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燕歌行》 正文 第一章 序章 “轰隆!” 如墨的苍穹深处,猛然炸响一道霹雳,有雷霆电光,驰/骋而过,几乎照耀得整个黑夜,有若白昼。 那一瞬间,依稀可以看清楚山庄门前已然被砍得七零八落的古老牌匾上,隐约的“参合庄”字样。 倾盆大雨,轰然而下,落在熊熊燃烧的火油之上,却半点阻止不了火势的蔓延。雨声喧哗,掩盖了雨中的喊杀与怒喝,冲淡了溅碎在地上的血滴。 山庄里的房屋,尽被大火吞噬遮掩,浓烟漆黑邪异,直上云霄! 已是江南六月天,梅雨时节,到处都是氤氲的水汽,整个庄子的影子就如同在梦中一般明暗幻灭,模糊不清。 “燕皇后裔,慕容世家,完了!” 参合庄的房屋顶上,火光翻卷,迎着绵延的雨幕,有一个高大人影长身玉立,悠然而叹。 这个人的面容似乎总是掩盖在了火光下的黑暗里,模模糊糊,看不真切,华丽的玄色云纹长袍束裹了全身,头上是一个精美绝伦的玉冠,尤其显得尊贵卓绝,于风雨火焰里飘飞不定,更显神秘莫测。 “慕容氏鲜卑胡虏之后,心怀异志,谋逆乱国!明王殿下诏令:满门族诛!” 一个声音冷然响起,在天际炸响的雷霆里,四散传开。玄衣玉冠的神秘人脚下处,越来越多的黑衣人披着蓑衣斗笠,举着火把,踏着尸体横斜的道路,越过无数倾塌的房屋楼阁,飞奔向了山庄最内部的地方。 残肢断臂c刀剑兵戈,散落了一地,铺就了一条死亡之路,通向了山庄深处的湖心亭,狰狞的黑暗中,似有凶兽低低嘶吼,壮烈而悲哀。 “殿下在想什么?” 渐渐被烈火吞噬的屋顶,除了这气质尊贵的神秘人,还有一个青衣飘飘,腰佩长剑的男子,此时他极目望去,隐隐可以看到山庄湖心亭那里的火光与厮杀。 “慕容轩好歹也算得一世枭雄,心思隐忍,没想到会断送在最信任的人手里,实在可叹!” 神秘人悠悠开口,声音喑哑艰涩,却又暗藏冷意,全然没有寻常身居高位者的温和与内敛。 “孤只是在想,今日之慕容轩,会不会是明日之司马恪” “殿下说笑了。” 斜雨纷飞,青衣人脸色一变,勉强笑道。 “林家从属慕容氏,已历三代,也算是仁至义尽了,林某自付问心无愧。” “怎奈何慕容氏冥顽不灵,谋朝篡位之心始终不曾悔改。长此以往,必将招致身死族灭,殃及池鱼。” “林某所为,不过只是为了身家性命的无奈之举罢了” 神秘人不语,似是根本没有管他说了什么,阴影中的瞳孔漆黑一片,却似倒映着无数兵戈剑光。 渐渐地,山庄里的厮杀声渐渐低沉下去,越来越多的黑衣杀手聚集在了湖心亭之处,那里,是慕容氏这一代家主慕容轩负隅顽抗的最后地方。 “轰隆!” 几乎是与此同时,半空中有电光闪过,映照得眼前剑锋冰冷,刹那间,剑光寒,血飞乱,最先冲上湖心亭的数人齐齐顿挫,终于发出了尖锐的惨呼声,倒在了蒙蒙的雨幕中,雨水冲刷,血色溅淡。 森冷剑气混合热血凭空溅开,磅礴而又无形的气劲迸发开来,将重重雨幕逼出了一个巨大的空间,亭中的男子,浑身浴血,却仍不改那一种尊贵睥睨的气质! “慕容轩” 青衣人怔怔出神,即便在过去岁月与此人的交情深厚,然而此时此刻,目睹曾经的故人英雄末路下的风采惊艳如斯,他仍旧一时魂为之夺,心中忐忑。 “杀!” 只微微一个顿挫,下一刻,人影纷飞,刀剑并举,湖上木筏c亭前小路,不知道有多少黑衣人纵身跃出,雷霆电光里,化作无上杀机,直取慕容轩! “此人武功,不在本王之下,又隐忍筹谋数十年。若非今夜一战,本王还不知道天下竟有这等高手” 青衣人望向远处陷入围攻的慕容轩,血珠四散飞溅,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愧疚,最终消散。 “可惜了,人力有时尽,天意命难为。身为亡国之后,纵使有千般智谋,却终究为时势所困,而至于今日!” “天意?”神秘人冷笑:“本王只知道成王败寇的道理,所谓天意,大抵多是那些凡夫俗子编造出来自欺欺人的东西罢了!” 他冷笑着,猛然间,无形的威压迸散开来,将周遭的火焰雨水,尽数化作破碎的幻影,朝着四面八方飞溅而去。 青衣人顿时只觉得一股窒息之感笼罩而来,他闷哼一声,几乎站立不稳,好在神秘人也只是偶尔地发泄心中的不满,这股骇人的气势转眼间就被他收了回去。 “什么事?” 青衣人蓦然惊觉,不知何时,旁边又多了一个人,此人一头赤发披散肩头,背负狭长重刀,双手处各有一个精钢护腕,加上他的半身铁甲,满面刀疤,更显狰狞可怖。 “谭棣?” 青衣人分明认得此人,乃是十多年前崆峒派叛出的一名弟子,因其武功狠毒凌厉,为江湖各派所不容,故而投身于明王麾下为鹰犬,忠心耿耿。 “殿下,没想到那慕容轩武功不低,即便是强弩之末,不只是杨笑之五兄弟的五枪阵拿不下他,连一枝梨和五鬼道人都受了些伤,兄弟们也折损了不少,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孤知道了。”神秘人轻声叹息:“杨笑之c王叹之等兄弟五人跟随了你那么多年,没想到如此没用。” “属下知罪。”谭棣请罪道,但面上却不见多少惶恐之色。 神秘人看起来也没有丝毫怪罪他的样子:“不愧是燕朝皇族后裔,这一手‘移宫换羽斗转星移’的绝学果然不凡。换了是本王,恐怕也未必能从他手下落得好去!” 谭棣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冷冷道:“这慕容老儿再怎么武功绝世,也只有一个人,在我们数百架强弩围攻之下,此人也早已油尽灯枯,如今也只是负隅顽抗罢了,不如让属下去送他一程罢?” 说话间,湖心亭处又是一声断喝,无数黑衣杀手倒退开去,血光乱飞,刀剑的撞/击声里,一个身影踉踉跄跄,退避不迭。 “连‘劈柴客’魏马也受伤了,不能再拖了,殿下!”谭棣皱眉,请命道:“夜长梦多,我去解决他!” 神秘人思忖片刻,终于缓缓点了点头。 谭棣大喜过望,纵身飞入了蒙蒙的雨幕中,锐啸声响,刀芒如雪。 转眼间,漫天的杀意与剑气凌空飘散,逼入了更摄入夺魄的刀光,兵刃划破空气的声音尖锐而刺耳,络绎不绝,于这冰冷的夜里传将开去,久久不绝,也似在书写慕容世家最后的悲壮! “都该结束了。” 良久,神秘人闭上眼睛,悠然叹息,转身离去。 身后,火焰翻卷,刀与剑的交击之声戛然而止,半晌的死寂之后,响起了黑衣杀手的欢呼,与谭棣猖狂而得意的大笑! 青衣人沉默而立,瞳孔里倒映着夜色里尚未褪去的锋芒,眼中露出了一丝复杂的意味。 “‘移宫换羽,斗转星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赫赫慕容氏神功,终于要成为绝响了” “慕容轩,善骑者坠,善泳者溺,自古皆然” “而自古以来,如你这般的善谋者,也差不多便是这等下场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燕山派 风雨如晦,苍穹如墨,参合庄上,焰光如血,倾泻/了一地。 房屋残破,尸横遍地,到处都是折断的兵刃刀剑,混杂在斩断的人体肢体间,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山庄湖中,血色染红了半湖水,湖面波光粼粼,雨水落下,荡起无数涟漪。 湖面上漂浮着一具尸身,面目依稀可见,那是一个俊朗的中年男子,外面穿着一身紫袍,上有数十道纵横交错刀剑伤痕,而他手里,只紧紧握着一柄断剑。 “呜——” 遥远的天际,有风吹来,漫天雨幕,重重叠叠,也微微倾斜。 火油缓缓淌过四处,所过之处,曾经记忆里精美壮丽的亭轩楼阁,舞榭歌台,尽被火舌舐过,一点一点化作焦木,徒留下浓烟滚滚,直上云霄。 灼/热的气流席卷而过,带着腥臭的浓烟,流入了男子的口鼻之中,如同烈火灼烧在了他的心底,湖水的冰冷又将他从生死的边缘一点点唤醒。 男子的手微微动了一下,似在挣扎。 “呜——” 血色的火焰开始四处肆虐,汹涌激荡,山庄的屋宇终于承受不住这水与火交加的压迫,逐渐解体,终于在一道电光劈落的刹那,轰然倒塌! 半空之中,雷鸣声久久不息,而燕皇后裔所居住的这一处精美山庄,也终于走向了毁灭,将一个王族绵延数百年的野心与荣耀,尽数埋葬! 男子的手终于无力垂下,尸身一点点被湖水浸没,沉下 “不!” 一声惊呼在郊野的破旧屋子里响起,面带倦容的少年猛然张开眼睛,从梦中惊醒,满头大汗,浑浑噩噩的面容上充满了不该是这个年纪的惊恐之色。 “怎么了,阿琢,你又做噩梦了吗?” 一个沉稳中略带焦急的声音传入少年耳中,他终于缓缓清醒过来,急促的呼吸也慢慢平静。 “魏帝遗宝?” 一个略带惊愕的声音响起,虽然说的是中原之地通用的雅言,却腔调怪异,说不出的别扭。 黄沙漫天,夜风清冷,昏暗的天际,一弯冷月高悬,清辉泠泠而下。 夜空下,是一片连绵的雄阔殿宇,整座山被硬生生地从山腹中凿空,分割成数十上百个巨大的堂口,石壁上凿开了无数洞口,从外头的世界里涌入,风从外头呼啸而入。 狭长幽深的甬道弯弯曲曲,贯/穿了整座山内部的所有殿堂,左右有火把闪耀不定,时有身着狼皮大衣c腰佩弯刀的异族大汉匆匆经过,火光照耀在他们满是刀疤的面上,更显得阴森可怖。 甬道的尽头,层层叠叠,是一座极高的石台,上下一共一十三阶,最上面一阶的石台上,以北疆最罕见的白狼皮与雕羽为饰,铺陈在一个座位上,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孤高之意,自此看去,三个古朴的古篆字,赫然刻在了硕大的石壁上。 北疆武林第一的名门大派,“燕山派”! 北疆胡人,凶狠残暴,长年南下掳掠汉民,而在北疆诸多为虎作伥的武林门派中,燕山派正是其中最凶名赫赫的存在! 而燕山派五年前新继任的掌门文/刀轩在整个江湖虽名声不显,却心思深沉,更是身怀角逐天下第一高手的绝世武功。 然而此刻,这个独属于燕山掌门的至尊座位上却是空无一人,只有在下一层的石台上,分列左右两旁的石座上,赫然坐着燕山派里身份地位仅次于文/刀轩的两位护法。 其中,面貌老相阴沉的左护法“大漠苍狼”安文静是文/刀轩的师叔,于是他率先眯着眼睛看向了台阶下躬身而立的一个年轻人。 “你说的可是真的,传闻中的魏帝遗宝图当真在中原现世了?” 年轻人还没有说话,安文静对面的右护法辰恭已是出声问道:“师叔说的魏帝遗宝,莫非是?” 他欲言又止,却是安文静接口道:“嗯,就是传闻中魏朝末帝留下的那一笔,富可敌国的巨大财富!” 话音刚落,整个殿堂里面,不论高坐石台上的实权高层,或是堂下听令的普通弟子,俱是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凉气,面露贪婪之色。 然而,辰恭在安文静说完这句话后,却是皱了皱眉,语气有些犹豫。 “可据我所知,那魏帝遗宝图一直收藏在金陵府慕容世家的山庄里,此刻忽然流传现世,这其中,是否有诈?” “你们中原人就是心思多,哪来这么多诈!”安文静挥了挥手,不以为然。 “你也不看看,中原武林之中的各大门派,纯阳教,少林派,华山,峨眉,有多少人在争抢?难道你以为,这江湖上只有你是聪明人么?” 辰恭皱眉道:“这” 安文静一拍桌案:“这什么这,我意已决,既然中原的那群软蛋这么想争,我们北疆不去掺和一把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就这么定了!” 北疆中原之间,自古水火不容,于是连带着两地的江湖势力,也是彼此仇杀,纷争不断。 “可是”辰恭还是有些顾虑,提出了异议。 “中原武林,实力雄厚,不是现在的我们能硬拼的。” 安文静闻言,眉头一挑,哼了一声,鹰隼般的眼神望向了辰恭。 “辰小子,注意你的身份,就算你是汉人出身,莫非此时此刻,你还要为那些怯懦的中原同族说话不成?” “师叔,你” 辰恭气急,拍案而起,安文静丝毫不为所动,冷冷说了下去。 “别以为老子不知道,自从你来了燕山派以后,整日里长吁短叹的,都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一条养不熟的白眼狼!汉狗,哼” 辰恭额上青筋暴起,正要有所动作,忽然间,一个平淡的声音腾地响起。 “都够了。” 安文静脸色一变,与辰恭两人同时看去,只见在火光照耀不到的高台之上,一个修长的身影隐没在幽深的阴影里,却有一种淡淡冷意,散发开来。 “掌门!” 辰恭惊呼,连忙收起心思,同时上前拜见,在这么多高手众目睽睽之下尚能如此轻易神出鬼没的,那便只有他们的掌门文/刀轩了。 安文静倒是有些悻悻然,桀骜地行了一礼,没有说话。 “师叔,你刚才言之过重了,可不要忘了,这燕山派里,非独辰师弟,连同本座在内,甚至还有已经仙逝的恩师他老人家,可都是中原汉人出身啊。” 阴影里,轻飘飘地传来一句话,却令先前还威风凛凛的安文静捏紧了拳头。 “你行了行了,是老夫的错总行了吧” “无妨,师叔也只是性情急躁了些。” 文/刀轩悠悠叹息,安文静顿时放下了心,转眼间,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那刚刚老夫说的那件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阴影中的人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缓缓开口。 “既然师叔有这个心思,那就麻烦师叔去中原跑一遭罢。” 安文静顿时大喜过望,沉声道:“早这样不就结了,放心罢,老夫此去,必然将那魏帝遗宝图带到我们北疆来!” 听了他这般慷慨激昂的话语,文/刀轩却是没有什么太兴的反应,只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随即又唤了一声。 “陈梓涪。” 原本那个躬身立在安文静身前的年轻人连忙上前拜倒:“弟子在此,请师父示下。” “此番你就跟着师叔一道前往中原,权当历练,遇事要小心,切莫鲁莽。” 陈梓涪大声应道:“弟子遵命!” 于无声无息的黑暗里,忽然飞出一个金闪闪的令牌,落到了安文静的手里,他微微一怔,再不多言,与陈梓涪对视一眼,两人走下石台,出了殿堂。 等他们转身离开之后,一直默然不语的辰恭才皱眉出声。 “师兄难道不知道,差不多整个江湖的人都在抢夺这魏帝遗宝图。我燕山派虽强,毕竟敌不过中原各大门派的联手。” 文/刀轩没有发火,只是悠悠反问。 “谁说此次只有我燕山派的人南下了?” “师兄的意思是”辰恭猛然瞪大了眼睛。 “火中取栗,浑水摸鱼。这么复杂的局势,怎么能只让我们燕山派出人手?” 辰恭转念间已明白了文/刀轩的谋划,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那另外两派” “嗯,你知道就够了。” 然而文/刀轩却不想多说,没有丝毫回应他的意思,他好似有意,又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不相干的事情。 “刚刚我听你们说到金陵府的慕容世家,是什么回事?” 辰恭点点头,想起了方才陈梓涪回报北疆探子传来的中原消息。 “按陈梓涪探听到的消息,据好像是因为图谋不轨,阴欲谋反的缘故被当朝的明王司马恪灭门了” 文/刀轩默默地听着,慨然叹气。 “这样啊” 辰恭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继续问了出来。 “师兄问这些做什么?” 文/刀轩仰首望天,清辉冷冷,孤寂无限。 “没什么,随便问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死人 七月流火,北地苍茫。 “呼” 神色困倦的少年长长吐出一口气,借着潺潺流过的溪水草草将脸清洗了一遍,感觉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他对着清澈的水面上倒映出来的那张清秀面容发了一会儿的呆,终于决定继续向北赶路,而一路走来,保护他的是一个沉默少语的蓑衣人,自是不会表示反对。 翻越了秦岭以后,江北的气候有些干燥清冷,这让长年居住在江南的少年极不习惯,好在这几日间已是暮春,隐约有夏风吹拂,暖意融融,这才让他感觉好了许多。 自流离失所以来,经过了数月奔波,他们已经迫近了中原第一重镇明华府的府城,远远的,就在城外密林里,透过稀疏的薄雾,已然可以隐约看到明华城的外郭城墙。 “应该可以休息了吧” 少年长舒了一口气,心里这般想着,正要朝城里走去,一直保护着他的沉默男子忽然拉住了他。 “等等,有点不对” 长年身披蓑衣的男子如同木头般毫无表情的面上露出了一丝凝重,他的手慢慢垂了下来,缓缓积蓄劲气内力,蓄势待发,而原本就不失机警的少年也反应过来,从清晨吹来的山风里嗅出了些许的不对劲。 “离叔,好像是血腥味” 二人小心翼翼地戒备着,转过树林,却是都猛地一呆,眼前的一大片空地上,横七竖八地铺陈着数十具尸体,面目全非,残肢断臂,血流成河,腥臭无比,苍蝇乱飞,刺激地少年顿时当场作呕。 “死了这么多人,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蓑衣人忧虑地这般想着,眼中的警惕更加重了。 “阿琢,此处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快走” 少年赶紧点点头,这里到处弥漫的死亡之意让他有种隐约的压抑感,他也巴不得早点离开。 然而就在此时,“噗”的一声,从后传来,少年霍然抬头,蓑衣人更是眉头微皱,指尖微动。 两人几乎同时回头,然而入眼处,却是一个气若游丝的老人,挣扎着从血泊里爬起,颤颤巍巍,张开嘴巴大口喘/息。 树林深处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没过多久,十多个干练挺拔的年轻人便出现在了这片空地上,他们看到这边的惨状之后,短暂的发愣之后,便是连忙冲上去,其中一个为首的年轻人扶起了那个重创在身的老人,声音中带着哭腔。 “师父,师父,你怎么样了?” 老人嘶着嗓子,气若游丝,伸出手,似是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好像是金牛派的人。” 走南闯北数十年,江湖阅历丰富的蓑衣人默默地看了片刻,小声地嘱托少年。 “那个老人家,就是这一代金牛派的掌门,武功不低,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会伤成这样。可见这里极为凶险,我们不要多事,快走。” 少年示意明白,正要随着蓑衣人离开,忽然,蓑衣人脚下一滞,一把拉住了少年。 “等一下,危险。” 少年忽有所觉,耳畔风声响,却仿佛一股冷厉杀意,一掠而过,他仓皇抬头去,树林深处的黑暗里,树叶沙沙,却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死寂。 他下意识顿住了脚步,紧紧地抓紧了蓑衣人的手,一动不敢动。 “太安静了” 脚下枯叶破碎,碾成尘土,蓑衣人与少年面色凝重,暗自提防。 而这时,场中的人们却依然没有察觉到危险的来临。 那群金牛派的人中,那个重伤在身的老人颤抖着手,缓缓从怀里取出一个装饰得极其华丽精美的卷轴,那卷轴外表极是高贵,连他旁边那个年轻人屏住了呼吸。 “这,这莫非就是” 他用不可置信的声音这般愕然问道,仿佛不敢相信,却依然伸出手,将那个卷轴紧紧地握在手里。 而那老者眼中的光芒也渐渐黯淡下去,终于,失去了所有生机的身躯再次倒下,再也没有起来。 “师父!” 在场所有的金牛派年轻弟子伏地大哭,而那个手握卷轴的年轻弟子,更是悲痛欲绝,浑然没有发觉,周围有一股缭绕不去的阴寒气息,就在他接过那个卷轴的刹那,猛然高涨! “快走!” 蓑衣人忽然出声,即是在提醒少年,也是在提醒场中的那几个年轻人,然而他们闻声抬头,却是满面愕然,没有半点动作,浑然不知道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铮!” 是锋刃出鞘的声音,林间冷冽的杀意瞬间沸腾,两旁生机勃勃的老树青枝仿佛在一瞬间便失去了所有的生机,从中破碎开来,漫天木屑纷纷扬扬,却难以掩盖其中那一股汹涌而来的血腥杀气! 十二个身着狼皮大衣的壮汉从树林的阴深处猛然窜出,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横七竖八地划了数道疤痕,看起来狰狞无比,而他们手里的雪亮弯刀,在空中划过,带起一抹厉啸,仿佛地府冤魂的嘶声吼叫,刹那间,从各个不同的方向斩向了那几个残余的金牛派弟子。 “是北疆的蛮子!” 哭喊声响起,这些出身繁荣中原小门小派的寻常弟子何时见过这等残酷的景象,顿时吓得哭爹喊娘,不知所措。 北疆的众人突入金牛派弟子人群之中,如同风卷残云,摧枯拉朽,刀刃斩入人体的沉闷声响,血滴迸溅,转眼间,原本如修罗场一般的炼狱,便又多了几具新添的尸体。 十二个疤面大汉只是一次突袭,便斩杀了同等人数的金牛派弟子,然而他们面上殊无得色,只有杀人之后的凶厉与嗜血的残忍。 少年看的一阵反胃,这是他第二次眼睁睁地看着有人在他面前身首异处,死无全尸,在那林间的空地上,还有一个死不瞑目的金牛派弟子,无神而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少年的方向,骇得他后退了一步。 蓑衣人连忙拉住了他,此时此刻,那些疤面大汉的目标显然是那些金牛派的弟子,而并不是看起来只是普通路人的他们。 “小心!” 手握卷轴的那年轻人目眦俱裂,短短的一瞬间,他眼睁睁目睹身边同门俱都惨死,脑海里一片茫然,然而下一刻他清醒过来,只见周围所有的疤面人全都面露贪婪,看向了他——或者说,看向了他手里的东西。 他一下子就知道了这些人的真正目的。 传闻中的绝世奇珍,魏帝遗宝图! 年轻人忽然大叫一声,纵身一跃,浑然不顾身侧近在咫尺的锋锐利刃,径自朝着一个方向就狂奔而去。 那些疤面人显然也是被他吓了一跳,只有一个离他最近的反应过来,手起刀落,“噗嗤”一声,一条带血的手臂冲天而起,“噗”的一下掉落在满地尸骸里。 然而那年轻人却只是身形一晃,死死地咬住了牙齿,用仅剩的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卷轴,疯狂地直向前方而去,不过片刻的功夫,便失去了踪迹。 “该死!追!” 其中一个面上疤痕最少的大汉用半身不熟的中原北方话语大声呼喝,他看起来是这些人的头目,恨恨地挥动弯刀,招呼同伴继续追杀,其余人大声应诺,擦拭了刀上血迹,身上的杀意愈发浓重。 其中却忽然有人看了旁边的蓑衣人与少年一眼,有些迟疑。 “这两个人,怎么办?” 疤面人首领看都不看他们一眼,随口撂下了一句话,就带着人跑远了。 “下手快点,不留一个活口。” 听闻这话,原本就面相凶恶的疤面人顿时开心地笑了,显得越发狰狞可怕,他用舌头舐过刃上残余的血痕,缓缓看向了那边的二人。 在他的眼里,这两个路人已经是尸体了,然而他用看猎物的眼光望去时,却只看到一个少年虽然颤抖却紧握着的拳头,眼睛里,没有畏惧,更多的是冷意。 疤面人冷哼一声,举起了弯刀,凌厉的杀气吞吐不定,一片树叶缓缓飘落,在经过他周遭之际倏地变成了两爿。 疤面人慢慢地逼过去,他迫切地想看到少年因恐惧而仓皇逃窜的样子。 “咔嚓”一声,是树枝折断的声音。 下一刻,山风吹动,薄雾散开,入眼处,是一个破旧的斗笠,斗笠下,蓑衣人缓缓回头,眼中神光,一如天边旭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悬翦 “嗤”的一声轻响,好似微风无迹,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唯有青翠树叶上新溅起的一抹血痕,宣告着又一条生命的陨落。 疤面人面如死灰,跌跌撞撞后退了数步,那柄片刻之前还毫不留情收割人命的锋锐弯刀早已被丢在了一边,他张大了嘴,想说什么,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喉头,斜斜地插着一根初折断的树枝,指尖嫩芽,迸发勃勃生机,却将这一个武功不弱的高手,置于死地。 疤面人死死地用双手扼住喉咙,却始终挡不住流出的越来越多的鲜血,终于他无力地瘫倒在地,眼中生机熄灭。 蓑衣人面色如常,缓缓放下手,就好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并没有因此而露出什么得意神情。 而他旁边的少年,虽然惊叹于他高绝的武功,但显然也不是第一次见识了,故而也没有什么惊讶的表情,两人站在原地沉默了一下,蓑衣人幽幽开口了。 “这些,都是北疆来的胡人。” 少年神色微动,听出了他话中的深意,他正要说些什么,忽然,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带着冰冷到了极点的彻骨寒意,令少年整个人全身僵硬。 “好功夫!好剑法!不愧是南宫家的嫡系传人,南宫墨离。” 少年环顾四周,终于在抬眼望去的时候,看到了不远处的一棵树上,有一个身披大氅的妖异俊美男子,他一头如雪白发飘扬,整个人居高临下,俯视着二人。 他的整个身形,都落在了一片细小的叶子上,轻若无物,林间微风习习,拂面而来,他悠悠飞落,身周落叶盘旋,犹显气度不凡。 “‘越王剑’,悬翦?” 蓑衣人,也就是俊美男子悬翦口中的“南宫墨离”神色一凛,低呼出声。 “阁下听说过我?” 悬翦眉头一挑,似是戏谑,又似认真。 “堂堂北疆三大高手之一,长白剑宗越王剑之名,谁人不知?” 南宫墨离看似轻松,实则已经将全身的内力流转遍布体侧,随时准备出手,与此同时,又隐隐地将身后少年牢牢护住。 “只不过足下/身为长白剑宗宗主,想必不是特意为老夫这个早已退出江湖的待死之人而来的罢?” “那是自然。” 悬翦微微一笑,南宫墨离方才松了一口气,却听他淡漠一笑,接下来说的话,又让南宫墨离与少年身体绷紧。 “只是,本人途径此地,见阁下剑法高绝,见猎心喜,说不得,想讨教一番了。” 话未毕,风声起,呼啸之际,迎面而来,冰冷得直欲令人窒息,下一刻,少年只觉得眼前一股强大的气势威压迎面而来,却在他即将呼叫出声的一刹那,消失无踪。 南宫墨离指尖微微颤抖,腕上血丝缓缓现出,他不动声色,将手笼进了袖子。 南宫墨离浑然没有想到悬翦会突然出手袭击,这一下虽是以试探为主,但其中杀机森冷,便是连他这个出身武林世家的剑术高手也不敢等闲视之,用了八分功力,才堪堪挡下。 南宫墨离回头看看少年,见他只是脸色发白,并没有受伤,这才放下心来,继续看向了悬翦。 “老夫早已退出江湖,今日又有要事在身,何况你我无冤无仇,我不想和你打!” 南宫墨离苦笑一声,这般说道。以他老辣光,自是看出眼前这个悬翦是天下一等一的高手,而若是平时,遇到这等强敌,他自然不会如此退却,只是而今形势,他却要保护身边的少年,却是多了许多顾虑。 “嘿嘿嘿嘿” 听了南宫墨离这句话,悬翦却是发出了一阵令人心底发颤的冷笑声。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还杀了我长白剑宗的人,天底下什么时候有什么便宜的事情了?” “老家伙,接招,受死罢!” 南宫墨离一怔,眼前悬翦说翻脸便翻脸,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而几乎是与此同时,眼前劲风扑面,一道凌厉劲气凭空出现,冷意如冰! 他猛地一惊,一把抓住少年肩膀平地向后滑开七尺,堪堪避开悬翦瞬息之间挥出的一掌,将险些伤在这一招下的少年推开,终于满面怒意,数十年来混迹在江湖的丰富搏杀经验,令他瞬间便做出了反制的手段,手指屈握成爪,斜斜倒劈而去。 悬翦哈哈一笑,大氅下双手招法变幻莫测,强横内力汇入丹田,旋即在瞬息之间冲入各个穴道,迸发出冰冷剑气,纵横乱飞。 少年担忧地站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南宫墨离与悬翦两人身形错落,进退折返,举手投足间,枯叶席卷而上,纷纷破碎,然后在两人内力催动下,化作锋锐更逾箭矢的暗器,带着莫大威势,彼此交错。 少年紧紧地握住了拳头,却没有发出声音,此时此刻,他忽然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与无力。 “小心!” 一声高喝,打断了少年的思绪,他茫然抬头,却见眼前黑影一闪而过,随即便是一抹血迹洒落。 南宫墨离闷哼一声,扶住了一棵树,少年看的真切,只见他手上新多了一道淋漓伤口,鲜血涔涔,缓缓滴落,而在树干上,一字排开了十多片树叶碎片,沾满了温热的血滴。 “离叔!” 少年这才明白过来,悬翦以锋芒剑气催发破碎的枯叶,四面飞散爆发而去,如清秋寒雨,无处不至。而方才正是南宫墨离飞身过来堪堪帮他挡下了横飞而来的碎叶剑气,却也因此而受了伤。 “放心,不妨事的” 南宫墨离紧皱眉头,但仍不忘安慰身后的少年一句。 “你有这个功夫,不妨先关心一下你自己吧” 冷冰冰的声音再度响起,满头白发下,少年能清楚地看到悬翦不屑的表情。 “看不出来,这个少年对你这么重要,难怪你总是不肯用全力与我交手” 不等南宫墨离答话,悬翦忽的一动,身形飘忽有如鬼魅一般倏地飞了过来,面上杀意凛冽。 “既然如此,我就当着你的面杀了他,看你还敢不敢再留有余力!” 说话间,冷厉诡秘的掌风剑气从斜刺里倏忽飞来,正是直指少年。南宫墨离眼中怒火暴起,终于忍耐不住! “竖子乃敢!” 一道清冷锐利的刀光从林中猛然亮起,恍若天际驰/骋而过的电光,又化作了快逾流光的鸣鸿,于视野所及处纵横交错而过! 那光芒是如此耀眼,以至于近在咫尺的少年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再度睁开时,林中的一切已是恢复了正常,只有南宫墨离执握着一柄一尺八寸长的精致短刃,傲然而立。 而他面前的悬翦,却显得有些狼狈,满头白发散乱,一身华贵大氅上更是划开了一道十字形的缺口,但整个人看起来却是兴奋无比,眼中战意勃发。 “哈哈哈,好剑术!好武功!不愧是南宫世家的人!” 悬翦忽然仰天大笑,猛地一把扯去残破的大氅,露出了腰间的一柄带着乌黑色剑鞘的长剑,隔了老远,南宫墨离都能感觉到其中散发而出的那一股嗜血的杀意! “是越王八剑之一的‘悬翦剑’!” 南宫墨离瞳孔一缩,低声惊呼,下一刻,他心头万千思绪闪过,终于似乎下定了决心,一把拉过旁边少年,用急促的声音叮嘱他。 “阿琢,记住我说的话,从现在开始,一直向北走,走到钩吾山上,去找一个叫穆云的人!” 他说罢,咬了咬牙,将手里的那柄精致短剑也交给了少年。 “对了,还有这个,你也拿好,见到那人之后,把这柄剑给他,你就安全了。” 少年一怔,身边越来越浓重的剑意煞气渐渐逼近,他自然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知道自己此刻只是个拖累,也不会再哭哭啼啼留在原地不走。 “离叔,那你呢?” 南宫墨离低声轻叹,感受着自己因岁月的流逝而变得不再年轻的躯体,摇了摇头。 “别问那么多了,快走,我答应过你叔父要保护你的!” 而就在他们这短短几句话的交谈时,悬翦也慢慢地将腰间的剑鞘轻轻地捧在手里,细细端详,凌厉冰冷的眼神也一下子柔和了起来。 “我已经许久剑不出鞘了,你总算是一个有资格让我拔剑的人。” 悬翦一点一点,慢慢地抽出了剑,剑身上精美的花纹倒映着他如雪白发,沧桑无比,而林间的一切也仿佛笼上了一层清冷的白霜,凛冽刺骨,有血腥之气,迎面而来,令人窒息得喘不过气来。 就好像一头在黑暗中沉/沦已久的狰狞凶兽,陡见光明下的鲜美血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少年 长日当空,光华普照,谁也没有想到,在明华城外,阴翳的树林里,一场激斗正酣然。 江湖传闻,上古有名剑曰“悬翦”,传言为越王勾践所督造,锋锐不可当,飞鸟游过,触其刃如斩截焉。 而以此剑为名的北疆长白剑宗宗主亦是人如其剑,锐不可当! 悬翦将漫天的寒霜冷意,化作无匹的锋芒剑气,纵横挥斥间,无数落叶迎风翻卷,修长的枝条撕裂成碎片满天飞舞,翩然飘落,百步之内不见天日! 以至于就连武功高强的南宫墨离也看不清他的剑术来路,只落得招架闪避,短暂的迟疑间,便被死死地压制在方寸之地,反击不得。 依稀间,怒吼声里,血光迸溅,夹杂着斗篷蓑衣破裂飞散的碎片,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少年跌跌撞撞地奔向不远处的明华城,身后的阴郁树林,隐隐还传来剑锋划破虚空的锐啸声,即便隔了老远,他一想起悬翦那森冷诡秘到了极致的武功还是情不自禁地胆寒。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却见树林深处的天空上,升起了一个绚烂的烟花,四散炸开,他心里一动,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少年此刻头脑一片混乱,好在想起了南宫墨离嘱咐他的话,下意识伸手握紧了怀里的短剑,终于咬了咬牙,继续奔走而去,然而他神思不属之下,慌不择路,突然只觉得脚下一滑,整个人就跌落在光滑的山道上,来不及发出声响便眼前一黑,直直地向前滚落而去,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师父,他醒了” 依稀间,少年有了知觉,仿佛是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淡淡的好奇,随即便是一双柔软的小手扶在了他的脑后。 “不要动他,他刚醒来,脑中淤血尚未散去,你这么一动,只怕他接下来要头晕半天。” 紧接着是一个沉稳而略显苍老的声音,少年勉力睁开眼睛,夕阳斜晖的余照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着鹅黄色衣裳的明丽少女,旁边还有一个神态雍容的蓝衣老者,腰悬长剑,气度不凡。 “小兄弟,你姓甚名甚,为什么会在这里?” 问话的正是佩剑的蓝衣老者,他一脸的和善,然而头脑昏昏沉沉的少年却是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怔怔发呆,一言不发。 蓝衣老者也是好耐性,等了一会儿,直到他眼中神采渐渐恢复,这才用温和的语气将方才的话又问了一遍,少年才清醒过来,一点一点,回想起了昏倒之前的事情。 此刻林中死寂,一想到南宫墨离与那神秘强大的悬翦交手,生死难料,少年顿时心急如焚,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就要朝着来时的方向奔去,却走不了几步,又感觉眼前一阵晕眩,跌倒在地。 于是,那黄衣少女便有些愠怒了,她皱起了眉头,跳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肩头,不满地呵斥。 “你这人好生无礼,我师父救了你,你怎么连一句话都不说?” “让开!” 少年此刻面带焦急,哪里有空和这少女纠缠,他猛地一把推向她,不料少女反手一扭,就将他的整只手臂紧紧锁住,娇美的面容上也笼上了一层寒霜。 “你放开。” 少年猝不及防,顿时嘶的一声呼痛,随即便是面带愠色,低喝道。 少女此刻反倒是饶有兴致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轻笑一声,并没有放开。 “等你回了我师父的问话,我就放手。” “你” 这时,那蓝衣老者走了过来,看到这一幕,皱了皱眉,终于发话。 “好了,素影别闹了,也许人家真的有什么急事要办,你就让他去罢。” 被叫做“素影”的少女嘴角一撅,看起来不高兴,正要说话时,少年趁她分心,忽然伸出左手,在她腕上一点,她顿时“啊”的一声惊呼,手上一阵酸麻,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少年再不停留,转身朝幽暗的林子深处走去,浑然没有发觉身后亲眼目睹了他出手的蓝衣老者眼中,若有所思。 “这么精妙的功夫,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少年身上,他是什么人呢” 还不等他细想,旁边那黄衣少女已是柔过酸麻的手腕,带着几分嗔怒诉苦。 “师父,他暗算我,好痛” 老者心头思绪一转,转眼间就有了想法。 “我们跟上去看看。” 神色焦虑的少年一路疾跑,喘/息着拨开眼前层层叠叠的灌木丛林,终于又回到了不久前刚来过的那片空地,满地金牛派的弟子尸骸兀自堆积在那里,徒留下嗡嗡鸣叫的苍蝇乱飞,惹得他心头烦躁。 他茫然四顾,却只在周遭被剑气切割肆虐得完全不成样子的几棵树之间发现了零零散散数十片破碎的斗笠与蓑衣残片,还有青翠树叶之间新迸溅的鲜血,干涸了大半,诉说着那一战的惨烈。 然而不论是南宫墨离亦或是悬翦,都是丝毫没有了下落。 少年愣愣地呆在了那里,手不自觉得握住了怀里的短剑,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安心下来。 “啊!” 身后传来一声尖锐的娇呼,原来正是那一对在山道上救醒了少年的师徒也跟着过来了,原本娇蛮任性的黄衣少女乍见眼前尸山血海一般的惨状,顿时便吓得呼喊出来,缩在了师父背后,而那蓝衣老者也是一脸凝重:“怎么会这样,这是金牛派的人,怎么会” “小兄弟,你可知这是怎么回事?” 少年沉默了片刻,直到老者再一次问,他才仿佛恢复了知觉。 “这些人,都是被北疆人杀的。”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只是此刻,那老者已是顾不上这些细节,他似乎也对这个消息略微吃惊。 “北疆人?莫非是燕山派的人?” 北疆中原,彼此争锋多年,燕山派赫赫凶名,在中原早已是人尽皆知。 少年回想了一下,摇了摇头。 蓝衣老者还是不死心,随即继续追问。 “金牛派满门灭于此处,连孟大掌门也死在了这里,这不是一般的胡人高手能做到的。小兄弟可知道是谁做的?” 少年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吐出了那个冰冷杀伐的名字。 “悬翦。” 蓝衣老者一惊,显然悬翦此人凶名,不在燕山派之下。 良久,他忽然一挥手,袖中升起一个烟花,直上半空,轰然炸开,绚烂无比,俨然正与先前少年慌不择路逃离时偶然回头见过的一般无二,于是,片刻间,少年便能感觉到远处有不少人奔走而来的声音,他愕然抬头,正对上了老者严肃的面容。 “小兄弟,我是明华府长乐帮江虎行,北疆胡虏南下,残害中原武林同道,必须上报帮主知晓。” “小兄弟今天能把如此要事告知,老夫在此谢过,只是不知道小兄弟今后有何打算?” 说话间,旁边那黄衣少女的情绪也终于稳定了下来,她闪着一双灵动的眸子,看向了少年。 少年不语,他还不死心,勉强提起全身的力气,又仔细地在周围搜寻了一遍,然而除却支离破碎的树木残骸与散落各处的斗笠蓑衣碎片,一无所获。 少年颓然坐在地上,江虎行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在找什么,但看了不忍,继续劝道。 “小兄弟,不如你随我去见了敝帮帮主再做打算如何?我们长乐帮的卓凌飞帮主古道热肠,若是你有什么难处,他也会尽力帮你解决的。” 少年茫然抬头,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慢慢地点了点头。 江虎行微微一笑,拉过身旁黄衣少女,开始介绍。 “这是我表兄的女儿李素影,也是我的弟子,平日里行事刁蛮莽撞了些,还望小兄弟莫怪。” “师父!” 黄衣少女不满地扯了一下他的衣袖。 少年勉强露出一个笑容,看起来生硬无比。 “幸会。” 江虎行微微颔首,他看得出来,这少年虽是神思恍惚,但此刻还不忘礼数,可以看出是家风严谨,举手投足间气质不凡,显然身世来历非同一般。 “既然如此,小兄弟可否告知姓名?” 少年犹豫良久,终于在两双眼睛的注视下轻轻吐出两个字。 “林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长乐帮 “江长老!” 随着一声招呼,层层叠叠的树林被人拨开,十几个干练精壮的汉子出现在了这片空地上,同时向江虎行行了一礼,便把目光落到了地上金牛派一行人的尸体上。 “这,这是怎么回事?” 江虎行也没有和他们多说,他四处看了看,语气有些奇怪。 “帮主呢?” 十几个汉子互相看了一眼,最终由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答话。 “帮主今日带着我们来了这里追查北疆胡人的踪迹,只是在午间林子里似乎发现了北疆长白剑宗悬翦的踪迹,帮主便孤身一人前往查探,此刻尚未归来。” “悬翦!果然是他!”江虎行皱了皱眉,心中对那个少年林琢所说之事便再无疑窦,但他眉宇间也露出一丝不悦。 “怎么回事?你们这么多人,就由得帮主这么乱来?” 听了他的呵斥,那些长乐帮众也只得苦笑,面带无奈。 “江长老,帮主的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素来痛恨北疆蛮子,一见到有胡人的消息,恨不得立时就飞过去一刀一个,哪里还听得进我们的劝?” 江虎行叹了口气,对于这点,他这个长乐帮的元老也是无可奈何。 “那他可有说过几时回来?” “没有,他只说到了晚间,若是他还没有回来,就让我们自行回城。” 他们说话间,旁边零零散散地也有不少长乐帮的帮众循着江虎行的那个烟花信号走了过来,那沉默的少年林琢一直在旁默默观察,估摸着人数大概也有四五十人,且个个精锐壮硕,远远胜过先前见过的那些金牛派弟子。 这些人就聚集在一起,面带疲惫之色,显然是四处找过了自家帮主的踪迹,很显然,却是一无所获。 “长老,现在怎么办?” 看着一群人都茫然无措地望向自己,江虎行也只能摇了摇头,开始发令。 “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回城罢。想来帮主他老人家武功高强,不会出什么事的。” 众人忙活了一天,巴不得能早些回去,听他这般说,顿时高兴地应诺一声,留下了几个力气大的帮众掩埋金牛派一行人的尸身,其余的便都打算来时的路向明华城而去了。 江虎行无声地叹了口气,一抬头看到了一直站在旁边的少年,还是露出了和蔼的笑容。 “林小兄弟可要跟紧,别走丢了。” 林琢默默点头,自觉地跟在了江虎行一行人身后,期间,那个明艳的黄衣少女李素影蹦蹦跳跳地也和他一样跟在了江虎行旁边,他也只是看了一眼,不以为意,但是很快,少年就后悔了。 “喂,我刚刚好像听到你叫林琢是不是,哪个林哪个琢?” “” “你今年多大了,家住在哪里?家里有没有亲人?” “” “你的武功不错耶,比我都厉害好多,你是和谁学的?你的师父一定也是在江湖上了不起的人罢?” “” “别不说话嘛,整天板着脸,你以为你是茶楼说书里的冷面大侠,装什么神秘啊?” 李素影不满地撅起了嘴,她虽只十四岁,但容颜美丽,平日里长乐帮的那些年轻弟子无一不是找借口与她接近,只是她出身富贵人家,对那些举止粗鄙的年轻帮众相处不惯,这才找了个机会跟着师父出城来办事。 只是她毕竟少女心性,没有了同龄的伙伴在身边,时间一长又觉得无聊,直到遇到了这个到处透着神秘的少年林琢,难免就与他多说了些话。 然而林琢却始终一句话不说,像一个木头只是沉默地跟在长乐帮的队伍里,对她的问话置若未闻,直到李素影有些生气地再一次抓住他的肩头,他才不耐地挣开。 “别来烦我。” 平心而论,林琢确是一个姿容俊雅的少年,清秀的面容带一点连日来奔波赶路的苍白与疲惫,显得略微有些柔弱,与李素影印象里那些名门世家出身的风流才子有些相似,极是吸引一般的同龄少女,但他却又有些不同,单是那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就让她看了恼火,说话也不由得重了几分。 “你这人好不讲理,我好心好意和你说话,你不理人也就是了,怎么这般无礼?” “” “喂,喂,你说话啊!” “” 林琢冷然地看了她一眼,自顾自地加快了脚步,只把李素影一个人丢在后头,气得够呛。 明华城是北方第一大城,除却帝都洛阳,便数这里最为繁华,街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尽显一派盛世景象。 第一次见识这等雍容大都的少年一时为北方城池的气派所慑,不由自主地便多看了几眼,却落在了旁边的李素影眼中,倒是找到了机会小声嘀咕了几句。 “真是没见过世面。” 林琢自是没有听到,反倒是江虎行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林小兄弟没来过明华城?” 少年摇了摇头,面上不知怎的闪过一抹黯然。 “我是江南人。” 江虎行恍然,看了看林琢的脸色,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心情低落,但也没有多问。 一进城,长乐帮的帮众们便稀稀拉拉地分散离去,回了各自的分舵,只留下没几个人还跟着江虎行,穿过了人群拥挤的城南街道,最终停在了一座高大宽阔的赌坊前面,不时有衣冠楚楚亦或是双眼通红的赌客从中进出。 赌坊上头横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匾,上书“长乐”两个大字,而在身旁长乐帮帮众的低声交谈中,林琢也知道这里便是长乐帮在明华城的总堂长乐坊了。 江虎行是从侧门进的赌坊,并没有惊动在大门口进进/出出的人,最先发现他们的是赌坊里的长乐帮弟子,过来行礼。 “江长老,你可来了!陈副帮主可是等了你许久了。” 江虎行“哦”了一声,直觉得有什么情况发生。 “出什么事了?” 那弟子摇摇头,一边邀着江虎行上楼,一边小声地解释。 “钩吾山那里发来了英雄大会的英雄帖子,陈副帮主看过后便说江湖要出大事了,这才急急忙忙来找长老商议。” “那帮主呢?是否知道有此事?” “帖子是今早送到的,帮主已然知晓,已将此事全权托付陈副帮主。陈副帮主说了,我们长乐帮身为聚闲庄八大堂口之一的主事人,是非去不可的。” “这倒是不错。” 江虎行微微颔首,显然对于那个“聚闲庄八大堂口之一主事人”的身份极是在意,他走得不缓不急,倒是那引路的弟子有些等不及了。 “江长老,可否快些,陈副帮主与那位送帖子的同道可是等得有些久了。” 江虎行脚步一顿,若有所思。 “送帖子来的是谁?” “是聚闲庄穆云先生的好友,江湖上人称‘盗帅’的宫飞扬公子。” “原来是他” 江虎行恍然点了点头,加快了脚步,浑然没有注意到旁边仔细听他们说话的少年忽然一怔,不由自主地就落在了后头。 “从现在开始,一直向北走,走到钩吾山上,去找一个叫穆云的人” 他下意识握住了怀中依旧冰冷的短剑,脑海中似乎闪过这样的一句话,他不由得在心里嘀咕:这个来头似乎很大的穆云,到底是什么人呢? 林琢的思绪很快就被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李素影一脸不耐地推了这个不知道什么原因在原地怔怔出神的少年一把。 “走了,还愣着干什么!” 林琢恍然惊觉,抬头看见江虎行一行人已经是走得快看不见人影了,连忙疾走几步,赶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英雄帖 眼前是一片昏暗,陡然间进入灯火通明的大厅,少年一下子觉得眼睛微微有些刺痛,等适应了光线之后,便看清了坐在堂上的两个人。 主位上是一个精神饱满的老人,看上去约莫五十上下的年纪,一身紫青色长袍,尊贵无比,手中握着一柄龙首铁杖,只是神色从旁的弟子低声谈论中,林琢知道了此人就是长乐帮的副帮主陈磨刃。 坐在他下首的是一个很俊秀的年轻人,那便是在江湖上名声卓著的“盗帅”宫飞扬了。 此人不到三十岁的样子,本也是个风度翩翩的人物,只是整个人却是懒散地横在桌案一侧,浑然没个正形。这让一进来就看到了他的江虎行与李素影师徒都有些不悦,他们二人都是那种平日里谈笑无忌,却又极其看重规矩的人。 反倒是最后进来的少年对此感触不大,他一双有些好奇的目光在宫飞扬身上打了个转,旋即移开。 然而宫飞扬却好像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忽的抬起头来对他微微一笑,林琢似是一惊,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心中暗暗惊讶,暗忖这般江湖成名的人物果然都不是浪得虚名之辈。 陈磨刃则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江虎行身上,见他来了,立即起身。 “江贤弟,你总算来了。” 江虎行与陈磨刃一般是长乐帮的元老,便也只是随意地打了个招呼,见他神色不渝,当即发问。 “副帮主,可是出了什么事?” 陈磨刃不语,但看他脸色似是不好,但仍是不失礼节地引向宫飞扬,微微一笑。 “先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此番前来送英雄帖的同道,江湖上有‘盗帅’之名的宫飞扬兄弟。” 虽然早有预料,但江虎行依旧震惊于宫飞扬年纪之轻,不敢小觑,说了一声“久仰”。 宫飞扬随意地还了一礼,无视江虎行微微有些变色的神情,大大喇喇地一摆手。 “我说两位,我们也不用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我大哥拜托我的事我都做到了,你们这里究竟是个什么意思,那个英雄大会到底是去还是不去,给个准话吧?” 陈磨刃脸色不变,显然是见多了江湖上形形色色的人,倒不觉得宫飞扬有什么无礼的地方。 “英雄大会既然广邀天下英雄,敝帮的卓帮主在明华城也算得上一号人物,自然是会去的,还望飞扬兄弟转告穆云先生。” “爽快!早这样不就成了,还非得磨磨蹭蹭商量来商量去的。” 宫飞扬嘀咕了一句,浑然不顾旁边江虎行越来越差的脸色,陈磨刃连忙打圆场。 “不过,若是老夫没有记错,上一次的英雄大会已经是因为多年前北疆雪山寺法王郁戈南下大举攻袭青海派的事情了。飞扬兄弟能否告知,这一回又是为了什么事情?” 宫飞扬耸了耸肩,脸上带着几分无奈。 “我也不清楚,不过还能有什么事情?自然还是北疆的那帮人要闹事了。” “又是他们?” 陈磨刃皱眉,有些不解。 “陈某人这些年一直在敝帮的荆襄分舵,对明华府这里的情势知道的不多。莫非北疆的蛮子已经猖獗到了这个程度,都敢明目张胆地屡屡南下进犯了么?” 江虎行叹了口气,招呼在旁边无事可做的林琢过来。 “不错。这位小兄弟,他的一位长辈便是在与北疆长白剑宗的悬翦交手时失踪的,他亲眼见过北疆蛮子在城外树林里出没。” 陈磨刃顿时神色严肃了起来,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双眼炯炯地看向了有些沉默的少年。 “可是真有此事?” 林琢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是。” “非但如此,附近金牛派孟掌门全派上下也被北疆蛮子尽数荼毒,连一个活人都没留下来,这都是我亲眼看到的。” “砰!”的一声,陈磨刃一掌重重按在了桌案上,将一张坚硬无比的桌案击成两截,怒气冲冲。 “好大的胆子!” 原来自数百年前三国大战以至于北疆五胡蛮族南下入侵中原以来,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中原子民与之早已是不共戴天,尤其武林中人,性情刚烈,比之暗弱的朝廷更多了几分血性。陈磨刃有此反应,实在是正常不过。 “朝廷无能!不能仿效汉武扬威漠北,封狼居胥,长此以往,只怕蛮族再度南下c侵凌中原之日不远矣!” “咳咳” 听了他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语,江虎行忽然轻咳了一声示意,宫飞扬却是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话。 “不过说起来,我好像听我大哥隐约说起过这次北疆武林为何南下的消息” “等一下。” 江虎行忽然打断了宫飞扬的话头,随即转向了旁边的少年。 “林小兄弟,你的事情敝帮副帮主已经知晓,你放心,北疆蛮族是我们中原武林的生死大敌,不论如何,我们既然遇到了此事,就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林琢心中沉郁,面上看不出丝毫喜色,只行了一礼。 “谢过各位前辈。” 江虎行没有因为他的态度而发怒,他能理解少年此时的心情。 “林小兄弟初来明华城,我们长乐帮身为东道主,确该好好招待一番。这样罢,素影,你带林小兄弟好好在城中逛逛,有什么事情,再来找为师。” 少年一怔,娇蛮任性的少女已经忍不住惊呼出声。 “什么?师父,他我?” 她有些语无伦次起来,面色通红,显然是一路上被林琢气得。 江虎行脸色一沉,已然有了些怒意。 “怎么,师父的话你也不听?” 李素影张口欲言,冷眼旁观的少年却已是猜出江虎行这是要借机岔开自己商量要事,也不多留,说了一句“告退”便自顾自地向外走去,不料在经过门口的时候衣襟被框上横木一拉扯,“砰”的一声从怀中落出一物。 林琢连忙把地上的短剑拾起,放回怀中,依稀能感觉到几道目光从短剑上面闪过,他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转身走了出去,身后,跟着一脸不情愿的李素影。 “这个孩子,来历似乎不简单。” 当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陈磨刃忽然幽幽地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江虎行微微一笑,没有反对。 “不错。北疆长白剑宗的悬翦武功高绝狠厉,以江湖之大,能稳赢过他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这位小兄弟的长辈能与悬翦交手良久,又没有殒命当场,可见必然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你老跟着我做什么?” 林琢百无聊赖地转出赌坊,漫无目的地游走街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不耐烦地回头对同样没有好脸色的李素影说道。 “切,你以为我乐意啊!要不是我师父这么说了,本姑娘才不想跟着你这个无礼的家伙!” 李素影柳眉一竖,脱口便是气冲冲地回道,她此刻已经做好了与少年大吵一通的准备,却不想林琢根本没有同她斗嘴的意思,只淡漠地看了她一眼,便又自顾自地走了。 “你” 少女气得不轻,伸手就想去教训他,忽然想起他武功不低,自己只怕不是对手,正在犹豫时,忽然从旁边传来了一个年轻而略带惊喜的声音。 “素影,你怎么在这里?” 那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一身锦衣,华丽无比,腰间佩着一柄金玉为饰的长剑,从明华城的街头走来,见到了夜色里明艳如水的少女,顿时便面露喜色。 只是当他看到容貌清秀c气度不凡的林琢时,一张脸上忽的阴沉了下来。 “素影,这人是谁?” 李素影撇撇嘴,看样子她也是认识这少年的,只是此刻她心情正差,当即就冷着声音呵斥。 “昆逸,本姑娘和你不熟,别老是素影素影的叫!恶心死了!” 昆逸的笑容一滞,直觉地看向了另一边的林琢,眼中莫名地就带了几分敌意。 林琢感受到了他的目光,只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他摇了摇头,却听到背后那叫昆逸的少年咄咄逼人的话语,阴冷如刀。 “我爹是明华府快剑门掌门昆都,你又是什么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空空 明华城为北方中原第一重镇,极尽繁华,于是城中大大小小讨生活的帮派林立也是寻常,快剑门便是其中之一。 不同于明华府实力雄厚的长乐帮,快剑门与其他诸多大小帮派一样,也都是依附于长乐帮而生存的势力之一。 但不论如何,这些可以在明华府境内作威作福的大小帮派在江湖上都是籍籍无名的小角色,于是当昆逸状似炫耀般的报出自家的名号时,原本指望着能吓唬这个看起来来头不小的少年一番,却没想到林琢却是根本无视了他,而旁边又响起了李素影唯恐天下不乱的戏谑声。 “行了昆逸,你也别老拿你们快剑门的名头吓唬人了,这位公子的来头可是大着呢,人家可未必瞧得上你们。” 林琢眉头一皱,显然听出了她话中的挑拨之意,本身并不想理睬,然而昆逸却是很受刺激的样子,脸色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素影,你” “你你你,你什么你!” 李素影脸色一冷,一点不客气地呵斥他。 “还有,我说过多少次了,我们不熟,别老是素影素影的叫我!” 林琢看的真切,这昆逸虽然骄狂傲气,但在这少女面前却有些畏惧,被她这么毫不留情地呵斥也没有发怒,只是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 “我” “我我我,我什么我!” 李素影略带厌恶地瞥了他一眼,似是无意又像是有意地朝林琢那里看了一眼。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那就走吧!我忙着呢!我还要陪这位公子逛逛明华城呢!” 昆逸顿时脸色大变。 “什么,他” “他他他,他什么他!这可是我师父的意思哦” 李素影微微一笑,走上几步,忽然一把抓住林琢袖子,故意大声说道。 “来,我带你去本城最好玩的梨花街,那里可热闹了” 阴冷的目光从少年背后一闪而过,恍如刀剑一般,林琢暗自叹气。身后昆逸脸色铁青,手也紧紧地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什么,魏帝遗宝?” 大堂里的三个人同时微微变色,声音惊愕。 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宫飞扬仍是随意地斜坐在桌案旁,饮了一口酒。 “不错。正是传闻中富可敌国的魏帝遗宝,想来两位也知道这东西的来历罢?” 陈磨刃淡漠一笑,用一种低沉的声音缓缓接道。 “据我所知,前朝鲜卑魏朝末年,太祖皇帝顺应天时,起兵讨逆,一举攻杀入洛阳神京,魏末帝举火自/焚,大晋自此立国” “然而在清理国库时,却有人发现,整个大魏的皇宫珍宝之中,很是有一部分失去了下落,最初还以为只是城破之际乱兵劫掠所致,最终发现却并非如此” 陈磨刃只说得两句,江虎行正认真的听着,他是平民出身,并不像陈磨刃这种家境优裕的子弟一般有机会了解前朝的密辛史闻,而宫飞扬这种长年混迹于江湖的家伙却是忽的跳了起来,颇有兴致地接口。 “是啊是啊,这事情我也听大哥说起过。据说那个魏朝末帝是个风流之人,长年流连青/楼楚馆,还与一个汉人歌姬结下了情缘,珠胎暗结,只不过碍于她的身份不能入宫,连同那个私生子都不能有一个名分,便想方设法补偿财帛,隐匿姓名” “这么一直过了十多年,此事居然也没有流传开来。直到本/朝太祖起兵灭国,改朝/换代,此事才被那风流皇帝的贴身近侍抖出来,哈哈,可是有趣得紧啊!” 陈磨刃摇了摇头,幽幽叹气。 “归根结底,都是鲜卑异族搜刮我汉家子民的民脂民膏罢了,倒不觉得什么有趣。” 宫飞扬愕然,一时无话可说,江虎行在沉思中皱起了眉头。 “如此说来,那传闻中流传下来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的魏帝遗宝,便是那前朝末帝从国库里暗自拨给他那个私生子的奇珍异宝了?” “不错。” 陈磨刃c宫飞扬俱是点点头,而江虎行却忽然激动了起来。 “既然如此,这魏帝遗宝本就是鲜卑异族取自我汉家子民财货血汗,那就更不能被北疆的那些蛮狗得了去!这英雄大会既然要与蛮子作对,我长乐帮自当义不容辞!” 陈磨刃c宫飞扬都被他这么大反应吓了一跳,陈磨刃此刻才依稀想起,江虎行本是北境边疆一农户之子,其家人都在胡人南下劫掠之时死于非命,这才加入长乐帮苦练武功,难免对胡人有刻骨仇恨。 宫飞扬讪讪一笑,感觉气氛有些沉重了。 “那个,既然话已带到,事情的来龙去脉二位也有所知晓,我这还要急着回去回复我大哥,不如就先告辞了?” 陈磨刃微微一笑,起身行礼。 “也好,那恕不远送了。” 宫飞扬也不再多话,又笑着和江虎行打了个招呼,径自下楼走了。 大堂里,终于只剩下了长乐帮的两位实权人物。 陈磨刃转过头,忽然叹了口气,看向了江虎行。 “江老兄啊,你方才可是太冲动了” 夜色如水,月光清冷,洒落在七月的明华城。 街头,面色沉郁的少年颓然而行,身后,衣裳明艳的少女笑靥如花,远远的,还依稀可以看到昆逸微微颤抖的拳头投在地上长长的影子。 “有意思么?” 林琢忽然这么幽幽说了一句话,而李素影面上也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好似示/威。 “怎么了,你怕了?人家可是快剑门的少门主哦。” 少年何尝看不出来方才那倨傲的昆逸分明是被这李素影迷得神魂颠倒,因为她状似暧/昧的一句话而对林琢有了敌意,他下意识地斜了她一眼。 “年纪轻轻,就会这般魅惑离间,日后也必然是褒姒c赵飞燕般的人物。” “你” 李素影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她自小熟读诗书,知道林琢话中暗指,分明是将她比作了古时祸国殃民的妖姬,却又一时情急,不知如何反驳,张口结舌,眼眶通红。 “呦呦呦,这是吵架了?” 一个戏谑的声音从旁传来,林琢心里猛地一惊,却见旁边原来空无一人的地方此刻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修长俊朗,赫然正是之前在长乐坊见过的“盗帅”宫飞扬。 “见过前辈。” 林琢心中暗惊,但仍没有失了礼数,而李素影却是满腔怨气,一双杏眼只死死盯着林琢,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人。 宫飞扬微笑不语,看着林琢,不知怎的,少年竟感觉到隐隐的冷气,下意识地就想离他远点。 “呃,前辈还有事么?” 宫飞扬莫名的哈哈一笑,忽然上来一把抓住了林琢的肩头,状似随意。 “哈哈哈,别老是前辈前辈的叫我,我今年三十不到,你这么叫,可是会把我叫老的。” “可是” 林琢只觉得这人有些莫名其妙,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 “哈哈哈,小兄弟,你我一见如故,不如我们结拜为兄弟如何啊” 林琢连连摇头。 “晚辈不敢。” “别那么拘谨啊,人生在世,随意一点的好” “” “你看看我,活的多潇洒,何必整天苦着脸,弄得大家心情都不好呢?” “” 看到林琢干脆便是不说话以沉默应对,宫飞扬也只得抓了抓头。 “你这小子,和你说话真是无趣。罢了罢了,我还有事在身,就不陪你玩了!” 说罢,他一纵身,就那么在林琢的面前悄无声息地失去了踪迹。 少年愕然,浑然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有些荒诞不经的年轻人竟然也会有此等高明的身法,而转眼间,他又想到了此人与南宫墨离口中那个名叫“穆云”的人大有关系,更是多了几分好奇。 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怀中握那柄短剑,然而在下一刻,他忽然愣住了,额上冷汗涔涔而下,面容也难得地变了色。 “怎么会,不可能” 少年焦虑地找遍了全身上下,却是一无所获。 冷眼旁观的李素影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嘲讽他的机会,又怎么会放过。 “哼哼,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心思了。‘盗帅’前辈手下,从来可都是贼不走空的。” 林琢的身形一怔,随即便想到在长乐坊时,失手将短剑落地的那一刻,宫飞扬的目光分明在一瞬间,变得有些炽烈。 很显然,方才宫飞扬故意拉住他,啰啰嗦嗦说了那么多不知所以的废话,其目的昭然若揭。 “你认识他?”不知不觉间,林琢的语气已经有了几分不善,倒是把李素影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 “我当然认识他了,他义兄穆云可是我们帮主的好友。” 换了之前,听到“穆云”这个名字,林琢一定会细细打探一番,但此刻少年心头无端地生出怒火来,他狠狠一咬牙,纵身便朝宫飞扬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身后被彻底无视的李素影气得一跺脚,又有些好奇,犹豫了一下,最终也是急速跟了过去。 “喂,你去哪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再见 少年颓然地坐倒在路旁,大口喘气,面带沮丧。 街头,人来人往,一如既往地繁华热闹,但他的一颗心,却是悠悠地沉了下去。 “你,你疯了么,跑的这么快?” 险些跟不上他脚步的李素影也气喘不已,愤怒的目光直欲杀人。 林琢不理她,只是一点一点握紧了拳头。 没有了南宫墨离亲手交给他的信物,此刻他心头茫然一片正不知何去何从,然而旁边的少女似乎不能理解他的心情,兀自喋喋不休地抱怨。 “也不知道本姑娘是倒了多大的霉,竟然还要跟着你这个家伙到处乱跑” “师父也真是的,怎么就觉得你这个无礼的小子顺眼了呢,平日里他可是连那个昆逸都不看上一眼的” “喂喂喂,本姑娘在和你说话,你听到没有?” 林琢忽然站了起来,李素影吓了一跳,以为他不胜其扰就要发怒了,却见他的目光越过了她,死死地盯住了前面不远处。 那是一个普通的客栈门口,有几个满嘴酒气的无赖正不停地殴打着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那人倒在地上,头发散乱,遮住了面容,被这些看起来心情极差的地痞混混连连拳打脚踢,却是意外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而在周围,已是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这在明华城中本是寻常之事,也常有这等仗势欺人的事情发生,然而林琢一旦看清了那人的穿着服色,却是整个身子都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离叔!” 他忽然发出了一声怒吼,把旁边的李素影吓得不轻,只一抬头,却见片刻之前还在眼前晃悠的少年,已是失去了踪迹,而在不远处的门口,猛地传来一阵痛呼。 那几个本是借酒生事发泄不满的小混混只觉得眼前一花,忽然便是胸口c腰间剧痛,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被一股大力击中,倒飞出去,口水酒液,吐了一地,惨叫着在地上挣扎。 少年一击得手,也不顾旁人怪异惊愕的目光,连忙一把将地上那个衣衫褴褛的半昏迷男子扶起,连声呼唤。 “离叔,离叔” 那男子正是不久前还威风凛凛的南宫墨离,听到林琢的声音,他幽幽睁开眼,散乱的头发下,他看起来几乎已是命悬一线,但纵使如此,他还是认出了眼前的少年。 “阿琢,你怎么在这里?” 南宫墨离满脸血痕,身上也是横七竖八地添满了纵横交错的创口,整个人虚弱无比,似乎连动一下的力气也没有了,若非如此,以他原本不凡的武功,又怎么会沦落到被普通的地痞无赖欺凌的地步。 “离叔” 少年见他醒转,大喜过望,然而看到他身上这般触目惊心的伤口,又无端地生出了无比的愤怒。 “这伤” 南宫墨离一声苦笑,断断续续感慨道。 “北疆‘越王剑’,果然名不虚传。若非他手下留情,我已经活不到此时了” “手下留情?” 林琢愕然,看南宫墨离此时这般凄惨的样子,无论如何好像也与“手下留情”这四个字沾不上边吧? “是啊,悬翦虽是蛮族鹰犬,但他的剑术通神,确是天下第一流的人物,我及不上他啊” 南宫墨离轻叹一声,看到林琢依然是面带愠色,幽幽说道。 “若非他本意不想杀我,你看以我重伤之身,能够在这等高手面前全身而退么?” 少年默然,南宫墨离终于长舒了一口气,知道他终于冷静下来了。 “好了,这里人多口杂,别老在这个地方愣着了。” 林琢恍然惊觉,再看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不乏一些指指点点的,他皱了皱眉,扶起南宫墨离,就朝旁边的一家客栈走去。 人群纷纷避开,林琢也没在意其他人的动作,只有在经过李素影的身边时,才沉声说了一句。 “请转告尊师,我已经找到了我世叔,就此告辞了。但明华城外,相救之情,不敢或忘,他日有事,我一定鼎力相助。” 说罢,他再不停留,扶着南宫墨离就那么慢腾腾地走了,李素影一怔,她与这少年斗了半天的嘴,忽然见他展露了一身可怕的武功,正吓得有些呆滞了,此刻见他要走,竟隐隐有几分不舍,她张了张嘴,只说得一句话。 “喂,你” 林琢再不理她,转身离去,徒留下怔怔出神有些怅然的少女。 两人在城中忙活了半宿,终于在子夜时分找到了城中一处好的客店,天蒙蒙亮的时候,林琢已经在客栈的床上醒转,过了好几个月风餐露宿的日子,原本养尊处优的他竟是有些不大习惯住客栈了。 他径自下床,走到一边,推开窗户,清晨微光,带着清新的空气,进入屋里,让他神智为之一清,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回想起前日里的生死逃亡,恍如隔世一般。 “吱嘎”一声,门被人推开了,面色略微有些苍白的南宫墨离走了进来,经过一整夜的调养,他此刻虽是行走无碍,但一身武功,却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 “阿琢,我们可以动身了。” 林琢皱了皱眉,有些犹豫。 “离叔,可是你的身子还没有大好,再休息几日罢?” 南宫墨离叹了口气,从窗口往下看去,朝阳升起的方向,无数百姓往来穿梭于明华城街头巷尾,开始了新一天的劳作,而当中也有不少佩刀负剑的武林人士,匆匆忙忙地从视线里走过,朝着北方而去。 “没时间了。” “什么?” 少年不明所以,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去,下意识地低呼了一句。 “好多江湖中人” “可不是,聚闲庄英雄大会这十几年来一直都是江湖上各路英雄好汉借机扬名立万的好地方,就算自身武功不济,看看热闹也是好的。也难怪这么多人都赶着去往钩吾山。” 听了南宫墨离的话,少年忽然想起以前在书上看过的一句话来。 “古时的贤人说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诚不欺我。” 南宫墨离微微一笑。 “阿琢,你都是半只脚踏入江湖的人了,怎么说话间还是那么重的书生气?” 少年无奈地笑了笑,看着下面往来的武林人士,却是若有所思。 “聚闲庄离叔能和我说说,这个聚闲庄到底是什么来头吗?” 南宫墨离轻咳了几声,点了点头。 武林风波不息,江湖风起云涌,千百年来,始终不曾改变。 时至今日,江湖门派众多,豪门世家如林,武风昌盛远胜于以前任何一个时代。朝堂之上,有都督府,名义上掌控着整个国家的武力;而处江湖之远,又有六大门派c四大帮会,雄踞一方,成了当地真正的武林主事,彼此争斗不歇。 而现今江湖上名满天下的聚闲庄却不属于以上任何一股势力,或者换言之,他又包括了这些江湖大帮派的势力。 聚闲庄是二十多年前名满天下的义侠c马帮帮主袁息天为了抵御北疆异族南下侵袭而建的一个非帮非派的存在,门中囊括了佛门少林c道门纯阳c昆仑c西岳c金顶c崆峒c青海各大门派与西北马帮c中原丐帮两大帮会的优秀弟子,以“聚中原闲人,北击胡虏”为名,最终组建了聚闲庄这样一个古怪的组织,而近年来又有了玉京金阙c川蜀唐门等不逊于那些成名老牌大派的后起之秀加入,声势更是远胜往昔。 袁息天豪气冲云,一度带领聚闲庄的弟子屡屡击溃北疆异族的南下袭扰,一时声势无两,江湖成名。 而这二十多年来,聚闲庄在钩吾山召开的前后数次英雄大会,无一不是武林中人所关注的重中之重。 然而从客栈走出来的却是少年皱了皱眉,问出了这么一句。 “可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南宫墨离沉默了一下,正色道。 “因为我们要找的人,就在钩吾山的聚闲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钩吾 苍苍茫茫钩吾山,绵延八百里,自西而东,极高极险,终年飘雪,四季清寒。 钩吾山下,有钩吾镇,是秦川府c河北府交界之地。往来的多是些佩刀带剑的粗豪汉子,一看便知是行走江湖已久的武林中人,而镇上大大小小的酒肆也成了消息聚散传播之地。 这一日,正是七月之初,江南的暖风尚未吹到偏北的明华府,而江湖上又卷起了新的风波,单只钩吾镇上的酒肆里,就坐满了人,相熟的坐成一桌,小声地议论着什么,话题却多是有关聚闲庄英雄大会的。 “喂,听说了没,聚闲庄又要号召江湖豪杰召开英雄大会了!” “还用你说,也就这一两个月的事情,江湖上都传开了。据说又是因为那些北疆人的事情” “可不是嘛!那些北疆异族的武林高手,在自己的地盘横也就罢了,居然还跑到我们中原来撒野!江湖传闻,这几日他们又把好几个小门小派给灭了!也不知道到底图什么” “是啊,你说这朝廷怎么也不管管,就任由这些异族蛮子来去自如吗?” “哼,朝廷” 耳边是乱糟糟的一片喧闹,林琢不满地摇了摇头,皱起了眉头。 “那个穆云他到底什么来历,都没怎么有人说起他,这样一个无名之辈,我们也一定要来这里找他么?” 南宫墨离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碗水,点点头。 “不错。此人才情武功,非同一般,尤其在江湖上少有人知晓其来历,也少了许多人注意,正是一个不错的良师。而且” 他饮了一口水,迟疑了一下。 “就算是你叔父当年在时,也对此人评价颇高” 听南宫墨离说到叔父,少年忽然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愤然开口。 “可是,离叔你给我的剑就是被那个穆云的好友宫飞扬偷走的,所谓‘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这” 南宫墨离一怔,皱眉道:“‘盗帅’此人本性就是如此,倒也怪不得他。再者说来,穆云与他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这你大可不必介怀” “只不过,你那时却为何不借机求他带你去见穆云先生,也免了这一路上的奔波?” 少年这才醒悟过来,只是那时他满脑子都是怨气,哪里想得到这么多? 这时酒肆的小二已经将饭食端了上来,却多是些面食麦黍之物,那少年林琢赶了许久的路,也有些饿了,随手抓起一个面饼咬了一口,却下意识地一口吐出,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南宫墨离皱了皱眉,叹了口气。 “阿琢,我知道你吃不惯北方的面食。但毕竟如今不同往日了,今后多年,难免还要走南闯北,总是要习惯的。” 林琢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强忍着不适,默默地一点一点啃起了那个面饼。 南宫墨离也是叹息一声,就着凉水吃起了一个馒头。 这时旁边忽有人冷冷一笑,声音清脆悦耳:“好大的架子,还真以为是什么王孙公子了,看这样子,也不过是个丧家之犬罢了!” 南宫墨离c林琢两人齐齐一怔,不由得同时停下来,转头朝声音来处看去,只见旁边门口进来的地方,站着一个黄衣少女,面容姣好秀美,明眸如水,极为灵动,只是此刻面上带着几分不屑。 赫然就是林琢几日前才见过的,长乐帮长老江虎行的弟子,李素影。而看她神色,也是惊讶无比,显然没有想到能在这里再次见到那个来历古怪的少年,见他神色冷淡,心中不喜,下意识地便出言讥讽。 “是她?” 一见到她,少年显然没什么好印象,加上此刻又是处于心情低落之时,本能地就有些不悦,“哼”一声便不再理会。 “喂喂喂,你什么意思?” 少女有些愠怒,林琢却显然不想与她有什么纠葛,把目光移了开去。 “少管闲事!” “你” 这时,门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李素影一下子就冷静了下来,面上有些委屈。 “素影,怎么了?” “师父,有人欺负我!” 林琢脸色一动,抬头看去,果然说这话的正是不久前见过面的长乐帮长老江虎行,他看到了少年,也有些惊讶,随即便是一笑。 “原来是林小兄弟,近来可好?” 林琢对这老者还是颇感尊敬的,连忙低声谢过那日相救的情分,却见旁边的李素影一脸阴沉,拉拉江虎行的袖子。 “师父!” 江虎行无奈地笑笑。 “好了,素影,我还不了解你吗?你不欺负人就不错了,还有谁敢欺负你啊?” 林琢听到这里,深以为然,不由自主地嘴角微微一翘,但他出身名门,气质高贵,被李素影看在眼中,下意识便以为是在讥讽她,登时便是大怒。 “你笑,笑,笑什么笑!” 她的声音极大,以至于原本默默喝水的南宫墨离手微微一抖,碗里的水泼了出来,打湿了林琢的一只袖子,林琢眉头一皱,纵使他出身名门,涵养极好,也忍不住要发火了。 “罢了,不过是个缺乏管教的刁蛮小姑娘,犯不着与她一般见识。” 南宫墨离连忙轻咳两声,低声劝道。 林琢还未说话,不料那小姑娘耳力甚好,听的真切,顿时大声斥道。 “你说谁缺乏管教?看看你那样,简直是丧家之犬!” 南宫墨离皱了皱眉,这时酒肆里已经有不少人把眼光移过来,而江虎行也终于醒悟过来,低喝道。 “素影,够了!” 李素影有些委屈。 “可是,刚刚他说我” 江虎行淡淡道:“那也是你有错在先,还不赔罪。” 少女一怔,似乎印象里师父从来没有对她这么严厉,随即就觉得心下委屈无比,朝着林琢两人看了一眼,“哼”了一声就跑出了酒肆。 江虎行无奈地摇摇头,回头对南宫墨离道:“我这徒弟,向来骄纵惯了,兄台切勿在意。” “无妨。” 南宫墨离神色平静。 江虎行看看南宫墨离,皱眉思忖半晌。 “足下便是林小兄弟那位长辈了?” “是我。” 江虎行眼中精光一闪,正待问些关于北疆人的事情,只是见他神色冷淡,显然还是对方才李素影的无礼耿耿于怀,叹了口气,转身也走出了酒肆去寻找他那徒弟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 “丧家之犬” 南宫墨离忽然自嘲一笑,拿起一个馒头生硬地啃着,大口灌着凉水。 林琢沉默下来,直到此时,他忽然才清醒地意识到,过往岁月里那些锦衣玉食的奢侈生活,已经彻彻底底与他决裂了。而在江湖,他与南宫墨离,看起来也不过是他人眼中的丧家之犬罢了。 他抬起头来,却见南宫墨离正慢慢地啃着两个馒头,忽然间似也是被那一句“丧家之犬”所触,这个高大敦厚的男子,眼眶泛红,虽极力掩饰,但还是被林琢看了出来。 南宫墨离勉强对林琢笑笑,再不说话。 天色渐晚,钩吾镇街道上的人也渐渐少了起来,而南宫墨离与林琢两人,也终于离开了镇子,朝着山上进发。 山路曲折蜿蜒,极不好走,林琢只走了两个多时辰便已累的气喘吁吁,而此时天色已暮,前后皆是空荡荡的一片,全然没有半个歇脚的地方。 少年一下子坐到一块山石上,大口喘气,南宫墨离皱着眉头递过一个水壶,他伸手接过,连着灌了几口,这才低声问。 “还有多久?” 南宫墨离四处环顾,摇了摇头。 “按照这个速度,只怕无论如何也要走个三四个时辰。” “这么远?” 林琢似是被水呛到了,连连咳嗽。 南宫墨离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罢了,我记得这附近不远就有一座破庙,不如我们去那里歇息一晚,明日继续赶路。” 林琢默然点头,没有异议。 歇了片刻,林琢恢复了些许体力,便又勉力站起朝着山上走去,夜色深深,南宫墨离在前面带路,避免林琢走错了路摔到山沟里。 就这样两人走了不知道多久,直到眼前一缕微光出现在不远处的黑暗中,依稀可见破庙的影子模模糊糊,在那点光亮里明暗不定,而南宫墨离重伤之躯,也轻轻地咳嗽起来。 林琢长舒了一口气。 “到了罢?” “等一下。” 南宫墨离皱起了眉头:“里面好像有人,不知道是什么来历,还是小心些咳咳” 林琢看得不忍,也对南宫墨离这过分小心的样子感到不以为然。 “离叔,你未免太过谨慎了,这山路本就不好走,大晚上又黑灯瞎火的,好不容易有个歇脚的地方,有几个人不是很寻常么?” “话虽如此” 南宫墨离摇摇头,试图把心里那一点奇怪的感觉驱赶出去。 “可我总觉得会出事。” 林琢迟疑了一下,走了许久,此刻他已是精疲力尽,隐隐地心中生出了几分愠怒,连声音低沉了几分。 “能出什么事,还能比现在更糟么!” 他再不犹豫,大步向那破庙走去,南宫墨离反应过来,连唤了几声,无奈之下,只得也跟了上去。 夜色,吞没了两人的身影。 黑暗之中,杀机隐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破庙 “啊,师父,我们就要在这么个破破烂烂的地方睡一晚上吗?” “还不是因为你贪玩,在镇上多逗留了那么多时日,我们早就跟着帮主他们赶到钩吾山了。” “呜,帮主他老人家也真是的,明明受了伤,还这么急着赶路” “素影,不得妄议帮主的决定!” “哦,知道了” 古庙里,传出了这样的说话声,少年踩着满地的灰尘走到里面,迎面处是一个巨大的火堆,照射着明亮的光芒,时至七月,天气渐暖,林琢下意识地往旁边走了几步,避开了火堆散发出的滚滚热浪。 这是一座极老旧的古庙,庙里的神像金身已然毁去了大半,留下光秃秃半截土坯伫立在那里,好在四面的墙壁虽破,还不至于倾塌,也正因为如此,才有人在此歇脚。 而在火堆旁边,同样也是两个人坐在那里,见到有人进来,纷纷露出了警觉之色,等看清楚来人之后,却是同时一怔。 林琢也是一惊,原来这两人赫然便是白日里在在酒肆里遇到过的,李素影与江虎行师徒二人,只是没有想到他们也一路赶路,来到了这里。 这时,身后脚步声响,南宫墨离也走了进来,见此也是一怔,显然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们,好在他也算久经江湖之人,反应过来朝那江虎行微微一礼。 “不知足下可介意我二人在此暂歇一宿?” 江虎行微微一笑。 “无妨,请便。” 李素影盯着林琢,少年故意没有看她,李素影哼了一声,然而碍于师父在旁边终究没敢多说什么。 南宫墨离道了声谢,转身拉着林琢坐到了破庙的另一边,林琢随意地看了看江虎行,他似是有所察觉,抬头微笑示意,林琢也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 李素影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心情不知怎的就有些差。 “师父,你看那个家伙,上次不告而别,简直就没有把你放在眼里!” “不得无礼。毕竟都是行走江湖,谨慎一些也是没错。” 江虎行低喝一声,眼中多了几分警告。 “以后出门在外,说话可不能这般随意,若是犯了什么禁忌,遇上些脾气差的人,只怕当场与你翻脸。” 少女“哦”了一声,笑嘻嘻道。 “那不是还有师父你吗?” “胡闹” 江虎行顿时哭笑不得,呵斥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那边,一直暗暗关注这两人的南宫墨离悄悄地松了口气。 “这两人看起来真是寻常路过歇脚的,不是刻意来接近你我的” 他说话时,含糊地带过了某些字眼。 林琢却是听懂了,苦笑一声。 “离叔,何必整天这么疑神疑鬼的,我们都已经离开那个地方这么长时间了,怕是在那些人眼中,我早就是个死人了。” 南宫墨离摇摇头,只说了一句。 “不可大意。” 林琢叹口气,还残留着几分稚嫩的少年面容上满是与他这个年纪不符的沉重感。 一时无话。 破庙里面的四个人里,倒有三个人在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只有那个看上去年岁比林琢还小了些许的李素影,一双灵动眼睛好奇地在林琢与南宫墨离身上来回转动。 夜,渐渐地深了。 “呜——” 不知过了多久,夜里的山风吹起,微微轻响,在这寂静深夜c无人山路里,尤其显得阴森可怖。 风从墙垣的缝隙里穿过,火堆焰光一阵摇晃,已经迷迷糊糊有了些许睡意的林琢忽觉凉意森森,登时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朝那火堆又靠近了一些。 南宫墨离神色凝重,细细地听了半晌,忽然间站了起来。 林琢被他这一番动作吓了一跳,登时睡意全无,正要说话,却见那边的江虎行也皱着眉头看向了破庙门口,显然也是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不远的山路上,似是有人在奔走,沉重的脚步声远远地传了开来,带着隐隐的血腥味,还有若即若离的冰冷杀意。 “好像有情况。” 南宫墨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过紧张,对林琢说了一句近乎于没说的废话,引得林琢一阵无语。 “砰”的一声,是重物坠地的声音,一个人影重重地摔在了破庙门口,将周遭的好一片灰尘震得飞起,转眼间半个屋子里都是灰蒙蒙一片。 破庙中的四人同时吓了一跳,俄而,灰尘散尽,借着火光,都看清楚了来人。 那是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衣襟破裂了十多处,南宫墨离看的真切,那都是长剑贯体留下的致命创口,血液已经结疤,显然不是才受的伤,而他的一条手臂,已是被斩断,空荡荡的袖子,在夜风里舞动,尤显可怖。 “是他?” 少年眼光一凝,想起了在明华城外树林里,遇到的那唯一一个侥幸从北疆杀手刀下逃走的金牛派弟子,只是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 而一想到当日在林中所见那些残忍嗜血的疤面人,少年猛地浑身一个激灵,依稀觉得夜里的风,似乎更冷了。 南宫墨离眼中的警惕更重,显然也记得这人,他只远远地看着,连带着林琢也站在一边没有动作。 江虎行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向那年轻人走去,李素影似乎也觉察到了气氛的诡异,紧紧地拉着他的袖袍跟在后面。 江虎行走到那受伤的年轻人旁边,拍了拍他的脸,唤了两声,本也没报什么希望,那年轻人却竟然悠悠地醒转了过来。 此人一醒,顿时面露警惕,连近在咫尺的江虎行理都不理,径自伸手往怀中一探,随即仿佛确认了什么,才松了口气,然而瞬息间,又用怀疑的眼光看向了江虎行。 “你,你是什么人?是北疆蛮子,还是” 他的声音沙哑,说话断断续续,但好在江虎行听懂了,顿时疑道。 “小兄弟,你是什么人,听你话中的意思,难道是北疆的蛮子在追杀于你?” 年轻人嘶哑着声音,死死地盯着他。 “此事事关重大,你必须,先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江虎行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道。 “我是长乐帮的江虎行,受聚闲庄穆云先生相邀,此番前往钩吾山聚闲庄参与英雄大会。” 他没有注意到,他说到“穆云”二字时,那边的林琢与南宫墨离同时一惊,面面相觑。 那重伤的年轻人却是惨然一笑。 “原来是明华城长乐帮的,江长老,那我就放心了” 他像是用尽了全力说完这话,大口喘气,那江虎行皱起了眉头。 “你受伤太重,有什么话喘口气,慢慢说。” “不!” 那年轻人忽然激动起来,吐出了好大一口血,江虎行身后的李素影惊叫一声,吓得脸色煞白。 “江长老,在下,在下是明华府金牛派的弟子,孟,孟三缈” 江虎行细细回想了一下,金牛派与长乐帮的关系不错,他却发现记忆里从来没有关于这个什么孟三缈的丝毫印象。 孟三缈看的真切,悲凉地摇摇头。 “江长老所在的长乐帮,乃是明华府第一大帮家大业大,自然不会把我等小门小派的弟子,放在眼里” 江虎行只道是孟三缈在讥讽于他,顿时脸色不渝。 不想孟三缈喘着粗气,忽然眼中流泪。 “罢了罢了,再说这些也没用了已经没有金牛派了那些,该死的异族蛮子,已经,灭了我们,全派上下” 江虎行霍然站起,下意识就问。 “那些北疆来的蛮子,他们在哪里?” 随即他反应过来,面露凝重之色。 “等等,你们金牛派何时惹上了北疆的人,引得他们这般大动干戈特地上门来灭你们全派?” 孟三缈眼中露出一丝恨意,迟疑了一番,仅剩的单手终于还是缓缓地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了江虎行。 “就是因为这东西,可恨当时我们一时利欲熏心,却不想累得本门,灰飞烟灭可恨那北疆蛮子,蛮横无理,我们就算是死也也不能让他们得愿!” 江虎行接了过去,那是一个黑色的卷轴,上面雕绘的尽是貔貅龙凤之类的云纹,尤其是以玉石为轴,显得华丽而尊贵。 江虎行心中亦是震惊无比。 “这” “一路上,北疆的人都在不断追杀于我” 孟三缈似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忽然间就放松了下来,嘴角处不断溢出鲜血,眼神渐渐涣散。 “师父临死前,见他们始终着紧于此物,料想必然对他们极为重要故,更不能落于异族之手” “故,在下日夜兼程,躲避追杀,只望能将此物交于,聚闲庄诸大侠之手,不求其他,但求杀尽异族,为家师,为本门复仇” “可恨,晚辈有心无力,时至今日,实在力不从心唯望江长老相助,将此物替在下亲手交给聚闲庄的诸位大侠,如此,孟某死也瞑目”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说到“目”字时彻底喑哑,整个头朝一边歪去,一双眼却依然死死地盯着江虎行,没有闭上。 江虎行叹了口气,伸手帮忙闭上了他的眼睛,心里却不由得对这死去的年轻人孟三缈交给他的东西起了好奇,缓缓地将这卷轴打开。 钩吾山间,破庙里,火光下,卷轴上的东西一点一点显现,绘着山川河流的布面精致而古朴,然而江虎行此刻却是全然没有欣赏卷轴本身的意思,他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上面绘着的线条图案。 那是一副看起来像地图的东西,而旁边,还有古朴老旧的一行符号,看起来像是异族的文字,似乎少有人见过。 但那行符号样的文字旁边,还书写着几个汉文作为注释,江虎行一个字一个字看过,浑然没有注意旁边的南宫墨离也是瞪大了眼睛。 “魏帝遗宝!” 几乎是与此同时,江虎行与南宫墨离同时出声,声音愕然而震惊,在这深夜里,却有冰凉的冷意,让人寒到了心底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突变 “啪嗒,啪嗒” 轻微而又极有节奏的脚步声,在钩吾山间响起,回荡开来。夜色之下,依稀可见,那是八个身披白色斗篷的人,腰佩弯刀,狼头作饰,前后各四人,执握火把,匆匆地走在路上,所过之处,冰冷的杀意蔓延,连山间的虫声也一时死寂。 然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个身材高大的锦衣男子,晃晃悠悠,跟随在他们后头,此人身轻如燕,仿佛一根轻飘飘的羽毛一般,只凌空轻点数下,便不急不缓地跟上了前面人的脚步。 夜间的山风再度刮起,微微的冷意,有些刺骨。 破庙里,生起的火堆一阵晃动。 江虎行的目光转向了南宫墨离,他深深地看了南宫墨离一眼。 “老兄也听说过魏帝遗宝?” 南宫墨离此时才觉得有些不妥,连忙轻咳一声掩饰。 “魏帝遗宝偌大名声,我怎么会没听过。” 他下意识地,与林琢对望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愕。 魏帝遗宝,本是前朝末帝所留的一笔巨大财富。前朝是鲜卑异族拓跋氏所立的王朝,国号大魏,因此,这笔宝藏又多被人称作“魏帝遗宝”。 然而其来历c去向却几乎无人知晓,几十年来,真真假假委实难辨,反倒是在江湖上,留下了无数神秘的传说。 而此刻,这笔富可敌国的财富地图就那么放在几个人的面前,火堆微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似在引诱人心底里最深的欲/望。 江虎行呆呆看了许久,他身后的李素影也觉察到了有些不对劲,怯怯唤了一声。 “师父?” 江虎行深深呼吸,良久才低声叹息。 “难怪北疆的蛮子铁了心要得到它,哪怕是不惜暴露身份也要屠了金牛派。此物果然重要之至,绝对不能被北疆异族得了去!”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孟三缈的尸身,心中一阵唏嘘。 他看得出来,金牛派的人在得了这魏帝遗宝图时,未尝没有私心,却最终累得整个门派都毁于贪欲,委实可叹! 然而,他很快反应过来,强压下心底里那一分连自己也说不出来的悸动,看向一旁的林琢c南宫墨离两人,声音忽然就冷了下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林琢与南宫墨离对望一眼,脸色同时凝重起来,这反而更是加重了江虎行的怀疑。 “寻常路人罢了。” 南宫墨离淡漠一笑,幽幽道。 “寻常路人?” 江虎行冷哼一声,显然不信。 “寻常路人可曾有轻易便能认出魏帝遗宝图的?” 南宫墨离不语,连林琢也沉默了下来,江虎行回忆起明华城外初见林琢之时,也觉得这个少年身上藏有诸多秘密。 “莫非,你们的身份根本就不是这么简单?或者说,你们根本就是北疆人派出来的探子?” 南宫墨离冷笑一声。 “这位老兄莫非是老糊涂了,我们来这座破庙的时候可不知道什么魏帝遗宝图会到这里来,老兄这么凭空诬赖人,难道不怕被江湖同道耻笑?” 江虎行眉头一皱,脸上已经有了些许怒意。 “你是什么人啊,凭什么这么说我师父?” 林琢转眼望去,江虎行身后的李素影脸色通红,怒视着南宫墨离,林琢心头不悦,登时反唇相讥。 “只准你师父凭空诬赖别人,就不准别人说他几句?” “你” 李素影从小养尊处优,又哪里有人这般当面顶撞得她说不出话来?顿时就气得大声怒道。 “你无礼!” 哪里晓得林琢自小出身名门世家,熟读诸子典籍,论起嘴上功夫,又岂会畏惧这样一个娇蛮任性的小姑娘? “人必自侮,然后人侮之!先前你师父凭空诬赖他人时,怎么不见你说上一言半语?” “” “圣人有言曰:过而不改,是谓过矣!难怪《论语》中有一句‘唯女子小人难养’!” 林琢得势不让,一张口,又是一大段文章典籍脱口而出。 李素影此时彻底哑口无言,眼眶含泪,看上去楚楚可怜,似乎要哭出来。 南宫墨离连忙一挥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罢了,既然老兄对我二人心存怀疑,我们也就不必厚着脸皮赖在此处了。就此告辞!阿琢,我们走吧。” “站住!”江虎行忽然反应过来了,一声断喝,已经走到破庙门口的两人顿时又诧异地回过头。 只见江虎行神色冰冷,话语更是冰冷。 “老夫又怎么知道,你们不是出去给人通风报信?” “你!” 南宫墨离武功虽失,傲气却是不改,哪里容得了别人对他如此无礼? “那你的意思是?” “老夫的意思,你们就留在这里,留在我的眼皮底下,可别耍什么花样!” 南宫墨离眼睛眯起,熟知他性情的林琢知道,他也已经动怒了。 “老兄怕是不知道,本人行走江湖那么多年,却不是受人胁迫之人!” 江虎行皱眉,看起来没有想到他会反对。 “哦?” 一股淡淡的威压从他身上缓缓散发,迫得李素影脸色煞白,不住后退。 南宫墨离的衣角在这股强大气场中飘飞翻卷,人却是岿然不动,神色不卑不亢。 “老兄如此咄咄逼人,不知道是单纯怀疑我们是北疆探子,还是只想把魏帝遗宝图的消息封锁下来?” 江虎行眼中寒光闪过,威严面容上,丝毫不变,他正要说话,忽然间,夜色里,有沉重的呼啸声响起,似是山风的嘶吼,中又有凌厉的冰冷之意。 江虎行脸色大变,一把抓住了李素影肩头,身形急转,朝一边避去。 几乎是与此同时,南宫墨离也是低喝一声:“小心!”将身后林琢,重重地推了开去! “呜——” 山风呼啸,从四面八方残损的漏洞里倒灌入破庙里,刹那间,火堆散乱,灰尘漫天,焰光黯淡! 林琢心中,猛地一阵激灵,一股强烈的冷意从心头泛起,他茫然环顾四周,只觉得暗中似有凶兽蛰伏窥伺,而他此刻就仿佛待宰的猎物一般。 南宫墨离出手只在刹那,林琢不由自主地朝后倒飞而去,只瞬息之间,他便看到,无数奇形怪状的短小飞刀c袖箭c骨刺c铁黎蕀之物从破庙四周的各个缺口处激射而入,在火堆的黯淡光芒下,散发出幽幽的蓝光! 南宫墨离一推之力下,林琢的后背重重地撞在了一堵墙上,眼前一阵晕眩,等他回过神来,却见原先所站立的地方已然钉满了大大小小的暗器。 而先前因为他们躲得快而无暇顾及的那孟三缈的尸身,转眼间已被数支骨刺击中,刹那间刺上毒素化开,孟三缈尸身顿时化作漆黑一片,下一刻,噗嗤声响,那尸体竟然在一阵青烟之中,化成了一团焦炭,腥臭刺鼻。 林琢看的心惊胆战,可见若非南宫墨离见机得快,即时将他推开,此刻他只怕也成了焦炭了。 他忽然又想起南宫墨离,连忙抬眼望去,只见一片漫天花雨般的暗器激流之中,南宫墨离身形狼狈,又重伤在身,只落得翻滚闪避,一时堪堪只能保命,没有反击之力,衣襟破损了数处,好在没有受伤。 忽然,残破的古庙里,传来一声怒喝,威严凛然,不失大气。 “躲在暗中偷袭的小辈,藏头露尾,畏畏缩缩,还不给我滚出来!” 这声怒喝,如同霹雳雷霆,凭空响起,似有内劲蕴含其中,震得林琢耳鸣目眩,连梁上灰尘,也是簌簌落下。 林琢定睛看去,却见那江虎行护着李素影一路倒退,直到破庙神像后头,所过之处,一支支暗器“嗖嗖”地扎成一排,堪堪在他的脚边擦过,扎进了整齐铺设的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咄咄”声。 然而江虎行是江湖上成名的人物,又岂会甘心就这么被人压制?一声怒喝之后,便是一挥袖袍,袖中寒芒忽现,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林琢眼中化作一道流光,迎着暗器飞来的方向倏地而去。 庙外的山道上,顿时响起一阵惨呼! “好厉害!” 林琢心中暗暗佩服,只凭对方的暗器来路便能判断出敌人的大致方位,江虎行这份听风辨位的功夫着实了得! 江虎行一击奏效,也不留手,忽忽长袍翻卷,出手如风,刹那间,又是五支暗器脱手,风声动,然而这回却只有两声惨叫,与此同时外面传来了三声金铁铮铮交击响,想来是被人挡下了剩余的三枚暗器。 “好功夫!” 外面传来一声赞叹,话音落,庙外的人也停止了出手,如同疾风暴雨般的暗器激流终于停歇。 林琢方来得及喘口气,却见南宫墨离背对着他,怔怔地站在那里没有动。 林琢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他犹豫着走到南宫墨离旁边,迟疑了一下,才推了他一把。 “离离叔?” 南宫墨离缓缓栽倒,嘴角有黑色血液流出,在他左臂上,赫然钉着一枚奇形骨刺。 林琢的脑海中,轰的一声,一片空白,难以言明的伤怀涌上心头,湮没了他。 “啪,啪,啪!” 清脆的击掌声响起,五个身披白色斗篷的壮硕男子缓缓踏入破庙,腰间的弯刀柄上都镶着一个黑色的狼头,为首那人的狼头更是闪耀着银灰色,显然此人的身份要略高一些。 “原本还以为这破庙里只有金牛派的那个小子,至多也就一两个没眼色的江湖蟊贼,没想到竟是遇到了阁下这等武功盖世的高手,敢问尊姓大名?” 五人就这样跨着几乎一致的步伐慢慢走进来,偶尔有人看一眼旁边的林琢与南宫墨离两人,却也没有放在心上,只当是误伤了两个路过的人。 那边,李素影掩着嘴,惊愕地看着眼前愈加迫近的五人,他们身上散发的阴冷之意让她不由得一阵颤抖。 江虎行冷哼一声,一股磅礴的气劲激荡开来,登时那五人的冷意荡然无存! “异族鹰犬,也配问我姓名!” 原来江虎行看出眼前这五人,虽然都是身着北疆狼皮大氅,然而观其样貌,却是不折不扣的中原汉人,却托身异族麾下,甘为鹰犬,由不得他不怒。 果然他此话一出,那几人都是面露惭愧c愤怒之色,反倒是为首那人面色不变,微微一笑,也不动怒。 “良禽择木而栖,又何必拘泥于国界。前辈既不肯说出姓名也罢,只是不知可曾见过一个形状古朴的黑金卷轴?” 李素影眼色一变,偷眼望向了江虎行,江虎行面色冰冷,神情肃然。 另一边,林琢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半晌,一只颤颤巍巍的手,无力地抓住了他的肩头。 “阿琢活,活下去不要忘了,家主对你,的期望” 南宫墨离的脸色,一点一点发黑,口中的话语,字字如锤,打在了林琢心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激斗 “见过如何,没见过又如何,你这北疆胡狗,也配问我?” 那边,江虎行冷笑一声,似是全然没有把眼前这几个燕山派的人放在眼里,然而他身后的李素影却看的真切,江虎行负在背后的一只手已经缓缓地伸进了袖子。 “前辈这话,好像没什么诚意啊。” 为首那人脸上笑意不变,明明是北疆胡人的装束,却是谦恭有礼地拱了拱手。 “对了,先介绍一下,在下陈梓涪,是燕山派现掌门文/刀轩先生的弟子,请前辈指教了!” 话音刚落,陈梓涪脸色一冷,刹那间,腰间刀鞘已空,掌中锋芒胜雪,直取江虎行,势若疾风! 几乎是与此同时,他身后数人齐声呼喝,按刀而上,锋芒流转,森寒凌冽! 江虎行眼中瞳孔猛地收缩,大袖一摆,暗运劲力,李素影顿时只觉得一股大力翻卷而来,抵抗不得,一声惊呼,却已被送出老远。 李素影知道以自己实力,极容易成为师父累赘,便也不再发出声响,只紧张地看着场中,却见庙内火堆光芒明暗不定,入眼处,江虎行身形如电,进退如风,早已和那北疆燕山派五人斗在了一处! “师父好厉害!” 李素影激动地抓紧了衣角,这时身后有微微的说话声传来,她转头看去,不禁愕然。 南宫墨离此刻的半张脸上已经布满了黑色的毒素,看起来狰狞无比,但他本身功力远高于孟三缈,这才堪堪强撑着一口气。 “阿琢你看,这个江湖,就是那般现实,残忍如若没有实力,迟早也会如我这般” 林琢泪流满面,茫然四顾,那边厢,江虎行与北疆五人激斗一处,辗转闪避,进退有据,那五人配合严密,江虎行武功高明,一时难解难分。 黑夜里,他们的身影被火光照耀,倒映在破庙墙上,显得阴森可怖。 “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你一定要去找到那个叫穆云的人我不能完成所托之事,实在无颜无言去见家主啊” 浓密的黑色,终于蔓延开来,盘踞在整具尸身之上,散发着酸腐的气息,夺走了南宫墨离的最后一点生机,也将原本依稀还可以看清的面容腐蚀地面目全非。 林琢似是呆了,心里一片茫然,久久不语。 李素影看的于心不忍,纵然她与这个少年先前有过口角争端,但说到底,仍是一个心怀良善的豆蔻少女,登时就起了同情之心。 她慢慢地走过去,低声安慰。 “他已经死了,你节哀顺变” 林琢恍若未闻,他眼中的瞳孔终于有了色彩,一点一点回过神来,目光缓缓游移。 地上,南宫墨离的尸身已然漆黑一片,正与那孟三缈一般无二,旁边不远处,掉落着一柄弯刀,那是一个北疆胡人被江虎行一掌击飞时掉落在地的。 林琢慢慢过去,拾起弯刀,猛地挥出,刀刃之上,锋芒流转,倒映着少年眼中的火焰,一点一点燃烧。 李素影吓了一跳,忽然觉得全身发寒。 江虎行凭空一掌打出,掌风锐利如刀,横劈而过,火堆碎木,萧萧瑟瑟,尽数聚拢,将无形的掌力化作有形的火刀,倏地劈去! 陈梓涪挥手一引,两根骨刺脱手而出,撞上了席卷而过的掌风,登时便分崩离析。 “小心!” 陈梓涪脸色大变,浑然没有想到眼前此人竟有如此深厚功力,他于间不容发之际竖刀运功于胸前,两相交击,铮的一声,掌风涣散,这才松了口气。 然而他身后几人就没有那么高的武功了,江虎行掌风劈来,夹杂着无数木屑焰火簌簌而落,在他们身上各处灼烧,锥心的剧痛让他们顿时失去了平时的沉稳与冷静,如同抱头鼠一般到处乱躲,彼此配合的阵势漏洞百出。 “不好!” 陈梓涪也意识到了眼前的危机,却还没来得及反应,江虎行一声清啸,纵身而上,右手一晃,掌间有碧绿幽光一闪而过却无人察觉。 “你找死!” 一惊之下,离江虎行最近的一人怒上心头,迎面便是一刀直劈而去,旁边几人也是纷纷围拢过来,乱刀并举,再度形成夹攻之势。 江虎行冷笑一声,随即身形微微一偏,避开了眼前那人势在必得的一刀,反手一掌重重印在了他的胸口,将他整个人打得凭空飞起,重重落下,生死不知。 剩下几人更怒,连刀刃上的锋芒也似是受他们心中激怒,瞬间明亮了许多! “小心,快退!” 陈梓涪忽然觉察不妥,抽身疾退,并起出声提醒,却已是迟了。 黯淡微光里,江虎行指尖微动,轻微的“噗嗤”声响,有幽绿光闪动,转瞬即逝,却又如地府的催命符印,于无声无息处取人性命。 “砰!” 三个片刻前还是耀武扬威的北疆杀手,身子猛地一僵,转眼间化作了三具尸体,重重栽倒在地,他们面上都带着愕然与惊恐,唯一相同之处便是喉头都插着一枚闪着碧绿幽光的针。 “碧叶青针!你是长乐帮的江虎行!” 陈梓涪突然想起了来人的身份,脸上平淡,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面凝重,而这时,江虎行哈哈一笑,浑身气流翻卷而开! 刹那间,陈梓涪面色数变,抽身急退时,忽然间眼前一花,却见江虎行不知何时已然逼到了身侧,运掌击来。他惊骇欲避,却终究还是迟了,他整个人如同被一块巨石击中,一阵剧痛袭来,重重磕在了破庙的墙壁上。 震得烟灰尘土,纷纷坠落,一阵嘈杂之后,古庙死寂一片,一时无声! 见到师父大发神威,将一干北疆的杀手打得落花流水,一直在旁边关注着战局的李素影顿时放下心来,难得地安慰林琢。 “看,我师父那么厉害,一定可以帮你世叔报仇的!” 林琢此刻还半跪在南宫墨离尸身旁边,手中紧紧地握着那柄弯刀,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几个北疆杀手,没有作声。 李素影落了个没趣,气鼓鼓地嘟着嘴再不理他了。 陈梓涪吐出了一口血,苦笑一声。 “不愧是长乐帮的第二高手,果然名不虚传!” 江虎行分毫不为其所动,一步一步逼近过去。 “北疆蛮子,你可还有什么遗言?” “遗言?有啊” 陈梓涪微微一笑,原本死灰一片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寒芒。 “你中计了!” 江虎行微微错愕,而只瞬间,他便感觉到了另一股来自背后的无边杀意,冰冷刺骨,锋锐狠辣! 江虎行心头一惊,来人功力之深,不在他之下,又在附近隐匿潜伏了良久,不问可知也是个强敌,加之此刻突袭暗算,他全然无备,只能本能地提气运掌,反身迎击! 一声响,江虎行踉跄后退,嘴角溢血,而来人也是微微一颤,身形不稳,而江虎行也终于看清楚了出手之人的样貌。 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高大男子,秃顶僧衣,项带佛珠,看似桀骜的面容上,却带着平和的笑容,显得有几分禅意。 “阿弥陀佛,小僧随缘,见过江老先生了。” 江虎行强行止住心头翻涌气血,脸上多了几分凝重。 “你是北疆雪山寺主持郁戈法王的师兄,随缘法师?” “阿弥陀佛,区区虚名,不敢有辱贵听。” 江虎行冷哼一声,这随缘法师虽是汉人之后,却自小长于北疆雪山寺,是雪山寺主持的师兄,实力不容小觑。传闻中更是佛法高深,武功深不可测。 雪山派是北疆三大派中最神秘的一个,说是武林门派倒不如说是个佛寺,平日里寺里僧人也是精修佛法,兼修武艺,个个俱是不凡人物。俨然便是一个北疆的少林派。 “果然不愧是长乐帮的长老,仓促间居然还能挡下老衲八成功力一击,佩服,佩服!”随缘法师说着,脸上殊无得意之色。 江虎行强自止住胸口翻涌的气血,话语间满是轻蔑。 “你这贼秃,何必惺惺作态!我长乐帮素与北疆蛮子不共戴天,你不用妄想从老夫口中得到什么消息!” 随缘摇摇头,叹了口气,而陈梓涪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去。 “前辈听我一句劝,还是早早交出那卷轴的好,不然的话” 江虎行暗自提防,提气运功,蓄势而发。 “你的命,还有你那宝贝徒儿的命,今日可就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江虎行一惊,来不及细想,这时旁边忽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娇呼。 先前被江虎行运功打飞的那个北疆杀手,此刻正得意地站在李素影旁边,一柄冷锐的弯刀,架在了她的颈间。 那杀手先前中了江虎行一掌,被第一个打飞出去,于是便没有像他的同伴那样享受到“碧叶青针”的待遇,反倒是因祸得福,侥幸未死,在陈梓涪的暗示下挟持了江虎行的弟子。 北疆杀手哈哈大笑,似要把被江虎行差点击杀的气完全发泄在这少女身上,他舐/着嘴唇,弯刀轻轻划过李素影的脖子,锋刃划过皮肤时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一丝鲜红的血已经在雪白的肌肤冒出,显得格外亮眼。 “交出我们要的东西,留你徒弟性命!” 李素影不住在那杀手手里挣扎,却是收效甚微,然而此刻她也是颇为硬气,丝毫不肯出声哀求。 “竖子乃敢!” 从未受人胁迫的江虎行暴怒起来,转身就要去救李素影,然而火气上来的他却是忽略了身侧的强敌,刹那间,一刀一掌,从左右两旁横劈而来,气流翻涌,昭示着两道势在必得的杀机! “砰!” 江虎行猝不及防,堪堪挥掌架住,然而那两股精纯内劲却是冲破了他的护体真气,径直地直冲入体内,江虎行一口鲜血喷出,已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江虎行嘶吼一声,掌间顿时内力翻涌,白气腾腾,依稀可见,不管不顾自己的伤势,飞身而上,直朝两人反击而去,随缘眉头微微一皱。 “小心,此人自损精血,效困兽之斗,不可正面硬接!” 陈梓涪是燕山派年轻一代里最优秀的弟子,不用他提醒也看得出来江虎行这是拼了老命了,于是两人闪转腾挪,进退攻守,数十招过去,江虎行竟是全然沾不到他们分毫,渐渐地内伤发作开来,被两人压制了下来。 没有人注意到,就在破庙不起眼的角落里,浑浑噩噩的少年移目看来。 那个北疆杀手眼看着江虎行落入下风,冷然一笑,阴阴对李素影道:“小姑娘,看起来,你好像已经没什么价值了,既然如此,不如就让我送你上路罢!” 话毕,他举刀,劈落,刀光闪,下一刻,血色迸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变故 北疆杀手得意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柄熟悉的弯刀,从他的脖颈间刺入,从另一侧贯出,出手的却是一个他原本连看也懒得看上一眼的少年。 “你,你好大的但子” 那杀手心怀不甘,只想着能在死前吓唬这少年一番,却只说得没几个字,林琢便抽出了弯刀,喷涌而出的血淹没了他最后的遗言。 林琢咬着牙,看了看刃上的血滴,挥剑,再度刺入,再次抽出,击刺 他这么来回重复着,如是者十余次,状若疯狂,直到吓得旁边李素影尖叫起来,这才慢慢地停了下来,而此时,那杀手的尸首已经被划得不成人样了。 林琢怔怔地看着,血洒了他一脸,原本清秀的面容看上去狰狞一片,而他仿佛失去了知觉一般,弯刀就那么握在他的手里,也是沾满了血。 他忽然有了知觉,眼前是一具刚刚诞生的尸体,余温尚在,流着汩汩的鲜血,而不远处也有着一具如同焦炭般的尸身,那是南宫墨离的。 林琢的胃中,忽然一阵翻涌,弯刀“咣啷”一声落地,他双手紧扼着喉咙,一瞬间吐得稀里哗啦。破庙的门窗里照来黎明的微光,刺得他眼前一阵晕眩,就那么重重地摔在一边,大口喘气,意识渐渐模糊。 依稀可以听见,李素影一脸焦急,使劲摇晃着他的身子。 “你怎么样,没事吧” 而片刻间,一声满含怒意的声音自远及近猛地传来。 “好个该死的小子,敢杀我们燕山派的人,纳命来吧!” 一爪劈落,江虎行远远看的真切,正是陈梓涪学自燕山派成名高手c左护法大漠苍狼安文静赖以成名的武功绝招“苍狼爪”!欲待救时,却被随缘法师挡住了去路,已是不及! 我就要死了么 少年这样想着,忽然间,心头一片颓然。 他武功虽然不差,却是个意志薄弱的少年,此时此刻只是暗忖好歹也算杀了一个燕山派的人,也算是给离叔报了仇了。只是到了下面,见到叔父,只怕他又会很失望,骂自己不争气了吧? 短短的一瞬间,他想了许多,忽有清晨的一缕微风,拂过他的面容。 这是很寻常的微风,却似乎就在瞬息之间,融入了一种难以言说的锋锐之意! 一道肉眼不可见的劲风,猛地从破庙外面吹来,残垣断壁,纷纷倾塌,庙里还残留着前一日夜里未烧尽的火堆木屑,此刻在无形气流之下翻涌盘旋,似是承受不住这清冷刺骨的绝世锋芒! 陈梓涪大喝一声,竟然感觉自己全身的内息周转不灵,登时惊怒交集,再也顾不得去杀林琢,他猛地挥手,从腰间拔出了那一柄镶嵌着金色/狼头的华贵弯刀,反手一刀直朝那劲风斩去! 仿佛流光一瞬,又如咫尺天涯! 一柄普通的剑,明明只是凡铁铸就,却带着无匹的锋芒剑意,凭空出现,一掠而过,一声轻响,陈梓涪手中弯刀断裂,肩头飙血,脸色惨白,惊惧而退。 “铮!” 长剑斜插在了林琢的面前,荡起了一阵无形的气劲。 林琢受此一激,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歪,就此昏迷过去。就在昏过去的前一刹那,他依稀看到了破庙门口处缓缓而来的一个白色身影,还有那身影背后天际里,血一般鲜艳的朝阳! “天亮了” 陈梓涪失魂落魄,跌跌撞撞地倒退了好几步,随缘法师也是忽有所觉,两人同时回头看去,也终于看清楚了来人。 晨光破晓,朝阳似血,一个人如同闲庭信步,又似带着无数残影从破庙门口倏忽而来。 如同一阵风轻轻吹过,转眼的功夫,来人已掠过这不短的距离,残影划过安文静身周,最终停在了气喘吁吁的江虎行面前。 江虎行一愣,随即便是满面疑惑。 “你,你是何人?” 漫天的剑意锋芒,缓缓收敛,清晨微光里,来人周遭的凌厉劲气瞬息之间化作无形,但见他面容清朗,白衣飘飘,腰间斜斜地插着一个老旧的剑鞘,整个人显得懒散而随意。 安文静与陈梓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凝重之色。 “你是何人?敢阻拦我们燕山派办事?” 陈梓涪提声大喝,举刀欲劈,但不知怎的,总有些色厉内荏的感觉。 但见此人淡淡一笑,不缓不急地伸手从地上拔出了剑,归于鞘中,语声平稳。 “我的名字,你还不配知道。” 陈梓涪眼中寒光一闪,他是燕山派掌门文 刀轩的嫡传弟子,自小天资聪颖,从来没有被人这么无视过,加之今夜里变故频出,纵使涵养再好也忍不住发怒了。 “什么东西,好大的口气!” 话音未落,猛然间,刀光一闪,陈梓涪已是出手,然而下一刻,一道更加清冷栗冽的剑芒腾然升起,快到了巅峰,快过了天际流光,后发先至,逼到了面前,而此刻,陈梓涪的手,堪堪只摸到了刀柄! 陈梓涪惊得措手不及,堪堪反应过来时,冰冷的剑锋离他喉头已不足寸许,生死瞬间! 陈梓涪闪避不及,看起来似乎要血溅当场之际,忽听“铛”的一声响,眼前寒光乍退,那股冷意缓缓消散。 “阿弥陀佛!” 悠悠的佛号,隐隐响起,带着些许尘世间没有的缥缈之感。 陈梓涪松了一口气,这才看清楚地上散落着一个被削成两半的佛珠,而旁边的随缘法师项上的佛珠串,也已经被拽下,一只手里,还握着数枚佛珠,蓄势待发。 陈梓涪正要感谢,突然觉得颈间一丝血滴落下,他又惊又怒,没想到终究还是伤在了那人剑下,这让一向心比天高的他心中暗怒不已。 那人一击不中,有些失望,却也不再出手,随缘法师叹了口气,收起了佛珠。 “‘拔剑术’。原来居士便是‘三青子’韦清先生,果然名不虚传!” 那个白衣男子,也就是随缘法师口里的韦清摇摇头,没有理他,自顾自思索着什么,看起来有些孤高。 “大师,现在该怎么办?” 趁着这段时间,陈梓涪连忙低声问,随缘法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陈居士奉了贵派文 刀先生之命而来,难道还不知道该怎么办么?” 陈梓涪被他这话一滞,顿时有些郁闷。 原来那日在漠北燕山派总堂,客卿拓跋先生传文 刀轩之命,集结北疆三大派精锐弟子一同南下搜寻传言中现世的“魏帝遗宝图”,踏入中原以来,数月间一无所获。 而直到前些日子,长白剑宗的宗主悬翦终于传来消息,在明华城外发现魏帝遗宝图的下落,调动了大量北疆弟子各处搜捕那个逃走的金牛派弟子孟三缈,却只有陈梓涪这队人一路跟随追踪,这才堪堪发现了孟三缈的踪迹,最终追到了这座破庙里。 本以为大功即将告成,陈梓涪便有些得意忘形,却不想在这庙里变故迭起,先是意外地遇到了传闻中最是痛恨北疆胡人的长乐帮中人,与他一番激斗,伤亡惨重。 而随后出现的这个白衣剑客也是出剑快逾电光,冷厉狠辣,几不在印象里的悬翦之下,若非旁边还有一个雪山寺的随缘法师相助,只怕此刻陈梓涪已然饮恨剑下,于是,他咬着牙,低声建议。 “大师,我们两个联起手来,未必不能杀了他!” 随缘法师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叹道。 “这里是钩吾山。” 陈梓涪捏紧了拳头,他当然知道随缘法师的意思,英雄大会召开在即,往来上山的武林中人也越来越多,他们这些北疆人在此逗留,实在危险。 于是,功亏一篑的他纵使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暂行退避,一咬牙,猛然一挥手,指间数个黑球落地,砰然炸响,浓密的黑烟顿时笼罩了整座破庙。 “不好!他们要逃!” 江虎行下意识惊呼道,欲待追击时,却是腿脚一软,浑身酸痛,方才一场剧烈的打斗几乎耗尽了他的心力。 而韦清也反应过来,挥袖打出了一道气劲将周遭浓烟尽数驱散,而那北疆的两人却是早已没了踪迹,徒留下一地横七竖八的尸身。 “韦清!我燕山派陈梓涪记住你了!后会有期!” 远远地,山道上还依稀传来这样的声音,之中却夹杂了无限的怨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来历 破庙外人影一闪,转眼间又进来了一个身影,但见此人面容俊朗,年岁不长,赫然正是林琢先前见过的宫飞扬,他四处看了一下,面露惊讶之色。 “哎呀呀,三哥果然不愧是我们离字堂的第二高手,打起这些北疆杂鱼来真是一点压力都没有啊啧啧” 韦清收起剑,因为陈梓涪与随缘法师在他面前逃走了,心情有些差,话语中很是不客气。 “你刚刚跑去哪儿了?” 宫飞扬挠挠头,讪讪一笑。 “那个,我想反正有三哥在这里,收拾这些不开眼的杂鱼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就在半路上打了个盹” 韦清“哼”了一声,显然是知道宫飞扬不靠谱的性子,也不说话了。 那边,江虎行叹了口气,从一片狼藉的残垣断壁间吃力地站起,忽然身形晃了一晃,摇摇欲坠,李素影轻呼一声,奔过来扶住了他,。 “师父,你怎么样了?” 江虎行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又忙问。 “素影,你没事吧?” 李素影点点头,忽的又想起了什么,又摇摇头,似乎是心有余悸,而她颈间,那一道狰狞的伤口还在隐隐地淌着血。 江虎行仔细地看过她的伤口,见没有危及性命,松了口气走了过去。 “多谢二位了。” 宫飞扬嘻嘻哈哈的,笑着说了两句“不客气不客气”,韦清依然是那副沉默少言的样子,点点头就算打过招呼了。 江虎行看不惯宫飞扬那副懒散的样子,于是只简单地客套了几句。 而韦清的目光则是转向了角落里的少年,移目看去,只见在破庙的一角,林琢昏迷在那里,生死不知。 江虎行慢慢地走了过去,检查他的伤势。不论如何,从刚才的情况来看,林琢与南宫墨离也不像是北疆人的探子,而且两人也算是受他所累,以至于一个惨死,一个昏迷,若是就这么不管不问,江虎行自问做不到。 “就是他?” 韦清面无表情,说出的话也是没头没脑,但宫飞扬显然能理解他的意思,显得很不好意思。 “嘿嘿,没错了” 江虎行皱起了眉头,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韦清冷哼一声,极是不满。 “你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手!这回若非大哥及时发现,险些让你误了大事!” 宫飞扬耸了耸肩,不以为意。 “这也怪我啊?要不是这小子的剑实在太过古怪,我才会借过来玩几天的。” 江虎行一脸迷惑,见他们似乎都看向了角落里的昏迷少年,有意无意地挡在了他前面。 “你们在说什么?” 韦清停下脚步,若有所思。 “江长老也认识这个孩子?” 江虎行点点头,回想起刚刚遇到这个少年的时候,那是在明华城外的树林里,那时候只觉得他有些神秘,现在看来,竟是连聚闲庄的人似乎都与他有关系。 “这孩子倒是好胆色,只孤身一人就敢刺杀北疆的人,也不知是何来头。不过说起来倒也怪我。这孩子跟着他世叔两人路过此地歇脚,却被打上门来的北疆蛮子误伤,他世叔当场惨死,只留下了他一个人” 韦清摇摇头,也没有管江虎行话中隐约的试探,难得地说了许多话。 “是我大哥穆云先生派我们来找他的。” “这孩子的世叔名唤南宫墨离,是江南之地的一位隐士高人,与我们本是旧识,但分别多年,本是许久不通音讯” “但一月前,南宫兄弟却突然派人致书于大哥,言说其家中有一位子侄家破人亡,无处可去,恳请大哥收他为徒,大哥念在旧日交情,便也不好回绝” “我们与南宫兄弟信中约定,就于这几日在钩吾山相见。不料我们等了数日,都全无音信,正好前几日飞扬兄弟去明华城时又拿着南宫兄弟的信物短剑回来,才知道他们快到了钩吾山。特派我二人前来迎接。” 江虎行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只是” 三人同时看去,少年身旁不远的地方,一句浑身焦黑的尸身散发着恶臭。 “这是那些北疆蛮子的暗器,上面有剧毒,中后立死,死状极惨。” 韦清忽然叹了口气,连一向跳脱的宫飞扬也是沉默了下来。 “当年江湖落魄之际,南宫兄曾经救过我和大哥的命” “是燕山派的人,我记住了。” 宫飞扬担忧地看着至今还没有醒来的少年,犹豫地问。 “那个,他没事吧,怎么还不醒来?” 从天亮开始就一直没有说话的李素影从袖中取出一块绣帕,轻轻拭去林琢额上的灰尘与汗渍。 韦清摇摇头,出声道。 “再等等罢。” 江虎行微微颔首,见他们一时无事,问起了长乐帮其他人的事情。 “敢问二位,敝帮的卓凌飞帮主与陈副帮主几日前便已去了聚闲庄,不知他们过得可好?” 韦清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江长老的意思,莫非我们还会怠慢了贵帮帮主不成?” 江虎行发觉失言,连道不敢,气氛一下子有些沉闷,最终还是宫飞扬出言,打破了尴尬。 “对了,江长老,那些北疆人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找上你们?” 江虎行神色一动,下意识地捏捏眉头,正要说话,这时一阵轻微的低哼声从一旁传来,原来是林琢发出的,虽还在昏迷之中,却已经有了醒转的征兆,而韦清c宫飞扬的注意力也被移开了。 “他快醒了。” 江虎行看着昏迷中紧紧握着拳头的少年,目光里流露出一丝赞许。 “这孩子倒是好胆色,只孤身一人就敢刺杀北疆的人,也不知他家里是何来头。” 韦清不留痕迹地接口道。 “不错。此子性情谦和,又不失刚烈,那般局面下,便敢向燕山派的人寻仇杀人,加之天赋也是上佳,又身怀一定的内功底子,教起来也不费力,可比那些名门大派出身号称少年俊彦的蠢材好多了。” 江虎行眼中露出一丝可惜。 “他的天赋不错,而今又孤苦一人,我本想收他入我长乐帮作弟子的,只是既然那位逝去的南宫老兄与穆云先生有约在先,只得罢了。相逢一场,还望诸位能转告穆云先生,好好照料于他。” 宫飞扬哈哈一笑,摆摆手,韦清沉声道。 “江长老放心,此子有我们大哥亲自教授,不出十年,必当为江湖少年俊彦!” “那我就放心了,只不过” 江虎行点点头,不经意间回头望去,只见红日初升,光辉落下,一片瓦砾断壁中的林琢似是微微动了一下手,也不知是不是幻觉。 “那个被韦先生惊走的北疆蛮子身份不低,是燕山派新任掌门文 刀轩的弟子,还有一个是雪山寺主持的师兄,只怕在附近,还有北疆的人手,我们可要加快动身了。” 林琢重重咳嗽,忽的吐出了一大口血,胸口处隐隐有阻塞之意,终于完全消散,他幽幽醒转,入眼处是一位白衣飘飞的年轻剑客,约莫在三十出头的样子,腰佩长剑,满面的冷峻。 林琢吃力地坐起来,带着一丝的犹豫,低声问。 “你是谁?” 还不等韦清说话,林琢的目光瞥见了他身后的宫飞扬,先是意外地一怔,随即便反应过来。 “是你?!” 