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女惊谋》 正文 楔子 深冬,寒风蚀骨,似锋芒利刃,满下尽是荒芜虬枝,西风起,落叶翩跹成堆,萧瑟如鬼魅呜咽。 琉璃瓦的重檐屋顶,层层叠叠,青白石色的雕栏,严谨庄肃。 朱漆的梁枋饰以和玺彩画,雕花的窗棂下缀浮雕云龙,殿内四角置宫灯,汉玉石地光可鉴人,华丽彩账垂延,及目尽显奢华之色。 重重宫阙惹帝王,深深牢笼锁红颜,朱漆大门里的金漆雕龙宝座,却依然引了无数为它争得头破血流的姓氏。 沈代禾缓缓的移步,巧足悄然无声的落在汉白玉石地上,入宫六年有余,她早已经褪去少女时期的青涩,纯真的容颜被妩媚取代,她一袭霞披的紫红大衫,头上的九尾凤钗流光溢彩,流苏金钗和玉兔耳坠随着她行走的脚步随之晃动,摇曳生辉。 二十四的年华,掌社稷之器,权天下之法。 她今日心情很好,媚眼如丝,丹唇皓齿,青葱玉指上涂了鲜红的丹蔻,身后跟了四个宫女,由内侍搀扶慢慢的观赏着金碧辉煌的牢笼。 寒风似针袭面,她浅笑,心路花海摇曳。 沈代禾一步一步的走近了那个奢华的宫殿,顿足抬眸看着宫殿匾额上书的鎏金三个大字,红唇轻启:“乾清宫啊,如此甚好。” 而后她迈开脚步踏进了殿内,迎面一股暖风温柔轻掠,似骄阳和煦,明间里宝座晃眼,沥粉贴金的巨柱高耸而立,紫檀满雕宝塔宫灯晃影,衬得这殿内庄严深肃,她走过殿内的宝座站立在西暖阁前。 那内侍轻咳一声,在暖阁伺候的宫女和内侍便惊慌的下跪要开口请安,沈代禾将食指轻轻的放在唇上,比了个“嘘”的动作,低声问道:“陛下还在睡吗?” 她的声音柔和细腻却极具威慑,她的眼神凛然睥睨一切,她的周身潋滟着上位者的傲然,让人心生惶恐。 “回,回皇后娘娘,陛下一直在睡。”跪在地上的宫女压低着声音,身子却止不住的颤抖。 沈代禾居高临下的睨着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回话的宫女,眸中的厉色渐增,不悦道:“本宫有这么可怕?” 那宫女一听这话,恨不得直接钻到地底下去,她口中连连称道:“奴婢该死,皇后娘娘恕罪。” 沈代禾用帕子掩着嘴角噗嗤一笑,道:“开个玩笑罢了,起来吧。” 跪在地上的宫女和内侍闻言胆颤不止,半响却无人敢起身,他们心知肚明,沈皇后喜怒无常,时常把玩让人揣摩心思的游戏,她们都在犹豫,若是起了身了她不高兴,那即将又是一场无妄之灾。 “大胆奴才,皇后娘娘的话都指唤不了你们了?”沈代禾身边的内侍扯了尖锐的嗓音开口。 沈代禾秀眉微蹙,脸色倏地一沉怒道:“活着的机会已经给你们了,可本宫现在看你们并不想要?”她持着帕子轻掩面唇,顿了顿又道,“既然如此,今儿本宫都如了你们的愿,那就拉到门外跪着吧,一会跟着你们的主子一起去。” 宫女内侍皆惊,抖着身子伏地磕头,嘴里止不住的喊着:“皇后娘娘饶命。”却不料,早已经被迅速窜进来的侍卫给拖走。 沈代禾跨步走进了暖阁,朱黄双龙毡毯铺地,西墙书排前的案桌上摆着今早她曾翻阅过的书籍,南侧临窗的炕桌上掐丝珐琅嵌碧玉熏炉里散着缕缕香烟,地龙的火热让她觉得有几分烦躁,她摆了摆手,道:“将窗打开了。” 身后的宫女悉数应声将窗打开。 瞬时,沈代禾觉得闷闷的胸口渐缓,她走向炕桌对面的紫檀木镂空雕花的龙榻,身后的宫女忙将锦杌端放在榻边,沈代禾拢了宫装坐下来。 临近暮色,烛火自八角宫灯散出,暖阁内的光线有些昏黄,龙榻上明黄的纱帘分别被打起,顶边垂下的朱色流苏下摆轻轻晃动,榻上明黄色的锦被下一男子安静的躺着,他正闭着眼睛,双手紧握在侧,他的颧骨高高凸起,嘴唇苍白歪斜,他嘴角的面颊被擦的通红,呼吸甚是微弱,久违的病痛将他折磨得不像人样,胸口微微起伏着才让人觉得他还在人世。 沈代禾看着男子轻叹,姑母过世后没多久她就被招进了宫封了妃子,族里多 少姐妹羡慕嫉妒着,进宫后她隔三差五被翻牌临幸,后宫又多少女人将她视为眼中钉,这些她不想要可却拜他所赐。 她似笑非笑的朝榻上那人开口道:“陛下,这天气越来越冷,您最近越发的嗜睡了,都说冬天好冬眠,看来是真的。” 她伸手轻轻的抚着他的眉:“其实,臣妾有时候真的很羡慕姑母,您是帝王,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却对独独她用情至深,可是这一切跟臣妾有什么关系,难道仅仅是因为臣妾跟姑母长得像吗?” “您可知因为您,臣妾失去了所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你们的伉俪情深却要葬送臣妾人生,如此残忍。”沈代禾睥睨着他,眸中讥笑浓烈,“当然了,您是帝王,这天下的子民都是您的,更何况一个女人,陛下您需要的东西,哪里有不给道理,可是有些东西拿到了就需要代价,所以您也别怨臣妾。” 榻上的人闻言嗯哼两声,他的手直颤抖,他紧紧的蹙眉,眼皮微动。 “娘娘。”内侍从一边递上了茶蛊,沈代禾看了一眼接过小喝一口,又递给那内侍,笑道:“这年龄痴长着,人也就越发的不中用了,才说一会话竟觉得喉咙哑得很。” “娘娘哪儿的话,您必定青春永驻,想必是这地龙太热了的缘故。”内侍尖利的声音应起。 沈代禾接过宫女递过来的暖炉,看着内侍笑了笑,“哪有什么青春永驻,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是,奴婢多嘴了。”内侍看着榻上的人轻笑。 榻上的动静渐大,沈代禾看着被他撑乱的锦褥笑道:“陛下稍安勿躁,您的身子要紧。”她伸手掖了榻上的锦褥,“太子殿下毕竟还小,太后娘娘又是迟暮之年必定不能太过操劳,你我夫妻一场,所以陛下这江山臣妾定是用心护着安稳。” 她细细的说着,榻上的人加重了喘气,他的喉里呼噜几声,歪斜的嘴啊的两声猛然睁开眼,他混沌的瞳仁艰难的转着,他的身子依旧动不了。 沈代禾淡淡的着看着他,嘴角多了一抹讥诮:“太后娘娘也觉得臣妾这朝政处理得甚是妥当,都是托了陛下的福,所以臣妾觉得陛下您没有后顾之忧了。” 她的声音轻浅,却似万箭穿身。 榻上那人太阳穴上青筋突张,他双目瞪着她,而后无力的闭着眼,眼泪自眼角滚了下来。 榻上的人安静下来,沈代禾抱着暖炉垂首痴坐了很久,终于她摆了摆手,宫女依次退了出去,倾刻身后的内侍走近龙榻,将锦被盖过那人的头顶微微用力一压,呜呜的声响,龙榻上的人似在拼命挣扎,半响便再没动静。 “宣太医吧。”沈代禾淡道,“戏总是要做全套的。” 内侍笑应下:“是,娘娘,奴婢一定做得周全。” “你做事,本宫自是放心的。”沈代禾伸手由内侍扶起慢慢的踱步到殿门口,她驻足转身往里头看了一眼,似在永别。 暖阁里,纱帘轻曳,寂静生悲凉。 沈代禾迈步走出殿内,殿外的宫女给她系上了厚厚的斗篷,她驻立在丹樨上,视线落在了阴沉的天际里,寒风凛凛卷起尘堆。 “要变天了。”她的声音,从容自若。 大康王朝,元武十八年十二月十日,皇帝驾崩,行大葬礼。 王公男摘冠缨截发c命妇去妆饰剪发,既大敛;而后奉梓宫乾清宫,诣几筵焚香,跪奠酒三,起立举哀,王公百官咸缟素,朝夕哭临三日。 丧制以日易月,中外皆以二十七日释服,百日内禁音乐嫁娶,京城自大丧日始,寺c观各声钟三万杵。 钟声的音响似惊涛骇浪,喧示了一代帝王人生的落幕,寒风怒嚎咆哮,卷起一阵狂澜,满地的残枝枯叶,满街的白灯笼和门幡,缱绻飞扬。 元武十八年十二月二十日,四岁皇太子继大统,改年号:景德,尊先帝世宗遗命,尊生母德瑞皇后为孝康皇太后。 新朝更迭,风起云涌,景德幼兮,沈太后专权,宦官外戚倾轧,沈家在这场无声的战场中羽翼越是丰满,宗室一时间消弭,隐匿无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求娶(捉虫) 景德元年,暖春的三月,却是春寒料峭,嫩绿的枝叶早缀满了梢头,百花初绽时,满庭一片旖旎粉色,风起,春晖院里的绿荫虬枝摇摆,枝头的鸟儿直扑着双翅,惊起而飞。 院内的堂屋,一个三十三四年纪的妇人,正坐在一张阔气的八仙桌右边的太师椅上,她身后的墙上挂着两副墨画,画下的大紫檀雕螭案上摆了香薰炉,烟雾缭绕散发着淡淡的香味,八仙桌下首摆了两溜六张楠木太师椅,两个穿着绿色比甲的丫鬟低头的候在一边,屋内一片祥和宁静。 妇人的妆容精致,穿着浅蓝芍药刺绣镶领月白色底绣兰花对襟褙子,同色马面裙,挽着如意鬓,手里捧着茶蛊垂首沉思。 想到三日前芳庭院里床上躺着没有进气只有出气的那人,她的嘴角上扬微微勾出一丝弧度,她轻轻将手里的茶蛊搁放在桌子上,抬眸不时的望着门口,面上多了一缕焦虑。 妇人焦急站了起来,她顺着胸口在屋内来回踱步,她担心自己辛辛苦苦的安排会有变故,一个月前她就听说了延恩伯府要给已故的小公子寻个姻缘,好一点人家的孩子死了不想折腾,差点的人家他们又看不上,所以伯府这事也一直没有着落。 自当知道那孩子已断气时,她便通过自己的渠道将死讯透给延恩伯府,她的条件就是希望瑶姐儿能嫁入伯府四房,瑶姐儿已经过了议亲的年龄,奈何上门求亲的都不如自己的意,这次如果能嫁入延恩伯府那也倒如愿了,好在伯府夫人也是个干脆剔透的人,一拍掌就答应了她的条件,隔日就安排了太医亲自上门诊断确认那人的死讯,最终两家通过王夫人促成了这段冥姻,今天便是交换庚帖的日子。 王夫人是盛京的私媒,经她手的姻缘十有八九称心如意,可现在她的心总是突突的跳。 “橘红,你去看看,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到?”她指着门口对一边的丫鬟道。 那丫鬟施礼便匆匆退了出去,不多时就跑了回来禀报,“夫人,他们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听了这话,妇人一直皱着的眉头慢慢平松了下来,她的眉梢微微上扬,有藏匿不住的喜悦。 一个身着浅红交领长袄白色长裙的女子,此时正急匆匆的往春晖院方向而去,她后面跟着一个身着银灰底暗花对襟褙子的妇人,两人步伐轻快,不多时便一前一后踏进了春晖院,穿过西边的抄手游廊,领路的女子抬头看到跪在院子里的丫鬟,她不禁蹙眉,眼里透着一丝不屑,跟在她后面的妇人“咦”的一声止住了脚。 “是犯了事的小丫鬟,脏了夫人的眼,奴婢表示罪过。”女子感觉到身后的妇人驻足,赶忙回头对妇人笑着说道,“我们夫人在屋里念您好久了,您这边跟奴婢来。” “无事,走吧。”妇人笑着回道,挑着眉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丫鬟,她低着头看不清样貌,身着单薄,瑟瑟发抖,看样子跪了有些时候了。 两人到了正屋前,只闻屋内传出阵阵低声笑语,站在门前的两个丫鬟纷纷给来人行礼。 女子径直打着锦帘,进了屋内,顿时一股暖风迎面扑来。 “夫人,王夫人来了。”女子笑着看了坐在正堂里的妇人。 堂上的妇人便是陈府的夫人,闺名沈心兰,原是陈府陈仲海的妾室,七年前,陈仲海正妻因病而终,时隔两个月陈仲海不顾嫡母反对便抬了当时只是妾室的沈氏。 王夫人入了屋内,只见沈氏面带笑容看着她:“贵客呀,快请座,来人上茶。”沈氏一边站起身,一边吩咐屋内的丫鬟高声道。 丫鬟听到吩咐后立即斟茶。 王夫人上前,坐在沈氏右下首的椅子上:“先恭喜夫人了,这是延恩伯府小公子的庚贴。”说着便从怀里拿出一张精美的帖子递了过去。 “翠环。”沈氏笑着对刚才跟王夫人一起进门的那丫鬟道了一声。 “是,夫人。”翠环上前从王夫人手上接过帖子递了过去,沈氏接过帖子,搁在桌子上,淡道:“此事便算是落下一半了。” 王夫人看着她搁在桌子上的帖子,提醒道:“陈夫人,你对对礼单。”她递过去的庚帖内夹着礼单,沈氏知晓。 沈氏心底大喜,面上却也表现得很镇定,原以为今天只是交换庚帖,没想到伯府竟然连礼单也送来了,只是这样不经过女方商议便私自先送了定礼,有不合规矩,看来他们也是太着急了。 她压着情绪,笑道:“不必了,你我王陈两家交好已久,我信得过您,也信 得过延恩伯府,或多或少都是心意。” 说完示意自己身边的丫鬟接过。 “这是蔓姐儿的庚贴。”她站起来将庚帖直接递了过去。 “这孩子,到底是解脱了,要不然,这痴痴傻傻的日子要怎么过下去,唉。”王夫人接过帖子,叹了一声。 对于七年前陈府四娘的突然痴傻,众人有不同的看法,有些人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的母亲去世陈四娘深受打击,有些人则说被人下了药,具体是谁首先想到的就是眼前的沈氏,毕竟当时正妻才去不到两个月陈仲海就抬了她,更何况陈林两府结缔初期时因为“庶子”之事也闹了一场。 “说的也是,生前到底是过得不如意,我们也是求遍了名医却无果,老爷更是为止伤了心神,她这一去也是解脱了,不必再受罪。”沈氏兰颔首应着王夫人的话。 她的嘴角微微翘起,心情很好,她拼命的压抑着那一颗兴奋的心,真是太好了,这个小贱人终于死了,自己以后再也不用看到那张可恶的脸了。 王夫人看着沈氏的那明显的神情,尴尬的咳了一声,沈氏回神坐正了身上,恢复一脸忧愁的模样。 二人寒暄一番,沈氏道:“夫人既然来了,用过午膳后再走吧。” 王夫人忙站起来,“多谢您的好意,只是延恩伯府那边还在等我的消息呢,改日再来道叨唠,到时候你可别介意啊。”她理了理衣襟,准备跟沈氏道别。 “我求之不得,哪里会介意,这事能成便是托了您的福了。”沈氏站起走过来扶着她的手臂,两人往门口走,屋里的两个丫鬟见此,赶忙低头走出来,将锦帘分两边打起。 院内还跪着的丫鬟闻声连忙抬头,看着站在丹樨上的两个妇人,跪行上前对沈氏哭道:“夫人,求求您给四娘子请个大夫吧,奴婢求求您了。” 她双眼红肿,声音嘶哑,许是跪得太久了,身子止不住的哆嗦,似乎是要倒了一般。 王夫人心底讶异,她知道这丫鬟口中的四娘就是今天庚贴上的蔓姐儿,她今天送的帖子,那是为延恩伯府已故的小公子求娶的冥婚,眼下这丫鬟说要求大夫,莫不是这四娘子还活着? 如是这样,自己便是做了恶人,想到这里她惊的一阵阵心凉,她转目看着沈氏,“怎么回事?” 沈氏察觉到她的异样,恨恨的瞪了一眼跪着的丫鬟:“您别介意,这丫鬟原是四娘身边的平儿,也是蔓姐儿从路边救回来的,年长她一岁,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一直不敢相信自己主子去了,所以” “主仆情深也是在所难免,让你见笑了。” “大夫来看过了吗?这事得好好确定才行。”王夫人看着那丫鬟亮黑的眼神,心里有些不安,却道不出为什么。 “是,来的大夫是太医院的,是伯府夫人引荐的,定不会出错。”沈氏笑眯眯的说道,是的,太医确定了,这回是死透透了,决不会再出错了,沈氏心想着,越想越高兴,这个小贱人终于死了,那张跟着她母亲一模一样的脸,自己以后再也不会见到了。 “夫人,求求你,求求你再找个大夫吧,娘子她她还在啊,您发发慈悲吧,求您了。”平儿说着挣扎着站起身,奈何跪得太久了,双腿酸痛便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 “闭嘴,惊扰了客人,你可担当得起。”沈氏深深的吸了口气,咬着牙,一时兴奋忘了这贱婢还跪在这里,她心里懊恼不已,说着给一旁的丫鬟紫陌使了眼色,示意她把平儿带进屋。 “也罢,既是请过大夫,又是伯爷夫人引荐的,那我便放心了。”王夫人又转眼看被两个丫鬟扶着的平儿,心里也觉得有些不悦,这丫头分明是故意在触自己的霉头。 “是,大可放心,回头还请您多莅临寒舍。”沈氏微笑道,从手腕脱下一个翡翠手镯塞到她手里,“家里事多,你多担待些,回头闲了再去拜访你。” 王夫人撇了一眼塞在她手里的手镯,翠绿通透,华贵精美,实瞧着价格不菲,她心里怨气减了大半,想不到一向小家子气的沈心兰此刻竟如此大方。 “翠环,你替我送送王夫人。”沈氏扶着王夫人的手,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 “是,夫人。”刚才领路的丫鬟便上前扶着王夫人。 沈氏看着王夫人远去的背景松了一口气,回头一想刚才的事,她脸色一沉,狠狠的甩着衣袂转身大步向屋内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打压 屋内,平儿正直直的跪在地上,她身边站着紫陌跟橘红。 沈氏看着她一脸泪痕的模样,又想起方才王夫人的质疑,越想越气,直接一脚给踹了上去,平儿倒趴在地。 “你个贱蹄子,平时不管你们芳庭院的事,你还当真自己能奈了,敢跑到我跟前来闹了,是存了心要给我添堵?”沈氏愤然呵斥,“今天要是惊到了王夫人坏了事,你有几条贱命都不够赔。” 她走上前坐在桌边的椅子上轻轻抚了抚鬓角,看着跪在地上的人,淡淡的道:“主仆情深是吗?现在她死了,那你也跟着一起去吧。” “夫人,娘子她没死,她还活着,真的,她她真的没死啊。”平儿爬起跪着上前,抓住她的裙角,“夫人,求求你,娘子她还有温度的,我摸到了,她还在的,夫人求求你,您再找个大夫,再去看一眼吧。” 丫鬟的哭诉,在沈氏看来,像是自己掉到了粪坑里,恶心无比,“你们都死了吗,还不把她拉下去。”沈氏看着站在那里的两个丫鬟,一把抓过桌上的茶杯,哐噹一声摔在了地上。 两个丫鬟麻溜的上前,硬狠狠的从沈氏脚下把她拖开。 “拖出去打死,触霉头的东西,以后谁要是再说求大夫这种话,不用通报直接打死了。” “夫人,你发发慈悲吧,求您了。”平儿看着沈氏嘶喊,她的眼底添了一抹绝望,她就这样被拖出去了。 沈氏看着那晃动的锦帘有些出神,她平时不是这样的,只是一提到那个孩子她就烦燥无比,这个孩子的存在时刻提醒着自己以前做过的事,她抚着额头,王夫人送来的那张庚贴映入眼帘,她拿开庚贴,下面是延恩伯府送来的礼单,一时间就连外面平儿被杖责的哭喊声都入不了耳。 这延恩伯府也太急了,放定的日子以及定礼都没跟自己确认,倒是这个时候送来礼单,难道怕自己反悔不成,她看着礼单上的绫罗绸缎数量,吐了一口气,好在没白忙活,至于回礼,她想着等陈仲海回来再仔细斟酌。 沈氏放下礼单猛然想起了什么,便忙喊着紫陌进来:“刚才王夫人带来的东西呢,送库房了吗?” “是,夫人,柳妈妈已经让人带去库房了。”紫陌回道。 “那些纸糊的也带进库房了?”沈氏一脸惊愕,脸刷的一下苍白,伯府送来的聘礼有用纸糊成各式的衣服,“烧给死人的东西你们也进库房?” 紫陌一惊,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奴婢不知,应应该没有,柳妈妈向来是个能事的人。” “你快去看看,让她把那些玩意丢芳庭院门口,别沾了晦气。” 紫陌朝她施了礼便匆匆退了出去,沈氏坐在椅子上左右思量着再没有其他地方出错,这才松了一口气。 明媚的骄阳,温润柔和,暖暖洋洋的倾洒,给凄落的庭院添了一抹暖意,屋里,周妈妈眼里噙着泪,无力的靠在榻边,榻上的人紧闭着眼,脸色苍白,似渡了一层银霜,冰凉蚀骨。 她早已经探不到脉息,往日里的生机此时也没有了,添再多的被褥身体也是冷的,已经三天没有醒过来了,周妈妈心里的那个希望渐渐熄灭,正失神着,门外一阵脚步声由远至近,直至有人进了屋内叫了一声打断了她的冥想。 周妈妈转头看着门口,只见那人脚底带着风疾步进来,外头的日光透过被掀起幕帘的一角,金光直照她的眼,周妈妈眯着眼看着来人,是平时给院子里送月例的丫鬟彩云。 “周妈妈,平儿要被夫人打死了,你快去看吧,再晚就来不及了。”彩云直接脱口而出,不待周妈妈反应又道:“我偷偷跑过来的,让夫人知道那就不得了,我先走了,你快点。” 那丫鬟说完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周妈妈啊的一声惊叫,平儿这丫头到底做什么惹恼了夫人要被打死?