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列传同人之巽风相与》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害生】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小说http://www.biqugedu.com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刺客列传同人之巽风相与 作者:瑶光遗孽 文案 网剧《刺客列传》同人,执离cp 玉人持箫,管中隐刃 素影红衣,旧国孤魂 漠看烽烟,诡谲风云 守此河山,托付生平 既为知己,意执不离 致执离 遥祝君得偿所愿 祈愿卿不负平生 以上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天作之合 甜文 传奇 搜索关键字:主角:慕容离,执明 ┃ 配角:刺客列传等 ┃ 其它:刺客列传,执离,慕容离,执明 素履之往 天权国.向煦台 站在向煦台边,凭栏望着天上万千云霞,这幅场景,不知道会否成为最后一次。 慕容离手持长箫,静静伫立。身前天光明澈,照着他一袭红衣,似乎有些违和,却又极为相衬。 忽然想起来,当日他初次登上向煦台,夕照如血,洒满王宫重重殿阁。那时他看见眼前之景,几乎站立不住。 仿佛又一次站在瑶光王城,看见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染红了平素洁净的白玉台阶。 而所有同自己亲近的人,也都已经跃下城墙,殷红的血混在一起,像是一副妖娆到残忍的丹青。 父王……母后…… 还有……阿煦。 眼前的景象又开始幻化成整副鲜红,慕容离感到一阵晕眩,后退几步堪堪定住,闭上眼缓了好一会儿。 再睁开眼睛,目中尽是融化不开的冰冷。 他执起长箫,微微阖目,便有箫音泠然而出。 如泣如诉,似怨似哀。 好像那无尽的悲恸都沉在一曲箫乐里,随着声音传到天地之间,不肯泯灭,不能久留。 一曲吹罢,慕容离将长箫收于袖中,随手拿起一旁的玄色斗篷披上,缓步走下台阶,到中间的厅堂里去,那里是出门的必经之地。 执明正在满屋子地寻人,见慕容离进来,欢快地凑上前,注意到他的脸色后,立即收了满脸喜色,小心道:“阿,阿离,你这几日仿佛不开心啊?” 慕容离望着他,良久,垂眸道:“王上怎么偏偏这个时候过来?” “本王惦记阿离,便过来瞧瞧。”许是慕容离面上冷色太过明显,执明答完这一句后,又继续问道:“难道因为宿打了胜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那十几万石粮食,咱们天权还赔得起。再说了,本王当初同意与那三国结盟的时候,太傅可高兴了,这钱粮,就当拿去堵他们的嘴。” 慕容离却是毫无兴致的模样,他神情淡然,语调冷漠:“王上,你要是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 执明絮絮的话被乍然打断,不由愕然。想明白这句话里隐隐的逐客令含义,他下意识似地唤了一声阿离,然后抓住慕容离手臂道:“你为何要赶本王走啊?” 慕容离仍然静静地看着执明,目光如水,波澜不惊,似乎向来都是如此。 经历着再如何惊心动魄的离别与动dàng,这双好看的眼睛里,都是不为所动的神色。 淡漠如斯,无情如斯。 “不是赶你走,”他道,“是我走。” 慕容离说完这句话,又看了执明一眼,便转身往门外走去。 “站住!” 大概是执明从未如此喝令过自己,实在稀罕得很,慕容离竟然真就听从他的话,站在了原地。 执明像是莫名受了委屈的孩子,大声道:“有什么事,今天统统跟本王说清楚!” 慕容离背对着执明静默片刻,回头看他:“我说,我要走了,我一直在骗王上。” “你骗本王什么?” 慕容离眼神认真,难得耐心地解释道:“我需要找个容身之所,我需要权力、财力,所以才选中了天权国,选中了王上。” 执明急得上前直接拽住慕容离的衣袖:“本王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只要本王有的东西,阿离想要什么都可以!”话语恳切,还特意加重了“都”字。 可见他心里的确是此想法,并无作伪。 慕容离抬眼凝视着他,轻声说:“王上不好奇,为什么这四国之中,我偏偏挑中天权,挑中王上吗?” 执明理所当然地回答:“难道不是因为,本王不似其他三国君主,满脑子算计。阿离是脱尘出俗之人,本王最想过的,就是阿离现在过的日子。因为本王不能得偿所愿,所以希望阿离能随心所yù。” 慕容离像是听了什么了不得的话,有一刹那,他眼中闪过某种奇异的光亮,却转瞬寂灭。 那一瞬间,几乎成为前尘的往事又浮现出来无忧无虑的年少岁月,家人挚友在侧,百姓安康,江山平和。 那时候,真是过得,脱尘出俗一般。 可惜一场鲜红的屠戮降临了,旦夕之间,天翻地覆。 王城楼阁化为断壁残垣,青山碧树依旧,昔日繁华不复。 慕容离再开口时,仍然是如常的平静:“可惜,王上看错了。我天生就是个俗不可耐的人,不过是仰仗了王上这些喜好罢了。” 执明简直要疯了,他已经一点都看不透眼前之人的心思,只能气急败坏的看着他,紧紧抓住他的衣袖:“阿离,你到底想要什么?只要你说出来,本王统统都给你!” 统统? 慕容离在心里重复了几遍这两个字,终于又道:“王上,你想做一个比昆帝还要强大的帝王吗,做这天下共主吗?” 执明闻言一愣,而后犹豫道:“本王……不想。做那天下共主有何好,看不顺眼的人,看不顺眼的事,还是看不顺眼。现在本王坐拥这小国,与百姓同乐,有什么不好?” 慕容离暗暗叹了一口气,却不知道是为此而感到庆幸,还是感到遗憾,细究起来,只能说,意料之中罢了。 这样也好,天权国无波无澜的日子,王宫里平平静静的生活,还有此人豁达通透的处世态度,都这么继续下去吧也很好。 只是注定不能与共了。 “所以,王上给不了我想要的。” 执明万分不解:“以阿离的谪仙之姿,应该是以琴棋书画为主,本王能给你一世的富足安乐,难道不好吗?” 在他看来,以慕容离品xìng,合该享有世间最安宁的日子,在一片太平里抚琴弄箫,逍遥一生才好。 然而事实就是不遂他的愿。 慕容离心知诀别已成定局,索xìng不再拖沓,直接道:“好,很好,可惜,我不喜欢。我此次回来,就是向你道别的。” 执明闻言一惊:“道别?你去哪里?” 这个问题很有力道,慕容离沉默了一下,才回答:“宿。” 一字一顿,像是重逾千钧。 这下执明可真是惊呆了,他怔怔地望着慕容离:“宿?你不是刚送钱粮给那三国,同御宿吗?” “那又如何?宿王,是当今天下最为强大的王,去了宿,我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 执明仍然怔怔的,又问了一遍之前的问题:“阿离,你到底想要什么?” 慕容离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许因为这是最后一眼,带着诀别的意味。所以在他一贯的冷冽中,竟然透着一丝奇特的脉脉温情:“王上,哪日你想要这天下了,我便告诉王上,我想要什么。” 说完,他紧了紧身上的玄色斗篷,手执玉箫,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留下执明无措地立在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慕容离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却再也不能出言挽留。 心里知道,留不住。 这场离别来得猝不及防,天权国这位玩世不恭的君王几乎是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无能为力。 他怔怔地望着空dàngdàng的门口,眼里浮现出一抹令人无法不动容的悲哀。 某种原本根深蒂固的信念,却在此时悄然破裂,逐渐走向崩塌。 天下……吗? 有了天下,我就能留住你吗? 素履之往 执明在向煦台站了很久,一直到夕阳西下,日光化作艳烈的红色,铺满整个视野。 他走到栏杆旁边,看着地上的羽琼花,突然感到这座楼阁怎么这么大,大到空旷得让人惶恐的地步。 花事犹盛,物是人非。 夕照如血,把他身后的影子拉得老长,映在地上,营造出形单影只的寂寥。 “阿离……”执明喃喃道,“当年瑶光王城的羽琼花,是不是开得更好看些?” 可惜再没有人来回答他。 那个有着谪仙之姿的人,终究不能在羽琼花丛里一箫一酒,赏花对月地逍遥恣意此生。 离开向煦台的时候,守门的宫人恭恭敬敬地问执明:“王上,慕容大人又出远门了吗?” 刚才慕容离出去,他们看见慕容离装束似乎不像是在宫中行走的样子,不过这位兰台令大人行事莫测,大家也都很习以为常了。 执明微怔,然后对那宫人笑笑:“对,他出远门了,你们守好向煦台,阿离以后还要回来的。” 宫人连忙表示:“王上放心,我们一定打理好向煦台,等慕容大人回来,绝对没有不满意的地方。” “嗯……阿离这趟出去估计要久一点,但你们不能懈怠。若他回来住得不顺心,本王饶不了你们!” “是。” 瑶光国.旧都 慕容离已经在路上跋涉许久,连自己都说不清走了多少天。他懒得去记,也不愿想得太清楚。 一旦知道得太过明白,就忍不住会想,自己已经离开天权国,离开那个人有多久。 就避免不了那些若有若无的情绪起伏。 但这是不能存在的,所以不去想,赶路时才能专心点。 他这次首先要去的目的地,还不是宿,而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旧时家国。 瑶光。 四国会盟之时,慕容离曾经回来过。那夜他换下了一身红衣,穿着昔日的素白衣袍,跪在宫墙下,遥遥叩拜。 对着一城残垣,对着万千亡魂,对着凄清月色。 轻声而郑重地说道,慕容黎,回来了。 而今夜,他又站在这里,还是一样的城墙,一样的月色,一样的旧人。 只有看着瑶光,他才能完全把自己沉浸到刻骨的仇恨里,用这份疏冷的恨意把自己与世间所有的温暖都隔开,冷眼看着各国互相倾轧,然后漠然算计得失。 风云诡谲里,偶尔想起来当年的慕容黎,竟是恍如隔世。 若有当年故人得见,看到自己如今模样,不知道敢不敢认。 这回来得匆忙,没能准备祭品。慕容离想了想,从长箫中抽出燕支剑,跪倒在地,对着瑶光王城一拜,然后在手上划了一道。 剑光冷然一闪,鲜血滴落,瞬间融进故土,只留一点残痕。 以我骨血,对月为誓。 亡国之恨,不雪不休。 慕容离轻轻抚摸了一下燕支剑,手上的血迹刹那间消失。他不以为意地收剑入箫,又对着城墙再拜,便执箫起身。 月色如水,倾泻在慕容离玄色斗篷上,间或露出一袭红衣的边角。 自从亡国之后,他就改了以前穿着素净的习惯。曾经不谙世事的年少时光,早已随着那日的一国殷红而隐去。越是不敢想起那副血色染就的图景,慕容离就越是要穿一身红衣,时时刻刻的看着。 就像亡国那日,自己素白的衣裳沾了台阶上未能凝干的血迹,一步步迤逦而过,脚下都是瑶光亡灵。 只能用这样的手段,给自己施加上无穷无尽的痛苦,以此来锤炼出一副寒冰心肠。 慕容离把长箫拿在手里,仔细地看了看,终于放在唇边,吹奏了一曲。 吹完这一曲,他就要往南陵去找瑶光旧部,那位阿煦曾经提起过的戚将军。 再回来时,盼能光明正大,以瑶光后人之名,踏进王城。 唯有如此,欠了阿煦的这条命,才算没有辜负。 箫声悠悠远远,飘散在古城遗迹里,草木飒飒,月光皎皎,清风阵阵,把一首悲音送往墙内,仿佛和上了陈年的曲。 曲毕,慕容离静静收起玉箫,对着虚空轻声道:“来年羽琼花开之日,我定要天璇以倾国之代价,偿我瑶光。” 他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借月光与自己的长箫比了比,面上勾勒出一抹数九寒天般的笑意:“陵光,这把云藏匕首,你一定久违了。” 古泠箫里发出一声剑鸣,匕首竟也发出一层淡淡的幽光,似乎在与之应和。 慕容离手中所拿,赫然正是天璇国的君主久寻无果的、当年裘振用来刺杀昆帝的匕首云藏。 伏戎于莽 天权国.郡侯府 “王上,”莫澜迎出来,几步跑到马车前,惊讶地看着执明,“您怎么来了?也不叫人提前告诉一声,微臣也好准备一下啊。” 执明摆摆手:“不用,先进去说吧。” 莫澜点点头,让人带马车去旁边,自己跟在执明后面进了门。 莫澜今天没什么事,就自己在房中抚琴。执明进屋之后,见地上架着琴,拦住莫澜准备移开琴的动作,顺势坐在了琴边。 一旁的香炉内青烟袅袅,氤氲出一丝隐隐约约的草木香气。执明凝神盯着香炉,忽然轻声道:“这味道很好。” 莫澜一笑:“这是贡香,王上宫里也有很多,不过您不乐意用,所以不熟悉。”想了想,又道:“但是慕容下棋的时候,经常焚这种香。” 执明一怔,脑中不禁又浮现出那抹朱红身影。 身姿笔直却单薄,明明总爱穿着艳色,可无论何时,都透着一股子遗世的清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难怪本王觉得似曾相识,”执明抬手抚弄了几下琴弦,又习惯xìng地歪坐着,“莫澜,本王今日是来和你说,阿离走了。” 莫澜一时间没理解,待这句话在神思里转了一圈,突然像惊雷一般zhà开,吓得他差点没能维持住坐姿:“慕容走了?去哪儿了?什么时候回来?” 执明垂眸,香炉里的青烟在他面前直接隔开一道模糊的屏障,因此莫澜看向他时,就觉得看不分明。 “走了,他去宿,”执明挨个回答莫澜的问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莫澜立时顿住,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道:“那……王上是想,派人去找他回来吗?” 执明摇摇头,伸手笼在香炉上,像是很好奇的样子,在衣袖上留了点香气来闻。 莫澜见他摇头,猜测着他的心思,又道:“要不,微臣亲自去找?” “不必,”执明放下袖子,看向莫澜,“本王今天过来,是叫你做别的事。” 莫澜不禁一呆。按执明素日作风,慕容都走了,找他自然是最大的事,还能有什么事情比这更加要紧不成? 但他还是应道:“王上需要微臣做什么?” 执明又拿起一旁的香匙拨弄着炉子,沉吟片刻后才道:“你写封信给你的两位兄长,请他们从关外回来。” 莫澜这下真是惊住了。 早年莫老将军镇守山关口回朝后便告老辞官,执明给了他一块极好的封地,赐了侯爵之位,然后把莫老将军的三位儿子都赐了官职。 莫澜同执明投契,便得了县主之位留在朝中,而他的两个哥哥都是封了将军,带兵守在边境。 太傅不止一次提出把两位莫将军召回来,让他们好好练兵。但执明因为厌恶战乱,一点都不愿意沾染牟夺天下的事端,更不想在自己跟前就有这些破事,一直没理会过太傅这个想法。 莫澜谨慎地试探道:“王上此话,可是认真的?” 执明点点头:“反正太傅肯定不反对,他巴不得本王这么做,你直接写信就行,本王见到太傅之后再和他说。” 莫澜迟疑了一会儿,却没有立即答应下来。 他敏锐地察觉到,今日的执明,与往日有些不同。 这一分异样的感觉让他觉得惊奇,而执明要召回自己兄长的举动,又让他在惊奇之余,还有几丝隐约的兴奋。 “王上叫回微臣的兄长,是有什么事情吩咐吗?” 执明闻言,丝毫不加掩饰地回答:“让他们回来练兵。莫老将军的后人,定能在这世间有一番作为。不光你的两位兄长,你也要去。” 莫澜:“……微臣也去?” 执明:“你也是莫老将军的儿子,难道整天就会沉迷丝竹?本王都想好了,你的两位兄长和你,每人带领一支军队,一共三方。” 天玑国的君主和上将军已经殉国,无主之国,群龙无首;天枢君主受权臣所害,一直重用的仲仪也不知所踪;天璇副相不知受何人暗害,中dú身亡,但也刺激了一直不理政事的陵光;而宿日渐壮大,逐渐形成威胁,隐露野心。 天下局势的变动慢慢显出些许征兆,执明又在此时召回年轻的两位将军练兵。 莫澜蓦然抬头:“王上是要争夺天下吗?” 执明拨弄香料的手顿了一下,又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天权物产丰饶,本王不缺钱不缺人的,难道不能争吗?” 莫澜面带喜色:“王上当然能争,太傅如果知道了此事,一定会很高兴。微臣马上给兄长写信。” 他一直跟在执明身边,虽然经常带执明做些玩乐之事,但身为莫老将军的儿子,心里又怎会没有一番沟壑? 不过是看着君主一直无心去做这件事,才咽下自己劝谏的话语罢了。