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可道》 《刀可道》正文 第一章 红货 寒风凌烈,天地肃杀。 时值隆冬,转眼便进年关,原本热闹不已的官道上,此刻也罕有人迹。 远远地只瞧见一队车马徐徐前行。放眼望去,苍茫大地间,便只剩下枯树干草,甚是悲凉。 天寒地冻,冷得仿佛连周围的空气都要结上了冰。趟子手已经有大半路没喊出过号子来了。每次都是起头儿的那声特别嘹亮,仿佛阴天中的一记响雷,酣畅奔放,可撑不过五个字儿,嗓子便如被冻上了一般,咿咿呀呀地再出不来声。剩下的,便一个个的都给冻成了冰块儿,顺着喉咙,滴流滴流地又滚回到肚子里。怕就是嘴闭得慢些,嘴里的口水就全给冻上。 镖车上宝蓝猛虎旗迎风招展,旗帜上的猛虎金线镶边,双目浑圆,张口咆哮,乍看上去威严不可方物,兜出的猎猎风声灌满了每个人的耳朵。前方飘渺,道路无边,此刻只怕是旗上猛虎跳下地来,朝天怒吼,也未必会教任何人听到。 抬头望见天空阴沉得越来越厉害,虎威镖局三当家温尧南心中一阵忐忑:这场大雪,看来真的是躲不过去了…… 其实,他身旁的结义兄弟纪肃,以及身后的诸位镖师、趟子手、马夫,每个人看见这样的天空,都不免忧心忡忡。这样的天气,就算是官道,也行进得异常艰难,原本提前出发的时辰,只怕全要被接下来的这场大雪给耽搁回去了。这趟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送到,谁都说不好。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记不清到底有多久,这些人除了耳畔呼呼的风声、车轮声、马蹄踏地的“嗒嗒”声和他们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之外,再没有听到别的任何动静了。 这时,一盆滚烫的洗澡水无疑比百两黄金对他们更有诱惑。对于这些常年出门在外的镖客来说,天气才是永恒的大敌。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它下一招会出什么。 今年本就冷得特别。还没入冬的时候,天就已经恶劣得不像话,恨不得在院子里泼盆温水都能立时冻住。走这趟镖的,除去前面两匹骏马上温、纪二位当家,仗着浑厚的内功护体,衣衫稍微单薄,其他人,谁身上不裹了两层厚厚的大棉袄?饶是如此,每个人周身上下的骨头还全都跟僵住了似的,动作幅度稍大些,就听得见“咯吱咯吱”的脆响。骑在马上的时间长了,从大腿根儿到脚踝,都几乎没了知觉。顶着风走了这半个月的路,每一天都把脸冻得木木的,一到了晚上,不喝热水,话都说不出来。若真是碰到哪一条道上有备而来前来劫镖的,自己这边的身手肯定都不好使。 陈头儿摸了膜自己的大腿根儿,里面已经布满了老茧,这么多年的马上生活让他的膝盖跟腰都吃足了苦头。四十五岁的年龄却有了六十岁的身板儿,每念及此,就唏嘘不已。不过好在这些年攒下的钱够三个儿子各娶一房媳妇了,到了那时,自己似乎也就能清闲些,不必再舍着老命跟着出镖,可以安安稳稳地留在府内做个管事。好赖算是退了江湖,到时候摆场酒,临了临了,也体面一把。自打这间虎威镖局成立时,他就入了伙,一直以来,为人稳重厚道又不失规矩,无论镖局内部事务,还是走镖路上的上下打点,都能处理得异常得体。这么多年过去,在镖局内已升到了镖头的位子,除去创立镖局的五位当家,便数他地位最高。黑道白道上也能卖出些面子,一些不算很重要的镖,可以撑起虎威大旗独自押运。现如今江湖上的朋友见了,大都要客气地尊称一声“陈爷”。 也是从今年年初开始,陈头儿的眼睛开始有些花了,闲下来的时候,免不了盘算自己离退出江湖那一步还缺多少银子,思来想去,总是还欠三年功夫——或者来场大活儿,一把挣够。可这些年江湖上太平得紧,大一点的府上,靠家丁就能走镖。更不用说如雨后春笋般新成立起的镖行了。虎威镖局诚然仍是业界翘楚,可这番年景,活总是越来越少的。操心焦虑了快一年,哪想到那“大活儿”居然真的来了! 二十天前,济州地界上的几大老板同时造访镖局,和海大当家与五爷纪肃商议了整整两个时辰。当天,大当家就派人去召回分处异地的其他三位爷。三爷温尧南最先赶到,四爷童战远在关外,没能回得来。二爷马伯云在越州打理着钱庄生意,安排妥当后才回了济州,算是最后一个。 陈头儿虽然眼睛花了,心里却还是敞亮得像明镜儿似的。作为镖局的老油子,这几位老板这次托付的镖是什么等级的货色,他实在比谁都清楚。自打镖局开张至今,接到活儿后大当家紧急召回其余四位在外当家的情况,绝不出十次。而出于安全考虑,每次货物较为贵重时,镖车里到底装的是什么物什,寻常镖师是不会知道的。连走镖路线,明镖暗镖,也往往只有少数几人知道,从不提前透露。江湖总归险恶,忙活了大半天结果是趟空镖,真正的红货已经由另一条线路押至目的地的事情没少发生过。再加上这趟镖竟然还是由三爷、五爷两位当家联手押镖,从镖局创建以来,可真真切切地是头一遭了。其贵重程度,转转脚趾头也能想到个大概。红货越贵重,走镖的费用也自然就越高,可相对的,敢拿命来换的人就越多,保这趟镖的镖师面临的危险就越大。陈头儿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功夫有几斤几两,这些年来,凭着身上的这点微末道行,竟然能四肢健全地活到现在,连他自己都经常自嘲说运气着实很不错。 镖局中看出这是趟大活儿的显然不只他一人,但不少人忌惮风险,佯装不知。陈头儿也不是没有挣扎过,只不过这一次,他打算再相信一次自己的运气。 “我虎威镖局在江湖中风雨飘摇了近二十年,早已成为整个中原武林第一大镖局,十余年来敢动邪心的人实在少之又少,道上的朋友本来做的都是些没本钱的生意,若是真动的虎威镖局的镖,保不齐连性命这张老底牌都要丢出去。更何况这次保镖的是五大当家中武功最为凌厉的温三爷,单单这五年里,便已不知道凭一己之力灭了多少心存歹意觊觎镖货的大盗劫匪。”这一段话不知在路上被陈头儿默念了多少遍,每次心里最是慌乱的时候,都提它出来在脑子里过一遍,权当自我慰藉。 只不过效果越来越弱。 在自我宽慰和焦虑之间,他已不知辗转了多少次。 眼见着目的地越来越近,不安感却也越来越强烈。 本想拿是天气的原因来搪塞自己,可怎奈何他在镖局里呆得实在太久,对危机的敏感已近本能。他十分确定,自己身后的这一批红货比之前见过的所有烫手山芋都要再烫上十倍。不仅因为它极其贵重——哪怕根本就没有见到箱子里究竟是什么货——更因为,这趟镖是代表北方一众大佬献给御剑庄风老太爷的贺礼,绝对不允许出任何差池。 那天,第一个来的是济州大丝绸庄的周潇周老板差人拉了一车东西送进了镖局,紧跟着,泰兴珍品店的李爷,孚湾盐行的郭少,秋云马场的徐老板三人一道儿,之后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济州地界上不大不小的土豪乡绅,瞅着眼熟,叫不太出名堂。每位老板都带着看上去远不止是见面礼的货件,有成盒的,有成箱的,更有成车的。除了周老板是海大当家亲自接待的外,余下几位都是五爷纪肃招待的。带来的货尽数搬入大堂,便没了后话。大当家的除了差人紧急召回分在各地的三位爷外,整日闭门不出,再无别的动作。原本陈头儿暗自奇怪,怎么都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老板来托同一趟镖,直到有天偶然听到旁人提起,才恍然惊觉,腊月二十八这天是御剑庄风太爷的七十大寿! 早在半年前,风老太爷的大公子,现御剑庄庄主风灵钰,便在江湖上广散英雄帖,邀请江湖上各路英雄好汉前去赴宴。虎威镖局五大当家自然俱在受邀之列。 济州府上几位老板前来托的镖,无疑也正为此事。这本是江湖上的盛事,与做生意的老板们没有太大关系,然而只因御剑庄风家实在威望太高,也太过特殊。 它是近四百年来武林中最大的世家,任凭中原朝代更迭,它都屹立不倒,安如泰山。门下子弟各个英勇非凡,以侠义为先,在武林中伸张正义,除暴安良,一直以来都备受敬仰,大江南北蒙受过他们恩泽的人数不胜数。上代庄主风逸行风老太爷无论内功心法还是外家修为更是已入臻境,二十年前那场“除鬼”大战,更是将整个御剑庄的名声推至顶峰。可也正是那场大战之后,毫无原因的,风庄主便昭告天下,即日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就连自己御剑庄庄主之位都传于长子风灵钰。从此江湖上便再没有任何人见过他,也不曾再有任何与他有关的消息。 除了传说,什么都没有留下。 时隔二十年,御剑庄这个要为风老太爷祝寿的消息在整个中原炸了开来:每个江湖中人都十分清楚,有生之年若想见到风老太爷这位不世传奇,恐怕这便是最后的机会了。是以整个江湖都蠢蠢欲动,这场寿宴也自然就成了比以往每一场武林大会都要轰动的大事。 御剑庄并非“山庄”,没有建在山上,而是建在越州外的一座海岛上,是以在武林中又有“仙剑神风家”的雅号。海岛位于南北海岸线的中间地段,多年来,早已成为商船南来北往的必经之地。起初,商船只是在海岛的码头上暂且歇脚,采办补给,可到了后来,越来越多的交易,都直接在那座岛上完成。既安全,又方便。而风家从未对此提出过任何额外的条件和要求,也很少过问任何与己无关的生意。此番前来托镖的几位老板,皆受过风家此等恩惠,想借机表达谢意,报答则个。 周李郭徐四位老板生意做得大,送得礼物想必也极是丰厚。大概他们念在道路难行,世道慌乱,单靠自家院子养的那些家丁打手,绝无可能能够连人带货安然到达。于是便决定把寿礼当成镖货,交给唯一一家有资格出席寿宴的镖局虎威,代为运送。 三天后,海大当家便亲自带了一队人马和镖货出发。第二天,马二爷也带了同样规模的人马,且其中好手明显优于大当家那队。就在陈头儿正以为自己错过了这趟镖而心中郁郁时,被温三爷点中,当天夜里便收拾行装匆匆启程。 三趟镖势必有明有暗,而究竟红货在哪趟镖车里,只有几位当家才最清楚。车队里的人马各个训练有素,听候差遣,没有任何人多问上一句。只不过有时看看这些箱子,陈头儿总能觉得缝隙里有金光闪出…… 冷风断断续续大一阵小一阵地不住侵袭,恣意地咆哮,没有一刻地停止,像患了肺痨的病秧子,时轻时重地不住咳嗽,从不间断。没马骑的趟子手、镖师每个人都是走几步便动手扯紧领口,心中皆是怀念三年前沿着这条路走镖到湖州的情景:火辣辣的烧刀子,老街角的酱爆羊肚,弄堂尽头的一双双销魂的大腿——单是想起来就不禁怦然心动,面堂发热。顺利的话,今晚就能到湖州了,只希望三爷能大发慈悲,让兄弟们歇上一天再动身——不论之后会怎么样,至少还能快活一个晚上。 在刀口上滚尖混饭吃的人,大都全是这种态度: 今朝有酒今朝醉,今朝无酒喝凉水。 打算写的是一个传统武侠故事。之后还请大家多多指教。 ps:书友们,我是林太平,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可道》正文 第二章 虎威 其实,温尧南纪肃两个人也都不清楚这趟镖具体的价钱,只是笼统地知道这几箱加起来,买下几个山头问题不大。纪肃只清楚地记得二哥马伯云赶到镖局看到满满一屋子红货时怔住的表情。 这世上能让他吃惊的事着实不多,尤其是在钱上。 去御剑庄只能从越州码头上乘船前往。越州东临大海,又处在永寿江入海口处,很久之前就已是中原大陆上的商贸中心,每一天,这里都聚集了各州各地商贸巨贾,谈着价值数万两黄金的生意。他们甚至筹备出了“镇安帮”这样一个中立的组织,每年都共同拿出一笔钱来维系它,以期其能代替无能的官府,维系整个越州的安定。事实上,越州也确实是整个中原治安最好的州。 几经磋商,虎威四人决定,将这趟镖的终点定在虎威镖局越州分舵,红货由正当壮年的老三温尧南、老五纪肃二人共同保镖。安全起见,其所走路线极其曲折,要整整多兜五天时间才能到。而大当家海中龙和二当家马伯云分别带两趟明镖,一走官道,一走小路,各自高调地朝越州前进。除四人外,再无第五人知道这趟镖的真实路线,就连童战都要瞒着。待得兄弟五人在越州马伯云府上聚齐之后,再共同带着这批镖货和请帖,乘船赴宴。 从接下第一批货开始,虎威镖局就异常小心谨慎,没有走漏半点风声。为掩人耳目,温纪一行人出发后,又接连派出十余趟空镖出去,连自家镖师镖头都摸不着头脑。可饶是如此,依然无法保证万无一失——毕竟江湖上速度最快的,一直都是传言与消息。在以为别人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沾沾自喜,不料却突然遭到了守株待兔的埋伏,这类悲剧发生的实不在少数。而偏偏因为这批货的特殊性,实在走不了暗镖,只能借着消息还算闭封的时候,低调谨慎地派一小队人马来保。这队人马算上六个不会武功的马夫,总共只有十八人。 这的确是个拿“鲁莽”来形容都不为过的决定。可一时之间,谁都没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在这个关头,保密就意味着安全,大批人马押送的话太过于招摇,树大招风,难免会被些不要命的主儿给盯上——这批货中随便哪箱都值得起这个代价。反而是从轻从快,倒更有可能一路平安。 一整路温尧南都眉头紧锁,沉默寡言,让自己时刻处在紧绷的状态,一丝也不敢松懈。对比起来一旁的纪肃反而,笑呵呵地道:“三哥,别愁着脸了,你看你这一路上,眉头什么时候疏开过。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这趟镖货里面随便拿出来一件两件,连我他妈的都眼红,更不用说别人了。不过要说起来也是,怎么那些土老板,个顶个儿的看上去都没什么本事,就他妈的这么有钱呢?” “古往今来,最富有的,除了皇帝,不就是官员和商人了么?说来我们这一行的成立,本也是仰仗着这些人么?不然,你觉得,谁应该有钱?” “手艺人,或者做活计的罢……?”沉吟了半晌,纪肃才答道。虽然这个答案在第一时间便已浮现在他脑海,可随即多年来的生存经验便立时将其否决——印象里,从不记得没有哪个一技傍身的工匠十分富有过。清贫和寂寞,几乎伴随了这些人的一生。可过了良久,纪肃却也没想出他能想到的别的答案,只能拿这个出来。 温尧南笑了笑,他看出了纪肃表情上的尴尬,多余的话,也就没再说出口,只顺着刚才的话题道:“这么一大批红货,是值得不少人拼了老命——偏巧在这种天气会出来劫镖的人,好像除了命和阔口刀,身边也再余其他东西了……“不知怎地,口气竟然也凄凉了起来。 其实和主顾与劫匪打了这么多年的交道,他又何尝不知为富不仁的奸诈和落草为寇的无奈。这些年来,他也早已不是那个热血澎湃恨不得天天都有“路见不平”机会的愣头少年了。渐渐的,他开始明白,这个世道其实并不是和他当初以为的那样黑白分明,其间的那条界限,委实模糊又宽泛,不知多少人逡巡其中,进退不得。正邪对立,你死我活,这些其实完全不能作为一个人的行事准则。不假思索地信奉这些,是种彻头彻尾的不负责任和无赖。 可偏偏,身在其位,自己又背负着虎威三当家的名号,很多时候,很多事,也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的。 何况,这次还牵扯到了御剑庄…… “说起来,这些大老爷出手还真是阔绰,跟他们比起来,我们的贺礼简直拿不出手去!” “这次托咱们走镖的老板们,有不少是多年来本就都受御剑庄关照的——虽然本身来说御剑庄并没有主动做过什么,但是毕竟名头在那儿,神风岛地界上,谁都不敢乱来。也有一些之前没打过交道,但是下一步想走海路做些生意,趁此机会在风庄主那儿留个眼熟,也不是什么坏事。而我们的礼,本也就是个心意。许多江湖上的朋友咱们挺久没见了,这次是个机会。”乜了眼纪肃,道:“那些做生意还有搞关系上的门道,你若是能想得明白,二哥不早拉着你去打点钱庄了?还用得着跟我骑着马在路上喝西北风?” “还是别了,就二哥那套活儿,我看见了就头大,光他那些账本堆起来,比我认的字儿都多,一个屋子都不够放。就咱二哥那脑子,如果去考状元,当今丞相可就换人啦!也是见了二哥后我才知道,什么‘文武双全’的说法,还真的不是吹牛。我这辈子除了喝酒跟打架,实在也没有别的爱好跟本事了!” 温尧南笑道:“你这人,爱好竟然是本事,本事竟然是爱好,这本身就是件大本事啊!” 纪肃哈哈大笑,趁机道:“好啦好啦!不要再想别的啦!我看你现在这个表情,跟大哥接下货来的时候差不多,沉重地像是要去奔谁的丧似的。真的犯不着!” 温尧南摇头笑骂道:“你这张臭嘴里面就永远也吐不出来些能听得顺耳的话,什么丧不丧的?咱走镖的虽然不讨彩头,可来之前也要拜谢天地,图个吉利,给你一张臭嘴说的一点都不剩了!” 纪肃笑道:“是是是,怪我怪我,全都怪我。只是觉得大哥跟你都未免紧张过头了而已。” 温尧南道:“行走江湖最重要也是最难的就是个‘稳’字,只是你这个脾气永远都不以为然的了。” 有的人的能力是察觉危机,未雨绸缪,而有的人却擅长屡施险招,绝处求生。温尧南大概算是前者,而纪肃则一定是后者。 纪肃笑笑,不知如何答话。 温尧南叹了口气道:“我其实也不知道是怎么了,按说即便这趟镖贵出天去,也不会有像现在这么重的不安感。可是……”顿了顿道,“你忘了今年四月的时候,淳州的庆堂镖局一批押去陆州的镖队,九月,湖州的吴衷镖局的一趟镖队,全都凭空消失了,别说镖银了,就连马车和尸首都没见着一个。此案到现在都没查清楚,唯一知道的,就是这两趟镖银都价值不菲。临行前大哥特别提到此事,想来让我们二人引以为戒,心中警惕。是,不错,咱们镖局自打成立以来,没经历过什么大的风浪,咱们兄弟齐心固然重要,这些年二哥的苦心周转经营,为镖局和钱庄没少操了心,若非如此,咱们镖局恐怕也不会这么快就做到今天这般地步。” “那是当然。不过,咱们当年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在那种时候开立了镖局,也得记上一大功啊!当年那时,谁敢说自己是保镖的?那鬼……” “别说了!”温尧南厉声喝止,“押镖在路,提起那人,太不吉利!”随即便意识到自己太过敏感,如此失态,当真不该。深吸了两口气,强压住刚才一拥而上的那股无名燥火,接着道:“说来当真又是惭愧,又是侥幸。咱们五个人当年年轻气盛,目空一切,总觉得兄弟五人联手便天下无敌……若非,若非没过多久那场‘除鬼圣战’爆发,咱们一定会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啊!” 纪肃,点了点头,无法否认,便像是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小心翼翼地问道:“三哥,你说,这大半年来的案子,是不是跟当年那,那个‘人’……有点像?” 温尧南摇了摇头:“若真的是他,哪里会连人带货一起消失?现场一定血流成河,尸块遍地了……” “其实,这些年过去,那时候留下来的恐惧并没有跟着消失……毕竟,最后不是连他的尸体都没找到么?” “那种情况下……绝对不可能还活下来的!”话虽坚定,可温尧南的语气却明显羸弱了许多。 大概人在说出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去劝服别人时,都是这么一副样子。 车辚马嘶,寒风萧萧。 乌云积压的越来越厉害,也不知先到来的,是夜晚还是暴雪。无论如何,今晚不能赶路了,得尽快找个地方落脚。温尧南回头朝副镖头张冀问道:“老张,这趟路倒是你常走,哪里有个能住下的地方么?” 张冀答道:“现在已经出了成州,沿着这条路前走不久应该就是湖州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前面应该有个小镇,叫做大安镇,往年走镖时,都在前面镇上歇脚。” 温尧南点了点头,镖局历来有戒新开之店、戒易主之店的规矩,能有熟识的店面那是再好不过了,遂朝身后车队喊道:“大家加紧脚步,这雪看来是马上要下下来了,尽快雪下之前赶到前面的小镇,今晚喝点酒暖暖身子,我请客!” 诸人齐声应喝,趟子手趁着这股精神头儿,高声喊起了镖号:“镖行天下,翻山过桥!猛虎有威,货安钱稳!”镖旗上的猛虎赫赫有威,所有人朝着张副镖头指着的方向加紧赶路。 又走了约莫一盏茶时分,便望见官道旁的小镇,方向上来看,是在湖州的北方。温纪二人令众人下马,领着车队进了城镇,路上的人家都紧紧的闭着门。今年的气候意外的反常,寻常年月,即便是三九天,也未见得如此寒冷。偶有一两家的布衣店抑或杂货摊,虽然门面大敞,一眼望进去去看不到伙计店伴的踪影。天已经黑得快看不着道儿了,张翼走上前来,向温尧南指着路头的那边道:“三爷,前面有家客栈,是这个镇上唯一能落脚的地方,有后院有马厩,我们今晚就歇在这儿吧?” 温尧南点头道:“也好,这场雪是避不开了,早点休息也好。但愿明天一早天能放晴。“ 话没说完,便见雪花纷纷扬扬地洒落下来,片片鹅毛般大小,只是眨眼间的功夫,四周完全被这些柳絮一般大小的雪花填满。灰白色的石路上慢慢的也落上薄薄的一层白衣。温尧南转头大声道:“大伙快,我们到前面的客栈上落脚。” 身后诸人纷纷拉马赶车,快步向前走去。 ps:书友们,我是林太平,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可道》正文 第三章 太平客栈 不一会儿工夫,果见一处稍大一点的门面,门前挂着一只不知多少年头的三角旗,工工整整地写着个“酒”字。门檐上有一块破旧的匾额,依稀能看出“太平客栈”四个字。隐隐间,似有酒肉香气掺杂着喧扰声从厚厚的棉布帘子里传出,在虎威一行人此刻听来,充满温度,无异于天籁。温尧南朝陈头儿等人点头示意,便与纪肃二人掀帘入内。眼见屋子里已散散碎碎地坐了几桌人,喝酒划拳,很是热闹,丝毫没有被外面的恶劣天气干扰到。 左手前方一个埋头擦着桌子的伙计抬起来头,慌忙走过来招呼道:“二位爷辛苦,里面请,不知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温尧南微一抱拳,道:“在下一干人等自济州府来,到贵宝地不想天色已晚,又逢大雪阻道,想在此留宿一夜,这位小哥,麻烦招呼一下外面的几匹车马。” 这伙计道:“二位先请里面坐,小的这就去安排。”语毕便走至门口,撩开帘子。招呼门外诸人和车马朝客栈后门走去。 温尧南和纪肃挑了个里面靠墙的座位坐了下来,另一个伙计走过来,手脚利落地将桌上的灯点燃,拿了两个茶碗,倒上了热茶水。做了“请”的手势便默默退开。临走开时,温尧南忍不住多瞧了这店小二一言,似有似无的,只觉得这人好像有些古怪,可具体到底是什么,又完全说不上来…… 这时一个胖胖的老头儿从后堂处掀开门帘进来,约莫五十多岁的样子,身上穿着粗布棉衣,脸上堆满了习惯性的笑容,皮肤黝黑,双手粗糙,眼角完全被皱纹占领,走上前来招呼道:“原来这么大的风竟然把济州府的诸位镖爷给吹来了,小店儿真是蓬荜生辉啊!” 温尧南笑回了个礼,道:“您就是这家店的掌柜的?” 那老头儿欠身行礼道:“不敢,正是小人,方才在后院见着了张副镖头,才知是稀客光临,往年时候,张大镖头每次南下,都要特地转个弯儿来到小店,喝上两口镇子上的老灶头,才肯安心。这次张大爷交代说您二位是他当家的,更得好好招待了!”说到这儿忽然怔了一下,好像方才明白当着当家的面,再称其他人是“大镖头”总是不合适的,一丝尴尬从面上闪过。 纪肃问:“老灶头?那是什么酒,之前从没听过,掌柜的快快上些来咱们也尝尝。” 温尧南干咳了一声,心中暗忖:“这张冀馋酒,当真名声在外,没想到连这客栈中的掌柜,都已是他旧识,难怪方才问他时他想都没想,脱口而出,道出这客栈名堂。想来是早有打算……”嘴上却说:“我们老张这等没出息,倒是叫掌柜的见笑了。” 这时陈头儿也从厅堂后门处走了进来,在温尧南下首坐定,低声道:“三爷,马匹都在后院安顿好了,后院有两排房子,全是客房,看上去已经有一整排住满了人,咱们的货也已经安置妥当。没碰见其他人,镖局牌子也收放妥当,没见有人注意。张冀好像跟这家店很是熟络,进了店就去厨房里讨酒喝了。马厩里也生着火盆,除了咱们,那些原来的住家好像也尽是骑马而来。张冀说后院的事儿都交给他了,他跟兄弟们马夫住后院,这家店的上等厢房在楼上,您吃罢便跟五爷在上面住下便可。” 温尧南微微颔首,这一路走来,虽以谨慎低调为原则,可他们却从没刻意遮蔽过自己镖局招牌,主要是他与纪肃二人在江湖行走多年,认得此二人的实不在少数,只被人瞧见了人却未见镖旗,反更易生疑。对陈头儿说道:“陈哥你也累了一道儿了,今日天冷,咱就喝点酒,暖暖身子,后院的兄弟你照看着,切莫贪杯……”话一出口便觉多余,陈头儿办事历来妥帖,从未有过任何不妥,就连安顿人马这种琐事,他都习惯完事儿之后事无巨细地汇报一遍。 温尧南招呼掌柜的道:“既是这酒如此盛名,此番若是不饮上几壶,岂不白来一遭?掌柜的,来十壶好酒,招呼我后院的弟兄们,一人一壶,若是那张冀馋酒再点,莫搭理他。至于饭菜,便切上十斤牛肉,熬几碗骨头汤,我们明日还要赶路,今天暂且歇脚,也不好大吃大喝。尽量弄的随意些即可!” 掌柜的点头称是,随即便从柜台那儿拿了两壶酒上来。见余下的不够了,便朝一旁擦着桌子的那小二道:“快去给后院的大爷们上酒,再跟厨房里说,熬一锅香菇骨头汤来。” 那小二站直了身子,不紧不慢地道:“只怕已不够十壶了,今日单洛大叔一人,便喝了十九壶了。”说完,乜了一眼厅堂的角落。 几人目光随之望去,便只见一彪形大汉伏倒在桌上,身子微微起伏,仿佛已经睡着,桌上桌下歪七扭八的,也不知倒多少个空酒壶。头发凌乱,看不清面孔,腮下胡渣密布,根根如铁。乍一瞧上去,跟所有酒楼中赖着酒帐不肯罢休的酒鬼无异。 掌柜的叹了口气,好像也不甚在意,朝那店小二道:“那你再去老丁那儿赊些来,告诉他,年前一定把账给结了!” 那小二面露难色,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半路又咽了回去,点了点头,依言而行,将抹布随意插在腰间,悻悻地向门外走去。温尧南忍不住又多看了他几眼,陡然间才明白之前一直在这店小二身上感受到的那强烈的违和感究竟为何:他话实在太少,跟他这个身份一点都不相符。看着他走向门外的背影,似乎与这客栈的喧嚣极其割裂,格格不入。 的目光就在棉布门帘落下,要将他格挡在门外时,似乎还觉得他皱着眉头向里面瞥了一眼。眼神阴暗忧郁,好像充满了惋惜…… 紧接着,门帘落下,空间隔开。屋里面的嘈杂又再次变得刺耳起来,外面风雪呼啸再听不分明。 温尧南心中没来由地“咯噔”了一下,端起面前的茶碗,一饮而尽,不知道究竟是该说自己敏感过度还是疑神疑鬼。身旁的纪肃则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异状,不住催促掌柜的先切点牛肉上来。 温尧南问身边的陈头儿:“这家客栈倒也不算小,怎么就见着两个店小二?” 陈头儿咽下口中的热茶,道:“好像是后院里客人不少,都在忙着招呼后面,具体有多少,我也不清楚。那个张罗咱们车马的小二,也是刚刚安顿好就忙别的去了。老张来了就慌着讨酒喝,要不我把他给您叫来,您问问他?” 温尧南想到张冀喝了酒之后那张猪肝色的大脸,摆了摆手道:“不必了……” 陈头儿看温尧南脸色忽然凝重下来,知这位三爷行事素来稳健,性格沉着,他这幅样子,定是有什么事,低声问道:“三爷,哪儿不对么?” 温尧南沉吟道:“……没有,你去招呼后院的兄弟,别光顾着陪张冀吃酒划拳,分成两拨,看好行李。” 这种说不出来哪儿不对的模糊感还是不说为好,免得徒增他人担忧。 只是这种感觉真的糟透了…… 陈头儿领命退下,快步走向后院。 纪肃看了一眼匆匆离去的陈头儿,知道三哥处处以大局为重,此番重镖,心中难免惴惴,好在离御剑庄已经不远,最迟三日后便可到达。而且对这趟暗镖的路线,也具有十分的信心。旁人决计不会想到这么草率简陋的车队,竟然是虎威镖局的行头儿,那几个箱子里装着的,是能买下几座山头的红货。拍了拍三哥的肩膀,招呼他快喝热茶。 不一会儿,掌柜的便端了两大盘牛肉过来,菜还没放稳当,便被另一桌的几个年轻人给叫走,吵吵着问怎么要的菜还没上齐,酒都快喝光了。