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辞行歌》 《剑辞行歌》正文 第1章 白龙镇 许是太康三年的寒冬一直不够凛冽,所以在开春后没多久后便降下一场连绵几日的鹅毛大雪。原本光秃了整个冬季,才略微焕发出生机的深山老林,顷刻间又被一望无垠的雪被覆盖。 这场经久不息的初雪在掩盖了寥寥生机之后,终于也耗尽了小镇家家户户入春后积蓄不多的柴火,迫使男人们即使在这样的鬼天气,还是拾起柴刀硬着头皮赶往山里,希冀着在天黑之前打够足以取暖和炊事的木柴。 陆行歌就是这些进山打柴人之一。 头顶不知道是何种动物毛皮简单缝制而成的裘帽,身穿一件破旧不堪的袄子,腰间别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稚嫩的脸颊在寒风中冻得通红,清秀的眉眼之上凝结着剔透的寒霜,一双布满寒创的小手死死地搂紧在袖口里。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想象这个看起来只有十岁出头的孩子,竟然出现在打柴的队伍里,尤其是这样恶劣的天气。 然而小镇里的打柴人们却好像见怪不怪。 说起行歌的身世,除了整日醉生梦死,不知是装疯还是真傻的孟偿,大概再没人能拎得清了。 只听说大约在十多年前一个寒冷的早晨,镇西独居多年的赵婆婆在河边浣洗衣物时,恰巧瞧见湍急的河水里,孟偿怀抱着当时仍是襁褓婴孩的陆行歌,被湍急的流水席卷而下。一旦提起当年往事,一向沉默寡言的赵婆婆就像打开了话匣子。 “你们是晓得的。老太婆我手脚一向不利索,那时候回镇上叫人帮忙肯定是来不及了。水急的很,等到大伙儿赶来,你俩估计能漂出去好几里,再往下游方向,可比不上咱白龙镇咯,鬼影都没几个,何况是能救你们的好心人。索性老天保佑,不知是谁家孩子贪玩,在河边扔下了一只捕鱼用的毛竹竿,老婆子我就一手拽着岸边的柳树枝,把竹竿的另一头递到河心。得亏老孟头意识还算清晰,那抓竹竿的力气大的呀,只差一点就能把老婆子我拽进水里去跟你们作伴咯。” 每每提及此处,赵婆婆苍老的面颊上,那一道道岁月的褶子就像绽放的花。 绝境逢生之后,被乡亲们唤作老孟头的孟尝却没有带着小行歌离开小镇,反倒是在村里乡亲的帮助下,就在赵婆婆的屋子后面搭起一间小竹屋,每日跟着镇里的汉子早出晚归上山下地,四处赶集做些生计,倒也是乐此不疲。然而每当有人问起当时的遭遇亦或是小行歌的身世,平日里舌灿莲花的老孟头就突然了没了好脸色,只是丢下“并非父子”四字,就绝口不提。日子久了也再没好事者去触这个霉头。 孟尝虽不是年轻气盛的小伙,但是长相还算硬朗,加之踏实肯干的性子,镇上好些个风华正茂的黄花大闺女竟是不嫌弃陆行歌这个拖油瓶,纷纷请媒婆上门说亲。望着纷至沓来的媒婆多的快要踏破自己自家门槛,孟尝自然是避之不及。又不好意思让人家吃闭门羹,所以每当不知又是何处而来的说媒人登门的时候,孟尝就好似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有趣的是,孟尝的态度不但没有减去那些个待嫁闺中的妙龄女们的热情,反倒是让村里那些七嘴八舌的好事人怀疑起他与行歌“并非父子”四个字的真实性,上门的说客们甚至用上了“把行歌当亲骨肉”这样的筹码。 然后就在相亲之事愈演愈烈的时候,孟尝却突然消失了,就好像人间蒸发,只留下赵婆婆暂且照顾的小行歌。以至于好些日子里,猜测孟尝的去向变成了小镇上邻里之间家长里短的谈资。 那些期盼着嫁给孟尝的姑娘们纷纷已作人妇,当年襁褓中的行歌也在年迈赵婆婆的呵护下一天天的长大。有关孟尝的记忆就这样随着飞快逝去的时光,慢慢消散在小镇里。 再见到孟尝,已是数年后的一天,一个长相酷似孟尝的酒鬼醉到在镇口的小酒馆里。 褴褛的衣衫,杂如鸡窝般的头发及胡须,蓬头垢面,还有满身散发的浓烈酒气以及汗臭味。若不是酒馆的小二许久前和孟尝做过好一些时日的同工,还真没几个人能把这样乞丐似的酒鬼跟当年被媒婆踏破门槛的孟尝联系起来。当赵婆婆拄着拐杖,一瘸一破得牵着仍是幼童的陆行歌走到酒馆的时候,孟尝正与店家撒着酒疯推脱着酒钱,望见来人眼前一亮,一手重重的拍击在酒馆的桌子上,一手指着怯生生的躲在赵婆婆身后的行歌,疯了般的朝着酒馆老板大笑:“看见这个小子了吗,命是老子救的,酒钱算他身上。” 话音刚落,便又睡死过去。 于是,孟尝成了白龙镇上最出名的酒鬼。而吃着百家饭,穿着百家衣长大的陆行歌在刚刚懵懂的年纪,就已经跟着镇上的汉子们四处找活计,填补那不知何时已经赊欠了多少的酒钱。 ________ 风雪萧萧不停,夹杂着树枝上落下来的冰渣,不留情面的砸在每一个打柴人的脸颊。 在山间一处幽闭的古榆林外围,小镇汉子们成群,默不作声地站作一团,没有想象中的林里林外四处打柴忙活不停,倒是从他们的眼神里隐约可见不安和惧意。 林子内圈的一颗足有数尺宽的古榆树下,一人蹲下身子,伸出手掌在雪地里摸索着什么踪迹。而他身后的并肩站立的两人神色慌张,即使是防寒衣物厚厚实实,也能清晰地看到二人不断颤抖的身体,以及门牙打颤发出的吱吱声。 当蹲伏着的粗犷汉子,用厚实的手掌轻轻拂去那片隐约透露出殷红的积雪,伴随着厚重的血腥味,一张苍白的面颊立刻在雪地里显露出来。 “你们是什么时候发现张仟不见了的?”粗犷汉子头也不回地朝着身后问道。 “大概在一个时辰前,我们三人本是一同上山分头打柴,约好打到足够的柴火后便在此地聚头一同返回。但后来我们在此地等了许久仍不见张仟的身影,我们担心他在林子里迷失了方向,就四处寻找,却在林子里发现了不少血迹,一路跟着血迹搜寻,就到了这里。”左侧一个满脸胡茬的矮小汉子哆哆嗦嗦说道。 粗犷汉子继续拂去剩余的积雪,已死张仟被掩盖的剩余身体也暴露出来,正如汉子所想,死者的胸口上像是被某种凶猛的动物撕开一个碗大的口子,内脏被啃食殆尽,还有一段被扯断的肠子从胸口的伤口中暴露出来。 身后的两人再也坚持不住,弯下身子剧烈的呕吐起来。 “确定一个时辰前?” “确,确定。”矮小汉子勉勉强强挤出两个字之后,又捂着胸口剧烈呕吐起来。 “白龙镇附近的山里一向太平,虽是大雪封山的时节,也从没有发生过野兽袭击打柴人的事情,难道是人为?”粗犷汉子站起身子,双臂环抱,自言自语道。 然而身后的二人明显已经坚持不住这里的血腥气息,另一个黝黑汉子开口道:“常磐大哥,我们能出去了,这气味,我们哥俩实在是受不住了。” “是呀,是呀,常磐大哥,我们就先出林子了。”矮小汉子附和道。 “去吧。”被二人唤作常磐的粗犷汉子低头思虑到,“多叫几个弟兄进来帮忙收下尸身吧。” 两个汉子交差似的应和着,就逃命般的朝着林子外跑去。 大约在两个时辰前,常磐就陆续接到附近打柴的小镇汉子的通知,在南边两座山头上发现陆续发现了两具尸体,无一例外都是今日上山打柴的小镇汉子,且死状相同凄惨无比。作为唯一到过三个现场的人,如果不是并无发现野兽的踪迹,以及那一丝丝不易令人察觉的诡异气息,常磐几乎相信这是某种凶兽的杰作。按照时间,这个不知是人是兽的凶手仿佛是由南向北依次行凶,且今日上山的小镇汉子们极多,如此恶行又是怎样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发生的。常磐拍拍自己的脑门儿,简直是一头雾水。 此时,几个长得彪壮的小镇汉子已经各自拎着麻布和麻绳,向着这里走来。 当他们捂着口鼻,用麻布将尸身严严实实的包裹起来,再用麻绳系牢固的时候,常磐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事。 “今日打柴的人不在少数,有人去往北山吗?” “没有吧,北山虽然离小镇更近,但是能打柴的林子不多,大多数人都在南边以及此处了。” “不过今日好像有人看到陆行歌那小子在出了镇子之后,一个人朝着北山的方向过去了。”一个看似也才二十出头的精壮青年说道。 常磐暗骂一声毛头小儿,猛地摘下头上布满积雪的斗笠,也不顾风雪迷眼山路难行,发疯似的朝着北山的方向跑去,只一会儿就消失在茫茫雪地里,留下一群面面相觑的小镇汉子。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辞行歌》正文 第2章 小镇少年 坐落于白龙镇西北方向的孤山,因其陡峭难行且树林稀少,不论是打柴还是狩猎都远不如其他几处山头来的效率,即使毗邻靠山吃山的白龙镇,大多数时候也是无人问津。只有不听爹娘劝告的熊孩子们喜欢趁着年长者在外忙活生计,成群结伴地溜进山里玩游戏。好几次贪玩忘记了时辰,被忙碌了一天的父母找上山来就是一顿板子。受了罚挨了打自然要乖巧些时日,不过好景不长,但凡被一番怂恿还是屁颠屁颠的跑上山去。 无父无母还有个老酒鬼要照顾的陆行歌自然没这个顾虑。 自打少年七岁那年,赵婆婆过世起,那个备受小镇居民怜爱的小行歌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人人避之不及的混世小魔王。 镇西屠夫家被陆行歌拆光的栅栏还没有补齐,又偷了镇北烟火铺子的炮竹,把那整个青竹巷子炸的是鸡犬不宁。一得空就带着年龄相仿的毛头小子们从镇东闹到镇西,再从镇南闯到镇北,乐此不疲。 时间久了,总有些孩子的爹娘忧心自家娃子跟着陆行歌整日没个正行。 脾气好的,就在自家娃子脑门上敲上两咕噜,然后领回家去闭门思过。脾气略差的,比如烟柳巷的王寡妇,就会双手叉腰扯开嗓门儿,先是朝着陆行歌一通咒骂,然后再哭叹先夫早逝孤寡艰难,一番梨花带雨之后带着王小胖子扬长而去。 遇上这样的事,少年总是嗤笑一声,然后继续思索着去哪里寻些乐子。 陆行歌喜欢在这些好了伤疤忘了痛的熊孩子们被逮个正着的时候,报以嗤之以鼻的嘲笑。因为只有在此时他才能在这些孩子可怜的遭遇里寻找到一丝丝慰藉。孤家寡人也挺好的不是么?少年总是这样安慰着自己,然后又一个人朝着山林的更深处落寞的走去。 整个白龙镇也找不出几个比陆行歌还要熟悉这座山的人了。 只听噗通一声,短短半柱香时间,陆行歌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栽倒在雪地里。身后昏暗密林里传来的诡异嘶吼声,驱使着陆行歌再一次爬起来,朝着山林的更深处窜去。 即使在噩梦里,少年也不曾见过这样可怖的怪物。 陆行歌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身后,那浑身笼罩在浓厚的血红色雾气里,看不清是人是兽的怪物,如同猿猴一般灵巧地穿梭在山林之间,先前凭借着熟悉的地形而拉开的距离已经也变得荡然无存。 少年希冀着只是一场噩梦,甚至想用一个巴掌把自己扇醒。但是眼前如此清晰而又真实的场景告诉他,如果停下来,自己可能真的就一睡不起了。渐渐地,陆行歌觉得自己的脚步越发沉重起来,双腿如同注满了铅块,每一步都踩得格外艰难。打湿衣衫的不知是汗水还是雪水,在寒风的侵袭下凝作一团,整个人的动作也变得迟钝起来。 “小爷我可不能死在这玩意儿手里”。陆行歌含糊不清的啐声道。 过了这片灌木林,前方的山地里有块凸起的天然奇石,那是他的制胜之地。依靠着石头遮挡住身形,在其他玩伴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悄悄爬上石顶,然后伴随着故作姿态的一声吼叫从天而降,吓得小伙伴们措手不及。驰骋江湖的侠士们也不过就这么神气。 终于将一片片林子甩在了身后,不远处即使覆满积雪却一样显眼的石块映入眼帘。陆行歌卯足了气力一个箭步,倒插葱一般地钻进奇石之后的缝隙里,被灌木从划出一道道口子的右手轻轻地拔出腰间的柴刀,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猎人,静悄悄地等待着猎物出现的那一刻,没有半点十三四岁青涩少年的样子。 稍得些喘息的时机,陆行歌透过细小石缝悄悄地打量着那刚好踏出山林的血红“怪物”。 先前林深幽暗,又只顾得逃命,陆行歌自然也没瞧个清楚。此刻再看,只觉得那怪物身边缭绕的红色雾气更加浓密,之前还能勉强辨别出身形,现在就只是一团鲜艳的火红了。 那“怪物”只是从林间轻轻略过,身侧两旁的枝头上刚刚冒出的嫩芽就仿佛被掠夺去了生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下去。 瞧见此景,陆行歌有些头皮发麻,已经开始后悔自己静候此处伺机偷袭的决定。然而朝着石块一步步逼近的“怪物”,就让他有些骑虎难下的意思了。 在靠近石块之后,那团火红色的身影只是略作停顿,随即饿虎扑食般地朝石块后方突袭而去。 没有想象中的血溅当场,也没有意料之外的奋起反击。石块后方空荡荡的一片雪地,竟然寻不得那毛头小子的身影。 霎时一声轰然巨响,一股巨大的气浪从石头后方的雪地里迸发开来。强烈的气流席卷起漫天风雪,将立于最近处的血红“怪物”掀飞出去数丈远,周身缭绕不断的殷红色雾气也被气流侵蚀地明灭不定。 造成如此景象的,自然是陆行歌伙同自己的心腹小弟们将烟火铺的掌柜调虎离山之后偷来的响炮。 