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霜》 作品相关 签约了! 前前后后走了快半个月的流程走完了,正式签约! 虽说路还很长,还需厚积薄发。《剑霜》作为我的第一本处女作,我一定会一丝不苟用心地写好它! 有人问,你为什么要起陈长安这么俗气的笔名?其实这个笔名蕴藏着我的许多期许,我二十岁冒着压力扛起一个家,虽然收入微不足道,但我要当我女儿的盖世英雄。像每一个刚出来工作的年轻人一样,我受尽了白眼和不屑,但我是一个从来都不喜欢诉苦的人,干脆在心里头藏着掖着,其实我在大学时就有喜欢写东西的习惯,但起初我仅仅是把这种习惯当成爱好罢了。 在社会打滚了两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林林总总的事,我知道那不是我喜欢做的事情,我想写出我心中的江湖,我想写出我心中的波澜壮阔,都说年轻人应该肩挑草长莺飞,应该志在四方,我原本也是这么认为的,只是你们别误会,绝不是社会磨平了我的棱角,我只是想追寻我心中的梦想而已。人生苦短,我不想留下遗憾。 直到我下起决心写这本书的时候,我知道我已经找到了自己的职业规划方向。陈长安,长长久久,平平安安,不仅是期许,还是我现在的心态,我没有一书成神的幻想,自认笔拙,只希望第一本书能够让我转型为专职写手就行了! 在此多谢各位大大的支持,我会继续加油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请假一天 嶼棬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作品相关 停更三天的原因 自2月28日起到今天,我史无前例地断更了三天,这是一个我自己跟自己较劲的过程。 在上上个星期,《剑霜》没有得到推荐位,每天就十来个点击,但却无缘无故地长了40多个收藏,首先我不知道这40个藏是怎么来的(或许是僵尸粉,又或许是后台的自动推送,又或者是别人随手点了进来,然后被系统自动默认为收藏非人为收藏),就在我看见曙光的时候,这40个收藏却又无缘无故地掉完了,(订阅没有增长,也没有人评论)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 说实话,这对我来说是很大的打击,因为错过了新书榜每一个收藏都显得特别弥足珍贵,我不知道这40个收藏是不是僵尸粉,但看见了希望又忽然跌入了谷底,这种感觉真的真的难以言喻,忽然有种我是垃圾,《剑霜》也是垃圾的感觉涌上心头。 关于推荐位,我只上过了一次app(男生必读的下面,不显眼。),3天涨了50个收藏(新人来说应该还算不错),但从那以后的推荐全部都是pc推荐,pc推荐是一众作者都认同为最没有用的推荐位(大封面除外),我不知道编辑是怎么想的,有的书上了两次app收藏还是只有十来二十,推荐票也没见长几张,可编辑照样让上app,反而是我影都没有见着,每周都是些pc分类的无用推荐位,说句老实话,这种推荐位真的毛用的没有,平均一天一个收藏已经很好了,所以上上个星期的40个收藏对我而言真的是莫大的鼓励,接着又在下一个星期掉完,真的真的是当头一棒。 说到这里我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很用心很用心去耕耘却得到这种回应,很难受很失落。说回推荐票,我记得在二月份之前,平均每天都会有40-50的推荐票,其实这些读者我都记着,但到了2月份之后,推荐票全部都没有了,订阅也都没有了,或许是大家对我的耐心没有了吧,我说过你们的阅读和红票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很重要,比月票还要有意义,我每天看着你们投红票和阅读就是我继续写下去的鼓励,如今什么都没有了,或许单机是每个新人都必须经历的过程吧。(虽然是这样说,但我还是希望只是因为更新慢的缘故,所以大家只是在养着《剑霜》,而不是放弃了剑霜。) 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会坚持把《剑霜》写完,我坚信一样东西,作品是一本一本书垫出来的,从来就没有什么一步登天,加油! (最后我还想问一句大家,《剑霜》真的很差吗?是更新原因还是文笔原因还是故事原因?我迷茫了,真的很需要大家给我一个指引,不要默默地走掉好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章 伤城 那是一片望不到头的雪原,流霜如矢飞雪漫天,笔直的银松参天而起,犹如一柄柄为天地所孕育的巨剑直指苍穹,天的辽阔地的磅礴亦无法抹去这片雪原的凛冽,它有个藏蕴一切风霜的名字,北嗍。 北嗍乃漠北大辽街知巷闻的贫寒之地,素有气象三分霜七分雪一说,这里有一座以雪景独绝天下却名不见经传的小镇,名曰伤城。 傍晚时分。 一白发苍苍腰缠酒葫芦的老者,摇摇晃晃似醉非醉地走在伤城的大街上,街上行人看到这个醉态嶙峋的老头纷纷让道而行。 老头置若罔闻,自顾自地举起酒葫芦咕咚咕咚痛饮,尽兴之余也不忘哼上几段小调:“清风知冷暖,南来又北去,抚皱万里湖。老雁识归途,自西又东迁,历尽沧海田。甭管它白眼屁.眼,人间得意须尽欢。。。” 天色悄然入夜,伤城大街上冷冷清清,老头依旧没有下脚步,一直往伤城的北边走去。 一路向北,沿途都能看见着装各异的江湖之士,但这些眼高于道。 少年眼色呆滞,抬头望向天际。 漆黑的苍穹中,那颗守护伤城的紫薇星格外地耀眼,彷如世上最为温暖的怀抱,可看得见却触不着。 午夜,伤城的城墙头上坐着个满头白发的老头,时不时拿起酒葫芦灌上两口北地屠苏,月光撩人,城外是千里的白雪与笔直的松柏林,偶尔还传来几声狼嚎,老者看得出神,也许是醉了,面无表情的看着这片被白雪覆盖的荒原大地,轻轻地哼起了歌谣。 不知何时,一位面色枯黄的灰衣老僧来到老头的身后,老僧手中捏着一条色泽圆润的佛珠,轻轻拨动之余,也跟着白发酒鬼哼起歌谣,晶莹的泪花在两人眼中打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二章 因果 “许久不见,老秃驴。”满身酒气的白发老头开口说道,声线中带有久别重逢的味道。 灰衣老僧嗯地回答了一声,也来到城墙边上盘膝坐下。 “李静溪啊李静溪,我说你这秃驴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放着好好的木如寺主持不不当,跑来北嗍这个鬼地方作甚?来吃西北风?”白发老头没好气的说道。 名叫李静溪的灰衣老僧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答道:“阿弥陀佛,只许你任逍遥逍遥快活,就不许贫僧避世隐居?” 灰衣老僧温颜笑道:“北嗍可不是鬼地方,贫僧倒是觉得北嗍胜过世间任何一处,你看这万里雪封,千丈雄峰何其壮伟,试问世间还有何处能与此相比,贫僧来此乐得逍遥,再说你任逍遥不也是放着髻霞掌门不做,跑去浪迹天涯,贫僧又何苦要当那累人的主持呢?” 白发老头刚想反驳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意,问道:“没见些日子你这老秃驴舌灿莲花的本领一点都没变,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的?” 老僧平淡无奇地答道:“贫僧虽老可还未到糊涂的境地,试问天底下叫任逍遥的酒鬼有几人?” 任逍遥翻了翻白眼调侃道:“我收到你的书信后便急匆匆地赶来北嗍,你却顾着出去逍遥快活丢下徒儿们不管,可是看破了红尘盯上哪家的花姑娘了?” 灰衣老僧双手合掌笑道:“罪过罪过,实在是冤枉呐,贫僧又不是你任逍遥。” “那你倒是来说说,为何丢下徒儿们不管”任逍遥不依不饶质问到底。 灰衣老僧敛了敛笑意,双眸骤成一线说道:“有居心叵测之人想趁夜黑盗取冰魂魄,那人道行造诣极深,更奇怪的是他被贫僧发现后也不銮战,一抽身便狂奔逃走,贫僧一追就追了数个昼夜,可始终接近不了这黑衣人,想起孤苦伶仃的徒儿们只能无奈折返了。” 灰衣老僧的脸色愈发深沉,又道:“约莫是贫僧带冰魂魄远赴北嗍的消息被捅穿了。” “天龙会?”任逍遥大胆揣摩道。 老僧摇了摇头,答道:“不知。” 白发老头的视线落在老僧的佛珠上,握起拳头喟然长叹:“当初就因为它,正道与天龙会激战不休死伤无数,赵氏王朝与漠北大辽的争锋更是让大地生灵涂炭。” “冰魂魄之力着实是惊世骇俗,贫僧用尽毕生气运和气机才勉强压下它的暴涙血腥。”灰衣老僧默默抬头,望向寂寥的月色。 “老秃驴,你这叫杀敌一万自损八千,这十年你为了镇住冰魂魄,自损了多少精血,你自个就没个分寸?”任逍遥的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不忍。 “不晓得,反正贫僧都已是半截身子入了土的人了,无所谓了!”灰衣老僧坦然一笑,枯黄的脸色深了几分:“贫僧虽是血肉凡躯,可饶是身消魂散也要压住那孽畜留下的祸根,只要有贫僧在的一天就断不会让冰魂魄再次祸害世间,如此一来也算是为芸芸苍生消去一份祸根,修得功德圆满,待往生极乐那一日也走得自然。”” 任逍遥欲言又止,肚子里头的千言万语到了嘴边愣是吐不出一个字,最后只是摇了摇头,拿起酒葫芦又是一顿猛灌:“说是退隐江湖,还不又是江湖俗世中的一颗棋子,何谈逍遥?” 一个念头从任逍遥脑中闪过,任逍遥忽地想起了那个矮小的少年,转过头问道:“秃驴,你那三个徒弟中年纪最小的可是。。。。。” 老僧一眼便洞穿了任逍遥的思绪,如水声冰下咽道:“不错,他叫白云。” 任逍遥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视线扫过无边的雪原,夜空上那颗紫微星格外闪亮,轻叹道:“想不到真的是我那傻徒儿的遗孤。” 许久,任逍遥才回过头说道:“这么多年了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让我带他回髻霞,总比跟着你颠沛流离要好吧?” “贫僧只是替亡人如愿罢了。”老僧苶然答道。 “此言何解?”任逍遥一脸疑惑。 “你这个当师父的还不清楚吗?你徒儿他自幼天赋凛冽,更是被髻霞山视作扛鼎希望,练武修道身不由己,好了,终于做上那天下第一也遇见了自己心爱之人,却又不巧做了正邪两道与那帝王家的牺牲品,他不想自己的孩儿如他那样走上这条身不由己的路。”老僧平静如水,宛若一口陈年古井。 “那一战他被万剑穿心,纵然是大罗神仙出手也救活不了,那位与他相濡以沫的女子也拔剑自尽随他而去,他们最后的遗愿便是让贫僧照顾白云十年,待过了习武修道的年龄再让白云回髻霞。”老僧目光昏沉地说道 “如今十年已过,白云可以回髻霞了,但无论如何你都不可告诉白云真相,不然他还得背负着上一辈的恩怨,活得不舒坦。”老僧脸上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失神。 夜空飘落细雪,任逍遥默然不语,格外出神地望着无边雪原。 忽地,老僧手中的紫檀木珠嘤嘤作响剧颤不止,亮起一阵忽明忽暗的紫光,灰衣老僧如临大敌,唰的一声跃到城楼顶上,张头顾望西北方向。 白发老头也顺着老僧的目光望向西北边,蒙头转向道:“老秃驴,何事?” 老僧语气凝重地说道:“那黑衣人又回来了。” 话未落音,灰衣老僧脚尖发力倏忽掠出。 任逍遥眉头一锁,也跟着灰衣老僧掠向西北方,两人的身影在半空中疾行如风,俨然不顾劈头盖脸的漫天飞雪。 雪越下越大,刺耳的寒风呼啸而过,矮小少年被漫天风声惊醒,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身旁的两位同伴还在熟睡,旧庙原本就有些岁月了,在这萧萧风声中更显得摇摇欲坠,庙门被大风吹得吱吱作响,白云壮起胆子想要去把庙门扣紧。 风声如雁泣,庙门啪地破开两半,门前站着一个戴着冷冰冰玄铁面具的黑衣人。 黑衣人双目生寒缓步走近少年,可少年竟莫名其妙地没有一丝恐惧,心底反倒生出一股不明来历的恨意。 少年双手紧紧握拳,死死盯着眼前若有深仇血恨的黑衣人,明知这是以卵击石,却没有一丝后退的意思。 黑衣人目光怨毒忽然地冷笑起来,笑声阴森古怪不寒而粟。 一记惊雷在雪夜划过,黑衣人出手掐住少年的脖子,微微抬手便将他轻而易举地举起。 少年的眸子中血丝暴涨,他没有挣扎只是死死地盯着黑衣人,眼中的那股恨意越来越浓,如岩浆迸发般浓烈炙热。 “哈哈哈,居然还这么像。”一身阴鹫气焰的黑衣人狂笑不止。 遽然间,黑衣人心神一凝,感到一股强大的气机无孔不入倏荡逼近。 黑衣人后知后觉但为时已晚,一道流萤击中手背,只觉如火烧般灼热难忍,不由自主地松手放开了矮小少年。 黑衣人不敢怠慢,萧然摊开双袖身形若弓,如黑鹫展翅倏忽后掠,与此同时黑衣人朝着三个少年洒出一道毒粉。 夜幕之下,一尾尾金光流萤激射而来。 唰唰唰! 黑衣人身形晃动左右穿插,躲过宛若流星雨落入庙内的金光,可不等黑衣人有丝毫寻思的空隙,一只佛光瑞气的巨大手掌伸入庙内,如捆仙索般骤然捆住黑衣人,猛地把他拽出了庙外抛向空中。 金光巨掌随即烟消云散。 黑衣人大吃了一惊,又见头顶上悬浮着一位金光流溢的活佛,当下鲤鱼翻身双脚踏空一跃,踩着云霄凌空直上。 活佛周身金光流溢,难以看得清他的神情,只见他双手快速结印掐出二指,又是一只大如山丘般的金色手掌横空出世。 下一刻,灰衣老僧结印的手猛地下压。 山岳蓦然填江海! 霎时间风起云涌,鹅毛大的雪花竟生生逆行倒流升回天上,山丘般的金色手掌如天雷滚滚压下。 灰衣老僧这一招玄妙至极,黑衣人哪里反应得过来。 平地惊雷一声响,黑衣人被巨掌压落地面,庙前平整的院子骤时被轰出了一个大坑。 任逍遥恰好赶至看见了这一幕,心中啧啧称奇,对灰衣秃驴佩服得五体投地,暗底下念道:“才短短十年时间,这秃驴已经突破到天罡上境了,若不是为了冰魂魄和剑心的心愿耗尽了心力,怕是早成佛了吧。。。唉” 任逍遥的眼中尽是黯淡。 尘土飞雪激扬散尽,大坑中却空无一人,饶是神仙杀人也不可能不留痕迹,黑衣人到底去哪了? 老僧白眉敛聚,冷哼一声望向东边。 任逍遥喝了口酒把酒葫芦悬回腰间,淡淡地说道:“老秃驴,让我去舒展舒展筋骨。 任逍遥观气瞬息,再次确定黑衣人逃窜的方向后,身形凌厉出鞘,疾步踏风往东边追去。 旧庙内,少年的脸憋得涨红蹲在地上气喘如牛,额前满是黄豆大的汗珠。 灰衣老僧急忙伸出双指,在少年胸前的穴位点了两下,少年呼的吸马上顺畅了许多,见少年的伤势并无大碍后,老僧这才悄然松了一口气。 老僧蹲下身子,伸出灰袖替少年抹去额头的汗珠,慈祥地问道:“白云,无碍吧?” 少年深吸一口气平复神息,摇了摇头道:“师父,徒儿无碍。” 老僧半眯起眼笑着点头,眼中却不漏痕迹地闪过一丝恍惚,这位命运坎坷的徒儿自幼父母双亡,后来又跟着老僧颠沛流离远赴北嗍吃尽了苦头,其实老僧心里头清楚得很,这位徒儿与他爹一样,是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胚子,只是因为他爹的缘故,老僧才没有教他习武罢了,这多多少少让后无衣钵的灰袍老僧深感遗憾和惋惜。 唰,一道邪魅的紫光划破苍穹。 老僧先是一愣,随后嘴角慢慢渗出血丝。 少年的眼中全是难以置信的空洞,眼前的情形让他如遭雷击,顿时晕厥了过去。 一柄乌黑大刀深深地栽进老僧的后背。 庙外,戴着玄铁面具的黑衣疯狂冷笑。 “李静溪,你真是老马失蹄啊。”黑衣人阴森森地说道。 “阿弥陀佛,好一招声东击西。”灰衣老僧回过首,平静如水地说道:“不知贫僧与阁下有何恩怨,让阁下下此狠手。” 黑衣人冷哼一声,伸出手缓缓把面具摘掉,用冷得令人发指的语气说道:“你不认识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三章 髻霞 当灰衣老僧看清了那张藏在冷冰冰玄铁面具下的容貌后,霎时面如死灰嘴唇抽搐,意味深长地叹息了一声。 黑衣人瞟了眼晕厥不醒的少年,脸色僵硬地说道:“十年前你和他毁了我的大业,今日你的性命与冰魂魄我一并收下,只是万万想不到在这还能碰见他的遗孤,这难道就是你们佛家常言的因果循环?那我便发发慈悲,顺手一同把他送去见他父亲。”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老僧单膝跪地双掌合十,鲜血浸湿了他大片衣袍。 “哼,李静溪,你别再装模作样假惺惺做戏了。”黑衣人冷嘲热讽道。 “阿弥陀佛,当年之所以留你一条活路是以为你会改过迁善,却想不到你在这条岔路上越走越远了,你可知道冰魂魄再次落入江湖会引起多大的腥风血雨?”李静溪嘴角的血丝越淌越多,丝丝缕缕顺着下巴滴落在地。 “呸,臭秃驴,你的脸皮真厚,到底是谁在这条岔路上越走越远了?”黑衣人驳斥道。 “得冰魂魄之力就等同于把整座江湖收入囊中,至于能掀起多大的腥风血雨,我可就管不着了。”黑衣人摆了摆手轻描淡写地说道。 “阿弥陀佛。”灰衣老僧念道过这四个字时,浑身上下瑟瑟颤抖。 “你是不是忘了当年正邪大战,若不是你李静溪。。。。。。”黑衣人冷哼了一声,但话未说完就被灰衣老僧出言打断了。 乌黑大刀贯穿了老僧的胸背,他稍稍回过头,坦荡荡地说道:“罢了,人世间因果有连,六道轮回,万物是非终归尘埃,死不过是死,生也不过是生,所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贫僧当年亲手种下的恶果也该开花结果了。” “既然如此,你我的恩怨就在今日了断吧。”李老僧缓缓站起子,浑然不顾那把深深栽进他枯瘦后背的大刀,枯黄若竭的脸色平静得不生一丝波澜涟漪。 “如此甚好。”黑衣人狰狞毕露,方寸之间生出寸寸杀机:“想不到如来下席的李静溪也有在阴沟里翻船的时候,真是大快人心,枉天下人还把你当做那白首不惊风骨不危的入世佛陀,实在是可笑至极。” 呼!灰衣老僧大袖一荡,一阵令人窒息的强大气机洪泄蔓延。 飞雪漫天,寒风萧瑟,伤城旧庙外风起云涌。 苍穹起髻霞山,那得好好说道说道,髻霞乃一大梁境内钟灵毓秀闻名遐迩的奇山,拔地而起不见其顶,常年为云雾缭绕,山上珍禽走兽不计期数,山势险峻奇石万千,正是这么一座仙山,孕育出当世第一道教髻霞派。 作为当世第一道教的髻霞派,却是天下五大巨擎中最为人丁单薄的门派,但派内英才稳压其余四大巨擎一头,除了掌教住在主峰外,其余长老都在各自首峰开山收徒,且不说那修得天道大成的大掌教李重山,当年南疆蛮子叛乱,髻霞山霓霞峰的吴飞侠单枪匹马独闯蛮族帅营,一柄惊鸿剑斩去一千八百多颗蛮子头颅,更把煽动叛乱的天龙会成员杀得片甲不留,大梁才得以趁机平定南疆叛乱。巾帼不让须眉,缥缈峰明镜长老有过红颜一怒,一掌削去泰山子凌峰的壮举。作为明镜长老的亲哥哥,长虹峰首座孔道人素有髻霞梁脊之誉,江湖上盛传此人武学造诣高深莫测,绝不在天下前十之外,更传闻他有双掌憾昆仑的大神通。而在剑道造诣方面,飞来峰上的李峰乃当世登峰造极者,可在娶妻生女后便渐渐退出江湖,尽管是髻霞山上的家事也极少过问,门下只有寥寥五个徒弟 昏睡了三天三夜后,矮小少年终于醒了过来,额前后背冷汗如雨俱下,稍稍平复心神发现自己正躺在一间朴素的房子里,空荡荡的房间一望到底,墙上悬挂着一幅诗词“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 少年后知后觉,手足无措地将袖子掀起,手腕间果真多了一条紫檀木珠,在这一瞬间无数的疑问涌上少年的心头。 少年神思絮乱,喃喃自语道:“一切都不是做梦?师父去哪了?渐离和小古呢?” 约莫是听见了房里的动静,一个身材高大的方脸男子推门而入。 男子又惊又喜地说道:“咦?师弟你终于醒了,你睡了整整三天三夜,来吧快跟我去拜见师父师娘。” 少年头大如斗问道:“拜见师父师娘?” “来,我带你去见师父你就清楚了。”魁梧男子微笑道。 少年点了点头暂且放下心中疑虑,用衣袖抹去额前的汗珠后,跟随着那个高大的身影走出房间。 屋外一片瑰丽景象,风中轻轻摇曳的翠竹和两排粉墙黛瓦的瓦房相得映彰。 两人来到一座叫静心堂的屋殿外。 少年惶惶不宁,疑迟了片刻后,还是随着男子一同走入静心堂。 静心堂上首处,一蓄长须的中年男子正襟危坐,两肩出尘的清雅气度不怒而威,而在中年男子的身旁,站着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 “拜见师父,拜见师娘!”那身材高大的男子拱了拱手,恭敬地说道。 正坐上首的中年男子和中年女子点了点头。 “你叫白云?”长须男子开口问道。 少年点头作答。 “身体好些了吗?”长须男子略略缓和语气道。 名叫白云的少年心不在焉,嗯了一声。 “那就好。”两肩出尘的中年男子捋了捋长须点头道。 “这是哪?”白云的眼角若有碎光闪烁。 坐于静心堂上首的中年男子,正是髻霞第一剑李峰:“髻霞山飞来峰。” 白云浑身颤抖,锥心泣血道:“我师父呢?” “死了。”李峰平静如水地说道。 死了?李峰口中平淡无奇的两字却犹若一记天雷轰然直下,白云瘫软如泥噗通跪在了地上,眼前飞速掠过旧庙内遭遇惊变的画面。 “佛家有云生死有命,这是李高僧的命。”李峰说道。 “日后我便是你师父。”李峰又望向身旁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她是你师娘。” 徐晶满眼温柔,轻叹了一声道:“白云,师娘明白你一时间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但斯人已逝你也别太难过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白云红着眼点了点头,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另外那两个同伴呢?”白云心急火燎地问道。 “高的拜入了长虹峰孔道人门下,而胖的拜入了霓霞峰吴飞侠门下。”李峰答道。 白云又追问道:“是何人把我们带回髻霞山的?” 李峰并没有马上回答白云这个问题,数息的光景后摇头抚须道:“那人把你们送到髻霞山的盘龙石道上便离开了,只留下了一封李高僧的亲笔血书,后来扫地的道童发现了你们,那回你们中了奇毒昏迷不醒,是年纪稍长的髻霞弟子把你们背上山的,幸得李掌教亲自出手替你们解去奇毒,你们才保住了性命。” “血书上写了什么?”白云黯然地低下头问道。 李峰若平湖镜面波澜不惊地答道:“让你们拜入髻霞派门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四章 抉择 如履恶梦经历了翻天巨变,在得知两位同伴安然无恙后少年才如释重负,额头紧紧贴着地面深深磕了一道响头,随后又抬起头,目光如在风中摇曳的青灯飘忽明灭,问道:“我能见见他们吗?” 李峰决然道:“无规矩不成方圆,髻霞有髻霞的规矩,日后会有机会相见的。” 少年的心情忽如艳阳晴天忽又变乌云密布,默默低下头双目间没有一丝神采。 站在李峰身旁的中年女子见状,轻轻笑了笑急忙打圆场道:“好啦,好啦白云也累了,你就别扯东扯西的啦,赶紧让白云回去休息吧。” 李峰与女子相视了一眼后,心领神会地说道:“那今天就到此为止,你先回去休息罢,这位是你的大师兄唐大里,以后生活上有什么事就找他,若还是解决不了你就再来找为师。” “大里,你要照顾好你这位小师弟哦!”徐晶给唐大里使了个眼色说道。 “一切包在弟子身上。”唐大里拍了拍胸膛答道。 唐大里悄悄看了眼名叫白云的少年,一丝道不清的失落涌上他的眉宇间。 皆是同病相怜之人,即使不用徐晶开口叮嘱,他也会待这个新来的小师弟亲如手足。 走出静心堂的门槛,白云一路上都低着头,没有半点心思欣赏飞来峰上的绮丽风景。 推开房门,白云无力地扶着墙壁,十足魂魄无主的游魂野鬼,踉踉跄跄坐到竹椅上,双目中尽是深不见底的空洞。 短短数日历尽沧海桑田,让这位身世坎坷的少年雪上加霜,换做了谁都难以坦然承受。 唐大里跟在少年的身后走进房内,见少年精神萎靡地靠在竹椅上,大概是遭遇巨变还未缓得过来,轻轻叹了口气道:“小师弟,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罢,你师父他在天上绝不愿看见你这副样子。” 白云坐在竹椅上一动不动,双眸仿佛蒙上了一层白翳,犹如一桩没有知觉的木头。 那年冬天若不是灰衣僧人救了还在襁褓中的他,恐怕他早已冻死街头了,世事难料,师徒之间连道别也来不及说上一声就阴阳相隔,对这位十岁出头的少年而言无疑是当头一棒,如同晴空万里的苍穹在一瞬崩塌。 “小师弟,其实。。。我也是个孤儿,我知道你很难过,毕竟失去至亲的滋味如万箭穿心”唐大里苦涩道。 白云怔怔抬首,看见高大的男子眼中居然隐约的泛起了烁光。 “大师兄!小师弟!”屋外传来一道甜美的声线,紧接着门外的脚步声愈发急促,一位豆冠少女风风火火推门而入, 少女与白云年纪年纪相仿,长了一张含苞待放的美人胚子脸蛋。 在少女之后,一名儒雅男子和一名门牙呼之欲出的男子一前一后走入了房间,而最后走进房内的是一位态窈窕妆容精致的女子。 妆容精致的女子见少女大大咧咧闯入房中,嘴角微微上扬的同时无奈地摇了摇头。 “小师妹你们回来了呀?”唐大里趁众人不注意急忙擦去眼角的碎光。 长了一双水灵灵大眼睛的少女点了点头,翘起嘴巴百无禁忌道:“是啊,还好大师兄你没去,这讲道大会实在是无趣得很,早知道我也不去了,幸亏掌教染了病疾,讲到了一半就撤坛歇息去了,要不然耳朵里头还真得听出老茧来了。” “说什么呢小师妹,唐师兄是要照顾小师弟才没去的,别人想听掌教讲道都没机会呢。”妆容精致之余亦不缺小家碧玉那份淳朴的女子笑道,又伸出手指在少女的鼻尖上轻轻点了一下。 “哼。”少女立马做了个鬼脸。 “小师弟你终于醒了啊?”两只大门牙呼之欲出的男子喜形于色,龇起两只大板牙笑道。 白云疑惑不解,干脆将目光投向唐大里。 唐大里清了清嗓子说道:“小师弟是这样的,在你之前师父一共收了五个徒弟,我呢是最早入门的所以是大师兄,而这位是你的大师姐碧绣。”说罢唐大里又指了下妆容精致眉目如画的女子。 碧绣轻移莲步在白云跟前蹲了下来,托起腮啧啧称奇道:“我们小师弟可秀气得很呐。” 白云受宠若惊羞涩地扭过头,众人同时哈哈大笑,唐大里也随声附和道:“那是。” “这个大板牙呢是你三师兄木胜,他可是咱飞来峰的首席大厨!”唐大里继续说道。 “喂喂喂,你才是大板牙呢!不想吃晚饭了是不是?”木胜天生长着两只比常人要大上一倍的门牙,对此他本人倒是无所谓,反正这相貌乃父母所赐不可改变,可他最讨厌的就是听见别人喊他大板牙,谁喊他大板牙他跟谁急眼。 唐大里耸了耸肩笑不拢嘴,不再去调侃大板牙木胜,又指着一身书卷气浓厚的男子说道:“这个是你四师兄林学书,他呀满腹经纶才学,半个髻霞的武功秘籍都差不多被他背完了,日后你在修行上有什么困惑之处都可以去请教他。” 书生意气盈满不溢却尽在眉宇间的林学书微笑着不说话。 “这个大大咧咧与你同岁的女汉子是咱小师妹李馨儿,她呀可是师父师娘的掌上明珠。”唐大里故意斜着眼看了下李馨儿。 果不其然,李馨儿嘟起了嘴巴忿忿不平地说道:“说什么呢唐师兄,现在最小的是白云小师弟不是我,哼。” 碧绣咦了一声摸了摸李馨儿的脑袋笑道:“不对呀,飞来峰上有规矩未满十二岁者,都不算是师父的正式弟子,小师弟的年纪比你大,而且你两都未满十二岁,按理说馨儿你应该管白云叫师兄才对。” 唐大里一拍脑袋也凑起了热闹:“好像是有这么一说。” 李馨儿叉起了腰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又对碧绣和唐大里挤眉弄眼道:“师姐你糊涂啦,我爹爹常说凡事都得讲究个先来后到,白云比我晚入门自然是小师弟。” 众人捧腹大笑,李馨儿是李峰和徐晶的女儿,从小到大被两人捧在手心当做掌上明珠,在一众飞来峰弟子中也年龄最小的那个,所以被大伙喊作小师妹,如今飞来峰上多了位后入门的同门,这个万年小师妹本以为能扬眉吐气一番,却没料到白云的年纪比她要大,她还是得做飞来峰上的小老幺。 碧绣温柔地用指尖点了下李馨儿的鼻头,笑道:“你呀你,还是安安分分地当小师妹罢。” 不知为何,有忽如腊月艳阳般的温热暖彻白云的心扉。 静心堂内,李峰双目无光呆滞静坐。 许久,这位两肩出尘的中年男子语重心长道:“佛道有言因果循环,可这世上当真有因果循环?若真的有,何故白云的身世如此凄凉坎坷?” 徐晶轻轻把手搭在李峰的手背上,柔声安慰道:“峰,这是他的命啊。” 李峰的神色极为难看,缓缓地闭上双眼:“作为逍遥师父唯一的两个徒儿,我与剑心从小穿同一条裤子长大,情同骨肉不分彼此,他在剑道方面造诣一直胜于我,那一战他以一敌千战得昏天黑地,若不是我来晚了他根本就不会死,剑心不死白云也不用成为孤儿,也就不用从小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 “都这般久了你就别再责怪自己了,当初正邪大战我受了重伤,若不是为了救我。。。。。。要怪就怪我吧。”徐晶深深自责道。 “峰,你打算把一切都告诉白云吗?”徐晶目光起伏。 李峰目光决然,点了点头道:“他该知道他爹曾扛鼎剑道,是为了匡扶正道而死的。” “可毕竟白云的年纪还小而且刚经历了巨变,要不等他再大一些再告诉他?”徐晶轻叹道。 李峰深深吸了口气,沉默了许久后才吐出两个字:“也好。” “那你打算教白云学剑吗?”徐晶的目光落在男子的脸上。 “教!”李峰斩钉折铁答道。 徐晶目光闪烁痴痴看向身旁的男人,他曾挥斥方遒剑指江湖,可自从那场尸骸遍野的大战之后,他闭剑封鞘郁郁寡欢,足足十年了,那份睥睨江湖的气概终于在今夜沉滓泛起。 夜深,风撼涛林,月光洒满了整座髻霞山。 飞来峰最末尾的瓦房中走出一位少年,他眼眶通红握着双拳走到月光之下,双膝一弯跪在地上,向着遥不可及的北方深深磕了三个响头,第三个时他再无力抬起头,趴在地上失声痛哭。 不知何时,在少年的身后出现了一个人影,清雅出尘长须飘摇。 男子沉默不语,视线中尽是难以言喻的深沉,眼前的少年着实背负着太多的东西了,先是失去至亲颠沛流离,再后来就连对他有抚养之恩的师父也突遭变故撒手人寰。 这十年他一直在找寻少年的下落,可神州之大辽阔无边就好比大海捞针,又谈何容易?偏偏就在他心灰意冷之际,任逍遥把少年带上飞来峰,虽十年苦觅毫无结果,最后却以这种方式找回手足的遗孤,这多多少少让月影下的男人在欣喜若狂之余横生感触,在他心里始终有一处疙瘩,当年若是来早一步少年的父亲就不会被万剑穿心,李峰看着少年的背影,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固执决然要把全世界都扛在肩上的背影。 “白云。”沉默许久后李峰终于开口了。 少年泪眼朦胧,缓缓抬起头,只见眼前的长须身影负手而立,好似一座顶着苍穹的山岳。 “学不学剑,你自己选择罢。”说罢,李峰转身离去。 白云低头看了眼紫檀木珠,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猛然抬起头对着月光立誓:“师父,这个仇,徒儿一定给您报!” 这句誓言响彻了整个飞来峰,藏在竹林中那个长须身影微微一颤,眼光忽明忽暗。 清晨。 彻夜未眠的白云来到静心堂门口,惊觉李峰早就正坐于上首处等候,此刻他正手捧着一本蓝皮经书专心致志地阅读。 “想好了?”李峰平静地说道,视线却没有离开蓝皮书籍。 “徒儿想好了,我要学剑。”白云毅然答道,虽彻夜未眠疲乏憔悴,但眼中却尽是劈江裂海的坚决。 “好。”李峰放下了手中的书,踱步走到白云跟前。 “要为师教你学剑可以,但是你要答应为师一个条件。”李峰语气肃穆道。 “师父且说,徒儿必遵师命。”白云拱手道。 “既然你决定练剑,为师自会倾囊相授,但你要答应为师切不可以带着满腔恨仇练剑,这样练出来的剑非但劈不开世间不平,还会走火入魔走上一条回不了头的不归路,若你真踏入魔道为师必亲自废你道行。”李峰停顿了片刻又道:“你可否做到心无旁鹫一心习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五章 清风诀 髻霞山本来就人丁单薄,李峰避世隐居多年座下弟子寥寥可数,又无一人是学剑的胚子,身为当世剑道大能,李峰的眼光何等透彻玲珑,一眼便能看出白云是百年难遇的剑道奇才,李峰深信不疑,在他的指导下以少年与生俱来的天赋,且不说能否成为独占鳌头的新一代剑神,起码在剑道上的造诣不会在他之下。 其实李峰的心里头一直都飘摇不定,他自作主张教白云练剑是想弥补已错过的遗憾,让白云替他父亲成为当世剑神,但又怕白云背着满腔仇恨去练剑,正如李静溪所说他背负得已经太多了,但最终李峰还是毅然决定教白云练剑,足以看得出李峰对这位身世坎坷的少年有多大的寄望。 “我能做得到。”白云紧咬牙关答道。 李峰深谙其道却不道破,他又何尝不知少年的想法呢,只是来日方长,他坚信时间会洗涤一切,让少年放下过往的仇恨接过他父亲的衣钵。 “练剑非一朝一夕的易事,成者登天,败者无工,长则百年,短则十年,切记不可半途而废。”李峰语重深长地说道。 “弟子明白。”少年憔悴苍白的脸上充满着决然。 风过留声,雁过留痕,练剑确实非一朝一夕之事,当今神州大地上能称作剑神境界的人物,一个手掌就能数得来,饶是在剑道上登峰造极的李峰也不曾触及剑神境界,当真能算作剑神的,西蜀剑魔白剑堂是一个,天龙会洪剑锋曾是一个,但在十年前的正邪大战中被一位已故的风姓剑神刺瞎双目,道行坠涯直下不知所踪,而在一众剑神之中最为出彩的一位,是曾叫整座江湖俯首称臣青衫仗剑潇洒风流的窦仙儿,只可惜窦仙儿爱美人不爱江湖,甘愿为一名万象山上的奇女子,闭剑隐归披发入林。 “这本是髻霞山的独门内功心法,名为清风诀,你没有半点内功根基,贸然修习清风决恐怕只会逆道而行适得其反,轻则伤筋动骨,重则修道之路到此为止,故而为师替你修改了一夜,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能助你洗髓伐经事半功倍。”李峰将手中的蓝色经书递给白云。 白云接过蓝皮书,看着密密麻麻的字迹,当即一愣,心里头百感交集最后只化作了四个字:“多谢师父。” 李峰素来不苟言笑,这回自然也不例外,继续说道:“除了修习清风诀心法,你每日清早背上一个箩筐沿着飞来峰后山的小路直走,约莫走上个来时辰便会看到一片紫色的竹林,在紫竹林中有一处池水,池水极深,池中有许多与鹅卵石生得一模一样的石头,你潜下去摸到精疲力竭为止,再把摸到的鹅卵石带回来,并且每日在鹅卵石中选出一颗最大的,在石头上面刻一个道字,每隔些日子为师便会来查阅,莫要偷懒怠工,而剩余的鹅卵石就交给在厨房忙活的木胜师兄,还有髻霞心法清风诀除了本门弟子不可外传,谨记。” “弟子遵命。”少年拱手一拜。 看着手中的蓝皮书籍,少年心头风起云涌。 _____________ “开饭喽。” 大板牙木胜一声令下,本在房中修习功课的众人齐唰唰地围满桌前。 木胜端出一盘盘色香味具全的菜肴,道家门庭素有荤酒不沾的规矩,偌大的髻霞山上也就只飞来峰有沾荤的规矩,众人眼中光芒四射,李馨儿更是拿捏着碗筷蠢蠢欲动,但李峰和徐晶皆未入席,谁也不敢先动筷子。 小师妹李馨儿发起了愁,往静心堂后院喊道:“爹,娘,开饭了!” 虽说李馨儿是李峰和徐晶溺爱的掌上明珠,但尊卑有别不分老幼。 万众期待的师父师娘终于出现了,人已中年可风韵不减半分的徐晶柔然笑道:“赶紧吃吧别饿着了。” 李馨儿机灵道:“谢师父师娘大恩,没齿难忘。”说罢便龇嘴笑起来,逗得众人乐呵呵。 “馨儿就数你嘴最甜了。”徐晶乐开了花道,李馨儿却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 “哇,这个红烧肉真美味,大板牙师兄的厨艺可真是愈发日益精湛了。”李馨儿赞口不绝道。 “那是当然。”大板牙木胜洋洋得意道。 “真好,要是以后天天都能吃上大板牙师兄做的菜就好了。”说罢,李馨儿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到木胜碗里。 大板牙慌了神,急忙推搪道:“嘿,小师妹这可使不得啊。” 唐大里笑着接上话道:“对,咱们飞来峰的厨房就该归木胜管。” “同意。”碧绣和李学书也齐声答道,徐晶则在一边笑得说不出话来。 “师父。。。”大板牙木胜生无可恋地转过头,满脸委屈地看着李峰。 平日总爱板着脸不好言语的李峰竟也微微一笑,夹起一块红烧肉放到嘴里不说话。 见李峰沉默微笑不发一言,大板牙欲哭无泪道:“师父啊,我这一入厨房深似海啊,说好每人轮流煮菜做饭,可我守着这个厨房都快三年了。” 李峰点了点头,夸赏道:“味道的确不错。” 这句不痛不痒的夸奖如冷水当头泼下,把木胜眼中仅存曙光当场浇灭,木胜恨不得仰天长叹,三年前被众人连哄带骗入厨房,谁知道一下厨就下了三年,真是一入厨房深似海,何时才是个头啊? “白云,你住得还习惯吗?”徐晶给白云夹了块红烧肉说道。 “习惯得很,多谢师娘关心。”白云微笑道。 “馨儿,你可不许欺负你的小师哥哦。”徐晶故作板脸道。 “娘,虽然白云的年纪比我大,名义上是我的师兄,可爹爹常说凡事皆有个先来后到,我好歹也是他半个师姐呢,我怎么会欺负他。”馨儿委屈道。 “师娘,小师妹可仗义啦,说谁欺负白云就跟谁急。”碧绣打趣道。徐晶哦了一声满脸欣慰道:“看来我的小馨儿长大了。” “那是。”李馨儿拍了拍胸脯自卖自夸,众人乐开了花。 午饭过后,唐大里给白云讲了许多关于髻霞山上的玄妙传说,而其他人皆各自回房修习功课,修道学武就像婴儿学步,一开始是爬,爬多了便会走,走多了才会跑,断不可能未学会爬便会跑,愚公移山精卫填海亦非一日之功,所以功课是每日必修,每日必练。 后来就连唐大里也回房修习功课了,只剩白云独坐在竹椅上看着窗外怔怔出神,髻霞山的大名如雷贯耳,置身其中尤是不明觉厉,高耸入云的奇石峻峰延绵不断,飞瀑悬壁瑰丽壮阔。 景色虽美,白云却无心细赏,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脱胎换骨变了一个人似的。 白云推开房门打算出去透透气,沿着山路不知不觉地走到一条宛若江河开阔的溪流旁。 阳光穿林打叶落下,走近溪流白云才后知后觉其实这条山涧溪流并不浅,虽然溪水涓涓细流清澈见底,可水位却足足能没过两个人,水底尽是数不清的鹅卵石。 白云捧起溪水洗了把脸,透彻的清凉把心中苦闷和难受消淡了几分。 抬首时,白云在无意间发现不远处溪面上有一长满青苔的巨大岩石,岩石如山丘般高凸,在青苔覆盖下藏着几个模糊的字迹,白云没怎么在意,在溪旁找了块石头背靠着坐了下来。 山风拂过,满山苍翠轻摇,唐大里说得不错,髻霞山的的确确是个修心养性的好地方。 少年摸了摸袖口,取出那本经李峰悉心修改的蓝皮书,目不转睛地翻看起来。 书中第一页是教修习者如何呼吸吐纳,吸收天地灵气打通经脉,在体内丹田筑基气海,书中有许多修改过的字迹,白云错过了修习内功心法的最佳年纪,又没有半点练武底子,李峰担心他在修习清风决时天地灵气无法通过经脉,在体内大量蓄积造成经脉逆行,故而花了一夜时间替他修改口诀。 少年捧着蓝色皮书看了许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把书收回袖中,双腿盘膝打坐,双手平膝而放,书中所道灵气乃天地之魂,无处不在,若想吸天地之气,必先静心凝神心无旁骛,再而呼吸随风,天人合一,让天地灵气行便全身经脉,打通全身穴脉筑基气海。 少年徐徐闭上双眼,放空周身调整呼吸。 山风拂过少年的脸颊,双鬓青丝散乱起舞,不知何时,这张脸孔除了稚嫩秀气还多了几分坚毅。 深深吸气再缓缓地吐出,少年的神识恍如一张白纸,无欲无求,无喜无悲。 渐渐地少年觉得体内丹田澎湃,有温暖的气息涌进丹田,继而丝丝缕缕地游走周身,如若被蚂蚁爬便全身之感,气息所到之处经脉尽开,并久旱逢甘露般吸收着这股暖流,与泡在温水暖浴中如出一辙。 白云微微讶然,心中暗道:“这便是书中所言的天地灵气,日月精华?” 通天巨树尚要扎根大地,从头而起,修道习武也是一样的道理,只有根基稳固境界才能顺流直上,若根基不稳便如逆水行舟,只会适得其反,习武之人需在天地灵气日积月累的帮助下,打通和锤炼体内闭塞脆弱的经脉,从而开拓出一片广阔无垠的气海。 天地灵气在白云体内肆意游走,白云深吸慢吐,尽情地吸收着这天地精华。 可偏偏在此时,一股来历不明的寒流急涌直上,与那股温暖的气息悄然相撞,少年忽觉胸腔生出炸裂之感,猛然睁眼后,双手捂住胸口气喘如牛,体内的两股气息亦随即烟消云散。 白云擦去额前的汗珠纳闷了起来,书中言道天地灵气会温暖经脉,但为何突然有一股寒流涌出,两者相遇更生出炸裂的痛楚? 沉思之际,少年惊觉太阳快要下山了,颇有一眼万年的感触,呼吸吐纳吸收天地灵气看似轻巧,可一旦静心凝神与天地交融便如蛇龟冬眠,忘记世界万物的流转,这便是为何绝世高手一闭关就是十年乃至数十年之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六章 火卵池 夕阳西下,白云生怕耽搁了众人用膳的时辰,正要沿路返回静心堂,可才刚转过身,忽闻溪面炸响,白云顺眼望去,那块横截在溪面上的大岩石哗地一声往下沉,霎时水花飞溅,带起一圈圈的花白涟漪。 紧接着巨岩又轰然升起。 一沉一浮,这块不乎寻常的岩石现出了真身。 定眼一看,原来是一只体型巨硕头长犄角的巨龟。 哗哗哗,溪水不断从那只岩石巨壳中倒流而出。 褐色巨壳如山峰般高高隆起,大乌龟这才缓缓张开眼,睡眼惺忪地顾望四周,似乎是沉睡了好长一段日子。 场景荒诞,白云犹如木头桩子木讷在原地,他从未见过体型如此庞大的乌龟。 噗。。。巨龟鼻孔喷出两道粗壮的水柱,声音震天响地。 这头沉睡许久的怪物缓缓爬上了岸边,离开水面后,它那巨大的躯体才算是彻底显露出来,龟背如崎岖不平的峰峦,四肢着地时足足有两三丈高。 白云分明感觉得到巨龟每走出一步,大地就随之颤抖一下。 巨龟骤停硕大的躯体,细细地打量着少年,目光变得古怪深沉。 数息之后,巨龟的眼光忽地柔和了几分,缩回巨硕的脑袋,笨重地转过身子离去,硕大的躯体渐渐消失在树林中。 夕阳的余晖透过层层的树叶照落在少年身上,只听见在树林的深处传来一道沙哑的声线:“好久不见。” __________ 夜幕降临,星辰微亮,髻霞山长虹峰云涌松涛,世人只知髻霞掌教李重山修得天道大成,却忘了还有一位双掌撼昆仑的孔道人。 李峰曾言孔道人眼界奇高,其实也并非是全无道理,作为髻霞第二人的孔道人座下弟子众多,不像飞来峰那边人丁单薄,但真正能算作入室弟子的却屈指可数,大弟子齐于正二弟子陈成,再算上新入门的钟渐离才三个罢了,当初同为髻霞掌门候选人之一的孔道人,一心追求武道巅峰根本没心思当那掌门首座,干脆就下山去闯荡,后来髻霞老掌教叶恒子驾鹤西去后,悲痛交集的孔道人重回髻霞,在长虹峰上落叶归根开山收徒,了去尊师遗愿,清净之余也算是乐得逍遥。 月照下树影娓娓婆娑,长虹峰的一座院子里,一个高瘦俊朗的少年独坐月下,抬头看着月光呆若木鸡,目中有星稀般的碎光跌宕闪烁。 在走廊阴影处,一身长袍的孔道人看着少年的背影若有所思。 霓霞峰,一道青影掠过树林,在迎风涯边停住,一袭青衫独冠天下的男子把扛在肩上的微胖少年放下,胖子蹲在地上抽泣不止,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肿了双眼。 青衫男子却默然不语,静静地望向北方。 风吹过,青衫男子衣袖飘摇。 “瞧,天下这般大,真不想去看看?”男子云淡风轻地说道。 胖子稍稍抬头,迎风涯下便是雄伟无比的髻霞山脉,此刻月光如纱,洒满了整座髻霞。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仇不报何谓丈夫?”男子的傲气不减当年,他曾一剑斩去一千八百颗蛮子头颅,吴飞侠岂是浪得虚名。 胖子看着这个傲气凌然的背影怔怔出神。 风吹过,似乎在咆哮。 __________ 五更,天色才微亮,飞来峰最末端的瓦房走出一个人影。 少年揉了揉眼睛,背起一个竹编箩筐踏上后山小道。 昨天晚饭时,少年本想请教李峰两道难题,何故在呼吸吐纳时会有一股寒流逆流而上,还有那只在山涧溪畔沉眠长睡会说人话的巨龟,但又想起唐大里曾说过,髻霞山自混沌初开便聚沙成塔,连绵数百里,高耸入云,山上奇珍异兽数之不尽,乌龟素有万寿之疆,髻霞山又与世隔绝,山丘大的乌龟或许还真不稀奇,而武道境界亦如大海茫茫,无数的修习者皆如无依孤舟漂泊不定,想要找到方向靠岸实属不易,在修习时往往会遇上瓶颈,大瓶颈需高人指点突破阻障,但小的瓶颈必须得靠自身的领悟突破才能有所提升,白云自知初踏武路,目之所及的皆是轻鸿皮毛,遇到的不过都是小瓶颈罢了,若是连这些小瓶颈都参悟不透,又如何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呢?于是乎白云把这些疑惑都通通吞回到肚子里头。 走过翠竹林,山涧小道宽阔了许多,两旁的通天巨树沙沙响个不停,路边的风景让白云的心神开阔了许多。 走了快一个时辰,那片紫色终于隐约出现在视线中,白云惊喜不已,但眼下离紫竹林还有一段距离,白云抖了抖身后的竹箩加快了步子。 满山的紫竹,在风中婆娑。 白云收敛心神又走了一段路,忽闻远处哗哗水声,白云顺着水声走近,一个数丈高的瀑布飞流直下,瀑布下是一个清澈无波的池塘,瀑布铺天盖地落下却没有溅起一丝水花。 更神乎其神的是这座池塘明明清澈无比却深不见底,李峰交给白云的功课十分简单,就是要潜入池底捡起藏在池底下的鹅卵石。 隆冬的北嗍满城白雪,初春积雪消融又化作了许多小湖泊,故而在北嗍长大的白云从小便熟悉水性。 少年放下竹编箩筐,脱去衣服深吸一口气憋在丹田中,双脚猛地一跃跳入水中,一阵清凉透彻心扉。 水花盛放后,少年如一尾游鱼摆动四肢潜入了池底。 一道道势头强劲的推力源源不断地从池底涌出,白云根本无法深潜,虽然在修炼了清风决后憋气的时间延长许多,但由于潭水的推力实在太大,人潜池中就像遇上了许多看不见却感受得到的无形屏障,憋在丹田的气用完后,白云只得顺势浮出水面。 头一回下潜失败,白云坐在岸边纳闷了起来,灵光一闪,想起清风决中的吐纳技巧,于是运气丹田再次跳入池中。 反复下潜了几次后白云熟能生巧,在水下屏息的时间愈来愈长,终于克服了池底的无形气墙潜到池底。 水草摆动,许多大大小小的鹅卵石如星辰悬停银河,安静地浮在离潭底一尺多的地方,阳光透过池水射进水底,数尾金色鲤鱼在鹅卵石间来回游动,美轮美奂,白云伸出双手抓起两块鹅卵石浮出水面。 来来回回,才摸了约四分一箩筐的鹅卵石,白云就已瘫软趴在岸边。 回到飞来峰,白云按李峰的要求留下一颗鹅卵石,又把余下的鹅卵石都送到厨房。 “木胜师兄,我送鹅卵石来了。”白云人未至声先至。 孤家寡人在厨房做饭无趣得很,只能把饭勺当做手中剑聊以自wei的三师兄木胜,在听见白云的声线后眉飞色舞,心想终于能有个人陪他扯扯嘴皮子了。 木胜师兄这个称呼让木胜感概万分,眼光含情脉脉差些就涕泪纵横了,上山这般久从未有人叫过他木胜师兄,唐大里等人都是叫他板牙师兄板牙师弟,小师妹就更是淘气了直接把他喊作大板牙师兄,这让木胜脆弱的心灵深深地感到受伤,人家不就是两颗板牙长得大了些而已嘛。 “咦?小师弟,你从哪找来的火卵石?”大板牙师兄木胜从竹箩中拿起一块鹅卵石,惊喜地说道。 “这是师父安排给我的早课,原来这个石头叫火卵石啊。”白云茅塞顿开。 “对呀,火卵石是可以用来烧火的石头,非但没有呛人的浓烟还极耐烧,七八颗就能做一顿饭,而且火卵石煮出来的饭菜还特有火候呢。”木胜竖起大拇指称赞道。 “原来是这样。”白云看着箩中的火卵石,脑海中蹦出了一个念头。 “木胜师兄,你知道为什么师父要我摸火卵石吗?”白云疑惑地问道。 木胜故作深沉咳了几声说道:“小师弟你有所不知,天下虽大可这火卵石唯我髻霞独有,那座紫竹林中产火卵石的火卵池,据说是当年老祖宗发现的仙脉,是整座髻霞山的气脉源头,打个生动的比方,种子春埋秋收,那源源不断的仙气从火卵池涌出,历经百年千年万年才孕育出髻霞山万紫千红的气象。” 大板牙稍作停顿,偷瞟了眼白云难以置信的神色后才心满意足,又继续说道:“火卵潭中的火卵石吸收天地的精华生长而成,遇上火便会燃烧融化所以是极好的烧火材料,你没有内功底子,而火卵池又是髻霞气脉源泉,仙气涌动,你想要游到潭底就必须要运用内力技巧,师父让你去火卵潭摸火卵石一是想让你闭气修炼清风决,二是沐浴天地精华迅速提高内力,因为学剑者,内功是根本,那些剑道大成者单靠着内功便可以操控飞剑取人头颅。” “哦,原来是这样。”白云豁然开朗地点了点头。 木胜意得志满地露出两只大板牙,平日在师兄妹面前人微言轻,这回终于在小师弟面前挣了把脸。 “咦?”白云用力地嗅了嗅说道:“这是什么味道啊师兄?” “嘿嘿,香吧!这是你木胜师兄的独门料理红烧猪蹄。”木胜抱起双臂眉头上扬道。 “啊?我的猪蹄啊!”木胜猛地回过神来,锅中的猪蹄早就糊了。 这顿午饭,飞来峰上炸开了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七章 讲道 白云忙活了一上午,吃过了午饭后便匆匆回到朴素的居室中静修。 这顿午饭实在是吃得闹心,除了李峰肯动那盘糊了的猪蹄外,其他人连动眼的欲望都没有,最后那盘猪蹄子是被李峰一人收拾干净的,完事后还吐出两个字,好吃,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白云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困意顿起,这段日子大起大落让少年肩上恍如多了一座大山,在飞来峰上的生活比起以往跟着灰衣老僧颠沛流离,的的确确是要安稳得多,但少年从未忘记那晚在月光下立下的誓言。 梦中又回到了那片无边辽阔的大雪原,冰封千里飘雪漫天。 灰衣老僧脸带微笑缓缓走来,雪花落在他布满皱纹的脸上,他轻轻拨动紫檀木珠,伸出枯瘦的手抚摸少年的额头,少年怔怔抬起头眼角早已湿润,张嘴想要说出那两个熟悉又陌生的字时,发现无论如何都出不了声。 下一刻天地扭曲,那个灰衣身影倏忽飘走,少年用尽全力想要抓紧那个身影,但一切都是飘渺虚空,无论怎么抓都抓不到,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灰影完全消失,只留下少年错愕的背影。 “小师弟,醒醒!”一阵甜美的声音把白云从梦中唤醒。 白云睁开眼,差点被吓到滚下床,在他胸前趴着一只懒洋洋的白猫,白猫的脖子上戴着一只亮铮铮的铃铛,两只蓝色眼眸灵动幽深,不禁让人倒吸凉气,白云扭过头不去看白猫,可接下来卷入眼帘的一幕更是让他肝胆欲裂,一只乌黑脑袋正凑都白云的脸旁龇牙咧嘴,竟是一头满嘴锋利獠牙的大黑狼,当这头大黑狼完全站立时约莫有半个成人高。 “小师弟你终于醒了。”李馨儿凑到白云跟前,白猫随即从少年胸前跳进女孩的怀里,那头瘆人的大黑狼也踱步到女孩脚边温顺地蹲了下来。 白云急忙坐起来,问道:“师。。。师妹你有事吗?” 李馨儿把白猫放下,清了清嗓子双手学着李峰的模样负于身后,一本正经地说道:“以后在人前你可以管我叫小师妹,但只有我们俩的时候你得叫我师姐。” 白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为什么?” 李馨儿云淡风轻地说道:“因为我比你早入门呀。” 白云越听越糊涂,李馨儿却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说道:“来,你叫我一声师姐试试。” “师姐。”白云脱口而出。 “乖!”李馨儿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又道:“赶紧起床随我去三清峰听李掌教讲道!” “讲道?”白云疑惑地问道。 “对呀,李掌教每年冬季都会在玉清峰莲花台上讲道,讲解道经精粹腹中见解,许多髻霞弟子都会前去听道,大师兄他们陪我去了一次,实在闷得发慌,本来这回我也不想去的,但爹爹非得要我去还让我带上你,说听李掌教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李馨儿无奈道。 “走吧小师弟,时候不早了。”李馨儿领着白猫黑狼走出房间。 白云对白猫黑狼望而生畏,实在是不敢靠近李馨儿,由始至终都刻意保持出一段距离。 李馨儿回过头看了眼白云,顿时心领神会,停住脚步蹲下摸了摸大黑狼和白猫的头道:“大宝小白,我去一趟三清峰很快就回来。” 原来大黑狼叫大宝,白猫叫小白,大宝和小白似乎通晓人性,低着头万分不情愿地离开,白云倒是松了口气,那头大黑狼实在是吓人,一嘴锋利獠牙,毛色黑如墨斗不说站起来还足足有半个人高,而那只白猫的眸子中尽是幽怨深邃,让人莫名其妙地感到毛骨悚然。 待大黑狼和白猫走远,白云才快步追上李馨儿,还没等白云开口说话,这位五官精致长了一副美人胚子脸蛋的少女翻了翻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你真是个胆小鬼,大宝小白这么可爱,有什么可怕的?” 白云的脸蛋忽地涨红了起来。 李馨儿继续说道:“大宝和小白是我爹在山下带回来的,自小就与我一起长大,通人性得很呢!” 忽地一道刺耳尖啸划破天际,碧绣脚踏着一柄长剑从天空降下,停在了两人身旁:“小师妹小师弟快点上来吧,讲道就要开始了!” “好咧师姐。”馨儿身形如燕轻巧跳上飞剑,双手搂住碧绣芊芊细腰。 白云却瞪大眼睛看着悬于空中的飞剑,平日里常常能听到人说神仙御剑,这还真是头一回看见真正的飞剑。 “发什么呆?还不上来!”李馨儿说道。 白云咽了口唾沫略有疑迟,但还是跳上了飞剑,虽然乘着三个人但飞剑仍纹丝不动。 “你要抱紧我,要是从万丈高空摔下不粉身碎骨才怪。”李馨儿白了眼发呆的白云。 “哦。”白云生硬地伸出手环抱着李馨儿的腰,微微低头脸红得像苹果一般。碧绣看见这一幕扑哧地笑了出来,驭起长剑直奔云霄。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三人一剑疾过苍穹,白云低头看了眼脚下,千丈髻霞青翠秀丽,险峰绝壁层层环绕,下意识地抱紧了李馨儿,心头莫名涌出一股温暖。 碧绣驭剑在一座仙气蓬勃的峰峦脚下停住,三人下了飞剑,山峰脚下有一块约莫有五丈高的巨石,传说是天外陨石,灵气动人,奇石上龙飞凤舞地刻着三清峰三个大字。 在巨石旁有一条青石铺成的梯道,笔直幽深直通峰顶,三人走上石梯,一路上都能见到扫地道童,还有匆匆行过的髻霞弟子。 “师姐,为何我们不直接御剑上峰顶?”白云好奇地问道。 “小师弟你有所不知,这是咱髻霞的老祖宗许祖立下的规矩,任何人来到这条盘龙石道都得一步一步地走,由此提醒髻霞弟子不可急功近利一步登天。”碧绣耐心地给这位小师弟解惑道。 “原来如此”白云点了点头与两人继续向前走,约走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只见前方云雾缭绕,峰顶被云雾严严实实地遮挡起来。 “到了。”碧绣抬头看着前方。 穿过了云雾后,三清峰论道坪率先入眼。 一座用数千片白石玉铺砌的开阔广场,人在其中便如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中央伫立着一座道士石像,颌首迎风,长须与道袍仿佛在风中飘逸,鹤骨仙风栩栩如生,石像前有一只鹤纹青铜大鼎,鼎中香火不断,清淡动人,鼎中还供奉着一柄剑身宽阔的生锈铁剑。 而在论道坪的正对面是一座雄伟建筑,髻霞派主殿清阳殿。 白云看得舌桥不下,这不正是神仙住的地方吗? “怎么样,咱们髻霞气派吧?”李馨儿拍了拍白云的肩头说道。 没等白云回答,碧绣就拉起两人的手快步穿过论道坪:“咱们髻霞气派的地方多着呢,往后你就知道了,可还不走快些就要错过李掌教的讲道了。” 白云依依不舍别离身后的风景,绕过了仙家之境般的论道坪后三人来到了莲花台,一个同样用白石玉铺砌的巨大圆形讲坛临崖而建,平台栏杆上雕刻着朵朵莲花,灵气动人,莲花台背靠玉清峰面向整座髻霞山,天下风光尽收眼底。 莲花台上坐满了前来听道的髻霞弟子,而在莲花台的中央处,盘膝坐着一位须发皆白相貌慈和的老道,老道用一根细长的桃木盘起雪白的发髻,双袖随风轻摇鼓动。 蓝袍道人四周坐满了髻霞弟子,他不时地与周围的弟子交流道学丝毫没有架子。 因为来晚了的缘故,白云三人只能在离老道较远的地方寻了个位置坐下。 白云前脚才坐下,一位与白云岁数相仿的英俊少年后脚就匆匆在白云身旁坐下,嘴里喃喃道:“还好赶上了,不然要被老爹骂死。” 衣着像是富家子弟的少年擦了把汗,扭头看了眼四处张望的白云,无意中看见了白云藏于袖中的紫檀木珠,衣着华美的少年如获珍宝,啪的一声搂住白云的肩膀。 “这位道兄,新入门的吧?”衣着华美的少年眉目上扬,笑嘻嘻地说道。 白云讶然不已,点了点头。 衣着华美的少年故作深沉道:“看来我们挺有缘的。” 白云蒙头转向,自己才刚上髻霞不久连这三清峰也是头一回见识,眼前的同年人究竟是谁? 衣着华美的少年哗地划开手中的镀金扇子,说道:“我叫张子山,我爹是髻霞山长老张宗元。” “哦,我叫白云。”白云平淡地答道。 “白云啊,你手中的木珠子非同一般啊。”张子山双目生光道。 白云瞳孔一缩神色慌张,急忙把珠子重新藏好到袖子内。 张子山笑了笑,继续说道:“我若是没看错的话,你腕间那珠子乃东海檀木所造,东海檀木乃檀木之极品,举世无双,价值连城,幼苗时需寄附于凤凰树上,香气醇厚,经久不散,还通晓人性,灵气十足。” 白云只记得这条木珠是李静溪在他迷迷糊糊间交予他的,还千叮万嘱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如今听张子山一说这条木珠果然是大有来头。 张子山继续说道:“据我所知当初东海檀木被分作两块,一块被东边木如寺收入囊中,另一块落入南疆下落不明,实在是可惜啊,你手中的这条东海檀木做的珠子是如何得来的?” 白云摇了摇头,恰好望见远处有一行气势凛然的髻霞弟子走过,其中一个高瘦的背影竟是如此熟悉。 李子山见白云欲言又止,转了转眼珠继续道:“你看我这金丝山河扇如何?来头也不差,画中山河乃大画师李黑所作,气势磅礴,还是用纯金渡边的呢,你若喜欢我们换来玩玩如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八章 入梦 “渐离?”白云心弦一跳,犹如一支离弦箭矢奔向那个高瘦身影。 可待白云追出后,那行髻霞弟子早已没了踪影。 张子山气喘吁吁追了上来,没好气地说道:“白云你跑啥,不喜欢的话就不换了呗。” 白云望着那个背影消失的方向神思恍惚。 “你追那几个长虹峰的弟子作甚?”张子山好奇地问道。 “长虹峰?真的是渐离?”白云喃喃自语。 “长虹峰是髻霞山上的第二大峰,香火鼎盛英才辈出,刚才领头的正是齐于正师兄,他是孔师叔最得意的弟子之一。”张子山说道。 白云哦了一声,脸上泛起黯然之色,但如昙花一现一闪而过,稍稍平复心神后又缓缓转过身返回莲花台。 张子山亦步亦趋娓娓道来:“白云,虽然你不肯与我交换宝贝,但有些话我不得不跟你捋个清清楚楚,佛与道自八荒之初就是老死不相往来,道家思想,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清静为天下正,提倡清静无为。反观佛教四圣谛:苦,苦集,苦灭,灭苦之道。佛道根之不同,殊不相通,佛道双修乃禁忌之海,你手上这条紫檀木珠为佛家之物,切不可让外人看见。” 白云神思郁结,念念不忘那个高瘦人影,无心于张子山的长篇大论,只是微微点头作答。 张子山秆黄叶落心不死,十足那粪筐上的窟窿,死心眼,唠唠叨叨地在白云耳边吹嘘他手中的山河扇。 热脸贴冷屁股的事张子山素来都觉得无伤大雅,况且是为了举世无双的东海檀木,只不过眼前之人已不是用冷屁股一词就能简明扼要,简直就是一茶米不进的木头桩子,滔滔不绝说了一大堆后张子山口舌干燥,知道撼昆仑容易撼这人比登天还难,便不再浪费口舌耍嘴皮子,自顾自地把玩起手中的扇子。 讲道结束后,回到飞来峰时已是天黑,吃过了晚饭白云回到房间,坐在竹编的椅子上完成今日尚未完成的功课,雕刻从潭底摸起的火卵石。 依李峰所言,白云要在火卵石上刻上一个道字,这才算是完成了一日的功课,可看似简单的手活却对雕刻者有着十分高的要求,除了出众的指力刀功还讲求一个静字,心境波澜不惊才能刻出好字。 白云左手拿住火卵石,右手捏着颇重的刻刀,这种刻刀的材质为髻霞山上的金刚石所造,坚硬无比削铁如泥。 可纵然是如此锋芒凌厉的刻刀点落,光滑的火卵石面也只留下一道淡淡的刀痕而已,白云双指一起一落,依旧又落下一道不明显的刀痕。 雕刻属细活,饶是诸如手艺五花八门的雕刻大师,完成一件石雕往往也要花上数年或十年的时间,因而常年累月养成了不波不漪的心境,下刀如有神。 白云雕工浅薄,既要控制力道又要保持下刀不乱,不到盏茶功夫手腕又酸又麻,但仍是咬咬牙坚持了下来。 约刻了一个时辰,光滑的鹅卵石表面上才看得出一个浅浅的道字,白云放下手中的刻刀,揉了揉酸痛不己的手腕和手指。 无意间白云的余光落在手腕的紫檀木珠上,又想起了今日张子山的那番言语,佛道根本之不同,殊不相通。 白云握住珠子闭上了眼,脑海中浮现起灰衣老僧把紫檀木珠戴在他手上的那一幕。 咝。。。一丝寒意从紫檀木珠涌出流入少年的体内,并于一瞬间游彻周身脉络。 与那日在山溪旁呼吸吐纳时的情形如出一辙,少年的周身经脉仿佛都被冰冻了起来。 下一刻时空变幻,少年坠入莫名深海,周围是冰冷刺骨的海水,上离海面千丈万丈脚下深不见底。 一切都出奇地死寂,白云奋力地向上游,但无论怎么游都游不出这片无边深海。 有阳光透过层层海水照下,光线飘忽明灭不定。 孤寂的海无声无息,吞噬着浮生万物,寂寞的灵魂在肆意咆哮,白云渐渐地放弃了挣扎,双手环抱着膝盖任由身躯浮沉,宛若坠入了无尽深渊,无依无靠浮沉流荡。 在海底深处传来了一股平静的声音:“你为何要放弃?” “难道你就这么的脆弱?” “孤独真的这么可怕吗?” “孤独?哈哈哈……” “你是谁?”白云缓缓抬起头。 “我是谁?我怎么知道我是谁?”那股声音森然冷笑道。 四周再次昏暗了下来,适才若隐若现的光线了然无踪,白云再次完完全全置身于黑暗中,冰冷的海水让他窒息,一对巨大的猩红灯笼凭空出现在眼前,冰冷幽深,后知后觉竟然是一双骇人的血眸。 面对眼前的未知生物白云毫无惧色,叹了口气笑道:“你也很孤独对吧?” 那双灯笼大的眸子骤成一线。 “孤独真的很可怕,对吗?”白云的双眸变作了深邃的空洞。 那头隐匿于黑暗中的怪物狂笑不止:“我孤独?哈哈哈,开玩笑,我踏遍天下每一寸土地,所到之处腥风血雨,我又为何孤独呢?” 白云正要回答,可那灯笼大的眸子悄然暗了下去,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一切又重归寂静,漆黑的海,寂静的海,孤独的海,那张枯黄慈祥的脸历历在目。 “小师弟。。。” 漫无目的浮沉于无边深海之际,白云好像听见了有人在呼唤他。 白云猛地睁开眼。 空荡荡的房间正如空荡荡的心,原来只是一场梦。 “小师弟,今天是不是太累了,怎么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万一着凉了呢?”唐大里忧虑道。 白云微笑道:“的确是有些倦乏,谢谢师兄关心。” 上山的这些天,白云头一回露出这般由心的笑容。 “难怪晚饭后就见不着你的影子,原来是太累睡着了,师父托我带些九花丸给你。”说罢,唐大里从怀中取出一个白色瓷瓶递到白云手中。 白云好奇地问道:“九花丸?” “九花丸是咱髻霞山所炼制的一种丹药,有舒经活血,补脾益血,调理经脉的作用,师父说你经脉底子差让我带一瓶给你,以后每日修完功课后服用一颗,能驱走疲劳有益于经脉”唐大里答道。 “有劳师兄了。”白云接过瓷瓶拱手道谢。 “都是自家人,客气啥,对了小师弟,你在武学上可有遇到什么瓶颈?”唐大里关心道。 白云沉默了片刻,低下头小声问道:“大师兄,我什么时候才能练剑?” 唐大里听后笑道:“小师弟呀你莫要着急,正所谓百丈高楼平地起,常人所言修道,可道字何解?百般千般门道皆为道也,天道为道,枪道为道,儒道为道,剑道亦为道,据我所知剑道自古以来人才辈出,风起云涌,可见剑道这一门道之高深,师父他乃当世剑道巨擎,纵使在剑道上登峰造极,可却常说自己不过是才刚迈进剑道的门槛罢了,所以啊你千万不能急,先打好底子牢固根基才能在剑道上如鱼得水。” 白云顿觉唐大里言之有理,点了点头心生感慨道:“不知何时我才能像师父那般登上剑道之巅。”。 唐大里微微一笑说道:“用心即可。” 唐大里侃侃而谈道:“世上门道百般千般,但境界皆如平地登山由易变难,分作五个境界,天成境、入弦境、太封境、天罡境、洪荒仙境,而每个大境界又分作下境、中境、上境三个小境界,一般习武之人进入天成境只需一年到三年,但入了天成境之后,修道路上的瓶颈便会如雨后春笋般显露出来,资质平庸者一般都会止步于入弦境前,想要突破天成境界入入弦境界,说难不难说易不易,终归来说还是得看自身的慧根,到了入弦境后便能御物飞行,入弦之上便是太封境界,入了太封境界后才能算作真真正正的大能,太封境又是一条大分水岭,有的人一日便跨过这道鸿沟,有些人苦苦寻觅花了一辈子的时间,却也始终迈不过太封境界这条大分水岭,而太封之后便是俯瞰众生的天罡境界,天罡者有呼风唤雨俯瞰江湖的大神通。” 白云听得目瞪口呆,又问道:“那洪荒仙境呢?” 唐大里目中有光,说道:“天罡境到洪荒仙境相隔着一层薄纸,但这层薄纸却是近在眼前远在天边,两层境界的威力相差了十万八千里,有的大能在天罡境修炼了一辈子,看着洪荒仙境触手可及,可到临终前的一刻仍是迈不过这道门槛,这便是我们常言的道,能突破洪荒仙境者除了自身的妖孽实力外,剩下的全看机缘气运。” 唐大里见白云听得入神,便继续道:“飞来峰上除了小师妹,其他的师兄师姐都已经达到了天成上境,你碧绣师姐更是早早就突破入弦下境,师娘虽不是天罡境但已超出太封境,于太封境界内无人能敌。” “那咱髻霞山上有几人是天罡境界?”白云称奇道。 “当今髻霞山上有两人脚踏天罡,咱师父算一个,霓霞峰的吴飞侠吴师叔算第二个,他二十出头那回便凌云天罡名震江湖了。” 听完唐大里的一番话后,白云悄然握紧手中的白瓷瓶,眼神愈发坚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九章 掌勺 春来秋去。 白云在飞来峰上除了苦修清风决心法,每日亦风雨不改到火卵池完成李峰安排的早课。 凿不休则沟深,斧不止则薪多,日复一日一丝不苟地修习,白云心神融会小有所成,周身经脉在清风决的沐浴下尽数开窍,加之天地灵气入体,体内终于生长出一颗孕育气海的萌芽种子。 可即便如此,那股来历不明的冰冷寒流还是会偶尔逆流涌上,虽与清风决不能湖川相融却也没有相互排斥,周而复始,白云也渐渐地发现了端倪,周身经脉像是雨逢甘露吸收着这股寒流,甚有裨益。 白云自以为突破了瓶颈高兴之极,哪里还有心思去管这股寒流的来由。 简朴的居室内,正对门口的墙边堆满了火卵石,皆是刻着铁峰凌然的道字,可见指力与腕力的火候,除此之外,白云在呼吸吐纳方面更是大有长进,如今一口气便能潜到池底摸起火卵石,一模就是小半箩筐,来回几遍就能摸满一箩筐。 这日清晨,白云依旧背着箩筐踏上后山小径,可刚走到紫竹林时,忽然感到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扭头一看,白云回惊作喜。 “任前辈?”任白云如何思绪万里,都想不到竟会在髻霞山上遇见伤城故人。 腰悬酒葫芦满身酒气的老头笑道:“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任前辈你怎会在这?”白云又惊又喜地问道。 任逍遥晃悠着酒葫芦,坐上一棵让山风吹弯的紫竹说道:“这是我家啊。” “啊!难道你是髻霞山的长老?”白云瞠目结舌道。 任逍遥努了努嘴也不回答,老样子抿了一口酒后反问道:“在飞来峰上过得怎么样?李峰那小子有没有欺负你?如果有的话你大可告诉我,我替你收拾那小子。” 少年如坠云雾中,如实答道:“我在飞来峰上过得很好,师父他们都很照顾我。” 任逍遥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任逍遥也没有故弄玄虚到底,气定神闲地答道:“我是你师父的师父。” 白云错愕木讷。 任逍遥挠了挠干燥的白发,说道:“怎么,不信?我今日就是来看看你练剑练得怎么样的,顺便来指点你几道。” 酒鬼老头这番石破天惊的言语脱口而出,白云始终舌桥不下将信将疑,倘若任逍遥说的是实话,那这师徒二人简直就是云泥之别,徒弟是天底下屈指可数的剑道巨擘,英姿飒爽举剑无双,可师父却是一个嗜酒如命的寻常老人,不禁生出疑惑,如此二人怎么就会是师徒呢? 老头伸出五指在少年的眼前晃动:“醒醒,怎么发起呆来了?” 白云收敛神思,仍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老头懒得浪费口舌去解释,举起酒葫芦痛痛快快地灌了一口酒。 “任前辈,你是如何知道我在飞来峰上?”白云满腹狐疑地问道。 任逍遥停住倒酒的动作,莫名其妙地愣了一下,随即答道:“虽说我早就退隐江湖,可我既然能做你师父的师父,髻霞山上的风吹草动还能逃出我的掌心不成?” 老头又有意无意地掏了下耳朵:“李峰那小子这段时间都教了你什么招式,你都耍出来看看。” “这一年里师父都只是让我到火卵潭摸石头,还没有教我剑招呢。”少年默默低头说道。 “可以啊,这小子有长进啊。”任逍遥老脸开花喃喃自语道。 “任前辈你说什么?”白云问道。 “没什么,你要记住练剑非一朝一夕的事,这千丈髻霞也是沙子一颗一颗堆起来的,没有一夜盖好的楼阁。”任逍遥显有地郑重其事道。 “前辈放心,我会的。”白云坚定地答道 “等你开始练剑了我再来指点你罢。”白发老头想了想又说道:“诶,对了,记得回去以后不要向任何人提起我,特别是李峰那小子。” “前辈。。。” 任逍遥形影飘忽,还未等白云说完就消失在竹林深处。 风吹过,紫竹摇曳。 少年神色恍惚,苦涩地笑道:“把带我们上山的人怎可能是窦前辈,多半是我想多了罢。” 摸完火卵池中的石头后,少年背起盛满火卵石的箩筐返回飞来峰。 白发老头悄然无声地坐在一棵参天大树上,淡淡喝了口酒,看着少年的背影眼光闪动:“真像。” 山风所过,飞来峰上如翠茫茫的大海,着实是叫人心旷神怡,白云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 迎着山风,白云只觉得周身经脉和孔窍都在吸收着天地灵气。 树海涛林摇摆婆娑,白云注意到一只趴在树干上慵懒打鼾的棕色小熊,皮毛光鲜油滑与寻常的林中野兽大有不同,眉心处还有一块朱红色印记,大师兄唐大里说过髻霞山上珍禽走兽数之不尽,上回白云才在溪边遇见会说话的巨龟,对这些长相奇特的动物自然是见惯不怪了。 殊不知这只棕色小熊扭过头,轻描淡写地瞥了眼白云,随后又埋头昏昏欲睡。 约莫是觉得这只小熊憨态可掬,白云从衣兜里摸出一颗松仁,扬手往树上一丢,刚好丢到小熊的头上,棕色小熊用两只爪掌抓住松仁,笨拙地放到嘴里,动作滑稽可笑。 小熊吧唧吧唧大口咀嚼,又扭过头对着白云嗷嗷地喊了几声,似乎是在道谢。 白云会心一笑,抖了抖身后的箩筐转身离开了。 在此之后的每个清晨,白云都会给这只小熊带上一把松仁,原本这只小熊只是远远地观望,后来越走越近,最后索性跟在白云尾巴后头,好奇地旁观白云摸火卵石,还跟着白云一同潜到池底摸石头,偶尔也会到飞来峰的住所里找白云玩耍。 在这条孤独的路上,白云总算找到了同路人了。 这一日,白云照常把摸来的火卵石送到厨房,谁知在厨房外便听见木胜在嗷嗷直叫。 白云匆匆走进厨房,三师兄木胜正捂住肚子神情难受,见着了白云像见着了救命稻草般欣喜若狂。 “太好了,小师弟,你先替师兄看一下厨房,师兄我得去趟茅厕。”木胜捂住肚子,一扭一扭地冲出厨房。 白云答应一声后挠了挠头,看见灶里的火苗有些暗淡,放下竹箩往里头添了几块火卵石。 咦?怎么有股焦味? 白云左嗅右嗅,打开锅盖后锅中正炖着一块白里透红的五花肉,肉汁就快要收干难怪会有焦味。 白云皱了皱眉,挽起衣袖熟练地拿起锅铲,翻动晶莹通透卖相十足的五花肉,接着左手抓起一把佐料往锅中一洒,顿时肉香四溢。 一阵功夫后这块五花肉装盘了,白云凑到五花肉旁嗅了嗅,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 白云抹去额前的汗珠时,余光掠过窗前,忽见三个影子正靠在窗前,不时地往厨房里探头张望 一猫一狼一熊眼珠子发亮,盯着那块香喷喷的五花肉垂涎欲滴。 白云哭笑不得,只好拿起锅铲从那块五花肉中切出了三小块,手一扬把肉甩向窗外。 窗外那三个家伙做贼心虚,生怕被木胜发现了偷吃的行径,饱餐了一顿后霎时作鸟兽散,逗得白云哈哈大笑。 木胜解手回来后,看见满桌子的菜肴,又看了眼满头大汗的白云,喜出望外。 当众人头一回品尝白云的厨艺,无不咋舌惊叹。 “小师弟,你的厨艺真是无可挑剔。”唐大里赞不绝口道。 “对,特别是这个五花肉。”众人随声附和道 “白云呀,真想不到你的厨艺这般精湛。”徐晶微笑说道。 “我平日摸完火卵石就到厨房看木胜师兄煮菜,木胜师兄也时常教我煮菜的要领,这可都是木胜师兄的功劳啊。”白云摸了摸头,讪讪地笑道 大板牙木胜故意咳嗽了两声,扭过头对李峰道:“师父我与小师弟商量好了,以后厨房归小师弟管。” 大板牙眼光隐隐闪烁,心眼都快提到嗓门上来了。 这一回,李峰破天荒地点了点头。 木胜恍如劫后余生,暗底下抹了把眼泪,这些年都是泪,心酸啊。 __________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晃眼又三年过去。 张子山多次偷偷带来他爹珍藏的活筋丸给白云,加之李峰的九花丸双管齐下,白云在内功修行上进步飞速,个头也长了不少,已经和当初比他高半个头的李馨儿一般高了。 自掌管飞来峰厨房后,白云像是真正当上了客栈的大厨,把每道菜都做得登峰造极,每当开炉起灶窗边总会有三个忠实的身影,黑狗白猫棕熊。 后来,白云白帮小棕熊起了个名字叫小怪,一人一熊终日形影不离。 这日,白云又如往常到火卵池摸石头。 走在林涧,白云一筹莫展,上山整整四个年头了,平日里埋头苦练,李峰也时常指点他心法上的疑惑,但仍是未曾突破天成境界,别说练剑了,就是连剑柄都不曾摸过,平日大大咧咧的李馨儿倒是突破了天人境,还时常拿白云开玩笑,白云也从不生气,只是百思不解为何自己会在境界上滞步不前。 “莫非我连普通人都比不上?”白云眼中略有失神。 树下坐着一个人影,那人正有滋有味地捧着一本书细细阅读,同是蓝色道袍桃木盘发的装束,身旁趴着一只悠闲啃竹子的黑白大猫,人和大猫似乎都专心极致,压根没有发现正从不远处走近的白云。 白云心存好奇,髻霞是泱泱大派,山上天赋凛冽者如雨后春笋,修习的门道更是甚多,却独独没见过像这般拿着本书在山上闲坐的弟子。 待白云走近后,神态清逸的蓝袍青年道士才把书放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白云惊觉这位青年道士长得丰神玉朗,特别是那道浓眉尤为出彩,虽身着一袭深蓝道袍却颇有儒生风貌。 蓝袍道士的笑容又变得生涩,他摸了摸肚皮说道:“师弟,你身上有带干粮吗?” “有。”白云点点头,身上还真带着今早还没来得及吃的馒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十章 天成境 “你瞧我这出来得匆忙,身上的干粮都吃完了……”蓝袍道士吞吞吐吐羞于启齿,肚子却咕噜咕噜地响。 白云心照不宣大大方方地摸出两块馒头,递给饿得饥肠辘辘的蓝袍道士。 蓝袍道士哪里顾得上仙家风范,接过馒头狼吞虎咽,看来是饿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白云只觉得这位蓝袍道士荒诞不经莫名其妙,又想起功课还未完成,现在他可是飞来峰上的首席大厨,做完了早课还得赶回去做饭,哪里有功夫刨根问底。 白云正要和蓝袍道士道别,见他抱着两个馒头吃得津津有味,便打消了叨扰他兴致的想法。 可还未迈出步子,嘴里还含着馒头的蓝袍道士含糊不清地问道:“师弟,你这是要去哪?” “紫竹林。”白云指向山道的前方答道。 道士扯长了脖子一口吞下剩余的馒头,拍了拍手心的碎屑,一个劲翻上黑白大猫的背上,说道:“太好了,我正想到那里去读书呢。” 闲聊间,蓝袍道士得知了白云的凄凉身世,怜悯之余一路上又追问了许多关于山下的事情。 蓝袍道士仿佛那与世隔绝了数百年的老神仙,对大千世界的猎奇简直叫白云啼笑皆非。 后来,道士告诉白云他的名字叫做莫天象,自打上山以来还当真一次都没有下过山,更让人掉眼珠子的是,这位在髻霞山上闲来无事遛弯看书的年轻道士,竟是髻霞掌教李重山唯一的徒儿,堂堂髻霞山的大弟子。 紫竹林火卵池边,少年趁着摸石头的空隙,瞄了眼蓝袍道士,道士正背靠着一株茕茕孑立的紫竹全神贯注地读书,白云欲言又止,蓝袍道士却率先开口了。 “怎么了?髻霞山上就不许有读书人了?”年轻道士始终目不离书。 白云一笑哑然。 “学海无涯苦作舟,读书即能修心养性去心中烦躁,又能学百家之精髓,比那修道习武入圣飞升轻松多了,人终有一死,飞仙又如何?不过是脱离了凡躯,那就不是人了?依我看道归自然,你不刻意在乎道,道便自然来,尘世间贪痴嗔恨喜怒哀乐皆为过眼云烟,又何必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苦苦执着于爱与恨呢?有的人一辈子都是为了一个恨字在活,多无趣啊,倘若真是那样的话,还倒不如不活。”年轻道士道出一番醒世名言。 少年拈起一块火卵石心不在焉地把玩起来,又背靠着一棵枝叶繁茂的紫竹坐下,眼中略有释然。 “你有家吗?”少年目光微凝看向遥远的北方,神态中裹夹着说不明道不清的困倦。 “家?”道士先是愣了一下,神色有些古怪,缓缓放下了手中的书。 那年飞雪漫天,白雪覆盖了整座髻霞,在纷飞雪花中一个桃木盘发蓝袍披身的老道牵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小孩,一步一步地走上三清峰,在论道坪上老道士伸手摸了摸小孩的头。 这就是家? “有,髻霞就是我的家。”年轻道士脱口而出答道。。 白云神思恍惚,在飞来峰上这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吵吵闹闹的飞来峰的的确确有家的归宿感,众人待他无微不至如血脉相连的亲人,就连平日沉默寡言的学书师兄亦是如此,白云每日回到居室,总会发现桌子上放着一些对自己修道颇有裨益的书籍,都是李学书细心挑出的精髓,林学书害怕他看不懂还特意在其中做出注解,总而言之,在飞来峰上这四年格外地踏实。 蓝袍道士伸了个懒腰继续捧起书,在看书这一门喜好上,莫天象似乎比林学书还要痴迷,简直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境界。 白云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正要一头扎进池中继续摸石头,可当他扫了一眼莫天象的身后时,浑身猛地一颤。 在蓝袍身后有一团黑雾迅速靠拢。 莫天象的全部心思都在手中的书上,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异象,黑雾中出现了一双骇人血眸,随即而来的是一阵阵刺鼻的腥臭。 “莫师兄当心身后。”白云大声呼喊道。 莫天象极为不解地回头一看,可为时已晚,他被哗地吸入黑雾中,随后这团黑雾星速远遁,原本趴在火卵池边打盹瞌睡的黑白大猫闻到了那股恶臭,旋即唰地站起身子,眼中的昏昏沉沉一扫而空,两只鼻孔不断地喷气,爪子在地上划了几下掣电追去。 情急之下,白云还哪里顾得上满箩筐的火卵石,一纵身,也朝着黑雾遁走的方向追去。 风火雷电的竞逐间,白云惊觉自身的行进速度丝毫不亚于奔逸绝尘的黑白大猫。 这是何解?白云屏心凝气,气聚丹田,轻轻一跃,居然轻而易举地掠出一大段距离,白云惊喜交集,猜测约莫着是苦苦修行的成果有了成效,于是大胆踏上一根紫竹,借着竹子的弹力跃到更远的地方,眼见那团黑雾就在前方,白云踏风落下穷追不舍。 黑雾来到一座悬崖边骤然停住,那双暴涙狰狞的血眸又再次出现在黑雾中。 那头终日跟着莫天象无所事事的黑白大猫随即而至,它丝毫不惧隐藏在黑雾中的怪物,沉声咆哮一声,宛若一枚钉子,直接扎到黑雾跟前。 飘忽黑雾当即化作一道黑漆漆的旋风迎上。 轰,一阵地震闷响,两者撞上,黑白大猫随声凭空飞出十数丈。 黑雾中那双血眸露出了狰狞之色。 只是黑白大猫看似臃肿笨拙,实则身手矫健,灵巧如燕在半空鲤鱼翻身,四脚平稳落地安如泰山,黑雾这一阵攻势显然对大猫不痛不痒。 那头黑白大猫暴怒起来的样子,与平常慵懒打盹的模样有天壤之别,连白云也不禁吃了一惊。 黑雾礴发,四处烟尘斗乱,黑雾之中飞出了一本蓝皮书。 黑白大猫暴跳如雷,宛若一团黑白云泥蓦然撞向黑雾。 黑雾中那双血眸露出惶恐之色,反应不及,径直被大猫撞飞到半空,瞬间缭绕在猩红眸子左右的黑雾消失殆尽,半空中出现了一条身愈三四丈的大蟒,浑身土黄还有带有条状花纹,大蟒蜷缩的身躯正缠着昏厥的莫天象。 大蟒竖起狰狞的蛇头,血盆大口中的獠牙骇人十分,它的视线又落在白云身上,血眸间泛起了令人生畏的贪婪眼光。 黑白大猫乘胜追击,在领教过大猫的厉害之后,大蟒不敢再大意,那双蛇眸骤成一线。 大猫势如破竹,殊不知却踩进了大蟒处心布下的陷阱之中。 就在两者再次撞上之际,大蟒当头吐出一团黑色毒液,大猫惨叫一声,大蟒顺势流星扫尾,黑白大猫如遭当头一棒陨石坠地,连连翻滚了大段距离才戛然而止,白花花的皮毛留下了大片焦黑。 黑白大猫倒地后,大蟒又极为不屑地摆动着蛇头,冷冰冰的蛇眸再次把寒光投向白云。 白云胆寒发竖,背脊的冷汗如雨哗哗直流。 不等白云有片刻的寻思空隙,巨蟒就已扭动着躯体掠近。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白云下意识地握紧拳头,汗珠不断滑过脸庞落在嘴边。 大蟒来势汹汹带起沙尘滚滚。 白云无路可退,大喝一声,双腿发力秃鹫腾空,竟然轻而易举地避过大蟒的攻势。 白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他已入境天成。 而扑了个空的大蟒显然变得急躁暴怒,一连串地胡搅蛮缠毫无章法。 白云悄然闭上了双眼,任由山风穿过发梢,在内心的深处仿佛一道莫名的声音在低声沉吟,随后犹如江河直泄的冰冷气息开始缠绕周身。 下一刻,白云猛地睁开眼,面对穷凶极恶的巨大蛇头奋力一踏,借力跃上了苍穹。 轰隆!巨蟒硕大的身躯重重砸落地面,幸亏蓝袍道士早就被大蛇甩开,要不然以道士那血肉凡躯非摔个粉身碎骨。 大蟒坠地后整座悬崖为之一颤,骤时沙石弥漫遮蔽天地。 不知何故,白云的神思在这一霎扶摇直上九万里,心中所见是苍穹之上的另一个世界,万物渺小如蝼蚁,阳光璀璨云雾飘逸,天与人融为一体,手中的紫檀木珠发出比日光还要耀眼的蓝色光芒,云雾绕着周身绮丽旋转。 大蟒抬起脑袋对着少年疯狂嘶吼,他适才那一脚彻底激怒了大蟒,大蟒浑身上下开始长出瘆人倒刺。 可下一瞬,大蟒好像看见除少年以外还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血眸中尽是惶惶惊恐,扭动身子想要逃窜。 紫竹林崖边蓝光盛若白昼,一声悲鸣响彻天穹,巨蟒寸寸炸裂,坠入涯底。 沙尘漫漫,少年吐出一口鲜血后眼前一黑。 __________ “小师弟快醒醒。” “小师弟!” 当白云再次睁开眼时,已是在飞来峰的住所内,李峰徐晶等人都围在床前,见白云安然无恙地醒了过来,李馨儿喜极而泣。 “师父师娘。”白云想要起身行礼却感到胸口一阵闷痛。 “白云,你受了伤就莫要乱动,乖乖躺好,繁文缛节就免了。”徐晶眉头紧蹙忧心忡忡道。 “师娘我是怎么回来的?”白云脑海中还记着与大蟒生死殊斗的情形。 “你与九天土蟒那一战整个飞来峰都听见了动静,我们又怎能不知晓呢,我与你师父听到动静后觉得不妥,便沿着响声的方向前去一看,发现你和天象二人倒在了悬崖边上。”徐晶脸上泛起欣慰的神色,似乎对这少年的表现很是满意。 “你个傻瓜遇到大蟒都不懂跑,你这一睡就睡了一天一夜了,担心死我们了,要不是爹娘及时把你扛回来,你非在外边冷死不可。”李馨儿翘起嘴生气道。 白云默默低下了头,尔后又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发现蓝袍道士的身影,便追问道:“莫师兄他人呢?” “回三清峰了。”李峰的眉头略微舒展地答道。 “小师弟,真看不出你这么厉害,赤手空拳把那不可一世的九天土蟒给活活劈毙。”大板牙木胜举起了大拇指。 “其实我也不知道何故,忽地就有一股力量奔腾涌出,随后我便感觉与天地融为了一体。”白云疑惑道 “小师弟,你这是突破了天成境界呀。”唐大里冁然而笑。 “那条大蟒可是天成上境的本领,你以天成下境杀天成上境,实在是了不起。”素来沉默寡言的李学书也开口称赞道 “天成上境?”木胜瞪大了眼珠子,露出两只大板牙惊讶不已。 林学书点头解惑道:“那条大蟒乃洪荒灵兽,名曰九天土蟒,出世便是天成境界,当初被天龙会的阴山道人强收为座下灵兽,沾染了妖邪之气变得暴涙嗜血,入了入弦境界后祸害世间,不知多少江湖志士在它那张血盆大口中栽了跟斗,十年前的正邪大战九天土蟒受了重创,境界由入弦跌回了天成,正邪大战尘埃落定后,又跟随阴山道人离开了中原江湖不知所踪。” 李峰负手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白云,眼中略略有光芒跳动。 站在床边的徐晶心有灵犀,悄然侧过脸看向李峰。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都回房吧,别叨扰白云休息了。”本来唐大里等人都想听听白云击杀九天土蟒的壮举,可李峰向来严令如山,众人只得万般无奈地离开。 待众人离开了房间,李峰负手转过身看着堆满墙壁刻着道字的火卵石,平淡道:“等你伤好了,练剑。” 练剑?白云呆若木鸡。 说完练剑二字以后,李峰便与徐晶一同离开了房间。 夜深,白云辗转难眠,上髻霞山足足四个春秋了,终于可以练剑了。 白云自言自语道:“若是早些学剑,遇见那条九天巨蟒时就不用手忙脚乱了。” 想到这白云眉头微微一敛,取出腕间那条紫檀木珠。 “那道蓝色的光芒到底是?” 思绪飘忽,一丝寒意无孔不入游满周身,白云困意顿起缓缓睡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十一章 心如明月 在拜入髻霞的第四个年头,白云如愿以偿地踏上剑道。 一如李峰所言,心若平静如水波澜不惊,剑出之处必江出如龙。剑道极致乃剑随心走,行云流水,高手过招尽在咫尺间,手中的三尺长剑却一样使得柔韧细腻,再者以气机御剑,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痕。 剑势生剑气,剑气再而生剑罡,使剑的精辟之处乃手腕力道,手腕力道收放自如,强弱并驱,才能用剑自如,爆发出最强剑势。 白云初上髻霞时不曾接触剑道,纵然李峰对他寄予厚望却也不愿做拔苗助长的冒险行径,故而才让白云去摸了足足四年的火卵石,于火卵池中沐浴髻霞天地灵气打通周身经脉筑基气海,万丈高楼平地起藉此为练剑打下扎实的基础,而白云每日背着满箩筐的火卵石穿梭在山涧小道,所练就的腰力脚力亦非常人所及。浮躁乃练剑大忌,刻火卵石不但能让白云修身养性心静如水,还能锻炼腕力与指工,经过四年的历练捶打,如今的白云可谓是白蝶破茧。 烈日当头照,李峰让白云伸出双臂,又在他手臂上摆满了火卵石,说道:“欲成大器者,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你先在烈日下站上半个时辰,手不可歪斜,若是火卵石掉下来再站半个时辰。” 李峰郑重其事道:“练剑首要握剑,若是连剑都拿不稳,便不再是使剑而是被剑使。” 白云两只手臂加起来的火卵石约莫有个三四斤,换作寻常人莫要说放着满臂火卵石不许动弹,就是空手提臂站于烈日下,半个时辰过去饶是不晕厥也得虚脱。 摆好火卵石后李峰并没有回到阴凉处指点江山,而是与白云一同站于烈日之下。 烈日如火炙,嘴唇由紫变白的少年依旧纹丝不动地平抬双臂,浑身上下没有一丝颤抖。 半个时辰到了,李峰拍了拍白云僵硬的右臂示意时间已到。 李峰这一拍别有深意,看似手起手落实则暗藏玄机,颇有以柔济刚的用意,想要撼一撼这座山。 白云岿然不动,稳若泰山 李峰心中有洪水暗涌,少年持之而恒雕刻了四年火卵石,无论是手指的劲道还是手臂的耐力都已练就一流,说是坚硬如铁也不为所过,饶是寻常剑客练剑十年也难有此成效,少年的进步肉眼可见,李峰由衷欣慰。 遥想当年,那位终日酒葫芦不离手的白发老头,足足让李峰刻了五年火卵石才教他练剑。 旧事前尘恍如隔世,此时此刻李峰默默地看着白云,彷如看着当年初踏剑道的自己。 接下来李峰并没传授给白云什么高深剑招,玄妙口诀,只是让白云重复八个动作:猛击、直刺、斜撩、横抹、纵穿、劈挂、回抽、竖提。 少年一心求剑也不多问。 此后每日,白云除了提臂练就耐力,便是提着紫竹枝反复练习李峰授予的八个动作。 清晨在林涧溪边练剑,夜晚在月光下挥舞汗水,无论昼夜白云始终光着膀子练剑,久而久之,皮肤晒成了浓重的古铜色。 春去秋来。 反反复复练习李峰授予的那八个动作固然是乏味,但白云深谙李峰的良苦用心,世上哪里有一步登天易事,花哨的剑招不过是绣花枕头,唯有打好根基才有可能在剑道这条路扶摇直上。 难得的是练剑的日子并不孤单,那只眉心有红点的小熊常伴于白云左右,小怪还时常模仿白云练剑的姿势,动作滑稽可笑憨态可掬,逗得白云乐此不疲,也算是在枯燥乏味中找到一丝乐趣。 这日,白云在烈日下挥汗如洒,孜孜不倦地苦练着八招剑式。 已由豆冠年华长大为碧玉人家的李馨儿,拎着一个用棉布覆盖着的竹篮,悄悄地来到少年练剑旁的大树下,树底下有一块光滑冰肌的大青石,色泽深沉却又通透无暇,是李峰在无尽海边带回来的宝贝,炎炎夏日坐在上边如冷水浇头般凉快,平常在烈日下练剑久了,热汗淋漓心中浮躁之时,白云只要往大青石板上一坐,心中浮躁皆烟消云散。 胚子盛放如花似玉的李馨儿把竹篮子放下,坐在大青石上双手托腮。 “师妹。。。”白云自知口误,旋即改口道:“师姐,你怎么来了?” 白云光着膀子练剑,当下急忙穿回上衣,脸红如余晖落霞。 李馨儿抱臂笑道:“来看看你有没有长进,怎么,不欢迎我这个师姐呀?” 少女那双澄澈发亮的眸子宛若清泉,相视了一眼后,白云脸红耳赤方寸尽失,慌忙摇头道:“不是不是。” “你呀,要用心练剑莫要辜负了我爹的一番苦心,要是让我发现你偷懒。”李馨儿轻轻哼了一声,用一副长辈训斥晚辈的语气说道。 “师姐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练剑的。”白云拍着胸膛答道。 “这还差不多。”李馨儿从木篮子里捧出一碗冰镇酸梅汤:“先过来休息一会吧。” 接过酸梅汤的那一瞬,白云彷如入定,心跳砰砰加快,脸颊热得几乎冒烟。 山风拂湖十万里,不见波澜见涟漪。 两人并肩坐在大青石板上,山风吹过透心凉爽,白云心中有涟漪荡漾经久不息。 少年的心波恍如金樽渌酒摇摇晃晃地漫开,李馨儿当即赏了一颗暴粟:“发什么呆呢小师弟?” “没。。。没有,我在想刚才的剑式而已。”白云笨嘴笨舌红着脸低下头道。 “你可真够笨的,你适才练的来来去去也就这八个剑式,换做我早就学会了。”李馨儿闲淡道。 白云由心一笑不作反驳,饮尽碗中的酸梅汤。 “你为什么学剑?”李馨儿冷不丁地问道。 “为了心中的人。”白云目光决然。 “心中的人?”李馨儿嘴里念念有词,脸上却讶然不已。 白云不语,只是静静地望向了北边。 “你这般废寝忘食地练剑,五十岁前能超过我爹吗?”李馨儿打趣道。 白云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紫竹枝。 夜深,月光透过窗纸照入房中。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白云回想起李馨儿的那番无心言语,心头莫名地五味杂陈。 再怎么努力练剑有何用?若是五十岁前入不了天罡境界,还何谈报师仇?白云抚摸腕间的紫檀木珠,这条如有灵性的木珠仿佛心有灵犀,泛起淡淡的深蓝光芒。 又入了秋,枯叶飘零,少年依旧赤着臂膀,古铜肤色胜若入骨三分,手中的紫竹枝换成了一柄锋芒钝拙的铁剑。 少年持剑忽起忽落,显然已不是初生牛犊,使起剑来如游龙惊鸿干净利落,长剑一荡引得落叶萧瑟,剑风久久不息颇有干霄凌云之感。 唐大里等人纷纷拍掌叫好,小怪和一白一黑尤是看得眼珠急转。 “出剑如龙,挥剑生风,好!”众人身后一两肩出尘的中年男人毫不吝啬地称赞道。 众人回头一看,李峰双手插袖脸带微笑。 “师父?”白云惊讶道。 李峰的称赞让白云心中一热,这段日子白云除了吃饭睡觉,空闲时间都在埋头苦练李峰所授的八招剑式,而李峰本人却极少出现,只偶尔来观看几眼后便离去,可即便如此白云仍是日雕月琢挥剑洒汗。 “今夜亥时,揽月亭。”说罢,李峰神龙见首不见尾,又转身离去。 白云望着李峰的背影一头雾水。 亥时,白云如约提剑前往揽月亭,揽月亭建于飞来峰的后山,先要走过一条山涧小道,离住所处有着一段距离。 月下树影婆娑,人和铁剑的倒影被月光拉得细长。 少年没来由地叹了口气,铁剑是前段日子李峰托唐大里交给他的,虽说品相凡等锋芒钝拙,可对生平头一回摸剑的白云而言却是如获至珍,每日反复擦拭容不得铁剑沾上半点灰尘。 有人会问,不过是一柄寻常铁剑罢了,这般呵护是为何?只有白云才深谙当中的甜酸苦辣,昼夜挥剑洒汗,心中的孤独无处诉说,唯有铁剑能无言悉辨。 沿着后山小道走了一阵子,前方依稀出现了揽月亭的影子。 一座孤零零的小亭临崖而筑,分明是有好些岁月,也不知经历了多少风吹雨刮,栏杆柱子褪去了原本显眼的朱红,亭子上悬挂着一道写有揽月亭三个大字的残旧木匾。 亭子中,中年男子的背影茕茕孑立。 气态清雅的中年男子抬头看天,彷如一尊雕像入定,与平时不同的是男子手中多出了一柄剑。 “师父,弟子来了。”白云也抬头望向夜空,可夜空之上除了皎洁无暇的银月,只余一片深邃。 李峰平静地嗯了一声。 白云纳闷了起来,李峰这个时辰让他来揽月亭到底所为何事? “你觉得今夜的月光如何?”李峰开口问道。 “好似白雪般皎洁无瑕明亮无遗。”白云心中掠过那片辽阔无疆的大雪原。 李峰点了点头,忽地转过身问道:“你的心是否如这月光一般皎洁明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十二章 落尘八剑 李峰这一问,少年茫然失措,半天说不出话来。 “剑随心而走,随心而动,容不下半点瑕疵。”李峰深深吸了口气说道。 少年始终沉默。 “为师辜负了李高僧的遗愿教你练剑,是希望你能以手中剑斩去心中羁绊,而不是耿耿于怀心中的仇恨,日思夜想着修得剑道大成为师报仇。”李峰语重心长道。 “也罢了,反正今后是福是祸就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为师今夜传你毕生所学,落尘八剑,你好自为之。”话未落音,山风入林,卷起了数不清的落叶,李峰衣袖鼓动长须飘摇,身形如蜻蜓点水俯身长掠。手中长剑一阵低沉嘶鸣后陡然出鞘,刹时间整座揽月亭青光大盛,剑光盖过了夜空中明媚的月色。 少年痴痴望着夜空,心潮起伏。 这就天罡剑境? “看好了。”夜穹之上,中年男子舞剑直上云霄,漫天青光化作棉团似的光雾缠绕着三尺青锋。 落尘八剑第一式,剑舞八荒! “六道轮回转八荒,抱剑直下破云霄!” 李峰手腕转动身形飘忽,无数道剑光划破夜空,弥满天河如流星逐月奔流而下。 嗖嗖嗖。。。剑雨所到之处,树木拦腰而断。 “转!”李峰手中的青锋剑一扫,千万道剑光划出一道美丽的弧度急速回转。 “出!”李峰一声令下,剑雨洋洋洒洒,直奔远处的一座山头。 白云愕然。 剑,竟能如此? 电光朝露一剑起,万道剑雨撞上远处山头,如滚滚天雷砸落。 轰轰轰。。。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响过后,那座山头竟被拦腰削去,扬起漫天烟尘。 落尘八剑第二式苍松迎雪! “苍松本乃无情物,迎雪直点凌云殿!” 李峰念出口诀,衣袖跌宕,左手化作双指诀平拂过剑身,只见剑身青光龙腾,下一刻中年男子挥剑直出。 一道青色剑光从剑身激射而出,直直落于崖底。 青光闪动,崖底被剑光打穿,留下一个大窟窿。 飞来峰揽月亭上青光闪动,苍穹好到年迈花甲之年就来这里品酒赏月。”李峰举起酒坛望向皎洁的明月。 哗哗哗,李峰手碗微微倾斜,把香气浓烈的女儿红洒于身前。 “喝!”神色苶然的中年男人捧起酒坛,大口大口地痛饮,酒溢出顺着胡须流下衣袍,李峰全然不顾只大口喝酒。 放下酒坛,李峰苦笑起来。 月色如水,揽月亭上一人一亭一女儿红。 __________ 急景流年,寒来暑往,待黄叶落尽髻霞山又入冬,满山青翠披上了一层白衣。 月色醉人,雪花飘舞,揽月亭中少年挥剑转身,剑出如虹,一只眉心有红点的小熊躺在一边呼呼大睡。 自上回李峰在此传授落尘八剑之后,白云便把每天练剑的地方换到了这里来,一来这里安静怡然,练剑本就需要心静如水,二来揽月亭上风光无限,在此练剑心神开阔事半功倍。 一轮剑招过后白云收起了剑,望向远处的山头心中百般疑问:“为何师父能如此轻松地使出落尘八剑?足足三个月了我却连落尘八剑第一招的皮毛都未曾摸到。”想到这白云略有怅然。 “白云师弟!”一筹莫展之际,白云忽闻身后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月光下一个蓝袍道士骑着一只神态慵懒的黑白大猫,踏着层层积雪徐步而来,奇怪的是今夜道士手中没有像往常那般拿着书,而是拎着两只冻僵的野兔,熟睡中的小怪在听见动静睁开了眼,云淡风轻地看了几眼后又翻了个身,继续蜷缩作一团沉沉睡去。 平日里练剑,小怪总是形影不离跟在白云左右,白云练剑练得口渴了,小怪便钻进林中捧回一大堆野果给白云解渴,白云便笑笑抚摸小怪的皮毛,一人一熊的感情日积月累越来越深。 “莫师兄?”白云看清那人的身影后,惊喜地说道:“你怎么来了?” 蓝袍道士从大猫后背翻下身走进揽月亭,抖了抖身上的雪举起手中的野兔笑道:“这个时辰该饿了吧?” 白云摸了摸肚子,看了眼夜空中高挂的月光,才惊觉因练剑练得太过入神忘了时辰。 一顿忙乎过后,蓝袍道士在揽月亭内点起了一堆篝火,待冻得硬邦邦的野兔解冻后蓝袍道士将其剥皮去骨,道士的动作干脆利索十足那炉火纯青的烹饪行家,一阵子功夫,野兔被架到了篝火上。 蓝袍道士把手伸到篝火前呼出一口白雾,说道:“天气真冷啊,不过幸亏今夜你我都有口福,能吃上髻霞山的烤野兔,这些野兔子平日机灵得很,我上回嘴馋在兔子窝边蹲了一天愣是没逮到一只。” 白云神情讶异地看着篝火上的野兔,好奇道:“莫师兄,我听闻髻霞山上只有飞来峰是有开荤的规矩,为何你也好这口?” 莫天象挠了挠头笑道:“有一回我在霓霞峰读书,干粮吃完了实在饿得不行,刚好遇到在林间吐纳的飞侠师叔,飞侠师叔就地取材做了一顿烤野兔,那味道实在是叫人魂梦萦绕。” 莫天象又嘿嘿笑了起来:“飞侠师叔说髻霞山上这么多野味,吃又吃不完,不吃白不吃,再说我现在可是在飞来峰上呢,正所谓入乡随俗,客随主便。” 白云听后差点没吐血,这吴飞侠也太有性子了罢,竟带着堂堂髻霞大弟子开荤,视道家规条若无物。 霓霞峰?白云忽地想起那位儿时的同伴,六年不见,不知他过得怎么了。 白云支吾其词道:“听闻霓霞峰上风景如画,吴飞侠吴师叔又是髻霞仅有的两位天罡境大能之一,莫师兄你可有一星半点关于霓霞峰的趣闻?” 莫天象抿起嘴摇了摇头道:“有好一阵子都没见过吴师叔了,吴师叔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好几回上了落霞峰都没见着他的影子。” 白云眼中微微落寂,点了点头。 “怎么了?”莫天象虽是书可果腹的书呆子,可眼珠子明亮清澈得很。 白云如实道:“我有一个好友拜入了吴师叔的门下,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哦!你说的是小古吧。”莫天象翻转着篝火上的野兔,颇有几分厨子的风范。 “对!”白云双目生光,静候下文。 “吴师叔带着小古到山下修炼去了,吴师叔的脾性是有些古怪,可能于山巅俯瞰众生的大能哪个不是这样?”莫天象答道。 在得知同伴的近况后,白云的眉头才重新舒展开来,他默默转过头看向披覆茫茫白雪的山林,心中念道:“不知何时才能与渐离小古相见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十三章 解惑 “熟啰熟啰!”置于篝火上炙烤的兔肉滋滋发响,蓝袍道士急忙把烤好的野兔取下。 肉香浓郁飘香十里,不得不说,一天到晚不务正业只顾着溜圈看书的莫天象,在吃吃喝喝这一方面是实实在在的行家,烤好的野兔肉金黄适中,肉汁四溢,油光闪闪,外酥里嫩。 前一刻还在呼呼大睡的小怪一个翻身坐到白云身旁,直勾勾地盯着外酥里嫩的烤野兔垂涎三尺,莫天象开怀一笑,撕下一只兔腿递给眉心有红点的棕熊。 “莫师兄,等一等。”白云从怀中摸出一瓶秘制调料,驾轻就熟在烤野兔上绕洒了两圈。 “可以吃了!”白云收好调料瓶说道。 “咦,你怎么随身带着调料?”青年道士好奇道。 “因为我是厨子。”白云打趣道 莫天象迫不及待地撕下一只兔腿递给坐在身旁的白云:“快尝尝。” 尔后道士自个也撕下一块兔肉放进嘴,赞不绝口,可旋即又发自肺腑地叹息了一声:“今夜出来得匆忙,竟忘了带上两本经典著作,正所谓无书不成宴,可惜可惜。” 白云哈哈一笑,啃了一口兔腿,眉目舒展,心满意足地点点头,烤野兔再配上秘制调料,简直就是这雪夜里的杨枝甘露。 干干净净啃完一只兔腿后,小怪又把脑袋探了过来,它盯着莫天象手中的半只野兔眼睛发亮,道士会心一笑又撕下另一只兔腿递给小怪。 “你的这只灵兽不寻常啊。”莫天象嚼着兔肉说道。 “灵兽?”白云微微一愣道。 蓝袍道士一向不爱故弄玄虚,竹筒倒豆子般说道:“这只棕熊眉心有朱红印记,乃山海经中所记载的朱眉棕熊,五百年一出世,生而入弦境,跟此前你击杀的九天土蟒同为洪荒灵兽,只不过天底下眉心有朱红印记的洪荒灵兽寥寥可数,这只小熊比那九天土蟒要稀罕得多,一旦成长起来最差也不会低过太封境界,若是机缘巧合说不定还会突破天罡洪荒。” “生而入弦境?”白云难以置信地看向正狼吞虎咽的小怪,它除了眉心有显眼的红点外与寻常的熊崽并无多大区别,竟然天生就是太封境界的胚子? 饱餐过后,小怪骑到那头黑白大猫脖子上,大猫也不管小怪的骚扰挑逗,卧在地板上打起了呼噜。 白云抚过那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铁剑,眉头微皱。 莫天象拍了拍肚皮打了个饱嗝:“适才见这揽月亭上刀光剑影,我便好奇这么晚了会是何人在此练剑,上来一看原来是师弟你,又仔细旁观了片刻,发现剑势汹涌却剑中无神,可是遇上了瓶颈了?” 白云点了点头,目光从铁剑上移开,落在随风摇曳的篝火上。 “我虽不会耍剑,可我对一人一剑潇潇洒洒的江湖梦,咱髻霞山灵气十足是块当之无愧的风水宝地,这野鸡野兔从小便吸收着髻霞的天地灵气长大,肉质鲜嫩,肥而不腻,烤而不焦,外酥里嫩真是髻霞一绝啊!”吴飞侠啧啧称奇道。 小古埋头大块剁耳,压根没有闲工夫去理会自言自语的吴飞侠。 吴飞侠嘴里嚼着野鸡肉,不急不忙地说道:“慢慢吃,吃饱些,明日我们去南疆苍山洱海走走。” 胖子小古听后差点没噎着,心想上回吴飞侠就曾把他丢在山间过了三天三夜,差些给喂了豺狼野兽,本想着回到山上能过上几日安稳舒坦的日子,可吴飞侠偏偏不让他得偿所愿,葫芦里头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南疆大山乃蛮荒之地,妖兽横行,天险苍山洱海的大名更是如雷贯耳,传说里头还封印着一头身逾百丈的怪物,要是到时候吴飞侠又把自己丢在苍山中三天三夜,这回遇上的可不是豺狼野兽啊,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妖兽!想到这,小怪恨不得给身旁那可恶的青衫男子几拳。 小古本想直言拒绝,可又碍于青衫男子的拳头,便委婉道:“这才刚回来没几天又要赶着去南疆?” “怎么?”吴飞侠调侃道:“害怕就说嘛。” 胖子小古瞪了眼吴飞侠,狠狠咬牙道:“谁不去谁孙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十四章 佛道双修 自古以来,佛道两家思想老死不相往来,也从未有人胆敢冒天下之大讳佛道双修,因为一旦跨越了这条泾渭分明的界线,便会成欺师犯禁之流。 髻霞千年基业,泱泱大派巨擘,从未出过一个欺师犯禁之辈。髻霞山上的道,生于自然,以静为本,修习者除了要坚持不懈地专研道术法门,更要清净杂念,修心养性,去心中糟粕方可得道大成。吐纳是修道者去杂念静本心的法门,一呼一吸间,气息游走周身打通脉穴,吸收天地灵气日月精华,从而做到心外无物之境。 “我虽突破了天成境界,可为何在吐纳时还会有冷热两股气息相互交错,虽是生生不息但却久而不合,学书师兄曾说过道教中有阴阳之说,但阴阳二者本应水ru交融,阴中有阳,阳不离阴,互补相生。莫非是我道行太浅,掌控不住体内阴阳之气?”白云盘膝于床上静修,不由得心生疑惑。 自上回莫天象解释了何为剑势,剑气,剑罡三剑合一的练剑之法后,白云为了牢固经脉的根基,每日吃过了午饭便会回到房间修习吐纳,体内的冷热气息相互追逐,久久不散,经脉忽冷忽热之状愈发明显。 “这到底是为何呢?”白云心事重重,转移目光看向窗外。 夜色浓重,深邃寂寥。 就在少年一筹莫展之时,衣袖间生出奇怪异象,有璀璨金光透过衣袖散射出来。 少年舌桥不下,挽起衣袖把戴在腕间的紫檀木珠取出,木珠宛若如来出世金光夺目。 下一刻,紫檀木珠如同附着上了魂魄,在手掌心缓缓升起,少年错愕抬头,看着渐渐浮升的紫檀木珠,百思不得其解。 紫檀木珠好似夜穹之上高挂的星辰朗月,悬停在房间半空,夺目金光却在同一瞬斗转星移。 玄妙金光洒落在白花花的墙壁之上,形成了密密麻麻的金色字体,仿佛一篇高深莫测的佛家经文,其中大般若心经五个大字更尤为显眼。 “大般若心经?这是佛家心法口诀?”白云满脸的匪夷所思。 “若以色见我,以音声求我求我,是人行邪道,不得见如来?”白云好奇地读了一句墙上的佛经,顿觉心中万念俱寂杂念烟消云散。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白云念念有词,忽觉又有一股来历不明的气息进入体内,开始游满全身。 “怎么我体内有三股气息?”当第三股气息与另外两股冷热气息相遇,霎时周身如沸水滚烫。 “啊!”白云惨叫一声,双手紧紧捂住胸口倒在地上痛苦的打滚,体内气海翻腾,彷如生出滔天巨浪。 白云周身经脉虽在清风决的沐浴下尽数开窍,可初生萌芽又怎能与参天大树相提并论,当第三股气息急涌上经脉时,三股气息狭路相逢,将原本狭窄的经脉撑开了好几倍,随时有经脉炸裂的险境。 垂死挣扎生死一线,少年的余光掠过金光流溢的佛文,顿如抓住了救命稻草。 “心无挂碍故,无有恐怖,原理颠倒梦想,终究涅槃。”白云忍着胸腔炸裂的痛苦又读了一句墙上的金色佛文。 咝。。。白云的额前袅袅冒出一丝热气,刹时胸口的胀裂感减弱了几分。 “一花一世界,一佛一如来。”少年紧咬牙关又读了一句,惊觉体内炸裂感涣然冰释。 “呼呼呼。。。。。。”少年大口大口地喘气,恍如劫后余生。 “咦?”喘气之余,少年发现体内的冷热气息竟然开始相互融合。 少年犹豫不决,可片刻后还是决定把墙上的金色佛文通通念完。 大般若心经念毕,白云的丹田气海安若明镜水波不兴,经脉一马平川恍如枯木逢春粗大了一倍。佛,道,还有那股不知来历的冰冷气息三合为一。 紫檀木珠散去金光,悄然跌落地面。 少年拾起珠子,若有所思。 想起适才那一幕,白云不由自主地捏了一把冷汗,记得当初去听李掌教讲道时,李子山就曾说说这条紫檀木珠乃东海檀木所造,举世无双,可为何会有佛文口诀藏于其中,如今全身经脉彻底打通,让那株气海萌芽真真正正生出了蓬勃气海。 “莫非?” 少年的思绪飘回到那片大雪原,旧庙中灰衣老僧含着血把紫檀木珠戴在他腕间。 “白云,这条佛珠跟了为师五十载,早已经是通灵之物,为师的毕生所学和冰魂魄都藏在这条佛珠之中,在命悬一线之时这串珠子能保你一命,为师如今把它交给你,切记冰魂魄和今日之事皆不可告诉他人。。。”李静溪临终前的遗言不断在少年脑海重复。 “这是佛门内功心法?”白云恍然大悟,呆呆望着手中的紫檀木珠。 佛曰,人世间有六道轮回,缘起缘灭,因果相连。殊不知少年体内那股来历不明冰冷的气息其实是冰魂魄的反噬之力,冰魂魄中封印着无尽海恶蛟的灭世之力,李静溪用了半辈子才把冰魂魄的暴涙血腥镇压下去,但冰魂魄终究是恶毒之物,老僧的精血和气运正是被它反噬殆尽,故而才落得枯黄身瘦人不似人鬼不似鬼。 江湖中盛传着这么一句话,得冰魂魄者得天下,借用冰魂魄之力扫荡江湖,不过是弹指吹灰的功夫。 灰衣老僧为了防止居心叵测之人窥视冰魂魄,故意把冰魂魄藏在了这紫檀木珠之中,并且远赴北嗍避世隐居,只是后来突遭变故,老僧才把冰魂魄交给白云。 俗话说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歪打正着,白云所修的清风决心法与冰魂魄相生相克克,白云非但没有被冰魂魄所反噬,还反过来把冰魂魄多年反噬的精元吸到了体内,故而才会有一冷一热两股气息游离经脉之象,而佛道双修又生出了奇效,把佛道冰魂魄之力三者拧作了一团。 收回飘渺无边的神思,白云的眉头锁得更紧:“大师兄和李子山都说过佛道不相融,老死不相往来,修习道法者不可同修佛法,那我到底该不该佛道双修?” “可是。。。我若是只按寻常方法修习,进步缓慢,恐怕五十岁前都赶不上师父。”少年眉间略过一丝犹豫。 “嗯。”白云握紧了手中的檀木柱子,似乎已经得到了答案。 __________ 上髻霞山的第六个年头,白云的境界从天成下境突破到了天成中境 在佛道双修的日子里,白云白天修习清风决,夜深人静时修习大般若心法,佛道双修的确进步神速,经脉比起从前扩张了好几倍,佛道双修筑基而成的气海亦在不断增长,愈发浩瀚壮阔。 约莫是由于内力和境界增长的缘故,白云在剑道上的进步亦如鱼得水突飞猛进,落尘八剑的前七剑都练得有模有样,浑厚利落的剑势愈发驾轻就熟,生出的剑气也是凛凛生风,但若论起威力却仍是远远不如李峰。 “苍客迎雪!”少年持剑穿梭林间,凌厉剑气横空飞掠 咔咔咔,只听得前方传来竹子连连折断的声音。 “收!”少年收剑归鞘,蜻蜓点水般点过几根竹子,轻巧地落到一块大石头上。 少年轻叹了一声。 “威力却远远不如师父,师父的一剑可以削去一座山头,我却只能折断几根竹子,或许连落尘八剑的皮毛也算不上。”白云收剑盘膝坐于大石之上。 至今为止,白云对落尘八剑的最后一招天地无尘依旧毫无头绪。 “天地无尘到底是什么?”白云曾去请教过李峰关于这一剑招的疑难,而李峰却只吐出一个字,缘。 剑缘?何谓剑缘?到底是自己道行不足,还是说走错了弯路遇上了瓶颈?还是这个缘字别有意思? 也罢,既然无从下手,白云干脆也不去想了,寻思着先把前七招练出个大成再说。 白云习惯地把铁剑放于双膝之上,铁剑一尘不染,这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铁剑,陪着他把汗水洒遍了整个飞来峰,陪着他度过了春夏秋冬严寒酷暑,早已深深地融入到他的血液中。 白云闭眼调息,体内气海翻腾不休,气息源源不断地从气海流出滋润经脉,宛如藏于大地中的喷泉生生不息。 白云吐纳间凝神静气恍入无人虚空,心中重复着清风诀与大般若心经的口诀,忽如清风扑面又忽如当头棒喝。 有言佛本是道,道本是佛,佛不异道,道不异佛,根本是无所谓快不快参悟,其实都是靠自身悟性和机缘巧合的,如果你觉的你悟道了,那就是还没有悟得彻底。 起初,佛道双修对根基未稳的白云来说颇为吃力,但经过这一年的苦修加之李峰托唐大里带来的补气活血的九花丸,以及李子山偷偷带出来的活经丸的调理下,无论是悟识还是经脉气海都渐渐开窍,完全把这两种差天隔地的心法纳入怀中。 如今在白云的体内,流淌着佛与道的血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十五章 葬剑冢 叮叮咚,叮叮咚。。。。。 风铃入梦,白云揉了揉双眼,睡意惺忪,挪开正趴在身上呼呼大睡的小怪侧身下床,打了个哈欠后推开房门,发现屋檐上不知何时挂上了一只八角风铃。 风铃在风中轻轻摇曳,翩翩起舞余音绕梁。 白云看着在风中飘摆的风铃,神情如痴如醉,风铃声好似波澜涟漪在了他的心中湖波荡漾开来。 “喂!” 一道甜美的声线将少年从思绪飘忽间拉回。 话未落音,一只长毛大黑狗和一直脖子上挂着铃铛的幽怨白猫迎面扑来,少年一愣来不及闪躲,一屁坐在了地上,跟在猫狗后边的窈窕女子见此一幕捧腹大笑。 “师姐?”白云拍了拍屁股上的泥沙,一脸讶然地站起。 “你终于起床啦懒鬼?这都日晒杆头了的时辰了,还练不练剑了?”李馨儿佯怒道。 “我。。。”白云与李馨儿相视了一眼,急忙挪开了视线,莫名其妙地脸红耳赤。 十七八岁正是女子的花样年华,李馨儿自然也不例外,从前含苞待放的美人胚子终成真正的大美人,心有涟漪悸动的白云不敢多瞧上一眼。 “我什么我?这回就算了,要是还有下回我就去告诉我爹说你无心练剑,哼!”李馨儿 还是如从前那样大大咧咧横蛮无理,翘起嘴巴驳斥道。 叮叮咚,叮叮咚。。。轻风席过漫山遍野,八角风铃又随风飘摇,发出清脆悦耳的乐声,如之音百听不厌。 李馨儿瞄了眼白云沉醉的神情,嫣然一笑道:“喜欢吗?” 风吹铃儿动,人笑心儿融。 少年微微一愣,心脏像小鹿乱撞一样砰砰直跳。 啪!李馨儿狠狠给少年来了一个暴粟:“想什么呢?” “喜欢。”白云收拾魂魄讪讪答道 “喜欢就好,这个八角风铃是我从小最喜欢的,我见你平日练剑枯燥乏味,所以就想着把风铃系在你房前,这样你在休息时便能听到心旷神怡的风铃声,能助你洗涮浮躁静心练剑。”李馨儿甜甜一笑。 “谢谢师姐。”白云伸出手摸了摸系在屋檐上的八角风铃,呆滞傻笑。 世间上最美的相逢,莫过于风与风铃的相遇,风不止而铃不息。 此后每当空闲之余,白云总爱独自坐在窗前或者倚在门槛边上,望着房檐上那串八角风铃怔怔出神。 叮叮咚,像是谁划破了长空的寂寥拨动了心弦,心中所想所念的又是谁? 屋檐下那只八角风铃宛如掠林山风,悄然无声拂撼过百里心湖,少年的心中除了练剑报师仇外,好像还隐隐约约地多了一名女子,这名女子常在他的梦中翩翩起舞,与他同坐在大青石头上看着落日晚霞。 叮叮咚,叮叮咚。。。。。。 乌云悄然遮蔽了月色,今夜髻霞山上刮起了比寻常大的风,风铃声格外入耳。 夜深人静,分别修习完清风诀和大般若心经后,白云躺在床上辗转难眠,静静听着清脆的风铃声,像个三四岁的无知孩童见着了糖葫芦般发愣傻笑。 风越来越大。 轰!一记惊雷几欲将夜穹撕裂,房间内顷刻被照了个通透,瞬息又暗了下来 哗哗哗。。。滂沱大雨席卷大地。 暴雨肆虐,绵绵不绝的风铃声戛然而止,白云翻身下床走出屋外,同被响雷惊醒的小怪紧跟其后,原来是风铃让大风吹断了线掉在了地上。 白云拾起八角风铃正要重新系上,却发现小怪全神贯注地盯着山林深处,它眉心处的红点泛起了红光,似乎看到了些什么。 叮叮咚,叮咚,叮叮咚。。。 “咦,怎么会有风铃声?”白云惊讶万分。 山林深处居然传来了一阵阵的风铃声,宛转悠扬撩人心弦,十足一首雨夜下的曲子。 风铃之音荡魂摄魄,白云鬼迷心窍,收好八角风铃后提剑撑伞向山林深处走去。 适才从床上爬下来的时候,小怪还是一副迷迷糊糊没有睡醒的模样,可这会却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在铺天盖地的滂沱大雨下,油伞压根起不了遮风挡雨的作用,白云很快就淋湿了半个身子,但仍是没有停下脚步,如着了魔似地向着风铃声源头而去,小怪的皮毛也湿得透彻,可它浑然不顾,眸子间鲜有地泛起凝重之色,寸步不离地跟着白云。 到底是何人在雨夜山间拨动风铃? 雨越下越大,山间的风铃声如梦似幻吸引着少年,他极力平复心志想停下脚步,但这魂梦萦绕的风铃声如跗骨之蛆在他耳边缭绕。 天成境与天罡境虽只差一字,但心境却有天渊之别,天罡境意味着太多,稍有不慎便会狠狠跌境,故而天罡大能者皆有一副光风霁月包罗万象的心境,纵然泰山崩于眼前也脸不改色,纵使万般诱惑在眼前也收放自如。当然,此心境非彼心境,要不然江湖上哪里会有这么多数不清的爱恨情仇波澜壮阔? 风铃声形同一只无形大手牵引着白云前进。 山路两旁的巨树被大风吹得猛烈摇摆,雨水冲刷着整片山林,目之所及的山涯边有一阵亮光,越走近风铃声越是清晰。 呼呼呼!大风刮过,少年手中的伞被风卷起,随着大风飘去,一人一熊彻底暴露于滂沱大雨之下,少年如行尸走肉踩过积水泥泞,步步走近恍宛若银河倒泄形成的悬崖。 前方到底是什么? 是人?是鬼? 小怪抖了抖湿沥沥的皮毛,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紧盯前方,神色谨小慎微如临大敌。 “来吧!”崖底之下传来阵阵极具魔性的呼唤:“我等了你好久了。” 髻霞山高千丈云雾缭绕,高耸入云,只要白云再踏前一步便是无底悬崖。 崖底下的那股声音在悬崖山沟之间久久回荡。 白云神识涣散双目没了焦点,正要迈出脚跃下悬崖。 眉心有红点的棕色小熊早有觉察,死死抱住白云的小腿不让他坠入万丈悬崖。 轰!又是一道惊雷劈落,轰然落在白云与小怪所在的崖边上。 悬崖马上出现无数道裂缝,顷刻整座悬崖零散碎落,白云和小怪随着滚滚碎石坠入万丈悬崖。 “我。。。我死了吗?”白云醒来后躺在一处杂草丛生的山沟底,两侧是高入云端的陡峭石壁。 “这是哪?”少年拾起落在身旁的铁剑奋力回想。 “定是昨夜的风铃声把我引来这里的。”白云环视四周心有余悸,从这么高的悬崖摔下来居然毫发无损,真是大难不死啊。 “咦,小怪呢?”少年翻遍了杂草丛也没找到棕色小熊的身影,心中着急如焚。 眺望远处,终于看见了小怪的身影。 棕色小熊挥动爪子示意少年跟着它往前走,白云心领神会跟上了小熊的脚步。 小怪领着少年走进山沟的深处,一路上曲折蜿蜒,碎石难行,杂草也愈发茂密,偶尔有几只山鸟的啼鸣声在山沟间回荡,幽深僻静。 少年发觉山沟的两侧石壁上出现了一些图案,有三首四足的鸟,在石壁上展翅盘旋。有九条尾巴的狐狸,妩媚妖艳。有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浑敦无面目的帝江,还有各种形态奇异的鸟兽,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一处拐角后小怪停住了脚步,眉心的朱红印记又隐隐泛起了红光。 前方出现了一个长满了杂草的山洞,洞口高大宽阔,一眼望去是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小熊走近山洞,少年也提剑跟上,忽地脚下被绊了一下,踉跄了几步后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块覆盖着杂草的乌青石板,白云拨开石板上的杂草后发现石板上写着三个字,葬剑冢。 叮咚,叮叮咚。。。。那道熟悉的风铃声再次响起,少年顺着风铃声的方向望去,大吃了一惊,清脆悦耳的风铃声竟然是在这个深不见底的山洞中传出。 葬剑冢?江湖上素有人死安墓,剑隐归冢一说。佩剑随着剑客出生入死,与剑客的汗血交融,早就被剑客赋予了生命,如身体发肤不可切割,少年对此深有体会,手上那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铁剑却是他的命根,故而当剑客年迈花甲或是死于非命,又或者厌倦了江湖的勾心斗角,在退隐江湖时会亲自或让人将剑埋在一个地方,这个地方就是剑冢。 葬剑者虽从此隐于江湖潮涌,可心中还是希望那柄曾一同出生入死的手中剑能再遇上有缘人,所以剑冢之中往往是机关算尽,更甚有武功高强的守剑奴守护剑冢,若是能击败层层关卡,便能在剑冢的千万好剑中挑取一把。 天底下闻名遐迩的剑冢有三个,崂山投名剑冢,江南明月楼剑冢,南疆苍山剑冢,这三大剑冢中云集了无数好剑,不入流剑客的佩剑是进不去的,而去这三大剑冢求剑的人不少,运气好的或许能求上一两柄品相不错的佳品,但真正能突破剑冢层层关卡进去挑剑的屈指可数,这些年剑道上的后起之秀如滔滔江河,可能在三大剑冢求得千古一剑的实属凤毛麟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十六章 道门玄甲 而除去这三大剑冢外,其余声望浅薄的剑冢都有各自的名号,一般算得上剑冢的藏剑地也不会寒碜到哪里去,可这个葬剑谷偏偏是破败不堪杂草丛生,若不是地上的青石板写着葬剑冢三字,断会被白云当做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山洞。 “莫非风铃人在葬剑冢中?”白云心中疑惑道。 叮咚咚,叮咚咚。。。。 山洞内又响起了风铃声。 风铃声过后,刹那间狂风骤起,天昏地暗。 嗖!白云和小怪同时被吸入剑冢。 一阵头晕目眩过后,少年稳了稳心神,身在剑冢内与身在剑冢外的景色迥然不同,两边石壁镶嵌着各种发光萤石,绚丽夺目,白云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发现已经没了出路,估摸着是被吸进了洞穴深处,只能顺着剑冢内的小道直走。 镶嵌在小道两侧的发光石头实在是迷人,看得白云和小怪目眩神迷。 绕过一处拐角,少年瞳孔一缩,一具白色尸骨躺在小道中间,看起来死了有些岁月了,看着服饰不像是髻霞弟子,可能是其他误入剑冢的求剑者。 “糟了,我全身的经脉怎么忽然开始变得僵硬了?。” “啊!我的胸口。”白云捂住胸口顿觉一阵剧痛。 “气聚丹田,游走周身!”少年幡然醒悟,立即运气凝神活络经脉,剧痛才得以逐渐散去。 少年抹了把冷汗,心中暗道:“这石头是妖魅之物,竟趁着我观赏入迷心神不定之际,散出邪气悄悄进入我的经脉气海,若不是我发现得早后果不堪设想啊。” “看来在这剑冢之内不能有半刻分神,要不然这具白骨就是下场。”白云低头看了眼地上的骸骨,心中暗暗念道。 白云继续往前走,无意间他的视线落在跟在身旁的小怪身上,小怪明明一直沉迷在两侧的萤石中,可却没有被邪气入侵的症状。 一路上少年碰见了不下十具的白骨,有的是被邪气入侵致死,有的则是中了机关而死,惨不忍睹。 少年一直都在盘算着该怎么出去,但毫无头绪,山洞一条路到底,压根没有其他出口,无止无尽,不走就真的死在里边了。 一人一熊走到一间石室前,石室内没有妖魅的萤石作祟,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白云壮起胆子走进石室,石室东南西北四个角分别亮起了火光,霎时把石室照了个通透,这是一个方字形石室,开阔宽敞,地板由坚硬的花岗石铺砌而成,墙壁上雕刻着各种与山沟两边崖壁上一模一样的奇异鸟兽。石室的中央伫立着四尊披覆甲胃手举巨斧的凶煞石像,而在最左边的那尊石像额前,粘着一张写满咒语的黄色道符。 白云找遍了石室也没有找到出路,纳闷之际,看见小怪爬上了最左边的那尊石像头上,熊爪一挥撕下了粘在那尊石像额头上的黄色道符。 刹时间整座石室地动山摇,花岗岩地板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结界。 四尊覆甲石像竟摇身一变,形如手持大刀阔斧的大活人,将误闯剑冢的少年和小熊团团围住。 小怪见情况不对头,急忙从石像肩头跳下躲到白云身旁,谨慎地看着眼前的四尊披甲石像。 “道门玄甲?”白云大惊失色道,他曾在林学书给他挑的书中看到过有关道门玄甲术的法门,道门玄甲术是一门操控傀儡玄甲的法门,修习者只需凭着一张道符,便能操控傀儡杀人于无影无形不留痕迹,自记载以来于门庭衰颓的墨家一脉相传,除了墨家弟子外再没其他人懂得这套法门,集大成者能同时操控多个傀儡玄甲作战,以一敌百,相传在墨家的秘密地宫内就藏着五尊本领超凡的五行玄甲,更惊世骇俗的是,当那五尊金木水火土玄甲同时登场,如洪荒神仙出世。 白云还未反应得过来,其中一尊玄甲便挥起巨斧袭来,朝着白云轰然一劈。 白云肩膀一沉,侧身躲开了石像的猛劈。 嘭!石像手中的巨斧重重地劈在了地上,一时间灰尘弥漫,在巨斧落下的地方多出了一个坑痕。 “实在是厉害,随便一挥斧头,便能在坚硬的花岗石上留下一道坑。”白云心有余悸暗自念道。 就在少年沉吟之际,其余那三尊玄甲同时挥斧直上。 已入天人中境的少年脚下生风,一一避开玄甲的偷袭,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在九天土蟒面前束手无策的愣头青了。 少年扭过头对身边的小熊说道:“小怪,你且先退到一边,让我跟这四座傀儡斗一斗,顺便试一试我苦练的落尘八剑威力如何。” “来吧!”少年左臂一挥横剑于胸前,大喝一声。 四尊玄甲再次挥动着冷冽的巨斧扑向少年。 此时不出剑,更待何时出? “出鞘” 哐啷!少年拇指一动,铁剑萧然飞出,右手凭空握住剑柄,整个动作行云流水。 “看招!”少年挥剑如风,躲过一尊玄甲的猛劈,踏着后者的肩膀借力跃出,腾空刺中另外一尊玄甲,但这些不知痛痒的玄甲乃为岩石所造,再加之披覆着坚硬无比的铠甲,简直就是刀枪不入。 另外两尊玄甲好似豺狼豹子嗅到了猎物的气息,一按手中的巨大斧头朝着少年拦腰扫荡,思虑之缜密不逊常人,让人难以相信这四尊玄甲其实是冷冰冰的死物,只是在道门玄甲术的操纵下才灵光如活物。 巨斧来势汹汹,少年见状只好且战且退避其锋芒,那尊被少年借力踏开的玄甲回头望月,挥舞着巨斧横空劈下。 少年猝不及防,情急之下横剑作挡。 咚!白云硬生生吃下巨斧的重击,直觉虎口一阵麻痹,瞬间被弹开数丈。哗地一声,吐出了一口鲜血。 少年咬了咬牙重新站起,抹去嘴角的血丝暗道:“好强的力道,要是被劈中可真就要粉身碎骨了。” “绝对不能大意。”少年握紧了手中的铁剑,身形倏忽掠出再次投入厮杀。 但无论少年手中的剑是如何虎虎生威气势如虹,这四尊玄甲愣是刀枪不入毫发无损,少年无可奈何只能由攻转守,形势逐渐趋于被动。 “再这么下去可不行,若还不尽快找出它们的弱点,定会被活活拖死的。”少年的眉头几乎相连成一线,此时此刻,他才真真切切感受到李峰让他摸火卵石练刀工的深沉用意。 少年灵机一动,一个后撤步闪到了四尊玄甲的背后。 好时机!少年右手收剑,左手二指并出三指弯曲迅速结印,眼睛死死地盯着四尊玄甲,口中念道:太极生万物,万物随我动。 与此同时,少年周身的气机一线暴涨。 四尊玄甲踏尘奔来,石室内如有千军奔袭,万马奔腾。 少年闭上双眸如入无人之境,浑然不顾眼前的险象,手腕轮转画了一道剑花,汹涌澎湃的气机在这一瞬洪泄千里。 “剑舞八荒!” 少年默然睁开眼,石室内出现了无数道剑光,昏暗的石室顿时如履白昼。 “出!”白云一声令下,无数道剑影如雨落向四尊玄甲。 剑光消弭,四尊玄甲如丢了魂魄定格不动。 瞬息之后,铠甲内的石头哗哗碎作了一地。 少年长舒了一口气,转过身子走向躲在一旁的小怪。 “没事了小怪,我们继续找出口吧。”忽地,少年感到后背有凉飕飕的寒意。 回头一看,一柄巨大石斧直逼眉梢,本化作一摊碎石的玄甲竟悄然重生。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棕色身影掠过,轰然撞上挥斧劈下的玄甲。 轰隆,犹如地震闷响,玄甲如流星坠空撞进石室墙壁,露出了一个大坑。 哗哗哗,披甲石像又碎作了一摊碎石。 一只眉心有朱红印记的小熊挡在了少年的跟前,少年如泥塑的木雕呆滞在原地。 只是碎作一地的玄甲又再次重生,披覆的铠甲居然泛起了隐隐约约的紫光。 小熊眉心红光大盛,远远盖过了玄甲身上的紫光。 石室内,红光紫光闪耀交错,天昏地暗。 “这四尊玄甲是道门玄甲术所操控的傀儡,乃不死不灭的死物,到底该怎么办?” “嗯?”焦头烂额之际,少年的目光在石室内神游试图找出突破口,最后视线落在一张黄色符纸上。 “莫非这是封印玄甲的道符?”少年极力回想,这道黄色道符在被小怪撕下前,那四尊玄甲明明安静如山,在黄色道符撕下后那四尊玄甲当即如出笼猛兽,于是心中有了十足的把握。 少年拾起落在地上的道符,一纵身宛如蜻蜓掠湖,将黄色道符粘在了其中一尊玄甲的额头上,四尊玄甲身上的紫光立马就暗了下来,变回了一动不动的死物。 少年恍如劫后余生长出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果然如此” 小怪眉心的红光亦随之黯淡了下去,一屁股地坐在地上气喘如牛。 轰轰轰。。。 石室的墙壁上出现了一道石门,门的另一边又是黑漆漆一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十七章 棋局 走进石门,又是一条不知深浅的萤石密道。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在鞋子湿了个透彻以后还没完没了的,约莫就只有这只眉心有朱红印记的小熊,经历了适才惊心动魄的遭遇后非但没有一丝收敛,反倒在密道中活蹦乱窜。 白云颇有深意地看多了小怪几眼,这只眉心有朱红印记的小熊果然如莫天象所说的天生异品,当下又不由自主地回想起那把巨斧直逼眉梢的情形,幸亏在千钧一发之际小怪及时出手解围,要不然真让那尊玄甲给当头劈成两瓣了。 萤石密道的尽头又出现了一道石门,有了前车之鉴,少年这回好比拿着鸡蛋走冰路,小心翼翼不敢有半分大意,上一回若不是机缘巧合地揣摩出黄色道符的作用,恐怕早就成了那四尊道门玄甲的斧下鬼了,这个石室中该不会又放着四尊道门玄甲吧?想到这少年冷不丁地倒吸了口凉气。 一人一熊走进石门,石室正中有一条丈余宽的花岗岩石道,头尾相接直通石室的另一头,花岗岩石道的两旁是清澈碧绿的小池,池中开着淡雅荷花,偶尔有几尾鱼儿游过,带起阵阵涟漪,着实是叫人心旷神怡,少年忍不住惊叹,在这暗无天日的剑冢内居然藏有这么一个世外桃源。 在花岗石道的正中央摆放着一张石桌,桌上平放着一个棋盘,白子黑子互成攻守,棋盘两侧还各放有一个圆形木盒,分别装有白子黑子。 小怪对棋盘上的刀光剑影并不感冒,淡淡地瞄了两眼后便跑到池边捞起鱼来。 白云走近棋盘,发现棋盘中白子黑子明面上互成攻守,但细细斟酌一番黑子明显处于下风。 灰衣老僧年轻时曾是江湖上一流的博弈好手,跟着老僧长大的白云自幼便精通围棋,只可惜唐大里等人不会下围棋,不然定会对白云的棋艺大吃一惊,白云倒是时常与莫天象对局,蓝袍道士的棋艺甚是精湛,两人常把棋盘下满也未出个胜负。 白云沉思片刻,嘴里念念有词。 “下,平,位三九路!” “上,入,位三六路!” 少年出手棋下,黑子扭转颓势,反败为胜。 “好!”刚破去棋阵,石室中便响起一阵掌声。 “果然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居然轻而易举破去了老夫的棋局,不错不错。”在石室的另一头,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佝偻老者。 白云微微一震,但很快就回过神来:“能破去前辈布下的棋阵,实在是运气”。 “年轻人,你就不必谦虚了,既然能来到这里便是有缘人,能破去老朽的棋局想必慧根亦是非同一般。”背态佝偻的白发老者开怀笑道。 相传髻霞山上有神仙舍不得羽化飞升,便隐居于这片洞天福地中,髻霞山纵横千里高入云端,仙气蓬勃流溢,掩盖了那些老神仙身上的仙气,老神仙自然就能在山中逍遥度日,一来继续修炼好等下一次渡劫飞升,二来也能看着自家祖业薪火相传,繁荣昌盛,必要时刻还会悄悄出来推上一把,但传说终究是传说,就连大掌教李重山也未曾见过隐居于髻霞山上的老神仙。 白云眉头皱起,任谁都不会把眼前的白发老头当做等闲之辈,寻常老者又怎会出现在这神秘幽深的剑冢中,莫非是那传说中髻霞山老神仙?若真是如此,这位老神仙又是出于什么目的用风铃声把自己牵引到此地?少年神思絮乱,却始终推敲不出结论。 “年轻人,何故若有所思?”佝偻老者摸着白须道:“且先让老朽一猜。” 老者眯眼抚须道:“你心中在猜想是否正是老朽把你唤来这葬剑谷中的。” 老者一语通关,白云也不绕弯子点头答道:“不错。” 白发老者听后哈哈大笑:“非也非也。” 白云环顾四周,石室内除了自己和老者并无他人,刨根到底地问道:“昨夜大雨我听见山中有风铃声,谁知那道风铃之音宛如藤蔓束缚,一直将我牵引至此还害我险些丢了性命,敢问前辈到底是何人在呼唤我?” 背态佝偻几乎如山丘隆起的老者眯起眼,悠然自得地捏了捏胡子。 少年又拱手问道:“请前辈明示!” “年轻人,你与神荼有缘啊。”老者意味深长地答道。 “神荼?”白云茫然若迷。 老者衣袖一挥,身后石室的墙壁上出现了一道石门。 “一切尽在这扇门中。”老者目中有光稍作停顿,也不管少年听不听得懂,继续说道:“其实并没有什么风铃声,你之所以听见风铃之音,是因为那是你心中最渴望的声音罢了。” 石门敞开,耳畔又响起了叮叮咚,叮叮咚的风铃声。 白云一怔,似懂非懂,随即向老者拱手深深一拜:“多谢前辈指点迷津。” 道谢之后白云微微收敛神色,握紧手中铁剑正要走向石门,在一边玩水嬉戏的小怪见状也跟了上来。 “且慢。”老者脸带微笑道。 “年轻人,你既然破去老朽的棋局,那就再与老朽对弈一局吧,老朽许久没有对局了。”老者苦笑道。 在髻霞山上憋足棋瘾的白云也不推辞,况且这位老前辈还给自个指出了一条明路,便大方笑道:“那晚辈就斗胆请教了。” 白发老者露出赞赏的目光:“好!” 两人于棋盘两侧相对而坐,由于辈分不同,老者执先手的黑子,白云则是执后手的白子。 棋盘纵横十九,共三百六十个交叉点,两人手起子落,棋盘四角星位上交错放上了黑白两枚座子。 围棋对弈时,会先在棋盘四角星位处交错放置黑白棋子,谓之“势子“,也叫“座子”,放置“座子”,则彼此均不能借角固守,就好比群雄逐鹿,必思奠定中原,决不肯偏安一隅。 “请。”白云抬手道。 白发老者拈起一枚黑子点下,清脆悦耳。 少年也随即拈起白子点下。 老者虽是执黑先走,但十数手过后,先手优势已荡然无存,再下十数手,先手优势已转至白云这边了。 “妙!”白发老者眼前一亮赞叹道。 接下来,白发老者发力,如入无人之境,连下数手妙棋,优势再次倒戈相向。 数十手过后,深于棋道者都可看出,白云棋艺虽高,但与白发老者一比,还是相距甚远,不过白云的见超拆招则是让人眼前一亮。 下至一百余手,战况渐趋紧迫,白发老者再次连下两着妙手,竟同时吃掉了白云两处白子,白云登时陷入困境。 沉思良久,白云拈子直下,反吃两只黑子。 “妙!实在是妙!年轻人你远胜年轻时的老朽啊。”老者大为惊叹道。 “前辈过奖了。” “对了,适才心中急躁只顾着寻根究底,还没来得及请教前辈大名呢。”白云挠头道。 老者笑道:“无妨无妨,你我有缘相逢又何须在意这些小节呢?” “不可,前辈你都说了,你我有缘相逢,又怎能不知晓名字呢?”白云答道。 “你可听过林九段?”老者笑叹道。 “没有。”白云如实答道。 “也罢也罢,大江后浪推前浪,此时江湖非彼时江湖了。”老者自嘲道。 “你就叫老朽做林老头吧。”名叫林九段的老者问道:“你呢?” “我叫白云,蓝天白云的白云。”少年答道。 “林前辈,你为何会在这葬剑谷中?”白云好奇道。 林九段叹笑道“老朽给你讲个故事罢,从前有一位天才棋手,十二岁便赢尽天下棋圣,破去无数天下名局蒙眼对弈不在话下,可谓是名声显赫风光无两,三十岁时便突破了天罡境界,人称棋圣。年轻气盛的他以为自己就是那天下第一,年轻气盛的他便与一人打赌,对弈一局,赢了可获得对方的手中之宝,输了便答应他一件事,替那人来葬剑冢当守剑奴等候有缘人。那场对弈打赌,除了两人之外并无其他人知道,足足斗了三天三夜,斗得天昏地暗,最后另外那人以微弱的优势胜了。” 谈话间,棋局风云变幻,棋之道,千变万化,一着生,一着死,生生死死,变幻莫测,只可用意,不可凭形!白子扳,黑子关,白子拆,黑子刺,白子跳,黑子断,白子跳,黑子再断,白云再次陷入困局。 “留诗千岁鹤,送客五云车”名叫林九段的老者捏了捏胡子指点道。 白云恍然大悟当即五五路接应。 “棋盘如人生,棋子便如你走的路,一子错满盘皆落,切莫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林九段语重心长道。 白云听得一头雾水,想要一问究竟又怕扰了老者的棋兴,只好出于礼节地点了点头。 再下数十手,林九段黑子兵临城下,赢下了棋局。 “哈哈哈,好多久没这般甘畅淋漓了。”林九段大笑道。 “林前辈棋艺高超精湛,晚辈服输。”白云恭敬拱手道。 “你的棋艺远胜老朽当年,就莫要谦虚了。”说罢,名叫林九段的老者从怀中摸出一枚棋子,外相乌黑圆滑色泽深沉之余剔透无暇与寻常棋子大有不同。 “看来你就是他要找的那个有缘人了,且你我也有缘,这枚黑子叫乌驹本与另一白子白马为一对,是上古棋圣所留圣物,当乌驹白马齐聚,可开启大雪山上的天玄棋局,只可惜老朽这辈子都不曾一睹白马的芳容,想想真是可惜啊,今日老朽将乌驹赠与你,希望你能凑齐乌驹白马,一了老朽心愿,破去天玄棋局。”老者把黑子递到少年手中。 白云低头端详乌驹,这枚黑子乌黑圆滑浑然天成,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宝贝。 “可是前辈。。。。。。”当白云再抬头时惊觉老者已无影无踪,后知后觉约莫是当真遇见了髻霞山上的老神仙了,只好把乌驹收入怀中,带着小怪走进了石门。 空荡荡的石室中,林九段望着少年的背影,喃喃自语道:“老朽也该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十八章 神荼 这道石门的背后,既没有路也没有光线,伸手不见五指,仿佛置身于一片黑暗潮涌中。 少年回过头,身后的石门悄然无影,只好硬着头皮往前地走了几步,并没撞上什么障碍。 “这里又是哪?”黑暗中少年下意识地握紧铁剑,试着向前寻找出口。 渐渐地少年发现无论如何都走不出这片黑暗,这里根本就是一片虚无,没有所谓的路。 “对了,小怪呢?”少年忽地发现自打走进了那道石门后小怪便没了声响。 “小怪!”少年边走边呼喊着小熊的名字,但人声瞬间就被茫茫黑暗所吞没。 叮叮咚,叮叮咚,叮叮咚。。。 又是那声熟悉入耳的风铃声。 少年顺着风铃声望去。 “是光?”少年惊喜道,在这无尽的黑暗中竟然有光。 无休无止的黑暗尽头出现了一束微弱白光,像是这片无边黑海的出口。 少年深深吸了口气,走向这那道黑暗中的白光,四周很静,静得落针可闻,就连呼吸声也如此地明显。 越走近黑暗的尽头,这缕白光便越是耀眼夺目,白云不得不抬起手挡住刺眼的光芒。 少年走进白光之中,四周景象宛若时空变幻斗转星移。 一缕缕如烟如雾的星辰胜若万顷琉璃,又如飘忽的尘埃轻轻萦绕弥满天地,忽而聚忽而散静静地流过眼帘,犹如置身银河星海美轮美奂。 数不尽的剑席满整座剑冢,星辰浮沉流连于千剑万剑,美轮美奂。 少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言自语道:“剑冢。” 哐!少年随手拔起一柄斜插在地上的黑柄长剑,入手颇重,以乌金为柄剑身为生铁锤制,剑身上还刻有欧阳二字,白云曾听林学书说过江湖上的剑客都爱把各自的名号刻在剑上,与人死墓铭一个道理,约莫这柄剑曾为一位欧阳姓氏的剑客所配,至于为何会出现在这葬剑谷中就不得而知了,剑冢藏剑千千万,想要一一顺藤摸瓜穷根寻叶实在是无稽之谈。 观赏一番后少年又把剑重新插回原本的地方。 穿过剑丛,少年痴迷神往,名剑好剑多如牛毛,星辰拂扰相得映彰,化去藏剑涙气,剑与星辰之合美不可言。 “这里的剑皆非凡品千金难求,比我手中的铁剑要好上千倍万倍啊。”少年惊叹道。 葬剑冢藏剑万千,纵然都是千里难求的好剑,但少年却没有要从中取一把的念头,他深谙道家圣人之道为而不争的道理,管你纵有千剑万剑,我不与你争也不与你贪,最适合的是手中的剑,即使是一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铁剑。剑道之精髓乃人剑合一,适合自己的剑往往能与自己心灵相通,而这剑冢中虽藏有千剑万剑,却没有一柄能与少年产生共鸣。 行走间,少年发现在剑丛中央伫立着一块巨大石碑,于是心生好奇绕过了剑丛径直走近石碑。 这座拔地而起的石碑高约两丈有余,不知是何种石头质所造,通体乌黑表面光滑无瑕,石碑上雕有数行文字,像为剑锋所刻,刀工细腻精巧,铁竖横钩,龙飞凤舞,少年于火卵石上雕刻的道字与之一比当即高下立判相形见绌。 石碑前有一剑,这柄剑与剑冢内的藏剑大为不同,竟是一柄长相古怪通体乌黑的木剑,更让人琢磨不透的是这柄木剑被两条手腕粗的铁链牢牢捆缚。 叮叮咚,叮叮咚。。。。木剑发出悦耳的风铃声。 少年大为讶异,想不到一路牵引他前来的居然是这柄古怪木剑。 “我与这柄剑竟然能生出共鸣?”少年鬼使神驱地走向前,伸出手尝试拔出这柄木剑,但乌黑木剑被手腕粗的铁链牢牢捆住,纹丝不动。 少年又抬起头,目光落在石碑的文字上。 神荼,千古一剑,上可开天,下可填海,斩尽天下不平事。 “原来这柄木剑就是林老前辈所说的神茶剑。”少年心中暗道。 无奈之下少年拔出手中铁剑试图砍断铁链,但这两条铁链非同寻常,乃黑玄铁所造,极其坚硬,加之少年剑道境界不高,要砍断这两条铁链简直是天荒夜谈。 少年再次抬头望了眼石碑,心中冒出一个念头,迈出步子走到石碑的另一侧,果然在石碑的背后也同样刻有文字。 吾藏剑于此,只待有缘人,执起神茶剑,斩奸除妖魔,平天下不平。 若要取神茶,静心凝神息,与剑生共鸣,放心中噌恨,斩心中枷锁。 在碑文的右下方还刻着三字人名,青叶子。 青叶子?这个耳熟能详的人名在少年脑海中闪过,但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是谁。 少年回到石碑前,盘膝与神茶对座,双手置于膝盖之上徐徐合起眼,按碑文所言静心凝神调整气息。 数息之后,少年感到浑身血脉扩张,血液在脉络中沸腾不休,汗珠不断从额头滑落。 哧。。。。。。神荼没来由地猛烈颤抖,若不是为两条腕儿粗的黑玄铁链所困,怕是早就破鞘而出一飞冲天了。 “白云。” 静心凝息之际,少年忽地听到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 睁眼一看,适才的星辰浮沉琉璃万千之乡皆烟消云散,四处幻化成一片虚空黑暗。 “你是谁?”少年警惕道。 “怕了?”话刚落音,一鹤骨仙风桃木盘发的青袍老道从黑暗处走出,犹如一株参天古松伫立在少年跟前。 “肩上扛着髻霞,你不该害怕的。”白发老道微笑道。 扛着髻霞?少年一脸茫然。 “前辈可是髻霞长老?”白云疑惑道。 老道的神态与李重山颇有几分神似,桃木盘发,正站如松,仙家气态油然而生。 “贫道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与神荼有缘。”老道捏了把白胡子道。 “可我取不出神荼。”少年答道。 老道微微一笑:“斩断你心中的仇恨即可。” “你心中可有仇恨吗?”不等少年回答,老道又追问道。 少年不语。 “这剑冢乃无尽空虚中所开拓的一方天地,无边无际暗无天日,它会随着人心而变动,你刚才所见的繁星浮沉琉璃万顷正是你心中所想。”老道继续道。 “你心存净土,若是让仇恨一叶障目遮蔽了你的心,那该多可惜啊。”老道叹息道。 “我。。。”少年低下了头,眼眶闪烁。 他不分昼夜地修习剑术,汗水洒遍了整座飞来峰,他为何这么奋不顾身地练剑?难道当真要超过李峰做那天下第一?不是,他想亲手替那个灰衣老僧报仇,仅此而已。 少年深藏于心中的一切被老道一语道破。 “试着放下仇恨,莫要再背着这个包袱了。”老道说道。 “髻霞乃至天下道教的兴亡都在你的手中,一切皆是天机,贫道能做能说的就是这么多了,切记今日之事莫要与外人道出一言半句,否则髻霞将会迎来更大的祸灾。”老道重重叹息了一声道:“贫道该走了,神荼就托付于你了,希望你能用它斩尽天下不平事。” “切记,不可让神荼沾火和带有腥气的血,不然神荼就会变成一块朽木。” 白云怔怔抬起头,绿袍道士却早已没入黑暗中。 少年的思绪好似斗乱的烟尘,忽而四散忽而凝聚。 灵光一闪,少年大吃了一惊,嘴巴几乎能塞下一个拳头,适才的绿袍老道正是神荼剑的上一任主人,甲子前羽化飞升的髻霞掌教青叶子。少年如梦初醒,原来髻霞山上有神仙舍不得羽化飞升的传说乃千真万确,可为何青叶子会守在这剑冢之中?还说髻霞乃正天下道教的命运掌握在他的手中,且不说老一辈的髻霞长老,髻霞门中天赋凛冽者比比皆是,怎么算也算不上他啊。 沉思间,虚空褪去,四周又出现了星辰浮沉,万剑林立的景象。 斩去仇恨? 少年清除杂念再次闭上双眼,可灰衣老僧那张慈祥的脸挥之不去,白茫茫的雪染上大片鲜红的情形仍历历在目。 咯吱咯吱,少年紧紧握住双拳,手背上的青筋条条暴现。 以心中之恨养一剑之意,少年选择斩断枷锁而非放下仇恨。 剑芒落下,霎时火花四溅,坚硬无比的黑玄铁链蓦然分崩离析,少年手中的铁剑亦脱手而出断成了两半,残剑落栽进茫茫剑丛之中。 少年当即拔出神茶,几乎在同一瞬,千倾的琉璃万顷的星辰以少年为核心飘飘洒洒而至,万丈星芒缠绕着剑身飞速旋转形成了一个光圈漩涡。 少年旋即被吸进了漩涡。 “小怪?”当少年再次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与小熊正躺在火卵池边,手中多了一柄乌黑古怪的木剑。 夜入三更,少年怀着满腹疑惑背起小怪返回住处,飞来峰一切如常,众人还在梦中酣睡,地上积满了雨水,万物流转好似因少年误入剑冢而戛然停止,这回又才重新开始流转,少年看着手中冷冰冰的神荼剑仿佛就像做了一场梦。 雷雨过后的夜空出现了两道流星。 “青叶子,你这个老狐狸,早知当年就不与你下那局棋了。” “哈哈哈。。。” 这两道流星划过苍穹,亮了半边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十九章 下山 从葬剑冢回来后,白云力竭筋疲,无暇细捋剑冢中发生的来龙去脉,躺在床上不一会就睡着了,那柄通体乌黑的神荼剑被静静地放在床边。 第二天睡醒,不知是否因为体内筑基出佛胎道根的缘故,白云身上的疲惫感一扫而空,想起昨夜一回到住处就倒头大睡,还没来得及仔细看一看这柄青叶子所说的千古一剑,白云本想拿起神荼细看一番,但见窗外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又想起大板牙木胜今日要去一趟三清峰取九花丸,估计是顾不上厨房炉灶,便放下神荼急匆匆赶往厨房准备午饭。 厨房的灶头升起淡淡白烟,用火卵石生火做饭简直就是天作之合,火卵石乃髻霞仙脉所孕育的宝贝,燃烧时不会像木柴那般升起白花花的浓烟,一顿饭下来灰头土脸,少年熟练地翻动锅铲,一把酱油一把盐,顿时香气四溢。 窗前老样子趴着三个忠实身影,一猫一狼一熊。白云熟练地从锅中勺起三块肥瘦适中的五花肉甩向窗外,那三个影子同时高高跃起咬住肥而不腻肉香四溢的五花肉,动作一致连贯行云流水,让在灶头前驻足顾望的白云哭笑不得。 捣鼓了一上午,五花八门的菜式上桌,围满八仙桌的飞来峰众人垂涎欲滴眼放光芒,但无奈李峰和徐晶还没入座众人只能把唾沫往肚子里吞。 静心堂内堂响起了脚步声,众望所归的两人终于出现了,李峰一如往常地不苟言笑,倒是徐晶的脸上笑开了花。 在李峰拿起筷子的一刻,众人便也狼吞虎咽起来,这段日子为了能让白云专注练剑,李峰又重新把厨房的重任交到木胜手上,古语有云青出于蓝胜于蓝,屈指一算白云掌管飞来峰炉灶已经足足四年,在钻研烹饪这一方面登峰造极,超过飞来峰上一任大厨木胜一大截,舌头养尊处优了四年的众人自然而然是吃不惯木胜做的饭菜,这让木胜深受打击。 徐晶神秘一笑:“大里白云你们俩吃多些,下山的路不好走。” 与此同时,众人都停下了碗筷望向徐晶异口同声问道:“下山?” “不错。”徐晶点头答道。 唐大里等人面面相窥。 “青玄剑派在木如寺往东的无尽海边发现有小股天龙会余孽的踪迹,所以连同木如寺举行了木如寺之会,邀五大门派分别派出弟子前往无尽海一同调查,你们师父决定让大里和白云代表飞来峰与其他首峰的弟子下山前往木如寺。”徐晶又故作神秘道:“这趟木如寺之会这可是千载难逢的修习机会哦。” “娘,我可不可以也跟师兄他们一起去?”李馨儿问道 “傻丫头,这回下山飞来峰只有两个名额。”徐晶满眼温柔道。 “下山?”木胜露出两只大板牙左顾右盼 啪!唐大里敲了下木胜的脑瓜壳:“一天到晚不务正业,煮个菜也不多花些心思,一听见下山就神清气爽,你还记得你上回下山你晃荡了多久才舍得回来吗,这回没有你的份。” 木胜痛得嗷嗷直叫,自知人言微轻也不去反驳唐大里,只是佯怒瞪了他一眼。 “禀师父师娘,大里天资愚钝离入弦中境还有好一段距离,这趟难能可贵的机会还是留给学书师弟吧,他卡在入弦中境许久,这次下山或许会对他突境有帮助。”唐大里说道。 碧绣嘴角含笑,看破并拆穿了唐大里的心思,出言调侃道:“听说过段日子雨晴师姐会来飞来峰住上一阵子,大里师兄又如何舍得下山。” 唐大里笨嘴笨舌不知该如何辩白,脸霎时红得发烫。 “娘,碧绣师姐说的是真的吗?雨晴师姐要来飞来峰住一阵子?”馨儿兴奋地问道。 不等徐晶回答,碧绣便说道:“对呀,雨晴师姐在修行时受了内伤,正好师娘调理内伤的功夫是咱髻霞一流,所以雨晴师姐这回至少要在飞来峰住上个把月呢,等调养好伤势再回缥缈峰。” 唐大里语塞,默默看向徐晶。 徐晶心领神会,微笑地点了点头:“好吧,那学书你就代替大里下山罢,要照顾好白云哦。” 林学书显有地露出笑容,拱手答道:“弟子谨遵师命。” 白云一直以来都觉得这位书卷气盈满双袖的师兄无论是脾性还是喜好,都与无书不成宴的髻霞大弟子莫天象有几分相似,即便是李峰亲自教他练剑他也不学,却对书籍学识如痴如醉,不仅满腹经纶,记忆更是超凡独绝一档,凡是见过的招式和读过的书几乎都过目不忘,两人不同的地方在于莫天象修的是天道,而李学书修的是儒道。 “学书师弟和白云师弟他们什么时候下山呀。”眉目如画的碧绣问道。 “一个月后。”徐晶笑容不减地答道。 碧绣心中一动,又问道:“师娘,长虹峰都派了谁下山呀。” 徐晶会心一笑:“齐于正和陈成。” 碧绣悄悄低下头。 碧绣和长虹峰的齐于正早就相识,这回听闻齐于正也在下山的名额中心里头欢喜不已,想来以齐师兄聪慧的悟性,下山回来后境界必定大大提升。 “怎么啦?一提到齐于正就春光满面?也是,碧绣你也不小啦,到了适当时候师娘和你师父会帮你提亲的。”徐晶笑道,就连一直埋头吃饭的李峰也露出一个由心的笑容。 碧绣的脸皮好似比那蝉翼还要薄,被徐晶一语道破之后双颊上如潮汐般泛起了红晕。 “碧绣师妹你放心,下山后我会帮你监督齐于正师兄的。”林学书也忍不住调侃道 碧绣羞涩地扭过了头不敢与众人对视。 “好了,都别闹了。”一直不语的李峰终于开口了 “在这一个月里学书和白云你们俩好好修炼,其他人都别去打扰他们,特别是你啊馨儿,别闲来无事就去白云那凑热闹,学书你多多指点白云的不足,希望你们能抓住这次下山的机会好好锤炼,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别给髻霞山丢脸了。”李峰一改从前的肃穆,语气缓和地说道。 “弟子遵命!“李学书和白云异口同声答道 __________ 夜幕低垂,白云背靠着竹椅,脑海里寻思着下山的事宜。山下是无尽广阔的天地,在飞来峰上练剑十年如一日,对着一望无际的山林和深不见底的悬崖,根本就没有与其他人交锋切磋的机会,而他又是剑道上的初生牛犊,学不了李峰那般闭关顿悟落尘八剑,如此枯燥无味的修习即使是练一百年也不可能有进步,这便是为何他在突破了天成上境后便不再像往常那般苦练剑式,反倒是回归厨房折腾一日三餐,因为他比谁都要清楚如今的修习好比坐井观天,再如何苦练也突破不了入弦境界,他深谙遇上了踏上剑道以来的第一个大瓶颈,这趟木如寺之会来得正是时候。 沉思之际,白云的视线落在了神荼上,终于能好好看一看这柄千古一剑了。 白云手指搭在神荼上,一丝骇人的冰凉气息直透心肺,乌黑深沉的剑身上有缭绕的云纹,剑肩以阴篆符文刻之。 白云用抹布将神茶上上下下擦拭了一遍后,再用一条白色长布把剑身仔细地包裹起来。 “白云。”少年回头一看大吃一惊,发现窗外探进来一个脑袋。 “是你啊任前辈?”白云吃惊道。 “嘘!小声点!我之前不是说过要来指点指点你吗。”任逍遥轻巧翻过窗户,拉过一把竹椅坐了下来。 白云欣喜万分道:“太好了任前辈,一个月后我便要下山闯荡,你来得正是时候。” 任逍遥抠了抠耳洞,说道:“我说得再多你领悟不了还不是没个屁用。” 两人交谈间,任逍遥的视线落在了神荼上,只不过此时神荼的剑身已被白布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任逍遥行走江湖多年阅剑无数,可从未见过长相这般古怪的剑,剑柄通体乌黑,看似平淡无奇却又杀意勃发。 神荼?任逍遥心底无缘无故地冒出一个念头,作为与李重山同辈的髻霞长老,当然听说过青叶子藏剑髻霞求有缘人的传说,而所藏之剑便是通体乌黑的神荼,但传说终归是传说,甲子以来也没人见过千古一剑神茶。任逍遥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移开了落在神荼上的视线,抬起头双目生光道:“来吧,练剑。” __________ 细雨如丝敲打屋檐,脖前戴着一条狗牙吊坠的少年盘膝坐于床上,轩辕剑放于他的身侧,烛光摇曳屋内光线忽明忽暗,少年望着窗外怔怔出神。 雨声如琴声瑟瑟,少年眉头敛起,低声自言自语道:“不知白云和小古现在怎么样了呢?” 从前的一切涌上心头,三人从小相依为命跟着灰衣老僧远赴北嗍,感情深重亲如骨肉,那回虽是三餐不饱,但漫天的雪是那么白,再冷的风也不觉得冷。 热乎乎的眼泪从他的脸颊缓缓滑落。 他抬起手擦掉滑落的泪珠,自嘲道:“急什么,师父的仇一定要报。” 说罢少年吹熄了烛光,屋外的雨越下越大。 __________ “吴飞侠你个混蛋,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一阵呼喊响彻了南疆苍山洱海。 “呼呼呼。。。”苍山一处,胖子小古气喘如牛,手中死死地握着一条断了半截的木棍,嘴里喋喋不休,大概是在骂着他师父吴飞侠的祖宗十八辈。 不远处走来一头虎躯狼头妖兽。 妖兽贪婪地凝视着小古,不停伸出舌头来回舔着触目惊心的獠牙,一堆堆绿色唾液流到地上,原本生机勃发的花草瞬间枯死如烬。 毫无疑问,美餐就在咫尺。 妖兽步步逼近,小古步步后退,但再退便是万丈悬崖退无可退了。 胖子小古满腔愤恨后悔不已,让那吴飞侠连哄带骗拐来南疆就算了,现在还要沦为这只相貌丑陋的妖兽的腹中之物。 小古吐了口唾沫,仰天大吼:“吴飞侠你这个杀千刀,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这一吼似乎激怒了虎躯狼头妖兽,它狰狞地龇起巨大獠牙扑向眼前的肥美大餐。 小古咬了咬牙,只好硬着头皮迎上去。 妖兽迅敏出击,势在必得。 砰!不可一世的妖兽倒地暴毙,那根断了半节的木棍准确无误地穿透了它的脑袋。 胖子小古伸手抹掉脸上血迹,望着妖兽的尸体有些难以置信。 “哎哟!”神出鬼没的青衫男子扬手就是一个暴粟,小古抱着脑袋嗷嗷直叫。 “你小子刚才骂我啊?有种再骂一句试试!”小古回头一看,吴飞侠双手抱剑,嘴角微微上扬。 “喏,接着。”吴飞侠把手中的惊鸿抛向小古。 “惊鸿以后交给你了。” 小古接过惊鸿呆若木鸡,微微抬头望向吴飞侠。 而这位髻霞最年轻的长老却抬头望向月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二十章 白衣如雪 一叶落知天下秋,一晃眼,下山的日子就快到了,山风瑟瑟带着凋零的气息染黄了半座髻霞。 傍晚,白云独坐在揽月庭起任逍遥,他还真是一位让人抓摸不透的老头,其貌不扬身份令人咋舌又不屑于显山露水,喜好怪异嗜酒如命酒葫芦从不离身半尺,每当夜深人静他才会出现在揽月亭,不过幸好有他指点迷津,白云才能在这一月里扫清了平日积攒下来的疑难杂症。 少年挺直腰板伸了个懒腰,把神荼放到了一旁,双手枕于脑后在揽月亭罢白云指向那只雪白的鹰隼。 白衣少女将信将疑转头一看,目光先是看了眼眉心有朱红印记的小熊,又看向嘴里叼着一柄黑色木剑的雪毛鹰隼,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 雪白鹰隼通晓灵性,悻悻把神茶剑还给白云。 白云在鹰隼的利喙间接过神茶剑后,挠了挠脑袋赔罪道:“我并非有意闯入缥缈峰地界,更无意偷看你练剑,是这头鹰隼抢了我的配剑我才。。。。。。实在是对不起。” 白衣女子冷冷地哼了一声,默然不语转身离开。 那头雪白鹰隼拍了几下翅膀,轻轻落在少女的肩膀上。 月下,鹰隼如雪,少女也如雪。 白云望着白衣女子的背影呆若木鸡。 山风又吹过,蒲公草飘向远方,少年的心头如有水珠滴落在平静的水面,层层波澜,经久不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二十一章 信物 月色如水,在飞来峰洒下满山清辉,树涛翻涌犹如波浪缠绵悸动。 离开那片神魂向往的蒲公原,白云又回到揽月亭。 下山的日子愈发临近,白云本该专心练剑蓄势待发,可偏偏在这时候神思起伏心不在焉。 如果说待白云情如手足的李馨儿,是年少时所见的涳濛山水,那蒲公原上的白衣便是满山多发难以见忘的红豆。 秋风扑面,百虫瑟瑟和鸣,白云神思郁结,脑海里那个白衣身影始终挥之不去萦绕眼前。弯弯冷眉明眸皓齿,衣如白雪冷若冰霜,出尘脱俗不食人间烟火,阿那的身姿在冷月下起舞弄清影,莞尔转身乌丝如缕,手中三尺剑行云流水,漫山遍野的蒲公草随风而起,纵然怒上眉间也倾倒众生,委实是貌若天仙。 “她会下山吗?”白云的心如冬日的积雪在春天悄悄融化,化作一江春水缓缓东流暖彻整座心房。 思绪飘飞间,白云好像听到淅淅索索的动静,张眼一看,桃木盘发的年轻道士正一手拿着书,一手苦撑着半个身子爬上揽月亭道:“扬州城中有一座特别气派的住府,朱色高墙金漆琉璃屋顶,屋檐角上有九爪蛟蟒石雕,门前还有两只特别凶猛的石麒麟。” “你就交给那里头一位叫赵若璃的女子。”莫天象伸手将用信物交到白云手中。” 莫天象怅然若失地站起身子,深深吸了口气,艰难地爬下揽月亭,领着黑白大猫缓缓离去。 白云望着莫天象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树林中,若有所思。 莫天象趁着月色捧起手中的书,泪水早已花了脸。 从前他家是江南大户,为大梁朝廷尽忠职守,那年冬天却一夜间遭遇灭门之灾,他侥幸逃过一劫,他站在路边呆呆地看着被大火烧得只剩余烬的家,江南飘起了大雪,他沿着长街不知走了多久,在雪中哭干了泪水倚靠在墙角等死,偏偏在这个绝望无助的时刻,一锦衣羽缎流裙飘摇的女孩停在了他的跟前,女孩把身上的羽缎披在了这个少年的身上,还吩咐婢女买了一窝馒头给这个快要因饥寒而死的少年,并吩咐婢女每天给这个少年送吃的。就这样少年在墙角得以苟延残喘了十天,那天雪特别大,少年冷得哆嗦在墙角发抖,女孩独身一人偷偷跑出来给少年添被衣,少年终于头一回抬起头,女孩灿烂一笑,掏出怀中的绣花手帕为少年擦拭掉脸上的泥土,还把那条绣着荷花的手帕留给了少年,再后来一位桃木盘发的道袍身影出现在大雪中,当女孩再次来到少年依偎的墙角,才发现他早已不见了踪影,只剩一雕工精细的木雕安安静静地躺在墙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二十二章 治世髻霞 一寸秋雨一寸秋。 清晨细雨蒙蒙,不似春雨绵绵亦不似夏雨狂烈,只是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 那道简朴木门轻轻被推开,如缕晨光无孔不入,霎时光线充满了整个房间。 秋风微凉,白云深深吸了一口气,神清气爽的秋意宛若磅礴江潮涌进心肺,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与往常不同的是白云今日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锭青色衣袍。 昨夜就在少年刚要熄灯入睡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原来是师父和师娘深夜造访。 白云把两人迎入屋后,徐晶取出一件折叠好的锭青色衣袍,抚平褶皱后平放在木桌子上,笑意温煦地说道:“白云你明日就要下山了,师娘见你平日练剑日晒雨淋,衣服早就旧得不成样子了,这些天帮你做了件衣服,好让你明天下山时穿。” 白云双目骤红,看着桌子上手工精美不知得花多少时间来裁缝的衣袍,有难以言喻的温暖踏实冲昏了整个头脑,他从小就是无亲无故的孤儿,自打拜入了飞来峰门下李峰和徐晶待他就如血浓于水的亲骨肉,李峰平日虽不苟言笑,但其实在私底下对他的功课却十分关心,这份深厚的寄望只有身在其中才能感悟得到。 白云曾问过莫天象什么是家?而那位身世凄凉的年轻道士想也不想便回答髻霞二字,如今白云也找到了答案。 飞来峰就是家。 白云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两行热泪划过脸颊:“师父师娘这份恩情,白云无以为报。” 徐晶欣慰不已,连连把白云扶起说道:“做什么呢傻孩子?又不是生离死别,赶紧起来。” 白云倔强得十头牛都拉不回,跪在地上一语不发,徐晶看了眼窗外说道:“瞧,要是被馨儿看见,又得笑话你了,还不赶紧起来。” 白云啜泣不止,缓缓抬起头看向李峰和徐晶,心里头暗涌跌宕百感交集,许久后才肯站起身子。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别打扰白云休息了。”李峰捋了捋胡须率先离开了房间。 “白云,那师娘跟师父就先回去了,你今晚好好休息。”徐晶又指了下敞开的窗户道:“天凉了,把窗户关小些,莫要着凉了。”说罢徐晶也跟着李峰离开了房间。 因此少年几乎是彻夜未眠,天还没亮透彻就起床梳洗了,又把平日里披散的头发用青布头巾绑起,古铜色的皮肤结实的身板,长袍墨发,眉宇间散发着阵阵英气,颇有侠客风范。 少年提起裹布神荼,斜眼看了下斜靠着门槛的竹制书箱,竹书箱里边露出一个眉心有朱红印记的小熊脑袋,小怪不停顾望生怕少年一溜烟地没影,少年无奈地笑了笑,背起内有乾坤的竹书箱走向静心堂。 李峰等人早在静心堂内等候。 待众人看见少年这身打扮后无不惊叹万分,平日一心练剑的小师弟,穿起长袍梳起发髻竟然如此英武,就连平日沉默少言的李峰眼里也多了丝光彩。 李峰背对着静心堂上首处的墙壁负手而立,身后是一个偌大的道字。 “学书,白云,今日你等代表我飞来峰下山除恶,切记勿要荒废修习,持之而恒,必将滴水穿石修得大成,万事知行合一,行侠仗义,锄强扶弱,替天行道,斩除妖魔,勿要被凡尘俗世所误,路是直的若是被你们走成弯路,为师必定亲自断了你们的武路。”李峰微微颌首不怒而威。 “弟子必遵师命!”林学书和白云同时跪下异口同声答道。 “学书,山下是凡尘俗世,白云入世未深容易受不住诱惑,你要多多提点和照顾他。”徐晶温颜叮嘱说道。 “弟子领命。”林学书拱手答道。 “启程吧,时候也不早了。”李峰摆了摆手。 白云和李学林向李峰深深一拜,再与众人道别后便启程前往三清峰峰,与本次下山的其余髻霞弟子汇合。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在飞来峰林间掠过。 白云惊觉林学书的身影凌厉若风,他使出了浑身解数仍是要被李学林甩开一段距离。平日里每当在剑道上有疑惑,白云都会主动请教这位学识渊博的好好师兄,而林学书也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一替他细心解答,而在亲眼见识到林学书的轻功后,白云更是对这位师兄崇敬至极。 两人一路疾掠,终于来到那条连绵蜿蜒传言用了万块青砖铺砌的盘龙道。 “林师兄,其他人呢?”白云顾望四周不见人影,便好奇问道。 林学书的目光落在袅袅云雾中若隐若现的青砖山路,指了指山下说道:“他们在山下。” 对眼前这条蜿蜒看不到头的青砖石道,白云依旧记忆犹新,想起那回初上山听掌教讲道时就曾听大师姐碧绣讲过,但凡上三清峰者,走这条盘龙道必须要一步一步地走,否者就是对髻霞的大不敬,这是髻霞的规矩,可髻霞是出了名的山高物博,这深不见底的盘龙石梯得走多久才到头?要是赶不上与其他髻霞弟子集合,耽误了下山的时辰这可就麻烦大了。 林学书看穿了白云的心思,笑道:“小师弟你先莫慌,咱髻霞这条盘龙道从山上到山下全程八百盘,共计一万零八百级石阶,每一级石梯的距离都相差无几,是当年老祖宗在髻霞山开山取石所砌,花了三千六百五十天亲手所建,乃我髻霞气象脉络意义非凡,所以历代掌教都立下了盘龙道只可一步一步走的规矩,这个规矩除了是对老祖宗的尊敬外,还提醒咱髻霞弟子万事开头难,修道学武要脚踏实地循序渐进,方可积水成渊。” 白云听了林学书的一番讲解后,脸上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如此雄伟浩荡的盘龙道居然是老祖宗凭一人之力所建造,那位许姓的老祖真不愧是髻霞的开山鼻祖。前人栽树,后人乘凉,髻霞派在许祖之后英才辈出,有如此些能人怪不得髻霞能历数长盛不衰,成为天下泱泱巨擘。 “从飞来峰一路到此,咱已到了髻霞山的半山腰了,只需再走五千级石梯便到山脚。”林学书继续不厌其详道。 “好了小师弟,莫要瞠目结舌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说罢林学书便往盘龙道往山下走去。 白云亦步亦趋又好奇地问道:“师兄,你有下过山吗?” 林学书平淡无奇地点了点头。 “也是去江南吗?”白云兴奋问道。 林学书却摇了摇头:“去的是京城。” “京城?”白云疑惑道。 “京城就是皇帝老儿住的地方。”林学书稍顿脚步道:“长安” 两人行至山脚,卷入眼帘的是一座高大的花岗岩牌坊,牌坊四柱、三间、五楼,石坊的四角相迭,无突兀之势,总体上显现出一种古朴雄浑气势,牌坊的额、枋、阑、柱分别雕有仙鹤云游,龙鱼雀替和透雕蟠龙,枋的下面有鳌鱼相对,卷尾支撑。顶饰鸱吻吞脊,檐下枋间缀以各种花卉图案,题材丰富,镌镂精巧,造型优美。正中坊额上刻“治世髻霞”四字,笔势隽永,逎劲有力。 牌坊的两边还有一副对联,好大胆敢来看我,快回头切莫害人。 “小师弟,你可知道这副对联的深意?”林学书冷不丁地问道。 白云摇头作答。 林学书无意卖弄学问,只是言简意赅地说道:“过了这座牌坊,就要入凡尘了。” 学识博古通今的林学书又说道:“这座治世髻霞牌坊是咱髻霞门户,乃旧朝大宋开国皇帝所赐,也是髻霞山与凡尘俗世的分界。” 不知何缘何故,在经过治世髻霞牌坊时,有如山岳当头的压迫感落在白云的肩头。 “林师弟!”远处一神采奕奕目似朗星的俊逸男子朝两人招手。 白云寻声望去回惊作喜,在那男子身后还站着五人,白云的目光不偏不倚没有一星半点的含蓄落在那位白衣身上,可那白衣如雪的女子眉头紧蹙,冷冷地相视一眼后便挪开了视线。 “齐师兄,实在是抱歉,让你们久等了。”林学书拱手请罪道。 白云心中一热,那目似朗星的俊逸男子正是孔道人得意门生之一齐于正,也是钟渐离的师兄。 “白云。”一道耳熟能详的声线在白云耳畔响起。 白云扭头一看,回惊作喜,适才全副心神都在白衣身上,压根没留意张子山存在。 齐于正与林学书一阵寒暄,领着大伙踏步起程,这趟下山的弟子中飞来峰两人、飘渺两人、孔道人座下两人、再加上张子山一共七人。 在踏出髻霞山那一刻,白云再回头看了眼那座治世髻霞牌坊,还是不大明白那副对联的意思。 待众人走远,牌坊后走出一个同是桃木盘发蓝袍装束的人影,望着渐渐远去的众人,驻足不前,也不知是在驻足痴望,还是若有所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二十三章 路 长虹峰日贯堂内,孔道人捧书抚须,正襟危坐。 站在老道身旁是一位目似朗星清新俊朗的少年,他用红木制成的木勺舀上一簇青色乌龙茶叶,举止清雅地将茶叶轻轻倒落茶碗,拎起水壶,用烧开的水淋过,沸水反复相沏,阵阵蒸汽伴随着茶香袅袅升起,又以大拇指、食指、中指,力道轻缓柔匀地端起青瓷盖碗,生怕破去了茶魂。 青瓷茶碗托于掌心,几片茶叶在清澈碧绿的茶汤中舒展,徐徐下沉,再升再沉,三起三落,凤凰点头,芽影水光,相映交辉,茶色渐浓,叶沉入杯底,似笔尖直立,天鹤之飞冲旋转。 老道放下手中的书,从少年手中捧起青瓷茶碗观碗中茶色,细细一闻,用碗盖刮了刮茶叶,呷了一口满意地点了点头。 “汤浓韵明,香气浓郁,入口甘甜,口齿留香,延绵不断,好茶!”长须老道大为赞赏道。 老道斜瞥了眼心不在焉的少年,微微一笑道:“渐离,你可知道这茶中俏人乌龙需要经过多少道工序才能下得了茶碗?” 剑眉星目的俊朗少年眼神恍惚,摇了摇头:“禀师父,徒儿不知道。” “乌龙茶,亦称青茶,是江南独有的茶种,乌龙茶要经过采摘、萎凋、摇青、炒青、揉捻、烘焙等工序后才能制出。品尝后齿颊留香,回味甘鲜,又因为步骤繁多,味道甘甜而被称做茶俏人,茶美人。”孔老道抚须说道 “烟雨江南,温润多雨,这恰恰迎合了乌龙茶的喜水习性,一般采摘乌龙茶要选择在春天晴朗的中午,而乌龙茶又有三青之分,过早采摘的乌龙茶叶叫做早青,大多带有露水,制出来的茶叶较差。上午青,因茶树经过一段时间的阳光照射,露水已消失,制茶品质优于早晚青。下午青,所采下鲜叶,新鲜清爽,具有诱人的清香,又有充分的晒青时间,制茶品质优异。晚青,太阳下山错过了晒青的最佳时机,制茶品质也欠佳,但优于早青。”孔老道呷了口茶后头头是道。 “渐离,知道为师为何不让你下山吗?”孔道人又问道。 “徒儿愚钝,道行心性皆不足。”少年默默低下了头。 “错了,错了。”孔道人哈哈笑道。 少年百思不解,追问道:“弟子不懂,请师父明示。” “茶俏人乌龙茶尚要经过诸多繁琐工序才成得了气候,更何况是人呢。”孔道人又呷了一小口茶。 “炒茶人有他自己的功夫,乌龙通过炒茶人的功夫,才能成为茶中俏人。杀猪的也有他自己的功夫,切肉不会粘到骨头。雕刻大师也有他自己的功夫,一块上好的璞玉,也要经过他的指尖作画,千雕万刻,才能成为价格连城的宝玉。”孔道人颇有深意地说道。 少年一脸茫然,似懂非懂。 “跟为师来罢。”孔道人放下茶碗走出日贯殿。 名叫钟渐离的少年跟随孔老道来到长虹峰后山的一个山洞前,孔老道负手而立,抬头望着山洞之上思过崖三个大字。 “有的人需要下山修行突破瓶颈,有的人则需格物致知化解瓶颈,就像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不一样的人走不一样的路。”孔道人语重心长地说道。 停顿片刻,孔道人带着少年走进山洞,当两人再次走出山洞时,眼前竟是一副洞天福地。 一座挺拔绝壁连天百丈不见其,鼻青脸肿满身污垢,头发蓬乱得像是刚被流氓青皮揍开了花似的,若不是那柄绝世惊鸿锋芒过人,当真与城中的乞丐并无两样。 “呸,他奶奶的,就知道这姓吴的没好事,这头把惊鸿丢给我,那头就跑了。你说你跑了就跑了,回头还给我带回一群穷凶极恶的妖兽,要不是老子跑得快,早就成了那虎兽狼妖的盘中餐了,还给我说了一大堆道理,放屁!”胖子边走边喋喋不休,咒骂着走在前头的吴飞侠。 忽然走在前头的青衫人影一个转身,拧住胖子的耳朵道:“臭小子,从苍山到这你唠唠叨叨了一路,能不能消停一会啊,好歹我也是你师父啊。” “呸,师父?我都快被妖兽吃掉了,你还躲在那树上啃鸡腿看热闹。”胖子小古似乎还不嫌解气,蹬鼻子上脸骂道。 “哼,你一个堂堂髻霞弟子,竟然被一群四脚走兽追得屁滚尿流喊娘唤爹的,丢人不?再说了老子把惊鸿给你是让你拿着显摆的?你连邻家花姑娘都不如,起码人家还懂涂涂胭脂画画眉,你连个屁都不敢放,想当年在你这般年纪老子单枪匹马入南疆,在那苍山洱海中来去自如,真是犬子不可教也”说道吴飞侠手中的力道又加重了些。 “说得天花乱坠,也不见得你在大理城有多大名气,实在是刻薄。。。哎呀,疼疼疼。。。”胖子求饶道。 这时,城内传来阵阵雄浑的马蹄声,一支威风凛凛披坚执锐的重骑兵飞奔出城,在两人跟前停了下来,为首的将军身披甲胄头顶白毦,将军翻身下马后对两人行了个军礼。 “吴大侠,沐王爷知道你大驾光临大理城,所以特意命末将前来接二位到王府一聚。”头顶白毦的骑兵将军说道。 “方将军,咱们也算了老相识了,繁文缛节就免了罢。”吴飞侠笑道,但手还是紧紧拧着胖子的耳朵不放。 “那请罢。”那姓方的将军坦荡一笑 “好!”吴飞侠松开拧着胖子耳朵的手爽快道。 小古捂着耳朵偷偷瞟了眼那头顶白毦的将军,颇有云里雾里之感,连名动天下的白毦兵都出来迎接,说奉沐王爷之命接吴飞侠到王府一聚,这可是天大的面子啊。 王爷?小古身躯一震心中念念有词:“这个姓方的将军嘴里的沐王爷,该不会是四大藩王中唯一的异姓王,手拥精锐重兵镇守南疆恶土的沐王沐桂虎吧?” 吴飞侠举起手咚地一声敲在小古的脑瓜壳上:“发什么愣,不是说我刻薄么,走,这回带你吃肉去。” 小古摸了摸火辣辣的脑瓜壳,多看了几眼青衫男子的背影。 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沐王府”。 王府大殿,条案上摆满了各色酒肉,在南疆大山被妖兽追得昏天黑地的小古眼前一亮,哪里顾得上什么礼节,抱起一根鸡腿大块剁耳。 面对满条案的美食青衫男子不为所动,只是举着白玉酒杯细细品尝杯中美酒。 大殿上首,身着锻金白蟒袍的沐桂虎挠了挠花白的发鬓,温颜笑道:“看来飞侠可没少惦记咱南疆的酒啊。” 吴飞侠由心一笑:“北屠苏,南桂花,云剑南,那可是地上撒一滩,神仙都得晃一晃。” 沐桂虎也举起酒杯泯了一口云剑南,说道:“飞侠,记得你上回说过惦记咱大理的风景,本王知道你不爱热闹吵杂,故命人在城郊建了一座清净别苑。” 吴飞侠一言不发,静静品着他的云剑南。 “她也在那。”沐桂虎黯然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二十四章 断肠人 吴飞侠凝视着杯中酒,神色木讷呆滞,回过神后把杯中的云剑南一口闷掉,继而起身走出王府,约莫是对吴飞侠这一身古怪脾气见惯不怪,小古只是略略抬头看了眼形色匆匆的吴飞侠后,又继续若无其事地埋头啃鸡腿。 沐王府的苍穹顶上有一袭青衫破空而去。 不出半个时辰,王府外一阵骚动,血染衣袍的青衫男子扛着一面被砍倒的南蛮将旗,手里领着一颗血淋淋的牛角甲盔头颅回到王府,往大殿上一扔又泰然自若地回到条案上饮酒,小古看见这血腥一幕,胃海翻江倒海,适才狼吞虎咽吞的鸡腿全吐了个一干二净。 一袭锻金白蟒袍不怒自威的沐桂虎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挠了挠花白的发鬓苦笑起来。 大理城郊,那位潇洒不羁的青衫一言不发站在孤坟前。 上关花、下关风、苍山雪、洱海月。 大理城,悠悠古城,风花雪月,古韵柔情,南疆十万八千里崇山恶水中的绮丽明珠,扼南中要道,乃阻挡南疆蛮族进入中原的咽喉重地,自大梁太宗赵广义打下万里江山以来深知大理的重要,便派义子沐元英领重兵进入大理镇守南疆,阻挡窥视中原的南中蛮族。在大梁开国之初,南中蛮族于南中一亩三分地安守本分,也从未折腾出什么风云浪涌,可在天龙会的煽动与帮助下强大崛起,其狼子野心也暴露无遗,数次兵临大理城下,意图打通这条咽喉争霸中原,但都因沐元英的英勇阻击无功而反,以致于天龙会渐渐觉得南中蛮族不成气候,于是便撤出了南疆,自此南中蛮族分裂内斗一窍不振。 遥想当年,年仅十八的吴飞侠独自下髻霞闯荡,背负着一柄惊鸿剑游历南疆,游历至大理城,一路风尘仆仆觉得口干舌燥,便在路边的小摊买了碗酒水歇息片刻,顺便欣赏一番这大理城中的风云,可酒碗还未端稳,远处的人群便人头攒动。 一向爱凑热闹不嫌事多的吴飞侠自然不会错过这出好戏,干脆端着酒碗兴致勃勃地挤进人群中。 人群中一位下颏尖尖冰肌玉骨的美貌女子正一手抓着一壮汉的手腕,壮汉身后跟着好几个抡起袖子装腔作势的跟班,摆出一副不怕死的就出来见阎王的架势。 女子长了一张风华绝代的脸,骂起人来却丝毫不含糊:“好大的胆子,你这丑八怪也不拿盘清水照照自个的猪油脑袋,竟敢揩本姑娘的油。” 那壮汉仗着高大身材和身后抡起袖子凶神恶煞的跟班,也不管围观的行人,得意洋洋地说道:“小姑娘,你哪只眼睛看见本大爷揩你油了?” “哼,还狡辩?就是你。”那少女怒道 “你说我揩你油,行,你拿证据出来啊。”壮汉一脸无赖驳斥道。 “对啊,拿证据出来,哈哈哈。”壮汉身后的跟班们跟着起哄。 “你。。。你们这群无赖之徒。”少女气得两腮泛红。 “再说了,我就是揩你油又怎么样了?要是你觉得吃亏了,爷们大可拎上几只老母鸡到你家跟你家老头提亲也行呀,不过你得先好好伺候伺候本大爷,让爷瞧一瞧你这妮子吹吸吐纳的功夫。”壮汉露出色眯眯的眼神,伸出油腻腻的手掐向女子的脸。 “臭不要脸。”少女用手拨开壮汉的脏手,也不含糊,一抬脚便踢向壮汉裆下。 壮汉捂住裆部疼得嗷嗷直叫。 “你这臭妮子,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子今日就非得把你给办了。”壮汉咬牙切齿道:“都给我上!” 壮汉捂住裤裆对身后的跟班使了个眼色,那群抡起袖子蓄势待发的混世魔王心领神会。 跟班们相视一眼后蜂拥而上,少女吓得花容失色。 这时一端着酒碗的青衫人影横剑挡在了少女和恶汉之间。 “臭小子,别腰里揣着死耗子冒充打猎的,赶紧滚蛋,要不然爷爷们等下把你也给一同办了。”壮汉大动肝火怒发冲冠道。 青衫男子对恶汉的警告置若罔闻,咕咚咕咚地把酒饮尽,青袖一扬把碗摔在地上,还咳了口痰吐向壮汉。 围观的人群鸦雀无声,哑然失色,都在为这名青衣胆战心寒,这群无赖是大理城中出了名的青皮无赖,何时在众目睽睽下受过这般耻辱,这回像发了疯似地扑向吴飞侠。 吴飞侠举止轻佻地掏了掏耳朵,显然是没有把这群恶汉放在心上,身如灵蛇左突右闪穿到这群疯狗身后,朝着比他还要高出半个头的壮汉的屁股狠狠一踹,壮汉好似断线纸鸢踉跄地飞了出去,撞上散乱的跟班摔了个狗吃屎。 众人无不拍掌叫好,约莫是早就看不惯这群地痞无赖的行径,却又敢怒不敢言,如今这群恶人磕着了硬茬,还被当众教训摔了个四脚朝天,实在是大快人心,替大理城中的星斗百姓出了口恶气。 壮汉捂着屁股神态滑稽地爬了起来。 “他奶奶的,看老子不弄死你。”那群青皮在怀中抽出匕首,毫无章法地刺向吴飞侠。 吴飞侠脸色如常,用手中的剑一一拨开,青袖一荡一合,壮汉和跟班鼻青脸肿在原地踉跄。 哐!青衫男子手中的惊鸿终于出鞘,一丝剑芒夺目而出。 人群大笑不止,恶棍身上的衣服被这位行侠仗义的青衫划得破烂不堪,青衫手腕一转,剑芒下压,无赖们的裤子随即纷纷滑脱露出两瓣大腚。 哐!吴飞侠收起了剑回过头,发现女子的目光隐隐跳动痴痴地看着他,不知何故,吴飞侠心中莫名一热,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在嘈杂的人群中对视了许久。 哒哒哒。。。一支重甲重骑长驱直来驱散了人群,把那些个恶棍五花大绑一一带走,同时也将那个少女接走了,临走前少女也不忘回过头多看一眼青衫男子。 原来那个女子是沐王府郡主沐宛白。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两人偷偷跑出了大理,游历南疆,在那十万八千里的深山中来去如风看遍繁华起落,看遍那苍山雪景洱海云雾。 后来,吴飞侠说想与她一起回霓霞峰。 她却摇了摇头说,她生在这片土地,以后也要死在这片土地,这叫落叶归根不忘始终。 再后来蛮族大举叛乱,沐宛白忧心沐桂虎的安危吴飞侠便带她重返大理,恰好在途中遇上落入圈套被伏兵团团围住的沐桂虎,杀声四起,箭雨连天,沐桂虎率领残部拼死奋战,吴飞侠和那个姓方的将军舍命保护沐桂虎和沐宛白,虽然撑到了援军到来,但沐宛白却被蛮族首领的冷箭一箭穿心。 悲怒之下,吴飞侠提剑杀入蛮族大营,天地悲鸣,狂风骤雨。 一柄惊鸿剑,一个痴心人,剑芒所到之处,血流成河。 蛮兵见着这个杀红了眼的青衫,无不闻风丧胆自觉自愿让出了一条路,青衫一剑掀翻了帅营,一剑砍下了那个蛮族统帅的头颅,这一战他刚好二十五,斩首蛮兵一千八,这一战他突破了天罡,这一战他也失去了最爱的人。 默默来到吴飞侠身后的沐王爷摆了摆手让卫队退下,只留那名方姓将军守卫左右。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变。”沐桂虎轻轻拍了拍吴飞侠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道。 吴飞侠叹了口气:“不是我,宛白也不会死。” 沐桂虎深深地吸了口气,摇了摇头坦然道:“生死有命,阎罗王要来找她谁也拦不了,谁让他爹是镇守南疆的沐王沐桂虎。” 沐桂虎又欣慰道:“宛白嫁给你是她的福气。” “王爷言重了。”吴飞侠双目无神地答道 沐桂虎让姓方的将军取来两坛云剑南,与吴飞侠席地对饮。 “飞侠,我们明白人说明白话吧。”沐桂虎灌了口酒说道。 “王爷既已明白,又何必问我呢?”吴飞侠道。 “朝廷还是对本王这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沐王不放心啊。”沐桂虎苦笑道 “老祖宗血染沙场,跟着老皇帝建功立业封了个沐王,世袭罔替到本王这已历三世,前朝元老到本王这一辈早已物是人非,南疆一地又山高皇帝远,与天府之国西蜀依山带水,若换作别个心怀异心的藩王怕是早就出兵蜀地,占据南疆蜀中,倚靠崇山峻岭的天险和巴蜀沃野粮仓割据一方,做那西南皇帝。”沐桂虎平静地说道。 “天龙会有重出江湖的势头,边境有大辽虎视眈眈,江南之主又不安本分,本王手里握有重兵,也难怪朝廷会不放心。”沐桂虎摇了摇酒坛子继续说道。 “朝廷是怎么想的我不想管我也管不住,这趟来南疆我只为了带我那徒儿来开阔眼界罢了。”吴飞侠淡淡说道。 “天龙会重蹈覆辙渗透南疆一事本王清楚得很。”沐桂虎开门见山,稍稍抬头与吴飞侠对视:“你与宛白之间虽无媒妁之言也无名门正娶,但本王是你的老丈人你是本王的女婿,这一点毋庸置疑,本王知道你这趟赴南疆是要尽女婿之孝替本王分忧,给那南疆蛮族和天龙会当头一棒。” 吴飞侠语塞。 沐桂虎沉吟许久后说道:“可否再替本王下一趟江南,挡下那位白衣儒圣,打消朝廷的疑虑?” 吴飞侠不作回答,眉头一收,抓起一把泥土迎风洒开。 此时一士兵匆匆而来有要事禀报,沐桂虎摆了摆手让士兵停住,不再多言把剩余的酒饮尽:“也罢了,本王守的是大梁的江山,管他谁做皇帝,有我沐家一日大梁的边境就固若金汤。” 沐桂虎起身向前,弯下腰轻轻抚摸墓碑:“有你在宛白不会孤单了。” 说罢,这位权倾南疆的白蟒衣翻身上马,领着重甲卫队绝尘离去。 她说她生在这片土地,以后也要死在这片土地,这叫落叶归根不忘始终,想不到一语成谶,他从袖中取出一支木笛,悠悠笛声如清风掠湖十万里,没人知道他会吹笛子,除了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二十五章 龙首山 髻霞一行人来到了龙首山地界。 齐于正与林学书走在队伍的前头,陈成和缥缈峰二人分别走在队伍中间,而白云和张子山则走在最后头。 一路上张子山谈笑风生兴致蛊然,白云却魂不守舍心不在焉。 闲来无事,张子山总爱掀开白云背后的书箱,伸出两个手指头挑逗熟睡的小熊,眉心有朱红印记的小熊被吵醒后也不甘示弱,探出头见着了张子山就咬,吓得张子山急忙缩回手指头,可张子山哪里是吃了瘪就会害怕的主,依旧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虽然玩闹得起劲,但张子山和小怪终究是没折腾出出什么动静,下山前白云就与小怪约法三章,规定小怪下山后不许像在飞来峰上一样胡乱造次,小怪乃五百年一出世的天外异兽,山下与山上不同,山下江湖势力错综复杂,说不定就有打小怪歪主意的主,若是因此节外生枝走漏了风声,那就不是责备训斥这般简单了,通晓人性的小怪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故而才肯乖乖窝在书箱中不动声色。 正午,虽然已入了秋,可盛夏的余温仍在,一直马不停蹄赶路的众人汗如雨下,路边有一小茶馆,陈旧的茶字旗帜在风中潇潇,这个小茶馆开在人烟稀少的地方,但生意却一点都不冷清,茶客几乎都是风尘仆仆的游人旅客,一路上像这样的小茶馆倒也不少,只是众人匆匆赶路不曾停下歇脚。 烈日当头口干舌燥,齐于正领众人在一张靠着路边的桌子坐下,点了几碟素菜和茶水。 小茶馆陆陆续续有客人进出,众人坐下不久素菜便开始上桌,上菜的是一个衣着朴素肥.臀丰乳的风韵美妇,以致于茶摊里头的汉子都顾不上吃茶,眼睛发亮如狼似虎地盯着美妇的一举一动,更有的心肠弯弯者暗道,这婆娘前凸后翘韵味十足当真是秀色可餐,屈身在这种小茶馆里头可真是暴殄天物啊,一些胆大的汉子趁上菜时偷偷调戏这个美妇,在店里忙得香汗淋漓的美妇不好发作,只是微微收敛眉头仍挤出灿烂的笑脸。 “齐师兄,这儿离江南还有多远啊?”李子山边夹菜边摇着扇子问道。 “还远得很呢!咱才刚刚走入龙首山地界。”齐于正笑道。 “那还要走多久?”李子山追问道。 “唔。。。这个你得问林师兄。”齐于正摇了摇头。 李子山又将目光投向林学书。 林学书放下手中的书也摇了摇头。 “怎么了?才刚离开髻霞就想着回去了?”齐于正打趣道。 “才不是!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还巴不得不回去呢,再说要是我现在半途而废,回到山上我爹不得把我揍死才怪,我只是听说春秋两季的江南,小桥流水,山水如画,美不胜收,怕错过了时候。”李子山解释道。 齐于正笑而不语,端起茶碗喝了口茶水。 众人闲聊之时,一行配剑壮汉走进了茶馆,挑了张与髻霞众人挨边的桌子坐下,其中一人迫不及待地打开手中的纸折,惊讶地说道:“大哥,这明月榜前十又有变动了。” 另一个身形肥胖的光头当即吐了口浓痰,急切问道:“前五可有变化?” 那人又瞅了眼折纸中的名字,继续说道:“排第一的依然是蜀中老剑魔白剑堂,第二第三也没变化,分别是茹毛饮血的西域佛陀锡瓦僧人和不爱江湖的马一川,而那位声名远播的大辽杀心观音位列第四,疯疯癫癫饮酒吃肉的大笑和尚头一回跌出了明月榜前十,天龙会盟主慕长生取而代之名列第五,江南王府鹰犬连万胜排上了第六,髻霞山的吴飞侠前些天在南疆.独身闯蛮营斩将夺旗,跻身到了第七的位置,这些年隐世闭关的青玄剑派肖大掌门滑到了第八的位置上,拂雪山庄的庄主雪中花则由十二上升到第九,第十位还是牢占明月榜第十位置十年之久,公孙半仙的公孙龙。” “他奶奶的!这连万胜能不能挣气些,愣是挤不进前五,这回又害老子输钱。”那肥胖光头破口大骂道:“去他奶奶的吴王府第一鹰犬,呸。” 白云满腹疑惑,这帮人嘴里所说明月榜是什么?李峰与吴飞侠同为天罡大能,何故偌大的髻霞山却只有吴飞侠进了这明月榜的前十。 百思不解,白云正要开口向齐于正和林学书问个究竟,张子山却抢先问道:“林师兄,这明月榜是什么,为何咱髻霞只有飞侠师叔一人入榜。” “明月榜出自江南望月楼,望月楼号称江湖百事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江湖上的一切疑难杂症在望月楼那都可得到答案,但前提是要附上与问题等价的宝物。”林学书解惑道。 众人听得入神,就连性子冷淡的缥缈峰二人也微微侧过脸。 林学书继续说道:“望月楼每隔一段日子便会列出一份榜单,这份榜单会按照上榜人的境界以及对江湖的影响力进行排名,飞侠师叔的大名在江湖上早就是如雷贯耳,不久前又在南疆斩首蛮族将领,于十万蛮兵中来去自如,名声威震天下,自然就挤进了前七,而至于那些刻意避世隐居者,明月楼无从了解,自然也就不会出现在这张榜单之上。” “原来如此!”张子山茅塞顿开。 “那西蜀老剑魔白剑堂何以排第一?”李子山打破砂锅问到底。 “白剑堂已愈甲子高龄,习剑以来未尝败绩,御剑杀人手到拿来。那回朝廷上有人说蜀中有天子之气,皇帝坐立不安,思绪万千,惶惶终日,数次发出诏令让老剑魔前往京师面圣,本意是软禁这位天下第一剑魔,但作为剑道至尊的白剑堂拒不受命,还把前来宣旨嚣张跋扈的使者打成重伤,老皇帝一怒之下出三万精兵围剿这位西蜀剑仙。 “后来呢?”张子山听得目光如痴,追问道。 “这位西蜀剑魔负手站于城头之上,抚须眯眼,任凭城下杀声震天,下一刻城里城外的人看到三千多柄剑随风而起,遮天蔽日,整个天空风起云涌,将军士兵无比大惊失色,只见那白剑堂如仙人临世徐徐升起,用深厚内力道出一句,我本无意蟒化龙,何惧帝王百万甲。”在林学书的一字一句间,语气把握得抑扬分明,显然是对这位西蜀剑魔由心敬服。 “那老剑魔说完以后三千多柄飞剑同时落下,如天女散花,精兵三万同时卸甲,从那以后老皇帝就再没有打过白剑堂的主意了,这位西蜀老剑仙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林学书啧啧说道。 众人听后深感荡气回肠之余更多的是噤若寒蝉,这位西蜀老剑魔凭一己之力便让数万精兵同时卸甲,更在城头道出“我本无意蟒化龙,何惧帝王百万甲”的豪言壮语,使得一国之君无可奈何,当真是妖魔不成? 齐于正有意无意咳嗽了两声,击破沉闷的气氛后打趣道:“子山你要是想赶上那西蜀老剑魔,那可得努力了。” 张子山讪讪答道:“那我得先活到一百岁。” 此言一出,引得众人哗然大笑。 忽地,林学书注意到平放于木桌上的茶碗横生异样,碗中茶汤莫名颤动。 远处风尘飞扬,如滔滔江河般铁蹄之声如雷而至,一支千余人的重骑在小茶馆边上戛然而止,带头的将领翻身下马带着数个随从威风凛凛地入茶馆。 美妇赶紧上前,哈腰赔笑道:“官爷吃点什么?” 那将领冷冷看了美妇一眼后便不再搭理,视线扫向小茶馆内,原本嘈杂的茶馆顿时雅雀无声。 深谙人情世故的美妇恍然大悟,取了数锭银子塞给将领。 将领冷哼一声,摆手挡住了银子,美妇手足无措,生怕在什么地方出错惹怒了这位将领,惹来横祸。 将领的目光在髻霞山众人身上停留了片刻后,反过来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让美妇把队列前头数十名骑兵的水囊通通灌满,尔后又转身上马领着千人重骑往南离去,在这支千人重骑的拱卫中,一辆浮雕精细装饰奢华的车驾尤为引人注目。 那支千人重骑来也如风去也如风,小茶馆里头马上又热闹起来,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支调往长江沿线的军队了,茶馆内议论不休。 这时以肥胖光头为首的那行壮汉吃饱喝足,光头领着手下大摇大摆地离开茶馆。 “大爷,你还没结账。”美妇上前柔声提醒道。 肥胖光头回过头,换了副淫贱的嘴脸笑嘻嘻道:“臭娘们,你知道老子是谁吗?要我结账啊?好啊,那你来伺候伺候大爷,要是舒服了我就结账呗。” 说罢光头伸出手掐了下美妇的大圆锭:“哟,还挺水嫩的,看来活儿应该也不错。” 美妇气得双腮发红低下了头不敢作声,心里头又惊又怕后悔不已,千不该万不该惹上了这几个青皮无赖,早知如此那几文钱的账就当作是破财挡灾的护身符罢了。 可那肥头大耳的光头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反倒得寸进尺地拉起美妇细白的手:“走,跟大爷回去,好吃好住少不了你,还要这破店干啥。” 见这等状况,美妇的丈夫匆匆忙忙从后厨走出,向这几个佩剑的无赖低头弯腰赔不是。 光头不屈不挠,非得把人家老婆抢走不是。 髻霞众人正要出手,电光火石之际,忽有一袭紫衣闪过,随即只听见那光头与手下杀猪般惨叫了几声,纷纷瘫倒在地上。 紫衣过后,一位手持象骨折扇的素袍公子哥一脚踩在光头的脑壳上,稍停了片刻也走进了茶馆,晃了晃扇子轻描淡写地说道:“掌柜的,来最好的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二十六章 老虎下山要杀人 暮色降临。 江南那座朱漆高墙金琉璃瓦道。 李峰点了点头。 “好了,酒喝完了,我也该走了,在山上这些日子快要闷死我了。”任逍遥活动了下筋骨说道。 “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又要走了?”桃木盘发的李重山急忙问道。 “我得再去一趟北嗍。”任逍遥把酒葫芦挂回腰间。 “去北嗍?”李重山与李峰同时问道。 “去取些东西!”任逍遥格外平静地说道。 风吹过漫山遍野,夜穹之上有乌云悄然而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二十七章 菩萨庙 离开了茶馆后,髻霞众人途经龙首山。 北地的秋意来得让人措手不及,一路上落叶纷纷,大雁成群结队南飞,大地散去余热,秋雨绵绵不歇,碎石混杂泥泞湿滑的山路寸步难行。 张子山打着伞吟着诗词苦中作乐,不时地伸手挑逗书箱中的小怪,浑身湿漉漉的小怪懒得搭理这个闲人,对万般挑逗视若无睹,甩了甩潮湿的皮毛,卷成一团窝在书箱中打起盹来。 自打下山以来张子山一路走马观花,谈笑风生,相比之下沉默寡言的白云则显得心事重重,这些天经过张子山的察言观色,终于解开了白云心不在焉的缘由,自幼喜好声色犬马的张子山是个洞察世情的明白人,凡尘俗世中能让男人打不起劲的就只有两样东西,银子和美人。 自古以来,英雄难逃温柔冢的美谈数不胜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美人是一座任何英雄好汉都逃不过的关卡。有多少江湖侠客甘愿退出这个波澜壮阔的江湖醉死温柔乡。又有多少多情浪子为佳人一笑,以身犯险,魂断红颜。又有多少苦情人相隔千里,不得相见,日夜难眠。又有多少痴情眷侣,阴阳相隔,永世不得相见,郁郁成疾。远的不说,就说那吴飞侠,为心爱之人报仇,只身提剑,于数万蛮兵之中斩将夺帅,威名天下无两,却也无力让心爱之人起死回生,从此阴阳相隔,万念俱灰。悲痛不已的吴飞侠更是因此立下了终生不娶的誓言缅怀伊人,不知让多少妙龄女子痛心疾首,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一位南疆女子。 张子山轻轻肘了肘心神无主的白云,假装正经地念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依人,在水一方。” 见白云不作搭理,张子山又继续念道:“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但白云还是没有反应,张子山灵机一动低声道:“诶,白云,你知道那红豆为什么只能只生在南方?” 白云终于有所回应,但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 “那是因为南方温润多雨,春风拂动时它会发芽生长,可像你这样在秋天发芽的我还真没见过。”张子山一脸正经地说道。 白云脸上微微泛红,驳斥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张子山噗呲一笑,没有故弄玄虚到底:“我可没有胡说八道,据我观察自下山以来你就眉头莫展,心事重重,还老盯着人家雨若的背影发呆,你小子还不是对人家有意思?” 白云扭过了头,懒得搭理这个胡搅蛮缠的家伙。 见状,张子山搂住白云肩膀谄媚笑道:“放心,这个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不会告诉别人的,可你倒是跟我说说什么时候喜欢上人家的?” 白云没好气地拍掉张子山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一语不发跟着队伍继续向前。 被冷落下来的张子山无奈地摇了摇头,撑着伞轻轻叹息道:“自古多情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 齐于正与林学书领着众人行至傍晚,山风呼啸,雨越下越大,好在不远处山腰有一座破旧的菩萨庙,可遮风挡雨歇脚一宿。 推开摇摇欲坠的庙门,率先进入眼帘的是一尊凶神恶煞结满蜘蛛网的佛像,由于年久失修的缘故朱墙已退去颜色,墙上还留有数条深入墙壁的刀痕,偶尔有雨水透过碎瓦滴入庙内,淅淅沥沥,佛前的贡品与跪拜所用的蒲垫早已不知所终,但满布灰尘的香炉中却插满了燃尽的香根。 “多谢菩萨庇佑,若不是这菩萨庙,今晚狂风骤雨可如何是好。”说罢齐于正伸出手轻轻拨开佛像上的蛛网。 “这菩萨庙本该香火源源不断,可如今却荒废破败,在这人烟罕见的荒山野地,莫不是那山上强盗所为,吓跑了来这上香的香客,久而久之便成了无人敢来的空庙,再看那墙上的刀痕,力道刚劲,深入墙壁,倘若是寻常盗贼官府派支人马前来剿灭了便是,但连官府都束手无策的可不是一般强盗。”一路上话语不多的陈成说道。 “对,今晚得多加一份心,别让那打家劫舍的蟊贼有机可乘。”齐于正眉大为赞同地点了点头。 张子山绕着那尊有好些年月的佛像走了一圈又一圈,啧啧称奇道:“这佛像的刀工实在是了不起,雕刻得栩栩如生,眉宇间杀气浓烈,线条惟妙惟肖,凶神恶煞的气态表现得淋漓尽致,被废弃在这荒山野岭中,实在是可惜!” “林师兄,这尊凶神恶煞的佛像与寻常慈眉善目的佛像有何区别?”张子山疑惑道。 “这尊佛像叫地藏菩萨,寻常佛像慈眉善目,表慈悲为怀度,成就芸芸众生的慈悲之心,而诸如地藏菩萨这种凶神恶煞的佛像,代表拥护佛法,降妖除魔。约莫是百姓觉得在这荒山野岭中有污秽东西,便请来一尊地藏菩萨镇压这里的邪气。”林学书替张子山一一解惑道。 “原来如此。”张子山茅塞顿开。 白云望着那尊气态凶煞的佛像,不由得想起白雪飘飘的北嗍,想起那座遮风挡雨的旧庙,想起那位慈祥和蔼的灰衣老僧,时间如水,川流不息,但是那座旧庙,那张慈祥的脸却像烙印一般深深烙在少年的心中。 夜色渐浓,寒意微凉,众人在庙内点起了一堆篝火,一天的舟车劳顿吃过干粮后都纷纷睡去。 白云独自坐在庙门前,旁边放着空空如也的书箱,看着雨水顺着瓦顶丝丝落下,嘀嗒嘀嗒的雨声如琴音在心中蔓延开来。 少年悄悄转过头,风吹入庙内,篝火摇曳起舞,张雨若抱剑倚墙入睡,她侧脸的轮廓在微光的光线下若隐若现,一身白衣,长发如雪,出尘俗脱冷若冰霜,宛如一朵不食人间烟火的雪中牡丹,引得无数蝴蝶流连忘反,白云自嘲他也正是其中一只。 大雨下,一只小熊从林中窜出,抱着野果奔向坐在庙门口的少年,白云会心一笑接过野果,用衣袖擦去水珠一口咬下,眉心有朱红印记的小熊抖了抖身上的雨水,也抱着采来野果囫囵吞枣,野果吃完后又身手迅捷地窜入雨中,这些天一直藏在白云身后的书箱里,可把平日活泼好动的小怪憋坏了,趁着夜幕降临,横风大雨,众人睡去,小怪终于能出来活动活动,当然这只通晓人性的小熊也没把白云忘掉,生怕少年饿坏,特意把采到的野果捧回来与白云分享。 篝火渐衰,人影憔悴,少年挽起衣袖,把灰衣老僧托付于他的紫檀佛珠轻轻摘下放于掌心,细细观察起来,佛珠安静地躺在手心就像睡着了一般。。 定眼间,这串紫檀佛珠忽地闪过一阵微弱的蓝光,好似佛前青灯在风中明灭一瞬,白云惊讶万分揉了揉眼睛,紫檀佛珠却迅速黯淡了下去,一切重归平静。 张子山在熟睡时翻了个身,不巧弄出了些声响,听到动静后白云急忙把珠子戴回手中,匆匆放下衣袖回过头一看,庙内一切如常,白云这才舒了口气,佛道双修乃禁忌之海,断不可让外人撞破他身上这道忌讳。 困意顿起,白云不再去想佛珠的事情,反正也想不明白,便抱住裹白布条的神荼剑倚着门框沉沉睡去。 风雨交加,菩萨庙外的山林阴暗处,一拨身披蓑衣约有数十人的刀客向山神庙缓缓靠近。 在这拨来历不明的蓑衣刀客中,一位打着伞年约六旬双鬓花白的老头,与另一位身材魁梧脸上有刀疤的独眼鹰鼻男子走在最前头,那独眼男子手中还倒拖着一柄数十斤重的乌黑大刀。 “兄弟们都快跟上,这些个肥羊羔子背的配剑都是好货,拉出去能卖个好价钱,还有两个娇嫩欲滴的小妞能供咱们开心开心,这一票干好了,有吃有喝有女人。”独眼鹰鼻男子挥了挥手中的大刀,贪婪地向跟在后头的蓑衣刀客们说道。 “老书童,虽然这伙肥羔子才七个人,可我见他们个个身背好剑,怕是不太好对付,你就留在这儿见机行事,找个机会暗中收拾他们。”独眼鹰鼻男子对身旁的老头说道。 双鬓微白被独眼男子称作老书童的老头点了点头。 这拨暗中潜行的蓑衣刀客便是龙首山上的山贼,常年在这龙首山上干着刀口舔血的买卖,因为这伙人都是由江湖上郁郁不得志或是走了歪路的刀客凑成,所以官府前来剿灭了数次都无功而返,而那独眼鹰鼻男子便是这拨蓑衣刀客的首领,更因此有了个响亮的外号,独眼鹰。 适才在阴暗中,老书童恰好看见了那道如电光朝露般的蓝光,可他的视线又洒向另一处阴暗林间,目光霎时变得凝重。 待独眼鹰与其余蓑衣刀客靠近菩萨庙,老书童的嘴角微微上扬,冷冷一笑,不顾大雨收起手中雨伞转身走入山林中,动作间手臂上的天字刺青在黑暗中尽显无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二十八章 螳螂捕蝉 江湖险恶,人心叵测,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个道理浅显易懂,可人在这个世态炎凉的江湖漂,谁又能保证不挨刀?不知多少江湖儿女纵身投入滔滔江湖,要去做那天下第一,要平天下不平事,可一腔热血过后剩下的还有什么?直到在阴沟子里翻了船才后悔莫及,却发现一切不再如从前自在,想要抽身江湖可所有的所有都变得身不由己。 曾有一位洪荒神仙感慨,无敌换来的不过是孤寂一生,最后都逃不过化作一簇风中黄沙,烟消云散的宿命,纵然是那天下无双的西蜀剑魔白剑堂,立于剑道云巅,大可挥剑杀入长安,夺那金銮龙椅,成一世枭雄,可又有何用,终究看透了江湖的风起云落,看遍了世事浮沉,百年之后依旧是逃不过化作黄沙的宿命,还不如放弃羁绊逍遥自在来得痛快。 普天之下,莫非皇土,这个江湖本来就不自在,倘若连自己都觉得不自在了,那就当真不自在了,江湖像极了一口大染缸,能有诸如白剑堂的神仙人物,自然也就有为了名利为了三餐温饱,不得不刀口舔血的江湖客。 庙外的大雨渐渐停歇,夜风掠林,杀气腾漫。 白云斜倚庙门抱着神荼渐入梦乡。 “白云,当心!”林学书一声惊呼,将睡意朦胧的白云惊醒。 白云扭头一看,一把刀背扣九环的乌黑大刀在空中回旋,嗡嗡啸响,正朝着自个流星扫尾,离头颅抢地就在咫尺,庆幸的是,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面对九天土蟒束手无策的少年,千钧一发之际,身躯下沉向后翻滚,轻巧地躲开这致命一击。 林学书微微松了一口气,幸亏适才张子山翻身的动静把他吵醒了,而他恰好听见了异响,要不然小师弟有个三长两短,回到飞来峰该如何向师父师娘交代。 大刀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后又沿路飞回,没入山林的黑暗处。 同时被惊醒的髻霞众人立刻追出庙外。 大雨已经停歇,山神庙外却了无人影一片死寂。 林学书脸色沉重,谨慎地扫视着四周的山林。 白云不由得抹了把汗,刚才那一刀若是反应稍有迟缓,十有八九会要他人头抢地。 “到底是何人,竟出此狠手?”张子山瞋目切齿道。 “能使出如此阴险毒辣的招定是这龙头山上的山贼。“陈成咬牙道。 “先莫急,看清楚状况再说,若真是山贼我们便出手为民除害。”心思素来细腻缜密的齐于正答道。 齐于正深谙这趟下山的目的是低调前往木如寺,与各大门派的弟子汇合联手调查天龙会余孽,其中容不下一星半点的纰漏,区区几个占山为王鸠占鹊巢的混世魔王,作为入弦中境的齐于正自信三两下功夫便能摆平,压根不把那些刀口舔血的主放在眼里,只是担心会闹出太大的动静,走露了众人下山的消息,那么这趟下山可就功亏一篑了。 “只怕不是寻常山贼。”林学书神色凝重道。 齐于正微微一愣,问道:“林师弟的意思是?” “刚才那柄大刀估摸着也有个数十斤重,行凶者竟能使得行云流水颇有风卷残云之意味,绝非寻常山贼所能做到。”林学书顺藤摸瓜大胆揣测道。 山风再次袭来,坑坑洼洼的积水潭波光粼粼,山林的黑暗处树海翻腾,一群垂涎欲滴的蓑衣刀客潜行逼近。 “来了!”林学书分明是嗅出了潜伏在四周的杀机,衣袖无风鼓动,一卷白璧无瑕晶莹剔透的玉书从袖间升起。 话未落音,密林阴暗处人影抖动。 数十个蓑衣刀客从四面八方的山林跃出,把髻霞众人团团围住。 尔后,黑暗中又响起一阵沙沙的声响,一身材魁梧独眼鹰鼻男子走出黑暗处,手中倒拖着一柄通体漆黑刀背扣九环的大刀,所过之处地面留下一条深长的刀痕。 陈成曾亲眼目睹过山贼杀人放火,深知这些在刀口上舔血的山贼,是如何心狠手辣无恶不作,当下义愤填膺欲拔剑出鞘,恨不得把眼前这拨蓑衣刀客杀个片甲不留。 纵然苍穹塌在眼前亦是泰然处之的齐于正,伸手按住陈成拔剑的手,陈成看了眼齐于正颇为不解,这位长虹峰的大弟子只是微微摇了摇头,陈成只好压住心中的怒火,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这拨蓑衣刀客来历不明,齐于正便试探地问道:“小辈与各位大侠素不相识,今日恰好途经龙首山不巧又刮起了大雨,便在这菩萨庙中歇息一晚,不知大侠何故出此狠手伤我师弟?” 见领头的独眼鹰鼻男子没反应,齐于正又继续说道:“若是我等在无意间冒犯了各位大侠,我等在这赔个不是。” 独眼鹰鼻的魁梧男子一提手,把数十斤重的大刀搭在了肩膀上,扯了扯嘴角说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想要此路过,留下买路钱。” 齐于正眉头深锁,想不到这拨蓑衣刀客当真是龙首山上的混世魔王,专门做那刀口舔血断子绝孙的勾当。 “好大的场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哪个大门派路过此地路见不平呢,原来不过是山中的蟊贼借着月黑风高拦路抢劫。”陈成冷嘲热讽道。 独眼鹰鼻男子对陈成的讥诮置若罔闻,向前迈出了一步,说道:“想好了没有,快快把身上值钱的东西留下来,咱这些兄弟们性子急,若是着急起来那老子可没办法挡得住。” “怎么?没银子?没关系,身上的佩剑都留下来充数,还有这两小妞也得留下。”独眼鹰目放青光地说道。 性子凛冽的张雨若哼一声,用冷得令人发指的语气说道:“癞蛤蟆朝天张嘴,吞天吃月!” 锵!水寒出鞘。 独眼鹰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都给我上!” 一声令下,数十个蓑衣刀客蜂拥而上,湿滑的山路上人影飞驰,泥水四溅。 白衣形影意动,手中寒芒三尺三,避过数个迎面扑咬的蓑衣刀客,芊芊长腿轻轻一点如白蝶掠湖,一脚踏在一蓑衣刀客的肩膀上,另一只脚又踩在另一个蓑衣刀客的头顶,轻巧自如地在蓑衣刀客间飞燕游龙。 白衣潇潇,髻如流云。 白云目光痴迷,呆若木鸡地看望着那抹白影。 “当心!”李子山惊呼。 紧接着山河扇横空出世,挡下一记偷袭白云的刀芒,与此同时,数个蓑衣刀客同时以围猎之势扑来,白云措手不及,慌乱之中横起包裹着白布的神荼作挡,几乎在同一瞬刀芒晃动,白云急中生智以守为攻,神荼在手中上下翻飞,连续挡下了蓑衣剑客咄咄逼人的攻势。 这一阵交锋过后,白云对神荼剑刮目相看,这柄外相古怪的木剑果然非同凡品,与蓑衣刀客交手了几个回合下来,不但完好无损,还反过来折断了蓑衣刀客手中锋芒毕露的大刀。青叶子曾说过,神荼剑坚如磐石能挡天下利器,可白云心存疑虑,且不说神荼是否真能挡天下利器,木头要是沾上了水燃起了火可不就成了朽木一根,于是在下山前,白云特意为神荼包裹上一块白布条,如今看来青叶子所言句句属实并非虚言。 那几名被折断武器的蓑衣刀客怒不可遏,拖扯断刀再次扑向白云,面对蓑衣刀客穷凶极恶的撕咬,白云心神凝聚一线,手腕轮转挥剑扫荡,使出落尘八剑中的剑舞八荒,神荼剑当即斩出一道浑厚的剑气,来势汹汹的蓑衣刀客倒退飞出。 观望战局。 髻霞山众人与数十蓑衣刀客战得天昏地暗,而白衣身形凌厉,在一众蓑衣刀客的头顶倏忽掠过,剑芒熠熠生寒直取口出狂言的独眼男子,独眼男子明知白衣的用意,然而依旧不为所动地伫立在原地,嘴角露出不屑的笑意。 白衣面容冷淡,白袖大开大合宛若流云落地,剑法展开犹如飘洒而来的漫天细雨。 独眼鹰鼻男子眼中一亮,却只是稍稍侧过身子,避过白衣的锋芒,随即一个跨步拖起乌黑大刀跃到白衣身后,恍如流星赶月一刹,独眼男子浑然化作一道黑影,手中重达数十斤的大刀十足一条吐信毒蛇,朝着白衣女子的后背轰然劈落。 白衣张雨若眉头一收,踏出一脚如同千斤坠站定,旋即转过身把水寒剑横于身前,硬吃下这独眼鹰的这一刀。 哐地一声,刀剑相接如雷炸响,张雨若深感虎口剧痛,刀劲过后的余波仍是使她后退了数步。 “好足的刀劲!”张雨若心中暗道。 不等张雨若有半刻寻思的功夫,独眼鹰抡起大刀乘胜追击,大刀所过之处飞沙走石,水珠四溅,树叶纷飞,地面落下出一道又一道泾渭分明的刀痕,与那山神庙墙壁上的刀痕一模一样,张雨若挥剑迎上转守为攻,剑芒随着步子汹涌而出,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尽管白衣的攻势如迅猛潮水,涵括吞吐万象之势,可独眼鹰三步之内始终是泼水不进。 “看不出你还有些能耐。”独眼鹰称奇笑道。 白衣此举看似黔驴技穷,实则故意抛砖引玉,暗地推敲出独眼鹰的破绽后,先是灵燕翻身躲过乌黑大刀的锋芒,紧接着立剑、提腕,整个过程白衣一气呵成没有一丝拖沓,独眼鹰反应不及,水寒剑呲一声在他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独眼男子脸上旧疤添新疤,渗出了触目惊心的血珠,他收敛起冷得令人发寒的笑容,脸色为之一变,刀势于一线陡然暴涨。 乌黑大刀横扫千军如卷席,白衣无暇细想再次以剑挡刀。 咚! 这一刀非同小可,白衣张雨若连人带剑被弹开,哗地吐出一滩鲜血,水寒脱手深深栽进泥地。 可独眼鹰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十足那恶毒野兽磨牙吮血:“他奶奶的,连你鹰爷爷的脸也敢动,看老子不把你这剁成肉酱。”说罢,大刀背后的九个铜环铛啷作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二十九章 黄雀在后 生死一线,一段白布在白衣女子的身后破风贯出。 布中裹剑。 独眼男子洞若观火,急忙收住身子前倾的态势,手腕一提,用刀身作挡。 白布之后一道人影紧随而来,把负伤的白衣女子挡在了身后。 白衣捂住胸口错愕抬头,望着眼前人的背影有些呆滞。 独眼男子瞳孔猛地收缩,阴森森地说道:“都这么着急着去死,那老子就发发慈悲通通送你们去西天见佛祖。” “哼,你们这些占山为王祸害百姓的贼寇才最该去西天。”白云擎剑在手反驳道。 “死到临头还牙尖嘴利,老子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独眼男子摸了下脸上的血痕,目光如炬。 话毕,独眼男子双臂一振,秃鹫腾空,那柄乌黑森寒的铜环大刀形若暴风骤雨般落下。 九环大刀泰山压顶,白云临危不惧,手中撰紧神荼与独眼鹰迎面而起。 当刀背扣着九环的乌黑的大刀与神荼相撞,独眼男子不禁暗自吃惊,眼前少年的臂力竟分毫不逊色于他,他当然不知少年在刚开始学剑时,每日都在手臂上放满火卵石锻炼臂力,一只手臂上放的火卵石少说也有两三斤,古语有云持之而恒厚积薄发,两年下来白云的臂力早已超乎常人。 乌黑刀刃盛气凌人,刀势一偏,紧紧咬住神荼剑身横削而过,九个铜环当啷作响,白布条应声断落,露出神荼沉黑的剑身。 独眼鹰略眼一看,轻蔑狂笑道:“木作的娃娃剑你也敢使出来,吓唬谁呢?待老子给你折成两半当作柴火烧了去,省得在这丢人现眼的。” 话未落音,乌黑大刀排山倒海劈来,白云并没有被独眼男子的言语所激怒,反倒洞穿了独眼男子这一出激将法的用意,当下镇定自若,神荼左右逢源一一挡下独眼男子的攻势。 平日削铁如泥无坚不摧的铜环大刀,竟然对那柄外相古怪的木剑无可奈何,独眼鹰鼻男子恼羞成怒,忽地手腕发力,挑开通体乌黑的木剑,伸出空闲的一只手化掌为爪掐向神荼。 鹰爪功乃练指之法,内外兼修,修习者以手指作鹰爪,浑身内功借鹰爪而出,以内功快聚显其威力,借助内力鹰爪功弹指间便可掐破骨头铁甲。 白云措不及防,手臂往后拉扯连忙收回神荼,尽管青叶子说过神荼剑能挡天下利器,但遇上这分筋错骨的鹰爪功,白云不愿做冒险行径,故而于咫尺间急收神荼。 只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独眼鹰鼻男子这一招根本就是在避实就虚声东击西,白云阅历不足,且不知这一收让自己中门大开,一头踩入了独眼男子心机算尽的陷阱里头,独眼鹰抓住机会,化爪为掌直取白云心门,这一掌下去,白云即使不五脏具裂也得经脉尽废七孔流血而死。 轰! 这一掌分毫不差地拍中白云的心门,掌力犹如巨石落湖,在心门处轰然炸开,白云顿觉剧痛如跗骨之蛆游遍周身,五脏六腑翻山倒海,心肺之间有热流涌出哽在喉咙,眼前蓦然一黑,神荼在松软的指缝间跌落。 独眼男子狰狞大笑,但他的笑容渐渐变得僵硬,甚至开始慌乱失措。 这一掌明明白白非同小可,又直中心脉,白云周身的经脉寸寸断裂,可在手腕处忽地生出一股寒流,流过全身经脉五脏六腑,剧痛感于一瞬烟消云散,断裂的经脉恢复如初,白云不可思议地恢复了意识,当这股寒意流到心脉处时,白云分明察觉到这股寒流竟然在倒吸着独眼男子的内力,无穷无尽的内力如澎湃江潮,透过独眼男子的掌心飞速流入白云的心脉,随后又沿着周身经脉汇入气海。 久旱逢甘露,在吸收着独眼男子内力的同时,白云的内力迅猛暴涨。 独眼男子脸色大变,显然是感觉到气海中的内力被快速吸走,想要缩回拍在白云心门的手掌,可掌心被一股莫名的气息牢牢吸住,动弹不得。 “可恶,这到底是哪门哪派的邪门妖术?再这么下去老子的内力就要被吸干了。”独眼男子心中暗道 独眼男子冒着大江截流经脉炸裂的险象,陡然压下气海中奔腾涌出的内力,一声惨叫响彻山林,终于收回了手掌。 在独眼男子缩回手掌的一瞬,白云全身冒出一阵白烟,好似滚烫的石子落入冷水池中,随后再次失去了意识,整个身子瘫软倒地。 颇有劫后余生之感的独眼男子长出了一口气,又望了一眼瘫软在地上的少年,心中冒出一把冷汗,走到少年跟前,重重地冷哼一声,把手中的乌黑大刀高高举起。 就在此时,忽有剑影如流萤晃动,白衣女子嘴含血丝,三尺水寒深深地栽进独眼鹰鼻男子的后背。 独眼鹰鼻男子面容抽动,嘴角也开始渗出血丝,高高举起的大刀当即换了方向,朝着白衣女子当头劈下。 受了沉重伤势的张雨若哪里来得及躲开,眼瞧着这位白衣如雪的仙子就要化作玉碎,一人影疾掠而过,白玉书在袖间飞出,急若流星,替白衣女子挡下这一刀。 “堂堂血刀门好歹也曾是江湖一霸,为何出了你这等败类?”当独眼鹰听到血刀门三字时,脸上闪过一丝说不明道不清的神色,转头一看,那人浑身上下尽是书生气息。 “血刀门?与老子何干?老子这刀法是自创的,浑然天成,与那什么血刀门没半毛钱关系。”独眼鹰鼻男子居高自傲道。 “若我没看错,阁下手中的大刀背扣九环,是刀破三界九地之意,乃血刀门特有的九环乌铁刀,还有你刚才使出的血怒鹰爪功,是真是假,想必阁下就不用狡辩了吧。”林学书一针见血道。 独眼鹰鼻男子的脸色变得阴暗,沉声说道:“你和他们都是将死之人,即便老子真的是血刀门的人又如何?” “自血刀老祖开山建派以来,血刀门以刚劲刀法闻名天下,虽说血刀门起自南疆,行事方式与江湖格格不入,门下弟子亦是独来独往,可却从未干出什么祸害百姓的事,在江湖上也颇具名望,纵然如今门庭衰落日薄西山,可阁下练就了一身好刀法,大可投刀从戎报效家国光复门庭,为何要落草为寇,干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活败坏血刀门的名声。”林学书摇了摇头叹息道。 “哼,投刀从戎?报效家国?我呸!”独眼男子冷冷说道:“老子若是有那连万胜的本领,还恨不得马上杀入长安城,把那狗皇帝的头颅给砍下来。” “我血刀门曾经也算是一方大派,一套九曲断魂刀法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谁知那赵家天子乘着天下大乱,污蔑我血刀门勾结天龙会,出重兵血洗血刀门。” 独眼鹰鼻男子咬牙切齿道:“我与数个同门侥幸逃出为血刀门保留了血脉,可那狗皇帝狠了心要赶尽杀绝,在与同门失散之后,我如丧家之犬一路向南,终于摆脱了身后的追兵。 独眼男子拳头紧握,竟能清楚听见骨头咯吱的声响:“我当然明白天子一怒,血流漂杵的道理,我虽是血刀门的弟子,可朝廷与血刀门的恩恩怨怨,根本就不是我们这种小人物能够左右得了,本想着就此平淡一生,可命运使然,上天偏偏让老子混了份衙役的肥差,约莫是要老子看清楚那狗皇帝的真面目,正所谓物似主人形,狗忠主人意,那当官强占人家的土地,杀了人霸占了人家的闺女,闹得沸沸腾腾,最后还要老子当替罪羊,老子才一怒之下杀了那天怒人怨的狗官上了龙首山,那狗皇帝想天下太平?放屁!有老子在龙首山一日,这天下就不会太平。” “你可知道饥寒交迫如丧家之犬的滋味?”独眼鹰疾言厉色问道 林学书沉默不语。 “那狗皇帝天下在手,屠尽天下异己者,手下的官员个个道貌岸然,尔虞我诈,鱼肉百姓,又与吃人不吐骨头有什么区别,狗皇帝要吃饭狗官要吃饭,难不成老子就不用吃饭了?”独眼鹰紧握拳头,手背青筋条条暴现。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若这便是你祸害百姓的理由,实在是过于牵强了,我等更要替天行道为民除害。”林学书显然不是颠倒是非黑白之人,又怎会因独眼鹰鼻男子的三言两语而蒙头转向。 “哼,就凭你也想越境杀老子?这是天大的笑话。”独眼鹰冷言冷语。 “恰好让我见识一回阁下的压箱绝技,九曲断魂刀。”林学书眼中一亮。 “好,既然你这么想死在九曲断魂刀下,那老子就成全你。”独眼鹰伸出两指,在背扣九环大刀的刀刃轻轻划过,刀芒所至两指瞬间冒出鲜血,独眼鹰鼻男子用血抚过刀身,本乌黑深沉的刀身顿时峥嵘毕露泛起幽幽紫芒。 这一招藏了多少年,就连独眼男子自己也记不清楚了,只见他仰天狞笑,一纵身跃向半空苍鹰搏兔。 夜穹有乌云闭月。 数百支流矢划破长空,独眼鹰鼻男子俨然成了箭靶。 独眼男子大惊失色,歇斯底里地向山林深处呼喊道:“老书童!” 箭如雨下,正与蓑衣刀客銮战不休的髻霞众人迅速避挡。 半数的蓑衣刀客应声倒下,余下的蓑衣刀客四处逃散。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马蹄声如雷,一支潜伏已久的千人重骑现出了原形。 独眼男子连反应都没来得及便被万箭穿心。 呼喊声穿过山林,可林中早已杳无人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三十章 山上山下 哒哒哒... 铁蹄声仿佛大江之水,浩浩荡荡,披覆黑色玄铁重甲的千人骑队整装森严,犹如一片黑色洪海弥满山道。 林学书与齐于正目光相接神情讶然,二人认得这支射杀独眼鹰的精锐铁骑,正是数日前在茶馆外经过的那队重骑,当中最为入眼的,莫过于黑色海洋中那辆六马齐驱尊贵奢华的车驾,不过今夜在马车的周围,比那日途经茶档时多了十数个身着飞鱼袍的大内侍卫,这些禁宫高手与车同行拥护车驾左右,即便是连苍蝇虫豸也飞不进马车的一尺之内,车盖上绣龙纹的黄色赵字大旗在风中抖动,威风凛凛。 骑队为首的将领双手簕住缰绳,胯下战马立即收住脚步,浩浩荡荡的骑队头尾相继停下。 月下一片死寂,铁蹄声戛然而止。 只见那为首的将领一手撰紧战马缰绳,另一只手高高举起发号施令,一队数十人的骑兵策马向前,清理干净菩萨庙前的惨象,车驾的帘子微微挽起,夜色昏暗看不清车中人的容貌,片刻后车驾的帘子又缓缓落下,守卫在马车周围的大内飞鱼卫心领神会,衣襟飘动形如鬼魅掠入林中,紧接着只听见林中连续不断地传出蓑衣刀客的惨叫声。 那为首的将军翻身下马,在那具被万箭射成塞子的尸首上细细搜寻,随后摸出一张残旧的手卷,将领的嘴角略过一抹弧度,又让手下把搜查出来的手卷传递到马车帐内。 不明真相的张子山讶异之余,急忙从林学书手中扶过昏厥的白云,张雨若也在陈静的搀扶下虚弱地站定了身子。 “雨若,你无碍吧?”陈静心急如焚地问道。 张雨若抹去嘴角的血丝,虚弱无力地咳嗽了几声,艰难地摇了摇头,目光落在那袭锭青背影上。 陈静微微抬头,视线也顺着张雨若的目光望去,语气骤时柔和了些许:“多亏了白云师弟舍命相救,不然。。。不然师妹你要是有个什么闪失,你让我如何向师父交代好?”说到这陈静眼中泛起了星烁泪花。 “师姐,我的伤势无碍,你不必忧心。”张雨若故作对伤势轻描淡写的姿态道。 说罢,白衣又从腰间取出一个白瓷小瓶递到陈静手中。 张雨若松开捂着胸口的手,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道:“师姐,这是琼浆还气丹。” 陈静大为错愕地怔了一下,视线先在白瓷小瓶停留了许久,才又目不转睛地与白衣女子相视。 张雨若有意无意地移开了视线,最后东躲西藏地落在那个昏迷不醒的背影上,继续说道:“琼浆还气丹有活血补气调理经脉之效,能迅速恢复体魄和伤势。” “琼浆还气丹是师父给你当护身符用的,整个髻霞就只有这么一颗。”陈静惋惜道。 “若不是他舍命相救,纵然给我百颗千颗琼浆还气丹亦无用处。”约莫是虚弱到了极点的缘故,张雨若气喘不止地说道。 陈静点了点头,将陶瓷小瓶的塞子拔出后,有百花芳香扑鼻而来,陈静小心翼翼地倾斜白瓷小瓶,倒出一颗桂圆大小的药丸喂到白云口中。 张子山慧眼识珠,盯着那颗珍贵无比的琼浆还气丹咽了数口唾沫,他打小就听他爹说过琼浆还气丹的稀罕,一颗桂圆大小的药丸,得用天山雪莲等一百种珍贵花蕊炼制,入口即化,宛如琼浆玉露入喉,滋润五脏六腑,活血通脉,能迅速恢复体魄。 “吁!”那为首的将领在打点完一切后重新翻身上马,他手执缰绳甲胃银枪,以一副高居临下的傲慢姿态扫视髻霞众人。 “好大的胆子,见到皇子殿下还不速速下跪行礼!”那为首的将领声如洪钟呵斥道。 林学书等人相互对视了一眼,这才如梦初醒。 齐于正拱了拱手微笑答道:“禀将军,按朝廷的规矩宗门弟子是不必行跪叩之礼的。” 为首的将军面露不悦但又不好发作,便示意手下到那辆奢华车驾的帐外请示,传令兵匆匆去又匆匆来,快马加鞭请示后凑到将军耳边低声传话。 那为首的将军随即挺了挺腰板,极为不屑地讥诮道:“也罢,皇子殿下宽宏大量,今夜你们立了大功,可免去繁文缛节,但下不为例。” 说罢,那将领双脚夹了下马肚,领着这片黑色洪海顺着山路褪去。望着声势浩大的赵家铁骑擦肩而过,张子山心神震撼不已,忍不住赞叹道:“好厉害的排场,真不愧是帝皇之家。”齐于正却脸色低沉道:“好厉害的皇子殿下才对。”张子山如一头扎进了云海雾海:“师兄,独眼鹰虽是入弦上境,算上其他天成境的蓑衣刀客,确实是要比寻常山贼要难对付得多,也因此能在龙首山上为非作歹以武犯禁,可终日打雁终被雁啄的报应在所难免,皇子殿下的重骑近千,披甲执枪,再加上十多个实力高深莫测的大内飞鱼卫,即便是太封境界的大能也未必能靠近皇子殿下车驾一丈之内,要杀一个入弦境之人与手起刀落杀鸡割喉并无区别,这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呢?” 