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倾天下之腹黑太子妃》 选夫记之侯门长媳文 推荐好友的文,选夫记之侯门长媳文http://。xxsy。/info/633704。html 简介:“漪儿,你此生都是我的妻,除了一样无法给你。其他尽我所能,许你一世无忧!” 温润却薄凉的嗓音,如情人呢喃。转眼间,便是一封休书,落入她手。 害她满门被斩! …… 她是一介乡野丫头,只因与侯府嫡女容颜相似,一跃成了名门千金,觅得人人羡煞的良缘。 便宜父亲说:我给你荣华富贵,你保水府平步青云。 便宜母亲说:以你容貌才情,定能掳获他的心。记住,莫要动情,否则你就输了。 她前世也是这样认为,可被逼致死后,方才顿悟。 水清漪打定主意,离前世害死她的薄情之人远远的,找个安守本分的人嫁了。 谁知,事与愿违,那个她避如蛇蝎的男子,却摆脱不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精彩片段 她机关算尽,他运筹帷幄,终难逃他掌心。 最后奋手一搏,与‘前夫’解除婚约。于是自己千挑万选,看中了一个人畜无害,身娇体弱易推倒的小白。抛开女戒、女训,决定生米煮成熟饭。 夜黑风高,黑灯瞎火,终得事成…… 月后,看到前来纳采的男人,水清漪清冷一笑:“世子爷,清漪多谢您抬爱,可是清漪无用,未能守住名节,被那贼子污了清白……” 静安王世子面色深沉,目光诡谲。 “我知晓世子爷是万里挑一的好人,断然会成全我与孩子的父亲。” “好。” 水清漪惊愕,就这样同意了?眼底渐渐掠起一抹笑意…… “婚期定在月初,局时我定当十里红妆迎娶与你。”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完结文盛宠庶妃 推荐偶的完结文《盛宠庶妃》http://。xxsy。/info/545419。html 内容介绍: 穿越成一名小小的庶女,秋明月既不自怨自艾,也不悲天悯人,而是悠闲的过着她的小日子。她的愿望很简单,只是保护母亲和弟弟平安长寿。可为毛那些人就不那么见不得她好呢?嫡母刻薄,处处找茬。嫡姐刁蛮,针锋相对。嫡妹伪善,处处算计。还有各位叔叔婶婶,堂姐堂弟堂兄堂妹,个个不省心。终于某一天,某女怒了。 我靠,老虎不发威当老娘是病猫? 嫡母陷害欲毁清白?我李代桃僵,让你抱着你的宝贝女儿在角落里哭吧。 嫡姐颠倒黑白,强加罪名,欲害她失宠。我让你打掉牙往肚子里吞。 嫡妹笑里藏刀,借刀杀人,我让你自食其果。 姨娘算计、庶妹帮凶…小小宅院里每天上演不同好戏,热闹非凡。 为了应付这一群三姑六婆,秋明月既费脑力又费心力,还得想尽办法求得圣旨把母亲升为平妻。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天降厄运。 什么?要她嫁人?嫁给荣亲王世子?那个从六岁起就坐在轮椅上据说活不过二十岁且不举的残废? 可嫁过去她才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 王妃面善心恶,不怀好意。太妃精明狡诈,心思狠毒。大伯心机深沉,欲夺权位。妯娌小姑小叔冷眼相对,各谋算计,处处打压… 这些也就罢了,可… 妖孽夫君不举?我靠,谁说的?那老娘肚子里的孩子哪儿来的?他身中剧毒活不过二十岁?我靠,那抱着她的人是谁? 精彩片段一: “世子,世子妃的嫡母要对她施以家法。” “来人,砍了那女人的手。” 某人满面黑线! 又一日。 “世子,世子妃不小心打碎了王妃精心培育的墨菊。” “嗯,母亲闻起来就说是我打碎的。” “…” “哦,对了,派人到宫中去说一声。我记得上次苏州太守进贡的一盆凤凰振羽,既然世子妃喜欢,就去内务府吩咐一声。” 某人嘴角抽搐,“可那凤凰振羽已经被皇上赏给淑妃娘娘了…” “告诉淑妃,那盆花本世子要了。” 某人风中凌乱了! 精彩片段二: 某侍卫急匆匆而来,“世子,太妃说要给你选侧妃,人已经在门外了。” “赶走。” “可是…” “滚!”一块砚台瞬间飞了出去。 侍卫堪堪躲过,擦去额头上的汗珠。 “世子妃听说后带着丫鬟回娘家了…” 话还未说完,眼前一阵风闪过。眼前哪还有人影? 精彩片段三: 太后寿宴,琳琅满目,觥筹交错,酒过三巡,邻国皇子提出和亲。 “陛下仰承天恩,仁义天下,我皇敬重,愿与大昭联姻,结为秦晋之好,永不开战。” 大昭朝臣面露喜色,皇上面色不改,眼中含笑。 “皇子千里迢迢远赴我朝,朕岂能不允?”他看了眼坐在下方面色含羞的几个女儿,面色更为柔和。 “朕的长公主也有十五岁了,就…” “陛下。” 男子却突然打断了他,双眸诚挚而坚决。 “我已心有所属,但望陛下成全。” 皇上一愣,长公主又羞又怒。 “不知皇子…心属何人?” 男子微微一笑,如玉的手指向坐在席间温雅沉静的秋明月。 “她。” 一言落,满座皆惊。 简介无能,具体内容请看文,本文宅斗+阴谋+爱情,男女主身心干净,一生一世一双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楔子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你想好了,一旦你堕入轮回,就必定尝尽这人生八苦。” “嗯。” “何苦?只为她转世之时看了你一眼?” “足以。” “她赋予天命,生而不凡,必定搅得这红尘动荡不安,乃祸世之兆也。” “既如此,我便更应该随她去这一遭,免得她闯了祸,无人给她收拾残局。” “凡人多执念,或执念名,或执念利,或执念权。更或者,执念情爱。你,是为何故?若前三者,你生而尊贵,必定登九州踏山河俯瞰天下浩大。若为后者,然,她乃凤命,浴火重生,命犯桃花,且情路坎坷。你执念于此,将会痛不欲生,万劫不复。” “命犯桃花么?那我就更不能在这儿坐以待毙等着她历劫归来。天知道那时等待我的是命运的救赎,还是永久的绝望?” “哎,痴儿啊。”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生,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这世间情爱,最是令人讳莫如深又神魂颠倒。若不能体验一回,即便再活个千千万万年,无知无觉,无伤无痛,也不过永生寂寥虚无而已。倒不如,去这人世间走一遭来得充实饱满。”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罢了,你既已下定决心,多数无意。去吧,但愿你能得偿所愿。” “然也。” ------题外话------ 首先说明一下哈,这不是仙侠文,只是带点玄幻,但是不多,主要基调是言情,希望读者亲们喜欢,谢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献吻? 砰—— 子弹没入身体,鲜血在胸口炸开,耳边响起爆炸声和惊呼声。她闭上了眼睛,死了吧,这十九年的生命,就此终结了吧。七年空白记忆,再也不用纠结和探寻。就这样死了也好,不用再背负那些愧疚和永无止境的杀戮。 这样也好… 这样也好… 天光忽然大亮,逼得她不得不睁开眼睛。漆黑的夜空星子闪亮逼人,五颗行星一个接一个连城一线。那光芒看似遥远,却恍如就在眼前,她甚至能看到穿插几颗行星的金芒。 五星连珠? 平静如死水的眸子炸开涟漪,混沌的脑海似乎被那光重重劈开,记忆之中似乎有与之相似的片段重合。 头又开始痛了,似乎被什么分裂开来,痛不欲生。 浑身鲜血在那光芒里妖艳而刺目,额头上冷汗不断落下,金光越盛,忽然五道金光射下来,将万物笼罩。她觉得似乎掉进了一个金色的漩涡,浑身都疼,头晕目眩只觉得有人在喊她。那是她的同伴夜莺,刚才那致命的子弹,是她用身体替夜莺挡下。 漩涡转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凌厉,她只觉得似乎有千万把刀剑穿插在那样狂猛似龙卷风的漩涡中凌厉逼来,刺得她浑身鲜血淋漓。 时光穿梭,不过一霎那,身体重重落下,身下是草木碎石,咯得她浑身伤口又开始疼痛。疼痛里五官灵识越发清晰,远远的有马蹄声传来。 马蹄声? 她猛然睁开眼睛,来不及观察周围情形,手放在腰间,那里有暗器。这是她十多年杀手生涯练出来的警戒意识,任何人都不能近身三尺,否者必杀无疑。哪怕她如今重伤快要死了,但如果有敌人在侧,便是同归于尽,也要让对方葬身于此。 近了,马蹄声近了。 手中银光闪闪,仔细看,就能看见指尖夹着的,细小而杀气腾腾的银针,剧毒泡过的,夺命针。 一截黑袍闪入眼底,她不再犹豫,手指一动银针就要射出。然而下一刻,一团白影忽然扑来,直直扑到她怀里。她本就重伤虚弱,刚才硬提的一口气被这一扑瞬间扑灭,再也支撑不住的倒在了地上。 心头有些暗恼,她刚才居然没有发现有异物靠近而失了先机,如今只能为人鱼肉。 方才大难不死,如今还是逃不过么? 还未等她嘴角扬起自嘲的笑,忽然发现脸上一热,有软软的,柔柔的东西在舔她的脸。随即又觉得下巴有毛茸茸的东西在蹭来蹭去,蹭得她忍不住发痒。 意识回笼的一瞬间,她看见一双眼睛,碧绿色的,泛着微微殷红的眼睛。那红,是她的衣衫。此刻那双眼睛,正无辜而殷切的看着她。 她愕然看着这个毛茸茸的看起来像是狐狸的小不点,她有没有看错?居然在这个小东西眼里看见了欣喜和怀念。好像,好像离别多年的亲人,终于时隔多年以后在陌生的地方,重逢。 此刻那小不点四只手脚正如八爪鱼一样趴在她身上,似乎怕她离开。 她甚至看见,那小不点的眼底,晕出泪痕斑斑。 还未消化这诡异的一幕,就听到一个磁性而温雅的声音响起。 “火儿…” 那人刚刚开口,忽然顿住了,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期待已久的人或物此刻突然出现在他眼前而震惊,甚至失了言语。身后马蹄声也停止了,原本因发现外人闯入而拔刀的喑哑声也因那男子一个手势而顿住了,然后就听到马蹄向后退去,直退至数尺之遥。 没有危险! 凤君华眯顺着那声音看过去,日光射下来,有些刺眼。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挡,于指缝间看见一截黑袍。浓重的黑色,衣摆上绣着金色的曼珠沙华,在阳光下斑斑点点折射出炫目而迷幻的光。他似乎微微倾身,握着马缰的手收紧,玉质般的手指根根纤细白皙,犹如上帝精心打造。似雪晶莹,似玉温润。 很美的一双手。 然而比那手更美的,是那张脸。 适应了强烈的光芒,凤君华放下了手,看清那人俯身而下在这丛林暗影中显现的绝代容颜。 长而似刀裁的眉,没入鬓角,似春风漂浮着杨柳,在静水湖面上撒下流丽而绝美的风姿。世间再找不到如此恰到好处的弧度与颜色,镶嵌在雪色的肌肤上尤显飘逸而优雅。而那双眼睛,幽深如海冰澈如雪,银河之畔穹苍星河,永远望不到尽头,又似囊括了天地万物。这世间所有繁华锦绣,江山如画,美人云织,都抵不过那一双眼睛一分芳华。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只这一双眼睛,便不必再窥视其五官之美,已然能让人忘却前尘往事,甘心沉沦于这一双黝黑的眼。 凤君华看尽他的眼,那稳定如山恍如从云山雾海中走出来的神仙男子,一瞬间眼神里波光荡漾,惊涛骇浪也不过如此。而被那眼睛看着,忽然觉得心口一震,似脑海里尘封多年的记忆被那一双眼睛打开,熟悉至惊心。 呼吸开始急促,她努力的睁开眼睛想要看清楚他的模样,看清楚那双眼睛。然而那男子似乎终于惊醒,翻身下马,身影飘飘荡荡已经来到她身边,一手把方才扑在她身上的小东西丢开,然后将她打横抱起,紧紧的揽入自己胸怀,曼珠沙华的香味在鼻尖缭绕不绝,迷醉心神。 她还未回过神来,已经随他上了马。 “你——” “别说话。”那男子将她安置在怀中,低头的眼神温润如水,声音好听到让人沉沦不知所以。“你失血过多,需要马上疗伤。”随即在她身上几处穴道一点,原本汩汩流血的伤口立即止住了血。 凤君华还没从他这一手漂亮的点穴手法回过神来,他又扳开了她的唇,将一颗白色的泛着清香的药丸仍在了她口中,然后一股暖流自背心涌入。 她讶异的看着这个男子,刹那间已经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她一抬头,撞上了男子精致如美玉的下巴,一抹樱红薄唇就这样贴在了她冰凉的额头上。温软的气息,微热的呼吸。仿佛梦里千转百回,终于熨帖那样极致的温柔温暖。 凤君华浑身一颤,那男子似乎也有些讶异,而后低低的笑声响彻而起。 “这么快就对我投怀松抱?” 她脸色一沉,黑衣男子似乎很愉悦,多年未绽放笑容的脸上顷刻笑颜如花,美如云花。 “下次如果要对我献吻呢。”冰凉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如墨的眼神似看尽她的灵魂深处,拇指摩挲着她完美似玫瑰花瓣的唇,眼神温软中似有些迷离。 “记得用这里。” 怒火在眼中翻腾不休,她闪电般出手,然而那男子只是轻飘飘一抬手就握住了她的手腕,同时一股劲道袭来,不觉疼痛,指尖银针却已经无声落下,还未沾上地面就已经化为银白的灰,飘散在这风中。笑声又起。 “别白费力气了,你不是我的对手。” 凤君华心中一沉有些骇然。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武功?这男子是谁?气质高华容颜绝世,看似温润如玉实则高深莫测深沉如海,武功又这般出神入化讳莫如深。他为什么救自己? 心中一番思索面上却不动声色,冷冷看着他。 “你是谁?有什么目的?” 黑衣男子似乎有些讶异,低头凝视她的眼睛,确定她眼中除了疑惑冰冷以外没有其他情绪,他几不可查的蹙了蹙眉,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神有些复杂,随即一笑嫣然。 “云墨,我的名字。” 凤君华皱眉,正准备继续询问,忽然觉得头一晕,同时云墨低低道:“你神经绷得太紧了,需要睡一会儿。” “你——” 怒斥截断在喉间,重伤又体力不支的她终于支撑不住倒在了他怀里。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耳边有叹息声萦绕不绝。 云墨低头看着她沉睡的容颜,目光又落在她被鲜血浸透越发火红的衣衫,眼神里似乎刹那间闪过什么,快得看不清。 “殿下——” ------题外话------ 开篇第一章,希望亲们喜欢。啊哈,由于旧文刚刚完结,新文还没存稿,先写两章,接下来偶可能要停更一段时间准备存稿。嗯,这个文有些复杂,有些思路还要整理整理,准备充分了再继续更新。么么,希望亲们多多支持一个哈,谢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我娶你(已修) 有人骑马过来,是刚才以为有危险拔刀又被云墨示意后退穿着铠甲的中年男子,此刻他恭敬道:“殿下,这女子着装奇怪且一身的伤,只怕不是寻常人,为安全起见,殿下还是…” “无妨。” 云墨已经收了笑容,看向中年男子,似有些无奈道:“都说了我不需要有人保护,母后还是这么放不下心。” 中年男子低头道:“娘娘也是担心殿下安全。” 云墨摇摇头,“皇叔辛苦了,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被称为皇叔的中年男子有些讶异,“殿下,您每年今日都会来此狩猎,今日似乎还未曾有收获…” “谁说没有啊?” 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响了起来,马蹄声渐进,马背上的蓝衣少年笑得妖孽而暧昧。 “没看到他捕获了红粉佳人吗?”他眼神随意一瞥云墨怀里的凤君华,眼底掠过惊艳,嘴角又勾起玩味儿的笑来。 “果真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比你那个表妹还胜几分呢。”他眨眨眼,“咱们那位东越第一美人加第一才女可是眼巴巴的等了你好些年,你就这么带一个陌生女子回去,不怕她进宫找皇后诉苦?” “云裔,住嘴。”先前那中年男子呵斥一声,继而讶异的看着他怀中不知何时多出同样奇装异服的陌生女子,道:“她是谁?” 云墨眼神也落在那女子身上,又看了看怀中的凤君华,似乎明白了什么,在云裔还未开口之前道:“应该是她的同伴。”他瞥了云裔一眼,没说话,驱马而去。 云裔原本还以为他会让人把他怀中的女子一起带回去,没想到他就这么走了,有些愕然。随即一个白影飞来,落入他怀里。 “火儿就交给你了,待会儿送到我宫里来。” 云裔本来下意识想要把那团白绒绒的小东西给扔出去,闻言立即收手,这才发现这小东西是云墨十多年一直未曾离身的雪狐,有些愕然。 “喂,云墨——” “云裔,不可对太子无礼。” 中年男子又呵斥一声,看了看他怀中昏迷不醒的女子,想起那诡谲莫测的侄儿,微微叹了口气。 “将她带回去吧,救醒再说。” 云裔有些讶异的看着自个儿向来古板迂腐父亲今日居然这么开明?继而邪笑道:“好啊,好歹也是一个绝色佳人嘛,本世子我最爱美人了。” 中年男子摇头叹息,对他这副只爱声色犬马颇为恨铁不成钢。眼看云墨已经走出猎场,忙吩咐人跟上去保护。 “殿下向来不近女色,今天是怎么了?这猎场早就被禁卫军里三层外三层给围住,就是连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这两个女子又是什么人?出现得无声无息的?” 云裔瞥了他一眼,懒散道:“我说父王,他做事向来不按常理出牌,你管那么多干嘛?反正皇后娘娘只让你保护他安全。”说到这里他又撇撇嘴,“照我说啊,皇后娘娘完全多此一举。这世上能伤得了他的人屈指可数…” 他顿了顿,眼神一瞬间有些晦暗,像狂风暴雨前的天色,浓重而阴沉。 屈指可数,却并不是没有。 比如,那个人… “殿下身系东越江山,不可儿戏。” 中年男子沉声道,又似想起了什么,偏头看向云裔。 “自从十二年前你随殿下去南陵给南陵皇贺寿回来,殿下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更是每到四月十六都会一个人来这西山狩猎,也不要我们随行保护,全都在三尺之外。”他沉吟一会儿,眼神黝黑而深沉。 “十二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殿下回来的时候一身重伤差点没命?当时是你救了殿下回来的,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裔瞥了他一眼,邪魅的脸上不经意闪过一丝哀叹,而后又恢复了吊儿郎当的笑容。 “父王啊,这个问题你都问了十几年了。我不都告诉你了吗?我真的不知道。反正我找到他的时候,他都快死了。我也想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啊,可他不说,我有什么办法?” “你—” “好了父王,别生气了,生气容易长皱纹。”眼看他老父要发怒了,云裔连忙软下声音来。 中年男子面容微缓,又沉吟道:“三个月后南陵太后六十岁寿辰,请帖已经送入皇宫,不知道殿下今年——” “这么早?”云裔有些讶异,“往年不是都要迟一个月才向各国发布请帖吗?”云裔喃喃自语,而后难得的叹息。“这回这差事大抵又要落到父王您这个东越唯一亲王头上了。” 中年男子,也就是顺亲王也叹息了一声,面有忧色。 “我真不知道太子在想什么,虽然十二年前南陵冤枉了殿下导致两国差点开战,但后来不是都解释清楚了吗?这些年两国也相交友好,可是这十几年无论是南陵皇寿辰还是南陵太后寿辰,他都未再亲临。十二年前,究竟还发生了什么事?” 他又看向云裔怀里那只被主人丢弃却似乎没有一点不满还颇为惊喜的睁着一双漂亮碧绿色眼睛的火儿,更是颇为疑惑。 “当初就是因为这雪狐才导致了动乱,殿下却十分宠爱,走哪儿都带着,从不让任何人碰。今天是怎么了?竟然为了个陌生女人将自己爱若珍宝的宠物给丢弃了?” 火儿方才还处在兴奋之中,听了这话不由得白了老王爷一眼。 你知道什么?主人怎么可能丢弃我?哼,你们这些愚昧的凡人,说了你们也不明白。 云裔低头瞧了它一眼,眼神里又荡出玩味儿的笑意。 “这雪狐是灵物,这些年除了他没人敢靠近半分,否则早就被它毒死了。而刚才…”他顿了顿,一瞬间似想到了什么,神色震惊而愕然。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无法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触怒他底线的事情,正在以另外一种方式延续着。让他胸腔忽而积郁起浓浓的怒火,向来玩世不恭的容颜上也霎时阴沉如水。 “原来如此,我就说他怎么忽然就…哼,还以为他忘了,没想到他居然…” 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而且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顺亲王颇有些讶异的看着自个儿向来吊儿郎当的儿子,搞不明白他怎么忽然这么愤怒。 “你怎么了?” “没事。” 心中有气,云裔却还是控制着怒气,好歹对方是自个儿老子,他再怎么胆大包天也不至于对自己父亲不敬。 “行了,父王,回去吧。”低头看了看怀中昏迷的女子,他眼神微微荡出波光。或许,能从她口里知道什么。 == 黑,永无止境黑。忽然又亮起火光,那火光一寸寸蔓延,直至燃烧整个天际。凄厉的火光里,有人得意大笑,有人嘶哑惨叫。更有人,在那火光深处,露出沉默的,仇恨的眼睛。那眼睛是地狱之火,森然而嗜血,仿佛一眼就要毁灭整个世界。 凤君华额头上起了冷汗,耳边有嘈杂却整齐的脚步声进进出出,隐约听见有清雅的男子在吩咐着什么。 “把水倒了,再去找一身衣服来,嗯,红色的。” “是。” 冰凉的手指在撕碎了她胸口的衣服,那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她从噩梦中惊醒,反手抓住了那只意图‘侵犯’她的手。方才处在噩梦中混沌的眼神顿时如刀锋逼向来人。 “你干什么?” 这一睁眼,她看清了眼前男子的容貌,然后看清他的穿着,微微有些愕然。忽然记起晕迷之前见到的那个黑衣男子,可不就是眼前这个人吗? 是了,她和夜莺联合意图覆灭组织,最后两人都受了重伤,她在最后一刻引爆了炸弹,炸死了所有人。然后就看到五星连珠,醒来后就穿越了。而这个人,救了她。 “为什么救我?” 她没有放开云墨的手,眼神仍旧冷冽如冰。即便如今虚弱得没有丝毫的杀伤力,然而她浑身的冷气却冻得这屋子里所有人都微微骇然,低头不语。 云墨坐在床边,看着被她抓住的手,低低叹道:“你伤得很重,胸口还有暗器,我必须给你取出来,否则就算伤口愈合了,那暗器在你身体里,以后会成为暗疾,你的左手也不能动了。” 凤君华眯了眯眼,看向自己的胸口。衣服已经被撕开,露出大片白皙如玉的肌肤,肌肤上血迹殷殷,尤为刺目而突兀。而心口处,有食指大的伤口。圆的,已经没有流血了。 她有些讶异,心脏中枪她居然都没死? 云墨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道:“距离心脏还差两寸,你命大,只是失血过多而已。”他又低低笑了笑,“不过你运气好遇上我,不然还是得死。” 凤君华不说话,只是冷冷的,探究的看着他。思索着,她穿越了,那么夜莺呢?是不是也穿越了?眼前这个男子绝非一般人,看他那一身高深莫测的武功就知道了。而且照这屋子的装饰以及那些伺候在一旁的侍女来看,这男子应该身份不低。之前她晕倒的时候,还看见他身后有很多侍卫。 难道他是皇子?皇帝? “我与你素不相识,你为何要救我?”她手指按在他手腕的动脉血管上,只要他敢妄动,她即便杀不了他也会让他血管爆裂,死不了也得重伤。 云墨眨眨眼,又摇摇头。 “我要杀你易如反掌,何必多此一举?我觉得你与其关心我为何要救你,倒不如先关心关心自己的小命保不保得住为好。毕竟,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凤君华看着他,眼神仍旧冷漠,却微微松了手。 云墨笑了笑,又伸手去脱她的衣服,她微微一让。 “让侍女来。” 她讨厌别人触碰她的肢体,若非如今重伤无法动弹,便是女人也休想近她身三尺之距。 云墨蹙了蹙眉,“我是大夫。如今你于我,不过只是一个病人而已,难不成你还怕对你做什么?”他眼神微微上挑,晃出一抹清越浮波之光,带着几分暧昧和邪魅。 “或者你要真是介意我看了你的身子,大不了,我娶你。” ------题外话------ 啊哈,这一章有伏笔,相信聪明的读者亲们都看出来了。么么哒,好了,接下来我要准备存稿了,先告别一段时间哈,准备好了就继续更,谢谢支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我只打算给你脱衣服 凤君华霍然抬头。 周围的丫鬟倒吸一口气。 而那个罪魁祸首,却仍旧笑得儒雅又风流。眼神似认真又似漫不经心,偏又涤荡如春水海波,让人欲沉不休。 凤君华看了他半晌,最后默默移开视线。 云墨扬了扬眉,若有所思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凤君华没有看他,淡淡道:“你很缺女人?” 云墨一顿,没有说话。眼神刹那间流光起浮,像层层海波,看不清海底真颜色。 身边的所有侍女已经默默退了下去,又有侍女端来干净的水和金盘,以及一套做工精细美轮美奂的火红长裙。 凤君华转开目光,这才看清自己躺在一张雕龙凤呈祥紫檀大床上,身上盖着湖蓝色滑丝薄被,织锦缠枝纹并蒂莲的软沙罗帐子被金钩束着。丝帐外云墨静静垂首,波光浩淼眼神如海水温软,如墨的青丝披撒在肩头,与那浓重的黑色衣袍融为一体,却能清晰的分辨成两者的柔光和细细暗纹。 他身上有血腥味,是刚才抱着她回来的时候从她身上沾染上的鲜血。 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刚好可以看见他如玉的脸颊挺直的鼻梁和泛着樱花色泽的薄唇,而那一抹雪白的下巴精致细腻,令人想要探究其中的美感和光滑。他的手落在她的颈间,手指根根白玉似雕,看起来柔弱似女子。然而那骨节分明又硬朗,给人十分稳重有力之感。此刻正在用湿帕子将伤口最后一丝血迹擦干净。 “待会儿我会点你的麻穴和睡穴,以免…” “不用。” 凤君华漠然拒绝。什么样的疼痛她没有经历过?不过是取一颗子弹而已,她还用不着麻醉自己。曾经她因执行任务身上连中九枪,她自己都觉得会血尽而亡,可奇异的,她活过来了。从小泡着各种麻醉剂和毒药长大,还有什么疼痛是她承受不住的? 云墨抬头看着她,为她眼底那历经沧田的自嘲和漠然而心潮起伏,为她的漠然和无声隐忍而眼神颤动。 “你…曾经历过什么?” 这个时候不该问这个问题的,然而莫名的,看着她那样漠然空无的眼神,他突然就想要问一问。这个女子,她曾经历了怎样血火悲怆,她曾度过了怎样的血泪岁月,以至于如今这般漠然而麻木?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亦或者,她已经抛弃了全世界。 凤君华闭上眼睛,没必要跟一个陌生人多费口舌。 云墨也没有再强求,仍旧是点了她的麻穴。子弹深入**雪肤,毕竟没有麻药,又是伤在心脏旁边,所以冰凉的工具贴近伤口内部的时候,依旧是疼痛难忍。 凤君华没吭一声,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仿佛这即便是一个武林高手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会昏过去的疼痛对她来说什么都不是。 那样违背常理的隐忍力,让这屋内所有侍女都不由得心惊而敬佩。 半个时辰后,子弹取出来了,被云墨仍在金盘上,发出铿的一声。他扔掉工具,甚至没有净手,从旁边的梅花式填漆小几上拿过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凤君华垂眸看过去,白色的药粉洒在胸口上,很快就止住了血。云墨这才净了手,又拿起绷带给她包扎。整个过程,他亲力亲为,甚至都没有让侍女来帮忙,也没有顾及男女之别。 这个人,真是好生奇怪。 莫名其妙的救了她,莫名其妙的给她治伤,又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伤口包扎好了,屋内侍女也鱼贯退了出去,最后一个侍女还体贴的将门给关上了。 凤君华抬头看着他,眼神又落在旁边叠得整齐的火红长裙上。 “你不会要亲自给我穿衣吧?” 云墨抬眸看她,微微一笑。 “不,我只打算给你脱衣服,不打算给你穿。” 这么有歧义的话,在他说出来依旧云淡风轻理所当然,连微笑的弧度都不曾减弱三分。不觉轻浮,反倒风雅如玉。 凤君华脸色变了变,眼神又冷了下来。 云墨低低而笑,似乎觉得她这般的防备实在是没必要。 “你如今重伤虚弱,如果我真的要对你做什么,你觉得你能反抗?” 凤君华不说话,手指悄无声息的握紧。不能反抗,她也不会任人凌辱。 大抵看清了她的想法,云墨摇头叹息。 “你浑身到处都是伤,衣服都被血染透了,必须脱下来我才好给你上药。” “你出去。”凤君华冷冷看着他,救了她又如何?她没求他救她。再说了,这个男子莫名其妙救她,天知道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天底下从来就没有白吃的午餐。 “我自己的伤,我知道该怎么做。” 云墨有些古怪的盯着她,似笑非笑道:“你在我的地盘,我的宫殿,躺在我的床上。现在,你让我出去?嗯?”最后一个‘嗯’字,他故意拖长了音调,眼尾微微上翘,眼神波光流荡如春水,偏生就多出几分暧昧来。他本就生得一副绝艳容颜,如今做起这般风流狎昵的表情来,不显轻浮反倒是多几分魅惑,令人不觉沉迷。 凤君华神情漠然,一把掀开薄被就要起身。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他看似没怎么用力,但是她却动弹不得。他按的地方很有分寸,没有碰到她的伤口。 “放开我。” 敌强我弱,凤君华很是恼火,冷冷的看着他。 云墨低低的叹息一声,“你不想知道你的朋友如何了?” 夜莺?她真的也穿越了? 凤君华面上不动声色,只冷漠的看着他。都这个时候了她也不企图说谎,这个男子一看就知道是个不好相与的角色。 “说吧,你有什么目的?” “目的…”云墨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似乎在思索,又似乎有些轻嘲,而后浅浅一笑。 “你还是安心养伤吧,不管我有什么目的,都不是以你现在的状况应该担心的事。” 凤君华抿唇,眼神里冷意褪却,重新躺了下来。 “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她眼神转动,这才看清这屋子布局大气装饰精致而华贵,处处透着高雅却又避免了奢华之风。殿内由巨大的夜明珠将整个屋子照得通明,墙壁上挂着用金视线绣着的狩猎图的帐幔。针脚极其精致而细密,看得出是出自名家之手。只是那绣法,似乎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 凤君华蹙了蹙眉,眼睛低垂,忽然瞥到一抹金色。那是一朵曼珠沙华,开在一片浓重纯黑的长袍上,金光闪耀,靓丽逼人。那针脚绣工精致得让人叹为观止。墙上那些狩猎图看起来跟这曼珠沙华是出自同一种手法,但是却似乎不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心头划过这种感觉,她微微有些奇怪。她并不懂得这些古代千金小姐从小必习的女工,脑海里似乎又有关于这方面的认知和学识。似乎在很多年以前,她曾触碰过这些东西。 她眯了眯眼,觉得自从到了这个世界,脑海里经常会冒出奇怪却并不突兀的画面。仿佛,那是尘封已久的记忆,如今正以一种缓慢而奇特的方式开启着。 “云墨,东越的太子。”云墨笑得有些深意,“你的救命恩人。” ------题外话------ 阔别了二十天,偶回来啦。哈哈,亲们放心,从现在开始每天早上8:55准时更新。除非断网除非停电,否则不会断更滴。希望亲们多多支持,收藏一个哈,谢谢哒。 那个曼珠沙华,是有含义滴,亲们不好着急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想要清白,还是要命? 东越? 凤君华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心口莫名被这两个字刺得一阵生疼。刹那间又清醒过来,中国历史上根本就没有这个国家,难不成,她穿越到架空陆地了? “这里是东越皇宫。” 云墨似乎没有察觉到她的神情,“我今天去西山狩猎,恰好看见了你。” 他抬起头来,也不着急问她的来历。似乎觉得有些事和这个女人商量就是浪费口水,干脆点了她的穴道,将她浑身血淋淋的衣衫尽褪。 凤君华眼底怒火燃烧,“云墨!住手。” 云墨一顿,眼神里似乎因她呼唤出他的名字而浮现出几分异样。然而不过片刻,他仍旧自顾自的继续着他认为他此刻应该做的事。 “清白固然重要,能重要得过命?” 原本脸色阴沉的凤君华脸色微微一敛,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身上一凉,他已经将她身上的衣服剥了个干干净净。她咬牙切齿,“你不会找个女人来?” “你身上的伤太麻烦,她们不懂医,只会适得其反。” 云墨不为所动,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皇宫里难道就没有女医官?” 凤君华脸色很冷,眼底却有些疑惑。一个男人在面对这样的情况下不避嫌,还找各种理由掩饰,要么就是别有居心或者对这个女人有非分之想。然而他神色淡定如水,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将她的衣服褪去后,他又亲自用湿帕子给她擦拭那些伤口边流出的血。动作很是轻柔,似乎怕弄疼她。 “你不会不知道宫里的太医和女医官,都只为宫中的人看诊吗?再说就算我传了医官,太医院距离东宫至少要一炷香时间。等她们来了,估计你也就血尽而亡了。你是想要清白,还是要命?” 一番话说完,他手上动作毫不停歇,已经快速的给她上了药且仔细的包扎好。 凤君华默然不语。 他又忽然握住了她的脚,她立即惊呼。 “你干什么?” 云墨淡定道:“你脚扭了,我给你接骨。”话音一落,手上用力,咔擦一声,他松手,抬头看她。见她神色淡漠没有丝毫痛楚之色,微微扬了扬眉,眼底似乎划过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 凤君华抬眸看他一眼,淡淡吐出两个字。 “夜魅。” 夜魅,她的代号。 云墨静静打量着她,似乎在辨别她是否在撒谎。随即笑了笑。 “这个名字不好。” 然后站了起来,负手而立,低头打量着她的容颜。 她静静躺着,脸色有些白,然而并不损她的好颜色。眉不描而黛,唇不点而朱,尤其一双眼睛美丽妖娆又冷漠如冰,让人想起雪山上极致的冰,以及千年玄铁散发出的极致的寒。安静的时候又似一块璞玉,流动着月的光华和星的灿烂。就是这样一双眼睛,镶嵌在乌沉的长眉下,越发晶莹似雪,艳彩而风华独具。微微上挑的眼尾,无意之中便勾出涤荡的风姿与魅惑,美得摄人心魄。 而那唇色,最是春江柳绿开在湖岸边的一抹粉色,沾染着微微晨露的滋润点缀,越发莹润柔软,让人想要招惹探寻。 有女妖且丽,裴回湘水湄。水湄兰杜芳,采之将寄谁。 瓠犀发皓齿,双蛾颦翠眉。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 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他望着那样一张堪称倾世的容颜,有些怔忡,似乎惊艳似乎沉沦,又似乎只是微微的沉默和久久的思索。 “你天生荣华绝代姿容非凡,又着似火红衣。便似冷艳之凤,但若叫凤凰未免太过俗气。”他想了想,道:“《禽经》曰:鸾,瑞鸟,一名鸡趣,首翼赤,曰丹凤;青,曰羽翔,白,曰化翼;玄,曰阴翥;黄,曰土符。鸾又名青鸾,不如…” 他目光静谧如水,看她之时微微泛起几分笑意。 “就叫做青鸾吧。” 凤君华愕然抬头。 青鸾? 凤青鸾? 不过一刹那,眼中神色已然消退。 名字只是一个代号而已,叫什么并不重要。他想怎么叫就随他好了,反正碍不着她什么事。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他似乎心情极好,正准备再说什么,门外忽然有侍女的声音响起。 “殿下,皇后娘娘宣您去未央宫。” 云墨扬了扬眉,淡淡嗯了声。回头对凤君华道:“你先好好养伤,我会吩咐宫女照顾你。”他转身向外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回头道:“对了,你那个朋友在顺亲王府。放心,她不会有事。” 珠帘垂落,他已经飘然而出。 凤君华盯着头顶上的纱帐,伸出自己的双手,神色还有些怔怔的。 穿越了,真的穿越了,穿越到一个中国历史上没有的朝代。她没死,她还活着。活着,离开那个世界,不必再过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从此天地浩大,任她翱翔。 忽然又发现自己光裸着手臂,想起方才云墨为了给她包扎伤口脱了她的衣服。心中有些恼怒,自打有记忆以来,还从没有人敢靠她那么近,更何况于这般为所欲为? 又想起自己浑身是伤,险些没命。清白重要,但还重要不过命去。再说云墨也没对她做什么,有些事情,不必那么斤斤计较的。 有脚步声响起,两个身着粉红色宫女装的少女走了进来,对着凤君华福了福身。 “姑娘,我们是殿下吩咐过来伺候你的宫女。”左边那个模样娇俏,看起来年纪大一点的少女微笑道:“奴婢秋松。” 右边那个也道:“奴婢秋兰。” 凤君华神色漠然的打量了两人一眼,淡淡道:“好,我重伤无法行动,麻烦两位姑娘帮我更衣。” 秋松抬头笑道:“殿下方才吩咐过了,姑娘身上伤口太多,穿上衣物只怕膈应得痛。殿下已经为姑娘上了最好的药,两个时辰后姑娘伤口就会慢慢愈合,到那时奴婢再给姑娘更衣。” 两个时辰?这么快? “你们殿下是神医?” 云墨那个人,看起来就不寻常,跟他打交道费心费力只怕什么都问不出来,倒不如从这两个宫女口中套话。 “是。” 秋松点头。 凤君华眯了眯眼睛,一国太子,不但有一身高深莫测的武功,还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实非常人所及。 “你们殿下是皇后亲生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为她辩护 秋松和秋兰没想到她突然问这么个奇怪的问题,都愣了一会儿,随后秋松点头道:“是的,殿下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唯一的儿子。” “唯一?” 凤君华蹙了蹙眉,觉得这话听着有些怪异。 秋松垂眸道:“是的,殿下是东越唯一的皇子。”顿了顿,又道:“皇上没有嫔妃,只有一后,所以殿下是皇上和皇后娘娘唯一的儿子。” 凤君华颇有些震惊。自古帝王无情,手持权柄坐拥江山,哪个不是后宫佳丽三千?别说帝王家,便是普通的富家子弟,又有几个没有三妻四妾?没想到这个东越帝竟然没有嫔妃只有一后?这在帝王家,算是一个奇葩了。 她沉默着,有些问题还是不宜问这两个宫女。算了,待会儿等云墨回来大抵会询问自己的来历。 “你们出去吧,我先睡一会儿。” “是。” 秋松和秋兰给她放下帷幔,轻手轻脚的离开。 凤君华躺着没动,她也不准备逃走。她刚才已经从秋松和秋兰轻盈的脚步声看出来她们都是练家子,而且武功不低。身为杀手的敏锐更是让她感觉到这四周有无数暗卫高手。别说逃,她便是有丝毫的异动,就会被碎尸万段。 她虽然不怕死,但是也惜命。无谓的牺牲,没必要。 再说夜莺还在云墨手上,她不能走。 夜莺是她这十多年来唯一的朋友,她的妹妹。她们曾同甘共苦,生死与共。如今夜莺被抓了,她不能坐视不理。 == 东越建国二十载,东越的皇后与皇帝是在当年打江山的时候认识的,彼此历经刀山火海,感情颇深。所以东越建国以后,东越帝便废弃了三宫六院,独宠皇后一人。皇后出身世家武将,其父孟成鸣和东越皇的父亲是世交好友。只可惜云老爷子在战死沙场,由当今圣上接替其位置。孟成鸣便是开国功臣,可以说东越的江山由孟家的一半。 是以东越皇建国之初不但封孟成鸣的女儿孟晴岚为皇后,还封了孟成鸣为异姓梁王,掌三十万大军。孟家在东越更是显赫第一家族,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势力大得惊人。 自古君王最忌讳外戚干权,然而云皇却似乎并不介意孟家势大会威胁到皇权,照样独宠皇后,照样给予孟家无上荣耀,孟家的女儿也可以经常进宫。孟成鸣已经致仕,其子继承王位。今日原本是沐休,然而梁王却进宫了。一身正装朝服,正在未央宫和上方的帝后禀报着什么。 “陛下,太子殿下今日所为实在是…” 一脸严肃义正滔滔不绝表现着一个忠臣谏言职责的梁王,被门外太监高呼的鸭嗓音打断。 “太子殿下到——” 梁王声音一顿,眉头微微一挑,没有再继续。 上方雍容华贵的皇后摆了摆袖子,明黄色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在大殿夜明珠映照下那些金丝银缕闪烁着粼粼波光,与不染朱色的唇边笑意吻合,相得益彰。 “墨儿来了。” 身边身着龙袍的云皇俊雅的容颜没有丝毫波动。 稍刻,云墨走了进来。依旧一身华贵黑袍,束发银冠,发丝在肩头垂下,如玉的面容波澜不惊。墨玉般的眼神似苍穹海阔,又似静水无澜。似乎什么都没有,又似乎包含了天地万物,让人在这样一双眼睛之下无从躲藏。他步伐看似漫不经心却又优雅沉稳,一身的高华雍容。 那般绝代的风姿,让殿内所有人都不禁屏息不语。 一个白影忽然不知道从哪儿窜来,直接供入了他怀中,开始呼呼大睡。他低头看着那团白色的小东西,眼神难得的温柔。 “你还是这么调皮。” 将雪狐放入袖中,他走到正中央,微微躬身行礼。 “儿臣见过父皇母后。” 皇后见到他显然很是喜悦,挥了挥袖。 “墨儿不必多礼,起来吧。” “谢母后。” 云墨方抬起头来,下方一直静静坐着的一个华衣少女在此时站了起来,莲步轻移,来到他身侧,敛衽一礼。 “月眉见过表哥。” 她声音婉转而温柔,带着几分少女的娇羞和喜悦。月白青葱色云天水漾留仙裙逶迤落地,随着福身的动作头上环佩相撞,清脆悦耳。而她半低着头的姿势刚好露出白皙的侧脸一点嫣红的朱唇,镶嵌在巴掌大的小脸上粉嫩诱人。 殿内其他人,梁王,顺亲王云裔见了他也都相应行礼。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云墨不动声色的退离孟月眉一步,淡淡道:“皇叔和梁王不必多礼。”他连看都没有看孟月眉一眼,径自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起,云墨已经不再唤梁王为舅舅。一个称呼,君臣之别,已经隔了千山万水。 孟月眉脸色有些僵硬的站直身子,眼神微微暗淡。 “不知母后召儿臣所谓何事?” 云墨不看其他人,只是望向皇后。 皇后美丽的面容上扬起淡淡笑容,“听说你今天又去猎场了,还抓到一个女刺客?” 皇后是将门女子,为人比较爽朗英气,习惯直来直往,索性就开门见山的询问。 “她不是女刺客。” 云墨的反应有些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少年成名惊才绝艳,为人最是淡漠又清贵。一般很少有让他关心的人或事,所以只要非必要,他向来都不加以理会。刺客这种事,每一年没有十回也有八回。无论伪装成什么身份,他向来只有一个字,杀。除此之外,连调查都显得多余。 而今日,他在猎场带回一个陌生的女子,没有杀死而且还帮那女子说话,这与他向来高深莫测的形象有些不符合。所以便是从一开始就没有说话的云皇也不禁看了他一眼。孟月眉更是搅紧了手帕,贝齿咬着红唇,有些紧张的看着云墨。 “哦?不是刺客?” 云皇开口了,语气似乎有几分好奇。 “何以见得?” 云墨不慌不忙,“父皇有见过大白天行刺不穿黑衣不蒙面巾而且浑身是血险些丧命的刺客么?” “可是顺亲王早已经带禁卫军将整个西山猎场重重包围,却还有陌生女子出现。”梁王眉头一挑,开始发难。“殿下不觉得此事非同寻常吗?” “梁王说得对。”云墨目光淡漠的望过去,不见丝毫颜色与波澜,偏偏被他以那种漫不经心的目光看着的人,心中莫名的生出畏惧之心。 “所以本宫才将她带了回来,待她伤好,本宫自会审问。” “殿下。”梁王沉声道:“殿下安危为重,既有可能是刺客,按律理当交由刑部审问再做定夺。”深知这个侄儿的心智手段,便是在朝中独占鳌头的梁王,也不禁有些收敛。 “刑部?” 云墨端起茶杯品茗,长睫垂下遮住了碧水眸光,抬眸时眼神似乎有笑意又带着几分森凉阴冷。 “梁王的意思是让刑部严刑逼供?即便是她因不堪受刑而死,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一个,是吗?就如同四年前春闱之时有考生贿赂主考官买官鬻爵而大打出手,然后当场所有人都交由刑部处理,最后无辜枉死了十三人,我东越因此埋没了十三位人才?” 梁王目光微微一缩,就连云皇也不禁眯了眯眼,黝黑的眼闪烁着深意。一直坐在下方婆娑着手上玉扳指的云裔微微抬了头。 四年前云墨因那件事远离京都,颓丧了好一段时间。而那一届的主考官,是梁王直系属下朱大人。云墨回来后着重审理了那案子,将一干官员全都下狱,梁王却摘得干干净净。云墨没有继续追查,和很多次一样,凡是涉及到孟家,无论平时手段多么狠绝不留情的云墨,都会适可而止。 “表哥。” 孟月眉此时却开口了,“父王也是为你的安全着想,你是东越的太子,一人安危身系东越江山,不可儿戏,所以…” “母后。” 云墨忽然看向皇后,“今日您召儿臣前来,若是为猎场儿臣带一个陌生女子入宫,又有皇叔和梁王旁听,那么是为公事?” 皇后目光看下来,微带笑意,又敛了几分别样的情绪。 “当然。” “那好。”云墨放下茶杯,面色仍旧从容无波。 “孟姑娘是女子,又没有功勋在身,更无官职之封,如何能干预国家大事?方才所言也有违东越律法,梁王既然口口声声说起东越律法,那么孟姑娘今日之举,又该如何处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她比你美多了 孟月眉霎时脸色惨白如雪,一双美眸含着雨露看着云墨,闪烁着粼粼波光。哀怨,又凄艳。不只因他那般淡漠又无情的指责,更是因为他口中‘孟姑娘’三个字而心痛。 一个称呼,便已经将那亲情血缘关系彻底割裂,只剩下尊卑的疏离和冷漠。 “表哥…” 东越第一美人,不但人美,且才气纵横。民间流传着这样一首诗:东家有孟女,月照朱颜色,秋水淡如眉,回眸动京华。 形容的,便是孟月眉。 若是让那些闻名而仰慕的姣姣少年郎见到如此美人这般委屈含泪的模样,定然恨不得揉进骨子里好生安慰一番。 于云墨而言,却激不起眸光半分波动。 梁王皱了皱眉,神色颇有几分不满。 “殿下,月眉也是关心您…” “梁王今日进宫不是谈公事么?”云墨淡淡打断他的话,神色淡漠而森凉。便似那皎月之辉光,偏生又洒下阴云的暗影,美,且危险。 梁王微微一滞,想起这个侄儿清贵背后的狠绝毒辣,便心尖微颤。月眉自幼就常入宫陪伴皇后,众所周知乃是内定的太子妃。