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妃之弃女凰途》 踏上归程 顾初柒没想到时隔十年之后她还能再次踏上这条回宫之路。 她端坐在马车内暗红色的金丝牡丹软垫上,凝神听着马儿纷乱的脚步声,以及马车四角的银铃因为速度太快而撞击出的清脆响动。 想不出此次被接回去是出于什么样的始末,但顾初柒从这马车的规格以及慕将军亲自出城迎接自己的阵仗而判断,大抵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当年自己被悄悄送出南安国的都城之时,所乘的马车不过是一辆再普通不过的独驾黑漆马车,马车内堪堪只有几只黑唆唆的棉布垫,还有一盘子硬的咬都咬不动的绿豆冰糕。 这待遇,简直天壤之别。她不得不心生犹疑。 身侧的芷儿从见到顾初柒之后便一直怯生生的暗自打量她,瞧着顾初柒泯了下唇便及时的送上茶水,瞧着她皱眉便将软垫再多铺一些在她身下。 如此共同在这宽敞的马车中虽然不曾有过多的交谈,却也平安无事的度过了整整五个白昼。 这会子看着顾初柒专注的听着马车外的动静,她便悄悄的将马车上的帘子掀开一个角。 帘子外一片荒芜,除了漫天的尘土飞扬,就只看得清慕将军马背上一袭玄色的长袍,在灰黄的世界里,恣意抖动。 “三公主,看样子,估摸已经快到都城的边界了。” 听得芷儿的解释,顾初柒只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抬眼扫了眼窗外,也真的只是一眼,便就又静默的坐在那儿不动如山了。 芷儿似乎已经习惯了顾初柒的沉默,却又不禁有些心疼她的隐忍,毕竟这寻常来说要行上足足数十日的路程,如今却连五天时间都没用到,这速度,就连她这个从小粗活做惯了的丫头都有些受不住更何况是这千真万确的千金之躯呢? 她眨了眨眼睛,转手拿起金丝楠木矮几上供着的那串葡萄,然后仔细的剥开外面那层紫黑色的薄皮将果肉送至顾晓柒的面前。 “三公主,吃颗葡萄生生津吧,这儿虽离都城近,空气却远比都城要恶劣呢。平常非到不得已,咱们宁肯多绕一圈打苍牙国边界走都不愿走这条道的。” 此话多少引起了顾初柒的注意,她看了眼躺在芷儿指尖的那颗葡萄,此时正晶莹剔透的泛着温润的光泽。 她伸出手将葡萄拈起放进口中,顿时满口生津。到底是宫里的特供水果,就是比她在外边摘的野葡萄要甜爽可口。 “甜是甜了些,不过少了些葡萄特有的酸性,倒也有些美中不足了。”她淡淡的开口道。 芷儿眉心一跳,连忙垂首行礼,“三公主的喜好奴婢记下了,今后再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顾初柒没想到只是随口的一句感慨竟让这丫头如此惊吓,这让她不禁想起从前在宫中的自己,大约也是像这般如惊弓之鸟吧。她弯了弯嘴角, “也罢,终究是我跟宫里的事物有些格格不入罢了,你也不必介怀,当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那可不行,不管奴婢能在三公主身旁伺候多久,但凡奴婢在的一天,就当所有事以三公主您的喜恶为先。” 看着芷儿认真且紧张的面容,顾初柒突然心念一动,她微转螓首,“我多年未曾回宫,对宫中现如今的情形已经陌生了,不如你拣知道的讲些给我听吧。” 芷儿咬了咬嘴唇,“敢问三公主离宫之时是何时?” 何时?顾初柒回忆了片刻,“大约安庆十五年吧,我记得那年大皇子刚刚出世,周边其余几国都有使节过来庆贺的。” “竟然那么久远了!”芷儿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三公主在外这就待的有十年了。” 顾初柒扬眉看向前方,除了暗红色织锦流苏门帘,其他的她什么也瞧不见,“是呀,十年光阴,弹指即瞬。” 这语气,多少有些惋惜。 芷儿不懂,三公主被留在乡野数十年,现如今被王上如此隆重的迎回宫中不该是件很欢喜的事儿吗?怎得在她面上却一丝愉悦也看不出? 她按压住心头的疑虑斟酌着开口,“这十年来,宫中的事的确已经斗转星移,芷儿却是不知从何说起了。” “那便说说几位公主的境况吧。” 那些她曾经避之不及的女人们,不,在那时她们跟她一样都还不过是梳着凌虚髻的少女而已,只不过稍稍年长她几岁,便已经有了让她闻之色变的本事。 “是!”芷儿颔首,“那奴婢便从大公主说起吧。” 大公主,“顾安珍 ”,顾初柒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她永远昂扬着头颅训诫自己的尊贵模样。 “她如今应该已经出阁了吧。” “是,五年前,大公主便嫁与了苍牙国的太子,并顺利诞下一位小皇太孙,如今眼看着便要登上苍牙国王后的位置了。” 也算得偿所愿,不枉为南安国的嫡长公主,顾初柒点点头,“那安蕊呢?” “二公主两年前远嫁至了霁月国,现如今已是霁月国最最受宠的王妃了。” “霁月国?”顾初柒心里的某根弦似乎被人猛的拉紧,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她在寿安殿附近所救的那个白衣少年,辩其口音大约就是霁月国的某位王公贵族吧。 不知他胸口的那个箭孔是否还有疤痕遗留,怪只怪当日的自己只是个身无所长却空有一颗救人之心的小丫头,不然以如今自己的医术,断不会让那臼臼涌出的鲜血将他的白袍染成一片鲜红。 顾初柒收回神思,“只是宠妃?”这可跟她少时所放出的撅词有所出入,那时她听过她说的最多一句话便是,“你一个猎户女生出的孩子能有什么资格与我们平起平坐?了不起长大后父王随便将你许给一个稍有权势的大臣做个嫡福晋罢了,哪像我跟大姐,我们生来就是嫡公主,就算今后嫁人也只会是万民敬仰的皇后!” 顾初柒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诮。 “虽是宠妃,离正宫之主还差上一截儿,但这却是二公主自个儿向王上求得的姻缘呢。” “哦?她这又是为何?”顾初柒的兴趣被芷儿成功的吊了起来。 芷儿泯了泯唇,“这个奴婢倒不慎清楚了,只知当年霁月国的王上来南安国建交离去不久之后,宫里就操办起了二公主远赴霁月国和亲的事宜。” “是嘛,大概是觅得良人了吧。”顾初柒言罢便阖上眼皮假寐起来。 芷儿应了声,见初柒已失了谈天的兴致,便也乖觉的闭了口悄悄打量起顾初柒来。 第二章 父女重逢 还记得自己初见三公主时的惊艳,她仅着一件月牙白色的素裙,发髻上堪堪斜插了一枚极简的乌木簪子,彼时,她正在医馆大堂里替一位老妪把脉问诊。 见得他们一行人,她只淡淡扫了他们一眼,随后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后不慌不忙的将老妪要服用的方子交代清楚了这才走向他们。 那气度与光华,完全不输于宫里的任何一位公主,甚至比她们更多出几分出尘的味道。 芷儿记得她启程前李麽麽还曾特意提醒过她,说是虽然当初王上对外宣称是因为三公主身体不佳,才不得不将其送出宫养病的,但是私下里却一直甚传真实的原因是因为三公主八字太硬,恐冲撞了王上,这才不得不秘密将其遣送出去的。 芷儿实在觉不出面前这少女究竟哪一点有祸国殃民之嫌,她的皮肤未施半点粉黛却依旧细腻白皙,远山眉下,一双瞳子晶莹明澈,哪怕现在闭合着,那一排细而密的睫毛也像一只蝶儿的翅膀一般微微颤动着。 这么精致如瓷娃娃一般的人儿,王上当初如何会舍得将其送走? 虽说早已到达了南安国境内,但真正到达都城之时,已经是次日的巳时了。 顾初柒并未体会到近乡情怯的滋味,反之对着越来越近的南安国王宫有种莫名的排斥。 透过芷儿拨开的窗帘一角,她看见了南安城街道上的繁荣与昌盛,那是她过去几年在乡野之间未曾见过的情形,她知道,再转过两个街道便要进朱雀门了,那是专供后宫女眷们进出的偏门,记得当年自己被人从朱雀门送出去时,曾特地留意过出城的路线。 没曾想,马车转了第一个弯后竟然直直的就冲着另一条街道驶去了,顾初柒眉心微微蹙起,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好像并非通往朱雀门的路吧。” 未及芷儿回话,马车外便传来一个沉稳内敛的声音,“三公主好记性,时隔如此多年依旧对都城的路线如此清楚,若按正当,以您的身份的确是该由朱雀门进宫的,只是事急从权,王上早在微臣启程之时便已命微臣将您从朝和门带入,所以眼下,正是在去往朝和门的途中。” “朝和门?”顾初柒袖子里握着的手不自觉紧了紧,想不到时隔多年回宫,她却已然连后宫内眷都不算了,看来,她的父王并非想让她以公主的身份回归罢。 “公主,朝和门虽是内臣门进出的地方,但与朱雀门相比,的确是要近上许多。”芷儿言下之意,顾初柒怎会不明白,这丫头只不过见自己神思有异,恐对王上多心,这才委婉相劝的吧。 顾初柒暗暗深吸一口气,多心又如何,既生在了帝王家就注定了要人如刀俎,我为鱼肉,这是任谁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马车一路直达青云殿的门前,期间未有经过任何盘查,当顾初柒站在玉石砌成的阶梯自下仰望着上方庄严肃穆的大殿时,心中除了悲凉与讥诮已再无其他。 这青云殿她印象中统共只来了两次,一次是因为顾安蕊当众诬陷自己窃了她的御赐白玉花卉纹梳子,致她被皇后关在佛堂抄写八十八佛大忏悔文整整一个礼拜。 彼时自己年幼,还不懂得宫廷的行事之道,只单纯的认为自己不愿白白受屈,遂在被从佛堂放出来后偷偷遣到青云殿前欲找父王说理,没曾想却连父王的影子都没见到便被随后赶来的麽麽抓了回去。 至于第二次便是自己将被送出宫的前一日了。 那次倒是真的见到父王了,只不过谈话的场景却不像父女,更像是君臣。 他就坐在那方紫檀木案几后面埋头处理公文,直到小小的她望着那尊紫铜鎏金铜炉跪到膝盖发麻之后,他才缓缓的抬起头来。 “初柒,过来。”他放下手中的银毫冲着她招招手。 初柒,初柒。顾安蕊说过,因得自己出生那日正是初七,所以父王才赐给她初柒这么随意的一个名讳,不像她们,名字里面蕴含的都是父王对其深深地祝愿,更惶论将国号“安”字嵌入其中。 自此,小小的她便开始自卑,甚至一度厌弃过这个名字,可是此番经由父王的薄唇中吐出来竟有些深深的暖到了她。 她慌忙站了起来,甚至不敢去揉一揉发麻的膝盖便直奔案几后面而去。 “初柒,你想到宫外的世界去看看吗?” 大概是被父王身上沾染的龙涎香迷了神智,她记得自己直直点了点头,“父王,初柒还从未去过宫外呢。” “是嘛。” 他微微弯起唇角,“父王也一直想去宫外看看呢,只可惜国务繁忙,始终无法脱身,不如就由初柒代替父王出去看看可好?” “真的?”小小的顾初柒当时哪会知道这一走就是整整十年。 当时,满满的幸福感以及这浓的化不开的父爱实在让她太过受宠若惊,“那等初柒出去外边看过之后再回来好好跟父王讲讲宫外的所见所闻好吗?” “如此,甚好!” 那是父王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她初出宫那几年每晚都会梦到的场景。 如今时隔多年第三次来到这所宫殿前,物是,人是,只是心境却已经大不相同了。 顾初柒沿着白玉阶梯一层层的走上去,守在门外的管事太监早已将大门推开, “奴才见过三公主,三公主万福金安!” 顾初柒微微颔首,“父王可在殿内?” “是!”大太监微微躬着腰,“王上已在殿内等候公主多时,公主直接进去即可。” 顾初柒埋首微微整理了自己的裙摆,这件水墨如意云烟裙还是到达都城时在客栈临时换上的,换了衣衫就是换了身份,行走站立间便再没有之前随性了。 一踏进殿内,梦中熟悉的龙涎香便直入鼻息,顾初柒屏息静气的一步步朝着殿前的那个人影走去。 “是初柒?” 顾幽南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此时听在初柒的耳中却让她无端起了一丝颤栗。 她缓缓的拜下去,“儿臣见过父王。” “平身,平身。” 顾幽南作势便要过来亲自搀扶,却被初柒不动声色的避开。 “不知父王突然召回儿臣所为何事?” 顾幽南讪讪地将手放下,眉目间隐隐有些不郁。 “初柒这是在怪父王?” 初柒神色淡然的垂首,“儿臣不敢。” “那就是了,”顾幽南坐回案几后的紫檀龙纹椅上静静地打量着初柒, “初柒,十年未见,一晃眼你竟出落得如此亭亭玉立了,仔细辨你眉眼,倒跟你的二姐安蕊颇有几分相像。” 顾初柒眉心一蹙,冷声道,“父王此话儿臣不敢苟同。向来只闻儿女像父或者像母,倒还是首次听说像姊妹的。” “这有何不可?”顾幽南拧起眉头,“你们姊妹二人虽说不同母,但身上可都流着孤的血,就算长成一样也无可诟病。” “那父王何不直说儿臣像父王您呢?这样说来,似乎更能让儿臣信服些的。” 顾幽南明显一怔,“好一个伶牙俐齿!是何人教的你如此胆大妄为目无尊长?” 顾初柒微微勾起嘴角,漾起一抹笑,“回禀父王,乡野里长大的孩子哪有什么规矩可言,每日心里惦念着的只不过能否吃饱穿暖罢了。” “你!”顾幽南拍案而起,“还说不曾怪孤,听你这番话不是怪孤还是什么!” 看着眼前看似恭顺实则执拗的女儿,顾幽南似乎想起了那个早早便香消玉殒的云妃,那时每当她受了委屈却不肯对自己直言相告时,眉眼间透着的也就是现在这幅表情了。 他深深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原是孤对不住你,你自幼体弱多病,后宫纷争又恐伤及你,孤不得已只能将你送出宫去。这数十年来,孤虽一次也没去看望于你,但扶游老儿是孤一向信奈的长者,跟着他,你何至于落得衣食无着的境地?” “呵!”顾初柒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顾幽南后半部分还算没有说错,师傅虽是一个性格孤僻的老头儿,但好赖对她一直不曾抛弃,这么多年,他们这一老一小相依为命,靠行医为生,虽无大富大贵,但却逍遥自在。 但是前面的说辞却让顾初柒深觉讽刺,如今自己已经长大,难道父王还要将自己当作初时年幼不谙世事般对付么? “父王,如今这大殿也只有你我父女二人,那些子场面话就莫拿出来说了吧,当初您送我出宫究竟意欲为何,想必您与母后比儿臣更加清楚才是!” 顾幽南不想自己堂堂一国之主,又是面前这女子的亲生父亲,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她嘲讽,心里羞愤有之,怒火却也更是喷薄欲出,“孤倒是想听听,你嘴里却是有何与之不同的见解,干脆你就一次全部说完好了!” 初柒垂首肃立,一双秀气的柳叶眉已经紧紧的拧成了一道结,“父王既是想听,那儿臣就斗胆冒犯,安庆十年,正月初七,贪狼和廉贞同度。” 第三章 唇舌之战 她深吸一口气,漆黑的眸子对视上顾幽南的眼睛,“父王送儿臣出宫难道不是因为恐儿臣的命格会危及父王以及整个南安国?” 顾幽南被她的话以及眸子里迸发出来的冷光震得险些站不住,他微眯上眸子,“此话你从何处得知?” 盘旋在心中多年的疑虑,此刻从自己父王的反应已经得到了证实。 顾初柒垂首紧咬贝齿,待心尖的钝痛慢慢缓过来之后才复又开口,“从何处得知现已不甚重要,儿臣只是有些不懂,仅从一个生辰,天命官为何就会断定自己会有如此强大,甚至会祸害整个王宫的本事!” 顾幽南怔怔转过身背对着顾初柒,想不到自己所说的冠冕堂皇的理由在真实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可是不管当时还是现在,他是父,也是君,在王朝利益面前,这些父女之情只能暂时放在身后。 “天命官一向看得准,孤不敢拿整个王朝的安危做赌注,初柒,身为南安国的三公主,你也该为王朝的兴衰做出适当的牺牲。” 顾初柒勾了勾嘴角,弯出一抹讥诮的弧度,“从儿臣懂事之初就已明白生在帝王之家会有诸多的身不由己,哪怕被父王您丢弃乡野,却也一刻不敢祈求能从此逃离棋子的命运,可是,儿臣却还是不得不为自己据理力争几句,命格是天生的作不得假,嘴里说出的话却不同了,究竟是被人蒙住了眼睛,还是父王甘愿自己闭上的,父王心里自有一杆秤。” 顾幽南背对着她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却也只是紧了紧负着的两只拳头。 这一个细微的动作却也没能逃出初柒的眼睛,她缓缓的垂下卷翘的睫毛,“父王不如直接告知儿臣此次急召儿臣回宫,到底是有何打算吧!” 此话一出,不光缓解了二人之前的僵局,也将顾幽南的思绪顺利拉回到正轨。 他握拳咳嗽一声,转而踱到案几后坐下,“此次召你回宫,的确是有万分紧急的事情。” 顾初柒敛眉凝目,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那尊紫铜鎏金铜炉,过了这么多年,铜炉非但没有显出陈旧,反而越发有种古朴肃穆的感觉。 “你出宫多年想必对你几个姊妹的近况已经不甚了解了。”顾幽南说到这里叹了口气,“你长姐早已与五年前作为联姻,嫁与苍牙国太子,眼看苍牙国王上命不久矣,你太子姐夫登基那便是指日可待,届时,你长姐作为太子妃升任王后那更是不疑有他。” “如此便要恭贺父王了。”顾初柒虚套的行了个礼,“长姐为后,将来势必会给苍牙以及南安国带来和睦的邦交。” 顾幽南点点头,“不错,这点来说,孤还是甚感欣慰。再说说你的四妹吧。” 四妹?顾初容? 顾初柒记得,自从自己记事以来,便与她一起养在其母董妃的殿中,虽然她比之自己只小了那么一岁,但是在众多姊妹之中,她们在一起相处的时间是最多的。之前在马车上倒是忘记向芷儿打听她的情况了。 “你四妹如今已经在待嫁之中了,暮渊国的三皇子已经正式向孤求得了她,待下月中旬,她便要离开南安国,去往暮渊做正妃。” “一转眼,竟连四妹也将出嫁了。”初柒不经意发出一声感叹,幼时她与自己一起吃糖糕,念书的场景仿佛就在昨日。 顾幽南瞧了她一眼,“按理说做妹妹的的确不能嫁在姐姐之前的,只是,只是…” “只是,一开始您本就没打算会在这个当口接我回宫的吧?又或者压根就已经放弃了我这个女儿。” 顾初柒言罢自嘲一笑,“说了这么久,您却一直没有进入主题呢。” 顾幽南有些不满于初柒的直言不讳,言及至此,再解释也显得苍白。 “那好,今日我便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他探身在案几上拿过一封密信递给初柒,“你且先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顾初柒犹疑着接过,信封开口处还残存着一滴白蜡,显然已经被拆开看过了。 里面只有薄薄一张信纸,她看了顾幽南一眼,遂将信纸展开,上面只有堪堪四个字,“父王,救我!” “这字迹,像是二姐?”顾初柒探询着看向顾幽南,这无抬头,无署名的,若不是幼时她们曾在一起习过字,她是如何也猜不出写信之人的身份的。 顾幽南深沉的点头,“这么看来,你倒还记得蕊儿,甚好,甚好…” 一种不安感在顾初柒的心中愈发放大,她沉吟着开口,“从这信中,知是二姐遇见了危急之事,父王不去出手相救,却与儿臣在这忆及往昔,这又是何缘故?” “孤这正是要急着救你二姐,这才…”顾幽南说着别开目光,“孤留在霁月国的人不仅带来了这封信,还带来了一句话,他说你二姐身患隐疾,需得同血脉的鲜血作药引,方能治愈,所以…” 若是听到这里顾初柒还不明白顾幽南的用意,她也便是白活在这世上一遭了。 “所以,父王便想起了儿臣。”她淡漠的开口,语气已经不带一丝希冀。 “你也知道,你大姐已然远嫁,自是不能随意出宫,初容下月便要出嫁,在此之前更是不得外出,为今只剩下了你与亦安,可亦安如今尚且只有五岁,如何能担此大任?”顾幽南说到此处面上隐隐有丝惭愧,却也只转瞬即逝。 “所以,你便是能救你二姐的唯一之选,你放心,待你救得你二姐性命之后,孤定当…” “您又如何得知儿臣一定会出手相救呢?” 顾初柒说罢垂首,“纵使儿臣跟她流着相同得血又如何?当年儿臣要被父王逐出宫时,这合宫上下又有谁人来替我求一句情?” “顾初柒!”顾幽南厉声喝道,“打你进到这青云殿中便一直话中带刺,论私,我是你的父亲,论公,孤乃这南安国九五之尊!何至于如此低声下气,讨得你的欢心?” 顾初柒冷笑一声,扬起脸与顾幽南对峙,“父王的耐心这就已经用尽了?可这好像还未达成你的目的呢!” “放肆!你有几条命能与孤如此对话!” 她不屑的轻笑一声,垂首,“儿臣区区贱命一条,自是不敢与父王抗衡,只不过为今却似乎多了一丝屏障,毕竟如若儿臣立时死了,那父王您最是心疼的蕊儿却也是要随儿臣一同去的。” “你!”顾幽南随手抓起案几上的一方砚台便朝着初柒掷去。 “嘣”的一声! 想象中的钝痛如期而至,顾初柒任由着额上的鲜血如注倾泻而下。 屏风后的内侍太监听见动静急急的冲出来,一声王上还未出口便见到了这番情形,连连躬身,“王上息怒。” “滚出去!”顾幽南看也不看的对着太监呵斥道。 “喏!” 那太监低眉看了眼顾初柒遂惶急退去。 瞧着顾初柒满脸鲜血却依旧执拗的神态,顾幽南气焰不减反增,“这去不去的,孤说了才算!你若是肯老实配合,孤便让你舒服自在的上路,反之,孤非但会派人将你五花大绑而去,且从此往后再不让你踏入南安国半步!” “父王可真是用心良苦。”顾初柒强压着心头的痛楚淡漠的开口,看着脚边绘着云纹的毡毯被自己的鲜血渐渐晕染成深红色。 “既如此,那儿臣便也直说了吧,想要儿臣去救二姐也不是不可,除非父王答应儿臣一个请求。” “请求?”顾幽南眯着眼睛,“你想跟孤谈条件?” 顾初柒莞尔一笑,那笑意却只绽放在嘴角,“父王非要如此理解,那就是吧。” 顾幽南拂了拂广袖,“你且先说来听听!” 顾初柒垂首,从腰间荷包里不紧不慢的拿出一团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丝帕,然后将里面的物件以双手呈上,“父王还记得这个么?” 顾幽南盯着丝帕中央的物件,瞳孔微微眯起,“这是…” 他缓缓的将初柒手中那串散发着古朴与暗光的数珠拿过去放在手中查看,神情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这是你母妃当年时常拿在手中的物件…” 顾初柒嘲讽的弯起嘴角。“看来父王的记性也并不如我预料般那么差,只可惜,这母妃留给儿臣仅有的一件遗物,儿臣却始终不敢将之随身携带。” 顾幽南瞳孔紧了紧,看向顾初柒的眼神带着一丝研判,“既是你母妃留给你的遗物,又有何不敢随身携带?” 顾初柒静静的抬头,回视着顾幽南的目光锋利的如一枚刀片,“念珠豌豆,毒性最强的毒药之一,长期接触可使胃肠不适,致人兴奋,腹泻,绞痛,流涎甚至呕吐。父王觉得,这么一个要人命的东西,儿臣还敢随身带着吗?” 顾幽南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就将手中的数珠给丢了出去,随着清脆的一响,那数珠便静静地躺在了冰冷的地上,散发着幽冷的光。 “大胆!有毒之物竟也敢呈到孤的手中!” 第四章 替母申冤 顾幽南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就将手中的数珠给丢了出去,随着清脆的一响,那数珠便静静地躺在了冰冷的地上,散发着幽冷的光。 “大胆!有毒之物竟也敢呈到孤的手中!” 顾初柒果决的跪下,头却始终倨傲的扬起,“是啊父王,这样一个剧毒之物,竟被我那可怜的母妃当作圣物般带在身边多年。谁都当我母妃当年是身患郁疾,幽幽而终,又有谁能知晓她一直握在手中以此祈求她的夫君平安,女儿健康的数珠才是夺走她性命的罪魁祸首呢?!” 顾幽南有一瞬间的怔忡,随之眼神便恢复了清明,“你此话是什么意思?” 顾初柒不顾额角淌下的鲜血一字一句的回道,“意思是,儿臣母妃当年的离世并非天灾实乃人祸!此人心思歹毒,竟将珊瑚珠掏空在里面填入念珠豌豆,若不是儿臣的师傅偶然窥得其中的奥妙,儿臣只怕至今还被蒙在鼓里。” “人祸?”顾幽南似也有些震惊,只不过须臾以后便背转身,“你想让孤帮你找出害你母妃的真凶?” 顾初柒敛眉俯身,“父王英明!” 顾幽南摇了摇头,“事情已然过去多年,且不说当年伺候你母妃的下人们全都出宫的出宫,遣散的遣散,就连替你母妃治病的御医也都于三年前作古,这样毫无头绪,想查出什么根本毫无可能。” “只要父王想查,不论各种境地,总有办法的不是吗?”顾初柒毫不退让的盯着顾幽南,“王宫里的各项珠宝器皿去往何宫,归于何人,内务府里全都有明细记载,父王只需传内务府总管来一问便知!” 顾幽南冷哼一声,“看来你已经连下招都已经替孤想到了,那若是孤不按照你说的法子去做又当如何?” “如若父王不肯成全儿臣,那便…”顾初柒说着伸手利落得将发髻上的芙蓉白玉簪拔下,并准确的对准自己的咽喉,一头如瀑的青丝瞬间倾泻而下,更衬的她面上白的更白,红的更红。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半空中骤然响起“嗖”的一声,不知从何处跳出一个身轻如燕的男人,他一身玄色的长袍,头上用极简的冠束起一个发髻。 他抽出腰间的佩剑用剑尖指向如柒,一脸警觉的将顾幽南挡至身后,“王上!” 顾初柒丝毫不惧眼前犯着冷光的剑尖。只用一种毅然的眼神盯着顾幽南。 如此对峙良久后,顾幽南才幽幽的开口。“魅,退下!” “王上!”那称作魅的男人皱着眉头,一脸的防备。 “孤说退下。” “喏!”魅应声,遂将剑身插入剑鞘,动作干净利落,然后便扶着剑身退至三米开外。 顾初柒冷笑一声,握着簪子的手有些微颤抖。 顾幽南不顾初柒的鄙夷与癫狂,缓缓的朝着初柒的方向 一步一步走近,“初柒的意思,如若孤不同意,你便即刻自刎于大殿之内?” “是!”顾初柒睁着漆黑的双眸,毫不退让。 隔着一步的距离,顾幽南定定的瞧着这个离开自己多年的女儿,这个不管是容貌还是性情都是像足了自己的孩子。 “既如此,孤便成全你的一腔孤勇。来人!”他说着向着门外沉声唤道。 “传王贵还有御医立即进殿!” 眼看着内侍太监的衣摆消失在门外,顾幽南鹰一样的目光又蓦地投向那个拿着簪子对着自己脖颈的身影。 “如若内务总管前来也无甚用处你又当如何?” 顾初柒弯了弯嘴角,脸上的笑却不达眼底,“还没问过父王怎的就觉得一定查不出什么?” 顾幽南愣了一愣,随而拂袖坐于宝座之上,“孤只给你这一次机会,届时不论结果如何你都必须立刻启程前往霁月!” 不一会儿,方才进来的内侍太监便躬身领着一个提着药箱的御医走了进来。 “微臣拜见王上,王上圣安!” 御医伏身朝着顾幽南缓缓拜下去。 “起来吧,去,把她头上的伤收拾一下!” “喏!” 御医犹疑着起身看向顾初柒,只见眼前肃立在殿前的女子一头青丝垂下,哪怕此时鲜血已经将她的面容糊去一半,却也难掩那清丽秀致的五官。 内侍太监适时的走过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那御医看向顾初柒的神色立马变了又变。 他躬身连连走过去,“微臣见过三公主,三公主万福金安!” 顾初柒淡淡点了点头,“有劳御医大人了。” 她端坐在大殿的屏风后面,由着御医对自己的伤口进行清理,上药以及包扎。中途半点儿都不曾呼过痛,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这药粉洒在伤口处时疼痛是有多么钻心。 “公主,这伤口虽不大,但却是有些深可见骨,近段时日万万不可再沾冷水。” 顾初柒盈盈站起身,“我明白,多谢大人。” 屏风之外的大殿上,另一个脚步声匆匆的响起。 “微臣拜见…” “行了!” 王贵请安的声音被顾幽南毫不客气的打断,“唤你来是要问你一件事情。” 王贵冷汗涔涔的躬身,“王上请讲。” 顾幽南指了指地上那串数珠,“你且看看,那串数珠可否眼熟?” 顾初柒立在屏风后面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了殿内的任何动静。 只安静了没一会王贵的声音便再次传来。 “这串珊瑚镶金赤念珠微臣倒有些印象。” 顾初柒秀眉一蹙。 “微臣记得已逝的云妃手上就是拿的这串数珠。” 顾幽南刚刚提起的心又落了下去,“那在云妃之前呢?又或者云妃是从何处获得的这串数珠?” 王贵眼珠子一转,似想起了什么,但随后只摇了摇头,“这个微臣便不得而知了。” “大人身为内务府总管,连记载饰物往来的簿子都没查看怎么就能轻言不知呢?” 只听到一声清脆如珠的嗓音传来,顾初柒不知何时便已缓缓行至殿前。 王贵微微转身,目光刚触碰到顾初柒的眸子便已被她凌厉的气势给震慑住,他连连垂首,却因一时摸不清对方身份而稍显迟疑。 “这个…”他重新回转身对着顾幽南拱了拱手,“并不是所有饰物内务府都有记载的,有些各宫主子们打母家带入宫内的都是不曾过微臣之手的。” 顾幽南拧眉,“你的意思这数珠是云妃打母家带入宫内的?” 王贵惶急下跪,“微臣不敢妄下定论,只是这数珠珍贵,虽为珊瑚,但不论品相又或是珠身大小的匀称度都可首屈一指,就连王后都对此物啧啧称赞,只是云妃薨逝后此物也便随之消失了。” “父王明鉴!”顾初柒目光清澈的看向顾幽南,“连总管大人也说此物多么贵重,儿臣的母妃实乃乡野最为普通的猎户之家,何以会有如此稀罕的珊瑚念珠?” 顾幽南沉吟片刻,再次开口时语气已经带了一丝阴沉,“你说王后曾对此数珠啧啧称赞?” 王贵匍匐的身姿又低了低,“是,彼时云妃薨逝之后内务府曾亲自带人去云妃生前的寝殿内清点事物,当时王后的婢女也在,只说是王后想留个云妃的贴身之物做个念想,还说那珊瑚念珠品相一流,又是云妃时常拿在手中把玩的,若能得之便可以睹物思人了,只可惜当时微臣们遍寻寝殿却也没有看到此物。” “你的意思,这玩意儿当真就是凭空而降,毫无来由?” 王贵的中衣已然被冷汗所浸湿,“王上明查,若内务府有记载,当年定会有所收录,决不能任由宝物丢失啊!” 顾幽南深深叹了口气,眉心纠着的结却越来越紧,“罢了,你且退下吧!” “父王!”顾初柒当即跪下,“事情尚未查清,如何能就此结束!” 顾幽南大手一挥,似不胜其扰,“你也听到了,连内务府都无甚记载孤又能如何?亏得当年你母后没能将之带在身旁,否则下一个要害的人不就是…” “父王未免太过有失偏颇!”顾初柒的嗓音也不禁尖锐起来,“儿臣的母妃也是一条性命,而且当年您落难之时还是她不顾群狼围攻的危险将您救了出来,且不说她是真心侍候过您多年的妃子,只念在她曾经救过您一命您为何也不愿还她一个公道?” 顾幽南何曾被人如此指责过,此时对云妃的愧疚之心虽有,但被公然忤逆的怒火却更甚,“公道?何为公道?你强逼着孤查询一个无头无尾且尘封多年的案件无非就是要替你母妃讨封,孤今日就允了你!来人!” “奴才在!” “去,拟制。已薨云妃,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即追封为云贵妃!” “喏!” 随着内侍太监远去的脚步声,顾初柒紧绷着的身子如一团泥般彻底软了下来,不是查不出,而是她这位高高在上的父王已经不愿再深究了。 初柒心尖一痛,眼角的泪珠没来由的就突然滴落了下来,砸在地上瞬间晕成一朵朵涟漪。 “逝者已矣,再尊贵的身份对其又有何意义?父王如此安的只能是您自己的心罢了!” 第五章 王后嘱托 顾幽南幽幽的看了一眼顾初柒,“能与孤谈条件的,你是南安国第一人。相信你母妃在天有灵也会因有你这样孤勇的女儿所欣慰。” “欣慰么?”顾初柒冷笑一声,“事到如今,儿臣恳请父王就再成全最后一己之愿吧。” 她垂首伏在地上,一头青丝铺满了整个脊背更显得她娇小柔弱。 到底是自己的女儿,虽然在一起相处时日无多,但顾幽南还是不忍再看,他调转目光,“你不要太过得寸进尺!” “之前十年,父王跟儿臣互不相见,却也彼此安虞,以后,父王也便当没有儿臣这个女儿吧!” 顾幽南凤眸微眯,“你就如此急于摆脱王室的身份?” “儿臣身上有一半的血来自乡野猎户,自认不堪享王室之福,待救得二姐之后,儿臣便欲游历四方,解救天下受疾病缠身的百姓,为父王积福,为整个南安国尽些绵薄之力。” 隐隐似听到一声叹息,正当初柒辨别着这声叹息的深意时,顾幽南才终于开口,“既然你心意已决,孤强留于你也毫无意义,此次去往霁月,你便以女医的身份照拂安蕊吧,一来不会替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二来,也遂了你想要摆脱王室身份的心愿。” “儿臣,谨遵父王之命。自此拜别父王,望父王万岁千秋,福寿年高!””顾初柒跪倒伏在冰冷的地板上叩行大礼。 言罢方不着痕迹得将眼角的泪光拭去,缓缓的起身。 母妃,疑根已然种进父王心中,不管是否能将害您的人连根拔起,最起码往后她的日子也便不会那么好过。希望您不要责备女儿太过无用。 顾幽南瞧着顾初柒孤寂的背影逐渐走远,最终彻底消失在自己的眼前,眼底的精明与深沉立时便浮与面上,“魅,此番三公主出行,就由你亲自护送,一路上三公主有任何闪失我都唯你是问!” 魅虽意外,却也只犹豫一秒便拱手应承。 “李泽,仔细寻两位机敏的丫头一路伺候三公主!还有,将王贵秘密拉入刑库拷问,当年这串数珠究竟出自何人之手!” “喏!”李公公躬身慎重应道。 初柒由芷儿搀扶着一路去往静雅阁。本来她是打算直接启程的,只是李公公突然追过来传达圣意,说是王上让她去静雅阁休憩片刻,待用过午膳了再出发。 她思索片刻,觉得也可,毕竟已经赶了这么些天的路,身体也有些乏得很。于是便欣然同意了。 静雅阁离青云殿不是很远,那是顾幽南处理公务后休憩,养神的地方。 初柒对这去处倒还满意,毕竟那儿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得的地方,但是行至中途的时候她却还是碰上了宫中的旧人。 慕容氏率着一干随从挡住她的去路时,外人看起来她只不过是恰巧在此处赏花而已,但初柒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她盈盈屈膝,“儿臣恭请母后圣安!” “奴婢拜见王后,王后娘娘吉祥!” “是初柒?”慕容氏精明探究的眼神自上而下打量了初柒一番,里面有掩饰不住的惊艳。 “多年未见,初柒出落得越发明艳动人了。本宫前些日子便听你父王说起过要将你接回宫,只没想到慕将军的脚程会如此快。” 初柒眼皮抬起掠过慕容氏一眼,遂立即划开,“二姐危在旦夕,慕将军着急些也是应该的。” 慕容氏没想到顾初柒言语之间会如此直白,但此话当真是说到了慕容氏的痛处,只见她凤眸微眯,眼神转了几转才轻启朱唇,“蕊儿命苦,嫁到霁月做妃已然是亏待了她,如今却又得了这么个怪毛病,怪只怪本宫离她太远了些,后宫事宜又完全脱不开身,否则非得要亲自过去看望她才敢放心呐。” 说着便团起丝绢在眼角上装模作样得压了压,身旁的大丫头忙上前搀住她的手。“王后切莫忧思,王上这不是将三公主送去陪伴二公主了吗,说不定二公主一见到亲人,身上的不爽快就立马消失了呢?” 这主仆二人的戏唱的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好,初柒勾了勾嘴角,要不是瞟见一旁的芷儿曲着的双膝已经有些微微颤抖。她或许还要多听听看她们还能说出些什么恶心人的话来。 “母后尽管放心吧,此次前去,儿臣一定尽心竭力,好好照拂二姐!”一句话说得情真意切,却偏偏又什么所以然也没说出来。 慕容氏的抽泣声总算慢慢止住,她缓缓拿开丝绢,这才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哎哟,你可瞧本宫这记性,初柒啊,你赶紧起来吧,都是自家人,这繁文礼节不要也罢。” 回过头又嗔怪的瞥了一眼刚才的那个大丫头,“蓉儿你也是,瞧着三公主在那曲着膝也不提醒一下本宫!” 大丫头立即会意,她连忙垂首敛眉,“王后息怒,奴婢想着三公主这么多年未见着王后,这会子行礼不定是在跟王后尽孝道呢,所以…” “还敢狡辩!”慕容氏已然收起刚才那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她缓步行至初柒身边。一只手轻轻叩在她的手上,“初柒虽说不是本宫肚子里爬出来的,但本宫却一直拿她当作本宫亲生的女儿,如今她要为了救她的姊妹而跋山涉水,我又怎么舍得她为了这些子虚礼而平白受累!” 那珐琅琉璃护甲触到初柒的皮肤上,让她浑身立时起了一层颤栗。 她望向慕容氏,面上似乎带着一丝感动,“儿臣虽久居宫外,但幼时母后对儿臣的好,儿臣却一日也不敢忘记,将来若是碰着机会,定会好好报答母后对初柒的恩情。” 慕容氏笑着点点头,这丫头果然还是跟从前一样傻,但凡稍微给点儿甜头,那便恨不得将心都掏出来还给人家。 “你能成功救得你二姐一命那便是对本宫最大的报答了,届时待你回得宫来,母后定当为你觅得一份良缘,如此,便也对的起你那早早抛下你的母妃了。” “儿臣多谢母后费心!” 不说起她的母妃还好,一提及她,顾初柒立时便连应付都懒怠应付了。反正今后自己也不会再踏入这宫殿半步,此时也不怕再开罪谁了。 “时辰不早了,儿臣想着趁着机会多休息会子,免得应付不了长时间的舟车劳顿。” 慕容氏本想再多交代几句,但此刻又不好再多说,于是只能点头,“也好,那你便好好歇息吧,记住了,你二姐那边…” “不会忘记的。”顾初柒福了福,在经过慕容氏身旁时,嘴角露出一抹弧度,“儿臣记得母后对这虞美人的花粉可是有些过敏,不如还是离得远些吧。” 话一落音,她便带着芷儿头也不回的朝着静雅阁走去。 这休憩的几个时辰,倒是再也没有任何人来打扰过初柒,只是用膳的时候,李公公执着拂尘带来了魅以及两个俏生生的婢女。 “王上有令,三公主此去霁月国虽是以女医的身份前往,但一路上也恐有不遂,所以特派御前暗卫魅一路保驾护航,另外,这两个婢子乃奴才上内务府亲自挑选,不论女红或者眼力见算得上样样拔尖,有她们伺候着公主,王上的一颗爱女之心便可以有所慰藉了。” 顾幽南竟将自己的暗卫派给她了,这倒令初柒有些讶异。不过霁月国山高路远,一路长途跋涉也的确需要一个身怀武功的男人。 再扫了眼面前跪着的两个婢女,虽然看起来便机敏讨喜,但她已经过惯了独立自主的生活,这平白的又多出两个人跟着自己,大概她也会有些不习惯吧。 思及此,她眸光一转便看向了一直肃立在自己身侧的芷儿,“芷儿,你从前是在哪一宫当差的?” 芷儿连连福了福,“回三公主,奴婢从小便在浣衣局里当差,平日里多为主子娘娘们浆洗衣裙。” “浣衣局…”初柒不动声色的看向芷儿的双手,由于常年泡水,她的手指比寻常丫头多了许多褶皱,指关节处也还有几处冻伤未痊愈。看来所言不会有假了。 “那你愿意随着我一起前往霁月国吗?” 