他猛地就要站起,不想腿脚一软,又斜斜地摔倒在地,下一刻,却又一双柔软的手扶起了他,少年大口喘气,抬眼望去,竟然是一脸担忧的李素影。 林琢微微一怔,终究还是点点头,表示感谢,李素影没有说话,退回到江虎行的身边,忽然做了个鬼脸。 韦清微微一笑,对于他略微有些无礼的举动没有计较,他缓缓举起了一柄短剑,林琢看的真切,那正是原本宫飞扬从他身上偷走的。 “这柄剑名唤‘流萤’,是穆云先生当年送给南宫兄弟的,你应该认识。” 说话间,他缓缓拔剑出鞘,剑刃闪烁着朝阳火一般的流光,如同烈焰顿时燃烧在锋刃之上! 谁也不曾想到,这柄外表极其普通的短剑,竟是有如此绝世锋芒! 林琢一下子变得口干/舌燥,他愣愣地感受着从韦清身上散发出的那一道愈来愈强烈的锋芒剑气! 那一人,一剑,在他眼里交相辉映,一时有若神人,而他心中,也似有幽幽的火焰开始燃烧。 一种渴望变强的心思,一点一点在心底里萌芽。 “我是聚闲庄穆云先生派来的人,也就是你和南宫兄弟要找的人。南宫老兄虽然已经逝去,但穆兄与我皆是信诺之人,不会丢下你一人置之不理。” 漫天的锋芒剑气突然敛散,纷纷消退,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林琢如梦似幻,而他耳边,也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 “你,愿意和我们走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山巅 山风清冷,拂过身畔,吹动衣襟翻卷。 山间的新坟前,袅袅青烟飘散,面色沉重的少年默默跪倒,重重叩首,久久不语。 身后,衣袂飘飞的韦清叹了口气,目光扫过墓碑上大大的几个篆字: “南宫君墨离之墓(故人韦清恭立)”。 他伫立良久,摇了摇头,终于出声道:“罢了,我们走吧。” 林琢默默地站起来,勉强露出了一丝微笑。 “多谢前辈。” 韦清面色虽无太大的变化,却也点点头,和江虎行他们一道走在了前头,朝着钩吾山峰顶的聚闲庄而去。 林琢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在山风中摇曳的破庙,再不留恋,跟着韦清大步而去,从这一刻起,他必须学会自己一个人活着,然后变得强大。 宫飞扬啧啧摇摇头,脸上也难得地露出几分伤感,跟了上去。 正午时分,翻过了数座小山头,韦清一行人走到了山腰,而离他此行的目的峰顶聚闲庄仍是有些距离,反倒是周遭的天气渐渐地寒冷起来,明明是七月流火的日子,却隐隐然有了数九寒天的冷意,而愈往上走去,便愈是如此。 “阿嚏!” 林琢终于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只觉得身上寒意又重了几分,回头看去,见李素影也是冻得俏脸煞白,不由自主地开口问道。 “前辈,还有多久啊?” 韦清抬头看了看,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 “快了。” “”少年郁闷地摇摇头,快步跟上。 又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隐隐地,远远已然可以看到远方山顶的绚烂梅花,以及乱花间隙中若隐若现的青灰色砖瓦。 而韦清也用平静沉稳的语调,开始一点点叙述起了聚闲庄的辉煌过往。 且不管如今各方势力下钩吾山顶风云变幻之际掀起的江湖风波,遥想当年,聚闲庄最初创立的意义,是当年的马帮义侠袁息天前辈将中原豪杰一腔热血,尽数铸就成了一柄直指北疆胡人的利剑! 北疆游牧民族与中原农耕文明之间的惨烈搏杀,自古以来,就从未消停过。 且不论千年之前汉家儿郎封狼居胥,远征漠北,斩杀胡虏无数;又或者是几百年前,北疆鲜卑族入侵中原社稷,将好好一片锦绣山河烧得支离破碎。彼此之间,仇深似海,不共戴天,延续至今,双方早已是不死不休。 北疆苦寒之地,不宜耕作,故当地部民以游牧为生,因资源稀缺,彼此争夺杀戮,性情剽悍凶狠,历代以来,大大小小的部落里爆发了无数次战争,他们的凶悍与暴虐早已深深镌刻在了每一个北疆族人的骨子里。 而每当夏秋之季,严酷的寒冬来临之前,胡人总是会大举集结兵力,南下劫掠一番,而那时,也正是边关压力最大的时刻,当年的鲜卑族等异族便是趁着中原烽火内战不息之际,一举攻灭边疆守军,饮马黄河,最终逐步统治了整个北方的版图。 那段时间,实在是汉家子孙最黑暗的时刻,所谓“率兽食人”,不外如是。 诸胡旋起旋灭,强盛一时的鲜卑族也终于因为内部的治乱土崩瓦解,而最后一个鲜卑贵族建立的大魏拓跋氏政权也在数十年前,被司马氏一族诛灭殆尽,而北方的胡人蛮族却如原上之草,代代相传,绵延不绝,屡屡南下入侵,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好在其内部没有统一的首领,这才无法如数百年前那般颠覆汉家子民的正朔王朝。 但这一切,都在五十年前有了巨大的改变。 漠北的鞑靼族出了一个百年难得一见的雄主阔汗,他用锋利的马刀与血腥的杀戮,统一了整个北疆的游牧民族,隐隐有了当年匈奴冒顿单于的气象,一改过去百年内北疆诸族互相征战内耗的局面。 他们逐水草而居,崇拜星与月的信仰,并以狼为图腾,终于在部落祭司的指引下,把南方的大晋当作了下一个狩猎的目标。 刹那间,仿佛历史重演,又一如秋风扫落叶,来去如风的胡人铁骑成了边关将士的噩梦,沉溺于中原纸醉金迷已久的勋贵子弟们在蛮人的刀与箭下不堪一击,土崩瓦解。 而大晋朝一众饱读圣人诗书的官员臣吏,也在年复一年的内部争权夺利中变得内残/外忍,他们卑躬屈膝,送出皇族的公主与大批的金银财帛,行所谓“和亲”之策,只为填饱胡人的胃口,长此以往,已是多年。 直到三十前,以鞑靼族为首的北疆诸部族再度南下寇边,而这一次的目标,正是中原北方的重要门户云中郡。 那一回的胡人入侵,前后总兵力达十数万之众,人马过处,寸草不生,而边关屹立的“晋”字大旗,也在漫天烟尘之中黯然失色。 等朝廷的一众官员反应过来,吓得魂不附体,纷纷派人求和,鞑靼族的君主阔汗一面笑着收下了大晋的礼物,一面继续挥军南下,接连攻破数座北门锁钥,终于兵临北方最后的防线据点,云中郡城之下。 时逢危局,而有英雄沧海横流。驻扎于云中郡的郡守田木泽将军奋起反击,血战数日,竟然堪堪遏住了北疆人的南下之势。 而武林中,身为马帮帮主的袁息天闻讯,便一手组建了以马帮弟子为主力的钩吾山聚闲庄一系武堂,沿钩吾山中小路直接北上援助云中郡,加入了这场痛击北虏的血战,由此开始了长达三个月的云中郡攻防战,这便是后来人称“北地之战”的重大战役。 此战惨烈无比,其中具体过程便是一些号称江湖百晓生的灵通人士也是语焉不详,只有亲身经历者才能感受其中的生死悬于一线的惊心动魄,与那百战余生的惊喜欣悦。而人们所知道的结局,便是最终胡人力竭,无奈退军,回到草原舐 着伤口,伺机而动。 袁息天经此一役,也成了名震天下的仁义大侠,而聚闲庄也以一种强势的姿态闯入了每一个江湖人的眼中。 “三十年了” 渐渐地越走越高,林琢已然能看到空中飘飞的纷纷白雪,而长乐帮的江虎行长老也在追忆往事的怅然中长叹。 “袁帮主胸怀天下,不愧大侠之名!倘若朝中多的是这般血性汉子,我们大晋早就封狼居胥,重现强汉荣光了!” “何止啊” 韦清却是摇摇头,叹了口气。 “‘争名者于朝,争利者于市’,哪怕是江湖中,也多的是追名逐利之辈。不过三十年,昔年袁大侠苦心经营的报国义庄,便成了这些鼠辈争权夺利的工具!” 江虎行眉头一皱,若有所思。 “韦先生的意思是?” 宫飞扬连连咳嗽了几声。 “三哥,在这个地方说这种事情,是不是有些不妥啊?” “有什么不妥的?”韦清冷笑。 “那些所谓的名门大派,素来眼高于顶,极力打压江湖上的后起之秀!只是没有想到,当年袁前辈苦心经营的堂堂聚闲庄,而今也渐渐成了各大门派追名逐利的工具!” “若是袁前辈在天有灵,不知会作何感想!” 韦清冷冷一笑,漫天飞雪纷纷而落,打在他肩头,林琢远远看去,不知怎的,竟然觉得有一种孤寂之意。 纵然是义薄云天的盖世大侠也终究逃不开伤病的折磨,北地血战之后只七年,受创数十处的袁息天终于因为伤重病发而死,临死之前,将整个聚闲庄托付给了他的至交好友,少林派出身的渡难大师。 彼时聚闲庄已经是一个有多个名门大派加盟的强大组织,又兼在后来北疆部族多次小规模南下袭扰的小战役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一个个名满天下的大侠渐渐地崭露头角,由此聚闲庄成了众多江湖中人求名逐利的地方。 时至今日,尔虞我诈不断,勾心斗角之事层出不穷,内斗之风愈演愈烈,浑然不顾外敌在侧蠢蠢欲动。而这也许正是中原汉人永远的悲哀 “上钩吾山的路有无数条,但是进聚闲庄的路只有一条。” 眼前是一条曲折回环的小径,两旁开满了清冷幽香的梅花,而林琢便是带着满怀的好奇,踏着白雪红梅,走进了这一方天地。 人生,由此改变。 路的尽头,一步踏出,梅影稀疏掩映间,迎面处就是一座高大山门,旁有一方巨大青石,上面如刀劈斧凿般,硬生生被劈出了光滑平整如镜面般的一块石面,其上笔走龙蛇,深深镌刻了四个古朴大字: 云霄之巅。 山门之上,自右往左,也是同样的三个大篆字: 聚闲庄。 笔锋犀利冷冽,有兵戈杀伐之气,迎面而来,震慑得眼前的少年少女,一时无言! 韦清回头,微微一笑:“走吧。” 林琢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步走了进去。 长空如洗,苍苍若雪。四面苍穹,渺无边际;下有茫茫云海,轻轻浮沉,一眼望去,只觉天下江山,尽在胸中,顿生睥睨之感。 苍山映雪,殿宇雄峙,孤寂的峰顶,云气环绕,时有雄鹰疾驰如电,长鸣飞过,空中盘旋不去,如琼楼玉宇,遗世而独立,令人心生敬仰,有不在人间之感。 “哇,好美啊!” 在李素影惊叹的轻呼声里,林琢只觉得胸腔之中,顿时生出了一股浩然的豪情,而他的眼睛,也在这雄阔的天地景观下瞪得老大,心中生出了无限的憧憬: 这便是名义上真正的天下第一大派,聚闲庄么?! 这时,从山门口走来一个年轻人,高大魁梧,双眼温润,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对韦清躬身行礼。 “三叔,你回来了?” 韦清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我去找大哥复命,这位小兄弟是你师父要见的人,暂且就由你照顾一下了。” 那年轻人微笑着点点头,那边,宫飞扬伸手作请状。 “江长老,我带你去贵帮帮主住的地方罢?” 江虎行欠身谢道。 “有劳了。” 李素影张口欲言,却终究没有说话,她不留痕迹地看了少年一眼,见他全然没有察觉,有些失望,还是跟着江虎行他们去了。 偌大一个聚闲庄的门口,便只剩下了那个出来迎接的年轻人与林琢两人。 那年轻人看起来很好说话,笑着对林琢打了个招呼。 “小兄弟好,我叫胡芦。” “我是林琢。” 少年犹豫了一下,答道。 胡芦笑了笑,他看得出来,这个刚来的少年看起来还有几分拘谨。 “走吧,跟我去见师父。” “师父?是穆云先生吗?” 胡芦点点头,伸手作邀请状。 “小兄弟说的不错,家师正是江湖上人称‘乘风居士’的穆云先生。” “乘风居士”林琢小声地念了两遍,觉得有些意思。 聚闲庄里面的景致与外头一般无二,也是开满了随处可见的红梅,与来自苍穹天际的纷纷白雪交相辉映,尤其显得绚烂。 林琢跟着胡芦,走过了山门,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周围俱都铸成周易八卦的形状,粗粗看去,可容纳近千人。四面都是灰白色砖瓦砌成的楼阁建筑,屋宇连绵,同样也是按照先天八卦的方位分成了八座建筑群,彼此之间泾渭分明。 一路走来,除了很是一些来往忙碌的仆从杂役,很少能见到其他武林人士,显得整个聚闲庄空落落的有点吓人,而胡芦小声地对林琢解释。 聚闲庄传承至今,早已不是当年马帮一家独大的格局,武林中的各大门派或多或少都在此有所参与,钩吾山头,风云变幻,每一次英雄大会,最后都是各方势力博弈之处。 而此时离英雄大会时日尚早,故而那些各大帮派的重要人物大多还没有来,即使偶有早到的,也是一些小门小派,闷在屋子里没有出来。 胡芦就这样带着林琢,施施然地走向了南面的那一处高大楼阁,林琢眼尖,看出了那正是对应广场上刻的八卦中,“离”字的方位。 他们所去的地方,正是离字堂,聚闲庄当年风云鼎盛的八堂之一,而今苟延残喘的两堂之一。 主事人,穆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师父 遥想当年袁息天建立聚闲庄时,只是草创,而后有众多江湖帮派加盟,几经沉浮,江湖风雨,竟成了这种八堂并列的奇异局面。 然而到了后来,各大派俱是心存私利,全然没有袁息天那种天下为公的宽大胸怀,二十多年,竟将好端端一个风云联盟败坏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于是还先前信誓旦旦一心驱逐鞑虏的各派渐渐地也不来聚闲庄议事了,时至今日,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下了“乾”“离”两个堂口还有些人。 而如今名义上的聚闲庄乾字堂大执事枯草大师,他的师父正是当年与袁息天大侠相交甚厚的渡难大师,身份超然,又是出身号称武林泰山的少林派,也正因为此,聚闲庄这仅剩的一些家业才没有引来那些小门小派的觊觎。 胡芦的师父穆云正是聚闲庄离字堂当下的主事人,身份不低,于是他所过之处,一路上的弟子无不恭恭敬敬地行礼,这些弟子与各大门派带来加盟聚闲庄的优秀门人不同,他们多是些自幼无家可归的流浪儿,被聚闲庄收养之后教授一些最基本的武功技击之术,林林总总,也有千人之数,算得上是聚闲庄的外门弟子。 于是很快林琢跟着胡芦就来到了一间小庭院前,伸手推开门,里面庭院里一棵梅花树下站着一个腰间佩剑的白衣女子,这女子眉目如画,长得极美,约莫二十四五岁,有一种清丽脱俗的气质在其中,看到了胡芦过来,微微一笑,如同初雪消融,春水梨花,声音温和。 “回来了?” 胡芦却是躬身一礼,丝毫不敢怠慢。 “青姨,师父派我和三叔c盗帅大叔去接这个小兄弟。” 那女子微微颔首,看了看大堂的方向。 “我知道。大哥在里面等了有一会儿了,你自己带他进去罢。” 胡芦又是一躬身,带着林琢径自去了。 “刚刚那位姑娘是师父的义妹,名唤穆青璃,是师父当年救下的一个被北疆胡人掠走的中原女子,无处可去,这才跟了师父。我平日里都称呼她青姨。” 走出去十多步,眼看着弯过了一个拐角,堪堪到了大堂门口,胡芦小声地给林琢介绍起了刚刚见到的那个女子的身份来历,同时又诡秘一笑。 “当然,没准过几年,大概要唤她师娘了” 林琢附和着笑了两声,脸上却露出了些许担忧,胡芦却笑着安慰他。 “放心,师父为人很好的,和别的门派那些冥顽不灵的老家伙们可不一样。” 林琢一怔,忽然间,大堂里,幽幽地传来了一个温和而不失威严的声音。 “胡芦,既然回来了,还不进来,杵在外面做什么?” 胡芦浑身一个激灵,连忙在外面应道:“师父,韦三叔那里还有事情要我去办,就不进来了!” 说罢,他急匆匆地夺路而逃,甚至连旁边的林琢也忘了交代一句。 少年愣愣地在门口呆了好一会儿,犹豫了一下,这才朝着有些幽暗的大堂里面走去。 光线很暗,只能隐约看到两旁纵横排列的几十张桌案。,地方极大,他约莫走了二三十步,眼前忽然亮起的一盏灯光,指引着少年前行的方向,渐渐地,借着昏暗的灯光,他看清楚了大堂主座上端坐的人,一时之间,竟有些失神。 那是一个极年轻的男子,一身纹饰华贵的黑色衣袍,身形高挺纤瘦,看上去比胡芦也大不了多少岁,却有着全然不同于胡芦的沉稳与深邃。 他的相貌极清秀俊朗,举手投足间尽显不凡的气质。林琢眼前一阵恍惚,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少年只觉得此人哪怕是不经意间的举动下都透着一种尊贵的雍容,全然不似是江湖上一个籍籍无名的隐士,耀眼得令人不敢直视。 “他就是这十多年来一直主掌着聚闲庄离字堂大权的乘风居士,穆云先生么?” 他这般暗暗忖道,而主座上的男子,也缓缓抬起头,看向了他。 此刻的穆云正在看一封信笺,他站起身来,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神色间有一丝怅然,声音温和而流利,竟是大晋朝最正统的雅言。 “我与墨离兄相交于莫逆,不想当日南阳一别,倏忽十数载,竟不能再见一面。” 很意外的,他第一句话便说到了南宫墨离,林琢心头也涌起了一股悲伤之意,他想起了那个在临死之前还念念不忘他的安危的老人,眼泪止不住地就流了下来。 穆云的声音,依旧继续在大堂里回荡,没有半句废话。 “你叫林琢,墨离兄许久前在给我的书信上说起过你,是个不错的孩子。既然他将你托付给了我,我自当忠人之事。自今日起,你就是我的第二个弟子了,由我亲自传授你武功,可好?” 自南宫墨离死后有了半日的缓冲,少年的心情也渐渐平复地差不多了,林琢只思忖了片刻,便做出了决定,在穆云幽深的目光里,他慢慢地俯身下拜,叩首三下。 “弟子谨诺。” 而与此同时,刚刚打发了李素影回自己房间休息的江虎行一步一回望,神色间有些不自然,慢慢地走进了长乐帮帮主卓凌飞的居所。 此处同属于穆云所掌管的离字堂,但却又隔了一段不小的距离,尤其是卓凌飞所住的地方,更是空荡荡的一片,再无第三个人。 长乐帮帮主卓凌飞不是一个喜好奢华的人,故而此刻只穿着一袭旧得有些发白的外衣坐在那里,臂膀上的位置隐隐透着一些暗红,脸色也不是很好。 江虎行已经在来时的路上打探过了,前几日卓凌飞在孤身追击北疆诸人之时被长白剑宗宗主悬翦伏击,受了些轻伤,所幸悬翦似乎也是有伤在身,未出全力,因此卓凌飞并无大碍,只是败于北疆人之手,心中不悦罢了。 于是江虎行在简单的寒暄之后,卓凌飞便问起了他此来的目的。 “长老深夜而来,莫非是有什么大事要指教?” 江虎行坐在一边,有些心神不宁地四处环顾一番,卓凌飞已是有些不耐烦了。 “不瞒帮主说,老夫此来,确是有一件事关本帮存亡的大事要向帮主禀报。这才深夜前来打扰。” 说话间,他犹豫了一下,伸手去怀中取出了那个暗金色镶边的卷轴。 “读过书罢?” 昏暗的大堂里,穆云起身,慢慢地点着了一盏灯,动作平缓中带着几分严谨的礼节,少年静静地看着他,忽然见他这么问了一句,虽是不明所以,但仍是点点头。 “回禀师父,弟子出身富贵人家,幼时读过百家经典,虽不是很懂,但也略知一二。” 穆云微微一笑,放下灯盏,顿时,周围亮堂了许多。 “说话倒是文绉绉的,像个书生,一点都不像江湖中人。不过这样也无妨”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又回到了主座上,思忖了一会儿。 “这样罢,我这里还有些事情,一时半会儿还解决不了,这几日里你就去后堂厨房,找一位姓王的厨子学些基础。等过两个月,我再亲自授你功夫,如何?” “厨子?”林琢一呆,这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有些不情愿,暗忖一个厨子能有什么能耐。 “若是你能打得过那位姓王的厨子,那我便让韦三弟亲自传你剑法。”穆云神色不变,却好似看出他心中所想,微笑着又加了一句。 少年心头一动,忽然的,就想起了先前韦清那一出手的风轻云淡,如雪剑气下的锋芒毕露,心中似乎有火焰在燃烧。 “真的?” 穆云看着他的样子,哑然失笑。 “你可以试试。” 林琢愣了一下,躬身一礼,便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 穆云微笑着看着,一言未发。 而等到少年单薄而有些瘦弱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门口,穆云才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手里的信笺上,他的神色不变,依然是那么温文儒雅,只是,眼中却不可抑止地多了几分忧虑。 “毕竟是江湖中人,纵然天下大义当前,终究是鼠目寸光,只顾着本门私利。堂堂武林各大门派,逢此北疆胡虏南下之际,竟只有纯阳c西岳c昆仑三家与丐帮响应!” “其余诸派,各怀鬼胎,处心积虑,虽然愿来与会,又何尝不是投机倒把,火中取栗罢了!” “袁息天,你若是在天有灵,见得一手创立的聚闲庄沦落到了今日如此地步,不知会作何感想!” 穆云轻叹一口气,神色间有一丝疲惫,他犹豫了一下,慢慢地,将手里的信笺置于灯盏上。 火舌,一点一点吞噬了薄薄的信纸,也照得男子俊朗的面容一片亮堂,明光里,这位聚闲庄表面上力挽狂澜的乘风居士久久沉吟,直到信纸烧成灰烬,光线黯淡下来。 整座聚闲庄是一个修建在钩吾山顶的庞大建筑群,楼宇密布,一眼看去,约莫有数百间之多。 而哪怕走在其中只占了八分之一的离字堂,亭台楼阁,廊腰缦回,少年也早就因为无处不在的拐角小径而晕头转向。 而在这么多屋宇楼阁里面,想找到伙夫做饭的后厨,何其困难! “应该先问清楚方向再走的” 林琢不由得懊悔自己的冲动,然而此刻,他却是连出去的路都不知道了,不经意地,又信步走到了一处院落,只听里面有呼喝声c拳脚声传来,似乎是某个门派的弟子在练功。 他自是不知道,这里便是穆云安排长乐帮众人暂住的地方。 少年曾听南宫墨离说过,江湖上最忌讳的便是偷看别派武功,连忙不敢再走,就要离去,不想他一转身便是一处拐角,拐角后面轻快的脚步声响,一个黄色的窈窕身影迎面而来,少年毫无防备之下,被重重地撞到在地。 “你” 林琢猝不及防,虽然身怀武功,没受什么伤,但终究心中火大,正要出言斥责,然而一见来人衣着容貌,秀美清丽,赫然正是长乐帮的李素影。 “是你?” 少年没好气地皱起了眉,那个少女捏了捏有些酸痛的胳膊,也认出了他,见他一脸阴沉,原本还算好的心情也低落了下去,早间对他还算好的印象顿时一扫而空,下意识地就与他针锋相对。 “就是我,又怎么样,你在我们长乐帮的地方干什么?” 林琢心中自叹倒霉,只觉得自从遇到这少女以来诸事不顺,加之数月来无微不至照顾他的南宫墨离逝去不久,一时间心灰意冷,也懒得再做什么口舌之争。 “没什么。” 他摇摇头便又自顾自地离开,李素影一愣,没有想到这个印象里倔强的少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她心头疑惑,出声问了一句。 “喂,你去哪里啊?” “管得着么。” “你” 林琢却是没有再理她,身影穿过一棵繁茂的大树,渐渐就要消失,李素影气得狠狠一跺脚,暗自嘀咕。 “哼,你不告诉我,我还偏要知道” 她撇撇嘴,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悄悄跟了上去。 廊腰缦回,亭台水榭,曲曲折折,慢慢在眼前晃来晃去,直到天边的余晖洒落,这一天即将过去,已是黄昏时分,方向感不好的少年终于疲惫地坐在一处栏杆上,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到底在什么地方啊” 感受着腹中传来愈来愈明显的饥饿感,纵使林琢涵养再好,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他自是不知道,就在离他不远处的一座假山旁,满身香汗淋/漓的李素影也是咬牙切齿,清纯面容上满是愤怒与狐疑。 “这该死的小子,不会是故意耍我罢?” 她有气无力地摇摇头,转头再向林琢那里看去,只是这一看之下,顿时惊呆了。 “那是,帮主?” 正靠着栏杆休息的少年忽然觉得有一大片阴影从旁掠过,他愕然看去,却是一个面容方正,浑身充满威严之意的中年男子,但见他眉头紧锁,似是在考虑什么难以决断的事情,即便是走过林琢身边,也只是随意地看了他一眼,便把目光移开。 “前辈,请留步!” 林琢却是仿佛找到了救星一般,连忙出言唤住了他,在这威严男子疑惑的目光里面,他犹豫着问。 “敢问前辈,离字堂的后厨在何处?” 末了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 “晚辈是今日刚来的聚闲庄,不辨路途” 威严男子恍然,也不在意,随手指向了一个方向。 “朝那里走,沿着大树拐弯,然后笔直走就到了。” 林琢大喜过望,连忙谢道:“多谢前辈。” 那男子摆了摆手,示意无妨,便让他自去了,等到周围又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又面露纠结,眼中有奇异的光芒闪动。 “魏帝遗宝,嘿,魏帝遗宝” 周遭无人,他低低自语,慢慢地闭上眼睛,细细思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琐事 “终于到了” 林琢看着眼前一个不起眼的屋舍前,木牌上歪歪扭扭的“饭堂”两个大字,而长舒了一口气。 屋舍里面,蒙蒙的白气蒸腾而起,伴随着浓郁的香气,林琢情不自禁地吸了吸鼻子。 此刻正是饭点,里面不时有人进进/出出,那都是来回送饭的仆从杂役,他们用奇怪的目光扫过这个陌生的少年,便自己忙活着事情了。 林琢深深吸了一口气,拉住了其中一个杂役。 “请问里面可有一位姓王的厨子?” 那杂役呆呆地看了他一会儿,才犹豫着答道。 “你说的莫不是俺们‘醉仙斋’的大厨子王二麻子?你看,他就在房顶上睡觉呢。” “啊,睡觉?” 这回轮到少年发愣了,他顺着杂役的方向看去,却见屋舍的房顶上,确实有一个肥大的身影卧在那里,熟睡不醒,浑然不顾山顶严寒的风。而看这杂役早已习以为常的样子,他这么在房顶上睡觉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 林琢目瞪口呆:穆云如此郑重其事要他来拜访的王大厨子,竟然是这样一个行为怪诞的人? 他从小家风严谨,自是看不惯宫飞扬这样看起来不靠谱的人,但犹豫了一下,想着穆云的话,终究还是走到了屋檐下,大声唤了一声。 “前辈” 鼾声如雷,毫无回应。 林琢摇摇头,想了一下,忽然间运起轻功,踏着墙壁直上屋顶,一直到了那个肥大身影的旁边,喊出了第二声。 “前辈!” 就在少年以为仍然毫无反应的时候,下一刻风声突/起,猛然间一张可怖至极的大麻脸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林琢惊得连退两步,忽然一股大力凭空而来,重重地按在了他的胸口,将他整个人打得从屋顶上飞了下来。 屋顶上,传来这样一声怒吼。 “吵吵吵,吵个屁!敢吵醒老子睡觉,不想活了是吧?!” 林琢重重地摔在地上,眼前一阵金星晃悠,他勉强抬起头,入眼处是同样一脸不明所以的李素影,少女长大着嘴巴,清丽的面容上充满了惊愕。 “喂,你这是怎么回事?” 林琢倒吸着凉气,慢慢地站起身来,眼中充满了惊愕,连他也没有想到,离字堂区区一个厨子,都有这么强的功力,而一路悄悄跟随过来的李素影,更是一头雾水,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麻脸厨子从屋顶上跳下,肥胖的身躯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烟尘四起,而当他的目光转向林琢时,少年不自觉地在心里打了个突。 “你就是大哥说的,那个今天新来的小子罢?” 林琢一怔,茫然地点了点头,而那麻脸厨子一脸的不耐。 “你的事情,老子听说了,武功的事先不急,先让老子试试你小子底子如何!” 说罢,他也不等林琢说话,忽然就出手,右手抬起,无形气劲缭绕,所蓄之势的强大连身后的李素影也是心惊不已,依稀也感觉得出这是一招极为强大的功法。 “砰”的一声巨响,李素影眼前一花,下一刻,却见还没反应过来的少年已是整个人再度被打飞了出去,她甚至看不清那个满脸麻子的厨子是怎么出的手! “你小子可真够差劲的,这么晚了才来找我,亏我从大哥那里听你要来,白等了那么长时间,还打搅了我睡觉!” 那厨子却是一脸的无所谓,丝毫没把一掌打飞林琢的事情放在心上,拍了拍手,跳到旁边一棵大树上坐好,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 “原本还以为堂堂江南大侠南宫先生的子侄有多厉害呢,原来也只是个废物!” 李素影如梦苏醒,连忙跑过去,将地上的林琢扶起,小声问:“你没事罢?” 少年不答,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被强行打断了蓄势的右手更是酸胀无比,那是功力反噬的结果,他奇怪地看了李素影一眼,想不通这个印象里任性娇蛮的少女什么时候转了性子,却也没怎么注意。 “和你没关系!” 他恨恨地丢下一句话,因为行走江湖之时南宫墨离曾严令他显露自己的武功,以至于少年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而直到此时,连日来的诸事不顺,南宫墨离的惨死,以及这短短数月间境遇突变流落江湖的愤懑,一下子全都爆发开来,林琢忽然就大喝一声,顺着大树腾空借力而起,直取麻脸厨子! 见他举手投足间俱是一些高明的身法武功,那厨子眼中精芒一闪,哈哈一笑,以泰山压顶之势自上而下,用简单到了极点的招式迎头痛击。 两个人就这么在半空中交起手来,一刹那指掌变化,见招拆招,功法繁复得旁边观看的少女眼花缭乱,一时失神。 “他他怎么会那么厉害?” 林琢年轻气盛,又是家学渊博,每一招每一式使出时劲气四溢,声势迫人,隐隐有剑气锋锐之意,然而却始终攻不破那麻脸厨子看似普通至极的招法圈子,甚至透过两人纵横交错的拳脚影子,他还能看到麻脸厨子那满不在乎的神情。 “啊!” 腾然地,麻脸厨子忽然化掌为刀,当头劈来,单论招式可谓是简单粗陋至极,然而对于此刻身在半空的少年来说,却是避无可避,勉强运起全身功力向上一格。 “轰”的巨响声里,林琢满眼晕眩,刚刚落地便被震得气血翻涌不止,而他喉头已不知何时被两根指头抵住,麻脸厨子一脸无所谓的戏谑。 “如何,小子,服了么?” 少年咬着牙,退后两步,避开他的指头,低喝一声。 “再来!” “挺犟啊小子!”麻脸厨子也不着恼,反而多了几分兴奋之意。 “你不服,老子就打到你服!” 话音刚落,他整个人便如同鬼魅一般凭空消失在了消失,几乎是与此同时,少年忽觉脑后一冷,急转身时,眼前风声凌厉,夹杂着来势汹汹的拳势,重重地打在他清俊面容上! 林琢反应过来,而麻脸厨子攻势已是一波一波展开,而这些在少年眼中简单到了粗鄙的招式,此刻却是浑然天成,全然没有破绽,纵使他腾挪闪避,虚招破招,却总在那浑厚无比的劲气下一触即溃,转眼间便被压制得死死的,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少年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并非是纯输在招数应变上,那麻脸厨子的内功深厚无比,不在南宫墨离之下,此等情况压制下,他所有的反制手段都失去了任何的效果,所谓以力破巧,不外如是。 他只这么微微一走神,便露出了数个微小破绽,那麻脸厨子眼光何等老辣,于无声无息处一掌击来,顿时击散了少年所有的护体真气。 下一刻,他拳势突变,化作爪式,自上而下,重重朝少年的右臂抓下,左手仍然作铁掌破空,按向他的胸口! 此刻林琢看上去已经是完全处于下风,脸上淤青四处,衣服也破开了无数处,与先前谦恭有礼的翩翩少年形象可谓是大相径庭,他死死地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铁掌利爪,终于闷哼一声,全身再度爆发出了强烈的内劲! 麻脸厨子心里猛地一惊,下一刻,他与少年拳脚相交,却发现自己的攻势全然失去了先前摧枯拉朽的霸道,隐隐的,竟似有一股无形气流盘旋缠绕在他的周遭,逆流而上,越缠越紧,最终竟是硬生生将他的爪功与拳势牵引到了一处,两相对击,震得他左右手同时发痛! “这,这怎么可能” 麻脸厨子惊愕莫名,抬头正要向林琢问话,却见眼前少年在爆发了这短暂的片刻之后,脸色惨白,整个人晃晃悠悠地就昏倒在了地上。 昏昏沉沉的黑暗里,天际似是划过隐约的流光。 于是,于黑暗中踽踽独行的少年茫然望去,看见了满目的血与火。 那是何等的悲怆啊,眼前的景象里,雕梁画栋,壮丽亭台,都在雨中的火焰里化作了灰烬,而往昔熟悉的故人,也仿佛都在冰冷的刀剑下,变成了森森的白骨 “叔父,离叔!” 少年忽然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过来,额上,冷汗涔涔。 周围是一片黑暗,看样子是夜深人静的子夜,然而很快就有了动静。 “嚓”的一声轻响里,一团盈盈的火光亮起,点亮了一个灯盏,昏黄的光有些柔和,并不刺目,于是少年很快看清楚了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个宽敞的房间,此刻林琢躺在一张床榻上,旁边点亮灯火的正是白日里见过的那个温和的年轻人,也是他拜了穆云为师以后的大师兄,胡芦。 却见胡芦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你可总算醒了,我这都守了大半夜了,真是困死我了。要不是师父让我务必等你醒来,我早就回去睡觉了” 他使劲捏捏眼睛,稍微清醒了些,说的话也终于有头绪多了。 “我说你小子胆子可真大,居然敢和王二麻子师叔动手,他虽然长得难看,但可是当年打伤过燕山派安文静的高人啊!此番若非他手下留情,未尽全力,只怕你可不是躺两天这么简单了” 少年此时还有些迷糊,没听清他说的话,有些迷茫地插话问道。 “师师兄,这里是哪里啊?” “师兄?”胡芦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哦,也对,师父好像已经收了你作弟子,你叫我师兄是应该的。” 然后他一耸肩,困意上涌,又打了个哈欠。 “你问这是哪里?这里当然是离字堂了!还有,这个房间,还有包括它在内的整个院子,以后都是你的住所了,可别走错了。” 林琢终于清醒了一些,想起白日的事情,又忍不住问。 “我记得我明明昏过去了,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当然是被二麻子师叔像抬死狗一样抬回来的!”胡芦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小声嘟囔。 “你自己被打了一顿也就罢了,还累的我一晚上没睡好,真是倒霉啊,遇到你这样的师弟,以后指不定还要惹什么祸事呢” 林琢只能抱歉地笑笑。 “我的错” 胡芦再也受不了一波又一波袭来的困意,勉强抬起眼皮,一边向门外走去,一边只说得一句。 “罢了罢了,我要去睡觉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罢,我实在是困死了” 然而他走到门口时,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慢慢说道。 “对了,你别看王二麻子师叔人长得丑陋,武功着实不低,脾气却不好,他教你的时候,可千万别顶撞。” 少年一怔,皱了皱眉,最终什么也没说,吹灭了床边的灯盏。 大晋八十九年,七月初九,钩吾山,离字堂。 离字堂的主事人c北地隐士c乘风居士穆云的大徒弟胡芦打着哈欠从自己的院里走出来时,一抬眼就看到了同样刚刚出门的林琢,他微微一怔,便笑着打了个招呼。 “师弟早啊,昨晚睡得可好?” 林琢摇了摇头,还是觉得有些疲惫,数月来的奔波流离不是一个晚上的时间能恢复过来的,更别提他昨日还与那麻脸厨子王二麻子打了一架,此刻浑身酸痛,一动不想动。 “一点也不好,累死我了。” 在这个和善的师兄面前,少年也放开了,苦笑着回了一句。 胡芦看看他的样子,哑然失笑。 “哈哈,学武功本就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可别把自己搞的太累了。” 林琢点点头,但胡芦看得出来他的敷衍之意,只得暗自撇嘴。 “来来来,你从未来过聚闲庄,既然来了,以后恐怕就要一直住在这儿了,我带你去好好看看我们钩吾山的风景。” 七月之际的北方本是流火当空,酷暑炎炎,然而在这高逾千丈的钩吾山顶,却有着凛冬一般的严寒,空中白雪纷纷飘落,伴随殷红梅花绚烂盛开,时而有云气纵横,美不胜收。 胡芦略带自傲的话语声,也断断续续在山巅风雪中传来,他一边带着林琢走遍庄子各处地方,一边小声地讲述着聚闲庄的密辛。 “这聚闲庄自建成以来,已经有了数十年的历史,当年袁息天前辈修成此庄时,人口剧增,山下镇上还开了不少酒楼客栈,只是这些年来聚闲庄日渐衰落,也渐渐就少有商贾往来了” “我们的师父乘风居士是聚闲庄八大堂之一的离字堂堂主,虽然名声不显,但却主掌了整个聚闲庄的重要大权。只可惜自从袁大侠逝后,那些道貌岸然的名门大派,借着聚闲庄的地位捞够了声望,便只顾着自己争权夺利,眼看着,如今的聚闲庄声势早已不复全盛时的一半了” “阿嚏!” 林琢重重地打了个喷嚏,此刻他站在极高的山间,身处无数梅花雪影之中,忽然觉得有点冷。 “照师兄的意思,这聚闲庄还能存留多久?” 胡芦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如今的聚闲庄,早已是名存实亡,若非是师父与少林派枯草大师c玉京金阙的步子留盟主这些心系苍生的前辈们还在勉力支撑着,只怕早就荒废破败了。” “啊?那我们岂不是随时都有可能流离失所?” 少年一怔,犹豫着问道,对于他而言,现在最想要的只是找一个能安稳住下去的地方,如同数月前那种连日奔波的苦厄,他一想起来便有种隐隐的后怕。 胡芦却是哈哈一笑,丝毫没有意外之色。 “这你就放心罢!只管安心住下来,一切有师父在呢。” 林琢苦笑着摇摇头,他毕竟昨天才来,对这里的一切都陌生的很,也自然不像胡芦那样,对于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师父有多大的信心。 “阿嚏!” 正想着事情,少年忽然身上一寒,又打了个喷嚏,于是胡芦“啧啧”感叹。 “怎么这么不扛冷啊?” “废话,我们南方一年也没下过几次雪的。” 林琢一面打着哆/嗦抱怨着,一面跟着胡芦登上了钩吾山最高的山峰,“居吾峰”。 漫山遍野,苍苍茫茫,一片纯白,自上而下看去,俯视大地,恍若凭虚御风,有不在人间之感,当真有一种睥睨之意,自心头发出。 林琢深深呼吸,一时为这风光所慑,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是不是,只有站得高,才能看得远?” 不知什么时候,胡芦也走到了他的身边,用一种平静的语气,这般问道。 “师兄说的不错,这还是我第一次爬上这么高的山看风景。” 胡芦“哦”了一声,颇感好奇。 “听师父说,你是江南人?” “不错。江南多河流,水路纵横,只是这么高的山,的确少见。” “其实,就算在北方,钩吾这样的大山也并不多见” “对了,能问一下么,你家以前是做什么的?” 林琢一怔,他的面色,忽然就低沉了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昆仑派 “算了算了,不提也罢。” 胡芦只是随口一问,见他脸色不好,连忙改口,气氛一时有些沉闷。 “咦?” 胡芦忽然又发出一声惊呼,远远地,从高处看去,聚闲庄门前的梅林道路上已是多了两拨人马,看样子,是分属不同的门派,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进庄子,反而在门口对峙了起来。 “怎么回事?” 面色平静恢复正常的林琢也发现了不对劲,疑惑道。 “好像有情况。”胡芦眉头一皱。 “走,我们去看看。” 山道上围满了人,这些都是聚闲庄留守山上的弟子,他们个个不知所措站在那里,却只能看着山门口的两拨人剑拔弩张,却又无可奈何。 胡芦拉着林琢一路小跑至此,在人群里只是看了一眼,便皱起了眉头,冷哼一声,难得地爆了一句粗口。 “又是这个老棺材瓢子!” 林琢哑然,印象里,还是这个温和的师兄第一次骂人,他抬目望去,只见山门口的那两拨人,一拨人数众多,有二三十人,个个身着青碧色服饰,整齐划一,按剑而立,气势汹汹。 为首的是一个五十上下的老者,行若熊虎,面带戾气,却是丝毫不见衰老之色,而他身上,有一股极其阴冷的气息,这让林琢很不舒服。 胡芦悄声介绍。 “这些都是昆仑派的人。这老家伙叫杨天仪,人称昆仑剑圣,仗着自己辈分高武功强,好几次都在聚闲庄的英雄大会上大放厥词,谁都不放在眼里。我最看不惯这种货色了” 另一拨人就要少得多了,只有十几个,衣裳服色也没有统一,最前面的那人是一个锦衣男子,与那杨天仪的熊虎之势相比,却显得有些弱势了。 “这位是逍遥谷谷主云垂天,是聚闲庄兑字堂主事人,也是师父的好友。”胡芦低声说道。 林琢心头一动,低声问。“他们之间,好像有过节啊?” 胡芦冷笑一声,带着几分不屑。 “那是自然。逍遥谷与昆仑派相去不远,正好挡了昆仑派南下之路,又是这两年的新起门派,云谷主武功不差,但弟子多是平庸之辈,自然成了他们的眼中钉了。” 说话间,那阴鸷的昆仑剑圣杨天仪已经悠悠开口,话中冷意,尤胜飞雪。 “云谷主,别的事情老夫也不多说了,只是想再问你一句,你莫非当真是看不起我们昆仑派?” 话音落,身后铮鸣,数十位昆仑弟子也是目光冰冷,气势汹汹。 “杨前辈多虑了,绝无此意。” 锦衣男子,逍遥谷谷主云垂天神色平静,不卑不亢。 “很好,既然如此” 杨天仪冷声叱问。 “最近一年里,老夫曾致书阁下,多次欲重金求谷主佩剑,为何不允?” “真是过分!”胡芦低声向林琢解释。 “买剑只是个幌子,但这老家伙这么做,分明是想给云谷主一个难堪!” 林琢看着场中景象,若有所思。 “而且还没那么简单。云谷主是一派之尊,若是就这么被人几句话威逼就弃了自己的佩剑,整个逍遥谷都将名声大损。” 胡芦感慨道,又皱起了眉头,唤过旁边一个聚闲庄弟子,让他去通知穆云。 “师父毕竟与云谷主交情不浅,可不能让杨天仪这老家伙如此折辱于他!” “杨前辈,云某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剑我已经送人了,即便是想赠与前辈,也是不可能的。” 杨天仪虽是气势迫人,云垂天却不见丝毫惧意,针锋相对。 杨天仪花白的须发微微颤抖,显然怒意已经上来了。 “云谷主,纵然你不肯给老夫这个面子,又何必编这等鬼话来糊弄老夫?你当老夫是三岁孩子么,你的承影剑是绝世神兵,难道你会轻易予以他人?” “承影剑!”林琢大吃一惊,旁边人群也是一阵骚动。 “‘蛟龙承影,雁落忘归!’没想到云谷主的佩剑是殷商王朝的天子剑,也难怪杨天仪这等自诩剑道高人之辈动心!” 胡芦却皱起了眉头。 “可是我怎么不知道云谷主的剑已经赠送他人了?莫非他真的只是在找借口回绝杨天仪?” “难说”林琢耸耸肩,看看周围人群议论纷纷,显然这么想的不在少数。 只是此刻,逍遥谷谷主云垂天有些无奈,显然也是听到了周遭的议论声,他叹了口气。 “实情如此,杨前辈不肯信,云某也是无法。前辈的昆仑派家大业大,敝派却是小门派,有的是事情要处理,可没空陪前辈在此胡闹了!告辞!” “站住!”杨天仪猛然一声大喝,怒道:“老夫让你走了么?” 他忽地一伸手,抓向云垂天后心,劲气激荡,带得周遭雪花盘旋飞舞,显然是动了真格! 云垂天没有想到杨天仪竟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猝不及防,他堪堪伸掌与杨天仪一对,两股内劲相交,砰的一声,云垂天身形不稳,后退了两步,样子极其狼狈。 杨天仪功力本就在云垂天之上,又是占了偷袭的便宜,自然是占了上风,他长笑一声,也不好穷追不舍,冷哼一声。 “算是给你一个教训!”说罢,他招呼着一众弟子,就要进庄。 身后,云垂天莫名其妙被他一招偷袭,颜面顿失,脸色数变,怒上心头,忽然大喝一声,运劲于拳,凌空劈落! 他却没有看到,杨天仪嘴角发出了一丝冷笑,他的手暗暗地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住手!” 一声断喝,远远响起,浑身气劲流转的云垂天与杨天仪两人俱是微微皱眉,却是置若未闻,手上丝毫不停,同时发出一击。 “砰!”“当啷!”两声巨响,几乎同时响起! 云垂天全力击出的一拳忽然被一个凭空出现的人影挡住,就如同撞上了一堵墙一般,再也进不得分毫。 而杨天仪形如鬼魅,刹那间从腰间离鞘飞刺而出的一剑,却在一瞬间被一枝尺余的毛笔挡住,柔软的狼毫色泽黯淡,依稀可见未干的墨迹,却发出一道道无形的气劲,缠绕牵引,硬生生地将杨天仪的锋锐剑气化为无形! 云垂天愕然,杨天仪吃惊,在场众人也无不满面惊愕,反应过来时,同时看去,却见转眼的功夫,杨天仪身前已经站了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他头戴玉冠,长须飘飘,单手执握着一枝毛笔,显得儒雅无比。 “你是何人?” 杨天仪见他面生,厉声呵斥,心中却隐隐有几分忌惮。 那人微微一笑,缓缓一礼,如同行云流水,面上和煦,又带着几分温和。 “末学后进,荆襄步子留,见过阁下了。” “你就是步子留?玉京金阙的盟主?” 杨天仪一惊,凶神恶煞的面上也收敛了许多戾气,旁边众人也是议论纷纷,嘈杂声不绝于耳。 而另一个人,却是气质卓然,雍容潇洒,腰间却挂着一柄木头削成的剑,他身后跟着一个清丽若仙的女子,款款而来。 胡芦c林琢对视一眼,俱是愕然。 “师父?” 这人正是穆云,他神色平静,一把抓住了云垂天作势欲劈的手腕,低声劝说。 “云兄,冷静点。” 云垂天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穆云一眼,缓缓把手放下了。 那边,杨天仪须发飘飘,面带愠色,却是有所顾忌的样子,不敢动手。 “姓步的,你要阻我?” 他身后一众昆仑弟子同时踏上一步,剑光森森。 步子留却是视若无睹,只慢慢地又把毛笔收了回去,在腰间别好,说话间,语气温和,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斩钉截铁。 “此事,确是阁下理亏,不如就此罢手,皆大欢喜。” “你!” 杨天仪怒气填膺,自从成名以来,有谁敢对他如此无礼?然而他一想到步子留不久前以柔克刚,以一枝极柔软的墨笔狼毫轻而易举击散了他的剑势,又从心底生出深深的忌惮。 一时之间,两人僵持在了那里。 “师兄,这个步子留是谁?我怎么感觉他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一边的少年悄声问道,胡芦却是如同见了鬼一般瞪了他一眼。 “你怎么连他都不知道?” 林琢摇摇头,一脸茫然,胡芦只得叹了口气,对他解释道。 “这位步子留大侠,与师父一样,原先都是武林中籍籍无名的人物。然而在十多年前,却是突然声名鹊起,独自一人于荆襄之地荡平了各处的山寨c水寇,创立了赫赫有名的荆襄大派‘玉京金阙’。步大侠以一枝‘江山笔’柄‘墨虚扇’作为兵刃,一身‘水墨丹青功’的功夫深不可测,已是武林中的第一流人物了。” “如此厉害?” 少年长吸了一口气。 而场中,纷争还未结束。 杨天仪按剑而立,已是按捺不住胸中的怒意。 “步子留,你莫非真当老夫怕你不成?” 步子留见他纠缠不休,耐心也渐渐耗尽,声音虽然依旧温和,却已是有了几分冷意。 “杨前辈,这里是聚闲庄,可不是昆仑派。” 杨天仪怒发冲冠:“那又如何,这小子不尊前辈,口出狂言,老夫这是在教训他!步子留,别说你只是荆襄的土皇帝,就算是乾字堂的枯草也没资格阻我!” 猛然间,他一甩手中长剑,剑鞘飞出,砸向步子留,步子留皱眉,反手一指,气劲迸发,击得粉碎,然而也就这片刻间,杨天仪忽的挥剑反身,剑尖锋芒汇聚,直指云垂天! 步子留低喝一声。 “够了!” 杨天仪不理,他出剑之势何等之快?转眼间就到了云垂天面前,锋芒胜雪,杀机隐现! 云垂天大惊,欲待闪避时已是来不及,猛然间,耳畔风声动,剑刃破空声响,“铮”的一声,却没有想象中的剧痛。 一柄木剑,从旁伸来,架住了杨天仪的剑,穆云面色沉静,没有太大的变化:“杨前辈,适可而止。” “你”杨天仪陡然动容,他闷哼一声,铁剑木剑,同时角力,然而不论他如何提气运力,穆云看似脆弱的木剑始终稳稳当当地压住他的铁剑一头,而看他样子,似是仍未尽全力。 而穆云的声音幽幽响起:“杨天仪,既为前辈,总也要有前辈的样子,撒泼打滚纠缠不休,这难道也是前辈所为?” 杨天仪看看四周,聚闲庄的一众弟子俱已露出了嘲讽的神色,而昆仑派的门人,也个个垂头丧气,再没有了之前的嚣张。 他冷冷一哼,眼中厉色一闪而过,却只当穆云取巧,终于抽剑归鞘,撂下一句:“很好,很好,这笔账,我们昆仑派记住了!” “我们走!” 于是昆仑派一群人浩浩荡荡,穿过聚闲庄的山门,后面,聚闲庄的弟子见事情平息,也都稀稀拉拉地散了。 穆云抽回了木剑,转向了云垂天,叹了口气:“没事吧?” 云垂天不语,半晌悠悠道:“穆兄,你又救了我一次。” 穆云微微一笑,浑不在意。 “无妨,你我故交,何必这么见外。” 这时,步子留也走了过来,他长年居于荆襄之地,与穆云这些江北的武林中人并不熟,但好歹也有交情在,于是也打了个招呼。 “见过两位了。” 云垂天几乎与步子留没什么交集,但仍是欠身感谢。 “步盟主仗义执言,云某谢过。” 步子留摆摆手,沉声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不必言谢。” 云垂天点点头,他思虑片刻,忽然问道:“盟主此来,所为何事?” 他这个问题一问出,显然是心中不解,步子留却没有当场说明,只笑了一声:“谷主到时候就知道了,有些事情,也到了该解决的地步了。” 说罢,他也不停留,踏着不急不缓的步子离了开去,云垂天只觉得莫名其妙,却没有看到旁边的穆云面色平静如水,就如同什么事情都不敢兴趣一般。 于是原地还剩下了逍遥谷的十几个人,以及旁边围观的胡芦c林琢两人,穆云眼光微动,早已看到了他们,胡芦讪讪一笑,拉着林琢就要走开。 “你们两个还不过来,见过你们云世叔。” “免了免了,你我什么关系啊,还来这套?” 云垂天跟着穆云走进了聚闲庄,大度地笑了笑。 “这个胡芦我认识,还有一个是你新收的徒弟?” “不错。”穆云微微颔首。 “你倒是有眼光。”云垂天与穆云关系极好,开起了玩笑。 “不过我的水平可也不比你差,也给你瞧瞧我儿子,十多年前,你也见过的。” “开儿!”他唤了一声,从逍遥谷的人群里,出来了一个少年,年岁约在十五六岁,样子极是灵动。 “这位穆云前辈是为父的生死之交,还不过来见礼?” 少年走到前头,长身一礼:“晚辈云开,见过穆前辈。” “我才三十六岁,可别叫我前辈,会显老的。” 穆云哑然失笑:“云兄好福气,这么多年不见,儿子都那么大了。” “过奖过奖。”云垂天微微一笑,眼神瞥向了紧跟在穆云身后的穆青璃,面带促狭笑意:“不过倒是穆兄你,打算什么时候请我喝杯喜酒?” 穆云一怔,眼角余光瞥见穆青璃面带红晕,淡笑着摇了摇头:“云兄可不能乱说话,毁人清誉。” “你”云垂天无奈摇头叹道:“真是根木头。” 一行人走着走着,渐渐将到了离字堂的大堂,穆云转过身,把两个徒弟叫到身边,看了林琢两眼,忽然问。 “阿琢,你见过王二麻子了?” 林琢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是。” 穆云微微一笑:“那你可觉得,他有这个资格教你武功了么?” 少年心中虽感到别扭,然而那个王二麻子的武功之高,确实是无法否认,只得又点点头。 “既然如此,那你这几日先歇息调养一番,等身子恢复了就自行去找王二麻子学武功罢。为师这些时日还有要事要忙,没时间管你们了。胡芦,你也要照顾好你师弟,你可明白?” 胡芦,林琢同时躬身应诺:“谨遵师命。” 云垂天微微一笑,也是唤过了云开,叮嘱道:“开儿,我与你穆云世叔有要事要详谈,你就去找那两位师兄玩罢” “是,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暗潮 云垂天与穆云两人径自向大堂里去了,胡芦c林琢c云开三个素不相识的年轻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老成的胡芦最先出声,打破了沉默。 “咳咳,那个,我说” 话音未落,却见院子外面又是一阵喧哗,隐约可以听到聚闲庄的外门弟子在悄悄议论:“又有一个门派的人来了” 三人同时出门,朝山门处看去,正好看到两个身着道袍的男子带着七八个弟子缓缓走了进来。 其中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拄着一根紫檀木打磨的木杖的道人,面颊瘦长,颔下三缕长须,显得清癯无比,一张方正脸上却是面无表情,就如同僵尸一般。 “木头道长!” 云开小声轻呼,有些意外道:“是恶人谷的人!没想到这次英雄大会连恶人谷的谷主都来了!” “木头道长?就是这个人吗?” 林琢看看这个表情永远不变的道人,心想这个名字倒是贴切。 “恶人谷?” 胡芦也是一呆,印象里,这个始终隐于明华府与秦川府交界之地的低调门派似乎从来没有在江湖上干出过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虽然门派以“恶人”为名,行事却只在正邪之间。唯有十多年前的一场恶人谷内乱,才让武林中人稍稍注意到了他们的存在。 连林琢也低声询问他:“这个门派是什么来头啊,怎么好像都没多少人知道?” 胡芦摇摇头,只能捡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情告诉他:“我也不清楚他们的来头。只不过以前听师父好像说起过,这个木头道长的武功非比寻常,不在六大派的掌门之下。师弟,你可不要小看他们。” 林琢点点头,示意明白。 却听胡芦低低自语道:“离这英雄大会也不过一个月的时日了。没想到这次,除了七大门派,连长乐帮,玉京金阙,恶人谷这些新起门派的人都来了,我感觉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啊” 林琢没听清楚,奇道:“什么?” “没什么。”胡芦摇摇头,看了看旁边无所事事的云开,问了一句。 “对了,师父要我要这位云兄弟看看钩吾山的风景,你也一起罢?” 少年想了一下,摇头道:“不用了,我自己一个人走走就可以了。” 胡芦看得出来他近日突逢大变,想着一个人静静也是好的,于是也不强求,忽然想起一事,笑道:“聚闲庄里还有不少在此住了多年的外门弟子,你若是遇到什么麻烦可以问他们,可别再像昨日那样到处找不着路了。” 凌冽的山风吹过宏伟的钩吾山巅,卷起摇曳的梅花,飘然落下。 这已经是林琢来到聚闲庄的第三日了,很是有些提前赶到的江湖豪客们不管彼此之间是否有交情,都互相凑了过去打招呼,一时显得有点乱糟糟。 离字堂里面穆云与云垂天的笑声也不时传出,这两个久别重逢的老友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看起来心情似乎都不错。 而胡芦也是拉着一脸无聊的逍遥谷谷主之子云开在山间各地看风景。 熟识的人一下子走空了,孤独一人的少年默默地信步走在了聚闲庄外的梅树林里,他的身子远远看去,显得有些单薄。 于是他在漫天飞雪中举头眺望,虚空之上云层密布,有些阴沉,一如他此刻的心情,忐忑而不安,然而在东方,又有明亮的日光。 林琢叹了口气,他想起了自己的故乡,烟雨蒙蒙的江南,彼时年幼,无忧无虑,然而风云突变,这一切的美好,都在一片离乱中灰飞烟灭了。 而如今,历经了数千里的奔波,自南而北,失去了自小看顾他的叔父,连一路保护他的南宫墨离都倒在了漫长的途中,最终虽然到了这个陌生的聚闲庄,有了一个陌生的师父,他的心里,更是充满了惶恐。 “以后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少年低声自语,却没有人回答他,周围风声响动,冰冷的雪花落在脸上,转眼化作凉水。 林琢就那么怔怔地站在那里,看着满天的风雪,一时痴了。 “是你?!” 这时,一个略带惊奇的声音忽然从后面响起,伴随着一个轻盈的脚步声,有几分讶然。 “你怎么也在这里?” 林琢微微抬眼,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这是聚闲庄,又不是你们长乐帮,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回李素影并没有发火,反而慢慢地走到了他的面前,好奇地凝视着他好一会儿。 颇感莫名其妙的少年被她看得浑身发麻,皱了皱眉。 “你看什么?” 李素影不答,忽然,她噗嗤一笑,如同春水破冰,她本就容貌秀美,这么一笑,与周遭梅花交相辉映,尤显光彩照人,便是连一向对她没什么好感的林琢,都不由自主地抬头看了一眼。 “你这人真奇怪,明明读过诗书,却总是不肯好好说话,明明会武功,却老是装作不会。喂,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林琢不语,此时他正好走到了一棵盛放的梅树下,静静地坐了下来,仰头看着天空里飞舞的雪花怔怔出神。 李素影见他丝毫不理睬自己,心里面有些愠怒,然而转眼间,她看到了林琢眼中的迷惘与抑郁,心头莫名一软,呵斥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了。 “喂,你心情不好吗?” 李素影忽然不说话了,她慢慢地走到林琢旁边,稍稍一犹豫,也坐了下来,她可以感觉到少年整个身体不自然地动了一下,嘴角微微一翘,有些得意,但紧接着,她似是想到了什么,神情又黯淡下来。 “你知道吗,聚闲庄就要完了,就和当年叱咤一时的马帮一样。” 林琢一怔,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而李素影幽幽的声音,继续传来。 “从小,我就是听着聚闲庄英雄们的故事长大的,我喜欢武功,喜欢听江湖上荡气回肠的往事,所以我爹才请了长乐帮的江长老做我的师父,教我武功” “可是现在,师父告诉我,聚闲庄就快完了,我很难过。” 林琢心头一动,想起了今早时胡芦与他说的那些事情,下意识地接口道:“为什么这么说?” 话一出口,他便觉得不妥,果然,李素影嘻嘻一笑。 “哈,原来你在听啊?” “”林琢翻了个白眼。 李素影又回复了原本那副惆怅的样子,声音低落起来,也许,此刻她只是想找个人倾诉心里的压抑。 “师父说,聚闲庄这些年已经是日渐衰微,一年不如一年,连八个堂口的主事人也只剩下了两个。我原本还不相信,只是上次看到昆仑派的杨天仪那么嚣张的样子,才不得不相信师父说的,原来,如今的聚闲庄,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袁息天前辈领导下义薄云天的聚闲庄了。” 林琢了皱眉:“你也看到昆仑派的人了?” “那当然了,昆仑派的人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欺压逍遥谷,闹得那么大,我们长乐帮也有人跑出来看热闹啊,只不过你没看到我罢了。” “我?” “是啊,我可是看到你了,就在那个高个子的胡芦旁边,老皱着个眉头,想不注意到你都难啊。” “” “对了,我听师父和韦清先生说聚闲庄离字堂的主事人穆云先生要收你为徒了,这事情是不是真的?” “” “喂,你说话啊,之前你怎么莫名其妙地和那个丑鬼厨子打起来了?” “” 眼看着,林琢又陷入了那个沉默的状态,不声不响地几乎可以把人气死,李素影倏地一下站了起来,气呼呼地大声道: “大闷瓜!” 林琢这才有了些反应,他慢慢地把目光移到李素影脸上,过了好一会儿,连向来性情爽朗的少女都被他看得面色微红。 “你,你看什么?” 林琢犹豫了一下,在李素影的注视下里问道。 “你先前说,聚闲庄要完了,还有什么意思?” 李素影一愣,浑然没有想到林琢问的竟然是这种事情,让她心底有些挫败之余,不由得气急败坏起来。 “你,你这大闷瓜师父的意思就是说,这次的英雄大会龙蛇混杂,表面上是为了抗击北疆南下的胡人而聚集起来,实则很多与会的门派都是心怀鬼胎,想借机壮大自己的实力。估计这次大会以后,聚闲庄仅有的微信也将荡然无存,分崩离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喂,你去哪儿?” 少年默然离去,浑然不顾李素影在他身后大喊,一时之间,心神杂乱,忽然他眼前黑影一闪,赫然已是多了一个人。 “江长老?” 江虎行不语,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忽然出指如风,重重点在林琢额头上,少年猝不及防,眼前一黑,顿时昏了过去。 “师父?” 隐约间,传来李素影不解的惊呼声。 聚闲庄,终日昏暗的离字堂里,灯火幽明。 云垂天把所有的逍遥谷弟子都派到了门外守候,偌大一个堂口里面便只剩下了他与穆云两人,此刻他们相对而坐在桌案两侧,面上神色严肃。 穆青璃为他们送上了茶水便也退下了,半晌之后,低低的话语声,从昏暗中响起。 “丐帮好像出了什么事情,戴成义来不了了” “真是个不好的消息,不过也算在意料之中。” “没想到此番英雄大会连玉京金阙的人都惊动了,以我所见,这钩吾山上怕是将有变故。穆兄啊,你可要小心了,这么多年来,枯草大师名为聚闲庄主事之人,但终日出门在外,庄中大权实则都是掌握在你的手里,不知道挡了多少人的财路,这回十有八九是冲着你来的。” 穆云微微颔首,看不出丝毫意外,默然道:“我知道了,多谢云兄。” 云垂天叹了口气:“看样子,聚闲庄衰落之势已是不可逆转,穆兄,你想好今后当何去何从了么?” 穆云凝望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面上无喜无悲:“云兄莫非还听到了什么风声?” 云垂天略略一犹豫,说道:“不错。据我所知,这次的英雄大会颇不简单,似乎连朝廷的人都惊动了。” “五军都督府?”穆云冷笑一声。 云垂天点头,面露凝重:“不错!正是朝廷治下,处理江湖诸般事务的秘营中枢,五军都督府!” 五军都督府是朝廷里一个很神秘的衙门,旗下网罗大量武林高手,名义上是主管大晋朝廷东c南c西c北c禁军五支主战军团的中枢统御机构,却没有丝毫的调兵权力,只是鉴于大晋朝开国以武力夺位,因此历代皇帝以来对军队的掌控都及其严苛,五军都督府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建立的。 其中每一代大都督都是由当年在司马氏夺位之战中居功甚伟的凌氏家族世袭。虽为朝廷机构,却大肆招揽江湖中人,以此监视军队,避免昔日夺位之事重现。 而既然都督府多的是江湖中人,就免不了牵扯到错综复杂的江湖势力。