掌柜的忙不迭地赔笑,说这几日客家太多,实在有些忙不过来,店里面的小二又大都回家过年,还留在这儿的,没剩下几个。又说一会儿定要厨房多做两个菜,算是给诸位客官赔的不是。 余下几桌本来也都此抱怨,可听掌柜的这么一说,便也不再计较,起了个哄,便接着喝酒吃肉。 掌柜的苦笑着摇了摇头,便重新走向后堂,经过温尧南这桌时被叫住,后者似是无意地问了一句:“掌柜的,人手不够么?怎么是你亲自上菜?” 那掌柜的叹了口气道:“嗨,本来都要过年了,店里面干活的小二陆陆续续都走了大半,可谁知道十几日前小店中却又陆陆续续来了些许客官。本以为是要暂住几日便走,哪知自打来了后便一直住了下来。小店以前也招呼过长住的客人,可却没碰到过同时来的这么些人全都住了下来。小店自然一时人手不够,还望二位爷海涵则个。” 温尧南接着问道:“哦?那……这些人都是什么来头?” 掌柜的不好意思地笑道:“那小的怎么知道……从没听过店家打听客观来头的事……” 温尧南话刚出口,也顿觉自己这句问得太过不妥,可那掌柜的却小声道:“不过那几位客官看上去都十分阔绰,出手大方不说,还一下就交了一个月的房钱。我当时心想,这离过年最多也就二十几天,他们这是要打算在我这儿过年不成?我店里的生意可照顾不到那个时候。可那些大爷们却都说,只管拿着,肯定住不到那个时候,余下的,便全作酒钱。店小二不够伺候不过来也无所谓。你说小的虽然之前也见过出手这么大方的,可却没一下子见这么多呀。更奇怪的是这几位大爷互相之间好像还不认识,住下来之后,连门都很少出过……” 温尧南看这掌柜的话匣子已经被打开,而且这事虽谈不上诡异,可竟然让自己碰见了,却还是不能不小心,便紧跟着多问了几句:“他们都是一个一个的来的?” 掌柜的摇了摇头:“没,只有两个人是单独来的,其余的,都是一拨一拨的,少则三人,多的六人,而且一看都是伺候着主子的那种……哦,其中有一拨人,带着被褥行李丫鬟不说,竟然还带了个厨子来!来了之后就让小店原来的那个厨子回了老家,让他过完年再回来。说是他家公子爷吃不惯别人做的东西,还叫我放心,说这厨子做的东西绝不比御膳房的差,他在的这几日店里面的饭菜,都由那厨子一个人包了。我想这人好大的来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也说的出口,而且那厨子长的凶神恶煞,极是肥胖,光那个大肚子怕是就有十斤肉油,那张嘴直快裂到耳朵,眼珠子大得像铜铃一般,骇死人了可!整个像是一尊吃人的罗刹!可后来吃了那厨子做的菜,哇,真是人间美味,小人活了这么多难,真是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呀!从那一日起,来小店里吃菜喝酒的人就越来越多。小人见买卖渐好自然很是开心,可却又有点担心万一现在来这儿的客人吃惯了这厨子做的菜,等过几天人家走了,店里面原来的那厨子回来了,这生意岂不没法做了?……哎,这可……” 纪肃听他一提起自己的生意便如此这般的滔滔不绝,当即打断,用筷子指了指店里面的另外那些吃主儿,低声问道:“这些人跟后院的是一道儿的么?” 掌柜的摇了摇头:“不是,他们虽然有也在后院住下的,可都是这两日才来的。与后院那些人,不曾照面。” 纪肃接着问道:“我听说你这家客栈上等的厢房是在楼上,可那极是讲究的公子,却是住在后院?” 掌柜的道:“是啊,想来就算是我这上房,也会遭他嫌弃,而来他也把被褥行头全带齐了,那住在哪儿,不也都无所谓了……” 这时温尧南不知道忽然想到了什么,突然插口问道:“这店里面的小二,还留下了几个?” 掌柜的道:“还剩三个,都要过年了,谁还留在这儿?只是我这老头子无依无靠,儿女不孝,就只剩下这么间客栈了,实在没别的地方可去,所以还呆在这儿。好在后院的那些客人都用不大到我们伺候,也是方便得紧……” 忽然,旁边传来“啪”的一声响,一人高声呼喝:“掌柜的,你不抓紧去后堂催菜,在那儿愣着扯什么闲天儿呢!” 掌柜的这才想起还有这么多事儿没忙完,慌忙欠身赔笑,匆匆离去。 温尧南转过头去,看了那人一眼,那人浑然不知一般,低下头来重新喝酒…… 纪肃刚刚的漫不经心此刻一扫而空,正色道:“三哥,这事儿,有点不大对啊……” 温尧南听连纪肃都这么说,有点哭笑不得,现在还无法做出什么判断,只道:“还不好说,未必是冲着我们来的。多加小心吧。”随即便不漏声色地用眼角的余光瞬间扫视一下厅内坐着的所有人——那些人和刚进来时一模一样,好像连表情都没变过…… 门口的那张桌子上,坐着一个中年汉子,身材消瘦,黑衣短打,整个人看上去便如一根竹竿一般,连坐着喝酒的时候,腰杆也挺的笔直。面朝大门,背对着里面,看不清面貌。温尧南却觉得他一定是皱着眉头,面色沉重,周身仿佛都散发着浓重的阴冷之气。 本来跟他隔两个桌子的位子上,坐着一个白衣玉面的俏公子,黑发明眸,面容甚是俊美,让人看了一眼便再忘不了。温尧南纪肃进来不久他便起身上楼,可能是因不堪厅堂内的吵闹——桌子上还冒着热气的竹笋鸡汤都几乎没动。经过二人时温尧南注意了他手中拿着的那柄剑,吞口镶金,长约三尺两寸,乌木剑鞘,剑穗金黄,看上去甚是名贵。剑柄上似有些许剑纹图腾,可他一闪而过,温尧南没能看清。只是隐隐觉得有些熟悉。 温纪二人旁边的桌上坐着三个衣着破烂的青年人,身上穿着的都是打着好几个粗布补丁的破棉袄,用浓重的乡音行着酒令,整个屋内的声音大都是他们这儿传出来的。门口那黑衣汉子怕是嫌介这三人,才一直背朝里面。三人丝毫不以为意,喝着自己的酒,吃着自己桌上烤的烘透的大半截羊腿。听他们说话的意思,是其中一个人今天赌钱赢了点彩头,被另外两人拉出来请酒吃。 远处那张比较大的桌上共坐着五个粗壮大汉,刀剑随意扔在桌面上,行事张狂,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有两个人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却还丝毫不以为意。对着温尧南坐着的那个人脸上有道极为明显的刀疤,从左眼角划到了嘴角。看上去十分突兀,尤其他一笑起来,脸上的肌肉,刀疤,皱纹,全都挤在了一起,甚是狰狞。看架势倒是那群人中的领头人。方才呵斥老掌柜的,便是此人。 温尧南前后与他眼神相交两次,那人浑若不觉,像是对别人一点都不感兴趣一般。而现在大厅的中的全部声音,大都是从这两张桌上传出来的。虽然别的座位全都空着,可依然使得大厅里嘈杂不堪。 虽然温纪二人对此行路线的隐蔽性有绝对的信心,可依然觉得惴惴不安。“后院那些主儿……”不管怎么样,小心驶得万年船,温尧南端起面前的茶碗又喝了一大口,低声道:“你去后院盯着,尤其留意张冀!” 纪肃一怔,像是明白了什么,道:“……知道了。”接着拿起放在桌上的佩剑,走向了后堂。 可就当纪肃刚刚要掀开后堂处的棉布帘子时,竟被对面一人先一步揭开。手中还端着两盘冒着热气的菜。纪肃本能地退后两步,要给他让出道来,可这人却径直站在他面前,笑呵呵地问道:“五爷这是要去后院催菜么,掌柜的托小人给二位爷加的菜,这不是刚刚上来么?” 温尧南闻言也回过了头,看清了说话人的长相,可不知怎的,老掌柜刚刚的话不受控制地又在耳边响了一遍:“那厨子长的凶神恶煞,极是肥胖,光那个大肚子怕是就有十斤油,那张嘴直快裂到耳朵,眼珠子大得像铜铃一般,骇死人了可!整个像是一尊吃人的罗刹!” 二人体内登时间便如一道电流击过,从脚底直窜到后脑勺,整个人瞬间便打起十二分警惕,纪肃右手瞬间便已抚上了剑柄,温尧南双拳紧攥。二人心中方才的那份侥幸已荡然无存,此刻万分肯定,后院的那些人,就是在等着他们! 只因眼前整个端着盘子挂着笑的厨子,让两人脑海中同时闪现出一个人的名字——准确的说是个外号。而这个外号在江湖中所代表着的,全都是死亡与不幸。 腊肉屠夫! ps:书友们,我是林太平,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可道》正文 第四章 初战 这腊肉屠夫原本在西山一带,杀人越货,干的也是没本钱的勾当,凭着手中一把毫不起眼的菜刀,横行无忌。而且独来独往,从不跟任何一家一寨的土匪豪强有所瓜葛。闻名于江湖是因为手段卑劣,行事残忍,令人发指,每次劫到出行的马车后,都要连人带货押到自己老巢,将车上的年轻女人、孩子在其他男人面前煮了吃掉,还经常砍掉精壮男人的手臂,把上面的肌肉一条一条的剥除下来,做成腊肉。“腊肉屠夫”的诨号便由此而来,本来姓甚名谁倒没什么人记得了。据说烹饪手段竟是一流,就连皇宫的御厨,也未必有这么好的技艺。江湖中人虽多有不齿,怨其手段歹毒,可却都不敢主动进犯——毕竟敢吃人的人,远比能杀人的人可怕得多。 碰见了这种人,连温尧南都不禁感叹自己运气实在太差了,心中暗自感叹:“看来这世上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啊……” “唉唉唉,我说后院的客人这么多,你不在厨房忙着怎么跑大堂来了?菜你让伙计上不就行了,哪儿听到过厨子自己上菜的?你这不是添……”话刚说到一半的时候,掌柜的就从棉布帘子后面匆匆赶了进来。可一抬头便看见这剑拔弩张的情形,不由得呆住了,后面那通牢骚一个字不落,全咽了回去。 只有腊肉屠夫一个人脸上还挂着无谓的笑意,温尧南冷冷地盯着他,纪肃右手已经握紧了剑柄。屋子里刚刚充斥着的声音好像一下子被抽空了一般,瞬间变的死一般沉寂。只剩下见门口处那黑衣汉子不紧不慢地吃着饭菜,他嘴唇翕动的声音,饭菜和着口水被吞咽下去的声音,甚至鼻腔中一长一短传出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前一刻还叫嚷着的两桌人现下都安静了下来,瞪大了眼睛冷冷地盯着温纪二人,眼神中充满了杀意……还夹杂着些许笑意,像极了一群饿狼盯着误入陷阱的两只嫩羊。 掌柜的仿佛明白了什么,两腿不住地哆嗦,已然站立不稳,上下牙打颤,好像置身在冰窟一般——开店多年铸就的直觉告诉他,此刻他的这间太平客栈,非但一点不太平,简直比龙潭虎穴还要危险一万倍。 腊肉屠夫瞥了一眼掌柜的,冷笑道:“我家公子说,这二位爷不能怠慢了,这道菜是公子爷亲自为二位爷点的,还嘱咐小的一定要亲手送过来。”说毕,双手一送,两盘热腾腾的菜分别飞向温尧南纪肃。 可温纪二人又岂是善茬? 那些以为是逮到了嫩羊的饿狼们,又岂知自己招来的,其实是两条饿虎? 温尧南一掌拍在厚实的桌面上,桌上的碗碟酒杯尽数飞起,正巧挡住了屠夫掷来的盘子,爆碎声响,满耳朵里都灌满了噼噼啪啪。而人却岿然不动,定若泰山,手掌抚住桌缘,猛一发力,只见那木头桌子激颤了一下,四条桌腿应声而裂,只剩一张桌面被他稳稳当当地擎在手中。头也不回,将桌面猛地甩向身侧。 坐在他右边的刀疤脸一桌,显然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人武功精致如斯,只动了一条胳膊,不但轻描淡写地挡下了前面的攻击,还有闲暇向自己发难!一桌五人急速散开,可离得最近的那人却完全没来得及反应,被飞来的桌面狠狠撞倒在地。 而纪肃也几乎是同一时间拔出剑来,龙吟声响还未定,整个人便已猛冲上前,一把拨开已经呆住的老掌柜,将其推在柜台后面,长剑一挺,便击碎了飞到半途的盘子,手腕不停翻动,以极细腻的手法,连连将几只仍未来得及落地的盘子碎片刺了回去。紧接着一个箭步冲上,直戳向屠夫的咽喉。 二人现在还处在被包围于中的局面,对方不再遮掩,直接出击,显然后院中也已经动上了手。如若不靠几招奇袭重新抢回先机,那便是被动到死的下场。 刀疤一桌匆忙抽出兵器,扶起同伴。五人方才脸上熏熏的酒意一扫而光,纷纷手持阔背长刀,跳在左侧,另外三人则以完全相同的姿势向右后方跃出,站作一排。右手上不知何时已套上了厚重的鹿皮手套,左手半弯于胸前,身子微微前倾,完全一副如临大敌,整装待发的模样。一左一右八人站成一个半圆,将温尧南围在其中。后者本无意多耽,从长凳上一跃而起,反身冲向人群,可一见到右侧三人如此姿势,心中暗叫不好,生生止住了脚步,向后跃开——那是离州伍家施放暗器的起手式!伍家暗器工艺精巧,种类繁多,且淬有剧毒,见血封喉,鲁莽地冲上去只有死路一条。 伍家地位特殊,多年来一直半游离于武林之外,走动江湖不多,门下族人大多孤僻乖戾,极少主动与江湖中人结交,江湖所有大事,也很少参与。使毒之人,往往为江湖人所不齿。可伍家制毒用毒解毒,都自成一派,其手段阴险,毒性强烈,非本门解药绝无活命的可能,是以整个江湖对其都是敬之远之,谈及色变,从不敢招惹。与其说其是江湖中一个门派,倒更不如说是个独立部落。 “可究竟为什么这次连伍家都掺了进来?”比起现在糟糕的局面,伍家人的出现更让温尧南吃惊。跟他们比起来,腊肉屠夫根本算不上什么威胁。 然而最让他担心的,还是后院里的情况——余下镖师中虽然不乏好手,却没有一个高手,敌人早有预谋,步步为营,训练有素,现在只是不知道到底来了多少人马,依陈头儿张冀他们的身手,想来是万万应付不来的。一旦被包围,那便没有一丝活路。他和纪肃本该一人在前一人在后,确保安全。哪想到还是大意,中了埋伏。情况危急,着实刻不容缓。敌众我寡,再不容犹豫。 心思笃定,双掌马上灌满内力,先冲着左方就拍了出去。其时刀疤五人离他还有五步的距离,见他这么空拍,都以为他已经气急败坏,慌不择路。可紧接着便觉得面前一股强大的气流冲了过来,死死地压迫住了胸腔,连气都喘不上来。除了刀疤脸外的其余四人纷纷趔趄,向后倒去,唯其一人内力较为浑厚,生生挨住了这一掌袭来的气压,站稳脚步,连一步都没有退后。温尧南脚下不停,铁拳直冲,毫不畏惧对方长刀。反倒是刀疤脸骇于威风,不敢抢攻,刀身横握,硬生生又挡下温尧南一拳。 “好家伙!”温尧南口中忍不住赞叹了一句。 刀疤脸一步抢出,抬刀便劈,左手握拳,以期破其要害。可温尧南却不闪不躲,左手高举,直朝着刀疤脸手腕处拖去。二人你来我往抢了三招,刀疤脸虽未及落得下风,却也已抵挡得异常吃力——这还是在手中比对方多了把武器的前提下。 那伍家三人似乎尽是新手,见温尧南掌风凌厉,进攻果断,一瞬间便同刀疤脸打得难解难分,便不觉又后退几步,压弯了腰,伏在原地,伺机而动。可偏偏温尧南站位狡猾,身形闪动,三人俱对自己的准头儿完全没有充足的信心,任凭手中握满了铁蒺藜和毒砂,却一个都不敢掷出去,似乎生怕连累了刀疤脸一众人。当下只能兀立原地,不知所措。 其实温尧南此举的目的正是刺探对方虚实,果然一击奏效。初始一掌,若是换了内功与其相若者,绝不会有任何感觉。可面前这五人,居然被生生震倒四人。而另一侧的伍家门人,怕是也徒有其表,实在不足为惧。心中微微宽慰了些,觉得虽然中了精心准备的埋伏,可对方也只是打了个出其不意而已,未见得有自己以为的这么被动。如果后院的敌人也是这种水准的话,自家伙计应该也能撑得一时。 面前的刀疤心生怯意,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刚刚因为人数上的优势而兴起的喜悦此刻早已荡然无存。喉头干涸,心中只道这温三爷果然名下无虚,连手中的刀都有点拿捏不稳。 温尧南余光微扫过,见到纪肃与屠夫缠斗,那胖屠夫不知何时手中多出一把菜刀,刀身又宽又大,几乎能盖住他整张脸。纪肃招招致命,步步杀手,没有丝毫迟疑与保留,只在瞬间,已将屠夫逼的节节败退,只有用他那柄大宽刀格挡的份。那套“出云十三式”如行云流水一般,一旦第一式使出,接下来的几招便绵绵不绝,一招紧接着一试,似江河宣泄,急冲而下,完全不给敌人任何喘息的机会。 纪肃心中也是同温尧南一样的想法,见那屠夫已经连退了五步,把后门的空隙完全让了出来,心中再无犹豫,刷刷刷朝其双眼处虚刺几剑,身形晃动,便要冲入后院。 可屠夫竟然猛地向后跃起,手中那把菜刀猛地掷出,却不是击向纪肃,而是缩在柜台后面的老掌柜。 纪肃听见脑后猎猎风声,知那刀方向偏差得厉害,还没来得及困惑,便登时反应过来是屠夫心狠手辣,将刀掷向了老掌柜!几乎是本能的,纪肃脚踝扭转,发力,向左后方倾飞而出,右手中的长剑自下而上斜斜挑了起来,要将那把菜刀打落。电光火石间,刀剑相交,崩闪出几点火花,纪肃不由得虎口一麻,这屠夫虽然刀上功夫不济,可手臂力道着实非同小可。还未来得及站稳,胸口便猛地一震,霎时间犹如被巨石砸中一般,头晕眼花,一口鲜血呕出,整个人都飞了出去,重重地跌落在身后的楼梯上,将十几级楼梯压得粉碎。 ps:书友们,我是林太平,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可道》正文 第五章 坠落 温尧南迫开刀疤脸,刚要出手对付那伍家几人,便听见身后巨响一声,回过头看去时便见纪肃躺倒地上,嘴角挂血,浑身上下都是木板楼梯的碎屑。忽然耳边呼呼破风声响,猛地一惊,也不回头,身子陡转,朝一旁跃出。十余枚毒蒺藜尽数打空,那面墙瞬时被钉成了麻子脸。温尧南方一站定,便要奔向纪肃,口中着急大喊:“老五!你怎么样!” 而屠夫却从旁侧闪出,提刀直直捅了过来。温尧南闪身避过,后退两步。哪知那屠夫并未继续抢招,反倒跳了回去,站在楼梯一旁,脸上依然挂着阴阴冷笑。温尧南被他逼回原位,周遭依然是刀疤和伍家三人,心中焦急,不知五弟伤势如何——只就这么回了个头的功夫,便从绝对的优势变得如此狼狈,温尧南怎么都想不明白。 纪肃强忍着胸口灼烧一般的剧痛,扶着墙要站起身来,一张嘴,又是一口鲜血呕出,就连舌头都疼得直哆嗦,完全说不出话,只是抬起了手,示意三哥不要管自己。面前的屠夫眼中也露出了强烈的赞许之意,伸出大拇指,笑赞道:“纪五爷当真硬汉一枚,挨了老子十成火候的铁砂掌,竟然还能站得起来,佩服佩服啊!哈哈哈哈哈!” 他显然已经看得分明,此刻的纪肃,光是站着,已经用光浑身力气了,就算是刀疤脸手下的那些喽啰,此刻也能轻轻松松地将他击倒。 若是平时,照纪肃那副火爆性格,定然出言反击,他向来嘴上手上都从不让人。可这会儿喉咙好像被火烤着一般,腹中真气翻腾,知自己这次内伤不轻。外面只能听得见风雪呼啸,心中更挂念后院的情形:或者此刻趟子手镖师们已经尽数遭了毒手,三哥武功高强,这屋内没人是他对手,可自己却身负重伤成了拖累,一时懊恼,情急之下又呕了口血出来。 温尧南一声暴喝,一手握拳,一手切掌,猛冲向刀疤脸与伍家三人。后者被温尧南的怒吼吓得一个激灵,见这金刚一般的男人已如闪电般袭来,提刀便要横斩,伍家三人也不管从腰后的皮囊中掏出了什么,便要一把挥出去。可即是如此,仍然慢了半拍。刀疤高高扬起的刀还未能落下,温尧南那一拳便已击中他的喉头,将他连人带刀打飞出去——落地之前他甚至还万分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喉咙片片碎裂的声音。伍家三人本就站得极为靠近,温尧南一掌击在半路忽地顿住,掌中热烈的真气却没有丝毫减缓。这一掌他用上了毕生功力,朴实无华,掌风却如暴风一般地涌了过去,巨龙呼啸,势不可挡。紧跟着便搭手拆下上身绒衣,在身前舞了三圈,将铁蒺藜尽数挡了下来。 那三人便如狂风中散落的树叶一般,被吹得人仰马翻。手中握着的毒砂洒了半空,半数落在他们自己身上。那些毒砂刚刚沾在他们身上,皮肤便瞬间腐烂,三人痛得嚎啕大叫,声音凄凌,不住用手在脸上猛抓,紧接着手上也开始腐烂。毒砂侵染上的地方无一幸免,身上还隐隐冒出阵阵白烟。只一会儿工夫,便没了声息,只留下三具面目无法辨识的尸体。 温尧南边摇边退,手中动作毫不敢减,见三人惨状极为惊恐——伍家行事飘忽不定,近百年来却能在武林中独树一帜,声名显赫,其毒药的威力自然不容小觑。但是亲眼所见,还是头一遭,当真称得上是触目惊心,冷汗涔涔,渗了一背。 见此间战斗已了,刚要回过头去找那屠夫算账,却见门口处那黑衣汉子站直了身。刚刚一通乱斗,温尧南都几乎已经忘了角落还坐着这么个人。 那人只是这么随随便便地站了起来,温尧南却无法再把目光移向别处,如同全身的注意力都被他吸收了一般。 “我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你们既然请了我来,还要带这些人?”那人缓缓地回过了身,温尧南这才看清他的相貌:脸色苍白,鼻梁高挺,唇薄面窄,乍一看上去没有任何特别之处,只是那对眼睛……里面充斥着的,完全是野兽才会有的目光,贪婪,凶残,无情…… 被他这双眼盯上,温尧南竟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哎呀哎呀,这些人本来就是新要加入的。这不是正赶上了,不用白不用。没他们几个人,也不像个客栈的样儿对不对。何况公子爷对他们只提了一个条件:能在这次行动中活下来,便收了他们入伙。可谁能想到他们如此不济。不过想想也是,面对虎威镖局温三爷,能活下来本来就不太可能。”屠夫轻描淡写地说道,死了四个手下,他却连一眼都没往他们身上瞧。好像跟他完全没有关系,好像这些人存在的意义就是把客栈吵吵热闹,如果能有一刀砍中,这买卖便算是赚了。 跟刀疤一桌的那几人,虽然都还半躺在地上喘着气,可看过了刚才发生的一切,现在甚至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现在这间屋子里还站着的人,每一个杀了他们都比踩死一只蚂蚁来得简单。不住地埋怨自己太天真了,为什么要掺和到这件事情中来,连昔日敬重的老大,都没在温尧南掌下挨过十招,自己如若动手,哪还有生路可言? 而且他们已经看了出来,这温尧南接着便要向那屠夫出手,没空管自己这伙人,届时便是逃命的唯一的机会。几人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停地跳动:从这儿逃走,有多远逃多远,这辈子再也不跟人动刀动枪了。 “倒是你啊,都花这么多钱请你来了,却一直袖手旁观到现在……你到底有没有心思出手?”屠夫朝那人抱怨道,他二人一个在前门口,一个在后门处,就这么隔空对话,完全没有理睬在一旁站着的温尧南和颤颤巍巍扶着墙的纪肃——好像他们已经是死人了一样。 “哼!血玉门规矩之三,动手时绝不能有任何外人插手,必须保证目标是自己杀的。若有人蓄意干扰,格杀勿论!”那黑衣汉子冷冷道。 血玉门!他竟然是血玉门的人! 那四个躺倒在地上的人猛然间抬起头,满面惶恐地盯着那黑衣男人,好像第一次看见他一样,与之前的感觉完全不同。深入骨髓的恐惧遍布全身,他们好像明白了“蓄意干扰”四个字说的就是他们,而那“格杀勿论”…… 也不知四人中是哪一个先站起来的,慌忙便夺门而逃,另外三个也紧跟着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门口跑去。黑衣男人却还是盯着屠夫,没有任何表情。笔挺地站在门的一侧,甚至连一丝衣角都没动,好像根本就没有要拦住他们的念头。 屠夫叹了口气道:“好吧好吧,这四个会另算价钱的……” 黑衣人嘴角微微上扬,仿佛早就知道那胖子会这么拜托自己。身影晃动,便如一团黑雾朝四个人卷了过去! 只听到四声闷哼几乎同时响起,接着四人扑扑倒地,再不动弹。而这时那黑衣人却已经回到刚才站立的地方,还是原来的那副姿态,好像根本没有动过,好像刚才发生的一切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饶是温尧南身经百战,听见“血玉门”三个字,内心里也是一阵紧缩,登时凉了半截。尤其是方才,甚至是他,都没能看得清那黑衣人如何出手的,只是隐隐间察觉到那人手中多了一条黝黑细长的武器。不由自主地,心中竟隐隐间竟萌生出“今日是要丧命于此”的念头…… 站在一旁的屠夫抚掌笑道:“血玉门下果然座无虚名,本来我还觉得有人特意出钱要买温三爷的命是多此一举,是不相信我们的手段。现在看来,可能只是想买个安心而已啊!哈哈哈哈哈哈!” 黑衣人却完全不以为意,那双野兽的眼睛转过来盯着温尧南,冷冷地道:“毕竟温三爷不是说杀便杀得了的人物,能亲手取下三爷的命,我很荣幸,也很期待。”顿了顿,又接着道,“当然,能死在三爷手中,我也一样期待!” 温尧南苦笑,实在是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血玉门的猎物。而就算到了此时也根本没弄清楚,自己究竟是被谁盯上,阵仗着实太大,伍家,血玉门,腊肉屠夫,这些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居然在这个小镇的客栈里一拥而上…… 此刻他只觉得自己掉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中,似乎任凭他如何挣扎,都无法停止坠落。 悠悠地叹了口气,对那黑衣人说:“若是我杀了你,便算了。不过你若是能杀了我,取我性命之前,劳烦阁下能告知,温某这条命,到底值多少钱……” 那黑衣人一怔,显然是没有想到这时候这位看似古板的三爷也有心思开起了玩笑,嘴角扬得更高,脸上的笑意更浓。却好像因为很久没笑过的缘故,整张脸看起来异常诡异可怖,叫道:“好!” 话音未落,二人同时向对方冲去! ps:书友们,我是林太平,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可道》正文 第六章 血玉门 以血换玉,以玉易血。 所有人都知道血玉门名字的由来,但整个江湖却没有一个人能说出这个神秘组织的来历。好像无论年纪多大的人,回忆一番,都说好像自己小时候就听说过这个组织的名字。似乎它真的起源于遥远的古时,起源于那个还需要用玉作为交易媒介的年代。 毕竟它这门生意足够古老。 无论你想要杀谁,只要你能出得起相应的价钱,它就一定能给你个交代。 想要的人命,或者返还十倍的金钱。 交易的具体手段只流传于坊间——甚至就连这传说也会不定期更换,没有人摸得清这究竟是个多大的组织,组织如何运转,有多少杀手。就像湖中的高塔,虽然一直隐藏在浓雾之中,外人看不分明,可谁都知道它的存在。 只要你有这方面的需要,都可以去找它。 但是如果有人试图利用规则,提供一个跟自己毫无瓜葛的高手的名字以期收回十倍的本钱…… 江湖中所有与此有关的传说都证实了,接下来这个人身上一定会发生十倍于死亡的惨剧。 他们不管你要杀的是贪官还是平民,是大侠还是大盗,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行事之时,绝从不掺杂自己的主观判断。既不会因目标是济世大侠而拒绝动手,也不会因目标是无名小卒而大意轻敌,格外让人放心。可能所谓的众生平等,在他们那儿才能真正达成。他们眼中的世人,只怕只是一个个行走的商品,全无分别。 多年来,有不少正道人士认为其杀戮过度,为祸江湖,欲图将其铲除,自然也有更多的阴谋家、弄权者企图将其收入麾下,作为自己的专属死士团。然而任凭他们穷尽其力,也未能沾到这个组织的任何衣角。 它只是一把会杀人的刀。 刀是工具,刀没有任何立场。 可也正是因为这份不可触及的神秘和几乎百发百中的精准,才会让所有人感到莫名的恐惧。它太过抽象,宛如是一种天灾。 所以血玉门又有个更通俗的名字:无常门。 当黑白无常站在你面前的时候,好像无论谁都没什么可选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接了多少生意,只是听说过,他们前前后后只有三次失手。而那三次也让组织遭受了从未有过的重创。除了那三人之外,再无失手。而那三个人,就算他们没能杀得了,也没人会怀疑他们的手段和能力,恰恰相反,人们反倒对它赞赏有加——毕竟他们并没有因为这三人太难得手且风险极大而回绝买家。甚至很多人还推测,这是意图覆灭组织的人想出来的不是办法的办法,企图假这三人之手,给血玉门以致命打击——如果他们接了这笔生意,后果显而易见,能得手反倒是奇迹。 当然事实是否如此,全部都无从考证,或者这一切只是好事者编撰出来的耸人听闻的传说。不过人们还是津津乐道,因为这个传说本身实在太有魅力,值得反复品味,只因那三个目标,根本已经不能算是人。正如他们的绰号所示,他们一个鬼,一个神,一个妖。 温尧南不是神,不是鬼,也不是妖。所以在那黑衣人口中说出“血玉门”三个字的时候,纪肃几乎又要倒下。 虽然他对三哥的武功极有信心,可面对血玉门,绝望感依然止不住地滋生。 