚恳地低声道:“在我看来不是小事。总有一 ,您总会知道这些流言,心里会不舒服,您不舒服,大家都不会舒服。虽然我不是一个随时都很诚实的人,却不想让您为了这种事不舒服。” 郑王妃沉默片刻,淡淡地道:“你是想告诉我,你很看重我?” 安怡强调:“不仅仅是看重,更是敬重。”因为你是谢满棠的母亲,我因他而敬重你;因为你从未为难过我,不因我是小官之女和医女而轻视我,也未因我做了乡君而更加看重我,更因为将来我们可能会在同一屋檐下共同生活,所以我看重你并敬重你。 郑王妃不再说话,安怡也保持沉默,只在茶水变凉时上前替郑王妃换了 茶。郑王妃有些疲累地抚了抚额角:“不用说了,我都知道。前两 宗室里有位婶娘去看我,已经和我说过这事儿了。” 安怡不由惊出了一 冷汗,只听郑王妃又道:“阿蛮刻意隐瞒,不让我知道这事儿,我当然能体谅他难得遇到一个喜欢的人,难免不愿节外生枝。可是你却不同,你若刻意隐瞒,我便会觉着你人品有问题。棠国公府人丁凋零,如若娶了个人品不好的媳妇,三代人都要受影响,因此今 是你唯一的机会,所幸你自己说出来了,不然我不会请人来提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8章 根源 和不靠谱的流言比起来,郑王妃显然更看重人品。 【首发 份地位财富都可以改变,却不能指望一个原本品行低劣的人突然变得高尚起来。 这是对的,同时也说明,郑王妃的确值得她敬重。安怡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坦白地说起这件事,好像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却没有人知道短短的这段时间里,她经历了怎样的煎熬。害怕、惶恐始终伴随着她,从未远离,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放松下来。 郑王妃和其他的贵妇不太一样,和谢满棠也不太一样,她不 用假设的语气来说那些威胁人的话,她只是在阐述完事实之后,平静地将手伸给安怡:“既然话说完了,那我们不好再在这里头独自呆着了,扶我出去,我有话要和你祖母和母亲说。” 安怡恭敬地扶着郑王妃走出门去,看到门前一脸紧张的兰嫂和甘草,她忍不住朝她二人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于是所有人都将心放了回去。 接下来事 发展得很顺利,在吃过饭之后,郑王妃很礼貌地表达了想和安家结亲的意思,并很诚恳地大媒人选以及一些细节征求安家的意见。 这些事都和安怡没有任何关系了,作为一个待嫁女儿,她是不应该坐在现场听这些话的,她应该很是 羞地躲在房间里,等到尘埃落定后,再由家里人来通知她。 安老太等人将郑王妃与谢满棠送出门后,已近黄昏,安氏族人总体来说是很开心的,毕竟这门亲事对于族里来说是件很好的事,且不论将来能给族中子弟带来的好处,便是对外说起来也很好听不是? 安老太心花怒放,发令让薛氏再备酒席, 闹闹地招呼着众人吃喝,算是扫除之前的晦气,从此要交好运的意思。安怡要按规矩扮 羞,只能独自坐在屋子里吃饭,因见自己也得了一壶酒,便笑了:“谁让你们送来的?” 欣欣笑道:“老太太特意吩咐的,老太太说了,这种时候,想必姑娘也很想喝上一杯。” 安怡失笑,十分认真地斟了一杯酒,高高举起敬祝已经死去的叩真子,再斟一杯酒,祭给死去多年的小丫鬟婉儿,再给远方的吴菁斟了一杯酒,遥祝吴菁一路平安。最后再斟一杯酒,祭给死去的黄昭。 欣欣不解:“姑娘干嘛左一杯右一杯地倒在地上哇,多可惜呢,您要是不喜欢喝,赏给婢子喝呗。( )” 安怡还未开口,兰嫂已经了欣欣一巴掌,骂道:“这丫头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不懂莫要张口,罚你去厨房帮忙,想好了再回来。” 欣欣顿时委屈极了,可怜巴巴地看向安怡,安怡也不理她,淡淡道:“估计她是不想随我一同出门。” 欣欣这回听懂了,如果自己再不争气,那便不要跟去国公府了,便一抹眼泪,干脆利落地转 往外走:“婢子这去厨房帮忙,忙完了再来和姑娘认错。”去不了多少时候又回来了,神色古怪地道:“姑娘,那位安怀公子在外头等着,说是想见姑娘。” “不见。”安怡理也不理,安怀此来为的不是监狱里的田氏,是为了自家的前途,要不然是为了被赶出去的父子三人。总以为要她高抬贵手放过他们才能回到从前,却不知道是根源在自己 上。 欣欣急道:“可是他说,如果您不肯见他,别怪他不客气。” 安怡微笑着道:“你也告诉他,聪明勿被聪明误,如果他不想今后的 子太难过,尽可以来试试。” 欣欣虽然不懂得这里头究竟有些什么隐 ,却很乐意去传达这样威风的话,然后高高兴兴地回来告诉安怡:“那位安怀公子听完之后,一直没说话,这样走了。” 这样大好的 子,不该为这些人这些事影响心 ,安怡斟了两杯酒,招呼兰嫂坐下:“你来陪我喝一杯吧,这些年来你辛苦了。”忠厚本分都不算什么,最难得的是无论什么时候,什么事,都尽心尽力。 兰嫂有些不好意思地在下首坐了,举起酒杯:“婢子先敬姑娘吧,恭贺姑娘大喜。” 安怡一饮而尽,想起自己这一路走来的艰辛,忍不住 泪盈眶,不想给兰嫂看见了,便以手遮眼,笑道:“肖老先生和崔先生呢?不要忘记也给他们送去一桌好菜并一壶好酒。咱们家能有今 ,多亏有他二人鼎力相助。” 兰嫂忙起 道:“这个是应该,婢子这去安排。” 屋内只剩了安怡一人,她趴在桌上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擦净眼泪,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三 之后,田氏的案子判了下来,判的三千里流放。鉴于她将关于安九的事全都说了出来,并指证张欣和田均才是处心积虑加以谋害的真凶,谢满棠没有太过为难她,由着她一路流放,自去吃她的苦头。毕竟此时田家已经败落并自顾不暇,安保凤又已经休妻,天 还凉薄无比,两家人都不太可能给她更多照拂,她能不能活着走到流放之地还是个未知数。 平太太请了族人听戏赏梅,这件事便成了最大的新闻,素心和安怡咬耳朵:“顺天府这次判案很快,据说是王司业跑到圣上面前去哭求诉冤,所以谁也不敢手下留 ,何况真是墙倒众人推,竟然没有一个人肯帮她说 的。连安怀也没有去看过她,昨 押送人犯上路,我和我哥哥恰巧经过,正好瞧见了,别家都有人相送,送钱送物,再请托官差照顾,唯她一人孤零零的,短短一段 子看着已是老得不成了。我瞧着真是可怜。” 素心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安怡的神 :“姐姐不会怪我多事吧?我不过是觉着她活到这份上也真可怜,为什么凤叔父一点事都没有?这件事和他也是有很大关系的。” 安怡道:“你觉得她可怜,那是你心善,我有什么可怪你的?她的对错是非,已经有目共睹,我更没什么可说的。”至于安保凤么,还真是没天理,但她相信,这自私冷漠的男人决然不会有好下场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499章 没了 素心得了安怡的保证,很是高兴,那话也如流水一般地说个不停:“九姐姐真是死得冤枉,虽然那个姓田的和姓张的都不肯承认,却也经不住这么多的人证物证,听说顺天府已经选定了 子,要开棺验尸。【首发他们都说里头的不是九姐姐,而是九姐姐 边的一个丫头,也不知是真还是假。” 安怡不予置评:“打开看过不知道了?” 素心犹豫片刻,轻声道:“也不知道九姐姐究竟是被弄去了哪里。”她 边的丫头使劲拉了她的袖子一下,她赶紧道:“我不是故意说这些给姐姐听的,只是觉得姐姐被牵扯进这件事里去,早年也得过九姐姐照顾,想必会对这事儿多几分关注。其他人我也不敢和她们说,所以多了几句嘴,若是有冒犯的地方,姐姐不要和我计较。” 安怡早已练金刚不坏之 ,面不改色地道:“你说得不错,我的确对这件事很是关注。不提九姐姐当年如何,只事论事,我不乐意看到恶人逍遥自在,他们既然作恶,该被惩罚,相信每一个心里有正义的人都会和我有同样的想法。” 换而言之,和她有不同想法甚至于是责怪她的人是心里没有正义的。( )这个远房堂姐很有些意思,不但强悍,而且机巧,素心哑然失笑,见几个堂姐妹竖起耳朵偷听,便故意问道:“我听说姐姐那 不但叫人来救了张氏,还把自己的狐裘给她御寒,又是为了什么呢?” 安怡坦然笑道:“因为我不想她死得不明不白的,害得我不明不白地背负污名,这么简单。”至于那什么舍不得张欣这样简单死去的话,还是不要说出来吓唬小姑娘们了。 素心便道:“也是说,流言是流言,姐姐不怕?” 安怡正气凛然:“正是。” 那几个小姑娘便都顾左右而言他,说起了其他的事。 除去关于田氏的事引起太多关注,安侯府因为老夫人病重未曾赴宴之外,今 平太太办的这个赏梅宴是十分成功的,薛氏和安老太倍受吹捧,走到哪里都要被人说上几次恭喜,安怡也因为有素心的全程陪同照顾而过得比较开心。 天气寒凉,申时过后众人便逐渐离去,安老太也率了薛氏等人和平太太告辞:“多谢你的招待,今 真是过得愉快。” 平太太即便心中暗自得意,也要谦虚几句,两下里正在客气时,一个婆子遮遮掩掩的走进来,瞧着是有事的样子,平太太连忙把安怡一家子送上了车。( ) 安老太回味着今 的 闹,倒也有几分真心感谢平太太:“我们一家子终究是没有平侄儿一家子在京中经营的时间长,人面也没她熟,今 多亏了她,才能让那些 乱嚼舌头的人有机会瞧瞧咱们家如今的光景,该闭嘴的闭了嘴。我瞅着她方才是有事的样子,也不知道咱们能不能帮上忙。” 安怡便吩咐兰嫂:“让人去打听。” 今 这事儿还真不是平太太家里的事,因此等到众人回到家中,消息也传来了,原来是安保凤出了事。纵然他抢先休弃了田氏,也没能逃过一个失德不孝之罪,之前挂着的闲职被撤,连功名也被革除了,现在安家三房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安悯活了下来,安怀的庶吉士也还在,父子三人可以依靠分得的那点祖产勉强度 。 安老太实在恨极了这家子,虚 假意地叹道:“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只是安怀那孩子心高气傲,眼睛生在头顶上,也不知道还好意思去见同学么?算是他脸皮厚忍下来,熬到将来点官,估计也得不到什么好差事吧?” 薛氏笑笑:“总要过 子的。” 安老太道:“是呀,总是要过 子的,总不能为了这个一头碰死掉。只是这兄弟俩的亲事真是难了,实际一点呢还能找个不错的姑娘,若还是挑三拣四的,那是真没办法了。” 说话间,外头又传来了消息:“安侯老夫人没了!老爷让太太准备奠仪,明早亲自过去一趟呢。” 薛氏别扭地道:“去做什么,招人恨么?” 安老太便训她:“这是你不懂事了,好歹也是族人,你若不去,人家便要说咱们家失礼,咱们去了,他们要给我们脸色看,那便是他们无礼。去吧。” 安怡从旁边站起 来:“我陪着母亲去吧。” 薛氏不想要她露面:“你还是不要去了吧,他们家还不知多恨你呢。” 安怡道:“那里可是豺狼窝,我若不去,只怕母亲挡不住。何况我总不能一直藏着不露面的,别人越把这事儿当成事儿,我越要不将这事儿当成事儿才好。”她想要去见甘嬷嬷。安老夫人那天和她说的那一席话,终究是在她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迹,她不愿意再去见朱侧妃,却需要将此事了结,若是甘嬷嬷乐意,便能将那些她所不知道的事 告诉她。 薛氏还要再劝,安保良进来道:“让她去吧,我也带着安愉去长长见识。不管他们家为人处事如何,有事时族人该上门相帮,不然风气便要坏了。现在让人瞧着咱们家是怎么做事的,将来肯帮忙的人才会多。将来怡儿出嫁,家里安愉一个人支撑门户,不教会他为人处世,不让他和族人熟悉起来,他会很艰难的。” 薛氏便不再言语,跟着安怡一起准备了上等的奠仪。次 清早,一家子起了个大早,除去安老太外,其他人全都往安侯府去。安侯府已经换了白灯笼,门上贴着白纸,里里外外哭声一片,进出的人不算多也不算少,勉强还算 闹。 安二老爷正在前门迎客,看见安保良一家子都来了不由十分意外,却也没有失礼,亲自将一家子迎入灵堂,给安侯老夫人烧过香行过礼后,有人来将安怡和薛氏领到一旁歇息。 此时天色尚早,安侯老夫人平时为人尖酸不厚道,安氏一族的女眷在场帮忙的并不多,多的是她的娘家人和安侯府已经出嫁了的姑 们。因此安怡与薛氏才刚落座,迎来了好几道仇视的目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0章 要做一个骄横的人 薛氏被盯得坐立不安,红着脸垂着眼不敢吭气,倒像是自己做了亏心事一样的。( )(首发)安怡却是无所谓,谁看她,她气势十足地看回去,谁瞪她,她便也看得那个人自动垂下眼去。 见她如此嚣张,便有人忍耐不住,安十最先发难,高声冷笑道:“我可算是长见识了,这世道啊,越不要脸越过得好。” 薛氏顿时气得不行,有心想要辩白几句,又觉得当众和一群年轻媳妇吵架实在是太掉份,便低着头生闷气,都叫安怡不要来了,她偏要来,这真是自己找气受。 安怡反倒不接招,自喝着茶,不时和相熟的人轻言细语地说上两句。安十忍耐不住,纵声喝道:“说你呢,安怡!你害得我们家成了这个样子,怎么还好意思来?难道不知道羞耻两个字怎么写的么?” 安怡这才撩起眼皮子,淡淡地道:“原来十姐姐说的是我,我还以为我听错了。” 见有 闹可看,众人等便都精神起来。安十见新昌伯世子夫人安大小姐神色平静地喝着茶,罔若未闻,心里便有了底,越发嚣张:“说的是你,你别以为自己侥幸得封了个乡君,有了一门好亲事了不起。( )我告诉你,那是贵人不知道你的真面目,若是知道了,你便要被打回原形,什么都不是!” 安怡道:“既然十姐姐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还不得不问十姐姐几句话了,你说我把你们家害成这个样子,那是害成什么样子了?我怎么害的?为什么要害?你得说清楚给大家听,不然有诬赖的嫌疑。” 安十不由语塞,这事儿真要从头说起来,那便要从安悯大闹金鱼巷开始说,但那事儿宫中的贵人已经定了基调,是安悯做错了;再说后头田氏的事,更是田氏都被判了流刑,自然更是田氏的错了;若是去提已经死去的安九,更是家里人无 无义的真实写照。可是,分明这一切都是因安怡而起的,若不是安怡,安侯府应该还和从前一样的平静,大伯父的宗长之位不会这样岌岌可危,三房不会这样惨,老夫人还该活着,府里的名声也不至于这样糟糕,害得她在外头都抬不起头来。 见安十被憋得说不出话来,安大小姐这才冷冷地道:“十妹,你这 子还是一味的憨直,便是讲道理也要分人的。真正可以讲道理,知廉耻的人,不用多说自然明白,不懂得这些的人,你说多少也是枉然。”不过是个小小四品官的女儿罢了,更不过是个小小的乡君,说到棠国公府,她不是还没嫁进去么?连媒人也还没有正式上门,得瑟什么? 安大小姐在安家的姑娘中很有几分威信,见她开了口,其他几个心中同样不满意的便都纷纷表示附和。安怡才懒得和她们打嘴仗,直截了当地叫了一个仆妇过来:“我有话要问大伯母和二伯母,方才两位姐姐的话可是府上的意思?我是怎么害着府上了?我栽赃陷害了?我使 谋诡计了?我和府上有仇么?你必须把我的话带到,不然我去前头当着众位叔伯婶娘的面问大伯父和二伯父。” 那仆妇不由十分为难,陪着笑道:“不过是随意说笑罢了,乡君不要放在心上。” 安怡淡淡地道:“原来指着客人的面破口大骂是随意说笑,府上的规矩真新鲜。好吧,我不为难你,我自己去问。” 若是真让安怡去前头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话问出来,安侯府少不得又要大大的丢一次脸,安十更是知道自己母亲的 格的,肯定要怪自己得罪了安怡和棠国公府。安十涨红了脸,生气地道:“真不要脸,动不动要告状。” 安怡不由想起了小时候的事,那时候,安十她们欺负了她,只要她一有要告诉长辈的意思或是长辈们知道了,安十每每便用这话来指责她。这么多年过去了,安十怎么还一点长劲都没有?安怡心 很好地笑道:“大姐姐方才也说了,讲道理也要分人的。不懂道理的,说多少也是枉然。因此我打算去找能讲道理的人讲道理,怎么,十姐姐不许?” 安十跳起来:“你是特意来我们家挑事儿的吧?” 安怡轻蔑地看着她:“你是想打我?” 安十被她看得难受,又见周围的人好像都在看自己的笑话,不由 血上头:“我想教训你,不然你都不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 素心并着几个族中姐妹进来,见状便围了上去,睁着大眼睛不敢相信地道:“十姐姐,哪有你这样待客的道理?这些事 可不能尽都赖到怡姐姐 上去。” 是素心的爹安保平串联着安保良一家子觊觎安侯府的宗长之位, 得府里这样焦头烂额的,安十看到素心也没好脾气,瞪着眼睛骂起来:“我们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你爹娘没教你什么是规矩么?” 素心便红了眼圈哭道:“我们不过是念着老夫人是族里的长辈,想要她的 后事 闹风光一些才赶早来帮忙的罢了,早知道会碍人的眼,不该来。” 她的堂姐便冷笑道:“这事儿可真是奇怪了,正主儿不忙,旁人却在一旁跳得欢实,真正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还以为自己多能干呢,蠢!” 大房的人听出来这是讥讽她们既为安大老爷的宗长之位岌岌可危而生气,自己又不敢出来闹,便使了没脑子的安十出头,都有些脸色难看。安七连忙起来劝道:“都少说两句吧!”又不高兴地怪责安大小姐:“大姐姐,你也不管,难道闹起来好看么?本来已经够丢脸的了,你们还要闹!” “怎么回事?”田氏早得了下人相报,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见两边的人剑拔弩张的,不由大为头疼,先上前掐了安十几下:“你个不省心的,尽给我招麻烦!” 安十一边躲一边大声抱怨:“是她们先惹我的。” 安怡决定要做一个骄横的人:“二伯母,您得给我一个解释才行。不然我可不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1章 高抬贵手 田氏见识过安怡的厉害,恨不得自己晕过去算了,可惜她晕不过去,便只能打骂安十出气:“你这个不懂事的蠢货,你知道什么?