芷儿没曾想到三公主会如此看中自己,立时便感激的跪在了她的面前,“愿意的,奴婢从见到三公主的第一眼便觉着亲切,如若有幸能服侍三公主,那便是芷儿一世修来的福气了。” 顾初柒自入宫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展出一个笑颜,“你可想好了,跟着我,可没有滔天的富贵,也没有享不尽的荣华,说不定苦处相比于你在浣衣局也是只多不少。” 一直立在李公公身后的魅面上露出一丝玩味的表情,这个乡野里接回来的公主,倒是的确跟长在宫里的公主们完全不同呢。 “那奴婢也甘心情愿!”芷儿扬起一张兴奋的透出潮红的脸颊,“公主不嫌奴婢愚笨已是难能可贵,芷儿誓愿追随公主,今后不论吃糠咽菜绝不有半分退缩。” 第六章启程霁月 “那奴婢也甘心情愿!”芷儿扬起一张兴奋的透出潮红的脸颊,“公主不嫌奴婢愚笨已是难能可贵,芷儿誓愿追随公主,今后不论吃糠咽菜绝不有半分退缩。” 顾初柒笑着点点头,复又看向李公公,“如此,李公公便知道该如何回禀父王了吧?” 能侍奉在王上身旁的人个个都人精似的,早在顾初柒打听芷儿的过往时,李公公的心中便已明了。 他躬身打了个千儿,“三公主感念王上恩德,已挑了最合心意的丫头随身伺候,如是,亦是对王上最大的谢意了。” 顾初柒满意的点头。 “那奴才便在这祝愿三公主一路平安,万事顺遂!” 言罢挥了挥手中的拂尘,“你们二人还傻愣在这作甚么,从哪里来的如今便还是回哪里去吧!” 待纷乱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大殿内,里面便只剩下了初柒,芷儿,还有魅三人。 “是该到了启程的时候么?” 魅拱手面无表情道,“马车已经等在了朝和门,公主若是休憩好了,即刻便能出发。” 顾初柒目光坚定的看向门外,“那便动身吧。” 再次坐上来时的那 辆马车时,初柒的心境又是完全不同的一个状态了。她缓缓放下手中的布帘,青云殿最后巍峨肃穆的样子便已然印刻在了她的心间。 “公主,奴婢能问您一个问题吗?”芷儿在一旁犹疑着开口。顾初柒收回神思,“说吧。” 芷儿再三思量,“王后对虞美人花粉过敏的事,您是如何得知的?” “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顾初柒垂眸理了理坠在腰间的流苏荷包。 “奴婢只是觉得最后王后盯着您的目光有些不同寻常。” “哦?”顾初柒嘴角微勾,“如何个不寻常?惊讶?害怕?亦或是惶恐?” 芷儿仔细想了想,“好像都有。” “是嘛。”初柒摇了摇头,“她以为她做的滴水不漏,却想不到这世上本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芷儿看着顾初柒,“公主说的话奴婢越来越不懂了。” 初柒叹了口气,“这次王上如何会派你出宫去接我的?” 说起这个,芷儿倒是再次感到庆幸了,她弯了弯眉眼,“咳,这也算是我与公主的主仆缘分了,本来李公公安排的人选是制衣局的霜儿姐姐,只是临到出发之时她却突然被针刺破了手指,那鲜血滚落出来恰巧将一块苏州进贡的云缎给污了,那本是王上亲赐给董妃制衣的料子,若有半分闪失,那她这一条命大约也是不够陪的。” “于是她便临时拉了你来顶替,反正我一个宫外来的公主,对宫里面的人事都不会太熟悉,且初来乍到,也不会去在意一个婢女临时换人的事情。” “唉?您怎么说得跟霜儿姐姐一模一样?”芷儿惊讶的瞪着两只眼睛。 顾初柒讥诮一笑,“芷儿,你那霜儿姐姐在制衣局已经当差多久了?” 芷儿不明白初柒的用意,却也只能掰着手指头盘算着,“大约三四年了。” “三四年…”初柒点点头,“我的印象中,能替妃位及以上的主子们制衣那最少需得十年往上走的老人儿,更何况这料子得来不易,又是皇上御赐之物,怎的就会如此轻易的交给一个只有三四年资质的女工?” 芷儿顿时如醍醐灌顶,“那依公主的分析,霜儿姐姐当时是故意诓骗我的?” 顾初柒自嘲一笑,“只怕是你霜儿姐姐知道我这乡野公主压根就不会受你们王上所待见,恐还会累及自己,害她被其他主子娘娘们鄙弃,所以才将这烫手的山芋扔给了你吧。” “烫手山芋?公主万不能妄自菲薄。”芷儿不忿的咬着下嘴唇,“她们惯是宫头上的墙头草,如今看不上公主那是她们自己的损失!” “损失?”初柒莞尔一笑,“你我也不过相处了短短几天而已,怎的你就对我如此高看?” 芷儿拿了一个金丝秀玫瑰的软枕塞到初柒后背,“并非高看,于公,公主是主子,奴婢只是一个浣衣局最粗使的丫头,向来是主子挑奴婢,哪里还轮的着奴婢选主子的道理?” 看着初柒默然不语的样子,芷儿接着话头往下说去,“于私,芷儿相信自己的眼缘,公主您表面上看着冷漠且不好亲近,实则内心不知是多么温柔如水一般的人儿呢!” “温柔如水?”初柒噗嗤笑出声,“倒还是头次有人用这个词儿形容我呢,扶游每日可是说我的脾气是他在这世上见过的最臭的人。” “扶游是谁?”芷儿歪着脑袋,“他那样说一定是没见到过你替人看诊把脉的样子,奴婢至今还清楚的记得当时去医馆见到公主的第一面时您对着那生病的老妪的样子,如此的和颜悦色,轻言细语,估计天上的仙女儿下凡也不过如此了。” “你这丫头!”顾初柒娇嗔的斜了她一眼,“早前怎么没看出你是如此巧言令色的丫头!否则的话,我是万万不敢将你带在身边的。” 芷儿撒娇的笑笑,“这马车脚程快得很,这会子功夫只怕早已出了南安国的都城了,公主此时想反悔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马车内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魅寻声望去,马车的帘子随着颠簸不时的掀开一条细缝,里面隐约可见一个藕色的身影端坐在内,那一头如瀑的青丝乖顺的垂在她瘦削的肩上,任凭马车如何颠簸自是一动不动,倒是跟它主人的性情一般无二。 他勾了勾嘴角,扬鞭抽了一下马背, “驾!” 春雨绵绵,前几日还只是丝丝细雨,到了昨日干脆就越下越大,并伴随着一阵阵滚滚闷雷。 顾初柒托腮望着窗外被洗涤一新的街道,以及房檐上哗哗直流的水柱,心里颇有种怅然若失的伤感。 “公主,这雨看样子一时半刻还停不了呢!”芷儿担忧的说道。“幸亏咱们昨晚便在这客栈住下了,不然若连夜赶路的话,少不得要受一晚上的冻。” 顾初柒轻轻的“嗯”了一声,回过头看向默默饮茶的魅,“等用完午膳咱们就上路吧。” 魅一路上本就少言寡语,此时就连跟他们一道坐在饭桌上也仍旧没有多余的表情。 听着顾初柒在问他的意见,他才不疾不徐的放下手中的茶盏垂首答道,“等这雨势再小些的时候再议吧,如今咱们已经到了霁月国的边界,不急在这一日两日的。” 顾初柒秀眉不自禁的微微上扬,“事关二公主的生死安危,估计我们等得,而她却不一定等得吧。” 魅重新拿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拂去飘着的茶叶,“二公主的命是命,三公主的命就不是命了?” 顾初柒心下一顿,仿佛突然漏掉了一拍似的,嘴上却依旧轻飘飘,“同样都是命,只不过人家比较要紧些。孰轻孰重,我还是掂量的清的。” “不,公主并未掂量清楚。” 顾初柒秀眉微蹙,等着他将剩下的话说出来。 “若卑职硬要带着三公主赶路也不是不可,按着之前的脚程,大概最多四五日便可到达霁月国的都城,只是万一冒雨前行不小心至公主您患了伤寒,或者连续赶路让您身子无法承受,那就算人赶到了又能如何,节约出来的时间恐还要为三公主您请大夫。如此一来,便是得不偿失了。” 原来他竟是在顾虑这个,初柒眼中闪过一丝自嘲,随即便又恢复清澈,“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就不再多劝了,届时耽误了二公主的救治时间,我可不会替你背这个黑锅。” “放心吧,倘若真的出了什么差池,卑职会自己承担所有罪责。” 本来顾初柒只是随口一言,此时听了魅的那番话不禁觉得自己是否太过小家子气了。 她转头看了眼芷儿,芷儿正巧也在看着她,两人一对视,芷儿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大约也是对魅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有所惊讶吧。 外面虽说一直下着雨,但丝毫也不影响这家客栈的生意,眼看着离饭点更近了些,大堂里的客人们就越发多了起来。 顾初柒他们坐的位置是二楼的一个小雅间,说是雅间其实就是用几扇镂空雕花的屏风将之隔成的一个小空间而已。 为了不惹人注目,她跟芷儿各自都戴了一面面纱,面纱遮住了鼻子跟嘴巴,单只留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这时,一个身着玄色弹花暗纹锦服的男人从楼梯上缓缓的走了上来。 顾初柒之所以注意到他却不仅仅是因为他挺拔且伟岸的身姿,当然也不是因为他那双摄人心魄的瑞凤眼,而是他自长街上走过来的时候那与周遭的人格格不入的气场罢了。 这么大的雨,他与他身边的人并未执一伞,且行走起来不慌不忙,仿佛落在他们身上的雨水对他们而言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一般,这不很是奇怪么? 顾初柒立时便对他起了兴趣,反正无聊,便支着下巴拿眼睛追随着他的步伐。只见他上得楼后便直奔对面的雅间而去。 第七章 路见不平 芷儿察觉出她的异样,忙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公主是在看对面雅间的那位公子吗?” 顾初柒不答反问,“芷儿,依你看,下雨天不打伞的都是些什么人?” 芷儿不明白顾初柒的意思,却还是歪着脑袋答道,“大约有的人是要去处理很是紧急的事情,这样来不及打伞也是有之的,再者有的人穷困潦倒,连解决最基本的温饱都有问题,这样的人却是无心打伞,比如街上的乞丐。” 初柒赞同的点点头,一双清丽的眸子仍旧一瞬不瞬的看着对面,“那如果这两种都不是呢?” “还有一种人,拥有极强的内力,虽在雨中行走却能做到滴雨不沾。”魅说完将眼神瞟向对面,“公主看的那个人大约就是这最后一种可能。” “你也看出来了?”顾初柒狡黠一笑,转而看向对面那个男人清爽的衣衫,“我原以为扶游这老头儿说的那些事情都是诓骗我的,没想到今天倒真的让我开了眼界。” “又是扶游?公主,扶游究竟是谁,您为什么总会提到他?”芷儿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还有,您跟魅大人说的是什么意思?芷儿怎么一点儿都听不懂?” 顾初柒神秘一笑,转而眸子里又多了一丝惆怅,“说了你也不懂,至于扶游,那是我过去十年以来,在我身边亦师亦友亦父的人。” 魅不动声色的看了初柒一眼,随后抬手招来店小二,“来些你们店的招牌菜吧。” 小二笑吟吟的躬身退了下去,芷儿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公主的师傅,上次去接公主您没能见到他老人家实在太可惜了。” 初柒弯了弯唇,露出两粒小小的梨涡,“没什么可惜的,山水有相逢,等这次霁月国的事情一结束,我便打算到这周边列国四处去看看,说不定哪天在哪个地方又与他相逢了也是极有可能的。” “那芷儿可是有福了,可以跟着公主一起四处游玩。” 一旁的魅却依旧冷着脸,“公主真不打算同卑职一起回南安国?” 初柒渐渐收起脸上的笑,眸子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回。” 这时楼下大堂里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似有杯碗打碎以及人群推搡的噪声,初柒皱了皱眉,一双桃花眼顺着人群拥挤的地方看过去。 只见人群的中央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正凶神恶煞的揪着一个老者的衣领,“我可跟你说,今天已经到了最后的还款期,你若再拿不出来,老子非得将你家里的那个小妮子抓到老子家里以身抵债不可!” 他身后跟着四五个家丁,听得他说狠话,也都全部一副狗仗人势的模样,“老陈头儿,咱们奉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要么交银子,要么交人,否则咱们少爷要是发起狠来可是啥事儿都做得出来的。” 那老者穿着一身破旧的衣衫,看着那男人的眼神有些瑟瑟发抖,“李、李少爷,不是我老陈头儿不愿还钱给您,只是那债本是我那侄儿一人欠下的,跟我压根没有半分关系呀!” “你侄儿欠的又如何,子债父偿,谁让他的老子你的兄弟命好死的早呢!” “这、这…”老者一副哑巴吃黄连的表情,一双浑浊的眼睛不停的看向周围围观的群众,只是那些人虽然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同情,但一接触到他的眼神时又全都立即避开。 老者无奈的叹了口气,“李、李少爷,您也看到了,今年天灾不断,我这阖家四五口人全都指着那一亩薄地艰难度日,如今一整年又都颗粒无收,更是连温饱都成了问题,实在没有银子替我那赌鬼侄儿还债呀…” “老子可管不了那么多!”那男人一把就将老者给掼到了身后的桌角上,那老人本身就没多大力气,此时猝不及防额头瞬间被桌角撞到,顿时血流如注,疼的他龇牙咧嘴立即就蜷缩在了地上。 顾初柒眉心一皱,便要站起身,魅却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公主,咱们初来乍到,又身处异国他乡,还是少招惹是非吧。” 顾初柒深吸一口气,“南安国的三公主早在昨日便已客死异乡了,现在站在这里的不过是一位最普通不过的医者。” 说完她便不再看他,径直往楼下走去,芷儿瞧了眼绷着脸的魅,忙不跌的跟着顾初柒的身影寻去。 顾初柒下得楼时,那位老者已经呈匍匐的姿势跪趴在那李少爷的面前了,“李少爷,求求您高抬贵手再宽限我几日吧,求求您了…” 那李少爷不可一世的昂着头,嘴角露出一丝嘲讽,旁边的一个家丁见状立即上前两步踩住老人的手,“宽限宽限,我家少爷宽限你的时日已经够多了,我警告你,别再得寸进尺!” 初柒正要挤进人群,却见门外突然冲进来一个身着淡绿色素裙的女子,那女子生的秀眉秀眼,一张脸却是梨花带雨。 “爹!爹爹!”她一头青丝凌乱的散着,宛若一只破败的风筝一般扑到了老者身边。 “爹,您怎么样了?”她心疼的替老者擦着额上不断涌出的鲜血,眼尾一扫却又发现了踩在老者手背上的那只棉靴。 “你们!”她咬牙站起身便去推搡那位势力的家丁,“你们简直目无王法,欺人太甚!” 不料非但没有将那家丁推开,却反而被那家丁握住手腕,电光石火间他再伸手一推,不知是否故意,总之那女子便偏巧的被推到了李少爷的怀里。 李少爷正巴不得,早在那女子进客栈的那一刻,顾初柒就看到了他那副贪婪的嘴脸,她看见那女子满脸厌恶的要挣脱他,“放开我,你这个禽兽!” “禽兽?”李少爷哈哈大笑道,“敢这么骂我的女人你倒是头一个,不过,本少爷的府中偏偏就还差你这样一个泼辣型的,改明儿等你入了府,爷自会慢慢的调教你!” “呸!谁要入你的府!”那女子犹愤懑的瞪着他,“我就是嫁给一头猪也不会嫁给你!” “你!”那李少爷猛的抬起手,本来要落到那女子脸上的巴掌却被人半空中截住。 “光天化日强抢民女,这霁月国的国法不知对这项罪责会作何论处?” 周围人的目光纷纷聚集到这个声调婉转却不怒自威的女人身上。 只见她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身穿一袭素色绢裙,外披水蓝色轻纱,有风至大堂吹过,轻纱飞舞,整个人散发出一身灵气。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面上那层素色面纱了,平白的将她的脸给遮的个严严实实,让那些急于看清她长相的人急得不行。 这自然也包括被她紧紧握着手腕的李少爷。 只见他两眼发光的看着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的女人,“哟,这丰泉县何时有这么个标志的美人儿我却不知道的?” 说着他便情不自禁的松开钳制着那女子的手,坏笑着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顾初柒的身上。 “井底之蛙何以语海!这世上你没见过的美人美景多了去了,只是你这双浸在污水里的眼睛自然是看不见了。” 顾初柒说完便将他的手狠狠的甩开,并嫌弃的拿出衣襟上的丝绢将手使劲擦了擦。 “大胆!你乃何人?竟敢对我们李少爷如此无礼?” 初柒抬了抬眼皮,发现说话的正是刚才踩住老者手背的那个家丁,“我是何人并不重要,但你这狗仗人势的德行可真跟我家从前养的那只小黄一模一样。” 周围立时爆发出了一阵哄笑,那家丁公然受辱面上自是挂不住,刚预备上前几步却被那李少爷笑着挡住。 “诶,对待女人可不是光用武力就能就解决的,更何况还是像这样的倾国倾城的美人儿,一定要温柔些再温柔些…”李少爷说完便倾身上前一步,“不知姑娘芳名,可否告知在下,在下乃这丰泉县…” “抱歉,麻烦让让。”顾初柒正眼都没瞧他一下,径直绕过他便往那一对可怜的父女面前走去。 “老大爷,您额头上的伤能让我给看看么?” 那老者跟他的女儿同时看向顾初柒,显然不明白她的用意。 顾初柒笑了笑,想起自己带的面纱他们总看不见,于是又出声解释,“我是女医,方才见你额头上一直在流血,这伤口的事可大可小,若不及时止血恐会致您老人家失血过多而昏厥的。” “女医?”背后的李少爷讥诮的笑道,“一个女人家整日抛头露面的多不好,你不妨考虑考虑跟着本少爷我,本少爷保证能让你从此富贵无忧,吃遍这世上所有的山珍海味。” 顾初柒嘴角不耐烦的勾了勾,这可真是一只四处发~情的公狗,但凡是个女人他都想带回家里。 “说这话你也不知害臊!”一旁的芷儿早就看不惯那李少爷盯着自家公主淌口水的样子,她满脸通红的站到初柒的身边, “我家公…我家小姐什么样的富贵没有享过,什么样的山珍海味没有吃过?何须要下嫁与你,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轻重,就凭你这酒糟鼻子大饼脸,寻常人见了大概几天都吃不下东西吧!” 第八章 一波三折 李少爷的面色一变再变,先前还一脸兴奋的潮红此时已然是气成了猪肝色,他一把抓起芷儿的手臂,脸上的嬉皮笑脸早已换成了凶神恶煞。 “你这又是打哪儿来的小丫头片子?知道开罪本少爷是何等惨烈的下场么!” “放开她!” 顾初柒倏地站起身,一双眸子已然带着愠色,“除了欺负老弱妇孺,你还能有些别的本事吗?” 那李少爷坏笑一声,眼睛扫了眼身后的家丁,“那本少爷的本事还多了去了,这个以后你自然会慢慢发现的…” 身后的家丁同时坏笑出声,眼睛都不怀好意的打量起初柒来。 顾初柒眉眼露出浓烈的厌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这么会骂人,不知道待会儿随我去到府中还能不能骂的出,”李少爷说完眼角一瞥, “来人!” “在!”身后的家丁同时站了出来。 “把这几个女人统统给我抓起来,一个也不许跑喽!” “是!” 眼见着其中两个家丁一把就将地上那老者的女儿架了起来。 顾初柒神思百转间,就瞥见了另外几个家丁也都摩拳擦掌的快要近到自己身边。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柄剑身突如其来的挡在自己的面前,“谁敢动她试试。” 听着那慵懒的声音,顾初柒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她将手中的针悄悄地收回去,“你来的未免也太迟了。” 魅抬了抬眼皮,用只有他们二人听到的声音回道,“不是正如公主所料么。” 顾初柒勾了勾嘴角,“那就套用你的话再赠与你,身处异国,还是尽量少招惹是非。” “是非公主已然招惹了,卑职只是过来善后而已。” 顾初柒撇了撇嘴,这人,还真是得理不饶人。 “磨磨蹭蹭做什么?还不给我上!” 一直抓着芷儿的李少爷眼见着那些家丁被这个浑身充满戾气的男人给唬住了,一时咬了咬牙龈。 “尽管给本少爷打,出了事一律有本少爷在呢!” 此话一出,家丁们备受鼓舞,一时间就都抄着棍棒围了上去。 魅似乎一点也不紧张,他环着手臂,却将顾初柒挡在最安全的区域, “不如一起上吧,免得耽误我喝茶的时间。” 家丁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大叫着便冲了上来,顾初柒闭上眼睛,只听得一阵乒铃乓啷的声响后,整个客栈大堂就只剩下了一片哀嚎声。 顾初柒睁开眼睛,果然看见刚才还气焰嚣张的那群家丁全都人仰马翻的呈各种姿势躺在地上了。 跟父王的暗卫打,他们的确是自寻死路,若不是魅真的担心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恐怕如今的他们连躺在地上哀嚎的机会都已没有了吧。 “这位李少爷,我们小姐的丫头,你是自己送过来呢还是我去夺过来?” 这个“夺”字,魅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李少爷见着大势已去,也识相的不愿再战,“我还、还给你就是了!” 他一把将芷儿推过来,初柒眼疾手快的连忙扶住了她。 “没事儿吧?”她担忧的问道。 芷儿摇了摇头,“小姐放心,芷儿毫发无损呢。” 初柒眼见着那李少爷率着那几个残兵败将落荒而逃,这才转过身继续查看那老者的伤势。 虽然伤口不大,但是却还是颇有些深,她扬了扬脸,“芷儿,去马车上将我的药箱拿过来。” 芷儿点了点头,正欲起身,却被魅伸手拦下,“你留在这里照顾小姐,我去拿吧。” 话说着,他的身影便很快的消失在了大堂。 顾初柒看着这对瑟瑟发抖的父女俩,心中闪过一丝不忍。 “老人家,您侄儿究竟欠了刚才那人多少银子?” 那老人家一听,眼中便淌出两行浑浊的泪。“姑娘您有所不知,我那侄儿生前就好赌,最后也没得善终,乃是被那些要债的给活活打死的。至于他究竟欠李少爷多少银子,老朽却着实不知,只是听李少爷说是一百两银子,一百两啊…就算是把老朽的命赔给他也抵不完呐!” 老者说完便呜咽着哭了起来,一旁的女儿也一直默默流着眼泪。 芷儿看着也心急,“您侄儿欠下的债硬要您来偿还,于情于理都是说不过去的,您何不状告衙门,让这里的命官为您做主呢。” 此话一出,那老者便哭得更加伤心了,他女儿泪眼朦胧的抬起头,“告?怎么告?上哪儿告?他的父亲便是咱们丰泉县的知府,告到那儿去,只会让我们死的更快…” 知府?初柒皱着眉头,难怪那李少爷会如此横行霸道,目中无人了。 她沉吟片刻,从腕上褪下那只通体碧绿的翡翠镯子,“老人家,您将这个拿去当了吧,还那人的钱绰绰有余,剩下的拿去贴补贴补生计吧。” “小姐,您不是说这镯子是您从小便带在身上的的吗?现在…” “芷儿!” 初柒一声呵斥,芷儿忙将未说完的话咽回了肚子,只一双眼睛还不舍的盯着那只镯子。 “哎哟,这可使不得使不得呀!”那老者连连摆手,先不说那镯子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且听方才那丫头说了一半的话。便知晓着镯子对眼前这善心女子的重要性。 顾初柒坚持着递过去,“您就收着吧,钱财乃身外之物,这镯子与我来说只是用来妆点的饰品而已,对您来说却是救命的稻草,若是能帮上您,这才叫物尽其用呢。” “物尽其用?姑娘一掷千金实在是令在在下佩服。” 背后突然响起一个沉稳而又浑厚的声音,顾初柒回过头,只见说话的人一身玄色衣袍,剑眉凤目,五官棱角线条分明,锐利深邃目光,不自觉得给人一种压迫感。 “小姐,这好像就是刚才坐在咱们对面雅间的那位公子吧?”芷儿在她耳旁低声说道。 顾初柒当然知道,她眼波微转,“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举手之劳?姑娘大抵不知,你嘴里的举手之劳或许对眼前这对父女并不实用,又或许会给他们带来更多的麻烦。” 顾初柒尚且还握着镯子的手不自觉紧了紧,“不知公子此话何意?” 玄衣男子微微勾了勾唇角,“你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如此贵重的东西赠与他们,可是半点儿都没考虑过世人的贪婪之心,若是被有些不怀好意的人盯上了,估计等不及他们将这镯子拿去典当,早就已经人财两尽了吧。” 顾初柒凝眉一想,这人说的话也并非没有道理,到底是自己想的太过简单了,可是自己身上却又根本未带多少盘缠,如此一来,岂不是半点忙也帮不上这位老者了? 她眸中露出稍许窘迫,却被玄衣男子一眼看穿,“对付恶人,并非只有一味忍让,或许以恶治恶,斩草除根才是最佳方法。” “以恶治恶,斩草除根?”初柒摇了摇头,“这位老人家方才说过了,那李少爷权势滔天,寻常人根本就是奈何不了他们的。” “权势滔天?”那男子冷笑一声,“整个霁月国,权势滔天之人数不胜数,小小一个丰泉县知府又能算的了什么?” 他眼中散发出的霸气让在场的人无不噤声屏息,包括顾初柒。 目前为止,她只见过一个人有如此魄力,那便是她的父王,顾幽南,只是眼前这个男人明显要比她的父王更加锋芒毕露些。 “好大的口气!” 正当顾初柒看着眼前的男人陷入沉思时,大堂外突然浩浩荡荡走进来一群人。 神思恍惚间,她似乎看到他嘴角浮现出了一丝笑意,待她再要仔细去看时,他却已然转过身面向着来的那行人了。 顾初柒也顺着看过去,只见为首的那位看起来年逾半百,一身宽大的衣袍也遮不住他的大腹便便。 刚刚那个李公子此时就耀武扬威的跟在他的旁边,手指一伸,晃了一圈也没有看见他要找的人。 怪不得刚才逃的这么快,原来是去找靠山了。 李宗留着两撇山羊胡,一双眼睛露着精光。 “嘉儿,你刚才说的那个武功高强的人就是他?” 李少爷盯着玄衣男子看了一会儿,迟疑的摇了摇头,“好像不是。” “不是?”李宗狐疑的将在场的人都扫视了一圈,“来人,把这在场的所有人全都给我带走!” “是!” 一时间,大堂里的所有人就都被李宗带来的下属给团团围住了。 那些刚才还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围观百姓全都嚷嚷起来,“你凭什么将我们全都抓起来?” “凭什么?”李宗沉着脸,“聚众闹事,欠债不还,殴打百姓,这些罪名随便哪一条就够你们在场的每一个人蹲几日大狱的!” “可我们什么都没做啊…” “就是就是,我们可没有参与!” “知府大人,我们都是冤枉的,我们就是上这吃饭的呀…” 一时间,大堂里乱成了一锅粥,顾初柒自是静观其变。 “全都给我住嘴!”眼见局势有些失控,李宗身边的领队长忙上前两步大声呵止道。 他生的五大三粗,一张脸看起来又凶神恶煞,那些刚才还闹着的人立马就又安静了下来。 “冤不冤枉的,到我大牢里待上两日便就都清楚了,届时,有罪治罪,无罪最好。” 第九章 人外有人 李家少爷一看场面被自己父亲瞬间就唬住了,心下不禁更是得意,他眼神贪婪的在顾初柒身上绕了一圈,“父亲,那几个女人刚才对我如此恶言相向,您得把她们单独交给我处置。” 李宗老来得子,本来就对这个独子宠爱有加,此时自然知道他打的什么算盘,他点了点头,低声交代道,“你给我悠着点!” “是!”李家少爷立马笑嘻嘻的应声。 他咧着嘴巴就直奔顾初柒而来,却不待近她的身便被人给拦住了去路。 “你又是谁?竟敢拦我?”李少爷仗着有人撑腰,说话的声音都大了几分。 男子的随从只静静地拦着他,连看他一眼都不屑。 “这便是李大人的为官之道?”玄衣男子缓缓踱着步子,那些围着百姓的官兵被他的气势逼得一再后退。“黑白不分,是非不辨,纵子作恶,欺压百姓,这每一条,每一件拿出来都足以摘掉李大人头上这顶乌纱帽了。” 李宗眯起眼睛看向他,“我这是受百姓状告,特此前来平乱,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黑白不分,是非不辨,纵子作恶,欺压百姓了?” 那男子嘴角微勾,“哦,还得加上一条以下犯上。” “以下犯上?”李宗哈哈大笑几声,“敢问这位公子,您乃都城几品官员?是否承皇上之意,特地下得民间私访?” 玄衣男子盯着他,面上表情玩味。 “怎么了?说不出来了?”李宗不屑的看着他,“别说你不是,就算你是,凡事也得讲证据,空口白牙,就凭你一人就能定我的罪?你不防问问这里的百姓,但凡有一个人说我欺压他们。我立时便认罪!” 话说完,他便目光幽幽的巡视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只是奇怪,明明刚才还一副被抓后挣扎着的百姓此时居然全都噤声不语了。 顾初柒回头看了眼身后的那对父女,只见那老者死死的按着他女儿的手,看样子也是在阻止他女儿出头指认。 这一瞬间,势头仿佛突然就掉了个个,明明他们这些路见不平的人此时却成了众矢之的。 顾初柒握了握拳头,“我可以作证。” 周围人的目光同时聚焦在她身上,她抬起头,目光无畏,“我可以作证,贵子仗势欺人,欲强抢民女,方才若不是我的侍卫出手阻拦,这位老者的女儿早就被他掳走了。” “欲强抢民女?”李宗笑着摇了摇他那肥头大耳,“‘欲’这个字说明什么?可不是想做而又没做吗?这种根本就没发生的事怎么能被当做证据!” “你简直强词夺理!”芷儿出声骂道,她撸起袖口,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我这手腕上的淤青就是刚才被你儿子所致,你们还要狡辩吗?” 李宗此时耐心显然用尽,他看都懒得再看芷儿的手腕,直接便大手一挥, “等你们到了公堂上再与我辩论吧!现在统统给我闭嘴!” “该闭嘴的人是你!” 顾初柒都没看清那个男人的属下是如何出得手,只听见一声钝响,那李少爷便被打飞至他父亲脚边。 李宗气急,又心疼他的儿子,连忙蹲下身查看李少爷的伤势,“嘉儿,你怎么样了?” 李少爷捂着胸口,张嘴便是一口血,李宗顿时怒气冲天,抬首便要站起身,却被眼前吊着的那枚玉佩给生生止住了。 “怎么?看李大人如今的神色,似乎还是对这玉佩有印象的。”那男子的随从沉声俯视着他。 李宗此时的样子可以说是惊慌失措,他盯着那枚玉佩,结结巴巴的说道,“皇…皇…皇…” “黄公子的名讳可是尔等能随意玷污的!”那随从眼尾一斜,“怎么着李大人,还要继续抓我们回大牢吗?” “不、不…”李宗突然瘫软在地,额上的冷汗如瀑布般滚了出来,一旁的领队长见状近前一看,立时也便失了魂魄一般匍匐在了地上。 周围的官兵见状也都纷纷丢了兵器不明所以的跟着跪了下去。 百姓经过刚才一出,此时再恢复自由时也都不敢再围观看热闹了,有几个反应灵敏的已经悄悄的从门后退了出去。 “既如此,就劳烦李大人受累带我们回府中一叙吧!”那随从说完便收起玉佩,恭敬的立在他主子的身侧。 玄衣男子冷哼一声,只略微侧眸扫了一眼,便抬脚走了出去。 待魅拿着药箱回来的时候,刚才那些突然出现的人已经全都消失了,只剩下了那对父女坐在椅子上等着顾初柒替他包扎伤口。 顾初柒拿出止血的药粉慢慢的倒在老者的伤口上,脑袋里回想的却是刚才那个男人最后离开时的样子,如此高高在上,冷漠倨傲,就仿佛他就是那天上的云朵,而那李宗等人便是地上的尘土一般让他如此厌弃。 只是最后的那个回眸,他究竟看的是谁呢? 黄公子…她在心里默默念叨着,如果他真的是个比李知府还要大的官员,大抵也是个能为百姓做主的好官吧。 “好了。”顾初柒将最后一圈纱布绑好,随后从医药箱拿出一个玉白色的小瓷瓶,“这是消炎的药粉,洒在伤口上既能清凉又可生肌,老人家您记住了,伤口可千万别沾染生水。” 那老者跟他的女儿连连躬身致谢,“多谢姑娘了,姑娘如此善心,将来定会有福报的。” 顾初柒淡淡的收拾着药箱,“举手之劳而已。” 那老者见她神色不郁,思索再三,还是开了口,“姑娘,刚才老朽没有出头作证的事…唉,实在是人微言轻,又恐开罪了知府大人啊,还请您切莫怪罪。” 顾初柒手里的动作停了停,随后脸色才稍有缓和,“老人家,我并非怪你们,只是如今官员之所以如此为非作歹,总得来说还是因为咱们老百姓太过软弱,这才助长了他们这种歪风邪气。” 她说完看向魅,“你有随身带着盘缠吗?” 魅在她跟老者的身上徘徊了片刻,这才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不多,剩下的还要留着返程的时候打尖住店。” 顾初柒微微一笑,“多谢,今后我会寻机会还给你的。”说罢便伸手拿过来,转手就塞到了老者的手中,“刚才是我思虑不周,那镯子给您实在是弊大于利,这些银子您先拿去救救急吧。” 老人家再三拜谢过后这才带着他的女儿缓缓走出去了。 外面的雨依旧下的淅淅沥沥,初柒却突然没了赏雨的兴致,她径直步上楼梯,“吃过午膳咱们就接着上路吧。” 霁月国的气候跟南安国完全不同,南安国常年湿冷,空气也是黏黏~腻腻,而霁月国却似乎要四季分明一些。 一连在霁月国赶了两日的路,雨才终于止住了,头顶上升起了一轮红日,照在身上也是暖洋洋的,不像南安国的太阳那么阴沉。 初柒坐在松软的草地上微微扬起脸颊,清风徐徐,送来一阵阵青草的香甜以及花朵的芬芳,当然还有诱人的烤鱼味道。 她转过脸,芷儿正用一只白瓷蓝纹碟子端着一些烤好了的鱼肉小跑着过来。 “公主,快尝尝这鱼肉吧,魅大人亲自烤的,肯定好吃!” 自从那日魅将她从李少爷手中救出来之后,芷儿就对魅格外崇拜,夸他人也长得俊,马也骑的好,就连同她说话时那不苟言笑的样子都被她说成是稳重持成。 初柒接过碟子,低头轻轻嗅了嗅,“的确不错,这么个条件能不把鱼烤糊了就已经很难得了。” “就是吧!”芷儿得意的笑了笑,“公主快趁热吃吧,魅大人那儿还在烤着呢,管够!” “他抓了很多鱼吗?”顾初柒探头望了望,只见魅姿态闲适的翻动着穿着鱼的棍子,不时的还往上边撒点什么调料,那动作,如此娴熟,好像经常做这件事一般。 “他在我父王身边有多久了?”初柒一边吃着肥美的鱼肉一边问道。 芷儿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您是说魅大人?” 顾初柒点点头,“我瞧着他年纪应该不大,但一身的功夫却是真的了得。” 芷儿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魅大人是什么时候跟在王上身边的奴婢不是很清楚,但却是王上最为倚重的侍卫这倒是真的,从这一点来看,王上对公主您还是尤为疼爱的。” “疼爱?”顾初柒冷哼一声,芷儿不清楚这其中的纠葛也难怪她会如此作想吧。 “南安国五位公主,最小的五公主尚在襁褓奴婢就暂且不提,这大公主嘛,奴婢入宫时她便已经出嫁,这就算是无缘得见了,二公主与四公主奴婢倒是有幸见过两次,但是跟她们比起来,三公主您的善良跟容貌那都是最为拔尖的,王上就是疼您那也是应该的。” “是吗?原来父亲的疼爱就是抛弃自己的孩子!”顾初柒苦涩的笑了笑,“好了,你也过去吃点儿吧。别光顾着陪我了。” 芷儿自知提及了公主的伤心事,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于是只有应声退了下去。 第十章 路遇难民 顾初柒抬头看向碧蓝的天空,正好见到一只雄鹰盘旋于头顶,不一会儿又振翅飞走。什么时候她能像鹰这般强大又自由该有多好。 她如此希冀着,突然又一只鹰从她头顶飞了过去,紧接着三只、四只,越来越多的鹰向着东边的树林而去。 初柒站起身,拿手挡着日光仔细看去,这才发现。这些鸟类哪里是雄鹰,分明就是专吃腐肉的秃鹫! 魅大概也发现了,他快速将升起的火焰浇熄,提起箭便直奔初柒而来,“公主,这秃鹫聚集的地方,大多不是很太平,咱们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 初柒缓缓的点了点头,目光看向东边的树林,“如果不是战争,那恐怕就是瘟疫了。” “不管是什么,都与咱们无关。” 魅这话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他无非是担心自己再多管闲事而已。 初柒不语,默默便上了马车。 那片树林是他们此行的必经之路,初柒一直侧耳倾听着马车外的动静,从马蹄的声音判断,魅应当就行在马车的旁边,如此小心翼翼,看来他也有些担忧。 只有芷儿不明所以,她只是有些惋惜那条才吃了一半的鱼,如此扔掉实在太过可惜了。 果然,该来的还是会来。 正当马车穿过那片树林之后,斜刺里不知从哪儿便冲出几个衣衫破旧的难民,他们齐齐围住马车,嘴里嚷嚷着听不清楚的语言。 初柒掀开马车上的窗帘,“发生什么事了?” 魅背对着她,手静静地搭在剑柄之上,“一群讨东西吃的难民而已,公主不必担心。” “难民?”顾初柒探头望去,只见那些人一个个面黄肌瘦,蓬头垢面的,只一双眼睛却死死的盯着马车,仿佛这里面有什么他们要找的稀世珍宝一般。 “如此可怜,不如将我们的干粮分一些给他们吧。”初柒出声提议,不料却被魅沉声拒绝,“不行!公主切莫胡来!” 不对劲。 这是初柒脑袋里的第一反应,毕竟以魅的武功来说,对付这几个饿的无甚力气的难民,完全就是小菜一碟,何至于会让他如此紧张兮兮的。 “究竟发生什么事了?”顾初柒也沉声问道。 不等到魅回话,芷儿却突然惊叫起来。“公主您看,那边来了好多的人!” 初柒连忙顺着帘子往外看去,果然看见一大片拥挤的人群直奔他们的方向而来。 不好,这恐怕是遇上逃荒的队伍了。 “公主您就待在马车里别出来,待会儿我亲自架着马车。咱们速度快点争取在那帮难民到达之前先冲出去!” 魅沉声说完便飞身下了马,顾初柒只觉得马车一颤,下一秒马车就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尽管这马车做工精细,却也抵不住在如此颠簸的路上疾驰,不一会儿,她便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颠的移位了。 身旁的芷儿比她好不了多少,只是这丫头自己都被颠的七荤八素了,心里却还在记挂着她,她伸手将最后那只软垫塞在初柒身后,“公主,靠着软垫就没那么难受了。” 初柒靠着软垫,果真就有所缓和了,她将芷儿往自己身边拉了拉,“咱们互相支撑着,不然颠坏了你谁来照顾我?” 就这样颠簸了半个时辰之久,马车的速度才渐渐缓了下来,芷儿早已经受不了了,等不及马车停稳便伸出头翻天覆地吐了起来。 