此刻二人已酣斗了一盏茶十分,温尧南丝毫没有落到下风,可相对的,那黑衣汉子也好像没有感到任何意外一般,神情十分从容。“难道他有必胜的把握?”这个念头像路边的杂草一般,不知怎么地就冒了出来,纪肃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个嘴巴,奈何现在自己连站住都很困难,完全做不了任何多余的动作。 奇怪的是,那屠夫离自己只有区区五步之遥,竟也丝毫没有朝自己出手的意思。悠闲地靠着墙,目不转睛地盯着厅堂那边激斗的两人。就连本来蜷缩在柜台后面,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的老掌柜,现在也悄悄地露出一双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大堂里发生的一切。可纪肃却觉得,这掌柜的铁定连一招都瞧不清,只能单纯地看到一团黑影和一团绿影不停地分合、上下,间或心疼一下自己的家产——毕竟屋子里面已经没有一张桌子凳子还是完整的了。 屠夫当然知道现在的纪肃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被十成功力的铁砂掌结结实实地拍上,就算是块大理石碑也得粉碎——更不用说什么血肉之躯了。即便是放着不管,他也定活不过今晚。 事实上,屠夫真正忌惮的,只是刚刚黑衣人说的那句话: “干扰动手的,格杀勿论!” 如果他现在朝纪肃突下杀手,温尧南定然大为分心。高手过招,连一分都疏忽不得,如此一来温尧南自然必死无疑。可这么做到底算不算得上是“干扰”了血玉门?屠夫完全不知道,也根本不想弄清楚。他可不想与血玉门的人有过多的瓜葛牵扯——尤其是这种还会惹自己一身腥的。若不是这次公子爷如此安排,他连这人的面都不想见——虽然黑衣人长相绝对算不上狰狞恐怖,可每次只要看到了他,连屠夫都忍不住要打两个冷颤。 不到非常时刻,任何人都不希望能跟血玉门有交道——非要有的话,当然是希望自己是买方…… 比之那些只听闻过各种传说的人,此刻的温尧南,对血玉门的理解要更深一层。只往来到第三招时,他就已经感受到了对方的可怕。 这人手中拿着一根两尺七寸长的黑铁戒尺,似乎隐隐间还散发着看不清的寒气,光是靠近了它,都觉得异常冰冷。而他作为专业杀手,自然没有“手持武器与赤手空拳之人相斗,即便赢了也胜之不武”的无聊想法,完全不顾及温尧南在这上面的劣势。可是,令后者感到奇怪的却是,他好像并未发挥出全部实力。虽然二人招招都是以命相搏,全往要害上招呼,可温尧南却能明确地察觉到,相对于自己,他更从容不迫,更游刃有余。 每个高手对自己的实力都非常清楚,与人交手,十招之内,双方便自有结论。第七招,温尧南斜身躲过他划过耳畔的一戳之后,心中便已基本确定,这人实力远在自己之上……前六招,温尧南双掌灌满真气,欲图一上来便抢占先机,生平所有杀招,毫不吝啬,全都使了出来。掌风凌厉,即便是一丈开外的人,怕是也会被刮得双颊生疼。可这黑衣人左闪右避,看上去毫无章法,似乎全都率性而为,其实每一次都避得恰到好处,把最强烈的部分闪过,用手中戒尺化解其掌法之余,还能回敬一招。 前两招的时候,他的“回敬”,也不过是草草的回刺,第三招,温尧南看准机会,左手划了个半圆,从内而外绕进他刺出右臂,五指成爪,将其手臂紧紧擎在手中。那人神色一变,紧接着双腿发力,整个身子都向右侧掀了出去,以被抓住的右手为轴,倏地转出,温尧南只觉手中所捏手臂宛如一根铁棒,拿捏不住,转了起来。下一个瞬间,黑衣人便已跳在温尧南左侧尺许了,除了右臂衣衫尽碎,没有什么伤痕。温尧南右掌还未来得及击出,对方已跳出范围不说,自己的左手虎口还被震得生疼,惊失色。那人平时无论坐站,都挺得笔直,而且身长八尺有余,哪能料到身子骨竟柔韧得如缎子一般,且具有如此爆发力,这千钧一发的一击,都能靠这种方式避过。 可黑衣人却并没有给他继续吃惊的空闲,人刚刚站定,双足不动,身子猛地后仰,腰肢急转,抡出了大半个圆。那本来在左边的戒尺,借着他这神鬼莫测地一转,眨眼间的功夫,便已雷霆万钧地抡至温尧南小腹前。若是常人,怕是还未能从刚才那形势剧变的两招中回过神来,哪会想到会有人用这么乱来的方式以这么快的速度回击?可温尧南经历了的,何止百战,确实刚刚那两招他并没有看清,也未曾参透,但千锤百炼的身体早已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同样双脚未动,小腹已经急向后收,整个人都弯成弓型。借着这须臾的空隙,两脚发力,忽地向后弹了开去。以毫不逊色于对方的手段,躲过了同样无懈可击的一击。 屠夫纪肃二人在后看的目瞪口呆,都在暗暗自问:若是自己,刚才的那两招,无论作为哪方,究竟能不能够躲开? 而此二人,也仅仅只刚交上手四招而已。双方都没有任何教条刻板的招式来回,出击的每招每式,都蕴含了多年刀口舔血、阎王殿前往返的经验。连每一块肌肉的耸动,都堪称万中无一的经验与智慧的结晶! 温尧南后撤,站稳。见那人一击未中,也没再有其他不可思议的方式追击而来,而是缓缓地站直转身,自己也借着机会稍稍喘了口气。两人对视了一眼,目光中都夹杂了些许赞许之意。心神稍定,便再次急冲而上! 那人手中戒尺长近三尺,本来便比赤手空拳的温尧南攻击范围更广,只要他站位妥当,攻防得体,将二人之间的距离控制在适当范围之内,即长于温尧南的臂长而短于于他的手臂加戒尺长度,温尧南定然十分吃力——每次出手自己都不免短上一截,而对方却得心应手,不受干扰。可是,黑衣人却完全没有这么做。二人第二回合的厮杀,也是在极近的距离中进行的。 温尧南没练过金钟罩铁布衫一类的功夫,却用手臂硬接那根黑铁戒尺的所有攻击,前前后后被重击了三下,从外竟没看出有丝毫异样,一招一式之间,依然进退有度。纪肃看得心惊肉跳,多少次想把自己的长剑抛过去相助,可一来二人动作太快,你来我往太过密集,完全找不到适当的空隙——即便有了,也是昙花一现稍纵即逝,等剑掷了过去,怕已完全是另一幅场景,二来三哥本不擅使剑,这种生死之战,用自己不专长的武器无异于自杀。 除了眼睁睁地看着三哥就这么明着吃亏自己却什么忙都帮不上,除了着急得牙床咬出血来,他什么都做不了。 温尧南虽有“铁掌”的诨号,但毕竟是血肉之躯,连挨那三下,早已痛得咬牙切齿了,却也别无他法,只能一边尽力避开与那戒尺的所有接触,一边找机会回击。三记重击中有一发打在前胸,现在火燎一般的在疼。可也不知是出于意志还是其他什么难以解释的原因,温尧南自己也未觉得有太大异样,精神高度集中,呼吸之间,连疼痛都顾不上了。那人也未从温尧南手中讨了好儿去,左肩正中一掌,现在整条手臂耷拉了下去。可右手动作不减,丝毫未受影响。 饶是如此,温尧南隐隐间还是能感觉到那人未尽全力,有所保留。似乎断掉一条手臂对他来说,远远不是绝境,远未到需要他破釜沉舟的地步。 而自己这边,疼痛感再无法压制,开始向周身蔓延,每一刻都在不停地刺激着他的神经。手上不可避免也开始有多余的动作,渐渐变慢,每次幅度稍大一些,便疼痛难当。而那人却似乎已经察觉到了这点似的,既未乘胜追击,继续朝温尧南两条胳膊下手,也未再有开始时那两招堪称奇袭的出手。 接下来的几招教授,简直能用“平淡”来形容。 仿佛他是在悠悠地等待着温尧南油尽灯枯,而自己并不需要再多做什么。 温尧南体内真气急速运转,浑身炙热滚烫,额头上渗出了一颗颗斗大的汗珠…… 才十六招而已,这就是血玉门的实力么? ps:书友们,我是林太平,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可道》正文 第七章 老酒 第二十五招后,温尧南左半边身子几乎从上到下都挨了个遍杵。 第三十一招后,他觉得自己好像每一寸骨头都要被敲断了。 第四十招后,支撑着他恐怕就只有意念了——使他还能站立,还能做出一些只能称之为“应付”的动作。 第四十五招,除了等待对方了结自己,他再也做不了任何事了。 从力不从心,到处处受制,再到现在无情碾轧的局面,也只有短短四十多招,连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 纪肃虎目含泪,也不知是出于对自己无用的气愤还是对三哥这满身伤痕的心疼——或者这二者本身就是一种东西——此刻浑身颤抖,右手几乎要将楼梯的扶手捏碎。 忽然间,一道纯粹的真气,便如一股暖流一般从左脚脚踝处缓缓升起,只是眨眼间的功夫,便已充满丹田。没有任何停留,由丹田处迅速发散,遍及全身。这股真气至臻至纯,彻底地填充了纪肃的精神。它在周身巡游,不再如初始时炙热,反而渐渐变得如一泓清澈透凉的溪流一般,将继续胸口那股火烤一般的热烫,一点一滴地覆盖冰释,说不出得舒服受用。不一会儿,纪肃原本苍白的脸色竟而红润了些许,不禁心中一凛,困惑至极,不知是哪儿来的高人相助。而且这股内力精湛的修为,便是三哥怕是也有所不及。见面前的屠夫全神贯注地看向另一边,面色凝重,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这边的异样,便微微回头,用眼角余光向脚下瞥去。只见一只粗糙黝黑的大手若无其事地耷拉在自己的脚踝处,而两根手指却刚好停留在太溪穴上。这股真气,便是从足少阴一脉源源不断地涌入。那只大手的主人此刻仍趴倒在桌子上,面庞深埋,呼吸厚重,完完全全一副宿醉未醒的样子。这里明明打翻了天,他却好像丝毫未知,也并未被任何人察觉到。 只因这大堂里的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是瞬间被抢夺走,根本没有回头的余地。所以即便他还一长一短地打着鼾,可几乎是所有人都已经忘了他的存在。 纪肃此刻脑海中瞬间便闪过无数疑问:“这人是谁?听小二与那掌柜的口气,这人是这家店里的熟客,可却为何助我?这股内力如此浑厚,他单单用两只手指便能如此汹涌地传入我身,其修为当真深不可测!今日与三哥着了奸人的道,这些人定是提前便打听到了风声,在此相候,只待我们自己送上门来,甚至为确保万无一失,还特意请了血玉门的人朝三哥下手。可这突然施予援手的大汉到底是什么来头?” 这些问题就算让他想破脑袋也决计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更何况他性子着急不说,现在形势更是十万火急,温尧南随时都会撑不住倒下。他甚至根本没有时间判断这个默默给他输入真气的大汉到底是心存善意还是另有所图,只暗中调息,将自己体内的真气慢慢聚集,以其为首,把那大汉注入的真气引至胸腔,使其加速运转调息。若是指着这会儿工夫将这内伤完全疗养妥当自是不可能,可至少疼痛锐减,手脚也恢复了气力。此刻性命攸关,也顾不得许多。手中长剑握紧,只待那黑衣人防备松懈,便暴起发难,一跃而上。打他个措手不及! 而这一切,并未被任何人发觉。 黑衣人此刻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的温尧南,后者一脸狼狈,已全然没有任何厮杀能力,但即便如此,他还是保持了前掌平举的姿势。双腿与肩同宽,眼神涣散,暗淡无光。而自己的左臂也已完全派不上用场,肋骨也断了几根。想了想,完全不记得上次吃这么大亏是什么时候。内心里感慨万千,却只叹了口气,道:“温三爷,就到这儿罢!” “虎……威之人,宁死……不退!”语气虽硬,但终究有气无力。一双铁掌,早已红肿不堪。 黑衣人皱了皱眉头,神情里写满了嫌恶,似乎极是厌恶这种死扛着不倒的做派。也不再多说,手腕一抖,戒尺刺出,正戳在温尧南手掌上,后者再无力气抵挡,双脚不听使唤地不住后撤,忽然左脚竟突然踩在地上折断的一根桌脚之上,身子一个趔趄,猛地后仰开去。那黑衣人再无迟疑,右臂高扬,以最直接的方式,将戒尺力斩而下! 就在那根黑铁戒尺马上便要触及温尧南面庞时,尺端竟传来一道剧烈的激荡,一股难以言明的强大真气顺着戒尺,排山倒海般涌了回来。只是听见“叮”的一声巨响,火花四射。黑衣人右手虎口震得鲜血淋漓,手中的戒尺竟然有些拿捏不稳,直逼得他连连后退,险些跌出几个筋斗。原本,他仿佛已经能感受到尺端传来的温尧南的颅骨像朽木桌面一般片片碎裂的触感,甚至连准备好了的笑容都要开始展现,可哪知道这戒尺竟是如同敲在一根坚硬无比的铁器之上。心神未定之时,面前便袭来猎猎破空之声,根本来不及深究便重新挺尺回击。可因为他未能看清攻击来势——甚至连是谁在发难都未能辨明,只是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反应——一番拆解格挡,毫无章法可言,一下便落入对手所布密集的剑网之中,一时间,只觉四面八方都是凛凛剑光。 本来连半条命都没剩下的纪肃,当然不会有人想到他还有力气做站立之外的其他事,以至于他挺剑直飞而去的时候,屠夫竟根本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那十成十的一掌确实是结结实实地拍了下去,他那毫无血色的脸面也绝对不是装出来的模样。而且如若他真有这般气力,为何不早点出手? 而且,他这一跃而起的力气,到底是哪里来的?! 纪肃眼见三哥立时便要血溅当场,再也没有伺机而动的耐心。猛吸了一口气,将浑身上下全部真气集中,稍作稳定,便以完全燃烧的态势,骤然释放,右脚发力,挺剑刺出,不偏不倚,正正挡在黑衣人一劈而下的戒尺之上,二人真气冲撞,利器相交之声尖锐嘹亮。那人显是因为就要得手,心中最为松懈,在这将中未中之时,竟被突然阻断,方寸大乱。一来经验告诉纪肃这是抢攻的最佳时机,二来他身上内伤只是暂时被另一股真气暂时压住,绝非痊愈,若是这口气散了,内伤重新蔓延,整个人怕是也会跟着垮下去。于是一鼓作气,再次跃起,手腕翻转,刷刷刷刷四个剑花挽出,“出云十三式”登时施展开来,如滚滚浪涛,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地扑向黑衣人。 “白云苍狗”“冰解云散”“拨云见日”“乘云行泥”“步月登云”“飞龙乘云”“风车云马”“覆雨翻云”“黑云压城”“冲云破雾”“大旱望云”“风举云飞”“风云际会”十三招便要一泻而出,完全不给那人任何反应的机会,意欲以令人眼花缭乱之势,一举取下其性命。而那黑衣人显然未能招架这突然之来袭,脸上,手臂上,胸前,大腿处,也不知被纪肃的利剑割出多少道大大小小的血口,眼见便要命丧当场,而他自己断想不通,明明看到这虎威镖局的老五被屠夫拍在胸口上一掌,那屠夫虽然功夫不济,算不得顶尖高手,可那铁砂掌的功夫却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绝招,就算这老五穿着护身宝甲,也绝不可能毫发无伤,还有力气使出着行云流水般的攻击。 而更令他在意的是,二人初始兵刃相交之时,从他身上传来的那股与自己似乎是同出一脉的真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眼看着那黑衣人被自己打的手忙脚乱,几乎完全没有还手的余地,纪肃心中窃喜。可正当他闪身至右侧,一脚踏在墙上意欲从借力跳起,使出第九招“黑云压城”之时,胸口突然如炸裂开了一般,无数道灼烈的真气自胸膛窜往全身各处,整个身子在半空中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竟要直直跌下。黑衣人虽不明所以,甚至根本无暇顾及这是不是他卖出的破绽,右手握紧戒尺,直戳其胸口。纪肃双脚尚未触地,便被他这一戳,整个人如断了线的纸鸢一般向后直飞而出。重重摔在地上,呛出一口鲜血,不再动弹。 黑衣人喘着粗气,再不管任何其他,踏步上前,便要一击一个,将倒在地上的两人了结掉。纪肃躺倒在地,知是方才是自己太过性急,那道由大汉输入的真气被自己毫无顾忌地用了干净,本来靠它才压制住的内伤便急速复发,遍布全身。现在浑身便如置身于火窟一般,火烧火燎,鲜血止不住地从口中涌出,半张脸都埋在血水中。情知此战再无变数,三哥也再无战力,心如死灰,深陷绝望,一言不发,安心等死。 此时屠夫已经看出,一定是一直坐在角落上的那醉汉做了手脚,才使得纪肃有如神助一般,强救下温尧南一命。可终究是纪肃内伤太重,情势未能逆转,做到此番地步,已是极限。只是想不到这客栈中竟还有这号人物在,自己在客店中厨子也做了半月有余,竟丝毫未有觉察!这大汉不知用了什么手法,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强行抑制住纪肃的内伤,武功又岂是“深不可测”四个字可以形容的?此时看来血玉门这人内力也已所剩无几,自己又无胜他把握,唯有暂且按兵不动,待后院一切进行妥当,来此清场,收拾了此人。 念及于此,便不漏声色,转头过去,要亲眼看着两大江湖名侠死于面前…… 哪知此时,那个要被他装作没有察觉无视掉的大汉,竟然叹了口气。 若是在方才打斗未起的屋子里,他叹的这口气绝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现在纵然屋外风大雪大,整个屋子就好像是被放在风口里的一个木头盒子一般,只觉得四面八方全是凶恶扑来的风雪,可屋子里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分明,而这一口叹息,便显得格外刺耳刻意。 黑衣人立时站住,眼光扫去,冷冷地盯着角落里的那大汉。几乎是灰色的瞳仁深处,竟然闪过一丝怀疑和温存。 那大汉缓缓的站直了身子,用手抚着昏沉的脑袋,喃喃自语一般说道:“照你那么个打法,跟自杀又他妈的有什么区别?”虽然没有指代,可所有人都听出他说的是纪肃。一直蜷缩在墙角的掌柜的连连朝他摆手,招呼道:“老酒,你干什么!快趴下!” 黑衣人冷笑道:“哦?原来你现在是叫老酒了?” 那大汉又叹了口气,目光直视,语音蔫蔫地道:“师哥,我也没想到你消失不见之后,是转行去做了杀手啊……” ps:书友们,我是林太平,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可道》正文 第八章 店小二 “我说怎么刚刚冲过来的那道真气这么熟悉,本来我还以为是三师弟来了呢!”黑衣人双眼紧紧盯着那大汉,目光如炬,眼神中,有惊讶,有疑惑,也有一丝温存。 “呵,别搞了,若真是那个江湖传言里嫉恶如仇眼里不容沙子的三师弟,还不早就动了手,把这些人统统杀个干净。”大汉漫不经心地朝屠夫瞥了一眼,可后者像是被雷电击中一般,倏地打了个冷颤。虽然完全看不出这大汉是什么来头,为什么会跟血玉门的人攀上师兄弟关系。可屠夫总归是明了,此人绝不是自己的同伙。 屠夫百思不得其解:没想到这个整天在角落中长醉不起的大汉,竟有如此身手,而且能完美地遮掩过所有人的耳目,本身也需要收放自如到极致的内功。可为什么他会对虎威镖局出手相助?如要相助,为何他早不出手,偏偏又要等现在两个当家的都被打残了才露面? 难道……他是来黑吃黑的!? 不,不对,看那老掌柜的反应,应该这人在这儿吃了好多年酒了,而且老掌柜也并不知道他会武功,黑吃黑没有潜伏这么久的。 原本以为自己这方是掌控全局的黄雀,没料到所作所为一直都被另一只乌鸦悄无声息地盯在眼里…… 屠夫暗暗焦急,不知道后院的“交易”进行到哪一步了?现在酒鬼和黑衣人对峙,整个大堂的气氛都压抑到了极点——虽然两个人什么都没做,就只是面对面地这么站着。 眼下这种情势,不动声色是自己最好的选择,已没有余力再去担心后院的进展了。 纪肃颤颤巍巍地站直了身子,以剑作拐,强撑着没有倒下,内伤严重,脸色煞白,不住地喘着粗气。 黑衣人瞧了他一眼,冷冷道:“五爷还是硬,虽然他们只提了买三爷的人头,你这条命我可以当白送的。” 纪肃没有答话,亦步亦趋地朝倒在一边的温尧南走去。黑衣人未加阻拦,在他眼中,这两人和随时能捏死的苍蝇没什么区别,他要全力应付的,只有眼前的师弟。 左手肩膀脱臼,手臂骨折,左胸肋骨断了两根……仔细掂量自己的伤势之后,并没有感受到多大的挫折。方才与温尧南一战,并未使出全力,这种程度的伤,也完全在预料之内。当然如果采取更激进的打法现在的情况会好很多,但他却从来不热衷于此。估量对手,拿出与其对等的实力,充分享受厮杀的快感,已是他这些年仅存的乐趣了。 可谁又能想到会在此时此刻发生此等宿命的相遇…… 自己这好师弟,可比温尧南难对付多了。 纪肃扶起温尧南,后者虽没受多大内伤,可全身筋骨尽挫,坐起身来都有困难。纪肃从地上摸到一个没被打碎的酒壶,晃了晃里面还剩了大半,从身上拿出医疗外伤的药丸,就着酒,给温尧南喂了进去。明知很有可能于事无补,但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温尧南说不大出话,只用左手捏了捏纪肃,教他放心,可着实没起太大作用。纪肃调整体息,使自己仅存的内力周转顺畅,透过掌心,传了过去。这种时候,哪怕只是能降低痛感都是好的。 “你算过咱们多久没见了么?”黑衣人开口问道。 大汉摇了摇头,道:“我是真的从没想过还会再见。” 那大汉身长九尺,比常人要高出一头去。干枯的面庞周围,密集着根根如铁的胡子,头发杂乱,身上衣着单薄,又横七竖八得不知道打了多少补丁,赤着脚穿着双破草鞋,双眼因长年泡在酒水之中,显得微微有些红肿。若是平常在路上看到这种与乞丐打扮无异的人,定是不会多瞧一眼,但此刻他却吸引了大堂里所有人的目光。 “师哥,收手罢……”大汉口气中竟有一丝央求。 那黑衣人冷哼了一声:“你既已知我是血玉门的人,便知我若是杀不了这二人会是什么下场。怎么,是怕动手杀我会脏你的手吗?” “……” “你我都未曾想过,此生还会再见。” “不错。我躲到这么一个地方来,就是不想再见到以前的所有人。” “公事公办。以前的我们都是这么做的。没什么好多说的,你若要救此二人,便动手罢!” 大汉又叹了一口气,可那股怎么都祛除不净的无奈仍萦绕在心头:“公事公办……是啊,就是因为这四个字,我们两个才走到今天这步。” 黑衣人也怔住。 “何况你接连斗了虎威两个人,身上挂着彩,未必是我对手,你又何必……” “这两人,你保是不保?”黑衣人冷冷打断了他的话。 “若非那纪肃不顾自己罩门大开地回身替掌柜的挡下了那一刀,此间的事,我是决计不会插手的。” 屠夫的心沉了下去。 他这才知道自己刚刚为了一招得手而犯了一个多大的错误,招惹到一个多可怕的人…… “呵呵,师弟,看来你身上那股子侠肝义胆的劲儿,也全让酒给泡没了啊!” 大汉沉默不语。 黑衣人冷冷道:“十几年前我师兄弟二人便未能分个高下,此番相遇,也是天意,你要阻我,那今夜便只有一人能活!” 大汉道:“这客栈这么多年,来来去去,也不知道做过多少江湖人的生意,打架动粗的事每个月都在发生。龌龊的生意也见过不少。是非曲直,正直邪恶,这种事情与我无关,我也早不再挂怀。只是我没想到这次会碰到你……” “呵,这么多天没瞧出师弟来,倒是师哥眼拙了。” “若论相貌,有变化的又岂止是我一个。之前我也只是怀疑,直到你方才动了手,我才真正确定。” “那屠夫就算刚刚不对老头子动手,事后他们也没打算留下活口。这帮人做事的风格,你还看不出来么?十几年前老头子说你心肠太软,异想天开,我心肠太毒,武断刚愎,都干不了这行……”忍不住啐了一口,道,“可现在的你真是幼稚得让我恶心!” 大汉沉默不语,无法否认。 天真和侥幸,永远是行走江湖的大忌。原本这个被他刻在骨子里的原则,退隐多年后终究还是麻木了。 “那……是不是真的没得选了?” 黑衣人不复多言,一跃而起。 两人面上的神色同时黯淡了下来。 “你与我,今天只能走出去一个!”右臂高抬,左脚微微踏出一步。 大汉攥了攥拳,发出咯咯声响。 忽然间,黑衣人猛觉身后一阵凉意袭来,继而听到背后风声呼呼作响,似是屋外的风雪吹了进来。 是风太大,吹开了门帘么…… 不…… 不对! 黑衣人骤然回头,戒尺随之挥出,一道黑影恶狠狠地掠过,猛戳向大门方向,一股强烈的真气随之一泻而出,直冲过去。戒尺所指,门口的两块厚重的棉布帘子承受不住,宛如被人用力推搡一般,猛地向两边张开,坦露出屋外的漆黑天地,狂风暴雪也毫不罗嗦,径直涌了进来。 没人,谁都没有…… 是自己太敏感了么?怎么刚刚那一个瞬间……觉得好像有人不怀好意地站在身后? 黑衣人皱了皱眉,回过头来,却看见温尧南、纪肃、屠夫三人同时注视着柜台的方向,脸上写满了同样的惊诧。 他顺着三人的目光望去,却差点跌倒过去。 屋子里竟然凭空多出来了个人…… 就站在老掌柜身边…… 此时老掌柜竟已昏迷过去,整个人斜倚在墙上。那人从大汉那桌搬过来条凳子,让掌柜的倚着墙坐在上面。安置妥当,才缓缓站直身子。 余下众人也是此时才看清这人的面貌。 他肩膀上、额头上、眉毛上还零星地沾着雪迹,脸色苍白,却像是原有的肤色,而不是刚刚在外面冻出来的。身上穿着沾满油渍的棉衣,长相倒是颇为清秀,轮廓分明,线条明显。只是有股说不出来的距离感,整个人周围好像萦绕着撩不开的雾气。左手中拿着一根细长物件,被黑布包得严实,看不出是什么,却足足有近四尺长。大汉原本凝重的脸色现在竟然舒缓了不少,仿佛这人一来,便解决了他极大的难题似的——可也并没有完全化解开。 这个人,黑衣人竟也刚巧识得,毕竟他也在这家客店中住过些日子。也曾有过接触,可那时候,他对“他”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只认定“他”仅仅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店小二而已…… 这店小二看上去只是二十左右的年纪,不想身法却已如此超凡入圣! 黑衣人只觉得浑身冰冷:“方才感到身后大门处的帘子似有异动,凉气袭来,回身便是一击——是自右而左旋过去的身子——整个过程流畅至极,没有一丝犹豫。那这人定是在同一时间,从我左侧蹿了进来,而我偏偏居然连他的衣角都没有看见,时间把握、身法速度,都是当世一等一的水平。这破客栈连店小二都是这种高手,这群劫镖的真不知的造了什么孽,非得要安排在这儿下手……”继而又想,“看另外三人的表情,显然是看到了整个过程……如果刚才他不是跑到那老头子那儿,而是趁机在我背后来上一记,那么……” 不过更让他在意的却是这店小二手里拿着的那个细长包裹。不知怎地,尽管看上去平平无奇,可总觉得那里面隐隐地散发出让人极为不安的气息,仿佛里面包着的是极其不详的东西。 “你怎么回来了?”大汉语气里有些吃惊,“还取了它……”看向包裹的眼神,似也有些许不安。 “一直没等来小谢找我,有点担心,就回来看看……结果……”一边说一边反复确认老掌柜是不是躺稳了,好像把人击晕再放倒的事他也是第一次干。 尽管各有立场,但事发之后确实此间诸人都没能有机会去后院看下情况。都屏住呼吸听那小二继续说下去。 “后院空无一人,只剩下……”看了温尧南、纪肃二人一眼,“只剩下地上的血迹,甚至连尸体都没有。” 纪肃瘫坐在地,眼圈泛红,口中喃喃道:“老陈……老张……” 温尧南脸色煞白,写满绝望。 “小谢也不在吗?”大汉问道。 那店小二摇了摇头,神情黯淡,道:“没有看到,活不见人。我追出城外,外面风雪太大,地上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什么都找不到。” 大汉叹了口气,道:“只怕……” “无论他们在后院到底做了什么,动作都实在太快了。”说完转过头来盯着屠夫。 屠夫只觉得自己后背仿佛有一百只蚂蚁爬过,生生打了个冷颤。按照原来计划,他只负责收拾前厅的残局,轻松省力——连血玉门的人都请来了,哪里还用得着他动手——待后院一切事了之后,一同离去。此番行动中他最主要的任务,只是保证公子爷饮食而已…… 可是现在,为什么后院已经人去屋空…… 只觉得心口不断紧缩,脑袋慌乱,战战兢兢地看着大汉和小二两人,脑子里再生不出一点主意。 “我倒真是瞎了这双眼了,师弟没认出来不说,连你的功夫我都没瞧出来。”黑衣人突然开口道。 “我也没想到居然会遇上洛大叔的师兄……之前他甚至连提都没提过……”小二声音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这个叛出师门的人,哪里有脸提及过去。”大汉道。 