其他人胡乱说两句,你当真了,也不动脑子好好想一想,白养你这么大,福没想着,迟早要被你气死!” 心里多少有些怪安大小姐不厚道,大房吃了亏自己不敢出头,便要哄自己的憨包女儿来做这挨打的出头鸟。( ){首发}何况安老夫人已经死了,分家在眼前,二房立刻要搬出去的, 后少不得要多多仰仗族人照应,哪里比得大房多少还有个爵位护 ,又有个做伯爵府世子夫人的女儿可以互相拉拔?更不要说大房是嫡长,还可以多分家产的。田氏越想越觉得自己吃了亏,打安十越用力,骂得也越厉害。 大家都听出来田氏的意思,都悄悄笑了。安十疼得受不住,又不敢和她亲娘对打,只好向安大小姐求助:“大姐姐,你得帮我,平 我那样听你的话,那样尊敬你,你不帮我可是不仗义。” 众人忍不住笑出声来,安七呆不下去,起 自走了。安大小姐也觉着尴尬,只得上前去劝田氏:“婶娘饶了十妹罢,怪我没有管好她们。( 广告)” 田氏得了空子,便义正词严地道:“大姑 ,婶娘今 倚老卖老说两句,你若是觉着不好听,听了算了,若是觉着可以听,听听。你这几个姐妹都把你当成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你让她们做什么,她们从来不会有二话,特别是你十妹这个憨货更不用说。你这几个姐妹中,她嫁得最不好,你这个做大姐姐的便要时常提点着她才是,别枉费了她对你的一片赤诚之心。” 言下之意是,你婆家了不起,你看不惯谁自己上吧,我女儿嫁得不好,得罪不起人,你别仗着她相信你,人比你笨,你去害她。安大小姐顿时大为光火,当着众人的面却不好反驳田氏,只得生气地板着脸不说话。 田氏把气出完了,再把自家撇清了,这才回过头对着薛氏和安怡笑得十分灿烂地道:“误会罢了。我这女儿从来人笨口拙,不会说话,你们可别和她一般见识,不然都掉份儿了!” 话说到这里,薛氏还有什么好说的,安怡微微一笑:“二伯母的嘴巧,十姐姐竟是半点没生着。” 田氏也不在意,去扶薛氏,又叫安怡跟上:“前头江夏侯府的二 来吊唁,我和她却是十分不熟,要靠弟妹和侄女儿帮忙撑一撑这个场面。” 安怡和江夏侯府的人还算有来往,薛氏哪里又有?还不如叫安大小姐去更妥当呢。薛氏不安地正要推脱,安怡轻轻按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急,田氏这话分明是特意高抬讨好她们母女二人罢了,也是要当众表态,安侯府和金鱼巷安宅并无任何芥蒂误会,还是一派的和乐融融。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果然到了前头,江夏侯府的二 早有其他人陪着说话了,见她们美女进去,倒是极客气地和她们打了招呼,又特意招呼薛氏坐下一起说话。安怡随便露了个脸便往后头去,田氏正哭完了一场,见她来了便故作亲 地和她抱怨:“果然是人走茶凉,当年我们府里也和江夏侯府差不多的,她们府上有什么大事小事的,我们老夫人都是亲自去。如今我们老夫人去了,她们竟然这样轻慢。江夏侯老夫人年老体弱不便出门也罢了,世子夫人怎么也不露面?” 安怡安抚她道:“江夏侯老夫人病着是实 ,世子夫人要伺疾,二 如今管着江夏侯府一半的家,她也和二伯母一样的极会说话做人,二伯母不要觉得委屈了。” 田氏见她肯安慰自己,便把心放了一多半:“你别怪你十姐姐,她是真蠢。” 安怡笑道:“您放心,我不是那种随便一句话便记仇的人,我来寻二伯母,是想请二伯母帮个忙,我要见甘嬷嬷。” 田氏脸色微变,警觉地道:“自从老夫人过 ,甘嬷嬷便一病不起,你大伯父感念她伺候老夫人辛苦一辈子,要替她养老送终,使人送她去庄子里养病了。你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我可以使人帮你带信。”甘嬷嬷知道这府里太多的事 ,是不好随便放出去的,所谓荣养,也不过是换个地方把人看起来,免得把不该说出去的话透露出去。 这一趟是白来了么?安怡喟叹一声,也不多作纠缠:“那便罢了。” 田氏不由心痒万分,实在是很想知道安怡找甘嬷嬷是为了什么事,便 地道:“你别客气,有事只管和我说。我一准儿帮你做到。” 安怡笑道:“真没什么。”眼角觑到安保凤佝偻着腰往这个方向走过来,便转 走,她是真不想面对这男人,更不想和他说一个字。哪想才走了几步路,给安保凤拦住了,安保凤愁眉苦脸地道:“侄女儿,如今得罪你的那恶妇已经挨了惩罚,你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一家子吧。” 安怡听着这话不舒服:“三老爷这话说得稀奇,难道尊夫人是因为得罪我才被判了流刑的么?分明是她自己做了错事才被判的刑。你让我高抬贵手,我做什么了?我让人抢夺你的家财了?还是 迫你们一家子了?安悯还是我救回来的呢。” 安保凤觑着眼,努力想从安怡脸上找到另一个人的影子,试探着道:“算我从前做错了事,我如今也已成了白 ,算是得了惩罚,安怀不容易,这件事和他没关系,你饶过他吧。” 安怡越加不耐烦:“我怎么他了?” 安保凤见她要走,忙拦住她道:“田均与张欣已然入狱,把安九刨出来不过惊动得她不安而已,安怀的名声前途却要再一次受到损害。你可怜他不易,请棠国公劝王司业收手吧。若是他肯收手,前些 子他拿到的那些银票我们也不去分了。”如安怀所言,若这人真的是安九,听到这话想必定会勃然大怒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2章 老鼠 原来做人可以这样的无耻无 。( ){首发}安怡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安保凤,寻常人便是养一只阿猫阿狗,养的 子久了,也会生出几分感 来,何况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与他有父女的名分。安怀要继承香火,他着紧安怀也正常,可是那些银票……难道女儿冤死,在他眼里尚且比不过那几张银票? 安保凤有些紧张地看着安怡。他从来不是一个有什么本领的人,不过是侥幸生在了首辅之家,侥幸成了备受宠 的嫡幼子。也正是因为这种侥幸,他娶到了王雅韵,名满京城、才貌双全的女子,不是他的好运,而是他好运的尽头。是的,是因为那个不要脸的 妇,害得他这么多年里一直都抬不起头来,只能碌碌无为、忍气吞声地缩在家里过 子。想到这里,安保凤便又理直气壮起来,他白白替那个女人养了那么多年的女儿,讨回些利息怎么了?何况他这一家子落到如今这个地步,正是拜那个扫把星所赐。 安怡觉得自己虽然和安保凤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很多年,但其实她对他真的不是很熟悉,可是此刻,她的确看明白了安保凤眼里的憎恶和理所当然。他当然不是针对安怡这个人的,而是透过她的影子,针对另一个人,已经无声无息死去的安九。 安怡突然觉得很是悲伤迷茫,每个人都有理由,如果安侯老夫人之前和她说的话确有其事,那么她被忽视被冷落被放弃被遗忘,对于安家人来说,是不是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她没有做过任何坏事,没有对不起任何人,因此他们的理由都不是可以残害她的理由。 “侄女儿,做人是要积 德的。不然即便是这一世没有现世报,也要当心下一世。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安保凤怨愤地往前 近一步,口里的酒气喷到了安怡的脸上。 安怡一阵恶心,迅速往后退了两步,冷漠地看着安保凤道:“既然三老爷懂得这个道理,那我可以省去许多口舌了。您有本事,自己去找谢满棠,自己去找王司业,和我一个外人说不着。”是的,这一家子人对于她来说,是纯粹的外人,她对于他们来说,也是纯粹的外人。 安保凤喝了酒,本有些不清醒,被人撺掇了几句,再被冷风一吹,酒意越发上头,见安怡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自己,不由勃然大怒,真把安怡看成了某个人,赤红着眼伸手要去抓她,大声怒吼道:“下作的小娼妇,你竟敢……” 安怡抓起一团雪恶狠狠地砸在了安保凤的眼眶上,打得他捂着眼一阵痛呼,嘴里乱七八糟地咒骂着。( )安怡闷声不响地再对着他的膝盖猛踢几脚,趁着他痛苦地抱着膝盖蹲在地上,十分平静地转 走,看到安怀面色 暗地站在不远处的角落里,便大摇大摆地走过去,轻蔑地道:“你和你娘一样的不要脸,遇到事 只会躲在别人 后投机取巧,坐享其成。你现在心里一定非常恨我吧?是不是觉得所有这一切都是我害的?那算是,你又能怎么样?你不过是 沟里的水老鼠罢了,能把我怎么样?” 安怀俊秀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他愤怒地瞪着安怡,鼻翼快速地张合着,双手紧握成拳,好像随时都可能冲上来暴打安怡一顿。 因为他的挑唆,导致安怡的心 很不好,安怡理所当然地要出气,安怡的表 越发鄙夷:“怎么?你想打我?你有胆打我么?先不说你能不能打赢我,再来说你打了我之后的后果。我敢保证,只要你碰着我,你的下场便和你那酒囊饭袋一样的白痴父亲一般无异。十年苦,一朝灰飞烟灭。要不要试试?” 安怀的眼睛已经血红,牙齿因为愤怒而上下磕碰着, 体微微发抖,却始终没有迈出那一步。安怡伸手拍拍他的脸,挑衅地道:“记好了,以后再想做什么事,记得自己想办法,自己出手,别总是躲在后头挑唆人, 损人。你若是能在我家门前守上三天三夜,我兴许会心软,但你没有。你若是敢去送你母亲一程,再亲自对我出手,我也许也能看在你还有几分血 的份上高看你一眼,可惜你还是没有,挑唆一个没本事没见识、被宠坏了的糊涂酒鬼替你出头,有意思么?你除了生成一个男人之外,还不如一个女人勇敢!” 安怀的眼神已经可以用恐怖来形容,但他仍然紧紧地管住了自己的拳头。安怡的心 现在非常愉快,“你现在一定是在安慰自己,大丈夫忍辱负重,韩信能忍胯下之辱,你也能忍下我对你的羞辱。待到他 你东山再起之时,必然千倍万倍偿还于我。是不是?来吧,如若你真能凭自己的本事做到这一步,我便等着你。现在么,你的确是 沟里的老鼠,这点毋庸置疑。” 安怀到底年轻,因为这样的羞辱,他眼里控制不住地积满了眼泪,他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强忍着不让它们掉下来,他颤抖着道:“你不敢拿他撒太多的气,因为你心里始终有对神鬼长辈的敬畏,所以你拿我撒气。因此你是安九。” 人是极聪明的,可惜人品不怎样。安怡再次拍拍他的脸,嗤笑道:“瞎子!痴心妄想的瞎子!活该你倒霉!”然后再不看安怀,稳稳当当地往前走,李氏这个人精早不知道躲哪里去了,安保凤躺在雪地里撒酒疯,喊着死去的安侯老夫人打滚大哭,仆役们走得无影无踪。安怡对着初升的旭 吐出一口浊气,如果走到今 她还需要隐忍,那真是白瞎了之前那么艰辛。 “啪啪啪”有人轻轻鼓了几下掌,安怡循声看过去,看到莫天安拥着一 华贵的狐裘半倚在月亮门边看着她微笑。和前段 子比起来,他轻减了不少,仿佛厚重华贵的狐裘也留不住他,只要风轻轻一吹,便能将他卷上天去似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3章 告别 安怡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莫天安。(首发)从上次不欢而散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偶然也会想起他来,但很快被她有意识地用其他的事 和人压下去了。但既然在这里遇到了,他明显又是站在那里看了那么久,还为她鼓了掌,她总要说点什么才好。安怡想来想去,含着笑说道:“你怎会在这里?” 莫天安的眼里光华流动,他侧着头神态安宁地看着她微笑着道:“安侯府的人请了了然和尚来做法事,我有点好奇,所以跟来看一看。” 鉴于他站的地方是必经之地,安怡自然而然地走过去和他并肩而行:“那么是否看到了?” 莫天安笑道:“看到了,很无聊,不如来看你。” 安怡呼吸一窒,垂了眼不再言语。他和她都明白,他不过是特意来看她的,也许是谢满棠盯得太紧,也许是她这些 子太过忙碌,所以他见不着她。也可能是他想要和她做别,或是在街上偶然看到了她的车马,所以心血来潮想要和她说几句话。不管怎么样,只要她和谢满棠正式订了亲, 后他和她能这样毫无负担地见面说话的机会便会越来越少了。 莫天安自顾自地笑道:“小安,别这样,对我太不公平。他只不过是比我更早认识你而已,如果我从他前面遇到你,会不会是另外的结局?” 安怡不知道答案:“没有发生的事 是不会有如果的。因为没有发生是没有发生。” “这样啊。”莫天安垂着眼沉默片刻,轻声道:“不管你信不信,我一直都在为你担心。可是刚才看到你的样子,突然一点儿都不替你担心了。这样,我也可以放心了。” 安怡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要走?” “小点儿声。”莫天安神秘兮兮地的道:“我觉着这京城真是无趣透顶,所以想要出去走走。” 安怡有些紧张地看着他,不会是因为她的缘故吧? 莫天安风流地朝她挤挤眼:“别自作多 ,你可没有那么大的魅力,虽然你 可 的。我不过是听了然那和尚吹牛吹得天花乱坠,说起塞外风光如何壮丽,江南风景如何旖旎,所以想要趁着还走得动的时候去看一看罢了,若是遇着了机缘,兴许能将我这病彻底治好也不一定。” 安怡笑得有些尴尬:“令尊令堂舍得你走么?” “当然舍不得,所以我要悄悄儿的走。”莫天安站定了,温柔地看着她轻声道:“小安,答应我,不要因为之前的事 恨我或是,看不起我。( )” 他虽然威胁她,终究也不曾对她做过任何不好的事 ,而且他很快收了手,当时也许是讨厌的,现在却不再觉得了。方式行为有问题,出发点却不该被轻视。安怡十分严肃认真地道:“我答应你,会把你当成好朋友。” 莫天安不怀好意地道:“别,男人和女人做什么好朋友?我可不想终 泡在成年老陈醋里头,浑 都酸透了。” 他如此洒脱,安怡当然也不愿意表现得太过小气:“什么时候走,我给你饯行吧。” 莫天安有些犹豫,终究还是拒绝了:“纵然很想吃到小安亲手做的饭菜,也很想听你为我奏一曲笛音,但还是算了吧,你要知道,人都是得陇望蜀的,容易生出贪心,要是一不小心我又舍不得了,那可怎么办?” 安怡只好道:“那我先预祝你此去平安顺遂,得偿所愿。” 莫天安笑得惫懒飘忽:“多谢。再见。”再见,我心 的女子,我 那个才从雪地里苏醒过来敢单 和恶犬搏命逃生的女子安怡,也 那个从容优雅、音律画无一不精的沉静女子安九,还 那个医术超群、胆大孤野的安怡,心疼那个痴 温婉、命运多舛的安九。可惜这些话,你永远也不会听到了,或许你是知道的,但你不乐意知道,所以我再不提起。我 ,所以我远离。 莫天安仰首 ,迎着朝阳负手而去。安怡从他 后看过去,竟觉着他似是被 光包裹着迎风飞去一般,轻松写意自在,可是偏又从这种轻松写意中透出了几分萧瑟之感,她忍不住喊住他:“嗳……” 莫天安没有回头,他怕他回过头会后悔,他半侧着头,轻声叹息道:“不厚道啊,你若不是突然反悔想要琵琶别抱,又或是知道我此时很想抱一抱你却不得,可怜我想给我一点补偿,那不要再留我了。” 安怡顿时无语,没好气地道:“你快走吧!” 莫天安微笑着走远,安怡听见他开始唱歌,唱的是一首她从未听过的苍凉古调,隔得太远,她听不清歌词,却被感染到心酸难忍。 如果她先遇到他,会怎样?如果她拒绝的人是谢满棠,又会怎样?安怡没有继续往下想,“如果”本 有太多的可能 ,会越想越复杂,越想越不得安生,所以干脆不要如果。 薛氏和兰嫂一道找了过来,看到安怡平安无事便松了口气:“我听说三老爷到处找你,又是喝了酒的,很是担心。你没遇到他吧?” 安怡想起在雪地里打滚大哭的安保凤和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的安怀,心 很好地道:“没有。” “礼数尽到,我们也差不多该走了。”薛氏如同牵小孩子似的牵着安怡的手往外走,和她商量:“你平婶娘知道我要替你准备嫁妆,愿意把替素心准备的东西先给你应急用,我觉得不太好,毕竟有些东西是花钱也弄不到的,但她很是 ,不要好像反倒不好,你怎么看?” 族人想要依附,便要拿出诚意,替人解决燃眉之急便是最好的方式了。平太太那样精明强干的人,即便是很希望得到安保良的支持帮助丈夫登上宗长之位,也不会耽误了自家女儿的终 大事。安怡道:“既然婶娘是诚心诚意的,那收下吧,只是要记得改个时候寻了好东西回赠。” 薛氏想起安怡这门好亲事,所有的坏心 都没了:“早前你祖母托人给你买了个庄子,等媒人上门后我们去看看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4章 理由 媒人上门后的第二天,是顺天府为安九掘坟起棺的日子。一如既往的,做这样的事,通常都是选在正午阳气最盛的时候。这么重要的时刻,安怡不能不去。 当然,对着安家其他人她是不敢说自己要去做什么的,实际上以她卷入流言这么深的情况下,她也是不太适合去的。因此她换了男装,戴了斗笠骑着马,远远地站在远处看。 她还是第一次来到自己的“长眠之地”,田家的祖籍不在这里,祖坟当然也不在此处。她没有儿女,又不得公婆丈夫喜欢,连死了,棺椁里也是其他人占着,因此她没有享受到被送回田氏祖坟的待遇,而是在京郊近选了一块坟地掩埋。 地方么,当然说不上好,不过堪堪过得去而已。安怡懂不得风水,却听见围观群众里有人低声指点:“果然是有猫腻在里头的,谁家埋人会埋在这种地方?这是镇压之地,表面看着风光向阳干燥,地底下却是有暗流的,你们瞧着吧,棺木一准儿已经被水泡得腐朽不堪了,更别说里头的人。” 有人嗤笑:“镇压谁呢?我看这是没镇压着冤魂,反倒镇压着自己了吧?” 衙门里开棺验尸自有一套程序,京城的老百姓们最的是这样的热闹,升官发财、金榜题名都比不过死人吵闹,家破人亡更令人感兴趣。 安怡听见有人提起了她,然后有人和那人使劲儿地吵,无非是为她正名,说她是个好人。那个人口口声声都叫她“小安大夫”,可见是她的病人。