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云墨一直对女儿冷冷淡淡的,似那清凉湖水,任你万般垂柳温柔丝绦,也吹不起半点涟漪。 他心智坚韧心胸开阔,手段残忍而城府极深,又懂得收拢民心激勇将士,看似温和却又毫不近人情。这样的少年,日后必定是天下霸主。女儿嫁给他,便是日后的皇后,孟家乃天下第一大家,荣耀门楣,世代富贵不在话下。 “自然是为公事。但——”梁王话音忽然一转,“也是为家事。月眉乃殿下的表妹,与殿下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情意深重,听闻殿下猎场险些遇刺,关心询问也是人之常情。” 这话说得隐晦,不过言外之意却很明确。 家事? 云墨姓云,她孟月眉姓孟,哪门子的一家人?又刻意提起青梅竹马之情,这不明白说反正孟月眉日后就是他云墨的妻。既然是夫妻,哪里分你我? 孟月眉白皙的脸蛋立即晕染两抹胭脂红晕,眼波如水含羞带怯,便如那桃花染上春色,绝色倾城。 云皇眼神沉寂着,没有说话。皇后目光似几不可查的动了动,低低叹息了一声。 “法理不外乎人情。”她道:“月眉今日之言虽有不妥,好歹也没犯什么大过,墨儿大可不必如此计较。” 孟月眉脸色又白了白。皇后这话虽然是在替她说情,可却承认她今日言行不当,便是过错。这些年来她自由出入皇宫,又因是皇后的侄女爷爷又是开国功臣,有时候便是干涉些不大不小的政务,皇后也不会说什么。今日却—— 她紧紧拽着手中丝帕,贝齿几乎咬破了嫣红的唇。难道姑姑已经不再帮她了吗? 云皇也微微有些诧异,看向皇后的眼神柔情中又带几分歉疚。 云墨倒是眼中含了几分笑意,“母后说得自然是对的。”他敛下目光,又淡淡道:“不过此乃国事,不可儿戏。孟姑娘到底是逾越了,虽不得重罚,但小惩大诫还是必须的。” 孟月眉睁大了眼睛,身子开始瑟瑟发抖。 梁王脸色黑沉,“殿下——” 云墨端起茶杯,头也不抬的说道:“梁王一门忠烈,父皇母后一直爱重之,就连孟姑娘也得以时常入宫。想必是这些年母后太过宽宥孟姑娘了,以至于有些骄纵不知礼数违了国家律例。今日只是言行有失,算不得大过,却也不能罔顾国之律例。这样吧,孟姑娘日后就多多在家学习女工诗词,谨记本分,莫要逾越干涉更多,以免让朝中之人觉得梁王没有教好女儿而污了清名。” 孟月眉脸色煞白如雪,这非但禁止她入宫之权,还要将她软禁在家? 梁王原本想要反驳,但是听到最后一句,生生闭上了嘴巴。孟家如今在朝中独占鳌头,已经有很多人说孟家功高震主,多有不满。如果这时候女儿再干涉国家大事的事情传出去,就是他孟家自负,不把皇权君威放在眼里。 对于君王来说,乃是莫大的忌讳。 所以,他不能为女儿求情。 他心中恼怒,这些年无论孟家做了什么。云墨睁只眼闭只眼,只要没有触怒他的底线,云墨向来不会这么咄咄逼人。如今将女儿软禁在家,还怎么入宫为太子妃? 一番思索,他将目光落到了皇后身上,眼神似有深意。 皇后却似乎没有看到他求助的目光,而是对于云墨的话很是赞同的点了点头,道:“如今天下时局纷乱,我东越在各国之中根基最浅,陛下建国之初便以仁义理国,万不可不分青红皂白错杀无辜。不过是一个柔弱女子罢了,放在太子眼皮子底下也好。如果真的有异心,这皇宫便让她来得去不得。若真是无辜,太子治好了她的伤放她出宫便是。太子上承天恩,下拥百姓,天下百姓都应视如亲子。若眼看自己子民重伤而不救助,反而雪上加霜任其自生自灭,难免落得个残暴不仁的骂名,将来还怎么镇服百官,怎么统御疆土?” 她语气淡漠却自有威严,本就是出身武将世家,年轻的时候又刀里来火里去,那么多年深宫生涯,一国之母的威信还是有的。这番话一出口,便是梁王也不得不闭紧了嘴巴。 “皇后说得对。” 云皇今日第一次开口了,目光落在云墨身上。 “那女子醒来后尽快查明她的身份,无论如何,私闯猎场仍旧犯了大忌。且先看她是什么来历,有无祸患,日后再做定夺。” “是。” 云墨低首应了声。云裔在一旁看着,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复杂。孟家势大,但凭云墨的城府手段,倒还不至于胆怯畏惧。只是这些年来碍于皇后,云墨对孟家总是牵制平衡却并没有做得太过。如刚才那般直接凌厉打击,更是从未有过。若不是皇后开口,他真担心云墨真的会与孟家撕破脸皮。 梁王脸色十分不好看,孟月眉有心想要说什么,但碍于方才的教训,只得咬紧唇瓣默默不语。 “对了。” 云皇又看向顺亲王和云裔,“朕听说那女子还有同伙,如今在裔儿手中?” “啊,是。”云裔反应过来干咳了一声,低头瞥了云墨一眼,见他神色无波眼神沉寂,看不出任何表情。微微蹙了蹙眉,道:“那女子现在正在微臣家中,只是伤得太重,还没醒过来。待醒过来以后,微臣定会严加审问。” 垂眸低首的云墨眼神动了动,还没醒?那女子可没她伤得重。 云皇点了点头,“那就好,万不可大意了。” “是。” 云裔瞥了眼云墨,眼神一闪,露出几分笑意来。 “我说,太子殿下,不然把你那个红衣美人也交给我审得了。不然微臣担心你这不近女色的性子遇上这么个大美人,受不了诱惑啊。” 顺亲王眉毛一挑,斥道:“云裔,不可胡说。”回头又对云皇和皇后抱拳道:“陛下,娘娘,小儿鲁莽——” “无妨。” 云皇挥了挥手,眼神带了几分兴味儿的看向云墨。 “怎么?难不成那女子还颇有姿色?”他虽然语气看似淡漠,但眼神已经多了几分暗沉。美人乡英雄冢,若真的是一个别有用心的女人,仗着有几分姿色来迷惑他的儿子,那么无论这女子是何来历,都必须除之。 梁王也看向云墨,孟月眉刚才受了打击还没回过神来,此刻闻言心中更是紧张。她是东越第一美人,自负容颜绝色世间少有人及。什么样的美人,居然能让向来对女子不假以辞色甚至外界还有传言有龙阳之好的表哥破例这般青睐?如果真的是那样,这个女人便留不得。 微垂的美眸不经意划过一丝与那柔弱面容极不相称的杀气。 云墨看了云裔一眼,云裔瞥过眼,似乎不想面对他探究质问的眼神。无论如何,那个女人不能留在云墨身边。 “墨儿?” 皇后抬眼看着云墨,她自己的儿子她自然是了解的。绝非是会被女色冲昏头脑之人。他这样做,定然是有自己的原因。 所有人都看着他,云墨面色依旧平静如水,眼神沉凝如渊,缓缓漾出圈圈涟漪。他突然笑了起来,很轻很浅的笑容,但却让殿内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睁大了眼睛。 皇后眼神更是震动,似乎想起了什么久远的回忆。感伤与欣喜并存,庆幸与忧心交错纠缠,复杂得心中无言。 云墨正准备说什么,忽然衣袖动了动,火儿从袖口探出头来,一双碧色的眼睛打量着殿内所有人,而后落在坐着的孟月眉身上,似乎在认真的审视,而后很嫌弃的别开目光。四肢在空气中挥舞,看起来似乎想表达什么意思。 整个东越的人都知道他们的太子殿下身边常年跟着一个宠物,乃千年难得一出的雪狐,灵性十足,可通人性。然而除非它的主人,旁人谁也猜测不到它的心思。 云皇一直很是喜欢火儿,只是这雪狐向来除了云墨不让任何人接近,此刻看它舞动这四肢的样子很是可爱,不由得就问:“它在说什么?” “火儿说…” 云墨眼神淡漠又似带着几分情绪的看了眼孟月眉,以一种复述却又似乎故意的语气说道:“她比你美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你认识我,对不对? 火儿一本正经的点头,看向孟月眉的眼神极其鄙视和厌恶。 云皇愕然,皇后微微一怔,梁王脸色铁青,孟月眉小脸再次一白,几乎又要落下泪来。堂堂东越第一美人,远近闻名,天下不知多少女人嫉妒多少男儿爱慕。居然在这里,被一只畜生当着这么多人面前侮辱?她更不愿意相信,那句话是从她心心念念的表哥口中说出来的。 对于一个女人来说,那才是世界上最残酷的刑罚。 云裔噗的一声笑了出来。云墨在世人眼中的形象永远高深莫测而心机如海,却又高华如玉淡漠如水。很少有人知道,其实云墨毒舌起来,真的能气死人。 他微微有些惆怅,心里不知道是何滋味。 很多年,没有看见这样的云墨了呢。 他有些犹豫,或者有些事情,他不该干涉? 短暂的静默后,云皇倒是微微笑起来。 “是吗?”他瞥了眼将哭未哭的孟月眉,神情之中看不出任何波澜,只淡淡道:“等她好了,也带进宫来让朕瞧瞧,竟比咱们东越第一美人更甚?” 孟月眉低头敛了自己的情绪,抬头露出一个温雅大方的笑。 “世间女子千千万,月眉不过蒲柳之姿,岂能当这‘第一’二字,不过是世人谬赞而已。皇上切莫再说了,否则月眉该无地自容了。” 云裔看了她一眼,眼神里颇有深意。 不愧是孟家的女儿啊,面对如此侮辱都能含笑以对。这大度宽容端庄温婉的样子,还真有一国之母的风范。 云墨却首次对她露出欣赏的目光,“难得孟姑娘如此通透豁达,却是此理。” 孟月眉脸色再次一白,她以退为进原本是想博得一个谦逊有礼温柔典雅的名声,不成想云墨竟然顺着她的话说,彻彻底底的将她的自尊踩到脚底。 “殿下——” 梁王已经忍不住了,云墨却似乎有些不耐了。他站起来,对云皇和皇后道:“父皇,母后,儿臣还有要事,若父皇母后没有其他的事,儿臣就告退了。” 云皇点点头,他便颔首告退。临走的时候拍了拍火儿的头,眼神里笑意温存。 “知道你今日立了功,回去给你做莲子糕。” 火儿双眼立即亮了起来,抱着他的手表示亲切狂喜。云墨将它拢入袖中,衣带飘飘的缓步离去。 身后,孟月眉脸色惨白如雪。 火儿今日立了什么功?那只畜生今日在这大殿上唯一的表现,就是侮辱了她。她被一只畜生侮辱了,云墨还说它立了功?这已经不是打她的巴掌,而是直接一把刀捅入她的心窝。 十八年,她第一次看清这个男人的无情以及冷血。 “好了,本宫累了。”皇后懒散的抚了抚额,“哥哥,皇弟,你们都回去吧。这件事情就这样吧,本宫相信太子能处理好。” “是。” 顺亲王本来也不是要跟云墨过不去,不过他职责所在,必须保护太子安全而已。如今帝后都发话了,他自然不会抓着不放。 梁王和孟月眉心有不甘,却只能暗自吞下这口气。只是经过今日,这两父女可是把凤君华给彻底恨上了。而此时还在东宫的养伤的凤君华,全然不知道她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就已经被人当做了死敌。 等所有人都离开后,云皇看向身侧的皇后。 “晴岚是否看出了什么?” 皇后含笑望着他,“陛下心知肚明,何必问臣妾?”她顿了顿,眼神垂下略带几分感叹和迷茫。 “墨儿他,已经很久没有笑过了…” 云皇脸上笑意也微微收敛,幽深的眸子寂静如一汪死水。 “陛下。”皇后忽然开口,眼神带着回忆感伤又并愧疚和怀念。“可否还记得…千影?” 云皇浑身一震,手指几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闭上眼睛,没有说话。皇后也没有再说话,甚至没有看他的反应,目光飘离的看向门口,神色恍惚而黯然。 …… “云墨。” 出了未央宫,云裔叫住云墨。云墨停下来,并未回头。 云裔走到他身边,见他依旧容色平淡然而眼神黝黑如雨前的天空,笼罩着暗流。 “你在怪我?” 云墨瞥了他一眼,眼神毫无温度,淡淡道:“有些话我只说一次。云裔,你该知道我的底线在哪里?” 云裔呼吸一滞,苦笑一声。 “对,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他眼里忽然染了愤怒之色,“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自寻死路。云墨——”他一把抓住云墨的衣襟,云墨没有躲。 他们在假山背后,很少有人经过。 云裔直直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十二年前的事,我不希望再发生一次。” 云墨一顿,这才回头看着他,忽然道:“从现在开始,再也没有十二年前。” 云裔一怔,什么意思?他想要追问,云墨却已经大步离去。 十二年前… 那是云墨永久的伤疤,如今真的愈合了吗?还是他只是刻意的想要去忘记? == 凤君华一觉醒来,云墨已经回来了。 “醒了?”云墨坐在床边,火儿从他袖口里探出头来,似乎想要扑过去,但是又顾及她身上的伤而不敢近前。只回头抓了云墨的袖子,一阵手舞足蹈,似乎想要表达什么意思。 凤君华看得莫名其妙,这雪狐明显很有灵性。它想说什么? 云墨拍了拍火儿的头,温润道:“知道了,我已经给她用了最好的药,她很快就没事了。” 火儿这才罢休,又回头眼巴巴的盯着凤君华,眼神里满是亲切和担忧。 凤君华更是诧异的看了看云墨,又诡异的盯着火儿。敢情刚才这小东西张牙舞爪的,是要让云墨救她?对了,她之前掉在狩猎场上,就是这只雪狐扑过来,阻止了她的杀机,也阻止了那些侍卫对她的攻击。 “火儿很喜欢你。” 云墨又摸了摸火儿的头,眼睫垂下,在眼中晕出几分笑意。 凤君华微微挑眉,这雪狐给她的感觉很怪异,因为总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这小东西。尤其是,它眼中不经意间露出的那种思念和亲昵。让她有一种本来就和这雪狐在一起生活过很长时间的错觉。 “别告诉我这是你救我的原因?” “算是吧。”云墨抬头睨了她一眼,对她眼中的冷漠视若无睹。“火儿是灵狐,一般人很难靠近它。” 凤君华坐了起来,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有人给自己穿上了衣服。她愣了愣,随即冷冷的看向云墨。 云墨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失笑了一声,摇摇头道:“你疑心太重了,衣服是宫女给你穿上的,那个时候我还没回来。” 凤君华抿着唇,移开目光,又盯着火儿,眼神有几分迷茫。那种熟悉的感觉又来了,她努力的去想,然而头又开始痛。不但头痛,胸口也痛。 她捂着左胸,脸色微微泛白。 火儿立即跳了起来,云墨赶紧将它扔到宽袖里,在凤君华身上点了点。 “你伤得很重,如今伤口正在慢慢愈合,不要随意乱动,会迸裂伤口…” 凤君华忽然抓住了他的手,他语气一顿,眼神落在她的手上。 “云墨。”她死死的抓着他的手腕,眼睛清凌凌寒澈澈又带着几分茫然的看着他的眼睛,“你认识我,对不对?” ------题外话------ 觉得还是先把女主失忆的事情写了再说,剧情会慢慢展开滴,相信我~ 求收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告诉我,我是谁? 有风吹进来,纱帐混合着她发丝起伏飘动,几乎挡住了她的脸,然而却挡不住她冰冷犀利的凤眸。云墨忽然伸出手,似乎想去抚摸她的脸。她察觉了,立即偏过头。他手指一顿,很淡定的将她脸上的发丝捋到耳际。 “云墨!” 她心头有些怒火,手上的力道也微微加大,又扯动了胸口的伤。她微微蹙眉,忽而想起了什么,眼神越发冷厉。 “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什么我的身体会变得这么虚弱?” 十二年杀手生涯,她受过的伤不计其数,哪怕是伤得再重,她都不会如此躺在床上数个小时而无法动弹。更不会因为这么点小动作就扯动得伤口疼痛几乎让她丧失浑身力气。 一定是他,是他对她动了什么手脚。 想到此,她眼神越发的冰冷而厌恶。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她向来知道。怪只怪她运气不好,重伤之下又遇人不淑,偏偏对方又强大到即便是她全盛时期都无法撼动分毫的地步。 云墨一顿,似乎想要拂开她的手,又想到了什么,低低一叹。 “你只要记得,我不会伤害你。” 凤君华冷笑出声,“为什么救我?你是一国太子,我只是一个莫名掉到猎场上并且一身重伤来历不明的陌生女人。对于你们这种人来说,不是应该将我当做刺客抓起来审问吗?你有什么目的?”她语气冰冷神情凌厉,“你救我一命,我记恩。但若你是想要从我这儿得到什么或者想要利用我,那么很抱歉,我不接受你所谓的施恩。” 她一把甩开他的手,另外一只手掀开薄被,立即坐了起来。一系列的动作利落又干净,云墨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穿了鞋子站了起来。 “青鸾。” 云墨也站起来,拉住了她的手。 凤君华这次没有甩开他,只是冷冷道:“殿下,您记错了,我不叫青鸾,我叫夜魅。” 云墨眼睫垂下,眼神寂静如一汪似水,又似被杨柳带动涟漪的平静湖泊,斑斑映照着粼粼夕阳残红。他慢慢的松开手,坐了下来,低着头,轻声说道:“我没有对你做什么。” 凤君华抿唇不语,本就重伤虚弱,刚才那一番动作已经迫得她额头流出了冷汗,脸色也越发的白。 “坐下来吧。” 云墨没有抬头,“坐下来,我告诉你。” 凤君华站着不动,似乎在静静思索。云墨也没动,似乎在思索着该怎么开口,又似乎固执的等着她坐下。 空气里有一种静寂而沉默的因子在蔓延着,烧灼着人的心。 凤君华深吸一口气,终是坐了下来。 云墨抬头看着她,眼神里多了几分笑意。 “说吧。”凤君华依旧冷着一张脸。 云墨想了一会儿,才低低道:“你体内有两股真气乱窜,一股应该是你本来所练习的功法,另外一股像是后天注入,至少有一甲子的内力。” 凤君华神色震惊,“你说什么?” 内力?什么意思?她体内有真气?她十二年来练习各种古武杀技,却从未修炼过那些所谓的真气。而且这个世界高深莫测的武功,在那个世界等同于神话。她体内怎么可能有内力? 等等,不,不对。 记忆,七岁以前的记忆,于她而言,是一片空白。 难道… 心中隐隐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可是那个答案太过惊世骇俗,甚至比她的穿越还要不可思议。 “你修炼的武功应该极其刚猛霸道,又很难达到巅峰。我看过你的脉象,真气紊乱内力浑厚,却隐约有暗毒。我猜想,你之前是否练功的时候被人下毒而走火入魔,有人为了压制你的魔性和毒性而将自己的功力注入你的身体。却因为来不及调息,所以干脆就封印了你的武功。” 他眼神落在她胸口上,那颗子弹的位置。 “而封印,就在你左胸上,之前受暗器的那个地方。” 他也很奇怪,她体内的内力很强大。那个给她输入功力的人,必定是绝世高手。他是练武之人,自然懂得高手的封印非同寻常,若没有同等功力,是无法破除的。然而没想到仅仅只是一枚暗器,居然就打散了她体内的封印?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当然,他不知道那个世界先进的武器多么威猛强大,便是见识卓绝智慧冠顶的云墨,也不由得微微惊异。 “至于你说的身体虚弱。”他笑了一下,“常人若是受了这么重的伤,本就该如此,你现在能保持清醒,已经是个奇迹了。” 凤君华没有说话,心中因这突如其来的答案而惊骇莫名。 内力?封印? 难道,她原本是这个世界的人?七岁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为何会失忆?又为什么会被人封印武功? “我替你检查过了,你身上伤痕无数,新伤旧伤都有。按照你从前那些受伤的部位以及受伤程度,若是普通人,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了。你之所以每次都能大难不死,是因为你体内有强大的真气护体。”他皱了皱眉,道:“你修行的武功,似乎对于伤口愈合很有利。你看,我遇上你的时候你浑身都是伤,如今是不是觉得好多了?” 凤君华手指动了动,依旧没有说话。 “而你如今觉得身体虚弱,是因为你胸口的封印被那暗器打散,失去了庇护,一时之间才会觉得反差极大。” 凤君华深呼了一口气,努力保持平静。 “那为何我没有感受到你所说的丝毫内力?”她眼神充满了怀疑和探究,“你是神医,这种事情,你想要怎么说都可以,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云墨似乎又笑了一下,“那你又为何根本不记得自己会武功?” 凤君华脸色微变,方才她的神色足以让云墨看穿心中想法。有些暗恼,为什么到了这个世界以后,她的警戒心降低了? “你失忆了对吧?” 云墨又轻飘飘抛出一句话,凤君华脸色立即冷如冰霜。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他语气低迷眼神温柔,“云墨这个名字,天下少有人不知道,而你却似乎连听都没有听过。带你回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失忆了。” 凤君华眼神黑沉如墨,杀气微微收敛。 “你是在向我炫耀你有多出名?而我不认识你又是有多无知?” 云墨失笑,“我用不着向你炫耀,我本来就很出名。这个天下,上到各国君主,下到街头乞丐,估计很少有人不知道我的名字。” 凤君华漠然不语,有些人自恋到一定程度,便是连城墙都自愧不如。她用不着去和他争这么没营养的话题。 云墨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又笑了一下,“那个封印你武功的人,连同你的记忆一同封印。你这次受伤,倒是刚好击中了那封印。但是你体内真气太过混乱,而你如今身体又极其虚弱。若是贸然接受那股真气,只会因负堪过重爆体而亡。所以之前在猎场,我已经给你压制住了那股真气。” 凤君华想起之前在马背上,他输给自己身体里那股热流,让她原本疼痛的胸口忽然就不疼了。 她默然,眼中最后一点杀气也已经消失。 “而且我早已说过,你之前大抵练功走火入魔。解除了封印,也就等于你体内的魔性也就没有了压制。你修炼的功法太过高深霸道,一旦不得其法误入歧途,到最后你只会经脉俱断五脏皆碎而死。” “为什么断定我是被封印了记忆?”凤君华眼神依旧冷漠,“难道不可以是受到重创或者受了刺激而失忆?” “不可能。”云墨道,“若是因受到重创而失忆,那么定然头部受伤。你晕迷的时候我就给你检查过了,你身上大大小小无数伤痕,但惟独头部完好没有丝毫损伤。” “再者。”他顿了顿,眼神似乎在笑又似乎静默如水,“之前在猎场的时候,你都奄奄一息了还想着要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和敌人同归于尽。有这么坚韧而决断的心性,我觉得,应该不至于会受不了什么刺激而失忆。” 凤君华默然良久,又低低道:“你不是说你很出名?那么就算我失忆,也不可能没听过你的名字。”她缓缓抬起头来,冷静而理智的看着他。 “你难道就不怀疑?或者,这才是你救我的真正原因?” 云墨静静的看着她,眼神略带几分复杂,又晃出几分笑意。 “是,我确实很奇怪。”他微微倾身,眼神幽深而笑意浅浅,像晕开在水中的墨汁,看不清本质。“不如,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凤君华抿着唇冷淡的看着他凑近的脸,没有躲,似乎在思考着他的话有几分真实性,又似乎在接受这突如其来惊世骇俗的真相。 “说了那么多。”她忽然开口,“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认识我,对不对?那么你告诉我,我是谁?” ------题外话------ 那个…我又来弱弱的吼一句,求收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我只相信我的眼睛 我是谁? 这是十二年前她刚醒过来的时候第一时间跳入脑海中的三个字。当她从混沌的思绪中终于找回了理智。她抱着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然而她记得,当她睁开眼睛看到那些辉煌建筑对于她来说却绝对陌生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心情。那是一种,见到新奇事物的震惊和微微恐慌。 十二年的时间可以淡化很多事情,然而唯有当初的震惊和恐慌一直存在脑海里。做杀手那么多年,在所有人面前她都是强大的,冷漠而不近人情的。