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谋朝凰》 《凤谋朝凰》正文 第一章 未见君子 不欲相思,酒入穿肠冷。 不撷相思,月影窋水寒。 相思不惑,夜落孤枕梦。 相思不尽,春竭恨风离。 “岁序不知春秋,千阳不慕朝昏,归离只合……” 归离只合良人。 “阿裘,你带我去见他,就只这一回。” “见了能怎样,不见又能怎样?这么久了,你应该更能比我明白公子的心,不,应该说公子从来都没有心。” 入夜,相府后院的一株枯木上,阿裘望着下面赤脚的女子凛然放下了手中的木箫。 “不……你不明白,带我去见他。” 赤脚女子脸色苍白,她的墨发染着夜间的碎雪紧贴于腰身,红衣素雪,青丝凉风,一袭单薄的华裳素纱愈见玲珑间的清瘦弱骨。 “凉城,我虽不喜你,可却比旁人懂你百倍,千倍,其实你心里比谁都明白,你有着不甘心,你也不信你这几百个日日夜夜用别人的心捂热的自己的心到头来终只不过是一段欺骗,我说的对吗?” “不对……” 凉城朝着上方的女子嘶吼,阿裘的话就犹如这冬肃的夜,满目极处,不过是落风危雨,不过是裂墙冰簌。凉城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流霜染着月华泻在她的清眸中,氤氲青笼含烟如纱。 “像你这种没有心的人又怎会懂得别人的心阿裘,你不明白。” 凉城字字剀切冷若刀锋,阿裘紧锁住下方女子的眸光,眉宇间骤拧成道道墨璩的深壑。 …… 阿裘说的没错,凉城的心里又何尝不是不甘心,只不过她不是怕自己那颗已然被捂热的心碎掉,她只是想,只是想问问公子的心是否从来都是冷的。 夜已不知过了多久,封鄞城的南北城街早已寂寥无人,雪落本无声,可等到夜雪愈落愈大时竟也会呜咽出几丝悲语。 “来者何人?” 阭北街南鄞王府门口悬挂着的两个金丝灯笼在风中摇缀生曳,两名带刀侍卫拔出剑扣住马上的人。 凉城紧攥住疆绳,马失前蹄在雪夜间寂划出一丝鸣呛,女人一纵跃下马背,她披散着糜乱不堪的墨发显得狼狈至极。 “是凉城姑娘。” 南鄞王府的刀客待看清了来人时便扣下了手中的戟剑。 “凉城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么晚了,可是有急事?” “带我去见公子。” 凉城不由分说的截断刀客的话,她在雪间赤着脚,翩纤裳纱湿染上那一方若隐若现的骨白。女人的唇畔早已没了血色,南鄞王府的刀客见了她这般模样不由得面面相觑。 “这……凉城姑娘,你回去吧,公子今夜不在府中。” “不在府中……” 凉城合呷着雪气冷咽下生冷的凉意,她在口中默默的微喃着,随即只见她瑟缩着身子坐在南鄞王府门口的一方墙角。 “公子既不在府中,那我等他便是。” 女人双手环臂将脖颈埋在深处,这样的雪夜,她的一袭血红裳衣更是添了几分刺骨的寒意。 “凉城姑娘,你还是回去吧,公子他……公子他是不会见你的。” 刀客的石玄靴在絮絮的白雪中微落下横印,女人微抬起眸,茫茫雪夜,只有她的薄睫轻染着些红丝。 一夜笙歌,一夜梨花落,可待到歌尽,待到梨落漫天时天终是会亮。 原来等一个人痛苦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从前,从前几百个日日夜夜都是他在等自己,可如今…… 南鄞王府大早紧闭着大门,昨夜持戟刀客见女人执拗不过便早早地禁了门,他们也没有料到女人真的会在这里等上一夜。 “你这是在干什么?你还真以为你死在这里公子就会见你?碧月楼的酒一饮日醉,那些个风尘女子成日里在这进进出出,你当真不明白吗?” 阿裘从地上一把攥起怏弱不堪的凉城,她给女人披了一件雪裘,凉城涣散着目光,她的的身子冰凉湿透,唇畔也早已干裂泛白。 女人用手推开阿裘,她拖着沉重的身子颤巍巍地朝着雪里走去,雪裘轻落在地,女人赤脚踩在素雪中,她清冷残瘦的眸光中看不见有任何的神色变化。 在这漫天素华的大雪里,女人就这样寂静走着,而阿裘就这样跟在她的身后,一夜的箫声,一夜的守候,对于她,阿裘终究还是不忍。 几岁红梅白雪东风蕊,莫相负,枉似空嗟错,莫相离,枉似南柯梦,白骨枯陇芳草萋,离恨迢迢水长东…… “不明白……我是不明白。” 女人落垂下眸,她从怀袖中取下一柄利刃将之剜刻在自己右臂上的那道印痕上面,印痕处勒刻的是九天凤凰的纹案,凉城用刀开始一道道的在上面淡抹着那些印记,血从衣裳间往外渗出滴落在雪间就犹如赤魅。 “抹不掉……为什么抹不掉,公子覃,凭什么?凭什么你要先来招惹我?” 断桥枯柳,残风的碎雪漠化成了凛冽的刀锋,又好似是无数断了线的残碎不堪的记忆垒思。 “你没有名字,不如本公子赐你一名可好?湛湛凉城,一朝还梦,欲酒还醉,凉城,凉城极好。” “你没有家,那本公子就给你一个家。”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愿得卿意,遂与君心。” 女人的身子朝后倾下,大雪飘飘然缓缓覆盖住她的凤眸,空渺若素,不物风语。 “公子覃,如果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一年前我是不是会死在你的刀下?” 凉城的眼角轻捎下一滴泪,她的唇畔噙着一抹苦笑,其实答案她早已经了然于心。 “丫头,你走吧,人这一辈子总该为自己活一次。” 白茫的雪道央,从马车上下来的妘姑用狐裘紧紧地包裹住女人的身子。 “走哪去?姑姑,你告诉凉城,凉城该回哪去?凉城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女人无力地伏在妘姑的肩上,公子覃给了她一个名字,可临了她依旧什么都没有,依旧什么都不是,阿裘说的不错,她的这颗心其实早在公子珏死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碎了。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凤谋朝凰》正文 第二章 不负厚望 自那夜过后,南楚封鄞城的大雪下了整整三日,阿裘实为公子覃暗中培植的羽客,而她的使令就是寸步不离的守在凉城身边,不止是阿裘一人,就连整个京师相府都是公子覃的肘臂之羽。 明月楼高,万壑水泽间笼着氤氲滂沱之气,山雾缭绕,自入冬以来南楚封鄞城早已是雨雪纷纷,瑟瑟寒风密绕古道沧澜,危危冷雨愈渐墨染了这广泽的楼泱楼池。 广袤浩垠的夜风呼啸而来,孤灯微颤,相府后院暗角暖阁中的炉火正燃燃絮熏。 阁门被人轻启,里帘外的丞相踱步走了进来。 “你以为我会选择死在这里?” “是老夫。” 沉哑冷冽的嗓音透着一丝寒风,丞相伯晏单手隅背,他的白发高束,一截白玉细纹簪横插其间,伯晏一袭玄色暗服,鹤颜白发下那双老皱的暗眸却慑着锋利的冽光。 跟随丞相伯晏进来这暖阁的是一墨衣影卫,暗卫将手中的黑木漆盒放置在长案上,那上面端放着的是一斟酒。 “是公子的意思,还是相父您的?” 站在阁窗旁的凉城回过头,她凝着案上的那斟酒,目光变得凄冷无比。 “这些都不重要。” 伯晏在那椅正堂案上坐下,他的大掌轻抬,随即适才的暗卫会了意退下。 “那相父觉得什么才重要,是相父摒弃的礼义仁法,是朝堂的尔虞我诈,还是公子和相父现如今推崇的权谋兵势?” “你不甘心?” 伯晏寽着胡须望着女子,他的目光阴鸷,可却在不经意透着一股隐忍。 “凉城……何德何能。” 女人倔强地轻抬起眸,她缓缓从腰间取下一方石佩放在伯晏旁边的长案前面。 “只是相父……只是凉城不明白。” 女人不明白誉冠京师的丞相,不明白冷若冰霜的阿裘,不明白无辜死去的公子珏,不明白自己,也不明白到底想要什么的公子覃。 伯晏是当朝右相,他早年是南越国的上卿中士,后来南越国被灭国后他也就政客在了南楚,伯晏擅通文礼儒理,又好占卜之术,世人都称他有济世之才。伯晏奉崇在朝为政,在野为礼之义,凉城信了,可无辜死去的公子珏呢…… “二公子禀义持礼,为人廉正谦和,为君可承仁,为臣可承忠,你们不该杀他的。” “在这乱世,老夫也不知道什么是该,什么是不该,不过你应该明白,有些人注定一生下来就应该为该而活,不止是公子珏,公子亦是。” 伯晏放下手中的杯盏,他站起身轻叹了口气。 “难道相父就不怕邶柸之盟功亏一篑?” 女人朝着她身后的背影大吼,她的指尖陷进掌心的肉中,可却无法将那些印痕刻入心底。 “我死了,相父觉得郑国公会善罢甘休?” “楚国的舞姬不止你一人。郑国公要的不过就是手臂上有着九天凤凰印青图纹的舞姬,区区女子,老夫和楚国给他便是。” 伯晏微回过头,他和凉城的目光对视,半晌,只听见他说。 “老夫在乎的又岂是邶柸之盟,成王雄定之路艰险无比,老夫绝不容许公子出现一点儿差错。”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凉城的身子逐渐在长案的前角滑落,她望着伯晏离去的身影苦笑。 “相父,你未免太看得起我凉城了,差错?我凉城又怎会成为他公子覃的差错?” “错了……相父,你错了,公子覃……他根本就没有心。” “没有心……” 女人拂袖痴痴地笑着,她柔捏起木漆盒中的那斟烈酒,随即将之一饮而尽。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凤谋朝凰》正文 第三章 云崖风起 伯晏的那斟烈酒,终归是断了女人的念想,也彻底绝了她的心。 丞相府的暗卫得了伯晏的吩咐要留凉城一个全尸,银素漫天,连夜里就有人将凉城的尸首运到了封鄞城郊百里之外的乱葬岗。 一斟毒酒,了却相思。可伯晏不会想到,那杯毒酒中的五毒散早已被阿裘给换成了一味白兰。 这种白兰无色无味,人在服用之后会暂时断绝气息,和死时并无一二。 冷寂的夜,骤云拢遮了袤瀚无垠的夜空,雷霆万钧,疾风尘沙,夜过子时封鄞以西百里的石闍谷崖间的一骥尘马正往西疾驰而去。 狂风卷起黄沙,峭壁山崖间滚落着碎石,马蹄哀呛在这空寂的谷崖前划着泠泠之音。 “为什么要救我?” 朔风袭卷起车帘,凉城清瘦的面容在雪夜间若隐若现。 “我说过的,你最好别死在我面前。” 阿裘攥着缰绳回过头。 “过了今晚,你死在哪里都不关我的事。” 阿裘的眸中湮灭着夜色,她偏过头不再望着身后的女人。 天愈渐诡谲,雨雪开始滂沱不止,谷崖上的树木被雷电劈戈下来拦住了去路,尘骥受惊发出一声嘶鸣,阿裘紧扯缰绳之际身后不知为何兀然出现了一群手持长剑的黑衣人。 剑露锋芒,这些黑衣人的眸中凝着杀意,他们一步步向着这骥骏尘逼近。 “尔等何人?” 阿裘外面胄衣已被雨雪全然淋湿,她手中的长戟闪过一丝寒光。 “取你们命的人。” 有冷冽骨彻的话语穿风而来,还未等阿裘反应过来,一支锋利无比的翎羽便就插进了她身后马车的开窗之上,雪中一矢,速度极快就犹如时过境迁般不着痕迹。 “那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 阿裘拔出青剑跃下车辕,利剑戈地裂过水中卷起银素浪花,剑矢锋芒,阿裘手中的长剑在那些刺客的身体中穿饶而过,刀光剑影,血肉横飞,阿裘是相府中一等的暗刀客,平日时训练有素,不一会儿,只见那些骥军便已溃不成军成了阿裘刀下的亡魂,血满素山,那些骥军的血流涌至水中就宛如雪夜间有毒的红罂粟。 兵戈的铮铮之音随着滂沱的雨雪声逐渐湮灭在夜风之中,白骨哀野,尸鸿遍地,半个时辰后等那些刺客的援兵赶到时这石闍谷崖间已是尸屠骨殍。 阿裘的脸上布着斑斑血迹,她的右臂被人砍了一刀,血从里衣渗出,凛冽的眸中浸染着湛湛血光。 “阿裘,你走吧,他们要杀的人是我。” 凉城一把扯开车帘,她本想跳下马车但却被阿裘的身体挡住。 “我说最后一次,你最好别在我面前死去。” 阿裘用手抹去嘴角的血滋,身后霎时飞射过来一支羽翎,骏马受惊挣脱了缰绳只发了疯似的朝着石崖前冲窜,赶来的骥甲跃至阿裘的前面,夹着雨声,有刺客飞至石崖用刀劈开了马车的幔顶,混乱中骥马狰狞朝着谷崖间嘶吼,石崖下的深渊漆黑不见底,阿裘拼尽了所有的力气才攥住了凉城的一角衣裘。 凉城的整个身子吊落在半空,她朝着崖下看去,下面幽深不见底。 “阿裘,你放手。” 阿裘右臂的血愈流愈多,而在她身后,则是那些急急逼近的墨衣刺客。 “阿裘,其实你明白,你比任何人都要明白。” 凉城吃力地扯出一丝话语,她咬着唇单手从腰间取出一支银羽,她朝着阿裘笑了笑随即便用银羽划破了那一角狐裘。 “阿城……” 阿裘双手抓了空,她伏在石崖之上,右臂上的血珠滴入寒渊之下。 “阿裘,其实你说的对,不明白的人一直是我……” 凉城笑着缓缓闭上了眼睛,那件狐裘飘散在血风中开始猎猎作响。 能够就这样结束,也好。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凤谋朝凰》正文 第四章 公主君隺 都说命不由人,天,有时也总会不遂人愿。 这石闍谷崖之下本是一片桃渊水洲,深冬的这个时候封鄞城郊的桃花早已落尽,可这桃渊水洲中百里桃林的桃花却依然夭灼地盛开着,万株桃红恰似柳绿烟霏,这倒是正应了世人的那句“雨中草色绿堪染,水上桃花红欲然。” 女人被流水给冲至了下游河洲的岸畔,只不过短短半日的时辰就有人发现了她,救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凉城一月前在封鄞城东救下的哑女。 女人这一睡就是整整七日,都说人这一生会忘记很多事情,该忘的,不该忘的,而老天似乎给女人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让她该忘的忘不了,可不该忘的却让她给尽数忘了。 “公主,卫岿曾于先皇的陵寝立誓,佞贼不除,卫岿必当誓之一死。” “祁都皇朝的血脉卫岿拼死也要护着……” 曾经南燕有过夕归,被血色映染的丘野之上,荒草伴着风吹来的是生而为将人的忠诺。 曾经有过鼓罄窿裂,有过战戟噬血,也有过铁马冰河,兵刃的戈声曾经也湮灭在山河破碎的糜乱中过。 残阳如血,曾经在祁雒西边角楼一阵泠泠的鸣锵声中,那箭火燃燎的八百里的城野有过那些连营的号角。 整整七夜,女人睡了七夜,可这七夜也让她记起了祁雒那战火纷飞的七夜,那战火纷飞的七夜也是祁王朝不得安宁的七夜。 铁骥尘踏,一年前的这个时候刻有“祁都”二字的旌旗摇摇然就犹如血色的画,梁国,南楚,北齐,北魏,东凉,西秦等六国君主同朔北蒙古族,羌族等有悖天命朝礼集结了八十万精军攻侵祁王都的京师祁雒,整整七天七夜,京都的那片壑野似乎没有过白昼,尸骸瘥骨,哀呛遍地,祁王朝的皇帝祁棣战死在秣陵,而王后葑氏最后也不甘受辱自尽于尚阳宫。 箫声断,残梦不觉,水云无际,故国不堪风月。 “公主,这是卫将军生前留下的令矢。” 水云瀑前,祁王朝幸存下来的密卫单膝跪在女人身后,女人披着红羽狐裘颀立在风中,她的墨发用一根断的剑簪束着,而那簪子上面染着的则是祁王后死时的骨血。 女人的眸光极寒冷戾,她半回过头凝着那方血令,有着不容于世的孤傲冷漠。 祁王都虽已亡倾,但在孤城最后的防守之战时幸存了许多暗中培植的王朝密卫,这一年来祁王朝卿客遍布南北中原,他们为的也就是匡复王业。 一月前女人在封鄞城东救下的哑女正是祁王后身边的女官,哑女是祁王朝密卫在封鄞城布下的眼线,可谁都没想到这一举动居然有一天会救下她们主上的命。 战缶鼓罄,刀戟血骨,女人朝着西边的孤夜望去,那些残血,那些长戟,就是她心中永远抹不掉的痛。 没有南楚,没有凉城,谁也不是,她只是祁王都让世人以为已经战死在北门的公主——祁君隺。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凤谋朝凰》正文 第五章 郑国夜宴 一年后。 郑国阜阳的王宫里,入夜,正当歌舞盈盈,笙箫并乐。酒过三巡,太液池杌檀案席上的各王族卿客皆有些酣醉。鼓缶齐鸣,乐绦珠缀和丝弦舞袖风动而下,不多时,只见池央的高台上飘束着几丝薄幔,在这薄幔纱帐之后一众舞姬素手妖娆,她们赤焰裳衣,媚艳柔骨在薄纱下愈显得风姿翩然。 鼓点急促,那方薄纱迎风柔飘,舞姬们玉足轻点,长袖清风不胜风情,月下美酒,管竹声色,在卿臣们的推杯置盏中这场夜宴也已过半。 王案右下角贵席之上的瞿国侯有了几分醉意,他慵懒地斜靠坐在虎皮裘绒上面,貂裘大衣披在身后,可里面的襟衣却半敞半解,几斟烈酒下肚,瞿国公的脸泛着浓红,这不合于礼的兴致也就跟着上来了。 瞿国公捏着那斟酒踉跄着身子走至液池央,只见他眯笑着眼随手将一名舞乐搂至怀中,瞿国公将那斟酒凑近闻了闻,略似陶醉。 “阜阳舞姬乃天下一绝,如此寡人倒是觉得古圣人的那句谚话倒真是正中寡人的下怀,圣人有云,人闻韶乐,三月不知肉味。” “美人儿,你随寡人回瞿,寡人封你个女官当当如何?” 瞿国侯凑闻着舞乐的长袖,那舞乐只吓的失色伏了地。 瞿国侯见舞乐如此便没了兴致,他弃了舞乐只摇晃着身子复又向着主案上的郑国公言道:“国公,你说说寡人所言如何?” “瞿国侯,你怕是醉了?” 主案上的郑国公淡泯一笑,他望向醉熏的瞿国侯,大掌轻拂拾起桌前的一杯清酒,随即郑国公将这杯酒一饮而尽。 堂堂一国之君,瞿国侯的这番举止实不合礼,不仅行为荒唐,他的这番言辞更是令人颇为咋舌,另端案席上的一些王侯都对此嗤之以鼻,其中纪国君主也正染了些酒气,望见瞿国侯如此,便一股脑儿跟了上去。 “瞿国侯,你的目光也未免太短浅了些,瞿地是不出美女,不过国侯只需和本君说一声本君便会将纪地百闾的美女送之,如此,你又何必执念于这等平平姿色。” 纪国君主绕着那些舞乐转了转,他的话语颇有几丝猖狂,这让郑国公听了很是不悦。 “荒唐,简直荒唐!” 祁国伯叔侯别过头饮着烈酒,主案上的郑国公也趁势吩咐下去。 “你们的主君醉了,还不快快扶他们歇下。” “是。” 这时的舞乐管弦方毕,待有婢子来搀扶着瞿国侯他们等人退下后郑国公他们才切入了正事。 “诸位伯侯,漠北契丹部族又大举南侵之势,近日来东胡和齐国使者又来往密切,国乱兵势动荡之际不知诸位伯侯有何高见?” “自去岁邶柸之盟后,北齐的狼心野子倒是收敛了不少,国公放心,再过半月就是邶柸盟会的时间,到时国公将这番局势如实禀明给楚王便是。” 纪国君主放下杯盏,他的眉宇微皱,眸中有些看不清的深意,郑国王宫的这场夜宴,除了南楚的楚王,在这的大都是结了邶柸之盟的君侯,这些盟国都是一些小国,它们位集漵水之地,邦国邻近,既受来自漠北外族的威胁,又顾虑来自北齐和北魏的攻侵,去岁,应楚王之邀,这些君侯在邶柸之地签订了盟约。 “纪国君所言在理,只是寡人担心……” 郑国公欲言又止,他寽着胡须故叹了口气,案席上的各国君侯见状便正敛起神色,他们不由得面面相觑。 “国公,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如此,寡人便不瞒诸位了。” 郑国公离开席位朝着诸位一揖,其它人皆是以礼回拜。 “诸位伯侯都知道去岁的邶柸之盟后,楚王恩泽十位楚国舞姬赐予寡人,这十位舞姬不比她人,她们的手臂上皆有九天凤凰的印青图纹,寡人禀承天礼封她们为郑国祭祀的乐官,凰舞女乐之血本应礼承天意,可一月前的祭祀天礼之上那十位舞姬手臂上九天凤凰的印青突然消失,寡人的王宫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郑国公回过头望着他身后的诸人,眸光变得深不可测。 “天火东降,辰星西降,恐有国祸。” “这……这可如何是好?” 膚国君主向来信奉神礼之说,而今被郑国公煞有介事的一说,他整个人都紧张地开始东张西望。 “国公的意思是……” 郑国公的言下之意纪国国君大概猜到了八九分,他朝着郑国公微行着礼。 “在这乱世,鄙等小国只能谋安为上,国公往后当如何,本君也必当如何。” 见纪国国君如此,其余君主随即也皆是连连迎承,郑国公心中大喜,他布着深壑的眉宇间稍稍松弛开来,郑国百年前实为中原的一方雄主,如今颓倾,别人尚可,可郑国公胸气心盛,他的这番谋志必是比别人强些。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凤谋朝凰》正文 第六章 魑魅惊魂 有婢子得了郑国公的吩咐搀扶着瞿国侯退下了太液池,瞿国侯的宿院在这郑王宫的东北方向,那儿离太液池足足有半个时辰的步路,瞿国的使臣命人取来了一撵软轿,可瞿国侯刚走出太液池百步不到时便崴颤着身子走向了宫廊的另端。 瞿国侯提着酒壶跟在那些赤衣舞乐的身后,带着醉意,他吩咐着那些卿臣不许跟着自己,就连他的贴身侍卫半步也不得靠近。 月华如霜,几丝凉薄的淡云澄散而绕,清素凉寒间朔风吹曳着宫墙旁的萧叶,颓木立寒飘落至城廊道上,在月光下平添了几煞残影。 瞿国侯跟着舞乐踉踉跄跄走了很远,眼见着那些人影愈渐的恍惚时,瞿国侯倒是急急上前攥住了走在最后面那位舞乐的裳袖。 舞乐在夜间带着面纱,她掌着灯,这时一股奇香在四下弥漫开来,面纱舞乐的面容在夜灯下若隐若现,她朝着瞿国侯柔媚一笑,瞿国侯已有着九分醉,如此,更是魂儿都没了,他痴痴地拉着舞乐的裳袖只随着女人入了远处的碧水桥。 “美人儿……” 瞿国侯丢掷下酒壶飘至舞乐的面前,他捏起女人脸上的一片轻纱,舞乐则轻偏过头回望着他,彼时月光周遭的云影已悉数散去,女人的面纱轻落,那张面容显露无疑。 血迹斑驳,青痕铁狞,刀疤处勒印着血字,魑魅宛若鬼魂。 “鬼……鬼……” 瞿国侯被吓的不起,他后退几步跌撞在一方廊柱上,瞿国侯闭着眼睛,可还没来不及再次开口时一截血簪便已插入了他后颈的深穴之处。 夜风飘然掠过,有几抹残叶瑟曳,女人的裳衣在夜间就如若染了血般,她缓缓起身,在她身下滑落的是那张魑魅人皮。 夜深人寂,宫灯明晃疏寥,郑国王宫郑国公寝宫内的里殿中暖香绕缭,夜宴方毕,郑国公回到自己的寝宫,不多时郑国公有些乏了之后婢女上来伺候他歇下,郑国公立在烛台之下摆摆手让婢女们退下,只留下内臣在门外侯着。 不知多了多久,忽明忽暗的烛光中颀立着一影人,有人从背后轻环上郑国公的腰。 “你怎么来了?” 郑国公没有回头,他隐隐的气息声中氤氲着夜间的一丝寒意。 “国公好狠的心,在这一年里也不来见见姜姬。” 女人低嗔伏贴上郑国公朗阔的背,她搂住郑国公腰的手的力度只越发大了些,骨若白玉,十指交合,女人的手摸拂在郑国公的衣佩之上。 “姜姬,这个时候你不该来。” 郑国公回过头来,他捏抬起女人的下颚,眼神略带深意。 “你别忘了,瞿国侯还在寡人的王宫。” 郑国公将女人的手松开,随即,只见他在那绒榻上面坐下。 “国公,你何时竟也会将他放在眼里?” 姜姬柔媚而笑,她褪下裘衣,里面的纱衣半裳半解,女人坐在郑国公的膝怀中,她双手搂上郑国公的脖颈,一双凤目顾盼多情。 姜姬是本是北齐王族贵卿之女,也是瞿国侯的王后,她有着世间绝色,也与郑国公有着为世人垢病的私情。 这次邶柸之盟的诸国君主应邀来到郑国,而姜姬也就顺势住在了与阜阳邻界的林馆中,这林馆是瞿国王族游猎时的栖处,而这林馆之中却有着一条密道通往郑国公的寝宫。 “这么久了,国公是知道的,国公没将那人放在眼里,姜姬亦是,姜姬心心念念之人一直都是志谋雄风的一方霸主。” 女人呼出的气丝游绕在郑国公的脖颈周遭,她的最后一句话倒是正中郑国公的下怀,郑国公垂下眸,唇畔微扬,郑国公大掌一把揽过女人的腰,随即只见他打横抱起女人朝着床榻走去。 郑国公刚放下女人,可宫外的内臣却突然在外面禀告。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凤谋朝凰》正文 第七章 死不足惜 阜阳宫阁的夜钟被掌灯宫人敲了三磬,郑国公寝宫外面的内臣急急跑进来通禀。 郑国公不耐着性子在床榻上撂开柔若如骨的姜姬,他起身理了理衣襟,转而复又从一旁的横木架上扯下一件玄貂狐裘披在身上从内殿走了出来。 内臣跪伏在地上,见着郑国公出来时只愈渐把头磕碜上地。 “何事如此慌张?” “禀国主……瞿国侯他……” 瞿国侯没了,待巡卫宫人发现他时他早已气绝身亡,血簪插入深穴,残落下的一影枯叶隐隐覆在瞿国侯那双惊恐的眸上。是夜,郑国公的死无疑成了这宫中最大的骇闻。 密云渐骤,那澄明月逐渐在云层之中若隐若现,清泻而下的寒霜被诡影吞噬,朦胧间又染了些冷谲。 半刻不到后,瞿国侯之事还未查出个究竟,这郑国王宫的阜阳偏殿偏又失了火。夜火蔓肆,赤焰连云,阜阳正殿的落阁映着碎玉莲泉将夜空染了个通红,风起亭楼,待郑国公赶至那儿时那阜阳偏殿几乎成了片废墟。 阜阳偏殿外面的青灯流连,宫人内臣们忙着救火早已是一片焦头烂额。