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何方》 《剑何方》正文 第一章 夕照佳人 “当初叫你娶个正经些的女子回来,你偏不听,现在看看这个戏子,都干了些什么!” “娘……” “你不要叫我!你当我是你娘吗!你还想替这个女人说什么好话?这种事发生在我们杨家,真是祖宗的脸都丢光了……” 杨老夫人被侍婢扶着进了内屋,声音渐渐远去。月光轻泻,那个倚窗而立的女子从光晕里走出来,勾勒出柔美而清冷的线条,却仍是看不清她的脸,淡淡地留下一句:“我走了。”杨鸿清也像是没有听见,只是看着母亲离开的方向,不作一言,一动不动。 第二日,整个京城都传遍了这样一条消息:刑部尚书夫人红杏出墙,而那男子正是京城名伶玉公子。 街上人声鼎沸,叫卖声、拉客声此起彼伏,铃儿跟着人流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娇小的身躯终于被人流推搡着站定脚跟,一抬头,一块精致而秀气的牌匾映入眼帘:夕照春。 门口既没有吆喝的小二,也没有拉客的女子,可向里一望,却是人满为患,且几乎个个都是华采贵饰。铃儿虽年纪不大,却也来京城有些时日,夕照春是什么地方更早有耳闻。说它是青楼,似乎玷污那些个个技多不压身的姑娘清誉,也偶尔有些小户人家的姑娘来这里小酌或弹上一曲,可若说来这里只为饮酒听曲,怕那些王孙公子自己都难以苟同。 这里便是晚上戏班新戏首演的地方吧。铃儿想着,便跟着一位身穿一身上好皮衣的公子走了进去。在一片锦罗绸缎之间,她第一眼独独发现一个衣衫褴褛之人。只见他懒洋洋地倚在墙边,双眼半开半闭,五官长得勉强算端正,身形却有些单薄,尤其是背上那一卷书卷,和右手握着的一支笔,分明就是一个落魄的穷酸书生。在有些刺眼的满楼春色之中,他显得格格不入,却又没有招摇过市的锋芒。铃儿径直在他桌边坐下,他也不多问,只是自顾自地喝酒。桌上那壶还未喝尽的酒,看起来还有些温热,可他的脸却已微微泛红。铃儿不禁暗笑,没钱没酒量,跑这里装什么大爷。 “你当本大爷来京城做官,来夕照春是干嘛的?就是来见你们的头牌!难不成,她比刑部尚书的夫人都难卖么?快叫她来!” 说话的是一个站立不稳的中年男人,正大刺刺站在一间房门口。比起他,腰上时隐时现的官府令牌,反更引人注意。 “喂!你说什么呢?一个小小的知县,谁允许你这样随便侮辱杨夫人!”铃儿拍案而起,气呼呼地朝着那个知县喊道。 “你这丫头片子又是哪里来的,怎么,是这里新来的么,本大爷倒看你……” “这位官爷,”一位有些年岁却体资绰约的妇人忙上前一边示意身边人把铃儿拉走,一边安抚显是醉得不清的知县大人,“柳姑娘今日身体不适,还请官爷见谅!” “放你娘的狗屁!”他在自己腰间摸几下,抓住那块令牌,一时没解下来,只是大声嚷道:“你今天要不让她出来伺候本大爷,我现在就叫人把这里给封了!” “那知县大人快请吧!最好是把朝廷里那些大臣们,还有这里所有的公子爷们,一起给封在这里,岂不更快活!” 说话声音虽不响,却传遍整个大堂,满场的人们瞬时安静下来,各种各样的目光,投射在这个新官上任的知县身上。这知县毕竟没全醉,听完这话,狠狠地瞪了说话的穷书生一眼,咽咽口水,挣扎着似还想要下楼找说话之人麻烦。谁知忽然间,他却毫无征兆地双腿一软整个直直地跪倒下来,大声地嚎叫起来。待身边的人扶起他,赫然发现双膝中心两个黑洞,显是刚中两发暗器,被那一跪给生生地埋入皮肉之中。身边人见状,嗖嗖嗖地齐齐拔剑,一个看起来稍有些官品的人怒喊:“哪个贱民胆敢伤知县大人?!” 铃儿听着愈发惨烈的嚎叫之声,和身边人们无声的嘲弄神色,竟是有些不忍,无奈迎着众人议论上楼。只见那知县刚刚还一副唯我独尊的嘴脸,现在徒剩一脸惶恐,一见铃儿仿佛见救星般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刚刚说话的人挡在她面前问道:“姑娘会医治?” 铃儿绕过他,冲匍匐在地上的知县说道:“把膝盖露出来!” “这大庭广众之下暴露体肤……”那说话的人又开始迟疑,“姑娘若真能医治,不如进屋……” “他只要再动一步,就只有砍了这两条腿。”铃儿把身子支在一边的围栏上,漫不经心地说道,余光瞥见刚刚那个同桌的公子却是现在所有人中唯一一个还如此淡然小酌之人,只是看不见是不是现在脸更红。 “都听姑娘的!”那知县自己说着就要解裤子,铃儿吓得急忙转身,楼下更是一片哄笑。折腾好一阵才弄来一把剪刀,在膝盖处剪下两大块,铃儿却是看也不看一眼,直接对着他两条大腿连劈两掌,然后就见到两个黑黑的锐利之物跌出。那个知县才缓过神来,身边手下捡起来轮流细看很久,认不出是什么玩意,却被铃儿一把抢走,道:“我救你们知县大人的命,报酬就免了,这东西归我。”也不待对方回答,铃儿就下楼,重又坐回原来的位子,看看对面那个书生,竟和几刻前刚入门时别来无差。只是也不抬头,为铃儿斟了杯酒。 而此时,隔壁房里却悠悠地传出一句动听的女声:“是贾公子来了吗?请上来吧。” 无数的目光向铃儿这桌投来,铃儿望向面前这个正悠然自得地转着酒杯的穷书生,先是冲撞新上任的京城知县,现在竟又得夕照春头牌点名相邀。 贾文瀚也不答,瞥了铃儿一眼,对身边一桌的一位姑娘道:“这位姑娘的酒水钱也算我的吧!” “算你的,还不是算柳姑娘的!”那姑娘调笑道,随后便引来一阵哄笑。他却早已优哉游哉地上楼,留下身后一群王孙公子徒自或嫉妒得两眼发指,或只是无奈叹气摇头。 “谁稀罕!”铃儿暗自对那个褴褛的背影做个鬼脸,起身走出酒楼,却甫一拐弯就被几个人影拦住去路。铃儿本能转身,却不想已被两拨人一前一后封死在小巷中。 “姑娘刚才如此轻易地逼出我们的暗器,用的手法也如此奇特,在下几人实是大开眼界,斗胆请教姑娘师出何门,暗器名门亦或是医学世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何方》正文 第二章 乱 伊如秋正坐在镜子前,一头秀丽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肩上,一只细长而灵活的手指正挑起几根青丝盘着发髻。铃儿替她插上最后一只簪子,只听她低喃道:“你的手法,真是越来越像他了。” 铃儿听了,轻轻地握住伊如秋的手。那身为杨家夫人本该滑嫩无暇的手,竟然有了一个冻疮。本就瘦弱的她,此时已越发憔悴,削尖的下巴仿佛能刺穿铃儿的心,上个月还为她剪裁合身的戏服,此时却贴着肩垂下去,本就宽大的袖子更是空落落得让人心惊。 铃儿心里难受,轻唤一声“伊姐姐”,似是想安慰她,可又不知如何开口,努力咽下苦涩,勉力轻松道:“伊姐姐,你知道吗?今天下午我来夕照春的时候,有个当官的,可横了,后来啊果然恶人自有人收拾,估计是谁看不下去发俩暗器就彻底制服了他。” “暗器?”伊如秋闭着眼睛,任由铃儿帮她打理着。 “是啊,然后他就在那里哇哇大叫,我看他实在可怜,就帮他把暗器给取出来了。结果后来还被人给抓住问我是什么门派的呢!” “然后呢?你说了什么?你呢,你有没有受伤?” “怎么会呢?”铃儿得意地说,“我呀,就告诉他们说,我是立苍的,他们竟然也信,然后就放我走了啊,还说大家是同门,得罪什么的呢!怎么样,伊姐姐,我聪明吧!” 伊如秋这才有些笑意,却转瞬即逝:“可是铃儿,立苍弟子……”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外面的喧闹给打断。 铃儿起身出去向外张望,站在门口冲着屋里的伊如秋喊道:“估计是来看戏的人……”可话还没说完,忽然一群醉汉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一看见铃儿,就嚷嚷着过来。虽然跌跌撞撞,可速度一点也不慢,等铃儿想关门的时候,竟已经被一个人给硬挤进屋。 “小……小孩子不会撒谎,问她……问她!” 另一个人已把手伸向铃儿,吓得铃儿急忙往里躲,伊如秋在里面一听到动静,虽是穿着戏服,却仍是快步走出来,才把铃儿拉进屋关上门,却迎面撞上一个清冷而熟悉的声音:“你们想问什么,直接问我不就可以了吗?” 这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可此时却一下子把那些酒鬼们定在原地。铃儿一听到这声音,也是喜出望外,大叫一声“师父!”便要开门,却被伊如秋拦在屋里。 “你……你就是……玉公子?” 眼前这个男子一身布衣,身姿英挺,眉目秀丽如水,面若暖玉。那似开还合的双眸,注视着面前已有些失措的诸人。他微微一笑,目光中咀嚼着玩味,看着这个说话间朝自己走来的人,答道:“在下正是律玦,所以阁下,酒也该醒了吧。” 律玦话音刚落,这一行三个酒鬼猛地两眼放光,刚还似灌满铅的笨重双腿忽变得敏捷,转身便从一边栏杆外飞身跃下。 律玦朝里屋望一眼,转身也要离开。 “你就走了?”伊如秋的语气冷若冰霜。 律玦微微叹口气,答道:“我还没有上妆……” 这时,楼下传来更为吵闹的喧哗,一句“不要演烈女”的话语听起来格外刺耳。 可伊如秋却镇定得出奇,有些戏谑地说道:“看起来似乎不必了。” 律玦没有说话,虽然铃儿很希望他能够开口,哪怕说一句她从小听他说到大的:“戏总是要演的。”之类于当下并没什么大用的话也好。 可是,律玦偏偏什么都没有说,转身下楼。 铃儿转头看向伊如秋,却见她倚着门慢慢坐到地上,重重地喘口气,闭上眼睛。 铃儿冲出门,也跑下楼。她喜欢师父,也喜欢伊姐姐,她不要让两人中的任何一个不开心,就好像爸爸妈妈吵架了,孩子总希望他们和好,而不是吵出个胜负。更何况,伊如秋现在发生的一切,和自己的师父显然是脱不了干系的啊。 可是,铃儿跑下楼,就后悔了。看起来师父永远是对的,因为楼下的情景远比想象中的要麻烦,而且,她看见律玦又戴上平日的面具,远远地冲她摇摇头。 喧闹声仍是此起彼伏。本来,能坐在夕照春看戏的,都该是有些身价的。可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铃儿心里很是不乐意,正如律玦眼角那丝充满着轻蔑的笑意。那些端坐着故作清高的小姐夫人,有多少是为这位翩翩玉公子而来的? 然而,律玦的轻蔑却不是为那些对他倾心的女人,反而,是对于这些故作姿态的男人。他比谁都知道,一个男人,能虏获多少女人的芳心,就能点燃多少男人的妒火。这些男人,讨厌的是他律玦,所以,当看到又一个女人对他投怀送抱之时,他们嫉妒,可却无计可施,唯一的发泄只能是对于这个女人。 此时,律玦很同情伊如秋,虽然他知道,同情,恰恰是那个一身骄傲的女人最不需要的。 忽然间,一个酒坛子哐当一声砸到律玦脚边。整个大堂有一霎那的寂静,然后便听到不知从哪个角落里传出的喊声:“老子才不想看那个不要脸的女人唱戏!这夕照春就有那么多姑娘,我们砸了这戏班,找那些姑娘们来演!” 顿时,整个大堂乱成一团,男人砸东西的声音,女人尖叫的声音。时不时飞出的筷子、酒杯,还有被掀翻的桌子椅子,让人想平安离开也再非易事。人头攒动,铃儿也已找不到无时无刻不在保护自己的律玦。忽然,只见一个椅子不知从哪里飞出,早已退到墙上的铃儿,此时只能惊叫着缩在角落,双手捂住脑袋。忽然只见白光一闪,那把椅子被劈成两半,一个高挑的身影挡在自己身前。铃儿才喘口气,可却连说声谢谢的时间都没有,就被他拉起。虽然他的身形与律玦相比要瘦削不少,可手上力气还真不小。铃儿被他抓得疼,却也不敢说。这时又不知从哪里袭来三个碗碟,上中下,眼看怎么也躲不过,却只见他挺剑一挡,又一个转身把铃儿护在身前,碗碟的碎片在他背后散落。 “快走!”他重新拉起铃儿,两人闪进一间房,他才松开手,向外面小心地望一眼,关上门。 他转身见铃儿正揉着手腕,忙施礼说:“姑娘,刚才事出紧急,还请姑娘见谅。” 铃儿低着头,朝自己发红的手腕吹口气,低低地说:“没事,谢谢你救我。”然后抬起头,朝自己的救命恩人笑笑。只见立于面前之人,身上的衣服全是上好的绸缎但却没有半分王孙贵族的浮夸,反倒一身正气;手执佩剑,面容端正而无丝毫脂粉气,却又偏露着斯文,此时双眼因歉意而真诚得让人动容。 铃儿咧嘴一笑,弯弯自己的手腕说:“真的没事,你看!要是刚刚被那乱飞的椅子给砸到,那才真出事啦!” 铃儿说得故作轻松,可对方却双眉紧锁,严肃地说道:“刚才那椅子绝不是乱飞的,它的目标,正是姑娘!”铃儿一听,吓得一个哆嗦,可面前之人却似并没察觉,接着问道,“姑娘难道也被牵扯进了此事?” 铃儿只道是问师父和伊姐姐的事,虽不愿说,可又不好意思不理会自己的救命恩人,便含糊地应一句:“我也是这个戏班的。” “原来如此……哦,在下杨风亚,京城本地人,不敢请教姑娘闺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何方》正文 第三章 玉公子与双一客 门外虽仍混乱一片,可仔细一瞧,也不难分出端倪。人群中只有四五个人身手了得,显然正是滋事的主谋,而眼目所及之处更多的是逃窜和尖叫的群众。忽然,只听一声如雷怒喝,一张桌子应声而碎。那几人都停下动作,循声望去,只见一中年男人正不知何时立于舞台之上。此人便是戏班首领韩长信,也是律玦和伊如秋的师父。虽然他退居幕后已久,却不论在戏班还是整个江湖都仍拥有着绝对的威严。只见他身后布景虽早就被击得七零八落,可此时垂下的布料与木条,却都仿佛成了他威武身姿最好的衬托。满头银丝,为他徒增几分英武。那大如星斗般深邃的双眼,射出的目光直直地在他们一行人脸上一一扫过,此间英武不禁让旁人心下一颤,更妄论那滋事祸首。他们相视一眼,竟都齐齐向他出招,对招之际,韩长信竟丝毫不落下风,让人惊叹。 就在这边眼看韩长信已掌控局势,却忽然其中一人脱离剩余五人,执剑便向一旁一瘦弱书生刺去。那书生见剑来还完全不及反应,只听一声清脆的声响,剑竟被直接震飞,执剑之人踉跄几步,忽地跪倒,然后又是一声嚎叫。其余五人见状匆忙收了剑势,扶起受伤的同伴,却赫然发现膝盖上惊现漆黑的两个大窟窿。 整个大堂一片死寂。 其实从刚刚韩长信出现开始,就再也没有人敢发出半点声响,连逃跑的人似乎都被他的威仪给钉住双脚。然而此时的安静,却有着更多的惊奇、疑惑,甚至恐惧。 暗中有人出手了,那出手的是谁? 第二次了,铃儿还不及分辨那被袭击的书生是不是今早在夕照春遇见的那一位,却先已确定早上袭击知县的人使得也是同样的路数。 “何方高人出手相助,还望现身让韩某聊表谢意。” 没有回音。 难道,已经走了吗? 大家面面相觑,高人,都是来去无踪的吧,铃儿想着,却见韩长信已然放了那六个闹事之徒。可看着韩长信威仪的背影,她也不敢多问。 韩长信背着手,走到律玦身旁。律玦垂首行礼,铃儿也忙在一旁跟着喊一声师公也不再吱声。 “玦儿,你可曾看见如秋?” “回师父,她应该还在楼上的房间里,两个多时辰前我见过她。” “她现在一个人,除了我们也无处可投,唉……你如今再照顾她已是不便,多让铃儿和吴新多去看看她便是。” “是,师父。” “没有看成玉公子的新戏,真是让人扫兴啊!” 律玦抬起头,韩长信朝他微笑着点点头,这才回答道:“没能演成双一客的新戏,也实是在下的不幸!”说着,他转过身来,看着迎面正呵呵笑着,眯起眼朝自己走来的一个瘦弱书生。“当年我贾某留下的豪言,现在倒成你嘲笑我的把柄了。” 律玦,京城第一名伶,当年因多饰演玉面小生成名,加之有着俊美的容颜和温柔的性格,虽非富贵出身,却得“玉公子”的雅号。 贾文瀚,七考科举七次落榜后以为戏班写剧本为生,曾放下“一手一笔写天下”的豪言,又因性喜游荡,四海皆客,故自称“双一客”。 “不敢不敢!” 这两人原来认识啊!怎么从来没听师父提起过这个贾文瀚呢?铃儿已然认出这人便是之前在夕照春与她同桌的穷酸书生。可是这两人一唱一和,言谈甚欢,却让人瞧不明白。师父喜结交江湖侠客众人皆知,可面前这个吊儿郎当的穷酸书生又算什么?而这双一客向来人传讨厌那些假正经文人的言谈举止,却唯独对于师父风度翩翩的君子之风反而甚是乐在其中。 “贾公子,可有受伤?”韩长信在一旁问道。贾文瀚忙和韩长信行礼,又说了一通感激之词,让韩长信竟是笑逐颜开,却让铃儿走了神。 “铃儿,”铃儿闻声转过头去,律玦竟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后,轻轻弯下腰来,双手搭住她的肩,面具冰冷的触感就在眼前,耳边却是温暖依旧的声音:“铃儿都长这么大了,下场戏想不想自己去演啊?” “真的吗?可是师父,”铃儿似是忽然想到什么,猛地转过身看着律玦道,“现在让我去演戏,那伊姐姐怎么办?” 律玦蹲下身子,帮她理理衣袖,柔声道:“戏,总是要演的,其他的事,我不想让你去担心。” “但是伊姐姐……” “铃儿,”律玦定了定,眉眼间露出铃儿最熟悉不过的笑容,“我答应你,我不会不管她。” “只不过,世上之事,也非事事都能为律公子所左右。” 这个声音,有点耳熟。铃儿暗自想着,转过身,果然又是贾文瀚。 “我说玉公子,我知道你长得好看,戴着面具是为了怕女人为你发痴,男人为你发狂,可连和自己徒弟讲话都要带着面具,不觉得有些过嘛!” 律玦笑笑,站起身,边理衣褶边说:“怪只怪,贾公子你为何总喜结交戴面具之人,比如在下,比如柳姑娘。” “诶,你这是在夸你自己长得倾国倾城,和柳姑娘一般么?哈哈哈哈哈,不过”贾文瀚定了定,“你敢不敢和我赌,柳姑娘若真愿意,我贾文瀚一定会是这世上第一个得窥芳容的男子。” “我还以为柳姑娘对你如何厚待呢,不过连正脸都不让你瞧上一眼。”铃儿在一旁暗自嘀咕。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何方》正文 第四章 律玦遭疑 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床上时,一夜没睡好的铃儿却难得地起个大早。这座小屋子铃儿并不常来,也许是太早的缘故,屋里静得出奇,门前的青苔一如既往地覆满台阶。铃儿蹑手蹑脚地迈入大门,生怕打扰这片寂静,却在走到门边,刚准备叩门时听见了人语,便忙藏到门边。 “说完这些死人的事,你就走了吗?玉公子。” 铃儿听到“死人”两个字已经吓了一大跳,更别提当伊如秋一字一顿地吐出“玉公子”时,她只能紧紧捂住自己的嘴,紧贴在门框上,然后偷偷地从门缝朝里望去。 “铃儿该起了……” “不要总拿铃儿做借口!”伊如秋提高了声音,甚至有些发尖,然后竟缓缓地从背后抱住律玦。时值夏末,在那小屋里,律玦只着一件单衣,伊如秋更是只有一层轻纱掩体,而此时却几近,紧紧地贴在律玦的背上,“你知道的,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也可以为你放弃任何东西。” 