先前还只有一个人替她辨争,接着为她说话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说闲话的人则讪讪地认了输,转而去骂田均和张欣这对奸夫****。 这个世界不是全然那么好的,却也不是全然那么坏的。有坏人,有好人,有付出,总能看到些许回报。这给了安怡些许温暖,她安静地站在人群之后,往前眺望。 棺材已经起起来了,果然如同之前闲谈那人所言,不过短短六年的光景,已经腐朽不堪,基本看不出原来的样貌。地下果然是有暗流的,这具棺材在入土之前也许光鲜亮丽,但经过这么多个日夜的浸泡,好不到哪里去了。 田均和张欣被押了过来,有人问田均:“这是田安氏的棺木么?” 田均把脸转开,一言不发。有人用力踢了他一脚,大声喝骂,他十分不情愿地轻轻点了头,随着他点头的动作,他脏污散乱的头发垂下来盖住了他的半张脸。安怡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能体会到他的心情,想必此刻是他这一生中最为美妙的时刻。 又有人问张欣:“是这里么?” 张欣轻蔑地道:“我怎么知道?又不是我埋的。”她穿着粗布囚服,瘦得像一只鬼,声音粗哑如鸦,头发胡乱绾成一个简单的髻垂在脑后,脸色苍白瘦削没有一点活气,唯有一双凹下去的眼睛幽幽的闪着鬼火,狠厉地四处张望寻找着熟悉的身影。 安怡便知道,她使人花钱送进去的那些汤药终究起了作用,而张欣也的确还舍不得死,所以张欣虽然还没有完全病愈,终究也还是挺过来了。活是活过来了,可惜张欣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痛楚叫做生不如死。 其他人当然没能看见狱卒是怎么对待张欣的,但她的确是跪倒在了泥地里,痛得老半天都爬不起来。这时候衙役再问她话,她便乖顺地点了头,脸色越发青白。 **的棺木被打开以后,安怡没有靠近,但她能听见前面传来的惊呼声:“这也太寒酸了吧?什么陪葬都没有。都坏掉了,还能查出来是谁吗?”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王司业父子面色沉重地走了进去,和仵作低声交谈,接着安大老爷和安怀也阴沉着脸赶来了,衙役开始轰赶围观的人。 众人很是不满意,凭什么不让他们看热闹呢?这样的热闹真心一年难得见着一回。而且正是关键时刻,却不让他们看了,真是不道德。 安怡不可能靠近,也不可能花钱去打听,其实棺木里的人究竟是谁,她也很好奇。或许真的是曾经贴身伺候过她的丫头,也可能是不小心知道了田均和张欣的秘密的人,还可能是从外头花钱弄来的无名女尸。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人若是冤死的,那么凶手必将付出代价。有王司业在此全程盯着,安怡不想再呆下去了,她将头上的斗笠压得更低了些,调转马头,迎着京城方向走去。 她花了小半个时辰才绕出泥泞的小道,走上官道。厚实平整的官道让她紧张的心情防松了些,她防松缰绳,任由马儿自己走着,日光透过厚重的云层洒落下来照在她的身上,烤得她浑身都暖洋洋的,她觉得又舒服了点。 一辆马车从后头跟上来,不紧不慢地一直跟在她的身后,安怡顿生警惕,扬鞭跑马,那马车却也跟着快了起来,她便又放缓了速度,马车也跟着缓了下来。如此两次过后,安怡打算夺命狂奔,却听见后头有女子压抑着声音喊道:“我们是蜀王府的,你别怕。” 安怡回头,看到湖月将车帘拉起,露出朱侧妃那张美艳无双的脸来,便放缓了速度,冷漠地看着这一主一仆。 马车靠上前来,湖月小心翼翼地道:“不知乡君可否入车一叙?” 安怡冷淡地问道:“理由?” 湖月有些局促地看了眼朱侧妃,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朱侧妃道:“这几天,蜀王殿下与刘嵩知府一共见了三次面,问的都是这桩轰动全京城的案子。不知道这个理由,够不够?” “不够。”安怡挑衅地道,“也许你觉着前尘往事对大家都不太好,所以想要压下此事,免得京城里的人想起那些不光彩的事情来呢?” 湖月急道:“你知道什么?” 朱侧妃轻轻抬手止住湖月,平静地道:“这里人来人往,我觉得你不会太喜欢被人看到你以这样的装扮出现在这样的地方,所以我邀请你来车上谈,这个理由够不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5章 不能 安怡冷笑:“所以你在威胁我?” 朱侧妃叹了口气:“我又怎会威胁你呢?我是在和你商量,为你着想。[ 超多好看] 来得太迟了,不管她是通过什么办法说动蜀王插手这件事的,不管她今天在这个地方出现又是为了什么,不管她叫住自己想要和自己说什么,都来得太迟了。可是安怡想要问她一句话,安怡盯着朱侧妃看了片刻,利索地跳下了马。 湖月如释重负地将她迎上了车,车厢里铺着华贵的羊毛地毯,安怡孩子气地恶意地将靴子上的泥浆擦在了地毯上,朱侧妃漂亮的眉眼连动都没动一下,仿佛安怡擦上的是别家的地毯。 安怡很不舒服,觉得自己受到了忽视,所以她的态度越发的恶劣:“我记得你那天走得很是干脆利落,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呢?其实你更怕我找到蜀王府去威胁你吧?还是担心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影响了你的前途?或者是因为,你的娘家人这次不肯听你的话,蜀王府中也有人借此做文章,逼得你不得不面对现实?” 朱侧妃沉静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安怡憋得很难受,她想把朱侧妃脸上的那张一成不变的面具撕扯下来,更想把这外表普通,内里豪华的车中的华丽陈设全部毁得干干净净。 但她做不到,因为这个人早不是她的母亲,因为这个人心里眼里都不她,她所有的发泄都会显得自己更虚弱。安怡起身走:“如果你在道上堵着我是为了不说话,那我走了。 朱侧妃拉住了她的袖子,轻声道:“我想跟你讲个故事。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听?” “我没兴趣。你是我的谁啊,我干嘛要听你讲故事?”安怡口里说着,人却站着没动,因为当年的那些事情,她真的很想知道。 朱侧妃笑笑,把一盏云雾钻林茶递给她:“你的手太冷,坐下来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我说我的,你愿意听呢,听一听,不愿意听呢,当我自言自语。”朱侧妃没有等她同意,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有些往事,想必你在宫中已经知道了。你们都把我看成是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我也没什么好多说的,世风如此,没必要多作解释。这些年来,我因此背负的骂名也不少了,该付出的代价也没有少付,究其因由,不过是因为我做了其他人想做而不敢做的事情。”朱侧妃唇边带着些轻嘲,“难道我被迫嫁给一个根本配不上我的酒囊饭袋是对的,难道该从一而终,生生跟他绑一辈子,日日孤影孤灯,忍受他给我带来的各种痛苦甚至于耻辱才叫正确?” 其实她不怪她丢掉安保凤走人,因为安保凤的的确确不配给人做丈夫、做父亲,她所怨怪的不过是她扔下了她。安怡心情激荡,很想和朱侧妃说上几句,话到口边却又觉得多余。她当年既然扔下自己,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时候得到她的后悔一点意义都没有。算是自己辩赢了,又有什么用? “当然没有人能这样要求你,包括儿女也不能。”安怡把脸撇开,看着从道旁掠过的光秃秃的树木,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道:“但能不能,要么不要生下她,要么尽力对她好一点?如果你把她带走,她会不会死得这样早?你有没有想过,她濒临死亡的时候,她被折磨得痛不欲生的时候,她可能一直都在喊母亲?你有没有感受过,被所有亲人漠视冷落,所有的错或者对全都是错的滋味? 你大概没有感受过,因为你从小都是集万千宠于一身的,此生唯一的挫折便是婚事。你不会知道那种滋味是什么,像是一株野草,孤零零地生长在砂砾里,很渴很饿,但是永远都没有希望。某一天,有人突然把一束阳光投到她身上,她以为那是全部的温暖,奋不顾身地靠了过去,这便是那桩致命婚事的起因。” 血色从朱侧妃的脸上一点一点地褪去,她的呼吸声渐渐沉重起来,声音也有些尖利:“我尽力了!我尽力了!我本可以在最早的时候不要她,可是我舍不得下手!我……” 安怡转过头来静静地看着她,黑色的眼睛里满满都是眼泪。朱侧妃的辩解声戛然而止,紧紧咬着牙齿才能让它们不发出磕碰声,半晌,她的声音才轻轻响了起来:“我,我也想过带走她,但我,不能……” 安怡的眼泪狂飙而出:“因为如果你带上她走不掉,是不是?” 朱侧妃开始惊慌,所有的从容优雅全都从她身上褪去,她放在膝盖上的手因为太过用力地攥住裙子而青筋暴起,她露出了几分老态,虚弱的道:“她到底是安家的骨肉,安家不许……” “你说了任何人都不能让你毁掉一生,当然也包括她在内。”安怡将袖口用力擦掉不知什么时候掉下来的眼泪,恶狠狠地瞪着她道:“她的生父究竟是谁?” 朱侧妃怔怔地看了她片刻,耷拉下两只肩膀,狼狈地低声道:“当然是安保凤啊。不然还能是谁?” 安怡咬着牙道:“那为什么安家人说她是孽种?” 朱侧妃侧开脸不肯与她对视,声音木然地道:“谁知道呢,也许是因为在他们的眼中,不洁的人从头至尾都不洁吧。” 换句话说,因为有了朱侧妃的私奔,所以她的血统也受到了质疑。当然,这质疑来自于大多数人,包括她的生父在内,祖父却从始至终都不曾怀疑过,要不然,以当时安家的权势,算是惹不起蜀王也不会容许她活下去。轻轻一场风寒可以要了她这条命,哪里还会有后来的那些名贵陪嫁呢? 安怡突然很想笑,笑自己愚蠢,被老夫人那么一骗,自扰了这么多天。 “如果她是他的孩子,你以为他会容许他的孩子流落在外这么多年?那是不可能的事。”朱侧妃沉默片刻后,又有了些精神:“我不闻不问,不过是因为觉得大概没有我这个人,她会过得更好一点。” “知道了。”安怡站起身来准备下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6章 如果 朱侧妃带了些希冀地道:“我刚才和你说的那些,能不能让你稍微减轻一点对我的厌恶?” 安怡没有回答她,直截了当地跳下车,接过湖月手里的缰绳骑马走人。 湖月忧虑地看着她的背影低声道:“安家那老太婆写给您的信,不拿给她看了吗?” 朱侧妃闭上眼,疲惫地仰靠在枕头上低声道:“何必呢?老东西羞辱我一个人够了,何必困扰她?恶心她?” 湖月愤愤不平地道:“可是安家人至今以为……那样一盆脏水泼在您身上,也泼在她身上,居然胆敢拿来威胁您……那些人心思何其龌龊,婢子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朱侧妃皱起眉头,揉着太阳穴轻声道:“我不怕,早年老东西不能奈何我,现在她已经死了更奈何不得我。至于安家其他那些人么……”她讽刺而轻蔑地笑了笑,“不过是一群自以为是的小丑罢了。何况你还没看出来吗?除非安家那些人不知好歹再去招惹她,不然她是不会再动手了。安家没有理由再拿从前的事来说道,如若不然,他们家是真的不想再在京城呆下去了,也不想子孙后代有出息了。” 湖月仍然不太舒服:“当年老侯爷不过是喜欢听您奏笛,和您一起下了几回棋,多说过几句话而已,他们怎么敢想到那上头去?说起来,也是您招了人眼红。 ” 朱侧妃不高兴地道:“不要再说了,我头疼得厉害,回去吧,不然小茹又要闹了。这孩子的脾气也不知是随了谁,古怪得厉害,她若是懂事些,我也不至于这样为难。”想到让人头疼的幼女,她不由想起了安怡那张沉静的脸,不由微微失神。 湖月见她脸色不好看,不敢再多说话,叩响车壁示意车夫启动马车。 朱侧妃将车帘拉开一条缝,注视着已经远去缩小成为一个黑点的安怡,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我不想再看见姓田的那家人了,还有那个女人,如果是骑木驴游街,虽然很能出了这口恶气,但好像太后娘娘不太喜欢,从长远来看对大家都不太好,让她去最远最冷的边城做军妓吧。” 湖月乖顺地应了,又道:“听闻棠国公那边也在追究这件事。”她的本意是既然谢满棠在追究这事儿,蜀王府不要过多参与了,不然翻出旧事来也是难看。 “你以为不插手能让人忘记这件事么?不能,该知道的人一点不会少知道,他们还会再给我加上一个冷血无情的罪名。所以都由我来做吧。”朱侧妃道:“从今天开始,这件事全部都由我们这边来跟进,让哥哥出面,我们出力。哥哥和王爷那里我都会亲自去说,你只管把这个意思传给棠国公知道好。” 这样也好,多少可以减轻一点谢满棠对这边的恶感,这次的事情闹到这么大,多少也有他在里头使力相逼的原因。想到之前朱侧妃曾经无情地拒绝了安怡的要求,如今却要主动承担下这些事,湖月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好受一点?” 朱侧妃淡淡地道:“不会。如果我一早答应了她,兴许还有转圜的机会,现在么,她这辈子都不会再理我,也不会再需要我,这样吧。” 湖月看着她瞬间显了老态的容颜,忍不住想问她一句,如果时光倒流,会不会不管怎么困难也要把九小姐带上? 朱侧妃只看湖月的表情知道她想问什么,便斩钉截铁地道:“没有如果。你以为,她跟着我走又会快乐吗?大概还是不会,她会更恨我。真要怨,只能怪她命不好,错投在我的肚子里。” 也许吧。没有真正发生的事情,谁能说得清呢?湖月把一个暖炉放到朱侧妃的怀里:“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朱侧妃道:“让人去青龙山,无论如何也要把她找回来。再让人想办法辟谣,安怡和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记得上次我带小茹去见梁皇后,她十分不喜欢小茹,我不想她再恨小茹了。” 湖月吃惊地小声道:“不至于吧?安怀兄弟俩她都没有怎样,又怎会对小姐动手?” 朱侧妃摇头:“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恨和不恨一个人是不一样的,她是不会动手,但她也不会主动伸手。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小茹指靠不上其他人,而她刚好又可以拉拔小茹一把,恨和不恨之间,差别还是很大的。”她自嘲一笑:“人心天生是偏的,她要是知道这些,一定会更恨我。” 湖月道:“这也怪不得您,您好不容易才有了小姐,又是在身边长大的,且小姐又不太懂事,多牵挂些也是正常的……”蜀王府中并不好过日子,蜀王正妃更是个不好相与的,侧妃自从入府之后,接连落胎,又夭折了几个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唯独只剩下小茹一根独苗,多替她打算些也是正常的事。养在身边的孩子和早抛弃了的孩子始终是不一样的。 朱侧妃摇头叹息:“我其实最后悔的是,当年父亲要我嫁给安保凤时,我应该抵死不嫁。”如果当时她顶住了压力,如果当时她没有赌气,也许这后来的许多事都会改写,她的人生也不会和现在一样。 湖月一时沉默下来,朱侧妃也闭着眼睛蜷缩在榻上不在说话。车轮碾过青石板路的碌碌声单调地重复着,一声又一声地压在朱侧妃的心里,犹如她在蜀王府里的生活一年又一年单调的重复,她觉得有点想哭,但眼睛却十分干涩,半颗眼泪都挤不下来,于是她的心和眼越加的干芜。这世间哪里又有如果这种东西呢?用那位了然大师的话来说,如果,不过是后悔的人或是怨望太过强烈的人,自欺欺人的说法而已。 湖月伴随她多年,二人的感情早已经超过一般的主仆,见她难受忍不住道:“也许婢子可以去找淑慧乡君说说话。” 朱侧妃语气坚决地道:“等我死了你再去吧。不然不许你再去找她。你要知道,我们经常去找她不是什么好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7章 狐裘 火红的炭在锃亮的铜盆里爆了一声,安怡小心翼翼地将裙角的褶皱抚平了,她有些口渴,却不敢去喝一旁的茶水。 她在等着连太后的召见,万一正在关键的时刻突然想方便又怎么办? 正殿内传来朗朗声,小儿的声音又清脆又响亮,带着很强的韵律感。她知道是有某位皇子正在连太后跟前诵,不知道是谁,不过依着宫女太监们小心谨慎的模样来看,应该是莫贵妃所出的八皇子才对。 自从那次被连太后强留在宫中呆了一天一夜之后,她再也没有入过宫,从前每隔十日请一次平安脉的习惯也在那一次之后被打断,宫中没有传唤她,她也没有递牌子。( )然而总是要请见的,不然是为忘恩。 安怡有些烦恼地想,如果连太后问起她宫外的那些事情,她该怎么回答才算是最为妥当?连太后精得要命,算是说过千百遍的谎话,在其面前说来也还是很有压力。 宫女走进来行了个礼:“太后娘娘召见您。” 安怡忙站起身来抚平衣角,谨慎地跟在宫女身后入了正殿。莫贵妃所出的八皇子被嬷嬷牵着走了出去,黑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然后喊住她道:“你是那个给六哥治病的淑慧乡君吧?你为什么不把六哥给治好?” 八皇子的眉眼间犹带稚气,气势已经很强,红润的小嘴微微噘着,看上去很不高兴。安怡朝他行了一礼,平静地道:“回殿下的话,六殿下的病需要慢慢调养。” 八皇子皱起眉头:“那你这段时间为什么不入宫给他治病?可见你是怠慢了。你不许和那些人一样,狗眼看人低。 也不知道是谁告诉这小屁孩儿这些话,又让他来追问自己的,安怡装作诚惶诚恐的样子道:“那是因为臣女家中出了些事,不便入宫,且陈太医也是知道诊治方法的,并未耽搁六殿下调养。” 八皇子还要说什么,六皇子一瘸一拐地走过来,和气地道:“八弟,皇祖母等着的。” 安怡这才发现六皇子一直都在殿内,可是他和从前不同,一点存在感都没有了。如果他不发声,似乎所有人都会忽略他。她不知道这是幸运或是不幸运,她默默地给六皇子行了个礼,六皇子朝她微微抬手,气度斐然。 八皇子朝安怡做了个鬼脸,十分同情地看着六皇子的瘸腿道:“六哥,我回去后把那个十二连环给你送过去。” 