现在执明主动提出要争,他当然是欣喜的。 “嗯,”执明搁下香匙,拍拍手,“行了,本王今天就是为这个来的,现在说完了,本王走了。” 莫澜连忙起身送他。执明随意地摆摆手,让他留在屋里,自己出了府。 这件事带给莫澜的震动太大,所以他竟然忘了问一问执明,为什么突然起了争天下的心思,王上不是一直都无心于此吗? 但眼下实在顾不上了,莫澜目送执明走后,立即去书房取纸研磨,给自己远方的兄长写了两封家书。 执明自己从郡侯府出来,侍卫们给他赶来马车,恭敬地请他上去,等着命令。 “去太傅府。” “是。” 马车缓缓地动起来,车厢内,执明盯着自己的衣袖,似乎出了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宿国.越支山下 慕容离到达宿,已经数日了。 数日之前,他在宿国的朝堂上露了个脸,引得朝堂震动后,却就此销声匿迹,无论那些人怎么找,也不见他的身影。 但慕容离又不能凭空消失,之所没被人找到,是因为他当日就离开了王宫,直奔越支山下。 越支山在钧天以南,再南便是宿,此山之下有一城池,名唤南陵。 南陵靠着越支山,以此为天险,堪称军事重地。因此此处虽然驻扎着比别的城池多出数倍的军队,也没有人感到奇怪。 慕容离独自骑马赶到南陵后,在城门口问了当地将军府的所在,便纵马赶去。 一人一马,红衣长箫。 刚刚被他问过路的小贩呆滞地愣在原地,只觉得眼前之人仿佛是从越支山的皑皑白雪中走出来的仙人。 慕容离没空理会一个路人对他的看法,一路飞奔,终于看到了一所与周围民宅不同的房屋。 门前的匾额上赫然是四个大字 戚将军府。 伏戎于莽 宿国.戚将军府 一小厮步履匆匆地跑进将军书房,对自家主人躬身请示:“将军,门外来了位公子,说要见您。” “一位公子?”戚将军疑惑问道,“是什么人,你可见过?” 小厮回答:“没见过,这位公子穿着一身红衣裳,十分好看。对了,他还拿着一支洞箫,也许是个乐师。” 戚将军凝神想了想,实在没想起来自己认识什么爱穿红衣裳的公子,但若说到洞箫,倒让他想起一个人。 若真是…… 可惜,这也太过妄想了。 且那人一向喜着素色,除了国宴之类,从来不见他身上有艳丽的穿戴。 小厮看着自家将军似乎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接着便听到吩咐:“那你去请他进来吧。” 他得令连忙跑出门去,对门外的公子伸手邀请:“将军请您进去。” 慕容离微微颔首:“有劳。” 小厮慌忙道不敢,低着头在前面引路,把他一路带到书房,才如释重负地跑开。 跑远了之后,小厮回头观望,见书房门前已经没有人影,便住下脚步,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刚刚引见的人。 看他装扮,也许是乐师之类的人。但是不知道为何,看着他那宛若天人的样貌,撞上他清若琉璃又冷若冰霜的眼神,竟然就让人不自觉的小心起来。 仿佛生怕惊扰了他,可心里又明明知道,这不是一个轻易会畏惧的人。 小厮突然猛地摇摇头,自言自语道:“疯了疯了,还有一堆事要做呢,我净在这想些没用的。” 说完,他便尽量把脑中有关这位神秘客人的印象抛去,兀自去做事了。 书房中,戚将军正愣愣地看着进来的客人。 古泠长箫在手,精致并且熟悉的面容,除了一身朱红衣衫是陌生的样子,还有他不复天真稚嫩的神色,眼前之人,不正是,他刚才想到的那个吗? 戚将军几步跑到书房门口,确认没人后,慌乱地回身走到慕容离面前,似乎晚一点眼前的人就要消失一般。他定定地望了慕容离一眼,猛然直直跪下:“少主……” 慕容离也敛起了在外面时疏离淡漠的模样,急忙上前搀扶他:“戚将军快起来。” 戚将军名唤鸣谦,是当年瑶光国的一员猛将,十六岁就在战场崭露头角,曾跟随钧天昆帝征战数载,立下赫赫战功。 此时他年约四十,已经算是个不小的年纪,人生之事起起伏伏,早就给他磨练出了一副宠辱不惊的沉稳。 可是面对昔日的瑶光王子,戚将军几乎端不住平日里的稳重形象,眼里竟然泛起水光。 “少主……”戚将军大概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侧身擦了一下眼睛,又回过头道,“您一路奔波,可还顺利?” 慕容离扶着他坐下,自己也随之坐在一侧:“很顺利,我从瑶光一路来此,并没遇到任何人。” 戚将军一怔:“您去了瑶光?” 慕容离垂眸:“嗯,我回去,看了看。” 戚将军觉得才止住的伤感又有重来的架势,连忙把脸偏向一边:“属下好多年没回去了,瑶光现今……不知是什么样子。” 慕容离回忆着前几日看到的景象,缓慢地描述起来:“王城还在,门口长了许多草,已经打不开了。宫墙塌了一部分,从塌陷的地方可以望见里面。我到那里的时候,羽琼花也谢了。” 戚将军听得更加心酸,料想慕容离心中更不好过,便意图岔开话题:“少主跋山涉水许多天,要不要先休息一下?属下让人去准备。” 慕容离知道他的好意,想到自己确实有点乏了,便也点头:“好,那就有劳将军。” 戚将军连连摆手:“少主折煞属下了。” 慕容离闻言露出一点笑意:“以我现在的境况,哪还有什么少主,将军不必这么拘谨。” 戚将军顿了一下,端正坐姿,正色道:“少主不可如此说,煦少爷当年曾托人给属下带信,要属下接应少主,共商复国之计。他已经为少主担下殉国之责,属下惶恐,但即便万刃加身,也要帮少主完成复国大任。” 慕容离脸上本就稀疏的笑意完全消失,他怔怔地看着戚将军:“阿煦给你带过信?” “是的,属下当时不在王城,听闻城中大乱,立即就点兵要回去,没想到被煦少爷的信使拦住了……” 那天天色很好,跟往常相比毫无异样。戚将军也照例在营中巡查,可是突然有人来报,王城乱了。 他立即回主帐,一面遣人去王城打探情况,一面派兵点将准备出战。他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时受了重伤,吊着最后一口气撑到见他,说城中几乎血流成河,请将军速去救援。说完后,那位士兵即不治身亡。 戚将军自然不敢耽搁,马上把将领召集起来,就要出发,谁成想临走的时候,王城来了人。 是煦少爷的信使。 戚将军对慕容离道:“煦少爷信中说,他会保下少主,让属下即刻带兵远离瑶光,等您来寻,共商复国大计。” 慕容离凄然一笑,眼中划过一抹悲哀:“我早就说过,阿煦的才识勇气远非平常人能及。你看,他连身后这许多年的事,都能替我料理了。” 戚将军诚恳道:“正是,煦少爷一番忠心,少主万万不可妄自菲薄,平白辜负了他。” 慕容离伸手轻抚古泠箫,眼底浮现一丝决绝。 然后他抬头看着窗外,目光悠远,轻叹一声:“是啊,我当然不能辜负他。” 这条命,在瑶光国破那一刻,就不是自己的了。 它属于父王,属于朝臣,属于瑶光万民,属于阿煦。 除非瑶光重新立于世间,否则 慕容离目中神色一变,几乎染上了玄冰一般的冷锐。 否则,我将不择手段,不惜代价,来达成所愿。 以偿当年血染故土的万千将士,以偿至今流离失所的无数百姓,以偿那时纵身跃下城楼的宗亲家人。 以偿阿煦。 戚将军去外面叫人吩咐了几句话,又回来道:“对了,少主,您为何这么久才来寻属下?” 慕容离神情回复如常,对他解释道:“如果我直接找你,怕会引人怀疑。正好当时天玑立国,我去看了看那边的情况。” 戚将军理解地点点头,继而又道:“那少主后来在何处安身,过得可好?” 慕容离蓦然一怔。 突然想到一张在奏折面前无奈纠结的脸,那人总是一脸欢喜地跟在自己身边,雀跃地唤着“阿离,”说要把世间最好的东西都送给自己。一言一行,都是那么不谙世事的无辜纯粹,以及清晰到让人不忍的好意。 “少主?”戚将军见慕容离出神,以为他是在外头受了委屈,不禁怒道,“是有人为难您吗?您跟我说名字,我收拾他去。” 慕容离一下回神,急忙否认:“没有没有。”说着,他声音放轻,低声道:“后来我在天权,过得……很好。” “真的?”戚将军一脸怀疑。 慕容离点头:“真的。” 慕容离又拿别的话题来和戚将军说,心中却不自觉地想着,天权之行,大概是瑶光国破后,自己最为自在的一段日子了。 可惜,终究是好景不长。 伏戎于莽 戚将军看着慕容离神色疲惫,及时截断了话头,催人把饭菜端了上来。 等慕容离吃完饭,戚将军打量着他的神情,小心道:“少主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慕容离想了想,婉拒道:“我还不累。” 他虽然说着不累,但一路奔波,肯定也不会有多轻松。在见到慕容离之前,戚将军对他的印象仍然是当年王城中的那位少年皇子,年轻无忧,干净明亮。 只是他也知道,眼下有许多事情要做,慕容离既然到了此处,安生的日子恐怕没有多少。 戚将军点点头:“也好,正好给属下多点时间,让人仔细收拾您的住处。少主,趁着有空,属下带您见两个人。” 慕容离不知道他要带自己见谁,但并没有多问,直接应道:“好。” 眼前长路漫漫,无尽的沙尘迷乱地遮在各个地方,给本就坎坷的路途添了更多的障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可此后的一切,都只能以这样无知却不能抗拒的态度去接受。 只能以单薄而坚韧的平生,迎接铺天盖地袭来的宿命。 戚将军叫人把桌子收拾了,从门外叫来一个小厮,低声嘱咐了几句,把小厮遣走,又回到房中,请慕容离坐到主位。 这点事情做完,没花费多久时间,但刚才出去的小厮已经进来通报:“将军,来了。” 戚将军点点头:“请进来,你们都退下。” 小厮应声出去,立即就有一个人从门外进来。 此人一身深黑劲袍,走路极快却几近无声,右侧腰上一柄佩剑,剑鞘也是深黑色。乍一见,他整个人仿佛都是裹在黑暗里的。 来人进门后看也没看戚将军,径直走到慕容离面前,一言不发就跪倒叩拜,一字一顿道:“属下方夜,参见公子。” 慕容离始料未及,一时没做出任何回应,等到方夜抬头,他才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后突然起身,朝方夜走去。 方夜瞳色似乎也比常人更黝黑一些,衬得他刚毅的面容更添深邃。他定定地跪在地上看着慕容离,那模样,仿佛只要慕容离一声令下,他就能毫不犹豫去赴死。 慕容离从桌子后面绕出来的时候,竟然趔趄了一步。 他示人形象素来是淡漠不已的,即便偶有波动,也基本在可控范围之内,除了独处时难免为旧事伤心,可以说从未失态。 此时却没控制住。 这显然是一个不小的意外,但慕容离无暇去想。他只是急急地走到方夜面前,甚至忘了叫方夜起身,而是自己蹲在了地上。 “方……方夜……”慕容离抬手抚上方夜肩上的布料,简直是语无lún次了,“你,你还活着?” 方夜低头道:“回公子,那日属下随白先生出宫后,听说敌军攻破了城门。白先生带属下骑马赶回,但被煦少爷的人拦下了,侥幸活到现在。” 慕容离忍不住失神道:“阿煦?” 方夜点头:“煦少爷派人给白先生送了一封信,白先生看过之后,没再带属下回城,我们直接来了南陵。” 慕容离半晌无言,模样像是沉思,眼神却是茫然的。他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方夜的话:“阿煦给白先生也送了信”,便又接着沉默下去。 片刻之后,他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急声道:“你说白先生带着你来了南陵,他人在何处?” 方夜正要作答,就听戚将军叫了一声少主。慕容离下意识抬头去看,却见眼前站了一个人。 白衣如旧,容颜未改。 还是像当年那般温润的神色,这几年的时光,在他身上竟然毫无痕迹一般。 来人对上慕容离的视线,淡淡一笑,便蹲在方夜身边看向慕容离。他手中也有一支洞箫,跟慕容离的古泠箫不同,这支箫白玉质地,拿在白衣人的手中,相配得天|衣无缝。 这数年来,慕容离在外人面前从不轻易有展现大喜大悲,此刻见了来人,却一反常态。 他情不自禁地卸了心间所有防备,像在外头受尽苦辛终于见到家人的孩子,出声时,甚至带了一丝哽咽:“先生……” 白贲轻应一声,抬手顺了顺慕容离的头发,柔声道:“阿黎,辛苦你了。” 慕容离仿佛说不出别的话了,只是喃喃地叫着先生,从不离身的长箫掉在地上,他也没看见,也顾不上捡。 白贲是慕容离先时在瑶光的老师,自幼就带着慕容离学习各类东西,从文到武,从棋到乐,无一不是由白贲所教。 在慕容离心里,白贲毫无疑问是值得信任之人,甚至可以说如父兄一般,能够让他依赖。 “先生……”慕容离低着头,声音极轻,“我以为你那时在城里……” 白贲扶着他起来,将玉箫捡起,放到慕容离手里,又把方夜叫起来。他温和地看着慕容离:“我本来是在城里,只是那日早晨,天璇突然进攻都城北侧,那里的将领措手不及,国主便叫我前去援助。” 慕容离目光不转地看着他:“幸好先生不在王城。” 否则天璇大军来势汹汹,恐怕没有人能够幸免于难。 白贲却没接这话,而是顿了一下,苦笑摇头:“什么幸好,后来煦少爷写信给我,叫我来南陵,我在路上回想此事,才觉得不对。那天国主派我出城,想必,已经猜到了结果。” 慕容离怔愣一下,有些不解:“先生是说,父王猜到了天璇真正的出兵方向,是往王城?” 白贲看向慕容离,温和的目光里掺杂了几许悲凉:“是的,国主一定猜到了。” 慕容离闻言顿住,不可思议地望着白贲。 父王猜到了? 为什么不躲? “不是……”慕容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显露异样,“父王不是中了陵光调虎离山的计策,才把兵力都集中在了北城?” 白贲只是看着他,眼神包容而悲悯,一如当年慕容离记不住乐谱时,那种无奈又带着宠溺的模样。 可慕容离已经不是那个年少的孩子了,他已经失去了可以犯错,可以一再改正的资格。 他受不起了。 只片刻时间,慕容离就想明白了其中关窍。 “父王他……”慕容离涩然道,“他是知道救不了瑶光,所以要殉国。先生,我,我却苟活于世……” 知父莫若子,慕容离只一想,就能够知道,为什么当年父王那样决绝,连一点活下去的希望都不留。 瑶光将亡,身为君主,合该殉国。 而作为瑶光国主,他最后唯一能做的,就是把白贲派的远一点,把兵力都给他,把生的希望都给他。 白贲静静地看着慕容离:“阿黎,士为知己者死。你父王将瑶光王城的最后几分兵力都给了我,那我这条命,就为瑶光复国而留。” 伏戎于莽 天权国.朝堂 执明坐在王座上,看着朝下的人,沉声道:“宣旨。” 旁边马上站出一位内侍,拿出一卷王旨,扬声念出上面的内容。 底下的一众臣子愣愣地跪着,听完旨意,目光一下聚集到中间跪着的三个人身上。 莫家长子莫戟,次子莫凌,三子莫澜,在这一道旨意之后,一齐封了将军之位,着令他们即刻掌管部分军权,带兵训练。 三位新封的将军齐齐谢恩起身后,众人的视线又一起上抬,聚集到了王座方向。 这些日子,天权国的臣子们就跟做梦似的。他们一向吊儿郎当的君主竟然开始准时上朝,这还不算,他不只上朝,而且下了朝也要召集臣子议事。今天更是了不得,居然把莫家三子封了将军,授以精兵。 诸臣以太傅为首,对此无不惊喜非常,甚至有人怀疑,难道是先王有灵,要振兴天权? 不管怎么说,他们一心希望天权昌盛繁荣,对执明的变化,都很是乐观其成。 执明又道:“莫澜,你的两位兄长才回,本王准备的府邸还不完善,你先招待两位将军几天。” 莫澜躬身应下:“微臣知道。” 执明点点头:“两位将军,看来要委屈你们几日了。本王这就加派人手,把你们的宅子修好。” 莫戟和莫凌是莫老将军从小在军中带大的,并不在意住处好坏。但得到君主如此关切,总归是让人舒坦的,他们便也感激道:“谢王上。” 执明:“今天本王要说的就是这个,诸位还有什么事,都奏来听听。” 冗长的早朝结束后,执明叫了莫澜到留下。 水榭景色一如往昔,外围水声潺潺,泠然如碎玉;亭间廊里,草木错落有致,勾勒着一片繁华。 进到水榭,执明屏退其他人,叫莫澜坐下,这才露出以往的模样,歪坐在小桌一边:“莫澜,本王这才干了几天正事,就要累疯了。你说阿离以前天天看折子,不难受吗?” 莫澜知他心中所想,只能好言相劝:“王上既然知道做事不易,为了不让慕容受这份罪,您也得忍着。” 执明烦躁地拍了拍桌子,叹道:“要不是想着阿离,本王肯定不听这群家伙天天唠叨,谁爱干什么就去,本王才懒得管。” “您不管也不行了,”莫澜道,“毕竟,微臣的哥哥都已经回来了。王上,事已至此,您打算先怎么办?” 执明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什么怎么办,你们去练兵,练好了咱就走。” 莫澜一愣:“就走?去哪儿?” 执明仿佛看傻子一样地看着莫澜:“你说去哪儿,当然是去找阿离。” 