每一代五军大都督或收买利诱,或武力威逼,数十年下来,网罗了无数武林高手,实力甚至可与江湖上的中流砥柱少林c纯阳比肩,是以倘若都督府真如云垂天所说参与此番英雄大会,那么情况显然就要复杂的多了。 穆云摇摇头,微微一笑:“意料之中,让他们来罢!” 云垂天皱起了眉头:“穆兄,你当真不怕?” “怕?”穆云哑然失笑:“我为何要怕?” “穆兄,你” “云兄啊,你想说什么我都清楚。”穆云一抬手,止住了他的话头,幽幽说道。 “不错,而今的聚闲庄虽然式微,但门中资财之雄厚,仍可算得天下第一,在周遭郡县里的酒楼镖局,尚有不少产业,加上这么多年来聚闲庄历任主事人前前后后花大心血培养的上千外门弟子,无一不是各大势力所觊觎的对象” 他叹了口气:“聚闲庄之衰落,并非诸人才学不足,只是无人用力罢了。谁都只盼着这个曾经赫赫有名的第一大派倒下,他们好从中牟利!朝廷是这样,少林纯阳是这样,这次英雄大会来的所有门派只怕都是这样。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外如是!” 云垂天默然,良久才说道:“我原本以为穆兄仍是心怀念想,不知人心险恶,不想穆兄看得如此通透。” 穆云摇摇头,昏暗的灯火照得他的面容忽明忽暗,模糊不清。 “不论如何,这聚闲庄毕竟是当年袁息天前辈与诸多英豪先烈所建来抵御外敌北虏的。北地一战,马帮伤亡惨重,又被朝廷极力打压,如今已是远赴西域,然而驱逐北虏,浴血边疆,此等义举,绝对不能湮没于世!我既然身为聚闲庄离字堂中人,自当尽力而为!” 云垂天急道:“穆兄,你” “云兄放心,我已经派了我四弟去了神剑山庄请了天穹剑的传人来钩吾山,天穹剑之子素来与我交好,再加上有枯草大师,到时候我也不至于势单力薄。” 云垂天摇摇头,只说得一句:“穆兄啊,你这又是何苦?” “有所为,有所不为罢了。”穆云站起身,幽幽一叹:“你放心,我也不是那么固执的人,届时倘若聚闲分裂之势实在不可逆转,我也不会冥顽到底的。” 云垂天叹了口气,也站了起来,径自离去。 “夜深了,保重,告辞。” 穆云默默地看着他了走出去,一语不发。 “大哥!” 穆云慢慢地转过身,面上也没有太多的惊讶,显然早就知道来人躲在屏风后面把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了。 “青璃,你都听到了。” 站在他身后的正是穆青璃,清丽容颜上,满是忧色:“大哥,你再考虑考虑罢,你要做的事情真的很危险。” “你怕了?”穆云微微一笑,眉宇间自有一种傲然之色,看得穆青璃一阵脸红,连忙反驳:“不是,我” 穆云也不管她,转身叹了口气,低声自语。 “将死之人,苟延残喘,奔忙十数载,碌碌无为!若再与那等蝇营狗苟之人一般见识,又何时才能有出头之日!” 他愤然一挥袖袍,四下有劲风四溢,满堂的灯火也于刹那间,黯淡无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贪婪 江湖风云,暗潮汹涌,英雄大会,迫在眉睫,各方势力,俱是蠢蠢欲动。 而就在穆云与云垂天密议的同时,万里之外的明华城外,有一行二十一人的马队缓缓而来,马上的每一个骑士俱是身着血一般鲜艳的赤色军服,胸口精铁打铸的轻甲在夕阳斜晖下熠熠生辉,身后描绘着精美云纹的披风随风飘扬。 他们的腰间,都佩着一柄三尺长的阔刃重剑,虽然包裹在精致的鞘中,仍有一股血腥的杀意盘桓缭绕,可见这些人每一个都是杀伐决断的狠厉人物。 这些人就那么慢慢朝着明华城而来,浓重的杀气蔓延开来,本是熙熙攘攘的集市,刹那间死寂一片。 周围所有的人连同门口巡警的士卒一起,在看到这队人的瞬间,俱是脸色惨白,面露恐惧之色,甚至还有一个卖梨的小商贩,因为离城门近了些,此刻踉踉跄跄后退不迭,一个不小心,一脚踩在了自己的摊子上,整个人一软,就那么栽在了自己的梨堆里。 其他人虽然也没有他那么夸张,但也一个个好不到那里去,一个个带着扭曲的神情,尽可能地向后退去,如避蛇蝎。 马队里面,一个年纪最轻的骑士缓缓抬起头来,有如鹰隼般锐利凶狠的目光扫过周围,他面无表情,一举一动中却自含戾气,而周围的人竟都是纷纷低头垂目,不敢与他对视。 骑士的面上,露出了一丝轻蔑与满足,就仿佛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低头俯视微不足道的蝼蚁一般。 “朝廷鹰犬,何敢如此猖狂!” 猛然间,一声大喝,打破了这微妙的死寂,只见旁边茶楼上,一个白衣男子死死握紧了拳头,下一刻,便在众目睽睽之下,从袖中抖出一柄长剑,飘身飞落,剑光森森,直取最前面的一个骑士! “这不是河北府有名的大侠纪凡先生么,据说此人剑术极高,是江湖上一等一的好手” 旁有认得这个白衣男子的人悄悄说道,然而话只说到一半,他便住了嘴,双眼几乎就要瞪出来。 “保护将军!”几乎是电光火石间,那队骑士便看到了这个来势汹汹的男子,登时便有五六人齐声怒喝,同时出手。 一柄冰冷锋锐的重剑,于刹那间出鞘,架住了纪凡自高处落下借势劈落的剑光,下一刻,数柄带血的长剑自胸口c臂膀c脖颈之间透体而出,硬生生地斩断了纪凡尚未出口的豪言壮语,将最后的一点生机,彻底杀灭。 那个最年轻的骑士哈哈长笑,纵马数步,与那纪凡的尸身交错而过,“铮”的一声剑鸣又归于鞘中,他策马回来时手上已是多了一个滴血的人头,身后,也纷纷响起同样的声音,这个名闻河北的大侠便在一阵剑光纵横里变成了数截尸身。 殷红的血,流了一地。 周围的人如梦初醒,惊呼一声,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恐惧,尖叫着四散逃开,甚至有的人在见血的瞬间,纷纷作呕。 年轻的骑士身上自然也沾染了不少新鲜的血滴,但他非但有丝毫不适,甚至面上还隐隐有几分兴奋,他跑到队伍的最中间,邀功一般地叫道:“师父,弟子幸不辱命,又斩杀一个江湖鼠辈!” 而走在所有人最中间的那人,隐隐是他们这一行人的首领。 他整个人的身材是同伴中最高大的,但见他面容英俊,长须如墨,看去有将近四十岁,非但不显老,还有一种难以言明的风度与气质。 他见这年轻人的兴奋模样,微微一笑,语声平淡:“段友,做的不错,不愧是我孟欺山的弟子。” 段友激动地脸都要红了,他厌恶地看了一眼手里的人头,便随手把它丢下,任凭马蹄将它踏得血肉模糊,如同这般自命不凡的江湖大侠,他们这些人早已杀了数不清了。 “师父放心,此去钩吾山,弟子一定打出师父的威名,好让恶人谷那些伪君子再不敢小觑师父!” “恶人谷么” 听到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走在路上的将军一时失神,下意识地握紧了一个冰冷的刀柄。 他并没有如同别的赤衣骑士一样佩剑,连身后的披风都是镶金边的黑色大氅,挡住了一柄宽阔狭长的绝世凶器,流水般的弧形鞘上,镌刻着两个沧桑的篆文。 “屠魂!” 那卖梨的小贩好容易从自己的梨堆里爬出来,看着不远处渐渐远去的那片血一般的影子,还有留在地上的那一滩肉泥,哆哆/嗦嗦地颤声说道。 “五五军都督府” “他就是你提起过的那个人?” “不错,就是他” 恍惚间,林琢耳畔似是听到这样的低声交谈,他悠悠地醒转过来,却见自己已是不在聚闲庄外的梅林之中,周围窗明几净,正是一间极干净空敞的客房。 林琢下意识地一皱眉,看清楚了客房里面的三个人,一个头发花白,正是长乐帮的江虎行;而另一个是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长乐帮副帮主陈磨刃,他坐在一边,似是闭目养神,但显然没有睡着。 剩下的一人则是面容方正,神情威严无比,少年微微错愕,想起了那日初到聚闲庄时到处乱转遇到的那人。 “怎么是他” 少年心中思虑急转,却不知这江虎行把自己带到这里来是有何目的,这时那两人听到动静转过身来,看到他已醒来,江虎行和善地笑笑。 “林小兄弟,醒了?” 林琢面色阴沉,一言不发,江虎行知道这事是自己做得过分,一句话不说就莫名其妙把人带了来,换做是谁都会对此心生不满的,但也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说道。 “先介绍一下,这位便是敝帮的帮主,卓凌飞卓帮主,这位陈副帮主你是见过的,在此就不多话了。帮主,这位就是我曾与你提起过的林琢林小兄弟。” 林琢心中一凛,浑然没有想到,在这个小小房间里,竟然聚集了长乐帮如今最有权势的三个人,而看卓凌飞的样子,眉头紧锁,显然是在思索什么难事,见到了他,也只是微微点头,似乎早已把几天前遇见过他的事情忘得干干净净。 于是接下来,江虎行的声音便开始变得低沉了。 “林小兄弟,不瞒你说,这次请你过来,我们确是有一件要紧的事对你说。当日在明华城,老夫也不曾怠慢于你。在破庙之时,更是并肩抗敌,又蒙你救了我那徒儿的性命,老夫也是很感激的” 林琢一言不发地继续听他说下去,没有插话。 江虎行觉得有些意外,纵然他年纪大了,仍觉赧然,而旁边的卓凌飞终究是看不惯他这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忍不住出声。 “小兄弟,听说你那日在破庙里,见过那些北疆蛮子极力求索的魏帝遗宝图?” 林琢一怔,下意识地看了江虎行一眼,这时那卓凌飞浑厚低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所见到的金牛派那些人,真的都死了?” 林琢点点头,仍是没有说话。 卓凌飞叹了口气,面色有几分伤感,江虎行向林琢解释道:“金牛派的孟掌门是我们帮主的妻舅,在出事之前,也曾派人知会过我们,只不过那些北疆蛮子下手太快,我们长乐帮终究还是没有保住孟掌门他们。” 林琢眉头微皱,倒是没有想到还有这一层,这时卓凌飞慢慢地开口了。 “小兄弟,你不用多想,那张宝图确实在我们长乐帮的手里,此番请你过来,一来,我们是想问此事可还有他人知晓。这二来,便是想请小兄弟你帮忙保住这个秘密,毕竟这是孟兄弟留给我们的唯一的东西,我是不会把它交出去的。” 他如此直截了当,反倒是让林琢一时愕然,直到眼前长乐帮的两位实权人物不声不响地看了他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动声色道:“自我离叔死后,便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了,还没来得及告诉师父,三位前辈大可以放心。” “你师父?”原本听到少年前半句话时眼中忽然露出一道冷光的陈磨刃顿时愣住了,他皱起了眉头。 林琢也是心中一个激灵,看了看陈磨刃的脸色,直觉得不喜欢他身上那股阴冷的气息。 “家师正是聚闲庄的乘风居士,穆云先生,我是三日前,才入的师门。” 林琢从长乐帮的驻地出来的时候,才堪堪松了一口气,转眼间竟然发现自己已是背生冷汗,山顶冷风一吹,湿透了衣服。 想起方才长乐帮的三位实权人物话里行间隐隐透露出的些许危险冷意,早已对江湖险恶有所觉悟的少年一阵后怕。 他出身名门,见识远胜过寻常人家的子弟,自然知道那传闻中富可敌国的魏帝遗宝势必会引起人的贪欲,只是没有想到印象中刚直豪爽的江虎行,还有那个性情刚直的卓凌飞,竟也会沦于此等之辈。 林琢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一抬头,却见李素影正在不远处来回走动,神思不定,看到他出来,顿时如释重负地奔来,带着几分急切。 “喂,你没事罢?” 她的声音里,隐隐有几分关心,便是连她自己都没感觉到,然而林琢已是打定了主意不想再和他们长乐帮的人有什么瓜葛了,于是一声不吭,径自从她身边走过。 李素影当他生气了,下意识地解释道:“我真的不知道师父也要找你对了,他们问你什么了,有没有为难你?” 林琢脚步一顿,慢慢地回过头,看着她那对漂亮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每次遇到你都没好事!别让我再看到你。” 说罢,他再不停留,压抑了心头莫名生出的一点怒意,转身大步离去,浑然不管身后的李素影委屈到几乎落泪的神情。 “你” 远远地,陈磨刃看着院落中少年的身影渐渐消失,冷声问道:“就这么让他走了?”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 卓凌飞深深呼吸,淡淡道:“穆云老兄毕竟与我交情不错,我总不至于真的杀了他的弟子灭口?” 江虎行也接口道:“不错,此子毕竟在破庙中救了素影,只此一条,我就不可能向他下手。副帮主,你还是别打他的主意了。” 陈磨刃默然,看看他们,许久又问:“那藏宝图的事情?” 卓凌飞摇摇头,看着林琢消失的方向,那里,李素影狠狠地跺了跺脚,负气一般地也走了。他负手自嘲道:“无所谓了,就算他将此事告诉了穆兄,穆兄也不会到处乱说的。以我与穆兄的交情,等我找到了宝物所在,就算分他一半又有何不可。只是没想到,我卓凌飞也有为财帛而动心的一日,你说好笑不好笑?” “帮主这是为了帮中上千伤残老弱弟兄的家眷抚恤之事而劳心费神,不必自责” “江长老,你不用安慰我了,我是什么样的人自己心里清楚”卓凌飞怅然一笑,袖中露出了半截黑金色的卷轴,上面,雕龙画凤,极尽华美。 他慢慢抬起来,放到眼前,细细端详,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 “无论如何,有了这地图,宝藏必须尽快找到,迟则生变” “属下明白!”江虎行,陈磨刃对视一眼,同时应道。 这日晚间,在离字堂的后厨里,王二麻子高高在上,大声呼喝着周围来来往往的厨子把烹得精细的伙食送向前厅。 而在最里面的一张桌子上,坐着的胡芦一面扒拉着饭食,一面含糊不清地问。 “这几日,你都干什么去了,我到处找不到你?” 在他对面的林琢摇了摇头,总不能告诉他自己被长乐帮的人抓去险些灭口? “我休息着呢。”随即他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问起了自从拜师后便对他不闻不问的穆云与韦清等人。 “师父他们怎么不在这里?” “师父在大堂里宴请云谷主他们呢。我这不是知道你这人不喜欢凑热闹,所以特地来陪你么?” 林琢撇撇嘴,朝旁边一指:“这不还有王二麻子前辈师叔么?” 正坐在旁边百无聊赖地喝酒的王二麻子猛听得他这个奇怪的称呼,“噗”的一下将大半口酒喷了出来:“要么叫我王二,要么就叫我麻子,你小子整那么多幺蛾子也不嫌绕口?” 胡芦笑得差点噎死。 林琢连忙又换了一个话题,改口道:“对了,麻子师叔,师父让你教我武功,你打算什么时候教我啊?” “噗!”胡芦忽然就把一口饭喷了出来,同情地看看林琢:“你惨了,落到王二师叔的手里,可就别想完整地出来了。” “闭嘴!”王二麻子一个酒瓶扔了过来,正好砸在胡芦的身上,怒喝道:“就你话多,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林琢皱了皱眉,小声问胡芦:“他真的靠谱么?” 胡芦哈哈一笑,对林琢道:“这你就不知道了罢?王二师叔当年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一条汉子,也就这些年里深居简出,名气才慢慢淡了下来。你有这个机会,可要用心学啊!” “闭嘴,吃饭!”耳力不差的王二麻子怒喝。 胡芦丝毫不以为意,看样子与他极是熟稔,哈哈一笑,起身走出了后厨。 “至于你!”王二麻子又是一声喝道,声音回荡耳边,嗡嗡作响,连向来沉稳的少年都浑身一个激灵,手中的碗险些落地。 “明日丑时,你到后厨来,我开始教你武功!”话音未落,王二麻子的身影已是消失在了门口。 “弟子遵命!” 林琢下意识地应了一声,随即反应过来,发出一声莫名的惊诧。 “丑时” 那时月亮怕是还在空中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劈柴 半夜里,周围还是一片漆黑的时候,林琢便打着哈欠出门了,而天上也只挂着一弯黯淡的月亮。 此刻正是人昏昏欲睡最强烈的时候,好在他还记得与王二麻子约定的时间,仍然勉强穿好衣服来到了离字堂后厨。 等王二麻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来的时候,林琢已是靠着墙根打瞌睡,他老大不客气地一脚把他提醒,只说了一句:“跟上!”便晃晃悠悠向后面山路走去,林琢睡眼朦胧,只得跟了上去。 聚闲庄很大,几乎占据了整座钩吾山的顶峰,林琢原本以为王二麻子是要找一个宽敞些的地方教他武功,不料王二麻子左转右转,竟然转出了聚闲庄的后门,走上了下山的小道。 “那个麻子师叔,我们到底要去哪里?” 走了一会儿,眼见得离聚闲庄越来越远,林琢犹豫了一下,终于问了出来。 “闭嘴,跟着就是了。”王二麻子不耐烦地呵斥了一声,晃晃悠悠又向前走去,林琢无奈,只得跟上。 走了约莫有一个时辰,天边已经初露蒙蒙微光,林琢腿脚酸痛得实在走不下去的时候,王二麻子终于停下了脚步。 “好了,就这。” 林琢如释重负,一下子松了口气,抬头看去,只见周围古木森森,树影阴翳,赫然是一片茂密的大树林。 “这里?” 少年觉得有些奇怪,这时王二麻子懒洋洋的声音响了起来。 “接着。” 他从身上不知道什么地方掏出了一个物件,随手扔了过来,林琢下意识地接过一看,竟然是一柄柴刀,顿时愕然。 “这” “这什么这的!”王二麻子一摆手,打了个哈欠:“砍柴去!” “什么?”林琢一怔,呆呆地握着柴刀,似是没反应过来。 “老子让你砍柴去!”王二麻子不耐地大声重复了一遍,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卷绳索,扔给了他。 “师父不是让你教我武功么?”林琢强忍着心中怨气,说道。 “我不管。反正大哥说了这几个月你都得听我的,让你砍两天柴又怎么了?不乐意?” 林琢看了看他,终究还是没敢和他顶撞。 王二麻子冷哼一声,看样子也不在意,转身就朝回聚闲庄的方向走去,神色困倦,似乎是要去补觉。 “就这样罢!你每天砍五十斤的柴火送到后厨去就可以休息了。你要是不服,等哪天能打得过老子了,就不用做这些事情了” 林琢摇摇头,认命一般地走向了树林,嘴里小声嘀咕着:“五十斤,你还真不客气” “铮!”的一声,二尺余长的柴刀重重劈下,在一棵手臂粗细的小树上留下一道深深的痕迹,片刻后,下一刀又旋踵而来,堪堪劈在先前的刀痕上,树干摇晃了一下,终于直直地倒落在地。 林琢大口喘/息,重重坐倒在地,这是他今天砍倒的第四棵树了,他抬头看看东方升起的日头,擦了擦汗。 钩吾山山道上风寒凛冽,这里的树为了更好存活,都是长得又高又粗,硬邦邦的,一刀劈上去震得虎口发麻,整整一个上午,少年就在极度的困倦与清冷的山风中连续忙活了两个时辰,汗流浃背,纵然他刻意选了那些长得并不粗壮的小树砍伐,还用上了他那小有火候的内功,也是感到吃力无比。 林琢是丑时下的山,此刻已是将近午时了,算算柴火,约莫也有十来斤了,摇摇头,用王二麻子留下的绳索捆成两捆,用刚刚砍下的那根小树干作扁担,慢慢地走上山去。 下山来的时候,林琢虽也觉得疲惫,但毕竟是光着两手下来的,此刻身负二十斤的重担,又走得上山道,更是气喘吁吁,走不了多少路便狼狈不堪,若非他也练过多年的武功,早就力不能支。 就这样,堪堪走了许久,才到了离字堂的后厨,沿途过来俱是少有人至的小路,故而也没多少人看到他,只有偶尔几个聚闲庄的外门弟子,也以为他是专门的杂役。 林琢把柴火放到了后厨旁边的柴房,还没来得及喘口气,身后便响起了一个略带愕然的声音。 “诶?师弟?” 林琢回头看去,却见正是胡芦,他张大了嘴,带着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惊愕道:“你这不会是?” 林琢苦笑了一声,也不顾脏,坐倒在了柴堆上。 胡芦呆呆地问出了下半句话:“这些不会都是王二师叔让你做的罢?” 林琢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不然还能有谁?” “真悲惨。”胡芦啧啧叹道,同情道:“我都说了,落到王二师叔的手里,那可真是” “怎么样?” 一个阴冷的声音忽地响起,胡芦浑身一个激灵,转眼间林琢便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谄媚。 “那个师叔啊,弟子夸你英明神武呢。” 突然出现的王二麻子冷冷一笑:“哦,是么?” 胡芦眼珠子一转,连忙又道:“那个,我稍稍说了几句,我说师叔善于教育弟子,当年我就是收到师叔的栽培,这才练就了这一身的本事” “你?”王二麻子嗤的一声,根本不信他的鬼话:“老子记得你当年晚上睡觉做梦都在骂老子,当我不知道?” 胡芦连忙矢口否认:“哪有此事!哪有此事!” 王二麻子摆摆手,也懒得和他再废话:“那就滚罢!没什么事就别来烦我了。” “遵命遵命。”胡芦大声应诺,同情地看了林琢一眼。 “还有你!”王二麻子忽然转向了一旁的林琢,大声道:“还愣着干什么,继续砍去!不然今天没饭吃!” 林琢看着他那张趾高气扬的麻脸,顿时有一种一拳把他砸烂的冲动。 “其实我早就想请卓兄过来商议一下这些事情了,只是听说之前卓兄力敌长白剑宗的悬翦,身体微有不适,这才没有冒昧打搅。失礼之处,还望恕罪。” 就在林琢在林子里挥汗如雨的同时,他那个名义上的师父c聚闲庄离字堂的主事人穆云此刻坐在高高的主座上,却没有半点架子,他举着酒樽,神色清朗,气质温和,腰间挂着一柄看似脆弱的木剑,一点都不像是大权在握的武林中人。 而坐在客座上的便是清一色的长乐帮之人了,自面目威严的帮主卓凌飞以下,阴鸷的副帮主陈磨刃,看上去老朽的长老江虎行,还有几个武功不低的执事,此刻都是老老实实地坐着,细细地听帮主卓凌飞客气地寒暄。 “穆兄太客气了,你派韦清兄弟把我们长乐帮安顿的挺好,要什么给什么,若是我们再不知足,传了出去,我们长乐帮的名声可就难听了。”陈磨刃圆滑地一笑,回道。 “陈兄说笑了。”穆云微微一笑。 寒暄之后,便是说到正事的时候,所有的人脸色都严肃了起来。 “穆某人在钩吾山,虽在江湖少有人知,但这武林中的事情也偶有听闻,不过此番北虏南下,江湖浩劫,事先竟少有听到风声。事关重大,不敢轻视,所以特地请卓兄来了解一下情况。” 穆云沉思了一会儿,终于说出了这一番话,顿了顿,又续道。 “此事之起因经过,我已经有所耳闻,据说是前朝的魏帝遗宝图再现江湖,故而引发的胡族南下?” “不错。”长乐帮副帮主陈磨刃接口道:“其实敝帮所知的消息也并不比穆先生知晓的多,只知道这次胡人南下,有势在必得之意。别的不说,单只北疆三大派之一的长白剑宗就已是倾尽主力,连宗主悬翦都亲自南下了,可见这些北疆蛮族的态度。” “陈副帮主说的不错。”穆云微微颔首,淡然道。 “非只长白剑宗,舍弟韦清那日在钩吾山破庙之中与贵帮江长老联手抗敌,还遇到了同样是北疆三大派的雪山寺法师随缘,以及号称北疆第一高手的文 刀轩的弟子” “而据我所知,彼辈燕山蛮夷,皆虎狼亡命之徒,凶残狠厉,不惧生死,嗜血好杀,不择手段。即便放在江湖上,也实在是一等一的精锐,不容小觑。” 江虎行心有余悸地点点头,那时凶险历历在目,此刻回想起来仍是感叹自己运气不错。 “是以穆某怀疑,此番北疆武林南下规模之大,声势之盛,只怕还另有图谋!” 话音落,卓凌飞便皱起了眉头,一张脸更阴沉了:“怎么,难道他们不是冲着那江湖传闻中的魏帝遗宝而来?” “说不好。”穆云摇摇头,叹息了一声。“只觉得他们的目的不可能如此单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宝藏便倾巢而来,若是被我们中原武林合而围剿,岂非得不偿失?” 看着众人都是若有所思的样子,穆云哑然失笑:“看我说了那么多废话,都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罢了,为今之计,我们还是应该先考虑一下那个所谓的宝图会在什么地方,如此,再做打算” 卓凌飞心里一突,下意识地看了江虎行一眼,江虎行用眼神示意他安心。卓凌飞又看看穆云,见他脸上没有丝毫异样,不像是知道了什么的样子,这才慢慢放心,朗声道:“这个我倒是可以给穆兄一些消息。数日前,卓某在明华城外追击长白剑宗的蛮子的时候,听他们说起过好像那宝图最后被一个金牛派的残余弟子得了逃走了” 卓凌飞慢慢地说着,浑然没感觉到不远处陈磨刃微眯的眼中,有光芒闪动,他把刚刚卓凌飞与江虎行两人极短暂的那个眼神交流清清楚楚地看在了眼里,心中冷笑一声,慢慢地举起一个酒樽,一饮而尽。 酒水冰凉,直入肺腑。 在山上的时间总是过得比山下要快得多,一转眼的功夫,天便黑了。 聚闲庄内外,点起了明晃晃的火把,照的一片通明。 离字堂外,穆云亲自将长乐帮的一行人送到门口,这整整一日,他特地邀请来的卓凌飞除了把一些已经广为人知的江湖消息告诉了他,其余便再无收获。这让穆云心中难免有几分失望,但面上仍是不动声色。 “穆兄,留步罢。我们自己可以回去的。” 此刻卓凌飞看上去也是有些神思不定的样子,穆云只当他倦了,也便不再多说什么,抱了抱拳:“不送。” 然后他看着长乐帮一行人离开,派去护送他们的聚闲庄外门弟子拿走了几乎所有的火把,穆云就那么在黑暗的道路中间慢慢地回到了大堂。 “他有问题!”一个清冷而悦耳的女子声音,突兀地在黑暗里响起,穆云脚步一顿,没有回头,眉头微微一皱:“青璃,你偷听我们说话?” 穆青璃踏着碎步从屏风后面转出,在穆云面前停下,略带委屈道:“我我只是担心你。” “胡闹。”穆云摇摇头,不以为然:“这是在钩吾山上,卓兄又与我交情匪浅,能出什么事情。” 穆青璃轻咬嘴唇,忽然低声说道:“我就是觉得那个卓帮主有问题。” 穆云眉头一挑,穆青璃看了看他的脸色,鼓起勇气继续道:“大哥,你难道没注意到刚刚卓帮主在和你说到魏帝遗宝图的时候好几次都是犹豫停顿,江长老还多次插口。我怀疑,他们似乎并没有说出他所了解的全部消息” “不得胡言。”穆云低声呵斥了一声,穆青璃浑身一震,下意识地住口不说,神色委屈。 穆云摇了摇头,又放低了声音温和道:“青璃,这些江湖上的事情大多危险复杂得很,你还是少接触为妙。” 穆青璃欲言又止,她本是想说些什么的,但最终话到嘴边,在穆云平淡中又隐含着压力的目光下,她终究还是委屈地应道:“知道了嘛。” 穆云点点头,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一事,奇怪道:“对了,这两天怎么没有见到飞扬,他又是跑哪儿去了?” 穆青璃一怔,茫然摇头:“我怎么会知道,他这个人向来就是这样,行踪不定的。” “倒也是。”穆云坐下来,揉了揉眼睛,有些疲惫:“每次都这样,一有事就找不到他人影。罢了罢了,先不管他胡芦呢,他怎么也学飞扬,一整天都不露面了?” “这两天他都在照顾你那个新收的小徒弟,这可是你自己下的令,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哦,对,我好像是这么说过。”穆云无奈地苦笑一声:“最近真是太忙了,居然连这事也想不起来了。” 穆青璃低声劝道:“你该好好休息一阵了。” 穆云摇摇头,他的手抚过腰间木剑粗糙的剑柄,叹了口气。 “你不懂的,你不懂的。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打磨 林琢拼尽全力将最后一捆柴狠狠扔进王二麻子指定的柴房里,而他也一下子扔掉了手里的柴刀,不管不顾地躺倒在地。 整整一天的时间,他就在山上与山下两地之间来回奔波,直到此时此刻,才终于勉强完成了王二麻子“五十斤柴”的任务,却是连半点力气也没有了。 四周一片昏黑,只有少年躺在原地,大口地喘气了一会儿,慢慢地站起来,再也顾不上去暗骂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的王二麻子,此时此刻,他只想好好地睡一觉。 浑身疲惫的林琢没有注意到,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屋檐拐角下,有两个人影默默地看着他走远。 “就一天的功夫,就累成这样了。我说,你是不是该换个方法,大哥把人交给你,可不是让你这么往死里折腾的。” 良久的沉默之后,其中一个身穿白衣的佩剑男子皱了皱眉,平静地问出了这么一句话,声音冷淡而毫无情感,赫然正是“三青子”韦清。 “你们破事真多!既然把人交给了我,怎么操练是我的事情,你那么想管,不如换你来?” 王二麻子不悦地冷哼一声,韦清竟也没有露出什么不满的神色来,而随即王二麻子还是对他解释。 “胡芦当年虽然身强体壮,但不过是木匠人家出身,从小未曾接触过半点的武功招法,所以才要循序渐进,慢慢教导,打好根基,然后练起功来才能事半功倍。可这小子确实有点不一样了” “哦?”韦清好奇地反问:“有什么不一样的?” “不同的,老三,你是不知道啊,这小子刚来那天,老子想试试他的功底,还吃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暗亏!” “什么,他?”韦清微微动容:“怎么可能,他怎么做到的?” 他太清楚这个气质猥琐的厨子,虽然名声不显,但论起真正的武功,只怕在江湖上也是一流的存在,竟然在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手里吃了暗亏,实在难以接受。 “大哥这新收的徒弟会点武功,我是知道的,那日在山间的破庙,我也清楚地看到他出手杀了一个燕山派的弟子。不过,能让老/二你承认吃亏,未免也太夸张了?” “我知道你不信,不过是真的。”王二麻子摇摇头,直到现在,连他也想不通那日交手时,林琢究竟是如何莫名其妙地把他的攻势瓦解,随即隐隐竟有翻卷击回之势,思来想去,也懒得再想了。 “我的意思是,看这小子言谈举止,显然不是寻常百姓人家出身,很是练过几年的功夫,底子不差,自然不能用对胡芦的那套法子对他了。” “所以?” “他的底子不错,看上去是练过好几年武功的,只不过似乎是因为家境优裕的缘故,从来不曾刻苦勤修,所以基础极差,招式变化上僵硬无比。我让他每天砍柴挑水,无非就是帮他打好基础罢了。反正大哥那里有的是高深的功法和精妙的剑术,老子就不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离八月十五英雄大会召开的时日也已经愈渐迫近,钩吾山上,暗潮汹涌,聚闲庄内,各怀心思。 然而江湖诡诈,人心险恶,即将在英雄大会上展开的新一轮武林这一切似乎都与林琢没有关系。 转眼间,在穆云刻意的冷落下,林琢到聚闲庄已有了半个月的时日,这半个月以来,除了日常必砍的五十斤柴的人物,他每日里都是被王二麻子想着各种法子折腾操练,苦不堪言。 纵然出身武学世家,然而自幼锦衣玉食的少年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但成效也是极明显的,他在寻常闲暇时暗自习练家传的武功时,举手投足间隐隐然更多了几分沉稳,只是极少与人动手,林琢不清楚自己的武功究竟有了多少长进。 这些日子里,初入师门的少年对外界江湖发生了一应事情全然无所知晓,在王二麻子极尽苛刻的任务训练下,他日复一复地在山顶与山腰的树林之间奔波,每天晚间都累得只能靠着冰冷的墙大口喘气,几乎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有在砍柴后的休息之际,才会听跑到后厨来的胡芦喋喋不休地说起今日钩吾山又来了哪个门派的人,又或是哪几个武林中有名的前辈 “你不知道,今日我可是见到了华山派的人,他们的掌门宋惊渊人倒是长得人模狗样的,比师父也差不到那里去,但脾气可就差得远了” 晚间用饭时,胡芦就坐在林琢对面,神采飞扬地讲述着白天看到的场景,这几天里,穆云身为聚闲庄仅剩的两位主事人之一,每日都要宴请各大门派的故交旧友,而素来不喜欢凑热闹的胡芦也便跑到了王二麻子这边落得个清净。 “那位于子敬,就是秦川府那边风评极好的于侠士,当年曾与宋惊渊有过口角纷争,算是结了个不大不小的梁子。没想到这两人在今日同时到的聚闲庄。于侠士还好,没怎么搭理他,那姓宋的却是眼睛都红了,险些和他当场动起手了,气得于侠士一怒之下就离开了聚闲庄,连这回的英雄大会也不参加了” 林琢一面狼吞虎咽,一面心不在焉地听他说着,旁边的王二麻子嗤笑一声,显得很是不屑。 “那于子敬当年曾携剑北上鞑靼族,解救汉家子民数十人,倒还算是个人物,而宋惊渊这种金玉其外的货色除了有一副好皮囊,分明就是个废物!这种蠢货你也拿来和老大比?” 胡芦顿时噎住了,他不敢和王二麻子争论,干咳两声,转移了话题:“除此之外,还有零零散散如同鲸帮c三山门c快剑门等帮派的掌门,也都带着门派中的精锐弟子来了。” 王二麻子又是一声冷笑:“都是一群土鸡瓦狗罢了!换了当年,这些鼠辈在袁息天大侠面前,个屁都不敢放!现在人死了,聚闲庄要垮了,都一个个跳出来捡便宜了!” 他这话说得极不客气,但胡芦却是轻叹一声,知道他说的不假,这气氛也感染了林琢,他慢慢地放下碗,犹豫着问道:“聚闲庄真的要完了?” 王二麻子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吃你的饭去!” “我也不想的,可是这次,师父恐怕真的要无力回天了。”一贯乐观的胡芦忽然摇摇头,声音渐渐地低沉了下来,他虽然不喜欢凑热闹,但在聚闲庄那么长时日,也对钩吾山上的景况了解了不少。 “现在来的还只是些小门小派,可是听师父和云谷主他们说,此番英雄大会,纯阳,少林,崆峒,丐帮这些名声赫赫的帮派都会前来,声势之盛已经胜过了以往任何一次武林集会。若无利益动人心,这些人又怎么会不远万里来此?”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着些许无奈:“师父和云谷主他们也说了,可能英雄大会召开之日,便是当年名震江湖的聚闲庄土崩瓦解之时!” 林琢皱起了眉头,没有说话,细细听着,连王二麻子也拿着一个酒坛子大口喝着酒,没有打断胡芦絮絮叨叨的自语。 “我八岁的时候,就被师父带到了这里,来了钩吾山,是聚闲庄离字堂的人,那个时候聚闲庄已经没落了,八个堂口的主事人只剩下了枯草大师c古镜先生还有师父寥寥数人。但在我们这些出身贫贱c从未接触过江湖纷争的人来说,血洒北疆c驱逐胡虏的聚闲庄仍然是我们心中最是独一无二的” 他长长叹了口气:“我没能早生三十年,与袁息天大侠和聚闲庄诸豪杰奋肩血战于北地城头,却还要眼睁睁看着它的毁灭,实在” 林琢听得入神,插口问道:“那师父呢?”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么多年来,师父与枯草大师一直都是以聚闲庄仅剩的两位主事人身份而于江湖立足,是以不管聚闲庄情势如何落魄,他却不得不继续守护下去” 胡芦淡淡说着,林琢心中一动,问道:“对了,师兄,麻子师叔,你们告诉过我,师父到底是什么来历,我怎么感觉他很神秘啊?” 胡芦一怔,讪讪道:“这个,我也不知道,师父他从来没有和我说起过王二师叔,你和韦三叔,曾四叔追随师父时日最久,能不能给我们说说师父在加入聚闲庄之前是做什么的?”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重响,王二麻子面无表情,手里却重重将酒坛子往桌上一放,沉闷着声音斥道。 “吃饭还堵不上你们的嘴?” 胡芦,林琢对视一眼,看不懂他为什么忽然发了这么大的火。 “师叔,我们只是想” “闭嘴,问那么多做什么?以后时机到了,自然会告诉你们!” “”两个年轻人连忙闭口不再说话。 天色微亮,林琢便又扛着柴刀出门了,这是他来到钩吾山上的第十五天,时间也渐渐地接近了七月末。 经过了王二麻子整整半个月非人的操练之后,此时的林琢再不像当初那样一停下来便累得扶墙喘气了,他原本就有不错的武功底子,在这般艰苦的磨砺之下,潜力一点一点发挥出来,气息绵长更胜以往。 于是当清晨山头的朝露还未蒸干,少年便在清冷山风的吹拂下,踏着崎岖的山道,来到了早已熟稔无比的山腰树林里。 抬眼望去,一片苍青,钩吾山独有的阔叶大树高高挺立,直入云霄,环顾周遭,还有薄薄浓雾,若有若无,缭绕四周。湿冷的雾气迎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林琢深深呼吸,呆立了半晌,然后,刀斧铮铮的声音在林间响起,间或伴随着大树轰然倒塌的巨响。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劈砍不止的少年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柴刀,地上已是横七竖八地堆满了砍下的树干枝叶,看数量,已是有约莫二十斤了。 他的面上露出了一丝微笑,用随身的绳子把这些柴火捆起来,正要带回去,忽然间,不远的地方传来了隐隐的人声,林琢顿时脸色一变,侧耳听见有脚步声愈渐迫近,似是朝着这里而来,略一犹豫,便闪身躲到了一棵大树后面,将柴火用茂密低矮的灌木林挡住。 片刻后,来人走了过来,林琢在树后,看不到人,然而她一说话,他便听出了是谁。 “昆逸,你带我到这里来,到底想说什么?” “是她?”林琢皱眉,这个声音甜美悦耳,又有几分灵动之意,显然就是之前见过好几面的长乐帮长老江虎行的徒弟李素影,只是不知为何,这个少女此刻的声音中有几分不耐,甚至,林琢还听出了几分厌恶。 而短暂的沉默后,另一个声音也缓缓响起,林琢听得出来,那来自一个年岁不大的少年。 “素影,你不觉得此处景色很好看吗?我可是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么漂亮的一个地方” 林琢依稀觉得“昆逸”这个名字有几分耳熟,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过。 果然,听了这少年没话找话的一通废话,李素影话语中的怒意更重了。 “姓昆的,你大老远没事带我到这里,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么?” “啊,不,不是” 那少年显然有些语无伦次了,他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这才吞吐着说道:“素影,其实,我这次是想说,那个就是我想问你其实我” 林琢摇摇头,虽只寥寥数语,他听得出来,那个少年显然是对李素影起了倾慕之心,这才巴巴地跑到这树林里向她告白,却紧张地连话都说不好,以他对那个善变少女的了解,只怕这样会让骄傲刁蛮的她更看不起罢? 林琢耸耸肩,别人之事本与他无关,何况他对李素影观感甚差,也懒得出去和她相见,正想着轻轻地把柴火取出从别的地方绕出去,忽然整个人一震,不远处的林子里,似有闪亮的刀刃反射耀眼的日光,一晃而过,闪烁在了眼角的余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赵太玄 “素影,其实,我想知道,你可有中意的人?” 林中,那个叫昆逸的少年好不容易鼓足勇气,一句话说完,正满怀期待地看向面前的少女,不料见到的却是一张恼羞成怒的面容。 “你问这个做什么?” 那少年没有听出李素影话中已然有了隐约的怒意,却是会错了意,只道是她早就知道了自己心意,却碍于女孩儿家脸皮薄,不好出口,当即就大喜道:“素影,其实我” 话音未落,忽然林中树木剧烈摇动起来,两人同时有所觉,转头看去,猛然间从阴森茂密的树丛里飞出两条黑索,盘旋回绕,气势迫人,黑索的顶端处,连着一对雪亮的铁钩,闪烁着慑人的寒光。 两人大惊失色,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便被黑索盘绕缠住,挣脱不开,下一刻,树叶乱飞,一个人影倏地出现,那是一个全身黑袍的老者,形容枯槁,双目深深凹陷,发出阴阴的笑声。 “好啊,老夫正愁找不到上聚闲庄的路,想不到你们两个小鬼就送上门来了。嘿嘿嘿,看你们的样子,想来也是中原武林门派的弟子罢?” 昆逸一惊之下,连连挣扎,想要睁开这老者的黑索,闻言顿时怒道:“你是什么东西,还不快速速放了本公子?我爹可是快剑门的门主!” “啪!” 他话刚说完,脸上便是一声响,待得反应过来,火辣辣地疼,他不由得惨叫一声,却听那老者冷冷一笑:“乳臭未干的小子,本事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你,你敢打我?这里可是聚闲庄,轮不到你这等江湖鼠辈撒野!” 昆逸有些不可置信地嘶吼道,难以相信竟然会有人在聚闲庄的地界动手。 老者冷哼一声:“若是当年的袁息天还在,老夫或许还说不得不敢来这里撒野,只是如今老夫告诉你,休说昆都那等无名鼠辈,就算聚闲庄枯草当面,我也不惧他!” “你”昆逸气得脸色发白,但又怕他的黑索再打过来,只得闭口,恨恨地盯着老者。 躲在树后的林琢也终于想起来了,这个昆逸正是当日在明华城里,那个被李素影迷惑而与他为难的少年,难怪他对这个名字有几分耳熟。 这时,另一条黑索上,李素影也是满面通红,显然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想挣开这条黑索,却始终徒劳无功,一气之下,她发狠道:“你,你到底是谁?” 那老者眼中厉色一闪,刹那间,黑索似是通灵,盘盘缠上了少女修长的玉颈,勒得她喘不过气来:“你,你放开我” “小丫头,再敢对老夫有半分不敬,老夫当场就毙了你!” 老者面目阴冷,连说出的话也是冰冷无情,就在此时,他心头一动,依稀听到了树林里面,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仿佛还有一个人的呼吸声,细微而低沉,显是身怀不弱的武功。 “出来!”老者心中警觉,一声怒喝,手臂运劲一抖,那条缠住昆逸的黑索忽然荡开,灵动如蛇,盘盘绕向了树后一闪而过的人影,“啪”的一声击打在高大笔直的树干上,铁钩劈砍而过,留下一道深深的印记。 树后的林琢吓了一跳,向后猛地纵跃,堪堪避开,然而如此一来,他整个人的身形失去了大树的掩护,也便完全暴露在了老者的眼中。 林琢暗道一声晦气,这个老者看起来其貌不扬,想不到竟是敏锐至斯,他只稍稍露出了些许气息便被发现了。 “是你?” 正在拼命挣扎的李素影一怔,满脸讶然,也没想到竟然会在此处见到这个少年,而旁边的昆逸在离开了黑索的束缚之后,便是大喝一声,从背上拔出一柄长剑便直冲那老者而去。 “老东西,受死罢!” 黝黑的索链铁钩如同地府无常勾魂的利爪,每一下都挥砍劈抓在林琢身边不过数尺的地方,扬起灰蒙蒙的烟尘与破碎的枝叶。 林琢左支右绌,闪避不迭,一时有点狼狈。 也幸得这里是树木茂密的林子,地形狭隘,老者的长索兵刃有诸多顾忌,施展不开,这才能让他险而又险地躲开老者一连串的狠手杀招,然而却也始终脱不开黑索笼罩下的丈许方圆之地。 这时,昆逸人已随剑而至,在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中,他举剑击刺,老者手上动作微微一滞,李素影趁机用力一挣,终于挣开了黑索的束缚。 而另一道正不住追杀林琢的黑索也缓了一拍,铁钩“铮”的一声从林琢眼前掠过,砍在了树干上。 攻势稍歇,林琢直到此时才松了一口气。 “无知小儿,找死!”老者眼中凶光一闪,显然对昆逸突袭打断他的攻势而极其不满,刹那间他腾空而起,又在昆逸一剑刺空而显得有些惊慌的短暂瞬间厉啸一声。 眼前人影如鬼魅兔起鹘落,昆逸只觉得感到手上一震,长剑脱手飞出,胸口也中了一记飞踢,整个人翻滚着摔了出去,连一身华丽的衣服也被地上的枯枝撕破了好几个口子。 昆逸颤抖着爬了起来,见那老者的注意力又被林琢吸引,心下一松,然后刹那间,无边的恐惧涌上了心头,他再顾不得许多,大叫一声便转过身,跌跌撞撞地在树木的遮蔽下逃了开去。 “你!”李素影气得俏脸发白,她虽然对这昆逸没有好感,但此时此刻危急之际,正是两人联手抗敌的时机,不料他却是顾自己跑了,如此一来,更使她心中厌恶。 然而紧接着,她便又把目光转向了另一个正在黑索翻卷中奋力拼搏的少年,面上露出了淡淡的忧色。 林琢此刻的感觉很是不妙,在昆逸不管不顾地逃脱之后,也许是觉得林琢的武功身手比之昆逸更像是聚闲庄年轻一辈中的优秀弟子,那老者竟是连李素影也放在一边不管了,只挥动着两道黑索铁钩纵横劈砍朝林琢而去,转眼间,林琢已是大汗淋漓,动作渐渐地也迟缓了许多,却始终无法逼近那老者的身边。 猛然间,铁钩挥过林琢的身畔,重重地卡在了旁边一棵大树干上,深深地嵌了进去,林琢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挥起手里的柴刀,狠狠地劈在黑索上! 分毫无损 林琢愕然。 “啪!”又是一柄铁钩闪着寒光,携着黑索急速砍来,将惊愕中的少年打醒,锋利的钩尖抹过他的肩头,带起了一抹血花!林琢闷哼一声,摔倒在地,手里的柴刀也不知飞到了哪里去。 李素影惊呼一声小心,却是迟了,老者的大笑声在林间回荡:“无知小子,不知天高地厚!老夫这两道‘锥心索’连寻常兵刃都伤不了分毫,而你竟妄想用区区一柄柴刀阻我,实在可笑!” 他慢慢地走到了林琢面前,欣赏着少年因为剧痛而扭曲的面容,冷哼道:“小子,你的功夫倒也不错,竟能在老夫手里撑那么久。说罢,你是哪家的弟子?” 林琢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老者眉头一皱,冷哼一声,心中不悦,他手中举起了一柄铁钩:“老夫再问你一遍,你说是不说?” “不要!” 惊呼声从一旁传来,李素影不知为何突然奔了过来,挡在林琢身前,面对着老者冷厉的目光,她鼓起勇气道:“你,你别乱来,我师父是长乐帮的江长老” 老者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哈哈大笑:“江虎行这种货色也算得个人物,我难道会怕他?小丫头,你莫不是傻了?” 李素影紧咬嘴唇,忽听林琢在后面冷冷的说话声:“让开。” 李素影回头看去,只见他肩头一片血色,染红了大半的衣襟,落在她的眼中,尤其触目惊心。 “你怎么样了?” 她下意识地问道,林琢却是丝毫没有理会她的关心,硬是咬着牙站了起来。 他的目光,掠过了李素影漂亮的容颜,丝毫不做停留,剑一般指向了气势迫人的老者,少年内心深处蛰伏已久的血气,一点一点被唤醒,带着一丝无力的愤怒,他紧紧地握住了拳头。 老者不屑地笑笑:“看不出来,你这小鬼倒是有几分血性,比方才那个临阵脱逃的废物要好点。怎么,怕老夫找上门去,不敢报上师门的名号么?” “你很想知道么?”一个冰冷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后响起,老者急转身看去,迎面处却是一道冷冽到了极点的剑光,绚烂如虹! 流转在经脉中的内力汇入丹田,老者几乎是在瞬间便做出了反应,他腾身而起,将臂上的黑索化作刁钻的毒蛇,吞吐着冰冷的信子,猛地朝来人劈去。 来人不慌不乱,抽剑回身,只听“当啷”一声,那对铁钩不偏不倚,堪堪锁在了他的剑刃上,而林琢也在短暂的迟疑后看清了来人,不由得愕然。 “师,师兄?” 来人正是胡芦,那个印象里整天挂着玩世不恭的笑容,每日晚间在后厨的絮絮叨叨,整日里无所事事的懒散师兄。 然而此刻他眼中精芒倏地暴涨,反射着手中剑的锋芒。 剑只是凡铁,是先前那个快剑门昆逸的佩剑,他逃跑之时,慌不择路,连随身的剑也丢了,被正好来到这里的胡芦捡起,而老者猛一用力,铁钩尖端便如切金断玉般横斩而过,硬生生地将剑从中间拦腰斩成两截! 老者面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然而在下一刻,这笑容便戛然而止。 却见黑索盘盘之中,胡芦弃剑欺身而至,转眼间,草木萧萧,不同于他壮硕到有些笨重的身材,鬼魅般迅捷的人影已然逼至身侧,在老者猝不及防之际掌力吞吐,刹那间印上了他的胸口! 在满脸不可思议的少年和少女的目瞪口呆中,老者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被打飞了十数步,直到撞上了一棵高耸的大树方才停止,树上枝叶窸窸窣窣,被震得飘落无数,而他赖以成名的两道黑索,也软软地垂倒在了身侧。 胡芦啐了一口,又恢复了林琢熟悉的那副随意懒散的样子,不屑笑笑。 “我当是谁,原来是臭名昭著的‘锥心索’赵太玄。老家伙,你这都一大把年纪了,也敢来聚闲庄撒野?” “原来是他”李素影低呼一声,就在她旁边的林琢眉头一皱,下意识地问。 “你知道他是谁?”李素影点点头,虽然奇怪于他为什么不知道赵太玄这等有名的江湖人物,但还是小声地告诉他。 “这个赵太玄当年是齐鲁之地有名的盗寇,武功阴毒邪异,后来作恶太多,被淮扬大侠林承轩千里追杀,据说后来投了北疆鞑靼族,更是恶名远扬。也不知道他这次来是怀着什么目的” 林琢慢慢地皱起了眉头,连脸色也不自觉地阴沉了几分。 “喂,你怎么了?”他的脸色越来越可怕,连李素影也被他吓到了,情不自禁地问了一句。 “没什么。”林琢摇摇头,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的半个身子已经被渗出的鲜血染红了。 那边,被叫做身份的赵太玄面上一慌,嘴上却是强作镇定,见胡芦年轻,只道是自己刚刚吃亏在胡芦暗算于他,这才落了下风,当即愠怒道:“竖子无礼!你是何人门下,竟如此不同礼数,不敬前辈?” 胡芦哂笑一声,摇摇头讥讽道:“我可不敢有老先生这般背弃祖宗,甘为异族鹰犬的前辈。老家伙,你还是别给自己贴金了。” 赵太玄大怒,怒喝道:“聚闲庄乌合之众,区区一介竖子,也敢放肆至斯?小子不明天数,待他日我北疆铁骑南下之际,叫你追悔莫及!” 话未毕,忽见胡芦仰天长笑,笑声里满是鄙夷,却不说话。 赵太玄忍无可忍,也不顾自己有伤在身,猛地一甩手中“追命索”便向胡芦攻去,转眼间,胡芦身形一闪而退,已是退到了树林边缘。 下一刻,他伸手运功,因为灌注了真气而显得锋锐如刀的手掌边缘在旁边一棵大树干上滑过,内力激发,竟是硬生生地将一棵大树拦腰截为两段! 硕大的树干倏地飞起,被胡芦内力激荡,刹那化作万钧巨锤,朝着赵太玄迎面而来。 赵太玄大吃一惊,好容易在间不容发之际向旁避开,树木“轰”的一声从他身边擦过,带起一阵狂风卷动无数破碎的枝叶,在他脸上划开了两道血痕,痛得他惨叫一声。 “好厉害”李素影低呼道,林琢不语,他扯下一块衣襟,默默地将肩头的伤口裹好。 “啊!”暴喝声响,响彻树林,连远处的飞鸟也似是受惊,盘旋飞走,还不等怒发冲冠的赵太玄有什么反应,那边,胡芦出手如风,衣袂翻飞,一瞬间又劈倒了十来棵参天大树,在他惊人臂力的操持下,连绵不断地撞向了赵太玄。 赵太玄的追命索是软兵器,那里敢和他正面对决?只落得左右趋避,狼狈不已,又惊又怒,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被这样一个无名的江湖小辈压着打,但想反击时,却总是无计可施,想着逃跑,又被好似完全不会停歇的大树封在了一处狭隘的地形,难以脱身。 他偶然一回头,看到了另一边的林琢与李素影两人,心里一喜,暗忖这丫头倒也罢了,但这小子看样子似乎是与那年轻人相识,倒是可以抓了他做人质逃出去。 这么一想,赵太玄便有了主意,他在胡芦又一波树木的攻势之中,看的真切,运起十成的功力硬接了一掌,整个人被这股大力打得凌空飞起,他强忍着胸口翻涌的气血,借力朝林琢腾身飞去,口中狂笑:“小子,拿命来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跋扈 “小心!”胡芦这才察觉不妥,高声呼喝,却是迟了,眼见得赵太玄离林琢越来越近,那两道黑索只在少年眼前晃悠,而一直在旁边作壁上观的李素影也是没有想到赵太玄会出如此险招,闪避不及。 林琢眼看着此人是冲自己而来,脸色却是一片平静,只有他紧紧攥起的拳头,昭示着他内心的愤怒。 “小心!” 李素影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踏上一步,就挡在了他的面前,面对着气势汹汹的赵太玄,竟是丝毫不惧。 “你给我让开!”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林琢竟是丝毫不领情,猛地一把推开她,少年人血气方刚,连日来砍柴挑水的日子非但没有磨平他的棱角,反而使家破人亡心想着复仇的他愈发地暴戾冲动。 李素影猝不及防,被他粗暴地推倒在了一边,又是嗔怒又是焦虑,只来得及喊一声:“喂,你小心” 说话间的功夫,林琢已是跃起半空,迎着铁钩黑索,不闪不避,忽地伸出右手猛然一劈,一道冷光凭空出现,恍若一道冷月寒光,转眼劈落。 赵太玄一怔,随即便是听到了一阵清脆的金铁交击声,下一刻,他目瞪口呆,先前在他口中吹嘘得神忽所以的黑索竟是被那道冷光从中一分为二,连同索端的铁钩一起,无力地坠落在了不知名的树丛里,再也找寻不到。 赵太玄愣了片刻,随即便彻底陷入了癫狂:“好你个小兔崽子,竟敢伤了大爷我的宝贝!你,你抵命罢!” 林琢出手一击得中,连退两步,这时,看呆了的李素影也看清了他手里的兵刃,那是一柄尺许长的短剑,精致狭小,可以轻易地藏匿在袖子里,却又削金断玉,锋锐无匹! 而观其样貌,赫然正是她之前在明华城长乐坊里偶然见过的那柄,也正是破庙里韦清口中一柄名唤“流萤”的短剑,在南宫墨离暴亡c林琢拜入穆云门下之后,韦清便又将此剑给了他作防身之用,却没有想到林琢第一次用这剑时便是面临如此险境。 好在流萤剑不负韦清的诸般夸赞之语,只一剑便将赵太玄赖以成名的兵刃轻易破去,而如此一来,赵太玄更是愤怒无比,抢步上前,招招夺命,却攻不了几招,身后胡芦赶到,内劲翻滚之际,气势汹汹逼迫而来! 赵太玄无奈,只得又转身挡住胡芦,紧接着,便又是胡芦与赵太玄两个人的交手了。 但见一老一少两个身影如电,在林子里往来纵横,掌风劈砍四散,也不知道胡芦在穆云门下学了些什么样的本事,短短数十回合之后,气势愈发刚猛暴烈,竟是硬生生地压着赵太玄这等凶名在外的江湖宿老打,只将他打得连连退避,苦不堪言。 而赵太玄失了兵刃,胆气大丧,加上本就未必是胡芦的对手,只落得遮挡闪躲,全无反手之力,而胡芦的身形却在林子里倏忽来去,鬼神莫测,终于在数十个回合之后,胡芦心随意动,身从树后飞出,猛然一掌印在赵太玄身后,将他打得口中鲜血狂喷,整个人却也顺着这股大力滚进了茂密的灌木丛里,再也找寻不到了。 “该死,让他跑了!”胡芦皱着眉头,低声咒骂了一句,却也不放在心上,回头看到林琢面色苍白,肩头血水不住喷涌,连忙过去扶住他。 “阿琢,怎么样?” 林琢看了他一眼,强自忍者剧痛,摇了摇头:“一点小伤,不妨事的。” 胡芦也是个大大喇喇的性子,见他这么说,也不追问,扶着他到一边坐下。 林琢休息了片刻,疑道:“师兄,你怎么知道我有危险的?” 胡芦擦了擦汗,方才那一场激烈仓促的打斗,他也是损耗了不少心神。 “我哪儿知道啊,我刚好有事找你,师父着我叫你过去。” “什么事啊?” 胡芦微微一笑,又恢复了那副懒散的模样:“我们四叔回来了。” “嘶”强敌退去之后,林琢这才放松下来,然而,他精神一松懈,肩头伤口火辣辣的痛感便刺激地他猛一哆/嗦,面容扭曲。 “喂,你还好罢?”李素影见他脸色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的样子,心里原本的火气忽然就消失了大半,只迟疑了一下便上前扶住他,低声问道。 林琢摇摇头,没有说话,虽然看起来气色很是不好,但仍是硬气地挣开她,自顾自地把地上散落到处的柴火慢慢捡起来捆好,间或伴随着微微的喘/息。 李素影见他不领情,看着他的背影,恨恨地捏了捏拳头。 “当年师父还没有来钩吾山的时候,就一直是四个人行走江湖。除了师父之外,便是王二叔,韦三叔,还有就是今天这位刚到的曾四叔了。” 走在回聚闲庄的路上,胡芦慢慢地给林琢讲述起了这位从未见过的师叔的事情,还有一些穆云当年的江湖往事,以免他糊里糊涂的什么都不知道。 而林琢却是想到了另一个人,问道:“那盗帅呢?” 胡芦答道:“盗帅师叔那是后来来的了,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有点名气的武林神偷,后来正是因为偷曾四师叔的宝刀才和师父他们不打不相识的。” “又是因为偷东西”林琢有些无奈地小声嘟囔了一句,而胡芦的脸色也有些尴尬。 “说的不错,盗帅师叔这毛病,确实给我们聚闲庄招了不少黑,现在还好,当年每一个来过离字堂的人都得小心检查自己的财物。” “” “不过话说回来,盗帅师叔虽然为人狂放不羁了些,但对师父还是很敬重的,所以你也别记恨他偷了你东西的事了,毕竟以后总要在离字堂一亩三分地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是罢?” 胡芦很诚恳地说道,认真地看看林琢,林琢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勉强点点头,胡芦微微一笑,从聚闲庄的后门走了进去。 林琢愣了片刻,最后在一路随他们走来却生闷气不说话的李素影没好气地一句“走了,傻愣着干什么”的牢骚话中跟了上去。 一路走去,这半个月一直在后山与后厨来回奔波的林琢竟意外地发觉聚闲庄里的人多了不少,多是些穿着不同门派服色的江湖中人,其中先前见过的昆仑派弟子赫然也在其中,不时有谈笑声从旁传来。 “这?” 胡芦无奈地笑了笑,小声解释道:“英雄大会之期日渐迫近,聚闲庄将要彻底解散的消息不知怎的也被人传了出去,这些各门各派的,自然是来捡便宜了。” 他看了看周围,叹了口气,眼中却有难以掩饰的愤怒。 “这些该死的蠹虫也不知道师父心里到底有没有个主意,现在,可是有不少人都盯上了聚闲庄这块肥肉啊!” 林琢默然,旁边的李素影也是沉默着没有说话,这时,迎面忽然急匆匆地跑来了一群执握兵刃的精壮汉子,似乎是有什么急事一般,为首的人衣饰华丽,赫然正是先前在树林里临阵脱逃的昆逸,而他身后这些人显然也就是快剑门的弟子了。 他们一路行色匆匆,周围的人都纷纷退开,昆逸偶然一抬头,却是看到了胡芦一行人,顿时惊喜交集:“素影,你没事了?我叫了人,正要去救你” 李素影听到有人唤她,看到是昆逸,顿时心中忍不住厌恶之意,冷冷道:“托你的福,没死呢!” 昆逸脸色一红,他也觉得那时候只顾着自己一个人跑确实不地道此刻回想起来,也是颇为后悔。 “素影,你听我说,我” 话犹未了,李素影脚步丝毫不留,径自从他身边走过,去向了长乐帮的驻地。 昆逸呆若木鸡,顿时下半截话便说不出来了,而胡芦慢腾腾地走到他前面,见他挡了道路,淡淡道:“麻烦,让让。” 昆逸见他是与李素影一道过来的,本就心情不悦,转眼又看到了胡芦背后的林琢,觉得眼熟,略一思索,便想起是当日在明华城见过的那个少年,火气上涌,一把推去,口中冷哼道:“什么东西,也敢挡我的路!” 不料手伸出一半,便如同被一对铁钳子牢牢地卡住,硌得生疼,他“啊”的一声惨叫,便被一股巨力掀翻在地,而胡芦平静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 “我不是东西,我是人。”林琢跟在胡芦后面,看都没看他一眼。 昆逸羞愧难当,大叫一声,余下那些快剑门的弟子连忙拔出兵刃,挡住了他们,一派剑拔弩张之意,引得旁边的武林中人纷纷侧目,看了过来,有些不嫌事大的还大声叫好,撺掇他们打起来。 胡芦皱了皱眉,冷笑道:“怎么的,想动手?” 昆逸咬着牙齿,看着胡芦身后的林琢,发狠道:“你们是哪个门派的,可敢报上名号?” 胡芦问林琢:“他和你有过节?” 林琢莫名其妙地摇摇头。 “那就是无理取闹了,不用管他!”胡芦不屑地看了昆逸一眼,理都不理,径自拉着林琢就走,他这态度气得昆逸不轻,断喝道:“站住!今日不把事情说清楚,就别想走!” 说话间,那些快剑门的弟子又围了上来,只是畏惧于胡芦的威势,不敢直接动手。 胡芦被昆逸折腾地也有些烦了,考虑到师父还在离字堂等他们,也懒得和他们废话,猛地提气运劲,刹那间劲气流转四溢,快剑门一行人猝不及防,顿时被掀倒在地。 而此时昆逸刚刚站起来,又没有防备,再次摔在了地上,样子狼狈,周围有不少人看在眼里,都发出“哄”的一声笑,刺激得他窘迫无比。 “真是好威风,好气势!”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旁传来,中气十足,胡芦c林琢两人都是脸色一变,转头看去,却见一个头发花白c腰悬长剑的老人在一群年轻弟子的簇拥下缓缓走来,而看他们身上的服饰,显然也是快剑门的。 昆逸也看到了他们,欣喜地高呼道:“爹!” “闭嘴!脸都让你丢光了!”老人冷哼一声,昆逸顿时吓得不敢动弹了。 胡芦小声告诉林琢,来人就是快剑门的门主昆都,传说一手快剑炉火纯青,在明华城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近几年快剑门在他的带领下更是隐隐有与明华城第一大帮派长乐帮分庭抗礼的架势。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了,只见昆都慢慢地踱步到了胡芦面前,居高临下,悠悠地问:“好大的架子,见到江湖前辈,难道就不懂得行礼?” 胡芦瞥了他一眼:“好大的架子,想给自己亲儿子出头,有必要这么虚伪?” “放肆!”昆都眼中厉色一闪,忽然毫无征兆地一掌拍出,在胡芦面前一晃而过,却是直取另一边林琢! 胡芦吃了一惊,他料到了昆都会不顾江湖前辈的身份出手偷袭,却没有想到他暗算的是林琢,反应不及,只喊得一句:“小心!”便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一掌拍了过去。 林琢此刻肩头有伤,又在树林里与赵太玄缠斗了许久,体力消耗巨大,反应不及,然而那一掌劈来之际,身后忽然劲风响,倏地一下,两股掌风凭空相击,眼前原本还气势汹汹的快剑门门主顿时脸色惨白,闷哼一声,跌跌撞撞地后退了好几步。 胡芦c林琢同时吃了一惊,回头想看清楚到底是哪一位高手在这间不容发之际出手相助,然而下一刻,他们都愣住了,而眼前的昆都也是脸色难看无比,几乎是咬着牙吐出了一句话。 “盗帅宫飞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驱虎 昆都踉踉跄跄退了好几步,大失面子,正要发怒,忽然看清了来人,登时便受了惊吓,惊呼出声。 周围有不少人都听到了,他们面面相觑,然而片刻间,所有人都像被蜂叮了一样猛地跳起来,四处翻找身上的财物,见没有什么东西丢失,这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胡芦一脸尴尬,而原本笑容满面的宫飞扬脸上的表情也凝固了,能让这么多人害怕到这个程度,宫飞扬在江湖上也算得上“声名远扬”了。 