六皇子温柔地摸摸他的头:“好。”然后看了眼安怡,牵着八皇子的手往外走去,他走得很艰难,却仍然气度斐然,丝毫不会给人留下任何不好的感觉,连同情,似乎都是对不起他,可偏偏这样,让人更加心生怜悯之情。 “六儿是个好孩子,是吧?”连太后的声音冷不丁地从后头响起来,安怡忙收回目光,大礼参拜:“安怡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 连太后的目光从安怡身上缓缓扫过,然后笑了:“你身上这件狐裘是宫乱那日我赏给你的吧。” 她用的是肯定语气,而非疑问句。安怡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被她看透了,索性承认道:“正是,因为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的事,有些事我年轻口拙没办法说清楚,生怕引得您厌憎了我,所以想要借着这件狐裘的暖和劲儿,求得您多怜悯几分。” 连太后冷笑了一声:“你倒是实诚。” 安怡不敢说话,乖巧地垂着头抱着手跪在原地。 连太后道:“起来吧,没良心的丫头,算是你师叔祖没了,你师父走了,你家里的事很多,你也不该忘记给我请平安脉,给六儿诊治身体。你这种时候想得起这件狐裘是我给你的,为什么那时候想不起你如今的一切都是谁给你的?” 安怡再将头往下低了一些,哽咽着道:“惹了那么多的麻烦,身上沾了不洁之物,哪里敢来扫贵人的兴致?” 连太后不耐烦地道:“好啦,好啦,人不是已经下了大狱么?有什么气,你也该出够了,还哭什么?难道你是嫌不够,想要诛灭他们家三族?” 安怡忙擦着眼泪道:“诛灭三族什么的,那是圣上和太后娘娘的事啊,我哪里敢这样想?只要他们别来招惹我好了。” 连太后伸出一根手指虚点了点她:“瞎说,那是圣上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 安怡呆呆地“哦”了一声,照旧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 连太后皱起眉头:“起来吧,装什么憨?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安怡连忙站起身来,继续很是老实地问连太后:“请太后娘娘示下?” 连太后瞪了她片刻,摇了摇头:“算了,我不跟你计较。” 安怡长出了一口气,越发谨小慎微,见连太后捶了手臂一下,连忙上前道:“臣女伺候太后娘娘吧。” 连太后没吭气,只把手伸了过来,安怡忙给她拿捏探脉,这个早晨便在沉默之中渡过。将近午时,江姑姑进来问午膳摆在哪里,连太后这才放安怡走:“天黑得早,我不留你了。前些日子我和圣上赏给你的那些嫁妆还在吗?” 安怡忙道:“在的。”那些御赐之物并未因为被查封而丢失,而是造册收入内库,等到安保良回来,又被重新发还回去,如今正由薛氏保存着呢。 连太后便不再说话,朝她摆了摆手。 安怡屏声静气地退了下去,刘太监笑眯眯地站在外头喊住她道:“乡君这是要回去了?” 安怡不敢怠慢这尊白面馒头一样的佛,忙堆起笑脸悄悄塞了一个锦囊过去:“听说总管新添了消渴之症,我这里配了些药,您若不嫌弃,尽可以试试。” 刘太监不露痕迹地收了锦囊,像聊天一样地道:“上次乡君让老奴帮忙照看故人,老奴不才,您那位故人如今已经病好了,只是不乐意出来见人。” 这说的是高尚仪啊,安怡眼睛一亮,朝刘太监深施一礼,轻声道:“谢谢您啦。日后还要烦劳您多加看顾她才是。” 刘太监笑笑:“好说。老奴还未恭喜乡君呢,这桩亲事是极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8章 无意 这桩亲事是极好的。这样的话通过刘太监这样的人说出来,往往预示着很多的含义。譬如说,皇帝和太后的态度,安怡很是轻松愉快地往前走着,之前她最担心连太后会因为宫外的那些流言而对她另眼相看,现在是不太担心了。 田均和张欣正在他们的道路上前行着,她不是安老夫人口里的孽种,亲事很好,婆婆宽厚明理,谢满棠很好,连太后没有因为这件事对她另眼相看,莫天安也跟她和好了,家里的老老少少都很好,她想不出还有什么不高兴的事。 真要说担心,那只有迎风冒雪远行在路上的吴菁,还有去了江南的陈知善。不过想来,有谢满棠的人看顾着,师父不至于餐风饮露,陈知善也应该安顿下来了。这样真的很好,安怡微微笑了起来,因为担心被过往的宫人看到她的飘飘然,她便努力往下抿着唇角,想让自己显得严肃一点,但弯成月亮的眼睛始终没法儿掩去笑意。 有女官立于道旁,朝她盈盈行礼:“贵妃娘娘有请。” 安怡看了眼送她出宫的小太监,小太监垂着头,像他这个不存在似的。但到底是一双代表着宁寿宫的眼睛,安怡没理由拒绝莫贵妃的邀请,便跟着女官去了不远处的暖亭。 一段日子不见,莫贵妃越发显得高贵端庄,打扮倒比从前要素净了许多。安怡看着她的模样,很快明白过来,从前有梁皇后压着,黄淑妃争着,她该打扮得光鲜亮丽才是乖巧懂事。如今没了梁皇后和黄淑妃,她在这宫中一支独大,她便再不能一味的华贵俏丽,而是要走端庄节俭的道路,如此才能作为后宫表率。 莫贵妃当然非常想做莫皇后,更想她的长子被封为太子,这倒也无可厚非,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么?这种事是皇帝操心的事,轮不到安怡来操这个闲心。但想到被她放回去的张欣,安怡忍不住在心里“呵呵”了两声。 莫贵妃极为和蔼地道:“听说你的亲事,本宫很是替你高兴,你这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安怡恭敬地道:“承蒙太后娘娘和圣上天恩,多谢贵妃娘娘关,臣女才能有今日。” 莫贵妃漂亮的手指轻轻敲了石桌两下,淡淡地道:“你是得感谢本宫。之前张氏在太后娘娘面前说你的坏话,还是本宫替你辩解的。”见安怡低垂着眉眼不说话,便又提醒道:“我说的是原来的张婕妤,你恐怕不知道,她已经畏罪自尽了。( )”加重了语气:“论起这件事来,多亏你在太后娘娘面前说了实话,才没有让她的险恶用心得逞。” 提起这件事,不是想告诉自己,她什么都知道吗?连自己在太后跟前说了什么,她也知道,算是警告?还是警告加示好?安怡愣怔着道:“回贵妃娘娘的话,臣女不敢居功,这张婕妤的事,臣女今日还是第一次听说。难道和臣女有关系吗?” 莫贵妃威严地直视着她不说话。 安怡装傻充愣,无辜极了。 莫贵妃轻笑了一声,和莫天安相像的眉眼舒展开来,看上去魅人极了,安怡忍不住想,当初皇帝是不是这样被她诱惑到手的? “难怪我家五弟喜欢你。我现在有点后悔了,也很想知道,如果说服家里人同意让你入门会怎样。”莫贵妃的语气里带着某种决然和霸气,再不复当年梁皇后还在时的恭谨小心,“但是我想,如果这桩亲事成了,谢满棠这个疯子是不是会认为莫家抢了他碗里的肉?” 这个比喻略显直白粗鲁,但是很贴切,被疯子盯上肯定是很不舒服的一件事,特别这个疯子牙口还很好,被人抢了肉总想着要成倍地咬回来,又不能打死这个疯子,那真是足够烦恼了。安怡忍不住会心一笑。 莫贵妃道:“你可能会听到某种传言,认为那件建议将你嫁给魏之明的婚事是我提议并居中操作的,但其实不是,我无意与你过不去,更无意拆散一对情投意合的人。” 安怡不会相信莫贵妃的话,但她明白莫贵妃的意思,莫贵妃是想表示莫家无意与谢满棠结怨的意思,甚至于还想告诉她,她之所以能顺利跟谢满棠结亲,还多亏了莫贵妃居中转圜。她不能替谢满棠乃至于任何人表态,安怡便继续装傻充愣,惊讶地道:“居然有这样的传言?臣女从不曾听说过呢。娘娘您一定不能轻饶了那个乱说话的人,这样的挑拨离间,真是居心叵测!” 莫贵妃似笑非笑地道:“这世上的传言多了去,若是真要事事都究真,那不知有多少人要狼狈不堪呢。” “您说得很是,娘娘真是聪慧睿智。”又是一个拿那些流言来压迫她的人,安怡越发讨厌莫贵妃,虽然她长着一张和莫天安相似的脸孔,却没有莫天安的一半好看。这大概是相由心生的缘故吧。 莫贵妃的心情也很不好,她看向安怡手腕上的那串沉香木手串,没有人知道,她很多年前曾经见过叩真子,那时候叩真子的手上还带着这串手串,现在这串手串却戴在安怡的手腕上。这让她产生了某种忌惮,她很想问安怡,知不知道叩真子当初给几个皇子批命都说了些什么,但她不敢问。 她在这条道路上已经快要到达终点,稍许不注意可能前功尽弃,那个站得高高的人看似温情脉脉,实际上最是冷情。这一点,从死去的梁皇后和黄淑妃身上可以看得明明白白。 这皇宫里总归是那么几个皇子罢了,不管怎么说,目前皇帝和太后都很重视小八的,虽然惹得长子心中十分不安且很不高兴,但总比两个孩子都被漠视的好。可是,万一这种重视是居心叵测,想要掩盖某种真相,保护某个人的呢?真相到底是什么?远处传来脚步声,莫贵妃忍下心里的疯狂念头,假笑着道:“说了这么久的话,其实本宫是想恭喜你。” 安怡感谢了她的好意,自动退下。一直走到宫门前,看到那个站在宫道旁的挺拔身影,她才松了口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09章 如许 谢满棠看见安怡从宫门中走出来,淡然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登上了他那辆黑色的大马车。与此同时,老焦也把安怡的车赶了过来。 往前行驶了约有两柱香后,谢满棠的马车转进了另一条道,安怡毫不犹豫地让老焦跟上,然后在一条幽静深长的巷子尽头下了马车,和等在那里的谢满棠一同进了一道安静的小门。 门里是另一个世界,小桥流水,花红叶绿,水里热气腾腾,五色锦鲤畅游其中。景色真是好极了,却不见有人来往,安怡笑道:“这水是从狮子山下的温泉引来的吧?” 谢满棠自然而然地牵上她的手,一扫之前的淡然,弯着唇角很有耐心地道:“当然是,没有觉得进来暖和了许多么?” 其实她一进来感受到了,安怡故意摇头:“还真没有。” 谢满棠朝她看过去,安怡便仰着头朝他讨好的笑,拉着他的手轻轻晃了几下,谢满棠不由失笑,宠溺地低声道:“你个傻子。” 安怡心里甜滋滋的:“你才是傻子,不然你怎会看上一个傻子?” 谢满棠并不否认:“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的确如此。” 安怡不饶他:“你什么意思?” 谢满棠威武霸气地瞥了她一眼:“自己才说过的话转眼忘了,还不是傻子?” 安怡拉起他的手,放在嘴里很用力却又很轻地咬了一口,突然觉着有些不对劲,抬眼瞧去,只见谢满棠目光炽热地盯着她看,不由得脸红了起来:“你看什么?” 谢满棠直言不讳:“当然是看你。 “咳!咳!”安怡干咳一声,“我有什么好看的?” “什么都好看。”谢满棠将拇指按在她的唇瓣上,微微用力地碾过,沉声道:“我饿了。” 她都懂得的,饿了不是想吃么?安怡大为害羞:“你带我来这里不是想请我吃饭的么?既然饿了咱们进去吃饭,干嘛总在这里站着?” 谢满棠意味深长地笑看着她,目光越发炽热,看得安怡越发恼羞成怒,微红了脸有些紧张地道:“这里虽然清净,始终不是家里,会有人看到的。” 谢满棠轻笑道:“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是在家里,没有人看到,可以?” 他越逼越近,安怡觉得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她赶紧伸手推开他的脸,正气凛然地道:“我饿了!要吃饭!”说完飞快地往前走。真是的,明明已经定了亲,很快要成亲了,为什么她对着他倒比从前更要紧张几分了?难道是因为一直听说某样东西非常美味,期待过大,导致想要下嘴的时候反而很是担心现实不如想象那么完美,所以失望么? 谢满棠含着笑跟在她身后慢悠悠地走着,见她要往另一条路上去才提醒她:“不是那条路,乖乖跟在我身后,别去扰了别人。”然后走上去,继续拉着安怡的手往前走,发现她的掌心里微有冷汗,便不动声色地道:“方才在宫中遇到了什么事?我估摸着你该在太后娘娘进午膳之前出来出来的。太后娘娘没有怪罪你吧?” 安怡被他转移了注意力,不再那么紧张了:“没有,估计从这之后,我还是得隔一段入宫给太后娘娘诊脉推拿针灸,她身上不太好。我的确是在她进午膳之前出的宫,但在半道上被莫贵妃拦住了……” 谢满棠听她说完,不置可否地道:“这便是贪心和不踏实了。要的是这个效果。” “在她那个位置上,能做到安然淡然的没几个吧?”安怡有些兴奋地道:“六殿下气度很好,一段日子不见,又似是长大了许多。” 谢满棠瞥了她一眼,见她两眼熠熠生辉,便亲昵地刮了她的鼻子一下:“别试探我,我也什么都不知道。” 安怡可地朝他吐吐舌头:“被她勾得也有些好奇了。我自己乱想的,她的担忧不无道理。” 谢满棠笑笑:“你师父那边传了消息过来,他们半路上遇到了贼,你师叔祖留下的遗物不见了。贼人本来还想要撬你师叔祖的棺木,幸亏发现及时,没让他们得逞,不然打扰了亡灵真是罪过。” 这是冲着什么去的,不言而喻。安怡皱起眉头:“我以为莫贵妃没有那么蠢。” 谢满棠似笑非笑地道:“谁能说得清呢?人一旦犯了贪心,胆子超乎想象的大。圣上自有决断,咱们别操这个心了。” 他的笑容太过得意,莫侯府派出去办事的人也显得太过蠢笨,安怡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便偏着头看着他一言不发,只是微笑。 谢满棠坦然自若地回看着她,无辜地摊摊手。二人心领神会的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是这么个道理。 面前的菜肴从配器到摆放,色泽和气味,味道到温度,都无一不完美。侍儿送上琉璃酒器和窖藏老酒,要为二人斟酒,谢满棠示意她退下去,看着安怡道:“我觉得你越来越懒了。” 安怡正在摆弄面前漂亮的琉璃盏,闻言奇怪地道:“何出此言?” 谢满棠抬抬下巴,示意她给自己斟酒:“我记得从前,只要我一个眼神,你知道我想要做什么,立刻会把事情做好了。无论是斟茶或是斟酒,抑或是布菜,你总是很懂得看我的眼色。现在得手了,却不肯再把心思花在我身上了。” 得手,这话说得好像她是在偷盗抢夺似的,安怡不由失笑,提壶给他斟酒:“那时候我对你有所求,所以才会绞尽脑汁地讨好你。现在么……”安怡给他斟满了酒,把酒壶塞进他手里,巧笑嫣然:“烦劳你给我斟杯酒。” 谢满棠很凶地瞪了她一眼:“理由?” 安怡一本正经地道:“要我高兴了,咱们俩都才能高兴。要找个人给你斟酒伺候你很容易啊,丫头婆子小厮都能做得很好。问题是,你要不要?” 谢满棠撑不住笑了,提壶给她斟满了酒,端起酒杯和她轻轻一碰:“你别骄傲,总有你求饶的时候。” 安怡微红了脸,嘴硬地道:“谁求饶还不知道呢。” 谢满棠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安怡恼羞成怒,却又甜蜜如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0章 小茹 最后一场春雪过后,梨花、桃花、樱花、杏花次第开放。在京城里走着,总能看到粉墙黛瓦之后突然探出一枝两枝繁丽如云锦一般的花枝来,遇到阳光灿烂的日子,还能听见高墙之后少女的嬉笑声。 京城的日子照旧是繁华旖旎的,去年秋天里的那一场叛乱已经被善忘的京城百姓忘在了云烟里。经过小半年的挣扎,黄氏叛军节节败退,已经退守飞龙关闭门不出。听说是黄老将军病重,几个儿子有些不和,但谁又肯去关心这些事呢,只要他们不打到京城来,这种大事和小百姓没有关系。 永春街上的御赐参议府里繁花如锦,所有的树木都已经吐露了新绿。安怡在出嫁前夕办了个茶会,请了族里几个交好的姐妹和薛家的表妹们,以及邱太太等人和最新来往起来的几个女孩子。 她早已过了天真烂漫的年纪,因此看待席间众人便很有几分淡然,有些人是因为她常在太后跟前走动才和她交好的,有些人是因为感谢她给家里人治好了病才跟她来往起来的,也有些人是慢慢来往着,真心喜欢她这个人的。这些掩藏在笑脸下的心思,她并不去追究,她只问快活或是不快活。 她这一生何其难得才能有了第二次机会,总要及时行乐才是。我的,我便视你如枝头的那一朵花;不我的,我便视你为天边的浮云,实在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茶行二巡,前面来了新客人,永昌侯世子的长女连云不请自到。连云早有曾被传出将被赐婚于谢满棠的流言,但事后不管是谢满棠也好,连太后也好,都很及时地澄清了这个谣言。她也曾在入宫探望连太后之时,几次和安怡相遇,然后两者渐渐熟识起来,算不上是莫逆之交,但也彼此还看得顺眼。 不过要论到似今日这种小型的茶会,安怡不请她是情理之中,她自己听说问了来也是情理之中。不请,是因为觉得彼此的关系还没到那个地步,来了,是因为想更进一步。因此安怡挺高兴的,亲自迎了出去,连云也挺高兴的,还有点为难,拉了她到一旁抱歉地小声道:“不请自来是因为我老早想和你在私底下坐着喝喝茶,说说话,也还因为家里长辈欠了人情,逼着我带了个人来。你好歹要看在我的份上,给她几分笑脸。” 世家大族中,总有年龄到了、该出来露面交际的女孩子,因为没有合适的人领着加入到圈子里,不得不求助于亲戚朋友家中交游比较广阔、名声比较好的姐妹们。( )当初安怡还是安九的时候,因为家里人不耐烦带她出去,也曾想方设法跟着其他人混去人家宴席茶会里玩。安怡见连云苦恼的样子,不以为意地道:“这有什么?多个人多一分热闹。你带来的人,无论如何我也不会薄待她。” 连云见她爽快,由不得高兴地道:“知道你是个爽快人。”这才叫车里的姑娘下来:“小茹,快来见过你怡姐姐。” 梳着双丫髻的漂亮小姑娘穿着精致美丽的春衫,有些拘谨地从马车上走下来,揪着裙带怯生生地看向安怡,不等安怡出声便屈膝行礼,小声喊道:“怡姐姐。” 安怡眼里的笑意倏忽不见,只因这小姑娘正是蜀王府朱侧妃的女儿。只是不知为什么,短短半年的时光,便让那个口无遮挡、飞扬跋扈,又显得有些笨拙的小姑娘变成了如今这副谨小慎微的模样。 小茹得不到安怡的回应,随即想起来自己曾经在梁皇后的宫里得罪过安怡。那时候安怡的脸被黄淑妃所伤,她刚从蜀地回来,被娘亲宠得不知天高地厚,乍然在繁花似锦的宫里头见着了个脸上有伤的女子,惊骇地喊出了声,先是不要安怡帮她瞧病,接着又当面问出“不是说有缺憾之人不得在贵人跟前伺候的么?”这种失礼的话来,弄得梁皇后很不高兴,更不要说是当事人了。 