要不是为了找阿离,自己这些日子在这活受罪是为了什么? 就是为了见到阿离的时候,可以让他放下心来,可以帮他的忙,才能有资格把那个人留下来。 为达成此目的,哪怕现在做的事情再不情愿,也都可以忍,也都必须忍。 莫澜没想到执明说话这么直接,一时又愣道:“怎么找?” 执明这回的眼神不像是看傻子,像而像是看一个无可救yào的傻子:“阿离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怎么找,这个也要问?” “……”莫澜端正地跽坐好,正色道,“前几天太傅问时,您不是告诉他,是要争天下吗?如果只为了瑶光,太傅他们知道的话,恐怕不会乐意。” 执明无言片刻,扶额道:“莫澜,你今天被哪个蠢货附身了?本王就是要争天下啊,不争天下,阿离能理会本王吗?” 莫澜茫然地看着执明,表示出了情真意切的求知yù。 执明按捺住想要揍他一顿的想法,耐心解释道:“瑶光如今是天璇的地盘,陵光虽然不管那里,毕竟也是占着。要把它名正言顺的拿回来,自然得同天璇争斗一番。本王如果跟天璇开战,无论哪一方赢了,对天玑天枢来说都是劲敌,他们能坐以待毙吗?” “所以……”莫澜想了想,“王上是打算跟他们争?” 执明抬手对他虚点几下:“说你蠢吧,本王要是把天下都弄来,给阿离一个瑶光有何难?本王之前能把嘉成县给你做封地,那时自然能送阿离整个瑶光。” 宿国.戚将军府 “百英玉露?”慕容离看着戚将军拿上来的酒,不禁目露惊讶。 戚将军点点头,把两坛酒放在桌上,给慕容离、白贲,方夜和自己各倒了一杯,又拿出一个空杯子倒满,放在桌上。 “第一杯,”戚将军拿起那杯多余的酒,“敬我瑶光万千亡灵。” 说着话,他执杯走到窗边,将杯中酒尽数倾洒:“先人在天之灵,请护佑少主,完成复国大业。” 百英玉露的酒香渐渐弥漫开来,清醇醉人。 慕容离起身对戚将军郑重一拜:“多谢将军。” 戚将军赶紧扶起他,慌忙还礼:“少主折煞我了。” 慕容离认真地看着他:“将军应受我一拜。你一片真心,而我此前初见将军时,却因心存疑虑,出言试探,实在不该。” 戚将军扶着慕容离坐回去,自己也端正跽坐好:“少主如此谨慎,属下倒觉得很好。若见到故人就失了防备,那才是祸患。” 慕容离垂眸看着杯里的百英玉露:“说的也是,我见了这许多人,也知道,人心之境,并非随意能够把握。” 白贲拿起慕容离面前的酒杯放在他手里,温言道:“你此前经历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后能走下去,都有价值,不必这么沮丧。来,尝尝玉露酒。” 香气馥郁,入口顺滑,齿间留香。 只轻尝一口,熟悉的味道就激起无数回忆,前尘往事都不由得浮上心头。 慕容离怔怔举着手里的玉杯,难以置信地望着戚将军:“这是……当年的……” 他虽然没说完话,戚将军却已经理解,并且点头回答:“正如少主所想,这是当年瑶光王室所贮,真正的百英玉露。那七花瑶草和尚林苑的冷泉,现在都已经无处可寻,酿不出这种味道。” 慕容离闻言,精致的面容竟透出些许悲怆。他端着酒杯,任酒香萦绕在空气里,却一口也不再多喝。 白贲面色也有些动容:“戚将军留下这些酒,一定费了不少周折。” 瑶光距离宿隔了不止千百里那么简单,单那一做越支山,就足以拦下许多人。 戚将军也端起酒杯闻了闻,小心地轻抿一口:“还好,不算很麻烦。我只带了几坛,都埋在越支山的雪下,今天是第一次取。” 伏戎于莽 白贲见慕容离目露伤感,盯着酒杯似乎出了神,便将自己手里的玉露酒一饮而尽,起身微笑道:“今日重逢,是一件难得的事情,我吹一首曲子来助兴吧。” 说着,他拿起手里的白玉|洞箫,走至窗边,对着窗外,轻柔地吹起一首曲子。 慕容离到将军府的时候,已经过了黄昏,一番故人相认后,更是暮色四合。此刻悬天皓月,清辉皎皎,箫音是当年瑶光最常见的民谣,恍惚之间,仿佛流光复回。 在瑶光时,每年七夕有接连三日的庙会,由早至晚,昼夜不息。 其间便常听有人对心上人唱这首小调: “芳草萋萋,三里五里;” “见得玉人,陌间行兮;” “风飞鸟啼,闻之心喜;” “撷草与君,誓约不离。” 一音一调,字里行间,都是太平日子里安逸的模样。 慕容离默然听了一会儿,等白贲一曲吹罢,抬头对他道:“先生,我会尽快去见毓,让他出兵。” 白贲将箫换在左手拿好,点头道:“好,你让方夜随同,我和戚将军在南陵等你们。” 既然做了决定,慕容离只又在南陵待了几天,就带着方夜离开此地,往宿王的地方去了。 而他不知,在那里,才到了一位故人。 天权国.军营 莫戟看向坐在上首的君主,一脸胸有成竹:“王上,臣的这些兵都是从山关口带回来的,从来没有懈怠过,就算立即上战场也不怕。” “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明若有所思,“一共多少人?” 莫凌chā话回答:“回王上,精兵二十万。” “二十万,”执明撑着下巴看向莫戟等人,“几位将军,你们觉得,若用这二十万人跟天璇打起来,胜负如何?” 莫戟仔细想了想,回答道:“若只这二十万人,同天璇jiāo战,胜负之数大概五五分。” “要是本王不接受五五之数的胜率,”执明认真道,“一定要赢呢?” 莫戟迟疑了一下,道:“王上,jiāo战之事,胜负从来说不准的。天璇王虽然久不理事,但国内尚有许多忠臣,加上上将军顾十安坐镇,军力实在不弱。除非咱们能有外援,打他一个措手不及,就好了。” “外援?”执明问道,“你是说,如果有外援相助,天璇就会输?” 莫戟:“倒不是说有外援就万无一失,只是趁这个让他们措手不及的机会而已。如果先有一方攻打天璇,咱们就潜伏几日,然后突然出战,应该能够大挫天璇。” 执明一下子高兴起来,从座位上起身,走到下方拍了拍莫戟的肩膀:“好,没问题了。莫将军,到时候就靠你这二十万精兵了,给本王赢得漂漂亮亮的,本王一定重赏你们!” 莫戟茫然道:“王上,您说什么?” 怎么就没问题了,他怎么听不懂? 听王上话里的意思,莫非能找到外援,或者能确定会先有人对天璇宣战? 这可不好说吧? 执明可不管莫戟的反应,他没有给人答疑的兴致,因此得了莫戟的话之后,直接离开军营回宫去了,连送都不要人送。 “三弟,”莫戟等执明走后,看向莫澜,问道,“王上这是什么意思?” 他十分认真的思索一番后,还是觉得,王上恐怕没有这个预知军情的本事。只能问问自家经常跟着王上的弟弟,希望莫澜能给他点线索。 莫澜自然知道执明的意思,但他又不好细说,因此想了想之后,只能含糊其辞道:“也许王上另有别的安排。” 莫戟见弟弟也不知道,更加不解:“既然要我们兄弟领兵出战,就算另有安排,也不该瞒着我们。” 莫澜心道,要是让你们知道王上不惜无数人力物力,改变初衷去争天下的原因,只是为了换取一人欢心,还能指望打赢这场仗吗? 那军心得涣散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暗暗叹了口气,想到那个红衣身影,不禁更加无奈。 “可能太重要了,暂时不便透露,”莫澜望着自家兄长,尽力使自己显得诚恳,“大哥你想,太傅都没说什么了,自然是可靠的。” 莫戟闻言,想到太傅近来的确没有任何质疑,便也信了这番话。 莫凌也点头道:“既然王上已经有所筹划,咱们只管练好兵就是了。” “不错,”莫澜赶紧把话接过去,生怕自家大哥又要问什么,“咱们去练兵吧!” “也罢,”莫戟道,“阵法演练得还不完善,咱们去看看。” 宿国.驿站 慕容离再次回到宿,本来是歇在驿馆,然而毓直接让人要把他请到自己的寝殿,说让他见个人。 “见谁?”慕容离问前来传话的小厮。 小厮低着头,似乎不敢看他:“王上只说是先生故人。” 故人? 慕容离在心里回想了一遍自己认识的人,能称得上故人的,好像基本上没有来这里的可能xìng。 毕竟,那些人,要么已经决裂,要么已经死别。 “走吧,”慕容离想不出来,便直接对小厮道,“我去看看。” 方夜一言不发地跟在慕容离后面,一身黑衣,沉默冷峻,把那小厮想要阻拦的话全部吓了回去。 出了驿站,慕容离先上了马车。方夜打量了一番四周,确定无人后才随着他坐了进去。 “不必这么谨慎,”慕容离轻轻摸索着手中洞箫,“这是毓的地方,他要做什么,他不要做什么,你都拦不住。” 方夜低头道:“属下职责就是保护公子。公子,你知道要去见的人是谁了吗?” 慕容离把长箫收好,抬手撩起帘子看了看外面,淡淡道:“猜到一个人,不知道是不是。” 伏戎于莽 “公子猜的是谁?” 慕容离顿了顿,没有直接回答,只说:“到了再说吧。” 毓的寝殿很大,实际上不该称其为用来寝殿,因为外面几间大部分是拿来和臣子议事所用的。 今日也是如此。 慕容离进去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人坐在殿内了。 “慕容先生来了,”毓见到他后笑着招呼道,“快,快坐。” 慕容离微微颔首,找了个位子坐下,看向殿中的人。 毓,长史,几个随从,还有一位,想来就是今天要见的,所谓故人了。 一别许久,果然是此人。 “仲大人,”慕容离对他示意道,“别来无恙?” 仲仪起身行了个后生之礼:“无恙。见过慕容公子,在下如今一介布衣,当不得大人之称。” 慕容离坐着不动,只把目光投到毓处,微微一笑:“仲大人过谦,慕容不过是提早叫一声罢了,不信问问王上,当不当得起?” “哈哈哈,”毓大笑几声道,“当得起当得起,仲公子是这乱世里少有的清醒之人,若肯为我宿效力,本王愿以相国之位许之。” 此时仲仪应该好好想想毓的话,做个决定。然而,他却下意识看向慕容离。 眼前这个人,不久前还和自己统一战线,从天权国拿钱拿粮同御宿,现在于这里相见,竟然无一丝不安。 仲仪心里暗想,天权王待他那样好,简直有求必应,百依百顺,他都可以一走了之。自己是因为王上驾崩,不得已远走他乡,有何不可? 这样一个例子陪在身边,仲仪心里本来存留的那些愧意,不由得退散不少。 感受到对方的眼神,慕容离自然地与他对视回去,缓慢道:“那,就恭喜仲相国了。” 仲仪犹豫一瞬,终于定定地看着他,道:“多谢慕容先生。” 这就是已成定局了。 毓笑得愈发畅快:“好!好!本王今夜在宫里摆酒,给相国贺喜!” 几个人坐着说了几句话,慕容离不耐烦多待,便提出告辞。 他要走,毓自然不会拦着,不仅不拦,还要起身相送,并且客客气气地笑道:“先生路上慢些。” 目送慕容离和方夜离开,仲仪若有所思地坐了一会儿,沉默地望向毓,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迅速地止在了出口之前。 夜色起时,宫宴方始。 连绵不绝的丝竹之声萦绕全场,舞女艳丽的妆容惑人心神。大殿里点下宫灯数千,明如白昼,把席间觥筹jiāo错的人影照出迷离的虚影。 毓志得意满地看着席间众人:“各位卿家,今日本王新封了仲相国,他是有才之士,能为我宿效力,何愁霸业不成?” 底下自然是一片附和之声。 慕容离坐在长史对面,位于毓下面很近的地方,冷眼看着场中热血沸腾的一群人,却仿佛置身事外,不为所动。 对面的长史反应之冷静,也丝毫不逊与他,同样是一脸淡漠。 而筑成眼前现状,分明是以他二人出力最多。 宴席散后,毓遣人把喝得醉醺醺的一群人都送回府里,只留了长史和慕容离。 本来他也留了仲仪,只是被仲仪以醉酒为由拒绝了。 这一晚上,仲仪的确被敬了不少酒。毓看他面色不大好,也没强求,命几个大夫跟着他,一同回了新赐的相府。 酒宴一散,乐伎舞女很快也退了下去,场中一下空空dàngdàng,有种曲终人散的冷清意味。 慕容离坐在原处,垂眸看着自己的长箫,面前的酒一滴未少,可见这一晚上,他仅仅是坐在这里而已。 不管是之前热热闹闹的氛围,还是此刻冷冷清清的基调,似乎都不跟他有关。 毓在俩人之间不住打量,没有说话,大概是等着他们谁先开口。长史抬头看着慕容离,沉默半晌,终于第一个打破沉默:“慕容先生,您有何见教?” 慕容离微微一顿,抬眼看向对面。 殿中灯火通明,照在这一袭红衣上,像是给他镀了一层暖融融的柔光,透着模糊而隐约的温和。 可惜也都是幻象,灯火温柔如斯,还是没能掩去他一身冷意。 “我觉得,时机已到,应该立即出兵,向天璇宣战。” 天权国.向煦台 黄昏时分,夕照如血。 莫澜一路小跑着登上向煦台,果然见到了久寻未果的执明。 “王上,”莫澜苦着脸唤道,“这军队就要出征了,臣的大哥二哥非要问您怎么知道天璇那边的情况,您不去jiāo待几句吗?” 执明仿佛没听见似的,只是看着向煦台外的景象。 满王宫的房顶尽收眼底,数不清的琉璃瓦在夕阳之下映出一片红光。 鳞次栉比,美轮美奂。 像极了那人从未变过的衣裳颜色,永远是艳烈的朱红,衣袂翩跹间,风姿卓越如谪仙出世。 却又漠然如无情无yù。 阿离,等着我,我便这去找你。只要你想要的,无论何物,我都给你。 执明回过头,波澜不惊地看着莫澜:“本王要向他们jiāo待什么?” 莫澜急道:“就是,您说天璇那边会有人比我们先出兵,总得让他们信吧?” “这有什么好说的,”执明不耐烦道,“阿离不出兵,本王等着就是了,一直等到他进攻。” 莫澜:“这个臣当然知道了,但是臣的哥哥,还有太傅那边,怎么解释呢?” “……”执明歪着头想了想,望着莫澜,“这倒是,太傅非得问个究竟不可,那你说,怎么解释?” 莫澜无奈道:“正因为臣不知道怎么解释,才要来问王上。” 要是被太傅知道倾二十万兵力的真正原因,估计这二十万人连昱照山都出不去。 去进攻天璇的计划肯定也不能顺利实现。 执明苦恼地拍了拍栏杆:“什么借口好呢,本王实在想不出来。” 莫澜站也是无计可施地站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夕照余光渐渐黯淡,却显出奇异的彩色光辉,洒在地上,栏杆上,渲染出一丝安静的氛围。 “王上!” 下面突然一声大喊,把静谧的黄昏打了个粉碎,一下变得鲜活起来。 执明探头去看,只见莫戟竟然骑着马,一路奔到了向煦台下。 莫澜看着,脸色一白,不知道自家大哥为何敢公然违反禁令,骑马在宫内行路。 执明倒是没在意这个,不过看到莫戟神色激动,还是招呼了莫澜匆匆下了向煦台。 “参见王上!”莫戟见执明下来,赶紧勒住缰绳,下马行礼。 “莫将军请起,”执明好奇道,“你这是怎么了,如此兴奋?” “臣有重要的事情禀报,因此顾不得禁令,王上恕罪,”莫戟兴奋道,“王上之前说得果然不错,就在刚才,臣收到情报,宿向天璇出兵了!” 伏戎于莽 执明一愣,似乎没能反应过来他的话,过了会儿才道:“宿……出兵了?对天璇?” 莫戟点头确认:“是的。” 执明一时没说话,倒让冲动地跑进宫来的莫戟感到有点忐忑:“王上,咱们要怎么做?” 这宿出兵比想象中还要早,简直是天赐良机。莫戟已经顾不得细思执明的消息来源,只想尽快带兵出发,以免贻误战机。 执明却恍了神似的,对莫戟的问话置若罔闻,直直地盯着一个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莫戟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自家三弟。莫澜感应到大哥的指示,也无法,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王上?” “啊?”执明猛地回神,看到莫戟还在等自己的答复,立即道,“准备出兵,尽快赶去。” 莫戟等到想要的回答,十分爽快地应了一声,利落地告退,骑上马回了军营。 莫澜目送大哥离开,本来也想告退,但看着执明情绪似乎不对劲,因此又担心地问了句:“王上,您怎么了?” 执明不知何时又出了神,被莫澜给叫回来,下意识垂眸掩盖情绪。他低着头沉默了片刻,回头望着莫澜:“莫澜,你说要是本王能早点像毓一样,听阿离的话,出兵攻打天璇,他是不是就不会走?” 这话把莫澜也给问住了。 要是慕容离只为了找一个强国出兵天璇,那自然是哪国同意他就留在哪里,这毋庸置疑。 可是,那人的心思岂是随意可以猜得出的?如果有这么轻易,一切事情都会简单许多。 莫澜想了想,谨慎地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复:“慕容也许不想王上掺和其中。” 执明怔住,低声道:“他……不想吗?” “王上心xìng赤诚,对天下没有图谋之心,慕容自然知道。以他的心智能力,若真想要天权参与此事,我们之前无论如何也逃不过的。” “可是,比起一走了之,”执明喃喃道,“本王倒是希望,他那时就让本王参与进去,而不是如今这样,根本见不着人。” “很快就见到了,”莫澜安慰他道,“王上不是也要率兵亲征吗?” “是啊,”执明轻轻地叹了口气,“可还是太久了。” 