店小二并没有理会黑衣人,反而走向腊肉屠夫,站定在他面前,道:“我不想动手,你知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带我去。我拿你的命去换小谢。你觉得怎么样?” 最后一句虽是问句,可任谁都听出来这人没有任何商量的意思。明明此时的他连一根手指都没动,屠夫却觉得自己的喉咙被扼住了,好像自己整条命都被他捏在手里。 屠夫上次感受到如此程度的恐惧,还是看到公子爷发火…… 但凡他知道些什么,此刻肯定一字不漏地全抖落出来。 可偏偏,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我希望你好好想想,我真的不想动手。”店小二伸出手来拍了拍屠夫的肩膀,后者明显地哆嗦了一下。 为什么?这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只看到了他的一套身法,自己就怕成这个样子,完全没道理啊! 可是,恐惧就是这样,由心而生,从来都不是理智判断。 “我……我……”他发现自己牙齿在打颤,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我想他也不知道,我们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先把掌柜的和两位镖爷救走吧。”大汉看着屠夫,无奈道。 店小二转过头去,看了看黑衣人。 后者再一次扬起了戒尺。 毋须多言。 此刻的情境下,多一句都是矫情。 “我来罢。”店小二走过去,拍了拍大汉的肩膀。 纪肃温尧南心如死灰,回想自己闯荡江湖多年,从未有像此刻一般窝囊过,是生是死,完全掌握在别人手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这时,客店门口的棉布帘子再次掀开,一个中等身材的光头慢悠悠地走了进来,手里面提着个黑布袋子。 这时候出现的人,断然不是来吃饭的。 众人皆是微微皱眉,只有屠夫看清来人,兴奋地几乎要大叫出声来。 “这位客官,我们打烊了。”店小二冷冷道。 光头晃了晃脖子,咧开嘴笑道:“是吗,那太可惜了,我带来了点食材,还想让你们帮忙炖一下吃呢。” 说完便扔下手里的黑布袋子,那袋子掉在地上摊开,里面赫然是两颗人头! 大汉认出其中一颗人头,正是小谢! 比起愤怒,惊惶先一步排山倒海地涌了上来,心中暗叫:“不好!”还没来得及要伸手按住身旁的店小二,便听到一声尖锐的断喝。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光头脸上挑衅的笑意未退,店小二整个人已化作一团灰影直冲了过去! ps:书友们,我是林太平,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可道》正文 第八章 虎威钱庄 尽管面前摆放着的早餐异常丰盛,尤其中间那盘新烤好的嫩羊肉,焦黄油亮,散发着阵阵诱人的香气。可海中龙却还是没有一点胃口。不止今天,算下来他大概已经有三天没有好好吃过什么东西了,甚至连觉都睡不太好。 到了他这个年纪,能吃好睡好,早已经比什么都重要。 窗外的红梅开得盛意勃勃。碎碎点点,浓艳欲滴,每一朵都似要淌出红墨水下来。加上今年天寒,下了场经久不见的大雪,皑皑皎皎中更显得高傲娇贵。光是瞧着,就教人心生暖意。这两株上品,是马伯云花费重金差人从南方移植过来的,往年每每此时,海中龙都不免要叹息一番,说又是俗事缠身不得空闲,不能亲自来二弟府上走一遭住几日,好好瞅瞅这奇景。 可如今,明明只有一窗之隔,他却连窗户都没推开过一次。倒是老二家前厅的地板,几乎要被他毫不停歇地来回踱步,磨出两道脚印来。 明年他就整五十五岁了,本打算趁祝寿之机,请江湖上的一干朋友相聚,届时昭告武林,自己金盆洗手,从此退出江湖,镖局交由老三接管,钱庄依旧放给老二。之后闲云野鹤,享尽清福。不过现在看来,大概这休,是要提早退了。 “大哥,这些早点是我将宴月楼的师傅特意请来为你备下的,都是你平日里爱吃的。我们都知道您还在担心老三和老五的安危,可这么拖下去,您自己先垮了下来,镖局上下还不更人心惶惶?”坐在他左边那人出言劝告,这人面貌清癯,身形消瘦,可目光炯炯,一绺山羊胡子修剪得甚是精致。左手扳指上戴着一个圆润亮泽的翡翠扳指,身上套着宝荣斋特制的鹿茸夹袄,海蓝色缎子面的长袍,腰间悬着的,是块比羊奶还晶莹的汉八刀,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儒雅之气,让人无法相信他竟是“五虎将”之二,虎威镖局的二当家。“金戈铁马”马伯云。而此处,也正是他的府邸。 只不过,现在他更广为人知的身份,是虎威钱庄的老板。 六年前二当家马伯云见镖局生意越做越大,中原各处都有所涉及,各大城、州都成立起了分舵,便起心要在镖局蒸蒸日上的基础上,再接再厉地做点什么。考虑到镖局接到的大多单子,都是现银运送,常常会有两地之间频繁往来的情况发生,便动了建个钱庄的心思——若同时在两地镖局分舵旁建起钱庄银号,一边的分舵收到了镖银,便只开一张单据,主顾即能在另一边的钱庄中,凭借单据将银两取出来。这样一来,镖局便不必派车队押送镖银,如此一来,省下不少人力不说,风险也大幅降低。再者,虎威镖局自打成立起,就从未丢过一趟镖,有着上等信誉,这是任哪家钱庄也比不来的先天优势,如果能做到有镖局分舵的地方,就有钱庄分号,只消调度得当,银钱正常周转,那么自然钱庄做到“见票即付,童叟无欺”也并非难事。“虎威镖局”历时十余年,已被五人打造成金字招牌,而开设钱庄,最需要的,也正是信誉——简直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这些年镖局虽然生意不错,但做这一行本就没多大利,另外几人又都不善打理,是以开钱庄需要的大量本钱,都是马伯云从自家的产业中垫付的。五人中本也只有他是豪门出身,家境殷实,其余四人虽说不上是大老粗,可连书都没念过,于这些金钱流通上的道理,更是一窍不通。起初马伯云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另外四人虽然丝毫听不懂他讲的那些道理门路,但也没有一人提出反对。只因都觉得老二的出发点是好的——尽管其他几人都对“做大生意”、“赚更多钱”这种事没什么追求——而且人又精明,说得头头是道,断没有亏钱的道理,而且最不济,也就是个赔得个一无所有。五人闯荡江湖多年,于这些身外之物,看得本就不甚打紧,若真是到了这个地步,重头再来就是。甚至另几人听到后来,都开始觉得有镖局这么好的底子在,不做都可惜了,便放手去干了。 钱庄的总部设在镖局的第二分号处,越州——此地也正是整个中原的商贸中心——由马伯云一人操心打理。他运作得当,又有头脑,前期投入了大量的本金赚吆喝,没两年的时间,便做得有声有色——毕竟有镖局做后盾,优势明显,镖局收下的镖银,便存在当地钱庄内,借此迅速建立起资本,“见票即付”四个字叫得响亮畅快——一半镖局分舵旁边,都开起来了虎威钱庄的票号。五年后,便丝毫不亚于那些老字号钱庄了。而马伯云此后也再不管镖局的事务,安安心心做他的钱庄大老板。这次若不是海中龙急召,他也不会过问镖货的事儿。几年下来,在越州已经不知道置办了几多少别院府邸了,已俨然是一个富甲一方的巨贾,而非昔日的江湖名侠了。“金戈铁马”的名号,叫的人越来越少了——甚至连家里面的老佣人,都快记不得了。大家认得的,是虎威钱庄赫赫有名的马大老板。连当初闯荡江湖时那份豪气,都难以再觉察到了。 “我们现在手上能派出去的人已经全都派了出去,越州分号的生意完全停下了,连老四都亲自出马。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无论如何,今晚都一定会有消息回来的。老三沉稳干练,功夫了得,经验丰富,江湖上已罕有人及。退一万步说,即便是吃了什么亏,也决计不会一点线索都不给我们留下……” 海中龙叹了口气,手中的筷子还是没动,口中只道:“正是因为我信得过老三,才觉得他们一行人就这么凭空不见这么些天,甚至连个口信都没能留下,实在太过奇怪。本来以老三的阅历武功,加上镖局的名声,寻常黑道绝不敢碰。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也已经三天了,各条路线上的也都回来的差不多了,却一点线索都没找到。好像他们十几号人走到半路忽然掉到悬崖中一般,让我如何不担心?何况……这趟镖意味着什么,你们也不是不清楚……” 原本,一切都跟当初计划的那样,海中龙和马伯云带的两队人马前后脚到了越州虎威镖局分号,一路平安,毫发无损。而且还正巧躲过了场持续三天的大雪。其余十几队人马也陆续传回消息,都安全到达既定地点。按照计划,老三老五的车马应该在五天后到达——就算赶上大雪耽搁些脚程,最多也就只七天。可到了日子,别说车马,连消息都没听见一声。海中龙心中隐隐有些不安,马伯云却劝再多等两天,毕竟身在越州地界,人多眼杂,稍有动作就会被旁人瞧在眼里,江湖中本就以讹传讹得厉害,于钱庄和镖局名声都没有好处,两天后若还杳无音信,便不管其他,倾全部之力寻找二人。 海中龙情不自禁地联想到这一年来中原各处近十家镖局,镖货镖师在保镖路上一同消失的诡异案件。涉案的小镖局只得自己摘了牌子,就地解散。自第一起案发至今也已半年有余,无论是武林正道还是捕头衙役,对此案都毫无头绪,追查无果。据说前去查案的每个人,对案件的描述都只有两个字——“消失”。 海中龙心中着实难安,但当时也表示了同意。 两天后,虎威镖局倾巢而出。临出发前,海中龙只交代了八个字: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四当家童战亲自带队,自南向北,走原计划中温尧南的那条线路。毕竟如果真的出事了的话,这条路上的可能性最大。 三天过去了,除去童战带的那批人,其余队伍先后都回来了。没有打听到任何消息。沿路打听了所有驿站,茶馆,客栈,酒楼,妓院,赌坊。可都说没找到自家镖局走过的任何痕迹。 “果然是真的出事,而不是绕了道。”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地滋扰着海中龙,心中不断思忖这一年来别家镖局碰到的诡异事件:能手脚利索无影无踪地劫了镖,之后又完全让人无迹可寻的,定不是庸手。这次碰上的,毫无疑问是同一批人,本来以为这批人的能量只能打劫掉那些小门小户的镖局,没想到这次盯到我虎威身上了,还正巧是最贵重的一趟镖。 不,不是巧合!他们要的,可能就是这趟镖! “大哥,那些件案子,衙门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也未必就是多么了不起的手段。毕竟据说今年整一年,苏清明都在外办案未归,无暇顾及此事,而其他那些捕快捕头,也竟是些吃干饭拿闲粮的居多的。无论如何,今晚日落之前,老四一定会带消息回来的。饭菜都要凉了,有什么事,吃过了再说罢。”马伯云很清楚海中龙在担心着什么。 在他看来,尚未破案只是因为公家办事不利而已。而这些人大锅饭吃多了,最擅长的就只有推卸责任——夸大案情本身正是他们的惯用手法之一。 “或许那时候,我们就该派人去帮忙追查一下的……”海中龙道。 马伯云沉默不语。 海中龙夹了两口菜吃,饶是宴月楼的一品大厨做出来上等佳肴,却也味同嚼蜡。心中只在暗暗祷告:“老三,老五,你们俩可千万不要出事儿啊!” ps:书友们,我是林太平,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可道》正文 第九章 虎威钱庄 尽管面前摆放着的早餐异常丰盛,尤其中间那盘新烤好的嫩羊肉,焦黄油亮,散发着阵阵诱人的香气。可海中龙却还是没有一点胃口。不止今天,算下来他大概已经有三天没有好好吃过什么东西了,甚至连觉都睡不太好。 到了他这个年纪,能吃好睡好,早已经比什么都重要。 窗外的红梅开得盛意勃勃。碎碎点点,浓艳欲滴,每一朵都似要淌出红墨水下来。加上今年天寒,下了场经久不见的大雪,皑皑皎皎中更显得高傲娇贵。光是瞧着,就教人心生暖意。这两株上品,是马伯云花费重金差人从南方移植过来的,往年每每此时,海中龙都不免要叹息一番,说又是俗事缠身不得空闲,不能亲自来二弟府上走一遭住几日,好好瞅瞅这奇景。 可如今,明明只有一窗之隔,他却连窗户都没推开过一次。倒是老二家前厅的地板,几乎要被他毫不停歇地来回踱步,磨出两道脚印来。 明年他就整五十五岁了,本打算趁祝寿之机,请江湖上的一干朋友相聚,届时昭告武林,自己金盆洗手,从此退出江湖,镖局交由老三接管,钱庄依旧放给老二。之后闲云野鹤,享尽清福。不过现在看来,大概这休,是要提早退了。 “大哥,这些早点是我将宴月楼的师傅特意请来为你备下的,都是你平日里爱吃的。我们都知道您还在担心老三和老五的安危,可这么拖下去,您自己先垮了下来,镖局上下还不更人心惶惶?”坐在他左边那人出言劝告,这人面貌清癯,身形消瘦,可目光炯炯,一绺山羊胡子修剪得甚是精致。左手扳指上戴着一个圆润亮泽的翡翠扳指,身上套着宝荣斋特制的鹿茸夹袄,海蓝色缎子面的长袍,腰间悬着的,是块比羊奶还晶莹的汉八刀,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儒雅之气,让人无法相信他竟是“五虎将”之二,虎威镖局的二当家。“金戈铁马”马伯云。而此处,也正是他的府邸。 只不过,现在他更广为人知的身份,是虎威钱庄的老板。 六年前二当家马伯云见镖局生意越做越大,中原各处都有所涉及,各大城、州都成立起了分舵,便起心要在镖局蒸蒸日上的基础上,再接再厉地做点什么。考虑到镖局接到的大多单子,都是现银运送,常常会有两地之间频繁往来的情况发生,便动了建个钱庄的心思——若同时在两地镖局分舵旁建起钱庄银号,一边的分舵收到了镖银,便只开一张单据,主顾即能在另一边的钱庄中,凭借单据将银两取出来。这样一来,镖局便不必派车队押送镖银,如此一来,省下不少人力不说,风险也大幅降低。再者,虎威镖局自打成立起,就从未丢过一趟镖,有着上等信誉,这是任哪家钱庄也比不来的先天优势,如果能做到有镖局分舵的地方,就有钱庄分号,只消调度得当,银钱正常周转,那么自然钱庄做到“见票即付,童叟无欺”也并非难事。“虎威镖局”历时十余年,已被五人打造成金字招牌,而开设钱庄,最需要的,也正是信誉——简直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这些年镖局虽然生意不错,但做这一行本就没多大利,另外几人又都不善打理,是以开钱庄需要的大量本钱,都是马伯云从自家的产业中垫付的。五人中本也只有他是豪门出身,家境殷实,其余四人虽说不上是大老粗,可连书都没念过,于这些金钱流通上的道理,更是一窍不通。起初马伯云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另外四人虽然丝毫听不懂他讲的那些道理门路,但也没有一人提出反对。只因都觉得老二的出发点是好的——尽管其他几人都对“做大生意”、“赚更多钱”这种事没什么追求——而且人又精明,说得头头是道,断没有亏钱的道理,而且最不济,也就是个赔得个一无所有。五人闯荡江湖多年,于这些身外之物,看得本就不甚打紧,若真是到了这个地步,重头再来就是。甚至另几人听到后来,都开始觉得有镖局这么好的底子在,不做都可惜了,便放手去干了。 钱庄的总部设在镖局的第二分号处,越州——此地也正是整个中原的商贸中心——由马伯云一人操心打理。他运作得当,又有头脑,前期投入了大量的本金赚吆喝,没两年的时间,便做得有声有色——毕竟有镖局做后盾,优势明显,镖局收下的镖银,便存在当地钱庄内,借此迅速建立起资本,“见票即付”四个字叫得响亮畅快——一半镖局分舵旁边,都开起来了虎威钱庄的票号。五年后,便丝毫不亚于那些老字号钱庄了。而马伯云此后也再不管镖局的事务,安安心心做他的钱庄大老板。这次若不是海中龙急召,他也不会过问镖货的事儿。几年下来,在越州已经不知道置办了几多少别院府邸了,已俨然是一个富甲一方的巨贾,而非昔日的江湖名侠了。“金戈铁马”的名号,叫的人越来越少了——甚至连家里面的老佣人,都快记不得了。大家认得的,是虎威钱庄赫赫有名的马大老板。连当初闯荡江湖时那份豪气,都难以再觉察到了。 “我们现在手上能派出去的人已经全都派了出去,越州分号的生意完全停下了,连老四都亲自出马。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无论如何,今晚都一定会有消息回来的。老三沉稳干练,功夫了得,经验丰富,江湖上已罕有人及。退一万步说,即便是吃了什么亏,也决计不会一点线索都不给我们留下……” 海中龙叹了口气,手中的筷子还是没动,口中只道:“正是因为我信得过老三,才觉得他们一行人就这么凭空不见这么些天,甚至连个口信都没能留下,实在太过奇怪。本来以老三的阅历武功,加上镖局的名声,寻常黑道绝不敢碰。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也已经三天了,各条路线上的也都回来的差不多了,却一点线索都没找到。好像他们十几号人走到半路忽然掉到悬崖中一般,让我如何不担心?何况……这趟镖意味着什么,你们也不是不清楚……” 原本,一切都跟当初计划的那样,海中龙和马伯云带的两队人马前后脚到了越州虎威镖局分号,一路平安,毫发无损。而且还正巧躲过了场持续三天的大雪。其余十几队人马也陆续传回消息,都安全到达既定地点。按照计划,老三老五的车马应该在五天后到达——就算赶上大雪耽搁些脚程,最多也就只七天。可到了日子,别说车马,连消息都没听见一声。海中龙心中隐隐有些不安,马伯云却劝再多等两天,毕竟身在越州地界,人多眼杂,稍有动作就会被旁人瞧在眼里,江湖中本就以讹传讹得厉害,于钱庄和镖局名声都没有好处,两天后若还杳无音信,便不管其他,倾全部之力寻找二人。 海中龙情不自禁地联想到这一年来中原各处近十家镖局,镖货镖师在保镖路上一同消失的诡异案件。涉案的小镖局只得自己摘了牌子,就地解散。自第一起案发至今也已半年有余,无论是武林正道还是捕头衙役,对此案都毫无头绪,追查无果。据说前去查案的每个人,对案件的描述都只有两个字——“消失”。 海中龙心中着实难安,但当时也表示了同意。 两天后,虎威镖局倾巢而出。临出发前,海中龙只交代了八个字: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四当家童战亲自带队,自南向北,走原计划中温尧南的那条线路。毕竟如果真的出事了的话,这条路上的可能性最大。 三天过去了,除去童战带的那批人,其余队伍先后都回来了。没有打听到任何消息。沿路打听了所有驿站,茶馆,客栈,酒楼,妓院,赌坊。可都说没找到自家镖局走过的任何痕迹。 “果然是真的出事,而不是绕了道。”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地滋扰着海中龙,心中不断思忖这一年来别家镖局碰到的诡异事件:能手脚利索无影无踪地劫了镖,之后又完全让人无迹可寻的,定不是庸手。这次碰上的,毫无疑问是同一批人,本来以为这批人的能量只能打劫掉那些小门小户的镖局,没想到这次盯到我虎威身上了,还正巧是最贵重的一趟镖。 不,不是巧合!他们要的,可能就是这趟镖! “大哥,那些件案子,衙门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消息,也未必就是多么了不起的手段。毕竟据说今年整一年,苏清明都在外办案未归,无暇顾及此事,而其他那些捕快捕头,也竟是些吃干饭拿闲粮的居多的。无论如何,今晚日落之前,老四一定会带消息回来的。饭菜都要凉了,有什么事,吃过了再说罢。”马伯云很清楚海中龙在担心着什么。 在他看来,尚未破案只是因为公家办事不利而已。而这些人大锅饭吃多了,最擅长的就只有推卸责任——夸大案情本身正是他们的惯用手法之一。 “或许那时候,我们就该派人去帮忙追查一下的……”海中龙道。 马伯云沉默不语。 海中龙夹了两口菜吃,饶是宴月楼的一品大厨做出来上等佳肴,却也味同嚼蜡。心中只在暗暗祷告:“老三,老五,你们俩可千万不要出事儿啊!” ps:书友们,我是林太平,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可道》正文 第十章 一无所获 桌上的菜还剩大半的时候,二人便听见屋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难道是有消息回来了?”同样的念头同时出现在二人脑海。 来人是马伯云府上的管家,虽年迈,可依然健步如飞。 “老爷,童四爷回来啦!” 马伯云“噌”地站了起来,迎了上去,忙问:“四爷在哪儿?三爷五爷是不是也回来了?” 老管家支吾道:“这……没有,跟三爷一块回来的,除了他出门时带出去的兄弟,还有一个年轻人。并未见着三爷五爷。” 说话间,一彪形大汉大步跨了进来,比马伯云整整高出一头。如此寒冷的天气,上身竟只穿了一件单衣,还把领口大大叉开,露出半个胸膛,皮肤黝黑,两只眼睛如铜铃一般硕大,左手提着把三尺来长的猎刀。只是神情落寞,脸上写满了说不出的疲惫。正是虎威镖局的四当家,童战。 一入室内,便向海中龙、马伯云二人微微抱拳行礼:“大哥二哥,小弟回来了!” 海中龙道:“四弟辛苦了,还没吃早点吧,先坐下来吃些吧。”马伯云转头向那管家道:“再拿副碗筷上来。带一起回来的兄弟去客房喝些热酒,招呼厨房弄几个好菜。都辛苦了。” 管家领命退下,突然又道:“那,四爷带回来的那个人……” 马伯云道:“带他跟其他兄弟一块过去罢,待吃过了饭,再领过来问话。哦,桌上的菜不够了,安排师傅再多准备几个,然后再去酒窖里拿坛二十年的女儿红上来!” 童战刚一坐下便叹了口气,一脸沮丧地对海中龙道:“大哥,小弟此去,没能找到三哥五弟,沿途打探……” 海中龙摆了摆手,打断了他,道:“先吃饭吧,有什么事,吃好喝好了再说。” 童战依言,大喇喇地坐了下来,也不客气,就开始扫荡桌上剩余的菜食。连话都不说,右手拿着筷子,左手提着酒坛,一口肉一口酒,腊月天气,直吃的满头大汗。 海中龙见状,心中满是心疼。他知道,四弟每次这番吃法,都是超过三天没能好好吃过一顿饭,仿佛这一次不仅要补上前三天的量,还要把未来三天一块带上。四弟这次走的是原定下的老路,亦是最有可能打探到线索的路,刚刚老管家提到的他带回来的那个“年轻人”,恐怕真的是最后的希望了。 马伯云坐在一旁,也不多说什么话,只是一直嘱咐下人不断添菜,直到童战吃完了第五个馒头,抚着肚子打了饱嗝为止。 马伯云只打了个手势,管家便张罗着下人收拾了桌子,给暖炉换了火,重新点上凝神静心的香薰,上好了茶水,带着所有下人都撤了下去。每个人的动作都异常流利,训练有素,从前到后,一气呵成,甚至连一点声响都没发出来。 童战看屋里只剩下兄弟三人,也不再废话,直接便切入了主题:“我沿着预定的路线,自南向北,一路寻去,湖州之南没有任何消息,所到之处皆没打听到任何线索,客栈酒馆都去了,都说没见到过这么一队人马。北上出了湖州之后,情况却正好相反了……”说到这儿,海中龙、马伯云二人便知老三老五确实按原定路线走的镖,一路虽然低调,可在哪家客栈落过脚,却还是能打听的到的。偏偏过了湖州便没了音讯,那么,出事的地方,便就在这个湖州。 这自然也就意味着,如果不是碰上临时起意的恶盗,那就只能是行镖路线泄露了…… “所以我就带着人一路在湖州一带逡巡,想查出些蛛丝马迹,可前几天刚刚下了十几年来都没有过的大雪,路上车马的痕迹都难以辨认。只能去城中找人打听。进了城才知道,三哥并未按原定计划在湖州城中的悦来楼住下,朝掌柜的问明了情况,想来大概是遇到了大雪耽误了脚程,便重新回到入城的官道上,找沿途的小镇,挨个打探。果然,在一个叫大兴镇的地方,查到些许蹊跷……”说到这儿,端起茶碗来牛饮了一口,屋里此刻只有炉火烤碳发出的“滋滋”声响,甚至连呼吸声都察觉不到。 “这镇子上就只有一家客栈,我们去的时候也在正开着张,可进去一看,里面桌椅板凳却全是新换上的,甚至还能隐隐闻到油漆的味道。找客栈掌柜打听,掌柜的说这家店是前几天刚刚盘下来的,原来的这家店生意做不下去了,就以极低的价格转让了。那掌柜也见价格这么低,简直相当于在白送,想都没想就直接买了。我问他就算新买了个店,也没必要把桌椅全换成新的啊,他支吾半天,就说既然是新买的店面,又赶上过年,索性便全换成新的。我想其中定然另有隐情,便带着兄弟在店中先住了下来。到了深夜,在店中前后查看,都没见着可疑痕迹,想来年关已至,路上行人见少,所以也没怎么在意。本来以为在这儿也要寻访无果,可到了第二天便出门打探,才发现种种不对。据周围邻居所言,这家店原来的掌柜是本地人,这家客店也经营了几十年之久,也是他生活的唯一依托,就算生意不算很好,也很难想象会有什么理由让他把这家店盘出去。而且大概从半个多月前开始,这家店就陆陆续续住进了好些人,整天看他们忙上忙下,尤其是后院厨房,都到了很晚还能看见烟囱呼呼地冒着烟,故而‘生意做不下去’云云,也尽是子虚乌有。”说到这儿顿了一下,喝了一大口酒。 “到了晚上吃饭时候,我便命霍胜假意冒犯,去试试那新掌柜的身手,看他是不是身怀武功。可也全然不是预料的那样,这新来的掌柜,手里面一点功夫都没有。我见日子不多,也顾不上什么江湖道义,直接动手,逼问他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什么会盘下这家店。那掌柜的受到惊吓,这才招了。他说他是附近镇子上的一家杂货店老板,偶尔倒卖些山货什么的,生意还算红火,手头有不少闲钱,几天前突然有人跑到他店里问他要不要把这家邻镇上的太平客栈给盘下来,价格低得让他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而且那人还说连桌椅板凳都全换成新的,甚至连房契地契全都拿来了。这人见天上掉了块大馅饼,心想就算是这其中有诈也绝赔不了钱,光是房契地契也不止这个价,便买了下来。他来的时候这家客栈早就人去楼空,什么都没剩下,前厅里的桌椅板凳碎了个干净,好像是有人在这儿动过手。卖店那人告诫他不要多嘴,买卖成了之后又多给这掌柜的五十两银子,甚至听说连这家客栈之前欠的酒钱也给结了。见我凶神恶煞,以为碰到的是原来客栈老板的对头前来寻仇,哭哭啼啼地说要是知道这客栈会招来性命之祸,说什么也不贪这便宜啊。我也没再纠缠,马上让手下的人带着这掌柜的去那镇子上,看他说的是不是真的。结果……”说到这儿,长长的叹了口气,仿佛要将胸中的失落和苍凉全吐个干净,“结果这人说的句句属实,背景来历都能查清楚,干干净净……”说到最后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巨大的失落不言而喻。 屋子里被四个角落中放着的暖炉哄得温润如春,全然感受不到冬天的严寒。可现在三人心中,却已与冰天雪地无异。镖银红货失落,结义兄弟生死未卜,好像自五人出道以来,从未曾遭此大难。而且最要命的是,现在连根头发都找不到。 三人江湖飘荡多年,都十分清楚,这世上绝对没有完美的作案,任何行动都会有蛛丝马迹留下——无论有多么小心谨慎。那些自作聪明地用特殊手法消除“作案痕迹”的,所使用的“特殊手法”就又变成了新的“作案痕迹”,而且往往更加明显。 可这个“作案者”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所有为了掩盖线索而加诸于其的,全都会不可避免地成为线索的旁支,无一例外地全指向作案者本人。所以,他亲自斩断了线索,刻意制造了悬念,随随便便找了毫不相干的人,安排在最可疑的地方。便如在线索的断点处,草草地扎了个线头。可正是因为如此,所有的后续,便都从此断绝。若有人追查下去,只会朝着错误的方向前进,最终一无所获。 这看似漏洞百出,几乎算得上是授人以柄的手段,却是最为高明的一手。 