她慌张站起身抬脚跟了出去,往春晖院方向跑,阴冷的春风直打在她脸上,寒意直透心底,她喘着气,微胖的身子让她觉得步伐有些沉重,如今娘子没了,难道连平儿也要跟着去了? 门外已听不见那丫鬟哭喊声,沈氏今天一直觉得自己心神不宁,她迈步走了出去,驻在门前的丹樨上,两边的丫鬟立刻装整着自己,执行的奴仆看到她出来忙上前谄媚说道:“夫人,已昏死过去了,要不要浇醒她?” 沈氏瞥了一眼那个奴仆,又看着趴在长凳上的丫鬟,她双目紧闭 ,双手垂地。 “打了几下了,这么快抗不住了?”她问道。 “回夫人,二十三下了。”那奴仆回道,奴仆见沈氏蹙紧眉头,还欲说什么,却听见有人跑过来的脚步声。 沈氏冷冷的望着来人,是周妈妈,陈秋蔓的乳母,平时这个贱婢从不在自己跟着出现,只见她匆匆的跑到平儿边上,直直的跪了下去。 在来的路上,周妈妈抓着一个丫鬟问清了来龙去脉,平儿只不过想给四娘求个大夫,却遭如此对待。 “夫人,今儿是平儿鲁莽了,她这般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您大人大量,饶过她这一回,老奴这里给您赔礼了。”说罢,便狠狠的给沈氏磕头,额头打在青砖上直咚咚作响。 三天前,四娘在花园被三娘狠狠的推了一把,撞到后脑便不醒人事,夫人连个大夫都不请,老爷甚至也默许了,周妈妈不解,到底是多大的仇恨要这样弃之不顾?平日里任由四娘自生自灭也就算了,但是这事三娘是始作俑者,老爷竟也不顾一屑,直至昨天太医过来把脉却是宣告不治了,虎落平阳被犬欺,林家一倒台,沈氏就迫不及待的要处理娘子,她是真恨,恨自己无能为力,护不了自己的主子。 沈氏拢着手不语,讥笑的看着正在磕头的那人,两边的丫鬟低头直缩着身子,顷刻后便见周妈妈的额头已有丝丝的血迹,真是好一对主仆情深啊,可是有什么用呢,你喜欢那就由着你吧。 沈氏习惯性的摸了一下手腕,却摸了个空,才想起原本一直带在手腕上的手镯刚才被送了出去,她心口憋着气。 “ 你这话说得倒没错,你们芳庭院确实给我添了很多的麻烦,等四娘一下葬就一把火烧了吧,也省得再找人来做法,回头我问下老爷看看怎么安置你才好,毕竟奶了四娘十几年,又是姐姐身边的老人,贸然的把你赶出去似乎不太好。” 她说的姐姐,便是已故的陈夫人林氏。 周妈妈听了心底一颤,就再也不敢多说话,只得不停的磕头,嘴里一直念叨着:“夫人饶命。” “怎么事大吵大闹的?隔”一个声音从院门传来,众人纷纷回头,见到来人后行礼,叫了一声“老爷。” “老爷。”沈氏看到来人便笑着下了台阶,径直的往院门走站到他旁边,“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来人一身绯色官服,官服上面绣着云雁,三十七八的年纪,身量修长,他的眉毛浓密,神色俊朗,眯着眼正看过来。 “朝上事情不多,便早早退了朝,刚在府门口碰到王夫人了,她来可是那事?”陈仲海看了一眼边上的沈氏问道。 “这事咱们进屋说。”沈氏轻轻推搡他一翻,撒娇似的挽着他的手臂。两人抬脚向正屋走去,到了周妈妈身边,陈仲海驻脚瞥了一眼,“都撤了吧,跪在这里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 “谢老爷恩典。”周妈妈颤抖着迅速的爬起来,生怕下一秒他就会改变主意,她走近平儿身边,蹲下来轻轻的拉扯着她往自己背上一放,颤巍巍的走了出去。 沈氏回头瞧着走出去的那两人,几不可闻的哼了声,咬着牙心里一阵阵的气闷,就差一点了,算你们运气好,等这事过了再一道收拾你们。 两人进了屋内在八仙桌边并列落坐,沈氏端起茶壶给陈仲海倒了一杯茶,推到他前面,拿起桌上的礼单递了过去:“这是延恩伯府的礼单,他们也太急了,这放定的日子都没跟我定呢,就送来了。” “那些纸糊的东西,我让人放在蔓姐儿院门前了,等入了俭再烧掉,虽说国丧已过了三个月,可到底这也算是喜事,要放在府门口来烧,只怕有心人拿此事来做文章。” 陈仲海应了一声,看了一眼礼单便放下,他若有所思的望着门口,而后端起茶蛊喝了一口:“这事伯爷跟我打过招呼了,夫人的安排甚好,虽是喜事,但也是红白掺合的事,也不宜弄得太张扬,前面这些做得简易些,等确定了日子再挑个好日子送到延恩伯那边去。” 国丧期,百日内禁音乐嫁娶,虽然现在百日以过,但他不想让人觉得自己卖女求荣,被人诟病。 “你喝慢点,小心烫口,”沈氏笑着起身到他边上给他擦了嘴角,“这蔓姐儿的事过了,那瑶姐儿的婚事老爷你多上点心。” 这小贱人的事成了,那延恩伯府答应让瑶姐儿嫁入他们四房的事,也就成了吧,沈氏心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悲凉 那丫鬟得了吩咐,啪哒啪哒的跑出院子,她有些不解,四娘子已经没了,怎么还会要让六娘送礼?这四娘已经去了难道姨娘那边还不知道?这几天夫人吩咐的事她是越来越不懂了。 约过了两柱香的时间,丫鬟踏进了偏院,迎面就见一个丫鬟正在扫院子,她便朝那丫鬟说道:“绿竹,姨娘在吗?” “彩云姐姐,姨娘在屋里教两个娘子绣花呢。”绿竹丢下手里的扫把迎了上去,“是不是夫人有事?” 丫鬟点点头应和,六娘和七娘两人年龄相仿,又一同养在元姨娘膝下,她知道平时这两人都是形影不离的:“夫人有事,让我过来一趟。” 两人并肩走到了房门口,绿竹直接打了帘子让彩云进去。 迎面的案桌边坐着元姨娘,两个小娘子坐在她旁边甚是乖巧,三人手里拿着绣花图样在轻细的交耳着,桌上的簸箩里放着各色的针线,彩云抬眼看着元姨娘,脸色有些疲惫,发髻却梳的整齐光亮,穿着暗紫镶边玄色底五彩花草图样缎面立领衫子,样式虽好,但却已显得有泛白,整体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老一些,听见有来声三人忙抬头。 “是彩云啊。”元姨娘放下手里的图样,走到案桌下边扯出下面的杌子,“快这边坐。” 两个小孩又低着头继续玩着桌上的图样和针线,似乎很是感兴趣。 “见过姨娘,见过二位娘子。”彩云上前施礼。 元姨娘别过身子忙扶着她:“你也别每每都给我施礼了,这些年你关照了我们不少,你再这样客气我都不好意思再受你的恩惠了。” 彩云是春晖院里的三等丫鬟,人缘极好,这些年时常关照着他们,只是都满十六了也没见夫人说要给配给谁。 “姨娘客气了,彩云也曾受过夫人的恩惠,虽然现在夫人不在了,但彩云时刻都记着,不敢忘也不想忘。”林氏还在世时,于她有救命之恩。 “难为你这般上心,也不枉夫人那一番好心。”元姨娘笑道,“是夫人那边有事了吗?” 她后面说的夫人,是沈氏,彩云知道。 “是,夫人叫我问六娘子一声,可是有什么礼物要送给四娘?是六娘子原先跟夫人说好的吗?”彩云转头看了一眼六娘,她穿着浅粉底子花草图案交领袄子,青色五彩绣花马面裙,瘦弱的身子显得衣服有些宽松,正拿着绣线有一下没一下的扯着。 听到彩云提到自己,六娘便抬头问:“四姐姐醒了吗?” 彩云顿了一下:“好像还没有。”她的眼神有些闪躲。 “我没有说要送四姐姐东西,你说这话我以为她醒了呢。”六娘稚气的脸,一双大眼闪扑透着一股活力。 彩云心底叹气,四娘逝世的事她们果然是不知情的,想来也是,今早平儿还不是去求了夫人要个大夫吗?想来应该是心底还留有一丝希望吧。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元姨娘问道,“还说了其他的没有?” “奴婢也不知道夫人这话的意思。”彩云蹙眉,“别的倒没有,娘子若是没有,那我便去回了夫人。” 元姨娘便颔首:“那你先去忙吧。” 彩云点头便施礼走出去。 “彩云。”元姨娘又叫住她,彩云驻足转身看着她。 元姨娘笑道:“我想给四娘叫个大夫,上次那个太医来了我又没办法见到,这两天夫人又不见我,到底个什么情况我也不懂,你回去了帮我探探夫人的意思,可行吗? 彩云愣了下,元姨娘眼底堆积的希望让她有些狠不下心,可是四娘子已经去了,自己又能瞒得了多久? “怎么了?要是为难的话”元姨娘看她脸色有些尴尬,便不好意思再开口。 “姨娘。”彩云沉吟,慎重的看着元姨娘,“你,不用请大夫了四娘她,她已经去了” “去哪儿了?”元姨娘心里正想着找大夫的事,一时没反应过来。 彩云眼眸湿濡,看着元姨娘不语。 “姨娘,我们今天还没有去看四娘,要不现在过去?”绿竹看着元姨娘提醒道。 元姨娘颔首坐到六娘边上,“老爷夫人不肯请大夫,咱们现在也只能这么干等着,只希望老天爷能多些仁慈,让四娘子早日醒过来。” “姨娘,四娘她”彩云潸然泪下,“她死了,她去找夫人了,她”她蹲下身子双手捂着脸,将头埋在 双膝上泣不成声。 “你胡说些什么。”元姨娘在看到她这情况后终于反应了过来,竖眉训斥道,彩云颤着双肩不停的抽泣,其他三人一脸茫然的看着,随即反应过来后忙上前拉起她。 元姨娘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脑子里嗡嗡作响,怎么可能,这不可能,昨晚虽然是躺着的,但好像是的好的吧,一定是好的,开什么玩笑!可是彩云现在这话什么意思?她扶着桌子颤巍巍的站起来,整个人瑟瑟发抖,她慢慢挪动了脚步往前,忽然间喉头微甜,一股腥味在嘴里散开来,一口鲜血喷在桌子上。 “姨娘”几人惊呼,慌乱上前搀扶着元姨娘在罗汉榻靠着,绿竹跑进次间将被褥拿出来为其盖上。 “姨娘”七娘趴在元姨娘腿上哭出声音,六岁的孩子不知道生死之重,但是姨娘现在吐了血,殷红一片,触目惊心,“您别哭了,宁姐儿害怕。” 六娘一边抹眼泪一边跑去厢房,叫了自己的哥哥。 三月初晨,薄凉生悲,似利刃乱舞,空气也带了几分锋芒,连呼吸都开始变得疼痛,元姨娘无力的躺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梁木,她的郁气堵在喉里,满目悲凉,她的耳边回荡着彩云方才说的话。 “四娘死了她去找夫人。” “四娘死了。”元姨娘捂住脸,将悲愤埋进指间,“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他这么狠心,那是他女儿啊,就这样把人家晾在床上就这样没了” 她的哭声,悲痛如洪水决堤,仿佛在这一时间,偿尽了人间所有苦楚,她的肩止不住的颤抖。 元姨娘想不通,为什么陈仲海可以决绝到随意放任自己女儿的生命任其流失,他这样做怎么对得起死去的林氏。 “我们到底做c做错了什么,这些年受的委屈难道还不够吗?”她满脸泪痕,神情悲痛。 “姨娘,您别这样”绿竹哭着跪在脚榻上,紧紧抓着她的手,“咱们还有六娘七娘,您不能倒啊。” 可是绿竹的话,并不足以安慰她。 “如此薄情寡义的男人,当初老爷夫人,怎么就”元姨娘有些说不出话来,陈仲海的自私c薄凉都超出了她的想像,想起林氏这段姻缘,她痛恨不已可又无可耐何。 门外有了脚步声,陈耀铭和六娘联袂而至,他们疾步进了屋内。 陈耀铭上前跪在脚榻上,慌乱道:“姨娘,您,你别动气儿子,儿子这就去找父亲理论。”他气极了,说罢匆忙起身,就要往外走。 “二郎君,万万不可。”彩云猛然扯着他的衣袖,“老爷会打死你的。” “那怎么办?明知道四姐因三娘而死,难道连说话的权利也没有吗?”陈耀铭恨恨的攥着手,指关泛了白,十岁左右的孩子,心智不算成熟,但是陈耀铭知道,姨娘因为这事悲痛欲绝,而那个可怜的姐姐自己以后再也见不到了。 “老爷已经罚了三娘子禁足,也请过太医。”彩云道,“您怒气匆匆要跟老爷理论什么?” “那太医根本只是做样子的,谁都知道沈氏的那点心思。”六娘怒道。 “那他们也会说四娘子命娇,你们根本反驳不了什么。”彩云眼神微闪,心有不忍。 陈耀铭愣怔,他听出了彩云的好意,他现在过去能做什么,跟自己的父亲吵一架吗?那样父亲只会更厌恶自己,甚至还会迁怒到姨娘身上。 他低着头缓缓松了手,“作为长子,我既得不到父亲的喜爱,亦保护不了母亲,我真没用,我什么也做不了。” 他的声音低沉,神情失落,似一只困兽失去了战斗。 “哥哥,这不是你的错是他们”六娘看着陈耀铭,眼泪顺着面颊而落,“他们太坏了,他们都欺负我们,不给我们活路。” “铭哥儿”元姨娘心痛至极,她抹了眼泪起身搂过孩子的肩头,“姨娘不怪你。” 四娘子昏迷不醒,沈氏的置之不顾,元姨娘也预想了今日的结果,可她还是抱了希望,只是她的希望不过池里堆积的浮萍,一吹就散,四娘子终究熬不过这一劫。 屋里的气氛沉闷,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六娘的手攥了又松,她柔嫩的掌心被指甲掐出了痕迹,“我要去看四姐。”她跑了出去,七娘忙跟着追出去,元姨娘松开陈耀铭,对彩云道:“我去看看她们,你快些回禀了夫人,免得又要受罚。” 彩云点点头,目送着二人出去,沉沉的叹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魂归 陈满芝最近总是做同样的梦。 青砖铺地,朱漆的大门,明晃晃的门钹,她站在了一个四合院门前,门上扁额印着鎏金的“陈府”二字,字体苍劲有力,很好看。 她踏上台阶站到了门口的丹樨上,而后上前轻轻的推开门踏步进了外院,她提着裙摆一路小跑,跨过垂花门穿过抄手游廊,经过层层叠叠的院门,然后一如既往的在一扇朱红色的如意门前停了下来。 只是,每次这个梦到这里就断了,就像有一层黑纱将她的去路挡住,黑纱背后,神秘c缥缈,让她触摸不及,却又像一块磁铁将她紧紧的吸住,让她迈不了离开的脚步。 她记得梦里有人不停的在她耳边唤着“四娘”,那个声音绵言细语,是个及极温柔的女人,仿佛是要唤醒沉睡已久的灵魂。 但是现在,陈满芝终于撕掉那层黑纱,迎面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她不自主的蹙着眉,她心情有些激动,然后慢慢睁开眼,她的视线还有些朦胧,怅然了好一会,入目的却是一顶幔账,她伸出手胡乱摸索一番,粉红的衣袖倏地滑落,露出双截玉壁,陈满芝愣住了,原来黑纱背后什么都没有啊。 陈满芝用手撑着身子坐起,靠着床半阖着眼,后脑勺传来阵阵痛楚挥散了她浑浑噩噩的梦境,痛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猛然睁开眼。 素面浅青的轻纱幔账,檀木雕花的架子床临南设了的黑漆衣柜,床头边一个不算旧式的梳妆台,上面倒放着一个葵花形铜镜,一把纯木色的梳蓖,边上凌乱的摆放着一些被磨得光亮的盒子,古生古色古香一般的画壁卷入眼帘。 她一脸惊愕,愣了半刻,将脸埋在青葱玉指间,喉里的不适让她止不住的咳嗽,胸腔撕心裂肺一般疼痛让她从恍惚间清醒,难道这儿就是自己经常做的那个梦里? 魂牵梦绕,梦醒魂归,梦里的一切,影影倬倬,似真似假。 她掀开被褥落地,朱红毡毯铺地,脚榻上一双月色缠枝梅花纹样岐头鞋,她穿上鞋走到梳妆台端坐,泛黄的铜镜里一张陌生却泛红的小脸越现越显,梳着坠马髻,头上插着一根白玉簪子,鬓角别着花钿,一双桃花眼清澈流盻,一对眉毛粉白黛绿,高挺的鼻梁下唇红齿白。 佳人容华若桃李,如此绝世,可是她并不长这样 “这是谁?”陈满芝喃喃自语,她仍在发懵,似落在云端里飘飘然一般,她搁下铜镜瘫坐在杌子上,伸手捏一把这张脸,痛,真实的痛。 “这是我?”她迷茫。 外头嘻嘻的笑声伴着哒哒的脚步声轻轻传来,声音轻快愉悦,像是推开了沉重的包袱,如负释重。 嘎吱一声门被推开,柔和的日光潜入屋内,那繁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陈满芝转头望去,粉色的幕帘后几道曼妙的暗影显立,随即两边的幕帘分别被打了起来,穿红戴绿的几个人站在面前。 时间瞬间凝固了,她们微张着嘴瞪大着眼齐刷刷直怔着她,那神情诧异c惶恐,看得她心里有些毛骨悚然,陈满芝怔了片刻忙站起身,朝她们咧开嘴,甜甜的笑了。 “啊鬼,鬼啊。”她们惊慌失色的尖叫着,慌乱的撒掉手里的东西,踉跄的退后。 “鬼”她们绝望的哭了,惶恐之下相互推搡着摔倒在地,发髻上的珠花掉在地上,那样子狼狈不堪。 “快,快去告诉夫人”有个大胆的丫鬟一边回头一边说道,可是眼底的恐惧却只增不减。 “快” 她们发了疯似的落荒而逃,那道晃动的门板像是被惧风冲击似的吱吱作响,这些人怎么了?陈满芝疑惑的望着门口不知所以。 陈满芝自顾的在屋里的踱步,细细的审视着这三间不曾隔断的房子,厅中安置了花梨大圆桌子,茶具应有尽有,桌子上头一张小榻子,上面铺着藕荷色的垫褥,设着同色五彩花卉纹样靠背和引枕。 东次间一张花梨的书桌上摆放着各种宣纸,砚台上搁着几只毛笔,书桌后立着一架空旷的博古架,架上空无一物却被擦拭得很干净。 风透过半推的窗柩吹进来,书桌上的宣纸随风而起,缓缓落到地上。 尖利而嘶哑的哭声,惊动了耳房的周妈妈,她搁下手里正在擦拭的面巾,打开房门只见一群身影仓促的狂奔,她心里一惊疾步走了过去,只见房门敞开着,厅中亭亭玉立的身影,茕茕孑立,那曼妙的身影,如雾里看花,幻真幻假。 房里的人听见门口有来声便转过身,一张 脸灿如春华,皎如秋月,似初绽的白合清雅矜持,脱俗含蓄。 “夫人”周妈妈翕动着嘴心头巨震,随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她颤抖着身子哭道:“夫人,奴婢愧对您” 陈满芝看着跪在地上的妇人,身着泛白的灰蓝撒花纹样褙子,发髻有些松散,隐约可见的白发夹杂在里头,她面容憔悴,精神不济,看上去已四十有余,妇人泪如泉涌,让她忍不住移步上前将她扶起。 微微温热的手让周妈妈身子一滞,她狠狠掐了自己,痛楚随之传来,她诧异的打量着陈满芝,熟悉的脸,清澈如星辰的眼眸,含笑的嘴角,处处蕴含着生机,这不是幻觉,她不是夫人,夫人七年前就已经去了。 那她是谁?她难道是四娘? 周妈妈转头望着西次间,床上只留了凌乱的被褥。 “娘子”周妈妈轻唤了一声,猛然抓住陈满芝的手,紧紧的攥着,“手是热的,真的是热的。”她捂住了嘴嘤嘤的抽泣,这是喜极而泣。 真的是娘子!娘子没有死,她还活着,娘子没有死,什么破太医,就是一群庸医,什么命已绝矣全都是屁话,连是生是死都诊不出来,差一点就让沈氏将她活埋了。 陈满芝被眼前妇人的架式给吓到了,她的手被妇人搓得有些疼,便用力想抽出手,却奈何一身无力,只得失笑,这妇人也很奇怪,但跟方才那些人不同,至少见了她不会仓促逃跑。 “这是哪啊?”陈满芝开了口,她声音有些嘶哑干涩。 声音不大,却似惊涛骇浪一般震击着周妈妈的心,四娘子自六岁夫人去世后,足足有七年曾未开过口,短短四个字虽然无力却透着一股无形的震撼力,难道这一次让三娘推了一把就因祸得福了吗? “娘子,你c你能说话了?”周妈妈试探。 “啊”陈满芝愣住了,这妇人说的娘子难道是自己?半响,她鬼使神差的点了头。 残阳西下,晚霞映红了天,苍穹如炽热的篝火一般绚丽,沈氏屋里,那几个丫鬟低着头,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站着,她们不过十三四的年纪,也从未遇过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故而心里惶恐不安。 “瞧这平日里妈妈们都把你们给惯的,冒冒失失就直冲院子里,万一冲撞了客人,你们可担当得起?”沈氏半倚着身子靠在罗汉床上,有小丫鬟在轻轻的给敲着腿。 “夫人饶命。”几个丫鬟噗通的跪在地上,稍微靠前的丫鬟战战兢兢的说道:“实在是事出有因,那”她止住了话,不敢接着说,当下人的都知道,这位夫人最不喜欢芳庭院那位四娘子,平时连提一下都会皱眉,所以这才犹豫着。 “噢,那你们说。”沈氏眉毛轻挑,漫不经心的说道,她这两天的心情很好,连带着看人的心情都好了几分。 “夫人芳庭院诈尸了。”有丫鬟颤抖的接着说道。 沈氏闻言身子一滞,遣退了脚下的丫鬟,她慢慢坐直了身子,柳妈妈见状忙给她理了裙角,沈氏是个及极爱美的人,她的衣着她的妆容,在别人面前都要保持最好的状态以维持她无时不刻的雍容华贵。 她狠狠剜着那丫鬟一眼,面色不悦:“接着说。” “四娘子好像醒了。” “她站起来了,我们真真切切看到了。” “她还笑了。”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不明道不清,沈氏心里冷笑着不以为然,死了的人还能笑能站? “你们可看清楚了?是站起来还是笑了?”她悠悠道,“撒谎是要付出代价的。” 丫鬟们压着心底的恐惧,面面相觑。 “再不好好说话今个儿就直接全卖了你们,一天到晚不做事,尽整些堵人心思的事乱嚼舌根。”她站了起来,高高在上的俯视着她们。 “英玉,你说。”柳妈妈眼见她要发作,便指着跪在中间的丫鬟说道。 作为沈氏乳娘,柳妈妈很了解沈氏,沈氏对于林氏生的两个女儿,六娘避而不见便好,唯独这个四娘子却是打骨子里的厌恶,也难怪,那四娘子越长大跟林氏就越像,活脱脱一个翻版,搁谁谁心里都有刺。 丫鬟发髻有些凌乱,葱绿素面的比甲上沾了灰,想起刚才的画面,她依然心惊胆战:“是四娘子她站在屋里对我们几个笑了。”英玉颤抖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梦醒 “是不是你们几个都看到芳庭院的四娘子站在屋里,还对你们笑了?”柳妈妈再次问道。 “是。”几个丫鬟齐声回答,英玉接着说:“我们原是得了齐妈妈的吩咐,要去收拾屋里要烧点的东西,却不料刚进屋里,便看到四娘子站在梳妆台前笑了,我们吓得直接跑过来跟夫人禀报了。” 丫鬟娓娓道来,沈氏微微变了脸色,袖子底下的手将绢帕紧紧攥着,难道这个小贱人没死?这怎么可能?这不可能!莫太医医术高超,难道连是生是死都会诊错? 齐妈妈是库房管事,柳妈妈是知道的,她脸色一沉心念一声不妙:“夫人,只怕是闹鬼了,咱找个道士去看看吧。”她在沈氏耳边低声说道。 柳妈妈也是诚心信佛之人,像这种诈尸之事,她认为是故去的人心有不甘,所以不肯离去,必定要找个人将她驱离,否则家将无宁日。 “好,就依你,去吩咐下去,顺便告诉老爷,我倒要看看,这芳庭院还要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沈氏心神气定,活的时候没能掀起什么浪花来,死了又有何惧,不管是不是诈尸,去看看便知。 一群丫鬟簇拥着她往院外走。 陈满芝端坐在桌子前,盯着手里的茶蛊沉思,她觉得这个梦太过于真实,半梦半醒让她背后生凉,这种寒意伴着手心的温度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她慌乱了。 “夫人,您慢些。”外头有声音响起,周妈妈身子一震,脸色骤变,想到了早上那四个婆子说的事,现在娘子还活着,这事沈氏要怎么算? 陈满芝听见那一阵阵凌乱又繁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多时,门从外被摔得哐当一声响,一群人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为首的一个妇人,三十三上下的年纪,面若桃花,姣丽蛊媚,打扮的甚是贵气,暗红镶边蓝紫缕金花草纹样缎面对襟褙子,白色交领中衣,墨绿五彩印花马面裙,挽着如意元宝鬓,头上插着累丝嵌宝衔珠金凤簪,鬓上别着一朵大珠花,身材凹凸有致,看上去保养得相当的好。 沈氏身后跟着两个仆妇和四个穿戴整齐的丫鬟,陈满芝愣了片刻,而后微扬起嘴角,淡淡一笑。 与此同时,沈氏同样也在审视着陈满芝,只见这个小贱人坐在杌子上,正微笑着端着茶杯慢悠悠的打量着自己,一双眼清眸流盼,一张嘴唇红齿白,刻意打扮过的那张脸分外艳丽妖娆,在她看来犹如婴粟花一般致命。 沈氏瞠目,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想过她会死而复生,她们没有说谎,她没有死!这个贱人没有死!她胸口闷着气,手死死的紧攥着,指甲刺进手心连痛都忘了,她没有死,那她的瑶姐儿怎么办?延恩伯府那亲事还算不算?她绝对不允许这个贱人坏了她的事! 跟在沈氏身后的那些人,她们缩着身子瞪大着眼怔视着眼前的人,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给夫人请安。”周妈妈立刻从陈满芝身后绕着到沈氏跟前施礼,笑道:“四娘子刚刚醒,多有惊扰,望夫人谅解。” 沈氏瞥了周妈妈一眼没有说话,她税利的双眸直视着陈满芝不曾离开片刻,眼里散发的寒气似乎要将那人的魂魄冰冻,她走上前在陈满芝对面坐下,身后的丫鬟上立刻围了上来。 她敛了脸色,稍整片刻又恢复往常的神情,扬着眉梢淡淡的问道:“道士来了没有?” “刚已吩咐翠绿去叫了,应该很快便到。”齐妈妈一边给她斟茶一边回道。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妖魔 鬼 怪在作祟。”沈氏嗤之以鼻,视线却一直落在陈满芝身上,“周妈妈,你平日里是跟四娘最亲近,你来问问她什么才放过四娘,好歹也是延恩伯府的儿媳妇,可不要被一些鬼怪糟蹋了身子。” 沈氏眼下之意就是四娘子鬼魂附体。 陈满芝身子没有来由的一个激灵,汗毛林立,或许这个梦就像沈氏说的那样,而她就是那个鬼魂。 周妈妈弓着身子低声道:“夫人,娘子没事呢,是活的,您不信摸摸看,身子是热的呢。”她说着声音越拨越高,神情愉悦,“我就说娘子命大,怎么可能就去了呢。” 沈氏扫了她一眼,这个贱婢,满面笑容,连眉稍都都带着喜悦。 “住口,莫太医都已亲自诊脉,哪里容得你胡言乱语,你这是在质疑莫太医的医术?”啪的一声,沈氏一巴掌打在了桌子上,震得茶具叮叮作响。 & nbsp;周妈妈心里咯噔一下,一时失态忘了自己的处境,她噗通一声立刻跪在地上,“夫人,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丫鬟们低着头敛声屏气,一时间屋里气氛凝滞,落针可闻,沈氏的勃然大怒加重了暮色带来的寒意,好半响,她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抚着桌子噗嗤一笑,“不管你是哪里的鬼,今晚我都要请了出去,陈府可不是随便什么晦气的东西都能进来。” 陈满芝看着沈氏,这个女人眼眸中,有抗拒,有愤怒,有厌恶,全身都对她充满着敌意,这种敌意,就像她对朱幕青那样。 朱幕青是她法律上的配偶,他是个药商,跟她医院有些生意上的来往,两人结婚多年,正计划着要生个孩子。 “好啊。”她放下手中的茶蛊悠悠的开了口,她的声音沙哑略显干涩,但却似惊涛骇浪波涛汹涌。 沈氏瞬时面如死灰,感觉好似从暖春入了凛冬,凉意从脚底顺着脊梁骨遍布全身,这个声音她如此熟悉! 林绣媛,沈氏一辈子都不想想起的人,但是现在她满目的浮华只剩下林氏的身影,为什么长得像连说话也这么像,她的身子像是被人抽了精髓般无力,哆嗦道:“你是谁?” “夫人。”柳妈妈轻轻推了一把失神的沈氏,她不能让她这个时候失态,“她是四娘子。” 沈氏咽了口水回过神,扶着柳妈妈的手缓缓站起来,她很惊慌:“你你能说话了?” 陈满芝搁下手里的茶蛊,也站起身,两人视线对视。 “是啊,我能说话了。”她淡淡说道。 沈氏踉跄,后退几步撞倒在柳妈妈身上,身后的丫鬟直惊呼着喊着“夫人”,拥簇而上。 沈氏心口上悬着的那块石头,在那小贱人开口的那一刻,重重的压了下来,她的心“啪嗒”一声,碎了,碎满了她整个胸腔!这个贱人,醒了,不傻了,能说话了,那么她这些天的努力都化作腐水付之东流吗? “母亲。”屋外传来一声叫喊,声音有些喘,像是迫不及待的样子。 “快,叫叫三娘别进来。”沈氏脸色苍白,她颤抖的指着门口,吩咐一边的丫鬟,这个脏地方,她不想她的三娘沾了晦气,她转目对着周妈妈怒道: “还不给我起来,你跪在这里是想给外人看吗?” 周妈妈怔了片刻,应声而起,摇摇晃晃的站到了陈满芝身后。 刚说完,一阵风被带了进来,沈氏转头一看,陈仲海身后跟着三娘,还有一个年纪四十上下的男子,那男子肩膀上挂着一个箱子,一副大夫的模样,三人走进屋内,一时间屋里挤满了人。 沈氏一愣,道士呢?为什么带个大夫来? “老爷。”沈氏秀眉微蹙眼眸微转,掩唇而泣上前哽咽道:“妾身” 陈仲海面色微沉摆了手,示意沈不要出声,而后转头对后面的男子说道:“劳烦钱大夫给看看。” 方才丫鬟已经告诉陈仲海事因,他死死的盯着陈满芝沉思,这孩子没死那延恩伯府的事估计成不了,倘若伯府以为陈府骗婚追究这事要如何处理,想到伯府,他的心情就带了几分烦燥。 “谢陈大人信得过在下。”男子弓身施礼,走到阵满芝面前,道:“请娘子伸出手来。” 陈满芝微微一笑,坐下伸出手任由那大夫把脉,她余光瞥了一眼陈仲海,三十七上下年纪,一身深紫缎面圆领袍,中等个子,浓眉下一双精明的眼闪烁,丰神俊朗,气度不凡的样子。 那被称做夫人的妇人叫这个男人“老爷”,想必男人是她的丈夫,那么是他们跟她的关系难道是她的双亲?她心里暗想。 陈仲海看着陈满芝那张脸,惊得有些失态,或是以前这个女儿痴傻的原因,他就没怎么正眼看过她,现在看她这模样像极了林氏,尤其那一双眼眸,如墨如宝石,黝黑明亮,她的眼里有了神气和活力。 “怎么样?”陈悦颖面色有些焦急,她厌恶眼前的这个傻儿,因为傻儿京里的贵女都对她避而远之,甚至还会取笑她,现在这个傻儿竟然装死,还摆了他们一道,实在可恶。 钱大夫收起诊脉的手,迟疑了一会对陈仲海拱手施礼:“娘子脉象无异,只是身子有些弱,多吃一些好的,另外在下再开一些补药一起补补身子,养些时间,就无大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夜惊(捉虫) “妾身也是随口一说”沈氏低低的回应,心里飞快的算计着后面会发生的一切,“只是四娘这事毕竟是交换了庚帖了,那” 她抬眸看着陈仲海,见他面色无异便再道:“按道理说这庚帖都换了,四娘理应就成他们伯府里的人了,既是如此那您看瑶姐儿的事他们还算不算数?要不您去问问?” 陈仲海沉思,眼下伯府在新朝势力蒸蒸日上,而且伯府愿意为他想要的那个位置出一份力,所以他觉得沈氏说得不无道理,四娘跟伯府是换过庚帖的,他们原是要一个死人,那现在给他们一个大活人那不是更好? “夫人你说得有道理,我明天一早就去找伯爷。” 沈氏看着他上扬的嘴角便知道已经说动了他,心里舒展了大半。 陈满芝躺在床上,虽然铺着锦褥可她依然觉得这床很硌人,她的脑子浑浑噩噩,她跟朱幕青狠狠的吵了一架,两个人剑拔弩张,但是为什么吵架,她却又想不起来,两人明明在备孕却又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恩爱,关于他的事,她的记忆稀薄又错乱。 夜沉如水,寒意随意挥洒,飞檐碧瓦添了寒露,外头的风簌簌作响,透着窗隙如呜咽低低传进屋里,便显得格外的凄凉。 陈满芝缩成一团紧紧的裹着被子,眼睛瞪得很大呆呆的望着账顶,在静谧的夜里回应她的只有无边的恐惧,她余光微转,外头一道暗影倏地一闪而过,那速度忽闪像是她自己眼花一般,她直怔着看着窗外,随即又一道暗影闪过。 “有人?”她疑惑,夜黑露重会是什么人?是刺客? 她慢慢的放松紧崩的身子起身下了床,在黑暗中穿好鞋子又扯了木施上的褙子披上,越过床尾的小榻,因为拒绝了周妈妈要值夜的请求,所以那小榻上无人,她摸索着慢慢到了门口笔直的站着,将手搭在门上,风透着门隙将她披散的发丝微微撩起,她定了心神吱呀一声打开了门,风吹得猛烈,让她陡然缩起了脖子,月色转过门槛洒在内室,微亮如星辰满天。 陈满芝紧拢着褙子下了青阶,走在院子里的白石涌路上,她转头看着身后夜色中一排房子耸立,缥缈却又真实,她微怔,这个梦境如此怪异,让她有些后怕,这不会是真的吧? 夜风在这夜空中悄然被放大,陈满芝站了许久,只是冷风依旧并没有其他动静,她叹气转身走向房里,还没待她关上房门,一道疾风似的人影迅速窜进房里瞬间将门关上,扳着她的身子将她抵在门上,紧接着一双强劲有力的手将她的嘴堵住。 是个男人,陈满芝心跳猛然加速,恐惧瞬间流向四肢百胲,她瞪大着眼睛急促的呼吸,男人的手掌厚实粗砺,掌心的茧子摩擦着她的脸微微刺痛,她呜呜的叫着,双手慌乱不停的胡扯,企图挣脱男人这只手。 “闭嘴。”男人的声音陡然响起,声音混沌听得不真切,应该是带了面巾。 “不想死就安静点。”男人声音低低的再次响起,就在耳边离她很近,她的脖子似乎还触到了那温热的气息。 黑夜中她看不见男人的容貌,却依稀能感觉男子伏在自己上方,他似乎是想将耳朵贴在门上,屋内静谧似死水,陈满芝听到男子的胸腔里“噗通c噗通”的跳响,似紧张又似兴奋,她愣了一会,随即垂了手不再挣扎,两人就以这暧昧的站势静立着,没多久她便听见门外有足尖落地的声音,那声音随即消失在呼啸的夜风中。 男子正了身子静默一瞬,倏然一掌打在陈满芝的脖子上。 陈满芝眼前一黑,便失去知觉,男子借着微弱的光将她抱起放在床上,整理了被褥,随即转身打开房门,翻过了围墙,此时原先那人早已经不见踪影,男子蹙眉转身抬头看着墙内的那院子一眼,暗自叹了气。 黑衣男人一路狂跑,在一处精致的门楼前停下来,他敲门待门开后将手中的腰牌一递,不待里面的人反应直接往里走。 他扯下了面巾,走进了灯火通明的房内。 紫檀嵌心的罗汉榻铺着上的秋香色坐褥,漆几的茶香袅袅,氤氲升烟,榻上坐着一人,那人手持着书卷枕在塌上的右腿,上身玉带松散,紫袍半敞,乌墨长发披散在肩头,他的面容异常俊美,远黛之眉如花之唇,左眉稍一颗红痣似雪里红梅,殷红灼热。 塌上那人闻声,抬眸瞥了来人一眼,而后又垂首。 “属下有辱使命,未能完成主子交待的事,请主子恕罪。”黑衣男人低着头单膝 跪下。 “哦。”榻上那人将书翻了一页,没有抬头淡淡的应了一声,“那你可有其他发现?”他的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喜怒。 “属下无能,并没有。”黑衣男人压着心底的恐惧故作镇定,“不过未入夜前,属下打探到陈府原先痴傻的那个孩子,好像好了。” “哦?”榻上那人微顿,面上有了一丝兴趣,他将书合起放在几上,看着跪在地上的黑衣男人,“好了?” “是。”黑衣男人回道。 榻上那人沉吟,屋内沉默许久,依稀可以听见彼此急促的呼吸声,终于黑衣男人抬眸迎上榻上那人黑漆的双瞳,“主子为何不直接将陈仲海绑了,属下不信他能挨得过咱们的刑具,到时候还怕他不开口吗?” 榻上那人轻哼两下,他那腿下了榻,双足站立在脚蹋上俯视着黑衣男人:“我做事还需要你来教?做你该做的。” 他的声音清冷决绝,似一潭被冰冻的湖,面上平静不惊,冰下却波涛暗涌:“朝元可有回音?” “回属下,自上次到现在,朝元并未见踪影。” 榻边那人揉了揉肩,轻声一笑:“多半是没了。”这么久未见踪影,那便已经暴露,他的死士,一旦被发现,必死无疑。 “你先下去吧。”那人摆了摆衣袖,漫不轻心的道。 黑衣男子闻言退了出去,屋内昏黄的烛灯,溶着满屋的陶瓷玉器书画名案,所照之处无不奢华。 那人眼眸微沉,缓缓落座,如果不是探子的回话,他只怕一辈子都要蒙在鼓里:“陈仲海?”他嘴角扬笑,眸底却卷动着风爆,仿佛下一刻就要颠覆所有。 几上的书卷不知何时被他撕了一页,揉成一团攥在掌心,明晰青筋,寒薄指骨。 他摊开掌心,纸团倏然而下,落在毯上:“你就该万劫不复!” 他的声音,似利剑,剜人千刀。 翌日,春芽悄然苏醒,虬枝上的燕雀高亢,微风撩起层层雾纱,陈满芝从朦胧的睡意中苏醒,昨日的画面再一次映入眼眸中,她撑着身子坐在床上,脖子有些酸痛,她揉了揉眼,古色的画面余依然定格在眼前。 这是怎么了?这不是梦吗?为什么还在这?她望着若大的房间,神情惆帐。 啪的一声,她的手掌重重的打在了脸颊上,瞬时,痛楚隐隐传来,陈满芝满目震惊,自己昨晚的经历,包括那个夜里的事,竟然是都是真的? 怅然许久,时间恍若隔世。 她绝望,将手紧握,颤抖的身子卷藏在被褥里,如此惶恐,浑浑噩噩的一场梦竟将她牵绕,她拉拢着脑袋,神情呆滞的坐在床上,倏然泪流满面。 这现实太过于倏然让她措手不及,她的身影孤寂c她的神色迷茫,她对以前c现在的一切皆无所知,对于未来更是仿徨不安,她不喜欢这里! 门从外被推开,周妈妈将早点搁置在桌子上,她轻轻将幕帘打起,正瞧见床上的人眼泪婆娑的模样,她疾步上前将陈满芝拥入怀里,面色惊慌:“娘子,你你怎么了?您是不是想起以前的事来了?” 陈满芝头枕在妇人怀里,温热的体温触动着她的神经,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她来到了别人的世界,变成了别人 周妈妈轻轻给她擦了眼泪,瞧着她眼神有些呆滞,心念一声不好了,不会又是跟以前一样变傻了吧? “娘子,你等着,老奴这就去叫大夫来。”她说着猛的转身就要出去。 “别,别,我c我没事。”陈满芝忙拉着她的衣袂制止她,“只是记不得很多事了,所以就很难过” 周妈妈瞬间舒了一口气:“老奴还以为娘子又”她低着头想起以前陈满芝的样子,不免有些心酸,“想不起来就罢了,娘子若是想知道什么问老奴便是,以后可别这样了。” “嗯,我知道的,你放心吧,我好了呢。”她咧着嘴,故作镇定安慰着眼前的妇人。 “那就好。”周妈妈笑着将她散乱的发丝勾到耳后,又拉了两个靠枕垫在她身后,“老爷一早就来过了,不过娘子方才还在睡,他又回去了,老奴估计一会还会来,娘子您一会起身梳洗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父亲(捉虫) 陈满芝立刻想到昨晚她所谓的父亲眼神里的那个期待,顿时一股恶心涌上心头,她蹙眉淡淡的应了一声哦。 “昨晚,你有听到什么动静吗?”她轻轻弹着锦褥,装作不经意的问道,那男人将她打晕,又把她抱回床上,看来似乎对她并没有恶意。 周妈妈摇了摇头,笑道:“夜风太大,娘子您听着是像有人在哭吧,您要是害怕今晚就让老奴守夜吧。” “嗯”陈满芝支吾的应付,想来夜里的事周妈妈应该是不知情,她很疑惑,究竟是谁会夜探府宅,而且前后明显不是一拨人。 陈满芝将夜里的事抛到脑后,掀开被褥下了床,不经意道:“昨天你说我的丫鬟受伤了?太夫开药了吗?”她是个医生,有人生病不自觉的问了一声,这是她一种习惯。 “托娘子的服,太夫开过药了,娘子您不用担心那丫头,自个安心养病便是。”周妈妈打起幔帐,“娘子一会喝药吧,这次太夫可是开了好多补药呢。” “好,一会喝。”说完她接过周妈妈递过来温水和牙具。 “娘子身子骨弱,也就比三娘小三个月罢了,瞧那三娘现在已经是□□了,这次定好好好大补一番,娘子能好老爷便最是开心,你可别负了这番好意。”周妈妈一面说道一面又将布巾递给她。 “嗯,我明白的。”她刷了牙,接过面巾安静的洗好脸,周妈妈从衣柜里拿出一件水红绿萼刺绣镶领浅黄对襟褙子伺候她穿上,衣服有些发旧,袖口跑了些线,看着周妈妈穿来套去的折腾费了好大劲才弄好,陈满芝有些失笑,原来古人穿个衣服要这么麻烦。 陈满芝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周妈妈梳头,镜子里那张陌生的脸渐渐清晰,稚嫩苍白,却掩盖不住原身的清秀艳丽。 “母亲,似乎很不喜欢我,昨天她的神情就像要吃了我一样?