分别至今,已经太久了,久到一时一刻也不想等。 这一段别离,不知道,能否换来长久的相伴。 天璇.边境 毓一身铠甲,意气风发地骑在马上,望向身边的人:“慕容先生,到天璇了。” 慕容离今日穿了一身战甲,也还是暗红色。他冷冷地看着眼前景象,握紧了手中的长箫。风沙时不时翻腾上一阵,带来边境特有的萧瑟,给他的目光添了三分漠然寒意。 天璇。 陵光。 我终于 来了。 “先扎营,”慕容离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派人去城里探探情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毓按他说的下了令,将马拴好,跟着慕容离进到帐里。 方夜一身黑甲,跟个塑像似的站在慕容离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毓。 毓被方夜的眼神看得很不舒坦,但也什么都没说,只是随着慕容离坐下,然后问道:“扎营之后,咱们怎么做?” 慕容离安静地坐着,把长箫放到膝上,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端详片刻,忽然一把抽了出来。 顿时寒意凛凛。 毓吓了一跳:“这是做什么?” 慕容离没回答他的话,只是把手里的刀鞘隔空抛给他:“给陵光送去。” “什么?” “这是裘振的匕首云藏,”慕容离道,“陵光见了它,一定会亲自来应战。” 毓一惊,不是因为听说陵光会来,而是因为这把匕首的来历:“这是当年刺杀了昆帝的那柄云藏?” “对,就是它,”慕容离把匕首抬到眼前,冷冷地打量着,目光比刀光更使人发寒,“裘振是个义士,可惜他杀了昆帝又为此自尽,陵光也没能夺来天下,反而一蹶不振。白费了裘振那一条命。” 毓拿着刀鞘啧啧一叹:“云藏啊,没想到,竟然在你手里。” 慕容离拿匕首对着自己的箫比划了一下,闻言便道:“我之前还给你看了一把剑呢,云藏在我手里,有什么可稀奇的?” 毓笑道:“是我失言了,慕容先生神通广大,神剑都在先生手里,也不稀奇。” “呵……”慕容离忽然淡淡一笑,“你这么说的话,仲相国手里的纯钩剑,我还没怎么见识过。” 纯钩,待其展露锋芒,必然尊贵无双。[注1] 也是有意思得很。 毓:“你要把纯钩弄来吗?” “不,”慕容离淡淡地看向他,“时机到时,自然会来。” “那……”毓试探道,“星铭剑……” 慕容离瞥了他一眼,又回头端详手里的匕首:“我既然把星铭剑给你看过了,你又何必日日惦记?并非我不给,只是,你也试过了,拿不起来。” 星铭剑,俯视剑身如临深渊,似有巨龙盘卧,唯有真龙天子可掌此剑。[注2] 那天慕容离把星铭剑给带到朝堂,毓兴冲冲地就要接过,未料才一接手,就感觉手中如坠千钧,剑身死死地合在剑鞘里,完全拔不出来。 没办法,只能还是由慕容离收着。 毓不甘心道:“何时才能归我?” 慕容离看也不看他,漠然道:“等你何时担得起天下之主。” “先生会助我吗?”毓盯着慕容离道。 “我的目的你也很清楚,”慕容离神色不改,“别碍我的事,其他的,都随你去。” “放心,”毓忽而笑道,“怎么说,我们也算是同根同祖,是吧叔父?” 慕容离回头看他:“毓,说这些没用。你尽快把刀鞘送给陵光,早日打下天璇,那才有好处。” “好好,”毓大笑着答应下来,“我这就去给天璇王送礼!” 说完,他便迅速地出了帐子。 待他走远,慕容离拿着没有刀鞘的云藏,歪头看着它,似乎颇为苦恼它的放置。 方夜见状上前道:“公子,要属下给收着吗?” 慕容离犹豫了一下,正要说话,门口突然传来一声通报,有位将军求见。 方夜见慕容离没有反对,便扬声道:“进来。” 来人是宿的一位将军,此次负责收集情报。他一进帐子便直接对慕容离道:“慕容先生,末将刚才收到消息,天权国集结了二十万大军,正向天璇赶来。” 慕容离面上本来是十足的冷色,也没什么搭理人的反应。一闻此言不禁呆住,立即把视线投到来人身上,片刻后不敢相信似的道:“你说什么?” 这个将军以为慕容离是不信自己的话,连忙解释道:“这消息绝对属实。天权国的军队要经过昱照山才能出来,末将安排了人埋伏在昱照山外,那里穷山恶水难以居住,一般不会有人,因此别国还没有发觉。” “你说,”慕容离并没有在意消息来源,只是艰难地组织了一下语言,“天权国的人,往天璇来了?” “不错,二十万大军,好像还有天权王亲自带兵。” 天权王,亲自? 还有二十万的军队。 慕容离这下直接不言语了,只是不住地回想着这几个词。 这一点信息在他心里掀起了巨大的滔浪。 二十万军队一出,已经是了不得的信号,何况又是一国君主亲自带兵? 这个讯息简直不能更明显。 慕容离默然良久,又问他:“你和王上说过了吗?” 那将军马上道:“没有。戚将军嘱咐过末将,有什么消息先来禀报慕容先生。” 慕容离听他说到戚将军,微微一愣,不过心中疑虑倒去了几分,神色顿时也柔和不少。他想了想,缓声道:“我想王上自己会有办法知道此事。” 将军了然道:“末将全听先生的。” 说到最后,慕容离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把来报信的将军屏退了下去,只是再回神时,帐中已经没有旁人。他就听见方夜在问自己,要不要把云藏给他收着。 手里没了刀鞘的云藏匕首仍然是寒意凛然,反shè出锋利的光。 然而慕容离方才还有些苦恼的模样却一扫而光,他对方夜抿唇一笑:“不用,我给它想了一个好去处。” “公子要把它放到哪里?” 慕容离用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匕首刀身,低声道:“方夜,刚才我跟毓说的,有句话错了。” “什么?” “就是……”慕容离顿了顿,突然换了话题,“你去帮我做件事。” 听到慕容离有事吩咐,方夜立即道:“公子请说。” “仲相国的府邸,你知道在哪儿吗?” 一触即发 仲仪的住处,方夜自然知道。退一步说,就算他不知道,相国府在宿也是一个显眼的地方,随便一问也可以问得出来。 慕容离将他招到身侧,低声嘱咐了几句话:“记住了吗?” “属下明白。” 晚上,慕容离去营帐外转了一圈,在路上随便拦了一个人,让他去请宿王来见。 慕容离在军中的地位很高,虽然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具体是什么身份,但面对他的命令,也是不敢违逆的。被他叫住的士兵闻言连忙应声,跑去王帐。 慕容离站在原地待了一会儿,转身回了自己的帐子。 毓听闻慕容离叫自己,没过多久就赶来了。他进帐之后,却没见到慕容离,整个帐子空dàngdàng的,仿佛没有人在。 “慕容先生?”毓一边唤着,一边往里找去。 走到内间的帘子前面时,突然一把剑横在毓颈前,寒光凛冽,锐气逼人。 方夜一身黑衣,冷冷地盯着毓:“公子的地方,闲人免进。” 毓被这待遇吓得吃了一惊,反应过来后更是怒不可遏。 他可不是什么仁义之人,岂能容得有人把武器架在自己脖子上,当即抽出随身佩剑,跟方夜jiāo战起来。 帐中霎时充满了兵刃撞击的脆响,风声飒飒,衣袍猎猎作响,两个人的举手投足间都是毫不留情的杀意。 “你们干什么?” 慕容离从帐外走进来,见到帐中俩人打了起来,顿时神情一冷,质问道。 方夜听到慕容离的声音,立即抽身后退;毓见状也不好追击,只能收手站到一旁,狠狠地瞪着方夜。 慕容离走到二人中间,从外头带来了一阵夜间的冷意。他各看了两个人一眼,走到座位上,把手里的洞箫猛地往桌上一放:“还没跟天璇打起来,方夜,你要把王上杀了吗?” 方夜马上跪下:“属下该死。” 慕容离面带怒色:“那你说说,贸然跟王上动手,是为了何事?” 方夜:“他要进公子房间。” 毓闻言立即辩解:“慕容先生,我可没想进去,只是找你不见,过去看看而已。” 慕容离低头看着方夜:“你既然都下了杀手,想必王上是进去了?” 方夜一愣,低声道:“尚未。” “很好,”慕容离气得冷笑起来,“他还没进去呢,你就要杀了他,我把你带到这儿来,是为了叫你给我惹祸的?” “属下……” “够了,”慕容离打断方夜的话,走到毓面前,微微施礼,“王上恕罪,是我管教手下无方。” 毓故作大度地摆摆手:“算了。” 慕容离摇摇头:“不能算。”然后回身看向方夜:“你今日就回宿待着,不必跟在我身边了。” 方夜一怔,难以置信地望着慕容离:“公子?” 但慕容离决定了的事,是很难改变的。纵容方夜满心不愿,次日一早,还是解了马鞍,踏上回宿的路。 对这个结果,毓十分满意。他本来就对方夜这个身手非凡来历神秘的人多有顾忌,此时见慕容离因为自己把方夜撵走,心里简直是说不出的痛快。 他心情一痛快,就忍不住想干点大事。 于是方夜走后不久,毓就又到了慕容离的帐子里,跟他商量出兵之事。 “我们带兵三十万,直接冲开城门,如何?” 慕容离微微蹙眉:“一下就带三十万?” 一次就带上这么多兵力,后路就没了,未免太不谨慎。 毓满不在意地摆手:“先生放心,保证妥当。” 慕容离想了想,终于下定决心似的点头:“就按你说的办。你带三十万直接冲进天璇,我等陵光来。” “好,”毓兴奋地一拍桌子,“我早就等不及了。” “云藏剑鞘送去了吗?” “送去了,”毓笑道,“先生就等着雪恨吧。” 慕容离手指在长箫上轻叩,眼神蓦然冰冷起来。他一言不发地坐着,精致的脸上宛若覆了一层没有感情的面具,半晌才道:“何时?” “三日后,我亲自率兵攻城。” 兵戎相见 毓盼这场仗已经许久,所有的战前准备都十分齐全,因此见过慕容离的第三天,就率三十万大军直冲天璇边关城门而去。 当夜天璇边关失守,镇守此地的大将军被毓一箭穿心,其余将士见后,斗志全无,仓促上任的新将军下令退后三十里,直接把一路城池弃之不顾了。 宿大军初战告捷,自然气势大盛,毓留了十万人分别驻守才得来的城池,命他们控制住城内后,听慕容离调遣,自己带兵直接杀往了天璇国内。 他那边意气风发地奔着退守的官兵去了,慕容离则静静地待在帐里,偶尔站在营前看看曾经的天璇国土,便又回去,看上去并没什么事做。 每次慕容离这样站着,驻守的将领不知他身份,不敢随意上前搭话,只能远远地候在一旁。 实在是因为慕容离站在那里时,浑身都透着拒人千里的气场。他一身朱红铠甲,显得与营中所有人都不同,仿佛是浴火涅的凤凰,不理会尘世种种,只是自顾自地背负某道天命。 毓走了五日后,慕容离又到营门前站着,看向城门,驻守的将军也如前几日一般,在距他比较远的地方守着。 这次慕容离却没有和此前那样,只是看一会儿就走。他安静地站了片刻,回身走到将军面前:“这位将军,城中诸事可处理妥当了?” 将军没想到他会回头,更没想到他会和自己说话,不禁愣住,过了会儿才期期艾艾地道:“啊,妥,妥了。” 慕容离点点头:“那有劳将军去召集五万人,明日我们出发。” 将军下意识答应了下来,之后才反应过来,疑惑道:“先生,出发去哪儿?” “天璇。” “天璇啊,”将军道,“咱们去追王上吗?” 慕容离轻轻摇头:“不是。” “那……走别的方向?” 慕容离似乎不yù解释,只说了句:“之后会和王上汇合的,去准备吧。”便转身走回帐中。 五日了。 从昱照山到天璇来,应该足够。 该去的人,大概也能到达。 天璇国.昱照山边境 执明第一次穿铠甲,觉得又沉又不方便,非常的不乐意。莫澜说好说歹,最后用慕容离做理由,才让他勉强坚持了下去。 “本王一到天璇,就去找阿离。” 莫澜这几天一直在听执明说这话,愁眉就没捋平过,只好又无奈地重复了一遍这几日说了无数次的话:“王上,这不合适,臣的大哥二哥那边不能jiāo待不说,慕容也不一定在天璇啊,您再等等。” “不!”执明毫不动摇,“阿离一定在天璇,你让人去查阿离在哪儿,然后跟本王去找他。” 莫澜眉头又皱紧了好几分,苦劝无果,最后想了想,道:“这样吧,王上,臣派人查天璇王的去向,然后让军队跟在天璇王后面,如何?” “你查陵光做什么?”执明不解道,“他爱去哪儿就去哪儿,本王要见阿离。” 莫澜:“陵光去的地方,慕容多半要亲自赶到的。而且咱们可以趁天璇王不备,出兵袭击,大哥那边也能有个说法。” “你说的有道理,阿离应该会见陵光,”执明想了想,点头表示同意,“就这么定了,跟着陵光。” 莫澜松了口气,心想总算有个两全的办法,便出门去告诉自家两位哥哥。才出了门口,却就见一道黑影闪过,只觉颈间一震,便失去了意识。 而执明则看着突然闯进来的陌生人,一脸震惊:“你是谁?” 毓不愧是军事奇才,才率兵打了天璇五天,就已经距离都城不远。宿军星夜赶路而来,五日虽然不长,可强度太大,基本上疲惫不堪了。 毓估摸着差不多到时候了,便命令大军就地驻扎,休息一夜。 夜幕初临时,耿耿繁星在天,习习凉风如水。二十万士兵终于得了休息机会,三五成群地凑在一块,各自夸耀着各自战绩,行军时的严肃模样都不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飞了。 当夜,天璇都城集结三十万大军,趁夜打开城门,直奔宿军驻扎地而去。 毓一直在帐里,收到消息后,毫不意外地一笑,命令前来报讯的将军:“退兵!” 这一夜,宿军似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天璇的三十万精兵才开始打,没多久就把他们逼的一路退后,连退了一整日,才堪堪停下,形成胶着之势。 慕容离带着五万轻骑沿天璇边境线绕了半圈,快马走了一日后,下令就地驻扎,然后派人去勘察周围情况。 “慕容先生,”前去察看的将军半日后来报,不安道,“大约二十里外,似乎有军队。” “军队?”慕容离坐在座位上,拿着长箫的手蓦然一紧,“哪里来的,有多少人?” “末将不知,他们军纪严明,无法靠近。” 慕容离点点头:“知道了,让大家小心点,你先回去。” 等那将军走后,慕容离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有些无措似的,在原地走了几步,然后站定,看向外面。 刚才那个将军出去时带起一阵风,门帘还在颤颤巍巍地晃动着。慕容离盯着帘子看了一会儿,眼中浮现出一丝冷意。 他从桌上拿起一份名册,在几个人名上缓慢地划了几下,便合起名册,出了帐子。 次日下午,慕容离在帐中召集了几位主要将士。几个人一进门,就发现气氛有些不对。 慕容离端坐上首,见他们进来,微微颔首:“都齐了,几位将军请坐。” 一人不禁提醒道:“慕容先生,还没齐,路将军他们还没来。” “他们不会来了,”慕容离对他淡淡一笑,“今日找几位过来,正是为了此事。” “几日前有人来报,军中将领与天璇之人有书信往来,我不信,但此事非同小可,不能不谨慎,因此还是派人去守着了,没想到,真拦下好几封。” 慕容离从面前拿起几封除了封蜡的信件,递给下面的将军。 几个人本来一脸怀疑,然而看过内容后,都变成了不可思议又深受打击的模样,显然是确认无疑了。 慕容离打量着他们的神情,缓声道:“我看了也很震惊,王上待他们可谓重情重义,没想到他们还是背叛宿。” 一位将军怒不可遏地起身道:“先生,让我去杀了他们!” 慕容离抬手制止:“将军稍安勿躁,听我说。” “这几位将军都是深受王上信任之人,我不敢私自处置,只能暗暗扣下他们,叫人送回了王城。但是军情已经被他们泄漏了,咱们五万人,此时危在旦夕。” 刚才那几封信里,确实已经把这五万人的详细情况,包括弱点短板,都jiāo代的清清楚楚了。 座下一位将军气得把剑一把摔在桌上:“他娘的,老子真想砍了他们!兄弟们都给害死了!” 慕容离顿了顿,郑重道:“为今之计,我们需要自保。慕容有一法,各位可愿听听,看是否可行?” 底下将军马上道:“先生请讲。” 慕容离:“我收到消息,在二十里之外,驻扎着一支军队,他们来自天权国。他们应该也是来攻打天璇,咱们可先和他们结盟寻求屏障,见到王上后,再回军中。” 帐中静默片刻,有人道:“先生,可他们毕竟是天权军……” 慕容离沉静地看他一眼:“宿与天璇已经开战,此时我们五万人一无足够粮草,二无齐备兵马,难道向天璇投降吗?” 天璇和宿此时为jiāo战双方,逮到估计就是个死,倒是天权,除了在五国打仗时提供了钱粮,同宿还没有什么直接矛盾。 两相权衡,孰上孰下,一目了然。 几位将军互相对视几眼,向慕容离拱手道:“全凭先生调遣。” “那好,”慕容离环顾他们一圈,温和道,“请几位将军速速点兵,明日一早,你们就带着人马去那边。” 这话听着,有几分奇怪,一人奇道:“先生不和我们一起?” 慕容离无奈地摇了摇头:“来不及,我先去见天权的人,说服他们答应联盟,如此一来,你们直接去就好了。” 几个人想到信上的话,也觉得这事拖延不得。