这阜阳偏殿的外面立着几方青铜大鼎,里面放置的是近些年来各诸侯国君主礼献给郑国公的琳琅玉器,如此,这样大火真当是暴殄天物将之毁了个一干二净。 阜阳偏殿的守官胆战心惊地跪伏在郑国公的脚下,瞿国侯的死,再加上这阜阳偏殿的大火,今夜发生的这两件事情让郑国公早已气急败坏,郑国公弃下手中那张巡卫从瞿国侯身旁找到的魑魅人皮,他怒拧着眉用玄靴狠踩上守官的后颈,随即只见郑国公从身后侍卫的腰下拔出长剑,守官抖着身子垂首不敢言,可不到片刻便被郑国公手中的长剑砍下了头颅。 “国主……国主饶命……” 其余的守官见状皆是惊慌求饶,可他们的求命之举却没能从郑国公的长剑下保住命。郑国公大怒,仅仅杀几个守官恐也难解他的心中之愤。 正对着阜阳偏殿东边的高墙上面,郑国公的这番举止倒是尽数落入那抹清瘦的影中,对面之人不是别人,魑魅惊魂,她正是瞿国侯的夺命之人。 女人的脸上戴着一方青纱,玉足轻跃,只不过稍纵一瞬,那舞乐的身影便就消逝在了郑国王宫的夜色中。 魑魅舞姬的腰下束了布绦,没人知道那里面的东西是什么。离开郑国王宫后舞姬便就径直朝着阜阳城郊方向的竹林去了。 落木潇潇,枯竭冬肃。阜阳城外竹林的甬道旁荒草百废,又是一年秋来秋去,待青叶落下了葳蕤,这夜寂无人之际剩下的便只有满目的萧瑟,残风呼啸,这竹林甬道旁的一株枯木之下倒是停了一驾马车。 马车前的顶幔下悬着一曳微弱的青盏,风过时还微碎着几丝泠泠之音。 魑魅舞姬敛色走到了马车旁,车辕上的碧衣女子明意随即从她的手中接过那条布绦中深藏的东西。 这布绦被车辕上的女子呈至了车内,过了许久后这时才见车后帘幔中的人朝着外面的舞姬深婉言道。 “你做的很好。” 车内人的声音清冷薄凉,若水无痕。这帘幔之下隔着轻纱,朦胧淡散的月色中让人愈渐看不清她的面容。 “公主,瞿国王后姜姬也在这郑王宫中,如若姜姬……” “那又如何?” 帘幔后的人风柔浅笑,她的话语凉彻入骨,凛然间又嗤着几分傲漠。 “今夜若不是她在这里,这不日之后的完璧归赵之举又怎能让你如此轻易就完成。” 白纱下女人凝着那方布绦,那布绦下的东西是一玦玉璧。女人的眼神冷冽,覆寒中就如若冬潭之下的一泓深渊。 “瞿国侯……” 帘幔后的女子剀切而语。 “他倒也还真是死得不足为惜。”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凤谋朝凰》正文 第八章 先发制人 瞿国侯的死让郑国公夜寢难安,郑国公连夜命宫卫禁了正宫城门,直到夜尽晨初时分郑王宫的大门才出来百名持剑将士。 瞿国本是郑国邻界南方的附属小国,自邶柸之盟后郑国与瞿国之间更是来往密切,瞿国国势动荡,瞿国侯又生性多疑,他将瞿国的兵权一分为三,挚肘尚且不论,瞿国侯的此番谋举实则也加剧了朝堂诸王臣卿客的党羽之争。 瞿国侯志空无谋,对于郑国公来说此人是一枚不可多得的棋子,瞿国侯一死,瞿国必将大乱,卿客权臣各自为政,届时若再想暗中牵制瞿国就绝非易事。 郑国公的眉蹙拧在了一起,他忿忿回到寝宫狠掐上姜姬的脖颈,此时他只恨不得把气全撒在女人的身上。 姜姬的身子被郑国公攥起,女人惊慌着眸,骨若分明的纤指无力地覆上国公的手。 “国……国主……” “姜姬,寡人奉劝你一句。” 郑国公将女人的身子抵上暗墙,他垂首,阴鸷的深眸中透着一股冷冽。 “你若还想活命,最好即刻赶往瞿陸瞿王宫里取出虎印,瞿国侯一死,你以为瞿王宫里当真没有人惦记着你们母子的命?” 姜姬被郑国公这几句话吓得失了魂,女人滑落至墙角,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感萦上心头。姜姬是个明白人,瞿国王后的这个身份也早已让她懂得了一荣惧荣,一损惧损的道理。如今瞿国举朝无君,尔等佞臣贼子势必会趁乱谋倾朝野,狐子玉是姜姬的大子,虽贵为嫡子,但是在这满国风雨之际他的命却也正是悬在了这“嫡”字上面。 山雨欲来风满楼,昏骤时分,瞿国瞿陸城中上卿伯叔夷府中的正门紧闭,深院堂屋外几名持剑戟士在寸步不离地守着。堂屋内,上卿伯叔夷和几位卿臣正在密议,不多时,只见东槛门外急急走进一位门客进来叩禀。 上卿伯叔夷从门客的手中接过一封密涵,这封八百里加急从阜阳送来的密涵无疑让卿臣们心上的一根弦开始紧绷,伯叔夷将他手中的那封密涵拆开,他许久未言,抬头之际昏阳斜射下一丝暗泽,伯叔夷那双布满风壑的深眸就仿若染了残霜的凉伤。 “诸位大人,瞿国这天怕是要变了。” 伯叔夷的这句话就好比是平地惊雷,其他卿士皆是嗔目百般失惶。 “上卿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国无主君,必致大患,各方权势欲将谋乱朝野,上卿大人,唯今只有拥立新君才实为上策之举。” “礼监大人说的极是,邶柸盟邀不出半月,为防内朝佞秽,为防他国谋乱,唯有拥立新君方能抚定人心。” “诸位大人与老夫的鄙见不谋而合,只是国立之事不容小觑,况且嫡主又不在京师,老夫担心难免会多生变故。” “上卿大人放心,国君之事嫡主在太庙也已然知晓,昨个儿国师子牙连夜率着瞿都千骥护送着嫡主返京,想来定是无虞,只不过……” 中士师偃难忍欲言,他随即朝着诸卿臣恭敬礼了一揖。 “师偃斗胆向着诸位大人谏言,新君之位该礼承宗义,上继先祖,下泽百姓,这位就该实当名正言顺,自古君位尚荣无比,也在那背后又隐着多少公子的血,今嫡主不在京师,二公子和三公子又手握重权,为防多生变故,依微臣之鄙见不如来个先发制人,最好师偃随诸位大人今夜去逐一拜访朝内归属于嫡主一方的各个权臣,你我向他们容禀服主之意后也则需另派封锁辰阳宫门,待诸事略定,国师及嫡主回宫之日臣等才好拥立新君继位。” “眼下,也只能如此了,师偃,你且去尚迟尉的府中,就说老夫和他有要事相商,请他来速来上卿府中一叙。” “是。” 师偃从伯叔夷的手中接过一枚方印,他退出阁院,深眉间的沟壑依旧浓骤不止。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凤谋朝凰》正文 第九章 兄弟阋墙 谋兵布战讲究天时地利人和,易主拥君之事如是,瞿国向来以嫡为尊,狐子玉贵为嫡主,上卿伯叔夷和师偃等一众卿臣自是要力保他无虞。 想当初瞿国侯将瞿国的兵权一分为三,九分安抚,三分兵骥,瞿国侯实则也是为了挚肘权臣,只不过死去的瞿国侯忘了一个道理,天下尚且还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重兵之权亦如出一辙,近些年来各兵权朝臣的羽党林立,暗涌流动,在权力面前,没有其它,有的只是比谁能够更为地残忍。 三方重权朝臣各自为党,除了他们背后依附的尊主不同,其它如权势,地位等则皆是他们共同的“趋之若鹜”。 拥戴嫡主狐子玉的权臣连夜奔相胫走,尚太尉遵照伯叔夷的吩咐命手下亲臣封锁了瞿王宫的正阳门,一时间整个瞿陸城人心惶惶,满目风絮,究竟谁也不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 狐子玉贵为嫡主,五日前待瞿国侯和姜姬离开瞿国后他便奉崇宗礼随着国师去了瞿国的太庙为瞿国子民祈福。 风寂人疏,曻旗至,风云骤。京师瞿陸的城门紧闭,直到那方王令出现在魅紫的暗夜中 时尚迟尉的兵士才将城门打开。锋火台上燎起了青烟,在瞿王宫正阳城门以上卿伯叔夷为首的权臣见到燎起的青烟之后本悬着的一颗心顿时放下了不少。 骥尘踏沙,狐子玉和瞿国国师直奔王宫,从瞿国太庙一直到这瞿陸王宫,狐子玉在路上足足累死了两匹东胡汗马。 拥戴狐子玉的谋臣集聚在宫城之外,尚迟尉的将士把守在那里,待卯时一过,只等狐子玉及国师他们出现在正阳宫门外后将士们才会将宫门打开。 “上卿,迟尉他们怎么还没传来消息?” 下士阌囫在宫门口急得来回踱步,卯时就快到了,可正阳宫城外愣是人影儿都不见。 “再等等,青烟已起,只等嫡主和尚迟尉一到,你我便即刻打开宫门迎立新君。” 伯叔夷望着正阳门的方向拱手,身后的余众朝臣皆是面露急灼之色,彼时王宫的鸣钟开始敲磬,卯时已到,伯叔夷等人回过头惊恐地望着合时而开的宫门,可他们等来的将士却不是尚迟尉的臣下,而在他们的身后则是一片尸屠。伯叔夷等人变得手足无措,正惊慌间只见正阳门的方向正又赶来百名骥甲军士。 “来人,将这些谋朝篡乱的贼子一并给本将军拿下。” 那些骥甲将伯叔夷等卿臣围了个水泄不通,伯叔夷的脸色煞白,他忿着怒气用手指上司马宓。 “放肆,老夫究竟是要看看谁敢?司马宓,给老夫乱安这谋朝篡乱的罪名你可是担当不起!” “上卿大人,别人当不起这罪名,那本公子呢?” 浑彻低哑的嗓音在人群中散开,司马宓等将士给身后之人让出道,伯叔夷冷然回过头,待看清了来人后他的脚底兀然不稳后退了几步,一旁的师偃及时搀扶住了他。 “三……三公子。” “不错,正是本公子,上卿大人,没能等到你要等的人,是本公子让你失望了。” 一袭胄甲的公子伊走到伯叔夷的面前,公子伊的唇畔噙着一抹阴冷的笑,随即,只见他复又拿着那方王令在这些权臣面前晃了几晃。 “一派胡言,以下乱上,依我看你们这些佞臣才是所谓的谋朝篡……” 师偃怒冲至公子伊的面前,可一语未竟便就被男人手中的刀砍下了头颅。 “瞧,死人就该这样乖乖闭嘴。” 公子伊抹着刀上的血痕,刀影闪过他眉宇间显露无痕的杀意,男人轻抬起冷戾的眸,随即只见他将刀柄对准了伯叔夷及他身后的那些卿臣。 “上卿觉得本公子说的如何?诸位大人呢?” 公子伊将手中的刃刀提了提,那些权臣只吓得连连退却。 “嫡主呢?你们将嫡主怎么样了?” “错了。” 公子伊发狠攥起伯叔夷的朝衣。 “错了,上卿大人,今夜这话你实属应该问你自已。”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凤谋朝凰》正文 第十章 欲加之罪 “上卿大人,今夜应该是本公子问你欲将王兄,欲将这瞿国如何。” “老夫竟是不明白三公子这话是何意?” “怎么,上卿大人不明白?” 公子伊放开伯叔夷,他阴鸷着眸将伯叔夷的襟领理了理。 “勾结羽党谋乱王宫,私调骥甲禁卫,与尚迟尉等奸党佞臣密谋逆反,更为可恨的是在瞿陸城郊暗截王兄与国师,上卿大人,本公子倒是想问问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公子伊剀切的话语冷若冰霜,他将手中的长剑一掷,伯叔夷冷笑一声回望着公子伊。 “欲加之罪又何患无辞,老夫就算是有一百张嘴也百口莫辩,老夫一生清誉又岂能容你这小儿诋毁,只是老夫心有不甘,老夫愧对瞿国的先主,瞿国君位不正,有悖宗礼,是天要灭我瞿国啊……” 伯叔夷朝着夜空痛斥而言,随即他只捶胸颤崴着身子发了疯般冲至了那些骥甲面前。为人臣者在于忠,伯叔夷誓以最后的忠义来证明自己的清誉,他的身上被人砍了数刀,公子伊踩着他的身体踏过去。 “上卿大人……上卿大人……” “怎么,诸位大人莫非也想像这等佞臣一般畏罪而死?” 伯叔夷身后的权欲言又止,他们垂首侧袖皆是退立在一旁,畏罪而死,这是公子伊给他们安的名头,成王败冦,是真是假由不得他们,况且在这权势面前,真正和伯叔夷和师偃一般敢拿命去赌,敢舍身而取义的权臣又有几人? 一朝兵变,一朝易主,瞿国的天亮了,瞿国的天也终究还是变了。公子伊在骠骑将军司马宓等党臣的谋逆下给伯叔夷等卿臣安了个谋反的罪名,上卿和迟尉畏罪而死,至于狐子玉,公子伊则对外宣称在瞿陸城郊百里的泽野时就已经惨遭佞臣奸党的毒手。其实自那日夜狐子玉被人拦截在宫外后根本就没有人知道他的去处,除了公子伊。 瞿国自古就是中原的宗礼国,在以嫡为尊的礼法面前,公子伊的这番谋逆终究是来得所谓的名不正,言不顺。先主殇逝,公子伊恐落人口柄便将国君受礼之日延迟到了三日之后,他派出使臣前往郑国命人将瞿国侯的尸首送回瞿国,只等诸事方毕,公子伊的这个王位在他眼中才算坐得稳。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凤谋朝凰》正文 第十一章 高枕无忧 入夜,前几日悬在瞿国上空的那轮明月现如今已成了一钩弦月,月月月圆,月月月弦,月有阴晴圆缺,人也有物是人非。自姜姬那日从郑地回到瞿王宫已是三日之后的事情,公子伊派人将姜姬囚禁在姜姬原来的寝宫,他们虽是母子,但却淡漠如若生人。 