趁着血红身影一瞬间失神,陆行歌手持柴刀从巨石一侧的雪地里飞跃而出,抬臂挥斩,一刀自己练习了千遍万遍的“砍柴式”,迎着呼啸的寒风自“怪物”的头顶笔直而下。 当没入那团血红色雾气的刀身仿佛被什么攥紧在手里,动弹不得的时候,陆行歌开始慌了神。 缭绕的血雾如同灼烧的火焰,飞快的缠绕上自己的手臂,针扎般的刺痛感也在陆行歌的手掌手臂上蔓延开来。 少年本能的一脚蹬向怪物身体的瞬间,飞快的松开手中的刀柄,借助后撤的力道翻腾出数丈的距离。只是一击之后,在这辽阔的雪地里,任凭陆行歌的小脑袋瓜子再灵活狡猾,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脱身的手段了。 凝望着翩跹缭绕的那团血雾,陆行歌绝望地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________ 葬天山脉自西疆边界,直至沧海之滨,横跨千里山河,地势险要,连绵不断,隔南朝、大晋于南北两地,固得葬天之名。 山脉虽然隔绝了南北两朝疆域之争,却也严重阻碍了两国的贸易往来,因此在经过几代能工巧匠破山开林之后,十数道蜿蜒的栈道就这样盘绕在了那些陡峭的山峰上。 飞马道就是这其中之一。 经历了连日来的暴雪怒袭之后,一行十数人的商旅正步履维艰地行走在绵延的飞马道上。许是连夜赶路的缘故,不仅是商队随从,就连那些马匹也有些萎靡不振。 商队最前侧,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领队略显疲惫,他示意马夫们放慢脚步,然后独自一人登上巨石识别方位。辨清远处路途之后,领队汉子这才小心翼翼地从巨石上跃下,然后又火急火燎的一路小跑至商队后方的一辆马车旁。 领队拘谨的躬起身子,朝着马车轻轻作揖道:“公子,白龙镇已经不远了,只是似乎我们必经之路旁的一座山峰恰巧发生了雪崩,再往前走不知道安全与否,道路有没有堵塞。憨人我实在拿不定主意,这才前来叨扰公子。” “雪崩?”车厢里传来男人温润如水的嗓音。 “是的公子,就在前路不远处。” “路况如何?” “离得太远,憨人瞧不真切。” “这飞马道前后数十里并无分支,既行至此,回程也太费周折,不如一路向前,且行且看吧。” “小的明白。” 尽管自始至终,车厢的挡风帘子都没有掀开,那领头汉子还是恭敬地弯腰示意,之后才又马不停蹄地奔向旅队前头。 在告诫每个马夫些许细则之后,随着领头汉子的一声吆喝,马夫们挥动着手中的鞭子驱赶起一匹匹牵引着货物和车厢的高头大马,一时间吱吱呦呦的车轱辘声响彻山林。 车厢外寒风刺骨,车厢里却温若暖春。 被领队汉子唤作公子的年轻男人,身裹一件月白色的狐裘绒袍,轻抚置于双膝之上的烫金色暖炉,正襟危坐在车厢里侧,低眉颔首,轻轻翻阅着手中书籍。 “不过是些野史罢了。” 说话的是端坐在车厢另一侧的少女。 少女年纪不大,着一身朴实无华的淡粉,青涩却姣好的面容上略施粉黛,不戴金银首饰,也不配琳琅珠钗,一双纤手好似随风摆柳,粉嫩双唇如若春风,柳叶眉间隐约透出若有若无的华贵神态。 男子不可置否,轻合手中名为“平野传”的书籍,轻声笑道。 “我倒是觉得有趣的很。平野年间虽纷争四起,却也精彩斐然。不说那民间口口相传的平野十三景如何极尽绚烂,单是文帝以山河为琴,云海为弦,一曲广陵散携大道之音连番退敌的事迹,在下心神往之。” “好事之人的无稽之谈罢了。” 少女皱起眉头,毫不顾忌地打断年轻公子的长篇大论,摆动起手中的云锦香囊,便不再搭话了。 想起前不久少女身上发生的大事,年轻公子自觉有些失言,悻悻然地探身掀起厚重的窗帘,望着满山的银装素裹渐行渐远, 天黑前该能抵达白龙镇吧。年轻公子思绪万千。 大约行走了一个山头,马车蓦地又停顿了下来。 片刻后,伴随着匆匆脚步,耳边再次传来汉子熟悉的粗犷声线。 “公子,前道横躺着一名不知是死是活的少年。”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辞行歌》正文 第3章 龙王祭 每年正月廿三,都是白龙镇祭祀龙王的日子。 不仅是为了祈祷风调雨顺无灾无苦,也是感恩上天馈赠,喜庆丰收。虽是紧靠年节又刚过元宵,但因这些日子里发生的诡事,白龙镇的氛围比起往常都要凝重些。 趋吉避凶佑平安,在祭祀大人不辞劳苦的催促下,家家户户都杀鸡宰牛,一丝不苟的准备着这次祭礼。 孩子们自然是不懂这些,除了不再敢溜进山里,一如往常的该吃该玩样样不落。 作为陆行歌最忠诚的跟班小弟,常晓磊有些反常。 在得知父亲常磐在各个山头寻找陆行歌无果后,常晓磊自己应该表现得悲伤一些。在勉强挤出几滴不知是代表着伤感还是眼涩的泪水之后,小子这才满意的出门遛弯去。 满打满算,陆行歌已经失踪一天了。若非如此,在这个忙碌的祭祀时节,白龙镇会更热闹些。祭祀大人曾说过,陆行歌能在湍急的大水里坚持到被救起,都是龙王保佑。陆行歌虽然不信,却不妨碍他以此带着常小磊在祭典上招摇撞骗,蹭吃蹭喝。 常晓磊对陆行歌有些盲目的信任,甚至觉得只要没发现尸首,像他那样狡猾的人一定是平安无事的。 那年春天乍暖还寒,赵婆婆因为多年来积下的顽疾卧床数月不起。年仅九岁的陆行歌从一个外乡人那里听说十数里外的泥瓶山上,有种包治百病的神草,只需一株便能让赵婆婆药到病除。陆行歌就这样偷偷瞒着所有人,手持一把柴刀,揣上一张馕饼,乘着天刚蒙蒙亮悄无声息地离去。 过了两天,就当大家意识到陆行歌的失踪,开始号召镇上居民十里八乡地找寻时,陆行歌回来了。残破的衣服下依稀可见一道道细长的伤口,手里攥紧的柴刀上布满了已经凝固的血污,仿佛听不见别人的关切与问责,就这样从小镇的南门一路行尸走肉般的走进赵婆婆的屋子。 当赵婆婆挣扎着坐起身子,用那双颤颤巍巍的双手轻轻拭去小行歌满脸的血污,少年积蓄太久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江河,双肩开始抑制不住地颤抖,只听哇”的一声,终于放声大哭。 后来闻言,泥瓶山地势凶险且饿狼成群,有附近药农登山采药,发现满山狼群一夜之间被人屠杀了个干净。 没有传说中的神药,赵婆婆还是没有挨过那个略显寒冷的春日。 陆行歌在赵婆婆的坟前跪了几日之后,仿佛变了个人。那眼神空洞,一如那天从泥瓶山归来,任凭身旁人声鼎沸,我自空如无物。 在祭祀这样的节日,烟火铺子的生意总是最好的。 无所事事的常晓磊漫无目的地穿梭在一道道街巷,终于在人声鼎沸的长板街停下脚步来。 眼见着掌柜殷勤地招待着每一位来客,一面又凶狠狠的吩咐伙计取出库房里的烟火炮竹。在偷得片刻清闲时,掌柜满心欢喜的数着木盒子里的营收,一边都嘟嘟囔囔道:“早晨清点货物,总觉得冲天炮少了几只,奇了怪了,冲天炮威力较大,每卖出去一只都须得详细记载,我不记得最近有人买过呀。” 常石磊就蹲在烟火铺子门外的墙角。 听到掌柜的自言自语,立刻直起身子,囫囵地掸了掸屁股上的泥土,叉开腿狂奔而去。 烟火铺丢失的冲天炮,自然是被他们偷了去。 掌柜年前从别处带回一批冲天炮,本想在年节时期大肆倾销,结果听说因为威力较大,别地燃放此物出了些事故,紧接着就是官府批文,命令各地烟火铺子售卖冲天炮时必须严格记载,导致掌柜的这批囤货竟然无人问津。 陆行歌对这种玩意儿向来很感兴趣。在几个小弟的谋划和帮助下,终于如愿以偿的将几根冲天炮塞在怀里。 常晓磊漫无目的地穿梭在白龙镇的大街小巷。 他应该就快回来了吧,小子痴痴的想。 _______ 财不露白,陆行歌觉得眼前的年轻公子显然不明白这个道理。 不说那散发着氤氲暖气的烫金色暖炉,月华色的狐裘披肩,单是他左手大拇指上碧绿色的翡翠扳指,以及腰间上悬挂的云龙玉佩,少年觉得件件都是千金之数。 只是从少年醒来,除了坐在车厢内侧的少女不时传递过来略显嫌弃的目光外,车厢内还没有过任何交流。 年轻公子翻阅着书籍的修长手指略作停顿,眉眼微抬,细声问道:“你是白龙镇人?” “我是。额。小人是白龙镇人。” 少年讪讪笑道,面对年轻公子的突然发问有些猝不及防,但转念一想又小心翼翼地询问道:“您是从何得知?” 陆行歌从不畏惧山林里的狼虫虎豹,但对这些身居高位的达官显贵却避之不及。听说邻近镇上芝麻大的小官尚能欺男霸女,这些个挥手能掷千金的大人物岂不是视穷苦百姓的命如草芥。 年轻公子并未回答,只是继续问道:“你因何独自一人晕倒在山路深处?” 以陆行歌如今的性子,但凡只问不答,不等别人把话说完,就已经翻着白眼飘然而去。但眼前明显是陆行歌这样的市井百姓最忌惮的达官显贵,又碰巧搭救了自己,少年只得端正好心态。 “山中打柴,遇上了未曾见识过的可怕凶兽,一路追逐这才沦落至此。”说完少年自己暗暗发笑,上次这样正正经经的说话,已经记不得是在什么年头。 “哦?凶兽?什么模样?” “样子吗,浑身都被血红色的东西包裹着,瞧不清楚。” 年轻公子对于陆行歌的所述不可置否,但还是抬起头来,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那你是怎么逃脱的?” “多亏了烟火铺子的冲天炮,你还别说,掌柜这次还真没吹牛皮,要不是这冲天炮的威力大到足以引发雪崩,小爷我怕是已经成了那怪物的腹中粮食。” 陆行歌已经忘了方才对自己小心说话的告诫,言语之中再也掩饰不住一股市井气息。 “什么?!你引发的雪崩?” 意料之外,说话的是从陆行歌醒来,就毫不掩饰眼神中鄙夷的少女。 “我们在这鬼天气里长途跋涉,好不容易就快到白龙镇了,你还搞出一个雪崩挡住去路,逼得我们绕了多少路你知道吗!” 少女气不打一处来,额头上隐约可见青筋凸起。 自踏上飞马道起,一路颠簸不说,不得洗浴才是让这位养尊处优的金枝玉叶最难受的,好不容易即将抵达落脚处,却被半路杀出的愣头小子堵住驿道。 如果不是那个人的话,自己也不用跑到离家这么远的地方了。天底下的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么,少女愤愤不平。 少年哪里见过这么大的小姐脾气,只敢暗自腹诽,这样的女子即使再美貌,白龙镇里怕没有哪家小子敢娶的。 年轻公子也不搭话,只是望着路长歌轻笑一声,又埋头翻书去。 陆行歌觉得车厢里好生无趣,偷偷掀开挂帘一角,朝着远方眺望而去,越过前面的山丘,白龙镇应该就在眼前了。 即将入夜,小镇主干道上早已亮起明晃晃的大红灯笼。 不知不觉已经闲逛到镇西廊桥边的常晓磊,摸了摸自己已经开始咕咕叫的肚皮,估算着是时候回家吃饭了。 正当常家小子转身欲归,桥西侧想起一串串马蹄声,由远及近。 一行商队牵着马车与马匹踏过廊桥,从常晓磊的身旁慢慢悠悠地晃过。 毫无征兆地,马车的帘子掀起,一个跟自己一般高的少年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就正落在此时有些呆傻的常晓磊眼前。 “小石头,这么晚你是来恭迎小爷我回镇的吗?!”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辞行歌》正文 第4章 一饷愁消直万金 陆行哥只用三言两语就先打发走常家小子,又领着商队在白龙镇灯火通明的街道上缓缓而行。 穿过两三道略显狭窄的街巷,是一座三层楼高的青砖墨瓦。高悬着的朱红色牌匾上,“飞云客栈”四个大字苍劲有力,在两侧灯笼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像这样的客栈,寻常人家绝不可能消费得起,然而陆行歌觉得像自己身后这样的公子小姐一定是没有这样的顾虑的。 少年一路慢悠悠地走至客栈门前,用力地拍击着门环的同时,一边大声嚷道:“开门,开门,怠慢了贵客,后果你们承受不起。” “得嘞!”伴随着尖锐刺耳的吱吱声,厚重的大门被拉开一道仅半人宽的细缝,客栈小二尖嘴猴腮似的小脑袋从门缝里探出来打量门客。在看清门口叫喊之人那张熟悉的脸孔之后,小二发出一声“鬼呀”的惨叫,又将大门重重合上。 陆行歌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一脚踹上门板上:“来福!你陆小爷我都不认识了?再不开门当心小爷踢飞你们飞云客栈的门板!” “你…你不是上山打柴遇上雪崩失踪了吗?” “区区雪崩而已”,陆行歌颇为神气地两手叉腰,“怎奈何得了你手段通天的陆小爷!” “也是,好人不偿命,祸害遗千年。像你这样的惹事精,怎么会就这么白白放过白龙镇呢。”说罢,小二来福这才打开紧闭的大门。只是刚一出门,脑门上便挨了陆行歌一记结结实实的敲打。 “几天不见,胆子大了,让小爷我吃闭门羹不说,还说我是惹事精!我惹事了吗?” “没有没有!”来福怯懦的看着眼前的瘟神,把脑袋摇地好似拨浪鼓。 陆行歌满意的点点头,指着身后早已走下马车的年轻公子和少女。对着来福说道:“远道而来的金主看到没,要不是跟你小来福交情够硬,我可就直接把人家带去百花巷的牡丹楼了。” 明明是你陆行歌自己和牡丹楼的老板娘不对付,这才把人领到这里来的吧。来福轻声嘟囔着,笑脸嘻嘻的朝着那白衣公子迎了上去:“几位客官里面请!” 