初柒虽然没那么严重,但也有些遭不住了,她掀开马车的门帘,确定前方没有危险之后才叫停了魅,“歇会儿吧,芷儿跟我都有些受不了了。” 魅皱着眉头观察了一下前面的村庄,这才将马车停住。 “只能休息一小会儿,我总觉得这个村庄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初柒馋着芷儿下了马车,芷儿一落地便又止不住的佝偻着腰身吐了起来,魅将水壶递给初柒,“喝点儿水先压一压吧。” 初柒接过来先给了芷儿,等到自己缓了一会儿之后才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这里很是开阔,既无大山,也无丛林,前方不远处依稀可以看到一个小小的村庄,只是这村庄就像魅说的,的确有些怪异。 究竟哪里怪异呢?初柒咬着嘴唇,“大白天的却见不到一个人,而且现在并非饭点,这村庄上方却冒出许多青烟,像是在焚烧什么一般。” 焚烧?顾初柒心里一惊,回头却正好对上魅同样惊愕的目光。 “看来,这里也并非安全区域,我们还是得继续赶路。” 初柒愣了愣,正欲说些什么,却突然看见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村庄那边跑了过来。 魅侧身将初柒护在身后,“公主赶紧上马车吧。” 初柒却并未动作,她移动两步,看向那个越来越近的身影,“嘿,那只是个孩子。” “公主…” “我知道,不惹麻烦,不多管闲事。”初柒笑着打断魅的话,“一个孩子而已,总不至于能威胁到我们的。” 魅叹了口气,只能任由着那个孩子跑至他们身前。 那孩子喘着粗气,一双清澈的眼睛胆怯的看着他们,“哥哥姐姐,有多的食物能分一点给志儿吗?志儿好饿,志儿的阿妈也好饿。” “这一带的饥荒怎么闹的如此严重?”芷儿已经缓过劲儿来了,她同情的看着面前的这个孩子发出一声感叹。 “芷儿,去将我们的干粮拿点出来给这孩子吧。” 初柒说完蹲下身子,“小朋友你多大了?” 那孩子用脏兮兮的手揉了揉鼻子,“我马上就五岁了。” “五岁?”初柒点了点头,好歹他还有个阿妈在,自己五岁时可不仅没有了母妃,就连父王,那个时候大概也已经在盘算着如何将她送走了吧。 “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你阿妈呢?” “阿妈…阿妈生病了,在睡觉呢。” “生病了?”初柒泯了泯唇,刚要开口。却听得一旁的魅干咳一声。 “芷儿,你磨蹭什么呢?赶紧将东西拿过来给他。” 初柒话到最嘴边又咽了回去,此时芷儿正好抱着一堆干粮走了过来, “来,小孩儿,抱回去给你和阿妈吃吧。” 小孩儿见着芷儿手里的干粮,眼睛立即就开心的眯了起来,他伸出手,“谢谢姐姐,这下阿妈跟我就再不会饿了。” “等等!” 正当那小孩儿的手要触及那袋干粮的时候,初柒却突然大喊出声,芷儿被吓了一跳,手中的干粮不甚便抖落在了地上。 小孩儿立即伸手去捡,初柒却一把拉住他的手,将他的袖子撸上去。 这一看,芷儿跟魅同时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他瘦弱的手臂上全都布满了一个个暗红色的疱疹,那些疱疹有的已经开始破开,露出里面黄色的脓水,有的还处于初始期,整个鼓成一个半透明的泡状。 “这是?”魅心里已经有了猜想,但却不敢肯定。 那小孩儿看着他们惊恐的眼神,连忙抽出手臂接着去抢地上的干粮。 “我阿妈说这不是传染病!” 说完这句话他便捧着干粮一溜烟的朝着村庄跑了回去。 顾初柒静静地盯着他小小的背影良久,然后毅然的转过身,“我得进村去看看,芷儿,你跟魅就留在这里等我。” “公主,万万不可!”芷儿一听,连忙伸手过来拉她却被初柒巧妙的避开。 “别碰我,我刚才有接触到那个小孩儿的皮肤。” 芷儿手足无措的立在那里,“公主,这瘟疫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奴婢决不能眼睁睁看着您进去送死!” 初柒弯了弯嘴角,“我怎么可能进去送死,你忘了,我可是女医,只有我救死扶伤的,哪有病魔敢上我的身?” “公主,此事非同小可,恕卑职难以从命!” 一直没有开口的魅此时也表明了他的态度,他上前一步挡住初柒的去路,“王上的命令是让卑职将您毫发无损的送至霁月国王宫,这当中但凡有任何差池卑职都难辞其咎。” “魅大人说得对,公主,这世界这么大,有病有灾的人多了去了,您哪能一个个的都救得过来?”芷儿急得眼泪直掉,“求您了,就别管那么多了。” 顾初柒转过身背对着他们,“博学而后成医,厚德而后为医。见死不救枉为医!世上疾病之人虽多,但能让我遇上的却是少之又少,我决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公主,您难道忘了,二公主还等着您前去搭救?” “二公主…”顾初柒回过头目光如炬的盯着魅,“虽然她贵为公主,在医者眼中也同样只是一条性命,而这里,是整个村庄的生死,如果父王为此迁怒与你们,你们就将罪责推至我的身上,就说…” 顾初柒仰天叹了口气,“就说我在路途之中不甚染上瘟疫,已然魂丢千里。” “呸呸呸!大吉大利!公主快别说这些了!”芷儿说罢连忙求助的看向魅,“大人,求求您再劝劝公主吧!” 魅面沉如水的盯着初柒片刻,又抬眸望向青烟袅袅的村庄,“公主若必须进去,那么就让我跟芷儿一同跟着吧。” 第十一章 疑似时疫 “大人…你!”芷儿没成想魅竟答应的如此之快,既惊且怕,她咬了咬嘴唇,“是!真要进去,芷儿一定要陪着公主一起的。” 顾初柒看着他们坚定的眼神,心里缓缓涌过一丝暖流,“不必了,多一个人多一分危险,里面的情况究竟如何谁也说不准,你们留在外边不仅仅可以让我无后顾之忧,而且说不定在关键时刻还可以帮上忙。” “公主一意孤行实在不是上策,”魅皱着眉头,“既然卑职领着护送公主到达霁月王宫的使命,那就必须寸步不离公主,直到任务达成。” “是啊公主,您就让我们跟您一起进去吧,不管里面情形如何,多一个人哪怕壮壮胆也是好的。” 顾初柒深深叹了口气,转而回头默默看着村庄的方向,“也罢,既然你们如此坚持,那便随我一同进去吧。” 三个人一路寂静无声,只是越靠近村庄,刺鼻的烟味便越是熏人。因雨过初晴,一路上全都是大大小小的水坑,初柒边观察着周围破败的房舍边规避着泥泞。 隔着老远她一眼便看到了方才的那个男孩儿,他站在一群大人中间,显得越发瘦小。 “公主,是那个男孩儿!”芷儿小声提醒道。 顾初柒点了点头,“情况究竟如何我暂时还没分辨出来,接下来这里的所有人或者物件你们都别轻易触碰。” 芷儿谨慎的应了一声,顾初柒回头,见魅正绷着一张脸,一双锐利的眸子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周遭的环境。 最先发现他们的是那个小男孩,随后那些男人也都朝他们看了过来。 没等初柒开口询问,那些人群便哄得四散开来,再聚拢的时候,每个人的手里便拿了一样或棍棒或榔头的武器,全都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 为首的那个男人虽然一身破布烂衫,眼神却最为精明,他将手中的锄头在地上重重一锤,转而震慑般的开口,“你们是谁?到这里来又有何事?” “公…公主!”芷儿紧张的往初柒身边靠了靠。“他们不会跟刚才那般难民是一伙的吧?” 初柒安抚的冲她摇了摇头,转而不卑不亢的对着那些人开口。 “各位乡亲,我们只是从这边路过的外乡人,此番冒昧入村,并无恶意。” 那男人似不相信她的话一般,仍旧警惕的打量着他们。 “穷乡僻壤,既无可招待你们的食物,也无供你们歇息的房舍,各位还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 戒备心这么强?顾初柒眸子一转,在人群中一下子就找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她眼睛一弯,“志儿,你忘记了吗?不久前姐姐才给了你一些干粮的。” 志儿黑黑的眼珠滴溜溜一转,轻巧的就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平叔,刚才那些干粮的确是这位好心的姐姐给的。” “志儿!”那男人唬着一张脸,“跟你说过了,不要轻易出村,更不要随便找人讨食,你怎么偏就不听!” 志儿委屈巴巴的低着头,两只黑黢黢的小手不安的搅着脏兮兮的衣襟,“可是…可是志儿好饿,志儿的阿妈也好饿…” “饿?吃了这顿下顿就不饿了?”平叔越说越气,“万一他们是…”他说着又扫视了初柒他们一眼,然后低声训斥道,“下次不准再私自出村了,记住了?” 志儿怯怯的连连点头,转身藏在了平叔的身后,只探出一颗小小的脑袋瓜子。 顾初柒对着他眨了眨眼睛,然后抬起头一脸严肃的看向平叔,“平叔是吗?实不相瞒,小女子因略懂些微医术,方才见志儿身上布满疱疹所以才特意进村看看的。” “你会医术?”平叔显然有些震惊。 顾初柒点点头,“不知志儿除了身上的疱疹可还有其他症状?” “有有有!”人群后面走出一个瘦弱的男人,“除了疱疹,还伴有发热,恶心,呕吐,口渴,严重者昏昏欲睡,浑身无力!” 随着那个男人的描述,顾初柒的神情也愈来愈凝重,“那除了志儿,村里还有其他人有这些症状吗?” “有,村子里有这样毛病的已经有十几人了。” “十几人?”芷儿惊呼道,“那这病是不是会传染的?” 平叔皱了皱眉头,转身示意身后的人群放下手中的武器。 “你们先去干活吧。” 瞧着人群全都散开,平叔一改方才的戒备,随之郑重其事的拱手相拜,“刚才多有得罪,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还请姑娘莫怪。” 顾初柒点了点头,“无妨,你们是否遇到了什么难处?” 平叔叹气摇了摇头,“此事先莫提,为今最主要的还请姑娘想法儿救救咱们!” 随着平叔一路七弯八拐,当站在这所破败的茅草房内时,绕是初柒见惯了各种伤残病患的场景此刻也不由得为之震惊。 只见入目之处皆是横七竖八卧在干草上的病人,他们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脸上全是一色的病气,裸露在外面的皮肤皆是紫红色的脓包,不停的有绿头苍蝇在上面飞来飞去。 芷儿经不住干呕一声,却碍着初柒不敢发出声音。 平叔一脸忧色的解释道,“我们也是担心这个症状会传人,所以不得已才将这些较为严重些的专门挪到了这一间房里。” 初柒皱着眉,“像是妇孺居多些。” 平叔点点头,“最先有症状的便是志儿的阿妈,刚开始的时候她只是有些轻微的发热,呕吐,后来就是身上不断长出疮痍,等到发现不对劲的时候,村子里也就陆陆续续跟着有了症状。” 初柒颔首,转身朝着一个不足两岁的幼儿走过去,那幼儿躺在干草上,身下仅有一张看起来较为齐整的褥子垫着,她闭着眼睛,涎水不断的从她干枯的嘴角旁溢出。 “期间有请过大夫吗?”初柒用丝帕覆在幼儿的手腕上开始看脉,眼睛则仔细的观察着她的面色以及身上的脓包。 平叔苦涩的摇了摇头,“咱们果腹都成问题,哪里还有这么多闲钱去请大夫。” “我们一路从丰泉县过来,入目之处虽不是极其富饶,但也算的上是太平安稳,怎的这周边却是如此贫瘠?” 一直沉默着的魅此时也冷冷的开口问道。 “太平安稳?呸!”平叔听到这里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愤恨起来,“咱们本就是丰泉县的百姓,只因为受了天灾颗粒无收,所以才被迫流离失所。” “天灾?”魅皱着眉头,“既是天灾,那你们的朝廷为何没有拨赈灾款下来?” “赈灾款?连地税都没跟我们减免,我们哪还敢有这种奢望。再说了,如今贪官当道,就算拨下来了又如何能到的了咱们这种最底层的百姓手里!一层层的油刮下去,到了我们这里还剩的下个什么!” “又是当官的不作为!不是贪就是作恶,还是咱们南安国好。”芷儿说着看向魅,却见他的眼神正入神的落在对面。 芷儿回过头,见初柒正蹲下身子对着那个幼儿温言软语,周遭的环境如此恶劣糟糕,她一身洁白的纱裙显得如此格格不入,却又像是将这阴暗沉寂的房间带去了一束光。 “千万别用手去抓身上的脓包记住了吗?” 看到幼儿迷糊中还不忘听话的点头,顾初柒这才站了起来。 “姑娘,怎么样?”平叔连忙凑上来。 顾初柒将袖口往上卷了一卷,“先出去再说吧。” 几人行至茅草屋外,初柒这才吐出一口气,“单从表象看来像是天花的症状,但是从脉象来看又隐隐有丝不同寻常,这样吧,我先拟个药方,看看附近能否寻到这几味药。” “天花!” 几人面面相觑,就连魅都忍不住变了脸色,“如若是天花岂不是传染性极大?且严重者是能致人死亡的。” 初柒手中握着笔面色凝重的点点头,转过身看向平叔,“这里有因为这个症状死亡的病例吗?” 平叔大骇之下早就失了主意,听到初柒问起来连连点头,“有,有过一例,便是大贵儿的阿妈吴大娘,前天晚上去的,你们瞧,正因为担心她所接触的物品会传染病菌,我们才将那些她所用过的东西全都拖出来烧了。” 原来之前看到的烟雾竟是这个原因,初柒点头,“你们处理的很好。” “那这病究竟能不能治?”平叔黝黑的脸庞上有着抑制不住的焦急。 初柒沉吟片刻,“我虽听我师傅讲过天花的症状,但是却也是第一次真正的见识,不管如何我们先姑且一试,至于能否痊愈,还得看服药之后的成效。” “服药,服药…”平叔连连点头,突然又满脸心酸的别过脸,“可我们上哪儿去弄药材啊,李宗将我们像丧家之犬一样从丰泉县逐出来,这里方圆几十里都没有人家。更别说药房了,再者,就算有药房,我们也…也…唉!” 平叔说着埋下头不再看初柒的眼睛,初柒了解他此刻的窘迫,她看了眼手腕上的那根镯子,看样子,这次无论如何也是留不住它了。 她刚要开口,魅却先一步站出来,“我这还有一些银子,就先拿出来解下燃眉之急吧。” 第十二章 夜客来访 初柒跟平叔同时抬起头,却见魅的表情一如之前一般冷漠。 “既然如此,这银子就只当是我欠下的吧,到时候连同在客栈的我会一起还你。” 魅不自在的转过身,“还?拿什么还?小姐这般乐善好施,别还没到都城便连自个都搭进去了。” 顾初柒撇了撇嘴,欲言又止的冲着他伟岸的背影道,“你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他扬了扬手中的单子,“找药房买药!” “看不出来,魅大人还真是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呢。”芷儿在初柒的身旁轻声说道。 初柒收回目光,“平叔咱们也别闲着,我刚才注意到你们这有晒干的桑菊及金银花,先用其熬成水,大家伙不管有无病症的都先喝一点儿,再去拿些艾叶在房间熏一熏,多少能除点病菌。” 平叔答应着便一路小跑开了,初柒想着刚才那个幼儿的脉象,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具体哪儿不对她暂时又还说不上来。 等到大家都喝过金银花水了,此时天也已经完全黑透了,初柒坐在平叔临时替她收拾的一个较为干净的房间内,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芷儿拨了拨散发着昏暗烛光的烛芯,“公主还是先休息休息吧,这都看了一晚上的医书了,眼睛如何能受得住。” 初柒摇了摇头,目光一点都没从医术上挪开过,“那些病人如此煎熬,我怎么能静的下心休息。” 芷儿叹了口气,“奴婢看着也是怪可怜的,听平叔说那幼儿前几日还欢蹦乱跳的呢,昨日便突然染上了病症,这么小的娃娃,身体怎么受得住!” 初柒沉默不语,眉心的结却越来越紧,“你先休息吧,下午熬了这么久的汤也累了,我待会儿还要去那边茅草屋看看情况。” 如豆的灯火,在寂静的夜空中,轻轻的摇曳。映出一坐一站两个纤弱的身影。 凭空一声闷雷滚滚响起,紧接着豆大的雨点便啪嗒啪嗒急剧的打在屋顶的瓦片上。 初柒担忧的站起身,顺手拿起一旁的披风盖在芷儿身上。 她小心的支开木窗,冰凉的雨点立即就被风裹夹着打到她的面上,她也顾不上,只探出头顺着村口的方向张望着,只可惜天色太暗,除了隐隐绰绰的几颗大树在风的大力吹拂下摇摇摆摆,其余的倒什么也看不清了。 不知茅草屋那边情况又如何,顾初柒回头在屋内搜寻片刻,总算找到了一个略显陈旧的斗笠。 刚出得门,便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同样奔走在大雨中。 “平叔。”顾初柒快走几步追上去。 “初柒姑娘?”平叔惊讶的望着面前这个瘦弱的女子,“雨这样大,您怎的出来了?” 顾初柒扬了扬脸,两人便一齐朝着茅草屋走去。 “我家侍卫到现在还没回来,反正睡不着,我便想着去那边看看病人。” “什么?还没回来?”平叔的声音不由得大了起来。“该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 言罢似又觉得有些不妥,“我的意思是,这附近有许多闹饥荒的恶民,姑娘家的侍卫最好不要被他们碰上才好。” 顾初柒默了默,“他有武技傍身,寻常难民是伤不到他的。” “那就好。”平叔连连点头,随即叹息一声,“我等贱命能碰上姑娘如此心善之人,实乃积了天大的福啊。” 茅草屋的情况果然很糟糕,因为雨势太大,屋顶有好几处已经开始往屋内渗水,那些病患们有些睡得昏昏沉沉,压根感觉不到身上的潮湿,有的是因为病的虚脱,想往干处挪也没有力气。 初柒与平叔对视一眼,彼此眼中的焦急都显而易见。 “平叔,本来他们现在抵抗力就弱,如今要是再着了寒凉,恐怕病情会更加严重的。” 平叔一筹莫展的望着初柒,“可如今外面下着暴雨,想重新给他们换屋子,或者运新的干草来也不实际啊。” 初柒咬了咬嘴唇,首先便抱起那个幼儿往角落干些的地方挪了挪,“这雨下的急,估计时间也不会太长,这样吧,你先去找些能接水的盆过来放在漏雨的地方,然后我们再一起将已经打湿的干草给弄走,免得将干的草也濡湿了。” 平叔连连点头,转身就奔进了雨中。 不一会就拿来了五六个大小不一的盆,此时,初柒已经将那些湿了的草全都隔离开来,平叔用木叉将其尽数拦到了屋外。 两人又一齐将地上积着的水渍用着破旧的碎步清理干净,一切做完的时候,雨势才总算有了减缓。 初柒抹着额上黏~腻的发丝,分不清是汗水还是雨水。 “初柒姑娘,您先回屋休息吧,这有我在这守着,应是不会再有问题了的。” 初柒摇了摇头,“你也不能久留,刚才清理干草的时候我们的皮肤都不同程度的与干草有过接触,为了防止被病菌传染,咱们都得回屋将身体彻底清洗一遍。” “我这皮糙肉厚的,想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感染上的,姑娘不必替我担心。” “病菌可不管你是不是皮糙肉厚。”初柒坚定的看着平叔,“如今已有这么多人感染了,切不能再多出几个来。” 两人正说着,外面似响起了一阵马蹄的声音。 初柒眼睛一亮,率先便提裙迎了出去。 只是夜幕之中走过来的却并不是魅,初柒看着马背上的那个男人,哪怕浑身湿透却也难掩他眉宇间的傲然之气,她眉心一动,这不就是那日在客栈将那个恶官制服的人么? “姑娘,在下路经此地,不想却被大雨困住,不知可否行个方便,让我跟我的属下暂时避一避。” 看样子,他对自己倒无任何印象了。 顾初柒垂下眼睫,“公子见谅,这里的确没有多出来的房舍可供公子休憩了。” 平叔见状,悄悄地走过来立在初柒身后,“姑娘,若是匀还是尚能匀一间出来的。” 初柒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再次抬眸看向马背上的男人,“公子还是另外寻个地方吧。” 那男子眯了眯眼睛,索性翻身下了马,刚才那个女人的小动作可是没能逃过他的眼睛,“这方圆几十里地,恐怕除了这个村庄再难找到落脚之地,还请姑娘行个方便。” 隔得近了,初柒几乎都能嗅到他身上隐隐散出的龙涎香。她微微往后退了两步,“还请公子莫要为难。” “为难?”他两道斜飞入鬓的浓眉紧紧蹙起,眼睛默默的环视了一下四周。 “既如此,我们便不再叨扰了。” 初柒刚欲松口气,没成想那男人非但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对着他的随从招了招手,“下来吧,我们暂且到屋檐下避一避,待雨势小些了再启程。” 这人,怎么如此冥顽不灵? 初柒转身看了眼身后的茅草屋,眼中隐隐犯出一丝不耐, “公子不可。” “什么可不可的!”他的随从眼神不豫的上前一步,“我家主子不过是想借贵地避会子雨而已,怎么姑娘总是再三阻拦?莫非这村子里有何见不得人的事情?” 初柒丝毫不退让,她挡在他们二人身前,面上一丝笑容也无,正当双方互不相让的时候,平叔终于打着圆场走上前,“初柒姑娘,既然这二位公子只是避雨,不如就让他们暂且到我屋子里休憩片刻吧。” 初柒还要再说什么,眼神无意一瞟,却见那男人的衣袍下摆正滴滴答答的淌着水,反而自己跟平大哥因戴着斗笠,所以身上便还湿得好些。 再抬头时,眸子里便有所缓和,“公子若执意如此,我也无法再多说什么。只是咱们这条件有限,着实不便久留于你们。” 玄衣男子拱了拱手,“如此便已感激不尽,放心,待雨势一小,我们即刻便会动身离开。” 看着他们牵着马匹走远的背影,平叔不禁叹了口气,“姑娘可是担心他们会被感染上病菌?” 顾初柒正了正头上的斗笠,“暂时不清楚对方的来头,若直接说明情况恐生出不必要的事端,避雨事小,了不起感染些风寒,若是为此染上病菌,那才真是得不偿失。” 平叔连连点头,“姑娘说的极是,那么等到天一亮,我便去请他们离开。” 初柒点头,想了想又转身,“我们昨日熬的的桑菊水还有吗?” “有的,有的。姑娘的意思…?” “给他们一人送一碗过去吧,就说是驱寒的汤水。” 回到住处的时候初柒已经觉得身上疲累不堪,她看了眼睡得正香的芷儿,将滑下去的披风替她往上拉了拉,不管如何,自己还是得休息一会儿,不然明天精力会跟不上的。 这样想着的时候,她的眼皮就开始有些抬不起来了。 万籁俱寂的时辰,方才那个玄衣男子却孤身立在一扇破旧不堪的木窗前,窗外的雨飘忽吹到他的身上,使得他原本肃穆的表情看起来更加深不可测。 屋外风声大作,半点没有渐缓的意思,反而有种愈加猛烈的趋势。 第十三章 突生变故 他目光一凛,紧接着门便“吱呀”一声,被人拉开一条缝,一个鬼魅似的影子快速的便闪了进来。 “主子!” 来人一身黑衣,哪怕外面下着瓢泼般的大雨,他的衣服却一点也不见湿。 男子背对着他,“可有何不妥之处?”黑衣男摇了摇头,“并未发现有何不同寻常,应是寻常百姓的村落不假,只是方才那所茅草屋内好像有患疾之人在里面养病,听声音,好像不止一人。” “患疾之人?”男人目光中现出一潭幽光,“让你查的另一桩事情可有收获?” “是!属下已经确认朝廷之前拨下来赈灾的银两跟粮食是准确无误的到达了丰泉县的,只是为什么没有被分发到各受灾百姓手中,这其中倒还藏着某些玄机。” “玄机?”玄衣男子似笑非笑的勾了勾他那淡漠又性感的薄唇, “难不成朕的朝中又出了某些贪污腐败的蛀虫?” 黑衣男郑重的点了点头,“属下暗访过周边许多百姓,但是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一听说是调查赈灾款项的事情全都集体缄默,只有少数几个人表现出对丰泉县知府李宗大人的不满。等到属下隔日还想再探时却惊奇的发现那些少数几个人都因各种不明的原因离奇的失踪或者暴毙了。” “失踪?暴毙!呵…倒也来得凑巧!”负手而立的玄衣男子仰头望向清冷乌黑的云层,“一个小小的从四品知府能有如此胆大包天的行径我倒是半点不信,看来我朝中的某位重臣势必做了其背后的靠山吧?” “主子明鉴!” 黑子男面色沉寂的望向主子的后背,从其紧握着的拳头来看,主子的怒火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他暗自咽了咽口水,“这李宗原是一个穷酸的秀才,机缘巧合下被彼时还是内阁学士的罗大人所赏识,后发愤图强,参与了科举,后一路平步青云不过两年便已升至如今的知府大人。” 玄衣男子冰冷的眸子此刻又添一抹寒霜,“罗大人?罗毅昌!朕的殿阁大学士,亦是朕的国丈大人。” 黑衣男点头,“自李宗任职丰泉知府后,二人明面上却是没有半点儿联系,若不是这次李宗偶然撞在了主子手里,想必我们断然不会如此快就发现他二人之间的关联。” “如此肆无忌惮,目中无人。看来他们暗度陈仓也不是三两日了。” 韩非寒暗自咬牙,“若非这一路上朕觉得实在太过风平浪静这才心生疑虑,大约朕还朝那日还会暗暗自得以为这霁月国在朕的管理下如此国泰民安吧。” 黑衣男垂首,踌躇着说道,“还有一事,也与罗大人有关。” “还有?”玄衣男子缓缓的转过身,居高临下的瞧着跪在地上一脸严肃的属下。 黑衣男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双手呈上,“宫里传来密件,说是琦妃娘娘日前欲擅自出宫被朗大人给亲自拦下了,目前暂时被软禁在海棠宫。” 罗琦烟?方才还在说起他的父亲,如今连她也开始不安分了? 玄衣男子利落的将信封拆开,三两眼便看完了里面的内容,“擅自出宫?是何缘由?” 黑衣男头垂的更低,“具琦妃娘娘交代,说是欲出宫寻找主子…” “找朕?”玄衣男子目光中骤然浮现出浓浓的厌恶,“好一对父女,一个贪敛国难财,其心当诛!一个在后宫也如此没有规矩,当真是被朕给其家族赏赐的荣耀冲昏了头脑么!” 黑衣男紧咬着下颌,却不得不硬着头皮问出声,“主子,皇后问琦妃之事,究竟该作何处理?” 玄衣男子眸里精光一现,“暂时软禁着她罢,不然打草惊蛇了朕可就逮不到罗毅昌这条大鱼了。” “是!”黑衣男拱手应道。 “还有一事,你也着手去查一下。” 玄衣男子缓缓的回转身,闪电映照下,他的面孔看起来冷峻又高深。 魅是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才回来的,初柒见到他的时候,他正面色苍白的躺在外面的草垛上,昨晚那个男人正指使着他的随从在他身上四处检查着。 芷儿经不住低呼出声,“小姐,那可是魅大人吗?” 初柒疾步走上前,“发生了何事?” 玄衣男子转身看向面前的初柒,一身素裙不染尘埃,气质沉稳,走动时,头上的配饰也都半分不晃,一看就是出身不凡,受过礼仪教导的世家小姐。 只是面上却以薄纱遮盖住,只隐隐看的见一双澄澈若水的眸子,此时正透出一丝焦急。 他的随从站起身对着初柒行了一礼,“我们出村口的时候意外发现了这名男子,当时他意识尚还清楚,只是说话有些费力,只让我们将他带到村庄里面,不知姑娘可否相识?” 顾初柒来不及答他的话,只快速走到魅的旁边将手搭在他的腕上,仔细感受了片刻之后,悬着的一颗心才渐渐放下。 “小姐,魅大人怎么样了?”芷儿蹲在旁边着急的问道。 “暂无大碍,去,将我的诊箱拿过来。” 芷儿答应着便去了,初柒仔细差看着魅的全身,发现他的后脑勺有明显的鼓起。 “应该是重物所击引起的短暂昏迷,只不过,这人意志力还是无比强大,硬生生撑到家门口才肯阖眼。” 同为练武之人,男子的随从一眼就能分辨出此人的内力与自己想必应当是不相上下。 初柒点了点头,手指不经意触到一片黏~腻,她看着魅的衣袍下一道一道的破口,“大概他是靠着伤害自己才一路忍了回来。” 玄衣男子将手中的包裹掂了掂,“不知此物是否对他很重要,我们将他从马背上救下来的时候他手里还一直紧紧拽着这个。” 顾初柒倏地站起身,将他手里的包裹夺了过来,里面正是昨日她开出的一干药材。 此时芷儿正好返了回来,“小姐,诊箱来了。” 初柒一把接过,顺便将手里的包裹递给她,“去,赶紧遵照我的处方把这个熬了给他们服下去。” “可是魅大人…”芷儿一脸担忧的朝魅看过去。 “魅大人这边有我在。” “是~” 只听得后面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初柒利落得展开针灸包,拈起一枚细长得银针就对着魅的人中扎了下去。 顷刻间魅便闷哼一声辗转睁开眼睛,眸子里倒映出初柒担忧的表情,“公…小姐。” 初柒眉眼一舒,“是我,你感觉如何?” 魅咳嗽两声,支撑着坐了起来,“药材还在吗?” “在的,芷儿已经拿去煎了。” 魅点点头,转过头打量了眼身旁的两个男人,然后缓缓站起身对着他们拱手行了一礼,“多谢二位方才出手相救。” 玄衣男子挑了挑眉,目光不动声色的从初柒的身上收了回来,“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反倒是阁下的意志力让我好生佩服。” 魅微微泯了泯嘴角,“实在是责任重大,不敢有一丝懈怠。” 转过身又对着初柒解释道,“昨晚返程时由于雨势太大,不慎遇上了山体滑坡,所以便耽搁了。” “山体滑坡?”初柒紧锁着眉头,“难不成你的头便是被山上滚落下来的石头给砸伤了?” 魅不自在的摸了摸后脑勺,嘴角不自禁的微微扯了扯,“无碍。” “无碍?你可知后脑极其脆弱,一不小心则足以致命?” 初柒横了他一眼,“这是活血化瘀的药丸,你先服下去,待我将你腿上的伤口清理好了再替你针灸疗伤。” 魅看着她白皙小巧的手掌心中那粒丸剂,伸手将其接过,“我这些伤算不上什么,小姐还是先以村庄上的人为先吧。” 此话一出,初柒明显看见玄衣男子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疑虑。 她沉吟片刻,干脆转过身正视着他,“此刻天已放晴,公子若无其他的事,便可安心启程了。” 玄衣男子回头看了眼村庄,面上露出一丝狐疑,“看姑娘的打扮,不像是咱们霁月国的服饰,更不像是这村庄里的住户。若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大概也是从这路过的外乡人吧?” 初柒淡淡一笑,“公子果然慧眼如炬。” 他目光一凛,“既然同是过路客,姑娘为何如此迫切的要将我们主仆二人打发离开?” “公子与我素不相识,我自然没有故意要逼你们离开的道理,只不过眼下这庄子里情况有些特殊,为着公子的康泰,此时离开实为上策。” “上策?”玄衣男子微勾了勾薄唇,“虽不知姑娘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只不过此时我倒真的没有时间再耗在此处,墨染,咱们走!” “是!” 二人正欲策马,却见平叔一路着急忙慌的跑了过来,“姑娘,不好了,您快去看看荨丫头吧,她怕是不好了!” 荨丫头正是那个两岁的幼儿,初柒眼神一变,“怎么不好了?” 边说边随着平叔往村子里跑去。 韩非寒与墨染对视一眼,同时默契的翻身下马。 第十四章 志儿病危 这边平叔仍旧心有余悸,“方才我去送早膳的时候她还睡着的,这会子等我忙了一圈再过去看时,她便哭个不停,面上气色泛青,身上的脓疮也更是红的渗人,这不就连忙过来请您了。” “先别慌,等我过去看看再说。”初柒暗自稳了稳心神。 待进去茅草屋的时候,果然就听到荨儿幼猫似的哭泣声,她急行几步走过去,铺上丝巾便抓起荨儿瘦弱的手腕。 随着她眼底的变化,平叔的一颗心不由得揪了起来,“姑娘,究竟咋啦?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她真的还好好儿的,怎么一下子就…” “别说话!”顾初柒沉声呵斥道,转而继续聚精会神的看脉。 平叔无措的搓着手,转身间却看到方才还在村口的三个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紧随其后站在了门外。 平叔大惊,连忙走过去对着昨晚在此留宿的二人呵斥道,“谁让你们来的?你们不是已经走了吗?” 玄衣男子显然已被眼下的状况惊住,他的随从适时的上前一步,习武之人特有的煞气顿时就将平叔的气势给逼了回去,“你们这究竟是何情况?” 平叔后退两步,“没、没啥,就是有几人患了伤寒。” “伤寒?”墨染的眼神刀片一般从平叔面上扫过,直让他寒毛倒竖,“伤寒?那为何身上都布满了脓疮?且还一个个萎靡不振!” “平叔。”初柒背对着他们站了起来,“既然他们已经看到了,再瞒下去也毫无意义了。” 她转过身目光清冽的看向他们,“诚然,如你们所见,这里应是染上了时疫。” “时疫?!”墨染立即将韩非寒挡在身后。又将身上的帕子递过去,“主子赶紧掩住口鼻!” “这下知道怕了?”初柒摇了摇头,“早就让你们离开,你们偏不听,现在,恐怕已经晚了。” “你说什么晚了?”墨染阴沉着脸,面上有止不住的慌乱,“我警告你,若我主子有半分差池,你们在场的人死一万遍都不足惜!” “墨染!”玄衣男子沉声唤道,“时疫哪有这么容易染上,这些人不也什么防护措施都没做吗!” 初柒看了他一眼,这人,倒还真是沉得住气。 “在确定你们未被沾染上时疫之前,你们大概不能轻易离开了。” “为什么不能?”墨染皱着眉头。 玄衣男子扫了他一眼,墨染立即乖觉的后退到他身后。 “姑娘是女医?” “只是跟着师傅学了点皮毛而已。” 玄衣男子直视着她的眼睛道,“那对付这时疫你有几成把握?” 初柒摇了摇头,“没有任何把握。” 此话一出,不光魅,就连一向对初柒无比尊崇的平叔也惊骇不已。 “初柒姑娘,这、这,怎么会没有任何把握呢?” 初柒叹息一声,“我说的是实话,对于疫情,我根本没有实战经验,只能依靠记忆中师傅曾经说过的方子以及结合医书上的记载稍作一试。” 平叔急的团团转,半晌后才终于平静下来,“如今姑娘都这么说了,看来我们便只能听天由命了,不过也无妨,反正我们烂命一条,就算病不死最终也会被饿死,不过是时间早晚得问题而已。” 玄衣男子跟他属下对视一眼,“饿死?这丰泉县一向富饶,怎么还会有人填不饱肚子?” “还不是…”平叔说到这里一拍自己的大腿,“如今说这个做什么,姑娘,荨丫头究竟如何了?” 初柒摇了摇头,神情带了丝疑惑,“按理说病情不会恶化的如此迅速的,只是从脉象上来看,相比之昨夜却又的确有所严重。” “肚肚疼…肚肚疼…” 是荨儿半昏迷半清醒状态下的呓语,初柒闻声忙走至荨儿身边,“肚肚疼?是这里?还是这里?荨儿,你能给姐姐指指看吗?” 荨儿瘦的只剩几根骨头的手指虚弱的抚了抚自己的肚子,“里面有虫子在爬…呜…好疼…” 疼痛似虫搅,这个不应该呀… 初柒一边替其施针脑中的医书一边飞快的翻动。 屋漏偏逢连阴雨,正当初柒一筹莫展的时候,门口一个男人连滚带爬的跑了进来,嘴里一直嚷着,不好了,不好了。 平叔连忙迎上去,“大贵儿,什么事不好了说清楚,嘴巴里嚷嚷个什么?” 那名唤大贵儿的弯着腰喘着粗气,“不好了,志儿不好了,刚才吐的一塌糊涂,现在人已经晕过去了!” “志儿晕过去了?”平叔大惊,转过身便无措的看向初柒。 “初柒姑娘,你看这…” 初柒分身乏术,这一大早又是魅,又是荨儿,现在连志儿也出了毛病,她顿时觉得心乱如麻。 可是理智告诉自己,在这个时候她绝对不能乱。 她屏息凝神的将最后一根针刺入荨儿的皮肤,荨儿这才渐渐止住哭泣,面上的颜色也终于有所缓解。 初柒轻轻吐出一口气,强自稳住心神站起来,“平叔,你在这守着荨丫头,有任何情况赶紧告知我。大贵儿,你赶紧带我去看看志儿。” 初柒的背影瘦弱且镇定,洁白的裙摆随着她行走的速度不断的翻飞,墨染跟在玄衣男子以及魅的身后不禁出声赞道,“你家小姐倒是临危不乱。” 魅紧泯着嘴唇,脸上因为忍受痛楚而一阵阵发白,“不是不乱,而是她深知她不能乱。” 玄衣男子扫了墨染一眼,墨染立即上前两步搀扶住魅,几人几乎跟初柒同时到达志儿的家中。 说是家,也只不过比之前的茅草屋略结实一些,一进到里屋,一股子霉味便直往鼻孔里钻,志儿小小的身子正软绵无力的躺在榻上,半点儿昨日见到他时的机灵劲儿也没有了。 初柒蹙眉搭上他的脉,却骤然大骇, “怎么会这样!” “发生了何事?”魅跟玄衣男子同时问道。 初柒着急的掀开志儿的衣袖,意料之外的是他胳膊上的脓疮却并无恶化。 “这真是怪了,昨日观他脉象还是略显虚浮,但现在却连连急数,三五不调,有如雀凿一般。” “有如雀凿?”魅不解的上前一步,“这又何解?” 初柒缓缓的摇了摇头,口中喃喃道,“如雀啄食之状,脾之谷气已绝于内,醒者十一日死,困者更甚,不过只余六七日。” 身后几人面面相觑,“竟已这么严重?” 初柒看着志儿紧泯着的嘴唇,一种深深地无力感油然而生。 “志儿年纪尚幼,又成日食不果腹,抵抗力较寻常人本身便已差了许多,这次突发急症,不知能否拖上三两日…” “三两日?!” 只听得一声沙哑的凄厉声从门外响起,紧接着一个满脸泪痕的妇人便蹒跚着奔了进来。 “志儿啊!我可怜的儿…” 初柒连连起身让开,那妇人顺势便跪在了床边,整个身子匐在了志儿的胸前嚎啕不止。 “这是志儿她阿妈。” 一旁的大贵儿抹着眼泪解释道。 阿妈?初柒疑惑,明明志儿阿妈的病情较之于他只会更重,怎么现在反而是志儿先受不住了?她按下心头的疑虑颔首,“让她阿妈过来看看也好。” “志儿啊,我可怜的儿…没了你可叫阿妈如何活下去啊,昨儿个明明还欢天喜地的捧着干粮给我吃,现在怎么说倒下就倒下了!呜…我可怜的儿啊,你可醒醒啊,哪怕让阿妈再亲手喂你喝碗菌菇汤也好啊…” “菌菇汤?”初柒侧首望向大贵儿,大贵儿连忙应了一声,“哦,就是我们在山上采的菌菇,本来要送去给姑娘喝的,只是还没来得及。” 菌菇…菌菇…初柒眼睛一亮,“那菌菇是什么样的,家里还有吗?” “有的有的,姑娘问这个做什么?” 初柒目光灼灼,“去,赶紧找来我看看!” “是!”大贵儿虽不知初柒要这个有何用,但看她的神色便知非同寻常,所以转身便跑了出去。 初柒立时像来了精神一般,她走过去拿出一粒黑色的药丸,“谁来帮忙捏住志儿的下颌,我要将这药喂到他嘴里。” 只听得一阵衣袍响动的声音,一个玄色的身影便已行至榻前。 “主子万万不可!”墨染想要制止明显已经来不及。 那玄衣男子骨骼分明的大手轻轻一捏,志儿的嘴巴便不受控制的张开了,初柒顺势将药丸放入他的口腔,药丸便顺利到达了志儿的腹中。 志儿的阿妈见势忙跪着抓住初柒的裙摆,“姑娘,求求你救救我家志儿吧,求求你了,再过半月他就满五岁了呀!” 初柒伸手将她搀扶起来,“志儿阿妈,志儿病入膏肓只怕是药石无效,方才我喂给他吃的药只是尽量吊着他的精气神而已…” “什么?”志儿阿妈满脸伤心欲绝的松开手,浑身瘫软在地上,“我的志儿怎么可能…” 一旁闻讯赶来的村民皆忍不住潸然泪下,志儿阿爸才被贪官害死了,现志儿也即将保不住,剩下志儿阿妈一人可怎么得了! 第十五章 另有病因 初柒叹了口气,蹲下身,“志儿阿妈,现在志儿虽然还昏迷着,但是仍旧可以听见我们说的话的,你不妨说些他爱听的,或许他还能多撑一些时间。” “你说他还听得见我说话?”志儿阿妈泪眼朦胧的问道。 