素来沉默寡言的林学书终于开口道:“这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实在是精妙绝伦。”张子山愈发不解,感觉两位师兄的圈子越绕越远:“什么螳螂的黄雀的,刚才那位将军不是说我们立了功么?” 林学书双目无光地摇了摇头,说道:“子山,你可记得茶馆外的那支重甲骑兵?” 张子山眼珠转动,沉思了片刻答后吃惊道:“记得!那个将军是同一人。。。” 林学书点了点头说道:“不错,这支重骑正是当日小茶馆外那支呼啸而过的重甲骑兵。” “那又与咱有何干系?”张子山十足那榆木疙瘩不开窍,不依不饶刨根问底。 “我们都被那位皇子殿下当成了诱饵使了一把。”齐于正扭头望向那支骑队潮退的方向,怔怔出神道。 “诱饵?”陈成与陈静异口同声道。 “这支骑队一律身披玄铁重甲,十有八九是那拱卫长安安宁的玄甲铁骑,而这支大名鼎鼎的玄甲铁骑久经沙场,在与大辽争锋中曾有过三千玄甲铁骑击溃五万辽军的壮举而闻名天下,乃朝廷精锐之精锐,适才那队玄甲铁骑少说也有千人,在官道上行军声势浩大,可他们为了不打草惊蛇一直蛰伏在暗处,等待着最佳狩猎时机,定是在我等上山前就事先埋伏在此地。”齐于正顺藤摸瓜推敲道:“约莫在茶馆时那位皇子殿下就认出我们的身份,只不过是想借我们的手引出独眼鹰罢了。” “玄甲铁骑、大内飞鱼卫同时出动,如此大的架势就为了一个入弦上境的独眼鹰?”张子山若有所思道。 “那独眼鹰曾是血刀门的弟子,借着龙首山的地势来去无踪作恶多端,想要轻易擒之不是想象中那么容易。当初.血刀门勾结天龙会,朝廷盛怒之下出兵剿灭血刀门,血刀老祖含着最后一口气把九曲断魂刀刀谱分作了五份手卷,分别交由五个弟子保管,又让那五个弟子通过血刀门的密道逃出,这才保住血刀门硕果仅存的血脉。”林学书继续说道:“可九曲断魂刀乃天下第一刀法,朝廷自然是重视得很,生怕九曲断魂刀法会落在心存不轨的天龙会手中,故而在搜捕血刀门漏网之鱼的同时,亦在追寻九曲断魂刀法的下落,算上刚才独眼鹰的这份手卷,朝廷应该还差两卷便凑足五卷,到时候九曲断魂刀法就归朝廷所有了。” 张子山与陈成等人听后面面相窥,自个与数十个蓑衣刀客昏天黑死战了大半个晚上,竟然是在为他人作嫁衣,白云和张雨若还因此受了伤,却想不到一切都是被算计好的。 脾性刚烈的陈成勃然大怒道。“先是把我们当做诱饵引出独眼鹰,后来还不分敌我万箭齐发射杀独眼鹰,就为了那一份手卷?若不是咱反应及时,早与那独眼鹰一样万箭穿心了,真的太可恶了,还算个狗屁皇。。。。” “不可胡说!”齐于正打断陈成的话。 陈成自知矢言,忿忿不平扭过头。 齐于正见状,语气柔和了几分,意味深长地说道:“师弟,我知道你脾性方刚,说话心直口快,但切不可说些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让别有用心之人听见了,只怕会给髻霞惹来一身腥臭。” 陈成后悔莫及,羞愧地点了点头。 “也罢,能剿灭独眼鹰也算是为民除害,其余的不必多想。”弯月已落至半腰,齐于正抬头望了眼夜空,语气不见起伏地说道:“你们先扶白云和雨若回庙里休息,等他们伤势好转些我们再继续赶路。” 吃下琼浆还气丹后,白云一阵猛烈咳嗽,淅淅沥沥吐出了一滩乌黑淤血,气息也恢复平缓,见白云有所好转,白衣的眉头才略微舒展,靠着陈静的肩膀昏昏睡去。 林学书满腹心事地独自站在庙外,回想独眼鹰那一掌正中白云的心门,换作常人早该回天乏术去阎王爷那报道了,仅凭一颗琼浆还气丹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恢复得这么快,林学书又想起独眼鹰出掌的那一瞬,他清楚地看到独眼鹰的内力化作气息如流水般被吸入白云的体内。 林学书暗道:“或许是我看错了。” “林师弟,怎么不去休息?”齐于正与林学书并肩而站,脸上显有地露出疲态。 林学书摇头作答:“不敢再有所分心。” 齐于正目光神游,看着地上斑驳的血迹,不禁叹息道:“这个江湖真的太险恶了。” “山上山下,当真是两个世界。”林学书发自肺腑地感慨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三十一章 老儒生老书童 暮色苍茫,残阳如血。 老儒生霜白的发鬓在风中摆荡,望着暮色之下只剩余阴影轮廓的山峦,他心中暗涌跌宕久久不能平息,轻轻叹了口气后,目光黯然失色。 老儒生名叫许德才,幼年家境贫寒,曾为富人家鞍前马后当书童,为公子纨绔碾墨递笔,对四书五经从小就耳濡目染,也得以浸沉书海练就了一手好字和满腹经纶,曾想过有朝一日金榜题名,状元及第光宗耀祖,只是接二连三的科举落第重挫去他的锐气,落魄无偶的他遇上了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人,天龙会盟主慕长生。 虽白蜡明经郁郁寡欢,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位赫赫有名的大魔头与老儒一见如故,萧何月下追韩信,伯乐相马,儒生一跃成为天龙会中最位高权重的长老,儒生没有辜负那位魔头的期许,才华横溢的他凭借着过人的学问和见识,在天龙会大展拳脚,天龙会的风头一时间压过了正道五大巨擎。 只是儒生有一文人志士皆有的通病,痴迷音律到了废寝忘食的境地,在风头最盛之时,与一正派子弟在音律上意味相投结为了莫逆之交,还在正邪两道落下了不清不楚的话柄,又恰逢正邪大战,天龙会节节失利溃不成军,别有用心之人纷纷落井下石,天龙会盟主慕长生一怒之下贬儒生到龙首山思过,当捕风抓影的捕蜓郞,这一去便是二十年。 雁荡山天龙山庄。 山庄正殿上首处,一黑衣如墨的中年男子正闭目养神,背对着众人负手而立,左右是一对威风凛凛张牙舞爪的石狮子,颇有傲视群雄吞天灭地的姿态,下首处站着两拨天龙会弟子。 殿外,出现了一双鬓霜白的身影,老儒从两拨人中间快步走过,在离黑衣男子还有十步时停住了脚步。 “咦,这不是老书童吗?”一位风情万种的浓妆女子拿腔捏调地说道。 “老书童,你还回来做什么?”在那两拨人中,一赤肩露背身材彪悍的大汉粗声问道。 “妩媚娘,菜老六,你两就别调侃人家老书童了,人家被盟主派到龙首山委以重任,偶尔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清闲自在风凉水冷,这等好差事可不是你们能羡慕的。”一獐头鼠目的五短男子冷笑道。 此言一出,殿内哄堂大笑,名叫老书童的老儒生却面无表情,默然不语。 “老书童,听闻你在龙首山混得不错呀,天天大碗酒大碗肉,那独眼鹰还是血刀门的弟子,可有偷学到一刀半式的九曲断魂刀法?”妩媚娘撩起耳边的发丝,娇声娇气地说道,颇有含沙射影的意味。 “依我看啊,刀法没有学到多少,裤裆下枪杆的功夫倒是大有长进,毕竟干的是奸.淫掳掠的勾当。”菜老六换了一副贱兮兮的嘴脸嗤笑道。 老儒养气不俗,依然不为所动。 “怎么像头鹌鹑似的不言不语?是不是年纪老了胆子也小了?”五短男子使足了劲落井下石道。 “许某今日来别无他意,只是找慕盟主有要事商谈。”老书童平静地开口说道,视线落在那个黑衣男子的背影上,但那个背影仿佛一座石像一动不动。 “你已不是天龙会的人了,还找慕盟主作甚?”壮汉怒斥道。 “许某是不是天龙会的人又与你们何干?”老书童微微颌首反驳道。 “咱天龙会可不收留叛徒。”那五短身材的男子冷冷地说道 “张天属,你说谁是叛徒?”老儒似乎对这个词特别敏感,语气重了几分。 “当年若不是盟主胸襟广阔念及旧情,你早就该碎尸万段丢到山上喂野狗了,换作别人还能让你到龙首山上享清福去?”獐头鼠目男子长得就尖酸刻薄,说起话来更是绵里藏针:“你倒好,贪得无厌,还想着回来祸害天龙会,咱盟主的金睛火眼尤胜当年,你当心白娘子喝了雌黄酒,现了原形” 老儒漠然转身看向张天属,沧桑的脸上平静无波。 “怎么?生气了?现在的你手无缚鸡之力,不过是一个废人罢了。”五短男子嘲笑道。 “是么?”老儒脸上云淡风轻,殿内却有以老儒为核心迸发而出的杀机蔓延开来。 名叫张天属的五短男子讥诮道:“有趣有趣!当日盟主仁慈手下留情,可你不识好歹非得一条路走到黑,今日老子便亲手废了你,替天龙会清理门户。” 老儒轻笑了一声说道:“就凭你?” 与此同时,两人夺掌而出缠斗作一块,长了一张尖嘴猴腮嘴脸的张天属,虽身材短廋可掌劲威力十足,老儒错位矮身隐鳞藏彩,屡屡避过张天属的锋芒,三个回合下来,老儒转守为攻,衣袖拂动大开大合,掌心生风,仿佛一张拉开的大弓,力道骇然,朝着张天属后背轰然拍去,张天属闻得掌风急忙拧转腰肢,以掌对掌,张天属自信十足,不料老书童掌劲如汹涌浪潮连绵不绝。 一声闷响过后,五短男子不敌老儒,被掌势击退向后跌出了三步。 “当年他被贬去龙首山时心境受挫大幅跌境,想不到竟能重入太封境,比起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如此消耗下去必败无疑。”獐头鼠目男子心念闪过,向光膀子壮汉菜老六打了个眼色,菜老六心领神会点头回应。 张天属有了把握,足踏奇步,风起尘扬,双手蝶起叶落,飘然化掌直出,使出一招摧花枯木掌,掌势宛如猛虎下山,虎虎生威。 老书童眉峰上挑,不急不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步态辗转腾挪,巧妙避过摧花枯木掌,旁人看得眼花缭乱暗暗叫好。 张天属连压箱伎俩都使出来了,老儒却仍是毫发无损,当下心急如焚。 在一旁伺机待动的菜老六头脑一热,横出长铁棍加入混战,沉重的铁棍在身材彪悍的菜老六手中挥洒自如,势如霹雳,一套千军扫马的棍式卷席而来,老书童临危不惧,脚下生风一个翻身双掌齐出拍中两人,张天属与菜老六当即如重锤掉在钢板上,落地有声。 “够了。”闭目养神许久的黑衣男人徐徐转过身。 殿内顿时鸦雀无声,张天属与菜老六捂着胸口忿忿不平,但黑衣男子言出如山,两人只能作罢,老儒回过头眼中有光芒熠熠,黑衣男人却漠然视之,正要转身离开。 “盟主请留步!”老儒一楫到底挽留道。 上首处那位被世人称之为大魔头的黑衣男子骤停步子,沉声问道:“何事?” 老儒扫了一眼左右,疑迟不语。 黑衣男子眉头微皱,沉思了片刻令众人退下,张天属菜老六等人虽然心有不甘,但对吕长生马首是瞻只好听令退出正殿。 众人退下后殿内气氛古怪。 “二十年不见,连发鬓都白了。”黑衣男子的语气柔和了几分说道。 “老奴在龙首山日夜难眠,悔当初一时糊涂铸成大错。”老儒伏倒在地声线颤抖道。 “过去的就莫要再提了,你从龙首跋山涉水而来到底所为何事?”黑衣男子开门见山道。 “老奴发现了冰魂魄的下落。”老儒说道。 黑衣男子的眼光如火苗跳动,又重复问了一遍:“冰魂魄?” “不错。”老儒点头道。 黑衣男子不语,静候下文。 “老奴本有把握夺下冰魂魄。”老儒道出当日的情形:“但朝廷为夺取独眼鹰手中的九曲断魂刀残卷,打乱了老奴的精心布局,老奴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节外生枝打草惊蛇,所以特意前来将此消息禀报盟主,等盟主做出定夺。” 黑衣男子走前一步,脸容完全显露在烛光之下,微白的发鬓飘散过肩,鼻梁高挺,粗眉方脸,双目炯炯,不怒自威:“还有其他人知道冰魂魄的下落吗?” 老儒摇头作答。 “盟主,请让老奴戴罪立功,好让老奴为天龙会尽一份余力。”老儒微微抬头,双眸思绪万千。 “若是不能取回冰魂魄,老奴甘愿引刀一快以报盟主三十年知遇之恩。”老儒势在必得,当场立下了誓言。 黑衣男子点了点头。 “谢盟主!”老儒眼中泛起了波澜。 __________ 髻霞山一行人休整了数日才离开龙首山地界,继续向南前行。 “白云,你昏过去时满口是血,这才几天你小子就痊愈了。”张子山说道,两人依旧走在队伍的后头。 白云对当中缘故深谙不言,全靠佛胎道根打下的底子和在琼浆还气丹的调理下,身上的伤势才恢复得如此之快。 “也不知是你小子倒霉还是走了狗屎运,虽是挨了独眼鹰一掌,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般以卵击石英雄救美的举动,换做我是雨若也得对你死心塌地,琼浆还气丹的味道如何?那可是有钱也买不着的灵丹妙药啊。”张子山谄媚笑道。 大伤初愈,白云脸色煞白,面对张子山满嘴油舌百般调戏不作回答,只是呆呆望着那个白衣背影。 “对了,小怪去哪了?”张子山拨开书箱的盖子,才想起这些天因为照料白云忘了搭理那头品相异凛的小熊,当下双目瞪圆问道。 白云忧心忡忡地摇了摇头。 “咳咳咳。。。”白云一着急便接连咳嗽不止,但他竭力按下声响,生怕让走在前头的白衣听见。 张子山缓了缓神色,一手搂住白云的肩膀说道:“莫要着急,小怪约莫是在书箱里头呆腻了,出去溜达溜达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三十二章 云梦泽 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离开了龙首山后,髻霞众人又往南行了十日,行至云梦泽地界。 上古时期的云梦泽川泽遍地瘴气环绕,夏秋讯涨淼漫若海,春冬水枯泥泞难行,只不过日异月殊,昔日云梦大泽中的川泽早已消亡褪去,分化为星罗棋布的湖泊与沼林,自此历代朝廷才开始在云梦泽中铺设官道,贯通南北。 虽说如今的云梦泽不如远古时期那般朴素迷离,风云莫测,但整座大泽皆被通天密林覆盖,到处是险象环生的地形,大泽中的猛兽更是让游人敬而远之,春秋时分更是终日被雾气缭绕,人在云梦泽中一旦遇上铺天盖地的浓雾,偏离了官道便再也分不清东南西北,且不说那置人于死地的无形瘴气,若是遇上云梦泽中吃人不吐骨头的猛兽也是必死无疑,所以甚少有游人胆敢独自穿行云梦泽。 由北往南,一路秋雨绵绵,南国的韵味愈发浓郁,原本平整宽阔的官道在雨水的冲刷下变得坑洼不齐,泥泞不堪。 黄泥水浸湿了众人的靴子,可在龙头山耽误了不少日子,众人也顾不得老天爷阴沉的脸色继续冒雨赶路,在佛胎道根以及琼浆还气丹的效用下,白云的身体已经基本痊愈,脸上褪去了前些日子的苍白又重新泛起了血色。 白云后背的书箱空空如也,虽然赶起路来轻巧了不少,可他努力地压抑着心中的想法,极力不去表现出一幅神思不属的样子。 “白云。。。”张子山连喊数声,又一把拉住白云的肩膀。 白云急忙回过神,惊觉脚下有一积满黄泥的水坑,幸亏张子山及时提醒,要不然一脚下去得摔个满身是泥狗吃屎。 “你还在担心小怪?”张子山询问道。 白云没有刻意遮掩,眼中尽是忧虑之色:“在飞来峰上小怪与我形影相依,我去哪小怪就去哪寸步不离,练剑在一块、做饭在一块、睡觉也窝在一块,就连下山它也要跟着我下山,它走丢快十天了,我又怎么能不担心呢。” “白云,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张子山一只手托在下巴处沉吟了片刻,才开口说道。 这位平日玩世不恭的公子哥露出难得一见的肃穆,白云不明来意略有茫然,步伐随即放缓了几分,有意无意与走在前头的髻霞众人拉出一小段距离:“有话你就直说罢。” 张子山扫了眼官道旁的风景,敛了敛神思说道:“小怪生而入弦境,始终是五百年一出世的洪荒灵兽,一旦成长起来有不亚于天罡境界的本领,不会再愿被拘束于天地之间,而在它觉醒之日,它从前的记忆也会随之通通抹去,或许连你我是谁都不会记得。” 张子山不去看白云错愕的神色,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与小怪唇齿相依情同手足,可如果你只想把小怪当作笼中鸟儿留在身旁,那它永远都不会成长,纵然有一身石破天惊的天赋又如何?与寻常狗熊有何区别?小怪总有一天会离开的,就像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你拦也拦不住,它若是想回来了,自然就会回来,担心毫无用处,倒不如顺其自然罢。” 白云听后沉默了下来。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可天下间哪有不散的宴席,就像你与我成为了至交,能扯上几十年嘴皮子,可百年后不终究是一簇散在风中无根沙尘,说不定此时此刻小怪正在突破天罡,脱去凡胎成为那真正的洪荒灵兽。”张子山哗一声划开了山河扇,语重心长地说道。 白云听得目瞪口呆,小怪当真能成为天罡境界的洪荒灵兽?张子山这一席话犹如当头一棒,让陷入了死胡同的白云捋清了思绪,倘若小怪真要去开辟一方天地,成长为天地共颤的洪荒灵兽,他应该替它高兴才对,而不是杞天之虑庸人自扰,只是想不到平日吊儿郎当好不正经的张子山,竟也能道出如此精辟的金玉良言来指点迷津,白云嘴角弯起,露出一个由心的笑意。 “怎么?我说得不对?还是说你当真想把小怪当作那笼中的金丝雀,舍不得放手?”张子山见白云的反应有些反常便问道。 “不,说得很对。”白云眉头舒展,坦然答道:“若小怪真的突破了天罡境界,我替它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会舍不得放手?” “这就对了嘛,成天愁眉苦脸像根苦瓜似的,要是让雨若看见了还以为你伤势复发心中过意不去,那可就不好了。”张子山前一刻还一本正经,这会又怪里怪气地笑道。 “满嘴胡诌。”白云驳斥道,适才对张子山的崇拜之意荡然全无。 “我可没胡说,在龙首山上我看得一清二楚,你中掌之后昏了过去,独眼鹰挥起大刀要你的性命,眼看就要手起刀落,雨若愣是不顾旧伤去救你,这才又添了新伤。”张子山翘起嘴巴说道。 “添了新伤?严不严重?”白云骤风急雨般望向那道白衣背影。 “怎么?你不是让我别胡说八道吗?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张子山坏笑道。 白云如法炮制地给了张子山一肘,重复道:“严不严重?” “瞧瞧,把你紧张成什么样子了。”张子山挤眉弄眼道:“雨若无碍。” “唉,真是寸寸青丝愁华年,只羡鸳鸯不羡仙。”张子山晃动着扇子装模作样叹息道。 在得知张雨若并无大碍后,白云才如释重负舒了一口气,可又听见张子山在一边吟诗作对含沙射影,顿觉耳边嗡嗡作响心烦意乱,干脆不作搭理,快步向前跟上走在前头的队伍。 “对牛弹琴。”热脸贴冷屁股的张子山努了努嘴,边撑着油伞边在雨中念着诗词歌赋。 大雨不见有减弱之势,忽有两匹骏马在官道上踏风而来,在众人身旁疾驰而过,金色的长鬃随风飞扬,四蹄翻腾似海,马背上的两人身披蓑衣,骏马宛如两道闪电匆匆而过,看不清那两人容貌,泥泞积水的官道上溅起了无数黄土泥浆,众人来不及闪躲,都被黄泥溅了一身。 张子山抹去脸上的泥浆,却丝毫没有怒容,望着那两匹杳然远去的骏马啧啧称赞道:“金毛雄躯长鬃飞扬,四肢如柱凌空飞驰,日行千里来去如风,不得了不得了。” 但下一句差点没让白云当场跌倒,张子山双眼生光,自言自语说道:“若是拉去集市上卖,可得卖好几百两银子啊,不过卖了倒是可惜,若是能留在身旁当坐骑那可威风得不得了。” 白云听后又好气又好笑,想起那回在三清峰上听李掌教讲道,张子山连哄带骗磨破了嘴皮子,想要与白云交换紫檀木珠的场景仍历历在目,时隔多年,张子山见着了宝贝垂涎三尺的毛病愣是没有改变。 “这两人是着急着去投胎么?见着人也不懂得减速躲避,溅得行人满身是泥,道歉没一句就这么匆匆就走了。”素来口直心快的陈成骂道。 走在队伍前头的齐于正却微笑说道:“或许是有急事,着急赶路无暇四顾罢了,这小小泥浆抹去便是。” 又走了十数里路,前方的一座山头挡住了视线,众人冒雨走了许久都没有遇见歇脚地,绵绵细雨与一路的泥水土浆打湿了衣袍,放眼望去,在小山脚下有一官府驿站,正好可以让众人稍作歇息,再往前便是闻名遐迩的上古川泽云梦泽,恰能向此处的驿卒打听打听周遭的路况,自从在龙头上被赵家皇子当做棋子摆了一道之后,众人这一路上无论是做什么,都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说不定还能寻出一条近道穿行云梦泽,如此一来能省去不少时日。 驿站外拴着数匹瘦得皮包骨的劣马,与不久前在官道上飞驰而过的金鬃骏马有云泥之别。 众人走入驿站,三名身着差服的疲懒油条正在一张四方木桌前摇骰叫喊,桌子上散放着零零碎碎的散银。 见众人不请自来把驿站当做茶馆歇脚避雨,眉飞色舞摇骰叫喊顿的驿卒顿时怒形于色。 一名留八字胡子的驿卒质问道:“你们进来做甚?这里可是朝廷官府办差送信的地方,若是丢失了什么那可是掉脑袋的大嘴,你们可担当不起,要避雨歇脚去别的地方。” “驿差大哥,外边细雨不断,我等冒雨赶路,衣袍早已是湿了个透彻,一路上又见不着茶馆酒家,可否让我等在此稍作歇息。”心眼活络的齐于正取出数锭碎银,轻轻放到四角桌子上,这些碎银是下山前师辈交予他的,正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山下的江湖鱼龙混杂,有锭银子在手比什么都好使。 见来者出手阔气大方,那留八字胡子的驿卒立马换了张嘴脸道:“这荒山野岭的哪里有什么茶馆酒家,你们随便坐,待雨停了再赶路便是。” 说罢,驿卒们太公分猪肉分了银子,对前来避雨的髻霞众人视若不见,继续自顾自地纵情恣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三十三章 失心疯 那八字胡子好似两簇尖毫的驿卒,在赌桌上春风得意,几圈下来就把桌子上的碎银通通收入囊中。 另一肥头大耳的驿卒输光了银子,手掌重重地拍落木桌,闷闷不乐地说道:“烂眼招苍蝇,倒霉透道:“原来是要下江南,那是要走云梦泽的官道?” 齐于正嘶地吸了一口气,沉吟了片刻问道:“穿过云梦泽后到襄阳城需要多久?” 老八胡答道:“穿过云梦泽再走上三天的路程即可到襄阳地界,可。。。。。。” 齐于正眉头蹙眉问道:“八胡大哥,但说无妨。” “你们还是绕过云梦泽去襄阳罢,撑足了也就二十来天的路程,经云梦泽到襄阳虽然路程短了一半,可却是凶险万分。”老八胡语气凝重地说道。 “别。。。。。。别去云梦泽!”说起云梦泽时,一蜷缩在驿站阴暗角落的驿卒忽地站起身子,失声说道。 齐于正诧异万分问道:“为何?” “云梦泽里边。。。有。。。有大蛇。”这个驿卒的双目间露出令人发指的恐惧之色,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张疯子你就别发疯了,有个屁大蛇,妖言惑众,自个胆小就胆小,赶紧滚一边去。”王大头不耐烦地呵斥道。 “我没有疯,真。。。真的有大蛇!与我娘。。。娘亲说的一摸一样,黑。。。黑白相间的大蛇。” 老八胡轻拍那个提起云梦泽就失魂丢魄的驿卒,安稳下他的情绪后对众人说道,“云梦泽自古以来就是川泽密林,不知供养了多少凶猛的畜生,每到春秋之际,整片大泽就会被雾气瘴气所缭绕,人在其中伸手不见五指,也就旧朝大宋才开始贯通官道。” 老八胡继续说道:“唯独夏冬两季,云梦泽褪去大雾瘴气,才有些胆大的商客和游人结队经过,其他时候压根没人敢单独进入云梦泽,虽说走云梦泽的官道去襄阳,可以省去一大半的路程,可咱平日里办差事要去襄阳,也都选择绕开云梦泽,即便是要走云梦泽中的官道,也是在夏冬两季三五成群才敢穿越这片了无人烟的恶土,前些天朝廷有一份加急差邮传了下来,张疯子贪图方想单枪匹马穿过云梦泽的官道,这不就衣衫褴褛连滚带爬地回到驿站,说是在云梦泽中见到百丈长的黑白大蛇,回来后吓成了失心疯,人不似人鬼不似鬼,直到这几天才清醒了些许。” 一旁的王大头没好气地说道:“哪里有什么百丈大蛇,若是有他还能活着回来?定是在云梦泽中听见熊咆狼嚎吓成失心疯罢了,说白了就是胆子小还死都不肯承认。” 说罢王大头的视线又落在髻霞众人的身上,语气颇为不屑道:“你们别以为身上背着几柄价值不菲的好剑,就以为自个是那上天入地的神仙,老子劝你们还是老老实实地绕开云梦泽,别为了少走那几日路程,像张疯子那样吓成了失心疯。” 齐于正笑了笑不作回答。 绵绵细雨终于停歇,众人离开了乌烟瘴气的驿站,沿着官道绕过挡道的小山,一片无边开阔的密林大泽呈现在眼前。 “师兄,咱真的要走云梦泽的官道?”张子山的心头横生寒意。 齐于正点了点头说道:“在龙首山耽误了不少功夫,走云梦泽的官道能省去一半的路程。” 张子山如遭雷击,连忙说道:“可这云梦泽中有百丈大蛇啊。” 齐于正会心一笑:“这趟下山的目的就是为了历练,你真的信那个患了失心疯的驿卒所言?” 林学书也接话说道:“张疯子口中的那条长逾百丈黑白相间的大蛇,应该是传说中守护南疆洱海的阴冥大蛇,不过从未有人亲眼目睹过这条通天巨蛇的真容,张疯子听他娘说过有关阴冥大蛇的传说,而云梦泽中树海滔天云雾缭绕看不见阳光,约莫是因此被阴冥大蛇的传说吓成了失心疯。” “若真的有百丈大蛇,那么夏冬两季来往云梦泽官道上的途人不都得被通通被吃掉了?”齐于正笑道。 张子山细细琢磨一番后,觉得齐于正和林学书说得颇有道理,便咬了咬牙随众人踏上云梦泽的官道。 云梦泽不似髻霞山那般翠峦叠秀,千年老树通天而生遮天蔽日,树海浓密恍如黑纱影影绰綽,日光透过层层树盖才照入林中,显得光线昏暗,阴森莫测,即便如此,云梦大泽中并不缺奇花异草,鸟语花香,约莫是下过雨的缘故,云梦泽中的官道也变得湿滑泥泞,众人走过留下一行行泥印,怪不得来往南北的商贾,都选在夏冬之际才走云梦泽这条近道,云梦泽终日不见阳光湿气浓重,在春秋时分,仿如牛毛的绵绵细雨下个不停,让官道寸步难行,若是单人匹马穿行还好,可要拉上一大车辎重货物就得头疼了,不仅举步维艰还得提防着林中猛兽。 沿着官道直行,大泽遍地繁花,秋意竟然没让这座上古林泽变得颓然朽败,反倒有几分生机勃勃的气象。 初进云梦泽时,并无雾霭笼罩,可待走进大泽腹地,百花绮丽的景象荡然一空,雾气从四面八方而来渐渐缠绕着众人,四周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不堪。 “大家跟紧了,大雾将至千万别偏离官道走丢了。”林学书环视四周愈发浓郁的雾气,谨小慎微地说道。 雾霭渐重,张子山则是一副提心吊胆的模样,白云却灵机一动,如此难得的良机当然要抓弄一番这位没心没肺的人儿,当即沉下面孔说道:“子山,你看,那是什么?” 如惊弓之鸟的张子山吓了一激灵,急忙紧握住山河扇往白云所指的方向望去,却发现什么都没有,长舒了口气后,又怒气冲冲地道:“好你个白云,竟然调戏我,等下你要是被大蛇一口刁走了我可不管你。” 白云脸上露出笑意,但手中亦是紧握着裹布神荼,警惕地环视四周,在这越来越浓密的大雾中可不能有丝毫松懈。 白茫茫的大雾铺天盖地袭来,一条黑白相间长逾百丈的大蛇在无边大泽中蜿蜒游走,劚玉如泥的鳞片在通天巨树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深痕,大蛇所过之处一片死寂,鸟声戛然而止,一股犹如腐烂臭肉的腥臭之味在林中席卷而开。 众人身后,出现了一双毛骨悚然的猩红血眸,在大雾中格外明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三十四章 阴冥大蛇 忽然之间,令人作呕的腥臭之味弥满空气,犹如漫天雨线洋洋洒洒无孔不入。 茫茫迷雾中,对周遭状况一无所知的众人皆被熏得头晕目眩,陈静更是呕吐不止,只得在张雨若的搀扶下才站得住身子,这阵突如其来的腥臭除了浓郁的血腥味之外,还夹杂着奇臭无比的腐尸味。 性子处变不惊的林学书最先瞧出了端倪,能在这座上古林泽中弄出这般大架势的能是什么善类可言?可浓雾遮天蔽地,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也夸张不过,压根就看不清四周的状况。 一股莫名其妙的直觉涌上心头,林学书猛然回过头。 接下来卷入眼帘的一幕,让这位博学多才的飞来峰弟子毛孔全开,背脊发凉。 在众人的身后出现了一双灯笼般大小的骇人血眸,这双眸子与寻常眸子大为不同,上下细长中间较宽,眸子中两条细小的夹缝冰冷阴森。 林学书瞳孔一缩,一个可怕的念头浮上心头,阴冥大蛇? 山海志异中有记载,阴冥大蛇乃上古妖兽,生于盘古开天辟地混沌初开,已经活了数万年之久,按常理来说早该寿终正寝化作世间尘埃,可这条阴冥大蛇修有七情六欲,舍不得璀璨俗世,非要逆天而为,数万年来借着天地共颤的本领,硬是扛过了大大小小六次天劫。 “不可能!”林学书摇头否定了这个念头,阴冥大蛇只是上古传说,从未有人亲眼目睹过这条能与洪荒神仙旗鼓匹敌,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妖蛇,即使它是真的存在,山海志异中亦有提及,混沌初开之时,这条大蛇藉着吞天灭地的本领,纵横神州浩土,所过之处生灵淘炭天地悲嚎,本来这条罪孽深重的妖蛇应当受尽滚滚天雷酷刑,可造物之神女娲慈悲怜悯,罚它将功赎罪守护女娲补天时落入洱海的一滴眼泪,永世不得离开洱海封印半步。 在驿站听闻了张疯子在云梦泽的遭遇后,张子山吓得魂飞魄散,故而这位一路上跟在队伍后头悠然晃悠的公子哥,在进入云梦泽后有意无意地加快了步子走到了白云前头。 白云对张子山这一举动哭笑不得,但看破不说破。 几乎在林学书回头的同一刻,白云也感受到身后寒意逼人,整个后背如履薄冰,于是回过头一看,想不到出现在眼前的竟是一双令人不寒而栗的血红眸子。 这一幕何等熟悉,在梦中那片深不见底阴暗寒冷的深海,一股声音不停地呼唤着他,随之而来的亦是一双猩红如血的眸子,两双眸子无论是大小还是形状都相似至极,只不过在眼前的这双血色眸子中,更多的是充斥着愤怒和杀缪,而那双出现在万丈深海中的眸子里,藏着的是说不明道不清的寂寥,那双眸子散发出来的冷,就连置身梦中的白云也能感同身受。 那双藏在迷雾中的血眸与白云对视了数息后,渐渐变得古怪起来。 弥漫于空气中的腥臭之味突然暴涨,与此同时血眸骤成一线,走在队伍前头的林学书引动全身内力,在芸芸浓雾间开拓出一条迷糊隐约可见的夹缝,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沿着朦朦胧胧的夹缝望去,白云正与那双不知身后是何物的巨大眸子对视,一动不动木讷呆滞,像是被这双骇然的血眸吓得魂不附体,一时间找不清东南西北。 “孽畜,休要伤我师弟。”话未落音,林学书踏步如踏罡,袖中白瓷玉书夺目而出,直取那双硕大的眼眸。 林学书这一声惊呼犹如当头棒喝,白云如梦初醒,这才意识到自己正深陷险境。 云里雾里的众人大为不解,目光也随林学书的身影望去,顿时一个个都吓得面如死灰。 好大的一双血眸! 就在这时,那双猩红如血的硕大眸子竟然暗了下去,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大雾之中,滔天腥臭也随着眸子的消失而在一瞬褪散。 林学书扑了个空,挥袖收回白瓷玉书,顺势萧然落地。 白茫茫的大雾再次围拢过来,林学书急忙把白云挡在了身后,脸色沉重地环视四周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白云,你刚才与那双血眸片面之隔,可看清了雾里是什么东西?”林学书严峻道。 白云后知后觉惊出了一身冷汗,拨浪鼓似地摇头作答:“看不清。” “莫非真的是。。。”林学书眉头紧皱不敢再往下说,生怕再多说一句会触动众人绷紧的神经。 “阴冥大蛇。”同样身在茫茫雾海中的齐于正沉声说道。 “阴冥大蛇?”张子山顿时只觉头皮发麻,双脚松软如泥,这趟下山是他老爹唠唠叨叨连哄带骗,说他终日躲在髻霞山就像那井底之蛙坐井观天,张子山愤愤不平才下的山。本着一路走马观花的心思,一览南国水月,看看那四季如春,烟雨袅袅,倾得众人醉生梦死的江南,也算是长了长眼界,也对得住老爹的一番苦心了,可这一下山就在龙首山上刀光剑影,杀得昏天黑地,半路还窜出个赵家皇子,什么帝皇家事,江湖仇恨他才懒得去管,尝尝那江南的桂花酒才是景愿,本以为龙首山之后一切又将风平浪静,收拾好心情打算继续游山玩水,偏偏途经云梦泽时又遇上了阴冥大蛇,这位让安逸自在惯出毛病的少爷如何接受得了。 就在众人凝首错愕之际,云梦泽中又泛起了那股血腥的恶臭。 “当心!”张子山歇斯底里地吼道,一道铺天盖地的气流拨雾横扫而至。 张子山一向没心没肺,可适才闻得雾中的怪物正是阴冥大蛇时,差些就吓破了胆子,如今这条通天巨兽即将显出真身,他倒是有几分期待,先前的害怕一扫而空。 树木拦腰折断之声排山倒海,一条硕大无比黑白相间的蛇尾从天而降。 髻霞众人纷纷鸟散躲闪。 巨大的蛇尾轰然扫过,方圆数十丈之地瞬间被夷为平地成了一片废墟。 恍如死里逃生的髻霞众人脸色煞白,不由得生出感慨,若是反应稍有迟缓被蛇尾扫中,恐怕是连灰渣子都剩不下一点。 阴冥大蛇的血眸又重新出现在浓雾之中,宛若两道腥红流萤,绕着众人快速游动。 齐于正显有地露出惊慌之色,向浓雾中被冲散的众人喊道:“大家快散开,蛇以盘旋绞杀猎物,这孽畜狡猾得很,想借着浓雾用它那百丈长躯把我们团团围住。” 众人听后慌了神,趁着阴冥大蛇还未完全收拢身躯,纷纷踏风散开。 阴冥大蛇功亏一篑,霎时恼羞成怒,发出如同狂风般震耳欲聋的呼啸。 大雾间蓦然生出一抹剑光,只见齐于正的身影在层层大雾中贯出,犹如过江之鲫,擎剑点向那双腥红血眸。 轰隆!阴冥大蛇的巨大蛇尾在大雾之间腾起,以摧枯拉朽之势扫向齐于正。 经验老道的齐于正深知这一扫的威力,说时迟那时快,齐于正凌空翻身鱼跃龙门,避过巨大的蛇尾。 在这头上古妖兽面前众人就像微不足道蝼蚁,根本没有一星半点的胜算可言,巨大的蛇尾一扫而过,几乎把废墟扫出一个巨坑,却仍是徒劳无功一无所获。 大蛇勃然大怒,抬起如山丘般的蛇头仰天长啸,遽然间大风四起,飞沙走石,残叶断木亦难逃其中,仿佛整片云梦泽都在摇摇欲坠,狂风如同海啸般狂怒倾泄,无数的沙尘杂碎形成一个肉眼可见巨大的漩涡。 这吞天灭世之势众人哪里招架得住,纷纷被卷入大风之中。 白云用手挡住被大风牵扯乱舞的沙石枯枝,竟出奇地发现自己并未受这阵大风的影响。 待风平浪静之后,白云缓缓放下遮挡杂物的手臂,睁开眼一看,笼罩在云梦泽中的滔天大雾竟然烟消云散,阴冥大蛇把方圆百丈通通夷平为寸草不生的废墟,没有了通天古树的遮挡,久违的阳光落在白云的脸上。 阳光温煦,白云却是骨寒毛竖。 阴冥大蛇的百丈长躯严严实实地将他围了个水泄不通,骨翼蛇头高高耸起,那双猩红血眸直勾勾地直视着他。 大蛇黑白相间的巨大鳞片光滑无比,在太阳的照射之下光彩耀人。 阴冥大蛇微微张口,一堆堆粘稠脓液从獠牙间滑落,它好似在阴森森地狞笑。 看着这头怪物的嘴脸,白云心如死灰,若是在此丢了性命便宜了这头孽畜,还如何去报师父的仇?心头一热,想要引动内力与大蛇背水一战,可一发力胸口便猛然剧痛,心想定是旧伤未愈的病根。 “如何是好?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白云捂着胸口深感颓然无助。 猩红的蛇眸滚烫炙热,仿佛燃起熊熊火焰,它仿佛等待着这一刻已经很久很久了。 白云咬紧牙关忍着胸口的剧痛拔出神荼,可纵使神荼削铁如泥能挡天下利器,在阴冥大蛇面前也不过是蚍蜉撼树,以卵击石。 阴冥大蛇张开血盆大口正欲一口吞下白云。 间不容发之际,白云腕间的木珠忽地剧烈颤抖,绽放出透天蓝光,本来阳光四射的天空在一瞬间风云变色,昏天黑地。 清澈的蓝光如云烟弥漫。 阴冥大蛇好似看见了什么,蛇眸中露出惶恐失措之色。 无尽的寒意,空虚,孤独涌上心头,啪地一声,白云毫无防备地倒在了地上。 在白云的身后,一头长逾百丈蓝身血眸的蛟龙横空出世。 定眼一看,其实是蓝光形成的影子。 阴冥大蛇的惊吼漫过整片云梦泽。 须臾之后,这头上古妖兽惊慌失措地遁入云梦大泽中,无影无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三十五章 黑蟒渡江 天色悄然入夜,在经历了一番移山倒海后,云梦泽重归于寂静。 不知昏昏沉沉地睡了多久,白云才迷迷糊糊地醒来,他揉了揉昏胀的脑袋,依稀记得在昏倒之前,蓝光透天的情形以及阴冥大蛇狰狞惊愕的表情,顿时心中了然,算上这回,腕间那条紫檀木珠已经救了他两回了。 “徒儿无用,多谢师父救命之恩!”白云双手捧住紫檀木珠,向着北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心头百感交集,眼眶湿润泛红。 许久,白云才怔怔抬起首,拾起散落在一旁的神荼,环望四顾,发现已寻不到官道的踪迹,四下了无人影。 “师兄他们人呢?”白云大梦方觉,喃喃念道:“糟了,定是被大蛇倒腾出的那阵妖风给吹散了。” 白云望了眼冷冷清清的月色,深深吸了一口气,凉意直透五脏六腑,稍微平复心神后,动身寻找失散的众人。 独自在夜幕下走了一段路,透过昏暗的月色,能隐隐约约看见不远处有一白衣伏倒在地。 “雨若?”白云面露喜色心心念道,当即加快了步子飞奔向前。 走近一看,昏倒在地上的白衣正是张雨若不错,白云轻轻呼唤了数声,却不见白衣答应,于是探出手凑到她高挺的鼻子前,女子呼吸平缓,约莫只是昏睡了过去,在确定张雨若并无大碍后,白云才长舒了一口气。 秋风掠林,白云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又看了眼衣衫单薄的白衣,忧心忡忡生怕她着凉,便在周围拾了些枯枝在白衣身旁点起一堆篝火,白云盘膝而坐,把神荼放在身旁,伸出手在火堆上烤暖,秋风拂过,篝火摇曳不定。 约莫是感受到篝火的暖意,白衣女子恢复了神思,但见眼前火光跳动,燃烧的树枝噼啪作响,篝火边上还坐着一个人影,心思谨慎的白衣下意识地伸手往身边一抓,本想拔出水寒却不料抓起一把沙泥。 张雨若一愣,才惊觉水寒剑不在身边。 “是我!”白云见状连忙说道。 张雨若闻声错愕抬头,与坐在篝火边上的男子相视了一眼,清澈的眸子中破天荒的闪过惊喜之色,可又如昙花一现稍转即逝。 “你。。。无碍吧?”白云脸上晕红发热讪讪地问道。 性子冷淡不喜言语的白衣没出言回答,只是云淡风轻地摇了摇头。 润物细无声,两人就这么围着篝火取暖。 良久,张雨若才又轻声问道:“其他人呢?” 白云也摇了摇头答道:“都走散了。” 好不容易打破了沉默的气氛,此刻又安静了下来,两人忐忑不定,与众人走散又偏离了官道,在这诺大的云梦泽中何处是头? “我们先去襄阳吧,说不定师兄他们会在襄阳城中等我们。”张雨若细眉挽起,月色之下好看得一塌糊涂。 白云点头赞同白衣的想法。 快要燃尽枯枝的篝火忽明忽暗。 “咳咳咳。。。”张雨若脸白如纸咳嗽不停,分明是在龙头山上的旧伤未愈,而当下又受了寒气所致。 白云见状焦心不已,生怕张雨若受凉染上风寒,急忙给灯油枯竭的篝火添上枯枝,火光马上明焰了许多:““多谢你在龙首山上救了我,若不是我你也不会拉下病根。” 张雨若苍白的脸色好转了几分,语气缓和道:“是你先救我的,要道谢也该是我先说。” 白云听后默默地低下头,耳根子通红了大片,羞愧道:“说来好笑,我这三脚猫功夫救人不成,还返倒过来成包袱拖累了大家。” 咕咕咕。。。张雨若羞涩地低下头。 “饿了吗?”白云掰断一根枯枝正要丢入篝火中。 张雨若摸了摸肚子,低头不语。 白云温煦一笑,停下手里的活,提剑起身,正要往云梦泽深处走去。 可才站起身子,就听见篝火旁的一草丛莎莎作响。 白云与张雨若相视了一眼,神色凝重,心想该不会是被这云梦泽中的猛兽盯上了吧? 空气几乎在一瞬凝聚,草丛中却冷不丁地探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眉心处长有红点。 “小怪?”白云欣喜若狂道。 只见小怪拖着一只肥美野鸡,从草丛处窜出。 白云不是泥塑的草扎的,更不是那纸糊的人,久别重逢,惊喜之余也不忘唠叨起小怪来,都是些为何不辞而别,倘若再如此胡闹便不再带它下江南之类的话,约莫是小怪也有自知之明,从头到尾耷拉着脑袋,一人一熊十足卤水在点豆腐。 折腾了一会,那只野鸡被拔毛上架,油光顺着鸡皮滑落,醉人的肉香在空气中弥漫,小怪坐在篝火旁垂涎三尺,目不转睛地盯着油光闪闪金黄酥脆的烤鸡。 张雨若的目光悄悄落在一人一熊上,对两者的关系一头雾水。 烤制野鸡的同时白云视线神游,恰好与张雨若的目光碰到了一块,生涩一笑,把一切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了白衣,本以为她会有所反应,并能藉此打开话匣子,却想不到她真如一座万年冰山,听完白云的娓娓道来后又如寻常那般安之若素不言不语。 精心烹饪了半个时辰,烤鸡终于大功告成,白云洒上随身携带的独门调料,冒着腾腾热气撕下一只鸡腿递给张雨若,看得一旁饕口馋舌的小怪口水直流。 美食当前,白衣却犹豫不决。 白云一拍脑袋,正要起身道:“我忘了髻霞山上除了飞来峰之外都有荤酒不沾的规矩,我去采些野果让你填肚子。” 谁知张雨若一把接过鸡腿,波澜不惊地说道:“饿了就得吃不是吗?” 白云会心一笑。 白衣咬了一口白云精心烤制的烤鸡肉,冷淡的眉头微微上挑,经过精心烤制后的鸡肉,不但肉汁饱满,金黄的鸡皮配上鲜嫩的肉质,外酥里嫩,从未尝过肉香的白衣暗暗赞叹,世间上竟然有如此美味。 林影之中,有两道人影顺藤摸瓜沿着肉香走近篝火。 走在前头的是一位素袍公子,面如冠玉丰神玉朗,气态轩昂不俗,让人瞧上一眼就会觉得自惭形秽,年纪约莫只比白云大了一两岁,他手执一把象骨折扇,在走到与两人相隔二十步距离时,朗声说道:“请问两位可有丢了东西?” 在险象环生人烟罕至的云梦泽中,忽地出现了两个气态如此卓尔不群的路人,这让白云和张雨若陡然生出警惕之心。 “确实是丢了东西。”张雨若脸色一沉,说道。 直到此时白云才有所察觉,张雨若那柄锋芒熠熠的水寒剑不知所踪,回头一想,约莫是遭遇阴冥大蛇时弄丢了。 “请问姑娘,你丢的是什么东西?”那气态不俗的素袍公子又问道。 “剑。”张雨若冷得如同那苍山上的白雪。 素袍公子点了点头,给身后的紫衣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从袖间倒出一柄锋芒凌厉的长剑。 素袍公子又问道:“可是这把?” “正是。”张雨若微抬皓首答道。 素袍公子将水寒剑物归原主后,不请自来与紫衣婢女一同凑到篝火边上。 火光照人,白云终于看清了那位紫衣婢女的容貌,一双风平浪静却暗藏秋波的秋水长眸资色绝伦,只不过比起张雨若的倾世容颜还是逊色了不少。 素袍公子婆娑着肚皮,毫不客气地撕下另一只鸡腿大块剁耳。 “绝了!秋离你快尝尝!”说罢,素袍公子又为紫衣婢女撕下一块鸡肉。 “谢公子。”紫衣婢女毕恭毕敬道。 “在下龙浩天,不知两位尊姓大名?若是没记错,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龙浩天想了想又说道:“咦,不对,应该是两面之缘。” 见来者并无恶意,白云便大方地答道:“我叫白云,这位是我同门张雨若。” 可又白云极为不解道:“我等与龙公子萍水相逢,何来两面之缘?” 素袍公子爽朗一笑,眉宇间英气流溢,答道:“一面在茶馆,一面在马背上。” 白云恍然大悟,才记起在茶馆出手教训恶霸的正是这两人,可想不到骑着骏马雷凌而过,溅得众人满身泥浆的也是这两人。 张雨若心思细腻,旁敲侧击试探道:“龙公子的口音听起来可不像是南方人,而你们所骑的骏马可日行百里,为何到了半夜还逗留在这云梦泽中?莫非是不识得这云梦泽的恶名?” 名叫龙浩天的素袍公子啃光了鸡腿,大大方方擦去嘴角的油光,一脸无奈地说道:“我乃京城人士,家里祖业是做字画买卖生意的,这回是遵从父命到江南游历,见识见识江南的人文风土长一长眼界,也好日后接过家里的祖业,把家里头的生意做到江南来。这位紫衣叫秋离是我家的丫鬟,略懂些许武艺,我孤身一人下江南,家里人不放心,非要我带上这个傻丫鬟,至于为何半夜还逗留在这云梦泽中,说来也好笑,本来想省些时间抄云梦泽这条近道入襄阳,可不巧遇上大雾瘴气,偏离了官道迷失了方向,两匹骏马暴毙林间,摸了大半天愣是找不到离开的路,倒是在经过一大片断木枯枝丛时,发现了姑娘你的那柄宝剑,饥肠辘辘之际又恰好闻到肉香,便顺着肉香寻了过来。” “对了,我明明记得在茶馆时你们一行七人,如今为何只剩你们两人?”龙浩天反问道。 两人疑迟不答,深知若是阴冥大蛇逃出南疆洱海的消息传了出去,定会使得整个江湖翻江倒海,两人生怕会节外生枝对此心有灵犀闭口不言。 素袍公子见两人默然,也没有去追根刨底,用朗朗笑声打破了尴尬的场面:“你们要去襄阳?” 白云脱口而出答道:“不错。” 素袍公子惊喜道:“真巧,正好我也要去襄阳,那等天亮后一起出发罢,也好有个照应。” 白云点了点头,可白衣的神色却愈发深沉。 云梦泽深处密林。 一背态佝偻脸上褶皱几乎遮挡了整副容貌的老者,背靠着一棵腐朽的老树无声喘息,老者白眉及地,嘴唇乌黑发紫脸上毫无血色。 老者的身上散发出阵阵腐臭,犹如尸首腐烂了好些天的气味,林中污秽的老鸹沿着这股臭味拍翅而来,纷纷啄食这个将死之人的血肉,老者奄奄一息,哪里有力气去驱赶这些不速之客。 暗处缓缓走出一人,微胖身材扎着一束古怪的丸子发髻,他冷眼旁观那位被老鸹啄食得血肉模糊的老者,又从老者身上搜出一张黑色符纸,沉声说道:“阴山道人,你借那南疆妖术,食人心肺,吸人鲜血,活了一个半甲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如今阳寿再尽还要引黑蟒渡江,偷天换命,如此逆天而行苟且偷生可快活?” 老者吐出一口积怨深重的浊气,又露出一个阴森森的笑意:“今日续命不成乃命也,不过能成你窦长安的剑下鬼,也不算死得太过窝囊。” “只不过,让老夫意料不到的是那头恶蛟竟然再次出世,实在是太好了,天龙会的复兴指日可待了,哈哈哈。。。。。”老者的笑声愈发虚弱,直至戛然而止。 由始至终,那个从暗处走出来的人影都没有抬手出剑的动作,有树叶轻轻飘落,这个身影早已杳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三十六章 白衣儒圣 冷月高挂,秋风肃杀。银枪玄甲,笙旗蔽天。 赵字大旗随风腾起,浩浩荡荡的千人玄甲铁骑,拱卫着一辆尊贵奢华的车驾在官道上威严踏过,战马的撕鸣声甲胃的碰撞声让大地闻声颤抖。 官道之上,有一褒衣博带的白衣儒生负手而立。 秋风扫叶,白衣飘摇。战马如龙,银枪似蛟。 骑队为首的将领用洪亮如钟的声音呵斥道:“前方何人?快快让开。” 那一袭白衣惨淡如霜,虽以一人挡千骑却泰然自若。 将领手执缰绳,面露冷色沉声说道:“此乃当今皇子车驾,若有不从者格杀勿论!” 白衣一言不发气态巍峨,蓦然停住了捋胡子的动作,双目骤成一线。 铺天盖地的杀意无孔不入,无声无息地弥满空气。 白衣儒生步步逼近骑队,大袖无风鼓动,微白的发鬓潇潇起舞。 一股令人窒息的气场以儒生为核心向四面八方陡然崩裂,儒生脚下的黄泥官道寸寸龟裂。 在死人堆中历练出来的将领脸色大变,眼前的白衣儒生绝非寻常武夫,急忙把手中的长枪横于胸前,大声下令道:“护驾!” 一声令下,黑压压一片的玄甲重骑一线奔袭,犹如洪水江河直泄泻,长枪在月色之下白光映耀冷艳无情。 白衣儒生面无表情,身形宛若一道邪魅厉影,青袖似波涛起伏跌宕,轻而易举避过一排突刺而来的长枪。 白衣儒生在黑色洪海中穿梭自如,伸出手抓住其中一名骑兵的长枪,探囊取物一挥而就,轻轻发力便把这名骑兵拖拽落地,再而单手夺枪,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地往这名骑兵的胸口刺下,在战场上坚不可摧的乌黑玄甲,竟如汤沃雪般被中年儒生用长枪贯破,长枪透穿骑兵的胸膛血肉,骑兵惨叫一声,吐出一口浓血死绝了。 白衣染血,儒生提枪把死去的骑兵尸体挑起,宽袖一扬,把那具骑兵的尸体重重掷出,一排重骑当即被横扫落地血肉横飞。 一负伤的兵卒不依不饶,落地后连滚带爬站起,抽出腰间长刀劈向儒生,白衣儒生视若无睹,右手提枪左手作掌蓄气,忽地左手化爪猛向后拉扯,那名企图不轨的兵卒嗖地一声被白衣儒生吸到跟前,随即儒生的另一只手穿过玄甲在兵卒后背贯出。 战马狂啸不止,马蹄声震天如雷,又是一片黑色洪海淹来,中年儒身巧如灵燕,左突右闪,手中长枪翻江倒海暴雨梨花。 马背上的玄甲骑兵犹如移动行进的靶子,长枪一提一落,甲破马翻血肉模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又是上百骑兵铺天盖地而来。 青衣儒生手臂弯曲,如同一张绷紧的弓弦。 下一刻,这张大弓猛地发力,手中长枪化成一根巨矢,飞向波涛翻滚的黑海,当即穿透一名骑兵的头颅,霎时脑浆併出,血腥骇人,而裹夹雷霆万钧之势的长枪似乎意犹未尽,又继续穿过数目骑兵的头颅才肯停下,最终强弩之末深深钉入官道之上。 可这支久经沙场训练有素,曾让无数大辽士兵寒颤的玄甲铁骑并无退意。 儒生轻轻跃起,挥掌向着一匹惊恐失措脱缰而出的战马头顶拍去,战马瞬间全身抽搐,骨骼咔咔碎裂,硕大的马驱轰然倒下。 儒雅白衣一手抓住马头,双腿弯曲如千斤坠站定以霸王举鼎之势,轻巧举起这匹高大健硕重达一千两百余斤的战马 两只翻腾的白袖之间气机盈满不溢,战马仿佛一颗天外陨石,落向奔疾而来的玄甲骑海。 一声巨响,不计其数的骑兵连人带马炸裂了身躯,伤亡枕藉,惨不忍睹。 大江后浪推前浪,这片汹涌湍急的玄甲黑海尤是如此,后头扑咬过来的玄甲骑兵来不及减速,纷纷人仰马翻,受伤落马的骑兵在混乱间被活活踩死,整条官道上血肉粘稠,残肢满地,尸骨累叠成了一座腥红山丘。 一石激起千层浪,白衣儒生单枪冲阵势不可挡,在北境百战百胜的玄甲重骑阵型大乱。 在白衣儒生冲阵之后,官道两侧杀声四起,一群蒙面刀客趁势涌入,与乱作一团的玄甲骑兵激斗撕杀,本遮天蔽日的赵字黄旗四歪八倒。 白衣成血衣,儒生在刀光剑影下波澜不惊地走近马车,那双浑浊不清的眼眸中没有一丝微波荡漾,反倒死沉如灰土,犹如燃尽的灰烬。 拱卫在马车四周的大内飞鱼卫面面相窥,眼前这个魔头竟如此眼熟。 一晃眼,这位白衣染血的中年儒生已来到马车账前,十多个大内飞鱼卫把马车挡在身后。 锵!一众飞鱼卫拔剑出鞘,以群狼狩猎之势围猎白衣儒生。 须臾一瞬,剑影如雨,十多个大内飞鱼卫同时使出浑身解数。 白衣儒生从容不迫,双掌手背青筋暴现,大袖鼓动欲裂,一缕缕肉眼可见的气机从四面八方聚来,如若毒蛇绕藤一般缠绕着儒生双臂。 在剑光直逼眉梢半寸之际,儒生浑然出掌,一阵浑厚的气机以儒生为中心排山倒海炸开,四下的泥石如火山迸发激射而起,地底好似有恶龙作祟,引得漫天飞沙走石,霎时十多个大内飞鱼卫被轰然击飞,可这些大内飞鱼卫终归是皇城禁宫高手,在吃了儒生的亏后马上回身返击。 白衣儒生面不改色,随手抓过一名大内飞鱼卫的手臂,五指如鹰爪敛聚猛然发力,那飞鱼卫的手臂顿时被活生生地扯了下来,紧接着儒生的手臂蓦然弯曲,轰然肘向这名断臂飞鱼卫的太阳穴。 一阵骨头断裂的闷响,这名飞鱼卫的额骨处凹陷出一个大坑,七孔流血没有了气息,见同伴被这个青衣魔头蹂躏得如此惨烈,其余的飞鱼卫恨得咬牙切齿。 “魔头,拿命来!”不知是谁大吼了一声,随之而来的是十数道凛然剑芒,但这十数道剑芒并没有飞向白衣儒生,却是出其不意天女散花地落在儒生的四面八方。 这些大内飞鱼卫联手拱卫宫城多年,彼此之间早就培养出不言而喻的默契神会,旋即摆出一势态惊人剑阵,企图一击擒杀白衣儒生。 咫尺交锋,白衣儒生抓住了一处破绽,掌下生出飒飒罡风,攻其不备地拍在一名持剑飞鱼卫胸前,手腕一转顺势夺过长剑,长剑行云流水一带而过,刹那间剑锋处血流如注,那名飞鱼卫当即身首分离,头颅无声滑落。 儒生大袖遮天,如蛟蟒趟河乘势追击,手中的长剑在夜穹下抹过一道又一道的流萤光华,似大画家凭空作画,收放自如,优雅自然。 八颗露出诧异神色的头颅落英缤纷。 鲜血染红了沙尘弥漫的官道,如同火般盛开的血色牡丹。 在血牡丹上站着一个白衣儒生。 儒生五指松放,任由长剑脱手滑落,细步来到马车账前一楫到底,沉声说道:“儒生连万胜见过皇子殿下。” 马车内无人回应。 儒生的目光不寒而粟:“奴才特奉吴王之命,请殿下到王府上一聚,请太子殿下莫要奴才难做。” 可马车之内依旧无人答应。 连万胜冷哼一声,宽大的儒生衣袖再次鼓荡,马车上绣金的遮阳布帘被一阵气机悄然掀起。 “这都还未到江南地界,吴王他老人家就这般着急了?”车驾内之人阴阳怪气地说道。 魏忠仁?白衣儒生大吃了一惊,华丽的马车之内并无什么皇子殿下,而是正襟危坐着一位身着蟒衣宦官。 白眉宦官嘴角挽起,尖声细语道:“连万胜,好大的胆子,连皇子殿下的主意你都敢打?往日是皇上爱才,要不然你以为你能出得了长安城?你这般折腾就不怕皇上龙颜大怒,剥你的皮扒你的骨?” “二十年前连家全族遭无故诛连,一夜之间被移灭九族,连某早已无亲无故了无羁绊,唯一惦记的就是为族报仇,又何惧生死?”得知中了圈套的白衣儒生脸颊抽动,冷笑道:“更何况死人又不会说话,那狗皇帝又如何会知道?” “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你连万胜文武双全,举世无双,却与那乱臣贼子同流合污,犯上作乱,大逆不道,不过任你连万胜再如何机关算尽,也料不到这招调虎离山计罢?想必皇子殿下已到达襄阳地界了。”车内宦官掐起兰花指阴声笑道。 “皇子殿下不过是王爷用来要挟朝廷的一颗棋子罢了,当时机成熟江南大军压境中原便可有可无了,况且皇子殿下踏入了江南土地又与案板鱼肉有何区别?稍稍用力便唾手可得,可若是杀了你,那狗皇帝便与自断一臂并无区别,敦轻敦重明眼人一目了然。”白衣儒圣目若鹰眸,冷得固阴冱寒。 “哼,好大的胃口,那就要看你连万胜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身为大内厂公官居二品的宦官,神色肃穆答道。 当世儒圣白衣飘摇,形如仙人御风化掌而出,掌中气机波涛滚滚, 蟒衣宦官眼角上扬,脚下发力,破顶而出。 白衣压顶,马车瞬间四分五裂,六匹骏马被气机碾成肉泥。 白袖滔滔,气机生生不息,鼓荡四野,儒生扶摇直上。 蟒衣宦官大笑一声,当即凌空翻身,化出双掌轰然按下。 两人凭空斗掌,合掌之处,汗水化作袅袅雾气,笔直升起。 一瞬一息后,宦官脸色泛黑,神色古怪,鲜血从口中涌出,他自知功力比不上眼前那位白衣儒生,如此耗斗都下去毫无胜算,急忙缩回手掌。 白衣儒生穷追不舍,只见蟒衣宦官鱼跃翻身,洒出一道石灰粉借机遁走。 “连万胜,下次再会,洒家一定亲自取你狗命!”待石灰粉散去,宦官早已没了踪影。 儒生双拳握得咯吱作响,无意间看到宦官匆忙逃走时遗落的残卷,弯腰拾起,正是吴王苦苦寻觅无果的九曲断魂刀刀谱残卷。 白衣儒生把刀谱残卷收回怀中,大袖一挥与蒙面刀客一同散去,官道上留下千具玄甲重骑的尸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三十七章 三品内力 篝火衰暗,白云捂着胸口久久不能入睡,他在与阴冥大蛇的对峙中试图强行运用内力,让受创未愈的经脉雪上加霜。 白云微微抬头张望,树影绰绰,独不见那紫衣婢女的身影,但静静观察后,几乎可以断定那位素袍公子的贴身婢女不在周遭,少年这才终于松了口气,悄然起身离开篝火,往密林深处走去。 夜幕之下云梦泽格外沉闷。 白云找了一棵足以四人合抱的参天古树,再次确认四周无人后才背靠着巨树盘膝坐下。 习武者体内的经脉,就好似一张茫茫大海中铺天盖地的渔网,由成千上万条鱼线环环相扣,丝丝相依交织而成,而渔网中的渔获便是体内的气海,被这张大网紧紧包裹。若是这张包罗万象的渔网不够结实,又或者穿了一个窟窿,那网中积蓄的气海便会倾泄漏出,逃不过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的下场。话糙理不糙,这便是为何李峰说想要练剑,必须先要练好经脉打好筑基,通天巨树若是根茎不稳又如何能够不惧风雨,扶摇直上九万里。这也是一些习武者急于求成,揠苗助长,经脉还未贯通就学习上乘武功,最终适得其反使得经脉遭遇重创,问鼎江湖再无希望的原因,但这张大渔网若只是穿了一个窟窿,那就得沿着丝丝鱼线顺藤摸瓜,找出窟窿的缺口,按部就班悉心修补绝不可有所怠慢。 白云把裹布长剑放到双膝上,定神凝息徐徐合起眼,金灿耀眼的佛语浮现在脑海之中,白云在心中一字一句地默念起来,额头不断渗出汗珠,暖流沿着经脉缓缓游走涌上心门,阵阵痛意终于有所减轻。 大般若心经念毕,白云又默念起李峰修改过的清风诀,清风扑面,发鬓无风舞动,大般若心经与清风决一刚一柔,两者在经脉中肆意畅游,胸口的闷痛顿时烟消云散。 佛胎道根愈发饱满,白云周身竟然浮现起佛光道影,一缕缕绮光与卐字绕着白云徐徐旋转,宛如仙人入世,浮光掠影。 “了不得!了不得!”连连称赞传入耳朵,白云猛地睁开眼,龙浩天正与自己相对而坐。 但下一刻,他也被环绕在周身的流萤所惊呆。 “想不到白云少侠竟是佛道双修的大能啊!”龙浩天啧啧称奇道。 回过神后,环绕在白云周身的流萤瞬间暗了下去,林间一片寂静漆黑。 白云心中又惊又喜,想不到自身的内力居然进步得如此之快,可佛道双修这一秘密被撞破了,这可如何是好啊? 素袍公子把手探入衣袖中,不慌不忙地取出一颗价值连城的夜明珠玉钗,伸手把玉钗插在树上,柔亮皎洁的夜明珠顿时照亮了树下一丈宽的地方。 “少侠莫慌,我只不过是人有三急起来找地方解手,恰好碰上少侠在林间运功吐纳,并非是有意跟踪窥看。”龙浩天见白云左右为难的样子,便继续说道:“在下也知道宗门有宗门的规矩佛道不可相通,不过少侠大可以放心,在下并非那集市上四处泼脏水长舌妇,今日之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少侠还是不放心,我可当即立下毒誓,如若泄露今晚之事半句自遭天打雷劈。” 说罢,素袍公子伸出三只手指,做出立誓的姿势。 白云叹息了一声,低下头说道:“这倒不必,我佛道双修本就犯了师门重罪,又怎敢让龙公子立誓与我一同受罚呢,若不是我天资愚钝修行进展缓慢,也不会冒着大逆不道之罪佛道双修,错在我,罪也在我。” 白云又道:“龙公子你叫我白云便是,不必加上少侠二字了” “白云。”龙浩天坦然笑道:“武学本来就是相互借鉴,取长补短,又何罪之有呢?不过是如今宗派林立,这个江湖又暗流涌动,为了巩固自身地位,谁也不想自家的独门绝学被窥视偷学,才定下来的狗屁规矩罢了,只是看不出白云你竟是真人不露相的大能,适才那阵流萤光华精妙绝伦至极啊! “龙公子过奖了,都是些绣花枕头,华而不实,中看不中用。”白云答道,脑海中却不断浮现出那一抹抹流萤光华。 白云一头雾水,心中念道:“我何时有了这等内力境界?” 素袍公子爽朗笑道:“我家中虽是做书画生意的,可我自幼便喜欢舞刀弄枪,也有往一些枯燥无味的武学秘籍里头钻,故而在武学上也有一套自个的见解,若不是家里人不同意,我早就仗剑走天涯了。” 素袍公子微微收敛笑意,继续说道:“道法追求的是清静无为,佛法追求的是缘起缘灭,两家的内功心法从根本上就有着天壤之别,不管是不是绣花枕头,你能把佛与道这两种不同的境界拧到一块就着实是不简单,连老剑魔白剑堂也未必能有这般悟性。” 白云听后身躯微微颤抖,连白剑堂也未必能做到佛道两种心法双修?自己十一岁上髻霞,自知已错过了最好的习武年龄,无论是在内功还是练剑上都落后了一大截,不分昼夜将勤补拙才勉强追得上李馨儿的后尾,而李峰教授予的落尘八剑也都只是摸到了皮毛,甚至在与独眼鹰的交手中,连落尘拔剑都还没使出来就被一掌打趴下了,倘若自己的悟性真比那西蜀剑魔白剑堂高,早就突破天成境脚踏入弦境了,想必龙浩天这番话只是安慰自己的话语罢了。 可这么细细一想白云又觉得奇怪,每次佛道双修时,总会有两股水火之别的气息沿着经脉涌入气海,久而久之后知后觉,便才知那是佛道两门心法衍生出来的气机。 佛道不相融,每当这两股气机相互排斥时,总会有第三股冰冷的寒流从腕间的木珠涌出,让两股相互排斥的气息水乳.交融相生相息,能两次救自己于生死之外,更让佛道两种内功心法相融的,除了这条李静溪留给自己的珠子外,白云真想不到还有什么能有这般能耐。 白云想一吐心中的疑惑却欲言又止,李静溪死前千叮万嘱,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条木珠的存在,至于为何就无从深究了,只是这条木珠绝非凡品,若是在山下暴露了踪迹入了歹徒的法眼,只怕会惹得满身腥臭。 两人言语间,黑暗中出现了数十双饥饿冰冷的眸子。 一群穷凶极恶的饿狼从四面八方现出身形,巨大的利爪獠牙触目惊心。 云梦泽的恶狼! 龙浩天神态自若,不慌不忙地看向身边的同龄人。 四面狼嚎。 白云俯身掠出,神荼在手中嗡嗡作响。 出!白云意念合一,衣袖鼓动,裹在剑身的泛黄白布迎风脱落。 一瞬之间,白云引动全身气机,注入了这柄这柄千古一剑。 与此同时,神荼剑泛起了骇人夺目的红光。 六道轮回转八荒,抱剑直下破云霄! 落尘剑法第一式,剑舞八荒! 白云手腕转动身形飘忽,无数道剑光划破夜空,弥天盖地如流星逐月奔流而下。 红色剑雨天女散花,飘飘洒洒,剑雨所到之处,满嘴獠牙的恶狼拦腰而断,恶狼头颅和残肢四处飞溅,血腥渗人。 嗷呜! 死伤惨重的狼群似乎仍不甘心,围着两人踌躇了片刻后,狼群又再次重整旗鼓蜂拥而上。 苍松本乃无情物,迎雪直点凌云殿! 苍松迎雪! 白云衣袖一挥,左手化作双指诀平拂过剑身,只见剑身红光龙腾虎跃,下一刻挥剑直出。 一道道的红色剑光从剑身激射而出,饿狼的头颅如手捅窗纱被一一贯穿,身首异处前发出一阵又一阵的凄厉吼叫。 沧海一粟! 无双无对! 大江东来! 天外飞仙! 仙人指路! 天地飘渺! 风花雪月! 猩红剑光弥漫林间,落尘八剑出七剑,沉寂了不知多少年头的神荼剑仿佛一头挣脱牢笼的猛兽,气吞四海,大杀四方! 狼群再无动静,地上七零八落地散落着恶狼的残躯断肢,树干上尽是密密麻麻深浅不一的剑痕。 白云目光炙热地望着手中神荼,今日使出落尘剑法竟然如此畅快淋漓,气海中的内力源源不断涌出,化作锋芒剑气轻松自如,剑意凛然,丹田气海之饱满与往日在飞来峰上截然不同。 莫非是那一掌把独眼鹰内力都吸了过来?一个疯狂的念头在白云脑海稍纵即逝。 “听闻云梦泽中的畜生格外狡猾凶狠,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这一大群畜生靠得如此之近,你我竟然都没有发觉。可天堂有路不想走,地狱无门偏进来,估计到死这群畜生也不会料到,自个竟然成了到手肥肉的剑桩,死得如此惨烈。”龙浩天向前一步与白云并肩而站. 白云不语。 “哎哟!不行了我。。。”龙浩天捂住肚子一脸惆怅地望了眼白云,又望了眼散落在地上泛黄的白色裹剑布。 少年心领神会,从怀中掏出一叠草纸,捡起散落的白布沿路走回篝火边。 白云往篝火中添了一些枯木,偷偷瞄了一眼酣睡的张雨若,盘膝坐下。 记得林学书曾说过内力分七品,如今体内的内力莫名其妙的多出了一大截,估摸着至少有三品,天人境界三品内力,大材小用,至于多出的这一截内力从何而来,白云也不再去细想,抱着神荼昏昏睡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三十八章 世外桃源 剑气消弭,夜明珠柔亮姣白的光线下,素袍公子背倚着参天古树,修长的身影茕茕孑立,林间又传来虫豸瑟瑟低鸣,男子轻轻摩挲着手中的象骨折扇,目光深邃难以言喻。 通天巨树葱郁的树冠一阵抖动,素袍公子古井不波,目光始终不离象骨折扇半寸。 一位窈窕紫衣从树冠轻巧落下,如白蝶掠镜面没有一丝波澜涟漪,曼妙到了极致。 “回禀殿。。。。。。”紫衣女子正要开口却被持扇男子摆手打断。 “秋离呀秋离,你这个榆木脑袋,我跟你说多少遍了,叫我公子。”持扇男子佯怒道。 那双秋水长眸灵气流溢,低头答道:“是,公子。” “不许再有下次了,要是被别有用心之人听见,只怕又会惹上一身腥臭,罢了罢了,好在这鸟不拉屎的云梦泽也不会有闲人。”素袍公子把玩着手中折扇说道。 自称公子的龙浩天又微微抬头,平静地问道:“如何?” 紫衣女子秋离欲言又止,理顺了语序后继续说道:“如猜测的一般,那连万胜。。。” “且慢,先让我猜猜。”龙浩天嘴角得意洋洋地上扬说道。 “连万胜中了圈套,被魏忠仁和一千玄甲重骑逮了个正着?”龙浩天哗地划开扇子,试探地问道。 秋离稍稍眯起她那双秋水长眸,看不出有神情变化,摇了摇头。 紫衣婢女的反应似乎早就在素袍公子的意料之内,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连万胜中了圈套,不敌一千玄甲重骑和魏忠仁,屁滚尿流地跑了?” 紫衣婢女脸上的沉重之色终于显而易见,又摇了摇头,素袍公子双眉倒立不再往下猜。 “整条官道血肉模糊,残肢横飞,十余名大内飞鱼卫和一千玄甲重骑全军覆没,无一幸免,好在魏总管审时度势才得以侥幸逃脱。”秋离一字一句地说道,语气之中虽有欲盖弥彰的嫌疑,但仍是透出森森的寒意。 素袍公子深深倒吸了一口凉气,头皮发麻,那可是足足一千玄甲铁骑啊,又想起往日在高墙深宫之中锦服玉食,紫醉金迷,压根不知那位白衣儒圣的厉害。传闻那位白衣儒圣三次入长安皆闹得沸沸扬扬,第一次被数万重兵堵在了城外,第二次杀入了王宫外城,却又被禁军和数十飞鱼卫挡下,第三次那位儒圣杀入金銮殿内,离九尊龙椅不过隔目之遥,那回自己总觉得稀奇得很,平常在东厂魏总管、大内飞鱼卫和数千禁卫军的拱卫下,皇宫就连一直苍蝇都飞不进来,却为了一个区区的儒生如此劳师动众。 可当下素袍公子不由自主地抹了把冷汗,大梁的龙脉西起昆仑,自西向东顺着长江流入江南,梁太宗为保大梁基业千秋万代,把龙脉锁埋于龙脉走向末端的木如山,以求四海升平,万国来朝,如今历经百年,天下大势再次有风云暗涌,素袍公子这趟孤身下江南,只为了去木如寺取回大梁的龙脉锁,不容有失,好在宰相大人房玄林运筹帷幄,早就料到连万胜会半路杀出,干脆将计就计来了个狸猫换太子,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这鱼龙混杂的江湖里头,做饿狗抢屎苍蝇溜马尾勾当的多不胜数,本公子这么一朵惊世牡丹,总少不了那么一些狂蜂浪蝶,那白衣儒雅的连万胜便是其中之一,秋离你说是不?”龙浩天稳了稳心神,谈笑风生道。 紫衣女子点了点头,眼中隐隐不安。 “怎么了秋离?这江湖虽然凶险,可总有些不容错失的风景。”龙浩天点到即止,继续说道:“再说了,有你在身边,本公子安心得很,管他什么连万胜呢?碰上了跑就是了呗” “公子,当日奴婢看得一清二楚,那叫白云的髻霞弟子唤出恶蛟的虚影才吓跑了阴冥大蛇,要不要奴婢出手把那冰魂魄夺过来?”秋离望了眼四周血肉横飞的饿狼尸体,眼中潜藏着道不明说不清的深寒。 “诶,这等偷鸡摸狗的勾当可干不得,你忘了恶蛟之力与我大梁龙脉相冲?我大梁气脉龙腾天下又何需这种妖邪之物?况且我们这趟下江南一路凶险万分,且不说我那位虎视眈眈的叔父,江湖上的豺狼虎豹不胜枚举,贸贸然出手只会节外生枝,白云与我年龄相近却天赋凛冽,年纪轻轻便有佛道双修的悟性,前途一定不可限量,日后可以试着扶植为江湖大能,让他为朝廷效力也无妨,这一路上再慢慢观察罢。”龙浩天目似朗星地答道。 “奴婢知道了。”紫衣女子若有所思地答道。 日出东方,阳光透过层层树冠缝隙才照入密林中,驱散了一些夜间湿重的水气,白日的大雾气象如期而至,时而浓郁时而稀薄,一会儿看了清路一会又迷雾漫天。 白云等人一直在密林中绕弯徘徊,始终找不到离开云梦泽的官道,在这其间有数股饥饿的猛兽借着大雾峙机偷袭,都被伤势初愈的张雨若和紫衣婢女一一斩于剑下。 小怪对大雾视而不见也不惧怕这些凶猛恶兽,在林中神游自如,来去无影无踪,不时地捧回些野果分予众人,这只眉心有朱红印记的小棕熊每次出现,都会先把采来的野果分给白衣,然后抬着头怔怔地望着白衣,憨态可掬。 张雨若挪不过小怪的百般折腾,拿过一颗红色野果放入嘴中,清甜可口,齿颊回香。 这种红色野果叫做猴儿果,是小怪最钟情的林中美食,可猴儿果树的数量稀少,可遇不可求,纵使是遍地珍馐的髻霞山,也得走上大半天路才能见得着一棵猴儿果树,而一棵猴儿果树上结的果实十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要是在平日,白云想从小怪兜里分上一杯羹,那是蹬着梯子上天,没门! 起初对小怪并无好感的张雨若,忍不住地多看了小怪几眼。 “白云,你这只灵兽在林中穿梭自如,似乎是不惧这漫天大雾啊,何不试试让它带路呢?”素袍公子灵光一闪,一手执扇轻轻拍在掌心说道。 白云恍然大悟道:“龙公子所言甚是!” “小怪,快带我们走出云梦泽。”白云摸了摸小怪的脑袋,心急火燎地说道。 小怪大口咀嚼着猴儿果,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果不其然在小怪的领路下,众人不再原绕弯徘徊,大雾中,脚下的土地开始变得结实干燥,四周茂密横生的巨树逐渐稀疏,众人欣喜若狂以为官道就在前方,可下一刻,差些没当场倒地,追着小怪的屁股踢。 阴晴不定的大雾又忽然散去,出现在四人眼前的并非是什么官道,而是一片生于密林中的猴儿果林,成熟饱满的猴儿果在树上摇摇欲坠,看得小怪两眼发光,口水直流。 众人啼笑皆非,这只品相异凛的小熊当真是不折不扣的饕客,带着众人在茂密的树林中跋山涉水就为了这些猴儿果。 走了半天,素袍公子直觉口舌干燥,也没有要去责怪小怪的意思,伸出手摘了一颗火红诱人的猴儿果丢入口中,清甜可口直入心肺,犹如沙漠甘泉妙不可言。 那双秋水长眸无时无刻不在暗送秋波的紫衣婢女,扭头望向猴儿果林的另一头,微微收敛眉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沿着猴儿果林走入深处,其余三人心生好奇也跟着走去,沉醉于猴儿果林中的小怪囫囵吞枣地塞上数个猴儿果,才依依不舍地跟上众人。 走出了猴儿果林,眼前竟是一处世外桃源。 冲风起兮水扬波,乘水车兮荷盖。 在擎天巨树的遮挡下下,有一处波光粼粼的池塘,池塘边上有一间简朴的木屋,一片围着木阑珊的菜圃,木屋边上开着绮丽多彩的野花,美轮美奂。 小怪看见塘中畅游的锦鲤,又乐此不疲屁颠屁颠地跑向池塘边。 四人来到木屋前轻轻扣响门板,不一会木门打开,走出一位身材微胖,露了出大半个额头的中年男人,男人头上还顶着一束稀奇古怪的丸子发髻。 素袍公子瞳孔一缩。 扎起丸子发髻的中年男人望了一眼门外,视线在白云袖间逗留了片刻,还未等众人开口又啪地一声关上了门:“寒舍简陋,恕不待客。” 本以为抓着了救命稻草,结果碰了一鼻子灰不说还吃了闭门羹,素袍公子略微收敛目光,朗声说道:“前辈,我等在云梦泽遇上大雾迷了路,天色又渐渐昏沉,不知前辈可否方便借宿一宿,若是担心吃喝,银子不成问题,等明日太阳出来再为我们指个明路,我们便不再打扰前辈。” “我也不认识路,请回。”木屋中男人的语气愈发不耐烦。 天色越来越昏暗,四人拿木屋主人毫无办法,只好在离木屋不远的地方点起一堆篝火。 “公子,入夜寒凉,要不奴婢再多拿些银子去问问那前辈,看下可否借宿一宿?”秋离问道。 心眼活络的龙浩天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能在云梦泽中悠然自得,开辟一番桃源天地的怎会是寻常人家,自然也就不会喜欢被世俗打扰,看银子就跟看那田野牛粪一般,不值一文,容许咱在这生火取暖已是莫大的忍让,就不要再去叨扰那位前辈了,等明日太阳出来再另寻别径吧。” 白衣一路上甚少言语,这回又一言不发地坐在火堆旁擦拭水寒。 “雨若姑娘,你这柄宝剑剑鞘缠着如云银丝,剑气凛然,我虽不懂剑但也能看得出这乃剑中极品,正所谓宝剑配佳人,这柄剑与雨若姑娘实在是珠联璧合天地绝配。”龙浩天啧啧称奇道。 不好言语的张雨若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本想借此打开话匣子的龙浩天,顿觉撞上一面冷得发寒的铜墙铁壁。 来去无影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小怪,又不知道从哪拖来一只活蹦乱跳的野鸡,和一只垂死挣扎野兔。 龙浩天连连咽了好几口唾沫,就连正坐在篝火旁专心擦剑的张雨若也微抬皓首。 小怪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白云嘴角挽起会心一笑。 一顿功夫过后,醉人的肉香如烟似雾飘向那间烛火微亮的木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三十九章 喝酒先敬地,必定成大器 整片世外桃源弥漫着醉人肉香。 正所谓民以食为天,虽说素袍公子已品尝过白云的拿手绝活,但此时此刻看着烤架上的野味,仍是难掩眼中的激动之色。 “白云,你这手烤制功夫刚柔并济,火候掌控得恰到好处,比那大客栈的厨子还要炉火纯青,是师承何处?”素袍公子咂嘴弄舌问道。 “是山上的一个师兄教的,他说烤山鸡烤野兔这门子活宽广得很呢,我这手功夫还不算什么,我那师兄才是高手,火候轻重掌握得分毫不差,烤出来的野味不仅色香俱全,.肉汁鲜而不腻,还外酥里嫩。”白云神思飘忽,想起那位领着黑白大猫满髻霞遛弯看书的莫天象,莫名地笑了笑,往火堆中添了几根枯枝。 其实素袍公子的这一席话,颇有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意味,昨晚在密林深处,他本想藉着撞破白云佛道双修的契机,单刀直入解开白云心中的芥蒂,谁知半路杀出一群野狼,在见识过出彩的落尘八剑后意犹未尽,竟然忘了这一桩要事。 素袍公子沉吟了片刻后,收起丝丝缕缕散发的神思问道:“白云,你是哪个道教门派的弟子?” 白云默契神会地与白衣相视一眼,拱手答道:“龙公子见谅,我等有要务在身不便细说。” 素袍公子在篝火堆上晃了晃象牙骨扇,也不怕扇子让火苗给点着了,扇走了些许枯枝燃烧生出的灰烟:“既然是有要务在身,不说也无妨。” 油脂滴落在篝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白云手法娴熟,烤架上首尾被贯穿树枝的山鸡野兔随之转动,肉汁通透,金黄的脆皮油光四溢。 烤制火候渐佳,白云伸手入怀想摸出随身携带的秘制调料,才发现那瓶从山上带下的秘制调料不见了,约莫是昨夜激战狼群时弄丢了。 池塘边上的木屋烛光摇曳,咯吱一声,木门打开,那扎起丸子发髻的中年男人从屋中走出。 中年男人推开木门走出木屋后骤停身子,嗅了嗅远远飘来的肉香,探头张望,发觉肉香是在不远处的篝火堆传来的,忽地转过身子回到简陋木屋中,端出一只破旧的碟子,用衣袖马马虎虎擦拭干净,眼睛生光向篝火走来。 这位性子乖僻邪谬的中年男人看似身材臃肿,脚力却异乎寻常,身形空灵步子宛如落花流水,不见如何走动便来到篝火前。 四人呆若木鸡,极为不解地看着眼前的古怪男人。 这一回,木屋主人没有摆出一副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模样,反倒把鼻子凑到卖相诱人的野味旁,眼睛深深眯起神情陶醉至极,久久才吐出一个字:“香!” 姜是老的辣,木屋主人好不客气,分别撕下一只鸡腿一只兔腿放在破旧碟子上,继而拍拍屁股一脸满足地转身离去,临走时还不忘把粘在手指上的肉汁吸个一干二净。 “前辈!”白云突然发声,叫停了露出大半个光秃秃额头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没好气地回过身,白了白云一眼,如那市井讨价还价的长舌妇一般,唠唠叨叨地说道:“怎么,难道还得付银子不成?我说小子,瞧你呆头呆脑像根木头桩子似的,是头一回出来行走江湖?懂不懂这道上的规矩?酒满敬人茶满欺人,凡事呢都得有个分寸,可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正所谓人恶礼不恶,虽说我敬你一尺你没必要敬回我一丈,但我敬出去那一尺你总得敬回来吧?你们在老子的地方瞎折腾,老子还没跟你们算账呢,这顿野味就算扯平了。” 长篇大论了一通后,形色古怪的中年男人懒得再与众人浪费口舌,正要转身离开。 “前辈,我只是想跟你讨些盐巴,这些野味虽都是原汁原味的宝贝,可若是少了味道就是暴殄天物。”白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道。 前额如出锅卤蛋般光滑无尘的中年男人一怔,约莫是觉得白云所言有理,从怀中摸出一陶瓷小瓶,先是往自个的碟子上轻轻泼洒了一遍,接着又把瓷瓶抛到白云手中,一本正经地说道:“也别说我不谙人情世故,坑蒙拐骗白吃你们的野味,这瓶盐巴就当送你了,你可收好了,这茫茫云梦泽中,盐巴可是要比金子还要值钱的东西。” 白云接过装有盐巴的陶瓷小瓶,啼笑皆非哑口无言,用盐巴换肉这等肥差事,愣是让中年男人歪言歪语,言之凿凿地说成吃了大亏一般。 白云强忍笑意,礼节地向木屋主人道谢了一声,先是扯下一只鸡腿递给白衣,白衣不如往日那般冷淡自矜,伸手接过肥美多.汁的鸡腿。 小怪蹲在一边口水直流。 白衣莞尔一笑,把手中的野鸡腿分给了小怪,一人一熊其乐融融。 白云又扯下一只兔腿给素袍公子,素袍公子笑着接过兔腿后,把兔腿递给了身后的紫衣婢女,起初紫衣死活不肯接过,生怕饿着了自家公子,可最后还是挪不过主子的苦口婆心,乖乖地接过了鸡腿。 木屋那头,中年男子搬出一张陈旧木桌,点起一盏昏沉的油灯,又从屋里拎出一壶清酒。 银柔月色渗入林间,云梦泽中由川泽分流出来的小溪流入池塘,水车缓缓转动,扎起丸子发髻的中年男人倒了杯酒,扬手一口饮尽,抓起烤鸡腿大口咬下,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痛快淋漓。 “这位前辈的脾性还真是稀奇古怪,不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素袍公子撕下一块烤兔肉丢入口中。 “公子,这可是世人常说的归隐山林?”紫衣难得有横生兴致的时候。 素袍公子却不言不语,点了点头。 紫衣婢女继续说道:“奴婢适才细细观察了一番,那位前辈深藏不露,至少是太封境界的大能,为何他要隐居在这了无人烟的云梦泽中?” 太封境界?白云默不作声,望着木屋的方向神思恍惚。 曾有一位灰衣老僧,带着三个稚幼孩童远赴穷山恶水雪原无边的北嗍,这算不算归隐山林?只是那位灰衣老僧说过,出家人慈悲为怀,赴北嗍只是远离喧嚣,传播佛学,普渡众生,不算归隐山林。或许这个目光呆滞的少年永远都不会知道,那位天底下最慈祥的灰衣老僧曾如来下席名动天下,风头远盖当今的天下第二西域佛陀锡瓦僧人,可他却选择远离中原北赴雪疆传播佛教,此举又与归隐山林有何区别? 搬了条老虎凳坐在池塘边上的中年男人呷了一杯酒,意犹未尽,又捧起酒壶咕咚咕咚地猛灌起来,似乎许久不曾这般痛快。 一顿猛灌后,男人踉跄起身,拎着酒壶摇摇晃晃往池塘上倒酒,又把一只啃得七七八八的鸡腿丢入塘中,水面横生枝节泛起一阵势头迅猛的波澜,一只通体炭黑的大癞蛤蟆从塘中跳起,溅起铺天盖地的晶莹剔透水花,一口把鸡腿吞下,酒足饭饱后又落回池塘里没了踪影。 原来在这片世外桃源中,除了那位脾性古怪的中年男人外,还有一只通天大蛤蟆。 接连数天,四人都在寻找离开云梦泽的路,可林中大雾铺天,道路曲折蜿蜒,来来回回绕了数十次,还是未能绕出这片上古大泽,到了傍晚,众人只好又跟着小怪的屁股回到这片世外桃源中。 云梦泽中虫豸猛兽遍地,唯独这片林中洞天与世隔绝,不曾有猛兽的踪迹,一幅田野人家炊烟袅袅悠然自得的风景,故而四人在夜晚休息时也不必担心会被猛兽偷袭。 扎起丸子发髻的中年男人在池塘打了桶水,屁颠屁颠地推开菜圃的柴门,菜圃里头的蔬果青菜在中年男人的悉心打理下,看起来要比起前几天葱郁了许多。 众人回到桃源中生火歇息,扎了一束古怪发髻的中年男人视若不见,蹲在菜圃里自得其乐。 天色入夜,白云把小怪捕来的野味拔毛上架,烤肉香气四溢飘散,木屋主人忙完菜圃的杂活后,又捧着那只破旧碟子来蹭吃蹭喝。 一开始,中年男人只是在野鸡野兔上各扯下一只腿就作罢,后来干脆就整只野鸡抱走,白云哭笑不得,只好让小怪在打野味时多打上一份。 性子古怪莫测的中年男人心满意足,左手托住乘着肥美野鸡的碟子,右手拎着一壶酒,酒壶为陶瓷质地,雕有白瓷细花,壶身细长窈窕,好似一位身段阿娜的美女子。 “喏,秋风萧瑟,夜里头这云梦泽冷嗖嗖的,别说我不近人情,这壶酒给你们暖暖身子,喝不完的话记得还我,莫要浪费佳酿,还有喝完了酒后这酒壶可别弄丢了,我这酒壶值钱得很,你们可赔不起。”木屋主人努了努嘴说道。 可话刚说完,惜酒如命的木屋主人手腕微微倾斜,清澈的酒液在地上洒了一通,桃花香和芬芳酒香如琉璃瓶在仙班倾泻,溢满了人间。 众人极为疑惑,最后四束目光同时落向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嘴里却念念有词道:“喝酒先敬地,必定成大器。” 淅淅沥沥倒过一通后,中年男人才舍得将剩余七八分的桃花佳酿递出,又匆匆回到他那张陈旧木桌前酒肉俱下,悠然自得。 素袍公子是何等眼尖之辈,拿过酒壶后摇头笑道:“这位前辈真会开玩笑,不过是景德镇中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白瓷细花酒壶,倒是这酒壶上的雕花雕刻得唯妙唯俏,与众不同,若我没看错的话,应该是西域的曼陀罗花。” “曼陀罗花?”在北嗍和髻霞山上长大的白云从未听说过这种花,露出一脸讶异的神色。 “不错,曼陀罗又称万桃花,是西域的名花,不过曼陀罗虽然妖艳好看,却是毒性极大,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曼陀罗刚引入中原时,死在花裙之下的爱花君子不计其数。”素袍公子如是说道。 “龙公子真是见多识广,可不像是普通的富家纨绔啊。”张雨若冷冷地说道,从在云梦泽相遇开始,张雨若就不曾放下过对这一主一仆的警惕。 “哪里哪里,雨若姑娘言重了,家里头常与西域之间有生意来往,画中也常有西域的风土人情,我自幼便对西域的林林总总耳濡目染,可其实也就算是个半吊子,远算不上见多识广。”素袍公子继续说道:“我若真是身世显赫的纨绔,又何必要苦苦隐瞒你们?难道明知江湖路难行,也要偏向虎山行?定要拉上一大帮恶仆手下,这才够场面不是?张姑娘多疑了。” 张雨若冷哼一声不再说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四十章 夜袭 千年寒冰捂不热,白衣女子冷淡的性子与生俱来。 由始至终言笑晏晏的素袍公子不是小家子气之人,更早在年纪轻轻时便无师自通海涵百川的道理,没有将白衣的质问往心里头去,干脆一笑置之,高举酒壶往嘴里倒了一小口,清新浓郁的桃花芳香扑鼻而来:“江南美酒有三甲,而桃花酒数第二。” 素袍公子公子在犬马声色方面似乎还要胜过张子山一筹,在尝过美酒佳酿后誉不绝口道:“江南的桃花酒果然名不虚传,入口醇香,桃花香气渗满心脾,口齿留香,回味悠长,江南烟柳柔情似水绵绵不断,尽在这一壶桃花之中!” “来一口?”素袍公子的目光点向白云,爽朗笑道。 白云报以赧颜笑意,微微摇头。 素袍公子大大方方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凡事都得雨露均沾,哪有只吃肉不喝酒的道理?”说罢便又把酒壶塞给白云。 白云本想推搪,可又怕把木屋主人的宝贝摔个稀碎,免不得惹来他的一阵臭骂,也觉得浪费了素袍公子的一番好意,便只好接过白瓷雕花酒壶,飞来峰是髻霞山上唯一开荤的首峰,李峰在晚饭时偶尔会小酌一杯,唐大里和大板牙等人也会乘机与师父畅饮一番,那回自己年幼不敢喝酒,后来又忙着习剑不曾有空坐下呷上一小口,所以一直都没尝过酒的滋味。 白云晃了晃瓷壶,掂量掂量壶中佳酿,也学着素袍公子抬手高举的动作,往嘴里倒了一口世人所谓的琼浆玉露,不胜杯酌的白云差些就呛着,莫要说细细品味,就连酒味和桃花味还未来得及分清楚,就咕咚一下全吞进了肚子里头,顿觉烧心灼肺。 素袍公子哈哈一笑:“看来白云你真的不会喝酒啊,这与焚琴煮鹤有何区别。” 白云脸上绯红,点头答道:“是啊,我素来都无饮酒的习惯。” “其实酒有清烈之分,这壶江南桃花便是清酒,而诸如南疆的云剑南和北嗍大雪原的北地屠苏便是入肠生火的烈酒,喝烈酒要大口大口地闷,才有策马江湖快意恩仇的痛快,而喝清酒则要细口小酌,品其酒香,任其流入喉咙,才有齿颊留香,回味无穷之感。” 素袍公子滔滔不绝神采奕奕,白云听得专心致志全神贯注,白衣张雨若却提剑起身,似乎对这个话题并无多大兴趣。 白衣绕着池塘踱步走动,恍如一株浮游在岸边的青莲,踢天弄井上蹿下跳的小怪晃悠着脑袋,嘴里塞满烤肉跟在女子的身后。 不知深浅的池塘上依偎着几株清荷,有锦鲤在荷边穿梭,水车徐徐翻动发出潺潺水声,月色透过层层遮挡洒落池塘。 银波逐流,清粼摇曳,白衣旖旎,静静伫立在池边。 活泼好动的小怪囫囵吞枣吞下烤肉,咚地一声窜入池塘中,小怪水性极好,在池水中高低起伏来往自如,一会与锦鲤相互追逐嬉戏,一会又从水面上探出半个脑袋,皮毛湿透,滑稽至极,溅起的水花洒了张雨若一身,白衣女子不但没有生气,脸上反而难得一见地露出笑容。 眉心有朱红印记的小熊又憋足了劲,一股脑地潜下池底,半晌没有动静,张雨若无奈地摇了摇头,正要呼唤这只无法无天的小熊。 月色清冷,忽有人影掠林。 白衣耳边的鬓角无风自起,如拂尘飘摇,清澈如水的眼眸顿时皱起,她下意识地握紧手中水寒。 回首一看,一名气态深沉的老儒生负手而立,两人相隔不过五步之遥。 “那个执裹布木剑的人在哪?”老儒生古井不波地问道。 白衣深知来者不善,好像又察觉到了什么,不去回答儒生的问题,目光冷冷地扫向阴暗处。 片刻后,阴暗处又走出三个人影。 一浓妆艳抹体态丰腴的妖媚女人说道:“老书童,你是来看风景扯嘴皮子的?你连个小姑娘都摆不定,还有个卵用?。” 一五短身材獐头鼠目男子和另一壮如熊罴的汉子哄然大笑。 浓妆女人媚眼如丝,身姿摇曳宛若摆柳走近白衣,啧啧称奇道:“哟,还真是惊为天人,难怪你老书童像被勾了魂似的。” “老书童呀,你都一把年纪了还舍不得收心,可千万别当那采花老贼,多丢咱天龙会的脸啊。”那五短身材长得獐头鼠目的男子嗤笑道。 天龙会三个字让白衣浑身一颤。 浓妆女人阴阳怪气地笑道:“姑娘呀,我劝你还是快说出那人的下落,否则这张清冷出尘的脸蛋多上几道刀疤可就不好看了。” 说罢,浓妆女子轻轻伸出手,想要去捏一下张雨若白皙无暇的脸蛋,只是手伸到一半妩媚娘突然翻转手腕,从锦袖中倒出一柄镀金匕首,毫无预兆地划向那张倾世无双的脸。 张雨若瞳孔骤缩,眸子中没有一丝微波荡漾,手往上一挑疾出水寒,挡下浓妆女人这记阴险毒辣的偷袭。 “哦?倒还真有些本事,不过你知道我妩媚娘最讨厌的是什么?就是像姑娘这般青春无限,又长得倾国倾城的女子。”心肠歹毒的妩媚娘阴森森地笑了起来:“若是满大街都是姑娘这般的美女子,还哪有人会静下心去欣赏徐娘半老的女人,照我说,能毁一个便是一个,今日我妩媚娘就非得在姑娘脸上留下几道刀疤不可了,姑娘你可千万别介怀才好。” “妩媚娘,把她留给老子暖暖被窝不是更好?”壮如熊罴的菜老六口水都快流到了嘴角。 “菜老六啊菜老六,就你这副窝囊模样还想要美人暖被窝?不怕我告诉你家婆娘,到时候把你两只耳朵都给拧下来?”妩媚娘不屑道。 菜老六气急败坏却不敢驳斥,生怕妩媚娘真跑去自家婆娘的耳边煽风点火,家里那婆娘可当真是头泼辣凶狠的母老虎,同为天龙会效忠,境界比自个高也就罢了,上回去逛了圈青楼,当场被那臭婆娘揍得鼻青脸肿,丢了祖宗十八代的脸。 一道寒芒胜似流星逐月,妩媚娘急忙侧身避过,华美的衣袖却躲闪不及被剑锋扯出一道口子。 白衣左手负于身后右手擎剑,衣决飘摇,乌丝如雪,宛如一尊不食人间烟火的活菩萨。 “呵!看来这性子还真是冷到骨子里头了,本来老娘还想在你脸上划上几刀就算了,现在?哼!老娘要将你碎尸万段!”妩媚娘把耳边的发丝撩起,就连生气也媚态万千。 镀金匕首再次夺袖而出,张雨若连连后退了数步,才避开了匕首的锋芒,脚下轻轻一跃,翩若惊鸿,水寒三尺三如蜻蜓点水一般刺出。 妩媚娘笑意盈盈却让人深感不寒而粟,口中默念:“移形换影。” 刹那间,风情万种的妩媚女子凭空消失。 “姑娘。” 白衣大吃一惊,妩媚娘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 “去死吧。”锦袖一飘一扬,镀金匕首化作一束金芒,搅向白衣的背脊。 电光火石间,有位紫衣横空出世,那双秋水长眸胜若秋波,若一霎惊艳紫电将妩媚娘拦腰踢飞。 浓妆女子如同一块天外陨石,轰然坠落池塘之中,荡起了数丈水花。 身材短小的张天属和体壮如熊的菜老六见状,对视了一眼,同时奔出。 菜老六拖着上百斤重的铁棍飞奔袭向两人,铁棍在结实的泥地上哗哗作响,势若蛟蟒趟河,拖出一条深厚的沟痕。 擎天铁棍在菜老六健硕的手臂之间奔雷万钧,一顿猛扫,飞沙走石,可白衣和紫衣身手轻灵,压根视那铁棍如无物。 菜老六出师不利,张天属当即掠阵加入缠斗,两袖翻扬露出锋利的爪刃,他虽身材短小却与手中武器恰到好处,爪刃使得淋漓尽致,犹如百花乱舞,可张雨若和秋离见招拆招,面对菜老六和张天属的轮番夹攻,丝毫不处于下风。 轰!水面猛然炸开,湿透身子的妩媚娘卷起一道水龙卷激射而出。 水龙卷飞速旋转,好似有百柄千柄利刃在其中翻飞,势必要将两位美貌绝代的女子一击绞杀,两人匆忙闪躲,水龙卷所落之处泥水飞溅,在地下留下一道又一道触目惊心的刀痕。 而在池塘的另一头,扎起丸子发髻的中年男人由始至终都在饮酒吃肉,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大战置若罔闻,一副悠然自得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哼,原来还有一个美人,刚才那一脚可是你踢的我?”妩媚娘伸出指尖,轻轻婆娑被水冲掉浓妆的脸,没有了胭脂口红,妩媚娘脸色苍白憔悴了几分。 紫衣秋离眯起秋水长眸,云淡风轻地说道:“我家公子让我问你有没有听过东施效颦,都是皱巴巴了的老妖婆了,还要浓妆艳抹,成何体统?” 妩媚娘勃然大怒,厉声道:“那你们一块去死好了。” 妩媚娘又转过头对老儒说道:“老书童!你还等什么?” 名叫老书童的老儒生漠然置之,顺着紫衣女子出现的方向望去,发现那个苦苦寻觅的少年,正提着裹布长剑疾驰而来。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老儒眉头上扬,大袖抖动朝着少年掠出。 数息之后,老儒鹰鹫收翅,轻巧挡在少年的跟前。 “把冰魂魄交出来。”老儒生森然说道。 “冰魂魄?”白云有些摸不着脑袋。 “还装糊涂?”老儒冷淡说道。 老儒重重哼了一声,说道:“把冰魂魄交出来就放你们一条生路。”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白云望了眼正陷入銮战的白衣,握紧了手中剑,沉声说道:“你是天龙会的妖人?” 老儒抖了抖宽袖,不去回答白云的问题。 “在龙首山菩萨庙门口,你手中那条泛起蓝光的珠子。”老儒生又开口说道。 “那是我师父留下的遗物,不是什么冰魂魄。”白云另一只手的拳头握得咯吱响。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儒生眼中骤起蓬勃杀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四十一章 对阵 “你若不交出来,那老夫便只能自己取了。”老儒生不怒自威道 “臭老儒,赖皮得很,欺负一个天人境界的晚辈,你可要脸?”随白云而来的素袍公子冷笑道。 老儒生不怒反笑,斜目瞥了素袍公子一眼。 “好!老夫便让这小子三招,只守不攻。”说罢,老儒生伸出双指,用浑厚的内力在周身两尺地画了一个小圈,十足画地为牢。 “如果这小子在三招之内能让老夫后退半步,并且跌出这个圈子之外,那老夫立即离去,可若是三招之后老夫毫发无损,仍在这圈内安然无恙,那么冰魂魄和你们这群娃娃的头颅老夫就收下了,你们也算是死得明白。”老书童收敛目光道。 不知为何老儒的气场让白云如履薄冰,他与龙浩天对视了一眼,龙浩天脸色沉重微微地点了点头,但白云心中却无多少的把握,能让至少是入弦上境的老儒生后退半步。 “来罢,莫要浪费时间。”老书童气定神闲,双手再次负于身后。 白云擎剑在手,解下包裹剑身的泛黄白布,神荼乌黑的剑身在月色下尽显无余。 文人的通病如出一辙,你若要论理便和你论个明明白白,即便取你性命也要让你死得清清楚楚痛痛快快。 无路可退的白云深吸了一口气,凝神屏息,气聚丹田气海,霎时间体内翻腾的内力从全身的毛孔迸发而出,周身气机水涨船高。 青丝飞扬,白云忽然化作一道疾影掠出。 老儒面无表情安若泰山,从背后伸出一只手在胸前缓缓画圆,再柔柔推出,以儒生为中心的气机糅合作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玄妙涟漪,丝丝缕缕地向着老儒手掌前方积蓄靠拢,形成了一道无形的气墙。 砰!白云夺剑而来却被这堵高厚的无形气墙挡下,老儒手掌翻转轻轻往下一压,气墙收放自如,宛如一只巨大的手掌,排山倒海地把白云摁入地面。 沙尘弥漫,犹如泰山压道,视线落在少年腕间的紫檀木珠上。 “冰魂魄就藏在里面?”名叫老书童的老儒生满脸皆是说不尽的希冀。 瞬息之后,老儒又把手伸向这那条藏着惊天秘密的木珠。 咝。。。当老儒的手碰到木珠的一刻,白云的脸色霎时由紫黑急转红润,一丝丝内力飞速地从老儒的腕间流入白云体内。 “这。。。这到底是什么妖法?”老儒错愕不已,倏地探回手却惊觉手掌被木珠死死粘住,诧异道:“竟然能把老夫的内力吸走?” “再这么下去老夫的内力非得让这小子给吸光,难怪这小子天成境界就能有三品的内力,原来是靠这些邪门歪道的门法来窃取他人内力!”老儒生心中骇然。 僵持之际,一把象骨折扇贯入老儒的后背,老儒后背的衣襟如泼墨般染红了一大片。 素袍公子旋即拔出折扇,鲜血从老儒的后背哗哗流出。 老儒眉头紧敛,立即引动内力封堵血脉,止住如泉涌般的血流,双目一寒,想发力把白云的脖子捏碎,却发现无论如何用力,手都不听使唤,而体内的内力正飞速地被抽走,无奈之下老儒只得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行截脉断流之下策。 老儒大袖起伏跌宕间,白云被重重甩出,老儒悄然回过头,一巴掌拍向乘人不备出手偷袭的素袍公子。 轰!白云狠狠地撞倒在木屋墙上。 老儒掌风凌冽准确无误地拍向素袍公子的面门,可素袍公子却不为所动,危急之际,一个紫衣身影挡在了素袍的跟前。 老儒生气态阴沉,掌势当即改变了方向,风卷残云般落向女子的肩头。 女子身若灵蛇,微微侧身避过这一掌。 与此同时,白衣须臾,水寒剑疾若流星刺向老儒背脊。 “好一招声东击西!”老儒生头也不回,凭空拧转腰肢躲开剑芒熠熠的水寒,视线往远处扫了一遍,妩媚娘菜老六张天属三人早就没了踪影,其实老书童从一开始就知道,妩媚娘等人不是真心来助战,只不过是怕冰魂魄的不世之功被他独揽,故而才跟着来凑热闹的。 老儒衣袖鼓荡,数不清的气机在袖间聚集,犹如蓄势待发的滔天浊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四十二章 窦仙一剑来 老儒双袖滔滔滚滚,轰隆隆生出弥天大风,仿佛层层叠叠的浪潮扑向白衣和紫衣。 两位惊为天人的绝美女子宛如汪洋大海中的一叶孤舟,遽然被波涛汹涌的巨浪卷翻。 大袖遮天,犹如天神下凡的老儒不再与两人缠斗,身形飘忽如烟如雾,若寒风猛窜入屋,长掠向白云。 白云搀扶着木屋墙根艰难站起,可那褒衣老儒眨眼间便掠到了眼前。 气机之盛,未见其掌先闻掌风,白云无力地倚着木墙,发髻凌散乱舞,好似一杆随风飘摇的芦苇,这气机浑然的一掌与他相隔咫尺,他甚至已经能清晰看见那杂乱无序的掌纹,若是被拍中头颅必死无疑。 掌风染眉,一只油光闪闪的手伸出,轻而易举地掐住老儒的手腕。 霎时,老儒全身上下似被无形藤蔓缠绕,悬停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本来呢我是不打算掺合这趟浑水的,你说你砸了我的菜圃也就罢了,可还想拆了我的木屋,这怎么说得通啊老儒生?你得帮我把菜圃重新搭好。”扎起丸子发髻的中年男人说起这句话时,玩味颇为浓厚。 中年男子又不慌不忙地扭头,瞅了眼身后呆若木鸡的少年道:“小子,你看够了没有?没见过绝世高手出招?还是真的被吓傻了?还不赶紧滚开,等回伤着了你老子可不管。” 白云的胸口如被巨石压住出不了声,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 露出大半个光秃秃额头的中年男人,翻了下白眼没好气地说道:“你别以为老子想救你,是这臭儒生想拆了我家屋子,为了搭这间木屋我可是花了好长一段日子,取的都是云梦泽中最上等最结实的木材,可要是让这老儒添上一掌十有八九是成残屋败瓦了,这么一来不就白折腾了?我可舍不得,再说了占你小子这么多天便宜,说是说用盐巴换来的买卖,可傻子才信,这要是传了出去说我拿盐巴骗吃骗喝,我这张老脸能搁哪去,还不得在地上挖个洞把头塞进去,我这人向来有一说一是非分明,这老儒生想拆我家房子,没门!顺手来还个人情,一举两得。” 中年男人又犯起了话痨的毛病,长篇大论滔滔不绝,可少年却连一个字都没听进去,新吸入体内的内力十足那脱缰野马,在全身经脉和气海中狂奔不息,筋疲力尽的少年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任由体内翻江倒海,失去了意识。 “敢问阁下是谁?”让无形气机给牢牢束缚的老儒生沉声问道。 “老子是谁?说出来怕吓着你!”扎起丸子发髻的男子不顾一屑,摸了把光秃秃的额头道。 “哼!少和老夫绕弯子,你我都是为了冰魂魄而来的同路人,又何必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说罢老儒驱动内力,想要挣脱这些缠绕周身的无形绳索。 中年男人呸了一声:“自己一身毛,说别人是妖怪。” “我才不与你们这些开口闭口圣人贤士,心里头却邋遢得不堪入目的臭儒生一路,怎么?想下来?好!那你就下来吧!”中年男子忽地松开了手。 如绳子捆绕儒生的无数的气机瞬间消弭。 老儒生冷哼一声,在落下的瞬间身手脚舒展,出其不意地踢向飞扬跋扈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只是轻蔑一笑,形似一片飘忽的落叶,压根没有去避开那一脚的想法,在电光一瞬贴紧老儒,随即双掌齐推,准确无误地拍中老儒双肩,老儒整个人瞬间被弹开,乌黑的浓血涌喉喷出。 “你到底是谁?”老儒生抹去嘴边的淤血,目光灼人。 中年男子停顿了片刻,微微收敛神色说道:“我只是这山中粗鄙野夫,你为何要刨根问底呢?” “哼,山村野夫竟有这等实力,你真当老夫是三岁小儿不成?你若真是山村野夫,又为何要插手阻挠老夫取冰魂魄?”老儒生说道。 “难道这世上还有只许儒生以武犯禁,不许山村野夫行侠仗义的道理?”中年男人的话里总爱带着刺,非但没有一丝收敛反倒变本加厉。 老书童目光如炬,冷冷地说道:“那就休怪老夫无情了。” 那位形色古怪扎起一束丸子发髻,曾叫整座江湖为之一颤的中年男人伸出手掌,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怒火中烧的老儒不再管后背滴血的伤口,脚下发力一蹬,泥地顷刻被踩出一个深坑,随即腾空而起,脚下如履烽火,衣袖大开大合,宛如一道若有若无的厉影。 月色稀稀疏疏若水银倒泄,老儒宽袖之中生出银皑皑的剑光。 中年男人目光闪烁,手指握爪吸起一根枯树枝,海水不可斗量,剑气犹如泼墨山水。 当剑尖对上树枝杆头,剑身当即被压成鱼背般的弧度。 心中有剑,胜过废铁三千。 恍若岩浆迸发的剑意,如银河飞瀑扶摇直下九万里。 以树枝为剑能有几人? “你是窦仙儿窦长安?”老儒吃惊道。 中年男人沉默不语。 老儒生心中又多了几分把握。 “年少的窦长安长发如云,背负一柄穿云剑上天入地,不知勾去多少妙龄女子的芳心,可不知为何,这位曾与西蜀剑魔白剑堂齐名的剑神,在最有希望登了即便真让你追上了又能如何?也不掂量掂量下自个的实力,就你那天成境的三脚猫功夫,还能打得过三个入弦境的?”窦长安素来口无遮拦,这回更是往死里挖苦道。 “师辈说过,正道与天龙会不共戴天誓不两立,碰上了天龙会的妖人只许战不许逃,若是让那三个天龙会妖人跑掉,我不正等同于犯了欺师灭祖之罪?”白云咬牙切齿道。 “榆木疙瘩不开窍,你是哪家哪派的弟子?竟有这些不近人情的规矩?”窦长安似乎还嫌不够过瘾,干脆祸水东引至少年的宗门。 白云默然不语,提起神荼往门口大步走去,可还没走出两步,体内就好似有一个大铁球在摇摇晃晃,始终难以保持平衡,咚地一下摔在了地上。 “你以为闭口不言我就不知道了?你的身上的气机丝丝缕缕,飘而不散,聚而不息,如同清风徐来盈满不溢,不正是髻霞的内功清风决嘛!不用说你小子肯定是髻霞弟子。”窦长安挠了挠光秃秃的前额,斩钉截铁地说道。 失去重心摔倒在地的少年舌桥不下,眼前的中年男人只不过是观气片刻,便辨出自己是髻霞弟子。 “不必猜,你们这趟下山,肯定是被山上的忽悠下来追剿天龙会是不?依我看啊你们就别白费心思了,天龙会的势力盘根错枝,二十年前的正邪大战虽遭到重创,但仍零零散散分散于天下各地,说不定连那皇帝家中都藏有天龙会的眼线,这又怎么剿得干净呢?”窦长安不以为然道。 “你小子怎么不说话了?”窦长安晃了晃酒杯:“是担心那三人会泄露你们下山的消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四十三章 冰魂魄 白云如婴儿学步挣扎起身,可气海在吸足了老儒生的内力后,似有万顷瀑布飞流直下,又似有万马奔腾,难以掌控。 “内力分作七品,但凡愈是高手大成者气海便愈发浑厚蓬勃,如那百川溪流汇聚成海,可想要从涓涓细流变作广阔无垠的大海,所需要积蓄的内力便要越多,你吸了那老儒生的内力后,气海中的内力到了四品了,就凭你那天成境的身板,哪能驾驭得了。”中年男人看也不看白云一眼,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杯中酒液,一口饮尽。 “前辈,若是让那三人跑掉,后果不堪设想。”白云的额头几乎贴到了地板上说道。 “诶,我说你小子还真是不撞南墙心不死,一根筋到底了,那几只天龙会马蜂压根就不知你们下山的用意,你还怕会掀起什么风浪?”中年男人不仅发髻稀奇古怪,还喜欢装神弄鬼:“杀鸡用得着牛刀吗?莫要杞人忧天了。” 白云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没来由地想起冰魂魄一词,脑中又浮现起老儒的神情。 “他们的来意显而易见,就是奔着你身上东西来的。”中年男人双指旋转着空瓷杯说道。 “什么东西?”白云稍稍斟酌说道:“冰魂魄?” “不错。”中年男人微微抬首道。 “前辈,不瞒你说,我身上真的没有什么冰魂魄,只有一件师父留下来的遗物。”白云无奈道。 中年男人随即放下了酒杯,悠然地站起身来白云身旁蹲了下来:“把你师父的遗物拿出来给我瞧瞧。” 白云一脸凝重,犹豫不决。 “小子,我若是想抢你的东西,还用得着在这跟你废话吗?”男人白了少年一眼。 白云细想后低下了头,缓缓卷起衣袖,把腕间的紫檀木珠摘下递给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接过那串为东海紫檀木所造的佛珠后,顿觉有一股强大的寒流源源不断地涌入经脉中。 “冰魂魄果然在其中!”男人心中暗道,再细细端详,他发现每一颗珠子上都雕有素雅云纹,在其中一颗珠子上出现了一个何其熟悉的名字。 中年男人浑身一颤,一个挥之不去的念头急涌上心头。 灰衣老僧李静溪? “你说这串木珠是你师父的遗物?”中年男人再次确认道。 白云点头作答,眼中掠过失落之色。 “你是道家弟子,你师父又怎会有佛家参禅之物?”中年男人追问道。 “我从小跟着师父在北嗍长大,后来才拜入髻霞门下,这串木珠子是他留给我的遗物。”白云黯然失色道。 “那位含辛茹苦把你拉扯大的师父,可是一位灰衣出家人?”中年男人继续问道。 白云点了点头。 “名字可叫李静溪?”中年男人的眸子中出奇地生出光芒。 白云诧异万分,连连点头:“前辈你是如何知道?” “他死了?”中年男人不去回答白云的问题,用难以置信的语气问道。 白云不语,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浑身哆哆嗦嗦。 “怎么死的?”中年男人又沉声问道。 白云摇头颓然道:“被一个戴着面具的黑衣人所暗算。。。” “死在了北嗍?”中年男人黯然道。 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滑到嘴边,白云低声啜泣道:“那柄大刀贯穿了他的胸背,血哗哗地流。” 中年男人不再刨根问底,轻轻地拨动手中的木珠。 如来下席,佛光普世,为了不让那头灭世恶蛟再次祸害众生,灰衣老僧舍去木如寺主持之位,远赴北嗍以自身气运镇压冰魂魄,从此于江湖上销声匿迹,此举胜若佛祖割肉喂鹰。佛法有言,种善因得善果,种恶因得恶果,可这位俗世如来却客死异乡走得如此凄凉。这便是诸佛所言因果循环,善恶有报?想到这中年男人的眉头不漏痕迹地皱了一下。 “前辈,你与我师父有交情?”白云平复心神问道 “不认识。”中年男人随即将佛珠还给了白云,起身说道:“只是听说过这位俗世如来罢了。” 中年男人的目光落在眼前的髻霞弟子身上,沉吟了片刻说道:“那老儒生要取的冰魂魄就藏在这条木珠里头。” 白云略有疑迟,最终还是决定一吐心中疑雾:“前辈,冰魂魄到底是什么,为何每当我身陷险境这条木珠都会助我化险为夷?” “冰魂魄中封印着一条灭世恶蛟的精魂。”中年男人敛了敛神色说道:“言简意赅地说,冰魂魄中有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得冰魂魄者得江湖,这便是为何那天龙会的老儒生胡搅蛮缠,非得逼你交出冰魂魄。” “这么说我体内的四品内力全是冰魂魄的功劳?”白云大吃一惊,想不到这条珠子中竟隐藏着这般石破天惊的秘密。 “不错。”中年男人抱起双臂道:“你可别辜负了你师父的一番心思。” “只是。。。”中年男人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道。 “前辈,有话不妨直说。”白云疑惑道。 “知道你师父为何会枯瘦如柴面黄肌瘦吗?”中年男人在屋内一张老虎凳上坐下。 白云一直以为灰衣老僧之所以面黄肌瘦,是因为餐不果腹年岁渐老的缘故,可听中年男人这么一说,似乎这里头藏着掖着不浅的因由,便摇头答道:“为何?” “恶蛟之力虽被封印在冰魂魄之中,可那头恶蛟嗜血成性涙气深重,不止会涉取他人内力还会反噬主人精血,你师父之所以面如土黄瘦似枯枝,实乃冰魂魄反噬所致,好在他功底深厚,用尽气机才勉强镇得住冰魂魄的涙气,脸上看似轻描淡写,可其实你师父每日每夜都在受尽刀绞割肉之痛。”中年男人轻轻叹息道:“若不是冰魂魄的缘故让你师父跌境不前,天下第二的位置哪里轮得到那位西域佛陀,天底下像你师父那般,阿弥陀佛前阿弥陀佛后的秃驴数不来,可当真能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就只数他一个。” “前辈,你当真不认识我师父?”见中年男人句句诛心,白云讶异地问道 扎起丸子发髻的中年男人一怔,自知说漏了嘴,摸了摸光秃秃的前额,急忙解释道:“不太熟。” “言归正传,凡事都要量力而为,你小子像足了李秃驴!一根筋不晓得拐弯,即便让你追上那三人又如何,丢了性命你师父在九泉之下就会眉开眼笑了?”中年男人啧啧摇头,似乎对白云的悟性不敢恭维。 白云再次尝试着站起身子,顷刻又摔了个狗吃屎。 “莫要逞强了,罢了,看在你的烤鸡份上,我破例当一回活菩萨。”中年男人踱步绕到白云的身后,把他后背的衣服敞开,双指点在后背的穴位上,阵阵热气从白云的孔窍中冒出。 白云紧咬嘴唇,由始至终没有发出半句声响,有热气游走经脉,周身经脉如历断骨之痛。 直到那阵热气游离至丹田处,白云才禁不住剧痛啊了一声。 “凝神屏息,气聚丹田,莫要杀猪一般叫嚷,天成境界的脉络想要承受足足四品的内力,简直就是无稽之谈可笑至极,稍有不慎便会气海炸裂,经脉断绝七孔流血而死。”窦长安的语气显有地肃穆:“金有足赤,玉有成色,你气海中的内力虽蓬勃饱满却杂乱无序,乱作了一锅,除了那天龙会老儒生的一部分内力外,还有其他人和你自身的内力,简直就是泥水搅泥沙浑浊不清。” 少年强忍剧痛闭上眼睛,脸色发赤通透,汗珠如雨下不停地在额前滑落,可才流过眉线便被蒸为缕缕雾气。 “我现在帮你把气海中消化不来的多余内力扫个干净,再逐一理顺让你化为己用!你要记好内力在经脉中游走的顺序,日后自个抽丝剥茧。”说罢,中年男人双指在少年古铜的后背行云走穴。 手指一起一落间发出呲呲的声响,指尖所行处,白云的后背好似被烧红的铁块烙过一般,落下一个又一个的红印,散落于体内各处的内力呈结合之态,逐一向气海凝聚,其余杂乱无章的内力全被中年男人用内力逼出体内。 白云全身红如夕阳,滚烫冒烟。 扎起丸子发髻的中年男人迅速收回双指,摸去额头上的汗珠,平静地问道:“小子,想不到你体内竟孕育出佛胎道根来了。” 白云不知该如何去回答这个问题,双眉敛起张口结舌。 窦长安没有多言,又约莫是对这个话题并无多大兴趣,只说了四个字:“好自为之。” 白云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常态,他想伸手抹去脸上的汗珠,可惊觉汗珠如午后朝露早被内力蒸干,他稳了稳身子站起来,平衡不定的感觉一扫而空,又尝试驱动内力,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整座气海的气象与之前浑然不同,静则如止水,动则如猛虎。 “好了,这么多天账也清了,你们走吧,别在这里叨扰我清净。”中年男人抖了抖衣袖,又回到桌子上呷了口酒。 白云一头雾水,这个中年男人的脾性可真是古怪透顶,前一刻还在帮自己抽丝剥茧理顺气海,下一刻就急着送客出门了。 “怎么了,舍不得走了?是舍不得这片世外桃源?还是舍不得我的桃花酒?”言毕,窦长安把酒壶抛给白云。 白云接过酒壶才喝上一小口,便呛得咳嗽不止,见白云糟蹋佳酿,中年男人连忙抢过酒壶道:“莫要糟蹋我的酒。” 白云提起神荼恭敬地行了一礼:“谢前辈救命之恩,敢问前辈尊姓大名,他日有机会白云定会亲自来还这份恩情。” “姓窦名长安。” “得了,这些老得掉牙的礼节我不稀罕,你莫要辜负你师父对你的期望便是”名叫窦长安的中年男人不耐烦地说道。 白云正要推开木门,忽地又想起一桩要事,转过身子说道:“前辈,我们该如何走出这云梦泽?” 窦长安深吸了一口气,挠了挠光秃的额头道:“行,送佛送到西!“ 说罢,中年男人拎出一只昨晚还没啃完的鸡腿,领白云推门而出。 “鸡腿配酒越喝越有,又得便宜那只癞蛤蟆了。”窦长安自言自语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四十四章 出路 幽深寂静的云梦大泽,鸟雀低鸣回荡绵长,这些林中唱客落在桃园折腾了好一阵,才又纷纷拍翼散去。 木屋外,一位潇潇白衣于湖边伫立,她望着波澜平静的池塘神思不属。 “雨若姑娘,多思无益。”素袍公子向前一步与白衣女子并肩而站,好言安慰道。 殊不知冷若冰霜的张雨若根本不领这份情,此刻她的心头如同灌满了铅水,只是礼节地点了点头。 素袍公子稔知白衣的性子,不再多言半句,目光也随之落在池面上。 远处,有一道紫衣身影倏忽掠来,眨眼便落在素袍公子的身后。 “公子,奴婢已经探查得一清二楚,桃源中除了沿路返回之外再无其他出口。”紫衣用余光看了眼白衣,那双秋水长眸眼波跌宕。 素袍公子嗯了一声,苦笑道。“可若是沿路返回,只怕又得回到云里雾里的云梦泽中。” 咯吱一声,木屋的门被推开,扎起一束丸子发髻的中年男人率先走出,手上拎着一只肥美鸡腿,紧随其后的便是在木屋中昏睡了一天一夜的白云。 “白云,你可终于出来了,看你气色红润光泽,身体无碍了吧?”素袍公子舒心地笑道。 “这全是窦前辈悉心照料的功劳。”白云点头答道。 白衣目光流盼,悄悄瞟了眼提着一柄裹布长剑的白云,这会儿眉头才略为舒展。 脾性古怪的窦长安谁都不理睬,拎着鸡腿匆匆走到池塘边上,衣袖一扬,将那只肥美鸡腿抛向池塘上空。 就在众人疑云不解之时,池塘水面遽然泛起一阵猛烈涟漪,水底如有妖怪作祟,一声闷响如九霄天雷在池央轰然炸开,无数的水花好似珠帘散落飞溅四射,众人的衣裳霎时被淋了个透彻。 一只通体炭黑背若山丘的大蛤蟆从池底现出了真身,朝天张开吞天灭地的大嘴,抛向池塘上空的肥美鸡腿顿时成了大蛤蟆的腹中之食。 原来池底当真藏着一头怪物。 饱餐过后,这只大蛤蟆四肢凭空弯曲,踏空一蹬跳向岸边,四脚同时踩地,泥地面刹时凹陷出四个大坑。 定眼一看,在大蛤蟆高高隆起如同小丘的背上有一抹棕色,那抹棕色抖动了几下湿透的皮毛,麻利地从蛤蟆后背爬下,动作间偷偷瞄了眼白云,又悻悻地跑到白衣身边。 张雨若冷艳的目光柔和了几分,她是那种让人一眼忘俗的女子,竟然蹲下了身子,用白袖替小怪擦拭湿漉漉的皮毛。 窦长安跟大蛤蟆使了个眼色,体型让人瞠目结舌的大蛤蟆鼻孔喷气,张开它那张深不见底的血盆大口。 “你们到大蛤蟆的嘴里边去,它会带你们离开云梦泽的。”说罢,看似不谙人情世故的窦长安便要转身返回木屋。 “前辈,你当真是窦仙儿窦长安?”素袍公子嘴角挽起,望着那个中年发福的背影问道。 窦长安抬了下眼皮子,故弄玄虚地说道:“可能是吧。” 素袍公子坦然一笑道:“都说这个江湖老了,依我看都是胡说八道!这个江湖哪里老了?” “这个江湖,可不是你这种大纨绔该来的地方。”窦长安刻意在大纨绔三个字上提高了声调。 “前辈,就此别过。。。。”白云拱起手又是深深一拜,可话还未说完就被窦长安打断了。 “行了,都说了不这般老套,赶紧走罢。”窦长安头也不回,摆了摆手走入屋内。 一阵水花激荡,大蛤蟆嘴含四人一熊消失在池塘中。 蛤蟆口中别有洞天,可到处腥臭漆黑,忽然间大蛤蟆粘稠柔软的舌头一阵蠕动,紧接着众人被猛地推入一个偌大的湖底。 素袍公子似乎不熟水性,咕咚咕咚一连呛了几口水,同是一家院子的主仆,紫衣婢女却是截然相反,水性高超自如,紫衣在水中轻盈翻身,姿态曼妙,借着暗涌浮力游到主子身边,伸出白皙似玉的如笋十指,轻轻搂住素袍公子的腰肢,继而踩水生花往湖面游去。 湖水清莹秀澈,水底下游鱼细石光线粼粼。 白云神思恍惚,似回到了刚上飞来峰时每日到火卵潭摸石头的情形,心中恋恋不舍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平静的水面泛起了波澜荡漾,众人游出水面后目光凝滞,在这片清如碧玉的湖面周遭哪有什么康庄大道,皆是一望无际的芦苇荡。 紫衣婢女搂着素袍公子跃离水面,仿佛蜻蜓掠湖般在湖面踏水而过,最后身段优雅落在一条芦苇荡间的泥道上。 白衣如一朵出水青莲,一手拎着小怪一手持剑破风,湿透的白衣在空中飘洒,水滴如雪花般旋转散落,最后浮出水面的是白云,他紧跟着白衣的后脚掠上岸边。 “这是哪?”白云张望着比成人还高的芦苇荡,皱眉问道。 张雨若用水寒拨开一小簇芦苇,摇了摇头。 “公子,我们才刚出云梦泽,怎又来到这无边无际的芦苇荡中?哼,依奴婢看那个窦长安多半是把我们当猴耍,让奴婢回去找他算账。”紫衣婢女一个反身,又要纵身跳入湖中。 素袍公子拉住紫衣的袖子说道:“秋离啊秋离,你真是急性子,你虽是从湖底出来,可曾看见湖底有路回去?” “可是公子。。。”紫衣秋离翘起了嘴巴继续说道:“那不然能怎么办?这跟刚出狼窝又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秋离,刚出狼窝又入虎口不是这么个用法。”素袍公子失声笑道:“窦前辈可是曾叫整座江湖俯首称臣的剑神,虽如今隐姓埋名云梦泽,可也不至于把咱当猴耍,不妨沿着这条泥道走走看,遇到有人再问个清楚便是。” “白云,雨若姑娘你们意下如何?”素袍公子又问道。 好似一座千年寒冰的张雨若把湿透的衣袖拧干,抬首望了眼芦苇荡,淡淡地点了点头。 “那就依龙公子说的走罢,在这里逗留也不是办法。”白云也点头赞同道。 走出了芦苇荡,又是一片无垠浩瀚的金灿稻田,无边金浪翻滚跌宕,蝈蝈低鸣不息,不时还有几只跳到泥道上,向来静不下心的小怪在稻海中穿梭来往,追着蝈蝈满田野跑。 “沃野千里,稻海滔滔,看来窦前辈没有骗我们,这里就是荆州地界了。”素袍公子说道。 众人情不自禁地加快了步子。 忽地,前方宛如人高的稻田传来咆哮嘶鸣。 白云顺眼望去,一对在田中务农的夫妇正被十数只野猪团团围住,老农夫妇不停地挥动着手中的刀镰驱赶猪群,可野猪怒不可遏,不但没有退势还步步逼近两人。 一缕紫衣贯出,还未落地,横生的气机就把暴跳如雷的野猪群吹得七零八落。 呜!野猪头领知道遇上了硬茬,连续数声低鸣,呼唤被吹散的伙伴,连奔带跑窜入稻海,没了声响。 天下分九州,荆州素有天下粮仓之称,古语云,荆州熟天下足,荆州本就是风情纯朴之地,夫妻二人又是忠厚老实之人,这回艳阳当头恰好是饭点,为了感激众人的救命之恩,夫妇二人非要拉着众人吃上一顿午饭,盛情难却,众人只好跟着老农夫妇俩前往不远处的一所茅屋。 素袍公司的目光在田野中神游,偶尔能看到寥寥只影在田中收割稻田,可大多都为老弱妇孺,不见有精壮在田中务农。 茅屋简陋,老农夫妇领着众人在门外的茅棚桌前坐下。 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何况来的还是救命恩人,老农夫妇自然是欢天喜地笑容可掬,在木桌和厨房间来回穿梭,数碟油色一般的素菜荤菜陆续上桌,这已是夫妇两人翻箱倒柜捣鼓出来的饭菜,平日里两人一碗稀粥就咸菜便能下地干活。 “莫要客气,快起筷。”忙碌过后老农也围坐到桌子前。 “哎呀,你这个张老头真是糊涂,菜端了上桌却又不拿碗筷,你让人家怎么吃?”老妇端着碗筷从厨房走出,没好气地说道。 “糊涂了糊涂了,粗人也不懂啥礼节,有什么招呼不到的大家可莫要见怪才是。”老农接过碗筷笑道。 “哪里哪里,听人说荆州风情纯朴,往日在下还真就不信,试问天下间哪有冷不丁就往人口袋塞银子的道理,可今日踏入荆州地界一看,果真是名不虚传!”素袍公子笑道。 “公子言过了,若不是你们出手相救,那帮挨千刀就得在咱夫妇身上桶出几个窟窿。”老农夹起一块蒜泥白肉送入口中:“听几位的口音,不像是江南人士呀。” “张大爷好眼力。”素袍公子也夹起一块北方口味的蒜泥白肉品尝起来:“这道蒜泥白肉是北方头等的下酒菜,可看张大爷的面相,祖辈应是世世代代定居南方,怎也好这一口?” 张姓老农眼角微微皱起:“我年轻时在北方入过伍,起初在军中还嫌它味重不怎么爱吃,到了冬天北境大雪漫天,过膝的积雪那个冷啊,看着兄弟们大口蒜泥白肉大口烈酒,驱寒保暖,渐渐地我便也喜欢上这道菜了。” “张大爷在北方入过伍?”素袍公子讶异道。 老农眼中有微波荡漾,点了点头,又夹起一块蒜泥白肉,却不着急放入口中而是细细端详起来:“当年辽人大举犯境,我年轻血盛,满肚子都是为国为家抛头颅洒热血的壮志,便与数个同宗兄弟到北方投军从戎,可最后就我一个回来了。 素袍公子脸上古井不波,心头却澎湃不息。 “哎呀,还有一盘炖菜籽。”老妇想起厨房中还有一道菜未上桌,急忙起身走回厨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四十五章 襄阳双怪 藉着老妇离开的间隙,素袍公子又追问道:“张大爷,这沃野百里,又到了丰收时节,怎就只剩你跟张大婶两人在地里劳作?” 老农望了眼金灿如火的稻田,重重叹气道:“听说北方又要打仗了,坐拥扬州和半个荆州的吴王从各地招募壮丁,许多人家的精壮男儿都被抽调入伍了,我儿子也被抽调到扬州去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素袍公子的表情颇为诧异道:“我久居北方,怎不知大梁与大辽之间有战事的消息?” 黝黑精瘦的老农放下筷子,愁眉苦脸娓娓说道“大梁与大辽打不打仗我不晓得,但按理说凉州有凉王固守,烟云十八州又有燕王坐镇,大梁整条北线固若金汤,即便真的打起来,与远在江南的吴王八辈子都打不上干系,可他从荆扬抽调壮丁也罢,连税收也翻了一倍,明眼人都看得出吴王肚子头藏着的是什么肠子,不过是想借此壮大势力罢了,见过瘦死的马可从未听说过有肥死的猪,都说吴王带甲数十万,粮余数百万石,其实不都是从我们这些百姓身上拔毛积攒下来的?” 素来开朗善谈的素袍公子,此刻竟一言不发。 老农似乎遮遮掩掩着满肚子苦水难以启齿,但在众人面前显然是撤去了平日的垒壁,神色谨慎地向木棚外张望了几下,确认周遭没有闲人后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我虽在北方当过兵,斩过几个辽蛮子的头颅,可终究是粗鄙村夫,见识谈不上有多广,可自认比起家中长发长舌的眼界要高阔几分,北方打仗多半是幌子,约莫是吴王编出来糊弄我老板姓的鬼话,依我看吴王这趟煞费苦心,绞尽脑汁地扩大势力,多半是奔着长安那身龙袍去的。” “他敢?”素袍公子没来由地怒从中来,掌心拍了一下桌面说道。 “唉,公子,明白人说明白话,九五至尊,金銮龙椅,万人之上,谁不惦记?别说吴王,怕是皇帝身边的权臣红人都时刻惦记着呢,正所谓乱世出豪杰,时势造英雄,吴王兵精粮足只需静待时机,待那辽人大举南下,北方朝廷疲于应付之时,再率军北上直捣龙庭,万人之上岂不易如反掌?”老农竹筒倒豆子直言不讳道。 一直在旁边静坐的白云无心听两人交谈,心心念念失散的同门,视线洒向南边的稻海。 白衣一向对口舌如簧的素袍公子没有多少好感,心中亦从未放下过对着主仆二人的警惕,这回对两人的侃侃而谈充耳不闻,干脆扭过头眼不见心为净。 “当代帝王赵智恒乃百年不出的不世帝王,不仅让大厦将塌的赵氏王朝起死回生,更数次亲征大辽,大败狼子野心窥视中原大地的辽人蛮子,民心所向众望所归,即便辽人真的大举南下,朝廷早就在荆襄长江一带亦布满重兵,吴王想要直捣龙庭,除非是脑子进了水才干这桩用荣华富贵换脑袋落地的买卖。”素袍公子字字铿锵地说道。 “王侯将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虽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个道理准没错。”老农呷了一口浓茶道。 “怎么都停了筷子?来来来,赶紧趁热吃,都别客气!你这糟老头又在这胡说八道什么,可别耽搁了人家吃饭。”老妇把一盘热腾腾的炖菜籽端上桌。 素袍公子却是一笑:“与张大爷投缘,便多聊几句。” “公子你别听他瞎扯,他大字都不会写一个,只要能安居乐业谁做皇帝不一样?”老妇瞪了老头一眼说道:“都怪那算命先生,嘀咕有的没的,咱这些星斗百姓瞎操心什么,种好自个门前的三亩地不就是了?” “算命先生?”素袍公子疑惑道,这茫茫田野中怎会有算命先生。 “前些天我家老头子到城里赶集,恰好在老熟人那听到了这些闲言话语,说是那什么半仙给卜的挂,按我说这些神棍为了糊弄三餐净说些胡话妖言惑众,你说这些话在咱老百姓嘴里打打牙祭也罢,要是传到官老爷耳朵里头那可就麻烦了。”老妇没好气地说道。 “那个算命先生人在何处?”素袍公子问道。 “襄阳城。”老农接话说道。 “襄阳城?”白云和张雨若的眸子仿佛霎时撇去了一层白翳。 在行伍中打滚出身,实乃眼尖之辈的老农问道:“你们是要去襄阳?” 张雨若答道:“不错。” 白云急忙问道:“大爷,我们在这茫茫稻海中迷了路,去襄阳城的路该怎么走?” 老农哈哈笑了起来道:“荆州富庶甲天下,稻田都快比人高喽,也难怪你们会迷路。” 老农伸出手指向一条田中小径:“沿着这条小道一直往南走,遇到岔路也甭管,走出了稻田再走个一两天便能到襄阳城下。” “大爷,襄阳乃荆州重镇,繁荣富庶,城中百姓安居乐业肥得流油,跟吃饱了饭得打个嗝放个屁一个道理,襄阳城中可有什么奇人趣事,能让我们这些外地人茶余饭后打打牙祭的?”素袍公子笑道。 “诶!公子问得好,这不,襄阳城中就有双怪!”老农眉头上挑说道。 “还真有?”素袍公子故作讶然道。 “襄阳城中有位疯疯癫癫的老和尚,无论人家跟他说什么他总是哈哈大笑,饮酒吃肉还醉心烟花柳地,蹲在青楼门口看种种胭脂红粉,过后还要品足论道,吓得那些个花魁个个都花容失色,青楼里的壮丁实在是看不过眼便出手教训过几回,也不知这老和尚是不是装疯卖傻的主,被轰了几次后就学乖了,改躲到远处巷口疙瘩细细欣赏,这老和尚还神出鬼没,没个声响地就窜到人家背后求化缘,脸皮比那树皮还厚,专挑些妙龄花姑娘下手,胆子小的自然是顾不得那几个铜板,往地上一丢跑都来不及,这是襄阳城中的第一怪。”老农津津乐道。 白云在听说过这襄阳第一怪后,心中半疑半信好奇不已,在此之前,他以为这普天之下的和尚都与灰衣老僧一样,慈悲为怀,六欲皆空,严守佛门规条数十年如一日,可老农一言一句间又不像是在糊弄人,莫非天底下还真有此等无赖和尚不成? “城中的第二怪便是适才所说的算命先生公孙半仙,他脸如黄蜡瘦得皮包骨,终日扛着一面公孙二字的幡旗。”约莫是说得口干,老农便顿了顿呷了一口浓茶。 “街上的算命先生满口胡诌,只管说得听客开心铜板便当啷到手了,这等神棍在富庶的襄阳怕是随手一捞便是一大把,也能算一怪?”素袍公子又问道。 “公子有所不知,这位算命先生可不是寻常见人说人话见鬼讲鬼话的神棍啊。”老农放下茶杯说道。 “哦?莫非这位算命先生是百算百灵的神仙不成?那我得去算上一卦,瞧瞧这辈子可有飞黄腾达脚踏天子堂做大官的命不。”素袍公子晃了晃手中纸扇笑道。 “也不是。”老农摇了摇头。 “那这位算命先生到底有何稀奇之处?”素袍公子稍微侧耳,摆出一幅愿闻其详的姿态。 “这位算命先生啊,说来奇怪,说是以算命为生,可从来不轻易开金口,也极少帮人占卦,起初襄阳城中的百姓都以为他故作清高,其实腹中并无多少真材实料,不过是一徒有其表囤积居奇的神棍货色,直到有一回,一破落人家的寒门子弟科举落榜,爬上了襄阳城头想要纵身跃下,城头下围观的人不计其数,人头涌动,那名寒门书生的妻子和儿子则跪在城头下泣不成声,凄凉至极,可那名寒门子弟双目无神面无表情,似乎对一切都不再留恋,纵身在五六丈高的城头上跃下,书生的妻子直接给哭晕了过去,眼见书生就要摔成肉泥,人群中一阵躁动,只见那扛着幡旗的算命先生从人群中冲出,脚尖轻轻一点掠过城头,救了书生一命。”说到最扣人心弦之处,老农又停顿下来夹了块蒜泥白肉放入口中。 “书生既然有必死之心,即便把他救下,那书生还是会再寻短见。”白云听得入神,搭话说道。 “少侠说得对,于是那位算命先生便当众为书生占了一卦,卦中所说书生前半生羁绊多艰,可后半生将是大富大贵之命。可那个书生依旧是双目无神不为所动,那算命老先生却是冷冷地丢下了几句话,你信又好不信又好,过段时间我的卦若还是不灵,你再跳一遍也不迟,说完便拍拍屁股走人,果然过了不到半个月的时日,京城中的一员大官相中了书生在科举中写下的文章,招他到门下当门生,那个书生才恍然醒悟,又是提公鸡又是提黄酒到那位神仙的家中道谢,可那算命先生就是闭门不开。从那以后那位算命先生的名号响彻了整个襄阳,可尽管如此,一些达官显贵一掷千金也求不到这个算命先生的一卦,只要是别有用心为求卦而来的,无论是谁,那位算命先生一律闭门不开。”老农乐此不疲道。 “想不到还当真有如此怪人,以算命为生竟还不屑千金,有趣有趣。”素袍公子用纸扇拍案叫绝道。 “这还不止,每当狂风雨夜之际,这位算命先生总会在襄阳东南西北脚摆坛作法,风大雨大也不知他在摆坛做什么。”老农继续说道:“更奇怪的是这位算命先生算的卦要么八九不离十,要么与卦象相悖而行,但总不会脱节其中,后来整个襄阳的人都喊他做公孙半仙,说这位算命先生卜卦神准,莫不是趁着大雨滂沱阴气正盛,行阴邪之术与鬼怪交流窥探天机。” “摆坛作法?”白云不可思议地喃喃道,只觉得公孙半仙这个名字甚为耳熟,但一时间又记不起来历,便不再去深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四十六章 他说他爱剑胜过爱她 雾霭忽而浓重忽而消弭,唯独那片桃园不受其害。 树冠之下,枝叶婆娑,光影微弱,扎起丸子发髻的中年男人手拎着一壶桃花酒,满身酒气摇摇晃晃地站立在池塘边,踉跄向前迈了一步,袖子飞扬,顺势斜斜压下手碗,壶中的桃花琼浆如涓涓细流倒入池塘。 哗哗哗。。。 顿时,空气间弥满醉人的桃花酒香。 壶空酒尽,似醉非醉的中年男人再次扬起衣袖,把雕刻着精致曼陀罗的白瓷酒壶掷出。 玉质剔透的酒壶在池塘上方划出一道曼妙的弧线,在最高点即将坠落之际却又悬停在半空。 幽幽池边草,茕茕伤心人。 中年男人凭空成爪,池塘上好似生出一只无形的手,把白瓷玉酒壶凭空牢牢抓住。 “二十年了。”扎了一束丸子发髻放荡形骇的中年男人,此刻脸上竟然横生苶然。 “二十年前,你跟我说,在我心中剑是第一位,你不过只排在第二位,之后你没留下一字一墨,就悄然离去,走得无踪无影,走得如此地彻底,我自西向东,寻了你无数遍,大漠有多大,无尽海有多深我亦都见识过了,可你依旧是杳无音讯。”中年男人笑得皮开肉绽。 “这里是你最梦寐以求的地方,没有喧嚣尘世也没有刀光剑影,我闭剑封鞘,在云梦泽中等了你二十年,难道你还不肯原谅我吗?”不知是否是因为醉意上头的缘故,中年男人的神情变得有些迷离。 “我承认,年少之时我总觉得儿女私情无趣,安身立命无趣,手中那柄剑,的确是我的命根,总在想等我做了剑神就能把江湖武林踩在脚底下呼风唤雨,那该多有趣啊,可高处不胜寒,一人一剑孤家寡人,原来没了你才是最无趣的。”中年男人喃喃自语道。 “好,既然你不再惦记我这个孤家寡人,那我亦无需再为你相守白眉。”中年男人闭起双目,神色极为难看。 透过枝叶洒落的散碎光点落在男人陈旧的衣襟上,男人凭空握爪的手轻轻松开,咚,一声犹如琵琶轻语的清脆响声,雕琢迷人的曼陀罗花酒壶沉入平静的池塘,溅起了一团水花,浮生一圈一圈泛白的波澜,经久不息。 望着蔓延而开经久不息的涟漪,扎起丸子发髻的中年男人怔怔入神,在眼角处分明有烁光在隐约闪烁。 忽然之间,云梦泽中回响不绝的莺歌雀语戛然而止,婆娑起舞的枝叶仿佛也于一瞬间凝滞宛如死物,整片云梦泽就此陷入了死寂。 “原来是你,窦长安。”不知何时,在窦长安身后大约十步的地方,站着一位与窦长安年纪相当的黑衣男人。 扎了一束古怪发髻的中年男人晃了晃脑袋,浑浑噩噩地转过身子,用迷迷糊糊的眼神细细打量眼前的黑衣。 “是你啊,好久不见。”有窦仙儿一名的窦长安眯起眼睛酝酿了一会,再次睁开眼睛时,满脸的酒气一扫而空。 “是挺久的。”一袭黑衣若无尽夜穹的男人答道。 “不知道是什么风把慕盟主这尊大佛招来了呢?”扎起丸子发髻的中年男人话里有话道。 黑衣男人对窦长安的绵里藏针充耳不闻,环顾四周,发现简陋的木屋中一片空荡,仅有数张残旧的家具。 “冰儿呢?”黑衣男子阴沉地说道。 窦长安有意侧过脸,不让黑衣男人看清他的表情,又装聋作哑若无其事地挠了挠花白的发鬓。 “我问你冰儿在哪?”黑衣男人的语气重了几分。 窦长安素来爱使冷嘲热讽的油滑性子:“冰儿是我妻子,在哪好像都与你无关罢?慕大盟主。” 黑衣男人深邃的瞳孔眯成一条狭缝,脸角肌肉微微抽动,看着窦长安这副狼狈的模样,不必他开口详诉,似乎已猜出了八九分,扼住怒意沉声问道:“二十年前,你立下毒誓,此生此世对冰儿至死不渝海枯石烂,我才选择退出,你倒好,违背誓言抛弃冰儿,该受九雷轰顶之刑,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我说慕盟主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抛弃冰儿了?”窦长安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 “冰儿对你痴心一片,又如何会舍得离开你。”黑衣男子又驳斥道。“你窦长安一向爱舌灿莲花,可在我面前你那套可不好使。” 窦长安无意回答黑衣男人的问题,深深吸了口气心事重重地说道:“慕盟主,你说当年窦长安这个名字有多响?” 黑衣男人冷哼一声不作回答。 “当年窦长安这个名字,怕是要比十个天龙会盟主的金漆招牌还要响亮吧。”窦长安直言不讳,也不怕黑衣男子动怒,自顾自地说道。“江湖中人人都喊我剑神,可我觉得我更像是剑痴。” “二十年前,真正配得上洪荒剑仙这个名头的,也就只有我窦长安与那西蜀老剑魔和那位风姓的新晋剑神三人罢了,二十年前我曾遗憾,不能在巅峰之年登顶剑道,看看到底是我窦长安还是他剑白堂是剑道第一人,在西蜀城外和那老剑魔打的那一架没有分出胜负,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往死里打,清清楚楚分出个孰强孰弱。”窦长安眼中分明有光芒闪烁。 “少说废话。”黑衣男子似乎有些不耐烦地打断道。 “她说我爱剑胜过爱她,没留下一字一墨就走了。”窦长安虽语气淡然,胸口中却若有一柄尖刀在肆意翻滚:“如今想来,其实我最遗憾的就是错过了她。” “那是你咎由自取罢了,根本不值得同情,冰儿离开你是对的。”黑衣冷冷地说道,语气中带着浓厚的挑衅的味道。 褪去酒气的窦长安沉默了许久道:“刚闷了壶江南桃花,浑身上下疙瘩得很,得进去好好躺上一觉才着道,若慕大盟主没有别的事,那就请便罢。” “等等。”黑衣男人森然说道。 “还有事吗慕大盟主?”窦长安眉目一收,问道。 “冰儿的账暂且先不跟你算,可是那人在哪?”黑衣问道。 “什么人?这云梦泽中了无人烟,鸟不拉屎,也就只有我这个闲人在这里等死罢了,慕大盟主是不是找错地方了?”窦长安双手插袖道。 “冰魂魄。”黑衣男子冷冰冰地吐出三个字。 窦长安一脸讶然耸了耸肩答道:“冰魂魄?我当然听过,是传说中封印着无尽海恶蛟精魂的好东西,那可是毁天灭地的宝贝啊,我早已披发入林,远离腥臭,冰魂魄又怎么会与我扯上关系呢,你慕大盟主是堂堂天龙会的盟主,门生鹰爪遍天下,连朝廷都不怕,连你都找不到冰魂魄,我窦长安又何德何能与这么一件宝贝搭上关系?” “窦长安啊窦长安,你还是这般软硬不吃的无赖性子,当初冰儿真的是有眼无珠才选择了你这么一个烂鱼臭虾,那个叫老书童的老儒生你总记得吧?”黑衣男子嗤笑道 窦长安一愣揉了揉脑袋说道:“哦,是那个引动气海从太封伪境强行入太封,不惜性命与我一战的老儒生?” “想起来了?”黑衣男子微微郃首说道。 “三脚猫功夫,难怪天龙会蛰伏江南多年亦毫无进展,莫非天龙会当真是山穷水尽,剩下这般人才了?”窦长安讽笑道:“那臭老儒拆了我的菜圃还要拆我房子,我当然不许他胡来。” 黑衣男子脸色肃然,沉声说道:“我再问你一遍,冰魂魄到底在哪里?” “早就走啰,难道人家要走我还要抱着人家大腿刨根挖底,问人家何时吃喝拉撒不成?”窦长安抿了抿嘴答道。 一身鹰鹫气焰的黑衣男子双手悄然握拳,余光却捕抓到池塘边上的四只巨大脚印,两条剑眉微皱,嘴角出奇地泛起了笑意:“哦?原来这池中还有只西域蛤蟆?” 窦长安脸色微变。 黑衣男子的目光投向池塘:“他们是从这里跑了?” “即便是,你又能怎样?”窦长安双手负于身后,轻描淡写地说道。 慕长生面无表情,如夜黑衣无风鼓荡:“让我过去。” 铺天蛊然的杀机在湿润的空气间遽然勃发,令人窒息发指。 “你敢?”窦长安神态自若,波澜不惊地说道 “封剑闭鞘二十年,我不信你还是洪荒神仙境界。”话未落音,黑衣男人便向扎起丸子发髻的中年男人步步逼近,宛若狂风肆虐的气机咄咄逼人。 曾让整座江湖为之一颤的窦仙儿,纹丝不动伫立如松,嘴角却悄然的上扬,与此同时在窦长安的周遭亦悄无声息地泛起一阵席卷天地的气机。 慕长生步步紧接,如松针般的银色发丝随风摇曳,周遭的泥土地以两人为中心,裂作一条又一条泾渭分明的纹路,漫天泥沙碎石飞溅百丈,紧接着又被两人衍生而出的气机生生碾压,最后化作尘埃粉末弥散在风中。 虽然说窦长安极力表现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此刻浑身上下的肌肉绷紧如弦,不敢有一丝松懈。 沙尘弥天斗乱,适才纹丝不动的参天大树飒飒摇晃,引动无数落叶飘飘洒洒,平静的池水剧烈翻腾,水车缓缓翻转,咯吱咯吱响个不停。 十步的距离不长,可当黑衣男人走到第五步时,忽然地收住了脚步。 两人目光交接针锋相对,一场撼天大战一触即发。 怎料黑衣男子止住了气机,望着眼前扎起丸子发髻的男人,目光深邃道:“待你重回剑神境界,我再与你一战。” “还有,下回若再让我遇上冰儿,我断不会再把她让给你。”黑衣男人一纵身,犹如一道黑色闪电,凌厉地抹过无边大泽。 窦长安形影落寂地伫立于池边,难得一见地认真道:“痴心妄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四十七章 襄阳城 四人沿着老农指引的小径横穿金灿稻海,又南行了两日。 襄阳高逾五丈的城墙终于隐约出现在眼前,脚下也由乡间泥道变作了一马平川的官道。来往襄阳的途人络绎不绝,还未入城,官道的两旁的小摊档已是琳琅满目。 在堆金积玉朱门绣户的襄阳城中,能经营起一份正经八儿的生意是人人眼红的肥差事,寻常摊贩想要在城中占上一地做买卖,那得缴上大笔银子,可即便如此,为了谋得襄阳城中的一席之位,争到头破血流大有人在。 城外的官道延绵数里,乃进入襄阳城的必经之路,自然而然也成了商家眼中的一块肥肉,虽说在城外官道两旁做买卖.比不上城中的风水好地,但摊费低廉人流纷至沓来,也不失为油光闪闪的膏腴之地。 在穿行稻海的一路上,白衣手执水寒与棕毛小熊走在前头,但襄阳城熙熙攘攘鱼龙混杂,白云不想节外生枝多出纰漏,便把这只活蹦乱窜的小熊摁回到书箱里头, 白衣清冷出尘不食人间烟火,再配上一柄绝世无双的水寒宝剑,翩若惊鸿惊为天人,引得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都想要看个清楚这位宛若天仙下凡的女子。 “白云,襄阳城就在眼前,入城以后你和雨若姑娘有何打算?”素袍公子的视线望向前方,似望着白衣如雪的女子又好似望着远处的襄阳城头。 白云也抬起头望向远处,摇头苦笑道:“实不相瞒,本想到了襄阳之后便寻找失散的同门,可襄阳城如此之大,也不知师兄他们现在到底身在何处,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办法,更别提打算了。” 素袍公子沉思片刻说道:“也是,想要在这诺大的襄阳城中万里挑一,就好比是在茫茫大海中捞针,如今天色也快傍晚了,依我看今晚就先找一家客栈落脚,休整一宿,等明日再找你师兄他们也不迟。” “只好这样了。”白云点头道。 襄阳的城门高逾四丈,城门上是将军督战的议事阁楼,城门厚约半丈为枣木所造,跨过城门大概要三十步的距离,可见襄阳城墙之厚固若金汤。 城中的房屋瓦道:“赶紧准备三间上等客房,千万别怠慢了客人!” “各位客官请稍等,掌柜的马上就端上全襄阳最出名的菜肴。”说罢客栈掌柜毕恭毕敬地退下,不一会又端上了一壶酒。 “这是本店珍藏多年的佳肴美酒,说不上多金贵,可见这位公子如此大气,这壶酒的账就算到掌柜的账里头了。”掌柜的说道 “不可不可,一账归一账,老子跟儿子都得分清楚,哪有喝酒不给钱的道理?这壶酒值多少银子算到总的账上边去便是。”素袍公子爽朗道。 “诶!这可使不得,也不怕公子笑话,我这当掌柜的做遍了五湖四海的生意,却从未碰到像公子这般投缘的,这壶酒就当是掌柜的与各位交个朋友。”掌柜一脸正色地说道。 “好!既然掌柜如此好客,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素袍公子笑道,能经营这么大一间客栈,掌柜是什么人,他当然心里有数。 掌柜的处世之道拿捏得炉火纯青,又乘机问道:“既然是朋友,那掌柜的敢问公子贵姓?” “姓龙。”素袍公子说道。 心眼不俗的素袍公子给白云和自己各倒上了一杯酒,扬手就是一杯,过后也不忘当着掌柜的面对杯中酒来几句客套的赞美,白云却不为所动,望着杯中的酒怔怔入神。 “掌柜的,这才刚到饭市就座无虚席了,你家福缘客栈怕是襄阳城中屈指可数的大客栈了吧?”素袍公子放下酒杯试探地问道。 “公子好眼力!不是我吹嘘自家客栈,自打祖辈起福缘客栈这个招牌整个襄阳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门前金漆招牌上福缘客栈四字,可是当年太祖老皇帝南巡至襄阳亲自提的字,在襄阳城中咱福缘客栈敢认第二,还有哪家客栈敢认第一。”掌柜的脸皮仿佛比板砖还厚,黄婆卖瓜不见脸红道。 “这么说每日出入福缘客栈的外地人可不少啊。”素袍公子划开象骨折扇道。 “不错,入住的外地人比荆州本土人多一大半哩,许多都是回头客了,经商的都知晓到来襄阳就得住福缘客栈,我这客栈床够宽,被子够暖和,住得舒坦,吃得舒畅。”掌柜毫不吝啬地自夸道。 “那掌柜你可曾见过一行外地人,四男一女,有的佩着长剑,其中有一书生模样的男子,还有一人手中拿着一柄扇骨镀有金丝,两面画有锦绣山河的扇子。”一直保持缄默的白云开口问道。 “镀金扇子?”掌柜自言自语,挠头思索了良久又道:“哎哟,这位少侠,你瞧掌柜的这脑袋不好使了,掌柜的替你问问店里的伙计。” 掌柜招手把店里的小二逐一招呼过来查问,都说见过佩剑的外地人,可就是没有人见过拿着镀金丝扇子的张子山一行人。 白衣女子黯然失色,转过头看向门外人来人往的大街。 白云的目光又黯淡了下去,心中念道,到底林师兄和张子山他们在哪?莫非已经离开襄阳了? “少侠呀,自古就有过江龙不如地头蛇一说,我这当掌柜的在襄阳这一块,虽不如官老爷们的脸上贴着金,可三代从商在同行里也算有些分量和威望,门路和脉络也宽广,不如我派个小二到别的客栈中打听打听,但襄阳城幅员辽阔只怕一时半会打听不了个究竟,可能得花上些功夫。”掌柜说道。 “那就劳烦掌柜了。”白云拱手道谢。 “哪里哪里,过门就是客嘛,你们是龙公子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今晚好生歇脚一宿,说不定明日大早就有消息了。”掌柜笑道。 素袍公子给掌柜塞去一精细绣花钱囊,说道:“掌柜的,有消息就立马带回,千万别耽误了我这位好友的时间。” “得嘞!”掌柜接过钱囊,只觉得手一沉,心中高兴地念道,这钱囊还真沉,百十两银子是跑不了。 “那掌柜的现在就让小二给少侠打听去。”掌柜眉开眼笑捧着钱袋走开了。 哗地一声,素袍公子又收起了扇子,目光悄悄落在张雨若的身上,张雨若虽然一如既往地冷淡,可始终掩盖不住她眼中的忧虑之色。 素袍公子素来不是撞了铁墙便会悉听尊便服软的主,出言安慰道:“雨若姑娘,掌柜已经派人去打听了,说不定明日就能打听到消息了。” 张雨若稍稍抬头嗯了一声后,视线落到酣睡在书箱中的小怪身上。 紫衣的细眉成了一个倒立的八字,这个白衣的性子可真是冷到骨子里头去了,正要开口却被素袍轻轻扯住衣角,最后只好扭过头,冷哼了一声不再看白衣一眼。 各式菜肴陆续上桌,爆炒焖煎煮,应有尽有,色香味俱全,馋得隔壁桌子的食客舌头根子都快掉地上了。 素袍公子夹起一块红焖肉放到白云碗里,轻声安慰道:“莫要着急,先尝尝这襄阳的特色美味罢。” 白云点了点头,目光神游间,捕抓到白衣看着小怪的温柔神态。 无意穿堂风偏偏引山洪。 白衣十足皓月映射下的湖水清澈无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四十八章 神仙姐姐 满桌佳肴,除了素袍公子酒肉均沾,白云与张雨若都只是草草动了下筷子便再无心品尝。 饭后各自回到客房,白云和张雨若各自一间,而素袍公子则和紫衣婢女秋离住同一间。 咔吱,素袍公子推开房门,手上还拎着半壶饭桌上余剩的佳酿,紫衣婢女娓娓跟在身后,进房后转过身子轻轻扣起房门,一举一动不敢生出一丝涟漪微波,生怕叨扰了自家公子的酒兴。 客房摆设精致奢华,床具全是用上等木材所造,墙壁上挂着数幅价值不菲的山水墨画,也就这福缘客栈的掌柜心大,要是换做其他客栈的掌柜,哪里舍得把这等宝贝拿出来显摆,也怪不得掌柜有底气吹嘘自家客栈是襄阳城中敢认第一无人敢认第二的大客栈。 房中的装饰虽是不俗,但远远未到能入素袍公子法眼的境地,紫衣才刚扣上门锁,素袍便心痒难耐地来到圆木桌前坐下,手指呲溜地就把桌面上摆放整齐的陶瓷酒杯翻起,微微抬首,哗啦哗啦地把壶中的琼浆玉露倒入酒杯,接着咚一声把酒壶扣回桌面,袖一扬,干净利落地闷了一口。 酒意微醺,素袍公子两道细长的眸子眯起,陶醉至极。 紫衣目光婆娑,望着沉醉在酒香中的素袍公子,神色莫名其妙地变得有些落寂,轻移莲步走到素袍公子的身后,伸出娇嫩白皙的双手,在素袍的肩膀上轻轻糅挪,紫衣这一路走来,身上女子独有的香气在客房中蔓延,甚至还要盖过酒香几分。 “咦?好大的醋味!哪来的?”素袍公子眯着眼睛,头微微侧向身后的女子,细细嗅了起来。 紫衣满脸涨红,手上不由自主地用力。 “哎呀!”只听素袍公子一声吆喝,五官挤作一团。 紫衣吓得花容失色,自知被素袍公子一语破心中的想法,心头一惊手上用力过了头,连忙停住手弯下腰,想要把脸探向前跟主子道歉,谁知素袍公子也恰好回过头,就这样两张脸撞在了一块,鼻子贴着鼻子,眼睛瞪着眼睛,紫衣的心脏扑通扑通猛跳不止,脸上绯红发烫。 约莫是酒意正酣的缘故,素袍公子的脸上也微微泛红,与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相得映彰,说是倾倒众生女子也不为言过。 素袍公子的嘴角微微上扬,舒心一笑道:“说错了,是香味才对,本公子不过是说错了一个字而已嘛,用得着这般惩罚?” “不过说来也怪,自北往南,喝的酒不少,酒量却越来越差了,好了本公子有些乏了,睡觉!”素袍公子耸了耸肩说道。 可刚站起身往床边走了不到几步,素袍公子又停住了脚,浑身打了个哆嗦说道:“秋离啊,今晚会有些冷,别睡地板了,跟本公子挤一挤,顺便暖暖被窝,但是起床下床的动作小些,千万别吵醒本公子。” 紫衣一愣,连忙点了点头,脸上的绯红不消反增。 入夜后,襄阳的夜市依旧是喧嚣不褪,白云坐在窗边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思绪飘忽,自在云梦泽与髻霞众人失散以来,一路披荆斩棘好不容易来到了襄阳,可想要在偌大的襄阳找出师兄们的下落又谈何容易? 白云收起无精打采的目光,回过头却不见那个活泼调皮的身影,由心一笑,深锁的眉头也一瞬舒展开来,心里嘀咕,小怪定是又跑到白衣的房间玩耍去了。 想到这白云自顾自地摇了摇头,提起裹布神荼要到街上走走,想借嘈杂的人气散散心中的灰霾,说不定还能打听到师兄们的消息。 谁知白云前脚迈出房门,后脚与白云住处相依紧邻的那道房门也被推开了,白衣佩剑从房中走出,小怪屁颠屁颠地跟在女子身后,白云和张雨若相视了一眼,两人都是一愣。 襄阳的夜穹月明星稀,白云和白衣并肩走在街上,小怪被塞在白云后背的书箱中,不时偷偷地探出半个脑袋四处张望,好在热闹鼎沸人流摩肩接踵,没有人注意到这只被摁在书箱里头的小熊。 两人似乎心有灵犀,一路上都沉默寡言,在路过一处街角时,一眼珠子水汪汪约五六岁的小女孩,抱着一个与她差不多大小的褪色木盒向两人走来,盒子里头摆着些饰物,材料说不上稀罕,可手工倒是不差。 “哥哥姐姐,买个头钗好不好,我还没吃晚饭,养娘说我要是卖不出一个,今晚就没饭吃了。”小女孩水汪汪的眼珠里头泛起了碎光,可怜巴巴地低下了头。 不知为何,白云的心头忽似被细针猛地一戳,这个女孩与他何曾相似,白云不像不闻不问的路人,顿时就收住了脚步,蹲下身子捏了下女孩的脸蛋,温煦笑道:“小妹妹莫要哭,哥哥帮你买一个。” 小女孩听后稍稍抬起头,白云替她抹去眼角的碎光,水汪汪的眼睛才又重新绽放出灿烂,她天真地笑道:“谢谢你大哥哥。” 白衣也随之停住了身子,她的视线遮遮掩掩地落在白云的身上,虽然脸上依旧冷若冰霜,可眼中却多出一股莫名的温柔。 白云挑选了良久,伸手拿起一支用江南梧桐木雕琢的发钗问道:“这支发钗多少钱呀?” 小女孩摊出两个手指头道:“大哥哥,这个要十个铜板。” 白云温和一笑,从腰间摸出了一堆铜板,这些铜板是白云下山前徐晶给他防不时之需的,他本来是不打算要的,因为下山有师兄们照顾,压根就用不上银子,但徐晶把这些铜板缝到了腰带里头,白云也是后来才知道。 “来,拿着,快回去吃饭吧。”白云把十个铜板放到木盒子中,伸手摸了摸女孩的脑瓜。 “大哥哥,你真是大好人。” “给!神仙姐姐一定会喜欢的。”小女孩把梧桐木发钗递到白云手中,偷看了白衣一眼咧嘴一笑,收起盒子欢快地消失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白衣的脸上出奇地闪过一丝笑意,但稍瞬既逝。 小女孩童言无忌,白云却感到脸上发烫,站起身子后挠了挠头,把发钗轻轻递向小女孩嘴里的神仙姐姐,但他深知张雨若的性子,也做好吃闭门羹的准备。 “送。。。送给你”白云侧过头支支吾吾地说道。 许久都听不见回应,就在白云缩手之际,却听见白衣平静地说道:“谢谢” 白衣接过了发钗。 望不到头的长街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可此时仿佛就只剩下两人。 好景不长,美妙的画面戛然而止,街上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辆浮雕精美的马车在街头风风火火而过,襄阳城中的街道皆为山川大石所砌,尽管可供十马齐驱,可街上人头涌动两侧又是繁杂的摊档,而这辆马车一路狂奔,丝毫没有减缓速度的意思,拥挤的人潮只能纷纷靠向长街街两头,生生挤出一条道来供马车飞驰。 白云和张雨若自然也不例外,两人随着人潮被挤到了两边。 马车呼啸而过,后头还跟着一群高壮的恶仆,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这群护主的恶仆竟然能轻而易举地跟上飞奔的马车,确实是令人生畏,细细一想马车上之人怕且不是一般人物。 可当马车的帘布被风掀开,里头却是一位面如玉冠细皮嫩肉的公子纨绔,这位目中无人驱使马车横冲直撞的公子,正左拥右抱着两个浓妆艳抹的美艳女子饮酒作乐。 马车转眼便远去,长街恢复了常态,夜市上买卖如常,好似对马车上那位纨绔子弟的所作所为早就见惯不怪一般。 这时,白云身后的两个小贩打起了牙祭。 “哟,你瞧,咱温二公子出门的排场可真大哩”一个子高瘦的摊贩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双目放光地说道。 另一位身材臃肿的摊主笑道:“哎,我说你这乡巴佬是第一天来襄阳城做生意吗?咱温二公子是谁?温家可是有头有脸的大家门第,排场不大是要给温家丢脸的。” “不知温二公子又要去哪儿逍遥快活呢?”高瘦的摊主好奇地问道。 “听说前些日子温二公子砸下重金买了半间紫凤楼,紫凤楼的姑娘那个嫩啊,都快挤得出水了,今晚温二公子怕是腰子骨都得折上几折喽。”那身材臃肿的摊主贼眉贼眼地笑道。 言语间,高瘦摊贩发现旁边站着个气态独绝的白衣女子,连忙招呼道:“诶姑娘,来看看来瞧瞧,我这的手帕全襄阳最好。” 白衣冷淡撇了一眼后便不再搭理。 “我们再往前走走吧,看能不能碰到到师兄他们。”白云说道。 “嗯”白衣点了点头。 可下一刻,白衣女子脸色骤变。 还未等白云反应过来,白衣便潇然穿入人群,白云如坠云雾中,回过神后也跟着白衣的背影追去。 长街上,一个贼眉鼠眼的矮瘦男子得意洋洋,边走边把玩着一块通体晶莹的皎白美玉,脸上乐开了花,可忽然间他全身的毛孔都竖了起来,分明是感觉到有一道寒气直逼背脊,回过头一看,有一抹白衣穿插而来,动作凌厉。 “他奶奶的,老子就不信你有三头六臂,这都能追得上来。”说罢,矮瘦男子拔腿狂奔,可他哪里是白衣的对手,飞奔了百十丈距离便气喘吁吁,还被街上石块和行人绊倒了好几回,都是顾不得钻心的痛意爬起,只不过那抹白衣始终如影随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四十九章 大笑和尚 “他奶奶的,这人怎就这般死心眼呢,要是被追上了不就白忙活一场了?”矮瘦男子心中暗道,咬了咬牙急中生智绕进一条小巷,想要甩掉身后不依不饶的白衣。 白衣洞若观火,哪里会被这种雕虫小技所骗,一纵身也追进了小巷,追赶间顺手拈起一块小石子,白皙如芊葱的手指微微弯曲,轻轻一发力,小石子就好似水花激射,不偏不倚正中矮瘦男子的大腿。 “啊!”矮瘦男子惨叫一声随即倒地,连滚地爬站起想要继续逃窜,可大腿被石块击中发麻无力,一瘸一瘸走不到几步又栽倒在地。 白衣一脸冷颜缓步走近,矮瘦男子瘫坐在地上战战赫赫地往后挪,脸上尽是惊恐失措的神态。 “还给我”白衣张雨若伸出手冷冷地说道。 “还。。我还”男子右手伸入衣襟中好似要掏出些什么,张雨若眉头紧锁,视线谨慎地注意着男子的一举一动。 只见矮瘦男子右手从衣襟中掏出一块系着红色细线的皎白美玉,缓缓递给白衣女子。 紧接着,矮瘦男子支撑地板的左手却忽然洒出一道白石灰粉,趁着粉尘飞扬女子看不清周围状况,矮瘦男子忍着大腿的酥麻一瘸一瘸地逃窜,手里紧紧攥着刚刚从女子身上偷来的玉佩。 “啊!”又是一声惨叫,矮瘦男子不知被什么击中了后背,像擀面杖般倒在地上翻滚了数圈,待回过神时,才发现眼前站着一个提裹布长剑背书箱的年轻人。 “真是撞了邪了,今天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啊?”矮瘦男子揉着后背喃喃道:“这跟头老子认栽,还给你们了还不行?” 说罢,那长了一副贼眉鼠眼的矮瘦男子随手一扬,玉佩当即被远远掷出,皎白剔透的玉佩在月色的映耀下宛如一缕星芒飞过,下一刻便要落在地上化作一摊玉碎。 尽管不知那块玉佩的来历,但见张雨若如此着紧,白云能看得出那块玉佩对她而言意义非凡,急忙纵身飞扑,想要接住那块玉佩,可玉佩惊艳一刹后,好似一闪而过的流星落向地面,白云道行不够,压根来不及接下玉佩。 眼睁睁看着玉佩离化作玉碎就在咫尺之间,巷尾的拐角处忽地闪出一个光头人影,那人轻而易举地接住皎玉,紧接着俯身长掠,用另一只油腻腻的手将欲要溜之大吉的矮瘦男子拎起,再而平稳落地。 “哈哈哈,好你个王老三,当真是受不住馋虫的寡妇,是不是嫌上回揍你揍得轻巧了?”那个光头人影原来是个黄袍老和尚,他疯疯癫癫地笑个不停,抬手把矮瘦男子丢在了地上,又狠狠地剐了他一眼。 “和尚爷爷,老三错了,下回不敢了,再。。。再饶我这回吧”矮瘦男子哪里料得到会在阴沟子里翻船,而且又是栽在了这疯和尚的手里头,浑身瑟瑟颤抖,双手合十跪求饶道。 “哈哈哈,你这个龟孙子,没半点出息,别以为你们这些襄阳城的青皮无赖扎起了堆,就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干这些偷蒙拐骗的阴损事你小子当心生娃没屁.眼,你们那无赖帮派叫什么来着,青龙堂?你等着,看老衲哪天心情不好就去给你们一锅端了,就当作是给襄阳城替天行道。”老和尚明明是很生气,却大笑不停道:“对了,上回你小子说要整只烧鸡给老衲尝尝,老衲才答应放你走的,这都多久了?不行,看样子老衲得替你家里头的老娘亲好好教训教训你。” 矮瘦男子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急忙从怀中摸出一包油腻的牛皮纸,战战赫赫地说道:“和尚爷爷,你看这鸡腿我原本是想留着给我娘吃的,现在来孝敬您老,你就发发慈悲再放我一回吧。” “哈哈哈,我呸,放你娘的狗屁,还孝敬您娘?你倒不如说襄阳城里的母猪都会爬树了?你这个龟孙子满嘴胡话没一句真心实意,你要是真的打算把这只鸡腿带回家孝敬你娘,诶!别说打算了,即便是有过一丁点的念头,老衲这个项上的光头就削下来给你当夜壶你信不信?”和尚抹了一把光秃秃的头顶说道。 白云神色愕然,从上到下打量着和尚,身材中等披着一道褪色的暗黄色长袍,脸颊满是花白的胡渣,无论说什么都总是要大笑不止,若非剃了光头身上披着佛家衣袍,那当真与市井的青皮无赖并无多大区别。 白云又定眼一看,和尚虽然剃了光头,可脑壳上却没有半个戒疤,白云泛起了疑惑,敢情这黄袍和尚当真是出家人? “不敢不敢,小的哪里敢用和尚爷爷的头颅做夜壶。”名叫王老三的矮瘦男子又惊又怕。 “哈哈哈,不敢?那就是有过这样的想法喽?岂有此理,竟然想将老衲的头颅拿去当夜壶,就是你那串葫芦小鸡儿是金做的也不成,今日老衲非把你揍成一坨屎不成。”和尚挽起衣袖双手叉腰,怒视着趴在地上求饶的矮瘦男子。 “和尚爷爷,饶命啊!饶命啊!”和尚还未动手王老三就十足那惊弓林鸟,双手急忙护头,惨叫不断。 “哈哈哈,喊什么喊?你可是带把的?跟那青楼娘们一个怂样,老衲都还没动手就喊得地动山摇了。”和尚边笑边没好气地骂道。 王老三灵机一动,心中念道:“青楼?对!这个臭秃驴一天到晚蹲在人家紫凤楼门前偷窥,少几锭银子总比挨上一顿打要强吧,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山水有相逢,这回老和尚得势,下回连本带利给通通拿回来。” 于是王老三松开护住脑袋的双手,哆哆嗦嗦摸出几锭碎银道:“对对对,我是娘们,和尚爷爷可千万别动怒,肝火旺盛有损无益啊,听说紫凤楼新来了几位花魁可谓花容绝代,天姿国色,一夜春宵就得要个好几百银子,小的这里恰好有些碎银,虽然不多,但在紫凤楼喝个小酒还凑合,说不定还有机会见识见识那几位新来的花魁。” 和尚冷哼一声又哈哈大笑道:“出家人六根清净慈悲为怀,佛门有酒肉不沾的规矩,虽然老衲入俗修行,不拘束于门派之间,可老衲年少时也曾受佛家恩泽,心中有佛便怎么也算半个出家人,平日老衲连蚂蚁都不敢弄死一只,你这个龟孙子竟然教唆老衲去碰女色?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你可是想老衲死后入十八层地狱?” 见和尚的反应如此大,王老三心中顿时又没了底,可下一刻忽觉得掌心有凉风飒飒吹过,低头一看,黄袖拂过手心,原来是黄袍和尚把碎银给收走了。 “哈哈哈,虽说饮酒吃肉碰女色都是出家人的忌讳,可佛祖说得对,世间万物皆空,唯其空,能包罗万象。依老衲之见,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嘛,这些碎银老衲就收下了,就当作是你这龟孙子孝敬你和尚爷爷我的,这回就再且饶你这龟孙一回,但事不过三,下回要再被我逮住非剥了你的皮不可。”和尚把碎银收入怀中,又把从王老三那抢来的牛皮纸撕开,一只香脆金黄的烧鸡腿露于眼前,和尚大口咬下,油汁飞溅,满嘴油光。 “多谢和尚爷爷大恩大德。”王老三连续咽了好几口唾沫,一瘸一瘸地离去,心里头把和尚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本来这只鸡腿是留着当夜宵下酒的,可谁知道半路杀出个疯和尚,玉没了,银子没了,鸡腿也没了,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和尚大口嚼着鸡腿,眯起半只眼睛将玉佩高高举起与月光重叠,看了半天大概是没琢磨出个究竟,扬手就把玉佩抛给白衣,然后哈哈大笑地没入巷尾没了影子。 白衣接下玉佩,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白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中念过,这个和尚当真奇怪,无论说什么都要哈哈大笑一大通,视佛门规条若无物,饮酒吃肉沾染女色。咦!这难不成就是襄阳双怪之一的大笑和尚吗?不过怪不怪又与自己何干?既然玉佩安然无恙,眼下最重要的便是要找到失散的同门。 回到了客栈,白云与张雨若各自回房,夜入三更,白云仍是辗转难眠,白衣女子那声温柔的谢谢,始终萦绕在他的耳边挥之不去,好似连绵不断的浪.语柔柔敲打着心房。 白云索性翻过身子盘膝而坐,双手搭在双膝之上,闭起眼睛缓缓吐纳,想歇力平静心中的波澜,并学着窦长安调理经脉的手法,将气海中余下的杂乱内力抽丝剥茧,以求能化为己用,但清风决与大般若心经孕育出的佛胎道根澎湃涌动,好像有数股迥乎不同的力量同时撞在了一起,颇有崩山裂地之感,又直觉丹田气海剧痛不止,可白云早就习以为常,足足三品内力,以他天成境的皮囊又如何装载得下,好在先前窦长安替他抽丝剥茧,除去了大部分体内的杂乱气机,这才不至于有气海炸裂的险状,想要修得大成自然要熬得住苦头,白云略微摆正身子继续抽丝剥茧,一股熟悉的寒流从手腕处进入周身经脉再而涓涓流入气海,狂风暴雨的骤然停歇,这股寒流就好似一条绳子,把气海中的不相容的内力拧成了一团。 半个时辰过去,白云额前尽是密密麻麻的汗珠。 当白云再次引动气海时,惊觉气海浑然饱满,没有一丝气机逆流之象,算上头几回的抽丝剥茧,气海中的内力愈发纯粹,可战场上有句老话,兵不在多,而在于精,与抽丝剥茧前的四品内力相比,如今的三品内力褪去了浑浊,才是真真正正的浑然天成。 “为何我气海中明明有足三品内力,却仍是迈不过天成上境这道坎子?”白云苦涩地笑了笑,自言自语道:“不知渐离和小古踏上了入弦境界了没有,怕是只有我还在天成境界徘徊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五十章 城东死人了 清晨,窗外淅淅沥沥地下起了细雨,往日沸沸扬扬的襄阳街市也因这场细雨清净了些许,人潮不像昨日进城时那般攒动,但照样有稀疏的行人打起油伞冒雨赶集,街上的吵杂都被雨珠敲打房檐的清脆声响给掩盖了一大半。 几乎一夜未眠的白云翻身起床,简单洗涮后提起裹布神荼,望了眼还在趴在床上呼呼大睡的小怪,自知挪不动睡意正酣的小熊,无奈地摇了摇头独自下楼。 虽然下起了细雨,可在客栈吃早饭的客人可不少,有些是襄阳本土的富足人家,有些则是与白云他们一样途径襄阳的游人旅客,好在掌柜的早早就给众人留了一桌好位置。 “白云!”素袍公子看见白云下楼,连忙招呼道。 待白云坐下后,素袍公子又侧目望向楼梯,稍稍惊讶地问道:“雨若姑娘呢?没与你一同下来?” “刚才我下楼看见雨若的房门还锁着,她应该还在房里。”白云点头答道,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素袍公子眉头疏朗,哦了一声也笑道:“也是,这几日舟车劳顿,大家都疲惫不堪,晚起一些也不足为奇。” 紫衣婢女听后却微微皱起秋水长眸。 两人言语间,门外却出现了白衣的身影,原来天还未亮透,张雨若便到外头打探消息去了。 福缘客栈内客人不断,走一批又来一批,一邻靠着白云等人的桌子前,坐着两个衣着鲜亮的襄阳富商,摆满糕点的桌上放着一只银丝鸟笼,笼里头饲养着一只通体乌黑的八哥鸟。 “死人啦!死人啦!死人啦!”那只乌漆嘛黑的八哥突然惊叫了起来。 只听坐在鸟笼对头的富商说道:“诶,虽然我不喜好养鸟,但别家的八哥鸟都灵性得很,逢人便道恭喜发财诸如此类的喜庆话语,嘴里好像浑过油一般,其实八哥鸟可不傻,它晓得只要主人长脸了高兴了,自然是少不了一顿鲜美的虫子,怎地你这只八哥偏偏学会说这般晦气的话?就不怕你教训它?” 另一个富商拿起一根竹筷,轻轻地敲了敲银丝鸟笼,对着笼中的乌黑鸟儿说道:“老八,闭嘴,不许胡说!你再胡言乱语,今天就不喂你虫子了。” 笼中八哥当真是刨人心肝的主,见主人生气了,立马就乖乖地闭上鸟嘴。 “你有所不知,今早我路过城东,那边死人啦!”八哥鸟的主人说道。 “死人了?”另一个富商惊讶道。 “可不是,哎,晦气得很,大清早出门就碰见死人,路边那些起早的孩娃吓得大呼小叫,恰好我托着老八经过,约莫是老八听见那些孩娃大喊死人啦死人啦才学回来的晦气话。” “我住在襄阳几十年,城中小偷小盗倒是不少,可死人这门子事着实是稀罕,死的是什么人?” “看穿着好像是哪家店的小二。” “怎么死的?” “不晓得,满地都是粘稠的血迹,怕是死了一晚才被发现的,后来官府把尸体收走了。” “啧啧啧,到底是何人如此造孽,竟然连一个店小二也不放过?” 素袍公子在不经意间听见两人的对话,心中疑云如涟漪层层荡开。 “诶,伙计,你们家掌柜的呢?怎么一早上都没见着人影?”素袍公子招呼一位小二问道。 那小二摇了摇头道:“不知晓哩,好像一大早就出去了。” “那你家掌柜可有留下什么话没有?”素袍公子又问道。 “哎呀公子,你瞧这客人如云如水,我打一早翻开被子就没有歇过脚,即便掌柜当真说了啥我又咋记得呢,说不定等会我家掌柜就回来了,你就再稍等一会,等他回来后你再亲自去问他,我得先去忙活了,要不然等回有客人向我家掌柜告我的状,那我可跳进黄河都洗不干净啊,掌柜的肯定又以为我偷懒,非剥了我的皮不可。”小二一脸不耐烦,说完便要抽身离开招呼其他客人。 素袍公袍心思玲珑,不漏痕迹地往小二手里塞去一锭银子,微微笑道“俗话说长命活长命干,昨夜你家掌柜才说要交我这个朋友,要是他回来敢说你偷懒怠工,要剥你的皮扣你的银子,你就尽管推到本公子的身上便是,本公子也不介意揽下这盆脏水,别家的纨绔你掌柜可以不给面子,可本公子的面子你掌柜可不能不给啊。”素袍公子利诱相逼笑道:“小二哥,你就再认真想想你家掌柜可有留下什么话?” 店小二被素袍公子哥一唬心中没了底,可细细一想,反正银子到手,掌柜的与这个公子又是朋友,怎么算都不是亏本的买卖,便顿时换了副嘴脸,一拍脑袋赔笑道:“哎呀,公子你瞧我这记性,掌柜出去前是留下了些话,公子先容我想一想。” 店小二眼珠转了转,凑到素袍公子耳边轻声说道:“今日一大早襄阳城东边死了人,掌柜见昨晚派出去帮各位打听消息的小二还未回来,怕耽误了各位的时间,也怕那个伙计出事了,便说要亲自出去一趟帮各位打听打听消息,让各位在客栈中等他回来,本来啊掌柜是不让我跟任何人说的,因为那个伙计不是襄阳人,在襄阳也无亲无故,也没见跟哪个亲戚有书信来往,只要官府那边银子給足了,死了就死了,可要是处理不好传了出去,伙计的家人上门找麻烦,到时又得赔上白花花的银子,这不等于闲来无事拿黑泥巴往自个身上抹吗?” “那你知道那个伙计是怎么死的吗?”素袍公子低声问道 “听说是被银针穿破喉咙死的。”小二答道 素袍公子沉默了片刻,摆了摆手道:“行了,你先去忙活吧。 “好嘞公子,那我先去忙活了”客栈小二恭恭敬敬地哈着腰退下。 “龙公子,掌柜那边可有我师兄他们的消息?”见素袍公子与那小二呢喃了许久,白云心急道。 “暂时还没有。”素袍公子摇头答道。 “昨夜我与雨若在襄阳城中逛了一圈,想打听打听消息,可襄阳城真不是一般的大,如果掌柜还打听不到消息的话,我们就只能离开襄阳直接下江南了。”白云寻思道 “莫急莫急,掌柜说他三辈都在襄阳扎根行商,人脉宽广,想必定能打听到你师兄他们的消息。”素袍公子安慰答道。 这时客栈外走进一个臃肿的身影,正是福缘客栈的掌柜,他收起了油伞拍了拍肩上的水珠,径直走向白云等人。 “公子,少侠,打听到了打听到了。”掌柜上气不接下气道,似乎是一路小跑回来的。 “他们现在人在哪里?”白云心急火燎地问道,就连一向性子冷淡的张雨若也把视线投向掌柜。 “少侠莫急,先听掌柜的道来”掌柜稍稍平复呼吸道。 “掌柜的有个同行是在城东紫凤楼附近开茶馆的,他说几天日曾见过少侠要找的那行人,少侠大可到城东去找一找。”掌柜摸了摸发髻的水珠说道:“全身都湿透了,掌柜的先去换套衣服。” “白云,你师兄他们会不会就在城东?”素袍公子猜测道 白云点头道:“无论是真是假,都得先去一趟城东。” 说罢,白云与白衣便动身前往城东。 素袍公子望着匆匆离开客栈的两人,不慌不忙夹了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细细咀嚼喃喃道:“这个江湖真的越来越有趣了。” 紫衣秋离却满脸疑惑道:“公子,奴婢不懂。” “我也不懂。”素袍公子笑了笑答道。 待掌柜换好了衣服,素袍公子又向掌柜要了壶客栈的自家酿酒,掌柜的也大方,生怕素袍公子不能尽兴,索性让小二端了两壶上桌,囤积居奇这个道理是个商人都懂,昨晚那百十两银子便是最好的铁证。 素袍公子倒了两杯酒,招呼掌柜一同坐下。 “掌柜的,要您亲自跑腿,辛苦了。”素袍公子举起酒杯道:“这杯是本公子敬你的” “哪里哪里,公子言过了,能帮上公子的忙是掌柜的福气啊。”说罢,掌柜也举起酒杯一口闷下。 “咦,怎不见昨日出去打探消息的伙计?”素袍公子又为掌柜和自个的杯子各倒满酒:“本公子得好好多谢他才行,彻夜替我那好友去打探消息。” “不必了公子,那伙计他昨夜一宿没睡,我让他回去休息了,公子跟掌柜既然是朋友就不必如此客套了。”掌柜说道,神色有些古怪。 “掌柜的,本公子刚才听这的食客说襄阳城东死人了,好像说是不知哪个店的伙计”素袍公子的神态平淡无奇,晃了晃手中的酒杯试探道。 “公子真会说笑,可别听闲人胡说八道,那些人呐都是吃饱饭撑着的,襄阳城乃荆州重镇,出入都有官兵盘查,杀了人插翅都难逃,杀的还是要钱没钱的店小二,有谁会干这种赔本买卖?”掌柜的背脊冷汗如雨,脸上却是赔笑开花。 “掌柜的,本公子只说死的是不知哪家店的伙计,可是没说是店小二啊,你怎么知道死的是店小二?”素袍公子故作讶然道。 掌柜一怔,冷汗不停在额前冒出,吞吞吐吐闪烁其词:“是吗?哎呀,老糊涂了老糊涂了,连耳朵都不好使了。” 素袍公子的目光点了下身旁的秋眸女子。 双眸间灵气流溢的紫衣心领神会,当即给掌柜塞去大锭银子。 素袍公子又道:“本公子虽然是富家子弟,但不傻,与那些只会砸钱买诗,千金买春的败家纨绔大相径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五十一章 一根银针 “不瞒掌柜的,本公子从小在高墙深院间长大,对这些市井趣闻打小就喜闻乐见,掌柜的也大可以放心,本公子守口如瓶,很多东西听过之后转眼又忘了。”素袍公子坦荡笑道,无疑是在强塞给掌柜一颗定心丸。 掌柜心中涟漪迭起,暗暗地掂量着手中的银子权衡利弊,银子入手颇沉,几十两肯定是少不了,心中便念过:“想不到城东死人的消息已经通了天了,可这位公子怎么会知道死的是咱家的伙计?怕是这位心肝玲珑的公子花了些银子,在店里的伙计口中打听的。哼!这班挨千刀的真是白养了,这件事要平息了下去还好,要是因这事漏嘴节外生枝,害我又倒赔百十两银子,到时就一个一个给你们剥皮下油,可这素袍公子已经知道死的是自家的伙计了,瞒是瞒不住了,那倒不如顺水推舟,说不定这个出手阔绰的纨绔一高兴,又是白花花的银子砸到眼前。” “掌柜的还是不相信本公子?朋友之间都不能坦诚相待,罢了罢了。”素袍公子装作起身道:“走,秋离,陪本公子回房好好歇息,襄阳城实在是无趣得很。” 掌柜听道,咬了咬牙,连忙伸手拦下素袍公子。 “怎么了?难道掌柜的还有别的事不成?”素袍公子侧目问道。 “龙公子且先坐下,听掌柜的细细道来”掌柜终究磨不过白花花的银子,赔笑道。 “唉,不瞒公子说,今日大早无故在城东遇害的,正是我福缘客栈的伙计。”掌柜凑近素袍公子小声说道。 素袍公子呷了一口酒后又把酒斟满,双指轻抚过酒杯静候下文。 世故圆滑的福缘客栈掌柜,打记事起就跟着老一辈与四面八方商人打交道,早就是眼观八方耳听六路的老狐狸,悉辨眉头眼色不在话下,自知刚才那翻解释和拖沓多半是让这位公子哥不高兴了。 掌柜亡羊补牢道:“龙公子你可千万别见怪,你也知道掌柜的世世代代都在襄阳生意场上打滚,讲究的就是一个名声,名声没了就啥都没了,这家福缘客栈是我爹我祖宗打拼留下的家业,要是让外头知道福缘客栈不明不白死了个伙计,这般晦气还会有人来住店吃饭?再说,如果让那伙计的家里人知道,肯定又哭又闹地要把福缘客栈的金漆招牌拆掉,少几锭银子掌柜的不伤心也不肉疼,毕竟是自家的伙计,又在客栈帮忙这么久了,多多少少是有些感情的,只是福缘客栈在襄阳城中一直都是数一数二的大客栈,公子你也瞧得见的,店里生意火红得很,其余的客栈早就瞪得眼珠子都快裂出来了,势必抓住这个话柄把福缘客栈往死里踩,巴不得福缘客栈在襄阳消失,是非官司少不了,说不定还会诬陷我这个当掌柜的故意害死伙计,同行之间好比在同一个饭碗里头抢饭吃,同行落井下石使出这般歹毒的伎俩也不是没可能,福缘客栈的招牌被抹黑了再要洗白就比登天还难了,不是掌柜不坦诚相待只是怕在阴沟子里翻了船迫不得已啊,还请公子见谅见谅。” “本公子向来都是通情达理之人,有谁踩到了狗屎还要往脸上摸的?傻子都不会干这般蠢事吧?”素袍公子放下酒杯说道。 掌柜点了点头神色晦暗,轻叹道:“也不知是哪个挨千刀的,连一贫如洗的店小二的主意也打,你说把他心肝脾肺都掏个干净也不见得值几个钱吧?唉,这个伙计在襄阳无亲无故,在这干活也有几年光景了,在店里倒也还算勤快,头脑也好使,连姑娘都没碰过,这么就死了,实在是有些可惜啊。” 素袍公子心领神会,朝身旁的紫衣使了个眼色,紫衣婢女又在袖间取出一锭银子。 “公子啊,使不得,使不得,俗话说无功不受禄,虽说你让掌柜的去打听消息,可掌柜的也没能帮上大忙,这要是又收下公子的银子怎么说得过去。”掌柜的双眼发直,但始终是老辣的商人,俨然摆出一副视钱财如粪土的模样。 素袍公子是明白人,把大锭银子塞到掌柜的手中,说道:“要不是我们急着去打听消息,那个伙计就不会在城东遇害了,再怎么说本公子也脱不了关系,襄阳城繁华富庶,半亩地也贵的让人发慌,掌柜你拿这锭银子在城郊买块好地,把那个伙计埋了吧,也省得让他被官府埋到乱葬岗,成了无依无靠的游魂野鬼。” 掌柜勉为其难地收下银子,心中却沾沾自喜,也不忘拍马屁道:“龙公子当真是活菩萨啊,掌柜的替那身世凄凉的伙计谢过公子,公子的大恩大德,想必他在九泉之下也会牢牢记住。” “诶,这个可使不得。”龙浩天连忙打住道。 “你瞧我这嘴巴”掌柜忙用手堵住嘴巴。 “对了,那个伙计是什么时候死的,又是怎么死的?”龙浩天又问道 “约莫是昨天深夜时分吧,我也是早上才收到消息,便匆匆赶去衙门了,衙门说是被拦路的劫匪给截杀的。”掌柜答道。 “拦路劫匪?有几号人马?那位伙计是被刀砍死的还是被矛刺穿的?襄阳城头上可是有荆州第一重镇的帽子,除了富庶繁华之外守备森严,难道城中还有人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愿意干这刀口舔血的买卖不成?这可是掉头颅的勾当啊,光明正大地杀了人也不擦擦手,还等着官府来擦屁股,不等于引蛇上身吗?真是好笑。”龙浩天轻拍了下桌面说道。 “公子所言甚是,掌柜的在襄阳住了几十年,也没见过什么拦路劫匪,就连敢在明里抢东西小毛贼也不多,不信邪的还未出得了城门就被逮住了,多半是官府懒得为鸡毛蒜皮的小百姓雪冤才搪塞的理由罢了。”掌柜继续说道:“不过说来也奇怪,这个伙计不是死在刀尖矛口上,而是死在一根细针上的。” “细针?”龙浩天故作惊讶道。 “不错,这个伙计是被一根银色的细针贯穿脖子而死的,依我看啊什么狗屁劫匪截杀,谁会浪费力气截杀一个穷酸小二?怕是惹怒了哪位江湖大侠才被杀的,哎,也只能算他倒霉了,若真是被江湖大侠所杀,官府想查也查不了,好在他遇上龙公子你这般贵人,死了才不必当个游魂野鬼。”掌柜拍马屁的功夫当真是天下无双。 素袍公子龙浩天对掌柜阿谀奉承的客套话并不感冒,继续问道:“可有看清那根银针是什么模样的?” 掌柜的摇了摇头道:“那根银针直穿伙计的脖子,浑身是血又臭又腥,勉强还能看出是一根银针,但谁会去拔出来细细查看,这般晦气的事情掌柜可不敢做,再说如果针上有剧毒咋办?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公子你说是不?” 龙浩天把杯中的酒饮尽,打了个哈欠道:“掌柜说得也是,换做本公子也不会。” “咦,这还没到午时,公子就困了?”掌柜见素袍公子打了个哈欠便问道。 “掌柜见笑了,本公子虽巴不得尝遍天下美酒,可酒量却不高,饮了掌柜的珍藏佳酿后生了些困意了,瞧店里车马盈门,座无虚席,也就不耽误掌柜的功夫了,趁着酒意正酣,去滚滚被窝才是正事。”龙浩天眼神迷离地笑道。 掌柜心照不宣,又悄悄望了眼素袍公子身旁的紫衣婢女,心中念过,好一双秋水长眸,惹得众生倾倒啊,是个男人都把持不住,深谙不言地笑道:“好嘞,掌柜的就不打扰公子的雅兴了,有何需要随时吩咐。” 掌柜双手插袖刚要转过身子。 “等等。”龙浩天忽地沉声道。 “公子还有何事?”掌柜的一愣,感情这公子纨绔翻脸比翻书还快?莫不是想讨回适才那锭银子吧?这也过寒碜了罢。 紫衣又悄悄塞给掌柜的一钱袋钱囊,这让老于世故的掌柜乱了方寸。 素袍公子凑到掌柜耳根子边说道:“用银针杀人本公子还真是闻所未闻,劳烦掌柜的用这些银子打点打点官府那头的关系,把杀人凶器带出来给本公子瞧上一瞧,若有剩余的银子就当作是去晦气的红包罢。” “得嘞!”掌柜的拍了拍胸脯道:“包在掌柜的身上。” 素袍公子踉跄起身,与紫衣婢女一同回房。 __________ 细雨绵绵不断,白云和张雨若各自打伞,分头寻遍了整个城东却不见林学书等人的身影,最后两人绕过大街小巷,不约而期地在一家叫紫凤楼的阁楼外碰头。 “可有消息?”张雨若率先问道。 白云目中无神地摇了摇头。 这时,紫凤楼的大门打开了,垂头丧气地走出一行配剑道士。 “真是吃了他娘的狗屎了,好不容易下山一趟,紫凤楼居然闭门谢客。” “听说是温二公子把整座紫凤楼包了下来,没有法子,还想借着这个机会去捧一捧新晋花魁的场子,也不知下回下山是什么时候喽。” “管他娘的温家公子还是吴家公子,要是被老子遇着了非把他揍成猪头不成” “嘿,你瞧你,就会在这耍嘴皮子,那位温家公子刚才多半就在楼上,也不见得你冲上去把他揍一顿?我劝你啊还是省点心,别被人家温家公子听到了,到时被五花大绑捆去游街,丢尽咱师父的脸就不好了。” “你。。。你。” “你什么你,人家都说吃一垫长一智,前几日才被教训了一回还不长长心?都丢人都丢到襄阳来了,你要丢人没关系,好歹你也别拉上咱们垫背啊。” “哼!要不是你们拉着我,看我不把那王八羔子的宰了。” “哎哟哟,还要宰了人家,不知道是谁被一柄镀金折扇揍得屁滚尿流,一脚就踹飞了好几丈。” “诶!别吵了,紫凤楼去不成我们就去花姿楼,好不容易下的山,林子这么大何必为一棵树坏了心情?走,去花姿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五十二章 神仙姑娘一怒 镀金折扇?髻霞二人喜出望外,心有灵犀地相对了一眼。 随后白云匆匆转身走近那行佩剑道士。 “滚犊子,道爷们没心情搭理你。”还未等白云开口,一个高瘦的道士便破口骂道。 “怎么?好狗不挡道,还不舍得走开?别以为提着柄破剑就觉得自个是天神下凡,腰里揣个死耗子冒充打猎的。诶,就你这破剑还用布包着,用得着吗?快滚开,莫碍着道爷们的路。”那个高瘦的道士嘴上不饶人,尽是尖酸刻薄的恶语。 “各位道兄,在下也是道家子弟,适才你们说的那位手执镀金折扇之人是我的同门,请问他们人在何处?”面对高瘦道士的恶言相向白云不急不躁,平静地问道。 可此言一出,除了高瘦道士以外,其余的道士都哈哈大笑起来。 高瘦道士误以为白云故意抓他的痛处,恨得咬牙切齿,怒道:“哎呀,你这小子,你信不信我抽你?”说罢便挽起袖子。 言语间,高瘦道士余光神游,发现白云的身后还有一位清冷出尘的白衣女子,便顿时换了副嘴脸,嘴角扯出一抹弧度道:“咦,这位姑娘也是你的同门?” “不错。”白云点了点头,眉头微微敛起。 “哦,你们与同门走散了?”高瘦道士的语气与先前简直就是差天共地。 白云又点了点头,眉头泛起喜色道:“道兄知道他们的下落?” “想知道他们人在哪啊?成!我能告诉你。”那高瘦的道士双手负起,在白云跟前来回踱步,视线却落在白衣女子的身上。 “多谢道兄。”白云欣喜若狂,拱手施礼道。 “诶,慢着。”那高瘦道士清了清嗓子说道:“告诉你他们的下落可以,可哪有天上白掉馅饼的好事,老子又不是万人供奉的菩萨。” “你让你这位同门跟咱喝个酒,吃个肉,让道兄们都开开荤,那道兄就告诉你他们的下落,怎么样,这买卖不亏吧?。”高瘦道士换了副淫贱嘴脸,颇有意味地笑个不停,身后的道士们也随声附和哄堂大笑。 话未落音,高瘦道士的脸色风云突变,顿觉腹部一阵剧痛,整个身子好像塘虾绷曲,紧接着连人带剑被踹飞了出去。 一袭白素如雪一手撑油伞,一手执三尺三水寒空灵落地。 一声闷响,高瘦道士蛋打鸡飞般撞上一堵石墙。 同伙的道士见此一幕,压根就没回过神适才发生了什么,无一不愣头呆滞面面相窥。 白衣气态凛然独绝,执剑的手紧贴后背,倏忽掠向其余的道士。 顷刻,那拨放浪形骇的道士宛如天女散花,以白衣女子为中心四散飞出。 恍若指抚琴弦,片叶不沾,白衣女子如一尊入世玉人,萧然撑开油伞,似极了一朵盛开的水仙静静地伫立在雨中,雨珠在她的发髻缓缓滑落,在白皙的脸颊勾带过,才嘀嗒落在山川大石铺砌的石道。 口出狂言的道士们横七竖八瘫倒在地,揉了揉剧痛的胸口,纷纷拔出手中铁剑,蜂拥扑向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的左手始终擎剑紧贴后背,左手却悄然收起油伞。 张雨若以伞为剑,一顿翻江倒海,数柄长剑被一一抛向空中,人剑相离,紧接着惨叫连连,一晃眼的功夫,这伙狗嘴吐不出象牙的龌蹉道士就败倒在张雨若的油伞之下。 与紫凤楼遥隔相对了一条长街的小巷中,一黄袍和尚不时地探出头,哈哈大笑后又甚是惆怅,郁闷道:“诶,怎么今日紫凤楼关起门不做生意了?哎呀,我还特地整了只烧鸡腿,买了壶土黄酒来看花姑娘呢。” “哈哈哈,罢了罢了,反正也买了酒剁了肉,便将就将就看出大戏罢。” 黄袍和尚在巷口蹲了下来,一边啃着鸡腿,一边饮着小酒,优哉游哉地欣赏着这场实力悬殊的“大战”。 “哈哈哈,嘿!这龟孙子还能爬起来。” “哈哈,摔得好!屁股怎么没摔成两瓣?” 倒在小巷边的高瘦道士爬起身子,恰好听见了和尚的冷嘲热讽,霎时恼羞成怒,虽自个不是那白衣仙子的对手,可再不济收拾你一个赖皮和尚总没问题吧?恰好一腔怒火无从发泄,高瘦道士面容狰狞,出剑刺向正在巷中啃鸡腿看热闹的黄袍和尚。 “臭和尚你给道爷我住口,满嘴胡诌饮酒吃肉,佛祖也不留你,去死吧!”高瘦道士怒道。 黄袍和尚不为所动,压根没正眼瞧上一瞧那怒火中烧的高瘦道士,自顾自地啃着鸡腿狂笑不止。 高瘦道士素来自视甚高,哪里忍受得住和尚这副目中无人的傲慢架势。 “哼,臭和尚,还装成一副武林高手的模样?待老子刺穿你的狗头看你还怎么得瑟!”高瘦道士抬腕出剑。 剑风迎面,还有不到半尺的距离,黄袍和尚就要血肉横飞死况惨烈。 间不容发之隙,只见黄袍和尚悄无声息地伸出两只油腻腻的手指,准确无误地夹住来势汹汹的剑身。 高瘦道士惊愕失色,可山人自有妙计锦囊,急忙翻转手腕,想要借住势头把和尚的 两根手指头一同搅个稀巴烂。 道士此举不过是关公面前耍大刀,简直就是不自量力,黄袍和尚又怎是等闲之辈,道士这一计哪里行得通!和尚的两根手指头就好似两座紧邻相依的山峦,纹丝不动将剑身紧紧夹住,道士用尽了九牛二虎之力都未能使剑动弹分毫。 黄袍和尚摇头大笑道:“如来佛祖都舍不得收老衲,就凭你一个心术不正的牛鼻子道士也想削老衲头颅?痴人说梦!老衲虽饮酒吃肉,可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起码还知道慈悲为怀四字怎讲。你?怕是连三清始尊都不记得了罢?身为道家弟子光明正大逛窑子,其实啊是人都有个七情六欲,你有我有你师父有你师父的师父也有,人之常情,也不打紧,只是你的心肠实在太过阴险歹毒,若不是披着这身人皮囊你连狗都不如。” 高瘦道士怒不可遏,朝着和尚吐了口唾沫:“呸,说这么多屁话,你以为你就是什么好鸟?是好鸟就不会来人家青楼门口蹲着,脑子里还不是想着那些个花姑娘扒光衣服,翘腚儿大肉球的模样?” 黄袍和尚懒得白费口舌,只见他双指稍稍弯曲,笔直的长剑瞬间支离破碎,高瘦道士当即吐出了一口鲜血,若一片油尽灯枯的落叶飞回到大街上。 那拨吃瘪受窘的道士不信邪乎,拾起散落的铁剑再次合围而上。 白衣深入浅出如一道随风飘摇的柳絮,袖起袖落的功夫,道士们又如残叶落尽。 那伙道士鼻青脸肿,躺在地上呻吟不断,衣服碎成了好几段,连配剑都飞到了九霄云外,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站在眼前的白衣女子竟然是一桩硬茬,原本只是想调戏一番便离去,却遭此大劫,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自知,悔得肠子都铁青了。 “神仙姑娘,小道们有眼不识泰山,认不得神仙姑娘这尊大佛。”道士们踉跄爬起,跪在地上扑通扑通地磕起响头。 白衣眉梢上挑,目露深沉的寒芒,冷冷地说道:“你们把舌头留下就可以走了。” 道士们如遭雷击,生怕白衣听不见磕头的声响,吓得头都不敢抬死命往地上磕,地上落下一道又一道的血迹。 “小道无耻下流,小道该打,求神仙姑娘放一条生路。”那行年轻的道士浑身哆嗦,求饶道。 “放你们走可以,可你们之间得找出一个人留下舌头。”白衣说道。 白云深谙白衣的性子,以她的实力收拾几个天成境都未曾触及的小虾小蟹,根本就不在话下,回想在龙首山上的遭遇,仅因一句轻薄话语,即便对手是像独眼鹰那样的入弦上境高手,亦不惜舍命一战,性子之凛冽可见一斑,可独眼鹰杀人放火罪恶深重,本来就该死,而这群满嘴喷粪的道士顶多只能算是青皮无赖,白衣却说要他们留下舌头,当中的隐晦自然是不言而喻。 “他。。。” “对!让他把舌头留下。” “神仙姑娘,是他先调戏你的,与我们无关。” “对,要留下舌头让他留。” 在黄袍和尚身上吃了大亏的高瘦道士,还没回过神就发现大伙都指着自己,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双脚发软,屁滚尿流地爬到白衣脚下,声音颤抖道:“神。。。神仙姑娘,小小,小道错了,只要神仙姑。。。姑娘饶过小道,小。。。道原为姑娘做。。。做牛做马。” 白衣张雨若冷哼一声,不作回答。 那高瘦道士趴在地上语无伦次,裤裆间湿了一大片,忽地脑瓜子一转说道:“神。。。神仙姑娘,你们要找的人我知道。” “嗯?”白衣终于稍稍侧目,似乎对这个话题有些许兴趣。 高瘦道士见白衣女子终于有所回应,又惊又怕声音颤抖地说道:“小道前几日的确在城东这头的茶馆碰到过神仙姑娘要找的人,一共是一行五人,其中有一个像富家公子模样的年轻人,手里拿着柄扇子,扇骨是镀金的,扇子两面则画着山河图案,还有一个褒衣博带长得书生模样的男子,而其余三人的都是配着不一样的宝剑,虽说他们的打扮都不像我们这般身披道袍,木头盘发,浑身上下的道士装束,可小道在山上道观修习了多年,深知道家弟子的习性,这行人既不饮酒也不吃肉,都是三清始祖座下的自家人,小道即便是闭着眼也能嗅出味来。” “刚才他们说那个拿着镀金山河扇的公子,一脚把你踹飞了又是怎么一回事?”白云又问道。 高瘦道士支吾了片刻,神情难堪地答道:“是这样的,在茶馆里那个拿扇子的公子不经意碰了我一下,害得我整碗茶水都洒在了地上,我便忿忿不平地去跟他理论,本来是想要借此讨回些便宜,谁知后来就打了起来。。。。。” “那你知道他们去哪了吗?”白云继续问道。 “小道听他们说要在襄阳停留几日,好像要去找什么失散的同门。”高瘦道士继续说道:“后来还说如果在襄阳找不着他们,就只好直接下江南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五十三章 如意算盘 高瘦道士如惊弓之鸟畏畏缩缩,悄悄抬头望了眼白衣女子的表情,察眉观色缓缓向后挪动身子,见白衣女子不作搭理,便壮着胆子战战赫赫爬起,与其他道士头也不回地溜之大吉。 白衣若素的张雨若沉思须臾,出言说道:“已经过了好些天,师兄他们应该离开襄阳往木如寺去了。” 白云点头同意道:“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先回客栈收拾好包袱,明日大早就离开襄阳。” 蹲在巷口看热闹的黄袍和尚啃完鸡腿,土黄酒哗啦哗啦倒进了口中,拍拍屁股站起身子,手里头端起一只破钵,哈哈大笑地走向白云和张雨若。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两位施主一看便是慈悲为怀乐善好施之人,应受万丈佛光当头普照啊,佛祖曾割肉喂鹰,以小爱换取大爱,功德无量,大爱无疆。”黄袍和尚大笑不停,好似个十足的疯子,他敲了敲手中的钵碗道:“其实也没啥,老衲就是想跟两位施主讨口饭吃而已。” 张雨若一眼便认出了这个和尚,虽说他帮自己完好无损地保住了玉佩,可一个六根清净遁入空门的出家人,又怎么会是饮酒吃肉沾染女色的登徒无赖呢,着实是对他没多少好感,白袖轻轻一拂,两枚铜板清脆落入钵碗。 “多谢姑娘。”黄袍和尚双手合十还了一礼,又把钵碗伸向白云。 白云倒是利索,从身上摸出几个铜板放到和尚的钵碗中。 “诶!”黄袍和尚忽然止住了大笑。 “年轻人,老衲看你骨骼精奇,根骨极佳,是个练武奇才,倒不如拜老衲为师,老衲授你天下武功绝学,如何?”黄袍和尚出奇地肃穆道。 白云呆若木鸡,张嘴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大笑和尚这一番话差点没让他一头倒栽葱,两人一前一后一共才见过两回,这个疯癫和尚却说自己是练武奇才,还厚着脸皮说收自己做徒弟,要换作常人来看,多半是觉得这个黄袍和尚不知道是少了哪根筋,患上失心疯了。 白云捋了捋语序,礼节性地拱手回谢道:“这位大师,我早拜入宗门,已有师父师祖,承蒙大师错爱。” 说罢,两人不再多作逗留转身离开。 黄袍僧人不以为然,一手掏耳,一手托着钵碗站在原地,望着白云的背影呵呵大笑。 下了一整日的细雨渐渐停歇,白云和张雨若沿路从城东返回客栈。 雨后,大街上做买卖的又如雨后春笋冒出,不远处的街头锣鼓声震耳,爱凑热闹的行人纷纷围拢过去成了一个圆圈,白云路过时也微微探头张望,原来是街上卖艺的戏子,一老一小,老的约莫七旬,小的是不过八九岁的小女孩,估摸着是爷孙的关系,老的在一旁敲锣打鼓,小女孩随着锣鼓声表演天花乱坠的杂耍戏份,配合得天衣无缝,人潮惊呼声潮起跌宕,铜板也是哗哗不断落到爷孙两人跟前的铁盒中。 大街熙来攘往,白云的肩头被轻轻撞了下一,回过头一看,是一位身姿阿娜头戴毡帽的黑衣女子,两人对视了数息,白云始终看不穿那道黑色布帘后的容颜,反倒是女子率先移开了视线,与身后的仆人穿过了人群径直离开。 紫凤楼外的黄袍和尚也不知何时才没了人影。 紫凤楼的门前灯笼高挂却不见一人,招牌门匾上的紫凤楼三字皆为金漆所写,两副对联更是让人春意萌生,无尽遐想,桃花流水鳜鱼肥,龙章凤姿马上飞。 阁楼的窗户打开了一条巴掌宽的缝隙,阁楼内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镀金为柱础,帘帐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楼内床榻上有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玉带叠罗衾。 一张三尺宽的沉木方桌紧挨着窗边,桌上糕点美酒各式尽有,木桌的两边分别对坐着两位衣着有天壤之别的公子哥,左右皆是含情狐媚娇态万千的风情女子。 有人轻轻推开房门,走进一位曼妙紫衣,细长勾魂的秋水长眸好似雨后的荷花不粘一丝俗气,与围拥在两位公子左右,体态丰腴柔情似水的狐媚女子气质截然不同。 紫衣女子穿过珍珠帘幕,也不看一眼房内的奢华摆设,走到其中一位素袍公子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缠绵在素袍公子左右的烟柳女子似乎都十分不悦,纷纷皱起了眉头,白眼相待。 素袍公子听后微微点头,目光又点向坐在木桌对头的华服公子。 华服公子哥心领神会,让伺候左右的烟柳女子全部都退下,房间内只剩下素袍公子,紫衣婢女和华服公子三人。 待闲人全部退下,华服公子忽然起身,双膝跪地,毕恭毕敬地说道:“温长涧见过皇子殿。。。” “诶!长涧啊,你我都是老相识,不必如此拘谨,再说你行这么大的礼,要是被哪个有心人看见,那我的身份不就泄露了?本公子此亲自趟犯险远赴江南,本就如砧板上的鱼肉并无区别,你这是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啊,好大的胆子啊。”素袍公子佯怒道。 “公子,纵使再给长涧十个胆子,长涧也不敢呀。”一身名贵华服的温二公子心领神会,连忙改口道。 “起来罢,堂堂一个温家二公子给一个外地人下跪,成何体统,快起身坐下,要被外面那些花魁看见,定在背后笑掉大牙。”素袍公子收起象骨折扇放到桌子上。 华服公子使劲摇头道:“万万不可,君臣之间,礼节理当分明,再说公子哪里是外地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我说可以就可以。”素袍公子板起脸说道。 华服公子听后急忙起身,但仍是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后才重新坐下。 “温长涧啊温长涧,你这张嘴巴从小到大都是这般油嘴滑舌,丝毫不输你京城中裂土封侯的老爹啊。”素袍公子啧啧说道。 “长涧问心无愧,说的都是心底话,若有半句不实天打雷劈。”华服公子说道。 “得了吧还天打雷劈。”素袍公子微微一笑,可下一刻神色又变得严肃起来:“如今圣上健在,大梁万象回春,虽你自幼陪我在宫中长大,但有些话在我耳边说可以,可要传到了外头,掀起了闲言碎语,到时候我也保不住你。”素袍公子如是说道。 在外人眼中这位在襄阳城中只手遮天的大纨绔,素来是目中无人高高在上,可这回却在素袍公子跟前唯命是从:“公子不必担心,这些道理长涧自然是明白。” “好!”素袍公子又笑道:“我看你小子在襄阳过得挺滋润的啊,你爹和兄长都在长安,正所谓山高皇帝远,管不着!你也就成了脱缰的野马了,香车美人,夜夜笙歌,还豪掷千金买下半个紫凤楼,整个襄阳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得你温二公子的名号?你说你祸害了多少家的花姑娘?” 华服公子却是一脸无辜道:“公子真会说笑,长涧在襄阳蛰伏多年,表面上是个游手好闲,喜好声色犬马寻花问柳的败家纨绔,但这一切都是形势所迫,为了让吴家放松警惕掩人耳目,但事实上长涧从未忘记过公子的托付,势必助公子完成大业。” 虽明知温长涧巧舌如簧,可素袍公子听后还是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吴家之所以能在襄阳与你们温家鼎足而立,少不了我那远在江南的王叔功劳,商人都是喜欢打玲珑算盘的主,其实与囤积居奇一个道理,只是算盘打得大还是打得小的区别罢了,他们是觉得我那位江南的叔父终有一天会黄袍加身,位极九尊,而我那位叔父正打算借吴家来制衡你们温家,待到时机成又借吴家的名望控制整个襄阳乃至荆州,这么一来出兵中原便又少了一堵高墙,还真是两家便宜的买卖。” 素袍公子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吴家真的是这么想的话,只能说明他们目光短浅,手里头打的如意算盘远远不及你们温家,当然,这笔账本公子早晚会跟他们算。” “公子,你让长涧蛰伏襄阳多年,其实长涧手中早就有吴家勾结吴王府的证据,何不直接将吴家以及相应的实力连根拔起?”温长涧疑惑道。 “俗话说擒贼先擒王,现在还不是时候,草草行动只会打草惊蛇。”素袍公子举杯喝了口酒,在怀中摸出一块老虎形状的金印。 温长涧蒙头转向,问道:“公子,这是。。。” “这是调动襄阳城守军的虎符,能调动襄阳城中的八千精锐重骑。”素袍公子平静地说道。 温长涧接过虎符恍然大悟,说道“公子是想让我看准时机再出手?” “不错,打蛇要打七寸,若是局势风云突变难以掌控,你就领着这八千重骑去把吴家以及与吴家有关联的势力连根铲除。”素袍公子微抬皓首:“待平定江南,你便是荆州牧” “领命!”温长涧激动不已,再次跪下行礼。 “莫要高兴这么快。”素袍公子摆了摆手。 温长涧泛起了迷糊,静候下文。 “你与我虽是发小,可日后能否胜任荆州牧一职镇守荆楚之地,还是得看你的本事。”素袍公子做惯了先赏人一颗蜜饯再来上一板子的事,当即给华服公子泼下一盆冷水。 温长涧却温醇一笑,说道:“公子尽管吩咐。” 素袍公子敛了敛神色,说道:“取道微山奔袭吴王老巢扬州城,解木如寺之围。” 微风吹入房间,珠帘飘摇,素袍公子放下手中的酒杯望出窗外。 “公子,你当真这么看好那个髻霞弟子?”温长涧问道。 素袍公子嘴角上扬不作回答,视线落在雨停后行人往来的大街上,片刻后又说道:“听说襄阳城中有一位大名鼎鼎的算命先生,长涧你可请得动这位神仙?” 温长涧眼珠一转,答道:“公子说的算命先生可是公孙半仙?” 素袍公子点了点头。 温长涧一脸为难地说道:“公孙半仙早在公子来的前几天就离开襄阳了。” “哦,那就罢了,还想让这位老神仙给我算上一卦呢。”素袍公子稍稍惋惜地说道。 “公孙先生一向自视甚高不轻易替人卜卦,长涧私下求了他不下十回,他才肯帮长涧算上一卦。”温长涧缩回与素袍公子对视的目光说道。 “算出了什么?”素袍公子玩味道。 “他说长涧会当上荆州牧。”温长涧悄悄地看了素袍公子一眼,说道。 素袍公子会心一笑,自然是看穿了温长涧的花花肠子,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让秋离取出一条包裹内有乾坤的手帕。 秋离小心打开手帕,里面包裹着一根细长的银针,银针上有细微的波浪雕纹,还有一些干透的血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五十四章 有高人在场 “咦,这是?”温长涧一时间摸不着门道。 “这是天龙会白蛇姬的冥魄针。”紫衣婢女替华服公子解惑道。 “公子从何处得来的?”在得知了这根银针的来历后,温长涧颇为吃惊道。 “你可知道今日大早,城东死人的事情?”素袍公子敛了敛神色反问道。 “知道,正是因为襄阳城中无端无故地死了人,长涧还特意让手下到衙门问了一遍,衙门那头说死的那个人是遇上了匪人被撕了票。” 华服公子神色凝重,大胆揣测道:“莫非?” 素袍公子点头道:“不错,那个店小二就是被这根银针贯穿脖子而死的。” 素袍公子继续说道:“约莫是天龙会不想让那行髻霞的弟子重逢,才出手杀死这个深夜去打听消息的店小二。” “长涧总算是听明白了。”华服公子又道:“可为何那天龙会不直接出手?” “因为襄阳城中有高手压阵。”素袍公子望了眼窗外,那个疯疯癫癫的黄袍和尚早就没了踪影。 “你只需专心留意吴家的动态再见机行事,可切勿打草惊蛇了,否则。。。”素袍公子笑道,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姿势。 “长涧定不会让公子失望。”温长涧拍了拍胸口踌躇满志道。 “公子,长涧愚钝,有一事不曾想通。”温二公子又问道。 “说。”素袍公子爽快地说道。 “长安到江南遥隔数千里,取回大梁龙脉锁一事大可让宫中的飞鱼卫代行之,为何公子要单枪匹马,以身犯险亲自下江南?这么一来稳坐江南的吴王可就坐不稳了,待公子前脚踏入扬州境内,后脚势必来个瓮中捉鳖,到时候有了公子当质子,大可公然与朝廷分庭抗礼,而公子的储君之位也岌岌可危矣,亲下江南实乃下下之策也。”华服公子的脸上泛起忧虑之色。 “长涧啊你有所不知,不用等到踏入扬州境内,如今的每时每刻都是危机四伏啊。”素袍公子平静地答道 温长涧疑惑不解。 “并非是本公子想以身犯险下江南,你以为本公子吃饱了撑着?”素袍公子摇了摇头,眉头一轩继续说道:“是房玄林出的谋策。” “如今为了对付贼心不死的大辽,和我那位蠢蠢欲动的江南叔父,父皇可谓是绞尽脑汁焦头烂额,本公子虽为嫡长子,可为了大梁的千秋大业,父皇一定会再三斟酌,重新在皇子中挑选能堪大任的储君,甚至另立储君。”素袍公子平静地说道。 温长涧这才如沐清风彻底大悟:“此次下江南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素袍公子点了点头说道:“我那二弟似乎是摸透了父皇的心思,拉拢了不少朝中的元老大臣,更是在对辽用兵上争先表现,父皇对此是赞不绝口,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就是奔着储君这个位置来的,我这个从小被捧在手心的嫩苗愈发摇摇欲坠。” “公子乃天命所归,人心所附,又有谁能撼动得了公子的储君之位。”温长涧忿忿不平地说道。 “帝者统帅,帅者统将,此次下江南除了亲自迎回大梁的龙脉锁,更能借此契机沿路打点,布下层层阻碍,阻止吴王直插中原腹地的可能,让父皇与满朝文武知道本公子才是不一的储君人选。”龙浩天答道 温长涧目光有些呆滞,看着这个本该在宫中吟诗作对妃妾成群,日后大可不费吹灰之力便可登上万人之上位极九尊的男子,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天色渐暗,素袍公子望着窗外忽然起身:“时候也不早了,本公子先回了。” 温长涧欲要起身相送,却被素袍公子摆手示意坐下。 素袍公子与紫衣婢女径直穿过珍珠帘幕,走到帘幕后时稍稍停住了身子说道:“长涧啊,你写封信给你爹,说是本公子让你传的话,就说襄阳的知府不靠谱,寻常百姓芝麻绿豆的事情不管也就罢了,死了人还敷衍了事,久了还有谁会相信当官的?换了吧。” 温长涧望着珍珠帘幕后的背影,心胸炙热,竟有以命相托的念头,拱手一拜道:“领命。” 天色昏沉,头戴毡帽的年轻黑衣在人群中穿过,她不解地对身旁的中年女子说道:“白阿姨,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动手,冰魂魄明明就在那人的身上。” 同样头戴毡帽的中年女人皮肤白皙,丝毫不像踏上了中年门槛的女人,黑色帘布后边双目生寒,好似一双通透的蛇眸子,她扫视了长街答道:“之桃,刚才有高人在场,不可轻举妄动。” “高人?白阿姨你多心了,刚才就只有一群吃瓜子凑热闹的人罢了,莫非白阿姨说的是表演杂技的爷孙两人?”黑衣女子疑问道。 被年轻女子喊作白阿姨的中年女人摇了摇头。 “那到底是谁嘛?刚才就这么白白错失了一趟机会,早知道之桃就不听白阿姨的,应该一手把冰魂魄抢过来。”帘布之下,年轻女子翘起嘴巴喃喃道。 “之桃,不许胡闹,你忘了出来之前与白阿姨定下的约定了吗?”中年女子佯怒道。 “之桃记得,出来后一切都是白阿姨你说了算。”黑衣女子的语气颇为沮丧道。 “记得就好,你爹出去前千叮万嘱要我看好你这个宝贝女儿,这回白阿姨偷偷带你出来已经是坏了规矩,估计回去你爹又得暴跳如雷,要是你再少一根汗毛你爹不把天捅个洞才怪,所以你凡事都得听白阿姨的,不许擅自行动,否则现在就回去。”中年女人语气坚决地说道,没有一丝可绕弯的余地。 “知道了,总而言之之桃安分守己,不让白阿姨难做便是。”叫做之桃的黑衣女子答道。 “对了,白阿姨你刚才说有高人在场,那个高人到底有多高?有没有剑白堂那老魔头一般高?”年轻黑衣好奇地问道。 白姓的中年女子冰冷的蛇眸中露出温柔之色,笑着反问道:“那之桃你来说说,当今天下有几人能有剑白堂一般高?” 年轻女子沉思了片刻,摇头道:“连爹爹都做不到,怕是没人了罢?” 中年女人止住了笑意说道:“刚才在人群中,白阿姨感受到一股莫名强大的气机涌入,且不说比不比得过那白剑堂,但绝对远胜你我,大概是什么境界白阿姨也吃不准,所以才不让你动手。” 眉若剪柳的年轻黑衣微微低下头咕嘟道:“我倘若有剑白堂那般的妖孽境界,定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冰魂魄还不手到拿来。” 中年女人听见了年轻女子的低诉,笑着安慰道:“依白阿姨看呀我家之桃从小就冰雪聪明,看书过目不忘,是难得一见的习武好料子,只要之桃肯用心,说不定以后能超过那剑白堂成为天下第一魔头,再说了夺冰魂魄的机会多得是,就不要再把适才的事惦记在心上了,愁眉苦脸的样子可不好看,白阿姨也不喜欢看到之桃皱眉头的样子。” “都听白阿姨的,之桃不愁。”年轻女子在帘布之下咧嘴一笑,一把挽住中年女人的手臂。 夜市喧嚣,这一行人渐渐地淹没在襄阳的街道之中。 到了饭点,福缘客栈内早已是座无隙地,宾客不断,许多都是襄阳城或者外地的熟客,说白了福缘客栈就是靠人人相传,口口相赞给供奉出来的老字号,虽然襄阳城中客栈食店玲琅满目,也不缺菜色惊艳的黑马,但像福缘客栈这般传历三世的就仅此一间,也难怪掌柜煞费苦心都要保住福缘客栈的名声,若是坏了客栈的名声,偌大的福缘客栈也就只剩下了躯壳,即便外表再光鲜动人也难以打动食客的情怀。 素袍公子与紫衣婢女绕城中小道而回,比白云和张雨若还要早些回到福缘客栈,眉眼通透久经商场的掌柜,早就为这位素袍贵客留了一张位置极佳的桌子,素袍公子一进客栈便知晓这张桌子是掌柜为自己而留,于是便在那张空桌子前坐下,吩咐小二点了丰盛的酒菜后开始闭目养神。 素袍公子哥前脚跨入客栈,髻霞二人后脚也回到了客栈。 在紫衣的提醒下,素袍公子睁开眼后露出一个笑容,招呼两人坐下。 可张雨若似乎心情不佳,回到客栈后直接就上楼回房去了。 “龙公子,我们明日就要离开襄阳。”白云说道。 “这般着急?没打听到你师兄他们的消息么?”龙浩天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白云摇头道:“我们在城东打听到了消息,约莫师兄他们已经离开了襄阳去往江南,所以我们要尽快赶上他们。” 龙浩天眯起细长的眸子,思索了片刻说道“可是从襄阳到江南有水路与陆路两条路可走,你又怎么知道你师兄他们走的是哪条路?” 白云不容细想便答道:“陆路。” “长江自西向东,贯穿大梁东西,走水路便捷无阻省力省心,要比陆路要快上几倍,为何你就这般肯定你师兄他们走的是陆路?”龙浩天问道。 “此趟下山的目的是为了修行锤炼,陆路虽不如水路便捷却更能历练心智,所以师兄他们一定会走陆路。”白云斩钉截铁地说道。 此时满桌的丰盛佳肴上桌,龙浩天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没想到这顿饭就是你我的离别宴,饶是相处的时间不长,可从云梦泽到襄阳,这一路上也能算是毕生难忘的经历了。” 白云难得一笑。 龙浩天举起酒杯道:“白云,我们若是有缘,江南见!” 夜深,长街冷冷清清,却是难得的宁静舒惬,白云躺在床上没有一丝半点的睡意,干脆从窗外翻出跃上了屋顶,南方的房屋为了疏导雨水,多为瓦片所砌且向两侧倾斜,白云脑袋枕着双手缓缓躺下,夜风徐徐扑面顿觉清醒。 忽地,屋顶的另一头传来了一阵动静,一位黑衣女子也翻上了屋顶,白云不知状况当即坐了起来。 月光如水,黑衣柳眉弯弯,唇若丹霞,肌肤如雪,两道梨涡隐隐若现,单单论相貌而言丝毫不逊惊为天人的张雨若。 “小瓶儿?”白云心头一动,呆若木鸡地凝视着黑衣女子。 “月色真美呀。”黑衣笑颜如花,又说道:“少侠莫要紧张,我也与你一样,睡不着上来看月亮罢了。” 两人交谈间,一位形色怪异的黄袍和尚在长街走过,他似踩着了瓜皮踉踉跄跄,拎着酒壶在福缘客栈旁的小巷口坐下,约莫是酒劲上头,也不管来往的行人抱着酒壶蒙头大睡。 黑衣女子的余光注意到黄袍和尚,神色微变,便也在屋顶上坐了下来。 “少侠,你是哪里人呀?”黑衣女子率先翻开话匣子问道。 不知为何,白云觉得眼前的黑衣女子像极了小瓶儿,心底莫名地多出了一份亲切。 “北方。” “哦,有多北。” “姑娘,你有听过北嗍么。” “北嗍?” “嗯。” “。。。。。。” 月光之下,两人的影子为月光拉得细长,影影绰绰地穿过屋檐瓦顶洒落长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五十五章 插翅难逃 翌日清早,白云辞别了萍水相逢却胜若生死之交的素袍公子后,便与张雨若离开福缘客栈赶往江南。 昨夜在福缘客栈楼顶吹风时,恰好看见大街边上有卖书箱的小摊,白云便挑了一只造工精致的竹制书箱,相比起在飞来峰上背下来的书箱要耐看许多,背起来也更加轻巧舒适,而之所以买这个竹制书箱的缘故,倒不是因为包袱太多,是为了让静不下心的小怪安分守己,书箱里头宽敞得很,小怪不用成天蜷缩着身子闷在里头,舒展身骨大有余地。 在云梦泽耽搁了不少日子,想要追上髻霞山众人的步子就不能再拖泥带水,尽管白云嘴上肯定地说林学书等人会走陆路下江南,但其实心里头也没有多少底,若在这个时候小怪又惹是生非添枝加叶,便不再是能否与师兄汇合这般简单了,一旦不能如期到达木如寺,错过了清剿天龙会余孽的最佳时机,这趟下山无异于前功尽废。 襄阳的东城门比南城门还要守备森严,城头上守城的甲士几乎是十步一哨,百步一岗,这般排场在梁辽边境的重镇还说得过去,但在安逸富庶的南方,便是极其罕见的,襄阳乃荆州重镇,为梁朝的大后方腹地,又离北境大辽十万八千里,大可不必这般多此一举,可这般壁垒高筑的守卫,让来往途人无时无刻都能感受到大梁的气魄,生于安乐死于忧患,长安城中龙袍加身的男人自然是洞察通透这个道理。 走出了城门,白云也不忘回头看上一眼这座荆州重镇,城门外的官道开阔宽坦,一马平川,由于东门的方向是直接面向同样富庶的江南,故而几乎所有由江南而来的商客旅人都经东门入襄阳,官道两侧的小贩摊档比起南门还要热闹几分。 两人并肩沿官道而去,路过东门的热闹地段时,小怪把书箱盖轻轻顶起,探出两只黑漆漆的眼珠左顾右盼蠢蠢欲动,可愣是让白云给强塞回书箱,只是小怪哪里是规行矩步的主,最后白云还是挪不过小怪,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看归看,与白云有过约法三章的小怪,愣是不敢弄出半点声响,只好乖乖缩回书箱里头眼不见心为净。 张雨若素来不好言语,今日也不例外,一路上沉默寡言。 高大的襄阳城和平整的官道渐渐被抛在了身后,并缓缓消失在视线中,白衣女子一路提剑疾步一言不发,白云绞尽脑汁,左思右想,想要打破这阵沉默,可每当用余光看向白衣女子的侧脸时,到嘴边的话又被咕咚一声吞回到肚子里去。 襄阳城郊河网密布,百川交汇,成片的茂林尤是清翠葱郁,路边野花争芳,越是往南便越是如此,半点没有北方落叶枯木那般浓郁的秋意,约莫是还未入深秋的缘故,反而有股春回大地的气象,也难怪李黑苏南坡等大诗人能写出“春未老,风细柳斜斜,试上超然台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烟雨暗千家。”的千古绝句。南国风韵实在好似一位及冠的女子,柔情细腻,清新淡雅。 在书箱中酩酊大睡的棕毛小熊,听得外边由吵杂变为宁静,顶开书箱的盖子,探出了头,在襄阳这些天小怪乐得自在,彷如重获新生,可当下又被关回一个笼子般大小的书箱子中,简直就如坐针毡,难免会憋得难受不堪,见四下无人便嗷嗷直叫,要让白云放它出来活动活动身骨。 白云拿这只眉心有朱红印记的小熊没辙,但见四下静谧无人,便停住脚步把书箱从肩上卸下放在地上,小怪憋足了劲,嗖地一下从书箱窜出。 张雨若有意无意地放缓脚步,视线落在又是滚又是跳的小怪身上,脸色温柔如水。 如脱缰野马的小怪拉伸四肢抖了抖皮毛,朝着林间小道一路飞奔而去,白云无奈地摇了摇头,重新背起书箱与张雨若快步跟去。 潺潺不绝的水流声在林间传来,好似袅袅轻音缭绕在耳边,两人跟在小怪的屁股后头,来到一条足足一丈宽的溪流旁。 夏末秋至,南方的秋意虽远不及北方来得渗人,但春夏秋冬五行交替是躲不过的铁律,可有水往高流,太阳西出的道理?南方的秋意尽在无声无息之中。 小怪一头扎进一条数尺深浅清澈见底的溪流,溪中游鱼惊慌失措,如临大敌,纷纷游散而开,而鸠占鹊巢的小怪却不亦乐乎,灵动地摆扭身子,在一丈宽的溪流中穿梭自如,追着游鱼嬉戏作乐。 林间有微风吹过,头顶如油伞撑开的树冠婆娑摇曳,夹杂在茫茫青葱之间的寥寥几片枯叶,飘飘洒洒落下,有的被风吹到小溪上,顺着潺潺流水一路东去,颇有落花流水的意味,有的则落在林间道上,一星半点的枯黄为茂林添上了丝丝的秋意。 一片枯叶在空中飘旋了数周后,徐徐落在张雨若那如瀑青丝上。 白衣女子伸出纤纤素手摘下这片落在发梢的枯叶,轻轻置于手心,在小溪旁蹲下,把耳边零散的青丝撩回到耳背,微微俯下身子把枯叶送入水中,枯叶沿着溪流娓娓远去,女子的嘴角竟不经意地泛起笑容,又捧起一股凉彻心扉的溪水抹了把脸,水珠在她吹弹可破的脸颊上不做丝毫停留,直接就沿着精致的轮毂滴落。 白云目不转睛地向她望去,神思如柳絮,哪里有什么葱郁树林,哪里有什么涓涓溪流,只有如雪白衣在柔和的淡淡光晕中笑颜如花,若飘雪凌空绽放,摄魂荡魄。 好景不长,在水中畅游的小怪乍然跃出水中,全身棕毛炸开扑向白云,如痴如醉的白云反应不及,一把被小熊扑倒在地,数根突如其来的银色细针嗡嗡啸响,响声尖锐仿若刺破耳膜,银针与白云擦身而过,钉在一棵参天大树的树干上,足足没入了一半有余。 与此同时,树冠摇曳不止,纵身跃下数个蒙面人影,手执不一的杀人利器直指白云。 白云大惊失色,急忙横出神荼作档,连连挡下了数招阴险手段,无奈敌众我寡,神出鬼没的蒙面人可不是一般的拦路草寇,臂力惊人之外,每一刀每一剑都指向要害,丝毫没有画蛇添足的招式,下得都是置人于死地的狠手,要是没猜错的话,这些蒙面杀手至少都是天成上境,纵然白云有佛胎道根筑基,气海足有三品内力,可又如何抵得住这些如马蜂般的黑衣一阵狂轰滥炸。 自知寡不敌众,白云错步矮身让出身位,神荼剑势一偏,向后猛地拖拽,只见身后树叶乱舞,细细的沙尘蒙蒙散开,白云见准时机寻了一处破绽,破剑而出突破了蒙面人的包围。 但这些来势汹汹的蒙面人哪里是省油的灯,迅速蝇飞蚁聚变换阵型,四人在内四人在外形成了两个圆圈,再次把白云团团围住,里外两个圈的蒙面人同时向相反的两个方向游走转动,被困于圈中的白云,宛如笼中鸟兽待宰羔羊。 白云手中紧紧握着神荼,在原地不停地转身,警惕地注意着蒙面人的动作。 形成两个包围圈的蒙面人开始飞速绕圆游走,两圈里外如同两道方向相反的龙卷风,狂舞交织眼花缭乱。 “这里!”白云定神细看,心中念道。 一束剑芒毫无前兆地在里圈递出,白云早有防备,把神荼擎于胸前挡住了这记偷袭。 锵!又是一剑凌厉抹过,白云当即屈膝避过其锋芒。 不容白云喘息片刻,身后凉意嗖嗖,一道刀锋轰然劈落,刀柄上的铁环铛铛作响,刀身牵动的凉风将白云零散的发丝通通吹起,可见刀劲之大开山劈地,白云鱼跃翻身斜出神荼,用神荼的剑背把刀劲卸去一半,忍着虎口的刮骨剧痛,手腕疾速翻转,神荼随手腕转动,将当头劈落的大刀引向地面。 卷裹在神荼上的白布被削成一条又一条的碎布,露出了神荼通体乌黑的剑身。 挥刀蒙面人在见识过神荼的真身后颇为讶异,他习刀多年,从一开始就隐约感受到来自这柄裹布长剑的涙气,本以为这把黑柄长剑用白布裹剑身,即便不是绝世宝剑也是价值不菲的宝剑,却没有想到竟然是一柄外相古怪的乌黑木剑,只能怪自个眼拙,分不清好马劣马。 黑衣人冷笑一声,心中念过,多半是错觉罢了,一柄破木剑能有什么能耐?让老子给你砍成木渣子吧!随即那把被白云借力卸向地面的大刀,忽地止住了下降的颓势,刀芒猛地上挑,直捣黄龙,打算将白云的胸口搅个血肉模糊。 这行蒙面人来历不明,白云没有死战到底的想法,旋即腰肢拧转,整个身子往一边侧去,另一只手劈出一记手刀,但蒙面人依葫芦画瓢侧身躲过白云的攻势,又立马变幻刀势,蓦然将大刀下压,可厚重的大刀哪里及白云灵活,仍是扑了个空,轰地一声劈在了地上,尘埃飞扬,地面立即多出一条深长的裂缝。 白云审时度势,趁着蒙面人无暇细顾之隙欺身而进,双脚点在那蒙面人的肩头,蓄力跃向空中,想要藉此突破层层包围,可是早在外圈伺机多时蒙面人也同时跃起,俨然在天地间形成了一张天罗地网,白云十足那网中的游鱼,插翅难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五十六章 天罗地网 游鱼入网,无径可窜。 外圈蒙面人在半空结成的天罗地网滴水不漏,而内圈的蒙面人相互呼应迎空而上,里应外合,此相配合天衣无缝,只要这张大网收拢,不费摧毁之力就能绞杀网中垂死挣扎的猎物。 白云泥足深陷于这张大网之中,险象环生危如覆卵。 只见白衣飘摇,旖旎起伏,一晃眼掠入阵中。 这抹白色犹如利刃钻入心肺,她衣袖鼓动,不见气机如何流溢,一柄姣白水寒脱手飞出,绕空悬浮,白衣又掐出二指凭空拂过一个弧圆,水寒横生异象,即便是白天也能清楚看见附着在剑身的寒芒,下一刻水寒激射飞出,宛如一条琉璃长虹,虹光所到之处剑气迸发,蒙面人煞费苦心结出的阵型顷刻土崩瓦解。 蒙面人相继陨石坠空,但这些不速之客旋即凌空抽身没入茂林,行如无痕鬼魅般凭空消失。 林中一片死寂,白云和张雨若不敢掉以轻心,背对着背观望战局,蓄势待发。 蓦然间,树叶漫天飘忽,蒙面人影从四面八方应声而来。 白云心中默念口诀,气海澎湃迭起,内力肆意游走在体内的经脉穴位,白云顿觉神清气爽,但气海中的内力足足三品,尽管经过抽丝剥茧除去了不为己用的杂乱内力,但仍是难以掌控自如,白云闭目收心凝神静气,试图将所有气机都聚集于手中那柄神荼之中。 落尘八剑! 漫天剑光浩如烟海,若午后雨线密密麻麻飘洒落下,蒙面人的衣服当即被撕开一道道口子,口子深浅不一,浅可见皮肉,深可见鲜血直流的伤口。 张雨若暗暗失惊,她乃实打实的入弦下境,比起白云的天成上境要高上一个大的境界,却无白云这般浑厚饱满的内力,估摸着算自身的内力还不足二品,按常理说以天成境界的气海,最多只能容纳一品内力,根本就不足以牵动起如此大的声势。 可正逢紧急关头,白衣女子无从思量,余光扫过这拨磨牙吮血疯狗撕咬一般的蒙面人,其中一个蒙面人手腕处的袖子被划破后,露出了半个天字。 天龙会? 蒙面人好似牵线傀儡不知痛痒,遭剑芒割破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渗血,却仍是没有挡住他们飞速袭来的脚步。 白衣女子心知不妙,手掌当即成爪,那抹白虹灵犀飞回到手中,女子向前跨出一步,挑剑而出,一剑挡四剑,登时手臂弯曲,手腕轮转如飞瀑漩涡,三尺三水寒灵蛇吐信,来回吞吐,一敌四却丝毫不处于下风。 而另外一边,白云逐一使出落尘八剑的前七招,声势浩大石破天惊,但终究是天成境界的实力,剑芒能割其皮肉却不能深入骨髓,还不如在飞来峰上光着膀子练的基本功来得有用。 剑意尽墨,蒙面人见缝插针贴面而至,犹如凌冽寒风在耳边呼啸,白云应接不暇,剑势渐显疲态,面对四人的处心围猎,愈发黔驴技穷力不从心,那柄通体乌黑外相古怪的木剑神荼,在与蒙面人手中的铁刃交锋时,发出刺耳的锵锵声响,坚如磐石牢不可破,完全不逊于寻常铁器,多多少少让蒙面人暗自吃惊,世间上竟然有如此坚硬的木材? 白衣踏风如踏罡,身形空灵惊艳绝尘,硬是从包围中扯出一道口子,俯身掠向愈发掣襟肘见的白云。 刀光剑影如雷在耳边炸响,白云进退两难,一柄利刃在脖子旁悄然抹过,白云急忙歪头躲避,后背不禁地冒出一身冷汗,那抹锋芒若再深入半寸,整颗头颅就被当即削去了,稍有迟缓,一记重掌拍中白云后背,砰地一声白云整个人飞出,撞在了一根粗大的树干上,白云擦去嘴角的血丝脸色难看,本能地抬头后,立马就爬了起来,蒙面人根本就不给他喘息的机会,那柄阔身大刀峥嵘毕露直逼面门。 如何是好? 白云再也控制不住体内如滔天巨浪翻腾潮涨的内力,气机如滔滔黄河洪泄千里,他双手死死握住神荼,明显能听见骨头发出咯咯的声响,衣袖无风自起,发髻在风中狂舞,凌乱得不堪入目,除了气海中翻滚的内力外,还有一股深寒难喻的气息如汪洋肆意涌来。 白云如入魔怔,怒喝了一声,双眸赤红冲向那拨豺狼野豹。 蒙面人几乎是同时一愣,似乎对白云身上那股骤然勃发的强大气息有所忌惮,于是纷纷作鸟散,继而又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同时向白云出击。 白云不去看蜂拥袭来的蒙面人,咬紧牙关,将气海内力沿着经脉逼出,如百川汇流成海,最后会于一线,腥红骇人的神荼在他手中剧颤不停。 轰轰轰。。。 一连串强大的气机在白云周遭炸开,霎时间碎石泥土枯叶朽木漫天皆是,蒙面人无不被这股气机所击飞。 这阵如惊涛骇浪拍荡滩岸的气机于一瞬迸发,又于一瞬荡然无存。 下一刻,白云喷出一口淤血,禁不住地晃了一下,好不容易才站稳,手一松神荼落在了地上。 那行不明状况的不速之客面面相觑,刚才那阵气机实在是太过于骇然,多半是眼前之人倾尽气海所引动的,可惜空有架势外强中干,故而才导致走火入魔,眼下正是了解他的大好时机。 白衣如虹掠过,一手捞起神荼,一手拉起白云的手,沉声道:“走。” 白云怔怔抬起头,嘴角渗满了血丝,白衣不再多发一言,拉着他沿着小溪顺流直下。 一路奔逃,白云望着白衣的背影,在这般生死关头,渗血的嘴角居然温煦地挽起,他心中颇有融化了一座千年冰山之感,下意识地握紧了白衣女子的掌心,不知是否因为白衣也有所察觉的缘故,她拉着白云的手也稍稍用力。 “这些到底是什么人?”白云实在是想不通,便问道。 “天龙会。”张雨若冷声说道:“约莫是我们的身份泄露了,所以天龙会派人来阻挠我们下江南。” 白云恍然大悟,心中默念:“莫非这些天龙会的妖人是为了冰魂魄而来的?” “不行,我决不能连累雨若。”白云眉头凝重。 “雨若,把剑给我。”白云用另一只手擦去嘴角的血丝说道。 张雨若把神荼抛给白云,白云一把接过:“你先走,这里交给我。” “你真觉得单单凭你天成境的实力,能挡得住这些至少是天成上境的天龙会妖人?更何况他们当中还有入弦伪境者,即便是我,也未必能挡得住。”张雨若有些生气地说道,白云的心思她自然知道,于是乎手掌更加用力地撰紧白云的手心,生怕他突然就回过头去。 白云明显感觉到白衣用力地握住了他的手心,心中顿时了然,以张雨若倔强的性子,断不会让他独自留下。 沿溪直下,一路都是茂密林荫,两人奋尽全力掠走,也没能把身后像疯狗一般不依不饶的蒙面人甩开。 “小怪呢?”白云脸色突变,才想起那只眉心有朱红印记的小熊。 平日与小怪交情甚好,此时拉着白云掠在前方的张雨若却不言不语,只是斜眼地望向小溪,溪流足足一丈宽阔,不深不浅,水流也不算湍急,潺潺娟娟流淌不息,而在溪面上竟有一棕色身影,它脚踏溪面,风驰电挚飞奔在两人前头,小熊在溪面踩过,溅起泛白的水花,犹如识得轻功在水上飞速漂过。 白云闻得溪面有动静,于是顺着白衣的目光望去,恰好小怪也扭过头来,对视过后,白云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回想起适才千钧一发的险象,白云不由得冒出了冷汗,小怪又一次救了他的性命,要不是小怪,他早不知到阎罗王那头报道多少回了,这大概便是世人常说的缘分,缘分的奇妙之处往往让人琢磨不透,在初上髻霞形单只影孤独伶仃之时,偏偏在飞来峰的后山遇上了与他同样孤独的小怪,一人一熊,同室共枕,形影不离,在山中吐纳修行时,小怪在一旁嬉闹不止,在揽月庭练剑的时候,小怪陪在身边呼呼大睡,在龙首山失散后,白云更是猴屁股扎蒺藜,坐立不安,一度以为小怪要离开他独自闯荡,殊不知白云早把小怪当做了自己的亲人,难以割舍。 溪流在尽头处汇入一条水流湍急的河川,髻霞二人一前一后从茂林掠出,沿着河廊倏然飞奔。 飞掠间,白云忽觉眼前有白光刺目,紧接着又是那阵刺破耳膜的响声。 嗡!嗡!嗡!三根银针不知道从何处飞出,激射而来。 哐!哐!哐!白云毫不犹豫地抽剑作挡,并不断翻转手腕,让银针环绕神荼流转,神荼绕了数圈后朝着身后猛地一挥,白云将挡下的三根银针甩向身后的蒙面人。 蒙面人对忽如其来的银针无一丝畏惧,只是微微俯下身子便躲了过去。 “难道还有埋伏?”张雨若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倒八,语气凝重地说道:“敌在明我们在暗,实在是难猜测出对方的出手时机,与案板上的鱼肉并无区别,得赶快离开这里!” 不知为何,白云的体魄恢复神速,适才走火入魔所致的经脉絮乱之象,竟然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痊愈,白云无处深究,也由不得他浪费功夫去斟酌,一只手握住神荼,另一只手撰紧白衣的手心,一个跨步追上快他一个身位的白衣女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五十七章 入弦境 河廊逐渐由窄变宽。 