我以前经常捣蛋惹得她不喜吗?”陈满芝迟疑着问了这么一句。 周妈妈正在梳头的手一滞,面上有些担心,若是她知道如此对待,是否会再受打击?便安慰道:“娘子和六娘是先夫人所生,其实夫人并不是不喜欢娘子,只是稍微严厉一些罢了,娘子切记不可多想。” 原来是继母,怪不得,“嗯,那六妹妹呢?”她问道。 周妈妈将胭脂轻轻往她脸上一抹,笑道:“六娘子现在在元姨娘院子里呢,昨晚她们来时娘子已经入睡,我便将他们挡了回去,等晚些了娘子再去看看她也不迟。” 陈满芝微笑着颔首,安静的端坐着,周妈妈心神愉悦不免多说一些话,陈满芝旁敲侧击一番,这府里繁杂的人物构造和自身的情况便已明朗。 原主心智残缺,不语七年,自己倒也不用刻意去装,陈满芝心想。 周妈妈轻轻给她拢了发尾,陈满芝满意的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头上倭堕髻插着白色珠簪,皮肤细腻如温玉,淡扫蛾眉眼含春,比起昨天的妆容今天这个倒比较适合她,古人倒也真是手巧,随随便便就能弄这么多花样出来,而她就只会扎个马尾。 “我家娘子真是好看。”周妈妈看着她那张精致的脸由衷感叹道,“要是夫人还在看到娘子这样,一定会高兴坏了。” “你不用难过,母亲定是知晓我以前过得不好才将我唤醒,想来她地下早就知道我好了。”陈满芝轻轻挑开散在胸前的头发安慰她道。 “是c是c是”周妈妈喜笑颜开,“待彻底好了,咱们就去祠堂给夫人上香谢谢她,让她以后继续保佑娘子。” “也顺便让老夫人看看,没了她的庇佑娘子还是挺了过来。”陈满芝听着妇人的声音陡然变得清冷,语气间似乎对她口中的老夫人颇多怨气。 “怎么了?”陈满芝转身看着她。 周妈妈似乎惊觉自己的失态,她放下握在手里的乌发,语气缓了缓,“祠堂设在老夫人的荣华院里,老夫人为人比较冷清,平日里也是不自己的院子,待咱们去上香,娘子您做晚辈的自然是要去让她瞧瞧。” “好,都听你的。”陈满芝起身走到桌前,桌上瓷盘装着两个馒头,外加米粥和两碟咸菜,早点有些简单但陈满芝并不介意。 刚用完早膳,陈仲海便来了,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厮,那小厮手里端着东西,陈仲海示意小厮将东西放下,对陈满芝笑道:“这是上好的补身药材,让你房里的妈妈收好。” 陈满芝颔首 ,周妈妈便上前将三三两两的盒子收起,陈满芝笑了笑,说道:“谢谢父父亲,您坐吧。” 要对一个陌生的男人叫一声父亲,她觉得很拗口。 陈仲海应了声却没有坐下,陈满芝只得倒了茶递了过去:“要不您您喝茶吧。” 陈仲海便伸手接过喝了一口,而后将茶杯递给小厮,他仔细审视着着陈满芝,虽然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僵硬,但并不影响他对这个女儿未来的打算。 感受到陈仲海□□裸的视线,陈满芝便挤出一抹笑容迎合着他,她不得不承认陈仲海是个很有气质的男人,他身如玉树,长眉入鬓,面容俊朗温雅,一股书生的气息让人很容易被他吸引,可是他眼中的期待四溢,满眸的算计显得有些薄情,他这种精算的眼神,让陈满芝再次低头避开他。 她的视线落在陈仲海垂立在侧身的那只手上,他的手修长红润,不像昨晚那男人的手粗厚,想来那人应该不是他。 陈仲海轻咳一声忙收了视线,换上了一份温和的神情:“是为父这些年忽略了你,你不要怪罪了才好。” 他的声音听起来多了一份悔意,他的瞬间转变让陈满芝心底暗自惊讶,惊讶他在谦谦君子和薄情寡义之间的游刃有余。 “父亲想多了,女儿不会的。”陈满芝垂首笑了笑,她对于陈仲海这种事后诸葛亮的做法并不放在心上。 陈仲海环顾着这屋子,素净得让他不自觉的皱了眉,转念一想心就淡然了,毕竟以前的这个傻儿可是会摔东西的:“看看你这里还需要什么,就跟你母亲去说说。” “是父亲。”陈满芝又淡淡的应声,此时除了回答是与否,她根本找不到话与其交谈,因为彼此都是陌生人。 感觉到陈满芝的冷漠,陈仲海脸色变得尴尬:“等你身子好了,让你母亲多带着你去外头走一走。” “好,谢谢父亲。” 陈仲海深吸了几口气,对陈满芝这种不温不火的神色内心颇有不满,可眼下她才刚醒来,凡事还得慢慢来,他不再说什么便带着小厮离开了。 待陈仲海走后,陈满芝舒了一口气,如果没有这些莫名其妙的人,或者留下来安稳过着余生,也并不是坏事,陈仲海如此,不过是为了在她心中种下慈父的种子。 “有了这些药材,娘子一定会很快好起来。”周妈妈心神愉悦,“昨晚大夫开的药想来熬得差不多了,老奴去看看,娘子一会喝了再休息一会。” 陈满芝点了点头,周妈妈便转身走出了屋内。 “谁在那儿?”周妈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陈满芝抬眸便看见周妈妈从檐下走向院内,她忙跟着出了门。 “有人过来了?”陈满芝问道。 “方才老奴看见有个影子在门口那,就一会会不见了。”周妈妈在院中往门口望了望,“那背影倒有点像杨姨娘。” “杨姨娘?”陈满芝疑惑,不是说这院里基本上没人过来探望吗?“她怎么会来?” “想来听说娘子醒了有些好奇吧。”周妈妈叹了气摇头,“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的人,入府也近八个年头了,连个傍身的孩子都没有。” 陈满芝苦笑,这个时代如此男尊女卑,女子的一切都依附于男人身上,她们没有独立的人格,是男性的附属品和一个生殖工具,这时候孩子对其便显得尤为重要,因为他们有人认为有了孩子便有了另外一种依靠。 “也是她命不好,进门时候怀上了却总是保不住,听说前两年还怀上了,可最后也没能保住,看来这辈子跟孩子也无缘了。” 周妈妈在叹息,抬头就看到陈满芝愣愣站在檐下望着门口,“瞧老奴这张嘴,跟您说这些东西做什么,娘子您快进去,外头有风。” “好。”陈满芝应着她转身进了里屋,没多久,周妈妈便端了药碗进来,陈满芝闻到了浓浓的药香,她眉头轻蹙,这药香让她觉得恍惚,那一世在爷爷的诊所,就是满屋的中药香。 她喝完药,周妈妈端了水给她漱口,而后她上了床对周妈妈道:“你去忙吧,我躺一会。” “好,那娘子您好生休息。”周妈妈笑着给她掖了锦褥,“老奴就在隔壁,娘子若是要什么叫老奴一声便是。” 陈满芝点了点头,正要闭眼却听见门外传来尖锐的叫喊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姐妹 “陈秋蔓,你给我出来。”声音急促带着愤意,陈满芝记得这个声音,是昨天晚上趾高气昂指着自己的那个小女孩。 “是三娘子来了。”周妈妈皱着眉扶她起身,面上有了些担心。 “是昨天那个吗?”陈满芝伸手接着褙子穿好,“叫什么名字?” “三娘子闺名陈悦颖,她性子有些烈。”周妈妈帮忙着扯理好衣襟,看着她越发觉得好看,满意的笑了。 二人在屋里不紧不慢的收拾着,门外时不时传来陈三娘的怒喊声,陈满芝望着窗心里有些失笑,没想到麻烦这么快就来了。 “你躲在里面干什么?还不快出来,惹事了就知道躲吗?”陈悦颖满腔的怒火。 昨晚陈仲海狠狠骂了她一通,早上又听说陈雁瑶的亲事被这个傻儿搅得没影,她的心口好似被人掐住一般上下都不痛快,这个贱人为什么就没死,早知道这样她当时就应该再补上两脚。 “三娘,你小声一些不要吓着四娘,她才刚好。”陈雁瑶扯着她的衣角劝说,眼神不时瞧着紧闭的门。 “你竟然还帮她说话?你亲事都给她搅没了还要对她好言好语?”陈悦颖狠狠瞪着她骂道,“你真是要气死我。” “四娘好了我们应该高兴,亲事没了母亲自然会为我作主。”陈雁瑶哄了哄,“更何况这事隐秘,你这样闹腾只会更惹人闲话。” “我没你那好脾气,你的手赶紧给我放开。”陈悦颖的心思全然放在的陈满芝身上,她恼怒的甩开陈雁瑶的手,“我必须找傻儿问清楚了,不然这口气我咽不下去。” 二人正拉扯着,只听见嘎吱一声,房门被打开了,袅袅身影出现在门口,那人目光潋滟,简简单单的施着淡妆,一根发簪绾着青丝,看上去简洁却不失花色。 初春的早上,虽是金光潋滟,但天气依旧微凉,芳庭院内的四角,杂草叶上面隐约可见有些露珠。 陈满芝看着站在院中的陈悦颖,她紧紧蹙眉,脸色阴晦,穿着芙蓉色白玉兰刺绣图样绸面短袄子,水粉的撒花马面裙,她发育良好的胸口微颤,眼眸底下有些乌青,一张圆脸因为愤怒此时皱在一起,看起来很是滑稽。 陈满芝眸光微动,看了一眼陈悦颖边上的女子,米白暗花对襟褙子,米白绣花抹胸,浅紫百褶裙,身材纤细如细枝杨柳一般婀娜多姿,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波,嘴角一扬眉眼一股风韵之姿便呼之欲出。 女子的面相跟沈氏有几分相像,是陈府的长女,陈悦颖的同胞姐姐,是沈氏在林氏在进门之前就快临产的孩子,世家之门有训,在正妻进门前是不允许先有庶出,陈林两家也因此事闹了一场。 陈满芝回缓神色淡淡的看着她,昨晚自己醒来,陈满芝并未见她出现,女子眼眸波澜不惊,看似恬静沉稳,她嘴角一扬朝陈满芝微微一笑,开口叫了一声四妹妹,就这样算是过了招呼。 陈满芝微微颔首也回了礼。 “你舍得出来了,我以为你又要装死。”陈悦颖鄙夷冷笑,“昨个儿走得太匆忙,我今天来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好的。” 陈满芝看着她心里思量,她两世为人,年龄加起来也有四十好几,像这种跟小孩子斗嘴的事她不太感兴趣。 “你哑巴了啊,昨天不是开口了吗?叫两声来听听啊?”她的云淡风轻,让陈悦颖心里的郁气愈发的浓烈,“真没想到你如此能耐,装傻装哑巴竟然还能装几年。” “三娘,不是说好了不闹的吗?父亲若是知道了又要罚你禁足。”陈雁瑶拉着她,余光的视线落在那人身上,她面色淡然,眼眸无波,就好似三娘骂的是别人一般,“过几日我们还要去姜家,要是被禁足了看你怎么去?” 四天后便是姜家二娘子的生辰,姜家已经派人将请帖送到府上,她跟三娘是要一起去的。 “我又没怎样,你干嘛要帮她说话,你不也想看看她现在什么样子吗?”陈悦颖说着便拉着陈雁瑶径直走到陈满芝跟前,“在她未醒来之前,你可是延恩伯府的准儿媳。” 她的话一落,陈满芝就瞧见陈雁瑶脸色微变,她的手紧紧的攒着,似乎在隐忍。 “三娘,休要胡说,这种事怎么随随便便就说出来,要让外人听了去惹恼了父亲,到时候连母亲也保不住你。”陈雁瑶垂眸,将微怒的神色敛在羽睫之下,她深知母亲的打算,也心知父亲是如何注重面子,所以他们决不会允许有人拿这事来嚼根子。 “难道我说的有错?”陈悦颖看着她指了指陈满芝,“若不是她莫名其妙的醒来你的 婚事早就成了。” “三娘。”陈满芝微微翕动了嘴角,“动怒是会伤肝的。”她眉目柔和,声音轻柔低婉,像是在哄着不知薡董的少女。 话落陈悦颖失怔,听着她温和的声音,看着她灼目的脸突然怒羞成怒,“你个贱人,竟然摆了我们一道。” “若是延恩伯府追究下来,你就去死吧!”她气鼓鼓的突然用力扯了一把陈满芝,陈满芝一不留神往前整个人侧身跌倒在地,一阵辣辣的疼痛在手肘处延展开来。 “娘子。”周妈妈惊呼一声,上前扶着她慢慢起身,“您伤着哪里了?” “三娘,你这是做什么?”陈满芝听到陈雁瑶的轻斥,她的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斥责之意。 陈满芝深吸了气笑着摇头道:“我没事。”她拍了身上的灰尘望着这个让自己摔倒的罪魁祸首,她嘴角微翘,神色窃喜。 周妈妈撩了衣袖看着她被擦伤的看着心疼不已,而后转目对那二人道:“两位娘子,四娘子昨日才醒来,她身子骨不好,很多事本也记不得,还望娘子多担待些。”说罢朝着二人深深的施礼。 啪的一声响,陈三娘随手就是一巴掌打在了周妈妈脸上,“贱婢,主子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 周妈妈倏地愣住了,捂着脸垂首站在一边不知所措。 “你干什么?”陈满芝蹙眉,冷眼瞧着陈悦颖,她如此跋扈不顾姐妹情份就动起手来。 陈雁瑶抬眸,就瞧见陈满芝方才平静的眸底瞬时变得幽暗冰冷,有淡淡的怒意卷动,她下意识的上前将三娘挡在身后,“四娘,三娘性子烈了些,刚才是她不对,我代她道歉,今天过来就是想看看你好些没,现在看到你这样子我便放心了。” 陈满芝顿了片刻就搀着周妈妈,淡淡的看着二人,“那四娘就不送客了,姐姐们出门慢走。” 这意思是赶走她们了?陈雁瑶错愕,面子上有些下不来。 “陈雁瑶,你跟她道歉干什么,该是她跟咱们道歉。”陈雁瑶的俯首低眉让陈悦颖很鄙夷,她的不满都挂在了脸上,“你看看她现在这副样子,明摆着以前就是装的!” “她目的只怕不简单!”她气得直发抖。 “自家姐妹,你这样子像什么话?”陈雁瑶低声呵斥着她,“你还真是不怕父亲责罚你。” “行行行,你先放手。”陈悦颖倏地安静下来,“我就问她两句行了吧。” 陈雁瑶眸色微转,松开了自己的手,陈悦颖迈步站到陈满芝面前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你想问什么?”陈满芝看着她微微蹙眉。 陈雁瑶端凝的看着陈满芝,熟悉的面孔,眉眼之间却透着几分凛冽,似熟非熟,这神情让她不自觉的退了两步,果然是好了,可是为什么她的神情如此拒人千里之外。 “你知道吗?”陈悦颖突然就笑了,她的眼笑成弯月,棱角尖锐似箭,蓄势待发的样子,“陈秋蔓已经躺在床上三天了,连太医都已经诊断无力泛天。” “你这一醒,不仅不傻了,连说话也利索了。”她眸中的嘲讽流溢,“你说吧,你是哪路的妖魔鬼怪?” 春风习习,掠过空荡的院子,空气中添了寒意,陈满芝倏然抬眸看着陈悦颖,她眸底流转着几分笃定的样子,看似气定神闲。 “庸医。”过了半响,陈满芝压着微惊的神色淡道。 陈雁瑶轻轻抚手凝视着二人,不动声色的站在一边,观赏着这出戏。 “你竟然说莫太医是庸医?”陈悦颖瞪大着眼看她,她处事不惊的模样像是自己一拳打到棉花上软绵绵的不痛不痒,“你凭什么说人家是庸医,你算什么东西?” “凭我现在还活着。”陈满芝绕过她迈步上前。 陈悦颖拉住了她的胳膊恶狠狠的盯着她:“陈秋蔓,你现在到底是谁?”她要确定这个贱人的突然醒来,到底是不是柳妈妈说的那样是鬼魂在作祟。 “我要告诉父亲,让他把你送到庙里去!”她对陈满芝大吼。 “陈三娘,你很无聊吗?”陈满芝甩开被她抓住的胳膊淡笑,“你又不是三岁小孩,应该知道分寸,若是你有证据,尽管叫父亲去办好了,无理取闹来散布谣言算什么本事。” 十三四岁的孩子,害得别人送了命,没有道歉也就罢了,反倒还想把人送到庙里再置其于死地,简直恶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丫鬟 陈满芝回眸微怔,虽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还是应下:“好,那我以后便不说了。” 她也没有解释自己方才问话的意义,她们之间的认知并不是解释了就能明白,异世一缕孤魂,她不想说些奇怪的话被她当怪物:“她什么时候受的伤?” “是昨日上午。”周妈妈道。 陈满芝颔首,她摸着丫鬟发烫的额头对周妈妈道:“她烧得很烫,你去跟夫人说下让她安排个大夫来看看。” 周妈妈垂首迟疑,平儿受伤的原因她心知,沈氏待娘子尚且置之不理,更何况现在一个贱命的丫鬟。 “你快去吧。”陈满芝不知她所顾,看她未有动作又催了一声。 “好,老奴这就去。”周妈妈看着床上那人潮红面色,一咬牙应声退了出去。 陈满芝环顾着耳房,当中放着一张半旧的小方桌,靠边的两张小床成直角摆放,空间狭隘逼人,她的视线扫过丫鬟的下半身,月白色的中裤被渗了血迹。 她微愣,伸手慢慢褪下丫鬟的中裤。 丫鬟的伤处让陈满芝吓了一跳,只见她臀部巴掌大的伤口不同程度组织坏死,伤口伤痕深刻,上面直接撒了药粉,斑斑的血迹黏在了有些红肿的边缘处,殷红血肉狰狞一片。 陈满芝拧着眉思虑,丫鬟的伤口处在私密处,看着伤口的情景只怕那大夫也没有做过清创,她伸手轻轻按压了边缘,床上的人倏然颤栗,嘴里发了轻声□□,她秀眉紧蹙,心知杖责是古代大户人家惩罚丫鬟常用的手段,只是这眼前的情景让她相当惊骇。 她伸了手给丫鬟探脉,脉数有力,是实热内盛,她将丫鬟额间散乱的碎发撩了撩,丫鬟面颊绯红,嘴唇干涩,舌质红绛c苔白,是高热伤阴而起,是热入营血的标志。 丫鬟的病是因为伤口发炎,热邪从外入侵机体,故而高热不退,神昏不清,而昨晚大夫开了最基础的黄连汤药,结果夜里还是烧了起来,只怕那药效还不足以缓解这病症。 约过了两刻钟,周妈妈才缓步从外回来,她垂首神色暗伤,陈满芝瞧见她身后并未有其他人,疑惑道:“怎么大夫没来?” 周妈妈顿了顿,叹道:“估计是夫人在忙,老奴未能见到她。” 陈满芝诧异,知道这病若是再拖便是雪上加霜,她蹙眉道:“难道还有什么事比人命还重要吗?” “娘子”周妈妈支吾着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陈满芝看着她的神色,忽然想起了昨日那个女人看自己的神情,她眼眸微暗顿时泄了气,她忘了,沈氏不喜欢她! “娘子,您别急,熬一熬就过去了。”周妈妈看出她的神色,“若是熬熬不过,那便是命了。” 她们当下人的,随时都做好认命的准备。 这是命吗?陈满芝心底微动,不!她是陈满芝不是陈秋蔓,她深深吸了气看着周妈妈淡道:“你有没有办法拿到药?” 周妈妈点了点,拿药并不难,拿点钱让厨房采办的人帮忙即可。 “那好。”陈满芝笑了笑走至床沿,“咱们这儿有高度的烧刀子吗?” “烧刀子?”周妈妈想了想,“咱们院是没有的。”她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惊道:“娘子,您要喝酒吗? “不是,我随口问问。”既然没有,陈满芝就放弃以烧酒退烧的想法,“你去烧些开水,将水放温了些再端过来,再要几条干净的布巾和绣花针。”她想了会又道,“两样都帮我煮一下吧。” 清洗伤口理应首先生理盐水,但是这一世的盐杂质太多,反倒不如清水。 周妈妈看着她不明所以,自醒来,她感觉自己照顾了十几年的娘子突然变得很陌生,那种陌生让她难以言语,心生惶恐。 陈满芝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自己要做的事,所以她干脆不语,只用微凉的手背贴在丫鬟额间。 待周妈妈出去后,陈满芝走出耳房回了自己的屋子,她坐在书桌后沉思,像这样高热伴昏沉的病人,理应先清热解毒,镇惊开窍。 而古时创伤感染的病并没有什么特效的药,不过她可按痈疽分三期来治疗,主要还是以消为主,以和c补为辅之,丫鬟的创口已经被感染伴高热,所以她需要加大清热解毒凉血的药。 她盯着桌上笔砚发愣片刻,而后去了厨房拿水磨了墨,提笔写了活命饮合五味消毒散的方子。 &n bsp;活命饮本就具有清热解毒,消肿溃坚,活血止痛的功效;消毒散配方中紫花地丁c蒲公英c野菊花等清热解毒的中药配用药力更强,两者合起来更适合重热毒者。 陈满芝刷刷的写着,那一世浑浑噩噩的记忆似乎又多增加了几分,她重新换了宣纸,又继续伏笔写了煎法,然后满意的拿起两张药方吹了吹,这才折回耳房。 过了不久,周妈妈端着盆子进来搁在桌子上:“娘子,您要这些做什么?”她最终还是问了。 “我要先清洗她的伤口,然后再给她撒上药粉。”陈满芝递给周妈妈那两张药方,“想办法让人去将这些药抓来。” 外敷的药,钱大夫留的是生肌粉,是常用的止痛生肌药粉,这药不错,陈满芝还打算继续用。 周妈妈接过方子看着上面歪扭的字迹,诧异的抬头问她道:“娘子你何时请了大夫?” 