宫飞扬咳了咳,朗声道:“各位武林同道” 却见他话还没有说完,周围的人顿时一哄而散,有几个曾经在他手里吃过亏的年轻人一边跑还一边大喊。 “盗帅来了,大家快跑啊!放火防盗防宫飞扬” 宫飞扬顿时整个人都石化了。 而仿佛被人遗忘了的昆逸见宫飞扬一出手,风采卓绝,盖过了父亲的风头,心里不悦,顿时冷哼一声,出言嘲讽道:“不过一个贼而已,也敢这么无礼!” 昆都见宫飞扬脸色一变,心道不好,立即喝道:“闭嘴,不得无礼!” 宫飞扬表情似笑非笑,口中啧啧道:“小家伙倒是胆色过人,来来来,做叔叔的送你一件东西玩玩。” 说罢,他一抬手,扔过去了一个精致的玉佩,昆逸下意识地接住,登时认出了这是自己十多年来贴身佩戴的挂饰,却不知什么时候被宫飞扬顺走的,盗帅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昆都也是暗自忌惮,连忙岔开话题,沉声道:“犬子无礼,盗帅兄弟勿要见怪,老夫回去之后一定重重责罚他。只不过,这两个人” 他伸手一指胡芦与林琢两人,眼神也变得冰冷:“他们开罪了我快剑门,还望盗帅兄弟给个面子,把他们交给我处置。” 宫飞扬戏谑地看了看他,忽然哈哈大笑,拉着胡芦他们径自走了,不屑道:“你这老家伙,倚老卖老,还忒的奸诈,我偏偏不想给你面子,你又能拿我怎么样!” 昆都气得浑身发抖,也不顾宫飞扬武功诡异莫测,自己当年曾在他手下吃过亏,登时断喝一声:“放肆!” 几乎是话落的瞬间,一道剑光突闪,从他的鞘中聚起一抹夺目的寒光,从后面直取宫飞扬,其势快逾闪电,倒也不负了快剑门的“快剑”之名。 胡芦c林琢两人看的真切,出声道:“小心!” 下一刻,“铮”的一声转瞬即逝,却是没有想象中剑刃入体或是缠斗交手的声音,在场中人定睛看去,同时愕然。 宫飞扬面带微笑,手里执握着昆都原本佩在腰间的剑鞘,横于胸前,而昆都的那一剑笔直刺来,却是不偏不倚,恰恰将剑送入了鞘中,巧合地就好像两人约好的一样,下一刻,他顺势一扭,气劲震开,昆都拿捏不稳,那剑顿时就落入了他手里。 在场众人无不惊愕, 然而唯有昆都自己才知道宫飞扬手法之快,招式之奇,在他拔剑的一瞬间,宫飞扬夺鞘c闪避c送剑,一气呵成,这等武功,当真鬼神莫测,却是他远远比不上的。 宫飞扬嘿嘿一笑,随手把剑扔在地上。 “胡芦,走了。” 昆都木然地站在原地,不敢再说半句话,所有快剑门的弟子也如同斗败的公鸡,一脸颓然,眼睁睁地看着宫飞扬他们去了。 只有快剑门的少主昆逸,怨毒的眼神依旧死死地盯着他们远去的身影,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钩吾山的山脚下,除了钩吾镇,还有零零散散的一些小村庄,分布在大大小小的田野之间,其中的村民也是深居简出,自耕自种,极少离开脚下的这一亩三分地,平日里也少有人到他们的地方。 故而,在寻常人的眼中,钩吾山下除了钩吾镇,其余皆是少有人烟的荒芜之地。 然而这一日里,钩吾山下十多里外的一个小村庄里,却来了一批不速之客,俱是身披狼皮大氅,腰悬弯刀,面相凶恶的彪形大汉,只有为首之人白发飘飘,面色冷峻英武,看上去孤傲至极。 正是北疆长白剑宗的宗主,“越王剑”悬翦! 此人站立在山村的土岗上,抬头眺望不远处钩吾山连绵不断的黑色影子,而周围的大汉不自觉地都与他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似是不敢接近这个北疆武林中自视甚高的传奇人物。 而在他旁边,还有一个长衣玉冠的中年男子,细眉方目,气质儒雅,看着虽不风流俊逸,身上也没有携带什么武器兵刃,看着像个皓首穷经的书生,但却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就连素来孤傲的悬翦所站之处,也落在了他的后半个身位。 “兄长,此番南下找寻那传闻中的‘魏帝遗宝’,我长白剑宗已是倾尽了宗门弟子,只是,还至今一无所获” 悬翦缓缓开口,而若是已死去的南宫墨离在这里,一定会大吃一惊,武林之中素来心高气傲的堂堂越王剑,即便在对上那些德高望重的江湖前辈时也是盛气凌人,此刻在面对这个书生一般的中年男子之时,话语中竟然破天荒地带了几分敬重。 而这文士也不客气,微微点头,声音温和而低沉,让人惊讶的是,此人出口竟是一口流利的标准雅言。 “魏帝遗宝的传说,流传世间已近百年,却从未有人真正寻找到它。此番再现江湖,只怕也不过是个幌子。所有对它有想法的人,是注定要失望的了。” 悬翦闻言,吃了一惊,不解地问道:“既然兄长认为,我们北疆无缘于魏帝遗宝,为何还要大举南下,难道你不知道,在别的门派中,对兄长此举有所诟病的人不在少数么?” “我当然知道了,也难为老弟你看的这么通透了。”中年文士哑然失笑,笑容中却有一番成竹在胸:“不过我这次的目标,本就不是什么魏帝遗宝!” “啊?”悬翦不解,他武功极高,但在这些谋划算计上便有些弱势了,故而,他极为佩服信任眼前这位智计百出的义兄。 中年文士却是叹了口气,声音慢慢地愈发低沉下来:“老弟啊,你是长白剑宗百年来天资最好的弟子,可还记得三十年前,中原的马帮大侠袁息天创立聚闲庄的故事?” 论及往事,悬翦虽然有些不解,但仍是点点头,面色阴郁道:“先师当年就因为与那袁息天老贼绝斗而伤重归天的,此仇此恨,不共戴天,我哪里敢忘?” “然。”中年文士点点头,接口道,紧接着,他的神色严肃起来,衣襟在风中翻飞舞动,看起来颇有几分指点江山之意。 “晋人承平已久,朝中昏君佞臣层出不穷,从三十年前开始他们便已经失去了祖辈的进取开拓之心,是以每一次北族南下时,他们最先想到的便是以财帛女子乞和,而不是陈兵迎战。也正因为如此,北族才能在短短几十年间壮大到了如今的程度” 悬翦颔首表示并无异议,但想不通文士说这些的目的何在。 “但自从三十年前,袁息天以马帮为根基立聚闲庄始,这些情况就有所改观了。且不说当年的那场北地之战北族受挫云中城下,各大部族之中的伤亡着实不小,晋人边境的守军也由此士气大振。接下来的数年里,与中原武林中人一起给单于王庭搞出了不少麻烦事” 悬翦的白发拂过身畔,有几分萧索之意,与他同名的那柄神兵“悬翦剑”挂在腰上,寒气森森,就连他的话,也是充满了冷意。 “兄长说的是,好在其后数年,晋人内乱,把好好一个聚闲庄偌大的实力都折损在了内耗中,我听说袁息天也是在那个时候忧愤而死的。只是可惜了这老贼死得太早,我不能亲自手刃他为师父复仇!” 文士看了看他,只见悬翦脸色虽然漠然,眼里却是说不出的凌厉冰冷,摇摇头,继续说了下去。 “聚闲庄虽然因为此事而日渐衰微,到了如今,更是大厦将倾。但在武林之中,毕竟是当年抗击北虏的英雄,就连在我们北疆,聚闲庄的名号还能吓到不少人。大单于对此,很是忧虑。” 悬翦渐渐地有些明白了:“那兄长的意思是?” 文士淡漠一笑,悠悠说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武林之中,各大门派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引发整个江湖的混乱,而我们的真正目的,便是在这错综复杂的乱局之伺机而动,将本就已是风口浪尖的聚闲庄,推下深渊!” “兄长高明!”悬翦至此终于心悦诚服,但他还是有些忧虑。 “可是兄长可曾想过,此番若能成事,兄长固然是北疆的英雄,而一旦此番无功而返,难保那些短视的家伙不会上蹿下跳,倚老卖老一心想着要废掉兄长北疆盟主的位子。这些,兄长想必比我更清楚罢?” 那中年文士淡淡一笑,袖袍轻挥,面色极平淡,一点看不出来此人竟是当今北疆凶名赫赫的武林第一人。 “魑魅魍魉,跳梁小丑,都是一群见识狭隘的冢中枯骨罢了,何足挂齿!” 悬翦一时无言,被他的这番豪言壮语所感染,半晌,仰天长笑。 “兄长说的不错!这群冢中枯骨,井底之蛙,也是时候该让他们清醒一下了,好叫他们知晓,这世道,早就已经变了!” 他仰天大笑,声音得意而豪情满怀,但随即,他却忽然皱起了眉头。 一个黑色的人影,慢慢地出现在了他们的视野中,脚步虚浮,看样子还有几分狼狈,悬翦眉头一皱,自有身边的一群长白剑宗弟子上前,待看清楚之后,便是一惊。 “赵先生?” 悬翦也是一怔:“是赵太玄,他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思忖间,样子极其狼狈的赵太玄已经赶到了悬翦面前,扑通一声跪下,苍老的脸上涕泪交加。 “宗主,你可要为老夫做主啊” 悬翦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脸上厌恶之色一闪而过。 “你好歹也算个武林前辈,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且起来说话。” 赵太玄忙不迭地站了起来,仍是哭丧着脸,悬翦心中不悦,淡淡问道。 “赵太玄,我不是派你去钩吾山上打探消息么,怎么搞的这么狼狈,还受了伤?” 赵太玄眼珠一转,知道眼前这人喜怒无常,不好糊弄,连忙解释。 “宗主这可不能怪我啊,谁知道聚闲庄的那群小崽子如此狡猾阴险,老夫只是百密一疏,一时不备,受了他们暗算” “等等。”说话的是那文士,他神色微变,冷声道:“你和聚闲庄的人动过手了?” 悬翦的神色,也慢慢地冷了下来,他原本指派赵太玄去钩吾山打探消息,本是看重此人在宗门里总是跟随那几个与他不和的长老上蹿下跳,搅 弄是非,以为也算个老奸巨猾之辈,一旦察觉有所不对之处便可以提前遁逃,却没想到此人竟然愚蠢到会去打草惊蛇,一想到聚闲庄的人会因此而有所防备,他的心里顿时怒意上涌。 赵太玄眼见不好,自己心情也是极差,也是急了,不管不顾,就对这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中年文士厉声道:“小辈放肆,你是什么东西,哪个门派的,懂不懂礼数?老夫在与我们宗主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地方?” “够了!”悬翦怒喝一声,声音变得冰冷无比:“百密一疏?一时不备?就你这种老东西也配?” 赵太玄叫屈道:“宗主,属下冤枉啊” 赵太玄顿时就呆住了,下一刻,他忽然感觉胸口剧痛,一截冰冷的剑锋透体而出,刃上却没有沾染到丝毫的血迹,而这般快到了极点的剑术也让他知道了出手的人是谁。 赵太玄嘶哑着嗓门,有些不甘,他死死地盯着执剑而立的悬翦,断断续续地质问。 “我为本门奔波辛劳二十年,你你竟然杀我?” 悬翦不语,倏地抽剑归鞘,带起一抹血花,同时带走的,还有赵太玄最后一丝生机,他的尸身无力地垂倒,双眼睁得老大,怔怔地望着湛蓝的苍穹。 “废物!” 悬翦低声叹息,再不向地上的尸体看上一眼。 意识消失的刹那,他依稀听到了悬翦转过身去又与那文士说道:“对了文 刀兄,你们燕山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七章 绸缪 林琢一踏进大堂,就吓了一跳,但见整个大堂里都坐了不少人,还多了几个生面孔,胡芦与宫飞扬倒是不以为意,这些人他们都是认识的。 “老四,好久不见!”宫飞扬欢呼一声,蹿到了其中一个黑衣男子的面前,和他打招呼,众人都知道他的跳脱脾气,也就没有与他计较。 坐在主座上的依然是林琢那个只见过两面的便宜师父穆云,玄衣玉冠,风度翩翩,看起来便是一个贵胄公子,面上也总带着温和的笑容,他的桌案上,依旧万年不变地搁着一柄木剑,想来这就是他的随身兵刃了。 他见到林琢,微微颔首,示意他坐到一边。 穆云左首,也是一袭白衣万年不变的穆青璃,安静地坐在一侧,不声不响。 林琢慢慢地看下去,终于在看过一脸冷峻的韦清c笑容可掬的云垂天c方正威严的卓凌飞c老朽精壮的江虎行等人之后,又见到了几个生面孔。 “怎么才来?”穆云看到胡芦他们过来,随口问了一句,转眼就看到林琢被染得一片鲜红的肩头,皱眉问胡芦:“怎么回事?” 胡芦禀报道:“是北疆的赵太玄干的,若非我及时赶到,他差点杀了师弟和长乐帮的李姑娘。” 穆云“哦”了一声,眼看着客座上江虎行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轻咳一声:“胡芦,阿琢,叫你们过来没别的事情,现在坐在这里的都是我的至交好友,故而让你来认识一下。” 于是穆云起身介绍,那个看上去和宫飞扬关系不错的陌生黑衣男子,背上斜背着两柄刀,插在鞘中,隔了老远,却能让人感觉到那股冰冷流转的肃杀之意。 “这是你四叔,江湖上人称‘刀魔曾四帅’的曾路。” 林琢不知道这曾路的本事如何,但也连忙行礼,面色严肃,却不想胡芦悄悄凑到他旁边,低声说了一句:“别这么紧张,四叔人不错的,只是话稍微多了点” 这曾路虽号称“刀魔”,人却随和得很,还和胡芦c宫飞扬他们打了个招呼。 “你就是大哥新近刚收的弟子?小家伙长得很精神嘛,看上去人很不错,将来大有可为。大哥真是有眼光,收的第二个徒弟也是这么不俗。只是可惜了本人行走江湖数十年,却还没有找到过一个称心如意的弟子,唉,造化弄人啊,眼看着我这一手天下无双的刀法就要失传了,实在是令人心痛不已,我对不住师父啊。想当初,若是我能厚着脸皮,先收了胡芦做弟子” 胡芦和宫飞扬一左一右把他拉了回去,讪讪笑笑,林琢算是见识了一下穆云口中的“话稍微有点多”。 “这一位。”穆云转到另一个人身边,语声平静,内容却是让林琢有些震惊。 “是神剑山庄的当代庄主,天穹剑传人,当年名震江湖的‘天下第一人’华天穹嫡系传人,华无觞,快来见礼。” 自古江湖武林,英雄豪杰层出不穷,远的不说,单是三十年前马帮帮主袁息天,立聚闲庄,会江湖仁人志士,抗击北虏异族,可称得上是豪情壮志,叱咤风云,武林之中听闻他的名字,无不心生景仰。 但纵然袁息天名震武林,江湖中人多也只是敬佩他为人仗义,豪侠盖世,而并非他的武功。 江湖千百年来,名门大派有如过江之鲫,有无数神功绝学流传于世,单只而今武林中的六大门派里面,纯阳派的《太易》,少林派的《洗髓经》《易筋经》,华山派的《紫阳心经》之属,便是寻常江湖人梦寐以求的至高功法。而其余诸如恶人谷的《太玄经》c唐门的《七杀诀》,虽是名声不显,也是武林中一等一的绝学。 然而就在三十年前,袁息天以聚闲庄之名声震武林的同时,江湖上还出了一位奇人异士,那便是有“剑圣”之名的神剑山庄庄主,华天穹。 神剑山庄本是河北府一个默默无闻的武学世家,来历神秘,寻常武林中人只知道其每一代庄主都精于剑术,但因为行事低调,直到华天穹之时,才大放异彩,一人一剑打遍了大半个武林而无一敌手,于是“剑圣”之名,流传于世。 然而那也是当年的事情了。 三十年光阴已过,昔年名动天下的豪侠与剑圣,都在岁月里逝去,聚闲庄日渐衰微,但剑圣却是后继有人,其子华无觞自幼天资纵横,于剑术一道上有惊人天赋,年纪轻轻便成了天穹剑的传人,风采不下于其父,故而有“天子剑”之称! 林琢虽然对这些江湖往事不甚了解,但这半个月每日晚间在后厨听王二麻子与胡芦经常谈论江湖事情时,却是提及过这个神秘的神剑山庄世家,因此,他知道眼前这个气度非凡的男子也是师父穆云的好友,两人交情匪浅,于是躬身行礼。 华无觞相貌清癯,人也是沉默寡言的性子,微微抬手,说了句:“罢了,不必多礼。” 穆云又指着长乐帮的卓凌飞c江虎行等人介绍道:“这两位是明华城长乐帮的卓凌飞帮主,江虎行长老,你来见过他们罢。” 林琢脸色木然,正要上前行礼,却见江虎行一摆手,笑道:“不必了,我们和这位小兄弟早就见过了,穆云先生不用费心了。” 穆云眉头一挑,也没有多少惊讶神色:“也罢,既然两位与我这徒弟见过,穆某也就不多此一举了。” 江虎行摸着胡子笑而不语,只是卓凌飞脸色颇有几分不自然。 剩下还有几位诸如云垂天等人,林琢之前都是见过了的,而胡芦与宫飞扬与他们也是彼此熟稔,因此也不一一见过。等介绍完毕之后,穆云的眼光才落到了林琢肩头的血迹上,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赵太玄” 等胡芦将事情原委细细说出后,穆云沉吟了片刻,下面宫飞扬已经是忍不住疑惑自语道:“他不是早就投靠了北疆的长白剑宗么,他来这里干什么?” “废话,自然不是来做什么好事的了。”韦清冷冷接口,呛得宫飞扬哑口无言。 “此人劣迹斑斑,江湖上不知道有多少人恨不得亲自手刃了他,没想到他还敢出现在这里?” “既然赵太玄已经来了钩吾山,说不定北疆长白剑宗的主力也不远了。”说这话的是胆大心细的曾路。 传闻中与悬翦交过手还吃了亏的卓凌飞冷哼一声:“若是悬翦敢来,这一次卓某必将他拿下!” 一时大堂里的众人议论纷纷。 “赵太玄之事先放一放,此人作恶多端,若是我遇到了他,必然让他有来无回。” 这时,沉默寡言的华无觞开口了,声音清亮冷峻,自有一番威势,一时之间,众人停口不语,听他说了下去:“只不过,穆兄你让曾四兄弟请我到这里来,想必是有什么要事,不如我们先说正事罢?” 他这话一出,长乐帮卓凌飞c逍遥谷云垂天均是点头称是,他们都是一派之主,受邀来此,自然不会在穆云一个徒弟的事情上费工夫,而穆云所说的“要事”,在他们看来,无非是这次北疆诸派南下c争夺魏帝遗宝的事情。 不想穆云神色严肃,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缓缓站起来,接下来说出来的话却让他们大吃一惊。 “诸位,据悉,英雄大会召开在即,北疆阴谋,欲借机颠覆聚闲庄,以乱我中原抗击北虏义士之志!” “北疆燕山派文 刀轩,长白剑宗悬翦,雪山寺郁戈,俱已南下,钩吾山上,不日将生大变故!” “另,朝廷昏聩,已派遣五军都督府之明华都督孟欺山参与英雄大会,意欲吞并聚闲庄势力,不日将到钩吾山!” 这三句话,一句比一句令人惊愕,说到最后一句时,云垂天与卓凌飞已是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连一脸沉默的华无觞也忍不住问了一句。 “竟有此事?”穆云摇摇头,神色间说不出的疲惫。 “聚闲庄在我中原武林偌大名声,自从袁息天帮主之后便一蹶不振,当年声震漠北的周易八堂,而今只剩下了没几个人苟延残喘。这其中,固然有中原各派的武林同道眼红于聚闲庄的赫赫名声,总想取而代之,却也未尝没有北疆异族的挑拨离间” “又是这些北疆蛮子!”卓凌飞重重地一拳砸在桌案上,恨声道:“不敢堂堂正正地决一死战,就只会使这些上不得台面的阴谋诡计!” 韦清冷冷道:“虽则诡计,却是一针见血。” 华无觞皱眉道:“我听先父说了,那时候聚闲庄义士与北地郡守田沐泽将军精诚合作,击破北虏前锋,正要趁势进攻之际,忽然朝中传来皇帝诏令,严词斥责田将军,还派遣了五军都督府的人以‘坏晋胡之友好’的罪名将他擒拿回国都下狱,也不知最终下落怎么样了” 韦清冷冷道:“还能怎么样了,自然是贬为庶人,发配边关充军了!” 云垂天叹息一声:“魏尚蒙冤,陈汤不幸!数百年来,我等中原朝廷却屡屡做出这等仇者快亲者痛的事情,实在让人心寒!” 长乐帮长老江虎行见他们越扯越远,忍不住低声劝道:“云谷主,慎言。” 云垂天眼睛一瞪,不悦道:“我说的不对?若是天子英明,朝政通达,区区敌寇挑拨离间之策,又岂能奏效!说来说去,无非就是昏君弄权罢了,当年的袁息天帮主何等英雄,还不是被五军都督府那帮小人以莫须有的罪名折腾得去了半条命?更有甚者,竟然诬陷他串通了朝中极力与北疆主战的辰王殿下阴谋作乱,这” “慎言!”穆云忽然断喝一声,打断了云垂天的话语,云垂天猛然醒悟过来有些东西不能乱说,连忙闭口,环顾四周,只见所有的人都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 林琢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听到了一些了不得的东西,心下忐忑,朝旁边看去,只见胡芦靠着柱子,却是发出了轻微的鼾声,顿时觉得有些无语。 穆云慢悠悠地站了起来,一时之间,众人还沉浸在惊愕之中,没有人说话。 “诸位心中所想,也正是我的顾虑。若论常理,我辈江湖中人,本不该去管这些朝廷之事。然则异族入侵,犯我华夏江山,凡汉家子民,人人皆有守土卫国之责!” “朝廷暗弱,委曲求全,不敢与北疆铁骑争锋,数十年间,只恐昔年五胡南下之事再演。然,我中原之地,大好河山,自古不乏慷慨悲歌之士!” “我意,誓与异族不死不休!” 卓凌飞猛然第一个站起来,大声叫好:“穆兄说的带劲,无论如何,总不能叫北疆的蛮子小觑了我们中原英雄!” 林琢看过去,但见有些阴暗的大堂之上,穆云衣袖皆随山顶寒风飘扬,自有一种睥睨的气势,看的他又是敬佩,又是向往。 宫飞扬看的无趣,小声嘀咕着:“那朝廷非要扯我们后腿怎么办?我这次回来的路上,可是看到那个什么五军都督府的孟欺山已经到了钩吾山下的镇上,只怕这会儿,山上许多门派的人都已经得到这个消息了” 穆云霍然转身,而在场所有的人目光也都纷纷转向了宫飞扬,吓了他一大跳。 “怎么了,大哥?” 韦清冷冷道:“大哥,我去把他干掉?” 韦清这话一出口,大堂里面所有的人都被他吓到了,江虎行皱了皱眉,正要说话,却见穆云思忖了片刻,摇了摇头:“先不用,还没这个必要。” 离字堂这次私下里的商议持续了两个时辰,只不过碍于穆云之前说的东西太过令人震惊,接下来几人也就北疆诸派南下争夺魏帝遗宝一事进行了简单的议论,但显然众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穆云草草说了几句,也便只能宣布散会。 卓凌飞等人纷纷告退,鱼贯而出,穆云轻叹了口气,也转身走向了后堂,林琢叫醒了睡得迷迷糊糊的胡芦之后,正不知自己该去做什么,却见韦清慢慢地踱步到了他的面前,示意跟着他。 林琢看着他冷冰冰的神色有些畏惧,但还是跟了上去。 在钩吾山间的一处谷地上,有一块块巨石星罗棋布在各处,石上划满了纵横交错的剑痕,周围偏僻无人,只有山间雪花,纷纷飘落,寂寥无比。 韦清的脚步到了这里就停下了,林琢经过这半个月的打磨,本身又有功夫在身,走了这么一段不短的路,只是微微有些气喘。 韦清看了他一眼,目光里却殊无赞赏,依旧是一片冷冰冰的。 “大哥觉得你武功太差,让我来传你几招功夫,省的下回再被赵太玄这种废物打得满地乱滚!” 林琢皱了皱眉,觉得他说话极是难听,却没有顶撞。 韦清似是看出了他的不服,冷笑道:“练过什么功夫?” 林琢想都别想脱口道:“剑。” 韦清笑笑不说话,忽然抽出了腰间的佩剑扔给了他:“耍几招,我看看。” 林琢犹豫了一下,握剑在手,深深呼吸,倏地一剑刺出,正是南宫墨离“十方剑术”的起手式,他曾亲眼看到南宫墨离在明华城外使出了这一招,连长白剑宗的悬翦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打住。” 然而他只刚刚挥出了一招,便被韦清叫停了,他疑惑地转过头去,却见韦清没有表情的脸上透着一丝不耐。 “就这也能叫练剑?真是可笑!” 林琢欲待反驳,忽然想起了钩吾山道上破庙里,韦清那登峰造极的剑术,硬生生地将到了嘴边的不满吞了下去,将剑还给了他。 然而韦清接过剑后,却没有动,他负手立于一块巨石之上,一动不动。 林琢正要说话,几乎是与此同时,毫无征兆地,眼前白影闪过,剑锋映照着满山白雪,于这纯净苍穹,浩渺天地,刹那间勾勒出一抹白虹! 锐利光华直上云霄,转瞬坠落,绽放之际,冷光倒映在韦清瞳孔里,看在林琢眼中,竟然不由自主地感觉到了一股肃杀凛冽之意,下意识倒退了一步。 韦清握剑在手,便是这天地间唯一的剑客,他进退辗转,纵横起落,剑便如同活物在他身侧往复缠绕,灵动无比,又有雪花漫天,盘旋飞舞,他的身影愈发模糊,然而那一股剑气,却又愈发萧杀! 下一刻,锋芒剑气破碎开来,四散飘落,纷纷扬扬,一如白雪,轰然声里,林琢定睛看去,却见周遭巨石之上,碎屑飞溅,在那一股尚未宣泄完毕的磅礴剑气余波里,散落了一地。 林琢看得目瞪口呆,浑然不觉韦清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他身后,衣襟齐整,剑也归于鞘中,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出了五个字。 “苍山映雪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八章 恶人 山间的寒风夹杂着白雪飘落,在地上积起了厚厚的一层。 林琢握着一柄剑,站在空旷无人的谷地里,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慢慢地回想当日韦清那如惊鸿孤影般奇诡华丽的身法剑术,手上丝毫不停,一点一点将印象中那一套“苍山映雪剑”使出。 他纵横击刺,折身回旋,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套剑术太过艰深繁复,纵使天资聪颖,他的招式变幻之间依旧充满了僵硬之感,威力比之在韦清手里发挥出来的更是有天渊之别。 林琢也不灰心,出身武学世家的他自然是知道武功并非是一朝一夕就能练成的,他收了剑,擦擦额头上的冷汗,抬头看了看天色,忽然脸色大变,连忙朝着离字堂后厨的方向赶去,口中小声嘀咕着。 “该死,又耽误了那么长时间,又要被那个麻子教训了” 自从韦清简单地传了他“苍山映雪剑”之后已经过了七八天,这几天里,林琢每天都到这个少有人迹的谷地独自练剑,但不知是不是后厨的王二麻子已经习惯了使唤他这个免费的劳役,林琢每日砍柴的功课仍旧需要照做,于是常常就会因为练功过度而耽误。 只是这一天却似是不同,周围来来往往跑过的武林人士比平时多了不少,而在去后厨的路上,林琢还看到胡芦急匆匆地赶来,见到他便有些急迫问道:“师父呢?” 林琢不明所以,仍是回道:“在大堂。” 胡芦应了一声,便匆匆朝前院方向而去,林琢看着奇怪,问:“师兄,发生什么事了?” 胡芦停下了脚步,有些气喘:“别提了,恶人谷的那帮人不知怎么,知道了五军都督府的人在钩吾镇上的消息,已经去找他们麻烦了。这事情有点大,我得赶紧去通报师父!” 说罢,他又急急忙忙地去了,而林琢在犹豫了片刻之后,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抬步跟了上去。 “听说过五军都督府么?” 在见到穆云之后,胡芦把山下的事情一说,穆云皱了皱眉,便知要坏事,连忙带着韦清c穆青璃c曾路等人下得山去,路上,胡芦见林琢也跟了下来,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林琢自是知道五军都督府的,这个直属于大晋天子治下,网罗了大量武林高手的府衙,素来有着“朝廷鹰犬”的名声,在江湖上的风闻早已臭不可闻,一般来说,除了那些出身正统武学世家的官宦子弟,也只有那些名声极差的江湖中人才会加入。 曾路在旁边听到了他们的交谈,立刻摇头晃脑地接口。 “胡芦说的不错,但是话虽如此,但毕竟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最近几年来,江湖上加入五军都督府的人也不在少数。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世人多追名逐利之辈,何况江湖中人大多率性而为,极少有朝廷律法约束,倘若以利诱之,也难免有人禁不住贪欲” 穆云c韦清几乎同时冷冷道:“老四,闭嘴,很烦。” 曾路不说话了,但看他神色好像非常委屈。 穆云摇摇头,知道他是什么德行,也不管他,低声问旁边的穆青璃:“我不是说了,尽量封锁五军都督府那些人的消息,别让恶人谷的人知道吗?” 穆青璃杏眼一翻,无奈道:“还不是你那好兄弟宫飞扬多事,拉着恶人谷的白骨道长喝酒,结果喝高了就把这事情随口说出去了。” “这家伙”穆云叹息道:“这次回去我非得好好管管他,惹了祸,也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 穆云摇摇头,不说话了。 而这边,胡芦他们继续给林琢说着五军都督府的一些事情。 “自大晋开国以来,每一任五军大都督都是凌氏家族的人,凌氏家族在太祖起兵夺位的时候反戈一击,居功至伟,故而成了大晋帝王的左膀右臂。到了这一代,名唤凌壹,武功深不可测,传闻已不逊于当年的‘剑圣’天穹剑” “五军都督府下辖明华都督府c洛阳都督府c荆南都督府三个分府,分别由三人统属,掌控着整个江湖的动向。不过至今为止,我们也只知道明华都督府的主事人是当年恶人谷的叛徒孟欺山,其余两人尚未得知” “孟欺山?恶人谷?”林琢重复了一遍,曾路已是迫不及待地接口。 “不错,就是此人。想当年,恶人谷虽然名声不显,但论起实力底蕴,可也是武林中不逊于华山c崆峒的名门大派,就因为出了孟欺山这个不肖弟子,在二十年前掀起了一场内乱,以至于门派元气大伤,实力一落千丈。实在是可惜了老谷主黑衣道长英明一生,却收了这么一个阴险反复的弟子,非但殒命在孟欺山手里,还险些断送了恶人谷大好基业” “弑师?”林琢愕然道,他实在难以想象在这个“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江湖,竟然还有人犯下如此大逆不道的罪行,而至今尚能逍遥法外:“此人既然作恶如斯,为何还能活到现在?” “因为五军都督府收留了他。”这回说这话的是韦清,林琢有些意外,却见他冷冷道:“五军都督府,君王之匕,哼,说白了无非也就是一个藏污纳垢之地” “慎言。”穆云淡淡道,韦清登时不说话了,而眼前的山道突然开阔,转入飞尘扬土的道路,所有人便知道,到钩吾镇了。 几人之中,除了林琢之外,都是在钩吾山住了多年的人,对钩吾镇上的道路也是熟稔得很,没过多久,几人就找到了钩吾客栈的所在,匆匆地赶了过去。 桌案破碎,碗盏横飞,散落了一地,平时热闹喧闹的客栈,现在已是寂静一片,只有两伙服色不同的人,各执兵刃,杀气腾腾地对峙在那里。往来的客人虽然大多也是江湖中人,但显然不敢招惹这些浑身煞气的人,早就躲得远远的。 穆云一行人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来到了钩吾客栈。 一进门,林琢就感觉到了一股冰冷的杀机缭绕四周,抬头看去,只见两拨人分据一边,冷冷对峙。 其中较少的一群人约有七八个,正是恶人谷的人,为首两人正是恶人谷这一代的谷主木头道人与他的师弟白骨道人。 而另一拨人便是五军都督府的精锐剑士了,一身的赤色衣甲,如同火焰遍地,他们站的极有规律,看似分散,却将最中间的那人牢牢地护在剑锋的范围内,那人血色披风,腰悬古朴佩刀,面容俊朗,正是五军都督府三大干将之一的明华都督,孟欺山! 两拨人就这样互相对峙着,但说到底,纷争的根源也只是二十年前孟欺山c木头道人c白骨道人三个人之间的那段公案罢了。 其中白骨道人年轻,沉不住气,那张还算端正的面容上杀意凛然,眼睛死死盯着眼前不远处的孟欺山,似要喷出火来;反倒是木头道人冷静些,万年不变的僵尸脸上虽然也有些许阴沉,但总归是属于“喜怒不形于色”的范畴。 然而三个人之中最轻松的却是当属孟欺山了,这个在外人眼中大逆不道的江湖败类,此刻却用一种戏谑的目光看着这两个曾经的同门,忽然微微一笑。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想不到一别经年,江湖再见,故人重逢,实在是出乎意料!两位,别来无恙啊?” 白骨道人低吼一声,就要叱骂,木头道人毕竟是一派之主,沉得住气,挥手拦住了他,看向了孟欺山,声音冰冷而不带一丝情感。 “孽畜,你还有脸见我?” 孟欺山一愣,随即就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哈哈大笑起来,语气中也带了几许讥讽。 “师兄这话说的不地道啊,难道不是你们二位巴巴地来找我的么,难道还要我避而不见?” 白骨道人终于忍不住怒声道:“孟欺山!你这个寡廉鲜耻之徒,忘恩负义,弑师谋逆,今日我必取你人头,以祭师父在天之灵!” 孟欺山啧啧摇头:“白骨师弟,那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般冲动啊。难怪论起天资,你是我们三个人里面最高的,可是那老不死的却偏偏把《太玄经》传给了你旁边那个家伙。你毕竟还是太单纯了点。” “够了!不许对师父无礼!”白骨道人怒喝一声,不屑道:“你以为谁都如你一般狼子野心?你就是见不得师父对大师兄好,这才做出了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说罢,他猛地向前一步,宽大道袍下寒光闪动,现出了他的成名兵刃。 那是一对半月状的弧形巨刃,上有把手,挥动之际,锋芒席卷,更有一样,这两柄巨刃合在一处,又能化作一个完整的圆环,武林中极其少见,委实是神出鬼没,诡异难测,因此名之曰“乾坤阴阳轮”。 “叛徒,受死罢!” 木头道人来不及拉住他,白骨道人整个人便已冲了出去,那边,孟欺山冷冷一笑,浑不在意。 “段友,既然你白骨师叔这么有兴致,那就去陪你师叔玩上两手罢。” “弟子遵命!” 段友一声应诺,兴冲冲地迎着白骨而去,鞘中重剑“铮”的一声滑出,他大笑道:“师叔,弟子前来领教!” 话音落下,“当啷”一声,重剑与巨刃相交,段友顿时觉得浑身大震,双手虎口流血,再也笑不出来,而白骨道人轻蔑的声音也在此时传来。 “逆徒之后,也配呼我师叔?” 刹那间,恍如狂风席卷,白骨道人双刃在手,身形如电,纵横挥砍,势如疾风骤雨,寒光杀意,瞬间飞散开来,段友只落得遮挡招架,乾坤阴阳轮劈砍在重剑剑锋上,发出一长串“叮叮当当”的交击声,连成了一声。 倏地,白骨道人长啸一声,巨刃斜劈,内劲催发,“铮”的一声,竟是硬生生地将段友的重剑劈成了两段,而其势不歇,寒光如电,又将段友的头盔砍掉了一半,吓得他连连后退,再不敢小觑这个看起来略显年轻的师叔了。 “好厉害”旁边的众人同时大惊失色,毕竟恶人谷声名不显,谁也想不到门中有如此高手。 聚闲庄这边,胡芦也是一声赞叹,林琢顺着他的眼光看去,也不由自主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段友踉踉跄跄退回到孟欺山旁边,整个人狼狈不堪,头盔c重剑被劈掉了不说,连身上赤色的甲胄上也布满了纵横交错的划痕,将好端端一副铠甲,砍得七零八落,然而身上伤口却是没有多少,这显然是白骨道人手下留情了。 “念你是晚辈,饶你一命!” 白骨道人冷哼一声,连看都不看段友一眼,随即又把目光转向了孟欺山:“孟欺山,既然有胆做出欺师灭祖之事,莫非就没胆站出来?” 孟欺山无奈笑笑,悠悠道:“小师弟,我这是为你好,怕伤了你,师父的面上不好看。” 白骨道人气得大喝一声,抬掌震碎了旁边保存还算完好的一张桌案,冷冷道:“好,很好,那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刹那间,他双手一合,双刃合一,化作一个边缘锋锐的轮盘,下一刻,寒光闪动,直飞孟欺山,恍若昏暗的苍穹,划过一道绚烂的电光! 恶人谷与五军都督府的这一番争端,旁有不少各门各派的人都悄悄赶来,在侧围观,毕竟对于他们而言,五军都督府来意不明,是个值得防范的目标,更有甚者,就希望恶人谷谷主木头道人能将孟欺山打死当场。可见五军都督府在江湖上的名声之差。 穆云他们只刚到了一会儿,就看到长乐帮的帮主卓凌飞一行人也紧随其后地来到了钩吾客栈,林琢眼尖,在一脸老态的江虎行身后看到了那个娇蛮任性的少女李素影,她似乎是感觉到了林琢的目光,抬头一看,见是林琢,不知怎的,脸色一红,随即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林琢莫名其妙地收回了目光。 “卓兄也来了?”穆云率先出声对卓凌飞打招呼,卓凌飞微微一笑。 “传言明华都督孟欺山武功极高,独创一十三式‘流离刀’,在江湖上凶名赫赫,也算得一个宗师人物了,只可惜为人如此不堪!弑师叛门,人所不齿!” 穆云摇摇头,叹息道:“你别冲动,他可不能死在这里。” 卓凌飞悻悻道:“好罢,他毕竟是朝廷的人,这我知道。” 说话间,那边白骨道人出手如风,将两柄乾坤阴阳轮合而为一,化作飞驰的电光,直取孟欺山。而孟欺山周围五军都督府的赤甲剑士也反应过来,一声响,竟有七八人同时出剑,夹击格挡。 只听“当啷”巨响,七八柄重剑砍在巨刃上,一股浩然反震之力震得他们身形不稳,却也堪堪挡下了白骨道人这突如其来的一式杀招,正松了一口气,却见灰影闪过,白骨道人飘身而至,接过倒飞回来的飞轮,跃起半空,长啸声中,做力劈华山式斩落! 这几人此刻都是旧力刚去新力未生之际,无力抵挡,这时,剩下的十多位都督府剑士已是重剑出鞘,或左或右,进退攻守,分据有度,以白骨道人威势之强,一事也被他们这轮密不透风的攻势逼得手忙脚乱。 然而等先前出手的那七八人缓过气来,重新加入战团,白骨道人便有些吃力了。 只见一道灰影闪转腾挪于一片鲜艳如血的赤色衣甲之间,如同在火焰上跳舞。孟欺山毕竟是五军都督府的重要统领,还在朝廷有着将军的封号,随从护卫又岂是简单货色? 于是转眼间,十多个训练有素的赤甲剑士彼此协同,纵横往来,竟是将白骨道人围在了中间,左冲右突,一时无法脱身,渐渐地竟落了下风。 而都督府剑士这般惊人的战力也落在了有心人眼中。 卓凌飞神色凝重,忽然对旁边的穆云低声道:“传闻中,五军都督府的人皆是武功高强,以一敌十的精锐,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韦清冷冷道:“毕竟是朝廷鹰犬,总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穆云不语,只默默地看着战团,这时,孟欺山不去理会被众人围攻的白骨道人,慢慢地走到了木头道人面前。 “大哥,我们要出手阻拦他们么?” 穆云摇摇头,低声道:“没这个必要。” 韦清皱眉问道:“孟欺山毕竟是明华都督,木头道长也是一派之主,万一打起来,在我们钩吾山下有什么死伤,也是一件麻烦事。” “没这个必要。”穆云又重复了一遍,带着几分不解,淡淡道:“你没看出来,他们身上气息平和,全无杀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九章 含沙射影 孟欺山慢腾腾地走到木头道人面前,微微一笑:“师兄,小弟公务在身,就不给你行礼了。” 木头道人摇摇头,声音艰涩冷淡:“贫道一介江湖草莽,哪里敢受你孟大将军的礼?” “师兄,你这么说可是折煞小弟了。” 孟欺山夸张地一摊手,轻笑一声:“不管怎么说,你都是我师兄,师父也毕竟是师父,不是么?” 木头道人沉声道:“何必作态。” 孟欺山点点头,也不理会许多,径直问:“好罢,小弟此番奉了凌大都督之命前往聚闲庄参与英雄大会,只是不知道师兄带着这么多同门,怒气冲冲地打上门来,是有何贵干?” “明知故问。”木头道人冷冷道:“我来取一件东西,那不是你该拿的。” 孟欺山眯起了眼睛:“什么?” 木头道人一字一顿道:“《太玄经》!” 孟欺山的脸色忽然就变了,他看着木头道人,冷笑道:“师兄,你还有脸和我说这个?” 木头道人的僵尸脸上仍然没有什么神色变化:“你弑师叛门,人所不齿,若是心中还有半点良心,那就交出本门的不传神功。他日九泉之下,见了师父,也能减轻罪孽。” 孟欺山冷冷一笑:“师兄啊,奉劝你一句,有些事情,还是不要放到明面上来说的好!师父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应该比我更了解罢?” “师父是被你所害,证据确凿,你莫非还想撇清干系?” “到底是与不是,你自己清楚!” 木头道人不语,两人相对而立,目光俱是冰冷无比,若非两人都是有身份的人,只怕即刻便会打起来。 旁边的恶人谷弟子听得不明所以,看着谷主打哑谜似的与杀死了前谷主的叛徒交谈,面面相觑。 终于,还是孟欺山冷哼一声,也不说什么,转身就走,在他身后,木头道人慢慢地举起了手中的紫檀木手杖,衣袂也无风自动,似是要蓄力出手,然而他迟疑半晌,还是叹息一声,放下了手。 他没有看到,在背对他的地方,孟欺山嘴角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容,随即慢慢走到正在围攻白骨道人的众剑士身旁。 “住手,让他走。” 旁边,一直冷眼旁观的穆云他们心里松了口气,就在这时,被都督府众人围攻得有些狼狈的白骨道人脱困后却是丝毫不领情,怒喝一声就要朝孟欺山冲过来。 “谁要你假惺惺的做好人!” 刹那间,冷光飞骤,疾挥而下,却被一柄沉重的紫檀木打磨的手杖挡住,发出“铛”的一声闷响。 “师兄,你?”白骨道人一阵气闷。 面对着白骨道人愤怒中带着不解的目光,木头道人没有多说什么,只淡淡道:“走。” 白骨道人一怔,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可是,师兄” “走!” 白骨道人看看他,又看看孟欺山笑容满面的俊脸,终于还是听从了师兄的话,恨恨地走了。 身后,孟欺山悠悠的声音传来:“二位,走好不送。” 恶人谷的人慢慢地退了出来,在经过穆云一行人的时候,白骨道人终于忍不住,冷冷道:“穆云先生,你看了这么久的好戏,还要看到什么时候?” 穆云尚未说话,木头道人已是沉声道:“师弟,不得无礼!” 白骨道人这才闭口不说,而木头道人对穆云微微欠身,道:“抱歉,失礼了,见谅。” 穆云也微微点头示意,木头道人再不停留,带着一众弟子去了。 “就这么完了?” 曾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天性好斗,本以为这次能看到恶人谷与五军都督府的一番争斗,没想到只是白骨道人与都督府的属下来了一场无关紧要的打斗,还有木头道人与孟欺山不痛不痒的几句场面话,就这么结束了,看看四周,好多闻讯而来的武林中人也是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稀稀拉拉地也散了。 穆云叹了口气,淡淡道:“五军都督府凶名在外,又有朝廷作后台,而孟欺山显然这次来英雄大会也是身负重任,双方都有所顾忌,故而不敢直接撕破面皮罢了。只不过” 他顿了一下,终于在众人的目光下说出了下半句话:“只不过英雄大会之时,恐怕难免又会生出许多事端!” “说的不错。”一个带着南方口音的温和声音忽然从旁边响起,几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青衫玉冠的儒雅男子慢慢走来,穆云微微一笑道:“怎么,步盟主也有空来趟这淌浑水?” 这个男子正是荆襄诸派的盟主,玉京金阙步子留,他貌似似随意的看了穆云一眼,不知怎的,林琢竟从他的眼中看出了些许复杂之意:“闲着无聊,下来逛逛,恰好听到了穆先生的高论。” 穆云摇摇头道:“明眼人都能看得清楚的事,哪里算是什么高论。步盟主这是在取笑我?” “不敢。”步子留摇摇头,淡淡道:“只是很好奇,自从当年袁息天帮主逝后,江湖一片纷乱,许多加入了聚闲庄的各派掌门都借机卷了东西跑了,直到今日,只剩下了乾c离二堂。其中乾字堂的枯草大师出身少林派,又是聚闲庄如今真正的主事人,他至今仍在情有可原,只是穆兄却为何也能坚守至今?” 听到了这番问话,一瞬间,包括卓凌飞在内的许多人都看向了穆云,却见他无奈一笑,迎着无数双或不解,或复杂,或是别有用心的目光,悠悠一叹。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仅此而已。我在,聚闲庄在。” 众人齐齐一怔,各人表情俱是不同,却难得地同时沉默了下来。 “哈哈哈,你说这话,倒还真是虚伪!” 就在这所有人都陷入了诡异沉默的时刻,忽然远处就响起一个冰冷中带着无尽怨恨的声音,客栈半掩的大门外照射进来的一缕阳光下,有一道银灰色的厉芒疾如电光,一闪而过! 正斜靠着客栈的柱子有些无聊的林琢只闻得耳畔有窸窸窣窣的破空声响,下一刻,那闪耀着炫目光芒的银光擦着他的左臂一闪而过,带起了一抹血珠,直取人群里的穆云! 与此同时,那个声音里的杀意慢慢地扩散开来,落在众人耳中,惊疑不定。 “穆云,原来你在这里,纳命来!” 话音落下时,一个修长清俊的男子身影也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但见他孤身一人,气质卓然,与周围庸庸碌碌的普通江湖之辈格格不入,但一出手,便是一道追魂夺命的暗器,目标所指,竟是武林中一向名声不大c为人低调的穆云! 孟欺山c步子留c卓凌飞诸人虽是武功高手,却也被这番变故惊得一时反应不过来,等看清楚了这人相貌之后,卓凌飞愈发愕然了。 “怎么会是他?” 孟欺山也是皱眉低喝一声:“唐门,唐子淮?” 武林之中,门派林立,或正或邪,千百年来,彼此争斗不休。然而自从北疆武林崛起,并襄助异族屡屡南下进犯以来,北击胡虏便成了中原武林各大门派的共同目标,也就极少分正邪了。 蜀中唐门,就是在这段时间里,慢慢现世,并广为人知的。 川蜀唐门,又称唐家堡,以用毒和暗器而闻名江湖,行事亦正亦邪,是成都府之地与峨嵋之巅的金顶派并列的两大门派之一。 这一代的唐门家主名唤唐子淮,今年三十一岁,是唐门自建立以来最年轻的家主,自幼天资聪颖,才气纵横,一身武功精深莫测,早已臻入化境。 而当他突然出现在这钩吾山脚的小镇上时,在场的所有人在知晓了他的身份后,惊讶于他如此年轻的同时,见他满脸怒容直逼聚闲庄离字堂的主事人穆云,出手即是杀招,又暗自猜想他是否与穆云早年结下过什么大仇怨? 一时之间,在穆云旁边的步子留c卓凌飞等人都是一头雾水,浑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便都退散开去,只有五军都督府的孟欺山在最初的惊讶之后,面带高深莫测的笑意,好整以暇地在旁围观。 “钉”的一声,长剑出鞘的寒光冷气瞬间弥散开来,穆云身边,韦清早就出手,唐子淮这突如其来的一枚铁黎蕀自是没有建功,被韦清的剑刃一格,弹了开去。 穆云皱起眉头,看向客栈门口突然出现的唐子淮,正要说话,这时,旁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原本凑近了林琢正要与他说话的李素影满脸苍白地扶着面色惨白的少年,他此刻软软地顺着柱子滑倒在地,肩头被唐子淮的暗器擦出的伤口已经渐渐地发黑,而他整张脸上,也慢慢地浮起了一丝黑气。 这显然是中了剧毒的征兆! 胡芦连忙奔走过去,运起内功,帮他逼毒,只见他内力游走于林琢经脉各处,精纯磅礴,却是无论如何也只能将那毒逼到一处,防止它扩散开来,一旦想要将其彻底逼出,便会遭其反噬。 穆云赫然回头,冷冷地盯着唐子淮,沉声道:“解药给我!” 唐子淮一怔,随即哈哈大笑:“原来是你徒弟啊,那我就偏偏不给你解药,看你能奈我何!” 曾路勃然大怒,也顾不得穆云还要再说什么了,他猛地一磕背上刀鞘,倏地一道寒芒飞出,直取唐子淮! 唐子淮脸色一变,虽惊不乱,他倒退两步,也不拔出腰间的佩剑,伸右手横于胸口,刹那间一柄晶莹短刃滑出,现于掌中,有五彩光芒亮起,铿锵声响,竟硬生生地将曾路的刀磕了回去! 曾路顺手接过刀柄,猛然间跃起半空,蓄势劈落,唐子淮侧身闪过,轰然一声,客栈的地板上已是多出了一道深有数尺的刀痕,烟尘弥散。 等尘埃渐渐散去,众人眼中,便是两个身影进退腾挪,寒光纵横,曾路已是和唐子淮交起手来。 曾路不愧江湖上的“刀魔曾四帅”之称,他一柄刀在手,轮转如风,加之身法轻盈,起落之间,便有轮盘大的刀气暗影散发开来,所过之处,已是狼藉的客栈里面更是粉碎一地。 不过在场中人都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罢了,反正这家客栈也是聚闲庄的产业,平日里江湖中人在此纷争打斗也是常有的事情,到时候枯草大师自会重新拨钱修缮这里。 然而唐子淮单手执握那柄晶莹短刃,正面硬撼曾路的刀势,竟是丝毫不落下风,更有几分轻松随意之态。 而当他看到穆云皱着眉头走到林琢旁边检查他的伤口时,忽然运劲一震,逼退了曾路,纵身飞去,口中喝道:“穆云,纳命来!” 然而他并没有能如愿与穆云交手,孤傲的韦清如同一堵闷墙挡在了他的面前,于一刹那间,众人耳畔只听闻长剑出鞘c归鞘之声不断响起,前后十余声,连成一道长声,与此同时,唐子淮眼前光芒乱闪,剑刃反射光线,带着森森寒意直逼眼前! “拔剑术” 在场这有不少人都认出了这正是“三青子”韦清作为成名绝技“七神剑”之一的“拔剑术”,却没想到他将这一式剑招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连发连收,这功力早已不在各大门派的掌门长老之下了。 唐子淮大喝一声,左手疾落而起,腰间鞘空,手中已是多了一柄三尺长剑,修长纤细,一如他右手的那柄短刃一般,也是散发着五彩的绚丽光芒。 “这是唐门传承了几百年的两件神兵利器,‘含沙’‘射影’啊!” 孟欺山悠悠叹道,忽然冷笑一声:“也不知,与本都督的‘屠魂刀’相较,孰优孰劣。” 他的弟子段友在旁边讨好地笑道:“师父神功大成,武功天下无双,区区唐门小辈,岂能与师父相提并论?” 孟欺山哈哈一笑,心里极是舒坦,也不多言,继续观看战局。 而就在这片刻间的功夫,唐子淮倒退了十多步,手中却没有半分停留,青光流转之间,他只将一柄“含沙剑”舞得密不透风,将韦清瞬息间发出的一十八记“拔剑术”尽皆挡下! 而身后刀风又起,曾路与韦清兄弟两人相交几十年,配合默契,一刀一剑,锋芒毕露,杀机隐现之际,连步子留c孟欺山这等江湖一流的宗师也是暗暗吃惊。 唐子淮却是冷笑一声,左手长剑,右手短刃,横于胸前,寒芒:“你们两个,倒是两条好狗!” 这无礼的言语显然激怒了两人,韦清本来自持身份不肯与曾路夹攻他一人,却不想唐子淮心高气傲,剑光一卷,竟是硬生生将两人俱都纳入了攻势范围之内。 刹那间,狂风席卷,强劲的气流横扫过整个客栈内部,剑气刀光,纵横交错而过。三个人四柄刀剑翻飞闪耀,锋锐之气猛地扩散开来,将一众措手不及的看客逼得鸡飞狗跳——这些人都是江湖上不入流的存在,本身武功也不高,此番前来钩吾山英雄大会也只不过是看热闹罢了,哪里挡得住这几位高手的绝世锋芒? 而唐子淮一人双刃,又是年轻气盛,激斗至酣时,仰天长啸,刹那间,袖箭飞镖,倾泻而出! 这一番英武盖世的景象,隐隐约约,落在了昏昏沉沉的林琢眼里,只觉得此人虽是与师父有仇怨,却自是锋锐无匹,当者睥睨,令人心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章 麻烦 等到穆云赶到了林琢身边,林琢此时已是陷入了昏迷,在旁边的恰好是事发时离他极近的李素影,她连忙让开了位置,不知怎的,她虽然有时看这固执倔强的少年不顺眼,但一想到他极有可能会丧生剧毒,心中莫名地就生出了一股悲伤,浑然没有感觉到,此时她的一举一动,全然落在了师父江虎行眼中。 “怎么样?” 穆云低声问胡芦,胡芦摇摇头,脸色也因为长时间运功有些发白:“这毒太过阴柔,我只要稍微一分神,便会自动扩散开来,前功尽弃,我实在逼不出来。师父,这” “堕龙骨!”穆云冷冷地低声说了一句,转身看向了长乐帮帮主,在江湖上有“百毒居士”之称的卓凌飞:“卓兄,可有办法?” 卓凌飞看了看昏迷的林琢,迟疑了一下:“可以是可以,只不过唐门剧毒,名冠天下,我的药虽然可以解百毒,但若是不能彻底肃清毒素,日后难免留下什么病根。你确定要我来解毒?” 穆云思忖了一下,正难下决定,回头再看时,韦清c曾路两人正与唐子淮激斗地不可开交,还有两旁漠然围观的众人,俱是神情各异。 他叹了口气,缓缓起身,慢慢地伸出手去,五军都督府的孟欺山神色一动,眼睛眨都不眨地观察着他的动作,这时,忽有一声佛号响起,一股磅礴的内劲席卷而来,直逼场中正在交手的三人,这股气势之强,迎面而来,连穆云都下意识地挥手,卸去了身前的余波! 半晌,被震得漫天飞散的烟尘慢慢落下,唐子淮c韦清c曾路三人功力都到了收发由心的境界,一见有异,便已停手退开,面带警惕。 穆云看清了来人,正要蓄势挥出的手臂慢慢地收了回来。 于是,一个身穿袈裟c看上去慈眉善目的瘦削僧人就那么出现在了众人眼中,只见他手中捏着一串菩提珠,一派有道高僧的模样,然而从他口中说出的话语,却是极其地随意,不正经得让人愕然。 “我说,你们几个怎么又打起来了?有完没完啊,老子这客栈一年里十次有九次是被你们这帮人拆成这个样子的!真当我们聚闲庄的钱不是钱啊?你,你,你还有你,你们几个,咱们熟归熟,但亲兄弟都要明算账啊” 在李素影这等江湖晚辈的心里,少林派出身的聚闲庄主事人枯草大师应该是这样的一副模样:口宣佛号,面带慈悲,举手投足之间尽是宗师气派,只轻轻一挥袖,便能使群邪辟易 但李素影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传闻中名声赫赫的少林派武功第一人与眼前这个虽是一身庄严法衣,却是满脸猥琐笑容的大和尚联系在一块,然而看客栈中一众江湖前辈的神色,显然此人就是一向神秘的枯草本人无疑。 这让她有些接受不了,然而等她看到连一向严肃的师父江虎行也都笑呵呵地迎着那人而去,顿时感到一阵无语。 枯草也不客气,也不像寻常的佛门高僧一般出口必宣佛号,他大大喇喇地走了过去,一把将还是剑拔弩张的唐子淮三人手里的兵刃按下,一脸不耐。 “停停停,都停手罢!都是有身份的人了,火气还这么大。唐小子也就罢了,你们两个不是穆云老弟的跟班么?都是聚闲庄的人,就不能手下留点情面,店里的东西砸坏了那么多,你们赔啊?” 韦清c曾路讪讪而退,作为聚闲庄仅剩的两位主事人,穆云与枯草的关系不差,他们也是认得的,自然不能恶语相向。 唐子淮虽然没见过枯草,但也听说过此人大名,加之此事是自己理亏在先,便也闷声不响地将兵刃收起,冷冷地看了穆云一眼,转身就要走出客栈,在场各派前辈都与他不熟,因此也没人出声挽留他。 但穆云眉头一皱,韦清已是出声唤住了他。 “唐门主,请赐解药。” 唐子淮皱眉,回头看去,只见整个客栈的人都默默地看着他,他顿时反应过来:如今的武林之中,虽然已不禁用剧毒之属,然而偷袭暗算仍然是人人痛恨的事情。 唐子淮虽然看上去与穆云有仇怨,但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众目睽睽之下以毒杀人,尤其唐子淮年少成名,为人骄傲,既然毒镖误伤了林琢,以他的身份地位,也犯不着和一个江湖晚辈为难。 在这等情况下,他冷冷一哼,伸手从怀里取出一个小瓷瓶扔给了穆云,随即便大踏步朝门外走去。 “喂,你还没说这解药的用法呢?”穆青璃见他走得这么直接,顿时柳眉一皱,呵斥出声,穆云一伸手,拦住了她。 “不用问了,这解药我会用。” 穆青璃一愣,说话间,穆云已是熟门熟路地打开瓷瓶,小心地嗅过之后,点点头,递给了胡芦。 “药没问题,一半外敷,一半加水口服。” 胡芦应诺,径自去找水了,旁边的诸人看着穆云熟练的动作,若有所思。 林琢昏昏沉沉地,慢慢清醒过来的时候,面上的黑气也渐渐消退,他张口吐出一口漆黑的血,咳嗽不断,落在穆云眼中,却是点了点头。 “好了,毒已经解了。” 林琢张开眼睛,声音虚弱:“多谢师父。” 他方才虽是中了剧毒,但意识尚在,还能清楚地记得是谁救了他,穆云却是随意地挥挥手,只说了一句:“没事就好,天色不早了,安排一下,今夜就住这罢。” 胡芦等人应诺。 枯草慢慢地走了过来,打了个眼色。 穆云一怔,挥挥手,让胡芦他们先带着林琢走,自己与穆青璃c韦清两人朝枯草走去。 而林琢被胡芦扶着,走了一会儿,感觉全身气力正在慢慢恢复,便自己走动起来,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一抹黄色倩影闪过,李素影面色复杂地看着他,见他看过来,忽然又把头移开了。 林琢记起先前自己中毒摊倒时是这个少女扶持了他一把,虽然至今对她感观复杂,仍是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对她点头示意,表示感谢。 李素影怔怔地看着他走远,想起这是自从认识这个少年以来见他第一次笑,忽然感觉脸上有点发烫。 “没想到,他笑起来,还是蛮好看的” “什么事情?” 穆云留了下来,平静地问枯草,枯草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反而是先对旁边眼光不时瞥来的孟欺山嘻嘻笑道:“和尚我听闻,你孟欺山孟大都督近年来受五军大都督凌壹所托,意欲造访天下高手,然后作一张‘天机榜’,按高下之分,列出武林之中武功最高的一百位高手。是这样罢?” 步子留c卓凌飞等人俱是一怔,孟欺山心下暗惊,思忖道:此事乃是我五军都督府中机密之事,大都督传我此密令之时,也没几个人知晓。这和尚整日窝在钩吾山上,却是如何得知? 他心中思绪急转变化,但他面色却是不变,微微一笑道:“大师明察万里,所言分毫不差,孟某佩服。只是不知道大师忽然提及此事,有何见教?” 枯草摆摆手,依然是那副笑嘻嘻的老好人模样:“和尚我哪里有什么见教,只是这样一来,武林中人难免会为了这劳什子的排/名争地头破血流。我说你们那大都督倒是好算计,如此一来,轻轻松松就可以引得江湖一片浑水,他好从中渔利。不知道是也不是?” 孟欺山一怔,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般哈哈大笑,喘不过气来:“哈哈哈,哪有此事,大师真是会开玩笑,我们五军都督府可没有大师这样的人才出谋划策,想出这等法子,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然而,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笑,都是冷冷地看着他。 只余下孟欺山的笑声,在客栈里回荡着,也慢慢地低了下去。 枯草忽然笑了:“哈哈哈,和尚我确实是开个玩笑,你们这帮人都被吓到了吧?看你们一个个严肃成什么样子了,哈哈哈” 卓凌飞等人也附和着笑笑,只是那脸色怎么看怎么勉强。 孟欺山忽然一拱手:“既然如此,孟某身负大都督之命,就不与各位同道一一叙旧了,在下就先行一步,上山去拜见各派高手了。我观各位俱是江湖上一等一的人物,他日天机榜上必然有诸位的一席之地。” 长乐帮的卓凌飞最是火爆脾气,冷冷地“哼”了一声,孟欺山也只当做没听到,其余人等在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也是个个面色不善,自然不会去挽留他,俱是冷冷地看着这一伙赤色衣甲的都督府爪牙走出门去,步子留沉默半晌,也起身告辞。 “我们荆襄诸派,除我玉京金阙,也会有别的人于近日来钩吾山,算算路径,也快到了明华城,在下怕他们不识路,去找他们。告辞了。” 卓凌飞看看枯草,又看看穆云,一时有点语塞:“那个本帮里也有一些事情要处理,那就先走了” 江虎行招呼一声,见李素影还有些魂不守舍地站在门口,饶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于是长乐帮的人也退出了客栈。 穆云忽然出声道:“青璃,你出去一下。” 穆青璃察言观色,知道他有要事要与枯草商议,也不多言,轻轻一礼,移步而出。 终于,整个钩吾客栈里面,就只剩下了聚闲庄硕果仅存的两位主事人。 “你原本是要到英雄大会之日才回来的,此番回来这么早,定然是有大事发生了。”穆云叹了一口气,随便找了一个地方坐下:“说罢,左右也是多事之秋,不在乎更差点了。” 枯草站在他前面,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表情严肃无比:“我们要有大麻烦了。” 穆云微微一笑,随手从旁边一套个还没有砸碎的茶具里取出一个杯子,自顾自地斟上茶,幽幽道:“能被解决的麻烦从来都不是麻烦。” 枯草怒道:“别装了,老子是认真的!” 穆云叹了口气:“好,你说” 穆云是在早间下的山,然而当他走出客栈的时候,已是落霞满头天。 守住门外的穆青璃见他出来,连忙迎上,却见他神色平淡,全然没有丝毫的不对劲。 “走了。” 穆云微微一笑,笑容在夕阳斜照下,有几分温和,穆青璃脸色微红,点点头,见他心情似是不好,也不多问,就那么陪着他沿着钩吾镇的小路慢慢走着。 忽然,穆云脚步一顿,穆青璃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小镇街头处,有一个二十出头岁的美丽女子,红衣飘飘,长发披肩,欣喜地看向这边,她的腰间,系着一根紫色的玉箫。 穆云眉头一皱,低声嘟囔了一句:“是她?” 却见那个女子的目光游移开来,忽然见到了穆云身边的穆青璃,刹那间,脸色一片雪白,整个人也摇摇欲坠,这时,旁边又转出了两个人。 其中一个年轻俊朗,眉宇间傲气迫人,风度翩翩,赫然正是唐门的家主唐子淮,而另一个中年男子则显得有些老态了,他小心地跟在唐子淮后面,劝说了那红衣女子几句,唐子淮把目光转过来,看到了穆云,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去,浑然没有注意到,就在不远处的一个接口,孟欺山冷冷一笑,似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缓缓退去。 那红衣女子无奈,只得跟着他们而去了,只不过在走之前,恶狠狠地回头看了穆云一眼,目光里满是幽怨。 穆云神情淡然,站立不动,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 穆青璃的脸色,也微微有些发白,连声音,也有些颤抖。 “她他们是谁?” 穆云摇摇头,忽然想起了往事,叹了口气,慢慢地朝山上走去。 “都是唐门的人。那个红衣女子是唐子淮的堂妹,她叫唐苞,还有一个是唐门自小培养的死士,名叫唐窦,都是武功极高的人。” “大哥,你好像对唐门很熟悉?” 穆云迟疑了一下,停下脚步,幽幽一叹。 “也许有一些事情我该告诉你了。最早的时候,我就是唐门的弟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夜深 又是一个大雨夜! 林琢是在一片淅淅沥沥的雨声里醒来的,这是他自来到终年飘雪的钩吾山以来,遇到的第一场雨。 他所住的客栈在山脚的小镇上,正是入夏时分,没有了山顶的严寒冰冷,有一种淡淡的热意,胡芦这等定居江北的人固然感觉难受,但对看惯了江南烟雨的少年来说,却只是寻常。 客栈的屋里漆黑一片,林琢摸索着点亮了灯盏,跳动的火焰明亮轻快,映照在刚解毒的少年清俊面容上,晃得他有些头晕。 他就那么慢慢地从清凉的塌上起身,来到了窗前,雨声淅沥,繁复清脆,落在了这陌生的异乡,勾起了少年心中无尽的思绪。 他突然想起就在半年之前,他还是一个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自幼养尊处优,从未经受过半分苦处艰辛,然而转瞬之间,家破人亡,年少懵懂的贵胄公子一夕之间便从云/端跌落泥淖,更是将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深深地镌刻在了心底。 