初柒点了点头,“他只是说不出话而已。” 正说到这儿,大贵儿便火急火燎的奔了进来,“就是这个,姑娘。” 初柒将大贵儿簸箕里的菌菇拿在手中一看,方才心中怀疑的事立即便得到了印证,“果然是这个原因!” “姑娘此话何意?”大贵儿不解的问道。 初柒不答反问,“这菌菇可是你们最近方才寻到的?” 大贵儿懵懂的点了点头,“对啊,我们因逃难辗转落到此处,既无来得及开垦新的田地,也无饲养的家禽,饿的极了便挖些野根野草来吃,前不久志儿她妈无意寻着了这个菌菇,我们大家可否高兴坏了,这可比吃野根美味多了。” “莫非因为此物难能可贵,而且数量也有限,于是你们便将之留给村中妇孺之人食用?” “公子如何得知的?”大贵儿惊讶的看向玄衣男子。 那玄衣男子叹息一声,随即与初柒对视一眼,“我也是推测而已。” 此人反应如此迅速,倒教初柒有些意外,她正了神色,“大贵儿,这菌菇是有毒的,万万不可再食用了,你赶紧将这些剩下的全都扔掉。” “有毒?”大贵儿跟志儿阿妈同时大呼出声,手中的簸箕随即应声掉在了地上。 志儿阿妈犹不相信的摆着头,“怎么可能有毒,我是最先尝这菌菇汤的,若是真有毒,为什么我没被毒死?” 初柒转过头,目光直视志儿阿妈,“我猜当时你虽吃过菌菇汤,却食得并不多,反而将多数都疼给志儿吃了吧?” 志儿阿妈一听这话,表情立即变得呆滞起来,初柒继续说道,“你们母子连心,都愿意将最好的留给对方,只可惜谁都不能未卜先知。” 一席话说完,在场的人无不叹息,志儿阿妈更是悔恨交加,口中一直喃喃自语,“志儿…阿妈不该呀…不该喂你喝这害人的劳什子阿…我的志儿…” 初柒调转目光,将眼中的雾气隐去,“大贵儿,你立即去我丫头那里去一趟,告诉她,之前煎的药不能给病患服用,我马上开一副新的药方出来。” “新的药方?那岂不是还得出去买一趟药?”魅心有余悸的看着初柒,不是他嫌麻烦,而是由于山体滑坡,去往药房的路已经被石块给堵住了,想要再去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不用。”初柒摆了摆手,一边在桌上开药方一边说道,“第一次给荨儿把脉时我便窥得一丝不同寻常,只是当时我还无法分辨这其中的原因,于是虽是开的治疗天花的药材,同时也多加了些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魅立即会意,“小姐果然高瞻远瞩。” 初柒沮丧的摇头,“若真是高瞻远瞩便不会白白搭上志儿这条性命了,还是我医术不精的原故。” 玄衣男子沉声劝解道,“姑娘已经尽力又何必妄自菲薄呢,如今看来,虽是失了志儿但也因此找到了病的症结所在,由此全村人因此得救也是一桩幸事。” 初柒望着志儿瘦弱可怜的身躯被他阿妈紧紧拥在怀里,心中像针戳一般疼痛不已,“但愿这次能够药到病除吧!” 新的药汤服下去之后,那些病患果然都有了明显的好转,那些昏迷着的人渐渐的都有了精气神,头痛发热的症状也在慢慢消失,只是身上的脓疮却依旧没有见好。 初柒整日奔波在病患之间,常常废寝忘食,终于在第三日的时候病情得以控制。 几日的疲劳此时才能略微松口气,芷儿一边替初柒按着肩膀,一边缓缓的开口询问道,“此次能救得全村人的性命,公主可是功不可没呢!只是奴婢很好奇,明明当时公主怀疑是天花,怎么突然就说是菌菇中毒呢?” 初柒闭着眼睛回忆道,“最初看到那些病患的病症时,他们几乎都是身上布满脓疮,且伴随着高热,头痛,乏力,重者昏迷,这些,的确跟天花的症状一般无二。” “既然是天花的症状,那为何又不是天花呢?” “天花不会致人腹痛并且呕吐,但志儿跟荨儿明显有此症状。” 芷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只是说来也奇怪,怎的平叔以及大贵儿那些人没有因菌菇中毒呢?” 初柒缓缓的抬起眼皮,“这就跟志儿和他阿妈的情况是同一个道理。” “竟然如此!”芷儿似有感悟的点头,“看来,人生在世,还是要多行善事。” 初柒默然不语,半晌后才突然想起什么,“魅的腿伤如何了?” “公主放心吧,奴婢已经按着您的教导给魅大人上过药了,您那些药比之王宫里的药可不遑多让呢,这才上过两次魅大人的伤口已经有生肌结痂的迹象了。” 初柒这才放心,她微微勾了勾嘴角,“那药都是我师傅亲自调配研磨的自然不会比王宫的差。” 志儿的离世是在次日的早晨,初柒刚要去他家看望他,隔着老远便听到了志儿阿妈凄厉的哀哭声,她顿住脚步,转身朝着来路返回去。 “都到了门口怎么也不去送他最后一程?” 身后一个沉稳的男声传来,不用回头初柒就知道是那个玄衣男子,深深吸了一口他身上隐隐飘来的龙涎香,她的心总算稍稍安定下来。 她转过身,表情淡然不带一丝感情,“只不过相识两日而已,没有非送不可的交情。” “是吗?” 男子微微勾了勾嘴角,他今日穿的也是一件玄色的衣袍,只不过袖口,领子都辅以暗金丝线绣出浅浅云纹,看起来沉稳却又不失华贵。 “不过也对,特别对于你们医者而言,生老病死的确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初柒盯着脚边一簇紫色的野花,“也不全然如此,只不过越是医者,越要随时保持镇定,若常受情感束缚,有些时候便不能清醒的应对,从而会错失救人之良机。” “姑娘此言差矣!”玄衣男子俊朗的脸庞微微扬起,“但凡世人,没有一个能逃的了世俗的情感,凡医者也,皆更具善心,不然何以能解受疾病困扰之苦的众生。不然,上次在客栈你又为何对那欠债的父女挺身而出?” 初柒眉心一动,“你竟记得我?” 玄衣男子邪魅一笑,“姑娘如此特别,每次见面总能带给我不同的惊喜,我又怎么会记不住。” 初柒敛眉,“要论及当日之事,公子的功劳可是远在我之上了。” 玄衣男子颔首,“此乃分内之事,自然无需挂齿。” “分内之事?”初柒凝视着玄衣男子片刻,“看来霁月的官员也不尽然是贪污腐化的。” “哦?”玄衣男子轻笑一声,“姑娘如何得知我是霁月国的官员?” “难道不是?”初柒反问道。 玄衣男子一怔,转而嘴角一勾,“差不多吧。” 初柒正要揣摩他话中的含义,却见平叔远远的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她提步迎了上去,“怎么了平叔?” 平叔连连摆手,“姑娘别紧张,并无任何不妥。” “那就好,大家的药都有按时服用吧?” “有的,有的,多亏了芷儿姑娘帮忙,时辰一到,药就会准时送到大家伙手里边。只是…” 平叔说到这儿有些吞吞吐吐的。 初柒微微一笑,“只是什么?平叔但说无妨。” 平叔抬头看了眼初柒以及她身侧的玄衣男人,迟疑的说道,“只是大家伙虽说精气神都好起来了,只是为何身上的脓疮却迟迟没见起色?” 初柒正了正神色,“这个平叔无需担忧,其实大家身上的脓疮跟毒菇虽说有一丝关联,但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实则是因为前段时间阴雨连绵,再加上这里居住条件太过潮湿,从而引起的湿疹。” “湿疹?”平叔恍然大悟,“怪不得村庄里的青壮年都无这种情况,莫非是我们很少在屋内停留的原因?” 初柒笑着点头,“正是如此。” 平叔苦笑一声,“看来我们心疼老弱妇孺却是无意间给她们带去了灾难呢…” 初柒温言道,“平叔切莫自责,毕竟谁都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是啊,若能未卜先知,当年李宗那畜生还是个穷秀才的时候我们就不该百般接济他,平白养出一只白眼儿狼!” 看着平叔咬牙切齿的模样,初柒不由得与玄衣男子对视一眼,看来,当日李宗留给他们二人的印象的确很深。 “你刚说的李宗可是丰泉县知府李宗?” 平叔不由得一惊,不想眼前这男人竟也认识李宗,一时摸不准他的身份,于是不由得暗骂自己不该如此口无遮拦,他连连摆手,“不…不是…” 如此欲盖弥彰,玄衣男子自然看出了他的顾虑。 第十六章 终于入宫 韩非寒上前一步,“平叔大可放心,我虽认识李宗,但与他却毫无关系,只是一路上偶尔听得他一两句闲话,不知他是否真有百姓们所谈论的那般清正?” 平叔小心翼翼的打量了玄衣男子片刻,眼睛无意间瞥见初柒微微点了点头,这才放下戒备。 “什么清正,不过是他出银子买通人散布的不实言论罢了!” “出银子买名声?”玄衣男子浓眉微蹙,“现如今还能这般操作?” 平叔犹自忿忿不平,“他腰缠万贯,家中的金银财宝花都花不完,能用一点小钱买个清正廉洁的名声又有何难,公子只是打丰泉县路过,见到的听到的自然都是他营造的假象,可你要真是生活在丰泉县中,才能看清楚他的真面目,咱们这庄子里的人如今落得无家可归的境地,可不都是拜他所赐吗!”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 平叔叹了口气,“唉,要认真论起,当初李宗还未平步青云的时候,还是一个四处游荡的穷酸秀才,有一天路经我们村庄,恰好被一个失了儿子的老婆婆给好心收留了,老人家孤身一人,想着就当自己的儿子养,说不定还能替她养老送终,只是好景不长,不到两年,老人家便不幸患病死了。 李宗成日只知道读书,一日也不愿下地干活。眼看着家里稍微值钱一些的东西都被他变卖买了粮食,我们就想着上门劝说劝说,只是他当日心怀大志,却反过来说我们种地没有出路,挣的银子都是血汗钱,还说他寒窗苦读,终有一日会一举夺魁。” “于是你们便成功的被他说服,并常年接济与他,没想到却养虎为患,成了真正的农夫与蛇?” “姑娘说的不错。” 平叔似是忆及了最不堪回首的往事,“后来,他不知遇上了什么贵人,突然就一路平步青云了,并且顺利坐上了丰泉县知府的宝座,我们本也没有妄想会沾他的光,但也实在没料到他变脸会如此之快,有时候村子里谁家遇上了难以解决的事情去找他,他也完全当作不认识我们, 这也就罢了,今年突逢天灾,地里颗粒无收,咱们连饭都吃不饱,又哪里能有多余的银子去缴纳地税,可他非但不通融我们缓上一年再补上,还连夜派人将我们撵走,说是不交地税就不能霸着房屋跟田地。姑娘,您说说,他这干的还是人事吗!” “竟然如此恩将仇报,昏庸无道,真正是令人不齿!” 初柒紧咬贝齿,眸中透出一丝愤恨。 玄衣男子无声的背过身,“他自然要迫不及待的将你们撵走,诚然如你所说,他这么在乎自己的为官之名,当然不会允许在他的管辖之地会有食不果腹的灾民,最重要的是,他从一介穷苦书生一跃至当地父母官,这种人起伏太大,心性也就会变得扭曲。” 平叔犹不解,“飞黄腾达是好事,但为何会如此针对与曾经帮过他的人?” 初柒摇了摇头,“你还是不明白,虽然你们曾经帮助过他,但也是唯一见证过他穷困潦倒的人,这种人一旦名利都有了,就会受尽周围人的巴结与追捧,如果是你,你还愿意背后有人时不时将你当年的不堪拿出来谈论说教吗?” “这…”平叔挠了挠头,一脸沮丧的摇了摇头,“大约也是不愿意的吧,但是我定不会做恩将仇报之人的!” 玄衣男子看了眼初柒,眸子里闪过一丝赞赏,“那除了你们,周围还有其他的灾民吗?” 平叔想了想,“有,我们一路走来,不乏有许多跟我们一样流离失所的人,只不过自我们在这庄子里住下之后倒也没见过了。” 初柒想了想,转头看向玄衣男子,“穿过村前的树林,那里有一群拦路讨食的灾民,上次我们路过那差点就被劫住了。” 玄衣男子沉吟片刻,“灾民一旦饥寒交迫,又迟迟得不到官员的重视,转成悍匪是迟早的事!” 他言毕便拂袖离开,走了几步又突然回过头,“晌午后我便要动身离开了,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初柒看着他长身玉立,风姿傲然的身影,眉目一转,再看向他时已是淡漠一片,“山水不相逢,不说也罢。” 玄衣男子愣了一瞬,转而饶有兴趣的点了点头,“姑娘不说也无妨,如若今后有缘再相逢,还望不吝告知!” 有缘?怎会有缘! 看着他的背影逐渐消失,初柒这才转过身对着平叔抱以一笑,“平叔,安心生活,以待来日吧!” “来日,这里如此贫瘠,如何还有来日…” 初柒但笑不语,抬脚沿着玄衣男子方才走过的路离去。 再次启程的时候已经是三日之后了,初柒坐在马车里望着逐渐消失成一个小点的村庄,竟平白生出一丝惆怅。 庄子里的病患虽没好全,但也已无大碍,要不是魅成日在她耳边念叨着二公主,她是一定要看着他们完全康复才肯走的。 也不知那玄衣男子究竟有没有那等本事,能否成功解决平叔他们的困境,自从那日一别,便就真的没再见过他们主仆的身影了。 “公主想什么呢?” 芷儿递过来一块硬邦邦的饼子,“要不要吃块饼?” 初柒扫了一眼,缓缓的摇了摇头,“我不饿,你吃吧。” 芷儿垂下眼帘,“公主将就吃点儿吧,虽然硬了点儿,但还是很香的。” 初柒转头看了她一眼,伸手轻轻接过,“我说过,跟着我福是享不了了,苦头却是有的吃呢。” 芷儿急忙摇头,“公主都不怕吃苦芷儿就更不怕了,再说你将干粮全部留给平叔他们这也是在做好事,如此说来,是芷儿在跟着公主一起积德行善呢。” 初柒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芷儿的额头,“傻丫头!” 想是途中停留数日了的原因,到达霁月国都城的时候,初柒才恍然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 他们找到了父王口中的客栈,在里面彻底梳洗之后,便只待二公主派人出来接她们入宫了。 趁着通传的的人前去宫中报信的时机,初柒便领着芷儿和魅一起坐在大堂里品尝着霁月的美食。 要说是都城呢,仅这一个小小的客栈便富丽堂皇,热闹无比,不光有来自各方的商贾贵胄,就连摆上桌的菜肴也都是独具特色。 荷叶鸡,罐儿鹌鹑,醋溜肉片儿,水晶冬瓜饺,这一道道的菜品下来,就连一向吃的最少的魅都不经意多伸了两筷子。 初柒跟芷儿更是不在话下,其中最让她们赞不绝口的便是那道蜜~汁山药了,口感软糯,入口即化,并且甜度适中,一点也不让人生腻。 “这宫外的菜肴都如此美味了,不知宫中的膳食是不是更加精致呢。”芷儿露在外面的一双杏眼透出一丝期待。 初柒叹了一口气,遂将手中的银筷轻轻阁下,“膳食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但凡后宫,不论是南安还是霁月都是一样危险,你我此次前来的身份虽然特殊,但也要步步小心,不可替自己或是替二姐招惹祸端!” 芷儿知晓初柒话中的深意,忙郑重的点了点头,“是,公主,芷儿必定慎之又慎,只一心伺候公主。” 初柒点头,“公主也不必唤了,从入宫后你便称呼我为小姐吧。” “是,小姐。” 魅拱了拱手,“小姐,我会在客栈等您一月,届时不论您是否出宫,卑职必得返程回南安了。” 初柒的手无意识的轻叩着桌面,“一月,按理来说应该够了的,不过,我不需要你等,你知道的,我不会再回到王宫。” 魅顿了顿,不容拒绝的说道,“不管您是否回宫,卑职也可送您一程,这是王上的一番心意,还请小姐不要推辞。” 心意?既已无甚关系又何必惺惺作态。 初柒懒得再争辩,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顾安蕊幼时张扬跋扈的模样,不知二姐是否知道前来救她的会是自己,也不知道她见到自己时又会有何反应呢? 永安宫内。 问玉正跪伏在香榻前摇着一柄织金美人象牙柄扇,轻轻的扇风拂过送来一阵阵浓烈的药香。 榻上的美人儿紧闭着双眸,一张精致小巧的脸蛋不见半点颜色。只是哪怕是在病中,仍旧可见仔细描过的柳叶眉以及浮在唇上的口脂。 听得细密一阵脚步声,问玉警醒的抬起头,却见是问雪端着一只白玉如意碗行至过来。 “药熬好了?”问玉轻轻放下手中的扇子。 问雪探头看了眼榻上的顾安蕊,“两个时辰一分不多一分不差呢,主子睡多久了?” “一直迷迷糊糊的睡着,索性趁着药来了,正好将主子叫起来醒醒神,王太医不是说过么,适当的休憩可以,但长时间的睡眠恐对主子的精气神不好。” 问雪踌躇片刻,对问玉做了一个手势,“扰了主子的休息,主子会不会迁怒于咱们?” 问玉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后挥了挥手,示意问雪离远些。 然后才轻轻的唤道,“主子,主子。” 第十七章 姐妹相逢 榻上的顾安蕊眉头紧锁,眼珠子左右动了动,却不见一点睁开的迹象。 问玉回头看了眼问雪,干脆躬身站起来立在床头,“主子,起来喝药罢。” 顾安蕊婴宁一声,终于不耐烦的睁开那双魅人的丹凤眼,“睡个觉怎的一点儿也不安生,要你们这伺候着的人有什么用!” 虽然声调不高,隐隐还带着点病气,可问雪与问玉仍旧扑通两声,齐齐跪下,“主子莫怪,实则是王太医交代过这药一定需趁热服下,否则药效便会大大减半。” 顾安蕊瞥了眼问雪手中的药碗,眉间露出一丝厌弃,“服了这么多日一点效用也无,还说什么减半不减半!” “主子娘娘切莫灰心,奴婢看这药虽效用不大,但至少您的病情却没继续恶化,如此哪怕是用来吊着等待救命的药引也是值得的。” “哼!”顾安蕊软软的抬起一只手,问玉连忙膝行过去扶着她坐起身来。 “还跪着做什么!赶紧将药呈上来!”一句话顾安蕊说得上气不接下气。 “是!”问玉问雪这才敢站起身,问雪端着药碗几步便走到榻前,“主子,奴婢伺候您吃药。”顾安蕊皱着眉头将问雪送到嘴边的药一口一口咽了下去,自打患上这个怪毛病后,她肚子里装的苦药只怕已经有一个水缸的水那么多了。 可是浑身却依旧使不上半点力气,做什么事也打不起一点儿精神。 她凝眉叹了口气,“也不知父王送的人什么时候才能到达霁月国。” 问玉敛了敛眉,眼神示意问雪将空了的药碗收拾下去,待问雪彻底消失在内室的转角处后,她方才开口。 “主子娘娘别急,距离收到王上的回信已经过了五日有余,想必就在这一两日了的。” 顾安蕊不耐烦的将被子掀开,问玉忙帮她穿上软底缎面鞋,紧跟着又取了一件软毛织锦披风拢在她的肩上。 “主子,现下虽以入春,但这温度却还有些寒凉,再加上您现在身子又虚,还是多多保暖,莫让寒气入了体。” 顾安蕊皱着眉头将披风系带紧了紧,“王上外出微服至今还未归来么?” 问玉斟上一杯热茶送到顾安蕊手里,“昨儿个奴婢还去打探消息了的,并无听说王上何时回宫的消息,但却是无意间听到了一桩稀奇的事情。” 顾安蕊捧着热气腾腾的茶盏,一双眸子望穿秋水般盯着庭院尽头的宫门,“这后宫一向不乏稀奇有趣的事情,反正无聊,你且说来听听吧,就当消遣了。” 问玉嘴角一勾,一双机敏的眼睛左右瞧了瞧,殿内的宫人们就都躬身退了出去。 “昨儿个奴婢去尚服宫领主子春日制衣的布料时,听得婧妃宫里的巧灵说前日看守北宫宫门的侍卫拦截了一位想要偷溜出宫的宫女,那宫女当时一脸惊慌,问她是哪个宫当差的又怎么都说不出来,后来惊动了御前侍卫朗大人,结果朗大人上前一看,立时就遣散了周围的一众侍卫。” “哦?”顾安蕊凤眸微抬,“这被抓住的宫女莫非是朗大人的熟识?” 问玉狡黠一笑,伸手覆在顾安蕊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顾安蕊立即满脸不可置信的掩住嘴唇,“你这消息可属实?” 问玉得意的点了点头,“据说当日琦妃是被朗大人亲自‘送’回至海棠宫的,好些个宫女太监都亲眼瞧见了的,依奴婢看不会有假。” “哈…哈哈…”顾安蕊突然娇笑出声,一张病态羸弱的脸蛋此刻更是由于兴奋散出两抹不正常的坨红。 “这罗琦烟真是永远改不了她身上那股子小家子气,竟妄想擅自出宫去找王上,亏她做的出来!” 顾安蕊说完便捂着胸口一阵急剧的咳嗽,问玉忙上去帮着顺她的后背,“是啊,这下大概整个后宫都知道琦妃是如何不安分守己,如何整日的像根藤蔓一般妄想缠着王上了。” 顾安蕊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她胸前急剧起伏着,一双媚眼此刻也尽显嘲讽与不屑,“只可惜本宫现下身子不爽,不然的话总是要去她海棠宫坐着喝两盏茶的,看看她那张狐媚子脸是否已经臊红了。” 问玉躬身笑了笑,“指着她那种人能害臊,主子娘娘不如还是盼着王上回宫后如何冷落于她吧。” “也是!若她真是有脸有皮儿的,就也不会干这令整个后宫蒙羞的事儿了。”顾安蕊说完叹了口气,“这王上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宫,若非你点醒我去请父王帮忙,单凭这宫内的御医,说不定王上回宫时见着的就只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 “呸呸呸!”问玉连啐几口,“主子娘娘切莫说这些子不吉利的话。您从小便贵为金枝玉叶,如今又位居霁月国四妃之一,将来必定福寿绵延,更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的。” “荣华富贵对本宫来说又有什么值得稀罕的,本宫只盼着王上能够对我多些疼爱罢了,只可惜…” 顾安蕊言至一半突听得门外小太监的声音,“主子,宫外来人递信了,说是主子要等的人已经侯在了宁轩客栈。” 顾安蕊一听,立即便直起身子,她既有些期待又有些不安的看向问玉,“不知来的人究竟是谁?” 问玉给了顾安蕊一个放心的眼神,“管她是谁,左不过是主子的哪个姐妹罢了,咱们只管取她的鲜血做药引便可,至于旁的,主子无需多想。” 顾安蕊怔怔的点了点头,问玉会意立即扬脸对着门外吩咐道,“去,赶紧将贵客请入宫中,记住,对外便说是主子母国派来探望的亲信。” 同是王宫,霁月国的却比南安国的更加巍峨,宏伟,入眼之处皆是雕梁画栋,金碧辉煌,便连头顶上的金色琉璃瓦在阳光的照耀下也是闪闪发光。 宫廷的金顶、红门,偶尔一两个过路的宫女太监也都个个敛眉垂目,行走无声。让人不禁油然而生一种肃穆之感。 只是那一道道将宫外的繁华与热闹隔绝在外的高墙却与南安国无异,初柒行走在青砖石铺就的道上,那种压抑与无力感顿时便紧紧的包裹住她。 不知走了多久,初柒只记得她们随着领路宫女转了四五个弯儿,穿过了好几个曲径通幽的回廊,又途经了一大片争奇斗艳的花园之后,才终于停在了一个朱红色漆的楠木门前。 门上有一匾,上书“永安宫”。 原来这就是二姐嫁入霁月之后居住的地方,初柒回头与芷儿对视一眼,便抬脚迈入了院内。 随着一重重的门帘被宫女轻轻挑起,初柒终于见到了她的二姐。 此时,她正端坐在一张贵妃榻上闭目养神。大约听到了珠帘撞击的声音,她轻轻的将眼睛掀开,却在与初柒目光对视的一瞬间如遭雷击。 “是你!怎么会是你?” 初柒摘下面纱盈盈一拜,“二姐果然好眼力,多年未见,妹妹戴着面纱你竟也能一眼就认出来。” 顾安蕊犹不置信的站起身,问玉忙走过来搀扶住她,“你不是被父王送至宫外了吗?怎么还会回来?” 初柒微微勾了勾嘴角,“还不是托二姐的洪福,听说你久病难医,需要同族之人的鲜血为药引,是以,妹妹方能再度回宫。” “哼!”顾安蕊显然对初柒的这番说辞大为满意,她从鼻孔里冷哼出声,“我猜也是如此,父王到底还是疼我的。” 初柒但笑不语,问玉扶着顾安蕊的手轻轻动了动,顾安蕊这才反应过来,她忍不住咳嗽两声,“来人啊,赐坐。” “此番入宫,免不得要委屈妹妹了,因这病生的古怪,宫内的御医皆束手无测,我这是背着王上跟父王送的信,所以…” 初柒懂得的点了点头,“妹妹也正准备提起,为得你我都方便,对外,姐姐只说我是宫外请来的游医即可。” 顾安蕊盯在初柒面上的目光这才缓缓收回,“如此,最好不过了,咳咳…” 问玉知道她已有些坚持不住,“主子,您也坐了这么久了,要不然还是回屋躺会儿吧。” 顾安蕊点了点头,就着问玉的手缓缓站起来,“也罢,咳咳…反正来日方长,与三妹叙旧也不在这一时半刻的,咳咳咳…” 一句话说得上气不接下气,看来真是病的不轻,初柒紧跟着站起身,“二姐保重身体要紧。” 看着顾安蕊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初柒的眉头不禁微微皱起,也只片刻,便又释怀的平复。 这主仆一进去,便很久没再出来,芷儿不禁有些站不住。 “小姐,二公主怎么也没说让我们住哪儿啊?这一进去只将我们撂在这儿,究竟是何道理?” 初柒淡淡一笑,“无妨,二姐身陷囹圄,一时招呼不周也是有的,咱们静心等待即可。” 芷儿点点头,默默地立在初柒身侧。 大约一炷香之后,问玉才缓缓的走出来,她面上一丝笑容也无,只对着初柒浅浅的福了福,“三公主,我家主子给您预备了厢房,趁着大夫还没过来,您这便跟着奴婢去歇歇吧。” 虽说是厢房,却也布置的华贵大方,初柒一眼望过去,所见之物皆是名木所制,那金丝楠木椅还有雕花描金床一看就非凡品,就连桌上供着的紫白相间的三色堇也是这个季节难得的。 第十八章 以血入药 问玉看着初柒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盆花儿,洋洋自得道,“这三色堇原是夏日才有的花儿,因为主子喜欢,王上便命司苑大人专门悉心培育了一些,且只能送到咱们这永安宫呢。” 初柒淡淡的点头,“的确难得。” 问玉吃了瘪,讪讪道,“那三公主稍作休息,待大夫来了奴婢再来请您。”说完不等初柒点头便掉头出去了。 芷儿有些忿忿,“小姐,不论如何,您拔山涉水而来且还是为着救二公主性命的,怎么我瞧着她们好像一点儿感激之情都无?” 初柒摇了摇头,“我不需要她们的感激。只希望二姐的病尽快好起来。” 芷儿点点头,“小姐说的是,只是奴婢看二公主虽然在病中,却言行举止间却并非是好相与的人呢。” 初柒叹了口气,转头正视芷儿, “好相与也罢,难缠也好,只要我们自己规行矩步,想必她也不会无故挑起事端。” 初柒说到这里仿佛甚是疲累一般,她以手支着下巴,皇室之中,哪怕是亲如姐妹,也是只有私利,没有亲情,她如今盼着二姐快些痊愈,也只是因为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罢了。 “好了,你先去收拾收拾,连日赶路我也乏了。” 因着殿中的檀香,初柒不一会儿就浅浅眠了过去,大概是诈见顾安蕊的缘故,她竟梦见了她们小时候的情形。 小小的她怯弱的跪在王后的大殿中央,不停地替自己申辩,“母后大人,初柒并未偷盗二姐的玉梳,还请母后大人明鉴…” “住嘴!”慕容氏眉目清冷的俯视着她,“人赃俱获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分明是你垂涎蕊儿的白玉花卉纹梳子已久,趁着蕊儿不妨这才偷偷将其纳入囊中!” “没有,儿臣没有…” 她惊怕的抬起头,却正好瞧见顾安蕊得意洋洋,计谋得逞的样子。 她泯了泯嘴唇,犹自辩解道,“儿臣…儿臣自进二姐寝殿便一直与二姐待在一处,何曾有机会去偷盗二姐的玉梳…” “三妹!”顾安蕊提起裙边款款向着自己走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你既然喜欢这玉梳,直接与我说不就好了,我就算再是舍不得也是要忍痛割爱的,你这不言不语的就将玉梳藏在了身上,可是犯了偷盗的大忌啊!” “我没…” “好了,赶紧向母后认个错,待母后原谅了你,咱们才可以一起去夫子那儿习字不是吗?” “习字?”她咬了咬嘴唇,泪珠儿在眼眶中不停的翻涌,半晌后她终于俯首,“母后,儿臣知错,以后再不会犯同样的错了…” 初柒被芷儿叫醒时,那种屈辱的感觉正在她的胸口不停的叫嚣,她饮了口茉莉花茶,这才将眸中的情绪隐了下去。 “可是大夫已经来了?” 芷儿摇了摇头,“是奴婢见小姐眉头紧锁,似是陷入了梦魇,这才将您唤醒的。” 原来如此,初柒揉了揉太阳穴,“我睡了多久?” “大约半个时辰的样子。” 初柒点头,“估计大夫也快到了的。” 正说及此处,问玉便站在门外叫了一声,“二公主,大夫到了,还请您移步。” 随着问玉行至寝殿,果然见一位年逾半百的老者正在替顾安蕊悬丝诊脉,顾安蕊隐在青绿色的帷幔之内,间歇传出一两声虚弱无力的咳嗽。 “大夫,我家主子如何了?”问玉担忧的询问道。 老者缓缓收好了悬丝,这才拱手垂目道,“敢问贵人的至亲可有寻来?” 问玉侧首看了眼初柒,“已经寻来了,大夫现在便要割腕取血吗?” 老者顺着问玉的目光看向初柒,眼中透出一丝讶异,“原是个瘦弱的女娃,不知是否能承受得起每日的取血之痛呐?” “无妨,大夫只管动手便是。” 问玉不意初柒会如此果敢,张了一半的嘴也只好合上。 “既如此,老朽便开始了。” 只见他取过一只玉白瓷的小碗,又拿出一早准备好的匕首,手起刀落间,初柒尚未觉出疼痛,手腕间便隐隐得见一丝红线,然后鲜红的血珠便越聚越大,再汇成一股血流缓缓滴到白瓷碗里。 足足接了小半碗后方才结束,初柒全程没发出半点声音,反而芷儿却是眉头紧蹙,她看着老者替初柒上了止血的药粉,又用纱布仔细的她的伤口慢慢包裹好,这才感觉心中好受些。 “这头三天是入药的关键,所以需要的血便更多些,姑娘且忍一忍,待这三日过后便是一个礼拜取一次了。” 老者说完转过身又对着问玉交代,“平日里这位姑娘的膳食便以清淡为主,且尽量多食些阿胶,人参之类补血的食材,这对娘娘的康复也有一定的作用。” 问玉应了是,并将大夫请到偏殿之后,这才回来伺候顾安蕊用起药来。 看着眼前又黑又粘稠的汤药,顾安蕊不禁蹙起她细长的柳叶眉,“虽然瞧不见,但一想到里面混着人血,且还是初柒那丫头的,本宫便忍不住要作呕!” 问玉舀了一匙汤药放在嘴边吹了吹,递到顾安蕊口前,“主子别去想这个,只记住喝了这药能让您快些好起来才是最重要的。” 顾安蕊就着问玉的手喝了两口,口中立即弥漫出浓浓的苦涩以及铁腥味。 “呕…” 她忍不住干呕出声,身体蜷缩的也更加厉害,问玉忙伸手替她抚背,“主子,可万万莫要吐出来呀。您且忍一忍,不然等王上微服回宫需要唤您伺候时,您若还是病恹恹的那可就真不好了。” 这话一听,哪怕顾安蕊再抗拒,此时也不禁慢慢缓了过来,她看了眼碗里的黑汁,一把夺了过来就往嘴里倒去,竟也喝的一滴不剩。 “要不是为了王上,就凭那低贱丫头的血也配入我喉中!”顾安蕊一边擦拭着嘴边的药汁一边厌恶的说道。 “主子说的是,但现如今咱们还指着她的血呢,所以您要有什么不痛快只对着奴婢说一说便也罢了。” 顾安蕊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方才你从我寝殿出去时,她可有一丝不耐烦的样子?” 问玉摇了摇头,“奴婢特意等了一炷香后才出去,出去时三公主正气定神闲的打量着殿中的陈设,倒是半点不耐烦也没有呢!” “哼…”顾安蕊嘴角迸出一抹嘲讽的笑,“看来时隔多年她的脾性倒还跟小时候一样,温顺且懦弱!” 问玉不置可否,顾安蕊又问道,“给她安排的厢房她可还满意?” 问玉莞尔一笑,“能有什么不满意的,主子如此看得起她,里面的摆件器具一应是她从未见过的稀罕宝贝儿,奴婢瞧她心里边指不定怎么偷着乐呢。” “胡说!”顾安蕊嗔道,眉目里却尽是得意,“从前她还在南安国王宫里时还是见过一些世面的。” “那区区几年的时间算的了什么,再说了,哪怕她从未出过南安国王宫,那所见的,所用的又有哪一样能比主子您用着的还要精致呢!” 顾安蕊这才满意,她咳嗽着翻了个身,“这段时间便好吃好喝的招待着她,我就是要让她知道,哪怕我只是嫁作妃子,那也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的!” 问玉迎合着应了几声,待顾安蕊彻底睡熟之后方才捧着药碗退了出去。 这边厢房里,芷儿一个闪身便轻盈的入了门内,她拿出袖中白布包着的东西,“小姐,您要的东西奴婢弄到了。” 初柒点点头,放下手中的医书,“没被人发现吧?” “没有。”芷儿摇头,“我看清楚周围的环境了才去的,这个时候,恐怕丫头婆婆们都去用饭了。” “那就好。”初柒走过来将白布展开,又以手捻起一抹碎末放在鼻尖轻轻嗅了嗅。 “小姐,您既然想知道二公主服的何药直接问那大夫不就得了,为何还要偷偷取这熬过的药渣来看?” 初柒凝眉不答,又在白布中捻起一些仔细查看,“山慈姑,白花蛇舌草,紫花地丁…” “小姐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呢?” 初柒皱着眉头将手擦干净,“我是说这药怎么都是些清热解毒的,还有几味更是罕见,皆是民间用以解奇毒的草药。” 芷儿不禁纳闷,“奇毒?若如此,难不成二公主这病乃是中毒所致?” 初柒摇头,“不管是父王还是二姐,都未曾说是中毒的缘故,只说是患了怪病。” “那可就怪了…”芷儿凝眉想了想,“又或者是事关重大,王上及二公主不愿同我们讲实话?” “也不应该的。”初柒道,“我听二姐说话的语气仿佛真当这是自然生起的怪病而已。只是,如果是中毒,又是中的什么毒呢?” “小姐若想知道何不直接替二公主把把脉呢,这样不是很快就能知晓了?” “不必了。”初柒扬了扬脸,示意芷儿将桌上的东西收走,“她未必肯让我替她瞧,说不定还会怀疑我的动机不良,再说了,我会医术的事大约她还不知道,你也别在外人面前说漏嘴了。” 第十九章 被冤成贼 芷儿不解,“小姐医术如此精湛,为何不能告知他人?” 初柒叹了口气,“我只不过略懂医术而已,这宫中有的是医术高明的御医,再说我们本来也不预在此久留,守愚藏拙才是上策。” 芷儿了然的点了点头,又心疼的看了眼初柒的手腕处,“小姐,这连续三天每日都取这么多血,我真担心你会受不住的。” 初柒坐下来继续看书,“受不住也要受,这是我与父王换得自由的条件,必须做到。” 第二日的时候,顾安蕊依旧还是无半分起色,甚至较与昨日更加软绵无力了许多,问玉不住的责问那老大夫,生怕他是开错了药方或者瞧错了病因。 老者虽不胜其扰却还是面色冷静,“正常正常,头几日药才刚刚入了五脏,一些的不良反应总会是有的,待过了这三日之后娘娘的病情一定会有所改善,不出一个月定将恢复如常。” “此话当真?”问玉半信半疑。 老者无奈的点了点头,“老朽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娘娘面前大放厥词啊。” 如此,问玉总算放下心来,给初柒准备的膳食也一日比一日滋补。 因着手腕上的伤口不断愈合,割开,愈合又割开,每到夜深的时候初柒总是疼的翻来覆去。有时候实在疼的受不住了她便会成夜枯坐到天明。 半月下来,她的身体也因为血液的损耗以及休息不足而更加消瘦,反而顾安蕊倒真如那老大夫所说的一日日精神起来,面色逐渐恢复正常的她也偶尔会到厢房来小坐会儿,但大多也都是说的些无关痛痒的话。 这日阳光甚好,芷儿便陪同着初柒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春日的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初柒忍不住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微风带来的阵阵花香。 一想到再过半月她便可以顺利出宫了,她的嘴角便忍不住微微上扬。 突然鼻尖飘来一股特别的香味,初柒警醒的睁开眼却见一位肤白若雪的女人正好奇的盯着自己。 初柒连忙站立,内心不由得纳闷,这厢房本居于顾安蕊正殿之后,怎会有人贸然闯进? “大胆,你乃何人?见着静妃也不行礼!” 女子身旁的侍女温言呵斥道。 静妃?柳静琳?初柒虽没见过此人,但却听芷儿说起过几句,这霁月国后宫嫔妃并不多,除了王后,目前便只有顾安蕊,静妃以及琦妃呈三足鼎立之势。 想到这里,她便盈盈行了个最简单的福礼,“静妃娘娘万安!” 柳静琳温婉一笑,那笑容和煦养眼,竟让这日光也不经意暗淡了几分。“你怎会在安妃宫中,又为何要以薄纱遮面呢?” 初柒微微垂首,却不卑不亢,“民女姿容丑陋,恐污了宫中贵人们的眼睛。” “民女?”柳静琳杏眼微挑,“原来不是宫中的人…” “是,民女只是…” 初柒正待答话,顾安蕊便一脸笑意的走了过来,她身着一件紫罗兰色彩绘芙蓉拖尾拽地对襟收腰振袖的长裙,整个面色被衬的红润通透,“她只是妹妹从宫外延请的女医罢了,姐姐面生也不为奇怪。” “原来如此!”柳静琳转了转眼珠,将眼底的一抹探究隐藏,转身笑着说道,“妹妹说去拿香扇怎的去了这么久?” 顾安蕊侧身挡住顾初柒的身影,“这不是瞧着太阳正大,妹妹便顺道换了身衣裳么!” 柳静琳微微打量了一下顾安蕊的衣裳,眼里笑意更浓,“这紫罗兰色如此挑人,也只有妹妹能压制的住了,不如趁着这春意盎然,咱们也一道去御花园走走,看这究竟是人比花娇还是这花比人靓。” 顾安蕊忍不住眉眼上扬,“姐姐惯会说笑。”言罢以扇遮面,毫不避讳的笑道,“不过之前王上也像姐姐这般说过呢。” 两人说笑着便往外边走了去,再也没看初柒一眼,顾初柒舒了一口气,连晒太阳的心情也随之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走吧,咱们回屋。” 芷儿垂头丧气的跟在后面,“没想到在院子里晒会儿太阳也会有人来打扰,小姐可是好不容易起的兴致呢!” “太阳?待今后出了宫想怎么晒都行,何必计较这一时。” 初柒已经很努力的将自己在这宫中化作透明了,只是事情却偏不往她想要的方向去发展。 晚些的时候,她与芷儿正沐浴完毕准备安寝,却听见院中传来一阵杂乱无章的嘈杂声。 她与芷儿对视一眼,立马警觉的将衣物又穿戴整齐。 几乎同一时刻,她的殿门便被敲响,“柒小姐,宫中出了盗窃犯,烦劳您出来配合奴婢们查看一番。” 自从说过以医女的身份留在永安宫后,下人们便都唤初柒为柒小姐了。 初柒听见盗窃犯这三个字心里便咯噔一声,有种不安愈渐放大,可此时却没有时间给她细想,她扬了扬脸,示意芷儿打开殿门。 外面聚集了一大群人,初柒一眼望去,全是永安宫中每日伺候的婢女太监, “究竟发生了何事?” 问玉见着初柒只微微曲了屈膝,“柒小姐莫怪,只是方才伺候主子娘娘入寝时发现主子最心爱的红翡翠滴珠耳环不翼而飞了,要是旁的珠宝也就罢了,偏偏这耳环又是王上赏赐给娘娘的,娘娘甚是喜爱的紧,这不正发着怒呢,所以奴婢不得已只能将阖宫上下全都召集出来才好搜查窃贼。” 初柒颔首步入院中,“既是娘娘的心爱之物,民女自然要配合的。” 问玉这才露出一笑,遂朝着身后的两位嬷嬷挥了挥手,“去,所有殿中全都一丝不漏的找清楚了,若是遍寻无果你们就都等着挨板子了!” 大丫头的气势果真非同凡响,话一落音,两个嬷嬷立即各自进了附近的房中搜查,周围也传来窃窃私语,丫鬟们个个张皇失措,伸长了脖子等待结果。 没过一会儿,其中一个嬷嬷便径直踏进了初柒所住的偏殿。 芷儿上前一步挡住,“我家小姐的偏殿为何也要搜查?” 问玉嘴唇微勾,“既是搜查,自然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地方,柒小姐如若未曾做出盗窃之事自是不必害怕的。” 芷儿被问玉这句话激的浑身发抖,“我家小姐怎会做出盗窃之事?