可是自己那时候并不懂事,年纪也还小,小茹有些委屈地绞着裙带,微微噘起红润的嘴唇低声道:“怡姐姐,从前是我不好,您不要和我计较。” 连云惊讶地道:“你们认识?”随即又想起了那个发生在安怡和朱侧妃之间的流言,便又添了几分小心谨慎之意。 安怡笑了起来:“不过是个孩子罢了,何况我那时候的样子的确很吓人。”虽然笑得灿烂,却没有去拉小茹的手,而是转过头去和连云解释:“那时候我的脸被黄庶人划伤了,肿得可怕。郡主跟随王妃入宫觐见,在先后的宫里见着了我,被我吓坏了。” “原来是这样。”连云跟着混了过去,亲昵地一手挽住安怡,一手拉着小茹往里走:“虽然小茹那时候还小,不懂事,但是每个女孩子遇到这种事都会有些难受。因此等会子小茹必须给你怡姐姐敬酒赔不是才行。” 小茹悄悄打量着安怡的神情,见她看也不看自己,眼圈便又微微红了,轻声应道:“是,我自罚三杯,行不行?” 安怡见不得她这副可怜样,好像自己把她怎么样了似的。明知道是朱侧妃故意为之,满肚子的气却一点都撒不出来,只好淡淡地道:“你年纪小,酒还是不要喝了。不过是小事一桩,我没那么小气。” 小茹的眼睛便亮了起来:“我一直都听人讲怡姐姐大方爽朗,医术精湛又良善仁厚,如今看来果然是真的。” 小姑娘到底年幼,想要吹捧讨好人,也不懂得半点掩饰。连云看着安怡笑,表示像这样子,你还能冷脸对着她么? 小茹越是表现得明显,安怡越是心里不舒服,她知道朱侧妃把小茹送到她面前来一定是有原因的。她还是不喜欢小茹,真是没法儿喜欢起来,可是小茹和她一样,在这件事中半点错都没有,从某方面来说,小茹也在重复当年她所走过的路,不然蜀王的女儿,何需短短半年之内便变得如此懂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1章 坏人 看到携手进去的三人,众人不由讶然,消息精通点的都想起了有关这三人的那些传言。 但见三人都无所谓,只好也跟着忘了那些事,其乐融融。 安怡没有刻意冷落小茹,而是把人交给了素心看顾,她自己则跑过去和年龄稍大些的连云等人说笑玩乐,偶尔也和年龄要小些的姑娘们说笑,让人拿些精致的小玩意和味美的吃食给她们,再送些自己闲暇时做的花笺。她知道小茹一直在悄悄偷看她,在找机会想和她说话接近,但她真的只能做到这里了,不针对,不冷落,确保人在她的地盘上不出事,在要她和小茹交谈甚欢或是相亲相,她真是做不到。她不想为难自己。 欢快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转眼便到了姑娘们该回家的时候,连云和素心等人翌日一起来送安怡。安怡上一次的婚事太没有光彩,不要说有手帕交来相送,便是家里人也是没得什么好脸色的,连安怀、安悯兄弟俩都不肯送嫁。这次能有这么多人乐意来送她出嫁,她当然很是开心。忍不住又留那几个多说了几句话,等到说完话要走时,却发现小茹不见了。 连云吓得冷汗都出来了,少不得央着安怡帮忙寻找,要不是对连云这个人比较熟悉,知道她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安怡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众人把园子里都梳理了一遍,仍然没有找到人,全都吓得不轻。 连云哭丧着脸求人去拿网子和竹竿来捞池塘,连薛氏和在前头帮忙的平太太等人也被惊动了。所有人都被吓得够呛,这和朱侧妃是谁没有任何关系,只和小茹是蜀王的女儿有关系。要是小茹今日在这里出了事,那是怎么都要给蜀王府一个说法的。 连云又内疚又害怕,拉着蜀王府跟出来的下人又哄又吓,不许他们回去报信。 安怡亲自找了一遍找不到人,非常生气,觉得一定是朱侧妃在捣鬼,但是总要把人找出来才行,突然想起某个地方,便拎了一根竹竿气势汹汹地往前走。一直走到院墙附近的那株香樟树下才站住了,眯了眼睛往上看,看到一条鹅黄缀珍珠的丝带从树冠里垂下来,再看到了嫩绿色的丝裙和娇红色的丝履。 安怡抓起竹竿往上捅:“你下不下来?” 小茹脸色苍白地紧紧抱住树干拼命摇头:“不下来,我不下来。除非你答应给我娘亲看病。” 安怡很是愤怒,凭什么呢?她又不欠她们母女的,为嘛她们想要她怎样她得怎样?她抡起竹竿敲了小茹的小腿两下,恶狠狠地道:“你再不下来我叫人来看看你这副模样。 我知道蜀王此刻在哪里,我会让他亲自来接你。你信不信?” “痛!”小茹顺着树干溜下去坐在树枝上凄惨地嚎啕大哭起来:“我不要,我不要父王来接我,他会骂娘亲的。” 安怡突然觉得很累,这叫什么事啊。 小茹哭得很难看,眼泪鼻涕口水都下来了,哭声也很难听:“娘亲病得要死了,没人能看好她的病,人家都说只有你才能看好,可是她们跟我说,你不会给她瞧病的。我好不容易才求了王妃让我出来找你,你却不搭理我。” 不是朱侧妃,而是蜀王妃?安怡的心里要稍微好受了些,她拿起竹竿敲敲树干,很凶地道:“你先下来。” 小茹将手擦了擦脸,抹上一脸黑灰:“那你是不是肯替我娘亲看病了?” 那是做梦呢,那个人不管她的死活,她为什么又要去管那个人的死活。那个人给她的生命她已经还回去了,那个人给她的那些金银之物她也还回王家去了,还要怎么样?安怡不耐烦地皱起眉头:“你再不下来我让人去请蜀王了。”说完转身走。 小茹大声喊道:“你不许去喊他!不然我从这树上跳下来!” 安怡站住脚,回头冷冰冰地看着她。 小姑娘的脸上抹着黑灰,眼泪还挂在腮边,神情却有几分得意:“我若是从这树下跳下来,摔断了腿或是怎么的,你家一定逃不掉干系的。你知道的吧?” 安怡冷冰冰地道:“我当然知道。我更知道,如果你自己摔断了腿或是怎么的,最多是我们家很麻烦罢了,总不能让谁给你抵命或是还你一条腿。你不请自来,谁放你出来的?谁领你来的?谁让你这样做的?这些人统统都要跟着你倒霉。最倒霉的还是你娘和你,你娘没管好你,一准儿会被骂个半死。 你刚才怎么说来着,她病得厉害是吧?兴许先被气个半死,再被你父王骂个半死,再被人家笑个半死,她够死几回了,那我要恭喜你,成功地帮别人气死了你娘。再来说你,你若是一回摔死了倒也干净,若是不小心摔断了腿或是胳膊、腰之类的,再不然头脸先着地,摔坏了脑子或是脸,那可真是惨了,这辈子都会是个没人要的丑八怪。你娘活着还好,若是已经不小心被你气死了,那你可怎么办啊?我想想都替你难受。” 小茹越听脸色越苍白,愤怒地吼道:“你不许再说了!你这个坏人!怎么心肠这样恶毒?我娘才不会死呢,我也不会死的,更不会成为没人要的丑八怪。” 安怡把竹竿扔到地上,冷淡地道:“那最好了,你知道我是个心肠恶毒的坏人,不要再来缠我了,以后都不要再来。麻烦死了。” 小茹气得小胸脯剧烈地起伏着,愤怒地瞪着安怡。 安怡挑眉问她:“天色不早了,你还跳么?要跳趁早。” 小茹被她气得哭了起来,跺着脚道:“你这个坏人!你这个坏女人!你太坏了!呜呜呜……我不跟你玩了……” 安怡无语,等到小茹哭不动了,才问她:“你想通了么?” 小茹不理她。 安怡便转身往前走,走不多远,又听见凄厉的一声哭喊,不由头痛地站住脚,暴躁地道:“你要下下,要跳跳,别哭了!”哭得好像她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似的,其他人听见了,还以为她把人怎么了。 小茹眼泪涟涟地小声道:“我下不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2章 不熟 安怡黑着脸让人把梯子架到香樟树上,再黑着脸看着小茹抖手抖脚地扶着梯子下来,狼狈不堪地靠在丫头身上垂着眼装死,十分厌烦地道:“你立刻走人。[ 超多好看] 小茹立即又蹲在地上哭了起来:“我不走,你得答应帮我娘看病。” 丫头婆子们用奇怪的眼神看了过来,因为一直以来,安怡可没这样拒绝过谁。安怡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试图给她讲道理:“我很久没有人给看病了。何况我真没空。你见过谁家的姑娘明日要出嫁,今天还到处乱走?” 小茹声泪俱下:“你撒谎,我知道你前天才入宫给太后娘娘请过脉,出来后半途遇到个病得半死的人,你当街给她施了针,救了她的命。你是怕我不给你钱么?我现在给你。”从怀里掏出一堆金玉之物,使劲要往安怡的手里塞,“我目前只有这些最值钱,将来我再给你啊。” 安怡听见自己的内心在咆哮,在流泪,好想把这个不懂得看人眼色,又讨人厌,只会撒泼打滚,上得了树却下不来的怂货丫头给拎着领子扔出围墙去,永远都不要再看见这个人。她愤怒地瞪着小茹,眼圈微微发红:“真好笑,我看上去很缺钱吗?”为什么母女俩都以为用钱能打发她呢? 小茹被她看得害怕地往后退了一步,不知所措地张开嘴又要哭。 安怡指着她,声色俱厉地道:“住嘴!你再哭我把你轰出去!哪怕你是蜀王的女儿,也不可以在我家办喜事的时候跑上门来大哭大闹!” 小茹还想哭,抽噎着抖了两下。 安怡再道:“不许抖!若是你再无理取闹永远都别想我改变主意。” 小茹立即紧紧捂住了嘴,全身绷直站成一条线,可怜兮兮地哀求她:“怡姐姐,要是你很忙,我可以等的。” 兰嫂同情地看着小茹,凑到安怡耳边轻声道:“连姑娘听说人找到了,要过来接人。” 安怡收了脸上的怒色,叫丫头把小茹扶着往前走,又让人去给她弄热水帕子,准备服侍她梳洗。小茹希冀地回头边走边回头看她:“怡姐姐,你是答应了的吧?” 安怡不想搭理她,只顾和连云打招呼:“正要让人去请你呢,她没事儿,贪玩找不到路,摔了一跤。” 连云看到小茹的样子的确也像是摔了一跤的样子,忙上前去嘘寒问暖。小茹要说话,她的丫头扯了扯她的袖子,她抬头看了眼安怡,看到安怡一脸倒霉相地站在哪里看着她,表情很是不善,好像只要她说出和安怡不同的话要找她算账似的,只好顺着话头含糊应付过去。 连云虽然觉得有些奇怪,却也不好深究,安抚好了小茹,才去找安怡赔礼致歉:“我是没想到这孩子这样皮,早知道会给你添这么多麻烦,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带她来。” “没什么,不管现在还是将来,你若是想来只管来,要带人来也由得你。这孩子……”安怡想要找个合适的词来形容小茹,却发现自己词汇贫乏,居然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这个人,只好皱着眉头道:“性子倒是直爽。” 连云掩口轻笑:“蜀王妃找到我娘那里,让我无论如何带她出来走走,省得她在府里关坏了。我实在推拖不得,只好勉为其难地应承下来。你这般给我脸面,我少不得要记你这份情,知道你喜欢花笺,我那里有一套绝好的赵版花笺,一直都舍不得用,回去让人给你送过来,算是贺礼。” 安怡忙道:“那怎么好意思?” 连云笑道:“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若是觉得过意不去,日后有什么好东西也记着分我一份。”说话间,小茹收拾妥当被人簇拥着走了出来,眼睛还红肿着,看到安怡和连云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温顺地行礼道:“连姐姐、怡姐姐。” 连云拉着她的手笑:“瞧瞧,哭成这样子,回去给人瞧见了可不是要骂我没照顾好你?” 小茹连忙辩解:“都是我自己不懂事,和云姐姐没有关系的,日后姐姐还是要经常带我出来玩,别嫌我不懂事。下次我一定多加小心,不给姐姐添麻烦了。”眼睛悄悄朝安怡看过去,看见安怡瞅着她冷笑,眼圈又红了两分,想上前去拉着安怡求得一个保证,却又害怕更激怒了安怡而不敢,于是委屈得不行。 安怡不想给连云看出来,便淡淡地撇开了眼。那边薛氏亲自赶了过来,见人安然无恙便拍着胸道:“老天爷,多亏是没事,不然可怎么好?” 一行人连说带哄地把小茹拥了出去,小茹站在垂花门前死活不上车,红着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安怡,安怡没办法,只好让兰嫂去和她的丫头说道:“蜀王府若是需要请我们姑娘去给侧妃瞧病,自然会使人上门来请,总不能让我们姑娘自己找上门去说要给侧妃瞧病。郡主与其在这里为难我们姑娘,不如回去求王爷。” 小茹眼睛微亮,仍然还是不肯走,安怡烦死她了,恨不得她赶紧走掉,眼不见心不烦:“今天的事情我不会让人传出去,你云姐姐也不会。” 小茹这才露出些笑脸,又认认真真地给薛氏行了个礼:“多谢太太款待,姐姐们也很好,我今日玩得真是开心极了。” 薛氏不知道那些事,只晓得这是蜀王府的郡主,受宠若惊地夸道:“真是个好姑娘啊,一点架子都没有。” “是啊。”安怡皮笑肉不笑。想到被朱侧妃视为眼珠子一样的小茹,居然都能被蜀王妃这样玩弄于鼓掌之间,可见朱侧妃是真的病得不行了。只要蜀王府正式出面请她去给朱侧妃瞧病,她一定会去,不是因为怕那个人生病死掉,而是想到蜀王妃居然敢在那些流言已经熄灭的情况下再次挑起事端,把蜀王府的战火烧到她头上来,凭这个,她也一定要让蜀王妃不爽快。 “怡姐姐,我走了。”小茹小心翼翼地朝安怡挥手。 赶快走吧,我和你又不熟。安怡半天才板着脸挥了挥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3章 新婚(一) 次日,天还未亮,兰嫂便来叫安怡起身。安怡却早已经醒了,披着件单丝袍子靠在床头发呆。兰嫂见状不由笑了:“姑娘昨夜睡得不好? 安怡的确睡得不太好,倒不是因为小茹母女俩的缘故,而是想到从今日起,自己要从已经熟悉并掌控的这个地方换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和一群并不熟悉的人朝夕相处,她有些不确定。 但她是高兴的,虽然并没有当初那种迫不及待、想从安侯府跳出去嫁入田家的喜悦和期待,可她的确是很高兴的。她在雪地里醒来的那一刻,她几乎以为自己这一生不可能再遇到这样的好事,但她的确遇到了,而且好得不能再好。怎么会不高兴呢? 热腾腾的香汤被人送了进来,安怡起身踏入澡盆之中,闭了眼睛由着兰嫂和欣欣帮她沐浴。那二人和帮忙递东西的丫头婆子全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没有人注意到安怡的紧张和不安。 薛氏在外头问道:“姑娘还没起身么?”听说正在沐浴,便隔着屏风喊了一声:“快些,喜婆和福禄太太要来了。” 安怡往水里缩了缩,兰嫂多少知道些事儿,见状不由笑了:“姑娘莫慌,都有嫁人这一遭。( )公爷喜欢你,总会体贴你宽让你的。” 安怡想说自己才不是害怕这个,抱也抱过了,亲也亲过了,哪里会害怕这个?但她是紧张得很……安怡咬着牙站起身来,由着兰嫂等人替她绞干头发,再脚步有些虚浮地走了出去。 薛氏和平太太、薛舅母等人等在外头的,见她出去全都笑了起来:“新娘子来了。”平太太性子开朗,把安怡拉过去按在妆台前坐下,让她看镜子:“瞧瞧,我们安家是出美人。大侄女也好,我们素心也好,都长得挺不错的。” 众人便都笑她:“这是拐弯抹角地夸自己女儿生得好呢。” 平太太也不否认,笑道:“我要是非得说素心是个丑八怪,你们又要骂我口是心非,十分做作了。” 被她一闹,气氛越发热闹起来,安怡脸上也跟着带了笑。少一时,喜婆和福禄太太来了,福禄太太请的是永昌侯世子夫人,这一位经常被人请了做此类事的,给安怡梳头时真是轻车熟路,妙语连珠,又把气氛掀得更上一层。 等到安怡装扮完毕,天也亮了,外头陆陆续续有客来,平太太招呼着众人往外头去喝茶说话用早饭,换了连云、素心等小姑娘进来陪安怡说话,打发时间。 毫无疑问,小姑娘们都是羡慕安怡的,棠国公府门第高贵,人口简单,郑王妃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谢满棠则是出了名的能干英俊。要说真有什么可以挑剔的,无非是谢满棠的怪脾气和棠国公府真的有点穷。 别的宗室府邸有底子,这母子二人是一穷二白起家的,谢满棠也不可能多贪多占,不然他坐不稳这个位子。皇帝再宠又能给多少?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总不能太过偏颇,不然要失衡了。何况棠国公府的开销也真不小,安怡过去当家固然很好,但也必须得有本事才能把家事捋平。 前些天棠国公府送聘礼时,大家虽然都能瞧见聘礼很是丰厚,更是风光打头的是御赐的金玉如意,但也听说棠国公府是倾尽所有了。而且谢满棠脾气古怪,出名的难缠,这些年也真是得罪了不少人,安怡这个家真是难当。 素心想到这里,少不得有些同情安怡,特意寻了些轻松的话题来逗安怡开心,再主动将安怡房里的零碎事都揽了,连云更是个乖觉的,见状也跟着一起帮忙。有她两个在,事事井井有条,人人自觉,当真是其乐融融。 忽然有人捧了一只长条形的乌木雕花匣子进来:“有人送给姑娘的新婚贺礼。” 众人见那盒子雕工精美,连锁扣也是黄金镶宝石的,知道造价不菲,不由都多了几分好奇,几个年纪稍轻不太懂事的便悄悄撺掇一个有些愣怔的女孩子嚷嚷着让安怡打开了瞧。安怡已经知道那盒子里是什么了,只将话岔了开去,让兰嫂把东西收好。 那女孩子有些不高兴,低声嘟囔着小气,素心怎么打岔都打不过去,幸亏这时候外头鞭炮声响了,说是新郎官上门接亲来了。众人的注意力立时被吸引过去,纷纷簇拥着跑出去看热闹。安怡这才有空让兰嫂把东西拿过来看,果不其然,里头躺着的是那管碧玉笛。 兰嫂曾经见过莫天安用这东西,少不得有些紧张:“这么贵重的东西,是随身带过去么?” 安怡摇头:“不带过去,拿去直接交给老爷处理吧。”她不知道这笛子究竟是远在江南的莫天安特意使人送来的,还是其他有心人特意挑在这个关头送过来的。这笛子在从前的确是她的心之物,但那是从前,现在么,只要是那个人,一管竹笛也是蛮好的。大好的日子,她不想要让谢满棠有任何不高兴的地方。 兰嫂便不再多问,小心翼翼地收好送了出去,安怡吃了些糕点漱过口,便在屋里等着。人们的嬉笑声和鞭炮声越来越近,她无法坐得安稳,干脆起身在屋里来回走动,喜婆被她晃得眼花,很有经验地劝她道:“姑娘要不要抓紧方便一下?不然上了轿子不方便了。” 安怡被喜婆一提醒,立刻觉得小腹又酸又涨:“要的。” 喜婆忙指挥着众人飞速将她伺候妥当了,又抓紧时间给她匀面,抢在众人涌进来之前飞快地将盖头盖在她头上,喜气洋洋地道:“刚刚好!” 安怡满眼都是红色,只能看到脚前方寸远的地方,突然之间,她忘了呼吸,感觉耳边的所有嘈杂声忽远忽近,让人很不真切。她紧张地把手埋在裙褶里,不让它们颤抖。 一双黑面粉底的靴子落到她眼里,她听见谢满棠在她身边语意带笑地回答不知是谁的问题:“我自是要待她好的。” 