逐风赶月了好一段距离,白云惊觉身后的蒙面人没了动静,再次回过头时,那拨不速之客通通不见了影子,便诧异道:“那些蒙面人都不见了。” “不得大意,天龙会余孽阴险狡诈,切莫要被他们的手段所蒙蔽。”张雨若目光凝重,警惕地扫过左右。 白云握紧神荼点了点头,环顾周遭状况,发现寻不着小怪影子,可再定眼一看,在湍急的河水中,小怪如一尾游鱼浮沉畅游,全然不惧激流暗礁。 “当心!”白衣一把推开白云,又是数根银针擦脸而过。 前方河廊,有两道身影长掠而来,顷刻便掠至眼前,轻巧得没有一丝微波荡漾。 两人身披黑衣头带帷帽,虽看不清楚容貌,但从体态上便能判断出是两名女子。 与此同时,适才没了踪影的蒙面人悄然无声从四面八方现身,以犄角之势围拢而来。 白衣先发制人,水寒凛然出鞘。 白芒流转,凌冽剑气当即斩落两名粗枝大叶好运气到了头的蒙面人。 那两个头戴帷帽的神秘黑衣女人,约莫是这拨蒙面人的首领,其中一个体态丰腴的黑衣女人微微抬了抬下巴,那拨蒙面人心领神会,立马祭出杀手锏一拥而上,力求一击必杀。 白衣女子面无表情,剑意蓦然大盛,三尺三水寒在手中扫荡,宛如彗星扫尾,白衣彷如棋盘中被黑子围堵的一颗白子,来回冲杀,所到之处黑子纷纷溃散。 “实在是有趣,这个白衣还真有点本事,紧凭一人之力就能抵住数个天成上境与伪入弦境的攻势,也难怪妩媚娘等人会夹着尾巴回来。”那体态丰腴的神秘黑衣啧啧说道。 “白阿姨,让之桃去收拾她。”另外一未身材纤细,声线若甘泉的毡帽黑衣说道。 “不必,让白阿姨去便是,这个白衣至少是入弦下境,实力与你不相伯仲,而且剑法凌厉,想必在同一境界中亦是羚羊挂角的好手,白阿姨放不下心,之桃你就留在这看大戏便是,等白阿姨把冰魂魄取来,再让你送给你爹爹当大寿礼物,你爹爹定会欢喜得眉开眼笑。” 体态丰腴的黑衣女人脚尖一点,在河廊踩出两个深余半尺的泥印,旋即黑袖遮天浮掠入阵,蒙面人见状匆匆避让,河廊之上的那道黑衣身影若一阴鹫气焰浓厚的黑蝶,裹夹着一条紫光长鞭呼啸而至,长鞭上全是锋利骇人的倒刺,要是被抽中一鞭,定要皮开肉绽面目全非。 黑衣女人手执长鞭气势如虹,气机鼓荡四野,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天上来。 白衣张雨若不敢大意,却也没有胆怯之意,旱地拔葱而起,白衣如云,迎上气机骇然的黑衣。 头戴一法,如此妖孽的苗子若是任由它茁壮成长,突破太封境界是八九不离十的事,万一又机缘巧合让你突破了天象,那是何等的惊绝啊,满打满算,天下间名声赫赫的天象大能,十个手指头数得过来,武评榜上已经有一个髻霞山吴飞侠了,没理由再多上一个了吧?” 黑衣惊叹间,那柄水寒长剑已抵至她胸前,黑衣女人不慌不忙,握住长鞭的手抡了一个幅度,紫芒长鞭随即被拖了回来。 咻!咻!咻!长鞭若老树盘根,一圈一圈缠绕在水寒剑身之上。 水寒被长鞭死死缠绕动弹不得,白云见势不妙擎出神荼,正欲加入缠斗助张雨若一把,可还未迈出步子就被蒙面人团团围住,适才走火入魔的后遗已莫名其妙地恢复得七七八八,虽不知何缘何故,也不知伤势是否真正的痊愈,但于这般生死关头却是不幸中的万幸。 佛胎道根,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就在白云以身犯险再次强行引动内力之际,有寒流丝丝缕缕地涌入经脉,紧接着这股寒流与气海中的另一股佛门内力水乳.交融,生出一股如有怀柔之力的暖流,好似春风细雨甘润五脏六腑。 白云忽然开窍,原来助他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恢复体魄的,正是灰衣老僧留下的大般若心经。 在飞来峰上修习时,白云常常独自静坐林间,同时修炼经李峰修改过的清风决,与李静溪留下的大般若心经,一直来白云都以为大般若心经与清风决一样,都只是道家佛门的入门内功心法罢了,可因为他没有武学根基,也错过了学习内功心法的最佳年纪,李峰彻夜不眠将修改过的清风决授予他,其实修改后的清风决与原本的清风决并无区别,只是在小瓶颈上作出了注解和指引,以便他能更快学会髻霞的入门心法,免得耽误日后的修习,虽说小瓶颈一扫而空,但是清风决中的大瓶颈还是要靠自身的参悟去突破,内功心法除了能贯通全身经脉开拓气海,为日后的武学之路打下筑基外,还有诸多裨益,天下法门包罗万象,有的心法能强身健体,有的心法能除污去垢,但具体的裨益还是得看这门心法的根源苗头。 起初,白云只单独修习清风决一门心法,可是修习的进度缓慢不前毫无进展,甚至连一些粗浅易懂的瓶颈,也要摸索好一段时间才能摸通透。就在白云万分沮丧的时候,误打误撞发现了藏在檀木珠中的大般若心经,好奇心的驱使之下,白云开始佛道双修,尽管在佛道双修后,佛道两股内力在体内水火不容,可在那股来历不明的寒流促合下,两者竟胶漆相投生出了奇效,孕育出一座佛胎道根的蓬勃气海,自那以后修习的进展大大提高,不过白云知道髻霞有髻霞的规矩,不准窥探和学习其他门派的武学,所以每次修习大般若心经时,白云都只会在夜深人静又或者在了无人烟的林间,也正由于大般若心经这门心法一直被深藏若虚的缘故,白云根本就没有想过,它竟还有迅速恢复体魄,护体保命这一奇效。 肉眼可见瑞气佛光环绕着白云,宛如夜穹之上流星赶月,那缕缕金光不断暴涨,先而聚拢再而扭曲,幻化成金光流溢的卍字徐徐流转,犹如一座现出真身的活佛金刚,白云微微抬起双臂看着附着在身上的金芒,一脸的不可思议。 围拢而来的蒙面人亦不敢轻举妄动,在先前吃过白云的大亏后,都在疑惑这金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浑身金光粼粼,白云无暇细想缘由,执起神荼强行突出包围圈。 蒙面人回过了神,密不透风地挡在了白云跟前。 可蒙面人根本撼不动这尊金色活佛,生生地让出了一条血道。 佛光普照,佛法无边,白云顿觉气海中的三品内力收放自如。 入弦境?白云好像悟觉到了什么,当即尝试引动全身内力,金光蓬勃大盛,气势煊赫,白昼仿佛亦为金光所遮蔽,弥天气机风卷残云。 “哦?想入入弦境?那你得先问问本姑娘让不让你升境!”另一窈窕黑衣冷笑一声,眼神怨毒地落在白云跟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五十八章 深陷泥泽 卍字升浮,佛光流溢。 见如此异象,白衣那双澄澈的眸子泛起层层涟漪,想不到白云是佛道双修的体魄,而这回遭遇天龙会袭击,白云借助佛门之力,竟机缘巧合生出升境入弦的势头。 白衣深谙此时正是白云踏入金刚境的关键节点,若是在此时遭到了重创,定会像那些蒙面人一样跌入伪境,习武之人一旦跌入伪境,就等同于跌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瓶颈大深渊,若再想从其中爬出难若登天,说白了就是武学之路到此为止 容不得白衣再有多余的神思,只见那窈窕黑衣已挡在了周身金光流溢的白云跟前。 白衣心知事态不妙,眉头紧蹙成一线,身形顿时凌厉翻转作搅动之势,想要抽出被长鞭死死缠绕的水寒剑。 “姑娘,你想去帮他?”体态丰腴的黑衣女子洞穿了白衣的心思,波澜不惊地柔声说道。 张雨若闭嘴不言,省得跟这个天龙会妖人浪费口舌,手腕不停搅动,如木棍捣水缸,水寒剑与紫芒长鞭飞速交织,溅射起无数的星点火花。 “你可知佛道双修乃大忌讳,放眼天下有哪个正经八儿的门派,会让麾下弟子同时修习两种门法?”黑衣煽风点火道:“更何况是髻霞山?” “偌大的江湖谁不爱?可这江湖说大不大,说小也是不小,只不过人心隔肚皮,谁都想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这小子多半不知是哪个佛门禅院派的奸细,其目的也显而易见,就是偷窥你们髻霞的武功绝学,待到假以时日一举把你们髻霞山踩在脚底下,这样的人你还要去帮他?”黑衣女子面不改色,大行其道地含沙射影道:“自家门法被他人窥探,我就不信髻霞山能有如此肚量熟视无睹,还是说姑娘你有心包庇?” 丰腴黑衣又冷笑了起来,挑拨离间道:“诶,这么一说还真是廓然开朗,能使出这般手段在堂堂髻霞安插奸细的绝非等闲之辈,难不成是同为正道五大巨擎的木如寺?” “胡说八道!髻霞山与木如寺乃名门正派,岂会像你们天龙会妖人一样阴险歹毒,在背后机关算尽偷鸡摸狗。”张雨若怒斥道。 丰腴黑衣一笑置之,握住长鞭的手轰然发力,张雨若与水寒一同被甩出,紧接着那抹黑影倏荡掠出,贴近白衣面门两步的距离,疾出一掌拍向她的额头,白衣当机立断以掌相迎,殊不知黑衣此举乃醉翁之意不在酒,黑衣那张宽大的黑袖间激射出三根银针,张雨若是何等眼尖之辈,观鼻观心略略稳住神识,提手用水寒拨开银针。 可那黑衣女人又冷笑一声。 张雨若恍然大悟,斜眼一瞥,黑衣女人的另一只袖口又葫芦依样飞出三根银针,全部钉入白衣的左侧肩头。 “银针有毒?”张雨若顿觉左肩麻痹无力。 毡帽之下,那狡诈如狐的黑衣女人扯起嘴角,没有半刻酝酿乘势出掌,一掌拍中毫无防备的白衣右侧肩头。 白衣恍如一片散失生机颓叶飘零翻覆,她咬住薄细的嘴唇,歇力稳住身子沉稳落地。 铛啷,张雨若发麻的右肩没有了丝毫知觉,芊葱五指不听使唤地松开,水寒落在了地上。 噼啪!一条如天雷滚滚劈落的紫鞭从天而降,张雨若脸色煞白艰难躲开,紫鞭抽了个空,地上却落下一条泾渭分明的深沟。 躲闪之隙,张雨若的左手顺势拾起水寒。 若魔若邪的黑衣女人高居临下,手心若有蛇吞象之气魄,又是雷霆一鞭抽下,张雨若急忙用水寒作挡,可约莫是银针的毒效蔓延至左肩,登时使不出力气来。 长鞭如蛟,灵蛇狂舞。 锵!水寒被吐露锋芒的长鞭卷向空中,肆意翻滚了数圈后才落下,深深栽入地面半个剑身。 毒效蔓延至全身,张雨若竭蹶挪动着身子想重新拾起水寒,可周身乏力寸步难行,一个踉跄倒在了地上。 黑衣女人摇了摇头,似乎是在惋惜着,一副如此冷艳无双的皮囊即将皮开肉绽,面目全非,可她并没有手下留情,手一扬,长鞭咆哮,扑向倒在地面白衣女子。 “雨若!”白云歇斯底里,喊破了喉咙喊破了心肝,却也止不住那条长鞭的落势。 浮游在他周身的金色光芒蓦然大盛,气机于一线暴涨,神荼猩红如血。 “让开!”白云对挡在跟前的窈窕黑衣怒道,语气中隐隐着令人发指的杀机。 “我偏不!”窈窕黑衣伸出一个指尖点了点下巴,颇为玩味地说道,。 神荼风驰电掣贯出,窈窕黑衣却只是呵呵一笑,根本不去避让神荼,玉手反倒迎着剑锋直上掐住白云的虎口。 如碎骨的疼痛钻心入肺,白云忍痛提剑上撩削向女子的手臂,窈窕黑衣不急不躁,从袖间倒出一柄气度幽深的碧玉匕首。 半尺匕首浮光掠影,轻而易举拨开如血神荼。 “怎么,你不是要去救她吗?仅凭这点能耐就想突破入弦境?”窈窕黑衣呵呵笑道,另一只手却仍死死地掐住白云的虎口穴位。 情急之下,白云决定孤注一掷,哪里管得着走火入魔还是经脉炸裂之险,强行逼出气海中的全部内力。 刹那间,金光遮天,环绕周身的金光卐字化作道道的金色光柱。 那金色光柱犹如一只只手伸向窈窕黑衣,若藤蔓一般顺藤摸瓜沿着女子的手脚疯狂生长,窈窕黑衣好似被捆上了数十捆仙索,双脚生根动弹不得。 窈窕黑衣神态自矜,颇为不屑道:“哟呵,还挺吓人的呵,可惜只是些虚有其表的雕虫小技罢了,等本姑娘将你的气机打散,看你还如何得瑟!” 不见黑衣如何发力,周身便聚拢起层层玄妙涟漪,约莫是黑衣也一同逼出了内力,那一圈圈捆在她身上的金光,在一瞬溃散无痕,浮游在白云周身的瑞气佛光,亦随之烟消云散。 佛光涣散,白云若风中油尽灯枯的青盏,脸色苍白如纸,捂住胸口汗如雨下。 “这就没法子了?真没意思。”窈窕黑衣不屑道。 言毕,黑衣袖间悄然泛起一道幽幽绿芒。 白云下意识地要用神荼抵挡,可是虎口被黑衣紧紧掐住,只好屈膝矮身避过幽芒,但碧玉匕首绕了个弧度后又遽然回探,白云情急生智以手肘抵住女子的小臂,止住来势汹汹的碧刃,继而俯身前倾,手臂拉直化掌而出拍向黑衣。 目中无人的窈窕黑衣略微吃惊,她没想到这个髻霞弟子的基本功竟如此扎实,举手抬足间便化解了她的攻势。 黑衣女子心头一沉,侧身避过白云釜底抽薪的一掌,但是掌风拂扰,帷帽的黑纱被连风掀起,女子的容颜一览无遗。 眉若剪柳似有千情万怨,肤如软玉白皙无暇胜似隆冬初雪,双眸盈盈貌若秋波,唇若丹霞泛朱淡红,如此一副勾魂的俏脸,丝毫不输冷艳倾城的张雨若。 是你?白云如泥塑的木雕呆滞发愣,眼前的女子正是昨夜在客栈屋顶上闲谈的黑衣。 噼啪! “糟了”白云的脸色风云突变,目光当即往白衣的方向望去,张雨若似没了知觉般倒在地上,而那条泛紫长鞭扭动着躯体嘶鸣抽下,眼看白衣就要皮开肉绽血肉模糊,可忽有一抹不知从哪里窜出的棕色身影,快如闪电扑到女子身前把女子抱住。 啪!紫光夺目,长鞭不差毫厘地落在小怪的后背,霎时鲜血飞溅,深棕色的皮毛上顿时多了一条血痕。 “小怪!”白云呆若木鸡。 呜。。。小怪却只是闷头低嚎了一声。 噼啪!又是一道紫光落下。 呜!又是一条深可见骨的血痕,鲜血不断地从小熊的后背流出,浸湿了一大片被小熊护在身下的白衣,血的猩红掩盖了一切,已看不清小怪的神情。 那条长鞭上的倒刺锋利无比,每一鞭都入肉三分,若是换做常人,挨了一鞭后早就魂飞魄散一命呜呼了,即便是换作入弦下境的张雨若也熬不下几鞭,但这只小熊为了保护白衣女子,硬是吃下了两大鞭子,后背早就血肉模糊,却只是仅仅闷声低呜,仍死死地护住白衣没有半点退意,意志与体魄之强,着实是让人惊叹不已。 手执长鞭如魔头降世的黑衣女人恼羞成怒,高高起抬手会集气机于一线,狠狠抽下一鞭。 这一鞭排山倒海,就连空气也似乎凝聚于一瞬。 张雨若脸颊抽动,眼眶泛红,匍匐在胸前的棕色小熊瑟瑟发抖,她的嘴唇亦随之微微颤动,带着哽咽的声音道:“小怪,你快走开。” 止不住的晶莹泪珠如豆子般在她冷若寒霜的脸颊滑落。 白衣女子试着推开小怪,但是针毒蔓延至全身,手脚麻痹,动弹不得。 小怪乏力地抬起头,视线好像没了焦点,眉心的朱红印记黯淡失色,沉闷地嗷嗷叫了数声又搭下了脑袋。 噼啪! 长鞭若扯破夜穹的闪电横亘天际,就连张雨若亦都感到全身剧痛,五脏六腑有震碎的之感。 这一鞭,深入小怪的脊骨穿心裂肺,张雨若明显能感觉到小怪在她胸前大口吸气,继而由瑟瑟发抖忽地没了动静。 体态丰腴的黑衣女子冷笑道:“骨头蛮硬的。”随即高高抬起手,小怪连着长鞭一同甩向半空,棕色的毛皮被鲜血染成了猩红,此刻的小怪已没有了任何意识,宛若一只垂死的雏鸟被苍鹰刁起。 张雨若耗尽全身力气,咬紧嘴唇,渗出丝丝血丝,艰难地伸手,想要拔起深深钉入地面的水寒,但徒劳无益,双手根本不听使唤。 咚。。。奄奄一息的小怪落入滚滚河川之中。 白云陷入疯狂,双眼充血赤红,但唇若丹霞的窈窕黑衣始终将他掌控于鼓掌之间,根本脱不了身。 “小怪!”白云不顾一切地想要冲向小怪。 “你那么想死,那你就跟着一起去好了。”让人一眼忘俗,却蛇蝎心肠到了极致的窈窕黑衣冷笑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五十九章 白衣对黑衣 黑衣鼓荡四野,那双白皙素手一抑一扬,黑袖下若有恶物作祟,她乍然松脱对白云的制爪掌控,双掌裹夹妖风齐出,毫无预兆地拍向白云。 白云双眼通红,全副心思都在小怪上,不愿亦不去躲开这一掌。 黑衣双掌陡然在白云胸口拍落,好似往一座波澜不惊的平湖掷下巨石,瞬间横生汹涌涛浪涟漪叠生。 白云胸前闪过一道金光卐字,但如昙花一现,又似魂魄出窍,浑身的气机于一霎洪溃,发髻彻底被妖风吹乱,他身躯剧震倒退了数步不止,全身五脏六腑心肝脾肺似乎在寸寸炸裂。 这一掌直截了当,用意也浅显直白,将白云从入弦境的门槛打入伪境。 “不堪一击。”窈窕黑衣嗤笑道:“以你的本领呀,就该在伪入弦中摸滚一辈子,说不定还能登峰造极呢。” 白云神识迷糊,颓唐跪倒。 河水滚滚东去,却再不见那一抹棕色。 被打入伪境的少年痴痴呆滞,双目中尽是见不到底的空洞,眼前浮掠过一幕又一幕的从前。飞来峰后山,那条到紫竹林的林间小道,鸟语花香,巨树盘根,棕色小熊慵懒地趴在粗壮的树枝上,耷拉着脑袋,眼珠转动地望着他。紫竹林深处的池水中,那只棕色小熊与他肆意畅游,追逐池底的游鱼,每日如此,乐此不疲。葬剑冢中那道棕色身影舍命相救。揽月亭上不管春夏秋冬,那道棕色身影总在身旁打呼噜,又或者奔走林间采回解渴的野果,相伴左右形影不离。 浮光掠影,一幕幕画面相连,仿佛就在昨天。 “小怪。”少年的眼角渗出泪珠,无力地喃喃道。 嘭!白云整个人瘫软砸在了地上,撞上地面时他的身上又闪过一道金光卐字,但显然要比适才黯淡了许多。 “他们都是髻霞派弟子,尤其是这个白衣女子,天赋过人根骨奇佳,是难得一遇的胚子,以后必将成为天龙会的大患,通通除去,不留后患。”体态丰腴的黑衣女子萧然落地,长鞭行云流水收回袖间。 “是!”其余的蒙面人异口同声道。 说罢,刀剑相接纷纷分别跃向白云和张雨若。 “等等!且先留下活口!”窈窕黑衣轻轻挽起毡帽纱帘,摆手示意道。 被窈窕黑衣亲昵喊作白阿姨的丰腴黑衣有些不解。 窈窕黑衣没有故弄玄虚,细步走近被她喊作白阿姨的女人身旁,轻声说道“白阿姨,之桃曾听爹爹说过,冰魂魄中封印着一条上古恶蛟的精魂,它不仅会反噬主人的气机,还通晓灵性认得主人,虽冰魂魄中蕴藏着惊天威力,但如何才能唤醒冰魂魄之中的恶蛟之力,只有与它日久相对的主人才清楚,若是就这么把这小子杀了,纵使是拿到了冰魂魄也与鸡肋无异。” 体态丰腴的黑衣女人点了点头,欣慰道:“还是之桃想得周到。” 名叫之桃的黑衣女子,身姿窈窕如若摆柳,轻移莲步走到张雨若跟前,蹲下身子细细欣赏着那张冷艳无双的容颜,欣赏了许久亦不觉厌倦,冷不丁地赞美道:“真美。” 黑衣女子的视线在张雨若的脸上神游,意味深长地叹息道:“可惜呀,和本小姐相比还是差了些。” “白姨,你说是不是?”女子转头问道。 体态丰腴的黑衣女人却肃然说道:“之桃,不许胡闹,你忘了襄阳城中还有一位实力深不可测的大能?江湖上对冰魂魄垂涎三尺者大有人在,说不定现在就正有哪家的狼子虎豹在暗处隐藏,窥觊冰魂魄,我们也保不准那位襄阳城中的大能是否也是为了冰魂魄而来,若是再耽误下去必定会横生枝节。” 身姿曼妙的黑衣女子歪了歪脑袋,站起了身子柔声撒娇道:“白阿姨,不要嘛,之桃实在是闷得难受,这两个髻霞弟子,一个重伤一个中毒,即便让他们插上翅膀都难逃不出我们的掌心,反正都是将死之人了,白阿姨就莫要着急了?” 作为天龙会长老,江湖中名声赫赫的白蛇姬稍稍缓和了语调,语重心长地说道:“之桃,江湖之所以被称作江湖,那是因为江湖由无数的大江湖泊交融相聚而成,俨然是一尊鱼龙混杂的大染缸,世态炎凉,人心不古,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事多的去了。知道为何天龙会在遭遇重创后还能狭缝重生吗?因为我们一向只做黄雀不做螳螂。” 可窈窕黑衣余兴未尽,又回到白蛇姬的身旁,拉着她的手轻轻晃荡,摆出一副委屈的样子。 白蛇姬毫无办法,继续说道:“从小呀盟主就把你捧在手心视若明珠,容不得你受半点委屈,再过数日便是盟主的大寿,难道之桃就不想把冰魂魄这份大礼提前送给盟主道贺?提前收到冰魂魄这份大礼,盟主定会倍感欣慰,顿觉倩儿长大了。” 窈窕黑衣似乎是觉得白蛇姬说得有道理,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答道:“白阿姨所言甚是,若是把冰魂魄当做礼物送给爹爹,爹爹定会大喜,也就不会再把之桃当孩童看待了。” 说罢,窈窕黑衣悠然转身,袖间亮出一抹荧荧幽绿,步步走近躺在地上的白衣。 黑衣步履生风,却在离张雨若十步的距离时刻意放缓了脚步,颇有调戏的意味。 七步,五步,三步。。。两步,那抹幽绿不带丝毫拖沓刺向白衣的心窝。 “雨若!”跌入伪境气机涣散的白云拼命挣扎,双手在地上不停划摆,想要歇力支撑起身子,却只能抓起一把又一把的泥土,身躯偏偏就好似棉花一般柔软,不听使唤。 锵!只见那位长发如雪的白衣突然翻身,轻巧地抽出栽入泥地一半的水寒,白袖荡漾剑从中来,挡下那抹幽荧。 白云见张雨若脱离险境,悄然长出了一口气,不敢再有怠慢,凝神聚气,尝试重新梳理溃散的气机内力。 那抹白衣挡下了黑衣的夺命一击后,形影飘忽,衣襟轮转,借了一个错位的时机,凛凛水寒嗡嗡啸鸣,指着黑衣女子的脑袋贯出,三尺三寒锋生出指捅窗纸的意味。 “不好!”白蛇姬脸色突变,正要出手阻止。 可那窈窕黑影只是轻蔑淡笑,脑袋稍稍歪向一边,巧夺天工地化去险状。 张雨若那张冷艳出尘的脸愈发惨白,但她全神贯注不以为然,水寒剑胎圆满,尽是浓郁蓬勃的杀机。 润物细无声,一息后,水寒缠绕着窈窕黑衣的素脖,抹出一道圆形弧度。 黑衣女子泰然自若,偏要剑走边锋,脖子贴着水寒不足一根发丝的距离走完整个弧度,毫发无损。 张雨若冷眉收紧,手腕向上一挑,水寒也随之上挑。 黑衣女子下意识地向后掠了两步,仍是直勾勾地感觉到一股恍如腊月冷风的寒意,在她脸庞边呼啸擦过。 水寒势不可挡,单刀直入咄咄逼人,撕开了毡帽的遮帘,把毡帽顺势挑起。 黑漆漆的毡帽被挑向空中,轰然炸裂分作了两块。 窈窕黑衣的容颜再次被尽收眼底。 这一瞬,张雨若仿佛入定出窍,眉头竟然难得地上挑,目光惊叹地望着眼前的黑衣。 眉若剪柳似有千情万怨,肤如软玉白皙无暇胜似隆冬初雪,双眸盈盈貌若秋波,唇若丹霞泛朱淡红,这么一副勾魂的俏脸,的确不输自己。 被挑下毡帽的黑衣女子也是一怔,与张雨若对视了起来。 可顷刻后张雨若便收敛心神,眼前的女子再美也不过是个天龙会的妖女,手臂忽地后拉,把紧贴着黑衣脖子的水寒顺势扯回。 几乎在同一时刻,黑衣不动声色地抬起手,用苍翠剔透尤胜羊脂的碧玉匕首,抵住想要抹过她脖子的寒芒长剑。 黑衣女子手中的碧玉匕首虽为玉石所造,却绝非是虚有其表的花架子,与水寒剑的交锋中一点不处于下风。 “看招!”黑衣似乎对张雨若挑开毡帽的行径颇为恼怒。 纤细如葱的指尖骤然发力,将幽绿匕首径直弹出,顿时将水寒长剑撞开,余波震及让张雨若猝不及防,虎口发麻后退了两步。 张雨若适才乘着黑衣交谈之际用内力强行将针毒逼出,可时间紧迫只逼出了七成,受到冲击后气海翻摇,余毒攻心,有热流涌出喉咙但又被她硬生生地咽下,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荧荧幽芒如飞蝶在白衣的周围来回穿插。 “出!”黑衣少女双手忽然合起,袖子滑落了几分露出了白净若素的小臂,手腕上戴着一只光鲜的银镯,约莫是镯子上还系着铃铛,此刻剧烈抖动当啷发响。 一声令下,那道幽荧暴涨,朝向白衣背后的视线盲点俯冲直下。 幽荧速度之快,不逊疾风,根本来不及闪躲! 白衣稳如山岳,心静如水,乌黑的发丝有若柳条缕缕吹到脸上。 下一刹,厚积薄发的剑意却荡然无存。 白衣与长剑出乎预料地一同掠向黑衣。 只听她平静地说道:“既然躲不了,那就不躲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六十章 高人出手 白衣气态凌然,宛如天人出窍,浑然不顾身后相隔咫尺之遥的幽荧刃芒,神思俱一线。 她要与黑衣玉石俱焚。 先前还略带玩味意趣的窈窕黑衣失了方寸,作为天龙会盟主的掌上明珠,她自幼便耳濡目染正道各派是何等道貌岸然虚,两面三刀,表里不一,天龙会之所以会被世人当作魔教孽障,耗子人人喊打,正是拜这些虚与委蛇的正道宗门所赐。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那白衣流转袖决飘摇的女子,明明有一线契机能逃够出生天,她却没有抛弃同伴离去,反倒殊死一搏,正气凛然地要与她同归于尽。 窈窕黑衣很快回过了神,仍是不顾一些地讥诮道:“都是将死之人了,还装什么正气凛然。” 白蛇姬目光凝重,好似察觉到了些什么,向着窈窕黑衣呼喊道:“之桃!当心!她要入入弦中境。” 窈窕黑衣听后脸上风云变色,不敢再掉以轻心,嘴角的笑意也顿时褪去。 她心中清楚,武道境界就像是一座奇峰突兀的峰峦,半截身子露在众目睽睽下,半截身子没入云穹顶,大多数登山者自山脚起,爬至山腰时仍有余力,可再要往云穹顶上爬,悬崖陡壁万顷烟波云海,谈何容易?入弦境又是一个大瓶颈,恰如千辛万苦到达了山腰,挡在眼前的第一座峦嶂陡壁。迈入天成境界最多只能算是摸到了武路的皮毛,如山峦露于云穹下的半截身子,一目了然一丝不挂,只有没过了万里云穹,迈进入弦境为始才是真真正正地踏上了武路,入弦境又是武路上的一块绕不开的试刀石,一些天资愚钝根骨不佳者往往会止步于入弦境的门槛前,当然其中也不乏有跨过入弦直达太封天罡境者,那当世儒圣连万胜便是其一,入弦境之后,大大小小的升境都会愈发困难,而且升境前后的实力对比也尤是明显,入弦中境与入弦下境间几乎差上两三个天人境,可见两层境界的实力差异之大。 白虹破风出尘,一晃眼便要与黑衣女子撞上。 窈窕黑衣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倒八,身形轻盈若一片飘忽的轻纱向后倒掠,试图与白虹拉出一道距离。 与此同时,数个蒙面人从四面而来挡在黑衣跟前,可那条白虹只是轻描淡写地一挥,那数个黑衣人当即身躯炸裂死得气绝。 白衣身后的幽荧一闪而过,还未进入她一丈之内就被萦绕在她周遭的气机弹飞,好似随手抛向空中的碎石,零零落下。 那道白虹愈发耀眼,黑衣少女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手一握,匕首灵犀归袖,迎上白芒。 白光绿芒相撞,绿芒黯然失色。 白虹乘胜追击。 这时,一直在窈窕黑衣身后的丰腴女人挡在了白衣与黑衣之间。 只见那体态丰腴的黑衣女人引动气海,长鞭从袖间射出,迅速在白衣面前结成了一张蛛网。 气势如虹的白衣被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这张网外。 “果然是妖孽般胚子,你虽用内力把毒逼出,但余毒未清,此刻应该剧痛攻心,难受得很吧?”一袭黑衣诡秘深寒的白蛇姬冷笑道。 “其实你根本可以抛弃那小子独自逃生,可你却强行突境,这等杀敌一万自损八千的做法,就不怕拉下病根子?那小子虽然佛道双修,内力浑厚,但跌入了伪境已是无可救药的废物,剑道可算是到头了,为了这么个废物搭上你的武路前程,值得么?”白蛇姬继续说道。 白衣要么闭口不言,要么语出惊人:“自损了八千,还赚了两千。” 白衣心神一线,背水一战将全部气机注入水寒,剑刃与大网之间激烈交织,火星四溅绚烂刺目。 结出蛛网的黑衣女人大袖猛荡,那张由长鞭结成的大网便开始围拢收缩,把白衣裹在网内。 茂密的树林内,一排排银盔重甲,躬身执矛,伺机待动。 如洪水弥漫了整片树林的重甲前方,是两位骑着骏马的公子哥。 其中一个华服的公子说道:“公子会不会是看走眼了?长涧怎么看都不觉得那小子是可造之材,如今又被打入了伪境,武路到此为止,反观那位白衣姑娘,冷若冰霜,貌若天仙,身手绝伦,定会在日后滔滔江湖中占上一席位。” 素衣锦袍公子不作回答,只是轻轻一勒缰绳。 在两位公子哥的身后,是一位秋水长眸的紫衣女子,她皱了皱眉头说道:“公子,此次下江南乃有大事要办,本就不该过问这些江湖琐事,就如公子所说,天龙会也好,名门正派也罢,都不过是棋盘中的一颗黑子和白子,吴王的眼线遍布江南,虽说此次出兵名义上是襄阳守军追捕匪犯,可吴王岂是泛泛之辈,能使襄阳守军倾巢而出,幕后主使除了公子还会有何人?十有八九要暴露身份,公子只身在江南本来就是案板上的肥肉,好不容易用个调虎离山的计策摆脱了吴王鹰犬的追猎,现又。。。。。。” 紫衣女子还未说完,素衣锦袍的公子哥便打断道:“长涧,下令全军,准备出击!” 说罢素袍公子又回过身,温柔地对紫衣女子说道:“秋离,有你在本公子什么都不怕?” 白衣挣脱不掉那张铺天盖地的大网,网中的白光渐渐暗淡了下去。 忽然之间,收拢的大网鼓向了一边,吱吱的摩擦声刺破耳膜,白衣破网而出! 树林内,素袍公子大喜过望,露出一个会心笑容,又摆手道:“等等。” 正要作出冲锋姿态的重甲又再次弓下身子潜伏起来。 紫衣女子的眉头却收敛得愈发紧蹙,一旁的温长涧通通收在眼皮之下,善于察言观色的温二公子看破不说破,为何素袍公子非要把这个烂摊子搂在身上,自古英雄爱美人,那白衣女子武艺绝伦,容颜更是惊为天人,良人如初雪,白衣世无双,难怪素袍公子甘愿以身犯险也要出手相救。 体态丰腴的黑衣女人大吃了一惊,白衣的实力何止妖孽二字能够诠释?她必须得死! 白蛇姬俯身掠入白虹之中,游离在白衣周身刈颅如割韭的剑气对她丝毫无损。 白衣冷面相向,水寒翻飞起舞,剑气如蝗。 但白蛇姬哪里是省油的灯,黑袖拨开剑雨径直贴到张雨若跟前。 一阵巨响,白光消散,白衣右手捂着左胸踉跄倒跌了,噗地吐出一口淤血,左手紧紧地握住水寒,黄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不断滑落到嘴边。 余毒攻心,心肺如火烧火燎般难忍,白衣双脚一软跪倒在地。 白蛇姬缓步走向白衣,眼中深寒不见底:“好倔的性子。” “雨若。。。”白云挣扎起身,用神荼做支撑,一人一剑守在白衣面前。 白衣双唇颤抖想要说些什么。 “走!”白云竭尽全力地回过头,对身后的女子喊道。 白衣无力地摇头作答。 久不放晴的阴天,偏偏在这个时候响起了雷声,雨滴点点落下,由疏到密。 白云拖着神荼摇摇晃晃地走向眼前逐步逼近的黑衣。 白衣多想不顾一切地拉住他,但有心无力,雨水拍在她的脸上,已分不清雨水和泪痕。 男子晃晃荡荡的背影坚决如山。 白蛇姬冷笑了一声,长鞭重重地甩向眼前之人。 噼啪!满是锋利倒刺的长鞭席卷天地,凌厉地落在了白云胸前,在长鞭落下的同时,白云身上亮起了一个金色卐字,但这个卐字暗淡无比。 人如血人,但白云只是眉头轻皱了一下,咬住嘴唇,一瘸一瘸地拖着神荼并没有停下脚步。 白蛇姬颇为讶然,冷声说道:“我倒是想看看是你的佛胎道根固若金汤,还是我的长鞭无坚不摧。”说罢抬手又是一鞭。 噼啪!这一鞭落在了白云的后背,又是一道卐字佛光一掠而过,但这道佛光微弱到了极点,几乎到了肉眼难以寻辨的地步,白云整个人跪在了地上,后背早已血肉淋漓,口中淅淅沥沥地流出腥血。 “到此为止了?”白蛇姬淡淡说道 白云浑身抽搐,依仗着神荼,又踉跄地站了起来。 “白云。。。”张雨若双目无神,望着那个倔强的背影有气无力地喃喃道,由于余毒攻心的缘故,眼前一黑,旋即昏了过去。 噼啪!又是一鞭。 啪!白云被长鞭带起,在空中翻滚了一周后砸在了地上。 他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缓缓地伸出颤抖的血手,想要捡起落在远处的神荼,却被白蛇姬踩住了手掌动弹不得。 茂林内。 “殿下,还不出手么?”华服公子问道。 “素袍公子一语不发,抬起一手,树林间的一千甲士如潮涨立定。 就在此时,河廊的对岸,有一疯疯癫癫大笑不止的黄袍掠河而来。 “这不是?”温长涧震惊道。 “有趣。”素袍公子微微板了板身子,高抬的手又缓缓放下。 河水倒流逆行,景象骇然。 空气中弥满令人汗发皆张的铺天气机。 丰腴黑衣脸色骤变,心中暗自揣测,难道襄阳城中的大能便是此人?一时间弄不清此人来意,急忙强占先机化掌为爪抓向白云脑袋。 不见黄袍如何发力,一步百丈,眨眼掠至黑衣女人的跟前。 “不好!”白蛇姬心中念道,下手的速度又快了几分。 “阿弥陀佛,此人乃老衲故友之徒,可否给老衲一个面子,放他一条活路?”黄袍和尚的笑声戛然而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六十一章 真身 笑黄袍痴笑,天下何以笑? 目金刚怒目,苍生何为目? 风雨如晦,千里的雷万里的电浩浩荡荡,化作千双百双金光夺目的玄妙佛手,悄无声息地伸向白蛇姬,顷刻将她牢牢束缚。 头一回见如此恢弘的架势,如若泥塑木雕般的窈窕黑衣回过神,袖间生出森森幽荧,但与那金光灿烂的佛手相比,当即高下立判,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佛手如蛛丝缠身,白蛇姬喝住窈窕黑衣:“之桃,莫要乱来。” 话未落音,窈窕黑衣似被无形气机拍中,整个人倒飞出数丈。 茂林内惊叹连连。 “这不是襄阳城中出了名的无赖和尚吗?怎会有这般神通?”华服公子目瞪口呆道,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啧啧啧,温长涧啊温长涧,亏你还敢自称襄阳龙头,城中有此等大能你竟不知晓?”素袍公子揉了揉太阳穴说道。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殿下在又有谁敢自称龙头?长涧虽在襄阳城中卧薪尝胆,可心力几乎都放在了吴家的一举一动上,实在是再无多余的力气去留心市井浮萍,到底还是长涧失策啊!”华服公子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说道。 素袍公子哈哈笑道:“放你的狗屁!连卧薪尝胆都用上了,好!等下回去本公子就让人买个猪胆回来,看你温长涧怎么个卧薪尝胆法。” 华服公子吓得险些坠马,连忙解释道:“使不得啊殿下,长涧不才就是作个比喻罢了。” “你啊,少钻些女人被窝就当做是卧薪尝胆了!”素袍公子笑道,又转过脸望向愁眉深锁的紫衣女子。 “什么境界?”素袍公子迎着骤雨,沉声问道 紫衣女子寻思良久摇了摇头,不确切地说道:“依奴婢看,至少是太封之上。” “吁。。。”素袍公子双腿轻轻夹了下马肚,拉紧缰绳,调转马头淡淡地说道:“你们先回吧。” 一千甲士无声无息如潮水般在树林中褪去,只留素袍和紫衣。 白云遍体鳞伤地趴在地上,气息奄奄岌岌可危,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可都说人之将死,看到的东西便越是清晰,他竭力抬起头,仿佛看见了一个熟悉枯瘦的身影,糊里糊涂道:“师父。。。” __________ 再次醒来,白云感到无比的冰冷,缓缓睁开眼睛。 无边无际的无尽深海。 有零散的光线穿过层层海水波澜映射下来,黯淡昏沉。 疲软的身体好似一叶孤舟,在深海中随波逐流。 “我。。。死了么?”白云神色呆滞,心中念道。 这一幕怎么如此熟悉?是在做梦? 不!白云忽然记起,在飞来峰上也曾做过一个这样的梦。 白云试着展开手脚游动,但刮骨的痛感让他不得不放弃这个想法。 “这不是梦境?”白云满腹疑云。 沉思之际,有暗涌从海底涌出,撕心的寒意直透心肺,让人喘不过气来,白云如无根浮萍随着这些暗涌跌宕起伏。 突然间,海水变得血腥浓烈,一股强大的暗涌从暗处喷出,白云直觉头晕目眩,被暗涌腾挪推转了一圈后,汹涌的海水才又平静了下来。 暗处亮起了两盏巨大的猩红灯笼。 不对!是一双巨大的猩红血眸。 “是你?”白云还依稀记得,当他第一次进入这个梦境时,便是与这头藏匿在暗处的怪物对话了许久。 “怎么?你好像一点都不害怕。”暗处,那头怪物反问道。 “为什么要害怕?”白云坦然说道。 那头长着一双骇人血眸的怪物毛骨悚然地冷笑了起来,不作回答。 “是你把我带入梦境中的?”白云又问道。 “谁告诉你这是梦境?”那头怪物阴森森地说道。 “那这是哪里?”白云追问道。 “无尽虚空。”那头怪物冷冷地说道。 “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我带进来?”白云并不畏惧眼前的未知生物,开门见山地说道。 “因为你是唯一一个能够进来这个无尽虚空的人。”约莫是那头怪物微微抬了抬首,那双猩红血眸亦随之在暗处挪动。 “唯一一个?”白云有些惊讶地说道 “是啊,你是第一个在这个无尽虚空中跟我说话的人。”那双猩红眸子分明敞亮了许多 “要不是我把你带进来,你早就死了,你可要好好感谢我才对。”那头怪物狞笑道。 “死了不是更好么。”白云眼眸黯淡,喃喃自语道。 “你很孤独?”那怪物大笑道。 少年不语,不顾疼痛握起拳头。 “或许你比我还要孤独吧?”那怪物大笑不止,但不知为何,它的笑声中仿佛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落寂。 “不错,你说得对,我很孤独。”白云自嘲道。 “哦?怎么个孤独法?”始终不肯现出真身的怪物似乎很有兴趣,摆动了下身子,旋即在怪物的前方生出一个宽大的漩涡。 白云摇了摇头反问道:“你呢?又是谁把你禁锢在这片无边无际的深海中?” 那头怪物没有回答,那双充猩红血眸由狭长骤变一线狭缝,白云真真切切感受得到包围在四周的海水在悄然沸腾。 “小子,你想看看我的真面目吗?”那头怪物冷不丁地说道,语气中带着深邃的意味。 白云怔了一怔,不摇头也不点头。 可那头怪物天生一副玲珑心肝,沉声冷语道:“见过我的真面目后,不得跟任何人讲,连一个字也不可透漏,否则。。。这片无尽的深海便是你的葬身之处,你要知道我随时都可以把你呼唤进来。” 海水翻摇,它终于现出了真身,一头超脱天地通体冰蓝的巨蛟从暗处游出,龙鳞在散光的折射下波光粼粼,如同虹彩绮丽,但巨蛟散发出来的冷意却让人胆寒窒息。 巨蛟在深海中肆意游动,超脱天地的躯体来回拖摆,忽地一个摆尾把白云盘绕了起来。 巨大的蛟首高高耸立,两条粗大的触须随波浮荡。 “现在你知道我是谁了吗?”巨蛟又问道。 白云的神情却与暗涌翻腾的海底截然相反,出奇地平静,不起一丝涟漪波澜。 “怎么?害怕了?”巨蛟用深沉的声音玩味道。 “你就是那头精魂被封印在冰魂魄中的恶蛟?”白云想起窦长安所讲述传说。 “不错,我就是世人口中那头拥有毁天灭地之力无恶不作的恶蛟。”巨蛟在说话间嘴巴不曾张合,似乎是从躯体内发出的声音。 “无恶不作?原来这个恶字是无恶不作的意思,当真是孤陋寡闻。”白云自嘲道。 巨蛟大笑,但很快又止住了笑声,散光照落深海,巨大的龙鳞哧哧生响,若有融化的迹象。 紧接着蛟龙发出一声震天裂地的嘶吼,急速缩回硕大的身躯,如惊弓之鸟般游回到原本的黑暗处。 白云甚是不解,他很好奇这头滔天巨蛟为何会害怕这些零零碎碎的光线,正要开口询问却先听见巨蛟冷声道:“你该回去了。” 巨蛟的声音好似梦中琴音如露如电,登时海水潮涌起落,一阵目眩神摇,四周的一切又变得模糊不清,接下来白云被一股莫名的推力托起升向海面,越往上便越能感受到强光刺目,于是白云侧过头不再与强光正视,眼睛单单留出一条视线朦胧的细夹缝,可愈发刺眼的强光让白云不敢在睁眼,只得完全合上了眼睛。 在被莫名的推力托升的同时时,白云诧异地发现周身如若沐浴在洒满花瓣的香浴中,心旷神怡,如释重负。 随着海底涌出的推力上升,白云周身的疼痛也在逐渐减弱。 一阵猛烈冲击,白云明显感觉到自己被推离了海面。 不知多久,闻得周遭有潺潺的流水声和隐隐鸟语,白云下意识地动了一下手指头,指头划到了一块碎石,钻心的痛感涌上心头。 “有感觉,不是在做梦?”白云心头念道,猛地睁开眼后,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树林中。 “我。。。我竟然没死?”白云自言自语道。 “哈哈哈。。。”忽有大笑之声传入耳中:“你当然没死,要是死了的话还能在这里说胡话?早就排着长队在阴曹地府见阎罗王啰。” 不知状况的少年心头一跳,急忙坐起,眼前背坐着一个黄袍光头。 “咦!我的伤口居然都愈合了?”白云摸了摸胸口和后背,除了脑袋有些昏涨外,胸口和后背的伤口都恢复得完好如初,连剧痛感也荡然无存。 “多谢前辈救命之恩。”白云揉了揉昏涨的脑袋,回想起倒下那一刻出现的黄袍身影,正是这个黄袍和尚。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出家人慈悲为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何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当然,这是佛祖说的,老衲背了下来而已。”说罢黄袍和尚哈哈大笑起来,屁股挪动,坐着转过了身子。 白云如遭当头一棒,脸角莫名抽动,神态诧异愕然。 黄袍正是襄阳城中疯疯癫癫的大笑和尚。 和尚满嘴油光,手中捧着一块狗肉,打了个饱嗝,约莫是才狼吞虎咽饱餐了一顿。 “小子,你身上有酒吗?”总是喜欢哈哈大笑的黄袍和尚问道。 白云摇了摇头。 黄袍和尚翻了翻白眼,说道“那铜板总该有了吧?” 白云在怀中摸了摸,摸出几个铜板。 俗话说得好,苍蝇再小也是肉,黄袍和尚虽嗤之而鼻可手却老实得很,黄袖一拂把铜板收入囊中,也不嫌脏把狗肉塞回袖中,身形飘忽地消失在林间,盏茶的功夫后又拎着一壶襄阳地地道道的土酒回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六十二章 如释重负 黄袍和尚纵情恣意地伸了一个懒腰,席地而坐,他明明板起了脸,却还是要哈哈笑个不停:“诶,我说你们正道五大巨擘,尤其是你们髻霞山,身为当今天下第一道庭,平日里没少糊弄香油钱吧?” 白云暗暗吃惊,黄袍和尚一语道破了他的身份,不过细想后倒不觉得出奇,从前在飞来峰上就曾听唐大里讲过,但凡大能者皆通观气之术,单凭招式气机便能准确无误地分辨出处,就如那位云梦泽中扎起丸子发髻的中年男人一样,单单从气机上就辨别出了他是髻霞弟子一个道理,和尚能在实力深不可测的天龙会妖人手中将他救出,观气之术自然是不在话下。 和尚依旧没完没了地喋喋不休:“老衲猜你们髻霞山上的牛鼻子老道多半都长得肥头大耳,香油钱都跑他们口袋里头去了,每顿少不得山珍海味大鱼大肉,想不膀大腰圆都难。” 白云欲言又止,自知若是要论嘴皮子上的功夫,十个他都入不了和尚的法眼。 “怎么,难道不是吗?从髻霞山来到荆州起码得要个把月日子,你出门就带这么几个钱?就这些个破铜板管吃还是管住啊?害得老衲买壶土酒还要自个贴上三个铜板,亏老衲还古道热肠在这守了你三天三夜,唉。”一提起银子和尚的五官便挤到了一团,满脸憋屈的模样。 “不瞒前辈说,我本是与同门一同下的山,怎料半路与他们走散了,身上带的银子不多,在襄阳城中就花了一大半,这路上又遭到天龙会的偷袭,约莫又漏了几个,所以就剩下这些了。”白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道。 “罢了罢了,苍蝇再小也是肉,土酒好歹也是酒,虽喝上一口满嘴泥泞腥臭,可也总比干柴湿布没酒下肚要好,将就将就!”和尚怪里怪气地说道,又把手伸入袖子,捣鼓了片刻,摸出那块啃了一半的狗肉。 “狗肉滚一滚,神仙站不稳呐!要老衲说,宁愿啃半块狗肉,也不愿做那天上神仙呐!起码踏实舒心!”和尚一副疲懒油条的模样,撕了块狗肉丢入口中,又一并灌了口土酒,随后打了一个绵长的饱嗝,看起来畅快得很。 “对了前辈,我那位同门呢?”白云忽地一拍脑门,想起身负重伤的张雨若,眼中阴晴不定。 “哪位?”和尚明知故问道。 “那位白衣。”白云心急如焚,着急得站起了身子,心中咒骂着自个的木头脑袋,真是糊涂,醒了这么久才想起张雨若来。 看着少年越是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和尚越是不痛不痒,抬了下眼皮子,酒肉俱下。 白云眼神阴郁,这个黄袍和尚的性子委实是难以捉摸,于是不再刨根问底,环视四周,提起木剑神荼匆匆往襄阳的方向跑,可跑不到几步便双脚发软,气喘如牛,心肝脾肺好似搅成了一团,只得弓着腰双手撑着膝盖,神情难受,黄豆大的汗珠止不住地在额前渗出。 “跑吧,跑快一些,不要命就使劲儿跑,你前脚才从鬼门关回来,后脚又急着去下边找阎王爷了?”和尚忽地止住了大笑,幸灾乐祸地说道。 “她在哪?”白云气喘不止,用颤颤巍巍的声线说道。 大战过后张雨若下落不明,难免让劫后余生的白云如坐针毡,可黄袍和尚却不以为然,在一旁大口嚼肉大口饮酒,悠哉游哉地说道:“不用找了。” 原本火急火燎的白云听后顿时一头雾水,稳了稳心神后又走回和尚身旁问道:“前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白衣她现在到底在哪里?” “你先坐下嘛!年轻人就是急躁!”黄袍和尚拿油腻腻地手挠了挠咯吱窝,一本正经说道。 白云拿和尚没辙,只好半信半疑地重新坐了下来。 和尚把最后一块狗肉塞到嘴里,不见他怎么咀嚼便咕咚吞下,拍了拍肚皮不急不忙地说道:“回襄阳去了。” “襄阳?”白云讶然道,心中念过,两人才出襄阳,白衣怎又回去了? “她中了天龙会白蛇姬的冥魄针,针上附着有西域奇毒冥魄毒,虽然她用内功强行逼出了七分,但冥魄毒的毒性迅速又刚烈,余下的三分毒性已如跗骨之蛆渗入五脏六腑,估计是够呛的。”老和尚淡淡地说道。 浓浓的忧虑之色浮上白云的脸,他啪地一声跪倒:“前辈,求你救救她。” 和尚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老衲是个和尚,又不是大夫,怎么个救法?难不成拿个木鱼在她身旁诵经念佛,南无阿弥陀佛?那个就叫超渡,不叫救人!” 忧心忡忡的白云听后,心神忐忑眼神呆滞,恍如木桩一动不动,黄袍和尚说张雨若中的是西域冥魄毒,又有三分毒性进入了五脏六腑,伤势之重可想而知,而听老和尚的语气,多半是连他也拿这种剧毒没有办法,可如果连和尚这般大能都束手无策,那雨若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有什么方法可以救她?”白云目光跌宕追问道。 “还能怎么救?找解药呗。”黄袍和尚轻描淡写地答道。 “要找哪种解药?”白云好似抓住了洪流中的一块浮木,眼防光芒地问道:“哪里能找到解药?” “西域的毒,当然是要去找西域的药才能解得了。”黄袍和尚刁起一根草根说道。 白云突然起身,提剑就走。 “诶,你又要去哪?”老和尚哭笑不得道。 “去西域。”白云毅然道。 “小子,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知道从这里去西域得要多久吗?你不走上好几个月连大漠的边都望不着,即便让你到了西域你又怎么样?知道要找哪种药了?知道要去哪里找了?好!就假如起好让你找到了又如何,来回也得个一年半载,那白衣姑娘恐怕是等不到那个时候喽。”黄袍和尚刻意提高了声调火上浇油道。 衣袍染满血迹的少年黯然地低下头,拳头握得咯吱响,指甲深深插入皮肉,双唇紧闭,瑟瑟颤动。 “诶,小子,我说你也不必这么悲观!中了剧毒虽然是坏消息,但凡事都有双面,老衲再给你说说好的消息?”老和尚又没缘由地哈哈大笑道。 “白衣被你那姓龙的朋友接回了襄阳,那姓龙的说他有解冥魄毒的药,可清她体内的余毒,让你不必担心。”大笑和尚又捧腹大笑道:“原本只想逗逗你玩,想不到你还这么较真,怎么了?她是你的心上人?” “龙公子有解药?”白云对和尚的挑风拨浪置之不理,目光由阴转晴,惊喜不已。 和尚把口中的草根嚼烂后,噗地一声把草渣吐了出来,说道:“这回安心了吧?” 白云如释重负放下了心头大石,下一刻又要转身离去,但走了几步就停住了身子。 “怎么,不去找她了吗?”黄袍和尚索性双手枕在脑后,躺在了地上,大笑问道。 白云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意摇了摇头,自嘲道:“还是不去了。” “为何?”黄袍和尚似乎对这个话题颇有兴趣,继续问道。 白云不语,眼中尽是道不清的黯然。 “是因为跌入了伪境?”黄袍和尚一言中的道。 白云在遮天蔽日的树冠下站立了许久,却始终不语,黄袍和尚碰了一鼻子灰,抿了抿嘴不再搭理在一旁恍如入定的少年,困意顿起打起了瞌睡。 树海涛动,凉意渗人,初秋乃枯叶朽木纷至的节气,诗中常言南方四季如春,南方的花花草草不像北方那般花残叶败,一片光秃,又约莫是遭遇巨变跌入了伪入弦境的缘故,白云忽有桑海沧田之感,生机勃发的林间好似生出衰落之象,不复生机。 阳光穿过层层树冠,化成光圈斑点落在和尚的脸上,正在酣睡的黄袍和尚皱了皱花白的长眉,把手放在额头上挡住刺眼的光圈。 林间鸟语不断,野花遍地满目,偶尔树冠中会窜出一群,又或者寥寥可数的一两只鸟儿,拍翅起飞,落在第二棵树冠上,如此反复,委实是没有太多的初秋颓意。 又有鸟儿在林间飞过,一坨不知是何物的白色粘液从天而降,在层层树枝绿叶的缝隙中穿过,正中黄袍和尚的嘴角,和尚眼皮子也不抬一下,鼻子使劲嗅了嗅,伸出舌头把那坨不明粘液舔入口中,细细品尝了熟悉后才大梦方觉,连忙把吃进嘴里的吐了出来。 “他娘的,敢请老衲吃黄金?”黄袍和尚破口大骂道,又忙不迭吐了几口唾沫,恨不得把嘴巴泡在水中上上下下洗个干净。 恼羞成怒的黄袍和尚捻起一颗米粒大小的石子,夹在拇指和中指间,接着袖口生风,两只手指微微发力,石子旋即冲天。 与此同时,头顶枝叶泛起一阵细微的躁动,抖落了几片树叶,紧接着一只鹅蛋大小的麻雀应声坠下。 黄袍和尚重重地哼了一声,摊开手掌轻巧接住那只被碎石打落的麻雀。 “就是你请老衲吃黄金的?”和尚佯怒道,手一翻将把麻雀的屁股翘了起来,麻雀就像被点了穴一般,只能乖乖就范。 “这回就当是小教训,看你丫的下回还敢不敢随地拉撒。”黄袍和尚在麻雀地屁股上轻轻地弹了几下。 “走吧!”黄袍和尚在麻雀身上抚摸了一把,定如石像的雀儿顿时恢复了自如。 麻雀拍打翅膀,绕着和尚光秃秃的脑壳来回盘旋,叽叽喳喳地低鸣,久久不舍离去。 黄袍和尚老脸开花,向麻雀挥了挥手,麻雀心有灵犀,落在和尚的肩头。 “你这鬼灵精!”和尚笑不绝口从腰间的布囊抓出一把谷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六十三章 真佛还是假神 黄袍和尚没心没肺,先前还脸黑如墨斗,这会又笑得眉飞色舞,疯疯癫癫,十足患了失心疯,可那鹅蛋大小的麻雀不知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早就司空见惯,不论和尚如何大笑不休手舞足蹈,都安然自若地停在掌心啄食谷物。 树影绰绰,谷物被啄食得七七八八,麻雀拍动翅膀意犹未尽,玩意深重地飞到那颗如卤蛋光鲜的脑壳上,叽叽喳喳了数声,像是在道谢又像是在叨扰和尚,最后欢欣飞回枝叶繁茂的树丛上。 黄袍和尚这才微微收敛笑意,抖了抖手,把掌心剩余的谷物残渣拍落,双手无所事事地插入袖中,又抬首望向树冠寻觅那只麻雀的踪影,穿林打叶落下的光圈有些刺眼,和尚便伸出五指遮去灼目的光线。 宛若油纸伞般撑开的巨大树冠,层层叠叠,树冠与树冠之间,鸟雀往来,偶尔有一两片闻着了秋意飘零的枯叶,身在林间能听到潺潺沥沥的水流声,却不见有溪流流过,可遍地的繁花婆娑摇曳,品种不分春秋四季,含括南北两地,包罗万有,俨然一副世外净土的景象。 和尚闲来无事,捡了块被风吹至脚前的兰花瓣凑到鼻前,细嗅品鉴,样子陶醉不已。 “前辈。。。”沉吟了许久,少年开口说道。 正沉醉于幽兰花香中的黄袍和尚,约莫是觉得适才碰了一鼻子灰丢了脸面,有意无意转过了身子,假装听不见少年的话语。 “我有些话想问前辈。”白云说道。 黄袍和尚是那耐不住寂寞的寡妇:“说。” “我与前辈萍水相逢,可是前辈为何要出手相救?”白云开门见山地问道。 “如果老衲说是因为你在紫凤楼外的那几个铜板,你信不信?”黄袍和尚破天荒地没有哈哈大笑,反倒一脸坦然。 白云不是辨不清是非对错的七八岁稚童,摇头作答。 “那出家人理应慈悲为怀佛光普世,诸如此类的荒谬屁话大道理,你小子更不会相信吧?”和尚放开了手掌,任由兰花瓣在指间溜去。 白云不知该如何作答,一时间说不上话来。 都说庙里的禅宗高僧是看破了红尘,放下了七情六欲慈悲普世的大佛。但眼前的黄袍和尚除了光头和那身黄袍外,饮酒吃肉喜好女色,实在是看不出哪里像六根清净的出家人。 “怎么?你觉得老衲说得不妥?” 黄袍和尚又指了指树冠,说道:“你看,就如这头顶的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江湖还不是一样的道理,北方崇道,南方崇佛,长江以南大庙小庙如雨后春笋,求神拜佛者千千万,不劳而获的事谁也想掺合一份,可哪些是真佛哪些是假神你分得清楚?你大可以试试随便去一间庙里头,找个和尚跟他讨些香油钱当路费,你瞧他舍不舍得,那些个王八犊子嘴上说着慈悲为怀普度众生,其实嘴上都浑过了油,不就是惦记着那几个香油钱,人前阿弥陀佛,人后大口饮酒大口吃肉。” 和尚又说道:“你可有见过闲来无事爱把泥巴涂在身上的人吗?和尚也是凡人,当然也不例外!” “能去干如此无聊透顶之事的,想必普天之下也就只有老衲一个了。”和尚耸了耸肩哈哈笑道。 疯疯癫癫的黄袍和尚是何等眼尖之辈,一眼便洞穿了白云内心的想法,敛了敛神色,竟顿生感悟道出了一句引人深思的禅理:“依老衲看,这佛啊,如庭前大树,千枝万叶,不离其根,心中有佛那才叫佛。” 不知为何,白云没来由地想起了那位灰衣老僧,都说人之将死的时候,会看到这辈子最渴望看到的人或者事,而在襄阳郊外命悬一线之时,他又的的确确是看见了灰衣僧人的身影,那么远又那么近。 白云神思恍惚,自言自语喃喃道:“师父。” “啊?”这次换黄袍和尚一脸惊讶:“你管叫谁师父呢?” 白云回过神,脸上略过一丝黯然,答道:“没什么。” 黄袍和尚好似懂得阅人心思的秘术,哈哈笑道:“你气海中有佛胎道根筑基的气象,感情你在拜入髻霞之前,曾是半个佛门俗家弟子罢?” “诶!那就巧了,老衲也是个和尚!”黄袍和尚弯起嘴角,大行其道地使出忽悠本领:“想老衲纵横四海数十年未曾遇敌手,可偏偏少了个徒弟接过衣钵,其实老衲在紫凤楼外说的都是屁话,你哪里算得上骨骼惊奇,根骨极佳,只是凡事都得讲个机缘巧合,老衲第一眼见你还算合眼缘,要不你就拜老衲为师罢,老衲把毕生所学传授于你,也总比你在髻霞山上瞎摸瞎滚要好得多不是?” 白云想起在紫凤楼外,这黄袍和尚曾夸过他天赋异凛,可这回又改了口风,便苦笑了数声说道:“我如今已是跌入伪境谷底的废人,武路恐怕是到头了,又何德何能当前辈的徒弟,更何况我拜入了髻霞门下,髻霞对我恩重如山,白云生是髻霞的人死是髻霞的鬼,哪有离经叛道背离师门的道理。” “玉不琢不成器,年轻人不经些风浪又如何成得了大器,只不过是运气背了些许,脚踢上了铁板,若仅仅是这样便自信全无止步不前,老衲劝你啊还是早日回到髻霞山上,当个扫地道士混吃到老就得了。”黄袍和尚没个好脸色地讥诮道:“只不过是跌入伪境罢了,多大的事?还至于武路到了头这般夸张?” “前辈你有所不知,我天资愚钝,根基不稳,上了髻霞山后才开始修习内功心法,那会已经十一岁了,早就错过了习武的最佳年纪,单单是入天成境界就花了好几年的光景,好不容易寻到了契机踏进入弦境,却不料反倒被打入了伪境。”白云重重叹了口气,眼中无神:“跌入伪境就如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悬崖,要从伪境中重新爬出比跃境还难。” 黄袍和尚干咳了数声,显有地肃穆道:“小子,你知道老衲是几岁开始习武的吗?” 白云不知和尚此话的用意,没有去回答。 “三十一!”黄袍和尚淡淡地说道。 白云听后,表情有些难以置信。 “老衲今年已七十一囖。”和尚摸了把光秃秃的脑壳说道。 “习武以来,老衲曾三次跌入伪境。”黄袍和尚顿了顿继续说道。 在说起过往旧事时,黄袍和尚目光跌宕。 白云的心底却横生波澜,和尚说他三十一岁才开始习武,比传闻中一夜化儒圣的连万胜还要晚了六年,其中还三次跌入了伪境,他是如何走过来的? “随老衲来罢。”黄袍和尚摊开双袖,一脸神秘,转过身子往这片世外净土的深处走去。 白云目光凝滞,惊觉这片鸟声嘈杂的茂林其实格外宁静。 __________ 窗外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足足睡了三天三夜,白衣女子终于醒来,那张冷若寒霜的脸上少了几分血色多了几分苍白,她缓缓坐起,惊觉正身在一间装潢奢华的房间中,珍珠帐帘,楠木桌椅,而身上也换了一套干净的白衣。 张雨若挪了挪身子把脚伸出床外,想要下床探个究竟,可忽地感到头脑晕眩,心口发闷,一手扶着床架一手捂住胸口,火热的痛感几乎将五脏六腑搅烂。 当啷,一件挂在床架上的美玉饰品落地碎作两半。 片刻后,房门急促打开,一素袍公子端着一碗汤药匆匆走进房内。 “雨若姑娘,你无碍吧?”素袍公子快步走到床边。 稍稍平复气息后,痛感如潮水褪去,张雨若微微抬头,讶然道:“是你?” 素袍公子欲要开口解释,可又怕欲盖拟彰。 “这是哪?”张雨若又要起身。 “这里是紫凤楼。”素袍公子脸色大变,连忙阻止道:“雨若姑娘,你可千万不能下床。” “为何?”张雨若说道。 “在襄阳郊外你中了白蛇姬的冥魄毒,伤势成荫,虽然你用内力逼出了七成剧毒,但你强行突境让那余下的三成剧毒渗入了五脏六腑,好在雨若姑娘你经脉稳固,剧毒才没有渗入心脉,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但若是不能及时解毒还是会有性命之忧。” 素袍公子把药放到楠木桌子上,又从衣袖中取出一个小盒子,说道:“我家族在京城地区做字画生意,也常与西域打交道,这趟下江南深知江湖险恶,所以出门时带了些千奇百怪的药剂以防万一,恰好这里面就有冥魄毒的解药,在你昏睡的这三日里,我每日都喂你吃一颗解药,如今你体内的余毒已清除得七七八八。” “可大夫说在余毒断根前要悉心调理身子,七日内不可落地,万一调养不好涉取了地寒之气,那是会拉下病根子的。”素袍公子担忧道。 “白云呢?”张雨若咳嗽了数声问道。 听见张雨若咳嗽后,素袍公子急忙将调理身子的汤药端到张雨若面前,说道:“那一战你负伤昏倒,白云跌入伪境,好在一位老前辈及时出手相救,才化解了险局,后来那位老前辈又把他给带走了。” “老前辈?”张雨若没有接过汤药,苍白的脸上泛起浓浓的忧虑焦灼。 “雨若姑娘,你不必担心,那前辈是襄阳城中的和尚,他既然肯出手相救,约莫是要做送佛送到西天的善事,指点白云走出伪境。” 和尚?张雨若疑惑道:“可是一位黄袍和尚?” “不错,就是一位黄袍和尚,他还说七日之后白云便会安然无恙地回来。”素袍公子说道。 虽然当时张雨若昏了过去,但她隐约记得听见一阵耳熟能详的笑声,心中念道:“莫非真是那个饮酒吃肉的黄袍和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六十四章 论禅 白衣女子隐隐约约觉得当中有端倪,冷言冷语问道:“我们前脚才离开襄阳,龙公子后脚便出手相救,难不成龙公子一路跟在我们后头?” 素袍公子观鼻观心,约莫是没料到白衣会问如此棘手的问题:“雨若姑娘多疑了,你们那日走后我与秋离在城中闲逛,觉得无趣极了,便想着到城外走走,顺便游赏一番荆州风情,可在出城时碰见了数个形色匆匆的蒙面人,不经意间发现了他们手臂上的天字,与那云梦泽中的天龙会老儒手臂上的天字如出一辙,我与秋离生怕这些蒙面人要找你们麻烦,便悄悄跟在他们的后头,但出城以后那些个蒙面人雷厉风行,若是秋离一人还能咬得住他们的尾巴,我压根就跟不上,只好一路寻着蒙面人留下的痕迹找去,在一条小溪旁我们发现了打斗的痕迹还有半块白裳衣角,就断定这数个黑衣人是冲着雨若姑娘你和白云去的,于是我们又沿着血迹顺溪而下来到一处河廊,看见你们都倒在了地上,而那天龙会的妖人杀机蓬勃步步逼近,秋离正要出手搭救时,忽见河廊的另一头有位神仙风范的黄袍掠河而来,才出了一招,那天龙会的妖人便含血而退。” 张雨若神思若柳絮,那个一瘸一瘸踉跄挡在她身前的背影如浮光掠影,不断在她的脑海中飞闪而过。 “白云,你无碍吧?”白衣女子神情凝重,心中念道。 张雨若的视线又落在身上那套崭新的白衣上,用冷得令人发指的语气问道“这身衣服是谁替我换的?” “是我换的,雨若姑娘。”一双秋水长眸灵气流溢的紫衣女子,端着一碟香甜可口的蜜饯走入房间,衣襟摇曳姿态绝伦,只比脸色苍白如霜的白衣女子逊色几分。 “真是好人难做呀,我家公子怕你嫌弃汤药苦涩,特意让我去买些蜜饯回来给你下药,你倒好,千般怀疑我家公子不说,还以为我家公子占了你便宜,得了吧,我家公子才不做这些趁火打劫的事。”紫衣女子为素袍公子抱打不平道。 “秋离!”素袍公子眉头皱起,给紫衣女子使了一个眼色。 张雨若冷哼了一声,执意要起身离去,但刚起身又猛地咳嗽起来。 素袍公子连忙安抚道:“雨若姑娘你莫要见怪,秋离她素来口直心快,这座紫凤楼乃我的一位好友所开,你尽管在此安心养伤,天龙会是不会找到这里来的,待伤势痊愈再走也不晚,我知道你担心白云的安慰,但七日已过三日,四天后白云自然会回来,你若是执意要走,万一白云回来后见不着你的人影,该如何是好?”素袍公子软硬兼施又把汤药放回桌上。 “天龙会不会找到这里来?这紫凤楼到底是地方?”张雨若出言质问道。 “因为他们绝不会猜到这里。”素袍公子想了想,又一脸为难地说道:“对了,雨若姑娘,如果没什么事就不要离开房间,因为这里。。。不太方便。” 神思飘忽,白衣记起这座紫凤楼的来头,乃一襄阳城中的烟花柳地,她曾在外头教训过一拨青皮道士,难怪素袍公子会支吾其词,便不再作回答,在她想来,这世上哪里会有如此多的巧合,一个在京城做字画生意的大户纨绔,不承祖业反而不远千里地到江南游历,还恰好有冥魄毒的解药,这一切一切都太过于蹊跷,明眼人细细一想都能辨出端倪,从云梦泽一路到襄阳,张雨若就凭直觉认定这位素袍公子绝非寻常纨绔那般简单,他好似在刻意隐瞒着什么。 “雨若姑娘,你好生休养,我就不叨扰了,这碗汤药是滋补血气调.经养脉的药剂,按时服用身子才不会落下病根。”说罢素袍公子便与紫衣女子离开了房间。 南方的秋意虽远不如北方深,可素袍公子在离开房间时,也不忘把房门轻轻关上。 有秋风拂入房内,白衣女子连连咳嗽,大概是心中有所忧虑,脸色愈发显得苍白。 尽管素袍公子再三叮嘱她要好好休养,但白衣女子一向我行我素,她细步来到楠木桌子边,提起横放在桌面的水寒,体内的钻心痛意让她深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从怀中掏出一支梧桐木发钗,细细端详起来,木料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梧桐木头,雕工也平平无奇,可偏偏就是这么一支寻常木钗,却让白衣女子沉溺入迷。 白衣撩起零落在耳畔的青丝,摘下头上的精致发钗,转而把这支梧桐木发钗插到长丝如云的发髻上。 白衣拨开如瀑珍帘,正要推开房门,可她疑迟了片刻,又取消了这个念头,转过了身子,向房内的窗户走去,在经过楠木桌子时停顿了片刻。 一抹白衣从窗口掠出,顿时没了影子,楠木桌上只留下一个空的瓷碗和一支精美发钗。 房门又被推开,一个素袍公子缓步走入,望了一眼只剩药渣的瓷碗,伸手拿起那支精美的发钗苦笑着摇了摇头。 __________ 四野阒然。 茂林深处生起氤氤氲氲的青烟,黄袍和尚晃悠着大袖哼着小调,步伐平稳,对此异像视若无睹。 在领教过云梦泽中弥天大雾后,白云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 黄袍和尚头也不回地大笑道:“害怕了?” 白云不语,只是观察着前方忽聚忽散的青烟。 “害怕的话就赶紧回去。”老和尚止住大笑,鄙夷不屑地说道:“你小子要一辈子当个点不亮的灯笼,落在伪境中任人笑话,老衲不会拦你。” 师仇未报!又怎能落入伪境的泥泽中!那夜在飞来峰上对着如水月光立下的誓言且不是大笑话?况且白衣舍命不让他跌入伪境,绝不能让她失望! 白云捋了捋心神,淡然说道:“我没什么好怕的。” “那就好。”黄袍和尚哈哈笑道。 “小子,你知道习武之人最怕的是什么?”黄袍和尚像是竹筒倒黄豆,藏不住话。 习武之人最怕的是什么?和尚问的这个问题有些唐突,白云也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哪里答得上话。 “最怕的是魔。”不等白云思索,黄袍和尚便自顾自地说道。 “魔?”白云有些诧异,不解当中深意。 黄袍和尚却摇头说道:“你虽借佛道双修筑基出佛胎道根,可其然都是徒有其表的虚无,你连佛法中最浅显易懂的奥妙都参悟不透,难怪修行的进度缓慢,原来是慧根不足,说白了就是笨。” “不过你小子三生有幸,遇到了老衲,老衲今日就给你指点指点迷津,好好说道说道佛法禅理。”黄袍和尚待白云追了上来并肩而行,得意洋洋地说道。 “寻常人,除了怕死之外,还最怕魔,路走到一半,魔障来了,那是怕得要死呀,因为那魔是专门来给你捣乱的,碰到魔,要不倾动故,佛法上讲叫如如不动,不论碰到什么事情都不动摇,不灰心。要明白空性的道理,因为魔是没有性的,正因它没有佛性,没有本性的,故而他是空性的,所以不要怕魔,魔是空的,是无性的。”和尚又问道:“听懂了?” 白云闻所未闻惊讶得说不上话,原来黄袍和尚的肚子里头不只是装着烈酒和荤肉,竟还有满腹的佛语禅理。 黄袍和尚扬开袖子,也不管白云听不听得懂,兴致勃勃地说道:“在心中要有如如不动的道场,倘若对万物万事都能如如不动,那你的心便是一干二净的,魔自然也就没有了立足之地。” 黄袍和尚颇有深意地扭过头瞥了眼白云。 白云却如坠云里雾里,和尚费尽口舌长篇大论,他愣是没听懂一个字。 黄袍和尚摇了摇头,喃喃道:“真是孺子不可教也,不过没关系,日后你自然会懂,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老衲也不太懂。” “前辈。”白云忽然想起还未请教和尚的大名,便问道:“可问尊姓大名?” 黄袍和尚挠了挠光秃秃的头顶大笑道:“大笑。” 原来黄袍和尚当真是襄阳双怪之一大笑和尚,白云打破砂锅问到底:“前辈你真是出家人?” “废话,你眼瞎,还是耳聋了?”和尚指了指光如卤蛋的头顶,说道:“大笑是老衲的法号。” “可是你的头顶上怎么没有出家人的戒疤,还饮酒吃肉。。。。。。” 白云还未言尽,黄袍和尚便出言打断道:“你小子懂个屁,谁说和尚就不能饮酒吃肉的?只要心中有佛,心中向佛,心中念佛,即便酒肉穿肠也不过像那滔滔江河,一泄而过无影亦无踪,绝不会留在老衲心中,反倒是那些个人前人后都装出两副皮囊,碰上了事便各扫门前雪的臭和尚,才叫人可恨,老衲这种最多只能算是随心随性,随心而动,随性而起。” “至于这个。。。”黄袍和尚抹了把光滑的脑壳,收起了放荡不羁的大笑,转为了温煦微笑:“我剃度出家那会才五六岁,老师父门下早就有一位比我大上一岁的师兄,入门不久后师父要帮我们烧戒疤,我嫌疼,死活不肯烧,师父也不勉强,故而我就没留下戒疤来着,倒是我那师兄,一声不吭从容自若,让老师父一连烧了六个结疤,眼皮都不带眨一下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六十五章 如来下席 黄袍和尚在说起这段尘封多年的往事时,用的是我而不是老衲,又刻意加快了步子走在白云前头。 若这时白云仍与黄袍和尚并肩同行的话,定会看见和尚的眼角有碎光闪动。 袅袅青烟来而又去渐成雾霭,层层相叠,遮拢四方,始终看不清茂林深处的名堂,好似深山恶林间终日不散的厚重雾霭,神秘幽深,委实是让人望而却步。 愈是往前,便亦是如此。 想起途经云梦泽时那头隐匿于大雾中百丈大蛇,白云仍然心有余悸,手中紧紧撰住神荼掌心冒汗,一向疯疯癫癫的大笑和尚此刻面无表情,若无其事地走入漫天的青雾中。 白云咬了咬牙,也跟进了青雾。 层层青雾犹如万顷烟波,视线变得朦胧不清,只能隐约望见黄袍和尚的背影。 和尚走进雾霭后并没有减缓脚步或是停下等待白云,身形反而还快了些许,白云只能亦步亦趋,咬住黄袍和尚的背影。 青雾蒸浮,魂牵梦绕,说不上多壮观,却宛如清风拂脸使走在其中的人豁然开朗。 可接下来的变幻让白云有些始料不及,青雾氤氤氲氲飘向两旁,弥天青烟雾霭之间出现了一条小径。 白云才惊觉走在前头的黄袍和尚没了踪影。 青雾小径上的景象更是让白云瞠目结舌,黄袍和尚踩过的小道不知何时生出了朵朵青莲,葱葱郁郁,玄妙至极。 出尘脱俗的青莲,沿着青雾小径一路生长开来。 “步步生莲?”白云难以置信地自言自语道。 不明状况的白云只好沿着青莲小径继续往前,两旁的青烟不时变换,时而浓郁时而稀薄,浮现出一幅又一幅由青烟幻化的佛像,有的手持大刀凶神恶煞,有的三头六臂却眯眼瞌睡,有的双手合十不动如松,有的双手掐指盘膝而坐,还有倒拎酒壶手撑脑袋萧然侧睡的金罗汉,佛像形形色色,神态千奇百怪形似凡人,却不失佛家风范,震撼心神。 白云一路踏着青莲走去,每踏过青莲一步,身后的青莲便粉化成袅袅青烟徐徐升起,身后再无退路! 终于,白云走出了青莲小径,可旋即有一缕七彩强光当头照来,白云连忙用手作挡,七彩强光过后白云缓缓放下举起的手。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青烟萦绕的清澈水潭。 有多清澈? 比白云在飞来峰上摸火卵石的火卵池还要清澈。 潭水如同一汪由仙界投入人间的圆月,仙气流溢佛光普照,池水明明固池自封,亦无其他支流会入,可却听得见周遭有潺潺不息的水流声。 烟雾之下,隐约能看见在水潭中央有一模糊身影悬空而坐 青烟逐渐散去,小潭周围的景色渐渐清晰。 好一座莲池! 水面上开满了一簇簇毗邻相依的皎洁青莲,一尘不染尽善尽美,青莲的根茎细直不阿,出于淤泥而不染,仿如诗画。 随着青烟的褪去,潭水中央的一朵巨大青莲一览无遗,莲花之上,一个黄袍僧人闭眼入定,盘膝静坐。 “大笑前辈?”白云有些惊讶地说道。 盘坐于巨大青莲中的大笑和尚,神情肃穆,张开眼睛平静地说道:“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白云一怔,有些莫名其妙,这个疯疯癫癫的大笑和尚难得正经,好似换了一副心肝似的,又如实说道:“遍地青莲。” “好。”黄袍和尚满意地点了点头,正坐如松。 被巨大青莲托起的黄袍和尚,周身泛起了若隐若现的流彩.金光。 “坐下罢!”黄袍和尚又说道。 白云随即盘膝坐下,把神荼放在脚边,双手搭在双膝上。 “闭眼。”黄袍和尚淡淡地说道。 白云将信将疑地闭上眼睛。 “你能看到遍地青莲,说明你慧根不差,只是差了些火候罢了,老衲就只能帮你到这,能不能走出伪境,终究还是要看你自己的造化。”黄袍和尚双手合十,一言一句恍如山涧回音,绵荡不绝。 合上眼睛后,白云忽感到有清风徐来,淡淡莲花幽香扑鼻而来,渗入心肺。 一朵朵的莲花在微风的拂扰之下,左右摆动,轻轻摇曳,白云虽然闭上了眼,但心中却出奇地看得一清二楚。 一片不知从何而来的枯朽黄叶萧萧落下,来回翻覆了几圈后落在白云手中。 白云心中有所触动。 “枯朽黄叶为何会被清风拂落?” “皎洁如水的莲花却只是摇曳摆动,过后又依旧挺拔。” “这。。。到底是为何?” “根?” “是因为树叶无根,所以才会被微风吹落?” “而莲花有根,便能坚毅挺拔。” “那道的根是什么?” “佛的根又是什么?” “不通!不通!想不通!” 哗哗哗,只听得原本潺潺的水流声蓦然暴涨。 池水勃发溢出,洪泄穿过泥地,流向白云周围。 遍地清流,盏茶功夫便把白云团团包围在其中,白云犹如坐在了小溪中一般,鞋裤被溢出的池水所浸湿,可却毫无湿身之感。 朵朵青莲宛若轻舟浮游,顺着水流缓缓旋转漂来,当白云再次望向四周,根本就没有什么小池茂林,只有一片恍如天空之镜的无垠水域,数不尽的青莲漂浮而来,白云置身于漫山遍野的莲海洪流之中,微微一个动作便生起涟漪万千。 水沥沥流淌,水底明明是无比清澈却看不见底,白云悬浮在这片天空之镜之上,与青莲浮于水面。 “天人合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白云心中掠过清风决口诀。 白云能清楚看见水中的倒影,盘膝而坐眼睛紧闭。 “缘起则聚则成,缘灭则散则消。” “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白云内心生出层层叠叠的涟漪,由浅到深,好似一块石子落入古井,带起了千翻起伏。 “原来如此。”白云醍醐灌顶,似乎参悟出其中的深意。 可就在白云自以为参悟了七八分之际,遍地的汪洋于一瞬褪却,与此同时,朵朵青莲亦化作缕缕青烟消弭。 周遭林荫横生异象,葱郁烟消云散,余下一片荒芜,残木枯潭,风沙四起。 “这?”白云疑惑不已,又静下神息,细细思索。 “大笑前辈说,习武之人最怕的就是魔。”白云心中念道:“可魔到底是什么呢?” 白云的视线在荒芜废墟之间神游,到处皆是枯木朽株,黄叶堆叠,死气沉沉,没有一线生息留存,与适才遍地青莲之象差天共地。 风沙肆虐。 天地之间彷如只剩下两种色调,黑与白,不是黑,便是白。 思绪流转万千,苍穹忽有金芒映耀,乌云密布的苍穹边缘仿佛被镀上了金边。 天边,有金光流彩,那是一尊金光佛陀从天而降。 如来下席,佛光弥天! 万象复苏,黑与白之间顿时恢复了蛊然生机,满地枯黄残叶徐徐上升,由枯黄变作泛黄,再由泛黄变作了青翠,最终天衣无缝地回到枝芽上,成片荒林都是如此,大片光秃的枯树如染青墨。 那尊镀金大佛从云中飘落,全身上下都在流溢着绮丽夺目的金光。 他从风沙中走来,每走一步便在身后生出一串洁净的青莲,但又在佛陀迈出第二步时化烟散去。 步步生莲,彷是如此。 白云分明能看见那尊佛陀的身上除了流光溢彩,还有密密麻麻的佛经梵文流转。 佛陀一手托着金钵,一手五指并拢置于胸前,走到白云跟前时停住了脚步,盘膝对坐。 白云呆若木鸡,这位从风沙中走来的佛陀竟如此熟悉,两行热流情不自禁地从眼角流出,滑过古铜色的脸颊落在嘴角,很涩。 佛陀身上的金光与佛经梵文于一瞬散去,一张枯瘦的脸,一件残旧的灰色衣袍,他微微一笑,没有涟漪,也没有波澜。 恍如隔世。 黄豆大的晶莹泪珠一滴一滴如雨俱下,浸湿了衣袍,浸湿了满地青莲。 许久,白云才哽咽道出了那两个字:“师父。” “白云,你何故迷茫?”灰衣老僧蜡黄的脸上依旧是那般古井不波,自问自答:“你之所以迷茫是因为走错了方向,世间最可怕的不是错事,而是错心,事情错了可以改正,可心错了,还会继续做错事” 白云心头五味陈杂,哑然失声哭成泪人。 “阿弥陀佛,为师不让你习武,是怕你被仇恨遮蔽了双目,走錯弯路万劫不复。”灰衣老僧平静地说道:“可是既然你选择了,为师也不好多說,为师只希望你能放下仇恨,順其自然。” 白云又抬起头,眼眶早已通红,无力说道:“师父,弟子放不下。” “一念心清净,莲花处处开,为师都放得下,你又为何耿耿于怀?只有放下了仇恨,才能真正地放下自己,倘若你是为了替为师报仇而走上武路,这样走出来的路又怎么会是康庄大道?”灰衣老僧眼中涟漪迭起:“所谓的成佛,就是向上,最后都向善,可到底何谓善?放下便是善。成佛不是一句空话,若能放得下,人人皆成佛。” 白云紧握拳头默不作声,哽咽不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六十六章 大道自然 “这些年来,为师最遗憾的就是没有给你们讲过佛法禅语,今日为师便与你说道说道。”一切又好像回到了那片雪原故土,灰衣老僧李静溪老脸开花。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是一定的。修行和功夫深了,难免会有魔来。魔又有内魔外魔,外魔易退,内魔难降。如果不能把内魔降住,早晚是要走火入魔的。”灰衣老僧娓娓道来。 白云微微抬头,望着皱纹遍布的枯瘦老僧怔怔出神。 灰衣老僧由心一笑,反问道:“听得懂吗?” 白云潸然泪下,控制不住如泉涌出的絮乱神绪。 灰衣老僧笑意温煦,伸出皱巴巴的手,想要像从前那样抚过少年的脑袋,可手伸到一半时却又缩了回去:“其实内魔就是我们心中的心魔。” 白云知道,眼前的一切都不过是梦境,而灰衣老僧所说的心魔便是这个梦境。 “为师遁入空门参禅一生,对此也有所顿悟,若是说要找降服心魔的方法,有四种。”灰衣老僧说道:“白云,你可要听好了,为师时间不多了。” 白云一愣,正要追问,忽地想起这是一个梦境,便合上刚要张开的口。 “一是要识魔相,二是舍身无畏,三是不取不舍,四是持咒却魔。”老僧正坐如松,一字一句地说道。 白云摇了摇头,有些失落道:“弟子愚钝,力所不逮,还是领略不了其中深意,持咒却魔的咒是什么?” 散去了金光,恢复了血肉凡躯的枯瘦僧人说道:“是你一尘不染的心啊。” 灰衣老僧念念有词:“要识魔相,但凡着魔之人人,大都遇着魔来的时候,不知道他自己就是魔,以致着魔。倘能识得魔相,即不着魔而魔自退。那到底什么是魔相呢?贪嗔痴恨,无不是魔。” “舍身无畏,人必先有舍却身命之心,然后可以驱魔,人必先有看破生死之勇,然后才可以降魔。魔化夜叉、罗刹来搏噬我,魔化猛虎、毒蛇来啖食我,其实都是些虚无缥缈的幻想,何惧之有?” “持咒却魔,又一心念佛,即无魔,纵有魔来,倘能不惊不怖,至诚念佛,决定立刻消灭。何以故?以正念昭彰,魔无容身之处故。是以念佛之人不需另找降魔之法,而魔事自无由而起矣。” 灰衣僧人约莫是觉得弟子还未有魄力参透,只是眯着眼睛祥和地笑道:“其实佛与道都是一个道理,只是为师说的是禅语罢了,你未必听得懂,也大可不必去听,但是有一句话你必须要铭记。” “弟子一定铭记!”说罢少年跪倒在地,额头紧贴地面,其实老僧说的他都一字一句地记在了心中。 “凡事过刚易折,唯有放下心魔,大道自然。”老僧波澜不惊地说道,语气中没有一丝荡漾起伏。 “弟子定当铭记教诲!”白云浑身颤抖,泣不成声。 “白云,其实你自幼便是习武的上乘胚子,但凡尘俗世不是个好地方,为师怕你走上武路后会卷入这泛泛红尘,故而才没有教你习武,你莫要怪为师。” 灰衣老僧又指向少年腕间的紫檀佛珠,平静地说道:“为师之所以将这条佛珠交予你,是想让你自己选择一回你要走的路,你若是下决心要踏上武路,这条佛珠能助你一臂之力,反之,这条佛珠在危机之际也能保你一命。” 白云愧疚自责道:“弟子无用,始终参悟不透大般若心经的奥秘深意。” “能否参透讲究一个缘字,缘起缘灭相生相息,在那灵性闪烁的一刹那,犹如霹雳惊醒了沉睡的大力神,劈开了混沌,在抓住火花的瞬间,你才能看见自己内心的那一汪清泉,自然也就参悟了。” 老僧目光跌宕,肃然说道:“既然你选择了练剑这条路,那就坚持走下去,要么就别沾染凡尘俗世,要么就做那天下第一去改变这俗世,切不可急躁,不可半途而废,更不可半途错入魔道。” “弟子遵命。”白云视线模糊深深一拜。 “如此就好。”灰衣老僧心花怒放,满眼希冀道:“为师该走了。” “白云,你可以答应为师一件事吗?”灰衣老僧沉吟良久,才开口说道。 “师父你尽管说。”白云伏倒在地不忍再看老僧一眼。 “答应为师,无论如何,都要放下仇恨,莫要被仇恨遮了眼。”灰衣老僧闭上了眼睛,神情极为难看地说道。 白云刚要抬头。 一阵金光刺目,如露如电,老僧无影无踪,四周生机固然的茂林再显枯颓,翠绿的树叶在瞬间枯黄盖地,林间又重归苍凉。 如来下席,匆匆来又匆匆去。 “师父。。。”白云仰天长啸。 “记住,放下仇恨,莫要被仇恨遮了眼,放下心魔,大道自然。”那声熟悉的声线从天边隐隐传来,过后便消散在光秃秃的荒芜中。 “放下仇恨,莫要被仇恨遮了眼?”白云百思不解,又自言自语地喃喃道:“放下心魔,大道自然?” “弟子不懂。”白云眼中落寂无神。 飞来峰上的七年恍如隔世,是仇恨支撑着白云一路走来,如今要他放下仇恨,那他还剩下什么? “青莲有根,树叶无根,所以青莲能摇曳不倒,树叶则随风吹落,这是自然中铁打不动的定律,江湖中卧虎藏龙,大能数不胜数,但能耐再高可有逆天改命者?飞仙长生的传说不少,但能逆天改命的还真没听过,顺其自然当真是大道自然?” 白云平复心神双手合十,却依旧止不住哽咽,可这是他走出伪境的唯一方法了,决不能一辈子被困在伪境。 “放下心魔,大道自然。”白云六根皆空,默念起大般若心经。 心底每念过一行经文,眼前便有一串佛文浮现,如火石碰撞出的火花大同小异却又稍转即逝。 嘀嗒,嘀嗒,嘀嗒。。。乌云密布的天穹雷雨交加,声势如洪钟大吕,漫天雨线从稀疏到密集,点点滴滴抽在少年的脸上。 发髻湿透,泪水中夹杂着雨水。 “我绝不能辜负师父的期望。”白云心中念过。 “做那天下第一!” “放下心魔。” “大道自然。” 气海有翻江倒海之象。 经脉中斗乱如沙的气机和内力,若有鱼丝牵引,丝丝缕缕地往气海聚拢。 丹田发烫,气海勃发。 前方干枯的水潭有光芒流动,紧接着白云被一股无形气机推动,步步走向水潭。 白云始终双手合十,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大般若心经,每念完一遍,体内的气机内力便暴涨一轮。 走近干枯的水潭,原来这束光是从潭底发出来的,这时,那股莫名的气机又把自己推向光芒。 走入光芒中,白云感到全身被暖流包裹,尽管雨再大也感受不到一丝寒意。 这团白芒好像有浮力一般把揉揉白云托起,原来是一朵巨大的青莲从潭底生出。 白云四肢柔软,又被无形的气机调整了姿势,盘坐在青莲花瓣之中。 白芒消散,化作无数颗尘埃般的白点飘向周围,与忽然而来的骤雨一同落在荒芜的林间。 光秃的荒林刹那间犹如星辰漫天,无数的白点飘落,美轮美奂,如入仙境。 落在周围的白色光点,宛若一颗颗种子,在地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一株又一株的巨大的莲花,原本的荒林就好似一幅浓墨山水画一样,被朱毫墨水一笔带过。 干枯的水潭,也在这一刹那涌出滔天的水流,不到片刻便把四周淹没了,只剩下朵朵巨大的青莲在水面上优雅地摇摆。 而承托着白云的巨大莲花却纹丝不动,安若泰山,白云静坐在莲花之中,目睹了这一切的变幻,格外地平静,心如止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能如此平静,本看到这般震撼的场景心中应该是汹涌澎湃才对,但此刻心中没有丝毫的波澜。 “大道自然,心如止水。道法自然,逍遥自适。上善若水,宁静致远。”白云忽然明白了其中的道理,惊喜地说道:“这样便可放下心魔?” 与此同时骤雨停歇,苍穹上的乌云散去,阳光照射下来,透过空气中的水气形成了许多光晕。 “我明白了!”阳光犹如当头棒喝,白云豁然开朗,眼中光芒闪动。 少年深深跪倒,朝着适才如来下席的苍穹,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哽咽道:“多谢师父指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六十七章 污泥丸 万象更迭,当白云再次抬起头,眼前是一座青莲相依的水池。 如若出水浮莲,正坐于潭水中央巨大青莲上的黄袍和尚笑道:“小子,慧根还不错,没有想象中那般笨拙。” 白云不知所言,脸上有些懵然。 “怎么,突破了入弦境还摆出这副苦瓜干的脸?”大笑和尚怪里怪气地笑道。 “什么?我突破了入弦境?”白云观鼻观心,脸上尽是匪夷所思的神情。 大笑和尚的性子十足那五月的气象,这会又收敛笑意正经八儿地说道:“你在梦境蜃楼中看见了什么?” 白云似懂非懂,又问道:“前辈所说的梦境蜃楼,是我刚才所经历的梦境?” 黄袍和尚又点了点头,故弄深沉地说道:“你可有听过无尽虚空和梦境蜃楼?” 无尽虚空?白云联想起那片虚无缥缈的深海,莫名地浑身一颤。 “梦境蜃楼与无尽虚空同为世外空间,再生动些讲,无尽虚空等同于另一座洞天,而梦境蜃楼则是一个梦境,只不过这个梦境是真实的。”大笑和尚说道。 白云喃喃道:“这么说,我做了一个不是梦的梦?” “对头,你刚才做那个梦不是梦。”黄袍和尚语出惊人。 “虽说梦境蜃楼与无尽虚空同为世外空间,可两者却差天共地,区别在于无尽虚空乃世外神仙所开拓的虚空洞天,在无尽虚空的任何事物相当于进入了时间的裂缝,不会变老也不会死,而梦境蜃楼则要结合天时地利人和才能开拓,梦境蜃楼中的场景是开拓人事先留下的幻想,而且梦境蜃楼也只会封存于开拓者开拓梦境时的地方,只有机缘巧合恰好到了这个地方,又恰好碰上天时地利才有机会进入梦境蜃楼,且进入了梦境蜃楼就好比进入了梦境,时间一到便会醒来。”大笑和尚一一解惑道。 “原来如此。”白云听得有些出神,眼皮不曾眨上一眨,又问道:“按前辈的说法,我适才进入的梦境蜃楼乃是我师父所开拓的?” 黄袍和尚坦然一笑道:“不错。” “对了,你还没回答老衲的问题,你刚才在梦境蜃楼中看见了什么。”黄袍和尚不依不饶地追问到底,似乎对此很是好奇。 “风沙,荒林,青莲,枯潭,漫天的水。”白云无神道:“还有我师父。” “哦。”黄袍和尚顿觉索然无味,又自言自语道:“又是这些老得掉牙的东西,真无趣。” 白云见黄袍和尚在青莲上喋喋不休,便好奇地说道:“前辈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在说有些人真是千年不化的老古董罢了。”黄袍和尚摇头说道。 白云无意揪藤刨根,亦深谙这位万中无一的出家人素来神经兮兮,自然就不再深问,心中又有些许疑惑,便干脆吐个一干二净道:“前辈,你说梦境蜃楼要机缘巧合才能碰得上,那我又是如何进入这个梦境蜃楼的?” “榆木疙瘩,你没瞧见是老衲带你来这吗?”大笑和尚口沫飞扬地说道:“这里就是你所见那座梦境蜃楼的开拓地,结合了天时地利,至于人和,你原本是进不去的,因为你跌入了伪境,气机溃散根机不稳,全靠老衲用气机牵引,内力推送,使尽浑身解数折腾得满身大汗才把你送进去的。” 白云深深拱手一拜,正要开口道谢。 “甭说这些有的没的,老衲不稀罕听这些屁话。”黄袍和尚撇开了头,厚颜无耻地说道:“有的人若是有心的话,赏几个酒钱还差不多。” 白云摸了摸空荡荡的袖口,一脸为难。 黄袍和尚偷瞥了白云一眼,知道他的确是囊中羞涩,便说道:“罢了,老衲就开个玩笑,你也不必当真,那几个酒钱老衲还真不稀罕。” 接着黄袍和尚连连大笑了数声,终于不再正襟危坐,伸了一个懒腰后掠下巨莲,身后带起串串青莲,丝毫不逊灰衣老僧金身下凡。 白云看得如痴如醉,一晃眼和尚便落在了跟前。 “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好奇,像老衲这般势利小人,明知既没有肉也没有骨头赏,可为何还要费这么大功夫折腾?难道真是因为你那几枚铜板?”黄袍和尚故弄玄虚道。 白云哑然,他当真是不知道黄袍和尚救了他之后,还助他走出伪境的用意。 黄袍和尚甩了甩衣袖,坦荡荡地说道:“老衲是来还人情的,如今还了个干干净净,再无相欠。” 还人情?白云听得一头雾水。 大笑和尚咧嘴一笑道:“当然不是你的人情。” 白云一头雾水,百思莫解。 “老衲是来还你师父人情的。”大笑和尚开门见山地说道。 “我师父?”白云目瞪口呆。 “你很多师父吗?”黄袍和尚明知故问道。 白云欲言又止。 “老衲是佛门你是道派,自然是与你如今的师父风牛马不及。”黄袍和尚没好气地说道。 白云恍然大悟,自己虽然在修道上有些愚钝,但也不是一窍不通的擀面棍,从梦境蜃楼出来后,心里就隐隐约约地觉得,黄袍和尚和灰衣僧人有着牵丝一缕的关系,正如黄袍和尚所言,哪有人会平白无故往自个身上涂泥巴一个道理,这江湖世态炎凉,倘若黄袍和尚不是与灰衣老僧有交情的话,又怎会在襄阳城郊出手相救,还耗损内力助自己突破伪境。 “我师父和前辈你是什么关系?”白云开口问道。 黄袍和尚沉吟了片刻答道:“先来和后到的关系。” 黄袍和尚总爱故弄玄虚,白云不发一言,静候下文。 和尚本想让眼前那榆木疙瘩猜上一猜,殊不知那木头竟不予理会,便不再打哑谜,敞亮话匣子道:“你师父就是我师兄。” 白云听后如遭雷击,眼珠子瞪得直勾勾的,一脸的难以置信,自打记事起他便跟着灰衣老僧四处漂泊,最后在冰雪涟涟的北嗍伤城扎了根,虽说灰衣老僧从未提及他的佛法禅学师成何处,但是个瞎子都看得出,灰衣老僧与眼前饮酒吃肉视佛门规条若无物的黄袍和尚一比,当即高下立判,何谓佛陀何谓俗僧,一目了然,可这一天一地居然是同门? 面对白云质疑的目光,黄袍和尚置之一笑:“不信拉倒,半打半算,老衲也算是你半个师叔,你这是对长辈不敬,后果很严重。” 白云头大如斗,又说道:“前辈,你与我师父真是同门?” “你小子穷得叮当响,老衲骗你有个屁用?”大笑和尚后退了几步,抖了抖大袖,把手掌伸出,凭空抹过,旋即浮现出一幅金字梵文。 “大般若心经?”白云默念了几句金字梵文后,出奇道:“前辈你怎会识得这套佛门心法?” 黄袍和尚翘起嘴,鼻孔朝天道:“这套大般若心经是你师父的师父传下来的,乃释牟佛陀在菩提树下悟道所创,本来你师父的师父只传予你师父,可你师父又偷偷把这门心法传给了老衲,这便是老衲欠你师父的人情。” “还有,你在梦境蜃楼中是不是看见有如来下席,荒林复苏,地泉从潭底源源不断涌出以及青莲铺天盖地绽放的景象?”和尚又指向潭水中央那朵巨大青莲说道:“对了,还有一朵如这般大小的青莲,若是老衲没记错的话,你最后应该是被气机推到了青莲上。” 黄袍和尚所描述景象,与白云在梦境蜃楼中所见如出一辙。 “这些老得掉牙的东西,都是从你师父的师父那里学回来的,老衲早就领教过了。”黄袍和尚一挥衣袖,金字梵文随之消去。 白云喜出望外,想不到大笑和尚真是灰袍老僧的师弟,便又追问道:“前辈,这门大般若心法出自何处?” 大笑和尚目光神游,似有意避开白云的问题,淡淡地说道:“忘了。” “告诉你出自何处又如何?你小子可真是一块点不透的顽石,李静溪要你放下仇恨你偏要逆道而行,有些东西问个水落石出对你没有半分好处,只会使你心中的魔障越发不可逾越。” 白云沉默了下来,却见黄袍和尚在全身上下来回捣鼓,从腋下、裆下、胸口等地方搓出了一颗桂圆大小的黑色丸子。 “喏,小子。”大笑和尚掏了下耳窝,将这颗用浑身泥垢搓成的丸子递向白云。 “前辈,这又是什么?”白云的表情扭作一团。 “这是什么?这可是好东西。”大笑和尚语得意洋洋地说道:“管你大把银子大把金子也买不到。” 白云笑意牵强道:“这明明是你身上的泥垢。” “这是污泥丸,对你日后的武路大有帮助,你不要的话那老衲就自己吃了。”黄袍和尚哈哈大笑道。 白云始终没有动静,看着那颗卖相令人作呕的污泥丸,神情别扭。 疯疯癫癫的大笑和尚似乎还嫌不够恶心,用手来回拿捏蹉跎,桂圆大小的丸子好像面团一般,被捏出了各种形状。 “真不要?”大笑和尚再次问道。 白云嘴角僵硬地上扬,还是摇头作答。 清风掠林,池面的青莲相偎相依。 大笑和尚侧过身子,望向皎洁净雅的青莲,平静地说道:“你瞧这潭水中青莲朵朵,出于淤泥而不染,犹如罗裙一色裁,可大多数人都只注意到它们的花瓣,却没注意到它的根,老衲平日虽然是疯疯癫癫,但终究是金刚不坏之躯,如花开结果春枝发芽一个道理,这些泥垢长在老衲的身上,是千金难买的宝贝,对你日后遇上的大瓶颈有大作用。” 白云惊讶得合不拢嘴,黄袍和尚有金刚不坏之躯? 佛道不相容,并非嘴说无凭,在飞来峰上白云曾请教过林学书这个疑难杂症,寻常习武者追求的是登峰造极一览众山小,而佛法却恰恰相反,只要在所处的境界中达到顶峰便可修得金刚不坏的大神通,遍眼天下举世无双。 “诶,你小子以为老衲稀罕给你是不?是你师父千叮万嘱,说若是你踏上了武路,一定要让老衲搓一颗污泥丸给你。” “得得得,不就是嫌恶心嘛,算老衲怕你了还不成。”黄袍和尚啧了一声,摸出一个精致的锦盒,将污泥丸放入其中:“连盒子一同送你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六十八章 以气驭剑 黄袍和尚粗枝大叶,抬手将锦盒抛给白云。 白云急忙伸手接下内有乾坤的精致锦盒。 黄袍和尚又叮嘱道:“这玩意要足足存十年的污垢,才搓得出一颗,量多了不行,量少了没效果,你可别糟蹋了。” 存十年的污垢才酿出一颗,若是常人听见定会呕吐一地,起初白云也接受不了,但听了黄袍和尚的介绍后,顿如获珍宝,小心翼翼地打开精致的小盒,端详起盒中那颗由陈年污泥搓成的污泥丸,除了乌黑粘稠,还有一阵令人作呕的酸臭馊味,约莫是和尚身上日积月累的汗味,当之无愧的陈年佳酿啊。 “对了,这污泥丸除了能助你跨过大瓶颈之外,还有回魂保命的奇效,人到了鬼门关前头,吃上半颗即可保住性命,可不到必要的时候千万不要吃,否则下一颗可得再等上十年了,再说了,下一颗老衲可不会白送你了。”黄袍和尚舒展了下身骨,又喃喃自语道:“哎呀,终于能痛痛快快洗个澡了,快憋死老衲啰。” “大笑前辈,你要去哪?”白云连忙问道。 “人情还完了,当然是要去洗澡了。”黄袍和尚来也如风去也如风,身形灵动倏忽,掠入了林间没了人影。 “多谢大笑前辈大恩!”白云朝着黄袍消失的方向大声喊道。 “有空喝酒。”林中只闻其声不见其影。 声音穿过茂林,响彻声声回音,四周的青烟再次聚拢而来,白云这回从容不迫,把污泥丸收入怀中,拾起地上的神荼。 不到片刻,缭绕在周遭的青烟彻底褪去,白云扫视周遭,发现青莲潭水通通不见,周遭茂林修竹。 “我当真突破了入弦境?”白云眼中有迟疑,心中念道。 他抬首观望高大的树冠,丝丝缕缕的阳光从枝叶间照下,洒在他的脸上,他用手挡了一挡,随即一纵身,犹如林中鸟雀展翅腾空。 神荼出鞘,没了白布的遮掩,神荼乌黑的剑身透着森森寒意,如脱缰野马脱手飞出,气贯长虹刺破天际。 以气驭剑?白云脸上泛起喜色。 白云随即掐出双指,控制气机的来去方向,飞离手心的神荼长剑随之移动。 回惊作喜后,白云双指凭空绕圈,神荼立即在半空划圈,于树冠上穿插旋转,大片的枝桠树叶花花落下。 轻灵一跃,白云轻易掠过了树冠,寻了一棵枝叶粗壮的树桠萧然落下,宛若脚踩祥云仙人入世,他双指向着自己弯了弯,那柄肆意遨游在苍穹的乌黑木剑蓦然掉头,邀功一般风驰电挚地飞回到主人身旁。 树冠之上,苍穹尽收眼底,白云收回神荼,脸上有些疲态。 踏进了入弦境界,除了功力大幅暴涨,感观亦竿头直上,闻得前方有潺潺的水流声,于是凌空翻身,宛如灵燕绕梁,俯冲入茂林之间,沿着水声一路掠去。 原来是一处溪流,白云低头看了眼满是血迹的锭青色长袍,便脱去了衣服,跳入了溪水中。 溪水不深不浅,恰好抹过膝盖半尺有余,白云蹲下了身子整个脑袋没入水中,透凉的溪水让他感到自下髻霞山以来从未有过的放松。 白云含了一口溪水,脑袋浮出水面后远远喷出:“该去找雨若了。” “也不知小怪怎样了。”白云双目失神,尽管小怪是生而入弦境的洪荒灵兽,可那长鞭的威力催筋断骨,为了保护白衣的安危小怪愣是硬生生吃下了三记长鞭,又怎可能安然无恙。 白云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忍再往下想。 冲洗过后,白云提起神荼神荼,形色匆匆地离开这片茂林。 “我与雨若东出襄阳,并且是在襄阳城东郊遇袭,那么襄阳城应该是在西边。”白云心中思索道。 于是白云又根据林中草木判定了方向,朝着西边的方向走,可走了半晌却不见有半个人影,这座密林好似一片漫无边际的海洋。 “适才在树冠上,四处云雾腾腾,根本看不清远处的状况。”白云心中暗想,又低头看了眼光点斑斓的地面:“现在光线比刚才要明媚,多半是云雾散了些许。” 想到这白云心底又冒出一个念头,随即踏步御风,在茫茫树海之间来回穿插,又一次登上树冠,但接下来的一幕让他有些茫然失措。 山,四面八方都是山,根本就没有什么襄阳城,远处的山腰还有些稀薄的云雾缭绕,久久不散。 “这是哪?”白云凝视远处的山头,了无人烟。 突然,不远处一树冠瑟瑟抖动,白云起初以为只是林中鸟雀的躁动。 但是这阵抖动连续牵动了数个树冠,一抹幽幽绿荧伴随着一道黑衣人影从树冠中闪出。 黑影绿荧又快又恨,直扑白云面门。 那道黑影急若流星,白云还未来得及反应,那道黑影便已贴到了跟前,两人对视,终于看清了这道黑衣人影的容颜。 “是你!”白云瞳孔一缩道。 那道黑影冷哼一声说道:“把冰魂魄交出来,本小姐还能考虑让你死得舒坦一些” 对话间,那抹幽荧已逼至胸前,只差不到两尺便要将白云的头颅捅出一个窟窿。 间不容发,白云却仍是面不改色,只听得他手中的神荼剑闷声沉吟,不费吹灰之力拨开那抹幽萤。 只是这么轻轻一拨,黑衣的虎口横生火烧刺痛,若寺庙里的晨钟被木桩撞击后发出阵阵的回响。 女子不痛不痒地哦了一声,顺势一个侧身,脸快要贴上白云的耳朵,轻轻说道:“才几日的时间,你就从伪境中爬了出来,还突破了入弦境界?想必定是那位疯癫和尚的功劳罢?” 如此近的距离,白云能清楚闻到黑衣女子身上有淡淡的女儿家香气,但他冷不丁地嗅到了一股杀机,果然,那抹幽荧在他分心之际神游到了腰间,黑衣素手悄然无声地发力,绿荧便以一道漂亮的弧度刺下,好在白云早有预料,手腕往下一压,将神荼横于腰间挡下幽荧。 两人来回拉锯,树冠上的枝桠承受不住两人的重量,噼啪一响,应声折断, 白云措不及防霎时失去了重心坠向地面。 黑衣女子则早有预料,在树枝折断的瞬间,脚踩在白云腰间借力跃起,衣袖流转,轻盈飘然地落在另一根树枝上,体态柔美,绰约冠绝。 大片大片的断枝落叶被白云压垮,黑衣女子那双如若剪柳的细眉快意上扬,乍然从树冠道。 白云对黑衣的冷嘲热讽充耳不闻,干脆闭起了双眼,右手掐二指,左手握住右手的手腕,屏神静气,心神一线操控着气机来去。 剑,先成剑势再生剑气最终才能生出漫漫剑罡。 观莲生道,白云忽然顿悟到这句话的意思。 剑气起于无形,出于有形。 神荼猩红如血。 “出!”白云双指蜻蜓点水:“苍客迎松!” 与此同时,遍地落叶残枝为剑气所席卷,在神荼乌黑如炭的剑身周遭,形成了无数肉眼可见的剑气。 幽荧红光相撞。 砰地一声,轰然炸开,无数的残枝落叶如雨散落。 红光幽荧同时褪去。 枝叶落尽,剑气消弭,黑衣一动不动地伏倒在地。 “收!”白云掐出的双指微微弯曲。 神荼绕了个弯咻地飞回到少年的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六十九章 抢夺 白云小心翼翼走近没了动静的黑衣,他想确认她到底是断了气息,还是暂且昏了过去。 慢慢走近,每一步都细微得不敢带起一点泥沙,两次与她交手,她都出其不意地出招偷袭,手段阴险毒辣不可不防。 黑衣女子瘫软伏地,脸色苍白没有了鼻息。 白云这才松了口气,他望着黑衣女子的脸却是轻轻叹惜,眉若剪柳,唇若丹霞,肌肤胜雪,与张雨若一样都是绝世美人,却走上了一条不归路落得这么一个下场,还记得飘雪纷纷的北嗍伤城,那条空荡荡的小巷里头,一少年和一女孩时常并肩同坐,在福缘客栈的房道。 “不还。”黑衣媚态万千:“你要是能追上本姑娘,那本姑娘倒是能考虑考虑还你。” 树影婆娑,两道身影你追我赶,鸟兽纷纷鸣散避让。 足足追赶了一个时辰,白云始终没有拉近与眼前黑影的距离,还反倒被她拉远了几步。 “为何我追不上她,反倒还被拉开了距离?我与她明明都是入弦下境的势力,况且她还负着伤势。”白云心中念道,但始终琢磨不出个究竟。 黑衣回过头轻笑道:“死心吧,你是追不上我的,你不过是初入入弦下境,根基未稳,本姑娘无论是内力还是实力都胜你一筹,更别说是轻功了,要不是本姑娘受了伤,才不会跟你在这你追我赶呢,我还赶着回去给我爹爹祝寿呢。” “不可,那是师父唯一留下来的遗物。”白云咬紧牙关,心中念道。 见白云仍是不依不饶紧咬在后头,黑衣又说道:“咦,还不肯死心?” 黑衣随手往头顶上一抓,摘下了数片叶子,黑袖洋洋洒洒往后一荡,若柳叶拂湖,青叶恍似锋芒毕露的刀片飞向白云。 飞叶胜若吹毛利刃,白云连连俯身避让,但其中一片树叶划过了他的小臂,立马留下一条血痕。 眉若剪柳唇若丹霞,长了一张绝世皮囊的黑衣不禁失声笑了起来:“这都躲不过,入了入弦境又有何用?” 白云皱了皱眉头,心中似有烈火燃烧,又默念:“放下心魔,大道自然,千万不可让心魔遮住眼睛,我刚从伪境中走出来,而且初入入弦境,立脚未稳根基趔趄,决不可再被这个妖女勾起心魔,否则断会走火入魔,前功尽弃再次掉入伪境。” 白云收敛心神,忍着血流如注的伤口继续追赶黑衣。 夕阳西落,草木渐渐变得稀寥,似乎已经来到了茂林的边缘。 一道黑影率先从林间掠出,紧随而来的是另一道提着木剑身影。 掠出茂林后,并非是什么平原地势,数座不下百丈高低的悬崖峭壁拔地而起,挡在了眼前,峭壁光秃不毛寸草不生,反而遍布着奇形怪状的岩石,俨然是一座座紧邻相依的铜墙铁壁。 黑衣女子对眼前的铁桶大山视若无睹,衣决起伏,俯下身子放低了重心,沿着峭壁间犬牙交错的石头缝隙,倏忽掠向奇峰突兀的山巅。白云望了眼险峻的峭壁,相邻紧依犹如连根指头直插云霄,奇形巨岩好似镶嵌在残差不齐的峭壁之上,浑然天成叫人叹为观止,还有大堆松散的石块堆积在半山腰,人若在其中飞檐走壁,只要一个不留神踏空,便会从山上摔下粉身碎骨,若是不巧踩松了泥时,到时铺天盖地的石块便又会滚滚落下,凶险万分。 黑衣化蝶长掠,如鱼入水,在碎石巨岩间翻飞腾跃,蜻蜓点水落在一块巨岩上,脚尖稍稍又借力掠向另一块巨石,而被她踩过的石块看似隐隐松动,实则纹丝不动,安若泰山。 一晃眼,黑衣便已掠至峭崖半腰,她回眸一笑道:”不追了呀?那木珠我就收下了哦。” 白云疑迟了片刻后咬紧牙关,沿着黑衣女子上山的路线掠去,一脚踏在一块巨岩上,约莫是力度太大,脚下巨岩摇摇欲坠,白云急忙稳住身子,又掠向另一块巨石,如此反复,渐渐掌握了在这些乱石丛中穿梭的技巧,可即便如此,身手仍是远远不如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歪了歪脑袋,轻描淡写地笑了笑,随即掠向一块菱角分明的巨大石块,宛如黑蜂点蜜,纤细修长的没腿在巨石上重重一踏,随即又浮空掠开,紧接着只听得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那块巨岩夹杂着无数碎石泥尘如野马奔腾滚滚落下,带起漫山尘烟氤氤氲氲。 巨石来势汹汹席卷天地,根本来不及躲开,情急之下,白云在乱石间腾空跃起,又凌空打了一个转,卸去了腾空跃起的冲力,全神贯注地留意着巨石上的菱角,在电光火石间寻到一处平缓落脚地。 白云眼疾手快身形贯出,脚尖踩在滚滚落下的巨岩上,轻轻地点了一步再次借势跃起,与巨岩萍水相遇,不留痕也不留迹,顷刻后巨岩轰隆隆地滚落山脚,树木横生的茂林被径直推出一大片平地。 一起一落化去险状,惊喜之余白云稳住了心神,继续掠向伫立在半腰的黑衣。 “有趣。”黑衣女子腰如束素,衣袖飘飘,又一连点落数块巨石。 轰隆隆,轰隆隆。。。 数不清的大小沙石如崩天海啸遮天蔽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七十章 秋水共长天一色 宛如天穹倾塌的沙石,带起了滔天尘雾,已分不清其中的滚滚巨石和泥沙。 于半山腰上冷眼看戏的黑衣女子咧嘴一笑,深信那少年必死无疑:“本小姐偏就不信,这回你还能有那么好的运气。” 可话还未说完,尘雾中,一道猩红剑光若隐若现,越来越清晰。 少年在漫天尘雾中扯出一道口子,身后是震耳欲聋的落石洪海,猩红如血的神荼剑漂浮在他身旁,与他并肩掠出。 一人一剑胜似一道血虹,跨过半座峭崖,眨眼便要掠到黑衣女子的跟前。 黑衣女子一怔,但很快又如梦初醒,都说江湖是一座实实在在的大染缸,要在里头打滚,察言观色的功夫必不可少,而炳若观火能够分辨高手菜鸟的慧眼亦是至关重要,少年深藏不漏的身手多多少少让她有些始料未及,可她依旧是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态,身形飘逸掠向崖道:“你别以为救了本小姐,本小姐就会感激你,你忘了我是天龙会的人?冰魂魄我势在必得。” 白云不言不语,转动手中的树枝,将两条穿插着树枝的烤鱼从篝火上拿起,估摸是见火候还未够又重新架回篝火上。 “你倒是说话啊。“黑衣女子脸上泛起了怒容,又说道:“你最好趁本小姐伤势未愈,乖乖把冰魂魄交回来,再马上从本小姐眼前消失。” 白云充耳不闻,专心致志地忙活着手上的功夫。 白云的思绪在篝火中燃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她是个天龙会的妖女啊,自己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你。。。”黑衣女子气急败坏,想要出手教训这个目中无人的同龄人,但刚要牵引内力时,便有一股暖流涌上喉咙,黑衣不想在白云的面前出丑,硬是把暖流咕咚地吞回到肚子,眼神幽怨地抓起一块石子,狠狠地扔向白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七十一章 又遇大蛇 石子如流星激射,准确无误地砸中那个正专心烹饪烤鱼的少年肩头,约莫是嫌还不够解气,黑衣女子陡然摊开双袖,可翻遍了全身,愣是不见那柄平日寸步不离手的幽荧匕首。 白云又从篝火上取出一根树枝,树枝上串着两条金黄可口的烤鱼,他先摘下一条盛在块芭蕉叶上,余下的那一条连着树枝递给黑衣。 金黄酥脆的烤鱼无论是卖相还是味道,都不逊色于大客栈的上乘菜色,可黑衣女子愣是将好心当成驴肝肺,瞪圆了眼珠子骂道:“无赖,你有种就把匕首还给我。” 白云不去搭理气急败坏的黑衣女子,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况他冒天下之大讳搭救天龙会妖人已是仁至义尽,也懒得去干热脸贴冷屁股吃力不讨好的事,便干脆自顾自地大块剁耳起来。 黑衣女子视线神游,阴险毒辣地落向篝火,恰好看见篝火中还有些没烧尽的鱼内脏,紧接着目光扫荡,篝火旁有东西在烁烁反光,定眼一看,正是那柄被她当作命根的碧玉匕首,锋刃上还有未干透的血迹,色泽浓郁暗沉不像是人的血迹。 “莫非?”一个念头在黑衣女子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的眼框又霎时湿润起来。 “你为什么要拿我的匕首去杀鱼?”黑衣女子色厉内荏泫然欲泣道,两行泪珠如竹筒倒豆子哗啦啦地往下流。 “因为我不想让我的剑沾鱼腥。”白云看也不看一眼泣不成声的黑衣女子,淡淡地说道,分明是不想与黑衣女子有任何情感上的交集。 “你不想让你的剑沾鱼腥,难道我的匕首就能沾鱼腥?”黑衣女子柳眉似水,抽泣道:“你知不知道,这柄匕首是我娘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你居然用它来杀鱼?” 白云哦了一声,尽力压住心中的起伏,平静地问道:“那你还吃么?” 眼眶盈盈的窈窕黑衣宁折不屈,倔强得像头曲身饮水蛮牛,十个大汉也拉不回,她扭过了头,心中有一万个想把白云碎尸万段的念头,但她审时度势,暂且把这口气吞回肚子。 凉风渗人。 约莫是从未受过这般的憋屈,黑衣的泪水止不住地哗哗落下,梨花带雨,泪雨婆娑。 白云将那根串着烤鱼的树枝插在了地上,又拾起一根细长的湿树枝,伸入篝火堆中撩了撩,在风中显得有些暗淡的火苗霎时又重新迸发了生机。 白云沉默了许久,终于决定把心中的疑惑解开,问道:“为什么你的左手小臂上会有一个血色的图案。” 黑衣女子头也不回冷冷地说道:“关你什么事。” 白云略有失神,心中自嘲道:“如此蛇蝎心肠的女子,又怎么会是小瓶儿呢?多半是认错人了。” 但白云好像还不死心,试探说道:“伤城城头,一大片望不到头的皑皑白雪。” 黑衣女子不作搭理,她的肚皮咕咕叫个不停,余光情不自禁地落在那串色香诱人的烤鱼上,她喉咙动了动,吃还是不吃? 黑衣女子找了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借口说服了自己,她心想:“用我匕首杀的鱼,不吃白不吃,不能便宜了这个无赖。”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白云,把串着烤鱼的树枝拔出,撕下白花花的鱼肉放入口中,紧蹙的眉头顿时向左右舒展,好似桃花绽放。 白云两三下功夫就把烤鱼啃得干干净净,又把鱼骨头丢进篝火,拍了拍手站了起来,提着神荼走来到悬崖边上,望着波澜起伏柔光粼粼的江面怔怔出神。 黑衣女子停下了手,杀机蛊然地瞥了眼白云的背影,最后视线又落在那柄沾满血迹的碧玉匕首上,原本舒展的眉头又悄然相连,冷声说道:“今日你放过了我你会后悔的,冰魂魄天龙会势在必得。” 白云置若罔闻,背对着黑衣彷如入定,全神贯注地望着辽阔的江面。 风,肆意席卷,他额前鬓后的散发随风飘摇,下一刻,他身子前倾迎风掠出,刹那间没入了黑夜之中。 崖顶上,只剩下摇曳的篝火,和一个蛇蝎心肠的黑衣女子。 黑衣又将那根串着烤鱼的树枝插在到地上,缓缓地把左手袖子拉起,那道适才在夜色中宛如火焰盛放的血色图案,此刻却黯淡得乌青发紫,如一道平淡无奇的刺青。 月下,那道窈窕黑影撰紧了拳头,眯起双眸将右拇指咬破,又把渗血的右拇指凑到左手小臂那道乌青发紫的图案上。 不知何故,她整只左手颤抖不止,她咬住惨白的嘴唇,柳眉皱起好似一幅山水流转的墨画。 一滴鲜红的血滴悄然滴落。 丝。。。那滴血落在小臂的图案上,犹如一滴冷水落在一块透红沸腾的铁块上,瞬间便又化作一丝袅袅热雾蒸发殆尽。 而那道神秘图案宛若灵性十足的蛇蝎活物,似乎对女子的鲜血情有独钟,又重新泛起了血红,黑衣神情难受,脸色惨白如纸,手指用力一压,又将一滴血挤落。 血色图案在吞噬了第二滴的鲜血之后,如蛇游动缠绕住黑衣女子的整条小臂。 黑衣望着这团触目惊心的血色图案,眼中尽是不甘,但她面容麻木,好似一滩无风无浪的死水。 在吞噬了足足十滴精血后,那道神秘图案像极饱餐了一顿的毒蛇,蜷缩成了一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正常,血光消弭,安静地印在女子的小臂上。 精血饲养,无异于割肉喂虎,血有流尽日,虎无知足心。 许久,黑衣女子才缓过了劲,额头上渗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她将血流不止的拇指置于唇边,轻轻一抹,惨白的嘴唇上多了一抹骇人的血红。 黑衣的气喘渐小渐歇,脸上也逐渐恢复了血气,她站起身子,拔出栽进篝火旁的碧玉匕首,用黑衣擦拭去血迹,自言自语地说道:“十滴。” 夜,深邃无边,一负剑人影逆江飞驰,脚下如踏着罡风,在逆流横跨过江面之后,萧然落在碎石斗乱的岸滩。 “这到底是哪?”他凝视着夜色有些茫然。 滔滔不尽的浪潮声吞噬着一切。 辽阔的大江上游,在繁星皎月的点缀之下,银光泛泛,两侧山峡沟壑若隐若现。 “那是什么?”大江上游的水蓦然变得湍急,在月光的照映下,分明能看见在江面之下潜伏着一大片阴影。 阴影顺着江水奔流直下,在阴影的前方,水流迅猛,后浪推前浪,在江面上推出一道又一道的铺天水浪。 手提着一柄乌黑木剑的少年错愕失色,他在突破了入弦境界后,感官有极大的上升,此时此刻他能清晰感受到大地在隐隐颤动,他猜测江底之下肯定有什么东西正在飞速接近。 长江之水,一泻千里,潜伏在江底之下的庞然大物愈发接近,宛如长江之中的另一道暗涌大流。 黑影所到之处大浪沿着阴影轮廓翻天覆地,势态之大骇人咋舌, 少年下意识地握紧神荼,如临大敌,忽有狂风倒泄,拂过整座异象横生的江面,带来了一阵令人捂心作呕的腥臭。 这股无孔不入的腥臭与长江的咸腥气息浑然不同,犹如裹夹着成千上万腐尸。 “是它?”一个斩钉截铁的念头掠过,少年毛孔全开头皮发麻,冷汗浸湿背脊。 那道态势骇然的阴影在离白云还有不到十丈距离时,水面猛烈地炸开,滔天大浪翻天升起重重拍落岸边。 夜幕中,一双如若灯笼的猩红眸子冲天而起,黑白相间的硕大躯体随之从江底现出原形。 那头超脱天地的怪物仰天长啸,翼骨如巨伞全开。 “阴冥大蛇?”少年惊得全身绷紧。 水花激荡,在另一处的江面,阴冥大蛇藏匿于江底之下的巨大蛇尾破出水面,朝着岸边雷霆扫荡。 巨大的蛇尾摧枯拉朽,白云早在云梦泽中领教过巨蛇的厉害,不敢有半分怠慢,旋即俯身掠开,避过巨大的蛇尾。 长愈百丈的通天巨蛇扑了个空后,怒不可遏,嘶吼声震耳欲聋,就连长江之水也因此生出惊天波澜。 皓月千里。 阴冥大蛇的血眸中藏着难以言尽的愤恚。 少年回想起云梦泽中的遭遇,才如晨钟暮鼓后知后觉,这头阴冥大蛇分明是有备而来,心里头暗道:“这头孽畜到底为何而来?” 对于这个疑问,少年根本无从深究,阴冥大蛇又挥动巨大的蛇尾猛烈拍打江面,瞬间升起了数道飞鸟难度的滔天浊浪。 “可恶,这畜生真狡猾,夜间视线本来就不好,如此一来更是看不清江面上的状况。”少年暗道。 瞬息后,十余丈高的水浪犹如遮天巨掌拍落。 少年面不改色,松开了紧紧握住神荼的手,同时掐出二指,神荼与主人默契神会,一人一剑恍如泥船渡江,出其不意地穿过层层叠叠的水浪。 穿过水浪后,少年惊觉那双血眸正直勾勾地与他对视。 不见少年有任何多余的动作,悄然接住飘忽神游的木剑。 只见一道猩红剑芒在半空贯出,犹如一枚钉子,径直扎向那双巨大血眸。 顷刻后,那道猩红剑芒伴随着少年的人影,如一记倒栽葱坠入淼淼长江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七十二章 蛇祸 不知何故,这一夜的长江水出奇清澈,银辉皎月下整座江底仿如琉璃宫阙,一人一剑坠入江底,可当白云看清了江底的景象后,尽管置身于冰冷江水之中,仍是毛孔皆张不寒而粟,阴冥大蛇藏匿在水下的半截蛇身盘作了一团,黑白相间的花纹鳞片清晰可见,巨大鳞片好似相连紧凑的花岗岩熠熠生寒。 阴冥大蛇竖起土丘一般的脑袋,如灯笼的血色蛇眸在辽阔的江面上来回扫荡,紧接着蛇身扭动,蛇头若悬浮土丘朝江面一处飞速掠去。 白云于江底之下闭气潜游,对大蛇的一举一动一览无遗,阴冥大蛇牵一发而动全身,蛇身在江中腾挪辗转,十足一头翻江倒海的出笼恶蛟。 下一刻,在白云所处的水面上,蓦然出现一双灯笼血眸,随之而来的是一条巨大无比的蛇尾拍入江底,整条长江仿佛为之一颤,蛇尾引动滔天暗涌将他推出大老远。 白云何止惊出了一身冷汗这般简单,尽管浑身已经冰冷得麻木,仍是能清晰感觉得到浑身上下的神经在瑟瑟发抖。 又一次徒劳无功,阴冥大蛇仰天长啸,毫无章法地在江面上兴风作浪,巨大的蛇尾一起一落,整个江面炸开了一道又一道参天水柱,却依旧是一无所获,那负剑白云像是凭空消失在江底中一般。 算上这一回,白云与阴冥大蛇前后共交手了两回,除了震悚大蛇天地共颤的到行之余,白云心底渐起疑云迷雾,传闻这头孽畜有超脱洪荒神仙的本领,虽说在大蛇面前自己那点皮毛道行如土丘见泰山,可两回交手这头孽畜愣是拿自己没有一点办法,这又是为何? 细细一想,这头罪孽深重生于混沌之初的孽畜被封印于苍山洱海数万年,人有寿数物有天命,纵然这头孽畜有万寿之疆超脱于天地之外,但在这数万年间,它硬生生以血肉之躯扛过了大大小小百回天劫,约莫早就褪去了天地共颤的本领。而这偌大的长江有过江之鲫,天下之大亦不乏有浅水蛟龙,素来就有南橘北枳一说,又约莫是离开了上古仙境苍山洱海的缘故,使得这头孽畜水土不服灵力大失。 可尽管如此,在这头山海震粟的上古妖兽面前,自己仍是不足一提。 翻摇的江面沉寂须臾,叠生波澜涟漪,在阴冥大蛇的身后,一道猩红剑影破水而出,速度之快宛如一道红线,大蛇闻声转过了蛇头,却只见剑芒不见人影。 “孽畜!去死吧!”白云趁着大蛇分神,悄无声息地从蛇身另一侧闪出,沿着蜿蜒百丈的蛇躯飘逸掠上蛇头。 那道红色剑芒呼啸地在两只灯笼血眸上方飞过,陡然飞回到白云的手中。 白云双脚猛踏蛇头,双手握住剑柄,做出一个以剑驻地的姿势。 锵!猩红剑芒才刚碰上阴冥大蛇的鳞片,便如撞上了金刚石,不能再深入半寸。 黑白纹路交织如绣的滔天巨蛇,怒吼一声急调蛇头,白云站立不稳,心知大蛇要发作,急忙一纵身掠开。 阴冥大蛇翻转身子,那张吞天吃月的血盘大口触目惊心,喷出的气味更是恶臭腐腥,它目光如炬猛烈扭动蛇头,疾如雷电咬向遁走的男子。 江面上一马平川并无多余遮挡,白云俨然成了一丝不挂的靶子 白云两次尝试刺穿它的头颅,想要一击击杀,但两次都伤不了它半条汗毛。 “跑!”白云心中念道。 白云不再与阴冥大蛇缠斗,迅速抽身沿着江面掠走。。 阴冥大蛇疯狂地嘶吼,钻入了水底化作了一道巨大阴影。 大蛇趟江如鱼得水,说是日行千里亦不为言过。 那道黑影在江底飞速而过,引得波涛万尺,眼瞧着便要追上白云。 “这畜生浑身上下皆是坚硬无比的鳞片,我根本毫无胜算!”白云边掠边回头望着那片逐步逼近的黑影。 “对了,眼眸,它的眼眸!”白云灵光乍现,没来由地想起阴冥大蛇那双如同灯笼般的猩红血眸,暗道:“它的眼眸是唯一没有鳞片覆盖的地方,眼眸应该就是它的软肋!” 与此同时,那道阴影潜到了脚下。 轰隆隆!江底下那头庞然巨.物擎天拔起,若山洞虚空般的血色大口一张一合,奇臭无比,粘液混合着江水激扬喷射。 幸亏白云早就未雨绸缪,料到阴冥大蛇会从脚底的水面冲出,于电光一瞬凌空翻身,避过大蛇口中喷出的青色粘液,脚踏神荼浮在江面之上。 浪涛卷起的江中鱼虾,在碰上这些粘稠的青色液体后,通通腐蚀殆尽只剩下一副空壳子。 “不好。”白云浑身一颤,心有余悸,原来这些青色粘液乃大蛇的毒液,若是沾上了,怕是骨架子都剩不下来了。 大蛇仍不罢休,蛇头两边的巨大骨翼一开一收,遮天蔽日,银柔的月光霎时被大蛇所遮蔽,在大蛇下方的江面一片漆黑,阴森莫测,原本就骇人的大蛇此刻看起来更是毛骨悚然,世间上何以会有这等妖孽的怪物。 大蛇吐信,愈百丈的蛇躯在水下绕着猎物悄悄盘旋挪动,在将白云围了个水泄不通之后,才缓缓浮出水面,高大的蛇身好像金城汤池一样隔断了白云的去路。 白云竭力保持镇定,于暗中观察周遭形势,这才幡然醒悟,原来这条通天巨蛇并非毫无章法,城府之深像摸不着底的悬崖深谷。 说时迟那时快,蛇头如同一座浮掠的菱峰撞向白云。 白云就如那蜘蛛网上的蝇蚊无处可逃,大蛇面目狰狞肆意咆哮,似乎等这一刻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 无处可逃,干脆就不逃了,白云如白蝶掠镜凌空贯出,顺着阴冥大蛇的蛇身一路飞掠。 巨硕的蛇头疯狂扑咬猎物,但皆被那抹猩红闪躲避过,大蛇终于按耐不住,拖动延绵不到头的躯体,想将男子从身上抖落。 长愈百丈的蛇躯十足波浪来回起伏,一会抛向高空一会又没入水中,但白云却波澜不惊步履平稳,飞速逼近那双灯笼眸子。 嗖!只见白云掠到离蛇头还有数丈距离时,脚尖一点高高跃起。 阴冥大蛇极为罕见地露出讶然之色,但见猎物前来送死,自然是大喜过望,拍动骨翼扭动着硕大的蛇头迎上。 在阴冥大蛇的面前,白云如同微不足道的蝼蚁,但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惧色。 一道血虹在黑夜间抹过。 阴冥大蛇才反应过来,白云不是来送死的。 “不好!”剑还未出手,白云惊慌失措道。 隆隆隆。。。伺机已久的巨大蛇尾扫来,白云猝不及防,被蛇尾重重抽中,顿觉有粉身碎骨之感。 就在大蛇的蛇尾抽中白云之时,他身上略过一道耀眼卐字。 轰!白云被径直撞飞数十丈,撞上了一片横截在大江中央的悬崖峭壁,就在他撞上峭壁那一瞬,那道耀眼的卐字金印再次亮起,整座悬崖摇摇欲坠。 白云大口喘气,除了被巨尾扫中的瞬间吐出了一口鲜血外再无大碍,适才碎骨的剧痛也悄然全无。 “是大般若心经救了我?”白云留意到适才身上泛起的金色卐字,自言自语道。 可不等他喘息片刻,那条力拔山河的蛇尾再次横扫而至。 虽有大般若心经护体,但白云始终是血肉凡躯,根本难以抵御得住阴冥大蛇的狂轰乱炸。 情急之下白云向那座悬崖的顶端掠去,巨大的蛇尾扫在悬崖壁上,顷刻整座悬崖地动山摇,滚石落英缤纷,白云在石雨之间来回穿插,借着落下的石块扶摇直上崖顶。 崖顶上那堆篝火尚未熄灭,窈窕黑衣听见悬崖生出如此大的动静,正要到悬崖边上一探究竟。 元气已恢复得七七八八的黑衣刚站起身,忽见白云折身返回悬崖,不明所以,那条好看的柳眉骤成一线,杀意暴涨,黑袖下那抹幽荧狰狞毕露。 但接下来的一幕让黑衣女子背脊发凉,浑身发麻,浓郁的杀机在这一瞬荡然无存。 一双灯笼一般的血眸好像冷月爬升,夜幕之中能隐约地看到猩红眼眸之外的轮廓,一对遮天地蔽日月的巨大骨翼,整个蛇头几乎有抵得上悬崖顶的一半,黑白相间纹路分明的百丈长躯尤为入目。 “阴冥大蛇?”黑衣女子如泥塑木雕呆滞入定。 话未落音,白云便疾步擦肩而过。 阴冥大蛇朝天怒吼,巨大的蛇头向着悬崖顶撞来,恶臭席卷天地,黑衣女子凝滞的目光终于恢复了灵性,当即随着白云的身影掠走。 黑白相间的通天躯体轰然撞上悬崖,悬崖顶霎时被削去大半。 “你疯了?竟然敢去招惹这头畜生!”黑衣女子厉声说道。 阴冥大蛇翻过悬崖紧咬着两人的后头追来,百丈长躯不断从江面现出原形,比整座悬崖陡壁还要长,何止百丈, 远远看去震撼壮观却又望而生畏。 “是它紧咬着我不放。”白云沉重地答道。 两人从悬崖顶掠下没入林间,一路沿途折返,想要借助茂林摆脱阴冥大蛇的追击,但这头上古妖兽岂是浪得虚名,所过之处草木连根折倾塌,茂林顷刻被夷为平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七十三章 骑蟾万里一剑行 白云和那天龙会黑衣一前一后掠过茂林。 黑衣追悔莫及,遇上了阴冥大蛇当真是雨打黄梅头倒了大霉了,早知如此就不在那座悬崖上逗留歇脚了。 “你到底是如何招惹到这头孽畜了?”窈窕黑衣追问到底。 险象愈烈,两人还哪里顾及得上先前的恩恩怨怨。 白云摇头说道:“不知。” 黑衣眼珠一转说道:“我知道了。” 言语间,黑衣掠至与白云并肩。 白云谨慎小心地瞥了眼居心叵测的黑衣,问道:“你知道什么?” 窈窕黑衣坦诚布公道:“它与我一样,为了那样东西而来的。” 白云心头一沉,联想起前因后果,顿觉黑衣所言非虚,在云梦泽中大蛇乘着大雾将众人冲散,分明是有备而来,好在生死一线腕间那条紫檀木柱大放蓝光,才把大蛇吓得无影无踪,这回大蛇卷土重来,目标显而易见又是白云,可白云明明与这头孽畜无冤无仇,何故这头怪物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置自己于死地?莫非这头怪物与冰魂魄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还是说这头怪物想借冰魂魄之力另有所图? 窈窕黑衣倾囊解惑道:“相传在混沌初开之时,这头孽畜曾与精魂被封印于冰魂魄中的恶蛟有过一战,阴冥大蛇还因此险些丢了逆天修为,如今大蛇逃出了洱海封印,定是来找那头恶蛟报仇的,它被封印于苍山洱海数万年之久,修为境界跌得严重,想必还想借此契机吞噬冰魂魄,偷龙转凤化冰魂魄之力为己用,恢复天地共颤的逆天修为。” “所以它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冰魂魄而来。”窈窕黑衣一语中的。 白云默然不语,黑衣女子的推测言之凿凿,难道大蛇当真是为了冰魂魄而来? 黑衣的脸上略过一丝不漏痕迹的阴沉,故作十万火急道:“你赶紧把那条木柱子丢掉,要不然你我都得葬身于此。” 白云对黑衣女子的提议断然否定,黑衣女子的花花肠子他看破不说破,她不过是想趁机夺走冰魂魄罢了。 黑衣女子早就料到白云不会上当,悄然放缓了掠走的速度,由并肩齐掠变回一前一后,她原本苍白无力的双颊,在用鲜血喂养了小臂那道血色图案后,又重新焕发了血色,袖间生出幽幽绿荧,望着那个掠在前头的背影,杀意勃发盈满袖间。 阴冥大蛇依仗着巨大的身躯,在茂林中碾压推进如汤沃雪,望不到头的百丈长躯在一片葱郁翠绿间留下一条荒芜的废墟,就好像在一块白璧无瑕晶莹剔透的翠玉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刮痕一般。 幽荧在黑衣大袖间流溢,黑衣踩在一根细幼的树枝上,轻盈地借力掠出,拉近了与白云的距离,而幼细树枝只是微微弯了一个小的弧度,并没有因女子的压落而折断,黑衣抬起芊芊素手,正要递出那抹潜藏于袖间幽荧,头顶却有遮天黑影排山倒海。 窈窕黑衣霎时收敛起杀意,她没有十足的把握在偷袭成功的瞬间抢走冰魂魄,并且避过大蛇的撕咬逃之夭夭。 黑衣微抬皓首,大蛇宛如万顷泰山当头压顶,那张触目惊心的血盆大口囊括天地。 “畜生,本小姐的主意你也想打?休想!”黑衣女子冷哼了一声,身形如燕长掠了十数丈,超过了一直掠在前头的少年。 阴冥大蛇在岸上的行进速度显然不如在水中那般自如,巨大的躯体每每挪动,就有成片的草木化作荒芜。 前方,又是数座相邻并立的悬崖峭壁。 黑衣女子率先掠上悬崖顶,白云也紧随其后。 悬崖的另一头还是银光粼粼的辽阔江面。 身后地动山摇,两人并无他法,只好掠下江面。 悬崖峭壁的顶部被大蛇直接撞散,石头尘埃包裹着整座山腰坠落江面,掀起千层巨浪。 大蛇愈百丈的躯体轰然没入波浪滔天的长江之中,霎时间整个江面白浪翻腾,巨浪千尺。 “不好。”白云怛然失色,不由自主地低头看向脚下。 一大片望不到头的黑色阴影湮没无音地来到脚下水底,突然间从水底炸出,白云猝不及防,被大蛇的脑袋撞了个正着,周身旋即又略过一圈瑞气佛光,但卐字分明要黯淡了许多。 这一撞的威力不可小窥,白云头晕目眩被径直撞飞了数十丈,咚地一声沉入大江。 “嗷嗷。。。”大蛇不停甩动着骇人生畏的蛇头,朝着少年没入江底的方向撕吼,好似在疯狂挑衅。 黑衣女子想要乘机逃窜,但阴冥大蛇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骤然转过蛇头,目光森然地盯着正欲远去的黑衣。 嘭!黑衣前方的水面忽然炸裂开,犹如惊雷横亘在江面扯出一条口子,黑白相间的巨大蛇尾横空扫荡。 黑衣长袖盈动,当即鲤鱼抽身避过巨大的蛇尾,巨大的蛇尾顺势往江面拍落,掀起一道巨浪扑向黑衣,黑衣躲闪不及,被厚重的巨浪盖入了江底。 白云恢复了神识于江底浮沉,好在大般若心经再次替他挡下这一记重击,冰凉刺骨的江水让他透彻清醒,一个念头在脑海闪过,他憋着气将手腕上的紫檀佛珠摘下,紧紧地握在右掌心。 他闭起了眼,让身体随波逐流,心神一线。 一丝不同于江水的深寒涌入体内。 片刻,白云又睁开了眼,心中暗道:“不行,我唤不醒那条蛟龙。” 阴冥大蛇失去了耐心干脆来个瓮中捉鳖,灯笼血眸骤成狭长,猛地一头钻入江底。 “如何是好?”白云万念俱灰:“难道要死在这里了?” 暗流涌荡,莫名把白云平移推出,在他的正前方,亮起了一双灯笼眸子,白云大惊失色头皮发麻,想要竭力逃离水底,怎奈全身都不听使唤松软无力。 白云的手掌随着激荡的暗流松开,紫檀木珠被水势托起。 当阴冥大蛇看到那串紫檀木柱时,它那双血腥的蛇眸中若有火焰跳滚,如临大敌。 深不见底的长江,许多宛如星辰琉璃的荧光物,星星点点浮升,置身于江底恍如坠入一片绚烂的星空。 整座长江异象横生,江底浮游的荧光物源源不绝地聚集到木珠周遭。 与此同时,紫檀木柱蓝光大盛,若黎明时分的第一缕晨光,整片江底在一刹那被无孔不入的蓝光照了个通透,阴冥大蛇的百丈长躯尽显无余。 蓝光在那么一刹那大盛,也在那么一刹那褪去, 在少年的身后无声无息地亮起一双孤寂的血眸,这双眸子比起大蛇的灯笼血眸还要巨硕。 同样坠入水底之下的黑衣女子目瞪口呆。 银月映照下,与少年遥隔甚远的黑衣,能隐隐约约地看见置身于江中的少年,被两头庞然大物夹在了中间,身前是黑白相间纹路分明的通天巨蛇,身后是一条大部分身子隐没在黑暗中的蓝身怪物,它身上的鳞甲与阴冥大蛇截然不同,更为宽大更为菱角分明。 窈窕黑衣无比地震撼,心中难以置信念道:“龙鳞?” “这就是那头无尽海的灭世恶蛟?”黑衣女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夜色苍茫,这条浩浩荡荡自西向东的大江之下,两头庞然大物翻江倒海。 白云抓过脱手浮起的紫檀木柱,趁乱逃出水面,他清楚知道,一切都是那头被封印在无尽虚空之中的恶蛟所制造出来的幻想。 黑衣女子好像也看出了倪端,江底之下两头庞然大物相互缠斗,场面虽是震撼人心荡魂摄魄,但阴冥大蛇却不曾碰到过那头恶蛟的身躯,有数次都是直接从恶蛟的身上径直穿了过去。 “原来是幻象。”黑衣女子顿时了然,又看见少年趁机逃离,她也急忙跃出水面,心想若是等那头上古妖兽回过了神,再想逃就难若登天了。 江面翻摇,有一盏渔火顺流而下,淡淡的雾气之间,隐约能看见一个扎起丸子发髻的中年男子,正打着灯笼脚踩一头通体炭黑的大蛤蟆而来。 骑蟾万里一剑行。 一晃眼,那气度凌云的中年男人便来到了蛟蟒相斗的江面之上。 白云回惊作喜,大声说道:“前辈当心!” 扎了一束丸子发髻的窦长安打断了白云,极不耐烦地说道:“剑!” 白云先是一怔,继而扬手将神荼抛给脚踩大蛤蟆的中年男人。 窦长安袖间飞出一张黑色的符纸,他的拇指在神荼上轻轻一划,把滴血的拇指按在了黑色符纸上,符纸顿时燃起了熊熊火光,紧接着窦长安拈起即将化为余烬的符纸,按着神荼剑身抹过,乌黑深寒的神荼当即附上明媚火焰。 白云见状,心急如焚道:“前辈,我的剑不能沾火!” “这不是火!”窦长安白了一眼心急火燎的少年。 阴冥大蛇终于回过了神,发现了江中那头蛟龙只不过是一道虚空幻影,又从水中炸裂而出。 白浪滔天,阴冥大蛇冲出水面之后,发现一人正擎剑立于江面,大蛇看见那人手中燃着如雷似电的火剑,畏惧如虎,长愈百丈的蛇身竟然瑟瑟颤抖起来。 满脸胡渣的中年男人好似一尊天神降世,一人一剑挡在这头超脱天地的怪物面前,他握剑的手轻轻放低,手执火光明媚的神荼平静走向阴冥大蛇,每走出一步,便在江面上留下一道淡淡的水波涟漪。 阴冥大蛇望着步步走近的中年男人,那双灯笼血眸黯然无光。 “回去吧,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男人平静如水地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七十四章 滚滚天雷咒 滚滚长江东逝水,一线月明铺皎鳞,那位曾叫整座江湖为之动容的男人气态巍峨,踩步如踏罡,阴冥大蛇一动不动地俯视着他手中的天雷地火,平静得如一座岿然不动的山岳,没有半分退意。 “孽畜!还敢造次?凡尘俗世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赶紧滚回你的苍山洱海去!”窦长安双眸炯炯有神森然说道,与在云梦泽迷离惺忪的意态云泥之别。 阴冥大蛇心有不甘,那双灯笼蛇眸中又腾腾烧起火焰,嘴里不停地吞吐着血信丝丝作响,显然是对男子的话置之否定。 “还不舍得滚?”窦长安双眉一轩,勃然大怒道。 阴冥大蛇依旧不为所动,摆出一副天地之间唯我独尊的气态。 “孽畜,你以为阴山道人破去了洱海封印,你就能为所欲为了吗?”窦长安沉声说道:“纵然你有万寿之疆超脱于洪荒之外又如何?女娲的滚滚雷火咒在此,你若是留恋这凡尘俗世,舍不得回去,就休要怪老子无情,定叫你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轮回。” “嗷!”通天大蛇听见女娲二字当即浑身一颤,撑大了脑袋两便的骨翼狰狞摇晃,引得整座江面波澜横生仿若沸腾。 数万年的岁月,惶惶不见终日,好不容易挣脱了束缚,重新俯瞰天地,阴冥大蛇又怎愿回到那巴掌大的苍山洱海中。 大蛇飞速盘旋身子,像极了作茧自缚,蛇头排山倒海冲向脚踩蛤蟆的中年男人,分明是要展开殊死一搏。 露出半个光秃秃额头的中年男人,眉头一收,压根就没有要去躲闪的想法,手腕往上一提,将萦绕天雷地火的神荼长剑指向大蛇。 说时迟那时快,那道人影若浮空掠影,明媚火光当头落在那巨大蛇头之上。 霞蔚云蒸,浩浩荡荡。 轰!巨大的蛇头瘫软坠江,露于江面之上的半截黑白躯体也一同没入水中。 白浪涟漪渐小渐歇,江面又重归平静。 月色银柔,稀薄的雾气中,扎起丸子发髻的中年男子伸出二指,顺着神荼剑身将天雷地火抹熄,然后倏忽掠回岸边。 窦长安随手一扔,把神荼抛回给白云。 白云一手接住神荼,立马就细细地反复查看起来。 “别看了,没有烧着。”窦长安抖去衣袖上的水珠说道。 白云反复检查了不下十遍,确定没有任何的烧焦痕迹后才放下了悬空的心,不是他小肚鸡肠,而是在葬剑冢中取剑时,青叶子千叮万嘱不可让神荼沾火和带有腥气的血,否则这柄削铁如泥的木剑就会变成一块朽木。 “你小子不认识死字怎么个写法是吗?胆敢去招惹这头畜生。”窦长安背对着辽阔的江面,神色肃然道。 “是那头孽畜紧咬着我不放,并非是我去招惹它。”白云一脸无奈地说道。 窦长安的目光在白云身上神游,白云浑身上下湿漉漉狼狈不堪,似乎是吃尽了大蛇的苦头,当他看见白云紧紧攥在手里的紫檀木珠时,顿时了然,正要开口解惑,却听见哗啦哗啦的水声在他身后传来,白云和藏在远处的黑衣女子不约而同地绷紧了神经,江面又浮现出一大片的黑色阴影。 “窦前辈!当心!”白云失声喊道。 但扎了一束古怪发髻的中年男子泰然自若,只是稍稍转身将视线投向辽阔的江面,那片面积夸张的黑色阴影逗留了片刻后,拉成了一条直线声势浩大地逆流而上,俨然是滚滚长江中的另一条黑洪大江,渐渐隐没于淼淼长江的上游。 “就这么让它跑了?”白云着急地说道:“这头孽畜道行高深,性情暴涙,要是让他跑了,恐怕会生灵涂炭,后果不堪设想啊。” 窦长安背着少年摆了摆手答道:“瞎着急,它是回南疆去了。” “回南疆去了?”白云眉头皱起,忽地想到小古正在南疆历练,欲言又止。 而那位脾性古怪的中年男人又说道:“它受了滚滚雷火咒的重创,元气大伤,唯有洱海中那滴滋润万物的女娲之泪能保它苟延残喘,若它还是冥顽不灵死活不肯不回洱海,怕是命不久矣了。” “万一等它伤势有所好转,又重新出来祸害生灵该如何是好。”白云坐如针毡地追问道 中年男人却轻描淡写地说道:“杞人忧天。” 白云不到黄河心不死:“洱海只是南疆大山中的一处大湖,以阴冥大蛇的神通,区区一个洱海又如何关得住它?” 中年男人扭过头故作神秘地笑道:“一旦回了洱海它就再也出不来了。” 岸边。 篝火摇曳,白云与窦长安围着火堆席地而坐,篝火上架起了一道简陋的木架子,架子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鱼鲜,在篝火的炙烤下金黄流油,肉香四溢。 中年男人抹去嘴角的油光,将手中的鱼骨头丢入篝火中,打了个绵长的饱嗝,拍了拍肚皮心满意足道:“舒畅!” 白云忧心忡忡地问道:“窦前辈,阴冥大蛇的出现非同小可,可否明言?” 向来喜好卖弄玄虚的窦长安没有着急回答,指了指风雨停歇的江面说道:“有人为了一己私破去了洱海封印,故而放出了这头孽畜,本来我是不想多管闲事的,可是这头畜生把云梦泽搅得乌烟瘴气,拍拍屁股就溜之大吉,这还得了?我自认不是什么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圣人,却是恩怨分明的俗人,敢在老子地盘撒野,得叫他收拾包袱滚回南疆去。” “可。。。。。。”白云欲言又止。 窦长安反问道。“你可有听过阴冥大蛇的传说? 白云点头说道:“听过。” 窦长安继续说道“相传混沌之初女娲补天,见神州大地如同人间炼狱,忍不住落下了一滴眼泪,而这滴眼泪滴入了人间,并落在南疆的洱海中,亦由于这滴眼泪的缘故,才有了南疆大理风花雪月,四季如春的景色。” “当然,这是题外话。”窦长安顿了顿说道:“女娲啊,那可是真正的神仙呐,传说女娲的这滴眼泪能让习武者由天成境的鱼虾蟹直踏天罡洪荒,还有起死还魂的大神通。” 窦长安又特意重复道:“听好了,是起死还魂,比起那些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还要稀罕一千倍一万倍” “女娲之所以将那头恶赢满贯的大蛇封印于洱海中,一来是为了守护那滴眼泪,二来是为了让那头拥有天地共颤本领的大蛇安守本分。”窦长安说道:“同时,为了防止那头上古妖兽逃出洱海践踏人间,女娲在洱海中布下了封印大阵,以及留下了能制爪大蛇的滚滚雷火符咒,而那为了一己私欲的恶人借着天时地利把大蛇放了出来,但洱海的大阵犹在,阴冥大蛇一旦回到洱海中插翅也难逃。” “原来如此。”白云恍然大悟。 白云好奇不已,刨根到底:“前辈,刚才你用鲜血点燃的黑色符纸就是滚滚雷火符咒?” “不错。”窦长安望着铺满鱼鲜的烤架,哪里舍得糟蹋美食,摸了摸撑.涨的肚皮,用两根枯枝小心翼翼地夹起一条烤至金黄的长江刀鱼,待烫手热气散去后又把枯枝丢开,抓着烤刀鱼狼吞虎咽。 窦长安虽披发入林隐世云梦泽多年,却是分量十足见识独到的饕客,不到两三下功夫便把刀鱼啃得只剩下骨头,又说道:“就单单凭滚滚雷火咒这一壶,就足够那头孽畜喝的了,他若不快些回洱海疗伤,就只有死路一条,只要没有人去破阵,这头大蛇就永远都出不来。” “前辈,你适才完全可以把它击杀,为何还要放它回去疗伤?尽管大阵能把大蛇困住,但天下之大,难免会有动歪心思去尝试破阵的主,虽说这头大蛇从南疆到云梦泽一路上都不敢明目张胆,但动静却是不少,说不定已经被天龙会余孽所盯上,万一他们利用阴冥大蛇别有所图可就麻烦了。”白云忧心如惔道。 扎起丸子发髻的中年男人吮干净指头的油光,不痛不痒地说道:“与我无关。 白云语塞。 中年男人皮笑肉不笑道:“实话告诉你,其实我也没多大把握,符纸就一张,能把它赶回洱海已经谢天谢地了。” 白云呆若木鸡。 “它可是一头超脱洪荒仙境的上古妖兽。”窦长安骤停手上的动作,又道:“若不是它跌境得厉害,灰飞烟灭的怕是你与我了。” 窦长安一语点破白云心中的谜团:“阴冥大蛇两次袭击你,并非偶然。” 窦长安又撕了一块鱼肉放入口中,眼放光芒,赞口不绝道:“鲜美,当真鲜美,不愧是长江三鲜。” 说罢,又连续吐出几根细幼的鱼骨:“就是鱼骨有点多。” “不是偶然?”白云若有所思:”前辈的意思是?” 窦长安目光不变,盯着手中的刀鱼,淡淡地说道:“它为了什么而来,你难道不清楚?” 白云脸色沉了下来:“那头孽畜果然也是为了冰魂魄而来。” “看来除了那头孽畜,还有别有用心之人在窥觊你那串宝贝啊。”窦长安的语气中带着看戏不嫌热闹的意味。 白云顾望四周,好像在寻找着什么。 “不用找了,在那呢。”窦长安拈起一块小石子,扬手弹出。 不远处的一块大石头后边,缓缓走出一个窈窕黑衣。 “前辈好眼力。”黑衣女子毕恭毕敬地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七十五章 似是故人来 尽管黑衣不知这位形色古怪的中年男人是何方神圣,但行走江湖除了少不得一副玲珑心肝之外,一双独到透彻的慧眼亦是不可或缺,那人以一符一剑引天雷地火,轻而易举便赶跑了那头上古妖兽,且先不管他用的是何种秘术,能让那头超脱天地的阴冥大蛇吃瘪绝非泛泛之辈,来头和境界实力自然也小不到哪去,这回又见他与少年围着火堆同坐,两人多半是有些交情,心中一时半会拿不定注意,生怕他会出手阻挠自己取冰魂魄,便想先客套近乎再伺机待动。 气态独树一帜的中年男人双手插袖,在看清了黑衣的容颜后顿若泥塑木雕,眼中不漏痕迹地闪过一丝不清不楚的光芒,又转过了头看了眼坐在篝火旁的少年,没来由地低声喃喃道:“还挺般配的。” 中年男人笑了笑,抹了光秃无尘的前额,接下来的举动让白云和黑衣都目瞪口呆。 他竟然招手让黑衣一同坐到篝火旁。 黑衣一时间猜不透中年男人的用意,也不好贸贸然拒绝,但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要为少年出头,便满揣疑惑小心翼翼地坐到篝火旁。 “姑娘,你长得像极了我认识的一位故人。”窦长安的语气柔和了许多,与适才跟白云对话时的语气截然不同。 窈窕黑衣有些出乎意料,额前的柳眉微微上挑,柔情似水。 “你可是天龙会的人?”窦长安明知故问道。 黑衣女子那对如若剪柳的细眉又略略敛起,眉宇间阴晴交替甚快,骤然变得阴沉了起来,一只手默默地探入衣袖握住那抹幽荧。 黑衣女子的一举一动哪里逃得过窦长安的法眼,他爽朗地笑了起来,不再追穷根揭底,其实心里头早就有了答案。 “姑娘,你莫要紧张,我与这小子没多少交情,扳指算清,我一共救了他两回,欠下的账也还得七七八八了,我才不会去干狗拿耗子的活,不划算,又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干,你们正邪两道狗咬狗一嘴毛的屁事我不爱掺合。”窦长安摸了摸臌胀的肚皮说道。 “难道前辈所说的那位故人也是天龙会的人?”黑衣女子半信半疑地试探道。 窦长安沉吟了片刻说道:“算是吧。” 中年男人用枯枝串起一条火候正佳的刀鱼递给黑衣。 在悬崖顶上,黑衣女子还没来得及吃上几口烤鱼,就被白云引来的大蛇一路穷追,眨眼已是夜入三更,月亮也爬到夜穹的最高处,的的确确是有些饿了。 黑衣女子心中窃喜,虽不知中年男人口中的故人是谁,但听他的说法,是不打算管这茬闲事了,于是大大方方接过烤鱼撕下白花花的鱼肉,津津有味地品尝起来。 而同样盘膝坐在篝火旁的白云则一语不发,手中撰着紫檀木柱望着火堆,一筹莫展。 “前辈,那我现在能取冰魂魄了吗?”黑衣女子心中有了把握,开口问道。 “不能。”窦长安没有半刻思考,脱口而出。 黑衣女子料事如神,话未落音,只见一抹幽荧从她的袖间射出,直捣黄龙。 以一人一剑重创阴冥大蛇的中年男人视若无睹,一手用枯枝在篝火堆中捅了捅,另一只手随意抬起,不见有如何夸张的动作双指便夹住了那抹幽荧。 窦长安又将匕首拿到了眼前细细端详,眼眸中好似有涟漪荡漾,对心中的想法更加地肯定。 “我只是说不会帮他出头,但也没说能让你取冰魂魄啊。”端详过后,窦长安把匕首抛回给黑衣女子。 黑衣女子自知不是中年男人的对手,也没有去胡搅蛮缠到底,站起身子拱手冷笑道:“前辈着实是厉害,姜果然还是老的辣。 窦长安微笑不语。 黑衣满肚子怒意无从发泄,干脆把还未啃上两口的刀鱼丢进了篝火堆,实在是暴殄天物,又看了眼望着火堆一言不发的少年,重重地冷哼了一声。 一袭黑衣缓步走远,隐没在夜色之中。 “窦前辈,天龙会三番四次想要抢夺冰魂魄,就连阴冥大蛇也为了它而来。”白云百思莫解说道:“冰魂魄到底有何等能耐掀起这么大的风浪?” 窦长安显有地肃穆道:“若是说那头被封印于苍山洱海的孽畜是天地共颤的怪物,那那头精魂被封印于冰魂魄无尽虚空中的恶蛟便是天魔。” “天魔?”白云莫名其妙地迸出一个念头,襄阳城郊那一战他命若悬丝,恶蛟却偏偏把他带到那片深不见底的深海,如今回头一想,原来那头恶蛟是在鬼门关前拉了他一把,把他带到了无尽虚空,他才强咽着一口气活了下来。 “它为什么要救我?”白云轻声嘀咕。 火烧枯枝的噼啪声盖过了少年的低语,扎起丸子发髻的中年男人自顾自地说道:“在江底下与阴冥大蛇打得天翻地覆的蓝光蛟龙,正是那头恶蛟的幻像。” 白云若有所思抬首遥望江面,可江面早已风平浪静:“那头恶蛟既然有毁天灭地的本领,为何会被封印在冰魂魄中?” 窦长安挠了挠花白的发鬓,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说道:“本以为与你小子是黄河长江犯不着,所以在云梦泽中也省得浪费口舌跟你说道这头恶蛟的来历。” “好,今个我把肚子里头的都倒个一干二净给你听,省得你日后再问长问短的。” 窦长安娓娓道来:“那头恶蛟与阴冥大蛇一样,同生于混沌之初,乃涛浪万顷的无尽海所孕育之物,也从未离开过那片生它养它的广袤汪洋,但数百年前它忽然踏上了神州大地,所过之处生灵涂炭一片荒芜,就连朝廷亦束手无策,后来一位飞升在即将要位列仙班的木如寺老佛陀以命换命,才将它的精魂封印在冰魂魄的无尽虚空之中,而那位以命换命的老佛陀在身消魂散前,把冰魂魄交予了一位洪荒仙境的木如寺长老保管,但随着那位洪荒仙境的木如寺长老遭到冰魂魄的反噬后,这片大有来头的鳞片便不知所踪,有人说为了防止那头恶蛟再次祸害众生,冰魂魄仍为木如寺历代大能所保管,也有人说冰魂魄早已失落于江湖。” “虽然冰魂魄下落不明,但是江湖上一直都有人在暗里追寻它的下落。”窦长安继续说道。 白云也不怕性情古怪的中年男人恼怒,干脆把腹中的疑惑全部倒出:“连洪荒仙境的大能都会被冰魂魄所反噬,饶是让他们找到冰魂魄又有何用?” “这么跟你说吧,你突破了洪荒仙境能跃上江湖山巅,可如果你能把冰魂魄的力量全部化为己用,不管是中土大梁还是北嗍大辽,都不过是一剑的事。”窦长安淡然地说道。 “只不过。。。”窦长安无缘无故地顿了顿。 “不过什么?”白云追问道。 “冰魂魄虽然藏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可要想把它通通化为己所用,几乎是不可能,稍有不慎还会遭到冰魂魄的反噬,那位接过老佛陀嘱咐的木如寺长老便是例子。”窦长安答道。 白云听后神色愈发凝重。 窦长安斜眼看了下白云,见他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便说道:“不过按现在看来,你与冰魂魄还算有缘,最起码它还没有开始反噬你。” “其实那位受老佛陀嘱咐的洪荒仙境木如寺大能,并非是被冰魂魄反噬精血而仙逝的。”窦长安看了眼逐渐黯淡的篝火,往篝火中丢入几根枯枝。 “那是?”白云瞳孔收缩,没来由地撰紧神荼问道。 “冰魂魄最可怕之处是噬人心。”窦长安面无表情地说道:“那头恶蛟的暴涙血腥与生俱来,被反噬之人皆会受心魔所驱走入歪道,那位木如寺老僧在被冰魂魄反噬之后,走火入魔,恰好路过一条偏僻村庄,竟在一夜间屠尽了一条村的人命,清醒之后悲痛不已,自知罪孽深重,便在村庄之中自断经脉,自栽而去。” 多思无益,白云不再去想任何关于冰魂魄的事,下山以来发生了太多的事,他无暇细顾也无力去深究,现在只想快些赶回襄阳与张雨若碰面,于是他提剑站了起来,打算返回襄阳。 “去哪?”窦长安往篝火中丢了几根枯枝问道. “回襄阳,雨若还在襄阳等我呢。”白云知道窦长安不爱繁文褥节,只是轻轻地拱手一拜,没有像在云梦泽中说上一大堆掏心窝子的言谢话语。 “哦,那位白衣姑娘早就离开襄阳了。”窦长安打了个哈欠说道。 “窦前辈,你见过她?”白云喜从天降,迫切想知道白衣的消息。 “见过。”窦长安淡淡地说道。 “她如今在哪?”白云追问道。 窦长安回想了一会,说道:“襄阳城郊外,她一路东去,不过她脸色煞白似乎是受了伤还未痊愈。” 白云听后,好似有千斤大石坠下心头,掉头就要离开,刚走出几步就被中年男人喝住。 “你现在回襄阳也没个卵用啊,她又不在襄阳了,再说了从这回襄阳得个两三日路程,到时来回扑空不是更费时日?”窦长安白眼相对。。 白云细想后,约莫是觉得中年男人说得合情合理,顿时进退两难。 “你干着急也没有用,我见那白衣姑娘一路东去,多半是往江南去了,你倒不如也顺江直下,说不定在半路上就能碰见了。”窦长安说道。 “只好这样了。”白云提剑走到岸边,望着辽阔的江面入了魔怔。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呐。”火光影影绰绰,窦长安念念叨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七十六章 等雪 飞来峰竹海涛涛,后山那条以鹅卵石铺砌的林荫小道上,有一位年轻道士缓步行过,身后跟着一头嘴叼半根翠竹的黑白大猫。 道士潜心贯注手中的蓝皮书籍,偶尔有鸟雀盘旋飞下,落在他的肩头他也全然不顾,以至于没注意到林荫小道的零碎石块,步子不偏不倚恰好踩在了一块浑圆的石子上,踉跄地往前跌了好几步摔了个狗吃屎,蓝皮书籍也随之脱手飞出。 嘴叼半根翠竹子的黑白大猫早已司空见惯,眼神迷离慢慢悠悠地从年轻道士身旁经过。 年轻道士四脚朝地吃了满嘴巴泥沙,过后又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翻身爬起拍去粘在屁股上的泥土,拾起飞出的蓝皮书抬头四望,才发现不知不觉地来到了飞来峰,当下情不自禁加快了步子,赶超悠栽游栽的黑白大猫。 走出竹林,两排粉墙白瓦。 年轻道士熟门熟路来到末尾的一间房子外,他惊喜地发现那座简陋居室的木门被打开了些许。 “莫非白云师弟回来了?”年轻道士满眼希冀,匆忙推门而入。 屋内,除了寥寥几件朴素家具外,一只大黑狼和一只白猫正趴在床上无精打采地打盹。 嘴角扬起如一道弯月的年轻道士走入屋内后,并没有发现那个少年的身影,嘴角又悄然放了下来。 一黑一白与少年下山前相比瘦了一圈,年轻道士神神秘秘地踱步走到床边,从袖间取出一包油光闪闪的牛皮纸。 年轻道士解开牛皮纸,浓郁的酱香溢满房间,里头包着两根肥瘦适中的酱骨头,一黑一白闻着了肉香,顿时从床上跳了下来。 年轻道士咧嘴一笑,学着白云平日的动作,把骨头随手抛起,那一黑一白腾空扑出,张嘴一咬便轻易叼住酱骨头。 那头黑白大猫并没有跟年轻道士入屋,约莫是一路跟着年轻道士翻山越岭,这会儿疲态尽显,半截竹子还含在口中,就迫不及待地趴在门前呼呼大睡。 自白云下山以来,年轻道士几乎每隔两三日便会来飞来峰瞧上一瞧。 前些天年轻道士到飞来峰打探白云消息时,偶然看见那一黑一白消瘦了不少,回到三清峰后便偷偷让要下山备粮的道童帮忙带些荤肉回来,可整个髻霞山只有飞来峰有荤素均沾的习惯,其余的首峰都严守戒律规条,三清峰自然也不例外,本来那些道童都不敢破戒帮年轻道士带荤肉,但念及年轻道士是掌教的唯一入室弟子,实在是不好推脱,万一这个无所事事的师兄日后当真做了掌教,自个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只好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吞,悄悄地给莫天象带了两块酱骨头。 年轻道士见房中冷冷清清的意态有感而发,嘴里念念有词:“去年今日此门中,大黑小白肥嘟嘟,白云负剑下山去,有侠义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肉香,大黑小白比黄花瘦。” 年轻道士把自个给逗乐了,将满是油迹的牛皮纸放在四方木桌上,打算等下离去再一并带走,挪了挪身子坐近了大黑狼和白猫,他望着墙边堆积如山,雕着深浅不一道字的鹅卵石发起了呆。 “你们大厨什么时候回来?”年轻道士手托着下巴,自言自语说道。 而空荡荡的房间中,只有一黑一白在埋头啃着骨头。 “也不知道你们大厨把我的东西送出去了没有?”年轻道士又转过头,抚摸起大黑狼厚长的毛发来。 “哟,这不是竹子嘛,怎么又胖了?”屋外冷不丁地传来一道甜美的声线。 紧接着李馨儿拎着水桶和抹布推门而入,笑得如花盛开,她看了眼桌子上油腻腻的牛皮纸,又看了眼正狼吞虎咽的一黑一白,最后目光落在年轻道士身上,顿时就明白了七八分。 “师兄,你怎么买肉给这两个家伙吃?”李馨儿放下水桶和抹布,走到一黑一白跟前,叉起了腰,假装生气地说道。 年轻道士莫天象挠了挠头,露出个温煦的笑意,说道:“馨儿师妹,我见白云下山以后,它俩瘦了一大圈,所以就让下山的道童带回两块酱骨头给它们加顿伙食。” 一黑一白悻悻地低下了头,不敢再啃上一口酱骨头。 李馨儿训斥道:“哼,你们这两个家伙还有脸吃酱骨头,是不是把飞来峰首座的话当作耳边风了?” 坐于床边的莫天象听得一脸懵,便插话问道:“什么话?” 李馨儿瞪了眼大气都不敢出的黑狼和白猫,转过了头又露出甜美的笑容,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道:“师兄你有所不知,前阵子飞来峰的厨房老是被翻得乱七八糟,起初以为是山中的调皮野猴所为,大伙都没怎么上心,但连续好几日都是如此,最后才发现是这两个家伙干的好事。” “约莫是它们太过想念白云做的酱骨头罢了。”莫天象笑道 “可不是?整个飞来峰谁不想念白云做的菜呀。”李馨儿松开叉腰的手,继续说道:“后来爹爹为了惩罚它们,罚了它们一个月不许吃肉。” “难怪我刚才一进门,就看见他们无精打采地趴在床上。”莫天象恍然大悟道。 “咦,师兄,你是来找白云吗?”李馨儿好奇地问道。 年轻道士点了点头。 “爹爹说白云这趟下山,一路自北往南,要过云梦泽跨过长江才能到达木如寺呢,来回就得好几个月,哪有这么快就回来。”李馨儿扫视了一下空荡荡的房间,微笑的嘴角又渐渐放下,似乎觉得这间房子里,不,应该说是整座飞来峰好像少了些什么。 “从髻霞到木如寺要很远么?”年轻道士好奇不已,眼睛直直发光问道。 “唔。。。挺远的。”李馨儿想了想答道。 “有多远?”莫天象又追问道。 “唔。。。不知道,我也没去过。”李馨儿翻了个白眼答道。 莫天象木讷了起来,他拼命回想,但也记不起江南到髻霞的距离。 “那髻霞到江南又有多远?”莫天象神经兮兮地喃喃道。 “师兄,你说什么?”李馨儿听见青年道士在嘀咕自语,可又听不清他在讲什么,只模模糊糊听到江南两字。 “哦,没。。。没什么。”莫天象急忙解释道。 “师兄,我老听见你说江南,你一定很向往那儿的山清水秀罢?”李馨儿咧嘴一笑问道。 莫天象笑了笑不知要怎么回答。 “莫非,师兄你去过江南?”李馨儿在木桌边找了张竹编的椅子坐下,手撑着脑袋说道。 莫天象仍是没有回答,笑意却渐渐收敛。 “噢!我知道了,师兄你一定是让白云从江南偷偷带回些什么,又生怕别人知道,所以每隔两三日便来看看白云回来了没有,对不对。”李馨儿眼珠转了一圈,又小声问道:“师兄,你到底让白云带什么回来?你放心,馨儿不会说出去的。” 莫天象哑然失笑,摆手说道:“没有,只是在山上看书看得有些无聊,想来跟白云下盘棋解解闷,顺便来看看大黑和小白。” 说罢,青年道士又抚摸了一把大黑狼顺滑的背脊。 “着实是无聊,在山间晃荡除了书还是书。”李馨儿眉头挑起又说道:“师兄,你下次无聊可以来找我呀,我也会下棋,只是下得没白云精罢了。” 莫天象点了点头,站起了身子说道:“好呀,有机会我也得见识见识馨儿的棋艺。” 李馨儿嘟起了嘴,飞来峰上的其他人都在忙于修习,而她的功课又做完了,正闷得慌,本想与青年道士嚼嚼舌根,但还聊不到一会青年道士便要走了。 李馨儿有些失望地说道:“师兄你要走啦?” “馨儿,你没来之前师兄就在这坐了好一会了,是时候要去读书了。”莫天象说完后便要走出房间,可看见放在门前的水桶和抹布又好奇地问道:“咦,馨儿你要帮大黑和小白洗澡吗?” 李馨儿摇头说道:“白云的房间许久没人打理,满屋子都是尘,恰好我今日有空便想着来替他打扫打扫。” 不知为何,莫天象脸上露出个由心的笑意轻快地踏步离去。 趴在门前台阶鼻息如雷的黑白大猫心有灵犀,昏昏沉沉地咬着半根竹子,半睡半醒地跟在后头。 一人一大猫,缓缓地走进林间。 年轻道士穿过林荫小道,一手捧书一手负于身后,温文儒雅,若不是那身深蓝道袍,旁人定会将他当做那博古通今学富五车的儒生。 走出飞来峰后山的林荫小道,是一座临崖而建的孤零零亭阁,年轻道士径直地走到其中一根亭柱前,把手中的蓝皮书合起收回怀中,又挽起两只阔长的衣袖,慢悠悠跟在身后的黑白大猫此刻也来到了柱子边上,只见它绷紧了四肢,宛如一道拱桥立起,年轻道士双手抱着柱子,小心翼翼地踩着黑白大猫爬上揽月亭顶。 一览众山小,髻霞风光尽收眼底,年轻道士却双手枕在脑后躺了下来,神色呆滞地望向南边的天空,嘴里碎碎念叨:“江南何时才会下红色的雪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七十七章 高山流水 髻霞山长虹峰有座思过崖,飞瀑如四蹄生风的白马从天倒泄,撞落在菱角分明的崖壁,溅起无数水花。 高山流水,曲高和寡。 崖壁上“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两行大字笔走龙蛇苍劲有力,犹如书法家在平整的宣纸大手一挥写下的绝句。 思过崖底,有位身材修长剑眉星目的英俊少年,正盘膝坐在一块圆滑的大石上,双膝平放着一柄青墨长剑。 他眺望着思过崖壁一愁莫展,泛起了嘀咕:“究竟要何等的功力才能于崖面上行云流水,以剑锋写下这两行千古绝句?” 久久不得结论,他才又心灰意冷地收回了视线,手指抚过平滑如羊脂美玉的圆浑大石,心头百感交集,这块圆石看似平平无奇却大有来头,相传当初髻霞师祖青叶子便是坐于这块圆石上,足足悟道十年,悟出了浪雨飞花,而这块原本粗糙割手的大石亦因此光滑如肌。 秋风无孔不入,树海连片翻涌,少年的心头也随之生出生生不息的荡漾,每日在这座直入云霄的思过崖前,听着滚滚如雷的飞瀑泄地,心外无物心外无尘,却连浪雨飞花的皮毛都不曾摸着,不禁让他心生迷茫。 “青叶子师祖被凡尘俗世所误,在此悟道十年终入洪荒仙境,更是悟出了名动天下的浪雨飞花,可我在此悟道数月却毫无头绪。”少年皱起星眉,自言自语地说道:“白云下江南,小古入南疆,能亲历江湖都是千载难逢的历练机会,而我却只能面壁悟道,他们的道行怕是已经把我抛出一大截了吧?” 每当心生浮躁无心悟道之时,少年便又会用他师父的话来三省己身:“炒茶人有他自己的功夫,乌龙通过炒茶人的功夫,才能成为茶中俏人。杀猪的也有他自己的功夫,切肉不会粘到骨头。雕刻大师也有他自己的功夫,一块上好的璞玉,也要经过他的指尖作画,千雕万刻,才能成为价格连城的宝玉” 其实仔细一想,也未尝不是没有道理的,少年又抬头看了眼广阔无垠的飘渺苍穹,眼中充满着无尽的神往。 一头雪白鹰隼从无云天穹掠过,却如流星赶月飞出了他的视线。 “羽翼如雪,展翅遨游,绝了!”少年投出羡慕的眼光,但随着鼻毛鹰隼远去稍纵即逝。 思过崖的周遭,皆是粗壮的通天巨树,树冠如油伞撑开紧邻相依,其实少年能看见的苍穹就只是思过崖前的一小片罢了,颇有坐井观天的意味。 剑眉星目的少年理清杂乱的思绪,眉头重新舒展开来,拿起平放在双膝上的轩辕剑,一纵身跃出,在飞瀑下涟漪荡漾的池面踩水弄花,手中的轩辕青光熠熠,如出湖在岸白蝶掠镜。 阒然林涧,传来几声嘶鸣,与适才那头雪白鹰隼的鸣叫如出一辙,少年旋即收回轩辕掠回池边。 虽说髻霞山上的奇珍异兽比比皆是,但是像这般千载难遇的白毛鹰隼却从未见过,许多习武之人都会有座下灵兽,少年自然是不会错过一睹这头白色鹰隼的大好机会,说不定还能将其收于麾下。 苦中作乐,他的嘴角难得地露出了一个笑容。 少年一纵身,扎入林中。 当他寻声追入林间深处时,却是一愣。 一位秀发披肩的碧丽秀影正背对着少年,她弯着身子,温柔地梳理着那头白色鹰隼的羽毛。 女子听见了身后的动静,稍稍回过头,发现了身后的少年时也禁不住微微一怔,尔后点头一笑,不见她脸上有任何波澜起伏,倒是少年有些失措,脸上红了一大片。 “是。。。是你?”少年又惊又喜,紧张得支支吾吾地说道。 前些日子,掌教在三清峰莲花台摆坛讲道,为了查验各脉弟子的功课,还举行了一回莲花试,除了人丁单薄的飞来峰没有参与之外,髻霞各位长老都带上了得意门生前去考核,而素来在缥缈峰上深居简出,曾有过一怒削去泰山子陵峰一角壮举的缥缈峰镜月师太,出奇地一改往日的高傲冷漠,也参加了这次的莲花试,领着得意弟子到三清峰交流切磋。 而作为孔道人的得意门生之一,在思过崖面壁数月却一无所获的钟渐离,也被孔道人带去参加莲花试,长虹峰离三清峰不远,但算上这次参加莲花试,仅是他第二回踏足三清峰,上一回是初入髻霞不久时,时间如白驹过隙,不知不觉一晃眼便是七年。 在莲花试上,镜月师太座下的一位青衣女子尤为惊艳,她不善于武学方面的造诣,反倒在文学方面才高八斗,面对掌教的问题对答如流,诗文经书无一不通,引得一众参与莲花试的同门甘拜下风,而那位青衣正是眼前的这位女子。 青衣女子莞尔一笑:“你好啊,我是缥缈峰的弟子,我叫静思。” “你。。。你好”少年竭力平复心神,但心跳芜杂宛若麋鹿乱撞。 “我们是不是在莲花试上有过一面之缘?”女子巧笑嫣然,大大方方地问道。 “是。”钟渐离终于稍微稳住了心神答道。 “那日你是不是穿着缎纹长袍?”女子眼珠转动,想了想说道。 少年有些讶然,当日的情形连他都不大记得清,青衣女子却连他的穿着都记得一清二楚,于是面红耳赤地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青衣女子理顺了白毛鹰隼的羽毛后,站直了身子问道。 “我叫钟渐离。”钟渐离原本想说些什么,但是话刚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 “渐离,好有诗意的名字哦!你是长虹峰弟子吗?”名叫静思的青衣女子笑颜如花。 钟渐离听后,直觉脸颊在沸腾冒烟,从未有人讲过他的名字有诗意,渐离渐离,渐行渐离,他倒是觉得不太顺耳。 钟渐离眼中有微波涟漪,故而不敢直视青衣女子,暗暗调节呼吸后点头作答,又反问道:“这头鹰隼是你的灵兽么?” 一袭青衣淡若娓娓清溪的缥缈峰女子却摇头道:“不是。” “不是?”钟渐离适才见她和白色鹰隼如此亲密,顿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它是我师姐的灵兽。”言罢,静思摊开雪如凝脂的芊芊素手,原来掌心撰了一把干脆果仁,那头雪毛鹰隼欣然自觉地把脑袋凑了过去,啄食掌心的果仁。 这一幕看得钟渐离心惊肉跳,白毛鹰隼的鸟喙锋利如倒钩棱锥,只要轻轻一啄便能把女子白皙的皮肉啄个血肉模糊,只是这头白毛鹰隼看似野性难驯,却是通晓灵性至极,生怕会伤着了青衣女子,鸟喙一张一合都极为小心翼翼,刁起了杏仁核之后,白毛鹰隼又扬起粗壮的脖子把杏仁倒入腹中。 钟渐离自知杞人忧天,趁着女子喂食鹰隼的间隙,悄悄地转移视线望向女子,青衣如烟,似山峦般高挺的鼻子,一双玲珑眸子皎若秋月。 “我师姐她下了江南,所以就把这头鹰隼暂时托付了给我照料。”青衣女子的芊葱五指轻揉白毛鹰隼的脑袋,温柔说道:“你呀你,真是个不省心的主,让我追了好几座山头才追上你,瞧,这都来到长虹峰的地界了,下回再这般淘气就不请你吃杏仁核了。” 白毛鹰隼充耳不闻,有滋有味地刁起女子掌心的杏仁。 下江南?钟渐离的思绪跳到了那个亲如手足的同伴身上,约莫这位青衣女子的师姐也与白云一样,是这趟下江南历练的髻霞弟子之一。 “长虹峰上是不是有一座思过崖呀?”静思的眸子间灵气流溢,仿佛隐藏着波涛暗涌。 钟渐离一怔,随即点头答道:“是的,前面不远便是思过崖。” “早听说思过崖是青叶子师祖面壁悟道的圣地,只是一直都未曾有机会一睹雄奇。”静思温柔地与少年对视,又问道:“思过崖可是长虹峰的重地?” 白毛鹰隼在饱餐一顿后,抖了下浑身雪白无暇的羽翼,振翅落在女子的肩头,若不是女子的肩头绑了一块牛皮,只怕整个肩头都要被鹰隼的爪子所贯穿。 钟渐离脸颊涨红,拨浪鼓似地摇头说道:“不是,只是思过崖隐蔽于长虹峰的山水之间,寻常弟子难以发觉罢了。” “太好了,我可以去看一看吗?”静思如七八岁的稚童见着了糖葫芦,手舞足蹈欣喜若狂:“青叶子师祖在思过崖前闭关悟道十年,悟出浪雨飞花名震天下,此番大道着实是让人心驰神往,不禁去猜想思过崖到底是如何一座洞天福地。” “可以啊,你随我来罢,那正是我平日修习的地方。”平日里沉默寡言的钟渐离也不知为何,脱口便答应了青衣女子。 两人从林间走出,来到了水声如雷咆哮的思过崖前。 青衣微抬皓首望向拔地而起不见其顶的思过崖,飞瀑仿佛从九千尺外的银河直下,山腰间还萦绕着淡淡薄雾。 思过崖之巍峨荡魂摄魄,青衣女子心神震撼,鬼使神差地走近飞瀑下的水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七十八章 困龙之地 鹰搏长天,鱼游浅底,万物皆有灵性,在思过崖波澜壮阔的瑰丽气象前,雪毛鹰隼亦为之动容,振翅飞离青衣女子的肩头,在开阔雄奇的悬崖峭壁间啼鸣翱翔。 “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青衣女子与每一位初见思过崖的人一样,按耐不住心中的波澜震撼,逐渐一念出崖壁上的两行大字。 “当心!”静思如痴如醉步步走近思过崖,却没注意到脚下的水池,眼看就要踩入水池中,情急之下少年一把抓住青衣的手往后一拉。 事发突然,少年没有掌控好力道,将青衣女子拉入了怀中。 如此近的距离,青衣又是让人一眼忘俗的女子,钟渐离全身发热心如乱麻,仿佛连呼吸都在这一霎骤停,抓住女子腰肢的手不由自主地用力了几分。 女子郝颜一笑道:“太过入神了。” 约莫是用力过度,青衣的神情有些难受,少年见状急忙松开了手,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对。。。对不起。”钟渐离观鼻观心,又变得支吾结巴。 青衣女子见钟渐离惊慌失措的模样,嫣然一笑,又投出了羡慕的眼光道:“你平日就是在这里修习的呀?” 钟渐离张嘴结舌,羞愧地点头作答。 铺天瀑布从崖道。 素来不善言语的钟渐离哑口无言,总不能说是因为羞涩而面红耳赤吧?干脆岔开了话题,说道:“适才修习吐纳到了一半,忽地听闻林中有异兽嘶鸣,便不予顾及追入林中,如今体内气海翻腾不息,约莫只是气机絮乱所生的异象罢了。” “哦。”青衣女子半疑半信地答道。 “对了,你刚才说思过崖中暗藏玄机,到底是有何玄机。”钟渐离心中长出了一口气。 “其实我也不敢确定,但依这里的地势所见,这条飞瀑好比是一条横空出世的蛟龙,在思过崖顶从天而降,而最终落在这个水池中,按理说这个水池便是所有龙气的聚集之地,而这座水池由飞瀑积水形成,理应涟漪跌宕波澜横生,可在瀑布冲洗之下却能清澈如许,不泄不溢,还孕育了生灵,种种景象都说明了思过崖是一个阴阳相融的宝地。”青衣女子一字一句地说道,生怕男子听漏了一个字。 “可是。。。”静思却又皱起了眉头。 钟渐离看到青衣女子欲言又止的样子,额前也生起了一片疑云。 “可是这里的地势高山太高低谷太低,龙气下坠之后无法再次腾升,俨然成了一个困龙之地。”青衣女子如是说道。 钟渐离眉目连成一线,终于开口一吐心中疑惑:“师父让我在此面壁悟道浪雨飞花,与困龙之地又有何关联呢? 青衣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解惑道:“孔师叔是让你在此参悟浪雨飞花不错,但是该从何入手你又悟出来了吗?” 钟渐离好似被青衣女子点开了迷穴,若有所思。 “青叶子师祖已经悟出了浪雨飞花,自然是不会让后人再像他那般面壁十年,正所谓花有百样花,人亦是如此,倘若像青叶子师祖那般面壁十年,那么悟出来的就不再是浪雨飞花,而是另一套武学。”青衣女子目光敏锐,又踱步来到那块圆滑若肌的大石前,观察了片刻说道:“青叶子师祖定是将浪雨飞花的口诀暗藏在思过崖之中。” 钟渐离此时终于恍然大悟,青衣的一番剖玄析微如同醍醐灌顶,悟道与参悟虽只差一字,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悟道是从无到有,乃一开拓虚无的过程,极其需要机缘巧合与实力才能悟出一整套全新的武学,而参悟则是从原有的筑基上学习,若真的花上十年时间去悟道浪雨飞花,那么悟道出来的就不再是浪雨飞花。 “原来如此!”静思抚过光滑无暇的大石,秀眉上挑面露惊喜道。 青衣女子指向从高耸崖壁上滔滔滚落的瀑布,又指向大有来有的浑圆大石:“这块大石正对崖壁与瀑布,如龙戏珠,而池中的锦鲤又并非寻常锦鲤,乃鲤中龙凤龙鲤,遵循五行八卦阴阳相克所示,青叶子师祖布下这道风水阵的玄机就在池中!” 钟渐离的目光洒向瀑布底下那座波澜不惊的水池,两条剑眉不由自主敛起,他回想起在思过崖闭关悟道的日子里,还真没有去翻过那座看似平淡无奇却异象横生的水池,莫非当真如青衣女子所说,青叶子在这思过崖中布下了风水阵,而浪雨飞花的玄机就在那水池之中? 青衣女子见少年焦头烂额,噗呲一笑:“其实我也只是猜测罢了,风水五行的学问深得很呢!我最多也只能算是个半吊子的水桶,摇啊摇,晃呀晃,没有十足的把握,你就当是听听就好不必太过认真。” 钟渐离回过了神,与青衣四目相对,竟有些不知所措。 青衣女子笑容不减,丝毫不像钟渐离那般拘束,她凝望思过崖上的两行绝句,颇有深意地说道:“当年青叶子师祖悟出了浪雨飞花后,沿崖壁掠上,扬起袖子就在思过崖上写下了这两行绝句。” 青衣女子的眼中藏蕴着熠熠灵气:“你也可以的。” 钟渐离的眼中有说不明道不清的光芒,算上莲花试上的一面之缘,两人前后总共才见了两回,可不知为何心里头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青衣女子笑容温煦灿烂,双指放到朱唇上吹出一声悦耳哨子,紧接着那头在思过崖顶肆意敖翔的白色鹰隼若流星俯冲直下,最后收起了羽翼落回到青衣的肩头。 “时候也不早了,我该回缥缈峰了。”青衣抚过雪毛鹰隼的羽毛说道。 钟渐离慌手慌脚地哦了一声。 青衣也不生气,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天地灵气:“思过崖真是一处洞天福地,空闲时我也要到这来静修一番,说不定有奇效呢!你说是不是?” “是。”钟渐离神思不属,心底莫名激动。 “好啦,该走啦。”青衣转身离去,丝毫不拖泥带水。 “你。。。真的还会来这里吗?”钟渐离望着渐行渐远的青衣轻声说道,终于把憋在肚子里的话倒腾出来。 也不知青衣女子是否听见了钟渐离的话,稍稍停顿脚步却不言不语,尔后又缓步离去。直到那抹青衣完全隐没于林间,少年才依依不舍地收回波澜起伏的目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七十九章 参心 长虹峰日贯堂,有位满头霜雪胜若隆冬髻霞的老道,正襟危坐于一张黄楠木桌旁,他左手捧着一本经书古籍,右手轻掐同样花白如霜的胡须. 口干舌燥,一袭墨袍浓如玉的老道轻轻合上书籍,右手拎起刚烧开的水壶,往青花陶瓷杯盏上一倒,腾腾热气袅袅浮升,随热气而来的是淡淡清雅茶香,过了四分之一柱香的光景,老道终才捧起青瓷茶盏,用碗盖刮去茶沫星子,微微吹了口气,热雾散去了三四分,这才凑到嘴边呷了一小口。 茶香回甘,老道心满意足地放下茶盏,又要捧起经书古籍。 此时,一位袅娜青衣细步走入殿内,肩上那头雪毛鹰隼却不见了踪影,她径直来到老道的面前,恭恭敬敬拱手行了一礼:“孔师叔,静思回来了。” 老道听见了脚步声后,放下正要翻开的书籍,微微地抬头,白眉随即上扬,招呼青衣女子一同坐下。 黄楠木桌两旁各摆放一张楠木椅,青衣女子在桌子的另一侧椅子坐了下来。 孔道人又掀开另一只茶盏的碗盖,用木勺在一干燥木盒中勺出一簇两头呈尖状的茶叶,轻轻倒入青瓷茶盏,加上了热水后茶叶迅速舒展,醇厚芳香。 孔道人把热雾萦绕的茶盏端向青衣女子,青衣急忙接过说道:“多谢师叔。” “静思,你尝尝,看看能否识出这是哪种茶叶?”满头霜雪的老道丝毫没有架子,嘴角露出由心的笑意说道。 青衣女子神态悠闲,点头笑道:“好啊。” 青衣端起茶盏,学着老道的一举一动,先是用碗盖刮去茶渣,吹去热雾后呷了一小口,微微含住了下唇,眉头敛起,回味无穷。 “能辨得出来吗?”孔道人满眼希冀地笑道。 青衣思索了片刻,细眉舒巧上挑,胸有成竹地说道:“茶叶两头为尖形如雀舌,茶色泽翠绿,香气浓郁,甘醇爽口,这是江南苏杭的西湖龙井!” 孔道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捋了把胡子说道:“不错,不错,许久不见,茶道上的功夫一点都没有退步。” 青衣女子谦逊乖巧道:“是师叔教导有方。” 银丝胜雪的墨袍老道哈哈笑道:“静思啊,师叔从小看着你长大,在师叔面前就不必如此拘谨和谦让了,好歹师叔也算是你半个师父呀。” 孔道人双手插入袖内,摇头惋惜道:“想当年,若不是镜月死活不肯,我早就把你抢来长虹峰了,以你的聪慧,定能继承我的衣钵。” “师叔,这是较大但其实仅仅是比另一间房只长宽出半丈罢了,虽然外墙同是鲜艳的朱红,但无论是房内还是窗前的装潢,都刻意去避繁就简,让人感觉像是走进了寻常人家的院子,。 年轻道士鬼鬼祟祟推出一条门缝,顾望周遭再次确定四下无人后,凑到缝隙上偷偷观望房间的状况。 见房间里空无一人,年轻道士才深深舒了一口气,嘴角上扬。 “天象。”忽地院子里传来一道耳熟能详的人声。 蓝袍道士如遭雷击,笑容全无默默地低下头,小声答道:“师父。” 同是一身蓝袍装束桃木盘发的李重山走近,抖了抖宽博的袖子,推开被莫天象推出一条缝隙的房门,大步走入屋内。 恰才还在屋外偷偷窃喜的年轻道士耷拉着脑袋,跟在蓝袍老道的身后进屋。 髻霞掌教的住处与论道坪上的三清宝殿大相径庭,简直可以用一清二白来形容,诺大的房间望眼欲穿,在进门的一堵白墙上挂有三幅道教三清的画像,分别是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皆正襟危坐于神坛之上,手持拂尘庄严肃穆,画像下方摆放着一张古朴的四方桌,桌子的两侧分别摆有木椅,蓝袍老道入屋后便在其中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八十章 地地道道的人头 莫天象大气不敢出,手里撰着蓝皮书籍观鼻观心。 其实年轻道士心清如明镜,那位坐于三清画像下的蓝袍老道,是天底下最好的师父,他说不想修道学武想要读书,老道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乐得开了花,还特意从髻霞的藏经阁中翻出了多本经典著作让他阅览,但他只是随手地翻了翻便说不喜欢读这些书,老道依旧是面带笑容,亲自带他入藏经阁挑选书籍,后来年少的他又说在屋子中读书无趣得很,想要到山水之间读书,老道仍然是慈祥地笑着点头,于是从那以后他便翻遍了髻霞,待带出去的书籍读完后才舍得回三清峰,回到了三清峰取了新的书籍后,备好了干粮又出去读书,他读的每一本书都得花上大半个月的光景才能读得透,如此反复,待在三清峰上的日子自然是少之又少。 外边的冷言冷语他是听得够多了,虽然不曾放在心上,但是听久了约莫是也觉得自个只会读书,丢尽了师父的脸,堂堂的髻霞大弟子你干什么不好?偏偏成了个只会读书的书呆子,平日还不在三清峰上照顾掌教他老人家,年轻道士心中有愧,故而藏藏掖掖着目光,不敢抬头与老道对视一眼。 李重山目中有光,仔细地打量着许久不见的年轻道士:“天象,你可终于回来了。” “是啊师父,带出去的书都读完了所以。。。回来了。”莫天象还是低着头闷声道。 李重山掐了把手指,收回了目光慈笑道:“为师算了一算,自你上回出去到今日回来,前前后后快两个月了。” 莫天象哑口无言默默低着头愧疚不已,平时出去读书最长也就十来天便会回三清峰一趟,从未曾试过逾一月不归,而这回足足出去了两个月,而这两个月间他都在飞来峰周边的山头上读书。 “可是去了飞来峰?”李重山一语点破了莫天象的思绪,捋顺白胡笑意温煦。 莫天象慌了神,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天象,你上山多少年了?”李重山思忆深沉地说道:“记得初上山时你还是个稚幼孩童,一晃眼便是大好青年了。” 年轻道士伸出手指头数了通,低声说道:“快二十年了师父。” “原来快二十年啦?难怪为师的发鬓都花白了。”言语间,李重山挠了挠白丝如雪的发鬓。 “天象,你真的这么想下江南。”李重山又平静地问道。 莫天象清澈的眼眸中骤起神采,但如花火一瞬稍纵即逝,他决然地摇了摇头。 “天象答应过师父,待江南飘起红色的雪才下山。”莫天象终于抬起了头,坚定地说道。 李重山轻轻地叹息一声,语重心长地说道:“不是师父不让你下山,这是你的命数啊。” 年轻道士的眼眶莫名泛红,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如止水地答道:“徒儿知道。” 李重山微微颌首站起了身子,双袖平过双膝,慈祥地望着比他要高出许多的年轻道士,意味深厚地说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木如寺之会临近,你很快就会得到她的答案了。” “为师在道学上遇着大瓶颈,即日起入禁地玄空洞闭关悟道,待为师点破了瓶颈自然回出关,这些天就不必来给为师请安了。”李重山笑意阑珊,起身与年轻道士擦肩而过走出屋外。 就在老道迈出门槛时,年轻道士忽地说道:“师父。。。我想修道习武。” 李重山如石像止住了身子,淡淡地说道:“你现在不正是在修道吗?” 说罢,老道便大步离开,留下似懂非懂的年轻道士。 —————————— 冉冉升起的如银皎月当空,在波涛汹涌的树海洒落一片清辉。 一位两肩出尘的中年男人负手而立,独自站在揽月亭中。 山风涌动,他的衣袖滔滔翻滚,但由始至终他都望着南边的夜穹不为所动。 一位风姿卓越眼眸如水的中年女子,缓步走入揽月亭,她取出手里的火折子,将揽月亭四角的油灯一一点亮,每点亮一盏油灯便轻轻盖上灯盏,以防灯芯被山风吹灭。 烛光摇曳,两人的影子隐隐绰绰,她温柔地拉住男人的手臂,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峰,莫要胡思乱想,白云吉人自有天尚,不会有事的。” 李峰却依旧望着夜穹不言不语。 傍晚的时分,飞来峰上收到了一封信笺,是远赴江南的飞来峰弟子林学书寄回来的,信中所言他们一行人在路经云梦泽时遭遇阴冥大蛇,苦战之后部分弟子侥幸逃脱,但却与白云失散了,原本在静心堂中沏茶闲坐的李峰看完了信笺后便没了踪影。 徐晶深知丈夫的脾性,飞来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李峰会去的地方就只有一处。 “山下那座大染缸鱼龙混杂,我不该让他下山的。”李峰颓唐说道。 “峰,玉不琢不成器,山上山下虽然是两个截然相反的境地,但你若不让白云下江南他又如何能成长呢?学书只是在信里提及白云和雨若走散了,未必是遇险了,换个角度一想,其实这也并非是坏事。”徐晶安慰道。 李峰眼眉紧皱,若有所思。 “白云与学书他们走散了,若是安好定会独自下江南,前去木如寺与他们会合,你想想独自面对整个江湖,这也未尝不是一种历练。”徐晶继续说道。 李峰却摇头说道:“之所以让白云下山,本意是想让他借此机会突破入弦境。” 李峰又说道:“白云心中魔障未退,故而下山前我特意叮嘱学书要看紧这个师弟,如今意外走散了,我怕白云会被江湖这座大染缸所误。” “白云秉性善良你我都清楚,虽然心中仍是念念不忘师仇,但绝不至于误入歧途,你可以放一万个心。”徐晶轻轻搂住男人的腰,柔声说道。 “但愿如此罢。”李峰终于从夜穹之间收回了目光,发现徐晶正温柔地望着自己。 “我辜负了剑心一回,绝不能再辜负他第二回。”李峰的眼中分明有波澜暗涌。 夜深,揽月亭上的那两道身影相依许久。 —————————— 苍山不墨千秋画,洱海无弦万古琴。 南疆大理城沐王府的戒备比往日松懈了许多,皆因南疆蛮族大举犯境,兵锋直指大理城,沐王爷亲自督战边境,只留下一些寻常甲士守卫王府,府中乃至整个大理城的精锐白毦兵一律被抽调出来,拱卫沐桂虎亲征的车驾。 大理城官道,百姓分作两排沿街站立,马蹄声如雷震耳,整座大理城仿佛在隐隐颤抖,随声而来的是一排又一排严阵以待的甲士,打前阵的是整个大理南疆最为精锐的步兵白毦重甲,两侧则是寒芒映耀的银枪重骑,而后方是手持重弩腰挎长弓背挂羽矢的弓弩兵,排场之大,战阵森森,俨然是一副战无不胜的姿态。 而在层层甲士中间,是一辆五马齐驱宛若树冠的车驾,那便是沐王沐桂虎的车驾。 大军横穿大理城,直出城南的无量关,奔赴边境。 大理城郊的一处静谧别苑,熟睡正酣的小古被翻箱倒柜的嘈杂声吵醒,他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间看见那个青衫身影正在收拾行装。 吴飞侠瞥了眼昏昏沉沉醒来的小古:“别睡了,起床。” 小古打了个呵欠后又眯上了眼沉沉睡去。 收拾好行囊后,吴飞侠又转头看了眼小古,见到他又倒头大睡,顿时火冒三丈,捏起拳头走近床边准备给小古来个大暴粟,谁知小古听见骨头咯吱作响的声响后,整个人本能地弹了起来,双手娴熟地先护住脑袋。 见小古从床上跳起,吴飞侠便停下了手,把收拾好的行囊丢给了他,淡淡地说道:“走。” “要走了啊?”小古按下蓬乱如鸟窝的头发,语气起伏依依不舍。 “怎么?你还想赖上人家沐王爷不走了?”吴飞侠白眼相对:“还是说在这里吃好喝好睡好,惯出毛病来了?你可别忘了这趟南疆之行,是带你来历练的不是给你来享受的。” “当然清楚,可总得先吃个早饭吧。”小古没完没了地说道。 “行,你还真把这当自家了?不走是吧,那我走,你就在这大理城中好好享受,回头呢我就托人给沐王爷带个口信,说其实你是个天龙会的余孽,到时我瞧瞧你还出不出得了大理城。”吴飞侠拿过了行囊,大摇大摆地走出房门。 小古大惊,那吴飞侠连把徒弟丢在荒山野岭,任由猛兽垂涎的阴损事都做得出来,还有什么缺德事做不出来?倘若吴飞侠真冤枉他是天龙会余孽,那还得了?大梁与南疆蛮族之间的大小战事便正是天龙会余孽所挑起,这可是砍脑袋的死罪啊,而那姓吴的与沐王爷之间又有着粗浅不明的关系,到时候只怕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道不出啊,何止走不出大理城这般简单,怕是当场就得给沐王爷五马分尸啊。 又惊又怕的小古连忙穿上鞋子,匆匆跟上那青衫人影:“姓吴的你咋说走就走,你倒是说说咱这是要去哪啊?” 吴飞侠神神秘秘地说道:“带你去尝尝这南疆的地道。” 小古听后,口水哗哗直流。 可是吴飞侠又扭开了头,目光冷得深沉发指,轻声呢喃道:“地地道道的人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八十一章 南疆蛮族 小古没有听清吴飞侠在碎碎念叨什么,也懒得去刨根问底:“你不跟沐王爷道别一声么?” 吴飞侠向来神通广大,这回又不知从哪里弄来的一根甘草,放到嘴里津津有味,脚下步履如飞,小古睡意惺忪在后头跟得很是吃力。 “你以为王爷跟你一样吃饱了撑着等死?”吴飞侠赏了一白眼给身后的胖子。 小古极为不屑地呸了一声,但甚是忌惮那青衫男子的拳头,始终没有弄出多大的动静来。 “这段日子在沐王府过得可舒坦?”吴飞侠调侃道。 “舒坦!”小古的眉宇间乐开了花,回想起这段日子是自入南疆以来最为舒坦的,吃好喝好睡好,什么山珍野味,什么南疆名酒都尝了一遍,自个也由不胜杯杓一杯倒头闷的酒量,练出了相当的火候。 吴飞侠称心如意地鼓起了掌,皮笑肉不笑道:“舒坦就好,舒坦就好,等会就把你这段日子吃吃喝喝的本领通通使出来,可别又被吓得屁滚尿流了。” “切,看看谁先屁滚尿流。”小古反唇相讥。 “对了,你说要带我去尝尝这南疆的地道,怎么往城外走去?”小古婆娑着肚皮问道。 “谁跟你说南疆的地道就只有吃的?”吴飞侠双手抱臂卖起了关子。 “要不然还有什么?你若是想说要带我去看山看水的话还是免了,前阵子被你丢在荒山野岭早就看够了。”小古冷笑道。 “带你去割地地道道的南疆人头。”吴飞侠轻描淡写地说道。 小古虎躯一震,嘴唇颤抖不止。 一向我行我素的吴飞侠不作搭理,继续自顾自地直出城南。 小古稳了稳心神哼了一声,心中念道:“又想要捉弄我,我才不会上当!还割人头?怕是失心疯了罢。” 两人从繁华古香的大理城中一路穿行,在大理城南门无量关出城,大理城共有三道城门,分别是南门去无量,东门洱海门,西门苍山门,三道大门皆是进出大理的必经之路,而大理城又是大梁边陲重城,是阻挡南疆蛮族入主中原的咽喉要道,在天龙会余孽的煽动下,原本世居南疆一隅的蛮族蠢蠢欲动,竟生起了窥探中原之心,去无量、苍山、洱海三道大门作为大理城的屏障关卡,深受沐桂虎的重视,其中以去无量门的守卫最为森严,因为去无量门作为大理的南门,直接面对着整个南疆蛮族,所以城头上的甲士几乎是十步一岗持弩挂剑,城门下更是严阵以待,持枪披甲的兵卒密不透风地排盘查来往行人,为首的将军则在城头上的督战楼内掌控全局。 可当两人穿过过无量门时,却没遇上半点的阻拦,城门下的兵卒似乎接到了命令,主动撤去障拦,让出一条道让两人出城。 离开了大理城数里后,吴飞侠见四周了无人烟,索性大步掠出,小古也随着他倏忽掠去。 不知在崇山恶岭之间穿行了多久,吴飞侠领着小古来到了一处幽深山谷,四周阒然无声,任何一丁点响声都会在山谷中经久回荡,脚下地面布满了湿滑的青苔,无形中生出了一种毛骨悚然的诡异气息。 小古撰紧惊鸿,没来由地胆战心惊,蹑手蹑脚地环视着这个诡异的山谷,谁知道那吴飞侠又要耍什么花样? “胆小鬼。”吴飞侠轻蔑地瞥了一眼这个从未喊过他一声师父的徒弟。 但见小古与惊鸿剑唇齿相依,吴飞侠目光反倒有些起伏,莫名地感到欣慰。 吴飞侠随意地踏出脚步往山谷的深处走去,在湿滑的青苔上如履平地。 小古见状,也试探地迈出一小步,发现青苔没有想象中那般湿滑,于是另一只脚又跟着迈出,谁知才刚抬起脚就吱地一声沿着青苔滑出,小古的眼耳口鼻挤成了一团,身子左右摆动极力保持平衡,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子,却打了一个冷颤,噗地摔在了湿滑的青苔丛中。 小古摔倒后不敢发出半点声响,生怕被走在前头的青衫男子发现,定又要调侃他一番,于是咬咬牙爬起,拍干净身上的苔藓,吐出满嘴青苔,接下来每走出一步都如履薄冰,他抬头望去,很好奇为什么走在前面的吴飞侠,能在这般湿滑的青苔上行云流水,但琢磨了许久还是没有得出结果。 约莫一炷香的光景,两人来到一处碎石堆前。 放眼望去,这里的碎石大小不一,有菱角分明的巨大岩石,也有小至鹅卵石般大小的奇形碎石。吴飞侠来到一块与他身高相仿的岩石前停住脚步,这块与人同高的碎石上也长满了苔藓,他面无表情仿如入定。 看似肥膘横生实则一身腱子肉的小古,使出了十八般武艺才艰难地跟了上来,却见吴飞侠停住了教,在他跟前是一块除了苔藓遍布就再无其他出奇之处的大石,正要开口问个究竟,青衫男子又缓缓地伸出手把覆盖大石的苔藓拨开,两行刻在石上的文字现于眼前。 苍山十月顾飘雪,连理双生赴白头。 到底是何等闲人会来这荒无人烟的深谷里,花上大心思在一块平平无奇的石头上刻字?小古满腹疑惑,但当他再次望向青衫男子的时候,分明注意到他的眼角有波澜涟漪,此刻那道素来潇洒不羁的背影竟有些颓然。 吴飞侠轻轻地抚过着刻在石头上的两行诗句,不知何故坦然一笑。 笑声在山谷中回荡,小古忽然发现那青衫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他温柔地抚摸着那块刻有诗文的大石,眼眶红透,他从未见过这个二十岁不到,便独自提剑入南疆的男人落过一滴眼泪,除了那天在大理城郊那座孤苦伶仃的墓碑前。 “莫非是为了那个叫宛白的女子?”小古心中暗暗揣测。 荡漾的笑声戛然而止,青衫男子停下抚摸石块的手,透红的眼中莫名多出了一份不寒而粟的杀意。 紧接着吴飞侠移开了视线,凌厉地走入了碎石丛中,背影有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小古好奇不已,望了一眼刻在大石上的两行诗句,也跟着吴飞侠走进碎石丛。 碎石丛中有一条只够一人通行的羊肠小道,遍地皆是零零碎碎的大小石头,小古加快了步子,磕磕碰碰才勉强跟上行走如飞的吴飞侠。 小道的尽头是谷壑崖壁,数不清的藤蔓从地面沿着崖壁生长,如若一道碧绿的宽大屏风。 在崖壁前,吴飞侠又停住了身子,一路在身后的小古甚是不解,吴飞侠带他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山谷到底是要干嘛?他想跟吴飞侠讨个明白,但见吴飞侠郁郁寡欢的模样,顿时又将到了嘴边的疑问吞回了肚子。 藤蔓横生的崖壁上,隐约能看到一道黑色阴影,吴飞侠只是凭空伸手向着崖壁的方向一抹,顿时气机迸发,密不透风的静谧山谷刮起了一道铺天盖地的强风,霎时间沙石漫天,小古不得不用手挡住脸,隔开散乱飞舞的沙石。 这阵妖风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山谷再次风平浪静,小古这才缓缓放下护着脑袋和脸的手,崖壁上朝天疯长的藤蔓一扫而空,一块约莫有两丈逾高的黑色巨石竖靠在崖壁前。 “走罢。”只听得沉默了许久的吴飞侠淡淡地说道。 此时,一直不敢发问的小古终于开口问道:“去哪?前面还哪里有路走,莫非你要我飞过这道崖壁?” 吴飞侠不作回答,踱步走到黑色大石前,轻轻一推,那块轻辄数千斤重的黑色巨石顿时被横移数丈,地上留下一道泾渭分明的沟痕。 一个如同深渊巨口的山洞出现在眼前,吴飞侠没有丝毫的犹豫,径直走入了洞口。 “这不会又是陷阱吧?”小古回想起初来南疆之际,吴飞侠数次将他丢弃于荒野之间,不闻不问,害他险些就成了山中妖兽的腹中大餐,不由得微微收住了刚要迈出的脚步。 可小古好似猜出了青衫男子为何忽然性情大变,咬了咬牙,也走入了山洞:“去他娘的豺狼虎豹,来一只杀一只。” 山洞内伸手不见五指,好在不深,走了约莫盏茶功夫便已能望见前方出处的日光,这让提心吊胆的小古如释重负。 走出了黑暗,小古才惊觉山洞的出口在一飞鸟难渡的高山半腰之上,且洞口被层层的植被所覆盖,寻常人根本发现不了这条隐匿的密道。 放眼眺望,山脚下是一条在穷山恶水间难得一见的平坦的大道,密密麻麻数不清的帷帐驻扎在大道之上,许多持枪提斧戴着兽骨装饰的士兵在帷帐间来回巡逻。 小古心头一颤,慌了神地问道:“你带我来这干嘛?” 吴飞侠向前迈了几步,脚踩在悬崖边上,青丝飞扬负手而立,许久才开口说道:“这下面是通往大理城的咽喉要道。” 背影潇洒不羁的青衫男子又回过头,眼中藏蕴着不明不白的深沉:“这些便是沐王爷视作心头大患的南疆蛮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八十二章 割人头 小古浑身瑟瑟发抖,壮起胆子试探道:“你。。。你想干嘛?” “刚才不是说了吗?”吴飞侠又转过身子,视线洒在那密密麻麻的帷帐中,轻描淡写地说道:“割人头啊。” “可这些都是蛮兵啊。”小古吓得脸青唇白,畏畏缩缩后退了半步,这吴飞侠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蛮兵就不是人了?难不成是那天上的神仙?”吴飞侠敛起神色,若无其事地反问道。 “如果你怕,大可以留在这里。”吴飞侠淡淡地说道,语气中没有一丝的涟漪波澜。 “真是天大的笑话,我连妖兽都不怕,会怕这些乌合之众?” “干就完了!”不知何故,小古一改从前的软弱,刀切斧砍地毅然道。 这段日子在王府吃好喝好,期间听到过一些小道消息,府中常有丫鬟将吴飞侠喊作郡马爷,但吴飞侠却从不作搭理,小古起初也是惊讶不已。郡马爷?那可是沐王爷的女婿啊,再细细一想,那日在大理城外的孤坟前吴飞侠无声落泪,沐王爷亦是眼光跌宕,约莫墓中主人与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而王府中的丫鬟又郡马爷前郡马爷后地称呼吴飞侠,可小古却不曾见过郡主一面,便猜测葬于墓中之人十有八九就是沐郡主,于是私底下向府中的丫鬟打听了一回,起初那些丫鬟守口如瓶,连半个字也不肯透露,后来见小古与吴飞侠间的关系不浅,便都渐渐地打开了心扉,果然如他猜测一般,那墓碑之下安葬的正是沐王府郡主沐宛白。 可至于沐宛白何故于芳华之年香消玉碎,府中的丫鬟都是吞吞吐吐,不敢多言半句,生怕稍有不慎透露了丁点就会惹来弥天大祸,小古饶是五大三粗,可对这些隐晦的道理一清二楚,虽不敢贸贸然断定,但从吴飞侠与沐王爷之间的对话,以及吴飞侠砍到蛮兵大旗提着血淋淋的蛮兵头颅赠与沐桂虎之间,多多少少能看得出,那位郡主的死与这些蛮兵有脱不了的干系。 “好。”吴飞侠微微颌首,极为难得地欣慰一笑。 说罢他又指向山下如林似海的帷帐,语气平缓地说道:“那些都是蛮兵的大营,你可看得出这些密密麻麻的帷帐有何不同?” 小古深深吐纳稳住心神也来到了崖边,仔细观察山下多如牛毛的帷帐,细看之后发现其中的端倪,看似杂乱无章星罗棋布的帷帐其实暗藏玄机,条理分明,每十个帷帐之中便有一个不同于其他的帷帐大营,十个帷帐与大营形成了一块小的整体,每十个这样的整体间又有一个小古从未正儿八经喊过吴飞侠一声师父,也不敢妄然揣测他为何要去砍下那杆虎皮帅旗,但既然吴飞侠说要砍,那就砍! 小古横出惊鸿剑,无所畏惧,遥想初上髻霞那回,是这个青衫收留了自己,更把那柄陪他走过了不知多少风寒雪霜的惊鸿传予自己,他不像师父,更像是兄长。 吴飞侠身形空灵,掠入了一队巡逻蛮兵之中,只见他双袖一抑一扬,那队蛮兵通通倒地,没了气息。 与此同时,刺耳的号角声鼓噪四面八方,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的战鼓雷鸣。 无数的蛮兵如同潮水涌来,刀光剑影,尘嚣四起。 “糟了,这么多蛮兵,如何是好?”杀声震天,两人如同两枚为黑棋所包围的白棋,小古从未见过如此大的场面,在此等关键节点双腿愣不听使唤。 吴飞侠面无表情,对如雷战鼓声和厮杀声充耳不闻,回过头对小古说道:“不想做这些蛮子的刀下鬼就放机灵点,你可别忘了你为什么要修道习武。” 为什么要修道习武?这番话如同一根凌锥直直地刺入小古心房,滴血不止,自上髻霞以来,小古竭尽全力地让自己不要想起那个灰衣老僧,那张始终慈祥微笑枯瘦的脸。 为什么要修道习武?不正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亲手为灰衣老僧报仇吗?下山闯荡了好几回,却仍然是天成境界,道行毫无进展,且莫要谈去报师仇,若是吴飞侠离去,自己能不能走出苍山都是一个问题,如此一来当初立誓为师报仇,岂不是成了空话? 剑光熠熠,惊鸿出鞘,一个挥刀扑向小古的蛮兵倒在了血泊中。 见惊鸿出鞘,吴飞侠的嘴角勾出一抹弧度,青袖气机浑然跌宕浮沉,在一片黑压压的洪海中开出了一条血道。 “惊鸿!”吴飞侠气势煊赫,一掌拍飞四五个蛮兵。 小古心领神会,将惊鸿剑抛出。 “看好了,剑是这么使的。”吴飞侠一手接过惊鸿说道。 惊鸿入手,剑胎圆满,如白毫落宣纸,笔走龙蛇泼墨山水。 青衣所过之处,成片成片的蛮兵不见剑锋只见剑芒后溅血倒地。 咚隆!咚隆!咚隆! 一阵顿挫抑扬的战鼓声不绝于耳。 茫芒如海的蛮兵让出一条路径,像是成片连天的芦苇荡因风拨开,一位腰悬宝石长刀头戴牛角钢盔,胡虬稠密的强壮男人在众多盾牌卫兵的拥护下步步走来。 他目光如炬,手始终按在腰间的宝石长刀的刀柄上。 十年前正是眼前的青衫男子于数万蛮兵当中斩了他父亲的头颅,整个部族惊恐万分,故而才让大梁有机可乘,整个族群因此遭受重创,不得不退回南疆修养生息了足足十年。 吴飞侠冷颜一笑,惊鸿出鞘,一剑穿颅。 ————— 沐字王旗飘飘荡荡,脱下蟒袍换了一身甲胃的沐桂虎正坐于帅营上首。 下首分别站着两排文臣武将。 沐桂虎眉头紧皱,挠了挠花白的发鬓,肃穆说道:“据哨兵回报,蛮族大军已经占领了咽喉要道开剑口,并屯军扎营,随时都会对大理城发动突袭,不知各位可有良计?” “岂有此理!这些南蛮子当真是欺人太甚,十年前的大败还不死心,依旧惦记着我大梁的国土,恳请王爷让末将带五千精兵前去突袭,将这些个南蛮子杀个片甲不留,定叫他们长个记性,日后老老实实安安分分。”一脾性刚烈的武将说道。 “王爷!万万不可,经过十年的养精蓄锐,蛮子早就恢复了元气,此次出兵不下数万之众,又先发制人取下开剑口,简直就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若仅以区区五千精锐就想赶走这些南蛮子,无疑是痴人说梦话。”另一文臣打扮的将军说道。 “王爷,蛮兵的人数虽然有数万,但皆是一群乌合之众,不如全军出击,将他们连根拔起!看他们日后还敢不敢犯我大梁国土!” “蛮兵不满万,满万不可战!”沐桂虎望着桌上的地形图,沉吟了片刻说道:“方将军,你有何见解。” 姓方的年轻将军朗声说道:“蛮兵战力强悍,我军虽然人数占优,但是除了仅有的三万白毦兵能与之一战外,其余的将士都难以与之匹敌,蛮兵虽是占据了剑开口,但剑开口只是出南疆的咽喉要道,并不是入大理的要道,蛮兵远程奔袭,山路崎岖难行,军粮补给困难,我们只需严阵以待,以守代攻,待蛮兵军粮耗尽自行退军之时,再乘势追击即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八十三章 上了条贼船 方姓将军的谋见与沐桂虎不谋而合,沐桂虎点头表示赞许。 就在诸将众说纷纭之时,大帐外马蹄声荡荡如潮,数个甲胃加身的士兵掀开帘账,合抬半截虎皮旗帜和一木箱径直走入大帐,在帅台之前肃然跪下。 众将面面相窥,一时摸不着门道。 士兵单膝跪地拱手禀报道:“报王爷,吴大侠说有大礼回赠王爷,以谢王爷赠城郊别苑之恩!” 身披甲胃发鬓花白的沐桂虎眼中有光,他走下了帅位来到那木箱跟前,望了眼半截虎皮帅旗稍作停顿,才伸手打开那个朱红如火的木箱。 木箱里边是一颗血肉模糊的头颅。 沐桂虎又把箱子合上,皱起的眉头悄然舒展开来。 “下去吧。”沐桂虎心生喜色,脸上却不为动容。 “喏!”那些士兵放下木箱和虎皮帅旗后便退出了大帐。 沐桂虎负手在帐内踱步,众将一头雾水,却无一人敢妄自下结论,那面虎皮旗帜分明是蛮兵主帅的帅旗,可木箱中那颗头颅究竟又是谁的头颅?莫非王爷早就算计好,派人前去斩将夺帅? 帐外又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即一个腰挂号角的哨兵风风火火入帐。 “报!驻扎在剑开口的蛮兵正在拔营撤退。”那哨兵喘着大气说道。 “好!”沐桂虎重新走上了帅位,高举虎符:“诸位将士听令,立即率大军追击蛮兵,杀他个片甲不留。” “喏。。。” 大理城外的茶马古道,青衫男子倒骑着青牛,神态悠然自在。 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小古跟在青牛后头走得满身大汗淋漓,脸上忿忿不平,凭什么这姓吴的可以骑牛自个却只能在后头跟着? “这又要去哪?”小古没好气地说道。 吴飞侠伸了一个懒腰,目光一凝说道:“去江南,带你看风花雪月。” —————————— 江水淙淙,滚滚东流。 长江如巨龙蜿蜒万里,仿佛永远都流不到尽头。 白云与窦长安沿江而行,可走了数日仍不见有小镇人烟,大江两畔或是山谷沟壑,或是山丘平原。 “窦前辈,云梦泽好像不在这个方向罢?”白云好奇地问道。 “我也要下江南。”窦长安闲来无事拾了一块小石片,撰在手里搓揉把玩。 白云欣喜若狂,又追问道:“前辈,你要下江南做什么?是要去剿灭那天龙会余孽吗?” 窦长安没有着急去回答白云的问题,双指夹住石块微微弯曲,把那片石子弹向江面,带起连串水花,自得其乐地说道:“我可没你们这些正派弟子的气魄,吃饱了躺在床上放个屁多舒畅,非得去剿什么天龙会余孽。” “那前辈你下江南作甚?”白云刨根问底。 “你管我啊。”窦长安白眼相对道。 白云深谙窦长安的古怪脾性,不再自讨没趣。 江面涟涟水波鳞比栉次,偶尔会有帆船驶过,窦长安心情甚好哼起了小曲,但白云的心里却始终打不起精神。 “也不知小怪伤势如何了?”白云的视线久久凝望江面,心中念道:“小怪生而入弦境,那点伤势约莫是不足为虑,可既然不足为虑,为什么它还不回来?” 白云又轻轻叹了口气,心神煎熬:“雨若如今又身在何处呢?” 这时,一艘风帆鼓荡的奢华游船从江面驶过,数个衣着华美的公子哥儿站于船前甲板,左拥右抱着长相甜美的婢女,约莫是船头的风光要比船尾新鲜得多,这些公子哥儿才全都涌到了船头甲板,故而船尾的甲板空无一人。 “来!”只见窦长安轻轻地抓住白云的手臂,犹如蜻蜓点水掠向那艘奢华游船。 两人无波无涟落在船后方的甲板上。 “前辈,这是?”白云有些摸不着脑袋。 “榆木疙瘩,坐船不比你走路轻松多吗?”窦长安在船尾寻了根撑起风帆的木柱,背靠着坐了下来。 “可万一被人发现了。。。”白云面露忧色欲言又止。 “咸吃萝卜淡操心,你瞧那群公子哥儿,只顾着在船头甲板吟诗作对,美酒美人相伴,又怎会无端无故跑来船尾呢?再说了,发现了又如何?我们又不是土匪贼寇,一个抽身掠下船便是,这荒山野岭的,你还怕那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把你绑了送去官府不成?。” 窦长安不再浪费口舌,侧身躺下打起了瞌睡。 白云不作反驳,事实上坐船下江南,的的确确要比走路省功夫。 白云忧心如惔,并非是顾虑船上的公子哥儿,而是摸不准林学书等人到底是趟水路还是行陆路下江南,焦心难平踱步走到船尾勾阑边,双手搭在船舷上,每当有风吹过,头被发现了大不了就迅速飘掠下船,只不过道理是这么说,可他好歹也是髻霞弟子,丢了自个的脸不要紧,丢了髻霞的脸那可就是大事了,况且那些个在船头甲板上的公子哥,皆是衣着锦绣仆役拥护前后,看着就不像是寻常的富家公子,还租下游船在这荒山野岭游山玩水,难道就不怕给这山野间别有用心的恶歹绑了去?保不准船室内还有其余保护安全的护卫,好不容易摆脱了天龙会的追踪,若是再留下渣子,说不准又会惹来风雨。 白云借着木桶间的缝隙,把目光投向脚步声步步逼近的走廊过道。 却不料走出一位扎起丸子发髻的中年男子,他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托着碟子,碟子上乘着一只色味俱佳的烧鸡。 窦长安春风满面,回到风帆杆下盘膝而坐,将烧鸡和酒壶平稳放下,舔了舔沾满鸡油的手指,望向木桶的方向说道:“出来吧,鬼鬼祟祟的作甚。” 白云这才缓缓从木桶后边走出,松了一口气问道:“前辈,你去哪了?” “去找吃的啊,你瞧这太阳都快下山了,你肚子就不饿?赶紧过来填填肚子罢!”窦长安扯下一块鸡腿,大口咀嚼。 “这是你从船室中取来的?”白云与窦长安对坐。 窦长安打趣道:“顺便去瞧了瞧船上的情况,万一上了条贼船就得赶紧下船不是?” “那这船上可还有其余的人?”白云很是好奇那些公子哥儿就在船头的甲板,而船室的大门也在船头甲板处,窦长安是如何摸进船室的,还顺手摸来了酒和肉。 “怎么?是不是很好奇我怎么摸来这些酒和肉的?”窦长安看穿了白云的心思,反问道。 白云点了点头,约莫也饿了,学着窦长安的模样,毫不客气地扯下了一块鸡腿。 “船头那些公子哥儿只顾着吟诗作对,游山玩水,左拥右抱,压根就没见着我,船室内的仆役也通通在打瞌睡。”窦长安说道。 “除了仆役,船室里再没其他人了?”白云咬了一口鸡腿说道。 “难道你还怕这船上藏着绝世高手不成?”窦长安怪里怪气笑道:“这江湖激荡澎湃,有几个绝世高手会甘为人下,为这些除了吃喝拉撒就只会在床上打滚摸爬的公子哥儿卖命?好马配好鞍,好船配好帆,即便当真有能让高手大能俯首称臣者,那也得是人中龙凤,就凭这些公子哥儿,随便找些三脚猫功夫的恶汉当跟班,吓唬吓唬人还行,要真想让正经八儿的高手替他们卖命?放屁!他们还不够料儿。” 白云却摇头说道:“前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天龙会还会跟来。” 窦长安抬了下眼皮子说道:“天龙会会不会跟来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皎月当空时我们就该下船了。” 白云甚是不解。 窦长安高抬酒壶,往嘴里倒了一通,顺手把那根啃得干干净净的鸡腿骨抛入江中,随即起身走向适才白云藏身的木桶堆,随手一掀,将其中一个木桶盖掀开,面不改色地说道:“也不知是你小子晦气,还是我时运不济,真就上了条贼船。” 才啃了一口鸡腿,白云又将鸡腿放回到碟子中,满腹狐疑走到了木桶旁。 探头一看,白云浑身一颤,木桶中装满了规格一致,锋芒耀眼的铁制兵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八十四章 这江湖到处都是妖魔鬼怪 窦长安又接连掀开其余的木桶,白云发现除了规格一致的兵器之外,还有弓弩甲胃,一并装满了十数个木桶。 白云眉头凝重,欲言又止,他在髻霞山上修道七年,虽与山下断了联系,可他清楚像这般大规模的定制兵器,已是违反了大梁的律例,当以谋反罪诛之,饶是江湖武林的绿林剑客大小宗门,亦是不敢冒险行此大悖,私藏这么多的兵器不是谋逆是什么?一旦被官府发现,任谁也脱不了干系。 “这只是一小部分罢了。”窦长安故弄玄虚,又重新盖上所有木桶的盖子,免得落下了任何蛛丝马迹。 “在船室的密室中,诸如这样的木桶,足有百桶。”窦长安云淡风轻地说道。 白云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百桶甲胃兵器足足够一支千人军队使用。 中年男人又回到挂起风帆的柱杆边坐下,想拿起那只被白云只啃了一口的鸡腿,可想了想又放了下来,伸手将烧鸡的鸡翅膀拧下,津津有味地啃了起来。 “前辈,他们这是要谋逆么?”白云瞥了眼四周,压低声线说道。 嗜酒如命的窦长安酒肉齐下,打了一个犹如秋水绵绵的饱嗝:“这只烧鸡不如你做的好吃。” 窦长安婆娑肚皮,继续说道:“说到底还是这些公子哥儿时运不济,好好的一趟游山玩水,成了要去阴曹地府见阎罗王。” “请前辈明示。”白云始终没有一丝放松眉头,毕竟私运兵器乃是砍头的大罪,勿论江湖中人还是三教弟子。 “其实啊,这些公子哥儿都是替死鬼罢了。”窦长安一语点破要处,却也不忘余韵留白。 “替死鬼?”白云如趟云里雾里,索性也盘膝坐下。 夕阳西下,天色渐渐暗沉,窦长安抬首眺望了一眼天边的的余晖,说道:“寻常百姓可会私运如此大规模的兵器?” “不会。”白云脱口而出。 “那财力雄厚的士家大族呢?”窦长安又问道。 白云忙不迭摇头道:“不知道。” 窦长安一脸无奈,没好气地说道“你在髻霞山上只懂闷头练剑?” 白云生涩一笑道:“我还会做菜。” 窦长安差些没吐血,但不作反驳,因为他在云梦泽中就尝过白云的手艺,的的确确是无可挑剔,以他从前游历江湖那么些年的眼光,相信仅凭白云那手烧烤的活就能在大客栈中立足,便说道:“士家大族更不会,谁会放着锦衣玉食金山银山不顾,去干这种断子绝孙的砍头勾当?” 白云顿觉有理,他出生贫寒自幼便是故而,跟着灰衣老僧在北嗍长大,自从老僧逝世了以后,在飞来峰上与世隔绝修习剑道,对山下的是是非非一无所知,只知山上山下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仅此而已。 “那到底是谁敢私运这么大批的军需?”白云追问道。 “自然是要谋逆的人。”窦长安收回目光,颇有意味地瞥了白云一眼。 “这江湖到处都是妖魔鬼怪。”窦长安又补充了一句。 白云哭笑不得,他当然知道私运如此大规模军需物质之人要行谋逆之举,可到底是谁要谋逆呢?白云颇为不解地看向窦长安,可那个扎起丸子发髻的中年男人忌讳莫深,似乎是不想明示,于是便又转开了头不再穷根揭底,反正一切按窦长安所说,等月亮升高时下船便是,并非是他冷眼旁观,不顾那仁义道德四字,只是自古以来王朝更替,素有江湖与庙堂互不相干这一不成文的规矩,有人私运如此大规模的军需那是朝廷的事,至于是不是造反白云不敢莽下定律,更不敢贸贸然插上一脚,万一处理不当,还会给髻霞惹去大麻烦。 冷月当空,一直靠着船杆闭目养神的中年男人伸了个懒腰。 窦长安目光昏昏沉沉,走到船舷一侧,探头望向船头,他的眼睛骤成一线,前方江面能隐约看见星星点点的火光,像是渔火又像是火团 “下船。”窦长安淡然道。 回到岸边之后,窦长安并没有停下脚步,反倒脚下生风,在岸边的树林间火速穿行,跟紧顺流直下的游船。 白云心底估摸着一算,从上船到下船期间至少行了数十里路,此刻见窦长安直追帆船而去,心头霎时疑云密布,便也一同跟去。 游船在辽阔的长江水域上平稳行驶,船头甲板上早早点起了暗黄灯笼,白日在船头甲板吟诗作对的公子哥儿,这回都围在了一张宽大的木桌前,桌上摆满了糕点美酒,好些个公子哥儿喝得酩酊大醉,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酒至半酣的一手抱着美人丫鬟,一手提着酒壶踉跄起舞,醉生梦死。 前方的星点火光逆流而上,离这艘帆船越来越近,而在船上高歌起舞的公子哥儿都没有对渐渐靠近的火光生出警惕,以为那只是过江捕鱼的渔船又或是路过的商船而已。 当火光离帆船还有百丈距离时,终于在黑暗中现出了真身,原来是近十艘体积比游船还要大上两三倍的战船,而那些火光则是船头的照明灯火。 杀声震天,战船将游船严严实实地包围起来。 前一刻还船上醉生梦死的公子哥儿如梦初醒,吓得屁滚尿流。 窦长安随着游船停下了脚步,隐藏在岸边的树林之中,江面上风云跌宕,他自然是不会错过这般好戏,数了数一共有七艘战船。 “窦前辈,你跑这么快做甚?”白云好不容易终于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说道。 窦长安打了个眼色,示意白云望向江面。 “这是?”白云竭力压低声音,但仍然是抑制不住心头的震撼之感,江面之上竟然出现了七艘战船。 战船以围猎之势贴近了游船之后,甲士如同洪潮纷纷跃上游船。 白云目瞪口呆,问道:“这些都是官兵吗?” “算是罢。”窦长安说道。 战船上的吴字大旗在月光之下潇潇扬扬。 白云思索了一会,又开口说道:“我曾在龙首山上遇见皇子殿下出巡的车驾,挂的是赵字大旗,为何这战船上挂的是吴字大旗?” “吴字大旗的主人是江南的皇帝。”窦长安冷笑了一声,像是在嘲笑白云浅窄的眼界。 众甲士在帆船上一共搜出了百余桶的军需物资,那些个适才还在饮酒作乐的公子哥吓得面如死灰,一个尚未喝醉的公子哥正要解释,却只听见为首的将领说了声杀字,公子哥身旁的士兵当即手起刀落,惨叫连天,数个公子哥身首分离颓然到底,血红染红整个甲板,站成一排婢女仆役吓得脸青唇白,瑟瑟发抖。 月色之下,血染遍了整片江面。 白云神色木纳,侧过脸望向窦长安,希望他出手相救。 “走罢。”窦长安却极其平静地说道,丝毫不顾白云讶然的目光:“有句老话,江湖与庙堂素不相干,纵然这个道理狗屁不通,可你若是想给髻霞山惹去一身腥臭,那你就尽管去行侠仗义当大英雄罢,我可不会拦着你。” 白云默然不语,踌躇许久后动作僵硬地转过身子随窦长安离去。 银柔月色洒满林涧,虫豸鸣叫不绝于耳。 “吓傻了?”窦长安忽地开口说道。 “他们是无辜的。”白云失神道。 窦长安讥诮道:“髻霞山下与髻霞山上可不一样,没有什么无辜不无辜,要是受不了那就趁早收拾包袱回去,还剿什么天龙会余孽。” 自下山以来到适才江面上的屠杀为止,太多太多的突如其来和无能为力,实在是让白云手足无措无暇顾及,或许这就是山上和山下的区别罢。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帝王家事你倘若想插一手,与引火上身有何区别,你是三教弟子,本就与这些沾不着边,庙堂之上尚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一说,更何况是独霸一方的江南皇帝?” 白云听不懂窦长安的话中深意,也无力去思索深究。 困意涌头,窦长安在林中寻了一处较为空旷的草地歇脚:“时候也不早了,待明日睡醒再赶路罢。” 白云点头答应,拾了些枯枝落叶,点起一堆篝火。 应时对景,今晚凉意深重了许多,秋风无孔不入,仿佛把人的心肝脾肺都剐个透彻,白云适才从船上掠下时,不经意踩中岸边的一处水坑,水花溅起,后背和胸前都湿了一大片,此时秋风袭来凉意钻心入骨,白云解开了衣带,将上衣脱出放在篝火上烤干,露出结实的古铜色后背。 一包被泛黄的手帕包裹的信物掉了出来,轻轻打开以后,里边有两个雕工细致的木雕,一男一女,白云拭去上面的水珠,凑到火光处观赏起来,其中一个木雕像极了莫天象。 火光摇曳,白云又拿起另一个木雕,流裙飘摇,容颜惊艳,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小姐这般简单。 “能让莫天象念念不忘的,到底会是个怎样的女子呢?”白云又将木雕悉心包好,却无缘故地想起了张雨若,胸口如同灌了铅水般沉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八十五章 衡山城 朝阳灼目,白云几乎彻夜未眠,快到五更天时才迷迷糊糊地入了梦乡,醒来后发现窦长安正坐在熄灭的篝火堆旁闭目养神,头道:“没有听过。” 窦长安不再说话,云淡风轻地笑了一声。 窦长安领白云来到一家路边的茶寮,一张歪歪斜斜的宋记茶寮旗帜在风中潇潇。 茶寮生意冷清得很,窦长安与白云寻了张桌子坐下,见有生意开张,掌柜急忙哈着腰前来。 “两位客官吃点什么吗?”说是掌柜,但在这个豆腐干大小的茶寮里,小二掌柜都是一脚踢,当爹又当妈,瞧见有客人上门自然是怠慢不得。 “两碗清酒,再来三斤酱牛肉和两斤鸡尖。”窦长安也不问店里有没有这些菜色,便脱口说道。 白云心想,这里明明挂的是茶寮的旗子,可为何窦长安点的是清酒,莫非这家茶寮是挂羊头卖狗肉不成? “好嘞,马上来!”掌柜笑意盈盈地说道,当他的视线落在扎起丸子发髻满脸胡渣的中年男子身上时,目光不漏痕迹地起伏跌宕,但随即便又回到后厨准备菜品。 不到盏茶功夫,掌柜便端着热腾腾的酱牛肉和鸡尖上桌,又匆匆走回后厨端出两碗请酒,这才稍稍舒了口气,生怕怠慢了两位客人。 掌柜将手里的桌布搭回肩上,抹去额头的汗,笑意灿烂道:“两位客观请慢用。” 但掌柜的视线仍是不时地偷偷瞥向窦长安。 桌上也不见得有碗筷,窦长安直接就撸起了袖子,伸手夹一块分量十足的酱牛肉塞入口中,双目霎如烟火绽放,一顿风卷残云,又拿起一块油光腻腻的鸡尖大快朵颐,最后还不忘吮干净沾满鸡油的指头。 “说到鸡尖还是你老宋家的味儿正宗啊!”窦长安抬起头眉开眼笑道。 姓宋的掌柜一怔,终于认定了心间的想法,喜上眉梢道:“老窦?” “太久不见,认不得我了?”窦长安挺了挺腰板说道。 与中年男人年纪相仿的茶寮掌柜当即皱起了眉头,摇头叹气道:“何止太久不见?眨眼就二十多年了,也没听过你的消息,话说你去哪了。” “云游四海去了。”窦长安哈哈笑道。 “今天回来,是要把二十年前的酒账都清了?”姓宋的掌柜打趣道。 窦长安笑而不语,他望了眼人影寥寥的街道,甚是不解道:“诶,怎地衡山城中人气变得这般单薄?” “唉,说来话长。。。”掌柜正要往下吐露个干净,恰好又有客人入席。 “老窦,等会说。”说罢,掌柜便又哈着腰去招呼客人。 窦长安捧起酒碗,毫不吝啬在地上洒了一通,嘴里头念念有词:“喝酒先敬地,必定成大器。” 这位怪里怪气的中年男人平常看似放浪形骸,若要是论起喝酒这门子事可不是一般讲究,总要在喝酒前往地上洒上一通,好端端的一碗酒,一扬手就给倒去了一半,瞧着这白花花的清酒通通糟蹋在地上,饶是不谙门道的白云也禁不住心疼。 “小子,这天有灵地有灵,你要是喝酒不敬天地那可不灵。”窦长安抬手喝了一口酒,又道:“喝酒先敬地,必定成大器,特别是咱这些练剑的。” 白云听后哭笑不得,喝酒先敬地,必定成大器,这都是哪来的邪门歪理? 窦长安省得浪费口舌去解释一番,又见白云没有动静,既不喝酒也不吃肉,便又白眼相对道:“自个动手,丰衣足食,你小子该不会是指望着我喂你吧?” “诶,你该不会是有啥癖好吧?得了,我还是坐远一些为好。”窦长安素来口无遮拦,这回神情愈发古怪,屁股一挪,往老虎凳的另一头挪去了些许,压低了声音说道:“这穷乡僻壤的可找不着小相公。” 白云后知后觉,自知嘴皮子再练上个十年也比不过窦长安,没有理会那歪嘴和尚念错经的家伙,索性也挽起袖子,拿了块酱牛肉送入口中,牛肉滑中带韧,酱香浓郁,细嚼后回香不息,同是卤酱做法,掌柜的卤酱的火候掌握得炉火纯青,才是真正的恰到好处。 白云的视线又落在那盘黄而油腻的鸡尖上。 “前辈,这盘又是什么?”白云问道。 “这可是好东西,鸡尖。”窦长安如获珍稀,又塞了一块鸡尖入嘴,大口酒大块肉过瘾得很。 “鸡尖是什么?”白云又问道。 “鸡尖就是鸡尖啊。”窦长安没好气地说道,说罢又自顾自地喝了口清酒,顺带眯上了眼睛享受得很。 白云疑迟了片刻,伸手拿起一块鸡尖,直觉得满手油腻,依葫芦画瓢放入口中,轻轻咀嚼,顿时油汁四溅,裹夹着一股臊味涌上舌尖,白云非但不觉得这股臊味恶心,反而觉得风味独具一格。 “滋味罢?”窦长安满脸惬意道。 白云点头答道:“嚼劲十足,还带着令人回味无穷的臊味。” 头一回品尝这等人间美味,白云也学着中年男人喝了口清酒,眉头一抑一扬道:“清酒配鸡尖可谓是绝配,清酒不似烈酒那般浓烈,入喉口舌生津,恰好将鸡尖的油腻质感中和,让人回味犹甘。” “那是!”窦长安洋洋得意一不留神说漏了嘴:“做鸡尖讲究得很,首先得选取肥美的鸡屁股。。。” 还未等窦长安说完,白云就一脸讶然,匆忙打断道:“鸡屁股?” 窦长安连连点头,如实说道:“鸡尖就是鸡屁股啊。” “你刚才怎么不说。”白云一脸懵然。 “说了你还会吃吗?一大盘鸡尖我自个吃,多没意思。”窦长安又说道:“天底下的美味哪里有这么多讲究,你管它是不是鸡屁股做的,这才叫鲜美。” 此时,茶寮掌柜忙活完手上的功夫,也端了碗清酒坐了下来。 “这衡山城,变化真大。”窦长安不再搭理白云,将那碟鸡尖推向掌柜。 掌柜拈了一块鸡尖放入口中,闷了一口清酒叹气说道:“自从衡山当家的走了,这儿就变了天了。” 两人谈话间,一拨负剑弟子拉扯着一貌美女子从街上走过,女子大声哭泣凄凉至极,但过路行人都只是纷纷避让,没有一人敢出来阻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八十六章 杀个魔头 “这些鳖孙可是衡山派弟子?”窦长安瞥了眼在光天化日下为非作歹的长袍弟子,平静地问道。 姓宋的茶寮掌柜神色一凝,咬牙切齿道:“对,就是那帮狗.娘养的挨千刀。” 窦长安若萧萧梧桐颓然落寂,目光回到干淌的酒碗中,不言不语。 而坐在中年男人身旁的少年则按住了神荼,欲要拔剑鸣不平,却被掌柜上前阻止道:“小兄弟,切莫要乱来。” 白云侧目点过默不作声的窦长安,见他丝毫没有要替天行道的意思。 大街上,那女子被拉扯得衣衫不整,露出大半个白花花的肩头,泣不成声凄凉楚楚。 白云冷哼了一声,不顾阻挠鱼贯而出。 一道身影挡在了大街上,一柄裹布长剑嗡嗡作响。 “那是你徒弟啊?”宋掌柜满眼希冀地问道。 窦长安摇头作答。 “像极了你。”宋掌柜由心一笑,又补充道:“年轻的你。” 窦长安扫过少年的背影,又抬头眺望小镇之后那座如利剑归鞘,若隐若现于云里雾里的山峦,忽地开口说道:“衡山派到底是如何一个状况?” 宋掌柜握拳重重砸向桌面,碗中清酒洒了一半,叹气道:“一言难尽。” “自从洵图掌教走了之后,衡山派中的一众长老谁也不服气谁,掌教也是轮流当,今日你当掌教,明天我便把你拉下来,整个衡山派乱成一锅粥,后来又来了一位大魔头鸠占鹊巢,将衡山派上不听话的弟子长老通通杀掉,抢了掌教的位置,留下了只听他使唤的弟子,这些年来在衡山城中为非作歹,让爪牙将城中的貌美女子强行绑上山,供那魔头淫.乐,城中的百姓都是敢怒不敢言。”宋掌柜义愤填膺道。 “官府就任由那魔头胡作非为坐视不管?”窦长安收敛目光问道。 “明知故问,衡山城山高皇帝远,从前有衡山派在此镇守平安,贼人自然是不敢胡来,如今衡山派成了那魔头的掌中玩物,只要大把大把的银子送到了手,你还指望那些蛆虫吃饱了没事干,上来为民除害?”宋掌柜摇头苦笑道。 大街上惨叫连连,一晃眼,横七竖八躺着痛苦呻吟的长袍弟子。 “姑娘,你快走罢。”白云回过头对那女子说道。 “多谢少侠相救。”女子挣脱魔掌,哽咽着跑开。 “你是谁,竟敢出手打伤我派弟子。”一个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交锋的高瘦弟子呵斥道。 白云不语,将神荼指向那高瘦弟子,步步走近。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我们是衡山派的弟子!”那面目可憎的高瘦弟子冷笑道。 但是持剑少年并没有被他给吓退,反而渐行渐近。 夏虫不可语冰,那高瘦弟子平日在衡山城中欺善揉软,其实就是个色厉内荏的货色,哪里见过这等场面,握着铁剑的手瑟瑟发抖,他没有料到眼前的少年竟然是一桩硬茬,连衡山派的帽子都镇不住他。 “你若还敢在衡山派的地盘胡来,圣宗一旦发怒,你可就小命不保了,我劝你还是乖乖束手就擒,随我们上山向圣宗请罪吧!说不定还能讨得一条活路,否则你绝对走不出衡山地界。”高瘦的衡山派弟子步步后退。 少年嗤之而鼻,疾身化作一道厉影,电光火石间贴至那高瘦弟子的跟前,一掌拍出干脆利落,那高瘦身影当即弹飞出了数丈。 率众为非作歹的高瘦弟子在地上翻了好几圈,鼻青脸肿,匆忙捡起脱手飞出的铁剑,捂着脸怒道:“小子,你等着!” 说罢,这拨飞扬跋扈的长袍弟子一溜烟地逃去。 大街一角,一位卖木制饰品的佝偻老人走近,脸带忧色地说道:“年轻人,赶紧走吧。” “老伯,为何?”白云有些讶异,他明明是在为衡山城百姓除害,何故老者却让他速速离开? 老人谨小慎微地望了望四周,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些畜生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良言相劝,老人又步履阑珊地回到街角,收拾了摊子,离开了这条或将风起云涌的街道。 白云一脸茫然地回到茶桌上,只听得窦长安朗声说道:“老宋,给我用牛皮纸包些鸡尖和牛肉,再来一壶清酒,分量足一些,可别偷工减料啊。” “好嘞,你啥时候见过我宋记茶寮做的菜有分量不足的时候?”不到一会宋掌柜便把窦长安要的通通包好。 扎了一束丸子发髻的窦长安,从怀里摸出一包颇为沉手的银子,涩涩笑道:“老宋,这些年欠的酒钱还有利息都在里边了。” 姓宋的掌柜坦然一笑说道:“亏你还记得。” “我不喜欢欠人家东西。”窦长安努嘴说道:“衡山城不景气,乱七八糟,生意难做,不过今日之后,衡山城还是那个衡山城,剩下的就当我掺合你这家破茶寮,或许再过二十年我会回来跟你讨我的那份银子。” “随时恭候。”宋掌柜也不矫情,大大方方地接过钱袋说道。 窦长安一手拎起酒壶,一手提起两包牛皮纸,头也不回地说道:“有缘再见。” 宋掌柜拱手一拜,心头涌动,喃喃道:“衡山城的安宁就托付于你了。” 两人离开茶寮,往衡山城后头那座拔地而起的山峦走去。 起伏的山峦和雾霭相得映彰,衡山城的上空却莫名飘来了漫天乌云。 两人来到一座沟壑横生的山谷之中,层层的云雾让人摸不着方向。 山谷一头,有一座石头堆砌的简陋孤坟。 窦长安在坟前盘膝坐下,把从衡山城带来的鸡尖和酱牛肉一一打开供坟前,又抬起手腕,轻轻将壶中清酒于坟前倾洒了一圈。 “你有听过衡山派吗?”窦长安忽然地开口问道。 白云如实回答:“没有听过。” 窦长安只是一笑,没有波澜也没有涟漪:“也对,江湖后浪推前浪,如今这个江湖可不是从前那个江湖了。” “洵图你这个疯子,多久没尝过酒的滋味了?来,干一杯!”嗜酒如命的窦长安一丁点也不心疼壶中的清酒,在坟前洒了一通后才举杯就唇。 窦长安颇有深意地问道:“那你有听说过天下第一剑魔吗?” 白云点了点头,牙缝中蹦出三个字:“白剑堂。” 窦长安指了指那座无名石坟:“曾几何时,这坟里头的人也要做那天下第一。” 白云怔了一下,见窦长安眼中有说不明道不清的黯然,约莫是念及故人神思有些恍惚,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窦长安双手探入衣袖中,转过头斜瞥了一眼白云,云淡风轻地道:“哪里有什么天下第一,想当年我还是洪荒剑仙时,就曾与剑白堂打过一架,我压过他半招他赢了我半式,不分胜负。” 白云哑口无言,满脸地匪夷所思,嘴巴张大得足足能塞下整个拳头。 窦长安全然不顾白云惊讶至极的神色,也不管白云信还是不信,敛了敛目光说道:“二十年前呀,还没有如今的正道五大巨擘一说,江湖中大小门派林立,百花争艳,衡山派也正是其中的执牛耳者,奈何这个江湖实在是变化得太快,快得有些让人措手不及。” 窦长安伸出一手:“把你那条木珠子给我。” 白云二话不说从腕间取下紫檀木珠递给窦长安。 窦长安接过了珠子,将它放在坟头上:“你知道为何衡山派后来会一窍不振吗?” 白云站在扎起丸子发髻的中年男人身后,视线洒向石坟摇头说道:“为何?” “因为这条珠子里面的东西。”窦长安平静地说道。 白云诧异万分:“难道衡山派的衰落与冰魂魄有关?” 窦长安想了想说道:“不是直接的关系。” “前辈,你如此了解衡山派,莫非你也是衡山派的弟子?”白云好奇地问道。 窦长安的眼光有些滞碍,神色木讷,苦涩说道:“半打半算还真是能算半个,比你还小的时候曾在衡山派上当过数年的旁听弟子,那时候衡山派的前前任掌教非要收我为徒,我死活不肯,你瞧这江湖灯红酒绿,繁花似锦,又何必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呢?那叫见树不见林,是无药可治的大毛病,我自知是个停不下脚步的浪子,又怎遵守得了门派的规矩,正所谓无门无派,轻松自在。再后来那老掌教也不勉强,说我爱咋地就咋地,反正衡山派的门头永远为我敞开,我呢实在受不住人家掌教的好意,生怕辜负了人家的期望,于是便背剑下了山,这一走便是二十多个年头啰。” 话刚落音,窦长安又过回头补充道:“曾经算半个。” “那这石坟中的主人又是谁?”白云忍不住问道。 “这个石坟里的主人就是衡山派的上一任掌教。”窦长安坦然说道:“也就是我说要来祭祀的那位故人。” “前辈,你适才说衡山派间接因冰魂魄而衰落,而这位故人又是衡山派的前任掌教,莫非就是他与冰魂魄有着捋不清的关系?”白云猜测道。 中年发福的窦长安摇头否决道:”也没有直接的关系。” “那是什么关系?”白云满腹疑惑问道。 窦长安起身拍去衣袍上的灰尘,将酒壶中最后的一点清酒通通倒在了坟头上,语气平缓地说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习武之人尤是如此,他急于追求武道的极致,却又不愿步步生根,渴望一步登天,苦苦追寻冰魂魄的下落,想借助冰魂魄的力量一步登天,做那天下第一人,怎奈一无所获,又因求进心切强行突境,但凡是过刚易折,最终导致经脉逆流走火入魔,在这幽谷中郁郁而终。” “他死了之后衡山派群龙无首,派系纷争不断,谁都想做掌教,偌大的一个衡山派就这么日落西山了。”窦长安神情肃穆道:“听说后来衡山派来了一鸠占鹊巢的魔头,不仅抢了掌教的位置,还赶跑了正统的衡山派弟子,适才在大街上强抢黄花闺女的爪牙,便是如今所谓的衡山派弟子,说白了与那披着羊皮的豺狼野狗并无区别。” 