总算客栈已至,陆行歌觉得自己这个向导的差事做的还算不错,便向年轻公子请辞:“陶公子,如果需要帮助,镇西的苍槐巷就可寻得小人。只是下次,就得略收些辛苦费了。” 说罢少年便笑嘻嘻地转过身,故作潇洒般踱步而去。 明明救了他一条性命,却还能厚着脸皮的索要辛苦费,少女自小养尊处优惯了,自然对这样一身市井气息的少年无甚好感。年轻公子陶然望着少年逐渐远去的背影,却觉得这样的少年也着实有趣。 吩咐领队带着马夫们去安顿马匹后,陶然跟随来福穿过院子里长长的廊道,步入客栈堂厅,堂厅不小,稀稀落落的几桌客人正享用着晚膳,觥筹交错间,也时常传来一声“小二上酒”的叫唤。 正在柜台上清点账目的客栈老板,瞧见年轻公子以及少女不俗的装扮,即刻放下手中的账本,一脸殷勤:“几位贵客是打尖还是住店啊,本店房间与菜式皆是上品,包您几位满意。” “两间上房,另外安顿好客栈外我们仍在安置马匹和货物的伙计们。” “哎哟不巧”,客栈老板指着距离柜台最近的一桌食客,“几位来的晚,那边的客人刚把最后几间上房给定了。要不我给您们换几间干净的厢房?” “不行。”少女的脸色有些难看,客栈略显寒酸也就算了,居然还没有上等厢房,这是自己难以忍受的。 进食的那桌客人似是察觉到动静,北座上一名脸上涂满了胭脂水粉,即使在寒冬时节身着一身轻纱的妖艳女子站起身来:“出门在外与人为乐,既然小姐执意要住上房,我们可以委屈一下给这位小姐腾出一间。”说话之间,女子轻纱之下曼妙躯体若影若现,邻近几桌的汉子们都看直了眼。 陶然逐个打量了那桌几人之后,委婉推辞道:“好意心领,只是劳烦各位让出房间,陶某实在过意不去,只需掌柜的收拾出几间干净厢房即可。”然后朝着意欲发作的少女使了个眼色,便随着来福走上二楼厢房。 主动让房的女子脸上阴晴不定,眸子里闪现出一丝狡黠:“看来这伙人应该就是我们此行的目标了。”女子用只有桌上四人可以听清的声音说道。 “可惜你刚刚一番搔首弄姿,只怕人家已经起了防范之心,接下来动手就更不容易了。”女子对面,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妇人轻抚手中蛇纹拐杖,不屑地讽刺。 “老太婆你少说风凉话,我如果不借此套个近乎,怎能得知宝物就在他们身上。” “说的不错,瞧那公子哥瞧我们的神情如此戒备,多半就是他们了。”桌侧的刀疤脸汉子双眼色眯眯地紧盯着女子高高鼓起的双峰,殷勤的附和道。 “你以为多拍马匹就能把这娘们睡了?”银发老妇一声冷哼。 桌上三人争执不断,唯有一名书生打扮的男子默不作声。 ________ 残垣破瓦,苍槐巷里最破旧的老屋就是陆行歌的住处。 巷子里其他院落的灯火越是通明,就越显陆行歌昏暗小屋的落寞。虽无半点烛火,少年仍是轻车熟路的摸进屋子。 陆行歌不知道自己是幸还是不幸。从初来白龙镇到荒山遇险,人生短短十数载,便已经历过不少难事。自赵婆婆离世之后,少年把自己扮作一只生人勿近的刺猬,也是不希望有人被自己连累。 刺鼻的酒精味充斥着略显局促的屋子,少年暗骂一声“老酒鬼”,就摸黑朝自己的床铺走去。当陆行歌正准备躺下时,屋子里突然亮堂起来。一个蓬头垢面不修边幅的高大汉子手提烛台,突然出现在陆行歌的床边,周身萦绕着浓烈的酒气。 少年没好气地一屁股坐起来:“老孟头你大晚上不睡觉,这是存心要吓我吗?” 孟尝也不言语,仔细打量完陆行歌全身之后,突然抓住陆行歌的右手,力道之大,少年吃痛不已。 “你跟人动过手了?”酒鬼此时无比清醒。 “可不是么,那怪物追了我几个山头,难道要我等死?” “泥瓶山那件事后我告诫过你,不要再随意动刀!” “算了吧,就你那刀法,打发几头毛狼还可以,对那怪物可没啥作用”,少年鄙夷着瞪着眼前难得清醒的孟尝说道:“要不是我聪明,想到用冲天炮换取生机,可就没人给你付酒钱了。” 甩开老孟头箍着自己的手掌,陆行歌掀开有些阴冷的老旧棉被顺势一躺,故意打起鼾声来。不过坚持了一会,就难以承受自己浓烈的倦意,沉沉睡去。 少年武学天资之好,孟尝生平仅见。仅是在年幼时期偷看过一次自己月下练刀,便已能习得六七分形似。如若有机会为他寻得一方名师,相较于各家族门派顶尖子弟,只怕也不遑多让。因此孟尝总是有意无意让少年看到自己借酒挥刀的场景。 陆行歌自然学的极快,只是那日泥瓶山归来,孟尝在为少年查看伤情时偶然发现了陆行歌体内的隐秘。 修行者皆知,天地之力起于气海,聚于神阙巨阙,发于中庭,经由膻中紫宫,最后汇入璇玑,此称七楼,周而复始,生生不息。陆行歌体内不知是先天缺陷还是后天人为所致,自中庭起直至膻中紫宫璇玑,四窍之间经脉如同被人毁去阶梯的四层高楼,修力一至中庭便寸步难行。 早期修行因不得后几处窍穴要领,修力只在下三楼盘桓,自然相安无事。可当大道渐进,修行者踏入第三境息元境,修行之力汇于中庭欲往膻中而去时,陆行歌崩坏的四楼经脉就会出现极大问题,轻则在第三境停滞不前,重则修力只进不出,导致中庭崩毁,危及性命。 随着近些年来断断续续地练刀,虽然少年自己毫无察觉,修力已在气海逐渐汇集,只有引导得当,踏入养气境只是时间问题。修力汇入气海,以身养之的养气初境虽是修行的最低境界,却也是修行道路上的第一道关卡。古往今来,多少有志之士因感应修力一事,被拒于修行门外。少年仅是半吊子的习武,还是在孟尝发现问题有意阻止他修行的情况下,气海却被修力逐渐填满。 同时具备身体缺陷和修行天资,即使习惯了用酒鬼面具来消极避世的孟尝,也不禁为之扼腕叹息。 此时床榻上沉沉睡去的陆行歌,退去招摇于世的满身市井与万般防备,一如十几年前的那个火光冲天的夜晚,紫檀木榻上酣睡的襁褓婴孩。 孟尝似乎又想起一些自己想忘却的事情,只手拎起桌上的半坛烈酒,仰头痛饮。 无如饮此销愁物,一饷愁消直万金。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辞行歌》正文 第5章 江湖由命 火光冲天,杀伐四起,陆行歌已记不清多少次身处在同一个梦境里。 府邸大门上,那张刻有“陆府”二字的牌匾在熊熊火焰中燃烧殆尽,此起彼伏的呼救声以及刺耳的惨叫声也回荡在血红色的夜空里。 眼见着肆虐的火焰终于吞没了偌大的府邸,陆行歌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开始剧烈的燃烧起来。虽然清楚的知道是梦境,但身临其境的绝望感如同一条凶残巨蟒,每一次都会死死地将少年缠住,使得他无法呼吸。 ________ 一梦惊醒,早已日上高头。 陆行歌摸摸自己略微发涨的脑袋,吃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不出意外,拥挤的小屋里的另一张床铺上,夜里喝完了整整半坛烈酒的孟尝仍在酣睡。简单的洗漱之后,少年仍是头顶裘帽,一身破旧棉袄,风尘仆仆地夺门而去。 眼见着风雪骤歇,是久违的晴空万里,白龙镇今日的热闹程度也远胜往日,大街小巷里随处可见熙熙攘攘的人群,以及陌生的外乡面孔。这才刚与一名侠士模样的背刀客擦肩而过,又迎面撞来一青衫剑客,这样充斥着江湖气息的白龙小镇,别说是十来岁的少年,一辈子土生土长的白龙镇古稀老人也不曾见过。 少年正似那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就看到不远处的街道上,常家小子常晓磊,在来往的人群中穿梭不停。 见着一名名流连在白龙镇上的外乡女子们,常晓磊就会立马走上去问好搭讪。 “仙子姐姐这是初来白龙镇?在下姓常,名晓磊,字威武,不知道能不能和仙子姐姐交个朋友。仙子姐姐称呼我小石头即可,镇上的人都这么叫我。” 白龙镇人取名其实并没有表字的习惯,常晓磊听说南朝读书人相见皆是呼其表字,不称其名,以表德行或是本名的涵义。常晓磊绞尽脑汁之后想出“威武”两字作表,意于高大威猛,侠士风范,陆行歌等小镇少年还因此笑话了常家小石头许多日子。 各个眼高于顶江湖侠女们面对常晓磊的莫名搭讪自然是爱理不理,要么没好气地称其一身小屁孩儿,要么就是笑吟吟地敷衍应和一句“小孩子真可爱”,然后就转身离去。 留下常晓磊锲而不舍地迎上一个又一个江湖女子。 正当常晓磊又相中一名徘徊在首饰铺前的黄衫女子时,陆行歌赶紧走上前去,一把拉住小石头的胳膊,然后指了指黄衫女子腰间悬挂着的入鞘长剑,说道:“听说江湖上的侠士侠女脾气的大得很,一言不合就拔剑相向,你要是不小心惹毛了人家,不知道你那小脑袋能经受得住你那仙子姐姐几下劈砍。” 陆行歌的恐吓很凑效,常晓磊一听立刻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脑袋。 “看来我爹说的不错,江湖上那些看似明媚可人的仙子姐姐,其实都是一只只母老虎。” 陆行歌按捺住强烈的笑意,附和道:“那不可,你亲爹还能骗你,都是丰富人生阅历的至理名言。” 见小石头消停下来,不再眼巴巴地瞅着街道上所谓的仙子仙女,陆行歌一手勾搭上小石头的肩膀,疑惑的问道:“今天这是怎么回事,我长这么大也没在白龙镇见过这么多外乡人。” “你回来的晚可能不知道,从昨天开始就陆续有人冒着大雪进镇了,今日天气略微放晴,进镇的人之多不少,不然你看着满大街这么多仙子姐姐。” 提到仙子姐姐,小石头似乎想起方才陆行歌的恐吓,不禁缩了缩脑袋。 “咱们白龙镇就是偏居一隅的山村小镇,又不是啥风水宝地,这些个江湖侠士来此作甚?” “谁知道呢,那些个进镇住店都说是龙王祭慕名而来,倒是来福早上跟我说,他夜里给房客送吃食的时候偶尔听见客人在讨论什么宝物的事情,龙王祭不过是用来蒙骗此地居民的幌子而已,他们江湖人皆是心知肚明。” “来福?宝物?”陆行歌皱了皱眉头:“奇了怪了,我昨日带回来的那只商旅就安置在来福他们客栈了,瞧着不似寻常人,难道也是为了这宝物而来。” “也许吧,不过咱们白龙镇能出宝物也算是个稀罕事儿了。”常晓磊傻乎乎的回答道。 年纪一般大的两个少年就像往常一样,有句没句的一路交谈,漫无目的地穿梭在白龙镇的大街小巷,打发着白日时光。 日头渐长,两人在东街市集前被迫停下脚步。黑压压的一群人在市集前的路口处围得是外三层里三层,水泄不通。圈内似乎传来一阵叫骂声,让好奇尚异的陆行歌和小石头兴奋不已。 少年们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好戏,纷纷如同削尖了脑袋的泥鳅,滑不溜秋地直往人群里钻。 人群里对峙的应该也是这两日才抵达镇子的两名江湖人士。 左边那人身着道袍,羽扇纶巾,一副得道高人的淡然模样。右边确站着以为一脸怒气冲冲的黑衣汉子,手持一柄明晃晃的金背大砍刀,刀尖所向,直指那名道人。 “臭道士,都是听信你的谗言,我胞弟才会孤身一人前往附近的山林,以至于遭遇不测。” 道人清摇手中羽扇,轻蔑的笑道:“我只是告诉你弟弟,白龙镇附近出现了伤人性命的凶兽而已,他自己想借此扬名立万,按捺不住跑上山去枉送性命,与我何干。” “明明是你给他支招,说此地江湖人士聚集,若能单枪匹马除去凶兽,他日江湖名声可期。只怪我一时没看紧,胞弟年少轻狂,经受不住诱导,这才跑上山去,你这妖道难辞其咎。” “笑话,江湖扬名本就是刀口舐血,你兄弟二人行走江湖,若是没有这点觉悟,还是乖乖滚回家去吧。” “妖道强词夺理!!”持刀大汉不再做多余的口舌之争,随着一声怒吼,手里金背大砍刀顿起风云,一记扬刀式,直扑道士面门。 围观的人群聚集的越来越多,确也没有人上前劝和。 小镇人是没见过这样的江湖阵仗的,刀剑无眼,自然不敢贸然上前。 而那些个围观的江湖人士都觉得江湖事江湖了,别人的恩怨旁人不便插手,再来虽说是为见龙王祭,真实目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别人越是拼的你死我活,他们心底就越开心,毕竟争夺宝物这样的事情,对手当然是越少越好。 道士轻飘飘的闪身,堪堪避开刀光,大汉手腕猛一翻转,刀势夹杂着呼呼风声又再度袭来。 面对着大汉的突然起势,羽扇道人也动了真格。一手持羽扇隔开刀身,饱提内元的一掌对着大汉胸口蓄势拍出。 正如道人所说,江湖行走本就是刀口舐血,持刀汉子混迹江湖多年,自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但面对道人看似写意实则暗藏凶险的蓄势一掌,汉子竟然如若无物地迎了上去。 一声闷哼,道士一掌拍击在大汉胸口,但随之而来的是大汉以伤换伤的搏命一刀。 出刀之快之狠,道人并未料到,匆忙应对之间,手中羽扇被瞬间劈成两片,胸口的道袍上也被撕开一道半尺长的口子,殷红的鲜血从伤口中喷涌而出。 “你这个疯子。”道人双手紧紧的捂着胸口,一脸癫狂模样。 持刀汉子似乎也在那一掌之下受了不轻的伤,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然后哈哈大笑:“无耻妖道,不是说江湖行走,与人无尤吗!怎么现在反倒成了怂包?若不是你不安好心,又怎会食此恶果。” 道人哪里还顾得上跟大汉争口舌之快,手忙脚乱地拎起一个在旁看戏的镇上百姓,大声叫喊道:“快说!