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却让安怡突然间安心下来,她也是要待他好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4章 新婚(4二) 一路前行,一路喜色。 轿子到达棠国公府后,安怡听见有人嚷嚷着让踢轿门,便微微笑了起来,接着果然听见谢满棠轻轻踢了轿门一脚,她也跟着回了一脚,表示男不惧内,女不示弱。然后她听见谢满棠微不可觉地轻笑了一声,于是脸便热了起来。 下轿,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对拜,安怡拉着那根红色的绸带,盯着谢满棠的靴子,只管安安心心地跟在他后头往前走。谢满棠走得很慢很稳,遇到有台阶的地方略停一停,纵然是隔着盖头,安怡也觉得他真是气度从容,没有一处不好看,没有一处有不妥。 一路上插科打诨的人不少,谢满棠难得好脾气好耐心地一一作答,将近新房时,欣欣趁着人不注意,悄悄和安怡咬了一耳朵:“公爷一直都在笑。” 安怡的唇角便又翘了起来,怎么都放不回去。谢满棠一直在笑,那便说明他是极开心的,她也是,好生欢喜。 缠了五彩丝线的秤杆轻轻挑起大红销金的盖头,安怡顿时紧张得不得了,前所未有的害羞,只能低垂着头,死死盯着自己放在膝上的手,全身僵硬极了。她想起自己也应该气度从容才能不输给谢满棠,怎奈那笑笑到一半有收不回来的趋势,便又生恐给看热闹的三姑八婆瞧了去要胡说八道,说她不端庄,于是又赶紧打住,落到旁人眼中便是一副温柔害羞的模样。 房间里静了静,有人当头笑了一声,大声赞道:“新娘子好样貌!新郎官有福了!”于是各式各样的赞美声和好话便切切噪噪地响了起来,安怡竖着耳朵听,确认自己没有听到不和谐的声音,这才将心放落一半。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之前不管不顾,只想着自己的事和旁人没有关系,到了这尘埃落定的一刻,倒还十分渴望能得到大家的祝福和赞美,不想听见瞧见与之背驰的任何不好的声音和事情。 大抵是因为这幸福来之不易,所以她才倍感珍惜,所以她才会如此小心认真。安怡轻轻吐了一口气,惜福总是好的。淡淡的微风扑面而过,谢满棠潇洒利落地挨着她坐了下来,也不知是有意无意,他的大腿紧紧贴着她的腿,春衫轻薄,安怡很快感受到他的体温和藏在肌肉下的力量喷薄而出,透过几层衣料撞击着她的肌肤,让她情不自禁地悄悄咽了口口水,手心满是细汗。 喜婆说着吉祥话,将二人的衣角系在一起,再送了夹生饺子上来喂给安怡,再问她:“生不生?” 安怡红着脸轻声道:“生。” 喜婆笑道:“没听清呢。” 安怡只好红着脸再说一句:“生。” 众人哄堂大笑起来,谢满棠借着袖子的遮挡,轻轻捏了安怡的手一下,安怡触电似让了一让,又快速抬起眼来瞅着他一笑,再飞快垂下眼,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谢满棠轻笑一声,志得意满地转过头去,冲着几个起哄最厉害的宗室子弟道:“差不多得了啊。” 谁知那些人平日被他冷脸冷面地压着不敢吱声,这时候却是来找场子的,因为知道不管怎么闹,只要不是太出格,他便不能翻脸,于是闹得更凶,一会儿丢了个果子过来,要安怡喂给谢满棠吃,一会儿又扔一粒花生过来,要谢满棠亲手剥了喂给安怡。 安怡配合得很,他们让她做什么她做什么,谢满棠笑道:“怎么这时候这样的胆小了?让你做什么你做什么?你别怕,既然进了我家的门,便是我家的人,他们谁要是敢对你不敬,你只管和我说,看我收拾他们!” 屋子里顿时静默下来,这话虽是应景的玩笑话,又何尝不是一种宣言和警告?那些瞧不起安怡,觉得安怡不配做这个国公夫人的,只管听好了,谁要是敢欺负安怡,给他等着瞧。 那几个二愣子最先反应过来,不依不饶地道:“哥哥这是故意说给我们听呢,俗话说得好,新婚三日无大小,开个玩笑怎么了?这样的护着,男子汉大丈夫,也不怕被人笑话。” 谢满棠厚颜无耻地笑道:“男子汉大丈夫,连家小都护不住,才要被人笑话呢。你们谁是护不住家小,还不怕被人笑话的?站出来!我叫他大哥!” 他语气轻快,难得的没有皮笑肉不笑,而是笑得十分灿烂,我护着她了,你们要怎么样?满足之感溢于言表。众人哪里有看不出来的?于是即便心中对这桩婚事不以为然,便也赶紧收敛起来,凑趣捧哏,闹得不可开交。 闹了一回,忽然听得有人跑进来道:“天大的好消息!黄老逆贼死了,被小柳将军一箭穿喉!” 新房里的人顿时沸腾起来,七嘴八舌地表达着自己的欢喜和对柳七的羡慕。安怡也替柳七高兴,当初柳七不肯留京,非得去阵前争军功,想必为的是这扬眉吐气的一日,如今他总算是得偿所愿,实在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 谢满棠也很是高兴,大声招呼下人:“去拿一坛子酒来,咱们在场的人都喝一杯,敬祝圣上万寿无疆,大丰江山永固!” 啧,安怡真是对这个男人刮目相看。之前柳七去前线,他留在京中做琐事,她曾问过他是否羡慕柳七,想不想去阵前一争长短,他很淡定地说人世间这么多好事,哪儿能都占全了?他现在拥有的已经很好。可这会儿他这表现,固然是真心为了好友兼兄弟欢喜,但新婚之日仍然不忘皇宫里的那一位,更不忘家国安危,传到宫里头去,岂不又要出名了?真是高调嚣张,不过她喜欢。 在新房里喝这种酒固然有点胡闹,但涉及到这种事情没有人敢表示反对。只是喝完一杯之后若要再继续,显得太假太虚伪,热血上头的青年子弟们要求转移战场,谢满棠看看时辰差不多,也顺水推舟,跟着众人去了外头。 女眷们陪着安怡说了一会儿话,外头又传了消息进来,皇帝下旨进了谢满棠的爵位,从此这里不再是国公府,而是郡王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5章 新婚(三) 事实上,真要论起来,谢满棠的父亲既然封了郑王,那么递等承爵,他应该是郡王。可是由于各种各样复杂的原因,他算是这一辈的宗室子弟中最为耀眼夺目的那一个,始终也只得封了个国公。安怡想,郑王妃和谢满棠嘴里虽然不说,心里一定也很期盼能够更上一级以正声名的吧,如今可算是皆大欢喜了。 突然有人娇笑了一声:“弟妹真是好福气,进门做了郡王妃。这样的好运气,可算是把我们都比下去了。” 安怡抬眼瞧去,但见是个长脸丹凤眼、厚嘴唇、打扮得雍容华贵的年轻女子,依稀记得这是吴王家的世子妃,也是谢满棠的堂嫂,将来也是要做郡王妃的。因见那妇人面上虽然在笑,眼里却颇多酸意,心里便明白了,这些人一定在想,若是这旨意下来早些,她这个四品官的女儿未必能做得了郡王妃,偏巧她有了这样的好福气。 因为她有了这样的好福气,这些原来还可以高高在上地俯瞰着她的人,一下子只能和她平起平坐了,当然是一件让人不太舒服的事。可是这些人也真可笑,他们才是真正的运气好,得祖荫顺顺当当做了这个郡王,谢满棠付出这么多才能将原本属于他的那一份拿回来,这也值得眼红发酸? 安怡微笑着道:“承蒙您吉言,多谢您啦,不知您是……”故意装作不认识这妇人,转头探询地看向一旁的钱婆子。 吴王世子妃的脸色有些难看,她在连太后面前见过安怡几次,在外头永昌侯府等地方又见过安怡一两次,她不信安怡认不得她。安怡这样做,明显是给她脸色看,当下冷笑着道:“弟妹真是贵人多忘事,咱们见过的。日后那神针之术虽然不能荒废了,但人情世故要学着理起来才是。[ 超多好看] 言下之意是安怡还没怎么的呢,先抖起来了,神医了不起么?不会当家理财还做什么郡王府的女主人?这话是要说给宗室里的其他女眷们听的,不然怎么好孤立吓唬这个才飞上枝头装凤凰的麻雀鸟。 这厢钱婆子已经含着笑把吴王世子妃的身份说给安怡听了,安怡便站起身来与她行了个礼,甜甜一笑:“原来是嫂嫂。也只有自家人,才会这样的高抬我。”趁便和其他宗室妇女挨着见了礼:“福气再好也要长辈们帮持,日后还要请各位伯母婶娘嫂子们多多担待指点。” 有吴王世子妃这样的酸人,有知礼明理的正常人。安怡的运气再好,又和他们这些人有什么关系呢?说到底,算是谢满棠不做这个郡王,这种好事也落不到自己的头上去,何况谢满棠手里有权得宠,安怡成日在连太后跟前晃悠,安保良也是深得信任的实权派,得罪他们做什么? 当即有更长一辈的人和蔼慈祥地含着笑道:“满珠媳妇,你做嫂子的不兴这样吓唬你弟妹。她还是新嫁娘呢,吓坏了可要怎么好?” 吴王世子叫谢满珠,这满珠媳妇指的当然是吴王世子妃。吴王世子妃心里实在很不服气,却不敢和长辈犟嘴,只得板着脸生闷气。这时候有那聪明伶俐的出来一搅和,气氛又恢复如初。 既然进爵,宫中必然有赏赐,众人说笑一回,开始八宫中都赏赐了些什么好东西。这才得知,除了传统的金银珠玉锦缎之类的东西外,另外还赏赐了一个出产丰裕的皇庄,甚至连安怡的郡王妃服饰都一并赏下来了,可见宫中那位是早有思量的,留到今日不过是想要锦上添花罢了。众人少不得又是一阵思量,安怡的确是够幸运,但能走到今日也不是偶然。于是那什么谢满棠若是早些进爵,安怡未必能做上这郡王妃的想法是一点都没了。 奉承的越发热情,看不惯的也适时保持了缄默,安怡很是满意。当家理财什么的,她会害怕吗?这些年里安家的家财是她一手掌着打理的,人情世故没关系,她会看病也会看人,谢满棠张狂自有他张狂起来的道理,郑王妃温和也有温和的好处,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清楚得很。 说话间,外头开了宴席,管事婆子进来招呼众人出去吃酒坐席,却听一人在门外娇笑着道:“我来迟了。” 蜀王妃笑眯眯地走进来,整个人是神清气爽,衣带生风。宗室里都知道她多年的老对头朱侧妃病得要死了,她当然是十分开心的,便故意问她:“明知道今日侄儿成亲,你这个做婶娘的偏要拖到这时候才来,是何道理?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不饶你!” 蜀王妃“吃吃”地笑着,朝安怡使了个“你都懂得的”的眼神,道:“没办法啊,家里事多,什么都离不得我,一时半会儿不在要闹翻天,我便来迟啦。”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和安怡说了几句客气话便和众人一起去外头坐了席。 喜婆上来帮安怡松头发:“郡王妃先用些糕点充饥吧,等到席终还有些时辰呢。” 安怡从来不会亏待自己,便将最沉的几样发饰去了,放松头皮,再去吃那海棠糕。钱婆子笑着和她介绍:“这海棠糕一口一个,是王妃特意吩咐做下的,方便您用。” 安怡真心实意地道:“多谢王妃牵挂着了。之前她们都讲我有福气,可不是么,这样的婆婆哪里去找?” 一家子人相处,最紧要的是知道好歹,钱婆子等人便都满意地笑了起来。柳婆子进来道:“蜀王妃来了,说是掉了什么东西在这里。” 不过是借口罢了,安怡慢条斯理地洗了手,再擦干净手,方道:“请进来。” 蜀王妃只带了一个心腹嬷嬷走进来,先夸张地赞了安怡一回,才左右看看喜婆、钱婆子等人,道:“我有几句话要和侄儿媳妇说,不知方便么?” 好笑,说这人不知趣还真不知趣,这是什么时候?她的大喜日子。这不长眼的婆娘跑到这里来耍花样,那是真正招人厌憎。安怡皮笑肉不笑地道:“当然方便,这里没有外人,伯母只管说。究竟是什么事,这样的急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6章 新婚(四) 蜀王妃含着笑看了身后的嬷嬷一眼,那嬷嬷便郑重其事地捧上一只扁圆的锦盒,再将锦盒打开放在安怡面前。[ 超多好看]锦盒里装的是一套品质极佳的羊脂玉钗环,便是安怡见惯了好东西,也忍不住暗赞了一声。 蜀王妃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心中暗暗得意,微笑着道:“这是我给侄儿媳妇的新婚贺礼。” 安怡淡淡一笑:“想必之前府上已经送过一遭了,没有同一件事收两次礼的道理。伯母还是收回去吧。” 蜀王妃便道:“各是各的,这是伯母给你的添妆。咱们女人,日后要用着这些东西的地方可多了,快别和我客气。”小门小户出来的女儿,又在宫里贵人前晃过的,自然知道什么是好东西,现在她双手奉上,不动心才怪! 安怡非常坚决地道:“我不能收,伯母有什么事直说吧。” 蜀王妃笑道:“其实是这样的,昨日小茹那孩子跑到府上去,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事后听说很是惭愧。这个虽说是给你的添妆,也有赔礼的意思在里头。” 知道要扯上这件事。安怡垂了眼笑而不语,只听蜀王妃继续道:“小茹天真烂漫,朱侧妃好不容易才得了她,难免更多了几分娇惯。我们王爷又从来不是管闲事的性子,有些话,我这个做嫡母的也不好说。去年冬天朱侧妃病了之后,我是到处延请名医给她瞧病,连太医院里也是三番五次地拿了我们王爷的帖子去……可惜,十个大夫倒有**个说是心病。 蜀王妃停下来,狡猾地看着安怡挑唆道:“虽说是家丑不可外扬,但你不是外人,何况去年冬天的那些流言也扰到了你。这都是我们侧妃的不是,我早和她说让她出来说说话,不要拖累到无辜的人,可惜她性子倔强,不肯听。” 安怡直视着蜀王妃平静地道:“并没有扰到我。只是小茹跑到我家里大哭大闹,今日伯母也带着重礼亲自上了门,这是想要做什么呢?”见蜀王妃还要嗦,便微微抬手止住她:“说句不客气的话,今日是我的好日子,实在无暇他顾。” 蜀王妃见她不高兴,并不知难而退,眼里反倒闪过一丝喜色,愁眉苦脸地道:“我自是知道这种时候不方便来扰你,只是我们侧妃病得厉害,我若不来求你,只怕她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可怎么好?” 不过是欲擒故纵之术而已,蜀王妃本来是想让她不要给朱侧妃看病。谁家真心想要求人帮忙看病,会先让个不懂事的傻孩子跑到人家里大闹一场,再挑着人家大喜的日子跑到人家新房里说这个?居心叵测,偏来传到外头却可以让蜀王妃的名声更好。不然怎会四处请托人帮忙把小茹带到她面前来呢?不然怎会重礼相送,冒着被她迁怒发火的风险也硬着头皮在这样的日子来请大夫? 如若朱侧妃真的死了,贤惠名声是蜀王妃,恶名是她安怡的,谁让她见死不救呢?安怡冷笑一声,道:“伯母的意思是,要请我去帮朱侧妃瞧病?” 咦,好像弄巧成拙了?蜀王妃转转眼珠子,小心翼翼地道:“虽然很急,但也不是急在这一时半会儿。我们做长辈的,再不体贴也要为你们考虑一二,你才刚成亲,新娘子三日回门,未回门之前是不能出门的……”又将那锦盒往安怡面前递了递:“先前皇后娘娘让我给你寻几件蜀地的好物来,我那里还有许多,改日给你送来。” 这是发现风向不对,干脆重金收买了,只要她拖延一二,拖到朱侧妃病得不能再医可以了,到时候她照样可以上门给朱侧妃瞧病全了她的医名,只是朱侧妃病得太重,无力回天而已。这样一来,两个人的名声都全了,死了的正是两个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朱侧妃。 只要朱侧妃死了,从此蜀王府太平,从此安怡也太平,没有人再会想起朱侧妃与安九之间的故事,当然也会淡忘了安九和安怡之间的流言,皆大欢喜。 安怡静静地看着蜀王妃不说话,蜀王妃被她看得心里发虚冒冷汗,便强笑着站起身来:“看我话多的,可不好再耽搁了,也是侄儿媳妇好性子才能容得下我,不然好几个老亲王妃都是嫌我嗦的。改日我带你去拜见一下族里的长辈,也好堵一堵满珠媳妇的嘴。” 不但有金钱,还有人情功夫,只要她肯,什么都可以得到。安怡灿烂一笑:“如此,那便要多谢伯母了。”并没有再将锦盒推回去。 蜀王妃大喜过望,既然安怡肯帮忙,那便省却了她自己动手,只需安静等待可以把对手拖死,又何必留了痕迹招得王爷厌憎?于是欢欢喜喜地走了出去,连送东西过来的小丫头不小心碰着了她,她也没生气。 安怡将锦盒交给兰嫂:“收起来。” 钱婆子在一旁瞧着听着,觉得很有几分不对劲,想提醒安怡两句,又觉得交浅言深,在新王妃面前不够资格说这个话,遂暗自记下来,准备悄悄说给谢满棠知道。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股冷风透过帘缝吹了进来,将一对喜烛吹得晃了晃,兰嫂等人顿时大为紧张,钱婆子赶紧使人关门,兰嫂则跑上前去挡着风,都是口里念念有词,只怕喜烛燃不到头不吉利。 外间沙沙地下起雨来,清新的泥土味儿四面八方地侵袭而来,钱婆子笑道:“哎呀,春雨贵如油,连着干了这些天,可巧的咱们郡王爷和郡王妃成亲下了雨,真是个好兆头。” 好听话永远不嫌多,兰嫂和喜婆等人都跟着附和。以后这里是她的家,这些人要和她朝夕相对,安怡含着笑,静静地看着钱婆子等人忙活,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又温暖又熨帖,舒服极了。 柳婆子笑嘻嘻地领着人进来布置席面,钱婆子问道:“外头可是散了?” 柳婆子笑道:“这雨下得真正及时,郡王爷被人灌了不少酒,王妃正着急呢,可巧的下了雨,客人们便散了。” 安怡顿时大为紧张,这意味着谢妖怪要入洞房了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7章 他来了! 安怡忙紧张地理了理衣裙,再正一正簪钗,低不可闻地问兰嫂:“这个妆容太浓厚了,要不然我抓紧洗一洗?” 兰嫂赶紧阻止她:“新娘子都是这样的,要洗也要等会儿再洗。 可是这副尊容让人着实有点难以承受,刚才谢满棠揭盖头的时候她可没瞧见他有任何惊艳的模样。洗是不洗?安怡真心觉得自己好生无聊,之前她可从未在这上头操过心。还未拿定主意并付诸行动,外头已经传来了脚步声和丫头婆子的问好声。 他来了!安怡才想到这个事实,兰嫂已经抓着她的手将她一下子拉了起来站着,看上去好像是她格外温顺地等着夫君回房,并准备贴身伺候一样的。 钱婆子等人都十分满意,新郡王妃很懂事,底下的人要轻松很多了。 谢满棠走进房来,瞧见安怡低眉垂眼地站着等他,不由十分意外,随即微微一笑,挥手示意众人下去。 喜婆连忙看向钱婆子:“可是这个合卺酒……” 谢满棠只管目光灼灼地看着安怡,不耐烦地扔了一句:“难道我和王妃不懂得喝酒么?” 话说到这个份上,众人哪里还敢多说?钱婆子一把将喜婆拉了下去,再将不知所措的兰嫂和欣欣一并扯了出去。 屋子里顿时只剩下了安怡和谢满棠两个人,以及一对燃得亮堂堂的红烛和一桌丰盛的酒菜,再有是一张红得刺眼的大床。 