铃儿不禁睁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那些她之前听到的难以入耳的话,现在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的眼前!铃儿看不见律玦的表情,只见他既没有回抱伊如秋,也没有转身,只是微微叹口气,低低地唤一声:“如秋……” 铃儿不禁朝后退了两步,转身跑开。她有些踉跄地爬上马,一心只想早点逃离这弥漫着的地方,飞驰回家,又爬回床上。而此时的她,才猛然想起,她一开始之所以会趴在那里偷听那俩人说话的原因。 死人的事……死人是谁?他们为什么会要一大早去讨论死人的事?这死人的事,和戏班,甚至和铃儿她自己,有没有关系?至于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就在此时,她听见楼下隐隐传来一阵喧闹声,还未听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喧闹声又忽然隐没,取而代之的是律玦和戏班其他人问早的声音。铃儿急忙伸个懒腰,揉揉头发,装作刚起床的样子。 “起来了啊。”律玦仍是微笑着,坐到铃儿的床边。铃儿揉揉眼睛,看着律玦,看着那熟悉的微笑,竟有些发愣。从小到大,不管发生什么事,律玦总是那样淡淡地微笑着,带着面具的他让人看不见表情,可那微微扬起的嘴角却足以让铃儿无忧无虑地长大。可现在,她却只是定定地坐着,直直地看着面前的这个男人。 “还没睡醒呢?”律玦轻轻捏捏铃儿的鼻子,“不过,戏总是要演的呀。”铃儿这才晃过神来,也许早上起得太早跑得太急,头还真有点晕,日光直射进来也显得格外刺眼,便别过头去,眯起双眼。这小小一个动作,却不经意间挣脱律玦的手。律玦仍是不动声色地笑,还想说什么,忽然只听砰一声,原来律玦刚刚关上的院门被人撞开,一下子,人声鼎沸,各种吵闹声此起彼伏。铃儿重又望向律玦,他的笑容依然如故,眼神却不再如刚才那般柔和。他轻轻摸摸铃儿的头,转身出门,铃儿看着他的背影,最终还是决定跟出去。 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我一定会站在师父这一边的,铃儿下楼时,在心里默默地告诉自己。 “当啷!”一把漆黑的木剑被扔在庭院的石阶上,律玦的脚边。铃儿定睛一看,剑鞘古朴得很,没有任何雕刻纹饰,只有剑柄上挂着一块玉饰,温润的光泽与这木剑的暗淡显得格格不入。 “你不会不认识吧,玉公子。” 似乎每个人都喜欢把玉公子这三个字念得特别用力,不论是情人,还是仇人。 而面前这个凶神恶煞的高个子,显然是后者。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律玦,仍是含着笑,答道:“这宝剑黑而不黯,沉而不重,是贵派掌门……” “我说的是上面那玩意!”那人粗鲁地打断律玦,恶狠狠地盯着他。身边的同门师妹拽拽他的衣袖,可这一举动却更平添他的一份怒火,甩开师妹的手,一个箭步跨到律玦的身前,一把扯住他的衣领,大吼道:“这玉佩,就是从你手上到我师父那儿的,昨天众人大闹夕照春的时候,你却和姓韩的召集所有掌门送什么玉佩。现在碰过这块玉佩的,只有你和那姓韩的没有死!” 律玦看看他的手,连眉都没皱一下,而是淡淡一笑,轻道:“事实是,师父也没有碰过那玉佩。那玉佩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挑选,再送给诸位掌门的,”,他顿了顿,抬起头,把目光从剑上移到那人的眼里,“所以阁下是觉得我下毒后再雇凶杀人了。”他语气轻巧,仿佛事不关己。那人后退一大步,拔剑抵上律玦的脖颈,律玦本就已被捏得褶皱不堪的衣领一下子就被划出一道口子,胸口的血丝沿着木剑滴落在地,而那人仍是满脸怒火,一步步逼近律玦,律玦这时嘴角的笑容才稍稍隐去,看一眼自己胸口的伤,却仍只是立着不动。 这时只听见一个亮如洪钟的声音传来:“什么人在这里放肆,敢伤我韩某之徒!” 那声音一起,律玦胸前的木剑已收回几寸,他顿时双腿一软,往后一个踉跄,却还是定住身子。铃儿急忙跑上前扶住,只见他一只手捂住胸口,一只手仍是轻轻地摸摸铃儿的头,勉强挤出来一丝笑容,却能看见汗珠从面具背后落下,让铃儿揪心不已。而此时,先前还嘈杂无比的人群,也静下来。 “韩大侠光明磊落,不代表所有的人都是如此,是吧?” 说话的是一个与律玦年龄相近的男人,新丧掌门的他却是满脸戏谑。 “在送给武林高手的配饰上下毒,然后再派人前去刺杀,到底是凶手幼稚,还是被杀的人本就浪得虚名,不经一击?”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在这个站满男人的院子里听起来有些刺耳。可偏偏那声音,温柔中带着犀利,婉转中带着不屑,那句问句,让人愈发不痛快却也无从发泄。不少人朝一旁因失血而脸色有些发白的律玦望了一眼,似也既不觉得这一风流公子会真与这么多武功高手作对,也不相信这一文弱戏子能一夜之间扫荡各大掌门。此时的律玦正有些艰难地起身,慢慢小步走到韩长信身侧。 此时的伊如秋如同居高临下俯视那些人世浊物的天女,又仿佛只是一块冰,冻住了那些失去掌门只会起哄闹事的弟子。铃儿也终于明白,今天早上,自己所听到的关于死人的事,应该就是指这桩惊天大血案。 “据我所知,虽然各位掌门所受致命伤皆不相同,一时探不出杀人者的武功来路,但不论是他们身上还是现场,都没有过多搏斗痕迹,依各位掌门的功夫,除有玉佩上毒性发作的原因外,更有可能因为那是熟人所为,让他们完全没有防备。” 伊如秋的推断显然并没有太出乎大家的意料,各大掌门已经都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要找一个能偷袭一击致命的熟人,看起来范围缩小很多,却一下子仍让人无从着手。 “唉……昨rb是老夫此生的最后一场戏,便邀各位故人前来一叙,不料今日一早得知,戏没看成,竟尽数罹难,而老夫好意所赠玉佩竟也莫名染上剧毒……” “师父,尽数罹难倒也不然。”伊如秋冷冷地扫视一眼众人,道:“各大门派掌门皆遇难身亡,唯有一派例外。” 静。 刚刚还有些骚动的众人又一下子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这气氛,压得铃儿喘不过气,这时律玦像猜出她心思一样,轻轻握住她的手,用眼神示意她安下心来。 其实,伊如秋所指的那个门派,在场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这样一个门派,出现时也许未必引人注目,可缺席时却永远让人无法忽略。因为只有他们,拥有来自五湖四海的弟子,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小贩乞丐,上街只需走上几步,买个菜,问个路,定能碰上他们的弟子。所以他们不为人所觉,正是因为他们无处不在。 而也因此,只有他们门下的弟子,武功招式才会千奇百怪,武功水平也是参差不齐。他们明明嫌疑最大,可要让在场这些人去怀疑他们,甚至去找他们报仇,正是谁都不想,也不敢想的事。而此时此刻,哪怕要说出他们的名字,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盘旋在每个人脑中,却难以从唇间滑出。 立苍。 拥有上百年历史的武林第一门派立苍。 现在,立苍左右两位掌门柏文和郝仪剑不在,掌柱皇甫澜天也不在。昨晚他们并没有出现在夕照春,今晨自然也未闻有任何伤亡的消息。 整个庭院,再无声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何方》正文 第五章 仇恨如火 “我说,我们师父怎么死的,我们怎么报仇,和你这个女人有什么关系啊?你难道怕我们宰你的情郎不成!哈哈……哈。” 人群中乍地冒出一个嘶哑的声音,可很快他的笑声就干瘪下去。伊如秋冷哼一声,冲着那个意在转移话题的男人道:“不敢报仇,就来取笑女人,我纵是不与你们计较,怕是你们做鬼的师父也不答应吧!” 那人一怔,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纵是有一肚子的话要开骂,却也只得悻悻然地咽下去。 “不论是谁所为,我韩某誓要为死去的老友们报仇雪恨!诸位今且散去,各自回去打探消息,切记必须寻得真凭实据,不可妄下论断,更不可无端猜忌,自相残杀!” 韩长信虽未入任何门派,可早年创立戏班之前、闯荡江湖之时,却与各派掌门几乎个个都是生死之交,又为人正直,武林此番遭遇巨变,晚生后辈们虽斗胆聚众来找律玦的麻烦,却仍旧在群龙无首之时都不约而同地视他为领袖,见他如此发话,也不能再僵持下去,就都退出庭院。 夜,宁静如水,一如既往。 白天的骤然变故,让夜晚的闲情逸致跑得干干净净。韩长信着几个拳脚不错的弟子送伊如秋回去后,便关上自己的房门。 此时,铃儿却早已悄悄溜出房间,正一个人走在冷清的大街上,两旁偶有几盏灯火摇晃。虽然早早地回了自己屋里,可看着韩长信房里彻夜不熄的灯光,念着律玦的伤,想着短短一个上午发生的一切,如何让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安然入睡。现在的她,看起来仍是一个局外者,知道一些事,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却又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不去理会。走着累了,便在路旁的石阶上坐下,眼前竟忽然浮现出律玦胸前流满鲜血的样子,铃儿捂住双眼,拼命地甩着头,却怎么也赶不走那样的画面,忍不住哭起来。 “这位姑娘,请……铃儿姑娘,是铃儿姑娘吗!” 泪眼朦胧中,铃儿听见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抬起头,一盏灯正直直地打在脸上,站在眼前的正是杨风亚。 “杨公子……”铃儿匆匆擦去脸上的泪痕,“这么晚,你怎么会在这里?” 杨风亚先是一怔,然后有些奇怪地说:“这话本应是我问姑娘的才对,这么晚,姑娘怎会来杨府?” 铃儿转过身,定睛一看,身后那扇大门上赫然悬挂着“杨府”的牌匾。几天前,这还本该是铃儿最常来之处,那时,这里住着铃儿最依赖的伊如秋,铃儿可以每次不用敲门不用通报大摇大摆地闯入刑部尚书大人的屋宅,而那时候,杨风亚被遣往外地,并不常住府上。 见向来活泼开朗的铃儿一时惆怅,杨风亚只道自己是勾起她的烦心事,却因平生又最不会安慰人,想半天竟也只是憋出一句:“铃儿姑娘……” 铃儿笑得有些惨,淡淡应一句:“没事,就有点不太想睡,所以随便走走。” “夜半天寒,姑娘若不介意,便入府上休息,或是去后院,也比这要暖和些。”杨风亚看着铃儿身子单薄,不禁有些担心。 铃儿知杨风亚是一番好心,便无意拒绝,更何况这府上每条小径每个别院她都熟悉得很。坐在庭院里,杨风亚很快便亲自为她泡了一壶热茶来暖身子,一边斟茶一边说道:“在下虽非武林中人,但今早的事却也听闻一二。不知令师可安好?” 铃儿接过茶,又放下茶杯,看着那打着旋的茶叶,定定地说:“师父他不会杀人的。” 杨风亚没有答话。 铃儿抬起头,看着他,等着他说些什么。 “立苍在武林中一柱擎天,若要暗杀各大掌门,实在让人费解。”杨风亚喝了一口茶,低声自语。 铃儿似是听出什么,直直地盯着杨风亚,问道:“难道你也不相信我师父?” 杨风亚低着头,过好久,才慢慢地说:“令师真的不会武功?” 话音刚落,铃儿噔地一声站起来,虽知是深夜,又在别人家中,可声音仍是提高不少,忧容转怒:“本以为你也是出身名门,原来也和那些没读过书的野人一样不讲道理。”转身就要走。杨风亚急急跟上去,一个大步追上铃儿挡在她面前说:“现在真相不明,我一个人信或不信,又如何?”见铃儿仍是一脸怒气,他顿了顿,轻声而坚定地说:“对于令师来说,我信不信不重要,但你信不信,比天下人都重要。” 听到这里,铃儿忽然泪如泉涌,想到今天面对那些闹事的人,律玦不反驳不争斗,只是默默地站在自己的身前,纵是受伤也仍只知安慰自己,竟又有些鼻头发酸。 而此时,在月光的阴影下,一个已略显苍老的身影转身离开。他默默地叹口气,想到几天前,正是在这个庭院里,他目送着自己的妻子决绝地离开,毫无留恋。几天后的现在,他也只能看着更年轻的杨家人,在这个庭院里,走上与自己如此相似的旅程,却不知结局究竟能否弥补自己也许是终生的痛楚。 “啪啪啪——”另一端,有个人影正鼓着掌从竹林中走出,一身落拓,一脸戏谑。 铃儿认出是贾文瀚,念及他与师父有交情,并不言语。杨风亚却开口道:“你是何人,三更半夜躲在我杨府的竹林里,小人行径,所谋何为!” 贾文瀚却一摊手一耸肩,嬉皮笑脸地说:“小人好啊!小人自在,小人得志,不用像王孙公子一样那么多规矩,也不用像什么大侠一样整日揣着把剑满街吓唬人。“说着,他偷偷瞥一眼铃儿,见她脸上还留着泪痕,抿着嘴唇正瞪着自己,便稍稍收敛点神色,然后说道:“我为什么来杨府自有我的道理,不过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说着,他朝一边努努嘴,杨风亚和铃儿顺着那个方向望去,惊讶地发现不远处竟然一片火光,浓烟滚滚。 铃儿心里咯噔一下,发现这方向赫然是自己刚刚从戏班所住客栈来的方向,扭头就跑。杨风亚也急急紧追出去。只留下贾文瀚,嘴一咧,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火光冲天,染红了上空的云彩。 铃儿使劲打马,一路飞驰而来,却只是呆呆地立在熊熊大火面前,看着惊慌失措的人们,打水的,扑火的,救人的。杨风亚眉头紧锁,翻身下马,跑到铃儿的身边留下一句:“铃儿姑娘,火势凶猛,我去相助,你万万不要跟来!”便冲进去。可不久,只听屋内忽然杀声震天,铃儿不管房屋正在倒塌,也完全忘了杨风亚的嘱咐,一跺脚,便要进去之际,被贾文瀚一把抓住手臂:“他让你等在这里你没听见啊!”说话间,铃儿也不回复,只是奋力要挣开贾文瀚。“你不要命啦!”伴着贾文瀚的喊声,铃儿已然冲入火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何方》正文 第六章 铃儿遇险 铃儿方一入庭院,便被烟呛得不轻。只见火光震天,各种人影扭打在一起。铃儿掩住口鼻,正努力在浓烟中搜寻着,忽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女声,循声望去,正是前厅之中,伊如秋一人穿梭于三人之间,虽不落下风,却也一时脱身不得。铃儿心急,便跑过去,可整座房子都在噼噼啪啪地燃烧着,头顶上屋梁也是摇摇欲坠,让她只得止步立于门外。 只见那三人年轻俊秀,一身华衣,腰际都扎着一个锦囊,手握木剑,表面看来招式不奇,可却张弛有度,如同织了一张密网,让伊如秋纵有一身功夫也无处可使。眼看着四人陷入僵局之中,伊如秋眼一抬眼,看见站在一边焦急的铃儿,心中一急,一剑直抵其中一人胸口。此招顿时牵一发而动全身,那被刺之人既不抬剑抵挡,也不退后,竟是挺胸往前一顶,反而身边那两人趁伊如秋发剑之时,齐齐刺向她门户大开的腋下。伊如秋忙收剑抵挡,而面前之人本是被她用剑抵住处于守势,此时见她收剑,便一下出剑,伊如秋顿时三面受敌。铃儿在一旁吓得不知所措,却忽然被一人双手扣住她的手肘,猛地一下被拉得连退三步,待她反应过来,却见眼前银光一闪,竟是刚刚还在伊如秋右腋边的一人,此时正执剑从她眼前将将掠过。 铃儿才发现自己逃过一劫,回头刚想见见拉住自己的救命恩人,便听见头上发出刺拉拉的响声,抬头只见屋梁上的一根木头从中间断裂,直直地掉了下来。铃儿甩开还握住自己手臂的手,双脚往地上用力一登,弹出去,借着反力,另一个人也跌坐出去。这根木头,便狠狠地砸落在他们之间,激起更加浓重的烟雾,烧了起来。 待铃儿转过身,却见伊如秋和那三人已转战到庭院,刚刚正是由于自己的突然出现让伊如秋和自己都险些丧命,让铃儿还心有余悸。可现在,她才绕过面前已经被烧得几乎不成形的椅子,又一根粗大的柱子轰然坠落在她面前,挡住了她好不容易发现的出路。眼前一片浓烟滚滚,而就在几步之遥的庭院,伊如秋仍然在和那三个青年纠缠,根本无法脱身来救她。 这下子可怎么办呢?铃儿暗自着急,四周一望,竟然没有可以立足的方寸之地。“师父!师公!杨公子!”铃儿竭尽全力的呼喊声,也很快被火势给吞灭。而想到早已先她一步到来的杨风亚到现在都没见到人影,外面这些人又个个刺刀见红,凶神恶煞,铃儿又不禁害怕起来。 “喂!你还活着吗?” 就在铃儿急得快要哭出来之时,隐约听到门外有人声,见自己已经几乎被大火给包围,忙用力抱起身边那张破椅子,往门口狠狠砸去大嚷道:“快来救我!快来救我!”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轰隆隆的房屋倒塌声。但这一次,门口忽然飞入一个人,二话不说,他拦腰抱起铃儿便一跃而起,冲出房顶,铃儿只觉脸边一阵凛冽的寒风擦过,便稳稳地落在庭院内。而此时硕大的庭院里竟已挤满人群,捉对厮杀,可那人却只是站在一边,一动不动。 顿时有人变了脸色,怒道:“吴新!还不来帮忙!” 叫吴新的那个人却像没听见一样,仍是一动不动地站着,然后忽然目光一凛,手中的剑登时飞出,直冲伊如秋而去,而就在快刺到伊如秋之时,却又将将擦过,狠狠地从正与伊如秋对剑的男人的右膝中穿过。那人的膝盖霎时鲜血喷射而出,飞溅了一旁完全没有准备的铃儿一身,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而吴新却一个纵身,接过剑,踩在那人的肩头,手腕一抖,那把剑竟又一次像长眼睛一样,刷地刺入正准备从伊如秋背后偷袭的另一个男人手臂中,还不待那人反应过来,他已一把抽出剑,当啷一声,对方手中剑已落地。 “师兄,你那么厉害,就去帮帮他们吧,他们……快撑不住了啊!”铃儿已经缓过神,恳求道。可吴新救了铃儿和伊如秋之后,索性把剑随手一扔,往地上一坐,然后冲着仍陷在夹攻中的戏班中人喊道:“你们平时是怎么说师父的啊?既然有种说,现在有种别求我啊!” “你个小崽子,平日你师父便是这么教你的,弃整个戏班的死活于不顾?” “死你们几个也没什么大不了,本来戏班就不缺你们这种没用的废物啊!” 对骂间,那些戏班的人,本来虽然人手众多,可面对武功不凡的对手,很快就落于下风,眼看快要招架不住,只听一阵人声传来。来者人数显然不少,随即传来一声高喊:“杨大人有令,命歹人速速弃械投降!” 只见两路官兵跑进庭院,一路手里操着各种救火用的器具,一路手执武器把打斗的人群团团围住。而这时,那些来袭之人似在占尽上风之时不愿与官府直面交手而有收手之意。