你们镇上的医馆在何处?” 那看客哪里见过这等凶狠模样,被道士一通叫喊吓得够呛,半晌之后才吱吱呜呜道:“前面左拐…里面的巷子里,就有一家……” 道士还没听完,就一把推开熙熙攘攘的人群,直奔医馆而去。持刀汉子也不再僵持,见大敌离去,死撑的一口气也松懈下来,一屁股跌坐在街道上。 好戏收场,围观群众自然也没了兴致,纷纷散去,留下两个无所事事的愣头少年。 “这大汉受伤很重,比那道人严重。”常石磊突然严肃的说道。 “这你看得出来?” “是呀,那道人看似被一刀劈砍在胸口,实则不过是些皮外伤。这汉子可是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内伤不轻,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的。” 正如常晓磊说的,汉子刚准备挣扎着站起来,突然胸口一滞,一口鲜血从嘴角流淌而出,汉子急忙以刀拄地,这才没有再次跌坐下去。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小石头。” 大概是从没听过陆行歌夸奖过自己,常家小子有些羞涩地憨笑起来。 眼瞧着持刀汉子以刀作拐落寞离去,陆行歌对他们口中反复提及的“江湖”二字越发好奇起来。 “江湖?江湖?小石头你说说江湖到底是什么?” 常石磊摸了摸脑袋,冥思苦想了老半天,半知半解的轻声回答:“生死各有命,富贵皆在天?” 陆行歌不可置否,但江湖二字确从此刻开始,一遍一遍地敲击在少年的心门。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辞行歌》正文 第6章 请君入瓮 与世无争的边陲小镇,一下子成了装满小鱼小虾的江湖之地,虽大多是些盼望着一朝登天的无名小辈,却也给白龙镇平添了几分侠义。 仅是寥寥数日,白龙镇街巷里所谓的江湖义气之争就发生了不下十起。像陆行歌这样爱凑热闹的小镇少年自然是乐此不疲,但也有不少人觉得妨碍了白龙镇的日常作息。 飞云客栈里公子陶然依旧是一袭白衣,独自端坐在客栈厅堂里,品着一壶上好的龙井,继续研读那本已快倒背如流的《平野传记》。 客栈外,那早已褪去当日一身蓑衣的领队汉子健步如飞,径直穿越过回廊,直奔厅堂。 “回来了老方,吩咐你的事情打探的如何?” 陶然头也不抬的问道,语气漠然,如同画中人那般平淡写意。 名为方显峰的汉子一如既往地朝年轻公子作揖道:“回禀公子,憨人着一路查探,得知这白龙镇处于这鱼龙混杂的境地,竟然是因为有人在半个月前大肆宣扬白龙镇附近有异宝将出,这才惹得不少修行之人趋之若鹜赶来此地。不过依我粗略看来,多是些难登大雅之堂的末流之辈。” “重宝将出必有异象现世,不论神兵利刃还是仙家遗迹,皆是如此。江湖之上鱼龙混杂,稍微警醒些便能发觉宝物不过是有人蓄意为之,倒是这些不入流的三脚猫们,只凭不知是何居心的风声便聚集在此,实在可笑。” 年轻公子嗤笑道,但细想之下似乎又察觉些许异样,放下手中书籍,自言自语道:“宝物现世之说兴起的时间恰好就是我们出发之时,地点就在我们此行的必经之地白龙镇,果真如此凑巧?还是有人蓄意布局?” 年轻公子的心情略微有些沉重起来。 “倘若正如公子猜测,那布局之人引这些个三教九流的修行之人往来白龙镇是为何?” 陶然冷哼一声:“白龙边陲小镇而已,平日里都很少有外人来此。若是大雪时节忽有江湖修士来往此地,并定会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再有图谋就会诸多不便。这些被引至此地的修士不过是为他人做了掩护而已。” “那要不咱立刻启程,速速远离白龙镇?”方显峰试探性的问道。 陶然摇了摇头:“春风化雪,此刻的道路泥泞最是难行,来时体力消耗甚多,马夫们都是筋疲力竭。对方如果对我们的行踪了如指掌,那必定已经布下重重后手,若出了什么岔子,我们将置于死地。” “是憨人唐突了,这些人怕是早已知晓公子与那位的身份,布局招招险恶,就不怕引来雷霆震怒?” 陶然指尖轻扣桌面,若有所思道:“你这几日要仔细注意楼上那位的行踪,不管发生何事,你都得守在身边,其他事情我自会应付。” “听凭公子吩咐。” 方显峰转身欲走,蓦然有想起什么事来,转身说道:“还有一事需要告知公子,这几日白龙镇皆传山林里有凶兽出没,不少一心想借此扬名的江湖人士意图上山除暴,确无一例外都死在那凶兽口下,而且死状极其惨烈。加上那日咱们救起的毛头小子提起的血红怪物,憨人莫名想起一事来。” “何事?” “憨人入府前,曾经跟随师傅参加过一场围剿雁荡山邪道的大战。” 陶然点点头:“此战我亦有所耳闻。” 雁荡山位于大晋朝北部平南郡的管辖境内,一位叛出大派的六境修士占山为王,并笼络周边许多满手血腥犯下杀业的邪派散修壮大己身,短短数年实力就足以媲美许多大门大派。自诩正义的名门正派自然容不得雁荡山的势力继续扩张,一场所谓的正邪大战一触即发,参与围剿的江湖修士之多,规模之大,堪称二十年来之最。只是随着雁荡山覆灭,平南郡内的邪修门没有了山上管制,经常发生伤天害理之事,因此这场正邪大战便成了江湖中一个不大不小的笑话。 “公子博识”,方显峰继续说道,“那场大战中,憨人与师傅曾围攻与一名五境巅峰的邪道修士,施展修为时,真元如同茫茫血海将此人笼罩其中,出手间恍若荒古凶兽。与其交手之人非死即残,虽最后被围攻致死,但我师傅也是伤在其诡异的招式下。后来憨人我为助师傅治疗伤势四处寻访,这才逐渐了解到这邪功的诡异之处。” 方显峰稍作停顿,接过陶然递过来的茶水,轻轻抿了一口,继续说道:“邪功名为魂噬,即使在各大邪教,修行此种功法的人也是极少数。魂噬邪法虽能让修行者的境界一日千里,但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吸食生人精血以及魂魄来巩固自己的修为,更有甚者被噬其脏腑。他们称此为觅食,只是雁荡山之后魂噬便不曾现世。” “以人为食,辅助修行,这样的功法我倒是闻所未闻。那依你之见,此人修为已在何种境界?” “禀公子,我去义庄查探过那为魂噬所杀之人,辨其伤口及残留的魂噬气息,估计应该是初学邪功不久,但修为应是初入第四境息元境,许是为了巩固境界才这般毫无顾忌地大肆觅食。” “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________ 随着近日来喧嚣尘上的凶兽传闻,每当夜色渐深,家家户户都紧闭窗门。本还有些意欲将那怪物除之而后快的侠士,也因一个个枉死的出头鸟而沉寂下来。 曹通在一个偏僻小巷角落盘膝而坐,眼瞧着巷口里两个已经跟踪了自己许久的青涩少年,握紧了手中的刀柄。 胸口仍隐隐作痛的伤口让那只握着金背大刀的手颤抖不止,为了从其他修士的手中换得伤药,汉子耗尽身上所有钱银,即使明知被坐地起价,也只能无奈接受。 曹通心知自己只是一介凡夫俗子,修行路漫漫,仅以自己这点可怜的修行天赋,实在是难堪大用。但是胞弟不同,二十岁的知微境虽算不上有数的青年俊才,但相较无甚背景的普通修士,胞弟这些年来的修为进展不可谓不快。 长兄如父,曹通对弟弟寄予的厚望可想而知。 至于那传闻中的宝贝,深知自己兄弟二人有多少斤两的曹通从来不曾觊觎。凑此热闹不过是带着初出江湖的胞弟涨一番见识,哪知道弟弟的年轻气盛又不知人心险恶,被那道貌岸然的假道士随口一激,就背着自己偷跑上山去,这才白白枉送了性命。 两个少年打量了许久曹通,终于右侧那名长相还算清秀的少年不顾伙伴的拉扯,开口问道:“这位大叔见过那头凶兽?” 说话的少年衣着破烂,正是白龙镇少年陆行歌,站在他身侧的自然便是常石磊。 以陆行歌睚眦必报的性子,在白日里听完曹通与道人的所述之后,立刻就想起了那日山林间差点要了自己命的怪物,这才跟踪曹通来到此地。 看到曹通戒备的神情,少年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唐突,解释道:“我没有恶意,只是听说你弟弟命丧山林野兽,不知你可曾看到那凶兽模样?” 曹通自然不会轻易相信这两个莫名其妙的少年:“我寻到山里时,胞弟已经糟了毒手,不曾见过那只凶兽。” “这样啊,那可惜了。小爷我几日前差点栽在怪物手里,正寻思着怎么教训那畜生呢。” 曹通瞥了一眼这个大言不惭的少年,那凶兽实力如何,自己胞弟的死就是最好的证明,这个市井少年看起来甚至不像修行之人,如何能逃出生天。 少年仿佛看出曹通心中所想,接着说道:“不管你信不信,小爷是真的跟那浑身笼罩在血雾里的怪物打过照面,现在还能想起那东西身上散发出的恶心味道。” 曹通蓦然想起胞弟死时,身上除了浓重的血腥味之外,还有一股令人作呕的奇怪味道,便对少年的说辞相信了几分。 “真的逃脱又能怎样。”曹通冷笑一声,“这两天死在山林里的修士不在少数,就凭你们两个毛头小子能怎样,当心做了那凶兽口中食物。” “山林里人烟稀少,我们自然拿他没什么办法,但是如果实在白龙镇呢?明天就是龙王祭了,虽然你们这些口不对心的江湖修士志不在此,但看热闹的绝不会再少数,如果能将之引到祭祀大典,结果可就不一样了。” 曹通震惊于这个边陲小镇的少年如此大胆的想法,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既然是你胞弟,想必你也很想报仇雪恨吧,您看我这主意如何?” 月光下陆行歌狡黠一笑,有那么一刻,曹通怀疑起少年是否少年。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辞行歌》正文 第7章 篝火将起 刚过寅时,白龙镇就已经在喧嚣鼎沸的人声中苏醒过来。 从大街小巷里走出的小镇百姓们,一个个将手中的牛羊祭品高举过头顶,不约而同的向最北边的龙王庙走去。 常晓磊在仔细确认过爹娘已经随着邻居们赶往祭祀大典之后,偷偷摸摸地从爹娘屋子里摸出一个黑色的长条包裹,随身一负,就脚底抹油般地飞奔而去。 刚拐过一巷角,脑袋上就结结实实地吃了一记板栗。 “磨磨蹭蹭,说好寅时到,让你哥我白等这么久。” 常晓磊吃痛地摸着自己的脑袋,委屈地嘟囔道:“那也得让我老爹老娘先出门呀。” 陆行歌望着小石头背后的长形包裹,问道:“你背着的是啥玩意儿?” “保密!” 陆行歌白了一眼故作神秘地将包裹藏掖在身后的常家小子,便不再搭理。自赵婆婆离世之后,这个在任何人面前都会自称陆小爷的少年,便多受常家人的照拂。也只有在常家人面前,少年才会收敛起张扬的痞气。 “那曹通人呢?” 陆行歌指着终在黎明破晓前出现在暮色中的高大身影,“这不来了吗。” 比起藏掖包裹的常晓磊,此时姗姗来迟的曹通怀抱着大黑狗,更显诡异。 “这不是小胖子家养的那只畜生?” 要说民风还算淳朴的白龙镇上什么最惹人生厌,除了无所事事,诡计多端的镇西一霸陆行歌,大概就剩下王寡妇家这只凶名在外的大黑犬了。至于养狗的原因,说是孤儿寡母无依无靠,养狗防贼求个心安。实际上白龙镇多少年来除了那几根冲天炮几乎没出过什么盗窃案件,说是夜不闭户也不为过,防的不过是陆行歌罢了。只可惜狗养到现在三年有余,陆行歌没有遭过罪,倒是自己的儿子王小胖子被莫名其妙的咬过一两次,惹得王寡妇不止一次地说要把这不识相的畜生给炖了。 “可是按照小爷我的吩咐去做的?” “那可不。”曹通放下手中龇牙咧嘴的黑毛畜生,“听你的,把它跟义庄里的那些个命丧凶兽口下尸体放一起,关了整整一夜。” “原来被你们抓去了,小胖子他娘虽然总说要炖狗,但是昨晚就好像丢了宝贝似得,寻了整整一夜。我说嘛,谁家敢要这么凶的畜生。” 常晓磊伸出手掌,刚想摸一下狗头,就被黑毛畜生一通犬吠吓得不轻,“行歌,抓这黑毛的畜生作甚?” “没听过狗的鼻子最灵吗?周边山头如此多,要想找到那只凶兽岂非是大海捞针!我寻思着如果这黑狗能追踪到那凶兽身上独特的气味,可就帮我们剩下了不少功夫。” “小哥高明,曹通着实佩服。” 从曹通这样的老实人嘴里说出的奉承话,不论是谁听起来都会更加舒心。 陆行歌将一根麻绳系在黑狗的颈部,试了试松紧之后,抬头望着眼前的两人,“按照昨天的安排,小爷我牵狗去找那只凶兽,引诱其前往祭祀大典,最后借那些江湖人的手段除此祸害。曹通与我保持距离,必要时助我逃脱困境!” 瞧着少年一脸轻松模样,曹通开始怀疑自己当时是怎样的幼稚,才听信了这两个愣头小子的谗言,误上了贼船。 “那我呢?那我呢!” “你呀!”少年不怀好意地瞥了一眼跃跃欲试的常家小子,笑道:“自然是赶在祭坛时,在我们成功抵达祭台之前,遣散附近的小镇居民啦。” ________ 不管是南朝北晋,还是西域荒地,有人聚集处自会供奉神明。尤其是北晋疆土以内,龙王土地庙,河伯山神观,十里八乡比比皆是。 白龙镇的龙王祭由来已久,虽是靠山吃山的小镇,却寻不得一处山神庙,遍历山上山下也唯有镇北漠河边的龙王庙而已。小镇百姓口口相传的龙王典故中讲,许多年前此处还不叫白龙镇的时候,发生过极大的洪灾,水势之大连同着崩落的山石,险些将整个小镇夷为平地。