你休要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待会儿一搜不就知道了,如若没有,问玉自会亲自向柒小姐赔罪的。” 芷儿还要争辩,却被初柒一个眼神给制止住了,初柒敛眉肃穆道,“娘娘的贵重之物丢失确为要紧,问玉姑娘尽管去搜便是。” 说罢便率先让开了道路,嬷嬷得令,立即在里屋翻箱倒柜的搜了起来,初柒只听得见里面乒零乓啷一通响动。 片刻后,那高个子麽麽终于捧着那所谓的“赃物”满脸得意的走了出来,“问玉姑娘,老奴在房间的妆匣抽屉里翻出了这个。” 那手上托着的红翡翠在月光下泛出丝丝清冷的色泽,问玉只看了一眼,面上的表情便立时凝重起来,她回头看着初柒,眼睛里带着的是不同寻常的讥诮,“柒小姐,您能给解释解释吗?这主子娘娘的耳环为何会出现在您的房中?” 芷儿一听,眼中顿时布满惊慌,她快步走上前盯着问玉手中的耳环摇头道,“这是什么?我们从未见过,又为何会在我们殿中出现?” 反之初柒却依旧不动如山,她不疾不徐的在身后的宫女中间巡视了一圈,随后冷冷道,“这赃物从我殿中搜出已是事实,初柒百辞莫辩。” 问玉冷哼一声,“既然柒小姐这么爽快便认下了,那便随我一起去娘娘面前领罪吧!” 初柒却并无动作,双目却直逼问玉的眼睛,“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需要向问玉姑娘求证。” 问玉沉吟一声,“罪名既已坐实,你还有什么好问的?” 初柒转头看向周围的人,“刑犯入狱前且得对簿与公堂,姑娘一上来就定了我一个偷窃的罪名,我难道连问姑娘一个问题都不被允许吗?” 虽说周围这些个奴才婢女都是见惯了这些个腌臜事儿的,但此时被初柒一说也不由得低声议论起来。 问玉正神思不定间,远远却款款走来了一个身段窈窕的女人。 “怎么如此吵闹,成何体统!问玉!” 问玉早在看清来人是顾安蕊后便默默地迎上前去,“奴婢在!” 绕是夜间,顾安蕊穿戴的也是一丝不苟,她漾着水波的凤眸满是不耐烦,连同看着问玉的眼神也带了些许责备,“叫你寻个耳环你怎么把后殿弄的如此乌烟瘴气?” 问玉一听,忙做伏低状,“回主子,窃贼已找到,正欲带给主子发问。” “哦?找到了?”顾安蕊惊呼一声。 问玉点头,将手中的红翡翠耳环双手呈上。 顾安蕊仿若珍宝失而复得一般捧着唏嘘不已,“还好还好,总算找回来了,只是,本宫一向门庭肃清,从来未曾出现过鸡鸣狗盗之事,这次是谁破了本宫的先例,问玉,带上来!” 第二十章 故人重逢 初柒冷笑一声,看戏一般瞧着主仆两人对话。 果然,问玉的纤细手指微微抬起来便直指自己的方向,表情却一改方才的傲慢故作为难道,“主子,耳环是、是从柒小姐殿中搜出来的。” “柒…”顾安蕊微转臻首,看向初柒的眼神带着些难以置信,须臾后又变成一丝了然,“日防夜防,家贼难防。没想到时隔多年,你的一些子坏毛病依旧改不掉!” 初柒嘴角微勾,“娘娘,事情还未完全定论之前还请先别随意定了民女的罪!” “还未完全定论?”顾安蕊侧头看了眼问玉,问玉忙解释道,“主子,这耳环的确是从柒小姐殿中所搜出,且当时她自己也亲自瞧见了,不知她为何一直不肯认罪。” “既然你自己也是亲眼所见,如今却还有什么好狡辩的!”顾安蕊说着行至初柒身旁低声说道, “三妹啊,有些事犯第一次情有可原,犯第二次便是罪无可恕了,纵然二姐有心护你,将来你若从我这宫中出了去,别人还会像我这般轻饶与你吗?而且,为了以儆效尤,免得往后宫中有人效仿使我不得安宁,今日我必须得给你一些教训!” 她说罢突然抬高音量,“来人啊!将这手脚不干净的人杖责三十,拉入后殿仓房,待我病情完全好之前不得随意出入!” “不!你们这是污蔑!”芷儿一听要行杖型,立刻奔至初柒面前护着她,“事情根本就不是这样,你们这样不听不问就定了我家小姐的罪,我不服!” “不服?”问玉扬了扬脸,立刻有个嬷嬷走上前给了芷儿两巴掌,“娘娘在前,岂容你一个奴婢放肆!” 芷儿捂着脸颊,不屈的瞪着打人的麽麽,“我只听命于我家小姐,至于旁人根本就无权置喙!” “你!”嬷嬷布满茧子的手再次扬起,这次却被人截在了半空。 “柒小姐,你这是作何?难不成要犯上作乱吗?来人啊,把她们一起拿下!” 随着问玉一声令下,立刻便有几个太监宫女将初柒她们围了起来。 初柒禁不住冷笑一声,一把甩开那嬷嬷的手,将芷儿拉至身边,“先前的盗窃之罪我尚还没认,如今又急着给我扣上一个犯上作乱的罪名了?” 身后不知是谁踢了她一脚,她踉跄着便跌跪到了冰冷的青石砖上。 “小姐!” 芷儿心疼的半抱住她。 “是你自己言行不当,驭下无方,如今还要倒打一耙,可当真是以为我偌大的永安宫无人能治得了你?” 初柒跪直身体,目光丝毫没有妥协,“民女草芥之身何以能与娘娘抗争,这关起殿门,哪怕您不分青红皂白将民女处死自然也无可厚非,只是,眼下众位公公,婢女都在这明眼看着,自家主子如此独断专行,是非不辨,将来您还如何威仪四方?” “好一张伶牙俐齿!” 顾安蕊气得花枝乱颤,问玉忙上前又是抚背,又是端茶,“主子,与这样的宵小之徒无需置气,您瞧着您刚刚才有了气色,别又平白气坏了身子,那才是不划算呐。” 芷儿冷哼一声,“喝着我家小姐的血,背地里却如此暗箭伤人,我真替我家小姐感到不值!” “芷儿!”初柒面色一变,立即心道不好。 果然顾安蕊一听这话,气焰更是陡增,“反了反了,你一个乡野奴婢竟也敢对着本宫指桑骂槐,你家小姐惯着你,本宫却不会,来人!将这尊卑不分的丫头喂了哑药,让她从此再不能言。本宫倒是要瞧瞧今后她还如何巧舌如簧!” “住手!”初柒奋力推搡着前来拉扯芷儿的嬷嬷,嘴里大声喊道,“顾安蕊,我的丫头你怎敢擅自动刑!你不愿听我一句辩白,难不成是因为这本就是你特意安排的的一场戏码…” 如此,在这王宫寂静的深夜里,永安宫的后殿便是乱成了一团。 “何事如此吵闹?” 正当初柒被嬷嬷们一边一个极力制服的同时,一个沉稳浑厚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这一帮子女人推搡怒骂间显得格外突兀。 霎时间,院内鸦雀无声,初柒觉得身旁的人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一般,一个个再也没有动作。 她来不及关心来者何人,只趁机挣脱开来,将已送至芷儿嘴边的哑药尽数泼在地上。 还是顾安蕊最先反应过来,她看着对面一身黑衣,以金龙点缀,菱角分明犹如雕刻般冷峻的面庞,瞬间喜出望外。 “王上,你何时回宫的?” 裙摆飘扬间,顾安蕊很快便小鸟依人般偎在了来人臂间。 周围众人这才如梦初醒一般齐齐跪在了地上,“奴婢(奴才)恭请王上圣安!” 王上? 初柒缓缓的回头,正好对上一双幽深至极的黑眸,里面流转着捉摸不透的幽光,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 是他?那个玄衣男子!他竟是霁月国的王上韩非寒?! 容不得她惊叹,那男人的眼睛已经越过她回到了顾安蕊的身上,“爱妃半夜为何大动干戈,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顾安蕊娇羞一笑,眉目婉转间已是一副小女儿的姿态,“都是些不值一提的污秽事,说出来怕脏了王上的耳朵,不如这便与臣妾一起回主殿吧,臣妾那儿新酿了桃花酒只等着王上回来与臣妾同饮呢。” “哦?桃花酒?爱妃有心了。”那男人不慌不忙的行至上位,姿态随意的坐下来,“说说看吧,你们因何闹的安妃如此不快?” 底下一干人等全都低垂着头跪在地上,一个也没敢出声。 “大胆!王上问话为何不答?”男人身旁的太监见众人都不答话,遂尖着嗓子斥责道。 “这…”其中一个奴才不经吓,立刻哆哆嗦嗦的回道,“启禀王上,是、是娘娘的心爱之物丢失,现正在审问窃贼,是以、是以…” “心爱之物?窃贼?”男人的眼睛微微眯起。 问玉见状瞪了那小太监一眼,遂膝行几步上前道,“回禀王上,区区小事,奴婢定能处理周全,还请王上与娘娘切莫忧思。” “放肆!”男人身旁的太监厉声呵止道,“王上问话尽管如实作答便是,何曾有你打太极的份儿!” “是、是、奴婢知错!”绕是问玉见惯了各种场面,此时被王上的随侍太监当众指责何,冷汗也是密密的就沁了出来。 她怯怯的瞧了眼顾安蕊,又赶紧埋下头,“的确如小璐子所说,是宫内出现了内贼,方才娘娘正在审问。” 周围静得能听见风吹过的声音,半晌后才听得上座男人低沉的声音,“窃贼在哪?朕倒要亲眼看看这吃里扒外的东西究竟长得什么模样!” “窃贼就是、就是…”问玉支支吾吾,刚思虑着如何开口,便听得一个空谷幽兰般的声音清冷的响起。 “王上明鉴,民女并非窃贼,且从未行过偷窃之事!” 一时间,众人的眼光皆落到了庭院正中那个虽跪在地上,头颅却始终高高扬起的女人身上。 “哦?” 座上男人嗤笑一声,眼角不经意瞥向一旁的顾安蕊。 “看来爱妃的偷盗案似乎并未完全侦破嘛。” 顾安蕊勉力笑了笑,“东西是大家伙亲眼瞧着从她寝殿内搜罗出来的,只是她自己死不悔改罢了。” 初柒正了正身姿,始终不卑不亢,“不是民女死不悔改,只是从未做过的事民女如何能认?” “住嘴,主子说话岂有你插嘴儿的份?”韩非寒的声音不温不火,却暗暗隐藏着令人生畏的力量。 顾安蕊得了偏袒,更加显得楚楚可怜,“王上您看,您都在臣妾身边了,她们一个个竟还不把臣妾当回事儿,也难怪会出这些个鸡鸣狗盗之事了。” 韩非寒轻轻按了按顾安蕊的手,“爱妃如此心善,何以能治理的了这一众奴才。” 说罢对着初柒微微抬了抬下巴,“说,偷了安妃的什么物件?” 初柒本以为眼前的九五之尊会像之前在客栈中所见那般深明大义,再不济也是村庄内的郎朗君子,是以才会贸然替自己辩白,没成想他一出口竟已经笃定了她的窃贼身份。 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看来是她草率了,可是话既已说出,便不能再收回,如此神思百转间,初柒便有了主意。 “启禀王上,是娘娘的耳环自己飞到了民女的殿中,与民女当真没有任何干系。” “自己飞到了你的殿中?呵!你是在逗朕开心吗?”韩非寒的声音显然已蕴含怒意。 “柒小姐,胡诌也得有个底线,你难道当真以为咱们圣上是你可以随意糊弄的吗?本宫劝你最好趁早认罪,小心别因小失大丢了脑袋!” 这样的威胁初柒自小到大不知听过多少,只是这一次她再不会受她的摆布。 只见她微微伏首,“民女就算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逗弄当今圣上,还请圣上明察!”韩非寒挑了挑眉,“那你且说说看,这耳环是如何长了翅膀飞到你的殿中的?” “圣上既想知道,那能否让民女问在场的人几个问题?” “准!” 第二十一章 自辩清白 初柒瞬间松了一口气,却半点也不敢含糊,她冷眼一扫,第一个便看向了问玉,问玉被她看的心里发毛,结巴着说道, “你、你看着我做什么?” 初柒莞尔一笑,一双桃花眼里暗藏着狡黠,“敢问问玉姑娘,娘娘最后一次佩戴这对耳环是何时?” 问玉想了想,遂答道,“就是今日了,早起还是我亲自帮娘娘戴上的。” “那你最后一次看见她又是什么时候?” “最、最后一次是在、是在娘娘午憩的时候,也是我亲自帮着娘娘取下来的。” “只是问个问题而已,问玉姑娘为何如此紧张?” “我,我紧张什么了?谁让你一直盯着我来的!”问玉说完心虚的看了眼顾安蕊。 顾安蕊却也只是微微皱着眉头,并不知道初柒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初柒摇了摇头,笑道,“问玉姑娘杏眼桃腮,我一时看的入神也是有的。” 她转过身又在人群中搜寻一番,“碧兰,今日晌午你送来的午膳是否乃昨日的剩菜,怎么我吃着竟如此难以下咽?” 碧兰一听,立马急着摆手,“柒小姐这话如何说得,这永安宫在膳食方面犹为注意,每日的膳食都是用的最新鲜的食材,而且,柒小姐用膳时奴婢可一直在殿中侯着,并未瞧见柒小姐难以下咽,反而每碗菜都吃得一点儿不剩呢!” “哦?是吗?”初柒显然并不意外碧兰的说辞,她微微咬了咬嘴唇,“难道是我记错了?那你且再说说,我用过午膳后都做了何事?” “您用过午膳后便一直与芷儿姑娘在殿中写字,奴婢在殿门外洒扫时还听见您口中念着几句好听的诗呢,什么高什么仰止,又是什么行止,当时便觉得柒小姐念得极好听,但奴婢愚笨,就是记不住。” “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对对对,就是这首诗!”碧兰说罢才反应过来刚才开口的人乃当今圣上,瞬间吓得匍匐在地,“王上赎罪,奴婢、奴婢…” 韩非寒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你说自午膳之后这位柒小姐便一直在殿中写字?” “是!奴婢不敢妄言,这事碧红也知道,是不是碧红?” 被点到名的碧红连连点头,“今日是奴婢与碧兰一并负责偏殿院内的洒扫,是以柒小姐殿中的动静奴婢在外多少可听得一二。” “放肆!主子殿中的事情,你等怎敢偷窥?” 问玉到底是陪嫁的大丫头,一句话便让碧兰跟碧红大骇,她俩齐齐叩头,“问玉姐姐,奴婢们不是有意偷听的。实在是,实在是…” “实在是我与芷儿从未有白日关门的习惯,所以声音能很清楚的传到殿外。” “是是是!柒小姐说得不错,奴婢们真的不是有意偷听的。” 初柒嘴角微勾,看向她们二人的眼神也是充满了温和,“原是我记性不好,差点冤枉你们了,其实方才的晚膳味道倒是真心不错,那醋溜木须,还有冰糖莲藕都极其合适我的口味呢。” 碧兰跟碧红互相对望一眼,皆作苦相,“柒小姐又记错了,晚膳送来的是香酥鸡脯肉,还有鲜爽膳鱼丝儿,您说味道太大,又重油荤实在是半点未沾呢!” “哦?我又记错了?”初柒苦笑两声,“这倒真是奇了,怪不得现在我的肚子竟感到如此饥饿呢,原是没用晚膳的缘故。” “怎么会饿呢?香菱姑娘不是说会另外送点心给柒小姐的吗?” “香菱?”初柒故作不知的望了眼芷儿,芷儿会意立即说道,“香菱便是晚上前来殿内的婢女,可是她只说是奉问玉姑娘的命前来给小姐送安息枕的,当时小姐正在看书,奴婢便带她一起去寝殿换上了,并未看见膳食点心之类的东西呀。” “哦?没送点心?”初柒微拧着眉毛,“你别像我这般记错了吧?” “哪儿能啊,是否记错王上派人前去寝殿一瞧便知了,那安息枕里放着晒干的荷叶,闻起来就清香十足呢。” “苏启,去瞧瞧看。”韩非寒凤眸微眯,身边的太监得令便带人进了初柒居住的殿中。 她心内惶惶,该说的已经说了,接下来便是看上座的男人如何定夺了。 此时跟她一般内心惶惑的人除了她还有顾安蕊,趁着王上不察,她使劲儿剜了眼问玉,问玉接收到她的目光惭愧的低下了头,垂着的双手也有些止不住的颤抖。 不过片刻,苏启便带着人重新走了出来,一并带来的正是芷儿口中方才所说的安息枕,他殷勤的呈到那冷眼旁观的男人面前, “王上,这安息枕里的确放着荷叶不错,另外奴才还在柒小姐的妆匣子里发现了这个。” 男人瞧也没瞧,“直接说便是。” 苏启忙躬身,“好像是这安息枕内的干荷叶。” “哦?”韩非寒薄唇微勾,“原来如此,来人啊,将那香菱挑断手脚筋,再命她至承德宫门前待够三日三夜,如若还有命在的话,直接撵出宫去!” 院中只听扑通一响,一个身影便凄厉的哭喊起来,“王上,奴婢冤枉,奴婢何罪之有?请王上饶奴婢一命吧。” 声音渐行渐远,不一会儿便听得更加尖锐的哀嚎声,旁听的人不由得浑身起满颤栗,随后便有人前来禀报,“启禀王上,香菱的手筋脚筋已全部挑断。” 一切只在电光火石间,顾安蕊根本来不及作任何反应,她惊怕的捂住胸口,“王上,这,这又是为何?” “为何?”他起身揽住顾安蕊将要滑下去的身体,“爱妃居于这永安宫主位,定要眼明心亮,切莫让有心人蒙了眼睛,香菱偷盗你的耳环从而嫁祸给这位柒小姐,如今真相大白,你今晚大可以好眠了。” 说罢便往外走去,顾安蕊急行两步,“王上如何断定这柒小姐是清白的?从头至尾她可一句与盗窃案相关的话都没说呢!” 那男人瞥了眼依旧跪在地上的初柒,“虽然她什么也没说,但却是什么都说了,爱妃,你且自己琢磨吧。” 眼看着最后那抹黑影消失在永安宫,顾安蕊仍不甘心,“王上,您既已来了,为何又要走?” 回答她的是寂静的风声以及满地奴仆们的呼吸声,顾安蕊转过生,气急败坏的对着附近的奴仆一阵猛踢,被踢到的太监宫女皆咬着牙瑟瑟发抖,不敢发出任何呻吟, “滚!全部给本宫滚下去!” 待院内的人只剩下初柒一个的时候,顾安蕊终于调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她扯着僵硬的笑走过去, “妹妹,原来是姐姐冤枉你了。” 初柒冷笑一声,“顾安蕊,十多年前的把戏如今又唱一遍不会觉得很无聊吗?” “你!”顾安蕊没想初柒会如此直言不讳,当场表情就变得僵硬,半晌后方才恢复正常,“是啊,十多年了,想不到你的性情竟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能言善辩,巧言令色。只不过,你别忘了,我始终是你的姐姐,是南安国的嫡次公主,与我说话,你还得掂量掂量着轻重。” “是吗?”顾初柒看着她柔媚的面庞不禁笑道,“看来是你还未弄清当前的形式,现在,指着我的血液方能大病痊愈的人好像是你。” “血液?你得庆幸你身上流着跟我相同的的血液,如若不然,至今你依旧是父王丢弃在外的挂名公主。” 顾安蕊说罢蓦地回转身,“我警告你顾初柒,今日之事只是给你一个小小的教训,如果不是王上突然回宫,现在你已经是我后殿仓房的一个人人指责的盗贼,既然现在你侥幸逃脱,我不妨也将这亮话给你挑明,从今日开始到你事成出宫之前,你不得踏出这偏殿半步,不然,我有的是法子让你艰难度日!” “呵!你也就只会威胁逼迫这一点手段而已。”初柒摇了摇头,“我不懂你究竟在防备着我什么,我只想告诉你,你所在意的可能与我而言是最不在意的,目前为止,我只盼着能早日出宫,至于你那些子阴谋诡计,我劝你趁早收起来,在这霁月王宫之中,你比我权利更多,但所在乎的东西也更多!” 初柒说完便淡然离去,只留下顾安蕊被噎得哑口无言,问玉扶着她回到主殿之后,她喉头里压着的那团血方不受控制的吐了出来。 “问玉,这丫头何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了?” 问玉大惊之下,一边用丝绢替顾安蕊擦着嘴角溢出的鲜血一边说道,“主子,这次是我们轻敌了。” “不是轻敌。”顾安蕊摇着头道,“只是她运气好,正好碰上王上回宫而已。” 说到这里,她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紧张的问道,“问玉,你说王上方才有没有注意到她?” 问玉点头又摇头,“外面光线昏暗,柒小姐又戴着面纱,王上定不会注意她的。” “没注意?那就好。”顾安蕊说着慢慢躺回榻上, “那王上最后说的那句话又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又是什么都说了?” 第二十二章 花园偶遇 问玉咬了咬嘴唇,颓丧道,“三公主说了那么多事实上就是在告诉所有人,主子您耳环不见的期间她与芷儿皆未曾踏出过偏殿半步,是以,王上自然会相信她是清白的。” “竟是如此!”顾安蕊如梦方醒,“短短时间就有如此计较,看样子,的确是我小看她了!” 问玉点了点头,踌躇道,“还有一事,主子今后在王上面前莫要再提及此事了。” “这又是为何?” 问玉叹了口气,“其实王上心里明镜似的,我们今日的伎俩他全都看的通透,只是为了偏顾主子的面子所以才将这所有的罪名都给了香菱一人。” 顾安蕊听到这里身上已被惊出一身冷汗,“你是说王上知道是我们故意陷害顾初柒的?” 问玉默默点了点头,半晌后顾安蕊才逐渐醒过神来,嘴角漾起一抹羞赧的笑意,“明儿个让那老大夫再给本宫把把脉,王上如此袒护与我,我一定要养好身子,精神饱满的去见他。” 这边偏殿中,芷儿还在收拾着凌乱的房间。床榻上,镜台上,包括初柒写字的书桌全都被翻得一团糟。 她一边整理着镜台上的妆匣子一边心有余悸的说道,“还是小姐你有法子一点,否则的话奴婢被毒哑是小事,您被冠以盗窃的罪名那才是真的冤枉。” 初柒立在窗前看着花瓶中那支粉白的桃花,“我再有法子也要王上肯听肯信才行。” 芷儿一听到这里突然转过身,“小姐,想不到这霁月国的王上竟是那个玄衣男子,如此说来,他是不是故意帮咱们一把的?” 初柒摇了摇头,“他与我们无亲无故如何会帮?我只是赌了一把而已,他没让我们输只能证明他还算有良知。” 初柒说到这里正了正神色,“芷儿你记住,我们与王上相识的事谁都不要说,哪怕是王上本人,除了他自己承认,否则万一哪天迎面遇见了也得装作不认识。” 芷儿忙点头,“奴婢记下了,只是奴婢很好奇,王上是如何判定我们无罪的?又是怎么知道香菱就是偷盗耳环又栽赃给我们的凶手的?” 初柒撇了撇嘴,看向芷儿的眼神带了些许无奈,“你真的觉得香菱是栽赃给我们的盗贼?” “难道不是?那为什么苏启公公拿了安息枕出去后王上一看便发落了香菱?” “你还是太天真了。”初柒说道,“自我们进这永安宫,从未与任何人发生过不愉快,香菱又有何动机要陷害我们?” “那香菱为什么这么做?哦,是了,她是问玉姑娘派过来的,可是问玉姑娘又与我们有何矛盾呢?”芷儿咬着嘴唇,半晌后才后知后觉的惊叫起来。 “难道是娘娘?” 初柒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嘘!你小点声,还嫌咱们麻烦不够多是不是?” 芷儿吐了吐舌头,“可是娘娘是您的姐姐呀,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初柒茫然的摇了摇头,“这个我一时也想不明白,但是好歹躲过了今晚,想必最近她也不会再对我们做什么事儿了。” 芷儿还陷在刚才的震惊中出不来,“我们在宫中已经够小心谨慎了,可是如今却是娘娘容不下咱们,奴婢实在想不通,需要小姐救她,不远万里将我们带来霁月国王宫的不正是娘娘自己吗?” 初柒安抚的拍了拍芷儿的肩膀,“好了,你也别想这么多了,毕竟我们还未出宫,以后不管任何情况你说话都要注意,今天若不是王上来的及时,我根本就救不下你。” 芷儿怔怔的点头,“奴婢也是见她们言语诋毁小姐,一时情急了。” “越是情急越要镇定,那些人随便哪一个要想捏死我们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记住,以后再遇上类似的事情一定要静观其变,莫要呈口舌之利!” “是!奴婢记下了。” 这一晚,初柒又是迟迟无眠,倒是身旁的芷儿,明明上榻的时候还一脸忧心忡忡,这才不过半刻,便已呼吸均匀,俨然进入梦乡了。 如此辗转反侧良久,反而愈发精神,初柒便干脆穿衣下了床。 窗外月色皎洁,莹莹泛着清晖,初柒突然便想出去走一走。 自从进宫,她便一直窝在永安宫的这偏殿之中,外面什么样她还真是看也没曾看过。 这样想着她便悄悄掩好殿门走了出去,此时夜已深,除了几个巡夜的侍卫,就连守门的太监也都已经睡得人事不知。 初柒很轻易便出了永安宫,凭着初时的印象,她很快就走到了御花园。 她漫步在御花园中间鹅卵石铺就的蜿蜒小路上。心中的抑郁这才随着花香慢慢散去。 前面不远有一片芍药,记得上次路经此地的时候便已经生出许多花苞了,不知现在已经完全开放了没有。 这样想着,她的脚步便愈发轻快起来,待走到那片芍药地果然见枝头上已经盛放出一片或粉或白的花朵儿,虽然在月光下它们的颜色没那么鲜艳,但却丝毫不影响它的美。 初柒轻抚着开的最艳的那一朵轻声呢喃道,“浩态狂香昔未逢,红灯烁烁绿盘笼。” “觉来独对情惊恐,身在仙宫第几重。” “谁?” 初柒蓦地转过身,这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竟站了一个身姿颀长的男子。 男子一声玄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察觉到初柒的惊慌,他也只是微微勾了勾嘴角,“姑娘深夜不睡觉却在这歌咏芍药,果然很有闲情逸致。” 初柒大惊,不曾想才在永安宫与这男人见了一面怎么这么快就再次遇见了,她暗自定了定心神,“王上深夜不睡觉却在人背后偷窥,的确也很有闲情!” “哈哈哈…”韩非寒朗笑几声,惊的树上的鸟儿都扑棱着翅膀飞向了远方。 “既然知道朕是王上,你也合该知道这整个王宫乃至整个霁月国都是朕的,那又何来偷窥一说呢?” “是,都是您的。”初柒不欲再久待,直想着尽快脱身,“如此,民女便不打扰王上逛自个儿花园的雅兴了,王上请自便。” 说完便转身离开,不料却被一柄玉扇横空挡住去路。 初柒忍住心头的不快抬起头,“敢问王上这是何意?” 韩非寒的眼里蕴含笑意,“只是故人重逢,打算叙叙旧而已,姑娘又何必如此紧张。” “故人?王上怕是记错了,我的那位故人只是朝廷内一位普通的命官而已。” “呵…如此好记性,却跟先前连自己午膳吃了什么都记不清的盗贼嫌犯判若两人呢。” 初柒微微颔首,语气一改方才的尖锐,“王上此言倒是提醒民女了,多谢王上先前的救命之恩。” “你是自救,并非朕有意偏袒。” “那也要王上肯听肯公允才行啊,不然您要执意说是民女偷盗的,民女也丝毫无计可施。” 夜风吹来一阵阵花香,也将初柒的面纱吹的飘飘扬扬,面纱下只隐隐看的见初柒莹白如玉的肌肤,不过也只是转瞬即逝。 韩非寒不自觉有些看走了神,他背转身姿,“公允?朕自然会公允!难道你当真以为朕霁月国的官员都会像李宗那般昏庸无道吗?” 初柒低头看着脚边的芍药花,并未答话。 良久之后韩非寒终又叹了口气,“你剑走偏锋,将自己所有不在失窃现场的证据借他人之口说与朕听,这等智慧与果敢让朕不想注意都难。” 初柒也跟着叹了口气,“民女人微言轻,只能用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将事实呈现在王上面前。” 韩非寒转过身,目光幽深的看向初柒,“记得上次分别时你曾答应过我,如真有机会再次见面就告诉我名字,如今我们真的再次相见了,这次你可不会再赖了吧?” 初柒一愣,遂才想起来确有其事,她微微垂下睫毛,“一个名字而已,不想王上如此执着,其实我的名字也没什么特别的,就叫初柒。” “初柒…”男人凝着两道浓黑的眉毛,似在细细品味,“倒是简单顺口。” 初柒心下黯然,“是啊,我父…我父亲当时给我起这名字时大约也是觉得简单又不费神吧。” 正神思恍惚间,耳边忽然风声一响,初柒不意间便被一股大力卷了过去,速度太快,待她反应过来时人竟已经在那男人的怀中了。 “做什么你!呜…” 初柒刚要大呼,嘴巴却被一只温暖厚实的大手给捂住了,“嘘!别说话!” 他的气息吹在初柒的耳边,“有人来了。” 有人?初柒这才慢慢冷静下来,再一看他的动作。虽然将自己揽在怀中,手却半点也没碰着她的身体。 果然不一会儿,方才他们站立的地方便来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那人一身太监装扮,走起路来步履轻快,不仔细听还真的发现不了。 同一时刻,另一个方向竟又出现了一个女人,由于天黑,根本看不清来人的长相,只勉强能分辨出她的身形。 不会是这男人的妃嫔夜里私会神秘男子吧? 初柒不由得紧张的看了眼近在咫尺的男人,以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略带青茬的下巴,还有偶尔上下滚动的喉结,初柒看到这里不禁有些面红耳赤。 第二十三章 拒绝请求 她忙低下头,心脏却止不住的扑通扑通乱跳,万一她所猜测的是真的,那么待会东窗事发,她便会成为此事的唯一目击者,到时候他是绝对会杀了自己灭口的。 初柒暗暗吸了口气,脑中飞快的思索应对方法。 “你很紧张?” 男人的声音轻轻在头顶响起。 初柒深吸一口气,慢慢的往外挪了挪,“不是紧张,是你靠我太近了,难道你不懂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 男人一把将初柒复又拉回来,“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介意这个?若不想被人发现再告知安妃,你最好老实待着别动。” 初柒张了张嘴,这人眼睛倒是毒,这么快便能看出她的顾虑。 那边两人汇合后便隐在了一丛花枝后面,说话的内容却被风若有似无的带了几句过来。 “大人问事情办的如何了?”这是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沙哑中带着些许着急。 “不太好办,宫外有人日夜看守着,我这还是好不容易才使了银子出来一时半刻的。” 男人沉吟片刻,似一时没了主意。 “跟你家主子说,王上大概不日便回宫了,让她寻得机会先解了这禁令。” “王上快回宫了?”女人声音中带了一丝惊喜,“只要王上一回来,我家主子一定很快就会重获自由的。” “希望如此吧。”男人冷冷的说道,“你家主子悬在如今这位子多久了?大人说……而且……可能最近会有些麻烦,如果……就让你家……” 初柒正听到这里,突然便起了一阵邪风,那男人说的话也被风给吹的七零八落,等这阵风好不容易慢慢平息了,那两人的谈话也已经结束了。 眼看着那男人彻底走远之后,初柒这才从韩非寒的怀里挣脱了出来,“夜已深,初柒不便久留,告辞。” “等等!”身后韩非寒突然开口道,初柒身体一怔,“王上还有何吩咐?” “你既同我一起听到了秘密,自然不能如此轻易的离开。” “秘密?民女可什么都没听见。” “装疯卖傻可不适合你。”韩非寒摇了摇头,负手向前走了两步,“不瞒你说,此事听起来简单却牵涉甚广,朕需要你帮朕一个忙。” “帮忙?王上只怕找错了人,民女区区一个弱女子,无勇无谋的,能帮上什么忙?” “朕说你能行,你就一定可以。” 如今他占着上风,虽然他客气,用的是“帮”这个字,但是很明显自己已经丝毫没有退路,初柒思虑片刻,“那王上且先说说看。” “从明日起,朕会封你为霁月国唯一的女医,替朕负责整个后宫的康泰。” 女医?她一个南安国的人如何会留在霁月国做女医? 初柒当即便摇头拒绝,“抱歉,恕民女不能从命。” “为何?”韩非寒细长的眸子危险的眯起。“医术不是你最擅长的吗?” “是民女最擅长的没错,只是王上也知道,民女并非霁月国的臣民,所以志不在此也是情理之中。” “是吗?”那男人冷哼一声,“既然你那么愿意效忠自己的国土那为何又千里迢迢到朕霁月国王宫?” 初柒一愣,她自然是不能将自己是南安国公主的事说出来,“原是安妃身体抱恙,特请了民女入宫替她诊治。” “治她一人是治,治整个后宫不是同样吗?而且还免了你的奔波劳累之苦。” 初柒盈盈屈膝,“当然不一样,王宫之内虽说安逸,却没有外面的海阔天空,民女散漫惯了的,自然无法适应宫内的生活,还请王上另请高明。” 说罢她便再次转身离开,不料背后却突然传来一句,“你不是对李宗的贪婪昏庸无比愤恨吗?还有村子里那些流离失所的村民,难道你不想他们早日回归家园?” 初柒背脊一僵,步伐也随之停了下来,“这些与此事又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男人缓步走上前,高大的身影将初柒头上的月光都遮了一半,“李宗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朕的意思是,找出他们勾结的证据,从而将其一锅端掉!” 李宗落马,平叔他们便可回到心心念念的故土,而且从此再不必忍饥挨饿,受尽压迫之苦。 只是,初柒微扬着头,目光定定的看着御花园上方漆黑的天空,“这是王上您的事情,民女爱莫能助。” 说罢她便再不回头,直直的朝着来路折返回去。 一路走的又急又慌,终于顺利回到了偏殿之中,芷儿大约还在熟睡,隐隐听得见她的一两句梦呓。 初柒这才有些心安,她靠着殿门喘息未定,发现手中的绢子已被她揉的不成样子。 “呵!”她自嘲的摇了摇头,还好他没再追上来,不然她还真的不知该如何应对。 当晚初柒做了很长一个梦,梦里她又回到了村庄里的那间破败的茅草屋,而且屋外雷声大作,正下着瓢泼大雨,整个村子里的人全都挤在唯一一个不漏雨的角落,平叔大贵儿凄惶的望着自己,嘴里不住的说着什么。 只是初柒却怎么也听不清,她着急的靠近他们,试图想听到他们的声音,却猛然发现平叔大贵儿的身上竟也长满了脓疱,那些脓疱又红又紫,里面不住的流出令人作呕的脓水还有蛆虫。 初柒大骇,不由得惊叫出声。 “小姐,你醒了?” 是芷儿的声音,初柒猛然睁开眼睛,面前哪里还是破败的茅草屋,分明就是精致华丽的永安宫偏殿。 她微微侧头,芷儿黑白分明的眼睛正担忧的看着自己,“小姐,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初柒就着她的手缓缓坐起来,“现在什么时辰了?” 芷儿微微一笑,“已经巳时了,昨晚闹得这么厉害,奴婢还担心小姐晚上会失眠呢,如今看来是多余了。” 初柒扯了扯嘴角,“事实上我几乎的确是到了后半夜才勉强睡着。” “嗯?”芷儿不解的看着她,“小姐真又失眠了?” “不是失眠,是某些人睡觉时总是打呼说梦话,如此扰人清梦,我可不得熬到后半夜吗?” “啊?奴婢睡觉时打呼说梦话啦?”芷儿尴尬的咬着下嘴唇,“小姐,这个奴婢真的控制不住,要不然从今晚起奴婢就睡在外间吧?” 初柒忍不住轻笑出声,又伸手戳了戳芷儿的头,“我逗你的,除了偶尔说一两句梦话,其他毛病还真没有,只是你未免睡的太沉了些,估计半夜被人掳走你都无知无觉。” 芷儿羞得满脸通红,“好啊小姐,你竟然骗我,奴婢再也不理你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 晌午的时候,初柒莫名奇妙的被传至顾安蕊寝殿旁的侧殿,当时老大夫正与问玉一起侯着她。 见着她来,问玉倒一丝不自在也无,只浅浅一福,“柒小姐,我家主子又有些不好了,所以需再向你取些药引子。” “又取?”初柒皱眉看向老大夫,“不是一个礼拜取一次吗?” “原则上是这样没错,只是…”老大夫说着看了眼问玉,“只是,今日老朽替娘娘把脉,见、见娘娘的病情亦有所反复,是以…是以这几日仍得继续服药。” “原来如此。”初柒缓缓点头,伸手挽起袖口,“既然是娘娘病情加重,老大夫取就是了。” “是、是。如此,老朽便得罪了。” 随着旧伤口再次被利刃划开,绕是初柒再能忍痛,此时也不由得紧紧咬住贝齿,看着鲜血一滴滴的流进器皿内,初柒突然觉得很讽刺,用自己的鲜血去救一个时刻算计自己的人,最后究竟值不值得? 眼看着问玉得意的端着那碗药引往外走去,初柒轻轻扬了扬脸,芷儿会意,也跟着悄无声息的离开。 如此,殿中暂时就只剩下了初柒与老大夫两人。 “老大夫,不知娘娘这病究竟何时才能彻底断根呢?” 老大夫微微抬起头看了眼初柒,初柒立马担忧的说道,“我只是不忍看着娘娘饱受病痛折磨而已,若是以我的鲜血能让娘娘尽快痊愈,哪怕老大夫一次多取点儿也无所谓。” “姑娘如此善心实在令老朽感动,只是…”他说着似有些顾虑的瞥了眼敞着的殿门,却隐约看见一抹黑色的影子在地面上快速的晃过。 于是他话锋急转,“只是娘娘的病有些顽劣,并不是多取些血就能药到病除的,还是一步一步慢慢来吧。” 说完他便仓忙提起药箱走了出去,谁知却无意间将一样东西落在了桌上。 初柒拿起来瞧了一眼,心中的疑云更深,这是老大夫开给顾安蕊的药方吗?怎的这些药材跟前几次开给她的根本就不同,不过只是些调理女人身体的滋补品罢了。 那如果真是开给顾安蕊的,为何又要取药引入药呢,初柒百思不得其解,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细细的脚步声,她连忙将药方塞进袖口,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整理腕上的纱布。 “柒小姐还没走?” 是问玉,大概她是伺候了顾安蕊用过药之后又折转回来的,初柒站起身装作不高兴,“这就要走了,刚才一次性取了这么多血莫非还不能让我在这歇息片刻吗?” 第二十四章 达成协议 问玉有些讪讪,“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是想说小厨房已经炖好了补血的阿胶糕给您送去了,柒小姐回去晚了凉了就不顺口了。” 初柒表情这才舒缓,“那就多谢问玉姑娘了。”待初柒回到偏殿的时候,芷儿已经在门口侯着她了,见着她,眼中明显有湿漉漉的水汽。 “发生了何事?”初柒皱眉问道。 芷儿吸了吸鼻子,“小姐,问雪姑娘将方才取的药引全部倒了。” “倒了?”初柒眯起眼睛,示意芷儿将殿门关上,“你可是亲眼看见的?” 芷儿越说越委屈,“此事千真万确,奴婢自问玉姑娘出门便一直跟着她,见她将药碗交给了问雪姑娘,只是问雪姑娘她压根就没去二公主的寝殿,而是径直走到了后院,将碗中的药引子全都倒入了那颗梅树下。” “这就对的上了。”初柒的手紧紧的握在椅子的扶手上,眸中的光似乎快要穿透了墙壁一般,“怪不得老大夫说话时的眼神飘忽闪躲,开的药方也不对症,大概以血入药是假,折辱于我才是二姐真正的目的吧!” 初柒说完深吸一口气,“只是,我的血虽不是什么宝贵的,但也绝容不得顾安蕊如此糟蹋!” 芷儿见初柒气的不轻,不禁有些担忧,“还有一事…奴婢、奴婢…” “还有什么,一并说来我听!” 芷儿想了想,干脆和盘托出,“还有,方才碧兰过来送阿胶糕的时候整张脸全都肿得厉害,奴婢瞧着上面还有几道明显的指印。” 初柒顿时惊愕难当,“宫女被掌掴原是犯了极大的错才会有的惩罚,碧兰一向老实,一定是昨晚她说了实话从而引起了二姐的不满。” 芷儿点点头,“奴婢想着也是这个缘故。” 初柒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芷儿的肩膀,“看来,一味的忍让并不能换来二姐的善待,反而让她愈来愈放肆,只是眼下我们势单力薄,若要跟她们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那小姐预备怎么做?” 初柒沉默片刻,“你去,将我带来的化痕清凉膏悄悄的给碧兰送一些过去。” 芷儿点点头,转身便拿着药膏走了出去。 此时已至午后,窗台那株嫩黄色的蝴蝶兰在阳光的倾洒下越发显的娇艳。 初柒正欲伸出手触摸它,突然便从窗外飞来了一只色彩鲜艳的花蝴蝶,蝴蝶儿似也被蝴蝶兰的颜色所吸引,扇动着翅膀便轻轻的落在了蝴蝶兰的花蕊上。 初柒正瞧得起劲,问雪恰好带着几个小丫鬟从院内走过。 “我可跟你们说,主子今儿心情不太好,待会儿在殿内伺候着的时候可警醒着点儿,否则挨了打受了罚可别在我跟前哭!” 