瞿王宫里满目及处皆是缟素,公子伊袭着素服去了北阳宫,那里是梁太妃的寝宫,梁太妃是大梁的长公主,深得瞿伯侯的恩宠,因公主念思故国,瞿伯侯当年便命人建造了这座不尽堂皇又和公主在梁时的寝居如出一辙的北阳宫。 公子伊绕过南宫台径直来到北阳宫,梁太妃向他行着君礼。 “这里没有旁人,太妃又何需多礼。倒是寡人深夜贸然到此恐扰了太妃的圣安。” “国君多虑了。” 梁太妃淡笑将她身后的那些宫婢遣退,随即她与公子伊一并坐在那张雪绒对案上面。 有掌诸宫人上来沏茶,半晌,宫人会了梁太妃的示意垂首退下。 “太妃这北阳宫里的茶,倒是十几年来如一日,未曾变过。” “人有人命,茶,也有茶心,茶心善若,本就与世无争,心老了,也就不存在有变化一说。” 梁太妃垂黯下眸触碰上手臂下方的碧椽珠,她穿着一袭墨梅素色襟服,墨发高拢只用一根檀木簪子缀插在其间。 “草木有本心,太妃这话在理,只不过寡人如此倒是有一事不明,不知太妃能否告知寡人一二。” 公子伊放下手中的茶盏,他饶有深意的眸光浮掠在水中只显得越发的幽深藏暗。 “茶心无意,茶水多情,都说命不由人,寡人倒不知这茶水是不是恐也由不得这茶心。” 公子伊的话深藏刀骨,又似绵绵细针,剀切蜿蜒如蛇。 “本宫只知茶心不知茶水,国君乃瞿国之主,那这茶水如何也自当全凭国君之意。” 梁太妃对上公子伊的眸,公子伊大笑。 “有了太妃的这句话,寡人从此必当是高枕无忧,太妃放心,等过几日寡人便就下旨封太妃为圣后,二王兄战功赫赫,寡人也必是重用。” “谢国君。” 梁太妃正襟朝着公子行了一礼,公子伊拂袖起身。 “夜已深,太妃早些休息,寡人改日再来给太妃请安。” 公子伊朝着宫门外走了出去,待他离开后他身后的梁太妃才缓缓回过头,梁太妃深凝着夜间的那抹影儿,目光淡漠如水。 “如此便就坐不住了,他也倒还真是心急。” 梁太妃寝宫内殿的暖帘后传来女子清泠的声音,有风掠过时,那暖帘上面缀着的玉珠只来回交叠地碰脆而响。 “正所谓名不正,言不顺,公子伊将伯叔夷等若干权臣赶尽杀绝,虽是蔓草不患,可终是难以杜绝朝野上下的悠悠之口,现下根基不稳,他又怎舍得弃了本宫手里的兵权。” 公子伊的话语藏锋,他口中的茶水既是是归属瞿国二公子柔石的羽党,也是兵权。 梁太妃敛着神色,继而她朝着内殿女子所在的方向走去。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凤谋朝凰》正文 第十二章 瞿地玉璧 “怎么,你倒是很了解他?” 帘后女子轻齿言语,她戴望一纱青笠,凤眸间有着如若三月杨花的媚骨,她的一抹惊鸿粲然冷媚,不经意间却也有着另一番俾睨的雄风傲骨。 “本宫在这瞿王宫里多年,见的人多了,懂的人也就多了,倒是姑娘……” 梁太妃欲言又止地望着面前的女子,她的黯眸中藏了太多的疑惑和不解。 “姑娘,倒是姑娘你有着太多的令人不解,一杯释茶,姑娘为何会如此肯定公子伊今夜就一定会去姜后的寝宫?” “我和太妃不同。” 女子听此倒是淡漠一笑,隔着薄纱中,她冷着远黛的山眉,清泠中染着一丝绝寒。 “见的人多了,懂的人也就多了,可我却偏偏不是,见的人多了,不懂的人也就多了,公子伊为人刚愎自用,如若连这人我都不懂,那今夜他就不会是这种死法,不过可惜人没有如若,再者,且不论公子伊今夜会不会那儿,他也都会死在姜姬的寝宫。” 女人的唇畔勒着一丝凉薄,她的话云淡风轻但却藏着一股冷彻和狠劲儿。半晌,女子的纤指微扬,随即她身后的碧色素服的侍女会了意将一方布绦递至给梁太妃。 “太妃,你可认得这是何物?” “这……这可是瞿国的传国玉璧?你究竟是何人?” 梁太妃将那方布绦攥在手里,瞿国玉璧,这是瞿国的传国玉璧,只不过几年前自郑国与瞿国的甘野一战后因瞿国战败便就将这玦玉璧敬奉给了郑国公,对于瞿国人来说这玉璧是礼的象征,也是国主身份的象征,意在得玉璧者必得国。 世人皆知郑国公将瞿国玉璧留在了郑王宫,可如今这方玉璧又是如何到了这姑娘的手中,梁太妃凝着眼前之人,青纱下女子的面容若隐若现,让人看不真切。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给太妃一个公子伊没有的名正言顺。” 女子偏过头望着梁太妃,梁太妃敛了敛神色。 “本宫与姑娘素不相识,姑娘如此费尽心思的帮本宫为的到底是什么?” 眼前的人梁太妃是真的不懂,几日前姜姬从郑回瞿,在瞿时其实姜姬就已经传书至了瞿国的太庙,狐子玉和国师择日赶回京师,可他们不知道的是有人已经将这消息通禀给了公子伊,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梁太妃,而梁太妃的这步棋实则是就是她眼前的这女子帮她下的。 姜姬,狐子玉,瞿国玉璧,还有包括今夜的公子伊,其实在公子伊在这北阳宫喝下那杯茶后便就已注定好了他的结局。 一杯毒茶,无命无忧。那杯茶中早已被人放了无忧散,那是令人致命的毒药,只不过这种毒药需得过两个时辰之后才会让人毒发身亡。 步步为营,眼前的女子令梁太妃琢磨不透。 “不为什么,在这个乱世有人为了生,有人为了死,活人为了生,死人为了死。太妃是为了生,而我,只不过是连为了什么都不知道的活死人罢了。” 朦胧的青纱下,女人冷笑,深眸中藏着不容于世的淡漠与决绝的恨意。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凤谋朝凰》正文 第十三章 黄雀在后 如她们所说的一般,公子伊离开北阳宫的半刻钟后便就去了姜姬的宫殿。 清翊宫依旧灯火通明,几名剑卫守在里殿之外,待他们见着公子伊后便向他行了国君之礼。 公子伊单手负背隅立在月下,他正对着里殿的阂门,月光将他的影儿拉的颀长。里殿内杯盏砸裂碰碎的瓷音铺天盖地而来,半晌后公子伊命剑卫将殿门打开,铜锁匙子杂落在地如玉碎落石,阂门虚叩而开,公子伊步子刚一踏上那方石阶,却不料正好被一丢掷而来的瓷盏砸中。 公子伊淡掠一瞥,随即他抖抖衣襟大步走了进去。 “逆子,你也配来这里?” 姜姬竖着冷眉,她的眸中藏着忿火,只恨不得将公子伊挫骨扬灰。 “母后这话倒是从何说起,现如今这整个瞿王宫都是我公子伊的,区区清翊宫,寡人又为何来不得?” 公子伊斜靠坐在案上,他的双手交叠放于膝上,有股淡漠的轻蔑裘狂。 “你?你也配?本宫只恨当初没能一手掐死你。” 姜姬切齿而语,公子伊听了她这话倒是怒了,他微喘出愤气,一双冷眸只慑着刀锋鬣骨的寒意。 “我不配?我公子伊为何就不配?这么多年了,母后,你还真当是偏心的很。” 公子伊狠拧的笑着,他的笑有些发狂,但却有着丝不意发觉的凄楚。他一步步朝着姜姬逼近,等到姜姬退后时公子伊却猛然掐住了姜姬的脖颈。 公子伊的双眼发红,他手中的力度不由控制地加重。 “是这样,母后当初是想这样活活掐死我公子伊吗?” “逆子,你杀了子玉,本后……本后就算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姜姬虚颤着气丝,公子伊望着她的这般模样倒是笑得越发的凄楚。 “我杀了他?他狐子玉也配我公子伊去杀他?母后,你放心,这以后的漫漫长夜,我将会一刀一刀地在他狐子玉的身上凌迟,我公子伊也定会慢慢儿地折磨他到死,不过可惜,您……恐怕是看不到了。” 公子伊赤焰着血眸将姜姬的整个身子都攥了起来,姜姬惊恐着神色只越发狰狞不堪。 “你……你这逆子。” “母后,如此,您当初真当是该杀了我。” 公子伊冷眼望着姜姬,这么多年了,他一直都想问问眼前的女人,他到底有哪点比不上狐子玉?同样是公子,同样是她的儿子,为什么狐子玉能他就不能,公子伊在的地方从来都是没有光的,不过现如今不同了,他留着狐子玉将他囚禁在瞿王宫里,就是为了今后能够一点一点地折磨他。 离开北阳宫不过半来个时辰,可公子伊的头却开始有了些晕眩,他颤崴着身子捶握住头,可没走几步便就倒落在了地上。 姜姬撑起身子回过头,她取下发髻斜角的一方银簪,毒冷的眼里闪过一抹杀意。 姜姬的影儿在灯烛之下忽隐忽现,她发狠欲将那簪子插入公子伊的深穴,可簪子刚举过头顶女人却再是不能发力,阁窗兀射进来一支银羽,一矢封喉,姜姬僵硬着身子,她半跪在地烈焰着眸,那手中的簪子只悄然滑落在地。 片刻不多时,里殿外的剑卫见宫内没了动静便冲了进去,月华隐去了光泽,烛光被夜风湮灭,剑卫们将整个里宫包围,在他们的面前,死去的公子伊正躺在姜姬的怀中,他的头穴上被人插入了一根银簪,而持捏住那枚簪子之人正是姜姬。 暗夜诡谲,密密幽深的树叶遮掩住了月华在瞿王宫飞檐阁角投射下了一片阴影。寒风凛冽地刮着,苍穹如墨的夜间一抹黑影从姜姬王宫的方向跃檐而来,长夜未央,鸣磬不止,卧雀在枯树上的杜宇只惊得蹿飞了出去。 “公主,姜姬已死,现下公主欲将狐子玉如何?” 那袭黑影半跪在女子身后,她扯下脸上的那方黑纱,眼角残留的那道疤在夜间显得尤为的瘆人。 “蔓草尤不可除,更何况是杀母夺国之仇,斩草除根,对于他,本公主当然是要以绝后患。” 女人回过头,三千发丝如墨,烟笼含纱,她在风中颀长而立,曼妙中就仿若与山色共争碧月之辉。 “可梁太妃那边……” “当行则行,该断则断,她在宫里的这些年,居然连这点道理都不懂,本公主如此帮她,也是为了能让她的儿子坐稳这瞿国江山。” 女人冷冷言道,她的口吻狠绝,眸中僵硬不带一丝感情。 “蛊衍,你即刻吩咐下去,过了南韶关之后,本公主不想再听到关于这个人的任何消息。” “是。” 蛊衍微抬起头,只一瞬,那抹影儿便就消匿在了夜间。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凤谋朝凰》正文 第十四章 南韶柔泽 有些人的痛苦是别人给的,有些人的痛苦是自己给的,可到了公子伊这恐怕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他的痛苦究竟是别人给的还是自己给的。 正阳兵变,那日夜狐子玉被公子伊的剑戟拦截住后公子伊的亲卫就将狐子玉暗送至了瞿国历代国君所住的寝宫,这些年来公子伊处处落于狐子玉的下方,在朝,狐子玉贵为嫡主可纵横开阖,在野,狐子玉礼恭谦和禀仁义受人追崇,更为重要地是公子伊和狐子玉皆为姜姬所生,可姜姬却把为人母之情,为人母之义全都给了狐子玉,在为狐子玉能得到瞿国王位的这条权谋之路上,任何人都会被姜姬除之而后快,而在这“任何人”之中也包括了公子伊。 公子伊纵然对狐子玉深恶痛绝,但他对狐子玉更多的是血淋淋的嫉妒,在成为瞿国国主的第一天公子伊就发誓要让狐子玉生不如死,他不会就这样轻易杀了狐子玉,因为有些时候活着比死了更让人痛苦。 公子伊将狐子玉囚禁在他寝宫的那条密道的囚牢中,他知道狐子玉最恨的是什么,那条密道——就是去岁郑国公和姜姬私会的地方。 沉重的铁燎拷着狐子玉的手脚,这一连几日公子伊都是穿戴好冠冕之服才去囚牢里,这么多年了,公子伊连在梦里都想着要如何将狐子玉踩在脚下,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可惜,昙花虽美,但却易逝,他公子伊的这些种种也终究不过是在为他人做嫁衣。 举国发丧,缟素及目,瞿国侯的尸骨未寒,瞿国的临位国主也在诡谲的夜间随先王去了,次日卯时三刻,瞿国王宫两旁的官道上文武百官正攮袖急灼而走,天角泛出些微白,待这些朝臣隅立在南昭正殿之后晨楼中的时鼓方才鸣磬。 殿下的臣子垂首退至两旁给正入殿中的二公子柔石和梁太妃让出一条道,其中梁太妃的手中拿着一个匣子,那匣子内装的不是别的,正是瞿国败后辱丢的传国玉璧。 群臣皆是一片暗嘘,待柔石和梁太妃走至大殿的正上方后他们便抚袖跪地向着玉璧朝拜。 二公子柔石从梁太妃的手中接过了那方玉璧,他将之举过头顶正对着殿门的方向禀敬而言:“夫礼,以承天之道,以治人之情,故失之者患,得之者兴,今先王已逝,临立国主又不幸死于非命,国,不可一日无主,痛定思痛,又蒙承各位朝臣抬爱举荐,我柔石从此必当是以匡兴瞿国之业为大任,瞿国必也当是一朝国兴,万国来朝。” “臣等必是匡扶国主,共兴瞿国大业。” 殿下的群臣皆是向着柔石行着君礼,成王败冦,更何况得瞿国玉璧者得瞿国,瞿国臣子礼敬朝宗之法,在这样的情形下,二公子柔石的这个国主身份他们不服也得服。 