正当存亡关头,一位白衣仙人乘龙而来,施展无上仙法退洪水镇山河,护得百姓平安,最后命座下白龙与此处山水融为一体,这才解去小镇覆灭危机。小镇为感上仙恩德,不再修缮洪灾中毁去的山神河伯庙,而是在镇北漠河边兴建龙王庙,立起数丈之高的仙人石像,香火不断,并改名白龙镇。自此往后的漫长岁月里,除了前些日子被陆行歌倒腾出来的雪崩,再无天灾发生。 仅从纷繁多样的祭品,便足以看出小镇百姓对于祭典的重视。 龙王庙外,那座数丈高的仙人石像前巨大的木质祭台上,堆满了从大街小巷各家各户里端出来的祭品。鸡鸭牛羊肉自不必说,那点缀着朱红的馒头,辅以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糯米粽子,以及剥洗干净还未蒸煮的漠河白鱼,在食物略显匮乏的寒时,白龙镇的百姓们已然献出了自己最大的诚意。 陶然一袭青衫,与同行少女端坐于祭台不远处的凉亭,手中折扇轻洒之间有些难以明言的写意。 台下的江湖看客比起预料之中,似是少了很多人。究其缘由是一则白龙镇宝物是子虚乌有的消息,没等到祭祀开始,已经陆续有大失所望地江湖修士们开始离去。 传言自然是这位年轻公子悄然放出。 目睹着这些闻风而来,失望而走的“侠士”,陶然摇头哀叹着江湖之大,竟有如此之多利欲熏心且愚蠢之极的不入流之人。 混迹江湖,靠的是修行,防的却是人心。江湖中不乏善弄心机权数之辈,名声显赫的荒城之主述远侯,以及那北晋当朝国师何新贤皆是此中高手。前者功于心计,散谣言,多次挑起门派争斗。后者善权谋,晓人心,杀伐果断,助北晋皇帝荣登大宝。而这样的人物,陶然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欣赏不来的。 锣鼓惊天,鞭炮齐鸣,祭台中央一群头戴面具穿着奇装异服的小镇民众鱼贯而入,即将持续一整天的祭祀大典就此拉开了帷幕。 看客里冒出了几个熟悉的身影,神色倒是坦然,心底却不知在谋划着什么算计。 “那蒋姓书生呢!”妖艳女子环顾四周,胸前轻纱下遮掩不住的春光若影若现,“早就说他们这些雁荡山的余孽不可尽信,紧要关头,人却不见了。” 拄拐老妇瞥了一眼风骚妇人,嗤笑道:“我可记得那书生刚来时,某些人可不是这么说的。” “老太婆你少风凉话,这次行动出了岔子咱可都担待不起。” “蒋烁那小白脸,俺就看不惯他那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俺倒要看看,就凭几个侥幸逃脱的雁荡山余孽,能翻出什么大浪来。”矮脚汉子义愤填膺道。 “哦?你看不惯的难道不是蒋烁长得比你俊俏,还差点让骚婆娘投怀送抱的脸蛋?”老妇毫不客气嘲讽,噎得矮脚汉子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雁荡山就是硕果仅存,怕也不是你们这几只臭鱼烂虾可以媲美的,蒋烁那小子如此邪门的功法就是最好的证明。如果老身猜的不错,附近山林里频发的凶兽伤人,多半就是蒋烁修行的邪功所致。” “真如你所说,他应该还没有完全掌握住此法要领。”妖艳女子轻摆罗衫,接话道,“不然也不会肆意猎杀,为我们惹下这么多麻烦。此时不见人影,只怕是压抑不住那邪门的功法,又跑去哪里觅食了。” “事已至此,静候时机吧,这几日我伺机查探了那只商队,除了那个领队大汉,以及看不出深浅的白衣公子,手下之人多是些初入修行的蝼蚁罢了,不足为惧。” “小心驶得万年船,见机行事吧。” 三人各自点头,不再言语。 持续不断的祭祀节目总算将近尾声,河边上搭起足有五六丈高的篝火台,这便是祭祀大典最后的重头戏。 独自赶到祭典守候了一整天的常晓磊,对陆行歌的安排很不满意。 眼见着日薄西山,常家小子摸了摸自己身后背了一整天的篝火,转身离开祭典。 篝火将起。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辞行歌》正文 第8章 来者何人 说来也怪,陆行歌溜着王寡妇家的狗,在几座山脚之下来来回回转悠了好几圈,一无所获。 “这狗东西到底行不行啊!” 少年无奈地抱怨道。本该藏身他处伺机而动的曹通也早已耐不住性子,走上前去与少年并肩而行,有句没句地搭着话儿。 陆行歌松开牵引绳,双手抱在脑后,任由那只黑狗在山脚下四处晃悠。 “老曹,江湖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啊。” 曹通从衣衫的口袋里摸出一杆烟斗,点燃之后吞云吐雾起来,“世事复杂,江湖更是如此。修行已久,早已没了少年时,如你这般青衫仗剑鲜衣纵马的心境了。你以为镇里的那些修行之人没有怀疑过白龙镇宝物传闻的真假?碰碰运气罢了,若真是异象频出的宝物现世,哪里还轮得到我们这些江湖半吊子。不说立于山巅的江湖大派,那些依附于南北两国的朝廷供奉也不是我们这种毫无背景的野修可以相较一二的。” “你兄弟二人也是来此碰运气的?” 汉子猛吸一口旱烟,从怀中掏出一块刻有“云天”两字的古朴令牌,对于少年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兄弟”二字,一时之间有些黯然神伤,“曹某人对于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啊,不敢奢望。此行目的,本就要带着我那幼弟参加远苍郡的云天大选,若是侥幸脱颖而出,成为那人人艳羡的云天弟子,也算是不负我曹某人的一片厚望。只是距离大选还有些时日,这才来白龙镇凑凑热闹。” “云天大选?那是什么东西。” 曹通揉了揉少年的脑袋,乐呵呵地继续说道,“那可是云天宫用来选拔各地修行新苗的盛典,怎么到你小子口中就成了什么东西……” “云天宫又是什么玩意儿?” 曹通一听,急忙捂住少年的嘴,环视四下无人之后才撒开手,看着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陆行歌,一脸严肃道:“少年率性洒脱,我曹某人确实欣赏,但他日若你踏足江湖,切记祸从口出,不该说的话前往不要乱说。云天宫是多少修行之人心目中的至高圣地,若你口不择言,被那些狂热的追随者听到,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罢休的。” 少年无奈的耸了耸肩,“狂热追随者?怎么你口中的修行圣地听起来跟个邪教似的啊。” 话音刚落,就瞅见曹通凶神恶煞地瞪着自己,少年立刻悻悻然地闭口不言。 曹通思索片刻道:“这两天我被仇恨冲昏了头脑,现在想来,我初入三境的胞弟竟毫无抵抗之力,那凶兽只怕有寻常四境修士的实力了。” “那曹大叔是何境界?”提到修行,少年突然来了兴致。 “鄙人不才,而立之年才得三境圆满,天赋是远不及我家胞弟的,只可惜……” 汉子挠了挠头,略微羞涩的回答道,又似是想起什么,立刻按住陆行歌的左肩,嘱咐道:“若是真遇上那凶兽切记躲得远远地,若是不慎把你小子的命给搭上了,他日面见阎王爷,我可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曹通话音刚落,只听一声犬吠,晃悠了将近整天的黑毛畜生好似嗅到什么气味,撒开腿儿狂奔起来。 “快跟上!” 少年立刻挣脱肩上那只有力的大手,一马当先。曹通咬了咬牙,暗叹一声“还真是不知者无畏啊”,随即追了上去。 ________ 小镇的西北一角,多是些年久失修到无法居住的旧屋。屋主们大多都搬离了这里,所以看起来毫无生机。 一间破败的院子里,缭绕着丝丝的血红色雾气。 随着红色血雾逐渐隐去,一道人影缓缓浮现而出,正是那晚客栈里与美艳妇人同桌而坐的年轻书生。 书生低头看着自己脚下那具精血被吸食殆尽的尸体,感受着体内虚浮的真元趋于稳固,嘴角浮现出一丝邪魅的笑意。 “真元凝练,由虚化实,看来你的境界算是彻底稳固下来了,也算不枉我这几日费劲心思帮你觅食了。” 院子里角落里的一名道人清摇手中的羽扇,左右踱步。又似是对书生周围若影若现的血雾有所忌惮,一直不敢靠的太近。 长相略显平凡的书生将剩余血雾尽数纳入体内,只是轻描淡写的一眼,便看出道人异样,开口问道:“你身上的伤是怎样一回事?” 被问及痛处,道人的面目狰狞异常:“并无大碍,此间事了,我非让那背刀汉子与他短命鬼弟弟团聚不可。” “刀?什么样的刀?” “一柄还算有些名堂的金背大刀。你问这个做什么?” 道人满心疑惑,不知书生所想。 书生笑而不语,两手之间血雾飞荡而出,血色蛟龙席卷起满院落叶直扑院落西墙。墙面应声轰然倒塌,暴露出墙后一个蹲伏着的背刀汉子,以及一个死死捂住怀中黑狗嘴巴的毛头小子。 “这就是伤你的人?” 曹通似能感受到书生望过来的轻蔑眼神。 道人先是一愣,而后看着神情戒备的曹通,狂笑起来:“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啊。时辰将近,我先赶往祭台,你解决完这两人速来汇合。” 道人脚尖轻点地面,纵身一跃便翻墙离去。 曹通卸下背后的无鞘金背大刀,猛地一手探出,将身边的毫无防备的陆行歌掀飞出去数十丈远:“陆小哥只管前往祭台,我曹某人随后便到。” 望着眼前看似人畜无害的书生,少年实在无法将那日山林里的“凶兽”联系起来。且方才偷听院落中两人交谈,显然酝酿着极大的阴谋。少年明白曹通只能拖延片刻,继续留在此处不过是徒为累赘罢了,不如速速前往祭台再做打算。 艰难地爬起来之后,少年一瘸一拐地朝着祭台跑去。 “都是将死之人,何谈先后之分呢。” 书生嗤笑之间,两袖轻舞见,道道猩红的血雾再度窜出笼罩其身,卷起片片积雪。 不等书生有所动作,曹通饱提真元一脚踏出,积蓄已久的力量从腿部直窜腰身,灌入持刀的右臂,朴实无华,一刀斩出。 自修行以来,自知天赋不足的曹通就一直谨记“贪多嚼不烂”的道理。所以在前三境浸淫了整整二十载的汉子,底子打地异常扎实,加上那几式操练了无数个日夜的刀法,形神意兼具。 然而曹通自信面对息元境仍有一搏之力的蓄势一斩,在书生铺天盖地的血雾面前刀势却好像泥牛入海,眨眼之间不见踪迹。 不容片刻思虑,曹通翻转手腕,一击不得立转守势,一柄大刀在手中呼啸生风。 奈何书生的手段太过奇特,当曹通以为自己能借助刀身抵挡住书生的攻击时,那倒血色雾气鬼魅般的越过重重防御,准确无误的拍击在自己的胸口。 曹通强撑起身躯,早先硬抗道人那一掌的伤势,也在此刻被书生一击引爆,嘴角鲜血汩汩而下。 “实力尚可,不过很可惜,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血雾里书生清冷的嗓音仿佛来自地狱,一字一句重重敲击在曹通的胸口。攻势受阻,守势不得成效,仿佛已经是必死之局,然而曹通却在此时通明心境。 生死何妨,这一刀砍出,不过是偿还你杀我胞弟之仇罢了。 曹通周身刀势狂涌,面对书生铺天盖地的血雾,气海中仅存的真元喷薄而出,誓要刀斩罪业。 …… 少年仅仅跑出去两个巷子,只听轰然一响,一道黑影被砸入巷道一侧的墙里,扬起无数尘土。少年走上前去定睛一瞧,正是此前一人挡关的曹通。 汉子昏倒在残垣断壁之中,满身血污,就连片刻不离身的金背大刀也不知遗失在何处。 “几日前在山林里跟丢了你,你不会以为今日还会有这样的好运吧。” 不知何时,书生早已居高临下地站立在巷道墙头。 只是简单一掌挥出,游离在书生四周的血雾顿时凝聚成一张巨大的殷红手掌,朝着羸弱少年压顶而去。 陆行歌感受到迎面而来的巨大压力,想要躲闪却仍是避之不及,被一掌拍飞,又重重的摔落在地面,刺骨的疼痛感遍布全身。 见少年已经无法动弹,书生又是一拳递出。一张巨大手掌夹着无边的死亡气息意欲将眼前的少年拍击地粉身碎骨。 夜空中骤然响起数道破空声。 不知从何处激射而来三道细长的黑影,将那手掌撞击地支离破碎后,又急速退去,淹没在黑夜里。 书生凝神戒备,只见巷道尽头,一名与陆行歌一般大的小镇少年悄然踏出。 少年背后的黑色包裹此时已是空无一物,手中握着的三节短棍上,雕刻着许多繁复花纹。 书生立于墙头,严阵以待:“来者何人?” 姗姗来迟的常家小子也不言语,慢悠悠地将手中短棍一节一节地衔到一起,一柄散发着厚重气息的长枪凌然现世。 常晓磊一枪扫出,顿时巷间荡起无数尘埃,颇有股一夫当关的气势。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辞行歌》正文 第9章 枪走山岳 一个十多岁的毛头小子,手持一杆几乎是自己身高两倍的长枪,这景象怎么看都略显滑稽。 蒋烁却丝毫不敢大意。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何况是轻而易举便破开自己一掌的无名小子。 书生大袖一挥,两只血色大蛟以二龙抢珠之姿,直扑巷道中持枪少年。 常家小子右脚踏出,手中长枪一记斜拉,先是破去一只真元凝作的大蛟,而后借助血蛟崩裂之力,枪尖在夜空中划出一道轨迹,狠狠地刺入剩下那只血蛟的身体。 在破去书生攻势之后,少年没有就此罢手。起身一跃,将高举过头顶的长枪重重砸下,随着巨力灌入地面,巷道上铺满的青石板瞬间寸寸龟裂。