安怡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裙边,想和谢满棠说两句什么,却又觉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不是她口拙要端架子,而是她本能地感受到了危险,谢妖怪的眼睛从进来起一直没离开过她,盯得她实在很难受,很紧张。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托起她的下颌,安怡被迫和谢满棠对视。她发誓,她此生再也没有见过比谢满棠更生得好,更有魅力,更有气质的男人了,特别是今夜,他实在是,好极了。 在这个弥漫着泥土清香和雨香,海棠花香的春夜里,面前的男人冠绝如玉,挺拔如松,他那么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已经吸引了她所有的注意力。更不要说,他那样专注温柔地看着她,好像是在温柔体贴地抚慰着她的灵魂。 安怡轻轻叹了口气,觉得连他呼吸里的酒气也是香的,她决定和他说上两句表示关心体贴的话,譬如说,问问他有没有喝多,需不需要服用她特制的醒酒丸,可惜,她才刚张开口,谢满棠便低头朝她吻了下来。 好像是久旱的土地突然逢了甘霖一样的,他的唇滚烫火热,差不多是凶悍暴虐地和她争抢着她口里的空气,全然是一副恨不得将她的唇瓣和舌头全部吃下去的样子。 安怡先是觉得害怕,随即又觉得喘不过气来,全身发软,只能紧紧抓住他的袖子,贴着他依靠着他才能不让自己坠落下去。这样的热情,也不知是忍了多久,有点吓人,但真的很让人欢喜和惊喜,安怡反被动为主动,凶狠地吻了回去。朦朦胧胧中,她依稀听见谢满棠似乎是轻笑了一声,她很凶地咬了他的嘴唇一下,提醒他不要走神,谢满棠很快又以其他方式给她还了回来。 情到深处,安怡知道他和她的身体都已经有了变化,她听见耳边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他的身体也越来越滚烫,他的动作有点粗鲁又带着十足的急切,仿佛是想要把储存了很多年的精力发泄出来,却又找不到途径似的隐忍,于是他越发痛苦越发渴望,她也越发紧张越发欢喜。 难道今夜要在没有喝合卺酒的情况下空着肚子先洞房?耳垂被某人不轻不重地咬了一下,酥麻感顿时刺激得安怡全身微颤,她连忙侧身想要躲开:“别,好痒。”因为害怕给外头的人听见,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原本圆润的嗓音里便多了几分媚人的低哑。 谢满棠瞳孔一缩,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再低下头一口噙住安怡的颈窝,她哪儿****他专挑哪儿弄。直到两个人都觉得再也忍受不住了,他才长出一口气,把她用力拉开,将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沙哑着嗓子低声道:“先饶你一命,赶紧来喝合卺酒,少了这一步总不太好。” 婚姻大事非同儿戏,特别是婚礼里的这些步骤全都少不得,必须按部班地依次进行,如此,方可算是吉利。安怡倒也没觉得他中途撤退有多扫兴,觉得有点小失望倒是真的,经过刚才的激情,她已经有些衣衫不整,想起自己刚才主动回应了他,而且好像还很热情疯狂,她又有些害羞,便不肯抬头去看谢满棠,低着头轻讽道:“不是说你喝太多了的?都给你准备了醒酒丸,谁知你是骗人的。” 谢满棠看着面前娇羞地低垂着头的安怡,心满意足而痛快,压低了声音凑在她耳边道:“我只骗他们不骗你,况且骗他们也是为了你。若我今夜被灌醉了抬进来,明日起来你还不知给我多少脸色看呢。刚才停下来也是为了你,若是饿坏了你,那可怎么好?长夜漫漫,总要让你吃饱喝足才好做事。” 太讨厌了这个人!之前看他面瘫冷脸,没想到今夜真是露出禽兽本色来了。安怡送了谢满棠一记白眼,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在里头:“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么?” 谢满棠笑嘻嘻地递了一杯酒给她:“我怎样?难道今日送你的新婚礼物你不喜欢?” 他说的当然是她突然从国公夫人变成了郡王妃的事。虽然并不是只有给对方尊贵的身份地位才能表达真情,但他送给她的这份礼足可表达他对她的珍重和认真。安怡自然说不出他不好的地方,便恨恨地看着他,看着看着笑了起来。 酒杯不大,装的是一口酒的量,安怡才喝了半口,谢满棠将她拉了过去,硬将她杯中剩下的半口酒喝了,再将他杯中的半杯酒喂给她,在她耳边轻声道:“管它甘甜苦辣酸,共饮一杯酒,如此,才算得是真正的合卺酒,才算得是真正的夫妻。安怡,从今以后,你我一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8章 先熟悉熟悉 安怡低下头去,许久才抬起头来看着谢满棠,眼睛湿漉漉地道:“我记住了,我会与你甘苦与共。( ) 谢满棠笑着揉揉她的后脑,轻声道:“好姑娘。” 安怡将头靠在他胸前,轻轻环抱住他的腰,低声道:“我觉得好像是在做梦一样的。” “你原本是在做梦。”谢满棠笑着把安怡抱起来,轻快地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再将她放下,低头俯瞰着她低笑道:“我也是。” 他的酒量再好,也终究是喝得不少,语气表情动作比之平日更多了几分放纵之意,一会儿要喂安怡吃菜,一会儿又要安怡喂他,甚至于在安怡咬着半个饺子的时候还张口去抢,一来二去,两个人都没有心思吃饭,安怡勉强混了个半饱放了筷子,谢满棠拿起桌前一个银铃轻轻一晃,丫头婆子便从外顺序而入,静悄悄地将桌上的饭菜撤了,打扫干净,再送了一桶香喷喷的热水进来。 安怡又开始紧张,她探询地看向谢满棠:“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谢满棠大马金刀地坐在一旁笑看着她,故意问道:“你说呢?” 安怡绞着裙带,道:“我先洗。( 广告)”见谢满棠笑而不语,便道:“你总不会和我抢吧?” 谢满棠理所当然地道:“当然不会。不过是一桶水而已,洗了再让人送是。你先洗了也好,方便。” 方便什么啊?安怡觉得所有的血都往脸上涌,再看谢满棠目光灼灼、不怀好意的样子,忍不住嗔道:“你这个坏人。 谢满棠哈哈大笑起来,猛地起身上前,将她抱起来要往澡桶里扔。要见鬼了,若是她身上的衣裳都给水浸透了,这些丫头仆妇们要怎么看她?只怕郑王妃再宽厚,也要说她荒唐胡闹吧?安怡赶紧抱住他的脖子低声央求:“不要,我自己来。” 谢满棠不放她,仰着头轻声问她:“只是这样算了?” “那要如何?”安怡没想过自己的新婚之夜居然能有这么多的状况和花样,忍不住也有些期待了。 谢满棠不说话,只是含笑看着她,一副全看你悟性的样子。 安怡便低头在他唇上啄了啄:“这样可以么?” 谢满棠摇头:“不够。” 安怡又咬了他一口。 “还是不够。”谢满棠的大手从她的腰间缓缓往上,一直移到她的衣带前:“我来伺候你吧。” “不要!”安怡紧张的瞪圆了眼睛,死死抓住衣带,怎么搞的,比第一次还要紧张害怕,难道是因为太喜欢了? 谢满棠好心情地笑了起来:“那你稍后帮我洗。” “你想得美!”安怡想也不想地一口回绝他,谢满棠阴险地笑着,手指灵活地去解她的衣带裙带,安怡按这里,他便去解那里,全然没有半点手软的意思。安怡算是看出来了,他势在必得,只好轻骂一声:“登徒子。” 谢满棠含笑看着她不语,漂亮的黑眼睛里满是*欲。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好不容易等到羊入虎口,自是要吃饱喝足才肯放手,怎么吃喝也是有讲究的,便是一盘菜,也要讲究个色香味俱全,若是摆盘意境上佳,那便更是人间美味了。今日这一次,他怎么也要吃个够才是。 安怡被他看得脚底发凉,低下头微不可见地轻轻点头:“那你不可胡来,不然传到外头去,你倒是没什么,我要见不得人了。” 其实她这样胆大妄为的人,哪里会在意几个丫头婆子的闲言碎语?所顾忌的不过是郑王妃而已,也是,婆媳相处,总要处处小心谨慎些才好,互相体贴着,才可处得长久。她是对的,谢满棠看向安怡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炽热:“你放心,我说过不会让你为难。” 安怡才刚感叹这男人是体贴,又听他补了一句:“便是要荒唐胡来,我也要挑个自由自在的好地方,狮子山下咱们那个温泉庄子不错,你觉着呢?” 安怡真心和他没什么可说的了,便推他出去:“我要洗浴了。”人已走到屏风前头,突然转过身来看着他,媚眼如丝地道:“你可不许偷看。” 谢满棠哑然失笑,这狡诈的小东西,这不是故意勾着他去看么?要说这女人不是在有意勾引他,打死他也不信,不过他真是喜欢极了。他索性坐下来,隔着素白的屏风,看屏风后的美人解衣入浴,美人玲珑纤美的身形投影在素白的屏风上,一举一动皆可入画。 谢满棠重重地吸了一口气,不敢看了,便哑声催促安怡:“快些!明日一早还要早起呢。” “好。”安怡忍着笑,仍然不紧不慢地从浴桶中起身,慢悠悠地擦去水珠,再慢悠悠地披上轻薄的丝袍。不是斗法么,他可以强横霸道不要脸,她也有自己的法子,这一生,她总要想方设法把他引得半点不得闲去看去想其他人。 安怡裹杂了一身氤氲的水汽出去,笑嘻嘻地走到谢满棠身边坐下,见谢某人的爪子搭过来,便拿起摇铃轻轻晃动,丫头婆子便又垂着头鱼贯而入换水清理。谢满棠摇头叹了口气,背着众人捏了她腰间的痒痒肉一下,痒得安怡差点纵身而起,然则当了下人的面不敢造次,只能生生忍住。这一回合,二人算是斗了个平手。 等到下人退出,房门关好,谢满棠便懒洋洋地站起身来伸开两臂:“到你兑现诺言了。” 安怡抿着唇走上前去轻轻替他解开腰带,再缓缓褪去外裳,中衣,她知道他一直在看着她,她偏不去看他,只是专心致志地做自己的事,直到剩下最后一件里衣,她才停下手来,有些迟疑地看向谢满棠。 谢满棠微笑着,挑衅道:“继续啊。” 安怡虚张声势:“有胆你自己来!” 谢满棠一怔,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我没胆,你有胆,你要不要试试?” 安怡还没反应过来,手便被他抓起放在了他的某个地方,灼热滚烫硬挺,她犹如触电似的拼命想要缩回去,他却死死抓住她的手不放,语气轻快地笑道:“先熟悉熟悉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19章 喜极而泣 红绡帐中,安怡捧着谢满棠的脸,将他转了对着烛火的方向,微笑着赞道:“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超多好看]”边说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谢满棠的表情,只恐某人不乐意被她比作花而陡然发作。 谢满棠懒洋洋地躺着不动,任由安怡将他翻来翻去,只眯了眼盯着安怡看,被她戏弄也不过是勾起唇角笑笑而已。但这笑容却令得安怡十分忐忑不安,她赶紧松手缩到被子里去:“不玩了。” 谢满棠慢吞吞地撑起上身侧对着她,将手抓了一绺她的长发凑到鼻端轻轻一嗅,沉声道:“玩够了么?没玩够继续玩。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啊。” 安怡将被子拉起到眼睛下面,小心讨好地朝他笑道:“玩够了,玩够了的。” 谢满棠便邪魅一笑:“那该我玩了吧。” 安怡义正辞严地道:“你什么意思?玩?” 谢满棠翻身撑在她上方,俯瞰着她十分严肃地道:“我们来办正事吧,拖是拖不过去的,虽然我知道你有点害怕,但是我会让你忘了什么是害怕。”到极乐便会忘了恐惧,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终于要开始了,安怡紧张地咬紧了牙关,其实,他的耐心之好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之外,她实在是没什么不满意的了,那便来吧。 谢满棠见她那双一直紧紧攥着被子的手松开,并摊平放到她身子的两侧,睫毛微微颤抖着,眼睛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幽深发亮,红唇也比任何时候都要显得饱满红润,便知道她已经准备好了,这是无言的邀请。 谢满棠并不急,先温柔地描摹了一遍安怡的眉眼,再将手指停在她的唇上,微微用力地碾过,低头下去,温柔地噙住那两瓣花儿一样娇嫩鲜艳的唇瓣,再强势地撬开她的牙关,邀她与他一起共舞。 他那么沉,这样紧紧地贴着她压着她,让人心慌中又带着一种难言难耐的渴求,安怡喘不过气来,便只能紧紧抓住他的肩头,头晕脑胀地任由他为所欲为。 好不容易他终于放开了她已经被他吮吸得肿胀的唇,新鲜空气夹杂着满室的暗香席卷而来,安怡舒服地吸了一口气。不过是一瞬之间,耳边和颈窝处便又传来那种熟悉的、令人震颤害怕的酥麻感,她紧紧抓住他的肩头,低声叹息:“谢满棠,谢阿蛮……” 谢满棠并不回答她,而是顺着她漂亮的锁骨一直往下亲吻,丝滑的被子被掀开扔到一旁,两个人之间便只剩下两层轻薄的丝袍,安怡的呼吸和肌肤都变得滚烫起来,她慌乱地去推谢满棠,谢满棠霸道地将她紧紧压下,再用牙齿轻轻解开了她的衣带。[ 超多好看] 衣带本来系得不紧,又是上好滑爽的丝绸,带子一解开便自动滑了下去,白如凝脂的肌肤上浮现出一层浅浅淡淡的粉红色来,如春天早晨的海棠花一样娇艳美丽。谢满棠瞳孔微缩,眼睛亮如星子,沉默地饱览着眼前的美景,他早知道安怡肌肤如雪,骨骼清秀,也知道她的身材很好很美,却没想到能这样的好。简直看了再挪不开眼睛。 窗外春雨泠泠,屋子里的空气略微有些冷,安怡也觉得有些凉,她不安地动了动,试图拉过丝袍盖住自己,即便是正式夫妻,始终也只是新婚,她不习惯在他面前这样…… 谢满棠发现她的小动作,知道她有些不安,便朝她微微一笑,低声赞道:“你实在是美极了。” 安怡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但他的表情和语气都十分真诚,是真的觉得她好,她便也朝他甜甜一笑:“彼此彼此。”目光飞速朝他扫了一眼,宽肩长腿窄腰,一点赘肉都没有,属于那种穿着显瘦,脱衣有肉的好品种,品相真正不错,她也很满意。 谢满棠见她悄悄打量自己,暗暗摆了个最有魅力的姿势,待见到她眼神渐有迷离之色,便放心大胆地将头埋了下去。安怡一个激灵,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胸前便已经传来难言的酥麻感,那种感觉比之谢满棠亲吻她的耳畔和肩窝更为强烈,更让人恐惧害怕,也更让人欢喜渴望战栗。 一声轻叹从安怡唇齿之间逃逸而出,她微闭着眼睛,任由他胡作非为,谢满棠听见这一声宛若唱歌一样的叹息,再触到那花汁一样甘美的清泉,不由得血脉偾张,越发得劲,恨不得将安怡里里外外翻个遍,在她全身上下都留下他谢某人的印迹和气味才好。 昏昏沉沉,起起伏伏间,安怡很清楚地知道,她喜欢她身边的这个男人,他也真心喜欢她,他们在一起不止是因为他们成了夫妻,还因为他们彼此都愿意给对方带来快乐。这种快乐也许是短暂的,但带来的幸福满足感却可能是一辈子的,她害羞,却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相反,好极了,前所未有的好。 窗外的雨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银烛台上的喜烛平静地燃烧着,将大红色的帐子内照得朦朦胧胧,安怡的长发犹如海藻一样地散落在大红色的枕席之间,将她玉白温婉略带羞意的脸衬托得愈加娇艳。一滴汗珠从谢满棠的额头滚落下来,砸在安怡的脸上,她直视着谢满棠的眼睛,沉默地扶住他的腰,做了一个当初他们在池塘里水战时做过的动作,谢满棠低吼一声,用力抓住她让她靠近他,再咬住了她的肩头。 她的肩头在他的唇齿之间来回碾转,他仿佛有很多的精力和力气想要借此发泄出来,却又每每在她要疼的时候又忍住了,整个人控制不住地轻轻颤抖着。 安怡瞬间泪流满面,沉默而温柔地轻抚着他的背,将脸轻轻摩擦着他的脸颊,安静地搂紧了他。 谢满棠慢慢抬起头来,满是笑意地注视着安怡,声音低哑:“你真好。”突然看见安怡脸上闪烁的泪光,不由怔住,随即又坏笑道:“不至于吧,我虽然天赋异禀,却也只是初学初练,居然能让你喜极而泣?” 安怡被他气得笑了,更忘了刚才满腔的柔情和感伤,狠狠戳着他的肩头,恶狠狠地道:“你刚才弄疼我了!” “下次我轻点。”谢满棠温柔又霸道地环抱着她,安怡伏在他怀里无声地笑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20章 苦短 安怡做了个梦,梦里有过往浮光掠影,也有如今的千般万种,她不再是孤独地行走在雪地里的那一个人,即便是在梦里,她也很清楚的知道,她的身边一直有一个人陪着她,一直有一双眼睛默默地注视着她。 她这一路行来,救治了很多人,哪怕是在最难的时候也没有昧着良心害过不该害的人,哪怕是在最愤怒的时候也守住了底线,没有用药用医去发泄自己的怒气和委屈。她觉得很安心,很踏实,她朦朦胧胧地想,也许这是叩真子师叔祖说的后福? 安怡含着笑,轻轻翻了个身,手触到身旁静卧的男子,那唇角便又往上翘了几分,她轻轻摸了他两把,觉得手感真好。春寒料峭的早上,身边有个大暖炉自动散发着热量,又不上火又温暖,实在是太好了。 “别调皮。”谢满棠闭着眼睛,伸出两只有力的长臂将她捞入怀中紧紧抱住,安怡也跟着闭紧眼睛,打算趁早再睡个回笼觉。 谢满棠却不肯放她安稳了,他的小谢又在蠢蠢欲动,他不客气地将手探入到她的里衣内,闭着眼睛去啃她的脖颈。安怡被他顶得难受,便想往前让一让,他霸道地紧紧箍住她不许她动,变本加厉地将她挤到床角里去,再上下其手。 安怡学着他道:“别调皮。” 谢满棠闭着眼轻笑一声:“是你自找的,谁叫你来招惹我的?”说话间已经轻车熟路地欺身入内,想要更进一步。 安怡连忙讨饶:“别,疼。 谢满棠顿时静默下来,半晌才不甘心地退了退,闷声道:“这样睡吧。” 安怡忍住笑意,温柔地回身抱紧他:“你真好。” 谢满棠得意洋洋地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傲然道:“知道我好着紧些,要让我天天都高兴,知道么?” 