白云听后顿时了然。 “洵图啊,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冰魂魄啊!是你苦苦追寻了一生的冰魂魄啊!赶紧多瞧上几眼,待会就要还给人家了。”窦长安对着石坟喃喃自语道。 许久,窦长安才缓缓转过身子,把紫檀木柱物归原主,对着身后的少年说道:“咱们去杀个魔头?” 白云一头雾水,不知所云。 “替天行道啊,为民除害啊。”窦长安怪里怪气一笑,抖动大袖冲天长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八十七章 溅衡山 不知是谁先带起的头,说有仙人入世替衡山城惩恶锄奸,满城百姓沸沸腾腾,只见两道飘逸身影横空出世,一前一后掠向那座拔地而起的峰峦。 一晃眼,两人掠至那座名叫衡山的峰峦山腰,萧然落在直通峰顶的石板路上。 忽见有人闯入门派重地,数个正在打扫落叶的长袍小厮呵斥道:“来者何人,速速滚出衡山圣地!” 胡渣满腮扎了一束丸子发髻的男人面无表情,对扫地小厮的呵斥充耳不闻,如履烽火往山上走去。 那数个因犯错被罚下来清扫石道的长袍怒不可遏,正好心中有口吐不出的闷气,面目狰狞,同时拔出手里的铁剑,凶神恶煞地要找两人出气。 数个长袍弟子一拥而上,手里的铁剑铮铮作响,心里有十足的把握,要把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来人砍成肉酱。 “搬起磨盘打月亮,不自量力。”窦长安大袖一开一合,那数个长袍弟子的手中长剑统统不翼而飞,定眼一看,都被他夹在了腋下,衣袖再起,那数个长袍弟子一同飞出,若落英缤纷。 一头撞上了高墙铁瓦,那些个扫地小厮自知不是那中年男人的对手,连滚带爬正要往山上搬救兵。 “大胆!竟敢擅闯衡山派重地,还伤我派弟子,该杀!”一道尖锐声线在山中回荡。 随声而来,一个两鳃尖瘦青面如鬼的黄袍从天而降,数十个长袍弟子从山上奔流直下,堵在了两人的前头。 “你们二人可知这山上住的是谁?”面青如鬼的黄袍男人目光阴冷,沉下声线说道。 “谁?”窦长安拿腔捏调摆出一副讶然神态。 “是他们,就是他们在衡山城中将我们打伤,还把圣宗大人要的女人给放走了。。。就是他们。”黄袍身后一个鼻青脸肿的长袍弟子说道。 那黄袍男子青面如鬼,十足瘦弱干瘪的毛猴,听完自家弟子喊冤叫屈,冷言冷语道:“山上住的是当今衡山派圣宗,你们两个擅闯重地,犯了滔天死罪,竟还敢打伤我派弟子,放走圣宗大人要的女人,应当剐目掏心喂给野狗,剩下的晒为皮囊挂于山下,以儆效尤。” “哦。”窦长安气态嚣张道。 黄袍猴干为中年男人不屑一顾的态度所激怒,狠狠向拥伫在身后的弟子下令道:“都给我上!将这两人剁成肉泥!圣宗大人重重有赏!” 一声令下,黄袍身后的衡山派弟子如潮水涌泄。 白云下意识地按住神荼,正要出手,却见窦长安屹立如松,大袖如拨雾开山,伸手一抓,抓过一长袍弟子,夺过他手里的铁剑,横出一掌拍在他的太阳穴,那名长袍弟子当即七孔流血轰然跌出,一连撞上了数个的扑面而至的长袍弟子,余波炸开殃及池鱼,通通没了气息。 铁剑妙笔生花,在窦长安手中飞萦一周,只见鲜血飞溅,数十个衡山派的弟子倒下了大半,剩下的皆双脚发软,步步后退,生怕这个男人弹指间便要削去自个的头颅。 那个瘦得皮包骨的青面黄袍吐了口唾沫,长剑出鞘插在了一名缓步后退的长袍弟子的后背,那名弟子口吐鲜血当即死绝倒地。 “一群废物!”黄袍目光如炬,一连斩杀了几个受惊后退的长袍弟子:“圣宗大人浪费这么多米饭就养出你们这群饭桶!” “你。。。”白云哑言失色:“这些可都是你的同门,你怎么能下此狠手。” “没用的东西,还留着作甚?”面目如鼠的黄袍男子狰狞冷笑:“别急,现在就轮到你们了。” 黄袍男子舔干净剑上残余的血迹,满脸沉醉。 黄影闪动,剑锋凌厉。 窦长安纹丝不动,如探囊取物抬手一抓,那疾若雷电的黄袍在电光火石之际被窦长安掐住了喉咙,处心蓄积的攻势如泥牛入海。 “祖宗,别!小的刚才只是开个玩笑,您大人有大量,可千万别见怪呀!”黄袍男人唇白如霜,加之那张没有一丝血色流溢的脸,简直就像投河自尽的鬼怪,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涕泪横流,适才的威风一扫全无。 “刚才不是要把我剁成肉酱吗?怎这回就认孙子了?”窦长安玩味浓重地说道。 “小的有眼无珠,实在是该死。”黄袍拼命抽打着自个的脸,连连求饶:“要是祖宗能饶小的一命,小的必定痛改前非,领祖宗去荡平这衡山派。” 与此同时,一道利芒抹过,黄袍乘机挣脱制爪,猛地抬手将铁剑送向男人的腹部。 扎了一束丸子发髻的中年男人嘴角一弯,膝盖蓦然上抬,还未等铁剑递出半寸,就重重地砸中黄袍的下巴。 顿时黄袍整个下巴凹陷碎裂,鲜血四溅,脑浆迸发,身子如塘虾扭曲,沿着石板道倒飞出十多丈,地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余下的寥寥几个长袍弟子,看见黄袍死得惨烈,纷纷鸟散往山上逃去。 窦长安也不阻挠,任由他们逃去通风报信,拍去衣襟上星星点点的脑浆和鲜血,从黄袍的尸体上跨过,大步地往山上走去。 白云也没有停下脚步,随着窦长安一同山上,目光冷漠地望了眼躺在地上面目全非的黄袍尸体,竟破天荒地没有一丝怜悯,下山的这段日子,他见过林林总总形形色色的涛浪,像这种禽兽不如的人活着只会祸害世人,该杀! 两人一路上山畅通无阻,登上了山顶,是一处平坦的广场。 “迎风坪。”窦长安念念有词道。 迎风坪空空荡荡,广场的左右是一排排连甍接栋的朱红楼阁,前头是一座气派恢弘的大殿,将广场围成了一个口字。 窦长安深深地吸了口气,又自言自语道:“回来了。” 白云听见了中年男人的呢喃,提着神荼来到他的身旁,警惕地环视了四周:“怎么偌大的迎风坪上没有一个人影?” 窦长安没有回答,大步走向迎风坪前方的大殿。 “不知阁下是何方神圣?也不跟我派弟子通传一声便大驾光临,这就不大合适了,俗话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衡山派没有备什么大礼赠与阁下,实在是失礼失礼。”空荡的坪台上传来一阵清新的嗓音,却是闻其声不见其人。 隔空传音不绝于耳,白云眉宇间凝重了起来,心中念道:“能这般隔空传音的,道行绝对不浅,切不可麻痹大意。” 窦长安亦隔空答话:“我是来杀魔头的。” 不一会,又听得那阵声音传回:“那阁下定是找错了地方,衡山派上英杰辈出,造福百姓,庇护衡山城一方平安,哪里有什么魔头。” “你们圣宗就是魔头。”白云大声说道。 “哦?这位少侠似乎颇有见地,只是你可知道听信谣言侮辱圣宗是死罪?”那阵声音字字铿锵道。 窦长安没心思跟这故弄玄虚的王八犊子浪费口舌,大步迈出脚步,径直地走向大殿。 与此同时,百余个长袍弟子从四面八方跃出,将两人团团围住。 前方,长袍弟子纷纷让出了一条路,一个长相文雅的黄袍从其中走出,他朝着窦长安做了一楫。 “前方是圣宗休息的行宫,请阁下停步。”高瘦的男子说道。 “若是在此停步不过去,又怎么杀得了魔头呢?”窦长安微微颌首,颇有高居临下之意。 “哼。”那黄袍高瘦男子瞬时变了脸色,冷冰冰地说道:“就单凭你们两人,就胆敢打扰圣宗休息,实在是不识好歹。” “书生惯有夸夸其谈。”窦长安轻蔑道:“难不成你家圣宗比天下第一剑魔还实在?” “衡山圣剑阵!”高瘦黄袍一声令下,百号长袍弟子随声附和,纷纷出剑摆好架势。 “衡山圣剑阵?”窦长安嗤之而鼻道:“笑话!堂堂衡山派哪里有这些旁门左道的招式,是那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魔头圣宗独创的罢?” “哼,死到临头还牙尖嘴利。”高瘦黄袍大手一挥,号令道:“杀!” 说罢,百号的长袍弟子挥剑而来。 窦长安深入浅出若犁过田土,所过之处人剑纷飞。 而对于已踏入了入弦下境的白云而言,道行早就不可同日而语,这些长袍弟子只是小菜一碟,神荼翻飞,一连放倒了好几个长袍弟子。 “圣剑一式!”高瘦的黄袍男子见情况不妙,急忙发号命令驱动剑阵。 话刚落音,如潮水长袍分作了两拨,一前一后,里外形成了两道圆圈,内圈的弟子忽然蹲下,外圈的弟子踩在了内圈的弟子的肩膀上,腾空跃起,挥剑劈来。 窦长安白云迎剑冲阵。 哐哐哐!!! 外圈的长袍弟子霎时间土崩瓦解,窦长安更是将十数柄铁剑同时折断。 突袭失败,内圈伺机而动的长袍弟子急忙补缺,但一样被两人冲得零散,两人左右穿插,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 “岂有此理。”高瘦黄袍见剑阵溃败,哪里还沉得住气,但他是那眼尖独到之辈,黄袍犹如一枚钉子,直扎到实力大大不如窦长安的白云跟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八十八章 踏行宫 见过黄河水,方知黄河恶,一柄乌黑木剑在少年手中行云流水,无论黄袍如何胡搅蛮缠,手中锋芒愣是压不进半寸。 儒雅黄袍这才后知后觉,非但小窥了少年的实力,反倒偷鸡不成蚀把米,深陷泥潭难以抽身。 “当真是见鬼了,难道这世上还有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木头不成?”那儒雅黄袍暗暗吃惊惊道。 黄袍灵光一闪手腕轮动,剑如灵蛇吐信来回吞吐,缠绕着神荼飞旋不歇。 “胆敢侮辱圣宗大人,不知死活的毛头雏儿。”黄袍怒发冲冠,适才的文雅气态荡然无存。 白云人剑合一,对黄袍的恶言恶语充耳不闻,身形飘忽闪到黄袍身后,倒灌一剑。 “人呢?”儒雅黄袍一怔:“糟了!” 有铺天暗涌油然而生,黄袍凭着感觉拔剑向后一横,挡下了致命一剑,但浑厚的劲道让他虎口剧痛,手一松,手中铁剑当啷地掉在了地上。 “莫非。。。莫非这小子不是天成境界?”黄袍男子如梦初醒。 分神的一刻,白云贴面而至,一道淡淡的猩红如流星抹过。 黄袍面露狰狞之色,本以为十拿九稳的出击,却成了蛤蟆赶鸭子自寻死路,双手捂住喉咙,止不住的鲜血从泉喷涌出,噗通一声瘫软倒地,大片血水浸湿了他身上的黄袍。 剑来剑往,长袍弟子根本接近不了窦长安五步之内,窦长安似大师作画纵情恣意,招式玩味浓厚之余封喉见血。 战况惨烈,其余长袍弟子见状,接连停住了脚步,不敢再靠近这个胜似魔头的中年男人。 忽然间,大雪坪杀声四起,那些本就乱了阵脚的长袍弟子霎时吓破了胆,纷纷猜测是否两人的援兵赶至,单单凭这两人就能在衡山派上翻云覆雨,倘若真有后手那还得了?他们自个也心知肚明,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平日在衡山城为非作歹,这两人定是上山找麻烦的,事到如今圣宗大人都还不出手,不会是早早就逃跑了吧? 长袍弟子们一时拿不住注意,但下一刻阵阵惨叫响彻了衡山的苍穹,数十柄飞剑弹射而出,犹如铺天箭雨落下,长袍弟子连片倒下,整个大雪坪恍如下过了一场血雨,触目惊心。 窦长安却不管这忽如其来的剑雨,大步流星地走向那座挂着衡山派三个大字的殿堂。 飞剑如雨,却仅仅是对付长袍弟子,白云蒙头转向一时分不清敌我。 紧接着数十个深蓝长袍涌上迎风坪,呼声震天道:“诛魔除恶,恢复衡山!” 见窦长安腾云驾雾走向大殿,白云无暇顾及大雪坪上新一轮的厮杀,但从那拨深蓝长袍的义正言辞和迥然不同的装束上,猜到了七七八八。 堂堂正正的衡山派弟子。 白云无暇顾及,匆忙追上窦长安。 迎风坪上杀声雷动,大殿内却僻静如一方净土,一道高山流水诗情画意的屏风竖挡在殿前,地上铺满凤凰百花锦缎地毯,袅袅不断的檀木香雾丝丝缕缕,珠帘成海,奢华无比,如同是建筑在衡山之巅的皇宫宝殿。 大殿之上,高挂行宫二字木匾。 “行宫?”窦长安冷笑一声。 话未落音,气机一线暴涨,那道山水屏风当即劈成了两半,哗地向两边飞开撞在镀金的柱子上碎成无数木屑。 大殿上首一个肥胖的男人背靠一张宽大的檀木椅子,两个赤.裸全身丰满腴润的女子正坐在他的两条大腿上举杯淫乐,忽见有人闯入,两个一丝不挂的玩物尖叫了一声,捂住身体匆匆跑回后堂。 那肥胖如一头癞蛤蟆的男人微微讶然,艰难地挪动肥胖的身躯坐直腰板,大怒道:“大胆!竟敢擅闯衡山行宫!来人,给我把他们拿下!” 说罢一拍椅子,直接把椅子的一角给削了下来,但过了好一会也无人答应。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连两个人都拦不住!”肥胖男人随即站了起来。 白云惊讶不已,终于看清了这个所谓的恒山派圣宗,身材肥胖之余连行动都困难,偌大的衡山派何以沦落至此? “小子,你看什么?”那肥胖男人注意到白云另类的目光,厉声质问道。 “你就是衡山圣宗?”白云朗声反问道。 “不错!恰才本宗听门下的弟子说,有人在衡山城中打伤了我派弟子,还把本宗那貌美如花娇嫩欲滴的小姑娘给放跑了,不必多猜定是你们二人所为。”衡山圣宗重重地哼了一声。 “你这个魔头,纵容爪牙胡作非为,祸害百姓,今日就是你的死期!”白云咬牙说道。 “哈哈哈,有趣,有趣!”衡山圣宗哈哈大笑,浑身上下的肥肉都接连抖动:“你俩爱多管闲事前来求死,那本宗便做一趟好事,一块送你们去西天,也算是行善积。。。” 可那魔头还未来得及大行其道,一柄乌黑木剑便贯穿了他的前胸后背。 下一刻,那身材肥胖的魔头抽搐了一下,他看着如雷似电贴至眼前的中年男人,眼中尽是不可思议。 肥胖的躯体如山崩坠下,将宽大的木椅砸了个稀巴烂。 衡山圣宗?死绝了。 窦长安扬手将沾染鲜血的乌黑神荼丢回给白云。 剑尖上温暖的鲜血还在滴滴滑落,白云擦拭干净血迹后,看见窦长安正抬手凝视着大殿之上那块行宫二字的木匾怔怔出神。 这时,迎风坪上的激战似乎已经尘埃落定,数十个蓝袍弟子走入殿中,往左右两侧排开单膝跪地,一个高大蓝袍来到了窦长安身后,双膝跪下深深一拜:“多谢窦师叔替衡山派清理门户,恭迎窦师叔接任衡山派掌门一职!” 这些蓝袍弟子果然如猜测那样,乃衡山派的正统弟子,但是那高大蓝袍语出惊人,让白云如坠云雾摸不着边。 窦长安帮这些衡山派弟子清理了门户没错,可他只是在衡山派中当了几年旁听弟子,远算不上是衡山派的正式弟子,按理来说是没有当衡山派掌门的资格,但那蓝袍却说要让他接任衡山派掌教一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扎起一束丸子发髻的中年男人衣袖一挥,那块行宫木匾化成粉尘。 “我又不是衡山派弟子,当什么衡山派掌门,再说当这个掌门屁事多,展途啊,还是留给你当吧。”窦长安转过身子,欲要离去:“还有,我可不是你们师叔,我只不过是在衡山派当过几年旁听弟子,连个正经八儿的名分都没有,这次出手是看在你们前任掌教洵图的情面之上罢了,与你们衡山派没有一丝干系。” 身材高大名叫做展途的衡山弟子却说道:“窦师叔,你有所不知,当年老掌教将你逐出衡山派,实在是万万不得已啊,你走了之后老掌教日夜以泪洗脸,说鱼翔浅底,龙潜深海,你是一方蛟龙岂能藏于浅水之中,之所以狠心把你赶下山,是为了让你能到江湖这座大汪洋中得到更好的历练,老掌教其实从未忘记过师叔你这个弟子,临终之前还千叮万嘱,要把师叔你写入衡山派的辈分册中以作正统,倘若日后衡山派遇上大劫,定要让窦师叔回来挑起大梁。” 名叫展途的衡山弟子说着说着眼眶泛红,哽咽不止地说道:“自从洵图掌教走了之后,衡山派乱作了一锅,各大长老尔虞我诈各怀心思,都抢着要当衡山派的新掌教,展图曾试过请师叔你回来主持大局,将松散的衡山派拧回一团,但师叔你杳无音讯,后来不知从哪里来了位大魔头,屠尽了衡山派,弟子不敌只好带余下的弟子撤出衡山,以保存衡山派的血脉。” 窦长安半疑半信地笑道:“展途啊,好意我心领了,我终究是与老掌教师徒一场,他的脾性我了解得很,这些肉麻的话老掌教可说不出来!” 白云却越听越糊涂,这窦长安究竟与衡山派有何干系? 那身材雄奇的衡山派弟子伸出三个指头,对天发誓道:“我展图如有半句谎言,九雷轰顶。。。” “诶,这倒不必。”窦长安一脸坦然地说道:“是真是假也不重要了,都过去了。” 窦长安稍作停顿,又继续说道:“展途,我相信你能重振衡山派的雄风,至于我?早就不属于这座江湖了,哪里还有闲功夫来折腾。” 蓝袍弟子目光跌宕:“师叔。。。” 听到这里,白云总算是弄明白了,窦长安哪里是什么旁听弟子,他曾是正经八儿的衡山派弟子,只是后来老掌教觉得衡山派这座小庙容不下他这条蛟龙,便将他逐出了师门想让他下山历练,至于窦长安为何对自己说他只是衡山派的旁听弟子,其实全是因为窦长安碍于面子才这么说罢了。 窦长安从怀中摸出一份陈旧的手卷,递给跪在地上的男子:“这份手卷是你们衡山派独门秘术开山式,乃我下山时偷偷带走的,我在其中做出了详细注解,如今物归原主两不相欠,你们按着这份手卷去修习,可以省去不少功夫,更不必像盲头苍蝇那样去钻研,浩劫之后衡山派也算是后继有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八十九章 假酒 展途接过手卷,抬头欲言,却见殿内两人扬长而去,他本来想追出挽留,可想到那位师叔的古怪脾气,自知挪不动一头低头饮水的牛,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意,无奈地摇了摇头,摊开中年男人传赠的开山式。 那座犹如利剑归鞘的参天峰峦气象一新,两人匆匆上山又匆匆下山,前脚在衡山派搅了个天翻地覆,后脚又如潮涌无声无息褪去. 衡山城响起如火如荼的鞭炮声响,噼里啪啦,从城头一路响到城尾,在群山之间回响不断,欢天喜庆,衡山城阴郁不散的苍穹道:“不过衡山城中的鸡尖还真是美味,我也不后悔那晚溜出去喝酒打鸡尖,就是不知这次离开了衡山城后,何时才能有机会再尝一遍。” 见识过这江湖险恶世态炎凉,白云顿觉那神色落寂的中年男子憔悴了许多。 “来日方长,会有机会的。”白云生硬地安慰道。 “希望如此罢!”窦长安却难得爽朗一笑。 “前辈。”白云踌躇了许久才又开口说道:“我尚有一事不明。”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送你下江南?”窦长安天生一对火眼金睛,一眼就看穿了白云的心思,直言不讳地反问道。 “前辈本在云梦泽中逍遥自在,倘若要论交情,前辈与我怕是连萍水相逢都算不上,何故要送我下江南?”白云没有藏着掖着,一并把腹中疑惑吐露个干净。 “这天底下自然是没有横空飞来的馅饼,可一码归一码,你带着冰魂魄随我去祭祀那位故人,我便送你下江南,道理就是如此简单。”窦长安重新扎起一坨高翘的丸子发髻,语气平缓了些许说道:“那位故人苦苦寻觅了一辈子,也不曾见上冰魂魄一面,这趟带你过去是为了他的一番心愿,好让他在九泉之下不用再苦苦牵挂,做鬼也做得潇洒不是?再说了,反正我也好久没有见过这座江湖了,在云梦泽里待得有些闷,就当作是出来喘口气。” “江湖险恶世态炎凉,像如前辈先前所言,这天下哪有横空飞来的馅饼,只是去坟前祭祀一番,既不劳心也不劳力,又如何能够打动前辈,让前辈亲自送我下江南呢?”白云开门见山道:“前辈不妨直说。” 窦长安本想着敷衍了事却不料欲盖拟彰,目光点了下心眼愈发成熟的少年,哈哈一笑道:“顺便去见一个躲了我二十年的人。” “躲了你二十年的人?”白云若有所思道。 扎起丸子发髻的中年男人微微一笑,不再回答。 两人相伴南行,绵绵不断的长江之水牵引思绪,白云莫明想念起飞来峰,窦长安适才那翻话他破有感触。 的确,茶是故乡浓,酒是故乡醇。 江面上偶尔有来往的大小船只,窦长安则物色着能够搭乘的船只。 “白云!”江面上远远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喊。 白云回头一看,一器宇轩昂的素袍公子正站于船头招手,那长了一双勾魂秋水长眸的紫衣站在他的身后。 “龙公子?”白云又惊又喜。 “赶紧上来!”素袍公子龙浩天呼喊道。 不过两人所在的浅滩船只根本靠岸不了,惊喜之余白云与窦长安一同掠上了素袍公子所在的船只。 “白云,真想不到会在这里与你相逢啊。”龙浩天舒心笑道。 “窦前辈你也在呀?”龙浩天向窦长安做了一楫。 窦长安点了点头后,不想参与两人的寒暄,径直往船室走去,这位隐居于云梦泽的大能性子怪癖,龙浩天和白云都早已见惯不怪。 “龙公子,襄阳城郊一战多谢你替我照顾雨若。”白云拱手道谢。 “说来惭愧,襄阳城郊一战,我与秋离都未能及时赶到,幸好有一黄袍僧人出手相救才拧转了局势,只是你跟雨若姑娘都遭到了重创,雨若姑娘更是中了冥魄毒,本来我想将你一同带回襄阳疗伤,可那黄袍僧人说你是他的朋友,又说你跌入了伪境,如果不尽快将你从伪境中拉出,那么你的武路就要到头了,我拿不住主意担心会影响你日后武路修行,便没阻拦那黄袍僧人把你带走,最后只单独带雨若姑娘回襄阳疗养。”龙浩天一脸愧疚。 “那她没大碍了吧?”白云着急地问道。 龙浩天默默低首道:“回到了襄阳后,我虽托人找到了冥魄毒的解药,亦帮雨若姑娘解去了毒,本来想留她修养一段时间再与她一同去找你,怎奈雨若姑娘性子倔强,一字不留便离去了。” “多谢龙公子了,若不是你,只怕雨若早已。。。”白云黯然失神,得知雨若是在余毒未清的情况下离去,心中忧心如惔。 “白云,我俩就不必这般客气了。”龙浩天拍了拍白云的肩膀,见他满脸的担忧,又好言安慰道:“虽然余毒为请,但是雨若姑娘既然决定离去,那她肯定自有分寸,白云你也不必太过担心。” 白云仍打不起精神,只是点头作答。 “走罢!咱去喝个酒。”说罢,龙浩天搂过白云肩膀一同走进船室。 船室古色古香金碧奢华,正中摆放了一张宽大条案,窦长安不请自来,早早已入席等候。 素袍公子拉着白云来到条案前坐下,侧过头对形影不离的紫衣婢女说道:“让后厨上菜吧,再来几坛琼浆玉露。” 紫衣婢女心神领会,往船室的下层走去。 “龙公子,这艘船不简单呐,奢华到了极致,可不是寻常人家租得起的玩意。”窦长安敲了敲名贵木材所造的条案,刻意提高了音调说道。 素袍公子讪笑道:“不瞒前辈说,若要租这么一艘船,晚辈还真没这个空闲银子,只是在途经襄阳时,恰好遇上了家父在襄阳的一位好友,怎料他是那襄阳城中的巨富,得知我要下江南游历之后,立马让人找来了这艘船,还给我配了仆人,说我只带着一个婢女下江南成何体统,非得让我乘船去。” “起初我死活不肯,出来游历嘛自然是要把江湖上的甜酸苦辣都尝一遍,那才叫痛快不是?”素袍公子无奈地摇头说道:“但是我那位叔伯热情难却,我细想了一番后,坐船下江南一来轻松,二来又能沿路欣赏长江风光,何乐而不为呢?” “白云,适才有一事让我好奇得很,但见着了你一时兴起便又忘了。”龙浩天继续说道:“窦前辈深居云梦泽,为何也会在这里出现呢?” 素袍公子深谙窦长安的脾性,若是直接问他只会自讨没趣碰得一鼻子灰。 窦长安果真就闭口不言,干脆靠着船壁闭目养神。 白云瞥了下窦长安答道:“说来话长,总而言之窦前辈也要下江南。” “原来如此。”素袍公子不再追问,眉头疏朗道:“太好了,我还正愁着这一路上孤家寡人寂寥无趣呢。” 言语间,仆人将酒肉逐一端上桌,闻着了馥郁酒香之后,窦长安猛地睁开眼,鼻子用力地嗅了嗅道:“江南桂花?” 一袭素袍清雅独到的龙浩天嗖地收起扇子,拍起手掌说道:“窦前辈好眼力!” 说罢,龙浩天便站起身子,为窦长安斟满了一杯桂花酒。 窦长安举杯就唇,一饮而尽。 龙浩天又为白云和自己各自斟上一杯,轻轻将盛满江南桂花的酒坛放下,小酌了一口,眉头微微收缩:“前辈,味道如何,可正宗?” 窦长安摇了摇头语惊四座道:“假酒。” 素袍公子哈哈一笑,将剩下的桂花酒呷完,细细品尝过后,点头认同了窦长安的说法。 “这些桂花酒是家父那位好友的私酿,虽说酒料同是从江南采摘回来的桂花瓣,但或许是酿酒工艺不同的缘故,味道与正宗的江南桂花的确有些许出入。”素袍公子轻轻晃动酒杯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九十章 一尊火甲 “勉强还凑合。”酒入肚肠窦长安健谈了许多,舔了舔嘴说道:“喝假酒总比没酒喝要强不是?” 素袍公子公子笑而不语,纵然船上的桂花酒不如江南扬州的正宗,却也是货真价实的江南桂花所酿,绝非是弄虚作假糊弄人的劣酒,可他自知唇枪舌战斗不过窦长安,也就不去争辩个错对了。 酒足饭饱,窦长安和白云各自回到素袍公子安排的厢房内休息,船室内的装潢同样奢华至极,与大客栈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夜深人静,帆船在江面驶过,偶遇暗涌激流,船身会微微起伏,白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水声淼淼入耳,宛若音色不一的琵琶琴音,白云仍是没有一丁点的睡意,干脆翻身穿衣下床,徐步走到窗前推开船室的窗户,白涟如流云浮升,一滩圆柔银月洒落开阔江面,好一个良辰美景。 白云回到床边提起神荼,轻手轻脚推开房门,沿着走廊来到船头甲板,一路上也没碰着人影,当下板指算了算时辰,才想起这天已三更,仆人约莫都去休息了,而船室内值夜的仆人也靠着墙角打起了瞌睡。 除了不绝于耳的绵绵水声,四野空寂,平日岸边吱吱低鸣虫豸不知为何没了声响,整个世界静得仿佛只剩下那条望不到头的长江和孤零零的白云。 白云在甲板处盘膝坐下,将神荼平放于双膝之上,抬手望了眼高挂的皎月,静息凝神闭上双目。 清风徐来,金光缭绕,白云同时驱动体内的佛道之力,照着窦长安所授的方法逐一抽丝剥茧。 习武之人内力气机与武道境界貌离神合,却又迥然不同互不相依,武境高深之人内力一定与境界不相伯仲,可内力高深之人道行境界却未必有内力高,但无一例外的是内力愈是深厚,气海干净如洗者,往往能迸发出比道行境界要强大的力量,甚至能越境击杀高境,这也是为何白云要将体内的三品内力抽丝剥茧的原因,足足的三品内力可是接近入弦上境的实力。虽在襄阳城郊一战后,黄袍和尚助白云走出了入弦伪境,可如今他体内积攒的三品内力由于被打入伪境而轰然溃散,变得杂乱不堪,如通天大树大摇摇欲坠,一直没有闲工夫去捋顺,今夜终于能借着皎洁月色好好梳理一番。 “大笑前辈曾言,大般若心法乃佛门秘学,是释牟僧人在菩提树下涅槃所创,修成之后不必入洪荒仙境便能修成金刚不坏之身。”想到这,白云心底不由得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释牟僧人乃木如寺的开庙佛陀,难不成灰衣僧人与木如寺有着牵丝挂藤的关系。 白云不再往下深究,所有的猜测都只是虚无缥缈的推想。 内力与气息在体内游走牵引,汗珠不停地顺着白云的脸颊滑落到下巴。 本来皎洁清澈的银月不知何时披上了一缕轻纱,朦朦胧胧,本来光亮的月色亦随即黯淡失色。 秋风席卷百里,带起星点零散的雨滴落在白云的脸上,辽阔江面顿时生出无数圈点涟漪。 夜穹细雨纷飞。 抽丝剥茧之后,白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伸手抹去额前混夹着雨水的汗珠,不禁生出感慨,都说五月的天气比翻书还快,可这南方的气象比起那五月天气过犹不及,适才还明月当头照,这回却又下起了牛毛细雨,正要提起神荼返回船室避雨,可视线无意扫过岸边的树林时,惊觉有熠熠火光,小雨并没有阻止这团火光的蔓延,反倒是越烧越旺犹如一团通红的火云,紧接着有胜若寒霜扑面的竹笛声从林中传出。 白云隐隐听见竹笛声,霎时停顿住身子,这首萦绕茂林的曲子,是北嗍独一无二的民谣。 一曲飘雪谣,琵琶断尽弦。 笛声丝丝入扣,如在少年心湖投下一块巨石,一石激起千层浪。 一提剑身影从船头甲板掠向岸边,在江面带起一连串水花,没入草木葱郁茂林,却诧异发现四周只剩下阒然无声的树林,少年一脸茫然正要反身回到船上,可才刚往回迈出了一步,那扣人心弦的笛声又幽幽地从林子深处传来。 白云眉头收缩,疑迟了片刻后还是打消了返回船上的念头,警惕地往树林深处走去,他很想知道究竟是何人在奏响这一曲飘雪谣? 这曲飘雪谣在遥遥北嗍是街知巷闻的曲子,只不过这些年大梁和大辽战事不断,边关不通,而北嗍伤城又远在千里之外,故而大梁境内识得这首飘雪谣的人寥寥可数,回想当年,每当伤城街头有伶人卖唱,唱起这首飘雪谣时,白云钟渐离和小古三人总会蹲在街头听上一天,饶是天空飘起了白雪三人仍不亦乐乎舍不得离去,还说那漫天飘雪甚是应景。 “适才明明有火光蔓延,怎才一会的功夫就消弭殆尽了?”白云收回飘忽神游的思绪,心中愈发疑惑。 “到底是谁在吹奏这曲飘雪谣?”白云忽地想起在飞来峰上那阵牵引着他前往葬剑冢的风铃声,心弦蓦然绷紧,却还是止不住地想要去一探究竟。 走了许久,仍是只闻幽幽的笛声不见人影,拨开茂密的树丛,是一片清雅秀丽的翠竹林,脚下竟出现了一条泥泞小路。 翠竹于泥路两旁横生,浓郁的青竹气息渗人心肺,笛声缭绕在林涧久久不散,白云沿着泥路走去,那笛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不远处。 竹林生出淡淡雾气,在月光下如履云海,白云忽然收住了脚步,目光莫名变得古怪。 泥路前方,静静地伫立着一尊如火焰鲜红的铠甲,头盔处贴着一张黄色的符箓,铠甲里头是一尊将红色铠甲撑起的石像。 “道门玄甲?”白云惊讶至极,自言自语地说道。 在葬剑冢的第一道石室内,便摆放着数尊这般模样的玄甲,只是眼前的这尊身披如火铠甲的玄甲,显然与葬剑冢内的玄甲大相庭径,不仅仅是外相不同这般简单,眼前的这尊红甲环绕着令人不寒而粟的浓郁杀意,恍如一尊活物因被符箓封印而产生的暴涙怨气。 在飞来峰上习剑时,白云就曾在书籍上看到过有关道门玄甲的记载,从葬剑冢中回来以后,更是特意到林学书那深入了解了一番。 道门玄甲乃墨家傀儡术的一种,墨家是曾经的擎天巨派,也是上一任王朝尊崇至极的国教,与道教佛门盛极一时,风头最盛之时甚至盖过了佛道成为第一大教,怎奈天有不测风云,当大梁王朝入主长安成为这天下之主后,墨家于一夜之间衰颓败落,其中隐晦不得而知,当时江湖中众说纷纭,有人说墨家是为了自保而急流勇退,也有人说墨家在一夜之间被新晋王朝所夷灭,可始终得不出一个准确的定论,长江后浪推前浪,墨家渐渐为世人所遗忘,隐隐没于滚滚江湖涛浪之中。 墨家除了曾为前任王朝之国教的丰功伟绩外,更是以操控傀儡而闻名,道门玄甲便是墨家傀儡术中最负盛名的一种,也是最为骇人听闻的一种,墨家弟子只需藏于暗处操控傀儡,便能杀人于无形之中,大宋末期内政动荡,皇帝不得不大力打压春笋骤发的江湖暗涌,因此铁腕政治达到了顶峰,对凡有造反之心者,不必证据确凿也不管老幼,全部诛连九族,对于一些不能明里头解决的大家门阀,则通通交由墨家处理,墨家的道门玄甲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痕,因而名声大噪。 白云想要走近那尊玄甲,竹林中却走出一位文雅翩翩的凤眼男子。 男子撑着油扇踱步走到红甲旁,他的身材本来就属于挺拔高瘦的类型,而那尊鲜红如血的玄甲却仍是足足比他高出半个人。 白云看见男子腰间悬了一根白玉长笛,便率先开口问道:“适才是阁下在奏笛?” 气态不凡的凤眼男子撑着油伞微微一笑,不急不慢地说道:“正是。” 白云拱手做了一楫:“我虽不通音律,但听得笛音中的曲子乃北嗍的飘雪谣,一时间心潮澎湃便好奇前来观摩一番,别无他意,只是想看看是何人在林间奏曲。” 举止文雅的凤眸男子伸出手,拿起腰间的白玉长笛说道:“若少侠喜欢,那在下便再为少侠奏上一曲?” “多谢公子,只是刚才一曲还在耳畔生涟,还是不必了,实不相瞒,适才听见笛音之后我便从船上下来,长江水急若不赶紧回去,只怕是追不上船了。”白云说罢便要转身离去。 但那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执白玉长笛的文雅男子却走到了白云跟前:“少侠,且慢。” “其实那一曲飘雪谣乃在下特意为少侠所奏。”凤眸男子坦诚说道。 白云不是三岁孩童,自然是对眼前的凤眸男子生出了警惕。 “在下有一事想请少侠相助。”男子那双风流独绝的凤眸骤成一线。 “何事?”来者不善,白云下意识握紧神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九十一章 五行玄甲 “少侠可曾听过墨家?”凤眼男子似乎对白云身上骤发的杀机有所察觉,亦悄然按住白玉长笛。 此言一出,白云对那凤眸男子的来意愈发困惑,一时不好发作,便点头答道:“曾听过些许关于墨家的事迹,只不过墨家早已衰颓陨落,在这滔滔江湖中销声匿迹,不知阁下要我帮的忙与墨家有何干系呢?” 身形清瘦谈吐文雅的凤眸男子只是淡淡一笑,不去回答白云的问题,反倒慢条斯理地说道:“当年的墨家的确是风光无两,只是这天下有阴阳交替,万事万物都逃不过盛极必衰一律,墨家正是由于盛极一时,无奈成了王朝更迭的牺牲品。” 白云如坠茫茫云雾中,听不懂男子太极推搡般的话语:“我不太明白阁下的意思。” 凤眸男子嘴角勾起一线弧度:“少侠莫要着急,且听我细细说道说道。” 竹影婆娑,零星小雨飘飘洒洒,整条泥路湿滑不堪。 “恶梦忽然而至,好在风云突变之际,墨家长老舍命保住了南宫氏与冷氏这两条血脉,虽然这天下日新月异气象一日千里,可他们却从未忘记过肩上肩负着复兴墨家门庭的担子。”撑起一把素雅油伞的男子语气平缓,声线极具磁性,甚是打动旁人听者,似乎在说话方面有着一套掏心剐肺的伎俩。 “你是墨家的传人?”白云拨开云雾问道。 男子微微颌首,目光闪闪:“少侠好眼力。” “阁下要复兴墨家门庭与我并无干系,以我的能耐也帮不上多大的忙。”白云不愿再与那凤眸男子纠缠,再次拱手说道:“就此别过。” 说罢便要离去。 “你帮得上。”凤眸男子目光一凝。 “若是哪里需要我帮忙的,阁下大可直说,不必在这拐弯抹角。”白云紧握神荼的手由始至终都没有一丝放松。 “我想借阁少侠一样东西。”凤眸男子双眉一轩。 白云目光怪诞,究竟那凤眸男子要借的到底是何物。 凤眸男子又笑道:“少侠大可以放心,我墨家如今虽是门庭衰败,但绝对是一诺千金,有借有还。” “阁下要借什么?”白云心中忽地泛起了一个念头,沉下声问道。 “墨家以操控替身的傀儡术闻名,而墨家宗门的秘密地宫之中藏着两尊神通广大的道门玄甲。”凤眸男子一字一句地说道。 “原本那些玄甲一共有五尊,分别以五行划分,金木水火土,皆被墨家老祖附上了结魄灵魂,能如常人一般独行独断,只要能重新掌控这五尊道门玄甲,墨家的复兴之日大有可期。”凤眸男子兴致盎然道。 “既然你已有复兴墨家的药方引子,何不去徐徐展开?”白云反问道。 凤眸男子将拿着白于长笛的手负于后背,略微失神地说道:“少侠有所不知,这五尊玄甲一旦同时出现,便如同洪荒神仙入境所向披靡,即便是单独一尊玄甲也有不逊太封境界的实力。” 白云面露讶然,心中暗暗震惊,只要五尊道门玄甲同时出现,便等同于一位洪荒神仙出世? “只不过这五尊道门玄甲之中,仅有这尊火系玄甲能够为我南宫氏掌控使唤,金系玄甲落在了分支冷氏一脉手中,而水甲落入江南下落不明,其余的两尊木甲土则长眠墨家宗门秘密地宫,结魄灵魂也早已就遁入虚空如同死物。”凤眸男子顿了顿,继续说道:“若想要重新掌控墨家地宫内的那两尊道门玄甲,就需要驱动一股强大的力量,重新唤醒他们的结魄灵魄。” 捋清了来龙去脉,白云终于猜出了男子的目的,蓦然握住了拳头。 “少侠,想必你已经猜出了我要的是什么东西了罢?”男子双目炯炯有神:“在下想向少侠借冰魂魄一用。” “见笑了,我只不过是一普通宗门弟子罢了,哪里有什么冰魂魄。”白云面无表情地答道。 凤眸男子笑了笑:“少侠手腕上的紫檀木珠里头不正是藏着冰魂魄么?” 白云疑惑万分,他的衣袖明明长及掌背,严严实实将手腕遮挡住,这个男子是如何知道他腕间有一条紫檀木珠? “不可。”白云断然拒绝道,冰魂魄中封印着无尽恶蛟的滔天之力,若是到了别有用心的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少侠大可放心,我南宫萧逸保证唤醒了那两尊道门玄甲后,定当将冰魂魄双手奉还。”原来那气态清逸的凤眼男子叫做南宫萧逸。 白云曾听林学书讲过,墨家衰退败落后,原本枝叶繁茂的嫡系主干分成了两脉,虽然南宫氏与冷氏两脉在表面上都是墨家的嫡系弟子,但私下自成派系争斗不止,而眼前的男子无疑是南宫一脉的墨家嫡系。 至于南宫萧逸所说,待唤醒了其余两尊玄甲后便会将冰魂魄物归原主,无疑是空心架子,白云不是傻子,在见识过这座江湖是如何险劣之后,自然是不会相信这种信誓旦旦的空话。 天龙会、衡山派前掌教、墨家,之所以苦苦追寻冰魂魄,都是为了想借冰魂魄之力跃上顶峰,借冰魂魄?可曾见过豺狼豹子捕了母羊回头奉还羊羔的? “实不相瞒,这条木珠乃我师父托我保管的,若没有他老人家的意思,我谁都不能借。”白云决意道。 “你手上的紫檀珠子可不是一般木珠啊,乃佛门圣物,道教弟子穿戴佛门圣物不说,佛道双修可是犯了宗门的大罪呀。”南宫萧逸一针见血,戳中白云痛处。 朦胧的月色洒满竹林,凤眸男子针锋相对,白云却是一笑,展示在窦长安那张三寸铁嘴学来的东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谁说我佛道双修?这是我上一个师父托付给我的遗物。” “那就是不借了?”南宫萧逸冷冷地哦了一声。 “实在是惭愧,既然我帮不上忙,那就此别过。”白云拱了拱手便调头离去。 忽然间,后背凉风习习,白云连忙回身调剑,拨开那根迎面刺来的白玉长笛。 “好身手!”南宫萧逸直捣黄龙,那根白玉长笛直逼白云面门。 笛中藏刀。 竹林下人影闪动,白云与南宫萧逸你来我往,斗了数个回合也分不出胜负。 南宫萧逸一个凌空翻身,从交锋中抽离出来:“少侠身手不凡,我南宫萧逸自认不如少侠。” 任由小雨零星飘洒,南宫萧逸轻轻地收起油扇,走向那座甲胃如血如火的玄甲。 “可是墨家从来就不是以武功闻名天下。”南宫萧逸来到玄甲跟前停下了身子。 他背对着白云,幽幽地说道:“少侠不妨跟我这尊火系玄甲比划比划?” 白云心头一颤,视线落在那尊比凤眼男子还要高出半个人的鲜红甲胃上。 南宫萧逸遽然举起收叠的油伞,挑开那张贴在玄甲头盔上的黄符,符箓当即随风吹去,没入连片的竹林当中。 小雨渐厉,凤眸男子回过身后重新撑起油伞,冷笑道:“少侠若胜过我这尊玄甲,南宫萧逸自当离去。” “不过。”南宫萧逸语气变得重了几分,目露寒芒地补充道:“少侠若是赢不了我这尊玄甲,那就请少侠将冰魂魄双手奉上。” 话刚落音,那尊玄甲的头盔中便亮起了两点红光。 伫立于泥路中央的鲜红玄甲苏醒了。 南宫萧逸笑意深寒,撑着油伞后退数步。 “不好!”白云心中一跳。 早已领教过道门玄甲厉害的白云不敢有一丝怠慢,神荼一横,倏荡掠出,想要抢占先机。 神荼的剑锋直指那尊鲜红玄甲,怎奈掠至离红甲还有不到数尺距离时,那尊鲜红玄甲如附着了魂魄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覆满铠甲的手,一把握住来势汹汹的神荼。 火甲如有神力,白云贯注全力仍不能再压近分毫。 “可恶,莫非这尊玄甲还当真会自行思考不成?”白云心头一震。 白云虽忌惮那尊火甲的神通,可偏不信邪,双脚一点,如同锦鲤翻身凌空飞旋数圈,神荼亦如漩涡搅动,可剑身依然为红甲死死制爪。 黑若无边夜穹的神荼渐显颓势,在火系玄甲的掌心中飞速搅动,带起无数火花。 火甲的身后传来一声冷笑:“少侠,看来你是赢不了我这尊玄甲了,还是将冰魂魄借我吧。” 白云冷哼了一声,猛地将神荼抽出:“休想。” 气机如海迸发,通体乌黑的神荼泛起了猩红剑芒,白云将全身的内力气机会于一剑。 赤金可熔不可断,松柏可断不可折,他清楚明白想要击破道门玄甲坚不可摧的甲胃,唯有的可能便是一击点破。 霎时间红光大盛,似在竹林中熊熊燃起的惊雷电火,点向那尊火红玄甲。 火系玄甲双掌齐出,再次生生夹住那抹红光。 “莫要白费心思了,你根本就不可能赢过我这尊火甲。”南宫萧逸轻描淡写地说道:“除非你是太封境界的大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九十二章 死战 一尊死物竟然有太封境界的实力,这未免也太过荒诞无稽了罢? “即便是常人,也会有判断错漏的时候!”白云心底有了分寸:“何况是一尊心智不全的傀儡?” 白云拖剑往后一扯,干净利落地挣脱制爪,反身佯攻红甲的头盔,红甲的双手随剑而动,犹如一张大网牢牢覆盖整个上身。 “看剑!”白云迈出一步,矮身侧肩,猩红剑芒在玄甲腰腹带过。 哧!哧!哧!火花星溅,那尊红甲却毫发无损。 “五行玄甲皆以天外陨石为材,以天地阴阳为炉,再以墨家傀儡术为其脱胎附灵,任你的剑再削铁如泥,也休想破它半分。”南宫萧逸望着宛若蝼蚁般垂死挣扎的少年,嘴角扯了扯嗤笑道。 雨越下越大,竹海汹涌摇曳,白云这一记偷袭显然是激怒了披覆鲜红甲胃的道门玄甲,刹那间玄甲浑身燃起了熊熊火焰。 好在火甲身上的燎原烈火并非是明火,乃火系玄甲迸发的气机所生,白云才敢以神荼作挡,去拨开这些如无数狰狞触手的蓬勃气机。 弥天的大雨,非但没有将红甲身上的火苗浇熄,反而是愈发旺盛,成了一尊名副其实的火甲,它一把抓住神荼,重重往前一摔,白云连着神荼剑被甩出了数十步之外的距离,栽在积水的泥路上,溅起一大片泥浆。 白云翻身爬起气喘如牛,衣袍沾满了泥泞。 “莫要勉强了,你是不可能打败我这尊火系玄甲的。”黄豆大的雨点哗啦啦落在油伞上,男子轻巧将白玉长笛挂回腰间。 “原来适才林中的火光是这尊火甲身上的火焰。”白云这才恍然大悟。 一阵地动山摇,原来是那尊火光透天的玄甲大步撞来,每踏出一步便在湿滑的泥路上踩出一道深坑,泥水飞扬,场景震撼。 白云措手不及,下意思翻滚避让。 巨大沉重的玄甲看似笨重不堪,事实上却比常人还要灵活敏捷,见白云有躲闪的态势,立马就要收住脚步,只是沉重的甲胃让它难以收放自如,仍然拖着身子向前滑行了数丈,卸去了前冲的余力。 泥路留下一道泾渭分明的深长痕迹,那火光灼目的玄甲双脚猛踏泥地,如同火球飞出。 白云大惊失色,连连后退,火甲排山倒海,扑了个空后撞上了葱郁的竹林,如线过豆腐把成片竹林拦腰削断,烧成了熊熊火海。 火光冲天,但腾腾燃烧的火海很快便被雨水冲刷熄灭,可火甲身上的火苗却愈发猛烈,这些燃烧在甲胃外的火苗似乎是由火甲的愤怒而生,火甲越是愤怒这些火苗便越是烧得旺盛。 望着连片折断翠竹,白云不禁捏了把冷汗,要是被那尊火甲撞上,定逃不过粉身碎骨烧成焦炭的下场。 “这尊玄甲的弱点究竟在哪里?如此耗斗下去根本就没有一成胜算可言。”可不等白云思虑半刻,那尊玄甲又再次袭来。 “对了,符纸!”白云灵光乍现,可那张封印火甲的符纸被南宫萧逸挑去后,早已被大风卷入竹林没了踪影,如何是好? 火甲轰然砸下,如同天外陨石坠落,泥地上瞬间凹陷出一个大坑,白云退无可退只好执剑相迎,与那尊火光冲天的玄甲激烈銮战。 神荼翻飞,可在那尊火光弥天的玄甲面前,猩红剑芒却如泥牛入海,剑势不剩半点。 白云竭力平复心神,气海陡然翻腾,如有清风扑面,如丝如缕的雾气为迸发的气机所吸引,聚拢在少年的左右。 “原来少侠已踏入了入弦境界。”南宫萧逸颇为惊讶地说道:“可惜呀,仍是不足以撼动我这尊火甲。” 白云一手持剑,一手掐出二指在胸前拂圆。 神荼啸响不止猩红如血,如一头即将挣脱牢笼的恶兽,下一刻脱手冲天,似在夜穹扯出一道口子的流星急雨。 火甲如泰山伫立,任由这道猩红血芒射来。 神荼裹夹的气机如山洪暴发,却不知为何像极了强弩之末,果不其然,在飞至火甲三步之地时,被横空一拳砸飞,可让那凤眸男子出乎意料的是,那柄血芒骇人的木剑并没有因此尽失气机,反倒冲天拔起,而适才还在操控飞剑的少年忽地就没了人影。 竹海涌动,青翠竹叶漫天乱飞,一道厉影从天而降,一把接过血芒长剑,借着落势蓦然劈下。 定眼一看,正是白云。 神荼在火甲的头盔处劈落,声势浩大。 这一击,白云在暗地下仔细推敲了许久,他观察到那尊火甲全身上下都为鲜红甲胃所覆盖,只有头盔是最为薄弱之处,便艺高胆大地生出一计,先是以飞剑吸引火甲的注意,在经过先前数个回合的交锋,白云早已料到神荼根本就刺不穿那尊玄甲身上的甲胃,所以这一击这是幌子,待火甲的注意有所转移,他再乘机跃向高空出其不意地接过神荼,对火甲的头盔处施展出致命一击。 神荼劈江裂海,那尊火甲如受山岳压顶,灵气溃散,顿时跪倒在湿滑的泥地上,深入地面两尺有余,而附着在甲胃上的旺盛火苗也在一瞬熄灭,好似没了魂窍似的一动不动。 如此神来一笔着实是叫旁人惊叹。 白云若出湖在岸,萧然落在火甲跟前,衣袍和发髻早已湿了个透彻,可那站在火甲身后撑起油伞的凤眸男子却笑意不减。 “你笑什么。”白云凝神问道。 “笑你太大意!”南宫萧逸神秘一笑。 与此同时,那尊跪倒的玄甲忽然起身,猛地一拳砸向白云。 白云始料不及,被火甲一拳砸中胸门,一道卐字金光如花火跳闪,白云整个人如断线纸鸢倒飞而出,压倒了大片翠竹。 按理说这一拳正中白云胸口,应该是没有任何侥幸活下的可能,可须臾后白云却以神荼为支撑在遍地碎竹废墟中站起。 “还说不是佛道双修?”撑伞男子继续说道:“若不是有佛门心法护体,火系玄甲这一道重拳下来,只怕你的胸前早被砸出一个大窟窿了。” 滂沱大雨洗涮着这天地,白云禁不住地晃了一下,好不容易才又站稳了身子,虽然大般若心经替他挡下了那一记重拳,并卸去了七八分力道,但疼痛依旧如附骨之蛆般涌上胸口。 “还不认输?”南宫萧逸收敛笑意,冷冷地说道。 白云置若罔闻,擦去嘴角的血丝,轻轻合上了眼睛。 起初,南宫萧逸并没猜出白云合上双眼的用意,但见白云的发鬓和衣袖逆风荡漾,霎时了然,他这是在抽丝剥茧整理气机。 紧接着一股让人窒息的气机弥漫竹林。 “入弦下境,竟有三品内力?”南宫萧逸一脸讶然,寻常入弦上境也不过二品内力,而眼前的少年只是初入入弦境却足有三品内力。 南宫萧逸心中暗暗猜测:“初入入弦便有如此浑厚的内力,其中的隐晦一定与冰魂魄脱不了关系,想不到冰魂魄竟然还有这般能耐,墨家复兴指日可待了。” 南宫萧逸玩意浓厚地说道:“想以三品内力越境摧毁我这尊火甲?未免也太过异想天开!” 南宫萧逸目光一沉,又对那尊火甲发号施令道:“去,把他给撕成碎片!” 那尊玄甲浑身上下又重新泛起了火光,但分明不及刚才那般蓬勃,略有衰颓之势。 雨越下越大,那尊火甲猛然跃出,无数的泥土雨水飞溅四射,铺天的雨水像是被这道火光生生撕开了两半。 白云却仍是紧闭眼眸心外无物,神荼悄然悬浮在他身前。 当那尊火甲扑至面门之时,白云忽地睁开了眼睛。 海水不可斗量,气势于一瞬就出来了,少年苦心牵引的滔滔气机于一线暴涨,周遭泥泞积水被炸起数丈高,狂风大作,竹林如稻草向两旁压弯。 “剑势生剑气再生剑罡!”白云一字一句念道:“落尘八剑!” 飞剑如蝗,无数猩红剑光若雨雪俱下。 南宫萧逸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情不自禁地往后掠出了好一段距离。 猩红剑芒在那尊火系玄甲上留下了一道道密密麻麻的剑痕。 可漫天剑芒并没有阻止那尊火系玄甲的脚步。 “不好!”白云怛然失色,他牵动全身内力使出的落尘八剑,却只在这尊玄甲身上落下浅浅的剑痕,难不成这尊玄甲当真是太封境界的妖物? 南宫萧逸皮笑肉不笑道:“五行玄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你刚才使出的落尘八剑确实是震撼绝伦,只可惜是虚有其表花架子,想要撼动火甲远远不够。” “可恶。”一晃眼,那尊火系玄甲又是一拳砸出,白云急忙用神荼作挡。 重拳砸在神荼的剑身上,白云直觉虎口若有刮骨之痛,余波生生不息,白云整个人在地上倒移出了数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火甲的另一只拳头又砸向白云的脑袋。 生死一线,一道幽荧从竹海中贯出,撞上正砸向白云脑袋的那只拳头上,红光跳动的拳头一歪改变了方向,从白云的耳边呼啸擦过。 白云头皮发麻,双腿往火甲胸前一蹬,迅速拉开了距离。 竹海间黑影绰绰,那是一位眉若剪柳唇若丹霞的黑衣女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九十三章 吞噬 万竹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黑衣女子身轻如巧燕,灵动掠至火甲跟前,拈出一张黄色符箓贴在火甲的额头前。 符箓贴上以后那尊火甲骤然定格,全身火光哑然熄灭,又变回一尊安静伫立在泥路中央的死物。 南宫萧逸的脸色阴沉如霾,撑着油伞的手轻微用力抓紧伞柄。 “咦,这不是南宫公子吗?”黑衣女子双眸盈盈胜若秋水,拿腔捏调地说道。任谁也想不到,如此惊艳的女子竟是一位蛇蝎心肠的天龙会妖女。 南宫萧逸脸颊的肌肉不漏痕迹的抽动了一下,嘴角生硬地挽起:“真巧啊之桃姑娘。” “呵,还真是挺巧的。”黑衣女子伸出芊芊素手,抚过那尊披覆鲜红甲胃的道门玄甲,冷笑了一声说道:“这尊火系玄甲定是墨家抓襟见肘的家底了罢?” 细雨无骨,说话之人却是绵里藏针。 南宫萧逸面如死灰,对于黑衣女子的冷嘲热讽,竭力压住心中的怒火,柔声点头答道:“正是。” “听闻南宫家主素来惜宝,可何故让南宫公子祭出这尊封尘许久的玄甲呢?”黑衣女子玩味道:“就不怕连余下的家底都玩没了?” “之桃姑娘有话大可直说,不必冷嘲热讽指桑骂槐。”南宫萧逸瞳孔收缩,养气的本领实在是不敢恭维。 “南宫公子可知其实天龙会上下,都格外敬重你们南宫家族?”黑衣女子冷笑道。 白云眉头收紧,按黑衣女子所言,墨家与天龙会之间似乎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 “这个我当然知道。”南宫萧逸板直了腰答道。 “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墨家应该是有两条嫡系分支罢?冷氏一脉和你们南宫氏一脉。老实跟你说罢,天龙会之所以如此敬重你们南宫家族,并非是因为你们南宫家族有多大能耐,也不掂量掂量废弃的铜盆瓦罐能有多大的用处?”黑衣女子也不管凤眸男子愈发紫黑的脸色,继续说道:“天龙会敬重的是你们的眼光,俗话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得不说与冷氏一脉相比,你们南宫氏的确是眼高一筹,慧眼识珠选择天龙会当靠山,像南宫家族这般心眼玲珑透彻的盟友天龙会自然是要奉若上宾。” “只是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黑衣女子森然道:“倘若天龙会坦诚相对的盟友,到头来还置天龙会于生死不顾反咬一口的话,天龙会绝不会手软。” “我不是很明白之桃姑娘的意思,我南宫家族一向光明磊落,一心只为了复兴墨家,从来都没有置盟友不顾苟且得利的念头。”南宫萧逸反驳道。 “没有?”黑衣女子开门见山道:“那南宫公子为何瞒着天龙会私下来抢夺冰魂魄?难道这还不算是背弃盟友么?” 南宫萧逸被黑衣女子质问得哑口无言。 “如今天龙会狭处缝生,正是生死存亡之际,急需借用冰魂魄之力扭转颓势,你们南宫家族私下抢夺冰魂魄,无异于是在天龙会的后背插刀。”黑衣女子沉声说道。 “之桃姑娘千万别误会,其实这都是萧逸的一人所为,与南宫家族并无关系,我知道再过一段日子是盟主的大寿,便想前来夺下冰魂魄,一来为天龙会出一份力,二来能当一份大礼送予盟主,也好代表我南宫家族的一份心意。”南宫萧逸心头一颤,连忙解释道。 黑衣女子深知墨家这枚棋子的用处,没有一味得理不饶人,反倒铺下一道台阶让凤眸男子走下,故作惊讶道:“哦,原来是这样呀?那我岂不是错怪了南宫公子一番好意了?” “不敢说是错怪,只是希望之桃姑娘能够明察秋毫。”南宫萧逸露出一个笑容,恭恭敬敬地拱手说道。 “好,既然南宫公子这次是为了天龙会而棋行险着,那今日之事便只有你我知道,我也不会回去跟盟主嚼舌根,可希望南宫公子引以为鉴,日晚万事皆以大局为重,切勿轻举妄动。”黑衣女子语气重了几分,继续说道:“既然南宫家族选择了与天龙会做盟友,那就应当一切以天龙会为重,你们也大可放心,天龙会再次称霸江湖之日便是你们墨家复兴之日,切要过于着急,万一因小失大打乱了盟主的布局,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懂吗?” 南宫萧逸渐渐收敛笑意,点头答道:“懂的。” 可凤眸男子目光一沉,又伸手指向白云:“倩儿姑娘,今日之事说是只有你我知道,但这小子乃髻霞弟子,只怕。。。” 黑衣女子柳眉上挑:“这个就不用南宫公子操心了。” 南宫萧逸点了点头转身离去,脸上终于肆无忌惮地表现出不甘,那尊没了动静的火甲如生硬的木头桩子,紧随撑伞男子步步远去。 竹林中只剩黑衣和白云两人。 大雨渐小渐歇,乌云散尽,竹林泥道坑坑洼洼,月色倒映在积水上银光皑皑。 “你该如何报答本姑娘的救命之恩?”黑衣女子缓步走近白云,摊出一手说道:“把冰魂魄给我罢。” “妖女,你休想。”白云冷冷地说道。 “狼心狗肺。”黑衣女子冷哼了一声:“若不是我刚才救了你,你早就被那尊火系玄甲砸成肉酱了,感激也没有一句,开口便是妖女挂在嘴角,莫非这就是你们髻霞山的教养?” “我不用你救。”白云驳斥道:“还有,髻霞山不是你们这些祸害江湖的孽障所能侮辱的。” “呵呵,你以为本姑娘想救你吗?”黑衣女子反唇相讥道:“天龙会可不像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正派弟子,嘴上仁义道德,心里头却是污秽到了极点,本姑娘也不爱欠人家人情,该还的还是得还,省得落下了话柄到时被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说三道四,你上回救了我,这次我救回你,两无相欠,等会抢冰魂魄的时候,本姑娘也就不必手下留情了。” 白云面露忧色,心中念过:“真想不到,墨家与天龙会竟还有这一腿,适才那南宫萧逸还言之凿凿,只要五尊玄甲同时苏醒,便等同于洪荒神仙入世,墨家也就复兴有望了,万一天龙会与墨家联合起来对付正道各派,到时必将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不等白云回过神,黑衣忽地抬手,往他的右手腕抓去,白云身手敏捷,急忙缩回右手,左手迅速提起,一把拨开黑衣女子的芊葱玉手。 “给我!”黑衣女子手臂弯曲,掀开少年的右侧袖子,却发现右手腕处空无一物:“冰魂魄呢?” 那长了一副惊为天人的皮囊,却是蛇蝎心肠的天龙会妖女侧过身,脸颊贴近白云的耳旁而过,白云又一次与黑衣女子如此近地面对面。 小瓶儿?白云恍惚走神,想起那个站在茫茫白雪中笑得好似阳春白雪的女孩。 趁着白云分神,黑衣女子掀起白云的另一只袖口,果然在手腕处戴着一条紫檀木珠。 黑衣女子前倾身子,想要把木珠扯下,却见通体乌黑的神荼横空扫来,黑袖中幽荧轮转,挡下神荼一剑。 白云借着空档将黑衣女子推开。 那双好看到了极致的柳眉温柔弯起,黑衣女子后退了数步,颇为惊讶地说道:“咦,功力好像有所提升哦。” 两人銮战正酣,却见漫天竹叶凌乱飘落,整座竹林地动山摇。 初时,白云以为这又是黑衣女子耍的阴谋计谋,可见她脸上同样疑云满布,不禁地心生疑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地底如有恶蛟作祟,白云勉强站稳身子,在泥路的中央出现了一个半丈宽的漩涡,如龙涉水吞噬着天地。 “那是什么?”白云望着洞口,脸上尽是不可思议。 下一刻狂风大作,尘嚣斗乱,竹海连片折断。 那漩涡犹如一张吞囊万象的巨口,几乎将周遭的的一切都吸了个干净,而且越来越大,从开始的半丈长宽眨眼间变作了丈余宽阔,并且还在不断增大。 天旋地转,白云已有些站不住脚跟,黑衣女子亦后知后觉,终于意识到眼前的危险,若还不赶紧离去,定会像那落叶积水被吸入洞口。 当两人欲要逃离泥沼,却发现为时已晚,两人嗖地一声被吸入了洞内。 一阵目眩神摇,白云发觉自己被吸入茫茫黑暗,最后哗地落在一片冰冷及膝的水流之中。 白云伸手摸了一番,捞起一片泥沙,原来这些冰冷刺骨的水流,是刚才一同吸入洞内的泥路积水。 “这是哪?”四周伸手不见五指,无尽的死寂让人不寒而粟,白云从水中站起,摸黑往前走了数步,脚尖却磕上了石头,只好顺着墙壁小步前进。 身后忽地泛起一阵急促的呼吸声,白云回头一看,一道幽荧疾驰而来,白云连忙以神荼作挡,借着暗淡幽荧,终于看清了那张惊艳世人的脸容,黑衣女子歪了歪脖子淡淡一笑。 本以为黑衣女子会不依不饶,怎料她却戛然停住攻势。 而那抹幽荧俨然成了黑暗中的指路明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九十四章 大宋帝陵 “放心,本姑娘绝不会乘人之危,等出了这处地宫再取冰魂魄也不迟。”说罢,她操控着悬浮的幽荧匕首,向黑暗深处走去。 幽幽绿荧照亮了女子周围丈余的地方,原来两人正处于一道石廊之间,两旁是厚重的石壁,地上散满着碎石和及膝的积水,若是摸黑前行定会被大小碎石所绊倒,摔个底朝天。 白云本想往相反的方向走,可斟酌了片刻,想到黑衣女子从石廊的另一头走来,说明相反的方向并没有出口,便趁着幽荧未走远,观察了一下地面的积水,发现水流向着黑衣女子走去的方向涓涓流动。 “莫非出口在那头?”白云心中暗道,可那黑衣女子终究是天龙会的余孽,说话做事言而无信,刚才从背后偷袭失败,自然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这石廊深不见底,难保途中她还会再生出抢夺冰魂魄的念头。 犹豫了一会,见那绿芒与自己拉开了百步之遥,白云才迈出脚步跟着那黑衣女子走去。 脚下碎石星罗棋布,一路磕磕碰碰,白云也祭出神荼,剑芒成了指路灯笼,总算走得轻松了一些。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那道幽荧忽地停了下来,白云也随即收住脚步,始终与那黑衣保持着百步的距离。 黑衣女子发现两旁的石壁上各挂有一盏油灯,上前一看灯芯还未燃尽,便从怀中取出一只火折子将油灯点上,不知封尘了多久的灯芯绽放芳华,原来在两旁石壁上每隔约二十步,便挂着一盏油灯,在女子点亮了第一盏油灯后,前方的油灯于一瞬接连亮起,好似一条盘伏在石壁上的巨龙渐渐苏醒。 眼前的景象让黑衣和白云都大为震惊。 黑衣女子又将另一侧石壁的油灯点燃,整条石廊灯火通明。 白云眼光发亮,曾在飞来峰上误入过葬剑冢,也曾被无尽海恶蛟带进无尽虚空,故而在被吸入了这条石廊后没有惊慌失措,他深知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只是眼前千灯齐亮的场景着实是让人心神震撼,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呢?。 再往前走,积水退去,碎石也不见踪影,石廊变得一马平川。 两旁深寒的石壁上逐渐出现了一些图案,皆是龙腾虎跃敖翔九天,图案神态各异,栩栩如生,宛如真龙活虎在墙上相争。 “嗯?”黑衣女子忽觉得脚下一软,好似踩着了什么东西,与此同时,石壁上射出了数十支抹了剧毒的利箭。 “雕虫小技!”黑衣女子凌空转身,轻而易举地避过险象。 百步之外的白云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暗道:“这石廊之中机关重重,定要加倍小心。 隆!隆!隆!约莫是黑衣女子踩中了机关的缘故,两旁石壁生出了异响,黑衣神情凝重,最先瞧出了当中的端倪,顾不得脚下机关,沿石廊深处飞速掠走。 两旁重逾数十万斤的厚重石壁竟然在徐徐合拢。 白云后知后觉,背脊如履薄冰。 “糟糕,若不快些离开这条石廊,当石壁完全合拢定会被夹成肉泥。”白云脚踩烽火,沿着石廊掠走。 石廊的间隙愈发狭窄,两旁石壁合拢至半丈,每当白云掠过一盏油灯,身后的灯光便尽数熄灭,似乎在告诉他切勿不要回头。 一声震天闷响,石廊变成了只容一人通过的羊肠过道。 抬头一看,前方挂于石壁上的油灯已所剩不多,而那道幽荧亦悄然没了踪影,白云心中暗喜,约莫前方不远便是这条石廊的出口,于是加快了步子掠出。 就在白云掠出石廊的瞬间,两道石壁轰然合上,成了一堵飞鸟难渡的铜墙铁壁。 白云回头望着合拢的石壁心有余悸,若是慢上半会还真就成了肉泥了。 转过身,白云呆若木鸡。 一处地宫。 一座巨大的湖泊,水面上无数以莲花为托的烛火浮浮沉沉,烛光熠熠,倒映在昏暗的湖水中,如同夜穹星海唯美绝伦。 在无数的烛火之中有一条羊脂白玉砌成的小道。 白云惊讶万分,这地宫竟以羊脂白玉为砖铺砌道路,要知道一小块的羊脂玉就价值连城,更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这座地宫的主人究竟是谁,可以如此奢华。 白云踏上羊脂玉砌成的小道,发现小道向湖泊中央延伸,沿着小道走去,每走出一步,靴子落在白璧无瑕的羊脂玉上,便会发出清脆如珠落玉盘的声响。 微微低头,白云看见自己的影子隐隐约约倒影在羊脂玉石板上,继而顺着羊脂白玉砖道望去,一座同是羊脂白玉砌成的圆形坪台,如出水青莲浮在湖心。 走近之后,那个蛇蝎心肠的黑衣正站于圆坪中央,默默低着头,秀发如雪。 白云心生好奇,视线也朝黑衣女子脚下瞥去,圆坪中央躺着一块羊脂玉石碑,上边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你过来看一下。”黑衣女子忽然开口说道。 白云犹豫不决,生怕女子又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你我都入了这处地宫,能不能走出去也是个问题,两个人一块死总比一个人寂寞地死好得多,没有找到出路之前,本姑娘断不会做那鱼死网破的蠢事。”黑衣女子回头看了一眼白云说道。 白云寻思须臾,终于决定迈出步子,小心翼翼地走近黑衣,他想要看清楚那座碑文上的文字。 “大宋太祖。。。”白云虎躯一震,目光又继续往下移:“开拓疆土,拓地千里,北至燕漠,南伏恶蛮,功在千秋。。。” “不必看了,这是大宋开国皇帝的陵墓,上边写的都是赞颂这位皇帝的丰功伟绩。”黑衣女子淡淡地说道。 白云眼中尽是难以置信,难怪地宫之中能铺砌起如此奢华的羊脂玉。 “这真是宋朝太祖的帝陵?”白云实在是不想与那黑衣有任何交集,怎奈心头疑云万顷便开口问道。 黑衣女子抬头眺望如星海摇曳的烛光,伸了个拦腰,傲人的身材一览无余:“难道还有假的?” 相传荆地往东,长江一带长眠着一位不世帝王,而这位帝王正是上一任王朝,宋朝的开国皇帝宋太祖,宋朝之前群雄林立诸侯割据,这位帝王本是一诸侯国的殿前都检点,掌领宫中数千禁军,却乘着老皇帝驾崩的契机发动政变夺取了九五至尊之位,虽说在位期间文治武功,励精图治,四处征战扫荡六合,开拓宋朝疆土,可终究是撇不去得国不正的帽子,生怕死后会遭别有用心之人掘坟蹋尸,便命人在长江沿岸秘密建造了一处帝陵,想不到被两人误打误撞闯了进来。 “大宋那位皇帝生性多疑,生怕死后会被后人挖坟死不安宁,所以他的墓中机关遍布,整座墓穴遵循坐北朝南之格局,更布下了五行八卦大阵。”黑衣女子轻移莲步,走到羊脂玉坪台的边缘:“一旦误入墓中,几乎是走不出去了。” 白云沉默了下来,双眉几乎连成一线。 “不过还好。”女子在坪台的边缘踱步,身段优雅形若摆柳。 白云以为她有何良策,却料不到她轻笑道:“好歹是两个人,至少死在这墓穴中也不用死得那般寂寞。” 满湖的莲花烛火玄妙浮沉,白云侧过脸不再去理会黑衣女子。 “咦,你脸色怎么这般难看?”黑衣女子调侃道:“你很怕死呀?” 白云充耳不闻,死,他从来都不怕,只是若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帝陵做陪葬,是绝对不会甘心的。 黑衣女子推敲起地宫内的布局,剖玄析微道“若是能破去墓中的五行八卦,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黑衣在羊脂坪台上来回走动,仔细地捕抓每一处蛛丝马迹:“偌大的地中湖望不到头,漂浮着无数不知燃烧了多少年月的烛光,而圆坪正是位于这些莲花烛海的中央,按理五行八卦的布局来说,这圆坪之上应该暗藏着整座地宫的玄机。” “咦!”黑衣女子惊喜地喊了一声。 白云回过头,看见黑衣女子蹲了下来,伸出素手在光滑晶莹的羊脂玉瓷片上敲弹抚摸。 定眼一看,白云注意到光滑的羊脂玉瓷上,暗藏着一条条针线般细幼的纹路。 “果然如此!”黑衣女子欣然抬起头,目光扫荡左右顾盼生姿,将散落的发丝撩回到耳背,一举一动间阿娜妩媚,实在是让人难以相信,她竟是无恶不作阴险毒辣的天龙会妖女。 细微如血脉经络的纹路来回勾勒,相互牵连,形成了无数个四时天象的图案。 “你若想走出这处墓穴,就按我所说的做。”黑衣女子点了眼白云说道。 说罢,女子取出那柄碧玉匕首,在手腕处轻轻一划,将涌出的血液滴在羊脂玉砖的纹路上。 “与我一样,将血滴在你那一侧的春雷位置上。”黑衣女子的语气急切了些许。 白云眯起了眼,在他看来这个黑衣女子狡诈之极,绝不可轻易相信。 黑衣的鲜血沿着如线纹路一路扩张,一副若隐若现的五行八卦图呈现于眼前。 “你若不信那就一起在这墓中等死好了。”纹路飞速地吸涉着黑衣的鲜血,她的脸色由绯红粉白骤变为苍白如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九十五章 七星连珠 鲜血绕着羊脂玉瓷上的纹路游走,整座湖泊的上空斗转星移,也呈现出一幅星辰朗月当空的景象,但甚是模糊隐约。 “快!”黑衣女子催促道。 白云半信半疑,但面对这座深不见头的帝陵却是无计可施,迫不得已只能暂与黑衣女子联手破去五行寻找出路。 白云用神荼划开手腕,鲜红的血液流入到春雷图案中。 当阴阳相融,羊脂圆坪奇光异彩,两人不由得合上了眼睛。 无数星辰光点似飘忽不定的尘埃从湖中升起,氤氤氲氲地飘向空中,浮沉于湖面的莲花烛火也随之浮游旋升。 光芒似秋风掠林稍纵即逝。 当两人再次睁开眼睛,浩瀚星辰弥满整座地宫的苍穹,胜若万顷琉璃倒泄,以莲花为底的熠熠烛火漫天飞舞,好似林间成片结队的萤火虫,为这片地下星海添上妙花一笔,荡魂摄魄之余使人不禁叹为观止,究竟需要何等鬼斧神工,才能开辟出这样一处洞天福地? 白云心神震撼,忍不住伸手想要摘下空中飘散的光点,却只抓到一片虚无。 “真美!”黑衣女子呆若木鸡,那张好看的丹霞小嘴微微张开,十足稚童见着了糖葫芦一般天真无邪。 白云悄悄望向黑衣,发现她眼中绽放着光芒,竟然笑得如此一尘不染,哪里像个十恶不赦的天龙会妖女。 白云捋清神思,视线又移向空中的浩瀚的星海,想不到在帝陵之中还隐藏着另一幅天地,不愧是大宋王朝开国帝王,生前位极九尊执掌河山,死后也不忘生前带不去的璀璨星河。 星海飘渺,有七颗大小一致的星辰格外显眼,茫茫星海若棋盘,而这七颗星辰便是零散在棋盘上的棋子。 “想必这就是那位帝王布下的五行大阵!”黑衣女子痴痴地说道。 “那要如何破去这道大阵?”眼前波澜壮阔的景象,一时让白云忘却了他与黑衣之间的身份。 黑衣女子出奇地温纯一笑,摇头说道:“不知。” 白云伸手指向那星海中零散的七颗星辰,大胆猜测道:“大阵的玄机会不会藏在那七颗星辰之中?” 黑衣女子醍醐灌顶,顺着白云指出的地方望去,沉思了片刻说道:“有可能。” “莫非要将那七颗星辰逐一推演才能破去大阵。”白云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这七颗星辰星罗棋布,毫无章法可言,该从何入手呢?” 两人斟酌入神,忘却了彼此间水火不容的身份。 黑衣女子没有搭话,低头看了看羊脂圆坪,又抬头望了向飘渺星海。 “圆坪与星海是一致对应的!”黑衣女子喜出望外地说道。 “一致?”白云一脸疑惑地说道。 “星海是棋盘,那七颗星辰便是棋子!星海上那七颗星辰的位置,与圆坪上四时天象的落位是一致的!”黑衣女子又蹲下身子,推敲着圆坪上的图案:“将那七颗星辰按着四时天象的图案逐幅推演,必有一幅能解开大阵!” “那又要如何推演?”白云甚是不解,那当空的星辰又如何能说推演就推演。 黑衣女子弯嘴一笑,像是在嘲笑白云以蠡测海的浅窄:“世上大能数不尽数,可却从未有一人真正开拓出一片与无垠宇宙相似的天地,这些浩瀚星辰看似飘渺无常,其实皆为人工所造触手可及,加之五行大阵驱动,使之悬空漂浮形似星穹,可无论如何,仅凭人工便能造出这副景象,着实是了不得,也就只有皇帝老儿才有这份魄力!” 黑衣袖子一挥,一道幽荧从袖间射出,飞向悬浮在半空的星辰,撞上星海之后将其中一颗星辰推移了大片距离。 继而,一道道猩红剑芒和幽荧周而复始,在地宫的苍穹顶上抹过一道道流光,令人目不暇接,头顶上的万顷星空随之变幻,七颗星辰不断按照着四时天象变化推演。 豆大的汗珠不断在两人的额前滑落,来来回回推演了上百回却仍是未能将大阵解开。 “为何会行不通?”黑衣女子擦去滑至白皙脸颊的汗珠,余光落在圆坪上的一条奇特纹路,这条纹路从众多图案之中径直贯穿,而每一幅的图案伤至少有一个相同的点是落在这条直线之上,细心一算共有七个点。 “七星连珠!”黑衣欣喜若狂,脱口而出道。 白云默契神会,红芒幽荧应声齐出。 当七颗星辰连成一线,整个苍穹骤然定格,无论是飘渺若海的星辰,还是悬浮流转的莲花烛光都这一瞬戛然而止。 平静的湖面无故地泛起花白涟漪,紧接着浪花起伏,犹如惊涛拍岸的海波急浪。 异象横生,如天降刀镰把湖水从中间割开,偌大的湖面竟然硬生生地分作了两半,一条封尘数百年的赤金楼梯浮出湖面。 两人对视了一眼,霎时心中了然,五行大阵已破,但这条由数万斤黄金锻造的楼梯直通湖底,看起来并不像是离开地宫的出口,可星辰变幻的地宫中再无其他出口,两人只好硬着头皮踏上赤金楼梯。 踏上楼梯,每走出一步,脚下的那级楼梯便亮起粼粼金光,也不知这条楼梯一共有多少级,白云只隐约记得金光闪了两百多次,心底不禁地生出疑惑,锻造这样一条楼梯得要多少银子啊? 走落湖底,两旁湖水如同刀切白玉,却又盈满不溢,这座帝陵暗藏的玄机着实叫人咋舌。 金梯的末端出现了一道朱漆大门,当两人走到门前时,大门咯吱咯吱地自行打开。 大门里边又是一片漆黑,两人走进大门以后,各自祭出武器,借着光芒观察四周,亦警惕地防范着彼此。 光芒下,白云看见墙边有一灯架,上边有一盏尘埃满布的油灯,白云吹去灰沉,将神荼凑近,这是一盏雕工精细的翡翠灯盏,虽结满蛛网,但灯芯和灯油却像是刚刚才换上一般充足,白云想将这盏油灯点燃,可尝试数次都徒劳无功。 这时,黑衣女子走了过来,瞥了一眼白云说道:“这种油灯用明火是点不燃的。” 白云听见了这世上最大的荒唐,收起火折子质疑道:“这世上还有用火点不着的灯油?” 黑衣女子白了一眼少年:“榆木疙瘩不开窍。” “那位大宋太祖死了至少有好几百年了,你也不想想哪种灯油能保存这么久?”黑衣女子又吐出两个字:“呆子。” “哪种?”白云没有去理会黑衣给他起的诨名。 “东海有大鱼,名曰鲸,其身上的脂肪可当做灯油所用,通过秘制加工后能存数百年不化。”黑衣女子头头是道地回答。 “那要如何才能将其点着?”白云又问道。 黑衣女子没有答话,细步走近翡翠灯盏,从腰间取下一裁制精巧的牛皮水囊,打开盖子后,往灯盏中倒了些许。 白云甚是不解,便说道:“如此一来更点不着了。” 黑衣女子依旧不言不语,取出火折子凑到灯盏前,火光顿时熠耀而生。 数十盏外相一致的翡翠灯盏同时亮起,整座地宫灯火辉煌。 一张足足有二十丈长两丈宽的桌子从地宫的入口,一路平摆到地宫的尽头,桌子乃沉香木所造,矜贵非凡,桌上摆放着数百只金银碟碗,一些碗碟里还残留着早已风化的汤羹残渣。 让人毛骨悚然横出冷汗的是桌前的宾客,桌子的两边坐满了只剩下衣服包裹的骨骸,裹着尸骨残骸的衣物虽经过数百年的岁月,早已是风化模糊,但从条纹和形状隐约能看出是类似于官服的衣物。 白云估摸着一算,桌子两边一共坐着一百零八副骨骸,顺着桌子深入地宫,发现每副尸骸身上的服饰都形式不一,坐于沉香木桌左边以甲胃服饰居多,右边的骨骸则宽衣博带,胸绣龟鹤。 每相隔十步,便有一副提枪佩剑的厚重铠甲伫立拱卫,而铠甲内的人也早早就化作了白皑皑的骨头。 行进间,白云不知踩中了什么,踉跄地向前跌出,肩头不经意撞上伫立的铠甲,整副铠甲哗哗倒下七零八乱,白花花的骨骸也从甲胃中倒露了出来。 “你可莫要触发了什么机关,否则你我都要死在这座暗无天日的帝陵中。“黑衣女子的目光在地宫内神游,淡淡地说道。 “这些白骨都是宋朝的官员?”白云问道。 “不错,这些殉葬的白骨都是大宋的文臣武将,又或者是开国功臣!”黑衣女子加快了步伐走向沉香木桌的前方。 白云听后如入魔怔,那大宋开国皇帝竟然如此残暴?将那帮替他开拓疆土打下天下的臣子通通拉来殉葬。 “怎么?是不是觉得很残忍?”黑衣女子的语气格外平静。 白云不予回答,只是默默地从如林白骨旁走过。 黑衣女子呵呵一笑:“自古无情是帝王,他不杀这帮臣子,又怎能在九泉之下安心地长眠?可惜呀,他生前万般惦记的江山终究还是逃不过万象更迭的宿命,想想真是可笑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九十六章 好一个锦绣河山 地宫上首,有一座金碧辉煌的高台,一张威武龙腾的锻金龙椅高高在上,与长桌两旁的沉香木椅有着云泥之别,非但没有一丝尘埃,反倒金光灼目崭新如初,像是每日都会有仆从精心擦拭一番,可这暗无天日的帝陵之中又哪里会有人呢。 高处不胜寒,那张锻金龙椅若一座山岳安详矗立,虽金光盖地,却褪去了从前睥睨天下的锐气,按理说文武百官坐于席下,皇帝理当坐于上首,可高台之上仅有那张空无一人的锻金龙椅,不见龙袍加身的天子。 锻金龙椅的后方是一座二龙戏珠的石壁,双龙争斗栩栩如生,可令人出奇的是双龙争夺的宝珠不知去向,只留下一道凹陷的石槽。 白云纳闷了起来,收整神思后踏上高台来到了龙椅跟前,反复勘察后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便又踱步到别处寻找出口。 反而是黑衣女子在镀金龙椅前逗留了许久,她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抚过那张锻金龙椅,可又想起适才在石廊里,只不过是踩中了一块松动的石块,便触发了地宫内的机关,更何况是这张曾立于万人之上的锻金龙椅?于是黑衣女子打消了这个念头。 黑衣的目光又落在龙椅背后的石壁上。 “咦,怎么只有双龙相争却没有夜光明珠?”黑衣女子眼中疑云密布,自言自语地说道。 相传宋太祖在下葬时,将毕生最喜爱的一颗夜光明珠带入了帝陵,并悬挂于墓室之内,以示明月当空,驾崩后安乐长眠。 “墓中布满机关,又有五行大阵遮蔽,寻常贼寇压根溜不进来,即便进来了也出不去,莫非。。。”黑衣女子恍然大悟:“莫非是有人刻意为之?” 黑衣女子心存好奇走近石壁,手心轻轻贴在青黑色的巨大石壁上,一股冰冷涌入掌心。 “果然如此!”黑衣女子莞尔一笑,愈发肯定内心的想法。 这时,白云回过头扫了一眼站于石壁前的黑衣女子,注意到石壁的凹陷石槽足足有两只拳头大小。 两人的想法一拍即合,随即分头在地宫内寻找那颗不知去向的夜光明珠。 可在灯盏照映之下整座地宫一目了然,并没有可以藏得下夜明珠的地方,这无异于让两人陷入了死胡同。 黑衣女子的神色沉了下来,这座雕刻双龙争珠的巨大石壁非同一般,岩石乃大雪山上的千年寒石所造,估摸着厚度不下一丈重逾万斤,想要把这么一块千年寒石搬回帝陵可不是一蹴而就的易事,单单长途跋涉经陆路水陆运回,期间动用的人力至少得好几万人,丝毫不比开石移山的功夫简单,这种石料不惧水火坚不可摧,用作墓穴大门所用,不但牢不可破还密不透风,以此防范盗墓贼寇,再依地宫布局所看,呈一个方方正正的矩形,风水玄学甚是讲究排面布局,帝皇陵墓更是如此,这座宋太祖帝陵依山傍水,建于竹林之下,座北朝南占尽天时地利日月精华,是万中无一的风水宝地,而地宫内的布局成一线,首尾相连,没有猜错的话在石壁的另一侧便是地宫的出口,只是石壁上的夜明珠不知下落,而这座重逾万斤的石壁在建造时分明是设下了玄机,需要夜明珠驱动才能开启石壁,若是找不着那颗失落的夜明珠,单凭人力是绝对不可能挪开这堵千年寒石的,除非是天罡境界的大能。 就在两人心灰意冷之时,白云忽地一拍脑袋说道:“我知道了!” 黑衣女子吓了一激灵,正要开口相问,却见那少年一阵风似的跑出地宫,地宫的入口虽是隐匿于湖泊的底部,但是由于建筑的玄机,地宫内没有一丁点渗漏的迹象,可适才因湖水分割出现的金光楼梯已没入了水底,少年一头便扎入湖水中。 白云没有理会冰冷刺骨的湖水,如一尾游鱼灵动往湖面游去。 约莫盏茶的功夫,白云一手提着神荼,一手捧着一颗两只拳头宽的夜明珠,全身湿透地回到地宫中。 黑衣女子认得这颗夜明珠,是漂浮在湖面上空的七颗星辰之一,因为万缕烛光和星海的衬托显得如若星辰,单独取下来后,外观圆滑平平无奇,与寻常珍珠并无区别,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淡黄,怎么看都不像是大宋皇帝那颗价值连城的夜光明珠。 白云捧着摘下的“星辰”一步一步走近石壁,让人奇怪的是地宫内明明密不透风,可白云每走出一步,便带起一阵微风,翡翠灯盏也因而摇曳不停,整个地宫忽明忽暗,那些正坐在长桌两旁的白骨干尸接连掉落了数具,诡异十分。 当那颗“星辰”重归原位时,石壁发出一声巨响,过后却仍是不动如山。 须臾之后,镶回墙上的夜光明珠竟泛起了柔柔白光,在凹槽中徐徐旋转,附着在夜明珠表面淡黄如粉尘弥散。 脱胎换骨,一颗真正的夜明珠呈现在两人眼前,好比是地宫内的一汪明月。 “不好!”黑衣女子花容失色。 两人将注意放在蜕变的夜光明珠上,却没有注意到地宫内的变化,大股如同鲜血般艳红的烟雾从地宫周遭蔓延而来。 “这是什么?”白云回过头后,只见一大片的红烟席卷弥漫,颇为震惊。 “呆子,墓穴内除了毒气还能是什么?定是夜光明珠触发了地宫内的机关。”约莫是觉得这个诨名与少年是天设地造的一对,黑衣女子脱口便将白云喊作呆子,她眉头深锁推敲道:“按理说这颗藏于星海中的夜光明珠,应该是打开这道千年寒石壁的管钥才对呀,怎么反倒触发了地宫内的机关?” 不容思索,毒气已蔓延而至,眼看就要吞噬两人。 危急之际,黑衣女子沉下了心,气态格外地平静,她的目光在石壁上飞速游走,捕抓着每一丝蛛丝马迹,想要在这堵石壁上找出端倪。 红烟逼近,白云步步后退,最后撞在了石壁上,再无路可退。 石壁上除了二龙相争,还有一些细微的纹路,而这些纹路如大小江河,向着石壁的右侧聚集,恰好二龙争珠的方位也是向着右侧石壁。 黑衣女子豁然开悟,脸上泛起难以遮掩的喜色:“原来如此” 红烟如山洪压上了高台,白云有意无意地望向黑衣的侧脸轮廓,虽然她三番四次地偷袭自己夺取冰魂魄,但白云还是打心底地佩服这个黑衣女子,她从被吸入墓穴后就表现得格外冷静,不断推演破去头一座地宫的五行大阵,可当白云想起两人之间的身份时,又莫名地生出些许惋惜。 黑衣女子哪里有闲心思去理会白云异样的目光,此刻心思会于一线,推掌直出拍向石壁的右侧,那堵重逾万斤的巨大石壁如泥墙翻覆,往右横向翻转,白云不明所以木讷在原地,黑衣顺手一抓把他扯了过来。 石壁翻转一周,两人被推到了地宫的另一侧,石壁又重归平静。 白云呼呼喘气,颇有劫后余生之感,但仍是不敢有半点松懈,烟雾素来无孔不入,随时都可能穿过石壁蔓延过来,适才是侥幸死里逃生,若毒烟再渗透过来,可就当真插翅难逃了。 黑衣女子却捧腹大笑道:“呆子,当真是一闷葫芦。” 白云转过头与黑衣女子对视了一眼,甚是不解。 黑衣女子收敛笑意不予回答,转过身径直往身后的地宫走去。 白云虽是担心毒烟会穿过石壁渗透进来,但见石壁巨大厚重,又与两侧的缝隙紧紧相连,怕是一时半会渗不进来,便暂时将担忧置于脑后。 那道与两人一同转来的石壁稳如泰山,石壁上镶嵌的夜光明珠在进入这一侧的地宫时竟缓缓升起,如银柔皎月悄然爬升,高挂在地宫上方。 这座地宫四面呈平整地势,中心却是一凹陷的百丈圆坪。 其中浮现着一幅幅秀丽景象,有北境如同巨龙起伏盘旋的万里长城,有河山西疆的龙门巨佛,有江南的烟雨如花,还有绵绵不断的长江止水。 大好河山,一片锦绣! 站于台上俯瞰,颇有指点江山,号令天下之感,足以看出这位皇帝生前是何等气概豪迈,死后舍不得如此锦绣山河,干脆一同带入陵墓之中。 “鬼斧神工,好一个壮阔河山!”黑衣女子啧啧称奇道。 白云没有指点江山的兴致,只想着尽快走出这座墓穴。 好景不长,蓦然间四周杀声震耳,两人面面相窥,莫非这帝陵中还有千军万马不成? 数百具披覆铠甲的白骨从百丈圆坪爬出,手持长枪重剑,若席卷天地的铺天白浪涌向两人。 黑衣女子裹夹幽荧掠出,撂倒了一大片的白骨。 可从圆坪爬出的白骨甲士密密麻麻哪里望得到头,白云见状也加入了厮杀。 披甲白骨一碰即倒,大片大片的白骨前赴后继。 也不知杀了多久,白云与黑衣形如同根相依的两株颓莲,背对着背瘫软坐地,整个地宫散布着无数的铠甲和骨头,俨然成了一片白皑皑的汪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九十七章 是人是鬼 “这世上竟有死而复生的白骨?”白云伸手拨开堆积至脚边的白骨,心有余悸地说道。 “是墨家的傀儡术作祟。”黑衣女子从浩浩荡荡的白骨堆中站起。 “墨家的傀儡术还能操控死尸?”白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极为诧异地说道。 黑衣女子淡淡地点了点头。 “还好只是寻常的墨家傀儡术,若这茫茫白骨汪洋都是那道门玄甲。。。”说到这黑衣女子的手心不禁冒汗,不敢再往下去想:“这些白骨生前都是陪葬的甲士。” 白云的瞳孔霎时没有了焦点,黯然呢喃道:“生带不来死带不去,云起云灭不又是一簇风中黄沙,那皇帝老儿就当真如此惦记着他的万里河山?” “生当豪杰死亦鬼雄。”黑衣女子目光冷漠,轻描淡写地笑了一声。 地宫的尽头是一扇巍巍伫立的沉香木大门,高愈十丈,琉璃覆都有个数十斤的重量,而且行列分明严阵以待,在后头的是弓弩兵,中间的是长枪兵,位于前头的是手持大盾的盾兵,两侧则是骑石马的重甲骑兵,让人不禁唏嘘的是,这些生前曾雄霸战场席卷天下的精锐战士,都早已变成了一具具的白骨。 见跪在地上的白骨甲士没有任何异常,两人才稍稍放下心头大石。 顺着台阶向前走,阴森诡异的气息愈发浓烈。 “这里定是这座帝陵的主墓了。”黑衣女子微抬皓首,望向那副于高台上受千军万马跪拜的棺木。 也不知走了多少级台阶,两人终于走上了高台,黑衣女子缓步走近棺木,啧啧称奇道:“金丝楠木,镀金刻龙,可真是奢华呀。” 黑衣女子又转头看向台下的千军万马,冷冷地笑道:“爹爹说天下最无情是帝王,果然如此,死了也要受万人朝拜,宋梁两朝如出一辙,口口声声地说天龙会祸害百姓,其实最为阴险毒辣的是他们才对。” 白云微微一怔,看着女子的背影若有所思。 黑衣停住了脚步,伸手在金丝楠木所造的棺木上抚过。 “想看一看大宋太祖皇帝的宝物吗?”黑衣女子眉头一挑。 说罢,那双如雪般白皙的素手发力,将棺木的盖子横移推开。 可接下来黑衣盈盈秋波的眼眸眯作了一线,神情惊讶。 白云上前一看,原来棺木内空空如也。 几乎在同一刻,地宫内传来一道沙哑的嗓音。 “尔等胆敢擅闯帝陵,罪该万死!” 两人闻其声却不见其人。 “是人是鬼,速速现身!”白云擎剑在手环顾左右道。 “是人是鬼你们管得着么?”那道声音哈哈大笑起来。 笑声阴森尖锐,离两人越来越近。 不管是人还是鬼,能独善其身在这座玄机密布的帝陵中来去自如,本事自然不会低到哪里去。 嗖! 一道厉影从天而降,掠到两人跟前。 白云一把将黑衣女子推开,横出神荼挡下偷袭。 黑衣女子站定身子后,呆滞了一瞬。 那道突如其来的人影轻巧地拨开神荼,一脚踹中白云的胸口,倏忽地往后掠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九十八章 摸金门 那道厉影后掠了十余步洒然落地,定眼一看是个身材矮小,长眉双飞入鬓的中年男人。 男人那一脚掀起层层波澜,白云连连后退,好不容易才止住颓势:“敢问阁下是谁?” 不等那长相寒碜的男人回答,炳若观火的黑衣女子便抢先说道:“孤身一人来这帝陵中,除了是那盗宝窃物的主还能是谁?” 两条长眉双飞入鬓的男人轻笑了一声,略微眯起他那双阴森狭长的眼眸说道:“不错!在下乃摸金门弟子彪飞鹰,正如姑娘所说,彪某还真是来摸宝的。” “摸金门?”黑衣女子故作惊讶道。 见黑衣女子的反应如此之大,多半是听过自家门庭的大名,那名叫彪飞鹰的男人眉头八字上扬,微微板直了腰。 “摸金门在江湖上可是大名鼎鼎。”黑衣女子随即停顿了一下,阴阳怪气地笑道:“的小偷门派呀!如今被朝廷正派追杀得快要绝迹了罢?” 黑衣女子下足了劲冷嘲热讽道:“什么摸金门,说白了就是偷鸡摸狗嘛,还装神弄鬼。” 彪飞鹰的脸色顿时冷了下来,沉声说道:“摸也好,偷也罢,你我都是为了宋太祖的宝物而来,有区别么?” “你莫要误会,我们并非有意闯进这座帝陵。”白云义正言辞地解释道。 彪飞鹰嘴角勾起一道弧度,窃笑不止:“你们就不必狡辩了。” “我所说的都是实话,我们是被这座帝陵吸进来的。”白云继续解释道。 “不怕两位笑话,彪某苦苦寻觅了十年,也找不到这座帝陵的入口,怎就不见它把我吸进来了呢?”彪飞鹰鄙视笑道。 黑衣女子极为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摸金门的臭名早就名满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能像蛇虫鼠蚁般做那偷偷摸摸断子绝孙的勾当,脸皮自然不会薄到哪里去,可若是让朝廷知道你彪飞鹰盗窃了大宋帝陵,我想摸金门何止是绝迹这般简单,直接灭门得了,也省得让那些长眠地下的睡得不踏实。” 彪飞鹰呵呵地一笑道:“朝廷要真有那本事,何故还让我彪飞鹰逍遥法外?” “况且我也没摸着大宋皇帝的宝物呀。”彪飞鹰扫了眼空荡荡的棺材,压低了语气说道:“彪某正是奇怪,如此大的帝陵怎可能是个空墓呢?原来宝物早被你们两个捷足先登了。” “乖乖把宝物交出来。”彪飞鹰双手合十朝天拜了几下,闲淡道:“或许我还能发发慈悲,留你两人一副全尸!老在这种地方晃悠,多多少少得积攒些阴德,不然哪能发得了大财。” “宝物?”白云一时摸不着边,他只知这处陵墓乃大宋开国皇帝的帝陵,却不曾听说过这帝陵里头藏有宝物,若是要说宝物,这遍地尽是金银珠宝,可那长眉双飞入鬓的男人却不曾瞧上一眼。 “大宋皇帝的宝物!”彪飞鹰阴鹫冷漠道。 “话说回来,本姑娘也想见识见识那件宝物是长什么样的。”黑衣女子淡淡一笑:“有劳彪飞鹰彪大侠带路?” “少在这装模作样!这墓里头就只有你我他三人,你们有没有盗取宝物等会不就见分晓了?”老气横秋的中年男人说道。 黑衣女子冷笑道:“好大的口气。” 话未落音,人影晃动,彪飞鹰犹如一道闪电突到女子面前,提手便是一拳。 黑衣女子早就有所防备,双掌拨开重拳,接着化掌为爪顺肩而上擒住彪飞鹰的右肩。 “不错,还有些斤两。”彪飞鹰肩头一沉,俯身摆脱了女子的擒拿。 接踵而来的是一道幽荧绿芒,间不容发之际,老谋深算的彪飞鹰只是微抬手肘,巧妙抵住黑衣的小臂,黑衣袖间的绿芒紧紧贴着彪飞鹰的脖子环绕了一圈,却始终碰不到彪飞鹰一根汗毛。 彪飞鹰嘿嘿一笑,双目生寒:“小姑娘,你施展完了没有,该我了罢?” 彪飞鹰一个翻身跃到黑衣后头,短暂的酝酿双掌齐出,却猛地感到身侧凉风嗖嗖,斜目一看,一柄乌黑木剑已刺至耳边,与此同时,拍向女子的双掌霎时改变了方向,夹住来势汹汹的木剑。 彪飞鹰以一脚为中心,一脚踏出,夹住木剑骤然发力,抡了大半圈后将白云连人带剑甩出。 白云轰然摔下高台,撞倒了大片白骨甲士。 当彪飞鹰再次回过头时,那黑衣女子已贴至眼前,绿芒一起一伏宛若星辰流萤。 “哦?原来你们俩都是入弦境界呀?”彪飞鹰微微震惊:“难怪能突破重重玄机来到主墓。”言语间,他神态自若不慌不忙地地避过绿芒,顺势倒灌一掌。 黑衣无所畏惧,出掌相迎,两掌相接生出袅袅轻烟,黑衣脸色煞白,矮瘦男人却面露笑意,显得轻松十分:“好一对金童玉女,能死在了一块,也算是此生无憾了罢?” 彪飞鹰蓦然发力,运劲于掌。 黑衣终于支撑不住,收回手掌倒退跌出,一股热流奔涌上喉咙,但又被她硬生生吞回到肚子去。 “姑娘,你适才不是瞧不起摸金门么?”彪飞鹰啧啧说道:“摸金门弟子分作三等,我彪某顶多只能算是个三等弟子,怎么?连摸金门的三等弟子都打不过了?适才嘴皮子上的功夫都哪去了?” “呸,你都快半百的人了罢?才是个入弦上境,不是三等弟子是什么?亏你还有脸在这里调侃。”黑衣女子输阵不输势,冷嘲热讽道。 “彪某省得跟你们这些雏儿娃娃浪费口舌,劝你们不如多留着些口水,到了下便好跟阎罗王说道说道。”彪飞鹰眼神玩味。 这时,高台下响起一阵整齐的脚步声,顺眼望去,单膝跪地的白骨甲士同时起立,彪飞鹰心中骇然,他摸金多年从未见过这般情形,连皮肉都不剩的白骨竟然尸变了,当下不由自主地识往后退了两步。 白云从白骨堆中爬起,额前冷汗直冒,这些身披重甲的白骨步步逼近,将他紧紧包围在其中,心中暗道,定是摔下来的时候不小心地触发了玄关,才让这些被附上了傀儡术的白骨通通醒来。 “这。。。这是什么妖术?”只顾着台下苏醒的白骨海洋,彪飞鹰忽略了身后的黑衣。 一抹幽荧刺来,直栽进矮小男人的肩头,彪飞鹰反应不及,被黑衣女子一个抬腿踹飞到台下,旋即被白骨汪洋所淹没,在此间撞飞了十数具白骨甲士,白骨哗啦啦摔得七零八歪,但那些零落的白骨很快又各自组合重新爬起。 黑衣女子脸色大变,这座主墓内的白骨甲士果然与上一座地宫的大有不同,上一座地宫的白骨甲士一碰即散,可即便如此,两人亦是用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整片的白骨海洋撂倒,而这座主墓内的白骨甲士被打散之后还会自行组合重生,着实是让人深感骇然,白骨早已是死物,被附上了傀儡术镇守帝陵,不知痛痒,当初的大宋精锐虽成了一摊白骨,不如生前那般勇猛无双,但胜在数量如茫茫洪海,落在其中如陷泥沼,定会被这片骷髅海生生地耗死。 更出乎黑衣所料的是,这片白骨除了能反复重生,好像还有着独行独断的神识,彪飞鹰撞倒了十数具白骨后,其余的披甲白骨似乎怒不可遏,霎时挥舞着锈迹斑斑的武器蜂拥而上。 彪飞鹰忍着左肩的剧痛,又急又怒拍飞了率先涌上的白骨,夺过生锈的长抢,原地扫荡一周,顿时将周遭的白骨扫成一片零散骨堆,但源源不断的白骨汪洋接连补上,长枪一扫又是一整片,而那些七零八落的白骨甲士亦在不断的自行重生,整个场面让人骨寒毛竖,胆战心惊。 白云也不例外,在白骨堆中奋力厮杀,可如潮水洪泄般的白骨甲士却不见一丝退意。他娴熟地操控着神荼左右抹过,撂倒了两侧扑来的白骨后,抽身掠上高台,但身后的骷髅海拖刀提枪穷追不舍,覆在身上的铠甲叮铃当啷。 白云轻盈掠上高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将涌上来的白骨甲士一批一批地劈落高台。 黑衣女子却在此般危机之际转过了身子,朝棺木走去,目光飞速扫过棺木上的每一道花纹,细细琢磨其中的玄机。 “怎会是一座空墓?”黑衣女子满腹狐疑,大胆推想道:“莫非这座大宋帝陵早就被人所盗窃了?” “不对。”黑衣断然否定了这个念头:“若是被盗窃过,墓内的羊脂玉瓷砖和金银珠宝早就被一扫而空了。” “还是说空墓是宋太祖刻意为之,用来迷惑盗墓者?”黑衣女子念念有词,却始终得不出结论。 思索间,身后传来连串异响,黑衣用余光一看,数十具白骨甲士从四面八方爬上高台。 黑衣又看了眼正在台阶口苦战的白云,大声喊道:“呆子,快点过来!” 白云瞥了一下黑衣,神荼猛荡,扫倒大片白骨,借着间隙掠向黑衣。 “来。”只见黑衣一手抓住白衣的手臂,将他一同拉入棺材中。 紧接着黑衣又伸手一推,将移开了一半的棺盖合上。 一片漆黑,棺木外的异响愈来愈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九十九章 绝情花 两人屏住呼吸,不敢吐露一丝声响,棺木外丁零当啷的异响戛然而止,尔后,又听得踱步在棺木周遭的白骨淅淅索索地转过身。 一具具涌上高台的白骨甲士纷纷跃下高台。 白云长出了一口气,棺木内的空间不大,只够容纳一个半人,白云双手撑着棺材底,而黑衣女子则躺他在身下。 黑衣吐气如兰,傲人的胸脯波涛起伏,似乎适才是憋足了力气才将白云拉进来的,白云闻到黑衣身上有股独特的香气,霎时间脸颊发烫,好在一片漆黑,黑衣看不见他面红耳赤的样子,要不然肯定当头就赏上一巴掌。 周围的异响如潮水褪去,白云感到双手发麻,想要微微抬手让血液稍微流通,谁知铺垫于棺材底的金黄色锦缎格外顺滑,右手刚刚抬起左手便打滑,白云整个人趴向右侧,右手往下一按,不偏不倚正好按在了黑衣如峰峦挺拔的胸脯上。 “你!”黑衣一把将白云推开:“死皮赖脸,狼心狗肺,本姑娘救了你你还。。。” “我。。。”白云双颊滚烫,急忙将双手从那两座峰峦上移开,四平八稳撑起身子,不敢再乱动。 咚! 棺木被猛地撞了一下,丁零当啷的声响不绝于耳。 原来棺木外头仍徘徊着数具没有离去的白骨甲士。 咚! 这一次的撞击更为猛烈,白云整个人向前倾倒,双手一滑趴到了黑衣身上,嘴巴恰好落在黑衣如若丹霞的双唇间。 黑衣奋力想将白云推开,但棺木又是一震,白云扭过了脸嘴唇一片湿润,身体确是仍紧紧贴着黑衣纹丝不动,生怕一旦动弹便会招引来更多的白骨甲士。 黑衣女子恼羞成怒,想要倒出匕首刺向白云,却在无意间摸到了一处暗藏于棺木内的机关。 “这里怎会有机关?”黑衣女子将机关和空墓联想到了一块,猜测这道棺中机关乃大宋皇帝刻意为之,也有可能是诱导盗墓者的致命陷阱。 黑衣女子徘徊不定,可棺木外的异响却愈发响亮,情急之下黑衣拨动了机关,棺木的底部蓦然打开,原来是一条藏在棺底的密道,两人猝不及防往下坠落。 密道的尽头,白云控制身子洒然落地,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怒意勃发的幽荧,如毒蛇般紧紧贴着他的脖子,黑衣柳眉紧蹙将他逼到了墙上。 “无赖!你当真以为本姑娘不敢杀你了?”黑衣水汪汪的眼眸此刻瞪得怒圆 黑衣用冷得令人头皮发麻的语气说道:“没有你本姑娘照样能走出这座墓穴,还能顺带将冰魂魄带出去。” 白云自知恰才在棺木内无意冒犯了黑衣,正要开口解释一番,可他心中暗想这个黑衣性子倔强如牛,是那不进油盐的主,无论如何去解释都无济于事,便将到嘴边的话吞回到肚子里头去。 “怎么不说话了?”黑衣气得脸颊上透出一层红晕:“还是说你默认了?” 不知何缘何故白云慌了神思,吞吞吐吐半天也没道出一个字。 黑衣冷哼了一声,约莫是心中的怒火散去大半,将幽荧收回袖间:“亏本姑娘还以为你是正派之中凤毛麟角的耿直呆子,却想不到你是这般无耻之徒,事不过三,若再有下一次,定要砍去你手手脚脚,剐去眼珠再灌下哑药,做成人彘丢到大缸里头,让你生不如死好几十年。” 白云与那双瞪得浑圆的水灵眸子直视了许久,莫名其妙地心生感触,眼前那位蛇蝎心肠的天龙会女子,其实并不像她嘴里念念有词那般恶毒。 黑衣女子冷冰冰地转过身,但娇躯却是柔柔一震。 白云随即顺着黑衣女子的视线看去,也是心神一震。 墓内镶嵌有萤石,放眼一看,这座地宫没有惊为天人的装潢,也没有让人琢磨不透的玄机,只有四根粗壮石柱作支撑,地宫上首摆放了一张石椅,上边安静正坐着一具身披绣金龙袍的骷髅。 大宋皇帝。 两人彷如石雕入定呆滞在原地。 那具身披金丝龙袍的骷髅正襟危坐,两只血肉枯弥的手掌分别搭于石椅的两侧扶手上,其中右手的指缝间夹着一点枯黄。 黑衣踱步走近那具曾君临天下,倾国皇权尽操吾手的龙袍骷髅,只是那具白骨早已不是当初一抖脚,便让整座河山颤抖的九五至尊,对心存不轨步步走近的黑衣女子无能为力。 走近一看,骷髅双指间的那一点枯黄,原来是一朵结满蛛网的枯白花卉。 黑衣目光炯炯,双指轻轻夹起这朵不寻常的花卉,细细地端详其青翠的根茎,取出悬于腰间的牛皮水囊,把花卉表面的灰尘和蛛网冲洗干净。 久旱逢甘露,花卉叶瓣舒展,泛黄洗褪后绽放出淡淡的流白光芒,只不过这朵花卉的外表虽美若绝伦,却不知为何始终如缺少了生机魂魄般木讷死沉,黑衣女子目光跳动,咬破食指,将渗出的血滴在花瓣上,花卉霎时如获新生,缓缓飞离女子的掌心。 花卉盈溢着绮丽流光徐徐起舞,悬浮在女子的胸前,好像认定了黑衣女子为主人。 黑衣女子嫣然一笑,将漂浮的花朵托到掌心,神情灿烂道:“瞧,这就是大宋皇帝的宝物。” 白云甚是不解,便开口问道:“大宋皇帝的宝物就是这朵花?” 黑衣女子笑而不语,将花卉轻轻收回掌心。 在历尽大宋帝陵的艰难险阻后,两人似乎冲淡了那层望尘莫及不可逾越的隔阂。 “呆子,这可不是寻常花儿”黑衣女子将适才的怒意通通抛诸脑后。 那花卉好像通晓灵性一般,光芒暗淡了下去,乖乖躺在女子的掌心。 黑衣顿了顿,故作神秘说道:“这是绝情花!” 白云不语,静候下文。 “相传这位大宋开国皇帝在位极九尊之前,非常仰慕一位长安城的大才女,两人亦是一见钟情相互爱慕,后来那大宋皇帝登上了帝位后,大手一挥,册封那位才女为大宋皇后,许她凤冠凰袍母仪天下,可这位皇后却从不涉后宫琐事,一腔闲情日致只好栽种各种花卉,因而整个院子都是琳琅满目的奇花异草,宋太祖也常常与她一同打理照料满院子的花卉,两人依旧相爱如初,可是后来宋太祖征战在外,性情变得暴涙冷漠,回到宫中只顾流连后宫三千弱水,对这位皇后愈发冷淡,皇后日夜以泪洗脸,终于有一天在宫中以白布悬梁自尽,她所栽种的花卉也在一夜间悉数枯萎。”黑衣女子又黯然道:“宋太祖知道后悲悔不已,满院子的花卉凋零,却只有这朵绝情花在一夜间发芽绽放,而这朵绝情花生长的地方,正是那位皇后时常哭泣的地方,是她的泪水浇灌了这朵绝情花。” 说实话,听过了那朵绝情花的来历后,白云并无多大感触,他在思索着该如何走出这座墓穴,此处已是整座帝陵的主墓,为何还不见出口? 蓦然间巨响滔天,数堵千年寒石壁轰然落下,两人后知后觉,才发现自个成了笼中困兽。 白云心神一凝,默默念道:“糟了,四周皆为千年寒石所封死,还如何走得出去?” 白云祭出神荼,试图将那条被同样被寒石堵死的密道贯通,但使尽了浑身解数,那千年寒石的表面也只是多了几道不足挂齿的剑痕而已。无奈之下白云又挥剑劈向其余的石壁,皆一无所获。 黑衣女子将绝情花收入袖内,把玩着匕首绕着千年寒石壁走动,目光扫荡着每一处蛛丝马迹。 墓室的荧石没缘由地变得暗淡,整座墓穴瞬时昏沉了下来。 细察了一个时辰后,两人才停了下来,在此期间将墓穴翻了数十遍,莫要说是墓穴的出口了,就连一道透风的缝隙也没见着。 “看来我们真要死在这里了。”约莫是连黑衣女子也无计可施,她头一回带着心灰意冷的语气说道。 白云默不作声,背靠着其中一根石柱坐下。 黑衣也抱膝坐在一根石柱下,瓜子下巴搁在双膝之上,她取出那朵绝情花,用食指和拇指夹住根茎轻轻地旋转。 “四周都被千年寒石封死了,纵然多上十个你和我,也不一定能将其移开半寸,反正都是快要死的人了,你就没什么要说的?”黑衣平静如水地说道:“还是说你始终觉得我是天龙会的妖女,不配与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弟子死在一块?” 白云收敛目光,不发一言。 墓穴内死寂无声。 不知沉默了多久,白云才开口说道:“你年幼时真没有去过北嗍?” “北嗍?”黑衣眼珠转了转,两道梨涡若隐若现:“没有” 白云自嘲地笑了笑,喃喃道:“也对,小瓶儿乖巧善良,又怎会与天龙会同流合污呢?” 黑衣听见了白云的自言自语,冷冷地哦了一声,说罢便转过头不再看白云一眼。 许久。 白云又站了起来,仍是不肯放弃一丝生机,来回在一道道千年寒石壁上寻找蛛丝马迹,但沿着墓室走了一圈又一圈依旧是毫无头绪。 “襄阳城郊,那个白衣与你是什么关系?”黑衣女子冷不丁地问道。 听到白衣两个字,白云的心头如刀割一抽。 “你要是死在了这里,她会不会难过呢?”黑衣古怪地笑了起来。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么?白云不禁地问自己,死亦何妨,只是倘若能再见上那白衣一面,就死而无憾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章 买卖 墓室昏昏沉沉,分不清昼夜黑白。 估摸着三天过去,两人仍是未能找到墓室的出口,俨然成了笼中的垂死困兽。 黑衣女子虚弱地倚在柱子旁,面容憔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气,干瘪的牛皮水囊就落在她身旁。 白云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足足三日不吃不喝,嘴唇干得泛起青色,他扶着石柱艰难站起,身形摇摇晃晃地来到一处千年寒石壁前,有若牛蹄之涔的水源沿着石壁星稀渗落,在石壁上形成了一条狭长的水痕。 白云把嘴唇凑近石壁,许久,干燥的双唇才感到一丝湿润,余光又瞟向倚在柱子旁的黑衣,她无力地伸出素手,想要去抓起那只落在身旁的牛皮水囊,可才刚抬起手,整个人却像软泥趴倒在地,一动不动地晕厥过去。 白云稍有疑迟,始终还是迈出了步子,白云伸出手背搭在黑衣的额前片刻。 “好烫。”白云拾起落在黑衣身旁的水囊,晃了一晃,原来水囊里头早已干淌。 白云拿着牛皮水囊在寒石壁处收集水珠,不知过了多久才存上半囊水,白云回到石柱旁蹲了下来,一手抓着牛皮水囊,一手搀扶起黑衣,黑衣整个身子瘫软无力,一股脑栽进白云的怀中,她长而又密的睫毛微微抖动,嘴唇也上下微张,神情十分地难受。 白云将牛皮水囊凑到女子的唇边,将收集到的水丝丝倒入她的双唇间。 黑衣逐渐恢复了神识,她嘴唇一张一合,虚弱无力地说道:“我是天龙会妖女,你还救我作甚。。你走开。” 不知何故,有酸涩若腊月寒风猛蹿入屋,一股劲地钻进白云心头,他看着眼前这个曾将他打入伪境的黑衣女子,竟莫名其妙地生出恻隐之心:“真想死在这里?” 黑衣侧过脸不作回答。 白云又说道:“你全身发烫,多半是温邪入体,要多喝些水才能退热。” 说罢,白云搀扶着黑衣缓缓靠回柱子旁,接下来白云反复奔忙于黑衣和千年寒石壁之间。 约莫又过了一日,在白云悉心照料下,黑衣浑身滚烫的温病症状终于消退,白云又用在髻霞山上带下来的九花丸垫肚,九花丸用上百种药材炼成,除了能迅速恢复体力还有果腹之效,一颗便能顶一天的饭量,因此不少髻霞弟子外出修习时,都会到髻霞炼丹房讨上一小包以防不时之需,只是这些九花丸实在是太过矜贵,髻霞弟子一般都不会将其用作果腹用途,起初被困于墓室时焦头烂额,白云竟忘了身上带了一小包张子山偷偷赠予的九花丸,在搀扶黑衣的过程中,她一股脑地倒在自己怀中,忽有沙粒挤压胸口之感,这才想起九花丸的妙用来。 第五日,黑衣终于恢复了体魄,白云将不知等了多久才存满水的牛水囊抛给黑衣,尔后又继续寻找墓室的出口。 在这五日里,白云将这座墓室翻了不下百遍,可这座墓室一眼望穿,除去那道渗水的千年寒石壁外,其余的寒石壁皆固若金汤密不透风。 白云来到那座渗水的寒石壁前,心中冒出一个想法,便将耳朵贴至石壁上,果然听见了潺潺水声:“原来墓室的上方是一条江河,难怪会有水渗得进来。” “没用的。”病愈后的黑衣也走了过来,脸上的气色又重现光泽,摇头说道:“即便头顶上是一条江河,我们也移不开重逾万吨的千年寒石。” 两人同时沉默,黑衣没来由地想起那具大宋太祖的遗骸,一拍脑袋,念念有词道:“对了,怎么就没想到大宋皇帝呢?” 只见黑衣径直走向墓室上首,白云对黑衣此举甚是不解。 黑衣女子踱步绕着骷髅转了一圈,在石椅上发现了一处暗藏的玄机,但由于龙袍把石椅遮挡得严严实实,故而两人都不曾发现其中的端倪。 黑衣伸手将龙袍的一角撩起,殊不知整副骷髅霎时倒塌,白骨哗哗地从龙袍里滚出,散得七零八落,黑衣本没要将其推倒之意,只想轻轻将龙袍掀起看个究竟,可既然已经倒了黑衣也不去理会,在骷髅正座的位置上果然有一道石制机关。 黑衣回惊作喜,好似邻家稚女招手呼唤道:“呆子,你快来看看!” 白云满腹疑云,走近一看,紧连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 黑衣拨动机关,只听得墓室上方轰隆轰隆地响,那块堵住密道的千年寒石当即移开。 “不是出口?”黑衣有些失望,脸上泛起了忧色。 白云提议沿路返回:“先出去再说罢,总比在这等死要好。” 就在此时,密道里传来阵阵毛骨悚然的异响,丁零当啷,丁零当啷。 “不好!是那些披甲骷髅!” 黑衣匆忙关闭机关,可就在千年寒石关闭至一半的时候,一道人影如惊雷闪落。 轰!千年寒石完全闭合。 定眼一看,那在密道即将封闭之际萧然落下的人影,正是被困在骷髅海五天五夜的彪飞鹰。 两人大吃一惊,这人居然从茫茫的骷髅海中逃了出来。 面对两人投来的讶异目光,彪飞鹰阴森森地笑道:“那区区骷髅海又怎能拦得住我彪飞鹰,怎么?看来你们很想彪某葬身于此地啊。” 黑衣女子出乎意料地一笑,云淡风轻地说道:“谁有那个闲工夫理会你死没死呀,有这个闲功夫还不如用来找出口。” “哦,这么说你们还未找到出口?”彪飞鹰幸灾乐祸地说道:“也对,你俩估摸着困在这也有个四五天了,若找到出口早就溜之大吉了。” “也不见得你能找得到出口。”黑衣女子反唇相讥道。 彪飞鹰扫了一眼牢若泰山的千年寒石壁,神情变得古怪起来。 “这到处都是坚不可摧的千年寒石,怕是大家都要死在这里头啰!”黑衣拿腔捏调地说道。 彪飞鹰却是不以为然道:“彪某摸金数十年,不知见过多少诸如此般的密室险境,不都是小菜一碟,彪某自然有的是方法离去。” “净吹牛皮!”黑衣不屑道:“这些千年寒石采自大雪山之巅,不知得花了多少个百年才成形一块,你平日干的那些偷鸡摸狗的活压根就不值一提,又怎会见识过这等大排场呢。” “笑话,我彪某什么大排场没见过?”彪飞鹰分明是中了黑衣女子的激将法,急着反驳道。 “哦?那你倒是说说该如何离开这座墓穴呀!”黑衣带着质疑的目光问道。 彪飞鹰欲言又止,忽然地冷笑起来:“姑娘啊姑娘,你可真是冰雪聪明,想借激将法让彪某道出离开墓穴的方法?” 黑衣女子煽风点火的本事实在是灵通,摆出一副满不在乎的姿态,慢悠悠地说道:“你可多虑了,咱都是要死在这墓穴中的人了,还用得着浪费力气在你身上么?还说什么摸金门是天下第一摸金门派,依我看呀,不过是徒有虚名的花架子罢了。” “哼!休得胡说!”彪飞鹰恼怒道。 “平日偷鸡摸狗也罢,死到临头还要使劲吹牛皮,本姑娘当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黑衣拿捏语调,一字一句地说道,生怕彪飞鹰听漏一字。 只不过姜还是老的辣,彪飞鹰识破了女子的诡计,不怒反笑道:“好,既然你们这么想知道离开墓穴的方法,彪某可以告诉你们,可是姑娘呀,这世上哪里有不劳而获的事儿,你得用大宋皇帝老儿的宝物来交换。” 彪飞鹰机关算尽,既然那黑衣女子用上了激将法,干脆就将计就计,若是那黑衣女子承认宝物在她身上,他便会立即出手杀掉两人,取了宝物再离开这处墓穴。 黑衣女子虽长了一张惊为天人的皮囊,但那副玲珑心肝可不是摆着锦上添花的花瓶,自然是洞穿了彪飞鹰的弯弯肠子,摆了摆手说道:“哪里有什么宝物。” “还在装模作样,墓中就只有你我他三人。”彪飞鹰又指向白云,猛地一荡衣袖,将双手负于身后,那双长眉如两条龙须飘摇,厉声说道:“莫不成它还会自己飞走了?” 白云正要开口,却被黑衣女子一个眼神止住。 黑衣眼珠一转:“说不定呢!” 彪飞鹰套话不成反被黑衣女子当猴耍了一番,面如铁青,气机盈满大袖。 黑衣噗呲一笑,不知何时将绝情花托在了掌心上:“哎呀,险些忘了刚在这墓中看见一朵清新脱俗的花卉,便顺手收入了囊中,你说的宝物该不会是这朵花儿吧?” 彪飞鹰一愣,目中有光,欲要迈出步子走近黑衣。 “你若是敢向前一步,我就把这朵绝情花给握碎。”黑衣语气间没有一丝波澜涟漪。 “姑娘,你这是在威胁彪某?”说罢彪飞鹰便作势要迈出一步:“彪某可不吃这一套。” “哦?”黑衣五指微微合拢,就等着彪飞鹰迈出步子:“那试试?” 黑衣女子刻意提高了声线说道:“这件宝贝若就这么被毁掉,那你可就功亏一篑了呀,不过也是,像你彪飞鹰彪大侠这等挣死银子的主,不散些阴德福分又如何能叫阎王爷睁一眼闭一眼,白白十年光阴就当喂狗了罢。” 这句话点中了彪飞鹰的痛处,他又收回了正要迈出的脚步。 “放心,只要你将我们带出墓穴,这件宝物原封不动地归你。”黑衣嘴角扬起,似乎是断定彪飞鹰不敢迈出这一步。 彪飞鹰斟酌了片刻,啧啧说道:“姑娘呀姑娘,你着实是太聪明了,彪某认栽。” “无论怎么个算法这桩买卖都不亏吧?”黑衣温颜一笑,眼中却有暗波流溢。 “好!一言为定!”彪飞鹰冷笑了一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零一章 出尔反尔 君子协定,驷马难追,虽说彪飞鹰与和黑衣各怀鬼胎,只不过在这座暗无天日的帝陵中,各持长短谁也挪不过谁。 彪飞鹰小心翼翼地从大袖中取出一杏色罗盘,仔细一看,与寻常风水术士装神弄鬼的罗盘大相径庭,不知为何等木材所造色泽暗沉,丝毫没有灵气可言,罗盘上只粗略地刻有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而罗盘正中不见有辨别方向的磁针,只有一颗漆黑如碳的石珠。 “蚩尤罗盘?”黑衣出奇一怔,笑声清朗了些许:“难怪你如此有把握,原来是藏着这般宝贝。” 彪飞鹰表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极为不屑地道:“蚩尤罗盘算个锤子宝贝,摸金门中神通广大的法宝比比皆是,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罗盘罢了,不是我吹牛皮,即便是没有这个罗盘,彪某也照样能在这大宋帝陵中来去自如,只不过花的时间要多上一些罢了。” 彪飞鹰小人得志,使劲地摆起威风来,黑衣见他如此嚣张跋扈,便又想开口调侃一番,大致是摸金门干着偷鸡摸狗的活,还总爱显山露水耀武扬威,脸皮比那牛皮还厚,诸如此类的尖酸刻薄话语。 只是黑衣女子天生一俱玲珑心肝,一嚼就出味儿,始终没有吐出一个字,只好在暗底下骂了一句:“一朝得志,语无伦次。” 她好不容易用利诱相逼才让彪飞鹰就范,倘若因口舌之快搅糊了局面只怕会得不偿失,以绝情花逼诱彪飞鹰只是拖延之策,他私自盗掘大宋帝陵是死罪,又恰好被两人所撞见,若是传了出去无论是朝廷,还是江湖上都会认为大宋皇帝的宝物被摸金门收入了囊中,只怕到时彪飞鹰死上十回都无济于事,一旦出了帝陵,以那彪飞鹰的本领和毒辣的心性,定会借机会将两人除之而后快,想到这黑衣的两道柳眉又深深敛起。 彪飞鹰衣袖一荡,罗盘平托于掌心。 “小子,你过来!”彪飞鹰忽然回头对白云说道。 白云不知那长眉男人在打着什么算盘,犹豫了一下,目光扫过密不透风的千年寒石壁,心想要走出这座帝陵别无他法,唯有依靠彪飞鹰的摸金本事,便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硬着头皮迈出了步子。 彪飞鹰点了一眼白云,神情并无多大变化,倒出一柄锋芒逼人的短刃,扬手就丢出。 “给它喝点血。”彪飞鹰一手托住罗盘,指向罗盘正中黑不溜秋的石珠。 黑衣的大袖下幽荧轮转,唇亡齿寒的道理她一清二楚,若是彪飞鹰敢出尔反尔对白云下毒手,她便会立马出手来个鱼死网破,这样至少还有活下来的可能。 彪飞鹰却早已洞穿了黑衣的想法,他阴阳怪气地说道:“怎么?还暗地里盘算着彪某?” 黑衣笑而不语,两对梨涡好看到了极点。 “有些话彪某还是得给你俩好好捋个清楚,彪某若想要杀你们二人,易如反掌。”彪飞鹰又补充道:“彪某只想要那件大宋皇帝的宝物。” 黑衣依旧不言不语,流溢于袖间的幽荧黯淡了下去,却仍是不敢放松警惕。 彪飞鹰又扭头对白云说道:“还等什么?这下是子时的最后一刻,正是驱动蚩尤罗盘的最好时机。” 白云吃了一惊,这墓穴中昏天黑地昼夜不分,而那彪飞鹰竟能将时辰刻点记得如此精确。 “耐心是有度的,若是错过了这个时刻你们都得死在这里。”彪飞鹰面容狰狞,阴森骇然。 “为什么要用我的血?”白云谨慎地问道。 彪飞鹰冷哼了一声,反驳道:“屁话真多,别忘了,是你们死皮赖脸求着彪某带你们出去的,若是不愿意大可留在这墓中等死。” 白云哑然。 彪飞鹰沉声解释道:“蚩尤罗盘乃阴晦之物,需要至刚至阳之血才能将其唤醒。” 彪飞鹰又玩味笑道:“莫非你已不是雏儿了?” 别无他法,白云抓起匕首在腕处一划。 鲜血如珠滴落。 嗤! 罗盘中的漆黑石珠冒出一缕热雾,若精铁被烈火熔炼至发热透红,彪飞鹰托着罗盘在墓室来回走动,罗盘时而剧烈颤抖时而静止如水。 白云退回到一旁,与黑衣一同警惕着彪飞鹰的一举一动。 两人默默移动,不知不觉分立于墓室两侧,对彪飞鹰形成了掎角之势。 在反复走动之后,彪飞鹰蓦然停下脚步,手上的蚩尤罗盘嗡嗡作响,如若腾腾沸水。 下一刻,珠子如同火球激射飞出,嘭地撞在千年寒石所造的石壁上,紧接着整颗珠子轰然炸开,似铁匠在锻造铁艺时带起的火树银花,坚不可摧的石壁霎时被轰出一道大坑,焦黑如烬炭。 白云和黑衣对视了一眼,不敢相信适才发生的一幕,一颗小小的珠子居然把千年寒石给轰出了一个焦坑,可饶是如此,仍是不足以撼动这些在大雪山上受尽千锤百炼的巨石。 彪飞鹰却悠然自得地后退了数步。 瞬息之后,整座墓室翻江倒海,白云与黑衣脸色大变,心生疑问:“莫非是彪飞鹰触发了墓室中隐藏的机关?” 千年寒石出现了无数道龟裂痕迹。 一声彻天巨响,那道被砸出焦坑的石壁轰然倒塌,洪水在石壁倒塌的一瞬铺天盖地涌入,淹没了整座墓室。 幸好两人水性不差,迎着涌入的洪流游出墓室。 大片粼粼江面,月光透过水波直射水底,两人如获新生。 哗地一声,水花散开,白云一头钻出水面,墓室之上果然是滔滔不绝的长江! 白云惊喜交集,顾不得泡在江中的半截身子,忍不住闭起了眼,深深地吸了口夹杂着草木清新的空气。 只是空气中裹夹着一股浓郁杀机。 夜幕之下,有一道矮廋的身影掠江而来,眨眼便掠到少年的咫尺之间。 白云反应不及,眼见彪飞鹰就要贴到身旁。 皎白的月色下,彪飞鹰的嘴角勾勒出一道阴森弧线,袖间裹携凌厉锋芒直取白云面门。 与此同时,一道幽荧绿芒在江面炸出,翩然挡在白云身前。 见此一幕,白云呆若木鸡。 白云心清如无尘湖镜,彪飞鹰的道行远在两人之上,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轻易绞杀二人,仅以黑衣只身一人,想要挡住势如破竹的彪飞鹰,无疑是螳臂挡车,但偏偏在这个生死关头,挡在他面前正是那个蛇蝎心肠的天龙会妖女。 心是善心,人非良人。 她的眸子中没有一丝波澜荡漾,格外的坚定。 “走!”黑衣歇斯底里地喊道。 白云如梦初醒,身子跃出江面,但不知何故整只右手微微生出麻木迟钝之感。 彪飞鹰须臾贴近,抬手拨开幽荧绿芒,双掌猛然一推,如推山挪海,齐落黑衣肩头。 黑衣闷哼一声,幽荧散尽,似无根浮萍倒飞了十余丈,最后石落江面。 彪飞鹰似乎对那黑衣没了兴趣,对那朵绝情花也不再那般痴迷神往,但也没有乘势追击下死手,任由那黑衣女子坠入江底,一个抽身,宛如蜻蜓掠湖,波光银粼的江面带起无数跌宕起伏的涟漪。 不容白云琢磨半刻,那长眉双飞入鬓的矮瘦男人已袭杀而至,白云双眉一轩,横出神荼剑相迎,剑势扫荡却是软绵无力,白云猛觉右臂的发麻愈发严重到了不听使唤的地步。 彪飞鹰快如厉风,乘着白云无力反抗之际疾出一手,像那苍鹰搏兔,轻而易举掐住白云的喉咙,并顺手拍向他的手腕,将他手中的神荼拍飞。 此时江面荡漾,水花声哗哗入耳,黑衣幽荧重新跃出江面。 彪飞鹰牢牢钳制住白云,又将其往身前一推,自个闪到了白云的身后,从背后掐住白云的喉咙。 “彪飞鹰,彪小狗,适才在墓室中不是说好了吗?只要你带我们离开墓室我就将宝物给你,你怎么又翻脸不认人了?”黑衣长掠上岸落在彪飞鹰与白云的跟前。 彪飞鹰冷笑不止:“姑娘啊姑娘,你在墓室中骂彪某是那偷鸡摸狗,专干掘人坟墓断子绝孙勾当的无耻之徒,实在是说得太对了!” 黑衣不语,这回她实在是摸不透彪飞鹰的意图。 “但是你还说漏了一点。”彪飞鹰狰狞大笑道:“彪某还是那贪得无厌乘人之危的阴损小人呀!” “你到底想怎么样?”黑衣语锋一转,一脸无畏地说道:“不过任由你是那贪得无厌的无耻之徒,又或是那乘人之危的阴损小人也好,如果你以为用他就能威胁到本姑娘,那你彪飞鹰可就要老马失蹄了,本姑娘与他本就没有多少交情,在帝陵中勉强能算是相依为命,可在这帝陵之外,各不相干。” “若是没有交情,那你适才为何舍身相救?”彪飞鹰一语中的,冷笑道。 黑衣竟无言以答。 “你就不怕我将绝情花毁掉?”黑衣女子沉声说道。 “不怕。”彪飞鹰自信道 黑衣呵呵一笑,将绝情花握在手心,试图再次用绝情花逼诱彪飞鹰。 彪飞鹰的目光愈发阴沉,紧紧掐住白云喉咙的手也随之用力了些许。 白云满脸涨红,脖子处的淤红痕印几乎见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零二章 城府 夜穹飘来大片乌云,遮去了清朗皎月,浩浩长江水黯然失色。 白云竭力挣脱彪飞鹰的制爪,可右臂发麻无力,左臂又被死死扣住。 “小子,莫要浪费气力了。”彪飞鹰得意洋洋地说道:“适才那柄匕首被我下了麻药。” “卑鄙小人!”白云大骂道。 黑衣自知低估了那长眉男人的城府,不愿被他看穿此时此刻心头的焦虑,神态自矜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你至少是入弦上境,想要杀我们如同探囊取物,为何要等离开帝陵才下手?你机关算尽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彪飞鹰气态深沉,如同一口陈年不波的古井:“为了绝情花和冰魂魄。” 白云和黑衣的目光皆是一凝,那彪飞鹰果然是老谋深算的老狐狸,城府深藏不露。 “怎么,是不是很好奇彪某是如何得知冰魂魄下落的?”彪飞鹰故弄玄虚,却又自问自答:“他与那火甲大战时,彪某就隐藏在暗处,只不过是你们没有发觉罢了。” 彪飞鹰抬首凝望无边夜穹,眼光婆娑:“足足十个年头了,老天爷终于开眼了。” 彪飞鹰又哈哈大笑道:“姑娘,你能连续破去墓中玄机,聪慧过人,彪某自然是要借你找出宝物,如此一来可就省心得多了。” 彪飞鹰隐隐收回目光,双眸变得阴暗:“至于为何不在墓中动手,那是因为墓中的忌讳。” “忌讳?”黑衣越听越玄乎,不禁皱起了柳眉。 “彪某虽见识过不少地里头的凤巢龙穴,可大宋帝陵有龙气压头,江湖中有句老话,凡是在大宋皇墓中见了血那可就走不出来了,彪某不是怕在阴沟子里翻了船,可该忌讳的还是得忌讳,做趟好人带你们离开帝陵又如何?帝陵外你们照样也逃不出彪某的手掌心,再顺手将冰魂魄和绝情花一同纳入囊中,一箭双雕何乐而不为?” 黑衣哑然。 彪飞鹰又嘲笑道:“姑娘呀,不是彪某眼角高,想与彪某比心性?你差了十万八千里不止。” —————————— 夜色苍茫,一拨高冠青衫悄悄靠近,如野狼蛰伏。 “师兄,我们可要出手?”一青衫问道。 为首的青衫身材高拔,双目炯炯有神,一道卧蚕眉尤为出彩,他摆了摆手,低声说道:“莫要轻举妄动,万一惹了腥臭耽误了大事,那可就麻烦了。” “可是。。。”那青衫欲言又止。 “没有什么可是,撤!” 话刚落音,夜穹顶久久不散的乌云一线晕开,江面银光皑皑,明亮的月光当头落在那对峙的三人身上。 “是她?”为首的青衫身躯一震,两道卧蚕眉成了一倒立八字。 “师兄,你认识那黑衣?” “那黑衣是天龙会的妖女。”为首的青衫语气凝重道。 “天龙会?”其余的青衫蠢蠢欲动,似乎对天龙会这三个字特别敏感。 “不许乱来!听见了没有?”卧蚕眉男子压低了声线怒斥道:“这次下山的目的可不是天龙会!” “撤!” —————————— “还不把冰魂魄交出来?”彪飞鹰死死掐住白云的喉结,只要再稍稍用力便能将白云的喉咙掐碎。 彪飞鹰自觉十拿九稳,冰魂魄与绝情花唾手可得,可偏偏就在此时横生枝节,白云发麻的右臂忽地向上一提,猛地拨开彪飞鹰掐住喉咙的手,紧接着矮身错位,形如一道魅影摆脱控制。 彪飞鹰始料不及,他明明在匕首上下了麻药,那少年怎会相安无事? 须臾之隙,白云顺势出击,右手平肩抹过,手心锋芒毕露,那柄下了麻药的匕首如铁锹栽土,透穿彪飞鹰的右肩头。 “可恶!竟然敢偷袭我?”彪飞鹰不顾伤势,一手拔出匕刃。 “去死!”彪飞鹰目光如炬,电光火石间携风抬腿踢中白云的腰腹。 白云身上登时泛起一抹金光卐字,在吃下这一记重腿后仅仅倒退了数步。 “佛门心法?”彪飞鹰神情古怪,似乎没有料到白云还藏有一手,当即怒不可遏化掌追出。 麻药发作,彪飞鹰自尝苦果,心头又恨又怒,整条右臂逐渐地不听使唤,看似来势汹汹的一掌实则虚有其表,白云轻而易举便躲了过去。 黑衣见状,身形晃动也加入了颤抖。 虽然只能以一手御敌,但彪飞鹰仍占尽了上风。 彪飞鹰对旁敲侧击试探虚实的黑衣视若无睹,攻势洪灌向白云,可连连攻势却徒劳无功。 彪飞鹰虽怒火中烧,却粗中有细,深谙并非是因为中了麻药的缘故才数次错失战机,眼前的少年好像脱胎换骨了一般,面对自己的猛攻得心应手柔韧有余,与在墓室中交手时截然不同。 思量之际,一道幽荧夺目而出,彪飞鹰忽觉后背凉风习习,回头一看黑衣已贴到了身后,那道幽荧一气呵成,深深栽进后背。 “啊!”一声尖锐的惨叫响彻江面,彪飞鹰忍痛转身,一手扣住黑衣的手腕,紧接着运劲于掌,没有一招半式多余的动作,直截了当地拍中黑衣女子的胸口。 滔滔气机如洪水猛兽,这一掌非同小可。 黑衣喷出一口浓血,整个人重重跌出,当即昏迷不醒。 “该你了!”彪飞鹰若恶狼顾望,两只缝长的眼眸杀机蓬勃,丝毫不顾血流不止的伤口,缓步向着白云走来。 大笑和尚以大般若心经修得金光不坏之身,可见这套心法对经脉体魄大有裨益,故而适才于命悬一线之时,白云孤注一掷尝试驱动大般若心法散去体内麻药,没想到还真有奇效,只是驱动大般若心经并非易事,加之自身境界太低,导致经脉逆流,险些就要走火入魔,幸好黑衣女子及时出手解围,引开了彪飞鹰的注意,否则自己即便不被彪飞鹰杀死,也会因经脉逆流走火入魔而死。 江面有徐徐清风席卷,茂林随风摇曳,说不清的诡异扑面而至。 明月当空,林间有人影晃动! “彪飞鹰!尔等摸金门败类盗人坟墓,作恶多端,人神共愤,我等大内飞鱼卫特奉朝廷之命前来缉拿,快快束手就擒!” 这道声音洪亮如钟,飞鱼卫三个字如雷贯耳。 彪飞鹰脸色突变,嘴角抽搐,目光凌厉地扫向周遭的茂林。 他冷哼一声,表情极为不甘心。 “你们等着!这次暂且留你们狗命,冰魂魄和绝情花可保管好了,彪某随时回来取!”彪飞鹰看了眼瘫倒在远处的黑衣,一挥衣袖,如同狡兔逃窜扎入漆黑一片的茂林。 不过是数息的光景,林间又同时掠过数道身影,往着彪飞鹰逃窜的方向追去。 白云颓坐在地,恍如劫后余生之感油然而生,稳住心神后扶起黑衣,只见她脸色惨白,嘴唇含着缕缕的血丝,环顾四周,尽是了无人烟的荒芜之地,便一把将她背了起来。 月色之下,白云背着黑衣沿江直下。 黑衣女子连连咳嗽,白云分明能感觉得到她的身体愈发冰冷。 岸边由茂林渐渐变为陡峭迥异的崖壁,崖脚下是大片的碎石滩,崎岖不平,曲折难行。 黑衣的咳嗽愈来愈烈,甚至将淤血喷到了白云的耳边,过后呼吸声虚弱萎靡。 情急之下,白云只好寻了一处略微平整的地势,将黑衣小心地倚靠在一块大石上,犹豫了片刻,借着月光轻轻解开黑衣胸前的衣裳。 一对傲人玉峰一览无余,在黑衣胸口向上三个手指的地方有一片黑如墨斗的淤青,白云直觉得脑袋冒烟,这是他头一回见识女人的胴.体,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手掌,柔柔地按在黑衣的胸上,紧接着驱动内力,想借内力将黑衣女子胸口处的淤血逼出,约莫是内力游走进入黑衣体内的缘故,白云的手掌与黑衣胸前的肌肤间生出微妙的热感,好似丝丝缕缕的春风魂梦萦绕。 白云缓缓挪动手掌,将内力从下至上逼入,谁知手一滑,不慎落在女子挺拔柔软的双峰之间,白云大气都不敢出,索性扭开了头。 噗!黑衣吐出了一口卡在喉咙的乌黑淤血,终于恢复了神识,却仍是虚弱不堪。 “你。。。你。。。” 黑衣醒来后发现白云的掌心正贴在她挺拔的胸脯上,可这回虚弱到了极点,哪里说得出话来,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嘴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零三章 上善若水 见黑衣伤势有所好转,白云也不作多余的解释,利落扣上黑衣女子胸前的衣裳,重新将她背起,沿着江边匆匆而过。 他深知黑衣的伤势,淤血入骨,用内力强行逼出淤血乃治标不治本的方法,可这四处又了无人烟,哪里找得到大夫,适才用内力将黑衣胸口处的淤血逼出,实属无奈之举。 不知走了多久,天边泛起层层鱼肚白,远处传来余音袅袅的钟声,白云背着黑衣行进了一夜,无疑是在无边汪洋中抓住了一根浮木,寻着钟声去,竟是一座建筑于奇山秀水间的寺庙。 这座寺庙叫雷隐寺,为沟壑环绕,约有二十来名僧人,规模不大,比不上香火鼎盛蓬荜生辉的大佛寺,只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起初白云心里头也没底,这座与世隔绝的小寺庙不像木如寺那般泱泱巨擎,佛门规条世俗包容,黑衣虽是负了重伤,可毕竟是女儿身,出家人素有不近女色的规矩,怕会有所不妥,谁知庙里的和尚见黑衣的伤势如此重,还哪里管什么出家人忌讳,马上将两人迎入寺内,并给两人安排了一间客房。 “多谢师父收留。”白云将黑衣搀扶到床上,双手合十还礼道谢。 “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和尚又说道:“施主,你这位友人的伤势可怠慢不得,恰好主持精通医术,要不小僧去请他老人家来察看一番?” 白云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寻辩的喜色,点头说道:“如此甚好,有劳师父了!” 半盏茶的光景,客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位年迈古稀的老僧快步入内,他背态有些佝偻,脸上枯瘦褶皱,说是这雷音寺的当家主持,但衣着上与其他僧人并无不同,都穿着一身褪色暗灰长袍。 白云先是一怔,并非是被这位主持的装束所震惊,而是这位身形枯瘦的老僧让他有所触动。 灰袍老僧脸色凝重,推门以后径直来到床边,没有与白云寒暄客套半句,也没有顾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当即就为黑衣把了一脉。 “大师,她的伤势如何?”白云眉宇间掠过一霎焦心。 老僧缓缓摇头,神色沉了几分:“淤血入骨,伤及了五脏六腑,怕是熬不过午时了。” “午时?”白云身躯一颤,看了眼屋外愈发明亮的天色。 历尽人间风霜的老僧目光黯淡,吐出一口浊气:“生离死别难逃缘起缘灭,施主节哀罢,还有什么话没有说的就趁早跟她说罢。” 灰袍老僧合掌起身,呢喃了一句阿弥陀佛,离去时也不忘替白云轻轻扣上房门。 屋内只点起了寥寥两根蜡烛,阴暗昏沉。 白云沉默了下来,他的视线有意无意地躲避着黑衣。 “你走吧。”黑衣闭着眼睛用极为虚弱的声线说道。 白云默默为黑衣盖上被子。 黑衣女子又连连咳嗽了数声,面如土灰,话里有话地自嘲道:“你忘了我是天龙会妖女?” “你救了我。”白云没有理会这句话的弦外之音,如实答道。 黑衣苍白地笑了笑,认真地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云心头莫名如针扎,从襄阳城郊到大宋帝陵,她都从未问起过他的名字,却在将要香消玉殒之际忽然问起,他是堂堂髻霞派弟子,她是天龙会妖女,尽管两人曾同历生死,可正邪有别,两人注定不可能成为推心置腹的好友,倒不如当做萍水相逢,过后无波无涟。 “我叫慕之桃。”黑衣女子率先说道。 “我叫白云。”不知为何,白云脱口而出,告诉了黑衣自己的名字。 “白云,如果我死了,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黑衣收起笑容,连说话也要不停地喘气。 白云不语。 “能不能给我爹爹带句话?”黑衣的声线愈发虚弱。 “你不会死的。”白云目光决然,掏出一只精致锦盒,打开之后酸馊汗臭直扑鼻腔,白云伸出两只手指,小心翼翼地把盒子中的污泥丸捏成两半。 “这是什么?”约莫是虚弱的缘故,慕之桃的嘴唇显得格外苍白。 “能救你的命。”白云平静地说道,将半颗大笑和尚珍藏了十年佳酿放入黑衣的唇间。 —————————— 在紧邻着两人的一间客房中,蜡烛被轻轻吹灭。 “师兄,那个天龙会的女子好像受了重伤。” “这可是动手的好时机啊!” “对啊师兄!” 为首的青衫男子却始终不为所动,眉宇连成一线。 —————————— 黑衣吞下污泥丸后,非但没有药到病除,反而发起了高烧,神识昏昏沉沉,庆幸的是她熬了过来,总算是拨开阴霾现出了一线黎明,白云深知是污泥丸在鬼门关前头拉了黑衣一把,便再次请来了雷隐寺的老主持,主持又为黑衣把起了脉,但这一把就是半个时辰。 “奇怪,真是奇怪。”老僧诧异万分,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大师,她的情况可有好转?”白云忧心如惔地问道。 “她的淤血明明深入了骨髓,甚至连心脉都支离破碎,何故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痊愈呢?”灰袍老僧老脸开花:“施主,你这位友人算是熬过来了,可仍未痊愈,好生照料罢,待会贫僧会让人打些稀粥送来,你试试喂她吃些东西。” “好的,多谢大师!”白云连忙道谢。 直到傍晚,黑衣才清醒了过来,白云去打了盘温水,将脸布浸湿拧干后敷在慕之桃的额前,整整一天他都反复如此,无意间,白云的视线落在黑衣的小臂上,那道如同刺青一样古怪图案再次卷入眼帘,上回慕之桃就险些因这道刺青丢了性命,约莫是黑衣负了重伤的缘故,这道图案变得死气沉沉。 “这莫非是天龙会为了操控她,故而在她小臂上留下的某种诅咒?”白云不禁生出疑惑,但这个猜测还未深入便被白云止住,她救了他一命,他也救回她一命,待她痊愈两人便再无相欠,她始终是天龙会之人,白云不想与她再任何交集。 屋外,数道青衫身影鬼鬼祟祟地贴近两人所在的房间。 为首的青衫男子蚕眉紧蹙,在纸窗上捅了个小窟窿,屋内的情况尽收眼底,屋内除了躺在床上疗养的黑衣,和那个端着脸盘的少年外便再无其他人,忽地,雷隐寺外马蹄声如雷,那拨青衫闻声迅速撤回住处。 白云亦闻得突如其来的马蹄声,雷音寺地界人烟罕至,远离凡尘俗世,能光顾的也就只有两种人,一种就是像他一样借宿的路人,而另一种则是来者不善的山贼之流,听这马蹄声荡荡如潮,约莫不下数十人,若要借宿又怎会来小小的雷隐寺? 果然,雷隐寺的大门在马蹄声戛然而止的同时被撞了个稀巴烂,数十个彪型大汉蜂拥涌入,两个想要上前阻拦的小和尚无疑是螳臂当车,被当场斩杀,老主持闻声而至,身后跟随着十余个灰袍弟子。 “老和尚!上回老子让你酬的银子你酬够了没有,我这些个兄弟可都等着米下锅呐!”一满脸虬须的彪形大汉发话道。 老主持看见那两个倒在血泊中的小和尚,宛如竹竿般皱巴巴的手颤抖不止:“阿弥陀佛。” “少来这一套,今日你若是交少一个铜板,我这些个兄弟就将你这破寺庙拆掉!再把你们通通丢到长江里头去!”那彪形大汉举起手里的大刀威胁道。 “施主,雷隐寺隐居山林,远离喧嚣凡尘,一来没有香油钱二来没有供奉品,又哪来银子呢?” 老僧脸色发青,倒吸了一口凉气,丝毫不惧那大汉手中的刀刃,直言不讳道:“佛祖曰上天有好生之得,施主滥杀无辜,死后定要下十八层地狱。” “呸,还耍嘴皮子是吧,你们这些秃驴成天叽叽歪歪惹人心烦,平日穿金戴银大鱼大肉,怎地来跟你们讨个酒钱就推三推四。”彪形大汉勃然大怒:“好!没银子是吧?那就通通到江里头喂鱼去罢!” 一声令下,壮汉蜂拥而上,一些死命挡在主持跟前的和尚纷纷被砍杀,那虬须大汉挥刀砍向灰袍老僧。 就在此时,有一少年手持乌黑木剑飘逸绝尘,挡在灰袍主持跟前。 举手投足间,那群要在雷音寺大开杀戒的乌合之众倒了大片,后头的壮汉都停下了动作,似乎对这个少分忌惮十分,一些被撂倒的壮汉爬起之后更是吓得屁滚尿流地后退。 “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坏老子的事。”带头的彪形大汉大喝一声,抄着大刀冲来。 白云面不改色,神荼一提便将大汉手中的大刀挑飞,接着神荼灵动出击,剑锋贴住大汉的脖子。 谁知那虬须大汉竟是色厉内荏的主,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求饶道:“少侠饶命!少侠饶命!” “饶了他罢。”老僧哽咽不断,做出一个艰难至极的决定。 “多谢大师开恩!多谢大师开恩!”那彪型大汉连连猛磕了数个响头,连滚带爬地领着手下离去。 马蹄声如雷而至又如潮退却,雷音寺血流成河。 白云甚是不解:“大师,这些山贼杀了你这么多弟子,就这么放他们走?” 老僧闭起了眼睛,脸色惨白如霜:“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佛生怜心故而成佛,佛生善心故而普世,他们血染雷音寺,倘若贫僧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与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可你放了他们,他们还会再回来的!”白云忧心道。 老僧不语,双手合十,像在超渡那些死去的弟子,静静伫立,如同一尊入定的佛像。 白云扫过遍地血肉模糊的灰袍尸首,拳头紧握。 这就是出家人所说的大爱无疆,上善若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零四章 算命先生 老主持枯瘦的双手颓唐下垂,双目空洞无光:“一念山河生,一念百草霜。” 佛法禅理向来玄妙精深,身在其中尤是当局者迷,如清流触石愈发浑浊不堪,白云自觉慧根愚钝,百思不得一禅字的道理,可老主持所讲的道理无论如何都说服不了他,当至爱至亲之人倒在眼前,却选择以一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带过,大爱无疆的爱字到底该如何写?上善若水的善字又该如何写? 老主持下了逐客令,神思絮乱的白云只好返回客房院子,期间注意到隔壁那座客房的门敞开了些许,但里面却空无一人,便不再留心,径直地返回黑衣所在的房间。 黑衣女子的伤势恢复得奇快,从白云赶走那拨大开杀戒的恶贼不过半个时辰的光景,此时已能自行盘膝坐于床上闭目疗伤,听得有人推门而入,慕之桃的心头一热,仿佛是期盼了许久,她徐徐张开眼,脸上仍是煞白。 白云神采黯然地走入房内,见慕之桃正盘膝坐于床上,面露讶然之色,但很快便猜出了其中的缘由,大笑和尚没有忽悠他,那半颗陈年佳酿当真有起死回生之效,十年才有那么一小颗污泥丸,闻起来酸臭无比更别说放入口中,光想着都觉得恶心,起初白云也接受不了,可在听闻了污泥丸的来头后霎时如获珍稀,本想着留在日后遇上大瓶颈时再服用,怎料在黑衣性命攸关之时,白云毅然决定用半颗污泥丸救黑衣一命,只是在服用了一半后,余下的那半颗污泥丸便不再有拨云见日之效。 “走吧。”白云淡淡地说道。 慕之桃点了点头,艰难地挪动身子下床,白云见状便上前搀扶,走出了客房的院子,空旷处横七竖八地躺着灰袍尸体,七八个得以幸存的和尚分工合作,将这些尸体搬出寺外安葬。慕之桃的伤势虽然有所好转,但仍是十分虚弱,在白云的搀扶下约走了六里路便已满额冷汗。 “歇一会吧。”白云听见黑衣细微的喘息,便扶着她在一块山涧大石旁歇脚。 不知何时,黑衣那只造工精致的牛皮水囊到了白云的手上:“喝口水吧。” 黑衣脸上虽仍见不到一丝血色,但眼角含笑,缓缓伸手接过水囊。 白云由始至终都没有与黑衣正眼对视,默默在石头一旁盘膝坐下。 “谢谢你。”慕之桃撰着牛皮水囊,沉吟了许久说道。 “不是你,我早死在彪飞鹰的手上了,还人情罢了。”白云有意避开黑衣的目光,拾起一块石子远远掷出。 落花有意流水无心,白云的反应无疑于一盘冷水当头泼下,黑衣不再言语半句,莫名地有些失落,可事实确实如此,在帝陵之外如果她不出手,眼前的少年早就一命呜呼了,彪飞鹰误以为她与他有至深的交情,故而想借此一箭双雕,其实她根本可以不顾白云的生死洒然离去,一来可以先将大宋皇帝的宝物带回天龙会,二来以天龙会遍布大梁的眼线,想要找一个彪飞鹰轻而易举,到时冰魂魄自然是顺手拈来的事,但不知何缘何故,在彪飞鹰出击的那一瞬,她却义无反顾地出手替他挡下那一掌,没有一丝犹豫。 白云一筹莫展地眺望着远处,浑身上下尽失了往日那股精神气。 慕之桃善于洞察人心,她深谙白云之所以郁郁寡欢,除了不愿再与她有任何交集之外,多半是与血流成河的雷隐寺有关。 “你为什么不将那拨贼寇通通杀个干净?” “我与你不同。”白云不假思索道,并未因这些天出生入死的经历,而顾及黑衣的感受,又或者说这是他的第一反应。 慕之桃呵呵一笑,咳嗽了几声,语气沉了些许道:“真是荒唐可笑,该杀的不杀,你这叫做妇人之仁,你可有想过就这么将那拨贼寇放走,下回雷隐寺可就再没这般好运气了,多半是要灭门。” 白云不置可否,慕之桃所说的他又何尝不知,只是在见过了这个所谓的江湖后他没了下手的理由。 “倘若贫僧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与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老主持那一番话好似袅袅云烟,缠绕在白云的耳旁久久不散。 白云茫然呢喃道:“佛,到底是什么?” 不容他细想,嘀嘀哒哒的马蹄声仿佛长江之水从天上来,白云与慕之桃对视了一眼,当即转移到石头的后便,借着石头隐藏了起来。 马蹄声渐近,正是那群落荒而逃的山贼。 慕之桃向白云使了一个眼神,颇有意味地轻声道:“你们正派不是口口声声地说要替天行道么?这正是机会。” 马蹄声涌动,白云却不为所动,根本没有要出手的意思。 就在二人将全副心思摆在那拨渐而渐近的贼寇身上时,有道人影神出鬼没,像是忽地就出现在路中央,以至于白云与黑衣都大吃一惊。 一位算命先生,身形瘦削若薄纸,身着一袭暗蓝色布衣,手执一面白布幡旗,能一眼看清旗面上醒目的公孙二字,只见他捋了捋长至胸口的山羊胡须,波澜不惊地走向那拨来势汹汹的山贼。 云静风歇,那拨约二三十人的山贼人仰马翻,通通毙命。 白云与慕之桃纷纷咋舌,想不到那算命先生的道行如此之高。 尔后,那算命先生又向着两人走来。 白云心头一绷,变得忐忑不安起来,慕之桃亦是如此,虽伤势未愈,但此刻手里紧紧地握住碧玉匕首。 这位算命先生在离两人还有五步之遥时停住了脚步,他神情怪异地观察着白云,手指飞速掐捏,像是在推算着天时地利。 白云见来者并无恶意,便才微微松了口气,这座江湖鱼龙混杂,难以辨得清深浅,若眼前看似人畜无害却深藏不露的算命先生,也如彪飞鹰那样为了冰魂魄而来,单凭一己之力还要顾全负伤的慕之桃,根本就毫无胜算。 “可这个算命先生为何用如此奇怪的目光盯着自己?”白云一时半会纳闷了起来。 白云恭恭敬敬地拱手问道。“不知先生有何指教?” “印堂发黑,目光无神,元神涣散,危矣危矣。。。”那扛着一面公孙二字幡旗的算命先生摇头作答,原来他替白云卜了一卦,此卦乃下下签也。 “先生,此话何解?”白云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 “大祸将至,大祸将至。。。”算命先生惜字如金,也不管二人的反应,语出惊人道。 白云只觉得没来由的莫名其妙,吃惊不已地反问道:大祸临头?”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那算命先生捻须发叹,微微颌首道,丝毫不像是在信口开河装神弄鬼。 “我公孙半仙从不轻易替人算卦,今日我为你卜这一卦皆因你我有缘,可天机不可过多泄露,是祸兮是福兮你好自为之罢。” 言罢,那自称公孙半仙的算命先生又将目光转移到慕之桃的身上,他刚要开口却讳莫如深,约莫是怕再往下说会泄露了天机遭来天谴,便收回了意味深长的目光。 白云如坠云雾中,欲要刨根问底,可那公孙半仙不言不语转过身,一晃眼便杳然无踪。 “真是个怪人。”黑衣顺着公孙半仙离开的方向望去,恰恰是雷隐寺所在的方向。 此后,二人又沿着江面走了两日。 寂夜,篝火忽明忽暗,黑衣环抱双膝盯着火堆静静发呆。 枯枝烧得旺盛,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短短的两日光景,她的伤势已经痊愈。 “我得走了。”慕之桃忽地开口说道,语气中藏匿着隐隐暗涌。 白云淡淡地哦了一声。 黑衣微抬皓首,斜瞥了一眼白云说道:“你就不说点什么吗?” 白云折了根枯枝丢入篝火中:“你还要取冰魂魄么?” 少年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黑衣忍俊不禁,也一同往火堆中丢入几根枯枝:“等下回。” “我们。。。”黑衣心头一紧,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们算是朋友吗?” 白云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料到黑衣会问这样的问题,随即答道:“不算。” 短短的两个字,脱口而出,不带半点拖沓。 慕之桃似乎早就猜到了答案,也平平无奇地哦了一声,视线回到篝火堆上。 “身为髻霞弟子,我与天龙会的人永远不可能是朋友。”白云又补充道,他不愿做那拖泥带水的事,干脆道个明明白白。 黑衣女子灿烂一笑,天真无邪,吐出两个字:“呆子” 笑意一瞬而过,黑衣目光婆娑,约莫是有些寒意,双手轻轻抚摸着肩膀说道:“我可以再问你个问题么?” 白云若泥塑木雕抬起头,两道目光霎时碰到了一块,出奇的是谁也没有移开视线。 慕之桃的双眸勾魂摄魄,她极为认真地问道:“你喜欢那位白衣姑娘?” 白云终于稍稍侧过了脸,不作回答。 黑衣女子笑意阑珊,站起了身子,深吸了一口气:“走了。” 许久,白云才回过了头,但是那抹黑衣早已无影无踪。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唯见明月当空,树影在地。 他嘴里碎碎念道:“喜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零五章 万鲤朝宗 长江两岸犬牙交错的奇岩沟壑如同大师手笔,峥嵘险峻,瑰丽壮阔,重新捋清了思绪后白云继续赶路南下,在大宋帝陵的遭遇让他耽误了不少时日,估摸着一算怕是不能如期到达木如寺了,至于窦长安与龙浩天等人如今在何处,白云无暇再去顾及,只想着尽快赶往木如寺与众人还有那位白衣碰头,而每当脑海浮现起那道棕色身影时,白云便掠下江边掬水洗面,借清凉醒神的江水,竭力按耐住胡思乱蹿的想法。 孤身独行,多多少少有些枯燥乏味,白云没来由地想念起张子山来,自失散以后没了张子山在耳边唠叨甚是不惯,思绪间,不远处的草堆传来动静,快有一人高的杂草丛莎莎作响,白云下意识地停住了身子,一只毛泽光亮的黑虎慢悠悠地从草堆中走出,双目却是清澈如水炯炯发光。 少年心头一寒,黑色的老虎? 本以为又是一场恶战,谁知那头黑虎只是轻描淡写地瞥了白云一眼,便毫无兴致地扭头转走开,獠牙密布的血盆大口正咀嚼着什么,血水顺着胡须丝丝流淌,原来这头黑虎才刚饱餐过一顿,难怪对白云视若无睹。 黑虎的身影很快就在沟壑和山林间没去。 白云虽心存好奇,可单单是髻霞山上的奇珍异兽就数不胜数,况且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白云就也没有多大上心,身形一荡,穿过连绵起伏的沟壑峻岭。 走了十余里路,白云觉得口舌干燥,便从沟壑纵身掠下,来到一处汇入长江的清澈溪流旁,捧起溪水酣畅淋漓地喝了一口,又取出悬挂在腰间的牛皮水囊,忽地想起这个水囊是那天龙会黑衣的,她离开时竟忘了还给她。 白云扬起手想将水囊丢弃,但刚抬手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将水囊装满水后又挂回到腰间。 溪水潺潺流淌,白云又忍不住捧起一把清凉入肺的溪水,抹了把脸神清气爽,待他再次睁开眼时,惊讶地发现这条不起眼的溪流居然横生异象,身披斑斓彩点纵不冲天也胜龙的锦鲤,成群结队浩浩荡荡从长江涌来,沿着溪水纷纷逆流而上,好像是有什么吸引着它们蜂拥游去,白云身处溪流的下游,好奇地顺着溪流望去,隐隐约约看见一人影伫立在一沟壑边缘,一头令人生畏的黑毛大老虎正朝着那人步步逼近。 “不好!”白云脸色骤变,心想那头黑虎多半是把那人当成了猎物,一纵身向那黑虎追去。 黑虎看似慢慢悠悠,实则步履如飞,在沟壑峭崖间来去如风。白云沿着溪流直上,一处隐匿于沟壑间的开阔平湖出现在眼前,而适才那条溪流正是这座湖泊的分支,日光之下平湖犹如一面明镜,说不上有多美轮美奂却叫人内心震撼,而站立于沟壑的人影是一个与白云年纪相仿的灰袍和尚,此刻他正立于湖边峭崖,像是在诵读经文,浑然不觉身后渐至的危险。 白云掠近湖泊,神色风云突变,双眸间若有奇光异彩绽放,心头如万尺瀑布飞流直下。 湖面一片绚红,并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扩张,几乎染红了半座湖泊。 好一幅万鲤朝宗的景色! 无数锦鲤跃出湖面,争相竞艳,一切一切都源于那个年轻的灰袍和尚,更让人出乎意料的是,那头黑虎来到和尚的身边悄然趴下,似乎对其敬畏至极。 此时,白云心中了然,原来这头黑虎是那年轻和尚的座下灵兽。 一人一虎,面朝大海,万鲤朝宗。 这幅情景不禁让白云的心头有些酸溜溜,脑海又不知是第几回掠过小怪的影子。 经文念毕,和尚放下双手,露出一个温煦笑意,袖子轻轻一挥,湖面上恍如姹紫嫣红的锦鲤顷刻散去,若一朵巨大血莲在一霎绽放也在一霎凋零,白云如痴如醉,不知觉地迈出步子,走近那位年轻和尚。 湖面风平浪静,灰袍和尚挽起袖子,伸手喂给黑虎一颗黑不溜丢的果子,这一幕看得白云肝胆欲裂,黑虎宛如匕刃横生的獠牙只要轻微划过,便能将和尚的手掌划出一道血痕,可那头体型巨硕的黑虎却格外谨慎,小心翼翼地刁过果子后才大口地咀嚼,虎口一张一合的同时不停地流出猩红的血水。 原来这头黑虎吃的不是肉是素。 年轻和尚揉了揉黑虎的脑袋,嘴含笑意地转过身子。 那一幕万鲤朝宗意犹未尽,白云心头翻滚不歇。 年轻和尚长相清秀,一双浓眉如剑,当白云看清他身上的装束时猛地一震,和尚身上的灰色僧袍竟然如此熟悉,几乎与李静溪的灰袍一模一样,袖口处皆绣有淡淡云纹,而且领口宽大以黑布条包边。 年轻和尚双手成掌,深深对白云行了一礼,不问一言一语便知白云的来意,微笑道:“多谢施主的好意,这头黑虎乃小僧的灵兽,虽长相骇人但性情温顺,不会胡乱伤人。” “原来如此。”白云自知弄巧成拙,生涩一笑解释道。“适才我怕这头黑虎会对你不轨,便追着它一路至此,并非有意打扰你修炼,你莫要见怪才是。” 白云又继续说道:“适才那万鲤朝宗的景象实在是震撼至极。” 年轻和尚的目光洒向重归平静的湖面,挠了挠头讪笑道:“哪里哪里,见笑了。” “满湖的锦鲤都是你一人唤来的?”白云又问道。 “应该是。”年轻和尚却回答得甚是出奇。 “此话何解?”言语间,白云也走近了湖泊。 “说来也不怕施主笑话,小僧能与它们交谈。”年轻和尚如实说道。 “能跟鱼儿交谈?”白云半信半疑地问道。 年轻和尚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不像是在跟白云开玩笑,但接下来和尚又摇了摇头补充道:“不只是鱼儿,小僧还能跟这天底下的所有生灵交流。” 白云听后错愕不已,虽说和尚确确实实是唤来了满湖锦鲤,可是能与天底下一切生灵交流这一说法未免荒唐至极,恰好此时有一头鹰隼从万尺苍穹飞过,啸鸣声惊空遏云,年轻和尚神秘一笑,伸出右手向着苍穹使劲地挥动了数下,那头鹰隼低啸了数声,竟然从万尺苍穹盘旋直下,落在了年轻和尚的肩头。 年轻和尚温柔地抚摸着鹰隼羽翼,说道:“出家人从不打诳语,施主你瞧!小僧可没说胡话。” 白云投出难以置信的目光,久久之后牙缝中蹦出两个字:“厉害!” 年轻和尚笑而不语,又用手指蹭了蹭鹰隼的脑袋,鹰隼心领神会拍翅重回天际。 白云微微收敛讶然之色,好奇地问道:“你是如何做到与大地生灵交流?” 年轻和尚目送那头鹰隼消失至天边,双眸灵气流溢,沉思了一会儿说道:“不瞒施主,这一切都缘于小僧年幼时的一场大病。” 白云默然不语,静静地听着年轻和尚言语。 “小僧年幼时曾得过一场大病,那场大病差些就让小僧熬不过去,好在佛祖庇佑。”说到这里年轻和尚又双手合十,朝天拜了三下:“小僧的病情在一夜之间转危为安,可接下来小僧却发起了高烧,足足持续了七天七夜,体温不降也不升,病愈之后小僧便发现自己有了能与其他生灵沟通的能力。” 白云深感奇妙无穷,虽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但是如年轻和尚这般能与天下生灵交流的却是万中无一,若是将适才万鲤朝宗的奇景告诉林学书,那位学识渊博的髻霞弟子定会瞠目结舌,死活也要见识一番才肯罢休。 想起林学书,白云才猛地记起还要赶路前往木如寺,便拱手跟和尚道别,可年轻和尚的那袭灰袍格外显眼,特别是在白云眼中,他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地凝望着年轻和尚身上的灰袍。 和尚注意到白云的神色有所变化,便轻轻问道:“施主,何事?” 白云随即回过神,苦涩一笑道:“没什么。” 但随后白云又忍不住地说道:“你这身灰袍与我师父的很像。” “莫非施主的师父也是出家人?”年轻和尚颇为惊讶道。 “是啊。”白云点了点头又轻轻叹了口气,有些苶然地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我该去赶路了,也就不耽误你修行了。” 说罢白云便转身离去,在离开时也不忘多看上一眼那重归平静的湖泊,似乎是心中的层层涟漪仍未平息。 在沟壑崖壁间来回纵掠,起伏多变的地势又逐渐趋于平缓,白云便从沟壑掠下岸滩,绵绵不绝的长江水东流不惜,水势愈发平缓,不像再像从前那般激流涌荡。 又走了好些个时辰,前方的江面廓然开朗,本趋向平缓的江水又变得迅猛如洪,前方的地形也随着江面向两侧铺张延伸。 白云的眉梢浮掠过一丝疑云,不远处的江面传来犹如雷霆万钧的水声。 放眼眺望,江面之上浊流狂涌,竟是一处吞囊万物的巨大漩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零六章 大无畏 水声震耳欲聋,漩涡吞噬着江面上的一切事物,一根从上游漂浮而至的枯树干,才刚涉足漩涡的边缘就猛地被吸入漩涡中心,仅仅数息的功夫就化作了木屑。 最初白云对此并未上心,直至目睹那根丈余长的树干在瞬间肢解,担忧之色油然而生,心想若是有船只被吸入这个漩涡,怕是连木渣子都剩不下来,可这么一想白云忽有大梦发觉之感,自从在大宋帝陵逃出生天以后,一路上沿江而行却不见有商船来往,长江水网星罗密布,主干与支流盘根交错,该不会是走错方向了罢? “一定是弄错了。”白云重重跺了跺脚,心头焦虑不已。 于是白云重新辨认了方向,确认这条支流的流向自西往东,心境这才稍有平复,既然这条大江乃长江的支流,那么顺着这条支流走下去,应该能够重回长江水网的主干。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就在少年斟酌间,上游处隐约地冒出一道黑点,顺着湍急江水飞速直下。 “不好!”白云身躯猛震,背脊发凉直冒冷汗。 黑点渐近,竟是一艘满载游人途客的帆船,风帆翻扬鼓荡宛若奔雷过江,眨眼间便离江面之上那口巨大漩涡不到百丈的距离,而此刻船上的游客对前方将至的灭道:“言重了,救人的是你,我救人不成还险些搭上了性命。” 言罢,白云扫过渐渐昏沉的天色,眉梢紧锁道:“我得走了。” 白云一步作两步,年轻和尚却不慌不忙,用洪亮的声音问道:“施主可是要下江南?” 白云一怔,停下了脚步,转过头讶然地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年轻和尚抖了抖袖子跟上了白云,笑容温煦道:“因为我也要去。” 两人并肩同行。 “施主,你要去江南哪里?”灰袍和尚问道。 “江南的一座佛寺。”白云答道,脚下的步子愈发紧促,想在太阳下山前再多走些路程。 “佛寺?”灰袍和尚的脸上露出一个惊讶的神色,见白云马不停蹄地赶路便又问道:“很急?” “白云嗯了一声问道:“这里离江南还有多远” “挺远的。”灰袍和尚脱口而出。 “多远?”白云追问道。 灰袍和尚想了想,伸出了一个手指说道:“按施主如今的速度,至少还要走一个来月。” “不行,还是赶不及。”白云摇了摇头颓然道。 年轻和尚却说道:“少侠若是着急,小僧可带你走小道下江南,这么一来可省去十日左右的路程。” “能省去十日?”白云脸上浮起惊喜之色。 “出家人从不打诳语。”灰袍和尚笑道。 白云极为难得地露出一个由心笑意。 两人又结伴走了约一个时辰,白云一路步履如飞,那年轻和尚的脚力却丝毫不逊于他,白云不由得暗暗吃了一惊 冷月当空,两人在岸滩点起一堆篝火,那头神出鬼没的黑虎也凑到篝火前,两只桂圆大小的眸子炯炯有神,却盯得白云心头发寒。 黑虎卧倒在灰袍和尚的身旁,脑袋不时地往灰袍和尚身上蹭,又伸出触目惊心的舌头轻舔和尚的手腕,如此小鸟依人的一幕却叫白云胆战心惊。 灰袍和尚心有灵犀,轻轻抚过黑虎的脑袋:“饿了?” 黑虎没有咆哮作答,只是眨了眨眼皮,灰袍和尚哈哈笑了一声,从袖中倒出数颗黑不溜丢的果子,伸手送入黑虎的血盆大口中,黑色老虎目放光芒,嘎嘣嘎嘣地大口咀嚼,鲜血一般的果浆顺着黑虎的大口滴落在地上,略眼一看当真与鲜血如出一辙,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这些果浆带着一股甜酸味。 看着那张血盘大口一张一合,白云微微出神,他从未见过这种奇怪的果子,而那头黑虎却是对其情有独钟,一天下来也没见这头黑虎开荤,难不成寥寥几颗果子便能够让这头猛兽果腹?再细细一想,年轻和尚乃佛门弟子,断不会让他的座下灵兽随意破戒杀生,莫非那头黑虎还当真是吃草的主不成?更让白云好奇不已的是这头黑虎虽长相骇人,可身上却没有一星半点的腥气。 年轻和尚约莫是看出了白云的疑惑,笑着解释道:“这是无涯树的果子,也叫无涯果。” 说罢,年轻和尚扬手抛给白云两颗无涯果。 “无涯果?”白云打量着手上黑不溜丢红枣大小的果子,出奇地说道。 “无涯树生长在大雪山的崖壁之上,十年一开花二十年一结果,口味甜中带酸,你尝尝。”年轻和尚搓了搓手,也将一颗无涯果丢入口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零七章 老虎吃草 无涯果入口,确实是有些酸涩,但并非如年轻和尚所言酸中带甜,在酸味里头还夹杂着丝丝苦涩,如同未熟透的野果。 “味道如何?”年轻和尚见白云的神色变得古怪,甚是不解。 年轻和尚又问道:“可是酸中带甜,齿颊回甘?” 白云擦去残留在唇边的血色果浆,眉头轻皱摇头答道:“没有吃出甜味,约莫是果子还没熟透。” 年轻和尚却是会心一笑,不卑不亢地解释道:“非也,非也,并非是无涯果未熟透,是施主心中有痂结还未解开。” 年轻和尚一语中的,好似一把刀子戳中了白云的心头,白云沉默了下来。 “你所尝到的苦涩正是你心中的味道。”年轻和尚收敛笑意,平缓地说道。 白云苦笑了一声,手指轻敲神荼剑身:“或许吧。” “你这头黑虎为何也喜欢吃这种果子。”白云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目光转移到黑虎的身上。 年轻和尚十足那佛堂老方丈,气态平波无痕:“因为无涯果能去它身上的腥气” 年轻和尚边说边捋顺黑虎的毛发,而黑虎则如同小猫依偎在他身旁。 “去腥气?”白云的目光又回到掌心的无涯果上,原来那头黑色大猫身上之所以没有丝毫腥气,全因这无涯果。 “它不茹荤肉?”白云又好奇地问道。 年轻和尚低头瞥了眼黑虎,摇了摇头,眼中仿若倒映着一片海,平静地答道:“它早已皈依我佛。” 白云哭笑不得:“这世上还有甘愿当和尚的老虎?” 灰衣和尚没有去反驳,约莫是觉得事实胜于雄辩,随手摘了把青草送入黑虎口中,黑虎大口咀嚼津津有味。 喂老虎吃草! 白云目瞪口呆。 “它把这辈子的荤都吃完了,以后的日子只能吃素。”年轻和尚打起了哑谜。 白云向来不是拆哑谜的高手,寻思了一会便问道:“此话何解?” “阿弥陀佛。”年轻和尚闭起了眼睛,脸色变得难看,手中不断地拨动念珠。 白云不明所以,又把余下的一颗无涯果塞入口,静静地坐在篝火旁等候下文。 年轻和尚深吸了一口气,娓娓道来:“它本是那大雪山上的千年虎妖,茹人肉饮人血,罪孽深重,不知多少人曾栽倒在它那张血盆大口中,后来,不知是哪路神仙将它压在了大雪山的一座山头下,让它饮了数百年的风霜雪露,恰逢小僧路过,在山头上与它聊了七天七夜,见它历尽沧桑,对从前的一切懊悔不已,决定要痛改前非,小僧便渡了它将它带出了大雪山。” 年轻和尚的手指像是在轻弹琵琶,顺着黑虎的背脊抚过:“怎奈它身上的腥气太重,小僧怕它受腥气陶染心生恶念,重蹈覆辙,便冒险到大雪山的崖壁采摘无崖果,希望能洗去它身上的腥气。” “你又怎么知道它会真心悔改?万一它下山以后大开杀戒岂不是罪过?”白云忧心忡忡道。 “眼睛不会说谎。”年轻和尚的双眸明澈得如清水一般。 “凡事讲究一个缘字,它压在大雪山下数百年,路过的就只有小僧一人,能救它的也就只有小僧,小僧若是视若不见自扫门前雪,或许它得再等上数百年才能重获自由,小僧若不救它还有谁能救它?”年轻和尚坦荡笑道。 年轻和尚的一席话如醍醐灌道这里,白云注意到法愚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眼中仍旧是清澈如许,仿佛对这一切都云淡风轻。 “虽然师父他老人家对小僧极为苛刻,但小僧明白金不炼不成赤,玉不琢不成器这个道理,这趟游历小僧着实是大开了眼界,所谓的佛不仅仅只是佛经中的经文佛语,还有广阔的大千世界。” “其实在游历之前,小僧也曾对幼时的遭遇耿耿于怀。”法愚的笑容渐渐收起,继续道:“时常会反问自己,为什么遭遇巨变的偏偏是我?” 法愚顿了顿,清澈的目光洒落在波光粼粼的长江之上:“但在看遍了这大千世界芸芸众生相后,却悟出了一个道理,因果循环,万物皆有其自身规律,缘起缘灭只是一个过程,既然抓不住的就让它随风而去吧,过多的执念只会让自己举步难行。” “后来小僧再细细一想,这原来就是师父他老人家让小僧外出游历的目的。”法愚坦然一笑。 听完年轻和尚的一席话,白云如沐春风,心头从未有过的轻松愉悦,法愚的话虽是朴实无华,但胜在句句诛心,将他心中的枷锁层层解开,枯萎的莲花池风沙万顷,李静溪借着梦蜃晨楼与他论道佛语,自然是怕他执着于仇恨而走入歪道,天空海阔,既然那灰衣老僧都放下了,他为什么放不下呢? 佛,普渡世人。 雷音寺血流成河,老主持含泪选择了放下原谅,而非报仇雪痕,这等光风霁月的胸怀可是佛的胸怀?对于佛法,在这么一刻,白云似乎参悟了那么一点。 “放下心魔,大道自然。”白云仿佛听见那道熟悉的声线,不轻不重魂梦萦绕,从江上徐徐飘来:“不与众生为怒,不与众生生恨,希望你不要辜负为师的期望。” “师父!”白云如入魔怔,放眼扫荡,开阔的江面只有汹涌东流的江水。 他噗通地跪倒在地,两行热泪在黑暗中隐隐闪烁,双眸蒙上了一层白翳。 许久,风干了眼泪,他重新坐回到篝火旁。 “白云施主?”法愚和尚轻声呼唤道。 白云凝视着摇曳起伏的火光,神色木讷。 吃了冷冰冰的闭门羹,法愚却一如往昔灿烂温颜,他又问道:“白云施主,南佛北道皆为大梁国教,而江南的佛教林立繁盛,佛寺千千万,不知你要去的是哪一座?” 白云宛若一座阒然空谷,久久不语。 法愚没有介怀,稍稍收敛了笑容,耐心等待白云的回答。 白云吐出三个字:“木如寺。” 本来这趟下山的行踪决不可向外透露,可不知为何,从第一眼开始,白云便打心底地相信眼前这位灰袍和尚,或许这就是世人所说的缘分罢。 法愚显然是未有料到白云的回答,大喜过望道:“当真?” 白云点头确认道:“怎么?说起木如寺这般大反应?” 法愚咧嘴一笑:“原来施主要去的地方与小僧一样。” “一样?”白云纳闷了起来:“你是木如寺弟子?” “不错。”法愚笑容可掬,手中止住拨动念珠的动作。 “太好了!”白云欣喜若狂,想不到法愚竟是木如寺弟子。 “实不相瞒,我乃髻霞弟子。”白云也不再藏着掖着,五五十十地道出了自己的身份。 “髻霞山?嘿!人杰地灵,那可是好地方啊,不过。。。”法愚的眉头微微收拢,疑惑道:“师父自幼便教小僧,佛道不可相通,你一个道家弟子来木如寺作甚呢?” 白云才猛地想起法愚在外游历了两年,于是便将这趟下山的来龙去脉与他说了一遍。 “剿灭天龙会余孽?”法愚听说了白云下江南的原委后,面露讶然地说道。 “天龙会作恶多端,理应剿灭。”但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白云语气明显地降了下去,他的脑海中,那道黑衣身影挥之不去。 一旁的年轻和尚却是沉默不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零八章 天下人是天下人 白云紧随法愚的脚步,在交织稠密的长江河网中翻山涉水,浩浩荡荡的长江主流终于又重新回到视线中。 白云一路上甚少言语,倒是法愚滔滔不绝,大谈自离开木如寺出外游历的见闻,大抵是大雪山如何冰封千里,长江之源又如何玄妙莫测,穷山恶水的南疆大山别有风情诸如此类,白云却心不在焉,只是不时地点头作答,冰封千里的大雪山有涟涟白雪的北嗍壮阔么,他无从细想,在他的记忆中,那片遥不可及望不到头的雪原才是真正的白雪皑皑,冰封千里。每当冬日渐至,连城雪花飘飘洒洒,行人匆匆漫天皆白,城外笔直的银松参天而起,夹杂着一两声狼嚎。白云思绪飘忽,一切彷如流年隔世,如梦似幻。 前方的江面又开始变得湍急,奔流不息的江面如洪水猛兽,白云早已司空见惯,长江之水自西向东连绵万里,流经的之处横跨大梁腰腹,地势复杂多变,有的地段江面开阔无边,水波不兴,江面清澈如镜,青山草木皆映入水中。有的地段狭窄险要,斧削四壁的陡峭沟壑环绕江岸,江底暗涌激荡,急湍猛浪波涛起伏,如同烈马桀骜不驯。 无故吹起一阵秋风,从沿岸吹来的枯叶卷入江中,旋即被湍急的江水吞没。 秋意瑟瑟,黄叶远去,此番情形总会多多少少勾起思忆,白云暗自苦笑,上一年的秋天还在揽月亭上修习剑道,到了凉意渗人的夜晚又与莫天象围坐在火堆前,啃着髻霞山上的烤野味。鸡鸣而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苦修剑道,初衷是为了亲手替灰衣老僧报仇,虽如今他答应了灰衣老僧放下仇恨,可既然踏上了剑道这条路便不可半途而废,正如那李静溪所说,既然选择了这条路,那就坚持走下去,要做就做那天下第一,这次下山历练是磨砺的大好机会,为什么会感到疲倦呢?约莫是因为这个江湖吧。 思绪万千,白云心头一片空荡荡,下山之前李峰千叮万嘱,要端正其心切勿误入歧途,可他偏偏救了一个天龙会妖女,这算不算误入歧途? 白云不再钻牛角尖,目光有些嶙峋,他想起那个扛着白字幡旗,弹指须臾便将几十号恶贼手刃的算命先生,他的目光极为深邃,就好像一片浩瀚无边深不见底的幽海。 “你大祸将至。”算命先生以平缓语气说的这句话,不断浮现在白云的心头。 大祸将至?白云努了努嘴,苦笑了数声。 法愚纳闷了起来,疑惑地问道:“白云施主,你因何而笑?莫不是嫌小僧滔滔汩汩,听着油腻?” 白云摇了摇头说道:“实不相瞒,我心中有迷惘,能否与你请教一番?” “何事?若小僧能帮助施主走出迷茫,要小僧上刀山下火海也无妨。”法愚目光挚诚道。 “我救了一个人。”白云的视线投向滚滚长江,这波涛汹涌的水花恰似他心中的荡漾涟漪。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施主何故会生出迷惘?”法愚颇为不解地问道。 “可她是个作恶多端的坏人。”白云的神色有些昏沉。 “那请问施主,可有亲眼见过她作恶多端?”法愚又反问道。 白云怔了怔神色木然,稍稍疑迟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那是有还是没有?”法愚笑容温和道。 手执木剑的少年仍一语不发。 年轻和尚除了能与万物生灵交流,仿佛天生便能洞察人心。 法愚没有让沉默蔓延开来,继续说道:“既然你没有亲眼见过,又为何觉得她是坏人呢?” “天下人都说她是坏人。”白云默默从江面收回目光,低声说道。 “天下人是天下人,你是你。”法愚顿了顿又说道:“你如何看她,与天下人如何看她有什么关系呢?” “天下人是天下人,我是我?”白云似懂非懂,却又沉默了下来。 法愚微微一笑,伸手指向波浪起伏的长江水面:“施主你看这长江水宛如巨龙,横跨大梁东西,又是划分南北的重要标尺,可它蜿蜒曲折水网密布,忽而盘旋,忽而一马平川,江面跌宕起伏,清浊不定,既要流过崇山沟壑,也要淌过平湖浅滩,你可曾见过它有泾渭分明的时候?” 浩浩荡荡的长江水与大地融为一体,互为依存,又何谈泾渭分明?于是白云摇头作答。 “既然连划分南北的长江之水都不是泾渭分明的,那你又如何能妄下结论,仅凭三言两语就定夺她是好人或是坏人呢?就像世人所说长江以北是北方,长江以南是南方,可是长江连绵万里,长江的哪一部分以北是北方,哪一部分以南为南方呢?”法愚字字珠玑,句句皆理,听似简练易懂却又引人深思,比起佛法精深的高僧大师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云施主,她是不是坏人,你自然是心底有数,大可不必觉得她是个坏人,救了她心生愧疚,芸芸众生谁人无罪谁人无过?”法愚意味深长地说道。 沉默许久,白云终于出言说道:“可有的人生来便是坏人。” “你觉得她本性坏么?”法愚停住了脚步,又说道:“还是你觉得她天生就是个大恶人?” “我不知道。”白云答道,却没有停下步子,言语间,从襄阳城郊到大宋帝陵再到雷隐寺,无数关于慕之桃的画面卷入少年脑海。 “你知道的。”法愚轻轻一甩衣袖,又重新跟上白云的步伐。 “或许,她没有天下人说的那般坏吧。”白云喃喃自语道。 话题到这戛然而止。 奔流到海不复回的长江水渐趋平缓,隐约能看见不远处的江面停泊着一艘大帆船,走进之后,发现在帆船停靠的岸边,一位扎起丸子发髻的中年男人正在一块大石上打盹。 白云心头大喜,加快步子走向大石块,忍不住喊道:“窦前辈!” 正在石头上酣睡的中年男人猛地被惊醒,一个侧身手掌打滑,眼看就要从大石上摔下来。 法愚脸色骤变:“当心!” 谁知那扎起丸子发髻的中年男人不慌不慌,在摔下大石的一瞬鲤鱼翻身,犹如蜻蜓点水掠到两人面前,从摔下石头到俯掠而出一气呵成,干净凌厉,就连游历大江南北的法愚都惊叹不已,向那中年男人投出不可思议的目光,虽说他不通武学,但游厉许久,见识过不少江湖上的鱼虾小蟹,往往花样百出的招式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花拳绣腿,俗话说无招胜有招才是武学的最高境界,而适才中年男人的一整套.动作,看似朴实无华,却连贯无褶,游刃有余,需要极大的武学底子才能如此得心应手。 窦长安睡意惺忪,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道:“瞎嚷嚷啥,没瞧见老子正在睡觉吗?” 当窦长安完全睁开眼睛时,微微惊讶说道:“咦,你小子终于回来了?” 白云笑了笑,带有些许久别重逢味道,清了清嗓子说道:“险些就回不来了。” 向来目中无人的窦长安也不去追问,努了努嘴,口无遮拦地问道:“这秃驴又是谁?” 法愚嘴角上扬笑意灿烂,对于窦长安的心直口快也不在意,不等白云开口便答道:“小僧是木如寺弟子,法号法愚。” “哦,原来是个木如寺的秃驴。”窦长安打起了精神,玩味说道:“法愚这个名字是谁帮你起的?” “小僧的师父。”法愚如实答道。 “你师父是木如寺的哪位秃驴?”窦长安白了一眼灰袍和尚,继续说道:“帮你起这么一个名字。” 法愚恭恭敬敬地答道:“师尊隐居多年,平常不出寺庙半步,前辈怕是不会认识。” “诶,你可有所不知,木如寺上边的老秃驴老子大半都认识。”中年男人扬扬自得,接着话锋一转,又说道:“倒是那慧平那老秃驴与你有几分相似,吃了哑巴亏屁也不会放一个,比那路边的野花还笑得灿烂。” “咦,前辈,原来你与师尊是朋友?”法愚气态平和,不怒反喜。 这回轮到窦长安微微一怔,他不露痕迹地用带着光的视线,上下打量了一番身着灰袍的年轻和尚,瞬息后收回了视线。 “何止是朋友,你那老秃驴师父还欠老子一顿酒呢。”窦长安没好气地说道。 法愚笑而不语,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心底不禁生出疑问,出家人素来酒肉不沾,师父他老人家更是严省己身,又怎么会饮酒破戒呢,约莫眼前的中年男人与师父的交情甚是不浅。 “窦前辈,你何故会在这午睡,龙公子的船不就在前面吗?”白云顺着江面望去,有两道人影从船室走出甲板倚在船舷上,正是龙浩天和他的贴身丫鬟秋离。 “不知为何,与那些纨绔子弟待在一块总是觉得浑身不自在,那姓龙的说要在这儿等你,老子便干脆下船找个地方凉快凉快,也省得在船上王八瞪绿豆瞅着心烦。”窦长安口无遮拦地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零九章 天下第一剑定秦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零九章天下第一剑定秦话说你小子去哪了?”窦长安抱起双臂好奇地问道。 “说来话长。”白云与倚在船舷勾阑处的素袍公子目光相接:“上船再细说罢。” 言罢,白云又转过头对年轻和尚说道:“法愚,你与我们一同乘船下江南吧。” 法愚目似朗星,行了一佛礼,嘴角扬起道:“小僧谢过施主的好意,可下山前师尊千叮万嘱,此番出外游历定要用双脚走完所有的路,才能感受万物众生,切不能图快走捷径,否则前功尽弃,这儿离江南也不远,小僧走了万里路也不差这段路。” 窦长安冷不丁地吐出一句:“榆木疙瘩不开窍,实在是迂腐,也难怪你师父会帮你起这么一个法号。” 谁知法愚却坦然一笑道:“前辈所言甚是” 纵然窦长安平生最见不惯这般墨守成规,一根筋不撞南墙不回头,与只会夸夸其谈的书生一样迂腐之极的愣头呆瓜,可是法愚这等光风霁月海纳百川的温文气度,却是让窦长安无可奈何。 “白云施主,有缘再见。”法愚毫不避讳眼中流溢的光芒。 “后会有期。”白云拱了拱手答道。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眼下木如寺之会愈发临近,白云没有想太多,只希望法愚能在自个离开前回到木如寺,再听他说上一回佛法禅理,从瑰丽壮阔的万鲤朝宗,再到江边的促膝而谈,两人谈不上是莫逆之交,却又胜过萍水相逢,若非要用一词来概括,那便是倾盖之交,正是这个温煦如隆冬艳阳的年轻和尚,让自己真正地放下了心中仇恨,但不知为何,白云的心头始终有个念头若隐若现,那个年轻和尚除了能与万物生灵交流之外,还有洞穿人心的本事。 其实白云还有满腹的道别话语要说,但话到嘴边又害怕被窦长安骂作矫情,便又吞回了肚中。 那道灰袍人影静静伫立在岸边,望着那艘奢华帆船消失在江面,双眸间的光芒仍在熠熠流转。 入夜,帆船似在江面上带过一条流云,白云独自倚着船舷边缘的勾阑一语不发,上船后他在船室内找了条白布,悉心把神荼包裹起来,两岸的风景不断掠过眼眸,白云看得出神,适才在饭桌上,素袍公子好奇地询问他这些天去哪了,他仅仅解释说半夜看见林中有异象,下船以后迷了路,至于在竹林间与火系道门玄甲激战、再与天龙会女子慕之桃一同误入大宋帝陵、雷隐寺遭遇等等只字不提。 一满身酒气的中年男人也来到勾阑边,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少年这才回过神,视线率先落在中年男人头顶的那束古怪发髻上。 “窦前辈,你还没睡么?”月色明朗,白云随即藏起眉宇间的阴霾。 渗人心扉的桂花香扑鼻而来,白云心头的阴霾散去了些 许。 窦长安左右开弓,捧着两只飘香四溢的酒坛子,约莫是从船窖里头偷摸出来桂花酒,反驳道:“你不也没睡。” 白云淡淡一笑,他知道要论起嘴皮子上的功夫,拍马也赶不上窦长安这根老油条。 “来,与老子好痛饮一番,喝完了这坛子琼浆玉露,准保你睡到明日太阳晒屁股。”说罢,窦长安将一坛桂花酒放在勾阑上,顺手便推给白云,反应若是稍稍慢一拍整坛子桂花酒都得跌入江中:“不过事先声明,你若喝醉了,发酒疯跳入江里头,老子可没闲情日致去救你,不过真要掉入江里头也好,让你小子清醒清醒,别醉上头啰。” “你不是嫌弃这些坛子里头的自酿桂花是假酒么?”白云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挖苦道:“怎地这回又如获珍宝似的?“ “诶你小子还学会挖苦人了?孺子可教孺子可教!”扎起丸子发髻的中年男人不怒反笑,继续说道:“之所以说这些坛子里头的是假酒,并非是故弄玄虚胡说八道,拆那姓龙的小子台,你可知道江南的桂花酒,入口延绵,桂花香不仅闻尝得出还能辨得出,说是飘香十里也不为言过,一口入肠立马分得出真假。” 窦长安心驰神往,边说边舔着嘴巴,仿佛手上捧着的就是江南正宗桂花佳酿:“虽说比起那实打实的江南佳酿桂花酒,这些坛子里头的是要逊色不少,可比那些客栈里头所谓的美酒,这些假酒却也不失为佳酿,你瞧这整船窖的假酒,没人喝的话就要烂在里头了,不喝白不喝,恰好能解解馋,等到了江南再带你小子去尝尝那叫人垂涎三尺的琼浆玉液。” 手执木剑的少年啼笑皆非,窦长安这番话将船上的自酿桂花夸了一遍,也踩了一遍,生生地给自个找了处台阶下,果然姜还是老的辣,不过话又说回来,对嗜酒如命的酒鬼而言,满船的佳酿的确是要比金山银山还实在,不喝白不喝也未尝不是没有道理。 秋风肃杀,满江凉意,窦长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老规矩捧着酒坛往地上洒了一通,灌了数口他所说的假酒,神采奕奕,自顾自地说道:“酒可是个好东西。” 白云笑而不语,也将坛子凑到嘴边正要呷上一口,可停顿了一下,又学着窦长安的模样捧着酒坛往地下洒了洒,嘴里念念有词道:“喝酒先敬地,必定成大器。” 唠唠叨叨完这句从窦长安那学来的金玉良言后,白云才抬起手灌了一口桂花佳酿,浓浓的酒意夹杂着浓郁的桂花香盈满甲板,酒才过喉,白云便深感浑身上下火热发烫,低头望着坛中美酒,白云心头莫名酸涩,自打下山以来,他的酒量从不胜杯酌到愈发老练,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是好事坏事都不打紧了,正 如窦长安所说的,酒是个好东西,今朝有酒今朝醉。 “酒固然是好东西,只是酒入愁肠愁更愁,你就不打算吐露吐露?”窦长安半倚在勾阑上,抬头望着澄澈的月色。 前些天的遭遇让少年仿佛变了个人,沉默了良久,直至窦长安将酒坛子里的琼浆玉液喝得七七八八,才缓缓开口说道:“那晚我我在船头甲板吐纳,忽闻得有人奏起北嗍名曲飘雪谣,又见岸边茂林有异象,便下船去查看一番,谁知遇上了墨家的道门玄甲。” “哦,道门玄甲?”窦长安平淡道,眼中不见有一丝涟漪。 “那尊玄甲并非寻常道门玄甲,乃是墨家五行玄甲的其中一副,名曰火甲。”白云眉头紧蹙,如今想来仍是心有余悸:“后来那尊火甲的主人,自称是墨家分支之一南宫氏的后人,要跟我借冰魂魄。” 窦长安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你借了?” 白云摇头说道:“当然没有。” “就知道你小子没这么笨。”窦长安凑到白云耳边,压低了声线说道:“不用说你小子肯定被那尊火甲揍了一顿。” 白云点了点头,置之一笑。 “没理由啊,那尊火甲乃太封境界,若真要揍你抢冰魂魄易如反掌,你又怎么可能完好无损地回来?”窦长安喝完了坛子的酒,扬手就将坛子抛入江中,只听得哗啦水声,接着溅起一大波泛白水花,但很快又淹没在滔滔江水之中。 “你还记得那个天龙会黑衣吗?是她救了我。”白云目光凝滞,语气沉了下来:“原来墨家与天龙会之间有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窦长安没有回答,又不会从哪取来一坛桂花酒,一语成谶道:“墨家门庭衰败,沉寂了许久,如今只能替天龙会当狗卖命才得以苟延残喘,看来这回是铁了心想要光复门庭,才敢瞒着天龙会虎口夺食,想借冰魂魄的力量唤醒传说中的五尊五行玄甲。” 窦长安抿了口酒,语气不见起伏道:“乱世临,五甲出,太平世,五甲归。若想借那五尊五行玄甲复兴墨家,这把算盘里可不仅仅只有冰魂魄。” 白云一语道破:“还得乱世?” 窦长安不点头也不摇头,继续问道:“然后呢。” 白云放缓了语速,目光隐隐洒向江面道:“再后来我与那天龙会女子误入了大宋帝陵。” “大宋帝陵?”从未有过的震惊之色浮上窦长安的眉梢。 “不错,大宋帝陵就长眠在长江之下。”白云答道。 “可见着大宋皇帝的尸首了?”窦长安轻轻伸出一手搭在船舷勾阑。 白云想起那副身披龙袍的白骨尸骸,点头道:“看见了。” “那你可看见定秦宝剑了?”窦长安追问道。 “没有,只有 一朵绝情花。”白云又补充道:“那朵绝情花被她拿走了。” 向来爱看热闹不嫌事多的窦长安竟默然不语,双眉倒立仿佛在寻思着什么。 白云从江面收敛视线,惊觉窦长安身后堆放着十多坛桂花酿酒,也不知窦长安是如何搬来的。 沉默了半盏茶的光景,窦长略微失望地说道:“大宋帝陵中怎么可能没有定秦剑。” 白云甚是不解,到底窦长安口中那柄定秦剑有何能耐,能让他这般痴迷:“前辈,定秦剑有何来头?” “天下第一剑,定秦。”窦长安缓了缓目光说道。 “天下第一剑?”白云有些难以置信,天底下品相一流的宝剑多如牛毛,仅仅那崂山剑冢据说就藏着数万柄好剑,远的不说,就说髻霞山,想那李峰的青锋剑,一出鞘便能削去半座山头,当然,这里边少不得持剑人的功力,只有人剑合一才能所向披靡,而吴飞侠的惊鸿剑更是如雷贯耳,一剑在手万夫莫开,亦是天下无双的宝剑,可饶是如此,也不见得有哪柄剑敢自称天下第一。 窦长安对白云的孤陋寡闻甚是鄙夷,嗤笑道:“不信?” 白云没有回答。 “你可见过有哪柄剑能将长江劈作两段的?”窦长安古井不波地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零十章 这江湖醉了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零十章这江湖醉了将滚滚长江劈作两半? 白云只知长虹峰孔道人有双手撼昆仑的大神通,明镜长老也曾有过红颜一怒,削去泰山子凌峰一角的壮举,可饶是巍巍山岳,又如何能与横跨大梁东西的滔滔长江相提并论。 白云用匪夷所思的目光看向身旁满脸胡渣的微胖男人,人到中年发福长膘不足为奇,只是窦长安也太过不修边幅了罢。 窦长安没有理会白云藏蕴着异样的目光,扯了扯嘴角说道:“定秦是大宋开国皇帝的贴身配剑,也是每一位剑客都梦寐以求的千古一剑” 仔细观察窦长安的神色,并不像是在胡言乱语,眼眶中也显有地泛起光芒,但很快窦长安便收回了眸子中的神往,一饮而尽手中的桂花酒。 “定秦当真能将长江拦腰劈作两段?”酒意微醺,白云脸颊潮红,仍是不敢相信道。 窦长安晃了晃空荡荡的酒坛说道:“若有机会见识那柄千古一剑,你自然明白。” “为何大宋皇帝的贴身配剑会叫做定秦呢?”白云疑惑道,秦朝乃宋朝之旧朝,既然是大宋的皇帝,为何佩剑要用前朝的国号来命名? 窦长安没有着急去回答,约莫是有意吊一吊白云的胃口,再次扬手将空酒坛掷向江面,一道白花花的水花绽放后又回过身,从酒坛堆取来两坛新的桂花酒,这才娓娓道来:“定秦剑乃秦朝开国皇帝所造,传闻那位大秦天子为了铸造这柄剑可没少遭罪,以天外镔铁为材辅以真龙天子之血,故而剑之锋芒天下无双,定秦出鞘,但凡境界低劣之人,近十步横生血疤,近三尺面目全非。” 窦长安打了个绵长如秋水的酒嗝,掀开一坛桂花佳酿的封泥,接着说道:“大宋皇帝攻陷秦都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将那柄定秦剑纳入囊中,可奇怪的是那柄锋芒骇人,就连大秦皇帝都敬而远之的千古一剑,在大宋皇帝面前竟如朝臣觐见锋芒尽失,不仅跟随大宋皇帝开拓疆土,还数次在旧秦势力的暗杀中保住了大宋皇帝的性命,大宋皇帝得之如虎添翼,所以那大宋皇帝在断气之前,也不忘要带着那柄定秦剑一同长眠地下。” 白云捧在手心的桂花酒还未饮半,窦长安却已哗哗哗地三坛子入肚,却也不见他如何有醉态,不过这种江南桂花佳酿,本就属于清酒的一种,与那北国的烈酒大相径庭,就连酒力不佳的自个喝上半坛子也仅仅是脸红耳赤。 窦长安瞥见白云手里头还余剩一般的桂花佳酿,啧啧说道:“怎么?坛子里头的酒留着养金鱼?男人大丈夫,饮区区一坛子酒都拖拖拉拉,如何得了?” 见白云仍不为所动,窦长安干脆软硬兼施,亮出一滴不剩的空酒坛自嘲道:“你瞧瞧,你瞧瞧,我这糟老头子眨眼闭眼就是 三坛子,饮酒就是求一个痛快,像个小娘们似的细口慢咽,得喝到什么时候,如何能痛快得了,闷了,闷了。” 白云呢喃了一句:“你这糟老头子坏得很。” 在窦长安的半推半就下,白云无可奈何,只好将剩余的半坛子桂花酒通通饮尽。 酒入愁肠,仿佛将一切愁思倦意通通洗去,实在是痛快。 “怎么样,我这糟老头子没糊弄你吧?痛快吧?”窦长安开怀笑道,又将另一坛桂花酒 推给少年。 酒酣耳热,白云如法炮制把空坛子远抛出江面,一手接过窦长安沿着船舷勾阑推 来的酒坛,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由心笑道:“果真是痛快。” 窦长安也是心满意足一笑。 “你小子啊是走了狗屎运,竟让你误打误撞闯入了大宋帝陵,你可知多少人朝思暮想做 梦都想进去一堵这位千古一帝地下宫殿的风采。”窦长安又轻叹了一声,略微惋惜道:“只可惜还是见不着定秦剑。” 醉人的桂花香仿佛弥满整座江面,就连吹过的秋风都染上了醉意。 如鳞波水镜的江面上不时地溅起浪花,一只又一只空酒坛随着江水肆意飘去。 酒意上头,少年背靠着勾阑席地而坐,颓唐疲乏道:“前辈。。。” “作甚?” “是我醉了么?” 明月当空,江面水波摇曳,窦长安久久不语。 “你没醉,是这座江湖醉了而已。”发鬓微白的中年男人也背靠勾阑一同坐下。 “江湖醉了?”白云筋疲力尽地笑了笑。 “不只是这座江湖醉了,身在其中的人也通通都醉了。”窦长安格外平静地说道。 “我实在是看不懂。”白云松开紧扣的五指,空空如也的酒坛当啷落在甲板上。 “有几人能看得懂?”窦长安反问道。 “莫要说你这个这初涉江湖的生瓜蛋.子,就连老子也不曾看透这个江湖。”窦长安咕咚咕咚灌完手中所剩不多的酒坛,抬起手向后一抛,潇洒地把酒坛甩入江面。 “该喝喝,该吃吃,反正这座江湖如何这般也与你无关,至少当下你还没这个本事去瞎掺合,等下了江南做了你该做的,然后赶紧滚回髻霞山好好练剑。”窦长安继续,颇有意味地说道:“倘若你真看不惯这座江湖,等你有了那个本事再来心烦也不迟。” 白云的目光在夜穹神游,愈发模糊,只觉得明月当空的景色虽美不胜收,却甚是寂寥:“前辈,你所说的本事,是指天罡境界么?” 窦长安当即摇了摇头,轻描淡写地说道:“洪荒神仙或许可以。” 白云心头一紧,窦长安的话犹如一瓢冷水当头泼下。 “或许可以吧。”窦长安目中无光,重复呢喃道 。 白云瞥了眼窦长安,这一瞬忽然觉得他沧桑了许多。 素来没心没肺的窦长安嗤鼻一笑,翘起二郎腿说道:“想老子曾几何时也是那洪荒神仙呐。” 白云揉了揉脑袋,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嘴巴张得忒大,足矣塞下一个拳头。 窦长安聊起往事时没有一丝得意,仿佛还不屑于提起自己曾是陆地神仙的往事。如今世上为洪荒仙境的有几人?唯独西蜀剑魔白剑堂一人,一人一剑负于西蜀城头,如神仙入世,一剑让三万重甲齐卸甲,若非垂垂暮年,以这般英姿绰约潇洒倜傥的气度,定叫万千女子追捧痴狂。 “窦前辈,你当真曾入境洪荒?”白云目光炯炯,犹如利剑穿梭。 窦长安倚靠着勾阑,惬意晃荡着二郎腿,捧起酒坛痛饮一番,白了少年一眼说道:“骗你作甚?” 你来我往,堆积如小山的桂花佳酿渐渐被两人移平,桂花酒的后劲如猛虎袭来,白云忽觉头重脚轻,迷迷糊糊听见窦长安说了句山雨欲来风满楼,便沉沉睡去。 窦长安喝尽最后一坛酒,摸了摸光秃秃的额头:“也不知是你小子走运,还是倒霉。” 不知灌了多少斤桂花酒,窦长安仍清醒如常,酒量可谓是高深莫测,即便真的是醉了,多半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罢了。 约莫嫌船板硬邦邦躺着不舒服,窦长安拍拍屁股起身,摇摇晃晃似醉非醉地走回船室。 半睡半醒间,白云隐约看间一道青色人影,踏着江面点掠飘来,旋即便飘上了甲板,白云集中心神想要看清他的模样,怎奈头昏脑涨,只依稀看得清他的身材轮廓,一位年轻道士,一身青色的道袍,头顶以一根通透无暇的碧绿玉如意盘发,身后好像还背负着一柄长长的东西,至于是什么实在是看不清楚,白云没来由地想起莫天象,可两人却有天壤之别,莫天象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位四书五经滚瓜烂熟的儒生。 这位年轻道士身影清逸,缓步走近白云。 白云想要支撑身子坐起问清对方的来意,然而桂花酒后劲十足,浑身上下直到脚指头都如一滩软泥。 那青袍道士飘到少年的跟前,他俯下身子仔细地打量着少年,伸手从少年腕间摘下那条紫檀佛珠。 “借冰魂魄一用。”青年道士在少年的耳畔细声说道:“三日之后万象山物归原主。” 言罢,那袭青袍飘荡,踏江离去,白浪滚滚。 有人踏江而来,又乘云而去,好似一场梦。 晨光缕缕,白云恍恍惚惚地睁开眼睛,桂花酒的后劲散去了大半,脑袋却仍是昏涨,那位双眸若盈盈秋水的紫衣婢女,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参汤走来。 “白云少侠,这碗参汤是公子特地吩咐奴婢煮的,让少 侠散一散昨夜的酒意,还说要让少侠趁热喝。”秋离小心翼翼地将参汤端给白云。 “多谢秋离姑娘。”白云接过参汤,浓浓的人参香味扑鼻而来,赶紧趁热喝了一口。 此时,窦长安也走出了船室,约莫是昨夜解足了酒瘾的缘故,容光焕发,鼻子左嗅嗅右嗅嗅,闻到了参汤的香气,敛了敛神色,干咳了几声说道:“你家公子也太不上道了罢,想那回在云梦泽占老子的地吃喝拉撒,老子也没收他半锭银子,怎地这参汤没煮我的份?” 秋离不作回答,仿佛对这个口直心快其貌不扬的古怪男人并无多少好感,反而还有几分厌恶,等白云喝完参汤,端着空碗头也不回地径直走回船室。 窦长安碰了一鼻子冷灰,却也不在意,走到白云旁边,明知故问道:“你小子在这躺了一个晚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一十一章 隐晦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一十一章隐晦白云揉了揉昏涨的太阳穴,使劲地回想道:“我昨夜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说罢,白云才后知后觉,好像想起了什么,急忙将衣袖挽起,手腕间当真空空如也。 “糟了!”白云的脸上惨白如霜。 “一惊一乍的作甚?”窦长安瞪了白云一眼。 “佛珠不见了!”白云神色木讷,竭力回想道:“难道不是梦?” “你在嘀嘀咕咕个啥,可是醉过了头自个不知搁哪去了,先找清楚罢。”窦长安翻了翻白眼说道。 “是那个青袍道士,是他,是他趁我喝醉来盗走了我的佛珠。”白云自言自语道。 “青袍道士?”窦长安似乎是被勾起了兴趣,嘴角微微勾起追问道。 “不错。”白云神情凝重道:“昨夜我喝得酩酊大醉,迷迷糊糊间见一青袍道士踏江掠过,轻而易举地掠上甲板,后来还取走了我的佛珠。” 白云细思极恐,两道眉毛深锁,继续说道:“我本以为只是做了一场梦,却想不到竟然是真的。” “此人踏江而来,本该牵动层层气机,可为何我却感受不到一星半点?”窦长安的双眼眯成一条直线:“照这么说此人有隐藏气机的本领,怕是早就盯上你这头肥羔子了,可既然那人能轻易隐藏气机,想必道行境界自然不会浅到哪里去,为何不顺手将你杀了,还要故意留下活口呢。” 白云着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蚱,踱步到船舷抬头眺望:“他临走时还说若想取回佛珠就三天后到某个地方去取。” “什么地方?”窦长安问道。 “好像叫万。。。万象山!”白云一拍脑袋说道。 窦长安的眉头不露痕迹地皱了一下,过后沉默了下来,像在琢磨着什么。 这时素袍公子龙浩天也走出了船室,手里头来回把玩着他那柄象骨折扇,神态悠然地说道:“万象山就在前头,走水路不多不少恰好三日。” 白云眉头紧敛,一脸讶然,幸亏在适才与窦长安的对话间,没提及冰魂魄藏在紫檀木珠的秘密。 龙浩天见状,便笑着解释道:“适才走出船室时恰好听到了你与窦前辈的对话,并非是有意偷听。” 白云连忙摆手道:“龙公子你误会了,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惊讶你一个北方人竟然对南方如此熟悉,我真是惭愧不如。” 白云颓唐萎靡道:“我当真是一无是处的废人,连师父留下的唯一一件遗物也守不住。” 龙浩天停住把玩扇子的动作,出言安慰道:“白云,你先莫要再急,焦头烂额也没有用处,那青袍道士既然留下线索自报门户,看样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至于为何要让你亲自上万象山取回佛珠,等三日之后上了万象山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万象观。”沉默了许久,扎了一束丸子发髻的中年男人终于开口说道:“那青袍道士是万象观的首席弟子。” 前一刻还神思恍惚的白云听后,立马转过了身追问道:“万象观首席弟子?我与他素不相识,他为何要偷我佛珠?” 纵然山塌海啸,眼皮子也不会眨上一眼的窦长安说道:“那道士与你相识不相识老子不晓得,又为何要偷你的佛珠老子更不晓得,老子只知道你小子又惹上一身腥臭了。” 白云苦瓜干一样的脸,低着头默默返回船室。 房门半掩,白云倚坐在船窗边上一语不发,他百思莫解冰魂魄的消息为何会不胫而走。天龙会一直想将冰魂魄收入囊中,先是派老儒生在云梦泽截杀,后又让慕之桃等人在襄阳城郊伏击围杀白云与张雨若,纵然是对冰魂魄势在必得,但若是将冰魂魄的行踪泄露,江湖上的豺狼饿虎定会蜂拥前来抢夺,天龙会再想要夺取冰魂魄可就没这般轻松了,况且天龙会蛰伏多年,就为了蓄积实力一举反击正派,眼下恰恰又是最关键的节点,在这节骨眼上大做文章出了乱子,必然会让天下哗然,如此高调行事,甚至会引起朝廷的注意,百害而无一利,到时候天龙会进退两难,危如累卵,故而天龙会断不会泄露冰魂魄的行踪。 “莫非是南宫萧逸?”白云顺藤摸瓜暗暗揣测,越想越是觉得朴素迷离,但很快便否定了这个念头,南宫萧逸与天龙会虽貌合神离,可想的念的如出一辙,都是想借冰魂魄之力别有所图,又怎会泄露冰魂魄的消息呢。 白云摇了摇头,不再做虚无缥缈的推测:“那青袍道士为何要让我三日后上万象观取冰魂魄呢?” 门外传来连串脚步,咔吱一声,房门推开,一袭素袍温文尔雅的龙浩天走入房内,轻轻关上门后,也在窗边的楠木椅上坐了下来。 “白云,我忽地想起些东西,或许与那青袍道士偷你的紫檀佛珠有关。”龙浩天摇着折扇说道。 白云皱了皱眉头,可目中有光道:“龙公子请说。” 龙浩天将他那柄价值连城的象骨折扇收起,低声说道:“如今大梁盛世,宗门林立,虽然说五大门派仍为江湖五大巨擘,但隐隐有被后来居上之势。” 白云琢磨不透龙浩天这番话的深意,眉间一片疑云。 “我久居北方,多多少少有听过从庙堂里头传出来的闲言闲语,朝廷之所以不像旧朝那般扶持某一门派作为国教,大抵是不愿意这片江湖中有另一个皇帝,如宋朝的墨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江湖中呼风唤雨,最后势力之大甚至连朝廷都难以把控,无论是社稷还是江湖,这片天下都只能姓赵,朝廷甚至在暗地里扶持一些小门派的发展, 借他们来制衡五大门派的势力,而门派之间明里暗里的风起云涌,正是朝廷所希望看到的。”龙浩天视线洒向窗外,继续说道:“当然,髻霞作为五大门派之一,自然是逃不出朝廷的这盘大棋。” 白云沉默了下来,依旧如坠云雾。 “髻霞与世隔绝,你对山下风云变幻的时势并不了解,万象观这个名字如雷贯耳,万象观这些年披荆斩棘,借着朝廷暗底下的扶持步步青云,由一座偏居一隅不入流的小门派一跃成为江湖中的一线门派,大有跻身大梁第五巨擘之势,明眼人都看得出,万象观之所以发展得如此神速,朝廷功不可没。” 龙浩天收回神游江面的视线,将目光重新投在白云身上:“自二十年前那场正邪大战以后,髻霞派与世无争,不再问江湖琐事,这可不是朝廷所愿,在大梁的历任皇帝的推波助澜下,髻霞才得以稳站正道五大巨擘的鳌头,又有天下第一道教这一顶高帽,与江南木如寺分庭抗礼,才铸成了如今南佛北道的格局。” 白云初涉江湖,哪里抓得住其中的隐晦,约莫是心生疲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色黯然无光,髻霞山上与髻霞山下,俨然是两个世界,髻霞山下,有太多太多的复杂纷扰,尔虞我诈,让人猝不及防又无能为力,白云开始怀念在上飞来峰上练剑的日子,清早摸火卵石,中午做饭,夜晚在月明星稀的揽月亭上修习剑术,又与莫天象围在篝火前闲聊下棋,尝尽各式各样的烤野味,生活简单充实。 龙浩天心思玲珑,深谙白云涉世未深火候欠佳,自然是听不懂自己适才说的那番言语,于是又说道:“你可知朝廷从前为何要扶髻霞派成为正道五大巨擎之首?不是要让髻霞受万世香火,更不是要髻霞度化世人,世人皆知天底下的法不过是佛与道,历代皇朝不是佛寺纵横便是道教盛行,有幸被选为国教的,麾下信众芸芸万千,一呼百应,如那大宋王朝的墨家权倾天下,势力盘根错节,从庙堂到江湖,甚至延伸至王朝的核心部位,砍不得也清不完,朝廷之所以让髻霞与木如寺南北而立,正是不想重蹈覆辙,步大宋王朝的后尘。” 素袍公子继续说道:“说白了,朝廷从前之所以要扶持髻霞派,其一就是想要髻霞与木如寺之间相互制衡,其二想是借髻霞插手这片江湖,庙堂与江湖虽向来有互不相干这一规矩,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位皇帝眼里会容得下沙子?” 白云恍然大悟,终于听出了这话中的隐晦,大胆推敲道:“所以朝廷想让万象观取代髻霞成为天下第一道派?” 龙浩天的眉宇间总是散发着一股道不清的英气,与寻常的富家子弟截然不同,加之心思细腻见多识广,让人 很难相信他只是一个平平无奇游历江南的纨绔,他点了点头,语气廓然了几分:“髻霞山这些年有意避世隐退,朝廷劳心劳力好不容易栽培出如此庞然大物,却在为我所用之时挣脱缰绳,自然是看不过眼,可虎老威犹在,虽如今髻霞甚少涉足江湖事,可好歹也是正道五大巨擎之首,名声卓著,想把髻霞这头庞然大物拉下山巅,又谈何容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一十二章 给他万象山捅个大窟窿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一十二章给他万象山捅个大窟窿说至此处,素袍公子有意无意地侧开脸,目光隐隐于房内游窜,却久久没有落点:“只是有一处疑惑我无论如何都想不通,既然朝廷想让万象观取代髻霞山成为天下第一道庭,大可在明在暗勾起彼此的争锋,好等蚌鹤相争渔翁得利,却为何偏偏要从你这里下手呢?” 白云愁绪郁结,双手由始至终都搭在神荼的剑身上,他在飞来峰上闭门练剑,从未听闻原来髻霞山与朝廷之间,曾有过千丝万缕的关系,可他明白当中的隐晦错综复杂难以缕清,且不说这些闲言闲语是真是假,白云根本就无力去穷根揭底,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尽快取回冰魂魄,倘若一切真如龙浩天所言,朝廷与万象观珠联璧合,要摘去髻霞山天下第一道庭的帽子,定会不顾一切借用冰魂魄之力对付髻霞山,后果不堪设想。 龙浩天收敛神游无主的视线,与白云目光相对:“白云,你就不好奇我是如何得知你是髻霞弟子的?” 白云愣了一下,适才只顾着消化推敲,竟忘了这一层。 龙浩天没有故弄玄虚,哈哈一笑:“是窦前辈告诉我的。” 窗外水光潋滟,涛声不绝。 —————————— 在素袍公子的授意下,帆船扬起所有风帆马力全开,也不顾江流湍急或是暗涌激荡,在江面上急行了三日。 来来往往的船只在江面留下翻腾荡漾的白涟,途人游客无不惊叹那艘若游龙过江的帆船。 少年手执一柄裹布长剑驻足船头,一语不发地望着前方,足足三日,两岸地势皆是一马平川开阔无垠的平原,沟壑丘陵寥寥无几,根本就没有什么万象山,倒是两岸连畴接陇金浪翻涌的景色美不胜收。 一叶知秋,是北方独一无二的味道,可对于南方而言,遍地金黄才是秋天的韵律,秋风拂江余波九万里,日照下江面节次鳞比,或许是迎面而来的秋风干涩剐目的缘故,白云微微眯起眼睛,待到平波百里才又重新睁开眼,他没有心思去欣赏沿岸的秀丽景色,一切都如此索然无味。 浪潮轻拍船身,白云闻得有人走出船头甲板,随之而来是淡淡的桂花酒气,不用猜便知是窦长安。 这位嗜酒如命自称曾入境洪荒的男人,手拎着两坛桂花酒,一屁股坐在船头的勾阑上,看得来往船只上的途客战战兢兢,生怕男人屁股一滑噗通地就跌入江中,当然,其中也少不了旅途乏闷凑一块看热闹的闲人,窦长安对此视若无睹,顺手将一坛自酿桂花抛入白云怀中,白云措手不及,急忙伸手揽入怀内。 窦长安老规矩先在地上洒上一通,再而咕咚咕咚灌了几口佳酿的,抹了抹嘴角,直勾勾地盯着少年怀中的酒坛,努嘴示意道:“如此诗情画意不喝上两【*爱奇文学@#免费阅读】 口,岂不是大煞风情?” 老话说见过鬼的都怕黑,白云极力挤出一个笑意,摇头道:“不喝了,师父说得对,美酒虽好,可切莫要贪杯。” 说罢又喃喃道:“若不是我醉酒,紫檀木珠就不会被盗走了。” “没劲。”窦长安嘀咕道,干脆在船头不足五寸宽的勾阑上躺了下来,一手枕于脑后,一手举着酒坛晃晃悠悠:“冰魂魄被盗走既已成事实,你在此郁郁寡欢亦无济于事,冰魂魄中封印的可是一头灭世恶蛟的,外人想强行借用冰魂魄之力,莫不是比登天揽月还难,说白了,除你之外任何人得到冰魂魄都与鸡肋无异,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那青袍道士自报家门,说明万象观的心思不在你的佛珠上,约莫是想学那姜太公钓鱼,以佛珠为引钓一条大鱼。” 窦长安又补充道:“如果那青年道士的心思真在冰魂魄上,那为何不连你也一同抓去?只要一条佛珠有何用处?再说了还有十余里路便到万象山,到时候自然真相大白” “只剩十余里路?”白云远远眺望江面,半疑半信地说道:“可为何到了如此近的距离,仍是看不见万象山?” “万象山,万象万象,顾名思义气象万千,等到了万象山你自然就会明白。”窦长安高举酒坛,酒液若瀑布飞流哗哗地倒入口中。 此言一出,无疑是给白云吃了一颗定心丸,可白云眼中仍是阴晴不定,回想起那晚的情形,迷迷糊糊间看见一人踏江而来,好似一道飘忽的鬼影,掠过滚滚长江旋即飘至眼前。 白云愈发心绪不宁,他在掠江而行又或是俯掠大段距离时,多半时候都是以内功大步掠过,并非真正踩水而行,而那个盗走冰魂魄的青袍道士居然能与窦长安一样脚踩江面,这需要极高的道行和境界,才能游刃有余地控制内力,多一分或少一分把控都会沉入江底。 同为道庭首席,那位青袍道士实力非凡,与浸淫书海的莫天象有天壤之别,若以自身实力以硬碰硬,取回冰魂魄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窦长安天生一副金睛火眼,对于少年的疑虑自然是一清二楚,轻蔑一笑道:“你小子该不会是吓得尿裤裆了罢?” 话刚落音,帆船途经一处暗涌,波涛激荡翻涌,整艘帆船猛地侧向一边,前一刻还在插科打诨的中年男人刹时跌落江中。 “前辈!”白云出于本能地扑向勾阑,但为时已晚,翻滚不歇的长江水白浪起伏,独不见窦长安的人影。 其实细细一想,以窦长安的本领又如何会跌入江中,但白云竟是没有丝毫的犹豫,翻过勾阑,正要一头地扎入波涛汹涌的江面。 忽地听见身后有人喊道:“小子,你作甚呢?” 白云连忙收住身子,回头 一看,窦长安不知何时坐在身后的勾阑上,大口大口地饮着桂花佳酿。 见窦长安安然无恙,白云当即松了一口气。 窦长安眼中的鄙夷之色分明缓和了些许:“你瞧你这性子,比这长江水还急,老子是何人?曾经的洪荒神仙呐,要真掉进江里头多没排面。” 白云自嘲地笑了笑:“也是。” 窦长安没有如往常般逮住机会往死里挖苦,从勾阑处跳落甲板舒展了下手脚,用睥睨天下的语气说道:“小小一个万象观何足为惧?老子说过要送你下江南,说一不二,你要是少一根汗毛我窦长安三个字倒过来写,那万象观若是铁了心要当癞皮狗,老子定给他万象山捅个大窟窿,搅他个鸡飞狗走。” 白云微微一震,眼中有难以言喻的光芒。 “不信?”窦长安出奇地平静道。 “信。”白云没有一丁点的思索,脱口而出道,窦长安这番话要是在他人嘴里说出,白云多半会觉得是在信口雌黄夸夸其谈,可从窦长安嘴里说出,却比那擎天山岳还要一言九鼎。 窦长安将空酒坛抛向半空,紧接凭空推掌,江面如雷炸开,溅起一朵硕大的水花。 江面层层叠叠,白云却是平静无波地望向窦长安,他深知这位放浪形骸的中年男人是如何神通广大,且不说在云梦泽中以一根枯树枝,击杀强行越境的太封境界老儒,在衡山派行宫,轻而易举将神荼送入鸠占鹊巢的大魔头心窝,单单是踏江而来,手持九天雷火咒重创阴冥大蛇,迫使其返回洱海疗伤,此一壮举若是传出去,必定叫整座江湖为之一颤,原来茫茫江湖中,还有一位剑神叫窦长安。 白云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他终于抓起酒坛子,学着窦长安的模样,先在地上洒了一通,咕咚咕咚地猛了灌数口,嘴里念念有词:“喝酒先敬地,必定成大器。” “闷葫芦开花!”窦长安大喜道。 白云深深吐出一口积攒许久的浊气,开口问道:“前辈,你说你下江南是要去见一位躲了你二十年的人,可我想这只是原因之一罢?为何你要护我下江南?就像你说的,世上可没有白掉下来的馅饼,谁会吃饱了没事干,扣一大块泥巴往身上抹,惹得一身腥臭?” 窦长安指了指白云怀中的酒坛,嘿嘿一笑道:“你真想知道?好,那你先把你怀里头的假酒一口灌完,老子就告诉你。” 白云咧嘴一笑,扬手就往嘴里倒,灌了铅水似的心头顿时畅然。 待白云饮尽坛中的桂花佳酿,还特地翻过酒坛晃了晃,示意窦长安道:“到底为何?” 谁知窦长安变脸比翻书还快,摊了摊手说道:“小子,你想知道的太多了,无可奉告。” 白云这回当真是癞蛤蟆 吞蒺藜,吃上哑巴亏了,无可奈何地摇头讪笑,八角果然是老的香,窦长安耍赖皮的道行实在是深不见底,这问了与没有问有何区别? 扎了一束丸子发髻的中年男人扯了扯嘴角,负手望向江面,自言自语道:“二十年不见这座江湖,万一重回洪荒剑仙岂不美哉?” 白云瞪大了眼珠子,这个双鬓微白腰腹便便的男人是认真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万象观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一十五章万象观行至雾气缭绕的山腰,视线又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好在那数个下山相迎的万象观道士一路领头,众人才没有在这茫茫雾海中迷了路。 万象山上的气象十足初生婴儿的脸,变幻莫测,雾霭时而遮天笼日,难以看清脚下的青砖山道,时而又稀薄如烟,在迷离变幻的雾海中,隐约能看见不远处有一座破旧道观,还有一座倾塌了一半的牌坊,透过袅袅雾气观察,像是一座荒废许久的道观,寻常得不能再寻常,无论是建筑还是装潢都极为不起眼,整体格局与飞来峰上的砖瓦平房大同小异,若不是门前放了一只道家宝塔香鼎,实在是寻不到一丁点道家门庭的踪迹。 在经过那座若隐若现于云雾之中,早已人去楼空的破旧道观时,扎了一束丸子发髻的中年男人略微放缓步子,瞳孔不露痕迹地收缩了一下,而与窦长安并肩同行的白云,却在无意间捕抓到窦长安这一极为细微的神情变化,不知为何,他心底认定了窦长安与万象观的关系非同一般。 于是白云也扭头望向那座年久失修的道观,却没有看出个究竟,心底不禁泛起疑惑,何故万象山上会有一座如此破败残旧的道观? 雾气再次弥漫过来,窦长安收回了视线,不再去看那座逐渐隐没于雾海中的道观。 未几,走出云雾遮笼的半山腰,参天瑰丽的万象山脉廓然开朗,世人口中的神仙楼阁出现在眼前,一群朱红建筑群在日光的映射下金碧辉煌,还有淡淡的雾气漂浮流转,恍如天上人间的琼楼玉宇。 “仙山楼阁,璇霄丹台。”龙浩天兴致高昂,忍不住吟诗作兴:“岂是夭桃尘俗世,只恐乘风,飞上琼楼玉宇中。” 白云也是微微一震,髻霞之外居然还有这等仙气横溢的地方,侧目看向身旁的中年男人,他却无缘无故地摆出一副臭脸。 龙浩天晃悠着折扇道:“万象观于这片奇山秀水间巍然屹立,可谓是龙盘虎踞占尽了天时地利,难怪万象观崛起的势头会如此迅猛,原来是占了一块仙气蓬勃的风水宝地,气运自然是畅通无阻。” 走在前头的浓眉道士听后,转身笑道:“公子所言甚是,万象山确实是风光无限,气运如虹,万象观之所以能跻身天下一流门派,气运是一部分,就好比种啥长啥的良田,能种出最好的稻米,可不曾去劳心劳力精耕细作,谁又知道这片良田是沃土呢?这里头可少不了耕耘人的功劳,万象观能有此般景象,掌教功不可没。” “狗屁。”浓眉道士这一席话,听得窦长安耳朵起老茧,一向张嘴就来的孤傲男人这回也不例外。 浓眉道士听后却是毕恭毕敬地拱手答道:“前辈高见。” 在下山迎客前,掌教对浓眉道士千叮万 嘱,其中一位贵客性子放浪形骸,千万要好生接待,后来才知道掌教所说的那位贵客,乃是曾叫整座江湖为之一颤的窦仙儿窦长安,说来好笑,当年窦仙儿的大名席卷江湖之时,浓眉道士还是只个懵懂无知的少年,他从小便耳濡目染窦长安的种种风流事迹,亦如万千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一样,立志提三尺剑平天下之不平,学那窦仙儿立于剑道云巅俯瞰天下,可如今一见那尊曾叫万千女子趋之若鹜的剑神,浓眉道士的心头却百感交集,在他记忆里的窦长安应是青衫仗剑走天涯,嫉恶如仇,敢爱敢恨的浪子,如今青衫不再,这位剑神彻彻底底地成了窦仙儿。 窦长安似乎是铁了心要落万象观的脸,极为不屑道:“你家掌教葫芦里头卖的是什么药,老子一清二楚,你不必在此刻意吹捧,费尽心思请老子上万象山,你家掌教臭皮赖脸的本事果真是一成不变,若是备的酒不够分量,老子非一剑把万象山捅出个窟窿你信不信?” 当窦长安以狂妄的语气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浓眉道士不怒反喜,眼中满是期待,出乎意料地答道:“信。” 窦长安哑口无言,约莫是觉得跟这个榆木疙瘩般的家伙扯嘴皮没劲得很,干脆一把转了脸。 踏上万象观,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刻有巨大阴阳鱼图案的广场,目之所及亭台楼宇如笋拔起,崭新亮丽,像是才新建不久时日。 雕琢阴阳鱼图案的大广场悠然清净,偶尔有身着一式道袍的万象观弟子路过,看见众人后也都只是稍稍抬头,尔后又各忙各的,走在前头的万象观弟子领着众人,穿过雕刻阴阳鱼图案的大广场,一路来到万象观的正殿。 万象观的正殿是一座不亚于髻霞玉清殿的雄伟建筑,奢华之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朱墙琉璃瓦,在日照下熠熠生辉,殿顶中央高耸如塔尖,大殿正门处高挂着一幅楠木牌匾,青苍殿三个金漆大字耀眼夺目,数十根大红石柱上雕画着各种栩栩如生的雕纹,犹如剪裁明月雕刻云霄一般,屋檐向八方展开,东南西北四面皆雕有金龙戏珠,大殿周遭有水池环绕,浮萍遍地,鲤鱼畅游,碧青而又明净。 “好大喜功。”窦长安莫名其妙地冷哼一声骂道。 “诸位请进,掌教已在殿内恭候。”一众万象观弟子,在青苍殿门口分作左右两拨站开,做出一请的姿势恭敬地说道。 窦长安倏然一荡衣袖,大步迈入殿内,白云等人也跟随其后进入青苍殿。 青苍殿内的装潢比殿外的浮雕装饰还要奢华,水晶珠帘逶迤倾泻,帘后有丝丝缕缕的青烟飘来,仙气蓬勃,大殿上首正坐着一位气态清逸的蓝袍道人。 年龄与窦长安不相上下的蓝袍道人早已恭候 多时,见众人走入殿内,随即走下大殿相迎。 “窦仙儿,好久不见!”装束气态十足那天上神仙的蓝袍道人朗声笑道。 窦长安却没这份兴致,板着脸说道:“见个屁,不见最好。” 蓝袍道人哈哈笑道:“二十年不见,还是这般风趣。” 白云手执裹布神荼,没有流连于殿内的奢华装潢,抬头环顾大殿,想要寻找那晚踏江而来取走冰魂魄的青袍道士,可大殿内除了蓝袍道人之外再无其他人。 “老子此番上万象山是替徒儿取回他的东西,取完了就走。”窦长安抱起双臂说道。 白云如遭雷击,自个是什么时候成了窦长安的徒弟了?可窦长安正与那蓝袍道士针锋相对,又不好出言澄清,只好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吞。 蓝袍道士哦了一声,打趣道:“那就是说连美酒佳酿都留不住你窦长安了?” 一听见美酒佳肴,窦长安板着的脸孔立马如花绽放,抖了抖衣袖说道:“有好酒好菜就别藏着掖着,赶紧通通都端上来。” “好好好,今日一醉方休。”蓝袍道人伸手指了指大殿两侧的条案:“请坐” 为了迎接众人,青苍殿内早已摆好了桌椅条案,白云等人纷纷入座,不一会五六个万象观弟子便将美酒佳肴端上桌。 气态清逸的蓝袍道士举起酒杯,看了一眼白云,不可思议地问道:“你收了他做徒弟?他可是髻霞弟子。” “不行么?”窦长安气焰嚣张,也不搭理蓝袍道士敬酒之举,自顾自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老夫爱收谁做徒弟就收谁,再说了,髻霞山还巴不得老子收他做徒儿呢,髻霞山可有好些年没出过剑神了。” 窦长安贫嘴薄舌的功夫天下无敌,似乎还嫌不够过瘾,这回又逮住了那蓝袍道人的死穴,自然是往死里头冷嘲热讽,啧啧说道:“万象观好像还未曾出过洪荒剑仙罢?这又如何能比得过髻霞山?” 窦长安一语双关,言外之意是等白云成了剑神,万象观再想要挤掉髻霞山当天下第一道庭门都没有。 明眼人都听得出窦长安这番言语绵里藏针,蓝袍道人竟没有一丝怒意,摇头苦笑道:“暂时还没有。” 窦长安似乎与这位万象观掌教的关系十分微妙,开门见山道:“我徒弟的东西什么时候还。” 万象观掌教苦笑道:“恐怕暂时还不行。” “为何?”窦长安脸色沉了下来,冷笑问道:“偌大的万象观,该不会是想要当癞皮狗吧?” 蓝袍道人微微颌首,目光投向大殿之外,收敛笑容道:“一个时辰后物归原主。” “好!那就再等一个时辰!”窦长安双指旋转着酒杯,与白云对视了一眼说道 白云与龙浩天同坐一张条案,而 紫衣婢女秋离则站在龙浩天的身后。 得到了万象观掌教的许诺,白云心中终于有了把握,不再像先前那回坐如针毡,忍不住扫了眼殿内的装潢,略带惊讶地说道:“这里就是万象观?” 龙浩天愣了一下,寻思了片刻仍是没阅出其中的意思,便问道:“何出此言?” “奢华得不像是一座道观。”白云道出了心中的想法。 素袍公子微微一笑,低声说道:“你忘了?如今的万象观山鸡变凤凰,可是能与天下第一道庭髻霞派扳手腕的道教,有朝廷做靠山,这算得了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万象山上有神仙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一十七章万象山上有神仙周慕云想了想又笑道:“罢了罢了,髻霞山这般大,各首峰之间又相去甚远,想来即便你与他相识也未必能说上两句话。” 白云愈发摸不准周慕云前来造访的用意,万象观有取代髻霞成为天下道庭龙头的心思不错,可髻霞山除了二十年前与天龙会那一战涉足江湖外,一直以来清静无为与世无争不问江湖事,压根没有要与万象观一争高低的想法,当然,这也正是朝廷不遗余力,推万象观上天下第一道庭这把椅子的原因,就像素袍公子龙浩天所说,这个天下与这座江湖只许姓赵,既然万象观铁了心要把髻霞山拉下神坛,那按理说彼此之间理当是水火不容,可堂堂万象观大弟子周慕云却与某位髻霞山上的弟子有交情,就不怕惹来闲话?毕竟在这些看似小枝末节的骨节眼上,被推上风口浪尖可不是一件好事。 白云在飞来峰上每天除了习剑修道,便是在厨房倒斗一日三餐或是与师兄们切磋打牙祭,山上的日子悠然惬意,根本就没有山下这般尘埃飞扬,也是自下山以后才得知种种藏匿于江湖中的隐晦。 白云见周慕云并无恶意,便好奇地道:“我是飞来峰的弟子,你想打听的是谁?” “你们髻霞山的首席大弟子。”风流儒雅的周慕云眼中有光芒略过,波澜不惊地吐出一个人名:“莫天象。” 白云面露讶然,生怕自己听错,再次确认道:“莫天象,莫师兄?” 周慕云嗯了一声,平静如水地说道:“不错。” 周慕云似乎在白云的语气中读出了些什么,眉头微微上挑问道:“怎么,难道你与莫天象相熟?” 白云如实地点了点头,语气轻快了几分:“你想打听的人不就是莫师兄嘛,我当然认识。” 同为道庭首席大弟子,以周慕云的实力只需多添些许火候,几乎是坐稳了下一任万象观掌教的位置,而至于那位被世人奉作笑柄的髻霞大弟子莫天象,只懂埋头钻研四书五经,拉着一头物似主人型的黑白大猫满髻霞读书,怕是拍马都赶不上周慕云的屁股,虽说莫天象乃髻霞掌教李重山的唯一弟子,但是髻霞山人才辈出,天赋凛冽者多如牛毛,日后髻霞山掌门这个位置轮不轮得到莫天象坐还不一定,白云的心头浮出一连串的疑问,周慕云为何要打听莫天象呢?还是说他是故意来看髻霞山笑话的? 接下来周慕云冷不丁地吐出一句话,尤是让白云失惊打怪措手不及:“他厉害还是我厉害?” 这句话险些没让白云从板凳上摔下来,两只眼睛瞪得好似两颗核桃。 人如其名的周慕云神态自然,极为认真地问道:“他比较厉害?” 白云好不容易稳住了心神,自然是不能落下髻霞山的面子, 清了清嗓子说道:“何出此言?你们俩都是首席弟子,自然是各有千秋。” 周慕云默默低下了头,有些颓唐道:“不瞒你说,万象山上住着三位老神仙。” “万象山上当真住着神仙?”白云半信半疑道:“饶是仙气蓬勃的天下奇山髻霞,也不见得有神仙。” 周慕云怔了一下,苦笑道:“确实不是神仙” 顿了顿又说道:“半人半仙。” 白云听得一头雾水,这个青袍道士到底想说什么。 “你上山时可曾看见一座破旧道观?”周慕云抬头问道。 白云回想了顷刻,点头作答。 “那三位老神仙其实是万象观的老天师,就住在那座破旧道观里头。”周慕云若有所思道。 “三位老天师年迈甲子高龄。”周慕云继续说道:“三人都曾是万象观的掌舵者,但自从二十年前掐指算出三桩大事后,同时避世隐居,平日亦深居简出,不再过问道观里头的大小琐事。” “这和你与莫师兄之间谁更厉害有何关系?”白云忍不住问道。 周慕云的双手轻轻搁在桌面上,娓娓说道:“三位老天师算出的第一件事是大梁皇帝赵智衡登基,第二件事是万象观的气运由衰转盛。” “那第三件事呢?”白云追问道。 “第三件事便是三清道尊入世。”周慕云眼中目光跳动。 白云这才恍然大悟,又联想起周慕云适才着急着打听莫天象的样子,诧异地咋舌说道:“你是说莫师兄乃三清道尊入世?” 周慕云不语,只是点了点头,收回神游在房内的视线:“虽然世人都笑他是个迂腐无用,只顾着读书阅经的窝囊废,却不知道家的根本乃是清静无为,无道胜有道,他将大道至简领悟得淋漓尽致,这才是真真正正的道。” “金鳞岂非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周慕云边说边轻敲圆桌。 莫天象乃三清道尊入世的隐世高手?就连与莫天象关系不浅的白云都忍不住要笑出声,但碍于髻霞山的面子只好强行忍住不笑。 “白云,麻烦你替我向莫天象带一句话。”周慕云与白云对视道:“待他莫天象入境天罡之日,我周慕云定会亲自拜访髻霞山,与他一战。” 白云哑口无言,但周慕云的神色却极为认真,完全不像是在开玩笑。 “好。”白云实在是想不到该如何回答他,便只好应允了下来,心想若是莫师兄当真入了天罡境,与他打上一架又何妨。 周慕云坦然一笑:“务必要将话带到,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说罢,青袍道士便拎起倚靠在桌边的长柄兵器离开屋子。 待房外的脚步声远去,白云才如梦初醒,不再深究周慕云那番让人哭笑不得的言语,反 正待回到髻霞山把话带到莫天象耳边便是,周慕云离开时没有扣紧房门,这回让风给吹开了一半,白云的目光移向门外,听得庭院中有潺潺流水声,于是便提起神荼要到院子里走一走。 万象气象万千,不久前还细雨飘洒这回又凉风拂扰,从庭院假山中流淌而过的水声清脆悦耳,舒缓人心,白云看见窦长安的房间亮着烛光,可房门却半开着,便好奇地走去一探究竟,走近之后才发现房内空无一人,放眼扫荡整个院子也不见他的人影。 “窦前辈去哪了?”白云心头掠过一个想法,那座不起眼的破旧道观。 白云将窦长安的房门轻轻扣上,抬头看了眼柔然月色:“那三位老天师到底是何许人?” 乘着月色,白云走出了院子,往山腰的方向走去,另一间烛火摇曳的房间走出一个素袍身影,身姿曼妙的紫衣婢女紧随其后。 素袍公子神情悠然,缓步来到院子的小池边,观赏着养在池中的几尾锦鲤。 “公子。”紫衣婢女柔声唤道,温柔地给素袍公子添上一件貂绒披风:“这山上风大,当心着凉了。” 龙浩天目不斜视,轻轻地握住紫衣的掌心。 许久,龙浩天终于露出一个由心的笑容:“秋离,你越来越像我娘了。” 秋离脸色大变,惶恐跪倒在地:“奴婢怎敢,皇。。。” 慌乱之中言语有失,秋离急忙收住还未说出口的那个字:“奴婢出身低贱,又怎敢与夫人相比。” 龙浩天深知自家婢女的性子,也不去安慰,轻叹道:“秋离呀,本公子什么也没,就剩你一个了。” “怎么会呢?”秋离双膝跪地,微微抬起头道:“公子你还有万里河山,雄师百万,再说了奴婢这辈子早就是公子的人了,照顾公子是理所当然的事,夫人临终前千叮万嘱要奴婢照顾好公子。” 素来开朗喜言的龙浩天目光呆滞。 紫衣后知后觉,才知道自己又说错话,连连磕头道:“公子,对不住,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甘愿领罚。” “罢了。”龙浩天蓦然一笑,婆娑的视线投向星光稀疏的夜空,语重心长道:“你这般无微不至地照料本公子,娘在天上见着了定会欢喜得不得了,本公子又怎么会忍心责怪你,万一我责怪了你,娘见着了不高兴,托梦来训我如何是好?到时候呀定要罚我在梦里抄写书经,从前在书房里头有你替本公子抄那当然不碍事,可到了梦里饶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我啰。” 紫衣噗呲一笑,凝重的神色悄然绽放:“这不简单?奴婢可以到梦里帮公子抄书呀。” “你就不怕我娘连你一起罚?”龙浩天廓然笑道:“快起来吧。” “不怕。”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紫衣 笑得格外好看,这才肯站起身子。 月光迷离,龙浩天迈出步子,在一盆花枝招展的盆景前停下,欣赏片刻后忽然开口道:“秋离,我想看看远一些的风景” 紫衣婢女心领神会,轻轻搂住素袍公子的腰,双脚一跃,落在院子的屋顶上。 众人住下的这座院子离万象观主殿有些距离,跃上屋顶之后万象观主殿的风景一览无遗。 秋离放眼夜色中依旧金碧辉煌的万象观,啧啧说道:“好一个万象观,奢华得一塌糊涂。” 素袍公子微微颌首,平静地说道:“只要能替我赵家把江湖上上下下洗一遍,再奢华也随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一十九章 情份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一十九章情份窦长安哪里是好糊弄的主,呵呵笑了起来,笑声愈发深沉直到戛然而止:“就怕三位老天师请我上山,并非是仅仅想见我一面这般简单罢了。” 屋内落针可闻。 片刻,终于听见一苍老沙哑的声线打破沉默,像是酝酿许久的老茶味道:“罢了,明白人说明白话,这趟请你上山确实是有求于你。” 果然不出白云所料,万象观盗取冰魂魄之举根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目的是请窦长安上山,可为何请他上山一直都是谜团,从适才偷听窦长安与三位万象观老天师的对话,白云终于听出了大概的来龙去脉,万象观之所以请窦长安上山,是想请他出手相救,可三位天师对万象观遇上的困窘却只字未提,一股极为强烈的预感涌上心头,白云隐隐地觉得这件事与自个脱不了干系,要不然万象大可捎信给窦长安请他上山便是,又何必这般大费周折,将自个与窦长安绑作一块,一同请上山来。 白云的耳根贴紧窗沿,大气不敢出。 “何事?”窦长安目有涟漪道。 “想必你在上山之前就已猜到了吧,又何必再问呢?”那道苍老沙哑的声音缓缓答道。 窦长安冷笑了一声,一语中的道:“大无为浮生决?” “不错”那道苍老的声线有些许颤抖 “诸位天师不是早就独善其身归隐入林,不管万象观上的屁事了么?”窦长安双袖一荡同时负于身后:“先是让姓周那小子盗冰魂魄,刻意留下线索引我上山,这一整盘的布局当真精妙入神,想必都是那位好大喜功的万象观大掌教出的主意吧?” 窦长安在说至大掌教三个字时,语气分明重了几分,颇有含沙射影的用意。 三声苍老沙哑的长叹。 又听见另一道如古钟般苍老的声线说道:“咱这几个老骨头的老脸对你窦长安来说,确实是一文不值,可万象观的生死存亡你总不会放着不管吧?” “存亡?”窦长安表情浮夸故作讶异道。 那道声线如古钟嗡嗡蔓延,与这座破败不堪的道观相得映彰:“既然你的心里头清如明镜,又何故要装聋作哑呢?万象观能有如今的气象自然是少不了朝廷的扶持,可万象观毗邻江南,与那吴王一水相依,世人皆知这位坐拥一方沃土,带甲入林的江南皇帝有不臣之心,朝廷之所以不遗余力地扶植万象观,目的显而易见,一来是想让万象观取代髻霞山加强对江湖的控制,二来是给吴王的打入一颗钉子,说白了万象观只是朝廷的一颗棋子。” “这是好事啊!”窦长安讥诮道:“不是正如你们所愿吗?万象观也能藉此成为名震天下的巍巍大派。” 那声线如古钟的天师苦笑道:“你真的不管?” 窦长 安吐出一口浊气,缓缓说道:“如今的万象观早不是从前的那座万象观,江湖气太重了,一身腥臭,我披发入林二十载,江湖的尘尘埃埃早与我无关,我也不愿意再沾惹这座江湖。” “那你为何要送那髻霞弟子下江南?”那天师说道:“难道这就不是沾染江湖了?” “我要去见那个躲了我二十年的人。”窦长安说道:“顺便捎上那小子罢了,与什么狗屁江湖有个卵关系。” 三位天师哑口无言。 向来嘴上不饶人的窦长安这回出奇地没有得寸进尺,约莫是觉得自个的话重了些许,语气平和了些许说道:“当初三位天师推他上万象观掌教这个位置时,早就该料到有今日的结果。” “不错,当初我与冰儿相爱,后来又不顾阻挠强行带走了冰儿,这是我欠万象观的人情。”窦长安目色一沉说道:“除了那个如今坐上万象观掌教之位的王八犊子,三位天师也没有加以为难,这份情我肯定得还。” 屋内再次沉默了下来。 “冰儿曾经回来过。”那道如古钟深沉的声线说道:“你们两个人的事,我们都知道了。” 窦长安苦笑了数声,转过了身子说道:“罢了,往事就莫要重提了。” 