枪身紧接着猛然上挑,无数石块顿朝墙头那人飞袭而去。 “雕虫小技!” 虽然一阵冷笑,蒋烁的神情却极其凝重,这个看起来愣头愣脑的小子应还未有息元境界,但轻轻松松就能应对自己的连番攻势,难道是潜龙榜上的天才子弟?书生双手合十,身前浮现出一道帐幕,将破空而来的碎石块尽数抵挡在外。 先前与道人约定的时辰已然将近,唯有速战速决了。 飘散在夜空中的血雾在书生真元的牵引下,如同江流入海般重新汇进蒋烁的躯体,凭借着明亮的月色,隐约可见书生皮肤之下涌动着一抹诡异的鲜红。 “小子死来!” 一声爆呵!书生从高墙上一跃而下,感受着快速增长的力量与速度,书生宛若一挂长虹,笔直撞向持枪少年。 蒋烁在凭借转身躲过一枪直刺之后,迅速贴近少年身体,然后势大力沉的一掌轰然拍出,直逼少年死角。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在距离战中,长枪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但有得必有失,只要能够贴近使枪之人,长枪的优势便会荡然无存。 蒋烁见识过的用枪高手不在少数,无一例外皆是如此。 面对书生自信一掌,常晓磊的侧过身体,然后一记横拉,枪杆与书生手掌碰撞在一起,小巷中顿起一声轰鸣。 一掌未见成效,书生手刀并出,一击接着一击连绵不绝,招式之快只能隐约可见漫天飞舞的残影。然而常晓磊手中长枪翩若游龙,每一次摆动都游走在二人近身肉搏之间那极小的间隙,闪烁着寒芒的枪尖在黑夜中划出一道道轨迹,如同一只大茧将少年守护其中。 二人僵持时间越久,蒋烁的内心就越是难以平静。眼前小子如此年轻,便已经有知微境的实力。潜龙榜上有如此境界的名门少年不在少数,但自己整整高出少年一个境界,却也只是战成难舍难分的模样,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少年隐隐有压过自己之势。 书生思绪翻飞,层层迭出的招式终于也耗尽了自己凝聚许久的真元,常晓磊抓住书生再提真元的空档,一枪猛刺被书生岌岌躲过之后,又是一脚猛踢,书生躲闪不及,竟被少年踹飞出去。 莫欺少年幼,常晓磊长枪一出已有山岳之势。 “疼疼疼!” 陆行歌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小爷我大意了,可谁又能想到看起来文绉绉的书生,其实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红毛畜生呢?” 市井少年毫无顾忌地挑衅着被常晓磊一脚踹飞的书生,双手轻轻拍去满身尘土。见着先前倒下的少年此时如同没事人一样地站起身来,蒋烁的内心开始摇摆不定。 整个白龙镇大概只有陆行歌知晓常晓磊的小秘密。所以当时常晓磊鬼鬼祟祟地背着黑色包裹出现在汇合的小巷,陆行歌就已然明白了小子的用意。 既然常家人隐匿于这边陲小镇十数载,其中自有道理,此刻小镇江湖人士聚集,更不能让常晓磊暴露常家人的秘密。所以少年立刻决定支开常晓磊,让其独自前往龙王庙等候。 “不是让你在祭典好好等着吗?” “我都等了一天了,也没等来你的消息,这不是怕你出意外吗。” 常晓磊收起严阵以待的站姿,以枪杵地,憨憨地笑道。 “既然如此,就先收拾了这人面兽心的红毛畜生吧,不然被你娘知道你使了枪,还把人放跑了,这个锅我可不帮你背啊!” 要问常家谁说了算,自然是那整天唱红脸的常家婶子。不说从小被抽到大的常晓磊,就连憨厚老实的常家主人常磐也对自己婆娘言听计从。婶子是镇上有名的刀子嘴,论吵架,就是凶神恶煞的王寡妇也得败下阵来。寻遍整个镇子,也只会对陆行歌和颜悦色,以至于常晓磊经常跟自己老爹抱怨不是亲生的。 当然这话还得说在自己娘亲不在的时候。 被陆行歌这么一恐吓,常家小子顿时有些乱了阵脚,手中长枪一甩,一记脱手枪朝着书生迎面砸去。 书生蒋烁这才注意到,在倒地的陆行歌起身之前,持枪少年除了出手时踏出的一步,几乎双脚没有过丝毫移动,手中长枪自成山岳,将倒地的陆行歌严严实实地遮蔽在身后! 长枪甩出,常晓磊双足点地紧随其后,仿佛缩地成寸,眨眼便至书生身前,正巧握住那杆还未落地的长枪,双手一递,就是一枪贯出! 蒋烁从未这样的枪法招式,匆忙应对间,左胸已被洞穿,顿时鲜血如注。书生眼看着自己胸口那一抹鲜红,伴随着刺骨的疼痛氤氲开来。 接下来的场景,惊的两个少年几乎说不出话来。 书生轻轻擦拭伤口之后,竟然将那只沾满自己鲜血的手递到嘴边,好似嗅到诱人的美味,伸出舌头舔舐起来。 随着时间推移,书生愈加癫狂。 真元一催,那洋洋洒洒的鲜血便化成丝丝血雾,重新汇入自己口中,书生的双眼也变成可怖的鲜红色。 “他……不会真的是怪物吧……” 刚刚还气势无双的常晓磊此刻说话都有些打颤。 一转头,瞧见陆行歌从坍塌的墙面中,将昏死过去的曹通拖行而出。 “愣着干嘛,跑路啊!”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辞行歌》正文 第10章 八相引星 在熊熊燃起的篝火中,白龙镇渲染了一整天的祭祀氛围终于抵达了最高潮! 不同于他处将易燃物胡乱地摆做一堆,白龙镇的篝火台极为庄重。用高大榆木搭建底架,再刷上一层小镇上自制的阻燃涂料,能够确保在祭品和草木燃烧殆尽之前,篝火台不会动摇分毫。加上熊熊火焰中不时高高窜出的绚丽烟火,让此刻还未离去的江湖儿郎觉得即使宝物传闻是假,能见到这一幕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一声沉重的号角声响彻云霄,篝火的上空降下一道飘飘欲仙地身影。那人身穿白衣,头戴白龙面具,扮演着当年传说中白龙救世的仙人。扮演者跳下祭台,来至熙熙攘攘地人群中飞快起舞。每至一处,四下的的白龙镇百姓就会将早已经准备好的浅黄碎布飘洒而出,代表着被仙人镇压的浑浊洪水。 奇怪的是,扮演者看似毫无轨迹地在人群中穿行,却离陶然和少女闲坐着的亭子越来越近。 当年轻公子碰巧与白龙面具下的眼神四目相对,龙王庙的方向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快来人啊,徐老三被人害死了!” 当小镇百姓一道道惊惧的目光汇集在白龙仙人的扮演者身上时,本不知徐老三是谁的江湖侠客们也略微明白个所以然,徐老三就是白龙镇十年来雷打不动的仙人扮演者。 行迹败露,藏匿在仙人装扮下的凶手也不急着逃离,五指成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公子身旁还意犹未尽的少女。 天不遂人意,即将触碰到粉衣少女的一爪却被年轻公子紧紧攥在手里,几乎是动弹不得。年轻公子一记反拉,欲将行凶之人反扣在地。谁想那人的手臂如同被剔去骨头,能够旋成诡异的弧度,轻松卸去陶然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力道。 伴随着行凶之人身体大幅度地摆动,那祭祀服饰被寸寸毁去,龙王面具也飘落一旁,正是与公子和少女同住飞云客栈的矮脚汉子。 “桐山柔术?!” 被年轻公子轻易识破来历,矮脚汉子自知不敌,脚踩亭边坐台凌空倒翻,撤出去数丈之远,双拳挥摆,肉眼可见的雄浑真意萦绕于双臂之上,正是真元由虚化实的息元境。 与此同时,隐藏于人流之中的白发婆婆与妖艳妇人同时发难,如同平静池塘扔进一块石头,混乱的余波迅速在人群中扩散开来,整个祭祀大典陷入一片慌乱。不少江湖游客也莫名其妙地互相拉扯起来。 陶然将少女护在身后,先是四两拨千斤般的卸开矮脚汉子一记重拳,再侧身险险避开老妇的当头一棒,然后真元猛提的一掌击退翩跹而来的妖艳美妇。三人招式频出,各攻年轻公子死角,使得陶然顾不得体力大耗,真元从四肢百骸中迸发而出,逼退抢攻三人。 换得片刻喘息,陶然即刻吞吐纳气,纤长双手之间星光流转,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道星图轨迹。 “八相引星!那假道士直说此人是息元境顶峰,可没说他是南朝摘星楼的人。” 白发老妇混迹江湖数十载,见识颇丰,瞧出年轻公子师门之后便开始摇摆不定:“难怪他一眼就能认出你的桐山柔术。” “他奶奶的熊,老子就知道雁荡山的这帮余孽不靠谱,先是那隐匿不出的蒋烁,又被那牛鼻子摆了一道。”矮脚汉子紧盯眼前摘星楼公子,愤懑地说道。 妖艳女子被陶然星落一招击打在胸口,踉跄而退,胸前两片春光起伏不定,看的矮脚汉子直流口水。 “你们有空闲聊,不如赶紧帮忙。” 三人压下心头紊乱的气息,准备再次合力围攻年轻公子。 异象突变,年轻公子周身星光敛去,双脚轻踏亭外的青石板,如同天上仙人漂浮半空。右手轻抬,指尖一点寒芒闪耀夜空! “快走!” 拄着拐杖的白发老妇极速退去,眨眼便失去了踪迹。 剩下两人虽心生怪异,但失去了老妇的助力,只能各自凌空朝着陶然连拍数掌,然后接着掌力倒翻出去,钻入祭典愈加混乱不堪的人群之中。 “为何不留下他们?” 身后少女流露出一副高高在上的神态,“你放走了行刺之人,可知道是什么后果?” 艰险的雪道,市井的少年,破败的客栈,自打踏上这趟旅程,少女就从未开心过。 仍是略施粉黛,少女今日没有穿上自己素日里最喜的粉色罗裙,而是听取陶然建议,换上一件稍显紧俏的丝质常服。平视陶然的双目虽算不上多么精致,却有些不怒自威的气势。 “您稍安勿躁。” 年轻公子理了理因方才争斗而有些皱褶的衣衫,继而端起亭里小桌上那碗还未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那三人皆是息元境,小人修为稀松平常,拿下一人还需好多功夫,何况是三人联手。” “哦?”少女眉眼轻佻,“我怎么觉得那三人见你出招怕得很!” “纸老虎罢了,要是他们硬着头皮不走,我恐怕就要出洋相了。” 对于自己的小手段,陶然倒也乐在其中,只是见少女的脸色愈加难看,陶然赶紧解释道:“您放心,那些人自然还在我的掌握之中。” 少女冷哼一声便不再多言,望着逐渐冷却下来的人群一动不动。 大约一炷香之后,商旅领队方显峰出现在亭外,不似之前的鞠躬礼,汉子双手抱拳单膝跪地。 眼见一旁少女毫无反应,陶然苦笑着摇了摇头:“进来说话吧。” 方显峰走到年轻公子身边,轻声说道:“与公子设想的一样,方才有人去过飞云客栈,取了公子留下的东西。” “真是如此?那就糟糕了。仅是故布疑阵的祭祀典礼就已是三名息元境,接下来再有动作,咱们可是插不了手了。” 年轻公子面带忧愁地偷偷瞥了一眼假装神游在外的少女,叹息道:“奈何有心无力啊。” “另外公子派去跟踪那名少年的探子也回来了。” “可有发现?” 随着方显峰在陶然耳旁的一阵窃窃私语,年轻公子突然大笑起来。 “有意思,有意思。”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辞行歌》正文 第11章 白蛇镇守 经历了一出闹剧,小镇百姓直至后半夜才平息下来,各自裹挟着惊惧和倦意进入梦乡。 天蒙蒙亮,青石巷里弥漫着浓重的寒雾,一丝一缕,寒彻心扉。其中一道身影埋头徘徊在陌生的小巷,丝毫不顾被打湿的衣衫,似是在寻找着什么。 从东到西,短短距离,陶然已经来回走了好多遍,在仔细辨别过方位后,年轻公子终于在一道木门前停下脚步,一手轻叩门扉。 片刻之后,院落里传来一声不满的抱怨声:“这一大清早的谁呀,石头他爹快去瞅瞅。” “好嘞,好嘞!” 随着门栓被取出,门内门外四目相对。浓眉大眼的憨厚汉子瞧见站在门外的陶然,惊愕之情溢于言表,慌忙之间欲将木门重新合上。 “瞧你那怂包样子,门外站着的是你姘头不成?” 不顾自家男人不停地挤眉弄眼,妇人气势汹汹地走上前去,一把推开小镇汉子,“给老娘起开。” 然而妇人看到站在门外之人,正是昨晚只手摘星的年轻公子时,表情神态与先前汉子如出一辙,只听啪的一声,院门便被重重合上,徒留站在寒霜之中的年轻公子,尴尬不已。 陶然只得再度敲门,无奈说道:“敢问常林意和石三娘是否居住在此。” “不曾听闻这两人,公子你定是找错地方了。” “哦?果真如此?昨夜有人瞧见令郎常石磊年纪轻轻已是知微境界,手中常家不动枪如走山岳,轻而易举就能化去敌手攻势。如此天才少年,待鄙人回去回禀师尊,下一届的潜龙榜上必有其名。” 年轻公子狡黠一笑,话刚说完,院门就被长相平凡的粗衣妇人重新打开。 “这臭小子,难怪昨天回来的那么晚。” 常家婶子满脸阴沉,语气略有不快:“敢问摘星楼公子,昨夜与小儿交手之人如何了?” “虽没在令郎手下占得多少便宜,但还是被他逃脱了。” “公子进来说话吧!”妇人语气逐渐平和下来。 三人先后走进偏厅,恰逢常晓磊朦胧着眼睛早起小解,妇人一把拎起小石头的耳朵,顿时把少年吓得睡意全无,目瞪口呆地看着爹娘以及有些眼熟的年轻公子。 “老娘待会儿在收拾你。” 待妇人松开手掌,常晓磊在常磐的目光示意下,战战兢兢地往自己房间走去。 汉子率先开口问道:“不知公子找我夫妇二人所为何事。” 