安怡去咬他高挺的鼻子:“知道了。” 谢满棠倒吸一口凉气,将她拉了紧紧箍入怀中,抱怨道:“小姑奶奶,有点道德行么?既要我心疼体贴你,又要来招惹我,你确定你不是故意整我?” 安怡抿唇一笑,伏在他怀里安静睡去。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窗外的鸟叫声清脆婉转地响了起来,安怡吓得一身冷汗,纵身而起:“晚了,晚了,起得晚了。” 谢满棠早醒了,靠在床头懒洋洋地斜睨着她道:“早知道你会这样,懒婆娘。” 安怡忙着穿衣下床,不忘奉承他:“懒婆娘的背后都有个勤奋的男人,要怪你太过勤奋,可不能怪我。” 谢满棠给她引得笑了,也跟着她起身下床:“还早呢,我娘最近都起得比平时要迟一个时辰左右。” 安怡的第一个反应是郑王妃也许是身体不适,便有些紧张地问道:“最近,那是多久了呢?” 谢满棠见她紧张,微笑着从她身后环抱着她,低声笑道:“也不太久,是成亲前一个月左右的事吧。我之前也担心她身体不舒服,请大夫又不让,问了翠婆婆才知道,原来是想抱孙子了。” 安怡不由脸红起来。有婆婆在,小媳妇便要早早起身去婆婆跟前伺奉,**苦短,自然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做其他的事。郑王妃如今刻意将自己的作息起居往后延长了一个时辰,当然是为了关儿子媳妇,更是盼望着她早些开枝散叶。孩子啊,安怡将手放在腹部,很想知道那种孕育生命的奇妙之感究竟是怎么样的。 谢满棠看到她的动作,面上不由满满都是柔意,轻声安抚她道:“你不要急,这种事我听说越急越不好的,顺其自然才好。” 她才不急呢,她这一生身体强健,此刻正当青春年少,她有的是时间,说不准,已经有了呢。安怡微笑着道:“你听谁说的?看来咱们郡王爷之前打听了不少呢。还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谢满棠将她高高举过头顶:“赶快向我求饶,你对夫君简直一点敬畏之心都没有,实在是该罚。” 安怡佯作害怕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夫君饶了我吧,主要是夫君聪明能干远超我的想象。我一时没忍住,说了实话。” 谢满棠失笑,将她放下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道:“你不要紧张,母亲很好相处的。” “我知道。”安怡朝他甜甜一笑,招呼丫头婆子入内伺候二人更衣,梳妆时趁便将蜀王妃送来的首饰拿给谢满棠看,再将事情经过说了。谢满棠静静听完,问道:“那么你是想去还是不想去?若你不愿去,我自有法子替你推掉,你若愿意去,那也很好,我便让四王叔亲自开口请你,让你风风光光地去。” 安怡道:“蜀王妃面目可憎,更不该将我拖进这潭污泥之中去。” 谢满棠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再此事多言,语气轻快地拿其他事岔了去,引着安怡一起去拜见郑王妃。 郑王妃大概是人说了他夫妻二人相处极为融洽,心里十分高兴,也没刻意端什么婆婆的架子,亲切地叮嘱了安怡几句便放他二人回去歇息。 新婚的日子过得甜蜜又轻松,安怡一个上午都在房里和谢满棠耳鬓厮磨,要说有什么让人不安生的,便是谢满棠的话兑现得太快,才不过傍晚时分,蜀王便找上了郑王妃,正式通过郑王妃请托安怡上门去给朱侧妃看病,而且是三日回门之期都不愿意等,一副恨不得安怡立刻去把朱侧妃看好的样子。 郑王妃有点不高兴,却又觉得到底是条人命,不闻不问也说不过去,勉为其难地应了下来。谢满棠正握了安怡的手与她一起写字,闻言不由笑了:“我陪你一起去?” 安怡含着笑点点头,不是一个人的感觉真的很好。 暮色下的蜀王府花木扶疏,色彩瑰丽,朱侧妃的居所却带了几分萧条之意,蜀王妃带着几个年轻貌美的姬妾守在朱侧妃病床前,看见安怡进来便虚伪地道:“真是罪过,这种时候还要烦劳你。” “人命关天,又得王爷和王妃亲自上门延请,我当然是要来的。”安怡看向床上不知死活的朱侧妃,吩咐湖月:“把床帐挂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21章 快活 帐子卷起,露出朱侧妃那张形容枯槁的脸来,湖月眼里闪过一丝不忍,蜀王妃等人却是忍不住的快意和幸灾乐祸。 安怡视而不见,心静如水地坐下给朱侧妃诊脉。待到诊完要开方子,蜀王妃在一旁呱噪个不休,先是明目张胆地问朱侧妃的病情,再旁敲侧击的暗示安怡兑现诺言,言辞里是忍都忍不住的得意张狂。 安怡不动声色地听着,偶尔含笑答应一声,运笔如风,该怎么做还怎么做。忽听外头传来小茹的尖叫声:“我要见娘亲,我要见娘亲!你们为什么拦着我?娘亲!娘亲!怡姐姐!怡姐姐!你在里面吗?” 蜀王妃阴沉了脸冷冷地道:“郡主不懂事,你们也跟着不懂事?我和王爷好不容易才请来了棠郡王妃,你们由着她在外头吵闹?惊着了侧妃怎么办?扰着了郡王妃又怎么办?” 一连几个问题扔出来,砸得诸人面面相觑,唯唯诺诺,自有人下去处理此事,没多会儿功夫,小茹的哭喊声便听不见了,四处一片安静,唯有微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 可想而知,小茹遭遇了什么。不过是不放心自己的母亲,想要来探一探,听听母亲的病情怎么样,还有救没有罢了,值得对这么一个无害的小女孩子大动干戈么?湖月不由大为气愤,只苦于身份限制,不敢多言,只好希冀地看向安怡,希望她能为小茹说上两句话。( ) 安怡恍若未闻,开好方子直接递给湖月,再取出金针:“我要给侧妃施针,还请伯母让闲杂人等退下吧。 蜀王妃当然没把自己当成“闲杂人等”,很是自觉地在一旁坐下来,要问湖月要那方子看。安怡含着笑道:“不好意思,伯母,侄媳这金针之术乃是不传之秘,不能给人瞧见的……” 蜀王妃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不由恼羞成怒,板着脸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湖月赶紧抓住时机,哀求安怡:“郡王妃您大人大量,拉拔拉拔我们侧妃和郡主吧……” “不要说这些,我不耐烦听。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蜀王爷要替你们侧妃瞧病,便一定会尽力。你若是空着,便拿了我开的方子去抓药再熬了送过来,那些药很紧要,添减半分都是不成的。”不知道是否因为新婚生活太过甜蜜的缘故,安怡此刻真的很平静,从前那种忍都忍不住的怨恨淡了许多。 湖月见安怡一副铁石心肠的样子,不由失望地擦着眼泪走了出去。安怡沉默地看着朱侧妃,锦绣丛中,珠围翠绕,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原来这是她想要的生活,也罢,自作自受,不用旁人替她操心。安怡定了定神,拿了金针依次扎入朱侧妃的穴位之中,过了约有一炷香的功夫,朱侧妃终于蹙了蹙眉头,长叹一声醒了过来。 朱侧妃茫然而痛苦地四处看了看,将目光落在安怡的脸上,定定看了她半晌,神色痛苦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是你。” 安怡没有回答她,沉默地取下金针收入针盒之中,走到墙边的盆架前净手,淡淡地道:“自今日起,每日午时我都会来给你行针,药你自己吃好,忌辛辣酸冷,忧怒怨愤。你若是不想好便早些告诉你家王爷,免得日后有人说你是我医死的。” 朱侧妃沉默不语,安怡只当她默认了,转身往外走。朱侧妃挣扎着起身,颤声道:“你肯来救我,是不怪我了,是么?” 安怡回过头来看着朱侧妃,十分认真地道:“我只是想,既然小茹希望你好好活着,你便要好好活着,好好享受这珠环翠绕的生活,不然怎么对得起你几十年的挣扎?我不喜欢别人将我扯进你的事里去,所以你最好别再让不相干的人来麻烦我。还有,以后不要再绕着弯地把小茹送到我跟前来了,自己生的自己管,管不了早点弄死她,免得她活着受罪。” 朱侧妃怔住,眼睛里的喜色全都沉淀下去:“你……” “娘亲!”小茹欢天喜地的从外头飞奔而至,先一头扎在她怀里亲昵地挨擦了几下,才眼泪涟涟地道:“你终于醒了。我好怕,刚才王妃不许我进来,还骂我,让人堵我的嘴,幸亏父王使人寻我才救出了我。” 朱侧妃紧紧抱住她,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背脊叹道:“傻孩子。” 湖月紧跟着从外头进来,眼睛亮晶晶地道:“日后侧妃这边的用度全都从王爷那边直接拨付,医药也由他直接过问。” 朱侧妃轻轻叹了口气,回过头去看安怡,却见安怡早走得不见了影子,不由神色越加沉郁。湖月小声劝道:“您别难受,不过是嘴硬心软罢了,如今您最紧要的是把病养好,看着郡主风光出嫁。” 朱侧妃道:“这样子已经很好了。了然和尚说得好,人要知足,是这么个道理吧。”道理谁都知道,可惜人都是得陇望蜀的。但她知道,那个粉嫩可,满脸孺慕之情的女孩子永远都找不回来了。 她转头看向窗外,窗外春光正好,满树梨花开得雪似的白,有风吹过便雪片似的轻扬飘落,实在是美丽极了。她突然想起了若干年前,那个年幼粉嫩的女孩子乖巧地趴在她的膝盖上,静静听她奏笛的光景,心底深处莫名抽痛了一下,疼得她蹙起眉头,又叹了一声。 湖月忙道:“怎么啦?哪里不舒服?” 朱侧妃轻声道:“你把笛子给我取过来。” 湖月本想说她病得这样的重,还是不要做这种费力劳心的事,但见朱侧妃神色认真,不敢拂她的意,只好将笛子取了来。 朱侧妃凝眉垂目,试了试音,断断续续地奏了那曲梅花引。 笛声传到外头,安怡驻足静听,随即看到站在垂花门外静候她的谢满棠,便朝他甜甜一笑,脚步轻快地往前走去。她不想再怨恨谁了,她和朱侧妃的母女缘分早在前生已经尽了,此生实在不必再多作纠缠,她要好好的活着,为了她自己,为了前面一直等着她的那个男人,为了她的孩子,她要快快活活地活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522章 真好(结局) 秋风飒飒,将狮子山上的枫林层层染红,衬得那条洁白的石道犹如玉一样的耀目。石道上缓缓走下几个人来,当前的正是谢满棠与安怡二人,谢满棠的脸上犹带了几分温柔的笑意,行止之间,他身上所着的玄色锦袍里便依稀露出些鲜艳的朱红色来。玄色与朱红色叠加在一起显得格外协调,衬托得他越发俊朗如玉。 有美丽的少女经过,看见了他便都羞红了脸,低眉垂眼地站在道旁静候他走过,再悄悄地偷看他一眼,美丽的脸上满是憧憬欢喜之色。 安怡见状便瞅了谢满棠一眼,不明所以地轻笑一声,扶着腰利索地径直往下走去。谢满棠听得这声轻笑,神色便有些不太好看,恶狠狠地瞪了那美丽的少女一眼,也不管那少女是否芳心碎了一地,自顾自地背着手不紧不慢地跟在安怡身后往下走,走着走着加快了脚步,不动声色地超过了安怡,再挡在她前面慢吞吞地走着。 山道不宽,他把路堵了,安怡便不能走快,忍不住道:“你做什么?这样挡着我的视线,是怕我不会摔跤么?” 谢满棠忙站住了,回过头来看着她无辜而热切地道:“我是打算走在前面替你垫背。” 安怡有些想笑,使劲儿忍住了,板着脸没吭声。紧跟上来的兰嫂却忍不住出声了:“百无禁忌!百无禁忌!有些话是不能随便说的。”说这话实在不应该,不是暗示安怡会从这里摔下去吗?安怡怀着孩子,若是从这里摔下去会怎样?即便是郡王爷也不该这样口无遮拦。 谢满棠有些愧疚地笑了笑,将目光落在安怡隆起的腹部,十分满足又遗憾地轻叹一声:“我没想到。”趁机拉住安怡的手,厚脸皮地缠上去:“为了弥补我方才的过失,让我扶着我们郡王妃吧。” 安怡甩开他的手,瞥着他的衣裳再次冷笑了一声。 这是醋了!谢满棠得意极了,这些日子安怡和郑王妃都只顾着关注她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根本忘了还有他这个人也需要关注,纵然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日子长了也是够让人心酸的。何况现在是这样的光景,日后生出来还了得?这些话他一个大男人说出来未免太过丢人,但他谢满棠是什么人?不过一件衣服可以解决这事儿。 安怡哪里会忍得他打扮得如此风骚,再被其他女人看了去?谢满棠看着安怡的肚子,有些得意的想,叫你和我争,叫你和我斗。忽然又听见安怡冷笑了一声,便立即回神,十分体贴地再次拉起安怡的手紧紧攥住,柔声道:“累么?让人把滑竿抬过来?”见安怡还是不太想搭理他,便又夸功道:“你不是想吃淞江的鲈鱼?虽不在时节上,我也找到了。” 安怡这才抬眼看向他,低声道:“小气。” 谢满棠装作没听明白,只是望着她微笑:“你还想吃什么?” 安怡道:“我还没想好,想好了再告诉你。” “好。”谢满棠趁机和她并肩而行,一手拥住她的肩头,一手握着她的手,小声道:“要是你今天吃得高兴了,夜里心情会不会好一点?” 安怡听到他颇有暗示意味的话,含着笑送了他一个白眼,谢满棠却明白了,唇角往上勾起便再放不下来,想起安怡肚子里的孩子,心又柔软了几分。 安怡虽然有了近五个月的身孕,身手却仍然十分灵活,一行人很快下了山,迎着炊烟往那个建在温泉上的庄子走去。到了庄子里,安怡还是有些累了,趁着饭菜未好便躺在榻上稍事休息。谢满棠见她沉沉睡去,便替她盖了被子,自己批阅从京中送来的函。 兰嫂走进来低声道:“郡王爷,崔先生来了。” 如今崔如卿已经在谢满棠手下谋了职务,再不是安家的大管事,他既然寻来此处便是有公务在身。谢满棠不敢耽搁,忙吩咐兰嫂在一旁看顾着安怡,起身往外去见崔如卿。 崔如卿的身上早已不见当初面馆老板的影子,更没有安家管事的样子,越发显得从容淡定,看见谢满棠来了便躬身一礼:“下官见过郡王爷。” 谢满棠对他很是客气:“坐吧,尝尝这才摘下来的秋茶。虽然比不过明前的春茶,但好在足够新鲜。” 崔如卿谢过落座,喝过茶才和谢满棠说起公事来,二人头对着头地商议许久才定下了应对之策。谢满棠见到了饭点,便留崔如卿用饭:“有新鲜的鲈鱼,吃了饭再走吧。”言毕要起身入内去陪安怡用饭,却不见崔如卿有要告退的意思,便问道:“还有事?” 崔如卿笑了笑,低声道:“不过小事罢了。今日刑部行刑,处决人犯,田均等一干人犯抄斩,下官亲自去瞧过了,验明正身。” 原来是这件事,谢满棠不以为然地笑笑:“不过小事一桩罢了,郡王妃如今有孕在身,这些琐事不要拿去烦她了吧。” “下官也是这个意思。”崔如卿又笑了笑,缓缓说出另一件事来:“蜀王前些日子才得到的那位小公子突然急病没了,蜀王正妃心忧过度,也跟着病了,听说病得极其厉害,俨然有失心疯的症状。打今日起,蜀王府是朱侧妃当家了。”话未说完,便见谢满棠淡淡地看向他,那目光犹如实质一般,如刀锋般从他脸上身上刮擦而过,竟似是要生生将他的外皮给剥下来一样。崔如卿脸上的笑容便僵硬起来,一时不知该将手足往哪里放才好。 谢满棠却已经收回目光,神色平淡地道:“崔先生聪明能干,这些内宅阴私之事乃是妇人之事,还是不要把太多精力放在这上头才好,不然影响了前程可得不偿失了。”言罢起身,稳稳当当地走了出去。 崔如卿僵硬地站着,一直到听不见谢满棠的脚步声才敢放松下来,这才发现,冷汗早已将他的背心湿透了。他苦笑着掏出手帕擦汗,心里头明白,谢满棠这是嫌自己多嘴又卖弄聪明,警告自己来着,所以日后,他再不能碰触安怡的那些事了,该忘的都要忘掉,不该想的都不能想。这一点,他还是能做得到的,方才也不过是想要讨好这对夫妇而已。他苦笑一声,慢慢往外走去。 谢满棠缓步走到内院,将近安怡的房前时,听见里头传来安怡和兰嫂的对话。 兰嫂在怪安怡:“郡王爷始终是郡王爷,他待您再好也是要面子的男人,他那般体贴您宠您,您不该再和他置气甩脸子,不然他真的生气了可怎么办呢?” 安怡的语气里带着笑意:“郡王爷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哪里会和我计较这种小事?孕妇偶尔脾气古怪也是可以原谅的,他才不会放在心上。” 安怡果然是很明白他的,谢满棠微微一笑,打算进去好好夸一夸安怡,下一刻却听见安怡陡然压低了声音,极小声地道:“我其实也没那么小心眼,看到他穿得好看我也蛮喜欢的,还和当初一样,看也看不够……” 谢满棠的心便又重重地跳了几下,一如当初刚喜欢上她,渴望她也能同样回应他一样的欢喜。他想,他一定要好好地疼安怡,即使她做了错事也要原谅她。 又听安怡细声细气地道:“我之所以假装生气,那是因为他想要我生气而已。” 兰嫂不明白:“郡王爷分明是想讨您欢喜,哪里又舍得您生气?” 安怡笑了一声:“你不明白。” 兰嫂果然是不明白的,谢满棠却明白,原来她早知道他觉得自己被忽视了,所以心怀不满,所以故意穿了那衣裳想要引得她吃醋,想要引得她多关注他几分……谢满棠突然很生气,这个狐狸一样的女人! 兰嫂偶然回头,看到站在门外的谢满棠,连忙道:“郡王爷回来了,婢子这摆饭。” 谢满棠没搭理她,目光直直地看着安怡。安怡只在脑后松松结了条辫子,因为有孕而显得有些圆润的脸笑意盈盈,她站起身来迎向他:“回来了?” 谢满棠瞅了她一眼,很是直接地道:“我刚才都听见了。”所以你赶紧讨好我,不然我真的要生气了! 安怡一怔,随即微笑起来,走过去轻轻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前小声道:“我知道啊。” 她知道?所以那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谢满棠更生气了,气呼呼地道:“你放开我!别抱着我,我很累的,你知道不?知道什么是贤惠吗?” “不放。”安怡笑眯眯地紧紧圈住他,仰头看着他轻声而甜蜜地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最、最在乎的人始终是你,这一点毋庸置疑,只要你喜欢,我便可以陪你做任何事。这样够不够贤惠?” 有涓涓暖流缓缓流入谢满棠的心中,熨烫得他整个人都暖洋洋的,他伸开双臂,小心翼翼地将安怡和他们的孩子一起拥入怀中,在她的发顶落下一吻,沉声道:“我知道了。” 安怡安心地伏在他怀里,整个人温暖又放松,这一生,她总算是找到了她想要的,真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