若是明早去了再谈判,恐怕谈判还没成,天璇的人就到了。 只是,让慕容离一人前往天权军中,还是太过危险。 慕容离对他们要跟着一并去的提议果断拒绝:“将领已经少了好几个,再少下去恐要出乱子。我自己也能说服他们,你们明日早早过去,不会有事的。” “先生放心,”几个人见慕容离毫无畏惧,不由感动道:“末将等绝不给先生添乱。” “嗯,”慕容离起身道,“我这便去,你们也尽快。” 久别重逢 夜幕还未完全降下,西边堪堪留了几丝夕照余光。慕容离在众将领的目送之下,独身骑马离开了营地。 一别许久,终于将要重逢。 执明在王帐中坐着,莫澜陪在他身边,却隔了一段距离,仿佛有所顾忌。 也许不是“仿佛”,而是真的有所顾忌。因为执明身后站了一个人,面无表情,冷意逼人。 执明无聊得拨拉着面前的军报,莫澜也不说话,气氛莫名其妙的安静着。 门外突然跑来一个士兵,见到执明立即跪下道:“王上,门外来了个人,要求见王上。” 执明猛地抬头:“是一个穿红衣裳的人吗?” 士兵惊讶点头:“王上如何知道,他的确是穿着红衣。” 执明一下子从座位上起来:“是阿离!”说着就要往门外跑。 然而门外的人比他还要快。执明才离了座位,门帘就被人轻轻掀起,一抹红影闪身进来。 “王上。” 久违了的清冷语调。 执明瞬间定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人。 慕容离换下了素日里常穿的轻薄朱纱长袍,此刻一身铠甲,手执长箫,墨发束起披在身后,精致的眉眼里更多了一分肃杀之气。 却还是一如昔日的天人之姿。 执明愣愣地站了一会儿,小声道:“阿离……” 慕容离看了他一眼,眼中常年积存的冷漠微微融化,然后对执明身后的人吩咐道:“方夜,你先出去,把东西准备好。” 方夜立即应声:“是,属下这就去取。” 他出去之后,慕容离又看向莫澜:“莫将军,好久不见。” 莫澜怔怔地跟他打完招呼,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多余,连忙寻了个检阅阵法的由头,急匆匆地退下了。 多余的人都走了,慕容离把目光重新投到执明身上,微微一笑:“王上,别来无恙?” 执明只顾看着他,似乎要把分别以来所有的想念都补回来。 那每一日每一夜的惦念,每一时每一刻的记挂,都凝在这一束目光里,亘古悠长,无休无止。 “阿离。” “嗯?” “阿离。” 慕容离上前一步,轻轻走到执明面前站定,笑意微露地看着他:“何事?” 执明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阿离,你回来了。” 慕容离眼波微动,犹豫了片刻,没有把手挣开,只是垂下眼眸:“王上不想见我吗?” 执明用力摇头:“怎么会,我就是来找你的啊!” 要不是为了这个,谁爱争这天下都随他去,天璇绝对不会搀和。 “王上是来找我的?” 看着执明一脸理所当然地点头,慕容离不禁失笑:“太傅竟没骂你?” 能让慕容离笑一下,简直可以算是执明人生中|功绩一件,他十分开心地把阿离这个笑容嵌在心里,而后得意地炫耀道:“太傅不仅没骂本王,还亲自送本王出了天璇。” 慕容离看着他小孩子一样的神情,正要说话,门帘又被人掀起。 方夜捧着几个盒子,走到慕容离面前施礼道:“公子,都备齐了。” “好,知道了。” 执明见自己好不容易哄出来的慕容离脸上的些许笑意霎时消失,顿时感到不满,瞪着方夜。 方夜不明所以地看了执明一眼,又看了看自家主子,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慕容离没注意到执明和方夜之间的动静,他打量了一番方夜手里的盒子,转头对执明道:“王上,待会儿有宿的五万轻骑来投奔,麻烦你派人安置一下。” “哦,”执明答应道,“那本王让莫戟收了他们。” 慕容离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又道:“这里有没有休息的地方?” “有有有,”执明连忙道,“阿离累了吗,先到本王那里歇一会儿,本王再叫人给你收拾个最好的。” 慕容离:“有点累,那王上一个时辰后来叫我可好?” 他都开口了,执明自然是没有一句不好,想也不想地答应了下来。 “有劳王上。” 执明不满地看着他:“阿离为何要与我这般客气?未免太过生疏了。” 慕容离微愕地睁大了眼,其实他只是习惯xìng地客气一句罢了,没想到执明会觉得生疏。 “好吧,”慕容离想了想,“那你快出去,我要休息。” 这个逐客令下得十分亲切,执明很满足得答应着出了门,认认真真地数着时辰,完全没顾上方夜还未离开。 方夜这样周到的一个人都还没说要走,慕容离的休息显然不大靠谱。但执明心里高兴,根本没注意到,自己高高兴兴地去找莫戟了。 一个时辰后,执明如约回到自己帐中,见方夜守在帘子外面,便小声道:“阿离醒了吗?” 方夜为他撩开帘子:“公子在等王上了。” 执明听到慕容离在等自己,赶紧受宠若惊地进去,见慕容离跽坐桌边,面前摆着他从不离身的长箫,以及一个长长的盒子。 “阿离?” 慕容离对他微微颔首:“王上来了。” 执明仔细看了慕容离一番,突然坐到他身边,捧起他的脸心疼道:“阿离,你脸色怎么这么苍白,还不如休息之前了。” 他这话说得倒是不夸张,慕容离此刻的脸色岂止是苍白,简直是虚弱了。这一个时辰的休息仿佛不是休息,反而是一场劳累。 但慕容离兴致似乎很高,眼神甚至比平日里看上去还要灵动多了。他从桌上拿起那个盒子,递给执明:“送给你。” 执明依依不舍地把手从慕容离脸上拿开,转而接过盒子打开。 只见盒子中躺着一把长剑,剑鞘玄墨一般的颜色,只这么望着,竟然使人恍了心神,宛如对着一个无底深渊。 执明把它拿起来,一把抽出,剑身寒光凛凛,浮动的光影间隐藏着什么花纹,细看像是盘桓的巨龙。 一看就是把绝世好剑。 执明难得收到慕容离送给自己东西,见了此剑兴奋非常,在空中挥了数下,才放回鞘里,问慕容离:“阿离,你送我这把剑叫什么?” 慕容离微微笑道:“此剑唤作,星铭。” 天子之剑 星铭。 执明手里,正是毓久求不得的天子之剑。 他那厢费尽心机,多番试探,就是为了慕容离能助自己一臂之力,得掌此剑,以逐天下。 然而,此时,慕容离就这么轻巧地把它送给了人。 而得到这把剑的人,丝毫不曾对星铭剑起过心思,不仅没有想过,甚至 执明兴奋地拿着剑,看向慕容离:“这把剑是做什么用的,配戴着显得好看些吗?” 他甚至不知道星铭剑的来历和说法。 只把它当成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馈赠。除了馈赠者是特别的,再无其它。 虽然对方的话几乎是透着傻气,慕容离却微笑着点了点头:“我觉得你佩着很好,你喜欢吗?” 慕容离亲手所赠,在执明看来,别说一把剑,就是地上捡一块石头,都能胜过珠宝美玉万千。因此他毫不犹豫地表示:“特别喜欢。” “那就好,”慕容离随手拿起一旁的长箫,对执明道,“宿来的五万人可安置妥了?我想去看看。” 执明见慕容离要起身,想着他那样苍白的脸色,定是休息得不够,便有心劝他多歇一会儿,下意识就抓住了慕容离的手臂:“阿离……” 慕容离反应却不像平时一般平静,他本能似地缩了一下手,甚至退后了半步。 面对这似乎是在躲避的动作,执明不禁错愕,实在是慕容离的反应太大,简直是前所未有的陌生。 慕容离退了半步后,顿时也意识到了眼下情况的尴尬,立即想要解释,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好在执明不是轻易就会被打击的xìng格,他在原地愣了愣,便又试探地伸了伸手:“阿离?” “啊?”慕容离有些歉意似的,连忙找了个借口,“我可能是心神不定,有些恍惚。” 执明立即心疼道:“所以你再休息一下吧!” 什么宿之人,五万十万的,甭管哪里的人,有多少万,都无关紧要,都没有阿离好好睡一觉来得有价值。 慕容离轻轻摇头:“先去看过宿那些人吧,晚点再休息也行。” 说完,他便从执明身侧绕了一个方向,与执明错身而过。 仿佛是在某个方向上的刻意避开。 执明若有所思地转身,跟着慕容离走了几步,终于想到了问题所在。他几步赶到慕容离身前,却不再伸手碰他,只是拦住慕容离的去路。 “王上?”慕容离疑惑地开口。 执明顿了顿,认真地看着他道:“阿离,你伸手给我看看。” 慕容离一怔,垂眸避过执明的目光,只问道:“我的手有什么可看?” 铠甲衣袖多半是紧身的,但慕容离身上这件有点不同,可能因为他还没打算亲自上战场,衣裳做得比正式铠甲宽松一些,袖子靠近手腕处还是软布。 但毕竟还是紧着一些的。 慕容离把没有拿箫的手微微往身后掩了一点,但执明要看的意念十分坚决,他没有正当理由拒绝,只好缓慢地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协。 刚才被握住的地方掩藏在袖子之下,执明不敢贸然去碰,只能握住慕容离露在外头的手,轻轻把袖子翻上去。 慕容离知道瞒不过,也不再多言,任执明把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袖子一点点翻折。 被执明握住的手里沁出一丝汗意,不知道是谁的。 衣袖上挽,一道伤口赫然呈现出来。 伤口显然才出现不久,只用一层白色棉布粗粗包扎着,棉布已经被血染得红透了,跟慕容离身上所穿的衣服颜色相差无几。 艳烈的红,从未如此扎眼。 慕容离感到执明握自己的手抖了一下,但顷刻就平静下来,只是平静得过于紧张。 执明又用最轻的力气把那层棉布揭开。 鲜血还没有凝结,之前被袖子压着,还勉强看不出来。但这包扎的手法太心不在焉,执明想把这块布撤了,然后换上最好的伤yào。 可是一揭开,看见这般骇人的伤口,他却几乎没有勇气去看了。 “阿离……” 执明声音颤抖,“疼吗?” 慕容离惊讶地察觉到,执明声音里似乎有些不对劲,他来不及细想,立即就否认道:“不疼。” “我不信。” 执明接话毫不犹豫,把视线从伤口上转回来,执拗地看着慕容离:“我不信。” 慕容离怔怔地看着执明,眼中似有不可思议。 这个人第一次说,不信自己的话,却是带着这样悲切和心疼的神情,透着哽咽,眼眶泛红,好像就要落下泪来。 慕容离看着执明的模样,心中突然想道,时至今日,还会有人为我而哭吗? 我还值得吗? 由此方始 “真的不疼,”慕容离微微使力,想要把手臂从执明手中抽出来,“你别看了。” 被这样看着,慕容离本来不觉得什么,竟然也萌生了一点点委屈的念头。 就像飘零许久的游子,乍然见到熟悉的炊烟,听到絮絮叨叨的嘘寒问暖,那一刻,在外面再如何坚强,也忍不住想要卸下心防,倾诉一番。 执明却不肯放,他不敢碰到慕容离手臂上的伤口,只能紧紧抓住慕容离的手指:“别乱动。”然后对门外扬声道:“来人,传太医,快点!” 太医赶过来总是需要点时间的,这期间,执明看着伤口中沁出的血迹,一脸无措,只能把慕容离强行按到椅子上坐着,然后用已经染红了的棉布小心给他擦拭伤口。 直到太医终于进来,执明才总算有了能大声说话的对象:“快点拿最好的伤yào过来,阿离的手臂要是落下疤痕,或者留下其他毛病,本王饶不了你们!” 太医诺诺上前研究慕容离的伤口上执明不敢打扰,憋得慌,转而看见才随同太医进门进来的方夜,顿时找到了新的撒气对象:“方夜,你不是保护阿离的吗?他受伤你不知道?你为什么没拦着!” 方夜平白受了一顿责骂,低头听着,一点辩解也没有。对于慕容离要做的事情,他自然不敢拦,这错处无论如何也怪不到他身上,但即便如此,方夜仍是毫不犹豫地低头认罪:“属下该死。” 四个字说得那叫一个果断决然,掷地有声。 这干脆利落的认错把执明噎了个措手不及,他本来还想多骂几句,也没法说了。顿了顿,只好不满地扔了一句:“相当该死!” 便又回头小心翼翼地看着慕容离了。 太医看过慕容离的伤口,也是讶异非常:“公子这伤,不是一次伤的吧?” 执明一听直接开骂:“庸医!胡说八道,这明明只有一道伤口!” 的确,慕容离手臂上瞧着只有一道伤口,齐整地划了下来。 然而慕容离听完太医的话,却是点了点头:“是分好几次伤的。” “什么?”执明差点跳起来,“伤了好几次?” 这么一道伤口,如果不是一次伤的…… 太医感叹道:“公子实非常人。” 居然能忍这样的痛苦。 执明在一旁呆住,难以置信地看着慕容离。 太医从yào箱里翻出伤yào棉布,拿着各种不同的东西来回比照挑选,总算找出一样满意的,开始给伤口敷yào。 慕容离侧过头避开执明的目光,轻声道:“王上,要不你去看看宿那五万人……” “不去!” 被拒绝的如此迅速,慕容离不禁微愕,然后露出一点无奈:“那待会儿我过去。” “你也不准去!” 慕容离想了想,觉得好像是自己理亏一点虽然也不知道自己理亏在了何处,但此时着实不宜跟执明对着来,于是妥协道:“好吧,我也不去。” 太医包扎好伤口后,犹豫了一瞬,小心问道:“公子只有这边手臂有伤吗?” 执明顿时更紧张,看着慕容离,生怕他真的还有伤。 好在慕容离立即摇头:“我这只手要拿箫。” 太医点点头:“那明日一早,公子不要忘了换yào,一日两次。” 执明问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挥手把太医撵出去,把方夜也撵了出去,凑到慕容离身旁坐着。 刚才慕容离的回复说“我这只手要拿箫”,所以没有伤,执明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这句话的意思,要是他不拿箫,就也伤了? 这是哪门子的逻辑? 因此执明凑到慕容离身旁坐好后,马上说出了自己的疑问:“阿离,你这是怎么伤到的?” 慕容离一怔。 这伤口很明显是新的,肯定是来到这里之后才受了伤,这段时间他除了跟执明在一起,就是他自己说要休息的这一个时辰。 事实也的确是如此,这伤并不是别人下的手,而是慕容离自己用剑划的。 纯钩,千胜,云藏,燕支,四把剑沾了他的血,终于可以让星铭剑出鞘。 这是秘传的术法,四国气运各自印刻四剑,合在一起,天子之剑即可出世。所以毓无论如何也不能如愿执掌星铭,因为慕容离不肯。 四剑主人如今只剩一位,就是慕容离,自然只有他能知晓这个秘密。 可是此时,该编造一个什么样的借口来糊弄当前的情况,倒是个难题。 慕容离不说话,执明静默半晌,拿起才刚刚得到的星铭剑:“是因为它?” 慕容离仍然无言,算是默认。 执明思索了一下,猜测道:“你要给它开刃,用血?” 他不知道天子之剑的典故,自然没法猜的出来前因后果。不过慕容离听了他这个猜测,倒觉得这是不错的借口,便承认下来:“是。” 执明把剑放下,认真地对上慕容离的眼睛:“若是知道阿离会受伤,本王要这样一把剑做什么?” 慕容离愣了一下,几乎就要说出来这是天子剑你知道吗,但长久以来沉淀下的冷静阻止了他,最后只是说了一句:“这把剑很难得。” 执明毫不犹豫:“就算它是天下最好的剑,害你受伤,本王也不喜欢。” “……”慕容离把手放到星铭剑的剑柄上,看着剑低声道,“你不喜欢?” 见慕容离似乎有点低落,执明一下慌了:“不是不是,没有不喜欢!”他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阿离难得送自己一样东西,居然还说不喜欢,真是傻了。 慕容离抬眼望向执明,突然展出一抹笑意:“不喜欢也没办法,你把他拔|出|来了。” 他苍白的脸色此时恢复了一点气色,衬着精致的眼眉五官,笑意清浅,宛若天人。 最好的画师也不能捕捉其中半点神|韵,这样的姿容,大概只有真正把他放入心底的人,才能下笔如神,描绘出最深刻的模样。 执明只是痴痴地看着他,浑然不知这句话里含了多少深意。 是他和他往昔纷繁错杂的命数,也是他和他今后离合难解的终局。 黎明之前 慕容离被执明强行留在帐里休息,不许出去。为了使他安心,执明当着他的面叫来莫戟,嘱咐了对宿人的诸多事宜,然后让莫戟退下照做。 执明对莫戟jiāo待这些的时候,慕容离就在一旁看着他,神情淡然,心里却有些未曾表露的复杂情绪。 不过一段时间未见,那时被自己恨铁不成钢地说过“混吃等死”的人,如今处理起事情,竟然已经如此娴熟周到。 在这段时间里,他要学会这么多,一定不好过。 可他仍然坚持到如今,是……为了什么? 莫戟走后,执明立即转头对慕容离笑道:“这下阿离可以放心了吗?” 刚才他给莫戟说的话已经十分细致,大概就是怕哪里还有不妥,反而惹得慕容离劳神。 好在结果极其的尽如人意。 慕容离点点头,顺着他的话很老实地待着,也再不说要去看宿来的人了。 这总算让执明松了一口气。毕竟慕容离说的话,他从来都拒绝不了。如果慕容离坚持要出去,他顶多也就多劝几句,最后还是得听从。 