一切都已成了定局,过了午时,护送狐子玉前去梁国的瞿国戟卫也已差不多过了南韶柔泽。 曾经贵为嫡主的公子如今欲将成为囚质,护送的瞿国戟卫不过十来人,一朝天子一朝臣,人走茶凉这句话倒是再形容不过。正午的烈阳炙灼在人的背上,舟车劳顿,一番路程下来戟卫们皆是拖着疲惫不堪的影儿在南韶水泽之地走着。 狐子玉向来身子有疾,他披着一件裘风袍靠在车壁上,车内隐约中还弥漫着一股子药兰的香味儿。狐子玉微闭着眸,外面车子徐徐行驶入了一片竹林,有风吹染,前车失踏马骥兀然发出一丝嘶鸣,狐子玉霎而睁开眼睛将他手中的玉扇弧开,可巧这时不知从何处陡射进一支银羽。 银羽直插在狐子玉的扇央,男人怒拧起眉将车帘一把掀开,果然不出他所料,外面是成群的黑衣刺客。 长剑碰撞击戈而裂,瞿国的戟卫和刺客厮杀在一起,为首的刺客趁乱持着手中的大刀朝着狐子玉劈来,狐子玉柔捏着银羽,可还未等他出手那位为首刺客的手臂便青衣人砍了一刀。 为首刺客后退捂住伤臂跃至车顶,马蹄尘踏卷起黄沙,不远处有百名骥马正朝着这儿来,弦音泠泠,那些骥马的上方还赧然悬着大梁的旌旗。 青衣人持剑指向为首刺客的喉咙,那刺客见势不利便打了个口哨,余众人跟着她退至了几里之外,刺客从身下取出一包石散,那青衣人本想趁机追上去,可却被后来马车内的人给唤住了。 “厷虞,穷冦莫追。” 车内人从缓地走了下来,青衣人听住吩咐便放下手中的剑退至了一旁。 “是澹让大公子受惊了。” 车内之人淡笑朝着狐子玉屈手以示礼节,狐子玉则是喈笑而言:“公子不必挂怀,子玉的这条命只怕是替公子惹来了不少麻烦。” “大公子说笑了,大梁能与瞿国重修旧好实乃天遂人愿,礼迎公子都来不及又何来公子口中的这麻烦二字。” 车内男人轻摇着玉扇浅笑,古有诗云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宽兮绰兮,猗重较兮,如神君仙灵兮。 梁澹头冠簪缨,白玉华服上摹着几株水墨山竹,烟波淡淡,微渺间又仿若添了几分嫡仙的气质,他的腰间缀着玉珏,玉扇轻合被他揉攥在手,则又更显得他温润敦厚。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凤谋朝凰》正文 第十五章 公子如玉 南韶关外,壑野不远处的一座雁亭下,适才在柔泽刺杀狐子玉的为首刺客正朝着这里赶来,那人手臂负了伤,流出的血一路染红了她身后周遭的荒草。 北雁南往,干裂冬寒的风胡乱刮着,几丝枯草飘染在了亭央中古琴的尾弦上,琴音戛然而止,有人走了过来,随即只见祁君隺按住琴弦抬起她冷若寒潭的眸。 “公主,属下办事不力,还请公主责罚。” 那刺客半膝跪在女人面前,黑眉横目,她持剑垂首愣是没为自己解释半分,因为她知道,在祁君隺这里,从来就没有可以说出的解释。 祁君隺未言半语,她只淡漠孤傲地起身走至亭廊拔下那柄利剑,剑尖由下至上,祁君隺的凤眸中染烁着湛湛寒光。 长剑直指上面前之人,祁君隺的狠绝自是有一股冷魄。 “公主……” 女人身后的蛊衍本想启齿想为那人求情,可祁君隺偏是无动于衷,她握紧着手中剑柄,那刺客只随即陡然闭上了眼,可在千钧一发之际祁君隺却没能要了她的命,祁君隺只发狠砍下了她面前人的那只右臂。 “本公主留着你的命,你留着未能杀掉狐子玉的憾,倒是值了。” 祁君隺掷下长剑冷回过眸,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可在这寒风中女人眸中赤焰燃燃的火却好似要将整个壑野给燃烧殆尽。 “还不快滚下去!” “是……” 那刺客伏在地上,她咬着牙关忍住痛不让自己喊出来,半晌,只呻吟颤崴着身子出了这雁亭。 “想不到他还是来了,好一个大梁,好一个大梁翩翩如玉的珺阳侯,他倒也真是没令人失望。” 待刺客走后祁君隺冷凝着雁亭的那方角檐,她的目光颇喻深意。 “狐子玉此人留着迟早是个祸患,他的命是一定要取的,只是现下珺阳侯等人已过南韶,公主,不如我们……” “去楚国。” 祁君隺打断蛊衍的话,她冷冷回过头:“这会子急的不是我们,而是楚国,大梁若是与瞿国重修盟好,那楚国必是会有所行动。” “是……” 蛊衍佩剑而允,眸中神色并无任何变化。 几日过后,大梁,珺阳侯府邸。 后院森绿临窗的雅阁中,黑杌桌上的棋子正交叠放乱着,屋内的八角兽炉中熏着木樨香,竹帘卷着半垂,隔着薄纱似还能隐隐地听见梁澹翻阅书页的声音。 梁澹卧靠在竹风雪案上,他的身上披着一件月白裳衣,目光就如水般清柔。香绕窗宇,琴音顾悠,不多时,只见梁澹起身放下手中的书卷走至这雅阁中置着的古琴前。 玉骨分明的手指从琴上一抚而过,梁澹望着窗外翩悠凄然一笑,寥落深秋,风又来,十株相思,落木成枯,如今已是三月杳杳。 窗外的光泽在男人的身上流转,男人纤长的手指在弦上轻柔慢捻,琴音如述,竟是那样缠绵,微风吹拂,空渺间这乐音又宛若是那三月的桃夭般灼灼娆艳,而更为重要的是这琴音中有情。 不恐相思成春,只恐相思不待人。 不恐岁序不念君,只恐岁序不留卿。 “公子。” 厷虞持剑进来朝着梁澹拱手而禀,梁澹按下琴弦微回过头。 “公子,前几日在南韶抓到的刺客今已在囚牢中自尽了。” 厷虞环扣住剑柄,那日在南韶关他们将一个重伤的刺客带至了大梁,厷虞早得了梁澹的吩咐命医官来医治,本想着若是那刺客清醒过来后能从他的口中探个口实,可却不想那人倒是个烈性,今早等厷虞到囚牢的时候他已经咬舌自尽了。 “罢了。” 梁澹手中的玪珑玉扇不经意地在窗扉上扣着,颀长的身影染了斑斑光泽,男人低眉微蹙,纤尘不染的眸中有着一抹淡然轻风。 梁澹背过手坐在檀木杌椅的右侧,他轻摇茶盏,平澜无惊的眸从水中浮掠而过,随即只见他的目光停留在了这桌上的一枚银羽上。 银羽上缀着薄玉绦,顶片间还勒着一只若隐若现的凤凰,这枚银羽是刺杀狐子玉的那方暗器,梁澹将之攥在手心,他的神情渐渐有了些变化。 “公子是在怀疑在南韶关的那些刺客是乾月阁的人?” 厷虞见梁澹若有所思,他便上前一步进而问之。 “现在定论还为时尚早,但不论来者是何人,或者他们与乾月阁有何关系,这目的无非也就只有一个,厷虞,你即刻另加派人暗中保护狐子玉的安全,我梁澹定是要让他好好活着。” “公子放心,厷虞明白。”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凤谋朝凰》正文 第十六章 借实为虚 昏昼时分,那轮落日还悬着西边的一角,大梁王宫的殿宇檐牙高啄,各抱地势,飞拱云桥,落霞弥了淡淡的一层烟纱覆在这浩汤的瓦楞金殿之上,朦胧间又不尽富丽堂皇。 长安门角楼的磬钟鸣了三许,梁澹沿着白玉石阶入了辰阳殿,他的影颀长清致,男人披着一件月白裳衣,目光笃定清然。 昏时并不是举朝的时辰,使官奉胥公之命要梁澹急急入宫觐见,想来是有着万分重要的事情。 梁澹从辰阳殿穿绕而过后便就往东边的一处内阁走去,这处内阁是胥公平日论断奏折朝案的地方,梁澹刚入阁时便就望见了这大梁的两位太傅以及其它朝中重臣皆是立在这阁央之下。 “父王。” 梁澹向着梁胥公行着礼,他走至诸卿臣身边时众臣也向他微行着礼。 “见过侯爷。” “诸位大人不必多礼。” 梁澹扶袖禀手而言,有内监官奉了梁胥公的指意将一方匣子递至梁澹的面前,梁澹随即从里面取出一封信函。 “澹儿,寡人今夜急诏你,是想问问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梁胥公坐在龙榻之上对着殿下的梁澹言道,他已年近六旬,这间阁殿中燃着微弱的烛光,梁胥公的面容在这烛光之下显得有些苍老,他华冠下的发有些墨白,可那双眸子却覆着酬志。 梁胥公当年可谓是开国骥将之首,他仁爱百姓,体恤子民,又擅于纳谏,故而这些年大梁的实力在这些诸国中也是不容小觑。 梁澹看毕手中的信函,他淡着眉目,眼中一时间浮上了忧意。 梁胥公给梁澹的这封信函是从瞿国加急送至这大梁的,这封信是大梁长公主梁太妃的亲笔信,信上说道不日之后纪国就会联合他的周边几个小国来攻侵瞿国,瞿国方才稳固朝势,如此急迫局面梁太妃只好来求助大梁。 “国公,依微臣看,那纪国国主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伐侵为假,为他人谋盟才是真,而今瞿国国势方定,我大梁又好容易和瞿国重修邦交,本应止息刀戟,可此时纪国偏又是挑兵为武,大王,依微臣看不如让越将军率领十万猛骥去支援瞿国,我大梁有着雄师军旅,又岂能让那等肖小之国来胡肆非为?” 廷尉常郯双手持着玉橫正襟上谏,他长眉冷锋,颇带着几丝朝中老臣的谆谆丹心。 “廷尉大人此言差矣。”御史大夫管轶昂首对上常郯的利眸,他正色说道:“我大梁虽也是雄师赫赫,但国境居于险势之地,自祁雒一战以来各诸侯国又不断日益攘阔疆土,东海之滨有富庶如海的齐国,南有大楚,大楚疆域辽阔,兵盛戟利,是为中原以南的第一霸主,梁国以北更是有胡蛮,大魏。国公,纪国其心昭昭纵然可诛,但若是大梁贸然发兵的话只恐会遂了别国的狼子野心。郑国公虎视耽耽,届时又难免不会想借这动乱之际趁机发动兵辙,故,依臣之拙见,这兵绝不能发。” “发兵是错,不发兵又是错,纪国其心可诛,难道我大梁真当就别无他法?” 湛湛高庙群臣沸言高论,玉屏横舌,侃侃阻蹇,他们各执一词,这令殿榻上的梁胥公不由得紧蹙着眉。 “澹儿,你可有什么法子?” 梁澹微舒着气放下了手中的那封信函,他朝着胥公复又行了一礼。 “父王,儿臣倒是有一法子。” “说来听听。” “父王,纪国本是郑国的附属国,而纪国国主又向来以郑国公唯命是遵,常廷尉说的对,这的确是纪国和郑国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可如今瞿国与我大梁交好,瞿国有难,我大梁又岂有不救之理?” “如此,依侯爷之意,莫不是要我大梁挥戈持戟?” 御史大人寽过胡眦对着梁澹言道。 “是,但又不是。” 梁澹淡笑轻摇摇头,一旁的群臣皆是不解。 “侯爷究竟是何意?” “以彼之道,还治其身,醉翁之意不止别国,我大梁亦可有之。” 梁澹的眸中勒着深意,他抬眸对上高殿。 “父王,挥戈持戟必然,不过这挥戈持戟之意有几分真,有几分假,那倒是要看我大梁的了,纪国伐瞿,背后之国是郑,可在这郑的背后却还有齐,还有南楚,甚至是还有魏国和东胡厥族,自去岁邶柸之盟齐国有了挚肘,可现如今瞿国与我梁国交好,别国势会有所行动,发兵对大梁不利,不发兵也有窘境,故儿臣认为应来个以实为虚。” “何为实,何为虚?” “十万王师为实,攻侵为虚,纪攻伐瞿,我大梁集十万军兵前去救助,不过我大梁应打着训练军阵之名将骥军集结在若水之滨,不进不退,方为虚实。” 梁澹对着梁胥公继续言道:“更何况师出有名,纪国伐瞿本无因由,父王只需书信一封送至瞿地向他们禀实纪国的师出无名,届时瞿君必是会派瞿国使臣前往诸国游策纪国的不为人道,乱世虽是众乱,但一礼字却仍可以日月乾坤。” 梁澹的这番见解倒是令群臣心服口服,梁胥公心中大悦,他随即修书一封唤来使臣将之加急送至瞿地,使臣领旨,随即他垂袖急灼退下了大殿。 广袤的夜覆盖了这整座王宫,等梁澹出了阁后,这殿宇的四下已是点起了青盏。雀台之上的那把滬刀在风中猎猎作响,梁澹抬眸朝那望去,那是二十年前胥公征战凯旋归来时所得的战利品。 风轻拂过梁澹冠上的墨发,男人一步步走下殿阶,可走至玉龙门时,他的步伐却是不由得停下了。 “公子。” 厷虞急急地在梁澹的耳边小声地禀明了些什么,梁澹背过手去,眸光变得有些深邃。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凤谋朝凰》正文 第十七章 长门幽馆 待厷虞向着梁澹禀明一番后,梁澹便下了玉阶,他朝着王宫南角方向的长门幽馆走去,厷虞持剑跟在他的身后。 狐子玉如今已成了囚质,而梁胥公则将他安置在这大梁王宫的长门幽馆中。百米之外有重兵把守,金叠高墙,小楼不识东风,一朝秋暮,一朝花事,这所谓的待客之道在狐子玉的眼中不过就只是在换了个地方之后的笑话罢了。 长门幽馆在这王宫里是最为寂寥的地方,馆外青篁掩檐,墨石铺就的路甬浮长着些苔藓,秋霜风寒,冬肃夹着风雨不禁更添了几分萧索。 