陈满芝尴尬一笑,微微垂眸避开了她灼灼的目光:“这药方是我开的。”她顿了顿又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开了这方子,或许是小时候有人教的吧。” 她撒谎了,但是除此之外,她并没有更好的说服力来解释这张方子的出处。 “错不了,你拿着去抓药吧。”看着周妈妈一动不动的盯着药方若有所思,陈满芝再催道。 “好。”周妈妈心存疑惑,但终于还是转身出了门。 陈满芝松了一口气,从屋内的箱子里找了件衣服轻轻的给那丫鬟身下垫着,丫鬟被她的动作惊醒,半瞌着眼微微张开了干裂的唇道:“是娘子吗?” 她的声音细弱游丝,似乎是梦语,陈满芝微笑的点点头不说多余的话,丫鬟问了一声又沉沉的睡了过去。 外头的日光透着窗棂在地上撒了些斑驳的舒影,灰尘在空中跃舞,陈满芝微微蹙眉起身去厨房净了手,折身又回了耳房。 她从盆里捞起浸着的布巾覆盖在伤口处,待伤口软化后用绣花针轻轻挑出伤口上的血凝块和异物,而后再慢慢用温水清拭着伤口,最后将生肌粉重新散上。 结束了这些动作,陈满芝抬头深深的舒了一口气,她靠着床榻坐在地上,看着湿濡的双手,紧紧蹙眉,看来这真的不是梦。 她失落的垂了手! 丫鬟嘴里发出了低吟,身子有些哆嗦,显然的痛觉渐增,陈满芝起身拧干布巾给她擦汗退热,茫然的看着丫鬟□□并没有感同深受,身处异世她无从安放自己的情感,因为现在彼此之间都是陌生人。 这边周妈妈带着东拼西凑来的钱疾步去了偏院,找元姨娘托了彩云又塞了好些银子,这才求得厨房采办的人带了药回来,两人到芳庭院时,陈满芝正坐在门前的青阶上,拿着树枝不知道在地上写什么,见到二人后她立刻笑笑的站了起来,却不免被周妈妈一顿唠叨。 跟着周妈妈过来的是元姨娘,她个子娇小,细眉柳目,面容慈善,眼角添了少许细纹,看上去有些憔悴,一身灰蓝五彩印花对襟褙子,简单朴素。 她眼角的细纹让陈满芝感到很惊讶,她记得周妈妈说过,她们二人跟沈氏一般年纪,但是二人面相跟年龄却是大相径庭,初见周妈妈,陈满芝还以为她已年过四旬。 元姨娘热泪盈眶的上前给她施礼,陈满芝忙扶起她。 “快让我仔细瞧瞧。”元姨娘抓着陈满芝的手又惊又喜道,声音柔和,神情真情实意。 陈满芝笑着道:“本是想晚些过去探望姨娘和妹妹的,不曾想姨娘倒是先来了,不知道弟弟妹妹们可还好?” 元姨娘闻言后怔了怔,随即喜极而泣:“好,好,好,都好着呢,您不用担心。”她轻轻擦了眼角,“娘子真是好了,昨晚周妈妈跟奴婢说时,奴婢还不敢相信,今天见到娘子您又说又笑的,奴婢这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元姨娘的愉悦,陈满芝尽收眼底。 话落,元姨娘紧紧攥着她的手,攥得她有些生疼,就像当初刚醒来那周妈妈那样,陈满芝忽觉鼻头酸动。 千载悠悠,不知道自己那世到底是生是死? 周妈妈上前笑安慰元姨娘:“都好了,以后也会越来越好的。” 元姨娘惊觉失态,忙放开了她的手。 周妈妈说完将手里的药递给陈满芝:“这是娘子您要的药,不知道是要做什么,是否要煎药?” 陈满芝从周妈妈手里接过药,三人进了耳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邀请(捉虫) 陈满芝将药搁在桌子上一一检查后,指着其中几包药对周妈妈说道:“这些都是内服的,你照着我这张单子上面的拿去煎药好给平儿服下。” 说着又从袖子里递了一张纸过去。 “那,那奴婢做什么?”元姨娘磕磕巴巴的问道。 “你去帮忙吧。”陈满芝笑着对她道。 元姨娘连忙点头跟着周妈妈出去,三人各自忙活着,待药弄好后周妈妈轻轻推醒了平儿,见到陈满芝,平儿翕动着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又哭又笑的折腾了好一会才肯吃药,到了饭点元姨娘因为惦记着几个孩子便直接回了偏院,两人待平儿入了睡才去用午膳。 陈雁瑶坐在正厅里,看着陈悦颖神色恼怒的坐在书桌后,她将手里的信揉成一团紧攥着,她的丫鬟画溪则小心翼翼的捡起满地的水墨书籍摆放好。 “气死我了,为什么要那个傻子也过去,他们是怎么知道的?”陈悦颖气鼓鼓的说着话,她手里攥的是姜家来的信,不知道是谁走了风声,姜雪珊听说陈秋蔓已经大好,硬是要他们带着她一同过去参加生辰宴。 “大姐,你说姜雪珊是不是疯了,她就不怕那个傻子在宴上给她弄点什么事吗?还是她故意想看我们家的笑话?”陈悦颖气极了,对着陈雁瑶说话语气也带了锋芒。 陈雁瑶起身走了过去,将陈悦颖手里的信团丢了给画溪,安慰道:“也不能怪她,毕竟四娘刚好又开口说话了,谁能没个好奇心,再说了四娘原就是正经的嫡女,请她又有何不可?” 她拍了拍陈悦颖的背,像哄个孩子似的:“你也别恼怒,现在给雪珊回个信,告诉她宴上注意一些不就好了吗,想必她们也会做好措施的,你跟着操什么心呢。” 她的语气如往常一样温和。 陈悦颖怒火愈旺,嫡女!正经嫡女!为什么每个人都这样提醒她,现在连陈雁瑶都说这种话,难道不知道现在沈氏才是正妻吗? 陈悦颖狠狠的睨了一眼陈雁瑶:“你心可真够大的,你现在可是过了议亲的年龄,以前她不出门也就算了,现在她跟着我们出门,要是在外面弄了点什么不光彩的事,看谁还理咱们陈家的女儿。” 陈雁瑶摇了摇头,细语道:“女儿家的怎么随随便便把亲事放嘴边说呢,这话让外人听见了会觉得咱们没教养,要是让父亲听了去又要禁足你,上午才跟你说过别这样,怎么就记不住?” 陈悦颖哼了声有些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又重新拿着张宣纸放在桌子上,画溪看到后便上前给她磨墨,这是打算要给姜雪珊回信了,陈雁瑶叹了一声带着丫鬟悄悄的走出去。 初春的下昼,骄阳璀璨,金光潋滟,扬扬洒洒的倾注,庭院里繁花似锦,蝴蝶翩跹,生意盎然。 “流杉,你说四娘应不应该去?”陈雁瑶站在院中花圃边上,她疼惜般的抚着开得正茂的花,没有回头。 流杉闻言抬头,陈雁瑶一身月白底子鹅黄绣花图样长衫融在花中,发髻上的双鸾点翠金钗上悬挂的流苏随着她的动静摇曳:“娘子,奴婢觉得三娘子的话不无道理,四娘子刚好病情还不一定稳定呢,要是那时候冲撞了贵人,那怎么办?” 陈雁瑶抚着花的手一顿,随即轻轻折下一珠月季花戴在头上,转过身问道:“好看吗?” “好看,娘子不带花都好看。”流衫笑盈盈的回道,陈雁瑶轻轻一笑,又道,“那比起四娘呢?” “还是娘子好看。”流杉略微思量又立刻回道。 “是吗?” 陈雁瑶轻轻理了发髻,似笑非笑的走向流杉俯在她耳边轻声,流杉瞪大着双眼随即点了点头。 傍晚的时候,陈仲海终于从外面回来,沈氏阴着一张脸坐在太师椅上:“老爷,你怎么这以晚才回来?也不打发个人先回府说一声。” 陈仲海挥了手,屋里的奴仆份份告退,他并着沈氏坐了下来:“在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庄子里的人,说是姨娘最近生病一直没好,所以我去看了一趟,她情况不是很好。” 陈仲海眉头拧起,文姨娘是他的生母,可是却得罪了自己的嫡母,所以一直在庄子里住着,这一住就是十三年:“我想这几日就把姨娘接回来,你看这事怎么安排?” 文姨娘病了?沈氏眼前立刻浮现那高腮唇薄,一张尖酸刻薄的脸,那个有些狡 猾又撒泼的妇人,竟觉得有些好笑。 “老夫人都躲在屋里七年了,以前过年时候还会装作样子出来,这两年连过年也不赏脸,既然那事过去那么久了索性把姨娘接回来,我想她应该不会说什么,毕竟家里有个管事的长辈在我们做小辈的也安心。” 沈氏就是这种人,她知道陈仲海喜欢听什么话,反正不管要她做什么她都会应下,所以这些年陈仲海才越发的敬重她。 而陈仲海之前一直有过这种念头,只是以前碍于嫡母还会参和府里的中馈所以一样隐忍着,自林氏逝世后,他跟嫡母关系一直紧张,而后嫡母便开始对府里的事不闻不问,再加上这几年官途颇为顺利,这种念头在今日在见到姨娘后彻底爆发。 “夫人说的是,父亲都去了这么多年了,老夫人这些年又不管事,姨娘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庄子里,我实在不忍心。” “那这事咱们要不要跟老夫人说一下?”沈氏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不需要,你自去安排便可。”陈仲海拂袖冷哼,神情甚是不悦,“她对我怨念已深,不论做什么都入不了她的眼,何必自讨没趣。” 沈氏笑了笑,道:“那妾身安排一下,将荟松院空出来,过几日就将姨娘接回来,老爷你看这样可好?” 荟松院现在住着贾姨娘母子跟杨姨娘,沈氏这样说,不过就是想如了他的愿罢了,一个姨娘独自一个院子说起来那就是天大的福份,尤其是主母还在的时候。 “夫人安排就是。”陈仲海点点头。 沈氏给他斟了茶,直接道:“老爷,那延恩伯府那边怎么说?瑶姐儿的事还成不成?” “你不说我倒给忘了,郑青维这个靠封妻荫子衣食无忧的老混蛋,他话里话外意思就是既然蔓姐儿好了,瑶姐儿这事就当没了,”陈仲海抿着唇,气咻咻的起身,“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把我们家都当什么了。” 陈仲海记得当时郑青维瞌着眼,慢慢的撸着那邋遢的胡子不紧不慢的说:“仲海啊,这事昨天老四跟我说了,六郎想先考取功名再做打算,你啊也不能怪老四,毕竟他们这一房也就指望六郎了,这事是确实是我们鲁莽了,不过你们家四娘这事毕竟是换了庚帖的了,要是贵府实在紧缺,那伯府倒也不怕多她一口吃食。” 这个老匹夫竟然觉得他们陈府连四娘都养不活,简直岂有此理,不过就是仰仗着勋贵才趾高气昂吗,有多了不起,在新朝,伯府势力还未稳固竟如此嚣张,也不怕得罪了人,陈仲海现在想郑青维那话,真是恨不得狠狠啐他几口。 “不过,四娘这事他倒没直接拒绝我,想来还是有希望的。”陈仲海缓了一口气拂袖而坐。 他的话刚落,沈氏脸色一沉,她压着胸口的闷气倒了茶递过去:“伯爷的意思还是想四娘嫁过去?” 陈仲海颔首:“我看他那意思还是想的,毕竟吃亏的又不是他们,只是瑶姐儿的事落空。” 沈氏面色不虞:“伯爷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原本就是他们答应了我们才有的这事,既然四娘的亲事有望,为何瑶姐儿的事又不成了?还说这种话就像咱们非赖着他们家似的。” 陈仲海看着沈氏道:“瑶姐儿的婚事,只怕夫人要多费心了,可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瑶姐儿已经年芳十六,原本早就相好亲家却因对方离世而被耽搁,原是想借着伯府这层关系将她嫁入伯府的四房,不曾想这回又出了岔子。 “老爷这话说的,妾身哪能难为自己的女儿呢,出了这趟子事,人家像是避瘟疫似的避开我们,你要妾身如何能舔着脸去找人家说媒。”沈氏闻言脸色阴沉,胸口堵着气,对着陈仲海连说话语气也变得冰凉清冷。 陈仲海知道沈氏说这趟子事,便是林府的弑君之罪,他也恼怒着,林家什么东西,自己一家子死了也就罢了,还连累了他们,他深深的呼吸将跃跃欲发的怒火压了下去,又忙着安慰沈氏。 沈氏面色微缓,就道:“既然瑶姐儿的事不成,那得问问蔓姐儿什么时候过去才好。”虽然瑶姐儿的事有遗憾,不过如果能将这个小贱人一辈子毁了,也算为了这事出了一口恶气。 “我过几日再写信问问郑青维的意思。”陈仲海将茶一饮而尽,而后靠着椅子,面显疲惫。 沈氏微微颔首,不再作声,上前给他揉了额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知晓(修改) 入夜,静谧祥和,淡月笼纱,潮气弥漫着空气,亥时刚过陈府各院陆续灭了灯火,黑暗在苍穹之下洒下了大网,将整个府邸笼罩。 荣华院里,一个仆妇紧皱着眉焦急的在院子里踱步着,她搓着手不时的抬头看了看亮灯的房间,灯光下房内的影子如佛像般纹丝不动,不知过了多久,那仆妇跺了下脚,仿佛下很大决心似的走近房门,屋内传来笃笃木鱼被敲打的声音,她贴在门上叫了声:“老夫人。” 屋内声音还在继续,仆妇推开门走了进去,西稍间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在牌位前盘膝而坐,左手捻着佛珠,右手拿着犍槌正敲打着木鱼,并没有因为她的到来而中止,仆妇上前在她耳边低语,随即老妇人手上的动作一顿,然后深深叹了一口气。 “没想到啊,他最终还是要把她接回来了。”陈老夫人放下手上的犍槌,由仆妇扶着站了起来,走到桌子边坐下。 “是,奴婢也是刚得到消息,没想到老爷竟然都不过问您一声,便打算将她接回来了,实着让奴婢心里不舒坦。” “若不是他还惦记着以前老头子对他的好,只怕早就接回来了。”陈老夫人道,“毕竟是他生母,他现在才接回来也算给了我面子了。” “这一晃,她这个姨娘去庄子都有十三年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那老夫人,您不阻止了吗?”仆妇看着她问道,“只怕这次回来又要闹个不安宁。” 陈老夫人摇摇头,轻咳了一声,“不了,眼下我的身子是越来越不中用了,也不知道还能有几个年头,让他们闹腾去吧,只是你照顾我这么多年,就怕到最后我什么都不能给你。”说到这个,她忽然间有些黯然伤神。 “老夫人说的什么话,照顾你本就是奴婢应该做的,有什么好说的,倒是你这些年一直在内疚,把自己的身子都弄垮了。”仆妇连忙说道。 “这两年我一直在想着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如果当初把林哥儿也一并养在膝下,那会不会还是现在这样子?又或者,当初拼命也要阻止海哥儿提了沈氏,那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陈老夫人红着眼神情悲戚,似乎在后悔的漩涡中翻转着走不出来。 “这些年因为沈氏这事我不管家事,弄得现在子孙嫡不像嫡,庶不像庶,我愧对陈家列祖列宗啊。” 仆妇抽出帕子悄悄抹了眼泪,虽然老夫人当初没有把二老爷养在膝下,可吃穿用度都跟大老爷一样,这些年,二老爷除了他生母和林氏逝世的时候才回过府,其他时候一封家书都没有,更别提会问候这个嫡母了,想必是怨透了老夫人。 “老夫人,过去的事我们已经无力再去改变了,说再多只是徒伤心神罢了,奴婢觉得,既然文姨娘要回来,那老夫人您绝对不能放任,让她再有对您下手的机会。” 当初大郎刚养在老夫人膝下不到两年,文姨娘就跟老爷吹了枕边风要抬作平妻,老夫人以死相逼拒绝了,没想到她竟然不死心,一次又一次的提出,最后竟然想要给老夫人下药,要不是大郎跪了两天这贱婢早就该死了,哪里还有命回府享受。 “老头子都不在了,她还会有这个心思?”陈老夫人看着妇仆问道。 “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何况她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再说了现在老夫人你也不管事,就怕她到时候不把你放眼里。” 陈老夫人犹豫着,手里的念珠转得飞快,那妇仆看她这样又继续道:“眼下四娘已经大好,您也不用再担心她了,奴婢今天悄悄去看了,上午那会还跟三娘吵了一番。” 陈老夫人闻言抬头,吃惊道:“真是好了?你看了可是真的?” “错不了,奴婢看看真真切切。”那妇仆笑道。 “好了,七年了”陈老夫人喃喃自语,她的肩颤了颤,眸底染了迷雾,“我还以为是你为哄我开心才说的。” “总算好了”她的泪滚了下来,打湿了面颊,“那伯府的事,大郎应当不做数了吧。” “奴婢觉得应当不做数了。”妇仆笑道,“不过,咱们还是要留意才是,老爷他c他有时候难免糊涂。” 陈老夫人站起身直怔着门口,半响才转身对那仆妇道:“素华,你不用为他说话了,他什么人,咱们心里都有数。” 吴素华是她的陪嫁丫鬟,两人有着几十年胜似姐妹的深情。 “你明天先带些东西过去看看吧,她病才好,我这个做祖母的反应太过冷淡就显得有些薄情了。 ” 吴素华应了声。 “难为你了,这把年纪了还替我操心。”陈老夫人道,“文姨娘这事就由他们夫妻俩闹去吧。” 吴素华噗嗤的笑了笑:“谁让我比你年长呢,我不操心谁操心。” “你啊,总是拿这话搪塞我。”陈老夫人笑着打趣,像年轻时候那样轻轻的戳了她的肩头。 “夜深了,早些歇息吧,等她回来就有的事做了。”吴素华一边说着一边走向敞开的窗柩将它关上。 次日清晨,陈满芝朦胧苏醒,她在床上慵懒的伸腰,而后阖着眼继续将头埋在枕间,须臾耳边听见外头有嘘嘘的对话,她猛然睁开眼坐起,怅然半响,才记起这里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世界了。 她忙起身,穿了鞋子披上褙子将窗棂和房门打开,瞬时朝阳倾撒满屋,温和的光芒四处横溢。 陈满芝倚着门框看向院中,周妈妈正和她旁边的人客气的对话,听到声响两人同时看了过来。 “娘子你醒了?”周妈妈笑眯眯的问道,眉眼一抹止不住的愉悦。 陈满芝微笑着颔首,只见一仆妇站在周妈妈边上,那人身着灰蓝花卉刺绣纹样镶领驼色撒花绸缎对襟褙子,她面相红润,脸上带着笑意,发髻梳得整整齐齐,一副精明干练的模样。 “吴妈妈,你屋里坐会吧。”周妈妈对那人道。 吴妈妈笑着很客气的拒绝了周妈妈的好意,又径直走到陈满芝跟前施了礼,一本正经的道:“四娘子安好,老夫人吩咐我送了些东西过来,顺带让我跟娘子说要好好养病,等身子好了记得带六娘一起去给她请安。” 周妈妈满脸惊讶,老夫人让四娘子去给她请安,什么意思?是随意开口的说说的,还是打算以后管教四娘? 陈满芝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原来是她祖母身边的人,她笑着给那人施了半礼,就道:“谢祖母关心,四娘明白,祖母身子可好?” “老夫人一切安好,娘子无需担心,安心养好病才是。”吴妈妈一面说着一面打量着陈满芝,这面容七分随了林氏,这性子看似要比林氏开明,要是多加以教养一番,假以时日必或许真的能独挡一面。 陈满芝扬唇轻笑,客气道:“劳烦妈妈您走一趟了,您屋里坐会吧。” 吴妈妈对陈满芝颇为满意,到底是大家闺秀生出来的女儿,虽然生病这么久却全然没有扭捏胆怯之意,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高雅的气质,像是从小接受了好的教养般,她都有些怀疑以前的傻是不是装出来的了。 “老夫人那边离不了人,东西送到了老奴就先回去了。”吴妈妈笑道,一面抬脚要走。 “那罢,周妈妈,你帮我送送吴妈妈。”陈满芝看着周妈妈尴尬道,恍惚间她还以为自己还在原来的世界,这才放纵自己晚起了些。 送走吴妈妈后,周妈妈将荣华院赏赐的东西倒搁在桌子上,项圈c花佃c步摇c银玉手镯以及各式的簪子三三两两的堆积,陈满芝看着桌上琳琅满目的手饰心里不由得惊叹,当中一根凤凰展翅的金簪子,凤头仰天长啸,凤脚凤翅上头各嵌着红蓝宝石,虽小但却打造得精美绝伦,她敛起惊叹,视线落在桌边的两个被摸得光亮黑漆漆的长盒子。 陈满芝打开了盒子,是根灰黄色的人参,看不出多少年份,不过应该价格不菲:“将东西都收起来吧。”她淡道。 周妈妈颔首收拾一番将东西抱进了次间,又伺候陈满芝梳洗,毕事,二人便去耳房。 此时平儿早已经苏醒,刚才门外的对话也听了个遍,她心底诸多情绪,委屈的落了泪,想想这几年来她们过的日子,三娘子把他们当玩偶般随意扭捏,老爷估计都快忘了娘子的存在,就连最下等的奴仆都随意给她们脸色,如今老夫人这样发话,那是不是表示以后他们的日子有了转机?