陶然接过妇人递过来的清茶,直截了当的说道:“我想知道,是不是老头子让你们镇守在此,如果是,那镇守的是何物。” “当年让我们隐藏至此,现在又要把尘封已久的事情挖出来,早知就不该跟你们摘星楼做那笔交易。” 比起寻常门派,摘星楼更多了几分神秘。即使年岁已久的老江湖,若是没有特殊的渠道,也难以与这传说中的情报组织搭上半点关系。 除了情报买卖占相引星,摘星楼还会在每年的腊月初七,发布一系列的江湖志异。上到权贵情仇,下到民野轶事应有尽有,陶然此前提到的潜龙榜亦在其中。 顾名思义,潜龙在渊。榜单会搜集长期活跃在江湖中,年龄不满二十且天资卓越的修行子弟,按照摘星楼主的点评逐一排名,潜龙榜不问修为,只论天赋以及未来可期成就。 “前辈此言差矣,并非晚辈蓄意要生事端,昨晚之事你们应该瞧见了,应是有人盯上了镇守之物。” “前辈?老娘……本姑娘不过是年长你几岁而已,可当不得公子你的前辈。” 常磐听闻此言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在被自己婆娘冷一瞪眼之后,立刻噤若寒蝉。 “你们不说我也能猜出个所以然来。” 年轻公子打量着滑稽的两口子,叹声道,“自打我昨日初见龙王庙前的仙人石像,便觉得异常眼熟。再配合白龙镇传承许久的仙人传说,加上昨晚客栈里丢失的文帝信物,如此推敲下来,白龙镇供奉的仙人其实就是南朝处处可见的的文帝石像,传说中与此处山水融为一体的白龙就是当年文帝在螭江边收服的白鳞大蛇。” “只是?” 陶然眉头紧锁:“你们夫妇二人奉命前来做白蛇的镇守,那白蛇镇守的又是何物呢?” 小石头他娘有些厌倦了陶然的长篇大论,不耐烦道:“我夫妇二人只是简单地做了一笔交易,楼主助我们掩藏踪迹,而我夫妇二人必须严防在此。至于镇守何物,回去问下你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尊不就明白了。” “倒是你,为何你会身怀文帝信物,而又如此轻易地被人盗取。若真有大事发生,那你可是名副其实的罪魁祸首了。” 妇人的训斥,让陶然莫名想起粉衣少女每次提及文帝时的一脸怒容,想要从她的口中得知些文帝之事,怕是不可能的。 年轻公子觉得自己真正是苦不堪言。 “我想与二位做一笔交易!” “又是交易,你觉得我们夫妇会蠢到再上你们摘星楼的当吗?” “昨夜瞧见令郎动武之人虽是我带来的,但是鄙人无法阻拦摘星楼的情报传递,此刻消息估计已在前往摘星楼的路上。老头子的规矩你们也知道,虽然答应过为你二人遮蔽踪迹,但没说要隐瞒令郎的修行天赋。只待下届潜龙榜出,令郎必有一席之位。但是陶某可以将他带出白龙镇,动用自己的力量护其周全。” “我凭什么相信你呢?” 半天不做声响的常磐,伸手按压住自己暴跳如雷的妻子,沉声问道。 “就凭那枚丢失的文帝信物,还有我南朝陶家经商数百年来的信誉。” …… 也不知交易是否达成,当年轻公子踏出常家大门时已是晌午,随后院子里传来常晓磊惊天动地的鬼叫声。 空旷的山巅之上,一位头戴玉冠的白衣少年凌然当立。眉如利剑,目收繁星,面容俊俏几乎无人可比,却也不似柔弱女子那般婉转多情。 出尘不染的白衣少年感受着山水小镇中传递而来的熟悉气息,嘴角倾斜出一丝极为好看的弧度。 “老朋友,好久不见。”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辞行歌》正文 第12章 各自算计 从小院踏出,晌午时分的艳阳迷得陶然有些睁不开眼。 察觉的小镇古怪之后,年轻公子自然而然的派人监视起陆行歌。如此凑巧地昏倒在驿道边,难保不是他人为了接近商队而做的精心设计。 随着常晓磊如山岳巍峨不动的常家枪法,发现镇守在此的常家夫妇倒算是个意外收获。 本名常林意和石三娘的夫妇二人,十五年前在江湖上也算是引起过不小的轰动过。 作为大晋名门常家的指定继承人,从进入潜龙榜直至年满二十,常林意从未跌出过榜单前五,风头之盛能及者唯有二三,然而与石三娘的相恋至今还是许多江湖之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与常林意截然不同,石三娘出自臭名昭著的飞狐门。飞狐门的弟子不多,却专修轻功以及御气神行之法,实力虽不出众,但江湖上震动各大派门的失窃案,多出自飞狐门人之手。当年飞狐门主为铸就不世神兵,命座下得意底子石三娘孤身前往琳琅城盗取天外陨铁,宝物得手却意外暴露行迹,遭遇众多江湖义士追杀。 常林意为救心爱之人也被卷入其中,原本如日中天的常家因此名誉尽毁。哪知故事结局中,传闻双双殒命在这次围剿中的二人,原是和摘星楼做了一笔交易,隐匿在小小的白龙镇。 论谋略布局,年轻公子自知还不如阁中师兄弟,但作为一个商人,买卖经营不过是拿手活计。 如今多了一份莫大的助力,陶然觉得自己可以静待幕后之人的下一步动作了。 详细思虑整个局势的走向,年轻公子也不确定自己这样做是否妥当。但既然已经牵涉到文帝与白龙镇的百年之谜,对方筹谋至此必然隐藏了更多实力,贸然冲突不是明智之举。所以本该闭门不出的少女却出现在龙王祭,且换上一身没有多余装饰的紧俏长裙,就是为了告诉那位志在必得的幕后黑手,他们所要的文帝信物不在少女身边。 商旅随行的少女名叫李朎。李是南朝国姓,自当今南朝皇帝登基以来,为博天子龙颜大悦,除了皇室宗亲贵戚,即便是达官显贵,但凡李氏皆改宗姓,此事牵连甚广,还一度沦为北晋抨击南朝皇帝昏庸无度的把柄,戏称改姓之人百年之后有何颜面再见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作为皇帝李钦的幼女,昭贤太子的同胞妹妹,李朎自打出生以来就得封号星月公主,如同众星拱月一般,成为了整个皇宫的掌上明珠,没有一个人敢忤逆她。但是当所谓白帝转世的太傅幼子竟然在祭天大典上,文武百官面前让皇帝收回他和李朎的一纸婚约,而父皇却只是一笑而过之后,李朎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纵使你是大儒宋思诲之子,五岁熟读儒家典籍又如何,虽然李朎自己也极其讨厌这桩婚事,但你不过是平民草芥罢了,怎敢如此羞辱本公主。 在南朝祭天大典之后,星月公主李朎当即瞒着皇帝跟随陶家前往北晋的商队一路行进。 即使得到陛下的暗中首肯,陶然这一路也走得并不轻松。选择的是险难险阻的栈道,经过的是边陲无名小镇,还是亦步亦趋地踏入了别人的陷阱。 至于那块被盗在的文帝信物,陶然猜想少女自己也忘记了这块自小就佩戴在身边的白玉坠子,其实是那纸婚约的定情信物,还差点使自己成了这次阴谋的众矢之的。 年轻公子选择将烫手山芋拱手交出,除了变相的保护了公主的安全以外,同样也是借助他人之手来破解小镇之局。 ________ 密林之中四人当立。 除了刻意与其他人拉开距离的长须道士,其余三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怒意。 “我三人费心费力,结果却被全然被蒙在鼓里。” 拄着拐杖的白发妇人本最沉得住气,然而被这么一通戏耍,不由得发起难来。 浑身散发着浓烈胭脂香气的妖艳女子,难得与老妇同仇敌忾:“张道长倒是顺利拿到了信物,要不是我三人退的及时,恐怕就成了此次行动的牺牲品。” 矮脚汉子双手紧握成拳,望着道人闭口不语。 察觉到三人郁结的怒气,道人咧嘴笑道:“张某在祭典坐观许久,猜测或许那信物他们并未带在身上,这才前往客栈盗取。如今信物成功到手,你三人尚且无恙难道不是天大的好事?相信贵派尊上必定会很满意这次的合作。” “这就是你在杀了徐老三之后,故意不将尸体隐藏的理由?” 矮脚汉子已经战意冲霄,“将我们三人置于险地,引发更大的混乱,好给你盗取信物换得更多时机?” 老妇重重一拐击打在地面:“那年轻公子是摘星楼的人,张道人应该是心知肚明吧,我三人可是差点命丧于此。” 道人敛去满脸假笑,漫不经心的左右踱步,阴沉地说道:“一切按照计划进行的很顺利,按照约定你三人本就是听从我的安排行事,所以各位何故这般生气呢?” 矮脚汉子自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听闻道人此言,哪里还压得住自己的脾气,如灵猴迁跃般,向着道人一拳砸去。 长须道士神情一凛,懒得再跟这些跳梁小丑多费口舌,双手背于身后,右脚重跺将真元灌入地面,霎时之前以道人为中心,狂风四起,使得矮脚汉子前进不得,保持了些许距离的老妇和妖女竟也难以稳住身形,摇摇欲坠。比起那日被曹通一刀劈砍在胸口,道人的修为强横简直判如两人。 望着三人狂风中艰难挣扎的身影,道人不在强提真元,冷冷地说道:“自不量力,今日便只给你们些小小的警告。” “别高兴的太早,对方是摘星楼的人,你不觉得东西得手的太轻易了吗?” 明知三人齐上,也绝非是这深藏不漏的道人敌手,拄拐老妇仍是极力讽刺。 “我们的合作已经结束了,接下来的事情雁荡山自会处理,不劳各位费心。” 道人看着三人,发出一声嗤笑,随即转身消失在密林里。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辞行歌》正文 第13章 后会有期 春回大地万物生长,随着凶兽传闻逐渐隐去,白龙镇似乎又变回成那与世无争的边陲小镇,一片安静祥和。 持续了半月有余的封山禁令终于被取消。一大清早,稀稀落落的小镇百姓就拾掇起柴刀和弩具,仿若无事地上山打猎砍柴去。 喧嚣了好些日子的大街小巷,也因为江湖修士的陆续离去逐渐恢复了宁静。百姓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然不会觉得有何不妥,但少年那颗因江湖而躁动不安的内心却再也难以平息下来。 自打龙王祭后,陆行歌便再没见过被禁足的常家小子,虽是与自己脱不了干系,但少年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去触常婶的霉头。听说飞云客栈里的陶公子觉得冰雪初融驿道难行,决定在白龙镇多住些时日,因此陆行歌三天两头的往客栈跑,毕竟是祭典之上独战群雄的神仙人物,还有什么能比跟此人呆在一起更让陆行歌感兴趣。 小二来福瞅着客栈门前的市井少年圆瞪着双眼,若不是怕掌柜怪罪自己妨碍了生意,以至于克扣工钱,来福只怕在瞧见陆行歌的第一眼时,就会毫不犹豫地把客栈大门关起来。对于陆行歌的到来,客栈掌柜倒是毫无怨言,毕竟陶然一行人住的是上好的房间,吃的是最贵的菜式。出手如此阔绰的房客,在外来游客稀少的边陲小镇实属罕见。掌柜估摸着百花巷牡丹楼里的臭婆娘若不是怕丢人现眼,只怕早就带了她那几个风骚的狐媚子过来抢人了。 和柜台前正敲打着算盘的掌柜打过照面,少年就瞧见厅堂里,日日在此静心品茶的陶姓公子。 少年大摇大摆地走至桌前,“不就是龙井茶吗,有这么好喝?” “静心神,修身性。茶道之深不在其味,而在归于自然,天人合一。”知晓少年已是听得云里雾里,陶然端起茶杯笑道,“你年纪尚小,不必懂得这些。” “真有公子你说的这么邪乎?” 少年瞧着年轻公子将杯中盏茶一饮而尽,有些半信半疑,又想起家中禁闭的常晓磊,顿时唠叨起来:“好几日不见小石头了,估计被婶婶收拾的有够惨的。不知道是哪个没的王八蛋告密,被小爷我抓到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只听“噗”的一声,陶然将刚喝进口中的茶水尽数喷出,一旁的少年躲闪不及,直扑满面。 少年被茶水打湿的青涩面庞上,一双白眼似是要掀翻天际:“小人明白自己愚昧无知,但陶公子也没必要急着帮我修身养性吧?” 陶然见状赶紧掏出一块干净手巾递过去,陆行歌却已用袖子将茶水擦了个干净,“不必了,不必了,喝进口中的茶水而已,就算是口水,小爷也不是没见识过。” 少年不经意的一句自嘲,让陶然不禁有些赧然,随即扯开话题:“怎么没去亲自去瞧瞧小石头。” “虽说常晓磊也是为了救我才被禁足,但是婶子的脾气你可不知道,发起火来即便是常叔都只能退避三舍,小爷我可不敢自讨没趣。” 想起那日清晨登门拜访,常林意,也就是如今的白龙镇常磐,站在他媳妇儿身旁恭恭敬敬地神态,年轻公子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一物降一物。 谁能想到当年意气风发的常家少主,如今成了如此惧内的庄稼汉子。 陆行歌瞧着平日里总是一本正经的年轻公子,一脸见鬼的神情:“敢为公子近日可有遇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被少年神秘兮兮的一问,陶然顿时多了几分兴致:“此话怎讲?” 陆行歌学起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故作正经道:“若没撞邪,你今天怎么又是喷茶又是傻笑的?” 陶然一时无语凝噎。 突闻院落回廊上传来小二来福尖锐的嗓门儿,“陆行歌,外面有个姓曹的汉子说找你有事。” “你怎的不把人带进来?” “不打尖不住店的,带进来干啥。” 少年不愿与来福多做口舌之争,径直走出客栈。 