半个时辰后便梁澹到了这长门幽馆,厷虞守在外面,梁澹径直走了进去。 长门幽馆的阁宇飞檐湮灭在夜下,狐子玉所在的那间平阁是在最西边,古槐树的影长掩长映,枯寒冷肃,落木纷纷飘散在这瓦檐之上,狐子玉孤坐在阁中的垫席上,阂窗半开,在忽明忽暗的灯下梁澹走至他身边与他并对而坐。 草木成枯,有一片叶飘落至浮杳的茶中,狐子玉并未言语,他只淡着神色给梁澹沏了一盏茶。 “是澹让大公子受惊了。” 梁澹清然一笑,他侧目凝上那扇窗,只见那窗上还倒插着一支截断的箭。 “子玉体染多恙,到底是个不中用的药罐子,病命本就不足为惜,公子又何必挂怀于心,更何况子玉现如今作客大梁,平日在这幽馆中寥寂,倘若二公子多来这儿走上几遭之后指不定还会成为子玉的茶友。” 狐子玉打趣言道,梁澹更是暗下打量着他,都说瞿国的大公子是个上善若水之人,如今想来世人倒真是还所言不虚,一回刺杀竟被他说的如此云淡风轻,究竟是狐子玉藏的太深,还是说今夜就根本是他梁琚的一场闹剧? 梁澹垂放下手中瓷盏,是因为今夜厷虞急急向他通禀二公子梁琚派了人来刺杀狐子玉,故而他才来到这长门幽馆的。 “看来王弟的截箭再是不能奈大公子如何了。” “如何不如何子玉管不着,也不想管,今夜良辰,子玉只想在这幽馆中与公子能好好品酌上一番,公子美名誉冠中原,子玉仰慕已久,即便是今夜子玉的命没了,子玉也要在忘川河上去向鬼婆求情,求她好让百趾的玚樂巫士将子玉的魂重安回在此与公子一叙。” 狐子玉的深眸微黯,梁澹望着他,却朗若一笑,梁澹将杯中的茶酒一饮而尽,他扣下杯盏,大掌不经意间浮摩上盏上细纹。 “茶友难逢,千杯难畅,大公子的这茶梁澹喝下了,那这话也无须再绕了,大公子,你有何话直说便是。” “公子说笑了,子玉不过是偶然间想起了一个人,这便才和公子多说了两句。” “这人可就是玚樂巫士?” “正是,公子莫不是知道这人?” “又怎会不知,能引天地之灵,能聚死生之魂,除了他,这中原再是找不着旁人了。” 梁澹的心中一恸,他的神情有了些微妙的变化,若似哀伤,若似凄凉。 “公子说的极是,只不过可惜了,这玚樂巫士被楚王关在南诏宫里,旁人近身不得,就算他再有能为他人渠引魂灵的法术怕也只恐是这水中月,境中花了。” 狐子玉浅酌着茶酒,他的神色寡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从长门幽馆离开后梁澹没有回府,夜深时,他只孤身去了大梁的桃林。这片桃林之的地低之处有着方圆百里的温泉之水,纵然是腊冬寒肃,这里的桃花也照样开的好好的。梁澹披着一件雪色狐裘,桃花纷灼飘散,他撷了一朵放入手心,桃花依旧,可故人却已不在。 世人都道百趾巫士能聚天地魂灵,可为什么这两年来他引魂灵百遍,却始终不见他的阿隺出现在过这里,这里没有也就罢了,可为什么连在梦里也不曾有过…… “阿隺,你真当如此狠心,还是说你已然将我忘了……” 桃花从男人的指尖轻巧滑落,男人凄然一笑,如水月华冷彻凉泻在他的身上。 入我相思门 知我相思苦 长相思兮长相忆 短相思兮无穷极。 不远处飘来几片细小的花瓣,梁澹清淡一笑凝着曳枝,他念着这几句话,记忆中女子天真般的笑容复又在月下浮现了出来。 “梁澹哥哥,什么是相思门?这相思苦指的又是什么?” 斜阳的余辉圈漾着落影儿,一穿着淡粉色儒裙的女子正双手托着下颚伴在少年旁盈盈地笑着,她的笑容很纯粹,嫩稚的脸庞溢着满满的孩子气。 “等你再长大些便会明白。” 少年宠溺地用手轻捏着她的左脸,那女子却是偏过头嘟囔起嘴。 “梁澹哥哥小气鬼,你现在不告诉阿隺,阿隺就再也不问你了。” 女子拿起笔墨在少年写的纸上勾勾画画。 “梁澹哥哥,阿隺不喜欢这句,你以后再是不准写了。” “好,都依你,梁澹哥哥都依阿隺。” 少年温润笑着执过女子的手在那句诗上划了一笔。 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 “早知如此绊人心,还如当初不相识。” 可能女子不会知道,自打那回之后少年每写这几句诗的时候他总会留着这最后一句话不写。 夜,又起风了,梁澹在月下微闭着眸,他的长睫染了三月桃意。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凤谋朝凰》正文 第十八章 佛魂相思 三月的桃意有多令人醉,要等到鬓染秋霜之后才发现,原来不过是酒正浓,人未醒。 暖窗半扇而开,梁澹在阁中的窗前站了整整一夜,直到远方的天角开始泛白,男人才走至长案边拿起笔墨。 笔间玉龙游走,待厷虞进来了这阁中之后梁澹便将那张纸帛交至了他的手中。 “这……公子,厷虞恳请您再三思。” 厷虞眉目紧皱,他拿起纸帛又再放下,一时间只不知该如何是好。 “去吧,此事我自有分寸。” 梁澹斜靠在他身后面的狐裘垫上,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疲惫。 “公子,这可是南邑的一块封地,这块封地居天险之固,又临南楚边境,公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它的重要性。” 厷虞紧捏着纸帛绕至梁澹面前,他负气环过手臂湛湛对着男人言道:“况且那楚王正身患重疾,这玚樂巫士现在就等于是楚王的命,公子若是此时执意要请那玚樂巫士来作客大梁,楚王不同意还尚可,可若是那楚王恼羞成怒故意借此机会来讨伐大梁,公子,那到时岂不是得不偿失。” “厷虞,你倒是愈发进益了。” 梁澹轻阖着眸,他的双手交叠而放于膝上,柔柔光泽在他的身上枉瞬流转,袅袅余香迎风自绕。 “公子既是知道那为何还执意如此,今儿个厷虞倒是要好好放一回肆,即便公子要罚我厷虞也要请公子收了这成命。” 厷虞持剑而禀,梁澹偏是将玉扇的柄头重重地扣在了他的头上。 “再这样啰嗦,今日去后就不必再回来了。” “公子,可是……” 厷虞上前回允,可刚想开口,这阁外的守卫却进来通禀这圻山的苦渡大师却是有要事求见梁澹。 梁澹睁开眸,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厷虞一眼,厷虞心虚只得垂首,梁澹起身离开,他只下留了一句话。 “还不快些去备轿。” “是,公子。” 在这大梁京师的王城郊外有一座圻山,而梁澹他们口中的苦渡大师便就是在这山腰苦渡阁中所隐住的大师,这位大师隐居在这圻山已隐居了三十年,他向来不问红尘,仙风道骨,可谓是备受梁澹的崇敬,几年前梁胥公曾将梁澹安置在这里修养佛性,故而梁澹与这苦渡大师也自是一番颇深的情谊。 霞蔚缭绕,幽雾渺渺在这圻山间冉冉浮,平林漠漠烟如织,磬钟长鸣,这圻山的参天树木间飞出行行鸿雁,远上古天自有一种苍茫寥阔之感。 这苦渡阁的山院中有一方莲池,整整过去了半日,自梁澹到这儿后他便就一直坐在这莲池旁边。 “大师,你看这莲泉水虽是源源不断,可日复一日之后澹却是觉得这泉水蕴藏着无穷的变化,泉水虽是不竭,可那份清澈纯然却是每日都不一样。” “公子可还是没有放下心中的那份执念。” 苦渡仙人舀着茶叶,他凝着梁澹,眸中澈然无痕。 “佛有曰: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公子,这世间万物本就瞬息万变,一朝成空最后不过都是南柯一梦罢了,有缘起,也有缘灭,公子又何苦执着于心中那点执念不放。” 苦渡仙人对着梁澹说道,他的眉宇间别有一番朗阔万疆的不尽深意。 梁澹拂袖拿起一杯茶盏,有风拂过他茶盏之上的清叶,空气中弥散着一股淡香,梁澹温若一笑。 “大师所言在理,世间万世万物虽讲求缘起缘灭,但这缘起缘灭有时也在澹的心中,大师,执念虽苦,可澹却愿心中有那方经久的执念。” “公子可还是仍执意要去寻了那玚樂巫士来?公子是个聪明人,想来不用老道多说也自是会明白其中的利害所蔽。” “大师,这些年是大师让澹学会了虔信佛缘,可正因如此,澹如今才想冲动一次,佛有佛缘,可人亦有人之情性。” “罢了,红尘之事本就变化万千,公子说不清,老道亦是,不过老道这儿只一句话,还万望公子能够铭记于心。” 苦渡大师微叹了口,他深纵如壑的眸清然如水。 “大师请说。” “赴楚之事公子交给他人即可,公子不必亲自前去,公子以封邑之地作为请玚樂巫士作客大梁的条件,倘若楚王答应那还尚可,可楚王若是不答应,那老道也希望公子能就此放下心中的这点执念,这是老道给公子的一方锦囊,倘若事情真当了覆水难收的时候公子届时拆开之后自会知晓如何应对。” 苦渡大师交给梁澹一方银囊,梁澹从他手中接下。 “澹记下了。”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凤谋朝凰》正文 第十九章 月意难决 “厷虞哥哥,你这是又要带着骏风去哪儿?” 珺阳侯府中的后院,沈玉琅正朝着不远处的马厩棚旁走去。沈玉琅袭着柳色裳衣,她的袖口缀着花绦,粉淡如墨的月眉下浅勒着笑意。 “别提了,公子要我明日即……” 厷虞背对着沈玉琅,他垂丧着气,可话至嘴边时愣是被他生生地给咽了下去。 “如此说来你还当真是要离府?去哪儿?这次去要多久才回来?” 沈玉琅走至厷虞的身边,她从厷虞的手里接过嫩草随即喂至那些马儿的嘴边。 “不去哪儿,不过是不打紧的事儿罢了。” 厷虞望了沈玉琅一眼,他想了一想,然后垂首不语。 “你少唬我,不去哪里你能有这闲功夫来陪骏风,再说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去哪里。” 沈玉琅得意盈笑,她细细柔抚着面前马儿的鬃毛。 “你不就是奉了公子的命令去南楚……” 厷虞捂住沈玉琅的嘴,他四下环顾了一番,见着没人之后他便放开女人的嘴对着她忧心说道:“你从哪里知道的?玉琅姑娘,你可别囔囔,这事可比不得其它事,若是出了个差错,我厷虞的命不打紧,可就怕公子。” “瞧把你紧张的,我不过就是随口一猜,不过看你这反应还倒是真让玉琅猜对了,南楚,还真是南楚,厷虞哥哥,公子他究竟有何急事非得要你去南楚?” “你……” 厷虞的手不由得指上沈玉琅,他只气急说不出话,沈玉琅生攥住厷虞的几根手指。 “厷虞哥哥,如此忧心的事你何不妨就告诉了玉琅,也省得玉琅为你担心,这心里没底的事万一玉琅一个不小心……” 沈玉笑狡柔一笑,她故意朝着厷虞干咳了两声。 “你这人当真是好生奇怪,既是忧心烦劳之事自是免不了忡心,倘若我告诉了你,那岂不是又徒增了你的烦忧?” 厷虞将剩余的枯草悉数散在了马厩堆里,他坐在石阶上,嘴巴上还叼了一根断尾草。 “罢了,你既是不愿说,那玉琅也不愿多问了,玉琅心里明白得很,能让公子如此劳心劳力之事,想来定是和君隺公主有关。” 沈玉琅朝着厷虞眨巴着眼睛,厷虞这回倒是也没否认。 “你倒是也没猜错,若是再这样下去,公子迟早会因为她而……在这珺阳侯府的这些年,我还从未见到公子如此冲动,如此糊涂过,公子居然,公子他居然糊涂到执意要用一座封邑去换一个区区的巫士来作客大梁,这,你说这不是……” 厷虞越说越气,他将尾草踩弃在脚下,随即不忿起身离开。 “玉琅姑娘,夜里风大,不早了,你也快去歇着吧,倘若半月后我还能从南楚回来,我就给你带你最喜欢的祁月花木。” “嗯,一言为定,那玉琅便就等着厷虞哥哥回来。” 沈玉琅朝着厷虞袅袅而笑,祁月花木,那是沈玉琅最喜欢的一种草木,这种草木本只生长在祁雒桴山,因着祁王都倾颓,桴山也愈渐荒凉,只不过中原各地的花商每年还仍会慕祁月花木的美名而前去桴山,南楚的花商更如海遍泽,这桴山盛开的最好的祁月花木在那里自然也是寻而易见的,而沈玉琅尤为地喜欢这种花木就因为她是桴山长大的祁雒人,自祁雒一战后,祁雒城民流失遍野,那片被八十万精兵铁蹄踏过的壑野早已是千里白骨,青山蔽枯。 祁雒背临濉水,沈玉琅还记得两年前自那日城破之后祁王都整整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雨,水漫城南,流民四窜,而沈玉琅也自是包括在内,一年前,沈玉琅流落至大梁,在她走投无路险些饿死的那个时候还是梁澹救了她,自从被梁澹救了后,梁澹问清了她的身份后这便将她留在了这府中。 沈玉琅在厷虞离开后她一个人在石阶上坐了一会儿,半个时辰之后她又径直去了梁澹书房所在的方向。 