果然,只听到其中一人大声道:“江湖事,江湖了,你们这群孬种竟招来官府!这血债,我们下次再算!”话音刚落,便率领一行众人翻身跃出,不一会儿就已没影。 而这时,刚刚脱离险境的戏班众人忽地便又四散开来,开始救火。 “铃儿姑娘,你没事吧?” 铃儿听到熟悉的声音,一回头见是杨风亚。而杨风亚一见她全身是血,脸色乍变,还未待铃儿回答便急忙问:“你怎么受伤了?在哪里?怎么流了那么多血?快让我看看!”铃儿见杨风亚一脸紧张,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反问道:“难道是什么地方受伤都能给你看的吗?” 杨风亚一听,一愣,脸色微红,竟一下子不知说什么是好。铃儿噗嗤一笑说:“放心吧,我没有受伤,这血呢也不是我的……” “没受伤就好!”杨风亚转身就想走。铃儿忙一把拉住他,有些着急地说:“我就随便开个玩笑,你不会是生气了吧?” “我没有生气。”杨风亚站在那里,却并没有转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何方》正文 第七章 律玦再遭袭 铃儿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一个大跨步走到他面前,道:“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我也很担心你啊!你那时骑着马就跑了,拦都拦不住,来之后怎么又都找不到你,刚刚我被困在那屋子里,还以为就要被活活烧死,以后都见不到你了!”铃儿一边说着,一边不时探头看看杨风亚表情,见已柔和不少,才不禁暗暗吁口气,伸出一根手指去勾他的衣袖。 杨风亚轻抬双眼,与铃儿的双目相交,又垂下眼,轻叹口气,正想伸手,却听到身边忽然很不合时宜地转来哈欠声,接着便是一句懒洋洋的声音:“大家都在救火,你们倒在这里卿卿我我,还拉拉小手,真是有闲情啊!” 只见贾文瀚正侧倚在不远的一根立柱旁,嘴角嘲讽地微扬,斜睨着他们两人。杨风亚立刻松开手,铃儿也退开一步,然后怒气冲冲地对贾文瀚喊道:“我本来念你和师父有交情不与你一般见识,但你一次次找我麻烦说些乱七八糟的话。我现在告诉你,这里不欢迎你!” “大小姐,我可是在大火里救你一命,后来还差点被你的椅子给砸死,你倒好,过河拆桥啊!” “原来是你啊……”铃儿的声音渐渐弱下去。 “不然呢,都说事不过三,你以为又是前两次在夕照春救我们的奇女子?” 原来那个千钧一发之际冲入火中的人正是贾文瀚!铃儿回想到当时的场景,虽仍心有余悸,可本该感谢的话语,一看到贾文瀚那张脸就又滑落到肚里,转而道:“你也会救人啊!那你之前呢?之前大家都在救火救人,你逃到哪里去啦?你说啊!还不是贪生怕死?不”铃儿斜睨他一眼,却见贾文瀚压根就没有要回击她的意思,转而问道,“你说那个奇女子,你怎么确定她是女子?” “第一次她在夕照春放暗器伤那个知县时,我自然不知她是男是女,是何底细,有何来路。不过第二次,她就在我面前为我挡下那剑。她虽隐在楼梯之下,让我看不清她的面容,可从她使剑的手法与身段便足以断定她是个女子。只不过当时事发突然,我并没有来得及看清她的暗器,不然也许就能对她的门派与来路探得一二。” “她的暗器,我上次倒是收下来,不过,像你这种假秀才,怕是就算让你见,也不知道她的门派与来路。更何况,我看你也并不见得有多在乎她的门派与来路,只是想知道她的来历之后,可以去亲眼看看你的救命恩人是不是一个像柳青青一样的大美人吧!别人都说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却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专靠牡丹花来救命的!” “铃儿姑娘,此时此刻,你倒还有闲情逸致关心我的花花草草?”贾文瀚笑着摇了摇头,一摊手:“你不管戏班里别人的死活也就算了,难道你师父也不管?” 师父!铃儿猛地一惊,对啊,这次放火的,一定和早上那帮人一样,都是来找师父的麻烦的!铃儿想着,便转身跑向律玦的房间,把杨风亚和贾文瀚扔在原地。 当铃儿冲入屋内时,刚一见到侧卧着正包扎伤口的律玦,便一个箭步飞奔过去。律玦见她一脸血渍,也是吓一跳,扫视一眼确认她并没有受伤,才安心地微笑着轻轻拍拍她的背。 铃儿啜泣着,慢慢起身。律玦把她拉到床边坐下,拿起本要用来为自己包扎的布,小心翼翼地擦去铃儿脸上的血污。忽然他手腕一颤,铃儿转头望去,见正为律玦处理伤口的伊如秋早已低头默默流泪,撒药粉的手,顺着律玦起伏的皮肤,微微颤抖着。铃儿这时才看到,律玦腰上的伤委实不轻,床边的碟子里盛满鲜血,一边扔着两块已被染红的纱布,还有不少软铁屑。 这次,竟换成了软铁剑。 律玦很快恢复笑容,可便是隔着面具也能感受到面容的苍白与憔悴。一旁韩长信看着自己的爱徒,平白无故忍受这伤痛,也心痛不已。他沉重地开口道:“为师实是没有料到,只是让你送一次玉佩,竟数次惹来杀身之祸。玦儿,我看你还是暂离京城,回江淮一带去避避风头吧。” 律玦嘴角挂着一如既往的弧度,却让人不易察觉地嘴唇微抿,试图起身却只能将将用手肘支撑半边身体道:“师父,这些人既那么高看徒儿,认为徒儿能够一夜除尽各大门派掌门,徒儿又怎可让他们失望,落荒而逃呢?”他的语气带着讥诮,面色仍是柔和,“他们既已认定是我杀了他们掌门,必然要找我复仇。若找到我了,砍上几刀也就罢了,若不见我人,恐怕难免牵连无辜……”说着他不禁握住了铃儿的手,目光先是看向了伊如秋,然后望向床边围坐着的其他戏班弟子。 伊如秋已经为律玦缠好纱布,替他掩上衣衫,坐在一旁。 “我们虽不像什么武林门派,总把侠义仁义挂在嘴边,可我们也讲仗义讲忠义。那些掌门的仇要报,你的公道为师一样要来讨!”韩长信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一阵呼声,在这残壁断垣中就如同刚刚的大火一般直冲云霄。 是谁说戏子无义?戏子只是习惯了谈别人的情,道别人的话,若是热血男儿,又怎会没有忠肝义胆,豪情志气! 漫漫长夜,似是被这一场火给点亮了迎接黎明。律玦先是让吴新护送铃儿回去,又目送着韩长信离开,才垂下眼,放下手里的茶杯。伊如秋接过茶杯,握住了律玦的手。律玦轻叹了一口气,伸出另一只手温柔地把她渗满了汗珠的秀发捋到脑后。“今天辛苦你了,我让吴新送你回去吧,好不好?”也许是受了伤的关系,那轻柔的声音中夹杂着喘息。虽是温柔的询问,门外却已然立着一个身影。 然后,伊如秋看着律玦,从自己的手掌中不经意地抽出他的手。 原来,就算那一刻握住了,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如果他始终会抽开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何方》正文 第八章 多情恼无情 “杨大人,昨天的事,多亏了您出手相助,不然,我们整个戏班,恐怕都要葬身火海了。” “韩前辈言重了。那些宵小之辈,不明事理,胡作非为,在下身为刑部尚书,怎可坐视不理?里面请,上座奉茶!不对,像前辈这样的侠胆英雄,应该上酒啊哈!” 韩长信与杨鸿清在厅上把酒言欢,铃儿却一个人在杨家后院里闲逛了一会儿,就被刺眼的毒日给逼进了屋檐下。她实在是不明白,这种前辈之间的会面,为什么师公非要把她带来。 “铃儿!” 铃儿一听到这个声音,心头一紧,转过身去。杨风亚却已然站在眼前。想到昨晚被贾文瀚看到自己和杨风亚之间的事,顿觉脸上火辣,低着头也不言语。 “铃儿,我带了东西送给你!” 杨风亚却是对铃儿的小情绪毫无察觉,自顾自地打开自己手里的盒子。铃儿抬眼一看,见是一根绳子上串着木片、石头、铃铛这些小东西,很是奇怪。“这是……什么呀?” “你拿出来看看吧!” 铃儿好奇地提起绳子,一阵风吹来,只见这绳子上串起来的东西相互碰撞,发出了好听的声音,有的清脆,有的低沉。尤其是中心那串铃铛,宛如百鸟中最为清亮的百灵,在风中歌唱。 “这个是送给你的。昨天,我不是……” “谢谢你。”铃儿小心地把它们收好放进盒子,然后抬起头,就这样看着杨风亚,不再说话。 “铃儿……” 不知什么时候,杨风亚把“铃儿姑娘”改口称作“铃儿”。可每次叫完她的名字,总是不知道又该说些什么。 “铃儿姑娘,韩前辈在前厅等你。”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低着头,不知什么时候来到铃儿身边,细声道。 铃儿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盒子。杨风亚却像鼓起了十足的勇气,好不容易开口说道:“叔叔相信令师是被诬陷的,所以日后若再有此事,定会不计前嫌地助你们……” “不计前嫌?”铃儿提高了声音,哼了一声,“谁嫌弃谁啊!”。杨风亚却只是抿紧了嘴唇,见他再也没有开口的意思,铃儿便转身离开。杨风亚看着她的背影,又恼自己不会说话,又不知下次该说什么才能不让铃儿生气。 “师父,诸葛孔明真的有那么厉害吗?”铃儿坐在桌边,和珮儿剥着豆角,问正在一边逗鸟的律玦。 律玦听了,也不回头,反问道:“铃儿觉得呢?” “他要是真的那么厉害,蜀国为什么反而是灭亡最早的?” “那铃儿觉得,是孙权比较厉害了?”律玦擦了擦手,为自己泡了一杯茶,坐了下来,饶有兴味地看着一边剥豆角,一边冲着豆角自言自语的铃儿。 “孙权命长,吴国也灭亡得最晚……”铃儿絮絮叨叨,然后抬起头,问,“师父觉得谁比较厉害?” “若论长寿康健,那安乐公刘禅最甚,曹魏历代君王皆知而早夭;若论国土民生,曹魏与孙吴几难分伯仲……” “师父师父,铃儿想知道,师父演了那么多三国的戏,心里最仰慕的英雄是谁!” 律玦笑了,放下手里只微抿了一口的茶,道:“戏中之人,立于百姓心中,文武过人,豪气盖天。史书中人,虽真却无趣,喜怒亦如常人。”见铃儿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专注地盯着自己,似乎是在等待他说出那个名字,律玦低头一笑,微微摇了摇头,偏生不再言语。 果然铃儿急了,嚷嚷道:“师父,你还是没说谁呀!” “铃儿,”律玦顿了顿,“那人,在心中,不如在手中。在手中,不如在心中。”不出意料地看到铃儿茫然的表情,律玦起身准备出门。铃儿却不乐意地撇撇嘴,冲着笼子里的鸟嘀咕:“你看我还不如你,他肯定什么话都会告诉你的是不是,还会自己编一个笼子养着你,给你吃好吃的,每天细心地照顾你,和你说话,听你唱歌……” 说是嘀咕,铃儿的声音却不低,律玦嘴角浸润着与这悄然袭来的早秋寒意完全不合的笑容,暖洋洋地洒在铃儿的背脊上。 当铃儿气呼呼地赶到夕照春时,果不其然地看到被一众红尘女子簇拥着的贾文瀚,单薄的衣衫难以蔽体,脸早已涨得通红,却仍是咧着嘴一杯接一杯地豪饮,就像完全没有看见面前正怒视着自己的铃儿一样。 “贾文瀚!”铃儿拿起桌子上的一壶酒就狠狠地泼在贾文瀚的脸上,惊开了本缠绕着他的女子们。 贾文瀚扯起一边嘴角笑了笑,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顺着自己的脸颊流到嘴边的酒,咂咂嘴,似是意犹未尽:“果然是好酒!” “贾文瀚!你想金榜题名,你想为皇上所赏识,都是你的事。但你凭什么写这种破东西来污蔑我师父和伊姐姐!”“啪”地一声,铃儿把手里早已揉捏得破烂不堪的书卷扔在贾文瀚的面前。“你接近我和师父,根本就是为了准备写这破东西。本来我以为,你只不过是没有本事,现在才知道,你根本就是个为了名利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小人!你从此以后,不许再靠近我们戏班一步!”说罢,铃儿便头也不回地冲入夜幕之中。 夕照春很快就回复到往日的夜阑灯火之中,唯独贾文瀚一个人独自走上阁楼,要了一块丝帕,擦去脸上的酒渍。此时却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悠扬的箫声,在夕照春琴瑟歌声的喧闹之中,显得格格不入,却让贾文瀚感到眼前忽然在灯火阑珊中看到一片澄澈的明亮。他顺着乐声,推开窗,一抬头便见到街对面的屋顶之上,正侧立着一个人影,身形婀娜,心度是一个年轻女子。虽看不清她是否正是吹箫之人,但这身影仍是让贾文瀚怦然心动。似是怕扰了这画面的美好,贾文瀚反退回房内,靠在床边,闭上双眼,与她隔着一条灯火通明、人口攒动的路,却仿佛能听到她在自己的耳边呢哝软语。一曲罢,等了很久却没有了续篇,待贾文瀚再去向窗边,对面已空无一人,楼下的街上仍是熙熙攘攘,仿佛刚刚那一曲箫声只是一场梦。 贾文瀚觉得,自己似宿命般,终是要错过,那一个,或几个,让他砰然的女子。 而贾文瀚,并不知道,此时的武林,正酝酿着一场惊天巨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何方》正文 第九章 风之子 京郊惊现武林两大门派嵩山派与武当派掌门的尸体。两人皆腹部深陷,又薄如蝉翼,一个年轻弟子不慎稍一触碰,整个下腹部即刻洞穿,内脏肠子便流了一地。仔细端详伤口,见其四周肌肤平滑光洁,丝毫不被伤口所受重力牵扯到,只是因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 “师父!薛季鹰是谁啊?”铃儿一见律玦回来,忙迎上去。整整一天,全京城的人都在谈论着这条消息:“风之子”薛季鹰重返江湖! “薛季鹰曾是立苍弟子,以轻功和脚上功夫出名,因此人称‘风之子’。后传其为求荣华富贵而入京城做官背弃了立苍。” “做官怎么了?会武功的就不能做官了吗?做官就是坏人吗?而且,立苍弟子没有做官的吗?” 律玦看着铃儿又茫然又愤然的样子,轻笑一声,坐了下来道:“立苍弟子的确不乏当朝重臣,所以,这自然不是好人坏人那么简单。只有在演戏的时候,我们才会把红脸白脸画得那么清楚,谁又知道真正的曹操和刘备是不是那个样子的呢?不过……” “不过什么?” 律玦越是笃定,铃儿在一旁越是被吊胃口吊得难受。 “不过现在他杀了两大掌门……铃儿,你怎么对他如此有兴趣?” “所以,他是真的杀了人?!可是他既然入了宫,说不定只是奉皇上的旨意办事呢?” 铃儿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律玦的后一句问题,只是自顾自地想着帮这个素未谋面的全武林之敌寻求脱身的理由。律玦见她较真,本有些担心,但转念一想,现在武林中人已不会再把戏班牵扯进去,铃儿离这些腥风血雨终究太远,又放下担心,喝了一口茶。 “薛季鹰的确之前曾入宫,一度成为皇上的御前侍卫,官至四品,但后来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确实原委,只道他忽然失去了皇上的信任,后来还把他调离了皇宫,现任京城捕役。” “京城捕役?”律玦眯起双眼,眉梢轻挑,看了一眼对薛季鹰似乎了如指掌的伊如秋在自己身边翩然入座,重新收回目光,把茶杯放在桌上,“所以,他现在直接受命于——” “没错,正是杨鸿清。” 伊如秋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冷淡得不带一丝感情,仿佛那只是一个陌生人的名字,又仿佛只是三个字而已。 铃儿站在那两个人面前,一会儿看看律玦,一会看看伊如秋,越发觉得薛季鹰这人不简单。律玦却猛然轻弹了一下铃儿的额头,铃儿吃痛捂着头,娇目圆睁。律玦弯弯的眉眼间满是笑意,对铃儿说:“不要胡思乱想了,接下来,你只要好好看戏就行了。 铃儿不解,转而看向伊如秋,可明明坐在眼前,铃儿却看不清她的表情。 “铃儿,你呀,只要好好想想怎么出那场戏,要是碰到什么麻烦,就来问我,知道了吗?” 伊如秋的声音温柔如昔,让铃儿听得不禁出神。直到缓过神来时,铃儿才发现,伊如秋已跟着律玦离开很久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今日有何事上奏?” 殿堂上有短暂的寂静,几位大臣相视一眼,便有一位白须者执笏而出:“启禀皇上,今天下流寇四起,百姓民不聊生啊!” “哦?朕登基十载,天下太平,今日竟有流寇?还请宋爱卿详述。”微晃的流苏后,浓眉轻皱,双眼微眯。 这位进言的白须者正是当今内阁首辅宋宗道。只见他深深地叩拜到地,接着道: “皇上有所不知!所谓流寇,正是那武林第一门派立苍。近日,武林中连发血案,立苍被疑残杀掌门,又在天下各地与各门派弟子决斗。这必然会是双方激战,两败俱伤,还让百姓们平白受苦啊!请皇上救救无辜的子民吧!” “请皇上救救无辜的子民吧!”见几位前排的老臣都齐齐磕头,其他跪地听言的众臣,也纷纷跟着埋下头。 “诸卿一心向民之忠,朕颇为感动。不过……”天子冠冕遮不住眉眼间的锐利,“不过,杨爱卿似有异见。” 这时,有几位大臣抬起了头,才发现杨鸿清正笔直地立于首排,泰然自若地低着头。大家面面相觑。宋宗道还想开口说什么,杨鸿清已经走出队列,朝皇帝只是弯腰行了个礼,便不紧不慢地说道:“启禀皇上,此事并非只是立苍单方挑事。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的弟子向来对立苍之一柱擎天心有所妒,知立苍弟子遍布天下,如今便趁此乱之际处处挑衅,出言污秽,才引得立苍弟子出手与其对决。试问宋大人,弟子为门派免受不白之冤而相搏,如此忠义之人,何罪只有?” “皇上,不论江湖出何纷乱,子民之安才是皇上心之所向啊!” “江湖之事,本该江湖解决,皇上若贸然介入,只会引火上身。” “杨大人,你身为刑部尚书,竟然为一己安危而置百姓于不顾……” “爱卿!”此声洪亮如钟,响彻整个殿堂。宋宗道一听,便又急忙磕下头去,杨鸿清也垂首退入列中。“宋爱卿,朕相信杨爱卿绝非贪生怕死。朕亦认为,立苍此事尚未明了,若只是江湖恩怨,朕贸然出面只会徒增麻烦。杨鸿清接旨!” “是。”杨鸿清跪在宋宗道身边。 “朕命你从今日起,亲自把握此事,一旦出你所控,即刻上报。若事发突然,可先斩后奏!” “臣接旨。”杨鸿清叩下头去,却分明感到了身边宋宗道在颤抖。 “宋爱卿,你意如何?” “臣谨遵皇上圣旨!” “若无他事,今日退朝!” 杨鸿清站起身,见宋宗道仍然跪在那里,身子却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便重又蹲下身去,要扶他起来。“宋大人,身体可是有恙?” 宋宗道深吸一口气,从杨鸿清手里抽开手,理了理自己的朝袍,轻哼一声,答道:“多谢杨大人挂心。老夫不敢置己之微疾于百姓安危之上。” 说罢,拂袖而去。