于是他想起了这几个月以来的流浪生涯,在最初流亡的日子里,是叔父的好友南宫墨离一路护持着他,从江南到江北的岁月中,他终于感受到了生平未曾经历过的颠沛流离,也终于成原先的开朗少年,变成了如今这幅不爱说话的沉闷模样。 人,总是会在苦难中成长的,即便是最初不谙世事的少年,也会在磨炼中学着适应这个残酷的乱世,尤其是在南宫墨离惨死之后,更是如此。 他忽有想起了聚闲庄的一众人等,清冷孤高的韦清,洒脱随意的胡芦,天性跳脱的宫飞扬,废话极多然而实力可怖的曾路,以及那个始终透着神秘气质的便宜师父穆云,这些人便是他以后能在江湖上存活下来的最坚实的依仗了,但相比而言,林琢确是太弱小了些,即便是与他同一辈分的胡芦,也曾在钩吾山腰林子里将成名江湖多年的魔头赵太玄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林琢忽然苦笑一声,想起年少时听茶楼说书先生们所讲故事中的邪魔外道,无一不是不择手段之辈,直到如今才渐渐明白,能够不择手段的便已经是强者了,在这个江湖上,弱者根本没有手段可择。 当日破庙里韦清那一剑的绚烂夺目还深深印在记忆中,神秘仇人c江虎行c赵太玄c唐子淮,这些在江湖上都是威名赫赫的强大存在,无一不让少年从心底里泛起一种深深的无力感,直到此刻,他才后悔于幼时醉心于书卷文策,却始终在修习武功时心怀懈怠,白白浪费了还算上乘的资质悟性,若非身怀一些家族传袭下来的精妙武学,只怕他也不过是长乐帮的那个小姑娘李素影的水平。 窗外的夜雨,渐渐地停了,在这万籁俱静的深夜,沉寂得令人压抑,林琢摇摇头,突然觉得烦躁无比,他打开门,走了出去。 聚闲庄的一干人等今夜都住在这个客栈里,紧靠着林琢房间的便是胡芦的住处,而韦清等人的房间也在不远处的地方。大堂上昏黑一片,但白日里被几位高手打斗造成的碎片狼藉早已被人草草收拾过,避免了林琢因夜黑看不清路而绊倒的惨剧。 很快他就信步走到了客栈的后院,庭院深深,夜色溶溶,空气中还残留着雨后的清凉之意,让人心旷神怡。 林琢长长舒了一口气,觉得胸中郁闷之气稍稍有所缓和,就在这时,他忽然脚步一顿,借着屋檐下黯淡的灯笼光亮,瞥见了远处的阴翳树后,有一个修长身影默然而立。 林琢吃了一惊,来不及多想便下意识躲到了一棵树后,小心地探出头去,细细一看,这才松了口气。 原来那个与他一样在深夜里孤身一人跑到这寂寥地方的男子,赫然正是他名义上的师父,穆云。 穆云就那么立在那里,不声不响,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林琢心下忐忑,不清楚师父到底有没有发现他,心中正犹豫要不要上去见礼,忽然耳畔风声萧萧,树叶翻卷,便有一股冰冷杀意,伴随着一个突然飞来的身影,从无到有,乍然出现。 “唐子淮!” 林琢深深呼吸,仅仅只是一眼,他便已从来人模糊的背影中认出了来人是谁,这是他与生俱来的一种敏锐直觉,只要见过的人,便能一眼认出,从无差错。 “叮”的一声脆响,本是细微无比,但在这夜深沉寂的夜里,却是清晰地回响开来。 一瞬间,林琢眼前一花,唐子淮的身影在夜色里刹那间幻化成无数残影,窸窸窣窣的破空声,也从四面八方凭空响起,少年眼中,依稀可见有无数黑光针影,中夹杂着一抹连夜色也掩不住的绚烂流光,直取树下的穆云! 林琢一惊,愕然张大了嘴,正要提醒,却见长身而立的穆云不声不响,只一挥长袖,真气席卷而出,遍布身周,刹那间迎上了唐子淮发出的无数微小暗器,在唐子淮的冷哼声中,将其尽数震落! 然而此时唐子淮已是欺身而至,手中寒光闪烁,绚烂如虹,俨然正是那柄“射影”。 林琢刚刚放下了的心忽又提了起来,因为他只见穆云长袍宽袖,身上分明未带任何兵刃,而下一刻,仿佛是眼前一花,穆云忽地一动,左手上便多了一件武器,挥手一击,恍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却又带着分威散势的意味,唐子淮攻势顿时瓦解。 “是树枝”夜间光亮不足,林琢看的不是很真切,只觉得穆云手中的兵刃有些奇怪,看似是长剑,又歪歪扭扭,并非笔直一根,看了许久,才发现竟然是穆云从旁边树上随手折下的一根枝条。 而他所用的剑术,那分明就是韦清曾在他面前使过一次的苍山映雪剑,此刻穆云使来,了了平刺,区区枯枝,平淡而随意,虽无韦清的清艳脱俗,却自有一种纵横捭阖的气势凭空而来,威力更胜韦清何止一筹? 唐子淮冷哼一声,显然也是颇为忌惮,连连退后数步,挥剑忽的倒转横削,枯枝闪转,轻点剑脊,力透千钧,若是换了寻常武林高手,此刻早已支撑不住弃剑奔走了。 然而唐子淮毕竟也是江湖第一流的高手,他低喝一声,刹那间剑光暴涨,剑气如虹,四散流转,与穆云枯枝交错而过,一声脆响,枯枝断折,而他也不再趁势进攻,慢慢地停了下来。 穆云缓缓台数,似是细细端详手里仅剩的半截树枝,叹息一声,随手丢开,慢慢地看向了唐子淮。 “这么晚来,你有什么事?” 唐子淮不屑地冷哼一声,冷冷道:“多年不见,想不到你这忘恩负义之徒倒是练成了一身好本事!” 穆云声音平缓,显然唐子淮这话并未在他心中泛起波澜:“就为了说这种废话?” “你”林琢看不清唐子淮的表情,但显而易见他在努力压抑着怒气:“我警告你,不得再去纠缠我小妹唐苞!” 穆云嗤的一声轻笑:“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去招惹她了?” 唐子淮一滞,兀自嘴硬道:“我不管这许多,反正你以后见到了她,必须绕道而行!” 穆云摇摇头,淡淡道:“此处是钩吾山,是聚闲庄的地界,来者是客,我是主,听你的口气,似乎还要喧宾夺主不成?” “你”唐子淮被他这幅浑不在意的口吻激怒,又要发怒,穆云一挥手,续道:“罢了,我答应你,日后尽量避免与她相见就是。” 唐子淮语声稍缓:“算你识相。”他说罢,似是有些意兴阑珊,叹口气就要转身离开,穆云却出声唤住了他。 “请留步,我有事想问你。” 唐子淮头也不回道:“说。” 穆云沉吟了一会儿,才缓缓问道:“我记得川蜀唐门,素来独立于中原武林之外,此番大反常态,来此英雄大会,可是有什么目的?” 唐子淮不屑道:“你当我们唐门是叫花子么?老实说就你们聚闲庄这块烂地,白送给我都不要!若非小妹缠着我非要来见识一番,我才懒得来这破地方!” 他说这话可谓是极不客气,然而熟知唐子淮高傲性子的穆云却是淡淡一笑,全然不着恼:“很好。” 唐子淮又是一声冷哼,显然对他这幅风轻云淡的样子极看不惯,但经过方才的试探,考虑到此人武功高深莫测,也放弃了再次出手的念头。 “姓穆的,我唐门此番来英雄大会,不过是看个热闹,但我爹终究是因你而死,若有机会,我还是会来找你算这笔账的!” 穆云默默地看着唐子淮的身影从夜空里消失,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慢慢转过头,对着庭院中一棵大树的方向淡淡道:“出来罢。” 树后缓缓走出了面色平静的林琢,显然没觉得自己这点隐匿行藏的本事能瞒得过谁:“师父。” 穆云点了点头,也不问他什么,淡淡道:“夜深了,早些休息罢。” 说罢,他一挥袖袍,缓步走向了客栈。 在他身后,林琢咬了咬牙,忽然跪了下来,重重叩首。 “恳请师父,教我武功!” 一脸决然的少年,在穆云面前,深深下拜,声音铿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坦诚 穆云没有说话,他甚至没有看林琢一眼,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他深邃的目光透过夜色,落在林琢身上,让他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压力。 林琢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穆云说话,心下黯然,而这时,他那平淡的声音也终于传来,然而话中的内容却让林琢大惊失色,本能地便退了好几步。 “我知道你的来历,也见过你的叔父,就在十年以前。” 穆云叹了口气,似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当中。 “十年了,又是一个十年了那个时候的我和你现在也没多大差别,而你还是个孩子呢,又怎么会记得这许多事。” 穆云叹了口气,也不着恼,他负手而立,衣袖飘飘,但那股强势的气场,却是迫得林琢喘不过气来。 “你的叔父对我有恩,虽然我与他相交时日不长,但若是没有他,就没有我的今天。而今,他既已逝去,又有南宫兄遗命托付,不论如何,你在我这里,总是安全的。” 林琢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艰涩:“师父” 穆云一伸手,挡住了他的话头:“我知道你有很多事情想问我,只不过,时机未至,我也是不能跟你说的。” 林琢沉默,一时之间,思绪万千。 思忖了片刻,少年终于还是犹豫问道:“师父,我什么时候才能和你学武功?” 穆云语气平静地反问:“这半个月以来,你麻子师叔让你砍柴,历练,打磨你的心志,锤炼你的根基,如果这还不算武功,那你觉得什么才是武功?” 林琢愣住了,不久前他刚刚中过毒,脸色有些微微的苍白,脑海里却是始终回荡着白日里那一场惊心动魄的打斗。 韦清拔剑术的决然冷厉,曾路大开大合的刀势下隐藏的细腻杀机,还有在两人围攻下仍然显得游刃有余的唐子淮,一击之威便阻止了三大高手打斗的枯草大师 以及就在刚才的深夜里,眼前这个轻描淡写便逼退了唐子淮的神秘男人。 江湖一如传闻中的那般险恶,然而少年也从来没有如同这一刻渴望强大的力量。 他咬了咬牙:“可是,师父” 穆云一摆手,止住了他的话头,缓缓起身,黯淡光下,他神色悠然,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之过隙,忽然而已。” 他长叹:“昔年仓皇落魄之时,有若丧家之犬,那时候的江湖上,有谁知道穆云之名呢?而今忽忽十载之间,世事无常,只怕任谁也想不到,当年一个武功低微的唐门弟子,能有今日罢?” “只是十年?”林琢微微错愕,不由得出声道:“怎么可能?” 在来聚闲庄之前南宫墨离曾与他论及天下英雄,而到了聚闲庄,林琢也从王二麻子那里知晓了不少江湖往事,武林高手,但所论及的无一不是正当盛年c自小苦练而成的天资聪颖之辈。 须知武学一途,天赋c时间c时运皆是重中之重,如林琢这般纵使天赋异禀,但若是不加以磨砺,自幼养尊处优,如今的武功也不过是比同龄人强了一筹,而江湖成名的第一流人物步子留c枯草大师早已是年过四旬的盛年男子,号称北疆第一人的文 刀轩也不过接近四旬的年岁。而像唐子淮这等三十出头便身怀高绝武功的已是武林数十年难得一见的奇才了。 由此可见,穆云所说的他在十年之间便能有如此功力之事,落在少年耳中,带给林琢的冲击有多震撼了。 穆云却是摇摇头,声音中殊无得色,反倒有几分沧桑:“你看。” 说话间,他忽然伸出手,在旁边树干上轻轻一按,也不见他怎么运功,而后穆云俯身吹了一口气,他的手按过之处,便蓬地扬起一抹细细碎碎的木屑,随风湮没夜色之中。 他竟是在一个瞬息之间,将一棵树整株以内力化作了齑粉! 林琢目瞪口呆。 武林中素来就有“刚猛易练,阴柔难成”的说法,纵观整个江湖,各门各派的高手不少,但能将内功练到穆云如此润物无声的境界,想来恐怕也只有纯阳道门中盈虚之术大成的掌教张慕白道长才能做到了。 林琢的眼神一下子炙/热了:“师父” 穆云却是叹了口气,丝毫没有喜色,反而是压低了声音,朗诵了《道德经》上的一句话。 “‘天之道,其犹张弓与?高者抑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阿琢啊,你应当能明白这句话的含义罢?” 林琢一怔,讷讷道:“师父是想告诉我,任何事情,想要有所得到,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穆云幽幽一叹,道出了一个很可怕的真相。 “不错。你若是执意要习练我这门武功,修为固然可以一日千里,。然而此等逆天功法,终究不容于世,纵然浩瀚精深,却是以折损阳寿为代价的。功力越深,经脉受损愈是严重,到了最后,必然难以善终。” 林琢一惊,脸色刹那间一片惨白,眼中原本的热切一下子冷了下来:“师父,你?” 穆云淡淡道:“这门功法是我当年在你家中所得,但你的叔父本身便是天下一等一的宗师人物,根本无须这等祸福难料的东西,这也正是你从来不知道有这门功法的原因。但,我却没得选。” 他的语声淡漠,仿佛是在说一件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听在林琢耳中,冷到了心底。 “以你的资质,不出二十年,迟早也会是江湖上的一流好手。本无必要如我这般冒险。不过既然你问起,我便说了,只是如何决断,依然在你。” 林琢沉默了一会儿,这一刻,他的眼神游移,似乎是在回想往事。 幼时的锦衣玉食,突如其来的家仇与重担,一朝从云/端跌落泥潭的贵胄少年,还有身处险恶江湖那股深深的无力 穆云也没有催他,只静静地站在那里,然而透过这少年犹豫不决的神色,他仿佛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 他叹了口气,忽然有久违的虚弱感,涌上了心头。 “天色不早了,你且回去休息罢。等考虑好了,再做决断不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决断 八月间的钩吾山上,虽然仍是飘雪漫山,这一日却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各大门派的前辈高人们聚在一起,谈笑风生,而聚闲庄内那个广阔无比的广场上,佩戴刀剑的武林中人数量也在慢慢增多。 身着玄色衣裳的聚闲庄弟子将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帮派掌门c长老引到场上,在相应的地方摆好了座位请他们坐好,然后再延请招呼别的前辈。 自聚闲庄创立以来,每一次的英雄大会都成了武林中的盛世,江湖上的焦点。而在这个中原正朔王朝式微,胡族气焰猖狂的时代,聚闲庄还有着非比寻常的地位,远远不是一个江湖门派所能比拟的。 此刻人尚未齐,故而聚闲庄的两大主事人枯草大师与乘风居士穆云俱都还没到场,分量不免轻了点,所幸在场的都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行事也有分寸,因此没闹出什么大乱子。 “嗯,除了小门小派,华山派掌门宋惊渊,昆仑派大长老杨天仪,恶人谷谷主木头道长,荆襄玉京金阙盟主步子留c游龙门门主蒋游君,逍遥谷谷主云垂天,明华府长乐帮帮主卓凌飞,还有五军都督府的明华都督孟欺山都来了,看样子,也就少林和纯阳的人还没到” “好家伙,这一回来参加英雄大会的人可真不少啊,怕不是有数千人之多,只不过,这其中诚心想要北击胡虏,捍卫边疆的热血汉子,不知道有没有一成之数。” 站在广场离字堂方位c无所事事的胡芦看着彼此客套的众人,忽然冷笑一声,不屑说道。 “无非都是些为利而来的货色罢了,想来师兄心里也清楚,既然这样,也就不必高估这些人了。”站在胡芦旁边的,是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林琢。 胡芦摇摇头,脸上满是失落:“也是,我早该知道的。这些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家伙,心思一个比一个阴冷,眼里看重的只是自家的一亩三分地,哪里会把所谓的国家大义c民族气节放在心上?” 林琢忽然好像是受了山顶的凉风,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轻声道:“师兄,英雄大会的诸般事宜,师父他们早有对策,你不要冲动。” “我知道的,你放心好了。”胡芦点点头,自嘲地一笑:“只是觉得有些不甘,为当年的袁息天前辈打抱不平罢了。我有分寸,不会胡来。” 他说罢,有些奇怪地看向了林琢:“不过说起来,阿琢你的病还没有好么,这都多少天了,你们江南之地的人体质就真的那么差?” 林琢讪讪一笑,没有说话。 “不过话说回来,你也算是有武功在身的,怎么就那么容易受风寒了呢?我前两天可是听王二师叔抱怨,说你手脚不如以前快了,每日做完砍柴挑水功课的时辰比刚上山那会儿还晚。” 林琢苦笑,岔开了话题,却又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数日前的那一幕。 “真的想好了?” 穆云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是心底暗自叹息,仿佛又从眼前的少年身上,看到了当初走投无路几欲疯狂的自己,只要有一丝的希望,便死死抓住。 林琢沉默了一会儿,才回道:“自小我就听叔父说江湖险恶,却始终不以为然,直到身处其中,方能明白。” 他顿了顿,衣袖下慢慢地握紧了拳头,声音微微颤抖:“师父说我不出二十年,也能成为江湖上的高手,我知道师父所说不无道理,只是只是弟子有一件想做又不能做之事,铭刻在心,一日不敢或忘,日夜煎熬,辗转难耐心神已乱,这数月来虽勤修武功,始终不得寸进,长此以往,又如何如何能做成我心中所想?” 说到最后,他的神色已是有些隐约的狰狞,全然不似外人眼中那个文弱温和的少年。 林琢喘了口气,又强自使自己神色平静,又补充道:“师父,古人所谓之‘日暮途远,故倒行而逆施之于道’,便是我如今的处境。事已至此,弟子已经无从选择了!” 穆云叹息一声,也不再劝:“罢了。这功法原本就是你家的,机缘巧合,才被我所得,如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胡芦的天资不差,却是我名义上的弟子,他这一身武功都是跟着老三老四所学。我本以为我会带着这东西到棺材里,没想到,你竟然” 他唏嘘不已。 林琢重重道:“我意已决,请师父成全罢。” 穆云沉默不语,忽然间,一指点出,不偏不倚,在猝不及防的林琢惊愕的目光中,点在了他的丹田处。 刹那间,一声轻响,林琢浑身一震,便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消失了,整个人瘫/倒在地,丹田处,空荡荡的一片。 他先前的所有内力竟都被废去了! 与此同时,穆云慢悠悠的解释也适时传来。 “你将要修行的《阴符经》,传闻是千年前的鬼谷子仙师流传下的道统,修炼到了极致,举手投足均有无匹威势,远胜过武林中传的神乎其神的《洗髓经》《易筋经》” 林琢听得入神,一时忘了失去内力的那股虚脱感。 “《阴符经》是天底下最为精纯高深的上乘道家气功,筑基之始,容不得半点杂质,所以我要废去你先前十余年修炼的内力,而这也正是你所要付出的第一个代价” 林琢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也罢,事已至此,便无从反悔了,师父放心,这点代价我还承受得起。” 穆云慢慢走到门口,伸手打开大门,苍穹之上的亮光照射进来,一片通明。他一夜未睡,但内功精深,因此全然没有丝毫疲态,只是说话时,却透着几分无奈。 “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只是希望你日后莫要后悔” “我不后悔!”林琢咬牙重复道。 穆云便没有再说话,他慢慢伸出右手,细细端详着,透过厚厚的老茧,他依稀可以感觉到跳动的血肉下渐渐枯死的生机,心里面,忽然浮起了这样一个念头。 “果然是天底下最为神秘诡谲的功法啊,只是可惜了” “也不知,苍天留给我穆云的时间,还有多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四章 风起 “不过话说回来,你也算是有武功在身的,怎么就那么容易受风寒了呢?我前两天还听王二师叔抱怨,说你手脚不如以前快了,每日做完砍柴挑水功课的时辰比刚上山那会儿还晚。” 聚闲庄巨大的校场上,寒风凛冽,站在一边显得有些无所事事的胡芦看着眼前来往的人群,摇摇头,继续和林琢说着话。 林琢苦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就在半个月前的那个凌晨,他终于下定决心,废去了原先十几年的内功,转而开始跟随穆云修习那一部天下第一等神秘的奇书《阴符经》。 然而林琢原本功力本来不弱,乍一废去,便仿佛浑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整日里有气无力,孱弱到了极点,极不适应。 其他人倒是没有感觉到什么异常,但王二麻子那里每天要他砍柴挑水的任务确是没有丝毫停歇,于是,气力大不如前的少年常常便在每个天色昏黑的晚间,拖着疲惫的身躯勉强完成这该死的任务,而后在短暂的休憩之后,在沉沉的夜色里,开始修炼一门能令武林中所有人闻之色变的可怕武功。 然而如今的他可谓是十几年来最虚弱的时刻,在失去的一切力量都要靠自己重新一点一点修炼回来的情况下,别说是能与之前的长白剑宗赵太玄打得有来有回了,便是遇上了长乐帮的李素影恐怕也是力有未逮。 但穆云的武功来历极其隐秘,又长年不曾在外人面前出手,纵然亲近如韦清c穆青璃等人都对他的武功来路不甚了了,因此,名为他的弟子长年却是跟随韦清练功的胡芦也不例外。林琢自然也不会全盘托出,他只是苦笑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胡芦见他不说,只道是另有隐情,便不再问,话头一转:“对了,阿琢,你是不是最近又惹到长乐帮的李素影师妹了,她这几日可是一直在找我打听你的去处。” “她找我,能有什么好事?”林琢一皱眉,想都不想。 胡芦摇摇头,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再怎么说,长乐帮的卓帮主c江长老都是师父的好友,你就不能对她客气点?” 林琢冷哼一声,下意识地皱眉道:“每次遇到她,肯定没好事。我最近已经够倒霉的了。” “哦,是吗?”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两人同时回头,却见不远的地方,俏生生地站立着一位黄衣飞扬的女子,少女容貌秀美,脸色却是不太好,显然是听到了刚刚两人的交谈。 正是李素影。 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胡芦愣了一下,连忙打了个哈哈:“那个,阿琢,我还有事要找师父,先走了” 他干笑着走了,留下了避无可避的林琢与李素影正面相对,一时无言。 林琢咳嗽一声,也想不到胡芦走的这般光棍,也不好再不声不响离开,只得皱着眉头打了个招呼:“早。” 校场之上,依旧是人声鼎沸,往来的江湖豪客越来越多,声势之大,隐约竟有了几分当年聚闲庄全盛时的影子。 而没有人注意到,就在不远处,高耸入云的屋宇上,离字堂的主事人穆云轻飘飘地踩踏着屋顶的砖瓦,身形却是稳稳当当地站在那里,看着下面越来越密集的人群,眼中流露出了一丝忧色。 “这次的英雄大会上,看来必然会发生一些我不喜欢看到的事情,其实我最忌惮的还不是朝廷的人。” 站在他旁边的韦清依然是白衣飘飘,气度不凡,他若有所思道:“大哥是在忌惮荆襄的步子留他们?” “不错。”穆云微微颔首,他目光所及处,与他一般气质卓绝,儒雅俊朗的荆襄各派盟主玉京金阙负手立在校场上一块极宽阔的空地上,身后已是聚集起了一批为数不少的高手,个个精壮剽悍,身着绘着不同云纹图案服色,显然都是江湖上数得着的高手。 韦清看着他们,思虑沉吟:“奇怪了。我记得十多年前荆襄各派还都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战,直到出了这个步子留之后,竟然把这些桀骜不驯的地头蛇拧成了一股不弱的势力,以北斗七星为名组建堂口,最终创立了‘玉京金阙’。这回更是不远千里来参加这英雄大会,也不知道究竟有何目的” “而且我都打听过了,玉京金阙,七星分堂,在这里的就有天枢c天玑c天权c天璇四个堂口的门中精锐,连副盟主蒋游君来了,其势汹汹,若是说没什么目的,只怕是个人都不信罢” 穆云转过头,不去看玉京金阙的人了:“别管那么多了,我看此人城府极深,这几日多方言语试探于我,实在敌友难辨,总之,小心提防就是了。” “大哥放心,小弟明白。更何况,神剑山庄的华庄主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穆云摇摇头,沉声道:“永远不要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自剑圣逝后,神剑山庄日暮西山,未必就比我们聚闲庄好的了多少。” 韦清肃立,道:“大哥说的是,小弟受教。”顿了顿,他忽又疑惑道:“奇怪,都已经到了这个时辰,怎么枯草大师还没有出来?今日整个英雄大会可是尽归他主持啊。” 穆云眼中也是闪过一丝忧色:“五军都督府的人有什么异动?” 穆云忽然想起一事,问韦清,韦清冷笑一声,话语中显然对朝廷的人没有好感。 “大哥放心,不可能是他们做的手脚。孟欺山这几日可老实了,哼,只怕他也没有想到,刚刚到钩吾山下,就被枯草大师一口道破此来的目的,恶人谷的两位道长又是整日虎视眈眈,他哪里还敢有什么别的想法?不过” 顿了顿,他续道:“倒是昆仑派的杨天仪那边,据四弟说,好像有点情况。这老家伙仗着自己辈分高,出身好,整日里上蹿下跳,颇不安分。” “杨天仪?”穆云回想了一下,终于记了起来,不屑的冷笑一声:“冢中枯骨罢了,不足为虑,不用管他。” 话音刚落,然后他脸色忽然变了,视野所及处,只见一个仪态潇洒的年轻公子一行三人顺着山道缓步走进了庄子里,其中一个风华绝代的红衣女子,环顾四周,似是在找寻什么人。 这三人显然都是高手,身上气势迫人,所过之处,一些小门小派的人根本不敢阻拦他们,纷纷避开,让开了一条道路。 穆云沉思着:“唐门” 韦清难得地犹豫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道:“唐门倒是没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牵扯在一块,只不过据宫飞扬打探来的消息,他们是冲你本人来的,大哥,你” 穆云冷冷一哼,怒意在脸上闪过,没有说话。 韦清沉默了半晌,忽然劝道:“大哥,其实当年唐老堡主对我们也算恩重如山,你和唐姑娘的婚约说起来” “够了!你是在教我该怎么做么?” 穆云冷声截道,韦清一窒,不敢再说,然后穆云感觉自己似乎语气过重了,又转为他一贯的平静声音:“抱歉,我说话重了。” 韦清连忙表示自己不在意,抬眼却见穆云眼神缥缈,心情仿佛有些低落,他默立半晌,忽的低声长吟,极尽忧伤苍凉之意。 “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 语声幽幽,随风飘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五章 云涌 “你就那么不想见到我吗?” 容颜娇艳的少女却一点也不温柔,恶狠狠地一把抓在了林琢肩头质问他,浑然不觉得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有些太过亲近了。 林琢皱了皱眉,有些不习惯地向后退了两步,却是挣脱不开,而李素影正是心情愠怒之时,也没注意到林琢手上的力道弱了许多。 心情沉郁的少年皱眉道:“你先松手,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李素影忽然反应过来,他们此刻正是站在聚闲庄的巨大校场上,虽然站位较为偏僻,然而旁边偶尔也有一些上了年纪的武林同道经过,见到这一对少男少女打闹,只道是年轻小情侣闹了别扭,呵呵一笑就走,隐隐还传来些许交谈。 这些话语声随风传入两人耳中,林琢和李素影忽然都是脸色一红,李素影连忙松开手,转过身去,有点奇怪自己方才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清冷的山风幽幽吹拂而来,平息了脸上的燥/热。 半晌,还是林琢轻咳一声,出声问道:“有什么事么?” 李素影看着他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心里莫名就有气,冷哼一声,就想反驳,但一想到他身世凄凉,只剩下了一个人,性情乖僻些也是情有可原,声音顿时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你到底是什么人?” 林琢眉头一挑,似乎没有想到她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什么意思?” 李素影凝视着他,只觉得这个少年身上全是迷,然而她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去问,这时,一声冷哼在不远处响起,面目阴沉的快剑门门主之子昆逸踏着缓慢的步子走来。 “素影,你好歹也是长乐帮长老的弟子,可不是什么样的人都能和你交往的。” 李素影皱眉道:“昆逸,我说过了不许这么叫我,我和你没那么熟!还有,你凭什么管我?” 昆逸张口结舌,悻悻道:“我这是为你好” 李素影不客气地截道:“我师父都没说过这种话,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 昆逸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见李素影愠怒中不失英气的秀美面容,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旁边,一见到这个满身傲气的年轻人过来,林琢下意识地就有些不舒服,他一声不吭,正要离去。 “谁让你走了?” 昆逸忽然反应过来,见他对自己不理不睬,顿时有些愠怒,情不自禁地就大声呵斥,见林琢脚步没有停下的意思,他更加恼怒,大步上前,伸手就朝林琢肩头抓去。 “小心!” 李素影反应过来,连忙提醒一声,却没有多大的担忧,她隐约了解过林琢的武功,知道他身怀绝技。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昆逸这一下却是毫无阻碍地打中了林琢,林琢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李素影目瞪口呆,只以为自己在做梦,浑然不能把眼前这个孱弱的少年和那一日在后山树林里与赵太玄激斗酣战的高手联系起来。 昆逸却是得意洋洋,傲然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名门大派的弟子呢,原来也不过如此。” 话未了,林琢冷哼一声,身形一转,却已是突然逼近了他面前,昆逸一惊,还来不及反应,林琢双手其出,也不见他如何运功,刹那间锁住了昆逸的双臂,林琢一发力,昆逸惨叫一声,双手已是软软垂下了。 李素影看的真切,林琢所用的只是江湖上最常见的一种巧劲招法,唤作“分筋错骨手”,因为不需要用到多少内力,几乎所有的的武林中人行走江湖都会用到,只不过用劲之准没有他这么巧妙罢了,这更增添了林琢在她心里的神秘程度。 这一声惨叫惊动了他人,就在离这里不远的正是快剑门的人,快剑门名气不大,在江湖上也不过堪堪入流的门派,故而被安排到了广场边缘的位置,也正因为如此,昆逸才发现了在角落里的林琢与李素影,一时嫉恨,这才走了过来出言寻衅。 此刻昆逸的一声惨叫,立刻就有人赶了过来,清瘦苍老的昆都一把拉过儿子,细细查看,见他只是被分筋错骨手将骨头错位,并无大伤,这才放心,转身面对林琢,白发飘扬,仿佛要把被聚闲庄安排到这么偏僻地方的怒气全部发泄到这个少年身上。 “又是你!好,好,很好!不敢你是什么来历,今日老夫非要替你师父好好教训教训你不可!” 李素影大急,正要说话,眼前已是一道银光亮起,昆都竟是全然不等林琢说话,便已是拔剑出手,看这声势,只怕不只是“教训一番”这么简单了。 林琢被这股剑气逼得睁不开眼睛,虽然昆都功力比之当日破庙里的韦清远远不如,但他此刻功力全失,修习《阴符经》又时日尚短,哪里抵挡得住昆都的剑气? 就在这危急时分,斜刺里忽然飞出了一柄短剑,不偏不倚,恰好打在昆都蓄势待发的剑刃上,昆都浑身一震,手里的剑拿捏不稳,掉落在地,而远远的,一个身穿深红长袍,身形雄壮魁梧的大汉慢慢地走过来,于是众人都知道刚刚是此人出的手。 林琢也不是没有眼色之人,无论如何这人总算是救了他一命,行礼道:“多谢前辈出手相救,请教前辈高姓大名。” “前辈之名不敢当,我叫蒋游君,是玉京金阙的。”那红袍大汉摆摆手,声音却是沉稳有力:“你也不必谢我,是我们盟主让我来帮你的。” “步盟主?”林琢一怔,朝他来的方向看去,但见步子留长衣飘飘,风度翩翩,微笑着向他点头示意,打了个招呼。 “步盟主为何帮我?”林琢疑惑道,不料蒋游君也是一头雾水,无奈摇头道:“我也不知,只是盟主说了,这是看在尊师的面上。” 林琢眉头紧锁,考虑他话中的含义,而那边的昆都在听了蒋游君自报家门之后,面色几番变幻,终于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昆逸不甘道:“爹,就这么放过那小子了?” 昆都脸上的表情有些恨铁不成钢:“住口,那蒋游君是荆襄大派玉京金阙的副盟主,你惹了这许多事还不够,还想得罪玉京金阙吗?” 昆逸不说话了,只是低声嘟囔:“这有什么,玉京金阙也就是十几年前的新门派罢了,如今都敢骑在我们头上了,这帮该死的荆楚人” 当然,连他自己也知道这话不过是牢骚罢了。 眼看着昆都等人走远,蒋游君也不逗留,他与这个少年没什么交情,自然也就自顾自地去了,林琢站在原地,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步子留为什么要帮他。 “喂,你最近怎么了?” 一个清脆的声音把林琢拉回了现实,李素影有些担忧地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的武功,怎么一下子倒退了那么多?” 林琢摇摇头,不声不响,不知怎的,李素影从旁边看去,他脸色有些微微的发白。 “你师父他们来了。” 李素影还要再问,却见林琢淡淡地说了一句话,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只见广场上离字堂的那一大块区域里,卓凌飞赫然端坐在一条长案旁,陈磨刃,江虎行等人分坐两侧,只是江虎行四处环顾,目光游移,显然是在找寻她。 李素影无奈,正想再说些什么,林琢已是朝离字堂那边的方向走去,原来就在卓凌飞旁边不远的地方,人影阑珊之处,一个身影,腰悬木剑,身披错金云纹的黑色衣袍,修长挺立,赫然正是穆云,在他身边,簇拥着韦清c曾路c穆青璃等人,胡芦还招手让他过去。 李素影眼光变幻,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在他后面跑了过去。 林琢c李素影分别回到了自己师父的身边,穆云倒是没有说什么,在外人面前,他的话一向不多;江虎行却是小声地呵斥了李素影几句,还向林琢那里看了几眼。 李素影神色委屈,应了几声没有说话。 林琢没注意到他们,他抬目看去,仔细地观察着校场中的情况,胡芦小声地在旁边给他讲解。 明华都督孟欺山掌控着五军都督府在北方的江湖据点,因此他们这一行人坐到了广场的北侧,只是朝廷鹰犬的名声素来不好,因此他们周围孤零零的,没人敢和他们坐在一起。 只不过在离他们不远处的东北角,赫然坐着目光冰冷的恶人谷一众人等,木头c白骨两位道长都在其中。 荆楚居于南方,故而南方联盟玉京金阙的步子留与他盟中天枢c天权c天玑c天璇四大分堂的高手,以及副盟主蒋游君都是坐在了南侧的位置。 西面是华山派,青海派的地方,昆仑派远在西域,因此居于西北侧。 坐在西南的是一个门中以女子居多的门派“金顶派”,也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大门派之一,掌门柏雪真人此番没有来,但据说也是一个江湖一流的宗师人物;此外,还有川蜀唐家堡的堡主唐子淮,只是他此刻皱着眉头,看起来心情很是不好,身旁向来与他形影不离的唐苞也不在,只有一个自小跟随的老家人唐窦。 离字堂的区域略有不同,穆云为人神秘,但与武林中许多高手交好,铸剑山庄的华天穹,长乐帮的卓凌飞,逍遥谷的云垂天与其子云开都是坐在那里。 见到林琢与葫芦的时候,云开还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不过也就仅此而已,毕竟林琢与云开都不是那种话多的人。 此外,还有一些零零散散的小门小派,就在这些庞然大物的间隙中间抱团,他们彼此防备,又彼此依靠,但是谁也不敢掉以轻心,昆都的快剑门正是其中之一,此刻,他正讨好地与一位青海派的长老寒暄。 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给武林中各位有名望的前辈高人们摆放的桌案旁也慢慢坐满了人,各派高手彼此会过面之后,便一起等待武林中号称泰山北斗的少林c纯阳两派的人到来,而等这两派的人一到,也正是英雄大会正式召开的时候。 聚闲庄乾字堂的主事人枯草大师还是没有现身,在场的高手们养气功夫虽然不差,但两个时辰过去了,也等的有些心焦,不少人还在心底里暗自嘀咕少林派出身的人架子大,面上渐渐露出了不满之意。 就在这样一片纷乱中透着秩序的场景中,突然之间,异变陡生。 只听“砰”的一声震天般的巨响,没过多久,山门方向忽然跌跌撞撞跑来几个年轻人,都是聚闲庄的外门弟子,一个个形象狼狈,全身带着尘土。 穆云皱眉,他的眼角瞥见周围已经有不少人窃窃私语,面上带着轻蔑,站起身,沉声喝道:“什么事?” 他的声音穿透力极强,刹那间便传遍了整个广场,中气十足,显得他的内力充沛至极,一瞬间,广场上所有的人都下意识地住口不说话,惊骇地望着这个传闻中只是借助与铸剑山庄华天穹交情而成名的男子,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穆云这一声喝,让那几个慌乱的弟子平静下来,其中一人缓了口气,断断续续道:“先生,不好了,有人打上门来了” “轰隆!” 话犹未毕,巨声再响,震得广场上所有人耳边俱是嗡嗡的一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六章 乱起 “什么?” 相貌粗豪c身披狼皮大氅的大汉听罢来人所传报的消息之后,顿时火冒三丈,怒喝一声,抬起一掌便将报信的弟子打得吐血跌倒。 “赵太玄虽然是他们长白剑宗的人,但毕竟与我有二十年的交情了,悬翦这毛头小子,竟然敢说杀就杀,这未免也太不把我安文静放在眼里了!” 怒骂声中,北疆燕山派的堂堂左护法“大漠苍狼”安文静余怒未消,恶狠狠地抬脚踢在旁边的石壁上,打得烟尘四起,好在周围俱是一片荒败已久的残垣断壁,少有人来,因此也没有人发现他们。 他的目光冰冷,有着胡人血统的蓝色瞳孔猛地收缩,咬牙一字一顿道:“汉人,最不可信!” 他这句话是用鞑靼族语说的,而且声音极轻,是以旁边听清楚的人不多,同样是汉人出身的右护法辰恭见他心情不好,也没多想,只得劝解。 “师叔息怒,悬翦宗主不是那么不明事理的人,想来其中,必有隐情” 华犹未毕,安文静已是劈头盖脑地打过去,用从先掌门处学了几十年c已经熟练无比的汉话怒骂:“有什么隐情,分明就是不给我面子!” 辰恭仓皇躲避,以他武功地位,虽然早已不在年老力衰的安文静之下,但安文静辈分高,威望重,他不好还手。 两旁的陈梓涪等燕山派弟子连忙一拥而上,将两位护法分开来,这时,无缘无故被暴打了好多下的辰恭心里有气,小声嘟囔着:“又不是我杀的赵太玄,你有胆找悬翦去啊,冲我发什么火?” “你以为我不敢么?”安文静怒发冲冠,又要发火,陈梓涪急忙拦住了他。 “师叔,师叔祖,冷静一下,聚闲庄英雄大会召开在即,掌门交代我们的事情也打探地差不多了,可不能在多生事端” “去你娘的!” 安文静不耐地一脚踹开他,戟指喝道:“你当时也在悬翦那里,为何不出言相劝,你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师叔祖?” 陈梓涪不敢顶撞,垂头解释道:“弟子去找悬翦宗主传递消息时,已是晚了,更何况” “何况什么?” 陈梓涪支支吾吾地,直到安文静与辰恭都有些不耐烦了才回答:“师父也在悬翦宗主那里。” “掌门?”辰恭皱眉,却也没有太大的意外。 “文 刀?”安文静捏紧了拳头,声音中有一丝怒意。 “这小子身为堂堂的燕山派掌门,说好了这次来中原由我全权负责,却先是出尔反尔,扔下整个门派不顾,又不来与我们汇合,反而去长白剑宗一群外人那边,究竟有什么用意?” 辰恭不悦:“师叔,文 刀师兄毕竟是我们的掌门,你这么说,未免太不恭敬了!” “哼,¥”安文静冷冷一哼,又骂了几句谁也听不懂的鞑靼族语,看看辰恭等人俱是一脸茫然,终于还是忍不住用大家都听得懂的汉话冷嘲热讽。 “你还知道他是我们燕山派的掌门?你自己算算,这小子自从继位以来,整天神出鬼没的,到底做过几件正经的事情?” 陈梓涪脸色一变,心中暗恨,但他深深呼吸,转眼间面色殊无异样。 安文静骂够了,气也消了大半,也想起正事来了:“说罢,文 刀那里,可有什么新的指示?” 陈梓涪依旧用恭恭敬敬的声音禀报:“师父说了,他已经给聚闲庄安排了不少好戏,雪山寺的郁戈法王c随缘法师,长白剑宗的悬翦宗主俱已传话会全力配合,接下来就要看我们是否能把握这个时机了,请两位护法定夺。” “这”听了陈梓涪这模棱两可的回复,安文静与辰恭两人反倒是有些无所适从了。 辰恭瘦削的脸上,难得地浮上了一点茫然:“可问题是,什么样的时机,才是最合适的?” “到底什么样的时机,才是最合适的?” 钩吾山上,白发如雪的长白剑宗宗主悬翦意态潇洒地站在一棵大树上,抬眼眺望着不远处聚闲庄的山门,只见“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之中,一个身材壮硕c赤/裸着上身的秃头大汉竟是硬生生地将那座山门撞裂开来。 秃头大汉仰天长啸,啸声里透着一股癫狂与得意,若是有人在旁边,可以清楚地看到,他头上还有几个若隐若现的结疤。 这样一个凶厉野蛮的人物,竟然也是一个出家的和尚? 旁边的几个聚闲庄外门弟子面色大骇,挥剑上前阻拦他,不料这凶僧伸手一绰,竟是单手轻飘飘地将山门破碎后,留下的那根大柱子举起,轮转如飞,横扫而去,转眼间,两声惨叫,已经有两人当场断气。 然后这和尚大笑一声,再不停留,大踏步地走进了昔年风云荟萃的聚闲庄。 目睹此人如此神威,远远观看的悬翦却是摇了摇头,低声轻叹。 “真是个蛮子小方啊,你师父所说的时机,不会就是这个疯和尚罢?我怎么觉得就靠他,想打击聚闲庄的威望,这事怎么看都有点不靠谱呢?” 后面一句话,他是向旁边的人问的,那是一个极干练的年轻人,眼睛很亮,也是文 刀轩的得意弟子之一,名唤方晋奚,素来心思活络,很得文 刀轩看重,当即答道。 “宗主可不要小看了此人,论起中原武林,这疯疯癫癫的和尚武功不低,一身横练功夫出神入化,可是大大的有名。师父曾说过,便是他遇到此人,轻易之间拿不下他” “哦?”素来敬重强者的长白剑宗宗主饶有兴趣地追问:“可知此人名号?” “恶和尚,没想到你也来了这里,但此处有天下英雄在此,可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聚闲庄里,校场上反应过来的各位前辈高人也终于见到了来人样貌,俱是脸色一变,引起了一阵骚乱。唯有昆仑派杨天仪一马当先,仗着武功高强,辈分高,顿时怒喝出声。 林琢与胡芦一起,远远地跟在众位高手后面,听了这话,小声问道:“恶和尚是谁?” 胡芦也是倒吸了一口冷气,解释道:“我听说过这人,挺有名的。江湖传闻,他原本是少林派‘枯’字辈的大师,法名一个‘厄’字,自小出家,佛法精深,武学深不可测,据说还是戒律院的首座。但后来不知怎的,此人心魔发作,走火入魔,最终叛出少林,为祸江湖,无恶不作,武林人也就不称他为‘枯厄大师’而改称‘恶和尚’了。” 他这里小声地对林琢解释这凶僧的来历,那里,杨天仪已是迫不及待地飞身出剑,借势腾空而起,长剑在内力的催动下嗡嗡震鸣,白光纵横。 “老夫今日就要为江湖同道,除去你这个少林派的恶徒!” 围观的人群里,步子留发出“嗤”的一声笑,好在旁边都是玉京金阙的人,也不显眼;而穆云眼神嘲讽,面上神情与步子留如出一辙,但也没说什么;唐门的唐子淮年轻气盛,没有这诸多顾虑,冷笑着对身后的堂妹唐苞解释。 “这姓杨的老家伙说话不用脑子,这边还没为民除害呢,那边就已经打了少林派的脸,还好人家枯草大师还不在这里” 唐苞勉强一笑,目光却是始终不离穆云半分,还有他旁边的那个端丽女子。 穆云似有所觉,皱了皱眉,韦清会意,踏上半步,挡住了她的视线。 就在众人或担忧或冷笑或幸灾乐祸的眼光里,杨天仪剑气苍茫,斜挥而过,威势汹汹,疾如电光,倏忽而至。 快剑门的昆都父子相顾失色,直到此刻,方觉自己门派所谓的“快剑”不过是井底之蛙。 而就算是孟欺山c唐子淮这般的高手也不得不承认,杨天仪这老头虽然狂傲了些,一身的修为终究非同凡响,“昆仑剑圣”之名,并非浪得虚名! 曾经的少林高僧,如今的江湖凶徒,恶和尚,却是毫无惧色,挥动石柱便是撼天震地击来,杨天仪身形游走,避实击虚,堪堪一剑,从破绽处刺去。 这一剑本是浑然天成,不想恶和尚哈哈一笑,浑不在意,随手便抛开了石柱,出手化掌,刚硬无比,不闪不避,直击剑锋,内劲迸发,上有雷霆之势,竟是在交手一个回合之际硬生生地将杨天仪的精钢长剑崩碎! 刹那间,死寂一片,半晌,穆云幽幽地道:“金钟罩。” 众人相顾失色。 杨天仪心头一阵茫然,但好歹没有忘了眼下的处境,他身形闪转,正要脱离战团,忽听上头风声尖利,恶和尚哈哈狂笑着自上而下,一掌拍来,掌未落,周遭已是风起,压迫地上砖石,纷纷破裂! 杨天仪大骇,猝不及防,兼之他刚刚一击不中,心神已尽为所夺,反应不过来,正欲退开,已是迟了,而昆仑派又没有什么挡得住恶和尚的高手,正在焦虑,猛然间,远远的一道青光闪烁,又有黑白两色的人影盘桓,转瞬之间,便到眼前。 那青光来势极快,瞬息之间已到了跟前,那个黑白身影幻化无数残影闪过,最终合成一个,将那磅礴浩然的青光,化作了锋芒胜雪的剑芒,对着那凶狠暴戾的恶和尚,迎头劈下! 恶和尚见机得快,连忙弃了杨天仪,一个翻身从旁边避开,来人不依不饶,只一个灵巧的侧身借力,剑器似是通灵,于一瞬间如蛆跗骨,又如长空飞雪,尾随着恶和尚连续发动了一十三下击刺,角度之刁钻,剑势之沉稳灵动,令人击节赞叹。 “好剑法!” 众人齐齐一声赞扬,那人见奈何不得恶和尚,也慢慢收了剑,转身回礼。 清冷山风吹过,此人一袭玄白交错的道袍加身,银色发冠,剑眉星目,一派仙风道骨之意。 他所穿的正是与佛门少林派齐名的,天下道门领袖纯阳派的服色,然而所有的人都愣住了,纯阳派有名有姓的高手不少,但他们竟然都不认得来人。 那道人微微一笑,看出了他们的疑惑,稽首一礼,自报家门:“贫道纯阳派墨初子,三十年来闭关苦修,未出山门一步。今日初涉江湖,见过各位同道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七章 恶和尚 “墨初子?” 一瞬时,在场各个门派的首脑人物又是面面相觑,看着这个几乎是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道门高手,不由得对于那个号称天下道门领袖的纯阳派又多了几分忌惮,而此刻,纯阳派诸人尚未现身,这使他们更是心中警觉。 “敝派掌教张师兄携诸同门已至明华府,怕诸位等得心急,故而派遣贫道先来知会一声。” 好像看出了众人的心思,墨初子又淡淡解释道。 五军都督府孟欺山哈哈一笑,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道长客气了,纯阳派果然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人才辈出。道长年纪轻轻,就有这份功力,实属难得。” 墨初子微微颔首,致谢道:“过奖了。” “你们,说完了么?” 一个平静中略带一点不耐的声音从旁响起,恶和尚满脸嘲弄,看着这一群虚伪的人。 杨天仪本就是火爆脾气,适才又一不留神,在他手里吃了一个不大不小的亏,恼羞成怒,急于找回面子,绰手又从旁边一个昆仑派弟子处拿了一柄剑。 “恶贼住口,可敢再与老夫大战三百回合?” 恶和尚长笑一声,不屑道:“你这老儿,本事不大,口气还真不小,看来是年纪大了,都老糊涂了罢?” “放肆!”杨天仪一晃长剑,就要冲出,被旁边的人拉住。 穆云轻咳一声,作为聚闲庄的主事人他终究无法置身事外,只得越众而出,他为人素来谦和沉稳,倒也没有像其他人一般上来就对恶和尚恶言相向:“这里是聚闲庄,英雄大会召开在即,群雄汇聚,不知大师此来,究竟有何目的?” 恶和尚嗤笑,不屑道:“群雄?我看是群熊还差不多?” 此言一出,便有许多人动怒,忍不住怒骂出声,只不过多数是些没有存在感的小门小派,而穆云面色却没有多大变化:“那大师的意思是?” “你们不是号称英雄大会么,既然如此,怎么连我都不邀请在内?还算什么英雄大会,简直名不副实!” 听了恶和尚这般大言不惭的话语,恶人谷的白骨道长终于忍不住出声讥讽道:“这是英雄大会,可不是什么欺师灭祖c不忠不孝的东西都能来的!” 有意无意地,他说完这话,朝五军都督府的孟欺山那里瞥了一眼。 孟欺山侧过身去,只当作没看到。 “哈哈哈,这么看来,你们都是这么想的了?” 恶和尚哂笑一通,质问众人,面露凶光,一步步逼近过来,忽的凶厉的气势猛地散发出来,他仰天长啸,蕴含着无上内功的音波震荡开来,在场功力较浅的各派低辈弟子顿时受到了冲击,脸色煞白,轰的一下向后退去,只有少部分人似是未曾受到他这股杀气的影响,依旧站在原地。 李素影猝不及防,仿佛一阵风刮过,她娇呼一声,下意识地抱住了旁边的一条手臂,堪堪站稳,反应过来时,才认清了手臂的主人竟然是林琢,顿时又惊愕又尴尬。 “你,你怎么会没事?” 原来这恶和尚的“狮子吼”功夫本是出自佛门的一门神功,发动之际,音波劲气,如同水中波纹一般荡漾而开。寻常武林中人对阵之时,多是明刀暗箭,厮杀打斗,唯独音波无形之质,在敌对双方内力相差悬殊之时突然爆发,猝不及防之下,难免吃亏,整个聚闲庄的校场上,东倒西歪地倒了一地的低辈弟子也不在少数,唯独林琢虽然看着脸色发白,但比之校场上的同辈弟子,已经是好多了。 就在林琢旁边,费了好大力气才挡住恶和尚这一圈音波的胡芦也是不可置信地看过来,脸色有些难看,显然,刚刚恶和尚的那一式“狮子吼”,以他功力之深,都免不了受到了些许影响。 面对两人疑惑的目光,还有身边不时面色惨白不住后退的各派弟子,林琢却是一脸茫然,完全说不出个所以然。 “这我也不知道啊” “这是佛门狮子吼,诸位小心!” 在一片飞沙走石的天昏地暗中,却有几人迎立当中,有如闲庭信步。然而其中最显眼的,莫过于连动都未曾动过的穆云,他看上去根本没怎么运功抵御恶和尚的音攻之术,一双幽深的眸子,深邃而冰冷,在混乱的广场上,穿过了恶和尚狰狞的面容,落在他身后苍茫的远山。 啸声初歇,恶和尚看着全场狼藉,哈哈大笑。 “可笑啊,可笑!武林中威名赫赫的聚闲庄,竟然如此不堪一击!所谓的英雄大会,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要我说,你们这些蠢货,不如早些拆了这个破庄子,各走各路算了!” 他不屑地摆摆手,浑不在意:“聚闲庄中,可还有人,堪我一击?” “够了!”事已至此,聚闲庄八堂里面,仅剩的两人之一,离字堂主事人穆云终于也动了怒,沉声缓缓说道,声音自有一种威严,令人凛然。 “烈士血未冷,先辈魂犹在。纵使不如往昔,也容不得你出言不逊?” 他这话掷地有声,然而恶和尚全然没有把这个武林中名气不大的男子放在眼中,轻蔑地一笑。 “哦,就凭你么?” 话音刚落,他忽地纵身,运功提气,掌间气流乱闪,化作惊雷霹雳,朝穆云直劈而下! 韦清等人俱都变色,穆青璃更是下意识地就要冲过去,被韦清阻住了。 几乎是与此同时,穆云身形偏转,也是运劲迎上,旁边各大门派的人都是目光炯炯,各怀心思,面对这位聚闲庄里仅次于枯草大师的不显山不露水的高手出手,看的也仔细了几分。 然而穆云的武功却是全然没有恶和尚的那般刚猛炽烈,他只一挥手,如同一阵轻微的山风拂面,凝重时又恍恍惚惚,有如泰岳巍峨,不闪不避地迎上了恶和尚。 “砰”的一声,两股罡气相交,恶和尚面目狰狞,将全身的功力催到了极致,死死地平推而去,力道之大,推得穆云整个人不住后退,然而看他神色,却是举重若轻,似乎根本没有出全力。 恶和尚眉头一皱,就在此时,他忽然感觉掌间阻力一轻,穆云掌力悠悠远远,毫不着力,退散之际,却又似有雷霆万钧之力,从浩渺微弱之处猛地发出,避开了所经之处的刚烈掌风,径自从最薄弱之处震伤了恶和尚的心肺!, 恶和尚顿时如遭雷击,喉头一口淤血吐出,脸色灰败,看样子,竟已是受了暗伤! “这”唐子淮皱起了眉头,眼光闪烁。 “好深厚的道家内功。”纯阳派墨初子微微颔首,眯起了眼睛。 其余众人也是脸色阴晴不定,眼神复杂地看着默立不语的穆云,心下警惕,其中,昆仑派的杨天仪更是觉得面上无光,脸上青一阵红一阵。 恶和尚吐出一口淤血之后,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一个回合间就受了重伤,当即怒喝一声。 “再来!” 而就在这时,一个清冷而略带戏谑的声音从后传来。 “精彩,实在是精彩!” 此人慢慢抚掌而来,身后大氅迎风翻卷,遮盖腰间的剑鞘若隐若现,然而此人最为引人注目的地方,是一头显目的白发,在风中四散飞扬。 “咦,这人是谁啊,怎么感觉好厉害?” 人群里,李素影小声询问,却得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答案。 “悬翦!” 李素影一怔,回头看去,却见林琢面目阴沉,左手下意识地笼进了袖中,捏紧了流萤剑冰冷的剑柄。 “悬翦” 各派掌门中,长乐帮的帮主卓凌飞也认出了来人,脸色微变,然而悬翦目光游移,轻飘飘地从他脸上掠过,全然没有把他这个手下败将放在眼中。 “长白剑宗悬翦,来此拜会诸位中原的武林同道,有礼了。” 悬翦微微一笑,声音不响,却掀起了一片轩然大/波。 “是北疆武林的人” “北疆三大高手之一” “真是胆大包天了” “杀了他” 一刹那,群情激动,北疆中原交锋数十年,彼此仇深似海,疯狂叫嚣者不计其数,几乎就要一拥而上把悬翦乱刀砍死。 悬翦面上,嘲弄之色一闪而过,虽只孤身一人,面对眼前这些在整个江湖上都是赫赫有名的高手们,却全无惧色,侃侃而谈。 “汉家江山,早在三十年前就该倾覆,若非有这聚闲庄在,诸位今日早已披发左衽,为蛮夷之属。在下无福,晚生了三十年,不能求教于贵庄的袁息天前辈,此番英雄大会不请自来,自是为了追忆前辈风采” “却不想,堂堂聚闲庄,三十年后,也是日暮西山,垂垂老矣。时至今日,本以为连个说话有分量的人都找不出来,委实可悲,没想到还有阁下这样的高手,实在可喜!” 悬翦慢慢地走到穆云身前,面色凝重。 “我们长白剑宗先宗主昔年折戟于聚闲庄袁大侠之手,三十年后,悬翦不才,愿来讨教聚闲庄高人的高招!这是你我两派之间的旧怨,还望其他无关人等,莫要插手。” “笑话,你们胡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虚伪了” 华山派掌门宋惊渊只说得一句,五军都督府的孟欺山忽然朗声长笑,打断了他的话。 “正好,我等也要一观乘风居士,穆云先生的绝世神功!” 短暂的沉默之后,几乎所有的人都后退了几步,腾出了一大片空间,除了卓凌飞等少数几个与穆云交好的人对孟欺山怒目而视。 “这个姓孟的朝廷鹰犬不是什么好东西,看紧他。” 逍遥谷谷主云垂天冷哼一声,小声叮嘱了儿子云开几句,便又紧张地看向了场中。 穆云一直冷眼旁观,虽然明知这些各派高手大都是意欲在英雄大会上分裂聚闲庄的人,心中早已有了准备,但事已至此,仍然从心底里感觉到一股深深的悲凉。 “大敌当前,却还不忘借刀杀人,排除异己,一心坐收渔利。袁帮主在天之灵,不知有何感想” 他轻轻一叹,迎着全场的惊愕目光,还有眼前悬翦似笑非笑的嘲弄,以及恶和尚越发凝重的杀气,在即将踏出的时候,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乾字堂的方向,心中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枯草,不会真出什么事了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八章 雷霆 “大哥,让我来。” 韦清语声平缓,踏步而来,越过了穆云的身位,他左手三指,斜斜按在鞘上,满身的气势在一瞬间化作凌厉剑气,直上云霄。 韦清气势之凛冽,连一向高傲的悬翦都收起了小觑的神情,眼神慢慢地凝重起来,心中沉吟。 “此人,倒是个劲敌” 旁边的恶和尚却没有他这诸多顾虑,他大吼一声,砂石飞卷,地面青砖崩裂,化作雷霆霹雳之势,朝他迎面打来。 韦清刚刚见过穆云和恶和尚那兔起鹘落的一番交手,以他眼光之精准,深知此人虽然力道刚猛,气势迫人,然而身法轻功颇有不足,哪里会畏惧他? 当下韦清一声清啸,横执长剑,袖袍之下,指爪变幻,神出鬼没,倏忽片刻之间,寒芒掠过,恶和尚眼前一花时,他已是闪身退到了十步开外,缓缓收剑归鞘。 恶和尚喘息声粗壮如牛,他慢慢抬起手,臂上一道新开的伤口俨然,正慢慢朝外淌着血,倒映在所有人的眼中,有几分萧杀。 “又是拔剑术” 孟欺山眯起眼睛,心中惊讶于这一剑的冷厉,微微闭合双目,似在思索若是换了自己,能否挡下这迅若雷霆的一击? 而在校场周围,与他差不多神情的武林前辈们也不在少数。 “好剑法!” 悬翦赞叹道,但观其架势,却好像并没有与恶和尚一道夹攻的打算,穆云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足下倒是颇有君子之风。” 悬翦微微一笑,虽然在心里他早已猜到这个突然出现在英雄大会上的江湖恶徒也是文 刀轩所安排好的人物,但他素来高傲,要让他与人联手对战一个名气不大的人,总有些不情愿。 而直到此刻,他见了韦清仿佛惊鸿一现的剑术,才对他有了些许的兴趣,于是正要出手,忽然,身后传来另一声怒斥,穆云听的真切,那分明是逍遥谷谷主云垂天的声音。 “北疆蛮人,也敢在我中原之地肆无忌惮?” “哦,终于来了一个有点意思的?” 悬翦见又有一人跳出来,不怒反喜,穆云的眉头,微微一皱。 人群中,胡芦他们相顾发呆,怔怔无言:“云谷主?他上去干什么?” 胡芦张大了嘴:“好,好像是去帮师父的” 曾路怒道:“他疯了么?以他的武功,连杨天仪那老家伙都对付不了,遇到北疆的第二高手,能撑多久?” 胡芦无奈道:“四叔那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去帮他?” 曾路叹气道:“不行啊,他们这是公平的单打独斗,其他人不好插手。我若去了,以云谷主的性情,一定会以为我们这是故意瞧不起他,要不然神剑山庄的华庄主和长乐帮的卓帮主他们早就去帮忙了。大哥?” 穆云叹了口气,道:“看看再说罢,有什么情况老四你去帮忙。” 曾路难得地没有废话:“明白。” 说话间,云垂天纵身跃出,指间青光回荡,带起一段雪亮如冰的剑刃,盘桓击刺,直取悬翦。 人群里,昆仑派坐的地方,杨天仪眉头紧锁,低低自语道:“奇怪了,他用的还真不是承影剑,莫非真的没有骗老夫” “来的好!”山风中悬翦的白发飘飘飞扬,眼见得云垂天欺身而至,含怒而来,正愁无人试剑的长白剑宗宗主一声赞叹,刹那间,腰间那般与他本人同名的古剑“悬翦”铿然出鞘,有寒光如雪,晃过他的面容。 仿佛平地里迸发一个惊雷,悬翦一剑在手,就如同换了一个人一般,那无比的血腥杀戮之意缠绕刃上,于电光火石之际与云垂天的剑交击,双剑凭空舞动,身影交错,众人只闻交击之音不绝于耳,火星点点,转瞬即逝。 这短短的功夫,群雄便看的如痴如醉,悬翦这些年凶名在外,剑术之高固然在他们意料之中,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逍遥谷谷主云垂天也能有如此不凡的武功,就让有些人心中不悦了。 昆仑派离云垂天的逍遥谷极近,杨天仪冷冷一哼,没有说话。 五军都督府的孟欺山摇摇头,对身后看的目不暇接的徒弟段友道:“不用看了,云垂天要完了。” 段友疑道:“可是师父,以弟子观之,他们分明是势均力敌啊。” 孟欺山冷笑一声:“所以我是明华都督,而你只是一个小小的队率。” 段友哑然。 人群之中,云开紧握双手,面上满是担忧,忽然他眼前一亮,对不远处的胡芦问道:“胡芦师兄,你说我爹他能赢么?” 胡芦的眼光显然比云开要高出不少,他脸色严峻,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有点悬” 广场上呼喝叱骂声震耳欲聋,那是恶和尚的声音,本来以韦清身法之轻盈飘逸,本可以慢慢地耗死恶和尚,却不防恶和尚受创之后,愈加疯狂暴躁,一双眼睛不知何时已变得血红,狰狞可怖,每一拳每一掌挥出,都有无匹威势,掌风席卷了周遭丈许之地,地上青砖,纷纷崩裂开来,若非韦清经验老辣,此刻怕是早已重伤吐血。 于是这样一来,云垂天的处境便有些不妙了,在最初的血勇激愤下,他堪堪与悬翦打了个平分秋色,然而悬翦却显然并未出全力,两人之间,高下立判。 两人以快打快,剑锋挥动呼啸,侧身避开,回旋进退,激斗到了酣处,悬翦这才显露出了他的可怕。 越王八剑之一的“悬翦剑”在他手里,化作了一道流光,闪转走化,引进落空,只余一道淡淡的影子忽明忽暗,隐匿不见,又于沧溟阴郁之处倏地亮起,锋芒毕露。云垂天额上汗珠涔涔流下,一不留神,身上便被开了好几道口子,衣襟之上,血痕斑驳。 “爹!” 云开惊叫一声,就要冲出去,却被身后几个逍遥谷的弟子死死拉住,不让他过去。 “哼!” 曾经败于悬翦手下的长乐帮帮主卓凌飞再也忍耐不住,起身就要去帮忙,副帮主陈磨刃皱眉道:“帮主,现在他们是在公平交手,你这般过去,以众凌寡,似乎有些不妥罢?” 回答他的是江虎行长老的一声冷哼:“对付这等异族蛮子,莫非还要讲什么江湖道义不成?” 陈磨刃哑然。 眼看再无人阻拦卓凌飞,他朝场中逼去,忽然耳畔风声密集凄厉,分明是极厉害的暗器,其中夹杂着江虎行的一声断喝:“帮主小心!” 