却没有人知道,那个世界对她灵识的所有认知来说,都是陌生而不可思议的。 若非运气好被人收养,她连名字也没有。而她的‘好运气’,也仅止于一个月而已。 一个月以后,开始了她十二年的噩梦,无休无止的杀戮… 初入这个世界,睁开眼看到云墨的一瞬间,她却丝毫没有为他的穿着而震惊,也在刹那间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实。事后她也有些奇怪,就算她适应能力强,突然来到和原来不一样的时空,总该有那么点惊悚吧?可为何,她心里却有微微的释然和心安。 之前一直想不通的问题,在此刻得到了答案。 理智告诉她不是这样的,眼前这个人是敌是友都不清楚,他凭什么要救自己?又凭什么告诉自己这些?他一定是有目的的,不能相信他。然而内心里,却已经认可了云墨的说法。 但她还是奇怪,云墨为什么救她?当时她询问他是谁的时候,他看着她的眼神就有些奇怪。她可以笃定,云墨一定认识失忆前的她。 “我认识你?”云墨忽然笑了起来,“我为什么一定要认识你?” “我只是很奇怪,你一身的奇装异服且身手敏捷心性坚韧冷漠,倒不像是个普通人。”他按住不安分的火儿,淡淡道:“如果不是看你浑身是血奄奄一息,我倒是真的很怀疑,你是来刺杀我的刺客。” 凤君华神色冷淡,忽然眯了眯眼,眼神里流动诡异的光芒。 “万一这是我的苦肉计呢?只是为了接近你取得你信任再杀你呢?” “嗯,这倒是有可能。”云墨很是赞同的点点头,又仔细的看着她脸,眸光明镜如水,清晰的倒影着她的绝世姿容,神情慢慢的又变得迷离而叹然,又融入几分了然趣味儿的笑。 “然后呢?再对我用美人计?”最后一句,他俯身而下,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脸上,暧昧而灼热。冰凉的手指又挑起她的下巴,无视她眼中的冷意。 “这倒是个好主意,你不妨试一试。说不定,我真的会中计。” 凤君华皱了皱眉,一巴掌拍开他的手。 “不要跟我顾左右而言其他,落在你手上我认栽。要么杀了我要么放我走,休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或者利用我。”她也不指望从他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世。如今她失忆了,焉知他说的是真是假? 云墨深深的看着她,也不恼不怒,反而失笑摇头。 “我不会杀你,相反,我会医治好你。更不会利用你。因为对我来说,如今的你没有任何利用价值。而且你身上也没什么是我想要得到的。”他顿了顿,眼神浮现一抹奇异,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嗯,大抵还是有的。” 凤君华奇怪的看着他,搞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云墨却已经站了起来,“你的封印我暂时解不开,不过我已经传信给家师,待他下山为你解开封印以后,你的武功和记忆自然会恢复。在此之前,只怕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 凤君华不置可否,“救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当然有。” 云墨将雪狐塞到袖中,漫不经心道:“有一点你说对了,我确实认识你。” 凤君华抬眸看他,他淡淡道:“之前我还不确定,毕竟十多年了,人的容貌会发生变化,不过现在我确定了。我救你自然有我的用意,但你不必担心。我不会杀你也不会伤你,只是想要确定一些事情而已。而且你的出现,已经惊动了父皇母后。若你想要活命,就好好呆在这里养伤。没有我的允许,没有任何人敢擅自闯入东宫。至于你的朋友…大抵有些麻烦。” 威胁她? 凤君华眯了眯眸子,冷冷的看着他。 云墨叹息一声,忽然道:“长那么美的一张脸,为什么总是冷冰冰的呢?你该多笑笑的。” 凤君华有些跟不上他突然跳脱的思路,皱着眉头打量他。直觉里,这男子不是好相与的,她一点都不想跟他打交道。 “青鸾是谁?” “不就是你呗。”云墨扬眉,浮光荡漾的眸子忽然折射出几分邪气来。“这世上有很多女人,或娇艳或妩媚或清纯或妖魅,也或如你这般冷艳。也有单纯的,心机深的或者自作聪明的。然而无论是什么样的女人,都大多肤浅庸俗而势力。稍微有那么一两个不同的,也不过尔尔。” 他甩了甩衣袖,凤君华目光垂下,落在他的一摆上,却发现这件衣服上居然没有绣那金色的曼珠沙华。她微微愕然,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划过一些怪异的感觉。 “而我,一直在寻找那个奇迹,一个不同于凡众的奇迹。” “之前在猎场见到你。”他低头,目光里几分笑意,似温柔似深邃,又似看不见的天涯尽头,永远云蒸雾绕。 “身负重伤而临危不乱,冷静理智而又不刚愎自用,即便是身临险境也不焦躁盲目。”他似在看她,目光又似乎有些飘远。 “永远骄傲永远不屈,永远刚硬而倔强。” 他已经移开了目光,看向窗外,声音仿佛自天外飘来。“也只有你担得起这个名字。” “听起来。”凤君华已经平复了心绪,“你好像很了解我。” “不。”他回头,背着光他眼神异常深邃而沉凝,“我只相信我的眼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挡了我的路,就该死 梁王府,雕梁画栋,朱鹮璧宇,最是富丽堂皇。书房内,梁王一脸的铁青。老梁王坐在一旁喝茶,瞥了眼儿子和孙女,方才宫中发生的事情他早已知晓。 “父亲,太子现在越来越任性了,竟然将一个女刺客带进皇宫,这…” “父王。” 孟月眉淡淡的唤了一声,面上再无之前在未央宫里的柔弱温雅,眼神沉静如深渊。 “难道您没看出来,太子对咱们孟家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了吗?” 老梁王一顿,略有深意的看着她。梁王则是微微一惊,“月眉,你说什么?” 孟月眉很是淡定的抿了口茶,手中如意纹檀香金丝锦轻轻擦拭嘴角的残渍。 “孟家是开国功臣,又手握权柄,姑姑又是皇后,而父王您又是异姓王,孟家乃东越第一大家族。然而功高震主,外戚过大,历来便是君王的忌讳。若非陛下钟爱姑姑,只怕孟家早已狡兔死走狗亨了。” 梁王眯了眯眼,神色颇有些震撼,却没有再说话。 老梁王放下茶杯,眼含几分笑意的看向孟月眉。 “月眉,你既然心里都清楚,日后便听从殿下吩咐,没事不要进宫为好,省得落人把柄,陷我孟家于不义。” “父亲。”梁王皱了皱眉,“当初陛下和皇后都有意让月眉嫁给太子为太子妃,然而如今月眉都十八岁了,太子却从未有任何表示。” “正是因为如此。”老梁王毕竟经历得多,当年一腔热血打江山,与云老爷子风里来火里去,兄弟之情更甚君臣之情,也不如自己儿子那般贪得无厌,对于权势看得比较淡。 “难道你看不出来吗?太子无意于月眉。”他看了眼搅着手帕面色黯然不甘的孙女儿,叹息一声。“月眉,你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这些年你初入皇宫,太子对你也颇为冷淡,你心里想必也清楚得很。早些年我就告诉过你们,孟家已经够尊荣富贵,不需要再送女儿入宫为后。陛下仁德宽厚,却非懦弱无能之人。” 他又看了眼儿子,眼里带了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感叹。 “你性子浮躁又刚愎自用,不懂得收敛。朝中早就有人视我孟家为眼中钉肉中刺,以前还好,太子碍于皇后的情面,对你的所作所为睁只眼闭只眼。但是从今天太子的态度来看,想必对咱们孟家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这个时候,你就该见好就收。” 梁王有些不服气,“父亲,当年您和云王一起打江山,几次救云王于水火之中。这东越的江山,算起来也有你一半功劳。月眉从小和太子青梅竹马,众所周知乃是内定的太子妃。如今太子这样对她,你让她日后怎么做人?堂堂东越第一美女加第一才女,怎能为人所辱被人嘲笑谩骂?这个脸,咱们孟家丢不起。” “这能怪得了谁?”老梁王脸色也不好看,“早就告诉你了,其他的事还好,太子的事你少搀和。别以为这些年太子对咱们孟家容忍就是畏惧,他的手段你还不知道?你以为他真惧怕孟家的权势?今日若非你干涉他的事,月眉能被他当众羞辱?” “可是…” “爷爷,父亲。”孟月眉终于开口了,脸色早已没有了刚才的落寞和不甘,眼神微微有些冷漠。“你们不觉得,今日表哥的行为,有些怪异吗?” 老梁王和梁王一起看向她,老梁王思索一会儿道:“太子似乎对那个闯猎场的女子颇有些特别。”他眯了眯眼,“太子不是个被女色所惑的人,我看如今之计,还是先将那女子身份调查清楚,然后再从长计议。” “正是此理。”孟月眉点点头,眼眸一转,笑道:“不过祖父不觉得,表哥身边那只畜生有些碍眼吗?” 老梁王眼神一紧,略带几分冷意的看着她。 “月眉,如今太子已经对你有了厌烦之意,你莫要轻举妄动反倒让太子不快。” 孟月眉仍旧笑得温柔,眼神却黝黑一片。 “祖父,那只雪狐可不同寻常。难道您忘了,十二年前,就因为这只畜生,险些弄得东越和南陵开战一事?” 老梁王眼神变了变,脸色开始变得凝重。梁王皱了皱眉,没有说话。 “那只雪狐,乃是十多年前表哥在南陵所得。”孟月眉嘴角抿出一抹笑意,又道:“当年南陵慕…” “够了。”老梁王突然打断了她的话,眼神深黑如夜。“那件事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就不要再提起了,以免太子知道了又要不高兴。” 孟月眉抿了抿唇,水眸划过一丝幽暗之色。 “祖父,那雪狐原本不是表哥之物,为何后来会落入表哥手中?虽然这是别国之事,但涉及到两国外交,不是咱们不说,就不存在的。我听说,南陵的太子如今还在寻找那位…” “月眉。”老梁王面色沉凝,“那是南陵之事,与咱们无关。你知道记得,不要去干涉太子的事,否则对你没好处。” 孟月眉又笑了笑,忽然话音一转。 “祖父,你说要是咱们帮南陵太子找到他想要找到的人,他会不会感激咱们?” 老梁王眉头一皱,梁王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月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孟月眉低头看着自己涂满丹蔻的指甲,美眸也如那丹蔻般闪烁着碧波粼粼又暗黑的光。 “南陵太子可是与那位慕容大小姐早有婚约,然而如今那慕容姑娘可都十九岁了,却还待字闺中,祖父,父王,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吗?” 梁王摆了摆手,“这有什么可奇怪的?那金凰国的皇太女不是一直仰慕南陵太子吗?对了,你说起这个,我倒是想起一桩事。三个月后南陵太后寿辰,各国皆派使者贺寿。前段时间我听到风声,说南陵国似乎打算和金凰联姻。那慕容琉仙虽然也是世家之女,但也比不过一国太女身份尊贵。” 孟月眉却笑道:“慕容琉仙可不是普通的世家之女,她可是…” “月眉。”老梁王沉声打断她,眼神闪过凝重之色。“此事且先作罢,太子今日将一个陌生女子带进宫的事情你们也不要管了。陛下和皇后都已经默认,你们便是再不满也改变不了什么。且先静观其变,太子不是个没有分寸的人。一旦查清那女子身份,圣上和太子必有所裁决。切莫要自乱阵脚,让陛下和太子心生不满之意。” 孟月眉还想说什么,老梁王又道:“太子说得对,你这段时间就呆在家里好好静思己过,哪儿也不要去。”顿了顿,他似思索了好一会儿,沉声道:“你年纪不小了,也该是出嫁了。” 孟月眉脸色一变,急急道:“祖父,我…” “什么都不要说了。”老梁王淡淡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太子妃的位置,你还是莫要肖想了,以免惹怒了太子,给孟家带来灾祸。过几天就让你母亲给你相看亲事,寻一个合适的人家嫁了。” “父亲——”梁王和自己女儿心思一样,都想孟月眉嫁给云墨成为太子妃,日后的皇后,以保孟家世代繁华,此时也不由得开口想要阻止。 老梁王决然打断他的话,“好了,这件事就这样了,我累了,你们都回去吧。” 梁王还想说什么,接到女儿看过来的眼神,低头拱手道:“是,儿子先告退。” 父女俩出了门以后,梁王就问孟月眉。 “月眉,你刚才为何阻止我?你不是一心想嫁给太子吗?” “父王。”孟月眉眼神如漆,美丽的面容泛上柔和却森冷的笑容。“祖父说得对,表哥今日都那般侮辱于我,如今我们要收敛点,别触怒了陛下,便是有姑姑斡旋,我们也讨不了好。为今之计——” 她眯了眯眼,眼神冷漠而冰寒,与她平日里柔弱的形象大相径庭。 “咱们得查清楚那个陌生女人到底是谁,再见机行事。” “好。”梁王想了想,一锤定音。“我这就去安排探子打探,就不信那女人真有什么三头六臂,哼!” 孟月眉脸上露出笑意,她看向皇宫,眼神冰寒且狠辣。 无论你是谁,挡了我的路,就该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我允许你,亲自验证(简介) 夜色沉寂,月华初上,皇宫里一片宁静,远远的宫灯摇曳在湖面倒映出朦胧淋漓的波光,映得周围斑驳碧树葳蕤茂盛。 凤君华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景色,神色沉静而淡漠。 自那天以后,她没有再多问一句关于她失忆和她身世的事,云墨一直让宫女照顾她。大抵是因为那什么封印微微有些松动,以前盘庚在身体各处的伤带着多年后延迟的疼痛和虚弱让她久久无法痊愈。养了好多天的伤,她才终于能够下地。由于在皇宫,她不能随意乱跑,只能呆在东宫里。 如今她只想快点养好身体,然后救出夜莺。云墨说会帮她解开封印,但她直觉里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就算她本来是这个世界的人又如何?她想不起云墨这个人,更不知道七岁的她跟他有什么关系,他凭什么帮她? “姑娘。” 秋松的身影响在身后,“药好了。” 凤君华站在窗边,微微有些愣神,闻言下意识的蹙了蹙眉。 “端过来吧。” 热气腾腾的药汁,浓黑如墨,散发着刺鼻的味道。不得不说,云墨这个神医的医术果然不是吹出来的。他给她用的那些药,让她身上的伤口很快愈合,就连以前那些旧伤疤都开始慢慢消退。 她觉得,云墨好像对她格外的关心。难道也是因为她的身份? “殿下。” 秋松的声音拉回了她飘飞的思绪,抬头就见云墨已经走了进来。仍旧一袭黑袍,只是那衣摆上却再没有见过那朵开得艳丽而灼灼耀眼的曼珠沙华。 “今天可好些了?” 云墨走到她身边,很自然的拉过她的手给她把脉。凤君华也没有拒绝,这样的举动天天都会有。 “嗯,看来你恢复能力很强。”他收回手,含笑点头。 凤君华对他的敌意少了些,但仍旧保持怀疑的态度。 这些天来,她也听过不少关于云墨的传奇。这个人简直就是神话般的存在,天才神童。出生不到一月就会说话,三个月能下地走路,一岁出口成诗,三岁熟读兵法…四岁为敌军所掳,三日后敌军自相残杀,而他则在万箭齐发下毅然跳下芙河游了回来。 那时候东越时逢建国之初,各国朝贺。邻国南陵使臣刁难,百官皆不可答,他三言两语化解了尴尬还不动声色将对方侮辱了一通,大挫对方锐气。 自此后,云墨这个名字便响彻天下。后来更是成为天下五君子之一,其余大大小小事迹轰动天下,脍炙人口。正如他所说,这天底下大抵有人不知道本国君主叫什么名字,却不能不知道云墨这个人。 凤君华之前还觉得他太自恋,如今看来,他说的确实是实情。 二十年前,她还没出生呢,他就已经名扬天下了。 不得不说,这个人的确有骄傲的资本。 不过让她很意外的是,这样一个身份尊贵名动天下的一国太子,居然还没娶妻。不但没娶妻,竟然连个侧妃侍妾都没有。这些天来她隐隐有耳闻,据说云墨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从来不让女人近身。这偌大的东宫,就连宫女都屈指可数。 断袖?凤君华真的很想把说这话的那个人舌头割下来。她可没忘记那天他将她带进宫,直接对她扒衣服的行为。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云墨好像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异。似温柔,又隐匿了很多莫名的情绪。似乎想要靠近她,又有所顾及。 “在想什么?” 头顶传来他的声音,让凤君华立即回神,有些懊恼最近这个爱走神的毛病。 “没什么。” 云墨一双眼睛落在她身上,仿若一汪看不见底的深渊,又凝聚了点点笑意,漫开在两股深潭之中。 “你的朋友已经醒过来了,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凤君华抬眸看着他,“然后?” 云墨失笑,“我以为你至少应该很关心她才是。” 凤君华没回答,只是往回走。 云墨笑着跟上来,“青鸾…” 凤君华忽然顿住,回头冷冷清清的看着他。 “我以前叫什么名字?” 云墨眼底笑意渐渐消散,深深的看着她。 “有些事情,知道了对你没好处。” “是吗?”凤君华不置可否,嘴角扬起淡淡的嘲讽。“包括连我自己是谁都不能知道?” “名字只是一个称呼而已,知道不知道有那么重要吗?”云墨说道,“况且有些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在你恢复记忆之前,我不能擅自做主给你增加不必要的危险和麻烦。” 他说得云淡风轻,“有些事情我无法帮你解决…” “你好像管得太宽了。”凤君华打断他,淡淡道:“殿下,你这样会让我误会。” “误会什么?”云墨勾唇一笑,眼神流动如春花秋月,忽然靠近她。“不要叫我殿下…” 他突如其来的靠近让她有些无所适从,尤其是他身上扑鼻的清香和说话之时吐出的热气熏得她脸上微微臊热,她下意识的想要后退。大抵是有些急切,头突然有些晕眩。连忙扶住床栏,手指按在太阳穴上。 “怎么了?” 云墨伸手来扶她,她蹙眉向后躲。却不小心拌倒了旁边的小几,直直往后倒。 “小心。” 身影一闪,他来到她身侧,并且揽住了她的腰。头脑晕眩浑身乏力,她直直的撞入了他怀里。不同于那日重伤无法动弹,此时真正在她清醒之时被他揽入了怀中。两人都同时微微一怔,为那般近的距离和隔着衣衫温热细腻的肌肤触碰。像平静的湖水忽然投入了石子,漾开圈圈涟漪。 凤君华心中暗恼,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就去推他。云墨似乎还在发怔,不曾防备,直直的被她推得向后倒。 两人本来就相拥的姿势,如今云墨一倒,凤君华也失去了支撑点。重力不稳,她直直向前扑,将他扑倒在床榻上,织锦缠枝纹并蒂莲的软沙罗帐子被那风荡起涟漪,起起浮浮如梦如缕,旖旎着轻纱般的美梦。梦中女上男下,两人四目相对,一个愕然一个平静带笑。 “原来你喜欢这个姿势么?” 她咬牙切齿的瞪着他,却发现他虽然镇定而风流的笑着,然而耳根子却浮现淡淡胭脂般的红晕,浑身僵硬如石。 “喂。”她挑眉,目光很有几分古怪。 “你不会…还是个处吧?” 话音刚落,一阵天旋地转,两人已经由刚才的女上男下变成了男上女下,身上的妖孽男子对她笑得倾国倾城而暧昧十足。 “我允许你,亲自验证。” ------题外话------ 求收藏,求评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如果我要你以身相许呢? 凤君华瞪大眼睛,耳根子莫名浮上胭脂红晕,冷清的眉目也似被云雾遮罩,像开在雾中的花,那样朦胧而艳丽的盛开着,直直淡化了那冷漠和冰寒,生生流露出几分羞怯和迷茫来,竟是美得夺魂摄魄。 云墨也似被那千年难得一见的美丽给摄住了心魂,竟然久久没有起身,就这样覆在她身上,眼神凝定而飘忽的看着她。 “你…” 凤君华瞥过眼,脸上神色已然消退。 “放开我。” 云墨低低叹息一声,“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女人。” 身上一轻,云墨已经站了起来,坐在床边似笑非笑的盯着她。在她还没有坐起来之前忽然又俯身凑近她,逼得她不得不用双手撑着床面头部微微向后躲过他灼热的呼吸。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脸红的样子,很美。” 凤君华眼睫垂下,眼神没有半点波澜。 “是吗?” 不过须臾,她又恢复了镇定自若。 “我以为,殿下应该不是好色之人。” 云墨低笑了一声,“这世上美人很多,不过能美到让我侧目的,却不多。” “哦?”凤君华已经坐了起来,并且不动声色的向后移了些许。“那么民女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 “嗯,的确。”云墨煞有介事的点头,“所以呢,你这样逃避我,实在是多余。” 凤君华冷冷的看着他,搞不懂这个人看似高华无双为何有时候说话就那么自恋毒舌呢? “殿下身份尊贵,我不过一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孤儿,不敢有劳殿下青睐。再者,男女授受不亲。为小女子清白以及殿下美誉着想,殿下实在应该与小女子保持距离为好。” “我说过。”云墨忽然道:“不要叫我殿下,我不喜欢从你口中听到这两个字。” 凤君华微微挑眉,有些讶异的看着他此刻略显淡漠清凉的神色,心头总觉得怪异。云墨似乎对她有些不同寻常,但除了平时给她看诊以外,他又似乎待她并无特别之处。 “我是东越人?” 云墨既然承认认识她,而且看样子似乎对从前的她很熟悉,那么她就不应该是别国之人。 “算是吧。” 云墨站起来,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凤君华蹙了蹙眉,脑子有些混乱。自从云墨给她压下了体内那些所谓的真气,最初偶尔闪现在脑海中那些破碎的画面再也不复存在,她就算是想去探寻自己的身世都找不到丝毫的蛛丝马迹。 “你说那个封印我记忆的人,是个高手?” “是。” 云墨背对着她,看不清脸上的神色。 “比起你如何?” 云墨顿了顿,转身看着她,眼神漆黑如墨。 “你先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失忆的?” 凤君华默了一会儿,才道:“十二年前。” 云墨震了震,眼神垂下,似乎在努力克制压抑着什么。 “果然如此。” 他闭了闭眼,又转过身去。 “如果是十二年前,那么,我不及那个人。” 他坐了下来,浑身的落寞孤寂。十二年前,他也不过十二岁而已。而封印她武功那个人,功力在他之上。 十二年前… 十二年… “青鸾。” 他忽然开口唤她,神色沉寂而眼神复杂。 “嗯?” 她并不纠正他的称呼,或者已经习惯。 “如果…”云墨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有些犹豫的斟酌道:“我是说如果,如果以前的记忆让你痛苦,你还想想起来吗?” 凤君华一震,道:“什么意思?你知道什么?” 云墨抿唇,半晌又自嘲道:“罢了,记忆是你的,那是你人生的一部分,我没权利剥夺。”他深深吐出一口气,似叹息又似无无奈道:“以你的性格,如果我让你永远恢复不了记忆,你大抵会恨我一辈子。” 凤君华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云墨。”她忽然道:“以前我跟你什么关系?” 云墨眼神浮现一丝异彩,长眉微挑,眼神又流荡春水如云的光泽。 “那不重要。”他忽然又凑近她,“重要的是,以后你跟我是什么关系。” 凤君华偏头躲开他的视线,“云墨,虽然你救了我,但不代表可以对我为所欲为。” 