月华清澄,沈玉琅站在门外,她和以前一样没有进去,只不过和以往不一样的是今夜梁澹却并没有在这里。 沈玉琅的影在树下隐绕着,她站了许久,只见她望了望书房,又望了望那轮明月,随即见她攥住拳从这离去,好似已然决定了些什么。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凤谋朝凰》正文 第二十章 是夜非明 夜深了,厷虞回到住处时他已有了几分倦意,厷虞走至榻前褪去了外衣准备入睡,可他刚将裘衣挂在了架上之后这时阁屋中的烛灯却兀然灭了。 风在窗口肆乱刮着,厷虞停下脚步定住身子,他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利起来,榻旁的丝帷在风下缓缓而曳,厷虞摸黑从被褥下掏出一柄青剑,猛一回头,有人正从身后持剑朝他胸口刺来。厷虞扯出剑身,那人的剑尖正好狠抵在厷虞剑身的寒芒之上。 寒光从厷虞的眸中浮掠而过,厷虞上前一步双肩发力愣是将那人给生生逼了回去。那人失足撞上铁架,他的手只借力撑扶住身后的环扣,那人回腿朝着上方一跃,厷虞随即扯出剑柄见势刺了出去,剑疾寒肃,厷虞的剑从烛下砍切而去,仅存的一丝余亮湮灭在地,双剑在夜间碰裂而响,几个回合之后,厷虞的剑赧然架在了那人的脖颈之上。 “阁下何人,深夜到此究竟意欲何为?” 厷虞将剑往上提了提,见那人不语,他便冷着眸子欲扯开面前人脸上的那方黑纱,面前人的眼里浮出一丝诡谲的笑意,在厷虞朝伸 他伸出之际他却是将一把散沙撒在了厷虞的面前。 厷虞的眼睛里蒙了细沙,他后退几步可这时屋顶上方却有一柄利剑朝着他的头顶刺来,厷虞旋腿而挡,适才戴着黑纱的人顺势戈剑袭来。 就在这时,隐若的月华给这间阁屋带来了一丝光亮,沈玉琅不知道屋中情况,她冒失冲了进来。 “厷虞哥哥……” 黑纱人把剑对准了门口的沈玉琅,厷虞跃至前面一掌劈在了那人的腹背,可厷虞倒是没能注意到在他身后的刺客。 “小心……” 沈玉琅惊恐着眸,她一把推开厷虞,那刺客突然向着臂前收了几分力,可他的剑仍旧还不偏不倚地刺入了厷虞的胸上三分。 刀骨没肉的血声湛裂而来,那两名刺客见状便冷哼一声跃离出了这阁屋。 “厷虞哥哥,你怎么样?我现在就去禀告给公子。” “别去,就这点伤,还要不了我的命。” 厷虞唤住沈玉琅,他拼尽全身力气将那柄利剑从胸口拔出。 “为什么?可是你明明伤得很重。” 沈玉琅伏下身子,她攥上厷虞的手臂,长睫染了些朦胧的水雾。 “我明日就要去南楚了,公子吩咐的这件事情倘若交给别人我必然是不放心的,玉琅,你扶我起来,没事,我还能撑得住。” 厷虞的嘴唇开始泛白,他对着沈玉琅笑笑,可沈玉琅偏是打下了他的手。 “厷虞哥哥,公子的事情重要,难道你的命就不重要吗?” 沈玉琅说完之后,她便不顾什么跑了出去。 “玉琅,你回来,玉琅……” 厷虞捂住胸口,他忍痛暗吟只能冷眼见着沈玉琅直直跑远。 后半夜里倒是没由来的起风了,大梁是,南楚亦是,广泽水渌,风及渡口时那抹寒肃只愈发刮得厉害。 南楚王宫的帝宸宫里,夜寂无声,楚王庾畀正躺在狐裘毛榻上,他睡得极其不安稳,宫央内的金炉香被寒风吹燎,楚王在睡梦里显露狰狞之色,一切看似平静但却暗藏诡谲。 云层密布,骤雨将来,已不知过了多久,楚王倒是兀然从睡梦中惊醒,帷幔曳曳,楚王庾畀一把掀开榻帘惊慌从榻上下来。 “来人……快来人。” 灯盏有些晃暗,楚王庾畀那张苍老布壑的面容在此时的灯下显得有些诡谲惊骇。 “大王。” 守在宫前的内臣莫弗紧紧跑进来跪在楚王的榻前,楚王双脚落地,他的眸只渗着杀意。 “杀,给寡人杀了她们。” 楚王的手颤颤指上殿内,莫弗微抬着眸,他的整个身子骨都在发抖。 有守卫将那些袭着柳色的宫女带了进来,守卫得了楚王的吩咐半句未言只都砍下了她们的头颅。 “杀得好,把她们都杀了。” 血色如若夜间魑魅,楚王披发大笑,其余宫人只吓得伏首不敢出声言语,自从去岁楚王生了一场大病之后楚王就变得更加喜怒无常,他残暴不堪,经常以杀人为乐,整个楚王宫里人心惶惶,内臣知道夜间楚王的性子最难把握,楚王不做恶梦还尚可,可若是楚王做了恶梦,醒了之后那可必是要杀人的。 内臣莫弗早早地就吩咐了人准备了这些柳色宫服的宫女,前夜里是袭着墨色的宫女,昨夜里是未及屏的宫人,今夜又是这袭着柳色衣裳的宫女,那明日呢,后日呢,楚王生性残暴,这一年来又杀人无数,倘若他杀人杀得不乐意,那这帝辰宫的人都要连着遭殃。 “大王,大王……” 宫阁氛围冷滞时有人急急跑进来通禀,那宫人头顶两旁的绦缀摇晃,他脚底一个不稳,竟就这样摔倒在了楚王的脚下。 “不好了,大王,七夜殿的那盏灯灭……灭了。” “你说什么?” 楚王怒拧起宫人的衣领,他狠踹上宫人,眼睛里有着一种莫名的失慌。 “七夜殿,七夜殿……” 楚王将那张狐皮撕落在地,他怒火狰狞,此时就仿若是一头血猛的暴兽。 “七百个童男童女,都快去给寡人找来这七百个童男童女。” 楚王直拎起他脚下的一个宫人,那宫人只哆嗦地回应。 “是。”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凤谋朝凰》正文 第二十一章 百趾玚樂 七夜七魂,七夜七魄,那七夜殿供奉的灯下养着的是七百个童男童女的心头血,楚王生性狐疑,为人残佞毒辣,他已年近六旬,自去年的一场大病之后他的身子骨是越发不如从前了。 自古帝王向来如此,在那个冰冷的但却谋权掌势的帝尊之位坐得久了,便就会觉得一生太短,王命难延,楚王虞畀亦如是,自己的身子神志愈晃忽,楚王就愈加恨不得能够存命于千秋万世,这两年来楚王不断在中原诸国访医求药,相闻百趾巫士玚樂能引天地魂灵,聚百世之鬼魄,楚王便不顾百趾族人的神仰硬是将玚樂巫士关在了这楚王宫。 若一个人越是想留住自己的命,那他心里的恐慌也必是显露无疑,楚王的残暴荒唐还远不止这些,楚王夜间容易噬梦,几个月前的一个晚上,也就是七月初七,楚王夜下做了一个魂梦,他醒了之后性情也就变得更加诡谲不定,他兀然给那些御臣下了一道指令,说是要七百个童男童女的心头血来拱奉神祉,御臣们不敢违背只得照办,引血奉魂,楚王自以为让别人的命先替代自己便就可以延寿,可是他倒忘了,自己再是如何终是也骗不了自己,任凭他是帝王又如何,杀人取血,致为残暴,除了让楚王人心惶惶,除了让自己更加夜夜睡梦无常,别的,倒真是再是若无其它。 百趾玚樂能引天地魂灵,可他也不能让死人变活,更别说让人长生不老。楚王疯了,他逼着别人和他一起疯,半月前他命玚樂用活人的头颅给他炼制丹药,玚樂不允,楚王便将玚樂关进了这王宫的囚牢。 南楚王宫的囚牢中暗无天日,玚樂巫士来这里已有半月之久,他渐渐分不清了此时究竟是夜间还是白昼。 这囚牢中的闭窗下有一盏烛灯,玚樂的手脚被撩拷捆锁住,他垂首前倾着身子,干枯的发散乱不堪,玚樂的身上满是鞭痕,他不能让死人变成活人,可楚王却有一百种办法让他变得不人不鬼,死生难求。 囚牢的宫役得了吩咐将一瓮苦盐水泼在了玚樂巫士的脸上,双手颤动时撩拷发出浑裂的泠音,玚樂巫士缓缓地抬起了血眸,出现在他面前的是楚王身边的内臣莫弗。 “玚樂巫士,这受刑的滋味可不好受,您若是遂了大王的意,您好过,就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也跟着好过些。” 莫弗理理宫服不耐烦地对着玚樂巫士说道,他干咳了几声将手叠放至宫服襟口的袖上。 “君意难违,再说玚樂巫士又能管住几人的命,照莫弗的意思是巫士还是以您自己的命为上才好,如今这七夜殿的那盏灯灭了,大王有令要七百个童男童女的心头血为祭,玚樂巫士,只恐这次您是再不能推脱了。” “荒唐,楚王暴佞,必遭天谴。” 玚樂巫士哆嗦着嘴唇,他的神情有几丝痛苦。 “天地魂灵皆有因果来去,楚王如此有悖天命就等于是自行了断,我玚樂引魂引灵,可就算是死我也绝不替楚王这等暴君引万世最恶。” “快,快拦住他。” 玚樂本想咬舌自尽,可却是被一旁的狱役给生生地撬开了嘴,随即内臣莫弗走至面前攥住玚樂巫士的头发直往后扯。 “想死?你想死可别在这里死,别急,等你到了帝辰之后你想怎样死便就怎样死。” 莫弗拂袖冷哼一声放开了玚樂。 “把这巫士带走。” 莫弗对着狱役吩咐道,那狱役随即领命将玚樂巫士手脚上绑着的撩拷解开。 莫弗领着守卫押着的玚樂巫士到了楚王所在的帝辰宫。 那待守卫放开了玚樂之后,那玚樂巫士便就倒在了里宫的地上。 “若不是你还有点用处,你以为寡人还会留着你这条命?” 楚王半眯起眸,他从案上大步走了下来,玚樂巫士别过头,楚王愣是切齿发狠抬脚踩在了他的头上。 “现在寡人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乖乖允命留在这南楚王宫替寡人引血入殿,炼制丹药,要么……” “暴君,我一死又有何足惜,你放心,等我死了之后自是会在鬼阴间日日索你的命。” 玚樂巫士冷回过头,他的面容布着血痕,眸中如染血焰。 楚王已然被玚樂给激怒,他听到索命二字时便已狠掐上了玚樂的脖颈。 “寡人最后再说一遍,要么允命,要么寡人明日就让你替你百趾族人收尸。” “暴君,你卑鄙!” 玚樂巫士冷攥着拳,楚王的话,他再是明白不过。 “寡人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 楚王冷冷起身,他对着玚樂言道:“寡人可没有功夫陪你耗,或许不用三天,或许不用三天寡人倒是先反悔了,记着,你百趾族人的命可都在你一人手里。” “把他带回去。” 楚王对着守卫吩咐下去。 “是。”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凤谋朝凰》正文 第二十二章 不速之客 楚王夜间下的这道血令倒是让众臣客都变得惊慌不安,政御司的司御臣官连夜将御司中收录的封鄞城万户百姓的人丁帐目给悉数翻了出来,王宫里的御卫照着这些城户帐目挨家挨户地搜着孩童,一时间整个封鄞城都变得血雨腥风了起来。 卯时将至,城街道上人影儿疏寥,曻旗下城门口的几片旗帜被风吹得折断,兵扣戟环的声音愈渐急促,那些宫卫怕耽误时辰便赶着抓人,他们持戈带剑,有些寻乐不归的酒醉大汉竟也无辜成了他们剑下的冤魂。 封鄞城的北邝的水泽户廊里满是风雨,漫天的哭呛声哀绝不止,这夜,注定是不能平静了。 “这位官爷,奴求求你了,家里就只有着这一个孩子,这孩子若是没了,可是让奴怎么活。” 一粗衣妇人跪在宫卫的身下,她死死拖住宫卫的右腿哀求着,那宫卫揽着孩童,见妇人如此碍事便一脚揣开了她。 “滚开!” “阿娘,阿娘救我……” 宫卫手中的孩童手脚万分挣扎,她放声大喊,可却被人封捂住了口。 北邝街府阁楼外的寥灯被风吹落,大雨开始滂沱而下,这边正有一青衣妇人死封住孩童的嘴巴暗躲在一茅草堆下。这时北邝街已被宫卫搜毕,待那些虎狼剑卫离开之后这青衣妇人才惊恐地把头探了出来。 “别怕,阿蔟,阿娘带你离开这。” 青衣妇人直牵起孩童的手朝着街另端的方向跑去,可刚没走几步却被身后的持剑人挡住了去路。 “阿娘,阿蔟害怕。” “阿蔟乖啊,不怕。” 青衣妇人将孩童护在身后,她战战兢兢地抬眸,可只到面前人冷冷说道:“把这孩子留下,本大人可以饶你不死!” “大人,大人求求你。” 青衣妇人跪上前拖求住那官兵的右腿,那官兵无言,稍纵只把剑对准了青衣妇人。 “阿娘……” “别过来,快离开这。” 青衣妇人忍住泪吓止住她的孩子,她死死地拖住官兵,那官兵怒眉一拧,只把利剑狠插上了她的后背。 “你找死!” “阿娘……不要。” “阿蔟,快离开这,记住,千万别回头。” 青衣妇人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官兵,官兵再是如何也不能行寸一步,不远处的阿蔟哭噎着声音,她慢慢地回腿随即跑远,那官兵气不过便一剑砍下了青衣妇人的头颅。 头颅被官兵踹落在雨地,那青衣妇人至死都恨睁着黯眸。 北邝街大都是些平民布吕,阿蔟瘦小的身子躲在一方口的平屋檐下,她捂住嘴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见着搜巡的剑卫朝着南边方向去了,她才敢板直身子走了出来。 