众臣为他空开一条道,待他走远,才敢纷纷离去。 杨鸿清有些无奈,这时一位大臣走上前,杨鸿清笑着摆了摆手,道:“不打紧,我知王大人亦非所愿。”便束手离开。 走出宫门,杨鸿清忽然皱了皱眉头,侧转身道:“我知你轻功过人,但如此贸贸然入宫,莫过于置你我于众目睽睽之下。” “杨大人,在下实是焦虑难耐,请杨大人恕罪。” “唉……”杨鸿清转过身,扶他起身,道,“老夫知你心忧立苍,所以老夫今日可谓竭尽所能才阻止皇上对立苍动手。且皇上已将此事交予我负责,暂时不会再生枝节。”说着他顿了顿,“皇上也并非对立苍势力完全一无所知,刚刚朝中其实也不乏有立苍弟子,所以我想皇上不太会直接动手。” “多谢杨大人!”杨鸿清见他作势又要下跪,忙扶住他,“你明明是个御封捕役,却总对我行大礼,真是折煞我了!以后,你只需跟着我,我必竭尽所能,为你,力保立苍!” “季鹰拜谢杨大人!” 杨鸿清拍了拍薛季鹰的肩膀,朝不远处的马车走去。薛季鹰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忽然杨鸿清停下脚步,薛季鹰差点撞了上去,忙收住脚步,向杨鸿清赔礼。“季鹰,你还有什么话想告于老夫?” 薛季鹰犹豫了一下,仍是低着头,低声问道:“大人觉得,杀了这些掌门的真凶,是谁?” 杨鸿清见薛季鹰欲言又止,好不容易才问出这一句,笑道:“你是因为听到我和韩长信说,我相信律玦不是杀人凶手,所以,你就觉得我也认同凶案是立苍所为?” 薛季鹰没有答话。 “季鹰,你对那个戏班,对律玦,了解多少?” “在下早先在宫中时就对这玉公子有所耳闻,传其戏艺过人,又不幕富贵而喜结武林人士,有魏晋雅士之风,还言其相貌英俊,早年传被看相的说在人杂之处必须佩戴面具,不然便会被卷入桃色之灾……” 薛季鹰忽然止住了话语,杨鸿清摆了摆手,说:“没事,你说得都对。律玦我只在戏班失火那次见过一次,那时他衣衫破败,满脸尘土,却依旧风姿过人,怪不得……” 杨鸿清说着,目光越过了面前的马车,喃喃道:“怪不得……真是怪不得……那些女子为之倾心……” 过了一会儿,杨鸿清才收回目光,转向薛季鹰接着道:“但纵使如此,我也不会妄加臆测。律玦之生死,清白与否,自有事实来决定。” “要杀各门派掌门,他的武功该有多高强。一个戏子,若深藏至此,那也太……”薛季鹰虽未见过律玦,这个曾经的御前侍卫,仍是有些心惊。 杨鸿清微微皱眉,忽然转换了表情,笑着对薛季鹰说:“你啊,先别管律玦,现在,全武林的人,可都把你当作杀人凶手。” “是啊,若非大人你收留,此时我定是日日逃亡,居无定所了。” “但老夫心知,比起我,你更在乎的是他们,是否相信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何方》正文 第十章 季鹰之幸 “郝掌门,薛季鹰早非我门弟子,如今又屠杀掌门,害我众立苍弟子平白蒙受江湖众人唾弃。请掌门下令,容我等这就去清理门户。” “何须动手大费周章!郝掌门,弟子拙见,恳请掌门发文以告天下,彻底将薛季鹰逐出师门,此等败类,就让那些小门小派的人去解决得了!” …… 立苍总柱台,深夜的灯火摇曳着,现任立苍右掌门郝仪剑端坐于台上,威仪的脸庞时隐时现。“掌柱到!”门外一声喝,整个大堂猛的寂静了下来。只见一人身长八尺,虎头燕颌,年纪不过弱冠有余,额前却深刻着道道沟壑,显得整个人脸色凝重严肃。他步履坚定,从众弟子齐齐退开的一条道中,缓缓走过,两旁是此起彼伏的“大师兄”的行礼声。他亦步亦趋,走到郝仪剑台下,单膝跪地,声若洪钟:“弟子皇甫澜天叩见师父。” “嗯,起来吧。” 皇甫澜天起身退到一边,微低着头,再也不发一言。整个大堂寂静得让人发寒,只偶尔见到有几人偷偷抬起头瞥了身旁的人一眼,却又迅速低下头去。郝仪剑见状,轻咳了一声,道:“既然你们的大师兄也回来了,那你们就把刚刚的想法再重新说一下吧。” “我说这事儿啊,其实也不能全怪薛季鹰。那些人啊,都太冲动!不就被是说两句嘛,至于就大打出手吗?” “可是薛季鹰他……” “什么薛季鹰,人家薛师兄的大名也是你叫的么?薛师兄那是什么人!怎么可能去杀那些掌门?以他的本事,在宫里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还用得着自己动手吗?” “就是,就算要杀,难道会傻到让全天下那么多人都看出来是他出的招?” “我看啊,说不定就是那个愚蠢的戏子,想嫁祸给薛师兄,才出这么拙劣的招数,傻子才会中计呢!” “就是,傻子……” “哈哈哈哈哈……”忽然从大堂的尽头传来一阵嘹亮的笑声。伴随着笑声而来的,是一把径直向郝仪剑飞来的扇子。郝仪剑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伸出右手轻轻地用两根手指夹住了扇子,然后滑入自己的掌心,再摊开,扇面上的字若隐若现,却仍能窥见苍劲有力的笔法。郝仪剑一瞥,便收起了扇子。只见一个胖和尚一边大笑着一边走来,他衣衫不整,右手握着一串佛珠,左手摇着一把折扇。他一路走来,身边有几个弟子喊着“柏掌门”,他都笑呵呵地点头回礼。一直走到郝仪剑面前,他朝郝仪剑行了个礼,郝仪剑起身回礼,要把扇子给他,他却忽然一松,扇子稍一后退,然后又送回这和尚的手里。这和尚摇了摇头,颇有些不甘心,叹气道:“我都练了那么久,怎么还是差那么一点呢?”便盘腿一坐,扇起扇子来。一旁的皇甫澜天见了,不禁皱起了眉头,可却仍是不发一言。 “师兄,你不想知道我刚刚在笑什么?” “师弟乃是笑口常开的有福之人,我又何须多问。” 原来此人正是立苍左掌门,郝仪剑的同门师弟柏文,人称“文弥勒”。 “可这一次,我笑在脸上,却哭在心里啊师兄!” 郝仪剑微微一笑,并不答话。柏文却忽然收了笑容,说:“师兄,这立苍还是你掌领的吗?也是,这掌门有两个,掌柱却只有一个,日后的立苍自然是……” 皇甫澜天在一边早已变了脸色,郝仪剑打断说:“今日邀众人聚于此,只为薛季鹰一事,至于师弟所忧,实属多虑。” “薛季鹰?薛季鹰是谁?哦!我想起来了,就是那个当年夺权不成,就同养他育他的立苍一刀两断,去京城寻荣华富贵的风之子吧!他最近可是武林名人,全武林的人都在找他,听说他现在长进了,杀了武当嵩山两大掌门,不愧是师兄当年的得意门生啊,可惜当年怎么就没让他做掌柱呢!” “左掌门!”皇甫澜天终于开口,所有弟子都低下头去,柏文仍是自顾自地摇着扇子,“立苍之所以能成为今日武林第一门派,正因门下弟子来自五湖四海,如海之纳百川,本不乏朝中权贵者。更何况,此次各大掌门忽然暴毙,事出突然,事发蹊跷,不宜妄下论断。” “皇甫澜天,你要保护你的好兄弟我管不着,不过,你可别真被这群人哄着,把自己当立苍掌门了啊!” 见柏文咄咄逼人,皇甫澜天脸色一沉,声音也忽然变得略有嘶哑,低声答道:“左掌门,我皇甫澜天,向来是以立苍为重,以立苍为首,从来不敢有半点僭越非分之想。” 柏文忽然停住了手里的扇子,却又不知何时回复了笑容,站起身,拍了拍皇甫澜天的肩膀,又捏了捏,道:“这么多年了,我说你小子怎么还是一点都开不起玩笑呢?哈哈……”又转向郝仪剑,“师兄,我说了,这薛季鹰是你的好徒弟,要杀要剐要救要帮,都悉听尊便,啊?哈哈……”说着便大笑着离开。 谁知他走出不远,又停下步子,转过身道:“你们这些自认为不是傻子的人,才是真正的傻子!不过傻人有傻福嘛,也算你们走运,猜对了一半,哈哈哈……” 众人面面相觑。皇甫澜天微微皱了皱眉,转过身去,向众人问道:“有何人知道律玦的来历?” 有人开始议论,却纷纷摇头。皇甫澜天低头想了想,转过头去和郝仪剑对视了一眼,郝仪剑微微点了点头。 皇甫澜天转过身,走回原来的位子站定,郝仪剑道:“那今日,各位先下去吧,皇甫,你留下。” 皇甫澜天笔直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料众人已走远,郝仪剑才走下台,来到皇甫澜天五步之遥处停住,道:“皇甫,我一向视你如亲生儿子,你的心思我又怎会不知?只是季鹰……” “师父!”皇甫澜天忽然一个侧身,双膝跪倒在郝仪剑面前,“季鹰的为人如何,师父心知肚明,如何可能杀害武林同道的掌门?又如何会急躁粗心到留下自己的成名招式?如今季鹰为武林万人所弃,立苍此时更应与他一条心,共度难关!请师父明鉴!” “皇甫,为师向来以立苍为重,甚至可以为了立苍不要儿女……”郝仪剑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皇甫澜天低着头,仍是不说一句话。郝仪剑清了清嗓子,接着说,“然而立苍身为武林第一门派,本不惧那些流言蜚语,自不会为了那些话去为难季鹰。何况你与季鹰兄弟情深,为师我又何尝不挂念他呢?唉……” 郝仪剑重重地叹了口气,背过身去,揉了揉眼角,不再言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何方》正文 第十一章 杨府乱 上 杨府。 晴空万里,偶尔有一丝风过,也夹杂着让人胸闷的热气。 “贾公子,意下如何?” 杨鸿清拿起茶杯,轻吹茶面。贾文瀚看了一眼茶杯,摇了摇头,说:“这茶叶虽好,可惜我习惯了大口喝酒,从来不懂品茶,真正是暴殄天物了。” “品茶和喝酒……” “老爷!” 忽然,一个仆役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杨鸿清放下茶杯,声音有一丝愠怒:“干什么?” “回老爷,外面来了一大群人,都提着刀剑,说要老爷交出薛季鹰。” 杨鸿清面不改色,起身刚走两步,微微侧头,对贾文瀚说:“贾公子,抱歉,只能让下人护送你从另一道门出去了。”也不待贾文瀚回答,便急步离开。贾文瀚却没有在原地等下人的意思,在杨洪清拐入下一个弯前悄悄尾随了上去。 果然没走几步,就能听到那扇紧闭的红漆大门外的吵嚷声,还不时有刀剑和拳头击打在大门上的响声。贾文瀚见这大门虽大,却担心那些激动异常的武林中人会直接打穿了大门,而伤及他这样只是看热闹的无辜之人,便四处一望,在一根立柱后止住脚步,又拉了一盆盆栽遮住自己蹲下的大半个身子,只从枝叶的缝隙间露出双眼。 这边杨洪清倒也大义凛然,还未走近就命下人打开大门,把贾文瀚吓出一身冷汗,却忽然听得一句熟悉的声音:“杨大人且慢。” 贾文瀚循声望去,见来的一行人正是韩长信、律玦和伊如秋。杨鸿清走上前,和韩长信互相行礼,对律玦和伊如秋的出现却表现得不动声色。 “杨大人,门外众人正在气头,如果现在贸贸然去面见他们,必然会为府上带来麻烦。” 杨鸿清叹了一口气道:“韩大人之意我明白,可是又有何法?再闹下去,吵醒了老母,也终究不是个办法。” 韩长信一拱手道:“上次杨大人救火一恩还未及报,今日我等且看能否帮杨大人共平此乱。” “如此甚好!有韩大侠及高徒出手相助,在下也宽心不少。” 贾文瀚撇撇嘴,外面已经快把门给撞穿了,他们还在这里施礼回礼说些客套话,倒是律玦,贾文瀚把目光重新放到他身上。今日他难得穿了一身鲜亮的白衣,腰间系了一根青色的腰带,挂着一块晶莹透彻的玉佩,虽看不清纹路,料想也必是做工精美的上等佳玉。而每每韩长信在的地方,律玦永远是那样一声不响地垂首立在一边。而另一边的伊如秋,有些心不在焉,有时四顾这对于她来说再熟悉不过的庭院,有时越过中间的韩长信看向律玦,唯独没有注意时不时瞥向她的杨鸿清似有若无的目光。 “杨鸿清,你终于敢把你的脖子从龟壳里伸出来了么!” 杨鸿清下令打开大门的一霎那,即使做好了充足的准备,看到眼前的场景仍是不禁一怔。比起那天火烧戏班的寥寥几人,今天的杨府外却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一眼只看到黑压压的人群和手里各种各样的武器。可即使看不清脸的长相,杨鸿清仍然能感受到每个人的怒火都已经燃烧到嘴边,随时都会喷涌而出。 这一点,从那棵植物后,想悄悄移到大门后的贾文瀚也能清楚地感受到。尤其是,他在躲到大门后,一脚踩到铃儿的身上时。 “你……” 贾文瀚赶忙伸手捂住铃儿的嘴,从硕大的门缝往外看,还好外面吵得很,没有人会注意院子里面,才喘了口气,把手放下。谁知手刚一松开,就被铃儿狠狠地咬了一口,贾文瀚吃痛,又不敢喊,只好一会儿含着手指,一会儿不停地甩着自己的手,欲哭无泪。 “你现在知道痛啦!你刚刚踩得我痛死了!” 铃压低声音,仍是愤怒异常地冲贾文瀚龇牙咧嘴地骂着。 “你怎么会在这儿?” “你怎么会在这儿?” 两个人异口同声地问。然后铃儿翻了个白眼,说道:“要你管!” “我才懒得管!”贾文瀚痛苦地看了一眼自己手指上深深的牙印,重又趴回了门缝上。 “哟,快看看,这不是杨夫人和她的——情人嘛!不愧是刑部尚书,什么杀人凶手,什么夫人的情人,都能够往府里藏,这杨府可真是个宝地啊!” 下面跟着一阵哄笑。 一行四人都没有说话,下面的人继续叫骂着,语言越发粗俗不堪。铃儿虽被贾文瀚挡着看不见,可听着就气得她恨不得冲出去。 “喂喂喂!你看什么呀!这种人有什么好看的!我要是个男的,我现在就出去和他们拼了。” 忽然,贾文瀚看到律玦右肩一紧,然后整个人影忽然消失了,可眨眼间又回到原位。贾文瀚揉了揉眼睛,只有腰间摆动的腰带,让贾文瀚相信刚刚绝对不是幻觉。而此时却听到人群中一阵闷响,似是几个人倒下了。 “难道,刚刚那个就是薛季鹰?” 贾文瀚回过头去,看到铃儿已趴到另一边,便问:“你刚才,看到薛季鹰了?” “没看清,但是刚才一个灰色人影闪过,好像用脚踢了那两个人,然后他们就……”说到这儿,铃儿像忽然想到了什么,转过脸来冲贾文瀚没好气地说,“你不会自己看啊!” 贾文瀚没有功夫理会铃儿的嗔怒,重又趴到门缝上,嘴里仍嘀咕着:“这真的是薛季鹰么……”。 “薛季鹰!这是薛季鹰的招式!薛季鹰一定就在杨府!” 只见那个说话的人,因为碰了一下受伤的人的腹部,那人的内脏霎时喷射到他的衣衫上。贾文瀚心里却奇怪,刚刚明明看到动身的是律玦,可是铃儿却说是一个灰衣身影,而这些人中的伤也的确是薛季鹰的独门招式没错。贾文瀚定定地看着仍垂首站在一边的律玦,他衣衫齐整,白得一尘不染,那根腰带也没有一丝褶皱,仍然像刚刚来时那样。 可是外面的人,却没有人注意到律玦。在他们眼里,窝藏杀人凶手的杨鸿清才是最大的恶人,大声嚷嚷着要硬闯进去搜出薛季鹰。 伊如秋却忽然一声冷笑:“你们连薛季鹰是怎么杀死你们的都不知道,还敢说要搜他出来?笑话!” 贾文瀚看不见面向众人的伊如秋,却能感到她纤细的背影有些微颤抖,再看韩长信,双手也不知何时不禁握拳。待伊如秋微微侧身,贾文瀚惊讶地看到她脸上豆大的汗珠和已经发白的脸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何方》正文 第十二章 杨府乱 下 所以,刚刚那两个人的死亡,并不是韩长信他们计划中的。而对于薛季鹰的未知的恐惧,足以让他们一行人也不免心悸。唯有律玦,此时的他没有戴面具,却冷漠得让贾文瀚感到陌生。 “我看,该不会是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见到漂亮男人就把持不住自己,和薛季鹰也已经勾搭上了吧!你要保护的情郎也太多了吧!” 贾文瀚知道,以伊如秋的脾气,对这样的话,她是连理都不会理的。可杨鸿清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但仍然强压着怒火没有开口。 终于,人群中果然还是有人忍不住了,直接执了一把大刀就朝杨鸿清冲来,作势要劈下去。贾文瀚却忽然想到什么,转身一个飞扑,在铃儿吓得尖叫出声前又冒险捂住她的嘴。只听得“噗嗤”一声,贾文瀚一吓,这声音,不是别的什么东西抵住刀剑的声音,却是这把刀砍入血肉的声音。此时贾文瀚想,要捂住铃儿的眼睛已是来不及的了,也罢,便凑过去,把铃儿挤开,往门缝外一看。原来是韩长信,单手直接用手掌接住了那一刀,血正从他手掌的两侧往下流,顺着手臂滴落在地上,很快在他的脚边汇成了一滩血渍。 此时,律玦的脸色却忽然变得惨白,伊如秋向前迈出一步,不出三招便将那个执刀之人击退下台阶,然后便“呲啦”一声撕下自己的衣裙,给韩长信包扎。杨鸿清这才怒吼道:“原来你们这些自诩名门正派之人,却个个黑白不分,只知滥杀无辜,如今更撒野到我刑部尚书府门口,放肆如此,天下何以安?我必报请圣上,便是抛却身家性命,也要严惩你们这群鼠狼之辈!” 执刀之人似乎也觉理亏,毕竟砍伤了这群人里面最没有被砍理由的人,便只得嘟嘟囔囔地回到人群中。杨鸿清只是摇着头,转身把韩长信一行护送回府,重又把喧哗关在府外。 “你给我让开!”铃儿用力推开挡在门上的贾文瀚。待铃儿趴上门缝的时候,外面的人群已寥寥无几。 “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师公怎么会受伤的?师父,师父他有没有事啊?你说啊!”铃儿转过身,气呼呼地看着贾文瀚。 贾文瀚见律玦他们要回来了,便起身准备离开。 “你去哪儿?” “……” “贾秀才!” “……” “喂!” “你找你师父去,不就什么都知道了!”贾文瀚头也不回地走了。 “莫名其妙!”铃儿撇撇嘴,朝贾文瀚的背影做了个鬼影,身后的大门已经被推开。“铃儿,你怎么在这?”律玦一见到铃儿,也是十分惊讶,却被不知何时重新戴上的面具遮去几分。 “我……”铃儿看了看律玦,再回过头时,贾文瀚已经连个影子都看不见了。见一时半会儿这话也说不清,铃儿便答道:“我么,我呀,我是来找杨风亚的!” “所以,”律玦朝铃儿刚刚转身看去的方向,不经意地望了一眼,“找到了吗?” “我……我刚来,还没有来得及找呢!我现在就去!”说完,铃儿一转身就要跑,小跑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转过身对律玦喊道,“我和他说两句话就走,很快就回来!师父你不用担心我!” 律玦笑着朝她点点头,向她挥了挥手。铃儿才心里暗吁一口气跑开了。 “武林中最大的武当派与嵩山派的掌门曝尸野外,其他各大门派掌门也下落不明,难怪这些本就动荡的小门派会总是闹事,可是,现在却偏偏牵扯到最无辜的你们!” 杨鸿清找来了大夫,一边看着韩长信被缠上厚厚的绷带,一边叹气,很是过意不去。“我担心戏班就此被扯上,再也难以脱身了!这可让我如何是好?” 韩长信绑好伤口,向大夫点头致意,便向杨鸿清摆了摆手,说:“我们本都是居无定所之人,不像贵府人多财广,经不起烧掠。更何况,之前我们也一度为他们所怀疑,若能趁此机会一证清白,抓出真凶,也算大快人心!” 顺着话落,韩长信似无意地看了一眼正在为自己调汤药的伊如秋,接着道,“我们都是些粗人,杨大人本不必如此劳神。” 杨鸿清明白了韩长信的意思,看了一眼垂首站在一边的律玦,来到伊如秋的身边,说道:“你今晚起就住回杨府吧!”