卓凌飞一惊,但他好歹也是一帮之主,应变极快,他于间不容发之际仰面而倒,险险闪过,眼角瞥见却是一串散碎的佛珠,从他旁边擦过,在青石砖的地面上砸出了十数个小洞。 而在聚闲庄进来的路上,一字排开地站了十多个僧人,俱是身着灰色袈裟,颈项间缠绕檀木佛珠,一派慈眉善目之意。 只有为首那个僧人的颈项间,空荡荡的一片,显然方才出手的人便是他了,卓凌飞不认得此人,然而身后的江虎行却是变了颜色,下意识地出声。 “随缘?” 那僧人淡淡一笑,口宣佛号:“阿弥陀佛,江居士好记性,正是小僧。” “你来干什么?”江虎行瞥见他身后的人,变了脸色:“雪山寺?” 校场上中原武林各派愈加喧闹,这里长白剑宗的宗主悬翦已是当着他们的面大发神威,令人心惊胆战,那里却又来了一个同为北疆顶尖大派的雪山寺,只是却不是传闻里最为神秘诡谲的燕山派又在何处? 此刻已经有不少人心思急转,而那里随缘法师微笑点头道:“不错,这位枯厄大师自从离开少林派之后,正是敝寺的人。卓帮主,你这般以众凌寡,似乎有些不妥罢?” 枯厄正是恶和尚在少林派中的法号,此刻随缘法师这般轻松说出来,仿佛就在打中原武林的脸一般。 卓凌飞c江虎行俱是对北疆异族殊无好感的人,加上他们本身性情暴烈,顿时怒道:“好,很好,既然你来了,那就让老夫来会会你这个北疆秃驴,看看你有几斤几两罢!” 刹那间,卓凌飞身形偏转,袖袍之中飞出了七枚短镖,倏忽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形,却是诡异的没有一点声音! 随缘法师微微一笑,双掌合十,口宣佛号,刹那间身上袈裟鼓起,气流翻卷,中有七颗佛珠,倏地飞出,不偏不倚,恰好迎上了卓凌飞的七只短镖。 “当当当” 短镖佛珠,纷纷破碎,落在青石砖上,溅出火星点点。 卓凌飞c江虎行同时变了脸色。 “好功夫。” 同样也是精于暗器毒术的唐门家主唐子淮见此,暗暗赞叹了一声,随即便又把眼光放到了兀自与恶和尚激战的韦清身上,但见他身形诡异游走,一沾而退,每次出手,必定在恶和尚身上留下一击,然而恶和尚却是丝毫赶不上他的动作,只得无力怒吼,长此以往,落败只在早晚间。 唐子淮又看向一边观战的穆云,眼中厌恶之意一闪而过。 “这叛徒,实在无耻,还将我们唐门不传之秘的轻功‘采燕功’教给了外人!” “堂兄”身后传来一个微弱的辩解,唐子淮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他冷冷地哼了一声,没有回头。 其余各派的人就有些奇怪了,碍于中原与北疆武林数十年来的仇杀纷争,低辈的弟子们一个个都是如临大敌般用敌视的眼神看着雪山派的诸人,但为首的各派首脑却是迟迟没有反应,气氛就这样一下子僵持了下来。 “当啷!” 而最终打破这诡异气氛的是两柄雪亮的长剑,只见悬翦与云垂天交手的那一片地方,忽然间狂风四起,剑气纵横,两人身形闪转,忽然在这略有些阴暗的天际,仿佛闪过一道刺目的电光,落在人间,于上古成名的越王剑上闪耀出无匹的厉芒,迸裂开来! “咔擦”一声,仿佛时间静止了,两人急促相交分合的身影一触而退,闷哼声里,龟裂的地面上洒满了殷红的血迹。 云垂天踉踉跄跄地退了数步,全身上下,衣襟上血红一片,在他面前不远之处,高傲的悬翦缓缓归剑入鞘,淡然而立,白发如雪,清冷而寂寞。 云垂天手里那般精钢铸就的剑,发出一阵悲鸣,下一刻,崩碎开来,而云垂天也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颓然倒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十九章 木剑 “爹!”云开再也忍不住,冲了上去,扶住了倒地的云垂天,脑海中一片空白。 白发飘飘的悬翦就远远站在一边,并未趁机再攻,对已经重伤垂死的人出剑,这不是他的为人。 云开的眼睛一瞬间变得通红,他猛地拔出佩剑,就要冲向悬翦:“我杀了你!” 悬翦冷笑站立一旁,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别冲动。”穆云的声音从幽幽传来,他挥手拦下了愤怒中的云开,一句话就让他瞬间冷了下来。 “你爹他唉,多陪他一会儿罢” 云开茫然,手里的剑也“咣啷”一声落地,他抽泣着正欲说些什么,倒在血泊里的云垂天似是有所感觉,吃力地抬起头:“穆兄” 穆云叹了口气,在他身边蹲下,语声沉重:“云兄,你若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事情,都尽管说罢” 云垂天摇摇头,汩汩的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可怖无比,悬翦最后的那一剑,撕碎了一切的侥幸与生机,就连他的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先父武功盖世,当年曾跟随聚闲庄袁帮主北击胡虏可惜半道为奸人设计惨死于长白剑宗前宗主之手我本想,本想借今日之良机,为先父报得大仇,只恨,只恨我无能” 他说到这里,心情激荡,一口血喷出,溅得穆云身上鲜红一片,而他视而不见,却也知道了一向低调与世无争的云垂天为何此番忽然出手迎战悬翦的原因,心中怅然悲怆。 “云兄,云开也在这里,你有什么话就尽快说罢。” 云垂天笑笑,脸色渐渐苍白,穆云可以感觉到他的生机正在渐渐远去:“穆兄你我相交近二十年,从不欠你什么,只是这次却是要麻烦你了开儿,他,唉,我实在不放心他,只能托付给你了” 穆云握住他的手,郑重道:“你放心,你的儿子就是我的侄子。” “好,好,好!” 云垂天连说了三个“好”字,与穆云相交那么久,他自是知道穆云是一个极重信诺之人,他在穆云的搀扶下慢慢坐起,面向自己从逍遥谷带来的一众弟子,这些都是他最信得过的心腹,无论如何也是不会背叛他的。 “逍遥谷众弟子听令我死之后,你们当遵从穆云先生的号令,对待他就当对待我一般此外,小儿云开,拜托各位了!” 众目睽睽之下,逍遥谷众人同时俯身下拜,大声应诺:“谨遵命!” 云垂天微微点头,头无力地落下,叹息道:“是我不孝啊逍遥谷五十年基业唉” 这一声叹息,越来越轻,终究归于死寂,云开跪在一旁,泣不成声。 聚闲庄离字堂的曾路,穆青璃,神剑山庄的华无觞,长乐帮的江虎行,陈磨刃等人俱是默然不语。而其他中原各派的人见此,心中也或多或少起了些许悲悯,只有昆仑派的杨天仪眼中闪过一丝狂喜,转瞬不见。 “啊!” 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中夹杂着无匹的痛苦之意,猛地响起,顿时又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引了过去。 一个硕大无比的人影歪歪斜斜地撞在了地上,震碎青砖无数,荡起一圈肉眼不可见的波纹气流,狂风大作,激荡开来。 正是恶和尚,只是此刻他的形象凄惨无比,身上的衣服早已被凌厉剑气划过,撕/扯得不成样子,到处都是新添的伤痕,斑驳地洒落地上,狰狞无比,而在他面前的韦清,虽然看上去也有些狼狈,但却是毫发无损,精神抖擞。 恶和尚颤颤巍巍地站起来,虽然已是重伤在身,仍不改他面上的凶厉之气,恶狠狠地盯着韦清,似要再出手,半晌,却是吐出一口鲜血,不甘地倒地。 韦清早已把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他的眼神游移,落在了人群中失去了温度的云垂天尸身上,又转向了一旁的悬翦,指尖剑刃上,倒映着他冰冷的目光。 悬翦微微眯起眼睛,不言不语,无人能看到他袖袍下的手突然握紧了鞘。 两个人都是天下一流的剑客,几乎不需要任何的交流,便仿佛都明白了对方心中的意思。 大抵不过是用剑说话罢了。 韦清慢慢收剑入鞘,而旁边围观的人们这次都知道了他即将施展的又是那鬼神莫测的“拔剑术”。 悬翦抽剑出鞘,斜握在右手,面色凝重,只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这是他真正认真起来的样子,全然不同于先前对战云垂天的随意。 两人相对而立,风声飒飒,吹动衣袖飘拂,这本是平和的景象,却在下一刻被一缕猛然暴起的锋芒打破! “沧浪”长剑出鞘声响,几乎是刹那间,两人身形交错,剑锋互斫,移形换位,昏暗天地之间,仿佛两道炫目电光疾闪而过。 这光芒夺目耀眼,几乎晃得在场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剑光遁去,天地喑哑,有残雪悠悠飘落在地。 韦清闷哼一声,身形抖了一抖,堪堪站稳,手上的长剑却是“铮”的一声断裂开来,而悬翦依旧平静地站在那里,悬翦剑寒芒流转,锋锐凄厉丝毫不减。 继唐子淮之后,韦清成名江湖的绝技“拔剑术”再一次无功而返。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刚刚这两人的交手只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除了在场武功最高的寥寥几人,便没人看得清楚发生了什么。 穆云一声叹息,他方才看的真切,自是明白是怎么回事,回过头却见胡芦眉头紧锁,林琢却是若有所思,心中一动,表面上不动声色,道:“你们两个可看出了什么?” 胡芦紧锁着眉头,没有说话,林琢犹豫着回道:“我感觉刚刚三叔那一剑出鞘时并不十分凌厉,但后劲仿佛却是绵长无比,如果我猜的不错,三叔这回的‘拔剑术’应当只是虚招,真正的杀招犹在悬翦挡下那一剑之后,只不过” 他说到这里,便住口不说了,只见得穆云不住摇头:“师父,我说错了?” “不,你说的都对。” 穆云摇摇头,看着场中脸色铁青的韦清,叹了口气。 胡芦本就不是心思驽钝之人,此刻闻言恍然大悟:“我明白了,是剑” 原来悬翦手中佩剑,是当年铸剑神匠欧冶子为越王所铸,锋锐绝伦,世所罕匹,在悬翦这等高手以内力催动下,更是足以削铁如泥,切金断玉;云垂天也好,韦清也罢,手中都只是寻常铁剑,如何挡得住? 于是双剑一相交错,悬翦剑横削而过,登时便将韦清的剑削裂断折,中有剑气森森,蓄势而来,韦清猝不及防,险而又险避了开去,却已是乱了阵脚,攻势顿息,处于下风。 悬翦显然也是这一点,抽剑而立,幽幽一叹:“可惜了” 只不知他这句“可惜”,说的是韦清,还是他的剑,亦或是两者都有。 他抬起头,看向韦清:“阁下武功固然超凡,可兵刃却好像不怎么样?莫如这样,今日只要你向我认输,我就放你离开,等下次我们再比过。” 韦清嗤笑,虽是处于劣势,却是风度不失,昂然反问:“你觉得我会认输?” 悬翦反应过来,点点头叹息道:“也是,若真如此,你也就不配与我交手了。” 他说罢,举剑斜指,带着几分惋惜:“那只能我来送你一程了。” 话未毕,剑已发,迅疾若流星,几乎是一瞬间就飞到了韦清面前,旁边各怀心思的各派之人已是心中大喜,却不想,悬翦剑飞若流光,堪堪将刺中韦清的一刹那,却是“铛”的一声,不偏不倚,似被一物击中剑脊,攻势顿歇。 悬翦变色,四顾环望,要找出手之人,要知道以他武功之高,剑法之快,竟然还有人能后发先至,阻住了他下杀手,可见此人武功之高,必然不在他之下。 却是用不着他去找了,那人身形修长,站立前方,错金云纹的黑色衣袍在风中翻卷,猎猎作响,语声平静:“我来和你打。” 正是穆云。 胡芦c林琢他们只是眼前一花,就失去了穆云的踪迹,反应过来时,他已然到了悬翦面前,不由得相顾骇然。 那挡下了悬翦刺杀韦清致命一击之物被震得飞上半空,此刻落下,穆云抬手一引,握在手中,在场之人看清之后,尽皆倒吸一口凉气。 竟是一柄木剑! 悬翦紧锁的眉间,猛然闪过一丝不悦:“好大的口气!” 他剑法高绝,若是全力以赴,即便是北疆武林公认的第一人文 刀轩,只怕也不敢正面硬撼他锋芒,眼前这人竟然想用一柄区区的木剑来与他交手? 穆云微微摇头,没有说话,示意韦清退下,悬翦冷笑:“你以为能从我手底下救人?” 穆云淡淡道:“你可以试试。” 悬翦冷哼一声,再不多话,身形急转,白发飘飘,长剑如芒,刹那间就到了穆云身前,蓄势挥过,剑气笼罩,银光扫射而过,细雪纷纷落下,一派萧杀肃然之意! “接招罢!” 名动天下的越王剑斜挥而过,穆云手中的木剑瞬间断折,悬翦微微一怔,似乎还在奇怪于先前看起来还颇有气势的穆云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然而当他长剑再不停留,霹雳般刺杀而去之际,竟然意外地发现了眼前的穆云已是不见了身影。 下一刻,他颈间一阵冰凉,悬翦整个人如遭雷击,登时便愣在了那里,一动不动,眼角的余光,依稀可见,架在他颈间的正是那半截被他削去的木剑剑刃。 而穆云平静而淡漠的声音,再度幽幽传来,明明只在身后,却是飘飘渺渺,仿佛自天际传来。 “承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章 文 刀 全场死寂,一时无声,只怕任谁也想不到,前一刻还大发神威连败两大高手的悬翦,此刻在穆云的手下,只过了一招。 而穆云虽是取巧,但他的武功身法,诡谲莫测,落在一众有心人眼中,也是激起了莫大的震撼。 “移形换影!这是当年七夜居士的‘移形换影神功’!” 人群中,华山派掌门宋惊渊认出了穆云那一瞬间用的身法,忽然失声喊道,闻者无不凛然。 原来宋惊渊口中的七夜居士,在三十年前老一辈的江湖中,是一位与马帮帮主袁息天c神剑山庄庄主华天穹齐名的人物。 此人具体姓名不详,只自号称“七夜”,亦正亦邪,一身功夫据说不在“剑圣”华天穹之下,更兼身怀一套高明身法,号称“移形换影”,对敌之际,可缩地成寸,令人难以看清他的身影,可谓是鬼神难测。 七夜居士行走江湖数十年,赢遍了各派无数高手,而那些败在他手下的高手们往往内功不见得比他浅薄,招式也不见得比他差了,但唯独此人进退之间,疾如鬼魅,那些人总是连一招半式都来不及出便已落败,久而久之,便在江湖上闯下了赫赫威名。 而后来,七夜居士的名字便在一夕之间突然从江湖上消失了,没有人知道他下落如何。而时隔十多年后,这门“移形换影”的功夫再度出现在江湖上,不由得不让人怀疑起穆云的师承。 人群中,各人神色大不相同,唐门唐子淮冷冷一哼,道:“原来这小子当了叛徒,竟然另攀高枝去做了七夜那老家伙的徒弟!” 五军都督府那里,孟欺山淡然的面色也有了变化,低声沉吟:“七夜居士” 耳畔是纷纷扰扰的喧嚷,穆云却是充耳不闻,校场之上,寒风拂过,他伸出两指,挟着断裂的木剑,平静地站在那里。 悬翦好像一瞬间就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面上满是惊愕c迷惘c不可置信,头脑里一片混沌,握着悬翦剑的手微微颤抖。 他自是知道,穆云架在他颈间的虽只是半截木剑,但功力到了他们这等境界,便是一条木片在手也能发出不逊色于任何神兵利器的杀伤力,加上悬翦此刻心思混乱,无心抵抗,斗志全无。 林琢双手握紧了拳头,他至今还记得若非悬翦在明华城外将南宫墨离打得重伤,就算后来在破庙里遇到了燕山派的人也未必就会惨死,他恨不得穆云此时便将悬翦击杀当场,只是随后他深深呼吸,又恢复了平静,默立在那里,静待事态变化。 “南蛮子,放了宗主!” 忽然间,数十条人影在山门处闪过,出现在校场上,当先二人一左一右,身披狼皮大氅,手握禅杖铁戟,狂奔而来。 “是长白剑宗仅次于宗主悬翦的两大高手,风堂堂主六方和尚,雷堂堂主八卦道人!” 五军都督府孟欺山脸色凝重,作为中原朝廷最神秘的江湖机构高层,他自是知道这两个人的背景,以及紧跟在他们后面的那数十人:“好家伙,长白剑宗这几十年来有名有姓的高手差不多都在这儿了” 奔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长白剑宗风堂的堂主六方和尚,他挥舞一条沉重无比的铁禅杖,只一击,便仿佛有千钧之势,卷动地周遭的气流,也凝滞起来。 八卦道人紧随其后,伸出一支铁戟,戟上修长的弯月刃与禅杖相错而过,如毒蛇一般,吞吐锋芒! 穆云皱了皱眉,终究放开了悬翦,避其锋芒,退了开去,心中却是长叹一声:曾几何时,号称为异族禁地的聚闲庄,什么时候也轮到这些人来去自如了? 长白剑宗众人纷纷抢上,见悬翦还在怔怔发呆中,连忙一拥而上将他带了下去。 “刷!”的一声,与此同时,穆云耳畔凄厉破空声响,他眉头微皱,一挥大袖,其中灌注的真气瞬间将袭来的暗器击飞,他抬目看去,却是雪山寺的随缘法师,他心头一动,却见旁边卓凌飞脸色灰败,在江虎行c陈磨刃等一众长乐帮中人的搀扶保护下慢慢地走了回去,不问可知他也在与随缘法师的激斗中落败了。 “师父小心!” 眼见得校场中局势逆转,顿时便成了穆云以一敌众的局面,胡芦不由得心中焦虑,高声呼喊了一句,话音刚落,眼前劲风呼啸,韦清和曾路两人已是纵跃冲上,一左一右,分别挡住了六方和尚与八卦道人,四人两组,捉对厮杀,一时间,刀光剑影,煞是震撼。 五军都督府的孟欺山眼尖,瞥见悬翦正被他属下之人带着向山下逃去,下意识大喝一声:“休要走了悬翦!诸位同道,拿下他!” 昆仑派杨天仪眼光一转,暗忖这正是个扬名立万的好机会,飞身而出,便直取悬翦,眼看着就要迫近他,忽有一个年轻弟子挥剑迎上,正是燕山派的方晋奚:“悬翦宗主,快走!” 杨天仪冷哼一声,顺手一剑挥过,方晋奚剑折,吐血昏迷。 而这时,周围反应过来的众高手也围了上来,刀矛剑锥,从四面八方,齐齐而下,杨天仪非但无法击杀悬翦,连自己也有殒命的可能。 昆仑派的人顿时慌了,也拔出兵刃冲上去相救。 恶人谷白骨道人对着孟欺山冷哼一声,也与师兄木头道人走向了越来越混乱的场中。 卓凌飞咬咬牙,强自运功站起,大喝一声:“长乐帮弟子,诛杀胡虏,只在今日!” 江虎行也是热血激荡,带着一众弟子冲了上去。 华山派的掌门宋惊渊本也是在那里平静地看着局势变化,忽然他眼光一转,瞥见了长白剑宗人群中一个熟识的披发疤面人,顿时整个人就激动了起来:“好你个逆贼,当年杀我师叔,如今还敢来我中原,纳命来!” 说罢,来不及等周围的人阻拦,他已是连人带剑冲了过去,其他各派也有类似情况,互相纷纷在北疆的人群中找到了与自己有仇的对手,叱骂着就冲了上去,而长白剑宗的那些人也个个都是凶悍蛮横之辈,哪里会惧怕他们?转眼间,就有上百人在校场中厮杀乱斗,场面更是混乱了起来。 离字堂这里,穆青璃虽然也是忧心于穆云的安危,但她知道穆云武功远远胜过她,此刻她贸然上去只会给他添乱,只得静静地继续站在那里,就连看着眼前恶斗有些跃跃欲试的胡芦和林琢两人也被她按了下去。 “你们两个就安分点,你们师父和两位叔父都在与异族厮杀,你们就别去让他们分心了。” 胡芦和林琢相对苦笑,只得继续看着这混乱的校场。 渐渐地,局势明朗开来,中原武林各派渐渐占了优势,北疆众人虽是凶狠勇悍,但终究人数少了些,纵使有雪山寺一干人等相助,也是不可避免地落了下风。 反倒是上一刻处境还岌岌可危的穆云这会儿轻松了许多,却见随缘法师站在他面前,双手合十微笑道:“阿弥陀佛,小僧随缘,见过乘风居士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穆云素来气质儒雅,自然也不会上来就喊打喊杀的,只不过北疆是中原大敌,他也不会笑脸相迎罢了:“法师,多说无益,总归要打一场的,还是请动手罢。” 随缘法师一怔,摇摇头苦笑道:“也罢,居士小心了。” 他微微运功,掌上隐约有青气笼罩,显得庄严而肃穆,却又大异于中原佛门正统少林派的功法,正是雪山寺密宗的无上秘法青莲禅功。 穆云站在他面前,眼神不变,袖袍随风飘起,眼见得又是一场恶斗,一触即发。 “哈哈哈” 就在这时,一声长笑,中有无限傲然不羁气概,从聚闲庄深处猛地响起,十数息后,方才停歇,校场上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可见此人内力之精深绵长,委实可怖! 这笑声孤傲豪壮,悠长绵延,充满了一股睥睨之意,仿佛这天地之间,便再没有人值得这人放在眼中! 一个中年书生的身影,就那么忽然出现在了远处乾字堂的楼顶上,没有人发现他是什么时候就在那儿的,但此刻这人出现了,几乎所有的高手都暗自提防,战局也一时停了下来。 “堂堂聚闲庄,赫赫中原各派,好大的名气,原来不过如此!” 中年书生一个人,面对着下面上百个中原武林成名的高手,殊无惧色,朗声长笑,还不等众人发怒,他便纵身跃下,整个人轻飘飘的直向校场中飘来。 “悬翦宗主与长白剑宗各位师兄弟先退,燕山派文 刀轩为诸位断后!” 这声音霸道而自信,清清楚楚地响彻云霄,而在场中原武林所有的人也终于都变了脸色。 此人竟然就是北疆第一人,燕山派百年来最优秀的高手,文 刀轩?! “好大的口气!” 孟欺山愤然而起,心中也未尝没有一丝希冀闪过,他血红色长袍翻卷,露出了他腰间那柄镶着“屠魂”两个错金古篆文的佩刀,这是一柄成名江湖也有上千年的神兵,到了他手里之后,不知道斩杀过多少自命不凡的高手。 然而此刻他竟是连刀也无法出鞘,屠魂刀半截闪着慑人寒光的刀刃尚未彻底展露它的杀意,便被一股浩然无匹的巨力一击,再次沉寂归于鞘中,身形闪转丝毫不逊于穆云“移形换影”的文 刀轩瞬间飘身至孟欺山身边,一击封刀,复又一击,如开山裂石,劈面而来。 孟欺山猝不及防,总算他功力深厚,勉强闪开,但他身后的段友以及随从护卫已是纷纷吐血,东倒西歪,躺了一地。 文 刀轩放生大笑,全然无惧,掠过拥堵的人群,眼前是无数高手怒吼蜂拥而来,相比起长白剑宗几个不痛不痒的小毛贼,击杀他这个北疆第一高手的名头无疑更具有诱惑力,于是原先还在人群中缠斗不歇的长白剑宗众人顿时就找到了机会,连忙赶着逃离,就连原先昏迷在地的恶和尚c方晋奚,也有人抬着他们逃走了。 于是这里便只剩下了文 刀轩一个人,周遭尽是中原武林成名已久的高手,内功剑气,迸发四周,他出手如风,指掌拳脚,借力打力,以点破面,转眼间,便有许多来不及反应的高手便已扑地而倒,惨叫喝骂之声,喧哗而起。 然而他与人交手只在一瞬间,脚下步法变幻,丝毫不息,一如惊鸿流云,划过高远苍穹,转眼间将要离去。 然而就在他堪堪到了聚闲庄原先山门之处,一支柔软的丹青毛笔忽然出现,迎面而来,与文 刀轩的指尖,凌空相撞,刹那间便有一圈无形气流荡开,飞沙走石,草木萧萧,文 刀轩恍如雷霆万钧般的气势,竟是也阻挡不住他。 文 刀轩微微错愕,这是他自到了中原以来,第一个正面挡住了他攻势的人。 玉京金阙,步子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一章 胡人 苍山映雪,天高云淡,长空万里。 而在这当年一度为异族避之不及的中原武林圣地,钩吾山上,却有一场恶斗,在此展开。 文 刀轩整个人腾空而起,于半空中借势挪移,长袖翻转之际,便有浩然无可抵挡之势,迸发开来,所向披靡,震慑得周遭数十位中原各派的武林高手心惊胆战,不敢正面挫其锋芒。 唯有他面前的玉京金阙盟主步子留不慌不忙,步伐平缓,似是丝毫不惧于文 刀轩的锋锐气势,他的指间跳动着一支狭长的丹青墨笔,凌空虚画,笔尖柔软,绵绵地缠绕开去,竟是硬生生将文 刀轩的攻势卸于无形。 下一刻,他抽身而退,忽有进趋,身法变幻,面容冷峻,转眼间便与文 刀轩近身缠斗。两人都是面容儒雅的饱学之士,数招之间,虽有足以开山裂石的强大威力,然而在外人看来却是仪态潇洒,颇有几分翩翩君子之风。 他们的交手只在电光火石之际,两人都是武林之中最顶尖的高手,此中凶险自然不足为外人所道,而此时,突然反应过来的其他人也纷纷冲上去相助。五军都督府的孟欺山更是一上手就使出了他的成名武功“连水诀”,强横的内劲化作烟波浩渺飘繇,虚实不定,但只有段友等了解他的人才知道,孟欺山一旦全力以赴,只怕全天下也没几个人能挡得住他的攻击。 而他这一出手,倒也不负五军都督府第二高手的名头,一瞬间便是狂风乱卷,飞沙走石,铿然声响,一柄雕镂着上古应龙的四尺厉芒已是在这股气流之中猛然出鞘,刹那间,血腥之气,席卷了周遭之地。 骇得一众江湖人士面色苍白,忙不迭后退。 正是江湖上凶名赫赫的神兵鬼器,屠魂刀。 此刻文 刀轩虽只面对步子留与孟欺山二人的攻势,但这二人武功之高,委实是他生平遇到过的最强敌手,比之先前纵横披靡于众人之间还要凶险万分,但他不慌不忙,全然不顾身后孟欺山越来越近的刀势,忽的一抖衣袍,两条宽大袖子顿时蓬的扬起,一左一右,自两个不同方向拍向了步子留。 步子留眉头微皱,双手运功,聚于他那件坚硬柔韧丝毫不逊色于武林中任何一件神兵的“江山笔”之上,不闪不避,直取文 刀轩! 转眼间,文 刀轩左手袖袍先到,刹那间,一股浩然阳刚的大力从他袖上袭来,步子留执笔,指尖微动,借柔韧的笔端狼毫将那巨力层层卸去,然而下一刻,文 刀轩右手袖袍上却传来了一股那股阳刚之力截然相反的至阴至柔离合劲道,穿过他的护体真气,又仿佛化作绵长而冰冷的钢针,刺入心肺! 步子留猝不及防,一声闷哼,下意识地便侧身朝一边避开,玉京金阙副盟主蒋游君及时赶来,恰好扶住了他:“盟主,你没事罢?” 步子留深深吸气,暗忖道:怎么可能,他一个人怎么可能怀有至阴至阳的两种内力? 就这片刻间,文 刀轩已是转身迎上了孟欺山,一声锐啸,从袖中露出了一柄仿佛倒刺一般的奇形匕首,寒光凛冽,不偏不倚,凌空一点,正与孟欺山的屠魂刀尖相触,顿时“叮”的一声轻音,自无声处而来,本是极细微的音波,却渐渐地越来越大,最终回荡在了所有人的耳畔,嗡嗡作响。 孟欺山只觉得全身的气息在那一瞬间,有那么微微的一滞,连周身经脉都仿佛阻塞了,等到反应过来时,便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反震之力,从一长一短两件兵刃交接之处传来,震得他几乎拿捏不稳手里的魔刀。 而此刻,文 刀轩却是趁着这个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刹那借着这股巨大的反震之力腾空而起,一似惊鸿掠影,又如金雁横空,倏地便投向了聚闲庄外那一片苍茫凄美的梅花林之中,整个天地之间,便只留下了他一声清朗的长笑。 “不牢诸位相送,后会有期!这柄‘逆钩匕’,就赠与五军都督府的那位兄台了!” 话音落下的同时,他先前用个那一柄寒光四射的奇形匕首也从空中落下,“铮”的一声恰好斜插在了孟欺山面前,寒刃之上,倒映着孟欺山铁青的面容。 孟欺山一点一点,从地上缓缓拔起了匕首,脸色很是平淡,但只有知晓他的人才知道,此刻他已经是怒到了极点。 他环顾四周,除了玉京金阙的步子留,没有人敢与他对视,而下一刻,他强自压抑着愤怒的声音也在山风中传了开来,久久回荡。 “穆云,唐子淮,墨初子,他们几个都去哪里了?” 旁边众人也是面面相觑,这才想起了似乎刚刚文 刀轩出手的时候,便已是没有了穆云他们的踪迹,不然若是有穆云“移形换影”的鬼魅身法,墨初子惊鸿一现的超凡剑术,又或是唐门数百年来无孔不入的剧毒之术,纵使文 刀轩武功再高,也势必难以逃脱。 最终还是孟欺山的弟子段友拖着被文 刀轩打出内伤的身躯,有气无力地接口道:“师父,文 刀轩先袭击了聚闲庄乾字堂,枯草大师重伤垂死,穆云他们都去乾字堂了” 林琢跟着师父师兄等人踏入乾字堂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副触目惊心的景象。 听胡芦等在聚闲庄待过多年的人说起过,聚闲庄的周易八堂,本无区别,因此乾字堂里的大体布置与穆云所主掌的肃穆庄严的离字堂是差不多的,然而此刻这里的情景,却是一片凄凉。 入眼处是到处残损破碎的桌案,稀稀拉拉,散了一地,上面依稀还可见到古朴精致的花纹,可见其原本材质的珍贵。 而之前在林琢眼中气势磅礴,一出场便震慑了韦清c曾路与唐子淮三大高手的枯草大师,此刻却是颓然地坐在了大堂的主座上,嘴角流血,整个人都陷入了昏迷,人事不省,他全身上下,到处都是密集的剑伤创痕,落在众人眼中,就仿佛一股寒气从心底冒起。 而在大堂中央的地上,还斜插着一柄上有斑驳血迹的三尺铁剑,看样子便是文 刀轩留下的了。 唐子淮拔起长剑,细细观看,很容易就能看出这只是寻常匠人所铸,而一众守护在乾字堂外面的弟子也是哆哆嗦嗦地向穆云禀报道:“弟子实在不知道那北疆贼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在此之前弟子什么动静都没听到,只不过枯草大师迟迟不出来参与英雄大会,才觉得不妥” 一旁恶人谷的白骨道人已是冷声嗤笑:“还算什么英雄大会,这些北疆蛮子今天这么一闹,我们中原武林的脸可都丢尽了,改叫狗熊大会还差不多!” 木头道人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但很多人都听到了,长乐帮的卓凌飞长叹一声,顿觉脸上无光。 神剑山庄庄主华无觞与穆云两人与枯草交情不错,这个时候一左一右把枯草扶起来,小心地检查他身上有无致命伤口。 而那个从进来时便一直闷声不响的纯阳派道人墨初子忽然开口了:“死不了,我都看过了,文 刀轩下手极有分寸,每一剑都特意避开了要害,显然是故意未下死手。” 唐子淮嗤笑,随手把那柄铁剑震碎,清脆有声:“穆云,这打脸打的你可痛快?” 穆云看都不看他一眼,反倒是韦清曾路对他怒目而视,唐子淮眼见穆云吃瘪,心里高兴,还要冷嘲热讽,唐窦实在忍不住拉了他一把,这才停口不说。 穆云对唐窦微微点头致谢,他与这个唐门的老人也算是故人了,自然不会做出无礼之举,这般动作却又惹得唐子淮一声冷哼,只认为做作。看在穆青璃等旁人眼中,任谁都看得出来这几个人之间有故事了,只是谁也没有说破。 “这是示威无疑。”木头道人开口道,这些来到乾字堂的高手们虽然没有参与外头众人围杀文 刀轩的行动,但个个心里都清楚,如文 刀轩这样的高手,若是有备而来,自然是有极大的把握能全身而退,也都懒得去劳心劳力了。 当下,华无觞慢慢地给枯草输送内力疗伤,穆云等人在旁护法,想起这场还没开始就已经夭折了一半的英雄大会,个个都是心情不渝。 而他们的晚辈,就在大堂外的院落里,百无聊赖地站着,与相熟的人闲聊说话。 “看不出来,你师父还挺厉害的,可是他刚刚怎么不去抓那个北疆的第一高手,莫非是自觉不是对手?” 好像故意憋着一股气要给林琢添堵一般,长乐帮的那个小姑娘李素影又凑过来狡黠地一笑,只是想到而今的聚闲庄衰落至斯,前有悬翦,后有文 刀轩都能在此来去自如,她的心情又有些低落:“没想到现在北疆胡人都这么厉害,连帮主和师父都不是对手。如果当年的袁息天大侠还在,他们根本不敢这么嚣张” 林琢看了看她,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她的幻想:“江山变迁,神器更易,王朝如此,江湖亦是如此,英雄豪杰多起于草莽,世代人才辈出。你又怎知如今的北疆武林,不会出现如同袁息天一样的人物?” 李素影一怔,不服气地辩解道:“这不一样,他们是胡人,怎么可能” 说到这里,她忽然想到了之前见过的那些北疆“胡人”,不管是悬翦,或是文 刀轩,都是修长俊朗的汉家男儿面貌,甚至连口音,也是正统的雅言,顿时一句话就说不出来了。 林琢冷笑道:“可别小看了胡人,自匈奴之时,他们就开始学习汉家书籍,更有甚者,又大肆接纳中原有才能之人,极力壮大自己。若是你口中真正粗鄙不堪的蛮子,又怎么会在数百年前饮马黄河,定鼎中原,甚至于改朝 换代?” 李素影哑口无言,论及口才,她哪里比得过林琢这个从小就生活在书卷典籍里的世家公子? 但这么服输又不是她的性格,登时不服道:“你说的胡人这么厉害,又不是你自己亲眼看到,谁知道你是不是编的?” 林琢没有说话,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神变得缥缈而忧伤,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里。 李素影忽然察觉到好像说到了什么让他心情不虞,连忙住口不说,担忧地问道:“喂,你怎么了?” 她话音刚落,忽然间,一个凄厉的声音在空中划过,紧接着,从半山腰处升起一个绚烂的烟花,轰的炸响,光芒照亮了阴翳的天空,整个钩吾山上的人都看的清清楚楚,连乾字堂大堂里的人也被惊动了,纷纷走出来观看。 “这这是?” 被华无觞搀扶着才勉强站稳的枯草忽的张开眼睛,低声道:“这是我们少林的弟子遇袭时发出的求教信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二章 遇袭 “杀!” 面目狰狞的燕山派左护法安文静全然不似他取的汉名那般文静,在一阵震天动地的咆哮声里冲杀而去,直入一众少林派弟子的人群之中,仿佛要将对悬翦c文 刀轩等人的不满发泄出来,一出手便是狠辣绝厉的成名绝招“苍狼爪”,如鬼哭狼嚎,凄厉森冷,硬生生地将一个懵懵懂懂的僧人撕成两半,内脏鲜血,洒了一地。 身后则是以右护法辰恭c陈梓涪为首一应燕山派精锐弟子,他们身披狼皮大氅,也正如狼群一样静静地蛰伏了许久之后,突然暴起,偷袭了猝不及防的少林派一行人。 安文静c辰恭都是燕山派乃至于北疆第一流的好手,而少林派的弟子也浑然没有想到会有人敢这么大胆在钩吾山间攻击他们,全然没有防备,转眼间,便有十多人或死或残,倒了将近四分之一。 “不要慌乱,罗汉阵!” 剩余的僧人终于反应过来,一阵匆匆忙忙的乱斗之后,终于勉强在几个师门长辈的指挥下结成了罗汉棍阵,将同源同种的内功真气浑然一体,令燕山派诸人无懈可击。 眼见得其中一个弟子放出了紧急待援的烟花,少林派诸人也都纷纷松了口气,此番前来钩吾山聚闲庄参加英雄大会,他们本来也没有想到会在此地遭遇袭击,又兼依仗他们的般若堂首座枯草大师就在山上,因此带的高手也不多,只有两个“枯”字辈的高僧带队,其余便都是“明”字辈的普通弟子了。 而在安文静等人方才的那一场突袭之中,燕山派一众高手又是有备而来,痛下杀手,山间躺倒在地的十数具尸身里,更有一位被辰恭杀死的“枯”字辈高僧,他是般若堂的宿老之一,平日里德高望重,虽是佛法精深,但武功上难免就生疏了许多。 于是仅剩的那位“枯”字辈高僧显然也是动了真怒,他面色沉痛,环顾周围的弟子已经堪堪在罗汉棍阵之中自保,也便慢慢走出来,手持一柄禅杖,口宣佛号,神情却效怒目金刚:“阿弥陀佛!我寺枯明师兄,与一众弟子,不知何处得罪了诸位居士,竟使诸位下此狠手,就不怕天道轮回,死后堕入十八层地狱?” 他这话本也不错,只是问的似乎有些不合时宜。燕山派众人里,就连被安文静称作行事迂腐的辰恭都皱了皱眉,道:“大和尚,多说无益,你要打便打就是!” 安文静更是冷哼一声,不屑道:“中原人,果然就只有这点能耐,婆婆妈妈的!” 他说这话时,似乎丝毫没有考虑过辰恭陈梓涪等人的感受,两人脸色一黑,而此刻安文静已是咆哮着再度冲向了那个老和尚。 那和尚也是怒容满面,只片刻间,他也从眼前这些人的衣着服色上认出了这是北疆第一大派燕山派的人,他一挥手中禅杖,轻轻挥动,便有千钧的气势猛然迸发:“贫僧枯德,奉劝居士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不然,他日超度于我佛座下,堕于十八层地狱,悔之晚矣!” “放你娘的狗屁!”安文静怒骂一声,只不过他怒极之下又情不自禁地用了胡语,以至于这样有气势的一句叫骂没人听得懂,实在有些尴尬。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出手的威力,转眼间,狼皮翻转,大氅下弯刀如月芒出鞘,流光闪烁,爪影腾空,与那枯德和尚便斗在了一处。 其他人也没有闲着,知道安文静打架时素来不喜旁人相助,否则动辄就骂,自然也不会蠢到去触他霉头,他们便趁机又去围攻少林弟子的棍阵,罗汉棍阵虽是少林弟子合击守御的利器,却挡不住这些人在北疆个个都是精锐高手,转眼间又伤亡了好几个,只看得旁边的枯德大师心中焦躁不已。 他这一焦躁,招法中便露了破绽,安文静人虽然嚣张暴戾,厮杀功夫却狡诈阴险,自然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他虚实招法变幻进退,一击则退,枯德大师闷哼一声,腰间已是多了一道爪痕。 安文静哈哈大笑,狰狞面容愈发癫狂暴虐,他仿佛将眼前这个老和尚当做了这几年来老是给他添堵的悬翦等人,连劈连砍,出手极快c狠c准,枯德低挡不住,未几,一身袈裟已是半边带红。 就在安文静志得意满,就要再加一把力把这个不识趣的老和尚斩杀当场之际,忽然远处聚闲庄的方向,一个潇洒从容的身影踏着万千梅花树翩翩而来,落在了众人视线之中,迎风而立。 正是文 刀轩。 “师叔,师弟,停手罢!中原武林各派援兵已到,燕山派诸位弟子,听我号令,速速返回北疆,不得有误!” 安文静一下子就炸了毛:“文 刀,你&(胡语,骂人)什么意思?老子辛辛苦苦从燕山派赶到这里,东西也找了,人也杀了,你就让我们回去,你当你是耍猴呢?” 文 刀轩摇摇头,对于这个顽固的师叔,他一向是有些头痛:“师叔,情况有变,当以大局为重!” “¥&”安文静怒极,又大声怒骂发泄,却也知道此刻不是闹事情的时候,便指了指与他交手半天c满身带伤的枯德大师:“要我走可以,但这该死的老和尚刚刚咒我下地狱,老子非得好好教训教训他!” 文 刀轩微微皱眉,内力深厚神识敏锐的他此刻已是听到了远处有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传来,显然是中原武林的援兵将到,他也懒得再与安文静扯皮了,凌空一掌,内劲所过之处,连全神贯注作提防之势的枯德也顿时狂喷而出一大口鲜血,倒在地上,人事不省。 “走!” 文 刀轩不再废话,言简意赅地只说了一个字,神色严肃起来,安文静见他认真起来,也不敢再多说,重重地一哼,带着燕山派的众人们走了,只留下了一地伤亡惨重的少林寺弟子。 张慕白是道门至尊纯阳派这一代的掌教真人,年岁颇长,他长须飘飘,本是身着一袭与墨初子一般无二的玄白太极道袍,看上去一派仙风道骨,德高望重之意,但此时,他浑身上下都沾满了泥土血水,便显得有些狼狈了。 聚闲庄如今仅剩的一位主事人穆云皱起了眉头:“什么,连纯阳派也在钩吾山下遇袭了?” 张慕白叹了口气,他身后是五六个穿着清一色玄白道袍的道人,也都是个个身上带伤,神色萎靡,其中两人脸色苍白,看样子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这一行人,便是纯阳派此来英雄大会时的所有人手了,与少林派一样,他们也从来没想到会有人敢在半道上袭击他们,于是带的人也不多。 “这次出手袭击贫道等人的是一个黑衣人,虽然蒙着面,武功却极其可怕,凉亭c殇炀两位师弟就是来不及防备,才重伤在他的手下的” “以张真人武功之高,眼界之博,莫非也看不出此人的武功来路?” 张慕白苦笑着摇摇头:“贫道惭愧。平日里也自负武林之中一流人物,却未想连此人的衣角都没沾到,反而平白的让他纵横来往,将我等师兄弟戏弄的灰头土脸,只不过此人似乎本无死斗之意,只与我们游走缠斗了几个时辰,看到神剑山庄的华庄主前来相助之后,便径自走了” 旁边的墨初子与其余武林各派的高手们也都纷纷吃了一惊,浑然没想到印象里执掌道门牛耳的纯阳派掌教,武功出神入化早已臻化境,武林之中最顶尖的一位好手,竟也在北疆人此番的谋划中吃了亏。 “怎么可能,只有一人?” 神剑山庄庄主华无觞沉着脸,他虽然没有受伤,但看起来心情仿佛比遇袭的张慕白等人更差,道:“不错。那人武功确实极高,原本我已是趁他不备追上了他,不想他竟然在短短的数息之间看出了我剑法中的三处破绽,迫得我不得不挥剑护身,他也趁机跑了。” 这一下,所有人都悚然动容。 跟在师父师兄身后的林琢依稀可以听到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连胡芦都是愕然地低语:“这怎么可能,神剑山庄的‘凤求凰’神剑决可是当年剑圣华天穹前辈一生的心血之作,竟然也会被人破去?这人到底是谁,太可怕了” “此人到底是谁,难道是文 刀轩?”孟欺山阴沉着脸问道,思来想去即便以五军都督府情报能力之强,仿佛也只知道整个北疆也只有文 刀轩一人恐怕有这种凌驾于中原大派掌门的实力? 华无觞摇摇头:“不可能,这个人的手很干枯,身形瘦削,听声音,很显然是一个年岁颇大的老人,说不准是他们燕山派什么隐世不出的师门长辈也未可知。” 他的口气生硬,显然还沉浸在父亲剑圣遗留的江湖绝技被人随手破解的震惊与迷惘之中。 于是,由穆云开始总结这整一日遇到的所有莫名其妙的事情:“今日之事确实有些不大对劲。整个北疆有名有姓的高手,除却雪山寺的主持郁戈法王意外,几乎都来了钩吾山,文 刀轩c悬翦二人一个在暗,一个在明,偷袭枯草大师在前,出手扰乱大会在后,事后却又突然逃走,可见此中蹊跷。” “再然后,纯阳c少林两派中人便在钩吾山下遇敌,伤亡惨重!” 张慕白皱眉道:“什么,少林派也遇袭了?” 他心里隐隐约约的,感觉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却总是说不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三章 拓跋 “文 刀!你今日不给老子一个交代,老子就绝不善罢甘休!” 入夜,在远离钩吾山的一个偏僻小山村之中,各地已经荒败的民房里,陆陆续续地住进了有上百的北疆高手,这次南下的三大派中,长白剑宗人数最多,有五六十人,雪山寺最少,只有十多个僧众,而作为北疆第一大派的燕山派也没有来了多少人,只不过比雪山寺稍微多了一些。 而此刻,北疆三大派的首脑便聚集在了这个村落的祠堂中,中间点起了一堆篝火,开始商议起了大事。 然而刚一安顿下来,燕山派的左护法,整个北疆中资格最老的“大漠苍狼”安文静便按耐不住地跳出来,一张口便将矛头指向了自己门派的掌门文 刀轩。 “中原人得到了魏帝遗宝图的消息是你的弟子陈梓涪传来的,老子要从中原人手里夺取此图也是你答应了的。我们那么多人听你的从北疆一路吃灰跑到中原,你又突然告诉我们不用抢藏宝图了,让我们去搅乱那帮中原人的英雄大会!” “这也就罢了!但你莫名其妙地让我们在这钩吾山下像个没头苍蝇一样转了那么多天,然后又突然让我们伏击少林的人!好不容易打到一半你又莫名其妙地让我们不用打了,连中原那帮懦夫的面都没见到就像条狗一样的跑了!” 安文静越说越怒,戟指怒斥,几乎连满口唾沫都要喷到文 刀轩脸上了:“你自己说,你这个掌门到底是怎么当的?我师兄把这个位子传给你的时候,可是让你这么整天不务正业的?” 周围一片死寂,长白剑宗与雪山寺两派的人里头,与文 刀轩交情最好的悬翦魂不守舍,似乎还沉浸在白日里的失败之中,丝毫没有注意这里发生了什么,随缘等僧人则是闭目念佛,看样子也是不想管他们燕山派的家事。 辰恭c陈梓涪他们倒是想去劝安文静消气,被他如狼一般的眼神一瞪,便又不敢动了。 就在这一片沉默的气氛中,文 刀轩看向安文静,淡淡道:“此间之事,回去之后我自会解释,只是而今请师叔记住,我是掌门!” 安文静“呸”了一声,先是用胡语骂了一些没人听得懂的东西,不屑道:“有什么事情,你最好现在就解释清楚,若不然,老子可就代我那死去的师兄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汉地来的白眼狼!别人怕你,老子可不怕!” 文 刀轩没有看他,只是负手而立,只是声音中多了一分冷意:“师叔,我再说一遍,现在我是掌门。” “掌门又怎的”安文静一句话尚未说完,下一刻狂风大作,席卷过整个祠堂,熊熊燃烧的篝火刹那间黯淡下来,森冷的杀机凛冽一闪而过。祠堂里都是神识敏锐的高手,皆以为是中原的高手追杀而至,都在这一瞬间惊得纷纷站起,就连一直心不在焉的悬翦,也是下意识地握紧了剑鞘。 然而这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漫天杀意不过转瞬即逝,意料之中中原高手追踪而来的事情并未发生,文 刀轩平静地坐在篝火边,轻轻地拨弄着,火光一点一点又亮堂起来,而安文静怔怔地站在原先的地方,忽的脸色苍白无比,张口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众人大惊失色,却听这时文 刀轩幽幽道:“师叔老了,该早点休息了。” 安文静怒道:“你” 他张了张口,满口叽里咕噜的,却终究不敢再说什么,只得一挥袖子,愤愤地走了出去。 在场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他离去,并无人再多说半个字。 文 刀轩轻咳一声,继续说道:“随缘法师,悬翦宗主,我觉得接下来我们几个有必要商议一下撤回北疆的路线了” “阿弥陀佛。”随缘法师双掌合十,口宣佛号,他的面容在篝火焰光下明暗不定,正如他的心思一般,难以捉摸。 安文静满面怒容,从祠堂走出来,此刻天色昏黑,满头星斗,周围巡视的弟子们看到是这个燕山派的宿老前辈出来了,在短暂的惊讶之后也便恢复了寻常。 江北夏夜的晚风清凉,拂过安文静有些凶恶的面容,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让他心底的焦躁与怨怒少了半分。 “这该死的黄口小儿,卑贱汉奴!胆敢如此无礼,目无尊长” 安文静愤恨地走在村里道路上,心中兀自怨恨于自己的权柄在燕山派前任掌门亡故之后不断下降的情况,而这时他耳边也传来了一个温和的声音。 “安老兄为何一个人在此?莫不是心情不好?” 安文静一抬头,顿时眼前就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全身都笼罩在宽大的黑色大衣下的人,整个人神秘莫测,到处充满了危险的气息,而即便倚老卖老如安文静,也在见到这个人的第一时间连忙行礼。 “拓跋先生啊不,总军师大人安好。” 拓被叫做“拓跋先生”的黑衣人点了点头,似乎有些高傲,但安文静却丝毫不敢有半分的不满。 拓跋,正是前朝大魏的皇族姓氏,传闻在百年前司马氏的晋军杀入洛阳城之时,整个拓跋氏的皇族俱已在屠刀下灰飞烟灭,然而眼前这个来历神秘的人却在三十年前自汉地主动来到北疆,自称是当年侥幸逃脱的大魏皇族之后,投效了鞑靼族的阔汗。 阔汗身为一代雄主,自然不可能呢就这样轻信他,然而不久之后,此人展现逐渐出来的武功c学识才让整个北疆的部族慢慢地接纳了他,并在此人的谋划下趁着大晋朝皇帝废储c整个北地驻军人心惶惶的时候,发动了那一次北地之战,虽然此战最终因为中原武林势力的参与而失败,却也帮助鞑靼族消耗了许多不是本族的强大部队实力,完美地实现了“驱虎吞狼”的计策,由此成了阔汗的心腹,成为了单于王庭百年来的唯一一个总军师。 于是面对这样一个位高权重又武功高的吓人的大人物,连燕山派前掌门都不得不重金礼聘之为门派客卿,一度主持了燕山派弟子的擢选与操练,文 刀轩c辰恭c温秋寒等由汉人逃亡而来的优秀弟子便是这位拓跋先生发掘的。 因此,如今雄才大略的鞑靼族单于阔汗虽已病逝,然而此人的权柄却是丝毫不减半分,就连如今号称北疆第一高手的文 刀轩,在面对这个深不可测的老人面前也是执弟子礼。 “总军师深夜来此,莫非是北疆有了什么变故?” 面对安文静的询问,那片如同黑夜的黑斗篷下发出一个清朗的笑声,丝毫没有一个七旬老者的衰弱之感。 “安兄怕是还不清楚,老夫也是此番南下中原的人手之一,难道贵派的文 刀掌门没有告诉你么?” 安文静一怔,脸色有些不好看:“文 刀呵呵,不瞒总军师说,这小子自从当了掌门之后,心思便越发的诡秘难测,又是整天神出鬼没的,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因此我实在难以预料这小子会把我们燕山派带到什么地步啊” “哦,是么?” 拓跋先生呵呵一笑,语声平平淡淡,丝毫没有波动。 “这确实欠缺妥当。大单于也对燕山派的事情极其关心,老兄既然是燕山派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更应该以身作则,辅佐我们北疆霸业,他日南下中原,饮马黄河,不失高爵显位。” 安文静仿佛听懂了他的言语,嘿嘿笑着连声答应:“总军师大人这话说的有道理啊,老夫我若是早些听你的,也就不会搞的现在这样,里外不是人了嘛” 拓跋先生斗篷微微抖动,单于王庭的话已带到,接下来他还得去见文 刀轩。 “总军师,等一下”安文静又忽然叫住了他,若有所思:“拓跋先生,老夫想请教一事,文 刀这次花了那么大的心思,弄得我们这些人都莫名其妙地来中原到处转了一圈,然后又莫名其妙地回去了,连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魏帝遗宝都不管了,你说,这小子到底是何目的,难不成,他是让中原武林的人看笑话的?” 拓跋先生摇摇头,轻笑道:“老兄你这可就错了。” “哈?” “老兄当知,这百多年来,中原江湖,武风昌盛,武林之中,门派林立,而其中,尤以道门纯阳c佛门少林两派实力c底蕴为最强,虽有聚闲庄惊鸿一现,却终究归于沉寂,难以与之比肩” 安文静点点头,拓跋先生见他在听,便又说了下去:“文 刀掌门此番南下中原,前后行径,看似得不偿失,全无厘头,实则可是大有深意” “能有什么深意”安文静仍然不满地小声嘀咕着,但拓跋先生素来是他在北疆最佩服的一位高人,便也耐着性子听他说了下去。 “这次中原人的英雄大会,我也有所耳闻,表面上是因为魏帝遗宝之事而聚集起来结盟对抗我等北疆各派,实则是借此机会吞并聚闲庄!” “一旦聚闲庄分裂之势形成,老兄觉得,中原各派之中,谁会得到最大的好处?” 安文静涩声道:“总军师方才已经说了,不是少林,便是纯阳” “是啊”拓跋先生长叹一声:“少林寺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三十年前我北疆大军受挫于袁息天之际,他麾下可是有不少的少林武僧;至于纯阳派,可更是过分,这些年来明里暗里与我们北疆作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老兄啊,你好好想一想罢,若是这两派吃下了聚闲庄这偌大一块肥肉,其发展崛起之势,可是真的难以阻挡了” “因此,我意,最好能将聚闲庄整个送给汉人朝廷的五军都督府,朝廷暗弱,不敢得罪我北疆铁骑,兼之内残/外忍,他们的实力越强,杀起自己人来也就越狠,就如同当年晋人桓帝杀他的太子一般,这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安文静倒吸一口凉气,即便他是胡人,也顿时觉得眼前此人端的狠辣无比,连带着对那个行事诡秘的掌门师侄也生出了几分忌惮之意。 他慢慢冷静下来,皱眉沉思道:“如此说来,文 刀这次是蓄谋已久的,他先让中原人因为魏帝遗宝的事情疲于奔命,最终在钩吾山下设伏,突袭少林寺,虽然只是小挫他们,却让他们颜面尽失,难以争夺聚闲庄最后的归属,最终使五军都督府能渔翁得利那纯阳派那里” 他忽然抬起头,却见拓跋先生微微点头,一身黑色衣袍无风自动,更多了几分神秘:“不错,纯阳派那里,正是我拓跋出的手!区区张慕白,我翻手可擒,何足道哉!” 安文静悚然动容,真心诚意地叹服道:“总军师神威,老夫佩服!” 拓跋先生摆了摆手,笑道:“好了,此事的原委我已经尽数告知了老兄你,现在文 刀掌门也该等得心急了,我还得快些去见他为是!” “恭送总军师。”安文静恭敬而立,然而没等拓跋先生走出几步,他又忽然想起了这位总军师的身份,连忙问道:“总军师,能否容老夫问一句,当年鲜卑大魏覆灭之时,莫非当真留下了这样一笔宝藏?呃,若是总军师觉得不妥的话,就不用理会我。” “呵呵”拓跋先生意味深长地笑笑,在安文静期待的目光里,幽幽反问:“你觉得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四章 窠臼 钩吾山,大雪,后山谷地。 周遭是盛开的梅花,在这个冰天雪地的镜像里怒放绽开,尽显一派凄美,而从小养尊处优的少年,如今也是在这个冰冷彻骨的地方,一点一点锤炼自己的意志与武功。 寒风刺骨,呼啸而过,看起来显得有些柔弱的林琢此刻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手握一柄长剑,于风雪之中纵跃击刺,锋刃挥过,卷起千堆雪! 这已经是林琢开始修炼《阴符》的第三十日,自从那天英雄大会还未开始便虎头蛇尾地草草夭折之后,从各地来的闲散江湖游侠与小门小派的武林中人几乎个个觉得脸上无光,纷纷辞去,浑然不想在钩吾山待下去了。 而更有甚者,如同恶人谷白骨道人之类的人还在临走之前,很是发了一通冷嘲热讽:“果然,袁息天之后,北虏往来自如,偌大一个聚闲庄早已无人矣!依我看来,与其好死不死的这么硬撑着,还是早些散了的好” 穆云神色平静,目光深邃,什么也没有说,反倒是以枯草大师为首的少林寺诸人,,觉得颜面无光,在修养了没几天之后便带着重创在身的枯草c枯德等人匆匆地返还了少室山。 毕竟这是少林派为中原武林泰山北斗以来,第一次吃了这么大的亏,看样子他们是要把这里的事情禀报给方丈之后再做定夺,一时半会也掺和不到聚闲庄的后续事情之中了。 于是留下来那些人的目的与想法,就显得颇有深意了。除了长乐帮卓凌飞c神剑山庄华无觞等这些穆云请来相助的至交好友,还留在钩吾山上最是心思叵测的便是以孟欺山为首的朝廷势力五军都督府了,而除此之外,纯阳派的张慕白c墨初子,玉京金阙的步子留,华山派的宋惊渊等俱是江湖上不可小觑的存在,由不得离字堂的一干人等不小心应对。 “昆仑派的杨天仪他们确定是在今天回程么?” 此刻的穆云,依然是身披那一身错金云纹的黑色大衣,长身立在山谷间一处名为“观景台”的高处,默默地看着谷地里奋力锤炼的新徒弟,身后有积雪被踩踏的脚步声,韦清的声音也从后传来。 “不错。杨天仪这老儿那日丢脸也是丢大发了,不好再死皮赖脸地留在这里,这两天也随便找了个借口,打算今天就上路。” 穆云点了点头,淡淡道:“走了也好,这老家伙又老又臭又硬,倒也省的我去花心思对付他了。” “大哥英明。”韦清先是赞了一声,又皱眉道:“不过” “不过什么?” 韦清说道:“孟欺山去给杨天仪送行了。” 穆云眼神微微一动,风雪之中林琢的剑光在他瞳孔里划过:“看起来,我们的这位孟副都督,似乎也是颇不安分啊。” 韦清的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光:“大哥,我还是那句话,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 “别冲动。”穆云苦笑一声,阻住了他:“毕竟是朝廷的人,我们这朝廷对外虽然软弱,杀起自己人来可是丝毫不手软,再说了,他们终究没闹出什么事情来,我们就这么贸然下手,传出去对我们不利。” 韦清叹了口气:“大哥说的是,是我鲁莽了。” “这样”穆云想了一下,吩咐道:“逍遥谷的云开贤侄前一日要扶云兄的灵柩回故土安葬,我本该亲自相送,只是抽不开身,所以让飞扬代我前往。只不过他为人跳脱,我不放心,不如辛苦你走一遭,去护送他们罢。” “云垂天老兄,可惜了”韦清也是面色黯然,穆云等人行走江湖那么多年,至交好友并不多,如今就这么去了一个,他心里也是不好受:“大哥是担心昆仑派的人路上找云贤侄的麻烦?” “你认为没这个可能?” 韦清想了一会儿,苦笑道:“逍遥谷自立派开始,就仿佛在昆仑派进取中原的路上插了一刀,以杨天仪那老家伙厚颜无耻的程度,挟持了云开吞并逍遥谷的基业,这种事情,不是做不出来好罢,我这就动身,大哥你自己保重。” 穆云微微颔首:“放心。” 韦清拱手一礼,再不多话,转身处,长风苍茫,卷起白雪飘飘,在这个步步杀机的险恶江湖,每个人都仿佛看不到道路的尽头,究竟是什么。 谷地里的林琢缓缓收剑回立,迎着满空飞舞的风雪,长长吐出一口白气,扩散开来,一瞬间,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内力又精纯深厚了不少,穆云曾说过,《阴符经》一旦开始修行,心无旁骛,修为即可一日千里。此话果然不是随便说着安慰他的。 正当他在短暂的歇息之后,又要继续苦练,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身影,林琢一怔,看清了来人:“师父?” 穆云点点头,没有说什么,只信手从旁边的一棵梅树上折下一根树枝,自从他原先从不离身的木剑被悬翦削断之后,就一直没有佩戴过什么兵刃。 “来,我陪你练。” 林琢心中一喜,在之前那个英雄大会上,穆云少有的几次出手中,他就看出了这个师父的武功之高,只怕全天下也是罕有敌手,如今能得到他的亲自指点,那是再好不过了。 少年脸色不变,执剑一礼:“师父,弟子得罪了。” 话音落时,忽然狂风四起,漫天雪影纷纷扬扬,天色也似阴郁了几分,而就在这阴冷的天,昏暗的境界里,倏地飞出一道冷光厉芒,于一瞬间逼至眼前,锋芒犹胜冰雪! 正是林琢学自韦清的七神剑之一,在江湖上最广为人知的“拔剑术”,此刻他以《阴符经》的内力催动下,剑气萧杀凛然,隐隐然已经有了韦清的三分威势。 而穆云就连韦清全力使出的“拔剑术”尚且无可奈何得了他,又怎么会忌惮林琢这区区的样子货?他微微一笑,树枝上挑,不偏不倚,正中剑脊,林琢掌间一震,一股熟悉无比的真气顺着剑刃涌上,他脸色一白,用尽全力,才堪堪化解。 两人的真气内力同源同种,但不管在数量或是质量,甚至是施用技巧上,林琢显然都差得太多了。 拔剑术半道夭折,林琢并不气馁,转眼间,他身法变化,击刺闪转,刃上雪花,纷纷乱舞,赫然便是与拔剑术风格截然不同的“苍山映雪剑”,毫无保留地一招一招尽数使出来。 也亏得《阴符经》高深莫测,又属于道门功法。道法自然,又玄之又玄,海纳百川,是一应功夫心法之源,这才能容许林琢得以在这短短时间内突然将凌厉锋锐的剑术转为轻盈飘逸的武功,若是换了别的年轻弟子,只怕登时会在两种不同的运功方式下经脉逆转,受到内伤。 然而穆云神色丝毫不为所动,甚至连脚步都没有动,就那么站在那里,一手平平挥过,树枝轻点疾刺,林琢便感觉全身气息周转不灵,一阵凝滞,他咬着牙,长剑挥出之时,每一招都如闪电横空,寒光冷意,摄人心魂。 但在下一刻,林琢忽的闷哼一声,整个人站立不稳,手中的剑也“咣啷”一声落在地上,在他手腕上,赫然多出了一个红点,而穆云轻轻一叹,也扔了手里微微发颤的树枝。 “你的天资确是不错,只可惜你与老三一样,纵然你像他一般把剑术练成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又有什么用呢?” 林琢有些茫然地看向了他,穆云已是转过身去,语声平淡,但在漫天风雪中传来,清晰可闻。 “拳掌也好,刀剑也罢。只不过都是武功的手段罢了,你若是一昧执着于招法兵刃,纵然功力深厚,就如同你三叔一般,便是遇上悬翦这等人物,也是束手束脚,难有胜算。” “修习《阴符经》之人,本就是在逆天改命,倘若又落于窠臼,拘泥于痕迹,势必,难以成功” 林琢心里一片迷惘,怔怔地看着雪地上倒插的剑,还有那一根弯弯曲曲的树枝,默默无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开解 “孟将军,请留步罢。” 杨天仪笑容可掬,沿着曲折回环的小路,走出了寒冷彻骨的聚闲庄,身后,除了一群负剑而行的昆仑派弟子之外,还有一个身着半身甲胄,一袭红袍飞扬的高大男子。 正是五军都督府的孟欺山。 此刻这个在江湖上名声极差的朝廷鹰犬却与杨天仪这等名门大派的宿老交谈甚欢,看样子关系及其融洽:“也好,那孟某就送到这儿了,还望杨前辈代我向贵派秦掌门问好。” 杨天仪笑笑道:“一定,一定不过,据说孟将军见过敝派掌门?” 孟欺山摇了摇头,笑道:“多年前孟某奉了凌壹大都督之命前往拜会秦掌门与杨前辈,可惜那时杨前辈出门在外,秦掌门又一心闭关修炼《昆仑决》,无暇见客,只得抱憾而返。” 杨天仪点点头:“原来如此,倒是我们昆仑派怠慢了,孟将军可不要记恨我们。” “说笑了。”孟欺山微微一笑,唤道:“段友!” 段友连忙上前几步,恭敬地将一个狭长的锦盒呈上,孟欺山接过打开,里面赫然便是一柄寒光闪耀的剑器,纹饰精美,形如流水。 “素来听说杨前辈是爱剑之人,正好孟某数月前去江南谒见明王殿下之时,承蒙明王厚爱,赠送了此剑,只不过孟某是用刀的,倒也用不着这东西,今日就借花献佛,还望杨前辈莫要推辞。” 杨天仪神色一动,略显激动地捧起了这件剑器,反复观看,发出赞赏的声音:“吴王金戈越王剑,自古名扬于天下,今日终是得以一见吴越名剑,倒也不枉来这一趟了。孟将军盛情,老夫却之不恭了。” 孟欺山摆摆手笑笑,却见杨天仪这时忽然叹了口气。 “哦,杨前辈可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哦,一些往事罢了”杨天仪犹豫了一下,道:“说起来也不怕孟将军笑话,老夫这数十年来,在江湖上摸爬打滚,一不贪财,二不恋色,却唯独喜欢收藏天下名剑,这毛病,却是武林中人所皆知的” 孟欺山理解地笑道:“这是英雄所好,杨前辈又何必妄自菲薄?” “哈哈哈,孟将军能理解老夫就好啊。”杨天仪得意一笑,又叹了口气:“只可惜传言当年武林中,曾有上古神剑‘承影’昙花一现,然而却是老夫德薄,始终不能得以一见。” “承影剑!”孟欺山动容道:“莫非就是号称‘蛟龙承影,雁落忘归’的殷天子三剑之首的承影剑?” 杨天仪叹息道:“不错。原本我听说此剑几经周转,落在了逍遥谷谷主云垂天的手中,正想在这回英雄大会之后求他赐予一见,没想到唉” 孟欺山眼中精光一闪:“可是,英雄大会上我们也都看到了,云谷主若是有承影剑这等神兵利器在手,对决长白剑宗悬翦之时又岂会落得剑折人亡的结果?” “说的也是。”杨天仪沉吟了一会儿,又是一阵唉声叹气,可见此人对名剑的喜爱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程度了。 “不过”孟欺山微微一笑,笑容里似乎怀着一些难以言明的东西,只不过鲁莽暴躁的杨天仪却是没有发现:“不过什么?” 孟欺山笑道:“逍遥谷的云开公子前几日就扶着亡父的尸身回程了,那时逍遥谷上下必然一片混乱。昆仑派与逍遥谷相距不远,杨前辈如果能以江湖长辈的身份协助云公子处理谷中大小事务,说不定云公子一时感激,自会带着名剑赠与前辈呢?” 杨天仪的眼神一下子炙/热了,他思忖良久,终于仰天长笑,重重拍着孟欺山的肩膀:“好好好,孟将军果然睿智之士,老夫佩服!” 孟欺山微微一笑:“杨前辈过奖了。” 杨天仪一摆手道:“此番就算是老夫欠你一个人情,他日若有什么要我相助的,在所不辞!” 孟欺山心中暗喜,表明上仍是不显分毫,抱拳道:“杨前辈言重了。既然如此,孟某就送到这儿了,他日说不得还要来贵派叨扰一二。” “好说好说,真有那日,老夫一定扫榻相迎。”杨天仪哈哈一笑,拱手一礼,便有些迫不及待地带着一众昆仑派走向了山下,孟欺山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师父,有人来了。” 旁边的段友小声提醒,孟欺山回过神,却见风雪飞扬里,韦清一身白衣,腰悬铁剑,缓缓而来。 孟欺山露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走上前打招呼道:“韦兄何往?” 