把慕容离成功留住,执明怕他无聊,索xìng自己也不出去,就待在此处陪慕容离说话。 一别许久,俩人自然有许多话可以讲。不过慕容离最想问的问题,是执明怎么会突然来了这里。 当初执明说过的话,言犹在耳他说他不想要天下,也不想当共主。 明明是赤子心xìng,无心权势的人啊。 既然心中疑惑,慕容离便直接问了出来:“王上,你为何突然要来天璇?” 执明愣了愣,一副你居然不知道的样子:“当初阿离不是说,哪日本王想要这天下了,你就告诉本王,你想要什么。本王当然就来了。” “……” 慕容离仿佛一下失了言语,只静静地看着执明。 是因为……因为我? 明明不想卷入纷争却选择率兵来此,即便他知道,这条路前面有多少艰险坎坷,有多少危难风雪。 不惜放弃多年来习惯的安然日子,忍着天xìng中对权谋的种种拒绝,学着理事,学着练兵。 只是为了那一句话? “……王上很想知道?” 执明理所当然地点头:“本王就为这个来的。” 不远万里,跋山涉水。 只为等这一个答案,等心心念念之人愿对自己敞开心扉的时刻。 可否如愿以偿? “好。”慕容离应了一声,略微偏过头把视线转到旁边,似乎下意识不去看对面的人。 然后才缓声道:“王上,你知道瑶光吗?” 说实话,在此之前,慕容离没有想过,自己会等来什么样的答复。 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对什么人坦白身份。在最初的设想里,前行的这条路上,除了瑶光旧人,只有自己。 暗夜霜雪,风雨jiāo加。 原本都只有自己。 但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却如释重负。在感到轻松的同时,慕容离也想到了执明也许会有的反应,惊讶,好奇,不解,都有可能。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执明听了之后,只是和平常一样地点了点头,了然道:“阿离是想光复故国?” 他语调平静,就像素日里常问的,阿离想要什么,喜欢什么一般自然。 慕容离蓦然看向执明,神色却满是不可思议,甚至近乎仓皇:“你说什么?” 初见曙光 执明反而被慕容离的模样吓了一跳,无措道:“阿离不是这个意思吗?” 意思自然是这个意思,没有错。可是 慕容离直直地盯着执明:“王上知道我的身份?” 执明愣愣点头:“知,知道。” 慕容离一下沉默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长久以来养成的警惕习惯此时蓦然浮现,他立即开始回想,是哪里出了纰漏。 这三年以来,只有一次,执明怀疑他是细作,此后再没有别的行动。 所以慕容离一直以为,自己的身份不会被天权人知道。 慕容离看着执明,低声确认:“那我是谁?” 抱着最后一丝可能xìng,慕容离想,万一执明只以为自己是瑶光旧人呢? 不能这么轻易乱了方寸。 然而执明的回答直接而准确:“阿离是瑶光的王子啊。” “……你知道?” 执明点头:“本王早就知道了,阿离也没想着要瞒本王吧?” 慕容离顿时怔住。 这话说得却不错。 在天权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很刻意地隐瞒过什么。原因无他,就是不愿意。 也许是为了王宫里最高的向煦台,为了向煦台里遍植的羽琼花,反正他不想像对待其他人那样,对执明加以算计。 执明见慕容离不说话,有点心慌,小心翼翼地拉了一下慕容离的手:“阿离,你想复国,本王帮你好不好?” 半晌,慕容离精致的脸上带起一丝清浅的笑意,似乎想通了什么,眼中闪起柔和的光。 “好。” 他说话时,眉眼微弯,语调轻柔,简直是见所未见的明媚。 这份罕见的温情一下把执明给惊呆了,执明谨慎地靠近他,仔细地打量一番,才道:“这就是阿离想要的?” 慕容离含笑点头,眼神里有着清朗的光。 为了这样的笑容,执明毫不怀疑,此刻慕容离就是想要整个天权,自己也心甘情愿给他。 这是当年瑶光王子的模样吧? 那时他是一个无忧的少年,笑意明朗,眼神澄澈,仿佛能把整片星空的光都聚集在眸间。 而不是走到后来时的他,素影孑然,拒人千里,好像再多的热忱也融化不了他心里的冰霜。 越是穿着艳烈朱红的繁复衣衫,越是奏着令人闻之落泪的曲子,就越是漠然如远离红尘的九天谪仙。 可他曾经,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原来他可以这样笑,像谷间掠过山泉的清风,温润柔和,似乎带着花树草木的生机,带着晨间初阳的朝气。 执明喃喃出声:“阿离,本王会陪你守护你的瑶光。” 慕容离笑容微顿,转而若无其事地垂下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多谢王上。” 宿的五万人到了天权营地后,本以为立即就会有人带他们去见天权王,几个将领紧张的商量了一路,降还是不降。 万万没想到,他们到了此处,连天权王的影子也没见着。 倒显得自作多情。 这么无所事事地消磨了几天,好在慕容离还能想起他们来,亲自到了宿军驻扎的营地。 因为手臂有伤,执明坚持不让慕容离穿盔甲。说来也是难以置信,出征这么麻烦的情况之下,执明竟然还带了几件慕容离留在向煦台的衣服,给挑了一件宽松的长袍。 几个将军看见慕容离时,是在晚饭时分。 他一身红衣,如烟如霞,手执长箫,从西边的帐外缓步走近。夕照洒了一地红光,衬着这样一袭衣衫,简直宛若仙人。 素日里笼罩在慕容离身上的那股冷意此时似乎消散不见,他走到几个将领面前,甚至微微带着笑容:“你们住得还好吗?” “还,还好,”几个呆住的将领反应了好一会儿,终于回神,“慕容先生,您还好吗?” 慕容离轻轻颔首:“我已经和天权王谈过了,他同意带你们一起攻打天璇,凯旋之时,你们就可以回宿。” 这个消息让几人一阵兴奋:“什么时候?” 慕容离摩挲着长箫:“再等三日。” 一个将领疑惑道:“为何要三日?” 慕容离正待解释,后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一件大氅就披在了他的肩上。 执明转到慕容离身前给他系上带子,不满道:“阿离,你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跑出来?” 慕容离无奈一笑:“我之前说过了,是王上不让我出来,我只能自己出来。” “你多说几次,本王就答应了啊,”执明把带子系好,理了理褶皱,才站到他身旁,“天色已晚,夜风多冷啊,万一受凉如何是好?” 宿的几个将士听见来人身份,连忙跪下:“参加天权国主。” 执明心不在焉地瞥了他们一眼,随意说了声起来,就又看向慕容离:“阿离,这些人你见也见了,快跟本王回去,外头冷。” 慕容离顿时就要伸手解身上的大氅:“王上冷吗,那这个……” 执明赶紧按住他的手:“别别,本王不冷,本王是怕你冷,阿离的事情说完没有,说完咱走吧?” 慕容离点点头:“说完了。” “走吧走吧。”执明脸上几乎写着“本王不想待在这里”几个字,忙不迭地拉着慕容离回去了。 几个将领在原地目送他们远去,俱是一脸惊异。 他们忽然想起来慕容离刚才的话。刚才慕容离说,只要打败天璇,“你们”就可以回宿。 你们? 也就是说,不包括他自己? 初露锋芒 很可惜,连这个“你们”,最后也没能达到。 留在天权军中的五万宿轻骑,几日后收到消息,他们已经被宿认定为叛徒,家中老小尽数获罪。 如此晴天霹雳,没有人愿意相信。 可是,尽管不愿意相信,事实也容不得丝毫侥幸之心。因为剩下的几位将领,当着五万人的面,被几个人刺杀而死。 刺杀者来去如风,顷刻之间就不见了踪影。但五万人在此,总不至于连片衣角也没看清。 慕容离在帐中休息,执明自然是粘着他,一步也不肯分开的。 执明的近身侍卫突然从外面进来,对二人行礼道:“王上,公子,宿军求见。” 执明回头看着慕容离,等他的话。慕容离倒也没怎么犹豫,直接让他把人带进来。 来的人不算很多,五个而已,但慕容离都没见过。所以他一脸疑惑地问道:“你们将军呢?” 五人立时跪下,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最后叩拜道:“求慕容先生救我等xìng命。” 慕容离面露诧异,半晌才道:“你们是说,宿王……认为你们叛变了?” “不错,”其中一人义愤道,“我等家人已被流放,音信全无,谁知几位将军也受此无妄之灾。” “你们看清了,行刺者是路将军一行人?” “他们没露脸,但那衣服,旁人是穿不着的。” 言下之意,是确定无疑了。 “他们也许是为了将功赎罪吧,”慕容离轻叹一声,“说到底,是我连累了你们。” 他脸上透出真情实意的歉疚,眼中却还残余几分不可思议,似乎无论如何没能想到,宿王会对自己的人下此dú手。 执明最看不得慕容离不高兴的样子,见状立刻道:“本王从来没想过要招降宿的人,是那宿王疑心太重,阿离何必自责?” 几个人也连忙表示,此事完全不赖慕容离。 “事已至此,宿是回不去了,你们有什么打算?”慕容离看着来人,勉强收起愧疚,忧虑道。 五人面面相觑,片刻后,中间那人道:“不知天权国主可愿收留我们?” 白得五万人,执明也不是傻的,自然不会拒绝。慕容离见这些人提到故国时神色黯然,也知道他们心意已决,便催促执明去找莫戟商量。 “阿离……”执明被慕容离催了几声,只得恋恋不舍地起身,临出门却还要回头唤他一下。 慕容离不解地回望,但执明只是叫他一声,其实没有什么话要说。他对上慕容离的视线,一时愣住,下意识找了个话:“阿离中午想吃什么?” 这个突兀的话题引得慕容离一怔,不由轻笑道:“中午再说吧,王上快去快回。” 见慕容离笑一回,执明顿时高兴得不得了,干劲十足地就去找莫戟,宿的人也匆匆告退,跟着出了门。 帐中一下没了声音。 慕容离先前的一抹笑意瞬间淡下,垂眸摩挲着手里长箫,面上是波澜不惊的漠然。 方夜静静地走到他身旁,低声道:“公子,事已妥了。” “我知道,”慕容离头也没抬,“刚才他们已经来过了。” 方夜便也不再说话,默默地站在一边。 慕容离想着刚才几个人的模样,目中划过一丝嘲讽。 这五万人能这么快对天权表示心意,个中缘由,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路将军那几个人,对方夜的行刺一点防备也没有,没费什么功夫就被轻易了结。 而留下他们的衣服,作为最不惹人怀疑的伪装,当着所有人的面,这支轻骑剩余的将领也被顺利处理掉。 至于背叛和获罪,不过是信口胡诌的谎言罢了不过,现在来看,马上也会成为现实。 毕竟,归降天权,现在是真真正正的结果了。 都在计划之中。 两个人半日无言,帐中充斥着奇异的安静。 慕容离突然开口:“毓退兵的方向,你打探清楚了吗?” 方夜点头:“玉衡故道。” “果然,”慕容离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他想拿瑶光威胁我。” 方夜不禁有些担忧:“公子准备怎么办?” “先拿下天璇,”慕容离毫不犹豫,“所有犯我疆土者,必当诛灭。” “是!” 执明很快就从莫戟那边回来,反正他一向是如此,这些事情都可以扔给别人,唯有慕容离,他是一时一刻也不能不见的。 慕容离在帐中摆了一局棋,棋局还未解完。他见执明回来得这么快,不由好奇:“莫将军怎么说?” “本王没听他说,”执明凑到慕容离身边坐着,“他话太多了,本王懒得听,让莫澜跟他们说就好。” 慕容离不置可否,不再提起此事,撤了残棋,转而跟执明聊起别的。 不过,莫戟的意思,慕容离很快也知道了。得了五万轻骑,莫戟收拾到晚上才弄好,便来见执明。 听他说完,执明转头看着慕容离:“阿离觉得如何?” 慕容离沉吟片刻,轻轻点头:“可以。” 执明立即对莫戟道:“就按你说的办。” 话音一落,事成定局。 三日后,才入天权的五万轻骑打头阵,直接对天璇开战。而天璇三十万大军跟着毓追去了玉衡故道,如今城中精兵寥寥,只能勉强跟天权对抗罢了。 陵光从各处紧急召了十万人,驻守王城,他自己却是打算去追毓的。 这个消息传到慕容离这边,他知道是因为那把刀鞘,自然不会就这么任凭陵光走远。 陵光还没来得及出城,天权的攻势又进一步加强。在这种情况下,君王如果离开,对士气有极大损害。陵光不是一个拎不清轻重的人,必须留在王城。 但他毕竟只是一个人,即便留在王城,也无法补上人手不够的缺陷。毓拖住了另一边的天璇士兵,两方势均力敌。可那三十万人,对王城这边就鞭长莫及了。 理所当然地,天璇王城面临着无法解决的艰险。 当陵光的国书送到执明这里,执明当即转jiāo给了慕容离,问他的意思。 “邀我们入城?”慕容离看完纸上的内容,冷冷地对方夜道,“去把云藏拿出来。” 天璇王城 天璇.王城 战火居然能蔓延到王城里,这是天璇百姓万万想不到的事情。 天权的一众士兵簇拥着慕容离和执明骑马走过,路边百姓慌忙惊恐地躲避着他们。 慕容离冷眼看着,又想到当年瑶光国破。那时候,慕容家世世代代守护着的万千子民,无故遭屠,是不是也曾这样害怕? 时过境迁,酿就那场悲剧的罪魁祸首,此时终于也感同身受了。 执明一直偏头去看慕容离。自打进城,他就从慕容离身上感到了阔别已久的那份冷意,毫不掩饰,也掩饰不住。 他在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口气,终究没说半句话。 即便国家面临着这么大的灾难,陵光坐在王座上时,还是有着一国之君不容小觑的气度。 他是一个年轻的君王,曾经雄心壮志,大有作为。那时候,就算陵光吞并了整个钧天,恐怕也不会有人说不可能。 可惜,爱将的自尽打垮了他。但由来已久的骄傲仍然存在着,不会磨灭。 慕容离进到殿中,看见座上的人,心里恨不得立即把燕支扔过去,面上却还是一派沉静,甚至客客气气准备跟他见个礼。 反正也不差这一时,这样违心的话和举动,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做。 有什么关系? 执明却一把拉住慕容离,制止了他打算行礼的动作。 两旁都是备好的座位,执明看了看,便拉着慕容离走到左边的上首,端正地跽坐好。 慕容离愕然不已,竟然由着执明把自己拉到座位上,都没有问一句。 陵光显然也不指望行礼的事,也没有本事去计较这些。他一言不发地看着执明跟慕容离坐好,才出声道:“天权国主远道而来,可是对孤王有何见教?” 执明无所谓地摇头:“本王没有见教,天璇国主不如听听阿离的见教。” 陵光一愣:“什么?” 他是一国之君,当年攻打瑶光,也不至于亲自动手,只需派上得力干将即可,所以,慕容离走进来的时候,他虽然为此人样貌惊了一瞬,也没想太多。 公孙钤倒是提过天权的兰台令,但陵光到底没见过。执明这么一说,他想了想,这才恍然。 “天权国的兰台令大人?” 慕容离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刹那间的目光,几乎让陵光失了神。 那是怎样的一种刻骨冰寒,仿佛蕴含了无尽的仇恨,只这一眼,就宛如令人置身冰川,冷到心底。 “不是兰台令,”慕容离终于开口,声音犹如从虚空之中传来,“天璇国主,可还记得瑶光?” 陵光这下实实在在是怔住了。 再怎么不理国事,他也不会忘了瑶光。 慕容离……慕容…… “你是瑶光王室?” 陵光话音刚落,身边突然有一人冲过来,慕容离立即执箫上前,与此人打在了一起。 红衣翩跹,箫影残乱。执明紧张地盯着俩人,生怕慕容离受伤。可能是太突然了,一时间,场中竟然无人阻止这场打斗。 片刻后,两道人影分开。慕容离退回席中,执明赶紧察看他受伤与否,而刚才冲出来那个人,也几步退到陵光身边。 执明确认慕容离安然无恙后,扶他坐下,当即对陵光发难:“天璇国主,本王诚心诚意前来见你,你却招呼也不打,就派人偷袭,想必是无心谈判了?” 陵光看了看身旁的人,似乎在等他解释。 没等这个人开口,慕容离就先出声了:“想来这位就是上将军顾十安了,竟然没去带兵抵御宿?” 顾十安面无表情地看着慕容离,眼神中尽是防备,却是一个字也不说。 慕容离倏然拿出一柄短剑:“天璇的上将军,我有一样礼物送你,你可认识?” 云深不见光,藏锋月半空。[注] 陵光一下从座中站起来:“孤王的剑!” 慕容离冷声道:“这可不是你的剑,这是我要送给上将军的礼物。” 顾十安守在陵光身侧,看到那柄短剑,终于说了在场中的第一句话:“你想干什么?” 慕容离对着他把剑扬手一抛,顾十安准确接住,动作之自然流畅,似乎是习惯了一般。 “没什么,”慕容离看向陵光,忽然一笑,却带了看戏似的趣味,“物归原主罢了。” 