紧接着窦长安又扭头望向门外,闲淡道:“莫在屋外鬼鬼祟祟的,进来罢。” 一个持剑人影走入屋内。 窦长安没好气地骂道:“你小子在外头鬼鬼祟祟作甚,跟那趴门缝边上偷窥婆娘洗澡的一个样,要偷听就进来偷听。” 白云受宠若惊,在屋外偷听了这般久,窦长安非但没有劈头大骂,还让他进屋子里头偷听。 走进这间老旧的房间后,白云直觉浑身不自在,悄悄抬头一看,三位身披黄袍,发如霜雪,鹤骨仙风的老者正用奇怪的目光打量着自己。 “这位是?”一位后背微驼的黄袍老者率先开口问道。 “就是你们适才说的那位髻霞山弟子。”窦长安淡淡地答道。 三位老天师神色微变,面面相窥。 窦长安却轻笑道:“也是我徒弟。” 三位老天师好歹是活了甲子的“老神仙”,看遍了世事浮沉,心眼自然是玲珑透彻,窦长安的小把戏又如何禁得住推敲。 在三位天师中一直沉默不语,眉心长了一颗黑痣的老天师,用质问的语气问道:“徒弟?他可是髻霞山弟子,早已拜入髻霞门下,若你再收他为徒,他岂不是犯了大逆不道的罪过?” 嘴皮子功夫一流的窦长安哈哈一笑,直言不讳地反驳道:“我只教他功夫,不喝他的拜师茶,他顶多只能算是我的便宜徒弟,又何来大逆不道一说?况且你们想要解封大无为浮生决,少了他可行不通。” 白云哑巴吃黄 连有苦自知,窦长安胡编乱造说自己是他徒弟也罢了,可他何时教自个功夫了?白云的视线移向那个吹牛皮能让天塌下来的中年男人,发现他脸上波澜不惊,暗下腹诽这窦长安的脸皮也太厚了吧? 另一位声如古钟白须及腰的老天师,冷哼了一声道:“解封大无为浮生决这一事,涉及到万象观的生死存亡,如今被一外人听见了如何是好?” 窦长安扯了扯嘴角说道:“难道我不是外人么?” 眉心有痣的黄袍天师轻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下了逐客令:“罢了,此乃天意,你走罢,从此以后万象观是生是死也与你无关。” 窦长安哦了一声,径直就往门外走去,边走边说道:“原本就与我无关,明早浮生洞,还完这趟人情,各不相干。” 白云向三位老天师拱了一拜,算是行了礼节,也随着中年男人离开了屋子。 扎了一束古怪发髻的中年男人步伐如飞,一晃眼便掠出了内有乾坤的破败牌坊,白云不明所以只好一路追去。 月色如水倾泻,树影婆娑,窦长安萧然落在一座山崖上,远处的奢华楼宇在月光映映衬美轮美奂。 一道持剑身影紧随而来,落在了中年男人的身后。 窦长安独站于崖畔,背影阑珊,发鬓被风吹得凌乱不堪,视线迷离恍惚,疲态尽显,约莫是山风渗人的缘故,这个自诩曾是洪荒剑神的男人竟在瑟瑟发抖。 白云缓步向前,与窦长安并肩而站。 “小子。”窦长安的视线始终落在远处的“仙山楼阁”上,没有挪动半分。 白云整了一下,抬头答应了一声。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与万象观的关系?”窦长安冷不丁地问道。 白云如实点头。 “好,既然你想听,那我就勉为其难地讲给你听。”窦长安收回了视线,瞥了一眼与他并肩站在崖畔的少年。 或许这个中年男人孤寂太久了,连山风都忍不住要与他为伴,山风掠林由远到近,彷如一片跌宕不息的海面。 有如流星的光辉划过窦长安的眼眸:“一切都缘于那位特别的女子。” “你还记得山脚下那片山楂林么?”窦长安望向山下,笑得痴迷。 白云也往山下望去,但半山腰的云雾遮挡了视线,根本就看不清山下的风景:“记得。” “你约莫也猜出了那位女子与我的了吧?”窦长安目光熠熠,仿佛能穿透萦绕在山腰的云雾,直达山脚下的山楂林。 白云答道:“她就是那个躲了你二十年的人?” “准确地说,她是我妻子。”窦长安平静地说道。 白云吃了一惊,他虽猜出那位将爱慕刻遍了整片山楂林的女子,与窦长安有着不乎寻常的关系,但如何都不曾想 到那位女子竟是窦长安的妻子。 “我记得在二十三岁那年,我第一次见到她,我便发誓这辈子非她不娶。”窦长安有意无意地与白云相视了一眼:“就像你与那位白衣姑娘一样。” 白云霎时间面红耳赤,却又不去反驳。 窦长安又说道:“后来我才知道她是万象观的弟子,于是我便随她上了万象观。” 窦长安补充道:“当然,不是如今的万象观,是从前的万象观。” 说罢,窦长安伸出手,指向那团袅袅不散漂浮于山腰的云雾:“从前的万象观就是刚才那座破旧的道观。” 白云才恍然大悟,原来窦长安嘴里那座从前的万象观,便是山腰上被云雾笼罩的破旧道观。 “从前那座万象观与世无争,清静无为,门派虽小但乐得自在,于波浪汹涌的江湖潮汐中不失为一片世外净土,再瞅瞅如今的万象观,乌烟瘴气,好大喜功,哪里还有道庭的模样。”窦长安怒斥道。 “如今的万象观一鸣惊人,跻身天下第二道派的位置,再看那雄伟瑰丽的建筑,比起髻霞过之而无不及,又如何乌烟瘴气了?”白云疑惑道。 窦长安白眼相对:“万象观与髻霞山又如何能相提并论,明眼人一眼便能辨雌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二十章 还人情 “髻霞那叫做底蕴,一脉相承了千年的泱泱道派,宫殿楼宇奢华一点又怎么了?况且仅是三清峰论道坪一处金碧辉煌,其余首峰一律从简素朴,俗话有云人靠衣装佛靠金镀,作为天下第一道派没有些许看家的门面成何体统?依我看这天下道门林立,数不胜数,唯独髻霞山是真正的道家风范。” 白云有些摸不着门道,一路上从未听过这位自视甚高的中年男人夸过谁,可他这回竟破天荒地对髻霞赞不绝口,其实只要稍稍往更深一层去想,窦长安厚此薄彼的用意显而易见。 话未落音,窦长安又不屑一顾地说道:“反观万象观道心蒙尘,只知一味穷奢极侈好大喜功,打肿脸充胖子的本事倒是厉害,也不见得有悬壶济世的善举,道家讲求的是道法自然,一切顺其自然,本来万象山上紫气蓬勃,乃天底下难得一见的气象,在天下奇山之中位居三甲,理应顺其自然稳步前行,待到气运盈满自溢,万象观自然会时来运转一鸣惊人,可万象观偏偏要做的操之过急揠苗助长的行径,在根基不稳之时急于求成,一旦遇上了大风大雨,崩塌瓦解只是早晚的事,如今万象山为云雾笼罩正是气运散尽的前奏。” “窦前辈,你与万象观之间有过“牙齿印”?”白云忍不住问道:“你好像一点都不喜欢万象山这个地方。” 窦长安先是不予回答,约莫是发觉话题跑偏了,停顿片刻后又道:“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厌恶,反正万象观福兮祸兮亦与我无关,是他们掌教亲手把万象观的气运挥霍得一干二净,怪不得别人。” 中年男子如是说道,脸上却若有怅然,又回到了正题:“所以说我与万象观的关系全因她而起,她是上一任万象观掌教的钦点接班人,也是上一任掌教的掌上明珠,本该接任万象观掌教之位,保万象山香火兴盛,可我非得把她抢下山,万象观没人拦得住,前掌教虽是不舍却也只是千叮万嘱,要我好好对待他这位宝贝女儿,在下山的时候,有个莫名其妙的王八犊子拦着我,死活不肯让我带她下山,还说要与我一战,赢了才许走,输了让我不得再踏入万象山半步。” 窦长安又喃喃道:“不过这一走,倒是便宜了那个要与我一战的王八蛋,让他有机会坐上掌教的位置。” “后来呢?”白云不禁追问道。 “后来?自然是狠狠教训了他一顿,正所谓好狗不挡道,我窦长安的路你也敢挡,不是自讨苦吃是什么?若不是前掌教出手阻拦,我早一剑削去他的脑袋,你说我即便能不卖面子给天下人,也总不能不卖给我那老丈人吧?再后来我与她说起这茬往事,她才道出缘由,原来那个王八蛋是她师兄,对她有爱慕之情,才死 活不让我带她下山。”窦长安破口骂道:“他娘的,早知如此就该一剑削去他的脑袋。” 白云悄悄在心底一顿推敲,结合上山以来的种种,大胆猜测道:“前辈,那个拦你下山的万象观弟子可是如今万象观的掌教?” 扎了一束丸子发髻的窦长安目不斜视,死死盯着远处的青苍殿,舌头如绽春雷:“就是那个王八蛋。” 直到当下白云才茅塞顿开,原来窦长安并非是与万象观生恶,而是与那位万象观掌教生恶,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看似孤傲自负的窦长安竟也会为了一位女子吃尽干醋,可想而知那位女子是何等姿色倾城,才华横溢。 白云又纳闷了起来,既然那位女子是窦长安的妻子,又曾是万象观寄予厚望的下一任掌门,何故从云梦泽到万象观一路上都不见她的踪影? 窦长安不问一言半句便洞穿了白云的想法,云淡风轻地说道:“当初我与她离开万象观后走遍了大江南北,东游无尽海,南入苍山洱海,北去大漠看长河落日,还去了一趟西域,虽说闭剑封鞘没于江湖的滔滔潮涌,可我始终还是放不下手中的剑,她终归是忍受不了我对剑的痴迷胜于她,最后只留下了一封书信便离开了,至今我仍记得那封书信的最后四个字,一别两宽。” 听过了起因,白云默默无言,不知该如何去安慰那个背影阑珊的男人,但见他一脸坦然,仿佛早已放下这段令人扼腕叹息的感情。 只是追忆往事多多少少会伤肝断肠,约莫连窦长安自己也心生感触,目光涟漪荡漾,可他并非是那些多愁善感,恨不得吟上两句诗词歌赋烘托心境的矫情儒生,只是轻轻地抖了抖衣袖,闭上了眼睛。 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山风迎面吹来,月色绰绰,这个中年男人似乎沧桑了许多,他缓缓开口说道:“其实退一步说,万象观之所以变得如今这般乌烟瘴气,这里头少不了我的‘推波助澜’,若不是我带她离开万象观,哪里轮得到那个王八蛋坐上掌教之位,欠万象观的这一份情,我得还。” 白云沉思了许久,开口问道:“适才在屋外偷听,听见前辈与三位老天师讲到大无为浮生决,莫非万象观要前辈帮的忙,与大无为浮生决有关联?” 窦长安没有遮遮掩掩,如实说道:“不仅要我帮忙,你也跑不了。” 白云霎时如坠云雾,便又问道:“本以为万象观是奔着冰魂魄而来,可是后来上了万象山后才发现这趟浑水浊清难测,根本就摸不清深浅,上山前你跟我说我又惹上了一身腥臭,我只当作是一句玩笑,如今看来是真与我有关?” 白云又继续道:“我在飞来峰上练剑时常会与师兄们讨教学问,曾听过 有关于大无为浮生决的传说,相传大无为浮生决乃三清道祖所创心法,习得大成者可揽月摘星,一步入天罡,三清道祖亦借此开创了道教盛世,只可惜大无为浮生决在三清道祖羽化登仙后,下落就一直成了谜。” 窦长安没有去回答白云的问题,而是接着大无为浮生决这个话题往下说:“确实如此,修得大无为浮生决大成,一步入天罡甚至洪荒仙境也绝非难事,尤胜当今江湖任何一家内功心法,包括如今你体内的两种佛道心法,乃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心法。” 白云露出匪夷所思的目光,清风决让他体内的奇经八脉顺畅无阻,这才使得毫无内功根基的体魄日益圆润,犹如一柄尖利的长矛扫清羁绊脚下的障碍,而灰衣老僧留下的大般若心经,不仅数次在命悬一线之际力挽狂澜,还让他的经脉气海愈发稳固:“连清风决与大般若心经都比不过,未免也太过荒诞了罢。” 窦长安不以为然道:“那是你孤陋寡闻眼界浅窄的缘故,这世上荒诞的东西哪里数得过来,你佛道双修,又有冰魂魄之力将这两种心法糅合作一体,气海生出佛胎道根,看似武路境界进步神速,事半功倍,可一副丹田气海同时修习两种心法,实则此消彼长,只是颓势并未显山露水罢了,待你入了入弦上境,佛道双修的后遗症便会愈发明显,轻则在入弦上境徘徊难行,重则跌境又或者是跌入伪境。” 白云情不自禁地冒出一身冷汗,他从未想过佛道双修竟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在襄阳城郊一战遭慕之桃重创就曾跌入伪境,好在大笑和尚倾囊相助指点迷津他才走出了伪境,但入弦伪境又如何能与太封伪境相提并论,一旦跌入太封伪境再想要跳出来,比从入弦升境太封还要难上十倍不止。 窦长安又说道:“大无为浮生决乃三清道祖顺应自然,遵循大道至简领悟出来的一套道家心法,其中分作七层,寻常人想要驾驭这门心法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你此前借着冰魂魄积攒下的内力在抽丝剥茧后估摸着剩三品,若要修习大无为浮生决,恐怕也就只能稍稍沾上第一层的皮毛。” 白云不知中年男人这一席话是夸自己还是贬自己,便学着窦长安的口吻说道:“还真是痴人说梦,就如前辈所说的,大无为浮生决乃天下第一内功心法,失传已久,莫要说沾上皮毛,怕是连见也见不着,这不是荒唐是什么?” 中年男人扯了扯嘴角,微微一笑道:“这回还真是荒唐了,大无为浮生决就藏在那里。” 说罢,窦长安扭过头,视线深邃地投向那团笼罩山腰的迷雾。 白云如泥塑的雕像,一动不动,心想这个中年男人又在说什么胡话? 窦长安收回视线, 神神秘秘地说道:“大无为浮生决被封印在万象山的浮生洞内,解除封印打开浮生洞的方法只有我知道,但仅仅是知道解封方法远远不够,还需要一股惊世骇俗的强大力量当做媒介,可惜我早就跌出了洪荒仙境境界,无能为力。” 下山的这段日子里,白云的心眼愈发炉火纯青,窦长安的言下之意是要白云借用冰魂魄之力,打开浮生洞的封印。 “这便是为何万象观费了这么大功夫,把你我一同请上山的缘故。”窦长安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地说道:“罢了,归根结底这份情是我欠万象观的,你帮不帮忙随你,要知道一旦万象观得到大无为浮生决,就有了与髻霞山一竞高下的底气,背后有朝廷打点,说不好真的能把髻霞山拉下神坛。” 手机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与虎谋皮的买卖 “虽说以我如今的境界不足以解封大无为浮生决,但明日我还是会全力一试,等还了这份情,我与万象观从此各不相干。”窦长安平静如水地说道。 白云坦然一笑,学着窦长安的语气道:“自打上髻霞山开始,师父就常教导我,髻霞山与世无争,清静无为,更不为那江湖屁事操心,再说了若不是前辈两翻相救,我早就死了两回了,这个忙说什么我也得帮。” 窦长安目中生光:“你就不怕万象观把髻霞拉下天下第一道庭的神坛?” 白云摇头道:“前辈,你不是才说髻霞山乃真正的仙家风范吗?身为三清道教本就该乱世下山悬壶济世,太平盛世入林修心,又为何要去争那天下第一呢?且先不说万象观为何要解封大无为浮生决,既然能替万象观消灾解难,便该出手相助,此乃道也。” 窦长安满意地点头道:“孺子可教。” 山风肃杀,窦长安不去理会那愈发凌乱的发鬓,眼角余光注意到散乱的发鬓零星斑白,约莫是山风有些干涩,眼角眯成了一条狭缝,缓缓说道:“小子,你先回去罢,我想一个人在这吹吹风,明早我再领你一同去还上这份人情。” 这一趟下山,白云不管是在人情世故的方面,还是行走江湖的阅历都愈发娴熟,白云明白窦长安故地重游,万象观又是他与那位女子的情深之处,难免会有思忆伊人的念头。 白云点头作答,提了提神荼,扫了一眼寂寥山林后返身离去。 天下之大,伤心人又如何能够数得过来? 白云于林间小径穿过,心神煎熬,那位白衣女子如今身在何处? 月光映人。 “原来你曾回来过。”窦长安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意,自言自语道。 在形如波浪起伏的树海中,走出一道人影。 一袭蓝袍清逸如仙。 “窦长安。”蓝袍道人负手立于崖畔,轻声说道。 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以背相对,没有回答。 “当初与你一战,败得甚是惨烈,拦不住你把冰儿师妹带下山。”身为万象观掌教的蓝袍道人深吸了一口气,酝酿了片刻喉咙微微颤抖,苶然道:“我知道你不喜我做万象观的掌教,那好,今日许我再与你一战,若是我输了我便让出万象观掌教之位。” 扎了一束丸子发髻,任天下人瞧见都会都会指指点点的中年男人,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一动不动地望着远处的瑰丽建筑。 任由山风咆哮,两人沉寂了许久。 窦长安徐徐开口,冷漠吐出三个字:“你不配。” 蓝袍道人显然是听出了弦外之音,衣袖凭空一拂,山风仿佛骤停了一刹,沉声反驳道:“我孙云扬为了万象观呕心沥血,才有了如今这副恢弘瑰丽的景象 ,对天地日月问心无愧,有何不配?” 窦长安反唇相讥道:“恢弘瑰丽?我看是乌烟瘴气才对吧。” 蓝袍道人孙云扬冷哼了一声:“你有话大可直说,不必绵里藏针,指桑骂槐,实在不行就与我打一场。” 蓝袍道人又讥诮道:“还是因为跌出了洪荒神仙,所以不敢与我一战?” 窦长安呵呵一笑,缓缓转过身子,不屑一顾地说道:“果真是狗掀帘子全靠一张嘴,激将法对别人或许有用,对我?有个卵用,我纵使跌境,可收拾你也绰綽有余吧?早知如此,当初我就该一剑把你的头颅削下来。” 蓝袍道人神色难看,不再发一言。 窦长安迈出步子,直到与那万象观掌教鼻尖相对才停下,他眉头皱起,声线低沉地说道:“你大刀阔斧,让万象观跻身天下第二道庭的位置,外人看来万确实是一副不可多得的新气象,气派得不得了。” “可是。。。”窦长安刻意停顿,一字一句间,语气把握得抑扬分明:“你为了实现野心,非但打肿脸充胖,还把万象观的气运挥霍得一干二净,你还真是舍得,三位老天师当初不遗余力地把你推上掌教的位置,真是瞎了眼,想来也多半不会料到你居然如此急功近利,江湖本该是江湖,庙堂也本该是庙堂,两者互不相干,你却偏偏要剑走偏锋火勾搭朝廷,三位老天师约莫也是看不过眼,才回到山腰的小道观里头隐居。” 窦长安语调一转,用幸灾乐祸的语调说道:“你瞧,笼罩在山腰那团横空出世的迷雾袅袅不散,阻断了整座万象山的气运流转,一幅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好格局荡然无余,也不知何时就蔓延至山顶上来啰!到时候管你万象山上大雄宝殿千千万又如何,看得清么?” 窦长安仿佛还不尽兴,使足了劲落井下石:“你怕是忘了老掌教的嘱咐,万象观的大运万年难遇,应步伐一致顺其自然,切勿急功近利,操之过急只会毁去万象山的大机缘,到时候只会适得其反寸步难行。” 窦长安又补充道:“也不知是你大逆不道,还是我多管闲事,万象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可惜了万象山这一幅大好景象。” 口不择言吐露了一大堆后,窦长安便要离去:“管他呢?反正明日还了你们人情,从此以后各不相干。” “是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蓝袍道人怒色全无,颓唐道:“你可知道若不是我力挽狂澜,万象观早就被别有用心之人土崩瓦解,成为庙堂掌控江湖的行尸走肉了。” 窦长安收住刚要迈出步子,神色古怪地打量着眼前的蓝袍道人,欲言又止。 蓝袍道人连连苦笑了数声:“若是长发如雪谁又愿当那秃头驴,并非是我急功 近利偏走剑锋,盛世的江湖才叫做江湖,乱世的江湖连狗屁都不如,如今天下看似太平无波实则暗流涌动,整个天下都是姓赵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时势所逼,为了保存万象观基业,我没有选择。” “所以你就用万象观的大运来换狭处缝生?呸!本末倒置!”窦长安嗤笑了一声,对蓝袍道人的诡辩嗤之而鼻:“做这与虎谋皮的买卖,你早就该料到会有今日的境地。” 蓝袍道人双眸浑浊,根本寻辩不到一丝月色倒影:“大梁四大藩王秦王、燕王、沐王各自坐镇边疆,与大辽蛮子南疆蛮族激战不休,唯独坐拥江南沃土的吴王坐壁观虎斗,一家独大,带甲如林屯粮数万顷,早就对那万人之上的金銮龙椅垂涎三尺,吴王的不臣之心朝廷亦早就看出来了,万象观只是朝廷打入江南背后的其中一枚钉子罢了。” 蓝袍道人双手插袖,轻叹了一声娓娓道来:“万象观地处吴地,本来就是左右为难的局面,不错,俗话讲武夫一怒不及将军一怒,将军一怒不及王爷一怒,王爷一怒尤不及天子一怒,只是远水哪里救得了近火,有谁的眼里头能容得下钉子,换做你窦长安容得下么?吴王若真要动怒只怕一夜间就能铲平万象观,虽说万象观是朝廷一手扶持,但山高皇帝远,朝廷只管浇水施肥,想要拔地而起成为参天巨树,终究还是得靠万象观自身,倘若吴王铁了心想要拔掉万象观这根钉子,如同囊中取物易如反掌,只需派出府中饲养的众多江湖鹰犬,便可了无痕迹地铲平万象观。” 窦长安不以为然,用质问地语气说道:“外里头都说万象观要取代髻霞山成为天下第一道庭,朝廷砸了这么多银子和心思,又如何舍得万象观毁于一旦。” 蓝袍道人有苦自知,双手插袖好似一个为柴米油盐犯愁的家翁:“朝廷既然能扶起第一个万象观,一样能扶起第二个万象观。” 窦长安与蓝袍道人冷淡对视了一眼,不再一星半点浪费口舌,留下了四个字:“咎由自取。” 说罢,中年男人扬了扬衣袖,与蓝袍道人擦肩而过。 山崖之上,蓝袍道人望着月光,神色萎靡。 —————————— 翌日清晨,袅袅钟声萦绕这座气象万千的仙山久久不散,白云与窦长安用过了由万象观弟子送来的早点,便旋即离开了别苑,本来素袍公子也想带着紫衣婢女一同跟去,却被万象观弟子以宗门禁地,闲人勿入的理由拦下,其实素袍公子早就心里有数,虽没有向万象观表明身份,但白云与窦长安这趟上山乃他一手谋划,目的正是为了助万象观解封大无为浮生决,被拒于门外后,素袍公子只好故作无奈,与白云相约在船上等候。 白云跟着窦长安一路长掠,深入云雾笼罩的山腰,不知是否因为清早日光羸弱的缘故,那团缠绕于万象山山腰的雾霭格外厚重,人在其中全然是白茫茫一片,以致于白云只能寻着窦长安的气机判断方向。 两人来到一处匿藏于浓雾间的空山谷,窦长安率先俯身掠下,白云惊觉云雾有减弱之势,便也一同掠下山谷,更令白云出奇的是云雾并没有蔓延至山谷之下,山谷内幽深死寂,一堆古怪的石柱拔地而起,像是一道久经年月的大阵废墟。 掠下山谷以后,窦长安并没有做过多的停留,对位置摆放得形如某种阵法的石柱群视而不见,径直于石柱群之中穿过,白云暂时放下心中的疑云,挪动步子跟着窦长安走去。 空谷内明明铺青叠翠,可诺大的建筑群中竟然没有一株植物,并且走进石柱中后能感受到一股隐隐流动的气机,这股气机环绕着石柱群,丝丝缕缕周而复始地游走。 手机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二十二章 浮生洞 再往前走,地上出现了整齐如一的花岗岩砖石,放眼望去是一座空旷荒凉的阴阳鱼广场,与万象观主殿前的阴阳鱼广场如出一辙,原来适才的石柱建筑群不过是广场的边缘。 阴阳鱼广场的中央,三位黄袍老天师并肩而站,那位被窦长安骂作犊子的蓝袍道人则以背相对,四人像是早已等候多时。 “前辈,除去这片规模宏大的广场,周遭只有斧削四壁的陡峭悬崖,哪里有什么浮生洞?”白云好奇地问道。 窦长安目不斜视,闲淡道:“等会你就知道了。” 在圆形阴阳鱼广场的边缘,分别伫立着五根距离相等,却又与石柱群截然不同的青色柱子,并且每根青色柱子都需三人合抱才能完全抱拢,高逾五六丈,柱子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纹路。 行至广场中央,窦长安对那蓝袍道人视而不见,径直与他擦肩而过,面无表情地对三位天师说道:“开始吧。” 白云一脸错愕地看向身旁的中年男人,下巴快要掉下来的样子:“可是。。。” 窦长安没有理会手提裹布木剑的少年,轻描淡写地说道:“莫要多问,你按我说的做便是。” 不容白云寻思,三位黄袍天师和万象观掌教身形飘逸,分别跃上四根青石柱子的道:“不必多问,你按我说的做便是,你若不想帮忙现在也可以离开。” 一晃眼,窦长安也跃上了青色圆柱。 “坐下!”窦长安抬了下眼皮子说道。 白云不敢有一丝怠慢,闻声当即盘膝坐下,将神荼横放于双膝之上。 “起!”窦长安一声令下,三位黄袍天师与蓝袍道人同时牵引气机。 白云分明感觉到这座阴阳鱼广场的异变,原本隐隐游离于大阵内的气机,在五人驱动大阵的一瞬,犹如洪水猛兽水涨船高,而整座阴阳鱼广场俨然成了壁垒高筑的困兽场,气机如堆积成山的尘埃沙石,滴水不漏地聚集于广场之上。 本风平浪静的山谷蓦然间狂风大作,盘膝坐于青色柱子上的 五人衣袖鼓荡,飕飕作响,可仔细一看,他们的衣袖并非全因狂风而鼓动,实则是因为气机过盛所致。 狂风一瞬百里,吹得白云几乎睁不开眼睛,气机如沧澜大江一泻千里,仍在以投鞭断流的势态迅速暴增,白云竭力稳住身子,艰难地撑开眼皮,可接下来的画面却极为不可思议,在蓬勃的气机牵引下,五根青色柱子乃至整座阴阳鱼广场泛起了微光,无数光斑星点上升,宛若月色透彻的夜晚,于湖底之下徐徐升起的荧光生物,可白云哪里有心思去欣赏这番绚丽景象,气机愈发蓬勃,前所未有的压迫感摧枯拉朽袭来。 窦长安声洪如钟道:“速速借用冰魂魄之力唤醒大阵!” 风声如雷,白云心头如天神打擂鼓砰砰作响,急忙问道:“如何借用?” 此时乃开启大阵最为关键的一步,窦长安听后险些没当场吐血,大动肝火地骂道:“你之所以能在长江水底躲过阴冥大蛇的追击,不正是借用了冰魂魄之力么?你倒好,还反过来我该如何借用!我看你小子是活腻歪了,你手脚若还不利索一些,这滔天气机刹那间便会将你碾成肉酱!” 正全力驱动大阵的三位老天师,以及那位“好大喜功”的万象观掌教无不讶异万分,面面相窥,脸上皆流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最后同时将视线投向那个正坐于阴阳鱼广场上的少年。 弥天气机从四面八方涌来,形如泰山压顶北海倒灌,白云肩上似扛着一座渐渐压落的山岳,背态愈发佝偻,强大的气机几乎让他窒息。 “快!”窦长安风雷电火般催促道。 白云从未见过这位目空四海的中年男人如此焦急,当下心头如堆砌起百丈石塔,于是猛地闭上眼,试着呼唤那头被封印在无尽虚空的怪物。 白云心神一俱,意念神游,可茫茫思海恍似于虚空漫游,回想之前数次都是恶蛟把他带入无尽虚空,他根本就不知道进入无尽虚空的法子,就在白云焦头烂额之际,忽地斗转星移,似有一股突如其来的强大力量摄魂取魄。 咚!伴随一阵水声,少年坠入深海。 冰冷的海水肆意蔓延,刻骨的寒意渗透五脏六腑,少年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海水缓缓涌动,白云稳住身子漂浮于深海之中,睁眼的一刻又惊又喜,心中念道:“进来了?” 喜悦过后,黑暗严严实实地将少年包裹,好似一个无边际的蚕蛹,没有一缕阳光,没有一丝杂声。 “我知道你在这里!”白云平复心神,朗声说道。 声线顷刻便被冰冷的海水吞没,周遭依旧寂静无声,得不到一丝回应。 “我需要你帮忙。”白云不停环顾四周,企图找出那头怪物的踪迹,在此期间身子如一株无根 莲萍浮浮沉沉。 声线再次淹没于漆黑之中。 下一刻,风起云涌,一阵如山洪迸发的暗涌从脚底迅猛腾升,白云整个人被推出了数十丈以外,黑暗中,一双灯笼眸子与白云面对面亮起。 白云倒吸了一口凉气,后背直冒冷汗,按理说被冰冷的海水包围早该浑身湿透,辨不出海水还是冷汗才对,可这头恶蛟所处之地乃神仙大能所开拓出来的无尽虚空,一切皆是虚空缥缈,有形而无神,至于海水中刺骨的冰冷,多半是那恶蛟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填满了整片无尽虚空。 白云虽与这头怪物有过数面之缘,它还两次在阴冥大蛇的血口中救下他,可即便如此,这头怪物如此突兀的出现方式,难免还是让他有些心惊胆寒。 “何事?”恶蛟巨大的长躯藏匿于黑暗中,只能看见一双猩红血眸,甚是毛骨悚然。 白云不愿在这头怪物的跟前露出胆怯,平静无波地说道:“我要借你的力量一用。” 那双猩红血眸狭长如缝,缓缓说道:“为何?” 白云清晰感受到周围的海水在徐徐旋转,猜测是这头怪物巨大的身躯正围绕着自己挪动。 “启动一处大阵。”白云如实答道。 “大阵?”恶蛟那双猩红眸子绕着白云转了一圈,仿佛是在打量着眼前这个持剑少年:“什么大阵?” 白云犹豫了片刻说道:“具体我也不清楚,我只知唤醒这个大阵才能解封大无为浮生决,若开启不了大阵我便会被气机碾成肉酱。” 当恶蛟听见大无为浮生决这六个字的时候,那双骇人听闻猩红的眸子彷如燃起一团光芒,它有意无意压低了声线,沙哑地说道:“你要解封大无为浮生决?” 少年既不点头也不摇头。 恶蛟狂笑不止。 与此同时,海水纷纷炸开,胜若惊雷劈落引得九天共振,暗涌如银河直泄,恶蛟化作一道闪电划过黑暗:“去吧,我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恶蛟的余声还在深海袅袅回荡,白云直觉头晕目眩,只感到被那股莫名力量推出深海。 气机如潮水席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丝一缕地绕着阴阳鱼广场飞速旋转,窦长安的眉头凝重地琐起。 溢满的湖泊会一泻千里,任何事物到了极点都会适得其反,“困兽场”上积聚的气机此刻已经趋向饱和,广场上生出的光辉已几乎把少年吞没,如若再继续向广场内灌入气机,非但唤不醒大阵还会危机少年的性命,但一旦尝试开启大阵在中途停止,极有可能会毁去大阵。 就在这时,少年的身上渐起蓝芒,蓝芒又渐变为蓝光,逐渐盖过阴阳鱼广场生出的光芒,窦长安的眉头略有舒展,但仍是不敢掉以轻心,随时准备着停止大阵。 三位黄袍天师与蓝袍道人,纷纷将目光集中到那个被蓝光萦绕的少年身上,啧啧称奇道:“这便是冰魂魄之力?” 一道“蓝莲花”般的巨大气机以少年为中心迸发炸开,如催山剑气向四面八方飞溅,威势之大使得整座广场除了少年所在的阴阳鱼图案外,如瓷碗龟裂横生出一道道裂缝。 毫无疑问这道轰然炸开的“蓝莲花”,便是少年借用冰魂魄之力所牵动的景象,只是这一股滔天力量在炸开以后,非但没有层层递减,反而愈演愈烈,坐于青柱上的黄袍天师和蓝袍道人猝不及防,皆被这道气机震伤经脉,喷出大口血雾,窦长安虽然没有被这道气机伤及经脉,但脸色也极为难看。 手机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无为浮生决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二十三章大无为浮生决气机如虹,声势浩大,刀切豆腐般削去了大片若春笋林立的圆柱群,直至撞上了山谷两侧的山崖才彻底消弭,原本挺拔高耸的崖壁当即被轰出一道光滑巨大的裂缝,像是神仙打架落下的痕迹。 蓝袍道人用衣袖拭去嘴角的血腥,如临大敌般注视着大阵之中蓝光熠熠的少年,心中发自肺腑地感慨道:“髻霞山上天赋凛冽者多如牛毛也罢,竟然还有如此妖孽之人,能将冰魂魄之力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万象观想要赶上髻霞山谈何容易?” 气机余波席卷天地,整座山谷风云变幻,犹如在平静许久趋向于稳定的开阔湖面扔下一块巨石,引得波涛不竭浪花涟漪不绝如缕,几乎将少年吞噬殆尽的蓝光仍在飞速暴涨,愈发显得森然骇人。 世间万物皆有迹可循,有法可依,若在某一处遇上了瓶颈,只需寻出根由并倾注推力,便会呈现焕然一新的气象,大阵内积蓄的气机已经到了破,仍是笑着问道:“少侠是如何进来的?” 白云照着窦长安所言一字不漏地回答道:“是窦长安驱动大阵送我进来的。” 虽是早有所料,但老道听了之后,仍是沉默了下来。 持剑少年欲言又止,心头有千般疑惑要吐露,但见老道神情复杂,视线便开始在山洞内神游。洞内的光线随着日月星辰变幻,时而昏暗时而明媚充足,唯独山洞中央的丈余地一直是光线明亮,白云视线点过,原来在山洞的正中,有一座与青砖广场上一模一样的阴阳鱼图形。 “天意难为天意难为”老道反复呢喃了好几句,转身走向山洞中央的阴阳鱼图案:“年轻人,你随我来罢。” 白云不明所以,只好执剑紧随其后。 老道领着白云来到山洞中央,头顶的日月光线皆聚拢于此,有种道不清的迷幻。 背有些佝偻的老道,抬手指向漂浮于头顶的日月星辰,语气不急不慢地说道:“瞧这变幻莫测的日月星辰,美得让人流连忘返,贫道这一闭关便是二十年,也不知外里头是如何一副的模样了。” 老道叹息了一口气后微微侧过头,沉吟了片刻问道:“如今的万象观是如何一副景象?” 白云如实答道:“气派瑰丽,天下第二道派。” 老道眼中闪过一丝神采,但形如流星陨落,随即又暗淡下去,自言自语道:“既然如此气派瑰丽,又为何要解封大无为浮生决?多半是折损了万象山的气运换来的气派罢了。” 万象观跻身天下第二道派,可谓是一鸣惊人名声大振,其中的隐晦外人不晓得,老道却不言而喻。 老道眼中若有所思,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低声喃喃道:“缘起缘灭,天意难违,可既然是窦长安挑中的,那多半是不会错了。” 并肩而站的少年虽听不清老道在嘀咕什么,但分明听得出他是在为万象观的气运衰退而叹息。 老道目中藏蕴着不清不楚的光彩,在重新打量眼前那位持剑少年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少侠,你出去以后可否替贫道向万象观带两句话?” 白云毫不犹豫地点头作答。 老道神色肃穆道:“第一,莫要再追寻大无为浮生决的下落,贫道会以命相换保万象观气运百年兴盛。第二,万象观日后的路需要顺其自然,切不可再作茧自缚。” 说罢,老道抬手一抹,那片漂浮于头顶的日月星辰黯然失色,山洞内除了阴阳鱼图案所在的丈余地之外,其余地方皆成一片黑暗。 四面八方 浮现出灵气流溢,密密麻麻的青光字体。 白云目瞪口呆,神荼脱手滑落在地。 老道双手重新负于身后,古井不波地道出六个字:“大无为浮生决。” 天下第一心法就在眼前,白云却一脸茫然。 老道出言点拨道:“你还不明白?窦长安之所以送你进来,正是要你将这大无为浮生决收入囊中。” 白云受宠若惊,眸子中倒映着密密麻麻的青光字体,暗暗念道:“窦前辈说见识大无为浮生决的大机缘仅此一回,原来是要我学大无为浮生决。” “可是”白云心底徘徊不定。 老道温醇一笑,一语中的:“你是怕大无为浮生决毁去你体内的佛胎道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二十四章 私传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二十四章私传白云如遭雷击,浑身上下如同一张绷紧的弓弦,动作僵硬地扭过头,看向身旁神态自若的老道,白云万万没有想到,老道竟有洞穿自身佛道双修的神通。其实稍微用力一想,这座浮生洞与那头恶蛟所在的无尽虚空是形神相似的同一座天地,皆为世外高人开创的洞天福地,能于此中之人,自然不会是什么泛泛之辈。 “少侠,莫要紧张,适才你一入浮生洞,贫道便察觉到你身上的气机有不乎寻常之处,于是行观气之术顺藤摸瓜,想不到还真让贫道发现了端倪,原来少侠气海中有一座圆润饱满的佛胎道根。”老道继续笑道:“当然,若非境界登峰造极的观气者,根本分辨不出气机之中的蛛丝马迹,更莫要说观望你气海中的佛胎道根,不过少侠大可以放心,贫道早与外头断了干系,所剩的时间也不多了,没闲工夫到外里头去说道是非。” 白云沉默了下来,目光有些古怪,且先不说这老道与万象观是什么关系,就凭他这一身装束明眼人都能瞧得出门道,万象观上的弟子除了掌教与首席弟子之外,大多一律身着浅蓝道袍,但是对于老道的身份,白云实在是不敢妄自揣测,倘若老道真是那万象山上某位举足轻重的长老,自个佛道双修的把柄不就栽了个正着?这可如何是好? 老道眉宇疏朗,没有在意白云异样的目光,用与年龄不符的澄澈嗓音说道:“你若是不信贫道亦无妨,但窦长安你总不会不信吧?这大无为浮生决你是学还是不学?” 白云神思絮乱,虽仍是没有答话,却已放下了对老道的戒心,正如老道所言,窦长安总不会把自个往火坑里推吧? 老道捻须说道:“贫道猜你之所以犹豫不决的原因,是因为大无为浮生决是天下无双的内功心法,修习之后无论是境界还是气机都会扶摇直上,你是担心会被人发现佛道双修的秘密?” 白云的视线有意无意地避开老道,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自己初入入弦境,丹田气海就好似大雨过后的湖泊趋向饱满,同时修习清风决与大般若心经两种内功已经是极限,根本容不下第三种内功心法,当初因修行进展缓慢的缘故,大胆尝试佛道双修已经是犯了门规大禁,只是在下山前自身境界还未突破入弦境,佛胎道根孕育而出的“锋芒”亦未崭露头角,故而李峰根本就没察觉出他佛道双修的秘密,如今突破了入弦境,气海中的气机不时盈满自溢,当下正头疼着回到髻霞山后如何掩藏这些“锋芒”,若是再僭越门规修习大无为浮生决,回到飞来峰后一定逃不过李峰的法眼,佛道双修之后罪加一等。 老道的双眸玲珑透彻,平淡说道:“其实佛道不相融并非口说无凭,常人佛道双修对 经脉有损无益,而你却是一个例外,不仅如鱼得水还将这两种心法糅为一体。” 须眉白如霜雪的老道后退了一步,指着地上的阴阳鱼图形说道:“虽说道行是日益增长看似有利无弊,但凡事皆有阴阳两面,只是佛道双修的颓势未到,待你入了入弦上境便会发现寸步难行,若有幸入了太封也是一步十年,想要继续升境几乎不再可能。” 这一席话的深意与窦长安之前的言辞大同小异,佛道双修看似一日千里,可修行境界越往上便越是举步艰难。 “为何会如此?”白云不禁问道。 老道言简意赅地解释道:“要把两种心法都同时修到太封境界,你说难不难?” 白云听了之后顿时醍醐灌顶,武路境界本就好比徒手登山,爬得越高就越是艰难险阻,从入弦突境太封讲求的不仅仅是悟性,还要机缘巧合,想要把这两种心法同时修习到太封境界,太难了! 老道又见持剑少年黯然无神,大概是为了佛道双修颓势一事忧心忡忡,便又笑道:“其实大无为浮生决与你想的截然不同。” 白云稍稍抬头,目光掠过那片悬浮于黑暗中密密麻麻的青色字体。 老道阐明精微:“大无为浮生决尤为内敛,不似其他内功心法大开大合,不仅如此,还有包罗万象之力,能将你体内的佛道气机紧紧封锁,滴水不漏,外人根本难以寻辩,与其说大无为浮生决是内功心法,倒不如说它是一片汪洋大海,它能容下一切的内功心法,于经脉中开拓一座新的洞天天地,佛道双修的颓势自然而然便会被大无为浮生决所化解。虽说修习大无为浮生决的门槛颇高,寻常武者怕是连皮毛都摸不上,可你佛道双修恰恰为经脉筑下不错的底子,修习起来应该会游刃有余。” 见少年仍是没有反应,老道抖了抖大袖,绕着阴阳鱼图案踱步走动。 尔后老道又笑道:“这门天下第一心法不知有多少人想收入囊中,要不要学随你罢。” 白云犹豫不决,下意识扫了一眼悬浮流光的青光口诀。 要么就别沾染凡尘俗世,做就做天下第一去改变这俗世! 持剑少年咬了咬牙,目光若屹然不动的山峰,说道:“学!” 白云照着老道的指点,盘坐于阴阳鱼图案之上,一目十行扫过大无为浮生决的口诀,视线每扫过一行,原本成片的青色字体当即光芒大盛,随着视线的移动青光流转,在青光映耀下,少年的身上彷如披上了一件绿色袈裟。 老道站于少年的身后,看着青色文字飞速浮动,不禁地大吃了一惊,眼前的少年一目十行,期间还没有一刻的停顿,简直就是过目不忘。 青光之下,老道面容憔悴,忍不住触目兴叹,他本 是万象观前任掌教,传闻因那位被他当做掌上明珠的女儿,跟随着一位洪荒剑神境界的年轻人下山而伤心欲绝,故而舍去万象观掌教之位于浮生洞内闭关隐世,一眨眼便是二十年,其实老道的心里头明白,女大当嫁无可厚非,只是想到万象观后继无人多多少少会有些惋惜,以他女儿冰雪聪慧的天资,接任万象观掌门大位无疑是最佳人选,至于老道因此而闭关二十年的说辞,未免太过于荒唐,他之所以闭关隐世全因一卦。二十年前,万象观上的三位老天师见万象山气运流转,漫山遍野皆有紫气笼罩,以为乃大吉之兆,便于紫气最为旺盛的一处山涧算了四卦,其中前头三卦有两卦准确无误地应验,而第四卦则让三位老天师同时噤若寒蝉,至今他们都从未向外人提起过第四卦所算到的内容。 老道的目光悄悄落在少年的背后,眉头打结,作为上一任万象观掌教,他当然知道那让三位天师背脊发凉,惶恐不安的第四卦算出了什么。 赵姓衰颓,崇佛灭道。 世人皆知这片天下姓赵,在大辽坐北望南虎视眈眈,南疆蛮族的狼子野心窥望中原的局势之下,大梁皇帝迫于无奈重用藩王,虽是解了燃眉之急却落下了病根,异姓王沐桂虎手握重兵屯守南疆,坐拥千里沃土的江南吴王垂涎龙椅蠢蠢欲动,表面上大梁的天下风平浪静,暗地下却是风潮涌动,内忧外患,赵室微衰。江湖于盛世才是名副其实的江湖,于乱世则成了帝皇家手里头的江湖,天下虽为梁土,实则藩王割据四分五裂,能让长安赵室走出死局重掌天下的只有江湖。 其实这座看似鱼龙混杂的江湖,在大梁攻入大宋都城那一刻就已经开始沉淀,在大梁的羽翼保护下,早已格局落定,若想借江湖走出死局,只能从头到尾把这个江湖洗上一遍,可这座大染缸里头错综复杂,又素有庙堂江湖互不相干的规矩,想要里里外外洗个干净谈何容易?自然是要抽丝剥茧寻踪觅源层层洗去,而佛道作为天下大教,南北争艳各领风骚,各自麾下信众千千万万,朝廷想要重掌江湖断要从这两大教派中入手,可道家遵循无为自然的思想,与朝廷想要重掌天下的想法背道而驰,崇佛灭道,山雨欲来,势在必行。 老道心中念道:“这个年轻人既然能入得了窦长安那双锥子般的眼角,想来定是有他的过人之处,可他仅是入弦下境,又如何能够背起这么重的担子?大无为浮生决虽有一气万甲的能耐,却也需要登峰造极的实力才将大无为浮生决发挥至极致,道教的存亡只能顺应天命了。” 老道颓唐轻叹,他本姓赵,却要处处提防着赵家人。 少年丝毫不觉身后那束明晦不清的目光,全神 贯注盘膝正坐,青光布满了他的瞳孔,一字不漏地将大无为浮生决收入脑海,而气海之中有朵朵青莲绽放,原本饱满的丹田亦如湖泊铺开,内力与气机纷纷涌入这片无垠湖海。 记下所有口诀,白云凝神静气闭上眼眸,眼前是一片广阔的湖泊,莲花依偎,清风徐来,佛胎道根与这片湖泊水乳.交融,光芒交织生辉,仿佛将整座湖泊染成了七彩琉璃。 白云重新睁眼,四周悬浮的青色字体于一瞬消弭殆尽。 背后传来老道澄澈的声音:“借着佛道双修打下的筑基,你已领悟到大无为浮生决的第一层。” 白云喜出望外地站了起来,死死盯着一只手掌,眸子中尽是不可思议。 “莫要高兴得太早,大无为浮生决一共分作七层,你如今领悟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老道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捻须说道。 这一盘冷水从头泼下,却并没有泼灭白云心底的暗涌激荡。 “离开浮生洞以后,绝不许把贫道将大无为浮生决私传于你一事告诉别人。”老道言词说道。 白云点头作答,拱手深深一拜道:“前辈,晚辈还有一事不解。” “说罢。” “大无为浮生决乃天下第一心法,为何你要私传于我,却不传于自家弟子?”白云一吐心中疑惑道。 老道踱步转过了身说道:“这个问题,你去问窦长安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二十五章 紫气东来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二十五章紫气东来这一日,万象山上紫气东来,有一位蓝袍道人宛如闪电横亘苍穹,于万尺云霄之上自行兵解化作了一道紫色祥云,而那团笼罩于万象山半腰的弥天大雾悄然散去,整座万象山气象一新。 窦长安与白云行至半山腰,皆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何故这弥天云雾都散去了?”持剑少年好奇道。 窦长安回过头,望向那朵漂浮在苍穹顶上的紫色祥云,嘴角微微扬起,念念叨叨地说道:“原来您老人家已是超凡入圣的洪荒神仙。” 在听见窦长安的喃喃自语后,白云当即傻了眼,但对眼前的景象亦了然于心,那位私传大无为清风决的老道以洪荒仙境,以及性命才换来万象观这一幅新气象。 窦长安转过身子,面朝那团灵气流溢的紫色祥云,双膝噗通跪倒深深磕了三个响头,尔后又重新站起身子,一纵身俯掠下山,窦长安又重新扎起一束丸子形状的发髻,只不过这次要比往常高挺了几分,白云对此早已是见怪不怪,只是这位性情怪癖的剑神为何独独钟情于这副装束,天晓得! 白云多看了一眼那道漂浮当空的紫云,双眸之中流露出无限感叹,约莫是在惋惜老道以命相换万象观百年兴旺。 窦长安身形空灵,好似一头呼啸苍穹的鹰隼,于山脚下那片山楂林处萧然落下。 白云紧随其后来到山楂林,望向那位发鬓微白背影孤寂的男人,他看似是这天底下最寡情薄意之人,却其实是最念念不忘的苦情人,那位一见钟情的女子于他的心底从未离开。 不知是万象观的气象幻变,还是深秋渐至,那片万紫千红的山楂林竟然一夜黄了头,前一天还硕果累累的山楂果实,此时干瘪枯槁,饶是整座万象山焕然如新,却唯独这片由苦情人栽下的山楂林形如古稀老人,倒退衰颓。 他一动不动彷如入定。 白云默默来到窦长安的身后,刚要开口却如鲠在喉,本想说些安慰的话,但话到了嘴边却愣是吐不出一个字,他发现自己不知从何时开始,也变得与窦长安一样,不喜欢矫情。 冷冷清清的青砖山路,秋风拂过山楂林,吹起一地枯叶,窦长安伸手摘下一颗干瘪起皱的山楂,端详片刻后放入口中,干涩的山楂让常人望而却步,窦长安却面无表情地一连吞下好几颗。 上山酸甜,下山酸涩。 这两种味道差别云泥,大抵是世上最叫人难以忘怀的味道罢。 品过了山楂,窦长安由心一笑,坦然地向山下走去,一步一脚印,像是重新走过这条未曾走过的路。 龙浩天与紫衣婢女早就回到了船上等候,待白云二人重新回到船上,便下令让船上的仆从扬起风帆,照着沿路驶回长江主流。 约莫在 开启浮生洞时耗费了太多体力,上船后白云困意横生,径直回到厢房休息。 见万象山上紫气东来,一袭素袍的龙浩天心中有数,却又故作一脸疑惑,想与窦长安闲聊几句,果然又碰了一鼻子灰。 窦长安板着脸说道:“龙公子的棋艺不差,下了一局好棋。” 龙浩天微微一怔,笑而不语,想必窦长安已猜出这一趟万象观之行乃是他一手谋划,再过多解释只是无益之举。 “其实从一开始,老子便猜出是你在背后推波助澜,否则冰魂魄的消息又如何会不胫而走,莫非是天龙会嫌麻烦不够,想让整个江湖的人来跟他相争冰魂魄?”窦长安顿了顿又道:“还是说你当真以为那姓周的小子能瞒天过海,略施小计隐藏气机便能瞒过老子?不过这样也好,反正欠万象观一个人情,这趟有借有还,日后各不相干。” 龙浩天不再遮掩,坦荡笑道:“果然还是瞒不住窦前辈的火眼金睛。” 窦长安冷笑道:“可惜还是未能如你所愿,大无为浮生决岂是那乌烟瘴气的万象观想学就能学。” 素袍公子眉头微收,出言问道:“可为何这万象山上会有紫气东来,气运亦由衰转盛?” 窦长安揉了揉脑袋,平淡地答道:“有人以命换万象观百年兴旺。” “那人姓赵。”窦长安凑到龙浩天耳畔,面无表情轻声地说道:“若不是念及你姑姑的情份,你们砸了大把银子金子堆出来的万象观,怕是要因此多出一个惊世骇俗的窟窿了。” 窦长安说完以后也不顾素袍公子的反应,转身返回船室。 龙浩天眸子一亮,目光停留在那朵紫色祥云上许久。 当初,世人只知当今梁帝临危受命,接过风雨飘摇的大梁江山,却不知当今梁帝赵智衡一脉本属庶出,其然自古以来便有以嫡为贵一说,历代王朝皆是立嫡不立幼,同是皇子按理说大梁的金銮龙椅应由嫡出长子坐,与庶出那位老皇帝八竿子沾不上边,可那为本该君临天下的大皇子厌倦了庙堂争斗,顿悟人生苦短,竟将龙椅拱手相让离开京城隐居避世,后来在一座籍籍无名的小道观里头出家做了道士。 龙浩天凝视着波光粼粼的江面,若有所思,原来那位顿悟浮生若梦人生苦短,甘愿舍去帝王之位换一生清净的大皇子是在万象观出家当了道士,也难怪他用一命相换,便能将万象山上的气运由衰转盛,换来万象观的百年兴旺,只因他本是九五至尊,命乃真龙。 —————— 入夜,帆船即将驶入扬州地界。 白云一睡便睡了一日,大无为浮生决于经脉之内不断铺张,宛如周而复始清泉,将经脉上上下下梳理了一遍,此刻浑身经脉就好似一张有条不紊 的河网,其中气机交织便如江河交错,但不管这张河网如何错综复杂,最终都得会入一片浮满青莲的宽阔湖泊,原本一些流窜于经脉中的散乱气机,沿着经脉丝丝缕缕流入湖泊内。 白云提起神荼走出船室,龙浩天让人准备了饭食送入白云的房间,虽然沉沉睡了一日,可白云醒后浑然不觉得饿,只觉得房内有些闷便要到甲板上吹吹风,散散闷气。 船头甲板,那位嗜酒如命的中年男人正背靠着船舷勾阑,大口大口地饮酒,淡淡的桂花香气随风散开,在中年男人旁边的甲板上堆满了酒坛子,有的一滴不剩有的原封不动,估摸着一算,少说也有十来个空荡荡的酒坛子。 窦长安见白云走出甲板,正愁一人饮酒没意思,扬手一甩便抛出一坛桂花酒。 白云一手提剑,微微屈膝,将飞来的酒坛揽入怀中,踱步走近船头。 白云刚要开口,平日里滔滔不绝的窦长安却简练地说道:“饮酒。” 言罢,窦长安又倒空了一坛桂花佳酿:“酒似伊人美,酒似故人愁。” 白云低头瞥了眼釉色暗沉,与酒香截然相反的酒坛,似乎没有饮酒的意思。 窦长安见状,眼珠子一转问道:“大无为浮生决可记住了?” 白云点头道:“前辈,你与浮生洞中的那位老前辈是什么关系?” “他没告诉你?”窦长安伸腿一撩,轻巧踢起一坛桂花酒,凭空伸手牢牢抓在掌中。 白云摇头道:“没有,他叫我来问你。” “他是我老丈人。”窦长安如实答道,视线点了下白云怀中的酒坛。 白云微微惊讶,窦长安的规矩他自然是烂熟于心,于是自觉将酒坛的盖头掀开,淡淡地抿了一口,又继续追问道:“那他为何要将大无为浮生决授予我?” “这叫做喝酒?”窦长安啧啧摇头道:“大口些才叫痛快。” 白云笑了笑,自知挪不过窦长安,猛灌了一口。 “孺子可教!”窦长安难得展颜一笑,拍掌说道:“对嘛,这座江湖无趣得很,活在当下及时行乐。” “前辈,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白云没有搭理窦长安绕圈子的企图。 “他把万象观乃至天下道教的兴亡都托付于你了。”窦长安面若止水地说道。 白云当即傻了眼,心中渐起涟漪,没缘由地想起青叶子对自己说的那翻话,两者如出一辙:“髻霞乃至天下道教的兴亡都在你的手中。” 白云正要追问,却被窦长安摆手示意道:“多问无益,日后你自然会明白” 明月当空,月色胜若水银倾泻,江面波浪浮沉如同烁烁碎玉。 酒不醉人人自醉,窦长安干脆闭上了眼,肆意感受着迎面拂来的凉风。 桂花酒坛中倒 映着皎洁明月,白云晃了晃酒坛,圆月褶皱起伏,他好像隐约看见那位白衣的影子在坛中摇曳,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为何窦长安对酒如此痴迷。 乘着月色,能清晰看见前方水域横生波澜,一座玉斧削方的峡谷轮廓映入眼帘。 窦长安似乎能辨别出风里头的味道,缓缓张开眼,眺望远处那道模糊的峡谷轮廓,说道:“前面便是扬州地界了。” 白云喜上眉梢,亦顺着窦长安的视线望去,激动不已。 江南就在眼前。 惊喜交集之余,白云发现身旁中年男人的视线有些许含糊,就像是微风吹过把沙子带入了眸子一般。 龙浩天与紫衣婢女前后走出夹板,英气神武的素袍公子还披了一件华贵的貂毛披风,与他身上那一袭素袍大相庭径,两者一比,龙浩天明显更符合前者的气质,他像是天生就带着这种睥睨天下的气韵。 龙浩天看见堆在甲板上如同的酒坛子,打趣道:“月色如水,想讨一坛子酒喝,不知窦前辈可否成人之美?” “一人喝闷酒,两人喝断肠酒,三人喝的才叫快活酒。”窦长安一抬手,丢给龙浩天一坛桂花,也不忘带上一句:“这假酒太不像样了,桂花香淡而无味,你来得正好,喝少几坛子,要不然就要在这船上发霉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二十六章 剑开怒沧峡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二十六章剑开怒沧峡素袍公子接过酒坛,让秋离取下披在肩上的貂毛披风,二话不说就抬起酒坛一闷到底,眨眼的功夫便将坛子里头的桂花酒饮尽,还特意地将酒坛倒转过来颠了几下。 窦长安假装没有看见,揉了揉脑袋说道:“你耍诈,酒都洒船板上去了。” 白云低头一看,甲板上一干二净,窦长安分明是在为难龙浩天。 素袍公子却展眉一笑,拱手说道:“姜是老的辣,酒是沉的香,龙浩天认栽。” “我可不是刻意刁难,只是怕你一坛子酒下肚不过瘾。”窦长安嘴角上扬,又指向白云说道:“莫非你要学这小子一口一小酌,像女人家吃饭细口慢咽,别人可以,你可不行。” 一顿乱棍敲,龙浩天无从反驳。 背靠着船头栏杆的中年男人扯了扯嘴角,又抛出一坛桂花酒。 龙浩天不介意吃下这趟哑巴亏,正好秋风肃杀口舌干燥,自认酒量也不差,船上的私酿以精心挑选的江南桂花酿制而成,与江南正宗桂花酒相比口感或许会有些出入,但亦不失为入口生津的上等佳酿,况且南方的酿酒多以清酒为主,桂花酒也是清酒之一,不像北方的烈酒那般刚烈,两坛子桂花酒下肚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江南水域水网密布,前方峡谷由三面犬牙交错的陡峭崖壁围绕而成,当顺流直下的石头泥沙碰撞激荡,形成一个接一个的暗礁,这一滩水势自然是变得湍急汹涌,好在帆船的规模足够大,才得以平稳前行。 愈发接近那座气势磅礴的峡谷,它险峻高耸的轮廓就愈发清晰,白马奔腾的水声延绵不绝。 “到了。”窦长安淡淡地说道,但眼中却映着皎月投江的嶙峋倒影。 帆船驶入峡谷,水势悄然由急变缓,视线廓然开朗,巍然屹立的山势使白云为之一颤,三面高逾百丈的崖壁像被横空劈开,于江面拔地而生,银柔月色洒落于开阔的峡谷水域,倒映着三面高耸的崖壁,恍如隔世。 “怒沧峡。”素袍公子也站到船头,一脸神往道。 窦长安趴在栏杆上,低眉不语。 龙浩天爽朗一笑,饮尽手上的桂花酒后,又从白云手中拿过那只还剩一半的酒坛,摇了摇,一只手恰好能抓稳的酒坛,先灌了一口后把手伸向江面,手腕倾斜将酒坛里的琼浆玉露倒入江中,这一举动像是在祭拜祖先,。 窦长安瞄了一眼素袍公子的行径,出言骂道:“暴殄天物。” 直至酒坛空空如也,素袍公子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温颜说道:“前辈不是说这些坛子里头装的假酒吗,又何来暴殄天物一说?我是敬这锦绣山河,竟能孕育出此般鬼斧神工的手笔,再珍贵的酒又如何能与之相提并论。” 这回轮到巧舌如簧的窦长安 哑口无言,却也不气急败坏地反驳,反倒扭开了头,视线于这滩开阔的水面上神游。 江南的山甚少,如怒沧峡这般的险峻峡谷更是少之又少,因此怒沧峡可谓是江南的门面之一,走水路顺长江直下江南,怒沧峡是必经之地,如同江南门户。 龙浩天又招了招手,让紫衣来到身旁:“秋离,你看这怒沧峡三面成峰,崖壁高耸入云,与那蜀中号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剑阁相比,如何?” 秋离咬了咬红若丹霞的小嘴,答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龙浩天心情大好,轻轻弹了一下秋离的鼻尖笑道:“依我看是各有千秋,前者倚山川之险成咽喉要道,拱卫沃野千里的西蜀安宁,即便北方大辽铁蹄大举南下,也难动西蜀一根汗毛,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并非没有道理,大辽引以为傲自称所向披靡的铁骑,一旦入了蜀道寸步难行,仅仅以剑阁一关便能将百万大辽铁骑挡于门外。” “后者则雄踞长江水道,乃兵家必争之地,江南水网密布,长江天险尤是难以逾越,北方铁蹄若想夺得江南全境,那么就必须经过怒沧峡横渡长江,而怒沧峡由崖壁环绕三面成峰,形如困龙之地,只要江南水师严阵以待,江南腹地便固若金汤。” 窦长安敲了敲勾阑,一脸浮夸道:“龙公子可真是腹藏沟壑雄才伟略,怎地家里做字画生意还钻研起兵法来着?你适才这番见解若是被某位朝堂上的大官老爷听着,得把你当做宝贝,说不定还把你引荐到天子堂前,还卖甚么字画,平步青云光宗耀祖岂不美哉?” 素袍公子哗地划开象骨折扇,摇头说道:“前辈见笑了,都是些从书里头葫芦依样照搬出来的浅见,哪里谈得上钻研,普天之下胸怀不世才略之人比比皆是,又如何轮得到我,再说人才也分作帅才与将才,帅才统四方引八方来朝,将才眼观六路出谋划策心思细腻,我虽然自幼喜好舞刀弄枪,但自认不是将才的料更没有这般火候。” “哦?不是将才的料?龙公子就不必转弯抹角,兜这么一个大弯来夸自个是当帅才的料了。”窦长安又道:“帅才可不是你龙公子想当就当得了的,如你家族那般做大买卖的宗祠,枝繁茂盛人丁兴旺,想当帅才的人可不少。” 龙浩天有苦自知,轻叹了一声说道:“前辈明白人!就连家父也觉得我不是做生意的料,日后难以扛起家族生意的大旗,所以才想着让我出来游历,希望我能开阔眼界静下心回家里头跟他做生意,不过说来也好笑,在家里白吃白喝了这么多年,自从出来游历以后看得远了,心也静了还真想回家里头帮帮忙,若是能帮家里头多卖出几副字画,替家父分忧解难,睡着了也得偷笑。” 听过素袍公子的这一席话,窦长安的目光柔和了一些:“这回醍醐灌顶还不晚,只不过你若真立定决心要做生意,暗里头的手段可使不得,做生意本就是诚信第一,更何况你做的是字画生意,又不是见不得人的勾当,若手段使得不好出了岔子,你那位父亲可就更加看不上你了。” 这一阵旁敲侧击无疑是在扒皮挖骨,龙浩天心领神会,窦长安是在含沙射影万象观一事,便点头答道:“前辈所言甚是,我定当牢记。” 一旁的紫衣婢女也听出了弦外之音,只是窦长安这番话里有话地指桑骂槐,公子依旧不为所动,作为婢女她心里头虽然忿忿不平,但也不好发作,且窦长安的这一席话软硬兼施,虽听起来甚是刺耳,可深究其中的道理尽是有益无损。 白云没有掺合两人的闲聊,此刻正一言不发,望着银光粼粼的江面怔怔出神,约莫是桂花酒渗人,一阵风吹来,白云直感到凉意透骨,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 “冷?”窦长安没来由地问了一句,目光如痴,取出一条吊坠。 白云回过了神,他认得那条项链上的花纹,西域曼陀罗花,灵光乍现,这条吊坠原本是挂在云梦泽木屋一堵墙上的饰物,再往深一层想,能让窦长安如此惦记,定是那位女子留下的信物。 “你是被风吹得冷,还是心里头冷。”窦长安眼光婆娑,手指轻轻抚过吊坠,说起一些让人摸不着道的话。 白云没有回答,目光回到江面之上,其中一座斧削四壁的峰峦在江面正中擎立,如同将长江切成两半。 素袍公子也为那条被中年男人视若珍宝的项链所吸引,走近了一些。 窦长安笑道:“我与她离开万象观后便乘船顺江而下,要去江南看微微摆柳,莺歌鹊舞,在路过怒沧峡的时候,她也如我这般站于船头,被这旷世风光深深震撼。” 持剑少年微微侧目,发现窦长安醉意阑珊。 窦长安喃喃自语道:“我还记得她说这怒沧峡三面成峰,挡了万象观的气运流转,她一意孤行抛下万象随我下山,多多少少心中有愧,问我能否帮她出一剑,削去怒沧峡三座峰峦的其中一座,破去此局,可我那会一心求证剑道,又因万象观掌教那王八蛋,压根就瞧不上万象观,哪里有这番闲情心思,便骗她说做不到。” 故人往事引人唏嘘,就连温柔的月光,跌宕不歇的江面似乎都为之动容。 前方若皎鳞栉比的江面,无故生出一道波澜。 窦长安凝视着江面笑道:“小子,咱练剑之人这一生得有两柄剑。” 白云不发一言,静候下文。 窦长安的双眸愈发深邃:“手中剑斩妖斩魔斩头颅,心中剑断肝断肠断白头。” 那道波浪犹如千军万马一线铺开,帆船在驶入暗涌流动的怒沧峡时纹丝不动,而此刻竟有翻摇荡漾之势。 一尊沉黑铠甲于江底之下翻江倒海,如同过江蛟蟒惊世骇俗。 前一刻还在黯然神伤的窦长安仰天大笑,声如洪钟道:“来得正好。” 扎了一束丸子发髻的中年男人脚尖点落船头,整艘帆船当即向前倾斜,他空灵飘向空中,朝天朗声道:“今日我便替你剑开怒沧峡。” 与此同时那尊沉黑铠甲跃出水面。 “借剑一用。”窦长安向天求剑,如同神仙入世,手中无剑却胜有剑。 一抹萦绕天地的剑气劈落。 刹那间,江面猛然炸开。 那人劈出一道直达江底的裂缝,水浪纷纷淹过百丈崖壁。 怒沧峡曾三面成峰,当下余两山相矗。 饶是这世间真有蛟龙亦叫它灰飞烟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二十七章 水系玄甲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二十七章水系玄甲剑道淼淼浩如海,不及窦仙一剑来。 这一剑触境洪荒穿云透天,叫千军万马怯胆寒,斩开了男人深藏二十年的心结,却斩不断这二十年的牵肠挂肚。 滔滔江水渐渐平歇,石崖如暴雨过后流水四泄,船上众人无不大惊失色,甲板上的仆从更是吓得双手抱头,躲在角落瑟瑟发抖。 龙浩天像被魑魅魍魉勾引魂魄,不由自主地走近船头,脸上分明写着意犹未尽四字,若真给窦长安一柄真的剑,莫不是得把整座怒沧峡给活生生削去? 紫衣婢女也大吃一惊,眸子中除了不可思议之外,还浮现出从未有过的敬佩之色。 白云痴痴望向久未平复的江面,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情,像是惊叹窦长安鬼斧神工的手臂,又像是充满着无尽的向往,神仙出手向来排场极大,况且是这位曾叫整座江湖为之一颤的窦仙儿?白云没来由地记起窦长安踏江而来,手持一张上古滚滚天雷符,轻而易举地重创阴冥大蛇,将其赶回南疆洱海的画面,虽有九天滚滚天雷在手,但若是没有大海磅礴的气魄,又如何敢与阴冥大蛇正面交锋,只因他曾是这座江湖独一无二的剑神,仅此而已。他之所以孤傲,并非是眼界浅窄,更不是终日不见乾坤天地的井底之蛙,只因他是盘伏于苍穹九霄的蛟龙,眼前只有开阔无边的苍穹。 这一剑移山倒海,那尊如蛟龙潜江的铠甲不见了踪影,也不知是被劈作了粉尘散入江中,还是乘着大江遁去。 掀起弥天巨浪的中年男人飘回甲板,回头望了眼一马平川的江面,洒然一笑,怒沧峡只余两崖相对,再仔细一看,崖壁之上多出了一个名字,这个名字极为工整,与蚕头燕尾的大家书法相比尤胜三分,约莫是他这辈子写过为最工整的三个字。 窦长安转过身子,微微颌首,眺望江面上那道激射远去,带起白浪波纹的黑点。 黑点正是那尊潜江遁去的铠甲,涉水而来,激起波浪涌荡,又乘浪而去,不见波澜涟漪。 “五行玄甲?”白云嘴皮子一上一下,自言自语道。 白云神思飞掠,回到那片竹林,那尊鲜红如血的火甲,斩钉截铁地说道:“那尊铠甲是墨家五行玄甲之一,水系玄甲。” 素袍公子轻轻把手搭在勾阑上,看着余韵不息的涟漪层层荡开,不置可否。 窦长安拍去衣袖上的水珠,侧目问道:“何以见得?” 那尊玄甲在跃出江面的一瞬,于月色之下尽显无疑,白云肯定地答道:“错不了” 窦长安又说道:“墨家那五尊五行玄甲分别为金木水火土,土木皆封印于墨家宗门的秘密地宫中,而火甲自墨家衰落以后,一直为墨家南宫一脉所控制,金甲则落在墨家冷氏一脉的手中 ,至于水甲。。。。” 窦长安疑迟了一下,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接着又说道:“水甲应该是落入了江南吴王府中。” 话未落音,素袍公子瞳孔一缩,如临大敌般抬头眺望江面,这是那尊玄甲早已远遁无痕,只留下一行白花花的浪痕。 白云接话道:“那尊水甲若是落入天龙会手中,那这场偷袭还说得过去,可吴王府。。。” 窦长安扯了扯嘴角,瞥了眼龙浩天说道:“天龙会与吴王府来往密切,或许天龙会将冰魂魄的消息呈给了吴王。” 白云脸色难看,目光霎时没了焦点,这趟浑水似乎愈发浑浊不清,如何是好? “冰魂魄?”龙浩天故作讶然,想趁机解开冰魂魄这一堵高墙,将两人拉近至坦诚相见的距离:“白云你老实告诉我,从云梦泽到怒沧峡,天龙会之所以再三阻挠你下江南,全是因为冰魂魄?冰魂魄到底是什么?” 窦长安自知说漏了嘴,其实他早就看穿了素袍公子的把戏,但碍于那位女子的情份,不能点破他的身份,当即用酒坛堵住了嘴,把剩下的烂摊子丢给白云。 白云明白纸包不住火的道理,但也没有打算将冰魂魄的来历道个清楚,这毕竟是非同小可的事情,便搪塞道:“龙公子,关于冰魂魄的事情一言难尽,总而言之你莫要对外人说道冰魂魄之事,知道得越多对你越是有害无益。” 见白云无意细说,龙浩天嗯地回答了一声,不再追问。 窦长安喝了口酒,轻描淡写地说道:“你先莫要急着屁滚尿流,虽然天龙会表面上与吴王府来往密切,可其实是想借着这座大靠山扎根江南死灰复燃,天龙会要借吴王这条桥过河不难,但若想要过得干净利落?难若上青天!吴王手握一方沃土,坐拥天时地利人和,哪里是好忽悠的主,与天龙会一样,前者有着俯视天下的野心,后者有着俯视江湖的野心,天龙会与吴王不过是互尽其用罢了,你可有见过两头饥肠辘辘的老虎相互让食?” 窦长安含沙射影的功夫一点都不含糊,听得一旁的素袍公子冷汗直出,而一直陷入其中的白云却如热锅上的虫蚁:“那尊水甲到底为何而来?” “吃蛋等不得鸭子拉屁股,瞎着急!”窦长安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还没这般本事能让吴王煞费苦心来截杀你。” “先前的话糊弄你罢了,想不到你小子还当真了,也不掂量掂量自个几斤几两。”窦长安继续说道:“天龙会好不容易找到了复兴的曙光,又如何会将冰魂魄拱手相让于吴王,那尊水甲是为了一人而来。” “谁?”白云追问道。 窦长安的视线缓缓移动,最后落在龙浩天的身上。 白云不明所以,便 也转头看并肩站在身旁的素袍公子。 龙浩天眉头轻皱,始终一语不发,但见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向自己,便干脆顺水推舟道:“前辈,那个人到底是谁?” 窦长安冷笑道:“不知道呢?” 素袍公子也还以一笑,心照不宣。 在王侯将相的眼中,天龙会也好万象观也罢,都只是那棋盘上的一枚棋子而已,可有可无,天龙会想要火中取栗狭缝求生,冰魂魄之力必不可少,世人皆知庙堂与江湖互不相干这一规矩,然而在暗里头与庙堂打交道的宗门不知有多少,只不过吴王是唯一一位在明里头与江湖打交道的藩王,吴王府中饲养着众多江湖鹰犬,大名鼎鼎的白衣儒圣连万胜便是其中之一,吴王是明白人,如今北方与南蛮战事不断,天下暗流涌动,于吴王府而言,想要夺这天下便得先从这江湖下手,既然朝廷扶持万象观做那天下第一道庭,企图指染江湖钳制江南,他身为江南之主自然也要齐头并进,故而大力扶持天龙会重出江湖,如此一来便能相互制衡。 若是冰魂魄被吴王府收入囊中,无疑是如虎添翼,可一旦吴王府有了足够扫荡江湖的力量,天龙会便成了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天龙会又怎会做这等自断前程的傻事。 素袍公子对此自然是心中有数,那尊水甲哪里是为了冰魂魄而来,想来定是他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叔父谋划的好事,这场突如其来的突袭,让他对何为粘板鱼肉深有体会,如今才不过是刚踏进扬州地界,若再继续乘船大摇大摆地深入江南腹地,定会吃不了兜着走,万一真被那位居心叵测的江南之主请到了府上,那么紫銮金殿中那张万人之上的金椅,可就得拱手相让了。 素袍公子神情复杂,想起了许多往事,他那位长了一副狼顾之相的叔父素来眼高于顶,可未出宫就藩前便说呱呱落地的他是人中之龙,将来必将继承大梁大统,而他自打记事起,也由心底地敬佩那位叔父,不但慧眼识珠浑身上下尽是王霸之气,出宫就藩后定不会甘于人下,坐拥江南千里沃土,难免会以枭雄之姿窥觊天下,他此番涉险出京微服江南,并非是贪图享乐流连江南山水,实则是无奈之举,有云千金之子坐不随堂,千金之躯谁愿做那案上鱼肉,除了要去取回老祖宗藏于木如寺的气脉锁,还要沿路打点,布下一张看似松散却牢不可破的蛛网,防止那位江南之主趁着朝廷与大辽角力之际大举北伐,也能借此番契机震慑庙堂,堵住那些居功自傲的老家伙嘴巴,这些年长安城中的流言蜚语实在是不堪入目,说什么大皇子不如二皇子,二皇子都已投身军旅亲自领兵北拒大辽,而作为嫡长子的大皇子还在紫銮金殿中醉生梦 死温柔乡,太子之位愈发玄乎。面对诸如此般的流言他漠然不顾,于数十万雄甲之中北拒大辽凶险,还是独自一人下江南更来得凶险?这趟低调出京,世人知不知晓不打紧,只要高坐于金銮殿上的父皇知道便足以。 白云紧紧撰住神荼说道:“不管如何,为了以防万一,我绝不能再走水路了。” 龙浩天啪地收起象牙折扇说道:“白云,你先莫要着急,此处荒山野岭,待船驶到有人烟的地方,再寻一条官道走陆路也不迟,这水上风景我是看够了,倒也想走走陆路领略一回江南的风土人情。” 白云犹豫不决。 素袍公子见状又打趣道:“有窦剑神在,还怕他甚么天龙会?即便是吴王想夺冰魂魄,窦前辈一剑便是一千甲。” 白云明知龙浩天在开玩笑,却极为认真地看向那个趴在船头勾阑处的嶙峋人影,中年男人不知何时迎着风沉沉睡去。 白云来到船头,被洪荒一剑劈开的两半长江之水已悄然平息,但他心中的波澜却经久不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二十八章 船难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二十八章船难天边才泛鱼肚白,白云便来到了船头,此时帆船已驶出了怒沧峡地界,昨夜遭遇水系玄甲的突袭,回到船室后反复辗转难以入眠,除了隐隐不安外,其实更多的是窦长安那洪荒一剑带的震撼余韵,后来到了五更天,才迷迷糊糊地睡去,在半睡半醒中又听得船上的仆从来回跑动,折腾出如马蹄砸地的嘈耳动静,他生怕是那尊水甲折返偷袭,急忙穿好衣裳提上神荼冲出甲板,却发现素袍公子与紫衣婢女倚着船头勾阑,恍如两根木头桩子呆滞,龙浩天看见白云后只是微微点头,神情苍白难看,与往日的走马观花的兴致大有不同,仆从十万火急卸下风帆,以减缓帆船行驶的速度,白云不禁心生疑惑,抬头往前方的江面望去,顿时面如死灰,双眸如同染墨的琉璃,散失了原本的神采。 两百丈开外的江面上,一艘与白云脚下帆船体积相差无几的船只,支离破碎翻塌于江面上,船只的一侧已没入了江底,还有一侧也正缓缓下沉。 风帆徐徐降下,龙浩天沉声说道:“大抵是触到了江面下的暗礁导致船难。” 此时,扎了一束丸子发髻的中年男人也走出了甲板,约莫是仆从来回折腾,惊扰了他的美梦,边走边喋喋不休骂个不停,可当他看见前方倾覆的船骸时,惺忪的双眸蓦然扩张,雷霆大怒道:“愣着干啥,还不去救人?” 言罢,窦长安鹰鹫拍翅俯身而出,踩踏过水流激荡的江面,长掠向那艘伏尸满江的沉船。 窦长安的怒斥如当头一棒,白云恢复了混沌的神思,可窦长安一晃眼便飘到了那艘沉船上,他脚踩在一块船板上不见有任何动静,白云心头猛地一沉,猜测船上的旅客皆无一幸免。 帆船在卸下风帆后顺着水流缓行,在靠近那条沉船之后,站于甲板上的三人脸色突变,满江的浮尸顺着江面飘开,一些心性较差的仆从扶着栏杆呕吐不止。 长江之所以被称作不可逾越的天险,不单只是水流湍急,江面亦极为开阔,南北两岸望不着边,帆船于长江之中如同一叶扁舟,这满江浮尸应该是在船只触礁后收到了惊吓,纷纷跳江逃生,却又游不到岸边被活活淹死的。 窦长安从船舷栏杆走到船尾,忽地眉头打结,整个人蹲了下来,像是发现了什么倪端,沉船触礁的位置穿了一个大洞,但按理说触礁以后船底与礁石激烈碰撞,缺口应是参次不齐才是,可这个缺口却尤为光滑,像是被某种东西硬生生钻出来一般。 白云与龙浩天眼力不差,几乎同时注意到了这处倪端。 沉船所在的水域,水流甚是急湍,但根本没有足以致命的巨大暗涌,更别谈足以使一条体积庞大的帆船触礁沉没的礁石,这更加验证了众人的 猜测,这艘船并非是因触礁意外沉没,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窦长安抚过船尾的窟窿,脸色暗沉,随即脚尖一点掠回船上,语气肯定地说道:“是那尊水系玄甲造的孽。” 白云双拳握得咯咯作响:“这可是整条船的人命啊。” 龙浩天的视线飞掠过江面,想要寻找出蛛丝马迹,可下一刻瞳孔猛地收缩,一只绣有云鹤啼飞的明黄丝绸布囊映入眼帘。 龙浩天与紫衣婢女相视了一眼,紫衣心领神会,锦袖拂尘如同巧燕点落江面,顺势用那双芊芊玉手捞起那只丝绸布囊。 上等明黄蚕丝乃皇家御用料布,大梁官职分设文武官制,官服上的补子图案皆为上天入地的飞禽走兽,不同级别的官服间又有着云泥之别,文官为飞禽,一品绣云鹤、二品绣锦鸡、 三品绣云雁、五品绣白鹇、六品绣鹭鸶、七品绣鸳鸯、八品绣黄鹂、九品绣鹌鹑。武官则为迅猛走兽,一品二品绘麒麟、三品绘猛虎、四品绘迅豹、五品绘熊罴、六品绘彪、七八品绘犀牛、九品绘海马。 云鹤啼飞乃一品文官大员的象征,而大梁庙堂官至一品之人寥寥可数,一品文官譬如兵部尚书、礼部尚书等都是手握大权的权臣,虽比那裂土封王的藩王稍逊一筹,但出行理应有官船相送甲胃护卫,只是纵观满江浮尸却不见有人身着一品官府,这条逐渐沉没于江底的大船也只是寻常商船罢了,根本不见这丝绸布囊的主人。 紫衣脚踏江面如履平地,蜻蜓点水捞起布囊后又掠回到船头甲板,小心翼翼沥干积水,将布袋递给素袍公子。 素袍公子随即接过这只来历耐人寻味的布囊,约莫是浸湿的缘故,入手颇沉有好些斤两,可掂量后才发现内有乾坤。 白云与窦长安不约而同地走近。 龙浩天打开布囊一探究竟,竟是一块雄姿飒爽的猛虎金印。 能调动千军万马的虎符! 不知何故,窦长安斜眼看了一下素袍公子,脸如黑炭,冷哼了一声返回船舱。 龙浩天面不改色,心中却掀起了弥天海啸,手腕一转将猛虎金印翻了过来,金印底部雕刻的北府军三字如雷当头。 白云虽是好奇那块金印到底为何物,但想来约莫是遇难船客的遗物,只是金光熠熠甚为稀罕罢了,思绪又回到那尊潜江而来的水甲上,始终想不透它为何要袭击一艘无故的客船,便也折返船室想要找窦长安问个清楚。 素袍公子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指来回婆娑雕刻于金印底部的北府军三字,若有所思。 北府军乃朝廷安插于江南一带的精锐甲胃,也是唯一一支独立于吴王而存在于江南大地的军队,当初大梁之所以能一鼓作气攻入宋都,这支北府军功不可没,比 起当今驻守大梁北线的玄甲重骑有过之而无不及,大梁的始皇帝生于江南,在驾崩以后魂归故里葬于江南皇陵,故而这支北府兵以守卫皇陵为由,一直驻扎于江南,只是如今这支北府军已是面目全新,人数也由三万众缩减为五千人,但实力仍是不可小窥,号称能以五千甲士荡平五万大辽铁骑,每一位将士都堪称以一敌十的精锐。 床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吴王又哪里容得下这根直钉在背后的钉子,自就藩江南以来,多次想除去这支钉在江南腹地的眼中钉,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在尚未与朝廷撕破脸皮之前,每一步棋都得运筹帷幄,虽割据江南沃土手握天时地利人和占尽了先机,可若贸然行动拔出这根插入心脏的钉子,只会伤筋动骨得不偿失,使局势急转直下处于被动一方,所以吴王只能采取治标不治本的缓兵之计,在这支仅数千众的北府军驻扎地周围布下天罗地网,压倒性数倍的兵力围拢制爪,切断北府军与外界一切的联系,朝廷的政令根本入不了军营,让胜若虎豹的北府军,成了那台前桌面的花瓶。 素袍公子没来由吐出一口浊气,对于朝中立太子一事,朝中文武百官分作两派,一派倾向亲自领兵北拒大辽的二皇子,另一派则倾向于作为嫡长子的自己,而权倾朝野的丞相房玄龄,则与那位如今就藩于江南的叔父当年的看法一样,对于太子之位更倾向于自己这边。当今天下能调动北府军的只有两人,除了他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便是大权在手的房玄龄房大丞相,至今为止他那位父皇从未为立太子一事透露一字,对于大皇子与二皇子的夺嫡之争他也是视若无睹,在那位高坐龙椅的眼里压根就没有什么嫡长子一说,能者居之,何况如今大梁暗涌流动,更需要一位能平天下而非守天下的继承者。 素袍公子比谁都要明白,身为继承大统的皇子候选人之一,一旦踏足江南势必凶险万分,这个兵符定是房玄龄暗地下使人带去北府兵军营,想要在暗底下调动驻扎江南的五千北府兵护卫自己,可是以吴王府为中心的谍网盘根错枝,错综复杂,房玄龄这步棋着实是无奈之举,明知不可行却不行不可。 龙浩天看着满江浮尸,喟然长叹。 —————— 帆船又顺江直下行驶了三四十里,江面终于热闹了起来,来往的渔船游船星点遍布,白云倚着勾阑怔怔出神,他先前才去找过一趟窦长安,想要问清楚那尊水甲袭击客船的目的,殊不知窦长安却改口说是他老眼昏花,那艘船沉没的原因与那尊水甲没有一根汗毛的关系,这让白云愈发摸不着边,多思无益,只好暂且放下这个疑问。 一座名叫南浔的临江小镇映入眼帘, 天穹亦很合时宜地飘起了细雨,山水空濛,氤氤氲氲,地地道道的江南风光。 紫衣婢女吩咐仆从收帆靠岸。 帆船在小镇的渡口停泊,白云等人撑起油伞一并下船,紫衣婢女在下船前与仆从不知叮嘱了些什么,那艘巨大奢华的帆船随即返航襄阳。 这是一座地处扬州地界边缘的小镇,离江南腹地还有些距离,但柔情似水的江南气息却如泼墨山水尽显无余,就连神思不属的白云也忍不住暗暗惊叹,江南不愧是富庶甲天下的好地方,就连如此偏僻的小镇都如此热闹,当真是大开眼界。 于小镇中走过,人潮如织,小镇虽远比不上襄阳那般雄池重镇,却是五脏俱全独有一番韵味,众人寻了一家酒家坐下,想要打听打听小镇周遭的路况,眼观六路的店小二肩上搭着条老旧抹布,笑意灿烂地走来,凭他的经验这些人生地不熟的外地旅客,多半是要打听小镇周遭的消息,伺候好了自然是少不了银子打赏。 小二哈着腰说道:“各位客官可要吃些甚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二十九章 隔山望海终得重逢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二十九章隔山望海终得重逢窦长安那摸不着道的火气在下船后仍不见有好转,板着门神一样的脸坐在一旁。 酒家进门的一柜子上摆有数只釉色光亮的酒坛,素袍公子心眼活络,清了清嗓子说道:“小二哥,先上两壶地地道道的江南桂花佳酿。” 说罢,紫衣婢女递给店小二一锭白花花的银子,酒家伙计见钱眼开,腰差些给弯到地上去了,心想还真是碰见了前来散财的财神爷,一出手就是十两银子,足足是他好些个月的工钱,不禁暗暗窃喜,在这位素袍公子的面前,那些衣着打扮光鲜靓丽,却舍不得几个破铜板的富家子弟尤是相形见绌。 酒家伙计悄悄打量了下这一桌四人,除了那位扎了一束古怪发髻的中年男人外,其余三位皆气度不凡,尤其那位一袭素袍的文雅公子,素袍淡雅却盖不住他眉宇间的英气。 “诶,小二哥,若要从这里下扬州,走哪条路比较利索?”龙浩天轻轻将他那柄象骨折扇放在桌面上,没有去顾忌财不可露眼的禁忌,看得穷酸贫寒的店小二眼珠子都快掉地上去了。 店小二连连哈腰道:“公子要去扬州呀?那肯定得走江南道呀。” “江南道?”龙浩天嘶了一声,静候下文。 店小二心领神会,收人钱财替人消灾,收了银子自然得给人家指一条康庄大道,伸手直指向门外,笑嘻嘻地说道:“沿着城南直行,出了城南有两条路,一条是江东道,一条是江南道。” 龙浩天点头打趣道:“多谢小二哥康概指路。” “举手之劳,客官风尘仆仆来咱酒家歇脚,小的自然要好生伺候,若是怠慢了,掌柜的可得扒我的皮煎我的骨。”店小二刚要去准备酒菜,忽地一拍脑袋,凑到素袍公子的耳边说道:“哎呀,公子你瞧我这忙得都犯浑了,这城中自酿的地道桂花酒都给卖完了,新一批的地道桂花还在江南道途中,不瞒公子说,其实隔壁桌喝的都是劣等桂花,小的本来想着想取出本店珍藏的地道桂花,可不知咋就忘了昨日让掌柜给不小心地打翻了,并非是有意扫公子的雅兴,要不公子你尝尝别的?” 龙浩天特意看了眼窦长安,发现他正自顾自地闭目养神,似乎没有饮酒的雅兴,便摆手说道:“罢了罢了,反正也得赶路,上一壶上好茶水和几碟小菜罢。” “好嘞!”小二匆匆去准备茶水小菜,生怕怠慢这桌子贵客。 门外,一行提剑青衫径直走入酒家,为首的是一位壮如熊罴的青衫,他们在众人隔壁的一张八仙桌坐下。 窦长安对此似乎有所察觉,微微睁开了眼。 点过了酒菜后,那个壮如熊罴的青衫将长剑横放于长椅上,张望了一下四周说道:“也不知童师哥到了扬州城没有。” 在壮如熊罴男子的左手边,一鹰鼻青衫皱了皱眉说道:“若不出差错应该到了。” 壮如熊罴的青衫男子又说道:“这趟木如寺之会咱瞒着掌教与童师哥分开前后脚,在其他门派会不会看出端倪?” “那就得看童师哥有没有这个本事,让其余四大门派信以为真了。”鹰鼻男子说道。 白云在听见木如寺三字时,正要转过头,窦长安却给他打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大惊小怪露出马脚。 白云只好默默回过头,继续偷听这行青衣的交谈。 这趟木如寺之会,聚齐了当今天下正道五大巨擎,木如寺、髻霞山、青玄剑派、拂雪山庄、华音门,这行提剑青衫究竟是哪门哪派的弟子? 这时备好茶水的店小二提着茶壶,笑意盈盈地为四人倒上茶水,尔后又小跑回厨房准备小菜。 窦长安用手指沾了沾杯中的茶水,在八仙桌面写下四个字。 青玄剑派。 白云虽是微微一怔,但终究没有折腾出半点动静来。 鹰鼻男子在与同门交谈的同时,亦不忘警惕地注意四周,压低了声音道:“昨夜收到了天龙会的飞鸽传书,约咱明晚亥时在醉花阁的胧月房中碰头,咱们去还是不去?” “要不咱还是不去了吧?天龙会出了名心狠手辣手段阴险,万一设下圈套把咱一锅端了那可就麻烦了。”壮如熊罴的青衫男子面露忧色,端起一直茶杯久久没有放下。 一脸白如霜的枯瘦青衫却开口说道:“去。” 坐在白面青衫身旁的是一位眉目清秀的青衫少年,约莫是这行青衫之中年纪最小的弟子,他自坐下以后便一语不发,这时却微微抬起头,略带惊讶地看向那个枯瘦青衫。 其余的三名青衫亦同时把目光投向白面男子。 白面男子沉吟片刻,权衡利弊后说道:“在木如寺之会这个风陵渡口上,咱与天龙会各取所需,天龙会断不会轻举妄动,聪明人都明白唇寒齿亡这个道理,咱若是少了一根汗毛对他们有损无益。” 桌面上窦长安以茶水写下的青玄剑派四字了去无痕,白云却如遭雷击,作为天下五大巨擎之一的青玄剑派素以浩然正气著称,竟然会与天龙会暗地下有所勾结。 此时,跑回后厨忙活的店小二又屁颠屁颠地走来,两只手各托着三碟色香俱全的小菜,熟练地往桌上一推,六碟小菜全部上桌。 这间酒家虽比不上大客栈,却占了个好地方,生意火红客似云来,店内又只有两三个打杂的伙计,自然是忙得不可开交,小二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擦去额头的汗珠,毕恭毕敬地说道:“这些都是本店的特色小菜,各位客官请慢用。” 店小二大步来到那行青衫的桌前:“各位客官实 在是抱歉,今个也不知咋地,生意好得犯浑,小店的酒水都售罄了,要不小的给客官斟上一壶上好茶水解解渴?” 壮如熊罴的青衣男子猛地一拍桌子,店内顿时鸦雀无声,数十道惊讶的目光同时聚集在青衫男子身上:“没有酒水不懂早些说,哑巴吗?让咱师兄弟几个在这瞎等半天,是故意把咱们当猴耍是不是?” 店小二吓得浑身发抖,连忙躬身赔礼道歉。 壮如熊罴的青衫男子瞪了一眼惊慌失措的小二,没有胡搅蛮缠的念头,重重哼了一声后提起长剑,与其余的青衫一同离开了酒家。 鸦雀无声的酒家又恢复了嘈杂,一些倒好了酒准备看热闹的客人失望地摇头,而白云则目送那行青衫的背影远去,若不是窦长安死死把神荼压住,白云早就冲上去刨根挖底地问个清楚。 待那行青玄剑派弟子的身影完全淹没于人海后,窦长安才松开按住神荼的手。 “窦前辈,你为何不让我去问个清楚?” 中年男人呷了一口浓茶,不急不慢地说道:“年轻人血气方刚屁股能烙饼,可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莽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明晚摸去醉花楼一探虚实不就一清二楚了?” 约莫是觉得中年男人所言有理,白云稍稍平复心情,自知适才险些坏了大事,摇头说道:“真想不到堂堂青玄剑派竟与天龙会暗地下有勾结。” 一直在品茶的素袍公子放下茶杯,抓起象牙骨扇说道:“我倒是觉得事情没有这般简单。” 窦长安啧啧说道:“这个江湖啊,人心叵测。” 白云愁思难理,干脆扭头看向门外,无缘无故地想起那个公孙姓氏的算命先生,不知为何,愈是接近木如寺便愈是有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之感,酒家外一个熟悉的白衣身影一刹而过,很快又被熙熙攘攘的行人所掩盖。 白云眼中炽热跳动的光芒如同山洪爆发,欣喜若狂地提剑追出门外。 茫茫人海中,少年形如一头莽撞的小鹿狂奔不息,翻遍了整座城却找不到那个在心头无数次飞掠而过的身影。 少年颓唐地站在人流之中。 望穿秋水。 人来人往,却仿佛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筋疲力竭的少年。 还记得缥缈峰蒲公原上,白衣如雪,漫天的蒲公草徐徐飞舞,第一眼他便觉得那个女子好似仙女下凡,叫人神魂颠倒,他本以为神仙素来都是生性凉薄,冷若冰霜不吃人间烟火,殊不知在龙头山上,她将唯一一颗琼浆玉露丸喂给他恢复体魄,襄阳城郊一战,她为了救他身负重伤,几乎殒命。 少年一动不动地站在街上,呆若木鸡。 他双拳紧握,歇斯底里地喊道:“张!雨!若!” 呼喊声顷刻便被喧嚣纷扰的长街 所吞没于,来往行人有的稍稍停住脚步,有的投来奇怪的目光。 此刻他才明白,何谓一座城一个人。 他萎靡转身,拖着疲惫的身子沿着街道缓步走回客栈,自嘲道:“雨若又怎会在这座小镇出现呢?多半是我看错了罢。” “白云。”一道冷若冰霜却是这天底下最为温柔的声线,从喧嚣长街传来耳畔,如青烟袅袅升起,又轻轻拂过湖面。 白云一愣,蓦然转身。 恍如隔世。 人潮两端,一位持剑少年和一位白衣如雪的女子相凝对视。 两道视线就这么隔着人海遥望,谁也没有迈出脚步。 白衣如雪冰肌胜雪的女子终于迈出第一步,朝着少年走去,每迈出一步,山与海之间遥不可及的距离便近了一步,匆匆行人仿佛在此刻渐渐模糊,诺大的长街只剩下两人。 不过二十步的距离,却比从髻霞到江南的距离还要远。 白衣女子走到那个木讷少年的跟前,深深一笑道:“是你在喊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三十章 一曲天仙配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三十章一曲天仙配于襄阳城郊一战分离,又在这座名叫做南浔的江南小镇不期而遇,久别重逢的两人虽有一肚子话此刻却如鲠在喉。 两人并肩穿过人海回到酒家,窦长安眼皮子也不抬一下,若无其事地埋头吃喝。 白衣自紫凤楼的不辞而别后,龙浩天便一直念念不忘,此时亦难掩心中的激动,喊了一声:“雨若姑娘。” 紫衣婢女见自家公子的眉头都快化在地上了,斜眼瞥了下清逸如仙的白衣女子,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头。 性子冷淡的白衣报以微笑,不再像刚在云梦泽相识时那般冷漠。 待白衣坐下后,白云与她说了青玄剑派勾结天龙会一事,经缜密推敲商讨,众人赞同先在醉花楼附近寻一家客栈住一晚上,再待明晚摸入醉花楼一探究竟。 小镇地方不大,但江南屋檐之间独有的羊肠小径却错综复杂,饶是熟门熟路的本地人走上一圈也得花大半天的光景,为了能省去些不必要的功夫,龙浩天让秋离悄悄塞给店小二一锭白花花的银子,让小二帮着忙领路去醉花楼,起初店小二畏首畏尾犹豫不决,但见午市已过生意淡薄了下来,掌柜的也不知去了哪儿打饭后牙祭,最终还是磨不过银子的驱使,与另外一个店小二约好平分这十两赏银,一来好让他在酒家看店,自个带素袍公子等人前去醉花楼,二来要是掌柜的回来了,问起了起了自个的行踪,也好有个人解圆场,不至于被劈头大骂还得克扣几日工钱,虽说这五两银子能道:“公子,店里头生意火热你也是知道的,小的领你们出来已是不妥之举,若是再晚了回去怕会被掌柜祖宗十八代都骂上十遍不止,还要扣掉小的一个月工钱。” 龙浩天早就摸透了店小二的心思,只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准没错,一抬手把钱囊抛给小二。 店小二受宠若惊,一脸茫然地看向素袍公子。 龙浩天板了板身子,笑着说道:“又得麻烦小二哥了,寻一间正对着醉花楼的客栈,要三间客房,记住三间客房的窗户都要能见着醉花楼,另外再替我到醉花楼预订一间靠着胧月的厢房,待办完了这些事,钱囊里头剩余的银子都归你。” 店小二大喜过望,正要说点什么却被素袍公子出言打断道:“至于为什么你不必问也不必知道,还有就是今日我让你办的事绝不能与他人提起,若那醉花楼狗眼看人低,你就说是一位来自襄阳城姓温的富家公子让你来办的事便是。” 店小二拍着胸膛道:“公子请放心,小的绝不是街口七嘴八舌的长舌妇。” 龙浩天满意地点了点头,摆手道:“去吧。” 小镇的格局井然有序,一线延展的街道,虽不似小镇主道那一块小摊林立行人如织,但也算不上冷清,反倒茶寮遍地,来往的行人稀稀疏疏,茶 寮中却是热闹非凡,台下有人品茶听曲,台上有戏班唱剧。 众人所在的长街对面是一间旗帜飘飘的茶寮,西蜀腔调的戏曲声声入耳,店内茶客与街上其余茶寮相比并不算多,约莫是唱的戏曲与江南的柔情似水格格不入,许多旅客都选择到其他的茶寮听地道的江南越剧。 不知何故,向来对琴棋书画牛嚼牡丹的窦长安,却为这音律独特的蜀曲所吸引,大步地走进茶寮。 长了一双秋水长眸的紫衣凑到素袍公子耳边,细声细语地说道:“公子,吴王散放于江南的眼线如同一张巨大蛛网,大至身披官袍的朝堂大员小至市井星斗小民,那店小二信得过吗?” 龙浩天微微收敛笑意:“眼睛不会说谎。” 白云与张雨若闲来无事地站在街边,白云本想说点什么打开话匣,可话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口,两人干脆跟着窦长安一同走入茶寮,坐下以后店里的茶童端来三盏江南苏杭一带的雨前龙井茶,还有一碟油酥花生米。 “几个钱?”窦长安难得一笑,抓起一颗花生米丢入口中嘎嘣嘎嘣地咀嚼起来。 约莫只有七八岁的稚童天真烂漫地摇了摇头:“掌柜今天儿高兴,免钱。” 这时素袍公子与紫衣也来到了茶馆,茶童丝毫不怠慢又端来两盏龙井茶。 窦长安端起茶盏,用双指夹住茶盖,轻扣了几下茶盏的边缘,轻轻吹了口气,抿了一抿,展颜一笑道:“好茶!” 茶童洋洋得意地说道:“那是当然,这可是闻名遐迩的苏杭雨前龙井,平日客人重金砸下我家掌柜也舍不得冲上一盏,今天掌柜的高兴要唱蜀曲,只是这镇子中鲜有人喜好蜀曲,掌柜又一心求知音,便说凡是到店里头听曲的,一律端上店中最上等的雨前龙井,平常的客人可没这等福气啊。” 窦长安摸了摸少年老成的稚童脑瓜,问道:“哪位是你们掌柜?” “台上唱曲的那位便是。”茶童嘟起嘴指向台上。 窦长安扭头看向茶寮上首精心搭建的戏台,一位背态佝偻的白须老者,和一位与茶童年龄相仿的小女孩正相互对唱。 蜀曲的唱腔尤为独特,在众多流派的戏曲中也最难掌握,由昆曲、高腔、胡琴、弹戏、灯调五中声调组合,柔和各大流派的腔调而生,蜀曲也是最考伶人唱功的戏曲流派之一,女孩虽是土生土长的江南人,年纪也不过才八九岁,但唱功却一丁点也不含糊,唱起腔调的蜀曲驾轻就熟炉火纯青,咬字清晰之余,声线浑然天成,丝毫不逊名门花旦。 白须老者唱功也是一绝,声线附和乐器高低起伏,将蜀古老的韵味展现得无可挑剔,一老一小相得映彰,有谁能想到这么一座江南小镇里头,一家寻常 得不能再寻常茶寮中,竟有两位唱功如此一流的伶人。 台上一老一小唱的是蜀曲最负盛名的五袍之一《青袍记》,可才唱到一半,一老一小骤然停下,茶寮内的客人竟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戏台,无一人发出杂声,紧接着乐器陡然变幻,竟在蜀曲独特的音律中揉入了黄梅戏的音律,台下的客人纷纷叫好。 一曲糅合了蜀曲与黄梅戏音律的《天仙配》过后,掌声如雷。 约莫是老者的意思,女孩向台下的客人拱了拱手,腼腆地说道:“此番献丑若有不足之处还望各位看官指教。” 掌声渐褪,一老一小回到了台下,而常驻茶寮的戏班重新回到戏台上,唱起寻常的蜀曲,与一老一小相比自然是要失色不少。 掌柜在众人隔壁的一张八仙桌坐下,心满意足地呷了一口茶童端来的龙井。 人走茶凉,曲尽人散,不过一曲光景,茶盏中的雨前龙井就已散却了热雾,窦长安双眸略有失神,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三十一章 旧人旧曲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三十一章旧人旧曲年逾六旬的老掌柜用袖子抹了把额前的汗珠,酐畅淋漓唱过一曲天仙配后心情大好,神采飞扬地捏住茶盖,刮了刮碗口的茶叶渣子正要小呷一口,余光瞥却见了窦长安摇头的举动,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掌柜放下茶盖转过身子,笑意盈盈地说道:“客官,适才那曲天仙配如何?” 窦长安瞄了眼坐在掌柜身边嘟着小嘴的小妮子,如实说道:“掌柜的莫要见怪,我素来是鸡蛋里挑骨头的性子,适才那曲天仙配虽在音韵上无可挑剔,却还是差了一些。” “不知客官所指的一些是指哪一方面,是音律不齐还是音调把控得不够好。”掌柜一心求知音,虚心问道。 “神韵不足。”窦长安简截了当地回答,又说道:“倒是这小妮子让人眼前一亮,唱功实为不错长相也不赖,好生培养的话说不定能成那风华绝代的名角花旦。”窦长安丝毫不吝啬赞美之词,可那小妮子的脸皮薄如蝉翼,霎时一片晕红,把头埋到掌柜的怀里头。 掌柜哈哈一笑,满脸欣慰地摸了摸小妮子的头:“这是我的孙女儿。” 听见客人对自家孙女盛赞不绝,掌柜乐得合不拢嘴,又招了招手让茶童来到身边:“这是我孙子。”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原来茶馆里头的伙计都是一家子人,这也就不足为奇何故掌柜会放着生意不做,放着银子不不赚,泡出上等苏杭雨前龙井以曲会友。 “我这小孙女从小就喜好唱曲,与我一样都是废寝忘食的曲痴,尤是对腔调独特与江南风土迥然不同的蜀曲情有独钟,更为难得的还有一副难得一遇的好嗓子。”掌柜眼中不知何故带过一丝失意:“只是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世俗的眼光容不下沙子,当了名角花旦再想要嫁户好人家那可就难啰,况且这天下间唱曲唱得好的多的去了,怎么轮也轮不着我家小妮子去当,所以呀我也没指望她能唱出个名堂,倒是希望她长大后能找户好人家,等我百年了把这间茶馆传承下去。” 窦长安洒然道:“放着金子银子不赚,还给到店里头听曲的闲人泡出上等龙井,这等赔本生意寻常见钱眼开的商人可做不出来,掌柜以曲会友果真是性情中人,不失为一股清流。” 掌柜摆手笑道:“不敢当不敢当,只是人各有志罢了,说来也不怕大家笑话,自问从小就没有什么恢弘大志,悠然自在才最打紧,一辈子都在与铜板打交道,早就老态龙钟了,客栈平日的营生还算可以,养活一家子人之余还有些闲钱养一队唱戏的班子,偶尔休息个几天听听曲子,乐得逍遥。” 掌柜拍了下脑袋又道“对了,适才客官说曲子神韵不足,恕掌柜愚钝着实是领略不出其中的意思,按理说 整首曲子的音律四平八稳,俨然没有走调之疑,何故会神韵不足呢?” 窦长安没有回答掌柜的问题,反而出乎意料地问道:“敢问掌柜,这首曲子是何人所授?” 掌柜思量了片刻,匆匆走上茶馆楼阁,半盏茶的功夫过去,捧着一张泛黄的谱子下楼。 坐下以后,掌柜将曲谱平摊于八仙桌上,小心翼翼地让小孙子把龙井茶端开。 窦长安见了这张谱子,不发一言,眼耳口鼻像是泥塑出来的一般。 老掌柜感慨道:“这首谱子是一位年轻女子相赠的,足足二十个年头了。”【…@爱奇文学*…最快更新】 窦长安背对众人,轻轻抚平带着些许褶皱的谱子,眼中泛起涟漪。 老掌柜双手插袖,忆起往事叹息了一声:“遥想当初我还是一漂泊不定的卖艺伶人,拖家带小三餐不饱,遇见那位女子的时候正在襄阳街头唱曲卖艺,可听众寥寥,唯独那位年轻女子站在一旁听了半天。” 窦长安目不转睛地看着谱子,平静地说道:“这副谱子一半是我写的。” 掌柜先是吃了一惊,下巴都快掉到了地上,接下来不仅是掌柜,围坐于方桌前品茶的众人都是一愣,五大三粗一心求剑的窦长安还会写谱子? 窦长安并未在意众人的反应,伸手指向曲谱的中央凭空划了一横:“上一半是我写的,下一半是她写的。” 老掌柜半信半疑,先是低头看了眼泛黄曲谱,又抬头看了眼黯然失色的窦长安。 窦长安平静地道:“那位年轻女子穿着一袭清澈如水的青衣是不是?” 掌柜深深一愣,虽已相隔二十个年头,那女子的容颜亦早已模糊不清,但初见女子时的情形仍是记忆犹新,的的确确是穿着一袭出尘脱俗的青衣。 窦长安背态微驼,敛了敛目光与掌柜对视:“这张谱子是我与她的心血,不知花去了多少日子与心思,才将蜀曲与黄梅戏两大戏曲流派糅作一体,写成这一曲天仙配。” “她为何会将谱子送与你。”窦长安追问道。 老掌柜涕泪交集,噗通一声就要跪下:“恩公!” 窦长安却用一手扶住要跪下的老人。 发须霜白的老掌柜嘴唇颤抖不止,视线迷离娓娓道来:“那日那位青衣菩萨在襄阳城街头听我唱曲,六神无主地在那站了半天,一动不动跟一桩木头桩子似的,后来入夜飘起了雪,街上的行人渐行渐疏,我见一天下来也没赚几个铜板,便想乘着雪还未下大再唱一会多赚两个铜板,好给家里的娃娃们添些荤菜,跟着我东奔西走,娃娃们都面黄肌瘦,饥不饱餐不说几天没吃上热乎的馒头了,我挨饿没关系,但再苦也不能苦了家里头的婆娘和娃娃啊,于是乎又冒着雪花唱了半个时辰,雪越下越大,行 人寥寥,我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家,那位站在雪中听了半天曲子的女子终于迈出了步子,她递给了我十两银子,我又惊又喜差些就要眼泪鼻涕一同掉下来,这十两银子恰似雪中送炭,足足够全家人两三个月的开销,我正要上去感谢这位一袭青衣的活菩萨时,她却已离开了十多步,定眼一看地板上竟然有一卷曲谱子,心想定是那位青衣菩萨落下的,我便急忙捡起谱子追上那位活菩萨,谁知她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说不属于她的东西她不要了,便把这副谱子赠与了我,说这副谱子天下间独一无二,后来我借着这一曲天仙配在各大客栈酒楼卖唱,攒下了不少银子,也才有了这间养活全家人的小茶馆,那位女子啊可真的是活菩萨。” 老掌柜擦去眼角的热泪,拱手深深一拜:“今日有缘得以偶遇恩公,实在是不知该如何道谢,请恩公受掌柜的一拜。” 老掌柜执意要跪下,却始终被窦长安以一手搀扶。 “不必了,千里良马得有伯乐赏识才有机会日行千里,遇不上伯乐就只能关在马厩里头糟蹋浪费,再好的美玉胚子也得遇上好的巧手工匠才能价值连城,这首曲子也是一样的道理,蜀曲与黄梅曲两大戏曲流派截然不同,就像是山川与大海既不相交,也不相融,由两者糅合而成的天仙配,想要把控好每个音律发声难度极高,想要唱出名堂更是难上加难,寻常伶人压根唱不出此般游刃有余的妙音,你能借这张谱子攒下了这间茶馆是你的本事,实属伯乐与千里马之遇,与我并无多大关系,就不必恩公前恩公后地喊着了,你岁数比我大,让店里头的客人听见了多不妥。”窦长安边说边搀扶着老掌柜坐回到椅子上。 老掌柜摇头道:“使不得,使不得,恩公就是恩公,何来不妥之处。” 窦长安不再说话,看着那张已泛黄褶皱的谱子怔怔出神。 老掌柜看了一眼谱子,又看了眼神思无主的中年男子,坦荡说道:“恩公今日与这张谱子有缘重逢,谱子也该物归原主了。” 窦长安的眸子微微收缩,衣袖拂过桌面,泛黄的谱子哗哗地卷起,但下一刻这个发鬓微白的中年男人却停下了动作,袖子又是一甩,双手重新负于身后。 桌子上那张卷起的泛黄谱子恍如隔世。 “她不要的东西,我要来做什么?”说罢,窦长安洒脱地离开了茶寮。 泛黄的谱子,刻着谁的心思? —————————— 店小二笑容灿烂地从醉花楼走出,素袍公子抛给自个的钱囊里头一共有一百两银子,打点好客栈厢房与胧月包厢后,钱囊里头还剩下二十两出头的银子,可真是发了笔大横财,钱囊在怀中当啷当啷地响,店小二乐开了 花,屁颠屁颠地领着众人来到一家与醉花楼相照面的客栈。 四间厢房,白云张雨若和窦长安分别独住一间,而素袍公子与紫衣婢女同住一间,也不管外人的眼光如何,这对主仆早就习以为然。 店小二按足了素袍公子的吩咐,准备的厢房都依靠着路边正对着醉花楼,素袍公子推开窗户,正好与醉花楼二楼的阁楼相对,能看见醉花楼的杂役在阁楼上来来往往。 “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呢?”店小二舔着脸笑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三十二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三十二章山雨欲来风满楼此时白云等人早就回到各自的厢房休息,龙浩天站在窗前背对着店小二,稍稍侧身对店小二招了招手。 店小二急忙弯起腰小跑到素袍公子的身边,眼皮子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左跳财右跳灾,不巧这下跳的左眼皮,店小二偷偷窃喜,心想若是这位公子的指缝里头再流出些膏油,今年的年关可就滋润丰足了。 果不其然,出手阔绰小镇大家子弟拍马都赶不上的素袍公子二话不说,便将一锦绣钱囊塞到店小二的怀中。 店小二的确是有眼小薄皮的念头,可这下却被素袍公子的唐突给吓着了,店小二见惯了店里头斤斤计较的势利眼,无功不受禄这个道理他烂熟于心,茫然失措道:“公子这是?” 一袭淡雅素袍,十足儒雅士子的龙浩天轻轻扣上纸窗,缓步来到摆在厢房中央的圆桌坐下,手指翻起一只陶瓷茶盏,紫衣心领神会替自家公子倒上一杯茶水。 龙浩天不急不忙地品了口茶:“小二哥,咱打开天窗说亮话,本公子是在京城里头做官的,官位不大不小恰好能排得上天子堂的末端。” 原本又惊又喜的店小二脸上风云突变,铁青煞白,扑通地跪在地上猛地磕头,还不忘把收入囊中的钱囊捧在手中高高举起:“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竟识不得官爷是京城大官,求官爷大人有大量莫要怪小的贪财。” 龙浩天面不改色,伸手轻轻扶起小二的头道:“诶,这可使不得,无功不受禄不错,可小二哥你可帮了我大忙,这些银子是你应得的。” 店小二匍匐在地惶恐不安,浑身上下瑟瑟发抖,他打死也不敢相信,自个竟然遇上京城的大官老爷,也不知是走了狗屎运还是倒了八辈子霉,是福是祸天晓得。在酒家干活的时候就常听食客嚼舌根,那些个大官老爷们不仅喜怒无常还脾性古怪,倒霉遇上了也只能打掉了门牙往肚子里吞,更何况是在京城当官,在天子堂前能排得上末端的钟灵毓秀?赏银打了水漂不打紧,可回到酒家还得被掌柜一顿劈头大骂,扣工钱事不定还把自个给辞退了,到时候一家老小可就真的得吃西北风去了,不过这位官爷的脾性到是与食客口中所说的不同,温润如玉出手阔绰,并没有打算念完斋不要和尚的意思。 “小二哥,这钱囊里头有两百两银子。”龙浩天指了指锦绣钱囊,不再去搀扶噤若寒蝉如同受惊野猫般的店小二:“你再帮本公子一个忙,事成以后本公子再给你一千两银子,另外再帮你在这座小城里头开一家酒家,你来做掌柜,不仅不必再低声下气地当店小二,成天为温饱烦恼,还能让一家子人过上乐呵呵的生活,这趟买卖如何?” 脸都快贴在地上的店小二受宠若惊,悻 悻抬头吞吞吐吐半天。 “哎呀,这泼天福缘可不是人人都能盼得来,本来我打算让仆从去办,可我见你老实稳当,就破例想让你试一回,想必小二哥心里头也清楚,咱这些天子堂前的“大人物”,看似风光无两人中龙凤,可到了江南这个地方却比那烂泥里头的蚯蚓还不如,行事说话都得顾忌三分,哪里像在江南外呼风唤雨那般威武,若是有个人在外里头打点前后,这路自然畅通无阻不是?”龙浩天语重心长地说道。 “市井小民碰上这样的好运气可不容易,不过我得事先说好,天下间没有白花花的银子砸下来,这趟差事可是吃力不讨好的活,一不小心还有可能掉了脑袋也不准,你当我是贵人也好瘟神也罢,你自个决定。”龙浩天五指把玩着纸扇,气定神闲地说道。 平日在酒家客栈中伺候客人也是门技术活,伺候到位客人好吃好喝,赏钱自然是哗哗收入囊中,店小二是何等油滑之人,他当然清楚素袍公子打的算盘,在酒家忙活时偶尔会听得些游学士子议论国家大事,江南是吴王的封地,朝廷政令入不了江南,至于这些从京城不远千里,龙化过江鲫赴江南的官老爷所为何事,更是不得而知,可想要在江南这片沃土上畅行无阻,明摆着京官大员的身份非但行不通,还会遭到江南党的打压步履艰辛,便都只能放下身段暗下打点,看样子这位素袍官爷也不例外。 店小二微微用力握住钱囊,心想一千两银子再搭上一家酒家,这可是财神爷把白花花的银子送到眼前,这些年苦穷日子过得艰难,有时候全家人连稀粥也吃不饱,甭管他掉不掉脑袋,能保全家衣食无忧就是掉上十回脑袋他也去干:“官爷请放心,这个忙小的一定帮!” 龙浩天嗯了一声,朝气蓬勃的年纪却老气横秋,把纸扇放在桌面上,让秋离取来一个包袱,解开包袱后一块英姿飒爽的猛虎金印现于眼前。 “不要跪着了,起来罢。”素袍公子轻声道。 店小二大气不敢出缓缓站起。 龙浩天目光在店小二身上来来回回,一点也不庄重含蓄,接着又从衣袖间取出一封信:“你替我将这块金印和这封信,带去江南东林府北府军大营。” 店小二一阵恍惚,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好似七魂六魄通通出窍,片刻之后神情惊恐万状,江南北府军的威名如雷贯耳,纵然是不问国事的星斗小民也对这支号称万人敌的北境之王敬仰有加,只是他也曾听过些小道消息,说是吴王早有禁令,凡是擅自接近东林府北府军大营者,立斩勿论,难怪素袍公子说这是掉脑袋的差事,可这位官爷要自个去北府军大营作甚?进了大营还出得来么?店小二愈发疑惑,吓 得嘴唇发紫。 素袍公子拈起茶杯盖,敲了敲陶瓷茶盏,发出几声如同晨钟一般的清脆声响:“放心,只要你入了北府军大营,就会有人安然无恙地送你回来。” 店小二呆滞在原地,眼中明晦不清。 “害怕?”龙浩天放下茶盖,如珠落玉盘。 店小二咬紧牙关道:“官爷要小的何时出发?” “现在。”龙浩天波澜不惊地说道。 —————————— 白云轻轻扣响木门,没有在意从龙浩天房间走出的店小二,闻得房内传来轻盈脚步声,开门的是一位清逸如仙的白衣女子。 入屋后两人坐在桌前,谁也没有出言打破沉寂。 许久,白云率先打开话匣子:“雨若,你的伤势好些了么?” 白衣像是从来都不善于去做斟茶倒水的粗活,这回也没想到要以茶待客,只是点头道:“都好了。” “龙公子说你中的是西域冥魄毒,还好他在襄阳的朋友有这一种剧毒的解药,可你在余毒未清的情况下贸然离去,我是怕你会拉下病根子。”白云眉头有阴霾不散。 “莫要担心,白蛇姬的冥魄剧毒虽是刚烈,但我以内功驱除体内余毒,再辅以缥缈峰独有的丹药调理经脉,根本不会拉下病根子。” 白云听后眉间的乌云才逐渐散去。 “襄阳城郊,谢谢你。”白云脸颊泛红,移开视线低头道。 张雨若脸上一如既往地清冷,只是话语行间分明温和了许多:“换做是我,你也会对不对?” 白云抬头看着白衣女子,呆若木鸡,从缥缈峰蒲公原到这座南浔小镇,他与这位冷若冰霜的女子之间的距离总是忽远又忽近,远的时候有千言万语于心中辗转反侧,而此时白衣女子近在眼前却又欲说还休。 白衣出乎意料地噗呲一笑:“你怎么像个木头呆瓜一样,发什么呆呢?” 白云如梦初醒,挠了挠头,青涩地笑道:“没什么。” 两人把心交谈,却仍好像少了些什么,张雨若渐渐收起笑容,冷得想一块浮冰:“还是没有小怪的音讯么?” 白云黯然神伤,摇头作答:“自襄阳城郊一役后,杳无音讯” 白衣脸色难看,缓缓闭上眼睛,回想起襄阳城郊,棕色小熊替她挡下那一鞭,心头莫名地一紧,犹如无数根针扎在心头。 两人同时沉默。 白云又打破沉默,他悄悄偷望张雨若那张好看到极致的冷艳面孔,转移话题道:“也不知师兄他们到哪了。” 面无表情的张雨若重新张开眼,倒吸了一道凉气,不发一语。 白云生怕被白衣撞破,匆匆移开视线,自嘲笑道:“这趟木如寺之会,说不定最晚到的就是我们两人了,师兄他们肯定着急得不得了, 以为我们被阴冥大蛇给吞掉了。” 白衣女子依旧是不苟言笑。 白云深知张雨若的脾性,自从小怪与她混熟了以后,一人一熊常常是形影不离,就连住客栈小怪也往她的房间里钻,一人一熊攒下了不浅的感情,在襄阳城郊突遭遇天龙会偷袭,小怪为张雨若挡下一鞭,皮开肉绽坠入大河了无踪迹,换做谁也难以接受。 她是在为小怪担忧。 他又何尝不是? 许久,张雨若才开口说道:“这趟下江南本来是为了铲除天龙会余孽,却不料这座江湖早已是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景象,天龙会卷土重来,绝非三言两语能道个透彻这般简单,天龙会的野心一日不死,必有大患,待到了木如寺定要与各门细说此事商讨对策。” 张雨若停顿了片息,细心推敲道:“想不到连青玄剑派也与天龙会有所勾结,不知为何,如今看来木如寺之会更像是一道圈套。” 言罢,白衣女子又自顾自地摇头道:“可这趟木如寺之会,来者皆是五大巨擎初出茅庐的青年才俊,多半都是怀着历练的心思前来,天龙会要想卷土重来应该要给五大巨擎迎头重击才是,给五大巨擎的年轻一辈下圈套又有何作用?根本就是伤筋不动骨的下策,只会惹上一身腥臭。” 白云避开白衣的目光,其实他心里头清楚得很,天龙会为了重出江湖勾结吴王府与青玄剑派,早就不再是江湖一家的事,其中牵涉到庙堂之争剪不断理还乱,可至于天龙会为何要下此圈套当真是摸不着门道,便说道:“多思无益,等明晚一探醉花楼,便知青玄剑派与天龙会葫芦里头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张雨若点头作答,目光洒向窗外。 天色悄然入夜,白日行人稀疏的街道却逐渐热闹起来,大都是来往的寻花酒客。 白云望向香烟缭绕歌舞升平的醉花楼,一连串的大红灯笼映得整条长街火红一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三十三章 女扮男装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三十三章女扮男装在这座叫南浔的江南小镇住了一日一夜,白云与张雨若几乎都守在厢房窗前,密切留意着醉花楼的动向,监视着长街来来往往的行人,生怕天龙会与青玄剑派的会面出了岔子。 来往这条石砌长街的行人,多半是满腔闲情日致的茶客与寻香问柳的买香客,两人合着盯了一天一夜,眼皮子都不曾耷拉一下,却仍是没有发现可疑之人穿过长街,倒是游历江南的素袍公子乐得自在,闲来无事便领着紫衣婢女将长街的茶馆都逛上了一遍,曲子听了不下二三十首,回到客栈后也不忘带上清茶,一些江南特色糕点,好让白云与张雨若尝尝这南浔的地道。 脾性古怪的中年男人却有些反常,在那间不唱江南戏唱蜀曲的茶馆出来后,闭门不出不见人影,素袍公子让秋离送些清茶和糕点到他的房间,可敲了许久门都没人搭理,想要推门而进门锁却又紧紧扣起,只闻得房中飘来阵阵酒香,素袍公子天生一副玲珑心肝,在那家以茶会友的茶馆中,窦长安与老掌柜的那一番对话,以及那张微微褶皱的泛黄曲谱,都与那位万象观上的奇女子有关,只需稍加推敲便能明白当中的缘由,窦长安此时闭门谢客独饮买醉,饮的是断肠酒,断不会想有人打搅,于是便让紫衣把糕点和清茶放在门前即可。 到了傍晚,客栈食厅熙熙攘攘门庭若市,挤满了前来用膳的游人途客,白云等人早寻了一张靠门的方桌坐下,菜肴上桌,拎着酒壶的窦长安饿了一整天,约莫是闻到了饭香,摇摇晃晃地扶着楼梯走下。 白云甚是惊讶,扎了一束异于常人的发髻,嗜酒如命的中年男人素来无酒不欢,时常酒瘾难耐,十坛酒下肚面不改色,但从未见过他有酩酊大醉的时候,上一回两人在船上饮酒,估摸着至少喝了快二十坛桂花酒,自己喝了不到四坛子就昏昏睡去,也才让万象观有机可乘借走冰魂魄,而剩下的十余坛桂花全由窦长安一人喝个一干二净,怎么这下子却喝得面红耳赤? 窦长安踉踉跄跄在一张空木凳一屁股坐下,咕咚咕咚地把陶瓷酒壶喝个干净,若无其事地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焖肉嘎巴嘎巴地大块剁耳,接着脑袋一歪毫无预兆地砸在桌上,紧接着鼾声如雷呼呼大睡,好在客栈沸沸扬扬,才没有人注意到窦长安的窘态。 素袍公子心知肚明,看破却没有说破,抬头看了一眼门外道:“醉花楼开张了。” 白云与白衣同时望出门外,长街古道曲折蜿蜒却不怎么宽敞,估摸着也就两三丈的距离,大红灯笼犹如夜里夕阳,把打照面的客栈门前映红了一大片。 素袍公子算了算时辰说道:“离亥时还有一个时辰。” 白云无意满桌珍馐,也不去动筷子 ,沉吟了片刻后说道:“龙公子,你与秋离姑娘还是不要掺合这趟浑水了,万一窥听天龙会与青玄剑派碰头一事被发现,他们定会杀人灭口,到时候难免会有一场恶战,天龙会向来行事心狠手辣,宁可杀错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龙浩天抬了一下眼皮子,语气平和地说道:“所以你打算与雨若姑娘两人独闯虎潭?” 白云摇了摇头神态有些恍惚,不敢与张雨若对视:“在襄阳城郊就已领教过天龙会的厉害,天龙会眼线众多行事缜密,一堵石墙又如何挡得住天龙会的火眼金睛,此番摸入醉花楼好比羊入虎口,我一人去便是。” 龙浩天哗地划开象骨纸伞,又啪地一声合起,笑道:“你知道醉花楼是什么地方吗?” 白云摸不透龙浩天的意思,摇头作答。 龙浩天瞥了眼趴在桌子上酣然入梦的窦长安,继续说道:“酒客嗜酒,骨子里头都能闻得到酒香,剑客习剑,于是随身佩剑,一柄宝剑比性命还来得重要,到醉花楼寻花问柳的嫖客也有嫖客的样子,你这么一个愣头青大摇大摆地进去,不招人怀疑才怪呢。” 话未落音,白衣却用没有商讨余地的冷淡语气说道:“我要去。” 白云怔了怔,转头看向白衣,发现她眼中只有撼不动的决然,没来由地轻叹了一声。 龙浩天用象骨折扇轻敲桌面,指向门外说道:“那干脆就一起去,白云,你瞧那到醉花楼买香的汉子哪个不是缕缕行行的,到风月云场赏花饮酒当然要人多才尽兴,才不会招起那些藏在暗处的天龙会眼线怀疑。” “可是”龙浩天的目光又落在白衣女子的身上 “风月云场皆有明令规条,女子不得入内,雨若姑娘是冰清玉洁的女儿家,到这些地方怕是不妥。”龙浩天眉头收起,其意多半也是不愿张雨若趟河涉险。 “有何不妥?”白衣如雪的冷艳女子不吃这一套,冷冰冰地说道。 入夜后瑟瑟秋意本来就渗人,此时张雨若的态度仿佛当下倒春寒,能冻骨杀人,龙浩天强忍住打哆嗦的冲动,苦笑道:“雨若姑娘,先且不说女子入烟花之地妥不妥,就如白云所说天龙会行事向来缜密,定早就在醉花楼里里外外布下眼线,醉花楼是什么地方?扎堆了如狼似虎的嫖虫酒客,就怕你与我们一同进去不仅会引来狂蜂浪蝶,还会引起天龙会的戒心,与其如此倒不如留在客栈当做照应。” 白衣女子充耳不闻,她那倔强性子素来如此,决定好的事情断不会轻易改变,于是微微侧过脸看向灯红酒绿的醉花楼,只留下一个惊艳的侧脸。 “雨若”白云仍想要说服白衣女子,但话到嘴巴又支支吾吾,女子的性子少 年一清二楚,无谓的话语不过是蜉蝣撼树。 张雨若的语气缓和了些许,但仍是冷得出尘:“你也记得襄阳城郊天龙会的手段是如何毒辣,若只有你一人独自前去,万一出了岔子又如何挡得住天龙会的魔爪。” 白云百感交集地低下了头,心底却如温泉涌动。 “咦,有了。”龙浩天抖了抖袖子,大喜道。 白云与张雨若同时将视线投向素袍公子,颇为不解。 “差些忘了秋离精通易容术,不妨让她帮雨若姑娘易容一番,女扮男装,如此一来一切难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龙浩天见白衣执意不改,便想出这么一法子来。 白云与张雨若相视一眼,仿佛达成了默契。 起初秋离并不情愿,心底犹如打翻了醋坛子,在她看来这个白衣女子并非是天生清冷出尘,只不过是在故作清高,颇有沽名钓誉之嫌,天底下真正如芙蓉出水一尘不染的女子确实有,可她只见识过一位,那便是素袍公子的娘亲,那才是不食人间烟火清冷出尘,而这个冷傲的白衣少女只不过是长了一张倾国无双的脸蛋,紫衣对她俨然没有一丁点的好感可言,完全不输当初对窦长安的厌恶之感,可人家窦长安是谁?是那一剑开山一剑劈海的剑神,即便紫衣对他的为人不敢恭维,却对他剑道上的造诣尊敬有加,单凭为旧人如愿剑开怒沧峡就足以让整座江湖津津乐道,正如自家公子所说,他看似是这天底下最寡情薄意之人,实际上却是最念及情份之人。她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为何自家公子会被那白衣迷得神魂颠倒,终究还是磨不过素袍公子,其实静下心细想后,又忽然觉得这并非是坏事,白衣决意要摸入醉花楼,而龙姿凤章的风月云场又不许女子踏足,白衣自然是要易容成男人的模样,兴许会在自家公子面前闹出不少洋相,想到这紫衣心底一阵喜兴。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紫衣与一位肌肤白润如玉,眉目清秀,五官细致得形如女子的男子走下楼梯,白衣换了一袭青衣,姿色虽胜过女子,眉宇间的英气却不减分毫,就连面如冠玉的龙浩天也忍不住自惭形秽,一些正在客栈内用餐的女子,无不投来熠熠闪耀的目光,如此温文尔雅美如碧玉的男子,不正是心中的如意郎君么? 素袍公子看得出神,而跟在温如美玉的青衣身后的紫衣,两腮却鼓得像金鱼。 白云的目光也紧随着那位青衣移动,神态有些滑稽好笑,与客栈内如沐春风的女食客一模一样。 换了一张皮囊的张雨若如常坐下,对客栈内投来的奇怪目光视而不见,手中紧握水寒长剑,英气非凡。 “时辰差不多了,该动身了。”换了一袭青衣的张雨若说道。 “那窦前 辈如何是好?”白云轻声问道,生怕扰了窦长安的美梦。 龙浩天出谋划策道:“看样子窦前辈是真的喝醉了,等会我跟客栈掌柜交代一声,让他们不要打扰窦前辈便可,等我们回来窦前辈的酒劲也该过去了。” 只是话未落音,鼻息如雷的窦长安便坐直了身子,适才面红耳赤的酒意浑然散去,也不知是意醉神不醉,还是神醉意不醉,窦长安懒洋洋地伸了一个懒腰,打着哈欠道:“你俩小子行啊,去喝花酒想落下老子?想也别想!甭管那天龙会的犊子还是那青玄剑派的小儿,若要敢来扫兴,老子非得剥掉他们一层皮不可,今晚完事了谁也不许走,不醉不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夜探醉花楼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三十四章夜探醉花楼醉花楼前花魁如云,在大红灯笼高挂的门前站成了两行。 烟雨江南果然是盛产美人花瓶的好窑,路过醉花楼是个带把的都会垂涎三尺,纤细如葱的婀娜蛮腰,胸前波涛汹涌的秀丽风光,身上胭脂香气随风袅袅,这些站在门口的花魁都是摆在大门口招揽客人的花瓶,身后站着气焰嚣张的青楼扈从,那些如饥似渴的买香嫖客瞪得两眼发直,恨不得像头饿狼嗷嗷扑上去,也不管来往行人就是一顿狂风骤雨,这些个有色心没色胆的嫖客虽是心痒难耐,可看见花魁身后抱臂而站的扈从,大多都只是抛出媚眼油滑挑逗,胆子大一些的也就装作不经意往花魁身上蹭,但难免会被守在花魁身后的观音兵推开,最后还是得老老实实地到醉花楼里头掏银子。 白云和换了一袭青衣的张雨若四人离开客栈,径直走向只隔了一条街的醉花楼,也不知是素袍公子的意思还是另有原因,身为素袍公子的贴身婢女,秋离这回竟然破天荒地没有跟着自家公子一同摸入醉花楼,领略一番江南风月云场的风光,原来是乘着夜幕悄悄绕道而行,穿过幽径巷弄来到醉花楼最为冷清的侧门,这座南浔小镇不大,即便醉花楼是小镇中最负盛名的烟柳之地,却仍是比过大城雄镇的风月云场,醉花楼落于长街之首占地还算宽敞,有三层楼阁高,在小镇中算是一道鲜亮的风景,紫衣见四下无人,身形拔地而起翻上了楼顶。 龙浩天向来圆滑世故,自知穿了一袭素袍像极了身无分无的苦寒士子,倘若此番打扮到了醉花楼里头,定要让那些一掷千金的买春嫖客笑掉大牙,于是别有用心地打开象牙纸扇,气定神闲地走在前头。 龙浩天大大方方地踏上醉花楼门前的台阶,不起眼的素袍盖不住他眉宇间盈溢的英气,站在门前献媚揽客的花瓶,平日见多了如狼似虎前来买春的臭男人,竟极其难得地将目光聚集在素袍公子的身上,继而又一同看向素袍公子身后的一行人,除了那中年发福满脸胡渣的窦长安外,并肩而行的持剑少年与青衣公子皆清秀不凡,特别是那位手持三尺三长剑,剑鞘上有云纹腾升的青衣公子,五官精致,肌肤白皙如雪,没有女人家的胭脂妆容却胜过粉妆玉砌,花魁们无不自惭形秽。 一位体态丰盈的浓妆女子轻笑了数声,自行自觉挽起龙浩天的手臂,娇滴滴地说道:“这位公子面生呀,可是头一回来醉花楼?” 浓妆女子又跟其余花魁使了个眼色,花魁们心领神会纷纷上前,挽住白云和张雨若的手臂,唯独将扎了一束丸子发髻的窦长安被零落在一旁,这位眼高于顶的中年男人一脸不屑,掏了掏耳朵,自顾自地走入醉花楼。 在花魁的牵引下,三 人绕过醉花楼大厅,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渗人的檀香好似云雾般袅袅漂浮在大厅上方,厅内挤满了前来寻花问柳饮酒作乐的嫖客,诺大的大厅几乎没有转身的余地,好在有浓妆女子领路,众人才轻易穿过人海来到醉花楼的偏厅。 浓装女子极为热情,呼之欲出的胸脯由始至终紧贴着素袍公子的手臂,这一幕要是让秋离看见了,脸颊得鼓起鸡蛋大的腮帮子,龙浩天神色自如时而探头张望,时而把玩手中的象牙纸扇乐,如饮甘霖乐在其中。 出身风尘的女子,说不上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也说不上眼界有多高,倒是能养出不俗察言观色的火候,作为醉花楼资历最深的元老之一,浓妆女子慧眼识珠,视线落在那把品相一绝的象牙折扇上,素袍公子稍稍回过头,浓妆女子立马移开视线笑意盈盈,以她打滚风月场的阅历,这位素袍公子的衣着打扮看似苦寒简素,却难以遮盖他脸上的英武,他手上那把象牙折扇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有哪家苦寒士子家里头能藏着这等宝贝,若要真的有,还哪里有悬梁刺股,为求一夜化凤凰登上天子堂的苦寒读书人,这位素袍公子绝非那只会四书五经身上也没两个铜板的穷酸读书人。江南柔情似水,不仅山柔水柔连女子也柔,醉花楼从来都不缺为一夜春宵一掷千金的财主,当然也不乏行事低调千金买春的名门望族子弟,更有从遥遥北方前来猎艳的官家子弟,自认眼力不逊的浓妆女子敢断言,这位素袍公子正是其中之一。 穿过大厅一路走来,最头疼的莫过于换了一袭青衣的张雨若,眉如翠羽,肌如白玉,腰如束素,惊艳尤胜女子,引得大厅众多花魁惊叹不绝,蜂拥般涌来争相竞艳,争着让这位相貌天然的美男子瞧上一眼,即便明知这位青衣是来醉花楼寻花问柳的,但在花魁的眼中仍是出尘得不食人间烟火的如意郎君,若是能博得一夜春宵的机会,要这些花魁倒贴银子也毫无怨言。 白云头一回踏足风月云场,左右手皆被美艳花魁环绕,脸颊如潮涨红,却只能装做若无其事的模样,与此同时白云也在细心观望,时时刻刻留意着天龙会安插在醉花楼中的眼线,但大厅内人山人海,只是如此短的功夫,哪里分辨得出异样来。 挽着白云左臂的桃衣女子含情脉脉,想不到竟然碰上了雏儿,忍不住妩媚一笑,撩起耳畔的青丝,脸轻轻凑到白云的耳根边,柔声地挑逗道:“公子,你是头一回吗?不必这么拘束,一回生两回熟,这里呀可是好地方,来了的都不想走呢,待会呀让我好好伺候公子,定让公子毕生难忘。” 桃衣女子吐舌如兰,胭脂香气勾魂摄魄,功夫粗浅的白云浑身一酥,险些倒头 栽下,幸亏及时稳住心神,为了不漏痕迹让藏在暗处的天龙会眼线生疑,白云只好故作镇定,报以微笑点头作答。 而跟在白云身后,被痴狂花魁团团围住的张雨若神色微变,眉头轻皱了一下。 偏厅不大,约莫是供花魁休息醒酒的地方,铜镜木椅还有梳妆的用料一应俱全,一位衣着要比花魁端庄些许的中年女子正靠在一张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体态丰盈的浓装女子柔声喊道:“张妈妈,有客人!” 太师椅上的女子当即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稍稍整理悉心打扮的发髻,春风满面身姿摇曳地走来,这位风情万种的老鸨看起来已年逾四旬,与其他花魁一样浓妆艳抹,那腰肢儿那胸脯丝毫不逊当红花魁们,虽是过了女子最为芳华茂盛的年纪,却徐娘半老风韵十足。 老鸨不漏痕迹地点了眼挽着龙浩天手臂的浓妆女子,目光若无其事地掠过素袍公子手中那把象牙折扇。老鸨是何人?是比那花魁还要触类旁通八面玲珑的主,当下了然于心,眼前的素袍公子哥的确来头不浅啊。 心思玲珑的老鸨谄媚道:“公子有何吩咐?” 龙浩天抖了抖袖子,大功告成后把象牙折扇收回袖内,笑道:“本公子姓温,昨日让下人来定了厢房,劳烦张妈妈带路。” 老鸨恍然大悟,原来是那位包下了春风厢房的温.公子:“哎哟,原来是温.公子呀,来来来。” 老鸨领着众人走上三楼,沿着走廊穿过,能听得过道两侧的房中不时传出男女嬉闹声,甚至有不堪入耳的娇.喘呻吟,如狂蜂浪蝶纠缠在张雨若左右的花魁,早在上楼前被老鸨挥袖驱散,不能博得青衣公子一亲芳泽皆失望而去,此时张雨若的左右只留下两名姿色上佳的花魁,经过一番折腾,易容成俊朗公子的张雨若神色难看,仿佛十分反感这乌烟瘴气的烟柳月场。 在三楼走廊的尽头,有两间比其他厢房要宽敞一半的厢房,其中一间挂着雕有胧月二字的印金木牌,而紧邻着胧月的另一间厢房门前,也挂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印金木牌,上面刻有春风二字。 老鸨挽起袖子遮住半边嘴角,宛如青涩少女玩味道:“公子可真识货,胧月与春风这两间厢房是咱醉花楼最大的两间厢房,甭说在里头蒙起眼抓迷藏,就算在里头纵情跑马也没问题,担保公子玩得尽兴。” 白云与张雨若显然听不懂老鸨的弦外之音,毫无反应,龙浩天却是哈哈大笑起来:“当真?” 老鸨媚眼如丝:“当真!” 龙浩天敛了敛笑意,凑到老鸨的耳边道:“素问醉花楼中花瓶甚多,更有姿色天人的绝色佳人,可本公子适才瞧了一瞧,没有一位能正中下怀,这可有些名不副实了, 约莫张妈妈你也听出了本公子的口音不是南方口音了吧,从北方千里迢迢而来猎艳买春,却是这么一番景象说不扫兴是假的,今晚尽不尽兴,那还得要张妈妈肯拿出压箱好货才行呀。” 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老鸨乘机靠向素袍公子,两座犹如小山高低起伏的胸脯在素袍公子的手臂柔柔磨蹭,素袍公子的嘴角轻轻勾起,摆出一幅若无其事的模样,十足那纵横风花之地的老油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三十五章 狸猫换太子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三十五章狸猫换太子公子放心,我等会就让本店的当红花魁前来伺候。”老鸨做了个杀人诛心的动作,拍了下雪白胸脯轻声道。 素袍公子眉头上扬,神采奕奕地说道:“诶,张妈妈,话先说在前头,本公子可不好只会马上飞功夫的寻常花瓶。” 老鸨风骚地笑道:“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比正经八儿的大家闺女少一分青涩多一分韵味。” “好!”素袍公子瞥了眼相随左右的浓妆花魁,摇了摇头凑到老鸨耳畔说道:“好花也得好的花瓶供着才花枝招展,这些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就。。。” 媚态百生的中年女子心领神会,点了点头,胸前两座雪白玉峰亦随之颤颤巍巍:“次品花瓶的确是索然无味,不但中看不中用,摆着也碍眼,我马上给公子撤掉,免得打扰公子的雅兴,就请公子先入厢房歇息,我立刻安排当红花魁前来伺候。” 龙浩天满意地点了点头,正要推门走入厢房,伸出的手忽地悬停半空,接着又后退了一小步,探头望向一墙之隔的胧月厢房,故作佯怒道:“张妈妈,这可就不厚道了啊,不是说好胧月与春风同为醉花楼最豪华的厢房吗?怎么瞧着胧月比春风要大一些?” 老鸨十分讶异地啊了一声,回过神后连连解释道:“公子误会了,胧月与春风的的确确相差无几,只是两间厢房在长宽上有些许出入罢了。” “银子不是问题,劳烦张妈妈替本公子把春风换成胧月。”龙浩天便要迈出步子,去推开那间挂着胧月印金木牌的厢房。” “哎呀,公子呀,使不得呀实在是使不得呀!”老鸨一脸为难地挡在胧月门前:“这间房呀早就被客人给定下来了,真换不了呀。” 龙浩天把耳朵贴近木门,听了半会后狐疑道:“那订房的客人到了?” 老鸨用余光看了一眼摆放在回廊尽头的刻漏,道:“差不多了。” 素袍公子刻意朗声道:“差不多了呀?” 清了清嗓子,素袍公子又凑到老鸨耳边,小声道:“把两间房的木牌换一换不就得了?” “公子呀,真不行,要是被客人发现了,说咱醉花楼坑蒙客人,醉花楼的招牌可就得泼上一层泥灰了。”老鸨为难道。 素袍公子悄悄把一钱囊塞到老鸨的手中,轻叹道:“都说有钱能使鬼推磨,本公子不缺银子,有什么泥灰是银子抹不去的?若真的有张妈妈你可得告诉本公子,本公子要好好见识见识。” 见钱眼开的老鸨犹豫不决,心中拎起一把长尺掂量权衡,那订了胧月厢房的客人与这位素袍公子一样是外地人,假如按照素袍公子所言,偷偷换了木牌约莫还真是看不出端倪,即便客人真的发现了不妥,大可以顺手推给打扫房间的杂役,老鸨 又掂量掂量了手中的钱囊的斤两,心里头乐开了花,这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如何?”素袍公子的脸上流露出些许不耐烦的神情。 老鸨装作勉为其难道:“公子所言有理。” 环顾左右,老鸨鬼鬼祟祟地贴近素袍公子:“公子,这里耳目众多,若是被客人撞见醉花楼自家偷换木牌,怕会惹来闲言话柄,还是得公子亲力亲为,动作利索些便是,还有盏茶时间就到亥时了,我这一路下楼还能顺便替你把把风,若看到那订房的客人我也好小拖一会儿。” 龙浩天展颜一笑,拱手道:“多谢张妈妈成全。” 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老鸨妩媚一笑,领着素袍公子瞧不上眼的花瓶走下楼梯。 素袍公子随即将胧月与春风两块牌子调换过来,适才一直全神贯注地观察四周,并没有注意素袍公子与老鸨之间的打情骂俏,因此白云对龙浩天的举动茫然不解。 而心思缜密乔装打扮成男儿身的青衣却洞若观火,若没猜错素袍公子那位贴身丫鬟就在春风厢房中。 果然不出张雨若所料,咯吱一声,春风厢房的门被轻轻打开,一位姿色天然的紫衣女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白云如坠云雾,为何紫衣会从春风房间走出? 龙浩天神秘一笑,推开换成了春风木牌的胧月厢房的房门,走在最后的紫衣轻轻扣上房门,唯独不见了窦长安的身影,不过众人也没有多大上心,在客栈的时候他就喝得酩酊大醉,这回肯定又不知去了哪饮酒作乐去了。 “龙公子,为何你要偷换胧月与春风两间厢房的木牌?”白云继续刨根问底道:“秋离姑娘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龙浩天微微一笑:“那是因为我先让秋离潜入醉花楼打探状况,顺便在两间厢房中动了动手脚。” 言罢,龙浩天闲庭信步来到一幅芙蓉出水的壁画前,故作神秘地看了白云一眼,伸手挪动壁画,墙壁上出现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洞孔。 白云的表情有些意外,走近壁画掩盖下的洞孔,却仍是猜不出龙浩天的用意。 素袍公子没有去顾忌白云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将壁画移回原位:“我先让秋离在春风厢房的墙上凿出一处小洞,然后又分别在胧月与春风房中挂上壁画做遮挡,如此一来便不易被人发现,而春风房中的壁画也同样被动了手脚,了无痕迹地留下了一个小孔,在胧月房间便可以轻而易举地观察到春风房中的动态,本来我是怕天龙会会事先在醉花楼中布下眼线,便打算先暗地动好手脚,再乘机狸猫换太子偷天换日,将两间房间的木牌调转,谁知道不过是虚惊一场,早知道就不必这般劳神费力了。” 青衣出尘的张雨若目光隐隐流动,那 双清冷眸子骤然收缩,视线落在那位素袍公子的身上,两片艳若桃花的朱红嘴唇微微张开,又微微合上,她实在看不透这位素袍公子,从云梦泽到江南,他把福兮祸兮与白云捆作了一块,若说他只是一位家族做字画生意的富家公子,张雨若打死不都会相信,他究竟是为了什么?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白云等人顿时屏住神息,静静听着这一阵脚步声在厢房外走过,最后咯吱地推开“胧月”的房门。 “来了。”白云眉头打结道。 素袍公子将食指竖在嘴巴前,做了一个压低声音的手势。 片刻后,春风厢房的门又咯吱地关上,张雨若轻声地走到壁画前,心有灵犀地与两人相视一眼。 龙浩天谨小慎微地移开壁画,透过墙上隐蔽的小洞,春风房内的一举一动尽在监视之中。 一行青衫飘逸的青玄剑派弟子提剑走入房内,壮如熊罴的男子率先在房内的圆桌前坐下,其余三人在房内踱步绕了一圈,粗略查探后也一同坐下,而在石墙的另一边,白云等人长舒了一口气。 “明明约好亥时于醉花楼胧月房中碰头,结果人呢?这天龙会办事也未免太过儿戏了吧?”壮如熊罴的青衫男子似乎憋了一肚子火气,进门一坐下便骂骂咧咧起来。 “天龙会阴险狡猾,该不会是有诈吧?”鹰鼻男子神情肃穆,如鹰隼般凌厉的目光不断于房内张望。 当鹰鼻男子的目光扫过墙上那副被动了手脚的壁画时,墙壁另一面的三人再次血脉廓张,好在鹰鼻男子只是扫了一眼,并没有在壁画上做出过多的停留。 壮如熊罴的青衣男子有些按耐不住,忽地起身说道:“我看啊这多半是圈套,咱们还是快走吧,天龙会行事一贯心狠手辣过河拆桥,与他们共事无异于与狼共舞,万一到了某个节骨眼,反过来给咱捅刀子那可就得不偿失了,明明约好亥时碰头,也不知这群恶狼是故意怠慢还是别有用心,咱青玄剑派好歹也是正道五大门派之一,你天龙会算哪根葱了?十多年前被各大正派端了锅热乎的,也不懂好好寻思一番,活该成了那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那落水狗起码还懂得低头嗷嗷叫上几声,咱自下江南以来一路被那天龙会牵着鼻子走,如此还谈什么合作?。” 面白如霜,脸上没有一丝血气的青衣书生却处变不惊道:“师兄,你莫要着急,天龙会野心勃勃急于重出江湖,只是十多年前那一战被打得销声匿迹,只得夹起尾巴狭缝苟存,其实想来他们自己也明白,江湖里头早就没了天龙会的一席之地,而此时天龙会又正处于举足轻重的风陵渡口,不但要狭缝求生,还得步步为营下一手好棋才能起死回生,而 咱师兄弟几个不过是这棋盘上的鱼虾小蟹,暗算我们又有何用处?一子错满盘皆落索,与我青玄剑派交恶只会有损无益,再说了,与天龙会碰头是师父的意思,师父又怎会将我们往火坑里头推,我们再等一会吧。” 鹰鼻男子听过了白面男子这番言辞后,也点头同意道:“不错,天龙会虽是阴险狡猾反复无常,但断不会冒险做那牵一发而动全身的事情。” 大动肝火的健壮男子重重地哼了一声,把袖子一甩坐回到椅子上。 在这行青玄剑派弟子中,有一位不好言语的青衫少年,坐下以后一直低下头安静地擦拭着一柄色泽暗淡的铁剑,他的长相要比其余四人清秀许多,年纪也是最小的。 “段抚辰,你那柄破剑砍柴都费工夫,丢了就得了,擦得那么干净做什么?”壮如熊罴的青衫男子瞪眼说道:“从坐下就一直擦到现在,瞅着就心烦。” 名叫段抚辰的青衫男子笑了笑不予回答,停住了手上的功夫,把那柄锋芒顿挫的铁剑小心翼翼地收回剑鞘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三十六章 青玄剑派要变天了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三十六章青玄剑派要变天了此时,门外又响起一阵不急不躁的脚步声,从回廊一路走来,张雨若与白云同时皱起了眉头,脚步声在换了一块“胧月”门牌的春风房前戛然而止。 咯吱,那扇房门再次被推开,有位容貌惊艳的女子缓步走入房中,一袭红衣如血。 墙壁上的小洞极为隐秘,但可视范围也极为狭窄,除了那拨坐于桌前的青衣外,就再也看不见房内的其余地方。 片刻后,红衣女子终于缓步走进众人的视线中。 白云当即身躯一震。 那红衣女子眉若剪柳似有千情万怨,肤如软玉白皙无暇胜似隆冬初雪,双眸盈盈貌若秋波,唇若丹霞泛朱淡红,若单单论姿色相貌而言,她与清冷出尘的张雨若不相伯仲。 龙浩天约莫也被红衣女子的天人之姿所惊艳,眼眸中多了一丝光彩。 红衣女子的相貌实在是过于惊艳,可不知为何张雨若的眸子眯成一线,仿佛有思绪交织。 随后走进房间的是一位黑衣女子,头戴毡帽体态丰腴。 张雨若不由自主地向前迈出一小步,白皙素手下意识地按住水寒长剑。 红衣女子傲气凌人,不曾正眼瞧上一下那行青玄剑派弟子,在一张古木方椅上坐下。 头戴毡帽看不清容貌的黑衣女子在进入房间后,也不出一言不发一语,对那青玄剑派四人视若无睹。 红衣女子坐下以后才向四人投出鄙夷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番:“咦?青玄剑派是没人了么?怎么只派了你们四个来?” 壮如熊罴的青衫男子一拍桌面猛地站起,目光如炬地说道:“欺人太甚。” 红衣女子撩开额前的青丝,媚态百生,没有去做理会。 “三岁孩儿尚且知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天龙会好歹也曾睥睨江湖,如此招待客人,难道是连这个三岁孩童都滚瓜烂熟的道理都不懂吗?”壮如熊罴的男子怒不可遏。 红衣女子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不过是想问,为何你们大师兄没有随你们一同前来,你急眼作甚?” 壮如熊罴的青衫男子勃然大怒,正要开口反驳,可面白如霜的青衫书生暗底下踩了踩男子的鞋面,男子虽是五大三粗的长相,但心性可不差,顿时将胸口的熊熊怒火按下。 你们还听不明白,劳烦你们先回去问清楚你们师父,这回为何要让你们下江南,可莫要糊里糊涂作茧自缚才好。” 白面书生心性一流,心头始终如平波古井:“姑娘,这一层你自然是不必担心,师父他老人家的用意我们自然是一清二楚。” 红衣女子扯了扯嘴角说道:“如此就好。” 头戴毡帽的黑衣女子与红衣一唱一和,沉默许久后终于开口说道:“之桃,说回正事吧,青玄剑派既然选择了与天龙会合作,同在一艘船上那便是自己人,不用往死里挖苦他们,虽然那些名门正派虚伪至极,可既然是朋友那就该以诚相待,我想教主也一定是这么想的。” “她姓吕?”白云心头一沉,没来由地想起那位在江湖中恶名昭著的大魔头。 红衣女子眨了眨那双秋波盈盈的桃花眸子,温柔笑道:“都听白阿姨的。” 白蛇姬步子轻盈,踱步来到那副悬于墙上的壁画前,墙后的众人胆寒欲裂,生怕黑衣女子看出一丝端倪。 好在黑衣女子的心思不在笔墨锦绣的壁画中,停顿了片刻后又转过身子问道:“刘未已当真铁了心要青玄剑派变天?” 白蛇姬一语惊天,白云与张雨若同时一怔,青玄剑派要变天? 青玄剑派四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不明所以地沉默了下来。 白蛇姬对此甚是不悦道:“我适才说了是朋友那就该以诚相待,天龙会与 青玄剑派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一向从容不迫的白面书生深思了片晌,娓娓说道:“不错,天下五大门派以髻霞山为首,可同为五大门派的青玄剑派却被其余四大门派压了一头,并非是青玄剑派实力不足,与其它四大门派相比青玄剑派天赋凛冽,底蕴不输髻霞山与木如寺,完全有能耐做五派之首,可如今青玄剑派大掌教信奉黄老之学,与世无争只求证得大道长生,使得整座青玄剑派成了半座道家学府,俨然褪去了巍巍剑派的锐气。” “这便是刘未已要青玄剑派变天的理由?”白蛇姬的语气不见有任何波澜,却带着一丝丝犹如毒蛇吐信的阴森气态。 白面书生摇了摇头,毫无血色的脸上犹如璞玉:“师父他老人家还有一宏愿,那便是让青玄剑派成为正道门派之首。” 红衣女子以袖子掩住半边嘴角,风姿绰约柔情似水,呵呵笑道:“宏愿?是野心罢!亏你还说得出口,也没半点害臊,脸皮真厚,你师父与你一样,都是饱读圣贤书满腹韬略的书生,都说书生的双手虽不能缚鸡,可刀笔却能运筹帷幄,胸藏千军万马,气吞万里如虎,褒衣博带轻轻一挥下笔如有神,今日总算是长见识了,原来一寸狼毫不仅能提诗赋词,还能杀人,以本姑娘看呀天下间侠与儒都一样,可要说毒辣还是书生更胜一筹,你说对不对?” 青衫书生脸上的肌肉隐隐地抽搐了一下,笑道:“姑娘,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两者手段不同却是如出一辙,何故说书生更为毒辣?” 白蛇姬打断两人的争辩:“听闻刘未已新收了一位徒弟,这位新徒弟与他一样是一位才识出众的儒生,不仅如此,在谋略方面更是青出于蓝,是当之无愧的不世鬼才,适才的一番谈吐阁下处之泰然,我家小姐咄咄逼人,阁下仍是不温不火步步为营,想必阁下就是那位拜入刘先生座下的儒生吧?想来木如寺之会定是你替刘先生一手谋划的吧?” 面白如霜的枯瘦书生爽朗一笑,答道:“放眼木如寺之会,整副棋局疏而不漏,皆乃师父运筹帷幄一手把控火候,小生又何德何能,不过是在一旁尽了些许绵薄之力罢了。” 白蛇姬语调一转,冷声说道:“好大的手笔,刘未已明知莫大掌门为证大道长生,早已不管剑派之事却又留恋掌教之位,便设下此局,谎称木如寺以东的无尽海边有天龙会余孽出现,又借用莫大掌门之名,把其余四大门派通通拖入棋局之中,一手促成木如寺之会,只要将前来参与木如寺之会的各派年轻弟子一网打尽,死无对证,便可顺水推舟嫁祸于天龙会。遭遇此重创,五大门派上上下下必定绷紧神经,为证大道长生几 欲走火入魔的肖大掌门,哪里有功夫去管江湖闲事,也没理由占着茅坑不拉屎,势必会让出掌教之位,而纵观青玄剑派上下,能坐上掌门之位的就只有你那师父当世大儒刘未已。” 白面书生拍了拍手掌说道:“透彻。” 红衣女子阴森森地说道:“天龙会凭什么替你们挡下这一摊子脏水?” 白面书生敛了敛笑意,平静地说道:“就凭青玄剑派能助天龙会重返中原武林。” 红衣女子伸手拨动房内的珠帘,帘子上悬挂的小饰物当啷作响:“口说无凭。” 白面书生从行囊中取出一剑匣子,平静道:“此匣中乃我青玄剑派的镇山宝剑青玄,若我青玄剑派出尔反尔,你们大可将这柄宝剑公诸于世,不知是否够诚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三十七章 有借有还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三十七章有借有还白蛇姬眼中充斥着冷漠,好像在告诉白面书生,那柄对青玄山而言意味深重的绝世宝剑,在她眼里不过是破铜烂铁一把,红衣女子亦是如此,斜眼看了一下剑匣,露出一个讥诮的笑容后,颇为不屑地扭过头。 白蛇姬在红衣隔壁的一张木椅上坐下,身子向后一斜背靠在木椅上,腕白肤红胜若少女,宛如玉芦笋般的手指在木椅的扶手上轻轻婆娑,竟如刀切豆腐般折下了一角。 在先前的唇枪舌战中,一直从容自若的青衫书生,此时额前却没缘由地冒出冷汗,厢房中鸦雀无声,气氛古怪,恍如秋风肃杀之感盈满整座厢房。 其余的三名青玄剑派弟子,约莫也感觉到弥漫于空气中的不乎寻常,双手下意识地搭在长剑上。 脸上本来就没有一丝血色的青衫书生,此刻更是苍白得有些发青,他将微微颤抖的手负于身后,不愿将胆怯露于人前,压下心头的跌宕起伏语气平缓地问道:“莫非还嫌我青玄剑派的诚意不足?” 红衣女子对黑衣下马威的举动深谙不言,幸灾乐祸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天龙会向来不怕脏,也不介意替朋友挡下泼来的脏水,只是穷图匕见当真是朋友所为?还是说刘大先生别有用心,想要一箭双雕把天龙会也一同算计在其中?这一副棋局黑子白子相依相杀,这柄青玄剑更是烫手山芋。看来你多半是不知道,天龙会的眼线早已渗透到各大门派中了吧?你青玄剑派当然也不例外。素闻上古时期青玄山本是一座邪气蓬勃的妖山,幸得青玄剑派老祖宗出手荡妖,将一柄宝剑插在了青玄山的命脉之处,这才压下了青玄山滔天妖气,而那柄剑正是你那剑匣中的青玄剑,这柄青玄剑不仅对青玄剑派意味深重,还牵连着青玄山的气运,可不知为何近些年青玄剑的色泽忽地变得黯淡无光,青玄山上的气运自然而然也颓然之下,这趟木如寺之会,刘先生先是瞒骗肖大掌门,说要把青玄剑带到木如寺开光,让青玄剑重复光芒,其实早就布局好了一切,转手便要把青玄剑送给咱天龙会当见面礼,若是天龙会真接下了这块烫手山芋,那你们这一局棋便成了一半,将青玄剑送给天龙会,明里头看着像是将致命软肋交给了天龙会,心甘情愿处于被动一方,可实际上却是釜底抽薪的行径,事成之后大可以过河抽板反客为主,将歼灭了五派青苗抢走青玄剑的罪状通通祸水东引,泼到天龙会的身上,一来既可以洗褪刘先生身上的嫌疑,二来又能斩断与天龙会的藕断丝连,即便天龙会将青玄剑公诸于世又有何用,只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红衣女子顿了顿又继续说道:“的的确确是大师手笔,不仅一石二鸟还能明哲保身,可我 们天龙会偏偏就不愿当这颗棋子,也不愿做这桩赔本买卖,你们又能怎么样?” 青衫书生哑口无言,本以为只要祭出青玄剑,就可万无一失地把天龙会钓上钩,却万万料不到天龙会一眼便识破这副棋局,这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白蛇姬冷言道:“这便是你们所说的诚意?眼皮都不眨一下便把青玄剑送给我们,就不怕坏了青玄山的气运?” “骑虎难下吧?”红衣女子莞尔笑道。 “吕姑娘多心了。”书生出奇一笑,道:“其实师父他老人家早已猜到天龙会不敢收下这份大礼,因此还让小生准备了另一份大礼。” “哦?”红衣眉头上挑。 青衫书生只好使出后着,取出一个灰色盒子,缓缓打开,盒子中乘着一颗裂纹如丝的猩红珠子。 书生把盒子放到红衣与黑衣的桌前,说道:“天龙会的血池迟迟不见成效,这颗嗜魔珠应该能帮上大忙。” 红衣敛起眉头,接过灰色盒子,轻轻将红色珠子放在手心。 端详片刻后,红衣又将珠子递给黑衣。 黑衣接过珠子,毡帽下神秘的黑色面纱看不清女子的神情。 白蛇姬淡淡地笑了一声:“刘未已不心疼吗?” 面白如霜的青衫书生笑道:“朋友就应该以诚相待不是吗?” “这份大礼着实是来得及时。”白蛇姬将珠子收入囊中,语气分明缓和了不少。 青衫书生欲言又止。 白蛇姬洞若观火,衣袖轻拂叠在膝上:“刘先生谋划的这场围猎虽滴水不漏,但是倘若四大门派的弟子都战死,却剩下青玄剑派弟子毫发无损,难免会让人生疑,倒不如想假戏真做让我们出手,再而留下一两个活口当做人证,让四大门派对你们青玄剑派不起疑心。” 白面书生会心一笑。 白蛇姬又说道:“嗜魔珠与青玄剑就当作见面礼,这趟脏水天龙会替你们挡下了,至于助天龙会重回江湖,先等刘先生坐稳青玄剑派掌教之位再从长计议罢。” 白蛇姬又从袖间取出一封信放到桌面上:“这封信是盟主的亲笔,你们务必转交给刘先生,在此提句醒可千万别弄丢了,这封信关乎到刘先生能否坐上青玄剑派大掌教之位。” 说罢白蛇姬站起身子走向圆桌,长袖一挥,将剑匣卷入怀中。 一墙之隔,白云与张雨若都是心头一沉,此时厢房外传来了敲门声,毗邻相依的“胧月”房中,黑衣女子与红衣女子都是眉头一收。 回廊上的脚步声在“春风”房外戛然而止,不久后闻得房内玉珠走盘妙音不断,时而舒缓如绵绵细雨,时而又急切如雨打芭蕉的琵琶音律。 红衣与黑衣离开“胧月”房间,在走过回廊时红衣女子眉目相连, 悄然在“胧月”门外停下了步子。 冒昧推开“春风”房门,一位素袍公子环抱着一位姿色嫣然的花魁,正不亦乐乎地抚.玩琵琶,推门而入的红衣女子羞涩一笑,说了声抱歉后便退出了房间,尔后,回廊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藏在珠帘锦帐后的三人轻舒了一口气。 这时房门又被咯吱推开,白云与张雨若心头一跳。 谁知是满身酒气的窦长安走了进来,他神神叨叨地哼着小曲,在房内的圆桌前坐下,对在一旁拨雨撩云,抚.玩琵琶的素袍公子和花魁熟视无睹。 窦长安醉意阑珊,翻起桌面的酒杯,又拎起酒壶斟满了一杯,望着杯中酒怔怔出神。 一曲过后,素袍公子大方地赏给花魁几大锭银子,接着便让她暂且离开,要跟老朋友好好叙叙旧,花魁点头道谢后便退出了厢房。 躲在珠帘锦帐后的三人才缓缓走出。 窦长安一饮而尽杯中酒。 白云没有追问窦长安去了哪的闲心思,在偷听得知青玄剑派与天龙会的勾结细节后,他与张雨若皆出了一身冷汗,原来这趟木如寺之会全是那位青玄剑派长老刘未已的阴谋。 窦长安打了个绵长的酒嗝,清了清嗓子问道:“刚才偷听到什么了?” 白云没有去回答,眉宇间犹如遮上了一团乌云,忧心忡忡,转过身对青衣说道:“参与木如寺之会的各派青苗处境岌岌可危,我们必须赶在天龙会动手前掀穿青玄剑派的真面目,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青衣点头赞同,玉手由始至终都在紧紧撰着水寒剑。 窦长安放下酒杯,一脸轻描淡写地说道:“青玄剑派要变天了呀?” 尔后又喃喃道:“关我屁事。” —————————— 第二日清早,众人便离开了南浔小镇。 江南道是衔接江南长江边缘地带与江南腹地的重要官道,沿着江南道一路东行便可深入江南腹地。 刚出小镇城头时龙浩天便与白云等人道别,白云错愕之余追问原因,龙浩天笑着说江南腹地广袤,山光水色风景如画,他又是特意从北方南下游历,所以想要好好领略一番江南的温婉秀美,而白云等人又急着赶去木如寺,若要带上自己怕会耽误不少时间。 临别前龙浩天温煦笑道:“此番一别,有缘再见,说不定还是在江南!” 白云虽是一筹莫展,但也露出一个由心的笑容。 道别后,白云与张雨若还有那位醉意阑珊的中年男人,一同踏上了深入江南腹地的江南道,扎了一束丸子发髻的中年男人昨夜彻夜未眠,不知喝了多少酒,走路时合着眼皮子摇摇晃晃,拎着一壶从客栈带出来的黄酒,酒气熏天。 白云与张雨若并肩走在前头,但 两人皆是心事重重不发一言的模样。 走了半晌口干舌燥,便在一处溪流边稍作歇脚。 换回一袭白衣的张雨若捧起溪水抹了把脸,约莫是有些疲乏,在不远处的一颗老树下盘膝坐下,闭目养神。白云取下腰间的牛皮水囊正要盛水,却呆呆地站在溪流旁陷入深思,昨夜在醉花楼中那位红衣如血的绝代佳人,正是这只牛皮水囊原本的主人。 “她是坏人。”白云嘀咕道。 “什么好人的坏人的,你小子该不会是昨晚被天龙会吓坏了吧?”满身酒气的窦长安冷不丁地从身后冒出来,打了个哈欠后在小溪边上蹲下,捧起清水往那张满是胡渣的脸上泼。 白云做出一个要把水囊扔出去的动作,但手才抬到一半便悬停在半空。 “真要丢?”窦长安一屁股坐在小溪边上,嘿嘿笑道:“丢了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白云干涩一笑,说道:“还是物归原主吧。” “她可是个天龙会妖女啊。”窦长安乐见其成,一针见血道。 “与我何干?”白云也蹲了下来,把水囊浸入清澈如许的溪水中,冒出一连串的气泡:“她救过我,还给她后各不相欠,若是弄丢了倒成了欠她东西。” 窦长安出奇一笑:“还有这种说法?” 白云拧紧牛皮水囊扣回到腰间,学着窦长安平日里的语气道:“这叫有借有还” “再借不难?”窦长安白了一眼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世道 白云盯着一片浮过溪面的黄叶,也在溪边坐了下来。 “不用猜你小子肯定想着急匆匆赶去木如寺,然后当着各大门派的面掀穿刘未已的嘴脸吧?”窦长安拔起一根草根,津津有味地放到嘴里刁着。 白云点了点头,眼眸微微收缩,不是很明白窦长安的意思。 大概是觉得草根索然无味,窦长安咀嚼了片刻后便吐了出来:“你这脑袋是石锤的还是泥塑的?那刘未已是臭棋篓子不错,难道你也要跟着臭棋篓子下棋?万一一个不慎落入其中,那位日思夜想着青玄剑派掌门之位的刘未已,可是乐见其成得很,怕是高兴都来不及。” “前辈有何高见,不妨直说。”白云没有与窦长安绕弯子,以他俩如今的关系开门见山便是。 若是换作往常,以窦长安的凉薄心性大抵会冷眼旁观,这回虽与白云打下了不浅的情份,却仍是改不了爱故弄玄虚的性子:“不过也好,若真是吃了亏也不失为好事,让你这些初入江湖的生瓜蛋.子涨涨记性,可怕就怕撞上了高墙绕不出来,刘未已那老家伙是谁?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风骨大儒,是青玄剑派除了肖大掌门外的百尺标杆,再说了,青玄剑派与天龙会勾结一事非同小可,你以为是孩童捣鼓木棍过家家?你以为你是谁,一个名不经传的髻霞弟子,凭三言两语就能说得通?刘未已这副棋局阴险毒辣之余里外通透,布局深谋远虑面面俱到,根本逮不着一丝马脚,你若是像愣头青一头扎入网中,说不定还得被青玄剑派倒打一钉耙。” 白云哑然,窦长安的说辞鞭辟入里,这一层他的确未曾想过。 窦长安闲来无事,拾起一块石子投入溪面,登时溅起一阵水花:“刘未已不仅是当代大儒,才学出众桃李遍天下,道行境界在儒道上更是仅次于白衣儒圣连万胜的第二人,青玄剑派掌教肖大掌门早就将剑派上下事务交由他一手打理,他竟然还不满足,为了一个大掌门的虚衔走火入魔。” 窦长安揉了揉额头继续说道:“刘未已那老家伙不惑之年就已跻身儒道道:“客官,你也知道我这小茶寮做的是夜里头的生意,小本经营拿血汗换银子,也不怕客官笑话,大白天没有一位旅客愿意在我这家小茶寮歇脚,来往茶寮的客人大都是夜晚赶路又找不到地歇息 的行商旅人,迫于无奈才在我这歇脚,也就只能赚几碟小菜几碗茶水的钱,微薄无利,勉强能养活一家五口,客人临门自然是巴望不得。” 窦长安又问道:“酒水要比茶水好卖,赚的银子也要比茶水多,既然卖茶水卖小菜赚不了银子,为何不卖酒?” 茶寮主人顾望左右,噤声低语说道:“小的虽然见识粗鄙,但也知道这条江南道是直抵江南腹地的要道,来往的可不止寻常南下的旅客。” 窦长安抬了下眼皮,余光掠过,看见白云和张雨若都心不在焉,又问道:“还有谁?” 茶寮主人似乎是有所忌惮,吞吞吐吐如鲠在喉。 简陋茶寮仅靠两盏油灯照亮,窦长安斜眼看了一下茶寮主人,才惊觉他脸上鼻青眼肿,约莫是不久前才被人老老实实地修理了一顿。 “难不成还有打家劫舍的主?”窦长安玩笑道。 茶寮主人叹气道:“比那打劫的还狠毒十倍百倍。” 窦长安嘴角微微勾起,故作惊讶道:“哦?比打劫的还狠毒?” 茶寮主人压低声线道:“披官服的。” 窦长安轻轻啊了一声,演技出神入化:“为何说披官服的比打劫的还狠毒?” 茶寮主人闷了一肚子苦水正愁着没地方吐,这会见窦长安是外乡人,即便说漏了嘴也不打紧,拉来一张老虎凳坐到了隔壁,摇头道:“客官啊,你从外地来是不清楚,这世道啊是愈发黯淡无光,那些狗日的披上了老虎皮还真成老虎了,作为直通江南腹地的咽喉要道,平日在这条江南道来来往往的除了商客旅人,还有驻扎在附近的官兵,这些挨千刀的明里头说是奉命巡视江南道维护治安,其实就是在暗里头搜刮油脂油膏!我这间小茶寮若要卖上酒水,还不得让他们喝得赔本关门。” 茶寮主人顿了顿,张望四周继续说道:“那吴王也是给猪油膏蒙了心,纵容手下为非作歹,江南是富庶不错,可金山银山都在那些名门望族大家商贾的手里头,也不见那些挨千刀的去刮一刮他们的油脂,倒反过来挤咱老百姓的皮油,前些日那些挨千刀的又来搜刮民脂,我银子没有凑足,他们就要拆了我的茶寮,后来我翻砖倒瓦才凑足了银子,还让他们打了一顿这才肯罢休。” 窦长安只觉得莫名好笑,喃喃道:“难怪那小子宁愿借道微山也死活不肯走江南道。” 窦长安又问道:“我们今天赶了一天的路,怎么就没撞上半个巡视的官兵?” 茶寮主人似乎是咽不下这口气,拳头紧紧握住衣角:“听闻平日那拨驻扎江南道的杀千刀临时被调拨到别处去了,好像说要去围捕山贼。” 茶寮主人怒意勃发,继续说道:“呸!江南的良田沃土比比皆是, 但凡有些力气的下田耕种都能养家糊口,哪里会有什么山贼,当老百姓的谁愿意放着良田不去耕,非要把脑袋拴在裤腰上做买卖?那拨挨千刀肯定是觉得江南道这边的油水成色不足,到了别处去搜刮油膏了,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回来祸害我们。” 窦长安心领神会,其实那些驻扎江南道的官兵并非是去围捕山贼,也并非是到别处去搜刮油膏,而是被调去追捕那位素袍公子了。 沉吟了片刻,窦长安不再与茶寮主人打牙祭,忽地站起身子说道:“这附近哪儿有酒买?” 茶寮主人往东边指了指:“往这头走上二十来里路有家酒肆,听说是某位官爷头目家里开张的,也是这段江南道方圆五六十里唯一的一家酒肆,规模比得上一家小客栈,许多行商都爱去那头落脚,加上在江南道一家独断酒水生意,店里火红得不得了,就是酒水却卖得忒贵。” 手机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三十九章 红衣如血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三十九章红衣如血夜风凛凛,官道上琴音幽幽,仔细一听,琴音绵绵起伏,涟漪柔荡抚过心头,恍如 一曲清风明月拂山岗,悄然入林荡然无存,如游丝随风摆荡,只留层层叠叠的波澜涟漪,又似明月当头照,映得人心梦魂恍惚。 抬头看天,一汪明月席满林间,那琴声渐而高亢,渐而低吟,若低声细语娓娓婉婉,仿佛高山流水之景就在耳边。 白云甚是诧异,探头张望,官道上空有琴音却独不见抚琴人,想来约莫是来往途人嫌路遥无趣抚曲助兴罢了。 “行!那我先去买上几斤好酒,回来再听你吐苦水。”窦长安酒瘾难耐,不再磨嘴皮子,风风火火地买酒去了。 茶寮掌柜回到后厨准备下酒小菜,在一群如狼似虎的看门狗窝边挣银子,本来就是薄利买卖,这回还雪上加霜,平日肚子里积撰的苦水没十斤也有八斤,正好等那扎了一束丸子发髻的中年男人买酒回来,小酢上几杯,也好接着说道说道那帮搜刮油脂民膏的犊子。 琴声渐渐远去,当下只剩白云与张雨若两相对坐。 “雨若。。。”白云忽然开口道。 张雨若微抬皓首,约莫是襄阳城郊一战落下了病根子,又约莫是晚秋凉风习习的缘故,连连咳嗽了数声。 “无碍吧?”白云心急如焚道。 张雨若摇头作答,气息顺畅了些许:“不打紧。” 白云自然是忧心白衣的伤势,可他熟稔女子的性子,欲言又止,疑迟了片刻后只是轻轻叹息了一声,没有追问到底。 张雨若轻轻地嗯了一声,在提醒白云说至一半的话题。 “纵观木如寺全局,在刘未已的铺排下疏而不漏缜密有序,若仅凭三言两语便想捅破他的真面目,只怕是没那么简单。刘未已虽是青玄剑派的大长老,可木如寺之会乃他一手谋划,与青玄剑派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若是稍有不慎,只怕会让青玄剑派蒙不白之冤,清誉尽损。” 白衣女子没有说话,眸子中深寒难喻,冰冷灼人。 白云有意无意移开视线道:“我们是不是该从长计议?” 张雨若冷哼了一声,纤细如葱的手指轻叩桌面:“事实摆在眼前,醉花楼中那四个青玄剑派弟子与天龙会妖人的对话,你也听得一清二楚,这些年青玄剑派肖大掌教退居幕后,青玄剑派上下事务皆由刘未已一手打理,你敢担保青玄剑派中就没有刘未已的党羽?” 白云哑口无言,张雨若的性子虽是倔强,但也不至于倔到是非不分的地步,倒是爱恨分明得连自己都自愧不如,可对于此事张雨若却固执己见,她冷冰冰的眸子中深藏一种说不清的恨意。 白云显然是看出了张雨若眼中深藏的恨意,心中无故地泛起了疑惑,这种恨 意宛如隆冬飞雪狠狠抽在脸上,是对天龙会的恨意?还是对青玄剑派?还是...... 他无从深究,眼前的白衣素来如此,看似离她最近却又是离她最远,犹如一块浮冰让人捉摸不透。 张雨若忽地提剑起身,没入昏暗的月色中。 白云轻叹了一声,目送着白衣远远走开。 江南道两边的槐树迎风摆动,树影婆娑,独坐于茶寮木棚下的男子抬头望了眼黯淡的月色,怔怔失神,收回目光,捧起茶盏呷了一口茶水,可茶水才至喉咙却噗地喷涌而出。 茶盏剧颤不止,茶盖叮咚作响,碗中的茶水不断洒落桌面,白云急忙伸出左手,死死抓住右手的手腕。小心翼翼放下茶盏后,右手几乎也同时停下了颤抖,过了片刻后白云才缓缓松开左手,看着被茶水泼湿的桌子,突然间一道热流从喉咙涌出。 白云捂住嘴巴跑到茶寮外,那股热流如同山洪迸发,猛地吐出一口鲜血,体内气机凌乱溃散,像瓦片碎作了一地,又似盲头苍蝇于经脉间乱窜。 丹田气海乃丹田与气海两者合一,习武之人缺一不可,丹田如同巨大的湖泊,内力则如同湖泊中的湖水,内力越深湖水则越多,湖泊也就愈发蓬勃,内力达到了某一处境界便会衍生出气机,气机足够多了才会孕育出翻腾不息的气海,如果说内力是参天大树,那么气机便是参天大树上遮天蔽日的树冠,境界越高者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机也就越为浑厚,所以境界高深之人,往往都能通过对方的气机辨别出对方的境界造诣。 让白云百思不解的是,此刻体内的气海明明乱作一团,丹田却固若金汤,自从在浮生洞习得大无为浮生决以来,这门天下第一心法便如青藤缭绕,在白云的丹田气海内扎根而生,可白云的内力不但没有丝毫的增长,反而还呈现出倒退的趋势。 丹田生内力,内力生气机,气机生气海。白云大胆揣测,适才气海紊乱多半是因为内力倒退的缘故,可无论是丹田、内力、气机又或是气海,皆根株牵连,按理来说内力倒退,最先受到影响的应该是丹田才对,为何气海紊乱丹田却固若金汤? 凉风停歇。 回到茶寮,白云见四下无人,茶寮掌柜又在后厨忙活,便盘膝坐在椅子上,修习起清风决与大般若心法,想要理顺体内溃散的气机,顺藤摸瓜捋出内力倒退的缘故。凝神静息,心中默念李峰亲传的清风诀口诀,同时引动丹田内力,本以为会有清风徐来,继而牵动整片丹田气海,却惊讶地发现丹田气海波澜不惊,甚至没有泛起一丝涟漪。 “怎么回事?”白云睁开眼睛,心中暗道。 诧异之下,白云再次闭上眼,尝试驱动大般若心经,结果与清 风决如出一辙。 “为何会这样?莫非是冰魂魄在作怪?”白云念道,哗地拉开衣袖,腕间那条檀木珠子却并无异样。 独坐于茶寮木棚下的少年大梦方觉,脸色骤变铁青,体内由佛道两门心法筑基而出的佛胎道根,竟在刚才的一瞬间轰然崩塌! 海纳百川得以成海,山聚万沙得以成山,纵使是参天大树也得根深蒂固,根壮叶茂以后才能直上云霄,修道习武之路甚少有一步登天者,即便是有那也是百年一遇的天纵之才,就像声名煊赫的白衣儒圣连万胜,再往更深一层讲,其实连万胜之所以能一夜入天象,除了超凡的悟性之外,便是借着吴王府的滔天气运一步登天,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吴王倒也舍得,割舍气运助连万胜儒圣,可天下间如连万胜那样的大能实属凤毛麟角,寻常人只能按部就班循序渐进,从天人境界顺着楼梯一步步往上爬,厚积薄发,而内功心法则是支撑这条万阶楼梯的底部,空中楼阁,起于累土,可见内功心法对习武之人而言举足轻重。 如今佛胎道根轰然倒塌,势必会引得内力尽失,更会造成跌境,白云眉头紧蹙,一个念头在脑海飞速闪过,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白云当即闭眼,无数道青光文字悬浮于出现于眼前。 心中默念,大无为浮生决。 少年身上有青光流转,伴随着卐字金印与丝丝缕缕的蓝色光芒。 “原来如此。”白云嘴角扬起,他终于找出了其中原由,体内的佛胎道根并非轰然倒塌,一毛不剩,而是融入了大无为浮生决这片广阔无垠的海洋中,适才气机紊乱约莫是大无为浮生决衍生而出的这片海洋,荡漾起的一阵海浪翻腾罢了。 大无为浮生诀乃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心法,轮廓分明,海纳百川。 白云心神一俱,发现在这片浩瀚无垠的大海之上,竟然生出了一株含苞待放的金色莲花,只是金光黯淡好像油枯灯竭的青盏,白云惊讶不已想要靠近看个清楚,却一道突如其来的巨浪掀翻。 白云徐徐睁眼,心头猛地一跳。 白衣正在不远处的槐树下看着自己。 她手提长剑水寒,面无表情。 江南道上悄然无声,万籁俱静。 “佛道双修?”张雨若缓步走进,语气平缓地问道。 白云明白纸包不住火的道理,点了点头如实答道:“雨若,其实襄阳城郊那一战,你就已经看出来了吧?” 白衣女子没有回答,衣袖在在风中潇潇。 白云苦涩道:“不瞒你说,这门佛家心法是我上一位师父传与我的,我天资愚钝,生来就不是习武的好胚子,误打误撞下发现佛道双修竟能事半功倍,我不想辜负两位师父对我期望,所以才冒着犯禁之 罪佛道双修。” 白衣抬头望向头顶那汪愈发黯淡的圆月,仍是没有说话。 秋风肃杀,有黄叶落在白衣的肩头。 “刚才是我语气重了,掀穿刘未已勾结天龙会一事的确需要从长计议。”张雨若的白皙素手夹住肩头的黄叶,让其轻轻飘落。 槐树婆娑,似有千情万怨,白云的眸子中突然倒映着一抹红色,他毫无预兆地夺剑而出。 张雨若的神色亦随之骤变,忽觉背脊凉风习习,于是骤然转身。 一道幽荧流星扫尾,抹向白衣的喉咙。 少年疾掠如风,还未等白衣做出转身的动作,便与她擦肩而过,紧接着伸手拉住白衣的手心,一把将她拉到身后。 白衣女子下意识地抓紧了少年的手心。 这一瞬,一眼万年。 神荼横空出世,拨开这一记阴险毒辣的偷袭。 那女子一袭红衣如血,顺势向后飘去,落在数十步之外。 红衣与白云相视了一眼,枯叶落下枝头一刹的光景,不长不短,却足以看清一个人的容颜。 一身猩红,大抵是这天底下最蛇蝎心肠的女子冷笑一声,倏忽地没入黑暗中。 白云由始至终都紧撰着张雨若的手,目光滞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四十章 无意穿堂风 白衣女子大梦方醒,手里的水寒长剑铮铮啸响,迈出芊芊长腿要朝那红衣追去,可手心却被白云更加用力地握住。 白云低语道:“莫要追了,说不定又是天龙会的圈套。” 白衣女子眉头收敛,适才那一场偷袭突如其来,她甚至连那位红衣的容貌都不曾看清,但此刻白云牢牢握住她的手心,便打消了穷追不舍的念头。当务之急是尽快赶往木如寺,断不能让半路横生的枝节耽搁了行程,在襄阳城郊一战,她就已经领教过天龙会的厉害,说不定这趟偷袭正是天龙会处心积累之举。 尽管水寒峥嵘毕露如困兽脱笼,但白衣始终按耐住那柄能在天下好剑中排上前十的宝剑,她低首看了眼少年不曾松动的手,就在刚才生死悬于一线的刹那,他不顾一切把自己挡在身后,与襄阳城郊那一战他身负重伤,摇摇晃晃挡在自己跟前何其相似,想到这白衣女子莫名地感到心头一热。 月色朦胧,但映在白衣女子的眼里却是如水温柔,除此之外少年的轮廓也出奇清晰。 天地静谧,江南道上忽然有人唱起蜀曲,声线浑厚无暇,虽是男声却娓娓动听,且离两人愈来愈近,洗耳细听,正是那曲南浔小镇茶寮老掌柜钟爱的《天仙配》。 唱曲人从江南道走来,扎了一束与这个江湖格格不入的丸子发髻,拎着两坛酒,晃晃悠悠地走近,远远便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分明是耐不住酒瘾,先行在酒馆里饕鬄了一顿。 窦长安明明看见了手牵着手的两人,却没有停住脚步,轻揉惺忪的双眼,若无其事地从两人身旁走过。 白云与张雨若惊慌失措,回过神后匆匆缩回手,张雨若脸上泛起淡淡的粉红,她没有继续停留,而是提着水寒长剑转身返回茶寮。 白云心乱如麻,脑海中那抹红色始终挥之不去。 白云跟着窦长安回到茶寮,窦长安将两坛子酒搁在桌上,一屁股坐下,吆喝道:“下酒小菜还未好?” “快好嘞!”正在后厨忙活的掌柜朗声道。 白衣神思恍惚,在茶寮不远处寻了一棵枝繁叶茂的槐树,背靠着茶寮盘膝坐下,轻抚着重归寂静的水寒长剑。 窦长安找不着酒碗,干脆端起茶盏摘下盏盖,张手一扬把凉透的茶水泼向路边,自顾自地倒满酒,用茶盏饮酒,也就只有窦长安才想得出来的法子。 “适才买酒回来的路上,隐隐见一抹红衣倏忽而过。”窦长安轻声闲淡道。 窦长安又压低声音试探道:“不会是那位与你不共戴天又是生死之交的姑娘吧?” 白云神情微变,一言不发。 放下酒坛子后,窦长安特意看了眼白云的手腕处:“冰魂魄给抢走了?” 白云摇了摇头,取下腰间 的牛皮水囊,拿起酒坛子往水囊中灌。 “诶,你小子看着点,可别洒出来了,若是糟蹋了可饶不了你,这酒忒贵,本想着买两坛江南桂花给你小子尝尝,天晓得这江南道不地道,与前头咱们上岸时那座小镇一般,江南醇正的桂花佳酿早早就卖完了,那酒馆还等着新一批的桂花酒从扬州运来,就剩些劣等桂花酒,虽说同为桂花酿造可一看成色就不对头,换做其他酒我都能闭上眼就往肚子里闷,唯独这江南桂花酒不行,于是我又挑了两坛子黄酒,谁知道两小坛子黄酒就得两锭碎银。”窦长安心痛不已,手指轻敲桌面像是在提醒着白云。 窦长安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似乎对当了一回砧板王八心存不满:“这酒瘾难耐好比馋虫钻心眼里头了,肉搁在案条上老子认了,可在这江南道做酒水生意,银子来得比打劫还好使,若是换在寻常酒馆,两锭碎银不知能喝上多少坛了。” 黄酒哗哗倒入水囊,用牛皮精细缝制的褐色水囊霎时涨得饱满。 窦长安心疼不已,眼瞧着余下的半坛黄酒就要被倒完:“够了够了!你小子喝得完吗?” 白云晃了晃牛皮水囊,抿了一小口,反问道:“还有喝不完的酒?” 窦长安愣了一下,大大方方地笑了起来:“铁树开花?” 白云又问道:“你看清楚那抹红衣的样子了?” 窦长安与白云两人对坐,他的视线洒向白云身后,黯淡月色下江南道漆黑一片,耐人玩味地说道:“莫非你没看清?” 白云看着手中由干瘪变为鼓涨的牛皮水囊,后知后觉地说道:“约莫在醉花楼时,她就已经发现了我们。” “所以她这回是来截杀你的?”窦长安明知故问道。 白云摇头作答,不知何缘何故,心湖翻腾不息,与慕之桃在大宋帝陵命悬一线的画面不断掠过。 “既不是来抢冰魂魄,也不是来杀你,那她来做什么?”窦长安端起斟满黄酒的瓷碗问道。 嗜酒如命的窦长安也不急着端起碗就咕咚灌下,碗中老酒淡淡的琥珀色,透明澄澈,赏心悦目,他呷了一小口,五官极其夸张地挤作一团又缓缓舒展,如履春风,最后绵长地吐出一个爽字。 “小子,愣着干嘛?你也干一口啊,倒了我半坛子酒不喝,难道还留着带回髻霞山不成?可莫要糟蹋了我的酒,要不然天王老子都没情面讲,赶紧都给我倒回到坛子里头去。” 深陷苦思冥想的白云没有回答,一直盯着盛满酒的牛皮水囊出神入定。 窦长安白了一眼,把两坛子黄酒从桌子中央移到面前,生怕白云糟蹋他费了一番功夫走了好几十里路,割肉出血花了两锭碎银才买来的酒。 “她好像要杀雨若。”白 云轻轻放下牛皮水囊,抬头与窦长安对视道,眼中尽是说不明道不清的光芒。 窦长安放下了茶盏,先是看了眼那位红衣女子留下的牛皮水囊,又看了眼不远处的那棵高大槐树,敛了敛神色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小子完蛋了!” 白云错愕不已追问道:“前辈何出此言?” 窦长安故作正经道:“你惹上了天大的麻烦。” “天大的麻烦?”白云眉目深锁。 平日对那些只会之乎者也的书呆子,窦长安向来嘴上不饶人,可他却又总是爱有意无意地卖弄文墨:“无意穿堂风,却偏偏引山洪。” 白云一贯茅坑臭石头的性子,没有窦长安的好雅兴,直来直往地问道:“请前辈明示。” “一个女子因为你要去杀另一个女子,你说麻烦不麻烦?”窦长安一副乐见其成的模样。 白云心一抖,眼神晦涩不明,像是被打开了一扇门,可门里边什么都没有。 此时,在后厨忙活的掌柜端着热乎乎的下酒菜上桌,茶寮掌柜的待遇与白云简直相隔天渊,窦长安像换了个人似的,毫不吝啬地给他倒上满满的黄酒。他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寂寥无味的夜晚,纵使是萍水相逢的路人,一杯热酒入肠都是酒中人。 —————————— 天初亮,江南道又“忙碌”了起来,三人离开了昨夜歇脚的小茶寮。 山雨欲来风满楼,昨夜红衣偷袭一事犹如雨前黑压压的乌云,白云与张雨若两人都不由自主地达成了共识,未曾提及一字多言半句。 在那叶落枝头的一瞬间,其实白云清楚地看清了那抹红衣的脸,那张倾世绝美的皮囊如此熟悉,正是那位与他一同闯过大宋帝陵的女子,而对张雨若而言,那袭红衣如血从天而降,以致于她没有半点知觉,猝不及防之余差些就被她偷袭得逞,待她回过了神,那红衣女子却早已逃之夭夭,那红衣究竟是不是天龙会的人无从求证,可张雨若细细琢磨了一番,在襄阳城郊天龙会为了截杀两人,严严实实地布下了天罗地网,倘若那名红衣女子当真是天龙会的人,按照天龙会一贯的行事作风,又怎会只派她一人独身前来?并且那红衣女子在偷袭失败后,便匆匆离去没有半分恋战,这又是为何?诸多的疑惑犹如三千烦恼丝萦绕,多思无益,张雨若不再去深究没有结果的事情,当务之急是如期赶至木如寺,寻出法子拆穿刘未已的诡计。 白衣女子一如既往地走在前头,一袭白衣如雪,肌肤更胜雪,引得来往江南道上形影匆忙的途人都投来惊叹目光,都说江南女子姣如秋月,走起路来身姿生莲,可大多都是靠着粉妆玉琢悉心打扮而来,真真正正天然透彻的美人难得一见,哪里有像 那白衣姑娘这般仙气飘飘的女子,姿色浑然天成,美得清冷出尘不吃人间烟火,让人不禁想起一句菩萨蛮中美妙绝伦的诗句,鬓云欲度香腮雪。 窦长安冷不丁地撞了一下思绪恍惚的持剑少年,好奇地问道:“小子,你在大宋帝陵中的种种遭遇跟那位白衣姑娘说了没有?” 白云拨浪鼓似得摇头道:“没有。” 窦长安哦了一声道:“那她肯定不知道红衣为何要杀她,难怪她一路上不言不语,估摸着是在琢磨着这件事。” 手机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四十一章 破局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四十一章破局以雨若的性子,若是知道我与天龙会的妖女有过交集,断不会再搭理我。”白云苦笑道。 “人家好歹以命相换救过你的性命,你小子倒好,学起那卸磨杀驴的阴损,张嘴闭嘴一个妖女。”窦长安啧啧说道:“她是她,天龙会是天龙会,有何干系?” “她的确是救过我的性命不错,但后来我也用半颗污泥丸救回她一命,早就相互抵消各不相欠,我是髻霞山弟子,她是天龙会的妖女,注定不会是同一路人。” “榆木疙瘩。”窦长安不以为然扭过头,不再与这个脑瓜壳比木头还硬的少年浪费口舌,在他看来那少年就像是一块坚硬无比的花岗岩,饶是千凿万锤也不见得能留下痕迹。 —————————— 在江南道上走了三日,丘陵茂林地势逐渐被抛于身后,当下天高地阔连畴接陇,这会正是深秋节气,收成丰登的日子早就过去了,原本滔浪起伏的金黄稻海,此时只剩下成片的秸秆林,抬头眺望远处野地,田中有袅袅灰烟弥漫。万物轮回生生不息,务农为生的田舍人家都会在收割稻田后焚烧秸秆,一片良田产一方稻海,千斤秸秆养千里沃土,以此滋养活他们的土地待来年五谷丰登。 “小子,这都踏进江南腹地了,怎么还摆着一张苦瓜干的脸?”窦长安刁着一小根秸秆,张望着秀丽风光。 白云无心赏景,一筹莫展地说道:“恰恰是因为踏进了江南腹地而惆怅。” 窦长安一语中的,语气平平无奇道:“因为刘未已勾结天龙会一事?” 白云如实点头道:“刘未已这一手棋,前招后着都经过深谋远虑推敲而出,约莫从棋局谋划之初就已料到有人会行破局之举,故而整副棋局才能疏而不漏面面俱到,刘未已为求事后能够全身而退,更是眼皮子都不眨一下,将镇山青玄赠与天龙会,只要天龙会答应揽下全部脏水,此局就真真正正地成了死局,即使明知当中隐晦又如何?当真能解得开吗?” “到底该怎么办?”白云嘀咕道。 窦长安揉了揉脑袋,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凉拌。” 行至冷月当头,三人围于篝火前,白云与张雨若安静独坐,望着跳动的火苗心不在焉,两人为了破局一事焦头烂额,却仍是毫无头绪。 这会正是秋风起野味肥的好时节,窦长安本想下田抓些野味解馋,可田里头只剩秸秆林立,摸了摸肚皮实在是饥饿难忍,只好挖了些野菜野果填肚,随便把野菜往简陋搭起的烤架上一丢便完事,接下来便是等着野菜熟透。 气氛沉闷,窦长安瞥了眼愁容满面的二人,走了一日口干舌燥,把一颗橘色野果塞入口中,一滩橘色果汁激溅而出,恰好溅到火 堆中,犹如精灵跳动的火苗发出滋滋的声响。 烟雨江南,雨水充足滋润,良田肥沃连拢,长出的野果自然是甘甜可口,江南的当地人管这种橘色野果叫野柿子,除了果实大小不同,从外观上看与北方盛产的甜柿并无多大差异,可橘生于淮南为橘,生于淮北为枳,只有入口以后才分辨得出其中的差别,一向嘴刁得能从鸡蛋里头挑骨头的窦长安,竟然囫囵吞枣地吞下三颗,还不忘舔干净嘴唇边上的果汁。 “天大地大吃饱最大,饶是神仙饿着肚子也没个法子!”窦长安分别给白云和雨若抛去一颗野柿子。 不料白云心无旁鹫,此时一动不动彷如老僧入定,野柿子砸中他的脑袋后滚落在地上,白云这才回过了神,于是伸手捡起野柿子,在衣服上轻轻地擦了擦,却没有放到嘴边的念头。 襄阳城郊一役后,白衣女子似乎通透了不少,她原本就好比一块无暇无疵,尚未雕琢勾勒的美玉,而如今成色却愈发澄澈,她长袖一起一伏,轻松接过野果,礼节地跟窦长安点了点头。 见两人没有食欲,窦长安摇头道:“暴殄天物。” 窦长安不知何时拔来一段秸秆,噼啪折成了两半当做筷子用,来回翻转架子上的野菜,没好气地说道:“再不尝尝甜的滋味,你们可都得成苦瓜干了。” 白云双指夹住野柿子轻轻旋转,经不住窦长安的絮絮叨叨,便咬了一口,甘甜渗入心脾,深锁的眉头终于略为舒展。 “都说儒生是闭门造车生搬硬套的书呆子,可瞧瞧人家青玄剑派的刘大儒,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静享其成,哪里像只会读死书的书呆子,我素来都瞧不上儒生,并非是因为那些只会读圣贤书背四书五经,兴致起来出口成章的读书人是愣头愣脑书呆子,也并非是讨厌书生惯有夸夸其谈的毛病,其实这座江湖就像一面镜子,镜里镜外都大有不同,物极必反这个道理粗浅易懂,读的圣贤书多了,腹中的斤两够称头了,目光自然而然就不愿再停留于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外里头是人畜无害的读书人,剥下了皮囊却是心狠手辣的老狐狸,普天之下的苦寒书生皆是如此,自认满腹经纶才学,苦叹没有机遇指点江山,呸!说白了还不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若真是风骨不危的读书人,安守本分读你的书不行吗?非得天天做那黄粱美梦,若真让他们登上天子堂,不一样是祸害,侠以武犯禁,儒以文乱法,读书人的弯弯肠子比九曲黄河还要来得多,若要杀起人来根本不必舞刀弄枪,这才叫人骇然。”窦长安骂不绝口地说道。 一直以来白云都不曾想通一件事,那就是为何窦长安如此厌恶读书人,难道真的是因为书生无用,愣头呆脑惯会夸 夸而谈?白云隐隐觉得当中定有着什么因由,要不然以窦长安快意恩仇的性子又怎会执着一隅偏见,只是这位曾飞天遁地,占去半座江湖风采的剑神所言并非全无道理,未下山前白云曾以为,天下间的读书人都如林学书那般温良恭俭,但江湖就如一面镜子,非黑即白,有正既有邪,任谁也想不到那位名满天下刘未已刘大儒竟会如此阴险狠毒,为了实现一己野心,勾结天龙会设局残害正派弟子。 “前辈,你有妙招拆局么?”白云扭头看向窦长安,眼中的光芒如风中火苗,随时随地都会熄灭暗淡。 窦长安抬了下眼皮子,轻描淡写地说道:“江湖之所以叫江湖,是因为天底下的江流湖泊都在此汇流成海,难免会五花八门浑浊不清,凡是在江湖打滚过的,不管是寂寂无闻的鱼虾小蟹还是名声在外的宗师剑客,都是触类旁通的人精,本以为你们师出名门,少的只是行走江湖的阅历,想不到你们的脑子也如那书呆子般古板。” 窦长安又冷不丁地问了一句:“你会下棋吗?” 白云一时摸不着道,缓缓地点了点头,张雨若不漏痕迹地皱了下眉头,显然两人都没有听出这其中的话外之音,相视一眼后,同时看向神态自矜正在翻烤野菜的中年男人。 窦长安欲擒故纵的本事愈发娴熟,没有着急去替心急如焚的二人解惑,而是悠然自得地翻动着七八分熟的野菜,又拿起一颗青苍玉翠的野果往野菜上挤了挤,澄澈的汁液哗哗落在野菜上,顿时散发出一股扑鼻而来的甘甜芬芳,犹如沐浴春风神清气爽,溅出的汁液滴入火堆,火苗不衰反盛骤然摇曳跳动。 窦长安卖完关子后,挽起袖子一边料理野菜一边说道:“棋盘纵横黑白相杀,想要赢下棋局就得学会布局,一步两步不能决定胜负,十步二十步却能扭转局势,刘未已是天下万流景仰的大儒,人在山峰上站久了,难免会贯出高高在上的毛病,他定当自信一切竟在掌控中,绝不会想到会有人反过来给他一巴掌。” 白云听出了味道,但仍是不敢妄自揣测:“前辈的意思是?” 窦长安点头道:“你还记得天龙会交给那拨青玄剑派弟子的书信吗?” 白云讶然道:“前辈,你那晚喝得酩酊大醉又不在房中,如何得知天龙会交了一封密信给那行青玄剑派弟子?” 约莫是秋意渗人,窦长安双手插袖,得意洋洋地说道:“这世上还有我窦长安不知道的事?” 窦长安的目光重新投到火堆中:“偷天换日换掉那封天龙会密信,一人取密信火速赶回髻霞搬救兵,另一人则先去木如寺稳住局面,等一切部署完毕,再当着各大派的面前把刘未已的罪状公诸于世,这不就 妥了吗?。” 白云脸上掠过一丝悦色,却如昙花一现:“离开醉花楼这般久了,那拨青玄剑派弟子早已不知所踪了。” 窦长安微微一笑说道:“长生镇。” 白云与张雨若都是一怔,长生镇? 窦长安不知从哪折来三片芭蕉叶,去掉头尾与秸秆作的筷子俨然是成套的碗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大礼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四十二章大礼窦长安手法娴熟地把烤好的野菜分别夹到芭蕉叶上,又从怀里掏出一只白瓷小瓶,单看外观应该不是药瓶,窦长安翻转瓷瓶手腕抖动,在每份野菜上来来回回,晶莹细如沙的白色晶体飘洒落下,给卖相马马虎虎的烤野菜平添上一分点缀。 “窦前辈,你哪来的盐巴?”白云有些惊讶道。 烤野菜上均匀分布的盐粒,在火苗的映衬下使得这份美味格外有食欲,窦长安停住手上的动作,收好那瓶在他看来比金子还来得金贵的盐巴:“跟前些天晚上歇脚的那家茶寮讨的,一顿酒换一瓶盐巴,不亏。” 白云哭笑不得,一顿酒换一顿盐巴,无论怎么算都是亏本买卖,可在窦长安这愣是成了金不换的大便宜,与当初在云梦泽中他用盐巴换鸡腿的主意异曲同工。 白云正要开口询问长生镇一事,窦长安却端来热气腾腾的烤野菜,像是有意来堵住他的嘴,白云只好伸手接过盛着烤野菜的芭蕉叶,窦长安又弯下身子端起另一份烤野菜,递给坐在火堆前神思恍惚的白衣女子,女子接过芭蕉叶,眉头却没有半分舒展。 “快尝尝,这道菜可是江南名菜,淋上些许野青梅的果汁尤为一绝。”窦长安心满意足地笑道:“就是卖相差了些许,不过这荒山野岭的,凑合凑合罢。” 白云小尝了一口,眉头上扬。 张雨若细嚼慢咽,那道好看到了极致的弯弯月眉也悄然舒展。 窦长安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满心欢喜道:“不是我黄婆卖瓜自卖自夸,江南正经八儿的饭馆都做不出我这味道,这道菜是” 润物细无声,不知为何,中年男人的眼中有碎光隐隐流动。 “是她教我做的,在长生镇。”窦长安自言自语道。 火苗舞动却看不清窦长安的脸,白云知道他多半又因忆起旧事而有所感慨,只是那拨青玄剑派弟子的行踪至关重要,白云冒着被窦长安劈头大骂的风险,出言打断道:“窦前辈,你怎么知道那拨青玄剑派弟子要去往长生镇?” 窦长安捡起几根枯枝丢入火堆,火焰烧得噼啪响:“你还记不记得那行青玄剑派弟子中,有一个像病秧子似的白面儒生?”窦长安问道。 白云没有丝毫犹豫,点头说道:“记得。” “那拨青玄剑派弟子都是浑过油的人精,生怕天龙会出尔反尔设计陷害,早就在醉花楼二楼包下了房间,就在碰头的当天,那儒生与另一个鹰鼻青衫乔装成寻常买香客,到事先包下的房间捉摸深浅,到了亥时再换上青玄剑派的衣袍,跟另外两个青玄剑派弟子后脚在醉花楼内会合,到约定的房间与天龙会碰头。”窦长安娓娓道来。 “他们以为这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料被我撞了个正着,你小子那会又被醉花楼前花枝招展的花瓶迷得神魂颠倒,我便独个儿匆匆跟了过去,在房外偷听到他们要去长生镇这一消息。”窦长安说道。 白云没有理会窦长安的撩拨,思量了片刻又继续问道:“他们为何要去长生镇,木如寺之会的愈发临近,倘若不能如期而至,岂不是坏了刘未已的大局?” “错了,长生镇恰恰是刘未已棋盘中锦上添花的一着。”窦长安摇头道。 这一番言辞颇有深意,就连张雨若也转过了脸,生怕错过一言一字。 “难道这局棋中还有五大门派之外的棋子?”一直沉默不言的张雨若开口说道。 窦长安用秸秆作的筷子夹起一片烤野菜,放入嘴里大口咀嚼,点头作答。 “那长生镇中的棋子又是谁?”张雨若追问道。 “你可有听过墨家冷氏?”窦长安闲淡道。 张雨若轻轻摇头:“我只听过墨家是上一任王朝的国教,但王朝更迭万象变迁,墨家早已衰败颓落,倒是未听说过墨家冷氏。” 白云不禁一怔,神色微变,墨家冷氏? 窦长安抬了抬头,语气平平地说道:“当初墨家衰败,分作了两条分支,南宫氏一脉和冷氏一脉,南宫一脉为求光复门庭,不惜跟天龙会扎到一堆,将墨家百年气运压在了江南吴王身上,而一贯行事低调的冷氏一脉则在长生镇扎根蒂固。” 张雨若听得出神,那双冷艳出尘的眸子不由自主地眯起。 窦长安闲淡道:“天龙会狗仗人势,倚仗着吴王的势力在江南扎根连串,南宫氏之所以选择天龙会作为重振门庭的梯子,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天龙会搭上了吴王府这艘大船,南宫氏甘愿当天龙会与吴王府的走狗换来墨家兴盛,只是近些年来南宫氏有反客为主的心思,天龙会自然容不得南宫氏吃饱喝足后,翘着尾巴在自家地盘拉屎拉尿,可天龙会想要重出江湖少不了墨家的帮助,既要保住墨家又要打压南宫一脉,自然而然便将目光投在了行事更为低调的冷氏一脉上,只是天龙会盟主与冷氏府主素无交情,而且冷氏一脉似乎也没有寻山靠背的意思,所以扯皮.条这等下流无耻的活,便只能交给第三者来办,若是说服了冷氏一脉自然是好事,若是不成也不至于折损天龙会的面子。” “所以那刘未已打算当一回说客,把冷氏这份大礼送给天龙会?”张雨若一针见血地说道:“难怪那个白面书生如此志在必得,说青玄剑只是见面礼。” 窦长安笑了笑,指向白云说道:“你比那小子聪慧太多了!确实如此,刘未已与冷氏府主有不浅的交情,那拨青玄剑派弟子之所以去长生镇,正是去冷氏府邸当说客的,想将这份大礼送给天龙会,等刘未已坐稳青玄剑派大掌教之位后,也好让天龙会归还青玄剑,青玄剑终究是青玄山上的镇山神剑,此番博弈拿青玄山的气运做赌注是孤注一掷之举,好在青玄山上被镇压了千年的滔天妖力并未如黄河决堤一泄而出,尽管刘未已尚能阻止滔天妖气的溢出,可这终非持久之计,气满则溢,犹如江河迸发,倘若妖气再次肆孽,青玄剑派千年来积撰的家底将会毁于一旦,到时候即便让他刘未已当上了大掌教又如何?到手的不过是一堆烂摊子,只有将青玄剑归位才是万全之策。” 张雨若脸色冷峻,继续揣测道:“反正无论成功与否,青玄剑派都铁了心要将墨家冷氏一脉拉入这趟浑水对么?” 窦长安出奇认真地打量起白衣女子来,颇有刮目相看的意味:“冷氏与南宫氏都有复兴墨家之意,可没有了国教这一道金漆牌匾,想要振兴墨家就只剩一条路,重新站于江湖之巅,所以墨家那五尊五行道门玄甲便尤为重要,当五尊五行玄甲同时出世,便如同洪荒神仙入世,可想要凑齐这五尊玄甲并非易事,冷氏手中掌控着金系玄甲,南宫四氏手中掌控着火系玄甲,而土系玄甲和木甲则长眠于墨家宗门的秘密地宫,至于另外那尊水甲则被江南吴王府收入了囊中,那行青玄剑派弟子之所以去长生镇,正是替刘未已和天龙会给冷氏府主带去一道口信,只要冷氏愿意取代南宫氏为天龙会卖命,天龙会便会送给冷氏一份见面礼,便是南宫氏麾下的那尊火系玄甲,只要日后冷氏一脉尽忠职守,那么吴王府中那尊潜江如龙的水甲自然也不成问题。” 窦长安继续说道:“按理说如此下血本的利诱冷氏不可能不动心,哪怕冷氏只是沾上这趟浑水的边,不曾湿身透底,可对他刘未已而言都是有利无害的买卖,所以他才乐意顺水推舟去当说客,不仅能得到天龙会的信任,还能为日后迎回青玄剑作铺垫,一石二鸟。” “如此一来局势便浅显直白了许多,难怪刘未已这头老狐狸舍得将青玄剑压上,原来是打了一手玲珑剔透的如意算盘,。”白云眉头深锁道。 张雨若缓缓抬头,眺望黯淡的夜空,最后那一小簇寥寥星光,竟然被一片飘来的乌云掩盖得严严实实。 火堆摇曳,这个夜晚仿佛格外地长。 —————————— 天边才泛起白腹,白云等人便离开了江南道,在窦长安的带领下前往长生镇。 “窦前辈,从这出发到长生镇需要多长时间?”白云望着只剩秸秆的无边田野问道。 离开江南道这条一马平川的官道,三人在田野间狭窄泥泞的小路穿行。 窦长安双手负于身后,泥路两边是农家引水浇灌稻田的小沟,小路只容一人行走,窦长安却走得步履如飞,他顾望左右答道:“估摸着得两日的光景。” 话未落音,走在前头的中年男人又补充道:“放心,长生镇有一条小道也能直插江南腹地,比走江南道还要近上些许,只是路况崎岖不便于行人赏景,所以走的人少罢了。” “前辈,昨夜听你嘀咕,你去过长生镇?” “去过。” “是和那位女子去的?” “多事” 有风吹过,吹起田野上的尘埃飞舞。 —————————— 走了两天,终于能遥遥看见长生镇的轮廓。 窦长安说长生镇本不叫长生,长生镇的名字由来与一位老神仙有关系,相传在大宋年间,有位老神仙在镇上证得长生并且飞升入圣,那会恰是腊月隆冬飞雪漫天,老神仙的飞升却让万物逆境生长,白皑皑的城镇竟出现了万物复苏的景象,枯颓老树生根发芽,落花万紫千红,让这座籍籍无名的江南小镇名声大躁响彻了大宋,神仙飞升万物逆长成了名动天下的佳话,故而有了长生一名。自那以后,许多游人慕名而来,只为了一堵这座仙气蓬勃的小镇,想沾一沾镇上的仙气,后来大梁赵室入主中原,取代大宋成为天下之主,由于长年累月的战乱,长生镇的昔日辉煌已不复往昔,但长生镇这个名号却被沿用了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四十三章 冷府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四十三章冷府来到长生镇时已是傍晚,但镇中的南国风情却有增无减,又像是恰好碰上了什么节日,每家每户张灯结彩,门前都点起了一只大红灯笼,约莫是傍晚前后的一场小雨,镇子里头升起了薄雾,好似裹上一缕轻纱,白云与张雨若随着窦长安走过主道,拐过一座石砌的拱形小桥,忽闻得远处有人抚琴弹奏,琴音如高山流水渐高渐低。 下了石桥,琴声渐柔,薄雾散去了许多,四周亦随之明晰了不少,石桥下是一条江南城镇别具一格的狭窄河流,与其说是河流倒不如说是贯穿整座小镇的水路,流水潺潺,河畔一字铺开泱泱摆柳,只是此时深秋袭人,柳叶已是黄了大片,有乌蓬小船在河中穿梭,船头一律挂上了昏黄的灯盏或是灯笼,有赏景游乐的旅人,也有在开阔水域打渔归来的渔家,其乐融融的江南柔情诉之不尽。 天色悄然入夜,依着河道而建的阁楼瓦房零零散散地亮起灯火,将整座河面映得粼光琉璃。 小桥流水,灯火流溢,三人沿着河畔而行。白云忍不住问道:“前辈,那拨青玄剑派弟子到底在何处?” “冷府。”窦长安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语气平静道。 白衣女子面无表情,可语气中却藏不住她心头的忧虑道:“那拨青玄剑派弟子此时定在冷府中,如此明目张胆只会打草惊蛇,倒不如先寻一家客栈,摸清楚那拨青玄剑派弟子的行踪,再等机会偷偷换掉那封天龙会密信方为上策。” 窦长安负袖而行,不予回答。 前方不远,有一座远离小镇喧嚣,依邻河畔的高墙府邸,在江南雷同一律的瓦房阁楼中,这座高墙府邸显得格外入眼,门前悬挂着两只大红灯笼,红芒如同虹光洒落大门前,奇怪的是这座府邸门前横梁上却空空如也,不禁让人生疑,寻常的大户人家门前通常会悬起府中主人的姓氏作门面,诸如陈府、王府,适才途经的一些的高大府邸皆是如此,为何唯独这座依邻河畔的府邸鹤立鸡群。 袅袅琴音正是从府中传出。 白云暗自赞叹,是谁于府中抚琴,琴律变幻流转,悠扬婉转生动明快。 走近府邸,琴音骤停,三人在那座“无名无姓”的高墙府邸外停下步子,就在髻霞山二人疑惑不解之时,府邸厚重的大门毫无预兆地被打开,除了窦长安波澜不惊外,两人都是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一位相貌绰约的华服丫鬟从府中碎步走出,先是来到窦长安的面前施了一道万福,笑颜如花地说道:“窦前辈,我家老爷已在府中等候多时。” 说罢,这位姿态曼妙的丫鬟又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站在窦长安身旁的白云,看了眼负手而立的中年男人,又移动视线偷瞟了一下美艳丫鬟 ,心底雾水层层缭绕。 白衣的脸上虽然没有过多的神情变化,但她隐隐能猜出这座高墙府邸为何会没有门面,小隐于野大隐于市,这座府邸的主人是有心隐匿门户大隐龙方蛰。 窦长安抬头扫了眼空无一物的正门横梁,点头说道:“领路罢。” 踏入这座高墙府邸,大门随即咯吱关上,一座简朴的正厅率先出现在眼前,绕着屋檐一圈的细致荷花木雕,是唯一让人赏心悦目的装潢,除了若无其事的窦长安,白云与张雨若皆被悬于正厅上的一副牌匾所震惊。 冷府。 穿过正厅东侧的回廊,府内别有一番洞天。 一片绮丽的湖泊在星空的点缀下熠熠生辉,恍如有粼光从湖底升起,湖边是黄了头的依依杨柳,随风摆荡,有杨柳枝拂过湖面,带起阵阵涟漪。湖面上架起一条笔直木桥,两边都点上了昏黄的青盏,目之所及犹如长龙掠湖直达湖心,绮丽玄妙。 在木桥的尽头有一座水榭,若不仔细瞧上一眼,便如同轻舟飘于湖心。 衣着华美姿色天人,与寻常丫鬟有云泥之别的女子,领三人踏上那座直透湖心的木桥。 木桥并不高,好似浮于湖面之上,盈盈湖水一直荡漾到脚边,被灯光映黄的涟漪又缓缓散开,就连清逸如仙不食人间烟火的张雨若亦心神震撼。 沿着木桥走近水榭,白云才发现早有一人在亭中等候,可水榭四周的纱布帘子飘忽不定,难以看清亭中人的样貌。 “他备好酒了?”窦长安忽然开口道。 美艳丫鬟嫣然一笑:“早已备好清酒等着窦剑神大驾光临。” 白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窦长安又在做那故弄玄虚的行径,看样子他与墨家冷氏府主有着不浅的交情,难怪明知那拨青玄剑派弟子就在冷府中,前脚才踏进长生镇,后脚就要来冷府。如此一来,张雨若与白云先前的忧虑便一扫而空,若冷氏肯卖给窦长安面子帮上一忙,取密信一事几乎是手到拈来。 走下木桥,华服丫鬟轻轻掀起水榭的帐帘,一位与窦长安年纪相仿的锦衣男子,正独坐于水榭的圆石桌前。 定眼一看,男子方脸大耳,英武绝伦,只是两颊髯须经不住年华的洗涮微微泛白。 男子见众人走入水榭,嘴含温醇笑意起身相迎,等众人坐下,他又点了丫鬟一眼,身份不乎寻常的华服丫鬟心领神会,给水榭内的客人分别斟上一杯清酒,尔后退出水榭后,轻轻放下帐帘,倚着水榭的朱红柱子而站,守在水榭外。 嗜酒如命的窦长安,坐下来第一件事便是举起酒杯,小呷了一口清酒。 有风吹过湖面,帐帘起伏,带来沁人心脾的醉人桂花香。 窦长安放下酒杯,啧啧回味道:“酒是好 酒,可清酒入喉不畅快,我说冷清寒,你我都不是初入酒场的雏儿,喝清酒如何能尽兴,老话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怎地你这当府主这般抠门吝啬,就舍不得拿出一坛地地道道江南桂花酒?” 冷清寒,听到这个名字时,白云与张雨若几乎是同时侧目,看向这座高墙府邸的主人。 冷氏府主冷清寒呵呵笑道:“桂花酒也算清酒?” 窦长安没有半分犹豫,脱口而出道:“算。” “你窦仙儿从前不是说江南的桂花酒,尝起来比北方的酒还要烈上几分么?怎地二十年不见老树开花了?”冷清寒笑道。 窦长安揉了揉额头说道:“那会年轻气盛,心肠烈,与酒无关,识不得好货,这二十年馋得舌头根子都快掉出来了,你要是有珍藏的江南桂花倒是拿出来几壶,好让我这徒弟也尝一尝这江南一绝。” 冷清寒转头看向白云,略带惊讶道:“哦?你何时将这个髻霞弟子收作了徒弟?” 窦长安的伎俩白云早就滚瓜烂熟,这回对他将认自己作便宜徒弟的言辞充耳不闻,倒很是好奇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冷氏府主,怎会知道他们是髻霞弟子。 窦长安自斟自饮了一杯清酒,没有回答冷清寒的问题。 “窦仙儿重出江湖,我冷府可是最先收到消息的啊,除了你我还真想不出谁会闲得将怒沧峡削去一座,还在其中一座岩壁上刻下冰儿的名字。” 冷清寒对髻霞山二人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两位少侠不必多虑,想必你们也知墨家后人分为南宫氏与冷氏两脉,两位的身份是我从安插在南宫氏中的眼线口中得知的。” “别扯这有完没完的,到底是舍不得?”窦长安低头看着酒杯,不耐烦地说道。 冷氏府主神秘地摇了摇头,挽起帐帘目光点向满湖粼光。 窦长安后知后觉,使劲嗅了嗅湖面吹来的桂花香,神情僵硬道:“你该不会是把府上的桂花酒全倒湖里头了吧?” 冷清寒放下帐帘,敛了敛笑意点头道:“你也知道江南桂花与寻常的酿酒不同,寻常的酿酒越陈越淳,放上好些年头喝起来才有味道,而江南桂花酒却恰恰相反,讲究的是时节,江南的桂花佳酿之所以能独占江南三绝的鳌头,不但是因为它的味道独一无二,还与时节有脱不了的干系,深秋时节一过坛酒难求,初秋酿深秋饮才能品出桂花酒的芬芳醇厚,若是放久了桂花原本的清新香气荡然无存,转而变得与寻常的陈酿无异,如此一来还哪里称得上江南一绝?我府上的桂花佳酿皆存放了好几年了,早就没了滋味,还不如通通倒掉,吹起风来闻得舒心。” 白云听后偷偷咋舌,冷府内的这座湖泊少说也有方圆半里,要让整座 湖泊溢满桂花香着实是让人难以想象,那得倒上多少坛子桂花酒啊? 窦长安一脸沮丧道:“本以为能在你这喝上一趟桂花酒,罢了罢了。” 约莫是凉意浓重,冷清寒坐直了身子,双手插袖道:“到了扬州城,你还怕喝不成这江南一绝么?” 窦长安问道:“你怎知我要去扬州城。” 冷清寒笑道:“你窦仙儿披发入林二十载,忽然间重出江湖,别人可能不知道当中缘由,可我冷清寒却能猜出个七八分,扬州城即将风起云涌,以她的性子又怎会袖手旁观。” 窦长安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趁着帐帘被风吹起的间隙,目光飞掠过湖面,话锋一转说道:“你这个冷氏府主倒是当得清闲,外头风起云涌都要波及你悉心浇灌的世外桃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天下第一矫情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四十四章天下第一矫情冷清寒轻抚着泛白髯须,双指夹起酒杯轻轻摇晃,心神似乎也随杯中酒液起伏不定。 窦长安不顾形象地伸了一个懒腰,神情闲淡地托起腮,静候下文。 冷清寒笑容全无,放下酒杯后吐出一口浊气道:“那拨来捎信的青玄剑派弟子就在府中。” 白云与张雨若心头猛地一抖,魂魄宛如瓦片碎了一地,当即不由自主地环顾四周,可水榭的帐帘挡住了视线,看不清水榭外的状况。 冷氏府主微微挺直了腰,轻叹了一声说道:“刘未已想把我拉入这趟浑水,想不到这么多年的朋友,他还是把我当棋子使。” 窦长安嘴角勾起,并不打算当那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好人,冷嘲热讽道:“何乐而不为?既能让冷氏取代南宫氏靠上天龙会,甚至是吴王府这艘大船,又能让刘未已那头老狐狸对你感激上几分,如此一举两得的美事千载难逢。” 冷氏府主分明是对这位极力挖苦的老友无可奈何,摆了摆手说道:“冷氏与南宫氏同为墨家支脉,肩头上都压着复兴墨家门庭的担子,可古话有言,光明正大走阳关道,鬼鬼祟祟趟独木桥,冷氏与南宫氏自分家以来一直各行其道,就不曾有过礼尚往来,南宫氏要逆水行舟火中取栗那是他们的事,至于日后碰上了惊涛骇浪,翻船溺死也早就心里有数,我冷氏光复墨家有自己的路子,不屑于做那些下三滥的勾当。” 此话一出,白云如释重负,冷氏府主这一席话挑明了与南宫氏及天龙会的立场,偷换密信一事或许要简单了一些。 “那位老神仙留下的绝学悟透了?”窦长安淡淡地问道。 冷清寒挠了挠花白的头发,黯然惆怅道:“那位老神仙在长生镇耗费了大半生证得长生,在证得长生前每日恪守己身深居简出,不曾走出过镇子半步,证得长生后又匆匆飞升入圣,只留下一段供后人茶前饭后闲聊的佳话,留下的绝学也如他人一般摸不着道,我钻研了二十年也不见得钻出个皮毛。” 窦长安毫不客气地一盘冷水泼下:“想借着跻身武评榜前十这条路子光复墨家,你还是甭想了,你压根不是习武的料。” 亏得冷氏府主脾气温和,才受得了窦长安的铜牙铁齿,约莫就连他也觉得窦长安话糙理不糙,竟然哈哈笑道:“所言甚是,花了二十年的光景我总算是瞧清楚了,我确实不是习武的料。” 窦长安想了想又说道:“金木水火土五行相克,你府上那尊金系五行玄甲,恰好被南宫氏那尊火系五行玄甲所克制,虽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可人家南宫氏却未必是这般想的,给你提个醒,你听也好不听也罢,天龙会密谋让冷氏取南宫氏而代之,若有风声走漏,南宫氏为了保 住自身的位置,势必会来斩草除根。” 冷清寒云淡风轻道:“此江湖早非彼江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时,静坐许久的白云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冷府主,那行青玄剑派弟子如今就住于府上?” 冷清寒点头道:“不错,他们就住在府中的西苑。” 冷清寒看出了白云的忧虑,又补充道:“少侠尽管放心,西苑离这里有好些距离,我亦派出了府中的下人前去当眼线,纵是有顺风耳千里眼也摸不着这儿来。” 说到这,冷氏府主又仔细打量起眼前这个长相清秀,皮肤古铜结实的髻霞弟子来:“你曾见过南宫萧逸?” 白云点头道:“见过。” “可有见到那尊火甲?”冷清寒追问道。 “见着了,那尊火甲还差些让我丢了性命。”白云有些口干舌燥,想要去拿起酒杯,但余光看见张雨若的视线正停留在自己身上,便只好作罢。 白云知道张雨若不喜欢酒味,一路上窦长安喝了酒她总会刻意拉出一段距离,在江南道的茶寮处歇脚时便是如此,张雨若宁愿独坐于梧桐树下也不愿待在茶寮中,正是因为那晚窦长安风尘仆仆买来的黄酒,酒味浓郁的缘故。 冷清寒自言自语道:“差些?” 数息后,冷清寒又问道:“依你所见那尊火甲是何等境界?” 白云思量了一会答道:“约莫有入弦上境的实力。” 冷清寒几乎是脱口而出道:“什么?只有入弦上境的实力?” 如坠云雾的冷氏府主如遇上了一堵云中高墙,百思不得其解,暖酒炉上有烟雾腾升,他也不怕烫手,拎起温到七分热的清酒说道:“我墨家这五尊五行玄甲,一旦同时出现便如洪荒神仙出世,即便是各自分开作战,每尊玄甲至少也有太封境以上的实力,可为何南宫氏那尊火甲只有入弦上境?” 窦长安挽起衣袖,伸手拿起酒杯悬停于眼前,若有所思地看着杯中酒说道:“不必细想便知是南宫氏急功近利,想让那尊火甲逆天改命突破天罡,却不料折损了那尊火甲的结魄灵魂,这才跌入了入弦境。” 斟完酒后冷清寒又重新坐下:“南宫萧逸给你设下圈套,定是为了夺你身上的冰魂魄,妄图借助冰魂魄毁天灭地的力量,唤醒其余两尊长眠于墨家地宫的五行玄甲?” 当冷清寒道出冰魂魄的秘密时,白云偷偷看向张雨若,却惊觉白衣也正直视自己,两股视线瞬间碰撞在一起,白云感到张雨若的眼中带着深沉的冷意,如同冰锥子扎在了身上,便随即移开了视线。 大抵是师从缥缈峰明镜长老麾下的缘故,张雨若的性子像极了她那位一怒一掌削去泰山子陵峰的师父。襄阳城郊一战,张雨若洞穿了他佛 道双修的秘密,而在江南道那座简陋的茶寮里,白云也承认了佛道双修的事实,佛道双修犯了髻霞门规大忌,若追究起来后果不堪设想,张雨若答应白云守口如瓶,已经是天大的容忍,可白云却从未跟她提起过有关冰魂魄的一字一句,此时她生怕白云还有什么触碰到她底线的秘密隐瞒着她。 白云却想着等日后有机会再与白衣解释,转过了头答道:“不错。” 冷清寒目光如炬道:“那五尊五行玄甲乃墨家的根,若单单以外力唤醒其余那两尊五行玄甲,不仅会损去那两尊玄甲的结魄灵魂,还会折损墨家本来就所剩不多的气运” 冷清寒话未说完,窦长安便打断道:“都二十年了,原来你还打算重新沾染这座江湖,我还以为你嘴里喊着复兴墨家只是说说罢了。” 酒至七八分,窦长安打了个绵长的酒嗝,湖面微微吹来的清风夹杂着淡淡桂花香,仿佛让这个闲淡世事的男人醉意嶙峋。 冷清寒打量了窦长安一番,这才后知后觉,有些讶然道:“穿云剑呢?” “酒凉了。”窦长安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冷氏府主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亲自当起酒童,拎起酒壶放入暖酒炉,不再追问他口中那柄穿云剑的下落。 冷清寒温酒后微微一怔,他发现这个心事重重的男人身上,无缘无故地散发着弥天的气机。 气机盈满水榭,好似千百双无形触手掀起水榭的帐帘,窦长安徐徐站起身,默不作声地凝视着波光晃动的湖面。 冷氏府主低下头注视杯中酒,与披在身上的华服有着霄壤之别的厚茧左手,轻轻婆娑着酒杯,他喃喃道:“当年江湖上议论纷纷,背负穿云剑的窦仙儿能不能打得过剑白堂,天晓得呢?可若是论矫情,这家伙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 窦长安走出水榭边上的砖台,如纱般轻盈的帐帘在身后摆荡。 水榭外仿佛站着一道模糊的人影。 这座湖似曾相似。 一叶知秋,独不见苦情人诉苦情,亦不见有情人说有情。 说来好笑,那年深秋,这位意气风发,潇洒名气占去半座江湖的男人,与那位叫赵凝冰的女子同游江南,来到长生镇也是傍晚,本想寻家客栈住下,可恰好碰上镇子中的彩灯节,相传是为了祭祀那位为长生镇带来长生二字名头的老神仙,每家每户除了在门前悬挂大红灯笼外,长街上亦挂满了七彩纸灯,绮丽神霄。 女子都爱七彩云霓的事物,她像个七八岁孩童似的于流连街上花灯,他只好抱剑一路跟在身后,女子乐此不疲从长街的街头一路逛到末尾。 赵凝冰这个名字却与女子的脾性截然相反,约莫是女子温煦的笑容感染了他,素来只痴 迷于手中三尺长剑,对这些孩童玩意不感兴趣的他,竟忽地觉得整条长街吹起了蓦然春风,开始欣赏起这些他从前瞧都不会瞧上一眼的花灯,可就在他思绪沿着街上花灯飘远时,走在前头手舞足蹈的女子没了人影,呆滞之际,有人从身后拍了他一下,回头一看正是她,她情愫酝酿双手藏在身后,冷不丁地伸出一只手,给他那团丸子形状的发髻插上一朵邹菊,是她适才从街边小摊贩那买来的,她莞尔一笑后拉着他的手穿入赏灯的人潮中。 他和她,直到整条长街的花灯熄灭才依依不舍地离去,可镇上的客栈早已住满了人,两人无奈之下只好沿着长街走去,走过镇上的拱形石桥,在河畔的杨柳树下女子停下了脚步,望着波光粼粼的城河,女子笑颜如花地跟他说,江南真美。 而就在两人情愫正浓之时,却有一英气神武的方脸男子大煞风情,他提着酒坛行过石桥,在与两人擦肩而过的电光火石间,蓦然收住了步子,如同老饕一般的目光,落在那位正倚靠着杨柳树的男子身上,他又稍稍后退了两步,终于看清楚了男子怀中的那柄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四十五章 借剑开湖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四十五章借剑开湖方脸年轻男子嘿嘿笑道:“这位兄台,剑卖么?” “不卖,滚!”那个与女子并肩而站,背靠着依依杨柳的男子头也不回地答道。 长相英武的方脸男子努了努嘴道:“不卖就算了,看一下总成吧?” “不成”杨柳树下的男子斩钉截铁地答道,微微调整站姿,有意将怀中剑挡个严严实实,生怕让人看上一眼便会剐下他一块肉。 “不成就不成。”方脸男子转过身,打开酒坛仰头灌了一口,正要张腿离开。 杨柳树下眯着眼的抱剑男子突然跳了出来。 “什么酒?” “江南桂花啊。” “还有没有?一坛子哪里够喝。” “府上有。” 一坛江南桂花,两人成了挚交。 方脸男子乃冷府的大公子,也是如今正坐于水榭内温酒逢故人的冷清寒。至于那个闻到了酒香,如鸢飞鱼跃的骄横男子,便是此刻倚着水榭勾阑凝视湖面的窦长安。 良夜迢迢,年华飒飒。 二十年的光景如白驹过隙,那位曾是洪荒剑神的大人物早已发鬓花白,那位冷氏大公子也成了冷氏一脉的执牛耳者,唯一不变的便是这片流溢桂花芬香的湖泊。 月光下有道人影从水榭飘出,向天借剑。 粗壮如柱的剑气若风刈草,湖面哗哗涌动似有恶龙作祟,诺大的平湖像极了一块璞玉被劈开两半,湖底有一道金光若隐若现,窦长安这一剑像是斩开了某座封印于湖底的大阵,浮沉于湖底的荧光细物如烟火绽放,尔后消弭于一瞬。 桂花香伴随着水花漫天铺开,若春雨飘飘洒洒。 心中有剑手中无剑胜过破铁三千。 水榭内的三人看得痴迷,白云记起窦长安剑开怒沧峡的一幕,心底是数不清的崇拜敬仰,那一剑足够他仰视十年,二十年,又或者是一辈子。 风消云散,窦长安只身立于湖央,湖面上是他歪歪斜斜的背影。 冷氏府主说,他和那位女子曾在这片湖上泛舟,往湖中倒下一壶壶过了时节的江南桂花。 —————————— 离开水榭后,三人来到冷氏府主安排的东苑住下,可尽管隔了一段距离,竟也能闻得到空气中裹夹着淡淡桂花香。 白云始终觉得心头不上不下,便敲响张雨若的房门,毫无隐瞒地将冰魂魄的来龙去脉道清,他告诉白衣其实他并非有意隐瞒,只是有难言之隐罢了,张雨若的冷峻神态才稍有缓和,两人约好等到夜深人静的三更天时辰再作行动,偷换密信。 窦长安如往常一般,入了厢房以后便没有再出来过,只是那身份不浅的华服婢女,不时地往窦长安房间送去酒水,想来那个脾性古怪的男人又得酩酊大醉了。 据冷氏府主透露,那 行青玄剑派弟子住在冷府的西苑,冷府不仅府高宅深还内有乾坤,建筑布局根据五行八卦井然有序,东苑与西苑各在冷府的一边,东苑邻水靠着一座湖泊,西苑邻木靠着一片竹林。 冷氏府主如此安排其实是别有用意的,冷府门庭冷落,甚至连镇子上的闲人,都对这座高墙府邸摸不着门道,故而平日府上门可罗雀,根本就没有客人会上门拜访。在刘未已那盘算无遗策的棋局中,替天龙会到冷氏当说客不论成功与否,对他刘未已而言都是有益无损的好事,让座下弟子给冷府信带去口信,用意更多是在捉摸冷府态度的深浅,若是真能给天龙会送出这份大礼那当然是再好不过,先且不谈冷氏府主是如何取舍,只要天龙会能看得见那便足以,所以在此期间,冷府的一举一动都会有“杯弓蛇影”的意思,若是将三人安排到离西苑较近的南苑和北苑,难免会引起青玄剑派弟子的怀疑。 白云推开厢房的窗,抬头看了眼当空的月色,二更天。那行青玄剑派弟子只在冷府隔一夜,所以换掉那封天龙会给刘未已的密信就只有这一夜的机会。 从外头看冷府不过是一座墙要高些许,占地也要大些许的富家宅院,可要真比起那些富可敌国的大家府邸,说实话还差得老远呢,只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冷府恰恰如此,虽如今墨家门庭衰落,可仅凭冷府这座府邸的规模,就要比江湖上大片的中小门派不知要好上多少倍,由此便能见得墨家伤筋动骨但底蕴犹在,这也是天龙会和吴王府要把墨家支脉南宫氏,拉拢入江南集团的原因,当五尊五行道门玄甲同时出现,便如洪荒神仙横空出世,无论是于吴王府的霸业还是天龙会的野心,都是必不可少的助力,所以在南宫氏有蠢蠢欲动挣脱牢笼的心思下,冷氏的位置则尤显重要了。 从冷府的大门到东苑得走上一炷香的功夫,因而东苑是冷府最为僻静的别苑之一,回到厢房后白云神思飘忽,莫名其妙地落在那座被窦长安劈开两半的湖上,湖底那抹金色到底是什么?他隐隐觉得当中藏着什么秘密,于是他提起神荼,吹吸掉桌上的油灯推门而出。 东苑内有一座三层楼阁,白云没有多大上心,只是借着月色扫了一眼。走出了僻静的东苑,那座如同打散了琉璃的湖泊尽收眼底,直达湖心的木桥上悬挂的灯笼依旧昏黄摇曳,在湖面映出粼粼波光。 白云放眼如白雪倾覆于瓦顶般黄了头的杨柳,朝着不久前才踏上的木桥走去。桂花的芬芳,在窦长安开湖以后更加沉洝浓郁,即使没有凉风带过,桂花的味道也缠绕左右,久久不散。 白云再次踏上木桥,来到那座湖泱的水榭,周围的纱帘飘摇不定,白云伸 手拨开纱帘,全神贯注地凝视着湖面,想要寻出蛛丝马迹。 “少侠。”水榭外忽地有人喊道。 转身一看,白云微微一怔,诧异道:“冷府主?” 冷清寒双手插袖,好似一位寻常富家翁,他目光熠熠上下打量着白云,自言自语道:“太像了。” 白云如坠云雾道:“冷府主,你说什么?” 冷清寒回过了神,温颜笑道:“没什么,你长得与我认识的一位故人有九分相似。” 白云出奇地反问道:“九分相似?” 冷清寒踱步走到纱帘前,纱帘无风自飞:“他呀,也是如窦长安那般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剑神。” 白云摇了摇头道:“府主多半是认错人了,我在大辽北嗍长大,自幼便是孤苦伶仃的孤儿。” 冷清寒双目无神没有答话。 白云想要说些什么,可嘴刚张开又徐徐闭上。 冷清寒收回思绪道:“其实我有一事相求,本想到东苑找少侠斟酌,可在经过神心湖时见水榭内有人影晃动,走近一看恰好是少侠。” 冷清寒在水榭内来回走动,显得有些许焦虑,苦笑道:“不过这样也好,省去了到东苑的功夫,年纪大了酒量不如从前,喝上几杯就头昏脑涨,要不然我也舍不得把府上江南桂花都倒湖里头,适才在水榭内大家都尽不了酒兴,若是到了东苑被窦仙儿那酒鬼瞧见我,非得拉上我喝上个一宿不醉不休。” 白云疑惑不解,又拱手说道:“冷府主是窦前辈的挚交,那自然也是我的朋友,若是帮得上忙的我定会倾力相助。” 冷清寒沉吟不定,坐在了石椅上。 经历过下山以来的种种,白云早就练就出挑通眼眉的本领,一语中的道:“莫不是与冰魂魄有关系?” 冷清寒招了招手,让白云也一同坐下,他的目光嶙峋了几分道:“墨家与髻霞山素无交情,况且你们这趟涉险偷换密信,也算是间接帮了冷氏一把,我知道要你帮这趟忙于情于理都不符,可你也知道墨家有两脉分支,南宫氏在天龙会的扶植下实力水涨船高,而我冷氏自墨家瓦解以来隐于江湖,与南宫氏之间的差距愈发巨大,其实这二十年来我一直在钻研一套剑法绝学,为的就是能赶上南宫氏的步伐,只有一举跻身武评榜前十,站于江湖的山巅才能一呼百应,才有机会光复墨家门庭,可世事不如人意,耗费了二十年的心血,我始终驾驭不住这套剑法绝学,如今天龙会有意让冷氏取代南宫氏,成为墨家唯一的支脉,南宫氏为婴城自保身定会对冷氏斩草除根。” “南宫府主乃太封境界的大能,绞杀入弦天成如举刀杀鸡,而我冷氏府中无一人能匹敌那位太封大能,唯一的保身手段便只有那尊金系玄甲 ,若冷氏在与南宫氏这一战中被连根拔起,这尊金甲便会落入南宫氏手中。其实再往深处细想,天龙会于江南积撰力量等待厚积薄发,如今正是关键节点,断不会轻易去做那投石问路的事情,否则引起丁点的波澜都会让一切布局功亏一篑,其实天龙并非真心实意想让冷氏取代南宫氏,桀骜不驯的老虎能比家狗听话吗?天龙会不过是要借南宫氏之手将金甲纳入囊中,并借此告诫心存不轨的南宫氏要一心一意辅助吴王府与天龙会成就大业,而我冷氏一脉只是其中的一枚棋子罢了,天龙会对南宫氏的掌控火候十足,又怎会轻易舍弃南宫氏这条看门狗,倘若墨家的五尊五行玄甲都落入天龙会的掌控中,这座江湖势必会被搅作一锅乱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四十六章 金系玄甲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四十六章金系玄甲可这与冰魂魄之间又有何关系呢?”白云极为不解道。 冷氏府主没有说话,而是站起了身子,让白云与他一同退出水榭。 在退出水榭以后,冷清寒推动水榭东侧的木柱,如枣色般的朱红木柱被推移了数尺,紧接着冷清寒也一同站上了木桥。 白云放眼扫过湖面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但在片刻之后,湖央升起剧烈的涟漪,势头愈发迅猛,从涟漪转为泛白的浪潮,一圈接一圈生生不息,若是不知情者瞧见了这一幕定会横生错觉,误以为湖底有妖怪兴风作浪,使得湖面翻腾不休。 湖面风云涌动的景象让白云错愕不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冷氏府主与白云并肩而立,一脸深沉。 轰隆隆,轰隆隆整座水榭渐渐沉入湖底,不过是半盏茶的功夫,水榭已没入了湖面没了踪影。 湖面出奇地平静,静得几乎落针可闻。 下一刻,才风平浪静的湖面出现了一口巨大漩涡,那座沉于湖底的水榭再次悄然升起,如瀑布般的湖水从水榭的顶尖一泄千里。 湖水哗哗散落,水珠溅湿了白云的衣衫,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而双手插袖的冷氏府主却一动不动,水珠虽然沾湿了他的发鬓,但他的眼中却尽是遮掩不住的希冀神采。 湖水散尽,当白云再次将目光投向水榭,登时大吃了一惊,由于湖水的冲刷,水榭周围的灯盏早已尽数熄灭,中央的石桌石椅亦不知去向,取而代之的是一尊金光熠熠的五行玄甲。 冷清寒重新踏上水榭,点起水榭的灯盏,烛火摇曳,水珠不停从金甲身上滑落,那尊足足有一个半人高的玄甲金光闪烁,散发出来的金芒比灯盏还耀眼夺目。 冷清寒的双手终于从袖子中拿出,他伸出那只布满老茧的左手,略微颤抖地抚摸着这尊冷氏一脉所剩不多的家底,五行玄甲中的金系玄甲。 “原来窦前辈那一剑,斩开了湖底这尊金系玄甲的封印。”白云说道。 “原来你早就看出来了。”冷清寒揉了揉额头说道。 白云走近这尊号称有太封境界实力的五行玄甲,眼中熠熠生辉,可走近以后却发现了端倪,转而纳闷了起来,他带着疑问地语气说道:“为何这尊金系玄甲与那两尊火系水系玄甲有些不同?但若要具体说哪里不同却又说不出来。” 冷清寒收回布满老茧的左手,双手负于身后,面有愁容地答道:“因为它只是一尊死物。” “死物?”白云再仔细一看,这尊金甲除了浮金跃光的外表,便与寻常铠甲再无区别,顿觉神乎其神,无论是南宫萧逸那尊火系玄甲,还是吴王府的那尊潜江偷袭的水系玄甲也好,都是能独立思考的灵性之物,何故冷府 中的这尊金甲却如木头死物般没有半点灵气。 冷清寒点头道:“当初大梁在北方大举打压墨家门庭,七位老祖宗拼去了性命,才唤醒了三尊五行玄甲,分别是火系水系金系五行玄甲,企图力挽狂澜保住墨家基业,可墨家到底还是土崩瓦解了,最后老祖宗决定遣散墨家子弟,以求保住墨家的最后血脉,故而墨家分成了两条支脉,南宫氏得火甲而我冷氏得金甲,至于另外一尊水甲却失去了下落,想不到是被收入了吴王府中。冷氏一脉南下避祸江南,而这尊金甲来到了江南土地以后便失去了灵气,如另外两尊长眠于墨家地宫的五行玄甲一样,成了死物,前任府主生怕这尊金甲在长眠的过程中耗尽灵气,又怕别有用心之人窥觊这尊金甲,便驱动墨家大阵将它封印在神心湖湖底,我曾多次想过唤醒这尊金系玄甲,却拿湖底的封印没有办法,想不到他窦仙儿只是一剑,便斩去了墨家的大阵封印,早知如此,二十年前我就该让他斩出这一剑,可虽然封印破去,但我仍旧没有方法唤醒这尊结魄灵魂长眠虚空的金甲。” 白云恍然大悟道:“你是想让我用冰魂魄的力量一试,帮你重新唤醒这座铠甲?” 冷清寒叹息了一声道:“我知道借助外力唤醒五行玄甲会折损其结魄灵魂,但我冷氏并无选择,墨家曾是门庭正大的国教,又怎能与天龙会同流合污,即便天龙会真有本事让墨家重振门庭,墨家也不再是那个墨家,也得不到这座江湖与世人的认同。” 听完冷氏府主的肺腑之言,白云深受感动,沉默了片刻说道:“我尽力试一试。” “多谢少侠。”冷清寒拱手道谢,当即后退了数步,让出一片位置给白云引动气机。 白云又向金甲迈近一步,缓缓伸出一只手,由于抬手的缘故袖子往后滑了些许,手腕处露出了那条蕴藏着惊世骇俗之力的紫檀佛珠,但他并未在意,五指成掌贴在金系玄甲的护心镜处。 一丝来自金甲的冰凉气息深入骨髓,似乎将七魂六魄都涉入其中,白云倒吸了一口凉气,心神会于一线尝试驱动冰魂魄,其实他对借用冰魂破之力唤醒金系玄甲并无多大把握,他甚至连如何自如控制冰魂魄之力都做不到,只是冷氏府主这个忙他无论如何都要帮,这不仅与冷氏一脉的生死存亡有关,还涉及到整个江湖往后的安宁。 与先前在万象山上开启浮生洞不同,这一次冰魂魄所引动的气机平地起惊雷,在水榭的周遭迸发炸开,湖面蓦然吹起大风,沾了水的纱帘被吹成了一团。 白云的额前不断有汗珠渗出,如雨直下,与此同时,数不清的气机丝丝缕缕地从白云的手腕溢出,若奔泉涌入这尊金系玄甲。 站 在水榭一边的冷清寒大气不敢出,生怕一丝细微的声响都会惊扰到眼前的年轻人。 整座湖面像是被水榭溢出的气机所牵引,以水榭为中心形成了一道滔天的漩涡,直通湖心的木桥瞬间分崩离析,碎作了无数碎木沉入漩涡之中。 在白云腕间涌出的气机胜似洪水猛兽,宛若千柄万柄削铁如泥的剑刃漫天飞散,水榭周遭的帐帘破碎不堪,乘风席过湖面最后不知所踪,阵势之大连立于湖泱的水榭都摇摇欲坠。 冷清寒双眉敛聚,但不曾后退一步,漫天飞舞的气机在他的锦缎华服上划开一道道口子,他目中有光流溢,如同那尊通体金芒的玄甲日流闪烁。 墨家七位老祖宗以命相换,才唤醒三尊玄甲的结魄灵魂,被附上结魄灵魂的玄甲拥有永生不死永世不灭的能耐,只要有了这尊金甲的庇护,冷氏一脉便有了底气在这座江湖不变初心。冷清寒清楚得很,眼前这尊金光熠熠的玄甲,与长眠于墨家地宫的那两尊玄甲虽同为死物却实际上截然不同,金甲有着离开驻守已久的宗门重地,因而水土不服暂时休眠之嫌。借助外力唤醒这尊金甲的希望,要比唤醒地宫里头的那两尊玄甲要远大得多。 豆大的汗珠不断在脸颊流淌,白云能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体内那座由大无为浮生决形成的湖泊,正源源不断飞速吸收着这些滔天气机。 白云干脆闭上了眼,感受着如风刈草的气机来回飞掠,忽然有所顿悟。 