和煦的春光下,曹通背倚墙角一人独立。肩上厚重的包裹以及怀中紧拥着的骨灰罐子,昭示着背刀汉子来此的目的。 “曹某人是来辞行的。” 少年指着汉子胸口缠绕着的层层绷带,不解地问道:“不是说伤口还未大好,准备再休息些时日吗?” “小伤不碍事。”曹通从包裹里摸出那块刻有“云天”二字的令牌,笑嘻嘻地说道,“多谢陆小哥这些日子的照拂,曹某人没啥值钱的东西,既然家弟已去,这块牌子自然也没了意义,小哥若不嫌弃便留着做个纪念吧。” 少年接过那块古朴令牌,光滑的表面下隐约有液体流淌,一股淡淡的凉意沁人心脾。 “曹大哥接下来打算去往哪里?” “天地之大,难道还没有曹某人一个落脚的地儿?你小子不用担心,随遇而安便是了。”曹通抬头望见日上三竿,决定不再逗留,“相逢即是有缘,何况咱俩也算是生死交情了,陆小哥后会有期。” 然后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年轻公子不知何时也悄然来到客栈门外,见着少年望着远去的身影怔怔发呆,缓缓说道:“江湖虽大,处处是他乡。可我倒是觉得,处处也是吾乡。” “陶公子你说话就不能直白些?这不是欺负小爷我没读过什么书嘛!” 年轻公子笑而不语,陆行歌又重新凝望远方,抓耳挠腮道:“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曹老哥跟往常不太一样,至于奇怪在哪里,我说不上来。” 陶然将信将疑的极目远眺,见四下无人,双目之中星光汇聚宛若夜空,只见那即将消失在天边的高大身影,所到之处似有清风一路相随,正是即将破境的迹象。 “这玩意儿有用吗?”少年把玩着掌间的古朴令牌,若无其事道。 陶然瞧见上面刻着的“云天”二字,不由得打趣少年,“看来你还收了别人一份厚礼啊。”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辞行歌》正文 第14章 云天大选 送别了曹通,初尝离愁滋味的少年依靠在客栈门前的石狮子旁,百无聊赖的跟陶然唠嗑。 若不是被掌柜视为摇钱树的年轻公子也站在一旁,小二来福定会借故妨碍了客栈生意,毫不留情地驱赶少年。 虽然门庭冷落的除了商旅以外几乎没有什么生意可言。 “公子可曾听说过云天大选?” 陶然轻轻笑道:“估计也只有像白龙镇这样与世无争的边陲小镇,才会有人敢说没有听闻过云天二字。” “曹老哥也曾跟我这么说。”少年双眼闪烁不定,满脸洋溢着艳羡的神情,“那云天宫想必是很大很大的门派了吧。” “准确的来说,云天宫不算是一个门派。” 陶然略微停顿,一向给人感觉如沐春风的富家公子此刻的神情有些严肃起来,“云天宫的历史并不悠久,起初不过是奉天尊者连同几大派的掌门,为了共抗邪道祸端而建立的武道联盟。以当年还叫奉天道人的尊者为首,几大门派倾尽全力,接连捣毁了不少妖邪势力,龙王祭那晚与你们交手的书生,他所属的雁荡山就在其中。” “公子怎知那晚我们对付过一名书生?” “额……我与小石头的父母乃是旧识,前两天集市上恰巧遇见了小石头娘亲,便是她亲自告知我的。” “我可记得公子初来时说只是路过,没有熟人。” 陆行歌何其机灵,从年轻公子的言语和表情中,已然猜出陶然十有八九就是那告密之人。 陶然支支吾吾,心想自己果然是老师众多弟子里最蠢笨的学生,竟然被一个毛头少年给套路了。只是碍于情面,陶然故作生气地说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打岔。” 瞧见少年用双手捂嘴,朝着自己挤眉弄眼之后,陶然噗嗤一下笑出声,接着说道:“联盟成立不久,这些人口中的邪魔外道却已是死伤惨重日渐势微,抗魔联盟的声望也几乎到了顶点。于是奉天道人振臂一呼自称尊者,携各大门派于北望山上共建云顶天宫,一时之间风光无两。” “那江湖中的其他派别岂非很难自处?” 陆行歌的所问让年轻公子大为赞赏,“孺子可教!云天宫就像一道坚韧无比的锁链,将这座本无太多规矩的江湖重重包裹,将许多门派压抑地喘不过气来。顺者昌逆者亡,除了底蕴深厚屹立江湖百年不倒的名门,投靠云天宫几乎已是大势所趋。” “那个什么道人岂非成了这座江湖里名正言顺的土皇帝?” 陶然嘴角流出一丝略带讥讽的笑意:“云天道人作为天宫当之无愧的领导者,对整个江湖甚至两个庙堂的影响力,都不是南朝北晋的两位皇帝可以企及的。” 少年有些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含糊不清道:“那这江湖也忒没意思了,习武修行,到头来还没有我一小镇少年来的自由。” “那这块牌子呢?” 少年捏住令牌末端材质特殊的挂绳,将那块刻字的牌子在空中甩出一道道轨迹。 “云天选令的材质虽然特殊,但算不上罕见,佩戴身旁稍有些蕴养心神的功效罢了。” 蕴养心神?这么神奇的效果怎么从年轻公子口中说出,听起来像是一文不值了。 陆行歌转过头去,恰好瞧见陶然转身走进客栈,立刻跟了进去大喊道:“谁问你材质了,我是说那云天大选。”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厅堂,年轻公子径直来到柜台前,对着掌柜细声说道:“掌柜的,可否帮我沏一壶雨前龙井。” “好嘞!请公子稍等。” 望着掌柜一脸的谄笑,少年不禁翻了个白眼儿。 陶然在一张靠窗的桌子边坐下,又等来掌柜亲自泡好的茶水,这才一边倒着茶,一边慢悠悠地开口:“云天大选每三年举办一次,参赛之人皆是不满二十岁,且已经身在知微境界的修行大才。初试会在各地郡城举行,在每次大选的前一年,云天宫就会将云天选令发放到各地名门世家手中。只要手持云天选令,但凡满足条件者,不论出身与来历皆可参加。” “胜出者的奖励想必相当丰厚吧。” 陆行歌神情游离,幻想着自己成为最后的胜者,数之不尽的金银财宝皆是自己的奖励。 察觉到少年的异想天开,陶然故意打击道:“若是能侥幸通过初试的层层筛选,又在步履维艰的复试中脱颖而出,那么优胜者只需要缴纳每年五十两黄金,将可以跟随云天宫的各峰之首修行大道。对于寻常修者来说,这可是莫大的荣耀。” “什么?还要缴纳黄金?五十两?!”少年惊讶地下巴都快要掉到地上。 “区区五十两黄金而已,即便是百两千两,云天宫的山门前依然会络绎不绝。” 攀谈许久,陶然不免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便将杯中稍稍冷却的热茶一饮而尽,“倒是那曹通,将这块得来不易的云天选令就这么随意的交给你,距离大选已不足半年,难不成他觉得你能在短短时间内迈入知微境界不成?” “小爷我可是万中无一的修道天才,只是还没有寻到名师罢了。论眼光,陶公子你可不如我曹老哥。” 少年自吹自擂间,陶然满目星光已将少年全身状况尽收眼底。察觉到少年四楼之间闭塞的经脉后,年轻公子苦笑着摇了摇头。 “还真是万中无一的少年啊!” 陆行歌意淫之后回过神来,指着桌子上静躺着的书籍说道:“自打那日登上马车,公子便在翻阅这本书,能否借予小人瞧瞧这书是有多大的魅力。” 陶然拾起桌子上的平野传,轻轻递到少年怀中,“借你可以,不过这本书乃是平野末年间发行的孤本,你要好生照看。” 少年乐不可支的收下这本价值连城的书籍,还未道谢,耳边传来一阵讥笑声:“民间野史而已,瞧把你们一个个稀罕的。” 一袭粉色裙裳的曼妙少女,倚靠着扶手,从楼梯上缓缓而下。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辞行歌》正文 第15章 牡丹楼 陆行歌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少女虽然算不得书中说的那样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但静若处子的行为举止之间,散发仿佛是与生俱来的雍容气质。 “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才至楼梯半腰,李朎细眉轻挑,已是一幅颐气指使的做派。 少年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好不容易积累下的一丝丝好感,顿时荡然无存。同样都是权贵子弟,眼前少女的德行比起陶然来,那可就相差甚远。 李朎自然不知少年所想,便在陶然对面的椅子上缓缓坐下。 “这山野小镇一住就是十来天,本小姐有些腻了,咱们何时启程?” 白龙镇虽偏居一隅,但依山傍水,百姓安居乐业自给自足,日子过的也还算富庶。倒是少女自小就见惯了貂裘锦衣,尝遍了琳琅珍馐,用“山野”二字形容白龙镇,已经是给足了颜面。 陆行歌自顾自地翻阅着刚到手的书籍,刚瞧了一眼序章,发觉短短十来字的一句话里,却有将近大半的汉字不认识,说出来又怕被少女取笑,这才硬着头皮装模作样地继续读下去。 年轻公子回答道:“天气乍暖还寒,出了白龙镇,这驿道可不好走,山路泥泞不说还尽是些悬崖峭壁……” “够了,用来掩人耳目的话,我不想听第二遍。” 李朎一手重重地拍击在桌面,猛地站起身子,吓得一旁捧着书本的陆行歌一个激灵。 陶然蓦地愣了一下,而后轻笑出声。在南朝陛下诸多儿女中,星月公主之所以最受宠爱,除了那张六七分相似的面容外,杀伐果断的处事风格也是一脉相承。陶然甚至觉得,陛下在公主年幼时便将她指婚与那人,就是有意让这位王女继承大统,成为南朝历史上的第一位女帝。 陶然放下手中茶杯,也不顾及抓耳挠腮的小镇少年,语气有些清冷:“还有些事情要办!” 少女一声冷哼,起身便向楼梯拂袖而去! “慢着!” 少年飞快地合上手中书本,几个箭步直接窜到李朎身前。 “小人倒是知晓白龙镇上有个消闷解乏的好去处,只是姑娘……”陆行歌从头到脚来回打量着眼前少女,看得李朎心中有些发毛,“这样去不太合适,您得换身衣服。” …… 当少女以一身干净利落的男儿打扮,站在百花巷的牡丹楼前,顿时火冒三丈,冲着身边还在傻笑的陆行歌吼道:“这就是你口中消闷解乏的好去处?” “稍安勿躁!”陆行歌赶紧安抚眼前少女,“名字确实有些俗艳,但这里绝不是你想象中的烟花之地。” “不是?那你为何要我换上男人的衣服?” 少年两手一摊:“既来之则安之,是不是污秽之地,进去看看便知,骗你又没啥好处。” 见到少女有些迟疑,陆行歌居然毫无顾忌地走上前去,拉扯着少女宽大的衣袖,半推半就地将李朎送进牡丹楼的大门:“瞧瞧,你换上这身行头快赶上陆小爷我一半的帅气了。” 望着眼前拉拉扯扯的两位“少年”,跟在身后的陶然有些哭笑不得。虽然早已猜到这就是陆行歌口中的解乏好去处,但主客居然是一对十来岁的少年少女,而自己不过是负责给钱的冤大头罢了。 百花巷道中两三层的高楼不少,像牡丹楼这样的环形建筑却别无他处。走进其中,映入眼帘的是圆形的广阔大厅,厅堂之高直达屋顶。大厅的东西两侧各有一座漆成大红色的旋转楼梯,顺其而上就可以抵达牡丹楼的第二层。 李朎此时有些慌张,男装虽然可以免去些许尴尬,就怕身旁的小子是故意诓骗自己。 “臭小子,你怎么在这里?” 一位看起来约莫有四十来岁的半老徐娘,穿过厅堂里悬挂着的重重帷幔走到三人身前,满目狐疑地上下打量。虽然涂满了厚厚的胭脂水粉,却依旧难以掩盖住色衰的面庞。 陆行歌寻着一张茶几旁的太师椅,怡然自得地坐下摇晃起二郎腿,对着客栈老板娘说道:“陆小爷我可是不计前嫌的给你带来了两位贵客,感谢的话就免了,好吃好喝的快端上来。” 贵客? 瞧了几眼那跟陆行歌一般大的“少年”,长得确实贵气,就是这衣服普通略显宽大,不像是个有钱的主子。 当老板娘将目光放在陶然身上的时候,原本冷冷摆着的一张臭脸顿时喜笑颜开,“哎哟喂,怠慢了公子还请见谅,公子快快里面请。” 说罢便欲上前搀扶这为全身上下点缀着不少玉石的贵客,却被陶然轻轻躲过。老板娘干笑了几声,也不生气,莲步款款走至陆行歌身前,小声说道:“算你小子还有良心,之前的事儿咱就一笔勾销了。” 老板娘将三人带至一间上好的厢房,满面春风地笑道:“不知两位贵客来此之前,陆行歌这臭小子跟你们说过没有,咱们这儿的姑娘虽是以艺侍人,却不做那些皮肉生意,弹弹琴唱唱小曲儿,博客人一笑罢了。若是有难以满足贵客之处,还请见谅。” 经过一番解释,李朎总算是安下心来,待老板娘离去后,少女开口问道:“不做皮肉生意,这牡丹楼靠何营生?若真有人仗势逞凶,楼中的卖艺女子们又该如何自处?” 陆行歌努了努嘴,“边陲小镇而已,平时来此消遣的客人都是极少数,何况是逞凶之人。至于如何营生,那也是老板娘的事情,与你何干。” “既然不是烟柳之地,为什么非得让我换上这身装扮?” 见少年目光躲闪,吱吱呜呜回答不出,李玲莫名火大,“你胆敢捉弄我?!” 当李朎抓起桌上的茶杯,预备着向少年丢过去的时候,厢房外传来一声呢喃细语:“打搅各位客官雅兴了。” 房门被轻轻打开又缓缓合上,一道曼妙身姿通过屏风后的狭道,径直来到厢房右侧垂落着细长轻纱的高台之上。 一眼回眸,便是倾倒众生。 (本章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