韦清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与你何干?” 说罢,便自顾自地走了。 孟欺山的笑容顿时僵硬了,脸上一片尴尬,但过了片刻,面上忽又露出冰冷的笑容:且容你们多活几日。 “去,请唐门主过来。”他淡淡道。 “所谓‘变化无穷,各有所归,或阴或阳,或柔或刚,或开或闭,或驰或张。’这话用到武功上也是一样的,你可明白了?” 在钩吾山后庄的一座阆苑里,穆云背负着手,继续给林琢讲述着一些武功精义,这些都是他这十年来所得的经验之谈,不可谓不宝贵,只不过林琢却是听得云里雾里,却又不得不耐着性子继续听着。 穆云见到他这幅样子,也只得在心里暗自叹口气:“罢了,这些东西等你以后武功有成了自会知晓,我如今这般急于求成,倒像是揠苗助长了。” 林琢低声道:“弟子愚钝,让师父失望了。” 穆云哑然失笑道:“失望倒不至于。‘道可道,非常道’,世间之事,万法自然,殊途同归,武学一途,又是渊博浩瀚,永无止境。即便是我,也不能保证我说的就是对的,即便是你,他日也未尝不能超过我。” 林琢沉默了一下,犹豫道:“师父所说,也许有道理。只是弟子身负大仇,昔日仓皇奔波之际,犹不觉得如何,此刻安顿定居,却往往夙夜难眠,仿佛有万蚁噬心,恨不立时手刃仇人,神思恍惚,不能专心于外物,故此反而觉得武功大不如前了” 穆云转过身,看着他,悠悠道:“你也读过不少书,想必知道,春秋时一代奇人伍员伍子胥的故事?” 林琢一怔,仿佛知道了穆云要说什么:“是。” 师徒两人踏着这山顶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阆苑里的苍松林木,走向了幽深阴暗的后山深处。 “伍子胥本是楚国大夫伍奢之子,楚平王无道,冤杀其父兄,于是星夜出逃,辗转列国,终于在吴国得遇公子光看重,共谋大事,励精图治,终得以吴之小国,而灭五千乘强楚,掘楚平王之墓,鞭尸三百,那时快意恩仇,何等意气风发!而那时,离楚王杀伍奢,忍辱负重,仓皇奔走,乞食于列国之间,已是堪堪二十载矣!” 说到这里,穆云故意停顿了一下,语声转为低沉:“仇怨固在,而举止由心,若是不能控制仇恨,其与行尸走肉何异?” 林琢懵懵懂懂,看向穆云,他摇了摇头,一边继续朝前走去,一边示意林琢跟上:“你若是还是不能理解,那便好好想想,伍员灭楚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 林琢慢慢地回忆起来,史书典籍,他自是倒背如流,也就是近年来,在叔父的严厉督促下,才慢慢地将注意力放在了武功修习之上。 “伍子胥灭楚之后,掘楚王之尸鞭打泄愤,而犹然不足,最终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的他迁怒于楚国人,放纵吴国/军队在郢都肆虐,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导致了楚国人同仇敌忾,上下一心,在秦人的相助下大破吴军,大好局势终毁于一旦” 林琢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些道理,他自然是再清楚不过了,他也不是江湖上那些热血上涌便高呼喊打喊杀的莽夫汉子,数百年世家的隐忍传承早已把最深沉的冷静与蛰伏牢牢镌刻在了他的血脉里。 只是人终究不是草木,又岂能做到真正的冰冷与无情?归根到底,此刻的他也不过是一个方刚经历了家破人亡之痛的少年。 风雪呼啸的林间,他忽然紧紧地攥住了拳头,用力之深,甚至还在微微颤抖。 “到了。” 而这时,穆云平平淡淡的声音,又清清楚楚地从前面传来,林琢恍然发觉,不知不觉间,他已是顺着林子里一条幽僻荒凉的小路,最终来到了一个黑黢黢的洞口前。 这个洞口极小,只容得一人通过,洞口处又隐藏在无处的山林灌木之间,若非林琢用心观看,只怕这一时半会儿还发现不了。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隐隐只觉有森冷刺骨的寒意,从洞中,透过了这漫天的风雪,迎面而来,几乎压抑得他喘不过气来,最终化作了一句愕然与惊疑。 “师父,这,这里是什么地方?” “玄冰古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手段 林琢跟在穆云后头,走进了那个被叫做“玄冰古洞”的地方,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彷彿人世间的所有纷扰都被他举手之间,尽数挥去。 入眼处是长长的甬道,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阴影之中不久,身后雪纷纷落下,掩盖了所有的痕迹。 他们一步一步走着,脚步声孤独而清冷,在幽深狭长的楼道里,远远地传了开去。 甬道并不长,他们很快就走到了目的地,那是一个巨大的洞穴,两旁镶嵌着柔和明亮的夜明珠,周围皆是一片深不可见的潭水,虽然水面上丝毫没有结冰,却涔涔地向上散发着冰冷的寒气,只有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路,横跨了整个潭面,从入口处一直通向了那边的石壁,外面水帘垂下,看不清里面光景。 “跟上。”穆云没有说太多的废话,踏上了潭面上的青石小路,身边无形的气劲缭绕开来,将那一片彻骨的寒意尽数驱散。 林琢深深吸了口气,也跟了上去。 刚一踏上,便有无形冷意,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朝着他体内奔涌而去,林琢微微一惊,经脉中蕴藏的阴符经真气顿时游走身周,才感觉好受了许多。 “这” 转眼间,他们就来到了小路的中间,接近潭水中心,而此时寒气也愈加浓烈,恍若无边的潮水般,一波一波喷涌而来,林琢脸色发白,勉力将自己体内的内力尽数催发开来,才堪堪抵御住了这股锥心刺骨的寒意。 穆云停下了脚步,看着他辛苦地抵御着这仿佛来自幽冥深处的寒意,悠然出声:“《南华经》之中,有一段‘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武功也是如此,内力心法是为根基,招式兵刃是为手段。没有根基,则一切不过是空中楼阁,痴人说梦罢了;可若是空有一身举世无双的内力,却不懂物尽其用,那也不过是暴殄天物” “寻常人修炼,无非是是功法运行口诀,吸纳天地灵气于体内,再将之炼化,藏纳于丹田,然而运行之时固然可以身体为容器,将灵气尽数装满,一旦松懈休息,则难免流失殆尽,难以长久留驻体内,故而真正能炼化的不到十中之一。《阴符经》则不然,以人的躯体为引,阴阳为器,举手投足间无一暗含天地至理,契合于自然道术,所吸纳的灵气也能在极短时间中被炼化于丹田,成为你自身的内力。虽说这么一来,难免会破坏阴阳秩序,因此对你的精血生机损耗极大,这大概也便是圣人所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注:这句话在《道德经》中的本意是天地无情,对待万物都是如同对待刍狗一样平等,这里引用,意为想要获得什么就要付出相应代价)的意思罢。” “而这样一来,你的内力修为固然可以精进神速,一日千里,《阴符经》又是天底下一等一的神功秘籍,虽有缺陷,但无损于根基;只不过你素来文弱,而且听你所说,自小到大,似乎也不曾经历过什么生死搏杀,这实在不利于你的功力锤炼。” 林琢的脸色有些发白,一半是冻的,一半是因为穆云的这些话:“那师父的意思是?” “这片寒水潭,是我与师父当年意外发现的,你若是如我当年一样,长年居于此地,以周遭寒气锤炼根基,运功抵御,久而久之,内力自然收发由心,习练起武功招式来也能事半功倍,以后,你就每天来这里修炼罢,麻子那里的日常粗活你就不必去干了,那是磨砺胡芦那种材料的方法,不适合你。” “明白。”林琢应诺,看了看这片冰冷到了极致的寒潭,心中只觉得只怕是极北冰川之地也不过如此了罢。 穆云也不再这个话题上多说,他转过身去,面对寒气氤氲的潭面,神色间慢慢地充满了回忆:“我有不少师父,但最重要的一位,那日在英雄大会,你想必也听人说了,正是当年介于正邪之间第一人,七夜居士,他大我二十岁。我一生中知己不多,但此人之于我确可谓是亦师亦友。” “七夜居士”林琢小声地念叨着这个名字,小声道:“这个人怎么后来就没有他的下落了?” “被我杀了。”穆云依旧凝视着水面,轻描淡写地道,落在林琢耳中,不亚于一个惊天霹雳:“什么,师父,你这是为何?” “因为他要杀我,所以我就杀了他。”穆云的神色依旧那般平淡,仿佛此事根本没有在他心中泛起丝毫波澜:“有什么好奇怪的,若是我现在想杀你,你莫非就会引颈就戮不成?” 林琢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此刻,他看着眼前这个气质尊贵卓绝的男子,心中深深地生出了一丝寒意,甚至连周遭的冰冷寒气,也比不上他心里的冷。 “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当年不曾经历江湖险恶,不知荀子此言,确可谓是天下至理矣!” 穆云长声叹息,缓缓伸出手,忽的一掌平平下按,从无声无息处,一股难以言明的无形内劲没入冰冷的潭水,下一刻,一道晶莹水柱腾地升起,在周围夜明珠的光芒下犹显光亮,然而却又在一瞬间,林琢隐约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气息,水柱破碎开来,反射着七彩的亮光,刹那间便消散在眼前,如同大梦初觉。 穆云的指间,仿佛方才那一闪而过的炽烈气息只是幻觉。 “你是我的徒弟,所以我才告诉你,你记住了,这世间最危险的永远不是什么武功,而是人心c权谋,诈术。” “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 “而这些,也是当年你叔父告诫我的话” 转眼间,已是九月初旬,北方气候转凉,就连钩吾山脚下,在这样的季节里,也不复先前的炎热了。 而钩吾山上,在经历了数日的拖沓之后,还留在聚闲庄的各派重要人物终于再次会聚一处,于聚闲庄周易八堂之中地位最超然的乾字堂商进行武林中要事的商议,当然在某些别有用心看来,这当然意味着江湖中最重要的几个势力最后的摊牌了。 故而,在这一天,来会各大门派之间的气氛也多了几分不寻常,跟在穆云身后的韦清c胡芦c林琢等人甚至能感受到一路上走来,诸如快剑门门主昆都他们眼中的幸灾乐祸,若非先前对决悬翦那一战时,穆云显露出了不俗的实力,只怕就有人当面嘲讽了。 而纵是如此,与穆云一道而来的卓凌飞也是一脸忧心忡忡,恨声道:“五军都督府的这帮鹰犬,终于等不及了么也是,自从当年袁息天大侠钩吾山立誓以来,朝廷就始终没有放下过掌控聚闲庄的念头,哼哼,内残/外忍,内残/外忍啊” “少说两句罢。”神剑山庄的庄主华无觞依旧是一脸淡漠高傲,他捧着那柄当年名动整个武林江湖的“天穹剑”,声音中带着几分不悦:“耍那么多手段,可到最后,还是得用手中剑来说话!” 卓凌飞一时语塞,反倒是穆云忽然抚掌,笑了起来,这笑声爽朗清亮,一反他平日的温文尔雅:“说的不错!江湖诡诈,权谋心机,层出不穷,但归根到底,终究还是要靠手里的剑说话,原来是我想的太复杂了!” 他一挥大袖,在身后穆青璃倾慕的目光里,大步走向了乾字堂:“数载蛰伏,一朝奋起之际,江湖风云变幻,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卓凌飞与华无觞两人相视一眼,也纷纷跟上,他们的弟子也都随从护卫在后面,寸步不离。 而当众人进入宽敞广阔的乾字堂大堂时,里面赫然摆着一个香案,上有青烟袅袅,庄重严肃。 早已在大堂之中等候的是一众赤色衣甲的五军都督府之人,一眼望去,身材高大的孟欺山神色恭谨,见到他们进来,嘴角露出了一个饶有深意的冷笑,他慢慢走到那香案前,忽然从胸口取出一个镶金错玉的黑色云纹卷轴,大声道。 “天子诏令在此,纯阳派掌教张慕白接诏!” 满座皆惊! 任谁也无法想到,就在这即将决定江湖接下来数十年的风口浪尖关头,孟欺山竟然取出了一份当今天子手书的诏令!刹那间,一抹阴霾笼罩在了所有人的心头,其中尤以纯阳派一众道人为甚。 穆云眼中光芒一闪,卓凌飞面容上,已是怒意勃发。 张慕白与墨初子等师弟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孟欺山又大声重复了一遍:“天子诏令,纯阳派掌教张慕白接诏!” 张慕白皱着眉头,但不论如何,身为一派之尊,他也不好当着武林中这么多成名人物的面,公然抗旨。 犹豫了半晌,他只得走到香案前下拜,看着袅袅青烟后孟欺山有些模糊的面容,心中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山野草民,颍川郡张慕白,接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流离 “制曰:朕闻之,知屋漏者在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古之桑梓,难掩贤良,十室之邑,必有忠信,百里之地,必出人杰。颍川郡张慕白,世代恪谨,纯良忠孝,传黄老道统于乡野数十载,使民知古之贤王遗泽,有先祖遗风,可为良辅,朕甚嘉之。今朕承继大统,封尔为国师,立纯阳为道门先师之继。爰及苗裔,带砺山河,永光休烈,钦此!” 孟欺山面无表情地读完了手中的诏令,双手捧起,神色严肃:“国师,接诏罢!” 张慕白面色凝重,低声道:“乡野村夫,粗鄙微贱,不同礼数,不敢劳陛下厚爱,请将军转奏。” 他虽只白身,从未在朝担任过任何官职,却也是堂堂道门第一大派的掌教,平日里勾心斗角,风云诡谲,自然看的通透,这朝廷的国师之位,只怕并不是那么好坐的,于是连忙出声推辞。 然而孟欺山是何等人物?早就防着他会这么说,便不给他再多反应的时间,轻笑一声道:“国师言重了,这可是天子的诏令,国师若是有什么异议,自然可以自行去奏报君前,只是现在,还是请国师接诏罢。” 张慕白脸色阴郁,黑得几乎如同炭团一般,但孟欺山已然把他接下来要推辞的话语全部堵死,再不好推脱,便只得躬身下拜,接过那个黑金色的诏书,应声道:“张慕白,叩谢陛下恩典。” 一瞬间,一众武林高手的脸色都变得极其不好看,俱是心中暗忖:纯阳派此番却是被拉上了朝廷的战车,两者联合,这对他们的图谋来说极其不利。只有城府深如穆云c步子留这等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物,才依旧是那副淡漠表情,仿佛丝毫不放在心上。 孟欺山将诏书递给张慕白,浑然不顾众人阴晴不定的脸色,笑着说道:“好了诸位,孟某人此次来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半,接下来之事便是奉五军大都督之名,与诸位商讨聚闲庄之后的归属之事了。” 听他话里行间的意思,似乎竟已是以聚闲庄主人自居了。 华山派的掌门宋惊渊便有些按捺不住了,他冷冷径直道:“孟将军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钩吾山聚闲庄是昔年袁息天前辈所留,由当年的乾字堂堂主渡难大师交给枯草大师打理,枯草大师纵然不在,还有离字堂的穆云先生,莫非足下还要越俎代庖不成?” 孟欺山一怔,虽然五军都督府在江湖上名声凶赫,但他曾经出身恶人谷,自是知道,这个朝廷治下的强大机构因为种种内部原因,并不像人们印象里的那般可以在江湖上一手遮天,别的不说,单就是这回英雄大会上,这些成名江湖多年的名门大派也是一面提防着他,一面却又鄙夷着他这个恶人谷叛徒的身份。 他自取出那封五军大都督临行前交给他的诏书后,便早就猜到会有人对他发难,但毕竟奉了五军大都督凌壹之命,务必要将聚闲庄这个袁息天所留的意义重大的武林遗产吞并,如果更好,就将聚闲庄这些年来所培养的外门弟子c人手也都收下。 孟欺山自然知道,凌壹大都督这个命令仿佛有些过于想当然了,不说别的,光是武林中的纯阳c少林两派便有着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深厚底蕴。 好在凌大都督似乎也知道光凭孟欺山一人去和江湖各派明争暗斗也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了,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说服了天子,礼聘纯阳派的掌教张慕白为当朝国师,如此一来,于情于理,纯阳派的人便再不大可能公然与朝廷的五军都督府为敌,若是到了特殊时候,孟欺山甚至还有把握使他们变成自己的助力。 而英雄大会上,北疆各派的突然袭击,却又导致了少林派颜面大失,不得不早早退出了这次大会。 中原武林中流砥柱的两大门派竟是这般轻易被解决了,孟欺山惊喜之余,便对此番任务更多了几分把握,虽然他心中还是对聚闲庄离字堂穆云c玉京金阙步子留这些人有所忌惮,又哪里会把宋惊渊这种人物放在眼中? 于是他冷笑一声,站在乾字堂的主座旁边,居高临下,俯视宋惊渊:“哦,依宋掌门的意思呢?” 宋惊渊按剑而立,神色昂然,话中深意,直指孟欺山:“若依常理,枯草大师此时不在,聚闲庄也该由得离字堂穆云先生做主。且不说孟将军此举有些过分,宋某人斗胆先问一句,足下到底是依仗五军都督府的势力呢,还是那个恶人谷叛徒的身份?” “叛徒”二字一出口,孟欺山顿时变色,脸上冰冷一片,显而易见,宋惊渊已经触犯了他的逆鳞。 混迹江湖的人,无不把名声看的极重,武林中纵有不少看不起孟欺山的人,表面上也都是客客气气,如同宋惊渊这般直接撕破脸的怕是也只有恶人谷的白骨道人了,但很显然,孟欺山对宋惊渊没有对自家师弟那么好的耐心,反正据五军都督府得到的消息,这位人前风度翩翩的宋惊渊大掌门,似乎背后也是一堆不干净的账。 “宋掌门,你莫非以为我不知道,你那掌门的位子原本可是尊师传给令师兄,当年在北地之战功勋卓著的玄默道长的,只是不知道后来什么原因,令师兄突然就犯了贵派的门规,身名俱裂,这才轮到了你宋大掌门。这些总是事实罢?” 旁边众人神色平淡,好像什么都没听到,实则都在默默地看戏。 宋惊渊一怔,脸色也慢慢阴沉了下来:“你到底想说什么?” 孟欺山冷冷一笑:“本将军不想说什么。只是听说宋掌门熟读儒门经典,想求教一下,‘五十步笑百步’这句话,怎么理解?” “你!”宋惊渊大怒,面色涨红,先前风度一扫而空:“孟欺山,你欺人太甚!诗曰:人而无仪,不死何为?说的就是你这种武林败类!” “我欺人太甚,你也配说这话?”孟欺山火气也上来了,戟指怒道:“至于武林败类四字,原话奉还!” “铮”的一声,宋惊渊气得浑身发抖,他猛然抽剑出鞘,剑刃清澈澄碧,宛若秋水,一看便知是神兵利器:“好,好,好,我倒要看看,你这恶人谷叛徒,朝廷鹰犬,到底有什么能耐,敢在天下英雄面前如此嚣张!” 孟欺山不屑,冷笑一声,似是浑不把他放在眼里,宋惊渊更怒,正要说话,下一刻,忽的气流逆散,冷意蔓延而开,孟欺山身形一转,顷刻间欺身而至,纵跃到了离宋惊渊不足丈许的地方,而此刻,宋惊渊仍然保留着那副握剑而立的姿势,身前到处都是破绽。 宋惊渊大惊失色,猝不及防,正要收剑回防,孟欺山手起掌落,掌风已到,无奈之下,他只得抬左手,运劲迎上。 “砰”的一声响,孟欺山身形一晃即止,宋惊渊仓皇迎战,整个人被打得飞了出去,撞飞了大堂里的一张桌案才勉强站稳,但看上去已是有些灰头土脸了。 按照常理,武林之中,若非生死大仇,宋惊渊在这个时候也该认输了,然而孟欺山偷袭在前,这才能轻易打败几乎毫无防备的他,他却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的。 宋惊渊终于收回长剑,斜斜横于胸前,沉声道:“偷袭暗算,卑鄙无耻,算什么英雄所为?” 他怒气勃发,内力源源不断地从丹田处涌出,催发开来,逼入手中长剑,将湛清的剑光化作秋水,潺潺地蔓延开来,中有锐利剑气,纷纷扬扬。 “死者无言,败者闭口,这是自古皆然的道理。你读书读傻了罢?” 孟欺山一声嗤笑,丝毫不停,双手错落,一道“沧浪”清吟声里,他腰间的屠魂刀倏地离鞘,化作一道白芒,左右一阵闪转盘旋,便与宋惊渊蓄势而来的漫天剑气相撞! 只见刀光剑影之中,一袭血色红袍翻转之际,有长刀如电如芒,仿佛化作绚烂的流霞星辰,聚而复散,映照在大堂灯火里,卷起长风拂过,灯火黯淡! “流离刀!” 纯阳派掌教张慕白叹了口气,认出了这就是孟欺山成名江湖的绝学,伸出手去,止住了身边有些跃跃欲试的墨初子,挥了挥手中泛着黑金色的诏书,露出了一丝苦笑。 墨初子讷讷停步,遗憾地停下脚步,眼中露出了一抹怒色。 激斗正酣,此情此景,落在旁边的众人眼中,却又是自有一番不同的心思。 玉京金阙的一众堂主也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好手,然而在面对孟欺山这如同疾风骤雨般狂暴迅猛却又聚散离合有如流沙般的刀法时,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了深深的畏惧,连副盟主蒋游君也是如此。 只有步子留,眼睛微闭,端坐在角落里的一张长案边,仿佛眼前的一切事情,都与他无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八章 匕现 流影刀光,幻化无常,在周围看花了眼睛的刹那,终于再度聚拢,合作一刀,凌空劈下。刀未至,已是狂风大作,凌厉劲气如电如芒,在空中划过无数残影,倏忽便落到了宋惊渊密不透风的剑势上。 刀剑交击声,错落响起,在大堂里久久回荡开来,连成一片长声。显然孟欺山与宋惊渊的交手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无形的气流倏地四散而开,锋芒扑面而来,大堂灯火,同时熄灭,一片昏暗! 惊呼声此起彼伏,不过那都是年轻一辈的弟子们发出的,毕竟他们见识经验不足,少有遇到这样的突发情况,时常会惊慌失措。 反倒是穆云门下的胡芦和林琢都是面色寻常,在这两人连生死之际的凶险之事都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早已变得沉稳无比,又哪里会把这点区区小变故放在眼里? 林琢转过头去,正要对胡芦说些什么,这时一声惊呼从旁响起,他感觉手臂上一阵剧痛,一只手忽然从旁边伸来,死死地抓住了他。 林琢这一惊非同小可,险些就一掌反手劈了过去,还好他听出那一声惊呼正是李素影发出的,黑暗中,他看不清她的神色,皱眉低声道:“你干什么?” 李素影满脸紧张,就在刚刚灯火完全黯淡的刹那,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抓住了旁边的人手臂,却没有想到正好抓到了林琢,顿时觉得有些尴尬,脸上火辣辣的一片,连忙松开手:“你管我。” 林琢摇摇头,也不再管她,而这时,遍及四周的喧嚣杂乱也突然停止,死寂一片,依稀有一声闷哼声响被淹没。 一时之间,大堂中众人俱是脸色凛然,知道孟欺山与宋惊渊胜负已分,而穆云叹了口气,外头等候多时的聚闲庄外门弟子连忙进来重新点亮了灯火,人们这才看清了这一场激斗的结局。 只见目光所及,一片狼藉下,宋惊渊面色苍白,衣襟也被划破了十多处,血迹斑斑,好在看样子多是些皮肉伤,并未受到重创。 他无力地坐倒在地,周围俱是一堆被剑气刀势劈砍得七零八落的桌案碎块,显得凌乱不堪。 一群华山派的弟子纷纷抢上,将他扶了起来,俱是面色愤怒,恨恨地盯着气定神闲站在不远处的孟欺山,他嘴角带着不屑的笑,看起来犹显气度过人,但在其他人眼里,却是一阵厌恶。 很显然,宋惊渊武功本就差了孟欺山一筹,加上先前又中了暗算,气血微滞,纵使他后来再度发力,将传自本门的绝学剑法“太岳清风剑”使得神出鬼没,但终究疲态已现,挡不住孟欺山无孔不入的“流离刀”之术。 而这两人交手,又是以快打快,一旦找寻到对方招式之中的破绽,便会倾尽全力猛攻连击,这才能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分出胜负。而若非孟欺山念及华山派在江湖上也算得一方大派,手下留情,并未下死手,不然宋惊渊只怕早已殒命屠魂刀下。 而饶是如此,宋惊渊也是深感颜面无光,只觉得旁边周围一双双眼睛都向他看了过来,他狠狠一挥袖子,也顾不上气息不稳急需调养,愤然道:“我们走!” 一众华山派弟子不敢忤逆他,连忙扶着他匆匆的去了,众人沉默地注视着他们仓皇而去的身影,再看看傲然而立的孟欺山,还有他身后手握诏书面色复杂的张慕白墨初子等人,心里忽然都有了一种兔死狐悲之感。 正各自心情复杂时,孟欺山已是微微一笑,朗声道:“好了诸位,既然宋掌门有要事在身,不得不先行回本门处理事务,我们也不必管他了。在此,孟某人有言在先,在这里做的一切,俱是奉了朝中五军大都督凌大司马(大司马,虚衔)之命,若有异议,可自去质询凌大都督。” 众人听了这话,俱是心中冷笑,而这时,孟欺山又回身看向了纯阳派掌教张慕白:“当然,国师大人身份尊崇,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只管说就是,下官即刻收手,并请大都督定夺,如何?” 张慕白此刻如坐针毡,一张脸神色变幻,最终在众目睽睽之下叹了口气,无力道:“将军有心了。” 墨初子满面不甘,但终究在他严厉的目光下愤愤地坐在了一边不说话了。 孟欺山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还请国师静坐细听。须知我等五军都督府之建立,便是天子隆恩,不忍江湖血雨腥风,故而欲以我等碌碌之辈,忝居高位,为诸位江湖同道一解不能决断之事” 孟欺山在这里说着这些连他自己也不信的废话,卓凌飞等人已是怒容满面,只是不好发作,而不远处便是川蜀唐门的三人,唐子淮看着穆云看上去仍然风轻云淡但眉目间已是微皱的样子,心中大快,低声道:“叛徒啊,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孟欺山爽朗张扬的声音仍在大堂里回荡,穆云此刻心思急转,片刻间便想到了许多。 “孟欺山心怀不轨,又有备而来,拉拢了不少武林中的小门小派门派,而今形势,大不利我” “少林派中道折戟,黯然退场;纯阳派又被朝廷刻意拉拢,张慕白虽看似洒脱出尘,实则优柔寡断,顾忌太多,不敢忤逆朝廷,反倒成了孟欺山此时最大的助力” “华山派宋惊渊志大才疏,又极是看重颜面,这一番灰头土脸,被逼得打道回府,也是意料之中” “玉京金阙诸人,敌友难辨,盟主步子留看似低调,武功却繁杂精妙,是此处最可怕之人,兼之心思诡秘,实在是最大的变数” “唐子淮此人虽口口声声说不主动与我为敌,却始终流连在此地,可见必然还是有所图谋” “好在昆仑派这次也颜面俱失,不好厚颜再留,山长路远,早些回去了,不然杨天仪那老家伙倚老卖老,上蹿下跳,委实可憎” “恶人谷两位道长与孟欺山仇怨颇大,奈何相看两厌,也是早早就走了;只是可惜了逍遥谷的云垂天老兄,竟然折在了悬翦手里” 穆云在心里面叹了口气,而旁边的华无觞他却看都没看一眼,他与神剑山庄的老庄主交情虽好,但神剑山庄家大业大,当年在武林中名声盖世有着“剑圣”之称的老庄主业已谢世,神剑山庄实则实力大不如前,也不至于因为他一个故交而冒着巨大的风险与朝廷对抗,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华无觞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一直沉默不语地站在那里,而主座上,孟欺山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显是说到了最重要的地方。 “钩吾山聚闲庄,创立于三十年前,本是武林之中一等一的中流砥柱,庄中弟子,无一不是赤诚报国之辈,更在昔年的北地之战中劳苦功高。怎奈何袁息天大侠逝去之后,便日渐衰微。我中原江湖中人闻此,无不扼腕叹息,这三十年来,前后两位五军大都督亦是忧心忡忡,只是朝廷禁绝武风,实在有心无力” “而时至今日,终有转机。今/上英明神武,初登大宝,便下诏延请纯阳派张掌教入朝,又整修武备,愿与北疆鞑虏争锋,一雪三十年前旧耻!当是之时,江湖豪杰,中原子民,亦当奋起而上,封狼居胥!因此,聚闲庄复兴之事,迫在眉睫。不知诸位以为然否?” 步子留微微一笑,插口道:“依孟大将军的意思,五军大都督可是有了什么绝妙计策?” “不错。”孟欺山昂然道:“眼下聚闲庄群龙无首,虽有枯草大师这等江湖高人坐镇,却总归是难以再现当年袁息天大侠在世时的辉煌,何况枯草大师又被北疆逆贼文 刀轩暗算重伤,群龙无首。故而大都督的意思,是由我都督府暂时派人入住聚闲庄,抵御北疆胡虏的侵袭,等到他日,有英雄豪杰之士应运而出,再仿效当年的袁大侠,率领群雄,护国边疆,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孟欺山一番话说完,正自微笑着,看向了大堂里面面容阴沉的一众人等,猛然间,从旁边迸发出了一个愤怒的声音,打破了所有人的思绪,带着浓浓的不屑,以及强烈的鄙夷。 “去你娘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图穷 愤然而起的正是穆云身边的长乐帮帮主卓凌飞,此人虽然长得面容方正,威严有度,却素以莽撞冲动而闻名江湖,此刻他猛地推开身前的桌案,看着孟欺山不屑道。 “你们这帮朝廷的鹰犬,每次遇到大事,个个都怂的如狗一般,现在看到有便宜可占,又像疯狗一样扑上来了?怎么,袁大侠英雄一世,活着没人敢招惹他,现在人都过世了,就想着图谋人家的基业了?” 孟欺山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但他在官场混迹那么多年,养气功夫自然也是不差,随即又恢复了那副微笑。 “卓兄言重了,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整个天下都是陛下的,又何来‘基业’一说?” “你”卓凌飞纵使头脑粗豪,但也知道这话不好乱接,孟欺山话中暗藏杀机,他一个答复不好一顶“欺君罔上”的帽子是免不了的,而就在此时,同样脾气火爆的长乐帮长老江虎行亦是拍案而起! “姓孟的,任你牙尖嘴利,巧舌如簧,也无非是想趁火打劫,吞并聚闲庄!但你记好了,只要老夫一息尚存,就由不得你这朝廷鹰犬如此嚣张猖狂!” 孟欺山脸色一黑,他本以为在教训过那个愣头青宋惊渊之后,各门各派的人多多少少也会对他顾忌一些,想不到长乐帮的人依旧如同传闻中的那般,性情暴烈,刚直莽撞,当面就跳了出来,此刻便是他武功高绝,面对这与丐帮齐名的明华府的第一大帮派,也是颇感棘手。 “卓帮主,江长老,二位冷静一下,听我说” 江虎行冷哼道:“老夫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道理还是知道的,你这厮,颠倒黑白,满口胡言!强词夺理,脸皮之厚,江湖上无人比得过你。” 孟欺山笼在袖子里的手猛地握成了拳,他强自压抑住了猛烈的杀意,垂下眼睑,以至于江虎行没有看到他眼中的冰冷。 一直沉默地站在旁边的穆云忽然伸出手去,阻住了就要大步向前的卓c江二人,低声道:“让他说完。” 孟欺山看看穆云,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忽地笑道:“长乐帮的二位对孟某人如此咄咄逼人,莫非是属意这位穆云先生主掌聚闲庄了?” 林琢在人群中,偷眼望向了穆云,却见他神色平静,脸上半点波澜也无,就好像孟欺山口中之人不是他一般,这等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尤其让他叹服不已。 思虑间,神剑山庄华无觞已是沉声接口道:“哦,依着孟大将军的意思,莫非偌大个江湖,无数英雄豪杰,却只有五军都督府才有资格入主这聚闲庄么?” 神剑山庄两代庄主与穆云俱是交情匪浅,华无觞又是个极重信诺的人,纵然不敢如卓凌飞那般与孟欺山明着作对,言语之中却也不乏指责讥讽。 “自然不是。”孟欺山微微笑道:“若是依着常理,孟某人与凌大都督在武林中都是晚辈,比不得三十年前的袁大侠c剑圣前辈德高望重。但而今的江湖,比之三十年前却又不能同日而语了,自从袁大侠与剑圣前辈相继逝后,我中原武林便仿佛失去了两大臂助。前大都督每念及此,无不叹息痛绝” 听他说到已经逝去的父亲,言语之间似是推崇备至,华无觞不由得脸色稍缓:“所以?” “所以,若依着大都督本意,本是想请马帮的前辈与华庄主等诸位英雄一道加入聚闲庄,重现三十年前八堂分立,北疆退避的场景,只是马帮的兄弟们在昔年的北地之战后,伤亡惨重,元气大伤,不得不远迁西域休养生息;华庄主又醉心于武功修行,未必会对这等杂物有兴趣,故而我等就斗胆做了决定” “何况在往常,原本有枯草大师与穆云先生两位当世奇人在钩吾山,聚闲庄本可保无忧,只是枯草大师毕竟受了重创,少林的诸位大师又是宅心仁厚之辈,一旦与北疆贼人正面相决,势必不忍痛下杀手。故而大都督以为,少林派主掌聚闲庄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华无觞皱眉,冷声道:“此事枯草大师知道么?” 孟欺山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他迟早会知道的。” “狗屁不通!”卓凌飞又是一声不屑的冷哼,在大堂上响起,无比刺耳,但卓凌飞性情火爆又拙于言辞,只骂的一句,却并不能如孟欺山一般说出这许多理由来。 于是孟欺山的目光,再度慢悠悠地瞥向了他:“至于穆云先生,却是一个隐逸奇人,人品确是俊逸潇洒的,何况又是当年武林一代宗师七夜居士的弟子,前日与悬翦一战,足见武功之高绝。只是” “只是什么?” 孟欺山诡异地一笑,声音也变得有些奇怪:“只是众所周知,我们混迹江湖之人,最为重要的是德行操守,反而武功却并非最要紧之事。当年的马帮大侠袁息天前辈得以名扬天下,至今为我辈所敬佩者,不是因为他的武功冠绝天下,而是他义薄云天,公而忘私,这才成为我等武林中人的楷模” 卓凌飞听他啰啰嗦嗦说了那么多,有些不耐道:“那你到底想说什么?” 孟欺山悠然一笑,笑意中却有隐约的冷意,声音也不见得如何响亮,但落在人们耳中,仿佛是隐藏许久的匕首,终于发出了最致命的一击。 “穆云先生来历神秘,江湖上少有人知晓,不过孟某人听说了,穆先生昔年曾拜在唐门老家主座下为弟子,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却转投了当年武林中名声颇差的七夜居士,而唐老家主也在此不久之后便气急病逝,不知是否可有此事?” 大堂之中一片哗然。 穆云是在多年前来到的聚闲庄,那时候聚闲庄已是处于衰落的边际,故而对于他的到来江湖中几乎无人知晓,因此在前日里穆云大发神威顷刻间击败了北疆仅次于文 刀轩的高手悬翦之后,便引起了武林各大势力的注意,然而穆云为人低调,身世来历又是神秘得紧,众人思来想去,竟是毫无所获,直到此时此刻,孟欺山突然暴露了一些他们所不知道的隐秘消息,反应过来时,俱是惊讶不已。 川蜀唐门,亦正亦邪,名声不小,门中的唐苞是上一代唐门家主的侄女,容貌绝色,本是为武林中的青年俊彦所暗自仰慕,然而不知为何,却是始终以冰山美人的形象闻名江湖,从不亲近任何男子,如今看来竟是受过情伤,而这个来历神秘的穆云,便自然而然地被扣上了一顶“始乱终弃”的帽子,众人看向他时脸色也都有些变化了。 张慕白望了望唐子淮,心中暗道:我道唐门素来超然于中原武林之外,此番却为何大反常态,来这英雄大会,原来还有这等原因。 他素来自诩为人刚直,虽然面对孟欺山时因家业拖累有所顾忌,但这时便皱着眉头责问穆云:“穆云先生,果真可有此事?” 穆云忽然抬起头来,却连看都不看张慕白一眼,他的目光游移开来,与孟欺山身旁不远处唐子淮的视线相对,那人面无表情,但不知怎的,穆云只隐约感觉到有些不大对劲。 穆云想起了在钩吾镇的那日,唐子淮已是说的很清楚并不想或者说不屑与他为难,而按照穆云对此人的了解,深知唐子淮性情高傲,允诺过的事情一旦答应便轻易反悔不得,但如今看他的样子,又显然把矛头对准了自己,如此前后大相径庭,必然是中间出了什么事情。 穆云转过头去,正想用眼神询问一下唐苞发生了什么,然而这时他心里突然一震,这才发现原本总跟在唐子淮身后的唐苞已是多日不见了,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孟欺山隐秘地对唐子淮使了一个眼色,唐子淮面上又多了几分铁青,袖子微微颤抖,显然是握紧了拳头。 穆云心中隐约有几分了然 但此刻他还在被张慕白质问,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但迎着大堂里一众人等有些惊愕的眼神,他却是无比坦然道:“不错,唐老家主也曾是我的恩师。当年却是我有负于他” 这话一出口,孟欺山顿时面露微笑,似乎大局尽在掌握之中,而其他的人们也是纷纷神色各异,议论纷纷,看向穆云的目光也是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卓凌飞皱眉道:“你这事可是有什么隐情?” 穆云还没有说话,就在此时唐子淮缓缓踏步而出,就在穆云面前站定,忽然冷笑道:“你总算还承认是他的弟子?” 穆云叹了口气,没有接口,而唐子淮却是步步紧逼,得势不让:“当年你不过是江湖上一个无名之辈,来我唐门的时候,落魄潦倒,仓皇如同丧家之犬” 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唐子淮讲述着两人的恩怨,只有林琢心里面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似乎师父当年的境遇也是仓皇落魄,与自己极为相似。 唐子淮充满愤怒怨恨的声音仍在继续,穆云沉默地听着,仍然没有说话:“是我爹一时好心收留了你,非但给你吃穿,教你武功,还收你做了入室弟子,恩德有加。他知道你根骨不好,不惜上青城山采集草药给你易筋锻骨,锤炼体质,最后更是把我堂妹唐苞许配给了你,可你呢?” 他冷冷地瞥向了穆云身后,白衣长剑的韦清:“你在那天晚上,和那个不知怎么混进来找到你的韦清,一起下药迷倒了唐门所有的人,连夜逃婚!” 穆青璃的脸色有些发白,心里一慌,下意识地抓紧了穆云的衣袖,而周围已是一片哗然。 孟欺山冷冷一笑,故意问道:“敢问唐门主,这位穆先生这么做,却是为何啊?” 唐子淮冷哼道:“你自己问他!” 穆云终于开口了,淡淡道:“我不想欠你们更多了。” “笑话!”唐子淮闻言,顿时大怒道:“你以为你是谁?你欠我们唐门的还不够多么?若非你下药放倒了我爹,那日趁夜来袭的青城派掌门张科又岂能那般轻易伤到他,更遑论将他打成重伤,掌力深入肺腑而死!” “穆云,不论你此刻人前何等假仁假义,虚伪乖戾,你终究是害死了我爹的叛徒!” “你欠了我们唐门的,一辈子也还不清了!” 穆云又沉默了,过来许久,才慢慢说道:“我是后来才知道的,只是大错已然不可挽回了。” 纯阳派张慕白这时忽然出声问道:“请问穆云先生,青城派掌门张科曾于五年前被人神秘击杀,亲传弟子尽数诛灭,不知是否?” 穆云淡然道:“是我杀的。” 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青城派掌门张科,也曾是武林中少有的高手,武功阴毒狠辣,出手凌厉快绝,江湖上无不闻风变色,却不想被人莫名其妙地击杀了,这在当时一度掀起一番风浪,而若非今日穆云自己承认,只怕此事再过几十年也是一桩无头公案。 张慕白的神色也变得有些奇怪,他看看穆云,低声叹息,不再说话了。 那边厢,冷然杀意顿时大作,唐子淮衣袖飘飘,在气流激荡中,尤其显得苍凉悲愤:“区区一个张科,可还不够!穆云,我要的是你的命!” 他猛地挥起袖子,中有乌黑色机括,“铿”的一声催发。 唐窦看的真切,呼道:“门主,慎重!” 下一刻,冷光乍现,寒芒如电,纷纷扬扬,散做白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章 胁迫 流光一瞬,明霞万里。没有人能形容那一瞬间的美丽与绚烂。 江湖传闻里:天下的暗器三百六十余种,而其中至毒至烈者,无疑是唐门一系的暗器,便是连武林之中号称“百毒居士”的长乐帮帮主卓凌飞,在唐门暗器一道上,也是自愧不如。 从外表看来,暴雨梨花针是个由纯金铸成的圆筒,上有枢纽两道,一旦激发,筒里暗器便飞射而出,据说这些暗器发出来时,便如江南烟雨一般,绵长悠远,然而,每一个见过这种此等美景之人,都以陨落黄泉! 而在那一瞬间,穆云也终于面色微变,天色阴暗之下,万千暗器仿佛从各个方向飞来,金光耀眼,绚烂夺目,浑身上下竟无一处闪避的空间。 昔年在唐门学艺时,因为身份的特殊,他曾有幸亲眼见过唐门老门主施展过门中绝学“孔雀翎”,而不同于“孔雀翎”激发之时超越了一切时空的“快”,“暴雨梨花针”所过之处,飘飘渺渺,却又疾如暴雨,凛冽犀利,又是突然而发,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下一刻,便毫无阻碍地尽数落在了穆云的身上。 一瞬间,在场的众人都愣住了,等反应过来时,穆云却是面色如常,运力一震,那些挂在他身上的无数细细长长的梨花针便簌簌落在青石砖铺就的地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 “什么,你?”唐子淮一怔,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去,只见穆云身上的那件镶金外袍上满是密密麻麻的破损漏洞,这便是刚才“暴雨梨花针”唯一战绩了,而透过这许多的漏洞,可见里面的纯白的内袍除了有些细微的褶皱,竟是完好无损,显而易见,便是这件状似普通的白衣挡下了唐子淮方才近在咫尺的雷霆一击! “怎么可能”孟欺山喃喃自语,眼里满是不甘,但转瞬间,他的注意力便转到了穆云的那件白衣上面,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衣服竟然是由纯天蚕丝编织的?” 而那边,穆青璃等人也是吓得不轻,等看到穆云安然无恙后,才放下心来,曾路更是怒斥唐子淮:“唐门中人,便是这般卑鄙无耻的么?” 不止是他,卓凌飞c华无觞这等与穆云交情不错的人暂且不提,连张慕白墨初子这些原本因为唐门之事对穆云观感极差的人也觉得唐子淮此番偷袭之举有些过分了,纷纷皱眉。 穆云一挥手,阻住了曾路的话,迎向唐子淮,淡淡道:“理由?” 唐子淮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只咬牙不语,忽然“铮”的一声便从袖中现出了寒光凛然的“射影匕”,防不胜防直刺穆云。 然而穆云却仿佛猜到他会有此动作一般,屈指一击便点在了唐子淮的腕处,下一刻,只闻一声清脆声响,那柄价值千金的唐门神兵就那么落在了地上。 此刻所有人又是一惊,还没有反应过来,众目睽睽之下,唐子淮却已然发动了第二次偷袭,而更令人吃惊的是,又被穆云举重若轻,瞬息之间破去。 穆云视若无睹,手法迅捷无伦,虽然此刻身上大氅已经残破不堪,但仍有一派宗师的气度。他反手复又一击,化指为掌,向前平推而去,在旁人看来只是平平淡淡的一掌,但落在唐子淮眼中,却是一下子变了颜色,他连退三步,双手蓄气,猛地一声低喝,内劲轰然而发。 两大高手的内功就这么毫无阻碍地轰然相撞在了一起,与孟欺山宋惊渊两人打斗时的浩大声势全然不同,唐子淮飞身而去,掌间内力一吞一吐,穆云眉头一皱,却见他已是倒飞而出,借着两股内功相撞之力,朝着另一处方向倏地而去,而原本站在那里的人挂着一脸看戏的微笑,也是全然没有想到事态会有这等变化,堪堪从腰间拔出了一半的兵刃便已被唐子淮的“含沙剑”指在了喉头上,再不敢动弹。 段友一声惊呼:“师父!”他身后的一众都督府剑士也要上前,但碍于那柄直抵孟欺山喉头的长剑锋芒威慑,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孟欺山脸色铁青,但在唐子淮冰冷的目光下,手还是慢慢地离开了屠魂刀的刀柄,声音之中,充满了冷意与愠怒:“唐门主,这是何意?” 唐子淮冷哼一声,手里的剑杀意又重了几分,口中却是语焉不详:“你自己清楚。” 孟欺山大怒:“我好心好意当着诸位武林高人的面,为你对付穆云这个忘恩负义的无耻小人,你竟还要携剑谋刺我,你到底居心何在?” 唐子淮也是怒气冲冲,而这时,穆云那清冷中带着恍然的声音也从一旁响起:“原来如此。” 卓凌飞等人兀自愣愣发呆,此时局势的多番转变,已经超出了他们的预想,华无觞皱眉问:“穆兄,这是何意?” “我说唐子淮怎么会莫名其妙地出尔反尔,原来是受人所胁迫。”穆云冷笑一声,声音提高了八分,大堂里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唐姑娘此刻大概在孟将军的人手里罢。” 所有人都愣住了,但随即反应过来,面露复杂之色,唐子淮更是沉默不语,很显然,因为他的一时疏忽以至于唐苞被人掠走成了别人胁迫他的筹码,这对于他这个自视甚高的高手来说也是面上无光。 孟欺山一怔,眼看周围所有人都神色不善,怒道:“一派胡言,谁认识你们唐门的人” 唐子淮冷笑道:“你虽然蒙了面,可你终究改变不了声音,事到如今,你还要冥顽不灵?” 孟欺山:“真是胡说八道,莫名其妙!老夫乃是朝廷命官,五军大都督麾下重奖,你敢胁迫我?” 唐子淮:“你胁迫得我,我胁迫不得你?什么朝廷命官,不过是一个藏头露尾不敢见人的鼠辈!” “放肆!段友,快将这个欺君罔上之辈拿下,老夫倒要看看,他敢不敢杀我!” “你以为我不敢么?” “杀了我,你会后悔的!” “那你连后悔的机会都不会有!” 段友:“” 大堂里众人呆呆地看他们两人越骂越凶,一时俱是无言。 穆云从地上拾起唐子淮的“射影匕”,匕首的寒光在之间跳动闪烁,身后曾路低声道:“‘驱虎吞狼’,真是好手段,不愧是当年智计冠绝恶人谷的黑衣道长的高徒,只不过” 穆云淡然接口道:“只不过他实在是太不了解唐子淮,此人又岂是那么容易被要挟的。” 穆青璃犹豫半晌,欲言又止。 穆云似有所觉:“怎么了?” 穆青璃幽幽问:“大哥,按照你的意思,既然那位唐姑娘身处险境,唐门主又怎么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对五军都督府的人出手,若是此番不能得手,岂不是” 穆云冷笑一声:“五军都督府,不过是一群藏头露尾的鼠辈罢了,孟欺山挟持唐苞逼迫唐子淮与我为敌,此举虽然看似精妙,实则见不得人。唐子淮又是个孤傲之人,岂会任由自己如同棋子一般随他摆布?” 曾路叹息道:“虽然我们从演戏的变成了看戏的,不过我还是想知道,大哥,我们接下来该干什么?” 穆云正要说话,眼角的余光瞥见那边的人群之中,已是许久不做声的步子留缓缓起身,优雅从容。 他忽然淡淡一笑,悠悠道:“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归属 “哐啷”一声,大堂的门被人重重砸开,入眼处是鲜红的一片甲衣,怕不是有三四十人之多,而为首的一人,约莫二十来岁的样子,锦衣华服,气质不俗,但不知怎的,他的一对眼睛周围处尽是一片血红,看起来孤傲嗜血。 而他左边腰处悬着一柄样貌狰狞的狭长弯刀,样式与孟欺山的屠魂刀有几分相似,而在他的右手上,套着一个长逾尺的铁爪套,锋锐的爪刃长长伸出,闪着摄人心魂的光芒。 “师父赎罪,弟子来晚了。” 被唐子淮执剑挟持的孟欺山忽然笑了,欣慰道:“好徒儿,师父果然没有看错你。” 大堂里几乎所有人尽皆变色。 眼下孟欺山所带领的甲士人虽少,但已是个个精悍的高手,单从他们十多人列阵便能击败恶人谷的长老白骨道人便可见一斑,而此刻,竟然还有他的弟子率领三四十个五军都督府的精锐而来,观其气势,显然不在先前那十多个甲士之下。 于是众人此刻心都沉了下来,看这架势,五军都督府此番对于聚闲庄,怕是势在必得,一瞬间,原本许多心中有所念头的各派掌门纷纷有了畏缩之意。 唯有穆云依然是神色淡漠,平静地站在那里,清朗面容上,古井无波。 “怎么会这样”胡芦低声嘀咕:“今日守在外面的是谁,竟然连这么多人来了钩吾山都未曾知觉!” “此人是谁?”林琢指了指那一排排红衣甲士最前面的佩刀男子。 胡芦皱了皱眉:“若我穆云猜错,他是五军都督府赫赫有名的屠夫池彦,因自小眼有怪病,人称‘赤眼狻猊’,本身武功便不差,多年前又拜了孟欺山为师,更是变本加厉,凶残绝伦,武林中无不闻之色变。” 当下,“赤眼狻猊”池彦向前两步,带着轻蔑的笑,看向唐子淮:“川蜀草民,也敢扣留朝廷命官,还不速速放人?” 唐子淮自己便性情高傲,孤高冷漠,没有想到竟然还有比他更嚣张跋扈之人,此刻又是心情郁结之际,闻言登时怒从心头起,倏地一卷袖子,一道寒光疾如飞矢,脱手飞出。 池彦吓了一跳,堪堪伸右手挡到面前,便是“铮”的一声,铁爪将一支淬毒袖箭劈成两半,然而从爪刃上传来一股浩然无比的力道,震得他虎口发麻,顿时心下暗惊,再不敢小觑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子。 唐子淮冷冷一笑,却不妨就在这时,孟欺山猛然怒吼一声,却是趁着他分神的刹那抽身急退,屠魂刀铿然而出,映得满室血色红光,杀气森森! 唐子淮猝不及防,眼看着孟欺山的刀就要落到他头上,而眼前池彦也是伺机而动,爪刃直刺而来,在这一前一后两大高手夹击之下,唐子淮处境顿时岌岌可危! “铮”就在此时,一柄匕首忽忽而来,迅若电光,又如离弦之箭,后发先至,不偏不倚,恰好点在了孟欺山的刀柄之上,此处正是他无法施力之处,顿时震得他双手一抖,几乎就拿捏不稳。 而几乎是与此同时,旁边又忽然出现了一支墨迹已干的丹青笔,卷在了池彦的爪刃上,那笔不知是何材质,竟是坚韧无比,非但没有被池彦锋利的铁爪从中削断,反而盘盘地缠了上去,来人微微一笑,复又运力一抖,无形劲气迸发,池彦顿时面无血色,只觉得胸口沉闷无比,站不住脚,倒飞而去了十多步,扑地摔倒,爪刃兀自颤抖,嗡嗡作响,他恼羞成怒之下,也顾不得场合,爬起来大喝道:“什么人乃敢如此无礼?给我拿下!” 他身后数十人齐声应诺,正要上前,下一刻,大堂之中,寒光四处亮起,却见原本默然缩在角落里的荆楚大派玉京金阙诸人竟是愤然而起,面对这些凶名赫赫的五军都督府甲士,拔刃相向! “谁敢拿我盟主?”蒋游君袖中露出一柄金铸铁锏,昂然走到步子留身旁,冷声喝道。 受这两方势力杀气森森的影响,长乐帮c神剑山庄c纯阳教等各派势力的人也是纷纷如临大敌,一场大战,似乎就要在这中原武林当初最重要的地方,一触即发。 “穆云,步子留,你们两位这是什么意思?” 无功而返的孟欺山脸色不善,冷然质问。 方才以一柄匕首击退了他的正是穆云,掷出的便是唐子淮先前遗落在地的“射影匕”;而用丹青画笔将池彦整个人凌空打飞的正是玉京金阙向来神秘莫测的盟主步子留。 唐子淮慢慢拾起匕首,淡淡说道:“姓穆的,唐门的人不必承你的情!” 穆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他与步子留对望一眼,不知怎的,虽然这两个人从来没有过交情,但看在旁人眼中,却仿佛有一种莫名的默契。 步子留缓步上前,淡淡道:“孟将军,恕步某直言,此间之事,本是与足下并无多大关系,但足下既然来了,就当安分守己,旁观即可。所谓不请自来是为恶客在先,又玩弄权术,搅风弄雨在后,无论如何,也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孟欺山脸色一变,暗忖难道到了此刻,这群荆襄的人终于忍不住要跳出来与我为敌了么?当下寒声道:“步子留,这里可不是玉京金阙!” 他打了个眼色,池彦会意,指挥属下缓缓迫近,蒋游君等人也是针锋相对,分毫不让。 步子留微微一笑:“你的意思是,这里是五军都督府了?” 孟欺山心中愈发愠怒,但没有表现出来,想起那日在山门口,步子留直面北疆第一人文 刀轩时凛然不惧纵横往来的气势,加之玉京金阙在此人经营下也是武林中不逊色纯阳c少林两派的一大势力。他心中知道此时还不是对玉京金阙下手的时候,于是忍着怒气道:“这么说,步盟主对聚闲庄的归属有什么高见了?” 步子留淡淡道:“高见当不起,只不过有些东西,步某觉得有必要让诸位知晓了。” 他转过身,缓缓瞥过各派的掌门c长老,最终视线落在了穆云身上,穆云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 步子留笑了笑,慢慢从袖口取出一张信笺,淡淡道:“武林之中,谁也没有资格决定聚闲庄的归属。但有一个人除外” 他将信笺递给穆云,穆云郑重接过,却没有看,就仿佛已经知道了信中所写的东西一般。 孟欺山皱着眉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其余各派的人也是面带疑惑,看着步c穆两人,希望两人给出一个解释。好在步子留淡淡地说了下去:“这封信笺上,已经说的明确了,聚闲庄一应基业,尽数交与原离字堂堂主穆云先生,自此之后,任何人不得过问!” 大堂里一片死寂,过了良久,还是纯阳派的张慕白打破了寂静:“这个,敢问步盟主,这是不是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 步子留这回没有说话,穆云已是将那封信笺递给了他,说道:“是不是妄想,张真人看过这东西就知道了。” 张慕白似信非信,但仍是接了过去,细细观看,果然正如信笺上所说,写这封信的人用一种极淡漠的语气寥寥数语以聚闲庄的主人自居,将整个钩吾山的基业尽数交给了穆云。张慕白越看越觉得荒谬,但碍于步子留先前的神色不似故意戏弄他,还是耐着性子看完,然而就在他的目光落在了信尾的落款上时,整个人竟是浑身一震,连信纸都拿捏不稳,因多年来修道而平静无比的面容上也多了几许愕然,几许震惊,喃喃自语:“怎么可能,他,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指尖微微颤抖,信笺飘然落地,他身后的墨初子眼尖,瞥见了信尾落款处,刚硬如铁的三个大字: 袁息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十二章 大逆转 袁息天尚在人世,这实在是江湖近三十年以来最使人惊惧的消息。 且不说此人武功超凡,又是一派赤诚为民之心,在武林中名望极高,单只是他“逝世”之后,群龙无首的聚闲庄得以苟延残喘那么多年,足可见此人名望。眼下虽是垂垂老矣,但在武林中人的心中,仍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于是刹那间,这些原本对聚闲庄有所心思的江湖各派人等,脸色一下子变得极差 “真是笑话!” 孟欺山却是对袁息天这个名字全然没有寻常江湖人应有的敬仰,他拍案而起,冷笑道:“步盟主,孟某虽不知你到底怎么想的,莫非你以为只凭这一封荒诞至极的伪造书信,就做得了天下英雄的主?还是说,你已经丧心病狂到了如此不智的地步?” 那封书着袁息天大字的书信来回在大堂里的各派高手手中传阅,最后落在了孟欺山手里,他略略一看,与别的人一样,最初也是陷入了一阵惊愕,但随即便反应过来,他身后的池彦更是发出了猖狂的大笑,血红色的眼睛看起来越发狰狞:“哈哈哈,真是好笑,步子留,你莫非得了失心疯,袁息天那老儿死了都快有三十年了,骨头大概都烂了吧,你伪造谁的书信不好,偏要去伪造他的啊” 池彦猖狂的大笑戛然而止,仿佛说话的人突然窒息,下一刻,步子留面色一冷,也不动用他那件天下闻名的兵刃“丹青笔”,只伸出手疏忽一击,长袖翻卷如流云,肆意挥落,快逾流光,袖风所向,正是池彦! “你”孟欺山大怒,正要出手相助,这时他忽的打了个寒颤,一股异样的肃杀情绪从心底里泛起,他猛地一惊,却发现不止自己,随着步子留运功,大堂里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异样。 所有人的耳边都响起了一阵若有若无的嗡鸣声,声音最初时微不可闻,然后越来越大,最终就仿佛化作了霹雳一般在脑海里炸响,苦不堪闻,但他们却又清清楚楚地知晓,此时大堂里分明不存在这么大的声音,一切只不过是他们自己的臆想罢了。 于是就在这绵绵不断的声波里,步子留的袖口已是毫无阻碍地拍中了池彦的胸口,池彦怔怔地看着,他本是想在电光火石的刹那以铁爪挡下步子留的这一击,不料那声音愈发震动起来,恍惚间,便觉得有无数钢针在脑海里滚动一般,痛苦不堪,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被步子留打飞出去,一路上撞倒了不少同样也是被步子留诡异功法迫得毫无还手之力的都督府甲士,一直落在了大堂门口才缓缓停止。 而此时,大堂里那若有若无神秘诡异的声音也终于慢慢消失,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步子留虽是刻意控制了这门诡异功法的施放范围,但仍是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他人,如穆云c张慕白c唐子淮这等高手自然不会受多大影响,但寻常弟子可支撑不住。 “步”池彦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看样子仍是气冲斗牛,但一张口,却吐出一大口血,整个人一阵昏沉,再说不出口。 下一刻,孟欺山气急败坏的声音很快响起:“步子留,你无故伤我弟子,是不是得给他一个交代?” 步子留此时却是出乎意料地冷哼一声,不复一贯给人的温文尔雅的印象,冷冷道:“孟欺山,你的徒弟辱我恩师,我还没找你要个交代,你还敢找我要交代?” “你恩师?”孟欺山一怔,直到此时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步子留的意思,而这时,混迹江湖数十年之久的纯阳派掌教张慕白已经从回忆里想起了步子留方才显露的那一门功法,先是喃喃自语,随后便是脱口而出:“‘想其时,陈言为之祸,必有出于目不忍见,耳不堪闻者’。是这是当年的马帮大侠袁息天前辈的成名功法,‘不堪闻功’!” 孟欺山陡然一惊,失声惊呼道:“什么?莫非,那老儿真没死?” 步子留冷冷道:“你以为天下人人皆如你一般,颠倒黑白,信口雌黄?” 孟欺山深深吸了一口气,深知此刻局势已经完全不利于他,但他毕竟是五军都督府第一流的人物,见识经验俱是非凡,当下便反诘道:“既然袁袁大侠是步盟主恩师,此番倒是我们的不是了,回去之后,我自会重重责罚劣徒,只不过。袁前辈与这位穆云先生,又是什么关系,竟然值得他将这一整座聚闲庄尽数托付?” 这个问题,非独孟欺山,在座的各派高手,年长如张慕白卓凌飞等人,也是茫然不知,昔年袁息天声名鹊起之时,聚闲庄威势之重如日中天,一举一动俱被江湖中人所关注,却无论如何也不曾听说过他与那时年纪尚小的穆云有什么联系。 只有唐子淮,此刻却是陷入了深思,他忽然想起,当初父亲收留穆云时,也是如同今日这般,只看见了他明面上展露出来的东西,对他的过往却是丝毫不知 孟欺山无意中的这句话却是问住了步子留,他微微皱眉,显然也是不知道这个近年来一直隐居北地的“乘风居士”与自己的恩师有什么关系,只记得数月前,与自己素无来往的聚闲庄离字堂韦清奉穆云之命来玉京金阙,却屏退左右,指名道姓要将一封信笺送到江湖上流传早已逝世近三十年的恩师袁息天手中,那时他的想法也是与此刻众人的心情一般无二。 “袁前辈,曾与先父有旧,我幼时也承蒙他指点过武功。” 于是在一片充斥着惊愕疑惑的目光里,穆云淡然道,孟欺山却是眉头一皱,似乎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 “穆云先生,你莫不是在说笑罢,袁前辈如此信任于你,不惜将聚闲庄这份基业相让,这可是连步盟主这个亲传弟子都没有的待遇,难道岂是区区一介故人长辈可以解释的?” “解释?”穆云忽然冷笑一声,不失儒雅,他缓缓走到孟欺山面前,停了一瞬,旋又继续向前走去,半点不曾看他:“你也配要我的解释?” 孟欺山猛听得穆云这可算是撕破脸皮的话语,登时愣住了,但随即他捏紧了拳头:“穆云先生好大的威风,莫非是仗着有袁前辈撑腰,连天下英雄也不放在眼里了么?” 其余众人也是面色复杂地看向穆云,各派高手齐聚聚闲庄,于错综复杂的英雄大会彼此明争暗斗,布局谋划,却哪里知晓自己的行为仿佛优伶唱戏一般,最后的赢家竟是素来声名不显的穆云。 然而袁息天毕竟余威犹在,何况又是武林中公认的大侠,他的面子不能不给,再者,玉京金阙盟主步子留是袁息天的弟子,长乐帮卓凌飞c神剑山庄华无觞又是穆云好友,如此局势此消彼长,即便是剑圣复生,只怕也不敢挫其锋芒了。 纯阳派掌教张慕白叹了口气,止住了身旁有些跃跃欲试的墨初子,带着纯阳派众人就要离去,这时孟欺山的声音又在后面响起:“国师,难道连你也看着这个玩弄心计的小人猖狂得意么?” 张慕白脚步一滞,一回头只见穆云神色平静,全然没有因为孟欺山这句话而动怒的样子,他摇了摇头,心里忽然生出了几分无力:“先贤曾有云,‘不自见,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长;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孟将军,也许贫道此番,真的来错了” 飘然离去。 人群之中,林琢看得入神,此时此刻,他忽然长舒了一口气,心底有几分期待,却又有几分惶恐,一转身,却见胡芦也是如他一般的表情,低低叹了口气:“师父好重的心机,竟是连我们都瞒过了。” 林琢心头一动,抬头却见穆青璃也是怔怔站在那里,显然之后的一连串变故超过了她的意料,而穆云也是一如既往地从未与任何人说起过。 “好手段!好心机!” 孟欺山咬牙低声道,他从五军大都督处接了命令要将聚闲庄收归朝廷,本以为手到擒来,没想到变故迭生,最终更是声名狼藉,一败涂地!然而此人也不愧是当世枭雄,到了此时,他仍然没有轻易放弃。 “既然穆云先生已是名正言顺,可以成为聚闲庄新的主人,那么孟某也不好再说什么。只不过,聚闲庄毕竟是当年武林的圣地,若是先生没什么可以震慑天下群雄的,只怕将来在钩吾山也站不稳,穆云先生以为然否?” 话音初落,“沧浪”一声龙吟声响,屠魂血光闪过,狂暴肆虐的杀意席卷四周,片刻间化作一抹锋芒,卷向了背对孟欺山而立的穆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