这男人似乎对她很有兴趣,时不时的就会找机会占她便宜,无论是口头上还是肢体接触上。然而他的眼神却永远没有任何的轻浮浪荡,仍旧温润儒雅,高贵雍容。 他到底想做什么?无论是那些传闻还是她这些天了解到的云墨为人,凤君华知道,云墨绝对不是一个贪恋美色之人。他救自己,一定别有企图。看来,她应该早些恢复记忆。云墨对她的身份讳莫如深,难不成她以前的身份让他有所顾忌?她有心想要打听,可是这东宫全都是云墨的人,她若露出丝毫异样,云墨定然会起疑。日后她的行动更会受阻。唯一的办法,就是离开这里。 可是,要怎么离开呢? “为所欲为?” 云墨却似乎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暧昧的盯着她。 “我很好奇,什么叫做为所欲为?” 凤君华别过脸不看他,眼前这个人是典型的毒舌男。跟他拌嘴,无异于自讨苦吃。 见她不说话,云墨也不继续逗弄她,突然道:“想不想出宫?” 凤君华愕然看着他,“什么意思?” “你不是想知道你那个朋友的状况吗?”云墨神色自然,淡淡道:“前几天上早朝的时候我跟父皇说你伤重无药而终,所以你不能再继续呆在皇宫。”他负手而立,神色淡漠。“我在皇城西郊有一座别院,待会儿我就送你过去。那个地方很安静,也不会有人打扰。你放心,至于你的朋友,我也会安排好。等你伤好了,自然会见到她。” 他抓住了凤君华的心思,知道她不会不顾及自己的同伴,所以并不怕她不答应。 凤君华沉默良久,道:“为什么要帮我?云墨,你不是一个烂好心的人。告诉我你的目的,你救我,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云墨眼带趣味儿的盯着她,眨了眨眼。 “如果我真有要求,你会答应?” 凤君华淡淡道:“我不喜欢欠人人情,你救了我一命,我自当报答。” “无论什么条件你都答应?” 云墨似乎在确定她这话的真实性,眼神深邃又有几分茫然和不确定。 凤君华神色微冷,却是松了口气。 “只要我能做到。” “那么…”云墨忽然看着她,似思索了很久,一字一句道:“如果我要你以身相许呢?” ------题外话------ 亲们希望女主答应还是不答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我这一生,只给一人梳头挽发 凤君华霍然抬头盯着他,眼神不断变幻。在云墨以为她要拒绝的时候,她才低低道:“非要如此?” 云墨怔了怔,而后一笑嫣然。 “如果我说是呢?你愿意么?” 他语气漫不经心,然而凤君华却听出几分几不可查的认真。 “你不是有未婚妻?你想让我给你做妾?”说到最后,她神色冷了几分。这个世界的男人,向来不把女人当人看,尤其是乱世之中,女人连衣服都不如。救了她又如何?不代表她就因此受人恩惠屈辱而活。 云墨失笑,“要是让你做妾,我就不用过问你的意见了。”他摇摇头,“先起来吧,趁着现在是夜晚,不容易被人关注。” 凤君华认真看他几秒钟,道:“我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但前提是不要让我知道你救我是别有所图。” 云墨不置可否。 凤君华默默的下了床,她一直都想离开皇宫,也确实想知道夜莺现在的状况。不管云墨到底想要做什么,只要没有触及她的底线,她都可以容忍。 云墨牵过她的手,她有些排斥的想要挣脱。云墨却不放,拉着她来到铜镜旁,按住她的双肩坐下。 “你总不能这样披头散发的出去。” 凤君华不动了,这个世界的女子发髻很复杂,她不会梳。便乖乖的坐着,等着他唤侍女过来。谁知道他却拿执其象牙梳,很认真的给她梳头。 凤君华有些怔忡的看着他倒影在镜面的容颜,那般温柔那般细致,又那般绵密那般熟练,仿佛这个动作他练习过千百遍,只为等待梦中倩影真实重现。 此时若是有旁人看到,定是一副对镜梳妆耳鬓厮磨的旖旎场景。 她心头有些怪异,她想找话题打破这样暧昧死寂的气氛。 “你经常给人梳头?” 她说这话不觉得有什么,可听在旁人耳朵里,就有了几分异样。 云墨顿了顿,低笑着凑近她,眼神绵淼语气暧昧。 “你这是在吃醋?” 凤君华立即不说话了,某些人自恋的程度,实在让她自愧不如。 云墨笑了笑,也不说话,似乎觉得她这般态度就是在默认,心情变得很愉悦,三两下就给她梳好了一个既不复杂又大方高贵的发髻,末了还在头上给她插上一支白玉簪子。 她一身火红裙衫,容颜艳丽而倾城,肌肤白皙眼神幽深而冰澈,唇色不点而朱,下巴尖而精致。微露的脖子优美而细腻,隐约可见锁骨精致完美,发丝垂在胸前,与红衣相得益彰。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有一种安静而深沉的慑人之美。 “你真美。” 云墨真心的赞叹。 “是吗?”凤君华也有些恍惚的抚上自己的容颜,“我已经…好多年都没照过镜子了,都快忘记自己长什么模样了。” 云墨沉默了。 凤君华已经从片刻的迷茫中回过神来,她站起来。 “走吧。” 云墨忽然又拉住了她,她蹙眉想要抽出自己的手。云墨却抓着她的手不放,忽然说了一句。 “我这一生,只给一人梳头挽发。” 凤君华怔了怔,隐隐觉得这话似乎在哪儿听过。还没想起来,又听他语气又是一转。 “有时候我在想,到底该不该让你恢复记忆。” 凤君华下意识蹙眉,他又笑道:“算了,说这些已经没什么意义。我师父已经闭关多年,前些日子才出关,大抵要好些日子才能下山。你先把伤养好再说…我答应了你的事情,就不会反悔。” 说到最后一句,他顿了顿,然后声音有些轻,似风中呢喃。彷徨迷茫,却又几分坚执肯定。 凤君华不再说话,在二门处上了马车。她注意到周围没有人,想来也是,云墨既然对外宣布自己死了,就不会让任何人看见自己的身影。 上了马车以后,云墨袖口抖了抖,火儿钻了出来,眼看就要扑到凤君华身上。云墨伸手一拽,“她身上还有伤,你别毛手毛脚的又伤到她了。” 火儿立即不动了,只是眼巴巴的看着凤君华,眼神楚楚可怜,类似被人抛弃的小孩儿。 凤君华心思一动,“它好像认识我?” 火儿眼睛立即亮了起来,似乎想点头,但是又想起了什么,眼神黯淡下来,聋拉着头不说话,眼神更为哀怨。 “嗯。”云墨将火儿放回袖中,淡笑道:“都说了我们俩认识,它自然是见过你的。” 凤君华不说话了,她隐隐察觉到云墨似乎不想告诉她从前的事。到底十二年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她会失忆? 马车咕噜咕噜的行走着,由于是晚上,街上没有人,所以外面很安静。偶尔有一两个路过的,看到这华丽很显然有身份才能乘坐的马车,都自动让了开来。 凤君华靠在身后的坐垫上,闭着眼睛假寐。 云墨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睛里多了几分笑意。忽然问:“这些年你都是怎么生活的?” 凤君华有些诧异,还以为他不会问了呢。 怎么过的? 她睁开眼不由自主的看着自己的双手,洁净白皙,手指修长而纤细,很美的一双手。然而就是这样一双手,不知道染上了多少人的鲜血。 十二年,她杀的人连她自己都数不过来。 如何过的?除了杀人,她还能怎么过? 眼神微微的暗淡了下来,冷漠的,讥嘲的,又微微有几分寂寞和厌烦。 云墨一直关注着她的表情,很清楚的从她身上感受到莫大的厌世以及悲寂。想起那日在猎场见到她浑身是血,眼神冰封,杀气尽显。那样敏感而下意识的防备,那样凌厉而毫无犹豫的杀招,以及…她含在牙齿缝中随时准备自尽的毒药… 闭了闭眼,他想,他应该已经猜出了她的身份。 十二年,十二年她就是这么过来的吗? 他起了微微的恍惚,似陷入了久久的记忆之中无法回神。 “你在宫外有别院,那天为什么舍近求远将我带入宫?” 凤君华似无意的开口。 云墨在想着心事,下意识的回答:“别院离皇宫较远,我带你出了猎场必定有人禀报父皇母后…”他似突然回神,发现自己竟然那一瞬间失去了所有防备而微微怔忡,然而回头对上她晶亮沉静的双眸,心中忽然一动,面上带了几分笑意。 “我连为你包扎的时间都没有,那个时候你伤得太重,而且一旦你醒来必定要想办法离开。没有我的命令我的人不敢伤你,只能放你走。一旦你离开,那些与我作对的人,就会想方设法的杀你灭口。” 他说得云淡风轻,这一番心思奈何,也只有他心里最清楚。 刚出猎场就有人进了宫,显然有人在时刻注意他的行踪。 如今连他做什么都要干涉了么?这些人,真的越来越得寸进尺了呢。 他微微的笑着,眼神却泛上森寒阴冷之气。 凤君华怔愣了一下,竟然是为了保护她么? 她眼神微微有些复杂,却不再说话。 ------题外话------ 这几章好甜有木有?有的话就收藏一个吧,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送她出宫 马车停下后,云墨对她伸出手来。 “走吧。” 凤君华看着面前那只手,白皙修长,完美如艺术品。她移开目光,掀了车帘就跳下了马车。身后云墨不意外的笑了笑,跟着下了马车。 这别院甚是清幽而雅致,布置不算奢华却也处处透着明丽的风韵,狼牙高啄九曲廊回,亭台小榭处处精致而简约。 凤君华发现这别院里也没什么下人,不过隐藏在暗中的高手却比东宫还多。 “你经常住在这儿?” “嗯。”云墨负手而立,淡淡道:“我在这儿住了十多年。”这一瞬他神情似怀念似追忆又带着淡淡的惆怅以及莫名的愁苦和疼痛,似想起了一段不可追忆的往事。 凤君华没有注意他的表情,跟着他来到一个院子。这院子不大,门前小路旁有不少盆栽,盘旋着高大的松树,在月色下独自绽放幽静的美丽。 “这段时间你就住在这儿。”云墨带着她走进去,这屋里的布置很精致,但不奢华,装饰崭新,看起来似乎是才布置出的。是特意为了她? 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云墨究竟想做什么?为什么看起来似乎对她很好,却又总带几分若即若离的态度? “你体内的余毒都已经清了,除了外伤以外并无大碍。你且现在这儿住着,等你伤好了如果想离开,我会把你的朋友放出来。” 云墨说完转身就要走,凤君华忽然唤住他。 “云墨。” 他顿住,并没有回头。 凤君华看着他的背影,斟酌了一会儿才道:“既然你有意帮我恢复记忆,为什么不告诉我以前的事?” 云墨垂在腰侧的手指动了动,平静转身,含笑看着她。 “告诉你你会相信我吗?” 凤君华默然不语,半晌转身进去,“你可以走了。” 云墨在身后低低而笑,似有些无奈。 “你这女人…明明在我的地盘,竟好像自己是主人一样。”顿了顿,又话音一转,有些低沉又透出几分暧昧。“不过你要是想做这里的主人,也不是不可以。” 凤君华不理他,对于某些自恋的人,唯一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漠然和无视。 果然,见她不说话,云墨大抵觉得无趣,摇摇头就准备离开。衣袖抖了抖,火儿探出头来就要扑向凤君华。云墨一只手拎着它,“她的伤还没好,你不可以靠近她。” 说完不顾火儿怒视控诉的目光,直接将它丢进了宽大的袖口里。然后转身离开。 不一会儿就走进来两个侍女,正是秋松和秋兰。 “姑娘。” 凤君华抬头看了两人一眼,没想到云墨还将她们俩也一并带出宫了。她自然不知道,秋松和秋兰本来就不是皇宫的宫女,是云墨为了照顾她特意调遣来的亲信。既是伺候她,也是为了保护她的安全。 秋松端着托盘走过来,“姑娘,药已经好了。” 热气腾腾的药汁,她已经喝了好多天,体内的淤血也差不多除尽。说起来她自己就是玩毒的高手,倒是不曾想到自己身体里居然也有暗毒。这便是那个封印的功劳吧,她不得不佩服这个世界的武技。若是日后她的封印解开,会不会也有一身高强的武功? 摇摇头,甩开脑海里那些遥远的想法。如今最重要的,是将伤养好,然后再找到夜莺。 == 梁王府内,传来女子略微拔高的声音。 “什么?”孟月眉一惊而起,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梁王。“父王,您说表哥前段时间带进宫的那个女人死了?” 梁王点点头,“今天下朝后我去了未央宫,试探的问了一下你姑姑。她说那女子前几天就已经不药而亡了,太子早就将那女子的尸体处理得干干净净。” “那么…”孟月眉蹙了蹙眉,“这是真的吗?父王,您不是派人去查了吗?难道事先就没有得到丝毫消息吗?” 梁王苦笑摇头,“月眉,我一直没告诉你。我安在东宫的那些暗线,早就在太子带那女人入宫当日全都被太子以雷霆手段拔出干净,一个不留。我便是想打听消息,也打听不到了。” “怎么会…”孟月眉失魂落魄的跌坐下来,喃喃道:“那不是您安插了十多年的探子吗?这些年表哥嫌少住在皇宫,以前都没事,怎么一夕之间就…” 她心头微微升起骇然,想起那男子狠绝不留情的手段,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是啊,十多年的暗线,一夕之间就全部覆灭了。”梁王眼神也微微惊骇。“你祖父说得对,我还是低估了太子。这些年他几乎沉寂,我以为他…没想到,他真的出手了,而且不留丝毫余地。” 他有些唏嘘和恐惧,突然道:“月眉,我看算了吧。既然那个女人都已经死了,我们就不要…” “不行。”孟月眉眼中闪过厉色,“自从那女人出现开始表哥就变了,越是这样那个女人越是要除去,否者那会成为我们的心头大患。” 她深吸一口气,染了丹蔻的指甲狠狠的掐入肉里。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那个女人不能留,否则一定会成为她登上太子妃宝座的最大阻碍。 “父王。”她眯了眯眼,眼神冷静而狠辣。“既然东宫打探不了消息,不是还有顺亲王府吗?别忘了,那个女人可是有同伴的。如果那女人真的死了,我就不信她的同伴会无动于衷。” “这…” 梁王皱了皱眉,有些犹豫。 孟月眉忽然又想到什么,道:“父王,我听说今天表哥出宫去别院了?” “嗯,对啊。”梁王正在想事情,闻言有些疑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太子这十多年来一直住在别院,前段时间就因猎场意外才在宫里住了几天。如今那女人死了,他又住进别院也没什么奇怪的。” 孟月眉却不这样认为,事有反常即为妖。不过那别院的防守比东宫还严,是无法打探到消息的。 “父王,一定要查出那个女人的身份。” 梁王本来有些退缩,害怕真惹怒了云墨不知道他会如何对付自己。早些年云墨是怎样清除朝中异己,怎样领兵退敌怎样设计外交无法联盟的手段,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可是想到女儿和孟家的未来,他又狠了狠心,道:“好,我这就去安排。月眉,你放心吧。这东宫太子妃的位置,只有你才能坐。” “嗯。” 孟月眉露出一丝笑容,眼神却有些冰寒和不安。 但愿你是真的死了,否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被关的疯癫妇人 (已修) 四月的气候比较温和,院子外百花齐放,空气清新,倒是格外的幽静清雅。 凤君华站在碧湖柳树旁,看着清澈湖水里有浅鲤游摆,顺畅而自由。 自由啊—— 她眯了眯眼,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她什么时候才能有自由呢?这别院里到处都是暗哨,而且还有特别多的机关,防守得跟铜墙铁壁一样,怎么都出不去。 心头微微烦躁,她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虽然云墨看起来似乎对她很好,并没有限制她的行动,但是这种人在屋檐下的感觉,着实不怎么好。 想了想,她转过身,对秋松和秋兰道:“我四处走走,你们不用跟来。” “是。” 云墨虽然派人照顾她,但还好没有让这两人跟踪监视她,这一点让她比较满意。她转过花园,沿着铺满鹅暖石的小路漫不经心的走着。 这个院子布了复杂诡谲的阵法,对于她还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要费一些时间罢了。随手捡起树枝和几颗石子,走几步就朝一个方位丢一颗石头。前方立即有一棵树忽然撤了位置,出现一条小路,她沿着小路向前走。 暗处有声音响起,略带几分震惊和不可思议。 “她居然能破主子的九宫迷幻阵?” “要不要阻止她?”另外一个声音语气里有着请示。 先前那个人沉吟了一会儿,道:“主子只说保护她的安全,无论她做什么,去哪儿,都不要打扰或跟踪。”他心底也有些疑惑,主子的心思向来难猜,这次又花这么多功夫保住一个陌生的女人,也不知道主子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 凤君华沿着小路慢慢走,手上的石子用完了,前方桃林深处,有一个小屋。与其说是小屋,更应该像是密室。 她扬了扬眉,虽然这屋子从外观看起来没什么。但是依她多年杀手的敏锐直觉和经验,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个秘密的牢房。里面关着人,非常重要的犯人。 移动脚步,又微微顿了顿。 云墨在这里布了阵法机关,定然是不希望有人发现这个密室的。可她一路走来,居然没有人阻拦。 为什么? 犹豫不过须臾,她便转身欲走。无论这密室关的什么人,无论云墨想做什么,都与她无关,她还是不要插手他的事为好。可在她刚踏出一步的时候,那密室中忽然传来妇人疯癫歉疚的声音。 “夫人,对不起…” 凤君华脚步一顿,微微蹙了蹙眉。那声音又来,这次则是无比的恐惧和祈求。 “公主,不要,不要伤害我的女儿…不要…” 凤君华猝然回头。 那妇人似乎在挣扎又极为痛苦,声音嘶哑而凄厉。 “小姐,你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太嚣张跋扈,要怪就怪你投错了胎。”她有些急促,似乎在努力掩饰自己的心虚和愧疚,声音由最初的凄惶变为无比的愤恨冷酷。 “你安心的走吧,你杀了那么多人,就当…就当赎罪好了…这样,这样侯爷也不会为难了…” 她似乎受到了什么创击,有些疯疯癫癫的,说出的话也断断续续不连贯。然而组装起来,却能分辨出似乎是豪门内斗不为人知的血腥秘密。 公主? 凤君华眯了眯眼。这段时间以来,她已经把这个世界的格局大概都弄清楚了。这片大陆有四个大国,分别为东越、南陵、金凰,西秦,周边还有几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国,都是依附几大国而生存。其中金凰是女尊国,女娶夫,男生子。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隐秘的玉晶宫,不算国度,也不同于江湖上各大势力。玉晶宫很是神秘强大,令各国都讳莫如深。它存在于这个世界很多年,无人得知它的具体位置。原因无他,只因玉晶宫的人,轻易不会踏足红尘。 东越在几大国之间算得上是新崛起的强权之国。无论军事财力,在各国之中都是各中翘楚。这一切,大部分也得归功于幼年成名的太子云墨。 而云氏皇族历来子嗣单薄,云老爷子只有两个儿子。就是当今圣上和顺亲王。云皇又钟爱皇后,一生只有独子云墨,并没有女儿。 这妇人口中的公主,又是什么人?还有那个什么侯爷,听起来似乎和那个公主以及夫人都有关。 公主下嫁侯爷?将侯爷有宠妾?那个小姐是妾生的女儿?小姐任性刁蛮,跋扈独断,杀人不眨眼,侯爷为难。容不得庶女的主母,用那妾室下人的女儿作为要挟杀害庶女?可是,妾室在古代不都称为姨娘吗?为什么要称夫人? 太多的疑问铺天盖地而来,如一团扯不清的乱麻。 想了想,凤君华慢慢走了上去。那妇人似乎累了,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紫筠,我的女儿,不要…不要伤害我的女儿。公主…老奴答应你,不要伤害我的女儿…” 砰—— 她似乎跪了下来,恨声嘶喊道:“杀人偿命,小姐,这是你应得的报应,怪不得我。夫人…”血色的回忆蔓延了音色,当年忠心的仆人被利益蒙蔽了眼睛被威胁吓破了胆,背叛了自己的主子,愧疚和愤恨溢满了胸腔,让她开始痴巅疯狂。 “…我对你忠心耿耿,夫人,你为什么要送走我的女儿?为什么?”凄厉的嘶喊,几乎划破了云霄,带着彻骨的仇恨与愤怒。 “你害得我们母女七年无法相认,我便要你和你女儿偿命…哈哈…报应啊报应…” 凤君华猛然抬头。 == 今天的早朝有些不一样,在几个大臣禀报了些不大不小的事儿以后,原本就要退朝。然而尊贵的太子殿下忽然走了出来,道:“父皇,儿臣有事启奏。” 云皇顿了顿,有些讶异又有些了然。 “讲。” 云墨站在正中央,脸上一派淡静。 “父皇可还记得前些日子儿臣在西山猎场带回来的陌生女子?” 一说起这个,朝中无数大臣也是知道的,都不由得纷纷竖起了耳朵。梁王更是眉梢一挑,垂下的眼闪过精锐的光。 “嗯。”云皇表情没什么变化,“你不是说她已经不药而亡了吗?” “是。”云墨缓缓抬头,目光宁静而深幽,似看不见的深潭。“只是她不是不药而亡,而是被人所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唇枪舌战 一言落而群臣惊,梁王更是眯了眼看向站在正中央的云墨,搞不懂他究竟想做什么。云裔蹙了蹙眉,似了然又似疑惑。云皇挑了挑眉,道:“哦?此话何意?” 云墨不慌不忙,道:“儿臣防卫不周,致使东宫出现了奸细,还请父皇降罪。” 很意外的,云墨竟然自请降罪,群臣更是惊讶。这个幼年成名与国颇有建树以至于东越立国之初就被封为太子的少年,他为人淡漠清雅,行事从不拖泥带水,心机深沉而智慧绝顶。在所有人心里,他都是强大而讳莫如深的。群臣更是敬而畏惧,从没见过他有丝毫纰漏或者差错。 然而今日,他却在朝堂上,光明正大而坦坦荡荡的自请罪责,这怎么不让所有人震惊而意外? 云皇也明显怔了怔,随即沉声道:“奸细?” 淡淡的两个字,却暗藏着阴沉诡谲之气,令人莫敢逼视。 “是。” 云墨不看任何人,面色依旧从容不迫。 “父皇,您也知道,儿臣已经不住在宫中多年。若非那女子被害,儿臣尚且不知宫中守卫竟然已经松懈至此。今日是东宫出了奸细,明日难保就不会是…” “岂有此理。” 云皇眉毛一竖,声音一沉,怒意直逼眼底。 一大半群臣立即俯首跪地,高呼:“皇上息怒。” 云墨没有动,依旧波澜不惊的站着,继续道:“父皇,儿臣身为东宫之主,却大意疏忽至此,险些酿成大祸,此事儿臣责无旁贷,请父皇责罚。” 一番话说完,他弯了身子就要下跪。周围的百官见此都倒抽一口气。云墨自小就被誉为天才神童,更是于社稷国家建功无数。自册封太子起,云皇便免了他的跪拜之礼,以示恩宠和重视。如今见他要跪,旁边立即有还没跪下的大臣阻止道:“殿下万万不可。” 云墨还没跪下,闻言眼角斜飞过去。见说话的人是内阁大学士楚兼鸿,此人为官清明,刚正不阿,最是欣赏和尊重云墨这个太子。此时见他要自请认罪,眉头一挑肃然道:“殿下为人严谨贤德,天下皆知,怎能受这莫须有之罪?” “楚大人说得对。” 又有人道:“殿下已经不住在东宫多年,定是有小人猖狂,才致宫中祸患。依老臣看,这宫中守卫,只怕出了奸细,须得好生调查才是。今日不过是死了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女人也就罢了,若不将此人抓出来,陛下和娘娘安危堪忧啊。” 云皇此时也已经恢复了冷静,对云墨挥了挥手。 “墨儿不必自责,此事与你无关。” 云墨面上没有半点被宽恕的欣喜和解脱,而是有些为难的蹙了蹙眉。 “可是,父皇…” “顺亲王。” 云皇已经将目光落在了顺亲王身上。 顺亲王走出来,“陛下。” “宫中禁卫军一直是你在管,缘何会让奸细混入了东宫?” 云皇的语气显得很淡然,丝毫没有质问的味道。 顺亲王并无惊惶之色,“启禀陛下,皇宫禁卫军虽然保护宫中安全。然因太子喜静,因而撤销了禁卫军把守。”顿了顿,他似乎有些犹豫,斟酌了会儿才道:“不知道陛下是否还记得,十四年前东越与金凰共争丽城之事?” 