剑乃剑势生剑气再养剑罡。 漫天气机同时而起,蓬勃汹涌胜似无数剑气来回穿插,不正如同滔天剑气养出剑罡一个道理吗? 当初在望月崖上,李峰弹指出剑,轻而易举地削去一座悬崖,除了裹夹于青锋剑上的缕缕气机,还有肉眼难以追辨的弥天剑罡。 剑气有形,剑罡无形。 白云体内由大无为浮生决筑基的广袤气海上,那朵含苞待放的紫金浮莲竟悄然绽放,下一瞬,这片被大无为浮生决所开拓出来的气海,掀起了巨大浪涌。 大无为浮生决,万物归一。 白云身上蓝芒大盛。 整座神心湖的惊涛骇浪于顷刻间骤然停歇,无数漂浮在湖面上的气机宛如一根根离弦箭矢,飞向湖泱水榭内的少年。 一时间无数的气机涌向湖心,大风狂啸而至,水榭的瓦顶被轰然掀翻,巨大的压迫感宛若一座峰峦重重压下,冷氏府主用手遮挡住迎面袭来的狂风,连连向后退了数步才止住狂风带来的颓势,暂时稳住了身子。 忽然间,以水榭为圆心的湖面炸出一轮水柱,原本清幽古香的水榭早已是千仓百孔。 冷清寒再次睁眼,白云身上的蓝芒不知何时褪去,眼前是一幅让他等了二十年的场景,那尊 伫立于水榭中的金色铠甲如镀金光“活过来了”。 狂风骤停,白云收回放在铠甲护心镜处的手,约莫是金光刺目的缘故,皱了皱眼睛。 冷清寒惊喜交集,从袖间唰地抽出一张符纸。 白云的眉头不漏痕迹地皱了一下,这张符纸与南宫萧逸用来控制火甲的符箓如出一辙。 冷清寒目光炯炯,丝毫不惧刺目的金光走近金甲,袖子一扬将符纸贴在那尊金系玄甲的额前,紧接着双手飞速结印,手势娴熟变幻,双手间生出了一团火苗,哗地把符纸点燃。 符纸燃尽,那尊金甲身上的夺目金光随即黯淡了下去,冷清寒此举类似于与金甲签订“契约”,建立起主仆的关系。 冷清寒回过了头,拱手说道:“多亏少侠帮忙,金甲才得以重见天日,少侠的这份情,墨家冷氏定会铭记于心。” 白云抹去额头的汗珠,笑道:“冷府主不必客气,此事牵扯到天龙会,我绝不能袖手旁观。” 这时,湖边有一女子的身影,可连接岸边与水榭的木桥已了无痕迹,那女子身似灵燕掠湖而来。 走入水榭,原来是那位身着华衣锦服的冷府丫鬟。 她向冷清寒和白云各施了一道万福,随后来到冷清寒的身旁,恭恭敬敬地说道:“府主,密信一事奴婢已经办妥。” 白云听得云里雾里,不知这对主仆所云何意。 华服丫鬟笑容可掬,取出一封书信递给白云。 白云泥塑一愣,并没有伸手去接那封信。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四十七章 救兵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四十七章救兵我说小子,你当真是只湿水灯笼,燎原烈火也点不着的货。”窦长安不知何时出现在水榭内,双目惺忪满身酒气地倚着那尊金甲。 白云回过了神,诧异万分道:“窦前辈,你是啥时候在这的?” “刚来的。”窦长安一手斜提着半分满的酒壶,缓缓抬起头,从上到下扫了一遍那尊金系玄甲,啧啧称奇之余,另一只空闲的手忍不住抚过那尊金甲的表面。 “还真是金子啊。”窦长安踱步来到金甲的正前方,敲了敲玄甲的护臂和护心镜,两只眸子像是变成了铜钱形状:“要是拿去换成银子,得抵上大半年的酒钱。” 冷清寒心情大好,哈哈笑道:“你要是缺酒钱,就拿去卖了呗。” 窦长安翻了个白眼吐舌道:“没那个闲工夫。” 扎了一束丸子发髻的中年男人打了个哈欠,浓郁的酒气顿时四散开来,脸上的潮红也散去了七八分,冷清寒大为惊叹,若要论起运气吐纳,窦长安至少能排得上天下前三甲。 窦长安摇了摇酒壶,伸出两个空闲的手指,指向华服丫鬟手中的信:“这封信正是那封你日思夜想的密信。” 白云有些错愕,扭头望向冷氏府主求证,冷氏府主始终双手插袖,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 “怎么?还不接信?这能省去你们不少功夫。”窦长安左右晃动酒壶,壶内发出酒液流淌的潺潺声响。 白云接过那封让他和白衣绞尽脑汁想要得到的天龙会密信,脸上不喜反忧:“若是就这么窃走密信,只怕会招起那拨青玄剑派弟子的怀疑,牵一发而动全身,说不定刘未已会提前收网,那盘妙招连珠的棋盘只会更加朴素迷离。” 华服丫鬟却是莞尔笑道:“在那拨前来当说客的青玄剑派弟子中,除了那位刘未已极为看重的书生外,其余三人都是五大三粗的主,所以我事先以府主之名支开了那位书生,把他骗到了正殿说府主有要事与他商讨,其余三人闻了我事先在房内点燃的迷魂香后,沉沉入睡。在窃信的同时,我特意根据密信的笔迹临摹了一封,用来替换掉那封密信,所以少侠你大可以放心,那行青玄剑派弟子断不会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白云将密信收入怀内,拱手还礼道:“多谢府主相助。” “这叫礼尚往来,你帮了他们冷氏一个天大的忙,他们要是不还礼那也未免太小家子气了。”窦长安直言不讳,又与冷清寒相互对视,露出一个难得的笑容道:“我窦长安是谁?可是那飞天遁地的剑神,那样的朋友我窦长安可不会交。” 窦长安又做了一个极其夸张,类似于夸奖女子胸脯风光壮阔的动作:“不过话说回来,冷氏府主的胸襟不仅大,还能撑船泛舟,当初我 倒了他整整三百坛江南桂花,他眼皮子都不曾眨上一下。” 冷清寒开怀大笑道:“哟呵,窦老剑神夸人,打着灯笼没处寻呐,我这心里头啊,可甜得一塌糊涂了。” “呸,什么窦老剑神,老子又不是七八十岁半截身子入土的糟老头,如今还意气风发得很呢,手中若是有剑照样能把江湖给捅个通透。”说罢窦长安板直了身子,又对白云说道:“说是说礼尚往来各不相欠,倒是你小子赚了大便宜是真的,这尊金系五行玄甲本就是太封境界的载体,你引动冰魂破之力唤醒它,误打误撞将冰魂魄溢出的气机倒流积聚,滋养了整座大无为浮生决的气海。你在引动冰魂魄之力时,是不是伴随有气海翻腾之感?那是因为大无为浮生决已在你体内生根发芽。” 白云万万没有想到还有意外之喜,联想起刚才气海中的景象,那朵茕茕孑立的紫金浮莲悄然绽放,金芒流溢,玄妙至极,一脸茫然道:“我气海中的确有浪潮翻涌金莲绽放,原来是大无为浮生决生根发芽。” “你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别人要花十年二十年的功夫才能碰得到的皮毛,竟然被你歪打正着碰上了。”窦长安一手搭在肩上,倒提着酒壶却不见有酒液溢出,想来又是耍了什么小把戏,走近恍似木头呆滞的少年,赏了一暴粟道:“若是碰上了天时地利人和,说不定能从入弦下境直接跳到入弦上境。” 冷清寒微微讶然道:“窦仙儿,原来你把那门天下第一心法传与了他,难怪他能掌控如此惊世骇俗的力量。” 窦长安只是点头作答,没有半分神色起伏。 白云投出难以置信的目光道:“从入弦下境直接跳到入弦上境?” 窦长安白了一眼惊喜欲狂的白云,闲淡道:“你若真修出大成,莫要说从入弦下境跳到入弦上境,直接跳到天罡境界也不足为奇。” 话刚说完,窦长安又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只是以你小子的悟性,怕是比登天还难” 窦长安闲庭信步来到冷清寒的身旁,一手搂过他的肩膀说道:“我说你怎么只让丫鬟送酒来,这也太不上道了罢?原来是不声不响在这闷声发大财。外人不知情,还以为你这是故意怠慢老友。好了好了,不扯这些有的没的,我这便宜徒弟帮了你一大忙,你怎么也得跟我痛饮一彻夜吧?” “他真是你徒弟?”冷清寒笑意盈盈看了白云一眼,又向那个正与自个勾肩搭背的男人,投出半疑半信的目光。 “能算半个罢。”窦长安坦荡笑道。 冷清寒敛了敛神情,颇为肃穆道:“我得先去会一会那青玄剑派弟子,琢磨琢磨刘未已的葫芦里头还有没有剩下的药。” 窦长安举起酒壶往嘴 里倒了口酒,又把酒壶递给冷清寒笑道:“行,那我等你,不醉方休。” 冷清寒接过酒壶,一阵倒腾喝得一干二净,又把酒壶丢回给窦长安:“好。” 说罢,冷清寒便转身与华服丫鬟走出水榭。 只留下那尊足足长眠了二十年的金系玄甲,在破败不堪的水榭中茕茕孑立。 白云抬头看了眼夜空,月亮快要升到当头,还差一刻钟便到三更天。 回到东苑,白云匆匆把那封天龙会的密信交给了张雨若。 “你是如何把信取来的?”张雨若接过密信问道。 白云挠了挠头道:“说来话长,是府主让下人帮我们取的,冷氏不愿与天龙会同流合污,也不愿沾这趟浑水。” 张雨若似乎若有所思,但随即拆开密信。 信中内容却让两人如遭惊雷。 白云与张雨若阅读完整封信的内容后,几乎都是同时沉默了下来。 信中提及,天龙会可助刘未已坐上青玄剑派大掌教之位,也愿意替青玄剑派挡下全部脏水,可交换条件是让刘未已将青玄剑派里里外外洗个干净,信中甚至明确提到某些必须要斩草除根的青玄剑派长老名字。 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场腥风血雨仿佛沓来踵至,白云深深吸了一口凉气,浑身毛孔全开:“如此一来,整座青玄剑派就彻底成了天龙会的傀儡。” 张雨若冷哼一声,脸色冷峻道:“事不宜迟,需要马上将这封信带回髻霞。” 白云点头赞同,想让白衣将信送回髻霞,但刚要开口却被张雨若所打断。 白衣女子把密信原封不动地收回信封中,伸出白皙素手将信递向白云:“你现在带着这封密信离开冷府,连夜火速赶回髻霞与众长老商讨对策,我则继续南下应对木如寺之会。” 白云决绝地摇头道:“不可,你带密信回髻霞,我南下赴木如寺之会。” 张雨若呆滞了一瞬,目中恍如有星光点缀:“你的境界不如我,此趟赴木如寺之会又凶险万分” 白云露出一个温馨的笑容,打断道:“你放心,窦前辈答应与我一同下江南,窦前辈曾是洪荒剑神,有他在天龙会断不敢轻举妄动。” 张雨若看着眼前脸带笑容的少年,愁容爬上眉梢,沉默不语。 屋内寂静无声。 许久,张雨若终于开口,道:“好,那我把密信带回髻霞。” 白衣女子将密信收入袖间,又提起放在桌面上的水寒,走到门前时停了下来,她回头多看了一眼那位数次在命悬一线之际,以命相搏救她的男子。 尔后,女子不发一言推开房门,正要离开冷府,却见窦长安抱臂倚在房间门口,浓郁的酒气率先飘入房中。 窦长安揉了揉脑袋说道:“我 也就随口说说,你们还真打算回髻霞搬救兵?也不想想这一来一回得花多少功夫,即便真请得救兵来,只怕木如山上只剩尸山血海了。” “前辈”白云心急如焚,他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的法子来了,情急之下一手拍在桌子上,桌面的茶杯当啷一响。 “得了得了,你瞪我干啥,还记得江南道上那一曲清风明月拂山岗吗?把信带回襄阳城,找到那个抚曲之人,那人才是你们该搬的救兵。”窦长安点到为止。 “多谢前辈。”白衣没有多问,在这些天的相处中,她虽不喜窦长安嗜酒的爱好,但早就对他肝胆相照,事不宜迟,拱手道谢后便匆匆赶往襄阳。 白云笑容渐收,扫了一眼女子的房间,心头空空荡荡。 待那白衣离去后,窦长安秋后算账:“小子,我只说护你下江南,可没说要掺和这趟浑水。” 白云深谙窦长安的脾性,笑道:“那前辈为何掺和冷氏与南宫氏之间的浑水?” 窦长安努了努嘴,不予回答。 白云也学着窦长安努了努嘴道:“我帮冷府主唤醒了那尊金系玄甲,你如何也得帮我这个忙吧?” 窦长安笑了笑说道:“那你去找冷府主帮你的帮啊,找我干啥?” 换作从前白云定会被反驳得哑口无言,可在油罐子里头泡久了,见不着油光也闻得到油香,白云笑道:“他是你的老友,你带我们来冷府除了取那封密信,不正是想我助冷府主唤醒那尊金甲吗?” 窦长安微微一笑道:“榆木脑袋开窍了?” “走,喝酒去,等你喝趴了老子,老子就答应你。”窦长安哈哈大笑转身离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四十八章 同根相煎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四十八章同根相煎说好要不醉防锈,窦长安却返回下榻的客房,不久后拎起两壶府上丫鬟送来的清酒,哼着小调来到院子。 今晚的月色格外澄澈,白云独自站在东苑的花园中眺望夜空发呆,月色如此明亮,心中却如此空旷,莫名的酸涩犹如洪荒奔流涌上心头。 窦长安也微微抬头,看了眼如水月色:“好风景。” 说罢脚尖一点,跃上东苑那座三层阁楼的房道。 白云好似听见了这天底下最荒诞滑稽的笑话,猛地一惊脚下打滑,差些从瓦道:“南宫氏前脚刚至,这行青玄剑派弟子后脚便要离开冷府,想必这一切都是天龙会的阴谋,既然摸清了冷府不愿沾上这趟浑水的态度,那就干脆借刀杀人先除而后快,借南宫氏之手将金甲收入囊中,只要能助天龙会重新俯视江湖,南宫氏冷氏无论哪一脉接过墨家衣钵,对天龙会来说都无关痛痒的小事。在南宫氏与冷氏之间,天龙会最终还是选择了南宫氏。” 与此同时,火甲与金甲在冷府上空激战不休,府上中不断有冷氏弟子奔往正殿支援,但当他们看见夜空上火星交织的情形,无不收住脚步望半空呆滞发愣。 为了不打草惊蛇,待那拨青玄剑派弟子离开后,两人迅速掠往正殿前的空地。 冷清寒神情凝重地走了过来,语气深沉道:“想不到南宫氏这么快便要动手。” 窦长安环视了一遍四周的高墙,淡淡地说道:“你寻思着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人家却恨不得把你们连根拔起。” 冷清寒苦笑道:“本是同根生” “你倒不必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南宫氏有火甲你们不也有金甲嘛,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冷清寒仍是一筹莫展。 窦长安嘴角挽起,厚起老脸道:“南宫氏不过是多了一尊太封境界的摆设罢了,你忘了你隔壁站着一位众生倾慕的洪荒剑神了?” 冷清寒转过了头,极为认真地看着窦长安,双眸如十里平湖倒映着星芒璀璨:“难不成你还有天罡境界?” 窦长安揉了揉太阳穴,轻描淡写地说道:“不知道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四十九章 对垒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四十九章对垒冷清寒目中的光芒如流星陨落:“罢了,即便你仍是天下无敌的洪荒剑神亦无用,冷氏与南宫氏之争乃墨家自家门庭的事,按照门规外人是容不得外人插手的。” 冷清寒摇了摇头,吐出一口浊气:“只是想不到南宫氏为了野心,竟可以不顾血脉情义,当真是鬼迷心窍了。” 窦长安一脸不屑地抱起双臂,添盐加醋道:“南宫氏前程锦绣,谁还顾得上那还不值半文钱的情义?更何况人家早已不把你冷氏一脉当自家人,当下正千思万想着如何把金系玄甲拐跑。” 冷清寒轻叹了一声说道:“今日一战,便是真真正正斩断这份所剩不多的情义。” 窦长安神情古怪,凑到冷清寒耳边笑道:“真不用我出手?” 冷清寒依旧摇头作答。 火光冲天,金光盖地,浓墨如斗的苍穹上绮光交辉,两尊玄甲如入世神仙大显神通。一些甚少走出过冷府大门的冷氏子弟,眼界浅窄,从未见过这般激烈博弈,此刻皆是抬头木讷,嘴巴张大得能塞下一个拳头,多半是看傻了眼。 五行之道,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墨家这五尊五行玄甲各有千秋,却又遵循相互克制之法。 当下,那两尊如入无人之境的玄甲激战正酣,在一众冷氏子弟拥驻下,紧观战况的冷氏府主脸色煞白,那尊太封境界的金系玄甲,竟然与那尊跌境至入弦上境的火甲不相上下,果然是五行相生相克,万物不离其中,若是那尊火甲同有太封境,战局定当东风压西风,一边倒向南宫氏。 天穹响过一声雷鸣,两尊五行玄甲化成两道光影砸落地面。 轰!金甲落在冷清寒等人的面前,结实的青砖地板顿时碎成龟裂,而那尊以入弦敌太封的火甲,来势汹汹地落在金甲的对面,地上随即燃起一团绚烂明火,过后又烟消云散。 冷清寒忍不住迈出一步,打量着那尊被火焰缭绕的火系玄甲,目中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火克金是不可逆转的五行铁律,也是南宫氏一直以来稳压冷氏一头的缘故,当初墨家门庭大厦将倾之际,七位墨家长老殒命相换,才唤醒了金火水三尊五行玄甲,南宫氏得火甲,冷氏得金甲。这里头并非是墨家长老有意偏袒南宫氏一脉,其中原由离不开五行之道。冷氏一脉命格属土,南宫氏一脉命格属木,土生金,木生火,五行相生,其中玄机颇有春耕秋收雨后春笋的用意,一切遵循五行大道,才能将五行玄甲最强的实力完全释放,故而墨家一众长老深思熟虑后,才决定将火甲交给南宫氏,金甲划交冷氏,却想不到在此埋下了两脉相争的病根。 窦长安撞了下白云的肩膀,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道:“走,咱占个好地看戏去。” 两人移步退到一株大榕树下,视线开阔却又避影敛迹,的确是个看戏的好地方,树荫下恰好有一条石椅,干脆拍拍屁股坐下。 白云有些摸不准窦长安的心思,老朋友遇上了大麻烦,他真打算袖手旁观坐在一旁饮酒看戏? 两尊玄甲如临军对垒,一众冷氏子弟犹如绷紧的弓弦,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这把弓弦流失瞬发。 对峙了半盏茶的光景,仍不见那尊火甲有所动静,身上缭绕的熊熊火焰忽然熄灭,一动不动稳如古松。 冷氏那尊金甲似乎心有灵犀,也悄然褪去金光。 靠着正厅站成一片的冷氏子弟无不争相顾望,议论不一,冷清寒却不禁皱起了眉头,布满老茧的左手,不由自主地握住深藏于袖内的长剑。 蓦然间,杀机暴涨,数不清的凌厉身影跃过冷府高墙,齐唰唰地落在火甲身后。 冷清寒凭借着多年的身后阅历,扫过四周的楼阁瓦他心里头容不得那尊容颜停留太久。 “小子,你猜那长须儿是何等境界?”窦长安故弄玄虚地问道。 白云观气片刻后,大胆猜测道:“入弦上境?” 窦长安却平淡道:“太封境界。” 白云哑然。 “你观气的火候还是半生不熟。”窦长安抖了抖袖子说道:“那人便是南宫氏家主,南宫朗月。” 两人对话间,长须男子踱步来到那尊金甲跟前,而那位腰悬玉笛的白面公子则亦步亦趋,嘴角含着隐隐笑意。 南宫朗月忍不住伸出手,抚摸起那尊梦寐以求的金甲,目光流溢闪烁,难掩惊喜之色。 白面公子凑到南宫朗月的耳畔,根本不去理会那位在他爹面前不值一提的冷氏府主,轻声说道:“爹,这尊金系玄甲实力非凡,竟与五行相克的火系玄甲难分高下,若将其收入囊中,定能助我南宫氏更上一层楼,那天龙会断不敢再把咱当看门狗看待。” 南宫朗月敛起目光,冷哼了一声道:“他天龙会不也是跳梁小丑?狗仗人势仗着吴主的威势狐假虎威,待我南宫氏的五尊五行玄甲出世,重振墨家门庭,定叫他天龙会俯首称臣。” 南宫朗月微微放缓了语气补充道:“萧逸啊,这些话你在爹的面前说无妨,但万万不能到外里头去说,咱南宫氏如今虎落平阳,人在屋檐下哪有不低头的,可莫要让闲言闲语影响到南宫氏的大业。” “爹所言甚是,萧逸绝不会到外头胡言乱语。”腰悬玉笛风度翩翩的白面公子又道:“只可惜没抢到冰魂魄,要不然便能将其余两尊长眠地宫的玄甲一同收入囊中了。” 南宫朗月顿了一顿,低声道:“萧逸,爹知道你为了南宫氏一脉操心操力,可行事前务必先三思而后行,操之过急对南宫氏而言有损无益,你私下去抢夺冰魂魄已是犯了大忌,与天龙会争抢冰魂魄,无异是虎口夺食,爹不知花了多少口舌才跟慕长生那头老狐狸解释清楚。” 南宫朗月又道:“想要重振墨家门庭,五行玄甲缺一不可,只可惜当初南下避祸,南宫白羽那老东西拐跑了水系玄甲,如今为谋富贵竟然又将水甲献给了吴王,所以我南宫氏如今能做的,便只能是韬光养晦静待时机。天龙会想要逆水行舟,只有龙船没有木桨又如何能成事,只有得到天龙会与吴王府的信任,南宫氏才有出头之日。 南宫萧逸如梦初醒道:“爹,你的意思是天龙会想要重新崛起,少不得我墨家南宫氏的推波助澜,要唤醒和操控那两尊土系与木玄甲,除去冷氏非我南宫氏不可行之,只要能得到天龙会的信任,这份大礼天龙会定当亲手奉上,至于那尊被吴王收入囊中的水甲,以天龙会与吴王府的交情,想必也是手到拿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五十一章 左手剑法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五十一章左手剑法南宫朗月如遭雷击,他料不到冷清寒的左手剑法竟如此灵光,当下便抽身后移了三步,避去青蛇剑的熠熠锋芒,心想任你冷清寒的左手剑法再炉火纯青出神入化又如何?想要以入弦战越境击杀太封无疑是痴人说梦话。 虽一招失势,但南宫朗月并没有节节后退,稍作休整后萧然转身,朝着冷清寒的腰腹递出一剑。 这一剑势如破竹,十有八九是要将冷清寒的整个丹田搅烂。 电光火石间,南宫氏家主嘴角含笑,贴向方脸男人道:“名动天下的左手剑法?不过尔尔。” 下一刻,南宫朗月脸色骤变,左手剑法本身就与天下剑法截然相反,左手使剑恰好与右手使剑的剑路相反相悖,冷清寒目色一斜,盯着那柄宛若翻江龙蛟刺来的长剑,似乎已经找到了破解的招数,握住青蛇剑的左手另辟蹊径,几乎在同一瞬间迅速下沉。 当啷!青蛇剑轻而易举地将南宫朗月胸有成竹的一击“挡于门外”,冷清寒这一式刚柔并进,攻守皆备,青蛇嗡嗡作响恍如毒蛇嘶鸣,剑势的余震蔓及南宫朗月的手腕,使得他手中的长剑脱手飞出。 冷清寒逮住了机会转守为攻,青蛇剑主动出击,趁着南宫朗月讶异之隙,青蛇剑左右逢源,但南宫朗月哪里是省油得等,连连矮身闪躲,让那柄青蛇无功而返。 南宫朗月恼羞成怒,刻意拉出距离后五指猛蓦然成勾,那柄脱手弹出的长剑随即飞回到手中,再次挥剑迎上那抹森寒青芒。 这次,南宫朗月的剑势“改头换面”,招式大开大合,一袭蓝袍飘摇不顶,但丝毫不阻碍他舞剑如云,月色之下,远远看去好似一朵摇曳的蓝莲花,赏心悦目至极。 南宫朗月直捣黄龙,气势煊赫难挡,可当两剑交辉,银星四射,竟然一时间缠作一块难分难解。 一直站在火系玄甲身后,腰悬玉笛的白面男子却敛起了眉头,心中暗道:“爹他明明是太封境界的大能,杀一个入弦境界如杀鸡一般手到拿来,虽说剑法讲究的是见招拆招,劈、砍、崩、撩、格、洗、截、刺、搅、压、挂、云,这十二个动作是习剑的第一步,把这十二个剑招动作贯通融会方成剑法,可高手过招,单纯的招式剑法不过是表面文章,更讲求的是以内力气机引动剑意生出剑气,斩出剑气不必挥剑抚过血肉便能取人头颅。 南宫萧逸愈发摸不着底:“饶是爹的剑法不如那冷清寒的左手剑法,但也不该缠斗得如此吃力,只需稍稍引动太封之力,便可将冷清寒的脑袋顺手拈来,莫非” 一个念头闪过南宫萧逸的脑海,他的目光随即变得晦涩不明,不漏痕迹地缓缓接近火甲。 华服丫鬟注意到南宫萧逸这一细微的动作 ,手中紧紧撰住冷清寒留给她的符箓,蓄势待发。 冷清寒与南宫朗月的对决精彩绝伦,白云看得全神贯注,眼皮子都不曾眨上一下,以致于根本没有发现身后正有一个身影无声接近。 窦长安打了一个绵长的酒嗝,随意提起一块石子。 咚!有人应声倒下。 白云听见了动静,匆匆回头一看,才发现有一不速之客栽倒在脚边,定眼一看他前额处淤青了一大块,约莫是窦长安踢出的石子不偏不倚恰好砸中了他。 窦长安头也不回,闲淡道:“江湖险恶,你小子差些就要去见阎王了,日后多长长记性。” 白云又看了一眼那不速之客,才惊觉他手上抓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当即背脊发凉心有余悸。 白云刚要开口道谢,窦长安却问道:“你说最终这两人谁胜谁负?” 白云想也不想,便答道:“南宫氏家主是太封大能,约莫会更胜一筹” 窦长安摇头道:“未必。” 白云如坠云雾,目光又重新回到銮战不休的二人当中, 剑招起伏,可身为太封大能的南宫朗月愣是占不到一丝上锋,恼怒之下倒掠开十多步,只见他衣袖无风鼓荡,与此同时,剑意暴涨,手中的长剑剧颤不止,无数肉眼可见的气机丝丝缕缕地聚拢在剑身周遭。 “我不信你还能挡下我这一剑。”南宫朗月狞笑道。 顷刻,那柄裹夹着无数气机的长剑脱手飞出,恍如白虹贯日。 这一剑威力之大,在离开蓝袍男人手掌的一瞬,犹如巨石投湖,溅射而出的凌厉剑气将青砖地板碾作粉尘,正僵持对峙的冷氏子弟和南宫氏子弟,衣袍欲裂,被剑气划开一道道鲜明的口子。 剑锋所指,正是那名手执青蛇长剑的方脸男人。 冷清寒不动如山,一手画圆,一手执剑。 一座圆形青光屏障凭空而生,横立于冷清寒正前方。 在南宫朗月手中射出的飞剑携催山裂地之势呼啸而至,但来到了离青色屏障还有两三丈距离时,剑势骤然放缓了不少,当飞剑逼至五步时,剑意颓然直下锋芒全无,最后离那道屏障还有三步,整柄长剑剧烈摇晃,气机轰然炸开,南宫朗月附于剑上的气机霎时散作云烟。 青光大盛,那柄强弩之末的长剑还在嗡嗡颤抖,在与屏障相撞之时戛然而止,长剑褪去一身光芒,当啷地跌落地面。 南宫朗月目光呆滞,难以置信地目送着那柄注入开山之势的长剑颓然跌落。 冷清寒这一轮以守为攻化去南宫朗月的攻势,可谓玄妙精彩至极,引得一众冷氏子弟振臂高呼。 榕树下,窦长安哗地站起,啧啧称奇,一语惊天道:“这个冷清寒何止入弦境?” 白云微微一怔,但脸上的 讶异神情但却是一掠而过,从适才冷清寒与南宫朗月的交锋之中,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这位深藏不露的冷氏府主,显然要比那位号称太封大能的南宫朗月更胜一筹。 目空一切却不料脚踢铁板的南宫氏家主,重重地冷哼了一声,五指握得咯吱作响,咬牙切齿道:“冷清寒,你何时入了太封境界?” 南宫萧逸目光阴沉,双指紧紧夹住藏于袖中的符纸,一步步走近火系玄甲。 冷清寒淡然俯视,抚须闲淡道:“不早不晚,恰好在你来的前一天。” “南宫朗月,若你还是冥顽不灵。”冷清寒如一棵古松傲然屹立,重复了一遍南宫朗月适才的豪言壮语:“那我冷清寒今日便替墨家清理门户。” 南宫朗月怒火中烧目眦欲裂,恨不得将冷清寒碎尸万段。 在两人言语间,南宫萧逸大袖一挥,将袖中操控玄甲的符纸贴在火甲身上,符纸瞬间燃尽,那尊火系五行玄甲江出如龙,化作一团火光猛然袭向冷清寒。 就在这时,紧盯着南宫萧逸一举一动的华服丫鬟,亦是衣袖挥舞向金甲递出符纸。 同一时刻,金甲从天而降,挡下那团势如破竹的天雷地火,两尊玄甲再次缠斗作一块,火光金芒相交相织,冷府正厅前的空地几乎被两尊玄甲踏成废墟。 冷清寒心无旁鹫,向南宫朗月做了个请的手势。 众目睽睽之下,南宫朗月何时受过这般屈辱?当即猛虎扑食,气机平地起惊雷。 “南宫氏弟子,给我杀!”南宫萧逸一声令下,围布于冷府四方八面的南宫氏子弟飞身落下,与一众冷氏子弟展开激战。 这一回南宫朗月没有再使剑,而是将全部气机聚集于双掌之间。 狂风扑面,冷清寒花白的发鬓徐徐飘摇。 南宫朗月高高跃起,双掌流溢着如潮气机,恍如一座大山当头压落。 南宫朗月人还在半空,地面就已如一件瓷器悉数崩裂。 冷清寒一脸风轻云淡,岿然不动。 白云忍不住惊叹冷清寒道行之深,南宫朗月这从天而降的一掌,太封之力犹如磅礴黄河直灌云霄,若换成了天人境又或者是入弦境之人,早就被南宫朗月这一掌带来的气机压成肉酱。 你要使剑我便使剑,你要使掌我便以掌相对。 冷清寒手腕轮转,青蛇悄然入袖,双手凭空拂圆,继而双掌齐出,刹那间气凌霄汉,滔天气势从他双袖间迸发而出,一地青砖瓦碎陡然飘升,恍如漫天星河绕着冷清寒浮沉。 轰!四掌相对,引得天摇地动。 两道气机相撞一瞬,排山倒海地以两人为中心炸开,形成一条肉眼可见的虹光,朝着四周轰然掠散,冷府的正厅瞬间被掀去一半,正在激战的两脉弟子更 是人仰马翻,唯独那两尊玄甲仍在激战不休。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冷府中的花花草草也尽数毁去,黄了头的依依杨柳甚至被根连株拔,整座冷氏府邸千仓百孔。 那棵犹如巨伞车盖的老榕树也未能幸免,树冠几乎被气机削去了一半,好在树大根深才不至于整棵倾塌,但在余波迅猛的冲击下,树干向后歪了约莫有两三尺。 白云猝不及防地被撞倒在地,扶着榕树干爬起时却发现,窦长安根本没有受到那道虹光的影响,正坐如山,四平八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五十二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五十二章踏破铁鞋无觅处一向眼界奇高的窦长安称奇道绝:“冷清寒为了一谱左手剑法隐忍二十年,想不到还真给他钻入了太封境界,了不得,了不得!” 冷清寒与南宫朗月对掌后并未分出伯仲,倒是殃及了两脉“池鱼”,两人又从地下打到天上,战得飞沙走石催树倒林,所过之处只剩一片残屋败瓦,缠斗不解的两人又轰地一声撞向冷府正厅,原本就被掀去一半的楼阁立马又被撞出一大窟窿,顷刻摇摇欲坠,但写着冷府二字的牌匾却始终屹立不倒。 两尊玄甲亦是斗得难分难解,宛如两道眩目绮光划过天际,又像两尾流星横冲直撞,而在一边观望占据的白面公子,视线掠过千疮百孔的冷氏府邸,转而随着两位太封大能移动,余光抓住了榕树底下那个提木剑的少年。 白云几乎在同一时刻看向腰悬玉笛的翩翩公子,两道视线如火碰撞。 南宫萧逸嘴角挽起,露出一个古怪瘆人的笑意,穿过激战的人潮步步走向那棵只剩半边树冠的老榕树。 白云握紧了神荼,似乎已经感觉到这场冷氏与南宫氏的大火,即将烧到自己的身上。 南宫氏一直都在追寻冰魂魄的下落,妄想借用冰魂魄之力,唤醒其余两尊长眠墨家地宫的五行玄甲,上一回因为慕之桃的阻挠,南宫萧逸没有取到梦寐已久的冰魂魄,这段日子一直深深自愧心有不甘,这回南宫氏为了剿灭冷氏倾巢而出,万万想不到竟碰上了锦上添花的美食,这份大礼却亲自送上门来,南宫萧逸又怎能不收下呢。 窦长安对那位步步走近的白面公子置若罔闻,捋了捋头落尘剑法乃李峰所创,可即便如此,像李峰这般剑道扛鼎的大人物,在悟出落尘剑法以后,也才曾巧借天地机缘使出过一回天地无尘,可想而知落尘剑法的最后一式,天地无尘是何等玄妙高深,非但需要超凡妖孽的道行境界,还需天地机缘契合,两者缺一不可。 白云不敢有多余的想法,更不敢怠慢踏步将至的白面公子。 南宫萧逸走近榕树后,对窦长安的存在视若不见,人畜无害地笑道:“白云少侠好久不见呀!” 白云握紧神荼的手愈发用力,敛神观气,他能看见一丝丝的气机正从白面公子身上溢出。 南宫萧逸话锋一转,神情也突变阴冷:“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本以为南宫氏与冰魂魄无缘,哎呀,看来老天爷还是对我南宫氏还是青眼有加的。” 南宫萧逸抬头看了眼正星缠激斗的两尊玄甲,故作讶异道:“咦,你怎么会在冷氏府中?” 白云不作回答,紧盯着那位戏份十足的白面公子。 南宫萧逸眼神阴鹫,压低了声线道:“听闻冷府那尊金系玄甲来到了江南土地后,便进入了永无休止的长眠状态,你该不会是用冰魂魄之力帮冷氏唤醒了那尊金甲吧?” 白面公子步步逼近,边行边道:“古语有云送佛送到西天,冷氏南宫氏同为墨家支脉,既然你帮了冷氏这一大忙,那不如好人做到底把冰魂魄借我,让我把另外那两尊五行玄甲一同唤醒,放心,我南宫氏一向说话算话,有借有还。” 坐在石椅上看戏的中年男人忽然拍起了手掌,哈哈笑道:“南宫小儿,你这忽悠功力当真是炉火纯青啊!老子自愧不如!” 南宫萧逸斜瞥了一下窦长安,不予回答,但目光变得有些古怪。 白云终于开口说道:“世间万物皆遵循自然,若借助外力唤醒其余那两尊五行玄甲,只会白白折损墨家气运与那两尊五行玄甲的结魄灵魂,你那尊火甲由太封跌境入弦便是最好的佐证,南宫氏到底是真心要重振墨家,还是为了自己的野心,显而易见。” 南宫萧逸先前的潇洒气态荡然无存,脸黑如墨道:“不管是入弦还是太封,反正只要五尊五行玄甲一同出现,便如洪荒神仙入世。” “癞蛤蟆 张嘴,吞日吃月。”窦长安在一旁冷嘲热讽。 南宫萧逸充耳不闻,嘴角弯起,冷笑道:“若南宫萧逸有冒犯的地方还请白云少侠见谅。” 说罢,腰间那支白玉长笛蛟龙出海,白云手腕上提蓄势待发,可南宫萧逸醉翁之意不在酒,小臂骤然下沉,白玉长笛毫无预兆地刺向窦长安。 整座冷府风起云涌,可这个扎了一束古怪发髻的中年男人却还能静坐一旁,闲淡自若地观嘱全局。心思老辣的白面公子暗自行观气之术,却发现这个中年男人的身上并无半分气机流转。一阵浅略推敲后,南宫萧逸不敢有丝毫掉以轻心,能轻易敛纳气机,这个中年男人断不是好惹的主,于是便有了出奇制胜夺他性命的念头。 窦长安不动声色,待那白玉长笛贴至面门,脑袋微微一歪,轻而易举避开玉笛,随即向后倒掠而出,双手抱臂背靠着老榕树。 南宫萧逸犹如一头猎豹,纵身跃出扑向中年男人。 窦长安依旧一脸风轻云淡,一掌隔空拍出,南宫萧逸被掌风生生抵住,寸步难行。 窦长安又突然收掌,南宫萧逸向前倒了个踉跄。 窦长安指了指正与冷清寒激战不休的南宫朗月,啧啧称奇道:“论起阴险毒辣的本事,你这个南宫小儿与那南宫老儿如出一辙。” 南宫萧逸呵呵冷笑道:“前辈不也同为冰魂魄而来?” 窦长安藐视道:“我要取冰魂魄的话还轮得着你南宫家?” “那我取冰魂魄你不管了?”南宫萧逸试探道,他始终弄不清窦长安与白云的关系。 窦长安啼笑皆非,指着白云说道:“你取得到冰魂魄那是你的本事,我管你干嘛?” 南宫萧逸恭恭敬敬做了一楫,接着转过身子对着白云阴冷一笑,仿佛将冰魂魄收入囊中,就如探囊取物那般势在必得。 南宫萧逸身形闪烁,弹指间掠至白云跟前。 一支白玉长笛直捣黄龙,来势汹汹,神荼疾出欲拒还迎,玉笛的笛头有刃芒晃荡,数次直取白云面门都徒劳而反。 两人你来我往,带起落叶尘埃弥漫飞扬,南宫萧逸以长笛为剑,一深一浅避实击虚,耐心寻辟破绽,只是若要论起剑式他拍马都赶不上白云,当初在李峰的授教下,白云在飞来峰上足足练了两年劈、砍、崩、撩、格、洗、截、刺、搅、压、挂、云,这十二个简单的动作却为他打下了深厚的习剑筑基,对出剑势和守剑势皆深有领悟。 白云的一招一式恍如一张蛛网,看似破绽百出实则滴水不漏,渐而渐之那支风火翻腾的白玉长笛失去了上风,被见招拆招的神荼剑化去攻势,由攻变守深陷泥泽。 南宫萧逸没有掩饰眼中的讶然之色,一边望洋兴叹一边想要抽离泥 泽,无奈陷入了太深挣脱不得,白玉长笛退一寸神荼剑则进一寸,白玉长笛避一尺神荼剑则攻一尺。 南宫萧逸深知比剑自己不是白云的对手,可却偏偏被吃住了手短,情急之下一手以长笛抵住神荼贴近白云,与此同时,另一只手袖口翻腾倒出一柄三寸匕首,径直送向白云胸口。 白云骤不及防,神荼被白玉长笛死死缠住,危急之下只好矮身避让,但南宫萧逸出手如惊雷疾驰而过,愣是在白云的小臂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顿时血流如注。 南宫萧逸本想借势追击致白云于死地,但持匕首的手刚要再次递出,却见神荼已挣脱缠斗,便不再恋战借着这一瞬的空隙乘机向后抽身。 白云捂住鲜血淋漓的手臂,立即凝息运气,大无为浮生决筑基的气海中有内力涌出,游走周身经脉,顷刻便止住了流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五十四章 飞剑如蝗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五十四章飞剑如蝗爹!当心!”一位相貌与冷清寒有七八分相似的年轻公子失声喊道。 话未落音,冷清寒便感觉到来自后背的森森寒意,急忙回身探手却为时已晚,一个邪魅黑影将乌黑大刀送入了他的腹部。 年轻公子含泪赶至,怎奈他无半点武学根基,黑衣人大袖一挥,便将他甩出十余步之外,年轻公子吐出一口浑浊的淤血,双手苦撑着地面爬了起来,捂住胸口踉踉跄跄地走向黑衣人,但没走出几步又栽倒在地,眼睁睁看着黑衣人把大刀送入他爹的腹部,又唰地抽出,眼泪如狂风骤雨浸湿脸颊。 冷清寒反应不及,目睹那柄冷冰冰的大刀深深栽进下腹后,又迅然拔出,速度之快甚至没有一丁点的痛楚。 弹指须臾,他目光扫过黑衣人的脸,结果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那位神出鬼没的黑衣人脸上,戴着一张阴森森的玄铁面具,面具上有云纹交织,古怪诡异。 在大刀抽出那一刻,冷清寒借势出掌拍向黑衣人胸口,再顺势向后飘出,两人瞬间拉出约十步的距离。 冷清寒脸色苍白,青蛇剑尖着地作支撑,一手按住血流如注的腹部。 这时,一众冷氏子弟才缓过神,一拥而上围堵黑衣人。 黑衣人肩扛乌黑大刀,环首顾望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的冷氏子弟,双手执大刀,力拔山河原地抡了一周,沙尘飞扬,刀势开山劈海,浑然天成,溅射而出气机让一众冷氏子弟人仰马翻,死伤惨重。 身负重伤的冷清寒抵不住这阵刀势,单膝跪倒。 戴着一张玄铁面具的黑衣人,拖着大刀步步走近,刀背的九个铜环当啷响个不停,在形如废墟的地上拖出一条泾渭分明的刀痕。 黑衣人出手毒辣,一刀直接毁去冷清寒的丹田气海,任冷清寒再如何神通广大,却再无回旋的余地。 豆大的汗珠不断顺着前额滑落,滴滴点点地落在地上,面白如霜雪的冷清寒干脆盘膝坐下,看似无动于衷,实则心境跌宕,咳嗽连连不止,有浓血涌上喉咙他强行吞下,衣襟已是血迹斑驳。 白云通红了双眼,恍如一头闻到了血腥味的恶虎。 那个夜晚风雪如晦,伤城旧庙的往事如同奔流江水涌现而出,那柄乌黑大刀穿透灰衣老僧的后背,那个戴着玄铁面具的黑衣人,一切一切恍如隔世。 有人持神荼贯出,踏步如踩罡,绵长的气机如江河直泄,骤成一线红光。 有人境界攀升,入弦下境跃境入弦上境。 黑衣人呆滞了一瞬,双眸骤放光华,但顷刻后又变得阴鹫沉沉。 借滔天气机,养一剑之意。 红光方寸之间有青莲盛开,有佛光普照,有清风如许。 黑衣人大梦方觉,持一线红光纵身掠来的少年, 竟以入弦之力牵引太封之象,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头皮发麻如针扎。 不过在瞬息后,黑衣人由惊转喜,像极了一头饿狼碰上了侥幸逃脱的猎物,五指悄然成爪,整个身子拔地而起,跃向那道红光。 接下来的一幕,让整座冷府为之一颤。 红光狰狞,犹如天边的绮丽云霞,少年携夹太封之象惊涛拍岸,红光骤变一条巨大剑气,拦空斩下。 戴了一张玄铁面具的黑衣人始料不及,撞上红光后陡然震开,失去了平衡连同九环大刀砸落地面。 剑气消弭,戴着一张冷冰冰玄铁面具的神秘男子,毫发无损地从漫天尘埃中爬起,面具之下,只能看得到他微微上扬的嘴角,看不清他的表情。 太封之象一瞬而过,白云劈出那一剑气势惊天,可对黑衣人而言却是入皮不入骨。 大刀铮铮拖过,刀背九个铜环当啷当啷,如奔腾的骏马踩踏平原,直扣人心。 白云横剑迎上,一时间战得天昏地暗。 面对这弑师仇人,少年怒不可恕。 九记刀法浑然自成,每一记重刀劈下,皆若铁骑叩关,少年的脑中浮闪过一个鹰鼻身影。 龙首山,独眼鹰! 这套刀法正是九曲断魂刀。 实力悬殊,太封之象逐渐崩塌,白云愈发处于下风,节节败退,但他通红的双眼却死死紧盯那张诡异面具,这张雕有云纹的冰冷面具,他至死都不会忘记。 黑衣人一刀挑开神荼,与白云脸贴着脸,用阴沉得令人发指的声线说道:“你要为那老秃驴报仇?” 白云仰天长啸,心境受创,丝毫不顾展露破绽的危险,在咫尺之间强行递出一招苍松迎客。 黑衣人大刀轮转,用刀腹当下剑尖。 刀光剑影,黑衣发现了白云腕间那条紫檀佛珠,面具中那双狭长眸子大放光芒,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摘那条佛珠,瞬间中门大开露出破绽。 白云当然不会错失这番良机,鲤鱼翻身打滚,依仗着所剩无几的太封之象,一脚踹中黑衣人的胸膛,黑衣人硬扛下这一脚,连连倒了几步。 通红的双眸丝毫不逊金刚怒目,白云不等黑衣人有一丝喘息的机会,神荼上下翻飞,力求一击必杀。 虽被重重踹中胸口,可黑衣人却一副皮不痒肉不痛的模样,拍去胸前的灰尘,狰狞狂笑道:“你跟你爹可真是同一副模样,被人在背后捅了刀子,还要笑着给人家捅第二刀的可怜虫。” 白云神思飘忽,身子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下来。 “李静溪没有跟你提起?”黑衣人笑得毛骨悚然。 白云不作回答,捋了捋心境,想在黑衣人口中探出更多口风,便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我爹是谁?” 黑衣人手一松,那柄乌黑大 刀直接钉入地面,他肆意狂笑道:“真是可怜,竟然连亲爹是谁都不知道,亏那李静溪还满口仁义道德,归根结底还是害怕他做的一切让人知道,毁了他白首不惊风骨不危的名声。” “想知道你爹是谁?”黑衣人喜怒无常,又收起大笑严正其词道。 白云神情复杂,拳头的骨骼咯吱作响,他对这个弑师仇人恨之入骨。 黑衣人水不扬波道:“那我送你去见他,你不就知道了?” 与此同时,黑影一点而过,乌黑大刀拔地而出,刀势前所未有的刚猛,白云只接下一招直感到虎躯猛震,好似一口瓷器支离破碎,刀劲从剑身蔓延至全身,虎口剧痛难忍,余震之后神荼脱手飞出。 黑衣人乘胜追击,乌黑大刀横空劈落白云面门。 那柄数十斤重的大刀在黑衣人手中来去如风,这一刀更是快若闪电,白云根本没有时间做出反应。 白云颓然闭上了眼,毫无波澜地迎接这一刀。 “小子,你不是要做天下第一吗?”黑暗中,白云听到有人在耳边喃喃道来,随即整个身子被人向后一拽。 再次睁眼,那个扎起丸子发髻的中年男人,如一座顶天立地的山丘挡在了眼前,他双手夹住那柄乌黑刀刃,露出一个极其欠揍的笑容:“就这么死了不可惜?” 黑衣人怒不可遏,用尽全身气机压下大刀,但刀刃被身形发福的中年男人双掌粘住,移动不了半分。 两人僵持不动,窦长安回过头,盯着那张古怪面具若有所思。 黑衣人冷哼一声,双手往后一拖,抽出大刀。 寒气逼人的乌黑刀刃才抽出一半,窦长安便盛气凌人地踏出一步,一抬手将黑衣人重重摔出。 一守一攻,窦长安飘逸自然,引得众生倾倒,溃不成军的一众冷氏子弟无不折服拜首。 白云看得出神,如看见神仙入世。 窦长安扬起衣袖,神荼飞入手中。 剑神出剑,岂能不叫天下人折服? 窦长安笑着说道:“小子,你可见过真真正正的飞剑?” 不等白云回答,也不见有任何气机流溢,神荼浮空升起。 窦长安以气驭剑的功夫出神入化,只见他双手合并,神荼激射飞出,尖锐的啸鸣响彻苍穹。 黑衣人大惊失色,拖拽大刀筑起一道高墙屏障。 平平淡淡无波无涟的神荼剑,眨眼飞至黑衣人面前,黑衣人横刀弓步已做好格挡的姿势,可窦长安五指并拢的手掌忽地上提,飞剑神荼霎时改变了飞行轨迹,如龙抬头冲天而起。 黑衣人看着那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以气驭剑,手势陡然变幻,全身毛孔早已悉数尽开,他自知敌不过那高深莫测的中年男人,正要伺机逃离,却见那中年男人的手掌蓦然下 压,当即抬头看向夜空。 那柄啸鸣不息的木剑引动了万千剑气,如漫天雨线坠落,黑衣人握住乌黑大刀的双手早已热汗淋漓。 窦长安神意自若,手掌一歪,当头落下的那波剑气霎时仙女散花。 黑衣人在原地不断转圈,视线扫向夜空,整片苍穹只听得见尖锐的啸响却寻不到一丝剑气。 下一刻,飞剑如蝗。 一剑抹过手臂。 一剑抹过肩头。 一剑抹过膝盖。 扑通一声,黑衣人单膝跪倒,浑身上下伤口无数,每一道伤口都深可见骨,鲜血流溢,沾满黑衣,使得黑衣更加浓黑如墨。 最后一剑直指心脏。 黑衣人耗费全身力气挡下这一缕剑气,但已是遍体鳞伤无力再战,急中生智在袖间甩出一把断刃飞向盘膝而坐的冷清寒。 窦长安迅速变换手势牵引神荼,替身负重伤的冷清寒挡下这记恶毒至极的偷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五十五章 好走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五十五章好走黑衣人趁机洒出一大道白石灰,分明是要藉此逃窜。 神荼飞剑顷刻回头,冽冽剑气拨开白雾,但黑衣人已了去无痕。 窦长安手掌一转,神荼心有灵犀地飞回手中,而白云则迈出大步正欲追去,窦长安一把拉住他,神情闲淡道:“别追了,早就跑远了,再说了,以你的境界追上去又有何用?他虽负了伤,可对付你这个歪瓜裂枣还是绰绰有余的。” 眼睁睁看着弑师凶手在眼皮底下逃走,白云的神情由愤怒变为黯然:“窦前辈,你明明可以杀他,却为何要让他逃走?” 窦长安把神荼丢回给白云,用了一副极其古怪的腔调说道:“先多谢了你嘞,如此高看得起我窦某人,也不看看我窦某人是个过气剑神。” 白云欲言又止。 窦长安缓了缓神色恢复了正常,闲淡道:“我只说过要送你下江南,可没说过要帮你杀人,心病还须心药医,你自己的心魔你自己去斩,这才能药到病除,哪里有让别人替你斩心魔的道理,再说了你怕他不会回来跟你要冰魂魄?” 窦长安忽然想起了什么,气态顿时变得死气沉沉,快步走向脸色惨淡的冷清寒,而倒地的公子也连滚带爬,俯伏在地抱住那盘膝而坐于血泊中的男人的手。 窦长安本想去扶起冷清寒,但想了想却改为了与他盘膝对坐。 冷清寒流露出一丝干涩的笑意:“窦仙儿啊窦仙儿,实在是了不得啊,你何止太封境界。” 窦长安也是一笑,但难掩其中的忧色:“差不多。” “爹!你无碍罢?孩儿这回就去请城中最好的大夫来。”那位与冷清寒长得神似的公子泪流满面。 冷清寒无力地摆了摆手道:“不必了。” “老寒,你也知道我窦长安平生最讨厌的,便是那些任由自个命运随波逐流的浮萍,我不希望你是那样的人,你倒是舒服,想着就这么两脚一蹬,把这千仓百孔的烂摊子留给你孩子,便赶集似地去见阎王爷?然后大条道理地说认命了?我跟你说,门都没有!你还欠老子多少壶桂花来着,你自个好好掂量掂量,你要是不还清你试试到下边去,看看阎王爷会不会把你打进十八层地狱。”窦长安絮絮叨叨间,双手分别点向冷清寒的两处穴位,又向白云说道:“小子快别愣着,快到府主后边按住他的神阙穴与气海穴。” 白云泥塑木雕般回过神,急忙来到府主身后盘膝坐下,按住这两道穴位。 彭拜如潮的内力灌入冷清寒的体内,但他的脸色却愈发苍白。 “爹!你怎么了,可莫要吓孩儿!”年轻公子浑身颤抖。 “爹无碍。”冷清寒轻轻叹息,平静如水道:“窦长安,窦仙儿,算了罢,莫要浪费功夫了,那黑衣人 毁去我丹田气海,更是震碎了我的心脉,饶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无力回天了。” 窦长安充耳不闻,仍是一丝不苟地为冷清寒注入内力。 冷清寒还想继续往下说,却忽然咳嗽不止,一股热流涌上喉咙,吐出一口积压甚久的淤血。 窦长安的衣衫染成了暗红,但他正坐如松,眉目都不曾皱起一下。 这时华府丫鬟也来到冷清寒的身旁,她不发一言,如珍珠的泪水却浸湿了那张美艳的脸。 冷清寒一脸欣然,呵呵笑道:“窦仙儿,陪我喝最后一壶桂花?” “你府上没有,注定你喝不上这最后一杯桂花。”窦长安目光晃动,用盖棺定论的语气说道。 冷清寒洒脱一笑,目光点向华服丫鬟:“语嫣,你去取我那壶私藏桂花来,快去快回。” 冷清寒的声音压低了些许,嘴唇开始一点一点变得紫黑,动了动嘴角说道:“本想着等你离开时,再把那壶桂花送你解解馋,为了一心一意修习左手剑法,我禁酒好长一阵时日了,这回我可要分去你一半桂花,与你喝个痛快。” 片刻后,华服丫鬟紧紧捧着一坛桂花酒回来。 冷清寒伸出颤颤巍巍的手,接过酒坛以后,轻轻抓住窦长安的手腕,整个动作尤显苍白,笑意阑珊地说道:“算了罢。” 窦长安百感交集,疑迟了一瞬后,缓缓收回手。 冷清寒故作抖擞,拍开酒坛泥封,率先抿了一口。 淡淡的桂花香飘洒漫开,恍如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黯淡也一点一点地蔓延开来。 “你我就此别过。”冷清寒没有一丝涟漪,平静地说道。 一向性子凉薄的窦长安慢慢抬头,神思恍惚,与这位才入太封境却又即将驾鹤归去的故友目光相接,眼中布满血丝,似乎有些恼怒放走了那个黑衣人。 窦长安如鲠在喉,约莫是觉得矫情不符合他的风格,不再发一言,举起酒坛咕咚咕咚,喝下这坛馋了许久的正宗江南桂花,却是如此索然无味,不胜白水。 冷清寒虽是虚弱不堪,但始终面带微笑,他又转过头,语气慈祥地对那位哭断衷肠的公子说道:“黎川,莫要哭了。” 名叫冷黎川的年轻公子仍是伏倒在地泣不成声。 冷清寒又坦然笑道:“爹知道你自幼不好舞刀弄枪,可爹走了以后,冷氏一脉的大梁就得由你来扛着了,爹钻研左手剑法二十载,能在临死前能入一趟太封境界也算死而无憾了。” “爹爹你不会死的!孩儿这就去请大夫。”冷黎川连翻带滚爬起。 冷清寒却牢牢抓住冷黎川的手,仿佛耗尽了一切力气,极其虚弱地说道:“二十载的光景一晃而过,为了参悟那位老神仙留下的左手剑法,爹都不曾与 你把酒谈心,这江南柔情似水,咱父子俩也不曾一同去走一走看一看,如今想来实在是遗憾啊。” 冷黎川痛哭流涕,紧握住冷清寒的手掌,哽咽道:“爹,等你的伤好了,咱父子俩再去。” 冷清寒摇了摇头道:“爹怕是不能和你一块去游山玩水了。” 冷黎川也使劲摇头,哭成泪人。 冷清寒的神态愈发困倦无力,此时已是半眯着眼睛:“爹不敢说钻出了左手剑法的玄妙心得,却也算摸到了左手剑法的皮毛,顺手整理出了一些关于左手剑法的独到心得,你若是有心思想学剑,便去爹的书房瞧一瞧,桌子上有一本左手剑法的手记,你若是没有心思也没关系,把这本手记传与有心修习的冷氏子弟。” 仿佛病入膏盲的男子,又朝在一旁潸然落泪的华服丫鬟招手,华服丫鬟擦去眼角的泪光黯然蹲下。 冷清寒欣慰地点头道:“语嫣,你三岁来到咱冷府,我便把你当亲女儿看待,本来冷氏与南宫氏之间的恩怨,不该连你也一同牵扯进来,这江湖啊是是非非浪潮汹涌,你一个女儿家就别再掺合了,淡出江湖寻一个如意郎君,安安稳稳地过小日子,清明重阳时分,可别忘了来我坟前敬上一杯酒,也好让我瞧瞧我那女婿长得称不称心。” 华服丫鬟一股劲地摇头,泪如泉涌:“语嫣自幼无父无母,生为冷家人,死为冷家鬼。” 白云酸涩难言,暗自叹息,想不到那位华服丫鬟与自己一样有着凄凉身世,可更让他难过的,是当下冷氏府主回光返照的情形。 冷清寒连同着刺耳的咳声,苦笑了数声,约莫是自觉得说服不了这个倔强的女子,又回过头,视线掠过残屋败瓦的庭院,对冷黎川说道:“冷氏与南宫氏的恩怨在今晚一笔勾销,冷氏与南宫氏的情义也在今晚一刀两断,你不必为爹报仇,也不必去追查那个黑衣人,爹唯一希望的是你能潇洒做人,不必像爹这样一辈子背着重振墨家这座大山。” 冷黎川哭得满脸红肿,无力地抬起头,双眸却有光芒闪烁,屹然不动地说道:“爹,我一定会重振墨家。” 冷清寒点了点头,舒心一笑,又缓缓看向那尊金甲说道:“黎川啊,白云少侠帮了冷氏一个大忙,唤醒了这尊长眠的金甲,这份恩情你得记下了,日后要是他需要帮忙,你即便是肝脑涂地也得把这份情还上。” 白云微微一怔,欲言又止,他双手按住冷清寒两道穴位,能明显感受到冷清寒在瑟瑟发抖。 “孩儿谨记。”冷黎川痛苦地闭上眼,不敢再看脸色白若宣纸的男人一眼。 “酒还剩么?”嘴唇至黑的冷清寒问道。 窦长安摇晃酒瓶,啷啷酒声赏心悦目:“好走。” 冷 清寒接过酒坛,笑得洒然透彻,喝下最后一口江南桂花。 咚!酒坛顺着手缝滑落,化成瓦碎,疲倦不堪的冷清寒沉沉睡去。 “爹!” 墨家两脉大战后,长生镇又重归寂静,那座神秘幽深的无名府邸在一夜间成了废墟,这突如其来的巨变,成了小镇寻常百姓茶余饭后嚼舌根的话题。 有人说昨夜看见了好些神仙,在那座无名府邸的苍穹顶上打架,绮光交织璀璨夺目,也有人说那位在长生镇证得长生,飞升入圣的老神仙重归故里,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兆头,当下便招唤了好些镇上的好友,一同到那老神仙飞升的旧址祭拜。 更有一些曾在江湖浸淫,浮浮沉沉混不出名堂的江湖鱼虾大胆猜测,这座无名府邸实为一座衰颓的宗门,之所以隐居长生镇销声匿迹,是为了隐世避祸躲避仇家,而昨夜的巨变多半是被仇家找上了门,把整座府邸里里外外倒腾了一遍,至于那些市井星斗小民口中所谓的神仙打架,神仙下凡,纯属胡编乱造,不过那座隐世长生镇的宗门,看起来倒不像是籍籍无名的小门派,平日墙高院深看不到里头的风景,这回楼倾瓦落,府邸门前的高墙穿了好几个窟窿,让长生镇中的星斗小民都有幸一览府中风光,府中建筑虽谈不上奢华靡丽,但占地极广,府中穿着一式的弟子,正纷纷清理昨夜那场暴风雨过后的残屋败瓦。 一些心思慎密,喜好闲言话语的市井小民,注意到悬挂在横梁上的牌匾,于是乎这座府邸姓冷的消息不胫而走,镇中甚至有年迈古稀的老人语出惊人,说那座冷姓府邸正是当年大宋国教的其中一条支脉,冷氏。 关于冷府真正身份的猜测,五花八门,不到半晌便席卷了整个长生镇,但闲言闲语无风起浪,终究是没人敢断定那座隐世于长生镇内的冷氏府邸,就是墨家的其中一条支脉。 平日唾沫飞溅,滔滔不绝的窦长安默默不语,缓步穿过长生镇的长街。 手执一柄乌黑木剑的白云则跟在后头,他望着那个唏嘘的背影心潮起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五十六章 人情冷暖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五十六章人情冷暖脚下的长街贯穿长生镇首尾,一口荒废已久的枯井边上聚满了人,除了风风火火抬着祭品赶来沾仙气的市井小民,还有不少凑热闹的旅人商客。 窦长安有意无意地放缓步子,侧目看向熙熙攘攘的人潮,白云有些好奇,一口荒废的枯井到底有什么来头?竟引得这么多人争相一睹风采,寻思间赶上了窦长安的步伐,与他并肩同行。 窦长安的眼中有些不明不白的怅然,回过头说道:“你知道为何这座小镇叫做长生镇吗?” 白云摇了摇头,眼珠子转了转又道:“镇中随处可见年迈古稀的老人,难道是因为这番缘故?” 经过昨夜冷府的那场浩劫,窦长安的气态有种说不清的憔悴,原本微驼的后背愈发佝偻,他娓娓道来:“曾有一位老神仙在长生镇隐忍了半辈子,最终证得长生大道飞升入圣,一时间被传为美谈,长生镇一名由此而来。” 窦长安又指向那口人满为患的枯井,说道:“那位老神仙就是在这里飞升入圣,位列仙班的。” 白云恍然大悟,可看了眼古井的周遭状况,杂草横生一片荒芜,像是许久都没人清理过一般,便又疑惑道:“他们是来祭拜那位老神仙的?” 窦长安抿了抿嘴,收回视线道:“长生镇才多大?冷府昨夜如此热闹,这些星斗小民估摸着是以为老神仙重归故里,都争破头想来沾沾仙气。” 白云面露讶然,像是听见了一个极其荒唐的笑话:“沾仙气?” 窦长安冷笑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长生镇因那位老神仙证得长生闻名天下,老神仙亦因此为长生镇带来数百年的大运,籍籍无名的长生镇一跃成为了风景胜地,引得来往的游客数不胜数,镇上的本地人便乘机做起了生意,个个都肥得流膏油,即使是在梁宋相争时期,硝烟也不曾蔓延至这座小镇,可这长生镇的人却不懂知恩图报,连供奉老神仙的庙都舍不得修一座。” 窦长安揉了揉太阳穴继续说道:“凑热闹的人更是可笑至极了,平日里眼角都不曾瞧上一眼这口荒废枯井,见昨夜长生镇横生异象,神仙下凡这一出人云亦云,便都信以为真,若是那位老神仙真要下凡,看见了这副情形,多半是要被气得半死不活,虽说那老神仙早就位列仙班,当然也不会惦记着这几串香火,可饮水思源,这些人如此势利如何能不叫人深思。” “或许这便是人情冷暖吧。”扎了一束丸子发髻的中年男人猛荡衣袖,不再去看那口热闹的枯井一眼,径直走开。 —————————— 离开了长生镇后,两人继续往江南腹地深入,只是一路上,窦长安不再像往常唠唠叨叨说个不停,安静得一言不发,想来仍是对冷清寒的死耿耿于怀,二十年不见的故人相逢却成了最后的道别。 没了窦长安在耳边滔滔汩汩,白云的耳根子自然是清净了许多,可又甚是不惯。 “窦前辈。。。冷府主说我长得很像他的一位故人。”白云忽然开口问道。 走在前头的窦长安怔了一下,头也不回地哦了一声。 “我以为你也认识那位故人。”白云说道,语气中掺杂着些许失落。 窦长安清了清嗓子道:“他多半是老眼昏花了,他说的那位故人是剑神,难不成你也是剑神?” 白云哑然,脸上浮起一丝落寂,但一闪而过,片刻后又点头道:“也对,多半是冷府主认错人了,我从小在大辽北嗍长大,在大梁无亲无故,也是拜入髻霞山以后才有了根,又如何会与那位剑神有关系。” 窦长安默默前行,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白云神思恍惚,目光好似一滩映着月色的湖水,回想昨夜与黑衣人的交战,攥紧了拳头,声线低沉地问道:“前辈,你昨夜与那黑衣人过招,可有摸出什么端倪?” 窦长安放缓了步子,像是有意等白云并肩同行:“昨夜那场激战,那黑衣人早有预谋,故而演了一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将冷氏南宫氏两脉家主一锅端了,可你胡乱掺和以命相博又是为何?” 其实窦长安昨晚便看了出来,那黑衣人乃白云的心魔,但其中的来龙去脉,他还是想捋个清楚。 白云脸上极力保持平静,却始终淹埋不住发自肺腑的恨意,老井生涟地道出八个字:“弑师之仇不共戴天。” 窦长安微微抬头,神态古井不波道:“那黑衣人戴着这么大张面具你都认得清?” 白云咬牙道:“他即使化了灰我也认得出来。” 窦长安眺望远处的风景,白云的回答似乎是在他的意料之内,不见神情起伏地说道:“小子,不是我说你,就凭你这股撞上了南墙不回头,还得把东西北墙通通撞到才罢休的劲,还想做那天下第一?” 白云不语,澄澈的眸子仿佛蒙上一层阴霾。 人生在世,最煎熬的莫过于大彻大悟后又作茧自缚。 “看样子你多半是又重新钻仇恨眼里去了,别说我没提醒你,到时候心魔发作换谁也救不了你。”窦长安一字一句地说道。 “诶,你可别误会我其中的意思,我可不是古道热肠,也不是那些读圣贤书的王八蛋,我向来不爱讲大道理,可你听也好不听也罢,我心胸也不如那汪洋大海宽广,骑快马喝烈酒杀仇人,爱恨分明这才叫做江湖。”窦长安语气稍作停顿,看了眼神魂恍惚的白云,又说道:“师仇得报,不报那是孙子,只是等你做了那天下第一再去报也不晚,反正你现在也打不过那黑衣人,纵使你能借大无为浮生决,以入弦生出太封之象,也无济于事,真要打起来毫无疑问是白白送死,人家还巴不得你把冰魂魄双手奉上呢。” 白云平复心神,自嘲地笑了笑道:“要做天下第一谈何容易?公认的天下第一西蜀剑魔剑白堂,一剑出便要三万精锐齐卸甲,这等惊天地泣鬼神的能耐,也才谦虚自诩天下前二甲,我天资平庸,到死的那日若能摸得着天罡境的边,那便是死而无憾了。” 窦长安瞧见路边有根甘草根,顺手拔起一根丢入口中,细细咀嚼片刻后说道:“你这小子是脑子不灵光还是记性不好使?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这不叫天资平庸,该叫内敛芳华,不易显山露水,再说了习剑这条路得一步一个脚印,想要入天罡境还是得看你的造化和机缘。” 白云低头看了眼乌黑木剑,喃喃自语道:“还得看造化啊?” 窦长安津津有味地咀嚼着甘草,纳闷了起来:“不过那黑衣人使的刀法倒是浑然天成,惊艳至极,可我愣是想不起这是哪门哪派的刀法来着?” 白云皱起眉头,回忆了片刻道:“此前我在龙首山曾遇上一拨落草为寇的山贼,头目乃血刀门的嫡传弟子,那黑衣出手阴险毒辣刀势刚柔并济,九招刀式开山劈地威力无穷,与那血刀门弟子所使的刀法如出一辙。” 白云接着说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九曲断魂刀法。” 窦长安敛了敛神色,自言自语地说道:“血刀门的人?” 白云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曾听一位博学多才的师兄说过,九曲断魂刀法乃天下第一刀法,血刀门也曾是声名显赫,盛极一时的北方大宗门,可在二十年前却因勾结天龙会,遭到大梁朝廷的打压迅速坠落。” 窦长安一拍脑袋,哦了一声道:“我记起来了,这套刀法起源于西域,乃一位刀术出神入化的洪荒神仙所创,当初.血刀门老祖赴西域游历,恰好得到那位老神仙的指点,捡了个现成的大便宜,把整套九曲断魂刀谱带回中原,更凭这一刀法在崂山剑冢外斩去一条养气成精的恶龙,这套九曲断魂刀法一时间威名无两,名震九州,故得天下第一刀法的美誉。” 白云听得入神,吞吞吐吐了半天却没道出一个字。 窦长安斜看了眼张口结舌的白云,继续说道:“赵室借着二十年前的梁辽大战,以勾结天龙会为罪名,清洗了一遍北方一众别有用心的大小门派,当然,也不忘给这前朝的江湖龙头来上一刀子,血刀门盛极而衰一夜灭门,继而江湖上都盛传这套刀法失传了。” 白云把神荼抱在胸前,挠头说道:“有一事我仍琢磨不透,那黑衣人要借冰魂魄之力重振血刀门,可又不想张扬行事,让整个江湖都知道冰魂魄落在了血刀门手中,所以在北嗍一战他不顾一切至我师父于死地,这尚且说得过去。” 白云捋了捋语序继续说道:“但是血刀门与墨家同病相怜,又是前朝举足轻重的大宗门,何不干脆珠联璧合重振门庭?黑衣人此番出手,在除去两脉家主的同时,还将天龙会煞费苦心的布局搅得七零八落,天龙会断不会善罢甘休,他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地铤而走险,到底是为了什么?” 窦长安吐出那根咀嚼得索然无味的甘草,摇头说道:“江湖浪涌滔滔后浪拍前浪,这些年血刀门销声匿迹,不曾见有任何厚积薄发之势,而我披发入林淡出江湖二十载,着实是看不出这葫芦里头卖的是什么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五十七章 穿云式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五十七章穿云式爹!当心!”一位相貌与冷清寒有七八分相似的年轻公子失声喊道。 话未落音,冷清寒便感觉到来自后背的森森寒意,急忙回身探手却为时已晚,一个邪魅黑影将乌黑大刀送入了他的腹部。 年轻公子含泪赶至,怎奈他无半点武学根基,黑衣人大袖一挥,便将他甩出十余步之外,年轻公子吐出一口浑浊的淤血,双手苦撑着地面爬了起来,捂住胸口踉踉跄跄地走向黑衣人,但没走出几步又栽倒在地,眼睁睁看着黑衣人把大刀送入他爹的腹部,又唰地抽出,眼泪如狂风骤雨浸湿脸颊。 冷清寒反应不及,目睹那柄冷冰冰的大刀深深栽进下腹后,又迅然拔出,速度之快甚至没有一丁点的痛楚。 弹指须臾,他目光扫过黑衣人的脸,结果却让他百思不得其解,那位神出鬼没的黑衣人脸上,戴着一张阴森森的玄铁面具,面具上有云纹交织,古怪诡异。 在大刀抽出那一刻,冷清寒借势出掌拍向黑衣人胸口,再顺势向后飘出,两人瞬间拉出约十步的距离。 冷清寒脸色苍白,青蛇剑尖着地作支撑,一手按住血流如注的腹部。 这时,一众冷氏子弟才缓过神,一拥而上围堵黑衣人。 黑衣人肩扛乌黑大刀,环首顾望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的冷氏子弟,双手执大刀,力拔山河原地抡了一周,沙尘飞扬,刀势开山劈海,浑然天成,溅射而出气机让一众冷氏子弟人仰马翻,死伤惨重。 身负重伤的冷清寒抵不住这阵刀势,单膝跪倒。 戴着一张玄铁面具的黑衣人,拖着大刀步步走近,刀背的九个铜环当啷响个不停,在形如废墟的地上拖出一条泾渭分明的刀痕。 黑衣人出手毒辣,一刀直接毁去冷清寒的丹田气海,任冷清寒再如何神通广大,却再无回旋的余地。 豆大的汗珠不断顺着前额滑落,滴滴点点地落在地上,面白如霜雪的冷清寒干脆盘膝坐下,看似无动于衷,实则心境跌宕,咳嗽连连不止,有浓血涌上喉咙他强行吞下,衣襟已是血迹斑驳。 白云通红了双眼,恍如一头闻到了血腥味的恶虎。 那个夜晚风雪如晦,伤城旧庙的往事如同奔流江水涌现而出,那柄乌黑大刀穿透灰衣老僧的后背,那个戴着玄铁面具的黑衣人,一切一切恍如隔世。 有人持神荼贯出,踏步如踩罡,绵长的气机如江河直泄,骤成一线红光。 有人境界攀升,入弦下境跃境入弦上境。 黑衣人呆滞了一瞬,双眸骤放光华,但顷刻后又变得阴鹫沉沉。 借滔天气机,养一剑之意。 红光方寸之间有青莲盛开,有佛光普照,有清风如许。 黑衣人大梦方觉,持一线红光纵身掠来的少年, 竟以入弦之力牵引太封之象,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头皮发麻如针扎。 不过在瞬息后,黑衣人由惊转喜,像极了一头饿狼碰上了侥幸逃脱的猎物,五指悄然成爪,整个身子拔地而起,跃向那道红光。 接下来的一幕,让整座冷府为之一颤。 红光狰狞,犹如天边的绮丽云霞,少年携夹太封之象惊涛拍岸,红光骤变一条巨大剑气,拦空斩下。 戴了一张玄铁面具的黑衣人始料不及,撞上红光后陡然震开,失去了平衡连同九环大刀砸落地面。 剑气消弭,戴着一张冷冰冰玄铁面具的神秘男子,毫发无损地从漫天尘埃中爬起,面具之下,只能看得到他微微上扬的嘴角,看不清他的表情。 太封之象一瞬而过,白云劈出那一剑气势惊天,可对黑衣人而言却是入皮不入骨。 大刀铮铮拖过,刀背九个铜环当啷当啷,如奔腾的骏马踩踏平原,直扣人心。 白云横剑迎上,一时间战得天昏地暗。 面对这弑师仇人,少年怒不可恕。 九记刀法浑然自成,每一记重刀劈下,皆若铁骑叩关,少年的脑中浮闪过一个鹰鼻身影。 龙首山,独眼鹰! 这套刀法正是九曲断魂刀。 实力悬殊,太封之象逐渐崩塌,白云愈发处于下风,节节败退,但他通红的双眼却死死紧盯那张诡异面具,这张雕有云纹的冰冷面具,他至死都不会忘记。 黑衣人一刀挑开神荼,与白云脸贴着脸,用阴沉得令人发指的声线说道:“你要为那老秃驴报仇?” 白云仰天长啸,心境受创,丝毫不顾展露破绽的危险,在咫尺之间强行递出一招苍松迎客。 黑衣人大刀轮转,用刀腹当下剑尖。 刀光剑影,黑衣发现了白云腕间那条紫檀佛珠,面具中那双狭长眸子大放光芒,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摘那条佛珠,瞬间中门大开露出破绽。 白云当然不会错失这番良机,鲤鱼翻身打滚,依仗着所剩无几的太封之象,一脚踹中黑衣人的胸膛,黑衣人硬扛下这一脚,连连倒了几步。 通红的双眸丝毫不逊金刚怒目,白云不等黑衣人有一丝喘息的机会,神荼上下翻飞,力求一击必杀。 虽被重重踹中胸口,可黑衣人却一副皮不痒肉不痛的模样,拍去胸前的灰尘,狰狞狂笑道:“你跟你爹可真是同一副模样,被人在背后捅了刀子,还要笑着给人家捅第二刀的可怜虫。” 白云神思飘忽,身子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下来。 “李静溪没有跟你提起?”黑衣人笑得毛骨悚然。 白云不作回答,捋了捋心境,想在黑衣人口中探出更多口风,便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我爹是谁?” 黑衣人手一松,那柄乌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五十八章 酸梅汤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五十八章酸梅汤二十年,光阴如梭白驹过隙。 有人说他早已跌出天罡太封境界,也有人问他你还会使剑吗? 但他手中无剑,依旧剑开怒沧峡。 窦仙儿仍然是那个睥睨江湖的剑神,只不过是换了副尊容罢了。 这一夜,这个中年男人一改往常的谑浪笑傲,将穿云式倾囊相授。 穿云式虽然只有一式,可化万剑为一剑,却是窦长安毕生剑道心得,落纸云烟玄妙莫测。 白云自认慧根低劣,仅仅只是记住了一个大概。 除此之外,他还记得窦长安只念出一句口诀,剑意便响彻风云涌动的苍穹。 “穿云迢迢冲九霄,银汉直泄三千里。” 气贯长虹,气吞山河。 —————————— 燕语莺呼,湖光山色是烟雨江南一绝。 马不停蹄,两人终于踏上了扬州地界。 “前辈,你送我到木如寺以后有何打算?”迈进扬州地界后,白云心境舒然。 窦长安抬头看天,双手拂袖负在身后,沉默了许久说道:“断去剑路,去找她。” 白云转头看向中年男人,此刻窦长安脸上的神色极为认真,竟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何窦长安要倾囊相授穿云式了。 窦长安的眼中阴晴难断:“她不喜欢我习剑,可我始终放不下手中的剑,所以她才走了。”窦长安竹筒倒黄豆,打开了话匣子:“这二十年我算是想透了,手里的七尺剑始终敌不 过我对她的思念。” 白云默然不语,静静这听着中年男人吐露苦水。 窦长安轻叹一声,瓮声瓮气道:“人生苦短,若要让我再选一次,剑和她,我一定会选择她。” “倒是你,年纪轻轻的可别选错了。”窦长安目中波光嶙峋,郑重其事地说道:“莫要如我一样,发鬓花白才悔恨莫及,人世间最痛莫过于此。” 白云听得出窦长安话里有话,但仍是不明就里,轻皱眉头道:“前辈,咱之间开门见山罢。” “张雨若和慕之桃,你会选谁?”窦长安挠了挠花白的发鬓,直言不讳地问道。 白云张嘴结舌,窦长安这一问的答案看似显而易见,可不知为何白云心底却掀起万丈波澜。 “一位是髻霞山上天赋凛冽的仙女,一位是无恶不作的天龙会妖女,在常人看来答案昭然若揭。”窦长安低头看了眼悬在少年腰间的牛皮水囊,呵呵笑道:“其实你心里也没有底,是不是?” 白云眼光晃了一下,摆正了语气说道:“我与雨若之间只是寻常同门手足之情,并无多余念头。” 窦长安没有不反驳,竖起耳朵听而不言。 白云面无表情,可其实心里头却乱如麻花:“至于慕之桃,是,她确实救过我,可她不仅是天龙会妖女,还是天龙会盟主慕长生的女儿,正邪一向誓不两立,若不是误入大宋帝陵别无他法,才在无奈之下与她有了交集,我绝对不会与天龙会之人为伍苟存,可我与她早已不拖不欠,下一回见面谁都不会手软。” “你小子这般死心眼,是不是小时候被牛尾巴甩过脸?”窦长安又伸出二指,如家翁训导小儿,嗤之而鼻道:“寡情薄意。” 窦长安唠上了瘾:“有句话怎么讲来着?一手捉不住两条鱼,一眼看不清两行书,你小子这死心眼的臭毛病,像极了那些才脱了裤子又要一别两宽的人渣沫子。” 白云自知纵有七嘴八舌也掰不过窦长安那条三寸不烂之舌,便干脆扭过头不再浪费口舌。 时下正是深秋时分,长江以南的江南大地逐渐有了秋的气息,颓势蛊然,不再花开依然老树常青,可当下青黄连陇的风光却别有一番风韵。 诗中言道,烟花三月下扬州,扬州不仅是整个江南最为繁华的地方,更是整个江南独占鳌头的重镇枢纽,与长安成、襄阳城、西蜀城,燕京城,洛阳城并称大梁六大雄城,得其一即可割据一方。 古语亦云,若定江南,必先定扬州城,当年大辽犯境,内忧外患之际,梁帝为了压住风雨飘摇的局面,当机立断分封藩王,从此江南一地纳入吴土,扬州城之所以能在六大雄城中占去一席,除了长江这一天然屏障形成的易守难攻地势,以及扬州城历史悠远的底蕴外,便是城中盘伏着一头坐南望北的猛虎。 扬州境人烟阜盛,在那位盘踞江南的吴王治理下,四方升平久安长治,白云与窦长安沿着官道走了半个时辰,一路上形色各异的行人来往匆匆,有背上负剑的江湖之士,也有锦衣华服的商贾人家,后头还跟着奴仆家丁,也有领着小孩家外出观赏秋色的三口之家,其乐融融。郊野之外竟然有此番繁盛之景,让白云忍不住惊叹一番扬州的繁华。 秋意浓郁风干物燥,两人走了一段路后,窦长安口干舌燥,四下张望,想寻一处阴凉酒家歇脚片刻,可纵观一马平川的官道,路上行人纷纷扰扰,却独不见在路边做买卖的人家,白云也纳闷不解,这一路上行人川流不息,是个傻子也知道是个做买卖的好地儿,但细细一想后好像又有些茅塞顿开,都说江南是占一方沃土的富庶之地,百姓腰包里头富得流油,约莫也是这个原因,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有吃有喝衣食无忧谁愿意受风吹雨打的罪,在官道上摆上几条桌椅,每日多上几锭索然无味的银子,还不如到青楼转上几圈少几锭银子来得快活自在。 白云的思绪很快便被打断,远处传来阵阵洪亮的吆喝声,两人顺着声响遥望,一白发老汉正挑着两个大桶沿着官道走来。 “酸梅汤,冰镇酸梅汤!”老汉吆喝了数声又拈起搭在肩上的毛巾,轻轻擦拭去额前的汗珠,尔后又继续吆喝。 望梅止渴,窦长安喉咙一动咽了口唾沫,双眼像看见了金子般熠熠生光,三步当做两步大步迈向前。 “来两碗酸梅汤,要冰镇的。”窦长安倒腾出两锭碎银递给老汉。 老汉没有接过银子,乐呵呵笑道:“客官,用不着这么多,我这冰镇酸梅汤一碗只要一枚铜板,你给我两枚铜板就够了。” 窦长安干脆把碎银放到桶盖上,故作正经地说道:“口干舌燥得很,就当是把你的酸梅汤都买下了成不?” 白发苍苍的老者挑着盛满酸梅汤的桶子,后背佝偻如小山,老脸开花道:“那成。” 白云若有所思,平日里为了半个铜板的酒钱,能唠叨上一整天的窦长安,竟舍得花上两锭碎银买两碗酸梅汤。 老汉眉花眼笑,在路边的树荫底下卸下担子和沉甸甸的桶子,掀开其中一只桶拿出两只瓷碗,接着又掀开另一只盛满酸梅汤的桶,缕缕寒烟跳升,老汉勺了两碗几欲满出的酸梅汤后,也不忘撒上两颗江南青梅。 两人接过老汉秘制的酸梅汤,蹲在树荫下津津有味地饕鬄解馋。 “畅快。”窦长安一口喝去了半个瓷碗的酸梅汤,赞不绝口道。 白云喝了一口酸梅汤,冰凉之感直透脾胃,有种说不出的爽朗舒坦,可他盯着浮在碗中的青梅怔怔出神。 窦长安给了白云一肘子,道:“发什么愣,难道是酸梅汤不够酸?” 白云缓过神,摇头道:“我想起那回在飞来峰上习剑,炎炎夏日汗如雨下,我那师妹。。。。。。师姐也会煮酸梅汤送来。” 白云又晃了晃瓷碗,笑成了一朵花:“味道像极了。” 窦长安把瓷碗凑到嘴边,小呷了一口,将腌制青梅吸入口中,眼耳口鼻立即挤作一团,酸劲直透牙根:“酸梅汤不都是一个味,其中的区别也就是酸味去到了哪一块,有的人爱喝酸味适中的酸汤,甘润脾胃,有的人却独爱喝酸得掉牙的酸汤,生津解渴。” “那你喜欢喝哪一种?”白云没来由地问道。 窦长安扭过头,细细品味着青梅的酸涩,缓缓说道:“她煮过这天底下最酸的酸梅汤,虽然酸不溜丢,可我觉得那是天底下最好喝的酸梅汤。” 白云本来想说些什么,可当他看见中年男人寂寥的神情时,一字千钧,死死压住了舌头,他大概是真的很爱那位女子吧。 一行五大三粗的提刀大汉路过,瞧见路边的树荫下有卖酸梅汤的小摊,便嘴馋向老汉要了五碗酸梅汤。 老汉摆了摆手,陪笑道:“客官,着实是不好意思,今日的酸梅汤已卖完了。” 为首的壮汉瞥了眼盛满酸汤的木桶,操着浓厚的蜀地口音质问道:“老头,你耍猴是不?你这桶里头明明满是酸梅汤,竟然说卖完了?还是说看瞧不起咱这些外地人?” “客官你误会了。”白发老汉连连赔礼道:“这桶里头的确是还剩酸梅汤,可都被那位客官买下了。” 窦长安蹲在树下眼观鼻鼻观心,压根没正眼瞧上一眼那行西蜀大汉,又约莫是怕那老汉糟了不必要的麻烦,竟然出乎意料地当了回好人,大大方方道:“酸梅汤我两喝够了,剩下的就不要了。” 老头欲言又止,但那行壮汉提刀带剑,架势着实是吓人,便只好为他们盛上了酸梅汤。 五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分别捧着酸梅汤,在窦长安与白云的隔壁席地而坐。 窦长安喝光了酸梅汤,打了个饱嗝。 其中一壮汉听后甚是不悦,但也没有过多地流露出来,余光瞄了一眼白云手上的木剑和满脸胡渣的窦长安,刻意地提高嗓门,跟自家兄弟含沙射影道:“江南的江湖可广得很呐,鱼虾小蟹遍地皆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天下第十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五十九章天下第十“那是。”另个一长了一双三角眼的壮汉点头附和道:“吴王广纳天下贤士,谁不想争破头挤进吴王府?” 窦长安全然不顾那行壮汉的闲言冷雨,放下瓷碗拔起一条草根含.入嘴中,靠着树干眯眼歇息。 “可进不了武评榜前十,人家吴王看得上眼么?”那三角眼壮汉又道:“你说咱哥几个有机会进吴王府不?” 一单手捧碗一手扶刀的长发壮汉反驳道:“你数数你自个的手指头,武评榜上有几个人?神仙都爱逍遥自在更何况凡人,除去一夜化圣的连万胜,还有谁甘愿给吴王俯首称臣?若是这十人都给吴王鞍前马后,这江湖还要不要得了?” “武评榜前十的就是神仙。”那率先打开话腔的壮汉又道:“咱哥几个也不知何年何月才排得上号。” “估计是没戏了。”长发壮汉哈哈笑道:“能排得进武评榜前十的不是神仙,也都差不多是神仙了,你能三入长安皇城毫发无损全身而退?你能于十万蛮兵中取主帅首级?” 长了一双三角眼的壮汉说道:“不过说来奇怪,这回新的武评榜出炉,那位归寂许久的剑神窦长安窦仙儿,竟然一举跃上了第十的位置,把盘踞第十位置十余年之久的公孙龙挤出了武评榜前十。” 白云听后当即呛了一口酸梅汤,连连咳嗽。 窦长安排进了武评榜前十? 长发壮汉极为不屑地瞥了眼咳得面红耳赤的少年,语气浮夸地问道:“就因为一座怒沧峡?” 怒沧峡那一剑,白云不言而喻,可仅仅是因为这一剑便跃上武评榜前十,未免是太过于荒诞不经,要是将窦长安出云梦泽以来的种种拼到一块,这尊曾经的剑神大佛岂不是得挤进前五? 白云看着正靠着树干歇息的中年男人,没来由地傻笑起来。 瓷碗中的冰镇酸梅汤见底,那行提刀壮汉又起身离去。 “前辈,他们说你排进武评榜前十了。”白云知道中年男人是在闭目养神,便开口说道。 窦长安风轻云淡地哦了一声便再无下文。 这时,白发老汉收拾好两人的瓷碗,恭恭敬敬地说道:“客官,适才真是多谢了,我这半截身子都快埋土里头的老家伙无儿无女,就靠着这薄利买卖维持生计,要是不卖给他们酸梅汤,那几个外地人非拆了我的家当不可。” 窦长安这才睁开了眼,摆了摆手说道:“小事,反正也喝不完。” 老寒一副对自己‘怒其不争’的样子,约莫是觉得心中有愧,又问道:“可要再来一碗?保准生津解渴。” 窦长安又摆手道:“不必了,你这酸梅汤料足,一碗就解渴了。” 老汉捧着瓷碗刚转过身,只听得窦长安说道:“老人家,你再帮我盛一碗罢,待会还有人要来。” “好嘞。”老人脸上重现笑容,又匆匆盛上一碗酸梅汤端来。 窦长安接过酸梅汤后,老人便去收拾适才那行提刀壮汉的瓷碗。 “谁要来?”白云好奇道。 “刚才那行人所说的神仙。”窦长安淡淡地说道。 “神仙?”白云张望四周,官道上只有来来往往的途人。 官道之上,一位相貌平平宽衣博带的三旬儒生,缓步穿行于行人旅客之中,下巴那簇山羊胡子是他唯一的亮眼之处。 儒生目视前方,举手投足间儒雅至极。 穿过官道,儒生在卖酸梅汤的老汉前停驻,低头看了下寒雾徐徐升起的酸梅汤,又继续迈出步子。 白云噤若寒蝉,儒生身上散发出来的莫名气场让他如临大敌,当下紧紧握住神荼。 始终端着瓷碗的中年男子则截然相反,一脸悠然闲淡。 儒生来到窦长安跟前,掀起衣袍盘膝坐下。 白云后知后觉,这正是窦长安要等的人。 窦长安递出瓷碗,儒生没有急着接过,先是做了一个楫礼再接过盛满酸梅汤的瓷碗。 白云百思不解,这位相貌平庸的儒生到底是何人? “听闻窦仙儿重出江湖,剑开怒沧峡一跃挤上武评榜第十的位置,晚辈仰慕至极冒昧来访,还请前辈见谅。”儒生的语调温良入耳。 窦长安与儒生四目相对,却不发一言。 儒生喝了一口酸梅汤,又道:“我有意敛聚气机,可前辈你却能在数十里外观气辩息。 儒生的目光顷刻沉了下来:“何止第十?” “你周身的气机恍如滔天汪洋,即便你刻意敛藏也根本做不到不漏痕迹,除非你是洪荒神仙,可惜你不是。”窦长安嘴角扬起,开口说道:“纵观整座扬州地界,有天罡境界实力之人,我想应该别无他人了罢?” 白云大吃了一惊,眼前温良恭俭的儒生竟是一尊天罡境界的大佛? 接下来窦长安的言辞更是让白云如雷轰顶。 “连万胜,你要找的人不在这里。”窦长安开门见山地说道。 连万胜,一个让整座江湖都为之一颤的名字,关于他一夜化圣的事迹传遍了大江南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窦前辈,你真不管你那位外甥?”名叫连万胜的温雅儒生微笑道。 “表的。”窦长安如是说道:“八竿子打不着边的情义,你一来这么大顶高帽子扣我头上,当真是来拜访我这般简单而已?” 连万胜捋了捋胡子,笑道:“前辈莫要误会,我只不过是随口一问,你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头去。” 窦长安双手插袖道:“我此番出山下江南,并非是重出江湖。” “那是为了什么?”连万胜追问道。 窦长安冷笑道:“我是答应了要送这小子下江南,其余的我管不着也不会去管,况且这座江湖早就换了副模样,你们如何折腾是你们的事,与我有个卵关系,可千万别扯上我。” “为了送他下江南?”连万胜敛起眉头,视线移向白云。 “爱信不信。”窦长安干脆合上了眼,闭目养神。 儒生连万胜深深一楫,面带笑容道:“既然如此,那晚辈就不打扰前辈了,告辞。” 说罢,这位宽衣博带温文尔雅的男子便转过身,像一个寻常儒生一般沿着官道离去。 如梦初醒的白云,在儒生离开以后才敢喘上一口大气。 白云转过头正要开口,却发现一滴黄豆大的汗珠,从窦长安的前额无声滑下,他仿佛听见了中年男人隐隐舒地了一口气。 “前辈,那儒生是连万胜?”白云稍稍平复心神后问道。 窦长安面无表情,拍去屁股的泥沙站起身子,说道:“不错,正是那位世人敬仰,一夜化圣的读书人。” 虽早就在两人的对话中听出了大概,可此刻白云仍如泥塑木雕一动不动。 片刻后,白云也站起来身子,好奇地问道:“连万胜来找你做什么,比剑?” 窦长安搓了搓手掌,平淡无奇地答道:“与你无关。” “不过看样子,他应该还不知道冰魂魄在你身上的消息。”窦长安又道。 瞬息,白云的心提到嗓子眼里去。 窦长安拿腔捏调,娓娓道来:“连万胜为报家族之仇,三入长安毫发无损全身而退,可始终接近不了皇帝百步之内,若是知道冰魂魄藏在你身上,为了报仇他定会亲自来取冰魂魄,借冰魂破之力突境洪荒神仙,如此一来,你这趟本来就浑浊不清的江南之行,便会更加扑朔迷离。” 窦长安字字珠玑,好似一连串的冰雹砸落,吓得白云一声不响。 窦长安忽地停顿了下来,语气骤然深沉:“我若是拼去性命或许能挡得住他。” 白云微微转头看向窦长安,这位曾经站于江湖之巅的剑神,为何要舍命护一位无名小卒下江南?这个反复寻思无数次的念头涌向喉咙,到了嘴边却又被他生生吞下。 “你看我干嘛?”窦长安吐出嚼至无味的草根,有意无意地移开视线,干咳了一声坦然道:“我的确曾是剑神,可是这二十年来隐居云梦泽心境受创,境界也随之直下,早就不是洪荒神仙了。” 白云脸上的阴霾不知所踪,温颜笑道:“管他呢,像前辈你说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窦长安抿起嘴,继续上路。 —————————— 长江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沿着官道向着扬州城前行,官道一直延伸至长江岸边。 傍晚临近,此时离扬州城还有三十里的水路。 这一段长江风光,与一路上长江两岸的荒芜景象迥乎不同,越是邻近扬州城,长江两岸就越是美不胜收,炊烟袅袅的渔晚人家,两岸铺上了青砖添上了雕栏玉砌。 看着江面的落日,白云恍恍惚惚,想起了那个只会读书论道的青年道士。在揽月亭顶,莫天象目含波光地说江南是个好地方,长江之水波涛滚滚犹如天上冲来,那儿的花儿开得遍地都是,渔船商船在江面飘过,到了傍晚夕阳西下,波光粼粼如人间仙境。此刻一览扬州的风景,的确如此,只不过当下是深秋时分,遍地繁花早已凋零化泥。 窦长安目光掠过江面,一艘打渔归来的小船缓缓驶近岸边。 窦长安吆喝道:“可有渔获?” 小船上皮肤黝黑的渔夫答应道:“有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六十章 炖三鲜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六十章炖三鲜白云糊里糊涂地被窦长安拉往一家渔家农舍,窦长安说反正离扬州城也只剩二三十里路,今晚就在这捕鱼人的家里头住下,待明日太阳照当头再进城也不迟。 白云追问之下,窦长安才肯道出实情,他说这长江三鲜得现捕现抓才够鲜味,要是等抓起来再运往城中,这一路养上半天,鲜味陡然有天壤之别,上一回在长江岸边赶跑阴冥大蛇后,烤的长江三鲜吃不过瘾,这回来尝尝地地道道的长江炖三鲜。 渔夫的家就在长江岸边,平日除了下江打渔,家里头也做起了酒家生意,接待来往的途人游客,屋前放上几条桌椅便可供行人休整歇脚。 两人挑了一张八仙桌坐下,渔夫提着渔获匆匆进屋准备饭菜。 窦长安心情大好,手指轻叩桌面哼着蜀曲小调。 白云发现周围还有好些渔舍人家,门前一律摆着木桌小凳,俨然是一条渔家小村。有的家门前也坐着歇脚的商客,都正有滋有味地品尝着地道的长江河鲜。 窦长安轻快地翻起摆在桌上的瓷杯,哗哗地倒了两杯茶水,兴致勃勃地唠个不停:“上回你烤的刀鱼味道不错,可还是不够地道,也只能算是长江三鲜中的一鲜。” 窦长安又伸出一个大拇指,滔滔不绝地说道:“河豚、鲥鱼、刀鱼同为长江三鲜,是江南地区首屈一指的鲜美食材,烹饪之法从煎炸焖煮到炒爆熘烤,多如牛毛,可若要论起鲜美莫过于铁锅炖,三鲜炖作一块神仙都站不住脚跟啊。” 白云哭笑不得,眼前扎了一束丸子发髻的中年男人哪里有剑神的风范,见着了好吃的比见着了金子还要兴致蛊然,好似三岁孩儿家见着了糖葫芦一般。 窦长安是资深老饕,长篇大论地讲了一大堆,从三鲜该如何下刀到炖煮的整个过程,一字不漏,白云却没听进去多少,他望着茶杯发起了呆,后天便是木如寺之会的日期,也不知白衣是否找到了那个能解去此局的人。 天色渐渐低沉了下来,门前挂起了明亮的纸灯笼,其余的农舍人家尽是如此。晚霞的余烬倒映在长江开阔的水面上,此情此景让白云有些迷醉,这段时间,他似乎已被窦长安所感染,想不通的事情那还去想做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来喽来喽!”捣鼓了快半个时辰后,渔夫双手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炖锅走出,渔夫的妻子抱着一个火苗跳动的炉子跟在渔夫身后。 窦长安侧过身,空出一个身位让夫妇二人上菜,渔夫妻子先把火炉平放在木桌上,接着渔夫才小心翼翼地把炖锅架到火炉上。 长江三鲜在锅中翻煮,鲜香四溢。 窦长安凑近铁锅鼻子用力地嗅了嗅,心满意足地笑开了花:“有桂花酒吗?” 渔夫抹去额前的汗珠,开怀笑道:“恰好还有两坛。” 窦长安眉头高扬,苍蝇搓抓般说道:“可正宗?” 渔夫笑道:“保准正宗,都是初秋时分从城里拉回来的,就剩两坛子了,你要是来晚了半步,我可就自己喝掉了。” “快去取,快去取。”窦长安迫不及待地说道。 渔夫随即进屋取来两坛酒,放在桌面上后笑道:“两位客官慢用。” 忙活完一切,渔家夫妇便一同返回屋内,不再打扰窦长安与白云的雅兴。 此时,桌前就剩下二人,在纸灯笼的映衬下,那锅飘香四溢的炖三鲜格外诱人。 窦长安搓了搓手掌,把酒坛的封泥掀开,霎时间芬芳馥郁的桂花香气扑鼻而来。 中年男人目绽金光,把其中一坛桂花搁到白云跟前,旋即捧起自己的那坛桂花抿了一小口,整个人顿时恍如入定,片刻后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而是一声绵长至极的长叹。 “二十年了,恍如隔世。”窦长安眺望着波光淋漓的江面,痴痴地说道。 白云也捧起那坛被窦长安誉为江南第一绝的桂花酒,呷了一小口。 闻着浓郁醉人的桂花香,入口以后化成了绵柔的酒液,桂花香亦由浓转淡,桂花香好似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温婉女子,轻轻地巧弄着舌尖,回味无穷之隙又流过喉咙抚过五脏六腑,沁人心脾,婆娑间醉意微醺。 白云忍不住又抿了一口,心中巨石也随即一扫而空。 窦长安拿起木筷,往炖锅中夹起一块汤汁饱满,薄的晶莹剔透的河豚肉送入口中。 “鲜!”窦长安赞口不绝。 中年男人又伸出手,夹起一片河豚肉放到脸颊潮红的白云碗中:“快尝尝。” 乘着酒意,白云也夹起河豚肉一口吞掉。 河豚肉入口那一刻,白云才忽然明白为何窦长安如此执着,要带自个尝一回炖三鲜。 “怎么样?”窦长安又夹起一条巴掌长的刀鱼,自言自语道:“还记得头一回尝这炖三鲜,她非得要我帮她把骨头一根根地挑出来,我哪里有那般耐心,于是哄着她说这长江三鲜鲜美绝伦,骨头也是酥软入口即化,谁知道她信以为真大口地咽了半条刀鱼,吓得我冷汗直冒,幸好那会她没有被鱼刺卡喉,不然得把我揍成猪头。” 酒意微醺,白云只觉得有微风拂面。 白云从怀中取出一包用泛黄手帕包裹的信物,轻轻掀开手帕,拿起其中一个雕刻着女子模样的木雕,细细端详了起来。 窦长安注意到白云手中的木雕,目不斜视地说道:“这是什么?” 白云如实答道:“这两个木雕是一位师兄托我带来江南的,要我交给一位叫赵若璃的女子。” 窦长安忽地停下了伸到大铁锅前的手,面露讶然道:“赵若璃?” 白云点了点头,问道:“前辈,你认识这位女子?” 窦长安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对雕刻这两个木雕的人生起了兴趣:“让你带这些东西下山的师兄叫什么名字?” 白云答道:“莫天象,莫师兄。” “就是那个让天下人笑话的书呆子?”窦长安直言不讳地说道。 白云放下手中的筷子,竖起手指头嘀咕了一会,抬头说道:“估摸着一算,莫师兄上髻霞山时也不到十岁,前辈,你可不像是披发入林二十载的样子啊。” 窦长安用木筷子头轻敲桌面,佯怒道:“小子,你这是在怀疑我?” 白云会心一笑,不言一语,反过来捧起酒坛自罚一口桂花酒。 窦长安扭过头后也喝了一口酒,喃喃道:“屁事真多,还得跟你去吴王府走一趟。” 脾性古怪的中年男人在一旁唠唠叨叨,白云听得模模糊糊,忍不住问道:“前辈,你说什么?” 窦长安没好气地答道:“我说这桂花酒带劲,你小子多喝几口。” 白云撞上了一堵冷冰冰地高墙,半疑半信地收回目光,凝视着倒映在酒坛中的姣白月光,思绪变得有些恍惚,心头无故起浪,像打翻了调味料五味陈杂。 桂花酒的酒劲甚至不如寻常黄酒,可酒不醉人自醉,抬头望月,月色皎洁得好似那抹一尘不染的白衣,星星点点地落在心湖。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太过突然,白云始终耿耿于怀。 “前辈,我有一事相求。”酒入肝肠,白云醉态嶙峋。 “有话直说,有屁快放。”窦长安习惯了直来直往,饮酒之后更是如此。 “若是我死在了江南,你可以帮我向雨若带句话吗?”白云眼中掠过失落之色,语气颓然道。 窦长安自顾自地埋头饕餮,发出响亮的吮吸声。 白云习以为常,继续说道:“告诉她,那晚在蒲公原上,我真不是有意偷窥她练剑的。” 窦长安吐出一堆啃得一干二净的鱼骨头,也不忘吮吸沾了鱼汁的指头,闲淡道:“还有什么要带的。” 白云悻悻望向江面,几乎哑然失声地说道:“告诉她,如果可以的话,替我到大辽北嗍,去一座叫伤城的小镇,在城北的破庙里头上一炷香,跟我师父说一声他最看重的弟子没用,做不了天下第一,也报不了师仇。” “你要是死了你不会自己去跟你师父说吗?”窦长安又说道:“哦,我明白了,你是怕没颜面去见他老人家。” “前辈,你可以答应我吗?”白云问道。 “北嗍太远了,估计人家才不会去。”窦长安脱口而出道。 白云暗暗低下头。 “要是真想当那天下第一,那就先学会如何放下仇恨吧。”窦长安努了努嘴继续说道:“刘未已这副棋局灰蛇草线伏笔千里,掺合其中的确是凶险万分,可我说过会送你下江南,那你又怎么会死在江南呢?莫非是你不信我手里头的剑?” 窦长安挥了挥手,可手里却没有剑 白云竹筒倒豆子,再次道出了同样的疑惑:“前辈,你为何要送我下江南?上一回在华山斩杀鸠占鹊巢的魔头后,你说你是为了还人情,于情于理这个说法都未免太过荒诞不经,这得多大的人情才请得动你这尊剑神,若还人情这一说法是真的,你还的又是谁的人情?” 酒意渗人,白云借着酒劲捅破了那张薄似蝉翼的窗纸:“这里头的一切一切,可与冷府主所说的那位与我有七八分相似的故人有关?而那位故人与我又是什么关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六十一章 解封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六十一章解封窦长安没来由地怒从中来,气得一佛出气二佛升天:“我不是说了吗,那人与你没个卵关系。” 白云如鲠在喉,沉吟片刻后道:“那你倒是告诉我,你送我下江南,还的是谁的人情?” “吃饭喝酒别说这么多屁话。”对白云的疑惑,窦长安始终不肯道出一个字。 白云无可奈何,只好再次把疑惑咽下,关于他的身世之谜,或许只能在那个黑衣人的身上找到答案。 一大锅炖三鲜几乎被窦长安一人饕鬄殆尽,桂花饮尽后又向渔夫要了几坛清酒,喝完以后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一坛桂花下肚,白云的脑袋也晃晃荡荡。 恍恍惚惚之间,白云好像看见整座江面生出湛蓝的光辉,甚是玄妙奇异,于是提着剑踉跄走到江边。 开阔的长江水面如银河倒泄波光琉璃,只有倒影的银柔月色,哪里有什么蓝光。 白云翻上一块浑圆的岸边巨石,双手抱着后脑勺躺下身子,肆意感受着夹杂鱼腥味的清新凉风,沉沉睡去。 闭上双眼,四周只剩下流淌不歇的长江水声,淼淼奔腾。 静静听着江水淌过,倦意愈发深沉,不知过了多久,白云在半睡半醒间又看见江面中央有蓝光绽放,于是抵着困意站了起来眺望江面。 无边湛蓝从江底透出,整座江面仿佛一块温润透彻的美玉,荡魂摄魄。 蓝光愈发灿烂,江面波纹诡谲。 一记惊涛骇浪毫无预兆地拍派,把如同木桩子伫立在巨石上的白云卷入长江。 白云猝不及防,宛若一块石子被投入江底。 在冷冰冰的江水包围下,白云的困意顿时全无,又见江底映耀的蓝光如火绽放,不禁心生好奇,摆动四肢往江底游去。 渐渐地,白云发现越是靠近那道蓝光的源头,包裹在身边的江水就愈发冰冷刺骨,这是一种不同寻常的冻感,白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神仿佛也在这一刻凝滞冻结。 此情此景如此熟悉。 果不其然,接踵而来的是一道道激荡的暗流,白云能无比清楚地感受到有一头庞然大物正徐徐靠近,那双猩红如血的巨大眸子,好像染血玫瑰突然在蓝光中盛放。 白云一改从容自若的神情,眉头相连成一条黑线,目光掠过视线可及的江底,却没有发现那头怪物庞大的身躯。 “不用看了。”恶蛟用沙哑的嗓音说道:“我的躯体还困在无尽虚空之中,我此番现身是有意无形的虚无。” 白云竭力平复心头的汹涌波涛,颇为不解地说道:“头三回你都是直接把我唤入无尽虚空,这回却为何要将我带入江底?” 有意无形的恶蛟笑道:“你没听过蛟龙涉水,能呼风唤雨翻搅四海云水?无尽虚空中的水,虚无缥缈,反观这从天上奔流而来的长江之水,才足矣藏龙卧虎。” “你出现得如此突兀,究竟有何要事?”白云深感奇怪,他在江底竟然能张口自如地说话,与在无尽虚空中如出一辙。 “大无为浮生决在你体内生长得如何了?”这头曾叫天下九州闻风丧胆的恶蛟开门见山,语气中蕴藏着无尽的期待。 白云疑迟了一瞬,如实答道:“大无为浮生决在我体内筑基出一处广阔无垠的湖泊。” 有意无形的恶蛟双眸眯起,成了两道猩红的长线,令人不寒而粟的语气中夹杂着难掩的激动:“湖上可是开满了紫金莲花?” 白云始终猜不透这条恶蛟的意思,摇头说道:“只有一株紫金莲花。” 恶蛟那双狭长眸子骤然消失,随即又猛地睁开眼,叹息了一声说道:“也是,你一个黄毛小子,又怎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证得浮生大道?” 白云听得云里雾里,正想开口追问恶蛟的来意,可还未吐出一个字就被恶蛟打断了。 “罢了,且先让我寄居在那片湖泊中先罢。”恶蛟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失意道。 “什么?”白云颇为讶异道。 恶蛟深沉的呼吸声在水中蔓延开来,它平静地说道:“你体内那座由大无为浮生决筑基的湖泊。” 白云匪夷所思地说道:“你要寄居在我体内?” 恶蛟深深吸气缓缓呼出,像是吐出了一口浊气:“今夜血月当空,数百年难逢一回,正是我离开无尽虚空的大好机会。” 冰冷的江底除了蓝光之外空无一切,看不见半尾游鱼,恶蛟虽有意无形,可江底之下仍有强大的暗涌翻腾倒斗,恍如恶蛟庞大的躯体正缠绕在周遭。 “我已经忘了我被困在无尽虚空多少年了,你就不打算帮我这个忙?”恶蛟丝毫没有半点恳求之意,反倒天经地义地说道:“你可别忘了,若不是我你早就到阎王爷那报到好几回了。” 白云经过一番天人交战,终于大梦方醒,恶蛟是想借自己的手解除无尽虚空的封印,断然否定道:“不错,你的确数次救我于命悬一线,可你从前的所作所为我也略有耳闻,那位木如寺佛陀以命相换,才合力将你封印于无尽虚空之中,虽如今时过境迁,可你给大地带来的那场浩劫余威犹在,若我就此帮你解除无尽虚空的封印,再给大地带来一场一模一样的浩劫,我不就成了千古罪人了么?” 白云停顿了一下,说道:“这个忙,恕我帮不上。” 谁知那条曾将神州大地拖入无尽水深火热中的恶蛟,不怒反笑道:“谁告诉你我要解封无尽虚空的封印?” 白云神色微变,默然不言,等待着恶蛟的辩解。 “不错,当初我确实是败在了那位佛陀的手上,可那是因为遭遇偷袭负了重伤,才在那场战斗中败下阵来,足足数百年过去,我早就缓过神恢复了元气,若我想破去封印,你真的以为区区无尽虚空能挡得住我吗?” “那你为什么要离开无尽虚空,寄居在我体内?”白云反问道。 犹如巨大灯笼的猩红眸子绕着白云转了一圈,由狭长变为浑圆,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不是想做天下第一吗?” 白云眉目缓缓敛起,注视着那双猩红的眸子。 “我可以帮你。”恶蛟阴森森地说道。 “你还是没有答我,你为什么要离开无尽虚空。”白云追问道。 恶蛟破天荒地叹息了一声说道“那时我初出混沌,涙气暴怒,才犯下弥天大祸,纵使不栽在那位佛陀的手上,终归也难逃天劫,反倒还因祸得福在无尽虚空内躲过了天劫。” “在世人看来我就是嗜血成性天诛地灭的恶魔,在无尽虚空这些年,我反复思悟,当初让大地变成了人间炼狱的罪过,确实该受天雷轰顶灰飞烟灭的极刑。”恶蛟宛如一滩平静的湖水,波澜不惊地说道。 “但神仙也会有过失之错,更何况我这种历经数万年暴涙之气孕育出来的罪孽?佛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放下屠刀,回头是岸便能立地成佛,我既知回头可回头的路又在哪?又有何人愿意领我回头?”恶蛟那双猩红如血的眸子隐隐流动。 白云的神色缓和了不少,但仍是没有被恶蛟的花言巧语所迷惑。 恶蛟见白云不为所动,黯然道:“无尽空虚,太冷了。” 这一言宛若蝎子尾巴猛扎在心头,悬浮于冰冷江水中的少年有所动摇。 “你懂那种全世界就只剩下自己的孤独吗?”恶蛟那双猩红眸子缓缓合上。 白云也闭上了眼,那种曾将他吞没在无边苦海汪洋中的孤独又直逼心头,他嘴唇微微颤抖神情痛苦不堪,他似乎能感受到恶蛟那种无穷无尽的绝望。 恶蛟悄然睁眼,盯着神色嶙峋的白云,眸子中竟有光彩绽放。 “我懂,那种孤独能将一切完完全全吞没殆尽。”白云咬着嘴唇说道。 恶蛟的双眸忽明忽暗,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阴冷气息。 “快到子时了,数百年一遇的血月之象即将消失,罢了,从前犯下的孽障终归不让我有悔悟的机会。”恶蛟在说道悔悟二字时语气格外沉重。 从江底绽放的蓝光逐渐暗淡,那双猩红亦是如此,神消意散。 “我要怎么帮你?”就在蓝光迅速减退之际,白云突然抬头,直视那双毛骨悚然的巨大眸子说道。 “引动大无为浮生决,把藏在木珠中的冰魂魄吸入那片湖中。” “冰魂魄之力滔天蓬勃,我又如何能消化得了。”白云问道。 “换做从前的确是不可能,可如今你体内筑基了大无为浮生决,湖底还有一座佛胎道根,绰绰有余。”恶蛟的喜悦不漏痕迹地一闪而过,此刻眸子中没有一丝涟漪。 “好。”白云心中默念大无为浮生决口诀,身上浮现出缕缕青光。 体内由大无为浮生决筑基的湖泊狂风骤雨,生出弥天吸力。 天旋地转,一片手指甲盖般大小的蓝色鳞片,从紫檀佛珠中分离出来。 鳞片光芒四射,如同烧红炙热的铁块烙在了手腕处。 紧接着,在白云的气海之中,一股滔天力量形如流星坠空,落入那片广袤无垠的湖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六十二章 扬州城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六十二章扬州城再次醒来,白云发现自己仍躺在那块浑圆的巨石上,一切如常,明明被大浪拍湿的衣袍却半滴水珠也没有。 难不成是一场梦?白云不明就里地坐起,拨开袖口一看,右手腕间多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龙鳞刺青。 不是梦?白云放下衣袖,望向水势湍急的滔滔长江,神思恍惚,自言自语道:“我把冰魂魄之力都吸入体内了?” 多思无益,白云压下一切泉涌而出的念头返回农舍,可心情仍久久不能平复,将恶蛟从无尽虚空中救了出来,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 —————————— 朝阳攀升,待窦长安酒醒,两人继续往扬州城赶路,这一路上窦长安又犯起了话痨的毛病,白云却眉头深锁一声不吭,一副心事沉重的模样。 “小子,你昨晚去江边做什么?是想乘着酒意搓把澡?”窦长安调侃道。 这个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中年男人,在昨晚饱餐了一顿长江三鲜,并且解了酒馋后,似乎是心情大好,伸出手指着前方说道:“前面就是扬州城了,你还愁什么?” 白云六神无主地转过头,支支吾吾道:“前辈,我做了一件不知道是对是错的事。” “什么事?”窦长安兴趣蛊然地追问道:“你小子昨晚该不会是偷偷乘船,顺江到扬州城的青楼逍遥快活了一把吧?” 白云没有与窦长安贫嘴的心思,摇头说道:“昨晚你倒下呼呼大睡的时候。。。。。。” 话未说完,窦长安便打断道:“胡说八道,才那么点酒,我怎么可能倒下了!” 白云没有理会,继续说道:“我看见江面异象横生,蓝光透天映耀,好奇之下便走过去一探究竟,可走到江边时蓝光却消失不见了,当时醉意和困意同时涌上头,我便在一块岸边巨石上躺了下来小息一会,可是倦意太重沉沉睡去,半睡半醒间又见那江面蓝光大盛,紧接着一个大浪把我卷入江底。” “你是喝多了在做梦罢?”窦长安没好气地说道。 “在江底下,我看见了那双猩红眸子,原来是那头恶蛟。”白云从来没有忘记过那头恶蛟的警告,所以在此之前从未提及任何关于那座无尽虚空与那头恶蛟的事情,但昨夜的遭遇越想越是蹊跷,如今那头恶蛟寄生在他的体内,两者生死连成了一条线,他不信它会做出什么损人害己的事来。 这回窦长安没有胡乱出言倒斗,略微诧异地看向白云,静候下文。 “它让我趁着血月之夜把它救出无尽虚空。”白云如实说道。 窦长安眉头一轩,反问道:“你把它放出来了?” 白云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解释道:“它如今寄居在我体内,那座由大无为浮生决筑基的湖泊中。” 说罢,白云挽起袖子露出碗口,一个指甲大小的鳞片图案清晰可见,深深印在手腕内侧。 沉吟片刻后,窦长安冷哼了一声道:“这头畜生真狡猾,他知道以你如今的境界,根本不可能破除无尽虚空的封印,所以暂借你为躯壳先行离开无尽虚空。” 白云恍然大悟,一手紧紧抓住腕口懊悔不已,他竟然将一头惊世骇俗的怪物放了出来,这该如何是好? 收起嬉皮笑脸的窦长安格外肃穆,比起那私塾里头动辄书尺伺候的老夫子还要严厉:“你记住了,若是那头恶蛟故技重施,你可决不能动恻隐之心。” 能让这位自视甚高,傲气横秋的剑神如此忌惮,白云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于是猛地点头道:“我绝不会放它出来的。” “那头怪物还有说什么吗?”窦长安眯起了眼问道。 “它说它会帮我做天下第一。”白云神情古怪,暗暗低下头说道。 窦长安目光深沉,点头说道:“它没说谎。” 白云抱住裹布神荼,满脸愕然。 窦长安摸了一下他那团抢眼的丸子发髻,双手插袖说道:“若真有冰魂魄之力相助,说不定你还真能入太封天罡,只是。。。。。。” “只是什么?”白云听见有机会入境天罡,便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那头恶蛟天生暴涙嗜血,又有着一副狡猾绝顶的心肝,它断不会甘心给你当嫁衣。”窦长安微微颌首道:“它在无尽虚空中隐忍了这么多年,断不会甘心就此寄于人下,它定会想方设法破去封印重获新生,逃出无尽虚空寄居在你体内不过是其中一步罢了。” 白云听出了其中的利害关系,感情自个是被那头恶蛟当作了木头傀儡戏耍了一把,下意识撰紧拳头。 “如今冰魂魄之力寄居于你体内,说白了就是两刃剑,有益亦有弊。”窦长安娓娓道来:“益处或许真能使你的境界陡然暴涨。” “那弊处呢?”白云心境跌宕,目不转睛地问道。 窦长安摇了摇头,极为认真地看着白云说道:“或许会让你丢了性命。” —————————— 扬州城外,人潮如织。 白云与窦长安并肩而行穿过人潮。 扬州城雄厚的城墙挡在跟头,白云看了眼悬挂在城头上的石匾,扬州城三个字飞龙走笔,积压在心头的山丘终于轻松了不少。 木如寺位于扬州城郊的木如山上,只要横穿过扬州城,从城东再走上个把时辰便能到达木如山。 窦长安在城门外的小摊买了一斤橘子捧在怀里,丢了几颗到白云的怀中,剥开清香的橘皮大块剁耳。 橘子汁哗哗直流,窦长安拂袖擦去,又用肩膀撞了一下木讷呆滞于人群中的白云,没好气地说道:“橘生于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甜得忒腻了,你小子不尝尝可就不地道了。” 白云回过神,蓦然回头道:“前辈你说什么?” “我叫你吃橘子。”窦长安拿起一只剥干净皮的橘子,正要送入口中,却也抬头看了眼城头的石匾。 “你该不会是怕到尿裤子了罢?”说罢窦长安把整颗橘子塞入口中,瞥了眼白云的裤裆,往城门走去。 白云嘴角抹过一丝无奈,拿起一只橘子凑到鼻子前嗅了嗅,也往城门走去。 扬州城崇墉百雉,墙高壕深犹如森森铁壁,单单是墙身就厚达三丈余,袤延连绵数看不见尽头,一些初到扬州城的游客纷纷惊叹,如此漫漫雄关,飞鸟也插翅难过,真不愧是仅次于长安城的天下第二雄城。 走近城门,两队甲胃鲜亮的筑城守卫在城门处八字排开,形成一道威严的守关拦障,对出入关口的可疑行人言查细辨。 两人步履如常通过城门,并没有遭到守卫的盘查,一些甲胃的注意力倒是都落在白云手中的裹布木剑上,至于窦长安,这些守卫扬州城的甲士更是不屑于瞧上一眼,扬州城中藏龙卧虎,大官商贾如云,比比皆是,这些甲胃鲜艳的士兵,私底下素来以保卫扬州城居功自傲自视甚高,谁会浪费功夫去关心一个平淡无奇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 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 饶是深秋已至,却依旧挡不住扬州城的满城姿色。 素雅的石墙屋瓦,几乎涵括了这座在天下六大雄城中,占去第二位的奇城色调,泛黄的柳絮如烟摆荡,没有烟花飞漫,照样是凌波荡漾,楚楚动人。 长街十里,人头攒动车水马龙,路边摆摊的小贩吆喝声、小孩的哭闹声、妙龄女子的婉婉细雨更是为这座扬州城锦上添花。 两人沿长街走过,跟着人潮往东,逐渐能看见许多飞阁流丹的建筑群,这里约莫是扬州城中最为繁盛的地段,身着锦衣绸缎的公子美婢相随,青楼客栈声色犬马,随处可见,热闹非凡,不时有观光马车踏雷而至,路上的行人都是纷纷避让,尔后又如潮水般重新填满街道。 在扬州城的西侧,一座七层宝塔拔地而起耸入云端。 白云向西望去,这座巍峨屹立的玲珑宝塔如参天柱子,底下四层清晰地映入眼帘,矗立云端的顶头三层始终缭绕着云雾若隐若现,朝阳照下,那团笼罩于塔顶的云雾仿佛有光影婆娑,颇有佛光普照之象。 “那是扬州城的玲珑浮屠塔。”窦长安指了指那座巧夺天工的宝塔,淡淡地说道:“里头供奉着一位木如寺得道高僧的舍利。” 白云收回视线,继续沿着长街前行。 长街一侧,一卖豆腐脑的小贩大声吆喝:“豆腐脑,豆腐脑,甜的咸的辣的。。。” 窦长安突然拉着白云背向长街坐下,跟小贩要了两碗甜的豆腐脑。 白云一头雾水,余光却看见一行提剑青衫从人潮中走过,顿时心中了然。 待那行青衣走远,白云眉头紧锁语气沉了几分说道:“那行青玄剑派弟子也到扬州城了。” 窦长安喝着热腾腾的豆腐脑,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白云神意凝结,望着扬州城外那座轮廓模糊的山岳恍如入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六十三章 吴王府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六十三章吴王府人来人往,一城中年青来到小摊,跟老板要了碗咸辣豆腐脑,紧挨着在两人坐下。 那人坐下以后轻轻叹了口气,手里把玩着一个雕纹奇特在大梁难得一见的手镯。 窦长安捧起盛满豆腐脑的瓷碗狼吞虎咽,余光瞥了眼坐在旁边垂头丧气的男子,端着碗的手蓦然停住,紧紧盯着男子手中的手镯。 白云把神荼请放在桌面上,侧目望去,那是一只雕有西域曼陀罗花的木手镯,惊觉这朵曼陀罗花的样式竟如此熟悉,与窦长安那条曼陀罗项链几乎一模一样。 窦长安缓缓放下瓷碗,目光由始至终都停留在那只手镯上。 白云心生好奇,窦长安曾说过那位在万象山种下漫山遍野山楂树的女子,对西域曼陀罗花情有独钟,而那条被窦长安如珍收藏的曼陀罗花项链,也正是那位女子留下的饰物,可为何这个年轻男子会有一只雕花相似的手镯? 窦长安亦有相同的疑惑,放下瓷碗后挪过身子,轻拍了下那个黯然神伤的年轻男子肩头。 年轻男子气态昏沉,回过头后先是看了眼窦长安又看了眼白云,疑云道:“有事吗?” 窦长安挤出一个微笑,摆手说道:“没事,就是看你手里头的玩意好看,想问问你在哪里买的。” 年轻男子苦叹道:“你要喜欢,送你罢。” 窦长安的笑容渐渐平复,故作惊讶地问道:“小兄弟,这只镯子花纹奇特,是难得一求的宝贝,送给心上人岂不美哉,为何这说不要就不要?” 年轻男子把手镯放在桌面上,倒起了苦水:“前些天到西塘镇跑了趟差事,恰好在路边的小摊上看见了这只手镯,我见这手镯的雕花如此独特,美不可言,便买了下来想送给心仪之人,可我喜欢的女子是那胭脂风月场里的风尘女子,镯子再好看又能怎么样,给她送钱的富家子弟多了去了,哪里看得上这等不值钱的货。” 灰心丧气的年轻男子低着头怔怔发呆,无精打采。 窦长安细细端详着手镯,平静地说道:“那是她不识货,风尘女子能有几个出于污泥而不染的?有哪个不是利欲熏心扎到钱堆里头的?难不成她还指望那些一掷千金的公子哥儿给她赎身还债?白日做梦!到了风月场打滚的都是虚情假意逢场作戏的主,可笑的是戏子配着演戏倒还真入了戏。你实在不用这般难过,你用真心换不回她的芳心,是她吃了大亏你走了运。” 年轻男子似乎是觉得有理,拍了下大腿道:“说得对,是她吃了大亏。” 窦长安又问道:“卖你镯子的人是男是女?” 年轻男子回忆了片刻,答道:“好像是个女子。” 年轻男子又揉了揉下巴补充道:“说来也奇怪,那位女子的摊上就只有这只镯子,卖给我以后就收摊离去了,还说什么替这只镯子找一位有缘人。” “西塘镇?”窦长安若有所思,喃喃自语道。 “镯子送你罢,反正我留着也没用了。”豆腐脑早已凉透,年轻男子囫囵吞枣地喝完,在桌上留下一个铜板,扬长离去。 “小子,你可能得自个去木如寺了。”窦长安把镯子收入怀内,吐出一口不明不白的浊气道:“我得去一趟西塘镇。” 白云由心一笑道:“前辈,你放心去罢。” “怎么说得像生离死别似的。”窦长安干咳道:“我只不过是去西塘镇走一趟,若那卖镯子的人是她那自然是再好不过,若不是那也没办法,西塘镇离扬州城也不远,你还怕我赶不回来?” 白云摇头道:“你再不去,太阳就要下山了。” 窦长安极为认真地对白云说道:“木如寺之会凶险万分,我再教你一招保命绝技吧。” 白云信以为真,心无旁鹫地竖起耳朵。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窦长安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白云反应不及差些一记原地倒栽葱,尔后哈哈大笑道:“谨记!” “走了。”窦长安抖了抖袖子,与人潮逆流而行。 直到中年男人的身影完全被吞没在人流之中,白云才逐渐收起笑容,接下来的路只有他一个人走了吗? 愁丝难理,白云没有去动那碗浇满红糖汁的豆腐脑,留下两个铜板后心事重重地离去。穿行于人潮如织的长街,白云不断张望四周,寻觅着朱红色高墙和凶猛石狮子,可长街两侧几乎都是做买卖的人家,根本就看不到莫天象口中那座琉璃金顶的气派府邸。 白云本想登上那座直插云霄的玲珑浮屠塔,可扬州城占地极广,玲珑浮屠塔又位于扬州城西侧,光是走过去就得花上半天光景,一来一回只怕要耽搁不少功夫,恰好不远处有一座五层楼高的楼阁,白云拐入一条幽深的小巷,寻辟小道,跃上那座高楼的楼顶。 “扬州城可真大啊。”白云掠过楼顶的风景,忍不住惊叹道。 虽这座高逾五层的楼阁看不清整座扬州城的明细,可也给白云梳理了城中的布局,扬州城南侧和东侧皆为闹市民房,玲珑浮屠塔所在的西侧隐约中能看得出是一片清净避嚣的园林,旁边还有一座波光粼粼的湖泊,至于长街末的东侧则府邸成林,约莫都是扬州城中的官员商贾住的地方,其中一座占去扬州城东侧一大半的府邸,深深引起了白云的注意。 “琉璃金瓦,朱红高墙。”白云自言自语道:“这哪里是府邸,根本就是一座宫殿。” 扬州城寸金寸土,能在城中占去如此大的地方,这座府邸的主人会是谁呢?这个疑惑如昙花一现,转眼便被白云抛之脑后,他掠回小巷后返回熙熙攘攘的长街,继续朝着城东的方向走去。 沿长街直行,白云无时无刻不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扬州城除了是江南的鳌头雄城,更是南方河川江流汇集之处,其中当然少不了盘根错节的天龙会势力。 一路上能碰见许多衣着各异江湖人士,白云想起扬州城郊外的那几行西蜀刀客,他们提及吴王府发布文书广招天下贤才,略眼一看几乎近一半人的手里都撰着黄皮文书,估摸在这些江湖人士中,有一半是要去往吴王府碰一碰运气的,可尽观左右,都是些不入流的江湖鱼虾,不过也是,真正入品的散仙大能又怎会甘于俯首称神,受俗世的束缚。 白云收敛心思,加快步子往城东走去,来到长街末端熙攘嘈杂逐渐消停,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富丽堂皇的深宅大院,如同成片的竹林涛海,据说仅凭扬州城东凫居雁聚的商贾大家的财力总和,便能占去整座江南的半壁江山。 长街另一侧,一座琉璃金瓦、朱红高墙的气派府邸,在犹如山岳萦绕的深宅府邸拱卫下,格外显眼,城东成群连片的奢华宅院与之相比,也就只能望其项背。 白云停下了脚步,望向那座奢华得一塌糊涂的宫殿,朱红入骨的高墙其实形如扬州城外的厚重城墙,只不过是在外头刷了一层显眼的红漆,让外人误生错觉,以为这也是一座寻常府邸,只是府中主人腰缠万贯,所以墙要高上许多也厚实许多。 朱墙虽高却仍是掩不住府中的琉璃金瓦。 “扬州城中有一座特别气派的住府,金色琉璃屋顶,屋顶角上还有巨蟒相争的石像雕刻,朱红色的高墙,门前有两只特别凶猛的石麒麟,门口两边还站有佩刀的卫士。” 白云一边回忆着莫天象的描述,视线飞速扫过,在正门处猛地停歇,缓步走近,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金丝楠木匾额。 吴王府。 金漆三字,游龙惊艳。 正是这寥寥三字,却让白云身躯一震。 门前分别由两队披覆甲胃腰悬银刀的精锐甲士守卫,左右两侧各有一只面相狰狞的石麒麟,雌雄各一,仔细一看精工雕刻的石麒麟栩栩如生,双目之处各有金漆点睛,仿佛有涵吞天下之势。 约莫是为吴王府的缘故,这座在扬州城中独占鳌头胜似金銮宫殿的府邸,在百步之内守卫极其森严,不断有披甲卫队环绕吴王府来回巡逻,来往的行人压根靠近不了王府百步之内。 白云心底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难道那位名叫赵若璃的女子住在吴王府中? 巡逻守卫王府的甲士威风凛凛,每一次经过,踏步声如雷。 白云稳了稳心神迈出步子,想要走近王府询问一番,才走出两步就被守在王府大门的守卫远远喝住。 一队巡逻甲士闻风而至,披覆的甲胃发出哐哐声响,齐整如一。 为首的将领手按银刀站若古松,率领卫队顷刻便奔至妄图闯近王府的不速之客。 将领的目光点了下少年手中的裹布木剑,脸上却无神色变化,威严得好像一尊门神:“王府重地,闲人不得进入百步之内。” 身材高大披甲悬刀的将领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示意白云后退出百步的距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六十四章 你还等他吗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六十四章你还等他吗白云取出那包用泛黄荷花手帕包裹的信物,匆忙解释道:“将军莫要误会,我是来送东西的。” 将领的神色愈发冷峻,手依旧僵持在前:“请。” 白云还欲解释,但见将领一副软硬不吃的模样,只好退回到百步之外,为首将领这才领着卫队踏步离开。 吴王府戒备森严,根本不允常人走近,白云甚是苦愁,该如何把莫天象的信物交到那位女子的手中,无疑成了天大的难题。 长街上忽地飘来胭脂粉气,白云回头一看,一位高挑玉立姿色绝美的流裙女子,从长街快步走来,衣决飘飘,一双清澈的眸子亮若繁星,仙气凛冽,后边跟着丫鬟恶仆浩浩荡荡小计不下二三十人,可好像都刻意与女子拉出二十余步的距离来,如此之大的排面让一些平日挥一挥手便是千两银子,搏青楼女子一笑的纨绔子弟自愧不如。 女子细眉紧蹙,一绺乌黑如雪的秀发微微飞舞,就这么平淡无奇地在白云身旁走过,一路无阻地走近王府,拱卫王府的甲士见女子走来无一不俯首行礼,女子却如隆冬寒霜一般目不斜视地迈进那道朱漆大门,一直娓娓跟在女子身后,拉出一段距离的丫鬟仆从也相继跟随女子进入王府。 轰隆!厚重的大门又重新关得严严实实。 白云回过神后纳闷了起来,心想吴王府如此架势,一时半会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只能另寻契机了,又看了眼当空高挂的烈日,惊觉时辰不早该离开扬州城前往木如寺了,于是把莫天象的信物重新包好收回怀中,多看了眼金碧辉煌的琉璃瓦道:“王府里头原本就无趣,爹也无趣,对我管教又是严谨得很,要是连姑姑你也走了就又剩我一人,以后就只能天天到这来望湖发呆了。” 青裙女子笑道:“傻丫头,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爹最疼的是你,你若是想要那天上的月亮你爹也会爬梯子给你摘下来。” 赵若璃喃喃说道:“只不过是想到外面逛一逛,用得着让几十号人跟在我后边吗?” 青裙女子轻拍流裙女子的肩头,慈祥道:“那你说说你爹是谁?” 流裙女子答道:“江南吴王。” 青裙女子又问道:“你又是谁?” “吴王的女儿。”流裙女子对答如流。 青裙女子笑道:“对啊,因为你赵若璃是吴王最疼爱的女儿啊。” 长裙女子轻轻哼了一声。 青裙女子用指尖柔柔点了下赵若璃的鼻子:“你爹要帮你铺排你与荆州吴氏三公子的婚事,可惜我这就要走了,看不着你凤冠霞帔的模样。” 赵若璃狠狠地呸了一声,说道:“就凭那不学无术的酒囊饭袋还想娶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都别想。” “你就不怕你爹把你绑上花轿?”青裙女子轻拍着肚子笑个不停。 长裙女子一脸无惧,说道:“爹他才不会呢。” “别人家的闺女到了桃李年华,都恨不得赶紧找一户好人家嫁了,你都花信年华的女儿家了,这不天天唠叨着王府无趣,还不嫁出去难不成要赖在王府做黄脸婆啊?”青裙女子打趣道。 “我要真赖在王府里头做黄脸婆,爹他还真会乐意。”流裙女子笑着答道。 接着,两人都沉默了许久, “你还在等他吗?”青裙女子忽然地问道。 流云女子嗯了一声,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又重新回到湖面:“他说他会来找我的。” “二十年了,他都未曾踏出髻霞山一步。”青裙女子在背影寂寥的流裙女子身旁坐下。 “因为他还未证得大道。”赵若璃脱口而出道。 “那万一他一辈子都不下山了呢?”青裙女子反问道 “那我就一辈子不嫁了。”貌绝倾城的流裙女子眯起了眼,云淡风轻地答道。 —————————— 白云穿过长街,忽地看见一道红影一闪而过,白云以奔雷之势追入一处巷弄,却望眼欲穿空空如也,白云身形疾出掠入一处十字岔口,目光凌锐扫过四面八方,发现那抹行踪奇怪的红影掠入了其中一个岔口的拐角,随即抽身追去。 扬州城的规模不仅雄伟壮阔,街角的弯弯小巷如九曲黄河,白云追入小巷深处后深有感触,如置身江南错综复杂的交织河网,一时间找不出方向,东奔西走转昏了头,自然而然也就跟丢了那抹红影。 白云心中莫名其妙地掠过一位红衣女子,思绪间正欲原路返回长街,可在路过先前的拐角时,却听见有人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随即停下身子环顾四周,依旧是空无一人。 “呆子,好巧啊。”那道婉柔的声线又响起。 白云抬头一看,那抹红衣正蹲在瓦檐上,那张熟悉的脸毫无预兆地出现在眼前,但从心底涌出的敌意,随即把那么一丝不值一提的惊喜淹埋掉。 红衣女子跃下屋檐,与提着一柄裹布木剑的少年两两对视。 “你跟踪我做什么?”白云一手按住神荼问道。 “你放心,我不是来取冰魂魄的。”红衣斜瞥了眼白云蠢蠢欲动的手,淡淡地说道。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只不过是恰好路过而已”红衣侧过脸,不再与白云对视:“即便我是真的跟踪你又如何,我是妖魔邪教天龙会的人,你是名门正派髻霞山的人,你要去赴木如寺之会,我当然要盯紧你。”慕之桃的嘴角勾勒出一丝弧线,红衣如火烧的血色红云。 白云冷笑道:“木如寺之会的深浅你就不必刻意隐瞒了,醉花楼内我都听得一清二楚了,可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你竟然是慕长生的女儿。” 红衣女子轻蔑一笑:“你不是唤我作天龙会妖女么,是不是慕长生的女儿有区别吗?” 白云重重哼了一声道:“好一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把戏,借刘未已这盘四路通透的棋局釜底抽薪,积撰家底,天龙会的目光可不远止江南一隅啊。” 红衣女子妩媚地笑道:“呆子脑壳开花了啊,还是说受了那位前辈的指点开窍了?” 白云又道:“想来冷氏与南宫氏一战,那个突然杀出的黑衣人也是天龙会派来的罢?” 慕之桃拈花微笑,摇头道:“你猜错了。” 白云目光深沉道:“在江南道上,偷袭雨若的是你?” 这一回,慕之桃点头道:“是我。” “你到底想做什么?”白云刨根到底问道。 “本姑娘天下第一蛇蝎心肠,杀人需要理由么?”红衣莞尔一笑:“我不喜欢她。” 白云沉默了下来。 “倒是你,明知木如寺之会是死局,为何还急着深陷其中?”红衣玩味道。 白云冷笑了一声,径直地与红衣擦肩而过:“道义二字你永远都不会懂。” 红衣女子望着少年的背影若有所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万佛坪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六十六章万佛坪院子的正中有一堵屏风影墙,上边有一个偌大的朱漆佛字,正对着院中瓦房的正门。 法愚像回到了家门口一般,熟门熟路地伸手敲响那扇木门,连续轻敲了好几下后,屋内传来平稳的脚步声。 咯吱一声,木门从里头被推开,一位眉目慈善的灰衣老僧敞开木门,当他看见门外的年轻僧人后,目光骤放光芒,惊喜之色爬上布满皱纹的脸。 法愚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向着灰衣老僧一礼到底:“师父,徒儿已走完万里路回来了。” 老僧笑意盈盈,那袭褪色灰袍上有零零碎碎的布条补丁,点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师徒二人久别重逢,自然是眉开眼笑,交谈间老僧又转过头,向提着裹布木剑的白云施了一个佛礼道:“这位施主是?” “这位是徒儿在归途上所结识的一位朋友。”法愚得意洋洋道:“徒儿谨遵师父所言,走了万里路途,观遍了浮生众生相,可发现芸芸众生相万变不离其中,贪嗔痴恨爱恶欲淋漓尽致,唯独见这么一副大无畏相。” 老僧欣慰一笑打趣道:“那你这趟游历可算是‘功德圆满了’?” 灰衣老僧用深邃的目光看了白云一眼,和颜悦色道:“先进来再说罢。” “走罢。”法愚轻声对白云说道。 屋内,老僧沏起一壶清茶,分别给白云和法愚各倒上一杯。 屋外的院子简朴雅致,屋子内更是如此,除了墙上挂着的一幅如来佛像,寥寥的几件家居摆设一眼到头。 清茶才刚沏好,屁股底下的椅凳还未捂热,白云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大师,实不相瞒,其实我乃参与木如寺之会的髻霞弟子之一,只是在途经襄阳城时发生了变故,与一众同门走散了,故而慢了好一些时日才到达木如寺,明日便是木如寺之会,我得赶紧与他们会合,不知我师兄他们如今在寺中何处住下?” 灰衣老僧本来就面黄枯瘦,两条垂至脸颊的白眉微微上扬,刚端起茶杯的手又徐徐放下,此情此景,多多少少让白云心里头有所感触,仿佛在隐约间看见那位灰衣老僧正坐在对面,莫名地对眼前的老僧多了几分亲切感。 放下茶杯以后,老僧抚眉笑道:“施主,你师兄他们就住在寺中东边的兰苑,他们可找了你好长一段时间了,你快去见他们罢。” 白云面露喜色,当即起身抱拳行礼道:“多谢大师,那我就先行告辞了。” 老僧另一只干廋如竹竿的手,正拨弄着一串菩提佛珠,微微笑道:“你可认识路?还是让法愚领你去罢。” 法愚刚从木凳抬起屁股却又一屁股坐了回去,只因白云摇头道:“不必了大师,你与法愚这才重逢,我怎能耽误你们师徒二人 相聚,我自己摸着路去便是。” “如此甚好,你若是寻不着路,大可以问问寺里头的僧人,让他们领你去。”灰衣老僧说道。 “告辞。”白云又对两人行了一礼,匆匆离开屋子。 待少年离开院子,屋舍中清净了许多,老僧呷了一口清茶,温煦的笑意盈盈不减:“法愚,你这趟下山游历可有感悟?” 法愚望着杯中澄明的茶水,目光略有失神地说道:“徒儿终于明白为何那位高僧要徒步万里,只为取大乘佛法。” 灰衣老僧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放下茶杯,杯子落在桌上的一刻清脆悦耳:“法愚啊,你把大梁的土地都走了一遍,为师固然是相信你的眼力,佛光普照,大无畏相万中无一,你适才说你那位朋友有大无畏相,可否与为师细说一通?” 约莫是舟车劳顿,待清茶褪去热雾,法愚平复心神端起茶杯饮尽,才娓娓道来,把白云以蝼蚁之力拼死相救客船之事,一字不漏地告诉了灰衣老僧。 灰衣老僧老脸开花,称赞道:“好一个大无畏众生相。” 白云走出灰衣老僧的简朴院子后,沿路返回万佛坪,在沿石道上山时法愚提及木如寺的布局十分有条理,万佛坪以及那座七层楼阁乃木如寺的布局中心,亦是木如寺中唯一供香客参拜添香的地方,其余地方皆一律不对外开放,白天都会有僧人守在各道路口,慎防香客误闯佛门重地。在万佛坪的后头便是木如寺弟子的僧寮,东侧则是接待客人的院子群落,西侧则是木如寺弟子修行之地,西侧还有一处极为隐秘的宗门禁地,只不过离修行之地有好一段距离,寺中有明文规定,无论是寺中弟子还是造访客人都一律不准接近。 万佛坪纵横长宽不过百丈,比不过髻霞朝阳峰上的论道坪,当下又深秋气节凉风习习,可即便如此,白云仍是走得汗流浃背,不知何故走在万佛坪之上,白云总觉得好似有诸佛漂浮在头顶,可抬头一看又只有袅袅青烟缭绕。 万佛坪这一名字其实大有来头,木如山毗邻长江南北交汇处的葫芦口,当年王朝相争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死在葫芦口的冤魂不下三十万,与从前的襄阳城一样,葫芦口是名符其实的阴森鬼地,每当夜入至深又或者是风雨飘摇,这些冤魂便在葫芦口大肆作动,鬼泣狼嚎掀翻来往船只。传闻木如寺初建之时,葫芦口一带的阴邪秽.物纷纷聚拢在木如山上,求寺中僧人超渡,这些惨死冷凛江水的冤魂不下数十万,一时间整座木如寺黑雾笼罩,这些冤魂涙气极重,一边装模作样求超渡转世,实则一边蚕食涉取木如山的鸿运气象,企图把整座木如山占为鬼山。 当时的木如寺中老主持一怒之下在万佛坪 引万佛朝宗,驱散妄想鸠占鹊巢的数十万冤魂鬼物,故而得万佛坪一名。虽是保了葫芦口数百年的安宁,但仍是治标不治本,每当风雨洒至之际葫芦口依旧是惊涛骇浪,途经葫芦口的商客都会惊出一身冷汗,好在有木如寺坐镇葫芦口,佛光普照,这些冤魂才不至于如当初一般阴厉,这数百年来木如寺每年都会在江边摆摊设法,超度江中亡魂,怎无奈江中的冤魂怨念太深,始终是无功而返。 此时明月当空,白云走过万佛坪也不忘停步伫望那座七层佛塔,夜色之下数百盏青灯飘忽明灭,玄妙壮观,虽看不清楼阁上的精细雕塑,但仍是能看得出整座楼阁费尽了工艺人的心思,楼阁从一层到七层逐渐变窄,呈出顶窄脚宽的形状,但楼阁并非是一律齐整变窄如寻常宝塔,一至二层非同寻常的开阔,三至五层骤然变窄,比起一二层要窄去一半,六至七层又是三至至层的一半宽度,加之楼阁上的精工雕琢,月照之下,楼阁映在万佛坪上的影子,呈现出一幅大佛坐落的景象,着实是精妙绝伦。 观望片刻后白云又回过头,恰好万佛坪上有一七八岁的小僧在清扫落叶,便走上前问清了兰苑的方向。 离开万佛坪后白云按照扫地小僧所指的路线,终于找到了兰苑,大喜过望匆匆走进院子,才走进院门便看见一书生打扮的男子,正背靠着石墙抬头望月,怔怔出神。 “林师兄!”白云惊喜地喊道。 书生应声看了过来,喜上眉梢,一改往日的儒生性子,欣喜若狂地跑到少年的跟前,紧紧抓住他的肩膀道:“白云!你终于来了!” 白云心花怒放,长出了一口气道“师兄。。。” 林学书拍了拍白云的肩膀,说道:“云梦泽一战,阴冥大蛇穷追不舍,我还担心你出事了。” 顾不上文雅风度的林学书,上下打量了一番白云后,亦是舒了口气道:“下山前师父师娘万般叮嘱,这趟江南之行要让我好好照料你,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师兄可不知道该如何向师父师娘交差,如今见你安然无恙,师兄也总算放下了心头大石。” 白云郝颜一笑,挠了挠脑袋道:“是白云不才,让师兄费心了。” 林学书又看了看白云身后,惊讶道:“咦,雨若师妹呢?她不是与你一块吗?” 白云褪去笑容,凝重道:“雨若她赶回襄阳城了。” 林学书震惊道:“雨若师妹回襄阳城了?” 白云再次点头确认道:“当中缘由错综复杂,难以一言概述。” 心思缜密的林学书环顾左右,虽暂时猜不出个大概,但从白云的神色中可以阅出当中的来龙去脉并不简单,便轻声道:“此处说话不大方便,只怕隔墙有耳,我们进屋 再说罢。” 屋中,齐于正陈静等人正在屋内静修,忽见白云走入屋内,都惊喜交集。 张子山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把搂住白云的肩膀,大喜难言。 “让大家费心了。”白云向髻霞众人深深一楫。 林学书笑容可掬,随即牢牢关上了房门。 陈静看见林学书关上房门,心头一紧,忐忑不安地起身问道:“白云师弟,雨若她人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六十七章 再入扬州送信物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六十七章再入扬州送信物白云喟然叹息了一声,本来没想着一碰面便给众人当头一棒,但经过了一番天人交战后,还是决定将青玄剑派的阴谋,以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大概说了一翻,可唯独没有提起那位送他下江南的剑神,他知道那个扎起丸子发髻的男人爱耳根子清净。 屋内鸦雀无声,一片寂然。 不知过了多久,陈成率先打破沉寂,忿忿不平地说道:“想不到堂堂的当世大儒刘未已竟然与天龙会相互勾结,还耍起如此下三滥的阴险招数,为一己野心残害正派弟子,他们不仁我们不义,干脆在明日的木如寺之会上当众掀穿他们的丑陋嘴脸。” 陈静亦赞同道:“陈成师弟所言甚是,此局若是稍有闪失处理不妥,定会造成万劫不复的局面,我们在这闷头苦想也不是办法,倒不如当众与那行刘未已的亲信对质。” 处事一向玲珑剔透风雨不惊的齐于正,在听了二人的建议后却沉默了起来,既不赞同两人的观点,可也不出言反对。 与白云并肩而立的林学书则眉头深锁,斩钉截铁地说道:“万万不可。” 此时,沉默了许久的齐于正亦附和道:“此事非同一般,当中牵涉的东西绝非摆在桌面上这般一目了然,我们断不能轻举妄动,江南是天龙会势力最为鼎盛的地方,万一打草惊蛇引起那拨剑玄剑派弟子的疑心,只会让势态愈发陷入不可收拾的境地。” “齐师兄言之有理。”林学书凝视着窗外,压低声线说道:“只怕这木如寺外已布下了天罗地网,伺机待动。” 山雨欲来风满楼,余下众人目目交接,神色沉重。 林学书继续替云里雾里的陈成与陈静捋清条理:“这一局实为死局,由老狐狸刘未已亲自操局,他深谙赴会的正派子弟皆与我们年龄相仿,一腔热血嫉恶如仇,对天龙会锈迹斑斑的恶劣行径早已咬牙切齿,恨不得马上就动身剿灭天龙会余孽,即便我们当众拆穿他们的阴谋,试问其余三大门派会选择听信我们,还是听信声名远播的刘未已?” 陈成与陈静皆是张嘴结舌,无从反驳。 林学书在屋内来回踱步,思绪泉涌,有条不絮地刨析其中利弊:“若是青玄剑派在会堂之上破罐子破摔,反咬一口,暗地下让天龙会提前动手暗算各派弟子,再刻意捏造我们与天龙会勾结的线索,留下一两个活口,最后把勾结天龙会一事推搪到我们身上,我们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干净。” 一向走马观花,性子悠然自乐的张子山,此时也是一脸肃穆点头道:“这趟浑水,我们可沾惹不得,一个不小心掉入浑浊不清的水中,极有可能成了千夫所指的泥人。” 林学书突而驻足道:“既然事态已发展至此,多思无益, 我们倒不如静观其变,若真有风吹草动我们再见机行事,待雨若师妹赶到,人证物证俱在,那拨居心叵测的青玄派弟子再巧言狡辩也无用。” 这位在飞来峰上韬光养晦的文雅书生,擘肌分理地点出其中利弊优劣,就连身为长虹峰大弟子的齐于正也是心服口服。 林学书的想法与白云不谋而合,可当下白云最为担忧的并非此事,而是如何撑到张雨若的到来,正如林学书所说,此次赴木如寺之会的各派弟子中,除了一两个阅历较为深厚的领头弟子外,几乎都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单凭如此势单力薄的力量,根本就难以抵挡在江南一带根基厚实的天龙会,况且还有那拨刘未已的亲信当作内应,一旦联合起来发动攻势,能不能撑得住只能听天由命了。 头束长布带的林学书看出了白云的忧虑,出言安慰道:“白云,不必多想,船到桥头自然直。” 白云点头不语,脸上的忧虑之色却愈发泛滥成灾。 “时候也不早了,明日便是木如寺之会,你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定是累极了,我先领你去客房休息罢。”林学书领白云到兰苑中的一处客房,离开前百般叮嘱他莫要多思,好好休息一宿。 等门外的脚步声远去后,白云才点起油灯,把神荼平放在桌子上,静静靠着墙壁独坐。 白云取出莫天象托付给他的信物,回想今日穿过扬州城,好不容易寻到了那座琉璃金瓦的气派府邸,却是那江南藩王吴王的府邸,守卫壁垒森严,根本接近不了百步之内,该如何把信物交给那位叫赵若璃的女子? “那位女子到底是谁呢?竟然住在吴王府里头。”白云盯着工艺细致的木雕低声嘀咕,又望了眼窗外的月色,正值戌时。 白云将木雕收入怀中,熄灭桌上油灯,轻声走出门外。 兰苑内栽满了蕊如明珠,巧笑嫣然的蝴蝶兰,夜风拂扰恍如花海摇曳,在月色的映衬下,犹如水面波纹横生粼光,美轮美奂,白云却没心思去欣赏这份雅致,径直地走出了兰苑。 木如寺与扬州城之间相距十余里,若是按照平日扬州城中香客的脚力,约莫步行约一个半时辰便能走到木如寺脚下。 此时四下无人,白云身形长掠踏夜凌风,不到一刻钟便来到扬州城外。 入夜以后扬州城的守卫可谓是滴水不漏,可城里城外的热闹却不减半分,城外有持灯驻守的卫队彻夜巡逻,城门前做夜市买卖的摊贩吆喝个不停,人潮络绎不绝。 白云快步入城,来到吴王府外,却发现夜里头巡逻的守卫比白天还要多出一半人数,莫要说靠近王府百步内,就是往大门里头看上一眼,巡防的甲士立即手按长刀蓄势待发。 白云绕道王府后门,守 卫亦如前门一般森严。 无奈之下白云只好绕至王府东侧高墙,远远地在一处巷口观望状况,东侧高墙下并无甲士驻守,只有负责巡逻的甲士来回巡视,白云伸出五个手指头计算,每当甲士经过一回便弯曲一个指头,一刻钟过去,甲士一共巡防了四回。 如雷的脚步声来而又去,高墙上探出一个脑袋,先是东张西望,见巡逻的甲士走过以后才翻身下墙,原来是一位风华绝代的流裙女子,整个过程身轻如燕,接着墙后边又翻出一个仆从,可与女子深藏不露的身手相比,那仆从尤是相形见绌,好不容易翻过高墙,翻的还是吴王府的墙,约莫是手心惊出冷汗的缘故,仆从手一滑咚地屁股摔开了花,可仆从咬紧牙关不敢声张,生怕一点儿噪声都会引来巡逻的甲士。 仆从扶着屁股站起,却见长裙女子已没入小巷,顾不得疼痛难忍的屁股,急忙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 “哎呦。。。”逃离了甲士巡视的范围后,灰头土脸的仆从捂着屁股,气喘吁吁道:“郡。。。” 才吐出一个字,长裙女子便骤然停下身子,仆从后知后觉立即改口道:“小姐,你等等我呀,不是才说好了,出来以后要让奴才伺候左右吗?这回偷偷让小姐出来,奴才已犯了禁条,这扬州城中人多复杂,若是小姐你出了啥幺蛾子,奴才这颗脑袋可担不起来啊。” 长裙女子长了一张倾城绝美的脸蛋,她转过身佯怒道:“我是说过要让你跟在左右,但没说让你跟得这般紧。” 仆从一脸为难,支支吾吾道:“这。。。” 长裙女子语气又平缓了些许,摆手道:“我只想一个人逛一逛,你不必担心,若是爹问起我的话我自然会一力承担。” 女子又转过身往巷子拐角走来,借着巷弄昏沉的光线,白云隐隐能看清女子的脸。 白云双臂抱住神荼,他认得这位女子,白天时她连同跟在身后好几十名仆从丫鬟,浩浩荡荡地从正门走入吴王府。 吴王府内高手如云,最负盛名的便是与窦长安席地对坐的天罡高手连万胜,有此青衣大儒坐镇吴王府,想要偷偷潜入吴王府难若登天。白云灵光乍现,心想这位女子既然是王府中人,想来应该也识那位名叫赵若璃的女子,不如直接托她把莫天象的信物转交给赵若璃,这样能省去不少的麻烦,也不必煞费苦心冒着擅闯王府的罪名转交信物,况且吴王府占地广袤纵横深似海,想要仅凭名字找出那位女子不比海底捞针容易。 白云壮了壮胆子走出拐角,对缎绣长裙女子抱拳行了一礼,说道:“姑娘请留步。” 有沉鱼落雁之色的女子悄然收住步子,两条细眉微微收敛,神态却是波澜不惊,倒是跟在 背后的仆从吓破了胆子,见白云手中提着一柄裹布长剑,心想善男信女又怎会在小巷拦路,莫不成是拦路抢劫的毛贼不成?于是便要跑出巷子呼喊巡逻的甲士前来护驾,可脑子晃了一下,心想一旦自己走了就留下小姐一人,折损了银子是小事,万一那大胆的毛贼玷污了小姐的身子,自己纵使是有一百个脑袋也赔不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六十八章 二十年了,不等了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六十八章二十年了,不等了一心护主的仆从咬紧牙关,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扑到女子跟前,一副英勇就义却又畏畏缩缩的滑稽模样,大声喊道:“小姐你快走,别管我。” 女子却是从容不迫,凝视着白云的裹布长剑若有所思。 白云见女子的贴身仆从有所误解,连忙解释道:“这位兄台误会了,我并非毛贼流寇,我乃髻霞山弟子,之所以如此突兀,是想与姑娘打听一个人的消息。” “髻霞山?”女子目似平湖,波光粼粼。 “少装模作样,你可知道我家小姐是何人?你要是敢动我家小姐一根发丝,断不是吃不了兜着走这般简单,你纵有十个脑袋也不够赔。”仆从又回头道:“小姐你倒是赶紧跑呀!” “退下。”女子淡淡地说道,可脸上却浮现出一丝道不明说不清的神色,像是惊喜又像是失落。 “小姐。。。”仆从大惑不解。 “他是我朋友。”长裙女子嘴角微微弯起,甚是好看。 仆从只好退回到女子的身后,但紧紧握住拳头,不敢有所松懈。 “你要问什么?”女子向前走近一步,平静地问道。 “你认识一位名叫赵若璃的女子吗?”白云如实问道。 容颜足以让整座江南男人尽折腰的流裙女子,渐渐褪去笑意,目中粼光摇曳闪动:“认识,她是我妹妹。” 白云喜从天降,继续说道:“太好了,我受一位髻霞山上的师兄所托,转交一样重要的信物给她。” 当再次听见髻霞山这三个字从白云嘴里道出时,女子莫名地眼眶泛红。 白云取出一包用泛黄荷花手帕包起的信物,小心翼翼地递给长裙女子:“麻烦你替我转交给她。” 女子脸色难看,缓缓伸出白皙如脂玉的手接过信物,那条泛黄的白手帕率先入眼,却犹如细针猛扎她的胸口:“你那师兄叫什么名字?” “莫天象。”白云脱口答道。 “他为什么不自己来送。”女子黯然失色道。 “莫师兄还不能下山。”白云如是说道。 “为什么?”女子冷冰冰地问道。 白云想了想答道:“他说等江南下起如血般红色的雪,他才能下山。” 女子不再说话,默默打开泛黄手帕,端详着安静躺在手心的精致木雕。 黑暗中,没人看见一滴晶莹的泪珠顺着女子的脸颊滴下,落在木雕上顷刻化为乌有,只有女子感觉到这滴泪珠溅开,好似心脏碎裂的声音,清脆入耳。 “你回去吧,这份信物我会替你带到的,可这封信请原封不动地退给他。”女子萧然转过身子,声线细若游丝:“请你也给莫天象带句话,二十年了,赵若璃不等了。” 女子把那封书信随手丢在了路边,缓步穿过小巷返回王府 。 白云疑惑不已,弯腰捡起那封被女子当做无用之物抛弃的信件,望着女子凄楚的背影这才后知后觉,那位流裙女子正是莫师兄的心上人赵若璃? 恍如隔世,长裙女子这个转身等了二十年,二十年的等待,二十年的韶华,终归是等不到那个一心求证天道的男人,女子此刻已是泪眼朦胧,咽泪妆欢。 万里无云的夜空突如其来地下起滂沱大雨,长裙女子紧紧地抱着木雕,泣不成声。 —————————— 晨钟三响。 昨夜的大雨没了踪迹,木如寺万佛坪上清净如许,破天荒不见挨山塞海的香客争破头,抢着上头柱香的情景。 因木如寺之会的缘故,木如寺闭寺一天,上山的石道亦由寺中僧人把守,木如寺对外宣称,今日寺中一众长老摆摊设法,超渡葫芦口冤魂,故而谢绝香客。 晨钟一响时,就有木如寺的僧人匆匆赶来敞开那座七层楼阁的大门。 晨钟三响过后,髻霞派众人来到了万佛坪上,在引路僧人的指引下,进入木如寺主殿海会殿。 走入七层楼阁的第一层,余香缭绕。 殿堂两边是长型的檀木架子,架子上还摆放着昨夜燃尽的青灯。 往头顶上一看,一至三层的楼阁皆为镂空,使得整座大殿看起来气魄恢弘,但第三层的楼阁顶部显然是要比一层二层窄了一半,其中缘由,在昨夜见识过大佛坐坪的倒影后,白云心中了然,但仍是忍不住暗自赞叹这座楼阁的鬼斧神工。 举头三尺有神明,楼阁一层的边上有楼梯盘伏直上二层和三层,二三层的边上摆放着不下百尊形态各异的金漆佛像,再定眼一看,三层楼阁的顶部呈圆形状,雕刻着一幅油彩鲜艳栩栩如生的佛像,清晨的阳光透过一百零八扇窗户照入,殿内宽敞明亮,每每抬头都犹如有大佛悬浮在头顶。 “佛光普照。”齐于正忍不住惊叹道。 昨夜殿内就已摆放好今日际会所需的桌椅,分别摆放在大殿两侧,由于这次参与木如寺之会的五派弟子人数众多,殿内放不下过多的桌椅,于是木如寺给五大门派各留檀木椅两张,檀木桌一张,齐于正与林学书作为此次木如寺之会髻霞派的领头人,自当坐于檀木椅上,其余四人均站在两人身后。 寺中僧人端上清茶。 张子山探头张望着门外,不怀好意地肘了下白云。 白云斜视道:“做什么?” 张子山凑到白云耳边,贼眉鼠眼地娓娓细语道:“听闻拂雪山庄是江湖上唯一只收女弟子的门派,与咱髻霞山缥缈峰大同小异,且门中的女弟子个个都长得惊艳冠绝,咱待会可不能错过养眼的机会。” 白云提了提神荼白 了一眼张子山,继而又转过了头继续打量着着殿内的摆设布局。 那位髻霞山上出了名喜好声色犬马的公子哥儿,仍在白云耳边喋喋不休说个不停,好似采蜜的蜜蜂一般兴奋不已。 好在白云与窦长安一路南下,早就练就了一身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本领,张子山在左耳边滔滔不绝,转眼便在右耳哗哗泄流。 张子山哗地划开山河扇,遮挡住半边嘴角说道:“诶,白云,你说这佛门清净地,除了诚心上香添香油的女香客,平日里压根不让女色踏入寺内半步,更别说这座供奉万佛的海会殿,那拂雪山庄的女弟子即不上香也不添香油钱,还要到寺中赴会,岂不是坏了木如寺的规矩?你说寻常女子也罢,那拂雪山庄的一众女弟子,可都是长着一副倾城祸水的脸啊,你让寺里头道行不深不浅,又或者是定力尚浅的年轻和尚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张子山啧啧称奇地重复道:“正所谓食色性也,难不成庙里头的和尚当真都是清心寡欲之人?我偏不信打到喉咙根的嗝还能给吞回去不成?” 张子山长篇大论地说了一大堆正静待下文,却不见白云有所回应,便又肘了下站在身边的无趣男子:“我浪费口舌说了这么多,您老就不赏个笑脸?” 白云用力踩了下张子山的脚尖,低声道:“此处乃佛门圣地,举头三尺有神明,你瞧瞧头顶上的诸佛都对你怒目而视,你要是再敢胡言乱语,引得诸佛盛怒你可就麻烦了。” 万佛坪上有一连串的脚步声远远走来,张子山的脚尖虽如火烧疼痛难忍,脸亦是涨得通红,可尤是不敢发出一声异响,绝非是什么英雄气概流血不流泪,他心里头的小九九清楚的很,若此时门外走来的恰好是拂雪山庄一众女弟子,又恰好见着自个狼狈不堪的模样,那可就丢了祖宗十八辈的老脸了,只好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头吞。 见这个唠唠叨叨的话痨有所消停,白云才缓缓松开脚,又与林学书等人同看向门外,神色有所变化,整颗心仿佛隐隐地悬于半空。 张子山倒吸一口凉气,狠狠地干瞪了一眼事后装作若无其事的少年,尔后又忐忑抬头,看向稳坐二三层楼阁的诸佛像。 世人观佛是何相,佛观世人便是何相。 这一抬头还真就把张子山惊出一身冷汗,诸佛神像凶神恶煞怒目而视,尤其是头顶上那幅栩栩如生的大佛像,不怒自威,如同山岳当头压下,浮于头顶,饶是这世上真有妖魔鬼怪也得灰飞烟灭。 “有怪莫怪,有怪莫怪。”张子山吓得脸色惨白,双手合十喃喃不停。 白云没有心思去搭理一惊一乍的张子山,万佛坪上的脚步声转而已来到门外,率先走入海会殿的,是一 名衣着锦绣长袍,手持楠木长笛的方脸浓眉男子,紧接着十余名衣着大同小异的弟子紧随其后,纷纷走入殿内,让人心生好奇的是,这行人的手上皆是拿着音律乐器,小至长笛短萧,大至胡琴琵琶。 “他们是华音门的弟子。”林学书侧过脸为白云解惑道:“天下武学博大精深,华音门是大梁境内唯一以乐器为武器的门派,精通琴音妙曲,抚琴奏乐间能轻易取下敌人头颅。” 齐于正端起茶盏,轻吹去热雾,小呷了一口道:“江湖有言,华音飒飒响,头颅萧萧落” “在刀光剑影的江湖潮涌中,华音门可谓是一股涓涓清流,旁门冷道的开山鼻祖。” “华音门?”白云打自上了髻霞山以来,五大门派的威名耳濡目染,可万般没料到华音门除了名字风华绝代,门派之道更是独树一帜,不禁陷入深思。 这江湖上文有儒圣,武有剑神,难道华音门中还有乐仙不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六十九章 白纸滴墨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六十九章白纸滴墨持楠木长笛的方脸男子看见髻霞众人后,抱拳施了一礼,温颜笑道:“华音门弟子梁羽见过齐师兄林师兄,以及众髻霞山的兄弟姐妹们,匆匆忙忙还未来得及亲自到兰苑拜访,大家可千万莫要见怪,。” 齐于正和林学书当即起身还礼。 此趟下山为髻霞大弟子身份的齐于正,言笑晏晏道:“梁师弟见外了,髻霞山与华音门素来是一家人,繁文缛节能免则免。” 大抵是因为善于音律之人都为性情中人的缘故,梁羽豪不遮掩地哈哈笑道:“对对对。” 梁羽又转过头,笑着对林学书说道:“林师兄,听闻上回分别以后,你就在飞来峰上足不出户,潜心钻研书经股文,可有落下音律学问?不过林师兄天赋凛冽,无师自通自成音律大家,落不落下也倒无妨,反倒是我这榆木脑袋,在音律方面却甚是愚钝,遇上许多不解之惑,等待会木如寺之会结束,我再一一向你请教。” “梁师弟言重了,我于音律亦是不过尔尔,最多也只能算是交流交流,哪里担得上请教二字,梁师弟你若有疑惑,我定当把我所知的倾囊相授。” “多谢师兄!”梁羽毕恭毕敬地抱拳答谢。 一番客套寒暄,两派弟子又坐回到各自的座椅上。 “师兄,你还懂五音六律啊?”张子山好奇地问道。 “略懂皮毛而已。”林学书点头答道。 “可看那梁羽一副恭敬受教的模样,师兄你可不像是略懂皮毛的门外汉啊。”张子山唉声叹气道:“早知如此,在髻霞山上无趣之时,我就该找师兄你抚琴奏乐,多么逍遥自在。” 张子山又拍了下脑袋,沮丧道:“罢了罢了,不提也罢,我这平白如故跑山下来受罪做什么呢?” 华音门众人才前脚踏入海会殿,万佛坪上又是一阵齐整如一的脚步声。 一行提剑女子走入殿内。 一时间,殿内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十余名女子的身上。 这一行拂雪山庄的女弟子,如同仕女图中走出来的绝代佳人,可惜拥有着生人勿近的凌冽气质,即使是在此之前云霓之望,迫切想要一睹仙女风采的张子山,在与一位其中一位拂雪山庄的女弟子对视了一眼后,当即以迅雷之势移开视线,愣是不敢再看一眼。 拂雪山庄自那场正邪之战后,安之若素不问江湖,比起这些年逐渐隐世埋名刻意收敛锋芒的髻霞山还要更避世绝俗,因而与其他四派相交不多,交情粗浅,若不是此次木如寺之会涉及到天龙死灰复燃之事宜,压根请不动这尊大雪山上的大佛,为首的女弟子也仅是简单地与髻霞山华音门两派拱手施礼,待两派还礼以后便再无过多交集,径直入座。 此时,一众出席木如寺之会的僧人也来到殿内,逐一与殿内的各大门派施礼问好,白云惊讶地发现法愚也在其中,两人相视一眼后,心领神会地点头示好。 纵观海会殿内,五大门派中的四大门派已入坐席,可本次木如寺之会的促成者青玄剑派却迟迟未露面。 终于,一行高冠青衫快步踏入大殿,为首的是一位剑眉凤眸气宇不凡的青衫弟子,他拱手赔礼道:“山路崎岖走错了路,耽搁了时辰,让诸位久等了。” 说罢一众青玄剑派弟子便匆匆入席。 白云目光扫过,竟是寻不到醉花楼内那五名青衫弟子,心头骤然一紧,心中念道:那几个青衫弟子去哪了,为何不在这木如寺之会中?莫非刘未已这盘死局还有后着? 在经过髻霞山一席时,心思缜密的凤眸男子余光在白云身上略过,随即闪过一丝不漏痕迹的阴森,最后目光点落在白云腰间的牛皮水囊上。 一位身形枯瘦的老僧从大殿后堂走出,驻足于殿内上首处。 白云微微一怔,站在大殿上首处的僧人甚是眼熟,正是住在那座简朴院子里头的老僧,只不过昨夜那一袭破旧灰衣换成了锦澜袈裟。 白云再次看向大殿上首,法愚正双手合十专心如一,不禁微微咋舌,想不到法愚的师父竟是木如寺的主持。 木如寺之会持续了足足两个时辰,制定了围剿之策,并定在明天清早,五派一同动身前往无尽海边,扫荡天龙会的残余势力,木如寺之会上各派为了谋划围剿策略,唇枪舌战激论不休,唯独只有深谙内情的髻霞派少言寡语。 木如寺之会结束以后,髻霞众人随即返回兰苑。 手中一把金丝山河扇来回摇晃,这位好不正经的髻霞公子哥,正雅致勃勃在院子中漫步赏花。 白云等人皆围坐于院子的石桌前,幽兰弥盛的景象索然无味 陈静沏了数盏清茶,给一筹莫展的众人各端上一杯。 “适才木如寺之会上,各派舌灿莲花议论不休,约莫对此次木如寺之会的内情一无所知,都被蒙在了鼓里头。”林学书双指拈起茶盖,刮去茶渣后又盖上茶盖,无心品尝。 齐于正无论何时都是一副从容不迫的神情,呷了一口热气腾漫的清茶说道:“刘未已这一着实属阴毒至极,铁了心地将五派弟子往火坑里头推。” 一向话语不多的陈成问道:“两位师兄,昨夜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我翻来覆去想了一宿,仍有一事不解。” “何事?”林学书夹起一片被沸水泡开的茶叶,放入口中细细咀嚼,浓厚的甘涩茶味犹如悬梁刺股,保持头脑清醒镇定。 “在刘未已的棋盘中,四派弟子都是视如敝屣的无用棋子罢了,既然如此,为何那刘未已还要煞费苦心促成木如寺之会?直接把四派弟子骗到阴谋之地,再让天龙会出手不就一了百了吗?”陈成直言不讳地说出心中疑惑。 一直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白云听了以后,犹如晴天霹雳劈头轰下,顿时扭头朝陈成投来目光,自从识破了青玄剑派的阴谋后,他一直在琢磨,如何从刘未已的棋局中找出一丝破绽,却忽略了刘未已为何要费尽心思,促成木如寺之会。 林学书思绪缜密,一言点醒梦中人:“替死鬼。” 众人目目相接,瞠目结舌。 林学书继而细说道:“木如寺之会恰恰是刘未已的高明之处,妙手后着。首先发现无尽海边有天龙会余孽活动踪迹的是木如寺,而促成木如寺之会的是青玄剑派,两派珠联璧合连成一线,换一种说法,木如寺才是整个木如寺之会的始作俑者,把木如寺拉下这趟浑水,万一阴谋暴露谁都脱不了干系,还能联合天龙会把脏水通通泼给木如寺。” 众人哑口无言,就连在院子中散步赏花的张子山也皱起了眉。 沉寂了半晌,院子外有脚步传来,这让原本就如一张绷紧弓弦的众人如坐针毡。 梁羽抱着一只古琴,腰悬一根楠木长笛走入院子,恰好见髻霞派众人在院子品茶,笑道:“林师兄,为何木如寺之会结束后你便匆匆离去,我还打算与你探讨一番音律上的学问,这不就端着琴匆匆赶来了,瞧这满园幽兰,若是能奏起一曲,岂不是锦上添花?” “既然梁师弟如此盛情,林师弟你就弹一曲呗。”齐于正放下茶盏,轻轻地扯了下林学书的袖子。 “对啊,弹一曲呗。”张子山也凑齐了热闹。 林学书心思细腻,对齐于正此举深谙不言,木如寺之会上髻霞派沉默寡言,青玄剑派众人在殿上多次投来不明不白的目光,都被林学书和齐于正一一记下,而青玄剑派所入住的别苑就在兰苑附近,若此时拒绝梁羽谱曲之请,被青玄剑派安插在暗里头的眼线所察觉,定会引起青玄剑派的疑心。 兰苑内,曲声悠扬。 不远处的荷苑中,剑眉凤眸的青衫男子,正坐在涓涓荷塘边的石椅上,听着悠悠曲调,目不转睛地盯着满塘荷花。 一名青衫弟子来到凤眸男子的隔壁,拱手说道:“大师兄,景渊他们已到木如山下,是否让他们上山?对了,他还说若师兄让他们在山下等候,那便带来一道口信给师兄你。” “什么口信?”凤眸男子问道。 “他们说那封密信被髻霞山的人偷换了。” 凤眸青衫男子不怒反笑,那双仿佛有灵光流溢的眸子廓然上扬,冷笑道:“师弟啊,你还记得那晚长江边临江死斗的三人吗?” 青衫男子回忆了片刻,点头道:“记得。” “那你还记得雷隐寺中那对负伤的男女吗?”凤眸男子又问道。 “当然记得,不都是同一个人吗?”青衫男子如坠云雾:“师兄请明示!” “那行髻霞弟子,你没有看出任何端倪?”凤眸男子扬手往荷塘中洒落一把鱼饵,霎时潜游在塘中的锦鲤纷纷现身,给诗情画意的荷塘添上点睛一笔。 青衫男子苦思冥想,直到白云的脸容模糊地掠过心头,忽地一拍脑袋,露出一个古怪的笑意。 “真是有趣。”凤眸男子嘴角勾起,让人顿觉不寒而粟:“你去告诉景渊,让他们先莫要急着上山。” 凤眸男子凝视着渐渐游散的锦鲤,喃喃自语地说道:“本想着只要能把木如寺拉下这趟浑水,师父的布局就能万无一失,想不到还能收获到意外惊喜,髻霞山名满天下,在天下第一道庭这个位置上坐得太久了,若是往髻霞山这张白纸滴上几滴浓墨,想必也该挪一挪屁股了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七十章 执念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七十章执念直到明月当空,兰苑的乐曲妙音仍旧不曾停歇,冷冷清清的兰苑从下午时分曲音响起,便人来人往门庭若市,悠扬的曲音吸引了住在周边闲来无事的各派弟子,一些寺中僧人也闻着曲声顺藤摸瓜而来,围观的人群中不乏有熟谙音律者,见林学书抚琴弹奏风雅翩翩,手痒难耐,待一曲奏完便上前接曲,因而兰苑妙音不断,给素来清净的木如寺东院横添妙笔。 心事重重的白云无心欣赏,独自走出兰苑,穿过碎石铺砌的林荫小径,来到香雾弥漫不散,有大佛坐坪之象的万佛坪漫步散心,此时的万佛坪廖无一人水冷水清,约莫是连平日扫地的僧童都跑到兰苑听曲去了。 白云踱步走到摆放在万佛坪正中的铜艺香炉前,约莫是佛门清净之地总会叫人心神清净,望着袅袅腾升的香雾,揪作一团的眉头略有舒展。 白云敛起一筹莫展之态,也不怕木剑被香烬点着,把通体漆黑的木剑放在香炉边上,双掌合拢十指紧闭,朝着有大佛坐坪的景象弯腰拜了三下。 尔后,白云取回木剑,在万佛坪下那条通往凡尘俗世的石道台阶上坐下。 寺内僧童于旁晚时分点起的千盏青灯,随风飘摇。 此情此景,让白云忆起北嗍城外那座老旧佛庙。 夜阑人静,有人缓步走近。 年轻和尚轻轻拨弄佛珠,一身缝缝补补的灰旧僧袍,在白云身边停下了脚步。 “白云施主,你有心事?”年轻和尚也顺着石道望去,千盏青灯犹如千株青莲浮摆飘尧。 白云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木如寺中除了万佛坪,赏景的地方甚多,可要与小僧去走一走散散心?”这位游历万里,观遍天下众生相归寺的年轻和尚转过身,也不管白云是否答应便开步子离开。 愁肠百结的髻霞少年收回飘洒于山岳的视线,回头看了眼年轻和尚的背影,慢慢站起身子。 木如山连绵不断,山岳峰峦群绕横生,壁立千仞。 一处偏离主峰的山岳峭壁上,一位提木剑的男子和一位灰衣和尚,并肩驻足于崖壁边。 这道与木如寺主峰侧身相对的峭壁形状奇异,犹如一座平台般从笔直如云的峰峦一侧横生出来,又好似悬空漂浮于悬崖之上。 从崖壁眺望,恰好能看见那尊直达山腰的大佛,再望远一些,与大佛正面相照的,便是长江葫芦口。 青灯环绕山岳扶摇直上之景,亦尽收眼底。 月光恍如水银泻地,那尊瑰丽雄浑的大佛仿似也披上了银白轻纱,从九天坐落,周遭流溢着隐隐佛光。 法愚见大佛横生妙象,当即深深一拜。 白云却如木桩一般,木讷地望着银光流溢的巨大坐佛。 “似乎那道埋在你内心深处的心结还未解开啊。”法愚的目光慢慢地转移落在白云身上“那晚你与小僧在长江岸边促膝长谈,小僧自以为帮你解开了心结,还乐了好些天。” 法愚自嘲笑道:“看来小僧的道行依旧是火候欠佳。” 白云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是我执念太深,与你无关。” “那施主倒是来说一说何为执念?”法愚停下手中拨弄佛珠的动作,问道。 白云张嘴结舌,欲言又止,执念这两个字太过空泛,始终答不上何为执念。 “那施主认为仇恨与执念两者是否如一呢?”法愚张口就来,好似得道高僧坐坛论法一般,字字铿锵。 “不知。”白云摇头作答。 “山是一座佛,佛是一座山。”法愚的视线远远掠开,伸手指向那座银光流溢的大佛,道:“木如寺大佛闻名天下,堪称奇观,亦是天下间最大的一尊佛像,建于木如寺开寺之初,可建筑的过程却并不如意,前后共修了整整一甲子才完工。” 法愚目中生光,继续说道:“你知道为何木如寺要费这么大的功夫,去修一座弥天大佛吗?” “为何?”白云问道。 法愚又指向远处的长江葫芦口,说道:“数百年前,王朝更迭民不聊生,战火从北方一路蔓延到江南,三十万亡魂长眠葫芦口江底。” 白云凝望着夜色下有波光粼粼若隐若现的葫芦口,脸色难看,葫芦口的江底躺着三十万亡魂? 法愚平静地说道:“数百年来,这三十万惨死葫芦口的亡魂冤魂不散,故而此处水势惊涛骇浪,尤其是在风雨骤来之际,一个大浪便能轻易掀翻船只,因此意外命丧葫芦口的无辜商客数之不清,当初老主持在木如山上开寺正是为了减杀水势,镇压葫芦口亡魂,而又因为葫芦口位于木如寺的北边,所以寺中的建筑一律坐南望北,可那三十万亡魂怨念滔天,仅借木如寺之威根本就镇压不住,那三十万亡魂还企图鸠占鹊巢侵吞木如山,幸得老主持引万佛朝宗才得以驱散亡魂。” 白云默默不言,静待下文,望着葫芦口神思恍惚,三十万条性命就因帝皇之争,从此长埋江底,与大地同寝与冷冰冰的江水为被,尸骨无存。 法愚顿了顿,继续说道:“在诸位长老都束手无策之时,老主持毅然决定要在木如山下修建一尊弥天大佛,以镇压怨念滔天的葫芦口冤魂,在大佛修道腰部时老主持登往极乐,继而又经历了三任主持才修缮完工。” 法愚又双手合十,虔诚地说道:“自大佛完工以后,除去风雨席卷之际,葫芦口的水势当真大幅减缓,来往船只也不必担惊受怕。” “木如寺历四任掌门,花去一甲子的年头建造大佛,只为了能保葫芦口一方平安,庇护苍生,此乃执念。”法愚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地说道。 白云悄然低头,在去冷府取密信之前,他曾以为自己已参悟佛禅,解开心中死结放下仇恨,可直到那个戴着冷冰冰玄铁面具,如同恶魔一样的黑衣人真真正正地出现在眼前,他才猛然发现一切不过都是自欺欺人,在冷府的激战中他甘愿以命相换,只为报黑衣人弑师之仇,可自己孤注一掷以入弦之力牵引出太封之象,仍是不能伤着黑衣人分毫,黑衣人不以为然的同时,还丢下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话。 关于那句别有用心的话,即便在这些个夜晚想破了头,白云亦无从深究,一切的谜团,或许只能等那个黑衣人再次出现才能解开。 “执念太深,犹如双面利刃,执念用得好了便是无边黑夜里头的引路灯,能帮你指引出穿过漫漫黑暗的路,可若是用不好了,便是熊熊火焰,火势太大最终只会玩火自焚。”年轻和尚摇头叹息道。 灰衣和尚又向前踏出一步,前脚尖悬空在悬崖上,后脚跟踩在悬崖松软的泥土上,能听见碎石泥沙跌落悬崖的声音,触目惊心,眼看稍有差池便要跌下万丈深渊,可和尚毫无惧色,双手合十道:“心魔作祟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不敢迈出这一步,悬崖虽深不见底稍有不慎便能把我吞没,我偏走剑锋,迈出的这一步既斩去了恐惧心魔,也不曾掉入悬崖。” “你何不尝试真正地迈出这一步呢?”法愚又伸出一手,想让白云一同站到悬崖一线。 “当心!”白云大惊失声道。 法愚低头一看,脚下的三尺之地承受不住自身的重量如瓷碗崩裂。 下一刻,土地哗地裂作碎石泥块坠落悬崖,法愚在跌落之际被白云一把抓住拉回悬崖上。 事后白云望向深不见底的悬崖底,碎石泥块撞在崖壁上好似猛兽嚎叫,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惊出一身冷汗。 命悬一线死里逃生的灰袍和尚反倒一脸镇静,拈起灰袖擦去额前的汗珠,唠唠叨叨合手道:“阿弥陀佛,多谢佛祖保佑。” “你怎么不多谢我。”白云气喘吁吁地说道。 灰衣和尚笑意温醇,说道:“多谢施主相救。” “走罢。”白云多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大佛,说道。 —————————— 回到主峰以后,法愚不再与白云多言半句,他明白一切归心的道理,走出心魔只能靠白云自己,便返回住处修习功课。 心有余悸的白云于寺中闲逛,明月当空,平日里香客接踵的万佛坪,此刻更是冷落萧条,寂静空旷,兰苑传来的幽幽曲音不知何时停歇,白云却仍未有归意。 白云走进海会殿,沿着大殿边上的楼梯走上二楼,风吹入殿内,青灯摇曳,二层如林的佛海随之明灭,白云细细端详着每一尊神态各异的佛像,波澜跌宕的心境逐渐平复。 万佛坪上忽地传来急促脚步,白云生出疑问,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空无一人的海会殿?莫非是负责守夜的僧人? 可率先走入殿内的人影却让白云身躯一震,青衫高冠,显然是青玄剑派弟子。 “这么晚了,青玄剑派的人来做什么?”白云心中念道。 紧随其后走入殿内的是一个白眉老僧,白云心头又是一跳,他认得这个和尚,是白天参与木如寺之会的木如寺长老之一。 确认殿内无人后,那青玄剑派弟子和白眉老僧鬼鬼祟祟地登上二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七十一章 偷听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七十一章偷听白云如草丛蚱蜢,闻声闪到一尊伏虎罗汉神像后,静神凝息,只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 “童青瑶,你有话大可到我舍上一谈,为何千挑万挑来这海会殿碰头,万一被寺中的僧人撞破了怎么办。”白眉老僧怒意冲冲,但极力压低声线不敢声张。 “最安全之地乃最危机四伏,最危机四伏之地乃最安全。”那青玄剑派弟子悠然自得地说道:“这个道理慧聪大师不明白?” 脚步声在离伏虎罗汉石像还有十步左右戛然而止,白云以神像作遮挡谨小慎微地探出目光,昏暗不清的光线下,白云隐隐看清了那张青衫脸容,剑眉凤眸,好生英武。 “是他?”白云心中震惊,那青衫高冠正是青玄剑派的大弟子童青瑶。 “到底何事?”作为木如寺五大长老之一,德高望重的慧聪大师神色慌张,顾盼左右道:“有事快说。” 白云心头生起涟漪,心中略过:“慧聪大师竟与刘未已的在暗地下有所来往?难道此次木如寺之会。。。。。。” 这趟木如寺之会浑水到底有多深?藏在石像背后的少年下意识撰紧木剑,不敢再妄自往下揣测。 “大师莫要急躁。”童青瑶双手负于后背,倒提着一柄长剑,目光中有道不清的寒意,扫了一眼空旷的大殿说道:“难道大师不想坐上木如寺主持这张龙头大椅?” 如此骇然言辞一出,白云的瞳孔猛然收缩,想不到慧聪大师也掺合到这趟浑水之中,不仅与青玄剑派有所勾结,还与那满天下的大儒刘未已一般,密谋图取宗门鳌头之位。 左右佛海无量,慧聪大师单手成掌,喃喃道:“罪过罪过。” 青衫高冠飘逸绝尘的凤眸男子却笑言:“不过是图取木如寺主持之位罢了,何谓罪过?大师之所以选择与青玄剑派共谋大事,不正是为了这把佛陀至尊的椅子吗?你们出家人不是常言凡事应当先明其心,再拨云雾,后定其志?” 慧聪僧人没有回答,青衫继续娓娓言道:“况且论资历论悟性,木如寺中又有谁能比得过大师,当初前任主持远遁江湖之时,召集各长老商讨继任人选,木如寺各大长老纷纷表示,应由你慧聪僧人坐上主持的位置,若不是前任主持冥顽不灵,执意要让慧根平平的慧平僧人继任木如寺主持,哪里轮得到他坐上这张佛陀神位受天下香火?这木如寺主持的位置本来就是大师你的,又何罪之有?。” 慧聪大师收敛怒气,但仍是不愿再青衫面前道流露出一丝不安:“阿弥陀佛,不管是刘先生谋求青玄剑派掌门之位,还是罪僧放不下主持之名,这关起门来本都该是正派家事,可刘先生勾结天龙会,一手谋划木如寺之会,更不惜用各派弟子的性命换来掌门虚名,已经越过了该有的底线,乃下十八层炼狱的大罪过。” 童青瑶置之一笑:“慧聪大师何时变得如此慈悲仁义了?小辈记得这局木如寺之会,大师可没少出谋划策啊。” 慧聪大师哑口无言。 青衫收起了阴鹫笑容转过身子,倚在二层楼阁边的朱漆勾阑上,平静地说道:“如此良机失不可挽,大师真的要放弃登上万人敬仰的佛陀宝座?” 慧聪大师犹豫不决,连连叹息。 “以各派弟子的性命相换掌教之位着实不妥,可非常时态行非常方法,折去这些天赋凛冽逐渐丰满的羽翼,无论是于青玄剑派还是木如寺而言,都是有利而无弊好事,且不说这些年竿头直上的华音门,就说那有意避世的髻霞山吧,二十年前那一场大战后淡出江湖远离香火,可仍是稳稳压过青玄剑派与木如寺一头,可青玄剑派与木如寺两派的执牛耳者竟还不去居安思危,趁两大门派收敛锋芒之际迎潮而上,停滞不前不说,还想学着人家髻霞山淡出江湖。”青衫男子字字珠玑,语气却无多大起伏。 “如今大梁境内大小宗门如雨后春笋冒出,难保会在哪一天就把木如寺给拉下神坛,取代木如寺挤上天下五大门派的位置。”凤眸男子稍作停顿,打量着着白眉老僧的神色变化道:“大师是在忧虑万一事情败露,该如何是好?” 慧聪大师不言不语,心思八面通透的凤眸男子一笑,单从聪慧大师的神色变化中便阅出了答案:“大师大可以放心,无论结果如何,天龙会都答应挡下这滩脏水。” “此话当真?”慧聪合十的手缓缓垂下,半信半疑地说道。 自信有十足把握的童青瑶点头说道:“当真。“ “此局滴水不漏,只要大师肯鼎力相助,又何来事情败露一说?”凤眸高冠男子又补充道:“待慧聪大师坐上木如寺主持的位置,青玄剑派亦改换门庭,趁着髻霞与拂雪山庄隐世,两派一同联手号令江湖岂不美哉?” 慧聪大师目中生光,思虑许久后才又开口问道:“你们接下来有何打算?依旧是按计划把各派弟子引诱至无尽海边,再让事先埋伏的天龙会魔人一并绞杀?” 童青瑶轻抚着朱漆勾阑,寥寥地说了四个字:“提前动手。” 提前动手?撞破内情的白云心神凝作一块,手心的冷汗如雨直流。 慧聪大师诧异道:“你要在木如寺中动手?” 童青瑶拂过剑柄,目光悄然变得阴森悚然:“不错,就在今晚。” “万万不可!”聪慧大师脸色大变。 “大师莫急,先听我慢慢道来。”童青瑶慢条斯理地说道:“髻霞派的弟子中,有一人乃天龙会的奸细。” 慧聪大师大吃了一惊。 一直藏匿在石像背后,偷听着两人交谈的少年更是如遭当头一棒,可震感过后细细一想,这趟下山的众人都是自幼在髻霞门中长大,又是髻霞各长老座下的爱徒,又怎可能是天龙会的奸细呢?多半是那童青瑶在胡言乱语,妖言迷惑慧聪大师的把戏。 “髻霞山素来收徒严谨,你怎敢断定那人是天龙会奸细?”慧聪大师问道。 “那个髻霞弟子提着一柄裹布木剑,似乎与那天龙会盟主之女有不浅的交情,我曾在来木如寺的途中见过他两回,可他都没发现我,试问他若真与天龙会没半分关系,又为何与那大魔头的女儿走得如此近?唯一的可能便是天龙会安插在髻霞山的奸细。” 白云幡然醒悟,原来童青瑶所说的天龙会奸细并非他人,正是他自己,可又不禁生出疑问,童青瑶到底何时在路上见过自己?一切无从深究,可救下吕芊芊这一有违禁规之事却落为把柄,想到这白云的心头又沉了几分。 “你想藉此大做文章?”慧聪僧人揣测道。 “正是”童青瑶嘴角一咧,点头道:“各大门派入住的院子皆有寺中僧人把守,待子时时分,大师你便以巡夜的名义,给各大门派入住的房间点上迷魂香,紧接下来的事就不必再劳驾大师你亲自动手了。” “我已让山下的同门前去与天龙会碰头,让天龙在今晚丑时动手”童青瑶深深吸气,露出一抹狰狞的笑意:“事后再把一切脏水推给那个提木剑的天龙会奸细,神不知鬼不觉,除非。。。” 慧聪僧人皱起白眉,道:“除非什么?” “除非死人会说话。”童青瑶脸色阴沉,说道。 咚!白云听得太过入神,一个不留神,额头撞在了伏虎罗汉象的手肘上,发出一声余韵绵长的异响。 “谁?”童青瑶闻声而动鱼贯跃出,剑芒闪烁,指向那座伏虎罗汉像。 一藏躲在神像背后的人影破窗逃离,灯火昏暗,看不清那人的样貌。 青衫穷追不舍,一脚猛蹬在伏虎罗汉佛像肩头,借力跃出窗外,整座以原石雕刻的石像瞬时炸去上半身,碎块如流石飞溅,夸张至极。 慧聪僧人万万没有想到,适才与童青瑶的一番密谈竟被偷听无遗,心快提到嗓子眼上,旋即从供奉万佛的二层楼阁飘下一层,以包抄之势追出殿外。 少年落在万佛坪上,正欲往山下逃去,如风袭至的青衫男子猛然掷出长剑。 长剑破空飞出,啸鸣不止,白云闻得剑声嗡嗡啸响,亦感到凉风飒飒追背,急如星火交织间,白云不敢托大,陡然转身,手中神荼长剑行云流水。 哐地一声,神荼凭空画过半条弧线拨开追击的利剑。 同时,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倏忽落在白云前后。 “是你?”凤眸男子微微讶异,目色却由暗转亮。 “我都听见了,一个是青玄剑派的大弟子,一个是木如寺得道高僧,为了野心竟然相互勾结残害忠良。”白云侧过头,用余光瞥了眼身后的白眉老僧。 青衫男子大笑不止:“这话从你这个天龙会奸细口中说出,简直是五十步笑百步,滑天下之大稽。” “你胡说!你们才是勾结天龙会的奸细,居然还恶人先告状反咬一口!”白云反驳道。 “哦?那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凤眸男子不屑道:“仅凭你三言两语有谁会相信呢?” “证据?”白云怒火攻心,但熊熊烈火被他强行压下,如同压下一团冉冉升起的红日。 纵观全局,慕长生的亲笔密信乃唯一的致胜妙招,决不能因怒火遮目而轻率道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交手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七十二章交手“也罢,既然被你撞破了,那你就先行一步,放心吧,你那些师同门很快就会下去陪你,你也不必怕在黄泉路上孤零零一人。”凤眸男子徐徐颌首,剑尖着地,又阴阳怪气地说道:“差些就忘了,你是天龙会安插在髻霞派的奸细,这些年潜伏于髻霞山,任务艰巨,今日为大业而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既能让青玄剑派与木如寺焕然一新,又能把勾结天龙之滔天罪名扣在髻霞头眼前的少年只是一名寻常的天龙会奸细,任谁都不会相信,心中又掠过长江岸边和雷隐寺撞见少年时的情景,暗暗推敲,天龙会扎根江南一隅,为了暗地下积攒实力避开江湖的风口浪尖,一直以来的布局都极其谨小慎微,这个蛰伏于髻霞山的天龙会奸细的身份非同寻常,不仅与慕之桃的有深浅不明的交情,手中还有这等古怪的神兵宝剑,先且不说他对天龙会而言是否举足轻重,要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扰乱了天龙会的布局,天龙会定会雷霆大怒,到时候整个青玄剑派断难辞其咎,虽说今夜的行动非得牺牲这颗天龙会的棋子不可,但还是不要亲自出手为妙。 童青瑶双目生寒,望向缠斗中的两人,心中暗道:“要是那老秃驴真要了他的性命那才好。” 木如山上乃佛门之地,清静俱寂,此时又夜深人静,万佛坪上的动静引起了各派弟子的疑心,于是纷纷涌向万佛坪一探究竟。 髻霞山众人自然也不例外,见白云自傍晚时分后便不见了人影,众人心急火燎地赶至万佛坪。 一众正派弟子如潮涌一般,沿着边上把万佛坪围了个水泄不通。 髻霞众人挤进人潮后,发现站在万佛坪中央的人影正是白云。 林学书与齐于正愁眉一线,在白云的一前一后还有两道人影,青玄剑派的大弟子童青瑶,木如寺长老慧聪僧人。 此番情景,就连平日里嬉皮笑脸的张子山也不禁锁上了眉头,张子山站在林学书与齐于正两位师兄的身后,又侧目各看了眼陈静和陈成的神色,皆是神色凝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七十三章 诬陷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七十三章诬陷白云一手以神荼驻地一手按住胸口,脸色苍白难看。 此次木如寺之会的华音门领头弟子,与髻霞派众人交情甚好的梁羽愤愤不平道:“童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童青瑶的长剑早已入鞘,不予回答,视线却落在髻霞众人的身上,冷冷地说道:“齐师兄,林师弟,此次木如寺之会,各门各派为了剿灭天龙会余孽,不远万里前来江南赴约,可你们髻霞山作为当今天下第一道派,却与天龙会奸细相互勾结,欲陷我正派弟子于凶险之境,髻霞山打的到底是什么算盘?” 凤眸男子此言一出,在场的各派弟子一片哗然。 此时,木如山青灯明灭的石道上,有一主一仆缓缓登上万佛坪,男的是一位器宇轩昂的素袍公子哥,女的是一位姿色天人的紫衣丫鬟,一双秋水长眸秋波粼粼,犹为出彩。 万佛坪上童青瑶一语惊人,人潮的目光皆聚焦在他的身上,压根没注意到后来上山的两人。 素袍公子与紫衣丫鬟挤进人潮中。 林学书向前迈出一步,面对诬陷指控从容不迫地说道:“髻霞山与天龙会相互勾结?童师兄可有真凭实据,若无能拿到人前的证据可勿胡言乱语,别稀里糊涂地给髻霞山扣上勾结天龙会的帽子。” 童青瑶的花花肠子,林学书与齐于正都看得彻底澄清,他不过是藉此想把勾结天龙会的引子埋下,可为何偏偏选在出发的前一夜,又为何突然把勾结天龙会的引子推向髻霞山,两人却无从深思。 至于另外那位慧聪僧人,林学书与齐于正几乎都得出一个相同的结论,这趟木如寺之会的浑水,绝非眼见虚实,远不止刘未已一手促成这般简单。 “童师兄,你误会我这位小师弟了。”齐于正双目炯炯有神道:“我髻霞派行事一向光明磊落,自许祖开创髻霞门庭以来,髻霞山一直以正道支柱名满天下,二十年前与天龙会那一战之后,我髻霞派更是避世绝俗不再沾惹江湖之事,谣言止于智者,不知童师兄是从何处听闻髻霞山勾结天龙会的谣言,还请童师兄明察秋毫分辨是非。” “况且。。。”齐于正刻意拉长了声线,返将了凤眸男子一军,道:“况且木如寺之会乃青玄剑派与木如寺联手促成,即使是真有人居心叵测,斗胆做那勾结天龙会陷害自家人的勾当,也断不可能是我髻霞派。” 一众正派弟子听后,顿觉齐于正与林学书所言有理,一时间议论纷纭。 青衫男子哈哈一笑,神色随即又暗沉了下来,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们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证据?还真就有了。” 髻霞众人心头一跳,莫不成这个心机算尽的青玄剑派大弟子,还捏造出什么蛊惑众人的证据来了? 不过是半盏茶功夫,白云的脸色从苍白恢复血气红润,被白眉老僧一掌击中的右胸口处,火炙之感悄然褪去,伤势能以如此之快的速度愈合,白云不言而喻,自然是大无为浮生决的功劳。 “胡说!自白云拜入髻霞山我便与他相识,他又怎可能是天龙会奸细!”口直心快的张子山怒道:“依我看是别有用心的人是童师兄才对吧?” “童师兄,你作为堂堂青玄剑派大弟子,竟然包庇刘未已,助他勾结天龙会,陷害一众正气凛然的正派弟子,以夺取青玄剑派的掌门之位。”白云始终按耐不住,道出实情:“除此之外,还有一封青玄剑派与天龙会勾结的密信,天龙会在信中明言道出,等刘未已坐上青玄剑派掌教之位后,便会应天龙会之约把青玄剑派里里外外血洗一遍,到了那时候,青玄剑派就当真成了天龙会操纵的傀儡了。” 这一言可谓是惊世骇俗,拂雪山庄的弟子率先发难:“童青瑶,他说的可是真的?” 童青瑶眉头不露痕迹地皱了一下,心境并无多大跌宕起伏。 “那封密信如今在哪里?”华音门的弟子问道。 白云答道:“那封密信是我们从另一行青玄剑派弟子手中窃取的,刘大儒刘未已布下木如寺之会这一局,每一招落子都深谋远虑找不到半分破绽,我们不敢轻举妄动,窃得密信以后为了不引起那行青玄剑派弟子的疑心,便临摹了一封字迹相仿的密信替换了过来,而那封由天龙会盟主亲笔撰写的密信,已让另一位同门带去请救兵,想必此时已在前往木如寺的途中,大家千万不能落入青玄剑派的圈套,等密信一到真相自然大白。” 青衫男子面无表情,心中却暗自窃喜暗道:“还真把我青玄剑派当傻子了?密信丢了又如何?那我就提前动手把你们通通灭口,到时候死无对证,再让天龙会写一封字迹一模一样的密信,把一切罪名都推到髻霞身上。” 青衫男子手执剑柄,向一众正派弟子拱手,然后指向白云,怒道:“你以为胡编乱造编一封密信,便能把勾结天龙会之罪推到我青玄剑派的头上了?你妄想故意拖延时间,诸位请看他腰间的牛皮水囊。” 白云浑身猛地一震,心中念过:“糟了,童青瑶如何会把矛头指向牛皮水囊?莫非他知道这个牛皮水囊是慕之桃落下的?” 童青瑶的视线缓缓落在白云身上,冷得似乎所望之处都能结出一层薄霜来:“在前来木如寺的路上,夜里路过长江岸边时恰好碰见这位髻霞山弟子,他与一位黑衣女子一并南下,这个牛皮水囊正是那位黑衣女子所赠信物,底部有天字图案,而那位女子正是天龙会盟主慕长生之女,慕之桃。” 一众正派弟子相互顾望,震惊不已。 “谁是天龙会奸细一目了然了罢?”童青瑶冷笑道。 髻霞山众人愁眉紧锁,正欲反驳。 人潮中悠然走出一位素袍公子哥。 白云深深一愣,龙浩天怎么会在木如寺出现? “这个牛皮水囊明明是我落下的,为何这位大侠非要说成是天龙会的信物?”素袍公子故作惊讶道:“难不成肚子里有什么花花肠子?” 凤眸男子踱步走动,眼珠子眯成一条狭缝,冷哼一声说道:“胡言乱语!你是何人?” 这时,人潮涌动纷纷向两侧站开让出一条小道,一位面容慈祥枯瘦如竹竿的灰衣老僧,从人潮避让形成的小道中走出,老僧的身后一名年轻和尚始终单手成掌置于胸前。 白云一眼便认出了法愚,而那位跟在木如寺老主持身后的年轻和尚,也微微抬起头与白云相视了一眼。 素袍公子斜眼看了下从人潮中走出的老僧,扬起嘴角说道:“我是白云的朋友,也是老主持请上山的客人。” “你说看见白云与一位黑衣女子一同南下,而那位女子又是天龙会盟主慕长生之女?”素袍公子神色悠哉,把玩着象骨折扇笑道:“恕我直言,约莫是你眼拙看错了,你看见的那位黑衣女子大抵是我的贴身丫鬟罢。” 说罢,素袍公子又往人群的一处使了个眼神,一位姿色比拂雪山庄一众女弟子还要惊艳绝伦的女子走出人群,来到素袍公子的身边。 女子一袭深紫长衣,夜幕之下宛若隐于深邃长夜。 童青瑶停下踱步,目色阴沉地望着素袍公子,竭力按下心头的怒意道:“那只牛皮水囊底部的天字图案你又如何狡辩?” 谁知道素袍公子哈哈大笑起来,哗地划开象骨折扇轻轻摇动:“在下的名字就叫龙浩天,那只牛皮水囊上有我的注名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童青瑶舌绽春雷:“放肆,证据确凿,岂容你在此满口胡诌替那天龙会奸细开脱?而且你好像不是五大门派的弟子吧?你到底是何人?” 素袍公子笑眯眯地说:“我是慧平主持请上山的客人。” 童青瑶转过身拱了拱手,对闻到动静前来查看状况的慧平主持行了一礼,求实道:“慧平主持,那素袍公子所言属实?” 廋若枯竹的慧平僧人双手还礼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确实是贫僧请上山的客人。” 童青瑶瞳孔收缩,反问道:“慧平主持,请恕晚辈直言,这趟木如寺之会乃五大门派为剿灭天龙会余孽的秘密行动,若是被他泄露了风声,给了天龙会逃窜又或者是倒戈一击的机会,酿成的后果是否让木如寺一力担当?” 慧平僧人心性了得,喜怒不形于色,微微点头道:“请这位施主上山乃木如寺家事,既然贫僧敢请那自然是信得过他,倘若他真走漏了五派弟子下山围剿天龙会余孽的消息,一切后果自然是木如寺一己承担。” 龙公子是慧平主持请上山的客人?白云恍然大悟,原来龙浩天下江南游历是受了慧平主持的邀约,可何故木如寺主持会邀请一位远在千里外,家中做字画生意的公子哥远赴来木如寺呢?林林总总的想法如泉涌迸发,回想起与龙浩天同下扬州的情形,忽有一种后知后觉廓然开朗之感,或许正如张雨若所说的,这位素袍公子的身份绝非富家公子这般简单,可无论如何,自云梦泽一路以来,白云与龙浩天早成了患难之交,起码在白云的心底没有一丝对龙浩天的怀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七十四章 谁是谁非 “好!”童青瑶鼓起了手掌,那双出彩凤眸灵气流溢却异常冰冷,当着一众正派弟子的面,故作深沉地对素袍公子说道“既然施主是慧平大师请上山的贵客,那我自然是无话可说,施主忍不住嘴当然也不打紧,反正一切后果皆有木如寺承担。” “只是”凤眸男子刻意拉长语气,视线扫过一众正派弟子,冷笑道“只是为何公子你要包庇这个天龙会奸细?” 不等素袍公子答应,凤眸男子又叹息一声,啧啧说道“一局扣一局,灰蛇草线伏笔千里,好比春雨绵绵黄沙漫天,真叫人看不清看不清!公子竭力替这位天龙会奸细开脱,难不成公子与他之间亦有拿不到人前干系?还是说慧平大师与这位天龙会奸细有所牵连,所以特意请你山上演这一出戏码?” 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齐聚向慧平僧人,这位当今第一佛陀却不起波澜面色如常。 慧平主持平静得如同一口陈年古井“阿弥陀佛,童施主,你身为青玄剑派大弟子,肩负重任,而此次木如寺之会又是青玄剑派主导促成,自当是劳心劳力煞费心神,有任何风吹草动难免成惊弦之鸟,可你查辨天龙会奸细是一码,但你若是想顺势把这盘脏水泼到木如寺身上又是另一码,还请斟酌三思。” 素袍公子哗地又收起折扇,用象骨折扇轻敲肩膀,浑然不介意凤眸男子往自己头上扣屎盆子,轻描淡写地说道“我所言句句属实,倒是你这位惊弓之鸟,越看越是可疑,该不会是那天龙会的奸细吧?” 凤眸男子转过身,对素袍公子的言辞置若罔闻,摆了摆手道“无妨,你以为你替他挡下全部脏水就能帮他开脱?” 童青瑶那双凤眸骤成一线,指着白云质问道“适才在海会殿内你与那个天龙会的黑衣人到底在商讨什么?可是要借着木如寺之会设局陷害各派弟子?” “天龙会的黑衣人?”拂雪山庄的大弟子苏夕瑶吃了一惊。 林学书眉头紧锁,说道“苏师姐,莫要听他胡言乱语,此人心机颇重言词首尾出入极大,一心想要给我髻霞弟子扣上大罪名,实在是居心叵测,我那位小师弟善良温醇,又怎可能勾结天龙会陷害自家人。” “童青瑶你瞎说!你不知悔改回头是岸也罢,竟然还编出如此弥天谎言欺瞒众人,还把罪状通通诬赖于我。”白云怒不可遏,可仍是竭力压住胸中火气。 自下山以来白云的养气之术大有提高,凤眸男子愈是出言挑衅,白云便愈是能看出他的用意,若此时中了他的鬼蜮伎俩动怒出手,本就处于风口浪尖之上的自己,定会在勾结天龙会一事上更处于被动。 童青瑶颇为不屑道“敢做不敢担,这便是当今天下第 一道庭的风范了?哦,对了!差些忘了你是天龙会奸细。” 脾性冲动的陈成从人潮中挤出,欲拔剑出鞘教训教训这个满嘴胡诌的凤眸青衫,却被齐于正一把拉住,便只好怒斥道“童青瑶,我髻霞山清清白白,你诬蔑我小师弟也就罢了,可你还要连同髻霞山一同污蔑?你休想!” 凤眸男子一笑置之并未反驳,抖动袖子不慌不忙地说道“陈师弟若是不信师兄的话,大可以问一问慧聪大师,慧聪大师乃木如寺五大长老之一,德高望重,断不会说谎。”…爱奇文学!免费阅读 人潮之中,一直面无表情的慧平老僧微微一怔,脸上闪过一抹难以阅析的神色,可这等不露出丝毫痕迹的变化,却被那位熟稔观人心术的年轻尚通通看在了眼里。 万佛坪上一片死寂,众人目光奇怪,似乎都在等着白眉和尚吐出一言半句。 “阿弥陀佛,童施主所说并无半句虚言。”白眉和尚合掌说道。 “慧聪大师,你当真看清了?”拂雪山庄的大弟子苏夕瑶问道。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白眉和尚微微眯眼答道。 一时间各派弟子众说纷纭嘈杂不堪,对白云与髻霞山口诛笔伐。 “慧聪师兄,你当真看见那髻霞山弟子与天龙会相互勾结?”犹如一尊活佛石像沉默许久的慧平僧人终于开口问道,语气虽然平平淡淡,可其中的神韵却犹如山岳填海 佛陀开口,万佛坪上又重归寂静。 慧聪僧人似乎有意避开灰衣老僧的目光,微微低头,双手成掌以点头作答。 得此推波助澜,凤眸男子如有神助,面向一众正派弟子,义正言辞道“我本与自家师弟在荷院中商讨明日围剿天龙会的事宜,安排好一切事宜以后诸位师弟便回房休息,我独身一人在院子里散步,忽见院子外有一道黑影闪过,夜幕之下又看不清那人的相貌和衣着,看着又不像是木如寺中的僧人,细细一想,这个时分寺中的僧人约莫都在房中静修夜课,而巡夜的僧童又是一律灰衣穿着,也不可能有那道黑影的矫捷身手。明日各派弟子就要一同前往无尽海边,而那道黑影在荷院蛰伏了许久,分明是怕被我发现才匆匆遁走,我怕那是别有用心之人,又怕各派一同出手剿灭天龙会的消息不胫而走,便跟着黑影逃窜的方向追去。” 凤眸男子点了下白眉僧人,继续说道“我一路追寻痕迹追到海会殿外,路上恰好碰见了正要前来东苑监查巡夜的慧聪大师,谁知慧聪大师也与我一样,发现了那道可疑的黑影,可万佛坪上哪里藏得住人,于是我俩便轻声摸入海会殿,听到二楼佛林处有人声,上楼一看,发现这位髻霞弟子正与一位蒙面黑衣交头密谈,我与慧聪大师本想上前 询问个究竟,看一看那黑衣人是何人,又为何要潜入荷院,可那黑衣人一看见密谈被撞破,便掠上前来想要杀人灭口。” 最后凤眸男子的视线如同一道电光,又落在了白云身上“那黑衣人道行极高,我与慧聪大师联手才勉强制得住,一番交缠后仍是不分胜负,黑衣人约莫是怕暴露身份破窗逃离,我见情况不妙正欲追去,可这位髻霞弟子却偏偏在此刻出手阻拦,助那黑衣人成功逃脱。” “你胡说!根本就没有什么黑衣人,明明是你与慧聪大师在二楼佛海密谈,被我撞破后想要杀人灭口,你竟然颠倒黑白歪曲事实。”白云的拳头握得不留间隙,仿佛连穿林风也穿不进去。 凤眸男子童青瑶故作惊讶地哦了一声,摆出一个滑天下之大稽的神情,哈哈笑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说德高望重的木如寺长老,与我这位青玄剑派大弟子之间狼狈为奸,合起来胡编乱造一通,演上这么一出大龙凤,就是为了冤枉你?” “难道不是吗?”白云言之凿凿道“真想不到堂堂当世大儒刘未已及其手下门生,竟会如此阴险龌蹉,为了一己之私不惜坑害血脉相连的正道弟子,等那封秘信一到,全天下人都会知道你们的丑陋面目。” 童青瑶皱起了眉,笑意却不减丝毫“真是地牛打洞见缝就钻,且不说你嘴里那封密信是真是假,如今铁证如山,我与慧聪大师都亲眼所见你私通天龙会,你还要狡辩吗?” 木如寺长老之威犹如一座巍巍山岳,把一切悬念都压于山底,各派再次把矛头指向髻霞派众人。 “真想不到名满天下的髻霞山竟然与天龙会有染。” “这髻霞山也太过虚伪了罢” “一边与天龙会勾结,一边还假惺惺地来木如寺之会凑热闹。” “这不,露出狐狸尾巴了吧?” “难怪此趟木如寺之会髻霞只派了寥寥六人前来,原来是早就算计好了。” “” 恍如入定的木如寺主持,忽地走近凤眸男子与白云。 一众正派弟子无一不屏住呼吸,这位枯瘦的老主持是要出手替正派清理门户? 世人皆知,若要论起佛法,有哪家佛寺敢与木如寺相提并论?木如寺乃五大门派中,唯一没有宗门弟子入选武评榜前十的宗门,木如寺之所以仍能在天下五大门派中占一席,除了木如寺数百年的浑厚底蕴之外,便是天下第一佛门的这道金漆招牌,可天下第一佛门论的并非是武学境界,而是普度众生的佛法禅学。 江湖激荡,滔滔洪流后浪推前浪,世人只知论佛法木如寺天下第一,却忘了在二十年前,木如寺也曾有一尊大佛入选过武评榜,并牢牢占住前三甲,那尊大 佛亦如当今木如寺主持慧平僧人一般,一袭破旧灰衣裹身,面黄肌瘦形似枯竹。 江湖上有传闻,木如寺老主持慧平僧人慧根平平修道境界也是平平,若不是当初那位甘愿舍去主持之位浪迹天涯的大佛极力支持,慧平僧人压根不可能坐上木如寺主持的位置,可传闻终归是传闻,不是一家人哪里辨得自家事,倘若慧平僧人真如传闻所说的平庸之辈,又何以能稳坐木如寺主持之位如此之久,古语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明眼人都看得一清二楚。作为当今第一佛陀,慧平僧人必有过人之处,清扫一个千夫所指的正道孽障自然是手到拿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七十五章 观人心术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七十五章观人心术“阿弥陀佛。”慧平老僧又问道:“童青瑶,你为何这般笃定那黑衣人是天龙会之人?” 凤眸男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抬头望了眼爬升的月色目光隐隐跳动,手悄悄的按在腰间的长剑上,答道:“那个黑衣人在与我交手时不巧露出了腕间的天字刺青,刺青之态与那名髻霞弟子腰间的牛皮水囊雷同一律,皆为天龙会教众之间的暗记,二十年前正邪一战后天龙会元气大伤,沦为江湖过街老鼠,若那黑衣人不是天龙会的人,试问又为何要刺下这等刺青,难不成还真有闲来无事往自个身上抹泥巴的人?” 灰衣老僧听过即止,又面向白云问道:“你当真看见童青瑶与慧聪在佛林中密谈?” 白云点头道:“不错,在佛林中密谈的是他们二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天龙会黑衣人,纯属胡编乱造血口喷人,望主持明鉴。” 灰衣老僧点了点头,脸上依旧静若止水,继续问道:“那你听到了什么?” 白云先是一愣,但慧平老僧宛如流光溢彩的双眸看着自己,老僧虽面无表情平静如水,却掩盖不住他眉宇间那股慈善祥和。 手执一柄裹布木剑的少年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慧聪大师和青玄剑派大弟子童青瑶勾结天龙会,将会在今夜子时对各派弟子下死手,谋夺木如寺主持之位。” 此言一出,一众旁观的正派弟子面面相窥,又见那提木剑的髻霞弟子神情极为凝重,不像是在歪言狡辩,一众正派弟子不禁纳闷了起来,一位是青玄剑派的大弟子,另一位是髻霞山上温良醇厚的小师弟,到底是谁在撒谎? 灰衣老僧听了白云的辩解后,神色如常并无多大变化,两只灰袖自然下垂,对一众正派弟子说道:“勾结天龙会一事事关重大,既然在这里辨不出真假,诸位不妨在木如寺多等上几日,等那封天龙会密信一到,自当真相大白。” 各派弟子纷纷表示赞同,勾结天龙会一事非同小可,天龙会行事素来阴险毒辣,且不说此次木如寺之会的背后是否与天龙会有所牵涉,单凭正派中潜藏有天龙会的奸细内应,就断不可贸然行动,万一稍有差池掉入天龙会布下的陷阱,后果不堪设想。 “阿弥陀佛,贫僧会让寺中弟子加紧巡逻,封山严守,绝不让半点消息不胫而走,还请诸位耐心在寺中等候,待证据一到势必还无辜者一个清白。”惠平僧人又补充道。 童青瑶神色峻冷,呵呵笑道:“这位木如寺奸细到底有何来头?竟然连木如寺主持都甘愿放下佛陀身段出手包庇。” “阿弥陀佛,贫僧只不过是就事论事,何来包庇一说?”灰袖下慧平老僧拨弄着手中的佛珠,目光投向静静站在一旁的慧聪僧人,目光荡起不【~…@&最快更新】 明不白的涟漪。 “也罢,那就一切听从主持安排。”凤眸男子眼角上扬,朗月当空正值子时,轻声喃喃道:“反正你们也等不到真相大白那天。” 空寂的月光洒落木如山,成片树林涛海化若流云。 “啊!”一声惨叫在人潮中乍然传开。 寻声望去,陈静被一柄长剑从后背贯穿胸脯,尔后长剑陡然拔出,陈静如同一株枯莲倒在了血泊中,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又是一柄利刃凌厉抹过陈成的脖子,霎时间血流飞溅,陈成双目呆滞双手捂住脖子,一息后噗通倒地。 与此同时,入林成片的黑衣人从万佛坪四面八方闪出。 众人如梦初醒,天龙会动手了? 万佛坪上杀声震天,一时间刀光剑影,各派弟子与黑衣人厮杀作一团,可参与本次木如寺之会的青玄剑派的弟子非但不共御外敌,还反倒过来屠缪正派弟子,当下便偷袭得手伤了数名拂雪山庄弟子。 亲眼目睹了陈成和陈静倒在血泊中的一幕,白云双目赤红。 混战之中,白云却是看清了袭杀两人的凶手,竟是两名青玄剑派弟子。 剑影夺目,一黑衣人不知何时落在白云身后,挥剑刺向白云后背,白云血脉廓张,双眸间的缕缕血丝尽数可见,怒极之下猛地回头,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将裹布木剑送入黑衣人的胸口,白布染血脱落,黑衣人吐出一口鲜血后断绝了气息。 趁着各派弟子銮战正酣无暇四顾,凤眸男子的双眼眯成一线,手里的利剑隐隐颤动杀机流溢,步步走近枯瘦如柴的灰衣老僧,慧平僧人。 慧平主持注意到正朝着自己走近的青衫凤眸男子,分明是感受到男子身上的蓬勃杀机,却神态自若不动如山。 凤眸男子走近,长剑无声出鞘,一直跟在老僧左右的年轻和尚,此刻目光坚定地挡在了老僧跟前。 “法愚。”慧平老僧轻声说道。 “师父莫急,且先让徒儿与他说道说道禅理。”法愚和尚露出一个温煦的笑意,平缓地答道。 凤眸男子骤然收住脚步,那双神采奕奕的凤眸登时睁开如浑圆,阴阳怪气地笑道:“听闻惠平主持门下,有一位懂得观人心术的入室弟子,不会是你吧?” “阿弥陀佛,正是小僧。”法愚平平淡淡,如实答道。 童青瑶故作讶然地哦了一声,又阴沉地笑道:“观人心术乃天道中的大境界啊,江湖上都说木如寺英才凋零,整整二十年过去还未曾有一人挤进武评榜前十,如今的木如寺不过是靠啃着数百年积攒下的厚实家底,才撑起这天下第一佛门的招牌。” “依我看啊,纯属放狗屁。”童青瑶揉了揉下巴说道:“不过我甚是是好奇,观人心术当真如此玄乎能隔着肚皮 洞穿人的心思?” 法愚抬了抬首,不知他是否看透了那凤眸男子的心肝脾肺肾,平静地答道:“缘起缘灭,一切皆心之所向,又何来隔着肚皮洞穿心思一说?” “那此时此刻你能阅得出我心中在想什么吗?”童青瑶双目生寒,皱起眉头说道。 “施主心中有阴霾遮天,小僧看不清也不想去看清。”年轻和尚合掌说道。 童青瑶哼了一声,杀机在一瞬间泉涌迸发,隐隐颤鸣的长剑凌空劈下。 “阿弥陀佛,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法愚从容不迫脸上没有半分惶恐,双眸始终与凤眸男子相视。 童青瑶面目狰狞,犹如一头茹毛饮血的怪物,再也听不下半句良言益语,与他针锋相对的年轻和尚,恰似一只初生牛犊不怕虎羽翼未丰的雏鸟,也不知是被吓昏了头还是当真有大无畏之念,眼见就要被这头瞋目裂眦的恶魔撕成两段,年轻和尚眼皮子都不曾眨上一下。 慧平老僧心性了得,大敌当头命悬一线,非但没有后退半步,只是望着他那位游历万里归来的徒弟背影,露出欣慰温煦的笑意。 木如寺僧人芸芸,其中不乏天生聪敏颖悟性绝伦者,可这位当今天下第一佛陀皆看不上眼,只收了眼前的年轻和尚为徒,老僧自认慧平这一法号并非是空穴来风,在上任老主持的一众徒弟中老僧最不为起眼,慧根平平天资平平,若要论佛法禅学他比不过慧聪僧人,若要论道行境界他更是比不上二十年前稳居武评榜前三甲的那尊大佛,他自知慧根愚钝,所以从来没有接过老主持的金钵成为天下第一佛陀的想法,若不是那位被世人尊称为潜世大佛的师兄一言,他绝不冒着众多纷纭坐上木如寺主持之位。 时过境迁,那尊潜世大佛的寥寥一言,却依旧在老僧耳边嗡嗡作响。 “大无畏相,千万众生相难寻其一,若大无畏不无畏,这芸芸众生该何去何从?” 众生芸芸,色相、恶相、贪相、善相,相象万千,慧平僧人之所以偏偏选法愚当入室弟子,亦有此番缘故,那位年轻和尚与他一样,是千万中无一的大无畏相。 法愚自幼便不爱禅学佛理,平日里总爱到木如山的山涧溪边,望着天上鸟雀水中游鱼静坐一天,慧平僧人亦是由着法愚的性子让他随心修行,在七岁那年法愚生起了一场大病,高烧七日七夜,痊愈之后竟能与世间万种生灵交流,还领悟了观人心术的大神通,慧平僧人这才豁然开朗,原来他这位有着大无畏相的徒弟是踏上了天道,那一刻慧平僧人百感交集欣慰至极,从那以后便再也不曾过问法愚的功课。 只是小小的木如寺哪里藏得下走上天道的佛胎,这一趟跋山涉水游历万里,老僧的用 意是想让法愚领悟众生之相,助他观众生相,拨开心中雾锁烟迷的心魔疑团。 凤眸男子虽对那一老一小不以为然,却仍是被灰袍师徒的镇静自若所震撼,于是长剑在鱼贯而出的同时,杀机山洪爆发,他要一剑刺穿两个头颅。 佛光普照,就在长剑迎面,离年轻和尚的眉宇间还剩一指的距离时,从天上忽然飞下万千飞蛾,恍如一层从天而降的云幕将凤眸男子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长剑如刺在坚不可摧的玄铁之上,愣是不能再往前一分。 旋即,青衫男子猛地一跃,在密密麻麻的飞蛾雨中抽身而出,可那群遮天蔽日的飞蛾犹如一双大手,一息之后又拍中凤眸男子。 青影被飞蛾洪海淹没,长剑光影凌厉,始终撕不出一道口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七十六章 回头是岸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七十六章回头是岸胜若乌云铺天盖地的蛾海,笼罩住整座万佛坪的上空。 眼前的情景夸张至极,任谁也想不到这弥天蛾海,竟是缘于一位年轻和尚,在场厮杀銮战的正派弟子,乃至突然发动袭击的天龙会黑衣人,无一不大惊失色,皆想不通这番奇景到底是佛光普照的天成之象,还是有人借力引来漫天飞蛾,若真是某一位放下身段,藏匿于木如寺某个角落的大能所为,那也太过骇人听闻了罢? 飞蛾联翩不绝,纷纷从天降下,吞噬着所过之处的一切,身在其中的童青瑶想破了头却还是得不出结论,为何那个不起眼的年轻和尚能搅起如此之大的动静,忽然间他脑中掠过一个骇然的念头,莫非那年轻和尚修的是天道? 数之不尽的飞蛾如雨,根本看不见凤眸男子的人影,可不见其人却闻其声:“真想不到佛光普照的木如寺,竟然还藏掖着这等妖术!” 法愚的心湖风平浪静,心性丝毫不亚于如同山岳稳座于身后的灰衣老僧,发自肺腑由心一笑:“阿弥陀佛,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你心中有妖作祟,看见的自然也是妖。” 一言一句听着像在呢喃诵经,脱口而出层层漫开以后却铿锵有力字字珠心,犹如金漆卐字徐徐浮空。 浩如烟海浮浮沉沉的蛾海金蝉脱壳,如无数悬浮的金箔,生出熠熠光辉。 万佛坪乃至整座木如山的上空,佛光普照,灿若繁星。 此情此景当真有如佛陀降世,世间一切阴秽邪物烟消云散,吓得退缩在一旁袖手旁观的慧聪老僧魂魄无主,这位处心积虑想要夺取木如寺主持之位的长老终于按耐不住了,籍着各派与黑衣人激烈混战,悄然走近那位消瘦如一杆枯竹的灰衣佛陀。 “慧聪,那位髻霞弟子说的都是真的吗?”慧平僧人徐徐转过身,视线慢慢与白眉僧人相接,极为平静地说道。 白眉老僧稍稍移开视线,神情变得扑朔迷离。 “阿弥陀佛,无论是慧根还是道行你都在我之上,可你心性不稳宜生心魔,当初师兄没有推你上木如寺主持之位,也正是因为这个缘由,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你居然会为了木如寺主持这个虚衔,勾结奸邪陷害忠良,罪过罪过。”一直云淡风轻的慧平僧人,此刻略有失色地说道。 白眉僧人嘴角弯起,与两道微微下垂的白眉截然相反,说道:“当初师兄说你有大无畏相,何以见得?” 白眉僧人又说道:“依我看你哪里是什么大无畏相,师兄是被魑魅魍魉遮了眼,才会选择你作为继任木如寺支持的人选。” 白眉僧人又冷笑道:“那小子不但是天龙会的奸细,还是佛道双修的叛徒,而且修的竟是我木如寺的大般若心法,你作为木如寺主持,到 底在背后做了多少有损师门的勾当,只有你这位主持自己才知道。” 枯瘦如柴的灰衣老僧没有回答。 “怎么不说话了?”白眉老僧嗤笑道。 “相由心生,芸芸众生相姿态万千,你不用心去看又如何能看得见?”慧平僧人微微颌首说道。 白眉僧人嗤之以鼻,全然没有佛门长老的风范,露出个轻蔑的笑意,妄语道:“什么狗屁大无畏相,你不过就是与师兄的关系要好一些,所以师兄心甘情愿地把木如寺主持之位传于你。” 白眉僧人又不屑道:“至于大无畏相?不过是胡编乱造的堂皇借口罢了,自你坐上木如寺主持之位,木如寺这二十年来碌碌无为江河日下,即便你真是大无畏相又有何用?。” 慧平僧人轻轻叹息,目光黯然道:“师弟,你心魔太重,回头是岸。” “回什么头?”白眉如雪的慧聪僧人狂笑道:“今夜之后我便是木如寺主持,还回什么头?” “阿弥陀佛。”灰袍老僧摇头叹息。 “慧平,天意如此怪不得我,你安心地破出六道往生极乐罢,我会为你诵经超渡七七四十九日,也算还上我们师兄弟之间最后的一丝情义。”白眉僧人双手握爪步步逼近。 五步之遥,一抹矫健的黑色厉影,惊雷闪电般从海会殿之上劈下。 原来是一头身形硕大通体乌黑发亮的大老虎。 白眉僧人不明状况,吓得后退了半步,但随后眯起了眼道:“原来是你这头孽畜吗,你在大雪山下吃了上百个人了吧?看样子今日是想要把贫僧也一同吃掉?” 话刚落音,白眉老僧便毫无预兆地抓向黑虎脑袋。 在大雪山下一路跟着年轻和尚,一步一脚印走回木如寺的黑虎仰天长啸一声,吼声震耳欲聋,白眉老僧还未贴近黑虎半丈之内,既被震出一口浓郁的鲜血,紧接着整个人倒退弹出重重跌落地面。 黑影疾如风,就在白眉老僧飞出还未跌落地面的同时,黑虎四蹄翻腾纵身扑出,猛地压住被鲜血染湿灰袍的老僧,一对削铁无声的锋利獠牙架着白眉老僧的脖子,黑虎的血盆大口与慧聪僧人面面相对,鲜红如血的无涯果汁液从獠牙间缓缓淌出,最终在獠牙的尖端滴下,落在慧聪僧人阴冷的脸上。 此刻,这位德高望重的木如寺长老已是奄奄一息,像是一头从炼狱爬出沾满血腥的狰狞妖魔。 有僧人不是妖魔却胜似妖魔。 有僧人已是佛陀却胜过佛陀。 黑虎摆动脑袋,那对锋利獠牙即将划过白眉老僧脖子之时,由始至终不动声色的慧平僧人,忽地踏出了一步说道:“不可。” 漫天佛光之下,慧平老僧简直就是一尊入世佛陀。 黑虎通晓人性,当即抬起巨 大又骇人的脑袋,这头黑虎与年轻和尚心灵相通,放过了慧聪僧人一马后回过头低吼不歇,回到老僧的身旁拱卫这尊天下第一佛陀。 头顶的金光之中,一道惊涛骇浪炸开,金光流溢的飞蛾宛如清晨的浓雾日出而散,金光微弱下去急转黯淡。 如同困兽之斗,青衫破茧而出,长剑脱手飞出啸鸣冲天,顷刻便要穿透慧平僧人的背脊。 正与两道黑衣身影缠斗的白云,见长剑以破天之势偷袭慧平僧人,猛地踹翻一个黑衣人,紧接着借势跃起,踩在另一个黑衣人的肩头扶摇直上,这些黑衣人几乎都有天成中境以上的实力,虽说境界不高可数量却如蝼蚁成山成海,除此之外,还有源源不断的黑衣人加入激战,此刻倒在万佛坪上的尸首黑衣就占了大半。如此一来白云总算是看清了天龙会的用意,这些黑衣人似乎是得到了某种命令,用人数上的优势堆砌起一道血肉城墙,目的正是为了活活耗死各派弟子。 无从遐顾,白云踏风凌空,直追那柄尖啸长剑。 哐!神荼激射飞出,直撞在那柄长剑的剑身,两柄长剑随后偏离了轨迹钉入地面。 青衫男子身形飘忽,率先掠过拔出长剑,接着又是一个身影拂过,如蜻蜓点水般倏忽点落,拔出另外那柄古怪木剑。 白云掠向青衫,剑影一叠连声,数招之后仍是分不出你我,青衫凤眸男子抽身离去。 这一举动让白云疑惑不解,这个青玄剑派大弟子到底在打着什么算盘? 云雾迷蒙,白云没有一丝地思虑余地,紧咬着青衫的背影,往木如寺西边禁地的方向追去。 早在风暴将至之时抽身事外的素袍公子,此时正藏身于阴暗处,目送着那两道身影没入木如山西侧的山林。 “走。”素袍公子哗地收起象骨折扇说道。 “公子,北府兵尚未赶至护驾,当真要沾上这滩混浊不清的浑水?”紫衣女子不安道。 “你莫要担心,本公子不过是想去瞧一瞧,凑一凑热闹。”龙浩天说道:“如此精彩的江湖,紫銮金殿里头可看不见。” “可是万一有天罡境界的大能掺合其中。”紫衣忧心忡忡道:“只怕。。。奴婢挡不住。” “你是说连万胜?”龙浩天舒心一笑,摆手说道:“天下间又不是只有他一位天象大能,再说了,有你足矣。” “可是。。。”还未等紫衣说完,素袍公子便动身走入林间。 万佛坪上,浴血奋战的髻霞三人竭力护住陈静和陈成两人的尸首,林学书看见了白云紧随那道青衫掠入林间,当下心头一紧想要随影追去,无奈穷凶极恶的黑衣人如潮水源源不绝,扫荡完一批紧接着又来一批,满身血迹斑驳的林学书分身乏术,心中默 默念:“小师弟你可不能再出事了。。。” 素来吊儿郎当走马观花的张子山,虽头一回碰见这种血腥四溅的场面,却愣是没有半分怯意,两位师兄师姐的血仇未报,此时怯场可不就成了贪生怕死的孬种?而且这些天龙会的黑衣人手段异常毒辣,攻势迅猛,显然是要将正派弟子一网剿清,自己与林师兄齐师兄三人联手,互补缺漏,恰好成了一处铜墙铁壁,若是反应稍有半分迟缓,难免会露出破绽让虎视眈眈的黑衣人有机可乘。 至于一向从容镇静遇事波澜不惊的齐于正,由于陈成和陈静突遭袭杀的缘故,此刻鲜有地一脸阴沉,离杀红了眼的地步仅差一线,长剑一来一往,每一击都将涌来的黑衣撕成碎段,原本来势汹汹的黑衣人不敢再迈前一步,约莫是觉得以命换命的勾当在这三人身上不好使,便改变策略把三人团团围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七十七章 刘未已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七十七章刘未已另一边,白云与凤眸男子前后扎入密林。 童青瑶如同一只青翼鹰鹫忽高忽低,来去自如,穿梭于枝叶繁茂的密林间,白云身法略逊一筹,眼见凤眸男子的身影愈发远遁,便用神荼开路,上下翻飞,哗哗哗地把行径上的一切挡道枝桠林叶通通扫清。 穿林打叶,蹑影追风,前方是一处山涧奔流的悬崖瀑布,白云见此风景略有走神,偏偏在这个时候凤眸男子骤然放缓了身子,猛然回过头,以潮鸣电掣之势掷出长剑。 长剑如若流萤揩过夜空,汹涌的气机在长剑外裹起一圈青翠的林叶,啸响冲天。 白云猝不及防,急身躲闪之际长剑仍是萧然地划过左臂。 呲地一声,白云的衣袖处被拖出一道深见皮肉的口子,霎时间鲜红泉涌,浸湿了整道口子。长剑与白云擦身而过,登时又如流星弯月,拉出一道叹为观止的轨迹后,旋转飞回凤眸男子的手中。 青衫男子古怪一笑,宛若一道邪魅俯掠落在悬崖底的瀑布前。 与此前在冷氏府邸负伤时如出一辙,适才被童青瑶所伤的皮肉伤口,以肉眼可寻的速度快速愈合,整个过程没有一丝丝的痛觉,只有群蚁蛰伏般的微妙火烧灼感。 白云紧追那道青影凌空掠下,只闻得瀑布水声从天而来如雷贯耳,却不见凤眸男子的人影。 “去哪了?”白云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默念道。 月色清冷,铺天泼下的瀑布犹如银河洒落,溅洒满地闪闪烁烁的九天玉碎。 眼前的情景让白云心头一紧,愈发忐忑不安,从万佛坪到木如山禁地,细细一想,白云才恍然大悟,虽说瞧出了其中端倪,却看不穿青衫男子的用意,何故他要佯装败退引诱自己深入木如寺禁地?难道是为了在此处布下陷阱绞杀自己?可随后这个念头便被白云断然否定,要想绞杀自己何必这般兴师动众?万佛坪上用黑衣活活耗死一众正派弟子便是最好的手段,想到这白云愈发迷糊,难道说青玄剑派另藏心思? 不管如何推敲猜测,当下疑团形如一大片浓雾瘴气笼罩于头顶,白云丝毫不敢掉以轻心,谨慎地环顾四周,额前渗出如同黄豆粒大小的汗珠。 黑暗中有异响传来,白云下意识握紧神荼,像极了一把绷紧的弓弦蓄势待发。 在奔流如雷的瀑布水声下,那道异响愈发清晰,原来是是一阵不急不慢的脚步声踩中荒山野岭中的枯枝所致。。 一位胡子霜白如雪,头发却乌黑如秀的老儒徐徐从黑暗处走出,一袭青袍飘摇儒生风范淋漓尽致,而适才忽然不见了人影的凤眸男子,则低眉顺眼地跟在老儒后头。 在另一处的阴暗角落,素袍公子倚着一棵体型足需三人合抱的松树,双手抱臂颇为 惊讶地轻声说道:“那位老儒可是名满天下的刘未已刘大儒?” 神色微变的紫衣女子答道:“正是。” 素袍公子嘴角挽起,看了一眼眉目如画的紫衣女子,说道“素问那位刘大儒不仅是青玄剑派的大长老,在青玄剑派大掌门隐世以后更是接过了代理掌门一职,权倾青玄剑派不是掌门却胜过掌门。” 素袍公子又收回目光,视线落回青袍老儒身上,啧啧说道:“可是啊,这位刘大儒心里头始终还是惦记着掌门之位,为夺得正宫掌门的椅子,费尽心思谋划了这么一出断子绝孙的戏码,不惜赌上这辈子积攒下的名望,和整个青玄剑派的气运孤注一掷,哪里有大儒风范了?依我看啊还不如那些心思毒辣,手段下三滥却能进退两得的阴诡谋士。” 紫衣女子往前了一小步,神色暗沉地说道:“心魔作祟是其一,天龙会的推波助澜是其二。” “事情到了这一步,这副死局也总算是不攻自破,除非青玄剑派把整座木如寺上上下下杀个干干净净,不留下任何一道活口,才有可能开脱罪行,若是刘未已的罪行泄露了出去,到时候这位名盛一时的大儒非但不能如愿以偿登上青玄剑派掌教之位,还会因此跌入粪坑惹一身恶臭人人喊打,人心不足蛇吞象,还想把髻霞一同拉下浑水,要怪就只能怪他那位自作聪明的大弟子。”素袍公子用看戏的语气说道:“不过我想这位机关算尽,自负聪明透顶的大儒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他削尖了脑袋精心谋划的这一副棋局,最终还是得成为别人的嫁衣。” “公子是说。。。”紫衣欲言又止。 “我那位王叔又怎会任由过江的泥菩萨,在他的地盘搅个风起云涌?天龙会又怎会真心实意地推这位野心勃勃的大儒坐上青玄剑派掌教之位。” 素袍公子揉了揉脑袋,直言不讳道:“木如寺一直以来都以大梁佛门自居江南,而非江南佛门,我那位叔父生性多疑,正苦愁着如何拔起这口枝繁叶茂的钉子,而那刘未已又恰好一头撞到这张网里头来,加上天龙会的推涛作浪,在无尽海故意留下后手引诱刘未已上钩,借这位大儒的手,不仅能把整座木如寺连根拔起,还能让五大门派搅和作一锅热粥,不管是于吴王府还是天龙会来说,都是有利无弊两家便宜的买卖,局中有局手段如此高明,也难怪我那位王叔坐江南一隅便敢窥觊中原。” 紫衣倒吸一口凉气听而不言,又约莫是说不敢妄言。 “不过。。。”素袍公子平淡道:“想要把我这位侄儿一同算计在其中,可没这般简单。” 紫衣终于开口说道:“公子,秋离一直以来都有一个疑问,吴王不过是想等公子取出龙脉锁之时乘机截 取,难不成还真敢把公子扣在扬州城当质子不成?” 素袍公子笑而不语,目光陡然变得深邃。 悬崖瀑布前,白云正疑惑着这位老儒的身份,老儒看似步履平稳却如飘忽一般,一呼一吸间来到十步处。 神荼剑已经在蠢蠢欲动。 青衣飘摇的老儒生戛然止住身子,拱手说道:“老儒刘未已。” 刘未已三字,珠落玉盘清脆响彻,白云反倒浑身上下打了一个寒颤,眼前的老儒生便是杀害陈成和陈静,乃至整个木如寺之会的始作俑者?白云拳头紧握,能听见骨骼咯吱作响的响声。 老儒分明是听见了骨头萃萃作响,出奇地嗯了一声,道:“你既然是天龙会安插在髻霞山的奸细,为何要坏我大事?” 白云冷声说道:“青玄剑派除了勾结外敌陷害同门,栽赃嫁祸的本事也不差。” 此时童青瑶走前一步,哈哈笑道:“死到临头还要狡辩,你与天龙会盟主之女慕之桃有何私交你心知肚明,即便在万佛坪上那位素袍公子为你极力开脱,可其中的隐晦只有你自己一清二楚,不必我再多言了罢?” 白云干脆不作辩解,对这两位几欲邪魔附体的青玄剑派魔人来说,任何争辩都只是徒劳无功。 “罢了,你是不是天龙会打进髻霞山的针,老朽不想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等你死了之后我再在你的尸首上动一动手脚,刺上天龙会的天字刺青,到时候即便是把你的尸首丢进黄河,只怕也难洗得干净。”这位名满天下的大儒微微颌首,双目生光说道:“木如寺之会的首尾缘由想必你也猜出了八九了罢?虽说木如寺之会这副棋局乃老朽一手布下,可为了避嫌老朽原本是不愿亲赴江南,来沾惹这番腥风血雨的,之所以甘愿冒着惹上一身腥臭的忌讳暗下江南,是想向阁下借一样东西。” 白云斩钉截铁地否定道:“妄想,我断不会与你们同流合污!你要的东西我这里也没有!” “我都还未说,你便知道我要借的是什么?”老儒笑道。 “我说了你要借的东西我这里没有,趁着事态还未到不可逆转之际,收手罢!”各派弟子正惨遭屠缪,而这位大儒却好似事不关己置身事外,当下仍是谈笑风生,白云握拳的双手愈发用力,指甲深深插入皮肉。 刘未已渐渐敛起笑意,双手插入长袖之中,淡淡地吐出三个字:“冰魂魄。” 白云早已猜出刘未已的企图,可此刻仍是怔了一下,冷冰冰地说道:“没有。” “没有?”青衣老儒又斜看了眼童青瑶。 一双凤眸好生倜傥的青衫男子摆了下衣袖,玩味说道:“在冷氏府邸内你借冰魂魄之力,唤醒了那尊沉睡的金甲,该不会是我‘老眼昏花’了罢 ?” 白云心头一沉,童青瑶怎会知道自己用冰魂破之力,帮助冷清寒唤醒金甲?琢磨片刻之后,一切疑团似乎都水落石出,约莫是当时唤醒金甲的动静太过于惊世骇俗,故而引起那行到冷府传信的青玄剑派弟子的注意,所以冰魂魄的消息才会不胫而走,难怪在火系玄甲和金系玄甲激战不休之际,那行青玄剑派弟子会趁乱匆匆离去,原来是发现了密信被偷换和冰魂魄的消息,于是急着去传信,一方面通知刘未已赶至江南取冰魂魄,另一方面赶至木如寺,把密信被偷换的消息带给早已到达木如寺的童青瑶,从而改变策略提前收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七十八章 上路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七十八章上路神思量踱间,一道青影一闪而过快若晴天霹雳,十步的距离只用了不到半拍的光景,便已经贴面而至,白云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轰然拍中胸口,身上当即浮现出一道耀眼的卐字金光,可即便如此,五脏仍猛烈翻腾犹如瓦碎俱裂。 同时,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青影在白云的腕间摘下一条紫檀木珠。 白云飞出之后重重砸在地上,胸前的衣襟多出了一道如烈火烤焦的掌印。 “佛道双修?”青衣老儒萧然落地,面露讶然道。 “你的身份果然不简单。”刘未已端详起手中的佛珠,语气沉了下来:“不过不管你是佛道双修的叛徒,还是天龙会安插在髻霞山的奸细,今夜的木如山上都不许有人活下来。” 话未落音,白云用手苦撑着地面缓缓爬起,捡起脱手的神荼,刘未已甚是好奇地哦了一声,心想刚才那一掌正中他的中门要害,他竟然还能爬得起来? 白云对此深谙不言,由于大无为浮生决与佛胎道根筑基体内的缘故,老儒这一掌在拍中胸口的一瞬,气拔山河的威势当即化解得荡然无存,可强弩之末的后劲却仍是让他轰然倒地,可想而知老儒生这一掌有多么骇然,若换做别人早就五脏俱裂当场毙命。 “听闻冰魂魄负气含灵,更通晓人性,若获得冰魂魄的人得不到冰魂魄的信任,便会被冰魂魄的涙气所反噬,它跟随你左右如此之久,多半是早就把你认作主人,所以才没有反噬你的精血体魄,可老朽这番豪取抢夺,为何这冰魂魄仍是没有丝毫反噬之象,反倒还安静得如同死物?”刘未已俨然不顾重创之后仍能重新站起的少年,全部心思又回到掌心那条檀木佛珠上。 少年抹去嘴角的血丝,神荼疾出。 童青瑶哐地抽出长剑,挡在老儒跟前。 两剑交织,长剑的剑法似乎更胜一筹,锵地一声拨开神荼。 两人激战不休之时,老儒生微抬枭首目露寒光,衣袖一起一伏,气机与杀机水涨船开,下一刻白云整个人如脱线风筝飞出,直接推倒一片瀑布边上的茂盛竹林。 剑光晃动,青衫凤眸顺势追击,剑锋直指撞落竹林的少年。 夜幕之下,有位紫衣横空出世,拦空踢向那个凤眸男子。 凤眸男子哪里是吃素的主,在紫衣蹬腿同时以长剑挡下,并以鱼跃之姿稳住身子萧然翻身,长剑抡过一线幅度广阔的弧度,顺着紫衣的小腕拖拽而过。 紫衣身形倒掠飞燕游龙,轻盈得恍若一段飘忽的袖带,避过剑芒以后紫衣立即回过身,长袖若蛛丝吞吐回旋,紧紧绷住长剑的剑身,紧接着紫衣用力一拽,凤眸男子整个人如同牵线傀儡被拖了回来。 童青瑶像极了一只被蛛网困住的猎物,被紫衣女子玩弄于鼓掌之中。 紫衣一手拖拽形如蛛丝般捆住长剑的衣袖,一手画圆积攒气机,似乎是要待青衫贴近以后顺势出掌。 在被紫衣拉近之际童青瑶灵光乍现,身躯鲤鱼打挺,手腕轮转搅动长剑,哗哗哗,紫袖应声被撕成碎片,他没有要与紫衣女子战上百来回合的打算,挣脱制爪以后倒头掠开,与紫衣拉出一段距离。 白云从几乎被整片移平的荒芜竹林走出,一手捂住胸口看不清表情。 “秋离姑娘?”白云吃惊道。 本以为白云遭重创后,估摸着也就剩半条人命奄奄一息了,却见他丝毫无恙地走从一片零落的竹林走出,擦去血丝后神色如常没有半点苍白之色,紫衣忍不住惊讶道:“你当真没事?” 白云摸了摸前胸和后背,疼痛感如烟散尽,当即心中有数,摇头说道:“放心,我并无无大碍。” 林间暗处有人影悠然走出,一袭素袍面如冠玉。 “又是你?”青衫男子的神情变得古怪不已。 素袍公子悠哉悠哉,晃摇着象骨折扇刻意提高了语调,说道:“怎么?堂堂青玄剑派大长老和大弟子,敢在暗地下干这种龌龊的勾当,难道还怕别人知道了不成?” 凤眸男子没有去浪费口舌,冷笑道:“看来公子的身份也不简单啊。” “不简单?如何不简单?我不过是慧平大师请上山的客人,只是不耻于青玄剑派的所作所为罢了。”龙浩天平淡地说道。 “在木如寺之会如此敏感的节骨眼上,慧平老僧竟然把你请上山,想必用意不浅啊。”凤眸男子不是好糊弄的三岁孩儿家,当然不会相信素袍公子的片面之词。 “我只是上山添香火香油求佛祖佛泽庇佑的香客而已,家业还算高挺,在京城与西域间做些字画生意,这几年啊家里头的生意不见得有往常火热,家父便让我来木如寺求个好彩头。”龙浩天用象骨折扇轻敲脑袋,继续说道:“我还奇怪着为何木如寺封山闭客,原来是五大门派在木如寺举行大会才封山闭客,寻常香客都上不了山求神拜佛,不过还好家父与慧平大师有些许交情,我又从千里之外的京城远道而来,慧平大师才破例许我上山,想不到才踏上万佛坪屁股还未坐下,便掺合到这趟混水里头了。” 在万佛坪上素袍公子翘舌善辩,搅乱了凤眸男子处心积累的布局,他这回更是不会相信这一连串的诡辩:“鬼话连篇。” 素袍公子笑了笑,一脸无谓地说道:“信也好不信也罢,你们在佛门之地设局屠缪各派弟子,就不怕佛祖动怒?” “死人哪里会说话?”青衣老儒踱步走来,手中轻轻拨动着从白云手中夺来的紫檀木珠,有恃无恐地说道:“既然不会说话那佛祖又怎么知道?” “人在做,天在看。”素袍公子伸手指了指漆黑一片的苍穹。 白云的牙齿紧咬得发响,双拳紧紧握死,暴涨起一道道青筋。 素袍公子却在背后轻轻扯住他的衣角,嘴唇几乎看不见张合:“莫要乱来。” 且不说刘未已的境界深不可测,青玄剑派大弟子童青瑶当下正在一旁虎视眈眈,白云的心性早就不如从前莽撞,静心细想衡量高低后,暂时打消夺回佛珠这个念头,若是贸然出手自己断不可能是老儒的对手,老儒若真要全力以赴,不管是自己还是素袍公子又或者是紫衣都绝无一线生机,到时候木如寺之会的各派弟子都被杀了干净,还有谁能站出来指正刘未已的种种罪行?