海中龙马伯云听完楞了半晌,实在忍不住要击节赞叹。 事情过去这么久,真发现查错了方向要回头追查,也什么都来不及了。 童战费尽千辛万苦找到了这条线索,几乎是不眠不休地顺着它一路查下来,可最后的结果却查到了个贪恋便宜的市井之徒…… 一想到这儿就又不自觉地在桌面上重重拍了一掌。 “那就是说,第一,这家客栈确实是老三他们出事的地方;第二,把客栈卖给那新掌柜的人,一定和劫镖的人是一路的?”海中龙沉吟道。他年纪虽大,可脑子却转得一点都不慢。此时出声,也只是想打断童战叙述之后的思路,分散他的挫败感。 身为五人之中的大哥,让兄弟们受了这些苦,又岂是“自责”二字可以概括的? “不错!可真是不知,江湖上,什么时候有了这么一号棘手人物?”童战道。 “这大半年来镖局所遭的劫案,怕是也出于同一人之手。心思这么缜密的作案,倒真是第一次听说。有如此本事,为什么之前一直销声匿迹?一点事情都没做出来呢?”马伯云杯中的茶仍剩了不少,每次他喝,都是浅浅一口,细品茶香。 “那,你带回来那个人,又是谁?” ps:书友们,我是林太平,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可道》正文 第十一章 小谢? “我碰到他,是在一天前。那时正在那个新掌柜的老家那儿,刚刚查清这新掌柜的底细。而这条线索断了之后,也再找不到其他的任何蛛丝马迹,着实无奈,但想着还是先回来复个命,便有了打道回府的打算——日子快到了,赴宴的事儿,也再拖不得,无论怎么样,都想着先回来问问两位哥哥的意见。可我们走出镇子的时候却察觉到身后有个穿着破烂的小乞丐一直跟着我们,虽然有意遮掩,可一看便知不是此中好手,简直欲盖弥彰。后来他瞧见我们发觉了他,也不再后面磨蹭,便径直跑了过来。开口便说,他有我们想要的东西!我当时听了自然很震惊,可却也没露声色,因为不知道这突然冒出来的人是什么来头,便告诉他说:‘你找错人了,我们只是路过这儿。没有想要什么……’可他直接就打断了我,说:‘我是那家客栈里的店小二,唯一一个还活着的店小二!’我当时大惊失色,‘噌’地就从马上跳了下来,一把抓住了他肩膀,张口就问:‘此话当真?’那人怕是被我捏得生疼,呲牙咧嘴的,说:‘我现在小命都捏在你手里了,我有那闲工夫特地跑来骗你吗?’我怕有诈,手并没有松开,接着追问:‘你说,你是那家客栈的店小二,是指的哪家?’他说:‘你这么明知故问有意思么,我都不兜圈子了,你……’我双手又用上了劲,他疼得喊出了声,大叫道:‘就是大兴镇上的那家太平客栈!’我手还是没松开,问他:‘那你特地跑来告诉我这个,是想要什么?’他说:‘我要你们带我走,我继续在这儿呆着,肯定会被那伙人抓住杀了的!’我再无犹豫,告诉他说:‘小子,你知道我是谁,虽然有的时候会被人叫做童大侠,可若是敢给我耍什么花样,滥杀个把无辜,对我也算不上什么事儿。既然你知道我赶时间,也不用在此是非之地啰嗦什么了。有什么话,跟我回去镖局了再说!’然后就直接把他扔上了马背,一路不停,赶了回来。” 马伯云神色郑重,口气严厉,仿佛有责备之意:“老四,你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就凭一个毫不相识的黄口小儿的几句话,你也没深究,就直接把人带了回来,万一他心怀不轨,欲潜入我镖局……” 童战摇了摇手打断了他:“二哥,不会的,一来当时我真的是万念俱灰,已经知道派出去的其他队人马都不会有任何消息,事儿肯定是在这大兴镇的太平客栈上出的,可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心中清楚,那客栈原来的老板小二厨子一定被劫镖的人杀的干干净净,可这时突然跑来一个人,跟我说他其实是那客栈的店小二,就是这件案子最大的知情人,我如何不惊喜。就算他不说,我也一定会把他带回来保他周全。而这些天我一直没能查到他的行踪,想来也是他一直躲在暗处,躲避劫镖的那伙人的追杀。他很聪明,没在大兴镇上躲着,却去了那新掌柜的老家。知道如果有人要追查那批镖货的下落,一定会查到那掌柜的来历不明。而追杀他的人却未必会想得到这一层。不管是他于我,还是我于他,都与救命稻草无异。二来……”他顿了一下,接着道,“而且,我抓着他的时候能明显地感到双手受到自内而外的反抗之力,是种本能的挣扎,身子挺结实,看来是练过功夫,有些江湖经验,不过看上去连我们镖局寻常镖师都不如,所以,就算他真的心怀叵测,我们三个任谁都能随随便便收拾了他。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就是他盯上了我想要骗点钱,此等情况下,也计较不了这么多了。” 马伯云见身旁的大哥沉默不语,忽觉方才是自己失言,也没再多说什么。这些年,镖局内外对他一些似有似无的看法,他并非不知。江湖走得越来越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府中处理各种事务,发号施令,就连虎威镖局越州分舵总领的职位,也只是挂个虚职而已,实际负责者早已另由他人接手。诚然由于虎威钱庄的特殊性,业务上和镖局必然处于不可分割的状态,是以每三个月,海中龙都会来越州一趟,跟他碰一次镖局的大小事宜,方便他为镖局和钱庄做下一步详细的规划。这种身份上的转变给他带来过一定的非议,但其兄弟五人内部,从没引起过任何的信任危机,只不过,五人一起吃饭喝酒时,他总难免有种格格不入感——尽管在这之前他的行事风格也和其余四人完全不同。可能平时察觉不出,但一旦出了什么意外情况,这种疏离感必然会给他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比如此刻。 他并不太确定另外两人对他刚刚说出口的话会有什么多余的想法,但小心一点总是没错——主要是怕他们觉得自己忌讳生人进入自家庭院,虽然本身也确有此心,大概赖于久做商人的一些职业病——不复多言,便起身出门,招呼站在远处屋檐下的管家,要他去把童战带回来的那年轻人领进来。 其实于海中龙而言,他十分清楚马伯云此刻地位的重要性,尽管只是一些模糊的感觉,但确实自从马伯云专心幕后打理之后,镖局的各项细节运转都井井有条。可能这些比较隐晦的改进别人不曾知晓,至少他作为整个镖局的大当家,心里还是非常清楚的。这些年江湖上比较太平,能用得上他们亲自出镖的时候不多,而且说实话都到了这个岁数,武功只有下滑的份儿了。可能现在马伯云对整个镖局、钱庄的作用远比他们四个只知道比武过招的人有用。 他低头凝望着杯子里已经彻底冷掉的茶水和沉底的茶叶,发觉茶水的颜色已经比刚才深了许多。心中此刻一团乱麻,忍不住会想:如果老四刚才说的都是真的,那也就意味着这一切的发生只有一个可能…… 紧跟着便悄然摇了摇头,慌忙地止住心思。生怕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会如荒原上的野草一般不停滋生无法遏止,进而自己难免会把所有相干的不相干的“现象”全都往那个“念头”上面靠,变得疑神疑鬼。过不了多久它就根深蒂固,谁都休想撼动它分毫。 无论如何,没有确定证据之前,一定要控制自己,绝对不能再主动想起它…… 心思甫一安定,便忽觉到这偌大的房间里多出了一个人。看上去二十出头年纪,肤色苍白,脸上却没有任何的表情,相貌虽算不上俊秀,可五官轮廓分明,是那种看上去毫无特点,却偏偏能教人一眼便记住了的模样。 只见他恭恭敬敬地欠了欠身子,作揖行礼道:“小人见过三位爷。” 童战介绍了桌上坐着的另外两人,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一五一十。如果让我们听出言语里有什么不实,后果,你可是知道的!” 那人正要开口,海中龙却伸手打断,问道:“这位小兄弟,请问高姓大名啊?” 那年轻人仿佛未料得忽然间有此一问,楞了一下,道:“小人贱姓谢,客栈里的人都叫我小谢,不敢劳烦大当家挂怀。” 海中龙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小谢道:“小人本是大兴镇上那家太平客栈上的伙计,干了六年有余,掌柜的是那镇子上的人,我们一共五个伙计,一个厨子,全是蒙他收留,混口饭吃。客栈在当地还算有些名气,生意不错。大概一个多月前吧,客栈中陆陆续续住了进来好多人,前前后后,大概有十几伙人,把后院里的厢房都住满了。而且看上去都是极有钱的老板,一进来就付了一个月的房钱,掌柜的自然欢喜。也就不多过问,当时店里的伙计只剩下我和另外一人,其他三个提前回家过年了还,我俩没有家,每年都跟掌柜的一起过。掌柜的一直不停地嘱咐我们,一定要伺候好几位爷。我们当时也奇怪,想着时至年关,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来这穷乡僻壤的小镇上?他们来时虽然有先后,可彼此之间倒好像是认识的,要的房间,都是在后院里相邻的,好在我们后院够大,这时候又都没什么生意。便勉强伺候得开。可是他们住下来之后,几乎连门都不出,一日三餐也都是我们送进去,互相也不打交道。我们虽然奇怪,想不通他们到底来干嘛,可也只好这么伺候着。掌柜的说今年能捞一大笔,过年时的红包里也会给我们多包些银子……” “那当时你们店中还有没有其他散客?”海中龙问道。 “有,不过都是过路的,就算是临时打尖,也都是住在前厅的二楼上。后院是给长住的人准备的。” “那那些临时落脚的人,跟后院那些人,都没有碰过面?” “碰面的话偶尔碰到还是有的,可不曾见他们说过话。” “依你看,那些人是不是江湖中人?” “小人不知,不过他们来,身上都没带着刀剑,和平时在客店中落脚的那些人不同。那些人一进客栈,都狠狠地把手里的刀剑拍在桌子上。掌柜的每次都心疼,怕有一天真的给他们拍碎了……这些人中倒是有一拨人,带着仆人不说,连厨子也带来了,来了之后就告诉我们掌柜的说,以后客栈里的所有饭菜都由着厨子来做,而且价钱都照付。起先掌柜的不敢违逆,就怕这厨子做的只合他自己口味,别人吃不惯,砸了自家招牌。我们原先那厨子,在镇子上也小有名气。可真等那新厨子做了一桌菜招待我们吃了之后,就再也没人有这个想法了,所有人都赞不绝口。都不相信那长得又丑又骇人的厨子,竟能做出这么好吃的饭菜来……” 海中龙突然打断:“你说那厨子凶神恶煞、做饭好吃,可还记得那厨子长什么样子?!” 小谢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断吓了一跳,支吾道:“当……当然记得,那人长的跟庙里的金刚似的,眼睛像鸡蛋那么大,而且嘴也大,他笑起来,嘴角都快裂到耳朵了,那动静,就、就像是锅铲划在锅上的那个声音……” “他是不是还有把自己的菜刀?” “是……是啊,大当家真是神人,这都知道!”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眼神交换,再无迟疑,这“厨子”定是在西山一带恶名昭著,以手段狠辣令人闻风丧胆的“腊肉屠夫”! 可是,他怎么会到这儿来?而且,还是作了别人的厨子?多年来听闻他都是单独作案,从未臣服于哪个山头儿,谁能有这么大的能耐,把他招致麾下不说,还当个下人使唤? 几人心中现在都皆是一样的心思:能使唤的了这屠夫的人,便是这件案子的主谋! 马伯云接着问道:“那你可记得那个带着厨子来的人的长相?” 小谢摇了摇头:“这人最是神秘,来的时候刚巧我不在客栈,都是听其他伙计说的,好像年纪不大,是个公子哥儿。头上戴着个大斗笠,遮住了脸面不说,住进去之后便连房门都没再踩过,哦,据说来的时候,来床单被褥什么的,都是自己带来的!据说还有个专门伺候他吃喝的下人,不过那个下人,好像也比较古怪……” “哦,如何古怪?” “他说话声音很尖,虽然有时候极力掩饰,可我们还能听的出来,而且没有胡子,所以大家都猜他是个,是个公公……” 虎威三人面面相觑,海中龙暗中思忖:如果带来的吓人是公公,那这么一来,腊肉屠夫给人做厨子这件事,好像就解释的通了。家里面能有公公伺候着的,必定是王系嫡亲,普通大户人家,哪里会特意阉了下人?如此说来,自然有能量收了屠夫。可是,话说回来,这种人为什么要动手劫镖呢? “老二,你马上差人去查,最近有没有哪位王爷家的小少爷在外闯了祸欠了债!” 马伯云会意地点了点头,快步走出了出去。 听这小二叙述好像初见了些端倪,可却仍经不起任何推敲……海中龙不自觉地用手摁了摁眉心,只觉得这几日下来,皱纹又多了不少,接着问道:“这公子哥儿,一共就三个人住进你们客店?” 小谢点了点头,答道:“确实再没见过其他人了。不过不晓得还有没有别人跟他算是一伙儿的。” 海中龙接着问:“那别的住家是什么样子,带的都是什么人,你都还记得么?” “不,不太记得了,因为他们都不怎么出门。饭菜虽然都是我们给他们送进去,可也不曾照面,我们送了进去,就直接退出来了。” 海中龙微微颔首,不再搭话。童战却又接过去问:“那些人提前一个月便已住进了你们客栈,然后连门都不出,难道他们就……” 小谢点了点头:“他们就等着,什么都没做。直到那天三当家的带着那批镖过去,便出了事。” 海中龙胸口宛如被人狠狠地锤了一下,那个令人不安事实已经清晰地浮出了水面。无论如何,他都无法否认了。 不,事情或许会更复杂! ps:书友们,我是林太平,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可道》正文 第十二章 困局 “你说出事了……具体是……”海中龙强压着心底中的焦躁,让自己的声音镇定下来。 马上,马上就要接近事情的真相了! “就是那一夜,三当家和五当家,哦,我也是后来碰见了四当家才知道那二位爷怎么称呼,带着镖队住进了我们客栈之后,酒没了,我被掌柜的差出去买酒,那天风大雪大,我路上走得慢些,打了酒以后又在人店里多耽了会儿,想着看等会儿风是不是能小点。一直也都没见小。我怕客人等着急了,便匆匆赶了回来,可回来后在门外听到,店里面传来乒乒乓乓的打斗声。我害怕,不敢进,以为又是客人喝多了打了起来——我们客栈之前常出这事儿,每次都躲得远远的为好。我就绕了路去了后院,后院倒是没什么动静,我推门进去一看,里面的人,全都……全都死了!”仿佛用了极大的勇气,才把最后四个字从喉咙里吐了出来。 童战注意到他攥紧了拳头,指节都已发白。 “什么!都死了?!”海中龙急问。 “是,后院里极是安静,一点声音没有。小人推开门进去,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堆尸体,骇破了胆。看打扮,确实都是今天来的那趟镖师。还看到了,掌柜的还有跟小人一块跑堂的店小二,都……都死了。我那时候太害怕了,听着大厅里还在打斗,就连忙跑掉了。跑到镇子外面的野庙里,藏了一夜,没敢有动静……” 马伯云冷冷问道:“如果劫镖的真的是客栈中先一步住下的那些人,他们在客栈里住了那么久,对客栈里的人员一定相当熟悉,有个店小二跑掉了,怎会不知?!” 那小谢好像被吓了一跳一般,颤声道:“这……小人不知……但是小人确确实实看到了尸体,我……小人一直在大厅里伺候着,后院的镖爷们都没有见过,只见过陈头儿,他也……他也死了……” 大厅中再次静了下来。没有人知道,这已经是今天上午的第几次死寂了。 此刻海中龙心中再没有任何侥幸:不是老三老五带着镖绕了路,不是遭了什么别的意外,而是真真切切遇上了黑手…… “那些尸体中,可有我三弟五弟?”马伯云又问道。 “确不曾见到。三爷和五爷两位当家一直都是在前厅,当时的打斗声,应该也是三爷五爷发出来的。”小谢的声音一直在颤抖。 “别怕,你先继续说下去。”海中龙声音沉稳,眼神却暗如死灰。 “好在我手里提着当时买回来的酒,不住地喝,不然在那破庙里,也不敢生火,一晚上肯定就给冻死了。我在杂草堆里过了一夜,连气都不敢大喘。一连好几天,都不敢出去。那几天没吃任何东西,一直靠掂回来的酒才撑了下来……好在那晚风雪很大,把我来回的脚印全都给埋了。过了几天——我也记不清到底是几天了——我身上又脏又臭,头发杂乱,活脱脱地像是个乞丐,想着不会有人能认出我来,便壮起胆子出了门,想去客栈那儿看看情况。本以为那些人会连同客栈都给烧了,可到了以后却发现重新开张了!我非常吃惊,又不敢找邻里打听,怕被人认出来,就蹲在附近,零零星星地听到一些人说话,才知道旁人都不知道那晚上这家店中出了什么事,都以为是掌柜的把店给盘出去了。新掌柜是我们邻镇上的。我以前听过虎威镖局的名声,知道有五个神功无敌的当家的,就觉得他们中肯定会有人来查这件事,可一直呆在这个镇上肯定又不安全,就跑到邻镇上,打听到那个新掌柜的家在哪儿,天天在他家附近呆着,盼着有人能把这件事查到他那儿,最后就等来了四爷。”小谢长舒了一口气,说完了这些,整个人都如释重负地松了下来了。本欲再开口,告诉各位大当家,自己就知道这些,可没料到海中龙先发了话:“那天晚上,客栈里面,还有别的人在么?” 小谢答道:“前面大厅里倒是有一些其他客人,都是前几天刚到,不是跟后院那些人一块来的。” “那些人什么长相,你还记得么?” 小谢眉头紧锁,像是在拼命回忆:“还记得在门口那儿坐着一个公子哥儿,配着宝剑。另外一边是个黑衣服的中年汉子,屋子里好像还有其他两伙,一伙人带头的是个脸上有刀疤的大汉,另一伙说话是离州口音……” “离州口音!?你可听清了?”马伯云忽然大声问道。 “他们口音很重,能听得出来,我们店里原来有个伙计老家是离州附近的,听习惯了,能听出来。” 离州……难道连伍家都掺和进来了?如果真的是伍家的人,那就难怪老三他们会栽,可伍家远在离州,家大业大,犯不上做劫镖的事吧? 童战这时试探性地低声问了一句:“大哥,你以为……” 海中龙示意他稍等一会儿,转头向马伯云道:“老二,你安排这小兄弟先在府上住下,事情没查清之前,就让他一直住在这儿好了。哦,我房间旁边的那间屋子好像是空着的,就让他住那儿好了。” 马伯云点了点头,道:“交给我了。” 海中龙朝小谢道:“谢兄弟,就委屈你先住在这儿。以后可能还有很多问题,我们需要再问你。” 小谢忙道:“不委屈不委屈!小人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大的房子呢!” 马伯云道:“你出了这个门,就会有人过来招呼你。你就跟着他,他会给你安排好吃住,有什么需要的,也就直接找他就行。” 小谢忙不迭地点头,又向三人一一行礼,自己退了出去。 房门被管家轻轻带上,沉默再次支配了这偌大的空间。三人现在虽然各个心中都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先开口的都没有。大概都不知道到底从何说起。 良久,马伯云发话问道:“大哥,我觉得,这店小二很是古怪,他的话,倒是不可尽信,依我看,是真假掺半。” 海中龙反问:“你觉得古怪于何处?” 马伯云道:“你难道不觉得,他这样的人,一点都不像个店小二么?” 三人闻言俱是一愣,都开始在自己记忆里搜寻所有碰到过的店小二的特征。果然,跟刚刚眼前这年轻人都有很大的出入。 马伯云接着道:“一般店小二全都油嘴滑舌,张开了嘴就再也停不住。可这人却不,整件事从头到尾娓娓道来,极有条理,连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找不到,有几处生硬,也像是装出来的。好像每一句话对我们都是极重要的线索,完美至极,简直,简直像是……” “简直像是事先背好了的?”童战接口道。 马伯云点了点头,看了海中龙一眼。海中龙却问童战:“老四,这人是你带回来的,你怎么看?” 童战沉吟道:“我去镇子上查探的时候,酒肆的老板确实提到过那晚客栈中的小二去了店里挂账买了酒,而那笔酒帐,还是新去的掌柜帮忙结的。那晚的风雪很大,直到我去了的时候也没全化干净,所以那晚不管是这小子逃到庙里,还是劫镖的人得手之后出城,痕迹都会被完全掩盖。比作案之后放火烧了客栈要安全一百倍。至于这小子说的吗……目前来看,跟我查到的一切都完全吻合,只不过那而且我确实是在隔壁镇子上遇见他的,他不会知道我在大兴镇都查到了什么,然后事先准备好说辞。有很多地方我想不清楚,比如那些尸体,是怎么运走的,后院里既然住满了人,他去到的时候为什么只看到了尸体,没有看到别的人,没理由后院里所有人都去前面大厅围攻三哥五弟了。但是如果他真的说的是实话,看到尸体就跑掉了的话,我的这些问题他确实也解答不了。我是个老粗,脑子没有二位哥哥好使,只能说,从我这方面来看,找不出他什么可疑的地方。不过也确实觉得刚刚二哥说的在理,他确实有些古怪……”后面好像还有一些话,可他却在这儿停住了话头,不再说下去。 海中龙道:“那我来说说我的看法。其实刚刚听了这谢兄弟说了这么多,我最在意的,有两个地方,第一,是那小兄弟的语气……” “语气?!”童战没忍住,打了个岔,海中龙倒也不以为意,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是的,语气。其实跟老二说的也大概一个意思,就是觉得这小哥儿,说话的时候异常沉稳,不单只是不像其他店小二那样油嘴滑舌这么简单。他给人的感觉是,太过冷静。从头到尾,语气中只有一次大的起伏,就是在他说客栈中的人全死了的时候,可偏偏他说那一句话的时候,语气中不是恐惧,而是愤怒,一股极力想要克制住的愤怒,这一点,绝对不是装出来的……虽然后来他说他怕得藏在破庙里不敢出来,但是却没有感受到任何恐惧——尽管他自己使用了一些手段来掩饰,比如声音打颤什么的,但显然并不熟练,另外还有,像他之前所说的话里,无论是夸张,还是惊讶,他的语气都在一个调上,完全没有把情绪掺进去。就连他在说腊肉屠夫的长相时,话里虽说十分恐惧,而且措辞也是这么表达的,可听他说话,却一点都不觉得他在害怕。” “大哥,你是说……”马伯云道。 “老二,你现在差人再去一趟那镇子上,向左右邻里打听,看那店里到底有几个店小二,分别叫什么,如果有三人已经如他们所说回了老家,那就去他们的老家查,务必要将此点落实清楚!” 马伯云点头道:“明白。” “我倾向于相信他确实是那个客栈里的店小二,不然无法解释这股愤怒,可又觉得,绝不是简单的店小二。”海中龙一字一顿道,“他虽然表面上寻求我们的庇护,但实际上,好像算准了是老四会去。他刚刚说道自己跑到隔壁的镇子上等老四,可是,一般人不是应该等风头过去,有多远溜多远吗?哪有还想掺进这件事的道理?” “这么说来,好像也真是这么回事儿……那他到底是为什么还要费这么大的周折,让我把他带回来?”童战沉吟道。 “大概因为他觉得他和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都是要找那伙人报仇!” “与其这么说,我倒觉得,这人很可能当时也在客栈中,而且自己的亲友遭了杀害,他却莫名其妙地逃了出来,知道单靠自己无力报仇,便想办法混到我们中来。”马伯云若有所思地道,“毕竟,我还是无法相信他真的是个店小二。” 海中龙点了点头:“言之有理,我倒是没有想到,可能他在说客栈中人惨死的时候,想到的是自己的亲友,所以才会……” “那此人虽然来路不明,可却大概能分辨是友非敌了?”童战道。 海中龙点了点头,道:“还是那句话,虽然不能完全相信他,但是事情的大致方向是没错的。” 马伯云接着问道:“那,大哥你说的第二点是什么?” “第二个,就是建立在他说的所有话都是真实的基础上了……他刚刚描述的整个客栈这一个月来的景象,着实让我非常在意。想必你们也注意到了,如果那小二刚刚说的是真的,那么他在后院中看到的,也无疑是真的。那么问题就来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去劫镖的人会有那么多,整整把整个后院的厢房都住满了?整条路上到处都是适合下手的地方,无论哪个,都比在一个客栈里合适——至少没有这么多额外的人物,他们为什么还偏偏在客栈里动手,是有什么必须在客栈里动手的原因吗?而且这伙人显然成竹在胸,但是他们这么有把握又绝对不是因为人数上占优。所以,我觉得,后院的那些人,不全是来劫镖的。他们肯定有瓜葛,但至少不需要他们动手。” 马伯云沉默不语,眉头紧蹙,脸色难看得紧。 “那就是这小子扯谎了!?”童战道,口气中已有一丝愠怒。 “可他就算是编,不说编一个天衣无缝的故事来,至少不会编个让人一听就觉得不合理的故事吧?”海中龙道,这才是他最大的疑惑所在。 “而且,至少现在还没有听到任何跟三弟五弟有关的消息,老二,还要再加派人手,就从那大兴镇着手去找!” “大哥,您就放心吧。我都会安排妥当的。” 话虽这么说,可海中龙如何能放心。事情已经发展到了最坏的方向,而且,听了这店小二的话后,他内心里一直梗着一份诡异的不安感,他说不明,也理不顺,隐隐间只觉得,这事断然不是劫镖这么简单! ps:书友们,我是林太平,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可道》正文 第十三章 风家 天终于晴了起来,一碧如洗,万里无云。远处的海平线清晰可见,冷冷的海风徐徐抚过,美妙得让人无法相信就在几天前,整个码头都是一片黑云压城的骇人势态,狂风巨浪不歇。而此刻的海面上,粼光闪闪,一波接一波的海浪悠然又规矩地扑过来,轻轻扬扬。数十支木梯栈道盘踞在水面上,蜿蜒曲折,或高或矮,井然有序,自海岸朝着大海远处曲折延伸,占据了港口外的大片空间。码头上的每块木板都是上好实木,每一脚踏上去,都听得见“噔噔”声响。 即便越州是中原第一大港口,之前也从未有过像现在这么多的人的时候。原本就嘈杂的港口,现在更是人声鼎沸。每一道栈桥上都挤满了人,熙熙攘攘,摩肩接踵。他们排出的队伍同样蜿蜒曲折,队里的人不住探头张望,时不时出声催促。远处的海面上,停着大船十余艘,小船竹筏更是不计其数。这些大小船只没有一条在装卸货物,所有的船都在不停地拉客上船,还有两艘更大的客船,因为吃水太深,只能依靠络绎不绝的渔船和小艇往来接客。无一例外,每条船上的水手皆露出粗壮黝黑的手臂,寒冬腊月里他们满头大汗,一刻不停,招呼指引,大声吆喝,顾头不顾脚地跑前跑后。可他们总是绝望地发现无论自己忙成什么样,依然有更多的客人在下面等着上船。 这水泄不通的情形已经足足持续了半个来月了——而且很有可能未来几天也会继续这样下去。 在海港处等着上船的人,大都是标准“江湖人士”的打扮:衣着简单,拿刀配剑。彼此之间多也只是微微抱拳,简单寒暄几句,并不深交。若是见到了多年未见的昔日老友,才约定一起结伙同行。每个人眼中都或多或少地流露出焦急,都不知道今天的队能不能排到自己。 自从御剑庄的请帖派发出去之后,海港处便是如今这么一副百年难遇的盛况。好像整个江湖的人都聚集在此。所有客栈爆满,甚至酒楼和茶楼都要单独收拾出几间大屋作厢房,两人间改八人间,后院生起火——连马厩都要收拾出来,路边搭起或大或小的棉布帐篷供人勉强凑活过夜。越州附近的所有船只——不管本来是做什么营生的,这段时间统统赶来港口作客船。一天到晚,毫不停歇地朝着神风岛拉送客人。 拜前几日起的风雪所赐,小船统统不敢出海。尽管神风岛离此也只有一个时辰的航程,可能保证安然的大船却寥寥无几。是以整个海港的运力严重下降,短短几天下来,滞留在港口的人比先前多了近一倍。 会出现这种局面,是风家诸人先前万万没有想到的。 风钊这几日每天看着港口处的人群,眉头就从来没舒展过一刻。朝身旁之人道:“少爷,离寿宴只剩下六天了,可这人剩下这么乌压压的一片不说,还时不时地另有人赶来,这送走的没有来的多,到时候这些人可怎么打发?” 那人里面穿着翡翠绿丝绸长衫,外面裹着件漆黑色的貂毛披肩,腰悬长剑,头顶的发髻上,镶着颗拇指大的奶色白玉,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神色间英气焕发,让人直觉得成熟稳健。虽然其年纪不大,可人事却深,已然听出自己身畔这些随从的不满与不耐烦。 这公子哥儿正是现今御剑庄风家的少庄主,庄主风灵钰的独子,风延清。他本来涵养极好,一直是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可此时也不免心焦。