然后便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间。 伊如秋向韩长信和律玦看了一眼,韩长信微微点了点头,律玦仍是低头不语,伊如秋才放下手里的药碗,跟了出去。 “铃儿,出来吧!”律玦头也没有抬,轻声唤道。 铃儿不好意思地从窗帘后出来,然后猛地拉开门帘,贾文瀚正大刺刺地伫在那儿,冲他们笑了笑,也大摇大摆地走了上来。谁知身上粗衣毛糙,被门帘上的钩子钩住,只听“刺啦”一声,衣服划开一道大口子,后背一大半都敞露了出来,把一旁还未来得及走出的几个女婢给吓得不轻,纷纷遮面而出。 贾文瀚却仍毫不在乎地说道:“你们可知,我用这半件破衣换来了什么?” “贾兄请讲!”律玦边说着,仍忍不住低头轻笑。 “薛季鹰,就在杨府。” 贾文瀚调笑的语气竟让这令人震惊的消息听起来轻松了几分。此时,从远处隐约传来呼喊声,很快便靠近了这间屋子,只见杨风亚推门而入,嘴里仍喊着铃儿的名字。 “铃儿你跑到哪里去了?吓死我了!还好,还好,你还在府上。”杨风亚抓住铃儿的肩,说。 铃儿看了一眼一边的贾文瀚,然后从杨风亚手里抽出肩膀,答道:“我没事,我一直都在这里。” “那我们……” “等等再说!”铃儿打断了杨风亚未说完的话,抿了抿唇,瞥了一眼律玦,便低下头来不再说话。 杨风亚看到律玦身边坐着的韩长信,忙走上前行礼道:“刚刚贸贸然闯进来,打扰韩前辈休息,晚辈在此赔罪了!” 韩长信用另一只手扶起杨风亚,忙说没事。一直带着哂笑的贾文瀚,歪着头看了杨风亚好一会儿,便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薛季鹰,就在杨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何方》正文 第十三章 问 见杨风亚果然一怔,贾文瀚又补充了两个字:“现在。” 杨风亚缓缓转过身去,看着贾文瀚。铃儿忙上前,一边不经意地拉住杨风亚的手臂,一边对贾文瀚说:“喂!我说,你是和他对决过了呢,还是见过他真身了?就会道听途说,和那些闹事的一个德性,信你呢!” 杨风亚面色沉重,略有不满道:“贾公子,此事事关重大,切忌信口开河。” 贾文瀚不慌不忙地说道:“不瞒你们,刚才我和杨大人说话之时,一个下人报告说门外有人闹事,要交出薛季鹰。你们试想,连一个开门报信的仆役,都能够如此流利坦然地念出薛季鹰的名字,要不就是这个奴役本身与这件事有牵扯,要不就是整个杨府都对薛季鹰其人早已熟悉无比。” 贾文瀚斜睨了铃儿一眼,接着道:“诸位都是明白人,不必我再多说了吧?当然,有些小孩子家,还是乖乖回家找师父讨糖吃比较实在。” “又或者薛季鹰的事情闹得整个武林腥风血雨,杂役听说过他的名字有什么奇怪?再说,要是杨大人真的把武林大敌藏在府上,怎么会堂而皇之地告诉全府的下人?自作聪明!” “所以,薛季鹰根本就不是藏在这里,而是光明正大地受杨大人的邀请安居于此。” “你一个人在那里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好了……”铃儿还想争辩,被律玦拦住。律玦朝杨风亚先施一礼道:“今日擅闯,又来不及向杨大人禀明,多有失敬,还请包涵。” 杨风亚回礼,眼神却不住瞟向一边的铃儿。铃儿见师父此时显然专心于韩长信和杨鸿清与贾文瀚的讨论,便悄悄地自以为没人注意地隐入身后的立柱后,朝杨风亚招了招手。 “贾兄明察秋毫,在下实在佩服。只是这薛季鹰是生是死,身在何处,律某本无意探听,更不想惹祸上身。” 杨风亚此时已来到铃儿的身边。 “薛季鹰他真的在你们府上?” 杨风亚摇了摇头。 “是不在还是不知道?” “他若在,终日必为人所察;他若不在,则永世不为人知。” 铃儿撇了撇嘴,狠狠地在他手臂上捏一下:“你是傻,还是怎的,能说让人听懂的话吗?” 杨风亚忽然握住铃儿的手:“铃儿,我想问你,倘若……倘若我……” 铃儿狐疑地看着他,手被握得发热,然后才感到杨风亚的手心竟不停冒汗。 “倘若我向你师父提亲,你可愿意?” 遥夜暗沉,同是习武多年之人,便是闭着眼也能感受到对方任何小动作,却偏生似要把对方的脸给印刻在心底似的坐在灯前,清晰地映出彼此的毛廓、眉眼和表情。一个拥有如水的双眸,欲说还休的朱唇轻启,唯独微陷的双颊出卖了她憔悴疲倦的内心。一个刚出生就因明眸皓齿而备受宠爱,如今却是双眉英挺,还蓄起了胡须,只有偶尔隐隐泛起的酒窝让人能觅得一丝曾经那个也骄傲轻狂的如风少年。 “既是如此,在下告辞,深夜叨扰,还望见谅。” 他两手空空地来,自然也是两手空空地离去。待他转身离开关上门后,她便吹熄灯,跟了出去。 “其实,只要你愿意,洗脱冤屈又有何难?” 他一脚跨出大门,却忽然惊得收回了脚,定睛一看,地上赫然躺着少林寺住持方丈的尸首,都无须细看,便知因为刚才天黑自己一个不慎踩在了方丈的尸首之上,此时地上仍然是内脏夹杂着血渍和一股肉腥味,便是月光微弱难辨,也仍让人作呕。 尸首边站着一个年轻的孩子,孱弱的身躯很难不让人用孩子去形容他。走近看却是脸色苍白,面无表情。他冷笑一声:“就凭你也想嫁祸给我风之子?”眨眼间两根手指已卡在了他仿佛一握就断的脖颈,突出的喉结还有些磕人。 “你以为,风之子杀人都是用脚的么?” 手下之人似乎对眼前之人没有任何一丝一毫的恐惧,虽已是几近接不上气,却仍是脚下一挑,然后又是一脚踩在血水之中,结果是方丈的尸首已然面目全非,而自己也只能把头高高仰起,脸已涨得紫红。 “薛公子,手下留情!” 他听到了她的声音,或者说,他终于等到了她的声音,并没有放人,但手势明显松了些。 “堂堂风之子,又何苦与一条狗过不去。” 薛季鹰冷哼一声,猛地一松,手中之人一下子就软倒在地下,一阵猛咳。 “杨夫人,噢不,伊姑娘,这是觉得在下刚刚诚意不够,所以要来个下马威?” 伊如秋缓缓走向薛季鹰,不经意绕过地上的尸首,拿出块丝帕,轻轻拂去薛季鹰脸上的血渍,然后把这块丝帕翻一个面叠好,塞进薛季鹰胸前,再替他整理好衣领。薛季鹰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稍一用力便一把将她扯到自己胸前,低下头在她耳边低语:“有些事,我可以忍,但还有些事,你不会希望它们发生。” 伊如秋轻笑一声,顺势反握住薛季鹰的手,踮起脚尖,贴在他耳畔,轻道:“可是有些事,你永远无法左右。”然后抽出自己的手,朝已经缓过神来的那个孩子看了一眼,他得到了伊如秋眼神的确认,转身竟忽地腾空而起,一眨眼已消失在夜幕之中,把向来以轻功闻名的薛季鹰心里也吓了一跳。伊如秋见状,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对薛季鹰说:“当初应允你之事,我自会依约处置,至于其他,我从未给过你任何承诺,也奉劝你不要奢望太多。” 薛季鹰还想说什么,可是最后却只是攒紧拳头,不发一言。 “其实你到底是用脚,还是用手杀人,根本就不重要。只要人们相信,是你杀的人就行了。” 长夜漫漫,也终将迎来明日的朝阳,撕裂坠落的夜幕。就像梦再美,还是要醒来,去面对醒来的挣扎。薛季鹰也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噩梦,可当初又偏是自己把自己的命运交给了魔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何方》正文 第十四章 碧箫现 “伊姐姐,你第一次上台的时候,紧张吗?” “我呀,”伊如秋正亲自帮铃儿整理包裹,被铃儿这一问,思绪也飘然回到数年前。 那时戏班并无现在这般名声赫赫,只在江淮一带小有名气。自己被韩长信收留后本也是和铃儿一样跑跑腿,羡慕那些比她大上几岁的师兄师姐们在台上唱戏。直到一天临场,一位师姐忽得恶疾,下不了床,而韩长信那日又恰巧返乡,情急之下,她被一位师兄硬是推上台。虽只是给一家大户人家唱戏,自己却紧张得很,唯恐出错丢了整个戏班的脸。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演得如何,因为一结束,大家都去关心病中的那位师姐,只有那位师兄,那个年纪上比自己还小上几年、比自己入戏班也就早几个月却不得不用敬语的师兄,在她别扭地自己帮自己卸妆时,走过来温柔地为她擦去耳下的脂粉,然后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一句“曲罢常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 “这句诗……好像是白居易的《琵琶行》!”铃儿坐在床榻边,仰着头问伊如秋道,“伊姐姐,你怎么忽然念起诗来了?” 原来是忆到深处,伊如秋竟不禁把这句诗给念出声,脸也微微泛红。铃儿一问起,她忙急急拍打两下包袱,低头道:“没事,你等到上了台,自是没那闲功夫担心些什么。” 伊如秋自小不识字,进戏班学戏也都是靠着看别人排戏,然后心里一点一滴地记下,仅此而已。可就是因那两句“曲罢常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就这样日日夜夜,时时刻刻地萦绕在她耳边,她硬是缠着戏班中的其他师姐教她读书写字,这首《琵琶行》更是倒背如流。每每念到这两句,就宛若又感受到那人在自己耳边近在咫尺的温存。 只是如今,看着身边的铃儿,伊如秋只觉物是人非。收起情绪,见铃儿已经一切收拾妥当,她便起身拉开门,竟发现门外赫然站着杨风亚。 “夫人,”虽然伊如秋和杨洪清现在关系扑朔迷离,杨风亚扔按辈分尊称她一声夫人,目光却直直看向伊如秋身后的铃儿。 “你,一大早来这里,做什么?”伊如秋已到桌边坐下,铃儿咬了咬嘴唇,问道。 “我……我……我是来给夫人请安的。” 一旁伊如秋忍不住掩嘴轻笑,然后抬头看着浑身不自在的两人,也是猜到几分,便佯装往门外看一眼,惊道:“这什么时辰了,铃儿你要是去迟,可要被你师父责罚。” 还未待铃儿反应,杨风亚果然自告奋勇道:“我挑府上最好的马,送铃儿姑娘去!一定赶得及!”说着转身就跑了没影。“扑哧……”伊如秋这下可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看把他给急得!你师父那么疼你,怎会责罚你?”这下轮到铃儿满脸通红,低头不再答话。 一切进展顺利。 不论是台上换上妆扮的的铃儿、律玦,还是台下刻意打扮朴素的杨风亚、伊如秋。 律玦把铃儿领到台后时,铃儿还没从谢幕时如雷的掌声里缓过神,一蹦一跳得好像随时会跳出律玦的视线,又忽然急停下脚步转过身去冲着律玦招手让他走快些。律玦便故意逗他似的,不紧不慢地踱步。铃儿只好又跑回律玦身边,环着他手臂道:“师父,你可在戏间听到乐声?好像是箫声。” “是有些印象,”律玦顿了顿,看着铃儿道,“因为你在那儿还差点唱错词。” “我这不是被那箫声给……分了神嘛。”铃儿急急地辩解道,“再说我最后不是没唱错,总比那假秀才,像丢了魂一样往外跑好吧。” “为师一度以为你走神是因为杨风亚坐在台下,原来,咳咳,你心中还另有……” “什么呀,师父你别乱说,那假秀才……” 铃儿张牙舞爪地在律玦面前比划着,律玦就这样含笑看着她,两人慢慢向前走着,让路边的荷花也见得忍俊不禁,涨出一片嫣然的粉红。难怪杨风亚在不远处也是见得痴了,定定地杵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律玦他们已经拐了个弯,走到他面前。 “杨风亚!”听到铃儿的声音,杨风亚才猛然缓过神来,忙对两位行礼。律玦先是背着手,含笑站在一边,见铃儿在身侧有些窘迫,才笑道:“今日多谢杨公子来捧我们的场,可惜在下还有事在身,不再叨扰。”言毕转身便悠然离开,一袭素衣隐没在荷花之中,竟似万红丛中一点青,有着别样风情。 这时,忽然箫声又起。杨风亚刚欲说什么,被铃儿拦住。箫声久久不止,铃儿示意杨风亚跟上,顺着箫声走去,然后穿过自己第一次来夕照春时待过的大堂,刚欲上楼,箫声却戛然而止,让铃儿好生没趣,悻悻然一屁股坐在桌子边,把正在桌边饮酒作乐的几个公子哥倒给吓一跳。 杨风亚忙给几人施礼道歉,得到几人允许,才在铃儿身边坐下,侧过头问道:“铃儿,你怎么了?” “其实,我也说不清,但总觉得这箫声有点说不出来的不一样,所以,特别想知道吹箫的人乃何许人也。可谁知道,忽然就没了!” 杨风亚四望这熙熙攘攘的大堂,两人如此近距离地说话都要提高嗓门几近喊话,便是那箫声不止,怕也是早早淹没在这喧闹之中了吧。刚想转身安慰铃儿几句,杨风亚却忽然觉出一股不安全的气息,毕竟是习武出生,杀气逼近总有知觉。只是今rb来看铃儿演戏,不仅没有随身佩剑,更是连一个侍卫都不曾携带,杨风亚本能地往铃儿这里靠了靠,机警地四处扫视,忽然一个侧身,右手抡起桌上的酒壶甩出去,只听当啷一声,酒壶在空中被三支看不见的银针穿过,碎裂在地上,惊得同桌的几个公子哥从椅子上跌落下来,顺着人流落荒而逃。 “铃儿,你……” “我没事!”杨风亚还在寻找出手之人,防备随时而来的下一击,来不及回头看铃儿是否有受伤。铃儿乖乖答话,藏在杨风亚身后,一只手搭在杨风亚的肩上,让他感到一阵温暖。但杨风亚却又不敢有片刻分神,另一只手拉住铃儿一个侧身,又闪过几枚暗器。 “出手何人?” 杨风亚终于看清面前的敌手,只见一行五人,可称得上衣冠楚楚,边上那人虽连发暗器,可出手的姿势和力道,一看便知是名门正派出身。杨风亚不明白自己和铃儿到底何时招惹到这样的角色。倒是铃儿,虽面前几人都蒙脸示人,可那身形总觉似曾相识,却又一时想不起究竟是谁。 “不知在下是否何处得罪了阁下,还望阁下海涵,能说个明白。” 杨风亚喊话间,对方另外四人竟已经齐齐出剑,杨风亚没有兵器,又要护着铃儿,只能左躲右闪,时不时靠掀翻桌子椅子来抵挡一阵。眼看被一步步逼退,对方又愣是不肯吱声,铃儿只觉和解无望,朝杨风亚眼神示意,杨风亚便随手拿起一根筷子轻盈一挑,旁边酒柜的几排酒壶先后一个个掉落下来,铃儿见状,拉起杨风亚的手,转身就往楼上跑去,身后只剩稀里哗啦的酒壶砸碎的声音,和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夕照春的二楼都是姑娘们的房间,平日里杨风亚和铃儿都不曾上来过,此时兜兜转转到尽头,赫然发现无路可走,只能硬着头皮闯进旁边的房间。关上门后,两人才发现房间里没有什么姑娘,只有一个贾文瀚,正痴痴地望着窗外。 铃儿跑到窗台边,四下一张望没看出什么异样,猛地拍了一下贾文瀚,还是没反应,“他是傻了,还是死了啊?” “你才死了呢!”贾文瀚不屑地瞥铃儿一眼,又从头到脚打量一遍杨风亚,“怎么,是打算做亡命鸳鸯呢还是化蝶飞?” 还不待杨风亚和铃儿再做解释,只听几个姑娘的尖叫声,便知那一行人已是近了。杨风亚在屋子里转一圈,问贾文瀚道:“贾公子,敢问这间房可还有其他出路?” 贾文瀚斜睨着杨风亚,摇了摇头。 “这人命关天,贾公子……” “没有就没有好了!”铃儿朝窗外看一眼,“反正这里跳下去死不了的!至于他么,”铃儿轻哼一声,“让那群人过来慢慢拷问他我们的行踪,折磨死他!” “他们一定在这间!”脚步声已近在门外,也已容不得犹豫。杨风亚定定地看着铃儿,铃儿这次却没有不好意思,拉住杨风亚的手道,“我反正是死也要和你死在一块儿了!” 杨风亚听了,只觉得心头一暖,注视着铃儿坚定凝视自己的眼眸。只是现在却不是什么你侬我侬之时,杨风亚五指一紧,反握住铃儿的手,朝她点了点头。还未待贾文瀚反应过来,两人已经跃出两步,腾窗而起,贾文瀚扑到窗外探头看时,发现杨风亚把铃儿护在身下,两人草草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一骨碌爬起了身。 “喂!你们等等!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和我有关吗?喂!” 门外的敲门声,如同催命符一般,贾文瀚心想,他们定是惹上什么厉害角色,把杨风亚那样武功的人都逼得只能逃命,自己若真被缠上势必凶多吉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万一被铃儿那丫头给说中,自己平白无故为那对小伉俪吃苦头岂不冤?想及此,贾文瀚不管三七二十一,好汉不吃眼前亏,也爬上窗边的桌子,可怜他平时一介文弱书生,两层楼高看下去,竟有些发晕。 也罢也罢,我贾文瀚考那么多年科举未中,自知不是老天垂爱之人,今日便最后一试天意,不管是死了还是残了,都只能认了。贾文瀚站到窗边,闭上眼睛,迈出脚,人却不住颤抖。“三——二——二——三……”贾文瀚的额间已冒出豆大的汗珠,却不料忽然一个不慎,擦着窗边就滑落下去,这下更是闭着眼睛死活不敢睁开,耳边只听到风声,然后便是整个人陷到什么里面。 贾文瀚缓缓睁开眼,自己身下赫然压着几袋米,奇怪啊,刚才明明没见到这些东西啊,那两个人跳下来不也是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的吗?远处已有一个男人大喊着“我的米!你赔我米”向这边跑来,抬起头也不知楼上此时发生什么,贾文瀚只得揉揉自己的腰,起身就用尽全力朝着刚刚铃儿和杨风亚离开的方向跑去。 此时,对面屋顶后,一位绿衣女子悄然隐去,手中的箫被她轻轻插入怀里衣袋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何方》正文 第十五章 风亚伤 “你猜,假秀才会不会跳窗逃出来?” “这……我与贾公子不算深交,怕是猜不准他心思。” “依我看,他被我们和外面那些人的声势一吓,说不定是想跳不敢跳的时候,就被那些人给抓起来了!” 见身后已无追兵,铃儿和杨风亚两人虽是跑到了陌生的郊外,紧张的气息却退去很多。可杨风亚却仍是不明白,那些一看就是正派出身的杀手,为什么会堂而皇之地追杀他? “杨公子,你在想什么呢?”铃儿见杨风亚越皱越紧的眉头,停下了脚步,特别想伸手把他的前额抚平,可一想到这个念头,又不自觉地脸一红,幸好低着头不为所察。 “我在想,刚刚那些人是什么来路?” “唉,反正自从师父莫名摊上杀害各大掌门的罪名后,什么人来追杀我们都不奇怪。” 说话间,铃儿看到了一片湖水,便跑了过去。夕阳之下,波光粼粼,映着铃儿娇小玲珑的身躯。转而一想到那些杀手很有可能会因为律玦莫须有的罪名而牵连到铃儿的安危,杨风亚不禁加快了脚步,一刻都不敢离开她的身侧。 铃儿此时正安安静静地坐在湖边,抱着双腿。杨风亚来到她身旁坐下,先是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湖面上那轮金色的落日,用余光不时地瞥一眼铃儿,后来索性侧过头,静静地看着她。 “杨风亚,你干嘛老看我啊?”