云皇脸色开始肃然起来,略带深意的看了梁王一眼,梁王面色有些沉。 “嗯。”云皇点了点头,“前朝哀帝残暴不仁,荒淫无道。因不屑金凰以女子为尊,时常挑衅,后导致大乱,赔以金银无数。不想金凰女帝不甘于此,提出割让丽城平息战争。哀帝无能懦弱,欲割城以慰女帝之怒。百官愤然而起,父王举兵讨伐,战争立时五载,终灭前朝,建立东越。” 顺亲王颔首,接过话道:“东越建立之初,根基不稳,邻国金凰那时正值内乱,欲讨伐而不得。后事平而不甘,便借以此事挑衅,重提割城赔款之事。陛下命太子亲赴平乱,后金凰皇太女使计致使丽城发瘟疫,死伤惨重,并领兵退回,不再骚扰之。太子重创皇太女,除瘟疫,并让金凰签下赔款条约,才平息了此事。” 百官默然,此事当年闹得很大。云墨那时不过才十岁,而那金凰国皇太女才七岁,却心智成熟手段狠绝,险些造成东越战士一败涂地。若非云墨及时察觉并身负歧黄之术,以反间计退之,后果不堪设想。 云墨一直没有说话,神色平淡如水,仿佛那些丰功伟绩于他而言不过只是那些年打发无聊时间的娱乐而已。 “不想那金凰女帝怀恨在心,在殿下回京途中暗派杀手偷袭。后来陛下为保护殿下安全,特让梁王调动两百长羽卫驻守东宫。” 话到此,顺亲王已经没有再多说。长羽卫共八百一十人,个个精英,以一敌十。当年老梁王随云王揭竿起义推翻前朝的时候,这支军队起了不小的作用。为了犒赏孟家功德,云皇将一半的长羽卫兵权给了梁王。而另外一半,则是… 想起那个人,有些开国元老不禁有些恍惚起来,神色怀念而叹息,惆怅而可惜。 人人都知道孟家是东越开国功臣,然而却很少有人记得,还有个人,为东越的建立更是立下了不世功勋。只可惜还未等到封赏,那人便忽然失踪离去,从此这世上再无任何踪迹。 云墨恍惚的眼神中又闪过几分笑意,森冷而嘲讽。他何须长羽卫保护?不过只是梁王想要监视他的借口罢了。或许他确实沉默太久了,有些人胆子也就越来越大了。 没关系,好戏才刚刚开始。 云皇似乎也想起了什么,面色微微黯然,随后眼神又是一凛,看向面色难看又有些怀念茫然痛惜的梁王。 “梁王,这是怎么回事?” 梁王猛然从回忆中醒过神来,闻言立即出列。 “陛下,臣愚钝,不知何故。” 云裔这时候凉凉的开口了,“长羽卫所向披靡,从无败绩。这些年一直护卫东宫,不成想竟然出了奸细都未曾察觉,看来梁王的确是老了。” 梁王面色有些沉,“裔世子休在此说风凉话。殿下多年不曾入住东宫,长羽卫日日防卫,难免有所松懈。况且奸细一事,我等都不明缘由,许是…” “梁王的意思…”云墨忽然开口了,眼中微带了几分笑意。“根本就没有什么奸细,一切都是本宫信口雌黄,欺君罔上?” ------题外话------ 介个,这一章没有女主哈,不过不要着急,这个文呢不是江山文,写这一章其实还是为后文做准备,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红粉知己? 他语气平淡而眼神笑意款款,说出的话却惊得梁王头冒冷汗,连忙俯首道:“老臣不敢。” 梁王心中在打鼓,他大抵算是明白了云墨今日究竟想做什么。以退为进,先自请罪,然后借顺亲王的口说出长羽卫,拉他下水。 心中微微发冷,云墨出手向来不会拖泥带水。如果真的下定决心对付孟家,那么… “老臣只是奇怪,既然东宫出了奸细,以殿下之聪尚且不知,可见贼人手段之高明。缘何如今会暗杀一个疑似此刻的女子?岂不是让人费解?” “的确。” 云墨淡淡接过话,“不过更令本宫费解的是,在出事那天,长羽卫虽正值调防之际,却让刺客轻易混进东宫。”他眼神里笑意渐渐收敛,“看来这些年梁王太过忧心政事,疏忽了对长羽卫的训练和训示,以至于他们疏忽至此。而且那女子重伤刚醒,本宫还未来得及审问,就被人暗害,此事确实非同寻常。” 他又拱手对云皇道:“父皇,出事当天儿臣便仔细审问调查了那日当值的长羽卫以及长羽卫首领,发现他们言辞闪烁,在知道那女子身亡之时甚至还十分庆幸的样子。儿臣心有猜测,打算进一步调查,然而那长羽卫首领和当天当值的人,全都莫名死亡。” 云皇目光渐渐冷了下来,梁王额头上冷汗越来越多,朝臣个个面色肃然,眼神转动各自闪烁着精光。 “啊?”云裔忽然大惊小怪的叫了一声,“难道是长羽卫故意放人进去杀害那女子?” 梁王脸色更沉,“无缘无故,长羽卫为何放人去杀一个陌生女子?无凭无据,裔世子莫要含血喷人。” 云裔却懒懒散散道:“本世子可没有胡说。”他斜挑的桃花眼荡出潋滟波光,看了云墨一眼,早已猜出了云墨的想法。这么多年过去了,云墨终于不再隐忍了吗?收回长羽卫,不过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梁王的爱女今年可已经十八岁了吧?众所周知,孟姑娘因皇后的关系,自幼可以出入宫廷,宫内宫外所有人都将孟姑娘当做未来的太子妃。可是前段时间太子却将一个陌生女子带进宫,哦,本世子还记得当天梁王就进宫要将那女子关进刑部审问。” 他表情懒散而随意,一点都不觉得在朝堂上说这些个儿女之情有什么不合时宜,也对梁王的脸色视若无睹,继续饶有兴味儿的说道:“许是孟姑娘觉得太子对那女子有意,心生嫉妒,随才唆使梁王故意放人进东宫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胡说八道——” 梁王怒火中烧,呵斥道:“裔世子休要颠倒黑白,是非不分…” 云裔依旧面不改色,“什么颠倒黑白是非不分?本世子说得合情合理,有什么不对?嫉妒是女人的天性。再说令爱十八待字闺中,已遭非议。如今见太子对一陌生女子青睐,心生妒恨进而暗下杀手也很正常。说不定奸细就是长羽卫的人,不然太子怎么可能没有丝毫察觉?” “太子已经不住在宫中多年,难免有心怀叵测之人安插奸细,这与本王何干?” 眼见着许多大臣已经投过来异样的目光,梁王气得脸色铁青,也不顾这是金銮殿,当即和云裔辩驳起来。云皇也没有阻止,而是沉默着,似乎在认真思考。云墨也没说话,好似一瞬间已经成了局外人一般。 “就是因为太子多年不在宫中,所以才给人钻了空子。”云裔丝毫不让,别看他平时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那口才也是不落人后的。“宫中守卫森严,东宫又有太子亲信暗卫,除了长羽卫,还有什么人能够那么轻易的进入东宫暗杀一个女子?而且不过一个陌生女子,才住进宫一天而已,又没有得罪人,谁有这个动机杀人灭口?” “你—”梁王气得脸红脖子粗,拂袖冷哼一声,转身拱手对云皇道:“陛下,此事臣之前丝毫不知情,请陛下明察,莫让裔世子污臣之清白。” 云裔冷嘲道:“人都死了,还怎么查?梁王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啊…” “好了。” 云皇终于开口了,他淡淡看了云裔一眼,虽然无波无澜,但自有深意。云裔瘪了瘪嘴,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反正他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是云墨的事了。 “此事有些蹊跷,不可轻枉。”云皇顿了顿,又看向梁王。“不过东宫出了奸细,也是长羽卫疏忽所致。” “陛下——” 梁王想说什么,云皇已经先一步打断了他。 “即日起,擢梁王交出长羽卫令牌,奸细一事,全权由太子处理。” 梁王脸色一变,云墨已经拱手应道:“儿臣遵旨。” 尘埃落定,梁王即便不甘,也无可奈何。心中愤恨难当,忽而脑海中精光一闪,道:“陛下,那女子不是还有同伙如今正在顺亲王府吗?或许真的是刺客呢?如果真的是另有图谋之人,也是该死之人。” “咳。”云裔突然干咳了一声,表情有些尴尬起来。 云皇眉头一挑,“裔儿,怎么了?” 云裔慢吞吞的走出来,脸上表情有些不好意思的迥然。 “陛下,微臣正想禀报陛下,微臣家中那女子名为夜莺。她不是什么刺客,也不是谁的同伙。是…”说到这里,他脸色变得更不自然,一看就别有隐情。 云墨挑了挑眉,这一出他可不知道,大抵是云裔临时下了什么决定吧。 云皇来了兴致,问:“哦?听起来你似乎认识那女子?” 云裔表情有些讪讪的,却还是不得不咬紧牙关点点头。 “是。” 顺亲王也不由得侧目看了他一眼,眼神疑惑。 云裔被众人盯得显然有些不好意思,“陛下,这其实是微臣年少时犯下的一桩糊涂事儿。”他脸色开始涨红,眼神闪躲,明显的心虚。 一看他表情,很多人已经有些了然。 天下有五君子,云裔便是其中之一,以风流闻名天下,又因其容貌冶丽妖魅,世人便有诗曰:但见风流艳魅色,桃花灼灼倾红颜。 这个顺亲王府的世子,平时吊儿郎当的,女人缘特好,早年又贪玩四处惹祸。帝都那些闺秀还在其次,几年前他奉命出使西秦,便惹得西秦国第一美女瑞宁公主倾心不已,朝思暮想恨不得绑了他去做驸马。可谁成知道这厮惹了风流债就拍拍屁股走人,对那美人软玉温香丝毫也不留恋。 所谓百花过处,片叶不沾身,说的就是云裔。 如今见他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大抵那女子又是他惹下的风流债了。 果然,云裔犹豫了半晌,还是不得不梗着脖子开口了。 “陛下,臣少时贪玩游历江湖,又因年少轻狂自负骄傲,惹了不少麻烦,引来仇人追杀。有一次被逼入绝境,误入一个小山村,幸得被一女子相救,才得以保住一条命。” 云皇不说话,饶有兴味儿的听着。顺亲王却已是黑了一张脸,恨铁不成钢的瞪着他。云墨表情没什么波动,想着,云裔这说谎的本事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后来微臣醒来询问之后才得知她是一个猎户的女儿,她父亲早逝,母亲病重。那天正好是她下山采药,巧遇微臣,才出手相救。”说到这儿,他脸色又开始不自在起来,说话也有些结结巴巴。“微臣曾答应将她接回王府,好生待之…” 云墨眼睫垂下,云裔这话倒还真不是完全撒谎。早些年他的确被人追杀落魄山头,至于被一个女子相救,那完全就是胡说八道了。 仔细想想,嗯,那应该也是四年前。 四年前… 心头起了微微的恍惚。 四年前似乎发生了太多事,多到他到现在都不想去回想。 那年他因那件事出京,云裔便是去找他,才被人追杀以至差点丧命。 “你怎么不早说?” 顺亲王压低的怒吼声将他从遥远的记忆里拉回现实中,他看向云裔,云裔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我回来后养了大半年伤,后来就将那事儿给忘了。再说您要是知道了,还不得将我关在王府里不让我出门?” “你——” 顺亲王气得脸红脖子粗,身边的大臣都了然的笑笑。云裔风流名声遍天下,自从招惹了瑞宁公主导致人家要死要活非他不嫁之后。顺亲王就深觉这个儿子是个麻烦精,硬是将他关在王府里不让他出门,省得他又出去惹下那许多风流债。 梁王却有些狐疑,“裔世子的意思是,那个出现在猎场上的女人,就是当日救你之人?” “没错。” 云裔此时也顾不得和梁王斗嘴,反正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也不怕丢人,索性说道:“那事儿说起来也过了好几年了,陛下您也知道…”他又干咳了一声,“臣向来记性不大好,过了些时日便将那女子忘了。不成想几年不见,她不知道从哪儿学了些三脚猫功夫,居然费尽心思的闯到了猎场。那日她受伤极重,又满脸的鲜血,臣也没认出来。救醒她以后,她口口声声指责臣是负心汉,要和臣同归于尽,臣这才想起这桩子事情来…” 身边大臣想着,你哪是记性不太好?是红粉知己太多了记不过来吧? 顺亲王更是气得脸色发紫,若非碍于在朝堂上,估计早就一脚踢过去了。 云裔还在继续说:“说起来也是怪臣少时不懂事,伤了那女子。她也不过一个山中女子,不懂得规矩,索性没伤到殿下。如今她母亲也故去,成了孤儿。陛下仁心,常教育微臣等要宽厚待人。此事因微臣而起,是以微臣斗胆,可否请陛下宽宥之,将她交由微臣?” ------题外话------ 下一章就写咱们女主了,嗯,其实云裔也蛮腹黑的说,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心有灵犀 东越皇室子嗣单薄,是以云皇对顺亲王府的两个侄儿侄女都格外宠爱。不然这些年云裔玩世不恭胡作非为,早就有人上奏弹劾剥去世子之位了。 私闯猎场虽然是大罪,可如果云裔非要保那女子,难保云皇不会私心偏袒,所以大臣们都不说话。他们懂得官场潜规则,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什么时候又该装聋作哑。 果然云皇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有些头痛的说道:“你什么时候能少惹些风流债?” 云裔脸色迥然,顺亲王早就黑了一张脸。那模样,真是恨不得把他塞回娘胎里重新孕育过一般。 见他不说话,云皇也不再咄咄逼人。 “罢了,既然是你自己惹出来的祸就自己解决。”他一副恹恹其烦的样子,摆明了不想再理会这件事。 “是。” 云裔躬身应了声,低着头嘴角勾起一抹狐狸的笑意。臭女人,这次看你怎么逃。 某个在顺亲王府被软禁无法出门又不甘寂寞想方设法要逃离的女人突然打了个哈欠,心里突然有不好的预感。身后随时伺候的丫鬟却已经迎了上来… 而此刻,朝堂上,云皇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事,道:“对了,南陵太后寿辰快到了,各国都会派使者前去贺寿。朕刚接到消息,西秦太子此次会亲自赶赴南陵,如今已经从西秦出发,不日就会抵达我东越。” 东越位于大陆东北,东越以北便是西秦,乃邻国之邦,中间隔着葛玛雅山脉。山脉之下,汇聚充江。若走陆路,再加上仪仗缓慢,最少一个多月。若走水路,则只需要半个月余便能抵达东越国界。只是南陵位于大陆南北,与西秦虽然隔着数万里的瀚海高山,行程约莫两个月到达南陵。但至少不用千里迢迢从东越绕,还得跨过金凰才到南陵,那至少要花三个月。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朝中众臣都心里都有些纳闷,不知道这个西秦太子究竟是怎么想的。 不过很快云皇替他们解答了心中疑惑。 “此次姜太后寿诞,瑞宁公主也会光降。” 百官恍然大悟,都纷纷看向了脸色不好看的云裔。瑞宁公主仰慕云裔,这件事在各国皇族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这瑞宁公主据说一向身子不太好,一直养在深宫不得出。而云裔也是个不安分的,总是喜欢到处游荡,一年也没几天安安分分呆在王府的。瑞宁公主思念情郎却不得法。好不容易这两年云裔似乎终于安分了些,不再东走西走。瑞宁公主据说这两年贵体好了不少。此次这么好的机会,瑞宁公主如何不会抓住? 往日接待他国使臣这种事,向来都是礼部安排,但这次来得是他国的太子和公主,皇室自然要有表示。云墨一向不太关心这些事,所以八成这次迎接西秦太子和公主的差事儿,也就落在顺亲王府了。瑞宁公主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事儿除了云裔,谁能担负? 云裔正在心里叫苦不迭,看着那个女人娇娇弱弱的,没想到还真是有一股子倔强劲儿。他脑子急速转动,怎么把这事儿推掉才好。云墨忽然抬头看向云皇。 “父皇,儿臣请旨亲自恭迎西秦太子。” 百官一惊诧然。云裔一愣,下意识的看向云墨。 云皇显然也有些意外,“哦?你亲自接待?” 云墨表情很是平静,“十几年前因儿臣之宠雪狐,差点导致南陵与东越兵戈相见,幸得西秦太子出面证明儿臣之清白,此恩此情儿臣一直谨记于心。如今西秦太子光降我朝,儿臣自当亲往,以示诚心。” 听他说起当年之事,朝中大臣面色都微微变了变。尤其是梁王,想起那日女儿的话,心里又是一番算计。 云皇默了默,当初因那雪狐险些闹得两国开战,他曾怒极要斩杀火儿,云墨却极力保住那雪狐,再加上皇后说情以及那个人的缘故,他才勉强放过了雪狐。后来有一次他不慎中毒,还是那雪狐的血救了他。自此他便对那雪狐改观,又因那小东西颇通灵,很是可爱,他也渐渐多了几分喜欢。 沉吟一会儿,云皇点了点头。 “如此也好。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他一个眼色过去,身边的大内总管立即高呼退朝。 == 凤君华沿着小路走过去,听着那妇人的话,忽觉心潮起伏,似乎有某种力量在牵引着她去探索某个尘封已久的真相。 那妇人说了半天,又开始哭泣起来。 “夫人,老奴也是逼不得已啊,你不要怪我…”她哭腔中又隐约几分害怕,“当年若非送走了紫筠,三小姐早就死在公主手上了。所以…所以她已经多活了七年,老奴…也算报答了你当初的援手之恩。你如果冤魂不散,可记得千万不要来找我…” 说到最后,她声音都开始颤抖,明显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回忆一般。 凤君华脚步越发快捷,面色冷凝如水。脚下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她眼神一凛还未退开,地面陡然升起金刚铁笼,将那小屋包围。与此同时无数飞箭放失而来,如暴雨倾盆,直直射向她面门。 == 刚出了金銮殿,顺亲王铁青着脸就要拽云裔回府,云墨笑吟吟的走过来。 “皇叔,您要教训儿子可否先缓缓?侄儿还有些事要跟子安商量,您看是否…” 他这话说得客气,顺亲王却不敢托大。 “太子言重,请。” 他瞪了云裔一眼,哼一声走开了。 云裔懒洋洋的站着,斜睨了云墨一眼,根本不意外云墨会在这个时候找上他。 “说吧,什么事?” 云墨看了他一眼,边走边说道:“为什么要那么说?” 云裔眼波流转,故作无知。 “殿下,您在说什么,微臣不懂,可否明示?” 云墨不想跟他打哈哈,淡淡道:“你将那女子软禁了?” 知道跟云墨玩心眼儿逃不了好,云裔悻悻的瘪了瘪嘴。 “不然还能怎么办?”说到这个他有些气,“那哪里是什么女人啊,简直就是个麻烦精,我真后悔当初把她带回王府,脾气又倔得跟牛一样。” 他表情有些恨恨的,“看着长得娇娇弱弱的,没想到心眼儿还挺多。哼,我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就不知道我姓什么。” “全天下都知道你姓云。”云墨在一旁不凉不热道:“尤其是女人,对你的名字更是如雷贯耳。” 云裔嗤了一声,纳闷的嘀咕道:“你当初让我带她回去,不就是打的这个主意吗?” 云墨不语,云裔又回头看他一眼。 “喂,你当真决定对孟家动手了?忍了十多年,终于不再忍了吗?” 云墨看向远方,日光洒下,在朱红琉璃瓦上映照斑驳光芒,点缀不亮他此刻黑如夜的眸子。 “他们触犯了我的底线。” 云裔不再说话,神色静默而深沉。 半晌云墨才道:“找个合适的机会将她放了吧。” 云裔瞪了他一眼,又笑得玩味儿。 “为什么要放了她?”他眼神熠熠,满是见到猎物的光芒。“好久没碰到这么有趣的人了,放了多可惜?” 云墨回头看着他,没说话,那眼神却仿佛力重千斤,极具杀伤力。云裔咳嗽一声,偏过头去,闷闷道:“就许你州官放火还不许百姓点灯?你不也在别院里金屋藏娇吗?再说了,我把那个女人软禁在王府,你那个美人不是才有所顾忌不敢轻举妄,你也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啊,有什么不好?” 他一副我是为了你好的模样,完全没有那日出宫后的满脸气愤郁卒。 云墨不为所动,“你确定不是拿她当挡箭牌?” 云裔撇过了脸,眼神却明显闪烁了一下。 云墨不又咸不淡的说道:“或者你希望我现在进宫,请求父皇下旨让你跟随迎接沐轻寒?听说南陵有和金凰联姻的打算,而瑞宁公主一向对你青睐有加,你如今又还没有娶妻,我相信无论是父皇还是皇叔,都乐意让你娶个公主回家。既能为王府传宗接代,又于家国有利…” “停。” 还没等云墨说完,云裔就打断了他,狠狠瞪了他一眼。 “别跟我提那个女人。” 云墨不语,目光清凉而淡漠,隐隐写着某种讯息。 对视了半天,云裔不得不悻悻道:“我还奇怪你怎么那么好心替我揽下这差事,敢情在这儿等着我呢。”他有些愤愤又有些无奈,“就知道别想在你身上占便宜。” 云墨不置可否。 云裔郁闷了半天,终究面色不好道:“等她好了我就放了她,行了吧?” 云墨得到令自己满意的答案,心情很好的离去。还没走几步,忽然皱了皱眉,右手按在胸口的位置。熟悉的震动和心悸,甚至震得他素来波澜不惊的眼神微微荡起涟漪。 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脸色巨变,身影一闪就掠了出去。 云裔在背后看得直瞪眼,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他消失的方向。 “他又搞什么名堂?” ------题外话------ 注:子安,云裔的字。由于云裔这个人呢太过花心风流,不安于室。所以给他取这个字的意思就是暗示他安分点,少惹祸的意思。咳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质问 箭矢如雨落下,凤君华一惊之下自然是躲,暗处飞来几道黑影,然后只听见铿锵之声,无数箭影簌簌掉落。这些人都是顶级暗卫,武功自然不在话下。可云墨既然在这里布下了重重机关阵法,定然是极为重视这个被关的妇人。箭矢只是其中一道防卫而已。 “姑娘,这里危险,快些离开。” 领头人站在她身前,替她挡住飞来的箭矢,沉声说道。 凤君华退到安全地带,刚才似乎是她踩到了什么机关,才引来了暗箭。 “里面关着的是什么人?” 黑衣人没有答话,他们只负责看顾那妇人,知道眼前这个女子是主子要保之人,才会出来保护她。若换了旁人,早就被乱箭射死谁。 凤君华也没指望能得到答案,却并没有离开,而是打量着四处方位。从她进来开始,阵法已经变了,如今想离开只怕不易,而且说不定还得触动什么危险的机关。 箭雨还未完,地面忽然开始震动,四周景物也在刹那间变幻,所有树木如浮光掠影急速移动,晃得人眼花缭乱。光怪陆离五彩斑斓,有香气似有若无的飘来。清幽的,似暗夜迷离的幽虹,似开在地狱里的彼岸花。丝丝缕缕,撩人心弦。 香气出现的刹那,周围景物又是一变,雾气腾腾,美如仙境。而那雾气,似乎都掺杂着方才的香。 “姑娘赶紧屏息,这雾有毒。” 黑衣人想要来抓她的手,又似乎有些顾忌,连忙急声说道。 凤君华只是一脸漠然,从小在毒药里泡大,她早就百毒不清,还怕这点毒么?前方几个黑衣人迅速涌动,各自找方位关闭机关。然而那些机关也很复杂,一环连一环,无休无止。 渐渐的,地面不再震动,却裂开了缝隙,正在凤君华脚边。背后不知何时出现一颗大树,根根藤蔓比手臂还粗,如有生命般向凤君华后心奔来,那姿势,似乎想要抓出她的心脏。 此时她若后退,就等于把自己的后心送到那些如怪兽的藤蔓手中。若向前,就得落入地缝中,稍刻地面缝合,她就得成为夹心饼干,尸骨无存。 怪不得她能那么轻易的闯进来,原来里面机关这么多。别说这些暗卫高手,一般人若是不小心闯进来,第一关就过不了。如此危险之际,凤君华很惊异自己居然还能分心想着云墨心思果然细腻诡谲。这层层防护,如何能安全离开?而且如果她没猜错,刚才那阵法虚拟之中又若有实物,与布阵的人心灵相通,云墨此刻大抵已经察觉到这里阵法被启动了。 几个鬼魅般的影子闪电般划过,抬手就去劈那坚硬如钢铁的藤蔓,两个人抓着她的肩膀就要纵身飞走。迎面有铺天大网,闪烁着碧绿色的光芒。 银针,剧毒! == 云墨刚踏入大门口,秋松秋兰已经面容急切的走了过来。 “殿下,姑娘…” 他挥手打断,身影一掠而过,转瞬即逝。 来到那条小路,周围没有任何异常。然而那条弯弯小路,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不大不小的石子或者树枝。看起来像是随意扔的,然而内行人却一眼就能看透那些枯枝石子分别占着重要的方位。 