为了筹办祖父的七十大寿,整个御剑庄上下已前前后后做了近两个月的准备,本来只发了整一百份的英雄帖,邀请的人不是名门正派的当家掌门,便是江湖同道中赫赫有名的独行大侠。这些人身份尊贵,特意发出请帖,以示敬重。原本这场寿宴也没想过要大操大办,虽谈不上低调行事,可整个过程确实没有任何夸张炫耀的成分在。“御剑庄要为风老庄主举办寿宴”一事在整个江湖迅速炸开。从那天起,就不停有人从各地赶往越州,乘船上岛。御剑庄虽庄门高筑,可神风岛从来都对所有人开放,毫无禁忌,历来也都是南北往来船只的必经之地,岛上常年热闹喧嚣,三教九流皆存。御剑庄对本着来者皆客的态度,觉得但凡有意前来祝贺的,自是敞开大门欢迎,绝无拒之门外的道理,江湖上朋友捧场抬爱,自然喜不自胜。只不过庄内地方有限,无法容纳所有人入住,是以没有请柬之人,只能暂且住在庄外,唯有寿宴当天才可入庄。可不知是不是因为风老爷子名头实在太响,二十年前与“鬼盗”的那场生死大战又实在太过传奇——而且那一战之后,风老太爷便不问世事,再不在江湖上露面,江湖中的晚生后辈,几乎尽是只闻其名未见其人,此番如此大好机会,又能借机向江湖传奇表达敬意,岂有不去之理?是以自发赶来的人大大超过原本的预期。之前江湖上举办的所有武林大会,都及不上此刻越州港口处的人多。 这些人里有初出茅庐的江湖新人,有享名已久的名流侠客,有势成水火的帮会门派,也有退隐多年的武林名侠。用“鱼龙混杂”来形容这个场景,都觉得实在有些词不达意。 风钊不是不知道江湖上的人都爱凑热闹,但现在这热闹几要演变成灾难。这半个月来,他每天看着乌央乌央的人头,总觉得有些喘不上来气。时不时的,他总觉得这些人中应该有一大部分纯粹是因为无处过年,来这儿蹭个人气儿。 风家也加紧准备对策,如此大规模的寿宴只怕是皇宫内院也不曾举办过。别的不说,单是食材的采办压力就大出了数倍不止。一个月前,庄内一切事务皆已停办,专心筹备寿宴。 而越州作为天下第一大的港口,整个中原商业来往的命脉中枢,在短短二十几日内便聚集了上千人,也是前所未有。越州官府对此亦颇为担忧,毕竟所谓的武林人士从来都是天底下最不安分的一群人,只要他们凑在一起,就准出乱子,自然不能不高度戒备——更何况据说此事已上动天听。 越州州丞就此事亲自登门拜访,找上风家,希望能求个保障,哪怕只是口头上的。风灵钰亲自出面作保,承诺保证在此期间越州地界上出的一切杂乱,皆由风家出面解决,绝不会出任何岔子,而官府方面,无论有什么举措,御剑庄都大力配合,负责在官府和江湖人士之间沟通协调。 在离寿宴还有十天的时候,官府直接下令,限制非本州籍以及无亲属在州的人员进入,每一个进城的人都要经受严格的询问,很大一批闻讯赶来的江湖人士都直接被挡在城门外。港口处更是严防死守,从肃州借调来的五百官兵驻守在此,四处逡巡,日夜不休。一旦发现寻衅滋事者,直接扔进牢狱。码头附近也聚集了风家子弟,只不过就职责上来说,他们充其量只能完成统计人数的工作。至于维护秩序什么的,纯粹是痴心妄想。 风延清每天看着拥挤推攘的人群,心中总像是拴着一根沉重的秤砣。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港口其实早已如同一个火药库,随便什么风吹草动,都能引发恶性事件。而自己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尽最大努力调配一切可用船只,使它们满负荷运作,每一次往返都运载足量的人,好让所有人尽快上岛。给这些人可以看到的希望,以浇灭他们心头的焦躁。如今的场面,虽然小摩擦不断,却已称得上是令人欣慰的安宁了。好在这些人心中对御剑庄的威名还有所忌惮的,也都知道自己来这儿毕竟是捧场的,惹出什么大的事端,在这种情况下,便几乎等于是与整个江湖为敌。 而相比之下,负责接待持有请帖的贵客一事便显得次要很多——尽管这原本是他来此驻扎的唯一目的。而且为了接送这些人,风家单独差了两条大船过来,占用了一整块单独的水域。 风钊是风延清的陪读,自幼跟着少庄主长大,多年相伴在身侧。少庄主皱皱眉,他便知道公子爷心里想的是什么。看见公子爷脸上那副欲发又止的别扭表情,眼珠子滴流滴流转了几圈,便已将其心中所想猜到了八九成,心中只暗暗惊叹:居然连公子爷这般好的脾气都已不耐烦了,这般人潮涌涌,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是个头啊? 风延清叹了口气,转而问道:“小姑姑醒了么?” 身后另一个下人打扮者道:“好像还没,平日不都非等到日上三竿不可么?现在天才刚亮了不大会儿,想必还在酣睡。” 风延清又摇了摇头,眼睛虽然盯着屋外港口处大批大批等着上传的江湖佬儿,心思却已早不在这上面。刚开始的时候每天都还能回庄子里住下,可接连这几日来往人口暴涨,只得住在风家自己在港口开的客栈中,而每天最多只能睡两个时辰。精力实在有点跟不上。 “好在快要熬到头了。”想到这儿,风延清不禁松一口气。心中暗自盘算着:“昨天,四姑姑五姑姑都已携带家眷赶到。南宫一堂、庄默两位姑丈许久不见,依然俊采非凡,只是当时场面混乱,也未及得细聊,便将他们送上了船,有什么话也只能回庄后再说。现在还没回庄的,就只剩下二叔和七姑姑。” 二叔指的便是当今武林声明最响的“长风大侠”风灵冲,年纪虽已不小,可仍无家室,依旧整日在江湖上飘荡,少有回庄。此番闲云野鹤,倒是好不快活。江湖上威名日益旺盛,已有传言道其假以时日,不难取得超过其父的荣耀。而七姑姑则是上一辈中最小的风灵伊,二十出头,着实不比风延清大多少。自小在家中就受到所有长辈的宠溺,娇横跋扈,所以常常下人们见了她,都要忙呼七姑奶奶。只不过宠溺归宠溺,多年来,一直禁她出岛,随她在庄内胡来翻天,都没人说上一句重话,可下岛出庄一事,却从未被允许过。大约两个月前,二叔风灵冲曾回来了一趟,她便死缠着要跟二叔,要跟着出去游荡。风灵钰原本不允,可这次风灵冲居然一反常态地表示支持,说定会一路守护,不让七妹受到任何伤害,风灵钰彼时正为了寿宴的事焦头烂额,也没再计较。 风延清与风灵伊年纪相仿,虽然隔着辈分,可两个人也基本上算是一同长大的,比起各自的其他同辈,他们两个的来往更多一些,很多事已经到了心照不宣的地步。所以,即便没有开口问,风延清也知道七姑姑这次的出庄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ps:书友们,我是林太平,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可道》正文 第十四章 宾客 五天前的一大早,风延清本来正和带来的小厮下人在港口上张罗忙碌,客栈里面却突然走出来一人。风延清清楚地记得前一天晚上并未有人留宿在此,正好奇是谁,定睛一看,却正是小姑姑风灵伊!两个人面面相觑,一样的吃惊,显然都没有想到会看到对方。随即风灵伊抢出屋外,脸色瞬时煞白,眼神中充满惊惶,像是发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事。可无论风延清怎么追问,她都闭口不提,只说中途有事,和风灵冲分道,她一人先回。可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她便讳莫如深,仿佛说出口的话便会引起极大的灾祸似的。原本二人关系相近,无话不谈,可此时却似有巨大的隔阂。风延清困惑不解,可也不方便再过多追问,便劝她先行回庄,此地嘈杂,不宜多耽,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后再详做打算。可风灵伊却执意不肯,说要在此相候,却又不提要等的是什么…… “放肆!幸亏姑奶奶我今天起得早了些,听到你们这些下人背后的议论,否则还不知道你们这般不恭敬!胆敢在背后嚼主子们的舌头!”身后一个清脆响亮的女声突然想起,将风延清的思绪尽数打断,甚至都还来不及回头,便听见身旁几人哗哗哗跪倒一片的声音,口中直呼“小人不敢!”、“小人知错!”。风延清冷冷笑道:“你们这些人啊,都这么多年了还没摸清主子脾气!若是我这武功超凡的小姑姑诚心怪罪你们,这会儿你们还不一个个都在海里面喝冷水呢!” “哎呦,好侄儿,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那爹爹不在的时候,便把那‘小姑姑’的‘小’字拿掉,你这么叫,多别扭啊。” 风延清不答,起身转向行礼道:“清儿见过小姑姑,小姑姑早。” 一个妙龄少女从屋内姗姗而出,一脸苦笑,自己这侄儿对规矩近乎病态的遵守无论何时都让她觉得匪夷所思,虽然其父也是如此风格,可毕竟他年纪尚浅,却几乎没有任何少年心性——就连他父亲在他这个年纪,也要顽皮得多。冲下人们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都起来吧。好久没碰上这么好的天了,哪里还敢贪睡,这么多天没晒上太阳,身子都要潮出病来了。去内堂给姑奶奶拉个躺椅来,奶奶我要结结实实地晒它三个时辰晒个饱!” 方才答话的那下人第一个跑了进去,生怕这喜怒无常的七小姐怪罪自己刚才多话,忙不迭地便要讨好于她。 那少女走到房前,狠狠地伸了个懒腰,便是这无意之举,也昭显了“身姿曼妙,仪态万方”八个字。瓜子脸上点缀着两颗明汪汪的眸子,肤白发亮,乍看上去不会让人觉得惊艳,可仔细一瞧,五官里全透着考究与精致,美妙得恰到好处。长发只是草草束了一下,并未多做收拾,身上穿的,也只是件素色的薄袄而已。饶是如此,已惹得另外一边乌压压的那片排队等候的人马屏息驻足,不住朝这边张望。方才的喧嚣竟被她这再寻常不过的一个懒腰一扫而空。所有人在这一刻仿佛都忘了自己还在拥挤不堪的队伍中等候上船,心思缱绻。 “这,这,这……这么标致的人儿,是谁啊?难道是风小少爷的娘子?” “我抽你一个大嘴巴子,你这土狗,对人御剑庄丝毫不知,还好意思舔着脸来凑风老太爷寿辰的热闹!那是风家的七姑娘,风灵伊!是风老太爷最小也是最宝贝的女儿!算下来,还是风延清小少爷的姑姑!” “啊?!她……她那副娇滴滴的样子,看上去像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啊!谁能想到她是风家的七姑娘!” “嗨,人家大户人家,长相年轻娇贵又怎么了,哪像你这草莽汉子,浑身恶臭,刚刚三十岁就长了个五十岁的脸!” 众人一阵哄笑,被抢白者高声叫道:“你他妈胡说!老子今年刚刚四十八!” 一瞬间的安静之后,随即便爆炸出另一阵更大声的哄笑。 风灵伊没朝那边看过去一眼,只是呆呆地盯着正前方海面上停着的那艘专送受邀贵客的大船,楞了一会儿,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正巧这时,躺椅从里屋搬了出来,上面铺着两层连丝绒被,把手处还放着刚刚引燃的香炉。风灵伊也没不客气,身子一扬就躺了下去,懒洋洋地朝那些下人挥了挥手道:“去给姑奶奶弄点吃的来,其他人也不用在这儿伺候着偷懒,都过去那边帮忙吧,我看风铬他们都要忙死了!” 旁人慌忙领命散去,对这娇滴滴的小姐显现了无上的恭敬。风延清只做不见,道:“小姑姑今日心情还不错嘛……” 风灵伊乜了眼港口栈桥上涌动不断的人群,道:“清儿,这几日,还真是辛苦你了。” 风延清似乎没想到这向来言出无忌恣意妄为的小姑姑竟然说出这么正经的话,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只接口道:“小姑姑言重了,这本是侄儿分内之事。” “这些人虽不能保证各个都是正人君子,当世大侠,可借他们几个胆,他们也不敢在御剑庄地界上胡来。其实随便差几个小厮就可以了,大哥实在太过小题大做,竟然把儿子都派到这最前线来了。” “大概爹爹也是想我能及早历练,何况手持请帖之人,总要有人来此相接。”风延清道。 风灵伊点了点头,道:“这个倒是,这件事上确实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不过话说回来,现在你肩上的担子未免也太重了些。原本咱们风家历代规矩,长兄弟二人中性格沉稳者把持家政,另一人去江湖上行走,除暴安良,广弘侠道。可眼下你二叔迟不成亲,这些事似乎全落在你一人头上。你堂兄弟虽多,可实无一人可取,武功人事,皆不如你。现如今你这少庄主的位子倒是坐得牢稳,可若是再过十余年,还没有个兄弟来帮你分担的话,只怕会压垮了你!” 风延清笑道:“若真到那时,小姑姑就作庄主好了。” 风灵伊道:“你可饶了我吧,你七姑姑我可还想多活几年。可不想被这些破事儿缠住。只不过现在风家嫡系后人里只有你这么一个,你爹肯定要把你留在身边多加提点,不然你这岁数,也到了去江湖闯荡的时候了。可你偏偏连选择的余地都没有。” 风延清道:“二叔又总不会终生不娶,原本子嗣繁衍,也只是时间问题。二叔他练武奇才,爹爹也常赞他天赋惊人,虎父无犬子,到时候那位弟弟便能为我分忧了。” 风灵伊叹道:“往后的事,谁能说得准,哎,偏偏唯独我辈出了这么大的乱子……想起来真是有辱先人!”随即摇了摇头道:“不说它了。对了,那些收了请帖的,现在还有几个人没来?等有请帖的人到齐了之后你也回去吧,家里面的事儿有你忙的。” 风延清道:“昨天雾峒三剑到了,只不过那时时辰尚早,小姑姑你还没起。” 风灵伊尴尬地笑了笑,道:“哎呀,你看前几天又冷又阴,白天黑夜都不见什么差别,有被窝可躲谁肯出来啊?不过听闻这一代雾峒三剑里的老二李志恒剑法了得,战绩不俗,有机会了,倒要好好讨教讨教。” “看来小姑姑此番随二叔出行,还没开够眼呐……” “嗨,别提了,路上倒也遇到过些小贼小怪,剑不出鞘就打发了。无聊死了。怕是只摆出你二叔的名头,也足以将他们吓昏过去了……” 风延清失笑道:“那想来江湖上名头有此用途的,也只有二叔跟苏清明大人了!” 风灵伊摇了摇头,道:“不不,还有一个人……而且本事比你二叔和苏清明大得多,名头也吓人的多。只不过是你我有福,只闻其名,未见其人而已。” 风延清脸色沉了下来:“小姑姑指的是……” 风灵伊慌忙摆手打断了他:“我也只是一时嘴快,忽然想到。他的名……休要再提,不然今晚又睡不安稳……我风家沦落至今,倒是跟他也脱不了干系!” 风延清叹了口气,远望着水面粼粼,默然不语。 远处海风习习。吹在身上,倒是有说不出的清幽恬淡,让人极是受用。小姑侄二人便就这样并排躺着,享受,而又沉默着。 良久之后,风灵伊才突然问道:“方才问你被岔开了,现在还有几个收了请帖却还没到的人?” “除了刚刚提到的苏清明,便只剩下虎威镖局的五位当家了……” “果然!”风灵伊喃喃自语,一双柳眉猛地抽搐了一下。 “不过苏清明大人只是代师前来,本来帖子是发给捕神大人的……” 风灵伊失笑:“捕神?!你爹爹还给他发了帖子?我觉得那老爷子跟咱家老爷子的隐世程度不相上下,他俩无论谁请谁都不见得能请得动。就连我,都不记得上次见老爷子是什么时候了。也不知道你爹爹是怎么想的,忽然便说要祝寿。不过,说起来,二十年前那一战之后,你爷爷和捕神,倒是真的都未在江湖再露过面了。” 风延清道:“是啊,我与爷爷见得也不多,只有几次,爷爷也只问我功课,不瞧我武功,似是一点都不关心一般。爹爹这次只是发请帖,想来对捕神大人前来赴宴,也没抱着什么希望。果然最后答复说,是苏清明代师赴宴。” 风灵伊苦笑:“哎,这位苏大人不在外抓贼,能前来于此,怕已是咱风家的莫大荣耀了。苏清明素以铁面无情著称,与江湖上任何人都没有任何交情,你二叔本有意结交,可人却毫不领情。想来这次的这趟人情宴,恐怕也只有捕神大人,才差得动他了……” “小姑姑,那……虎威镖局,当真是出事了么?” “你从哪儿听来的!?”风灵伊闻言大惊。 风延清朝人群处撇了撇嘴:“整个江湖的人都在这儿了,什么风言风语还不一下就炸开了。何况……虎威在越州本就有分舵,还是钱庄的总号,若要前来,本是再方便不过,可……可偏偏他们到这时候都还没见着人影,本来捕风捉影,不知道从哪儿传出来的一句话,就在这人堆里滚了几滚,人云亦云的,现在几乎也已到了人人笃定的地步了……”把脸凑向了风灵伊,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说是,虎威的一笔红货,半道儿遭人黑手,人财两空。而且,好像还是笔特别大的数目!” 风灵伊还未及回话,风钊便匆匆跑来,口中慌忙道:“禀……禀报少爷,虎,虎威镖局的当家们来啦!” ps:书友们,我是林太平,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可道》正文 第十五章 相会 风延清暗道:“说曹操,曹操们就到了?”正要起身前去迎接,却听见风灵伊突然问道:“来了几位当家?” 风钊一脸惊诧地看着七姑奶奶,心想今天这姑奶奶怎么这么神仙,本刚要说,不想却被她提前问起,便道:“来了三位,只不过小人见识鄙薄,认不出是哪三位爷。” 风灵伊沉吟道:“嗯,那必是大当家、二当家跟四当家了……” 风延清和风钊一样诧异,可也顾不得这么多,收整了下衣衫,便连忙走去。 风钊一个人怔在原地,兀自困惑:“少爷也就罢了,可这七姑奶奶什么时候这么主动去迎客了?”挠了挠头,不明所以,接着也就后脚地跟了过去。 远远地看见一行人踏步前来,共有九人。当先三人神色冷峻,威风凛凛,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无法言明的气势,宛如三头从山林中信步而出的猛兽,不怒自威。身后六人,有两人抬着一块用红绸遮住的大匾额,另有一人手中提着一口上等的梨花木箱。一行人虽然并没有刻意造出任何多余的声响,可码头周围的嘈杂声却渐渐平息下来,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朝来路这边看了过来。 “是……是虎威镖局的三位当家!”不知人群中谁当先喊了一声,紧接着便如炸了锅一般,嗡嗡地议论了起来: “虎威的人都来了!……可是,怎么只有三个人,他们不是五大当家的么?” “难道……那个传言是真的?!” “……” “……” “……” “竟然连堂堂‘天下第一镖局’的虎威……都会丢了镖……而且,还是两大当家亲自带队!” “难道是……是‘那个人’回来了!?” 一阵慌乱迅速在人群中爆炸蔓延开来,几乎每个人心头都不自觉地被一丝凉意划过…… 只是,绝对没有人会承认罢了。 “怎么可能!当年那人不是被咱风老爷子亲手诛杀了么?不然你以为咱们现在为什么要在这儿?” “是啊是啊,哎,马失前蹄都是迟早的事儿,谁还没碰上过什么坎儿啊。这虎威虽然威武,可也未见得一辈子不会栽啊!更何况……何况这‘天下第一’,自古就没见谁能坐得牢稳,树大招风咱们也不是不懂!” “不是传言说他们把镖局开张以来最为贵重的一批镖货给丢了么?那批货还都北方的各大老爷特意给风老太爷挑选的贺礼。怎么……他们现在还敢前来?” “哼,若是传言不错,那哪里是‘他们’镖局开张以来,简直是‘有镖局这个行当’以来,最为贵重的一批货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虎威居然也会丢了货……” “嗨,那毕竟只是江湖上的传言,未必做数,你看现在,这几位当家的,不都来了么,若是那批货真丢了,他们哪里还有脸面?镖局丢了镖,那可是要除牌子的啊!” “你看他们,就来了这么几个人,就那么一个小箱儿,能把那些大老爷的宝贝全装得下?单他们自己的贺礼还差不多!” “这么说来这几位当家也真是铁铮铮的好汉,有大担当,怕若是换了我,早就做了缩头乌龟卷了家当跑路了!” “呸!这他妈的就是你一辈子这么没出息的原因!大丈夫能屈能伸,敢作敢为,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就是了!若是人人都如你这般,江湖中宵小岂不日益猖獗?” “你们说他们抬的那口大匾,写的是什么?” “想来是送给风老太爷的,大概写着‘一代宗师’之类的吧?” “咱江湖上送礼祝贺,还有搞这文绉绉的一套的?” “那我哪儿知道,兴许是名家手笔呢,人家说,那些字儿写的号的人,就和咱江湖上武功好的一样,随笔一划,就全是道行。像咱这些大字识不得一筐的,哪里能明白这个!” “这位兄台所言极是!” “若连虎威镖局这样的都能丢了镖,那江湖上可就没什么镖局还敢接大单生意?” “嗨,兴许盛名之下,其实难副。这镖局名声越大,敢动它的人就越少,久而久之,就是个名声给它扛着,实际上是个绣花枕头也说不定!” “你这么大能耐你现在上去跟几个当家的过过招啊!” “我能有什么能耐,我要真有能耐还能跟你们在这儿排队么?早被那边的大船接走了。我不都说了吗,是‘兴许’!”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是他们这些年武功落下了,真碰上硬茬子,猝不及防啊!” “这话倒也在理……” ………… 一时间,人声鼎沸,各类声音不绝于耳,有猜疑,有敬佩,有鄙夷,有窃喜……凡此种种,难以概全。虽然嗡嗡直响细辩不得,可间或还是有几句零零碎碎地钻进这边站着的几人耳中。虎威镖局众人面无表情,不知是真没听到,还是恍若不觉。风延清也只作不见,快走了几步,到了虎威镖局诸人跟前,抱拳作揖道:“诸位当家的请了,在下风延清,见过前辈。” 一旁的风灵伊也微微欠身,报了家门。 面前那人还回礼来,道:“贤侄太过客气,我虎威镖局和钱庄与贵庄已是多年的交情。何况咱们都是江湖中人,那些儒家书生的绉绉礼节,不理也罢。”说话这人英气勃勃,面容白皙,身材高大,看上去文质彬彬,完全感受不他口中所说的“江湖中人”的任何气息,倒像是位当朝重臣,一举一动,频显高贵。 风延清恭敬道:“这位一定是马伯云马二爷了,‘金戈铁马’的大名,在下仰慕已久,二当家的多次出入我御剑庄,只是不巧,每每小侄都俗务缠身,一直无缘讨教一二,实在遗憾。这两位当家的大名,也俱是如雷贯耳。家父一直告诫,说有机会了一定要向几位前辈多多讨教讨教!”说完又一一向余下二人行礼。 这三人自然就是虎威镖局的大当家海中龙,二当家马伯云,四当家童战。三人从越州马伯云府上,徒步前来,并未乘坐车马,只带了几个镖局兄弟。直到了海港处,才知前些天听说的有关此处的盛况确无虚言。方才那些人的吵嚷,自然也漏到耳中一些,只不过事从权宜,全当没听得见罢了——历来人言可畏,尤其是多数人聚在一起的时候,随随便便就着一个不相干的话头就能絮叨议论一整天,互相帮衬互补灵感,越说越起劲,也越说越走样。妄言,非议,揣测,怀疑,大都由此而来。几人在江湖飘荡多年,莫不深谙此理。眼前这种情况,装聋是最好的选择,何况……这件事到底要如何了结,三人早已达成共识——若没有这种觉悟,此刻也不会身在此处了。好在这御剑庄风家少庄主,一表人才,行事妥当,举手投足,尽是名门大家风范,并没有挑起不必要的尴尬。心中莫不觉得御剑庄在江湖中长盛不衰,多年来一直稳坐江湖各帮派门派势力中的第一把交椅,自是有它的道理。另外,单从刚走过来的那几步上看,内功底子着实不弱。就连一旁帮忙维持秩序,清查人数的小厮下人,怕也俱是个中高手。 风延清听得旁边议论之声丝毫不停,而且越说越不堪,好像都等着看虎威镖局挫败摘牌的好戏一般——也不知这样对他们有什么好,还是本质上他们这种人就是喜欢看人“不好过”,甚至远胜过他们自己“好过”。看着面前只来了三人,而也未有一人多做额外的说明,暗忖大抵那些江湖上有关的传言恐是无虚,这虎威镖局只怕真的身遭大难——不然此等大事,怎可能事先不打任何招呼的只有三人出席?转念想到若是有日我御剑庄也落得类似境地,这些人定然也是如今天一样的一副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的嘴脸,心中不禁凉了一下。当下便道:“这里人多嘈杂,几位前辈一路辛苦,敝庄已经备好了船只,劳烦稍移玉步,那边上船。” 马伯云摆了摆手道:“我兄弟几人与令尊也算结识已久,‘前辈’云云实在过于生分,若是贤侄不弃,便以叔伯相称即可!” 风延清依言应下,忽然好像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眼珠刚转了半圈,便已想到,是自己那小姑姑——她竟然除了方才打了句招呼,便一言未发,实在诡异地紧。 转头过去,却见她秋水般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马伯云三人的身后。刚要忍不住提醒她此举委实有些失态,她却语声飘浮,喃喃道:“这位小兄弟,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海马童三人闻言脸色大变,因为她盯着看的,不是别人,正是换上镖局趟子手衣服之后的店小二,小谢! “这位姑娘,你认得此人?!”海中龙大惊失色。 “只不过有些眼熟,而且……”转头看了风延清一眼,“清儿,我要等的人,已经等到了。你便在这儿忙你的,我带着他们上船即可。” 风延清虽然意外,可也依言应下,暗道:“虎威镖局果然如江湖传言,真的出了事!而且还和小姑姑牵扯在了一起。” “那……几位请罢!”风灵伊微一摊手,便一马当先朝大船方向走了过去,也不管跟在后面的几人有多少话要问——他们只是刚刚知道风灵伊的名字而已。 ps:书友们,我是林太平,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可道》正文 第十六章 交换 直到出发去港口之前,呆在越州马伯云府上的三人都仍未搜寻跟温尧南纪肃有关的任何的消息。派出去的人马迟迟未归,三人也都异常默契地,没有再主动提起那件事。 如果没有新的进展,反复而无谓的讨论只会徒增焦虑。三人约定,如果腊月二十二那天还没有任何消息回来,便不再多等,慨然赴宴。 那小谢就一直安顿在钱庄内,原本马伯云还好奇,为什么当初海中龙特意多嘱咐了一句让他住自己旁边的那间空房——那一整排客房都极其华丽,本来是拿来招揽贵客的,非但如此,连这些天一日三餐,海中龙都特地叫上小谢一起吃。马伯云参与了两次,见其席间并没有就丢镖一事进行过任何多余的问话,只聊一些无趣的家常,不知大哥意欲何为,只当是可能有自己在碍了什么事,往后便独自在房间里进食,不再多耽。正巧时值年底,钱庄事务本也繁忙。后找几个下人打听过几次,两人吃饭时对话依然寻常,并无不妥,便也不再多问。而比起厅堂里的精致菜肴,童战更喜欢跟兄弟们在厨房里搭张桌子喝酒划拳,海中龙没有特殊嘱咐的话,他也一般不来一起吃。 几日里,每天都有钱庄中的伙计前来报告说,外面关于虎威镖局丢镖的事传得沸沸扬扬,愈演愈烈,恨不得连红货细节都有了。虎威钱庄在越州本就扎眼,现如今越州码头上又聚集了这么多人,这几天的酒馆茶楼中,几乎没有人谈论别的事情,全都在揣摩虎威。话题度俨然要超过御剑庄寿宴了。 虽然根本不知道这消息究竟是如何不胫而走的——便如不知道这条本是极隐秘的行镖路线是如何泄露以至于遭凶徒轻松伏击的一般——眼下三人也没有什么精力去搭理这些,除了静待回复,他们什么都做不了。而且,茶楼酒馆一向是江湖上消息集散的中心地带,所以即便现在有人告诉他们说这个事已经天下皆知了,也丝毫没有什么可奇怪的。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此刻,除了老三与老五的安危,他们再无别的挂念。 丢镖一事已成定局,妥善应对自不必说,但不管怎么说,心中都尚存一丝侥幸,无论怎么样,只要他们两个还活着就好。 腊月二十二当天,三人早早地起了床,收拾得体,用过早餐之后,便带了人马,前往越州码头。好男儿顶天立地,断没有临阵脱逃、撒手不管的道理。只不过临行前,海中龙突然招呼马伯云府上的管家去给那小谢找一套合身的镖局趟子手的衣服,带上了他一起。马伯云同样也没有多问,依言照办了。 此刻,三人同风灵伊,正坐在御剑庄那艘大船的厢内。此间装饰考究得体,却又丝毫不显奢华。桌椅家饰,全是上等红木,镂空香炉中,青烟氤氲。只是现在这屋子里的谁谁都没有就此客套夸耀一番的心情。 童战性子最急,刚一坐定,便开门见山地问:“敢问七姑娘,刚刚在岸边,你说你好像见过我们镖局的那趟子手,是什么意思?” 