铃儿没有转头,仍是直直地看着前方,可目光却开始游离,然后抿了抿嘴唇。 杨风亚是个老实人,又不想说谎,可又不知该如何说实话,挣扎好久,索性噤声不言。 夜幕终于笼罩大地,杨风亚执意要把铃儿送回住所,可天黑得实在太快,拐了几条路,两人便迷失在街巷之中。月黑风高,铃儿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便感觉到杨风亚温热的手掌牢牢地握住自己。可铃儿还没来得及为这份温暖高兴多久,看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朝他们飞奔过来,近了一看,竟是贾文瀚,身后赫然跟着白日追杀他们的五个杀手。 也是奇怪,铃儿心里明明对贾文瀚把这五个人引来生气得不行,却也没有办法狠下心把弱得看起来根本不需杀手出手就自己先吓死的贾文瀚扔下不管。杨风亚更是一个箭步迎上前,一把把贾文瀚拉过来,和铃儿一起挡在身后。只是没有兵器的杨风亚很快就败下阵来,肩头和手臂更是各中两剑,且战且退。眼见着杨风亚独木难支,铃儿在一旁心急如焚,却只能跺着脚瞪着一边什么忙都帮不上的贾文瀚。 “你瞪我也没有用啊!他们本来目标就是你们俩,迟早会找到你们的!再说,我……我不会武功,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你给我闭……啊!” 忽然,只见一个杀手冲出对战圈,手中拿着双剑,直逼铃儿而去。铃儿吓得尖叫,杨风亚正以一敌四根本分身乏术。再看贾文瀚本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忽然见杀手已近在咫尺,也是愣住了,可是见铃儿根本就不是他对手,已被生生逼到墙角,摇了摇头,心想着,怎么说这些人都是追我追到这儿,但若这丫头今日死了,我也不太好受,便随手抓起身边所有的东西朝那个杀手扔过去,趁那杀手分神之际,铃儿刚欲跑开,却又被生生抓住。 就在这时,忽然一个绿衣女子从天而降,一招便点住袭击铃儿的杀手穴位,转身跃入杨风亚身边,一个侧身又连点两人穴道。杨风亚见状,也趁隙闪出身位,跑到铃儿身边,见她没受伤,才大吁一口气。 “还不走!”那绿衣女子身陷三人包夹,却不落下风。那声呼喝,更是把杨风亚所有的感谢硬生生堵在喉咙口,一拱手,拉上铃儿转身离去。贾文瀚在一边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这个绿衣女子半刻,似是在等待什么,然后见杨风亚已离开,才恍然一拍脑袋:这世上着绿衣的女子何其之多,怎会那么巧?更何况搏斗之际,见过用刀用剑的,何曾见过有人用箫的?贾文瀚最后朝那绿色倩影望了一眼,急急跟上杨风亚。 “今天古怪事可真是不少,先是被人莫名其妙追杀,现在又莫名其妙得救。这杀我们的五个人武功如此之高,到底是何方门下?救我们的那个姑娘武功更厉害,又是谁呢?” 三人好不容易找到客栈住下,铃儿显然还是惊魂未定,独自一个人念叨。见杨风亚好半天没反应,转过身才发现杨风亚此时已是脸色苍白,肩上和手臂上两摊血渍赫然在目。铃儿这才想起杨风亚刚刚就已经受了伤,紧张地蹲在他面前,不停地摇他:“风亚,风亚,杨风亚,你醒着吗?你怎么了啊?你怎么受伤了啊?你怎么受伤都不说?你……哦对,疗伤,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帮你疗伤啊?我不会啊,我……我什么都不会啊!” 杨风亚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伸出手,温柔地摸着铃儿的焦虑而发烫的脸颊:“没……没什么,皮肉之伤,小事……咳咳。” 杨风亚这一咳又把铃儿吓得不清,手臂一紧,伤口出血更厉害了。 “杨大侠,别逞能啦!”贾文瀚端着一盆热水进来,关上门,打湿毛巾。然后看了铃儿一眼,故作惊讶地提声问:“我现在要给我们的救命恩人脱衣服疗伤,你是要留下一鉴伤势?哦……难不成你们两个已经……” “你……休得胡言侮辱铃儿……咳咳!”杨风亚一使劲,手没抬起来,伤口上却传来一阵剧痛。 “我就开个玩笑,也罢也罢,这三更半夜,她又能上哪去?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疗伤要紧。”言毕,贾文瀚便开始给杨风亚解开衣服,朝铃儿眨眨眼。可铃儿此时满眼都是杨风亚身上的血渍,对贾文瀚的调笑完全不予理会。 “你们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我告诉你们,我虽是一介书生,可之前在夕照春的时候,常常喝醉酒胡闹,身上可没少受过伤,看着别人给我包扎多了,自己也学了一点。”平日里吊儿郎当惯了的贾文瀚,此时正仔细给杨风亚擦拭伤口和上药。一旁的铃儿,一开始还有些被触目惊心的伤口吓到,可看见贾文瀚轻柔的动作和温和的表情,心情也渐渐随之平静下来。 “多谢贾兄,真没料到贾兄还精通医术。” “诶,先别急着称兄道弟佩服我,”贾文瀚把带血的几块毛巾扔到一边,洗了洗手,“我们以后是敌是友还未知呢,更何况我毕竟不是大夫,现在只能暂时帮你止血,你别乱动,明天天一亮,我们就得立刻到你府上,找大夫帮你缝合伤口。” “我明天出去叫马车,这样可以快些!” 贾文瀚却立刻拒绝了铃儿的提议:“不行,马车颠簸太厉害,怕对伤口愈合不利,最怕是表面愈合了,到时路上一震,内里起脓,那更麻烦!” 但见铃儿有些沮丧的神情,便知是因她帮不上自己什么忙而难过,杨风亚笑笑,把站在床边的铃儿拉到自己身边。向来口拙的他此时也仍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她,犹豫了许久,最后伸出没有受伤的那条手臂,揽过铃儿的肩膀,拥入怀中。铃儿先是一惊,然后伸出双臂,回抱住他的腰,便听到杨风亚在她头顶轻道:“等我伤好,我们一起回去,我就向你师父提亲,好不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何方》正文 第十六章 死里逃生 铃儿被一阵骚动声惊醒过来时,正全身发麻,歪斜着靠在杨风亚的怀里,想到之前杨风亚说的话,又惊又羞,只得蹑手蹑脚地起床,心里却还是一阵窃喜。此时天还没亮,环顾四周,铃儿却没有见到贾文瀚。刚想出门去找他,贾文瀚已经推门进屋。铃儿忙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前,指了指还在酣睡的杨风亚,示意他噤声。贾文瀚却把铃儿拉到门边,然后推开一条缝,示意她自己看。 楼下赫然站着白日追杀他们的一行五人,其中一人脚上似受了伤,行走间有些跛。铃儿倒吸一口冷气,轻轻关上门,再转过身,却见贾文瀚已经坐会桌边,倒空了酒,开始就着隐约的日光翻书。 现在还看书,真是个没用的秀才!铃儿暗怒不已,侧耳一听,楼下竟又重返寂静,仿佛刚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杨风亚也依旧合眼而眠。铃儿慢慢走回去,却还未等她走到杨风亚身边,忽然整座墙壁竟被人洞穿,贾文瀚一惊而起,拉起铃儿退到杨风亚床边。而此时杨风亚也已醒来,捂着伤口,支撑起身,用力一推便把两人推到帘子后,然后一扯帘子,自己靠在墙上挡住两人,紧盯着破墙而入的五个人。 “哟,大师兄,那小子受伤了!” 几人不禁大笑,只见被唤作大师兄的那个走到杨风亚面前,一出手不过三招,便制住了无力回击的杨风亚,另一只手用剑鞘深深抵在了杨风亚肩膀的伤口处,奸笑道:“怎么不跑了?快去找官府搬救兵啊,杨公子!” 而在帘子后面被贾文瀚紧紧捂住嘴又扣住双手的铃儿,只能睁大眼睛,目睹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只见杨风亚一只手臂被剑鞘抵住,另一只手则被他制住无法动弹,脸上早已大汗淋漓,咬紧牙关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哼,我们当初只不过是想替死去的师父报仇,谁知回去之后就被逐出师门,说什么莽撞行事,冤枉好人”那人说着情绪越来越激动,手上不禁加了力,杨风亚的伤口又开始渗血,可为了不暴露身后的铃儿和贾文瀚,杨风亚愣是没移动分毫。 “大师兄,刚刚楼下那老头还来劝我们,我呸!弑师之仇不共戴天,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说话间,只见那人作势便要欺身向前,千钧一发之间,忽然从杨风亚身后飞出一个身影,竟三下五除二挑落那人手中的剑,握在自己手中,站在杨风亚身前。 杨风亚定睛一看,这人赫然竟是贾文瀚,此时还喘着气。习武之人手中之剑被夺可是奇耻大辱!那人从身旁人处拔出一剑便向贾文瀚扑来,贾文瀚慌乱间拿剑抵挡,招式虽有些走样,却让一旁的杨风亚不禁大吃一惊,他使得正是自己平时所练的杨家剑法。 而见自己的师弟竟被这文弱书生拖住,那大师兄恶狠狠地看着杨风亚,拔剑就要拿他开刀,却只听一声清脆的“当啷”,手中剑被震落不说,竟是已然稳稳地握在门口一位老者手中。又是弹指间,贾文瀚和那对剑之人已被分开。 “又是你个多管闲事的老头!我告诉你,你说再多理都没用,我们今天一定要为师父报仇!” 只见那个大师兄扑上去要夺剑,那老者微微摇头,一闪身一举手,已扣住他的脉门。“为已故尊师报仇本乃天经地义,然而如今真相不明,你们不去查明事理,还在此滥杀无辜,老朽却是容你们不得。”一松手,那人便扑通一声,栽倒在地上,疼得直哼哼。 其他几人见状,对视一眼,此时只得不再作声,扶起他们大师兄离去。 “多谢前辈相救,不敢问前辈高姓?” “区区名号何足挂齿,倒是你的伤口毒素虽已稍作被清理,然体内还有余毒未除,你且存好这药方,回府上后照此方内服,五日后便可痊愈。” “诶,郝伯伯怎么是你?我们上次在杨府见过面的!”从帘子后探出一个脑袋的铃儿,一听到这声音有些耳熟便跑过来。郝仪剑笑着,微微点头示意。“杨风亚你也是奇怪,他不就是你们府上新请来的园丁吗,你受个伤眼力都变不好了!” “那真是风亚眼拙,实不知鄙府上还有前辈此等高人屈才于花草之事。” “倒也并非你眼拙,实是世事难料。”说罢,他看了一眼仍在一边端详着自己手中所握之剑的贾文瀚便笑着离开了。 贾文瀚仍是怔在原地,杨风亚却忽然一个箭步上前,一箭抵上贾文瀚脖颈,怒道:“你到底是何人,又怎会杨家剑法!” 贾文瀚回过神,看着怒气冲冲的杨风亚还在喘气,挠挠头,嘻嘻一笑:“杨大公子,就我这种被人一碰剑都拿不住的人,说我会剑法也太抬举我了吧。” 他小心地用一根手指推开杨风亚的剑,又指指桌上摊开的剑谱:“昨天你受伤帮你换好衣服就看到这个,我就无聊随便翻了一眼……” 杨风亚仍是将信将疑,自己从小习武可这本剑谱上的招式却总参不透,直到刚刚贾文瀚使出,竟忽然恍然大悟。 铃儿一见杨风亚神情有些缓和,忙上前拖开他:“他不过就是个假秀才,刚刚乱来一通吓吓他们,杨家剑法哪有那么好学的,对不对?” “可方才…”杨风亚看了铃儿一眼,不再言语。 “对嘛,杨夫人说得太对了,哇哈哈哈哈!” 两人一听到杨夫人,都以为是伊如秋来了,可四下一张望却并没有见到其他人,然后见贾文瀚得意洋洋的一脸黠笑,才反应过来说的是铃儿。铃儿脸一红,就要退开,杨风亚却早一步握住她的手,注视着铃儿道:“走,我们一起去找你师父。” 笼中鸟今日竟格外安静。律珏悠然地倒了三杯茶,把两杯放在对面,捧起自己面前这杯,闭上眼轻嗅,嘴角的笑意似是加深了一些。然而虽是准备了三杯茶,可他却似乎并没有要让站在自己面前的杨风亚和铃儿坐下喝茶的意思。 杨风亚刚进门时还惊讶于一人独处的律珏竟然都要戴面具,如今更是猜不透他的心思,只能更紧地握住铃儿的手,手心里都沁出了汗。 “杨公子,你的话我都听见了,我也有些话要和铃儿说。” 律珏仍没有抬眼,就像在和自己鼻下的茶杯说话似的,可目光又时不时在两人紧握的双手上游移。 杨风亚听到这话,才松开手,行一礼退出。 直到听到关门声,从进屋开始便一直低着头的铃儿才微微喘了口气。 “你这可不像是一心急着要嫁人的样子。” 律珏双手环抱撑在桌上,抬起头看着铃儿:“其实很简单,你什么都不用说,我也什么都不说。你若想嫁,直接出门告诉他让他好好准备;如若不想嫁,便说是为师我不同意便行。” 见铃儿仍在犹豫,律珏紧接道:“就现在,不要多想,出门去告诉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何方》正文 第十七章 楚箫月 “听说杨家少公子要娶戏班那个铃姑娘了。” ”是啊,也是奇怪,你说杨家人怎么就那么喜欢戏班的姑娘!” “还不是人家戏班的姑娘都生得好看……” 柳青青起身推上门,转身见到贾文瀚正看着窗外发呆。 “在想什么?”柳青青拿起杯盏。 “贾公子?” “嗯?哦,这没什么可奇怪啊,杨风亚一看就是垂涎已久,不过这杨家之前出过那种事,两边竟然还都能答应这门亲事我倒也是没想到。” 柳青青见他自顾自在那里嘀咕,也不接话。 “哦对了,我要向你打听一个人,夕照春的一个姑娘。” 柳青青笑问:“我夕照春是有哪一位天仙竟能得贾公子青眼相加?” “这你话说得可没道理,普天之下可还有哪个姑娘能美过你?更何况,我至今连她正脸都不曾看见过一眼……” 柳青青听了扑哧一声笑出声:“你倒说是谁说得没道理?你既未见过她的脸,又怎知她会否比我美?罢了罢了,你且先说来听听,看看我是不是识得这么一位姑娘。” 贾文瀚皱了皱眉:“其实她是不是夕照春的姑娘,都不好说。我只知道,她平时喜欢穿一身绿衣裳,善吹箫,还会剑法。” 柳青青低眉深思,无奈摇头:“夕照春的姑娘会三两琴箫自是不在话下,可会不会剑法,我却不知。至于喜欢穿绿衣裳的姑娘,有自是有,还得你自己去看看,然后,再去试试她身手方知” “你看你又取笑我,明知道我是个穷秀才,还让我去和姑娘家比剑,这不论输赢,怕我都是再也进不来夕照春看你啦了” “你既知自己不会武功,上次铃姑娘和杨公子被人追杀,你又缘何主动送上门去被他们找到,难道不是意欲引敌而至,好救得他们脱身?” 柳青青的声音带着嗔怪,脸上虽未流露太多不悦的神色,贾文瀚却也自知理亏。那日杨风亚和铃儿闯入夕照春的时候,他若留在柳青青的屋内,自是安全的。可却也不知为何,竟对这对小伉俪心生关切。后来虽跟着他们没少受委屈,但若让他再选一次,他一定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在那一刻冲出去。 见贾文瀚沉默不语,柳青青也不再多言,只是径直步入里屋,贾文瀚见状,也只好起身离去。徒留下柳青青一人暗自叹气。 这时忽然窗外飞入一个轻盈娇小的身影,一个箭步稳稳地落在柳青青的身前。 “你这是等不及想见他,还是偏生又不想让他见着你?” 柳青青见到面前的姑娘神色平添几分欢喜,倒是面前的姑娘却仍平静地说:“柳姑娘刚刚已在外人面前取笑过我,我若再不来,怕你可是什么都要说,什么都要从了。” “你看你小小年纪,说出的话倒厉害得紧。你倒真该与他斗上一斗,说不定还真难分伯仲。” 面前的姑娘却是冷哼一声:“上次你一见他冲出去便如此心疼,又怎会忍心让我对他出手?” 话未说完,屋门忽然被推开,赫然冲入的是贾文瀚,一开口便问:“这屋刚才可是还有别人?” 然而屋内除了安然坐在琴边的柳青青,并无旁人。柳青青也面露愠色:“我准贾公子你见我,却未料你如今竟已失礼至此。” 贾文瀚并没回答柳青青的话,可却也不敢再多走一步,只是四望一眼,这才对柳青青道歉。可柳青青又何尝不知,贾文瀚的心思早就随刚刚楚箫月推开窗口一跃而出之时跟着远去了。 “走吧,我们下楼去看戏吧。” 柳青青说着,起身合上窗,贾文瀚顿时心领神会,便和柳青青一同推开门。果然在楼下看戏的人群中,贾文瀚找到了一个穿梭的绿衣少女的身影。就在他准备下楼之时,她竟直接一个闪身,跳到了戏台的后侧。贾文瀚来不及顾及楼下已有人看到了他身后方一现身又退回屋内的柳青青,便一路小心地绕到戏台后侧的另一头。 此时,贾文瀚停住脚步,也学她盘腿坐在地上。戏台上的灯光时而会打到她的脸上,可相距太远,贾文瀚仍看不清她的长相,可是见她看自己写的戏看得如此专注,自己看着她也出了神。一直到戏终,本就稀稀拉拉的观众也走光了,铃儿才看到一个正傻坐在戏台后面的贾文瀚。 “贾秀才!你一个人傻笑什么呢!” 贾文瀚被铃儿一声喊给吓一跳,回过神来定睛一看,那绿衣女子竟已不知所失踪。贾文瀚顿时恼了:“我找人呢,你吵什么呀你!” 还没等铃儿回答,一个声音冷冷地说:“今日若非你的柳姑娘助你,我怕你这一生一世都别想找到我。” 贾文瀚和铃儿一听都觉得这声音耳熟,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绿衣女子执剑而立,五官娇俏玲珑,却面若寒霜。贾文瀚第一次见到她,竟已移不开眼,似是被死死钉在原地。倒是铃儿反应过来忙道:“上次多谢姐姐救命之恩!敢问姐姐叫什么,住在哪里,我们以后一定登门拜谢。” “你们已经登门好几次了,不必了。”见铃儿一脸困惑,她接着道,“你也不必姐姐姐姐地叫得亲热,在夕照春这种地方,那些姐姐妹妹的叫唤一听就让人作恶。”言毕她转身就准备离开,却被贾文瀚给拦住了。 “你不爱听,我们不叫你姐姐妹妹便是,可我苦寻你多日,你总不该连个名字都不留下,又这样消失吧。不管我是谢你,还是念你,也该有个名头啊!” “好啊,你赢了我,我便告诉你。”说罢,反手就是一剑,贾文瀚吓得一个趔趄,再定睛一看,她竟是连剑都没有出鞘,冷冷看了他一眼。 “这可是你说的,我若有朝一日能赢了你,你便要告诉我名字。” 看贾文瀚已经退得远远的,她从怀里拿出一支箫,一甩手仍在了贾文瀚胸口,贾文瀚忙伸手抱住。 “你只有一次机会,觉得你可以胜我之时,便在这里吹箫,我听到自会来见你。若你输了,此生都不必再来找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何方》正文 第十八章 贾借生死以 “贾公子,我虽不知你为何执意要学我杨家剑法,可是杨家剑法向来不授外人,在下真是爱莫能助啊。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在接连问名字被柳青青拒绝,学剑法被杨风亚拒绝后,贾文瀚一筹莫展。心里想着,罢了罢了,不就是一个小丫头,不见便不见,可是心上却又总是记得第一次见到她的样子,和胸口那一支温热的玉箫。 “贾秀才,要不要我教你一点我师父教给我的唱戏的腿脚功夫啊,至少万一打不过,你还能跑呀!”铃儿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在一旁转狗尾巴草玩。 