身后跟着的一个圆脸丫头不禁瑟缩了一下肩膀,“问雪姐姐,主子今儿怎么心情又不好了?” “什么叫‘又’?”问雪瞪了她一眼,“主子的事儿少打听!” 说完又兀自埋怨道,“说来琦妃果然深得王上喜爱,这不昨儿王上才刚回宫,今儿大清早的就迫不及待的过去探望了她,我看啊,这禁令解除可是早晚的事儿了!” “什么?”另一个瓜子脸小丫头不禁发出一声惊叹,随之又有些怏怏,“可是王上明明最先是来咱们永安宫的,要不是昨晚…” “谁说不是呢?”问雪回头瞧了眼初柒所居住的偏殿,“得了得了,跟你们犯得着说这些吗!总而言之咱们自个儿都机灵点儿吧。” 待她们都走远之后,初柒这才发现蝴蝶兰上的蝴蝶不知何时已经飞走了。 她慢慢的行至书桌前,提起笔便在画纸上仔细的描了起来,芷儿送完药膏回来的时候,纸上已经飘然跃上了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儿。 “小姐还会画画?”芷儿不由得惊喜万分,“这蝴蝶翅膀上的纹路画得如此活灵活现,不晓得的还真怕声音大了将它惊走呢!” 初柒挽袖将画笔搁置在一旁,“真的如何假的又如何,蝴蝶蜜蜂皆爱花,只是蝴蝶爱花是为了比美,而蜜蜂却只是为了采蜜。” 正如她跟顾安蕊,同样是为公主,也同样要学习琴棋书画,顾安蕊是为了在需要的时刻锦上添花,而自己却是为了在孤苦无依的时候傍身续命。 芷儿自然不能理解这话中之意,她想了想,“小姐的意思是做人一定要勤奋,不可成日碌碌无为是吗?” 初柒被她一番话说得忍俊不禁,“你这么理解也很有道理。” 芷儿也笑,“所以,芷儿一点都不想做蝴蝶,就做只勤劳的小蜜蜂日夜为小姐采蜜好了。” “呀,对了。瞧我这记性!”芷儿突然一拍脑袋,“小姐,你等奴婢去取个东西来。” 说完便急匆匆的行至侧房,不一会儿出来的时候手里便多了一个做工粗糙的陶罐。 芷儿神秘兮兮的走上前将密封着的陶罐盖子打开。 初柒还未近前便已嗅到一股香味浓郁的味道, “哪儿来的蜂蜜?” 芷儿得意的捧着罐子来到初柒面前,“小姐你看,这可是正宗的洋槐花蜜呢,用温水冲服美容养颜再好不过了。” 初柒探身瞧了一眼,只见里面的蜂蜜色泽晶莹剔透,蜜质浓厚粘稠,一看就是上乘的好货,只是… “这陶罐,不像是宫里的物件。” 芷儿一听神色立即就有些不自在,“小姐果然慧眼如炬,这罐蜂蜜是我们临出村子前平叔硬塞给奴婢的。” “平叔?”初柒不由得皱起眉头,“他们自己生计都成问题,你怎么好要他们的东西!” 芷儿见初柒面色不豫,当即便跪下认错,“奴婢是推拒来着,可是平叔说您救了他们一村子人的性命,他们没什么作为报答的,只有这罐蜂蜜勉强拿的出手,于是便硬塞给了奴婢。奴婢想着平叔也是一番好意,于是就没再多说,本来预备启程了就告诉您的,可是奴婢却一不小心给忘到九霄云外了。” “你怎可如此擅作主张受人恩惠?”初柒回想起昨晚的梦境心中愈加不是滋味,语气便也带着些不快,“也许对我们来说,这罐蜂蜜是平日闲来无事时用以滋养的膳食,但对于平叔他们,你难道不清楚,这也许就是他们关键时刻用来维持生命的食物?” 芷儿大概没想到初柒会对这件事情如此在意,她连连叩头,“小姐,奴婢错了,是奴婢考虑不周,还请小姐责罚。” 初柒看着眼前这粗糙的陶罐还有不住叩头的芷儿,心中亦是烦闷难当,她缓缓摇了摇头,只说了四个字,“天意如此。” 当日晚上借着月光,初柒又秘密去到了御花园。 大片的芍药花绽放的比昨晚更加繁盛了,可是初柒却无心欣赏,她左右搜寻一番,周围除了花草树木,便只剩下了自己的影子。 初柒顿时有些茫然,凭着自己的一腔热血就这样贸然闯了过来,如此的结果似乎也是在清理之中。 她自嘲的勾了勾唇角,反正来都来了,既然没遇到想要遇见的人,那么就着月光赏赏花也是不错的。 “初柒方才是在找朕吗?” 熟悉的声音突然在半空中响起,却几乎把初柒的魂都吓丢了。 她惊魂未定的寻着声音看向附近那颗榕树,始作俑者正姿态闲适的坐在树枝上笑着看她。 “你怎么会在这儿?” 韩非寒目光似一团幽幽的火光,“自然跟你来这的目的一样。” 初柒别过脸颊,“原来王上也爱夜赏百花。” “哈哈哈…” 随着韩非寒衣袍翻飞的声音,下一刻他便已经姿态潇洒的落在了初柒眼前。 “怎么,可是想好了?” 初柒迎上他略带戏谑的眼神,“想好了,民女可以答应以女医的身份暂居后宫,只是王上也需答应民女两个条件。” “哦?说来听听。” 初柒转过身背对着韩非寒,“第一,王上不得勉强民女做任何有违礼法道德或者民女本身不愿做的事。” “这个自然!”韩非寒看着她的背影点头道,“所有礼法道德朕只会比你更为看中,所以不会让你去做杀人放火或者有背良心之事。” 初柒藏在袖口里的手腕微微转了转,“第二,民女想要王上的一道令牌。” “是何令牌?”韩非寒饶有兴趣的看着眼前瘦小却坚毅的女人的背影。 “一道可以随时出宫且畅行无阻的令牌。” “怎么,刚决定留下来便又想着如何出去了?放心,朕不是出尔反尔之人,待李宗之事一了结,便会立即还你自由。” 初柒摇了摇头,坚持道,“民女不信人心,只相信真实而靠的住的实物。” 韩非寒心头一颤,看她的眼神也多了一丝意味不明。 他伸手解下腰间挂着的那串通灵剔透,翠色温碧的玉佩递过去, “令牌不便随身携带,你且留着这个吧,宫里的人都识得。” 初柒转过身,接过那只玉佩,只见玉佩上方镂刻着繁复的花纹,背面只简单刻着一个“寒”字。 不过才拿了一会儿,玉佩便已经融合了她的体温,变得温润亮泽起来。 她将此物收了起来,郑重其事的行了个礼,不经意间露出一截皓腕,“如此,多谢王上赏赐!” 第二十五章 御医会诊 “你手腕是怎么回事?” 初柒一惊,这才发现失仪,立即将手缩进袖口,“哦,无事,因为安妃的病情有些复杂需要以血入药,所以便割了几道口子。” 韩非寒眉宇一皱,“什么病如此严重竟还要以血入药?” 初柒支吾着,“王上也别太过担忧,本来前些日子安妃娘娘的病都快好得差不多了的,不知是否因为昨晚受了惊吓的缘故,是以病情有些反复。” “受了惊吓?”韩非寒冷笑一声,“受惊吓的不应该是你吗?与她又有何干!” 初柒低头不语,心中暗自疑心,听顾安蕊的口气,这韩非寒不是应该的对她极尽宠爱吗?怎么现在她却觉得并不想那么回事。 手腕处伤口崩裂的疼痛已经让她有些微微颤抖。待手心传来一阵黏~腻的濡湿之后,她才发现血竟已经顺着手缓缓流了下来。 “把手伸出来。” “嗯?”初柒不解的看向韩非寒。 “朕说把手伸出来!” 初柒一脸防备的后退两步,“王上不必在意,一点小伤而已。” 不料韩非寒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朕在意的不是你的伤,而是…” 话说到一半时,初柒手腕上的纱带也随之掉落在地,韩非寒看着她手腕上新旧交替的一道道伤口以及鲜红刺目的血液不禁大惊失色, “怎么如此严重?” 继昨晚揽自己入怀,今日他竟又如此拉着自己的手,初柒顿时又羞又气,她狠狠将手臂抽回,“王上为何屡屡失礼!” 韩非寒犹自沉浸在方才所见的惊愕中,“你就是这样替朕的爱妃治病?” 初柒转过身不再看他,“只要能治好,过程不是特别重要。” 韩非寒盯着初柒背影看了一会儿,这才慢慢恢复镇定,他点点头,将沾有她血液的手背到身后,“辛苦你了,明日朕会安排御医与你一起会诊,希望安妃的病能够早日康复。” 韩非寒说完便径直离开了,初柒看着他逐渐走远的背影这才松了一口气,她伸手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心中莫名感到一丝烦躁。 次日一大早,御医果然都来到了永安宫,只是令初柒没有想到的是一同前来的竟还有韩非寒。 彼时,她才刚刚被取过药引,手腕上的伤口还在臼臼的淌着血。 “芷儿,将我止血的药粉拿过来,顺便将生肌膏也一并带来。” 芷儿颇有些意外,“小姐不是说未免皮肤一再受损,必须等到二公主彻底不需要药引了才用生肌膏吗?” 初柒微微一笑,“照我说的去做吧。” 问玉是在初柒伤口包扎好后才过来敲的门,只说是王上来了,要请她过去问话。 芷儿心头突突的跟在初柒身后,“小姐,二公主不会又生了什么坏主意吧,好端端的,王上请我们过去做什么?” 初柒微微摇了摇头,“昨晚吩咐你做的事可做好了?” 芷儿连连点头,“全都照着小姐说的办的。” “那就行了,且放宽着心吧。” 初柒 进到主殿时才发现里面已经候了一屋子的人,她目不斜视,对着韩非寒与顾安蕊便行了个礼, “王上万安,安妃娘娘万安!” 顾安蕊此时正小鸟依人般偎在韩非寒的肩上,见着她来,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蔑视。 “听说,你是安妃特意从宫外请来的女医?” 韩非寒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初柒点了点头,“民女惭愧,不能解娘娘之苦。” “是该惭愧!”韩非寒目光从初柒的手腕上不经意的滑过,再定定的落在她的面上,“前日朕来这看望安妃之时她尚且还面色红润,精神饱满,怎么今日前来却又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你且说说,究竟是病难治还是你无用?” 初柒的头垂的更低,“是民女无用,辜负了安妃娘娘的信任。” 顾安蕊眼见初柒如此,心中的笑意更甚,身子却一软,靠着韩非寒的腰肢便更加显得虚弱无力,“王上也莫要怪初柒姑娘,原是臣妾自己的身子不争气,这眼看汤药一碗碗的喝下去了却还是迟迟不见好转。” “喝的都是什么药?朕今日正好带了御医过来,还是将方子拿出来再让御医们一起为你诊治诊治。” 顾安蕊一听此言,身子不由一僵,说话的语气也变得慌张起来,“之前已经找御医看过了,只说是没见过的怪病,是以,臣妾无法这才在宫外遍寻名医的。” “哦?是哪位御医替你瞧的?他治不好,宫外的游医便有法子了?” “是、是…”顾安蕊偷偷瞧了眼韩非寒,明明是体贴关心她的话,为何她总觉得他的眼神想比之前更加冷漠了。 她对着底下的众人随手一指,“是方御医,臣妾请他过来看了几次,药也开了不少,只是效用也不大。” “方御医?”韩非寒对着那位留着山羊胡须的御医招了招手。 方御医立刻上前两步,“微臣在!” “安妃所说可属实?” “娘娘所说的确属实。娘娘的平安脉也一直是微臣所负责的。”方御医拱了拱手,背上已经沁出一层冷汗。 “只是这次,娘娘病的却很蹊跷,好端端的人几日间便已经躺在榻上下不了地了,可是微臣之前替娘娘把脉时却并无发现任何不妥。” 韩非寒目光一凛,“看来,御医所真是白白养了一群废物!” “王上息怒!” 众位御医皆跪地磕头,那方御医更是吓得不轻,“王上息怒,是微臣无能,只是、只是这种离奇的病案微臣之前的确不曾见过啊…” “御医苑除了诊病治疗,更多的是要研究各种疑难杂症,若是所有你们医治不了的病都以没见过为由轻易推诿,那与宫外普通的郎中又有何区别!来人!” 韩非寒说完便厉声吩咐道,“方御医医术不精,无能继任御医一职,先杖责三十,再贬出宫外!” “王上!王上息怒啊…”方御医连连磕头求饶,一旁的御医个个低垂着头,没有一个愿意替其求情。 “等等!” 眼看着侍卫一边一个架着方御医往殿外拖去的时候,殿内突然响起一个轻灵的声音。 初柒向前一步行了一礼,“王上息怒,可否听民女一言?届时再责罚方御医也不迟。” 韩非寒眯起眼睛,以探究的目光打量着初柒,片刻后才缓缓吐出一个字, “说!” 方御医此时已像一块稀泥般瘫软在了地上,他看着殿中那个白衣胜雪,以纱遮面的少女,虽然他与她素未谋面,但此时心中莫名便腾起一丝希冀,但愿她即将说出口的话能让王上对自己网开一面吧。 初柒回过身看向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方御医,“方御医,民女能否问您几个问题?” 方御医此时哪还有别的退路,连连便点头,“姑娘尽管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初柒点头,“请问娘娘初时症状是不是头晕乏力,嗜睡嗜渴?” 方御医回想着点了点头,“不错,最初娘娘只说身上没有力气,一日又需饮好几壶凉茶,而且成日贪睡,总说睡不够。” “那当时脉象是否正常,没有任何不妥?” “是、是!”方御医似终于找到了知己一般看着初柒,“春日温度正好,贪睡也属正常,再加上娘娘脉象又的确无异,所以我便为娘娘开了几副提神养气的方子。” “可是不过数日,娘娘病情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加严重,那时,娘娘的症状应该是恶寒怕冷,水饮内停,可那时,娘娘的脉象也已经有些微微下沉。” “不错,当时娘娘脉象突然下沉,但大多数的正常人也会有微微伴有下沉的症状,只有少数部分的患者在出现脉象沉的症状时,往往都会与血瘀、气滞、痰饮等病症,是以,我又斟酌着给娘娘开了些利湿逐水,祛风散寒的药。” 听到这里,初柒不由得巡视其余跪着的御医一圈,“请问,方才民女所说的症状与方御医对症开出的药方可有何不妥?” 众人互相对望了一眼,又齐齐摇了摇头,“若症状真是如此,那方御医的处置皆为正常。” 初柒微微一笑,转头看向韩非寒,“王上,由此可见,方御医的诊治过程并无任何不妥,所以,此事不能全然怪他。” 一直在旁冷眼瞧着的顾安蕊瞪了眼一旁立着的问玉,难不成这丫头什么时候竟将自己之前的病情都讲给初柒听了? “不怪他能怪谁?”顾安蕊娇声娇气的说道,“要不是他迟迟诊断不出病因从而耽误了病情,说不定臣妾早就好了也不一定。” “娘娘此言差矣,方御医虽未及时查出病症,但正因为他及时关注着娘娘的脉象,并适时开出对症的药,这才能坚持到民女进宫替娘娘诊治。” “你究竟在胡说些什么?”顾安蕊突然喝道,这丫头只怕是有些神志不清了,自己只是对外宣称她是从宫外请来的女医,她便真把自己当成一棵葱了? 第二十六章 不打自招 韩非寒干咳了一声,不满的看了顾安蕊一眼,顾安蕊这才发现失态,忙又圆了回来, “本宫是说,等到了你又如何,你比他又好的了多少?” 初柒听罢叹了口气,看着顾安蕊的一双桃花眼里竟盈满了惋惜, “娘娘,昨日您病情加重,民女辗转反侧,夜不能眠,突然便想起几年前师傅曾接过的一例病患,那人的症状跟娘娘的相差无几,也是由最初的嗜睡,嗜渴,到后来的畏寒,水饮内停,再然后便是…” “便是什么?”顾安蕊没好气的看着她。 初柒故作为难,支吾着说道,“再然后便是成日高热惊厥,梦呓不断,没等到民女师傅找到救治的方法便形同疯癫,半人不识了。” “放肆!”韩非寒伸手一拍桌几,案上的茶水也随之荡出几滴, “你此言莫非是在公然诅咒安妃?” 初柒忙下跪,“民女岂敢诅咒娘娘,照着娘娘如今的病情,大约,大约再过几日,她便会开始有些高热的状况,再然后便也会…” “你简直是胡说八道!”顾安蕊拍案而起,“说!是谁指使你污蔑本宫,你是不是想借机让王上嫌弃于我,从而离间本宫跟王上之间的关系!” 初柒惶惶,“王上明鉴,民女是娘娘亲自派人接进宫的,又从未踏出过永安宫半步,何曾会有谁来指使民女,民女只是恐日后娘娘病发,若不提前相告,若王上因此开罪与我这可如何了得…” 韩非寒眉头几乎都拧成了一个“川”字,他看了眼殿下跪着的初柒,又看了眼一旁急于分辨的顾安蕊,显然已经开始对初柒的话有所反应。 他站起身,目光深切的看着顾安蕊,“朕不相信爱妃会有她说的那般严重,既然他们这些人如此无用,都拿你的病无法,那朕即刻便会悬赏寻医,势必要找到那个能治得了你怪病的人。” “王上…”顾安蕊立时便觉得不妙,“王上你听臣妾说…” 韩非寒抬手制止,“爱妃情绪最好不要过于激烈,眼下,你还是多多休息,好好保存体力。” 说着便要往殿外走去,绕是顾安蕊再傻,此时也已经知道这其中的厉害, 她上前几步便拉着韩非寒的手, “臣妾好了,王上,臣妾的病已经好了,你休要相信那个女人的话呀!” 韩非寒转身看着顾安蕊,目光流露出一丝怜悯,“不是说还没到那个地步吗,怎么现在就…” “臣妾没疯!”顾安蕊急道,“王上,你相信臣妾,臣妾的病真的已经好了,不信、不信你随便让哪个御医现在就替臣妾把脉,是不是好了一看便知!” “王上您瞧,娘娘是否已经开始有所反应了?”初柒说完又看向顾安蕊, “娘娘难道忘记了,方才您才从民女这取的药引,还说从明日起每日早晚要各服一次方能有所好转的,现在怎么就又说自己好了呢?” “闭嘴!你简直信口雌黄!” 顾安蕊目光凄楚的望向韩非寒,“王上,臣妾的病真的已经好了…” 仓促间,她随意便扯了一位御医过来,“来,你替本宫瞧瞧,看看本宫是否已经好了,说什么疯癫,简直是无稽之谈!” 那御医被顾安蕊扯得站都站不稳,得到韩非寒首肯后方才敢搭上顾安蕊的脉搏。 方才还喧闹着的大殿之内瞬间寂静无声,所有人的目光皆落在了替顾安蕊把脉的那位御医身上。 良久之后,那御医才不相信一般跪地复命,“王上,依微臣所见,娘娘脉象平和,并无任何大病将至的征兆啊。” 一语激起千层浪,如此大相径庭的两个说法同时出现,一时间,殿中的人竟不知该相信哪一个说辞了。 韩非寒的面色诚然已经更加难看,他对着剩下的几个御医挥了挥手,那些御医会意立即便轮番将顾安蕊的脉把了一次。 结果自然跟刚才那个御医说的一模一样。 顾安蕊的心脏此时才终于从嗓子眼慢慢滑下,她眼泪汪汪的看向韩非寒,“王上,这个女人如此妖言惑众搬弄是非,王上可定要严惩不贷啊!” 韩非寒冷哼一声,目光利刃一般扫过顾安蕊的面上,“搬弄是非?究竟是谁在搬弄是非,方才难道不是你口口声声说药石无效?既然无效,此时又为何力证自己已然痊愈,如此无病呻吟你可是想做什么!” 顾安蕊情急之间根本就没考虑的如此周全,此时韩非寒如此一说这才发现自己莫不是已经落了初柒那个贱丫头的圈套,一时间又气又急,“臣妾、臣妾…” “好啊,安妃娘娘真是骗的民女好苦啊…”初柒骤然的一声悲愤立时又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她的身上。 “民女虽为草芥,但同样是娘生爹养的血肉之躯,您既已经痊愈,为何还要取民女的血做为药引,一日一次放血便已经让民女难以负荷,更遑论一日两次,难道是真的预备要了民女的命吗?” “什么?竟然以血入药?” “如此放血常人哪里能负担的起啊!” “就算能负担,娘娘每日喝着也着实没有任何益处啊!” 大殿内一时间议论纷纷,顾安蕊面上越来越难看,她小心翼翼的窥视着韩非寒的表情, “王上…王上听臣妾说,臣妾并非有意要说谎,只是臣妾之前病怕了,对,臣妾病怕了,所以只是想再多巩固几次,王上一定要相信臣妾呀!” “你想巩固几次也属人之常情,不管对着那位女医又或者对着朕你大可直说,为何要屡次隐瞒?” 韩非寒虽说仍旧在指责顾安蕊,但语气明显已经缓和不少。 顾安蕊见机眨了眨眼,瞬间掉出一串逗人怜爱的泪珠儿,“王上,臣妾知错了,从今往后,臣妾定对王上坦诚相待,再不敢有任何隐瞒!” 这样一副梨花落雨之态,任谁看了都经不住想要去呵护,韩非寒自然也是一样。 初柒见他方才还冰冷坚毅的脸庞现在已经有了些许动容,可就在此时,院外却突然响起一阵骚动。 韩非寒刚刚才舒缓的眉头此时又紧紧的凑在一起,他扬了扬脸,“苏启,去看看外边是何事如此喧闹?” “是!” 苏公公答应着便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又疾步走了进来,“回禀王上,是后院那棵梅树,不知何缘故竟招来了许多的蝙蝠,现在下人们正用火把驱逐着呢。” “蝙蝠?怎么会有蝙蝠?”顾安蕊惊恐的躲在韩非寒的身后,“王上,这蝙蝠不是一向只在夜晚出来活动吗?怎么臣妾的院中会有这个东西?” 韩非寒薄唇紧泯,目光在殿中扫视一圈。 “朕也很想知道,走,大家随朕一起出去看看!” 初柒自然也跟了出去,她走在人群最后,方才韩非寒目光扫过她头顶时她故意将头埋了下去。是以他也决计不可能在她面上看出任何不妥。 刚入了后院,头顶便低低盘旋着一群黑压压的蝙蝠,那些蝙蝠因为受到宫人们火把的驱逐,一时间东飞西撞,有好几只都撞在墙上或是廊柱上从而摔了下来。 绕是韩非寒一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此时面对眼前的情形也不禁起了一层鸡皮, “哪里来的蝙蝠?来人!赶紧加派人手,将之彻底驱逐!” 院内随即乱成一团,初柒默默立在廊下,冷眼看着众人被一群瞎眼蝙蝠给弄的精疲力尽。 “小姐,这么多蝙蝠,不会是因为…” “芷儿,蝙蝠白日飞行本来已是罕见,这成群结队的围绕在这株梅树上自然也是有它们的道理,事情没弄清楚之前,我们莫要妄自揣测。” 芷儿会意,立即便止住了话头,“是,有王上在此,事情一定能很快分明。” 待所有蝙蝠驱逐的驱逐,打死的打死之时,已经是一炷香之后了。 韩非寒面色沉寂的率先走至梅树前,“能吸引蝙蝠白日出来作怪,这梅树一定有什么古怪。” 他抬了抬手,“方御医,朕现在便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且过来瞧瞧看这梅树究竟有何怪异,说的对了,朕便再留你在宫中继续任命,否则,该打的板子依旧一下也不得少!” “是,微臣定不辱命!” 方御医说完便疾步走上前去,围绕着梅树转了几圈,又对着梅树树干观察了好一阵,正当他百思不得其解,冷汗顺着脸颊涔涔的往下淌时,树下土壤上微微的一丝红色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忙蹲下身,用手捏起一些带着红色的土壤,放在鼻间轻轻嗅了嗅,一股铁腥味立即便直入鼻尖,他忍住差点呕吐出来的感觉,皱着眉头用舌尖尝了尝, “血!这土里面有血!” “你说什么?”韩非寒眯起眼睛。 方御医将土壤捧了一捧行至韩非寒面前,“王上您看,这土壤里面明显有血混入过,正因为有血腥味,所以那群蝙蝠才会被吸引过来。” “怎么会有血?”韩非寒声音骤然变大,“安妃,你来跟朕解释解释!” 第二十七章 安蕊禁足 顾安蕊原本还瑟缩着躲在韩非寒的身后,现下被王上当众质问,声音都忍不住颤动起来, “王上,臣妾不知这梅树下为何会有血,臣妾真的不知啊…” 说到这里,她着急的转过身,“问玉,你可知道是何缘故?” 问玉自然也是半点不知情,此时却只有仓惶下跪,“王上,娘娘,奴婢也不知为何这梅树下会有血啊!” “哼!”韩非寒的面色冰冷,如同数九寒霜,“永安宫统共那么大点地方,发生了何事竟无一人知晓,那便全部送至刑库,直到问出缘由为止!” “王上饶命!王上饶命啊!” 宫内所有下人皆跪地求饶,突然听得人群中传来一个尖细的嗓音, “问雪姐姐,你朝这梅树下泼的什么赶紧招了吧,别平白连累咱们这么多人跟着受罪呀!” “是谁在说话?走上前来!” 只见一个小太监埋着头从人群中穿梭出来,“回、回王上,奴才是负责永安宫后院洒扫的小全子,前几日奴才无意间看见问雪姑娘端着一盅青白瓷碗往这梅树下倾倒,只是隔得远,奴才并未看清是何物。” “青白瓷碗?”芷儿不由得轻呼一声。 韩非寒不满的瞥了一眼,芷儿立即下跪,“小姐,娘娘每日差人给您取血不就是用的青白瓷碗所盛的么?” 顾安蕊同问玉顿时一惊,眼睛不由自主的便看向问雪。 方御医也恍然大悟,再细细瞧了瞧手里的土,“莫非这血是这位姑娘用来给娘娘治病的药引?” 韩非寒深深吸了口气,“问雪现在何处?” 人群中一个纤细的身影快速膝行几步,“奴婢在!” “你说,你倒得可是你家主子用来作为药引的血?” “奴婢、奴婢、”问雪不及问玉沉稳,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 问玉眼看事情越来越糟,情急下便出声斥责道,“问雪!你平日里糊里糊涂的也就罢了,这次竟擅自将主子的药引倒掉莫非是要陷主子于不仁不义么?” 面对问玉的突然质问,问雪这才如梦初醒,她委屈的看了眼问玉,这才唯唯诺诺的辩解道, “王上,都是奴婢的错,这药本身就苦,其间又混入了人血,味道更是古怪。奴婢见娘娘每日饮药都极其痛苦,遂自作主张偷偷倒了主子的药。” 韩非寒自然不信,他鹰一般的眸子锐利的盯着顾安蕊半晌,“爱妃身边的人可是越来越通透了,护着你本是好事,但好耐不分却是有些过于愚钝了。” 顾安蕊泪眼迷离的望着韩非寒,“王上教训的是,这药难吃是难吃了些,但到底是治病的良药,又是从初柒姑娘身上取的血,问雪着实不该如此糊涂,辜负了初柒姑娘的一番心血,也辜负了臣妾对她的一番信任。” “既然爱妃懂得,那你觉得该如何处置这丫头才好?” “处置…”顾安蕊咬了咬牙,“不如、不如就杖责三十,再罚俸半年王上觉得如何?” 韩非寒“嗯”了一声,“朕这次也是念在这丫头是你不远万里带至霁月的陪嫁丫头,又是头次犯错,所以便不再过多追究,只是连着几日你这宫中都不太平,而且都是底下奴才犯错,论责,你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自今日起,你便在这永安宫好生修养,非召不得外出!” “王上!”顾安蕊瞬间身子一软便伏在了地上,“王上这是要将臣妾软禁在这永安宫中么…王上……” 韩非寒却并不为所动,他神色肃穆的站在最高处,“有罚就有赏,今日之事,虽是因一个丫头引起的祸端,但是朕却不得不由此深思,朕的御医苑这么多名医,却还及不上一个乡野散医,所以,朕决定封初柒为霁月国第一位女医,此后专负责后宫贵人们的康健。” “王上不可!”顾安蕊第一个反应过来,却在对上韩非寒质问的眼神时说不出任何理由,只在嘴中不停呢喃, “不可,王上不可封她为霁月国的女医…王上怎能封她为霁月国女医…” “朕是霁月国天子,什么时候封官进爵还由得上旁人置喙!”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无声,几位御医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再多言。 初柒是所有人中最淡定从容的,她平静的上前几步,屈身行礼,“多谢王上,初柒定当竭尽全力!” 如此,今日的事情总算告一段落,当所有人拥护着韩非寒走出永安宫时,顾安蕊才敢被问玉扶起身。 “是你?是不是你?”顾安蕊手指都快戳到了初柒的脑门上。 初柒轻轻垂首,“二姐如此怀疑妹妹,是否也是在质疑王上的断案能力?” “你别什么都扯到王上身上!”顾安蕊气得牙齿都在发颤,一张绝美的五官也有些微微的扭曲,“是你故意框我,让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早就病好,也是你选择王上在场的时候故意以血引来蝙蝠,今日所有的一切全都是你一早就设计好的是吗?” “呵…”初柒冷笑一声,“二姐实在太高看妹妹了,就算妹妹能有此等手段,那也得姐姐给我这个机会呀!” “你!”顾安蕊气的花枝乱颤,“母后说的不错,你与你那放马女的母妃果然不同,就算用纱巾遮面也藏不住你那双妖媚低贱的眼睛!” 她骂到这里,突然便娇笑出声,“你背弃南安国,意欲留在霁月后宫行医,此事我要立即禀报父王,届时看父王如何收拾你!” 初柒半点也不受她威胁,反而以极其同情的目光看着她。“二姐尽管去告,看父王届时是指责我为求自保,不得不留在霁月行医,还是谴责你忘恩负义,屡屡陷害前来救你的同胞姐妹!” 顾安蕊一时哑口无声,初柒却继续说道,“还有,以后叫我名字时千万记住别带上我的姓氏,否则被有心人听了去从中作梗,那结果可不是你我能够承担的了的!” 说完初柒便带着芷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问雪此时也已受完杖刑,她身上的衣衫已被鲜血染红,被行刑太监像丢破布一般扔了进来。 一见到顾安蕊,眼中的泪便流的更急,她匍匐在地上一步步朝着顾安蕊爬过去。 “娘娘,娘娘救救奴婢,奴婢知错了……” 顾安蕊没好气的一把拂开她,“没用的废物,本宫现在自身都难保,哪还顾及得了你的死活!” 说完便撇下她独自离去,问玉与问雪从小一并长大,到底还是心疼她些的,忙打发着丫头婆婆们将问雪抬进了房间。 “问雪,你怎么如此糊涂,我不是特意告诫过你要将那东西倒在隐蔽一些的地方吗?” 问雪呲牙咧嘴的趴在床榻上,一张苍白的脸上布满泪痕,“问玉,诚然这事是我大意疏忽了,可最后也不是一人将这罪责揽下了么,主子为何还要对我如此无情?” 问玉叹了口气,劝慰道,“主子的性子你又不是不清楚,一向有口无心,今日又平白踩了这么大一个坑,有些情绪也是在所难免的。你想开着点啊。” 问雪依旧嘤嘤轻泣,“你一向圆滑通透,我自然是比不得你在主子心中的分量,但我问雪自问对娘娘也是无愧于心,最起码一直忠心耿耿,主子今日之举实在是寒了我的心!” 问玉叹了口气,将涂抹伤口的药膏收好,“寒不寒心的又有什么要紧,咱们既跟着主子来到霁月,自然处处都要想着她,护着她,只要主子平安顺遂了,咱们也才能依着她,靠着她,这样说,你可明白了?” 问雪咬着嘴唇半晌才轻轻点了头,问玉体贴的将被褥给她盖好,“好了,我得过去主子那儿了,晚上再来给你上药,你自己好好休息着啊!” 当日下午,顾安蕊被王上软禁的消息便传遍了后宫各院,初柒也正是在此时被苏启公公亲自迎去墨韵阁的。 这墨韵阁是从前用来安置外来女眷的住所,因独辟蹊径,所以离前朝后宫都隔着较远的距离, 芷儿似乎格外钟情墨韵阁清新雅致的环境,打进了这里便从头至尾都是欢心雀跃,“小姐,咱们终于可以不用与二公主住在一处了,看她以后还如何欺负我们!” 初柒温婉一笑,“只是恐怕咱们要暂时将出宫的时间往后延一延了。” “对哦。” 芷儿乍一听,立即便失了方才的兴致,变得垂头丧气起来,“当时小姐跟奴婢都说好了的,等二公主一病愈就出宫游历天下,如今…” 初柒端起桌上刚刚沏好的那杯茉莉蜜茶安慰道,“只是暂时而已,一点都不影响我们今后出宫,而且最主要的是我们能够堂而皇之的从永安宫迁出来,就为了这个,眼下也是值得的。” 芷儿舒了一口气,“小姐说的是,而且从今日起,小姐再不会受刀割之苦了,一想到二公主如此欺负人,奴婢便觉得她如今的下场格外解气。” 第二十八章 偶遇贵人 初柒听罢摇了摇头,不禁想起顾安蕊中毒之事,“是她自食恶果而已,但愿她能从此收敛一些,否则下次栽在旁人手中想必她便不会再有这般好运了。” “小姐说的是,今日若不是小姐有心放二公主一马,想必事情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收场。” 芷儿轻轻揭开缠枝百合翠叶熏炉,将里边的白芷香拨了拨,“说来小姐还真是神机妙算,昨晚才命奴婢偷偷将后厨的鸡血取来倒在了梅树下,今日就刚好遇上了王上亲临永安宫,否则这样一出蝙蝠乱飞的场景岂不白白浪费了?” 初柒凝神瞧着杯盏里那一朵朵漂浮着的茉莉花,“咱们在这宫中本就无任何人可以依靠,但凡错了一步,有可能伤到的就是自己,所以凡事不动则已,要动,就必须得一击即中。” 芷儿赞同的点头,又转过身对着初柒福了一福,“小姐也莫伤怀,咱们彼此互相依靠不是也挺好么?” 初柒会心一笑,淡淡的点了点头。 韩非寒自那日在永安宫一别之后倒一直未曾出现在初柒的视线中。 既没告诉她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也没说明她留下来的意义,初柒便乐的清闲,成日与芷儿晾晒草药,制些常用的药膏,偶尔也会在人少的时候一起出去逛一逛。 这日初柒正与芷儿坐在凉亭上投食喂鱼,却意外碰上了静妃。 初柒虽只见过她一面,却对她记忆尤新,这次不待她的丫头提醒,初柒便已行了礼, “静妃娘娘万安!” 静妃一如既往的温柔,丝毫没有盛气凌人的架势,她微微抬了抬手, “这才几日未见,初柒姑娘便已成了霁月国唯一的女医,当真是可喜可贺呀!” 初柒自不敢当,连忙垂首,“也是王上不嫌弃小臣出身乡野,给了小臣一个替贵人们效劳的机会罢了。” “怎么会?”静妃翩然坐下,发髻上的镏金点翠步摇在她的动作下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王上既然相信你,自然是因为你有着别人没有的本事,初柒姑娘就别妄自菲薄了。” 初柒笑而不答,只淡淡的瞧着水池中抢食的鱼儿。 “唉,算来安妃妹妹也已被王上禁足多日了,至今也不见王上松口,不知何时才能被放出来呢!” 初柒摇了摇头,“王上圣意难测,小臣也不甚清楚。” 静妃长吁短叹一声,“安妃虽说娇纵,但也不至于心肠歹毒,这次究竟是何缘故被糊涂油蒙了心,做出如此伤害姑娘的事?” 初柒莞尔一笑,“善恶之念本就在一瞬之间,如今安妃娘娘既已受到了该有的教训,小臣也便不想再去追究了。” “姑娘如此大度,怪不得能妙手仁心。” 静妃说完看着初柒,眉眼中全是恬淡的笑意,“本宫虽位居高位,但也着实孤单,不知往后能否经常找姑娘一起小聚,正好打发这难熬的时光?” 初柒淡淡的笑道,“能被静妃看的起是小臣的荣幸,只是,小臣既领着王上的俸禄,自然要替王上分忧,平日里有时间了也要摘分草药,或要研习医书,大概是会拂了婧妃一番好意了。” 静妃一愣,显然没有料到初柒会这么直接的拒绝,但仔细一想也便理解了,“初柒姑娘不必自责,能替王上分忧是好事,哪像我们,成日里除了赏花看草的,也根本帮不上王上什么。” “娘娘此言差矣,前朝是王上坐稳江山的根基,而后宫却是王上所有精神粮食的来源,同样是不遑多让呢。” 静妃掩唇轻笑,“听你说话就像三月春风轻拂面,真是颇为舒心呢。” “娘娘谬赞,小臣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若有心直口快得罪之处,还望静妃莫要怪罪。” 两人正说着热闹,便见几位衣着华贵的女子在丫头们的簇拥下聘聘婷婷的迤逦而至。 最当头的一位女子生得一张圆润的鹅蛋脸,斜飞入鬓的远山眉下一双凤眼饱含霸气与凌厉,让人不敢直视。 她身着一件正红色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头上一只镂空飞凤步摇在阳光的折射下散发出耀眼夺目的光辉。 身后跟着的四五位姿容秀丽的女子,虽然都比不上最前面的那位雍容华贵,但也是清丽的清丽,娇俏的娇俏,当真是各有千秋,看得人眼花缭乱。 “今日可真是凑巧了。”静妃侧首对着初柒一笑,“以后你在这后宫行医,少不得要与这些人打交道,今日先见见面也好。” 说着便率先站了起来,初柒只好也跟着一起迎上去。 “王后娘娘万安!”静妃微微屈膝,眼里的笑意温柔又恭谨。 果然如她所料,初柒暗自垂首,这王后的相貌虽算不上最拔尖的,但这气质一看就端庄大气,与韩非寒倒也相配。 “静妃娘娘万安!” 王后身后的几位女子也朝着静妃袅袅行礼。 静妃点了点头,笑着看向王后。 “姐姐来的正是时候,臣妾正与初柒姑娘一起赏花喂鱼儿呢。” 苏瑶依眸光一转,便幽幽的落在了初柒的身上。 “可是王上前几日亲封的女医?” 初柒盈盈上前,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大礼,“小臣拜见王后娘娘,王后娘娘万安!” “嗯,免礼!” 苏瑶依点了点头,“听说你医术高明,安妃都已病入膏肓了竟也能被你从鬼门关拉回来!” “小臣惭愧。”初柒荣辱不惊的回道。 毕竟顾安蕊并非自己所救,这样应该不算说谎吧。 后面一位身着枚色衣裳的贵人款款上前,以扇遮唇笑道,“往日都是御医替我们诊治,有些头疼脑热的倒还好说,遇上妇人之病了,总有些不好意思,现在宫里有了女医可真要方便不少呢。” 另一穿着绿衫的女子附和道,“韵婕妤说的不错,同是女人,说起病症来自然就好开口的多了。” 初柒点点头,“贵人们不嫌弃小臣就好。” 苏瑶依也笑,只是是那种客气疏离的笑,“墨韵阁可还住的惯?” “有劳王后娘娘挂念了。相比于小臣在乡野栖身的草屋,这宫里安排的住处自然是极好的,” “那就好。”苏瑶依侧首望向不远的凉亭,“天气越发热了起来,这才走了没几步竟然就出了一层薄汗,不如咱们一道去凉亭歇歇脚吧。” 说完看也不看初柒一眼便率着众位嫔妃往前走去,静妃故意落了后,朝初柒点了点头,便也随着一同离开。 初柒目送着众人离开之后,这才朝着来时的方向转身。 “小姐不逛了?” 初柒摇了摇头,“失了兴致,再逛下去也没了那份心情,还不如回去看会儿书呢。” 芷儿叹了口气,“也是,小姐好不容易出来散会儿心,不是碰着这个,就是碰着那个,的确挺扫兴的。” 初柒笑笑,“芷儿,依你看,静妃还有王后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芷儿凝神想了片刻,“静妃娘娘温柔和善,丝毫没有贵人架子,王后娘娘么…” “如何?” 芷儿皱眉咬着嘴唇,“王后娘娘是一国之母,倨傲凌厉些也是正常。” “呵…你这丫头,什么时候跟我说起话来还拐弯抹角了?” 芷儿窘迫的吐了吐舌头,“这不是您教的嘛,在这宫里说话,任何时候都要谨言慎行。” “说的不错。”初柒宠溺的笑了笑,“端午节将至,待会儿回去之后我们多做几个艾草防蚊包挂在殿内,既清香四溢又可以驱蚊赶虫,再好不过了。” “好啊好啊。”芷儿连连点头,“我最爱跟着小姐一起弄这些了。” 两人渐行渐远,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王后一众人的视线之内。 王后轻轻摇了瑶手中的玉扇,“说话行事进退有度,倒是没错半分规矩呢。” 静妃笑了笑,温言道,“谁说不是呢,若不是知道她来自乡野,旁人还以为她从小身在宫中,耳濡目染呢。” 韵婕妤以帕掩唇笑道,“莫不是故作姿态,免得惹人嘲笑吧,王后娘娘您看她,这都快夏天了,她却还戴着面纱,也不怕捂出痱子来。” 说完便咯咯笑了起来,苏瑶依瞥了她一眼,“以纱遮面也没什么不好,毕竟她一介女子,又长期游历四方,这样多少能为她省去许多麻烦。” “非也非也!”静妃摇了摇头,“臣妾记得初见她时也曾问过她这个问题。” 韵婕妤立时便来了兴趣,“哦?那她是如何作答的。” 静妃微微一笑,“她说她样貌丑陋,恐污了旁人的眼睛呢!” “样貌丑陋?”韵婕妤似吃了一惊,“别真是长的怪模怪样的吧?” 静妃摇头,“这个本宫便不清楚了,不过,又有什么所谓呢,毕竟王上看中的是她的才气,并非样貌呢!” 一语言罢,众人皆是一愣,就连一向乖顺老实的舒美人也是若有所思。 良久之后,韵婕妤才故作神秘的说道,“诸位姐妹,你们想瞧瞧她长得什么模样吗?” “韵婕妤这是想做什么?”一直未开口说话的高嫔淡淡的问道。 “哟,高姐姐在听呐,您要不说话,妹妹当真还没有注意到您呢。” 第二十九章 高嫔迷路 高嫔脸颊一红,明显有些恼怒韵婕妤的揶揄,但她一向将自己隐身惯了的,又不愿徒增是非,于是嗡动了一下如玫瑰一般的红唇, “有王后娘娘在此,韵婕妤看不到我也是正常的。” 仅这一句话,非但没有噎住韵婕妤,反而惹得她咯咯大笑,“怪不得王上如此疼爱高姐姐,这说句话都要脸红半天的模样真是连妹妹见了都觉得心生荡漾呢。” “你!”