风灵伊神色中透出些许不悦。风延清将虎威镖局诸人送上船后,因仍需在码头留候,便不再同行,请帖单上,目前便只有苏清明一人未到。原本风灵伊一直在码头上住着没回庄,正是为等虎威镖局的诸人前来,可偏偏看到队伍里那趟子手后,心中忽然泛起一种莫名的熟悉感,隐隐间她觉得一定和自己心中的疑惑有莫大的关系,本打算上船之后与其交谈,不想马伯云却直接把其余人马尽数支开,房间里只留他们四人,连伺候茶水的都没有。风灵伊心道:“你明知我有话要问那人,却还故意将他支开,便好像你比我更着急似的,即是如此,你问什么,我便偏偏不说什么。急死你们!”听得童战如同审讯一般的问话,更是不爽,只似毫不在意一般地道:“看上去,这位想必就是四当家的童战童大侠了,若不是方才在岸上我那侄儿认出了马伯云马老板,此刻我定以为您是二当家的,那岂不太过失礼?” 虎威镖局五人结义,本是按年龄排序,马伯云虽在年龄上仅次于海中龙,可自从他开了钱庄成了富豪之后,便十分注重保养一事,而其余几人皆是江湖中的草莽野汉,不修边幅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再加上终日在外行走,风吹日晒,前额上、眼角处的皱纹已如同刀割。是故现在看上去,马伯云这个老二竟好像是此三人中最为年轻的那个。 童战自然听出风灵伊话中的讥讽之意,心想:“这女人年纪轻轻,仗着家世,竟如此傲慢无礼。那风延清与其同出一脉,比她辈分低不说,还年轻几岁,可单从礼貌教养上来说,便如同她的长辈一般!”本来他也是对这些繁文缛节,虚候客套排斥至极的人,可现在心中着急,这小妮子竟然给他打起了哈哈,教他如何平静得下来? 马伯云这时开口,打了个圆场:“我这四弟常年呆在关外,风吹雨淋,环境艰苦,不似老头子我这般养尊处优,是以他看上去老了许多,我这做哥哥的,本就感到心神不安了,七小姐此刻又特意提出,倒更教我这老头子下不来台了。” 风灵伊心知这些年马伯云一直在越州一带做钱庄生意,比之从前,更像是个生意人,跟他斗嘴抬杠,绝讨不了好去,便也就此打住,悠悠道:“可方才童四爷问话,也倒让小女子一时语塞,我就是看着贵镖局的趟子手眼熟,全然找不到理由,也没有除字面上以外的其他意思啊……” 马伯云道:“七姑娘,我虎威镖局一事,想必你也已经知晓,方才在码头上见到,想来也不是为了接送贵客,定是与我此番遭遇有所关联。此事至今依然无法究其根源,可现如今江湖上热论纷纷的那些同有关我们的传言,却差不多都是真的。” “哦?我一直以为那些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鬼话,都是跟以前一样,是好事者造谣,作不得数。可却没想到最坏的这次,竟然是真的……”话虽如此,可她脸上却完全没有吃惊的神色,显然从未将那些话当作过“谣言”。 马伯云何等精明,如此明显的迹象怎可能逃地过他的眼神,只是不动声色,苦笑道:“我们也很希望这次的,真是‘谣言’而已,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江湖传言,又多又杂,人云亦云,等传到自己耳朵里的时候,已不知被吹嘘成什么样。或许事实上并未如此糟糕,所以……”她刻意顿了顿,“真相到底如何,还望三位当家告知……” 本来三人也没有任何隐瞒意思,而且事情已经传到了这个地步,隐瞒只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而且显然她也与此事有所瓜葛,这时候互相交流双方所知所晓,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诚然事先亮出自己的筹码和对事物的渴求绝非马伯云的生意之道,不过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事情再坏,又能坏到哪儿去呢?转头看了大哥一眼,后者微微点了点头——自上了船,海中龙便没再开过口,也不知在想什么。喝了口茶,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明白: “其实,想必七姑娘也都听说的差不多了。素来江湖上的传言,都是七分假三分真,那些传言我们也都听了,说实话我们也很震惊,因为几乎是条条命中。北方的诸多大亨为了给令尊祝寿,各自都准备了价值连城的宝物。这些东西每一件单拿出来,都是闻所未闻的极品,我们看事关重大,便做了万全的准备。由老三老五亲自带队押送,走的还是暗镖,按照原定路线,提前了半个月出发,绕了大半圈。而且除了我兄弟五人外,没有人确切知道那趟车队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就连同行的镖师也是……” “可是……还是走漏了消息,是么?”风灵伊问道。 马伯云苦笑:“正是如此,而且是被人非常确切的知道……便是在湖州旁的一个镇子的客栈里,遭了人毒手。到现在,我三弟五弟连同那批货,一点消息都没有。” 风灵伊沉默不语。 “事后想想,只怕这一切从开始就是被人设计好的一个圈套,就等着我们跳进去:我们接下镖的事儿,连同本来只有我们五人知道的行镖的路线,全都被人拿捏的一清二楚,所以才能如此猝不及防地被打了埋伏。倒也不是夸嘴,老三的功夫我们都是信得过的,以前也有许多次碰到这种走投无路的死局,都却被他硬生生打开了局面。可是这次,竟然连他也一块跟着栽了。本来就丢镖一事,也不至于让我三人如此受挫,可偏偏还是老三跟的镖……而且,几乎是我们镖局刚一出事儿,连我们自己都还没确定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江湖上就已经开始传得沸沸扬扬……”长叹口气道,“我们自己家的事儿,居然是听别人说的。还当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那……这不是明摆着的么?就是你兄弟三人中出了内奸啊……”风灵伊心中暗道,却没说出口。看着眼前三人,沉默良多,海中龙更是从进来了就几乎一言不发。所有的既定事实都指向着这唯一的答案,想来三人也都个个清楚,只是一来还没什么证据,二来也不会有人会开这个口罢了。 “便只有这些了……七姑娘,还有什么想问的么?”马伯云问道。 “马老板,这就是你不对了,明明您也知道我最感兴趣的不是这些,现在避重就轻,拿那些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事来搪塞糊弄我,可怎么都说不过去了。”风灵伊缓缓地吹着茶碗中氤氲上升的热气,悠悠道。还可以称其“马老板”,暗地里自有埋怨他待人不诚的意思。 马伯云怔了一下,一丝尴尬在他冷清高贵的面庞上一闪而过——风灵伊似乎还察觉到了他眼神中方才惊现的愤怒——大概是多年来,从来没被人这么抢白过的吧…… 马伯云干笑两声:“马某愚钝,还望姑娘示下……” “方才在岸边,我认出了贵镖局的一个年轻趟子手,几位脸上的惊诧,我可是还记着的。若他只是个寻常趟子手,凭三位爷的见识,定然不至于斯。而且……”两颗黑珍珠一般的眼球滴溜溜地在三人身上转了几转,接着道,“而且我之前从未跟贵镖局有过来往,说是认出镖局的一个普通趟子手,不是太过奇怪了么?” ps:书友们,我是林太平,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可道》正文 第十七章 秋枫 那人定然是被他们乔装成镖局中人模样的,风灵伊已极其肯定。可究竟在哪儿见过他,此刻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还请姑娘见谅,我们并没有刻意隐瞒的意思,虽然姑娘为什么会认出那人,我们也很好奇,可是实在事关重大,我们只觉得万没有必要将姑娘拉下水,这件事本来我们自己都没有半点头绪,何必将其托出徒增姑娘烦恼呢?况且,姑娘也不是不知道,这种江湖上的是非,知道的越多,麻烦就越多……”马伯云语气理直气壮,丝毫没有为自己方才的遮掩感到歉疚的意思,句句词词,仿佛都是为了这风灵伊好一般。 风灵伊叹了口气,心想跟这做生意的老儿打起哈哈来真不知要打到几时,也情知自己肚子里那些小道道儿绝对无法跟马伯云这种武林上的老江湖生意场上的老油条相提并论……船再过不一会儿就要靠岸了,下船之后麻烦更多,行事难免缚手缚脚,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在此之前务必将想知道的东西都打听出来。 “哼,这人心计这么深,无论跟他说什么都巧妙地避开重点,看上去跟另外二位全然不同,八成便是那内奸了!”心中虽如此想,口中却装作若无其事地悠悠道:“即是如此,那只好我先挑白了说罢。我之所以会在海港那儿一直呆着,并非是和清儿一样受我大哥所托,有负责维护港口秩序和接待贵客的任务在身。而仅仅是为了等候贵镖局的几位爷。而至于为什么要等诸位,则是因为那晚,我也在那间客栈……” 这次果然连马伯云都坐不住了,脸色大变,童战正是霍然起身,神色慌忙,连问道:“你说的是大兴镇上的太平客栈?!” 风灵伊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一句话。 余下三人面面相觑,脸上又惊又喜。在岸边,风灵伊认出小谢时几人心中就已暗自惊诧,觉得这人肯定知道些什么,最不济也定是去过那家太平客栈,这种时候她如果能提供只言片语的线索,也远胜于无啊。可竟没想到她竟然出事的那晚在那客栈中!那她定然知道那晚在那间客栈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了! “刚刚是我二弟搪塞周游,不得要领,不过确是一片好心,不想姑娘牵扯其中,可如今,还望姑娘能指点一二!”海中龙站直身子,朝风灵伊一揖到地。 风灵伊慌忙站起来还礼,口中直道:“大当家的你这是干什么!晚辈如何能消受得起。那晚的事本来我也没想隐瞒,现在照实说了便是!” 将碗中凉了半截的茶一饮而尽,叹了口气,道:“大概两个月前,我二哥回了一趟庄。其实也只是刚好路过越州,回家歇歇脚,大哥说,有几份请帖还没送出,因为那几人身份尊贵,若派府上寻常小厮前往,未免太过不敬,刚好那些人与二哥交情甚密,便索性拜托二哥把请帖送到。二哥也没推辞,应了下来。我自小便在庄里呆着,极少出门,即便是出了庄,也只是在湖州越州一带转悠,身边还不知暗中被多少下人跟踪,好无趣味。对那些江湖上的侠闻轶事,早已心向往之,可以前是父亲管教,说我武功不济,若是出门让旁人知道了身份,定有无穷麻烦。后来父亲不问家事,一切全由大哥接管,家中大小事务一力承办。我本以为那时便能自由。哪知大哥管得更严,在庄里怎么胡闹都不管我,出了庄便派打小随他一块念书练剑的风灿一路相随,连城门都靠近不了。这次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我说跟着二哥在一块,总不用担心我的安危了吧。也不知大哥是真的放心,还是被庄里最近的大小琐事所累,无暇顾及我,觉得我出了庄不给他添乱倒好,便同意了。二哥向来疼我,自也没什么意见。两天后,我便跟二哥出了门……” 余下三人不置一词,默默倾听,都觉得与其说这老七风灵伊是老大风灵钰的妹妹,还不如说是女儿,久闻风灵钰严肃浩然,一身正气,是一等一的正人君子,这点单是看他调教出来的儿子便可见一斑。可这妹妹,反倒是因为兄长的身份尴尬,不便管教,所以弄得她任性至此,不似风老爷子前几位姑娘,都是由他老人家亲自管教,每个虽算不上中规中矩,可也尽是大家风范。年纪尚轻时,便找到了极好的婆家,可这个……实在是不敢恭维,可她就这么毫不顾忌地把这些本不该与人言的话全都说了出来,又都不免觉得其有三分可爱。 风灵伊自然不知道这三人心中都闪出了些什么想法,继续说了下去:“为了方便,我换了男装,一路上倒也平安无事。十几天前,我跟二哥见日子临近,便往回赶路。可路上突然出了其他事情,二哥说要马上去处理,便让我一个人先回来。当时我也没想什么,就一个人回来了,直到那晚……”(说到这儿,她咽了口气,海中龙看的分明:她握着杯子的那双手,攥的更紧了。)“那天中午的时候,天就阴了下来,还没傍晚的时候就起了大风,我想反正不急于一时,就沿路找了个干净客栈落脚……就是大兴镇上的那个太平客栈……” 三人知道她讲到了重点之处,屏气凝神,生怕有一个字漏了过去。 “我进去的时候,大堂里还没什么人,只有角落处一个大汉跟一个年轻人在喝酒。掌柜的说后院已经全住满了,我说我只是落个脚,天色好起来便走,掌柜的便招呼了那个陪大汉喝酒的人带我去了二楼的客房里住下。原来那人是店小二,我当时还奇怪,怎么会有店小二陪客人喝酒的,想是临近年关,生意冷清,大多小二都回了家,只剩下寥寥几人而已吧……” 说到这儿忽然停住,沉吟片刻,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口中惊道:“啊!原来那人便是那店小二!当时我觉得奇怪多留意了几眼,所以才有了些印象留下!”说完连连点头,神色间也宽慰了不少,仿佛是解决了一桩大心事似的。 虎威三人相互看了一眼,皆微微点了下头。 “傍晚时候天就黑了下来,我下楼吃饭的时候便发现大堂里已经坐了不少的人,全然不似刚来时那副冷清模样。而且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或者使之前便已经住下的。之前反正是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即便外面天寒地冻,客栈里面也闹得很。我下楼的时候特意乜了一眼角落里的那张桌子,见那大汉已经伏倒在桌子上,脚边歪七扭八的全是酒壶。那小二倒是不在,想来是去忙了。我挑了个最远的桌子坐了下来,随便点了几个菜。我刚坐定没多久,贵镖局的人,就进来了。而且,正好是除去三位之外的,另外两个当家……” 三人心中“咯噔”一下,这是自老三老五出发之后,第一次听到跟他们有关的消息。 “两位当家的是直接进了前面大堂,其他的趟子手、镖师想必就在后院里看着镖货落脚了,自始至终,都没来前面坐过。我嫌那里的几桌人吵闹,草草吃了几口,便上楼休息下了。外面风雪声很大,床上很凉,是以我躺了多时并未睡着,也不知道那时候是什么时辰,忽然听见楼下传来很大的动静,似乎是有人动上了手,我心中好奇,便起身下床打算去一看究竟,可哪知道刚出了房门,便感觉浑身酥麻,明明没被任何人碰着,却使不上一点力气,知道是着了别人的道儿,可却完全没有反击的能力,甚至连下手的人是谁,用什么手法都没能看清……将倒未倒之时心中大是后悔,才知道,父亲和大哥一直反对我自己出去闯荡,确是有原因的。没多大会儿,就没了知觉,甚至都没来得及感到害怕……”到了最后几句话的时候,语声已经低得几不可闻,每一次回想起冰冷又充斥着恐慌的场面,都让她不寒而栗。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只看见自己在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躺在一张大床上,这张床铺上铺着的是上等的丝绸被褥,绝非那间客栈里的木板床。当时浑身无力,脑袋酸痛,屋子里虽空无一人,却还生着火盆,所以不算太冷。我不知道那是哪儿,只觉得有点熟悉,却又完全想不起来。当时甚至都以为自己真的已经死了,回到了梦里面看到的地方,几乎要哭了出来。满心的后悔,后悔没听大哥的话。坐起身来后发现身上的衣服竟然还是当时在客栈的那身,壮起胆子出了那个房间的门,便听见了我那侄儿——就是风延清的说话声,我以为庄上遭了大难,连我那侄儿也遭人毒手,便忙不迭地冲了下去。清儿一看到我,也是满脸的惊诧,问我什么时候来的,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我被他问的懵住了,反问他这是哪儿,他说,是庄外渡口的客栈啊。那家客栈是我们自己建起来的,不住外人,只住风家人,庄上回来的人若是赶不上船回岛,便在那间客栈里住下,所以与其说是客栈,倒不如说是自家的驿站更合适些。我之前也在那儿住过几夜,不过印象不深,所以只是单纯的觉得熟悉。可当时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便问庄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清儿说什么事都没发生啊,只是这些天进庄的人越来越多,他也在这儿住下,照应来往船只。然后就很好奇地问我说:‘我这些天一直都在这儿住着,昨晚也没有听到任何动静,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又问前一天晚上在一楼守夜的仆人,那人很肯定的说自己昨晚根本没打过瞌睡,可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进去的。”说到这里,忍不住咽了两下口水。 “我当时怕极了,以为自己是真的死了,所以成了鬼魂,还魂的时候碰到了大海,飞不过去,就只能在自己家的驿站里面停下。清儿见我神色慌张,遣散了下人,单独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可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所以也就更没有办法跟他说,只是一个劲地害怕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清儿一直在旁安慰我,说:‘小姑姑,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出了什么事,可至少有一点我是清楚的,你现在,真的还活着!’那时候我才冷静了下来,仔细想想,知道这事后一定有巨大的阴谋,绝不能再把他也牵扯进来。便一直闭口不答,他见我执意不说,也就不再问我。我忽然想到了什么,便问清儿那天是什么日子,清儿说是初八,正好是腊八那天,还说我正巧赶上了回来喝粥。我当时整个人一下就凉了下来,因为……” “因为出事的那晚,正是初七……”童战接了下去。 风灵伊惨然地点了点头。 “一夜之间,便从湖州大兴镇赶回越州港口,这般脚程,实非旁人所及……”童战若有所思地道。 “而身上驮着一个人,入室之时仍能令人神鬼不觉,才更是要命。风少庄主武功不弱,能如此这般地避过他的耳目的,浩荡江湖,我也只能想起五人而已。”海中龙道。 “这五个人轻功盖世,可却全都非我同类,个个都是惹不起的角色。这些人的共同点是全都独来独往,从不与人搭伙,和那腊肉屠夫一样。”童战道。 马伯云接道:“所以,到底是谁,能把他们收入麾下?为之卖命?” “这些我们自然无从查起,不过至少有一点是清楚的……”海中龙道,“他既然有如此能力,那么能从老三老五手中劫下镖,也实在不足为奇了!” 余人都微微颔首,无法否认。江湖上何时出现这么一个厉害角色?没有人知道。海中龙心头仿佛被重物紧紧压制着,更加肯定老三老五这次,只怕真的是在劫难逃了! 风灵伊道:“往后的这么多天,我一直憋在房间中没出来,试图捋清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最后只能暂时假定:是那晚有人要劫你们虎威镖局的镖,顺便杀了所有客栈的人灭口,当时大厅里的那些人,想必也是事先便安排下的,可等要对我下手的时候,因为一些原因住手了——我猜想,是因为认出了我手上的这把剑上的图纹,知道了我是御剑庄的人,想来不愿与我风家为敌,便只能将昏睡了的我送了回来。而且,只用了不到三个时辰的时间……我知道如果想弄清楚真相到底是不是这样,只有与贵镖局的人碰头,才能肯定。所以这些天一直陪着清儿在驿站住着。直到方才,我看到来人当中并没有温三爷和纪五爷,就知自己所想,大概不差。”直到现在,风灵伊才把堵在心中多日的这些话全都说了出来,顿觉浑身轻松,如释重负的快感难以描绘。虽然这些天她好像没事儿人一样天天陪着风延清在渡口处呆着,心里却没有一刻真正轻松下来过。马伯云端起茶壶,亲自满上了她面前的杯子,风灵伊点头谢过,才发觉自己早已双手冰凉。 她的这番话,除了验证了海中龙等人心中最坏的那个打算,意义并不大,因为她连下手的是什么人都没能看清,幕后黑手,自始至终怕是也根本没露过面。甚至还不如那个店小二,从他口中倒还能推断出有腊肉屠夫这么一号人掺和进来。更何况,如果那些人真的如她所说是忌惮御剑庄不愿与御剑庄为敌才没有动她,反而将她送了回来的话,那么劫这趟镖,就真真切切地是冲着镖局来的了。 海中龙忽然问道:“那……方才在岸边,姑娘是认出那小谢了?” 风灵伊一脸疑惑:“小谢?谁啊?” 童战以为这姑奶奶又打起了哈哈,急道:“哎呀,就是你刚才认出来的那个趟子手,便就是那太平客栈的店小二,只不过现在为了掩人耳目,给他穿上了我们镖局的衣服而已。” “哎?你说那个人啊……”脸上俊美的面容顿生出一股困惑,“我记得,他好像不叫这个名字啊……” “他叫什么?”三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记得……那掌柜的,好像叫他,叫他小秋,那个喝酒的大汉,好像叫他……秋枫……” ps:书友们,我是林太平,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可道》正文 第十八章 内奸…… 童战霍然而起,满面怒容,便要转身赶去房外找那“小谢”,却被海中龙喝住:“老四!你要去干什么?” 其实,童战最近也察觉到了海中龙的反常,觉得一向最挂念兄弟的大哥自从见了自己带回来的那店小二之后,就变得十分漠然,平时连话都不多说一句,天天把自己关在房里,不知道再想些什么。反倒是二哥,面对外面山呼海啸的风言风语,丝毫不为所动,一如往昔地操持着镖局和钱庄的事务。正是这几天,童战心中隐隐顿生出一种似乎是“大不敬”的感觉:这家虎威镖局的顶梁柱和核心,恐怕早就不是大哥,而是二哥了。可无论大哥再怎么不念及镖局,都不可能对三哥和五弟的性命毫不挂怀吧?此时他要去抓那“小谢”回来质问,满腔怒火,就这么生生地被大哥喝停在原地。整个人再也抑制不住,正欲以更高的音量回敬,却听一旁坐着的二哥淡淡道:“大哥这不是明知故问么,老四当然是把那小谢拿回来问他为什么满口胡言了……” “哦?那……他骗了我们什么?” “……”童战语塞。 是啊,刚才这风家姑娘所言,和那店小二说的,在整件事上,并没有任何冲突的地方……只有名字而已…… “只不过是个名字,他到底是叫秋枫,还是叫小谢,都与这件事没有半点关系,我们只是知晓了他隐瞒姓名,就下意识地觉得他隐瞒了身份。不错,他是身份不明,可我们既然找不到任何他叙述中的漏洞,就实在没理由不去相信!而且风姑娘刚才所言与那人之前的讲述,虽谈不上严丝合缝,但至少没有任何冲突。四弟,我知道你挂念,知道你心中气不过,我们跑镖行的,生死大难虽未少经历,可像这次不明不白被人黑了一记大闷棍,眼看这镖局招牌就要不保,真真还是头一遭。可越是如此,我们越要冷静下来,不去相信一切所见所闻,只相信自己的判断,相信老三老五,只要一天没亲眼见到他们的尸体,我们就要相信他们俩还活着!”海中龙语声平淡,可这番言辞,却有种令人无法抗拒的威严。 “可是大哥,你既然相信他,当初又为何差二哥的人手去查那客栈里各个店小二的身份呢?”童战不解道。 “当初我们手里只有他的一面之词,所以当然要多方查验。如果我们出发之前便查到有回信来报说他身份不对或者有所隐瞒,自是要严加审问,可现如今他说的话和风姑娘都能对得上不说,连风姑娘都能将他认出来,说他是店中小二,那如此说来,仅仅是个名字便没什么重要了……虽然我也想不通他为何要改换姓名。难道他的名字里有什么讲究或者秘密?” “大哥放心,我已经安排好府内,一旦外出查验的兄弟们回来,无论结果如何,都会要他们写成书信用飞鸽寄至神风岛上。我们总能知晓,只不过是个时间问题。”马伯云道,语调正常,情绪上没有听出任何的波动。 海中龙点了点头,心中清楚,哪怕是这风家姑娘,也有自己的打算,难说语句里没有什么遮掩——或者记忆上出了偏差都是有可能的。这种时候强制的审讯毫无意义,尽可能多地搜集信息,自己一一加以甄别,才是明智之措。 “若说小谢,似乎店中另外一个小二是叫这个名字,我记不太清,不好多说什么。”风灵伊道。适才听了海中龙这一番话,将刚刚建立起的对虎威镖局几人的印象全部重塑。乍看上去,几人中风度教养、见识气质最为高明的,当属二当家马伯云,虽然他自称是个老头子,可是跟他站在一起的海中龙更符合这三个字所描述的形象,其貌不扬,衣着朴素。可能他年纪比大哥大不出多少,可却两鬓斑白,就连唇下胡须,也青灰参半。可偏偏刚刚他这番话传达出对整个事件的判断和掌控,使得风灵伊心中不由自主地萌生出“真不愧是虎威五人中的大哥”的念头。 马伯云道:“大哥,那你将他带至御剑庄,又是出于什么考虑?” 海中龙尚未答话,便听见风灵伊在一旁干咳几声,一言不发,只是一双明如秋水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三人,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几位爷,是不是应该把跟那店小二有关的事也跟我说说?”毕竟她已经把所有知道的都和盘托出了,若对其还有所隐瞒,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老四,你把跟那店小二的事跟七姑娘说说……”语毕还加上一句:“莫管那人到底叫什么。” 童战点了点头,终究是他把这不知道到底是叫“小谢”还是“秋枫”的店小二带入众人的视线,这些事还是由他来做所有的说明,最为妥贴。 听完童战流水账一样的描述之后,风灵伊便一直沉默不语,心思一刻不停,把童战说的话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她并不怀疑这些话的真实性。事实上她很清楚,此时此刻,虎威的人没有任何撒谎的必要,而且确实也跟自己的见闻没有任何的出入——事实上当天晚上那店小二被差出去买酒时,她就在大厅门口处的位子上坐着。 那他到底为何要改名换姓呢……? 而且改的还是另一个店小二的名字,按理说,这个“小谢”应该已经死了…… 她想再从这些已知的事实里多挤出些线索,良久之后,却只能懊恼地摇了摇头。 什么都没能想到。所有的一切似乎还笼罩在一团黑雾里。 马伯云左手低放,手中一直盘着块莹黄莹黄的老玉,从风灵伊看到他的第一眼开始,他左手拇指的动作就从没改变过,也从没停下来过。他刚刚对海中龙的质问被风灵伊的干咳声打断,海中龙也未回答他,可风灵伊此举却并非无心,隐约间,她似乎看出海中龙脸上闪过一丝为难,似是这兄弟三人之间嫌隙已生,至少从他们几人的交谈里,可以听出三人最近严重缺乏沟通,彼此之间都不知道对方的真实意图和追索方向。 只怕现在,“有内奸”这个念头已经毒瘤一般扎根于他们每个人的心中,以蛛丝马迹为养料,肆意滋生。 之前他五人间铜墙铁壁般的信赖最为江湖中人津津乐道,只怕此间事了,便要轰然倒塌。 除了童战表现得有点暴躁外,海中龙和马伯云二人几乎都称得上是不动声色,骨子里那股傲气和坚强也能清晰地感受得到。 除了五人中出了内奸,似乎这一切都无从解释,而如若不出意外,罪魁祸首此刻便坐在自己眼前。 风灵伊看着眼前三人,无法辨识。心念电转,自己纠着这个思路一直深究下去:如果我不是内奸,那么此刻的想法一定是谨慎地怀疑另外两人,仔细寻找他们言行中的破绽和不自然;如果我是内奸……那自然是相反的思路…… 不,不对!如果仅仅只是这么做的话,迟早会有暴露的那天,如果想要隐藏的更深,便只有不停混乱旁人思路,引得余下两人彼此怀疑,这才是上上之道……这人既然能做出背叛兄弟,亲手毁了兄弟五人耗尽心血一同打造的镖局的事儿,借刀杀人这般最简单不过的阴谋伎俩更是不在话下。 那么,三人之中,看上去最符合此点的…… “海大爷,风灵伊有一事相求,还望应允!”