正想着就见陈满芝跨步走了进来。 平儿挣扎着要起身,陈满芝忙制止了道:“别动气,好好躺着,你伤口不能再裂开了。”平儿为什么受伤她昨晚才知道,在这灵魂无处安放的时代,能有一个掏心掏肺对她好的人,陈满芝心情就格外的愉悦。 “娘子”平儿低低的唤了一声,擦了眼泪。 陈满芝笑着颔首,伸手给她探了体温,虽然还是有点烫,但是比起昨天那副样子好多了:“嗯,还不错,再吃两剂我换个方子给你,再养个十来天就好了。”她开的这两味方剂属于大寒之剂,不可多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争执 “母亲就是这样教你的吗?”陈满芝上前两步,“满口秽语,实在恶心至极。” “陈秋蔓,你”陈悦颖怒目,“是谁给你的底气让你这么跟我说话的?你以为林葛弋还会从地底下爬出来给你撑腰了吗?” 陈满芝盯着她疑惑道:“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陈悦颖笑了笑,她的声音拉得很长,而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忘了,你以前是个傻子嘛,不记得是正常的。” 她自顾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好像看了一个多么好玩的笑话似的,一副挑衅的模样。 陈满芝转眸看了周妈妈一眼,见她低着头一副有事瞒着她的样子,她回眸拧眉道:“是傻子又如何?如今不也好好的站在这吗?”她实在不解,这个小女孩对自己这么深的厌恶到底从何而来? 陈悦颖面色阴沉,这个贱人,竟然还说傻子又如何,岂有此理,害得陈府丢尽了脸面,现在还恬不知耻的说这样的话:“早知道那莫太医一走,便直接叫人将你拉去埋了,好以后再见瞧不见这张恶心的脸。” “可惜终究,你们还是迟了一步不是吗?”陈满芝轻扬唇角,“我现在不仅还活得好好的,而且还能说话了。” “说到底我应该感谢三娘你才对。”她的神情温和可亲,仿佛真的心存感激。 陈悦颖气休休的指着她,满目的愤怒在这一刻愈发膨胀:“你得意个什么劲,现在庚帖已换,你这辈子都逃不掉了。” “好了以后,你还不是要嫁过去当个寡妇。”她扬着圆润的下巴,一副高姿态模样。 她的话落,周妈妈脸色变了变,三娘子的话肯定不是空穴来潮,莫不是沈氏真的还要把四娘子嫁到伯府去? “是吗?”陈满芝神色淡淡,脸上没有一丝不悦的情绪,“我又不介意,你瞎操什么心。” 她看着陈悦颖微微一笑,“你是在这把我推倒的吧,怎么还能如此神闲的对我说这些,是厚颜无耻到了及至的地步了吗?” 画溪闻言一愣便抬头,却不料就碰上了陈满芝看过来的视线,她突然觉得害怕极了,陈满芝那似鹰眼一般锋利的眼眸似乎就要将她活剜,她匆忙低头避过她的眼神。 “陈秋蔓,父亲已经把我禁足了,你不要得寸进尺。”陈悦颖气得发抖,陈满芝的脸在她面前变得清晰,若还是以前她一定会一巴掌掴过去,“你还想怎样?” “我啊,当然想你跟我一样啊。”陈满芝笑道,“若是你跟我一样,你就会明白自己有多恶心了。” 她的声音温和,她的唇角含笑,但是她的话却如同冰锥,一下就刺到了陈悦颖的心坎上。 “小贱人,你敢骂我?”陈悦颖面色铁青,袖子底下的手指骨都在发痒,“林葛弋敢弑君你就敢顶撞我,母亲说的对,你们林家的种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三娘子,您怎么能这样说话?”周妈妈闻言愤然抬头道。 “贱奴,上次打了你一巴掌没长记性,现在还敢插嘴,看我不打烂你的嘴。”陈悦颖移步高高扬起手。 周妈妈闭着眼下意识的缩着脖子,半响不见动静,她睁了眼睛,只见陈满芝面色铁青正抓着陈悦颖高高扬起的手,恶狠狠的盯着她。 “你是什么东西?也妄敢跟君上相比?”陈满芝冷道,“陈悦颖,你给我听好了,你再如此我就刮花你的脸,让你像我以前那样永远也出不了门。” 陈满芝不想跟个孩子吵架,但是对陈悦颖这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她也看不下去,她的手力道很重,狠狠的攥着陈悦颖的手腕:“你别忘了我是个傻子,傻子做什么都是身不由己的,听明白了?” 这个傻儿,怎么会有如此力道,陈悦颖用力要抽回自己的手,试图要摆脱被陈满芝控制的场面,却不料更是被她攥得生紧:“你这个疯子,还不快给我松手。” “娘c娘子。”画溪慌张着上前想要帮忙,却被陈满芝恶狠狠的杏目瞪得缩着头,乖乖的站在一边。 陈满芝微微移手,按住她的虎口使劲一压。 “好痛,你干了什么?”陈悦颖吃痛大叫迅速抽了手,哭出了声音,“小贱人,你对我做了什么?” 她搓着发痛的手抬眸,眸中带泪恨恨的咬了牙:“你个小贱人,一会我定要告诉母亲让她收拾你。” “三娘好大的口气,你骂我是小贱种,那你把父亲当什么?你我同为姐妹,那你又是什么?你对父亲是有 多大的怨恨以至于把府里的人骂了个遍?”陈满芝蹙眉,言语凛冽。 自醒来这几天,每天都能遇见这个嚣张跋扈的小女孩,按她的理解,厌恶一个人就该避而不见则心也不烦,而不是无止境的纠缠,像陈悦颖这样多半是心里有病了。 陈悦颖止住了轻泣,她不过是骂了傻子是小贱种而已,怎么时候说对父亲心怀怨恨了? “你胡说些什么,我什么时候对父亲有意见了?”她绞着帕子,带着几分不安心。 “没有吗?”陈满芝就笑了,“如此,你那么喜欢告状那快去吧,我就不奉陪了。” 裙角飘飘,身姿如弱柳拂风,就这样走了。 “陈秋蔓,你给我站住。”过了半响,陈悦颖才反应过来,陈满芝方才那一按还隐隐作痛,自己还没报仇她怎么能走? 她说着追了两步,而后倏地顿足。 “你别忘了我是个傻子,傻子做什么都是身不由己的,听明白了?”她想起了方才陈满芝说这话时候凛然又决绝的神情。 若是她真把自己的脸弄花了怎么办?陈悦颖不敢迈步了,捂着胸口颤着身子:“画溪,你掐掐我,这是不是真的?” 画溪闻言愣了半天,这是头一回看到三娘子吃这样的暗亏,若是以前,四娘子又怎么会是这样? “你聋了啊。”随着陈悦颖的一阵呵斥,画溪上前,在她手臂狠狠的掐了一把。 “你个死丫头,这么用力想痛死我啊。”陈悦颖怒骂,痛就是真的了,她看着那背影暗暗吃惊,这个小贱人,不容小觑! 画溪忙连忙道歉,视线落在离去那款款的身姿上,她如今好了,不知道会不会想起自己被三娘子欺负的事情来?想到这画溪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 陈满芝想起刚才陈悦颖说的那话,心思沉了沉,她放慢了脚步:“刚才三娘说的那人是林家的谁?” “是是林家老太爷。”周妈妈跟在她后面,亦步亦趋。 “是外祖父吗?”陈满芝沉道。 “是”周妈妈的声音有些缥缈,“娘子,若是夫人一定要跟伯府结亲,那,那咱们要想个法子。”比起林家,周妈妈现在更担心的是陈悦颖刚才说起和伯府的亲事。 “结亲?”陈满芝想了想,“我知道了,先留意一下父亲的态度吧。”她的这门亲已经换了庚帖,“六礼”到了这一步,想要退亲只怕也要也要折腾一番。 回到院子,周妈妈去了厨房准备午膳,陈满芝进了正房,她站在厅内看着那空旷的博古架,迷糊覆上眼眸,她走到书案后坐下随意翻了翻,在底下抽屉的暗格里发现了两本书籍,泛黄的书面,几个熟悉的黑底字入目,《黄帝内径》和《素问》。 她不禁疑惑,难道原身也懂医术? 陈满芝将书翻了翻,繁杂熟悉的字面让她的头隐隐作痛,她紧紧的蹙着眉,疼痛得有些颤抖,她脸色发白,内心慌乱无章,原本璀璨的眸光消失殆尽。 “我这是怎么了?医书都看不了了吗?”她喃喃自语,“难道因为撞到脑袋然后里面会有血块?”她伸手按了按后脑并未发现异常。 陈满芝坐在书案后面思绪翻转,直到周妈妈将午膳端了进来,她落了座抬头看着周妈妈淡道:“你带着饭菜过去跟念平一起吃,一会吃完了跟我说说林家的事吧。” 因为心里装着事,这顿饭她吃得索然无味,随便趴了了几口就起身去了耳房,耳房这边也刚吃好,周妈妈收拾一番,给她斟了茶。 “说吧,林家到底什么事。”她啜了一口茶,脸上无波看不出喜怒。 周妈妈垂首用力扯了衣角,良久才道:“娘子,瞒着这事是老奴的错,只是老奴” “娘子,周妈妈只怕当时说了,万一娘子经不住打击,又”念平抢先开了口,声音有些哽咽,随后挣扎着要起身。 陈满芝神色微变看着念平:“你不记得我之前的嘱咐了吗,好好躺着,我真的只想知道实情。” “是,奴婢知错。”念平惴惴不安的躺了回去,她不确信娘子如果知道了林家的事,会不会再一次受到刺激。 “娘子,林家”周妈妈哽咽,面有不忍。 陈满芝眼角泛酸,她何尝不知道这两人是为她担心:“我把所有人甚至连自己都忘了,这种空洞的感觉让我觉得很害怕,所以我想拜托你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外家 “我想知道事实。” 她垂了眼睑,避开了二人视线,因为又撒谎了。 周妈妈看着陈满芝,恍然间觉得自己瞒着她这事是不是做错了? “林家没了,这世上不会再有人护着咱们了。”周妈妈低语,“所有人都说,是老太爷用猛药害死了先帝” “他们说老太爷是故意的,是弑君之罪,然后灭了门。”周妈妈仰头吸泣,“他们说林家罪有应得” 久居后宅,具体经过周妈妈并不知道,只知林葛弋一房全部被斩杀,却因新帝登基大恩,也免诛其他八族。 “娘子,老太爷他医德双馨,他是冤枉的,为什么就落得这样一个下场,老奴实在不明白。”周妈妈一字一顿的说着,神情悲愤。 屋外金光依旧潋滟,室内的气氛陡然沉闷,窒息得让人喘不过气,陈满芝压着胸口愁然半响:“外祖父,是太医啊?” 她嘴里又苦又涩,胸口似被尖锐的刀锋猛的插入,被人硬生生剜出心脏一般的痛。 这不是她的情感,她知道。 “是院判。”念平轻泣。 陈满芝置若罔闻,喃喃自语:“灭门?这世上以后不会有人护着咱们了。” 弑君之罪当诛九族,林家并非宗室,没有权倾朝野,是什么原因让林家拼了九族人的性命要去杀皇帝,它的动机又是什么?到底是什么让林家有了被灭不可的理由。 所以,之前沈氏一直有顾忌是因为她身后还有个林家,现在林家没了,那么她也就肆无忌惮了? “娘子。”念平哭着扯了扯失怔的陈满芝,“您若想哭就哭出来吧,以后奴婢,奴婢护着你。” “我没事,只是有些难过。”陈满芝强欢颜笑,声音有些嘶哑。 “娘子不用难过,老太爷曾为治不好您的病而自责,如今您好了他在地下有知,也会了了心愿。”周妈妈轻拭眼角给她添了茶水。 念平也点头附和。 陈满芝缓神,就问二人:“那我以前为什么就成那样了?” 一个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成了傻子了。 已是午后,金光暖暖的透着烂漫,她的话刷的一声似一盆冷水泼在二人的身上,凉意凛凛。 周妈妈掩着唇别过脸,哽咽着道不出话,念平的手紧紧攥着:“娘子是亲眼瞧见夫人自缢的样子后就晕了过去,第二日醒来就没了神志” “都怪奴婢,如果当初再跑得快一些,或许娘子就不会出事了。”她捏着手,指端发白,如果当初自己再跑快那么一点点跟上她,那么她一定会用手遮住她的眼睛,或许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了。 六岁的孩子,亲眼瞧见了自己母亲自缢面目狰狞的样子,那是何等恐慌。 “母亲是自缢啊。”陈满芝目光迟疑,带着几分不解,她白皙的面容在昼亮的白日里愈发粉润,“为什么呢?” 这是她第一次谈到林氏的死。 “母亲为什么要自缢?”她的声音,陡然拨高,好像在生气。 周妈妈跟念平顿时就愣住了,因为她们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 陈满芝看着二人:“母亲过得不好吗?” 周妈妈沉默,她该如何跟陈满芝议论她的父亲?告诉她你的父亲不喜商户之女,然后宠妾灭妻吗? “我知道了。”陈满芝自语道,面上有些失落。 “娘子,您不要怨夫人”念平有心为林氏解释。 “我知道了。”如鱼饮水,冷暖自知,陈满芝知道,只有心生绝望c万年俱灰的人,才会弃所有而不顾,“人死不能复生,我不会纠结于此的。” 周妈妈缓缓松了气,看着她淡道:“眼下没了林家,只怕咱们以后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 她自是担心,沈氏什么人她最清楚不过,如果不是林家在,只怕四娘子早就去了,林家才开始倒台,沈氏就迫不及待的用她换取陈雁瑶的婚事,现在四娘不但没死还好了起来,只怕日子会更加如履薄冰。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到时候再看吧。”陈满芝眸光淡定,她现在有些分不清到底哪些情感是属于自己的。 陈满芝回了自己的房里,她的心情闷闷的有些喘不气来,那一世父母早逝,跟着爷爷奶奶长大,而后莫名其妙闯入梦境,这里母亲早逝,父亲不管,继母不喜,连护着自己的人也短了命,她就像养在了漏水缸里的鱼,随着一点一滴的失水慢慢挣扎。 残破不堪的梦境,要如何拂去满目的氤氲? 她望着半卷的帘栊,陷入了迷茫。 翌日一早,梳洗毕,陈满芝就去了耳房,正踏进屋内,有音便起:“四娘子可在?” 主仆二人驻足转身,就见院门走进一个十五六岁束身比甲的丫鬟,周妈妈忙整理好仪容笑着上前:“是紫陌姑娘,可是夫人有事吩咐?” 紫陌瞥了一眼绕过她,走到陈满芝跟前,她嘴角微撇直接道:“四娘子,夫人有事,叫你现在去一趟春晖院。” 她的语气冷冷,神情不屑,很不情愿。 陈满芝微愣,直视着她淡笑:“周妈妈,这是哪个院子里的姨娘?怎么如此面生?” 紫陌听了一愣,以为自己说的不够清楚,拨高了声音再道:“夫人遣奴婢前来通知四娘子前往春晖院一趟。” 丫鬟的眼神藐视,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这副样子周妈妈早就习以为常,“娘子,是” 陈满芝摆手制止周妈妈即将出口的话,她看着那丫鬟,讥笑道:“夫人遣什么前来?” 紫陌恍然,她听出了陈满芝的不满之意,她的嘴角有了转瞬即逝的鄙夷,淡淡笑道:“奴婢是春晖院的大丫鬟紫陌,夫人遣奴婢前来知会娘子去一趟春晖院,娘子这就跟奴婢走吧。” 她心底划过几缕冷笑,自己是夫人身边的大丫鬟,而夫人最不待见的就是她这个女儿,所以并没什么好害怕的。 “原来如此。”陈满芝抱臂靠在门上,到底是母亲院里出来的,我瞧着这气质真真都超过我那个爆脾气的三姐姐了,啧啧啧”她吧唧着嘴巴,一脸笑容,“回头我遇见了三姐姐,定是要让她跟你学学,瞧瞧这妆容c这衣着,殊不知,我还以为是父亲新纳的姨娘。” “四娘子您话可不要乱说。”紫陌惶恐,姨娘是什么,姨娘是妾,是正室的刺头,陈满芝这番话不仅让自己惹了三娘子,更重要的是得罪了夫人,自己没有想被纳的心思,就算夫人也不在意,可如若三娘子知道四娘子说她连个姨娘都不如,只怕自己以后的日子也不安生。 “我可没乱说,你这副派头可比元姨娘要威风多了。”陈满芝讥笑,看着周妈妈,“周妈妈。” “娘子,老奴在。”周妈妈高声回应,微微躬身施礼,神情恭敬。 陈满芝看着那丫鬟笑道:“紫陌是吧,母亲院子里出来的,那规矩一定是最最出色的,那可否帮我瞧着周妈妈的这见礼可还行?” 紫陌一脸惊愕,有些不确定的看着陈满芝,很快便反应过来:“娘子,奴婢刚才失礼了,还请您见谅,只是夫人这边确实有事。” 她面皮涨紫给陈满芝行礼,态度比刚才好了一些,陈满芝摆手笑道:“你先回去,我换好衣服随后就到。” 紫陌施了礼慌乱的走出去,周妈妈看着她背影蹙眉:“这些人真是越来越放肆了。” 陈满芝笑了笑转身进了耳房。 念平躺在床上,看着正在探脉的陈满芝道:“娘子赶快去换衣服吧,不然一会夫人肯定会找借口发难你的。” “我知道。”陈满芝低头看着念平的伤口,“伤情缓了好多,回来我再给你换个方子,好好养着。” 念平应声,陈满芝就别了她回了屋内,她打开柜子,入目的衣裳,或脏或烂,看似五彩斑斓,实则捉襟见肘,她叹气拿了一件面色较为艳丽的衣裳。 “娘子,那衣服后福做短了,穿不了。”周妈妈忙道。 “短了?谁做的?”陈满芝将衣服一抖,酡红镶领遍地海棠暗花水粉底子缎面短袄,领口绣着精致的折枝海棠,虽谈不上特别素色,可配色倒让她触目欢喜,“可惜了这料子。” “是林家出事前一天送过来的,当时还送了一些料子,不过”周妈妈低头,不过都被沈氏拿走了。 陈满芝淡笑,自知周妈妈后面想说的是什么,她将衣服塞回柜子。 周妈妈看着她立在柜子前不动,忙上前将另一边柜子的底格打开,拿出一件玫红色的衣裳来:“娘子,穿这个吧。” 陈满芝转身看着衣服蹙眉,玫红底色芙蓉刺绣缎面交领长衫,艳丽妖娆,并不适合她。 周妈妈看她的面色,便道:“这是去年舅夫人来时送的布料,是娘子亲选的颜色,后来跟着三娘子他们的衣裳一并做好送了过来。” 是她自己选的?陈满芝接过衣裳:“那就这个吧。” 周妈妈看着她将衣服穿好,心底闪了一抹惶恐,她看着眼前的人喃喃道:“像,真是太像了。” 如果她没记错,当时林氏自溢时,穿的好像也是这个颜色。 陈满芝收拾好后,二人便往春晖院那边赶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沈氏 初春三月,春意正浓,柔和的日光打在槐树满枝的嫩叶上,泛出了潋滟的青光。 屋内,紫陌给沈氏续了茶,悄悄的抬头看了一眼陈悦颖,她正气呼呼的坐在沈氏右下首的椅子上,脚不停的蹭着地面以发泄她不快的情绪。 “行了,我知道了,你这都说了多少遍了,我还以为多了不起的事,瞧瞧你给气成这样子。”沈氏说着似乎有些不耐烦,但脸上却挂着笑。 “母亲,她那样就是在威胁我,你是没看见她昨日下午那个得意劲。”陈悦颖噘着嘴委屈的说道:“还有,姜家为什么要叫她也一起去,我不要跟那个傻子一起!” “你犯不着跟她呕气,她总不会越过你去,至于姜家这事,你也别放在心上,人家点名了叫她一起去的,大不了分开走就是了。”沈氏端了茶蛊,继续安慰她。 “母亲说的是,到时候让她自己坐一个车就好了,你就别生气了。”陈雁瑶从外面踏脚进来附和道,她上前给沈氏请了安,坐在了陈悦颖的边上。 “紫陌,你刚不是去叫了她吗?怎么这么久了还不来?”陈悦颖看着一边的丫鬟不高兴的问道。 “奴婢催过了,四娘子说换了衣裳就过来。”紫陌低着头小心翼翼说道,眼下三娘子正气头上,她只希望一会那人来了可千万别提刚才的事情才好。 “这才刚好就摆这么大的架子,以后那不是要上天了?母亲你瞧瞧”陈悦颖腾的一声站起身就往屋外跑。 “三娘。”陈雁瑶在身后叫住她。 陈悦颖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口,跑到院里拉着一个丫鬟便道:“你快去叫那个傻子快点些。” 那丫鬟得了吩咐,施了礼匆匆的跑了出去。 “愣着干什么,都没事做了吗,一个个偷懒成这样,仔细我叫母亲卖了你们。”陈悦颖指着院里正在惊愕的丫鬟怒眉训斥,眼下看着这些人怎么看都不顺眼。 沈氏挑了眉头望着门口,神色有些不悦,这个小贱人,拖着这么长时间还没到,是故意让自己难堪? “母亲。”陈雁瑶淡淡的看着沈氏,“四娘已经好了。” 沈氏收回视线看着自己的女儿:“我知道,她不仅好了,还能说会道。” “母亲知道就好。”陈雁瑶微笑,端着茶蛊漫不轻心的啜了一口。 沈氏蹙眉,那个小贱人好了府里的人都知道,她不明白自己的女儿莫名其妙的说这一番话的意图,正想问着,却瞧见前院东侧的穿堂有身影穿过。 陈雁瑶顺着沈氏的视线看了过去。 陈满芝慢悠悠的穿过穿堂,她头上带了上次老夫人送过来的一支蝴蝶戏花红翡滴珠金钗,一步一步走进院子里。 “你们这些人怎么就惹恼了三姐姐了?”陈满芝眼角含笑淡道,“再不好好做事,先打三十大板再卖了出去,到时候是生是死那得看你们的命了。” 刚被训斥得低头的丫鬟们,闻言纷纷瞪大着双眼看了过来。 “四娘子。”守在门外的丫鬟翠环先反应了过来,连忙喊了一声。 陈悦颖盯着来人涨红了脸,咬着牙鼻翼微张,她的怒气自脚底直冲头顶,焰腾腾的无法遏制,那神情似一只发怒的怪兽,她隐忍着自己内心的怒火,低声的怒骂一声:“贱人。” “三娘,你说什么,声音太小没听清楚。”陈满芝掏了掏耳朵,微笑的看着她。 “先让你得意几天,以后再收拾你。”陈悦颖压着声音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沈氏坐在屋里,真切的看着院子里的人,眉目如画,唇红齿白,一身玫红的衣裳红的刺眼,让她瞬间想起那个吊着死去的女人,她的脸刷的一下陡然变白。 是那个女人?不,不可能,不是她,那个女人已经死了! 沈氏颤着身子捂着胸口别过脸,这个小贱人,今天故意穿着这衣服难道是想起什么来了? “母亲?”陈雁瑶留意到自己母亲的不适,忙上前问道。 沈氏定了半响缓过劲,袖子底下紧攥的手松开,她坐正了身子又恢复平日里高贵端庄的模样缓缓道:“无事,你回去坐好。” 她的视线落在跟在三娘身后走进来的那人,只见她迈步走到堂厅内,略微施礼开口道:“给母亲请安,女儿来迟,求母亲轻罚。” 沈氏心里划了冷笑,不理站在厅内的那人,她端起茶轻轻啜了一口看着一边的丫鬟道:“紫陌这泡茶的功夫是越来越好了,喝一口下去心里就舒坦了不少。” “奴婢谢夫人夸赞。”紫陌微怔,不明所以。 沈氏拨着茶盖随即又道:“你哥哥最近好些了没有?上次找的那个大夫怎么说?要不要再派人过去看看?” 紫陌弓着的身子心底一惊,夫人这样跟自己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分明是故意要把四娘子晾在一边,她有些心虚的偷瞥了一眼陈满芝,只见她正笑着正看着自己。 想到在芳庭院里的事,她忙转目应道:“回夫人,奴婢的哥哥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谢夫人惦记。” 没眼力的东西,沈氏睨了她一眼,脸色沉闷不快。 陈满芝站在当中四顾一眼,两个丫鬟一个妇仆站在沈氏边上,陈氏姐妹坐在右手边,陈悦颖一脸的幸灾乐祸,她犹豫了会,抬着脚径直走到左边的位置上坐了下去。 周妈妈心喊一声糟糕了,可惜都来不及阻止人已经坐下来了,她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这是陈满芝第二次见到沈氏,她端端正正的坐在八仙桌边,梳着圆髻,髻上插着一根白玉镂空花鸟金簪子,身着浅黄兰花刺绣镶边竹叶青缕金凤纹对襟褙子,澜边马面裙,浓妆艳抹的鹅蛋脸,修得细细的眉毛下一双媚眼,眸底迷离好似蒙上了一层薄纱,让人忍不住想要将其撩起一探究竟。 她的风情万种,她的妩媚妖娆,蚀人心骨,难怪陈仲海不顾律法,驳了老夫人的面扶了她做继室。 这个贱人,竟然如此无视自己,沈氏脸色微沉,眸中瞬间染上了冷意,哐当一声响,茶蛊被她撂在桌子上,茶水迅速的在桌上蔓延,顺着桌边滴答而下。 两边的丫鬟惊得直接跪在地上,柳妈妈最先反应过来忙上前将茶蛊收好,又给沈氏使了个眼色便退回了她身后。 陈悦颖盯着自己的脚尖暗暗自喜,一脸的窃喜是小女孩告状后的胜利。 “看你这样子想必是已经好了。”沈氏抚了衣袖,看着陈满芝淡淡的说道,“那从后日起就来请安吧,想想这几年因为顾及着你的病,没能好好教养你,倒是我没尽到一个母亲的责任,想起来也是觉得愧疚。” 陈满芝看着这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女人,纵然是自己比她多了一千多年的思想,却也猜不透她说这话时的心境,想来应是恼怒于方才自己的行为,既已经惹恼了她,只怕就算自己再做什么补救都不会入她的眼。 “多谢母亲惦记,只是上次撞到了头现在依然疼得很,站得太久就想晕了过去,请安之事只怕还要请母亲多宽限几日。”她说着视线却不经意间的瞧见了陈雁瑶一瞬时上扬的嘴角。 自自己醒来后,陈雁瑶一直不惊不喜不怒,仿若置身至外,而方才她嘴角的那抹讥笑,让陈满芝微微失怔。 “哦?如此说来想必是那钱太夫医术不够高明了。”沈氏悠悠道,她的眼里会着几分讥讽的笑意,“你也别怨你父亲不给你请好的太医,毕竟林家出了这趟事,别人现在都是能避就避,只可惜你父亲官职不够,要不然那些人还是卖几分薄面。” 陈满芝微笑,陈仲海官居五品,若想请个好的太医,想必也不难,扯上林家,是想提醒自己现在的处境吗?“母亲想多了,只是觉得头疼罢了,上次那个钱大夫就还不错。” 她说着看着陈悦颖笑道:“不过倒真要多谢谢三姐,要不是她推了四娘一把,只怕四娘还是那个不懂世事的傻子。”说着站起来给陈悦颖微微施礼。 陈悦颖盯着她有些吃惊:“真想不到,你好了以后嘴巴这么厉害,都学会奉承了,看来你的奴婢教得也是用心,不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套路,这次的事父亲已经惩罚过我了。” “害得三姐姐被禁足,四娘心里真是过意不去,只是现在手里一时拮据,未能送礼赔罪,姐姐莫怪才是。”陈满芝点头附和。 “谁要你的烂东西,留着自个当棺材本吧。”陈悦颖别过脸,嘲讽道。 陈满芝抚拭衣袖,轻笑一声:“说的也是,芳庭院确实没什么好东西,毕竟好东西都已经被别人据为所有了。” “陈秋蔓”陈悦颖闻言火气蹭的一下冒起,她站起身指着她,“你这话什么意思。” “够了。”沈氏怒斥一声,冷冷盯着陈满芝,“一朝醒来如此伶牙俐齿,这般没规没矩,是当我死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姨娘 陈满芝笑着看了檐下的那些人,走了上去。 元姨娘嘴角含春,一脸笑意,穿着藕荷色素面的褙子,头上简简单单的绾了个斜髻,她侧身站着三个孩子。 “姨娘好。”陈满芝给元姨娘施了半礼,笑道。 元姨娘忙扶起她,笑道:“你一个娘子给奴婢行什么礼啊。” 陈满芝顺着她的手起身,笑了笑:“姨娘照顾六娘这么多年,这礼您受得住的。” “见过四姐。”一道稚气干脆的男童声音响起。 陈满芝转目看着说话的那人,他刚收回作揖的双手,十一岁上下的孩子,身着银灰色暗花直裾,浓黑的眉毛下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面相跟陈仲海有五分相似。 “是铭哥儿。”周妈妈自知她记不得往事,忙站到她低声道。 陈满芝笑着应声,看着铭哥儿侧后方站着两个小女孩,梳着双丫髻,髻上缠着粉色的丝线,别了几朵细小的珠花。 周妈妈指着着杏黄色的衫子的女童笑道:“这是六娘,蓉姐儿。”又指了一旁石青色的衫子的女童,“这是七娘,宁姐儿。” 自醒来这几天,她未曾见过她们,陈满芝微微转眸视线落在她一母同胞的蓉姐儿身上,杏黄色的衫子配了翠青素面的挑线裙,眉目青秀,瘦小的面容带着几分病态。 她记得,周妈妈曾说过蓉姐儿自娘胎出来身子就比较弱,半岁的时候林氏还曾抱着她去明华寺小住了几天。 宁姐儿面容跟元姨娘长得很像,身量略比蓉姐儿要胖一些,陈满芝笑着分别跟他们一一见了礼,又让周妈妈把带来的东西递过去。 两个小女孩走上前接过东西,惊奇的盯着陈满芝,自打她们记事起就知晓这个姐姐心智残缺,跟平常人不一样,但是现在一看,倒跟姨娘往日里说的有些不一样。 “四姐,你病真的好了?”陈馥蓉打量着她笑道,露出一口整齐的小白牙。 “是的,我好了。”陈满芝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两个小女孩惊讶的对视,她的声音温和柔软,就像加了蜜糖的花膏,咬一口就不想松口。 “那是不是以后我们就能过去找你玩了?”陈馥蓉眨了眼,面上有些期待,她跟七娘两人除了彼此,就再没别的伙伴。 “是,以后有时间我就陪你们玩。”陈满芝笑着应下。 元姨娘鼻尖泛酸,几岁的孩子天□□玩,自林氏逝世后,她带着三个孩子小心翼翼的在沈氏手下讨生活,硬是把孩子锁在院内从不允许出院门半步。 “都别在外面傻站着了,快进屋吧。”她忙招呼着二人进了里屋。 众人依次坐了下来,陈满芝环顾着屋里,浅帘半卷,屋内宽阔,摆设简单朴素,一屋子的冷色调家具,清冷却很舒心。 大概是多了些人味吧,陈满芝心想。 “铭哥儿现在读什么书?”她看着坐在自己边上的铭哥儿开口问道,这算是最好聊天的开头吧。 陈耀铭闻言垂了眼帘,憋红了脸支支吾吾的道不出话,他的神情似委屈似尴尬,陈满芝不明所以,转目又看了一眼元姨娘,亦是一样的脸色尴尬的坐在那里。 “大哥还没念书,母亲说了大哥天赋还不够,等再大些再去,免得惹人笑话。”宁姐儿拧着眉低声道。 “她说那话你们也信,她就是怕大哥越过她儿子头上去。”蓉姐儿蹙眉,一脸的不满。 “蓉姐儿,可不要乱说话。”元姨娘柔声细语轻斥道。 “姨娘,我们说的可都是事实,你不让我说事实也是如此。”蓉姐儿眉头深锁,一副处事老道的模样。 陈满芝满眸错愕,纵观历史,富贵人家的孩子很早就已经启蒙,铭哥儿是庶长子,虽说嫡庶有别,但也不至于如此打压,若说是沈氏想养废了庶子她能理解,可是为什么陈仲海也默认了她的做法? “姨娘没有去找父亲说过吗?”陈满芝敛了神色,沉声问道。 “奴婢有说过,可是老爷总说要奴婢再等等。”元姨娘尴尬道,“夫人去了以后,老爷就像变是一个人似的,越发的不待见我们这屋里的。” 元姨娘便想,自林氏逝世后陈仲海对她的态度就有了转变,虽然她知道这其中跟沈氏脱不了干系,可更没想到陈仲海会就因此迁怒到孩子身上。 简直荒谬,陈满芝心底冷笑,她知道陈仲海薄凉,但想不通他的做法:“等过些日子我去给祖母请安,看看祖母那儿能不能做主。” 众人登时一怔,陈耀铭随即又惊又喜的忙道谢,可是转眼一想又失望的说道:“祖母不是都一直不出荣华院也不管事吗?去跟她说有什么用。” “我不确定,不过至少还有些希望不是吗?祖母昨日派人来说,待我身子好些了就让过去请安呢。”陈满芝笑着端了茶抿了一口。 “这有可能吗?”元姨娘觉得不可思议,老夫人不管事已久,当初连四娘的生死都能不闻不问,又怎么会这事烦心。 宁姐儿兴奋笑道:“如果大哥能如愿以偿,那真是太好了。” “那当然,至少沈氏得气死。”蓉姐儿把方才倒出来的首饰收起来。 “谢谢四姐。”陈耀铭起身道谢,言语间透着禁不住的喜悦。 陈满芝忙摆手示意他坐下。 “如果铭哥儿真的能上学堂,哪怕再苦奴婢也愿意。”元姨娘抽出帕子掩唇而泣,幽怨的哭声透着无尽的委屈和无奈。 陈耀铭红着眼上前跪在地上,宽慰道:“母亲莫要伤心,儿子不是真的一个字都不认得,只是认得少些罢了,若是母亲因此日夜伤神,那儿子真是罪大至极。” 元姨娘忙止住哭声,微微变了脸色训斥道:“可不要乱叫母亲,奴婢现在只是姨娘,哪有主子跪奴婢的道理,你快些起来。” 她说着要扶铭哥儿起身,陈耀铭摆了手,目含冷意,道:“她算什么母亲,即不生我也不养我,还尽情的苛待我们几兄弟姐妹,凡是过节做衣裳断然没有我们的份,府里三个儿子为何只有二弟可以请先生,不就是怕我跟三弟越过二弟头上去吗?” 他的手攥得很紧:“你看她是每日如何刁难你的,嫌弃你递的茶太烫,太冷,太慢,夹菜时候又觉得你不了解她的喜好,一顿训斥后就是克扣例银。” “你再看看这些年她是怎么对四姐的,不闻不问不管不顾置之不理,这是一个母亲该做的吗?现在府里的下人只认得她生的儿女,又何尝把我们几个放在眼里,我不认这样的母亲。”他激动的数落着,字字珠玑,仿佛现在就要将沉淀在心里的委屈全部倒出来。 周妈妈叹了气,这七年他们怎么过来的,没人比她更清楚:“铭哥儿有心了,只是这些话以后只可烂在肚子里,若是让春晖院的人听了去,夫人肯定是认定了是姨娘教的,若是因为你的口舌之快让姨娘受了罪,那你就是真的不孝了。” 她的话落,陈耀铭似漏了气的气球,无力的垂着身子:“只怪儿子太无能,没办法帮姨娘分担。” 众人皆敛声,一时间屋内的气氛凝滞。 元姨娘温和的看着跪在地上铭哥儿,惋惜道:“只可惜你从我肚子出来,若是能从夫人的肚子里出来,定能有个好前程。” 想到林氏,元姨娘脸色就多了几分怀念的情愫,林氏去时,铭哥儿才三岁,还没到真正开蒙的年纪。 “儿子从不怨出身,只盼姨娘不要再为儿子念书这事伤了心神。”陈耀铭放在膝盖上的双手紧了又紧,手上的青筋时隐时现。 “你先起来吧。”元姨娘说着将他扶起,“小心隔墙有耳。” 陈耀铭起身厌怏怏的坐回了位置,而后对陈满芝拱手道:“让四姐见笑话了。” “时过境迁,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你也别妄自菲薄。”陈满芝倒了茶递给他,缓声安慰道。 “ 是,四姐,弟弟谨记。”陈耀铭沉声应下。 “父亲也太偏心了。”宁姐儿垂首小声道,她看着有些胆怯,性子也比蓉姐儿要温和一些。 “父亲眼里何曾有过咱们,都当那九娘她们是心肝蜜饯了呢。”蓉姐儿说着,伸了手将宁姐儿头上的珠花摆正。 背后议论自己的父亲总归不好,元姨娘便让孩子们先退了下去。 “四娘子的亲事,老爷怎么说?”孩子一走,元姨娘便开口问道。 周妈妈蹙眉,面露不解:“这两日春晖院好像跟没发生过这事一样,让我这心里慌慌的跳。”她说着看着陈满芝:“老奴婢也弄不明白,这亲事到底还作不作数。” “不急,我才醒来没几天,父亲应该还在跟伯府那边交涉吧。”陈满芝淡道,“过几日再去打听看看。” “那若是老爷把这事当真,那怎么办?”元姨娘脸色有些不安,倘若这事成真,她们根本没有拒绝的能力。 话落,周妈妈也看着陈满芝。 “无事,不就是成亲吗?”陈满芝淡道,她那一辈子,也曾结过婚,她现在还记得朱幕青那温文尔雅的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出门(小修) “可,可是这不一样的,娘子。”元姨娘磕磕巴巴道,“这根本不能当一门亲事。” “可终究是换了庚贴的”周妈妈又想起了陈三娘在园子里说过的那些话,若是伯府硬是要人,只怕娘子这辈子就这样毁了。 “父亲也不一定会应承。”陈满芝笑着安慰二人,“眼下消息还未确定,你们别自己先乱了阵角。” 二人皆敛声,再聊了会,陈满芝就道别元姨娘回了芳庭院。 陈满芝想起陈仲海对铭哥儿的态度,心有不解,便问周妈妈:“你说父亲为什么不让铭哥儿念书?” 周妈妈微怔一瞬,元姨娘原是林氏的陪嫁丫鬟,陈仲海不喜林氏,也有可能恶其胥余,但现在林氏已经去,周妈妈并不想把她扯进话题里,她提了一口气缓声道:“老奴猜应该跟老夫人有关吧” 陈满芝侧身看着她,面色微凝:“这话怎么说?” 周妈妈的面上带了几分紧张:“老夫人注重嫡庶有别,她早前因着老太爷的原因将老爷养在名下了,可到底还是因为这个不愿意将二老爷养在名下,所以老爷现在如此,多少受了老夫人的影响吧。” 陈满芝眉头轻蹙,陈仲海曾经是庶子,庶子一旦变成嫡子,就像姨娘一旦抬了正室,就格外的珍惜自己的身份,然后视所有人为眼中钉,恨不得都拨了去,怎么可能还会让别人有机会丰满羽翼,沈氏从妾扶正,自然也就顾忌别人几分。 她就着周妈妈的话道:“想必这里面弯弯绕绕,多半还有沈氏的功劳。” 周妈妈不语,点头应和着。 陈满芝就走到书桌前捋了衣袖:“念平原来的药停掉,现在我重新开个方子,你再让人去抓药。” 念平的高烧已退,消已过,但瘀血未化,经脉欠通,理当活血通络,祛瘀止痛,所以她打算开和营止痛汤以和之。 周妈妈应声上前磨墨,看着她目光专注,笔直端正稳稳的捏住笔,心里暗暗赞赏,虽然这七年没有学过任何东西,但是有些天赋确是与生俱来。 陈满芝将写好的药方吹干递给周妈妈。 周妈妈小心翼翼的收好,又嘱咐她道:“明日去姜府,老奴没能跟娘子一同前去,娘子记得万万不可跟人起了争执,您只管跟在大娘子身后就是,好在彩云平日里对我们也是照顾有加,路上我也能放心了。” “好,我听你的,明日少说话,跟在大娘身后亦步亦趋,”陈满芝笑着应下,“我有些饿了,咱们去做饭吧。” 周妈妈拗不过她,只好让她一同跟着去了厨房,小小的耳房锅碗瓢盆样样俱全,整整齐齐的摆放好,周妈妈在她观赏的时候已经将火生好,她笑道:“娘子还是很小时候一样,看到新的东西总是这样闷声的欣赏着。” “是吗?我都不记得了。”陈满芝笑道。 “是啊,在林府小住时候就喜欢跟在林老太爷身后,捧着医书闷声看着。”周妈妈一边说着一边将锅抬上了灶堂,“只不过在家的时候,看医书的时候都是瞒着老爷的。” 陈满芝低头思虑,瞒着陈仲海看医书,想来多半是因为他不喜,看来这原身也曾想着要学医,只不过因为突如其来的灾难而中止了。 “那我母亲会医术吗?”她问道。 周妈妈迟疑了一下,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夫人是会一些的,原是在林府的时候从没遮掩,嫁到陈府后就” 她的话如鲠在喉,眼角微微湿濡,顿了会又接着道:“只是嫁进陈府后便再也没有给看诊了。” 陈满芝颔首,她明白这个时代女人的地位,他们认为女人是男人的附属品,就该安心相夫教子,况且自古他们都认为医技是下等方技,是贱业,女子会医术的可不见得一件好事情,所以林氏嫁进来后隐瞒也是理所当然。 “抱歉,惹得妈妈伤心了。”陈满芝挽着周妈妈的手安慰她,“母亲她运气真好,遇到你们这些对她不离不弃的人。” 周妈妈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夫人,她是个好女人。” 周妈妈便想起林氏,她精致的脸,黛眉杏目,红唇挺鼻,她的温柔似晚风轻拂,温和细腻,她的善良似细水长流,波光潋滟,她的家世教她尊从夫为妻纲,相夫教子c恭敬尊长。 可是她的这些并不能阻止她的离去,因为一个女人最终的地位,终究取决于男人对自己的宠爱程度,而陈仲海并不喜她。 “娘子,这医技 以后你可千万不要再用了。”周妈妈语心重长的劝着陈满芝。 虽然她的娘子小时候有接触医书,可她不认为陈满芝就能看病,她想起陈满芝给念平的治病的情景,心里有些吃惊。 “念平那丫鬟老奴也已经叮嘱好了,这事就咱们三人知道就好,若不然老爷知道了会不高兴的。”她叹道。 “好。”陈满芝愣了愣放开她的手,虽犹豫着却也点了点头,“那父亲知道母亲会医术吗?” 周妈妈微怔,她也不知道陈仲海是不是知道林氏会医技:“老奴,不太清楚,看着应该不像知情的样子。” 她身子猛然一震似乎想到了什么,陈仲海不喜林氏,会不会跟林氏懂医这事有关? 陈满芝应了声,不再说话。 翌日,晨熹微露时,陈满芝便被周妈妈唤醒,她闭着眼睛哼哼两声,想到今日还要出门便起了身,她顶着重重的脑袋任由周妈妈伺候着。 陈满芝穿好的衣服,是件粉色底折枝百合刺绣图样短衫,她记得这是沈氏特别为她入俭时特定做的,她笑了笑急匆匆的就往外院走。 到了外院,陈雁瑶两姐妹早已经在那里候着,沈氏目光一沉,看着周妈妈怒斥道:“怎么伺候娘子的,起这么晚耽误了时辰,你是想让人家笑话陈府不知礼数?” 周妈妈闻言就跪在了地上。 陈满芝闷闷的低着头蹙眉:“是女儿的错,本是早就出门了,只是最近好了以后个子越发的长高,原先的衣服实在是有些短了,这不得已才将母亲刚做的衣服给拿出来了,寻找一番这才耽搁了时辰。” “咦,这不是”陈悦颖指着她身上的衣服惊奇的叫了起来,在一边的陈雁瑶忙捂住她的嘴,制止她将要说出的话。 陈雁瑶淡淡的看了陈满芝一眼,她知道这衣服,可是没想到今日她竟然要穿着这衣服去的姜家?是故意的穿给她们看的还是当真没衣服? 