这不正中了青衫老儒的下怀吗? “可惜啊真是可惜。”素袍公子把玩着象骨折扇,突发感叹道。 作为闻名遐迩的江湖大儒,于青玄剑派隐忍数十年之久,更是偏走剑锋一手谋划木如寺之会,可见刘未已的心性是何等炉火纯青,素袍公子别有用心的三言两语自然是不痛不痒。 青衣老儒负手而立城府深沉:“若想借此拖延时间老朽劝你还是莫要白费功夫了,更不必布鼓雷门故弄玄虚,你是谁老朽根本不想知道,至于你来木如寺作甚老朽也管不着,只有死人才会让人安心。” 老儒嘶地吸了口气,继续说道:“不过你若是那位来木如寺取龙脉锁的皇太子,说不定还有机会从老朽的指缝里头逃出去,只是你身边紫衣婢女可不像是保龙一族之人,约莫你撑死了也就是个京城里头某个名门望族的纨绔子弟,只是这江湖里头水深得很,风高浪急,可不是你们这些闲散公子哥儿能够沾惹的地方,适才在万佛坪上你明明可以乘乱逃离,只要闭口不言今日之事,或许还能保一条性命,却偏偏又要一股脑地不撞南墙心不死,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了。” 尔后,青衣老儒又眯起了眼,冷笑了起来:“你该不会真是那位微服江南的皇太子吧?” 微服江南的皇太子?白云心头一跳,斜眼看向素袍公子。 素袍公子眉头舒展微微一笑,老儒这套组合拳显然是在试探他:“我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青山老儒睁大了眼,温良无害地笑道:“若真是那也无妨,倒还能给吴王府送上一份大礼,借势攀上吴王府这根高枝。” 素袍公子呵呵赔笑,一颗玲珑心肝如银柔月色铺盖大地,摇头说道:“可惜啊,只是人家吴王未必会领情,你煞费苦心谋划的一副好局到头来也只能成了别人的嫁衣,就连自己也成了局中的棋子,何止可惜,简直就是可笑。” 名声赫赫的大儒刘未已,平淡无奇地哦了一声:“你是说送到嘴边的鸭子吴王也不稀罕?难道天上掉馅饼还会有人嫌这块馅饼不够热乎的?真是可笑。” 素袍公子摇晃着折扇,慢条斯理地说道:“说不定吴王府还真就不稀罕这块唾手可得馅饼,如果人家稀罕的是块大鸡腿呢?” 老儒洞穿了素袍公子的心思,摆手说道:“你以为单凭这些歪言巧语便能动摇得了老朽吗?不过你能应变得如此神速,还有这么一张伶牙利嘴巧言善变,的的确确与那些闲散的纨绔子弟有云泥之别,就这么死了着实是有些可惜,你尽管说,待老朽听完再送你上路也不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七十九章 死人会说话吗?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七十九章死人会说话吗?“刘老先生心里头也一样有顾虑是么?”素袍公子返过来将了刘未已一军,不急不慢地说道:“不然又如何会浪费时间听在下胡言乱语。” 白云听着两人的对话,如同陷入重重疑雾,这趟以清剿天龙会余孽为旗帜的木如寺之会,为何又与吴王府扯上关系了?而老儒刘未已嘴里所说的大皇子和龙脉锁又是什么一回事?木如寺之会的受益者明明是刘未已,可素袍公子说老儒心机算尽却成了别人的嫁衣,这又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这一切的背后还有幕后黑手?而素袍公子龙浩天的真实身份到底又是谁? 种种疑雾让原本逐渐趋向明朗的木如寺之会愈发迷离,白云绞尽脑汁琢磨了许久,终于想通了一点,那就是为何木如寺之会与吴王府扯上了关系,天龙会借助吴王府的力量在江南扎根盘枝,此次木如寺之会自然而然是少不了吴王府的倾盖相助,对于这位野心勃勃的江南‘皇帝’白云略有听闻,只是借木如寺之会拔掉木如寺这棵参天大树,对吴王来说又有何好处? 童青瑶冷哼了一声道:“师父,莫要听他闲言乱语,他只不过是想拖延时间罢了。” 刘未已对青衫高冠男子摆了摆手,抚须说道:“你要是说得有四五分道理,老朽可以给你个痛快,反之,你要是胡言乱语拖延时间,定要你受千刀万剐之痛。” 素袍公子咧嘴一笑,眯眼说道:“古语有言各花入各眼,在下说的有几分道理见仁见智,刘老先生自当领悟。” 素袍公子又娓娓说道:“刘老先生隐世青玄剑派数十年,起初在外人看来免不了有沽名钓誉之嫌,可先生洁身自爱两袖清风,只爱学识不爱权势,屡屡推搪朝廷宣召先生入京任职的旨意,竟成了天下儒生学子尊仰的榜样,可谓是名满天下的儒道宗师。” “可于在下看来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沽名钓誉?只不过走的是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罢了。”素袍公子面不改色继续说道:“大野龙方蛰,刘老先生与寻常儒生不同,先生之望不在庙堂天下,却在滔滔江湖,可就在先生下定决心勾结天龙,谋取青玄剑派大掌教之位开始,先生的野心便暴露无遗,只可惜先生选对了时机却选错了人,把野心过早地暴露给错的人,此乃致命过失。” 青衣老儒神色微变,闭口不言。 素袍公子也不管这位削尖了脑袋,只为了掌门虚衔的老儒是如何反应,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吴王和天龙会,一个是下山恶虎,一个是豺狼豹子,又如何容得下另一头嗷嗷待哺的恶兽?” 青衣老儒脸色沉了下来,不再像刚才那样从容自得。 素袍公子停顿了一下,有意无意地观察了一下老儒的神情,把我语调道:“刘老先生当真觉得吴王与天龙会一言九鼎,会真心实意地扶你坐上青玄剑派掌教的位置?棋差一着满盘皆落索,先生千算万算,想必还是没有算到这一步吧?。” 老儒扬开袖子极力掩藏心中的不安,阴冷笑道:“一切都不过是你凭空臆想,胡乱推敲,他们若要做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图谋,于情于理又有何好处?倒不如鼎力相助于我,助我坐上青玄剑派掌教之位,如此一来就不单单是顺水人情这般简单了,到时候吴王府天龙会和青玄剑派连成一线,想必就连心智不全的傻子也能辨得出其中的利弊罢。” 素袍公子不置可否,低头看了眼白如玉脂的象骨折扇,摇头说道:“为何吴王府会让天龙会于江南扎根?天龙会又为何要选择吴王府这条风口浪尖的大船?不正是这天下只能是吴王的天下,这江湖也只能是天龙会的江湖的道理吗?” 这番言辞字字珠心,老儒听后当即沉默。 素袍公子瞄了眼神态大变的老儒生,抛起折扇又猛地一手抓住:“从无尽海边传来天龙会余孽的消息,到天龙会甘愿吃哑巴亏替你挡下脏水,难道刘老先生不觉得一切都很蹊跷吗?为了这一局,先生甚至不惜把镇压青玄山妖气的青玄剑也压上了赌局,可先生却忽略了这些年天龙会籍着江南一地,扎根发芽恢复元气,真愿意押注一个未来尚未确定的青玄剑派?这一切都不过是天龙会设下的伏笔罢了,而先生机关算尽促成的木如寺之会也不过是天龙会的局中之局,天龙会假装替你乃至整个青玄剑派挡下脏水,不过是为了借你的手,把五大门派搅成一锅乱粥,为天龙会积攒实力厚积薄发争取时间,仅此而已。先生这一局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至于吴王又为何要在暗地下通过天龙会之手助青玄剑派血洗木如寺,其中的原因并不难懂,与毗邻江南腹地的万象观目前的处境是同一个道理,吴王眼中容不下木如寺这枚钉子,便只好借青玄剑派之手,拔掉这枚扎香火遍天下的碍眼钉子,既不会脏了自个的手让吴王府成为众矢之的,又能将滔天罪名扣在青玄剑派的手上,不用担心先生这头恶兽嗜其骨肉茁壮成长,一举两得。” 老儒双手负回身后道:“且不说吴王府是否牵涉其中,青玄剑千真万确是落在天龙会手中,天龙会又如何开脱得了?” 素袍公子淡淡一笑,反问青衣老儒说道:“死人会说话吗?” 老儒哑然。 童青瑶唰地抽出长剑指向三人,沉声说道:“师父,我们挖空心思殚精竭虑,好不容易才走到了这一步,成功就在眼前,可千万不能听信那人的鬼话,若天龙会真要算计我们早就动手了,为何要等到最后一步才出手?他分明是想借离间计拖延时间,越看越发可疑,待徒儿出手以绝后患吧。” “刘老先生心中已有答案了罢?”素袍公子:“我自知今日逃不出先生的股掌,只是想在临死前吐个干净痛快,也好让先生看个明明白白。” “说完了?”老儒面无表情,衣袍却悄然鼓荡。 青影掠出,滔滔气机轰然炸开扫荡四野,树叶沙尘乱舞弥漫。 这位太封境界的大儒气拔山河。 挂流数十丈隐若白虹劈空起,那座铺天直泄的瀑布逆流浮空,水声戛然停息,瞬息之后有轰隆隆的水声破空,抬头一望,明月当头照,逆流的瀑布之水成了一座银光琉璃的虹桥。 青衣老儒手一点,整条瀑布之水当头砸下。 弹指须臾,洪流幻化成千柄万柄琉璃长剑,密密麻麻的剑雨弥天铺泄整片山林。 白云挥舞神荼,企图拨开一道道洪流化成的剑锋,可这一道接连一道的熠熠剑光,虽为水形却无坚不摧。 锵!神荼应声脱手,白云咚地一声跪倒在地,双臂和脑袋无力地下垂,数不清的剑光在白云的全身不知划出多少道口子。 铺天盖地的剑雨胜过任何一张巨网,万物于剑网之下根本无处躲避。 哗哗哗,无数的枝桠茂叶被激射弹落的剑雨拦腰折断,轰然倒塌,落叶纷纷。 紫衣女子不顾安危,在剑雨落下的一瞬,以纤窈的身躯作墙扑向素袍公子。 一起一落皆在青袖起伏之间。 剑雨消散,紫衣变血衣,美人变血人。 紫衣浑身上下微微颤抖,咬着苍白的嘴唇踉跄地站起。 青衫高冠飘逸闪过,一扬手便递出一剑。 因为负伤的缘故紫衣没有一丝防备,长剑轻而易举地刺入她肩头半寸。 紫衣脸色惨白如霜雪,无力地说道:“公子,快走。。。” 青衫男子嘴角露出一抹阴冷的笑意,他神情已涵括了接下来的所有动作,下一刻便要将长剑猛地推进,贯穿紫衣的整个肩头。 紫衣悄然闭上了眼,眼角有晶莹的珠珠流出,滑过那张楚楚动人的脸颊。 由始至终,那柄冷冰冰的长剑没有再深入半毫,紫衣再次睁眼,眼前的一幕让这位身份低位的婢女泪如泉涌,霎时间哭成了泪人。 一只血手死死地抓住锋芒毕露的剑身,鲜血顺着手腕流进那袭干干净净素袍,至于那位让紫衣女子拼死相护的素袍公子,如一座笔直高挺的山岳,岿然不动地挡在紫衣跟前。 “公子。。。你快走。。。”紫衣泪眼婆娑,艰难地伸手推开素袍公子,可此刻的她虚弱到了极点,手刚抬起便疲软如泥,哪里推得动素袍公子。 素袍公子徐徐回头,淡淡一笑:“傻丫头,本公子哪里舍得走,再说了我娘也不会让我丢下你。” 面目狰狞的童青瑶讥诮道:“主仆生情?那一起去死不正好吗?” 童青瑶还未说完,一柄剑身乌黑的古怪木剑径直地贯穿他的后背,这一切尽在电光火石之间,就连素袍公子也吃了一惊。 青衫男子的双目瞪得极大,难以置信这一切的发生,那个髻霞山弟子在漫天剑雨落下之后竟还能有如此战力? 童青瑶紧憋着最后一口气,低头看了眼从后背深入前腹贯出的乌黑木剑,嘴里吐出一滩浓血后,身形一歪倒在了地上,没有了一丝气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八十章 该杀! 剑霜风起时第一百八十章该杀!然而目睹了这一切的青衣老儒只是眉头略微敛起,并没有做出任何反应,更没有出手相救这位曾是左臂右膀的爱徒,在他看来他已得到了让江湖群雄趋之若鹜的冰魂魄,而青玄剑派大掌教之位也唾手可得,童青瑶于他来说早已是无用的棋子,可有可弃,再者,他容不得冰魂魄的消息,乃至今夜之事有第二个人知道,免得日后落为把柄受人摆布,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也只有死人才能让他安心。 素袍公子夺过青衫尸首手中的长剑,一手搂着虚弱的紫衣,神态冷峻。 白云眉头一横,神荼的剑芒直指向青衣老儒,衣袍上大小不一的口子鳞次栉比,血迹斑驳,可对这位髻霞弟子来说似乎都只是皮肉之痒。 青衣老儒用拇指轻拨佛珠,目光焕然一新落向白云,又从头到脚扫了一遍这位如有金刚不坏之身的年轻人,稍稍讶异道:“那位紫衣姑娘乃如假包换的紫府境界,却也扛不住老朽七成功力,而你不过是一个不足一提的入弦境娃娃,反倒是安然无恙。” 老儒生步步走近,抬头说道:“莫非这便是冰魂魄之力?” “难怪我手中这条珠子静若死物,原来冰魂魄早就寄生在你的身体之内了。”刘未已拨动佛珠的手骤然合上,灰衣老僧的遗物瞬间生出一刹火光后,化为乌黑的炭余灰烬,又 猛地扬手把余烬洒向空中。 白云眼睛骤红,不顾一切地扑向青衣老儒。 刘未已咧嘴一笑,衣袍无风鼓动。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一口热血涌上白云喉咙,紧接着整个人倒头飞出,轰地撞入地面砸 出一个半人高的泥坑。 白云如同一株枯莲瘫软在泥泞间,猩红的鲜血溢出嘴角,双眼血丝暴涨如织,他想从泥坑中挣扎起身,可全身上下却不听使唤。 青衣老儒完全不去理会那对负伤的主仆,他闲庭信步来到泥坑前,以山岳之姿俯视 着那只在他眼里微不足道一息尚存的蝼蚁。 “冰魂魄之力?看来也不过尔尔,还是说以你的天资和慧根根本领悟不出其中玄妙?也 罢,冰魂魄已经扎根于你的体内,约莫除你之外便再没有人能借冰魂破之力兴风作浪了,其实也不失为一件幸事。” “只不过。。。”由青衣老儒身上迸发出来的杀机犹如大江东流:“只不过你既然有了成为魔头的苗头,那老朽断不会让你成为第二个慕长生,也不会给阻碍青玄剑派前行的路障添砖加瓦,更不会亲手让另一尊魔头有机会破茧而出。” 老儒生缓缓抬起一掌,顿时牵引起无数气机,冷冰冰地说道:“得不到的东西,那就让它随风去罢。” 有漫天乌云遮蔽月色,山涧的一切骤然凝聚,安静得没有一丝 生机,原本存在的风声虫鸣戛然而止销声匿迹,只有带着血腥味的空气中还能听得见一丝残喘。 素袍公子神态苍白,自知无能为力,紧闭起双目,不忍去看接下来的那一幕。 生死一线,忽闻悠悠琴音传入林间,绵绵起伏,犹如清风明月柔荡抚过心头。 巍巍木如山,一曲清风明月照山岗。 琴音如清风入林荡然无存,只留层层叠叠的波澜涟漪,又似明月当头照,映得人心梦魂恍惚。 素袍公子大胆睁开眼,闭月不知何时重现银辉。 一汪明月席满林间,琴声渐而高亢渐而低吟,像是在低声细语娓娓婉婉,高山流水之景就在耳边,缺独不见抚琴之人。 琴声入耳,大无为浮生诀筑基的脉络气海好似一座雨后荷池,雨后春笋一般冒出小荷尖尖,白云几近支离破碎的心脉如获新生,伤势飞速愈合。 白云的意识也随之愈发清醒,思绪却飘忽不定,这曲琴音韵律怎会如此熟悉?似乎似曾相识,脑光浮掠,原来曾在江南道上闻过此曲。 青衣老儒刘未已心头一震,脸色大变,约莫是外力所致又约莫是抚琴人的刻意为之,掌心积聚的浩然气机在这一瞬电流星散。 曲音不曾停歇,越来越近。 树影后走出一个披头白发的人影。 青衣老儒像是有所察觉,余光不漏声色地往下压,看了一眼气机消散的手心,微微收敛手掌,双目中隐隐流动着一丝晦暗之色。 白发人影从树荫后走出,素袍公子的眉头大幅舒展,适才心惊胆战只闻得曲声却想不起曲名,这回总算是记起来了,白发老者这一曲乃名动江湖的清风明月,而这位形色平庸,与邻家花甲老人没什么区别的白发老者,正是青玄剑派大掌教,肖大掌门肖青槐。 肖青槐虽然年迈花甲,身形瘦削,腰板却笔直若古松不怒而威,一手抱琴,一手拨弦抚奏。 悠悠琴韵如同天上来,与瀑布水声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待披发老者完完全全走到月色之下,琴音戛然停歇。 青衣老儒缓和神色,向抱着一只墨色古琴的白发老者拱了拱手,视线随即移向瘫软在地的白云,伸手指责道:“师兄,你来的正好,这个髻霞弟子以及那对来历不明的主仆,勾结木如寺陷害我正派弟子,东窗事发后这三人惶惶逃去,我一路追赶至此,还好这三人境界不高被我一一制服,现万佛坪上各正派弟子正陷死战,还请师兄速速前往出手相助,这里剩下的就交给我吧,我一定审出一个究竟,还各派弟子一个交代。” 有一柱琴弦一头颅,一把古琴断衷肠之誉的肖青槐肖大掌门,低头看了眼乌黑木剑始终不离手的少年,又望向数十步外素袍染猩紫衣若血 衣的主仆,轻轻放下古琴,这柄古琴有一个颇有韵味的名号,落叶山魈。 落叶山魈的琴头着地,拄入泥泞半寸,可这位素来以惜琴为名的肖大掌门却没有半点心痛之色,甚至连眉头也不曾皱上一下。 细心端查,这把古琴光泽内蕴却不失彩,月色洒落琴身尤是明显,琴身的雕纹细致出彩,琴头是一只栩栩欲活的青羊头,只可惜正面已没入泥泞只留两只弯弯羊角,别说像肖青槐这般声乐大家,即使是换作初入声乐门槛的生手,也舍不得糟蹋如此一把形声一绝的古琴。 肖大掌门慢慢地抚过墨色古琴的琴声,视线又落在那具离主仆二人不远的尸首上,眼光模糊流转之余对青衣的激昂言辞不作答应。 这时,白云从软滑的泥坑中挣扎爬起,整个动作看似艰难实则一气呵成。 青衣老儒的眉间愈加紧凑,几乎连为一条黑弧,愣是被这个满身泥泞的年轻所震惊, 就连抚琴入定的肖大掌门也忍不住多看了白云一眼,目中似乎深藏着模糊烁光,在青衣老儒的言语间,白云得知白发老者正是青玄剑派的龙首,肖大掌门肖青槐,当下如同于风浪惊骇间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肖大前辈,晚辈乃髻霞山弟子白云,于下江南赴木如寺之会的路上,得知青玄剑派刘未已勾结天龙会意欲陷害五大门派弟子,以此图取青玄剑派掌门之位的阴谋,在今夜被我撞破后提前动手的计划,童青瑶以及刘未已意图杀人灭口。”白云用神荼拄地,大口喘气道:“肖大掌门,请问该当如何处置?” 青衣老儒重重哼了一声,怒目圆瞪反驳道:“好你个天龙会奸细,反倒恶人先告状起来了,等一切尘埃落定看你还如何狡辩。” 落叶山魈入地一寸,肖大掌门始终闭口缄默。 “除此之外,刘未已还意图血洗木如寺,把一切罪行嫁祸于髻霞山头上,并与天龙会达成交易,助天龙会重出江湖。”白云的语气愈发高亢。 落叶山魈入地两寸。 片刻后,肖大掌门抱琴缓步走近两人。 青衣老儒看着满头白发的肖青槐走近,手掌悄然化爪,气机在一瞬暴涨如潮汐,气机暗流涌荡,令白云两鬓凌乱的发丝隐隐跳拨。 肖大掌门一手抱琴,一手高举一只碧玉令牌,看着像是青玄剑派的掌门令:“青玄剑派列祖列宗在上,刘未已勾结天龙会丧尽天良,今日肖青槐替青玄剑派清理门户。” “勾结天龙会。”肖大掌门脸色骤变,肃然道:“该杀!” 白发老者褶皱的手指轻抚琴弦,旋即一道气机如若剑芒斩出。 唰,弹指之间,这道刀芒穿透青衣老儒的长袖。 顷刻,由青衣老儒牵引的气机顿时弥消,剑芒散 失以后只见老儒扼住手腕,嘴唇微微颤动,神情十分难看。 “诱杀正派弟子,欲图不轨,谋取青玄剑派掌门之位。”白发老者微微抬头,目色森然地与青衣老儒正视,舌绽春雷:“该杀!” 话未落音,手指弯曲轻弹,又是一道剑气离弦飞出。 这道剑气凌厉地抹过老儒的双膝,青衣霎时间被拉出一道宽敞的口子,猩红的鲜血漫出,老儒双膝处血肉模糊,噗通地向着白云跪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八十二章 你那么爱死那就去死好了 虽然在初识之初,白云也曾对素袍公子自诩的身份将信将疑,张雨若更是直言不讳,断言这位素袍公子绝非京城的富家公子如此简单,但自从在云梦泽萍水相逢,同下江南的一路以来,龙浩天多次在危急关头出手相助,又在襄阳城郊外一战后救下身中奇毒的张雨若,约莫是朝夕相交的缘故,两位年龄相仿的年轻人渐成了莫逆之交,渐渐地白云愈发对素袍公子自诩的身份深信不疑,或许这就是一种出于对朋友的信任吧,没有理由也没有原因。 但此时红衣女子的一席话,简直是出乎白云的意料,白云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龙浩天正是那位微服江南的大皇子。 这位身世惊人的素袍公子,被揭穿了身份以后也不急着解释,小心翼翼收好金锁,微笑着说道:“芊芊姑娘居心叵测地跑这一趟,既不是来阻止我带龙脉锁回京,又不是为截杀我而来,难不成仅仅是为了在白云面前掀开我的身份这么简单?” 红衣柳眉上挑,轻拂袖子说道“我只不过是想让他看清你的真面目罢了,免得他傻乎乎地真把你当成了莫逆之交,成了你们帝皇家手里头的牵线傀儡。” “之桃姑娘何出此言?”真实身份是当朝大皇子的赵成天说道:“我虽生于冷酷无情的帝皇之家,可庙堂有庙堂的律法,江湖也有江湖的规矩,对于这个道理我一直深谙不疑,所以此趟背负重任游历江湖,从不敢跨越雷池半步,自在云梦泽与白云萍水相逢以来共渡生死,我自问与白云之间赤诚以待,除了我的身份之外再无其他遮掩,又何来牵线傀儡一说?” 白云缓缓转过身子,不去听两人你来我往的争辩。 一袭夺目红衣的女子浅浅一笑,看了眼无动于衷的白云,冷言冷语道:“我只是想给他提个醒,至于信与不信与我无关。” 赵成天笑了笑,反驳道:“反倒是之桃姑娘,你身为天龙会盟主慕长生之女,竟然对一位髻霞山弟子如此上心,可是有什么企图?” 红衣女子收敛神色,严正其词道:“他要是死在你的圈套里头,我还怎么取冰魂魄?” “你现在就可以取啊。”赵成天轻笑道。 红衣女子颇有指桑骂槐的意味,不屑地扯了扯嘴角说道:“虽如今在江湖的口中天龙会一文不值,喜爱耍阴险毒辣的下三滥伎俩,可这都是因为当今的天下是你赵家的天下,当今江湖也是你赵家的江湖,天龙会难免被推上风口浪尖,可与你赵家治理天下的手腕相比,天龙会才不屑于干这趁火打劫的买卖,冰魂魄是要取,但也得堂堂正正得取。” 白云终于回过头,对红衣女子说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红衣女子似嗔似怨,恨不得一拳头就往那榆木 脑袋上来个爆粟,恼怒说道:“在扬州城中我已经跟你说过不要掺合这趟浑水,为什么你非不听。” “还你。”白云解开腰间的牛皮水囊,抛向红衣女子,女子微微一怔却没伸手接过水囊,任由这只水囊跌落在地。 白云随即转过脸,沉声说道:“我乃髻霞弟子而非天龙会妖人,明知天龙会与吴王府要设局陷害五大正派,还要将普度众生的木如寺连根拔起,你却要我不去沾这趟浑水,你是想要我负上不忠不义之名,还是别有用心地想把我当傀儡摆布?” “你。。。”红衣女子细薄如蝉翼的脸皮,霎时间红了个通透。 白云又咄咄逼人道:“在下江南的这一路上,危险重重,龙公子多次在危急之际出手相助,不管他是不是有意隐匿身份的大梁皇子,我与他都是患难与共的老友,我不信他会在背后算计我。” 白云用余光斜瞥了一眼那只沾满泥土的水囊,目光一瞬即逝:“你我之间确实曾有过生死共患,若不是你多次出手相救,我也不可能站在这里,可你终究是天龙会盟主慕长生之女,我是髻霞山的弟子,道不同不相为谋,志不同不相为友,该还的我都已经还了,你我早已各不相欠,即便我因为这趟浑水而引火上身也与你无关,我是正派的弟子倘若真要我为正派而死,我也别无怨言,更何况我原本就是无依无靠之人,能为正义而死也算是一处好的归宿” “难道慕长生的女儿就不能有朋友吗?”红衣女子眼眶渐渐发红,问道。 白云不发一言一语,提着神荼长剑,默然转身走向万佛坪的方向。 “你不能去。”红衣女子俯身前掠,再次挡在白云跟前。 “让开。”白云平静地说道。 红衣女子看着白云的双目,发现他那双乌黑得发亮的眸子中,藏匿着说不明道不清的深邃。 “让开。”白云语气急转直下,冷冷地说道。 “我不!”红衣女子紧咬着朱唇,寥寥两字语调却几欲哭泣:“我不能看着你白白去送死。” 白云的手徐徐提起,神荼的剑尖对准了红衣女子的心房,冷若冰霜地吐出二字:“让开。” 晶莹的珠光滑过那张惊为天人的脸,红衣的双手悄悄拈起袖角,语气没有一丝起伏地说道:“你那么喜欢去死那就去吧。” 可这句话却犹如石子掷落湖面一般清脆,红衣头也不回地没入林间。 万佛坪上,硝烟散尽。 白云纵眼望去层层叠叠的黑衣尸首犹如小山,而在黑压压的阴影中还夹杂着各派弟子的尸首。 万佛坪一战犹是惨烈,各派弟子死伤过半,这片平日里受万人朝拜的佛门之地,几乎是笼罩上了一层厚厚的猩红。 素袍公子搀扶着 意识逐渐清醒的紫衣踏上了万佛坪,紫衣脸白如死灰,见素袍公子的右手血迹斑斑,想起他用手死死抓住那柄长剑保护自己的场景,顾不得重伤又担忧起自家公子的伤势来了,当即便要挣开素袍公子的搀扶,好让自家公子不这么劳心费心,可素袍公子好像看透了她的想法,左手紧紧搂住紫衣的手臂,由不得她的性子乱来,紫衣身负重伤又虚弱不已,挣脱不掉素袍公子的手臂只好乖乖遵命。 木如寺中没有牵涉到这场激战的寻常僧人,匆匆往来万佛坪,清理堆积如山的尸首,有的年轻僧童看到这骇人的一幕,当场被吓得魂飞魄散,别说搬运尸首这般听起来就让人毛骨悚然的粗活,就连打水清洗坪台血迹的轻活也是战战赫赫,而一些遁入空门修习有些年头的僧人,虽不如那些没见过世面的僧童那般反应剧烈,但面对这血流成河的情形,也是脸直直发青嘴唇发白,这木如寺可是佛门之地啊,怎会无故横遭此浩劫,整个木如寺上上下下几乎都被血染上一遍,实在是叫这些超然避世,耳根清净了几十年僧人后怕。 在这场激战中,青玄剑派的弟子无一幸存,可在各派弟子的尸首中,青玄剑派弟子的尸首却保存得最为完好,不像是与黑衣人激战后受尽千刀万剐的酷刑至死,身上亦无明显的伤口血迹,倒是胸口处都黑了一片,像是心脉被震碎。 白云瞥了一眼被陆续抬走的青衫尸首,心中了然,定是肖大掌门来到万佛坪以后,看见自家门派弟子助纣为孽,帮这些黑衣人屠缪正派弟子,故而出手清理门户所为。 白云轻轻叹息,心中念道:“野心到底是如何一样东西?刘未已野心膨胀因一念之差走入了魔道,长袖一挥便掀起了这么一场腥风血雨,各大门派的青年才俊更是被无辜牵连,成为了这场木如寺之会的牺牲品,当初下山时李峰就万般叮嘱,山下凡尘俗世尘埃洋洋洒洒,切莫走错了路子误入魔道,如今一想实在是金玉良言醍醐灌顶。” 白云的视线左右顾望却找不到那白发老者的身影,想必那位避世隐居的青玄剑派大掌门,在清理门户和清扫完天龙会的杀手后便悄然离去了。 “不知林师兄他们怎样了。”白云的心神悬在半空。 万佛坪上除了堆积如山的尸首,各派弟子也在辨识着自家弟子的尸首,人来人往,白云终于看见了林学书等人的身影。 “林师兄!”见林学书等人毫发无损,白云难掩心中的激动急忙跑了过去。 步伐骤然停住,白云呆若木鸡,如同一尊没有半点神态的石像。 一位白衣女子伏倒在陈静的尸首上痛哭失声,白衣染血,脸颊也染血,哭得撕裂的心肺。 白云又缓缓抬头 ,林学书与张子山的神情皆黯淡无光,齐于正一屁股地坐在陈成的尸首旁,双目无神恍如藏着深不见底的黑洞。 林学书注意到石化的白云,目光跳动脸上却挤不出一个笑容:“小师弟你没事就太好了。” 白云点了点头,又看了眼张子山和齐于正道:“师兄,你们无碍吧。” 林学书神色黯然,摇了摇头。 白衣听见两人交谈,慢慢抬起头与白云相视了一眼,那双凛若寒霜的眸子中满是道不尽的凄然。 手机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八十三章 水落石出 白云的心头像是一下子打翻了茶醋油盐,百感交集五味杂陈,他想走近白衣安慰一番,可始终迈不出步子。 木如寺主持慧平僧人从尸海中走来,身后跟着一头黑色老虎和一位年轻和尚,髻霞众人认得这头黑虎,这头被年轻和尚收为坐下灵兽的黑虎,在刚才的血战中如同天神降世所向披靡,也正是因为有了黑虎的相助,一众正派弟子才勉强稳住了战况,要不然各派弟子早就被那黑衣洪流所吞没,压根撑不到青玄剑派大掌门前来。 血腥味弥漫着整座木如山。 黑虎在两位灰衣僧人的身后伏地趴下,悄悄地伸出舌头,想要舔一舔地上的血迹。 灰衣年轻和尚发现后,伸手敲了敲黑虎的脑袋,黑虎顿时缩回舌头装成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年轻和尚又在袖口捣鼓片刻,取出一颗黑色果子送入黑虎的血盆大口中,黑虎大喜,眼睛眯成一条隙缝,耷拉着脑袋嘎嘣嘎嘣地大口咀嚼,如同猩红鲜血般的果汁不断流出,都说恶虎茹毛饮血,可一颗食不果腹的果子,黑虎却吃得津津有味。 慧平僧人来到众人跟前,脸色苍白难看,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阿弥陀佛,逝者已去,还请诸位节哀顺变。” 林学书还礼道:“大师言过了,此次木如寺之会,遭劫最深的还是木如寺。” 慧平僧人扫了眼遍地尸骸,叹息道:“阿弥陀佛,贫僧也未曾想过此次木如寺之会,竟是别有用心之人所布下的死局,使得各大门派血流成河,我木如寺实在是难逃罪咎,待一切尘埃落定贫僧定让全寺上下诵经三年,超渡今夜惨死木如寺的各派冤魂。” 这时,华音门的梁羽也走了过来,他浑身血迹,左边胳膊上还留下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痕,这一战华音门死伤最为惨重,来参加木如寺之会的二十多人就仅幸存下寥寥七八人。 梁羽对髻霞众人拱了拱手,黯然说道:“梁羽误信妖人所言,差些就要冤枉了各位髻霞山的师友,还请各位莫要见怪。” 林学书轻拍了拍梁羽的后背,安慰着说道:“木如寺之会乃刘未已与天龙会处心积累的死局,就连我们都深陷其中,又如何怪得了你们,能辨出奸细也总算雨过天晴了,只是刘未已这一着实在是狠毒,这些无辜的正派弟子都白白搭上了性命。” 梁羽握紧了拳头,破口骂道:“我华音门定要他刘未已血债血偿。” “刘未已已经死了。”白云忽然说道。 一众的视线犹如炙热的火光,在同一时刻射向白云。 “刘未已死了?”众人膛目结舌目目交接,皆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唯独木如寺主持慧平僧人神色如常,没有一丝诧异之色。 “你是如何知道他的死讯?” 梁羽质疑道:“刘未已远在青玄山操纵大局,根本就没有南下赴木如寺之会。” 众人一阵沉默。 白云说道:“肖大掌门看不惯刘未已的所作所为,亲自出手替青玄剑派清理门户,刘未已和童青瑶的尸首就在木如寺禁地中。” “阿弥陀佛。”慧平大师和众人的神色终于有所缓和。 拂雪山庄的领头女弟子苏夕瑶听见众人的交谈,也领着幸免于难的同门凑了过来,带着疑问的语气再次确认道:“你是说肖大掌门亲自出手清理门户?杀了刘未已和童青瑶二人?” “不错,我亲眼所见。”白云点头道:“他们把我引入木如寺禁地是想杀人灭口,并想等我死后在我身上动些手脚,再把今夜的一切罪责全推到我身上,还好肖大掌门及时出现才阻止了他们的阴谋。” “细腰师姐,莫非你在其中看出了什么破绽?”梁羽转过头问道:“其实我也有一事不解,只是。。。” 名叫苏夕瑶的拂雪山庄女大弟子,长了一张如尘惊艳的脸蛋,桃花杏眸灵气流溢,可比起白衣女子仍旧是逊色了一筹,她的目光微微点过白云,又落向那一具具被震碎心脉的青衫高冠弟子,说道:“激战之际肖大掌门出手清理门户,那说明他早就洞悉了刘未已的阴谋诡计,可为何却仍要纵容刘未已胡作非为,看着那位狼子野心的大儒一步一步残害正派弟子,等到血花飞洒木如寺,各派陷入绝境时才出手相助,难道说是为了在江湖上落得一个剗恶锄奸好名声?还是说别有用意?” 梁羽随声附和道:“夕瑶师姐所言甚是,这也正是梁羽不解之处。” 林学书试着剖析其中的来龙去脉:“自二十年前的那场大战后,各大门派都有急流勇退的迹象,肖大掌门低调避世远遁江湖,青玄剑派上上下下的大小事务皆托付于刘未已之手,名利素来不是他的追求,若肖大掌门真有韬光养晦之心,何不趁着各大门派潮退之时迎流直上,青玄剑派亦可藉此契机独占江湖鳌头,何乐而不为?” 林学书又继续说道:“如此好的时机,肖大掌门尚且连瞧不曾瞧上一眼,又怎会去做那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事情?” 说罢,这位深藏疲态的书生看向白衣女子。 白衣女子帮陈静的尸首轻轻擦拭去血迹,手提水寒长剑缓缓站起,神色一贯地冷漠。 白云与张雨若视线相撞的一刻,便已感受到深深的冷意。 这股漠然刺骨的动感如同六月的大雪铺脸盖下,白云知道这道目光并非直射于他,是白衣女子由心而发,可他却默默地低下了头,恨自己不能保护所有的人。 张雨若面无表情,好似一块寒气逼人的浮冰,冷得不动声色。 白衣 女子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拆出信封后女子把信纸公诸于众人的眼前:“这封信便是青玄剑派大长老刘未已勾结天龙会的罪证。” 白衣把这封至关重要的密信双手递到慧平僧人的手中。 慧平僧人伸出皱巴巴的手,接过这封掀起骇浪波涛的密信,目光掠过信中内容时,一个熟悉的名字卷入眼帘,这位泰山轰于眼前也视若等闲的大师随即敛起眉头。 同是一袭灰衣的白眉僧人,此刻一动不动地躺在冷冰冰的万佛坪上,至死死也不肯瞑目,触目的血迹在白眉老僧的周围成了一个血圈,好似生前犯下的种种罪孽,始终包围在他的身旁挥之不去。 “阿弥陀佛。”待慧平僧人阅完信中内容后,收敛的眉头没有半分缓和,又把密信交给众人传阅。 众人传阅以后无比讶然汗颜,信中的内容实在是骇人听闻,而刘未已为了谋夺青玄剑派掌门之位,一手促成木如寺之会妄图诱杀各派弟子的罪证也尘埃落定,可即便如此,众人仍是心有余悸,倘若真让刘未已的阴谋得逞,夺得青玄剑派掌门之位,对于这座原本就暗流涌动的江湖而言无异于推波助澜,说不定还会使得这股暗地下蠢蠢欲动的暗流洪泄于一线,信中还提及,等刘未已坐上青玄剑派掌门之位后,要里里外外清洗一遍青玄剑派,把宗门中冥顽不灵的钉子一一拔去,再以青玄剑派为跳板助天龙会重出江湖。 信中的内容,其实白云与白衣女子早就看过,当时的反应亦如众人这般猝不及防。 白衣女子抬起头,视线毫无预兆地与白云的目光交织到一块,她无力地说道:“在得知刘未已的阴谋后,我本想持此信匆匆赶回髻霞求救,可一来一回即使不作歇息,从髻霞到木如寺这段距离至少也得半个月的功夫,只怕是赶不上木如寺之会,恰逢其时在途经襄阳城的时候,闻得一曲清风明月,才得知游历山水的肖大掌门正驻脚于襄阳城中,我便拿着密信把木如寺之会的阴谋,一字不漏地告诉了肖大掌门。” 白衣女子的目光又移到众人的身上,说道:“肖大掌门得知了刘未已的阴谋后,立即马不停蹄地赶来木如寺。” 众人豁然开朗,难怪肖大掌门会识破了刘未已的阴谋前来解围。 华音门的梁羽和拂雪山庄的苏夕瑶纷纷叹息道:“还好肖大掌门出手解局,要不然今夜。。。” 齐于正终于平复了神思,从地板上站了起来说道:“木如寺之会乃刘未已一己野心使然,可稍微再看深一层,其实他也不过是天龙会的一枚棋子,只是心魔太重有雾霭遮眼看不清局势,此局最终得益的还是天龙会,只是说到底青玄剑派始终是木如寺之会的始作俑者,事态到了这般地 步青玄剑派难辞其咎,肖大掌门亲自出手清理门户,把参与这趟阴谋的青玄剑派弟子通通杀绝,也算是给了各大门派一个交代。” 林学书也点了点头,赞同道:“齐师兄说得对,只是。。。” “只是什么?”梁羽又问道。 林学书扫了眼万佛坪上的惨状,若有所思地说道:“天龙会废了这般大的劲,难道只是为了拉拢一个不确定未来的青玄剑派?” 手机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八十八章 是非之地 剑霜风起髻霞第一百八十八章是非之地素袍公子轻叹了一声说道:“一切正如你适才所说,江湖庙堂素不相干根本就是滑天下之大稽,你们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罢,莫要再受到无畏的牵连了。” 一切的真相浮出水面后,白云除了震惊之外,怒由心生:“难道吴王还真把我五大门派当成他家院子里的盆栽,由得他爱怎么摆布就怎么摆布?” 素袍公子饮尽茶盏中凉透的茶水,目光忽明忽暗地说道:“谁让江南这座小江湖姓吴?” “我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慧平大师。”说罢白云便要起身走出房间。 “慧平大师已经知道了。”素袍公子平静地说道。 少年手中的乌黑木剑微微下垂了几分,身子如一瞬电闪骤时僵硬:“慧平大师就打算这么任由吴王鱼肉刀剐?” 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梁皇子,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滚滚江湖中,谁不是一颗浮沉漂泊的沙子。” 素袍公子苦涩一笑道:“今日的事你听过就算了,可千万别泄露半句,虽说我那位王叔逾越了江湖与庙堂素不相干这条底线,可规矩终归是规矩,在江南这座小江湖中,我那位一言九鼎的王叔能抵得住破坏规矩的震后余波,可作为天下第一道派的髻霞山能接得下这个后果吗?” 白云目光凝滞,起身离开菊苑。 素袍公子盯着门外渐行渐远的背影,目光浑浊不明。 窗外忽而阴暗。 一片无尘而生的黑云,无声无息地遮蔽住这座天下第一佛门的清澈苍穹。 这一日,木如山绵绵细雨,木如寺却下了一道突如其来的逐客令,本想替逝者守灵七日的髻霞山众人,无奈之下只好提前返程。 关于这道无任何预兆的逐客令,髻霞众人皆心存疑惑,可最后慧平大师亲自出面,说木如寺之会后木如山气运遭遇重创,这两日竟以崩山之速衰颓直下,需要封山闭寺静养气运,不能有半刻迟缓,否则木如寺的气运将坠万劫不复之地。 众人细细一想,出家人从不打诳语,况且慧平大师是德高望重的天下第一佛陀,且不说木如寺气运衰颓这一说是真是假,慧平大师如此着急地下逐客令,相必其中定有他的道理。 在与木如寺各长老道别之后,髻霞一行人便下山离开了木如寺。 下山以后,众人的愁容依旧不减一丝,仿佛都隐隐察觉到不妥,木如寺这般匆匆下逐客令,可至于是哪里不妥却又无从深究。 一路上沉默不语的白云对此却深谙不言,对木如寺自抽嘴巴子唱黑脸的苦心亦是清清楚楚,慧平大师不想让髻霞山众人牵涉入一场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中。 路过扬州城,城内外的戒备比白云初入扬州城之时,还要壁垒森严,甲士的数量亦是增涨了数倍 ,繁华的长街上偶见来回巡视的甲士卫队,可城内摆着小摊做着养家糊口生意的摊贩却没有因此而减退,小贩的吆喝声和马蹄铠甲声混为一体。 林学书见长街人潮如涌的情景,忍不住赞叹道:“好一个繁华的扬州城,这一派气象不比京城逊色多少。” 张子山的神绪比起昨天要好转了许多,但仍是不见半点精神气,这回又有了游山玩水的兴致,只是这种兴致由心而生戛然止于皮肉,并未如从前那样蓬勃盎然,更无欣赏沿路风景后悠然自乐的喜悦心思。 张雨若则如平常那般冷艳脱俗,带着生人勿近的凛冽气质走在后头,白云与她并肩同行,虽然两人离那一纸轻纱一捅即破,可两人一路上却甚少有言语交谈,唯一有交流的便是在刚下山那会,张雨若连连咳嗽了数声,白云忧心忡忡,他深谙张雨若即使是受了再重伤,在她脸上也都只是轻描淡写,实在是憋不住这才轻声地询问她有无大碍,当然,白衣女子也在意料之内地摇头作答。 扬州城中玉楼金阁遍地林立,如此繁华奢靡之景也是这座江南重镇最为浓墨的一笔,可若要论最叫人惊艳的建筑,莫过于那座高愈九层耸入云雾的玲珑浮屠塔,于楼林间拔地而起巍巍挺立,好似这片喧嚣吵闹的城池中唯一的极乐净土,引人无限神往。 传闻玲珑浮屠塔里头供奉着一位木如寺得道高僧的舍利,远远看去云雾袅袅的同时,阳光透顶射下,整座玲珑浮屠塔宝塔生出万丈佛光,像极了入世佛陀闭关修习的住处,白云看得入神,脑海忽地闪过一个人影。 “也不知窦前辈怎样了,有没有找到那位让他肝肠寸断的女子。”白云心中暗想。 蓦然回头,木如寺之会的曲折风波恍如隔世,下山以来的点点滴滴会于一线如泉涌喷发,那位隐居于云梦泽曾是洪荒剑神的中年男人,因为一只鸡腿的情谊重出江湖,弹指吹发间便让以命换道入太封境界的天龙会的老儒陨落,一人一剑手持滚滚天雷重创阴冥大蛇,衡山城上眉头都不曾皱上一下,探囊取物取下鸠占鹊巢的魔头的脑袋,万象山上以计相授大无为浮生决,怒沧峡前斩出洪荒一剑,破去潜江夜袭的水系玄甲,三面成峰的怒沧峡剩两峰相矗,使得整座江湖为之一颤,仅凭这一剑便挤进了武评榜第十位,把占据武评榜第十位置足足十年的公孙龙挤出了武评榜,青丘岭上倾囊相授穿云式,当然,还有那鲜美独绝的炖煮三鲜,那一坛子遇不可求的江南桂花酒,无数的场景难以言喻地飞掠过心头。 白云心中默默叹息:“就这么离开江南,连道别也没来得及跟窦前辈道一声,也不知下一回相见会是何时。” 经过这阵子的调整, 齐于正从那场血战的哀痛中抽离了出来,览过长街人来人往的繁华气象后,打起了精神说道:“下山时为了赶上木如寺之会一路风风火火,顾不上沿路的风土人情,诗里头说得好啊烟花三月下扬州,今日咱好好逛一逛这座遐迩天下风花雪月的扬州城。” 林学书拍了拍张子山的肩头,安慰道:“子山,你这一路上不是唠叨着,待到了这柔情似水的扬州城,定要好好赏一赏这江南的风韵吗?” 张子山点了点头,附和赞同道:“对,下一趟下山不知道得等到猴年马月,今日得好好逛一逛。” “雨若师妹,你觉得怎样?”林学书又扭头问道。 张雨若冷艳的神情有所缓和,扫了眼周围的摊贩,出奇地点了点头:“也好,去走走罢。” 髻霞众人从扬州城东进城,沿长街直行路过一座琉璃金瓦的气派府邸,只可惜墙高院深看不到里头的格局,张子山虽然没有表露出来,但目光中尽是惊叹连连。 府邸外除了巡逻护卫的卫队,还有陆陆续续集结整装待发的重甲士兵。 吴王府。 众人终于知道了这座府邸恢弘气魄的原因了,可对府外集结的重甲士兵却并不讶然,作为坐拥江南的四大藩王之一,吴王府外守卫如此森严也就不足为奇了。 白云却一脸凝重,难道素袍公子真的一语成谶? “不行,我得回木如寺。”白云心中念道。 “可是。。。”白云又看了眼众人,心中念过:“若是把事实告诉众人,他们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与木如寺共渡难关,到时候难免会掺和到这趟庙堂与江湖之争的浑水中去。 菊苑中素袍公子所言并非全无道理,坏了江湖庙堂素不相干的规矩,吴王担得起,髻霞山担得起吗? 白云咬了下嘴唇,默念道:“希望窦前辈赶得及。” 张子山一把搂过白云的肩膀,又瞄了眼同行的白衣女子,自以为心知肚明白云一直闷闷不乐的原因:“走罢,难得雨若有兴致,一起去看看风景。” 白云悄悄斜看了眼白衣女子,听完张子山这一番话里话,白衣神色如常并无变化。 “对啊,一块去逛逛吧。”林学书也说道。 白云心底踌躇了起来,偏偏就在这时,在在人潮中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个衣着比寻常大户人家还要光鲜的仆人,忽地灵机闪动,想起那封被女子拒收的信。 白云急忙从怀里取出莫天象的亲笔信,藉此为借口说道:“哎呀,我差些忘了,这趟下江南我还得替莫师兄送信呢。” “啊?帮莫师兄送东西?”张子山诧异道:“难道莫师兄在江南还有远方亲戚?” 白云点了点头说道:“莫师兄在拜入髻霞之前乃土生土长的 江南人士,只是他与掌门立了规矩还不方便下山,所以便托我替他送一封书信。” 林学书哦了一声,说道:“既然这样你就先去送信吧,我们先在城中闲逛,等你送完了信我们再动身返程。” 白云摆手说道:“师兄,你们不必等我了,这封信要送去的地址离着有段距离呢,至少也得一两日路程,你们逛完扬州城后就直接动身返回髻霞山吧,不必在城中等候,我替莫师兄送完了信再沿路追上你们便是。” “也行,可江南毕竟是天龙会扎根之处,虽然天龙会苦心谋划的木如寺之会成了败局,可断不会就此善罢甘休,本来我们一行人应一同与你去送信,可这样行事未免太过张扬,只怕会横生出羁绊,总而言之你一路上要多留个心眼。”林学书微笑着答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八十九章 风暴前夕 剑霜风起髻霞第一百八十九章风暴前夕白云再次用余光偷瞄了眼张雨若,白衣女子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 天下起了小雨,告别了髻霞众人后,白云穿过人潮如织的长街匆匆跟上那名仆人,让他务必要把信交到那位叫赵若璃女子的手中,也不管那仆人答不答应,白云扭头便向着木如寺的方向急奔出城。 风暴前夕,总是异常地风平浪静,对这么一说法白云深有体会,这座江湖本来就由大大小小的河流湖泊交织而成,正如江南的西边门户怒沧峡,放眼看去明里头风平浪静,根本就看不出半点江流交撞的险象之景,反倒有十里平湖波漪不生之感,其然水面之下暗流涌动,激荡不休。 白云顾不上沿路是否有途经的行人,出了城以后一路狂奔疾掠,只花了两炷香的时分便来到了木如山脚下,白云抬头往山上望去,心头猛地一跳,那尊高愈半山腰的坐北大佛好像在带笑俯视,安神慈祥。 小雨停歇,可笼罩在木如山上的那片阴沉乌云非但没有散去,还在以江河决堤之势逐渐浑厚,此时的木如山是一副临近傍晚黄昏的景象。 回想起初上木如寺之时,这座大佛坐南望北神态威严,这回却好似活了过来一般,脸带温煦笑意栩栩如生。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白云没有因此多发思绪,木如寺花了一甲子的年月才建成这座坐北大佛,建成之初,葫芦口怨念滔天的三十万亡魂‘偃旗息鼓’,再不敢如从前那般穷凶极恶,葫芦口也因此得以安宁平静,再说这座坐北大佛受了数百年的香火朝贡,加之平日木如山方圆百里佛光普照佛象万千,说这座大佛没有半点灵性任谁都不会相信。 白云来到山下石道前停顿了一下,把神荼长剑背负在身后,沿着这条在夜里有千盏青灯索绕的石道直掠上半山腰。 眼前是法愚和尚和他那头骇人黑虎,一人一虎正坐在半山腰石道的石阶上。 白云收住身子,落下石阶后诧异道:“法愚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弥陀佛。”法愚站起了身子合手行礼道:“白云施主,你不是应该在返回髻霞山的途中吗?为什么又回来了?”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找主持商议,你快领路。”白云着急地说道。 “何事?”法愚却不缓不慢地问道。 “其中的详细我事后再与你细说。”白云火烧屁股道:“你快带我去见主持吧。” 法愚在白云身上观望片刻,嘴角微微扬起道:“小僧之所以在这里等你,其实都是师父的意思。” 白云深深一愣:“慧平大师让你在此等我?” 法愚收回停留在白云身上的目光,点头说道:“想必木如寺的逐客令来得这么急迫,容不得半刻拖缓,施主已猜出了其中的用意了吧?” 白云没有回答。 法愚的目光犹如无边夜幕下的火苗,滚烫炙热:“施主生来便是万中无一的大无畏相,佛门有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牺牲小我成全大我,这的的确确是功德大道的其中一条,可师父让小僧传话给施主,这一趟地狱万劫不复深不见底,施主万万入不得。” 白云脸上尽是不明不白的神色,颇为不解地说道:“佛能渡我,为何我不能渡佛?” 向来佛学禅理探口而出的法愚竟是哑然。 白云又反驳道:“出家人最忌讳的不正是见死不救吗?我第一位师父曾与我说过,倘若眼睁睁见死不救,死了以后要入十八层地狱,受永世不得超生的苦痛,木如寺大难当头,我深知内情若不出手相助,不就犯了见死不救的大罪过了么?” 白云沉声说道:“难道你要看着我被打入十八层地狱,背上令人让髻霞蒙羞的罪过?” “阿弥陀佛,可这始终是木如寺的家事,木如寺之会已让各派无辜弟子死伤惨重,虽说这一局乃由他人所操纵,可木如寺到底是难逃其咎。这一趟,断不可再牵扯上其他的无辜受害者。” “正道五大巨擎向来血脉相连,哪里来木如寺的难关是木如寺自家家事一说。”白云继续说道:“好,即便这是木如寺自家的家事,可我是半个木如寺弟子,这趟地狱我不入谁入?” 此言一出,法愚并无讶然之色,反而平静得如一口古井,无波无涟,法愚虽有观人心术的本领,但观的是善恶人心,并非是心里头藏着掖着的弯弯肠子,他之所以在得知了白云的身份后仍不为所动,是因为在长江支流白云蚍蜉撼树相救客船,逼出了体内的佛门之力的那一幕,恰好被路过的法愚看在了眼里,那是木如寺的独门绝学大般若心经,再联想起与多年前那位苦撑着最后一口气,摇摇欲坠走上万佛坪的下席如来,白云的身份自然也就水落石出了。 “阿弥陀佛。”在另一条山涧小径上,传来一阵沧桑的声音:“白云少侠,你说你是半个木如寺弟子,此话何解?” 林荫中一位枯瘦如柴的灰袍僧人如松正站。 白云闻声看去,原来是木如寺主持慧平僧人。 “法愚说你体内有佛门之力,可是木如寺的独门心法大般若心经?”慧平僧人合掌问道。 白云有意避开灰袍僧人的目光。 慧平主持轻轻出了一口气,肃穆道:“大般若心经乃我木如寺独门心法,亦是木如寺的武学根本,木如寺有名言规定,大般若心经只能于历代主持间代代相传,就连寺中的长老也接触不到这门心法,想来只是法愚眼拙罢了。” 手提乌黑木剑的少年目生涟漪,大般若心经只能在木如寺的历代主持间 代代相传,可为何灰衣老僧留下的紫檀佛珠中会藏着这门心法? 白云只猜出了李静溪与木如寺之间有着斩不断的干系,可至于李静溪为何会远遁江湖隐居北嗍,又为何会有大般若心经的口诀,种种疑团不得而知,不知何缘何故,白云的心底隐隐约约地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慧平主持一边拨弄佛珠,视线投向那座笑意灿烂的大佛,其实他对这一切洞若观火,眼前这个少年,正是那位被江湖称作如来下席的师兄之徒,他之所以如此咄咄逼人,只是不想让白云掺合这趟浑水而已。 白云欲言又止,李静溪的名字来到嘴边却又被他咕咚地吞下肚子。 林荫下,慧平主持缓缓转过身,背向白云和法愚两人,平淡地说道:“既然白云少侠说不出个究竟,那请快快下山罢,你的好意贫僧与木如寺心领了。” 话未落音,树影婆娑,树冠上一黑影闪落,一道刃芒呼啸刺向慧平僧人。 “师父!”法愚惊呼道。 黑虎化作一刹厉影纵身扑出,但显然是来不及扑落那道杀机逼人的刀芒。 刀锋指身,慧平老僧却临危不惧,泰山崩于眼前而色不改。 灰衣僧人从容得让那道黑衣身影略有迟疑,就在电光火石间,一个手持乌黑木剑的少年凌空而至,神荼长剑脱手飞出,如同离弦长弓百步穿杨,准确无误地击中那柄凌冽的大刀的刀身。 哐地一声,黑衣人手一歪,余震波及手腕,手里的漆黑大刀脱手飞出,深深地钉入一棵枝叶泛黄的槐树,震得黄叶潇潇直下。 神荼飞弹环绕一圈后飞回到白云手中,白云身形若一条飘忽的长菱,萧然地贴到黑衣人的前方。 “是你?”白云震惊转怒,双目骤变赤红。 这位与白云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黑衣人,冷笑一声,并无与白云銮战的意思,就在白云贴近的同时白蝶凌空,双脚踩踏虚无空气倏忽往后掠开。 白云乘势追击,寸步不让地紧贴着黑衣人,那张冷冰冰的玄铁面具中,浮现出不为人知的狞笑。 白云不顾一切,如同一头嗜血成性的野兽,手中的神荼泛起狰狞的红光,恨不得把眼前的黑衣人碎尸万段。 灰衣僧人深深敛起眉头,他见白云如此反常,低语喃喃道:“阿弥陀佛,魔从心中来。” 一对一的死磕,除了单纯比拼实力,同时也讲究细腻的心思。 白云与黑衣的交手实力悬殊,况且黑衣人的心肝更要来得细腻玲珑,胜负不言而喻,可纵使如此,仇恨和杀意早就如跗骨之蛆烙在白云的骨髓之间,以卵击石又如何? 黑衣人形若鬼魅飘忽,气机轰然在双臂间炸开,与此同时猩红如血的神荼长剑贯向黑衣人的胸口。 黑衣 人双掌齐出,好像两块铁板夹住神荼,来自黑衣的气机在这一瞬滔天暴涨。 神荼遇强则强,附着在剑身上的猩红剑光不减反增,如潮浪般的气机从大无为浮生决筑基的气海湖泊中洪泄溢出,源源不断地注入神荼长剑。 黑衣人的目光蓦然变得冷峻迷离。 灰衣老僧观气须臾,不由得大吃了一惊,拨动佛珠的手指戛然而止。 黑衣人的双掌顺着剑身猛推直下,同时双臂陡然高举过头,裹夹着刺目红光的神荼长剑,亦随之改变了轨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九十章 又遇黑衣人 剑霜风起髻霞第一百九十章又遇黑衣人神荼滴水穿石,在黑衣人双掌之间利索穿透,同时也在黑衣人头顶一尺贯出。 白云怒目欲裂,顾不得露出破绽的后果,双手紧撰住剑柄用力一转,将整个剑身陡然拉平,根本不留给黑衣人任何应对的间隙,乍然往后一拉,好似细线拉过豆腐块般干脆。 一转一拉,尽在一瞬一息之间,就连黑衣人也不禁暗自惊叹,这个髻霞山弟子的剑法怎会如此超凡娴熟?整套剑式一气呵成,没有一星半点的拖泥带水。 慧平僧人微微颌首,双眸隐隐约约荡漾着震撼之色,如蜻蜓飞掠点过平静水面,剩涟漪层层不歇最后风平浪静。 从前有剑道万古如长夜一说,只因剑道这一门的的确确太过于博大精深,随着这座江湖大浪淘沙,剑道亦钟灵毓秀人才辈出,可即便如此,真正能站于剑道山巅的扛鼎之辈寂寥可数。 弹指须臾,在这数十年的江湖中,曾出过三位洪荒仙境的剑神,最脍炙人口的是曾巍巍立于西蜀城头,一剑卸去三万甲的西蜀老剑魔白剑堂。另一位则是名声大噪于一时,却稍纵即逝的风姓剑神。最后一位则以睥睨之势搅翻了整座江湖,却在名声最盛之时为了一位奇女子急流勇退,引得江湖一片叹息,披发入林隐世云梦泽的窦长安。 长江后浪推前浪,数十年过去,唯独西蜀剑魔剑白堂仍能高出云表巍然伫立在剑道山巅,有以一剑破去千万剑的绝伦一笔,亦有用千万剑去杀一人的惊世奇观,但是以一剑破千万剑与御千万剑杀一人是截然不同的路数,前者讲究的是剑招和形神天人合一,方能以一剑破去千万剑,后者以千万剑杀一人更讲究的是剑罡与形神融为一体,以千万剑杀一人不比以一剑破去千万剑容易,若要换个方式说的话,前者以一剑破千万间是万中无一的万人敌,后者以千万剑杀一人更像是神仙打架的超凡路数。 剑道一门虽如无垠江河,想要在茫茫汪洋中寻得一处庄康大道,不比在飘渺大海打捞一根妇人巧手的细针容易,只是这片汪洋大海错综相连却又泾渭分明,看似朦胧模糊其然都有迹可寻,一切无外于剑招剑气剑冥的循环。 剑招生剑气,剑气生剑罡,那位曾叫整座江湖为之一振的剑神窦仙儿,一招穿云式手中无剑胜过有剑,更有一句出自他口中的金玉良言,心中有剑胜过手中破铁三千,窦长安在剑道的造诣上可谓是登峰造极,就连活了一甲子岁数的西蜀剑魔剑白堂,在与窦长安交手后也曾自愧道,若是两人单纯比驾驭剑罡,纵使是两个剑白堂也比不上一个窦长安。 世人只知窦长安是驾驭剑罡独占一峰的剑神,却忘了他的剑术招式也是超凡独绝一档,当年这两位能抵过整座大梁江湖 的剑神于西蜀城外交手,战得天昏地暗,若不是剑白堂藉着天地之利和老道的经验于城头之上斩出蜉蝣撼天一剑,两人只怕是战上半旬也难以分出胜负。时至今日,那场大战留下的鸿沟依旧在西蜀城外,成了无数后起之秀膜拜之地,向世人诉说着那一场神仙大战是何等激烈难休,一些错过了那场大战的江湖后辈,无不扼腕叹息,都争相要去一览那条鸿沟。 白云的剑术招式如此娴熟,恍恍惚惚之间,颇有那位手中无剑胜过破铁三千的窦仙儿的味道,又怎能不叫那黑衣人与慧平主持吃惊。 白云的剑术招式如此凌厉超凡,与在冷氏府邸内交手时相比,用一日千里来形容也不为过之。 这个怒目相对的髻霞弟子何故进步如此神速?黑衣人对此一清二楚,除了那位重出江湖的窦仙儿之外,谁还能有这等本事,让一个天资平庸习武之路一望便能到头,只能借助冰魂破之力入境入弦的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透悟剑道。 本心存一念,想借白云的躯体饲养冰魂魄,等瓜熟蒂落再行采摘的黑衣人,此刻忽地改变了主意,双目寒芒骤生。 白云的手臂往后一曲,猛地收回神荼,黑衣人的两只手掌旋即被扯出一道血肉模糊的伤口。 乌黑木剑在被抽出的一瞬,无声无息地绕黑衣手臂而过。 戴着冷冰冰玄铁面具的黑衣人,莫名其妙地感到不寒而粟,面具中的双眸愈发阴冷,他当然看得出白云这一举动的用意,那柄古怪至极的乌黑木剑是在避实就虚声东击西,是想着顺势卸去他一条胳膊,只是这位道行高深莫测,亲手诱袭李静溪并将灰衣老僧置于死地的黑衣人,是何等心思独绝阴险老辣,当然不会让白云‘心想事成’。 黑衣人不急着回探手臂,待那柄乌黑长剑完全陷入泥泽之后,反手抓住神荼的剑身,白云置露出破绽的后果于不顾,完完全全是灵光乍现之举,又哪里有什么后着,可他意料不到的是黑衣人在火星一瞬之间,竟然准确无误地看穿了自己的用意。 “糟糕!”白云终于幡然醒悟。 黑衣人不仅仅洞穿了这记偷袭套路,还顺且设下了圈套,等神荼绕过手臂,几乎不可能失手时才出手,俨然就像是一头匍匐于阴暗处窥觊猎物的野兽,可神荼就在毫厘之间,若有半点闪失黑衣人的这条手臂定当不保,如此艺高人胆大的做法实属叫人叹为观止。 仇恨如迷雾遮蔽了白云的眼目,可他到底不再是那个初下髻霞山的懵懂少年郎,心性有极大的提升,黑衣人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地将至自己置于死地,又为何要刻意隐藏身手呢?而且刚才黑衣人袭杀的目标分明不是自己,而是木如寺的主持慧平大师,他为何会 有此举动呢? 白云无从深思,一眨眼,身形便已贴至黑衣跟前。 黑衣人不再刻意收敛气机,杀机在一刹之间暴涨倾泻。 白云愈加疑惑,黑衣人适才还在刻意隐藏身手,为何这一回又杀意勃发? 不等白云有任何思索的空隙,黑衣人直截了当地递出一掌,直直拍在白云的心门。 卐字佛光一闪而过。 慧平僧人和法愚都不自觉得踏出一步。 大般若心经。 两位灰衣双手合十。 黑衣人这一掌看似平平淡淡,气机却滔天骇然,慧平僧人与法愚都能清楚听见白云胸前骨头断裂的声音。 可当手掌拍中白云心门的那一刹那,黑衣人狞笑的嘴角忽地僵硬了起来。 大无浮生决如龙涉水,紧紧粘住黑衣人的手掌,疯狂涉取黑衣人囤积气海的内力。 这一幕,与龙头山上独眼鹰被吸涉内力的情景雷同一律。 黑衣人绽放寒芒的双眸忽地一收,接着生出如获珍宝的光芒。 白云直感到胸前的骨头寸寸断裂后,又如蚂蚁爬咬火焰灼烧般炙热难忍,紧接着断裂的骨头神速愈合,掌势的余威亦随之泥牛入海。 黑衣人的内力被洪泄吸走,迅速凝聚经脉止住内力流泻。 接下来的一幕让黑衣人百思不得其解,中了夺命一掌的白云竟然安然无恙,在黑衣有退意之时便出掌追击。 慧平僧人与法愚皆震惊难言,按理说修习了木如寺的独门心法大般若心经后,便如同有佛光护体,一旦踏入天罡境界之后凡胎肉体便会蜕变为金刚不坏之身,可是以白云如今的境界又怎么可能有金刚不坏之身,何故他明明中了黑衣人的一掌,两人也清清楚楚听见了骨碎之声,但他却毫发无损。 黑衣人不去避开这一掌,而是一路后飘而去,白云非但没有就此收手,收回空掌横起神荼长剑紧紧咬住黑衣人。 那头雷奔而至的黑虎加入到两人的缠斗中,像极了一条闪电从天而降横亘山岳。 黑衣人斜看了眼那头曾因嗜血成性,而被镇压在大雪山下的黑虎,冷冷地扯了扯嘴角,牙缝中极为不屑地蹦出两个字:“畜生。” 黑袖拂过,那棵泛黄的槐树落下飘飘洒洒的落叶,钉入树干的九坏漆黑大刀骤然飞出。 黑衣人一手接过大刀往那头来势汹汹的黑虎掷出,继而如落叶一般飘近白云,贴到白云耳边冷笑道:“好好替我饲养它,日后我定给你留个全尸。” 白云的目光定格一瞬,深深发怔,但手腕随即翻转,神荼回头望月。 黑衣人冷淡一笑,再次往后飘开,一脚踹在白云的胸口借力蹬出大段距离,九环大刀阻挡了黑虎的来势后,抡了一个大圈顺势飞回,黑衣人接过大刀往林荫 深处掠走。 黑虎仰天长啸一声,紧追黑衣人的身影扎进林荫。 黑衣人这一脚卯足了劲,白云落地以后仍是连连后退了三四步,空闲的手捂住胸口,若非大无为浮生决护体,只怕胸口要给他踹出一个大坑来。 微微抬头,白云望着黑衣人消失的方向怔怔入神。 “替我好好饲养它。。。” 这句话好像余音袅袅缠绕着白云脑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九十一章 慧平主持的往事 剑霜风起髻霞第一百九十一章慧平主持的往事少侠。”慧平僧人将白云从飘忽的思绪中拉了回来。 白云回过神后,急忙转过身问道:“大师无碍吧?” “阿弥陀佛。”慧平僧人摇了摇头道:“无碍,只是想不到木如山上竟还有天龙会余孽未清扫干净,有些讶然罢了,倒是少侠你中了那黑衣人一掌,可有大碍?” 白云淡淡地摇了摇头,神情恍惚地喃喃道:“不是天龙会的人。” “少侠,你喃喃细语地说什么?”灰袍老僧问道。 白云平复了心绪,支吾其词道:“没。。。没什么,我也只是讶然罢了。” 慧平老僧望了眼林荫深处,目光晦涩不明:“少侠,适才那黑衣人一掌拍中你胸口时,你身上浮掠而过的佛光可出自大般若心经?” 白云目光略有滞碍,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打算再隐瞒下去,坦然说道:“不错,正是大般若心经。” “阿弥陀佛。”慧平老僧郑重肃穆地说道:“少侠,你可知佛道双修犯了宗门规条的大忌讳?” 当初那位如来下席的灰衣老僧,摇摇晃晃地走上万佛坪,除了嘱咐法愚那番话之外,还告诉法愚定要替他保守这一秘密,所以慧平僧人根本不知眼前的少年乃是李静溪的徒儿。 白云自知事态严重,佛道双修一事一旦传开,无论是髻霞山还是木如寺,都绝不会容忍窥觊彼此宗门武学的忤逆之徒,况且他修习的还是木如寺的独门心法大般若心经,当下默默地低下头不发一言。 慧平僧人无追责到底之意,他只是想理清当中的来龙去脉,眼前的少年既然能有大般若心经的口诀,他对此多多少少能猜出一些缘由,目中隐隐泛光问道:“阿弥陀佛,大般若心经乃木如寺独门心法,素来不外传,也就只有历代主持能修习,究竟是何人授予你这套心法?” 沉默良久。 白云缓缓开口说道:“我师父。” 慧平主持不语,静候下文。 法愚微微收缩那双清澈的眸子,有条不絮地拨弄着手中的佛珠。 白云苦笑道:“我自幼在大辽北嗍长大,在遭遇巨变拜入髻霞山前,曾是一位灰衣僧人门下的俗家弟子,也幸好遇上了这位对我恩重如山的师父,我才不至于饿死街头,他无论是穿着还是身形都与主持你有七八分相似,枯瘦如竹,平淡若水,他在留给我的一条佛珠里藏下了这门心法的口诀,至于他到底与木如寺有和何关系,又为何有大般若心经的口诀,我一直都在苦思冥想寻思答案,但一切终究是如烟缥缈的凭空捏想,无从深究。再后来我在下江南的途中遇见了法愚,才生出了我那位隐姓埋名的师父,或许是木如寺僧人的这一想法。” 慧平主持静若止水的双目中,竟出奇地有光芒 四射,他平静地说道:“少侠,你那位师父可有法号?” 白云摇头说道:“我只知师父是为了远遁江湖,才到北嗍避世隐居,他也从未跟我们提起过他的法号。” 慧平主持陷入了沉思。 白云想了想又说道:“我那位师父虽没有法号,却有个出家前的俗家名字。” 慧平主持的目光无端生涟道:“俗家名字?” 白云点了点头,语气暗淡了些许:“李静溪。” 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名字,却尤胜清风沐耳。 当今天下第一佛陀木讷呆滞,苍白的嘴唇和挽着佛珠的手微微颤抖。 “阿弥陀佛。”慧平僧人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翻滚的潮涌,褶皱的眼角闪烁着朝露般的碎光,哽咽道“师兄,原来你去了北嗍。” 白云如坠云雾,思绪如湖边摆柳横生三千烦恼丝,剪不断理不清。 慧平僧人嘴角微微上扬,眼角的碎光不再那么明显:“他如今身在何处?” 白云神色大变,苶然地转过头:“师父他。。。已经去往极乐净土了。” 嘀嗒嘀嗒。。。慧平僧人如雷轰院子里少了些生气,这漫山遍野都是青郁苍翠的花花草草,唯独这院子里头墙墙瓦瓦不见半点青绿,看着着实是少了点神气, 于是法愚便往院子里头搬来许多花草盆栽,悉心浇灌长得也茂盛,难得的是师父也喜欢这满院子的翠绿,说看着舒心,下山前法 愚还担忧着师父这满院子的花花草草没人照料,可回来以后见满院子生机不减,心里头才舒了口气,追问之下慧平主持笑容温煦地说,平日里闲来无事也学着他除草浇灌,这院子的花草好生照料着呢。 法愚抖了抖灰袖,看着没了魂魄似地匍匐在地上的黑虎,摸出一颗黑溜溜的果子,往黑虎地上一丢。 果子滚落在黑色老虎的跟前,黑虎却仅仅是看了一下,压根没心思多瞧上一眼,可才过了一会,黑虎若无其事地挪了挪身子,悄悄地凑到果子边上,灰溜溜地刁起果子嘎嘣嘎嘣地咀嚼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九十二章 对坐 剑霜风起髻霞第一百九十二章对坐在这间木如寺最为简单朴素的瓦房中,灰衣老僧与白云围着一张陈木方桌对坐。 方木桌早就褪去了原本鲜艳的成色,桌子上的刮痕是这张桌子年岁的表证,白云是第二次来到这座院子,第一次是前几日前初上木如寺时,那回天色入夜,屋内灯火昏暗,在询问到关于髻霞众人的消息后便匆匆前去菊苑,根本无心注意这张年月久远古朴的方桌。 木桌上的碳炉熊熊旺盛,架在炉上的水壶烧得滚烫咆哮,水壶盖喋喋颤个不停,溅起的水花洒落入碳炉中,发出呲呲呲的声响。 慧平僧人还未顾得泡上一杯清茶,茶叶才刚下茶盏,便开口说道:“阿弥陀佛,少侠说在北嗍遭遇巨变,故而才拜入髻霞门下,可适才石道上言多口杂不方便多言,贫僧便没有追问到底,这院子里头清净没有闲人,可否详细说道一番?” 白云心中重复地念过慧静这个法号,好似想通了什么却又不敢断定。 慧平僧人见白云神情凝滞,有些不明就里,不过很快便反应了过来,笑意温醇地说道:“慧静正是李静溪师兄的法号呀。” 白云莫名地低下了头,神荼木剑放到了一边。 慧平僧人用木夹将烧开许久的水壶盖掀开,又用木勺子勺起滚烫的开水,各给两只放好茶叶的茶盏倒入开水。 江南的雨前龙井闻名遐迩,枯皱的茶叶在开水的烫泡下,骤而重获生机,色泽苍绿翠郁形似雀舌。 白云低头凝视茶盏,只见牙牙而立,汤色清冽,幽香四溢,但不知为何愣是打不起赏心悦目的心思。 灰衣僧人也不怕茶温滚烫,双手轻轻捧住茶盏再没有其余动作,像是冬天取暖的姿势,尔后朝门外看去,目光在院子中那堵砖墙的佛字上怔怔出神。 恍恍惚惚,白云略略抬首,好似看见那个伤城佛庙的灰衣僧人正坐在对头,不知不觉双目好似蒙上一层白翳。 慧平僧人放下茶盏,皱巴巴的手徐徐抚过伤痕斑驳的桌面,嘴角不自觉地弯弯上扬,好像在忆起甘醇的陈年旧事,语气温和地说道:“遥想当年,贫僧还是稚幼僧童的时候,便是慧静师兄不嫌贫僧愚钝,每夜围在这张桌子前,与贫僧讲解佛理禅学,岁月就这么轻轻一晃,贫僧已由懵懂幼稚的僧童成了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僧了,可想不到慧静师兄却一声不响地就去往了极乐净土。” 慧平僧人苦涩地笑道:“贫僧这当师弟的,连一句道别也不曾来得及说上。” 嘀嗒,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滴在这张年月久远的木桌上,古老的木桌好似在低声沉吟。 白云看向屋外墙上的佛字,又悄悄看向眼角碎光闪烁不停的老僧,默不言声。 “阿弥陀佛。”慧平僧人收敛目光, 大大方方用灰衣长袖擦去眼角的碎光:“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云的脸色如同此时的木如山苍穹,暗沉无光,波澜隐隐作动与慧平僧人相接,轻叹了一声后,把那一夜伤城旧庙中的来龙去脉,一字不漏地都说给慧平主持听。 慧平僧人听完了整件事的缘起缘末后,眉心敛作了一团,不再发一言一句。 沉默了盏茶的时分。 慧平僧人伸出褶皱的手指,往余温适中的茶盏中一捞,拈起一片青翠欲滴的茶叶放入口中。 这一举一动都与那位远遁北嗍的灰衣僧人一模一样。 每到隆冬时分,北嗍总是冰封千里,而伤城更是积雪堆积,覆瓦盖墙白皑皑的景象,每当这时,渐离小古和自己总会与灰衣老僧围坐在火炉前取暖,老僧在泡茶暖胃之余,也不忘给三位孩童都泡上一杯,小古嫌茶汤苦涩,喝上一口后总会皱起眉头,一副难以忍受的样子,茶味先苦后甘,待茶汤流过喉咙留下余甘,小古又才津津有味地舒展眉头,而在三个孩童中最通性情的钟渐离,总会唠叨他几句吃不了苦头之类的话语,小古则都是吐一吐舌头一笑而过。 老僧看见三人的小打小闹总会笑眯眯地挽起嘴角,从来都不急着呷上一口清香渗人的清茶,都是先伸出手指拈起一片茶叶细细咀嚼。对于心志未全的孩童而言,茶汤的苦涩着实是难以接受,更别说单独咀嚼茶叶了。 有一回白云实在是憋不住疑问,便问灰衣老僧为何每次喝茶前都得拈起一片茶叶咀嚼一番,难道就不怕茶叶苦涩吗? 谁知灰衣老僧只是笑了笑说,凡事都得先苦后甜才叫人过而不忘回味无穷,其实这茶汤并不苦涩,只是你们还未尝过甜酸苦辣人间百味罢了,所以你们才会觉得茶汤苦涩,其实啊先苦后甜才是人间至味。 三个孩童听得抓耳挠腮,灰衣老僧却开怀大笑地说:‘等你们长大了自然就会明白这个道理了。’ 如今想来恍如隔世,灰衣老僧在火炉前说的这一席话,现在想来就好像是泥旷经过千淘万洗后剩下的金子一般难得,在心中层层叠叠地漫开,白云莫名地眼眶一热,两行热泪哗啦啦地直下。 慧平僧人闭起眼,几乎无力地说道:“阿弥陀佛,当年正邪大战之后慧静师兄急流勇退,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一时间江湖上众说纷纭,有人说慧静师兄在与天龙会的大战中身负重伤,不得不从江湖的山巅退下来,有人说慧静师兄是因为看破了凡尘俗世的诸多牵绊,故而离开了这座波澜壮阔的江湖,也有人说慧静师兄亲手害死了那位姓风的剑神,故而内疚不已隐退江湖。” “当年正邪大战皆因冰魂魄而起。”慧平僧人稍作停顿,吞下茶渣沫子后, 又娓娓说道:“原来师兄是为了天下苍生,带着冰魂魄远遁人烟稀零的北嗍,又以血肉之躯镇压冰魂魄的涙气。” 白云本想告诉慧平僧人,刚才匿藏在林荫处伺机偷袭,戴着半张玄铁面具的黑衣人就是杀死李静溪的凶手,可不知道为何却始终说不出口,即便知道凶手就是黑衣人又如何,不都一样是无济于事,黑衣人是谁,黑衣人又为什么要杀李静溪,各种谜团如潮涌一线千里。 刚才慧平僧人追忆故人旧事,默默地潸然落泪,白云看得出他与李静溪的交情并非一朝一夕,而是深如同手足之谊,若真的把真相说出,只会给慧平主持平添郁结。 白云心中又念过,黑衣人为什么要袭杀师父和自己呢? 白云又想起黑衣人逃离前说的那句话。 “替我好好饲养它。” 这句话一语双关,显然是话里有话。 黑衣人一开始明明是奔着慧平僧人而去,对自己没有半分杀机,可是在缠斗间黑衣人的杀意却暴涨如潮水,再接着他一掌拍中自己心门,反过来被吸涉内力后,一切水涨船高的杀机却又在一瞬间烟消云散。 “替我好好饲养它。” 白云心中不断念过那句话,黑衣人若是使出十分的功力,自己绝对没有活下来的可能,这到底是为什么? 思绪飘忽,白云试图将种种疑惑串联成一条浅显易懂的直线. 白云豁然开朗,适才的激斗中黑衣人之所以没有下死手,以及为何要远赴北嗍袭杀李静溪,这些一团在这一刻水落石出,全都是因为那股寄生在自己体内的冰魂魄之力,他之所以远赴北嗍袭杀灰衣老僧是为了取冰魂魄,而在激斗中却没有下死手,是因为他要借助自己的身躯饲养那头恶蛟。 但有一点白云仍然想不透彻,那个戴着阴森森玄铁面具的黑衣人,在冷氏府邸中将天龙会的布局搅了个稀巴烂,断然不可能是天龙会的教众,而在伤城旧庙遭遇惊变那一晚,白云虽迷迷糊糊半昏半睡,可的的确确记得灰衣老僧把紫檀佛珠交给自己的时候,身负重伤的黑衣人根本就不在周围,那他是如何知道那一晚灰衣僧人把冰魂魄交给了自己? “莫非。。。”一个如天方夜谭的念头掠过白云心头,黑衣人一直以来就在身边?但随即就被白云断然否定。 这个念头由心而生,顷刻熄灭。 那头恶蛟被封印在无尽虚空中数百年,暴涙之气滔天深重,灰衣老僧长年累月以血肉之躯镇住冰魂魄的涙气,而那头恶蛟则每时每刻地反噬着灰袍老僧的气运精血。 换句话说,李静溪此举就等同于割血饲养那头恶蛟以求苍生太平,而在此过程中,那头被困于无尽虚空的恶蛟,亦在无止境地飞速吸 涉着老僧的精血,等待着厚积薄发的契机逃出无尽虚空。 如今那头恶蛟如愿以偿地逃出了无尽虚空,但它也只能暂时寄居在白云的体内,以白云的精血为食继续行韬光养晦之策,等待着解除封印的机会。 白云终于解开了一切疑团,原来黑衣人所说的‘它’就是那头封印在自己体内的恶蛟。 黑衣人要借自己的躯体饲养那头灭世恶蛟。 白云感到一阵凉意直透背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九十三章 何止多上一份胜算 剑霜风起髻霞第一百九十三章何止多上一份胜算慧平大师稍稍平复了心神后又问道:“慧静师兄其余的那两名徒弟也拜入了髻霞山?” 白云那双澄澈眸子中闪过一刹光芒,点头答道:“不错,我拜入了飞来峰一脉,渐离拜入了孔师叔门下的长虹峰,而小古则拜入了吴飞侠吴师叔的门下。” 慧平僧人轻轻放下茶盖,深深吐出一口浊气,意味深邃地望了白云一眼,深有感触地说道:“你是慧静师兄在山下收入门中的俗家弟子,于情于理也的的确确算得上半个木如寺弟子,只是木如寺这一劫凶险万分,一旦决定了就没有半分退路可言,极有可能成为庙堂与江湖相争的牺牲品,贫僧再问你一遍,你当真要与木如寺共渡此劫?” 不知何缘何故,慧平僧人在说这一席话的时候,灰衣老僧的影子不断浮掠而过,白云紧紧咬住下唇,眼神中透漏出无比的坚毅:“当真。” 白云的回答似乎早就在老僧的意料之内,慧平僧人微微点头,饮完茶盏内的龙井茶汤,缓缓起身走出屋外。 白云盯着茶汤略微走神,伸出手指拈起一片茶叶放入口中,茶味苦涩入口却神清气爽,苦涩褪去甘醇津甜回味无穷。 神思浮沉之际,白云提起神荼也一同走出屋外。 院子内清净闲适,法愚蹲在墙角正为一株幼苗除去杂草,听见屋内有脚步声传来,回头看了眼走出屋子的一老一小,又若无其事地转过身,继续埋头照料着他的花花草草,而那头长相骇人悚然的黑虎,饱餐了一顿无涯果子后,趴在院子门口呼呼大睡,约莫是睡得昏昏沉沉,慧平大师和白云走出院子的时候还慵懒地翻了个身子。 慧平大师望着墙上的佛字,目色滞碍。 白云站在灰衣僧人的身后,抬头看向阴沉的苍穹观气片刻,目光跌宕地问道:“乌云蔽日,这一劫会在什么时候来呢?” 慧平老僧平静如水地答道:“快了。” —————————— 菊苑中,素袍公子负手站在菊篱边上,两个唇红齿白的僧童托着腮蹲在一旁。 这位公子是主持请上山的贵客,两位僧童虽然玩心深重却是不敢有半点怠慢,可那素袍公子在住进菊苑后一直呆在屋子里头,更没有如何去使唤他们,当下更是头一回走出院子,那位提着古怪木剑的髻霞山客人离开后,素袍公子便挥挥衣袖让他们各玩各地去,两位僧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生怕在哪个细节末支惹怒了这位身份不浅的公子,霎时吓得眼眶红了一圈泫然欲泣,谁知道这位素袍公子只是柔声地笑着说,昨夜大战吓得心神疲乏想要好好静养。 僧童们只好诺诺退出房间,可又生怕落得个怠慢客人的责罪,会被长老和主持追究怪罪,便都不敢走远,守在院子 外赏玩菊花,随时等着素袍公子的使唤,要是真被责罪起来到还有一个圆好的说法。 两个僧童出去打了趟水回来,这位公子仍独站在菊篱边上,估摸着一算足足站了一个时辰了,如同海会殿内的佛像一般一动不动,到底是在百无聊赖地发呆,还是在兴致勃勃地欣赏菊景? 俩僧童只敢用目光交流不敢发出任何异象,唯恐煞去素袍公子赏景的兴致。 素袍公子的视线目不转睛地落在一株略显颓势的邹菊上,双眸隐隐约约间有暗荧流转,抓着象骨折扇的手悄然紧握。 “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素袍公子忽地喃喃自语起来。 素袍公子这一阵自顾自地唠叨,倒是把两个心性纯简的僧童吓得不轻,什么老虎伤人还是什么老虎心,两个僧童听不清楚素袍公子的言语,可联想起那头长相吓人的黑色大老虎,尽管那头大老虎是法愚师兄收服的坐下灵兽,在万佛坪大战如天神降世一般,助一众正派弟子逆转颓势,硬生生撑到肖大掌门前来解局,可对于这头令大雪山方圆数百里闻风丧胆的黑虎,木如寺上上下下老老少少都有略有听闻,那头黑虎曾在大雪山上活生生地吃了上百人,简直就是嗜血成性的孽障,有一回这头不知天高地厚的黑虎,竟贪婪地窥觊上一位路过的神仙,结果被这位逍遥四海的神仙镇压在大雪山脚下,风餐露宿饮雪食霜整整数百年,后来法愚游历万里路过大雪山,这才将它从老神仙的封印下救了出来。 细思极恐,两个僧童脸色惨白,急忙顾望四周,仿佛那头一口便能把人脑袋要咬去的黑虎就在附近。 素袍公子想在院子里头走动走动,却看见两个僧童正蹲在院子外东张西望,神态滑稽至极,便轻声笑道:“我不是让你们各玩各的去吗?怎么,还不舍得走啊?” 两个僧童脸上泛起了为难之色,支支吾吾地说道:“公子,你是山上的贵客,长老千叮万嘱要我俩伺候好公子,要是被长老知道咱俩擅离职守,追责起来定要罚小僧面壁思过的。” 上山后,素袍公子难得地舒心一笑,摆了摆手说道:“这院子里头闷得很,也亏得你们在这守了一整天,快去忙活吧,要是长老真的追责起来,你就说是龙公子想清静些许才让你们离去的。” 蹲在地上的僧童站直了身子,相视一眼后,仍是不敢退下。 素袍公子又柔声道:“快去吧。” 这两个唇红齿百童真无邪的僧童咧嘴一笑,朝素袍公子行了一道佛礼:“多谢公子。” 话未落音,便嘻嘻哈哈地跑出了院子。 素袍公子渐渐敛起笑意,莫名地叹息了一声。 这时,房门咯吱地被打开,脸色煞白的紫衣女子扶着房门 走出院子。 素袍公子闻声扭过头,眉头一收,急忙向着紫衣走去。 “秋离,你出来做什么?你伤势未愈这院子里头风又大得很,要是一个不小心着凉了就麻烦了,虽然慧平大师说你身上的伤势虽然已无大碍,可也得静养好些天才能痊愈,你这样任性是要落下病根子的,你要是落了个弱不禁风了身子,以后还怎么伺候本公子。”素袍公子心急如焚,一手扶住摇摇欲坠的紫衣,嘴里唠唠叨叨地说道。 紫衣艰难地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竭力保持稳站,但依旧是摇摇晃晃:“公子莫要担心,秋离的伤势已经痊愈了,只是精神还未恢复罢了,出来晒晒日光就好。” 尔后,紫衣面有戚容地望向阴沉的天空,心里头有一股不祥之兆猛然涌现,她挽紧素袍公子的手臂,心事重重地说道:“公子,木如山上乌云蔽日,俨然没有半分佛门之地的灵光气息,数不清的隐晦气象正朝着这里聚拢,不日之内定有大事发生,我们还是快快离。。。” 素袍公子不作回答,还未等紫衣把话说完,搂着紫衣的芊芊细腰将她整个人抱起,推门走入房间后径直往床边走去,温柔轻巧地把紫衣抱回床上。 “你就在这好好静养,其他的不用你操心。”素袍公子在床边坐下,轻轻把紫衣额前凌乱的发丝拨开。 “公子。。。”紫衣欲说还休,素袍公子却用手指止住她的嘴唇。 “你家公子又怎会平白无故吃饱喝足地在这里等死呢?”素袍公子淡淡一笑,松开点着紫衣朱唇的手指。 “可那东林府的北府兵杳无音讯,万一吴王真的不顾半点血肉之情,驱扬州城的精锐倾巢而出,公子断无半分全身而退的可能。”紫衣目色黯然,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不断喘着气地说道:“既能把木如寺这根钉入腰脊的长钉连根拔起,还能把公子和龙脉锁收入囊中,吴王这一手算盘可真是打得妙笔生花,难怪皇。。。老爷犹豫不决斟酌再三,迟迟不肯让公子独身下江南。” 真正身份乃大梁皇子赵成天的素袍公子苦中作乐,笑道:“若非丞相大人据理相劝鼎力支持,在父皇耳边说尽良言益语,我又怎可能得到这次千载难逢建功立业的良机。” 紫衣平复了一下气息,细语道:“也不知房丞相这一回是对了还是错了,置公子于死无葬生之地后又釜底抽薪,如此一来公子的功绩自当是不比镇守边境的二皇子低了,独身下江南取回由关大梁兴衰的龙脉锁,在这座鱼龙混杂浑浊不清的江湖走上一趟,可比坐镇万军丛中杀敌冲阵还要凶险万分。” 素袍公子目光在房间中神游,轻轻弹了下紫衣高挺的鼻子,示意她莫要劳神费力地发散思绪,一 切既成定局多思无益。 “置之死地而后生,看似愚蠢至极的下下之策,实则是扭转乾坤的上上之策,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若还不拿出点功绩在满朝文武的面前,那张万人之上的九龙金座就得拱手让人了,又怎能到这最后关头才打退堂鼓呢?”素袍公子坐在床边,把素色长袖叠在膝前说道:“李黑大人向来算无遗策,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我相信他,也只能相信他。” 紫衣那双秋水长眸如同无魂飘游,她深谙素袍公子的性子,一旦决定了的事情便再无商讨的余地,沉吟了片刻后说道:“秋离愚钝,还是想不通透公子与白云说那番话的用意。” 素袍公子深深一笑:“白云铁了心要趟这滩浑水,我不信他真会袖手旁观,多一位窦仙儿,胜算何止多上一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九十四章 儒圣上山 剑霜风起髻霞第一百九十四章儒圣上山入夜,万佛坪上没有一丝映人的月色。 千盏青灯环山而绕,在山风的抚碰下浮游飘忽。 海会殿上点起了七层青灯,这座供奉万佛的殿阁灯火壁煌,仿佛浮生万物都在咫尺之间。 整座木如寺安静得如一潭死水,没有一丝生气。 木如山下,有位白衣儒生踏上石道。 世间佛法万千因果微妙,佛祖拈花一笑,众人皆念喃无阿弥陀佛。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你若不渡我成佛,那我便渡你入魔,只是这世上众生相千千万,又岂知谁人是佛,谁人是魔? 有人踏佛入圣,化魔而来。 一袭宽衣博带,白衣飘渺,儒生衣袖鼓荡,青丝叠银丝飘飞激荡。 白衣儒生轻轻踏出一步,便掠上了半山腰,连绵萦绕的千盏青灯从山脚起尽数熄灭。 一瞬一息,千盏青灯几乎在同一瞬时,从山脚一路灭至万佛坪。 此番景象,让少了佛光普照明月当空的木如山灵气骤减,好在万佛坪上那座巍巍屹立的海会殿火光通明,当今天下第一佛门才不至于落得个黯然失色。 白衣儒生温文尔雅地走上万佛坪,踏上这座才被滚滚鲜血洗过一遍的天下第一佛门。 这位看似相貌平庸纯良无害的白衣儒生,鼓鼓双袖间却暗藏着难以言喻杀机。 在巍巍海会殿前,白衣儒生正站如松,山风席卷过空空如也的万佛坪,白衣微微颌首,打量着这座被誉为天下第一佛门的寺庙。 白衣儒生寥寥地说了四个字:“万佛朝宗。” 这一瞬间,万佛坪上气机炸开,海会殿一至七层的木窗不知有多少被殃及池鱼,碎成木屑随山风飘远。 山风穿堂,穿过供奉万佛的海会殿,楼阁内的青灯明灭飘忽。 忽明忽暗的光线洒向这位一夜化圣,三入长安城的当世大儒。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神色起伏,却叫人透骨的悚然。 海会殿内,一位面黄肌瘦的灰衣老僧,一手拨动着佛珠,一手持着十方禅杖缓步走出万佛坪,平平淡淡,无波无涟。 白衣儒生的眉头微微上挑,目视着这位弱不禁风的老僧走上万佛坪。 同时,木如寺的各大长老也相继走出海会殿踏上万佛坪,以灰衣老僧为中心一线排开。 白云和法愚亦跟着一众长老走出万佛坪,只不过两人所站的位置,在慧平僧人和各长老之后。 当白云看见那一袭白衣独站于万佛坪之上时,浑身上下猛地一震,在扬州城外白云曾与他席地而坐,虽早已听说过这位当世儒圣乃吴王府的第一鹰犬,也早就料到他会替吴王出手拔去木如寺这根钉子,但此时此刻看见他的身影,心头仍是有难以描述的震后余波。 “晚辈连万胜,见过木如寺主持慧平 大师。”这位实力与‘文雅’二字不相上下的白衣儒圣,恭恭敬敬地拱手行了一礼。 “阿弥陀佛。”面对这位稳居武评榜前五的当世儒圣,慧平僧人波澜不惊从容自若,手一松把禅杖拄落在地面,不见禅杖深入青砖半分却安稳挺立,接着合手还了一礼:“连施主向来深居吴王府,不知今夜大驾光临木如寺所为何事?” 当世儒圣连万胜双手探入袖内,目光并没有在灰衣老僧的身上稍作停留,而是随即掠过整片万佛坪,视线在紧紧握住神荼的白云身上一点即过,灼烧之感却油然而生,白云胆颤心惊犹如芒刺履背,浑身上下猛地一跳。 连万胜约莫是没有认出这位曾在扬州城外,与他有过席地而坐一面之缘的髻霞山弟子,目光环顾一周后渐渐收拢,重新回到灰衣老僧的身上。 “慧平大师见笑了,可是在怪晚辈深居扬州城多年,与木如寺不过一山之隔,却不曾上木如寺拜候一番?”连万胜扯了扯嘴角,目光深沉地说道。 “阿弥陀佛。”慧平僧人摇了摇头,灰袖徐徐下垂没过皱巴巴的手,没有任何语气起伏地说道:“俗语有言无事不登三宝殿,贫僧虽然算不上明白人,对这个江湖做不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但也不是含含糊糊之人,连先生有话大可以直说。” 气态履眉的连万胜微微板直腰,风雅之态天下独绝一档,有避开回答灰衣僧人的话题,绕了个圈子说道:“木如山乃当今天下佛光灵气最为繁盛之地。” 白衣儒生双手伸出袖外抖了抖,宽袖随之跌宕,尔后双手负于身后来回踱步道:“像晚辈这等杀意怨念极其深重之人,即使闲来无事也不好上山拜会您老人家,这可不是晚辈自视甚高不赏脸您老的脸,晚辈是生怕会玷污了佛门圣地这才打消了这个念头,慧平大师可千万莫要怪罪晚辈啊。” 慧平僧人面无波澜地说道:“木如寺即为天下第一佛门,受天下香火朝拜,自当以教化众生普渡世人为己任,这世间芸芸众生如汪洋大海,众生相万千无常,世人之所以添香油上香火,或有事相求以求佛祖庇佑事事顺心,或有犯下了深重孽障求佛祖轻恕,以求一个心安理得,只是众生皆有向佛之意却无向佛之心,只求宽恕庇佑却不求功德圆满立地成佛,如此一来又怎能沐浴佛光剪除孽障。” 连万胜忽地停住步子,侧过脸极为认真地听着灰袍老僧大谈佛法禅理,夜色阴沉灯光昏暗,看不清他的神情姿态。 一字排开如泰山站立的一众木如寺的长老,无不骤然收敛眉头,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得到一股如山风吹过无孔不入的杀意,就像是昼夜暴雨让一条干淌的河川水涨船高。 白云紧握住神荼木剑的 手背青筋暴现,这个杀机让他甚为惶恐不安。 白云又扭过头眺望远处无边的夜幕,心中不断默念:窦前辈,你可一定得赶得及才好。 “缘起缘灭,万物皆空,其实喜怒哀乐贪嗔痴恨不过都是心魔作祟。”慧平僧人语出惊人,以劝诫的语气说道:“连大先生之所以不敢上木如寺,说怕沾污了佛门圣地其然是遮掩之词,实然是放不下心中的魔障罢了。” 白衣儒生露出一个不明不白的笑容,静候下文。 “阿弥陀佛。”慧平僧人踏出了一步,不卑不亢地说道:“心里头的孽障能遮人眼,也能挡人心,有的人虽被心魔遮了眼,但却能及时醒悟拨开层层雾翳回头是岸,可有的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任由魔障遮眼。” “当初施主于吴王府一夜化圣,到底是心中孽障还是悟透天道,或许只有施主才知道吧。”灰衣僧人又说道。 连万胜的神色没有一丝变化,倒还有静若止水之嫌。 白衣儒生终于笑了一声,开口说道:“大大小小也是一座江湖,江南这座江湖说小不大不大,可既然是江湖那定当会有惊涛骇浪,又有谁能置身事外呢?本该是天下最清净的地方不也是如此吗?慧平大师你觉得我说得有无道理?” 灰袍僧人略略点头,不疾不徐地答道:“阿弥陀佛,连施主不愧是当世大儒,见解精辟独到,可施主你既然明白在这座江湖中一旦遇上风口浪尖,没有谁能够置身事外这个道理,那施主明明可以作壁上观,又为何要掺和其中呢?只要心中有佛,纵使从前因为心中的魔障走错了歪路,贫僧深信佛祖都会既往不咎,不如试一试放下心中的死结,修一番功德圆满,。” “有劳慧平大师苦口婆心与我说道这番佛理,听大师一言,胜过读十年书走万里路。”白衣拱手深深一拜,随后又扬起袖子指着无光的夜穹:“这一席话的的确确能解去连万胜心中的疙瘩,可在天上目光炯炯,时时刻刻看着连某一举一动的人心里头,这一道疙瘩可就无从可解了。” “阿弥陀佛,故人已逝,连施主又何苦念念不忘,非得耗尽一生去报这个不可能圆满的仇。”灰袍老僧也抬头看了下无边漆黑的夜幕道:“佛说,世间万物一切皆为空,就说这片黯淡无光的夜空,常人看来或许什么也看不见,连施主说天上有目光炯炯的眼睛看着你,可贫僧为何只看见朗月当空,繁星百里?但凡心存善念大彻大悟的灵魂,都将去往极乐净土,其他的或只能投入六道轮回,又重走一趟生老病死之痛,又或者是徘徊在人世间,当个无魂飘荡的孤魂野鬼,正如葫芦口的三十万冤魂,有的是放不下滚滚红尘,有的是舍不得至亲至爱,才甘愿做那 无魂无神流离浪荡的孤魂野鬼,只是他们都有同样的期许,就是希望这天底下所有放不下的能够放得下,不必如他们一样当一个没有无依无靠的躯壳,可连施主你却因此横生心魔,其实只要你的心是清澈无尘的,看什么都是透彻的。” 灰袍僧人又双手合十念叨了一句阿弥陀佛,看了眼神色复杂的白衣儒生,继续补充道:“连施主可曾想过你如今的模样,是那些早已往生极乐的故人想看见的模样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不治之症 剑霜风起髻霞第一百九十五章不治之症白衣儒生摇头轻笑着说:“不知道。” 白衣儒生目光嶙峋:“连某只是一介布衣,不管这天下姓甚名谁,也不管这天下如何广阔无垠逍遥自在叫人神往,在连某眼中也不过是文字八万个,当然,连某不是那些只会埋头苦读的迂腐书生,更不会碰上了南墙便畏畏缩缩,天下寒门子弟千千万,他们为何要读书?难道真的是为了天下苍生而读书?其实说白了不都是做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美梦,为了出一口恶气,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故而孜孜不倦悬梁刺股亦在所不辞。” “当然,在万千寒门子弟中,执念为天下苍生而读书者确有其人。”连万胜嘴角颤抖,继续说道:“十七岁他头一回参加乡级科举,本该高中秀才取得入京殿试的资格,却被州府狸猫换太子调换了他的殿试诏书,让一位辖区内的富家子弟顶替他去参加了科举殿试,不知内情的他在第二年参加了科举,这一回却遗憾落榜了,出奇的是这一连三十载,他都未能再踏上这道让无数寒门子弟抛洒芳华也要登上的榜单。” 灰袍僧人微微合上眼,静静听着白衣儒生发自肺腑的一字一言。 连万胜说道:“寒窗苦读三十载,鬓微霜容颜改,期一道天子诏书公告天下步履天子堂,为何?因为这天下早已病入膏盲,他不过是想用手中的书悬壶济世罢了。” 白衣儒生不知是哽咽还是另有缘故,停了一下,平复语气后娓娓道来:“天道酬勤苦尽甘来,那人读烂了手里头的书,含英咀华三十载,终于盼来了那道迟来了三十载的天子诏书,在他得知从前落榜的种种因果后,却出乎意料地淡然一笑,他说,这天下若不是病入膏盲,他又为何要读书?” “阿弥陀佛。”行了万里路观尽了众生相归来的法愚,莫名地轻声呢喃。 白云曾听闻过连万胜一夜入圣的来龙去脉,连万胜本是京中官宦子弟,却在一夜之间被夷灭了九族,白云这才反应了过来,读出了其中的味道,原来白衣儒生绵绵长谈,是在诉说着某一段酸楚的经历。 白衣儒生的脸藏在黑暗中,他的声音愈发低沉,道:“在万众期许下,他领着整个家族背井离乡,从相隔千里的烟雨江南远赴京城,本以为登上了天子朝堂便有机会大展拳脚,一展腹中韬略治世救民,也好让这气息奄奄的天下喘上一口气缓一缓神息,可谁知这天下的病根早就蔓延至天子脚下,一入庙堂深似海,又有谁能躲过这片云起云落的汪洋大海,可他仍只是笑笑说,再等一等吧。 “浮浮沉沉冷遇多年以后,鬓已霜白年迈花甲的他终于等到了施展抱负的契机,就在他满心欣喜正将大刀阔斧之际,那道让天下人嗤之而鼻的顽疾病 根却赖上了他,治病得寻根,对症下药才能斩出病根,于是他顺藤摸瓜最终找出了病根的源头,但是一向以拯救天下苍生为期许的他却无能为力,病根的源头正是那位赐他天子诏书的男人。” 连万胜平静的双袖忽地臌胀欲裂,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情:“那位本是务农田舍郎的寒门子弟,花了一辈子跻身于朝堂顶端,又笑了笑说,罢了,既然连根都腐烂了,治不好那就不治了,他本想急流勇退领着家族归隐乡野,却落了个勾结外敌煽动内乱的天大罪名,一夜之间整座连府上上下下一百八十口人被砍去了脑袋,也不知是上天有意庇护,让这家被连根拔起的家族留存一丝血脉,还是无意偏袒那位九五至尊的所作所为,那位横遭祸端的尚书大人的儿子,在一夜惊变中苟存了一条性命逃到了江南。” 灰衣老僧以及一众于万佛坪上阻挡白衣儒生者,脸色无不难看苍白,更有心性孱弱的长老忍不住低头念叨阿弥陀佛。 慧平僧人一脸暗淡,嘴角张开一条缝隙后又慢慢合起,似乎有千斤良言上喉又一个字也吞吐不出,仇恨已如跗骨之蛆附着在白衣儒生的骨髓之中,纵使千斤万斤的金玉良言又有何用? 白衣儒生轻捋颌下的长须,神色无过多的悲壮却潜藏着无边的寂寥:“可既然连某与那些迂腐得直识八股书文的书生不同,那自然而然也不会逆来顺受随波逐流。” “连某一直在想,为何全族上下一百八十口人都死了个干净,上天却偏偏要留下我这条性命?后来终于让连某给想通了,冥冥之中全都是天意安排,上天一定是想让我亲手血刃那个昏庸残暴的狗皇帝,要不然哪里有一夜化圣三入长安的惊世之举。” 灰袍僧人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深藏暗灰长袖中的手徐徐抬起握住平拄在地上的禅杖。 白衣儒生视若无睹,反而渐渐放下抚须的手,平静如水地说道:“连某认准的事情断不会半途而废,第一次入京,连某入了长安城却入不了那座琉璃金瓦的宫阙,第二次入京,连某入了大内禁宫却入不了紫銮金殿,第三次入京,终于脚踏那座让无数寒门士子神往的紫銮金殿,离那位高坐九龙金椅的狗皇帝不过百步的距离。” 当这位当今世上独占鳌头八斗的超凡儒圣,神色如常平淡无奇地说出这番话时,木如寺的一众长老皆是谈虎色变,连万胜三入长安城引得京师震撼,当朝圣上更是抽调数万镇守梁辽边境的玄甲铁骑拱卫京师,而这位当世儒圣尤是不惧千军万马,只身踏上这天下间最壁垒森严的宫阙,离那与他有血海深仇的九五至尊不过百步之遥,虽说木如寺众人对连万胜的入京弑君报仇之举早已是耳熟能详,可是当 这段惊为天人的往事,一字不漏地从这位儒圣的口中道出时,俨然只有难得道得清楚的惊世骇俗。 这群不曾领略过江湖秀丽的僧人莫名地感到五味杂陈,这种黯淡在一众木如寺长老的脸上不漏痕迹地疾闪而过,好似形单只影的蜻蜓掠湖,只生出不痛不痒的玄妙浮波,可又不足以让整座湖泊为之一颤。 “三入长安杀不了那狗皇帝,那我就四入长安,若四入长安还是杀不了那狗皇帝,那我五入长安六入长安,直到我能亲手割下那个狗皇帝的头颅为止。”白衣儒生渐而高亢地说道。 灰袍老僧悄然举起禅杖又轻轻放下,禅杖底部撞击到万佛坪的青砖地面时,发出一声清澈浑然的声响,犹如晨钟一响当头棒喝,叫人神息清醒,随即一道清风以灰袍老僧为中心嗖地扩散漫开,席卷而起一道弥漫的沙尘。 连万胜笑了一笑,淡然地笑道:“敢问慧平主持,这等心魔孽障治得好么?” “阿弥陀佛。”灰袍老僧摇了摇头,一手握住禅杖一手置于胸前成掌,说道:“连施主,既然你自觉心里头的魔障治不好,又为何要问贫僧呢?” 白衣儒生把手徐徐负在背后,语气中好像带着些许意味深长,说道:“连某自认读遍世间八万字,却唯独读不透心里头的魔障,若连某看得透治得好,又怎敢要劳驾方丈呢?” 慧平主持连连摇头说道:“连施主仇恨入骨,只怕是用尽黄河长江之水亦难以洗得清施主心里头的仇恨。” 白衣儒生只觉得好笑,嘴角弯起一道弧线,说道:“慧平大师的意思可是说连某已无药可救了?” 这时,在一众木如寺长老身后,走出一位身穿灰袍的年轻和尚。 面对着眼前挥一挥手,便能让整座木如寺翻天覆地的白衣儒生,年轻和尚始终双手合拢置于胸前从容自若踱步走到慧平僧人的身旁。 同时,一头长相骇人的黑虎忽地从海会殿上跃下,宛如一道黑影横空出世,落地后伏坐在一老一小的跟前。 “阿弥陀佛。”法愚对着白衣儒生先行一道佛礼,继而说道:“心病还需心药医,连施主得的是心病,那自当是要自行解去心中的疙瘩,方能去除心魔打破孽障。” “小师父可有办法可解去我心中的死结?”白衣儒生面无表情,目光落在那头怒目相对的黑虎身上。 “连施主大可以皈依我佛受佛祖沐泽,斩去心中的七情六欲,耳根清净修习佛学禅理,待功德圆满之时方可去除心中魔障。”法愚如是说道,的一字一句间平静得不生涟漪:“除非连施主的心魔除了报家族血仇外还有别的什么。” 连万胜收回目光,沉吟了片刻后啧啧说道:“观人心术不可怕,可怕的是用 心去观人心。” 白衣儒生松开负在身后的双手,长袖贴衣下垂:“连某早听闻慧平大师座下有一位非比寻常的徒儿,除了修习天下间最难以开花结果的天道之外,还天生懂得观人心术,如今一见果然非池中凡品,也难怪吴王绞尽脑汁也要谋划此局,势要把木如寺连根拔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九十六章 平平无奇 剑霜风起髻霞第一百九十六章平平无奇“阿弥陀佛。”灰袍老僧波澜不惊地往前踏出一步,行至与黑虎并立,一语道破‘天机’:“连施主说了这么多,还把心中魔障直言不讳地拿到了人前,难道当真是想让木如寺替你解开心结?还是说别有用意?” 白衣儒生平白无故地扯了扯嘴角:“连某是说给听得明白的人听的。” 灰袍老僧作势顾望四周,说道:“可是这里并没有连施主要找的人。” 白衣儒生衣袖生风,鼓荡四野,他双鬓的发丝如万千触手起舞。 “他要是听得明白那就最好,可他要是装作糊涂也没有关系,我连万胜素来都是恩怨分明之人,夺了我连氏家族上上下下一百八十口性命的是那狗皇帝不是他,连某断不会学着那狗皇帝那般昏庸残暴,株连无辜,只是想让他心里头清清楚楚,连某今夜为何要连根拔起整座木如寺,天下间的一切病根皆因他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所赐。”纵使是杀机暴涨,连万胜的姿态气魄依旧是温文尔雅。 白衣鼓舞摆荡,风流至极。 这位背负着血海深仇的白衣儒生如古松屹立于万佛坪,他踏出一步,整座木如寺山头狂风大作,飞掠的山风穿过密林楼阁化成呼啸的厉音,冲天咆哮。 突如其来的狂风给万佛坪上的众人吹了个猝不及防。 一众长老衣袍飘摆身形摇曳,但为了不让这位引得天地共鸣,步步走近的白衣儒生看轻,几乎都在奋力稳住身躯,怎无奈狂风排山肆虐,境界平平无奇的木如寺长老纷纷后退了半步。 站在当头的法愚更是如此,清瘦的身子骨哪里经得起这阵狂风的折腾,径直被吹翻到一众灰衣的后头。 纵使是白云这般入弦境界的武者,也被这阵大风吹得形意涣散,而身形如同竹竿般枯瘦的灰袍老僧,此刻衣袍飘荡身子却纹丝不动,任由风吹涌动愣是不曾后退半步,引得白云瞠目结舌。 白衣儒生踏出第二步,气机如同潮起潮落之时,江面上滚滚袭来的浪涌一线铺开,轰然溅射而来。 横排成一字阻挡白衣儒生前进的一众灰袍,顿时好像被无形长棍横空扫飞,没有半点预兆猛地倒后飞出,重重摔倒在地面后把青砖砸出一寸寸裂纹,纷纷吐出腥红渗人的淤血。 白云分明感觉到了这股横空疾扫而过的气机,可即便早就有所防备,仍是被这股气机推出了四五步的距离才稳住了身子。 法愚更是被吹翻在地,这股所向披靡的气机犹如漫天剑气,将法愚那件布满补丁的灰袍撕扯出一道道口子,就连在万佛坪一战中如天神临世力挽狂澜,硬生生扭转颓势的大黑虎,亦经不住连万胜这弥天盖地的气机侵袭,硕大的虎躯好似一块巨石,在青砖地面上忽地向后移出,就差 没在青砖上留下一道泾渭分明的痕迹了。 白云竭力平复心神,紧紧撰住神荼长剑的手不曾松动半分,侧过脸避开气机飞溅的余波后,视线重新回到那一袭步步走来,儒雅得无可挑剔的白衣身上。 “窦前辈,你一定要赶得及。”面对这位当世第一儒圣,白云深感无能为力,心中再次念过窦长安的名字。 下一刻,让白云闻所未闻的是,当这一记气态巍峨的气机飞削过后,弱不禁风的灰袍老僧竟仍如泰山坐顶般岿然稳站。 不知何缘何故,适才迎着气机剧烈摆动的衣袍也于咫瞬间静止,在老僧的面前恍似有一道肉眼难以寻辩的无形高墙,替他挡去了千军万马。 白云目光炯炯,就像是一块千锤百炼后的金子,盯着那两位在江湖上名声如雷贯耳,又在各自学域登峰造极的圣者,可当白云看见老僧周遭的衣物,竟然在如此猛烈的气机袭扰下静止不动时,颇有树欲静而风不止,可山欲静风怎奈何之意,气机愈是来得迅如潮水,老僧便越是安稳若山峦。 江湖上的绝世大能,无不是弹指吹灰间便能引得地动山摇,孔道人能双手撼昆仑,镜月长老因爱成恨,一剑削去泰山子凌峰一角,剑白堂一剑卸去三万甲,窦长安在途经旧地怒沧峡,向天借剑斩出洪荒一剑破去水系玄甲,引得江面水浪高达百丈轰轰不息,怒沧峡亦因此由三面成峰剩余两峰相矗,可如慧平老僧这般‘山是我,海亦是我’者却万中无一,‘我不去撼人,人也别想来撼得动我’。 说来好笑,怒沧峡那惊世骇俗的一剑,本是窦长安斩去心结之举,却让这位沉寂江湖潮涌将近二十年的剑神,一举重归天下武评榜第十位,一切一切皆因一剑,这让多少削尖了脑袋豁出了性命行走江湖,就为了在武评榜上占上一席之地,想着光耀门庭的江湖草莽所崇仰折服,江湖讲究的不仅仅是实力,行头门面一样的重要,当年窦仙儿青衫长剑睥睨江湖之时,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一柄穿云剑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当年的窦长安俨然就是那座江湖派头最为登峰造极的剑神,不知被多少妙龄女子推崇为如意郎君,亦是那座江湖里头大大小小形形色色人物的景仰偶像,窦仙儿之所以凭借怒沧峡一剑再次名震江湖,实力自然而然只是占去其中三分,名气派头却占去剩余的七分。 世人只知,当年窦长安与一位万象山上的奇女子相好后,便以彗星扫掠之势急流勇退。这位曾叱咤风云的剑神,与那位身份玄之又玄的女子相濡以沫于江湖,几乎是在一夜 之间销声匿迹,于江湖上再无半点涟漪波澜,不知让多少人为之叹息,也让那座本该风起云涌的江湖为之失色,虽然在后来的江 湖中也曾出现过后来居上的剑道神仙,却无一人能如窦仙儿这般风流独绝一档。 剑道一脉素来人才辈出,可真真正正能够踏上剑道云霄,跻身洪荒神仙境界者却又是的的确确地屈指可数,剑道一脉又像是受到了诅咒一般,凡是在剑道跻身洪荒神仙者,大多都如昙花一现,惊艳世俗以后又迅速枯萎,先有窦仙儿后有那位风姓剑神,唯独甲子高龄的剑白堂老剑魔一人,得以在剑道洪荒神仙境界稳坐半甲子之久,在西蜀城头上一剑让三万甲士齐卸甲的壮举九州震撼,淋漓尽致地诠释了何谓洪荒神仙境界的剑仙,也给窥觊江湖试图打破江湖庙堂互不相干规条的庙堂势力当头一棒。 万佛坪上,灰袍对白衣。 灰袍老僧虽然没有还以一招一式,可这一副泰山崩于眼前,滚石千里仍然稳站如钟的姿态,以不变应万变无招胜有招,深有大能神仙指山山去填海,指海海去淹山之恢弘气魄。 将万佛坪上一举一动全部纳入眼内的白云,何止是大吃了一惊这般简单,简直有豁然开朗的顿悟。 白云曾在林学书那听闻过慧平僧人的星点往事,作为木如寺当今主持的慧平僧人,据说佛法道行造诣都与他那法号如出一辙,慧平,慧根平平无奇。 天下五大巨擘中独有木如寺以超然佛法占去一席的说法,其实并不全然,木如寺曾几何时也是藏龙卧虎之地,不远不近,二十年前木如寺就曾出过一位实力超俗的灰衣僧人,只是不知为何,这位僧人宁愿舍去万人敬仰的天下第一佛陀之位,用他的话讲就是宁愿远遁中原也不当那烦人的木如寺主持。 后来一心舍武向佛的木如寺,在佛法禅学的钻研上火候成色愈发精深,木如寺的名头也因此远播至荒凉的大辽漠原,原本佛光稀疏的大辽境内亦开始有佛光星点蔓延之势。 有人说木如寺之所以彻底抛弃武学根底,专心致志在佛法禅理上添柴加炭,全因那位资质平庸的慧平主持所谋,这些年木如寺在武学上能拿得出手的成色发黯淡,木如寺甚至把拳腿套路之法从早课中移除,整座木如寺俨然是一副崇禅疏武的气象。 在外人看来其中的原因无根可寻,但是在亲身历经了木如寺之会这一大劫后,白云似乎深有感触,眸子里头也渐渐地看清了事实,天下藩王割据林立,以江南吴王的实力最为庞大,坐拥良田沃土不计其数,带甲精锐数十万,以长江为天险隔江而治,俨然是除了长安城之外江南一隅的小朝廷,木如寺即为大梁天下的五大门派之一,自然而然是不会掺合到吴王一手打造的江南小江湖之中,可天下之事哪有两全其美,木如寺恪守江湖庙堂互不相干的规条,可偏偏到了江南这片沃 土上,这道无论是庙堂还是江湖都默默遵循的规条,也就变得半点也不值钱了。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这个道理浅显易懂,在吴王的虎视眈眈下,木如寺所处之势无异于峡壁缝生,有谁能容得下一枚锋芒毕露的钉子,直勾勾地倒钉在枕边?故而慧平僧人才下定决心行崇禅疏武的险要路子,一来告诉吴王木如寺无意牵涉于争端之中,二来能明哲保身以佛学为根沉淀这座天下第一佛门的精髓。 如今看来,吴王显然是不打算善罢甘休,更要藉着这次木如寺之会的契机,将木如寺连根拔起。 白云的眸子不由自主地眯成了一条缝隙,喃喃道:“吴王要撼山,殊不知慧平主持就是山,这等造诣当真是平平无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九十七章 金光活佛 剑霜风起髻霞第一百九十七章金光活佛白衣儒生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古怪,眸子中那一抹不为人知的惊讶亦随之被深深掩藏。 与此同时,白衣儒生身形轻巧如梭,又往前踏出一步,蜻蜓点水一般的不痛不痒,却牵引起弥天态势。 何谓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 数不清看不见的气机在连万胜迈出身子的一刻,与山岳压道:“连施主既然知道木如寺为天下第一佛门,就不必再这般先礼后兵了,也不必煞费苦心替吴王当说客,木如寺断不会再沾染江湖与庙堂之事,缘起缘灭皆是有迹可寻,木如寺得太祖恩泽兴盛百年故而成天下第一佛门,若是再受吴王恩泽延绵气运,这样的第一还能算是第一吗?” 白衣儒生终于探出袖内双手,沉声说道:“难道慧平大师存心包庇大皇子就不算是沾染庙堂之事了?” 此话一出,不知何故,所有气机在一瞬消散,万佛坪落针可闻。 全部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位儒雅清逸的白衣儒生身上。 白衣儒生的宽大袖子向地下垂,没过儒生的双手。 “金刚不坏之身?”连万胜念道。 下一刻,杀机一线暴涨。 白衣儒生双袖陡然炸裂,随即而来的是一声巨大的地震闷响。 狂风骤然肆虐,阻挡连万胜的众人几欲睁不开眼睛,一些天成境界的木如寺长老直接就被这阵大风吹入海会殿内。 风声鹤唳,白衣儒生步步逼近,万佛坪上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杀机。 白衣儒生每走出一步,脚下的青砖便化作粉尘。 白衣儒生在里那尊金身活佛还有二十步之遥时,毫无预兆地止住身子,宽大的白色博袖横空拂过,大大小小数不清如锥子般的青砖若白雪浮空。 白衣儒生大袖一荡,青砖碎块如雨俱下,飞向那位被金光包围的灰袍僧人。 零碎的砖块像麻花拧成一团,在空中化成了一柄巨大石剑,直指那尊金光活佛。 离那尊金光活佛还有十步,巨剑的势头骤 然减缓,好似有一双无形大手阻挡着这柄巨大石剑长驱直入。 八步,石剑显露颓势。 五步,这柄石剑停了下来,如同白蝶悬停镜面,纹丝不动地浮在半空。 慧平僧人的周遭,流金佛光以脚下的圆圈为轮廓范围,形成了一座山丘般高大的金钟,笼罩在灰袍僧人的周围。 慧平僧人一手握着十方禅杖,另一只手缓缓伸出作握紧的动作,随即一只以金光形成的巨手横空而生,与那一夜伤城破庙的金光佛手一模一样,猛地握住那柄由无数青砖聚拢而成的巨大石剑。 哗地一声,巨石长剑被握成粉尘,随风散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九十八章 后生可畏 剑霜风起髻霞第一百九十八章后生可畏这记惊艳绝尘的石剑被活佛下凡的老僧弹指破去,白衣儒生不怒反笑,又朗声重复了一遍:“金刚不坏。” 白云猛地转过头,目光灼热地落在那座形似晨钟的金光之上,又掂量了一下体内的大般若心经之力,即便有大无为浮生决筑基湖海,体内那座佛胎道根日益圆润,但大般若心经这门木如寺独门心法玄妙神乎,修习了快四个年头,白云仍不敢说自己摸到了这门心法的路子,了他不会掺合这趟浑水的。”白衣儒圣在言语之间又往前迈出了一步。 这一步看似云淡风轻悠然自哉,与花园踱步散心并无两样,可就在白衣儒圣迈出的那只脚踏触地面后,万佛坪轰然一颤,紧接着如丝如缕的气机以这位儒圣为中心,好似天雷一连串炸裂,儒生脚下三步之内的青砖皆化成无垠尘粉。 白云仅仅是看见儒生周身横溢勃发的气机就觉得胆战心惊。 白衣儒圣这一记‘嚣嚷’比刚才那几波气机都要来得轻柔,显然不是冲着白云而来。 气机的余波殃及池鱼,白云几欲睁不开眼睛,使尽浑身解数站定仍是倒退了半步。 白云深深呼吸一口气,极力安抚絮乱心神,缓缓提起神荼长剑。 白衣儒圣嘴角微扬,淡然地伸出一只手,手心朝天四指并拢,拇指与四指成角,继而并拢的四指翻起,向白云做了一个放马过来的手势。 “白云,退下。”慧平老僧虽七窍现红,但话调语气却平静如常。 白云侧过了头,用余光瞄了下身后的金身活佛,眼神决然地摇了摇头,右手骤然握紧神荼长剑的剑柄,左手掐出二指决手势,双指猛地按在神荼剑身的上沿,接着双指一线抹过神荼剑身直至剑尖,一道猩红的光芒宛若流星扫尾随之亮起。 神荼长剑红芒暴涨,丝毫不逊身后愈发昏沉的佛陀金光。 只是,狰狞的猩红与普度众生的佛光大相庭径,一如入世恶魔,一如诸佛降世。 红光遮天,神荼长剑所绽放出来的气息,远超寻常入弦境界的气机。 白衣儒生抬头看了一眼仿似被注入无穷魔力的神荼,竟是匪夷所思地发起了怔。 高手生死相争,拼的并非是花样招式,往往于毫厘咫尺一招半式之间分出胜负,任何一方先掉以轻心都会让另一方有机可乘,一招较量便会让分神一方坠入无底深渊。 红光狰狞骇然,几乎将万佛坪照了一个通透,白衣儒生却置若罔闻,对此白云心知肚明,约莫是自己的实力尚未入这位儒圣的法眼罢了。 白衣飘渺,发鬓长如丝的大儒圣终于有所反应,他的瞳孔略略收缩,嘴角露出一抹坦荡的笑意,吐出一言:“后生可畏。” “你当真要替木如寺守山门?”白衣儒圣严正其词地问道。 明知是以卵击石的行径,白云却毅然挡在整座木如寺之前,当这座木如山的山门,若要说这一切 是白云胆义凌烈使然,其实只对了一半,他想替那位天底下最慈祥的灰衣老僧,守住这座万人敬仰的木如寺,替那位曾如来下席高占天下前五的老僧,守住这座木如山最后的尊严。 神荼脱手飞出,胜若一道出彩的虹光。 这道注入了少年全部气机的虹光响起破出九霄的尖啸,遽然飞向那位白衣儒圣。 白云聂风追影,紧随那道红光激掠而出,一人一剑前赴后继。 山风先行山雨后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一百九十九章 心坏了何须金刚不坏 剑霜风起髻霞第一百九十九章心坏了何须金刚不坏白衣儒生的脸上终于浮现出难得一见的讶然之色,但如昙花一现稍纵即逝。 一眨眼,那抹撕裂苍穹的猩红已经飞至白衣儒生的面门之前。 白衣儒生收起讶异之色,双目悠然自哉地盯着那柄裹夹着骇然红光,即将钉透他面门头颅的木剑。 一道身影紧随神荼起后,踏风凌云而至。 掠近以后少年看清楚了连万胜的神情,心头忽地一沉,剑芒逼至眼前依旧不急不躁,白衣儒生的举动让他心生寒意,但箭已离弦剑亦离手,再也没有闲余功夫让他细细斟酌,他只好硬着头皮踩踏过零碎的青砖,空空如也的双手骤然握拳,袭向那位如百丈山岳一般挺拔在眼前的中年儒生。 猩红流溢的神荼剑尖犹如蜻蜓落湖,点向白衣儒生的眉心。 白衣儒圣嘴角挽起,身子忽而后倾,来势汹汹的神荼剑穷追不舍,在咫尺毫厘之间径直划过,拉扯出一条叹为观止的猩红流萤,不依不饶地钻向白衣儒圣的眉心。 这位看遍了潮起潮落大江东流的风流儒生,平淡无奇地噢了一声,旋即两只宽大的白色博袖翩翩起伏,如同一只拍翅白蝶萧然倒退飞出,而杀气腾腾的飞剑仍是不偏不倚地贴紧白衣,只是剑尖由始至终都与白衣儒生的眉心保持一指距离。 若非同时后退掠出,有万佛坪上的景物当做参照,白衣神荼,就像是浮空定格了一般。 一人一剑一路倒掠。 瞬息,白衣身影退到了万佛坪的边缘,身后便是那条蜿蜒盘旋点满青灯,在儒生上山时几乎在一瞬熄灭的石阶山道。 神荼如灵蛇出洞嗅狩猎物,没有半分退意,非得将白衣儒生的额头钻个稀巴烂不可。 白衣儒生一脚踩在万佛坪边缘的青砖上,另一只脚凌空踩落,脚下的青砖顿时四分五裂,戛然收住退势迅猛的身子。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白衣儒生伸出一手,拇指与中指上下交叠,往针锋毕露的剑尖轻轻一弹。 举手投足间,颇有一眼万年实则弹指吹灰之感。 狰狞猩红的神荼霎时如撞上了千斤玄铁,整个剑身好似一面迎风飘洒的旗帜,浑然剧颤,紧接着附着于剑身的红光陡然散尽,如同一片枯叶弹飞,深深钉入青砖地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一道人影凌空晃过,挡在了白衣儒圣面前,可当这道人影看见自己注入全部气机底出的一剑,竟然被儒生双指轻而易举地弹飞,心中百般滋味难以言喻,以入弦对天罡需要多大的勇气?由此可见一斑。 白云疾出一拳轰向那位白衣儒圣的胸口中门,只是作为一名剑客手中无剑,使出的每 一招每一式看起来都好像威力骤减。 果然,这一拳还未完全舒展,便被白衣儒生拂袖 拨去攻势。 以袖搏拳,到底有多荡魂摄魄撼震人心?只有身在其中的白云才明白,他能真真 切切地感受得到当那一记重拳递出时,那袭宽袖拂过,拳头就如同打在了江面之上,无形无力,接着那卷青袖好似一波浪潮拍过,一丝不余地卸去拳头中蕴藏的力量。 天罡境界? 四目相对的这一瞬,白云目光如痴。 在那只白色宽袖平掠过后,一只手掌从层层叠叠的波浪涛涌间递出,准确无误地拍中白云的左肩,白云当即感到一阵骨肉撕裂的痛楚,但在大般若心经洪泄涌出护体的同时,白云硬生生地将这股护佑经脉的内力压回丹田气海,他心想断不能在连万胜以及一众木如寺长老的面前,展露出佛道双修的秘密,免得留下话柄枝节,若只是单单以此为由污蔑自己倒是无妨,可难免会有心思叵测之人,像那青玄剑派的刘未已一般,将黑白真相搅成一团,给髻霞山扣上子虚乌有的罪名。 中了这一掌后,白云跌跌撞撞地后退了五六步,紧紧捂住左肩,脸色煞白如霜,气喘不止,黄豆大小的汗珠止不住地从额头滑落脸颊,他清楚白衣儒生这一掌明明可可以将自己置于死地,儒生却刻意收敛力度,分明是要放自己一线生机。 为何? 白云一手按着剧痛无比的左肩,余光不漏痕迹地瞄了一眼深深栽进青砖之中的神荼长剑。 山风拂动,连万胜双手回探袖内,朝着那位负伤的髻霞弟子走了两步,踏在万佛坪边缘的那只脚才刚刚抬起,便有无数的粉尘从鞋底扬起,脚下那块青砖早已悄然无踪。 白衣儒生抖了抖长袖,双手始终藏在袖中,面对白云如此凶狠的杀招,他出乎意料地一笑:“你和我还挺像的。” 白云硬生生咽下涌升至喉咙的热流,思绪飘忽絮乱,连万胜此番掏心窝子的突兀话语,让这位头一回领略这个江湖的初生牛犊很是不知所措,这位足以袖手遮天的天罡境界高手是在夸自己? 白衣儒圣一语惊天,同气连枝的双袖略微下放,他坦荡洒然道:“木如寺命数已尽,连某虽不知你为何要这般以命相博,挡在的木如寺的身前,可你这份决然坚毅的性子倒与从前的连某有七八分相似。” 白云默然不语,一方面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连万胜这席发自肺腑的感言,另一方面寻思着该如何抢在白衣儒生出手前,拔出那柄钉入青砖的神荼。 连万胜轻轻叹了一口气,白云悄悄看向这位当世最所向披靡儒生的儒生的脸孔,却只有说不清道不尽的桑海沧田。 连万胜面无表情地说道:“世人只知连万胜一夜化圣,风光无两,却不知连万胜心灰意冷肝肠寸断,只知连万胜三入长安,所向披 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却不知连万胜身心疲惫伤痕如累。” 这位天底下最独一无二的白衣儒圣凄然一笑。 白衣最后那一声苦笑几欲无力,道:“一百八十口人,一夜之间通通掉了脑袋,若非心中那份决然坚毅,连福生怕是早就一头扎进滔滔黄河水里头去了,哪里还有如今的连万胜。” “说来也好笑,别人借天地气运入境天罡,而连某用二十年寿数换得天罡一境,全因一直梗在连某心头那一口气,待亲手夺下那狗皇帝的头颅报得家仇,这股气自当烟消云散,也不知真到了那一日,连某还能否撑住,到族人的坟前添上一壶梅子酒。” 原来这位睥睨天下的儒生,用了二十年寿数换得天罡一境。 白云的双眸中尽是直冲云霄的错愕,他终于明白了白衣儒生说这番话的用意,白衣儒生的意思是告诉他,切莫要当他连万胜复仇路上的绊脚石。 连万胜的话已经足够明确,但白云始终不曾挪动身子,毅然要当木如山的山前山。 白云不退半步,目光决然道:“我要替他守住这山门!” 连万胜的眼中流露出无比的坚毅:“挡我报家仇者,杀。” 杀字吐出的一瞬,白云如一尾受到了惊吓逃窜的游鱼,身形忽地侧向一边,脚尖一点,整个人形如鬼魅般飘开,右手哐地一声拔出钉入地面的神荼长剑,紧接着身子扶摇直上九万里,左手快速掐出指决。 白衣儒圣微微抬头,静静地看着气机弥漫,身形腾升至半空的少年,神态没有一丝变幻,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穿云式! 在白云的脑海中,浮掠过青丘岭上窦长安使出的那一招穿云式时的画面。 山欲填我我移山, 海欲淹我我封海。 风欲吹我我遮风, 云欲遮我我穿云。 一线猩红如针落平湖,从白衣儒生的头顶坠落,无数的气机汇于一剑 饶是这世间当真有蛟龙亦要叫他灰飞烟灭? 白衣儒圣惋惜地摇了摇头,双手探出袖外,及膝的白色长袖一挥,丝丝缕缕肉眼可见的气机也汇成一柄巨大的气剑,青袖又是一挥,气剑激射向那一线猩红。 轰! 木如寺的苍穹顶上炸响一道前所未有的巨响,整个万佛坪几乎成了断瓦残壁。 白云躺在青砖碎散的地面上,经脉溃散,褪去猩红的神荼长剑落在一旁,他知道那位白衣儒圣没有下死手,大无为浮生决以及清风决和大般若心经从气海涌出,游走周身经脉,此时他能感觉到经脉在迅速恢复,但那位白衣儒圣终究是天罡境界的大能,这一趟伤势虽没有伤及五脏六腑,但周身经脉却几乎成了一盘散沙,恢复的过程自然要比从前遇上的伤势要漫长。 白云奋力挪动四肢想要重新站起,但了无用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位白衣儒生迈出步子,一步一步地走近佛光散尽的灰袍老僧。 慧平僧人双眼无光面白如纸,七窍流出的鲜血已干淌,可依旧保持着一手执禅杖一手成佛掌的姿势。 “慧平大师,你有金刚不坏之身,本可以与我斗上三天三夜,但你为何要自破佛相,把佛光散尽于木如山上?难不成到了此时此刻,大师还想着扭转木如寺气数已尽的大运?” “阿弥陀佛。”慧平僧人轻声道:“施主的心已经坏了,贫僧又何须金刚不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二百章 这天下的病根子 剑霜风起髻霞第二百章这天下的病根子这时,海会殿传出一道人声,洪亮如钟:“连大先生,久仰大名。” 白云此时犹如一滩软泥躺在地上,极力扭动脖子眼珠子斜到眼角望向海会殿。 海会殿正门口,一位手中晃悠着象骨折扇的素袍公子,徐徐走下海会殿与万佛坪相连的石阶。 而就在素袍公子走下石阶的一刻,苍穹这七千北府军在前往木如寺的途中突遭变故 ? 两人长论之际,白云的伤势已恢复了两三成,脖子已经可以左右转动,耳朵贴近地面之时,听得周围有如瀑布雷鸣一般的颤抖。 素袍公子赵成天下意识地顾望四周,黑夜中竟有冰冷铠甲的寒芒。 一袭如血蟒袍从石道走上万佛坪,左右拥驻着银刀重甲。 苍穹顶上的佛光映在这位红蟒衣男子的脸上。 方脸虬须,狼腰虎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二百零一章 北府军参见皇子殿下 剑霜风起髻霞第二百零一章北府军参见皇子殿下“为了我这么一个储君之位摇摇欲坠的大皇子,不仅仅是连大儒圣亲自出马,还出动了全部拱卫扬州城的精锐重甲,我说王叔啊,你可真舍得下本钱。”素袍公子心中波涛汹涌,背脊也已被冷汗浸湿,却极力表现出一副从容镇静的样子,把玩着折扇讥诮道。 身着血色蟒袍的方脸男子来到白衣儒圣的身旁,这位睥睨江湖名声显赫的当世大儒随即微微俯首,轻声喊了声王爷,红蟒袍男子与其对视了一眼后,深沉地嗯了一声点头作答,两人再无多余交流。 崇尚儒道深谙尊卑之分的白衣儒生,始终俯着身子略微弓着腰双手探袖,心有灵犀地往红蟒袍男子的身后退了一步,把上首的位置让予这位江南之主。 银刀寒甲身材魁梧的亲卫重甲,以蟒袍为中心左右一字排开,气态威严正站如山。 狼虎之姿飒爽英武的红蟒袍男子笑道:“大皇子不远千里偷偷地来江南游历,也不跟本王这当叔叔的说一声,到底还是看不起本王这个当叔叔的啊。” 素袍公子停下手中晃悠折扇的动作,双手一首一尾分别抓住扇柄和扇身,故作讶然道:“王叔这是什么话?我这趟下江南是替父王办理政事要务,哪里有闲情逸致游山玩水,我也知道这趟下江南等同于过吴王府而不入,也的的确确是不合情理,想起儿时那回每次见着了王叔,总少不了王叔偷偷带入宫的冰糖葫芦,这不正想着待要务办完回京禀告父皇后,再好好地来江南游历一番,亲自到吴王府拜会王叔好好聚一聚,再说了江南的桂花酒这一口,侄儿可馋得不得了,若不是要务在身肯定与王叔喝个不醉不休。” 吴王的目光由阴沉莫名地敞亮了些许,他敞开蟒袍的袖子说道:“你小子还记得。” 素袍公子有些发自心底的失神,点头说道:“当然记得,可是娘她总要把王叔赏的冰糖葫芦藏起来,说怕我吃太多闹肚子。” 红蟒衣男子先是默然不语,视线扫过颓垣败瓦的万佛坪后,嘴角挽起一道幅度不大的弧线,说道:“殿下小时候爱吃冰糖葫芦,可是你娘不让你多吃,如今长大了想要喝桂花酒,有谁敢阻挠你这位大皇子的酒兴?来了江南当然得尝尝地地道道的美酒佳酿,只可惜啊这秋末初冬的季节,市面上当真地道的桂花酒也都售罄了,不过还好吴王府里头还珍藏有几坛子。” 话毕,却不见素袍公子有任何反应,红蟒衣男子又道:“怎么?难不成堂堂大皇子要喝酒还得藏着掖着?” “下回。”素袍公子皮笑肉不笑,摆手说道:“这回喝酒实在是有些不合时宜。” “有何不合时宜的?”红蟒衣男子明知故问。 素袍公子心中无底,干脆投石问井道 “王叔这般声势浩大地来请侄儿回府上饮酒,就不怕抽空扬州城驻军的同时后院着火?” 独占江南一隅,开辟出一方盛世的吴王哈哈笑道:“着火?着什么火?要真是着火了那本王就引来整条长江之水灭火,本王就不信这普天之下还有长江灭不了的火。” 可接着红蟒衣男子又味同嚼蜡般哦了一声,故弄玄虚地说道:“皇子殿下所说的火是指那蛰伏江南腹地的七千北府军?” 素袍公子的瞳孔猛地收缩,神情表露间并无多大变化,心脏却几乎提到嗓门处,等待着下文。 红蟒袍男子抖了抖袖子,轻描淡写地说道:“过眼云烟烟消云散。” 素袍公子的心瞬间凉了半截,但细细一想,又对吴王的言词将信将疑,北府兵好歹也是让大辽精锐吃尽了苦头的主,虽说只有七千之众,但皆是上过梁辽边境战场的重甲骑兵,想要纵横江南腹地奔袭千里易如反掌,投石落湖尚有水波涟漪,更何况这支蛰伏江南的精锐又不是伸手可催的木桩,假若七千北府兵真如红蟒袍男子所说烟消云散,那不得让整个江南硝烟腾漫? 素袍公子不漏痕迹地缓和神情,竭力保持着镇静笑道:“王叔真会说笑,能入伍北府兵的都是从死人堆里爬起来百里挑一的精锐,只有战场才能让这支精锐死得其所,江南一地太平安逸海不宁波,如何烟消如何云散?” 红蟒袍男子摇了摇头,嗤笑道:“殿下刚才不是说这能入伍北府兵的,都是从那战场死人堆里头爬起来的吗?七千北府兵蛰伏江南腹地如何能让本王这位江南之主睡得踏实,自然是在其周围布下重兵,若这支精锐有所异动不是烟消云散是什么?” 素袍公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环视了一眼周遭整装待发的吴字旗帜甲胃,冷笑道:“王叔如此明目张胆踩踏江湖庙堂互不相干的底线,还要把我这位大皇子大摇大摆地绑入吴王府,这与兴兵谋逆有何区别,就不怕父皇勃然大怒出手荡平江南,掐破王叔的黄粱美梦?” 红蟒袍男子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摇头说道:“我不信皇兄会为了一位储君之位岌岌可危的皇子,而与我这位实力可叫天下为之一颤的藩王翻脸,俗话有言攘外必先安内,可我这位皇兄呀偏偏要背道而驰,那回才刚登上帝位便分封诸王,以安稳住天下摇摇欲坠的颓势,这一着的确是妙笔生花,只是目视短浅利在当前后患无穷,想必如今藩王割据的局面叫他每一夜都难以入眠罢?” 红蟒袍男子抬头望了下佛光流溢的祥云,收起了笑意说道:“当年太祖将龙脉锁埋在木如山,把大梁的气运与木如寺连作一体,故而天下得以百年兴盛,可到了皇兄这一代龙脉锁气运由盛转衰 ,这天下也该换一换主人了。” “大胆!”红蟒衣这一番话显然是触碰到了素袍公子的弟子,素袍公子不再隐忍,怒发冲冠地呵斥道。 红袍男子收回停留在祥云之上的目光,又哈哈笑了起来:“乱世出英雄,谁不想逐鹿中原位极九五至尊,你以为沐王不想?秦王不想?燕王不想?不过都是在坐观天下大势伺机而动罢了。” 素袍公子养气不俗,强压下胸中怒火冷嘲热讽地说道:“谁巴不得这天下安居太平?沐王、秦王、燕王身为封疆藩王为大梁固守边陲,对此最是深有体会,怕是只有吃饱了没事干之人才有闲工夫去观望天下之势罢?” 红蟒袍男子一笑置之,不去反驳素袍公子的言论:“就如适才连先生所言,今日白衣儒圣替木如寺扫清天龙会余孽,而本皇则请皇侄到府上饮酒。” “你敢?”素袍公子的眼皮子不由自主地跳了一跳,眸子中竟然映着紫黑倒影,心中顿时了然,紧攒住象骨折扇的双手悄然松开,老气横秋地把双手负于身后。 傲睨自负的蟒袍男子敛起笑意,蟒袖一挥,驻守在蟒衣左右身材健硕的重甲亲卫,顿时向着素袍公子蜂拥而上。 素袍公子却格外地平静,又哗地划开折扇,手腕悠然自得地翩翩摇晃。 嗖嗖嗖。。。 流失无声无息地划过夜空。 紧接着万佛坪上便是一连串的惊呼惨叫。 那十余名红蟒衣男子的重甲亲卫霎时被飞箭穿透胸膛,倒在地上后气绝暴毙。 一根钨铁锻造的长箭从箭雨中脱颖而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向红蟒衣男子。 白衣儒生拂袖掠出,琉白长袖凌空飞舞,拨开这根妄图‘千里取人头’的飞箭。 约莫是怕伤着了素袍公子,黑暗中又是一波粗浅箭雨淋下,白色长袖遮天拨去十之八九飞箭,仍有一两支断矢落在红蟒衣男子的脚边。 不知何时,包围在周遭的铠甲寒芒褪去,变成了紫黑深邃的沉泠色调。 突遭袭击,在山道石阶上候命的吴字旗帜重甲纷纷涌上万佛坪,把红蟒衣团团拥驻,而白衣儒生则挡在红蟒衣和重甲的跟前。 与此同时,木如山上漫山遍野响起了山呼海啸一般的声响:“北府军参见皇子殿下。” 如潮水一般的紫黑重甲从另外两侧涌上万佛坪,阵型如一互为犄角,将这位身着素袍的当今大皇子保护于羽翼之下。 两军对垒,一方是冷冰冰的黑银色海洋,另一方是态势巍峨的紫黑涛涌,这一副只能在大梁边境才能看得见的气魄景象,竟然在木如寺万佛坪上淋漓尽致。 在素袍公子的授意下数个北府军士兵把瘫软在地上的白云扶坐了起来,白云虽暂不能言语但神志清醒,素 袍公子也知道这位髻霞弟子的斤两,在与素袍公子视线相接之后白云便闭起眼睛,凝神静息几乎把气海中内力都抽调到经脉中以此缩短恢复的时间,而自行破去金刚不坏身负重伤的老僧闭眼昏睡,被士兵抬回到海会殿内。 两军之间似乎隔出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在银黑重甲的拱卫间,身着红蟒衣的江南之主吴王往前走去,士兵纷纷让出一条小径,吴王走出方阵的掩护,与白衣儒生并肩站在万军之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二百零二章 后院起火 这位曾三入长安全身而退的白衣儒生俯首躬身,正欲再次退回到红蟒衣男子的身后,蟒衣却出乎意料地伸出手暗暗地挽住白衣的宽大博袖,白衣儒生心领神悟,止住向后迈出的右脚,若无其事地并肩站于蟒衣男人的旁侧。 在儒生看来蟒衣这一举动的意图显浅直白,此刻与扬州城虎贲重甲对峙的,是曾有北境之王美誉的北府军,适才那一阵流矢箭雨好生惊艳,挽弓之军亦是臂力惊人,箭雨从数百步之外的林阴暗处射出,穿过万佛坪之后还能贯穿蟒衣亲卫的重甲直透胸背,威力杀伤可见一斑,足以看得出这支蛰伏江南多年的北境精锐,并没有因为江南战事平息而娇养钝拙,若不是白衣儒生反应迅速,替蟒衣挡去铺天扑洒的箭雨,只怕那阵来势汹汹的箭雨就要在蟒衣上扎出一马蜂窝来。 这支北府军涌上万佛坪之后迅速严阵以待,犹显当年王者之师的风范,民间甚有传言,蛰伏江南的七千北府军若想要纵横江南腹地直捣扬州城下,比那探囊取物还要来得轻而易举,可蟒衣男子之所以轻挽儒生的长袖,并非是忌惮这支所向披靡的北境精锐,对于境界巍峨的白衣儒圣来说一步与百步又有何区别,更别提那不足挂齿的半步之隙。 只是这位江南之主素来生性多疑,心想明明已经在这支北府军的方圆百里内布下了天罗地网,盯防的守军更是以数倍的优势碾压胜之,即使是一只芝麻大小的蚊子穿过这张大网,也绝不可能来得无影去得无踪,更何况是足足七千人的军伍?难不成他吴王手下的兵还当真是吃干饭的软柿子? 再仔细斟酌,北府军一向是以长途奔袭而闻名,北府军中的重甲铁骑更是让大辽铁骑闻风丧胆,而这支蛰伏江南的北府军又恰恰是北府军中的泰斗重骑军,能穿过层层阻障悄无声息地奔袭木如寺,想必是弃马夜行绕道上木如山这才没有生出半点涟漪。 吴王不由自主地想到漫山遍野的紫黑洪海,顿时横生一阵汗颜,若说北府军此动纯粹乃军中将帅随机应变之举,蟒衣男子是打死都不会相信的,蟒衣的目光又缓缓地落在素袍的身上,难道他这位皇侄还留有后手?故而在这揣测不定之际为免夜长梦多,才让白衣儒生伺机待发,于万军丛中抢出素袍公子。 万佛坪上剑拔弩张却又寂静得落针可闻,素袍公子率先打破僵寂朗声说道“王叔呀,看样子你又算漏一着了。” 蟒衣男人眉头一缩,沉思瞬息后眉头才又稍稍舒展,捋了捋虬须笑道“何来又字?不过是区区七千北府军,即便当真是以一敌十拼尽了本王扬州城的守军,本王尚且还有一位天罡境界的大儒圣,你真以为能逃得出本王的手掌心?” 素 袍公子漫不经心地揉了揉太阳穴,刻意提高语调说道“侄儿可真不爱说笑,王叔真不怕后院子起火?” 两个真字语气极重,像是在提醒着那位蟒衣男人。 蟒衣的嗓音分明是顿时低沉了下来“本王说了,再大的火本王照样用长江之水给他浇灭,你现在是过江之鲫瓮中鱼鳖,难道还能掀起什么大风大浪不成?你是当今大梁大皇子不假,这些骇人听闻的话语吓唬吓唬别人还成,可是想要吓唬你王叔我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侄儿啊你可别忘了这江南之主是谁。” 素袍公子笑而不语。 一袭急促的马蹄声如雷入耳,来到山道石阶后戛然而止,马上的兵卒翻身下马,顾不上七倒八歪的甲胃匆匆忙忙地跑上万佛坪。 “报!”这名兵卒好似遇上了惊吓一般脸色惨白,风风火火地穿过方阵,噗通一声跪在红蟒衣男子的身后,匍匐在地畏畏缩缩。¥!爱奇文学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红蟒衣男人低首斜看了眼这位受惊不浅的哨兵,眉宇间满是不解地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盔甲歪到一边去的兵卒,这才唯唯诺诺地抬起头,双手拱拳嘴唇颤抖不止,言语吞吞吐吐地说道“禀王爷,有有敌情。” 白衣儒生听后眉头一皱,目光紧紧盯着紫黑洪海中的素袍公子,深探琉白长袖内的双手悄然成爪。 蟒衣男人闻讯虎躯一震,心中吉凶祸福如茶盐酱醋同时打翻,说道“详说。” 传信兵卒扭头看了下阵型森严的北府军,直觉得后背凉风习习,抹了把额前的冷汗,大概是觉得在敌人面前传报前线战况大为不妥,便站起了身子凑到蟒袍男人的耳边,低声说道“有一支来历不明的重骑直逼扬州城郊,估摸着还有一个时辰便能直插扬州城下。” 蟒衣男人的脸色先是由晴转阴,紧接着又由阴转黑,如同暴雨将至的苍穹顶,蟒衣虽思虑多疑终日绸缪布雨,可既能为江南藩主,心性自然而然非常人能及,他压下心中的怒火,平静地问道“这支重骑莫不是插上了翅膀?竟然一出现就直逼扬州城郊,我江南固若金汤的防线何在?还是说都是那纸糊的窗户一捅就破?” 传信兵吓得嘴唇发青,再次瑟瑟发抖地伏倒在地“这支重骑形如鬼魅,一路东进避实就虚,没有留下半点蛛丝马迹,约莫是绕过了怒沧峡取道微山奔袭而至,故而屯于怒沧峡一带堤防荆蜀两地的大军,未曾察觉这支直插江南腹地的重骑。” “取道微山?”红蟒衣男人喃喃自语百思不得其解,微山是直通江南腹地的缺口密径,年头时分蟒衣把驻守微山的军团调往长江加固北边防线,故而微山防务空虚,可军务调动皆是军事机要,这支重骑显然是得知了微山防务空 缺的消息,才敢如此堂而皇之地借道微山直插江南腹地,这支重骑到底有何企图?” 蟒衣目光阴鹫,终于明白了素袍公子口中所言后院起火的深意,这支来历不明的重骑为何会借道微山,又为何恰恰在这个时刻直逼扬州城,自然也就毋庸赘述了,目的更是显而易见,围魏救赵解木如寺之围。 红蟒衣男子沉声问道“那支奔袭扬州城的重骑一共有多少人?” 传信兵汗流如注地摇了摇头,战战赫赫地说道“不知。” 红蟒衣男子又问“除了重骑之外还有其他援军?” 传信兵又摇了摇头,额头紧紧贴住地面,说道“不知。” 红蟒衣男子的脸上尽是灰沉之色,但养气极佳始终没有气急败坏大发雷霆,他目光深寒地看了一眼神态悠然的素袍公子。 素袍公子竭力保持镇静,一种被红蟒衣男子洞穿之感却油然而生,不禁打了一个不漏痕迹的哆嗦。 红蟒衣男人抬头眺望扬州城方向的苍穹,猛地一甩蟒衣长袖,转过身子凑近儒生肩头“连先生,剩下的就交由予你了。” 白衣儒生微微躬下身子,对蟒衣男人做一楫礼“请吴王放心,长安城十万精锐尚且奈何不住连某,区区七千北府兵又如何能挡得住连某。” 蟒衣男人点了点头,露出一丝僵硬的笑意,蟒袍飘摇穿过整齐的方阵走下万佛坪。 万佛坪上的扬州虎贲重甲亦如潮退一般,随着红蟒衣男人退出万佛坪。 时下,万佛坪上便只剩下白衣儒生独对七千北府兵。 素袍公子目送着蟒衣逐渐消失于视线中,阵阵如奔腾雷瀑的步履声铠甲声渐而远去山下,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背脊的冷汗才稍有减缓,其然后背早已湿透了一大片,只不过适才背对着蟒衣男人和白衣儒生没有被发现罢了。 素袍公子暗自欣然,他深谙这支来历不明直逼扬州城下的铁骑,正是温长涧那五千重骑。 局势终于呈现出乌云密布之后的天晴之兆,可当素袍公子再次抬头看见那一袭白衣博袖时,心头骤然一紧,手心冷不丁地冷汗直流。 山风骤停,白衣儒生衣决却飘摇不歇。 “请。”儒生一手负在身后,一手往前做了个请的手势,琉白衣袍无风鼓荡,恍如世外仙人临世。 铺天杀意如江河灌顶。 北府军的将领是何等人物,在梁辽边境用鲜血捶打出来的嗅觉尤胜野兽,儒生的杀机自然是逃不过他们的法眼。 “杀!” 一声撼天的号令脱口而出,结成方阵的北府兵如一片汪洋涌向白衣儒生。 北府军以犄角之势合围白衣儒生,打头阵的长枪重骑虽弃马奔袭木如寺,可步兵作战的素质依旧一流,片刻便从防御 的方阵变换成威力巨大的长枪战阵,枪兵列成数排,最前排的枪兵俯身持枪,第二排的枪兵把长枪架在第一排枪兵的肩上,第三排的长枪斜向苍穹,而最后一排的枪兵则都是阵中臂力惊人的甲士,他们单手高高举起长枪作出投掷姿势。 长枪成墙,疏而不漏。 最后一排的枪兵率先朝着白衣儒生掷出长枪。 长枪如同星火流矢飞向白衣儒生。 白衣儒生踏前一步,漫天铺开的长枪顿时失去了前进的势头,直接在半空之中如陨石坠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二百零三章 有两人一剑破空而来 剑霜风起髻霞第二百零三章有两人一剑破空而来白衣儒生出手成掌,夜空下恍如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横空伸出,失了准头颓然下坠的长枪竟然悬浮在半空。 一瞬后,白衣儒生骤然握掌成爪,悬停空中的长枪旋即调转枪头一字铺开。 列成枪阵的北府枪兵杀声震天,掷出长枪以后山呼海啸般杀向白衣儒生。 白衣儒生的神色不见有一丝微妙变幻,正如他所言,长安城十万玄铁重甲尚且奈何不了他连万胜,难道区区七千北府军就可以? 琉白长袖萧然荡过,悬停在半空的数十柄长枪如雨俱下。 万佛坪上响起连串惊天泣地的哀嚎声,每一柄落下的长枪都不失毫厘地钉透了两位紫黑甲胃,由前到后贯穿胸背,不留一息。 枪阵前两排的枪兵尽数倒地,第三排幸存的枪兵如同穿过关山阻隔,好不容易接近到白衣儒生的十步之内,却也一样黔驴技穷,儒生双脚轻轻一点便飘掠向半空,如云长枪根本拿这位当世儒圣无可奈何。 青砖地面上的断肢残臂触目惊心,白云看在眼里内心掀起层层波澜,即使下山的路凶险重重,可他却从未见过如此血雨腥风的场面,神思亦因此有所溃散,当即吐出一口乌黑的淤血,白云只好收敛神思,竭力静神宁息疗养伤势。 这一支战力在北境所向披靡的精锐,完完全全是在踏着鲜血和尸体堆砌而起的路,一步步靠近白衣儒生,明知接近前方那道白衣身影与如履刀山火海无异,却无一人后退半步或有片刻疑迟的念头,让人不禁地惊叹这支北境之王的魄力。 素袍公子望着浮空拔升的白衣儒圣,心中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压抑,就像是千斤坠当头压落,他又看了眼成片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紫黑甲胃,握住象骨折扇的手愈发用力。 北府军自知要为一人死战,也甘愿为那人而死,这是这支曾在北境叱咤风云的精锐,用无数干淌的鲜血枯白的骨头换回来的道理。 军令如山! 如秃鹫腾空的白衣人影,目光凌厉地落在素袍身上,紧接着那张宽博大袖忽地张开,宛若一只俯身长掠的鹰隼。 在素袍公子周遭蛰伏许久的弓弩营早已箭在弦上整装待发,见白衣儒生有俯冲掠来之势,为首的将领一声令下,臂力惊人的弓弩手顿时齐唰唰地将弓弦拉成满月。 “放!” 漫天流矢划过苍穹,射向那头白衣猎物。 白衣儒生目光炯炯,两道羽翼般的大袖同时拍动,漫天流失逆向射回。 又是一阵连天不休的哀嚎,这些臂力惊人的弓弩手至死也不敢相信,竟是被亲手射出的箭矢穿透胸腔而死的。 与此同时,截道而反的箭雨落向素袍公子。 化名龙浩天的赵成天瞳孔一缩,脸色显有地苍白无光。 一道紫衣身影疾掠闪过,抢在流矢落下之际挡在素袍公子前。 素袍公子的嘴角没来由地挽起,但昙花一现后又收敛起了笑意。 紫衣女子的纤细五指骤然成勾,吸起一杆断成两截的长枪。 紫衣女子一把抓住只剩一半的枪杆,身如巧燕灵妙跃起,手腕来回轮转,枪杆在手中妙笔生花,逐一拨开落向素袍公子的漫天流矢。 只是紫衣脸色苍白,落地以后踩空了步子,身躯踉踉跄跄地向后退了几步,紫衣忽地感觉到后背一热,原来是素袍公子把她搂入了怀中。 灵气流溢的秋水长眸此刻却黯然失色,紫衣女子深深地平复呼吸后才略微稳住了身子。 “秋离你这丫头,我不是让你在房里头好生休养吗?”素袍公子苦中作乐,伸手弹了下紫衣女子的鼻尖:“长涧领那五千襄阳重骑已奔袭至扬州城郊,我那王叔火速回兵扬州城布放,木如寺之围已解去十之七八,即使他连万胜当真有三头六臂,可我七千北府兵也不是泥作的菩萨,况且还有房玄林布下的后着,一切算无遗漏,秋离啊,你就不必担心快快回房修养罢。” 紫衣女子的脸色虽早就不如前些天那般苍白,可犹能看得出无力和疲惫,她摇了摇头说道:“李黑大人的后着本来就是锦上添花之策,何来算无遗漏一说?” 紫衣女子的视线扫过惨不忍睹的万佛坪,用羸弱的声音说道:“窦剑神真的半点亲人情义都不顾及?” “不错,我那位姑故确确实实是窦仙儿的妻子,可早在二十年前她就弃窦仙儿而去。”素袍公子终于藏不住心头的困窘,轻声苦笑道:“这八辈子打不着一杆子的情义何足一提?来了固然是求之不得,不来亦是情理之中。” 紫衣女子移动视线,又看了一眼在不远处席地而坐运息疗伤的白云,说道:“难道连这个与他有着半吊子师徒关系的徒弟也不管了?” 紫衣女子顿了下说道:“公子,你说那窦剑神是天底下最重情义之人,在秋离看来也不过如此罢?” 素袍公子坦然一笑,说道:“窦仙儿连这位与他有着半吊子师徒关系的徒弟都不救,那说明他不是不念情义,或许还真的是没有空罢了。” “那就让秋离守在公子身边罢。”紫衣女子目光决然地说道。 素袍公子破天荒地点了点头,只是不再言语。 白衣儒生俯空落下,在地面伺机多时的长枪重甲同时贯出长枪。 眼看这位当世儒圣就要被扎成密密麻麻的马蜂窝。 白衣儒生以手掌为剑,直接劈开一杆刺来的长枪,手掌猛地压下,整条长枪由首至尾一线破开,儒生似乎嫌来得还不够酐畅淋漓,身子蓦然前倾飘出,手掌直接从那名枪兵地身 上劈下,枪兵当即被劈成两半,身首异处。 不过白衣儒生此举恰好深入枪阵的中心,被搅乱了战阵的枪兵眼前一亮,迅速回过身在儒生的四面八方同时刺出长枪。 数十柄寒芒熠熠的长枪贯出,白衣儒生脚踩一杆枪头,借势轻轻点起身子,先是避开群枪锋芒,尔后一手揽过数杆长枪,揽枪的手臂猝然向后一挫,枪镦霎时贯入那几名执枪士兵的胸口,紧接着白衣的手臂又猛地往前拖拉,那几名被枪镦穿透身体的甲士当即倒地暴毙。 其余枪兵见同伴死得如此惨烈,无不拊膺切齿,一收后便又是一刺,这一次出手枪兵之间心有灵犀,有的朝上刺出,有的往下刺出,纵使那白衣儒生是当世儒圣,本领再大一旦困于枪阵之中亦插翅难道。 可是还未等枪兵手中的枪头递出一尺,白衣儒生整个身子陡然旋转,手臂间血迹斑斑的长枪横扫而过,秋风扫落叶般轮过一圈大圆。 将白衣儒生团团围住的枪兵霎如石化,一动不动。 未几,只听得啷啷哐哐的重物砸地之声,长枪纷纷脱手跌落地面,这数十名开道先锋拦腰折断,血腥惨烈。 白衣儒生微微松开手臂,夹在手中的长枪也尽数跌落。 遍地血河,儒生却独善其身,非但没有染上半滴腥血,还风轻云淡地颌了颌首走出寸步难行的尸骸堆,目光投向那木讷口呆的主仆二人。 长枪重甲开路之际,其余的北府甲士饶是以犄角之势合围白衣,此时白衣儒生就像是网中的猎物唾手可得。 北府甲士渐行渐近,漫山遍野的紫黑洪海正徐徐收起这张大网。 在白衣儒圣走出十步之时,这张大网悄然无声地合拢。 万佛坪像极了一副纵横交错的棋盘,只是这漫山遍野的黑子仍是挡不住那枚白子的势头。 白衣缓缓走出,所过之处留下一条血肉横飞的小径,若无其事地来到素袍公子的十步前。 一袭紫衣挡住了白衣前进的方向。 白衣儒生杀机几欲盈满整个万佛坪。 紫衣飘飘摇摇地后退了几步,嘴角渗出血丝,可她却始终挡在素袍身前。 忽地,紫衣感觉到身后有一只手温暖地缠绕过她的腰间,她喘气不止虚弱到了极点,终于倒在那位素袍的怀中。 素袍目视着白衣步步走近,如洪流迎上的北府军,始终无法挡住白衣儒生的步伐,凡是靠近儒生三步之内的甲士,皆被白衣周身流溢的气机搅成肉泥。 这时,苍穹之上佛光明灭,一阵尖啸的声响破空而来。 白衣儒生如临大敌,神色间浮现出从未有过的沉重。 两人一剑御风而来。 一瘦一胖,瘦的青衫不羁,胖的健硕结实。 青衫男子身形如风地跃下飞 剑,潇洒得一塌糊涂。 而驾驭飞剑的胖子在青衫男子跃下的一刻,身子猝不及防地歪了一下,身子摇摇晃晃,嘴里也不忘唠唠叨叨,约莫是骂青衫男子嗖地一下就跳了下去,也不管飞剑的平衡与否。 胖子瞥了一眼脚下的风景,顿时吓得心惊肉跳,可当他的目光掠过一位席地而坐的少年时,顿时一怔,眼角冒出碎光一般的眼泪,分明是喜极而泣,于是微微迈开了些许踩在飞剑上的步子,操纵着飞剑俯空冲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二百零四章 落幕 剑霜风起髻霞第二百零四章落幕青衫男子轻盈地落在那位白衣儒圣的跟前,不多不少,恰恰是三步之遥,霎时间两股强大的气机轰然撞在一块,万佛坪上炸出一声巨响,溅射而出的余波让七千北府军措手不及,纷纷人仰马翻。 素袍公子抱着紫衣伏倒在地,待余波散去才重新搀扶着紫衣站起,反倒是席地而坐疗养伤势的白云明明负了重伤,竟是纹丝不动坐定如千斤坠。 余波过后山风才及,青衫微微摆荡,尤胜江边的泱泱摆柳,这位大有来头的青衫不但举止潇洒,长得也英俊风流。 天下第六对天下第五。 素袍公子长出了一口气,心中疲惫之感难以言尽,颇有劫后余生的感触,心中念道,想不到房玄林锦上添花的一笔,却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飞剑掠向地面,还有两三丈时胖子便纵身一跃跳下地面,随即伸出一只手接过飞剑。 胖子用袖口擦去眼角的碎光,火急火燎地奔向那个席地而坐的少年。 “白云!”名叫小古的胖子失声喊道。 正席地而坐疗养伤势的白云忽地一怔,猛地睁开了眼睛,他想奋力站起可四肢却不听使唤。 胖子一把抱住白云,紧紧搂住他的肩头,可白云却噗地吐出一口淤血。 胖子愣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四周的惨况,才发现白云负了重伤,自知扑散了白云的气机,便急忙松开手问道:“白云,你无碍罢?” 白云虽还不能自由舒展四肢,但在三种内力的疗养下体魄已恢复三四成,他点了点头作答,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张脸庞,眼角不自禁地流出烁光。 “来,我给你传送内力治疗伤势。”小名朗朗上口的胖子心急如焚。 白云却闭起眼睛摇了摇头。 “伤势严重吗?”小古拿一时不定主意,问道。 白云又摇了摇头,视线落在那名青衫男子的身上。 小古与白云穿着同一条裤衩长大,深知彼此的脾性,看见白云摇头作答,这才稍微放下心中的大石块,轻声说道:“白云,你尽管疗伤,这里交给那个吴飞侠吧。” 说罢,小古的视线也不由自主地落向那位风流倜傥的青衫。 武评榜天下第六,髻霞吴飞侠! 武评榜天下第五,儒圣连万胜! 当初以剑斩去一千八百颗蛮兵头颅而名声大躁,此刻青衫男子的手中却无剑。 风流倜傥有小窦仙之称的青衫男子,嘴角含笑拱了拱手说道:“晚辈吴飞侠见过连大先生。” 白衣儒圣开门见山地说道:“是客请回避,是敌便出手。” 七千北府军相互顾望纷纷后退,自觉地为两位惊世高手让出一处空地。 天地变色。 青衫白衣如两道流星交织扶摇直上。 天罡对天罡。 白云目光闪烁,守在白云身边的胖子小古却抱起了双臂,一手揉搓着肉嘟嘟的下巴,摇头啧啧说道:“这么打下去就是打上七天七夜也难分胜负,这吴飞侠还是差了一柄剑,管他呢,累死这天杀的才好呢。” 白云收回射向苍穹的目光,不经意间看见小古抱在手中的惊鸿长剑。 “借剑!” 苍穹道:“好着呢,只是我们三兄弟同在一座髻霞山,这么多年来却见不上一面,多多少少会有些难过落寂。” 白云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朴素瓦房内,心里头也泛起涟漪:“不知渐离在朝霞峰上过得怎么样了。” 小古嘴角露出一丝温煦的笑容,一手提起惊鸿剑,起身来到屋内唯一能算得上体面的木桌前,倒上一杯茶水,接着回到床边把茶水递给大伤初愈的白云,揉了揉脸颊说道:“好着呢,我听吴飞侠说渐离现在可是孔师伯最得意的门生之一,孔师伯疼爱渐离这个后入门的徒弟,比疼齐师兄这位大徒弟还要多上几分呢,不仅把轩辕剑传给了渐离,还把浪雨飞花这一独门绝学倾囊相授,所以这趟木如寺之会渐离才没有与你一同下山,他正在长虹峰上闭关修习呢。” 白云边听边接过茶杯,喝了一口热茶后心神舒坦,点头说道:“ 原来如此,下山那会我还奇怪来着,为何长虹峰派了齐师兄和陈师兄下山却没让渐离下山。” 小古又问道:“咦,齐师兄他们人呢?昨夜在万佛坪上就见不着他们的身影,你现在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他们不是与你一同下山的么?还有为何你们会与那白衣儒圣打起来了?离开大理城时,吴飞侠只是跟我说要来江南赏花,却从来没有提起过即将发生,也就是昨夜的事情。” 白云神色忽地变得暗淡沉重,默然不语。 许久,白云才将这趟木如寺之会的事实真相以及来龙去脉道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二百零五章 揭短 剑霜风起髻霞第二百零五章揭短小古如丢了三魂七魄般一屁股地坐回到竹椅上,双目无神,嘴里喃喃道:“都是阴谋陈成师兄和陈静师姐都死了。。。” 小古的思绪乱成了一团麻花,一拍大腿猛地站起,勃然大怒道:“不行,我得去找那吴王讨个道理。” 白云黯然地摇了摇头说道:“庙堂与江湖互不相干的规矩,他吴王可以逾越雷池,也能接得住逾越雷池的后果,可髻霞山不行,我们也没有证据指明这局阴谋的幕后黑手就是吴王。” “人证物证俱在,我就不信这吴王还真能颠倒黑白。”小古咬牙切齿悲愤难言,双手握拳,骨头间咯吱作响。 白云还是摇头说道:“他大可以把一切罪证都推给天龙会,反正天龙会与他坐在了同一艘船上,自然也就不会介意挡下这趟脏水。” 小古一拳砸在墙上,全然不顾红肿流血的拳头,忿忿不平地说道:“难道就只能任由这么多条无辜的性命白白牺牲?” 白云目光中尽是空洞,叹息道:“或许这就是世人所说的江湖罢。” “我之所以骗过齐师兄他们独身返回木如寺,一是不想让他们卷入这场庙堂与江湖的争端,二是因为我是半个木如寺弟子,我要替师父守住这座木如山的山门。”白云饮尽杯中的浓茶,拈起一片茶叶放入口中,苦涩地笑道。 小古如坠云雾,很是不解地问道:“半个木如寺弟子?” 说到这白云心头五味陈杂,点头说道:“小古,不止是我,你也是半个木如寺俗家弟子。” 哐地一声,惊鸿剑从胖子的手中跌落,小古呆若木鸡。 半盏茶后,胖子才缓缓地从牙缝中蹦出一句话:“你是说师父他是木如寺的僧人?” 白云神态平静再次点头确认,对灰衣老僧的身世点到即止,可他却对灰衣老僧为何远遁中原,避世大辽北嗍的种种原因只字不提,至于冰魂魄一事当然也没有提及,他深谙以自己为中心的冰魂魄漩涡凶险万分,一旦牵涉其中便再难以抽身,想要置身事外知道得越少便越安全。【*爱奇文学&@最快更新】 白云细细一想,回顾昨夜战况仍是心有余悸,若非吴师叔及时出现,或许吴王的阴谋就已经得手了,木如寺也会因而被一夜灭门,白云的神绪又飘向素袍公子,想必这一切铺排都是早有安排的,只是让白云百思莫解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是,出手挡下那位白衣儒圣之人,并不是在怒沧峡斩出千层浪的窦仙儿,而是吴飞侠这位髻霞山长老,可吴飞侠的性子不羁洒脱,素来不问江湖之事如散仙快意江湖,为何会突然插手庙堂与江湖的争端?白云无从深究,但有一点可以断定的是,窦长安的的确确是为了还人情而送自己下江南的,并非是为了暗中保护那位与他有疏远情 义的素袍公子哥,只是能让窦长安欠下这泼天人情的到底又是谁? 白云敛了敛神色,又说道:“小古,我再跟你说一件事,我们师父曾是武评榜上排行前五的高手。” “武评榜前五?”小古震惊得嘴巴足以塞下一个馒头,他掐起手指数了数,普天之下能跻身武评榜的不过寥寥十人,可若是这十人同时跺一跺脚,何止是整座江湖风云变色,怕是连天子也禁不住脑壳疼,吴飞侠是何等出类拔萃天下无双的高手,连万胜更是当世儒圣,两人分别位居武评榜的第六第五,足以看出灰衣老僧当年是何等惊艳绝伦。 约莫是嫌屋内闷沉,白云起身下床要到院子走走,小古生怕白云伤势未愈急忙上前搀扶,白云拍了拍胸膛说道:“真的全好了,不信你瞧。” 小古见白云步履如常,脸色也绯红粉白,这才完完全全放下了心中大石。 两人走出院子外,白云深深地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顿时心旷神怡。 院子外忽而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一个青衫人影来到院子内。 白云定眼一看后急忙拱手施礼,恭敬地说道:“见过吴师叔。” 而站在身旁的胖子小古却悄然移开视线,一副若无其事看不见为干净的样子。 青衫男子径直走进院子,身形潇洒不羁,世人常说青衫仗剑走天涯,说的不正是吴飞侠这般俊逸超俗的侠客吗?白云不禁暗自赞叹,难怪吴师叔会被江湖上称作小窦仙,这个仙字可真是诠释得淋漓尽致妙笔生花。 白云的思绪飘忽不定,心中又暗道,莫非窦前辈年轻时也如这般风流倜傥? 青衫男子摆了摆手,示意白云不必多礼,又斜瞥眼装模作样的胖子小古,却也没有因小古的目中无人而大动肝火,这多多少少让白云有所讶然,礼数之分尊卑有伦,更何况这两人还是师徒关系,其然是外人有所不知,这师徒二人素来如此,与其说他们是师徒,倒不如说他们是互相揭短的冤家档来得贴切。 青衫男子负手而立气度洒然,他收回投向胖子的目光,正眼打量起白云说道:“伤势好些了没有?” 白云笑道:“禀师叔,伤势并无大碍已经痊愈了。” “痊愈了?”吴飞侠微微惊讶,又道:“那就好。” 白云心有余悸地说道:“对了,师叔你是如何识破这场阴谋的?还好昨夜师叔及时赶到,事态才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吴飞侠好似有意避开这个问题,扫了眼院子中的兰花,说道:“本来是想带那小子来江南瞧一瞧风花雪月,好让他长一长见识,途经扬州城的时候恰好见木如寺云道:“你瞪啥,我又没说你,我是说某人的胆子小,见着了妖兽和蛮兵就屁滚尿流,要是去干那女人家的针线活,保不准还会怕短针扎手呢。” 胖子小古哑巴吃黄连有苦自知,可他对吴飞侠的小手段了如指掌,这会青衫所使的正是激将法,若是怒气冲冲地反驳不就等于通通承认了么?小古只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吴飞侠看见小古这副憋得面红耳赤的模样,心中乐开了花,似乎还嫌来得不够过瘾,故作深沉重重地叹息了一声,说道:“早知道如此当初即便是抢,我也要把你从李峰师兄那抢回来当徒儿。” 白云生涩地笑了笑说道:“师叔见笑了。” 可随后白云的神色又沉了下来,青衫男子适才提起连万胜,忽地让他惶惶不安。 吴飞侠的眼神何等凌厉,开门见山地说道:“木如寺的僧人一律都是简素的灰衣加身,僧童如此寻常僧人如此长老如此,就连慧平主持亦是如此,与李高僧的衣着如出一辙,想必你和小古都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了罢,半打半算你们也确实是半个木如寺弟子,木如寺横遭此劫你们有所忧虑是理所当然,可木如寺之围已解,你还有何解不开的忧虑?” 白云看向院子中一夜生出颓势的兰花,心事重重地说道:“慧平主持自行破去金刚不坏之身,如今的木如寺又好比瓮中鱼鳖,不仅手无缚鸡之力还得任人鱼肉,木如寺之围虽冰消瓦解,可吴王又怎会容得下木如寺这颗顽固的钉子,一旦师叔你离开木如山,怕是还会生出难以莫测的变数。” “谁说木如寺手无缚鸡之力?”吴飞侠笑着说道:“不错,自李静溪之后的这二十年间,木如寺确实再无一人挤进过武评榜,可这并不代 表木如寺没有绝世高手啊。” 白云大吃了一惊,可依旧是疑雾团团笼罩头顶,既然木如寺中隐藏着绝世高手,为何到了昨夜的危难关头,这位高手却没有出手挡下那位白衣儒圣? 吴飞侠看出了白云的疑惑,出乎意料地没有像刚才那般卖关子,继续说道:“只不过这位高手好逍遥自在,故而半路入俗云游四海,酒肉穿肠,生平亦无多少出彩的战绩,所以武评榜上才没有他的大名,可若是只按实力排名,他至少能排进前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二百零七章 万鬼夜行 剑霜风起髻霞第二百零七章万鬼夜行“实不相瞒,我想去一趟明月楼。”白云没有半点隐藏,如实地说道。 “阿弥陀佛。”灰袍老僧微微一怔,又问道:“难道你心中还有什么解不开的疑惑吗?” 白云神情苦涩落寂,摇了摇头说道:“我自幼便是孤儿,连亲生父母姓甚名谁也不知道,听闻明月楼乃当世百晓生,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便想去问一问我亲生父母的下落。” 有微风轻轻萦绕,灰袍老僧咳嗽了数声,沉吟了片刻后答道:“那道让无数江湖之士梦寐以求的武评榜正是出自明月楼,故而明月楼才有了那媲美五大门派的声名美誉,可明月楼无所不知,知的是江湖纷扰,明月楼无所不晓,晓的是诡秘异术,去明月楼可问江湖往事,是非纷扰,又或者是鲜为人知的秘术,可明月楼亦有三不答,是非对错,生死因果,俗世因缘。” 白云听完这一番解释后,双眸中那丝明灭不定的光芒忽地荡然无存,他要去明月楼问的身世之谜恰好属于俗世因果,正是明月楼的三不答之一。 可细想一番后,白云的目中又重新绽放出暗暗流动的莲华,俗世因果不能问,那关于那位风姓剑神的江湖往事总可以了罢?顺着风姓剑神这条线索顺藤摸瓜,说不定就能解开身世之谜。 灰袍老僧平淡地看了眼天边,拇指有条不紊地拨动着手中的佛珠,继续说道:“凡是去明月楼解惑的,都得先给明月楼献上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送出的宝物入了明月楼的法眼,这才有机会求得答复。” 白云如遭当头一棒,价值连城的宝物?他随即低头观鼻观心,全身上下拿得出手的也就只有手中的神荼了,先不说明月楼看不看得上这柄相貌古怪的木头长剑,这柄神荼长剑乃青叶子所赠,按青叶子所言神荼剑关乎到道教兴衰,意义重大,绝不可当做货物献给明月楼,想来要在明月楼解开那位风姓剑神的身份是行不通了,白云灵光一闪,又忽地想到那位风姓剑神既然曾是惊绝世人的角色,同为剑道大能的李峰应该也多多少少有听过这位剑神的事迹,待回飞来峰后再向李峰问个清楚岂不是更好? 灰袍老僧停下拨动佛珠的手,轻轻拍了拍白云的手背,老僧好似洞穿了白云内心的想法一般,祥和道:“七情六欲贪嗔痴恨放下了岂不是更好?” 白云笑了笑,默然不言。 傍晚。 白云独自坐在兰苑的院子内,望着满院子的兰花怔怔出神,约莫是因为法愚悉心浇灌安抚开导的缘故罢,先前颓势初现的兰花竟又重新勃发生机。 本来白云在安放好李静溪的神主牌后,便想着在即日启程返回髻霞山,只要加快步子约莫还能赶上吴飞侠和小古的步伐,可他却想跟那位扎着丸 子发髻的过气剑神,亲自说上一声道别,于是便打算在木如寺中再多住一日,若是明日晌午还见不着他便不等了。 天色入夜。 冷冷清清的兰苑一片寂寥,白云心里头也是一片空荡荡。 走出院子,白云神思飘忽,顺着院子外那条石砌的小道穿过林荫,像是拨开了层层雾霭般,白云来到那座让他魂梦索绕的崖边小亭前。 白云双脚轻轻一点,身子轻盈跃上亭人定胜天,尚有天外神仙逆天改命的妙笔不说,连万胜一夜化圣入天象便是最好的例子,可万万想不到的是那一卦还当真灵验了。 算命先生捋了捋下把的长须,目光古怪地问道:“你已经迈过那场大劫了?” 白云点了点头,目光明灭地看向葫芦口的江面,言归正传地说道:“前辈,这葫芦口的江面上,除了惊涛骇浪频发之外并无异样,哪里有万鬼夜行?” “你要看?”算命先生淡淡地问道。 白云使劲地擦了擦眼珠子,再看向江面仍旧是一无所获。 算命先生从袖子中拈出一片柚子叶,嘴里念了一句常人听不懂的咒语,手势变幻掐出二指夹住柚子叶,往白云眼前一抹而过。 柚子叶抹过眼睛后,百思不解的白云顿时打了一个冷颤,上下嘴唇颤抖不止,着实是因为眼前的情景太过毛骨悚然。 何止万鬼夜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二百零八章 江湖再见(第一卷完) 剑霜风起髻霞第二百零八章江湖再见葫芦口江面上满目疮痍哀鸿遍野,沉船断江,流矢连天,铺天盖地的枪剑交响马踏雷鸣,还有大人与孩童的哭声,惨绝天地,满江之水恍如燃起了冥冥鬼火,天地为之变色。 鬼火幽幽,隐隐出现了无数道无主飘浮的黑色阴影,它们在沉船残骸与冥火之间漫无目的地游曳,又如行尸走肉般沿路飘回,满江游魂尽是如此,见此一幕白云心照不宣却骨寒毛竖,紧紧咬着嘴唇双手瑟瑟发抖,这便是世人所说的游魂野鬼? 三十万孤魂野鬼中,忽地有一道厉影回过头,她双目俱裂,眼皮下流出两条骇人悚然的血痕,脸上血肉模糊,这道厉影突如其来的举动引起了江面上其他亡魂的好奇,数十万藏在幽幽鬼火与黑暗中的黑色阴影纷纷投来目光。 葫芦口江面上令人毛骨悚然的鬼泣狼嚎戛然而止,三十万无主冤魂骤然定格,惊讶无比地注视着那位站在岸边的年轻人,仿佛很是诧异,这位年轻人竟然能看得见他们。 一人与三十万亡魂隔江对望。 刹那之后,这些浮沉无依,几乎将葫芦口填满的无主游魂默默低泣,身形如同一片片枯颓的落叶,飘向站在乱石礁岸边的年轻人。 见此一幕,白云却出奇地没有半点骇然之意,在他内心的最深处,恍惚感觉得到这三十万亡魂并无恶意,他只听见这些在冷冰冰江水中,浮沉了数百年的亡魂在求他出手相救。 狂风大作,就在蚁海堤溃的三十万亡魂迎面扑来之际,一片青翠欲滴的柚子叶及时在白云的双目中抹过。 白云猛地睁眼,葫芦口的江面之上,波澜涛涌大浪淘沙,只有惊涛骇浪拍向江面礁石的水浪之声,哪有遍地废墟鬼哭狼嚎的惨象。 “小子,你想死啊。”仙风傲骨丝毫不逊道家老祖的算命先生说道。 白云这才怔怔地回过头,难道刚才所见的万鬼夜行也是幻象? “明知是万鬼夜行,你还看得这么认真,你也想去做鬼啊?”这位有未卜先知的大神通,颇有仙人风范的算命先生打趣道。 白云一脸茫然,疑问道:“刚才所见不是幻想?” 算命先生将幡旗插入乱石礁中,葫芦口乱石礁的岸边恍如有蛟龙过江,从江底涌起一条泡沫一般的鱼肚白涟。 算命先生捋了捋及胸的山羊长须,一脸平淡地说道:“若是幻象我来做什么?” 关于这位算命先生的事迹,入了江南地界以后白云亦略有耳闻,幡旗上的公孙二字便是他的姓氏。俗语有言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他曾在襄阳城中避世十年,听闻是为了镇压超渡梁宋大战间殃及战火的襄阳城亡魂。 一些不知他来历的襄阳星斗百姓,皆一律称他作公孙半仙,可这个称呼并非是讥笑他 半吊子本领晃啷晃啷,是因为他当真如神仙那般料事如神,只不过所料之事要么八九不离十,要么结果截然相反,对此,他说这祸福相依本是天命,天机本不可泄露太多,故而他只愿道出五成事实,当真与否听天由命。 眼前这位算命先生与那些世外高人如出一辙,一不为腰缠万贯之人求问富贵平安,二不为官场士子占卜仕途,平常从不轻易开口为人算卦,纵使千金万两砸他头上,他也是嗤之而鼻,能够得到他赠言半句的,皆是是凄凉身世又或者穷途末路之人。 白云又回想起他给自己算的那一卦,以及在木如寺上发生的林林种种,这位算命先生颇有一种悬壶济世的意思,不禁暗自赞叹,这般不为名利替苍生消灾解难的散仙人物,当真有神仙风范。 “前辈是要来镇压这三十万无主冤魂的?”白云好奇地问道。 算命先生的手心抚过幡旗木杆,长须在风中飘然,摇头说道:“非也。” 这位替襄阳城消灾解难的散仙,竟不是为了三十万冤魂而来? 白云一怔,不知道是该沉默下来还是追问到底。 谁知不按常理出牌的算命先生又沉声说道:“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三十万冤魂之所以冥顽不散,全因生前怨念深重,我之所以来这里,是为了引渡这些无主冤魂放下执念去往轮回,又何来镇压一说?” 白云恍然大悟,讪讪一笑摸了摸后脑勺,这位公孙先生故意咬文嚼字,牵着他绕了一大圈弯子。 葫芦口险象环生,白云的眼前不断地浮现起适才万鬼夜行的惨象,手中不由自主地握紧了神荼,他尤是难以忘记那一双双无助的目光,看似隔江相望却实遥隔数百年的他,只能望着无边惨象无能为力。 白云有些疲态地转过身子,望向那座在银辉下佛光流溢的坐北大佛,语气中夹杂着失落道:“木如寺耗费一甲子建造这尊坐北大佛,可还是不能平息葫芦口的三十万冤魂。” 白云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前辈当真有信心么?” 算命先生坦荡地笑了笑,衣决随风轻轻飘摇,如一面摆荡在葫芦口岸边的笙旗,他弯腰拾起一块岸边的礁石,一扬手往江面扔去,溅起无数水花涟漪:“不知。” 白云又回头看向算命先生。 算命先生目光若潺潺溪水流淌不歇:“我足足花了十年,才化去了襄阳城中几成跗骨之蛆的怨念气象,惨死襄阳城中的冤魂也才终得安息。” 目光变得有些嶙峋的算命先生又道:“江湖浮沉有借有还这个道理谁都躲不开,况且我向苍天老爷借天命,泄露的天机着实是太多了,又怎敢不劳心劳力地还上这笔债。” 算命先生又把视线洒向激流涌荡的江面,笑 了一声说道:“说句心里话,我还当真没多少把握,但是十年不行,那就二十年,二十年不行那就三十年,总得有人引它们去得往生不是?” 白云呆若木鸡,心中百感交集,忽然觉得其实这个江湖也没有所见那般不堪。 “前辈可否再帮我算上一卦?”白云忽地问道。 算命先生愣了一下,由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白云后,竟破天荒地点了点头。 “我能成为天下第一吗?”白云眼神决然地问道。 算命先生掐了掐手指后,摇头说道:“这个我说了不算。” 白云哈哈一笑道:“多谢前辈。” 那道提着木剑的年轻身影逐渐没入黑暗中,独留下这位姓公孙单名一个龙字的算命先生,望着波澜起伏的葫芦口怔怔出神。 第二日的晌午。 白云依旧不见那位扎起丸子发髻的中年男人的身影。 临别前,爱好料养花花草草的法愚赠予白云一小布囊种子,他说白云来江南来得不是时候,错过了百花竞艳的时节,这是木如山上开得最好看的花长出来的种子,让白云种在髻霞山上,等到来年春天便能看见江南百花齐放的美景。 日照当头,与慧平僧人道别后,白云逆着长江而行,沿着下江南的旧路沿途返回,行到扬州城郊时,白云在滚滚东去不逝水的长江岸边驻足片刻,回想起在江边渔家品尝长江炖三鲜时的情形,竟是突然间馋起了这口,若是窦长安此时在旁边定要拉他去喝个痛快。 思绪顺着这个念头飘远,却在忽然之间白云感到身后气机勃发,一时间惊喜交加,还以为是窦长安来了,于是急忙转身一看。 眼前是一阴鹫气息盈满不溢的黑衣男人,除了身上那一袭引人注目的黑衣外,男子腕间的天子刺青如滚滚天雷轰落白云的头我曾是洪荒剑仙,你有没有过一丁点的怀疑?” 白云止住了大笑,很认真地回答:“有。” 窦长安如被无数根细针扎中心头,摆了摆手说:“罢了罢了,我才懒得跟你这种木头呆子浪费口舌,你若是有机会入蜀,不妨去西蜀城外看一看,我用剑气斩出的那道百丈鸿沟。” 酒足饭饱,白云深深地拱手道:“江湖再见。” 这位曾叫整座江湖为之动容的风流剑神,淡淡地笑了笑:“记住了,咱练剑之人这一生得有两柄剑。。。” 白云笑着抢答道:“手中剑斩妖斩魔斩头颅,心中剑断肝断肠断白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二百零九章 归来 剑霜第二百零九章归来路漫漫其修远兮,故而不遗余力。 遥想下山时的路好长,到底是有多长?大抵是一日历尽了四季暑寒,看遍了世事浮沉。人置身于这座江湖大染缸,素来是当局者迷,旁观者亦道不明说不清。 白云又顿觉回程时的路好短,约莫是这个良莠不齐的凡尘俗世太过波澜壮阔,总是让来过的人念念不忘。 在与窦长安把酒道别后,白云向那户渔野人家讨了条白布,将神荼里里外外擦拭得一尘不染,又将白布给撕成长条状,把神荼给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这份心思比起女人家精妆梳扮有过之而无不及。 下山出鞘,上山当归。 神荼没有剑鞘,这条简陋的白布便是它的鞘,如果说剑意是一柄剑的胆气,那剑鞘便是聚敛一柄剑的魂窍之所,没有魂又何来剑胆,没有剑魂再好的剑也不过是花铁架子,就如窦长安所言,废铁三千不如心中一剑,剑须有一魂。 回髻霞山的路不比下山的路好走,怎么来便怎么回去,但这座江湖仍是那口吞囊天下万象,鱼龙混杂风急浪高的大染缸,纵然木如寺之会水落石出余波平息,可层层不息前赴后继的浪花依旧不得不防。 下山乃初秋,再回到髻霞山脚时已临冬末,每一年白雪覆头连绵百里的雪景消散了许多,几乎都能感受得到初春气象触手可及,但即便如此,山上的寒意仍是浓厚不减,白云还穿着那套下山时单薄的长袍,好在有内力温润周身,才不至于哆哆嗦嗦抱臂发颤。 那座治世髻霞的牌坊上压满了积雪,两副石联也因此结出一层冰霜,使得石联上的文字模糊不清。 白云在走过那座髻霞门户时停住了脚,又探头张望了片刻,不见盘龙道上有清扫积雪的道童,细想后也觉得合乎常理,天寒地冻满山遍是白茫茫的积雪,哪里扫得干净,即便是扫得干净,以那些唇红齿白的稚幼道童的心性,也不会愿意去干这吃力不讨好活,等初春一到积雪自行消融便是,压根没必要去劳心劳力地白折腾一番,万一前脚才把山道上的积雪扫清,后脚又下一场大雪,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知为何,白云觉得那座治世髻霞牌坊应当干干净净不染纤尘,如此才能与天下第一道庭相得映彰,但其实更多是在见过了山下那座风云涌动的江湖后,横生出难以言喻却耐人寻味的意味,可纵是如此,他还是不能完完全全悟透那副石联的深意,他只是纯粹不想让每一位上山下山的新老弟子错过这副石联的芳容,至于能否参透其中大意,另作别论。 白云解去缠绕在神荼剑身的白布,脚尖一点,轻灵跃上治世髻霞牌坊,神荼左右拨动,扫落大片大片的压头积雪,整座牌坊看起来开阔了许多。 扫净了牌坊,换上一个说法便是时界撼动阳气渐衰,红茶能御寒保暖,解冬乏去思疲调理阴阳,而祁门红茶又有“祁红特绝群芳最,清誉高香不二门”之誉,自然是茶中之最,对徐晶的膝疾大有良益。 林学书和李馨儿在闻到了饭香后,亦早早就往静心堂扎堆,昨夜听闻了大板牙木胜夜观天象,算到白云要回来,便说要大排筵席红红火火整整齐齐地吃上一顿饭。 其实大伙都心知肚明,大板牙这葫芦里头卖的是什么药,说起来也好笑,前几日李峰又有将厨房重新交到木胜手中的想法,木胜知道后吓得不轻,本以为自个只是在小师弟下山这段日子顶上厨房的活便是,却不料又要在这飞来峰厨房上栽跟斗 了,所以急忙祭出了这么一手锦囊妙计,除了吃团圆饭之外,还为飞来峰首席厨子接风洗尘,言外之意不难道清,简单地说就是要摘下头顶上的厨子帽子。 这回人微言轻的木胜可学机灵了,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大张旗鼓地想出了一家人整整齐齐吃团圆饭的幌子,自然是合乎李峰的心思,李峰纵然是看穿也不会去道破,其实木胜哪里会什么夜观天象,只是听闻了白云与张雨若二人在山下相依为命的遭遇,又恰好看见张雨若那头白毛鹰隼往山下去而又回,多半是张雨若派出去打探白云消息的,木胜便估算着小师弟应该差不多到家了,于是便整出了夜观天象这么一出大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二百一十章 平安就好 剑霜第二百一十章平安就好李峰呷了一口祁门红茶,双手插袖闭目养神。 众人本来就不指望木胜夜观天象一说能灵验,正议论纷纷木胜今晚到底会祭出什么拿手好菜时,门前却出现了两个身影,前者是浓眉国字脸的唐大里,他大步走进静心堂,刻意挡住身后的人影。 “瞧瞧是谁回来了。”唐大里故弄玄虚道。 除了正在闭目养神思绪皆空的李峰外,静心堂内的所有人几乎在同一时间,齐唰唰地往门外投去目光。 唐大里神秘一笑,移步到一旁,让出一个身位,不再挡住身后的人影。 门外有些许背光,那人提着一柄裹布木剑。 “小师弟?”李馨儿最先认出了白云,一时间欣喜若狂,顾不得人前人后的称呼脱口而出。 “看来大板牙这回没有糊弄人!”正在给李峰和徐晶沏茶斟水的碧绣笑道。 林学书亦微微抬首,看着门外的少年,毫不遮掩地露出一个由心的笑意。 白云在修静堂门口顿足了片刻,心中的思绪如泉喷般横生感触。 徐晶轻轻放下抿去一半的茶盏,茶雾还在缭绕飘忽,似隆冬里的日照:“白云,你站在门外作甚呢?屋外天寒地冻的,莫要受寒了,赶紧进来。” 白云回过了神,走入修静堂后跪了下来,给坐在上首的李峰和徐晶磕头道:“拜见师父师娘,弟子回来了。” 在一旁的李馨儿忍俊不禁,叨叨说了句:“呆头呆脑。” 徐晶熟稔这位徒儿的性子,便没有说半句要免去繁文缛节的话语,只是和暖笑道:“快起来吧。” 此时,李峰也睁开了眼,一手端起茶盏,一手用盏盖刮去茶沫渣子,却不急着将茶盏中汤色韵明的祁门红茶送入口,而是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用一向平缓的语气说道:“平安回来就好。” 白云悻悻低下了头,回想起下山的遭遇,的确是狼狈不堪,当下脸上羞愧绯红:“徒儿不才,让师父师娘忧心了。” 李峰出乎意料地没有出言安抚,而是点了点头。 门外传来一道人声:“唐师兄,你不是答应来帮忙打下手活的嘛?怎地又没了影子?” 木胜端着两盘色相俱佳的菜色随声而至。 唐大里一拍脑袋,适才看见小师弟回来大喜过望,竟忘了要去帮木胜打下手的要事,当下匆匆走到门外,替木胜接过一碟子。 “诶!小师弟?”喜庆时木胜总爱支起两只大板牙,他把乘着红烧肉的碟子放在饭桌上后,得意洋洋地说道:“看吧,这回你们信了吧?看你们以后还敢不敢说我是神棍。” 白云听得一头雾水,但这一路跋山涉水,哪里还有力气去细究,摸了摸肚皮,又见桌子上肥美适中酱香浓厚的五花肉,舌头根子都快掉到地上去了【…爱奇文学#@最快更新】 。 李馨儿总是爱调侃那位长相寒碜的师兄:“大板牙师兄,你这算不算得了便宜还卖乖?” 深谙内情的众人哄堂大笑。 大板牙木胜没好气地给李馨儿使了个眼色,却顿时闭口不言,生怕这位百无禁忌的小师妹一个不留神,将他的花花肠子给捅个通透。 “好了好了,白云一路从江南赶回来,舟车劳顿,你们就莫要再叨扰了,赶紧吃完饭让白云回房歇息吧。”徐晶想要站起身子,李峰与碧绣急忙左右搀扶。 “师娘,隆冬已过,你的膝疾还未好些么?”白云忧心道,他知道膝疾与内伤截然不同,内伤多为伤及经脉五脏六腑,可以内力调养恢复体魄,可膝疾深入骨髓,是断不了根的病根子。 “不打紧,过了冬便会自愈。”徐晶轻描淡写道。 白云取出一双棉绒膝布:“徒儿下山时听闻江南的棉绒膝布除了能御寒外,还对膝疾大有疗效,所以便在江南带了一双回来。” 徐晶欣慰至极,接过棉绒膝布,眼中竟泛起了烁光:“傻孩子。” 这顿饭白云吃得格外地踏实,或许是因为回到了飞来峰的缘故,又或许是他终于远离了那座大染缸的缘故。 饭后白云没有回房歇息,而是与李峰一同前去揽月亭。 李峰从修静堂的地窖取了一坛陈年女儿红,一看褪色的红布盖头,便知是存了好些年月的佳酿,饶是隔着盖头泥封,白云也闻得到盈满自溢的酒香。 覆雪积满林间,月下白铠粼粼。 两人穿过飞来峰后山,来到那座孤零零建于崖畔的八角亭,柱子勾阑皆被精心修缮了一番,重新涂上了赏心悦目的朱漆,而那副残旧牌匾亦被摘下,换上了一副桃木所造大气礴发的牌匾,匾上揽月亭三字笔走龙蛇,像似李峰亲自提笔的字迹。 李峰入亭后席地而坐,将红布盖头作封泥的女儿红轻放在地上。 回想与窦长安同下江南的那段日子,那位嗜酒如命的剑神终日酒不离身,但凡一刻不沾酒浑身便奇痒难耐,如他所说,不喝酒会死人的,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想到这白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挽起,也恰是由于那位放浪形骸的中年男人‘煽风点火’的缘故,短短数旬,白云便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由酒场雏儿蜕变为老练熟道的酒场新贵,虽说远不及闻香识酒的酒场老鸟,却比刚下山那回大有长进,这一路由江南回来,白云心底泛起了好几回酒意,只不过都被他生生按捺了下来,当下李峰取来的那坛红盖头女儿红,饶只是粗浅识酒的白云,一闻便也知此酒非凡品。 师徒二人席地而坐,李峰掀起酒坛的红盖头,酒香在盖头离坛那一刻,若山洪水泄,仿佛弥漫了整座崖畔。 一路缄默的李峰捧起酒坛,女儿红咕咚咕咚地大口入肠,平日李峰饮酒向来细杯小酌从不贪杯,白云从未见过他如此纵情恣意地大口痛饮,也不知他的酒量原来是这般海量。 痛饮后,李峰单手抓着酒坛口望向恢弘壮阔的髻霞山脉,双眸有暗涌流盼,浑然没了往日两肩出尘的气度,此时此刻他,更像是一名意气风发的游侠浪子。 “在山下有尝过酒的滋味吗?”李峰这个问题有些唐突,让并肩坐在身旁的少年有些手足无措。 白云不知李峰此问的用意,也无意去绕弯子隐瞒李峰,如实答道:“徒儿尝过了。” “尝的是什么酒?”李峰又问道。 “江南桂花。”白云答道。 李峰破天荒地说了一个字:“好!” 白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李峰的脾性虽沉默寡言,但远不及窦长安那般稀奇古怪,只是今晚李峰着实是有些反常,莫非是因为自个救下了天龙会妖女?但这个念头随即就被白云所否定,误入大宋帝陵一事非同小可,白云只与窦长安提及过,旁人一概不知。 “年轻人就该多喝些酒才是正事。”李峰发自肺腑地感慨道,说罢又将那坛女儿红推到白云怀里。 “尝尝。”李峰双手插袖。 白云有模有样地抿了一口,这坛从地窖取来的女儿红与江南桂花大相径庭,江南桂花的讲究重在一个香字,而手中这坛女儿红则更为柔烈,甘甜馥郁之余入喉如火,十足那北地烈酒,白云自然是喝不习惯,在他看来江南桂花要更胜一筹,且不说渗人心脾的桂花香,单单是绵柔入喉的口感便已是天下无双。 “辣。”白云五官挤作一团,牙缝中蹦出一个字。 李峰难得一笑,抖了抖双袖,稍稍坐直身子说道:“烈酒入肠,便知老少。” 今夜畅所欲言的飞来峰首座又问道:“你可知女儿红这个名字的来头?” 白云拨浪鼓似地摇了摇头:“不知。” 李峰摊开双袖,接过盛满琥珀汤色酒液的坛子,晃了晃酒坛说道:“其实女儿红与桂花佳酿同出自江南。” 白云有些讶然,他记得素袍公子说过,长江之南的酒与长江之北的酒迥然不同,南方的酒属清酒,绵绵柔情十足江南山水,北方的酒属烈酒,入肠生火彷如烧肝灼肺,这便是南北差异,可眼前的女儿红明明属烈酒,却是与桂花佳酿本是同根生。 李峰没有理会白云惊讶的神情,继续说道:“相传江南有一位手工了得的裁缝,有一日他的妻子怀孕了,他高兴至极,酿了好几坛酒埋于门前的桂花树下,本来想着等孩子出生,便取出招待亲朋好友,不料裁缝有重男轻女的偏见,他妻子又恰好剩下一个女儿,于是那几坛酿酒一直 都没有被取出,光阴似箭,裁缝的女儿与他的徒弟共结连理,裁缝酒至半酣,挖出了当年埋于桂花树下的酿酒,一打开酒坛如获珍稀,故而得名女儿红。” 李峰又说道:“此后,远远近近的人家生了女儿,就酿酒埋藏,嫁女时就掘酒请客,形成了风俗,再到后来但凡家中有喜事,便也以女儿红道贺欢庆。” “你平安回来便是喜事。”李峰恍如放下了千斤巨石,笑得好似寻常家翁,呷了一口女儿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二百一十一章 何谓天地无尘 剑霜第二百一十一章何谓天地无尘李峰这句话犹如深谷回响在白云心中绵荡不绝。 白云呆若木鸡,霎时眼眶湿润,在见识过山下那座千疮百孔的江湖后,他本不该如此弱不禁风,只是初上髻霞时的情形仍历历在目,这个男人就如同一座擎天山岳,替他撑住了即将坍塌的天空,而如今,眼前的男人已发鬓微霜,从前两肩出尘的气度好似亦愈发销声匿迹,而唯一没有改变的,便是那道要跟着去他死活不肯。”李馨儿忙活完手上的活后,又去泡了壶热茶来到桌子前,用纤长的手指翻起一只茶杯,给酒劲上头的白云倒上了一杯热茶。 “小师弟啊你这酒量和我爹比,可不是蚊子和牛比?也不掂量掂量自个的斤两,要是被我娘看见了,肯定又要唠叨你半天,来,先喝杯热茶去去酒意吧。”李馨儿将热茶端到白云桌前,也寻了一张竹椅坐了下来。 白云呷了一口热茶,酒意略有减缓,可脸颊却因酒气红得如夕阳:“多谢师姐。” 李馨儿老气横秋地摆了摆手,示意小事一桩无须挂齿,目光于屋内神游,点了一下白云,又点了下一尘不染的家具,大大咧咧地说道:“你这阵子不在这儿住,老鼠扎堆在这儿打洞,墙角都结出蜘蛛网来了,你风尘仆仆从山下回来,哪里有闲力气去收拾,恰好你师姐我今日修完了功课,便顺手来替你收拾收拾,瞧,这回好多了吧?” 白云的心头如同一下子打翻了茶盐酱醋,百感交集,微微抬首望向那位年纪与他相仿辈分比他要小,却如家姐一样照料他的女子,飞来峰之所以让他感到踏实,并非是因为山上与世无争远离了那座烟尘斗乱的江湖染缸,而是因为这里是家,仅此而已。 “想什么呢 小师弟?”李馨儿又翻起一个茶杯,给自个倒上了一杯热茶,吹去茶雾小呷了一口。 “没什么。”白云露出一个温煦的笑容。 李馨儿白了白云一眼,用长辈对晚辈说话的语气语重心长道:“你呀你,能不能让师姐省省心,怎么下了一趟山回来还是这般愣头呆脑的?对了,下山可有遇上什么稀奇古怪的趣事?” “有。” “快,说来听听!”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二百一十二章 山上观山下 剑霜第二百一十二章山上观山下不过是一夜间,髻霞山上春风拂湖,漫山积雪尽墨。 昨天那场大雪实属强弩之末,为隆冬节气彻底画上一个句号。 李馨儿告诉白云,她把门前那只风铃收下来放好了,就收在桌子的抽屉里头,隆冬风大,吹得门窗呼呼响,半夜还时常能闻得如鹤鸣般的风啸声,她生怕风铃会被吹出毛病来,所以就将它收了起来。 在李馨儿离开后,白云在窗前重新挂上那串风铃,故而一大早便被门外的风铃声唤醒,一觉醒来白云习惯地往床边蹭了蹭,却发现空空如也,不见那抹毛茸茸的棕色,回过神后心底莫名其妙地泛起一阵落寂,就像往深不见底的崖畔丢下一颗石子,却久久得不到回响。 忽闻屋外有人轻轻拍门,白云捋顺了神思后起身开门,门外窜进了两道影子,一黑一白,如蝴蝶掠花,绕着白云团团踱步,白云由心一笑,对那一狼一猫的来意心照不宣,可不巧的是昨晚吃团圆饭时,木胜主动请缨代劳飞来峰首席厨子多几日,好让白云歇上一阵子。 白云抚过那大黑狼骇人的脑袋和那只白猫柔顺的后背,由心笑道:“走,带你们去厨房找好吃的。” 白云领着一黑一白走近厨房,却不见木胜的人影,而锅中还炖着一块色泽红润,酱香四溢的红烧肉,眼瞧着正是收汁的重要关头,白云一手抄起锅铲驾轻就熟地翻动肉块,一手往灶头添上火卵石把控火候,下山这段日子炉灶上的功夫一点都没落下,红烧肉的收汁步骤看似浅显易学,可实则是内藏着大学问的,肉汁收得操之过急,不仅会影响肉质口感,还会粘锅焦糊,而收汁太慢,又会使得肉质过老,色泽暗沉。 白云想起那回刚摸完火卵石回来,木胜呼天抢地要去茅厕的情形,猜想木胜这回约莫又是人有三急,所以才顾不上锅里的红烧肉。 一黑一白不敢进厨房,在窗边探出两只脑袋馋涎欲垂,舌头根子都快贴着窗沿了,白云左右张望,眼疾手快切出两块,习惯性扬起手,抛出两块红烧肉,一黑一白朝天张嘴咕咚吞下,可紧接着那一黑一白好像听见了什么风吹草动,旋即纷纷作鸟散,白云见此一幕稍稍失神。 果不其然,厨房外想起了脚步声,木胜满头大汗地匆匆赶回炉灶前,却见锅中那块大肥红烧肉已经被白云切成小块淋上酱汁装盘了,而每一块被切成拇指大小的红烧肉,色泽通透酱香浓厚,让人看上一眼便胃口大开。 大板牙木胜喜从天降,一把搂住白云的肩膀,毫不吝啬地:“小师弟,没想到你好一阵子没碰锅勺,厨艺反倒还长进了不少啊,可是在山下拜会了哪位高人?” 经过了山下那座染缸的洗沐,白云为人处世都圆滑了些许,摇头 笑道:“师兄见笑了,我这手厨艺师承何处,师兄还不清楚吗?” 木胜装出哭腔,直言不讳道:“师兄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你回来了。” 白云仗义地拍了拍胸口说道:“飞来峰首席大厨子在此。” ___________ 回到飞来峰白云也没干闲着歇息,在吃过了午饭后,白云便提着裹布神荼前往揽月亭,但形单只影行过林荫树海,难免会让他记起从前在飞来峰上与小怪一同走过的点点滴滴,白云竭力安慰自己,小怪生而入弦体魄异于常人,绝不会就此魂断襄阳城郊,约莫只是贪玩在山下流连晃荡舍不得回来罢了。 穿过林荫,那座孤零零的八角亭正如孤零零的他。 昨夜那场大雪在半夜戛然而止,而一觉醒来后满山的积雪几乎笑容殆尽,自上髻霞山以来,白云还是头一回碰见这等景象,他来到亭前,昨夜的酒气早已随风席远。 白云伸出手指,抚过新涂上了一层朱漆的亭柱与栏杆,昨晚与李峰于亭内对饮,光线昏昏昏沉沉,并不觉这座饱经风霜的揽月亭有多大变化,只是修缮了一番换了新姿妆容而已,可如今一看,的确是焕然一新,颇有新桃换去了旧符之感。 白云轻灵一跃,掠上亭顶,髻霞山的风光一览无余。 春风扑面,白云双手枕在脑后躺下,神思不属。 在山下见识过这座江湖的林林总总后,白云发自肺腑地觉得髻霞的山才是天下第一恢弘秀丽,髻霞的花花草草才是天下第一青葱,饶是如万象山那般万紫千红亦不如髻霞山的雄浑。 有位丰神玉朗桃木盘发的蓝袍道士捧着书,领着一头黑白大猫从山涧小道走出,年轻道士一眼便看见了躺在揽月亭顶的白云,满眼希冀地加快了步子,不料踩上了一根粗长的枯枝摔了一跤,那头黑白大猫一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的样子,若无其事慢悠悠地在道士身旁经过,道士连忙爬起,轻轻拍去衣袍上的尘灰大步向前。 那蓝袍道士脚踩黑白大猫,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了亭顶,可刚稳住了身子脚下却又是一滑,好在白云伸手拉了他一把,他才不必摔个屁股开花。 “白云,你可终于回来了。”蓝袍道士眉开眼笑。 “是啊莫师兄,我比林师兄他们要晚了一些回来。”白云挤出一个笑容,略显疲态道。 “可是流连在江南的湖光山色莺歌燕舞之中,舍不得回来?”蓝袍道士莫天象心情大好,似乎还不知木如寺之会的真相。 白云沉默了下来。 莫天象摸不着头脑,但见白云一副郁郁寡欢的神情,语气压低了些许问道:“白云,你有心事?” 白云叹息了一声,才将木如寺之会的真相一五一 十地告诉了莫天象。 莫天象木讷了下来,自白云下山后,他每隔一阵子便会来飞来峰一趟,看看白云回来了没有,顺便替白云照料飞来峰上的一黑一白,其实目的还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得到那位江南女子的回信,可来了好多回依旧不见白云的影子,而这段日子李重山闭关悟道,他嫌一个人在三清峰无趣,便领着黑白大猫跑到霓霞峰上溜达了一圈,本来想与吴飞侠讨教讨教烹饪野味的手艺,可到了霓霞峰才知道吴飞侠和小古下山还未回来,莫天象便‘鸠占鹊巢’在霓霞峰住了个把月,在此期间一直埋头读书,压根不知山上的动静,更不知木如寺之会乃青玄剑派大长老刘未已处心积累布下的死局,在得知了这个消息后,莫天象如入魔怔一动不动。 这位髻霞山大弟子又重复了一遍:“你说陈成师弟和陈静师妹都遇害了?” 白云深深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莫天象如遭雷击,手一松,撰在手心的蓝皮书咚地落在揽月亭顶,恰恰又有山风掠林,那本蓝皮书随风落地,翻过一页又一页后被山风卷下了崖底。 一向惜书如命的年轻道士却出奇地没有反应,犹如没有知觉的木头,任由饥可果腹的书籍没入无底深渊。 “想不到山下还是如此险恶。”莫天象挪动没有焦点的视线,投向遥不可及的南边。 “莫师兄,你托付给我的信物我替你送到那人的手上了。”白云欲言又止。 莫天象没有了适才的兴致,不言不语,静候下文。 “原来她是吴王府之人。”白云抬头望天,语气深沉:“这次木如寺之会的始作俑者是罪该万死的刘未已,其次便是与刘未已同流合污的天龙会,可真正在背后推波助澜的乃是吴王府。” 莫天象脸色平静,似乎早就知道了那位赵姓女子与吴王府有撇不清的关系。 白云神情难看地说道:“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天龙会与吴王府有着不可见人的勾当。” 桃木盘发的年轻道士依旧缄默不言,默然低下了头。 白云沉吟了许久,还是决定吐露个清清楚楚:“莫师兄,我是怕你被人利用了。” “她是吴王的千金,吴王府的郡主。”莫天象抬起了头,有种清风湖上过,不起波澜也无皱的平静。 白云愕然,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那位流裙女子竟是当今天下四大藩王之一,江南之主吴王的掌上明珠,莫天象到底又与她有着如何千丝万缕的关系呢? “山下固然是另一番天地,俨然是一座泥沙俱下浑浊不清的大湖,尽管我还是稚童时便别过了这座大湖的容颜,可我从山下来,又在山上望去,虽此去经年,倒忽然觉得这座大湖清晰了许多。”莫天象娓娓说道,眼中 明净透彻。 白云不置可否,在走过一趟年轻道士所说的那座泥沙俱下浑浊不清的大湖后,他对道士的说法感同身受,这座江湖的的确确是浑浊不清良莠不齐,看不清湖中是否有垂钓饕客守株待兔,更分辨不清湖中是人是鬼,阳春白雪的不一定是人,放浪形骸的也不一定是鬼。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人置身于这座湖中,唯一能看得清的仅是自己的心,至于其余的,有心无力。于清风拂面的山上望去,不沾染半分泥沙,或许会看得更清楚一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二百一十三章 天煞孤星命理 剑霜第二百一十三章天煞孤星命理“从前我觉得山下尽是妖魔鬼怪,可时隔多年再看其实也没有那么不堪,或许是我放下了,又或许是因为心里头有惦记的人有惦记的事。” “玉有良次,人有好坏,这座湖中有的人满身是泥,有的人出于污泥而不染,她生于帝王将相之家,外人看来金砖玉床钟鸣鼎食,可正如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同样的道理,她选择不了她的身世,亦选择不了她的去向,她只有一种选择,那便是高高在上俯瞰凌乱的众生,只因为她姓赵。”莫天象眼中有碎光闪烁。 “二十年前,江南扬州,曾出过一户声名煊赫的莫姓人家,家主是权倾天下的朝廷重臣,为了大梁江山尽忠职守,那会大梁烽烟四起的乱象刚风平浪息,各地藩王却又拥兵自重,为了掌控江南经济命脉,削夺藩王实力,皇帝亲自下旨,将江南户部司大臣这顶烫手山芋大帽,扣到那位莫家家主的头顶” “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江南户部司大臣这顶帽子,不过是徒有虚名的虚衔罢了,在藩王的地盘敛财无异于虎口夺食,这是把那位莫家家主往火坑里推,可江南自古便是沃土油膏之地,又远离北方战线,倘若让那位江南之主在江南一地养精蓄锐,日后定当后患无穷,设立江南户部司大臣,这是皇帝不得不行之险着,莫家家主却义不容辞,率举族回扬州任职,那位江南之主却在暗里层层阻挠,莫家家主历尽千辛万险终于到扬州任职,却在一场大火中被移平门庭。”莫天象声线颤抖,泪水已浸湿了他的胸前大片蓝袍。 “只留下一孤苦伶仃的无根浮萍,那晚他偷溜了出去买糖葫芦,回来后只余下化为灰烬的家,他漫无目地在街头游荡,不知走了多久他倒在了雪地中,他感觉到雪很冷,好像粘住了骨头,又好似粘住了他的魂魄,后来一些路过的好心人把他扶了起来,他知觉麻木地倚在墙角等死。”说到此处莫天象已成泪人。 “最后救他的是住在那堵朱红高墙后的女孩,后来他才知道她与大梁国姓同一个姓。”莫天象没有伸手去擦拭湿润的眼眶,而是任由涕泪纵横。 “夷灭他门庭的是那堵朱墙后的人,救他的也是那堵朱墙后的人。”莫天象凄凉笑道:“到底是天意弄人还是命运使然?你让他如何是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白云怔怔地望着身旁潸然泪下的蓝袍道士,心头百感交集,想要出言安慰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莫天象继续说道:“后来一位桃木盘发的老道把他带回了髻霞山,他踏上流霜纷飞的论道坪时,头一回地哭出了声,哭得撕心裂肺,老道陪着他在风雪下站了半个时辰,他问老道他什么时候才能下山,老道掐指一算,说待江南 飘起纷飞红色之日便是他下山的日子。” “山上的日子比不得山下,枯燥乏味,他拜入了老道的门下,可在他之前老道一生不曾开门收徒,亦不曾沾染俗世因果,故而座下就仅有他一根独苗,他在山上举目无亲形单只影,总是会想起那片湖光春色的故土,他也曾问过老道为何要收他为徒,老道却只是云里雾里地说一切乃上天旨意,两人能成师徒乃一缘字,他不依不饶地问过好几回,老道却依旧一成不变地答了好几回。”莫天象终于止住了哽咽,用宽松的大袖拭去泪珠。 “可在髻霞山上待了两个年头,他又嚷嚷着要下山,老道不许,他便把老道在住处院子里头栽种的花花草草拔了个一干二净,老道还是不许,他那回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年轻气盛少不更事,自然是不会就此屈服,非要下山去见她一面不可,便又将老道房里的藏书通通撕成碎屑,老道看着满地散落的纸屑非但没有半分责备的意思,还把他带到了藏书阁,让他把里头的书都给撕干净,撕完了便能下山去,他看着藏经阁中堆积如山的藏书,扑通一声地跪了下来,泪涕纵横地求老道放他下山,老道却一言不发地在他跟前静静地站了一个时辰。”莫天象眼中黯淡无光,苦涩地挽起嘴角,像是在嘲讽当年自己的年少不经。 “后来老道告诉了他真相,之所以收他为徒,是因为老道做了一个梦,梦见三清始尊中的上清、太清二位尊神同时下凡,在江南的一户人家门前驻足不前,不久便听得府中有婴儿啼哭,是乃玉清大帝托世,老道几乎走遍了江南,却仍是找不到那户梦中所见玉清大帝出世的人家,只好徒劳无功折返髻霞山,一晃眼好些年过去,老道却机缘巧合地在江南扬州寻到了那户人家,四周的场景与梦中所见如出一辙,只是那座府邸却在大雪中化为了余烬,再后来老道在风雪纷飞的巷口遇见了他,并将他带回了髻霞。”莫天象继续说道:“说来好笑,上山前老道曾告诉他,他乃玉清大帝托世,故生而天煞孤星命理,命格锋芒太过,注定一生坎坷孤独终老,只有江南下起红雪之日,天孤命理才会破去,若在此之前逆天而为,定遭大劫,还会殃及池鱼。” 莫天象眼中仍有碎光婆娑,但他微微侧过脸有意去遮掩这一神情。 “再后来他到了及冠之年,他又问老道,他身犯孤星命煞,难道老道就不怕祸水东引诸如此类的疑惑,可老道却只是温颜一笑,说髻霞山上仙气蓬勃流溢,孤星命煞在髻霞山上不起作用,此消彼长。”莫天象自顾自地苦笑数声。 “可哪里有什么此消彼长一说,后来他才知道那位髻霞山大掌教之所以收他为徒,是要以自身运数抵 磨去他身上的锋芒,助他逆天改命绕开凶险多舛的命数,故而老道的气数江河日下,虽入了天道却迈不过天道。”莫天象黯然低下头,愧疚不已:“可即便如此,亦只是治标不断根,他乃玉清大帝托世,终究还需等江南下起那场红色的雪,而在此之前不可动凡心不可入凡俗。” “自此,他终于明白了老道的良苦用心,不再提起过半句要下山的话。”莫天象说道。 莫天象抬头望向南边:“他只不过是想下江南见她一面,可等那场红色的雪,一等便等了二十年。” 听完蓝袍道士的衷肠后,白云深有感触,终于开口说道:“那座琉璃瓦顶朱漆高墙的吴王府夷灭了他家族门庭,可他为何还会爱上那位同是朱墙后头的女子?一命之恩当真抵得过满门血仇?” 莫天象胸前的大片蓝袍早已被泪水染湿通透,他肆无忌惮地将发髻上那根桃木发簪取下,长发随风凌乱摆荡,双鬓的乌丝与脸颊的泪痕混作一体,他平静地说道:“就在他依偎着墙角瑟瑟发抖万念俱灰时,她笑着跟他说,她爹犯下了滔天罪过,如果她嫁给他,他会不会原谅她爹。” 白云木讷呆滞,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个流裙女子的样子,都说人分善恶,可人之初,性本善,人生来便是一张一尘不染的宣纸,至于如何描绘深浅,要看他日后的际会经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天下之大纨绔多如牛毛,出身商贾之家的纨绔依仗家财万贯,一掷千金胡作非为者比比皆是,出身世家大族者更过之而无不及,依仗权势欺凌作恶,事后事了拂衣去,那些被欺凌的星斗小民要比银子比不过,要比权势又望尘莫及,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自知,而那位江南之主的掌上明珠却如此出于淤泥而不染,实乃一股清流。 莫天象任由发髻凌乱,露出一个从未见过的苦涩笑意道:“不知为何,我心头纵有千斤万两的愤恨,好似都在那一瞬烟消云散。” “一切都只因为她的一个笑容。”莫天象自言自语道。 满门血仇却敌不过所爱之人的一个笑容,白云若有所思,忽然觉得莫天象才是这个天底下最为凄凉的人,爱上了一个人大逆相悖的人,等一场不知何年何月何日又或是这辈子都不会飘起的纷飞大雪。 “莫师兄,你当真放下了血海深仇?”白云轻叹了一声问道。 “不放下又能怎样?我也曾笑自己无用,堂堂男儿不报满门血仇,反倒窝囊在髻霞山上,心心念念着仇人之女,可往事如尘烟,一味撰紧之会适得其反,如师父所说,这是我的命,既然命不可违,倒不如听天由命。”莫天象笑得皮开肉绽说道:“我没有别的念头,只是希望能下江南见她一面,仅此而已,往 后便安安分分踏踏实实地回髻霞山,继续当我的牛鼻子道士。” 蓝袍道士的坦荡让白云自惭形秽,亦让他豁然开朗,他终于明白了这位髻霞山大弟子何故如此没心没肺,只顾在髻霞山上遛弯转圈不务正业,他放下了心中羁绊,心中无尘,故而无尘。世人皆知髻霞掌教师徒二人同修天道,可何谓天道?天地无尘之道? “放下心魔,大道自然。”白云喃喃自语,慧根灵光一闪,好像有那么一点参透了这句禅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二百一十四章 大无为吐纳法 剑霜第二百一十四章大无为吐纳法她可有回信?”莫天象平复了心神,满脸希冀地问道。 白云木讷了片刻,默默移开了目光,摇了摇头。 “一言半句口信都没有?”莫天象脸上的希冀之色宛如潮浪拍岸,潮起又潮落。 白云始终避开莫天象的目光,点头作答。 “她说了什么?”莫天象眼中阴晴不定。 白云刚要张开口,却顿觉如鲠在喉,踌躇了许久艰难地说道:“她说二十年了,她不等了。” 莫天象眼中的光芒彻底散失,犹如风中熄灭的青盏只剩苶然余烟,他缓缓扭过头,却出乎意料地没有望向南边,而是盯着远处的悬崖怔怔出神,许久后又痴痴呆呆地呢喃道:“不等了啊?” 白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深谙蓝袍道士的性子,此刻定是心痛如绞,话锋一转又道:“对了,莫师兄,还有一人让我带口信给你。” 莫天象若无其事地回过头,双袖叠在膝上,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托我带信那人是万象观上的首席大弟子,周慕云。”白云一字一句地说道。 莫天象不言不语,像是在静候下文,又像是心不在焉。 “他说等你入境天罡,便会前来与你一战。”白云如实说道。 莫天象平平淡淡地哦了一声,莫名其妙地站起了身子,脚下踩了一空,险些又要往亭底栽去,竭力稳住平衡后苦撑着半个身子缓缓爬下揽月亭,领着它那头黑白大猫渐渐隐没在山林中,嘴里重复喃喃着:“不等了啊。。。” —————————— 回到飞来峰的住处,白云关上了门将至自己锁在屋内,在听闻了莫天象的身世后,一种惋惜在心头油然而生,莫天象在等一场等不到头的雪,就像窦长安在等那位万象观的奇女子回心转意,何故人与人之间总是不得方始,他没来由地想起张雨若,自扬州城离别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上山后也没有听闻到有关于她的消息,也不知她在襄阳城郊落下的病根痊愈了没有。 山本无忧,因风起皱,思绪摇摇晃晃地在白云心底漫开,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小师弟!”屋外有人拍门,将思绪神游万里的白云扯了回来。 白云开门后又惊又喜,阴霾一扫而空,原来是林学书串门来了。 这位飞来峰上的好好先生捧着一大叠藏书径直走入白云屋内。 白云好奇不已,林学书捧来的都会是哪些千金难买的学问呢? 林学书把书放在陈旧的木桌上,白云粗略估算了一些,大概十来二十本藏书,合起来的重量使得木桌咯吱地晃了一下。 还未等白云开口,林学书便一如既往地温煦笑道:“小师弟,歇息得如何?” 在山下那座大染缸沉浸了一 回,白云这张一清二白的宣纸仿佛被朱毫逐渐勾勒出轮廓,不再像从前那般直来直去,笑道:“又不是练剑,哪里还有个如何。” 林学书指了指桌上堆积如小山的藏书说道:“小师弟,你在山下初入入弦境,师兄怕你气象不稳,特意去了趟藏书阁,挑了好些对稳固经脉气海大有裨益的书籍,如今厨房又有木胜镇守,你大可趁着空闲时钻研一番,大有益处。” 白云心头一热,难以言表。 林学书素来不是矫情之人,经过了山下的经历,他将白云当作了亲手足,又扫了一眼空荡荡的住处,疑问道:“咦,这些天怎么都不见小怪的影子?” 白云的神色忽地变得阴郁起来,想起那头眉心有朱红印记的棕毛小熊,他心头便翻云覆雨忧心如惔。 “它还没有回来。”白云默默低下头说道。 林学书怔了一下,平日小怪总是跟在白云后头,一人一熊形影不离交情深厚,便安慰道:“多半是小怪流连于山下的风光,暂时舍不得回来罢了,再过一阵子玩腻了便会回来,不必忧心。” 白云却沉吟了片刻,语气黯然欲言又止:“师兄,其实小怪是生而入弦境的洪荒灵兽。。。” 约莫是站得有些乏,林学书寻了一张竹椅坐了下来,波澜不惊地说道:“小师弟,师父明知你将小怪偷偷带下山却仍没有去阻止你,你知道为何吗?” 白云暗暗吃了一惊,原来李峰等人早就知道他偷偷将小怪一同带下山,却又偏偏不去阻止他,委实是猜不透其中的玄机。 林学书解惑道:“其实师父他早就知道小怪乃五百年一出世,生而入弦体魄的洪荒灵兽,之所以默许你将小怪带下山,是因为山下鱼龙混杂,想让小怪贴身保护你,故而才没有阻止你将小怪带下山。” 白云醍醐灌顶,可心里头又开始责备起自己来,当初就不该带小怪下山。 “师兄,小怪生而入弦下境体魄,能否经得起一位至少是入弦上境的高手全力三招?”白云开门见山地说道,先前他一直在自欺欺人,不断地告诉自己小怪乃生而入弦体魄,是绝不会有事的,可这回他鼓起了勇气,不愿再云里雾里地妄自揣测,恰好这位博古通今的好好师兄在此,干脆求个干脆利落。 林学书沉思了许久,却摇头如实说道:“不知。” 白云颓然坐下,像是失了魂魄般六神无主。 林学书眉头敛起,寻思了片刻又道:“洪荒灵兽之所以谓洪荒二字,乃生于洪荒之生灵的意思,历经了洪荒洗礼繁衍下来的灵兽又怎会是凡品,而且洪荒灵兽所在的境界划分与寻常武者大有不同,往往要更高上一层,倘若同是入弦下境,那么洪荒灵兽的入弦下境便等于寻常 武者的入弦中境,又或是入弦上境,故而生而入弦境的小怪是否经得起一位入弦上境的高手全力三招,实在是难以判断。” 白云沉默了下来。 后来,李馨儿来找林学书讨教武路上的学问,林学书便随李馨儿移步到静心堂,离开时还不忘叮嘱白云莫要钻牛角尖,多思无益。 林学书离开后,白云仍在房内独坐了大半个时辰,直到晚饭时分才动身前往静心堂,吃过了晚饭后白云又独自返回住处,为了不让自己胡思乱想,他闲来无事地翻阅起林学书从三清峰藏书阁借来的藏书。 一本封页陈旧泛黄的白皮书吸引了白云的注意,纵观堆成书山一般的藏书,唯独这本白皮书有上了岁月的痕迹,酒至陈至佳,书至陈至宝,白云伸手拿起这本年月久远的书籍,轻轻拂去灰尘,书皮上率先入眼的大无为三字让白云微微一震,再往下一看,平平无奇的吐纳法三字并没有如白云所想那般惊震,却是抚平了他起伏的心神。 那位曾叫整座江湖为之一颤的中年男人曾说过,大无为浮生决乃当今天下第一心法,乃混沌之初道教三清所创的大成心法,只不过这门大有来头的心法失传已久。 这趟下江南有得有失,虽踩进了阴险小人处心积累的布局之中,却因此碰见了大机缘,得以竿头日上。 由初入芦苇,不知深浅,到饱历风浪,白云彻底蜕变,又在万象观上得大无为浮生决私传,可谓是踉跄跟斗踩着了金子,只是时隔甚久,这门心法却只是在体内气海生长出一株久而不放的萌芽种子,便不再有任何动静和生长的迹象,着实是让白云头痛不已。 白云向来不是焚琴煮鹤暴殄天物之人,却始终找不出能让那株大无为浮生决种子开花结果的方法,大无为浮生决分七层,越往上便越如徒手攀登千丈雄峰,在望得更远的同时也越发艰难,估摸着他如今连第一层的皮毛都未曾触及,如此一来,纵然大无为浮生决再神通广大,亦与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无异。 白云心存好奇地翻开这本封尘了不知多少年月的白皮书,发现书籍的内容并非全然挂羊头卖狗肉,书面的大无为三字有依有据,书中对大无为三字的见解言简意赅,但每一处的解析却细致入微。何谓无,何谓无为,何又为大无为,与大无为浮生决所追求的无为大相径庭,又像是从大无为浮生决中剖微解析而来的精华,可读书生感与原书文墨是截然不同的两样东西,这本书俨然是一套标新立异的吐纳法,与大无为浮生决并无关联,更不可能从中领悟出大无为浮生决,只不过两者讲的是同一个道理罢了,大无为一词包罗万象,前者于气,后者于心,皆为大无为。 白云不 知这本大无为吐纳法是为何人撰写,亦不知那人是否当真在大无为浮生决中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故而独创出这套吐纳法,其实观书生感好比闭关悟道,白云对大无为浮生决早已烂熟于心,可正愁着无从下手,使气海中那株萌芽种子发芽,观他人之感而生感,也不失为一条庄康小径。 可让白云始料不及的是,这本大无为吐纳法竟与大无为浮生决相辅相成,起初白云只是尝试照着书中方法驱动气海,却没想到那株萌芽种子竟生出破茧而出的势头,这让白云如获珍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二百一十五章 释然 剑霜第二百一十五章释然春雨无骨,绵绵柔柔地下了一整夜。 一觉醒来,春风拂尘,门前的翠竹林生机怏然,雨后春笋在一夜间破土拔高了一两尺,漫山遍野开满了野花。 白云提着神荼推门而出,他昨夜参悟大无为吐纳法至三更深夜,几乎将整本白皮书的字 墨烂熟心,走出门外时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哈欠,顿觉清新春意直钻心肺,想起前些天回髻霞山时还是满山覆雪的景象,这回却已是春笋骤发万紫千红。 往年立春以后还得冷上一阵子才有春回大地的风光,今年节气变幻之快着实是让人措手不及,白云自上髻霞以来,还是头一回遇上这等稀罕的景致,髻霞山乃道庭福地,仙气流溢,气运蓬勃,理应大道自然万象始复,故而白云总隐隐觉得其中有耐人寻味的地方,可又始终寻思不出个究竟来。 刚走出屋门,白云便看见翠竹林中有两个曼妙身影,正挽着竹篮蹲在地上刨挖春笋,走近一看,原来是大师姐碧绣和李馨儿,两位飞来峰上的绝美女子丝毫不像矜持自负的大家闺秀,挽起大袖便风风火火地忙活起来。 笋分冬笋春笋,有句老话说尝鲜无不道春笋,春笋之鲜美,令人垂涎欲滴眷眷不忘,李峰尤为独爱焖笋片,一盘焖笋片能喝上好几壶酿酒,故而每年的初春,碧绣都会和李馨儿提上篮子到竹林挖春笋。 别看满林子的雨后春笋便以为挖笋这门活轻松,其实这里头可是有大学问的,既不能伤着笋身影响其口感味道,又要有精挑细选的慧眼,未冒尖或是冒尖一寸左右的春笋最为鲜味,破土而出超过了一尺的笋尖已长过了头,口感老硬不宜烹饪,找春笋又是一门技术活,有泥土松软微微隆起的迹象,便才是内有乾坤,所以挖笋不仅考手活还考眼力。 碧绣挖笋的手法娴熟生花,先是用铲子挖去春笋边上的泥土,继而再将春笋连根刨起,最后再将笋壳剥去才算是大功告成,而李馨儿则要逊色不少,碧绣挖了半篮子春笋,李馨儿的篮子里头还仅是寥寥可数的几根小笋尖。 白云没有去叨扰两人挖笋的兴致,反而径直走向飞来峰厨房,昨夜晚饭时白云与木胜交代了今日午饭不用准备他的份,他要到揽月亭练剑去,木胜怕他饿着肚子练剑,便说清早多蒸上两个窝窝头让他带去,大板牙木胜盛情难却,白云便也不去推搪。 推开厨房的木门,却不见木胜的身影,约莫是做过了早饭后便回房修习去了,白云熟门熟路地翻起锅盖,抓起两只窝窝头便要离开厨房,可忽地好像想到了什么,又止住了脚步,从厨房柜子你要拜入飞来峰门下得了” 张子山瞪了白云一眼说道:“你这是要把我往火坑里头推啊,倘若真要这么说,我爹不把我一脚踹下山才怪。” 白云笑而不语。 张子山捧起那坛陈年女儿红,一同席地坐下:“齐师兄带我去了一趟那座遍地幽兰的山谷。” 白云的神情变得有些苶然,欲言又止。 张子山的眼中分明有碎光在闪烁:“漫山遍野的幽兰正如陈成师兄所说的那样,美不胜收。” 神色平静如水的张子山掀开女儿红的红布盖头,也不管白云心疼不心疼,往地上洒了一通,释然道:“师兄,走好!” 说罢,素来酒量平平的华 服公子抱起酒坛,咕咚咕咚地灌了一大口,眉宇间的阴郁一扫而空。 “小怪还没有回来?”张子山眉头疏朗地问道,又将酒坛递给白云。 白云接过酒坛后朝天举起,也敬了那位天各一方的师兄一口酒,可一大早烈酒入肠,让他胃海翻江倒腾,好一会才缓了过来,他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意,摇头说道:“或许是山下的世界太过眼花缭乱,一时半会舍不得回来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二百一十六章 衣冠冢 剑霜第二百一十六章衣冠冢往常,李子山从他爹那偷偷带来九花丸,又悄悄离开飞来峰,总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生怕撞见了闲人会在他爹背后闲言闲语,今个是头一回在揽月亭与白云磨嘴皮子磨了这般久,半坛子女儿红下肚,这位髻霞山上的纨绔公子双颊绯红,忽然想起了今日要替他爹去照看丹炉的活,便又踉踉跄跄地起身离去,醉态嶙峋。 白云没有去扶张子山,双腿生根始终席地而坐,只是望着张子山的身影渐渐远去,半坛子女儿红他与张子山各饮一半,烈酒虽烈,却入喉不入心,远远未到两人分饮半坛子便栽头大睡的境地,白云自然是明白,酒不醉人自醉,有些酒只能自己去醒。 白云晃了晃还剩半坛子的女儿红,有些意犹未尽,可约莫是觉得好酒得慢慢去品,这般牛嚼牡丹囫囵吞枣是焚琴煮鹤的行径,况且这些陈年佳酿皆是李峰珍藏多年的至宝,饮去一坛便少一坛,于是重新给它盖上红布盖头,好等下回雅兴盎然时再细细品酌。 揽月亭上的风总是变幻莫测,这回又刮起一阵妖风,白云霎时睁不开眼,搭在勾阑边的裹剑白布随风飘远,落入远处的林间,待妖风平歇后,白云抱上余剩半坛子的女儿红,提剑走出揽月亭,寻找那条吹得无影无踪的白布。 前些天漫山遍野的积雪于一夜消融后,随之而来的春风仿佛给整座髻霞山染上了青墨,白云用神荼拨开如春笋骤发的花花草草,却始终不见那块白布的踪迹。 微风拂弯了许多花草,白云探头扫荡,终于瞧见了那抹白色,白布挂落在三十来步之外的一株幼苗上。 白云走近以后,发现了一座为零零碎碎石子堆砌的孤坟,坟前是一座立于荒山草木之间的石碑。 白云捞起挂落在坟前幼苗上的白布,又蹲下了身子,很是好奇这座孤坟到底是何人之坟,又何故要葬于此处。 “髻霞剑神衣冠冢。”白云一字一句地念起了石碑上的碑文,无名无姓。 原来这座无名孤坟是一座衣冠冢,石碑上有些盘根生长的藤蔓缠绕,白云伸手帮这座孤坟拨个干净。 “髻霞剑神?”白云自言自语道,他上了髻霞山这么多年来,从未听说髻霞山出过什么剑神,反倒是吴飞侠孤身入南疆,痛失心爱之人悲愤之下一剑斩去一千八百颗蛮子头颅,一战入境天罡的事迹如雷贯耳。 “这位叫风剑心的剑神又是谁呢?何故会葬在飞来峰上呢?”白云心底生出万顷疑云,却又无从深究,见这座衣冠冢四边荒草丛生,便放下了捧在手中的女儿红,用神荼清扫周遭的杂草。 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才将孤坟周围的杂草清理干净,白云拍了拍手掌的灰尘,在衣冠冢石碑旁坐了下来。 白云用 袖口抹去额前的汗珠,低头看了眼冷冰冰的墓碑,虽然只是一座空荡荡的衣冠冢,却让他心头横生感触,这位剑神生前睥睨江湖,最后还是逃不过化作一簇风中黄沙,烟消云散的宿命。人在这座江湖大染缸浮沉,求的又是什么?白云想起那位曾骑蟾万里一剑行的男人说过的一句话,这座江湖无趣得很,活在当下及时行乐。 “这座江湖无趣得很,活在当下及时行乐?”白云重复喃喃着这句话,他对山下那座江湖并没有太多的念念不舍,在经历过那座江湖是如何暗涌激荡后,反倒愈发觉得山上的日子弥足珍贵。 白云平放神荼于双膝上,掏出适才那条被妖风吹走的白布,一丝不苟地将白布重新包裹于神荼剑身上。 四野阒然,有翩翩白蝶落在坟前,白云用牙咬住白布一头,一手执神荼,一手则将白布来回缠绕在神荼剑身上,约莫是觉得这座衣冠冢孤苦伶仃,不知与荒草为伴了多少年月,白云一边裹剑一边与那座衣冠冢说起话来。 “做那天下第一的剑神,难么?”白云明知得不到回应,还是意味深长地问道。 “想来是不比登天摘月容易。”白云自问自答。 白布将整个神荼身体剑身给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剑尖寸余,白云将神荼伫于衣冠冢墓碑前,目光落在那坛余剩一半的女儿红上,又低头看了眼荒废了许久的衣冠冢,当即捧起那坛女儿红,大大方方地掀开红布盖头。 白云虽不知这座衣冠冢的主人是何人,但既然有人为他在髻霞山上立衣冠冢,让他死后能魂归故里,而墓碑上又清清楚楚写着髻霞剑神四字,想必这位剑神生前也是髻霞山举足轻重的人物,错不了。 “前辈,也不知你好不好这口。”白云捧住酒坛的手微微倾斜,琥珀色的酒液在墓碑前洒了一圈,酒香弥满山林。 先前还在心疼暴殄天物的白云,这回却大大方方给那座素不相识的衣冠冢敬酒:“前辈,我前阵子往山下走了一趟,有位与你一样是洪荒剑神的中年男人,江湖上都叫他窦仙儿,他满嘴邪门歪道,说不喝酒会死人的,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哪里有人只练剑不喝酒,那回听着觉得他是老不正经,可如今想来却是金玉良言,哪里有挥毫不碾墨的道理不是?” 白云哈哈一笑,给衣冠冢敬过了酒又抿上了一口,将一只早上带出来的窝窝头置于坟头,又洒了一圈女儿红:“前辈,好吃好喝。” 这座孤零零的衣冠冢像极了孤零零的白云,他又想起了那只活蹦乱跳无法无天的棕毛小熊,举起酒坛大口灌下,直至酒尽坛空。 酒意直涌上头,白云迷迷糊糊地在衣冠冢旁睡去。 清风拂面,当白云再次浑浑沌 沌地睁开眼时,隐约看见有一抹轮廓模糊的棕色坐在身旁,揉了揉眼睛,酒气消了不少,待看清了那抹棕色后喜极而泣,又往脸上狠狠拍了两巴掌,痛感如火烧,才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整个人顿时跳了起来:“小怪!” 那抹棕色一股脑地扑进白云怀中,白云猝不及防地坐在了地上。 一人一熊久别重逢,白云却是热泪盈眶,他一把将小怪推开,佯怒道:“你跑哪去了?难道山下当真让你这般念念不忘?” 小怪悻悻耷拉着脑袋,低声呜咽,白云的目光落在小怪结茧生疤的后背,心头如若针扎,语气缓和了些许说道:“伤好些了?” 小怪通晓人性,点了点脑袋,眉心那点朱红印记显然要比从前鲜艳了许多。 见小怪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白云不忍心再诸多责备,站起身子拔出栽进衣冠冢前的裹布神荼,用温和的语气说道:“走吧,回家,吃红烧肉去。” 飞来峰终于又变回那个飞来峰,一人一熊的影子在微波荡漾的林荫穿过,起于萍水相逢又归于平平淡淡。 木胜在代劳了飞来峰首席厨子好长一阵子后,真正的主人终于回来接手炉灶,飞来峰上的日子仿佛又回到了重前,每当炉灶升起淡淡青烟,总有一狼一猫一熊守在厨房窗前,在大块剁耳后又纷纷作鸟散,一副其乐融融悠然安逸的场景,比起山下要踏实百倍千倍。 先前在火卵潭摸回囤积的火卵石,在白云下山这段日子里已被烧得七七八八,按理说入了入弦境以后白云不必再去火卵潭摸石头,可他瞧见厨房的火卵石所剩不多,便背起了那只陪他走过了七个春秋年头的老旧竹箩筐,领着小怪去往后山的紫竹林。 席过漫山遍野的舒爽清风拂过少年的脸颊,双鬓飞扬意气风发,这只老旧的箩筐还是这般硌人,白云只好微微板直身子调整行走姿势,这只老旧箩筐修修补补了不下十回,可白云愣是舍不得换上一个新的,物虽无神,人有情义,对他而言飞来峰的一草一木都是有感情的,更何况是陪他趟风历雨的旧物。 紫竹林因前阵子的大雪,满林的紫竹压垮了不少,春回大地又冒出了满山紫笋,亦不失为一幅叹为观止的旷世奇景,与窦长安在万象山脚种下的满山山楂林有异曲同工之妙。 白云没有过于沉迷眼前的风光,每年的冬末春至紫竹林都是这等景象,早已是见惯不怪,出门时白云特地在厨房抓了一把杏仁,这回通通倒到小怪的掌间,让它老老实实地守在火卵池边,自从在山下归来后小怪比起从前安分了许多,这回捧着大把杏仁挨着一株紫竹,其乐无穷。 白云解去上衣,露出由数个春秋锤炼而成的古铜身板,一头扎进火卵 潭,来来回回摸满了一箩筐才上岸歇息。 望着满箩筐的火卵石,白云估摸着够烧上好一阵子了,待烧完以后再接着摸便是。 白云的视线在紫竹林神游,瞧见憨态可掬在一旁啃杏仁核的小怪,由心一笑,忽然念叨起了那个曾教他剑术的酒鬼老头,嘀咕道:“好些日子不见任前辈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二百一十七章 手足重逢 剑霜第二百一十七章手足重逢回到飞来峰,白云将满满一箩筐的火卵石搬入厨房,挨着门前的墙脚逐一叠个整齐,如此一来这一亩三分地再也不必乱成一锅粥,烧火做饭的时候也来得顺手,忙碌完摆叠火卵石的活以后,白云习惯地挑了一块光滑的火卵石收好,又把厨房里头的锅瓢碗碟里里外外刷了一遍,厨房杂七杂八的乱象着实是碍眼,井然有序地收拾一番后是难得的赏心悦目。 白云正打算返回住处修习刀工,可刚走出厨房的门,便看见一个看似肥胖实则健壮人影在他的住处窗前张望。 白云欣喜若狂,一股劲奔向那个微胖人影,远远地喊道:“小古!” 那一身腱子肉的少年闻声回过了头,眉开眼笑挥手回应。 “小古,你怎么来了?”白云惊喜不已,一把搂过小古的肩膀,相迎入屋。 “瞧你这记性,咱不是说好了等你回来以后一块去找渐离吗?”小古笑道。 墙边上堆积如山的火卵石吸引了小古的注意,他进门以后伸手拈起一块火卵石,在屋内闲庭信步。 白云泡了一壶热茶,翻起桌上的茶杯,给小古和自个各倒上一杯,又招呼着小古坐下。 小古的全副心思都放在手中那块火卵石上,浑然不顾热气呷了口热茶,吐了吐舌头根子,他发现石头上刻了一个铁峰凌厉的道字,又望了眼墙角其余的火卵石,才惊觉所有的石子尽是如此,便好奇地问道:“何故这些石头上都刻着一道字?” 白云刚捧起茶杯又轻轻放下,自嘲笑道:“初上髻霞山那回根基不稳,故而师父让我在火卵石上刻字,修心养性之余借修习刀工之法锻炼腕力和指功。” “原来如此。”小古豁然开朗,觉得这种名叫火卵石的石子入手冰凉,头一回见识稀奇得很,置于掌心来回搓.捏。 白云摸出一块适才从厨房取来打算用作温故刀工的火卵石,微笑着递给小古:“你要是喜欢,送你一颗完好无损的。” 小古童心未泯,十足那七八岁出头顽劣孩童,玩意浓厚地抛起那刻有道字的火卵石,坠落之时又一把抓过:“无趣,我还是喜欢刻有道字的。” 白云咧嘴一笑,小古还是如从前那般直来直往,于是又问道:“怎么你一个人跑来飞来峰,丢下飞侠师叔一人在霓霞峰?” 刚提起那位潇洒不羁剑荡南疆的青衫,小古眉眼当即挤成了一团,语气冲得很,百无禁忌道:“别提那王八蛋了,我说我要去飞来峰找你,他非让我把他这些天积下的酸臭衣服洗个干净才肯放我出来。” 小古好不容易逮着机会一诉心中郁闷,对坐之人又是亲如手足的发小,自然是竹筒倒豆子滔滔不绝,可白云却始终遮遮掩掩着笑意听着小古吐尽不快,在他 看来这两师徒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既然两人能成师徒,说没有缘分谁相信,只是两人的性子迥然不同,难免会有戛釜撞瓮的时候,不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外人看来,这对师徒像极了小相公和小娘子打情骂俏,总是相互唠嗑对方的不是。 唠叨了大半个时辰,热茶饮了两三壶,小古才把腹中的憋屈不快吐露个干净,这回神清气爽地拿过竖放在竹椅旁的惊鸿剑,跟白云讨了块抹布一丝不苟地擦拭起来。 白云笑道:“你把飞侠师叔说得一文不值,人家还不是把惊鸿剑传与了你。” 约莫是良心发现,小古语气缓和了几分,却自卖自夸起来:“可不是?那姓吴的这辈子做得最对头的事,便是帮这柄惊鸿剑找了个好归宿,惊鸿在我手上比在那姓吴的手里乐呵百倍千倍,起码我还懂得惜剑养剑,那姓吴的斩完了蛮子,也不去洗掉剑上的血迹,干脆就收剑归鞘,说以血养剑多多益善,我还真是头一回见着这般稀奇古怪的人,尽说些比茄子还干瘪的道理,把一个懒字道得如此冠冕堂皇,到头来还不是把惊鸿丢回我手里头,依我看他就是刻意为之,明明知道我怕血,便煞费苦心地让我去替他收拾烂摊子。” 白云终于忍不住笑意,哈哈笑了出来。 小古白眼相对,收拾好惊鸿剑后站起身子道:“走罢,咱找渐离唠叨去。” 两人来到了长虹峰,却见不着渐离的影子,行至在清阳堂外时,遇见了一身披斗笠手提鱼竿的老道。 那老道须眉皆白鹤骨仙风,一眼便能识得出是位神通广大的仙家道人,与掌教李重山平平无奇的清雅气态大相径庭。 斗笠老道一心求钓,与两人匆匆擦肩而过,不闻也不问。 走出了三四步,小古才恍然大悟,回头叫住了那斗笠老道:“孔师叔!” 老道摘下了斗笠,同样的桃木盘发装束,满头霜雪不逊隆冬时分的髻霞山脉,回头望了两个少年一眼,和颜悦色笑道:“是你们呀。” 在孔道人的引路下,两人来到一处静谧幽深的山洞外,顶头悬着一副思过崖三字的石匾。 “思过崖?”白云一字一句地念道。 “渐离就在里头修习。”老道指向山洞内说道。 小古左顾右盼道:“可这里不见有悬崖陡壁啊?” 孔道人神秘一笑,挥了下鱼竿说道:“一切尽在山洞之内。” “好了,你们俩自便罢,贫道要去垂钓了。”说罢孔道人又戴上了斗笠,肩扛鱼竿洒然离去。 两人将信将疑摸黑走入山洞,走了不远便发现山洞的另一侧有日光映照,山洞之外一座世外洞天卷入眼帘,一座巍峨气魄的崖壁直插云端,飞瀑如白马崩腾泄地。 一身材修 长戴着狗牙项链的少年,正坐于一块浑圆大石上闭目养神。 “渐离!”白云与小古同时喊道。 坐于大石上的少年如遭雷击,两道生疏陌然的声线却让他心头掀起千层巨浪,险些整个人从大石上跌了下来。 滚滚飞瀑淘尽了这些年月的风霜百味,三名由唇红齿白的稚幼孩童长大成人的少年拥作了一团,所有的一言难尽仿佛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三人背靠着背同坐在那块圆滑若肌的大石上,一切仿佛回到了那片大雪原的旧庙中,只是三人的脸上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坚毅。 “渐离,听孔师叔说你在这思过崖中闭关悟道,你也知道我打小眼拙没有洞若观火的本领,前段日子我随吴飞侠去了趟南疆,粗粗浅浅地悟出了一个道理,习武就好比读书,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眼界与境界缺一不可,这洞天福地虽是人杰地灵仙气横溢的宝地,可终究是井下的天地,人在其中就好比坐井望天,又何谈开阔眼界?”