南滬街所在的街道住的一般都是王侯大户,阿蔟料定那些官兵不会在那里久留便朝着那里跑下,大雨连绵,阿蔟提起素襟,走到拐口时却是不小心撞到了一辆徐行的马车。 马失前蹄,那小厮忙紧扯住缰绳,夜间本就带了几分雨气,见来人如此莽撞,他便扯开嗓子破骂。 “哪个不长眼睛的,这条命还要不要了。” “怎么回事?” 车内的妘姑干咳了两声,只见她揉着秀帕半卷起右窗的车帘。 “让姑姑受惊了,不过是一个没长眼睛的小蹄子罢了。” 那小厮对着身后的妘姑赔笑言道,转而他抽了抽马鞭催促着倒在地上的阿蔟。 “还不快些让开道。” “是姑姑,姑姑,姑姑救救阿蔟。” 倒坐在地上阿蔟像是认出了马车内的人儿,她忙抹干了泪起身跑至车前。 “姑姑,姑姑快救救阿蔟。” “阿蔟?” 妘姑掀开车帷,随行丫头随即扶她下来。 “阿蔟,孩子,这么晚了,又下着这么大的雨,你来这也不怕你阿娘好找。” “姑姑,我阿娘她……” 阿蔟扑进妘姑的怀中,她只将头缩的死死的。 “快说,你阿娘怎么了?” 妘姑扶起阿蔟那瘦小清楚的面容,她的眉目间赧然皱起。 “我,我阿娘她……” “在这里,快追。” 阿蔟还来不及说完,可街角那边却赶至而来了一众追兵。 “姑姑救我,他们要抓阿蔟。” 阿蔟紧张地躲在妘姑的身后,妘姑朝着她旁边的丫头使了个神色,丫头会意将这阿蔟带进了车中。 “掌司大人,属下亲眼看见那孩子躲进了这车中。” 掌司带着追兵追至在了车前,妘姑望着他们倒是故意不明所以的笑了。 “赵大人,妘姑这段日子倒是难道见得上你几回,今夜倒是巧了,没想到会在这碰上大人。” 妘姑撑伞柔笑言道,她的束发高拢,凤尾髻间还浅插着一枝兰簪,半老徐娘,眉目间虽有些老皱,但抵不住眼痣上的那万种风情。 “妘姑,本大人可不是来陪你叙旧的,我属下人亲眼看见一孩子就躲在你车中,识相点的话就快些把她交出来。” 那掌司将剑抵在妘姑的脖颈之下,妘姑倒是也不慌恐,她柔柔将那柄剑推开了几许。 “大人,刀剑无眼,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再说妘姑根本就不知道大人口中的孩子,什么孩子?” “你少废话,待本大人上去一查便知。” 掌司推开妘姑,妘姑站至身后随即从衣下取出一柄匕首。 “大人又何必如此心急,要知道不是妘姑不敢给你看,而是这车上的人恐怕大人看不得” “妘姑,你可知你现在在干什么?本大人告诉你,这车上的人本大人今夜还就看定了。” 掌司垂眸望着自己脖颈之下的匕首,他一抬手,只见他身后那些官兵手中的利剑便纷纷对准了妘姑。 “大人可是好本事,罢了,妘姑也不拦着了,只是这车内的人是广陵王府的贵客,如若大人执意如此,那妘姑也只好如实地禀明给广陵王。” 妘姑丢掷下手中的匕首,掌司回头冷笑道:“妘姑,本大人也实话告诉你,今夜我等是奉了大王的命要捉拿七百个童男童女,别说是你,就算是广陵王耽误了这时辰恐也不好向楚王交差。” 掌司拱手怒瞪着眉,他转过身对着属下吩咐:“给我搜,若是让她逃了本大人绝不轻饶。” “是。” 官兵领命一把掀开车帘,妘姑在身后的衣袖中拂出一支银羽。 “这……这是怎么回事?大人……” 掌司见那些人面露窘色,他便上前将那些帷帘扯了个粉碎。 “你……你们是什么人?” 车内中只有一戴着面纱的女子,她扯下自己的面纱斜靠着身子,脸上似还有些泪痕。 “大人可有找到要找的孩子?” 妘姑暗自舒了一口气,她收回了那支暗藏的银羽走至掌司身边。 “今夜之事妘姑可以全然当成是一场误会,只不过大人若是没找到要找的人就烦请大人离开,若说时辰,妘姑也恐担不起误了广陵王的时辰。” “我们走。” 那掌司提剑跳下马车,他拂衣走经妘姑身边时只冷凝着她,掌司冷眸一抬,那些官兵随即跟着他离去。 “丫头,那孩子呢?” 待那些人走远了之后妘姑便攥上车内人的手臂正襟问道。 “姑姑别急,你看。” 那车内人从兜里取出一封信帛交至妘姑的手中。 “刚才有人要我把这封信交至姑姑的手中,她还说让姑姑放心阿蔟。”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凤谋朝凰》正文 第二十三章 离隐故人 半晌,妘姑捏放下了她手中的信,随行丫头也一并将适才在车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禀明了她。 “姑姑,那人倒像是有备而来。” “能在这多人的眼皮子底下来去自如,是友便罢,可若是敌……” 妘姑紧锁着眉目,她的手扣于前倾的膝上。 “你可有看清那人的面容?” “姑姑,那人戴着面纱,丫头并未看清,只不过丫头可以肯定是那人必是个女子。” “女子?” 妘姑凝着信上那隽秀玉痕的字迹若有所思。 “姑姑,那今夜之事我们要不要禀明给公子?” “先不用,等卯时过了之后,我们只需到胤王府门口静观其变便是。” 妘姑冷回过头,她的眸光深远,又如一泓寒潭冽水,不过倘若刚才不是那人及时将阿蔟带走,那她妘姑现在也定然不会安然无恙,只是妘姑这心里倒是没来由地犯了狐疑,那人究竟是何人,她如此做的目的是为了帮她,还是纯粹就是为了帮阿蔟,照这封信上写的,而今夜的这七百个童男童女又将和明日的胤王有何关系? “先回碧月楼。” 妘姑骤起神色朝着小厮吩咐道,她抬眸望了望天角,此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是。” 那小厮一扯马缰,这辆车只稍纵便就淡隐在了雨中。 卯时中刻时,这滂沱的大雨已渐停了下来,骤黑的擎空升冉起浮雾,层林染霜,这封鄞城郊百里之外的壑野倒是冷意入骨。 乱葬岗枯坟的后山,树影阴掩荒凉,茅草檐下的雨帘玉碎珠,祁君隺冷寂颀立在草檐之下,她单手负隅,眸光清冷无垠。 “公主,明日那胤王当真会用他的血赦皇令去换吗?” “你在怀疑什么呢?你是在怀疑这乱世对自己的残忍,还是在怀疑别人对这乱世的残忍?” “蛊衍不明白。” “不明白最好,蛊衍,你记着,让自己没有心才是对自己的明白。” 祁君隺冷回过眸,她袭着墨色裳服,襟下缀玉,腰下佩剑,可让人从心底恐慌的却是那一双刺骨冷朔的凤眸。 “今夜那孩子可安排妥当了?” “还请公主放心,蛊衍已将她送至了胤王府中。只是公主,刚才朔月在郑国传来消息,昨夜已于东汜斩杀裴穑。” 蛊衍淡漠着神色朝着祁君隺拱手禀言,祁君隺听及此倒是冷冷一笑。 “养士三年却不足为患,且不论这人当不当杀,仅凭心血二字本公主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要看看那伯晏若是知道了究竟会是何反应?” “蛊衍,传本公主的令,本公主定是要送给这南楚的丞相一份大礼。” 祁君隺吩咐道,她的眸中勒着深深的杀意。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凤谋朝凰》正文 第二十四章 上善胤王 “放开我,我要见胤王爷。” 胤王府后院的东廊里,有护卫横抱着捆绑住阿蔟朝着囚房走去。 “你深夜鬼鬼祟祟地遣入胤王府,不是刺客就是盗小鼠辈,小小年纪不学好偏来学这些不入流的事情,你阿娘怎么教你的?” 那护卫满目粗圹,他抬手在阿蔟的头上狠狠地拍了一下。 “你胡说,我根本就不是什么刺客,也不是什么偷盗之人,你快放开我,我要见你们胤王爷。” 阿蔟拼命赶着挣扎,那护卫只捂住的她的嘴巴不步地往前跑。 “王爷早已歇下了,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也得等明日来说,我现在就将你关进囚房,小丫头片子,你若是再这样吵吵囔囔扰了王爷的休息的话可别怪我对你不客……” “你这大胡子怎么这样蛮不讲理?救命啊,这大胡子要杀人了,胤王爷,救命啊……” “臭丫头片子,你别喊……” 那护卫捂住自己的手背不禁呻吟了一声,他眦目横眉,只见他的手背上被人咬了一大块的牙印。 “若风,怎么回事?” 浅睡在轱椅上的胤王猛然间睁开眸子,他舒了舒眉心,随口往下一问,侍人禀言方是卯时。 “回主子,是刀穀在院子里抓到了一个小盗贼。” “盗贼?” 侍人将胤王推了出来,胤王正是而立之年,他一袭玉白华裳,膝腿上盖了块狐裘,髻间衔着木簪,胤王双手交叠于膝,他的腰环间还缀着一方珏玉。 “胤王爷,救命……” 阁院长廊阿蔟的声音如若平地惊雷,胤王的眸中渐渐浮了波澜。 “带上来瞧瞧。” “是。” 胤王吩咐下去不多时,只见护卫刀穀便就气囔囔地带了被绑住的阿蔟来了。 “王爷。” 刀穀回禀而言,他上前推了阿蔟一把。 “臭丫头,还不快见过王爷。” “刀穀……” 胤王的大手轻扬,刀穀随即得了意不再言语,胤王的眼神平定清朗,他只淡然静静地望着被绑着的阿蔟。 “你就是胤王爷?” 阿蔟咽了咽喉咙,她有些狐疑地望着轱辘椅上的男人,嗓子都快提在心眼上了。 “怎么,本王看着不像?” 胤王抬眸清然一笑,他干咳了两声,侍人继而推着他上前了几步。 “你是何人?深夜又为何会在这胤王府中?” “胤王爷明鉴,阿蔟不是什么刺客,也不是什么盗贼……” 阿蔟跪在胤王的面前,她拼命地摇头,可又面露几分惊恐。 “是,是一位好心的姐姐带阿蔟来这儿的,她还说阿蔟在胤王府就不会有人要了阿蔟的命,胤王爷,阿蔟给你磕头了,求你救救阿蔟……” 阿蔟连磕了几个头,胤王忙吩咐侍人扶阿蔟起来。 “孩子,你究竟是何人,又是何人要你的命。” “禀王爷,是大王,是大王要抓走七百个童男童女,王爷,阿蔟的阿娘已经没了,阿蔟不知道别人会不会也……” 阿蔟抹着泪说不出话,可她的这番言语着实让这屋子里的人都吃了一惊。 “你说什么……” 胤王的手撑扶住椅臂,他攥成空拳不断地咳嗽着,脸色已然有些泛白,身后的侍人忙扶下身子缓着胤王的后背,胤王大掌轻抬,他的眸目深邃,这时只见廊院又匆匆跑来两个府门外的家臣。 “王爷,不好了……” 家臣横拿过剑只冒失闯了进来。 “何事如此慌张,你也不怕惊了主子。” “王爷,不好了,门外突然聚集了诸多百姓,那些妇人还哭囔着若是见不到王爷便就在胤王府门口长跪不起。” 家臣垂过目望了刀穀一眼,他焦急地向着胤王禀明,胤王微喘着气,他的眉心紧锁愁云,一种不好的预感顿萦上他的心头。 胤王府口悬着的一盏丝灯被风吹曳落下,至卯时昨夜的滂沱大雨才方停,风起巷道,湿漉漉的廊道檐角似愈渐蒙起一幕雾帷,胤王府外围跪着诸多百姓,佩剑护卫赧然挡在门口,这时家臣拾起那被风吹落下的灯丝朝内走去,可迎面正撞见了被侍人缓推而来的胤王。 “王爷。” 家臣垂首见过男人,王府外的百姓待见了胤王之后更是按捺不住地朝着胤王高喊了起来。 “是胤王爷,胤王爷,还请胤王爷救救我们的孩子。” “胤王爷,贱妇老来得子,贱妇也不知什么是天命,还请王爷救救贱妇的孩子。” 诸人齐齐朝着胤王磕头,他们哆嗦着身子求情,脸上有着挂不住的义愤填膺和痛苦。 “快快请起,大家有什么话起来和本王说便是。” 胤王伸臂展揽,他吩咐旁边的护卫扶起诸人,可那些人愣是执拗不愿起身,这些跪着来这求情之人不过皆是为了他们的孩子,楚王连夜非要七百个童男童女,他们的孩子没了,这些人的命也好似是没了八九分。 胤王原是原楚王庾晡的大子,庾晡是楚王庾畀的兄长,他们皆为一母所生,后来庾晡将王位传让给现今的庾畀后,庾畀便将庾晡的大子封为了胤王。胤王为人宽厚仁德,乃当世不多的贤楚济才,他早年随楚王南征北伐,战功赫赫,可在一次随征中为了楚王的性命却不幸失了双腿。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胤王从此淡出朝野,可在背后却依旧默默地为南楚的子民做了许多好事。 “王爷,小民深知王爷恩泽仁义,这些年来小民等自是对王爷感激不尽,今夜大王有令要捉拿七百个童男童女,王爷,那可是几百条无辜的生命,此举有悖天理,这让小民等如何处允,今夜小民等走投无路才来求见王爷,还万望王爷您能想想办法救救这些孩子。” 为首的楚民拂袖长跪伏首,今夜他们正是因怀着对胤王的感激才敢来求见胤王。 “本王有愧,是本王对不住你们。” 胤王隐着神色,他的眉心揉皱在一起,见着诸人在他面前长跪不起,可他却有些无何奈何,如此,胤王不免有些痛心疾首。 div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