高嫔听出她话中的讥讽,更是如坐针毡。 “好了好了!”苏瑶依不满的斜了韵婕妤一眼,“姐妹间玩笑几句便也罢了,再多说几句本宫便以为是你目无尊卑了。” 韵婕妤听罢连忙收敛了些面上的笑意,“是,臣妾知错,以后一定注意。” “嗯。”苏瑶依满意的点了点头,“你们几个慢慢聊吧,本宫乏了,想先回宫了。” 说着便站了起来。 “臣妾恭送王后娘娘!” 待王后慢慢走远,韵婕妤才舒出一口气,又没好气的瞪了眼高嫔,“妹妹本也没说个什么,反倒遭来娘娘的训斥,真是无妄之灾!” 高嫔本想争辩几句,却也知道自己言语上不是韵婕妤的对手,便干脆忍下这口气, “静妃娘娘,臣妾身体不适,先告退了。” 如此一来,凉亭内便只剩下了静妃,韵婕妤,还有舒美人。 静妃朝着韵婕妤微微一笑,“妹妹方才问的那句话是何意思?” “哪句话?”韵婕妤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舒美人在旁轻声提醒,“姐姐方才问大家想不想看到初柒姑娘的相貌。” “哦,原是这个。”韵婕妤立马又来了兴致,“怎么,静妃娘娘有何高见?” 静妃摇了摇头,一脸和善的说道,“本宫能有何高见,只是跟妹妹一样有些好奇罢了。” 韵婕妤眨巴了下水汪汪的大眼睛,“既然大家都好奇,那我就来替大家开开眼界,看她究竟丑出何等境界!” 初柒跟芷儿回到墨韵阁的时候,西边的红日已经慢慢的坠到了宫檐下方,云霞映着落日,天边酡红如醉,衬托着渐深的暮色。 “小姐你看,那边好似来了一个人!” 初柒放下手中的艾草站起身,果然如芷儿所言,远远见着一个身材秀丽的女子朝着墨韵阁的方向缓缓行来。 芷儿张望着,“咱们这地方偏僻,鲜少有人来往的,不知这位贵人是否走迷了路?” “芷儿你去,看看怎么回事。” 芷儿领命,立即便朝着那位女子迎了过去,初柒见着她与那人言语几句后又指了指自己的方向。 随后便带着那人一道走了回来。 “小姐,这位是高嫔娘娘,因走错了路,所以误入了墨韵阁。” 初柒连忙行礼,“小臣给高嫔娘娘请安!” 高嫔的确是走错了路,方才当着众人被韵婕妤再三奚落,她的心情坏到了极点,于是走起路来也便有些慌不择路,待待发现自己越走越偏之后,却已经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 高嫔点了点头,一脸羞赧的说道,“让姑娘见笑了,在这后宫待了几年想不到竟还有迷路的时候。” 初柒瞧出她的不自在,“这有什么,小臣刚搬过来那几日,出去时都不敢走得太远呢,这王宫这么大,也不是什么地方都能去够的。” 高嫔感激的笑笑,又瞧见一旁的艾草,“初柒姑娘这是在提前准备端午的驱虫包?” 这下反倒让初柒有些惊讶了,“娘娘怎知小臣的名讳?” 高嫔不自在的搅着手中的帕子,“方才在御花园,本宫就跟在王后的后面呢。” “原来如此。”初柒将高嫔请进殿内,“倒是小臣眼拙了,竟一时没将娘娘认出来。” 高嫔叹了口气,有些意兴阑珊,“也不怪你,本宫貌不出众,口齿又不伶俐,放在人群中本身便是个隐形的。” “娘娘何处此言?”初柒将芷儿呈来的茉莉蜜茶递了一杯过去, “王上身边的人又有哪一个是凡夫俗子,各个儿都是才貌俱全的佳人呢,小臣没有注意到您只是因为第一次见着王后,精力不敢随意分散罢了。” “你就别安慰我了。我自己什么样我心里清楚的很。” 初柒听出高嫔语气中的失落,心里大概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娘娘,您觉着这茶盅里的茉莉好看吗?” 高嫔一时不明白初柒的意思,但也只能作实回道,“这茉莉花朵儿白嫩清馨,浮在水面上微微舒展,看起来甚是可人呢!” 初柒微微一笑,又伸手取过瓷瓶里的一支玫瑰,“那这玫瑰呢?” 这玫瑰是初柒与芷儿刚从御花园摘回来的,其花朵儿片片鲜红,又朵朵绽放,正是新鲜的紧,高嫔的目光瞬间就被吸引了过去。 “自然也是好看的,颜色绚丽夺目不说,这香味也是袅袅不绝,本宫每次经过那片玫瑰园时都要驻足观赏片刻的。” 初柒点了点头,“那您再尝尝这茉莉蜜茶,看味道是否合您口味。” 高嫔轻泯了一口茶水,脸上的表情立即变得鲜活起来,“这茉莉配上蜂蜜,将香味与甜味完美融合,不仅口感顺滑,咽下后依旧口有余香呢!” “那现在娘娘还记得方才为之惊艳的玫瑰吗?” 高嫔看了初柒一眼,若有所思的说道。“本宫懂了,你是想告诉我,这后宫里的女人就像这御花园里的花一样,每一种花的香味不同,形态不同,留给人的感觉也就不同?” 初柒欣慰的点点头,“娘娘说的不错,茉莉与玫瑰放在一处,自然是比不上她夺目,但是单独摆放开来,她的魅力与不同才会渐渐散发出来,所以,没有必要互相攀比,自惭形秽,你就这样静静地散发着自己的魅力,懂你的人便自会来欣赏!” 高嫔感激的点点头,看向初柒的神情也跟着变得不同,“看来初柒姑娘不仅可以医人,医心也是一把好手呢!” “小臣现拙了,娘娘能够释然最为要紧。” “原也是我不该经不起韵婕妤的挑唆,是以才将自己的心情弄得乱七八糟,姑娘现下说过了,本宫也已经明白了,日后定不会再为此等类似的事所累心。” 高嫔说完便站起身,“今日也不枉迷了这次路,本宫这便告辞了,初柒姑娘自且忙去吧。” “让芷儿送送您吧。”初柒说着扬了扬脸,芷儿会意立即走上前,“高嫔娘娘,奴婢送您回宫吧。” “也好。现下天色渐沉,本宫只怕越是辨不清方向了,这便麻烦芷儿姑娘了。” “不麻烦,娘娘太客气了。” 芷儿刚将高嫔送至门口,高嫔突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她转过身对着初柒抱以一笑, “姑娘成日戴着面纱,当真是因为相貌丑陋吗?” 初柒一愣,“娘娘这是何意?” 高嫔温婉一笑,“没什么意思,只是众姐妹都有些好奇,我随口一问罢了。” 说完不待初柒反应便径直步出墨韵阁了。 许是近夏的缘故,夜晚的天气也无端变得有些燥热难眠,半夜的时候,初柒躺在榻上辗转反侧。脑袋里不禁回想起高嫔临走前说的那句话。 突然听得一声轻微的响动,像是猫从房顶落下的声音。 紧接着寝殿的窗前又忽然闪过一个黑色的暗影。 初柒不免有些心惊,这么晚了,除了野猫还会有谁过来这里? 她蹑手蹑脚的下榻,又顺手拿起枕下用以防身的匕首,这才稍稍定下心来。 她屏息凝神的立在窗边,将窗子掀开一条细缝。 “呵…看来警惕性挺高的。” 窗外突然传来一个男人低哑戏谑的声音。 “谁?” 初柒被吓得不轻,连着握着匕首的手都有些颤抖。 “是我,韩非寒。” “王上?”初柒愣了一瞬,“您深夜前来是有何事吗?” “自然是有事,但现在来不及跟你解释。”韩非寒的语气听起来虽如往常一样沉稳,但隐隐还是听得出来一丝不同寻常。 “带上你的诊箱随我去个地方。” “现在?” 如此深更半夜贸然前来,应该是有比较情急的事情吧。再说了,自己当初决心暂时留在这里,不就是答应了要帮他忙的吗? 初柒悄悄瞥了眼自己身上的中衣, “你等等,马上!” 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初柒便出现在了韩非寒的视线当中。 他看着面前女人一身黑色劲装,就连面上的面纱用的都是暗色,不由有些忍俊不禁。 “我看起来很奇怪吗?” 初柒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自己。 韩非寒收起脸上的笑意摇了摇头,“不错,很适合今天的行动,你东西带好没有?” 初柒扬了扬手中的诊箱,“可以出发了。” 韩非寒点头,刚要靠近初柒,初柒便条件反射的退开几步,“你又要干嘛?” 韩非寒轻笑一声,“你好像很怕我?” “不是怕!”初柒皱着眉头有些难以启齿,“是你每次总是…总是言行不当。” “言行不当?”韩非寒撇了撇嘴,“恐怕今日又要言行不当了。” 第三十章 深夜救人 “这是什么意思?”初柒警惕的看着他。 韩非寒叹了口气,“你习过武吗?” 初柒摇了摇头,“未曾…” “那就没有第二个办法了,”韩非寒挑了挑眉,“我现在要去的地方有些隐蔽,是以必须轻功驭行,你若是没习过武,那就只能由我带着你了。” 说罢不及初柒反应便揽住她的腰轻轻一跃。 “诶你…” 初柒的惊呼声还含了一半在嘴巴里,便被满耳的风声灌得什么都听不清了。 她努力睁开眼睛朝下张望着,却发现脚下是黑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身旁的人好似丝毫不费力气一般,托着她的腰肢不停地用足尖轻点在宫檐的瓦片上,茂密的树枝间。 初柒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一时间惊恐大于新奇,只能紧紧咬住自己的嘴唇,免得发出半点儿尖叫声。 “害怕的话就看看天空,那上面的景色不错。” 初柒胡乱应了一声,果然抬头朝天空看去。 这一瞬间,漫天的星辰就像父王殿中那颗硕大的夜明珠一般全都散发出比平时更加璀璨的光芒。 随着韩非寒速度极快的前行,那一颗颗星星扑面而来,又呼啸而过,初柒仿佛觉得自己已经宛若成了一个飞翔在云端的仙子,这种滋味,再不是害怕,也不是惊恐。 “好美!” 她情不自禁的赞叹道。 韩非寒侧眸看了眼怀里的女人,只见她微微仰头,一双水波潋滟的桃花眼中含着的全是惊叹与折服。 风纠缠着他们的发丝,将她细软的发吹了一缕在他鼻尖,韩非寒轻嗅,是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清新而又香甜。 “的确很美!”他也赞道。 “人在天空面前实在是太过渺小了,若是心有所忧,只要能这样看一眼星空,大概所有的事便可不再羁绊了吧。” 韩非寒喉头一紧,半晌才回道,“年少时,我便经常躺在屋顶上看星星,只不过,烦恼却并没有随之减少,只是暂停在那一刻而已。” 初柒根本没有心思去体会他语气中的悲伤,此刻她只想静静地享受这一刻,自打回宫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畅快过了。 待韩非寒终于将她送至陆地上时,初柒这才发觉双腿有些不受自己控制了。 韩非寒瞥了眼她紧紧拽着自己衣襟的手,“怎么?还没飞够?” 初柒摇了摇头,勉力站稳。她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看起来像是一座废弃的宫殿,宫檐上布满了藤蔓,蛛网,连他们眼下站立的地方也都是荒草丛生。 突然,初柒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她腿上慢慢的爬过,她吓得一惊,连忙低头去看,却原来只是一两根随风摇摆的野草拂过而已。 “走吧。” 韩非寒并未注意到她的异常,只是左右看了一眼便快速的往阴森森的宫殿内走去。 宫殿里面的情形如她所料的相差无几,所有肉眼看得见得地方全是灰尘,蛛网,偶尔还会有一两只体型硕大的老鼠从墙角慢悠悠的爬过。 韩非寒对里面的路线相当熟悉,初柒随着他很快便到了一间类似书房之类的地方,那里有一个很大的书柜,但只剩下了几本落着灰的册子七歪八倒的摊开在上面。 “这地上…!” 初柒突然低呼,就着月光,她明显看见地上有一滩暗红色的血印。 韩非寒低头看了一眼,只是眉头一皱,似乎并无多大惊讶。 只见韩非寒在书柜的某个地方摸索一阵,随着“吱嘎”一声,整面书柜竟突然翻转开来,随后便出现了一个比书房更加昏黑的空间。 “呼”! 韩非寒将手中的火折子吹亮,整个书房瞬间便亮如白昼,他朝边上让开一个地方, “你先进去!” “我?” 初柒看的瞠目结舌,一时有些反应不及,她咽了咽口水,原来书房是假,暗道才是真! 她紧紧攥着袖口里的手,深吸一口气便提裙迈了进去。 这里面的环境与外面简直大相径庭,虽然是黑了一些,但至少空气没有那么刺鼻,而且隐隐还飘着那么一股龙涎香的味道。 身后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动,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显得尤其渗人,初柒条件反射般回头,只见刚才还敞开的暗门已经再次合拢,韩非寒正笔直的站在她的身后。 “顺着楼梯一直往下走到尽头就到了。” 居然还有楼梯?初柒定睛一看,果然见到前方不远处有一个木质的楼梯。她率先走了出去。 虽然心里没底,但她能感觉到后面的脚步声一直亦步亦趋的跟着自己,这让初柒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随着楼梯越往下,视线却越发清晰,等到他们终于下到最底层的时候,初柒才真真切切的体会到什么叫柳暗花明又一村。 入目之处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内殿,四角各放着一盏紫金阆云烛台,烛台上一支支蜡烛正燃烧的噼啪作响。 里面书桌,床榻一应俱全,且全是采用上好的金丝楠木所制,案几上的鎏金异兽纹铜炉里正袅袅飘出几缕青烟,方才闻到的龙涎香就是由此散发出去的了。 “墨染?” 韩非寒沉声唤了一声,殿内却迟迟没有回应。 “在那边!”初柒伸手一指。只见书桌的后面隐隐露出一只黑色的靴子。 韩非寒立即上前两步,发现墨染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已经完全不省人事。 “快来看看他!” 初柒蹲下身,只看见墨染的左臂上一道被利刃割伤的口子正臼臼的往外涌着鲜血。 她又抓起他的手,按在脉搏处仔细的感受了片刻。 “无事,大概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昏厥。” 初柒说完便在诊箱中拿出一片参片塞入墨染口中, “我先给他上点止血的药粉,估计会有点疼,你按着他点儿!” 韩非寒点头,见初柒手脚麻利的将墨染的袖袍撕扯下来,又拿出一罐绿色的小瓶,将里面的粉末洒在墨染的伤口处。 大概是药粉起了作用,本来昏迷着的墨染瞬间清醒,头上的冷汗也不住的往外直冒。 “主、主子…”他紧紧咬着牙齿,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韩非寒点了点头,“别动,御医正在给你疗伤。” “御…御医?” 初柒抬起头,“你的伤口有些深,创口又很大,我方才给你上了止血药,现在必须给你做个缝合,你能忍得住吗?” “是你?”墨染疑惑的看了眼韩非寒,见到主子默认后才点了点头,“能忍!” “那好,我便准备开始了!” 初柒说完便取出一根细小的弯针,先是拿酒仔细的将针身擦拭一遍,又在烛火上细细烧过之后才折回来。 那针极细,自然也最考验医者的手法,初柒已经尽量快的穿透皮肤了,却还是让墨染疼的闷哼不已。 “马上就好,你且忍耐一会儿。” 她嘴上安慰着,手里的动作也丝毫没有懈怠,不一会儿,最后一针便顺利的穿了过去。 “好了。”初柒将纱带细细的打了一个结,“近段时间这只手臂先别用力,免得伤口崩开影响愈合。” 墨染点点头,脸上已无半点血色。 “给!” 半空中突然伸过来一方月白色的锦帕,初柒疑惑的看向韩非寒。 “你额头上出汗了,擦擦吧。” “哦,不用。”初柒说着用袖口在额头上轻轻沾了沾。 韩非寒的手尴尬的停在半空,表情也有些不对劲。 “主子…” 一旁的墨染及时开口,“属下有事要禀报…” 韩非寒目光一凛,这才顺势将手收了回去, “说!” 墨染为难的泯了泯唇,眼睛若有若无的看向一旁的初柒。 初柒立刻会意,连忙站起身,“哦,我去那边收拾收拾。” 说着便走向一旁,将诊箱里的物品一样样清理摆放整齐。 待一切做好之后,韩非寒二人依旧还未谈完,初柒本不意偷听,却依旧阻止不了一两个敏感的词蹦进耳朵。 她深吸一口气,索性专注起墙上挂着的那副几幅古怪的画轴。 其实,第一眼看去,这实在是最普通不过的,梅、兰、竹、菊,四君子图,初柒之所以觉着古怪,是因为细看之下,这图中的绘画手法基本毫无章法可言。 梅本是高洁傲雪,临寒怒放之姿,这里却是花朵萎靡,一副将开未开的懦弱之态。而兰是幽雅空灵,暗香而不张,这里却又画出了斜叶横生,无端给人一种争相竞放的感觉。 更别提后面的韧竹,淡梅了,也全是反其道而行之。 初柒正瞧得入神,韩非寒不知何时却站在了她的身后, “此画乃一位云游的疯和尚所作,我当时觉着有趣便留下了。” “是挺有意思的。”初柒回头瞧了眼空无一人的大殿,“墨染走了?” 韩非寒点头,“他受得伤不轻,我让他先回去修养了。” 初柒敛眉,“既然如此,劳烦王上将我也送回去罢。” “今晚之事…” “今晚之事,等到明日我便会忘个干净,王上尽管放心好了。” 韩非寒嗤笑一声,“你倒乖觉。” 顿了顿又道,“李宗一案牵涉甚广,我怀疑他们已经不仅仅只是贪污受贿,而是跟通敌卖国之事扯上了关系。” 初柒泯唇,“此事,王上大可不必跟我言说,您只需告诉我,需要我做到什么事,平叔他们才可重新回乡,届时我便也可功成身退!” 第三十一章 琦妃抱恙 “我要说的事正与此事有关。” 韩非寒皱了皱眉头,“明日,琦妃大概会身体抱恙,到时,我会向她举荐你过去替她诊治,不管你看到的她是个什么病症,都无需多言,只需利用替她瞧病的这几日在她寝殿找到一幅图,然后,用这个替换回去。” 初柒伸手接过韩非寒递过来的一个卷轴,“那副图长什么样子?” “跟你手中的外形一般无二,只不过其中的内容有所出入。” 初柒点了点头,又问,“琦妃性情如何?” 韩非寒扬眉,“算得上孤僻,冷傲,还有些恃宠而娇吧。” 初柒有些不解,“既然王上如此宠爱琦妃都到了让她恃宠而骄的地步,又怎会怀疑琦妃会有通敌之嫌?” 韩非寒目光幽深的看向初柒,“这世上最不可靠的就是天家夫妻的情分,人前温言软语,人后拔刀相向的事数不胜数!” 初柒沉默,这一点来说,她倒是深有体会,想当年母妃对父王如此掏心掏肺,情深切切,到最后还不是依旧不得善终。 韩非寒见她不语,不免冷笑一声,“怎么?觉得我很冷血?” 初柒摇摇头,“我只是在想该如何最快获得琦妃的信任而已。” 当晚初柒再次躺在榻上时,已是寅时了。容不得她多想,睡意便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她打了个呵欠便沉沉的睡了过去,倒也一夜无梦。 次日中午,海棠宫里果然派了人过来,说是琦妃娘娘的小腹突然绞痛不止,请初柒立即过去看看。 初柒自然早有准备,当即便带着诊箱随来人去到了海棠宫。 还未进得大殿门口,初柒便听见里面传出一声盖过一声的呻吟。 “怎么还没来?本宫的肚子快要疼死了!” “娘娘,您再忍忍,小喜子脚程很快,想必那女医很快便会来了的。” “女医女医!她医术要真有王上说得如此精湛便也罢了,如若不然…哎哟…疼啊…如若不然,耽误了本宫的病情,本宫可要…可要…” “娘娘,初柒姑娘到了!” 小喜子适时的开口将琦妃嘴里的后半句话给堵了回去。 “请初柒姑娘立即进来!” 初柒紧了紧手中的诊箱,抬脚便迈进了内殿。 “小臣给琦妃娘娘请安!”她低着头,目光静静地看着自己的鞋尖。 “本宫都这样了,还安什么呀!哎哟…”琦妃巴掌大的小脸紧紧的皱在一处,却依旧挡不住她的语气逼人。 “是呀初柒姑娘,你赶紧来替我家娘娘瞧瞧她这是怎么了呀!” 初柒抬眸瞧了一眼贵妃椅上的美人,只见她身着一袭青绿色繁花抹胸,外披一件白色纱衣,那若如雪的肌肤透亮,三千发丝散落在肩膀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发饰,却也衬托着那张雪白透晰的脸庞更加莹润,肩上薄纱微垮,露出一点香肩,显得十分妖艳迷人。 她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按压着小腹,面上的表情看起来异常痛苦。 “敢问娘娘是否正值月信?”初柒站在原地恭谨的问道。 一旁的丫头绿云连忙点头,“是,昨儿个我家娘娘的月信便已经到了。” “那方才娘娘是否有食用过带有凉性的食物?” 翠云刚要答话,琦妃却咬唇瞪了初柒一眼,“难不成现在医病都无需诊脉,而是只凭猜测么?” 初柒敛眉,“琦妃娘娘莫怪,小臣只是例行问诊而已,您尽管照直说便可,这可以让我更快的找到致您腹痛的原因。” 琦妃这才作罢,却还是一脸的不屑,“翠云,你说!” 绿云福了一福,“初柒姑娘,您说的不错,方才殿内有些燥热,恰好王上派人赏了一些果子露,娘娘一时贪食,便多吃了两碗,难道这果子露有什么问题?” “死丫头!果子露是王上亲自赏的,能有什么问题!你…你如此在外人面前浑说,是当真不想要你脖子上那颗脑袋了吗?” 绿云一听,连忙下跪急道,“奴婢知错,奴婢不是有意的!”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这句话你不知道吗?”琦妃紧紧揉着腹部,虽说是在指责翠云,可眼神却是若有似无的扫向初柒。 看来琦妃虽在病中,头脑却还是异常清晰的,初柒行了个礼,“娘娘放心,小臣知道翠云姑娘也是担忧娘娘,一时情急才说错了话,小臣自当没有听见,当然更不会在外胡说。” 琦妃瞥了一眼跪着不住磕头的翠云,“听见了吗?这次有初柒姑娘替你说清,本宫便饶了你,这等错处以后切不可再犯!” “是!”绿云应罢忙又调转方向朝着初柒磕头,“多谢初柒姑娘,多谢初柒姑娘!” 初柒摆了摆手,“绿云姑娘,你先别急着谢我,赶紧去熬些红糖水过来给琦妃娘娘喝下,再用热水给娘娘热敷一下小腹,疼痛应该便会有所缓解。” 如此照做一番后,琦妃的腹痛果然开始有所和缓。 “这倒是奇了。”琦妃忍不住出声询问道,“每日来替本宫请脉的御医本宫也见过不少,只是从未有人像你这般不用诊脉便能瞧出病因,若说是你医术如此出神入化,本宫却也是不信的。” 初柒莞尔一笑,“娘娘圣明,出神入化一词小臣自然是不敢当的。方才小臣在门外的时候恰好瞧见有小宫女端着半碗吃剩的冰饮出去,再见到娘娘不住用手按压着小腹,这才有所怀疑。” “本宫就知道。”琦妃得意一笑,“不过你不居功自傲,又有如此细致的观察力,王上也算没有错看你。” 初柒谦恭的垂下脖颈,“只是运气好而已,但愿能不负王上及众位贵人的厚望。” 琦妃最不愿听这些虚与委蛇,刚提起的兴趣也瞬间消失殆尽,“行了,既然本宫现下已经好了,你也便回去吧,绿云,替本宫送送初柒姑娘。” 初柒却原地站着未动,“娘娘,方才的红糖水以及热敷只能暂时替您止痛,若想今后月信时能不再如此痛苦,小臣还需接着为您治疗。” “还要治?”琦妃有些不耐烦。 “是,如果小臣没有说错的话,娘娘宫体是有寒气的,月信时想必也会有淤堵,腹痛之怔,只不过今日误食冰饮才会让疼痛更加明显而已。” “你说的的确不错。”琦妃丝毫不以为意,“只是这番话之前御医也都如此说过,而且也都有开方子给本宫。” “那成效呢?是否不甚理想?” “的确不甚理想。”琦妃说着摆正身体,“难不成你有办法?” 初柒敛眉,“小臣愿意一试。” “试?”琦妃轻嗤一声,“你当本宫是小白鼠,平白让你试着好玩儿吗?” 初柒半分也不畏惧,她直视着琦妃的眸子,“宫寒体质危害之大,想必不用小臣多说娘娘自己也清楚的很,娘娘信我,我自是不遗余力,若是不信,小臣也别无他法。” “听你这语气,好像对此症极有把握,”琦妃眯着她那双勾人的丹凤眼,“如果本宫如你所愿,但你的法子对本宫又丝毫无用,那本宫该是如何罚你呢?” 初柒微微一笑,“还有什么比医者技艺不精更能让小臣煎熬的呢?” 琦妃细一思索,转而一笑,“倒也是,那本宫今日就且让你一试,届时若因此掉了你不日前受封的女医称号,那可怨不得本宫!” 如此,初柒接近琦妃的第一步这才顺利过关。 针灸,穴位按摩轮番下来,初柒从海棠宫出来的时候已经日向西斜了,她独自走在甬道上,回忆起方才与琦妃交谈的每一句话。 这琦妃性情跟顾安蕊有些相近,同样是倨傲清高,说话也是咄咄逼人,但她们之间又有非常明显的不同。 顾安蕊是父王打小惯下的娇纵脾气,在母后的言传身教下,肚子里也有些坑人害命的伎俩,但却始终是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琦妃的父亲乃当朝最受韩非寒器重的殿阁大学士,若论起身份,虽然尊贵,但始终不能与南安国嫡公主顾安蕊比肩,只是如今既然能与顾安蕊平分秋色,共同获得韩非寒的青睐,想必不单单只是依靠她的倾城之姿。 今日她在殿内打量一番,却并未发现韩非寒所描述得那幅画卷,那么这东西很有可能便会是被琦妃藏在了她的寝殿。 初柒正思索着该以何种方式进入琦妃寝殿,不意却迎面撞上一堵肉墙。 突如其来的碰撞让初柒的鼻尖一阵泛酸,眼泪也痛得在眼眶里打转。 “大胆,你哪个宫的宫女,走路怎的都不看路!” 初柒含着泪水抬起头,却意外卷进一双温柔和煦的眸子。 眸子的主人穿着一身月牙色的衣服,衣服上用青丝绣着华丽的图案,整张脸看上去十分清俊。 初柒连忙避到一旁,“抱歉,是我没有注意。” “没有注意就算了?要是将我家王爷撞出个好歹,你可有几条命够陪!” 王爷?这霁月国就只一个王爷,那就是当今圣上韩非寒的异母兄弟韩非离,初柒一惊,暗骂自己不该在路上失神。 “靖王息怒,小臣并非有意冲撞。” “呵…你莫非是王兄不日前册封的女医?” 如珠落玉盘的声音在初柒头顶响起,让她不由得抬起头,只见靖王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 “是,小臣初柒给靖王请安!” 第三十二章 寝殿寻宝 “好说好说。” 靖王爽朗一笑,“女子为官,你可是我们霁月国第一个,今日我们也可算是不撞不相识啊!” 初柒谦逊道,“靖王性情温和,待人友善,倒跟初柒耳朵里听到的相差无几呢。” “哦?他们是这样评论本王的?”靖王哈哈一笑,“那我王兄呢?是不是说他性情孤冷,倨傲,甚至有些不苟言笑?” 这靖王,还当真是什么都敢说,初柒泯了泯唇,“嗯…也不是。王上一统霁月,一举一动牵涉的便是整个王国的兴衰,自然不得不沉稳。” 靖王本来是想逗一逗初柒,现下听到她如此回答,看她的眼神也不禁变了一变,“你倒生得一颗玲珑剔透心,看来,是本王玩笑过度了。” 初柒颔首,“靖王与王上兄友弟恭,偶尔玩笑一下,更显得兄弟之间关系和睦,实在是难能可贵呢。” “兄友弟恭?关系和睦?”靖王露出一排整齐又白净的牙齿,“说得不错,对了,你刚刚是打哪儿过来的?” “海棠宫。”初柒如实答道,“琦妃娘娘身体有恙,小臣刚才正是前去替娘娘诊治了的。” “原来如此。”靖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报以一笑,“眼下本王还有要事去办,就不与姑娘多谈了,宗泽,咱们走!”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初柒松了口气,这兄弟二人还算长得相像的,尤其是那一双眉眼,更是如出一辙,只是一个温和,一个凌厉,给人的感觉却是完全不同罢了。 给琦妃连续施了三日针灸后,琦妃的寒怔明显有了很大的改善,就连琦妃自己也忍不住惊讶,从前她一到晚上就冷的不得安寝,非得弄一个汤婆子才能勉强入睡,昨晚竟破天荒的一夜睡到大天亮,且从头至尾身上都是暖烘烘的,小腹处也没有寒凉之状了。 一旁的韵婕妤不由得啧啧称奇,“这御医都束手无策的病症她只用了三日便已有所起色了?” “谁说不是呢。”琦妃扶了扶发髻上的碧玉金步摇,“本宫一开始也是不信,可她竟愿拿自己的前程做赌注,这等孤勇与自信,本宫一向欣赏,于是便应承了她,谁知她还真没让本宫失望呢!” 高嫔忍不住替初柒美言,“之前安妃的病这样凶险,据说也是因为初柒姑娘以血为引,这才妙手回春呢。” “哦?”琦妃讥讽一笑,“只可惜她固步自封,非得为难一个小小的女医,不然也不会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姐姐也听说了?”韵婕妤故作惊讶道,“近几日宫内流言四起,妹妹还以为这是哪宫的奴才胡编乱造出来的假话呢。” “哼!”琦妃站起身,一身浅蓝色纱衣,肩上披着白色轻纱,微风吹过,给人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左不过是她自个宫里的人说出来的,本宫听了还嫌脏耳朵呢!” “这说来也奇怪,安妃娘娘虽说平日目中无人了些,但到底不是无事生非的主儿,你们说,那初柒姑娘究竟何处得罪了她,这才令安妃如此不择手段?” “能有什么好得罪的,妹妹总爱胡思乱想。”静妃温言笑道,“事实究竟如何,还得安妹妹亲自说的才算,咱们就别再胡乱猜测了吧。” “静妃姐姐这老好人的性子什么时候才能改改!”韵婕妤摇了摇头,“我总觉得这件事有些猫腻,好像并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 “猫腻不猫腻的本宫才懒得去费这个神。”琦妃细赏着手上的鎏金镶珐琅护甲,“明日去王后那请安,少不得又要议论这次端午宴请群臣之事,一说到这个,本宫就最是头疼。” “妹妹有何头疼的,罗大人如今官居高位,又能时常替王上分忧,你何不趁机跟王上请命与罗夫人一叙,想必王上定会同意的。” 琦妃立刻来了精神,她笑着看向静妃,“姐姐此话倒是提醒了妹妹,算起来,妹妹与我娘也有大半年未见了,但愿王上当日能够心情大好,成全了我吧。” 几人正说着话,初柒便步履稳健的行至殿中, “给静妃娘娘请安,给琦妃娘娘请安!”又转过身对着众人一福, ”各位小主万安!” “你倒来的准时。”琦妃嫣然一笑,“方才我们几个正提到你呢,你这就来了。” “提到小臣?”初柒放下手中的诊箱,眼中露出一丝讶异。 静妃摆了摆手,“你别紧张,只是夸你医术高明罢了。” “实不敢当。”初柒对着静妃颔首,又转身看向琦妃,“娘娘,又到了施针的时候了。” 往常施针都是在这偏殿之中,今日气温陡增,宫里分配的冰块又有限,所以琦妃便将前来探望的各小主都聚集在了这里。 如今自然不能当着众人宽衣解带,琦妃思虑片刻,“那便去本宫的寝殿吧,各位姐妹,劳烦你们在这等等我。” 此话正中初柒下怀,她提起诊箱便随着琦妃步入她的寝殿。 琦妃的寝殿比初柒想象之中的还要宽敞许多,一进门便有一股香味萦绕在鼻尖,虽然浓烈,却并不让人生厌,入眼处,除了一张挂着淡紫色帷幔的床榻,最显眼的便是那方古朴雅致的瑶琴了。 “你上次说,要连续针灸几日才可算一疗程?” 初柒回神,忙走到琦妃身旁,“五日为一个疗程,一月一疗程,需连续三月才能彻底根治。” “这样啊。”琦妃懒懒的趴在床榻上,将整个背部裸~露在外,“那你抓紧点儿,外边各位娘娘们还等着本宫呢。” “是!”初柒捻起一根幽幽泛着冷光的银针旋转着刺进琦妃嫩白的皮肤。 “不是五根吗?今日怎的多出了一根?”琦妃的语调听起来有些软绵无力。 “此乃循序渐进,往后随着娘娘的身体承受力,小臣会慢慢增加针灸的穴位,娘娘无需担忧。” “原来如此…”琦妃话至一半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娘娘?”初柒轻轻摇了摇琦妃的肩膀,“娘娘您睡着了吗?” 琦妃睡得香甜,丝毫没有半分回应。 如此,初柒总算放心,她站起身,开始在寝殿中搜寻起来。 靠墙的位置有一排高大的书柜,初柒第一个便去到了那边,里面每个隔间都摆满了书册,多是些诗经,琴谱之类的,初柒挨个找过去,却是一无所获。 她咬了咬嘴唇,又打开放衣服的柜子,里面满满当当的全是上好的绫罗绸缎,却清一色都是绿色,湖蓝色之类的色系。 她小心翼翼的在里面摸索一阵,同样什么都没发现。 难道琦妃并未将图纸放在寝殿? 初柒摇了摇头,“除了寝殿,应该没有哪个地方能比这里更加隐蔽了吧,一定还是在这里,只是她没找到而已。” 只是这安眠穴只能让琦妃昏睡一炷香的时间,可眼下时间已经过了大半,若再找不到,下次哪还能再有进入她寝殿的机会! 初柒不由得暗自着急,她瞥了眼榻上的琦妃,无意间却发现床头似乎有一个暗格。 不会是在那儿吧? 初柒连忙走过去,试图将暗格打开,没想到这暗格外面竟还有一把梅花状的小锁,旁人若不细看,还以为只是一个雕刻着的梅花造型呢。 这下初柒便彻底犯了难,开锁的钥匙究竟在哪暂且不提,问题是图纸是否又真的被藏在这暗格之中呢? 初柒一边忧思一边在琦妃身上翻看着,也是,这夏日如此炎热,穿得本身就少,谁还会平白在身上挂串钥匙呢? 正神奇不定间,外面骤然传来一阵细密的脚步声,初柒一惊,忙将琦妃的衣服稍做整理,又装作一副正在施针的样子。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进来的是绿云,她朝着初柒礼貌的点了点头,“娘娘,静妃娘娘说有事要先走了,特意嘱奴婢进来知会一声。” 琦妃怎么可能答话,初柒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娘娘睡着了,你跟外边侯着的小主说一声,大概再过一盏茶的时间,琦妃娘娘就可以出去了。” “睡着了?”绿云上前瞧了瞧,见琦妃果然睡得香甜,于是也不敢轻易打扰,“那就劳烦初柒姑娘了,奴婢这便出去跟各位小主说一声。” 初柒淡淡点头,心跳却如擂鼓,待绿云彻底走远之后握着的拳头才慢慢松开,她缓了口气,起身环顾了一下四周,该找过的地方已经全都找过了,如果这图纸真在那个暗格中,那找到开锁的钥匙又成了最关键的地方。 可是钥匙究竟会在哪儿呢?她小心翼翼的将琦妃的妆匣子打开,里面除了一些贵重的头饰,护甲,便只剩下了几只口脂,螺子黛。 初柒不禁有些失望,这时,身后的琦妃突然咳嗽了一声,这让初柒的心脏瞬间又提了起来,惊慌失措间,她的衣袖不小心将妆匣子给打翻在地。 如此乱作一团,初柒惊恐间连忙回头,还好琦妃依旧是以那个姿势趴在榻上,并未移动半分,想必还未醒来。 初柒紧紧揪住胸口的衣襟,后怕的看着地上的物件,索性地上铺有织锦地垫,不然,光是这些响动就足以将琦妃所惊醒。 她迅速的将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弯腰的时候却在桌下意外看见了两颗圆润的珠子。 那珠身有鸽蛋大小,握在手中却并没有实心的重量,反倒轻飘飘的,似乎一个空着的蛋壳儿。 第三十三章 险境脱身 这东西为什么会在地上? 初柒惦着手中那两颗珠子,感觉到里面传来“咕噜咕噜”一阵响动。 她侧耳倾听,又放在手中细细打量了一番,却并未发现有何开关。 这可真是奇了,难不成这里面装的就是开暗格的钥匙? 初柒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只可惜现在的时间已经不足以让她再去琢磨了。 因为她遇到了更棘手的问题。那就是这两颗珠子究竟是本身就在地上还是随着妆匣子的打翻一并掉落下来的? 初柒咬唇看着即将苏醒的琦妃,如果这珠子本身就在地上,而她又自作聪明将珠子放入匣中,待琦妃醒来时势必会对她产生怀疑。 不行!她必须想个办法将此事掩盖过去。 想到这里,她便快速的将地上的东西收拾好,并将珠子往桌角下边移了移。 一切刚刚做完,就听得琦妃嘤宁一声, “嗯…本宫怎么睡着了?” 初柒不慌不忙的将琦妃背后的银针渐次取出来, “夏日炎热,娘娘能睡会子午觉对您的身体也是极好的。” 琦妃缓缓坐起身,将散着的外披拉上肩,“你别说,睡一会儿果真精气神就好些了,就是不知道外边的娘娘们是否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初柒突然想起来,“对了,刚刚绿云姑娘进来,说是静妃娘娘有事先走了。” 琦妃一听,当下就有些不快,说的话也就有些尖酸起来,“什么有事,不过就是懒怠等本宫罢了,谁不知道她一向跟安妃走得近,眼下若不是安妃被王上禁了足,她怕是来本宫殿中都不乐意吧!” 初柒并不搭话,只默默地收拾着自己的诊箱。 “哎呀!” 琦妃突然惊叫一声,“初柒姑娘你瞧,本宫背上这些青色的是什么?” 初柒一听,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上前一步查看,只见琦妃背上扎针的地方均出现了一个个铜板大小的淤青,看起来的确有些渗人。 “娘娘,这是针灸过后的淤青,属正常现象。” 琦妃却异常惊怒,“怎么会有淤青?之前几次为何没有?” “之前也是有的,只是娘娘可能没有注意罢了,”初柒不慌不忙的解释道, “正因为娘娘体内寒气太重,故而会有些微的淤青出现,不过您大可不必担忧,稍后请绿云姑娘替您热敷几次,就会逐渐消失。” “可是这多难看呀!”琦妃懊恼的皱着眉头,“待会儿本宫还要出去见人的,你总不能让本宫大热天的将身体包裹的密不透风吧!” “这…”初柒凝神想了想,“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暂时解娘娘之忧。” “什么办法?” “涂在面上的脂粉或许可以掩盖住这些淤青。” 琦妃听罢面色一喜,“那你还不赶紧的,本宫那妆匣子里有各种各样的脂粉,你且看看哪种可以遮盖住。” “是!” 初柒领命行至案几前,却对着一众大小形态各不相同的脂粉犯了难,“娘娘,您这样式太多了,干脆小臣一起拿过来挨个试试吧?” 话刚落音,就听“哗啦”一声,那案几上的妆匣子就被初柒的袖口“不慎”扫落在地。 霎时间,所有的东西便都掉落在了地上。 “哎呀!你手脚怎么如此蠢笨!”琦妃顾不上穿鞋,赤着双脚便奔了过来。 “小臣该死!”初柒立即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又急忙蹲下身打算帮着琦妃一并收拾。 “放着别动!”琦妃大叫一声,随后果然第一个便去捡地上那两颗珠子。 “如此大手大脚,本宫哪能指望的上你,去,将绿云唤来你便离开吧!” 琦妃一边怒斥着初柒,一边将手里的珠子暗中藏于袖口。 初柒自然全当没有瞧见,只一脸愧疚的退了出去。 虽说图纸没有找到,但是至少可以肯定一点,那就是珠子里面的东西对琦妃来说一定非常重要,下次她若再有机会进得寝殿,第一个定要将那珠子里边的东西拿出来查看。 随着端午将近,天气已经有了些许炎热,后宫里的各位主子仿佛也突然开始忙起来了似的。 因着韩非寒要在金华殿宴请群臣,王后苏瑶依作为负责这次宴会的国母,自然要将此次宴会置办的妥妥帖帖。 于是,后宫佳人们献技便成了必不可少的项目。 佳人们不必多说,大概没有一个不愿意的,毕竟能出风头是其次,斩获王上的恩宠才是最最主要的。 谁又会心甘情愿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呢? 这日,初柒正在院中筛拣草药,一位面生的小公公突然火急火燎的跑过来。 “初柒姑娘,您快去看看吧,我家小主的脚突然崴了,现疼的一步也挪不动了!” “敢问你家小主是?”