九宫迷幻阵,经过这两年再次改造,她居然能破? 来不及惊讶思索,他抬步就走,暗处风声隐动,有人要落下。他抬手阻止,衣袖一挥,地面上那些石子枯枝刹那成灰,周围的景物也在瞬间枯萎,阴森而枯凉。他衣袂飘飘闪动如风,转瞬就淹没了身影。 == 危险临近,几个暗卫但见不好,然而此刻地面上又冒出森冷刀剑。如果落下去,会被盯成肉末。千钧一发之际,左边黑衣人忽然出手吸引地面安插的刀刃飞跃而起。带着凤君华足尖轻点,借势腾跃而起。而另一个暗卫在同一时间迎向那大网,为他们争取时间逃走。 凤君华忽然回首,大喝一声。 “以血融网。” 那人一怔,或许此刻情况危急来不及多想,下意识指尖往右手掌心一划,鲜血溢出。他急急劈掌而去,泛着绿光的大网遇血似瑟缩了一下,然后奇迹发生了。只见那网开始慢慢的收缩,似乎要消融。暗卫目中爆出喜色,又欲划开右掌心,用更多的血来融化那网。 “别动。”凤君华轻喝一声,此刻没了接力,她和身边那暗卫已经开始降落。越是危险的时候,她却越发冷静,袖中银光一闪,直直向后,割裂了一截藤蔓,雪光与血光同时炸开。 那藤蔓竟然流出红色的液体,犹如鲜血。 凤君华又对身侧人:“用这个血才能融网。” 那人立即招手,匕首飞回,直直飞向没了鲜血桎梏越发张大的网。 嗤啦一声,巨网根根碎裂缩小。 “下去!” 凤君华决然命令。 所有人都一怔,下面都是沾了毒的刀刃,这样下去可就真的没命了。然而犹豫不过一瞬间,下一刻就见那些人全都重力落下,姿势却是平躺着。那样子,似乎要用身体给凤君华做人肉垫子,以保她性命。 凤君华怔了怔,做杀手那么多年,除了和夜莺生死与共,还没有哪个同伴愿意以自己的性命给她搭桥供她逃生。 杀手无情,且自私。更够在被发现捕获时决然自杀,然而若能有丝毫可以逃命的机会,也绝对不会让与他人。必要之时,杀死同伴逃生实属平常。 恍惚一瞬间,她立即就伸手去抓刚才在身侧护着她的黑衣人。下一刻,天光大亮,身后危险消除,地面泛着毒液的刀刃陷了下去,周围树木葱郁,恍如初时。 与此同时,几道人影一闪,暗卫全都隐没。 变故只发生在刹那,凤君华几乎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失去了倚仗和支住力。即便是她有准备,却不懂得这古代的轻功,这样高的地方掉下去,不死也残了。 然而下一刻,熟悉的异样靠近,她已经落入一个温暖馨香的怀抱。 凤君华下意识抬头,不意外的对上一双带笑的眸子。 “看来我得时时刻刻把你放在身边才行,不然按照你这爱探险又不懂得自保的性子,迟早得没命。” 说话间他已经抱着她落入地面,凤君华一把推开他,回头却见刚才那小屋已经消失。而方才地面那些断箭,也已经不见踪影,仿佛刚才几度生死险境只是幻觉。 “你这女人。”云墨被她推开,无奈的摇头走过去。“真是不识好人心,好歹我可是救了你。” 凤君华回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我没让你救,你可以选择让我葬身于此。反正我的命是你救的,还给你也不无不可。” 云墨不再说话,眼神有一种夜的黑沉和辽远。他侧目看着最初那个小屋子,眼神一寸寸暗下来,良久淡淡道:“以后别靠近这个地方,这次是我来得及时,下一次你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 他若无其事的拉过她的手就要离去,她却挣脱开来,目光清寒的看着他。 “那个疯癫的女人是谁?为什么让我看到这一切?你想让我知道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天下五君子 一连三个质问,让云墨止住了脚步。似乎静默了一会儿,他才转过身来,低叹了一声。 “我没想到你会闯入这里。”这是实话,虽然他是有心让她知道一些事,但还没打算让她没有任何准备之下去接受那些回忆和真相。 凤君华抿了抿唇,无法从他眼中读出他此刻是否在说谎,半晌才从他身边走过。 “我要离开。” 冷冷的丢下这四个字,她头也不回的离去。 云墨怔了怔,下意识伸手拉住她。 “现在不可以。” 凤君华低头看着他抓住自己的手,面容冷淡而讥嘲。 “你想软禁我?” 明显的察觉到她语气里的嘲讽和微微厌恶,云墨蹙了蹙眉。 “你不想恢复记忆了吗?” 凤君华回头冷冷看着他,讥笑一声。 “何必再自欺欺人呢?云墨,你根本就不想让我恢复记忆,不是吗?”她上前一步,目光毫不避讳的看着他,冷而讥诮。 “从你带我回来的那天起,你就没打算让我想起从前的一切。无论当初是在东宫,还是在这里。你虽然没有限制我的行动,但是却也让我无法打听任何外界的消息。你说你认识我,却不告诉我我是谁。莫名其妙的救了我,看起来似乎对我很好,实际上却又若即若离。” 她抬头望着他,目光静而深。 “你说,我又凭什么相信你?” “你觉得…”云墨仿佛看不到她眼神里的冷意,乌黑的眉微微上挑,波光浩淼的眼睛里划过一丝笑意。“我对你很好?” 她说了那么一大堆,他似乎就听见这一句。 凤君华抿唇不语,只是清淡而不带丝毫感情的看着他。 云墨也不指望听见她的回答,浅浅一笑,如优昙绽放,华艳逼人而幽香魅惑,丝丝缕缕缠绕心扉。凤君华后退一步,拒绝他的诱惑。他却似乎已经看透她的想法,在她刚后退第一步便伸手揽过了她的腰。另一只手轻飘飘的抓过她的右手,目光在她指尖夹着的银针上飘过,似乎颇为无奈。 “早说了你不是我的对手,何必浪费力气?” 一股绵柔之力涌来,她手腕一软,银针立即掉落。凤君华心底一沉,那日她重伤无法伤他,可如今她都好得差不多了,再这样出其不意的攻势下还是被他识破,一招出而被制服。到底是她身手退步了还是这个男人太过强大? “只要你愿意。”他顿了顿,目光转而如夜色深沉,带着无法言喻的复杂和微微的期待看着她。“我可以对你更好。” 又是这样。 凤君华偏头躲过他过于深邃而炽热的眼神,每次触及这个问题,他都会表现得异常暧昧和温柔,似乎存心想要攻破她的心房而任由他为所欲为。 “你似乎不太关心我为何突然出现在猎场?” 这个问题她之前也问过,云墨总是顾左右而言其他,似乎对她的突然从天而降一点都不好奇和意外。 “那些都不重要。” 云墨背转了身,沉吟一会儿,才低低道:“你现在不能出去,我这别院平时没有人靠近。你这一走出去就会引起他人怀疑,那天你受伤太重,满脸的血腥,所以没有人见过你的真容。如今我才将那天的事圆过去,你不要再引火烧身。至少…” 他顿了顿,有些无奈又有些惆怅。 “等风头过去了再说。放心,不会太久。”他看向远方,目光又变得悠长。 “我是有办法将你送出界,但你现在失忆功力又被封住,若被人发现了,只会引来杀身之祸。我知道你不怕死,但总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对吧?” 凤君华没有说话,眼神里冷意淡了些。 “还有你那个朋友…”他想起今日上朝云裔说的那番话,有些头疼。“她出了点麻烦,比你还危险。” 凤君华不明所以,云墨只能苦笑着把之前在朝堂上的事情大致给她说了一遍。凤君华脸色立即就冷了下来,沉声道:“那个瑞宁公主秉性如何?” 她不是笨蛋,很快就找到了事情的关键之处。瑞宁公主喜欢云裔,云裔又在府中弄了个女人放在身边,而且还是一个‘山野女子’。出于女子的嫉妒心和皇室公主的优越感,瑞宁公主能咽得下这口气才怪。 云墨负手而立,慢慢往回走。 “你应该知道,天下有四美。瑞宁公主便是其中之一,瑞宁公主名沐清慈,慧以柔佳,表以淑容,贵而无华,艳而不俗。民间有诗曰:北方有佳人,疑似观音降。菱飞入清波,芙蕖洗心慈。” 天下一恶四美五君子,共称为十大奇人。她听秋松和秋兰提起过,只不过她向来不太关注这些什么名人,只了解了个大概。除了那个‘一恶’秋松秋兰似乎有些讳莫如深以外,其他四大美人五大君子她都有所了解。 四美人分别为南陵慕容大小姐慕容琉仙,东越孟家女孟月眉,金凰皇太女凰静芙,最后一位便是这西秦瑞宁公主了。 “照这么说起来,瑞宁公主倒是个宽和大度仁义慈善之人?” 口上这么说,心里却丝毫不以为然。堂堂公主啊,无论外表多么鲜明靓丽,单凭对云裔痴心不改非君不嫁这股执着和倔强,就知道非外界形容那般温柔良善娇花似水。自古皇宫就是污秽和肮脏的积聚地,那个美人公主能博得美名遍天下,定然手段非凡。 云墨淡淡的笑着,“三个月后南陵姜太后寿辰,西秦太子携瑞宁公主为其贺寿,会经过东越,一个月后便抵达东越帝京。” 他眼神在提起西秦太子的时候微微闪了闪,似天际飞过的流星,转瞬即逝。凤君华没有注意他的表情变化,心里因他的话划过一丝异样。 “西秦太子?五君子之一?” 天下五君子,云墨以多智近妖闻名,云裔以风流冶艳闻名,西秦太子沐轻寒以温文尔雅闻名,还有就是南陵太子明月殇,以宽厚仁义闻名。最后一个乃莲玉公子,一个颇为女气的称号,天下却少有人知其姓名。只知道他喜欢穿白衣,气质清雅如莲,淡漠如烟高华似谪仙。 据说最初没有五君子,唯有黑白双君,指的便是这莲玉公子与云墨。那时天下还流传着这样一首诗: 墨染天下倾国色,白衣点尘世无双。 疑似瑶台谪仙降,九州乾坤谁堪与? 云墨的风采与手段她已经领教过了,比起那诗只深不浅。由此可以想象,那个被世人誉为无双的莲玉公子,该是如何的倾城风华,惊才绝艳。 凤君华神色有些怔怔的。不知为何,在听到关于五君子的传说之时,她心头总划过熟悉的感觉。尤其是那莲玉公子和那西秦太子,似乎自己曾与他们非常熟悉。除此以外,还有淡淡的疼交杂着爱恨莫名的情绪,令她乍然听闻这两个名字之时差点晕厥过去。然而再次想起,心境却又平淡如水,再不起丝毫波澜。 “嗯。” 云墨回头看她,眼神里似乎有几分笑意,又隐着莫名深邃。 “你要是好奇,届时可以去看看。” ------题外话------ 表示偶实在不擅长以人名做诗,那个…若有不足之处,还请亲们多多包涵哈。哎,介个一恶四美五君子呢,后面都会一一出现滴。后面应该会来一次群英汇聚,所有名人都聚在一起,但也有可能有变动哈。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太不解风情? 凤君华没有说话,神色仍旧有些怔忡。云墨给她压制住了封印,这段时间以来她脑海里再也没有跳跃过那些熟悉而陌生的片段。却偏偏在想起莲玉两个字的时候,心口传来了莫名的震动。是不是代表,她以前认识这个人?而且这个人跟她关系非同凡响? 想到就问,“云墨,莲玉公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叫什么名字?” 当年云墨和莲玉公子齐名天下,据说是因莲玉公子向云墨挑衅,两人大战三天三夜,两败俱伤,无分胜负。后来才有了那样一首诗。 云墨怔了怔,看向她的眼神越发复杂。在她看不到的角落,他放在身后的手无声握紧,却没有再说话,神色遥远而冷漠。 凤君华有些诧异的看着他,日头落下来,他一身缕金黑色长袍深沉而厚重,穿在他身上,却又彰显着无限的风华和高贵。他眼神如宝石又如海底礁石,黑得看不清本质却又无形引人沉沦。微垂的眼睫遮住了那样艳艳而深邃的眸光,只见侧脸雕刻如玉,又似覆上了霜雪的冰,越发高华而不近人情,让人想靠近而不能。 她微微有些恍惚,想开口问什么,却忽然又觉得的无趣,遂别开了眼,沉默不语。 两人并肩走着,有微风徐徐而过,吹不散空气凝结的沉闷因子。 临到阶前,远远的秋松秋兰看到她,眼神一亮刚欲走过来,发现她身边的云墨,又默默的退了下去。 凤君华正准备进去,云墨忽然悠悠开口了。 “一个…矛盾而又古怪的人。” 凤君华先是一愣,下意识的转身看着他。而后反应过来他是在回答她方才的问题,明白后又有些疑惑。云墨其人,心思诡谲秉性淡漠,平时寡言少语,又身在高位,说什么做什么都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自然也没有人敢质疑他的决定。正因为如此,若有人在某些事上征求或者询问他的意见。他要么立即给予答案,沉默就代表着他对其漠视永不入眼。 刚才他突然沉默,她以为这个问题触动了他什么回忆,他应该不会回答。没想到… “你跟他很熟?” 话一出口她又不由得自嘲,最早齐名天下的两个人就算不互相熟悉,但也是有一定了解的吧。然而云墨给她的答案却让她很是意外。 “不熟。” “嗯?” 云墨仍旧没有看她,目光似覆上了淡淡雾气,是雪山之上冰雕巍巍的冷意。 “我只见过他两次。” 两次啊,刻骨铭心的两次。 他神色淡淡的,似最莹润的玉,细腻而温存。然而那眼神,却又藏着无尽的冰冷,甚至隐隐藏着杀气。那杀气隐藏得很好,然而对于本身就身为杀手极为敏感的凤君华来说,却很容易捕捉。 她心中更是惊讶,云墨这个人永远点尘不惊,永远淡漠高华,几乎没什么人没什么事可以让他情绪失控。 这个莲玉公子,看来真的不简单啊。 “你跟他有仇?” 云墨漠了漠,回头看了她一眼,恍如云山之巅高楼望断,又似红尘千变时光穿梭,浮光掠影五彩斑斓,都抵不过那一眼闪过的情绪,也描摹不了那一刻他神情如海,千言万语尽在其中。 任谁被那样的眼神望着,都无法不心神震动,包括凤君华。 “嗯。” 还未等凤君华从那样极致的震撼回过神来,云墨又瞥过了头,眼神更加遥远,只是那冷意和杀气,却慢慢消失在雾气里,再无踪迹可循。 “青鸾。”他犹豫了一会儿,才又低低的开口了。 凤君华心中藏着事,下意识的应了声。 云墨回头看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忽然又不想说了,心里涌起沉重与复杂,让他在一瞬间呆愣不语。 凤君华察觉到异样,抬头看他。 “怎么了?” 对上她疑惑的双眸,云墨心中一动,低低道:“青鸾,是你的小字。” 凤君华眸光一震,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云墨微微一笑,然而那笑容中隐匿的情绪让凤君华有些看不懂。 “你怎么知道?我跟你是什么关系?” 古代闺阁女子的小字向来只有父母亲人才知道,云墨怎么会知道? 云墨自然看清了她在想什么,并没有解释。 “你只要记得,无论你是谁,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伤害你就行了。” 凤君华皱着眉头,这话云墨重复了很多次。似乎知道她的疑心,所以他总是不厌其烦的强调。可是她仍旧奇怪,云墨为什么救她?她的身世对他有什么价值? 看她神情便大抵猜测出了她在想什么,云墨颇有些无奈,觉得这女人还真不是一般的疑心重和精明,无论怎么样都糊弄不了她。 顿了顿,他歪头看着她,眼神里浮现一缕奇异的光泽。 “你真的想知道我为什么救你?” 凤君华收敛神色,目光淡漠而平静。他愿意说,她更加坦然。 云墨想了想,似乎在犹豫,斟酌了半晌才低低开口了。 “我没有未婚妻。” “啊?” 凤君华正等着他的‘目的’,没想到他突然说了这么句相隔十万八千里的话,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瞪大眼睛不解的看着他。 “然后?” “我今年二十四了,却一直没有娶妻。”云墨继续道:“梁王想将他的女儿嫁给我为太子妃,可我不喜欢孟月眉。” “孟家势大,已经到了我无法再容忍的地步。”他站在阶前,毫不避讳的与她商量着这些国家大事。“东越的江山有孟家一份功劳,而且孟家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若没有足够的理由,很容易遭到孟氏党羽联攻。届时即便我收回了兵权,处置了梁王党羽,也会损失惨重。所以我需要一个非常合理让群臣无法反对又能光明正大瓦解孟氏的理由。” 凤君华点点头,“所以?” “如果我突然想娶妻,而这个人不是孟月眉,一心想要用女儿牵制我顺便让孟家依托皇室永世富贵的梁王一定心有不服。更甚者,谋反。” 云墨说得云淡风轻,凤君华却眸色震了震。 “你要逼梁王反?” 云墨神情显得很淡漠平静,他扶手立于阶前,神容淡静语气漠然。 “我只是想看看,他的野心究竟大到何种程度。如果没有自然皆大欢喜,如果有…”他顿了顿,淡淡道:“我只有履行一个做太子的职责和权利,诛叛臣卫江山,以慰云家列祖列宗,以匡社稷百姓。” 凤君华扬了扬眉,“就算如此,你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试探?非要利用我?” “本来是有的。” 云墨浅笑回首,目光里有霞彩斑斑,灼人耀眼。 “可是我救了你,若不让你付出点回报,你大抵会永远睡不安稳,总是想着我是不是有什么别的目的。与其让你整日的疑神疑鬼,不如给你一个报恩的机会让你安心来得好。” 他笑得优雅而从容,“陪我演一场戏你就不欠我了,这个买卖,你做还是不做?” 凤君华看着他,正想说什么,云墨仿佛又看出了她的想法,先一步打断她。 “你是不是想说,我大可以不救你,也不用你回报?我既然有其他办法达到我的目的,用不着如此拐弯抹角还得想尽办法安抚你让你心甘情愿答应我的条件?” 凤君华不说话,有时候她真怀疑这个人会读心术。 “当然,我是有办法。”云墨回过神,手指捻着一片翠绿的叶子,指腹轻轻摩挲,似乎从上面的脉络经纹来感知和怀念某一种回忆。这一刻他眼神寂静如风,声音如云絮。 “应该说你运气好,出现在猎场上。” 手指一弹,叶子飞落,在空中沿着那些脉络慢慢碎裂成灰。再精致,也不如那金丝银线以奇妙的手法绣制的花纹来得精湛而让人神往。 他恍惚的想着,那样飞花柳絮一样的穿针引线,像坠落的蝶翼,在浓重黑墨下描绘出闪烁耀眼而逼人夺目的图案,铭心刻骨。 “而且这样的方法,更为快速有效。” 凤君华诧异的看着他突然变得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他却似乎已经从遥远的回忆里走了出来,回头对她笑道:“条件我开了,答不答应就是你的事了…” “只是演戏?” 凤君华漠然的打断他,如果这是他要她报恩的条件,那么她不惧于答应。 “是。”云墨忽然又笑得有些暧昧,凑近了她,手指粘了她落肩头的一簇发丝,似乎迷醉于那般清幽的香气,声音温雅语气如醉的在她耳边道:“当然,如果你愿意,假戏真做…也不是不可以。” 啪—— 凤君华一把拍开他作乱的手,冷冷转身。 “成交。” 伴随着这两个字落下,她已经进了屋。 云墨看着紧闭的大门,笑得摇光飞冶。从出宫开始就被他安放在怀里睡觉此刻醒过来的火儿探出头来,它看着那大门,眨了眨眼睛,询问的看着云墨。 云墨十分爱怜的摸了摸它的头,悠悠叹道:“天下所有女人所梦寐以求的一切,我送到她手里她却不屑一顾。你说到底是我魅力降低了,还是这女人实在太不解风情?” ------题外话------ 那个莲玉公子嘛,是个很强大的人物。嗯,以后再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金屋藏娇 火儿眨了眨眼,而后上上下下打量云墨,末了似乎得出了结论,有些嫌弃的撇过头,似乎还哼了一声,一副看不起他的模样。 云墨扬了扬眉,火儿是灵狐不错,懂人类语言也不错,却并不是得到它的人就能够与它心有灵犀。云墨养了它十多年,也只能在某些时候根据它身体力行勉强猜出它想说什么。然而这样的情况毕竟不多,比如此刻,它什么也不做,神情却充满了不屑。着实让人难猜。 “你的意思是…”云墨皱了皱眉,有些试探道:“她看不上我?” 火儿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十分纠结的样子。索性从他怀里跳出去,用爪子在地上歪歪扭扭的写了两个字。 “黑心。” 写完后它十分满意自己的字越来越好了,转而看到自己漂亮的指甲染上了泥土,又开始郁闷起来。回头瞪着云墨,大有如果不是你太笨猜测不出我在说什么我也用不着亲自写出来让你明白也就不会弄脏了我的指甲云云。 云墨则是看着那两个字,嘴角笑意更深。一招手,火儿又乖乖的跳到他手臂上,颇有些不满的瞪着他,满眼的质问。 “近水楼台先得月。”云墨摸着它的头,温润道:“虽然那家伙不太靠谱,不过有时候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你说是不是?” 火儿又哼了声,一副‘就猜到是这样’的模样。 云墨笑得更欢。 “她脾气不够温顺,你觉得除了我还有其他男人受得了?所以我娶她貌似吃亏的是我?” 火儿开始呲牙咧嘴。 恰在此时秋松和秋兰走了过来,对地面上那两个字视而不见,敛衽道:“殿下。” 云墨收敛了笑意,“告诉她,下午换上男装随我去顺亲王府。” “是。” 没有疑惑,只有遵从。 凤君华站在窗前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眯了眯眼。云墨在东越的声威以及御下的手段,非一般的高啊。刚才他说那番话并没有避讳她,显然也是刻意说给她听的。 这个人,说他自恋吧,又极其自制。说他风流吧,他却又有龙阳之君的传言。说他心机深吧,但是他就索性将他的目的堂堂正正告诉你,你却无可奈何,只能随他摆布。这样的人可谓十足的危险。凤君华打定主意,等她和云墨的协议达成,她立即离开,再也不跟云墨打交道。 只是,为什么要穿男装? 云墨每天都会让她去前厅和他一起用午膳,她也不排斥,所以午膳的时候她便问了这个问题。当时云墨正给她盛鸡蛋羹,闻言笑得极为摇光荡漾,眼睛里似乎有千万星子洒下来,亮了满厅。 “因为外界传闻我有断袖之癖,才对孟月眉无意。既然他们那么不在意自己的脸面,索性我就成全他们一番苦心好了。再则,你才逃过一劫,梁王他们到现在依旧没有打消查探你的念头。如果这时候知道我这些年一直在别院里‘金屋藏娇’,定然会转移目标。” “都一样。换了个身份,他们的目标还是我。” 凤君华垂眼看着碗里的蛋羹,每次她和云墨共膳,他总是很自然的给她布菜,这样的情况太过平常,已经见怪不怪了。 “可如果你就这样跟我出去,不出明日,就会有无数杀手暗杀你。” “换了男装就不会有人对我杀人灭口了吗?” “诚然。”云墨点点头,“第一,我是东越的太子,即便再喜欢一个男人,也不可能娶回东宫。第二,这种事总是有些匪夷所思,他们不会贸然行动,只会打探清楚再做决定。第三…” 他目光沉了沉,“这样梁王才更有理由清君侧。” 凤君华默了默,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云墨身为东越太子,未来的一国之君,怎能被一个男人迷惑?到时候梁王自持有理,朝中大臣也会支持他。而他越得势就会越骄傲,云墨不把他放在眼里,他就会居功自傲甚至直接起事。然而无论朝中之人对云墨品行如何,他始终是太子,还是名动天下的五君子之一,这些年积下的威信自然非一朝一夕就能湮灭的。 所以一旦梁王起事,只会招来朝臣群起辱骂抵抗。到那时,她再换回女装,断袖之言不攻之破。梁王密谋造反司马昭之心人人皆知的叛臣奸贼,人人得而诛之。 军权收回来了,断袖之言也消失了,他还可以不用娶自己不喜欢的女人。 一举三得。 果然是好计策啊。 凤君华眼底隐隐升起几分佩服,只是… “为什么是我?” “两个原因。”云墨又笑了,“第一,这个人必须要足够聪明,怎么说我看上的人也不应该是个花瓶,不然的话就显得太牵强了,他们不会相信。第二,一旦他们查出你没有任何身份背景,才会无所顾忌。当然,他们不会杀你,因为杀你等于向我宣战。他们只会用其他办法,逼我放弃你。比如说,娶个太子妃代替你在我心里的位置。” 不知道为什么,凤君华听着他最后一句,总感觉有些怪异。尤其是他的表情,温润带笑,又似乎含着三分认真。 她蹙了蹙眉,不说话。 “当然,我不会让他们动你的。” 云墨也不管她有没有在听,说完这句话后火儿也从他怀里探出头来,一双眼睛碧绿澄净,十分漂亮。此时它正眨巴着双眼看着凤君华,眼神极为亲切。 凤君华早就发现了,这雪狐极为通灵,更神奇的是,它可以自由变换大小。厄,准确的说她只看见它变小。最小的时候,只有巴掌大小,平时就窝在云墨怀里睡觉。大的时候就跟猫差不多,要么兜在云墨袖口里,要么就蹲在他肩上。只是云墨却似乎不愿意火儿靠她太近。每次火儿想要亲近她,都被云墨轻飘飘的给丢进了宽大的袖口中。 “它不吃饭吗?” 莫名的,她突然开口了。