沈氏的脸色在看到那衣服时骤然变暗,这个贱人,今日穿这衣服,是想告诉自己她没死,自己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吗? 她太大意了,若是知道她今日能醒来,当初林氏一倒台,自己就应该杀了她跟六娘,说到底自己还是心太软了! 良久,沈氏对柳妈妈缓缓沉吟道:“去,将上次亮黄那套衣服先拿出来给四娘子穿。” “不行,那是做给我的衣服,是我的!”陈悦颖闻声,又是一声尖叫。 陈满芝淡淡的看了过去,她对陈悦颖的认识只停留在她那尖锐的声音上,不管何事她总是喜欢用那高分贝的声音来抗议。 “三娘。”陈雁瑶拉扯她的衣裳,朝她递了个眼神,陈悦颖看着沈氏阴沉的脸顿时失了声。 “是我大意了些,没想到短短几日你变化竟然这么大,你今日先将这衣服换上,等回来后再叫云绣锦的妈妈上门给你量个身再做几套。”沈氏笑着随意道。 云绣锦是盛京盛名的绸缎庄,里面的绣娘技艺精湛,经手的衣裳无不惊叹,陈悦颖想不通母亲为什么要说出这种话?若是想做那让丫鬟随意做不就好了? “谢谢母亲。”陈满芝微笑着跟她道了谢,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周妈妈。 沈氏瞧在眼里,心里划过一声冷笑,淡淡对地上那人道:“你起来吧,娘子出了这事你不说也是失职,一会自己下去领五个板子吧,以后也长长记性。” “谢谢夫人。”周妈妈磕了个头这才起身。 陈满芝心头微凉,面色依旧淡然,沈氏知道她不好对自己下手,所以便是要拿她身边的人出气,她今天光明正大的给了周妈妈板子就是给她个提醒! 没多久柳妈妈便将衣服拿了过来,她在倒座的客房里将衣服换上,众人走到门外,陈满芝走到一辆青盖青帏绿垂檐的马车跟前,正想踩着马凳上去,一只手把她往后一拉。 “瞎了眼了,你的马车在那边。”陈悦颖指着一旁的蓝盖黑油木顶马车,嘲讽一笑,“什么东西,这么不知趣,你一个人想坐这么大的马车?” 陈满芝一看两车对比就心知肚明,她不想跟陈悦颖争辩,就直接走到那马车前。 “四娘子。”丫鬟彩云守在马车旁向她见礼,陈满芝微笑着点头算是应下了,又跟周妈妈过了招呼,便踩上马凳进了车内。 “小贱人,一大早就给人添堵。”陈悦颖小声的念叨,视线一直落在她身上不肯收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少年 “走吧,再不走一会迟了雪珊会不高兴的。”陈雁瑶推了她一把。 陈悦颖恨恨的看着陈满芝钻进了车厢,这才挪了脚步上了马车。 “母亲回去吧,我们这就走。”陈雁瑶笑着对沈氏说道。 沈氏嗯的应了一声,眯着眼看着两辆马车缓缓驶离府宅。 陈满芝的马车跟在她们身后,她将后窗牖的小帘子掀开往后看了看,青砖铺成的路,朱红的金柱大门,两边都是府邸的围墙,没什么看头,她放下小帘子,靠着厢心里祈祷着希望等下那些人对周妈妈手下留情些。 车内空间狭小简洁,这是陈满芝第一次坐马车,虽说不晕车,但是对于她这习惯了那一世汽车的人来说,颠簸如浪推,摇摇晃晃的让她觉得每一分都很难熬。 “要多久才到?”她从窗牖探出脑袋问了跟着马车行走的彩云。 “回娘子,大概要一个时辰。”彩云看着她微蹙的眉应道,“娘子,您是不舒服吗?” 一个时辰便是两个小时,陈满芝心底暗自叹气:“没有,就是无聊,要不你上来坐吧?”她试探的问了下。 “娘子的好意,奴婢心领了,奴婢走路就好。”彩云笑着应了她。 “这车里还能容下一个人,你不上来留着也是空的,要走一个时辰呢,怪累人的。”陈满芝试着劝她。 “娘子,奴婢不怕累。”彩云心里感激,可是依然拒绝陈满芝的请求,她是春晖院的丫鬟,明面上不能跟他们靠得太近,如履薄冰的日子她不敢放纵。 陈满芝她只得作罢,淡道:“也罢,若是一会你要真走不动了,那就上来吧。” “谢谢娘子,奴婢省得。”彩云应声。 陈满芝靠着车厢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外头渐渐有了些嘈杂的声响,她伸手掀开车帘看了看,街道不大,两边的店铺林立,路边面点摊子热气腾腾的散着雾气,稀疏的人头攒动,偶有笑声夹杂着讨价还价声。 “娘子,咱们刚出了北林坊,现在到了榆林街,再穿过三条街就是永政坊了。”彩云瞧见陈满芝一脸好奇忙跟她解释,虽说她是陈府的嫡女,可以前是个傻儿,往日里被夫人变相软禁从未出过府,过得还不如春晖院的下人。 陈满芝哦的应了一声,再问道:“大娘子他们呢?” “大娘子他们的车子要快些,已经走远了,咱们跟不上也没事,车夫认得路。”彩云道。 “嗯,那这里停一下,我下去一会。”陈满芝朝彩云说了声。 “娘子您想买些什么跟奴婢说一声,奴婢去帮您买吧。”彩云闻言面露难色,大康朝民风相对开放,自沈太后掌政后女子的地位稍比从前涨高了些,可到底还是女子,出门还是尽量要避免抛头露面。 车里实在太颠簸,陈满芝压着闷闷的胸口:“让我出去透透气。”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掀开车帘,朝那车夫喊了声停。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彩云只好伸手扶着陈满芝下车。 下了车就是舒坦,陈满芝深深的吸了气,方才在车里的一切不适随之即去,青砖铺就的路,两边种了些绿荫,虬枝伸展将原本不宽的路竟遮去小半,穿梭的行人不泛一些衣着艳丽的少女,只是她们带了帷帽。 没走多久,彩云便扯了扯陈满芝的衣袖,担心道:“娘子,快上车吧。”她说着一面指了街边那些目光灼热的男人。 陈满芝目光微转,不知道何时自己身上已经聚集了别人的目光,默念一想倏地了然,她的衣着光鲜亮丽长了一张绝色面孔,下车又不带帷帽,那么自然会有人流连她的姿色,她叹了气只得放弃行走的想法。 不远处,一小厮的视线落在那陈满芝身上,他一边死劲的扯着他身边的正在挑选首饰小郎君,一边喊着“郎君”。 被拉扯的少年恼怒,骂道:“找死啊,没看到我在挑东西吗?”说着一巴掌打在小厮的头上。 少年的心情全被打坏了,他记得自己高高兴兴的出门去了青雀街,没想到竟然在那街上碰见了那个非他不嫁的黄家小胖妞,小胖妞跪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脚当众示爱,他吓破了胆一脚把那小胖妞踢开,跑了几条街才甩掉。 少年想起了小胖妞的样子,浑身颤抖,被小厮这么一拍,他的魂都掉了一半。 “你看呐,再不看人家就要上车了。”小 厮揉了脑袋一边笑一边指了方向跟少年说道。 少年朝着小厮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瞬时呆住了,只见不远的街道当中停着一马车,马车身边的小娘子身段娇瘦似弱柳扶风,杏黄色的短衫衬出她的肌肤雪白,如墨的青丝,如柱倾洒。 小娘子正由丫鬟扶着踏上马凳进了车厢。 “那个,小娘子”少年扔下手里的东西忙朝那马车招手叫了声。 少年见那马车已经起步,他迈开步子走了上去。 小厮一脸惊讶的跟在少年身后,心想,莫非郎君是要拦车?心念的功夫,他们二人已经站在马车前拦住了去路。 彩云瞪着双眼看着眼前锦衣玉带的男子,他手里拿了羽扇,身后跟了一个小厮,二人径直站在了街道中。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彩云喝道,她的声音,透露了她紧张的神色,车夫也跳下了车护在一边,一旁有心凑热闹的人顿足观望。 “这位姐姐,你别误会,方才在下看着车里的小娘子有些眼熟,所以特别来打个招呼。”少年拱着手一脸笑意,他本就生得好看,这样一笑彩云竟觉得有些脸红。 “郎君说笑了,我们家娘子是第一次出门,今日我们还有事,还望郎君不要耽搁了我们的行程。”彩云见他说得这般顺畅,心想着他肯定经常做这种事,心里便狠狠的骂了一声“登徒浪子”。 “是吗?”那少年脸色严肃了下来,他负着手给在身后的小厮打个手势。 那小厮得了暗示便上前,拱手笑道:“这位姐姐,我看着你也很眼熟,莫非是北林坊里头的官家姐姐。” “郎君莫要闹了,今日我们真的有事,还希望您行个方便。”彩云心都要跳了出来了,她从没遇见过这架势,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只得一脸求助的看着车夫。 那车夫看着那小厮生的都比自己高大威猛,便缩了脖子磕磕巴巴的道:“郎,郎君,我们家娘子确是第一次出门,肯定跟您不认识。” 少年不理会二人的话,直勾勾的盯着车帘。 陈满芝听着外头的对话,心如明镜般的揣摩了事情的发展,她叹气的摇头,没想到这一下车竟然遇到这么俗的戏码,她掀开车帘站到车板上,拢着手俯视着在她下方的少年。 那少年生得极美,面容净白,长眉入鬓,卷长的羽睫下一双漆黑的眼波光潋滟,他的美有着少女的阴气,故而很容易将他认成女孩子,他穿着月白色的竹叶纹缎面直缀,腰间的玉带上头缀着一枚翡翠祥云玉佩,他的嘴角微微上扬,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陈满芝觉得,他的那张脸雌雄难辨,煞是好看,可是他的戏谑让陈满芝心里不痛快,故而便生出了几分打趣的心,她眸底便带了几分笑意:“这位姐姐,女扮女男装好玩吗?” 顿足的人闻言噗嗤一阵笑,大家都心知肚明。 “娘子,您快回车里去。”彩云闻言吓了一跳,她转头看着陈满芝惊慌的催道,要是让这登徒浪子轻薄了,她们都不要活命了。 陈满芝敛了笑意,朝彩云使了个安心的眼神。 果然的,那少年一听这话恼羞成怒,他的脸染上了红晕,红到耳根,给他的容颜添了妩媚,陈满芝不由得惊叹。 少年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也偏向女人化了些,可还是头一回听见人家直呼他叫姐姐,这女人分明是故意给他难堪,可眼下自己挡了人家的路理亏在先,又有人围观着,他只得闷闷的吃了亏尴尬一笑,就道:“在下刚才一时心急误认了娘子,所以这才拦住了马车,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少年恢复了平静的神情,再道:“不过,不知娘子到底是哪家的,在下竟然如此面生呢?” 按他的采花速度,理应不会错过如此娇美的花才对,少年心想。 “噢,原来阁下是郎君,恕小女子眼挫一时没能认出来,实在抱歉。”陈满芝朝他拱手道歉,“只不过我们现在急着赶路,所以劳烦郎君行个方便,等改日得空了,再登门拜访你看可行?” 彩云愕然着看着陈满芝,她手里绢帕不自觉的绞了又绞,她没想到四娘子竟然说出拜访这种话来,哪有一个小娘子要去拜访男子的道理,就算有长辈带着去,但大庭广众之下从她嘴里说出这番话,也就变了味。 “娘子。”彩云焦急的喊着她,要是让沈氏知道了今日之事,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您快回车里坐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事出 “你们看着办吧,这里受惊吓的还不少,要不然报官吧。”那粗汉愤愤的朝车夫大喊。 车夫面色有几分惊慌,他挠挠头四处看了看,却不见陈满芝的身影。 “娘子。”彩云焦急的朝人群外头喊道,企图推开人群走出来,却不料被人给抓得死死的。 “伤了人就想走?黑心肝的狗东西。”抓着她的是一个年纪二十五的妇人,矮矮的个子微胖的身子,胸前鼓鼓的像是塞了球似的,眯成一条线的眼睛跟她那圆脸很不成比例。 “表姑,父亲的腿好像断了。”那小男孩扯着她的衣角说道,声音还带着哭腔。 “真是的,伤了人没给个说法就想走,这在天子脚下也这样猖狂。”人群里有人附和道。 “就是啊,这可是京城啊,隔条街就是衙门了,谴个人去报官吧。” “这也不是故意的吧,不是说马惊了吗?” “” “道儿放心,姑姑给你做主,定要这人给你父亲赔罪。”妇人安慰着男孩说道,眼睛却在彩云的身上转了个便。 这小娘子一身衣裳比她穿的要好,肯定是富贵人家的孩子,要是不出点血,怎么能放过她,妇人心想。 “不是的,大娘。”彩云惊慌失措的解释,她不是想逃啊,她只是担心自己的主子,“我家娘子方才跑出去了,她是第一次出门,这要是有个万一我也活不成了。” 那妇人一听这话心里吃惊,穿这么好原来还只是个丫鬟?那这家得多富有啊,随即脸色骤然一变,“你管谁叫大娘?” “不是的大婶,哎,不是的,大姐。”彩云用力推开那妇人的手,又指着一旁满脸血迹的车夫,道:“你让我出去吧,我们家车夫在这,我们也跑不了啊。” “放你娘的狗屁。”那妇人往旁啐了一口,指着坐在地上的男子又道:“谁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我们家就指望着我表哥做事有点进账,你们现在弄断了他的腿,没个三百两就想走?” 彩云被妇人这么一骂,鼻子一酸拉着脸不自主的低着头,这么凶猛的骂架她平日里没遇见过。 “真可怜,家里主力没了,以后可怎么过啊?”人群中有人感叹。 “可不是,以后这腿不废就是瘸了,唉,真是害人不浅啊。” “” “你们在乱说些什么?”陈满芝蹙眉挤了进来,看了眼地上的男人。 车夫见了她,赶忙凑到跟前说了眼下的情景。 马车轴断了车厢翻倒在地伤了人,马儿不见踪影,陈满芝闻言心底一凛,这闹市让疯马一闹只怕问题要大了。 “大夫都还没检查,你们就胡言乱语,你们且放心,该是我们负责的我们一定不会推脱。”陈满芝压着还在颤抖的胸口淡道。 “娘子,你没事吧?”彩云甩开妇人的手惊喜的上前,将她上上下下检查了个便,见她额角有些擦伤,其他地方完好无损这才放了心。 “我还好,你怎么样?”陈满芝看着彩云,又看了一脸血迹的车夫蹙眉。 “没事,要不是娘子你拉着我,只怕我也被甩出来跟大叔一样了。”彩云应道。 “大叔,你还好吗?”陈满芝看着车夫,担心的问道。 “娘子放心,小的只是磕破了头流了点血。”车夫笑了笑,再配上那一脸血,瞬时变得狰狞无比。 “你们还有没有人性?我表哥都已经这样了,你们还在轻言笑语。”妇人指着陈满芝的鼻子尖叫起来,看见众人指指点点着,又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锤着胸口,“你们快看啊,她们都没有天理了啊” “大娘,实在对不住,我们并非有意,大叔的伤我们一定负责。”陈满芝一边说着一边走向那地上的男子。 男子的额头冒着汗,他咬着牙双手紧紧的握住了自己受伤的腿,脖子上的青筋爆出,脸涨得通红,显然是在强忍着痛。 “大叔,你可还好?”陈满芝蹲在地上柔声道,“实在抱歉,我们并非有意。” 那男子努力的挤出一丝笑,朝她点点头。 “你先把裤腿卷起来,我现在要帮你检查一下伤势,可能会有点痛,你忍耐一些。”说着,陈满芝便向男人伸出手。 那男子错愕,不待他反应,坐在一旁的妇人立刻拉开陈满芝,嘴里骂道:“你个小贱人,毛都没长齐就想勾引人。” 被妇人这么一拉,陈满芝一个趄趔摔坐在地上。   ;“娘子。”彩云惊慌的上前将她扶起,看着妇人不满道:“伤了大叔,并非我们所意,你这嘴巴怎么这么恶毒,能说出这种话来。” “你自己看看方才她到底想干什么,要我表哥露腿给她看呢,真是不害臊,我表哥都大了她一辈了,竟存了这样龌蹉的心思。”那妇人指着陈满芝,一副母鸡护犊的样式恶狠狠的盯着二人。 陈满芝瞠目结舌一瞬时,随即微微蹙眉,不悦道:“大娘,你说话注意分寸些,我只不过想看看他的伤罢了,哪能有什么龌龊的心思?”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还是跟妇人解释一翻。 “我呸,看伤?这天下的大夫都死绝了要你一个小孩来看伤?你要忽悠我们?想都别想,这么多人都看着呢。”那妇人跪在地上紧紧的抓着男人的手臂,一边说着一边看了众人挤出了几滴眼泪,“各位都要给我们做个见证啊。” “前边就是医馆,将人抬了去。”方才开口的粗汉手指着前方说。 “不行,伤着不能移位,否则稍有不注意会比现在更严重。”陈满芝断然拒绝,对那粗汉道:“这位大叔,劳烦你帮忙去叫个大夫,让他顺带拿一些冰块一起来。” 那粗汉一愣,想想好像有点道理,看了陈满芝一眼便转身推开众人走了出去。 “娘子,咱们咱们今天去不了姜府了吧。”彩云低声道,出了这事人家闹着要说法走不了,那姜家那边也没法去了。 “再说吧。”陈满芝心底微沉,今日出了这事耽搁了去姜府的时辰,还不知道后面是个什么光景。 没多久,那粗汉就带着一个老者和小厮模样的男子匆匆而来。 那老者一见这么多人围观,皱着眉不悦道:“又不是什么好事,都杵在这里做什么,没受伤的散开些。” 围观的人渐渐地挪开脚步散去,有些人不时的回头,还想一探究竟,因为车夫的及时叫喊提醒着,受伤的人不多,留下来有伤者的亲属和另外两个摔破皮的男子,彩云又花了些钱将这两个男子打发了。 陈满芝看着车夫,淡道:“大叔,你先去医馆看看拿点药,然后再回府里跟夫人禀报一声,若是可以让母亲去姜府给递个信。” 车夫犹豫了一下,车轴断了马跑了,自己在这干等也好像也没什么用,“那娘子一会还去不去姜府?” “若是还早,我们自己租个车子过去就行。”陈满芝应道。 车夫颔首就跟二人道别先行回府。 那老者蹲下叫男子褪去了脚袜,看了一眼转脸抬头问道:“方才是谁说伤者不能移动还要冰块的?”他的语气有些生硬,一副疏离的样子。 陈满芝看着古稀之年的老者,穿着灰色长衫,他精神矍铄,留着山羊胡子,一脸的富态。 “是她。”那粗汉指着陈满芝,面上有些尴尬,方才这大夫还不乐意过来,所以他就搬出陈满芝说的话来搪塞一番。 “是小女说的,可有不妥?”陈满芝应着那粗汉。 老者撸着胡子淡淡的看了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瘦成纸片的小娘子,然后接着给伤者仔细的查看。 陈满芝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只见那老者已经将男人的裤腿已经卷起,男人左腿外踝处肿胀,没有明显淤血,陈满芝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开放性骨折。 而男人眼下的骨折多数都是保守治疗,也就是手法复位然后打石膏再静养,古代的外科很早就骨折治疗的记载,所以现在陈满芝并不担心,这对她跟他来说也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吧。 陈满芝疑惑的看着眼前这个满头花白的老者,手法复位接骨,需要借助医者的力道,可是这个老人家好像有些上了年纪。 “这里估计断了,回去我再好好看,你小子倒也还幸运,没有碎骨。”老者蹙眉看了陈满芝一眼,指着男子的外踝处,“这点小伤没什么不能移动,一个大男人还怕这点痛。” 那男子面色绯红,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尴尬。 老者吩咐小厮一声,那小厮便将药箱放在地上拿出冰块敷在男子腿上,男子的脸色微缓,那妇人看着小厮道:“这就好了吗?” “哪有这么容易,一会抬去医馆再好好治。”那小厮回应。 陈满芝便跟老者解释:“方才大叔不同意我给他验伤,而且就算小伤,也应该避免移动以免加重了病情。” “小娘子说的是。”老者乐呵呵的起身看着陈满芝,“小娘子莫非也懂岐黄之术?” “略知一二。”陈满芝淡道。 彩云闻言,猛然抬眸看着她,四娘子什么时候懂了这些东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