初柒扬了扬脸,示意芷儿将她的诊箱拿出来。 “我家小主儿是舒美人,初柒姑娘见过的。” 舒美人? 初柒凝神回忆片刻,是了,就是那个清秀安静的女子,每次总是跟在韵婕妤身后,似一朵纯白的栀子花,洁白又静雅。 小公公却一刻也等不及,一边说一边领着初柒往外走去。 “这次端午,我家小主儿可是要献舞的,若是伤了脚那可如何使得!” 初柒沉默不语,却见芷儿在后面不放心的跟了过来,“小姐,奴婢跟你一起去吧?” “不必了,这天气诡谲多变,你就留在殿中,别待会让雨将我的草药淋湿了。”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跟着那个小公公离开了。 一路紧赶慢赶,初柒终于到了地方,这里是栖霞殿,原是贵人们走路累了歇脚的地方,却也因为环境清幽,又有假山碧池环绕,所以也有许多贵人专程前来赏景饵鱼的。 “初柒姑娘,就在前边儿。” 初柒抬眸朝着远处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凉亭里边娉娉婷婷的站着一众贵人,微风轻拂,将她们的娇声软语一并送到了初柒耳畔。 “敢问公公,这凉亭里为何如此热闹?” “哎呀,可不是王后娘娘在跟众位主子试排夜宴的出场顺序么,谁知我家主子不慎踩在了一块卵石上,这才将脚踝给崴了。” 初柒点了点头,“这样,你先去找点冰块过来,待会我要给舒美人冰敷用的。” 公公得令便小跑着往转头跑去,初柒独自淡定的走到凉亭前给诸位娘娘依次见了礼。 这次倒来的格外齐整,除了坐在正位的王后苏瑶依,依次坐在侧位的便是静妃柳静琳,琦妃高雪琦,再然后就是韵婕妤,舒美人,剩下几个站着的初柒没有见过,但估计也是位份不高的。 舒美人大约真是痛极了,初柒一眼就瞧见了她苍白的面孔,以及紧紧咬着的嘴唇。 “初柒姑娘来了就好了,舒妹妹赶紧让初柒姑娘给你瞧瞧。” 说话的是一向温和的静妃,初柒对着她点了点头,又听得苏瑶依端庄肃穆的开口, “静妃说得不错,崴脚之事虽小,影响给王上献舞那可就不好了。” 舒美人一听有可能影响献舞,顿时本来就苍白的脸上又添了一层白霜。 初柒立即上前一步,“小主儿,可能要麻烦您暂时将鞋袜褪下了,不然我无法观察到您受伤的程度。” “褪鞋袜?”舒美人当即便摇头拒绝,“女子的足怎可随便暴露在外人面前!” “那…”初柒瞧了眼苏瑶依的眼色,“不然用轿撵将您抬回殿内?” 苏瑶依一听,秀眉几不可闻的纠在一起,“用不着如此麻烦,眼看端午夜宴没几日便到了,今日的排练却只进行了一半不到,要是再一来二去的,耽误了时间,到时丢的可是皇家的脸面!” 此话已有些严重,初柒自然不能忤逆,舒美人的脸上也是一阵红一阵白的。 “那依王后娘娘看,应是……?” “哎呀,多大点事儿!”韵婕妤摇了摇手中的玉扇,娇嫩的脸上绽出一朵花儿, “王后娘娘,依臣妾看,不如干脆屏退附近的侍卫公公,再让舒妹妹坐到凉亭那个角落边去,如此一来便只有初柒姑娘一个人能瞧的见妹妹的玉足了,既不至于让妹妹为难,又可省了来来去去的麻烦。” “还是你的点子多!”苏瑶依笑着点了点头,又用眼尾斜了舒美人一眼,“愣着做什么?还不按着韵婕妤的法子照办!” “是…” 舒美人似怯还羞的轻声应道,随后在丫头的搀扶下一拐一拐的行至凉亭角落落座。 舒美人现下坐的这个位置就悬在池塘上方,身后仅以一排栏杆阻挡,初柒走过去时,一眼看到的便是栏杆下碧绿幽深的池水,池水上漂浮着几片圆圆的荷叶,一朵朵粉白娇嫩的荷花正静静地立在荷叶之上,看起来颇有一番清新双目的感觉。 只是,大概是由于凉亭长久失修的缘故,那些栏杆上隐隐可以看见一道道裂开的痕迹。 若是有人靠在上面,难免会有失足落水的危险。 “嘶~” 舒美人疼的倒抽一口凉气,“初柒姑娘你看,是否有些红肿了?” 初柒连忙回神,却见舒美人已然将鞋袜尽数褪掉了,露出的一只白嫩玉足上,脚踝的地方果然有些微微的红肿。 第三十四章 双双落水 初柒伸手轻轻按压了红肿的位置,舒美人立即疼的蜷起脚尖,她怯怯的看向初柒, “初柒姑娘,我这究竟要不要紧?会不会影响五日后的夜宴?” 初柒颔首,“依小臣所见,舒美人应该只是略微扭伤了而已,但脚上的伤可大可小,就算小臣现在给您诊治,也需要修养个三五日才能彻底康健,所以,小臣是觉得,不如此次夜宴献舞,舒美人还是放弃的好。” “放弃?!”舒美人猛的站起来,却忘记了脚上的伤而被疼的直咬牙,“我、我、我不能放弃!” 这一声惊呼立即便引起了周围聊着天的贵人们的侧目。 舒美人的脸色更是难堪,她低着头。恨不能将头缩进衣领子里,只一双水汪汪得眼睛祈求般的看向初柒。 “初柒姑娘,你帮帮我好吗?为了这次夜宴,你都不知道我已经准备了多久了,我决不能轻易放弃的!” “您先坐下。”初柒小心的将舒美人扶坐回去,“您脚踝本身便有些红肿,眼下最忌久站用力。” “那五日后的夜宴?” 初柒接过丫头递过来的冰块用棉布一层层包裹住,“我先用冰块儿替您消消肿,待会儿再给您施以针灸。” “这样我的脚是不是很快就好了?”舒美人希冀的看向初柒。 “哎哟,舒妹妹,你可真当初柒姑娘是神医呢!”韵婕妤同情的摇了摇头,“就算她医术再好,你恢复起来也是需要时间的呀!” 舒美人听罢将头垂的更低,“其实…我觉得我的脚伤的也没那么重,或许睡一晚起来明早便会好的。” “哪儿会如此快呀,上次流月不小心在院子内跌了脚,那可是在屋内躺了整整一个礼拜呢,你又不是没瞧见。” “那是、那是她跌的比我重些…” “好了!”苏瑶依不耐烦的打断,转身对着初柒抬了抬眼皮, “初柒姑娘,你说,舒美人还能否在夜宴上如常献舞?” 这一刻,初柒几乎能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自己,她抬头看了眼目光锐利的苏瑶依,又瞧了瞧身旁如惊弓之鸟的舒美人, “回王后娘娘,五日后的夜宴舒美人定能完好无损的去赴宴,但若是献舞…”初柒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的说道,“若是献舞,只怕是有些险。” “初柒姑娘!”舒美人不顾脚上的红肿执意站了起来,面上也有一股壮士断腕的勇气,“既然能赴宴,那我就一定能献舞。” 她说罢忍着疼痛行至苏瑶依面前跪下,“王后娘娘,求求您别放弃臣妾吧,臣妾自己的身子自己最清楚,保证能顺利完成献舞。” “放肆!”苏瑶依一拍座椅上的莲花扶手,震得头上的飞凤衔珠金步摇都不住的颤动。“王上如此重视这次的端午夜宴,本宫启能拿这个与你玩笑!” “王后娘娘息怒!”众贵人见到苏瑶依是真的动怒了,一时间也全都肃立。 苏瑶依看着脚边匍匐在地上的舒美人,又扫了眼亭中立着的众人,眼中的凌厉像冰刃一般划过, “你们也听好了,这次夜宴,本宫不允许有任何一丁点的差错,若是你们自己个儿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从而耽误了夜宴的流程,那就别怪本宫无情!” “是!臣妾谨遵王后娘娘教诲!” 苏瑶依嗯了一声,这才作罢,她接过寻云递过来的西湖龙井小饮一口,“大家也都别站着了,咱们抓紧将剩下的排练进行完罢。” 韵婕妤看了眼被丫鬟扶到一边的舒美人不禁小声劝慰道,“舒妹妹,你就别再伤怀了,这次不成还有下次,眼下将身体养好才是你最主要的呀!” 舒美人盈盈欲泣的瞧着自己的足尖,瞬间觉得心如死灰,失了这次在王上面前露脸的机会,以后要想再见到王上那可更是难上加难了。 这段时间为着给王上呈现出最美的舞姿,她没日没夜的练习着,脚底都被磨出了几层茧子,可如今却被几颗破石子坏了事,一想到这里,她便心如刀绞。 她越想越急,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挺挺的便倒了下来。 “哎呀!小主儿,你怎么了?” 站在舒美人近身的丫鬟灵犀最先发现,她一声惊呼,整个凉亭瞬间便乱做一团。 “舒美人晕倒了!” “舒妹妹,你这是怎么了?” “快去看看,这大热天儿的,莫不是急火攻心中了暑气吧!” 苏瑶依最是镇定,“一个个的慌什么!这不是有现成的女医吗?初柒姑娘,你去替舒美人瞧瞧!” 初柒其实是最先看到舒美人昏倒的,只是韵婕妤太过心急,又咋咋呼呼与众位贵人将舒美人层层围住,是以她根本就近不了舒美人的身。 现下苏瑶依下了令,众人这才分出一条缝隙留给初柒,初柒连忙走过去,却突然被一只斜空伸出的绣鞋给绊倒。 眼底的池水近在咫尺,惊慌失措间,她随手便抓了一人的衣裳,那人也没设防,两人便同时半倚在了围栏上。 当真是离落水只差了一根毫毛,初柒正暗自庆幸,哪料身下的栏杆却在这时发出“吱呀”一声,不及她们二人反应过来,栏杆便因负荷不了二人的重量而齐腰截断。 “噗通”两声,二人齐齐落水,初柒的口鼻瞬间就被池水浸没,岸上传来一阵阵惊呼之声,隐隐还听到有人大声喊了一句,“王上”。 可是初柒却顾不上这么多了,她脚尖配合着双臂奋力的在池塘中起伏着,眼睛在池面上搜寻一圈,却并未发现与她一同落水的人的身影。 难不成那人已经沉下去了? 不待多想,她径直便将头没入池塘下面,她睁着眼睛在水底搜寻着,由于池水太涩,将她的眼睛冲的昏昏不明,她只隐隐见着了几根漂浮的水草,以及荷叶下垂直立着的藕茎。 正奋力寻找间,池水间便突然又没入了一个黑影,那个黑影明显比她更擅长游水,他就像一尾灵活的鱼一般在水底快速穿梭着。 很快,那个身影便发现了她,并朝着她的方向直奔而来。 初柒很想摆手示意,无奈水下阻力太大,不及她的动作做完,那人便已经抓住了她的肩膀,并带着她浮出水面。 “不用管我,去、去救另一个人!”初柒喘着粗气说道。 “水里还有别人?” 这声音?!初柒一惊,连忙侧首,果然身旁的人正是一声玄衣的九五之尊韩非寒。 此时,韩非寒正一脸惊愕的看着自己。 那眼神,是意外,是讶异,还是失望? 初柒分不太清,也已经看不懂,直到她见到池面上漂浮着的那方纯白的面纱,她才依稀有些明白。 “王上!琦妃娘娘还在水中呢!” 岸上突然传来一声呐喊,是琦妃!被她一起带入水中的竟是琦妃!初柒瞬间回神,连忙推开韩非寒扯着自己衣裳的双手, “快,救琦妃娘娘要紧!” “先救你上岸。”韩非寒面色沉寂的说道。 “不,我会游水,”初柒连忙摆手,还生怕他不相信一般用手划了两下,“看,我是真的会,你赶紧去救琦妃吧!” 韩非寒却并不为所动,只是也不再与初柒多说,他双手径直搂着她的双臂,三两下便游至了岸边。 “快,将初柒姑娘接上岸去!” 说完此话,他便再次沉入了水中。 初柒被几位闻讯赶来的侍卫合力拖上了岸边。 不知何人突然惊呼一声,“天啊,初柒姑娘,你的脸!” 初柒装作一惊,连忙背过身用衣袖将脸挡住,她知道,此时她的脸正是狰狞可怖,无比丑陋,让人看了一眼便绝不敢再看第二眼。 可是,她却顾不上周遭的人看她的异样眼神,也顾不上去分辨那些人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会不会心满意足。 她一双涩涩的双眼只紧紧的盯着池面。 若是琦妃真的因为她出了什么意外,那她可真的就是百辞莫辩,万死难赎了。 这须臾的时光竟似过了百年,待池面上终于有什么破水而出的时候,初柒这才感觉自己看到了希望,她站起身,努力的看清池面上的身影并不是独自一个,如此,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有了着落。 “找到琦妃了!”身旁不知是哪个丫头悲喜交加的喊了一句。 立即周围的人又开始叽叽喳喳, “不知沉到水里这么久有没有事呀!” “刚才我都没看清发生了何事,怎的琦妃便会突然落水呢?” “还不是那个女医突然拽了琦妃一把,否则琦妃好端端的站在边上,怎么可能无端落水!” “唉,幸亏是王上突然来了,要不然琦妃此刻哪能…” “胡说什么!琦妃身份尊贵,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后面还有些什么话,初柒已经无暇去听了,她随着侍卫一齐到达岸边,眼看着琦妃如一滩软泥般被韩非寒抱上岸。 “快,将她平放在地上!” 初柒连忙说道,竟连尊称也忘了使用。 韩非寒看也不看她,但还是依她所言将琦妃平放在地,又熟稔的以双手按压着她的胸口。 如此重复数次之后,琦妃终于呛出了一口污水,整个人这才醒转过来。 她一见到韩非寒,目中的惊惧瞬间便化作了浓浓的委屈, “王上~臣妾、臣妾方才差点就……” “有朕在,你不会有事的!”韩非寒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水珠,面上的黑沉尽显。 “王后,究竟发生了何事?” 第三十五章 一章箭三雕 苏瑶依早已被刚才的情形吓得不轻,如今又当着众人被韩非寒责问,面上的神色当即便有些难看。 “回王上,娘娘方才是在与臣妾们一起排练夜宴的事宜,没想到…” “问你了吗?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随意插话!” 韩非寒的目光寒冰般射向韵婕妤,韵婕妤一向呈口舌之利惯了的,一时间竟被骂得愣在了当场。 半晌后,她才急忙下跪磕头,“王上恕罪,是臣妾失礼!” 说话间,清晰可见几颗晶莹的泪珠落在了地上,只是温度太高,不肖片刻便已干透。 韩非寒直直的看向苏瑶依,“后宫嫔妃言行不当,你这个王后也难辞其咎!” 苏瑶依深吸一口气,将喉中的话硬生生压了下去,“是!臣妾管教无方,回去后定当静思己过,只是眼下日头正烈,王上与琦妹妹都浑身湿透,最易邪气入体,还是先回宫换身干爽的衣物再说罢。” 韩非寒听罢只好暂时作罢,“今日在场的人一个也不准落下,全都随朕一起到海棠宫问话!”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随着玉撵往前走去。 就连刚才昏倒的舒美人也不知何时醒转,此时正由她的丫鬟搀扶着走在人群中央。 初柒独自走在最末,脑中回闪的是方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从舒美人无端扭伤错失献舞,再是她与琦妃失足落水,这一箭三雕的计谋还当真是做的滴水不漏! 只是那双绣花鞋,方才她在人群中仔细查看了一番,却并未发现一模一样的绣面,难道是她眼花看错了? 初柒提着湿透的裙摆缓缓的走在太阳下,强烈的日光将她身上的水汽慢慢烤干,却也让她恍若置身在蒸屉之中。 “初柒姑娘,我这有件现成的干净衣裳,待会儿你趁机换下吧。” 初柒抬头,见是上次迷路误入墨韵阁的高嫔,她微微扯了扯嘴角,“娘娘的衣物初柒岂敢穿上身呢,您的好意初柒心领了。” 高嫔四下看了两眼,小声的劝道,“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衫裙而已,旁人是看不出来的。” 初柒固执的摇头,“不必了,小臣皮糙肉厚的,这一点苦完全不在话下。” 高嫔见初柒一副淡漠疏离的模样,当下便有些讪讪,她嗫嚅着嘴唇,“上次我并不知道情形,所以才说了无礼的话,还请初柒姑娘别放在心里。” “无礼的话?”初柒有些莫名其妙。 高嫔尴尬的解释道,“是韵婕妤说你面容……我还以为……” 初柒了然一笑,是了,上次就是她无意中提醒了自己有人对她的长相颇感兴趣,是以她才会早做防范。 她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纱,现在连高嫔都对她的面容丑陋深信不疑,看来她今日的妆容已经成功了多半。 “无碍,我对这些表面上的东西一点也不在意。” 说到这里,她突然便想起了方才在水中韩非寒望着自己时的那种表情,想必自己当时一定将他吓得不轻吧。 她抬眸看向前方明黄色的御撵,上面那个玄色的身影正侧首对着怀中的女人温声说着什么。 当着王后与众位娘娘的面公然厚爱宠溺,不知道的还真以为王上对琦妃用情颇深呢。 初柒嘴角漫过一丝嘲讽的笑,或许,她们在乎的也并非韩非寒真正的爱吧。 到了海棠宫的宫门口时,初柒一眼就见到了芷儿,她垂首肃立在宫殿附近的宫墙边,手里不知捧着一堆什么东西。 见到初柒,她便趁机混入了她的身旁,“小姐,你怎么会弄成这样?” 初柒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再多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芷儿将手里的东西悄悄的塞进初柒的手中,“有位公公到墨韵阁报信,说是您失足落水,需要一身干净的衣物,所以奴婢就紧赶着送来了。” “公公?哪位公公?” 芷儿摇了摇头,“他没说,奴婢也忘了问。” 初柒点头,“我知道了,你赶紧回去吧,我总觉得这天气热得有些不寻常。” “是!您尽管放心,奴婢绝不会让您的药材淋一点儿雨的。” 果然,就在芷儿离开后没多久天空就突然阴云密布,雷声滚滚,一如殿中上座之人的面色一般阴沉。 “王上,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臣妾只是想端午夜宴能够顺利举行,并未料到会出此意外。” 王后苏瑶依一脸正色的说道。 韩非寒眯着眼睛, “朕很想知道,宫中那么多地方,为何王后偏偏就挑了这么个年久失修的场地?” 苏瑶依颔首,“是韵婕妤说那里风景不错,而且还有足够容下我们这么多人的凉亭。是以,臣妾便采纳了她的建议。” “韵婕妤…”韩非寒似笑非笑的看向殿前瑟瑟发抖的那个身影, “又是你!” “说,你处心积虑将王后等人框去栖霞殿究竟意欲何为?” “冤枉啊!”韵婕妤立即呜咽着辩解道。“王上,臣妾哪有这么坏的心思,栖霞殿风景优美,臣妾却是一次也没去过,更不知晓那凉亭的栏杆已如此不受用啊!” “一次也没去过怎会知道风景优美,且凉亭足够宽敞?” 韵婕妤嗫嚅着嘴唇,“臣妾、臣妾是听身旁的下人们说的,她们总说那儿适合纳凉赏景,可是臣妾每次最多只行至御花园,从来未曾踏进过栖霞殿半步,王上若非得要说臣妾有私心,那也只不过是担心日头太毒将皮肤晒伤了,是以才会给了王后娘娘这个建议。” 她说完泪眼朦胧的看向韩非寒,“还请王上明查啊…” “朕自然会明查!”韩非寒斜睨了她一眼,转首又唤道, “舒美人现在何处?” “王上,臣妾在此…”殿中只听得一声虚弱无比的声音,舒美人便被两位丫鬟搀扶着行至殿前。 她一身碧绿色的素裙站在殿中,整个人显得清瘦又羸弱。 “臣妾给王上请安!”她咬牙福了一福。 韩非寒大手一挥,“行了,你脚受了伤就别站着了,来人,赐坐!” 舒美人战战兢兢的坐在椅子上, “王上,今日之事都怪臣妾,要不是臣妾突然晕倒,琦妃娘娘跟初柒姑娘也不会意外坠入池中。” “本宫才不是意外坠入水中!” 坐在韩非寒侧首的高雪琦显然已经从方才的惊吓之中回过神来,她端坐在那里,一双妩媚的单凤眼却愤怒的盯着初柒。 “王上,臣妾分明就是被初柒姑娘生生给拽下水去的!” 韩非寒眉心一皱,“初柒为何会拽你入水?” “这个臣妾自然就不知道了。”高雪琦忿忿答道,“可是臣妾半句都没胡说,这儿的姐妹们都是亲眼所见的!” 韩非寒凝眉扫视一圈,见底下众人都无异议,遂将眸子定格在初柒头顶。 “初柒,琦妃所说可是事实?” 初柒被提到名字,只是淡淡屈膝, “回禀王上,琦妃说得的确不假,只是小臣也有冤屈,还请王上愿意一听。” 韩非寒搭在扶手上的手指轻轻敲了敲,“你又有何冤屈?” 初柒不卑不亢的开口,“王后命小臣救治昏迷的舒美人,可是有人却趁乱将小臣绊倒,小臣意外摔倒这才胡乱抓了一把,却不知会将琦妃一并带入水中。” 琦妃第一个便不相信,“依你所言是有人故意将你绊倒?” 初柒点头,“的确如此。” “哼!真是可笑至极!”琦妃怒目而视,“你在宫中接触的人并不多,又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医,谁人会有如此动机前来害你?” 初柒颔首,“是啊,小臣也不懂,自小臣进宫以来一直安分守己,不知在何处得罪过谁,以至遭到如此对待!” “这根本就是你在胡说,分明就是你故意拉本宫入水!” 初柒惨然一笑,抬头与琦妃对视,“那么琦妃娘娘,小臣斗胆问一句,您与小臣之间又曾有过任何矛盾,小臣又为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您拽入水中?” 静妃点了点头,“是啊,初柒姑娘若真想害妹妹,怎么也不至于当着众人的面的。” 琦妃冷哼一声,“姐姐没有落水,自然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转首又看向初柒,“若想证明你不是故意将本宫拉下水,除非今日你替本宫将那真正的凶手找出来!” 初柒苦笑着摇了摇头,“琦妃娘娘如此可真是难为小臣了,小臣只是一位小小的女医,何曾能有断案的本事。” 初柒说完将手伸出袖口,“只不过,方才小臣在凉亭附近意外发现了这个,或许可以为娘娘提供些许线索。” “这是何物?”琦妃盯着初柒手掌中的几颗圆滚滚的珠子问道。 初柒摇头,又捧着这些珠子挨个在众位小主儿眼前慢慢走过, “小臣见识不多,不知有无哪位小主儿能够慧眼识珠的?” 其余小主儿看过都只是摇了摇头,韵婕妤仿佛依旧沉浸在韩非寒的指责中更是看也没看直接便称不识。 路过舒美人时,她的反应却最激烈,“王上,王后娘娘,臣妾崴脚的时候脚边就出现过这珠子,只是当时臣妾太过疼痛,所以便压根没有捡起来细看,如今初柒姑娘一说,臣妾突然便有些怀疑了,本来臣妾好端端的走在路上,怎么就突然会被崴到呢?莫不是有人故意洒的珠子在路上,目的就是为了害人?” 第三十六章 流月 认罪 静妃缓缓站起身,将初柒手中的珠子拈了一颗细细观赏片刻,“这珠子颜色暗沉,质地也并非珍贵,臣妾也并不识得,只是这珠身大小却突然让臣妾想起了王上新建的飞羽殿。” “哦?”韩非寒目光一凛,“你是说飞羽殿飞檐上的凤凰羽翼?” 静妃犹豫的点点头,“臣妾也只是觉得有些像而已,只不过羽翼上所镶嵌的珠子分明在颜色上更加鲜艳明亮许多。” 初柒听到这里突然心念一动,“王上,小臣大概知道如何分辨此物了!” 韩非寒嘴角几不可闻的勾了勾,眼中蕴含着一丝好奇, “哦?” 初柒并未多说,只在随身带着的诊箱中找出一小瓶提神醒脑的薄荷油,再将之轻轻的涂抹在珠身之上。 众人看着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都伸着脖子静静地看着,就连之前一直哭哭啼啼的韵婕妤也不禁屏住了呼吸。 只见初柒等待了片刻之后便用棉帕将珠身包裹其中,又翻来覆去的揉搓了好一阵儿,最后打开之时,方才还灰暗粗鄙的珠子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竟是一颗通体明亮,色彩鲜艳的珠石。 “静妃娘娘,不知您方才所说的羽翼上的珠子是否就是这个?” 静妃看的几乎都愣住了,她惊叹的点了点头,“是,就是此物,真是奇了,这珠子方才还不是这样的,怎么一会子功夫就完全换了个模样?” “大概是有人妄想借用此物致人滑倒,但这珠子色彩如此夺目,放在显眼处势必会被人所察,所以,便自作聪明的用灰黑色的彩漆给重新描了一遍。” 初柒淡淡一笑,“王后娘娘说得不错,薄荷油可以溶解油漆,小臣起先也只是听别人说起过,现下既已得到了应证,那么查询罪魁祸首的方向便已然明了了。” 苏瑶依点了点头,转身对着韩非寒禀道,“王上,这珠石虽说并不罕见,但宫里的一应用度都是有记载的,所以只需查明这些珠子的去向便可知晓大概方向了。” 韩非寒沉吟着点了点头, “苏启,还不去办!” 苏启领命,不一会儿就将负责内务苑的司计大人带了过来。 刘大人垂首行了个礼,“微臣拜见王上,王后!” 又转过身对着众位贵人一一参拜,初柒眼尖的发现,韵婕妤自从刘大人进殿便一直低垂着头,且紧紧交握着的双手也有些轻微的颤抖。 初柒挑眉,回头却意外对上了韩非寒看向自己研判的神色,被她发现后,他竟也不觉着失礼,只淡淡勾了勾嘴角,便极其自然的将目光调开。 “刘大人,叫你来不为别的事,你且先看看这是个什么东西?” 苏瑶依将手里的珠子递给近身的侍女,侍女又不疾不徐的走过来呈给刘司计。 刘司计将珠子放在手心打量片刻,“回禀王后娘娘,这只是一颗不值钱的彩珠罢了,因在太阳的照射下能发出彩色的光芒,所以平常会用以镶嵌宫殿上的飞檐。” “果然如此。”苏瑶依与韩非寒对视一眼,转首又道,“那宫中这样的彩珠都是去往何处,将你所有的记载一一道来。” “是!” 刘司计一听,立即拱手道。“彩珠只用于建造宫殿所用,因数量并不多,所以微臣记得很清楚,宫中御用的匠人总管领了大半部分过去,剩下的一小部分,全部给了韵婕妤。” “韵婕妤?” 这是韩非寒今日第三次听到这个名字。他不由得冷哼一声, “这彩珠廉价,她要这个做什么?” 刘司计正欲回话,韵婕妤便自顾自的答了上来, “臣妾只是、只是…”韵婕妤跪在地上轻颤着,宛若一只被雨浇湿了翅膀的蝶, “王上,臣妾只是偶然在飞羽殿见过这种珠子,因觉着好看,便想起玉芙殿院中的那只石雕仙鹤,如若在其羽翼上也镶嵌几颗这样的珠子,那想必也是会好看的,所以…所以臣妾便向刘大人索要了这些彩珠。” “荒谬!”韩非寒平常不说话看起来就威面八方,如今目光一震,更是惊得韵婕妤浑身抖若筛糠, “仙鹤吉祥,象征着圣洁,清雅与吉祥,羽翼更是以纯白为珍贵,你如此见识浅薄便罢了,竟还胆敢私自给仙鹤羽翼镶珠,简直是愚蠢至极!” 静妃听罢也不住摇头,“韵婕妤,本宫瞧你平日也是机敏灵活的一个人儿,怎的这次会如此鲁莽。” 韵婕妤听完面露羞愧之色,忙泪眼婆娑的磕头,“王上,臣妾知错了,是臣妾无知,反倒画蛇添足!” “岂止是画蛇添足!”苏瑶依站起身走至韵婕妤面前,“你以为本宫跟王上都如此愚钝,当真信你是无知无畏吗?本宫倒是清楚的记得韵婕妤的家乡正是盛产石雕的乌镇,你耳濡目染多年,又怎么可能犯如此浅显的错误!” 韵婕妤浑身一震,此时才真的像被抽走力气一般瘫软在地, “臣妾…臣妾…” “说不出来本宫就替你说!”苏瑶依凤眸微凝,“你私自找司计领了这些彩珠,镶嵌仙鹤是假,设计害舒美人意外摔倒才是真,这样说你可还能狡辩?” “不…不是…”韵婕妤惊恐的摇着头,“王后娘娘,臣妾对您一向忠心,您怎可如此怀疑臣妾!” “忠心?何为忠心?后宫之中唯一的忠心便是尽心竭力伺候好王上,本宫如此信任你,却还不是被你算入其中,你真是好的很呐!” 此时另一位太监也急匆匆的捧着一个黑色的匣子走了进来, “王上,奴才在韵婕妤贴身丫头流月的房中发现了这些没有用完的彩珠,还有一些即将干涸的油墨。” “韵姐姐!” 一直安静的坐在侧边旁听的舒美人突然凄惶的喊了一声, “你、你为何要害我?” “我没害你、我真的没害你!” 韵婕妤膝行着爬到韩非寒的脚边, “王上,臣妾没有要害舒妹妹,臣妾真的是冤枉的呀!” 韩非寒任由她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袍,只是姿态随意的把玩着拇指上那颗通体碧玉的扳指, “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韵婕妤痛哭流涕的直摇头,“臣妾不知如何证明自己的清白,如果发誓赌咒能让王上还有舒妹妹信我,臣妾便以自己的…” 韵婕妤方举起自己白皙如葱段一般的手指,身后突然传来“噗通”一声。 却是她的丫鬟流月跪在了地上, “王上,我家小主儿是冤枉的,彩珠是奴婢自己偷偷藏起来的,也是奴婢用油漆上了色,趁着今日众人不备之时洒在了地上,目地就是为了害舒美人摔跤,最好是再也不能跳舞!” 此时此景,不说众人,便是韵婕妤自己也被流月突然的举动给弄糊涂了,她脸上还挂着两行清泪, “流月,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 流月使劲儿抹了把眼泪,“小主儿,奴婢一人做事一人当,王上若因这个治奴婢的罪,奴婢也心甘情愿。” 舒美人听得瞠目结舌,“流月,我自问从未开罪与你,你又为何要害我?” “小主并未开罪与奴婢,是奴婢看不惯你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样子!” 流月忿忿的说道,“你与我家小主儿皆擅舞,可是王后娘娘却偏偏只选了你在端午夜宴献舞,我家小主虽说明面上不甚在意,私下里奴婢却多次见她黯然垂泪,这也便罢了,你与我家小主自进宫以来便一直交好,这次却总是故意在她面前炫耀显摆,我家小主心善不计较,奴婢却就是看不惯!” “流月!”韵婕妤伸手指向她,“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的后果是什么?” “小主儿!”流月不待她说完便急切的说道,“奴婢知道你是心疼奴婢,可奴婢同样也心疼你,奴婢怎么忍心你为了奴婢被王上惩处,被众位娘娘看轻,所以,您就别再替奴婢遮掩了。” “够了!”苏瑶依袖袍一挥, “心肠如此歹毒还在这里上演什么主仆情深!既然你都认了,本宫便再问你,初柒姑娘被人绊倒是否也是你一人所为?” 流月一愣,似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后便坚毅的点头,“是!也是奴婢,舒美人只是崴了脚却故意以晕倒博得同情,奴婢偏就不遂她所愿,只是,奴婢却并没想到会害初柒姑娘与琦妃同时落入水中。” 初柒听到此处只是摇了摇头,苏瑶依却是一脸正义, “王上,说了半天,原是这贱婢暗中作祟,如今她既已经认罪,此事便已有了了结,敢问该如何发落她?” 韩非寒满脸不耐烦的站起身,“琦妃,你深受此贱婢所害,朕就把她交给你!” “至于韵婕妤虽然与此事无关,但事情也是因她所起,传朕指令,即日起降韵婕妤为美人,舒美人无故受害,着升为婕妤,代替韵婕妤坐上玉芙殿主位!” “王上英明!” 舒美人受宠若惊的站起身,“臣妾谢王上恩典!” 如此,今日的闹剧总算完美收场,除了韵婕妤,一直到所有人都散去,她都依然跪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哪还有半点平日牙尖嘴利的模样。 琦妃嫉恶如仇,当时便将流月杖责三十,并贬至到了宫内最低贱,疾苦的浣衣局。 那里全都是因犯了错或者身份低贱的罪奴,干着宫内最苦最脏的活,吃着宫内最差的食物。 第三十七章 怦然 心动 初柒独自走在回去的途中,明明才未时,天色却已经暗沉似傍晚。 她抬头看着头顶将要压下来的乌云,那乌云沉甸甸的,像是已经兜不住里面盛满的雨水一般。 没过一会儿,豆大的雨点儿果然便落了下来,噼里啪啦打在树上,花上,还有她的身上。 周围有太监宫女奔跑着到廊下躲雨,初柒却半点也不着急,衣衫早已湿透,又何惧再湿一次? 她就这么闲庭漫步般穿梭在宫廷的甬道间,心底竟还盼望着这雨能下得再大一些。 正神思恍惚间,突然一个太监举着一把伞递到了她的面前,初柒定睛一瞧,却是御前公公苏启。 “苏公公?” 苏启微微一笑,躬身道,“初柒姑娘,王上在前方凉亭中等你。” “等我?”初柒朝前看了一眼,果然见到不远处的凉亭中有一抹玄色的身影静静立在其中。 苏启颔首,“是,这雨看来有愈发猛烈之势,初柒姑娘前去避避雨也是好的。” 初柒不语,默默接过苏启手中的油纸伞向着凉亭方向走去。 距离韩非寒越近,看着他的背影就越发清晰,那背影是挺拔的,坚毅的,甚至还有那么一丝丝孤独,是的,孤独! “你来了。” 韩非寒背对着她开口道。 初柒微微行了个礼,“小臣拜见王上!” “你瞧,这天气多么无常,一个时辰前还是烈阳高照的,才过了多大会就又疾风暴雨了。” 初柒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在风中摇曳的芭蕉树, “天气变幻谁都不能左右,但自己的心境却是可以掌握在自己的手中,晴时万里无云,自是天高海阔,雨时坐听雨打芭蕉也不失为一种情趣。” “这就是你漫步雨中,丝毫不在乎衣裳淋湿的心境?” 韩非寒转过身,面上淡淡的,已没有了方才在海棠宫问话时的威严肃穆。 “给你的衣裳为什么没有换?” 初柒颔首,“多谢王上好意,夏日温度高,衣服要不了多久自然会干,何必引人注目。” 韩非寒点了点头,“看来你早已猜到是朕托人给你婢女送的信了。” 初柒笑笑,笑意却并不达眼底,“方才琦妃落水,王上震怒,在场的人人自危,除了王上大概没有谁会有闲心在意小臣的衣服是否湿透这等小事吧。” “听起来,你的确心思敏捷,那今日怎会落入他人的圈套?” “圈套?” 初柒轻笑一声,“谁给谁下还不一定呢?王上不也不相信流月会是设计一切的凶手么?” “你怎知朕不信?又或者说你看出了什么猫腻?” 初柒摇摇头,“小臣眼拙,什么也看不出来。” “行!不愿意说朕也不勉强你,说说看,上次的事你办的如何了?” 初柒敛眉,“倒是有次进入过琦妃娘娘的寝殿,我几乎找遍了所有能放置图纸的地方,除了床榻上的一个暗格,因为没有开锁的钥匙,所以还没有排除。” “暗格?”韩非寒不自主的摩挲着手上的扳指, “什么样的暗格?” 初柒纳闷,“就在琦妃床头,王上是没注意还是…” 还是留宿的寝殿太多,以至于忘记了?初柒有些难以启齿,对于嫔妃寝殿,韩非寒应该比她更加熟悉吧! “哦。该是朕没有注意到吧。”韩非寒清咳一声,“你能成功进入琦妃寝殿,那就说明她对你目前还没有防备,不过你可能要抓点紧了,必须赶在端午夜宴之前将之调换出来!” “端午夜宴?时间会不会太紧迫了点?”初柒凝眉说道, “钥匙在哪且先不说,图纸在不在暗格中还不一定呢。” “朕知道时间很紧,但上次墨染受伤,对方已经起了怀疑,此次端午迫在眉睫,不出所料的话,高雪琦势必会在那天晚上将此物移交给对方。” “我知道了。”初柒郑重的点头,“我会尽快的。” 韩非寒嘴角一勾,露出一抹赞许, “保护好自己,就算遇到突发事件也无需担心,你只需记住,你的身后是朕,朕无论如何都会保护你的。” 你的身后是朕,朕无论如何都会保护你的! 这一刻,初柒的心突然有些异样,就像冰冻已久的泉水突然被照进一丝阳光,初柒能听到有隐隐的破冰声在轻轻响起。但很快,黑暗再次笼罩冰面,方才的那一点点裂痕也随之消失不见。 “雨小了,初柒先行告退!” 她低首掩饰去那一刻面上的不自在,转身便步入丝丝细雨中,几乎算得上是落荒而逃。 回到墨韵阁的时候,芷儿正站在门口翘首以盼,见着初柒浑身湿透的回来,忙不迭的迎上去, “小姐,奴婢给你送的衣物您怎么都没换上?” 初柒摇了摇头,像是极其疲惫一般,“有热水吗,我想沐浴。” 芷儿愣了一瞬这才连连点头,“有的,奴婢马上就去准备。” 水温不高不低正好,初柒顺着浴桶缓缓滑下去,瞬间就感觉舒适了许多。 她闭上眼睛静静地躺在浴桶边缘,脑海里浮现的全是韩非寒的样子,威严的,冷淡的,睿智的,还有在池中见到她时那种失望的。 初柒倏地睁开眼,对着浴桶里自己的倒影摸了摸脸颊,依旧那么温润细腻,白皙通透,哪里还有白日展现在众人眼中的狰狞与丑陋! “小姐,需要再加点热水吗?” 帘外传来芷儿轻柔的声音,却将初柒的神思瞬间拉回,初柒突然便觉得心惊,她这是怎么了,难道就因为他对自己说了那句要保护自己的话便被感动到了? 简直荒谬绝伦! 初柒摇了摇头,伸手在水面上轻轻拂过,水面上她的倒影立即消失不见,只看得见一片水纹激荡着晕开。 “不用了,我马上就好了。” 她对着帘外回道,再次出去的时候,面上的神色也已恢复自若。 “小姐,方才奴婢一直没有机会问你,你怎的出去给舒美人瞧个病却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初柒笑了笑,“不小心掉到池塘里去了。” “掉进池塘里了?”芷儿惊呼出声,“小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已经过去了的事我不想再提了。”初柒转过身郑重其事的说道,“芷儿,去准备笔墨,我要写封信。” “写信?”芷儿边问边走到书桌前。 初柒点点头,“魅当日说过要在客栈等我们一个月的时间。如今时间还差几天,我想写封信让他在宫外多等我们几日。” “我们要出宫啦?”芷儿高兴的问道,手中研磨的速度都快上了几分。 “什么时候?” 初柒将信纸展开,用毛笔蘸满墨汁,“还不清楚,大约是在端午之后,也有可能是在端午当晚。” “端午当晚?那岂不是只有几日了?” 初柒撩起袖口在信纸上缓缓写上几行字,待晾干后才折起来塞进信封,又用火漆郑重封口这才递给芷儿。 “去,找一个信得过得人将此信送出宫去。” 看着芷儿欢心雀跃的跑了出去,初柒这才舒了口气。 次日,韵婕妤被降为答应的事便已经传到了阖宫上下,舒美人因祸得福,被封为婕妤的事更是成为了宫女,太监们的谈资。 谁都道这王上从来没曾去过舒美人处,更是连她何时入了后宫也不甚清楚,这次意外被封婕妤,却依旧没有得到王上的召幸,不知其心中是何滋味。 几位低声耳语的宫女自小径走过之后,芷儿方才敢出声,“小姐,这王上既然都不愿宠幸舒婕妤,为何还要将其纳入后宫呢?” 初柒瞪了她一眼,“小孩子家家的,说什么宠幸不宠幸,也不嫌臊!” 芷儿脸上一红,“本来就是,奴婢前几日还听说过更离谱的。” 她左右看了两眼,随后侧身附在初柒耳畔耳语了几句。 初柒听完,脸上先是一红,紧接着又是满脸的不相信,“你这些话都是听谁说的?” “奴婢也是在去内务苑领日常所需时听见别宫的丫鬟说的,那人说得有鼻子有眼,就像亲眼见过似的。” 芷儿说完撇了撇嘴,“小姐你说这霁月国的王上看起来一表人才,气宇轩昂的,怎么会放着后宫如此多的嫔妃不去宠爱,偏要去喜欢一个男人?” “芷儿!”初柒唬起脸,伸手便捂住了她的嘴。“叫你谨言慎行你是记不住还是怎么的?一个妄论天子的罪名就足以要了你的命不知道吗?” “唔…”芷儿连连点头,初柒这才将手放开,“再说了,后宫本就是一个捕风捉影的地方,那些人最爱将事实扭曲放大,不说别的,我们只看二姐,难不成她口口声声在我们面前炫耀王上对她的宠爱也是胡编乱造的?” 芷儿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如若他真的不像那些人传的那样,那为什么他登基几年到现在还没有一个王子跟公主?难不成是他在某些方面有何隐疾?” “你越说越离谱了!” 初柒伸手戳了戳芷儿的脑袋,“王上喜欢男人或者女人跟你我又有何关系,我看你就是日子过得太清闲了才有时间去听人磨嘴皮子的,待会儿回去就罚你抄地藏经,不到你认识到自己错在哪里不许睡觉!” “天呐!”芷儿双手合拢祈求道,“小姐,奴婢一直谨记小姐教诲,从来没在人前议论搬弄过任何是非,那些话只是奴婢听别人说的,奴婢也只讲给了小姐一个人听,小姐就饶了奴婢吧,奴婢一看见那些蝌蚪似的字儿就头晕眼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