贾文瀚没有理会,只是一屁股坐在一地的落叶上。铃儿也在他边上坐下,接着说:“贾秀才,你说这片树林里会不会有野兽出没?” “有又怎样,拿你去喂它们还怕它们嫌少吃不饱呢!” “喂!我看你郁闷,好心好意拉你来树林里散心……” 贾文瀚和铃儿正你一言我一语,完全没有料到危险正在逼近。忽然一团黑影似是从落叶下蹿出,仿佛是有手一扬,猛地朝铃儿抓来。贾文瀚一个激灵拉过铃儿,一个打滚,两人翻出去好远,便听到“啪”地一声,然后紧接着就是刚刚他们身后的一颗小树倒地的声音。 铃儿吓得大气不敢出,把头埋在贾文瀚的肩头:“这里真的有野兽!” 贾文瀚寻思凭自己和铃儿是怎么也逃不了,便心思一转,掏出怀里的玉箫,草草吹上几句不成调的乐句。 “贾秀才!” 铃儿话音刚落,这回贾文瀚看清了,真的是人的手臂,只是又黑又粗。然而贾文瀚看清了手臂,把铃儿一推,自己却再也来不及躲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双乌黑的大手朝自己袭来。 然后却只听到扑哧一声,贾文瀚似是不敢相信一般,面前的绿衣女子一剑刺入那条手臂之中,对方吃痛整条手臂收了回去。 “我说过你只有一次机会。” 绿衣女子的声音此时仍然没有起伏。一剑起,只见一根手指被砍落。这一击似是彻底激怒了这不知何方而来的树林野兽,两条手臂竟同时伸出,向绿衣女子和铃儿同时袭来。绿衣女子执剑,目不转睛地看着挥动的那条手臂。那边,铃儿却吓得已然失声。 就在此时,贾文瀚挣扎着起身,一把把铃儿拉到自己怀中,方一转身,还不及跑出几步,便闷哼一声,跪坐在地上。绿衣女子勉强脱身,却看见贾文瀚背上已被那手臂拉开一条大口子,一片血肉模糊。 铃儿忙从贾文瀚的怀里挣脱出来,贾文瀚便面朝下软倒在地。 “贾文瀚,你……”铃儿此时已然吓得不会说话。 “你就让我耍赖一次吧,反正打也打不赢你。你看我现在要死了,你还是不肯告诉我你的名字么?”贾文瀚此时正靠在铃儿的身上,眼神也正在涣散,可却还是努力地看着正为他查看伤势的绿衣女子。 “楚箫月。” “楚箫月……楚箫月……”贾文瀚认真地念了好几遍,然后瀚笑了,“你也觉得我要死了……” 一旁的楚箫月根本无暇去搭理他,可是手忙脚乱间根本没有办法处理他背上的伤口,身上那一袭绿衣,早就在不知不觉中被染红了一大片。 “你说……我叫你箫儿……好不好……”贾文瀚兀自看着楚箫月,呢喃着。 “把他留下……” 树林中幽幽地回旋着一句话,重复着。 “你是何人?”楚箫月右手执剑,护住贾文瀚,问道。而此时贾文瀚已经失去了知觉,昏了过去。 “生死有命,我只是个不信命的人。”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疾风刮来,就在楚箫月和铃儿的眼前,贾文瀚整个人就忽然消失不见了。而刚才还有些阴郁的树林,此时竟重又透出了日光,洒在地上被贾文瀚染红的落叶上。 “起来吧,阿裴。” 他伸出了自己的手,握住了另一只十指黝黑粗壮又满是毛发的手,把阿裴搀了起来。 “今日之事,我并不怪你,”他把自己修长的手指覆在阿裴的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反正他早晚也是要死的。现在是死是活,又或者半死不活,都不重要。至于你想知道的事……” 黑暗之中,阿裴有些绝望地抬起了头。 “等时机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迟疑了片刻,他仍然只是低声称诺:“是,公子。”便退下了。 待阿裴离开,他俯身点上了一支蜡烛,那微弱的光亮,在他轻扬的嘴角前摇曳。 “杨大人,杨老夫人,对不起,我现在没有办法和风亚成亲。” 铃儿跪在杨府的大厅之上,身旁站着杨风亚。 “哼,你这小丫头,还真当我们杨家的媳妇是你想当便当,想走就走的是不是?”杨老夫人怒道。 “风亚,这是怎么回事?”杨鸿清一边安抚杨老夫人,一边转向杨风亚寻求一个解释。 “叔父,奶奶,此事的确事出有因,我也已经答应了铃儿。还望叔父和奶奶成全,择日再定婚期。” “风亚啊,你这孩子怎么和你当年叔父一样,被一个小小的戏子迷了心智,什么话都敢说,什么事都敢做啊!” 杨鸿清见两个年轻人早已打定主意,一时半会儿怕也是难以说动,只得先叫人护送老夫人回屋。 杨鸿清见老夫人走远,低声道:“我听闻了贾公子的事,内心也很是难过。只是,这喜帖已发,此时若为了一个非亲非故的男子要收回,对杨家的声名的确不是一件好事。” “铃儿知此事让杨家为难,所以甘愿在此领罪认罚。不论杨大人如何处置我,我绝无怨言。” 杨风亚听了忙在一旁拉住铃儿的衣袖,让她不要再说下去了。 杨鸿清苦笑道:“你是我杨家还未过门的媳妇,我又怎可罚你?再说了,我若真罚了你,风亚怕是好长一段时间都会怨我。”杨鸿清顿了顿,接着说:“这样吧,你且给我个准,婚期延到何时,也好让我们去准备。” “杨大人,”铃儿抬起头,迎着杨鸿清,坚定地说:“我与贾文瀚虽算不上什么挚交知己,可也是出生入死过几次。这一次他又是因护我而至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我又如何能心安理得的蒙上大红盖头去成亲?都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一日不见贾文瀚,我一日不会嫁入杨家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何方》正文 第十九章 念 “你住口!” 杨老夫人不知何时重又回到了前厅,在侍女的搀扶下,仍是晃晃悠悠,嘴唇也在颤抖。 “你若不愿嫁入杨家,我们杨家又何曾乞求过你下嫁?铃姑娘若另有谋算,只怕我们缘尽于此了。” “早知无缘,还真是抱歉叨扰了,杨老夫人。” 众人循声望去,熟悉的素衣青衫,熟悉的温言细语,熟悉的面具下,律珏伸手把铃儿揽到身侧。 “杨家世代居于庙堂高位,而吾等戏子意欲高攀已是无德,劣徒出言冒犯,更是不敬。律玦在此赔罪,怕日后还是各归其位的好。” 铃儿听了,心里一惊,只觉律玦温润的声音此时宛若寒冰,抬起头,也看不出他心思。 “原来铃姑娘就是堂堂玉公子的好徒儿,还真是名师出高徒。我杨家真不知前世与你积下什么怨恨,此生你竟一次次来与我们作对。” “母亲,言重了。”杨鸿清看了律玦一眼,走近道:“今日之事事出突然,铃姑娘且先回,我再与风亚另作安排。” 律玦只低头看铃儿,然后蹲下身子,摸摸她的头,轻道一声“走吧”,起身向杨鸿清示意,也不再看杨老夫人一眼,便转身离开。 “师父。” “师父?” “嗯?” “你不会真的取消婚约吧?” 律玦一听,忍不住笑了,却不回答。铃儿见了,也笑了,才安心靠在颠簸的车背上。 “铃儿,如果,贾文瀚真不出现了呢?” 铃儿沉默了会儿,低下头,然后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也许到某一天,你们所有人都来劝我,不要找了,不要等了时,我就会听你们的吧。” “来来来,秦姑娘,再陪本公子喝一杯!” “喝酒可以,但是……”“秦姑娘”顿了顿,拉着这位公子来到床榻旁,见他双眼发直,只莞尔一笑,从枕下拿出一卷画,“公子可见过画中之人?” “你陪本公子喝酒,怎么还想着别的男人。”说罢他一把推开画卷,就把“秦姑娘”扑倒在床上。 “不认识还喝个什么混酒?!”那公子只觉有人戳了戳自己的肩窝,正发怒,一转身却连面前说话之人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就被一拳正中鼻心,挂着两条鼻血倒在床上。那“秦姑娘”见了,忙起身躲开。 “喂,你!什么秦姑娘!你以为这样大海捞针就能找到贾文瀚么!” 那“秦姑娘”一听,转身一把扯下黏在面前这位英雄救美的小少年脸上的胡子:“那你呢?还不是一样,瞎子摸象,不知所措。” 原来这秦姑娘,却是柳青青,那小少年,正是楚箫月。 两人面面相觑,然后同时笑出声来。 “柳姐姐,我知道你在乎他,这么多年来,踏破门槛的王孙公子中,你却独独对他青眼相加。如今,为能得到他的消息,不曾轻易侍人的你,却一次次以身赴险,我不想你这样。” 柳青青笑了,拉过楚箫月的手,楚箫月虽一脸别扭,却没挣扎。 “其实,夕照春名震天下的柳青青,见过她真容的人并没有几个。于是你母亲才会想出,不让我接客,不让我见人,让他们一个个以讹传讹,柳青青,就成为了他们心中的样子。你看,我现在变成秦姑娘了,不呆在夕照春了,这些男人见到我,其实也不过如此。” 柳青青轻捋发丝,侧颜在幽暗的烛火边忽明忽暗,轻启朱唇,双眼里却宛若一片夜晚的星空,明净而深邃。 “小月,你和他真的很像,也难怪……” “我和贾文瀚?柳姐姐,你可别睹物思人,我只是不想见你难过,才帮着去打听。而且,他还欠我个约……” “欠你什么?” 楚箫月声音小下去,柳青青却还想继续打趣,毕竟见她拿一支箫一把剑冷冰冰地飞檐走壁惯了,现下难得竟有些小女子娇羞之态,实让人忍俊不禁。 “好啦,我答应你,会帮你找他。但是你,不可再来这种破地方了。” “我好像,并没请你帮我吧。” 楚箫月不说话,只是挎着柳青青臂弯,一推窗跳下去,把那昏睡中的公子爷给扔在床上。 烛光下,修长的手指,因常年练功而满手是茧。曾经连拥抱心爱之人,都担心会因此弄伤她。如今,他更深地把双手藏入衣袖之中,看起来更像个随时伺机而动的暗器高手。而其实,他有时也会回想,上一次,他小心翼翼地把放在心上的那个她握在手心,到底是什么时候。好像过了好久,又仿若就在昨日。 他伸出手指,按了按又在跳痛的额头,明明昨夜不曾被人打扰,却仍是头痛得厉害,仿佛有什么记忆,即将冲破自己头颅喷涌而出似的。 这时,门被轻轻扣响,慢慢被推开。他认得烛光下那个身影,这么多年来,一如既往的美丽。他嘴角似牵扯出一丝笑容,却又只是停留于此。 “我有消息告诉你。” “我知道。”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消息?” “我知道你知道我想知道什么消息。”律玦抬起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伊如秋,双眼有些迷蒙。 伊如秋却避开他的眼睛,在他对面坐下,深吸一口气,只是吐出两个字:“立苍。” 律玦挑了挑眉,笑着摸摸自己下巴,然后问道:“如秋,你说我如果从今以后我整日带着面具,等我死了,人们会不会只记得我的下巴长什么样呢?” 伊如秋没有等来任何律玦对这条消息的下一步指示,也完全不懂律玦意思。 “如秋,你觉得,我的下巴好看吗?” “好看。” 伊如秋侧过头去,律玦已经走到伊如秋身后,弯下腰,在她耳边低喃道:“可是,如果以后你只能看得到我的下巴呢?” 律玦言语间呼出的热气在伊如秋的耳边颈间游走,可此时,伊如秋却异常冷静,因为她已经明白律玦的意思,转头看向他。 律玦却只是笑,眉眼间全是笑意。他像是刚刚赢取新娘或金榜题名一般,可偏偏,那温暖到能融化掉整片黑夜的笑容,却从来不曾为某人真心绽放。伊如秋知道,终于,一切要开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何方》正文 第二十章 上立苍 “你早就知道了。”伊如秋很平静。 “你生气了?”律玦笑着走近她些,伊如秋却朝后退了一步。 “罢了,在你眼中,我本来就一直在做蠢女人才会做的事。” 律玦伸手拦住想要离去的伊如秋:“恰恰相反。” “我只是从铃儿描述中猜出一二,便让全儿回立苍去搏个运气,没想到竟被我料中。可即便如此,你消息还是来得更早些。能够猜到我想知道什么,又能先一步找到答案,如果这也是蠢女人,那我愿意你更变得蠢些。” 伊如秋早料到律玦得知这个消息后必然心情大好,见他如此,也不再多言,只是问道:“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接下来我们什么都不用干,因为会有人替我们干。” “小月,你根本就不知道,那山上是什么地方。” “我自是没有柳姐姐江湖上的人脉,也没有可以一呼百应的姿容,但自认身手还能自保,不需柳姐姐操心。” 柳青青牵住缰绳,心知楚箫月的冷言冷语只是为了不让自己一同上山。可如今江湖上传遍了之前被立苍掌门郝仪剑带回立苍疗伤的贾文瀚被疑是其私生子的传言,后在两派争执之中失踪,至今下落不明,更有甚者传其早被立苍中人暗囚。柳青青怎不知楚箫月心思,却好说歹说都拦她不住,追她到山脚,又被她冷拒同行。 “真没想到,这假秀才终究是要靠我们一群小女子来救他于水火。” 楚箫月和柳青青循声望去,眼前说话之人赫然正是戏班玉公子之徒铃儿,旁边还跟着个陌生姑娘。 “谁也不要拦谁,我们四个一同上立苍会会这个传说中的武林第一门派掌门人。哦,对了,我给你们介绍,”铃儿一把拉过身边的小姑娘。她看起来也不过和铃儿一般大,衣着和长相就是干活人家的女儿,笑起来却有着弯弯的眉眼。“这是贾文晏,假秀才的亲妹妹,至于我呢,上山是为了保护她而已。” 楚箫月和柳青青对视一眼,心知肚明也不再多言,转身就要上马。 “等等!”铃儿跑到她们面前,指着她们两人扮男装的样子说,“立苍这种名门正派的人,个个假惺惺,你们装成年轻公子上山他们肯定不把你们当回事。你们两位姐姐都那么好看,就该穿成貌比天仙的弱女子,他们纵使不肯以诚相待,至少也不敢对你们怎么样啊对不对?” 柳青青听了也觉有理,看向楚箫月。见楚箫月点头,贾文晏指着不远处的树林说:“我们来时看见林子那头有个小客栈,你们骑马很快就能到了。”柳青青微笑着谢过,临上马前还道:“铃儿姑娘果真冰雪聪明。” “那当然,也不看我背后有高人指点。”铃儿望着她们骑马远去的背影轻声说,然后又大喊,“我们就在这里等你们,天黑之前可一定要入山!” 话音未落,却见楚箫月单骑飞驰而来,双手一手一个,把铃儿和贾文晏拉上马,策马直奔上山。 “这……柳姑娘呢?”与惊魂未定的贾文晏不同,铃儿刚坐稳,就问楚箫月。 “她平日里是被那些王孙公子视若神明的珍宝,而这一次上山我连自己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能拉着她陪葬,所以……” “呸呸呸,你和那假秀才之间有什么关系要生死相许我不管,我可还想活着回来见师父呢!” 楚箫月握着缰绳,也不看铃儿一眼,接着说:“所以,别说谁保护谁,大难临头之际,还得自己保住自己的命。” 就这样,三个芳龄不过二八的女子,身骑白马,各自怀揣着各自的心事,向着夕阳落山的方向飞奔。 “这就是立苍?” 铃儿借着月光,绕着那块赫然刻着“立苍”两个大字的石头走了好几圈。 “这不会真的就是立苍吧……” 铃儿伸手弹了下石头,手里吃痛,又一跳坐上石头顶端,看着楚箫月。 “往前再迈一步便是立苍没错。”楚箫月下了马,贾文晏跟在她后面,悄声问道:“会不会,往前走一步就会有什么机关啊?” “立苍自诩武林第一大派,布机关放暗器自是不屑为之。” “可你看看里面,”铃儿从那石头上跳下来,指着前面一座山峰之上的庙宇,顶端横卧一根赤色横梁,“可前面那个不就是传说中的立苍总府赤梁亭么?” “贾公子若真还在立苍,也万不会在赤梁亭。” 铃儿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果然眼前出现一片耀眼的白衣,和那个夜幕下时隐时现的面具,开心地跑过去,嘴里还喊着“师父”。楚箫月却手里握着的剑又紧了些。 “楚姑娘,贾姑娘,这是我师父……” “鼎鼎大名的玉公子,久仰。”楚箫月双手握剑行礼。 律玦见状却毫不在意,只是朝两人点了点头以示回礼。 “师父,你怎么来了?” 律玦刮了下铃儿的鼻子:“为师心知是如何都留不住你,却又担心你,只好出此下策,赶了一天一夜才赶上你们。更何况,你们三人一匹马,若是真救得贾公子,你们是打算让他在下面牵着你们所骑之马下山吗?” 铃儿和楚箫月面面相觑,贾文晏却在一边忍不住笑出声。 “师父英明,师父神武,师父那你说,为什么他们藏人不藏在守卫最森严的总府呢?” “为师既敢骑着马来找你,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律玦看了一眼明显已经发送戒备的楚箫月,接着说,“名门正派,就当光明磊落。如今江湖上先是各大掌门死于前立苍弟子薛季鹰成名招式,现又传出素有贤名的郝掌门此等丑事,若是江湖中人闹上门来,为显大派之风,以郝掌门的行事之风,届时立苍必将开门迎客,坦诚相待,届时自将把包括总柱台在内的总府的每一寸土地皆尽人所寻,以示清白。所以,他们纵使要藏人,也不会藏在总府。” “那依玉公子的意思,我哥哥会被他们藏到哪里去?” 律玦忽然笑了:“在下可从未断言贾公子一定是为立苍所藏,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在下姓律,而非姓玉。所以……” “师父——”铃儿见贾文晏被自己师父给唬得一愣一愣的,忙打断他的调笑。却见楚箫月在一边仍是面无表情。 “好了好了,”律玦朝铃儿笑着点点头,“依在下愚见,立苍若真是要藏人,必然藏在一个每个人都看得见,却又找不到的地方。”说到这里,律玦转过身,轻轻伸手抚过石头上那两个“立苍”的大字。忽然,脚下之地一空,他们四人连着两匹马猛地一坠,齐齐落入一片水池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何方》正文 第二十一章 聚散苦匆匆 “贾姑娘!楚姑娘!”铃儿在江淮长大,甚通水性,第一个钻出水面。 “在这里。”楚箫月和贾文晏几乎同时探出头,贾文晏一上一下扑腾着,朝铃儿挥手。待她们终于一齐游到岸边,才发现律玦已经上岸,定定站在前方一个洞口处。等到她们一个个上了岸,一个个走到洞口,也一个个定在原地,傻了眼。 站在他们面前的,赫然正是贾文瀚。 没有什么守卫,也没有机关、毒药、暗器,也没有什么镣铐、绳索。 贾文瀚除了更瘦点,衣服更破些,也与往日无差。 楚箫月警觉地握紧剑,环视四周。 “楚姑娘不必惊慌,我刚刚从水中上来后,沿着附近走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律玦走上前,借着湖面上反射出的月光,在洞里走了一圈,仍然没有动静。 “楚姑娘?箫儿!”贾文瀚开心地跑向楚箫月,却被楚箫月直接伸剑抵住,无法再靠近。 “你该不会怀疑连我都是什么立苍派来的?还是我身上有暗器?我……” “哥!”贾文晏飞奔过去,从背后一下子就抱住贾文瀚。贾文瀚一听声音,才反应过来,转过来保住自己那哭不停的妹妹。“我的好妹妹,你怎么来了啊?你不在家里好好照顾爹娘,你怎么跑京城来玩?还跟着戏班姑娘到处乱跑……” “喂!戏班姑娘怎么了!”