风灵伊霍然站起,一揖到地。 ps:书友们,我是林太平,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可道》正文 第十九章 上岛 自渡口上的人看到那驶来的船帆上的风家图腾时,就开始忙碌了起来。船离岸边尚有一大段距离,渡口处便已做好了所有接船的准备,干净利落,有条不紊。整队人里,未瞧见一人发号施令,可每个人都行事有度,各司其职。 这渡口建得极高,上下竟分成三层,最高的那层,几乎与大船的甲板平齐,宽广异常,看上去至少能容纳几百人——较之越州港口,怕是也毫不逊色。 虎威一众人与风灵伊正站在甲板上,随着大船逐渐靠近,原本深藏在海雾中的神风岛,开始慢慢在眼前清晰。虎威诸人仰首望去,无不叹为观止:眼前出现的是一个巨大的山坡,坡势平缓,毫不陡峭,可绵延不绝,上不见顶。一大群典型的南朝建筑错落有致地散落在山坡上,有矮房,有高楼,有别院,顺着山势,磅礴而建。一眼望去,便如将一个完整的城镇搬来,平铺在这山坡上一般。即便是海市蜃楼,也断无此奇景。街道,房屋,广场,院落,层次分明,清晰可辨,井然有序。加上前几天的积雪尚未融化,屋檐之上,像是特意镶了一层银妆。到了高处,云萦雾绕,看不真切,却徒添了几分仙楼宇阁的虚幻,宛如仙境。众人明明身处低处,可却因这恰到好处的坡度,将整个神风岛的建筑群尽收眼底,所见的景色,是平日里只有在高处俯瞰才能瞧得见的。海中龙与马伯云二人,皆同御剑庄有不少往来,但无论他们是第几次前来此地,都要在船行半途时,早早站在甲板上等候,不放过每一次机会。而童战此番是首次造访,饶是之前已经听说过多次,此刻还是已然惊讶地嘴都闭不上。心中止不住地感叹:这天公造物,当真是鬼斧神工,早就听说神风岛这岛一面巍然耸立,陡峭异常,而另一面却平缓如斯;风家祖宗匠心独运,将山庄落座在这梯田一般的地势上……不,这哪里还是山庄,简直就是座山城了! 大船徐徐靠岸,便只见风灵伊当先,优哉游哉地从船上走了下来,神情依旧散漫坦然。刚刚船舱里的焦虑和恐惧,此刻在她这张玉璧一般的脸上,已全然找不到痕迹。 诚然,这里是神风岛,御剑庄,是她的家,是江湖中六大家族排行第一的御剑庄风家。无论她在外面受了多大的委屈,遭遇了多大的麻烦,从她下船的那一刻起,都有人替她承担、替她解决,她是这里地位尊崇的公主,是风老太爷唯一一个还未嫁出门的女儿,是现任庄主风灵钰一直挂念心头的妹妹。这里的人,无论年纪大小,见了她,都要尊称一声七姑姑。她着实再没有任何理由感到恐慌和不安。 渡口处接船的那些伙计们也万没料到七姑姑竟从这艘专门接揽贵客的船上走下来了,脸上的表情由严肃瞬间转为亲切尊敬,每个人都除下头上的斗笠,欠身行礼,口中“七姑姑”、“七姑姑”地直唤,风灵伊依次回礼,叫出了他们每个人的名字,个个嘘寒问暖地回话: “老孙,还干呢,今年早不就说要带老婆孩子去娘家过年吗?” “小邓,提你大哥多干点,他腰不好!” “许大哥,等这阵子过了,带我一起出海啊。” …… “这几天小少爷估计就能回来了,他说只剩下一个有请帖的没到了,到时候你们就能喘口气儿了。大家伙儿今年过年的时候照样还去庄里聚,到时候,我请大家喝酒!” 众人齐声应和,气氛高涨。 虎威镖局的几人在风灵伊身后,见其深得人心的场景,面面相觑,心中不禁啧啧称奇:“这养尊处优,身居府衙的大小姐,没想到对待下人竟是这般和蔼可亲……” 风灵伊与渡口众人告别,还未及走远,接船的那些伙计里便有一人突然道:“咦,七姑姑身旁那小厮是谁,穿着风家的衣服,怎地看着这么面生?” 余下几人也摇了摇头,都说没见过。 这时刚好船上的船工也将船停置妥当,收拾收拾下了船,岸上伙计凑过去问,几个船工也皱了皱眉,道:“这就怪了,上船的时候还是七姑姑她老人家一个人啊……” 忽然又好像想起来什么重要的事一般,压低声音朝其余几人道:“七姑姑特意交待,此次她与虎威镖局的贵客同乘一船之事,不得声张,勿与外人言!” 众人皆想,她这样陪着人上了船,又一起下船上岛,多少双眼睛都瞧见了,自己不说又能防得住?但口中还是一一应下。 行至远处,见左右无人,风灵伊朝海中龙微一抱拳,道:“如此,便恕灵伊不能远送,几位自行上山即可。当中这条主路,几位顺着直走,走到尽头,便是御剑庄了,到了门口掏出请帖,自有人引诸位进去。一路上见到镶蓝衣服的人,都是御剑庄庄内的本家下人,皆可为诸位引路。” 海、马、童三人脸色微变,海中龙问道:“怎么?七姑娘你不回庄上?” 风灵伊微微笑了笑道:“哦,我在这岛上还有个地方要先去,暂时先不回去了。” “既是如此,那海某便不复多言,风姑娘一切小心。” 风灵伊听出话里有话,道:“海大爷放心,这案子于我,也有莫大的关系。我期望能它能水落石出的心情,绝不亚于诸位,实不相瞒,在下这次要去的地方,也是为了能从这些事中理出头绪来。”说着朝身后站着那人瞥了一眼,而后者正仰着头看这岛上惊为天人的景色,好像并没察觉被牵扯到话题中,“当然,还是要感谢海大爷成全,答应将这店小二赠与在下。” “赠与哪里谈得上,只是现在他于我三人已无用处,倘若跟着风姑娘能起到些许作用,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若是全无用处,怎会特地带在身边上岛,此间道理,风灵伊不是不知,口中谢道:“海大当家慷慨,灵伊谨记在心。明天的这个时候,灵伊自会回庄,给诸位一个交代。在此之前……” “风七姑娘放心,我等绝不会吐露半句。”马伯云道。 风灵伊一揖到地,道:“如此,各自珍重。” 海中龙三人抱拳回礼,带着手下趟子手镖师径直远离,朝山城中走去。 那小谢便站在原地,看了看风灵伊,眼神中毫无困惑,相反却极其坦然,一副任凭处置的样子。 风灵伊这时才有机会好好看看这小谢的长相,身材中等,有些偏瘦弱的感觉,面容算得上眉清目秀,可能若非如此,只客栈中那匆匆一瞥,便也不会记得了。 “喂,想什么呢,小谢?”风灵伊故意大声问道,“还是该叫你……秋枫?” “风姑娘请便。”小谢道。 “呦,你这时候倒是坦诚。”风灵伊苦笑。 “既然都被认出了,再多隐瞒岂非自取其辱,想来不是拖风姑娘便是海大当家的福,童四爷方才在船上没有当场发作,来撕碎了我。”他挠了挠头,脸上还挂着一丝尴尬却明朗的笑容。 “那你到底叫什么?秋枫,还是小谢?”风灵伊一边追问,一边感叹:这人不愧是店小二,倒是敏锐得紧,几个当家的性格,都摸得明明白白的。 “秋枫。秋天的秋,枫叶的枫。”他顿了顿又道,“小谢是那晚死在后院的另一个店小二的名字……” “那你可认出我是谁?” “你不便是风家七姑奶奶,刚刚在船上,其他镖局大哥都告诉我了……”话说一半似乎是察觉到风灵伊问法有所蹊跷, 认出…… 而不是知道…… 忍不住便又多瞧了风灵伊几眼,仔细端详。后者倒是被他瞧得面上微热,嗔道:“你……你瞅够了没有?” 秋枫这才意识到自己此举的失礼,连声抱歉道:“对不住对不住,七姑奶奶瞧着似乎是有些眼熟……”忽然,脸上的表情僵住,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惊叫道:“哦哦!居来是那一日的俊俏公子!小人眼拙,竟是刚刚才认得出来!” 风灵伊不禁推翻了自己刚刚才觉得他机敏的认定。 “我原本以为在越州码头的时候你就已经认出了我,只是装得事不关己,没想到你是真的没看出来。” “小人当真眼拙。” “小人?这么自称,未免也太妄自菲薄了吧?胆敢只身一人混入虎威追查真凶的,怕是就连江湖上那些成名许久的大人物们,也没有几个能做的出来吧?而且方才你说怕自己被童战撕碎,只怕,童战的功夫,还不如你吧……” “七姑奶奶如此抬举,小人不明白……” “哦,是么?那我就说的明白些。你的名字不重要,因为无论是‘秋枫’还是‘小谢’,对我和虎威镖局的那三位当家都完全没有任何具体的意义。只不过单就以你冒用别人名字这件事上,便能看出你在刻意隐瞒一些事……而且刚好,我也有一些事,没有告诉他们。我保证这些事你会想知道,而且你隐瞒的那部分,我也有些兴趣。所以,我希望至少我们两个,可以坦诚相待。” “……”秋枫沉默不语,似是并未听懂风灵伊话中的真正用意。 “比如呢,那天我着了别人的道儿之前,刚好打开了窗户,说来也真巧,正看见了你便只随随便便地弯了弯腿,就掠上了两层高的屋顶……” 秋枫怔住。 “虎威三位当家当然没有完全信任你,但是他们似乎认定了你只是个普通的店小二,也并不知晓你有如此高明的武功这件事,说起来我还真挺好奇,这么高的功夫,你是怎么瞒过去的?” “……” 风灵伊忽然笑了起来,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我呢,既没有追究你真实身份的意图,也并不想知道你有多高的武功,混进虎威是出于什么样的打算。而且当着他们三个大老粗的面,你都敢隐瞒,凭我也大概问不出什么来。所以才想要跟你做这个交易。” “七姑奶奶又说笑了。小人确实是叫秋枫,也会一些功夫,可是那晚的事,全都如实告诉了三位当家,小人可以再跟七姑奶奶交代一遍。”一丝惊讶从秋枫眼神中一闪而过。 “哎呀你不要紧张,也别‘七姑奶奶’、‘小人’这么乱叫,叫得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我们既然要做交易,就是平等的关系,而且看上去咱俩年纪也差不多。你告诉我我想知道的那部分,我告诉你我多看到的一些事,皆大欢喜,不是吗?” 那份谄笑从秋枫脸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冷漠,毫无表情的那种冷漠。似乎心中十分清楚,那份谦卑伪装在这大小姐面前已然全无用处。 风灵伊不自觉地打了个寒战,眉毛颤了两下,心中却没来由地欢喜起来:“这个表情才对嘛!我就知道你在扮猪吃老虎!” “好,成交。”秋枫伸出右手手掌。 这次换作风灵伊怔了一下,显然她并没有想到秋枫会答应得这么痛快,但还是没再犹豫,纤纤玉手拍了上去。 “成交!走!” “哎?去哪儿啊?”秋枫好奇。 “当然是去找间茶楼好好坐下说了,难道还要一直在这儿吹着海风站着啊?你身子硬朗,我可未必吃得消啊!不过,在未到茶馆之前,你若问及跟这案子无关的事儿,姑奶奶我说不定还是会乐意回答的!” 说完,头也没回,便朝城门走了过去。 秋枫叹了口气,便也跟了上去。 ps:书友们,我是林太平,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刀可道》正文 第二十章 剑术 两个人走在街道上悠闲地走着——至少风灵伊看起来是。一路走来,她引来了不少人侧目,但却好像早就对此习以为常,浑然不觉。大概是因为刚刚上岛,并没有什么人认出她的身份,几乎都只停留在忍不住多看几眼的程度上,并没有过多的议论。这部分区域本身风家人也比较少,是以并没有引起类似在码头上的那种骚动。 而秋枫则有意无意地离她远了几步,似乎是不想这么招惹眼球。地面的石阶还有些湿滑,空气清冽,淡淡的有股海水的味道,这一切都让他新奇不已。 周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街道两旁有杂货铺,有布匹店,有饭馆儿,有酒楼,有茶楼,有赌坊,似乎连妓院都有。秋枫摸了摸鼻子,暗忖这里虽远在海岛,却比自己呆的那个镇子都要繁华上好几十倍。再加上这几日陆陆续续又涌入大批江湖人士,便更难察觉到跟海对面的越州的区别了。 风灵伊乜了一眼秋枫,看出了他面上表情中的疑惑和赞叹,跟先前的冷漠判若两人,心中不禁暗暗好笑。不过也难怪,几乎每个初至御剑庄的人,都是这么一副“完全无法相信”的样子。在他们的意识里,所谓的“山庄”,大概就是无数厢房、大厅规整排列,庄院里面下人行色匆匆,被各路主子唤来使去。 我御剑庄号称天下第一庄,怎么可能跟那些土豪劣绅的陋居相提并论? “你从多大年纪开始在那间客栈的?” 秋枫一愣,没料到风灵伊怎么会突然问出来这句话。原本他以为风灵伊会嘲笑两句,毕竟他也知道自己此刻的脸上一定写满没见过世面的惊讶。结果却没有。 “大概……两年前吧……”秋枫答道。 “诶?我以为你从小便在那间客栈当小二呢……那你之前都在哪儿?听你口音,也不像是南方人。” “……”秋枫默然,没有作声。 “怎么忽然不说话了?” “只是没料到你会忽然问这个……” “所以,是……一时没想到该编句什么出来……?“ 秋枫沉默,脸上的表情写满了承认。 风灵伊失笑:“你还真是老实得可爱啊!我还真从来没见过哪个店小二如你这般笨嘴笨舌,瞎话你编不出来,居然还承认了!?”话说到这儿,突然自己怔住,脑海中一个念头闪过:或许一直以来他身上那份让人无法忽略的违和感,都源于所有人对他的认知上的偏差。他以店小二的身份接触了所有人,是以其他人便自然而然地将所有自己与店小二有关的印象全都套在了他身上,这些印象有一部分能与他的人格匹配,另外一些全截然相反。换句话说,其实他并不是一个“店小二”,而是刚好做了“店小二”这份差事而已。他毫不具备寻常店小二所拥有的一切特点——哪怕他性格里有所有店小二都具备的敏感机警的那部分,那也是隶属于他本人的,与他做的这份差事并没有多大的关系。其实他并不是店小二,当然不是店小二,绝不是店小二,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去做了店小二,他都注定与这三个字不会有过多的瓜葛。有他这身功夫的人,怎么可能会做店小二?! “还是我……不太会撒谎吧……” 风灵伊语塞,摇头苦笑。只不过笑容里多了些许温柔。 “所以,这岛上的全部,呃,整个,就是御剑庄了……?”秋枫挠了挠头,为自己问出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感到羞惭。 “你是想问,是不是这岛上的一整个城镇,就是所谓的‘御剑庄’?” 秋枫点了点头。 “其实并不是,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一直向上,走到尽头,有一处高墙围起来的庄园,那里,才是江湖上所谓的‘御剑庄’。旁人只知御剑庄建在一座海岛上,还只道整座岛都是庄园,其实不然。如你所见,只有最上面的那大概四分之一的地方,才是我们风家的府邸——不过要说起来,确实也已经算是很大的地方了。而这外面,最一开始的时候也只是草草的修了几条上山的路而已,别的地方,也都荒废着。可后来随着本家名头的兴起,慕名前来投奔的人越来越多,加上有时候本家的门人子弟外出行走江湖,见到无家可归又寻不到生计的人,都把他们带了回来,或是安排进府中做下人,或是让他们留在岛上做个渔民,或者讨个别的生计,久而久之,人便也越来越多。客栈,酒馆,茶馆什么的,便也自然而然地兴了起来。再后来,那些走海路的商船,有的便开始选择在这岛上停靠补给,在岛上客栈中稍作休息整顿。这些商人一来二去的,岛上也就慢慢繁荣起来了,本来的荒山也慢慢得便建成了一个城镇。我们风家倒是乐意瞧见自己无意间给别人打造了片乐土,在这里人人都可以安稳地自给自足。所以虽然对外说这是御剑庄的地界,可庄外这大片地方,住的全都是跟江湖无关的老实生意人或普通渔民。” “哦……这么说来,我之前听说过的伍家,好像也是这般。”秋枫道。 风灵伊正色道:“非也非也,伍家人以用毒闻名天下,那毒药的配方和解药的秘制,都是无上的机密。所以为了守护这个机密,乍一看上去那伍家所在之处也是个小城镇,可里面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是伍家本宗。几乎没有任何外人可以投靠进去。我们风家自然也有秘密,只不过全锁在尽头的那个庄园里,庄外的这座小城,跟其他的就没什么两样。” “伍家人精于毒道,倒是早有耳闻,只是没想到竟会谨慎至此。” “哎,在这江湖上要打出一个家族的招牌,没有些独一无二的本事,是万万不可能的。伍家善制毒,配方什么的,自然绝不能外漏,不然岂非与被拔了牙的毒蛇无异?好在多年来一直人我不犯,在江湖中立场暧昧,倒也算是相安无事了。” “人我不犯?不知若是被她知道了那天虎威栽跟头,伍家也出了一份子力的话,还会不会这么认为了……”秋枫心中暗道。 二人正巧经过路旁的一个茶馆,风灵伊便径直走入,道:“现在天色尚早,咱们先在这里歇歇脚,喝点茶水。” 这店家显是识得她的,慌忙前来伺候。可这位七姑姑却并不想在这一屋子的江湖佬里彰显出本家的身份,暗暗使了个眼色,让他不要过分殷勤。此刻刚刚晌午,一楼二楼却都已坐满了人,半数以上的人皆是黑衣、斗笠,佩刀的传统打扮。声音嘈杂,乌烟瘴气。这些人大概是酒馆座满了,只能到这儿来打发寿宴之前的所有时间了,而且,单看他们那不管茶水冷热、火候、成色地一通牛饮,便知其实只是把这儿当酒馆了……店家看出这七姑姑的心思和神情里的厌恶,便一言不发地将二人领到五楼去。 五楼倒是清静得多,全是用竹帘隔开的单间。只能听到寥寥数语不小心似的从某个帘子后面漏了出来。阳光打不进来,地板上映的,全是竹帘缝隙切割出的影子和光线。刚走上来那一瞬的感觉,陡然清爽,便如将那噪音统统踩到了脚下,好不快活。店家安排二人坐进五楼里靠着阳台的一个隔间,另外三面都由竹帘隔开。刚上来时,依稀能听到楼上另有有两个人在交谈,可秋枫正要细辩是从哪个隔间里发出来的,声音却戛然而止,极是刻意和小心。 秋枫环顾四周,见这个单间左右周围的隔间里刚巧都空无一人,也不知道坐着人的那间在什么位置上——毕竟从竹帘外面朝每个单间中看去,看不出任何的区别。看起来是这店家极懂这位七姑奶奶的脾气,特意找了个最清净的地方给她。 “对了,你知道我们风家,是靠什么起步的么?”方一坐定,风灵伊便问道。 “听说过,是铸剑。传言说,江湖上成名剑客中六成以上都用的风家铸的剑。而从风家第一辈起,共打出过七把神剑流传于世,现在也为江湖上七位顶尖剑客所使。” “恩恩,不错不错,你还算是知道点皮毛的……”风灵伊欣慰地点了点头,“相传呢,我们风家祖先,是兄弟三人。开始的时候,也只是三个普普通通的铸剑师而已,而且也不在这座岛上。只不过后来受人排挤,被人诬告,说他三人替乱党贼子打造兵器,算作帮凶,便被通缉。三人只得就拖家带口地一路逃亡,最后穷途末路,只能出海。后来到了一座荒岛之上——便就是现在我们在的这座岛。那时候这里还空无一人,只有荒山丛林。他们三人连同夫人心想与其在中原被人追杀流亡,还不如在这荒岛上与天地为敌为伴,说不定能活得更好,便在此定居了下来。在山腰上的一个山洞中住了下来,靠打猎捕鱼为食。千辛万苦,总算是活了下来。说起来也真是天公赐饭,那兄弟三人,在这天地不应的岛上,日日听花开鸟鸣,看云卷风散,不断思考因果、成败、轮回、星月、时空等等这些从没人说得清的事,再没有人事纠葛,没有利益纷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慢慢地,也过得惬意舒心。久而久之,便通晓了内心、气息、灵魂的真理天道。加之本身便是铸剑的行家,自然而然,便将两者相结合,领悟了这世上至高无上的剑法。只不过当时的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拿来砍柴打猎捕鱼的剑术,竟然已到了无人可敌的地步。” 秋枫点了点头,似乎若有所思。 “这事儿听起来是很悬,可是无论多高明的武功,不都是先由某一个天纵奇才领悟出的么?从来没听说过什么绝世武功,是由一些普通心法招式,日益精进、垒砌而成的吧?” “这是不错。” 风灵伊接着道:“后来一日,有个旅人的船在海上遇了风暴,被海潮冲到了岛上来,被我风家诸位先人所救,并将其收留。那时那兄弟三人都已有了孩子,孩子也都学会了那套剑术。那旅人偶然间见识了那套剑法之后,惊为天人。欲图拜三人为师。我先人拒绝了他,说在这儿生活的很好,不愿被外人打扰,请他身上的外伤好了之后,便离去。此后不要再回来。那人求师多次,无果,忌恨在心,趁某个夜晚,自己悄悄坐着木筏走了。 回了中原后,大肆宣扬说,海外一座荒岛上,有兄弟三人得天独厚,自以为会一套世间无敌的剑法,睥睨天下,觉得世上再无人可敌,遂隐居海外,再不入世。江湖上的人你也知道,全是那副德行,容不得人一家独大——哦,其实说起来现在他们也是这样。自那之后便有无数人前来登岛挑战,日复一日,从未间断。可却从没一人能赢得一招半式,讨了好去。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那兄弟三人才意识到自己身上的这套功夫竟可怕到这个地步,欣喜的同时也开始恐慌。因为凭借他们之前在中原生活的经验,知道由这名声引发出来的麻烦定然绵延不绝。这世上有多少好事之徒,多少人在日夜盼着一战成名,还有什么能比打败一个成名人士更能迅速崛起的么?而且那些前来挑战的人,虽然个个都在意名声,可胜败是板上钉钉的事儿,杜撰不得,为了挽回些颜面,只好更加大肆地鼓吹那套剑法有多么多么神奇,进而显得自己的落败其实是必然……那兄弟三人意识到,如果放着不管的话,事情一定会向最坏的方向发展,谣言一定会传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而且三人都有了自己的孩子,都希望孩子能安宁成长,不受打扰。最终商议决定,重出中原,寻访当时江湖上五大元老前辈,个个都是当时的泰山北斗,请他们出面,做个公证,把所有想要挑战他们兄弟三人的统统约至一处,定下规矩,无论有多少挑战者要上台,他们这边只有这兄弟三人,而且只用木剑——刀剑无眼,若这次比斗中再死了人,那这笔仇就彻底结下,怕是几世几代人都算不清了——三人当时只想着能平息事态,输赢成败什么的,本就没太放在心上。可那些前来挑战的人就不这么想了,他们觉得,这也太目中无人了罢,以三人迎战天下不说,还摆明了说要用木剑!还没见过这么狂妄的人呢!只不过可笑的是,他们虽然觉得被小觑,虽然觉得心中不爽,可为了稳操胜券,也没否掉这个规矩。大言炎炎地说要教训教训这三个目中无人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 风灵伊从这个话头一启开,便一刻不停地说了一路,秋枫只能这么听着,从头到尾,连能插话进去的空隙都找不到。 不过好在这风家姑娘声音实在好听,黄鹂一般,又把这本来就精彩的故事讲得抑扬顿挫,跌宕起伏。“她若是去说书,怕是宴月楼的几位师傅都得流落街头靠丐帮收留了……”秋枫心中暗赞。 正巧刚刚故事说到了高潮处,店家端上了茶具,在桌上认真码放妥当,便识趣地退了下去,将竹帘放下。风灵伊似乎是渴极了,恶凶凶地捧起滚烫着的茶碗猛灌了一大碗茶下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阳台外,层层落落的屋脊房檐上积雪未化,太阳也还没升到最高最亮的位置,远处和煦的光芒散落过来,将风灵伊柔柔地包裹在其中,身后,浅黄的竹帘,大红色的柱子,雕花的扶手和栏杆,一概精致于斯。远处时不时传来的风声和海浪,恍如天籁。那团刚刚从她口中飘出的白茫茫的寒气,氤氲逡巡在她面前,缓缓绽放,模糊暧昧间双颊两朵红晕泛上。 秋枫看在眼里,竟有些怔住了。 风灵伊像是并未察觉他的失礼,此刻她整个人都在兴头上,刚一润过嗓子,便迫不及待地要接着说下去。 本来御剑庄名满江湖,不过关于其起源和祖先,江湖上林林总总的传言虽不绝于耳,却几乎全都过分夸大,罕有真实之说。一直以来她都对此有“以正视听”的欲望,怎奈全无机会,这些自家先人缔造的传奇,让她这个本家人来说,好像总有些不合适。可这次却碰见了个不谙世事的愣头小子,对这大名鼎鼎的风家御剑庄竟几乎丝毫不知,绝不能将这么好的听众放过! “哎,其实吧,怪就怪我那三位祖先都实在太聪明了,在个荒山野岭上砍柴打猎,竟然会被他们悟出无上剑法,就这么随随便便拿到江湖上,便无人能敌。那天到底去了多少人挑战,我就不知道了,只知道打到后来,我那三位先人都负了伤,却未有一人倒下,被他们打倒的人却不计其数,若非使用的是木剑,只怕早已尸横遍野了!那些特地前来观战凑热闹的,五位见证人,还有余下的诸多尚未挑战的,无不心服口服。尊称我风家为天下第一剑。自打那一战之后,这风家的名声就算是彻彻底底地宣扬开了。而所谓的‘剑法不外传’云云,也只是祖先为了不被人打扰而特意定下的规矩,并非有意为之。毕竟开门收徒是件极其麻烦的事儿,收徒不慎,徒儿出去了用学到的风家剑法为非作歹,这笔账还是会算到我们家头上。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自打那次大战之后,不知那些人是忌惮我风家剑法了得,还是另有高人在幕后活动,通缉什么的,全都取消了。那兄弟三人,重操旧业,就在这岛上,起炉铸剑。靠这门手艺,从中原换些生活用品。好在这小岛离岸边不远,来回倒也方便。我御剑风家呢,就是这么起的家啦,后来这岛上的环境越来越好,风家剑法的名气越来越大,人丁也就跟着兴旺起来。一步一步,就走到了今天。” 可能武功的领悟是只有个人才能办到的事,可门派的兴盛,家族的发展,却需要一代又一代人不懈的努力和奋斗。御剑庄现如今有此地位,江湖中谈起无不叹服,武功高强只是其中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其门风森严,对门下子弟管束颇多,相传,就连武功心法,都分出六个等级,门下子弟武功、德行不够的,不能学习更高一级的武功。再加上近年来,无论是弘禅寺还是登云观,都再没出过名动一时,艺绝天下的大侠。而每一任御剑庄的庄主,却都是当世无双的高手。不经意间,风家剑法已然被誉为江湖上排名第一的剑法了,原本诸多素来以剑法著称的门派,则渐渐式微,为世人所遗忘。 “至于你刚才问到的,外面的这座城,有一半是我们本家人。这么多年来,虽然不是刻意为之,可是每一代子弟里总要分出个优劣,选出人来继任庄主,操持家事。而其余的,便如以前一样,练剑铸剑。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论铸剑之术,江湖上还没有一家能及得上我风家的。后来因为这岛所处的位置,来往的商人多了,又没有官府管制,停在岸边都没有停泊费,人便越来越多了。这些酒馆、茶楼、客栈也是差不多那时候跟着出现的——自然有许多练功不成的风家子弟,跑出来开了店,做起了生意——比如这家茶楼便是,别看它位置在岛的下端,可店主却确确实实是我们风家本家人。不过据说那时候曾有人进言说这样下去这神风岛会越来越市侩,全然不是习武者的清修之地了。而当时庄主,也就是我们风家的某位先辈,却一副放任自流的态度,好像还说了‘一切存在皆是有理,这些东西竟然应运而生,那便不是我们这些凡人可以恣意中止的’这样的话。” 又喝下了一大口茶,朝栏杆外努了努嘴道:“然后它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 秋枫视线越过栏杆,楼下的大街上依然熙熙攘攘,若非他们个个神情坚毅,生怕别人看不出自己是武林中人,当真和中原所有城市别无二致。 秋枫端着手中的茶杯,见其造型精巧,似是古玉材质,触手生温,隐隐间觉得,街上的这些来人,在寿宴开始之前便早早地聚集在此,这里面到底有多少人,是真心诚意地来祝寿的呢? “喏,我都说了这么多了,按约定,接下来我无论问你什么,你都必须回答!”风灵伊突然开口道。打断了秋枫的不着四六的思绪。秋枫回过头,看见她正死死地盯着自己,好像生怕一不留神眨了下眼皮自己变能消失掉似的。 秋枫眼见已然躲避不过,又是苦笑,一副认输投降的表情,道:“七姑奶奶有什么,尽管问罢……秋枫知无不……” 话还没说完,便听见正对面的酒楼中响声大作,似是利器相交之声,接着人声嘈杂,像一瞬间开了锅一样,紧接着桌椅板凳碎裂之声间或不断地传出。秋枫、风灵伊二人忙站起身,看了过去。还没走到栏杆边,就看见一个肥硕无比的身体撞碎了雕花木门和外围的栏杆,自那酒楼的第四层中“砰”地飞出! ps:书友们,我是林太平,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ahuaiyueu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