小古直抒疑惑,更直言不讳地大呼吴飞侠的姓名:“我着实是不明白在此能悟出个什么来,还不如亲力亲为下山走上一趟。” 钟渐离一只手撑着圆滑大石,一只手搭在轩辕剑上,苦笑道:“小古,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何尝不想与你们一样下山打滚一趟,可师父说了,等我悟出浪雨飞花才能下山。” “浪雨飞花?”白云与小古异口同声道。 钟渐离轻敲三人坐于屁股下的圆浑大石,娓娓说道:“当年青叶子师祖便是在这块大石上闭关十年,悟出了浪雨飞花独步天下,师父他想让我效仿青叶子师祖,在此闭关悟出浪雨飞花。” “那你岂不是得再等上十年才能下山?”小古直言不讳,板指算道:“不对,青叶子师祖尚且要花十年,你估计得二十年三十年不止。” “乌鸦嘴。”钟渐离好不客气地给了小古一拳:“死胖子,这么些年不见,嘴里还是像浑过墨水一般黑。” 小古哈哈一笑,揉了揉肩头。 “白云。”钟渐离又扭过了头,对手执一柄裹布木剑的少年笑道:“这趟江南之行你毫发无损地回来,我终于能放下了一块心头大石了,在你下江南前小古来找过我一回,我俩都怕你在山下给人坑蒙拐骗去了。” 白云一改往常闷葫芦的性子,厚颜无耻地说道:“论天资我或许比不上你俩人,可论心性你俩加起来拍着马屁股也赶不上我。” 小古挪动身子蹲在大石上,一左一右搂住白云和钟渐离,啧啧笑道:“山下当真是一座大染缸,瞧瞧,咱白云才在里头打滚了一回,便悟出了谈笑风生为何物,真想不到牛皮灯笼也有发光发亮的一天。” 小古 又发自肺腑地说道:“哎呀,山上山下当真是两个世界啊。” 钟渐离的眼光变得有些阴郁,忽地话锋一转:“山下的世界当真那般险恶?可为何当年的北嗍雪原却如此安逸自在?” 白云与小古哑然。 钟渐离又沉声问道:“陈成师兄与陈静师姐当真是被青玄剑派弟子所害?” 白云沉默了许久,才又开口说道:“木如寺之会原本就是一场死局,乃青玄剑派大长老刘未已为了一己私心,勾结天龙会所布下的陷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二百一十八章 愿者上钩 剑霜第二百一十八章愿者上钩钟渐离当然明白斯人已逝多思无益的道理,只不过那位性子刚烈的师兄生前待他如同袍手足,实在是有些难以释怀。 遥想初上髻霞那一年的隆冬,雪花大如稚童手纷飞飘零,门前积雪厚重及膝,钟渐离冒着凛冽寒风修习到深夜,第二天便大病了一场,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陈成生怕他受寒加重病恙,大冷天的竟然把自个的被褥抱来给钟渐离取暖,又好生照料了他三天三夜直至病症有所好转。 这趟下山前,陈成还兴致勃勃地跟钟渐离说,等他在江南带上些俏乌龙,师徒几人围炉好好品一品,却没有想到那一别竟是阴阳相隔,世事难料,多多少少让这位眼中天地不过髻霞咫尺的少年心如刀绞。 钟渐离吐出了一口积压甚久的浊气,语气缓和了许多说道:“你俩如今是什么境界?” “入弦境。”小古讪笑道。 “你呢白云。”钟渐离又问道。 “也是入弦。”白云默默低下眼光说道。 钟渐离目中有光,斩钉截铁地说道:“等我们都入了太封,便下山去给师父报仇!再把那祸害世间的天龙会给荡平。” “渐离。。。”听见钟渐离这番同仇敌慨的言辞,白云却欲言又止。 “怎么了?”钟渐离和小古同时向白云投出不解的目光。 “莫要再惦记着报仇一事了。”白云始终没有抬起头,他在说这番话时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小古和钟渐离:“放下心魔,大道自然。” “你说什么?”钟渐离打断了白云,语气肃然道:“你忘了师父是怎么死的?” 白云缓缓抬起头,目中碎光闪烁,他道出那个灰衣老僧如来下席的梦境,还有老僧让他放下仇恨的寄望。 小古沉吟了片刻说道:“师父生前常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常常会做起同样一个梦,师父他来到我的床边,像儿时那般轻抚我的额头,说着同样的一句话,放下心魔,大道自然。” 小古露出一个笑意,虽然夹杂着苦涩但更多的是坦然:“一念恶,地狱现前,一念善,天堂如是,既然师父也都已经放下了,我们又何苦执念太深呢?想来师父在天上断也不愿看见我们背负着仇恨步履维艰的样子。” 钟渐离的脸色变得愈发深沉,他拨开小古搭在肩头的手跳下大石,背影寂寥:“师父的仇你们不报,那我自己去报。” “渐离。。。”白云张嘴结舌,不知该如何去劝说,他是劈荆斩棘走出来的过来人,深知心病还须心药医,想要让钟渐离走出仇恨,还是得让他自己亲手解开心结,要不然说再多做再多亦无济于事。 “你们走吧。”钟渐离独自走近那座若银河倒泄的飞瀑。 “渐离,你能不能听我们好好说完? ”小古也跳下了石头,伫立在原地说道。 “走。”那手提轩辕剑的少年再次沉声冷言道。 两人熟稔钟渐离的性子,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无可奈何之下只好离开了思过崖。 日照当头,小古想起还要回霓霞峰给吴飞侠做午饭,他跟白云说要是饿着了那位青衫菩萨,下回再想出来可就难若登天了,又安慰了白云几句,让他莫要因渐离的事心心念念愁眉不展,等渐离自个静静想个透彻,一切羁绊也就不攻自破了,说完便匆匆忙忙地离去。 长虹峰山高地阔,林涧小道却如同羊肠小径蜿蜒迂回,白云行在其中被满山清翠迷了眼,本想直接返回飞来峰,可心中又有乌云阴霾积压,便想着在长虹峰闲逛一会,去一去心头的雾霾,不知不觉来到一处幽深寂静的山塘,有位身披蓑衣头戴一顶斗笠的老道,静静盘膝坐在山塘边垂钓。 白云轻声细步地来到老道身旁,生怕会惊扰了池中游鱼。 山塘净如琉璃,人若天上坐,鱼似镜中悬,一人独钓一塘秋。 老道心无旁鹫一心求钓,没有理会身旁的少年,两人在山塘边上静候了半个时辰,不见有鱼上钩,可老道却始终正坐如松,又过了半个时辰,还是不见有鱼上钩,白云不禁泛起了疑惑,这山塘里头明明水美鱼肥,但就是没有鱼愿意去吃饵,难不成都成精了? 忽地,绑在鱼线上的浮标猛地往下一扎,紧接着整条鱼线绷紧如弦,老道娴熟地来回收放鱼线,慢慢把吃了饵料的游鱼拖到岸边,一阵刚柔并济的角力之后,水底下的游鱼似乎已精疲力竭,老道脸上露出了笑容缓缓收回鱼杆,可就在此时,那尾游鱼忽地挣脱了鱼钩摆尾游开。 竹篮打水一场空,老道却自得其乐地哈哈大笑。 当老道把鱼线提出水面时,白云目瞪口呆,一时半会说不出话来,鱼线的末端既无鱼饵亦无鱼钩,仅是绑了一根笔直的银针。 临近银针的一处鱼线缠住了一株浮萍,老道收回鱼竿,顺藤摸瓜解去杂物,沥干鱼线上的水珠后又挥动鱼竿再次往山塘抛出鱼线,咚地一声,鱼线上的浮标落入水塘,引得涟漪跌宕游鱼四散。 老道悠然自在地回过头,招呼少年一同在塘边坐下。 白云受宠若惊,在被老道冷落了一个时辰后终于得到了回应,便在山塘边与老道相邻而坐。 “何事?”蓑衣之下是一袭墨色道袍,老道没有要去绕弯子的心思,干脆利落地开门见山道。 “孔师叔,我适才去见过渐离了。”白云目中阴晴不定。 “自打你们三人上髻霞以来足有七年不见,如今手足重逢应当是喜庆之事,你何故一副忧心如惔的样子?”孔道人素来平易近人,伸手 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肩膀。 白云黯然道:“久别重逢固然是喜事,只是他好像还未能放下从前的一些东西。” “那你放下了没有?”孔道人捻须笑道,颇有深意。 白云愣了一下,如何都没有想到孔道人会问这样的问题,如在寂静无波的平湖掷下一块巨石,掀起层层叠叠的波涛涟漪,他不禁地反问自己,放下了吗? 孔老道没有针锋相对的用意,只是随口一问罢了,目光又重新回到浮标上:“知道为何我不用鱼钩垂钓,反而用一根银针替之?” 白云自然是辨不出当中的深意,也没有去妄自揣测,老老实实地摇头作答。 孔老道轻敲鱼竿,于山塘中游曳的游鱼纷纷聚集到浮标的周遭,黑压压一片壮观至极:“我钓的不是鱼,是闲情逸致。” 白云听得一头雾水,哪里搭得上腔,只好在一旁静候下文。 孔老道满肚子墨水道理,只是平常鲜少有倒腾出墨的兴致,可要么就闭口不言,要么就倒个干干净净:“愿者上钩不仅仅是大智若愚,也是一种心境,就如我在此垂钓,从未见过有往直钩上撞的鱼,即便当真是有那也只是与我嬉戏一番,并非真心实意愿者上钩。当然,这天下包罗万象,保不准当真有那一心寻死的鱼。” 经过山下那座大染缸的浸染,白云早就脱胎换骨,不再是从前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分明在孔道人这一番话中听出了些许味道,但仍是没有多言半句。 “心中的仇恨好比手中的这支鱼竿,既无鱼钩亦无鱼饵,心境就好比这山塘中的游鱼,若心中明媚如晨光普照,自然是能在一方山塘悠然自在,倘若是一心寻死往直钩上碰的,纵然是大罗金仙也救活不了,有必死之心必然会去死,救一回救不了第二回,顾此失彼。” 白云听出了门道,终于开口说道:“孔师叔的意思是心病还须心药医?” 孔道人偏偏要卖弄文墨:“解铃还须系铃人。” 白云追问道:“那到底该如何替他结开心中羁绊?” “你为了不惊扰游鱼,于此静候了一个时辰,不急不躁安若止水,说明你的心境清如明镜,你何不问问自己到底是如何放下心中大石的?”孔道人笑道。 白云不语,望着山塘怔怔入神。 “再给他些时间罢,在髻霞山上的七年,是仇恨支撑着他步步向前,如今忽然要他放下,他一时半会又如何接受得了,唯有他自己放下心中魔障,路才会一马平川。”孔道人摘下头顶斗笠看了眼树冠顶的方寸苍穹,又喃喃自语道:“看来这雨是下不起来了。” 白云大彻大悟,不再因钟渐离的事一筹莫展,起身拱手一拜。 谁知孔道人话未落音,天穹便下起了淅淅 沥沥的小雨,整座山塘涟漪荡漾。 待那手执裹布木剑的少年远去,老道才又带上斗笠。 在树荫后走出一个青衣女子,她轻移莲步来到老道声旁,约莫是嫌山涧土地在雨水冲刷后湿滑泥泞,干脆蹲下了身子,用玉手作伞挡住淅沥雨点。 老道见青衣窘态百出,哈哈笑出了声,摘下头顶的斗笠戴在青衣头上。 青衣抹去脸颊的雨珠,柔声道:“师叔,你让我来陪你钓鱼,怎不提前跟我说一声会下雨呢?” “天要下雨谁挡得住。”老道又说道:“也不知那小子有没有去避雨。” 青衣沉默了下来,许久后目光决然道:“师叔你放心,我会陪他迈过这道坎的。” 青衣的目光又回到山塘水面上:“倒是师叔,还未钓到那条大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二百一十九章 人山人海不及眼中山海 剑霜第二百一十九章人山人海不及眼中山海揽月亭好风光,春霞离奇得别致,好似七彩琉璃浮悬当空,斜晖洒落漫山葱郁,燃起了一片交织火海。 在很久以前,白云曾在北嗍街头听说书老汉讲过一段故事,且说当年牛郎织女有悖伦理私奔相爱,王母娘娘一怒之下拔出发簪,在天上划下一道口子,用夜里璀璨夺目的银河星空棒打鸳鸯,拆散了两对至死不渝海枯石烂的苦命鸳鸯,又把织女关在了织房中,罚她此生织布至死。 织女从前便是天庭中屈指可数的织布巧匠,日织万米布不在话下,可织女日思夜想着那位苦情郞,故而茶饭不思日渐憔悴,终日以泪洗面,织出来的云锦绸缎自然是黯然失色,王母娘娘发现脚下原本鲜亮绮丽的织物忽地没了光彩,便寻思若是让凡人看见了,岂不是要贻笑大方? 于是乎王母娘娘气冲冲地去到织房,却见织女花落人憔悴,于心不忍很是心疼,便允许织女每日傍晚出去散心,顺且将织好的云锦绸缎挂在天宫门廊之上。 织女散了些许阴霾,拿着七彩绮丽的云锦走出织房,可她心神无主一路来到风高浪急的银河边,看见日夜守候在银河另一头的牛郎,明明近在眼前却又远在天边,一片银河隔了万从山万里海,织女拂手一挥,把绮光流溢的云锦铺在银河之上,恍如架起了一座琉璃天桥,因而人间才出现了一瞬灿烂夺目的晚霞,一座琉璃天桥相连两颗遥隔天地的心,可银河风波汹涌一阵狂风刮过,云锦随之没入无底银河,于人间短暂的晚霞也随之烟消云散,夜穹还是那般黑,那人还是那般远。 “那人还是那般远。”白云怔怔蹲在揽月亭中,手心捧着一袋花卉种子,望着漫天霞彩喃喃自语。 那袋种子是白云回髻霞时法愚临行相赠的,说里头是木如山上开得最好看的花卉种子,本来白云想在揽月亭周边洒下,但又觉得这揽月亭崖畔草木茂盛,纵然百花齐放亦不足震撼,便打消了在揽月亭上种花的念头。 揽月亭外有一片半人高的荒草林,山风习习,犹如大片芦苇荡扶风荡漾前赴后继,忽地,荒草林生出一道痕迹,所过之处像是游蛇入水,在平静无澜的江面上拖出一道水波。 一抹棕色从荒草林中贯出,疾如闪电地扑向蹲在揽月亭中的少年。 白云闻声回过头,却被扑翻在地,那抹棕色四脚朝地,骑在他脖子上死死压着他的双臂,用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脸上来回磨蹭。 白云奇痒难忍,一把推开小怪,伸手在它脑壳上敲了敲,一人一熊乐不可支,回到山上后的日子又像从前那般波澜不惊,幸得有小怪形影不离,这满山葱郁才不至于显得那么枯燥乏味。 白云干脆整个人在揽月亭的地板躺下,视线又回到 那片渐弥渐散的彩穹上。 小怪麻溜地翻过身,坐在白云身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另一处天空。 彩霞逐渐为黑幕所吞噬,天边出现了一道白点,一晃眼便划到了揽月亭的苍穹春花秋月最得意,只要把这些花卉种子洒满整个蒲公原,待来年春天百花齐放,远远看去便是大片大片的晚霞,自然就不会再觉得冷冷清清了。”白云满眼希冀,温煦一笑。 月光下,白衣呆若木鸡,目中隐隐约约有烁光流转。 阳春白雪不及白衣如雪。 人山人海不及眼中山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二百二十章 血云当头玄武出世 不知何缘何故,髻霞山一连下了数天的滂沱大雨,却在这一夜戛然而止。 夜入至深,冷月当空,髻霞山的夜穹之上,有万顷血云凝聚,遮蔽了星辰朗月,犹如一口连贯天地的巨大漩涡,将这黑夜之中的一切猩红吞噬殆尽。 抱着一叠经书沉沉睡去的年轻道士猛地从床上惊醒,额前后背冷汗如雨,他拨开压在胸前的书籍,穿好衣裳打起一盏灯笼推门而出,而那头黑白大猫半梦半醒形如游魂跟在他身后。 年轻道士抬头望了一眼异象横生如血海弥漫的夜穹,神色难得一见的凝重,脚步匆匆忙忙往三清峰禁地走去。 髻霞相承千年,气运万紫千红,素有天下第一道庭仙山之誉,今夜却为滔天浊云所遮蔽,漫山蓬勃气运荡然无存,而天穹之上血海涛涌的景象愈演愈烈,以蛇蟒吞龙之势从天而降,几乎淹没整座髻霞山脉。 年轻道士风风火火,两道眉头几乎连成一线,夜色昏暗的缘故,道士踩中路边泥坑,整个人重重摔地,手中灯笼脱手飞出砸了个稀巴烂,就连原本只够照亮立足之地的火光亦随之熄灭。 道士浑然不顾疼痛,爬起身后又继续摸黑前进,甲子前髻霞山出过一位神通广大的神仙,青叶子祖师,这位髻霞山第十八代掌教,在飞升入圣之时留下了三句耐人寻味的预言,当髻霞为血云遮天,玄武出世之日,髻霞山必遭浩劫。 如今血云压顶,甚有遮覆髻霞之象,正灵验了青叶子那三句预言的第一句,而此时李重山又于三清峰禁地玄空洞闭关悟道,多半是对髻霞山上的异象一无所知,故而年轻道士才如此匆忙赶往玄空洞。 在铺天骇人血芒的映照下,莫天象忽见林中有黑影长掠,揉了揉眼却又不复存在,以为只是林中树影婆娑,匆忙间眼神失灵罢了。 莫天象来到玄空洞外,却见蓝袍老道伏倒在一片断木废墟上。 “师父!”莫天象远远呼喊,久久得不到回应。 莫天象心急如焚,大步流星扶起李重山,那袭修修补补的褪色道袍破碎褴褛,分明是给利刃刀芒扯出的口子。 莫天象连连呼唤数声,李重山才缓缓苏醒过来,脸色霜白如滴墨不沾的白纸。 此时,各峰弟子破空赶至玄空洞,就连平日深居简出的李峰亦携一众弟子前来,血云当头关乎髻霞大运,各长老自然怠慢不得,来到玄空洞后见掌教负了伤势,审视周遭,皆是断枝残叶连片,分明是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打斗。 “师父,到底所为何事?”莫天象想搀扶李重山站起,可李重山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莫天象生怕触及他的伤势,只好扶着他席地而坐。 在孔道人的旨意下,大部分弟子四散扎入山涧,搜寻闯入髻霞 禁地之人。 李重山无力言语,闭起双目运气调息,试图止住体内絮乱的气海。 李峰目光凝重,弯身拾起一根拦腰折断的树枝,发现切口处光平滑无痕,不像是因打斗而殃及池鱼所酿成,反倒像是刀切豆腐般利索干脆。 孔道人注意到李峰的目光有所异样,但当他看见李峰手中那根树枝时,也不禁投出同样讶异的目光,于是又接连拾起数根树枝,再放眼满目疮痍的林间废墟,尽是如此。 虽心存疑惑,但李峰与孔道人皆乃当世大能,对以剑气取头颅掀波澜的手段见惯不怪,奇怪的是李重山乃天道大能,包罗万象,若想以刀剑伤李重山简直就是无稽之谈,除非是脚踩天罡的剑道大能,可纵观天下如今能在剑道上脚踩天罡者,一个手掌的指头便能数得过来,单单是髻霞山便就已独占其二,余下的又与髻霞山风牛马不相及。 明镜长老手搭一拂尘,没有去穷根揭底为何这些树枝的切口如此平滑,视线于废墟上神游,捕抓到一张只剩半截的玄铁面具,大袖一拂顺手拈起,冷哼了一声说道:“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闯我髻霞禁地?” 头顶血芒无孔不入照进林间,甚是森然。 吴飞侠抱臂倚着一棵枝叶被削去大半的古松,扫了一眼明镜长老拾起的半张面具,抬头望向弥天血云说道:“多半又是那天龙会的阴险行径罢。” “髻霞为血云遮天,玄武出世之日,髻霞山必遭浩劫。”孔道人目光出神,当下来回踱步,碎碎念道:“如今血云已至,却不见玄武出世,这是何解?” 白云在林间搜寻一无所获,折返玄空洞时恰好看见明镜长老手中那半张玄铁面具,霎时如遭雷击,手中神荼脱手落地,饶是那黑衣人化成了灰他也认得出来,更何况是那半张清晰可辨的玄铁面具。 李峰回首望了眼白云,极为不解地问道:“何事惊慌?” 白云竭力平复心中犹如熔岩迸发的波滔,弯腰拾起神荼摇了摇头。 李峰点了点头又问道:“可有收获?” 白云摇头说道:“没有发现任何线索踪迹。” 经过山下那座大染缸的洗涮,白云已不是当初呆头愣脑不谙世事的少年,凡事思七分行三分,黑衣人的的确确是他的弑师仇人不错,可他答应了灰衣老僧要放下仇恨心魔,那就得一言既出知行合一,若是再因风吹草动而心生怨念,那在山下锤炼的一切都只会前功尽废,再者在木如山上,那黑衣人出手抢夺紫檀木珠,发现那头恶蛟的精魂已寄生在他身上时,扬言要借他的仇恨好好供养那头恶蛟,白云拿捏不定这是否乃黑衣人精心谋划的陷阱,故而没有贸贸然去添砖加瓦,捅穿那张面具的底细。 理 顺絮乱的经脉气海,李重山脸上终于重现血色,这时他才在莫天象的搀扶下站起了身。 明镜长老拂尘一荡,将那半张面具拂出:“掌教,到底是何人擅闯禁地?” 李重山摊手接下那半张面具,咳嗽了数声摇头说道:“不知,只知是一个戴着玄铁面具的黑衣人,他妄图进入玄空洞破去青叶子师祖布下的那处大阵。” 一众髻霞长老的目光愈发沉重。 此时,出去追寻神秘人的髻霞弟子皆无功而回,白云与那白衣相视了一眼,白衣微微地摇了摇头,白云眉头一阵失神。 李重山忽地头痛欲裂,摇摇欲坠,众长老忧心掌教的伤势,便让莫天象先带李重山回三清峰休养。 头痛之感恍如电光一霎,李重山稳住了身子大梦方觉,抬头看着猩红如血的云海,用旁人听不清的声音喃喃道:“我。。。没有挡下他?” —————————— 翌日,血云褪去。 一众髻霞长老聚首三清殿。 事态紧促,孔道人代行髻霞掌教,邀各峰长老前来三清殿商讨对策。 三清殿内除了各长老,还云集了各峰的英杰才俊。 有艺高胆大的长老率先提议道:“干脆直捣黄龙,荡平雁荡山。” “万万不可!”孔道人摇头说道:“天龙会扎根江南盘根错节,过江龙不压地头蛇,仅以髻霞之力想要渡江荡平天龙会无异于痴人说梦。” “天龙会都欺负到头上来了,不妨联合其余三大门派一同出击,给那气焰嚣张的天龙会当头一棒!”掌髻霞炼丹房的张宗元说道。 举手投足间尽是冷凛气态的明镜长老微微失神,言简意赅道:“木如寺之会各派死伤惨重,这回定当如惊弓之鸟,只愿各扫门前雪。” “诸位何故如此断定那黑衣人就是天龙会之人呢?”李峰语出惊人。 一时间竟无人答得上话。 “髻霞为血云遮天,玄武出世之日,髻霞山必遭浩劫。”李峰抚须说道:“青叶子师祖留下的这三句话格局甚大,纵然天龙会有不轨之心,可终归在二十年前的一战中元气大伤,若是只把眼界停在天龙会上,只怕会因而顾此失彼。” “不错。”孔道人点头赞同道:“昨夜玄空洞前,皆是凌厉刃芒落下的痕迹,掌教乃天道大成者,除非是脚踩天罡的剑道大能,才有本领重创掌教,而天龙会中压根没有使剑使得如此出神入化之人。” 三清殿内议论纷纭,一在论道坪上扫地的道童丢掉了扫把,惊慌失措地跑进三清殿。 众人不解,便问他何事惊慌。 那道童气喘如牛,两行泪水哗哗直下,显然是吓得不轻,指着论道坪的方向抽泣道:“有。。。有怪物。” 论道坪上,一头 宛若山丘高隆的巨龟从蟠龙道爬上论道坪,在那尊许祖石像前骤停,四脚入壳,不下万斤的龟壳轰隆地砸下论道坪,引得三清峰为之一颤。 天穹骤起大雨,髻霞万物黯然失色。 一众髻霞长老率先走出三清殿,座下弟子紧随其后,浑然不顾漫天雨线。 “是它?”白云目瞪口呆,此时此刻坐落于三清峰论道坪上的,正是初上髻霞之时,那头在飞来峰林涧与他不期而遇会说人话的巨龟。 “玄武?”一众长老错愕失色。 孔道人神情复杂:“该来的始终还是要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二百二十三章 巴山客栈遇飞鱼卫 夜幕低垂,但青玄剑派之围刻不容缓,李峰本想领着众人冒夜行进,可偏偏在此时下起了连天大雨,李峰见徒儿们一路从髻霞山奔赴西蜀,期间不曾歇脚驻息过片刻,早已是人困马乏,即便能兵贵神速赶至青玄山也不见得是好事,一旦与天龙会开战只会适得其反。 大雨滂沱,也幸亏这荒山野地中有一处客栈,李峰便决定在此歇脚一晚,待雨过天明后再赶路前往青玄山,也好藉此让众人收拾疲态。 虽说在这荒山野地做买卖,可这间客栈却一点都不寒碜,楼下是用膳的地方,放了十数条八仙桌椅,而楼上则是围成一口子的古色厢房。 掌柜是个身形清秀的慈祥老人,头戴一店里头的客房紧凑,只能腾得出四间,唐大里见客栈的生意如火如荼,怕是再稍晚一些连这四间客房都没有了,便急忙下了定金。 白云捧起茶杯,却不知为何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呷了一口热茶后,含住一瓣甘甜的菊花细细咀嚼,视线在客栈内漫无目的地神游,却不巧找出了让他浑身不自在的缘由,有一双目光始终在隐隐窥视着他,当白云再次向那食客投出目光时,那食客又急遽收回余光装作若无其事,白云低头看了眼裹布木剑,想来那人定是好奇他手中的神荼,故而才不时地投来目光。 放眼客栈中的客人,非富即贵,鲜少有如飞来峰众人这般风尘仆仆的途客,客栈外的大雨不见有丝毫 减小的迹象,稀里哗啦溅湿了门前大片,白云望向门外发起了呆。 此时,一直在柜台处算账的掌柜忙活完手头上的功夫,虽身子骨大不如从前,但瞧见客栈门前湿漉漉一片,便亲力亲为拿了条抹布,蹲在门前仔细擦去水迹。 那黝黑干练的客栈伙计虽似有三头六臂,怎奈今夜客栈的生意着实是太火爆了,他当爹又当妈,哪里顾及得过来,年迈花甲的掌柜慈眉善目,一看便知不是那高高在上的主,抹干了门前的雨水后拧干毛巾上的水,顺手就把毛巾搭在肩头上,帮忙干起上菜斟水的粗活。 老掌柜端着热乎乎的饭菜上桌,髻霞山众人旋即开始风卷残云,老掌柜瞧见茶壶里头空空如也,便往后厨吆喝道:“三儿,给客人斟茶啦。” “来嘞!”那黝黑干练的伙计一手捧着三碟热菜,一手提着水壶匆匆从后厨走出。 老掌柜见状急忙上前帮忙,从伙计手上接过水壶给髻霞众人斟上茶水,客栈伙计先是分别给靠门处的两张饭桌端上菜肴,最后将一碟白如美玉翠叶承底的糕点端到飞来峰众人的桌上,取下搭在肩头的桌布拍去身上的油迹,又小跑回后厨忙活去。 老掌柜抹了把额前热汗,笑意盈盈道:“各位客官慢用,小店招呼不周莫要见怪。” 唐大里抬头笑道:“掌柜哪里的话,这客栈里头客似云来,咱从进门到坐下都还未到半柱香的功夫,便已好茶好菜上桌,怕是外头的大客栈也没这份伺候。” 听得客人对自家客栈盛赞不绝,老掌柜的脸上竟也微微潮红,他在这巴山脚下经营这间客栈有好些年头了,在这一带口碑名望一直都不错,招呼的都是来往匆匆风尘仆仆的途人游客,今个在客栈住上一晚,明日太阳上杆头又策马离去,过后再打上照面谁也认不得谁,压根就没有一个回头客,可即便如此,老掌柜总爱抓着忙活空隙与店里头的客人好好打打牙祭。 掌柜没有巴望着这些客人能够回头添彩的念头,正如先前所说,这些客人大多来而又去,匆匆忙忙,老掌柜大半辈子的心血都洒在了这间客栈里头,这份营生渐渐成了他心头肉,就像拉扯着嗷嗷待哺的婴儿长大,从怀胎十月到长大成人,其中甜酸苦辣只有当娘的才明白。 掌柜心中有数,如今已是年迈古稀的老家伙,身子骨愈发不如从前,前阵子生意时冷清曾想过关门大吉,反正积攒的银子也够颐养天年了,只是老掌柜膝下无子嗣老伴又走得早,倘若真折了客栈回到家里头不也是空对四壁,想想还真是凄凉孤寂,又始终放心不下那两个打小在巴山脚边捡回来,如今在店里头帮忙的便宜孙子。 虽说老掌柜与那俩猴崽子无亲无故,更不知是 哪家哪户如此狠心,把刚出生不久的婴儿就给抛在巴山脚下,也不怕给那豺狼野狗叼走,可两人终归是他一人当爹又当妈拉扯大的,又随了他姓,俗话说生娘不及养娘大,那俩猴崽子在客栈帮忙也让他省了不少心,人皆有血有肉,况且是朝夕相对了十多年,总得替他俩往后好好打算打算罢?于是老掌柜才打消了折起这客栈的念头,还打算在自个百年归老以后,把这间客栈交到那俩猴崽子手中打理,一来也算替他俩谋了份营生,二来也好把祖业薪火相传。 李馨儿夹起一块白如皎月翠叶承底的糕点,好奇道:“咦,咱好像没点这个菜吧?” 老掌柜的面相瞧着就不像是扎银子堆里的势利小人,他捏了把花白胡须,温醇一笑道:“这是叶儿粑,掌柜的瞧着各位客官像外地人,约莫没有尝过咱蜀地的特色糕点, 今个生意好,这碟叶儿粑不收银子。” “多谢掌柜的。”李馨儿咧嘴一笑。 除了双手插袖闭目养神的李峰,众人纷纷拿起筷子争着尝鲜。 白云夹起一块叶儿粑,可抬起头时,又发现那道鬼鬼祟祟的目光射来,白云没有多想, 尝了一口叶儿粑,软糯绵绵,咸甜适中,果真是回味无穷,头一次品尝此等美味,白云本想跟掌柜讨教几招这叶儿粑的做法,可寻思了一会又觉得不大妥当,青玄剑派大敌当头,众人为了避雨才不得不在这巴山客栈借宿一宿,如今重重压在头顶的阴霾尚未散去,哪里是讨教闲情志趣的时候。 自坐下以后李峰仿佛入定,直到李馨儿给他夹去一块叶儿粑时才抬起眼皮子,他尝了口叶儿粑,一如往常沉默寡言。 客栈外的滂沱大雨渐而骤停,众人酒足饭饱后,李峰却没有了要冒雨夜行的念头,天龙会把青玄剑派围了个水泄不通,阻隔了里外消息的传递,按理说以天龙会的行事方式,应该会在蜀地发散眼线以防万一,李峰之所以领众人绕开剑阁行巴山入蜀,正是对天龙会的伎俩洞若观火,故而避其锋芒绕道直插青玄剑派,只是这一路上无波无涟,实在是平静得出乎意料,如同弥天风雨来临的前夕,让人在无形之中感到无力窒息。 作为当世剑道大能,单单凭李峰手中那柄青锋剑,便能叫天下人胆寒,若说李峰此举畏首畏尾,乃是忌惮天龙会锋芒,无疑是滑稽可笑,这江湖如棋盘,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自木如寺之会后,青玄剑派为了给各大门派一个交代,不仅退出了正道五大巨擎,自身实力亦元气大伤,肖大掌门的隐退之意天下皆知,所以青玄剑派对天龙会而言根本就不足为虑,天龙会倾巢而出围剿青玄剑派,此举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其落睛点到底是何处,李峰 无从深究,又想起髻霞山上血云当头玄武出世的异象,稍有缓和的眉头又敛聚起来。 “大里,吃过了晚饭早些让大伙回去休息,明日大早继续赶路。”李峰品尝过叶儿粑,正要起身回楼上的客房歇息。 客栈外响起荡荡如潮的马蹄声,十数名身着锦绣飞鱼袍的大内飞鱼卫,拱卫着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来到了客栈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风起时 第二百二十四章 黑衣夜袭 剑霜第二百二十四章黑衣夜袭马车窗边的帘布掀开,里头坐着一位白眉玉面气态阴沉的蟒衣宦官,髻霞众人面面相窥错愕不已,尤其是林学书与白云,在看见那些飞鱼卫时便已脸色煞白,他俩曾在龙首山上见识过这些大内鹰犬的手段是如何毒辣。 当下青玄剑派之围迫在眉睫,偏偏却在此时撞上这些难缠的家伙,难免会让白云与林学书心事重重。 一名飞鱼卫走进客栈打了壶茶水,恭恭敬敬地送到马车上,只见那宦官抬了抬首示意继续前行,马夫吁地夹了下马肚,马车与那拨飞鱼卫匆匆消失在暮色之中。 李峰收回平淡的目光提剑起身,从唐大里手中接过一枚房牌,径直走上通往二楼的木梯。 大雨停歇。 客栈外积满油桐花的官道干净如洗,枯枝落叶通通被先前那场大雨冲刷无痕。 桐油花林中,无声无息地泛起了数十双如恶狼般的眸子。 树荫处,一位腰悬白玉长笛的凤眸男子负手而立,身后蛰伏着数十名伺机待动的黑衣刀客。 一名花甲老者伸手拨开头顶的枝桠,移步来到凤眸男子的身后,拱手微微一拜,用苍老的嗓音说道:“南宫少主,还请三思。” 凤眸男子嘴角勾勒出一道弧线,仗着四下无闲人肆无忌惮地冷笑起来:“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正愁着追寻冰魂魄的下落,想不到那髻霞弟子竟一头撞到网里来了,如此良机又怎能错过。” “此番入蜀乃慕盟主一手谋划的大局,不易横生枝节。”花甲老者苦苦相劝,本来就微驼的背脊此刻更像一座驼峰。 凤眸男子的笑声戛然而止,他轻轻按住腰间的白玉长笛,气态阴沉道:“他天龙会要吃肉无可厚非,可咱南宫氏也不是那泥塑的木偶啊,总得喝点汤罢?那髻霞弟子身上藏着冰魂魄之力,如此良机千载难逢,若不去好好把握,莫不成真叫我南宫氏俯首一世替他天龙会鞍前马后,吃他天龙会赏的残羹剩菜?” 花甲老者的两道白眉下垂及鬓,他甚是惊讶地哦了一声:“南宫少主,你是说冰魂魄在那个髻霞山弟子的手上?” 凤眸男子眯起了他那双祸害众生的眸子,点了点头。 花甲老者目光浑浊:“冰魂魄之力的确是惊世骇俗,也是眼下唤醒那两尊长眠于墨家地宫的五行玄甲唯一的办法,只是垂涎窥觊冰魂魄者可不止咱南宫氏一家,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即便冰魂魄中蕴藏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在这等节骨点上却是一柄利害分明的双刃剑,落在天龙会手中或许会是一柄削铁无声的利刃,可若是落在咱南宫氏手中无疑是烫手山芋,少主且听老朽一句劝,切莫要轻举妄动乱了大局。” 凤眸男子目色一沉,蓦然一拳砸向身 旁的桐油花树,油桐花潇潇落下:“羽先生所言甚是,树大招风过刚易折都是些粗浅易懂的道理,只是这么一大块肥肉放在眼前,换作傻子都会先扑上去大啃一顿,至于是不是烫手山芋,尝过了便知。” “花甲老者始终拱手不下:“少主,万万不可,天龙会此趟入蜀沿路发散眼线,在天龙会眼皮底下夺取冰魂魄乃九死一生的行径,一子错满盘皆落索,倘若少主一意孤行,南宫氏一脉极有可能因此连根拔起。” 凤眸男子砸落油桐花树的拳头握得咯吱作响,他眼神阴郁道:“那羽先生可有良策?”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花甲老者微微挺着腰杆:“任天龙会再锋芒凌厉,充其量只是吴王大业中的一枚棋子,吴王想要指染这片天下,离不开江湖势力的支持,故而才鼎力扶持元气大伤的天龙会,本意是借天龙扫荡大梁江湖,可天龙会却偏要火中取粟,此次入蜀之举,多多少少会搅乱吴王的布局,说白了天龙会不愿甘于人下,亦不愿把目光留滞在江南的一亩三分地,在吴王府这课擎天巨树的庇护下,经过二十年的休养生息,天龙会羽翼渐丰,隐隐有挣脱吴王府掌控之势,吴王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定会另寻傀儡取而代之,作为曾经睥睨天下的墨家嫡系,南宫氏何不静待时机?” 凤眸男子顿觉有理,缓缓收回砸落油桐花树的拳头,继续静候下文。 花甲老者气态平缓,一眼便知是腹藏沟壑的老狐狸:“既然天龙会火中取粟,何不推波助澜,让这团火烧得更猛烈一些?” 凤眸男子悟性一流,嘴角悄然挽起,拱手深深一拜道:“羽先生不愧是北辽七怪之首,南宫萧逸拜服。” 南宫萧逸衣袖一荡:“那就依羽先生之见,咱不夺冰魂魄。” 话未落音,他那双凤眸又骤成一线:“血洗这间客栈,留一两个活口,再把一切罪状都推到天龙会身上,天龙会此趟秘密入蜀便不攻自破,自然也就成了众矢之的,就让这团火苗烧成熊熊烈火罢。” 直到客栈的灶头熄火,老掌柜也未能腾出多一间空余客房,可见客栈的营生着实是火红。 飞来峰众人手里头的四间客房,李峰独住去一间,李馨儿与碧绣同住一间,只余下了两间客房,唐大里等人只能挤上一挤,白云与木胜挤到了同一间客房去,缘由是唐大里和林学书都嫌大板牙打呼噜‘呼天抢地’,饶是夜里头用棉被给捂得严严实实,还是止不住那无孔不入的鼾声,白云对此倒是无所谓,除了辗转难眠的时候,他的睡眠向来很深,只要困意袭来便能倒头大睡,莫要说鼾声如雷,纵是外头山崩海啸,亦能安然不动如山。 夜深,白云躺在硬邦邦的木板床上, 眼睛直勾勾盯着半敞开的纸窗,没有一星半点的睡意,木胜抱着半边被角呼呼大睡,鼾声似雷霆弥漫,月色透过窗缝照进房间,有些说不清的寂寥。 愁绪悄然爬上白云的眉头,他翻了个身坐了起来,蹑手蹑脚地爬下床,生怕会惊醒那位美梦正酣的大板牙师兄,白云提起倚放在床边的裹布神荼,轻步来到窗边抬头眺望,见得皓月万里洗长空,白云将半敞的木窗完全推开,月色如霜映清辉,洒满整座房间。 白云在窗边的一张木凳上坐了下来,他解开裹住剑身的长白布,拎起桌子上的水壶,轻轻打湿三寸左右的白布,放下水壶后,一丝不苟地擦拭着神荼,其实一路上神荼都以白布包裹,又不曾展露半寸锋芒,哪里会沾染上尘埃污垢,白云此举不过是在平复絮乱的心神罢了。 白云的思绪神游万里,从异象出世的髻霞山到危在旦夕的青玄剑派,反反复复不得其解,最后思绪又回到那拨手段犀利的飞鱼卫上,白云不禁纳闷了起来,天龙会将青玄剑派围了个水泄不通,按理说只有飞来峰众人得知青玄山命悬一线的消息,这些朝廷飞鱼卫入蜀做什么?那马车上的宦官又是谁?白云没有往死里钻牛角尖,寻思不通的东西抓破了头也无济于事,只是隐隐觉得青玄剑派之围没有纸面所见这般简单。 在上上下下擦拭了不下五六遍后,白云重新在神荼的剑身系上白布。 口干舌燥,白云又将神荼平放在桌面,倒了杯茶水呷了一口,静静望着月明星稀的夜穹发起了呆,冷月皎洁无暇,像极了那位出尘脱俗的白衣,白云摘下腰间的玉佩,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手指抚过如若羊脂的玉佩,一股‘物似主人形’的寒意直奔心头,白云的目光落在那只锦绣香囊上,她说她在香囊中放了几瓣平安花,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回髻霞山。 月色如水,白云把玉佩和香囊紧紧撰在手心,傻笑了起来,很是天真烂漫。 月色如水,同样亦不失为杀人的好时机。 窗前晃过一道黑影,与此同时,凌厉刀芒在月色之下如洪潮夺目而来。 白云大吃了一惊,但反应如受惊的林鸟,一只脚蓦然蹬在木椅上,飘逸倒掠避开刀锋,那张木椅霎时分崩离析,而那道黑影如一阵黑烟猛窜入屋,刀锋直逼面门。 白云在后掠的同时另一只脚猛踢木桌,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平放于桌面的神荼灵犀飞出,白云一手抓住剑柄,当即倒灌一剑,那黑衣人狡猾至极,自知偷袭失败面对少年的剑势毫无胜算,便将目标转移到正呼呼大睡的木胜身上,刀锋一偏直捣黄龙,白云始料不及正要拦下那黑衣人,却见一张棉被从天而降,好似一张渔网遮拢四方,困住了那道来 势汹汹的黑影,就在黑影挣脱了“渔网”后,却发现有一突如其来的人影掐住了他手腕的穴道,抬头一看,那人长着两只滑稽醒目的大板牙。 木胜加大了手中的力道,黑衣人手腕酥麻,刀刃当啷地掉在了地上。 “你是谁?”木胜手一翻,借着巧劲将黑衣人压在了地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起时 第二百二十五章 血洗巴山客栈 电光朝露之隙,还未得到那来历不明的黑衣人回答,窗外又窜进两道黑影。 木胜无暇分身,眼见刀锋利芒就要逼至面门,只见一柄裹布长剑如龙疾出,挡下那两道直捣黄龙的黑影。 与此同时,那两道黑影收敛锋芒,白云误以为占得先机,欺身而进递出神荼,谁知那两道黑影凌空腾起施展了一道鲤鱼翻身,几乎在同一刹各自猛踹出一脚。 白云与手中的神荼孤军深入,一时间应接不暇,只好横出神荼作挡。 雨后,客栈外的官道上是遍地泥泞,白云在与这些黑衣人缠斗间,分明感觉到黑衣人带起的泥浆飞溅到脸上,但他无暇细顾,在硬接下那两道黑影的猛攻后,止不住后退了半步,在此期间逮住了一处空隙转守为攻,神荼猛虎下山拦腰扫荡,如镰刈草,带过一阵飒飒罡风,那两道黑影还未来得及反应,便鸡飞蛋打撞在了墙上,手中利刃哐啷哐啷地脱手落下。 “你们到底是谁?”白云手执神荼指向那两个黑衣人,厉声问道。 木胜将适才打头阵的黑衣人牢牢制爪在地,目光又投向另外两个前来支援的黑衣人,大胆揣测道:“他们该不会是天龙会的人吧?” 话刚落音,房门噼啪破开两半,又是一拨如疯狗般的黑衣刀客扑咬过来,此时被木胜压在身下的黑衣人趁机挣脱制爪,一把将木胜推开,倚仗着半个身位的优势,一手抓起脱落的大刀,猛地抡了个弧度后劈向毫无防备的白云。 虽说大板牙木胜平日人微言轻,干起活来又是拈轻怕重的主,可在武路上的悟性却不容小窥,当初在飞来峰一众弟子中,他可是紧跟着碧绣后头迈进入弦境的飞来峰第二人,就连李峰也赠言内敛锦绣,这可让木胜嘚瑟了好一阵子,对付眼前这些黑衣刀客,不过是煮菜勾芡手到拿来的活,要不是破门而入的黑衣刀客分散了他的注意,那个被他牢牢制爪的黑衣人又怎可能逃出他的掌心。 木胜宛若一阵吹入客房的清风,无声无息贴近那黑衣刀客,一拳砸在那柄企图栽向白云的刀刃上,余波沿刀身蔓延至那个黑衣刀客的手腕,只听得铮地一声,清脆如琵琶断弦,刀刃折成了两半,木胜顺势抬膝一踹,黑衣刀客如断线纸鸢踉跄跌出,把房内的木桌砸了个稀巴烂,栽落时那柄断刀贯穿了他的胸背,死绝了。 从门前涌入的黑衣刀客如潮浪拍岸,白云双眉一轩,执剑鱼贯跃出,一入一出,那拨黑衣刀客通通倒地,好些个负了伤势的黑衣刀客跳窗逃窜。 白云与木胜打消了穷追不舍的念头,他们所在的房间与唐大里等人不过一墙之隔,这头与黑衣人激战不休,掀起了如此大的动静却不见有人前来支援,莫非其他人也正深 陷泥泽? 情急之下,白云与木胜夺门而出,可前脚才迈出房门,便看见数个黑衣刀客从李峰的房内飞出,二楼勾阑霎时被砸得七零八落,那数个黑衣刀客好似被甩出的包袱,径直就摔下了一楼。 此时,唐大里与碧绣等人纷纷从各自房中夺门而出,约莫也刚经历过一场仓皇的恶斗,云髻凌乱,衣衫不齐,当他们经过白云与木胜的房间时也是一怔,里头横七竖八地躺着黑衣刀客的尸首。 “这些黑衣刀客到底有何来头?”李馨儿心有余悸地问道。 “竟然趁着夜深人静出其不意地偷袭,也就只有天龙会才能使出如此卑劣无耻的手段。”木胜咬牙切齿地说道。 李峰却没有急着去下定论,这些黑衣刀客到底是不是天龙会派来的杀手,结果与否固然是重要,但他隐隐约约觉得青玄剑派之危的深浅没有想象中那般浅显易见,天龙会煞费苦心剑走偏锋,去围剿一个味如鸡肋的青玄剑派,其中的隐晦说不明道不清,大有推敲的余地,可饶是如此,李峰却仍是找不到可顺藤摸瓜的线索,却又不能眼睁睁看着诺大的青玄剑派葬身火海,当下只能见步行步,但每一步都必须谨小慎微打起十二分精神。 李峰这趟涉险入蜀,除了匡扶正派惩恶锄奸,多多少少亦念及肖大掌门的情面份上,在替青玄剑派破局以后,他还得领一众徒儿星速赶回髻霞,血云当头玄武出世,青叶子的预言几乎全部灵验,且不说青叶子所言的浩劫究竟谓何解,但气运命数丝丝相扣,下山前髻霞山的气运一夜枯颓大半,若这回又一个不留神踩中坑坑洼洼,难免会牵一发而动全身栽上大跟斗。 李峰走近一具断绝气息的黑衣刀客尸首前,蹲下身子,挽起那黑衣刀客的衣袖,却发现黑衣刀客的手腕处空空如也,根本就没有李峰想要寻辩的蛛丝马迹。 林学书也走近那句黑衣刀客的尸首,极为讶异地说道:“竟然没有天字刺青,难道这些黑衣刀客不是天龙会派来的人?” 唐大里疑惑道:“可除了天龙会之外,还有谁会对咱下此狠手?” 白云的目光扫过死气沉沉的客栈,众人只顾着穷根揭底这些黑衣刀客的来历,却忘了这间客栈的营生如火如荼,住满了风尘仆仆的途人旅客,可适才的打斗如此激烈,却不见有一人出来吃瓜凑热闹,着实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莫非?白云浑身猛地一震,一股不祥的预感如洪水猛兽直逼心头。 果不其然,二楼廊道的另一头,前去打听状况碧绣胆颤心寒地啊了一声,飞来峰众人前去一看,无不嘴唇煞白面如死灰,半掩的客房中血腥淋漓,无辜的住客一动不动地躺在血泊中,白云一股脑地推开其余客房 的门,其中的惨象如出一辙。 那个天底下最蛇蝎心肠的女子曾说过,天龙会从不滥杀无辜。 白云双目深寒几乎咬破了下唇,双拳握得咯吱作响:“天龙会。。。” 客栈一楼的情景亦是如此,里里外外被血洗了一遍,老掌柜与那俩还未领略过人生甜酸苦辣的伙计也难逃厄运,客栈旁的马厩传来一声声凄凉的啼鸣,片刻后又戛然而止,一切变得阒然死寂。 白云正要前去一探究竟,可脚还未迈出客栈门槛,便听见有嗡嗡啸响传来,几欲刺破耳膜。 白云心神一俱,急忙向后翻滚出大段距离,一柄大刀哐啷地栽进客栈门前,随即而来的是大片黑影堵住了门口,又有黑衣从四面八方破窗而入,团团围住飞来峰众人,人数占绝对优势的黑衣刀客看似胜券在握,可哪里禁得住飞来峰众人的一阵冲杀,汹汹来势霎时泥牛入海,李峰还未曾出手,这拨乌合之众便尽数气绝倒地,而剩余一退至客栈门口的黑影正欲逃窜。 “留活口。”李峰点了眼唐大里。 唐大里眼疾手快掠向门口,如苍鹰搏兔般逮住那黑影,一掌拍去他手中的大刀,抡了一大圈后把那落入掌网的黑衣人甩到众人跟前。 黑衣刀客好似一块天外陨石,接连砸碎数张八仙桌椅,直至滚到李峰脚边才停下,黑衣挣扎着爬起,木胜拾起一只散落在地上的木饭勺,扬手就赏了一大暴粟,那黑衣噗通地又栽在了地上。 这些十恶不赦的黑衣人血洗了整座客栈,本该受千刀万剐,李峰之所以让唐大里留下活口,是想顺藤摸瓜揪出这背后的种种隐晦。 “到底是谁派你们来的?”李峰沉声问道。 黑衣人瞥见脱手的大刀就落在不远处,想起行事前主子千叮万嘱不可暴露身份,而如今自个又落在这行人的手上,为了顾全全局主子断不会见死不救,便想着先拖延着时间,等主子出手再借机逃脱,于是眼珠一转,照着主子所叮嘱的那般,装出一副战战赫赫的模样说道:“我乃天龙会之人。” 唐大里冷哼了一声:“果然是天龙会的余孽。” 李峰却眯起了双眸,以手中的青锋伫地:“为何要血洗这间客栈?” 黑衣人清晰能感觉到来自青锋的气机,霎时慌了神,生怕眼前这个两肩出尘的男人当真会一剑削去他的头颅,心想怎么主子还不动手,再这么下去可磨不了多少时间,黑衣人竭力平复心神,装出哆哆嗦嗦的样子说道:“不知,我们只是奉命行事。” 李峰陷入了沉思,那黑衣人却趁他不留神之际飞扑而出,捞起落在不远处的大刀。 一道飞荧从门外激射入客栈,如春耕种苗,直直栽进黑衣人的脖子,原来是一柄匕首。 当啷。。。黑衣刀客刚捞起的大刀从手指间松脱,清脆地跌落,他捂着血流如注的脖子一脸错愕,艰难地转动身子望向客栈门外,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他的一切盘算都只是一厢情愿,那个隐匿于油桐花树林的凤眸男子根本没打算救他。 黑衣人踉跄地往前走了半步,瘫软倒地。 当众人追出客栈外,那个在暗中杀害黑衣刀客的凶手早已逃之夭夭。 李峰脸色凝重,微微颌首望了眼漆黑深邃的油桐花树林,本以为能通过那个天龙会刀客拨开层层疑雾,却想不到暗处还潜藏着操舵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起时 第二百二十六章 青袍道士 剑霜第二百二十六章青袍道士油桐花树林的官道上泥水飞溅,一道青影犹如横亘天际的闪电,众人一时弄不清来意,纷纷执芒相对,谁知那道“青电”在客栈前戛然而止,竟是一名温文尔雅的青袍道士,身后背负一柄以白布包裹不知为何物的长型兵器。 “是他?”白云瞳孔一缩,想起那座气象万千的仙山,眼前的年轻道士正是万象山首席弟子周慕云。 客栈门前悬挂的两只大红灯笼明灭不定,青袍道士没有理会“如临大敌”的飞来峰众人,望了眼血肉狼藉的马厩,目色死沉如烬,他移动步子走近客栈,可就在迈进客栈门槛的一刻身子如石桩僵硬。 “还是来晚了。”青袍道士双目无光,看见客栈内惨绝人寰的景象,身子禁不住地晃了一下,手扶门框才稳住了身子。 青袍道士回过神,目光落在飞来峰众人的身上,眼中恢复了些许光彩,他走近那个手提三尺青锋的出尘男人,拱手深深一拜:“晚辈见过李峰师叔。” 虽然万象观与髻霞山相去甚远又素无交集,但既然同为三教道庭,青袍道士喊李峰作师叔合情合理。 李峰没有答话,目光先是拂过青袍道士的衣束,最后落在他身后的裹布兵器上。 青袍道士正要抬起头时怔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又躬身一拜:“晚辈乃万象山首席大弟子周慕云。” 李峰眼中不见有波澜涌现,他轻轻点了点头却依旧没有说话,像是在静候下文。 就在众人百思莫解那青袍道士的来意时,他的目光却与白云相接,但如蜻蜓点水一点而过,白云的心头不禁跳了一下,其中的缘由还得从头一回下江南讲起,他回到山上后并没有跟李峰说起过万象山上的奇遇,更没有告诉李锋任何关于冰魂魄的波折,幸好白云与那青袍道士心有灵犀,谁也没有出声寒暄,当做两不相识的陌路人一般,周慕云深知李峰之所以能站于剑道之巅,少不了一副玲珑透彻的“火眼金睛”,参剑参心无所不能,若是白云借用冰魂魄替万象观开启浮生洞一事漏了马脚,于白云或是万象观而言都不是好事。 周慕云收敛神色,打开天窗敞亮话匣:“晚辈此趟入蜀是为了解青玄剑派之危。” 李峰的神色终于有所变化,眉头微微敛起:“你如何得知青玄剑派陷入泥泽一事?” 周慕云的神情有些为难,却仍是如实说道:“说来也不怕李师叔白眼相待,青玄剑派退出正派五大巨擎,余下一空缺,万象观自然是想藉此契机与其余四大门派一同看齐,怎奈少了一座能让万象观一鸣惊人的楼梯,而山上的三位老天师同时算出蜀中即将有巨变,故而让晚辈入蜀寻找大机缘,好让万象观能顺理成章跻身正派五大巨擎,不巧这路上 碰见了蛰伏剑阁的天龙会余孽,晚辈心想扎根江南的天龙会怎会无缘无故出现于蜀中?便本着顺藤摸瓜的心思追查一番,想不到竟让我意外揪出天龙会企图血洗青玄剑派的惊天秘密。” 对于万象观的野心李峰听而不问,水往东边流人往高处走无可厚非,青玄剑派退出正派五大巨擎后正派实力大损,若此时万象观能接过青玄剑派的旗帜,扛起正派第五巨擎的名头,于江湖于正派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 至于万象观有取代髻霞山之心,成为天下第一道庭的闲言闲语,李峰多多少少有过一些耳闻,只是向来对这些空穴来风的蜚短流长不置与否,这座江湖暗流激荡,能于其中浮沉已是莫大的万幸,野草有根而春风吹又生,松柏志坚而不惧风霜,总而言之这江湖里头没有谁是真正的自由自在,要想枝粗叶茂就得对症下药晾衣取材,万象观之所以能在江南腹地狭处缝生,正是把这个道理拿捏得炉火纯青,要知道剑走偏锋只要稍有错失便等同引火自焚,即便万象观当真有取而代髻霞之心,亦是大势所趋不得不行,哪里有什么是非对错。 李峰暗自行观气之术,可那青袍道士似乎有意收敛气机不让他瞧出门道,只是这一招小伎俩在李峰跟前根本就不起作用,李峰在周慕云的身上寻辩出隐隐流溢的道家内力气机。 周慕云对李峰行观气之术若无其事,在刻意收敛气机之后,甚至有意敞开气海,希冀着这位髻霞山上大名贯耳的剑道大能,在寻根摸底的同时能指点一二。 周慕云当然明白李峰此举的用意,天底下任何一门内功心法皆有迹可循有法可依,他虽是自报了家门,但仅凭三言两语便想让阅历老练的李峰深信不疑,简直就是哄孩儿吃糖,胡闹。 在确定了周慕云的身份后,李峰的眼神稍有缓和:“除了天龙会围剿青玄剑派这一秘密外,还有别的收获吗?” 周慕云点了点头,他一直背着那柄重逾数十斤的裹布兵器,却不见有一丝疲态,伸出两只手指说道:“第一,在穿过剑阁后我行至巴山脚下,遇见了一行飞鱼卫,本以为青玄剑派这一趟浑水愈发扑朔迷离,便在暗中跟踪了许久,后来才发现是我多想了,这行飞鱼卫与青玄剑派之围风牛马不及,他们之所以入蜀,是为了血刀门失落已久的九曲断魂刀谱。” 白云与林学书几乎是同时对视了一眼,原来不久前经过客栈的那行飞鱼卫,并没有牵涉到青玄剑派之围当中,两人这才舒了一口气。 周慕云继续说道:“第二,天龙会之所以剑走偏锋,啃青玄剑派这一块无味鸡肋,全是为了一样东西。” 飞来峰众人面面相窥,一座末法枯竭的青玄山,竟引 得天龙会蜂拥而至,莫非还真藏着什么惊世骇俗的宝物不成? 白云眉头不漏痕迹地皱了一下,想起天龙会曾不择手段夺取冰魂魄的往事,不禁心生好奇,除了冰魂魄之外还有什么东西能引得天龙会倾巢而出? “什么东西。”李峰好似一棵古松,在这山雨欲来的蜀地替众人遮风挡雨,由始至终挺拔如山。 周慕云沉默了一瞬,眼中尽是难以言喻的深沉,缓缓开口说道:“青玄山妖晶。” 青玄山在青玄剑派立派之前,一直以来都是名声煊赫的妖山,相传是因为青玄山上有一处妖王的埋骨之地,故而青玄山妖气肆孽,后来青玄剑派的老祖宗在山上栽下一剑,这才镇住了山上的妖气,可自从刘未已为了一己野心,不顾祖宗的叮嘱将镇山宝剑青玄拔出以后,青玄山的妖气再次大行其道,正一点一滴地蚕食青玄山孕育数百年的气运。 “你是如何跟上我们的?”李峰又问道。 周慕云目色黯然道:“在放弃追踪那行低调入蜀的飞鱼卫后,我又撞见了一拨天龙会刀客,在暗中打听到师叔入蜀的消息,而那拨刀客正密谋着要血洗此处客栈对师叔你们下手,我本想将那些个黑衣刀客扫荡干净,却不料中了埋伏,无奈陷入了泥泽,在抽身以后生怕天龙会对师叔不利,便风风火火赶来此处,想不到还是来晚了一步,害死了这么多无辜的人,不过万幸的是大伙毫发无损。” 众人想起客栈之中的惨象,无不默默低下了头。 “你莫要太过自责,天龙会丧尽天良,多行不义必自毙,终有一日天龙会会自尝苦果。”李峰言道。 白云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头不断掠过慕之桃的影子,她曾说过天龙会从不滥杀无辜,可眼前的惨象根本就容不下那仅剩的一丝信任。 “不管如何,我都要阻止天龙会。”周慕云咬牙说道。 李峰提了下青锋,像是在掂量斤两,视线又落在周慕云身后的白布兵器上:“万象山要借青玄山之围这一风陵渡口跻身五大巨擎无可厚非,可仅凭你一人便想解青玄剑派之围,与蚍蜉撼树以卵击石有何区别?还是说你留有后手?” 周慕云叹息了一声说道:“不瞒李师叔说,不是慕云目中无人,青玄剑派之围本来就是一盘死局,木如寺之会后各大门派自扫门前雪,如今青玄剑派的境地一落千丈孤立无援,喊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好比是打上了死结的绳扣,能以巧劲巧妙化解,独不能以刚制刚,万象观虚有天下第二道庭的门匾,可无论是实力还是天资凛冽的璞玉,皆比不过髻霞山的一根手指头,也就只有慕云能担此重任替万象山揽下这场机缘,想要以一己之力抗衡天龙会当然是无稽之谈,可 慕云想来,既然青玄剑派之围全因那枚妖晶而起,不如干脆将那枚妖晶带出青玄山,那此举自然就不攻自破,天底下哪里会有人会愿意啃一块索然无味的硬骨头,李峰师叔你说对不?” 李峰目中有光,分明是对眼前的年青道士青眼相加,可他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无论天龙会出于何种目的要取青玄山妖晶,他都断不会让天龙会的阴谋得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起时 第二百二十七章 蟒衣宦官魏忠仁 剑霜第二百二十七章蟒衣宦官魏忠仁思量寸尺,李峰忽地猛回过头,目光射向那条深不见底的油桐花官道。 与此同时,万象观首席大弟子周慕云也转过了头,眸子中藏蕴着难以言喻的讶然。 不明所以的众人顺着李峰的视线望去,也几乎在同一时刻感受到一股寒风肆虐而过,暴雨过后干净如洗的油桐花官道无风起浪,无数从枝头飘落的油桐花瓣胜若隆冬飘雪,纷飞落英,湿漉漉的泥泞地面如积雪消融,在寒风掠林的一刹干燥平整,如此惊世骇俗的画面呈现于眼前,就连李峰也不禁皱起双眉。 黑暗之中,没有滚滚如雷的马蹄声,也没有杀声四起的弥漫硝烟,只有一位眉发皆白的蟒衣宦官,他从令人窒息的黑幕中缓缓走来。 在客栈的四面八方,一拨趁夜潜行的佩剑飞鱼卫,形如贴檐蝙蝠渐渐靠近,其实李峰对此早有察觉,只不过在他看来那些让天下重犯闻风丧胆的东厂虎豹,尤不及那位从黑暗中踩罡而来气定神闲的蟒衣宦官。 魏忠仁,一个何其巍巍英挺的名字,却叫天下君子谈虎色变,这位官居二品执掌东厂事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权阉,不仅奉皇帝之命手执生杀权杖,传闻更是太封上境的大能高手,长安城中那座偌大的紫銮金殿之所以能密不透风固若金汤,多次将江湖潮涌挡于墙外,除了守卫森严的禁卫军,少不了这位臭名昭著的权阉功劳,故而深受当今梁帝恩宠信任,御笔赐名九千岁。 不仅如此,魏忠仁手下的东厂飞鱼卫大名贯耳,自幼年便择优细选胚子璞玉,精心饲养成为皇宫鹰犬,皆乃入弦上境之上的高手大能,誓死效忠梁帝一人,即便是放在当今江湖,也能撑起一片不容小窥的天地。 传闻当初梁帝赵智衡初登皇位,不知多少风骨巍巍不晓得拐弯,指着赵智衡脑袋吐唾沫星子的读书人,以及蛰伏江湖观望乱世降临,以图一番黄图霸业的绿林好汉,皆死在这位杀人不眨眼的权阉手下,连万胜三入长安两回不见真龙无功而返,全因这位盖世权阉“从中作梗”坐镇皇城,一时间传为美谈,可让他始终耿耿于怀的是,那白衣儒圣在第三次入长安之时,竟无声无息避过了他这只人猫布下的天罗地网,轻而易举地摸入天子枕殿,与梁帝面面相对不过百步之遥。 身为大内总管负责大内安危的东厂厂公,这无疑是天大的耻辱,幸亏皇宫之内有圣人压阵,这才使得那白衣儒圣落荒而逃,要不然梁帝若少去一根汗毛,饶是猫有九命亦无济于事。 虽然只是虚惊一场,可拱卫皇宫的最后一堵屏障却因此而露出了马脚,虽说在事后梁帝并无多加责备,只是发自肺腑地感叹了一句“天罡之高,太封过犹不及”,让他严整大内防 卫,往后多加上心便是。 天子念及旧情既往不咎,可这位权倾天下的大内厂公却问心有愧,自行领罪辞去大内总管一职,并打算将东厂托以后来居上的入室门生告老还乡,殊不知梁帝只许他辞去大内总管的高帽,却不许他告老归田,言道“魏总管乃朕左臂右膀,倘若归田故里,无异于断朕一臂”。 皇恩浩荡,魏忠仁知恩流涕,立下了毒誓“生乃皇门犬,死乃赵家鬼。”,不久之后,待余波风平浪歇,梁帝亲自下旨令魏忠仁重领大内总管一职,有人说魏忠仁大奸似忠,演了这么一出大龙凤,博得梁帝推诚相见言听计从,也有人说魏忠仁赤胆忠心,视权势如粪土,一心只为大梁呕心沥血,比起开国名门先烈过之而无不及。 蟒衣宦官走出了黑幕,耳畔的两道霜鬓迎风乱舞,两簇低垂白眉双飞入鬓,这位年逾五旬出头的当世权阉,却已是一副花甲老人鹤发童颜的容貌。 蟒衣粉红霏白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起伏,平静得好似一面镜子,与世人口中那位声名狼藉亦忠亦邪的无情人猫有天渊之别,或许是有意收敛气态的缘故,往日那种毛骨悚然的阴鹫气态无根可寻,若不是身上那件蟒衣宦袍,简直就与寻常家翁没有区别,不过细细寻辩,仍是能从他的骨子里头找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阴狠,这种杀人不眨眼的凌冽气度似乎与生俱来。 说起这位的权阉身世,夜里头淘声大哭的三岁孩童亦会息泪止啼,魏忠仁本不姓魏,在净身入宫前本是江淮一带小有名声的读书人,姓高名力石,本来应是仕途亨通锦程万里的命数,可老天爷似乎见不惯这世上的天纵之才一帆风顺,原名高力石的魏大总管被无辜牵涉入一场流人谋反案,一些早就眼红他才华之人纷纷落井下石,有甚者更是一掷千金伪造证据,贿赂当初主案的高官大员。 虽然高力石在这场的谋反案中保住了性命,却被判处阉割极刑,堂堂一届书生落为里外不是的阴阳人,雪上加霜的是,他家里头的婆娘在他净身以后守不住活寡,与他平日吟诗作对的狐朋狗友暗地下行云雨翻覆,曾风华正茂的高力石彻底沦为笑柄,可他从来就不是不讲事理的人,妙龄守寡禁不住情欲在所难免,他并没有责怪他那位不守妇道逾越底线的妻子,只是告诉她事不过三,虽朝廷明令规定阉人不准当政入仕,但他却坚信是赤金总会有发光日,于是携家眷北上。 高力石藉着一身才华被当时的大貂寺高福延收为义子,他那位义父当时的权势丝毫不亚于如今他,同为大内总管手掌生死大权,两人一见如故,高福延有意安排他进入宫门,只不过因流人一案他这辈子的前程算是到头了,饶是高大貂寺亦无 计可施。 高力石一夜白了头,而他那位不安本分的妻子偏偏在这等风口浪尖上有违妇道,把外里头看门的汉子勾引到床上去,高力石却出乎意料地视若无睹,后来梁帝出巡长安城,有一清秀男子背负荆条,提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穿过主街,一言不发地跪倒在梁帝的车驾前,梁帝问他何故,他道清了来龙去脉,杀妻求官,梁帝欣赏他的坦荡与气魄,竟破天荒地许他入宫收作左右,为他平反当年流人之乱的罪名,并免去他杀妻之罪,赐名魏忠仁。 饱经风霜的人身上都盖着白雪,自那以后,这位权阉的骨子里头便多了一份‘与生俱来’的阴狠,宁我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我。 世人皆知这位只手遮天的大权阉,在太封境停境二十载,不曾有过踏足天罡的迹象,那他到底是如何造就出眼前这副惊世骇俗的景象? 这个疑惑连万象观首席周慕云亦百思不解,更莫要说境界徘徊在入弦境的飞来峰众人了。 一直以青峰驻地的李峰却是洞若观火,那只人猫跳出了太封境的泥泽,却落入了天罡伪境的深渊。 蟒衣宦官看似一步一脚印,可身形却好似一缕纱帘飘过,一呼一吸间便来到了客栈前,他微微颌首与那位两肩出尘的男子对望,视瞠目结舌的众人如不见。 同一刻,周遭窜出一拨伺机已久的飞鱼卫,飞来峰众人面面相窥,就连境界不容小窥的周慕云也微微吃惊,竟没察觉到这拨大内虎豹接近的蛛丝马迹,想必当中定有太封境以上的大能出手遮蔽痕迹,又想起不久前曾尾随其后打探虚实的那拨飞鱼卫,后知后觉是同一拨人,不由得背脊发凉。 这些形如鬼魅来无影去无踪的飞鱼卫,此时却如泥塑伫立,将众人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律按住腰间佩剑蓄势待发。 蟒衣宦官缄默不言,让人一时半会弄不清他的来意,他与李峰对望了数息后大袖一挥,指向风雨之后一片狼藉的客栈,白云与林学书心头一沉,他俩早早就见识过这些飞鱼卫的手腕,心里头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念头,这蟒衣宦官是谁?他该不会是想栽赃嫁祸罢?又不禁联想起饭市时辰这拨飞鱼卫若无其事经过的画面,难不成这是一场处心积累的陷阱? 那拨气态威严的飞鱼卫在蟒衣宦官的指使下,如寒风穿堂,身形灵动地从四面八方窜入客栈。 蟒衣宦官微微拨开垂至脸颊的白眉,迈出步子走近面无表情的李峰。 “落尘八剑,李峰。”蟒衣宦官忽地开口说道,每一个字的语调都极其用力,像是烙在胳膊皮肉上的牙印。 蟒衣宦官的双眸之中,仿佛倒映着一个年少模样的清逸男子,手执一柄青锋剑,在人潮之中冷眼旁观。 当年流人之乱,蟒衣宦官被压赴刑场,在旁观的人潮之中,他发现了那个清逸男子,两人曾在不久前秉烛夜谈,游历江淮的李峰与他讨教学问,他则与李峰打听江湖上的光怪陆离,两人酒逢知己千杯少,喝空了酒窖里头的酒,他自以为与那位清逸男子结下了深厚的情份,可他喊破了嗓子哭破了喉咙,却不见那男子出剑相救,眼睁睁地看着他被压进刑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起时 第二百二十八章 礼尚往来 剑霜第二百二十八章礼尚往来“李峰,好大的胆子,竟然仗着不世神通与天龙会相互勾结,屠缪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蟒衣宦官两只大袖猛地一荡,卷起一地油桐花,双眸之中尽是深不见底的寒意:“你可认罪?” 此话一出,除了气定神闲以剑拄地的李峰之外,其余飞来峰众人面面相窥,虽不知这蟒衣宦官有何来头,但大都对飞鱼卫的名号多多少少有过些耳闻,这些大内虎豹身手不凡,行事手段心狠手辣,让无数流窜逃亡作奸犯科的江湖重犯闻风丧胆,那位童颜鹤发的长眉宦官既然能对飞鱼卫“挥之则来,挥之则去”,身段自然是不会差到哪里去,只是从这位身手高深莫测的蟒衣宦官的言辞中,众人似乎听出了他有栽赃嫁祸之嫌。 在飞来峰闲来无事的时候,林学书总是一头扎进书山文海中,正所谓读书破万卷,浸泡久了几乎能褪出一张皮子来,那蟒衣宦官语出惊人,可李峰却由始至终都不曾凝起眉头,林学书便也稳住絮乱纷飞的神思,打量起那位来头不浅手段惊世骇俗的宦官来,大红蟒袍上绣有一条四爪彩蟒,过肩缠身,衣中金织边五彩。 五龙四蟒,能经得起这份圣恩深宠的宦官普天之下能有几人?林学书好读书,读的书涉猎甚广,泱泱大梁能身着四爪过肩五彩蟒袍的宦官,只有官居人阉极位的大内总管,林学书霎时有如芒在背之感,不禁冒出一身冷汗,几乎浸湿了他的整个后背,他曾去过一回京城长安,在那座天底下最富丽堂皇的金琉璃瓦宫城内,有一只叫天下人胆寒的人猫。 李峰轻轻提起青锋剑,剑鞘带起一抹泥土:“既然在魏总管的眼里,李峰是身怀不世之材的大能,那若真要作奸犯科又何须勾结天龙会?” 当“魏总管”这个名字在李峰口中道出时,包括周慕云在内的众人无不虎躯一震,亦锤实了林学书的猜测,眼前这位蟒衣宦官正是当今大内总管魏忠仁。 “你可认罪?”魏忠仁冷声重复了一遍,似乎铁了心要把这桩罪名扣在李峰的头上。 “何罪之有?”李峰面无表情地问道:“还是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人证物证俱在,你就莫要再狡辩了。”魏忠仁颇有深意地扫了一眼被李峰挡在身后的飞来峰众人,最后目光落在青袍道士周慕云的身上。 不知为何,周慕云打了一个冷颤,宛如被千年寒冰包围在其中。 周慕云稍稍抬首,与那位执掌大内生杀的权阉正直对视,在那双晦涩不明的眸子中,周慕云好像看见了一丝若隐若现的恨意,但这种令人不寒而粟的感觉并非直指于他,而是隐隐照着李峰。 李峰的脸上先是浮掠过一丝讶然:“原来是旧怨难消。” 魏忠仁没有答话,嘴角 勾出一道诡异的弧线。 李峰斜看了一眼周慕云,平静地说道:“魏总管好大的手笔,想来早就知道了青玄剑派之围一事,先是故意露出蛛丝马迹,让这位入蜀寻找机缘的万象观大弟子深陷其中,引他咬上天龙会余孽,好让他撞破天龙会要在此处动手血洗我派弟子的秘密,魏总管明知区区天龙会余孽根本就毫无胜算,并算好了时辰路过客栈,好让天龙会余孽有所忌惮,动手的时辰往后压,待到天龙会血洗干净整个客栈,这位万象观大弟子便也赶到了,他也正好是魏大总管处心安排的人证,如此看来,与天龙会相互勾结残害百姓的,更像是魏总管才对。” 魏忠仁尖声细气地笑了几声,又严正其词道:“本宫倘若真有这般大手笔,还容得那天龙会狂妄猖獗?” 魏忠仁边摇头欧边啧啧说道:“都说青锋剑主李峰是泱泱君子,乃当世剑道澄明清流,是髻霞山的擎天石柱,却想不到是那敢做不敢当的伪君子,看来啊是天下人看走了眼了。” 温文尔雅的周慕云向那蟒衣宦官拱手一拜道:“魏大总管,李师叔句句属实,晚辈周慕云可以项上的人头做担保,还请魏大总管莫要冤枉了好人才是。” 魏忠仁冷笑了一声,目光在周慕云的身上一点而过:“虽说这场大龙凤与本官无关,可你这趟入蜀不正是为了寻找一份泼天机缘,好让万象观有取代青玄剑派跻身正道五大巨擎的理由吗?” 白云以及飞来峰众人终于听出了弦外之音,当下面如死灰,这位蟒衣宦官的心肠当真是涂了蝎毒砒.霜了? “罪人李峰勾结天龙会,领髻霞山飞来峰一众弟子屠缪无辜百姓,万象山首席大弟子见义勇为将其绳之於法缉拿归案。”魏忠仁继续说道:“这份泼天机缘可不是人人都能求得来的福气,万象观不仅能藉此名正言顺登上五大巨擎之位,而你这位万象观大弟子还能名满天下,何乐而不为?你要知道你眼前之人可是泱泱剑道的一棵擎天巨树。” 周慕云渐渐放下拱礼的双手,义正言辞道:“万象观要跻身正道五大巨擎不错,但要走路是庄康大道,要求的机缘也是光风霁月的福缘,断不可操之过急,更不得弯曲事实取他人之痛成自身机缘,如此方能保万象山气运百年兴盛。” 魏忠仁并不打算浪费口舌说服这位万象观大弟子,眼中充满着鄙夷:“不打紧,万象山上自然有的是人巴望着这份机缘。” 周慕云脸色一沉,竟哑口无言。 此时,那拨如邪魅穿堂,进入客栈大肆搜寻的飞鱼卫无功而返,在蟒衣宦官身后一字排开。 为首的飞鱼卫统领对蟒衣宦官拱手行礼道:“禀魏总管,并无收获。” 魏忠仁 脸色骤变阴沉,目光第一时间投向与他只有数步之隔的李峰。 沉默了许久后,李峰终于开口说道:“我这趟下山只为了解青玄剑派之围,无意掺杂污秽浑水,还请魏总管让出一条平坦大道。” 魏忠仁的眼中有道不清的阴沉,像是天空上积郁许久的乌云,几乎就要在这一瞬作岩浆迸发。 青锋剑分明是嗅到了杀机,如同笼中猛兽铮铮啸鸣,欲要挣脱掌控与那袭蟒衣大战一场,只是李峰由始至终都没有松开握住青锋剑的手,青锋剑似乎也心有灵犀,褪去了些许势不可挡的凌厉。 李峰从怀中取出一卷残缺不齐的刀谱。 林学书与白云都是一震,他们认得这张泛黄褶皱的刀谱残卷,乃是血刀门的独门刀法九曲断魂刀谱之一,二人不约而同的转头对视,想起在龙首山的遭遇,前后何其相似,莫非一切都是这位大宦官的手笔? 魏忠仁握住双拳,脸上的肌肉隐隐抽搐,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苦苦寻觅的东西竟然会被他处心算计的猎物捷足先登,这无疑让整座局势翻天覆地扭转,他反倒成了被人揪着鞭子走的那个人。 “魏总管此趟入蜀,是不是为了这个东西?”李峰将那卷九曲断魂刀刀谱残卷撰在手中,只要稍稍一用力,整张手卷便会成为遇风而散的余烬。 魏忠仁的脸上虽然没有任何表情,但此时上下颚紧闭,牙关碎碎发响,这种响声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得一清二楚。 李峰撰住刀谱残卷的手下垂至裤缝边,仿佛是在告诉蟒衣宦官,他没有让刀谱残卷灰飞烟灭的念头。 “这份刀谱你是如何得来的?”魏忠仁如琴弦绷紧的神情仍无一丝缓和,似乎还愈演愈烈,眼眸骤成一条缝隙,像极了一头吐着信子的怨毒恶蛇。 “魏总管早就心里有数,又何必再明知故问呢?”李峰说道:“从前李峰所认识的魏总管光风霁月海纳百川,绝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当然,时过境迁难免会让磐石打磨圆滑,失去了往日的灵性光泽,可魏总管如此耗费心思,以客栈为杀点苦心铺排,如果说只是为了报复旧日恩怨,未免太过于牵强,其中只有一种可能,那间客栈又或者说那个掌柜的身份不如表面上看那般粗浅,那老掌柜乃血刀门传人,手执五份九曲断魂刀谱残卷其一,若是李峰没有猜错的话,借天龙会之手取九曲断魂刀刀谱残卷,并藉此将血刀门余孽斩草除根,这才是这魏总管这局棋的目的,而李峰便是串联起头尾的针线。” 魏忠仁脸颊抽搐,没有去点破李峰这番深入浅出分析得出的结论,目光明灭不定,紧盯着李峰手中的刀谱残卷,双手悄然成爪。 李峰神态自若:“还请魏总管让出一条平坦大 道。” 那只蟒衣人猫依旧不为所动,挡在官道的中央,发鬓无风摆荡,犹如撞了邪入了魔。 其余的飞鱼卫见状,四散铺开阵势,将飞来峰众人围了个密不透风,只等魏忠仁发号命令,便一并上前将这拨勾结天龙会的乱臣贼子拿下。 李峰却出乎意料地一抬手,将刀谱残卷丢给了蟒衣宦官:“礼尚往来。” 蟒衣宦官一手接过刀谱残卷,但身上令人窒息的杀意却不消反增。 李峰没有说话,只是松开了握住青峰剑的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起时 第二百二十九章 省天下污秽,教天下道理 剑霜第二百二十九章省天下污秽,教天下道理青峰剑脱手坠地,就在剑尖离地还有寸余的间隙,倏然调转剑锋,剑身剧烈颤鸣发出嘤嘤啸响,宛如一头御风盘旋的鹰鹫,在绕过李峰周身一圈后悬浮在胸前,剑尖指着那只浑身阴鹫气息的人猫,蓄势待发。 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油然而生,就像是一座擎天山岳当头压下,与李峰针锋相对的蟒衣宦官能清楚感知,这种搬山倒海的杀意完全来自于那柄灵性闪烁的青锋剑,又或者说是出自青锋剑护主的本能。 区区一柄青峰剑竟有着如此惊世骇俗的能耐,魏忠仁的眼中掠过一道犹豫之色,他本以为李峰在髻霞山上闭剑封鞘,心境和武境都会因此一落千丈,加之在李峰下山前髻霞山又横遭变故,血云当头玄武出世等预言皆悉数灵验,他预想李峰已是强弩之末,却想不到与从前相比,李峰的实力竟有增无减,以伪天罡对天罡,哪怕他占尽了天时地利,根据就毫无胜算可言。” 李峰双眸一凝,往前踏出了一步,气态威严凛冽,脚下的官道如瓷碗崩裂般横生出无数裂缝,毫无疑问,他是在“良言相劝”,请魏忠仁得饶人处且饶人。 蟒衣宦官对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道理滚瓜烂熟,这也是他从那座朱漆高墙金琉璃瓦屋檐下学来的道理,他冷哼了一声,收好那卷九曲断魂刀残卷,阴冷笑道:“山水有相逢。” 红蟒衣宦官从油桐花官道而来,又从黑暗中而去,整座油桐花林却在适才的博弈中繁花落尽,一地花白。 青锋剑灵犀归袖,李峰的脸上却愈发冷峻,他望了眼青玄山的方向说道:“事不宜迟,启程青玄山。” 可就在此时,周慕云好像听见了什么动静,脸色骤然绷紧如弦。 一瞬一息后,官道上如同长江之水的马蹄声愈演愈烈。 “是官兵。”周慕云脱口而出,在这西蜀一隅,能掀起架势如此之大的骑队,也就只有官府有这个能耐。 众人心知肚明,这定是那蟒衣宦官的后手花样。 “李峰师叔,让师侄来处理罢。”周慕云拱手请缨道。 李峰眉目微凝,脸上流露出疑迟之色,他并非是在顾虑周慕云会调转枪头,与那蟒衣宦官同流合污,当着一众官兵的面给髻霞山倒戈一击,倘若他真有要借髻霞山为踏脚石,让万象观跻身正道五大巨擎的念头,适才在蟒衣宦官的跟前,早就该串通一气将飞来峰众人往悬崖底推。 李峰看人阅人向来奉行观心术,当然,这与法愚和尚的观人心术又大有不同,法愚的观人心术能通过玲珑眼眸洞穿人心,这是法愚与生俱来的天赋,而李峰的观心术则是通过言行举止洞穿人心。 换句话讲,李峰喜欢以自身的深厚阅历去看一个人的优劣,虽然万 象观掌教孙云扬的品性参次不齐,但在他看来,周慕云的确是没有瑕疵的碧玉,所以他愿意相信周慕云。 让李峰忧心如惔的地方,是那位红蟒衣宦官的手段,一整座客栈的无辜人命,即便青袍道士是万象观首席弟子,身后有朝廷当做靠山,可眼前铁证如山,又如何能够说得清楚?若是那蟒衣宦官再煽风点火,诬陷他与天龙会勾结,那他岂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干净? 周慕云看出了李峰的顾忌,他坦然一笑道:“李师叔,你莫要忧心,山人自有妙计,再说了清者自清,他们若是不相信,大不了我便与他们多耗些时日,等到真相水落石出便是,可眼下只有李师叔你能解青玄剑派之围,绝不能踩进这滩泥潭,你们快快赶去青玄山罢,若是晚了一步青玄剑派的局势颓然直下,那可就真的得不偿失了,这个烂摊子留给我收拾便是。” 李峰见周慕云如此胸有成竹,便打消了疑虑,身为万象观首席弟子,腹中自然是有些斤两,既然他铁了心要替众人殿后,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李峰深谙官兵与那红蟒衣宦官的行事截然不同,那只人猫虽是大内红人,但是一旦出了大内,他于庙堂之上的威信便是鲸搁浅滩,比在皇城禁宫内要逊色不少,只因浮沉官海的权臣一律视这只人猫为大患。 历朝历代权阉当政本来就是祸国殃民的坏事,那位蟒衣宦官虽然没有在朝堂前进言涉政,但明眼人都瞧得出来,他没少在那位高坐锻金龙椅的男人耳边吹风,像不久前大皇子以身涉险微服江南取回大梁龙脉锁一事,便少不了这只人猫的功劳,此事最先由当朝宰相房玄林提出,梁帝起初也是犹豫不决,可魏忠仁却一股劲地在梁帝耳边磨茧子,可谓是里应外合。 大皇子顺利从江南回朝复命,立下了巍巍汗马功劳,涉及党政并选择站进二皇子队中的大臣无不气得咬牙跺脚,心里头都对这只狗仗人势的人猫骂娘唠祖宗,只是禁宫皇城能一直风平浪静,的的确确是少不了这只人猫的功劳,若真在梁帝面前参他一本说他有违朝纲,说不定会惹来梁帝的雷霆大怒,故而能排得上天子堂前的权臣大员皆是知苦不言。 天子殿外的寻常官员权势比不得朝野大臣,虽心里头也一样瞧不上这只人猫,但提起魏忠仁这个名字无不是忌惮三分,魏忠仁吩咐下来的东西也只能阳奉阴违,表面上毕恭毕敬不好得罪这位大内红人,暗里头再想办法背道而驰。 此次,魏忠仁为了个人恩怨有意栽赃嫁祸,虽说那些官兵本算不上什么澄澈清流,但好歹是循规蹈矩的主,况且出了一客栈人命的大案可不是小事,官兵哪里敢得过且过徇私枉法,饶是那只执掌大内生杀权杖的 人猫有意颠倒黑白,执掌此地的衙门知府还是会硬着头皮秉公办事,毕竟这桩案件涉及到天龙会,为保住头顶的乌纱帽,此地的知府多半会收集证据,然后呈给郡府或是州府,一来可将这个烫手山芋推个干干净净,二来也不用得罪那只人猫。 其实以李峰天罡境的实力,一剑千甲手到拿来,只是庙堂与江湖一向各不相干,且不谈庙堂是否真有在暗里头沾染江湖,作为髻霞山飞来峰长老,若是出手伤了官兵定会给髻霞山遭来横祸,这些年他虽闭剑封鞘深居髻霞山,但朝廷的心思他却是一清二楚的,髻霞山有意淡出江湖,却仍稳坐着天下第一道庭的位置,本意是为了江湖安稳,但这无疑是挡住了朝廷企图指染江湖的通道,这也正是魏忠仁这招后着的高深之处。 魏忠仁是书生出生棋艺精湛,明知这局棋他只能占得上风却取不了完胜,单以伪天罡境与飞鱼卫根本拼不下李峰,也知道他的话语在大内之外起不了一言通天的威信,便暗地下派飞鱼卫去通知此地官府,倘若李峰当真出手扫荡耽误他行程的官兵,便恰好正中朝廷的下怀,好让朝廷有了理由出手指染江湖,将髻霞这头庞然大物拉下神坛。 即便飞来峰众人清白如许,李峰心性超俗坚守忍字诀不出手,可一旦落在了官府的泥泞中,魏忠仁便会不管对错跳出来指证一番,让飞来峰众人一时半会难以抽身,等郡府或是州府查个水落石出起码得耗上好些个月的光景,只怕到时候青玄剑派早已被天龙会夷灭山门,如此前后够不着的境地,逼着李峰不得不出手。 李峰对全局洞若观火,也意识到若再拖延半步离开,事态将陷入不可挽回的境地,大袖一挥道:“飞来峰弟子听令,速随我离开此地。” 白云在离开前悄悄与周慕云打了个眼色,示意他万事小心,周慕云则微微一笑,点头作答。 待飞来峰众人没入官道后,周慕云随即转过了身,走近在一具倒在客栈门前的黑衣人尸首,迅速换上了一袭黑衣,望着另一头马蹄声如雷的官道,神情凝重。 说实话,他哪里有什么妙计锦囊,不过是拼一拼运气为飞来峰众人争取时间,不让那头人猫的奸计得逞罢了。 青玄剑派之围凶险万分,正道各大门派选择自扫门前雪,解围的重任意外落在了他这位正道五大巨擎之外的万象观弟子肩上,可他这趟入蜀却只是为了替万象观寻找机缘,要知道髻霞山与万象观同为天下一流道庭,万象观早有取代髻霞山成为天下第一道庭的野心,要是换作了其他人,逮着了这么一个能将髻霞山拉下神坛,还能让万象观名声大噪的机会,定会与那蟒衣宦官同流合污,使劲往髻霞山身上泼脏水, 但他却选择了心中的光明磊落、正义大道,或许他这番做法在别人眼里是傻不拉几的烂好人,若是让他那位师父知道了,怕是会气得七窍生烟,但在他看来万象观要立于道教之巅,省这天下的污秽,教这天下道理,首先要做的便是省身克己。 马蹄声冲出黑暗,如潮般的官兵马上就要向他涌来,他不慌不忙地取下身后以白布包裹的兵器,凭空一挥,扫出一道镰刀般的气机,打头阵的十数匹良马当即被削去了马蹄,官兵大潮人仰马翻。 黑衣蒙面的周慕云趁机逃窜入林,将官兵大潮引离官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起时 第二百三十章 红衣道从前 剑霜第二百三十章红衣道从前青玄山地处西蜀腹地,有不逊髻霞万象的美名,“山云吞吐翠微中,淡绿深青一万重”这一句出自大国手李黑的诗词,所描述的秀丽风光便是青玄山上的景色。 很多年以前,青玄山曾是一座寸草不生妖邪纵横的妖山,终日为紫红色的妖气薄雾所缭绕,不仅让百姓途人担惊受怕,就连宗门弟子也敬而远之,相传是因为青玄山乃一上古妖王的埋骨之地,一旦被其摘去魂魄,便永生永世不得轮回,成为浮沉无依的游魂野鬼,而青玄山上的紫红妖气,便是这些游魂野鬼积攒下来的涙气。 当然,传说归传说,从不曾有人亲眼目睹过那片埋骨之地的“风采”,也不曾听闻当真有人被食掉了魂魄,而后来青玄山之所以能拨雾见青天,换了一幅瑰丽景象,全因那柄举世无双的镇山宝剑青玄。 夜入至黑,风在肆意咆哮,一位双鬓花白的黑衣男人独自伫立于崖边,黑衣大袖滚滚荡荡,好似波涛汹涌的黑浪,他凌锐若鹰眸的目光透过层层尽染的紫红妖气,凝望着远处山巅上那一柄柄如同巨剑擎天的建筑。 一位红衣如血唇若丹霞的女子从黑夜中走出,柳眉之下一双桃花眼眸灵气流溢,像极了无边黑夜中点缀光辉的星芒。 长风掠林,红衣长髻若流云飘忽,她细步来到那位黑衣男人的身后,本想着再往前多走上几步,与他并肩同站,但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爹爹,在想什么呢?”红衣女子微抬皓首想要一览这座奇山的风景,只是以她目前的境界,暂时还没有穿透虚无洞穿一切的本事,她此时能看见的就只有遮天蔽日的紫红雾气。 黑衣男人缓缓转过身,身上的阴鹫气息顿时荡然无存,脸上浮现出温煦的笑意:“没什么。” 红衣女子始终还是迈出了步子,来到了悬崖边上,轻轻挽起黑衣男子的手臂:“爹爹,还记得小时候之桃常常问白阿姨许多关于娘亲的事,可爹爹你总是说之桃年纪还小,很多东西都说不清楚,分不清是非黑白,所以从不让白阿姨提起任何关于娘亲的话题,说一切都要等之桃长成亭亭玉立的俏人儿才能道出真相,其实之桃明白,爹爹只是不想让之桃的童心蒙尘,天真无邪的年纪便要背上为娘亲报仇的大石。” 红衣女子的目光愈发坚决:“如今之桃长大了,爹爹也该告诉我真相了,到底是谁害了娘亲,这青玄剑派中又是谁有份推波助澜,之桃定要亲手割下他的脑袋,祭娘亲的在天之灵。” 黑衣男人没有说话,神情变得深沉难喻,他吐出一口与满山紫红妖气不相伯仲的浊气:“之桃,爹之所以从不让白阿姨提起任何关于你娘亲的事,是不想让你背着上一辈的仇恨活得步履艰辛 ,你说你一个大家闺女成天到晚打打杀杀成何体统?难不成你日后还要替爹爹接过天龙会的大旗?爹劝你还是早些死了这条心,人一旦扎进这座江湖,这辈子都甭想一干二净地走出来,爹不想让你这辈子都在刀光剑影中辗转腾挪,爹更希望你能当一个只为三餐操劳相夫教子的寻常女子,如此一来爹爹便再无奢望,爹觉得那个叫白云的小子人是不错,但他终归是。。。” 慕长生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不再往下说。 “他终归是髻霞山弟子?”红衣女子接过慕长生未说完的话道。 慕长生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大概是觉得红衣没有点中那翻话的隐晦之处:“总而言之,爹如今在走的是一条连头也回不了的不归路。” “那又如何?”红衣女子忿忿不平道:“这世间有哪一条路是能回头的?” 慕长生平静地说道:“走过忘川方知脚下的路弥足珍贵,趟过孟婆桥才懂心中的人刻骨铭心。” “爹为了走这条路不得不放弃了很多东西,辜负你娘也辜负了你,所以爹不想你再步后尘,走上这条斩断六根爱欲的绝路。” 慕长生自嘲道:“天下人都以为慕长生这位大魔头只手遮天,却不知成为魔头的这条路,是天底下最痛苦煎熬的路。” 红衣女子低头看了一眼腕间类似于某种符咒的刺青:“说什么呢爹,虽然之桃已经记不起十一岁前的记忆,也只能从娘亲留下的书信中追寻我们一家子的从前,可之桃知道在那段遗失的记忆中,爹爹一定是很疼之桃的。” “再说了之桃从来就不是一曝十寒的性子,这条路之桃熬得住,即便这条路是绝路,之桃也定要走出个绝处逢生来。”红衣女子斩钉截铁道。 黑衣男人苦涩一笑,红衣女子的性子像极了从前的他,不撞南墙不回头,但忆起红衣的年少,心中却泛起了惭愧的波澜:“之桃,爹知道你这性子随我,你若是能随你娘那般温婉惠中,爹爹做梦都会笑醒,这世间很多东西都不如表面所见那般简单,所以你断不可再胡闹下去,早知道你如此争强好胜,当初就不该让你白阿姨教你习武。” 慕之桃乐呵一笑:“之桃没有胡闹,俗语云虎父无犬子,之桃虽是女流之辈,但一点都不比外头虚情假意的须眉豪杰差,爹爹是万人忌惮的大魔头,那之桃自然要当那天下共颤的女魔头。” 慕长生脸上仅剩不多的笑容渐渐消失,语气肃穆了些许道:“替你娘亲报仇一事有爹爹做主,用不着你自作主张,即便要亲手割人头那也是爹爹的事,若是你敢乱来行事,信不信爹爹现在就罚你回雁荡山?” 慕之桃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但慕长生素来一言九鼎,对她这位 掌上明珠亦是如此,她还真怕慕长生动了肝火把她罚回雁荡山,到时候可真就要错过这场大戏了,她曾听白蛇姬讲过她娘亲的死与正派脱不了干系,而作为曾经的正道五大巨擎,能亲眼目睹青玄剑派灭门,自然是大快人心的趣事,于是只好努了努嘴哦了一声。 慕长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语气缓和了些许:“是不是你白阿姨让你来的。” 慕之桃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两腮鼓得像金鱼似的,分明是在与慕长生较劲。 慕长生伸出一只手指,轻轻弹了一下红衣高挺的鼻梁:“你白阿姨可是在西风镇打听到了什么?” 红衣女子扭开了脸,点了点头说道:“白阿姨发现了那头魔尊的踪迹,还说若是盟主抽得出身的话,最好能亲自过去一趟。” 黑衣男人的眉间极为罕见地浮掠过疑迟之色,思量了半柱香的光景后,打定了主意要去西风镇。 “爹。”红衣忽地喊道:“你若就这么去了,谁来坐镇这青玄山的大局,万一那青玄剑派的大掌门率众反扑,又或者是青玄剑派的援兵赶到,天龙会群龙无首定会乱成一锅热粥,说不定还会因此功亏一篑。” 黑衣男人摆了摆手说道:“我天龙会把青玄山围成了一个铁通,饶是蝇虫也飞不出去一只,青玄剑派又如何请得来援军?况且木如寺之会后各派自扫门前雪,又有谁愿意出来啃这块食之无味的硬骨头?” 黑衣男人深入浅出道:“合围青玄山这般久,除了一开始交战的那几波青玄剑派弟子外,根本不见那位肖大掌门的影子,先前爹还摸不准他到底是在试探虚实,还是在静待时机,经过这段日子的观察,总算是摸清了这青玄山的底细,想必那青玄剑派的大掌教为了寻找出妖气的源头正深陷囫囵,根本就没有分神的功夫,所以一众青玄剑派弟子才龟缩不出,等爹从西风镇回来,立即将这青玄山荡平!” “爹,之桃多说一句,愈是这种时候便越是不能大意,难道你忘了?不久前才有一青玄剑派试图突围出去传信,万一真请来了救兵。。。”红衣女子没来由地想到一个人,那个背着一柄乌漆嘛黑的木头疙瘩,可随即她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约莫是觉得如此荒诞的事情不可能会发生。 黑衣男人闲淡道:“南宫萧逸已将那人的头颅提来,不足为虑。” 慕长生顿了顿继续说道:“想开启血阵,青玄妖晶之力与开启血阵之法缺一不可,在如今的局势下,青玄妖晶已是囊中之物,欠缺的便剩下开启血阵之法,在错失了冰魂魄之后,血阵对天龙会日后的布局尤为重要,决不可让他人捷足先登,那头魔尊与血阵牵连极深,爹这一趟非去不可。” 说罢,那黑 衣男人便长掠下山。 红衣女子望向铺天盖地的紫红妖气,若有所思。 —————————— 一路马不停蹄地深入蜀地,那座妖气蓬勃的青玄山轮廓终于出现在眼前,但青玄山何其恢弘,望山与登山不可相提并论,看巍巍山岳似在眼前,可若要走近却踏破铁鞋,飞来峰众人加快了步子,在巴山客栈的遭遇让他们不敢再有丝毫拖拉,生怕又会横生枝节惹来麻烦。 李峰一如既往地走在众人前头,他眺望那座似被紫红云雾缭绕覆头的山岳,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反倒是手中的青锋剑蛰龙抬头,若不是李峰用内力生生按下剑意,只怕青锋剑早就冲向那座天下闻名的妖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起时 第二百三十一章 银枪突袭 剑霜第二百三十一章银枪突袭傍晚悄然而至。 “爹,青玄山不是号称吞吐翠微天下三甲的秀丽奇山吗?怎么漫山遍野都缭绕着古怪瘆人的紫红雾气,匆匆看的第一眼的确是惊艳绮丽,可若是多看上几眼却叫人胆寒发竖。”李馨儿好奇的问道。 一直跟在李馨儿身后沉默不言的白云,其实早就对青玄山上的异象了然于心,这一切的根源全因刘未已为了一己之私,拔出青玄山的镇山宝剑青玄所致。 李峰没有去回答李馨儿的问题,心思全放在那座犹如伫立于天地尽头的山岳上。 “那是青玄山上的妖气。”林学书放缓了步子,替李馨儿解惑道。 李馨儿若有所思,又继续问道:“迄今为止,从咱收到青玄剑派的求援密信已经有好一段时间,天龙会大可藉着这铺天妖气对青玄剑派进行偷袭,可却偏偏围而不攻,难道这里头藏着什么花花肠子?” 唐大力也凑起了热闹,脑袋贴了过来:“小师妹,你只看见了这吞噬天地的妖气,却忘了这青玄山上还有一棵拨云掀雾的‘参天大树’呀。” 李馨儿天生聪慧,自然明白其中的深意,唐大里所指参天大树便是青玄剑派的肖大掌门,其实往更细腻的一层想,唐大里所言并非全无道理,天龙会多半是因为捉摸不清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青玄剑派第一人,故而才一直举棋不定围而不攻,不过这是好事,两张绷紧的弓弦再无松弛缓和的余地,双方都清楚若稍有不慎便会弓折弦断,这对前来破局的众人而言,当属百利而无一害的好事。 碧绣揉了揉下巴,有些神往地说道:“虽然眼下离青玄山还有好长一段距离,也只仅仅能看清楚山岳的轮廓,可我倒是觉得那些氤氤氲氲的紫红妖气甚是好看,而且听闻青玄山上的妖气如绿植生灵可供可养,不会像寻常烟雾那般久而涣散,若这些妖气只有形而无害,不妨用瓷瓶装一些回髻霞,置于林涧供养当做点缀,亦不失为一桩美事。 碧绣想了想又摇头道:“不过咱飞来峰上奇花异草琳琅满目,实在是不需要用这些妖气粉饰,若硬是要强加上去,只会让飞来峰山清水秀的景象失了神采,反倒是青翠连片缺少色彩润色的长虹峰缺少了这一种点缀,可。。。以孔师叔的性子却未必会喜欢。” 李馨儿啊了一声说道:“碧绣师姐,你是认真的吗?” 碧绣随即哈哈一笑道:“当然是说笑的,这些艳丽妖气虽无毒无害,却是靠涉取气运生生不息,而且一旦种下种子便难以斩草除根,又怎能将此祸水引回髻霞山呢?” 闲来无事的木胜也来掺了和了一把,没好气地对李馨儿说道:“小师妹,你平日里脑瓜溜溜转,怎地这回却绕不过来?你碧绣师姐之所以 想将那些妖气带回髻霞,难道真是仅仅为了给飞来峰增添藻饰吗?人家呀是心心念念着齐师哥,想让齐师哥见识一番这青玄山上的异象。” 李馨儿这才恍然大悟,与唐大里等人遮着嘴角窃笑,始终没有折腾出多大的动静来,在经历过巴山客栈的遭遇后,众人早就没有了游山玩水的兴致,木胜此时调侃多半出于调节紧张气氛的用意。 众人闲聊间,白云却渐渐落在了后头,他好像在察觉到了些什么。 茂林之中几乎可以用死寂来形容,闻不到一声虫鸣鸟啼,而如火灼烧的晚霞下,林荫树影逐渐变得阴森诡异,白云试图用观气之法察觉周围的动静,但却一无所获,白云竭力平复心神,心想多半是自己在疑神疑鬼,倘若真有蹊跷,走在前头的男人又怎会察觉不到。 可就在白云压下心头暗涌的同时,走在众人前头的男人舌绽春雷道:“当心!” 与此同时,道路的前方出现了一个白点,以黎明第一缕日光射落大地的速度飞驰而至,在落霞的映衬下,那个白点愈发玄乎其神,似裹夹着流云霞彩,扫起一路落叶。 李峰在提醒过众人突如其来的险况后,泰然自若,就好像一座不逊青玄山的山岳,安安静静四平八稳地坐落在道路的中央。 白点所过之处宛若飓风过海,掀起林海树浪百层千层。 李峰右手提剑,看样子是没有要出剑的念头。 白点离众人还有不到百丈的距离,以白点掠林的速度,眼皮子一抬一闭的间隙,便会准确无误地扑向众人。 白云见李峰不为所动,情急之下欲要祭出神荼,冲到李峰跟前挡下那道白点,可无论白云如何使劲,神荼都不听使唤,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生生摁住,白云能清晰地感受得到,那只“手”是从李峰身上延伸出来的气机。 李峰抬起左手蓦然成掌,再而往胸前徐徐推出,像极了以柔克刚的太极拳法,但只要不是武路之外的门外汉几乎都能看得出来,李峰这一掌蕴藏着巨大玄机,与只有强身健体之效的太极拳法截然不同。 一股撼天动地的气机凭空而生,随着李峰徐徐推出的手掌,向着白点穿云而来的方向撞去,众人所在的林地刹那间风起云涌,数不清的花草树木连根拔起,一同飞向那道不知为何物的白点。 珠落玉盘的瞬间,那道白点如陷泥泽,在来到离众人还有五十丈的距离时速度骤然减缓,但它穿过了花草树木形成的屏障,继续朝着众人破空而至。 李峰的左掌再次向前推出了些许,他脚下的泥土随着气机轰然碎成无数土块,如雨线一般射向那道白点。 飞来峰众人看得目瞪口呆,他们只知李峰是脚踏天罡的剑道大能,却从未见 过他施展神通,当下他只是以牵引气机对敌,从头到尾不曾出过一剑,便已能掀起如此轩然大波,倘若让手中的青峰斩出一剑,岂不是要给这天地消出一条鸿沟来? 那道白点穿过了漫天泥雨,速度再次有所减缓,像极了一头冥顽不灵的蛟龙,即便是硬扛着李峰掀起的弥天气机,而且在来到离众人三四十丈的距离时,已经显露出力不从心的颓势,但依然流光溢彩威势犹存。 那道白点又前行了十余丈的距离,可众人仍是看不出那道白点究竟为何物。 李峰掀起的波澜已经足够地惊世骇俗,但此时他的左掌也只是推出了一半而已,眼见那道白点还有十余丈的距离便要逼至眉梢,李峰的左掌猛地往下一压,铺天盖地的气机如泰山压实话,即便他当真想要做那自损一千歼敌八百的举动,也只无疑是痴人说梦的笑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起时 第二百三十二章 四大武奴韩龙蛟 剑霜第二百三十二章四大武奴韩龙蛟李峰左掌每移动半寸,龙纹长枪便在他手中暴雨梨花,宛如一道道闪电横亘愈发深邃的夜幕。 天边的晚霞彻底褪去,那人的容颜也彻底隐藏于昏暗的光线中,只能勉强辨认得出他是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 李峰迈出了半步,双膝微微弯曲,做出一个千斤坐鼎的姿势,手中的长枪见缝插针,轰然钉向那人的脑门。 眼瞧那人的脑门就要被长枪炸出一个大洞,间不容发之际,李峰却改变了长枪的落势,这一举动在旁人看来,完全是一个对战局失误的判断。 高手过招尽在咫尺分毫,众人在大开眼界的同时,却是弄不清李峰的路数,在两人的对弈中李峰占尽了上风,而那个突如其来的神秘人则一直见招拆招处于下风,以李峰的经验和实力,无论如何都不会犯起这种低级纰漏,要知道李峰可是当世剑道大能,实力与名声独冠剑道,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李峰刻意为之,给那人留出一线生机。 林学书皱了皱眉,似乎读出了李峰此举的用意。 弥漫着雷霆神威的长枪在那人的肩头呼啸擦过,在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的同时枪头砸中泥地,轰出一个巨大窟窿。 与此同时,那人抓住了李峰刻意给出的良机,纵身犹如恶虎飞扑,想要乘机逃脱李峰的“魔爪”,在这等生死之际他根本就没有任何空去间隙深究李峰此举的用意,即便明知这是李峰布下的陷阱也不得不踩,在李峰这座道:“唯一能智取的方法,便是照那位万象观首席弟子所言,将天龙会趋之若鹜的青玄妖晶带出青玄山,如此一来,天龙会断不会再对一个退出了正派五大巨擎,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浪费心思,青玄剑派的困境自然不攻自破。” “可这与师父放走那四大武奴之一的韩龙蛟有何干系?”林学书这一番分析的确是鞭辟入里,可始终没有绕道点子上,唐大里忍不住问道。 林学书揉着下巴说道:“木胜适才所言并非全无道理,若是折去了韩龙 蛟,无疑是给了天龙会当头一棒,但只要稍稍细想纵观全局便会明白,胜券在握的天龙会又怎会甘愿吞下这等耻辱,那韩龙蛟可是慕长生手下的四大武奴之一,老话说打狗得看主人,当着整个天龙会的面打慕长生的狗,于私于公慕长生都不会善罢甘休,如此一来青玄山之围便彻底成了死局,无方可解无药可治,师父的眼界玲珑剔透,放走韩龙蛟之举,实属是在替全局斟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起时 第二百三十三章 上山 剑霜第二百三十三章上山放走韩龙蛟,无论是对青玄剑派来说还是于我们而言,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棋招。”林学书指向官道上断断续续的血迹,眉目收敛道:“作为慕长生的左臂右膀之一,韩龙蛟对天龙会合围青玄山的排兵布阵了如指掌,而他此时身负重伤,必定会往布局最为稠密森严的地方逃窜,所以只要与他一路留下的血迹相反而行,便能不费弹指吹灰的功夫,绕开天龙会布下的天罗地网。” 众人相互对视了一眼,终于领悟到了李峰的良苦用心,脸上皆有拨开云雾见青天的神色。 白云眉头疏朗,虽然他猜不出那个神秘人的身份,但他推敲的方向与林学书的推演八九不离十,不禁心头暗喜,那一趟江南之行没有白走,他除了在境界上突飞猛进外,眼界亦愈发炉火纯青,若是窦长安此时在场,定会盛赞一句榆木开窍铁树开花,可想到这白云心头又莫名其妙地一沉,心想不知窦前辈到了西域没有,可有找到那位他魂梦萦绕的女子。 血迹在一条岔路戛然而止,分明是韩龙蛟识破了李峰的布局,不再留下任何踪迹,就在众人茫然不定之时,李峰悄然松开一直被他制爪在手中的青锋剑,青锋剑与李峰心有灵犀,脱手以后并没有如猛兽挣脱牢笼不听掌控,而是悬浮在其中一条岔路上,它嗅到了空气间弥漫不散的血腥。 众人对李峰这一举动甚为不解,片刻之后,李峰翻转手腕弯了弯食指,青锋剑灵犀归来,李峰一把接过不曾出鞘的青锋,踏上了另一条不曾被血腥沾染的岔道。 至此,飞来峰众人才瞧出了门道,原来李峰是在“投石问路”。 飞来峰众人没有多问,紧跟着李峰踏上岔道,不知是否因为青玄山上那些以蚕食气机生生不息的妖气的缘故,月色之下,岔道方圆的绿植尽是死气沉沉的景象,明明是草长莺飞的初春节气,树桠上的绿芽还未长开便已泛黄,本该茁壮成长的树苗却如面色枯槁的长者垂垂老矣,遍地的花花草草亦是如此,路边的野花虽含苞待放,可花瓣却宛若被水冲刷浅淡的山水墨画,苍白无力。 在其中走过,众人能感受到一种无比真切的感觉,这些事物都丢了魂魄。 青玄山近在眼前,众人的神思从周遭丢失了精神气的事物中收回。 木胜尚有一事想不通透,当下又向林学书讨教道:“师父不想深陷青玄山之围的泥泽这一想法无可厚非,绕道而行摸上青玄山也的确能省去不少功夫,可师父乃当世剑道大能,大可以剑开路杀上青玄山,一来可以震慑那帮心怀鬼胎的天龙会妖人,二来也可以试探试探天龙会的虚实,岂不是一举两得?若就这么鬼鬼祟祟地摸上青玄山,就怕天龙会把咱当做纸老虎看, 反而助长了他们的嚣张气焰。” 林学书观察着周遭的状况,一语点破木胜的疑惑:“师父乃当世剑道大能不错,可咱呢?” 木胜顿时哑口无言。 “青玄山萦绕着挥之不去的障眼妖气,以我们的境界深入其中根本就摸不见路,而蛰伏其中的天龙会想必早就做好了守株待兔的准备,等待着落入陷阱的猎物,师父当然可以全身而退,可咱一旦在那些紫红迷雾中迷失了方向,无异于游鱼入网,必死无疑。”林学书又解释道:“这是师父为了顾全咱而行的万全之策。” “原来如此。”木胜与唐大里等人异口同声道。 铺天盖地的紫红妖气除了绮丽妖艳的颜色之外,从青玄山巅一路覆盖至山脚,这便是这些妖气与寻常雾气的区别所在,因山岳高低与空气疏密的缘故,所以寻常雾气只会如轻纱一般缭绕山腰,绝不会如长裙笼罩山脚。 眼前的景象让飞来峰众人眉头深锁,青玄山上的妖气靠涉取气运“茁壮成长”,如今更是蔓延至山脚,即便是在伸手难见五指的暗沉夜幕下,仍在散发着玄妙荧光,恍如满山紫红的星辰在徐徐流溢,难道青玄山当真到了末法枯竭的地步了? 李峰一纵身,没入紫红妖气之中,弹指须臾间便没了影子,众人见状纷纷前脚后脚跟上。 木胜有些犹豫,可李馨儿在经过他身旁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冷不丁地说了一句:“大板牙,你该不会是害怕了吧?” 紧接着李馨儿又拍了拍愈发傲人的胸脯说,“别怕,馨儿会罩你的。” 木胜平日虽是习惯了人微言轻,可李馨儿这番话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天大的耻辱,他当即板直了腰杆,快步跟上了众人的步子。 妖气肆虐,整座青玄山仿佛被泼上了紫红墨水,根本没有半点青翠可言,人在其中尤是能感受到这些妖气的“蛮横”,用遮天蔽日这一词来形容仍不为言过,月光被严严实实地挡在了紫红妖雾之外,可漫山遍野的花草树木却在发出一种奇怪的光芒,升起星星点点如同湖底的荧光浮尘,极其清晰。 飞来峰众人像是被勾去了七魂六魄,又像是被魑魅魍魉祸害了神识,无不停下了脚步目光痴往。 白云的目光悄然失去了焦点,神识如同风中的沙尘无主絮乱,无缘无故横生出一种玄妙难喻的感觉,魂魄像是游离了凡胎肉体,与这满山花草树木融为了一体。 李峰注意到了异样,舌绽春雷道:“莫要去看那些花花草草,那些都是勾魂摄魄的害人事物。” 李峰的声音胜若当头棒喝,众人恢复了神思后惊出了一身冷汗,当即闭上了眼睛,默念起清风决,清除心中杂念。 李峰大袖一荡,气机如岩浆迸发,卷 起一阵肆虐山岗的狂风,在弥天妖气中出现了一条 “康庄大道”。 “走。”李峰肃穆道。 飞来峰众人闻声再次睁开眼,在叹为观止的同时匆匆收拾神识,不敢再多作停留。 李峰所过之处,紫红妖雾似冰山消融,他如同一把凌锐剪子,将铺天妖雾扯出一道口子来。 “师父,当心!”碧绣喊道。 与此同时,在紫红妖气中闪出了数道人影,这些蛰伏许久的豺狼虎豹拦住了李峰的去路,只是这些来势汹汹的“猛兽”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今夜竟然会在阴沟子里翻了船,碰上了功夫了得的猎人。 李峰只是凭空拍出了一掌,那数道人影的胸前出现了一个凹陷掌印,喷出一道血雾后马上断了气息,倒飞出十数丈落在了视线之外。 至死,那数道人影都保持着死不瞑目的表情,没办法,人倒霉放屁还冲脚后跟,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缝,他们奉命在此伺机待动,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了猎物上钩,本想着借此机会立个大功,挣得盟主的青眼相加,混个舵主堂主什么的混混,却想不到脚踢铁板,遇上了要命的硬茬。 这一场博弈起于突然又于须臾之间戛然而止,可就在众人以为风平浪静之际,两侧阴暗处又出现了数道如同饿狼一般的眸子,随之而来的是铮铮作响的刀剑啸鸣,唐大里与林学书最先反应了过来,一左一右将众人护在了身后。 碧绣后知后觉,身形一晃也加入到厮杀之中。 白云与李馨儿对视了一眼,谁也不甘示弱,顷刻便将两个人影抡到在地,就在李馨儿得意洋洋之时,两道刃芒无声无息地在身后亮起,李峰反身倒掠,来到李馨儿的身旁,以闭鞘青峰挡下那两记刃芒。 李馨儿回头一看,恰好看见了李峰巍峨的身影。 那两记刃芒仍不依不饶,哐哐地从剑鞘拖拉而过,李峰没有给它们“欲说还休”的机会,握住剑鞘往前一推,那两道执剑人影直接往后摔出,李峰顺势空手夺白刃,将两柄长剑收入囊中,那两人想趁机逃窜,可李峰根本没有给他们一丝机会,手肘一曲,顺势倒灌两剑,那二人通通暴毙于剑下。 战局愈发激烈,数道人影飞扑向白云。 白云没有急着以刚克刚,而是倒退了数步避其锋芒,待那数道刃芒扑空以后,白云脚尖一点,一只踩在了其中一柄刀背上,另一只脚踩落在持刀人的手腕上,那人惨叫了一声,神情痛苦欲裂,想要抡起大刀反咬一口,但白云如千斤坠站定,那人根本毫无办法,红了眼赤手空拳砸向白云。 白云抬手一递,神荼凌厉点出,整个动作行云流水,神荼直接贯穿了那人的前胸后背,顿时没有了任何反应。 白云闲不上一 口气,那些天龙会刺客又再次蜂拥而至,白云稍稍乱了方寸,但依靠着从江南积攒回来的阅历和经验,愈是在这种时刻便愈是得心应手,在千钧一发之际,白云凌空跃起鲤鱼打滚,侧身翻滚了一圈,神荼也在他手中抹过了一圈,数柄刃芒应声折断,鲜血四溅。 李峰恰好看见了这一幕,目中光芒跳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起时 第二百三十四章 四大武奴奴江雪 欢迎你! 在扫荡干净蛰伏青玄山涧的“豺狼虎豹”后,飞来峰众人并没有以静制动地在原地守株待兔,给前来支援的天龙会迎头重击,待彻底消除隐匿在暗处的危险再上山,而是风风火火地穿过紫红妖雾,赶在风靡云涌之前离开所在的“是非之地”。 众人心里头清楚地很,如今的整座青玄山,没有哪一条路是四平八稳的,既然众人这趟上山是为了智取青玄山之围,那当然是没有必要深陷刀光剑影的泥泽,当务之急是替青玄剑派找到身陷囫囵的肖大掌门,并将青 《剑霜》第二百三十四章 四大武奴奴江雪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起时 第二百三十五章 大山往事 正所谓雨打黄梅头喝水塞牙缝,走平路也能崴后脚跟。 毫无疑问,背负一张巨大牛角弓的女子,如今正陷入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眼前是一尊呼风唤雨的大佛,举手投足间便能将她碾作粉尘,而身后又是退无可退的万丈深渊。 她奉命于此封山围猎,严防死守各处网洞,一旦这张精心编织的渔网出现了缺口,身为四大武奴的她,便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这趟青玄山之围与天龙会日后的布局环环相扣,事关重大,稍有差池都极有可能会让全局崩盘,这可不是她能当担得起的罪名,所以她不敢退也不能退。 走出了漫天妖雾,双鬓盘彩的窈窕女子看清了李峰手中的青锋剑,双眸之中无缘无故地闪过一丝错愕神色,在此之前她根本就不知道眼前男人的身份,只通过交手断定出他的武境远在自己之上。 奴江雪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即便是化成了灰她也认得那柄剑,眼前的中年男人正是髻霞第一剑。 李峰执剑的手始终下垂,似乎没有要置女子于死地的念头,又或者说他在等着女子出手,当然,这与敌不动我不动的交手计策没有一星半点的关系,以李峰的境界,完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碾杀那个背负大弓的女子。 奴江雪吐出了一口浊气,氤氤氲氲的妖雾微微起伏。 都说人之将死,又或是遇上了极有可能身消殒命的危难时刻,都会看见和想起心中向往的人和事。 此时,她想起了她历尽千辛万苦才走出来的那片深山,那里谈不上山清水秀,但也称不上穷山恶水,人们习惯把那称作南疆,意为最南边的疆域,那儿数千年来就是关外蛮族的聚居之地。 她没有名字,刚出生时爹娘便因为连年的战乱而丧命,还在襁褓中无依无靠的她,成了一个名叫婆蛮氏部落的战利品,一位战奴奶奶好心收养了她,嗷嗷待哺她才不至于还未记事,便跟着她爹娘一同到黄泉那头去了,但她也因此成了婆蛮氏部落的奴役。 日子很苦,常常三餐不饱,还要替伺候婆蛮氏的权贵吃喝拉撒,但这对刚出生不久便遭逢巨变的她来说,已是老天爷莫大的恩赐。 她向来不信命数,但接踵而至的灾难似乎在告诉她,这便是你的命。 南疆战事不分男女老少,一个部落攻占另一个部落,要么将其连根拔起彻底屠尽,要么屠尽青壮男丁只留幼少,女性则全归胜者一方所有,所以为了不成为胯下玩物,巾帼亦不让须眉,皆提枪拖刀上战场,好在当初婆蛮氏在南疆算是颇具规模的部落,有着这么一条规矩,老少不上战场,所以她和那位奶奶的小日子虽是很苦,但起码还能算得上安稳,在战火连天的南疆是莫大的奢侈。 好景不长,婆蛮氏发生了内乱,又恰逢外敌侵扰,那位对她有救命之恩的老奶奶为了保护她,被一杆长枪刺穿心门,那位老奶奶临死前对她说,走出了南疆一路往北有着这天下最恢弘气魄的大江,有这天下最好看的纷飞飘雪,一定要好 好活下去。 好好活下去,难吗? 难。 后来,有两位来自大梁道门的仙家侠侣游历至此,看见了此方天地惨绝人寰的景象,便于心不忍出手相救,局势重新稳定了下来,但婆蛮氏已支离破碎,她无家可归,也不愿再回到从前担惊受怕的日子,在那对神仙侠侣将要离开之时,只有七八岁的她长跪不起,求那对神仙侠侣带她离开南疆,走出这座阴暗不见天日的大山。 “李峰哥哥,可不可以放我一马。”奴江雪垂下还握着一支箭矢的手,语出惊人道,只不过在她口中的李峰哥哥,已是发鬓微霜的中年人。 在场的飞来峰众人无不膛目结舌,李峰与这个天龙会武奴到底有何渊源,为何她管李峰作哥哥? 李峰没有理会一众徒儿的反应,眉目之间泛起微妙的涟漪:“为何你要加入天龙会?” 奴江雪坦荡荡地笑了笑,拇指轻轻抹过嘴唇道:“为了好好活下去。” 李峰没有答话,但从他的神情中能看得出来,他在耐心静候着女子的下文。 奴江雪摘下背在身后的巨大牛角弓,目光变得呆滞无神,她把握紧的箭矢放回到身后的箭袋中,轻轻婆娑着造工粗糙的大弓:“你和徐晶姐姐走了之后,婆蛮氏因为各自为政的缘故,再次四分五裂,成为了人人都巴望着分上一口的肥肉,我别无选择,只能一路北行,希望着能离开那座暗无天日的天地,但无论我怎么努力都走不出去,有人跟我说,既然生为南疆人,那死亦当为南疆鬼,尽管走了出去,魂还在这里。” 奴江雪又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一种说不清的苍白,就像是一株无根浮莲想要把握自己的命运,可无论如何努力都只是徒劳无功:“我不信邪,我暗暗发誓一定要走出去,我常常在想爹娘把我带到了这人世,却转眼又撒手人寰,或许是他们也不喜欢那座深山罢。” 奴江雪像是在自言自语:“我继续往北,不知翻过了多少座山,不知从多少凶猛妖兽口中死里逃生,走不动了我爬,直至我爬不动了,我才明白了一个道理,不是我走不出去,而是这座大山不让我走出去。” “那时我就想啊,既然走不出去那留在这世上还有什么用处?倒不如随我爹娘团聚去得了。”奴江雪的脸颊流过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落在她微微颤抖的嘴角,苦涩。 “于是我寻了一座很高很峭的悬崖,正打算纵身跳下去,却偏偏碰见了闭关南疆的阴山道人,他问我要什么要寻死,我说这座大山不让我走出去,他说凡人看山便是山,如果单纯是为了忘掉山这边的风景而要跨过这座山,却忘了为什么要走出这座山,自然是走不出去。” “他收了我做徒弟,并指点我走出南疆大山。”说至此处,奴江雪的双眸炯炯有神:“我看见了这天底下最气势蓬勃的大江大河,也抓住了北地纷飞飘雪,如奶奶所说,我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所以我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奴江雪。” “再后来,我终于明白了李峰哥哥你当初为什么不肯带我离开南疆,原来这天下的天是相连的,这天下的山也是相接的。” 众人犹如坠入云雾里,可李峰却沉默如一口古井。 “如果李峰哥哥今日非要替天行道,奴江雪无话可说。”发鬓结彩辫的女子说道:“如果我不加入天龙会,那我可能这辈子都走不出那座深山,这或许就是我的宿命吧。” “你走吧。”李峰忽然开口说道。 奴江雪却摇了摇头,指了指身后说道:“能不能不要从这里过去。” 李峰握住了手中的青锋,目色决然,摇头作答。 奴江雪的目光霎时黯淡了下去,她握紧了手中的牛角大弓,微微低下了头。 李峰迈出了步子,缓缓走近那个发鬓结彩辫的女子。 一滴滴的眼泪从女子的下巴滴落,她生硬地举起牛角大弓,再次从背后的箭囊中取出一支箭矢。 “师父。。。”飞来峰众人异口同声道。 李峰死死压住青锋剑迸发出来的气机,极为平淡地走近奴江雪。 箭矢上弦,奴江雪的手颤抖不止,泪水已经花了脸,可她由始至终都不曾发出一声哽咽。 李峰每踏出一步都极为平静,根本没有一丝气机荡漾,这也是飞来峰众人的忧心之处。 箭矢离弦,奴江雪也同时扭开了脸。 那支箭矢完全穿透了李峰的肩头,但他依旧面不改色,缓步从奴江雪的身旁走过。 如此一来,奴江雪不战而逃的罪名自然被洗涮干净,回到慕长生那也能有一个好的交代。 奴江雪泣不成声,颓然坐倒在地上。 飞来峰众人错愕之后,也跟在李峰的后头,与这位来历不明的天龙会武奴擦肩而过。 穿过了山腰,青玄山巅近在眼前,紫红妖雾也淡薄了许多。 那一箭虽穿透了李峰的肩头,但这对脚踏天罡的大能而言,只是不足为题的皮肉小伤,他亲自抱着李馨儿穿山越岭,众人始终没有问起那名武奴的身份,因为当下根本就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适才的遭遇,让众人的神经愈发如琴弦绷紧。 白云继续为众人断后,稀薄的妖雾中,他好像隐隐约约地看见了一个人影,但妖雾飘忽不定,霎时又没了影子,白云揉了揉眼睛,再次向适才那道不明不白的影子所出现的方望去向,妖雾散了些许,只有树影依依可见。 “怎么了?”林学书察觉到白云的异样,警惕地问道。 白云收回目光,有些心不在焉,指了一指适才的方向:“没什么,我适才好像看见了一个人影,约莫是我看错了。” 林学书如临大敌,立即向白云所指的方向望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林学书缓了缓神色说道:“小师弟,此处接近青玄山巅,乃青玄剑派触手可及之处,天龙会是不大可能在此排兵布阵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起时 第二百三十六章 失而复得 剑霜第二百三十六章失而复得白云觉得林学书言之有理,心想多半是适才的阴霾缠绕心头,所以才一时眼拙把树影当做了人影。 浪潮的余波仍在笼罩着众人,白云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腰间,想要抓住那只张雨若亲手织造的香囊,她说里头有静心凝神的平安花,便想试试借此平复心神,可当他的手在腰间探了个遍,却始终摸不到那只香囊,低头一看,空空如也。 “糟了。”白云魂魄出窍,脸色马上就沉了下来,张雨若送他的香囊竟不翼而飞了,更重要的是那枚玉佩与之系作了一块。 白云顿时就慌了神,他知道那枚玉佩对张雨若意义重大,在那片蒲公原上张雨若就曾说过,这是她娘留给她唯一的遗物,还千叮万嘱让她把玉佩交给对她最重要的人,其中蕴藏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张雨若的性子一旦倔起来茶米不进,若是弄丢了玉佩她肯定会觉得是因为他的不上心所致,且不说张雨若会不会因此雷霆大怒,抿心自问,他肯定是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他在下山前信誓旦旦地向白衣保证,一定会好好保管那枚玉佩,如今弄丢了玉佩,不就成了夸夸其谈言而无信之人了吗? 更重要的是,他好不容易才走进了白衣的心里,拉近了两人之间遥不可及的距离,万一因为自个的粗枝大叶,让两人的关系重回到蒲公原相遇之初,不咸不淡,那可真叫人头疼。 白云头大如斗,恨不得往自个身上狠狠来上几拳,但他明白在这干着急无济于事,于是细细捋了一遍上山的路径,设想那枚玉佩是在哪个地方丢失的,但心里头始终没有个底,那枚玉佩到底是在山下弄丢的,还是说在山上才不见的? 白云灵光一闪,想起奴江雪从妖雾之中射出的那支箭矢直逼面门的情形,在电光一瞬之际,李馨儿挡在了自己的面前,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在此期间两人轻微地碰撞了一下,玉佩会不会是在那个时候丢失的呢? 事不宜迟,白云正要与李峰说道此事,想要回头一探究竟,看看那枚玉佩是否落在了适才遇上天龙会伏击的地方,但静下心一想,李峰不大可能让他独个儿涉险回头,多半会领着众人一同去寻找那枚遗失的玉佩,人多力量大当然是好事,但万一又因此中了天龙会的埋伏,那可就得不偿失了,况且李馨儿和李峰尚且负伤在身,尤其是李馨儿的伤势,哪里怠慢得下,当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白云悄悄放缓了脚步,在妖雾中刻意与众人拉出了一段距离,好在这一段路的雾气又浓重了起来,在众人不知不觉的情况下,白云蓦然转身往山下而走。 茫茫迷雾,草木惊心,白云竭力按下心中的波涛,好在众人遭遇天龙会伏击的地方,与白云发现玉佩不见时的所在地相隔不远,白云估摸着来回前后之间也就半柱香的功夫。 白云加快了步子,顾不得藏在妖雾之中的松散山石与盘根草木,大步在山涧掠过 好几次险些因踩中了松动石块摔了个狗吃屎,但他仍是没有减缓步子的意思,为了不让李峰等人担心,在寻回玉佩后得迅速回头跟上众人,所以片刻也耽误不得。 重新回到山腰,伸手不见五指的景象散去了许多,整座青玄山的妖雾分明是在缓缓流动,就像是溪水江水河水往东流,看来这些妖雾有灵性不假,爱往人气旺盛的地方聚拢,难怪众人行至山腰时这些妖雾便肆虐至此,众人前脚离开,此处便又“拨开云雾见青天”,当下薄若轻纱于山中萦绕飘忽,白云身在其中有种极其玄妙之感。 眼前的景象虽是绮丽震撼,但白云生怕重蹈覆辙,像刚上山那会被这些“不怀好意”的紫红妖雾勾去了魂魄,所以没有把精力过多地放在周遭的妖雾上,神思一俱打起十二分精神,在小心翼翼提防着天龙会的同时,细心搜寻着那枚玉佩的下落。 约莫是少年回到了山腰,给此处带来了人气的缘故,四周再次掀起氤氤氲氲的妖雾,视线毫无预兆地变得模糊不清,紫红色的妖雾弥天盖地,如同某种来历不明的毒气侵扰而至。 此情此景,让白云没来由地想起了在大宋帝陵中的遭遇,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个念头,那人会不会来掺合青玄山这趟浑水? 这个无关痛痒的念头很快便被白云止住,因为他发现了周遭有打斗的痕迹,脚下便是适才众人遭到天龙会刺客伏击的地方。 偏偏在这时,妖雾变得浓郁了起来,若还不抓紧时间找到玉佩,待妖气完全遮天蔽日,那可就头疼了。 白云在尸横遍野的山坡上搜寻好一阵,却没有发现那枚玉佩的下落,吐出了两个字“完了。” 白云心急如焚,毛猴挠头般念念叨叨“若玉佩不在此处,那极有可能是在山下的时候便已弄丢了,这可如何是好?” 白云急得团团打转,好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这般漫无目的地搜寻下去,无疑是在大海捞针,若是在山下丢失了玉佩,万一给路人捡去了,那可真是无影无踪了。 白云给了自个两巴掌,如此重要的信物,怎么就给弄丢了呢? 别无他法,少年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翻石掘树,饶是挖地三尺也要把那枚玉佩给找回来,就在白云焦头烂额之时,忽地发现三步之外有一枚闪闪发光的东西。 此时,白云的心都快要提到嗓子眼上,嘴里絮絮念叨着保佑保佑。 果不其然,真是那枚皎洁无暇的玉佩,一种比失而复得还要彭拜的兴奋,在少年的脸上尽显无余,他拾起玉佩后牢牢地握在手心,生怕它再次不翼而飞。 白云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幸好只是虚惊一场,又用手指轻轻刮掉粘在玉佩上的泥灰,呼出热气给吹个干净。 白云的目光转移到与玉佩“唇寒齿亡”的香囊上,一只指头轻轻压在上面,嘴角的笑意简单温煦。 “平 安花。”少年呢喃了一句。 妖雾之外,忽有一身影瞬闪而过,无声无息,惹得紫红妖雾起伏荡漾。 在确认玉佩完好无缺的同时,白云由始至终都没有放下过警惕,自然是察觉到了那道人影的存在,大声喝道“何人?” 声线如同泥牛入海,顿时便被铺天妖雾吞没,那道人影似乎没有銮战的意思,在被白云发现了之后抽身遁走。 白云猛地想起刚才跟在众人身后所看见的那个“树影”,他好像一直都在跟踪着飞来峰众人,于是急忙将玉佩收入怀里,提起神荼往那道人影追去。 一路追赶,两人一前一后,如鹰捕蛇各有身手。 那道人影的轻功与白云不相伯仲,两人竞风逐月了好长一段距离,彼此之间的差距始终没有被拉近或是拉开。 白云深谙当前青玄山的局势,生怕再如此莽撞下去,会一头撞进天龙会的天罗地网中,但是那人到底是谁?若是封山织笼的天龙会刺客,又怎会看见了猎物便一路逃窜?还是说他在行诱敌深入之策?白云管不了那么多,倾尽全力猛虎飞扑,贴近了那道人影。 那人从妖雾中转身,一柄钝拙无锋的生锈铁剑回头望月,白云同时递出神荼,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当两柄品相简陋的长剑撞在了一块,竟溅起了一顿绚烂夺目的火花,这分明是两柄绝世宝剑交锋才有的架势。 两柄剑同时拖拽,剑身铮铮作响,一团五彩火星如花盛放,像是剑气又像是剑罡,此番景象完全是由剑而生,与仓促交手的二人并无关联,但昙花一现稍纵即逝,让人横生出错觉,以为只是幻想罢了。 两人亦只是稍稍惊讶,这青玄山上笼罩着遮天蔽日的妖雾,一切事物都变得稀奇古怪,想来只是兵器博弈交锋,溅起的火星掺杂了妖气所致罢了。 在投石问路之后,白云放开了手脚,凝神静息,大胆引动大无为浮生决之力,递出一记苍松迎客。 那道人影深知白云这一剑不容小窥,双脚一点腾空而起,让白云这一记‘苍松迎客’扑了个空,但同时那人也因躲避神荼剑的锋芒,而失去了逃窜的良机,待他重新落地,已是完完全全落入了泥泽之中。 当白云看清了那人的装束时不禁微微一怔,那人竟梳高冠披青袍,但蒙了一张灰色面罩,看不清容貌,一副青玄剑派弟子的打扮,可他若是青玄剑派弟子,为何在被自己发现之后便匆忙逃窜,难道他是天龙会打进青玄剑派背脊的卧底奸细? 白云又联想起他鬼鬼祟祟地跟踪着众人,种种迹象表明,他的猜测不离十。 不容白云再有片刻思量的空隙,那柄生锈长剑便张牙舞爪地扑来。 当白云的目光落在那柄生锈长剑上时,又是一怔,这柄平平无奇的长剑中蕴藏着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威势,似海水不可斗量峰峦不可尺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起时 第二百三十七章 悬疑深入 剑霜第二百三十七章悬疑深入间不容发,那柄生锈铁剑穿透层层妖雾逼至额前。 通过适才的交锋,白云对眼前这个神秘人的手段已了如指掌,当下从容不迫地踏出一脚,踩入松软湿润的山泥数尺,如置放晾晒衣物的竹竿一般高高架起神荼,紧接着整个人向前滑出了两步,踩入泥泞的脚拖扯出一条泾渭分明的泥痕。 神荼的剑身抵住了那柄生锈铁剑的锋芒,呈十字交锋,火星顿如火树银花绽放开来。 白云顺势长驱直入,贴近那个身着青袍头戴高冠的蒙面人,伸出一手摘向那张遮挡相貌的面罩,那人后知后觉,在洞穿了白云的想法后目露惊慌,身形空灵后掠,但白云却不依不饶,他退一尺白云便压进一尺,他退一丈白云便压进一丈。 紫红妖雾汹涌翻腾,两人在其中腾云驾雾,眼看白云就要摘去那张面罩,让那青袍神秘人露出真容,可偏偏在此时遇上了阻滞,数道烁烁刃芒同时出现在两人的左右。 白云与那神秘人正缠斗不解,一时弄不清状况,但那数道来历不明的寒锋,在妖雾之中一并划过数道弧线,蓦然落向两人。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在这一刻达成了共识,两柄品相简陋却不相伯仲的长剑同时抽离泥泽,一前一后一左一后铺剑扫荡,那数道突如其来的刃芒皆无功而返,顿时又遁入茫茫雾海之中,无影无迹。 接下来的情形荒诞滑稽,先前还在銮战不休的两人,此刻擎剑在手背靠着背,像极了唇寒齿亡相依为命的两根墙角野草。 “你到底是谁。”白云警惕着四周问道“你是不是青玄剑派的弟子?你为什么要跟踪我们?” 毫无疑问,两人在追赶间掉进了天龙会的蛛网之中,但看样子这个高冠青袍的神秘人应该不是天龙会的卧底奸细,要不然他哪里会跟这些心狠手辣的天龙会刺客周旋? 高冠神秘人没有答话,聚精会神地紧盯着一处浓厚的妖雾。 “我问你话呢?”白云语气重了几分。 话未落音,那处浓厚妖雾中跃出了数道人影,好在高冠神秘人早有防备,手里头那柄生锈铁剑早就摆出了格挡的架势。 与此同时,数道身影像是凭空出现在左右,白云反应不及,当场就被踹中了一脚,好在他如今已是入弦上境的好手,这一脚虽劲道刚猛直冲要害,却没伤及五脏六腑。 紧随那一脚而来的是熠熠刀芒,白云不敢有丝毫怠慢,正所谓功夫再高也怕菜刀,更何况他又不是大笑和尚,身怀金刚不坏之身,即便有大无为浮生护体,可若在这种时候负伤,且不说会不会因此栽在天龙会手中成为人质,肯定会给髻霞众人添上不必要的麻烦,还极有可能打乱李峰的布局,让青玄山之围陷入不可挽回的局面。 神荼疾出,来回吞吐,像极了一张血盘大口,如蛇吞象般将数记阴险毒辣的白刃囊括其中。 高冠神秘人在挡下那拨天龙会刺客的攻势后,生怕会再沾上一星半点的泥泞,泥鳅入塘似地抽身逃窜,没有一丝的拖泥带水。 四周的妖雾非但没有丝毫减弱,还在以厚积薄发之势聚拢,好似待到一定程度,便会如一朵紫红莲花炸裂开来。 眼见那神秘人就要逃出视线范围,白云心头着急了几分,他始终隐隐觉得那神秘人与此局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甚至涉及到青玄剑派的生死存亡。 当然,这只是白云灵光一闪的直觉,无依无据,断不可当做引路明灯,想要确认其中的错对,唯有从那神秘人的身上找出线索,若是就这么让他给逃脱了,那可就当真无从深究了。 青玄山之围忽然多出了这么一个身份不明的神秘人,一切又将陷入茫茫大雾之中,一切都得重新布局斟酌,正如这弥天大雾,谁也不敢保证在下一刻会不会忽然有人从背后跳出来,冷不丁地给你一刀子。 情急之下,白云顾不得露出破绽的危险,神荼的剑势往前一压,把纠缠不止的白刃冲散,抽身往那神秘人追去,怎奈这些天龙会刺客跟贴在身上的狗皮膏药一模一样,无论怎么拖拉撕拽都扯不下来,反倒还让皮肉领教一顿扒皮挖骨的煎熬。 而就在白云好不容易挣脱泥泽的同时,忽有人影从天而降,三个蛰伏在头顶树荫甚久的黑影终于现身,企图拦下已是笼中困兽的白云,三束锋芒毕露的白光当头劈落,白云无处躲避,只好把神荼横于头顶,硬生生扛下那三道黑影的合击。 江南木如寺之行,白云凭借着大无为浮生决入境入弦上境,年纪轻轻便能有如此悟性和机缘,的的确确是了不得的手笔,按理说轻而易举碾压寻常武者不在话下,这些负责封山围笼的天龙会小角色亦不过是小菜一碟,可白云却偏偏深陷其中,而且还是颇为力不从心的那种,敌方声势浩大人数占优是原因其一。 一敌百、一剑千甲指的是太封天罡的入世高手,入弦上境与太封天罡相比,何止是一条巨大的分水岭,简直就相差了十万八千里,这可不是夸大其词的侃侃言论,吴飞侠于万军丛中一剑破万甲,只身提剑斩去蛮族统帅的头颅,剑白堂负手站于西蜀城头,一剑卸去三万甲,孔道人双手撼昆仑,使得昆仑山巅碎石嶙峋,连万胜读书七年一夜化圣一步天罡,成天下儒道宗师,窦长安向天借剑,以剑气开怒沧峡等等诸如此类荡气回肠的风流事迹,全不出天罡太封,可曾见过入弦境界的武者掀起过什么波澜涟漪?用一句窦长安的话讲,那就是响屁都没有一个。 以气驭剑、隔山撼牛诸如此类的大神通都需要以气机牵引,而气机又是通过体内丹田气海中的内力生生不息,故而想要成为惊世骇俗的神仙也好魔头也罢,都离不开淼若江海的内力气海支撑。 单单内力境界就分作七品,而武道境界又分为天成、入弦、太封、天 罡、洪荒这五个境界,每个境界中所能承受的内力品级皆不一样,天成境一品内力,入弦境二品,太封境五品,天罡境六品,洪荒境七品。 白云体内的内力在抽丝剥茧后余下三品,这便是白云在冷氏府邸一战中,以入弦之力引太封之象的原由,入弦体魄却有着太封内力,可即便如此,三品内力仍是远超入弦境所能承受的内力品级,内力于武者而言至关重要,但也并非是越多越好,气海就好比是一只干瘪的水囊,直至内力的注入与厚积薄发才会渐渐臌胀,可一旦超过了每个境界所能承受的内力品级,无异于是在往装满水的水囊继续灌水,气海便会轰然炸裂后患无穷,好在有大无为浮生决消化糅合,白云才化去了这一份险象,得以将体内的三品内力掌控得游刃有余。 至于白云为何会深陷天龙会蛛网,原因之二,便是这些看似软如泥巴,随手便可蹉捏蹂躏的天龙会刺客,他们全是入弦下境又或是天人上境的好手,白云虽跻身入弦上境,但蚂蚁吞象这个道理,无论于何时何地都是以弱胜强把握最大的手段,在天龙会的身上更是表现得淋漓尽致,入弦上境与太封之间虽看着只隔了一个境界,但其中的差别只有身在其中才能看得清清楚楚,白云若是有太封境界的实力,这些烦人的小虾小蟹都不过是一剑的事,又怎会深陷其中。 此时此刻,白云才真真切切地身同感受,林学书不仅是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的大才子,还是天赋凛冽的神算子,若是放在战场上定是那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无双智囊。 在上山前对李峰放走韩龙蛟那番推敲,在上山后一一灵验,用算无遗策来形容亦尤为不过,在遇上天龙会四大武奴之一奴江雪之后,白云便‘自以为是’地推翻了自己与林学书那番不谋而合的推敲,他觉得倘若李峰真是借放走韩龙蛟之举,靠着辨别他逃窜的方向,从而寻出一条排兵布阵较为薄弱的上山路,那这条路上又怎会有天龙会四大武奴之一坐镇其中? 可如今看来李峰的算盘还真是如此,在与那个天龙会武奴奴江雪交手时,白云暗下行观气之术,发现那背负牛角大弓的女子仅是太封下境的边缘,约莫是慕长生手下四大武奴的中最为孱弱的一位,而其手下的爪牙也不过都是些天人境界的蝇蚁,想来定是蛰伏青玄山封山围笼的蛛网中最为弱的一张。 当下从天而降的那三道黑影中有一人乃入弦中境,其余二人分别为入弦下境,虽一律都不如白云的武境高,可尽管如此,三人合击仍是给白云带来了不少麻烦,看来一时半会是别想挣脱这口沼泽了。 三束刃芒如千斤顶坐落,白云双脚生根深深陷入泥土,丝毫动弹不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起时 第二百三十八章 一棵奇树 剑霜第二百三十八章一棵奇树入弦上境对上了三名入弦中下境,并非毫无胜算,反而天秤更倾向于前者,只是那三人乘其不备从天而降,合众之力压制白云,一时间占尽了上风。 说句不好听的,白云此时已是黔驴技穷,一时半会找不出破绽反击,况且敌众我寡,若是还不尽快寻出扭转战局的方法,还真就有可能栽在此处了。 不料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白云与那三名黑影僵持之际,其余重整旗鼓的天龙会刺客蜂拥而至,眼看白云就要被扑来的熠熠白芒撕出无数道口子,却见一道胜若闪电的人影,犹如寒风穿堂从层层妖雾中跃出,落在了白云的跟前,紧接着剑芒闪灼,从下往上撩拨,将那三柄死死压着神荼的刃芒一并拨开,白云澄澈的眸子中,倒映着一柄生锈铁剑,一位高冠青袍。 眼皮子一抬一合的功夫,天龙会刺客已如疯狗般扑到眼前,可以说那袭青袍来得不早不晚恰当及时,在生锈铁剑的助力下,白云寻到了一个大好良机,当然不会错过这一根续命稻草,神荼剑身翻飞,与那柄生锈铁剑一同破去三名入弦境刺客的制爪。 挣脱牢笼之后,神荼剑“破茧而出”,白云手持一束“红线”拦腰扫荡,当即将数个天人境刺客斩于剑下,而那柄生锈铁剑也不甘示弱,江出如龙,数个天龙会刺客的头颅应声落地。 白云大开眼界,那柄锈迹斑斑的铁剑之中,仿佛蕴藏着不亚于神荼的‘锋芒’。 其中一道入弦下境的黑影鱼贯而出,悄然贴近那位来历不明的青袍高冠,本想藉此占得便宜,却不料那柄生锈长剑只是抹过一道弧度,便无声无息地一剑穿颅。 “此地不宜久留,走。”与此同时,那蒙面青袍便抽身脱离战局。 其实以白云与那青袍神秘人的实力,联手把这些天龙会刺客扫荡干净绰有余,可那青袍神秘人却说此地不宜久留,白云当然明白其中的深意,他在此地銮战太久,想必其余的天龙会援兵正火速赶来,若还在此地徘徊,待天龙会的大网完全收拢,到时候再想离开,门都没有! 不出所料,那青袍神秘人一纵身,便往适才逃窜的相反方向掠走,很明显,他刚才遁走的方向正有天龙会援兵赶来,眼下这些天龙会刺客不顾伤亡卷土重来,其用意不言而喻,分明是要以血肉之躯留住两人,等待援兵的到来一并围杀,白云不敢掉以轻心,脚尖一点凌空跃起,踩在一个面容狰狞的刺客肩上,再猛地一踏,只听见那名刺客惨叫一声,白云乘风掠走。 一路逃窜,茫茫妖雾之中根本就辨不清方向,但白云并没有因此而迷失了方向,又或是一头栽进前来支援的天龙会大网中,他凭借着愈发娴熟的观气之术,从铺天妖雾中清晰地分辨出那青袍神秘人的去向,并由始至终跟在他的十步之内。 这一路上平坦开阔,甚少有突兀挡在眼前的树木,约莫是一条青玄山上 幽深秘径,白云不禁心生好奇,心想难道这人真是青玄剑派弟子?要不然他怎会对青玄山上的路况这般了如指掌,而且他好像还对天龙会的排兵布阵以及封山路径颇有见解,故而一路蜿蜒绕过那些有大能坐镇或是“重兵把守”的路口,让人愈发怀疑他是否曾经摸着漫天妖雾,前来踩点勘察过一番。 只不过有一点白云无论如何都想不透,倘若那青袍神秘人真是青玄剑派弟子,又如自己所想的那样,把天龙会在山上的布局都摸了个一清二楚,甚至已经寻到了突破口,可他为何要隐瞒身份?难不成整个青玄剑派要弃山而逃? 多思无益,白云很快便打消了这些荒诞的想法。 白云在掠行间回头一望,在妖雾中能察觉到数十股翻涌的气机,分明是身后紧紧咬住二人的追兵。 饶是身陷险境,但白云却是愈发从容冷静,大抵是在江南走过一趟之后,心境如练赤金般更上了一层楼,当下捋了捋神思,想要斟酌出一个全身而退的方法,却没来由地想起飞来峰众人,心想幸亏没有拖累大家,他加快了脚下的步伐,一起一落间都拉出大段行进距离,想要大步追上那个掠在前头,隔着重重妖雾的青袍神秘人,本意是要与他商讨摆脱追兵的对策,可那青袍高冠的脚力丝毫不逊于他,他又怕前方会突然出现什么拦路止去的事物,便打消了极尽全力追上去的念头。 不知追逐了多久,前方浓郁的妖雾终于出现了减淡的势头,白云已能隐隐约约地看见掠在前头的人影了,那柄生锈铁剑不知何时背回到他的背上,高冠顶天,青袍翻滚,好生俊逸。 白云再次行观气之术,发现身后的追兵减少了许多,而且皆被两人拉出了好长一段距离,一些境界较低的小喽皆被彻底甩在了身后,能跟得上两人步伐的,当然是其中的佼佼者,只是流露出来的气机似乎都在二人之下,两人有了足够的喘息间隙,若选择在此时反戈一击,无疑是胜券在握的碾杀。 可即便稳操胜券,两人仍是没有要去倒打一耙的想法,好不容易趟出了泥泽,不愿再纵身跳回泥池是原因之一,再者天龙会中从来不乏手段高深的大能,二人虽察觉不到任何蓬勃气机出现的迹象,可有一点需要清楚,但凡大能者都有收敛气机的能耐,白云与那青袍高冠都不是骄纵自负之人,清楚自个身上挂着几斤几两的肉,万一回头厮杀碰上了前来支援,又或是蛰伏甚久的太封境大能,无疑只有死路一条,所以两人都不愿去做这种冒险行径。 再往前,有一座荒草丛生的破败石碑,只是藤蔓缭绕,看不清石碑上的文字。 穿行于破败石碑之后的荒林地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空寂,但此处林木丛生百花盛放,比起两人先前掠行的山路要稠密许多,这种魂梦萦绕的空寂到底从何而来? 白云对此没有一丁点的头绪,但越往这座荒林 的深处,这种感觉便愈是强烈,如同绵绵江水从天上而来,他没来由地联想到那座镇压恶蛟的无尽虚空。 同时,白云惊觉身后那些穷追不舍的恶狼虎豹,一律在那座藤蔓缭绕的破败石碑前停下了脚步,竟无一人敢跨越石碑之后的地界。 白云对那些天龙会刺客的行径极为不解,这荒林里头难道还会有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不成? 想到这白云亦是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从适才的破败石碑以及这片荒林玄乎至极的气态来看,这片荒林该不会是青玄剑派的宗门禁地吧? 白云的心境有些动摇,但想了想再凶恶的怪物有那阴冥大蛇可怕吗?再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有那头灭世恶蛟神通广大吗?再说了,也不曾听过这青玄山上有什么惊世骇俗的孽畜,那些天龙会刺客的行径固然是古怪,但也极有可能是处心积累的陷阱,总而言之好奇害死猫,少一分好奇便安全一份,若还不赶紧跟上,那个青袍高冠就要远遁无痕了,白云咬住牙关继续往前。 一柱香后,氤氤氲氲的妖雾淡薄了许多,那名青袍高冠弟子却不见了踪影,白云亦在这片荒林之中迷失了方向。 别无他法,白云只好继续沿着脚下山路继续深入,周遭的繁花异草在发出一种奇怪的荧光,白云不敢多去看上一眼,生怕这些花花草草都是祸害人心的事物。 一阵微风吹过,漫山遍野的妖雾随之飘忽远去,此时才是真真正正的拨开云雾见青天,朗月当空树影在地。 白云抬头眺望,正置身于一座翡翠白镜般的平湖边上。 月色下,湖心的中央有一棵奇树在开花。 它以伟岸冲天的身躯示人,像是巨灵神支撑着这一方天地,似乎在告诉着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它经过了漫长无疆的岁月洗礼,已经很老了。 春风沐浴,此时正是花期,枝桠上却没有一片叶子,哪怕是一片泛黄枯竭的落叶也没有,却结满了无数犹如琉璃翠盏般的花苞。 夜空里,无数的萤火虫缭绕着光秃秃的树冠翩翩飞舞。 花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绽放,就像是无数青盏在风中摇曳,花粉如火树银花溅起的火星泉喷而出。 这棵奇树就这么沐浴在璀璨绮丽的光辉里,它身上伤痕累累的疤痕,不知是因为虫蛀还是天雷劈落而成,竟然开始焕发生机。 然而就在下一刻,一切暗夜里的光彩暗淡如死灰,漫天飘洒的花粉变成了散落的泥沙,琉璃灯盏般的花苞亦随之枯死掉落,随着盈满荒林的春风飘远。 如潮水一般的哀嚎声,以这棵奇树为中心,向着整座青玄山蔓延。 白云远远地望着这棵难以言喻的奇树,当一片枯萎的花瓣随风飘至,他轻轻抓住,摊手一看,如琉璃般的叶子却在刹那成灰成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起时 第二百三十九章 真实身份 剑霜第二百三十九章真实身份那棵奇树开花结果到枯萎凋零,不过是半盏茶的功夫,此刻白云的眼中除了震惊之余,更多的是寻不到根由的茫然,他好像开始有些明白为何天龙会的刺客不敢踏足此地,原来那种让人毛孔全开的空寂感,皆缘于这棵奇树。 此外,在破败石碑后的这座天地中,似有一只无形的巨大手掌中从天上压落,愈是深入这片天地便愈是明显。 蜀地有一街知巷闻的传说,青玄山上埋葬着一位上古妖王,这漫山遍野的妖雾便是那位妖王的手笔。 一个毛骨悚然的念头直冲而出,白云却竭力按下心中翻覆的波澜,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喜色,上山前肖大掌门在他那封密信中言道,他或许会因妖洞一事深陷囫囵,倘若此时能助肖大掌门走出囫囵,那么青玄山之围必将会迎来黎明转机。 思索间,白云发现树底下有一个人影,半蹲着身子聚精会神地凝视着奇树的根部,定眼一看,竟然是那个青袍高冠。 白云没有任何犹豫地纵身掠过湖面,能替他解开这方天地的种种玄机,又或是肖大掌门的下落的便只有那个青袍神秘人。 当白云掠近那棵在一瞬开花结果,却又在不久后枯萎的奇树时,那个青袍忽然地站直了身子,如同一根木桩一动不动,白云骤然收住身子,湖央有一座方圆十丈左右的岛屿,那棵奇树便生长在其中,白云脚尖点落在岛屿的边缘地带,宛若一只收翅落地的鹰隼。 原来盘根错枝的粗壮树根下,埋着一无名石碑,可走近以后才蓦然一惊,与其说是一座石碑倒不如说是一块巨大的龟壳,上边裂纹纵横交错,布满潮湿幽绿的苔藓。 白云如虎豹潜行,在离那个高冠神秘还有人五六步距离时,仍是不见他有任何动静,心思一转,便想趁其不备摘下他的面罩。 可就在白云的手伸至他的脸颊时,他如同庙里头那些死板雕像在一瞬活了过来,一抬肘便拨开了白云的手,只不过白云另一只持剑的手已经贴至他的后背,神荼如同灵蛇般爬上他的脖子。 约莫是凝视那座无名石碑太过入神的缘故,直到神荼已完全占得先机,神秘人才发现了白云的意图,为了不让那柄无声无息掐中死穴的木剑得逞,神秘人冒着吃上一记重拳的下场,脑袋一歪,整个人侧向了一边,暂时避去神荼剑的锋芒。 通过先前不遗余力的交锋,神秘人深谙这柄无论是外貌还是锋芒,都与他手中那柄生锈铁剑不相伯仲的乌黑木剑是如何的锋芒内敛,所以他从判断到做出避实就虚的选择,没有一丝的犹豫。 白云嘴角一扬,踩在湿润泥地中的脚往前一踏,悄然贴近矮身错位躲避神荼剑芒的神秘人,几乎在同一时刻,另一只空闲的手突 然摘下他了脸上的面罩。 “是你?”白云怒意勃发,脖子上的青筋清晰可见,神思如柳絮飘远,回到那间南浔小镇的醉花楼中。 眼前的青袍神秘人正是刘未已的心腹门生之一,也是当时沉默寡言坐在一旁静静擦剑的少年,至于那柄被他呵护有加的长剑为何会生锈,无从得知。 “肖大掌门怎会看漏了眼,放了你这个罪孽深重的奸细一马?”白云想起陈成与陈静的死,顿时怒火中烧。 本来虚张声势的神荼,剑意陡然暴涨,白云手腕一翻,神荼贴住了那青袍的脖子,但逐渐冷静下来后,白云却犹豫了一下,他很想知道这个青袍引他来此处的用意到底是什么。 名叫段抚辰的青袍奸细,抓住了这一稍纵即逝的良机,生锈铁剑如附墙的影子,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神荼与脖子之间,死死抵住那柄乌黑深寒的木剑,容不得它再“得寸进尺”。 白云自知失策,本来神荼制爪着那青袍的要害之处,大可逼其一一招供,可千不该万不该在这个时候有所分心,给了青袍一个扭转颓势的大好良机,当即便要亡羊补牢,膝盖一抬疾如风,他是肖大掌门的入室弟子,可世人皆知肖大掌门自执掌青玄剑派以来,痴迷长生大道无心授业,膝下也不曾有过一位徒儿,一直是茕然一身。 白云不禁生疑,深深怀疑段抚辰自称的身份。 “你说你是肖大掌门的入室弟子,可在醉花楼中我可看得一清二楚,你不仅与刘未已同流合污,还与天龙会相互勾结,这下又刻意蒙面隐藏身 份,鬼鬼祟祟地跟踪我们,这到底是为何?”白云暂时压下对段抚辰身份的怀疑,却想要顺藤摸瓜揪出更深一层的东西。 段抚辰取下背在身后的剑鞘,手腕转了一下,将生锈铁剑对准剑鞘,哐地一声收剑归鞘,整个过程比寻常收剑的动作要慢上半拍,好像是在斟酌着什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起时 第二百四十章 妖王埋骨之地 白云在耐心等待回复的同时,亦仔细观察着段抚辰脸上的表情,藉此推敲出他此时此刻的心境变化,以及接下来那些说辞的可信程度。 段抚辰收剑归鞘后缓缓抬起了头,目光如风中青盏明灭不定:“白云少侠。。。。。。” 白云微微讶然,心想在醉花楼中那拨青玄剑派弟子与天龙会碰面之时,自己一直藏在暗里偷听不曾露面,他又怎会识得自己的名字? 段抚辰又深深一楫,眼中有光芒闪烁:“少侠的事迹我早在师父的口中有过耳闻,木如寺之会多亏了少侠挺身而出,不顾一切舍身掀穿刘未已的真面目,青玄剑派才得以保住了所剩不多的名声,得以苟延残喘。” 白云眉头一动,几乎连成了一线,没有妄自菲薄地搭话,而是静静等待着下文,锋芒逼人的神荼稍稍放低了一些,可他始终看不穿那位青袍弟子葫芦里头卖的究竟是什么药,再者他向来不是虚荣贪颜之人,听见了赞美之词便双脚离地飘飘忘我,况且木如寺之会各大门派死伤惨重,陈静和陈成因此长眠木如山,实在是没有脸面谈什么舍生取义,挺身而出。 “只是木如寺之会实在是牵涉得太多了。。。”段抚辰竭力平复跌宕不息的心境,轻叹了一声说道:“师父曾以为将青玄剑派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扫一遍,退出正道五大巨擎这一风陵渡口,便能让青玄剑派焕然一新,殊不知这座江湖始终还是容不下沙子,而青玄剑派也早已腐朽及根,几乎无药可治。” 白云忍不住问道:“此言何解?” 段抚辰神色难看地闭起了眼,嘴唇微微颤抖:“师父揪出了在木如寺之会中与刘未已同流合污相关人等后,却意外发现青玄剑派已是一副千仓百孔的景象,整个青玄剑派上上下下不知被打进了多少奸细眼线,查不出来拔不干净。” 段抚辰继续说道:“师父深居避世,本意是让青玄剑派不再沾染江湖,不让黄泥浊浪的洗礼冲刷掉本心,故而才放开手脚把大小事务交由刘未已打理,是想让青玄剑派深受儒家思想的沐浴,修剑且修心,师父本以为只要他收起了庇护青玄山的遮天手掌,青玄剑派便能看得见更远更阔的苍穹,却万万料不到在失去隔污去垢的屏障后,青玄山竟会成了蝇飞蚁聚的乌瘴之地。”【@!爱奇文学@…更好更新更快】 白云提了提神荼说道:“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段抚辰抬头看天,沉吟了片刻后还是决定道出这个秘密:“我当初接近刘未已,正是师父的安排,其实师父早就看出了刘未已有蠢蠢欲动的心思,于是便派我蛰伏在刘未已的身边做眼线,只是想不到刘未已堂堂一届书生,手段却如此毒辣,为了实现野心不惜牺牲各派弟子的性命,孤注一掷 谋划出一场成则定天,败则置青玄剑派于万劫不复之地的木如寺之会。” 段抚辰与白云正直对视道:“我并非有意跟踪你们,我在摸黑探查天龙会排兵布局的途中不经意间碰上了你们,隔着弥天妖雾,我一时间弄不清状况,担心你们是偷摸上山的天龙会之众,便才躲在暗处观察,后来弄清了你们是上山支援的髻霞弟子后,便打算悄悄离开,可又见你独自离队,我生怕你会踩进天龙会铺排的陷阱中,便又悄悄跟在了你身后。” “那你为何要以面罩遮挡面容隐藏身份?”约莫是觉得段抚辰还未说到点上,白云又重复了一遍这个疑问。 “虽然木如寺之会尘埃落定,可师父仍对我这个入室弟子只字不提,其意是为了让我继续在青玄剑派中潜藏蛰伏充当眼线,揪出在这座泥塘中浑水摸鱼的奸细,而我在青玄山上一直以寻常弟子的身份示人,事不多干话不多说,平平无奇,若是今夜的行动让潜伏在青玄剑派中的奸细给撞见了,难免会对我生出疑心,那师父这段日子以来的铺排可就功亏一篑了,而且师父说过,我的身份决不可让外人知道,这事关青玄剑派往后的生死存亡,这便是我始终不肯让你摘下面罩的原因。” 白云重新擎剑在手:“这些都只是你的片面之词,无凭无据,你让我如何相信你?” 段抚辰从青袍大袖中取出一面令牌,高高举起:“凭这个。” 白云身躯一震,他认得这道青玄剑派的掌门令,在木如山禁地的激斗中,肖大掌门就曾以这面掌门令震慑刘未已,但如此重要的掌门令又怎会在段抚辰的手中呢?难道他适才所言句句属实,他当真是肖大掌门的入室弟子? 思绪飘忽剑,白云擎于手中的神荼又悄然指地。 段抚辰转过了身子,不怕白云再次偷袭,抬起头看着那棵参天奇树道:“漫山遍野的妖气几乎将整座青玄山的气运蚕食干净,师父此次前去搜寻妖气的根源,除了要彻底解决青玄剑派这些年来的心头大患之外,还想藉此揪出蛰伏青玄剑派的奸细,所以故意放出身陷囫囵的消息,为的就是让那些蠢蠢欲动的不速之客现出原形。” 白云脸色一沉:“所以说肖大掌门身陷囫囵一事乃子虚乌有之事?” 段抚辰背对着白云,脸色沉重地摇头说道:“师父本想欲擒故纵却想不到成了假戏真做,师父他这回是真的陷入泥泽脱身不了,好在他在离开前将掌门令交给了我,还留下了一封书信,说要是他回不来,就让人把这封书信带去髻霞山飞来峰,唯有李峰能救我青玄山之围,并让我摸透天龙会的排兵布阵,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手执掌门令带一众青玄剑派弟子弃山突围,所以我才会 摸黑下山勘察状况。” 白云敛了敛眉头,没想来灵光一闪的想法,竟是青玄剑派当前的困窘:“那你可知道如今肖大掌门人在何处。” 段抚辰回过了头,目光暗淡,伸手指向那棵如山岳般伫立在跟前的通天奇树。 白云甚是不解,大胆地揣测道:“你是说肖大掌门在这棵树里面?” 段抚辰点了点头道:“也可以这么理解吧,可还记得不久前路过的那座破败石碑吗?” 白云对那座爬满藤蔓的破败石碑记忆犹新,于是乎点头作答道:“记得,我还奇怪来着,为何那些胆大包天的天龙会刺客敢封山围笼,却不敢踏进那座石碑半步?” 段抚辰又转过了身,看见地上有一片枯萎的落叶,便蹲了下来想要一手捞起,可手指才刚触碰到落叶的根部,枯萎的落叶便如灰如烬地散作尘埃。 在此期间,白云的目光又重新回到那棵奇树上,他总觉得这棵树藏蕴着某种力量,甚至这青玄山上的铺天妖雾也与其有关。 “相信你也有听说过那个在蜀地耳熟能详传说吧?这儿便是那头妖王的葬身之地。”段抚辰双手撑着膝盖站起,躬着腰拍去手掌和膝前间的灰尘。 “所以那些天龙会的不速之客不敢踏足此处?”白云又问道。 段抚辰嗯了一声说道:“他们若是敢踏足此处,那头妖王的恶灵不让他们灰飞烟灭魂飞魄散才怪。” 白云心头一跳,不由自主地顾望周遭,可平湖涟涟风平浪静:“既然那头妖王如此暴涙,为何你我都相安无事?” 段抚辰脸色如晦,紧紧撰住了手中的生锈铁剑说道:“那是因为师父牵制住了那头妖王的恶灵,所以你我才能免遭毒手。” “你刚才说肖大掌门在这棵树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白云追问道。 “这棵奇树是埋葬那头妖王的妖洞入口。”段抚辰深深吸了一口气答道。 白云深深一怔,不禁再次打量了一遍那棵通天直上的奇树,却仍是没有发现任何奇怪之处,就连寻常虫蛀的树洞也难得一见,更莫要谈什么洞口了。 况且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在见识过一些神仙斗法的场面,以及大能开辟出来的世外洞天后,白云的眼界大有长进,当下并无太多的讶然之色,作为那头妖王的埋骨之处,那座妖洞的入口又怎会轻而易举地摆在人前,而开启一些玄妙阵法或是世外洞天,往往需要结合天时地利,并以某种强大的力量当做媒介。 白云往更深一层去想,开启这处妖洞入口的方法,应该与在万象山上开启浮生洞的方法大同小异。 如此一来,段抚辰领他至此处的目的便自然而然地浮出了水面。 白云一边暗自推敲着打开妖洞的方法,一边 搜寻着这棵奇树上的蛛丝马迹,试图加以佐证自己的设想。 段抚辰的目光落在了白云的身上:“师父他乃隐世大能,自然能强行打开妖洞的入口,可若是我们想进入妖洞,那就需要一股强大的力量作媒介。” 白云故作听不懂段抚辰这番说辞的用意,出言试探道:“只可惜你我皆为入弦境,能力有限,待我去请师父来罢,他乃当今剑道大能,定有办法打开妖洞。” “不可。”段抚辰却断言否决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起时 第二百四十一章 开启妖洞 剑霜第二百四十一章开启妖洞段抚辰先是指了指脚下,又望向那棵通天奇树道:“此处除了是青玄剑派的宗门禁地外,还是那头妖王的埋骨之地,而这棵奇树在这片妖土之上生根发芽,其中牵涉的玄机实在是太多了。” “在很久以前青玄山便有着人间鬼门之称,全因此处气象崩塌,聚集八方妖邪鬼魅,传说青玄山乃是黄泉酆都相连人世的大门,恶鬼从此出,亡魂从此入,故而那头妖王才选择了青玄山这一至阴至邪的‘宝地’安乐长眠,也正是由于那头妖王的缘故,堵住了此处通往黄泉酆都的大门,妖邪鬼魅皆魂飞魄散,青玄山上鱼溃鸟散的气象才得以重新凝聚,这棵奇树就像一根定海神针。换句话讲,是那头惊世骇俗的妖王孕育出这棵奇树,撑起了青玄山这片天地,但同时也在行春耕秋收之举,割韭菜般无穷无尽地吸涉着青玄山的气运。”段抚辰伸出手轻轻婆娑着那棵岁月久远的奇树。 白云没有出言打断,反而抬头凝望着光秃秃的枝桠,想起了适才花开花落的情形。 段抚辰忽地停住了抚摸奇树的手,僵硬得如同一座雕像:“只是千百年来这棵奇树一直都处于枯萎萧条的状态,从不曾开花结果也不曾有过一丝异样,因为这棵奇树与那头妖王心灵相通,那头妖王安乐长眠,自然不会无风起浪,可就在刚才这棵奇树开花了也结果了,不知你有没有听见,哀嚎声如潮水四泄。。。。。” 段抚辰的神情变得极为难看,但由于背对着白云的缘故,白云并没有看见这一神态的变幻。 白云却洞若观火,出言问道:“难道这意味着。。。” 段抚辰回过了头,但那只手始终搭在奇树的树干上,像是医馆大夫替病人听息把脉:“意味着那头妖王苏醒了。” 白云哑然,一滴珍珠大的冷汗顺着他的后脑勺滑落至背脊。 “作为此番天地的执牛耳者,那头妖王固然是掌握着生杀大权,即便是天罡大能也不例外,一旦置身此地便会遭到莫大的压制,这种如山洪迸发的压制来自于这方天地的局限,也来自于那头妖王的施压,境界越高所遭到的压制则越大,还极有可能会因此永久折损武境修为,所以请李峰师叔到此地,无疑是在帮那头妖王行‘请君入瓮’之举。” 白云狐疑道:“那为何肖大掌门能强行打开妖洞?” 段抚辰顿了顿,重重地叹息了一声道:“师父他以修为相换,硬扛着这副天地的压制开启妖洞,想来从此以后再也不能立足于天罡之巅了,这便是师父他为何要留下一封书信请李峰师叔上山,即便师父他能顺利将青玄妖晶从妖洞中带出,那也是强弩之末武境断崖之下,根本不可能在率众反击天龙会。” 段抚辰凝 重道:“所以青玄山上需要多一位天罡境的主心骨坐镇山门,才能让青玄山之围迎刃而解。” 白云轻皱眉头道:“你我皆置身于这处天地,却为何感受不到一丝压制之感?” 段抚辰解惑道:“约莫是因为师父牵制住了那头妖王,让它暂时无暇顾及这方天地,再者就是你我的境界都在太封之外,所以受到的压制自然也不会太大,而且你身上的冰魂魄之力恰好能扛住来自于这座天地的威压。” “原来如此。”白云恍然大悟。 段抚辰目光跳动,落在白云的身上,像极了命运掌握在他人手中的灯芯,随时都会被掐灭。 白云没有回避段抚辰的目光,开门见山道:“除此之外真的再无别的办法了?” 段抚辰摇了摇头,脸上没有一丝神采。 白云沉吟了片刻说道:“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问罢。”段抚辰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身怀冰魂魄之力?”白云始终不曾对这个青袍高冠放下过警惕,即便他真是肖大掌门的弟子又如何,正如他适才所言,如今风雨飘摇的青玄山糜烂及根,又有谁是真正能够相信的呢? “其实在天龙会封山围笼的前夕,曾有一位在武评榜排行第十的剑神来过。”段抚辰如是说道:“他说一旦青玄剑派陷入了困窘,便可来找少侠相助,还说这个忙你不会不帮,又说倘若少侠你当真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便让我告诉你这是窦长安让你帮的忙,他还说这本就是少侠你该还的人情。” 白云一脸错愕,这窦长安不是要去西域吗?怎么又掺合上这趟浑水了? 段抚辰有些尴尬地说道:“少侠,这些话或许是有些没遮没掩,但我所说的一字一句都是他的原话,关于冰魂魄一事,我也是从他口中得知的,他说你已经将冰魂魄之力‘吞’入了腹中,别有用心之人已经抢不去了,所以这个秘密再也无关痛痒了,只是让我们不要太过声张便是。” 白云又糊涂了起来,窦长安要他还的人情是谁的人情呢?是他窦长安的人情,还是这青玄剑派的人情? 白云没有想这么多,迫在眉睫的是打开妖洞,助肖大掌门脱身囫囵。 “那我该如何打开妖洞?”白云提了下神荼,走近那棵满是伤痕的奇树,直至与段抚辰并肩而立。 段抚辰来到那座被树根盘错的龟壳石碑旁,思量间眉头成了一个倒八:“将冰魂魄之力注入这块石碑之中,方可驱动妖洞。” 白云的眉头也不由自主地敛聚起来,蹲下了身子后单膝跪地,细细观察起那块龟壳石碑上的花纹。 段抚辰抬头望了眼愈发深邃的夜穹,却发现头顶的树冠莫名其妙地有乌云压顶,遮蔽了当空朗月。 “ 快,要来不及了。”段抚辰惊呼道。 白云顺着段抚辰的目光望去,有些不明所以。 “开启妖洞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此时乌云压顶乃至阴至邪之象,天时地利尽在,只欠人和东风。”段抚辰迫切道:“此乃开启妖洞的大好时机,切不可错失。” 白云点了点头,一手按在龟壳石碑上,一股说不清的寒意直透心底,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这种寒意似乎渗透于血脉之中,使得浑身毛孔尽数全开。 当白云的手掌与那块龟壳石碑发生‘肌肤之亲’时,体内的冰魂魄之力犹如洪流直泄,源源不尽地冲出,注入那块裂纹纵横的龟壳石碑中,白云试图呼唤那条寄生于气海之中的恶蛟,问它此举何意,但久久得不到回应,白云没有穷根揭底去找出其中的原因,而且当下的形势也容不得心多杂念,心想如今那头恶蛟与自己融为了一体,借水推船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纵然当下夜入至深,却仍能清晰看见黑云当头如墨,当那块龟壳石碑生出异象光芒时,黑云之中天雷滚滚。 那棵奇树发出一声毛骨悚然的哀嚎,几乎响彻了整个苍穹,天上黑云猛然下坠,漂浮于这座平湖之上,宛如一幅云海倒泄的画卷,让人有邪气覆地之感,体内输出的冰魂魄之力戛然而出,白云缓缓站起了身子,讶然不已地环顾周遭景象,两人的上半身露出云层,齐腰高的黑云翻腾涌荡,云雾之中电闪雷鸣,电光交织成网将一切事物包裹其中,望向头顶枯萎光秃的奇树,枝桠之间竟缭绕着熠熠天雷地火。 两人缓缓游走,像极了这片浓墨云海中的游鱼。 “何人开洞?”那棵奇树用沙哑浓重的嗓音说道,如同年迈甲子的白发老人。 “青玄剑派弟子段抚辰。”青袍高冠义正辞严道。 那棵奇树冷笑了一声,听起来像是一种极为不屑的藐视,紧接着四周的浓墨云海形成了一口漩涡,如同跗骨之蛆以那棵奇树为中心飞速旋转,一眨眼的光景,那棵奇树换上了一身浓墨“衣裳”。 “进来罢。”那道沙哑的嗓音说道。 话未落音,那棵参天奇树浑然成了一道模糊的黑影,与此同时,环绕众人的平湖水势暴涨,黑云之中,白云分明感觉到脚下的湖水已蔓延及膝,并且还在以不可收拾的态势陡然上升,不到片刻便要蔓延至胸前。 湖水肆虐,两人惶恐惊慌地相视了一眼,,生怕周遭会突如其来地跳出一头怪物来,但两人的臆想只是虚无缥缈的猜测,很快他们便发现了当中的端倪,并非是水势在勃然高涨,而是两人所在的这座浮岛以及那棵参天巨树,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沉。 白云与段抚辰乱了阵脚,难不成那座妖穴藏于湖 底之下? 不容细想,瞬息之后湖水便完完全全地没过头顶,但两人却没因此漂浮于水中,反而如抹了粘泥浆糊般脚底生根。 湖底之下一片漆黑,但接下来的情形却让两人噤若寒蝉,黑幕之中出现了无数双眸子。其中有流露着愤恨不平的目光,有无助幽怨的目光,也有怨毒至极的眼神,让人毛骨悚然心惊肉跳。 无穷无尽的哀嚎从黑幕之中传来,如同潮水一般缭绕着两人。 直到这些凄惨的哀嚎声传来,白云与段抚辰才后知后觉,原来两人被万千鬼类包围在其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起时 第二百四十二章 眼见虚实非虚实 传说人死之后会一路沿着黄泉趟过孟婆桥,最后在阴曹地府纵身跃下六道转生池,来世是人是畜是妖魔,全看这一生走来的路是一尘不染,还是风尘弥漫滚滚浓烟,生前为非作歹的魑魅魍魉自然走不过轮回,只能被阎王判官黑白无常打入十八层地狱,永生永世受尽生不如死的煎熬。 眼前的景象,让白云与段抚辰皆不约而同地冒出一个念头,十八层地狱。 脚下的岛屿以及那棵参天奇树直通湖底,犹如从十八层地狱的第一层坠到第十八层的过程,在此期间,那一双双藏匿于黑幕中的眸子或是悲嚎、或是冷笑。 直至湖水完全淹没过那无数双冷眼旁观的眸子,两人终于到达了湖底。 湖底之下俨然是另外一座天地,湖水在上空如同浮云飘忽激荡,伴随着星星烁烁的荧光细物,玄妙至极,这大概便是世人所说的龙宫罢? 头顶那棵奇树依旧参天不倒,仿佛在支撑着这一片天地,而这棵奇树的方圆十丈以外不再是湿漉软塌的泥泞,出现在眼前的是整齐如一的白瓷砖道,让人感觉像是置身于一座古色古朴的老城院落。 抬头远望,一座楼阁式的琉璃宝塔拔地而起,仔细一数足足有七层,比起两人头顶的那棵擎天奇树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奇使然,两人小心翼翼地走近那座雕栏玉砌的琉璃宝塔,接近之后才发现那座七层宝塔除了通体琉璃妙不可言外,浮雕装饰亦惊为天人,飞禽走兽盘龙卧虎,在熠熠生彩的琉璃映衬下流光溢彩,即便是再华丽的辞藻也难以概括描述。 “这是哪里?”白云纳闷了起来,他按照段抚辰的方法开启了妖洞,可妖洞究竟在何处?这座琉璃宝塔又是何物? 段抚辰虽然同被眼前的情形所震撼,但他心清如明镜,关于那座妖洞的文献其实在青玄山的一本古籍上有所记载,只是由于那本古籍太过久远的缘故,文字竟是以手抄的形式纪录,而其中所记载的东西也太过于离奇玄妙,所以看过的人都只把那本古籍当做了一本普普通通的神鬼志异,更有青玄剑派长老横批‘了无益处’,甚是好奇为何诺大的青玄山书阁里头,会有一本如此无谓无用之书,渐而渐之这本古籍便成了书阁里头无人问津的“垫书板”。 再后来这本古籍在茫茫书海中不知所踪,可段抚辰却深谙当中的来龙去脉,自从那柄镇山宝剑被刘未已拔出以后,青玄山上的妖雾滔天肆虐,肖大掌门便从书阁里头拿走了那本古籍,说青玄山上即将变天,这本书事关重大决不可落入别有用心之人的手中。 肖大掌门在仔细推敲书中的线索后又偷偷传与了他阅读,并让他牢记书中的一些重要节骨,段抚辰遵循叮嘱从头到尾地翻阅了不下十遍,几乎可以说是倒背如流,书中虽没有明言指出那处妖洞,但作为肖大掌门唯一的入室弟子,对于肖大掌门此举的用意自然是不言而 喻,而且书中记载的种种迹象都与如今青玄山上的状况吻合,除此之外,书中还对那座妖洞的景观略有提及,并且详细记载了开启妖洞的方法,所以段抚辰才会对开启妖洞的步骤烂熟于心。 眼前的景象与那本古籍所描述的如出一辙,琉璃宫阙参天起,惊涛骇浪掩当头。 段抚辰的牙缝中斩钉截铁地蹦出两个字来:“妖洞。” 白云虎躯一震,重复念叨:“妖洞?” 白云回想起适才开启妖洞后天旋地转的画面,他的脑海中曾无数次幻想过这座妖洞模样,既然是那头妖王的埋骨之地,想来定是尸横遍野寸草不生的景象,但万万没有想到这座妖洞里头的景致,竟是如此别致瑰丽,一点都不逊那仙宇楼阁,白云心生怀疑,这真是那头妖王的埋骨之地? 纵有千斤疑云却无从深究,头顶的湖水翻摇起波,眼见就要当头灌下淹没一切,不禁让人后觉后怕,可眼前这座琉璃宝塔却如此平淡无奇地伫立着,波澜不惊无皱无涟。 段抚辰率先迈出一步,踏上了这座琉璃宝塔通透无暇的阶梯,缓缓伸手想要去推开紧闭的大门,可他才有了要去推门的苗头却被白云给喊住了,他回头看了眼白云,目光轻轻点了一下,像是在告诉白云莫要慌张,他心中有数会把握好尺度分寸。 白云只好点头作答,大气不敢出地盯着那扇铜制大门,他有一种极其猛烈的预感,在段抚辰推开大门的一瞬,定会有什么让人猝不及防的事情发生,所以他提前将神荼横于身前,以防万一。 当那只微微颤抖的手离大门还有三尺之时,段抚辰却骤然停住了动作,深深吸了一口气后一掌拍向那扇紧闭的铜门,与此同时,段抚辰脚尖猛地一点,如同一片潇潇落叶飘回到白云的身旁。 铜门被段抚辰拍中以后并没有立即打开,而是发出了一声极其刺耳的声响,像是一头恶兽在狰狞长啸,大概是眼皮子一上一下的功夫,铜门咯吱咯吱地向两边敞开,里头一片漆黑,如同一口吞噬万物的深渊。 半盏茶的光景过去,两人仍旧保持着蓄势待发的架势伫立在门前,但铜门里头却安静得宛若一滩死水。 一滴黄豆大的汗珠沿着白云的鬓角滑落嘴唇,约莫是汗味咸涩,白云终于回过了神,僵持在身前甚久的神荼也才略微放下了些许。 段抚辰亦同样如此,虽说那扇门中没有任何动静,但此地终究是那头妖王的埋骨之地,眼见虚实未变就是虚实,故而也不敢有一丝松懈。 头顶的湖水波涛汹涌,水位像是在逐渐下降,此时已经淹过了那棵奇树的树尖,看样子不久后便要将此方天地完全淹没。 段抚辰看出了白云的疑虑,他又何尝不是有着相同的忌惮,眼前这座琉璃宝塔看似精妙绝伦,但弄不好就是一座刀山一口火海,贸然硬闯与削尖了脑袋往油锅里跳并无区别,但 当下青玄山上的局势愈发紧促,根本就没有一丝回旋的余地,而此时两人所身处的妖洞波澜激荡,天晓得这方天地会在什么时候崩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当务之急是尽快助肖大掌门脱离囫囵,找出埋于妖洞的青玄妖晶,并将其带出青玄山,如此一来青玄山之围才会不攻自破。 段抚辰明白虽如今青玄山上有李峰这位剑道大佛坐镇,但万一天龙会当真孤注一掷,李峰虽能保住青玄山的山门,可换来一座千仓百孔的青玄山又有何用?若是再这般畏首畏尾犹豫不决下去,待这方天地完全崩塌,非但救不出肖大掌门,就连青玄山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会随风打水漂。 “如何?”段抚辰凝重地问道。 其实段抚辰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但他仍是不忘征询白云的意见,毕竟这终究是青玄山的家事,白云助他开启妖洞已是帮了他一个天大的忙,他没理由再让白云与他一同以身涉险。 殊不知白云哪里是贪生怕死之众,更不是看见朋友遭殃冷眼旁观的白眼狼,若不是肖大掌门在刘未已的手上救下他,他哪里还有机会趟这滩青玄山的浑水,况且要数古道热肠,纵观天下单凭白云这副心肠便足以甲冠。 白云没有理会浸湿发根的汗水,露出一个感染力极强的笑意,仿佛能将那座琉璃宝塔中未知的阴霾一扫而空:“闯!” 段抚辰深受感触,抱拳一礼到底。 踏入了那扇铜制大门,琉璃宝塔于这一瞬灯火通明,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沉闷的巨响,两人回头一看,那扇铜制大门再次严严实实地关了起来,一股‘天庭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的兆头,无声无息地压落在二人的心头。 白云与段抚辰竭力压下这种毛骨悚然的预兆,并平复心神后迅速观察起周遭的状况。 一座平平无奇的大殿出现在眼前,宝塔有多高这座大殿就有多高,简单地说整座琉璃宝塔相当于一个空壳,大殿镂空直通塔顶,颇有廓然开朗之感,但其中并没有太多的天花乱坠,也没有如想象中那般摆放或是供奉着某些不知来历的石碑,与宝塔的外观简直有着天渊之别。 整座大殿就这么地一望到底,空空如也,甚至发出一丝声响也能闻得见久久不息的回响。 在大殿的另一侧,有一条朱漆木楼梯,盘伏着大殿的边缘扶摇直上。 茫然若迷的两人心有灵犀地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走近那条朱漆木梯,想要登上高处找出这座宝塔中的玄机。 果不其然,正如先前所说此处乃那头妖王的埋骨之地,眼见虚实未必就是虚实,这座空荡荡的大殿未必就真的是空空如也,就在两人迈出步子的那一刻,塔顶忽有雷电交织,轰隆隆的啸响当头炸开,一道滚滚天雷从天而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起时 第二百四十三章 洪水猛兽 剑霜第二百四十三章洪水猛兽那是一道琉璃澄澈的巍巍天雷,就在雷声漫开的一瞬,陡然直下,威势凛然,颇有扫荡这世间一切鬼魅妖邪之意。 白云与段抚辰闻得滔滔雷鸣后立即做出反应,两人清楚无比若是被这道天雷砸中,绝对 逃不过灰飞烟灭的下场,只是大殿之内一片空寂,哪里有可供遮挡的事物,大殿俨然成了一座困兽牢笼,段抚辰的第一反应便是掠向那扇铜制大门,白云见状紧随其后,想要争分夺秒抢在那道天雷落下之前冲破牢笼,但尽管二人用尽全力,那扇大门依旧是纹丝不动。 直至那道天雷落至当头,两人才幡然醒悟,此天雷非彼天雷,其实只要静下心斟酌一番, 便能看得出这里头的端倪,天雷乃大义正气之象,这座琉璃宝塔筑于妖洞之内,深埋湖底常年不见天日,死气沉沉妖气纵横,又如何能酝酿出如此正义凛然的天雷,定眼一看,那是一道来势汹汹的水柱,只不过是由于先前的雷鸣太过于突兀骇人,两人才在手忙脚乱中误以为那是一道天雷降临。 片刻之后,整座大殿被浩浩荡荡的迅猛潮水所灌满,白云与段抚辰二人亦难逃殃及池鱼的命运,不过好在白云水性极佳,此时又踏足了入弦上境,气海圆满,少说也能在水底憋气三炷香的光景,此时的大殿虽被大水淹没,但除此之外再无异象,如同置身于寻常深潭湖底,回想起当年初上髻霞,在火卵池逆着水流阻力摸火卵石的经历,这的确只是小菜一碟,倒是段抚辰被这突如其来的惊涛骇浪所拍翻,连连呛了好几口水,迎着水浪飘出直到撞上了木梯才稳住了浮沉不定的身子,再而凝神聚气才稳住了絮乱的气息。 两人明白若还不快些找到出口,又或者是找出暗藏在这座宝塔内的玄机,待体内的气机流失殆尽后,便只剩下活活被淹死成为这湖底鱼饵的份。 在弄清了状况之后,两人不敢有丝毫怠慢,在水中通过手势交流后,本想借着水流的浮力扶摇直上,但就在两人奋力往上游时,却发现身体如同灌了铅水一般不听使唤,无奈之下只能扶着如长龙盘岭的朱漆木梯往上爬,但藏匿在这弥天洪流中的羁绊却渐露锋芒,每迈出一步都极为艰难,与在泥泽中抽身往前如出一辙,两人只好驱动内力以抗衡水中的阻滞。 在洪流的冲刷下,大殿的墙壁如金蝉脱壳又似白茧化蝶,浮现出一幅幅色彩流转的壁画,在水波的折射下栩栩如生,惊为天人。 白云与段抚辰自然不会错过丝毫有关这座大殿秘密的蛛丝马迹,在逆着水流往上爬的同时,注意力都落在那些壁画上。 水底忽地一阵剧烈翻摇,好不容易登上二层高度的两人,险些让水流给卷回一层去,幸亏有那座木梯作扶撑才得以“幸免于难”,当两人的目光再次回到墙壁上,却发现墙上的壁画竟然“活动”了 起来。 眼前的景象到底有多荒谬怪诞?入神一点的描述,就像是一幕幕于水底之下演出的皮影戏。 这座琉璃宝塔有七层,每一层的壁画都在讲述着不同的故事,围绕着壁画上的一位俊朗公子展开,七层宝塔历尽七世,贪嗔痴恨天灾化身为魑魅魍魉,让那位公子受尽人间至痛。 壁画上的主人公一世为奴,惨遭主人毒害,死后尸骨无依魂魄无主,徘徊人间受尽了风寒雪霜,幸得一位得到僧人出手指点才得以六道轮回。 主人公二世投胎到了一户贫寒人家的榻下,虽家徒四壁但好歹日子安生,本以为拨开云雾见青天,却不料遭到当地恶霸欺凌,父母投井自尽,妻子被五花大绑当众凌辱,主人公一气之下手持柴刀闯进那恶霸的府中,却惨被乱棍打死,气息奄奄临死前那恶魔嚣张跋扈地说‘既然活得猪狗不如,那下一世还不如去当猪狗,省得丢人现眼。’ 第三世,主人公心灰意冷,在黄泉路上一路痛哭,鬼差问他何故如此,可是流连于前尘旧事的美好不愿投胎转世,他说他不想再投人道,于是乎纵身跳下了畜道,可在此之前他忘了趟过孟婆桥,也忘了饮过孟婆汤,带着前世的气投胎转世,于是乎第三世投胎作一头人首猪身的怪物,就在诞生的那一刻,农户觉得它相貌丑陋骇人,乃不祥之兆,在他还未睁开双眼目睹那个风沙弥漫的世界,便草草了结了他这一世。 回到了阴曹地府,鬼差问他还要不要投胎转世,若是想透了不再沾染尘世因果,大可去跟阎王爷讨份差事,只是从此以后便再不能轮回六道,永生永世都得在这阴曹地府不见天日,他摇了摇头,他不甘,他愤怒,他不愿相信所谓的天命,第四世,他毅然重投人道,佛家有言因果循环,经历了四世劫难,这一世,他终于苦尽甘来,生于帝皇之家钟鸣鼎食,只是好景不长,有将领于皇城外掀旗兵变,天下迎来了一场浩劫,他亦由帝皇之家变为苟且偷生的阶下囚,如水渠蝇鼠般忍辱偷生了十八年后,他的这一世再次戛然而止。 第五世与第四世如出一辙,五彩斑斓的开头,凄惨无奈的结局,主人公投身到了一座深宅大院,这座宅子的主人权倾朝野,一日之下万人之上,最终却也逃不过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下场,被连根拔起诛尽九族。 白云与段抚辰一边阅过壁画上的故事,一边扶着楼梯逆水而行,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宝塔第六层。 第六世一片空白。 两人体内的气机所剩不多,并没有在第六层作多余的徘徊,直接就登上了第七层塔顶。 第七世,这位俊朗公子竟不知为何成了一鬼卒,又不知何故趁着鬼门大开之际偷偷逃出地府,与此同时他身上的气吸引了这世间万千盈恶,在血月之下他在南疆的一座大山上,化身作了一头惊世 妖王。 这便是那头妖王的七生七世,说不上荡气回肠却引人深思。 白云很是好奇这头妖王的第六世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它在决定放下前尘因果,并讨得一份鬼卒的美差后仍要逃出鬼门关。 不容两人深思,水底之下掀起了一阵巨大的暗涌,似有一头蛟龙在兴风作浪,一层至六层朱漆木梯如粉尘散去,并且仍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蔓延至第七层木梯。 脚底下的木梯隆隆作响,两人此时已经行至木梯的尽头,身后再无半步退路,在木梯完全化作粉尘的一瞬,两人纵身一跃,借着一瞬即逝的浮力游向塔顶,他们坚信那便是出口。 塔顶触手可及,可偏偏在这个时候,一股强大的洪流从头顶灌下犹如当头一棒,水中的阻力本来就让两人寸步难行,此时更是雪上加霜。 两人被那股洪流重重压下,如坠山崖般从离塔顶咫尺之遥直落数十丈,好在跌落至第四层时,这种千斤鼎压头的重力有所减缓,两人驱动内力才及时止住了下落的颓势,如今木梯被毁去,而水中的玄机又极为深厚,想以游鱼之姿重新游上塔梦,倘若就此坠入塔底,待丹田气海中的气机用尽,剩下的便只有等死的份。 不知不觉中,从漫天洪水当头灌落到当下为止,两人在水底已经僵持了快半个时辰,却始终没有找到逃出生天的法子,虽说此时依仗内力仍能够勉强悬浮于水中,并暂时止住了坠下底层的险境,但两人心中有数,如此下去哪里是办法,两人撑死了只能在水下再坚持一刻钟,如果在此之前仍找不到离开这座宝塔的路,两人只能听天由命了。 水底的波澜渐渐平息,就在两人打算殊死一搏之时,水底传来了阵阵妙音,不过说来奇怪,两人明明置身于水中,可琴音却清晰入耳,如同在空旷无垠的四野,明月当头照清风拂山岗。 白云闻得这段似曾相似的曲子,若有所思。 段抚辰莫名地红了眼,不顾一切地往底层游去,白云见识过不少的大小洞天以及玄机密室,诸如无尽虚空、浮生洞、梦境蜃楼、大宋帝陵,他有一种由心而发的预感,这一阵琴音乃这座洞天的手笔,其目的显而易见,便是扰乱两人的心智。 灵光一现,白云突然忆起了这首曲子的来历,这首曲子正是肖大掌门肖青槐的所创的清风明月,闻曲如见人,难怪段抚辰会如着了魔似地往水底游去。 白云担心段抚辰会落入陷阱之中,但此时已来不及阻止他深陷其中,他犹如一根脱弦飞出的箭矢直奔水底,白云别无他法只好硬着头皮地紧随其后。 果不其然,就在两人游回到第二层的时候,一朵巨硕的水花在水底炸开,白色的水花翻腾激荡,胜若一头张牙舞爪的猛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起时 第二百四十四章 从此独守鬼门关 剑霜第二百四十四章从此独守鬼门关余波震荡,两人的气海脉络深受波及,气机混乱如柳絮。 段抚辰在水中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如同被一团血雾所缭绕。 两人本还能在水中坚持一段时间,可经过这一阵折腾,两人体内的气机乱成了一团麻花,当下如同含着临死前的最后一口气,奄奄一息。 笼罩着段抚辰的血雾逐渐消弭,段抚辰的脸色由白变紫又由紫迅速变得铁青,但他仍是不见黄河心不死,一股脑地往下游。 白云心清如明镜,双眼也看得一清二楚,水底根本就没有人,空空如也,不用想这一切都是这座洞天在搞鬼作祟。 段抚辰忽然抽搐了一下,鼻腔连续呛了数口水后,四肢软得如同一匹锦缎,随波逐流。 白云心头一沉,抬头看了眼宝塔的道。 “真正的青玄剑不正是在你手中吗?”肖大掌门平静地说道。 “徒儿明白了。”段抚辰脸上没有太多的惊讶之色,他深深呼吸竭力平复情绪,跪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师父,徒儿就此别过。” 肖大掌门的手高高举起顶天立地,像是支撑着这座摇摇欲坠的天地,他坦然一笑:“若是想起师父了,那就提两坛好酒,抱上那只‘山魈’古琴来那棵巨树下弹奏一曲。” 肖大掌门又对白云说道:“白云少侠,多谢你为青玄剑派所做的一切,你乃万中无一的大无畏相,无论往后的际遇如何,都千万莫要丢了那颗赤子之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起时 第二百四十五章 天清不明 剑霜第二百四十五章天清不明“记住,青玄妖晶切不可落入天龙会的手中,唯有将其投进那座沐浴着女娲眼泪的南疆洱海中,方可彻底消除祸根。” “你们快走吧,这座天地就要崩塌了,还有便是关于那头妖王的第六世,你们千万莫要可以追问,切记。”话未落音,肖大掌门肖青槐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石化,石质犹如一道道寒冰蔓延至脖子以下的地方。 与此同时,两人被一道强光推出这座即将分崩离析的天地。 弥满青玄山的紫红妖气在这一瞬如潮褪去。 清风掠林,明月照山岗。 天将明,一棵奇树正在开花,如同琉璃灯盏的花苞迎风绽放,花粉洒满了整座青玄山。 树底下,白云与段抚辰犹如两根木桩站立,就在开花的下一刻两人‘魂魄归窍’。 花草树木一切依旧,整座青玄山横生出一种红日冉冉升起般的生机,即便当下夜幕笼罩这种感觉也极其清晰。 白云与段抚辰抬头望着那棵奇花绽放的参天古树,难道就连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个梦?可当段抚辰缓缓抬起手,掌心却安静地平躺着一颗青色灵石,里头裂纹如丝,宛若一条条青蛇游离作动,蕴藏着一股令人望而生畏的寒意。 “青玄山上的妖雾褪去了。”白云环顾了一眼四周,平湖之外的紫红雾气了无踪影。 “师父以命相换,渡了那头妖王轮回转世,以此换得青玄山的安宁,自己却成了代替那头妖王镇守青玄山鬼门的游魂野鬼,永生永世不得轮回。”段抚辰双目空洞,无力地依靠着那棵参天奇树。 白云的眼中充满着惋惜,如此一位巍巍风骨就此烟消云散,他愈发怀疑在不久之后这座江湖还能剩下什么? 两人同时沉默,并没有往关于那头妖王的第六世深入,况且真相如何亦与他们无关,既然肖大掌门让他们莫要追问,那便不宜多生枝节。 段抚辰打起了精神,气态抖擞地对那棵奇树说:“师父你等着,等徒儿料理完外头的一切,一定拎上好酒,亲手为你奏上一首好曲。” 段抚辰哐地拔出那柄锈迹斑斑的铁剑。 青玄剑。 段抚辰以钝拙的剑锋在手腕处轻轻一割,鲜血顺着生锈铁剑滴落在那棵结满琉璃果实的奇树上。 隆隆隆的声响,奇树凭空拔高了一尺。 段抚辰执剑对天起誓:“天地共鉴,青玄剑派第十二任掌门段抚辰定当竭尽全力,保青玄剑派百年安宁,从此往后不再过问江湖俗世,倘若有违誓言愿遭五雷轰道。 段抚辰一咬牙,从白云拼死开出的血路抽身遁走。 此时一个眉目清秀的白衣女子从天而降,挡在青衫高冠的跟前。 段抚辰眉头一皱,青玄剑浑身弥漫着雷霆,气势威严。 蒙面白衣对锋芒毕露的青玄剑视若不见,显然是没有要让路的意思,她以剑驻地拖出一条剑痕,虽然她以白布蒙面看不清容颜,但仅凭那双桃花杏眸,便足矣让这世间绝大多数的女子自行惭秽。 她只出了一剑,掀起滚滚尘沙,段抚辰应声倒飞而出,嘭地撞在了那棵凭空拔高一丈结出琉璃花苞的奇树上。 一阵麻木的痛感蔓延全身,段抚辰软泥一般瘫软倒地,那蒙面女子如风贴至,夺走了他手中那颗裂纹如丝的青玄妖晶。 在得手以后这行神秘蒙面人便不再恋战,纷纷转身长掠而去,其意图不言而喻,分明是是奔着青玄妖晶而来的。 白云本想追上那行夺走妖晶的神秘人,可回头看了眼身负伤势的段抚辰,心急火燎地掠到他的身旁。 段抚辰扶着奇树盘膝而坐,脸色苍白如纸,他一拳砸在了地上,但力度柔软只是溅起了一些碎沙。 “快去把青玄妖晶追回来,莫要担心我,我没有大碍。”段抚辰咬牙说道。 白云点了点头:“你若是恢复到行走自如了便回山上找我师父,告诉他青玄妖晶被抢一事。” 说罢,白云便与那抹猩红一同远去。 段抚辰用青玄剑作支撑,一边搀扶着奇树的巨大树干艰难站起,抬头眺望云清雾澈的山巅。 竞风逐月,白云一路紧咬那行蒙面白衣,半个时辰后追出了青玄山地界。 一条滚滚大江断去了那行白衣的去路。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白云用剑尖指着那行无路可退的白衣说道,其实他比谁都要清楚眼下敌众我寡的形势,但他别无选择。 一众白衣相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头束紫钗的白衣踏前了一步,却被那位桃花杏眸的白衣伸手拦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起时 第二百四十六章 周慕云的剑 头束紫钗的白衣回瞪了一眼,那桃花杏眸白衣才缓缓放下了拦路的手,其余的白衣顿时心神契合铺排阵势。 头束紫钗的白衣下了一个命令,不留活口。 八个同是入弦中境以上的白衣合围绞杀,白云根本没有一丝胜算可言,就在八道剑芒会于一线之时,一道青袍倏忽而至,他取下负于后背以白布包裹的长兵器,猛地往地下一砸,当即栽进地面数尺,如无形花苞绽放溅射的气机让围拢袭来的白衣措手不及。 长了一双桃花杏眸的白衣双手一横,示意一众扑咬向前的白衣莫要胡来,那头束紫钗的白衣虽不甘心,但尤为忌惮那青袍道士手中的长兵器,无奈之下只好作罢。 “周师兄?”白云暗沉的脸色如黎明初现。 原来这青袍道士正是万象观首席弟子周慕云,他回首与白云点了点头,又拱手对那行白衣神秘人说道:“单看装束与剑法,诸位应该不是天龙会之人,虽然周某不知诸位取青玄妖晶的用意何在,但青玄妖晶关系到青玄剑派的生死存亡,以及甚多不明不白的隐晦,还请诸位物归原主。” 头束紫钗的白衣目光一寒,大怒驳斥道:“休想。” 白云踏前了一步,神荼剑高擎于手中,正要打算以硬碰硬从那行白衣手中夺回青玄妖晶,周慕云却轻轻扯住了他的衣角,露出了一个自信十足的笑容,微微摇了摇头。 “想要取回青玄妖晶?”头束紫钗的白衣盛气凌人道:“且先问过我们手中的剑再说罢!” 话未落音,头束紫钗的白衣飘忽而至,宛若一只俯掠长空的白蝶。 周慕云青丝飘逸,文雅到了极致,在紫钗白衣掠出的瞬间,他悄然伸出一只手,悄无声息地凭空握爪,那柄钉入地面的白布长兵器发出一声刺破耳膜的‘嘶鸣’,随之左右猛烈摇晃,如同古钟颤颤嗡嗡地蔓延开来。 地面上炸开一条裂缝,其中的泥石高耸如一道道荆棘倒刺,向着扑面而至的白衣延伸开去,还真像是一条潜藏在地下的蛟龙现出真身。 头束紫钗的白衣猝不及防,急忙将长剑下压至膝下的高度,紧接着手腕翻转,一一搅烂那些若雨后春笋般冒头破土的泥刺。 周慕云又伸出一只手,同样的凭空握爪动作,地面上又出现了一条与瓷碗崩裂如出一辙的‘地龙’,轰轰隆隆地扑咬向那个紫钗白衣。 两头‘地龙’左右夹击,紫钗白衣霎时慌了神,双拳难敌四手,一剑又如何抵得过两头来势汹汹的‘地龙’,她脚尖轻轻点落地面,凌空翻了一个跟斗,想要避其锋芒寻出破绽,只不过她明显是低估了眼前这个青袍道士的实力。 周慕云左右手来回牵扯,那两条‘地龙’就像是他手中的牵线傀儡,随心所欲。 紫钗白衣对自知之明这个词有极深的体会,再者她从来就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主,更不会去做那螳臂当车的无用举措,尤其是在与高手过招之时,咫尺间的一招一式都有可能夺人性命,她见势头不对急忙号令身后的白衣助阵。 一时间白衣起舞蜂拥而至,周慕云却从容自若安如泰山,只见他双手骤然握拳,青筋条条暴现,一股以他为中心的‘惊涛骇浪’轰然炸开,沙尘滚滚将青袍与白云完完全全地遮蔽起来,气机所过之处带过一阵强大的气流,颇有斧削崖壁一劈到底之感。 数个境界低劣的白衣像极了一艘漂浮在大海中的孤舟,当场就被掀翻在地,而剩下的白衣虽没有停下攻势,但适才一往无前的势头却荡然全无,又或者说是这股‘惊涛骇浪’让他们寸步难行。 周慕云欲擒故纵的火候炉火纯青,在那行白衣埋头俯冲的同时,双拳忽然松开,铺天气机悄然消弭,那行白衣如同盲头苍蝇率向前头。 沙尘之中闪过一道白影,一位桃花杏眸的白衣另辟跷径从天而降,眼见熠熠剑芒就要当头落在青袍道士的头顶,可一切骤然定格。 混混沌沌的沙尘化成了一只巨大的手掌,将那位心思缜密的白衣牢牢束缚,而青袍道士的手只是轻轻地举在头顶,像是在托着一只轻飘飘的碟子。 烟尘之下,白云的下巴几乎就要掉在了地上,这是他头一回真正见识这位青袍道士的本领,万象观首席大弟子果然名不虚传,相比之下那位只懂读书遛弯的莫天象则要寒酸得多了,两者之间的差距,是一头睥睨天下的凤凰与一只踩草自惊的山鸡之别,天渊或是云泥。 那行重整旗鼓的白衣再次亮出剑芒,但周慕云似乎已经没有了要与他们‘绕弯子’的心思,高举的那只巨手将白衣扔出的同时,他拔出了那柄深深栽入地面的白布长兵器。 白云踏前了一步,神荼拨开眼前的烟尘,青袍道士却抢先一步,直接将那柄白布长兵器按入地面,白布解去,那柄神秘莫测的长兵器终于‘现形’。 一柄赤身透红的长剑,却只见剑身不见剑柄。 青袍道士双手猛地下压,那柄赤身长剑完全钻入地面,如同蛟龙入水掀起万丈波澜,整座大地摇摇晃晃。 那行扑咬而来的白衣面面相窥,先前的锐气大打折扣,头束紫钗的白衣更是面如铁青,这行白衣脚下的土地寸寸龟裂,紧接着猛地下沉形成了一处大坑,如同一面平镜支离破碎。 “散!”紫钗白衣大袖一挥,同时长掠出这处大坑,她能无比清楚地感受得到,一股撼天动地的气机正从脚底飞速接近,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一头庞然大物。 一道粗壮如井口的赤色剑气从地板下斩出,直接将白衣脚下的土地切割成两半,地表之中如有一轮冉冉升起的红日,那个紫钗白衣硬生生地被一股气机压回地面,其余的白衣脚下生根如陷泥泽,俨然是一锅任人鱼肉的蚂蚁。 而那名被周慕云甩出十数丈之外的杏眸白衣大喊了一声:“周慕云,不要。” 周慕云的眉头微微一皱,眼中掠过一道不清不楚的神色,双手骤然定格,下一刻像是拎起一只木桶般往上提。 如无缝牢笼的无形气机霎时消弭殆尽,即将从地表横空出世的‘红日’亦随之黯淡了下去,紫钗白衣乘机领着一众同伙遁走无痕。 那位长了一双桃花杏眸的蒙面白衣也紧随其后,却被疾行如风周慕云扣住了手臂,她正欲还击可思虑显然不如周慕云来得缜密,青袍道士在抓住她左手臂的同时,另一只手抓住了她的右手,轻而易举地将她拿下。 这位杏眸白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伙散去,丝毫没有要回头救她的意思,眼中的光芒忽明忽暗。 白云本想去追击那行逃窜的白衣,周慕云却说青玄妖晶就在他手中的这位白衣身上,莫要再横生枝节了。 周慕云将杏眸白衣的蒙面白纱摘下,虽早有预料但仍是深深一怔 白云更是如遭雷击,这位桃花杏眸的白衣正是拂雪山庄的女大弟子苏夕瑶,白云曾在木如寺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真的是你。”周慕云松开了制爪白衣的手。 拂雪山庄大弟子苏夕瑶,侧过了脸背对着白云和青袍道士。 白云头大如斗,为何拂雪山庄要来抢这青玄妖晶,而且手段还如此毒辣? 与此同时,青玄山的方向有一行人影长掠而来,正是李峰及一众弟子,约莫是段抚辰前去通知了李峰事情的大致经过,李峰才冒着舍弃青玄山门的风险匆匆赶来。 木胜第一时间便向白云询问伤势,白云摇头说并无大碍,接着林学书问起了青玄妖晶的下落,白云指了指苏夕瑶说好在只是虚惊一场。 李峰走近周慕云与苏夕瑶,又回头看了一眼白云,眉头微皱道:“怎么一回事?” 白云想要捋帮众人清来龙去脉,周慕云却抢先说道:“李峰师叔,青玄妖晶已经被我们夺回来了,多亏了苏师妹,拼命拦住那行心存不轨的白衣。” 白云目光一跳,一字千钧死死压住了舌头。 李峰又问道:“可看清了那行蒙面刺客是什么人?” 周慕云将那张白色面纱深藏袖内,摇头说道:“不知。” 苏夕瑶悄悄看了眼青袍道士,目光又不漏痕迹地移向白云,对周慕云的用意了然于心,随即拱手向李峰施礼道:“拂雪山庄大弟子苏夕瑶见过李峰师叔。” 李峰眉目松动了些许,语气缓和道:“夕瑶,你何故于此?” 苏夕瑶微微低下了头,平静地说道:“师父夜观天象,发现青玄山上妖气肆虐,而大雪山与青玄山又同为西蜀雄峰,彼此之间可谓一山一水之隔,再者,最近天龙会在蜀地活动频繁,师父担心青玄山会生出什么变故重蹈木如寺的覆辙,所以让弟子前来一探虚实。” 李峰抬首眺望眼前那座涓涓滔滔的江面,似乎是在搜寻着蛛丝马迹:“就只派了你一人前来?” 苏夕瑶点头答道:“天龙会的捕蜓遍布九州,所以为了能掩人耳目,师父只派了弟子一人前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起时 第二百四十七章 后会有期 剑霜第二百四十七章后会有期“弟子刚来到到青玄山地界时,碰见了正深陷苦战的周师兄和白云师弟,三人联手好不容易才抢回了青玄妖晶。”杏眸白衣伸出一只握拳的手,平摊开掌心,里头安安静静地躺着一颗裂纹如丝的青色晶石,整个过程白衣的视线都在隐隐地躲避李峰。 “青玄妖晶?”李峰看了下白衣手心的青色晶石,目光点向白云。 白云微微点头却没有说话。 “罢了,想来那行刺客早已远遁无踪了,既然青玄妖晶失而复得,并没有落于奸邪之手,而大家也都相安无事,速速随我回青玄山宗门罢,馨儿和碧绣还在山上,而青玄剑派的第十二任掌门段抚辰则负伤昏迷,山上乱成了一锅热粥,断不能再让别有用心之人乘虚而入。”李峰说道。 周慕云颇有深意地与白云对视了一眼。 回到青玄山宗门后,负伤昏迷的段抚辰恢复了过来,在李峰等人的坐镇下宣读了肖大掌门临终时的遗言,稳住了青玄山的局势。 李峰毅然决定要替肖大掌门完成遗愿,亲自将青玄妖晶投进那座受女娲之泪沐浴的南疆洱海。 天将明,髻霞众人即将启程前往南疆,此时皆在段抚辰让人安排的住处中稍作歇息。 青玄山的一处林涧,白云与周慕云以及拂雪山庄的大弟子苏夕瑶,借着黎明前的黑幕于此碰头。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周慕云背负着他那柄用白布包裹的赤身剑刃。 白衣苏夕瑶背倚着一棵两人合抱的松树,默然不语。 白云走近白衣,抬头看了下即将投下日辉的夜幕:“拂雪山庄为什么要抢青玄妖晶?” 苏夕瑶轻轻出了一口气,像是铁做的上下唇,始终不肯开口道出一言半句。 白云与周慕云心知肚明,其中一定涉及着什么石破天惊的秘密。 山风婆娑,松树微微摇曳,白云提了提神荼剑说道:“快要天明了,此前我之所以在师父面前替你圆谎,是卖给慕云师兄面子,我看得出来你们两人之间有着不浅的交情,其中一定涉及到某些隐晦,而且拂雪山庄抢夺青玄妖晶一事事关重大,稍有不慎或是处理不当,拂雪山庄极有可能步上青玄剑派的后尘,所以我才没有当众掀穿你,但这并不代表着我会对你的罪状视若不见,更不会一退再退逾越底线。” “还是说你与那刘未已一样,在暗地下勾结天龙会?”白云见苏夕瑶仍没有反应,严正其词道:“你若是不打算将这里边的来龙去脉道清,等到天明我自当会将昨夜的真相一五一十地道出,到期时整件事恐怕就没有这么简单了。” 苏夕瑶微微抬头,疲态尽露:“白云少侠,你敢在木如寺上不惧奸邪指证刘未已的罪状,自然是光风霁月浩然不阿之人。” 白云不是耳根子软糯的主,并没有因为苏夕瑶的三言两语而动摇,况且看着苏夕瑶也没有这个意思。 苏夕瑶站直了 身子,目光与周慕云相接,像是在征求意见。 周慕云微微点头道:“白云不是两面三刀的伪君子。” 苏夕瑶嗯了一声,深深吸了一口气,仍是放不下心:“我可以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知无不言,可白云少侠请答应我,不可泄露一字一句。” 白云没有说话,将神荼剑高举过头一声后会有期吗?”青袍道士笑着问。 “你不是要找莫师兄打架吗?”白云终于回过了头,他如青袍道士一样抱着手臂,神荼搂在怀中道:“后会有期。” 青袍道士洒然一笑,一纵身,消失在逐渐明朗的茂密林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起时 第二百四十八章 西蜀旧事 剑霜第二百四十八章西蜀旧事西蜀城外,一位神态疲惫的白衣‘仙子’缓步入城,她头上的云髻有些凌乱,珍珠玉钗歪歪斜斜,甚是折煞风情,可这位‘仙子’却没有要去梳理一番的念头,那对桃花杏眸仿佛成了一对空洞,她提着长剑径直走入城内。 人潮如织,一位青袍道士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跟在白衣的身后,始终与她保持着一段难以被发现的距离,他背负着一柄用白布包裹的长兵器,走在街上很是引人注目,但他对行人异样的目光视若无睹,心心念念着走在前头的白衣‘仙子’。 奉命前去青玄山趁火打劫有无功而返,拂雪山庄女大弟子苏夕瑶在一间生意火红的客栈外停住了脚,客栈门口的两只大灯笼摇摇晃晃迎风起澜,恰似女子起伏跌宕的心境。 苏夕瑶犹豫了半天迈出一只脚,可才踏出了一步整个身子又定格了下来,就像是一座伫立于人来人往之间的雕像,没有目标也没有想法,停留在原地才是最心安的去向。 青袍道士身形一晃,藏进一处巷口,偷偷探头留意着白衣的举动,一股莫名其妙的酸涩缭绕着心头,他第一次与那位白衣见面时两人年仅十岁,那回他还不是万象观的首席弟子,只是一位地地道道的蜀地孩童,这一次为了替万象观寻找机缘重归故里,虽很多东西早已是物是人非,可多多少少仍是让这名未来不可斗量的青袍道士深有感触。 年少时他家是西蜀城中的破落户,可他的命运却与其他贫苦的同年人截然相反,他因悟性聪慧骨骼惊奇的缘故,被当时云游四海的万象观老天师带回了万象观。 在此之前,他在西蜀城中有一位非常要好的同龄玩伴,正是那位当下站在客栈门口犹豫不决的白衣女子,拂雪山庄女大弟子苏夕瑶。 两人的身世相仿,都是西蜀城中被人踩在脚底的脚下泥,但若是要分金掰两追究到底,青袍道士的命要比苏夕瑶好上那么一点,他家虽然是这西蜀城中的破落户,可好歹是有瓦遮头,困了有父亲挨着肩头,下雨了有屋檐遮雨,即便比不过西蜀城的大门大户,却是有个盼头。 苏夕瑶和周慕云有着根本上的不同,她的身份让人嗤之而鼻,当初梁辽战事连天,大批北境的难民迁入西蜀,苏夕瑶正是其一,在逃难的路上又与亲人走散,一路流浪至西蜀城,正是这个特殊的身份,以致于当时许多孤儿都被城中的大户领养回去当仆童,苏夕瑶却只能继续孤苦伶仃的命运,下雨湿头三餐无依,许多难民孤儿都因此混上了偷鸡摸狗的勾当,拉帮结伙三五成群,喝起了酒吃起了肉,就连不少逃难的女孩也加入到了其中,可苏夕瑶却出于淤泥而不染,甚至将一些苦苦乞讨回来的饭菜,分给一些因偷偷摸摸被打断手脚的孤儿。 在一些须发霜白的老者中有这么一个说法,举头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或许真的是因为老天开眼的缘 故,在周慕云被带去万象山不久,这位心地善良的女孩也被当时途经西蜀城的雪中花带回了拂雪山庄。 后来,两人在那场惊世骇俗的正邪大战中碰面,周慕云惊喜不已,原来苏夕瑶拜入了拂雪山庄的门下,总算是拨开云雾见青天。 回想往事,周慕云自顾自地露出一个苦涩的笑意,引得一些行过的路人指指点点,且不说那白布包裹的是何物,看着也不下数十斤,这人还背着走来走去,莫不成是个傻子? 周慕云自然不会去理会那些不怀好意的目光,他的眼里只有那位白衣,其实这趟入蜀替万象观寻机遇,很大一部分也源自于这位拂雪山庄女大弟子。 周慕云从腰间的束带中取出来一个饰物,说是饰物还真是过了,一根细小的红线穿过一颗黑不溜丢的话梅核,简陋至极,即便是掉在了大街上也没有人会去弯腰拾捡,可偏偏在青袍道士这里却成了金不换,全天下就这么一条,比起翡翠玛瑙还要金贵。 关于这条话梅核手链的来头,又得回到那年的西蜀城中,十岁出头的周慕云躲在一处巷弄,偷偷望着长街对头的一家凉果店,今个是他娘亲的忌日,他听他爹说他娘当年是江淮一处大户人家的闺女,最爱吃这个咸酸话梅,几乎是终日不离手,可后来跟着他当奴仆的爹私奔回西蜀以后就再也没有尝过话梅的滋味了,西蜀城中的凉果可不便宜,基本都是大户人家才吃得起的奢侈点心,而周慕云家里头哪里有闲钱铜板,给他那因重病撒手人寰的娘亲买祭品,年少的周慕云鼓起了胆子走进那家凉果店,抓起一把话梅就跑,可他哪里比得过店里头的精壮掌柜,还没跑出两步就给逮了回来毒打了一顿,紧紧抓在手里头的话梅也被悉数夺回,年少的周慕云双手抱膝坐在巷弄里头,泣不成声,而此时苏夕瑶却出现在了小巷之中,她鼻青脸肿,小手紧紧握拳来到周慕云的身旁,也靠着巷弄的石墙坐了下来,摊开了手,里边是一颗完好无损的酸咸话梅。 收敛心神,背负着白布长兵器的周慕云看见苏夕瑶走进了客栈,眉头微微收敛了起来,也悄悄跟进了客栈。 客栈二楼是两排门对门的厢房,白衣女子提着长剑往尽头的一间厢房走去,但步伐明显减缓了下来,每一步似乎都在踌躇。 来到那间尽头的厢房外,苏夕瑶脸色惨白,闭上了眼深吸一口气,才伸出手将房门推开。 房内,一位内着白衣外披轻纱的女人,背对着门口靠窗而立,凹凸精致的身段让人难以想象她竟是一名年过四旬的女子。 白衣披纱的中年女人隔壁,端站着一位头束紫钗的白衣女子,一双狐眸好生妩媚,曼妙的身材丰姿冶丽,但她的嘴唇却有些紫青,应该是胭脂的缘故,妖媚至极。 苏夕瑶恭恭敬敬地给那背对而立的中年女人行了一礼:“拜见师父。” 此期间,紫钗白衣的脸上隐约浮现出幸灾乐祸的神态。 靠窗而立的中年女人嗯了一声,缓缓回过身,相貌与她的身材一样惊艳,半老徐娘的年纪却不逊花信年华的青春女子,皮肤白皙如羊脂玉,唯一能看得出些许岁月痕迹的是眼角,一道浅浅鱼尾纹。 “青玄妖晶呢?”被苏夕瑶称作师父的中年女人,拂雪山庄现任庄主雪中花问道,语气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凛冽。 周慕云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门外,耳朵紧贴着门缝偷看着房中的动态。 苏夕瑶噗通一声地跪倒在地,双手匍匐,额头紧贴着地面:“弟子无用。” “失败了?”雪中花并没有摆出一副兴师问罪的姿态,而是往前走出了一小步,看了一眼身旁的紫钗女子说:“紫瑶明明说你已将青玄妖晶收入了囊中,为何失败了?” 这时紫钗女子轻轻哼了一声,火上浇油道:“苏师姐,你该不会是将到了手的肥鸭子拱手奉还了吧?” 苏夕瑶没有回答,一动不动地跪在地上。 “其实我对师姐从前的身世也略有耳闻,听说那位冷不丁横插一脚,阻止我们抢夺青玄妖晶的万象观大弟子与你是旧交,可紫瑶本以为师姐你会秉公办事,却想不到师姐竟敢斗胆违背师父的命令,念及旧情将青玄妖晶物归原主。”名叫紫瑶的紫钗女子一边在房内来回踱步,一边拿腔捏调地说道。 “紫瑶说的是真的吗?”雪中花的语气骤时冷沉了下来。 苏夕瑶仍旧没有回答,身体微微颤抖了起来,抽泣着抬起头对中年女子说:“师父,回头是岸。” 雪中花的脸色骤变铁青,伸出一手正要抽向苏夕瑶,可当手悬停在半空时却停顿了一下,轨迹一斜嗖地拍向房内的八仙桌,直接折下了一只桌角。 苏夕瑶竭力止住啜泣说:“师父,五大门派血脉相连,拂雪山庄却趁火打劫,这与刘未已和天龙会之流有何区别?” 苏夕瑶平复波澜道:“此次行动被髻霞飞来峰的弟子所撞破,好在他还愿意给我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他答应只要师父你打消夺取青玄妖晶的念头,他便不会将这件事声张出去。” 雪中花冷笑了一声,轻揉着眼角那两道鱼尾纹,啧啧说道:“苏夕瑶,你是不是忘了你是谁了?” 苏夕瑶怔了一下,默默地低下了头,不再发一言。 雪中花停住了手上的动作,神色阴鹫地说:“你父母皆为天龙会妖人,你这个天龙会孽障又什么资格批判为师?你别忘了若不是为师将你带回大雪山,你早就饿死街头了,如今羽翼丰满,倒学起忤逆师尊的本事来了?” 苏夕瑶低头直视地面,看不清她的神色,止住了抽泣后平静地回答:“不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起时 第二百四十九章 西蜀城风雨将起 “滚!”雪中花舌绽春雷,指尖轻轻抚过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滚回拂雪山庄闭门思过。” 苏夕瑶低着头仍是没有离开的意思:“师父。。。” 雪中冷笑着说:“你是不是想让为师将你逐出师门?” 苏夕瑶终于挪动步子,哽咽着转身离开房间,那名头束紫钗的白衣由始至终都嘴角含笑地望着苏夕瑶离去。 离开房间后,苏夕瑶在房外伫立了片刻,听见雪中花与紫瑶商讨着要在西蜀城外截杀李峰,并夺取青玄妖晶的打算。 苏夕瑶双目空洞地走出客栈,她噗通跳动的心宛如一滩死水支离破碎,没有一丝热乎的可言。 长街望不到头,眼泪冲花了苏夕瑶的妆容,她如同一具无依无靠的游魂野鬼浮游过长街,这与许多年前的她有什么不同? 一位背负白布长兵器的青袍道士出现在人潮中,他拳头中好像握着些什么,他穿过人潮走近那位咽泪妆欢的白衣女子,在离她还有五六步距离时三步做两步。 其实白衣女子早就发现了周慕云,可她却始终不曾回头,即便青袍道士大大方方地与她并肩同行,她也没有放缓脚步的意思,心灰意冷地穿过长街。 周慕云默默低下了头,把握紧的拳头伸到白衣的眼前,摊开手心,一颗咸酸话梅静静地安躺,这种感觉与长街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截然相反。 一条不起眼的巷弄,白衣与青袍同坐在一处石阶上,白衣倚着青袍的肩膀哭出了声,梨花带雨,但她手里却紧紧撰着青袍道士给她的那颗话梅。 不知过了多久,白衣终于止住了流泪,她从青袍道士的肩头移开脑袋,用拇指和食指夹起那可被手心汗水染潮的话梅,端详了片刻后送入了口中,酸涩直奔心头,可她的眉目却不曾敛起,话梅在口中化开,这种味道很熟悉很安心。 周慕云又不知从怀里取出了什么,他的笑意很动人,就像是隆冬里头的朝阳:“把手给我。” 白衣苏夕瑶犹豫了一下,但始终还是伸出了一只手。 周慕云将一条简陋的话梅核制作的手链戴在了苏夕瑶的手腕上。 苏夕瑶深深一愣,这颗风干的话梅核并没有什么特别,她却忆起了许多年前的旧事。 苏夕瑶缓缓抬起头,那双澄澈的眸子中仿佛点缀着斑斓星光。 在青袍道士的眼中,这大抵是天底下最最最美的景色了。 “你。。。”苏夕瑶脸颊潮红,惊喜得说不出话来。 周慕云灿烂一笑,伸出一只拇指指了指心脏的地方:“我一直都没有忘记。” 苏夕瑶的眼中重新绽放出希冀的光彩,不再如刚才那般魂魄无主。 两人所在的这条巷弄,正是从前西蜀城中最乌烟瘴气的地方,也是那些破落户、难民孤儿聚集的场所。 这座诺大的西蜀城,物非人是。 “刚才你一直都躲在房门外,对吗?”苏夕瑶 抱着双腿下巴搁在双膝上。 周慕云嗯了一声答道:“我都听见了。” 苏夕瑶沉默。 “雪中花要在西蜀城外截杀髻霞众人抢夺青玄妖晶。”周慕云目光变得深沉起来。 苏夕瑶抓起一把巷口的碎石,紧紧抓住拳头,锥心的痛楚五指归心,可她眉头却不曾皱起一下。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周慕云轻轻抓过苏夕瑶的手,用温柔的指劲将她握在手心的沙石扬开:“你在想着抢先雪中花一步,在西蜀城外截杀李峰师叔他们,好打乱雪中花的布局,继而将所有的罪名都一个人揽在身上,无论最后雪中花能不能抢得到青玄妖晶,都能有个出师有名的台阶下,对不对?” 苏夕瑶没有说话,但头埋得更低了一些,几乎藏在了膝盖之下。 周慕云苦涩一笑:“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紧张的时候脸会红,做错了事的时候会低着头。” 周慕云敛了敛神色说:“其实你大可不必觉得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你虽然是答应了白云要说服雪中花,可雪中花铁了心要一意孤行,日后一切恶果都是她咎由自取,你又何须自责?” 苏夕瑶将耳畔的乌丝撩到耳后,缓缓抬起头,双眼泛红浮肿:“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然师父一直对我心存芥蒂,对紫瑶师妹的信任远胜于我,但这真的不能怪师父,一切的过错都在我,我原本就是一个罪过。” 周慕云呵呵笑了一声:“且不说你的身世是否真如雪中花所说的那样,与天龙会有着皮肉相连的脐带关系,可这天底下有百样布也有百样人,正所谓知人口面不知心,有的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表里不一道貌岸然,有的人皮囊腐朽却有着一颗赤诚之心,我不敢说雪中花是怎么样的人,可倘若只用肉眼去寻辩真假,难免会陷入死胡同绕不出来。” 周慕云继续说道:“再换句话说,这天下间真有绝对的真与假对与错吗?在正道眼里天龙会是过街老鼠,可在天龙会的眼里正道各派何尝又不是一样?只不过是如今正道风头鼎盛盖过了天龙会,所以天龙会才成了‘过街老鼠’罢了,虽然我同为正道弟子,可我心中一直相信,或许天龙会里头也会有好人。” 苏夕瑶涨红了脖子说:“周慕云,你我从小便相识,你不必再替我的身世极力开脱了,我的的确确是天龙会妖人所生的余孽,这是事实,改变不了的。” 周慕云笑容渐渐僵硬:“青莲生于秽池出于淤泥而不染原来也是一种。。。罪过?” 苏夕瑶没有直面去回答周慕云这个问题,她移开了目光说:“当初若不是师父力排众议将我带回大雪山,苏夕瑶又怎会是如今的苏夕瑶,说不定哪日就横死街头了,这份恩情如山似海,我即便以命相抵也难以为报,如今师父深陷魔障,我断不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理。” 周慕云抬头看了看天空,嗯了一声后再也没有了下文。 与此同时周慕云蓦然扭头望向一处巷口。 一道厉影一闪而过。 “谁!”周慕云大喝一声,那道黑影一溜烟似地没了影。 青袍白衣心有灵犀地相视了一眼,纵身长掠追去。 西蜀城外五十里,髻霞众人马不停蹄地穿过一片油桐花林。 李峰依旧走在前头。 “大师兄,咱离南疆还有多远啊?”李馨儿拍了一下唐大里的肩膀问道。 唐大里支支吾吾半天也道不出个究竟,最后灵机一动将这个难题抛向了林学书。 林学书笑了笑,大大方方将这个难题揽入怀中:“远得很呢。” 李馨儿揉了揉下巴说:“听闻南疆洱海飞鸟难渡,大理城风花雪月尤胜江南,不知是真是假呢?” 林学书点了点头,却也没有往南疆大理的话题深入,反而是伸手指了指五十里外的西蜀城:“师妹呀,你可莫要顾着远的忘了近的才好。” 李馨儿有些茫然,抬头眺望那座还望不着轮廓的雄城:“难道西蜀城中还有什么天下无双的风光景致吗?” 木胜和碧绣听见了动静,纷纷凑了过来等着逗乐子。 白云虽心事重重独行了一路,可听见了林学书与李馨儿等说起西蜀城的渊源,却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但他与木胜他们不同,并非是单纯想着扯是非乐子,他只是想起了那个让整座江湖折服的名字,一剑卸去三万甲的老剑魔白剑堂。 窦长安说过他与剑白堂曾有过一战,并且在西蜀城外留下了一条百丈鸿沟,白云很是希望能够亲眼一睹那场大战留下的余韵。 当下众人离西蜀城还有着好一段路程,但此时此刻,白云与天底下无数剑客一般,心中尽是说不尽的汹涌澎拜。 白云抬头看天,这西蜀的天有多高,这西蜀的山有多广,都不过那位甲子老剑魔的一剑之中。 林学书卖了一个关子,双手负后说道:“比起那苍山洱海有过之而无不及。” “到底是什么嘛?”李馨儿嘟起了嘴巴,即使她早已不是那个蛮横不讲理的小丫头,已是将近桃李年华的女儿家,可在这帮师兄师姐的面前,她始终是长不大的李馨儿,故而她可以‘大摇大摆’地将稚气的一面毫无保留的表露出来。 木胜打了一个响指,拆穿了林学书的‘圣人风范’:“我知道了,是西蜀剑沟!” “西蜀剑沟?”李馨儿打自娘胎便不曾离开髻霞山半步,在见闻眼界上难免会有些孤陋寡闻。 这也是李峰为何要将一众飞来峰弟子带下山的缘故,这趟青玄山之行固然是凶险万分,但这对脚踏天罡剑道的李峰而言,一人一剑足以。 换句话说想要解开青玄剑派这场死局,他李峰一人前来便足以,即便是天龙会盟主慕长生亲自压阵,一位李峰再算上整个青玄剑派的实力,至少也能将其挡于山门之外,而李峰‘拖家带口’之举,无疑是在为自己平添包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起时 第二百五十章 白衣仙子截江拦路 剑霜第二百五十章白衣仙子截江拦路试想一下,往一匹日行千里的骏马背鞍负上辎重,千里马便不再是千里马,虽然仍能一往无前,但比起独善其身差太远了。 李峰之所以执意要带飞来峰众人下山走这一趟,是因为他觉得他的这些徒儿在上山太过安逸舒适了,几乎就要忘了这座江湖是如何风云激荡,狼虎士守不了太平世,太平师却也平不了混沌世,对于这个道理李峰有着属于自己的精辟见解,正所谓久养怠战,李峰不愿他的徒儿成了只懂贪图享乐的太平师,更何况这座天下从就不曾真正太平,这座天下有那位高坐金銮龙椅的男人去守,可这座江湖又有谁去守?旧的那座江湖有他李峰这代人拼死捍卫,可新的这座江湖最终都将落在这些年轻人的肩上。 唐大里李馨儿等人兴致勃勃地讨论着西蜀剑沟的话题时,白云神采奕奕地加快了步伐,眼中充满着无限的希冀,他迫不及待地想赶往那座曾叫三万玄甲精锐闻风丧胆的西蜀第一雄城,看一看那条长愈百丈的剑沟。 西蜀城外人潮如水,有一行气态独绝的白衣缓步出城,走在前头的是一位肌肤胜若妙龄女子的中年女人,跟在她身后的是一名头束紫钗的白衣,她手提长剑顾盼生姿,两人之后十余名白衣娓娓随行。 这行白衣实再太过惊艳,引得来往行人驻足顾望,议论纷纷,有人说这是一行下凡的仙子,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从何而去,有明眼人一眼便看出了这些白衣乃大雪山上的拂雪山庄仙子,但碍于这行仙子的凛冽气度,基本都是看破不说破不敢声张。 飞来峰众人踏进了西蜀城郊,那座五十里外的雄城轮廓终于渐渐出现在眼前。 “到了。”林学书眉头挑起,指向那座逐渐现于眼帘的雄城。 除了李峰之外,飞来峰众人无不神情痴呆,怔怔入神地望着那座雄城。 白云最先抽离了出来,大步流星跟上了李峰。 一条水势平缓的江河自西向东,仿佛将西蜀城与众人分割开来。 李峰来到这条于他而言只是寸尺狭缝的江河前,却突然地停下了脚步。 江河的对面有一位白衣女人提剑而立,身后的白衣一字铺开。 唐大里等人赶来以后无不错愕茫然,很是疑惑僵持在江河对岸那行白衣的身份以及企图,眼力老练的林学书却看出了门道,虽隔着一条十余丈的江河,但他从那行白衣的装束上得出了结论,拂雪山庄。 果不其然,不见那白衣女子如何张合嘴唇,江面上便传来了一声洪亮如钟的声线。 “拂雪山庄,雪中花。” 飞来峰众人诧异之际,李峰传音回答道:“雪庄主,所为何事?” 当李峰最后道出的那个‘事’字横穿过江面时,平静无波的江面忽然出现了一道白涟,如同土坡荆棘于江面横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整座江面截成两半,眨眼便要穿过涛浪来到李峰 的脚边。 雪中花伫立于对岸,好似一朵一尘不染的白莲,手中长剑不知何时没了踪影,而此时那道横截江面的白涟逐渐露出了‘真身’,那是一柄白璧无瑕的长剑。 李峰喝出一个‘退’字,飞来峰众人心领神会,抽身往后掠走,离开风高浪急的岸边。 李峰双手往下一压,将闭鞘的青锋剑栽进脚下湿软的泥地之中。 那柄白璧无瑕的长剑在将整条江河从中切断的同时,裹夹着无数白色的光点呼啸而至,就像是无数雪花冰雹‘万箭齐发’。 原本平静无痕的江面像极了一张平整的白布,遇上了一把凌锐的剪子,一线到底。 李峰双手交叠在剑柄之上,不见有任何气机流转,脚前的江水便如沸水蒸腾跳动不息。 没有一丝丝防备,髻霞第一剑对上了拂雪山庄庄主,除了深谙其中真相的白云之外,退出二三十丈之外的飞来峰众人皆不明就里,但能亲眼目睹这场神仙交锋,除了‘荡魂摄魄’一词之外,便再无其余词藻能够形容。 李峰交叠剑柄的双手轻微往下一压,青锋剑钉入地面寸余。 当李峰的牙缝中迸出一个‘起’字,一片由蒸腾沸水般的江流如帘幕拉起,高伫于李峰的身前。 与此同时,那柄白璧无瑕的长剑与无数由水珠幻化的冰锥,势如破竹地撞上了这堵水墙。 高愈十余丈的水墙生出一圈逐渐放大的涟漪,那无数冰锥如卵击石,顷刻化为了乌有。 一些溅起的水花‘落英缤纷’,甚至落在了远在二三十丈之外的飞来峰众人身上。 白云不禁惊叹,那位隔江相对的中年白衣女人,乃名不虚立的武评榜前十,而李峰虽闭剑封鞘沉寂了二十年之久,可一出手便能轻而易举地化去那位中年白衣的攻势,李峰的真正实力可见一斑。 武评榜就像是一张网罗天下高手的大网,经过千淘万洗进行名次排序,含金量的成色非常足,很难有吹毛求疵的地方,要不然怎么会让天下群雄趋之若鹜?只是再滴水不漏的大网也难免会有‘漏网之鱼’,而李峰正是其中最金光熠熠的一尾,也是这张大网所张驰不到的沧海遗珠,又或者说是李峰风光霁月的性子使然,根本就不屑于与这张大网中的林林总总有所交集。 二十年的沉寂其实更像是一场耐心漫长的沉淀,再好的浓茶普洱也需要冲刷三泡才齿颊生香,又何况是人?白云无比相信,若是以李峰如今的实力登上武评榜,至少会是前五甲的实力。想到这里,白云的心中无缘无故地掠过一道人影,那位扎起一束丸子发髻的中年男人,他凭借怒沧峡一剑稳坐武评榜第十,倘若他全力以赴能不能占去前三甲一席? 其实白云比谁都要明白,这个疑惑根本就是无稽之谈,既然那个看似是这天底下最‘寡情薄意’,却是最重情义的男人铁了心要离开这座江湖,这一切又怎 么会有答案? 白云的目光远远眺望那座雄城的轮廓,心中念道:“除非。。。除非他再全力以赴地与那位老剑魔打上一场。” 这个念头戛然而止,白云不愿意在没有答案的事情上浪费心神,所有的注意力都回到了隔岸斗法的两人身上,他的心头忽如蒙上了一层阴霾,先前在青玄山上,苏夕瑶信誓旦旦地做出了保证,说服雪中花打消抢夺青玄妖晶的念头,而周慕云也打了包票说苏夕瑶断不是阳奉阴违之人,可为何雪中花仍要带人拦江截杀飞来峰众人? 白云百思莫解,在对岸的一众白衣之中,也没有发现那位杏眸女子的身影。 交锋过后,那张晶莹剔透的水幕重归寂静,但战局却没有因此定格下来。 水幕如同一张巨大白布,一道绣花细针般的白光鱼贯而出,将整张水幕撕成了无数水片。 李峰眉头微挑,目视着那道白光穿过水幕,由远到近,快若奔雷。 白光逼至李峰的身前,一眨眼只相差十步的距离,李峰的双手始终交叠在青锋剑的剑柄上,再次往下一压,青锋剑鞘钉入了四分之一,那道白光在李峰身前的五步之地骤然定格。 李峰伸出一只交叠在掌背的手,凭空握成一只拳头,就像是在掌心中掐碎一颗夜明宝珠,迸发出一股凭空而生的骇人力量。 白光若一块镜面破碎散尽,一柄白璧无瑕的长剑现出了真身,安安静静地悬浮在李峰身前五步之地。 飞来峰众人乃至对岸僵持的一众白衣,无不被李峰优雅至极的手段所折服,举手投足间便化去了那位大雪山主人一连串惊艳的手段,试问天下间能有几人? 作为髻霞第一剑的李峰,为人处世大方利落,在江湖中也颇有佳传,他没有刻意去遮掩心中的震撼之感,眼中大大方方地绽放出闪烁光芒,全因那柄白璧无瑕的长剑,它有一个甚为诗情画意的名字,白璃,相传这柄白璃剑乃大雪山的命脉之剑,与青玄剑派新任掌门所持的镇山宝剑青玄有异曲同工之处,只不过青玄剑镇的是漫山蓬勃的妖气,而白璃剑镇的是大雪山的风调雨顺,瑞雪兆丰。 从前大雪山的恶名比起人间鬼门青玄山有过之而无不及,连连雪崩让方圆百里的百姓日夜提心吊胆,这柄若璃正是由此而生。 万物有灵,按照法愚的说法,山有灵水有灵花花草草皆有灵,总而言之这浮生万物天灵灵地灵灵,当年的拂雪山庄老祖宗为了镇住这大雪山灵,为方圆百里的百姓谋得安稳,取大雪山之心,即大雪山巅最年月久远的寒石琉璃,千锤百炼打造出这柄外观无可挑剔的白璃剑,而这柄白璃剑也在历任拂雪山庄庄主的手中代代相传。 李峰纵横剑道多年,见识过无数好剑,却是头一回真正见识这柄‘白璃’,对于一个将毕生奉献于剑道之人,难免会心潮澎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风起时 第二百五十一章 拂雪山庄旧事 李峰此刻的神情,像极了一些收纳古玩藏品的和做赌石买卖的生意人,遇上了一件价值不菲却被错当沧海遗珠的古物,又或是慧眼识珠淘出了一块成色天然上佳的原石,情不自禁地将手伸向那柄白璧无瑕的长剑。 李峰握拳的手舒放五指,又骤而五指成勾,如同一块引力极强的磁石,将那柄悬浮于身前五步之地的‘白璃’吸近。 只不过这位髻霞第一剑的一举一动,皆在那位隔江相对的白衣女人眼中,在李峰伸出手的同一时刻,白衣女人大袖猛荡,江面生出一阵滔天妖风,被先前那道白涟拦截成两半的江面纷纷重新淹没,而那柄‘大雪山之心’在飞向李峰手中的同时改变了轨迹,调头冲天直啸,在江面之上拖扯过一道曼妙的弧线,宛若一道横跨两岸的白虹。 白璃灵犀归袖,雪中花身形摇曳,虽已年过四旬,但无论是样貌还是风姿尤胜妙龄少女,她出现在西蜀城中之时,引得一些心性劣根纵横风月场的登徒浪子浮想联翩,此等徐娘半老的女人才是床上的绝佳之物,只不过那些有贼心没贼胆的色胚子都是有金睛火眼的主,无一敢当着白衣女人的面吐露心声,谁叫她是拂雪山庄的庄主呢,弄不好给一剑砍了脑袋那才叫冤枉。 江面上重归平静,两位足以将那座近在眼前的西蜀城翻转过来的大能偃旗息鼓。 李峰身后的飞来峰众人议论不休,都在激烈猜测着那位隔江相对的白衣到底是谁,在林学书道出了那白衣的身份后,众人更是炸开了锅,作为五大门派之一的拂雪山庄,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截杀飞来峰众人的呢? 飞来峰众人争论纷纷却得不出结论,而一直全神贯注关心着江面战况的白云,由始至终都没有搭腔,在这场大战落下帷幕之前,他并不打算将其中的实情道出,又或者说他在寄望着那位拂雪山庄庄主回头是岸,五大门派之中已经出了一个刘未已,而青玄剑派亦由此深受牵连,余波差些将整个青玄剑派的山门移平,断不能再多一个步后尘的拂雪山庄,要不然正道各派的实力将会遭遇重创,这正是天龙会所希望看见的结果,而且谁也不敢担保,这一切浪潮到底是不是与木如寺之会一样,都是天龙会在背后搅和纵局。 白衣截江,可李峰似乎并没有被这场突如其来的冰雹所砸昏,更没有像飞来峰众人一样感到讶异疑惑,白云终于明白,其实李峰早就心里有数了,他之所以没有在青玄山上当众拆穿苏夕瑶,想来也与白云有着同样的顾虑,在五大门派的局势稳定下来前,断不能自乱阵脚让天龙会有机可乘。 平静的江河再次生涟,李峰深沉的语气掠过江面说:“雪庄主,你当真想清楚了?为了一人之私,可千万莫要步青玄剑派的后尘。” 隔江僵持的白衣女子微微颌首,传音答道 :“木如寺之会后五大门派早就名存实亡,要不然先前的青玄山之围,为何只有你飞来峰一脉前来驰援?说白了从前五大门派就像是一条因为不得已拧作一团的麻绳,其实各怀鬼胎各有心思,而人心则像是这条麻绳中的麻杆,刘未已只不过是第一个看不过眼挥刀砍断麻绳的人罢了,如今人心散了,这条并不牢靠的麻绳也就自然而然地变得松散易断,与其同归于尽,倒不如大难临头各自飞,起码各大门派还能保得一个周全。” 李峰的手重新交叠在剑柄上,传音漫过江面:“雪庄主的意思是说你不介意当下一个刘未已,也不介意拂雪山庄成为第二个青玄剑派?” 传音戛然而止,李峰隔着江面看见雪中花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李峰不愿再与雪中花纠缠下去,他答应了青玄剑派要亲手将青玄妖晶丢进洱海,刻不容缓,况且髻霞山上山雨欲来风满楼,在处理外一切后还要尽快赶回去:“我虽不知你为何要趁火打劫青玄妖晶,可我既然答应了肖大掌门要替青玄山结个好尾,亲自将青玄妖晶丢进洱海为青玄剑派斩断后患,那就断不会食言,更不会让青玄妖晶横生枝节。” 雪中花提剑的手轻轻晃了晃,她摆了摆手传音道:“一些老生常谈的话语我说不出口,不过你大可以放心,拂雪山庄虽有挣脱五大门派头衔之意,可拂雪山庄终究是顶天立地的名门正派,我作为庄主断不会学那天龙会为非作歹残害江湖。” “那你为何要取青玄妖晶?”李峰问道。 暗涌激荡的江湖与尸骨累累的沙场其实很像,化干戈为玉帛都是二者的至深‘大道’,李峰亦不愿就这么放弃一个正道同盟,给天龙会有任何可乘之机,他试图寻出其中的根由,再而顺藤摸瓜解来这个绳结。 李峰又问道:“拂雪山庄的武学是江湖上最出类拔萃的武路之一,以成效见长而闻名,但同时限制也一样的多,就像是一个空空如也的干瘪水囊,在修习了拂雪山庄的武路后能迅速臌胀,但水囊的空间就只有这么大,即便往水囊中灌的水源源不断,水囊却也再难变大,换句话说,拂雪山庄的武路比起江湖上任何一门的武路都要更容易上手修习,而且成效和收获也会相对更多,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修习拂雪山庄的武路可谓是‘事半功倍’,但是到手的收获却是一眼能够望穿,只要灌满了这个水囊,多余的水便会盈满溢出,这也是拂雪山庄武路的狭隘之处,当然,有的水囊本来就能吞江囊海,修习起拂雪山庄的武路相辅相成,有出其不意的大奇效,而雪庄主正是这么一个吞天囊海的水囊,以雪庄主的本领,断不会是想借青玄妖晶的力量来让武境更进一层楼罢?毕竟一步登天与循序渐进的差距可不止一星半点。” 江岸另一头的雪中花摇了摇头,传音娓娓道来: “你可知雪中花不是我的名字,雪中花这一名是我那师父,也就是上一任拂雪山庄庄主的手笔,其实我并不喜欢这个名字,俗气,但他说漫山遍野的白雪与我相比尽失风采,我就像一朵千里白皑中盛放的莲花,我还记得在年少之时,拂雪山庄很多长老都盛赞我是天纵之才,但我从来都不是夜郎自大的人,由于从前的种种经历,自知之明这个东西很是根深蒂固,即便我天生便是一副天罡境界的体魄,但对于洪荒仙境,我从来不敢有所奢望,又或者可以这样说,我从来就没有什么当天下第一独占鳌头的心思。” 李峰又重复问道:“那你为何要取青玄妖晶?” 雪中花沉默了下来,应该说是欲言又止才对。 李峰犹豫了一下,但经过取舍后还是用传音说道:“拂雪山庄在雪庄主之前从来都没有‘阴盛阳衰’的气象,可自从雪庄主上任以后,拂雪山庄便开始大刀阔斧,立下了只收女弟子的不成文规矩,而拂雪山庄也成的江湖之中唯一一座‘阴盛阳衰’的门派。” 听到这里,雪中花的脸色没来由地变得有些铁青,分明是李峰的这一番言辞或多或少地戳中了她的痛处,但其中的痛点却隐晦不明,也绝不可能是因为她亲手大刀阔斧,将拂雪山庄打造成了一座‘阴盛阳衰’的门派这么简单。 试问李峰的眼力是何等精湛,雪中花的神情变幻自然是逃不过他的眼睛,雪中花的反应恰好印证了他心中的想法,他继续用传音说道:“敢问雪庄主,你刚才说的他,是他还是他?” 雪中花白皙如羊脂的手微微用力抓住白璃的剑柄,但她始终不为所动,没有阻止李峰逐步掀短,或许是因为她不愿在一众徒儿面前表露出一丝心虚的缘故,但这种怯意并非是忌惮那位隔江相对的男人,而是一种不愿回首往事的无奈。 雪中花面无表情若无其事地说道:“他?她?它?” 李峰轻叹了一声,用传音道来:“传闻拂雪山庄的上一任庄主在远赴西域前,曾与座下的一位女弟子有过一段缠绵悱恻的情愫,但老天似乎向来都有淡薄苦情眷侣的习惯,后来师徒之间的一封情信被蛰伏拂雪山庄的奸细所撞破,并藉此小题大作公诸于天下,由于这场有乱纲常不明不白的感情,让整一座拂雪山庄蒙羞不齿,作为天下五大门派之一,拂雪山庄引来了天下江湖的口诛笔伐,在一众拂雪山庄长老的逼迫下,那位拂雪山庄前庄主只能负荆请罪远走西域,永世不得再踏足中原江湖半步,其实在此之前这件事大有回旋的余地,只要他肯将一切罪责都扣到她那位女徒弟的身上,他便能有洗脱罪名的机会,只是由始至终那位一往情深的拂雪山庄前庄主,都不曾供出那位与他交心相爱的女弟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