铃儿本来看到贾文瀚也是惊喜万分,却见他眼里只有楚箫月,也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贾文晏不平,可刚想继续说,被律玦伸手拦下。 “是啊,你还说人家铃儿姑娘呢!你自己在京城那么多年,又不回去看看爹娘,现在还闹出这事,都传到家里去了,娘不放心,偷偷拿了钱,带着我就跑来京城找你了!我好不容易找到铃儿姑娘,而且人家为了你,都不成亲了,你还这么说话!” “啥?为了我不成亲?”贾文瀚双眼眯成一条缝,眼里透着一丝狡黠,扭头看着在一旁局促不安的铃儿。 “谁说是为了他了,我那是……而且,谁说我不成亲了?我这次回去就成亲!马上!”说着还抬头看了一眼律玦,却见律玦只是在一边抿着嘴笑。 “有什么话留着等我们都活着出去再说。现在我们应该立刻想办法离开这里,得在天亮被立苍的人发现之前下山。” “楚姑娘此言有理,我们还是快走为妙。” “箫儿你说什么都对!我在这里折腾了好些日子了,不见天日,不分白昼,但就是找不到出路,不过现在箫儿你会武功,直接带着我飞上去就好啦!” “真不害臊!”楚箫月一个人走回水池边,看了看刚刚她们落下来的地方,的确并不高,可是下面就是水池,四周没有借力之处,要背负一个人上去却是不容易。 “你在这里有些日子了,可曾看到过什么人进出,有些什么道路没有?” 贾文瀚耸了耸肩:“我若知道,早就自己逃走了,还在这里等着算着你们来救我不成?” “楚姑娘莫忧,你可先自行上去,再设法来接我们。”律玦的声音温暖如昔,楚箫月虽仍未完全信任他,但这却是眼下唯一的方法。 “我看行,箫儿你可一定要回来救我啊!” 楚箫月也不搭理,直接一个腾空,便稳稳地落在地面上。待她再回头望向地下一行人,却不知到底如何才能把他们救上来。月光下,石头上那两个“立苍”的大字在她眼里甚是触目,便一剑直直刺穿两字中心。谁料,本为撒气的这一剑后,只听见地下一阵轰响,待楚箫月跑过去,发现从水池底下竟然慢慢浮起了层层台阶,贾文瀚第一个站上去,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升手把贾文晏一起拉上来,律玦和铃儿则紧随其后。 贾文瀚一踏上地面,便惊奇地问楚箫月是如何发现这一机关。楚箫月不应,径直走到那块石头,拔出了剑。就在这时,四周忽然万箭齐发,律玦一个打滚护住铃儿躲到石头背面,楚箫月则一边伸剑抵挡,一边拉着贾家兄妹退到路边。过了好一会儿,箭矢止,随之便出现了一行五人,拔剑相向。 同是五人,他们只有楚箫月一人稍谙剑法,对面却是五位立苍弟子。眼见楚箫月以一敌五根本不是对手,贾文瀚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趁楚箫月击退一人,从那人背后绕过,不待那人喘息便抢得他手中的剑,未及他转身便一脚蹬在他屁股上,踢出好远。这一击却引来另外两位立苍弟子的夹击,不出几个回合手中的剑便被击落。楚箫月伸剑来护,贾文瀚见楚箫月仍是力不从心,伸手折了一根稍长稍粗一些的树枝当剑。对面的立苍弟子冷哼一声,挺剑而出。 贾文瀚故意向右撤,很快便远离了楚箫月他们。律玦和铃儿虽然被一位立苍弟子限制着,但反而一时没有性命之忧。律玦定睛看着贾文瀚出招,却见一招一式都有板有眼,可是却每一招之间虽能勉强联结上,但招式与招式的行走之风却大相径庭。难以预判下一招,反让对战的立苍弟子不知所措,竟连区区一根树枝也砍不断,内心越发焦躁,也越发门户大开。 只是律玦和铃儿已被制住,楚箫月以一敌三显处下风,贾文瀚见势直接弃树枝,猛地一把握住与之对决的立苍弟子的刀刃,对方也是一惊,手一震,剑竟然被夺。贾文瀚随即一剑打散围绕着楚箫月的剑阵,楚箫月心领神会,飞身一脚踹在制着律玦铃儿的那人身上。那人大惊,分神之际,楚箫月一脚蹬在洞口那块大石之上,洞口大门开始缓缓关闭。律玦一见,便拉住铃儿率先跳入洞中。楚箫月这才翻身跃到贾文瀚身边,步步后退,硬是把贾文瀚逼到洞口,然后一剑直接砍掉了面前步步紧逼的那人的一条手臂,这才和贾文瀚两人跌入洞中。 待贾文瀚和楚箫月从水中缓缓爬到岸上时,铃儿忽然大惊失色,惊呼:“贾姑娘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何方》正文 第二十二章 囚牢 律玦话毕,铃儿惊呆了,楚箫月皱了皱眉,又看了看下面正襟危坐的五人,说:“他们不但耳聋目盲,双手双足还都被上了镣铐,也不知被囚禁了多久。” 堂堂各大门派掌门,竟沦落至此,难道这个武林第一大门派,真如江湖传言所说,为了一统江湖要一举铲除各大门派?铃儿四望一眼,忽然觉得这个硕大的洞穴阴森可怖,不禁打了个寒战。 “而且很奇怪的是,你们看!”贾文瀚看着众人,倒退着往后,眼看就要摔下断崖,却见他稳稳地腾空立着,面前是惊讶的铃儿和楚箫月,还有依旧看不清表情的律玦。 贾文瀚慢慢走回他们身边,声音却无比沮丧:“这个洞里看似处处有玄机,可我在这里也不少日子了,别说找不到出路,外人也未曾见过。” “那,诸位掌门被禁于此,衣食起居何人来照料,至少该有人送来食物?”律玦一边问,一边好奇地走到崖边,虽然刚刚贾文瀚已经亲身示范了前面看似断崖实却可轻易行走,但铃儿还是有点害怕地拽住了律玦的衣服不让他再往前走。律玦回头对铃儿笑了笑,收住了脚步。 “这个我也很奇怪,每日总有些时辰,他们五人就像被人招了魂一样,会一起起身,然后他们坐的地方就会有食物,看起来还都是美酒菜肴。” “所以,他们明明看不见听不见,却知道什么时候吃饭?”铃儿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五位纹丝不动端坐的掌门,“可是到底是什么人把他们关在这里?又是为什么?” “他们五人眼耳上的伤处结痂之势各异,可见是先后被关在这里的。但之前我听说八大掌门是同一晚失踪,现在有的已死,有的却可能才刚刚关到这里,显然是需要从他们这里得到什么,”贾文瀚皱着眉头,“武当派掌门和嵩山派掌门皆性刚,很可能誓死不从而最终惨死。” “而且他们手链脚铐有的锈迹斑斑,有的却全新。比如那个,”楚箫月指了指其中一位僧侣,“这镣铐已然破旧不堪,我们这里任何一个人都可轻易挣脱,少林掌门怎可能被此等镣铐锁住?” “那唯一的解释,只可能是他们被废了武功,或被人挑断了手筋脚筋。” “律公子这次却是猜错了,”贾文瀚看了一眼害怕得又往律玦靠近了一些的铃儿,“我见过他们如常人一般行走饮食,至于武功,”贾文瀚顿了顿,“我也的确见过他们用武,不过的确应是内力全失,招式软绵无力,更罔提习武之人皆该有的精气神。” “多日不见,贾公子果然武艺精进不少。” 贾文瀚轻哼一声:“我连扎马步都挺不过半个时辰,你说我会武实在是侮辱了这些习武一生的大侠了,我天天看他们舞刀弄剑,说实话,不如看你们演戏。” “你会点功夫也好啊,以后也能不让贾姑娘为你担心了。” 铃儿听着他们的对话只觉得越来越诡异,只能强行把话题转向好一点的方向,却又一次刺痛了贾文瀚:”你们到底为什么把她带到着种地方来?我妹妹自小就在小村子里长大,这么多年来不曾出村一步,你们竟然把她带上立苍,你们……” “喂,假秀才!你讲不讲理啊,明明……” “好了,”见铃儿又要和贾文瀚吵架,楚箫月用剑分开两人,“先找出路!有什么埋怨,出去再算。” “能从各大门派掌门这里得到的无非就是武功秘籍,或是其他江湖武林的东西,至少,贾姑娘应该是安全的对不对?”铃儿看向律玦,又看向楚箫月,没有人回答她。 立苍。 百年历史的武林第一大门派。 立苍穹之下,行赤胆之义。 却在山腰门石之下囚禁了五大门派掌门。 而对这些一无所知的贾文晏,此时已被几位立苍弟子带回了赤梁亭。只见面前一人身形高大,肩宽体阔,双目如墨,黑夜之中只觉整个人如虎般,不怒自威,声音如被闷住的大钟,雄浑而低沉:“在下立苍掌柱皇甫澜天,敢问姑娘几位突访我立苍所为何事?” 贾文晏抬头看着皇甫澜天,虽然自己不是江湖人士,但皇甫澜天的威名早早在全天下闻名遐迩,也都知他就是下一任的立苍掌门。 “皇甫,我看她眉眼间颇像一个人……” 说话的是皇甫澜天身边的人,面若冠玉,眉目如星,额前却有一个醒目的疤痕,与整个人温和的气质截然不合。 “哦?你是说,之前在我们这里疗伤的那位贾公子?” 贾文晏一听,双眼睁大看着他们。 “我是许敬,立苍弟子而已,姑娘不必紧张,也不必被掌柱师兄吓到,他对外人向来如此。擅闯我立苍的确是重罪,但若姑娘告知我们以实情,若真有难言之隐,我们也必当鼎力相助。” 皇甫澜天低咳一声,许敬才重又正色而立。 说是普通弟子,可是站在皇甫澜天身边,又随意插话,还能开皇甫澜天的玩笑,贾文晏便是再不涉世事,也该知道,这两人的地位和关系。 只是,皇甫澜天,她可以相信吗? “别找了,”贾文瀚叹了一口气,“我在这里那么久,都不曾觅得一丝一毫的机关。对了,你们之前是怎么进来的?” “我们也不知道,就忽然掉下来了?你呢?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 “你的伤怎么样了。”楚箫月打断了铃儿,看向贾文瀚。 “贾公子,受伤了?” 贾文瀚看了一眼律玦,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关心自己,便把之前自己受重伤然后失去知觉,醒来后已在立苍总府的事说了一遍。 “我并不知道是谁救的我,又是谁帮我治好了伤。在立苍的几日,一直有几位弟子每日给我送药和食物。” “所以,贾公子见过皇甫澜天了?” “师父,皇甫澜天,是不是大家说的以后的立苍掌门啊?” “没想到,竟然连铃儿姑娘都知道此事了啊。”第一次被贾文瀚礼称为姑娘,反倒让铃儿有些不自在,“之后立苍内部好像起了一些纷争,据说正是因为皇甫澜天功高盖主一事,在赤梁亭时左右两派还一度大打出手。立苍素以左为尊,皇甫澜天和郝仪剑所在的左派自然更胜一筹也更得民心。” 贾文瀚说着,神情中竟流露出一丝欣然神往:“其实我之前并没有见过他们,只是一日皇甫澜天找到我,称我非立苍本门弟子,为不让我被牵连,就派了手下弟子把我送出立苍,却是我自己在这里四处流连,不知怎么的就坠入至此,而且,”贾文瀚说着摸了摸自己肚子,“要不是临走之前我带了些干粮走,不然我可能早就饿死在这里了。” “这样听来,皇甫澜天,倒也的确不负侠义之名。” “侠什么侠,”铃儿还是闷闷不乐,忍不住怼回楚箫月,“把这些掌门关在这里,刚刚又不分青红皂白乱箭射我们,这也算侠义?我看,他肯定就是计划着把我们赶回洞里,然后和下面这些掌门人一起陪葬的吧!” “铃儿,皇甫澜天是立苍的掌柱,所以立苍的事,就是他的事,即使他不愿去做,你明白吗?” “所以立苍乱杀人,难道他也要乱杀人吗?那他身为未来的掌门,就是坏人的老大咯!” “你们还是省点力气想想怎么出去先,”楚箫月一个凌空翻到洞门顶,用手试了试,然后重又停在断崖之上,“顶上那道洞门以我们几人之力绝无可能硬闯出去,倒是下面囚禁几位掌门的地方,说不定可以一试。” “这些武功绝世的各大门派掌门都不能逃出去,我们就算下去了,难道还能有出路?”铃儿一脸怀疑。 “好,箫儿的主意好,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剑何方》正文 第二十三章 归 “快醒醒,快醒醒!”铃儿先是用力摇醒了律玦和楚箫月,奈何贾文瀚睡得实在太死,铃儿只能对着他连踹了几脚,“那个地方,我们可以下去了。” “啥?哪个地方?”贾文瀚睡眼惺忪地坐起来,看到铃儿站在断崖边。等众人走过去才发现,昨日还可凌空行走之处,此时竟然真的空了。 贾文瀚忙拦住准备飞身跳下的楚箫月:“你都不知道下面是什么,你就要下去?” “哟,昨天不知道是谁,还说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今天怎么了,一大早就怕死?” 贾文瀚不管铃儿的嘲讽,只对楚箫月说:“箫儿,你会武功,我们这里的几条命都要靠你,身先士卒这种事,我来就好。” 话音未落,贾文瀚竟然真的纵身跃下。铃儿惊讶得合不拢嘴,这哪里是当年那个在夕照春看到几个小混混追杀就吓得屁滚尿流的贾文瀚? 贾文瀚跳下后,在地上打了几个滚,龇牙咧嘴地躺在地上。而那几个掌门依旧岿然不动。铃儿却在上面看得双手冒汗,楚箫月也表情凝重。 贾文瀚好不容易爬起身,在下面绕了一圈,忽然手舞足蹈对着顶上的三人招手:“有门!真的有门,你们快来看!快啊!” 楚箫月见铃儿还是紧紧畏缩在律玦身边:“你们俩自己下?” 律玦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楚箫月也不犹豫,一跃而下,律玦这才带着铃儿跳下。 铃儿仔细地看着那几个掌门,身上衣物都完好无损,却也都是一个月前穿来看戏的衣服。除了眼睛和耳朵外,也看不出其他伤痕,不像是经历过惨重搏斗的样子。 “快走啊!”只见贾文瀚正站在一块石洞门前,轻松地推开,面前是一条并不长的甬道,尽头通着光亮,楚箫月忙快步跟上。不多会儿,四人竟然轻轻松松地回到了地面——竟是他们来时相约的那家小客栈的后院。 重见天日的贾文瀚欣喜若狂,仰天长笑,猛地躺倒在地,闭上双眼:“黄天,厚土,无一不可爱哉!哈哈哈哈……” “你还记得你那可怜的妹妹吗?” 贾文瀚一听,腾地一声坐起,头猛地撞在正弯腰凑在他面前的铃儿脸上:“不行,我要回去找小晏!” “啪”地一声,楚箫月又一次用剑拦住了他:“我觉得之前律公子说的没有错,立苍再如何胆大妄为,还不至于对贾姑娘下手,我们还不如先打探一下如何能进立苍,如何才能见到皇甫澜天,免得你又去送死。” “是啊,你快去找找你那些江湖狐朋狗友,说不定有立苍弟子,可以帮上忙的呢?”铃儿额头吃痛,一边揉,一边说,“我也帮你去问问啦,实在不行,我们就把这几个掌门关在这里的事情告诉其他门派,让他们围攻立苍,现在是立苍理亏,还有救不出来的道理吗?” “此举危险,如今立苍的人已知道我们来过,必然会把这些掌门给转移了。而我们泄露这些消息,除了招来杀身之祸,别无益处。” “他们转不转,是他们的事情。我们既然知道了,就该去告诉他们啊,让他们之前还冤枉师父呢!” 铃儿一提到这事,又是一肚子火。 “这些掌门,你以为真是什么侠义之士?谁知道他们与立苍是不是因为有什么别的勾当,所以这些门派都不敢去找立苍报仇?你若真要这么做,我拦不着你,别把我们拖下水便是!”楚箫月说着,头也不回进了客栈。 “我以为,你会趁这个机会杀了他。”伊如秋点上蜡烛,双手罩着烛火。 律玦摸了摸下巴,笑着说:“杀他?杀谁?你也并非不知,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亲自杀人了。从他开始,不够隆重,不够华丽。” 烛火下,律玦摊开自己的手掌,手指本是纤长的,只是处处留有茧子。律玦摇了摇头:“真的是很不好看,很不好看呀。” 然后他握住了走到他身边伊如秋的手:“你说,这样的一双手,到底能够握住什么?” 伊如秋没有回答,却抽出了自己的手:“你只是因为铃儿在,所以不能下手。” 律玦轻笑出声:“你不会是在妒忌铃儿?” “如秋,”律玦每次低声唤伊如秋名字的时候,伊如秋都很希望自己并不是他所叫的那个人,至少这样,她可以有办法拒绝律玦提出的哪怕一个请求,“我不介意多杀一个人,但是,我们有自己的目标,不是吗?眼下,一切计划都顺利进行,又何必弄脏我们自己的手?” “如果他们都是不重要的人,那你把他们带到立苍做什么?还特地让他们看到所有掌门?你就没有想过,万一被他们看出什么?” “楚箫月会武但不过是个动情的女子,留之无用弃之可惜。贾文瀚的确如我之前所料非常人,但他胸无大志,亦无心习武,眼下无忧。倒是那个杨风亚,这次虽未同行,但他性直又自持侠义,日后若碍事,倒的确可以考虑除了他。这几日,铃儿应该会去杨府找杨风亚打探立苍的消息,你设法让人放点消息给她。对了,薛季鹰最近如何?” “他不过是个走投无路,一无所有的人,不足挂齿。” “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我只要你确保,大事将成之日,他不会来惹麻烦。” 律玦拨弄着自己的面具,伊如秋转过头看他,他却摇了摇头:“我不会摘下它的。面具戴久了,就会长到脸上,若还想摘下来,怕是要剥皮伤筋动骨了。” “铃儿,你回来了!” 铃儿刚回到戏班,还在和几个姑娘坐在石阶上一起侃天侃地,说怎么上了立苍,怎么又掉进个大水牢,杨风亚就已经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哟,铃儿,这杨公子是急着要娶你进门呀!”说着几个姑娘都笑着跑开了。 杨风亚被她们一说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倒是铃儿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石阶,让他坐下。 “你这次上立苍,有没有受伤?我听说贾公子已经找到了?” “嗯,我本来今日是想来找你的。”铃儿点点头,“贾文瀚除了瘦了点,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可是他的妹妹却不见了。” 杨风亚一听,以为两人想到一块,谁料铃儿开口却说:“毕竟贾姑娘是我带上山的,她现在生死未卜,我总要帮着想想办法。你认识谁知道怎么上立苍吗?我们这次想了很多办法,但都没成……” “铃儿,”杨风亚声音一低,“你该不会又要和我说,贾姑娘不回来,你还是不肯成亲吧?” “我刚刚说了呀,贾姑娘是我带上山的,我至少想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杨风亚已经起身:“身为你的朋友,我自然应该帮你去打听,可是,如若你本无成亲之意,你也当早言明,不该让我白白……” “白白什么?白白耗费你时日,不然你早可以迎娶别的大家闺秀了是吗?” “我今日并非来同你争执,既然你平安无事,告辞了。” 铃儿见杨风亚真的就这么走了,气得说不出话来。本来几日没见,甚是挂念,现在一见面发现他竟变得如此不可理喻。 “铃儿姑娘!铃儿姑娘!”忽然只见珮儿跑了过来,“你可快别到处说立苍的事了,夕照春门口,刚刚出现了一具死尸,据说是少林派掌门。” 铃儿吓得瘫坐到地上,想到当日他们发现少林掌门被折磨到连一堆破铜烂铁制成的枷锁都无力挣脱,忽然觉得一股寒意从石阶上窜上脊梁。 八大门派已灭三,下一个会是谁?幕后之人的目的到底为何? 铃儿背后的窗口,律玦正慢慢倒了一杯茶,轻抿一口,皱了皱眉。有些烫了,可稍等片刻,却是一饮而尽,转而起身走到鸟笼前:“嗯,是时候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