陵光怔怔地看着云藏剑,然后把目光转向执剑之人。 座下,慕容离又道:“剑鞘已经还给你们天璇了,上将军只管向天璇国主寻。” 陵光看起来想说什么,可是十分艰难,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的……剑?” 执明不明所以地看着上面两个人,悄悄地瞥了慕容离一眼,又小心地端坐好。 顾十安偏过头,盯着手里的剑,没有回答陵光,倒是对着慕容离又道:“你想干什么?” 慕容离:“我乃瑶光后人,上将军不妨猜猜,我想干什么?” 顾十安默然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刻,平静道:“当初是瑶光国主辗转寻得燕支,到你手中,剑在何处,祸在何处。” 说这话时,他的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在说一个天经地义的道理。 慕容离却一下怒了:“你裘家世传云藏,为何天璇不灭,亡我瑶光?” 他素来不为所动的神色此时分离崩析,执明在旁看了,不觉惊异得很。 可执明不会明白,国破家亡,孑然一身,走了这么久,却被安上一个这样的理由,对慕容离而言,是不能忍受的。 他可以忍很多事情,从一国王子到乐师伶人的天差地别,对着仇恨之人装作陌生甚至jiāo心的波澜不惊,那些孤寂的夜里难以抑制的痛楚悲切,都可以忍,忍成习惯,忍成毫不在意的模样。 可是瑶光子民至今伶仃流落,王城破败,亡灵不安,这一切却被栽到父王的头上,难道他们活该是自作自受吗? 顾十安仍然很平静:“你这不是来了吗?” 慕容离把长箫攥紧,丝毫不再压抑眼中冻彻人心的冷意:“你也知道,我既然来了,天璇绝无存世之理。” “你想如何?” 慕容离意有所指地晃了晃手中长箫:“裘振,当初你使得好一招偷梁换柱,但云藏毕竟是到了我的手里。” 裘振? 这个名字一出,陵光一下站不稳,向后退了半步。顾十安一直留神看着他,当即上前扶住。陵光一把抓住他扶自己的手,死死不肯放:“你是裘振?” 顾十安抽不出手,此时此境,也否认不了,只得无奈点头:“是。” 得到答案,陵光什么也不顾,只是抓着他的手,使劲地盯着。 可顾十安被刚才慕容离的话一惊,已经失了冷静。他手上扶着陵光,却还要腾出神思来关注慕容离:“你……你把天子剑给了何人?” 若有来世 慕容离漠然答道:“与你无关。” 这话里的意思让顾十安立即皱起了眉头,他握着云藏的手一紧,似乎下一刻就要有所动作。 殿外突然闯进来一人。 铠甲被鲜血染透,这人一进来,顿时使周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跪到陵光和顾十安面前,小声说了几句话,然后拖着疲惫的步子告退。 慕容离静静地目送此人离开,然后把目光转向上方,像是在期待什么。 陵光仍然握着顾十安的手,看向慕容离时,明明是无路可走的绝望境地,他眼里竟然有着难得一见的柔和。 “慕容王子,”陵光开口道,“你会善待天璇的百姓吗?” 没看到预料中的情景,慕容离不解之余,还有几分不满,因此毫不客气地回道:“你曾善待我瑶光的子民了吗?” 瑶光国破至今,万千百姓犹在流离失所中艰难度日。若非如此,慕容离也不会存了这般决绝的心思。 从王室到平民,皆流落至此,如何能善罢甘休? 陵光眼神一黯,顿了顿,诚恳道:“孤王……之前的确没顾上瑶光,实在愧对那些无辜之人。但公孙副相在的时候,已经打算好好安置他们了,只可惜,没来得及。” 听到公孙钤的名字,慕容离蓦然怔住,方才还遏制不住的恨意似乎突然止住。他微微垂眸,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调整回素日里的无波无澜。 “剑属之人,会善待天下百姓。”慕容离道。 这样也算得到了承诺,陵光轻轻一笑,似乎已经心满意足。 顾十安却不肯就此罢休,他护在陵光身前,对慕容离道:“慕容王子此来,就如此笃定,自己一定出得了天璇吗?” 慕容离朝他微微一笑,红色甲衣上仿佛映出了鲜血的光。他容颜精致,即便是这样的情况,做着这样的事情,这么看着,竟然还是有种出尘的气度。 “刚才进来那人,不是告诉上将军了吗?”慕容离含笑道,“宿的大军,已经冲破玉衡故道,逼近王城了吧?” 顾十安立时一顿。 没错,刚才那个人就是来禀报,毓已经将另一边的二十万军队冲的支离破碎,难以抵御。可是难道就此放弃吗? 顾十安看向身侧的人。他们裘家世代辅佐君王,纵有万刃加身,亦不曾后悔。而面前这个人,就是应该由自己为之不惜生死的人。 陵光此时也转过头,正好对上他的视线。 “裘振。”陵光唤了一声,只是这一个名字而已,他好像就无比雀跃。 顾十安下意识应了一声,马上看到陵光面上笑意更甚。 “裘振,”陵光浅笑晏晏地看他,“若有来世……” 顾十安毫不犹豫道:“若有来世,臣仍辅佐吾王。” 陵光笑着点头:“好,到时候,孤王一定给你看繁华盛世。” 执明看着这一幕,感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他轻轻拉了拉慕容离的手,小声道:“阿离,他们这是要干嘛?” 慕容离当然知道他们要做什么,甚至这件事,他早就做过。 那日的瑶光王城,鲜血满地,尸体横陈,草木皆悲,生灵涂炭。 他所有的亲人,熟悉的人,都毫无生息地躺在地上,再也没有往日的体面,冰冷不堪,没有希望。 慕容离突然站起来,对执明道:“王上,咱们出去吧。” 他的话不会被质疑,也不会有人反对。执明莫名其妙地跟着他站起来,带着一众人出了门。 出去之后,慕容离径自往前走,一时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把执明落在了身后。 执明看着前面走得飞快的人,突然感到不安。 明明走着同一条路,慕容离这样不管不顾地往前,头也不回,自己仿佛永远也赶不上。 他一袭红衣,身影清瘦,墨发随风而起,走下阶梯的一瞬,似乎乍然消失在了世间。 执明慌忙去追,阶梯路不好走,他紧赶慢赶总算跑到慕容离身后,大声道:“阿离!” 慕容离明显一顿,然后回头,似乎有些奇怪:“王上?” 看上去,倒是没什么异常。 执明一把拽住他的手:“阿离走慢点,等等本王。” 慕容离回顾了一下自己走来的阶梯,点头:“阶梯陡峭,王上小心些。” 执明小心打量着慕容离的神色,谨慎道:“阿离走这么急,要去哪里?” 慕容离几不可察的一怔。 为什么走这么急? 因为不敢留下。 一旦留下,看见这幅场景,他就想到当年阿煦是怎样决然地拦下了一心求死的自己。 而那个白影跃下城楼的姿态,从来都没有模糊过,如此清晰,清晰到相似的情景出现时,他都没有勇气面对。 哪怕今天重蹈覆辙者,是瑶光的仇人。 他今天冒着危险一定要来见陵光,没什么其他的目的,本来不见也可以。即使不见面,他也能用围困之势,逼迫陵光。 可是不甘心。 一定要告诉陵光,今日陪他的人,就是他心心念念的裘振。 他要陵光也尝尝这样的滋味,当年那时阿煦代替自己殉国时,自己那种痛彻心扉的绝望和无能为力的悲哀。 没想到,大功告成之时,居然连亲眼看着的勇气都没有。 执明看着慕容离越来越不对劲的神情,慌乱不已,连声叫了好多次“阿离”,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终于忍不住上手,使劲晃了晃他拿箫的手臂。 慕容离一下回过神来,想起刚才执明的问题,立即道:“去找莫戟将军,宿要打过来了。” 剑光箫影 他说得十分准确,几个人回到天权军中不久,就听到了宿大军兵临城下的消息。 与之同来的,还有天璇王和上将军一同殉国的消息。 执明听到天璇王殉国,立刻理解了那时候陵光和顾十安的对话。 那是一场明明白白的诀别。 慕容离对此毫无反应,只是详细地问了问宿军的各种情况,就让来人退下了。 执明明知道慕容离可能不想说这个,可是憋在心里实在难受,最终还是忍耐不住地试着开口:“阿离,天璇国主……” “嗯?”慕容离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执明立即顿住,把未出口的话当机立断地咽了下去。 “你怎么知道宿会来?” 慕容离仿佛没听到执明开始的未尽之言,解释道:“毓退兵守在玉衡故道,我就知道,他是为了这时候赶来王城。” “那……”执明愣了愣,道,“咱们打得过吗?” 慕容离放下手里的军报,认真地看着执明:“王上,你知道我给你的那柄剑,是什么来历吗?” “天子剑?”执明想到在天璇国主王城时慕容离和顾十安的对话,猜测道。 慕容离点头表示肯定:“对,唯有真龙天子可掌此剑[注],王上带着此剑去迎战,必定所向披靡。” “本王……”执明习惯xìng地想说,自己其实并不很想角逐天下。 慕容离却不等他说,直接打断道:“明日让莫戟将军带人占领天璇王城,准备迎战。” 执明愣住,茫然地眨了眨眼,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走在角逐的路上了。 军队已出,战争已始,天璇国已经没有君王。 只能走到底。 “好,”执明迟疑片刻,应道,“本王过会儿去和莫戟说。” 慕容离微微颔首,而后道:“王上不必忧心,过几日,会有人来助我们。” “谁会来?” 能来的,自然只有慕容离的人。 而他还没有在明面上用的人,只有白贲和戚将军。 进到天璇王城不久,毓的兵马就到了附近。慕容离从城门另一方向迎进了白贲,戚将军却不见。 “他在毓后面。”白贲言简意赅。 慕容离了然,连忙请白贲入城。 执明第一次见白贲,但慕容离已经jiāo待过他的身份,所以初次见面,执明的态度就恭敬非常。 如果太傅翁彤在此,看见执明竟然能对人如此有礼,再想想自己的待遇,大概得气个半死。 白贲模样还是没变,白衣如常,纤尘不染,衣袂翩然,手中一支玉箫,恍若仙人。 看见他,执明总算能理解慕容离身上那谪仙一般的气度从何而来。 他不禁想,如果阿离没有经受亡国之乱,现如今的模样,是否就和此人一样? 出尘脱俗,温润如玉,而不是艳烈红衣下清冷的孤寂。 眼下还没有迫切的仗要打,城里的人除了士兵侍卫,都没有穿铠甲。慕容离也是一袭广袖长袍,朱红依旧。 白贲与他站在一起,赫然是两种风格。 执明在一旁看着,还是觉得,自己的阿离最好看。 不过装束之类都是小事,最要紧的,还是不远处的宿大军。 白贲到天璇之后,执明明显可以感觉出来,慕容离一直紧绷的情绪放松了不少。可能是终于有个能够安心依靠的人,他就不必时时刻刻不敢大意。 意识到这一点,执明有些失落。 阿离在他身边,从来都不能安安心心。 “天权国主。”白贲突然叫了执明一声,执明赶紧收起一腔乱七八糟的想法,上前听他说话。 白贲望着执明,温和地笑道:“阿黎在天权之时,承蒙国主照料,白某在此谢过国主了。” 执明忽然紧张起来,明明眼前的人只是笑着,他却感到一股压力。 好像,如果说错一个字,就会犯下大错似的。 “阿离很好,”执明想了想,道,“只要阿离愿意,可以把天权当作第二个家乡。” 白贲似乎为此言愕然,偏头去看一旁的慕容离,见慕容离只是轻轻看了执明一眼,便也不再谈论此事。 清闲的日子并不长久,数日之后,毓的大军就试图攻城。但是莫戟已经从慕容离那里得到不少消息,做了万全的防备,一点纰漏也没出。 宿远道而来,粮草有限,需要后路兵马运送。然而戚将军的人早已拦在那里,严丝合缝,半点可乘之机也没留。 慕容离这一手十分决然,简直就是要把毓往绝路上逼。 毓志在天下,可他的野心到底还没变成暴虐,眼看着数十万将士日渐难以维持,天璇城门久攻不下,粮草之路久打不通,他没有别的办法。 在天璇王城见毓时,慕容离仍然是一袭长袍,艳烈如血,行动见衣袂翩然,浑然不似一个运筹帷幄的谋士。 这样的人,袖中不应该笼着风花雪月吗,为何非要游走于杀伐之间? 毓看着许久不见的慕容离,感叹道:“你若只是一个乐师,大概更合适些。” 慕容离抬手请他坐下,自己也坐在一旁:“可惜,我不是。” 毓笑道:“是啊,你想做什么都能做好,上至君王,下至乐师,倒不必局限于一样行当。” 这话姑且可以算作一个恭维,但慕容离置若罔闻,直道主题:“你来见我,有什么话要说?” 毓不愧是一人之力威胁了钧天四国的君王,哪怕到了这时候,还能若无其事地笑着道:“叔父,相煎何太急?” 慕容离回视于他,目露冷意:“原来你也知道。” 既然知道,就不该试图驻军瑶光附近。 这句话,慕容离没有说,但毓立即就明白了。 他知道自己的心思已经暴露,却神色不改,仍然笑道:“总得让我有点放心的余地。” 冲他这份处变不惊的魄力,慕容离心里也暗叹了一声,若执明有这个本事,自己就不必cāo这些心。 那该多好。 慕容离脸上仍然是覆了薄冰一般,丝毫不为所动:“我说过,别碍我的事。你有胆子对瑶光下手,就该想到我会做什么。” 毓终于收敛起一直挂着的笑容,正经坐起,认真道:“我没有对瑶光下手。” 慕容离:“你只是没来得及。” 这倒是真的,毓再怎么会狡辩,也不可能在这件事上瞒过慕容离。 “那你想如何?” 慕容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平静道:“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说过,犯我瑶光者,其罪,必诛。” 可以忍的,都已经忍过了。 可以谅解的,都已经忘却了。 只故国疆土,是心里唯一不能侵犯的底线。 血缘亲情? 那也没用。 毓拔剑而起,慕容离自然不会毫无察觉,当即执箫应战。 剑光箫影,红衣玄甲,闪忽其间,难分伯仲。 二人在殿中打斗,不可能避过惊动殿外的人,不过片刻,外头马上涌进来一群,自然都是慕容离的人。 这种情况下,没有哪个傻子会坚持什么一打一的原则,众人齐上,加之慕容离武功并不比毓弱,很快就把毓制服。 在外面跟白贲说话的执明此时已经收到消息,慌慌张张地跑到了事发地。 白贲跟在他身后,看着执明慌乱担忧的样子,眼中兴味颇足。 他知道慕容离的能力,因此毫不担心,但是这个天权王的反应,可真是不一般。 “阿离,”执明冲进殿中,一眼看到站在人群前方的红色身影,几步奔到他面前,“你可有受伤?” 慕容离轻轻摇头:“没有。” 执明焦急地翻起他左手臂的衣袖:“这道旧伤呢?” 慕容离不说话,任他察看,显然是没有受伤,才敢这么有恃无恐。 执明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自己的阿离是一根头发也没缺,才腾出一点空当看了看被按在身后的人。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对这个胆敢行刺阿离的人开口责骂几句,毓已经先他一步出声,惊叫道:“星铭剑!” 执明腰间配戴着的,正是星铭剑。 毕竟是慕容离送的,而且出战之前,慕容离也说过,配戴此剑,所向披靡虽然这话不知道靠不靠谱,但执明是绝对不会忤逆的。 毓恨恨地盯着慕容离:“你把剑给了他!” 慕容离微微推了一下执明,让他站到一边,自己走到毓面前,蹲下来看着他:“那又如何?” 毓双目赤红地瞪着慕容离,怒意弥漫,像是要发疯似的。不过他就是真发了疯,那也没什么意外的,追求了这么久的东西,眼见着唾手可得,却功亏一篑的滋味,足以逼疯一个人了。 慕容离长箫一点,把毓手里的匕首打掉,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这是我为瑶光择定的明君,我会助他夺得天下。” “你疯了,”毓狠戾地瞪着慕容离,“凭什么,凭什么他能得你相助?” 慕容离微微一笑:“因为他愿意。” 因为他不愿意,所以我从天权离开,不去打扰他的赤子之心。 因为他愿意,我把天子剑给他,替他谋划布局,陪他征战天下。 他愿意,我就愿意。 说完这句话,慕容离不再理会毓,起身对执明道:“王上,宿军如今群龙无首,正好一举拿下。” 登基大典 都到了这个地步,再拿不下宿,那就真是荒谬了。莫戟带着人一出手,加上戚将军后方策应,宿本就粮草短缺,毓被擒后更是士气大跌,顺顺利利就被莫戟击溃了。 到了这一步,终于,再也没有人能阻止天权统一钧天。 天玑天枢早就一片混乱,天璇已经掌控在天权手里,宿也构不成威胁。莫凌和莫澜各自分着收拾了天玑和天枢,再来见执明时,形势已经今非昔比。 太傅自然欣喜非常,全天权的大臣也都惊喜不已,惊叹着是不是先王显灵。 大事初定,执明必须回天权王城一趟。他知道慕容离心系瑶光,可实在不想跟他分开,便试探着问道,能不能一起回天权,再去瑶光。 “一定会很快,”执明信誓旦旦,“绝不耽误阿离多余的时间。” 开始执明还有点担心,然而慕容离却想也不想地答应了,应该说,他本来就没有拒绝的打算。 天权国.向煦台 久违了的地方。 打理向煦台的人确实尽心,这么久没有人住,慕容离再进来的时候,竟然丝毫没有感到陌生,仿佛离开就是一会儿的功夫,什么都还来不及改变。 慕容离从向煦台里拿了一件日常穿的衣裳换上,独自踏上了最高的楼阁。 执明还在朝堂议事,想必他面对那一堆大臣,一定又是烦的不行,却还得不耐烦地应付着。 多率xìng,多值得欣羡的命运。 慕容离慢慢往前,尽力去适应眼前琉璃瓦反shè的红光。 怎么又是夕阳西下了呢? 成片的琉璃瓦上,红光耀耀,缀连出回忆的景象。 慕容离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眼。 果然,还是不能面对。 可这不妨碍他思索自己的心事。 “阿离。” 不知道过了多久,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 慕容离回头去看,见是执明,身边竟然没有跟着人,便道:“王上怎么一个人过来了?” 执明走到慕容离一边,随着他的视线往外看去:“嗯……本王不想让他们打扰阿离。” 夕阳已经落下了大半,东边的天幕带着隐隐夜色,像一个巨大的罩子,正缓慢地扣下来。 慕容离望向执明,眼里泛出一点笑意:“事情都处理好了么?” 执明迟疑了片刻,慢慢点头:“差不多,只要跟太傅说一声就是了。阿离……” “嗯?” 慕容离神色疑惑,等着他的下文。 执明似乎有些为难似的,顿了顿,道:“回瑶光的事,暂缓几日可好?” 慕容离意外道:“为何?” “就是……”执明皱起眉头,“刚才莫澜跟本王说,瑶光一直都没有人照料。本王想,还是先派人去收拾一番,否则一片狼籍,阿离见了,岂不是要难过?” 自那次战乱,迄今已有数年。就算是一个普通的地方,几年没有人也会显出荒凉,何况那是经受了灭亡的国家。 执明此前没有想到这一点,经莫澜一提,才觉得自己不够周到。可自己已经跟慕容离说好,不会在天权耽误很久,现在又要这么说,不免担心慕容离会觉得自己出尔反尔。 “好。”慕容离却几乎没有犹豫,当即就答应了。 执明愣了愣,没料到慕容离这么干脆,马上高兴地保证:“本王明日就让人启程去瑶光,阿离放心。” 可恢复一个瑶光,毕竟不是盖一座高台那么简单。前前后后,慕容离在天权过了一个冬天,直到次年暮春,才确定下来回国的行程,执明总算松了一口气,陪着慕容离踏上了回国的路。 经过天权诸多将士的辛苦,慕容离回到瑶光的时候,王城中已经全然不见曾经的狼狈模样。 城门打开,路边的店铺人家都焕然一新,无数百姓跪拜在两侧,恭迎他们的君主归来。 王宫更是如此,断壁残垣尽数清理了出去,亭台楼阁能修复的都修复了,不能修复的索xìng除掉重来。河道里的水流已经疏通,泠泠作响。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王城里随处可见的羽琼花。 执明是第一次见这么大范围的羽琼花,果然不负美名,花开之地,宛若云絮坠地,美不胜收。 “少主!” 慕容离和执明在宫里走着,戚将军突然从后面赶来,激动地叫了一声。 宿进攻天璇时,戚将军出力颇多,可他到底只是在后面策应。算起来,除了宿那一次,他们再也没见过。 慕容离看见他一脸兴奋的样子,不由得有几分动容,见戚将军似要行礼,连忙上前阻止了他。 戚将军也不客气,爽利地站起来,对慕容离道:“少主,你可算回来了,祠堂已经修好许久,少主准备何时举行登基大典?” “登基……大典?” 戚将军点头:“属下请白先生算过日子,十日之后就很合适。一应事宜都打理妥当了,少主只管放心。” 慕容离却完全没想到似的,面带茫然地愣住了。 执明在旁chā话:“不错不错,十天的时间很充裕,本王还可以叫人从天权送贺礼来。” 戚将军对执明恭敬地行了个礼,道过谢,又看着慕容离:“那属下去跟白先生说,就定在十日后,少主觉得如何?” “……”慕容离怔怔地看了执明一眼,“好。” 等戚将军兴高采烈地去跟白贲复命后,执明凑到慕容离身旁,问道:“阿离,你不开心吗?” “没有,王上为何这么问?” 执明疑惑道:“我觉得阿离不开心。” 慕容离走路的步子一滞,垂眸道:“不是,我只是觉得,难以置信。” 刀影血光还历历在目,那年被鲜血染红的台阶,死气沉沉的王城,纵横分布的士兵,仿佛还在昨日。 自己现在竟然走在往昔故地,置身于瑶光王城,眼前是无际的羽琼花丛,恍若年少时分。 执明一把握住慕容离的手:“阿离不要不相信,只要阿离想要的,本王统统都给弄来。” 似曾相识的话语,慕容离神思一阵恍惚,看着身侧的人,忽然想起在天权时,执明也总是说这样的话。 像一句意气用事的诺言,却有着坚定不移的信念。 执明突然低头,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握住慕容离的手。 云絮一般的漫漫花丛里,慕容离轻轻回握住他,力度不大,可是对执明而言,已经算是了不得的事情。 没有人阻挠,全钧天最大的君王都在这里支持着,登基大典举行得有条不紊,十分顺遂。 祭过天地,祭过先王,一整套反复的礼节下来,瑶光众臣跪拜在王城之下,对着城上的慕容离,遥遥叩拜。 执明站在众臣最前方,自然是不用行礼。他抬头看着上面的人,心里感到巨大的满足。 在他看来,阿离终于完成了长久以来的执念,一定能够真正的欢喜起来。 然而,慕容离登基之后的所作所为,跟执明所想似乎有所不同。 倾国相托 登基之后,大臣们源源不断地往宫里送折子。这种东西,在天权的时候,执明自己从来都懒得看,要么推给太傅,要么推给慕容离。 可慕容离收下这些奏折后,竟然叫过执明,全都推给了他:“王上批一下这些奏折。” 执明愕然不已,但他已经习惯xìng听从慕容离的所有话,虽然感到奇怪,却还是拿起笔来批阅。 自从慕容离上次离开天权,执明就不得不学着处理国事。这些东西他自幼就学,其实并不是不会,再加上有心钻研,因此做起来有模有样。 等到一摞奏折批完,执明揉了揉有点僵硬的手腕,一抬眼,发现慕容离正在看着自己。 “阿离?” 慕容离的凝视太过专注,让执明有点惶恐。 被叫了一声,慕容离回过神来,拿起眼前的奏折快速翻了一遍,唤来宫人,命令他把这些奏折尽快返到各位大臣手里。 执明惊讶道:“阿离不用再改一遍吗?” “不用,”慕容离微笑道,“王上做得很好了。” 执明还是满心莫名,慕容离忽然起身,对他道:“王上可累了?宫里有一处水榭,适合赏花,我给王上吹个曲子,休息一下吧。” 这件事对执明显然有着巨大的吸引力。他立即不再管别的,愉快地跟在慕容离身边去了水榭。 羽琼花丛里,慕容离眼神认真地对着执明,一袭红衣曳地,云袖随风翻飞,墨发轻扬,长箫在手,吹了一曲悠然的小调。 执明看得几乎痴了。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慕容离,箫声中半点忧伤都没有,清清悠悠,尽是舒心。 一曲吹罢,慕容离收起箫,站在原地,看着执明道:“这事瑶光的一首民谣,王上喜欢吗?” 执明当然是使劲点头:“喜欢。” “那就好,”慕容离轻笑,“我也很喜欢。” 瑶光王城中最高的地方,莫过于宫墙上的楼台。 而此处,正是当年瑶光王室殉国之地。 慕容离今日着了一袭白衣,因为刚从祠堂祭祀出来,执明也没能及时赶到他身边粘着。 残阳夕照,故景如旧。慕容离安静地站在宫墙内,看向外面,紧紧扶着一旁的石台。 精致的玉阶上空无一人,坦坦dàngdàng地蔓延向宫门处,干净地像是一片雪地。 即便如此,也不能磨灭这上面曾经有过的记忆。 “阿黎。” 慕容离蓦然回头,看见白贲站在几步远的位置,正含笑看着自己。 他不觉惊讶道:“先生,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白贲向前几步,走到楼阁的最边缘,依着栏杆向远处眺望:“刚过来,你在想什么?” 慕容离却不言语了。 “我猜猜吧。”白贲回头看着他,温润的脸上似乎有洞察人心的目光,迫得慕容离不自然地扭开了视线。 “你在想,天权国主是很值得信任的人,甚至,值得你倾国相托。” 慕容离惊讶地望向白贲,却没有否认。 不否认,也就是说,他承认自己是在这么想。 在白贲温和却难以躲避的眼光里,慕容离终于开口:“我是瑶光王室后裔,瑶光若有幸,得以重见天日,皆是因了阿煦当年在王城上替我那一死,无论世事人心如何,我也绝不可能放下。” “嗯,”白贲点头,“你要如何?” “待了却这诸般尘事,便以此命谢罪,请先人恕我苟且活了这许多时候。” 白贲赞许道:“好,有担当,不枉我教了你那么久。那瑶光呢,你不管了,就jiāo给天权国主?” 慕容离微微侧头:“我已经为瑶光子民择了一位贤明的君主,不必再勉强了。” “你很相信他,难怪我看你近来开怀许多,”白贲道,“原来是想开了,觉得终归活不长久,不如恣意一些,是吧?” 慕容离何等聪慧,立即从这句话里听出了隐含的怒意,不禁愕然地看向白贲:“先生……” 白贲面上却一丝不满也看不出,仍然浅浅带笑,说出来的话,却是令慕容离动弹不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你说得很好,”白贲笑着,拿箫指向慕容离身后,“那问问天权国主吧,看他会不会夸你?” 慕容离没有回头,仍然定在原地。 白贲看了看一动不动的慕容离,径自走到执明身前,微微施礼,表示自己要先走了。 执明眼神钉在前方的红色身影上,神情竟然是镇静的。他侧身避让了白贲的行礼,做了请的动作,等白贲从向煦台消失,才缓缓地向前走了几步。 走到慕容离身侧。 慕容离还是没动,甚至视线也不曾转一下,还是安静地站着。 夕阳的光浅浅铺洒于天地之间,艳色无边,在执明眼里,却连这个人一片衣角都及不上。 他总是一袭红衣,穿着原该最肆意飞扬的颜色,箫声却如泣如诉,仿佛隐匿着无穷无尽的悲伤。 他总是不置一词,即便面对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苦楚,也还是淡然如初,仿佛世间万事都不值得挂怀。 原来是这样,因为他根本就不打算和这个世间有什么联系,自然就不必在意。 “我不答应。”执明道。 慕容离终于动了一下,他微微转身,看着执明,叹了一口气:“王上……” “阿离已经复国,此时你我同为君王,平起平坐,为何还要叫我王上?” 慕容离微愕,本来准备出口的话也一下打断,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叫我名字。” “……”慕容离不自在地想要转开目光,却被人一把抓住手腕,不得不看着他。 执明固执道:“阿离,叫我名字。” 慕容离轻叹:“你这是做什么?” “那阿离是要做什么?” 慕容离终究没有把手抽出来,任他握着,却不肯再看他。 西天余晖洒在慕容离的白衣上,留下一道有些昏暗的影子。他穿着旧日袍服,发间束了一根木簪,古泠箫一如既往拿在手里,没了红衣映衬,白衣墨发,竟然连一丝素日的冷意都不见。 惊鸿一瞥,仿佛还是那个十七岁的少年。 “我不是你想的那个阿离,”慕容离道,“我做过的很多事,你都不知道,我跟你想的不一样。” “阿离永远是我的阿离,无论你做过什么,我只知道成王败寇,他们输在你手里,就要认命。” 慕容离轻轻闭上眼睛,喟叹了一声:“执明……你不懂。” 偿你余生 执明诚然是不懂得,但他绝不会就此罢休,任凭慕容离把瑶光的一切都撂下,用xìng命去谢什么罪。 白贲看着眼前来拜访自己的人,笑着请他坐下:“天权国主此来,是为了阿黎?” 执明一点也不掩饰,着急道:“白先生,你替本王劝劝阿离。” 白贲好奇道:“王上自己为何不劝?” “本王,劝不来,”执明沮丧地低下头,“阿离一说什么,本王就想顺着他。” 哪怕这是生死之事,只要慕容离深深地看他一眼,一言不发,他就不忍再说什么。 可是怎么能就此妥协呢? 可也不舍得看到慕容离难过。 白贲一脸惊奇:“无论任何事吗?” 执明纠结地点头:“所以,还请白先生费心,千万别让阿离犯傻。” 白贲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眼中萦绕上浓重的兴味。他打量了执明几番,似乎在确认这话里的真实xìng,半晌,终于轻轻点了点头:“王上放心。” 几日后,执明正在水榭里坐着等慕容离下朝,方夜忽然来找他,把他带到一所宫殿里。 这个宫殿不大,可是处处都透着精致。执明没来过这里,跟着方夜走到殿中,见慕容离和白贲已经坐在那里了。 方夜无声退下,慕容离低头整理着什么东西,白贲看着执明不知所措的样子,笑着招呼道:“王上,过来坐。” 执明依言坐到慕容离旁边,小心地看着他。 慕容离却头也没抬,自顾自收拾着手里的纸张。执明看得眼花缭乱,还没等看清楚,慕容离已经收拾完,分门别类地放好,递给了白贲。 “先生,这是瑶光已经开采和还没开始的所有金矿,负责铸币的官员所剩不多,不过金矿还在,再找一些也没问题。” 白贲含笑接过,在手里翻看了一下,在执明和慕容离之间环视一圈,道:“好,那我先出去。” 慕容离点头:“以后,都托付给先生了。” 执明听着慕容离这jiāo待的语气,正怀疑白贲是不是没劝成功反被说服,就见白贲起身走掉,一点犹豫也没有。 他顿时更加担忧。 瑶光本业就是铸币,眼下慕容离把金矿都托给别人,由不得执明不忐忑。 慕容离目送白贲出门,转头看着一脸紧张的执明,突然问道:“你想回天权吗?” 执明断然摇头:“我想跟阿离在一起。” 天权,瑶光,或者世间任何地方,都无所谓。 只看身边有没有心中挂念的那个人而已。 慕容离默然片刻,无奈道:“那是你的国家。” “我不管,为了阿离,我负天下人又如何?” 熟悉的言辞,如初的感情。 慕容离眼中终于浮现一丝暖意,他轻轻笑道:“我岂能让你负了天下人?” 执明愣了愣神,试探地开口:“阿离,你这是何意?” “回天权吧,”慕容离莞尔道,“我和你一起。” 执明惊喜地盯着慕容离,过了好一会儿,见慕容离并没有反悔的迹象,忍不住一下抱住了他:“阿离说得可是真的?” 慕容离笑着颔首,抬手给了他一个松松的回抱。 那天先生来找他,脸色前所未有的严肃,问道,是不是觉得心中有愧,非要偿还所欠之债。 慕容离自然毫不犹豫地点头,瑶光王室,阿煦的xìng命,万千瑶光亡灵,他这辈子都还不清的债,还能怎么办?这条命都不够,只能来世接着偿还。 “天权国主呢,”白贲道,“你不欠他的吗?” 怎么可能不欠,瑶光国破后,他在世间流离颠沛,所欠最多,就是执明了。 “你怎么还他?” 慕容离怔住,下意识地想说,若有来生。 若有来生? 若有来生,他可以偿还阿煦,可以偿瑶光亡灵,可是,这不一样。 白贲一眼看穿了他的犹豫:“阿黎,你别钻牛角尖。受国之垢,是为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注]你走到这一步,瑶光先人都看在眼里,是为了让你去死的吗?” 慕容离茫然无措地看着自己最信赖的先生,是的,他还不了,今生已经欠的够多,若自己一死了之,执明该怎么样呢? “我该怎么办?” 白贲缓声道:“别等来世,这辈子,你就去偿还欠他的债。来生自然有来生的说法。” 慕容离无意识地重复道:“这辈子?” 白贲看着自己自幼教到大的学生,眼中突然有几分怀念的神色。他走到慕容离身边,安抚xìng地拍了拍慕容离的肩膀:“余生够长,去帮他守好天下,就当你还他的。” 慕容离蓦然回头:“那瑶光……” “我帮你照顾。” 慕容离微微抿唇,犹豫半晌,终于下定决心似的,对白贲郑重地施了一礼:“多谢先生。” 执明见慕容离久久不应,不禁又慌乱起来,推了推他的手臂,没有反应,便又捧着他的脸,小声道:“阿离?” 慕容离的思绪从回忆里出来,看见执明这样子,失笑道:“何事?” “你真的跟我回天权吗?” “真的。”慕容离想把执明捧着自己脸的手拿开,却被一把攥紧。 “不能反悔!” 慕容离望着他,浅浅一笑:“绝不反悔。” 其实跟那些有什么关系呢? 只不过是我们想陪着彼此。 愿以天下,共你共我。 共此生。 全文完 小说http://www.biqugedu.com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访问小说分享者(害生)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地址:http://www.biqugedu.com/u?id=27357 也可以百度搜索或者访问www.biqugedu.com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