不知道为什么,她看着火儿,总是有一种非常熟悉的感觉。好像,并非如云墨说的那般,只是因为和他相识才熟悉火儿。 火儿眼睛立即亮了起来,就要扑过来。云墨又拎着它的后颈窝随意丢进袖中,淡淡道:“它只喜欢吃莲子糕,我已经让人给它做了。” “莲子糕…”凤君华眼神忽然有些迷茫,“加上蜂蜜,味道会更清甜且香醇不腻,最是…” 话一出口她首先愣住了,脑海里刹那间有片刻的空白和失措。她震惊而不可思议的抬头,见云墨那一瞬间目光似微微碎裂又在片刻破镜重圆,随后浅浅一笑。 “你会做莲子糕?” “我…” 凤君华目光落在他袖摆上,刚才不知道为什么,脑海空白的她无意识的看向他的袖口,见到他宽大袖摆震了震,明显是火儿在抖动。然而她眼神投过去的同时,云墨手指一点,那抖动也刹那消失,火儿已经安静了下来。 为什么? 刚才隐隐约约似乎觉得有人在对她说话,而她无知无觉的就将那句话念了出来。 是谁?那个人是谁?跟她什么关系?为什么火儿会有那么大的反应?为什么云墨刻意的不让火儿跟她亲近?是不是,她失去的记忆,跟这雪狐有关?还是跟云墨有关? “云墨。”她忽然开口,却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雪狐通体白色,又颇具灵性,为什么不是叫雪儿,而是叫火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咬下去 云墨顿了顿,神情有片刻蒙上了一层白雾,缭绕看不清雾中景象。半晌他才淡淡道:“它性子烈如火,所以叫火儿。” “是吗?” 凤君华不置可否,慢慢的吃着鸡蛋羹,忽然又道:“凤君华。” 她抬头,对上云墨的眼。 “我的名字。” 云墨看了她半晌,笑了,眼神里有种温软的光慢慢流泻于眼角眉梢,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清贵无瑕风姿绝俗。 凤君华没有再说话,默默的吃着饭,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在无形之中有什么改变。 用过午膳后,云墨就让人准备了马车,而凤君华自然是换上了男装。她酷爱大红,然而若男装若再穿红色,似乎就有些显眼了。她有心想换,云墨却早就让人给她准备了一身红色的长袍。她挑了挑眉,没说话,换好了衣服走出来。秋松和秋兰立即倒抽了一口气。 云墨正站在窗前,漫不经心的欣赏窗外的景色,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眼底微微有些触动,似繁花洒落了清池,搅起一圈圈涟漪。 只见立于屏风前的少年一身大红长袍,腰间一根缕金刻丝腰带,正中间缀着一颗银白的玉石,闪闪发光。衣袍有些宽大,刚好遮敛了她身为女子纤细玲珑的身材,只是微微显得有些瘦弱,却并不羸弱。一头如墨的发丝用银簪束好,脸庞白净而五官精致无暇,尤其一双眼睛黝黑如宝石,唇色淡粉如樱。下巴尖细玉润,拉下的脖子修长优美。 她只是淡淡的站着,浑身上下就有种说不出的高贵和气质。 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是别人养的禁脔,倒像是谋士。 云墨走过去,仔仔细细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了个遍,忽然凑近她,语气微微低迷而温醇。 “你这般姿容与风度,若真是个男子,我便也心甘情愿担这‘龙阳’之名。” 他说话的时候温热的呼吸喷在耳侧,熏得她耳根子微微起了红晕。她下意识的想要偏头躲过,闻得他这句话,抬头瞪了他一眼。或许是出于女子的娇羞,这一瞪没有什么气势,倒是显得有些小女儿的撒娇和俏皮,白皙的脸颊也飞上胭脂红晕,融化了一身的冰冷气息。 意识到秋松和秋兰还在旁边站着,她顿觉懊恼,后退一步,却发现那两个丫鬟不知何时已经沉默的低下了头,一副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的模样。 凤君华脸色缓了缓,语气仍旧不太好。 “该走了吗?” 云墨低笑一声,牵过她的手。她想要挣扎,他却不放。 “你若不与我表现得亲密些,怎能取信于人?” 于是她便不挣扎了,默默的跟了上去。 上了马车以后她就立即坐到角落里,随时随地和他保持一定距离。云墨也不介意,只是笑而不语。 东越是富庶之国,尤其在这帝京之地,更是格外的繁华。马车一路来到正街,外面纷纷囔囔热闹无比。然而看见这属于皇家的马车,自然明白车内之人的身份,都纷纷避了开去。 凤君华来到这个世界也有好多天了,可要么在皇宫要么就在云墨的别院里,还一直没有机会见到外面的世界是何景象。此时好不容易出来了,听到外面那些叫卖声,她心中一动,将窗帘掀开了一条缝隙。 属于皇室的马车,此时出行的自然是云墨,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云墨这两个字可谓早就响彻天下,东越的老百姓更是对这个名字如雷贯耳。一般有他到的地方,百姓崇敬而畏惧,却也很期待能见到太子殿下的风姿。此时见车帘撩开,周边的百姓都不自觉屏住了呼吸,等着见到那张惊为天人的容颜。 醉云斋二楼靠窗边的雅间内,坐着一粉衣轻装的丽人,粉纱遮面明眸流转,端的是华贵万千气质逼人。听得下方的动静,她眼神微动,示意侍女将窗户打开一条缝隙,就着那一丝微光俯视而下。 马车内伸出一只手来,手指纤细似白玉,指甲圆润似雪。红袖垂下,露一截皓腕凝脂,冰肌玉骨,可见其该是如何的倾城绝色。 粉衣女子眼眸一紧,大街上的百姓目光却满含热切。 车内云墨目光轻轻看向身侧的做穿着男装的女子,眼神温柔。 车帘拉开,露出一抹雪白尖细的下巴和一线樱红的唇,这次百姓目光惊艳中却含带几分怪异以及了然后的失望。醉云斋雅间的粉衣女子目光睁大,满眼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凤君华挑好了角度与光线,车内光线有些暗,而车幔隐隐垂下遮住了她的脸,只露三分颜色。她的头微微向下垂,却清晰而恰到好处的露出了头上的白玉束发簪。那明显的男子妆扮,以及微微显露的男装红袍,让人一看就知道和太子同车的不是绝色女子而很有可能是一个翩翩如玉的美少年。 那些关于云墨的传言流传了那么多年,虽然人人心里都清楚无风不起浪,然而亲眼见到还是有些瞠目结舌。而那粉衣女子,则是紧紧的抓着窗帘,死死的瞪着那辆马车。应该说,她是瞪着刚才惊鸿一瞥未曾完全展露真颜的那个人。 “怎么会…怎么可能…” 她语气里满是不可思议以及多年的坚执被推翻的打击和痛心。 “他竟真的…” “小姐。” 身旁的侍女有些担忧的看着她。 粉衣女子深吸一口气,刷的甩下窗帘,暗光一下子打下来,将她容颜罩得更暗。 “回王府。” 她说着便已经起身,侍女急匆匆的跟了上去。 …… 车内凤君华回头看了云墨一眼。 “刚才在醉云斋的那个女子就是你表妹?” 云墨微阖着眸子,‘嗯’了一声。 “你放了消息出去,让她知道你今天要出门?所以她特意来打探虚实的?” “我的行踪不必特意放出去,尤其是对某些人来说,没必要。”云墨眼神浅淡,声音带着几分讥讽和几不可查的厌烦。 凤君华挑了挑眉,“好歹是东越第一美人,就那么不入你的眼?或者只是因为,她是孟家的女儿?” 云墨掉过头来看她,眼神轻飘飘似风,然而却转瞬将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打量了个透彻。然后微露一抹笑意,“你不知道天下任何女人在你面前都不敢枉称‘第一’吗?” 凤君华又蹙了蹙眉,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竟然靠得她那么近,脸色立即沉了下来。想要往后退,却发现方才为了和他拉开距离,她已经退到车璧,如今退无可退,当下有些懊恼。 “云墨,我只答应陪你演戏,你不要得寸进尺。” 他眉一挑眼神一荡,忽然便揽过了她的腰,她怒从心起抬手欲推开他,就听他在耳边低低道:“演戏也得好好演才逼真。” 她一顿,没看见他嘴角扯出的笑意狐狸味十足。 他眼神绵淼呼吸灼热,曼珠沙华香味丝丝缕缕,熏得她有些晕眩,下意识侧开头。然而忘记了此刻两人近乎相拥的姿态,他的唇还在她耳侧,她这一侧头,耳垂就送到了他唇边。 冰凉和温热一瞬间触碰,如电流激遍全身,浑身血液刹那凝固。 凤君华身体一僵,竟然忘记推开他。 云墨明显也怔了怔,而后笑得越发欢。趁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指一弹,风声掠过,窗帘掀起,天光瞬间大亮,所有人目光灼灼看进来。 凤君华霎时清醒,然而已经来不及。云墨就着她晶莹红润的耳垂,轻轻一咬! ------题外话------ 这两章内容有点少哈,不过不要着急,马上就开始精彩奉送,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 哗然一声,街上百姓目瞪口呆。 刚从醉云斋下来的孟月眉回头见到这样一幕,面纱下的容颜惨白失色。 因为太过惊骇,所以居然没有人注意到那飘飞的窗帘竟然迟迟没有落下。 凤君华也在瞬间僵硬,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迟迟没有落下。那一瞬间她眼神茫然而震惊,迷离而不可思议,像林花谢了春红,飞絮绵密繁华锦绣,刹那齐齐在眼中绽放,独独不见一抹真颜色。 街上原本很多人,许多声音混在一起很是热闹嘈杂,然而却在此刻,像是约定了一般,齐齐失声,不知今夕是何夕。 只因马车内那一幕太过惊骇,从旁观者的角度只看到红衣少年被他们尊贵的太子殿下紧紧抱在怀里,身子微微倾斜半压在那少年身上。少年偏过头,一半的容颜被车璧遮住,露出半边脸肌肤如玉,似乎没料到突然被侵犯有些惊慌而不知所措。窗帘掀开的天光准确的照亮那一抹粉红圆润的耳垂,此时正被人轻轻含在口中。而那人,神情迷恋而痴缠,仿佛正在吻着梦中情人绝世珍宝。 不过一瞬间,窗帘落下,遮住了里面的春光。 百姓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听里面啪的一声,似乎什么摔碎了,然后就听到闷哼一声,轻吟声响起。 围观的百姓立即掉头,脚步匆匆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赶。走了一半又放慢了脚步,其实断袖这种事儿,在豪门贵族里不算新鲜,许多贵公子个儿都有男宠,甚至还有些亵玩娈童。只不过这事儿发生在他们心目中最尊贵,强大如神的太子殿下身上,感觉有些违和感。 最初的冲击过后,仔细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皇家之事,岂容小老百姓肆意评判? 孟月眉呆呆的站着,眼神呆滞而不可置信,手中的丝绢早就被搅得不成样子,她却浑然未觉。身旁侍女战战兢兢的看着她,早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竟然…” 孟月眉浑身发抖,一双美丽的眸子盛满了黑暗。她深吸一口气,掉头上了自己的轿子。 “回去。” “是。” 侍女连忙招呼车夫抬轿子,朝梁王府而去。 华丽的马车内,反应过来的凤君华一把推开云墨,腾的一声站了起来就要下车,踢到了乌木桌子也打翻了桌子上盛满瓜果点心的瓷碗。此时马车忽然开始加快速度,加上惯性,她刚站起来还未踏出的脚步立时有些不稳,直直朝后面倒,刚好倒在云墨怀里。 砰的一声。 云墨被她撞得倒在榻上,闷哼了一声。 熟悉的异香飘入鼻端,她懊恼的抬头,对上那人一双带笑的眸子。 “你果然还是喜欢这个姿势么?”他含笑的凑近她,一只手搂着她的腰一只手把着她的肩膀。看似很随意的动作,然而却箍得她无法动弹。手指看似无意在她腰窝轻轻拂过,仿佛触动了她的敏感点,让她忍不住低吟了声。 那声音绵密而**入骨,娇媚而微微低喘,听得她自己都是一愣。 这是她的声音吗? 耳畔那人的笑声又起,“可惜如今不太方便,不然…” 暧昧的语气一起,凤君华立即一怒,手肘向后一撞,趁他松手立即坐起来。然而云墨反应永远比她快,在她还没站起来就已经先一步把住了她的双肩。 “不能下去。” 凤君华回头冷冷的看着他,眼神如碎雪寒冷,冻得这车内原本的暧昧灼热一寸寸消散染上冰霜。 她生气了。 这是云墨从她眼睛里看到的讯息。 他眼神微微一敛,低低叹息了一声。 “你忘了之前答应过我什么了吗?” “我只答应跟你演戏。”凤君华冷冷的看着他,“没答应你肆无忌惮的可以轻薄我。” 她深吸一口气,情绪慢慢平静了下来,淡淡道:“如果要报答你的救命之恩,就必须以这样的方式,那你索性杀了我吧。” 当她是傻子吗?这算是演戏?倒不如直接说他想以演戏为名故意占她便宜而已。别以为她不知道他的打算,就算他覆了孟家,日后她换回女装。可是今日跟他闹出马车上的事,这辈子也就和他脱不了干系了。这个世界的女子清白有多重要,她又岂会不知? 她只是想还了他的人情,然后从此天涯各路,再不相干。那些什么谣言,她不在乎就压根什么都不算。 可是云墨太过得寸进尺了,真以为她是软柿子任他为所欲为?她是打不过他,但是可以用别的方式。只要她想,伤他还是不难的。 云墨仔细的看着她,眼神慢慢沉寂下来。他侧过头,目视前方,眼神遥远。 “抱歉。” 他低低的两个字,似从天际传来,有一种深远的寂寥和了然的自嘲。 凤君华微微有些怔忡。 “或许…”他又开口了,声音有些轻,又露几分笑意。“我不该把你拉进来。”他闭上眼睛,向后靠了靠。这个尊荣而华贵的男子,那一瞬间身上竟然散发出说不出的落寞。 “是我任性了。” 凤君华又是一怔,心里有些怪异。 云墨低着头,漠然半晌后又道:“青鸾。” 凤君华没出声。 云墨似斟酌了好一会儿,才回眸看着她,眼睛里有什么在不断变幻,犹豫、矛盾、彷徨、纠结…最后化为一抹决然。 “如果…”他顿了顿,终是低低道:“如果我能许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你可否愿意抛却过往记忆,只做我的青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姐妹相见 马车突然停下,将凤君华刹那的震惊和脑海突如其来的空白填满。还未等她反应过来,云墨已经非常自然的拉过了她的手。 “到了,走吧。” 凤君华怔怔的看着他,甚至忘记了反抗。刚才那一瞬,他转开了头,表情很自然,仿佛刚才根本没有说过那句话。然而她却很清晰而敏感的捕捉到他眼底微现的一丝闪烁。 那是,逃避,害怕被拒绝的逃避。 逃避?她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然而没有,她很确定刚才电光火石之间从云墨眼睛里看到不应该属于他的表情。由于太过震惊,所以直到同他一起出了马车,她才慢慢恢复了冷静。却没有再说话,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神色有些发怔。 好多次了,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似乎经常这样迷茫呆愣不知所以。作为一个杀手,这是大忌。然而不知道为什么,她那么理所当然的享受作为一个正常人的所有情绪。恼怒也好,气恨也罢,似乎那些早于和记忆一同尘封的那些情绪正在慢慢苏醒。 也或者,潜意识里她相信云墨不会伤害她? 云墨已经停了下来,她下意识的抬头望过去。白玉狮子蹲坐于前,巍峨门庭辉煌大气,门匾上‘顺亲王府’几个大字赫然入目。 太子光降,原本按照礼节是要全府上下参拜接待。然而云墨今日只是微服出宫,那些礼节自可免去。 门房立即恭敬的走了过来,“参见太子殿下——” 云墨抬了抬手,牵着凤君华就直接走了进去。他要来顺亲王府,自然是事先打过招呼。听到风声的顺亲王急急忙忙带着人走了出来,“殿下——” 他刚欲下拜,冷不防看到云墨身侧的凤君华,怔在了原地。下一瞬,他瞪大了眼睛,眼神里慢慢酝酿起复杂的光。看见熟悉之人的惊喜,以及恍若梦中的不可置信。 凤君华挑眉打量着眼前的顺亲王,穿一身常服,已过不惑之年,耳鬓有些花白,眼角有细细皱纹,然而刚硬却轮廓分明的五官仍旧看得出年轻之时是个翩翩俊美公子。只是他看着她的眼神,有些… “皇叔。” 云墨清雅的声音响起,打乱了凤君华的思绪。 “…殿下光降,老臣…” 顺亲王也连忙回眸,躬下身去,正欲参拜。云墨虚浮一把,“皇叔不必多礼,我今日贸然叨扰,还望皇叔不要见怪。” “殿下言重。”顺亲王连忙道:“殿下光临寒舍,是臣的荣幸。” 云墨淡淡笑了笑,“皇叔,子安在吗?” “在。”顺亲王点头,然后就吩咐身后的丫鬟道:“去请世子过——” “不用了皇叔。”云墨阻止道:“我找他只是有点私事罢了,用不着这么大张旗鼓。” 顺亲王颔首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殿下请——” 云墨点点头,牵着凤君华走了进去。顺亲王忍不住回头又看了凤君华一眼,几次想问什么,然而触及云墨漠然淡静的双眼,又硬生生的将疑问给逼了回去。隔得那么近,他自然看出凤君华是女儿身。只是她的容貌… 回想起那日猎场上发生的事,他心潮不断起伏。 心里装着事儿,一路上顺亲王也没再说话,只是引领着云墨往云裔的院子而去。或许是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云墨便道:“皇叔若是有事就先去吧,我自己过去就行了。” “…是。” 顺亲王拱手应道,抬头时又深深看了凤君华一眼,才转身离去。 凤君华有些纳闷的看着顺亲王离去的背影,看顺亲王的样子,似乎认识她,又似乎只是认识一个跟她长得很像的人。她以前到底是什么身份?云墨认识她,顺亲王也认识她,难道她以前在这个世界很出名?或者她爹娘很出名?出名到堂堂一个亲王,在见到她熟悉的容颜后甚至微微露出喜悦的神情? 心中恍惚的想着,云墨却又忽然停了下来,挥手示意身后的丫鬟下人离开,转过身来看着她,目光一如方才顺亲王离开时看她那般的深邃复杂。 凤君华黛眉微蹙,“怎么了?” 这是在听到他那句劲爆的‘表白’后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带着几分不解,和淡漠。似乎之前那般暧昧旖旎的场景,于他们两人根本就不曾存在。她心境一如往日般平静,涤荡涟漪忐忑不安的人,只有他一人而已。 唇边不自觉的露出一抹自嘲的苦涩,同时湮灭于眼中流淌而下的微微笑意里。 “我会让你恢复记忆的,别担心。”他侧过脸,阳光洒下来,给他周身镀上光辉,眼神似开在晨风里的山漫,朦胧看不真切。 “刚才是我孟浪了,你不必放在心上。” 凤君华敛眉沉吟一会儿,有些恍惚的问:“云墨,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云墨顿了顿,目光刹那游光万千,笑了笑,道:“一个,蛮不讲理又嚣张的小丫头。” 厄… 凤君华愕然看着他。正待询问,忽然听到有女子气急败坏的怒骂声响起。 “云裔,你这个王八蛋,你这个衣冠禽兽,你敢软禁我?快放我出去,不然小心姑奶奶我阉了你——” 熟悉而尖利的声音令凤君华浑身一震。 夜莺! 她掉头就往声音的来源处而去,云墨不由分说的跟了上去。 绕过回廊,有一座精致的院子,刚才那声音就是从这院子里传来的。此时又响起杂七杂八的阻拦声,似乎是在拖发飙的女子。其中穿插着一个清脆善意的女音,“夜姐姐,你的伤才好,不要这么激动,不然会崩裂伤口的——” “放我出去。”怒吼声不降反增,“你说,你们对我姐怎么了?告诉你,你要是敢欺负我姐,姑奶奶我定扒了你祖宗的坟墓,将你大卸八块挂在墙头鞭尸——” “我说——” 沉默多时的男子终于忍不住,然而刚开口,忽然察觉到什么,立刻掉头看向门口。一道火红的身影风一般冲了进来,夹杂着女子微微喜悦的声音。 “小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夜莺撒泼 满屋子的杂乱声拖拉声叫骂声刹那间消失殆尽。凤君华一冲进来根本没空去理会云裔,她一眼就见到几个丫鬟正拉着一个披着头发一身淡绿素装的女子,女子清丽绝俗的容颜有着未消退的愤怒,继而转为惊愕和惊喜。 “姐——” 那女子自然是夜莺,她一见到凤君华就下意识叫出声,凤君华身影一闪,抬手就将制止夜莺的两个丫鬟推开,然后捂住了她的唇,悄悄在她耳边道:“我现在是男装,事急从权,小心祸从口出。” 夜莺眼珠子咕噜噜转动,立即会意的点点头。 凤君华这才松手。这个时候云墨也已经走了进来,云裔自然是察觉到云墨来了,不然这屋子到处的暗卫,也不可能让凤君华就这样的冲进来。 他并没有站起来,打量了一眼凤君华,眼底闪过一丝惊艳,而后又瞥了眼云墨。 “你的喜好果然特别。” 说罢挥了挥手,示意屋子里的丫鬟都出去。 “太子哥哥,你怎么来了?” 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凤君华认出是刚才唤夜莺为夜姐姐的那个少女的声音。方才情况太乱,她没有注意,此时安静下来她发现刚才在那些丫鬟旁边还站着一个女子,看着十五六岁的样子,容貌姣好,如花似玉,尤其一双眼睛灵动清澈,看得出这女子性情活泼开朗。 她见到云墨显然有些惊讶,继而脸上就带了笑意。 “依依,你先出去。” 云裔看了那女子一眼,淡淡道。 凤君华知道云裔有个妹妹,叫做云依,想来就是这少女了。 云依努了努嘴,“我不出去,省得你趁我不在欺负夜姐姐。” 欺负? 凤君华冷冷的看过去,眼神里杀意一闪而过。 云裔正在喝茶,闻言差点一口茶喷了出来,抬头瞪着云依道:“你到底是谁的妹妹?” 云依哼了一声,又想过来拉夜莺,却不期然触及到凤君华冷若冰霜的目光,怔在了原地。随即眼睛睁大,眼底满满的都是惊艳。 “傻愣着做什么?” 云裔皱眉,“别发花痴了,她是女人。” 云依又瞪大了眼睛,上上下下打量凤君华,突然跑过去一把拉住她的手。凤君华下意识手腕一翻就要将她撂倒。 “姐,不要。” 夜莺连忙阻止了她。云依怔了怔,忘记了反应。 凤君华停了手,目光却落在云裔身上,微微眯了眯眼。这男子长得甚是妖冶而俊美,尤其一双眼睛,斜飞上挑如月,垂落眼睫又洒下浓墨斑驳的阴影。似碧水横波,又似桃花纷繁,一眼便惊艳而绝伦。 这男子,美得有些不像真人。妖孽,而邪惑。粗粗一看之下有些阴柔,但是仔细看那面部轮廓以及刚硬而柔和的唇,又看出几分属于男子的阳刚来。介于阴柔和阳刚之美,会让男女皆自愧不如而倾倒。 不愧是五君子之一,果然艳冠其华。 只一眼,她就收回了目光。 “他欺负你?” 云裔嘴角抽了抽,“喂,你这女人讲不讲理啊?”他实在忍不住站了起来,瞪了云墨一眼。 “我这儿麻烦够多了,你还弄个更麻烦的女人过来,你存心看不得我好过是不是?” 云墨轻飘飘的瞥了他一眼,竟然点了点头。 “诚然,你确实太过清闲了些。” 云裔气得差点吐血,“你——” “哎呀别争了。”回过神来的云依一双眼睛出奇的亮,她盯着凤君华。“你真的是女人?为什么要做这样一幅打扮呢?”她走过来,满眼的惊叹。 “姐姐,你长得真美,比孟月眉美多了。” 云裔哼了一声,“花瓶一个。” 云墨眼神淡淡的飘过去,他撇了撇,不说话了。云依则是有些不满的瞪了自个儿兄长一眼,随后又想起了什么,满脸的得意和幸灾乐祸。 “这下我看那个孟月眉神气什么,哼。” 凤君华有些怪异的看着云依,这少女面对她没有丝毫的敌意或者嫉妒,否则刚才小莺也不会维护她。 “姐。”夜莺好不容易见到凤君华,心中自然高兴,拉着凤君华就问道:“你这些日子过得怎么样?云裔那个王八蛋说你被那个什么太子给软禁起来了——”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这才看向云墨,微微一怔,有些惊艳,随即又抬高下巴。 “你就是云墨?你对我姐做了什么?”后面这句话,她说得森凉而阴寒。“告诉你,你要敢欺负我姐,我就…” “挖了我祖坟,将我大卸八块然后挂在墙头上鞭尸?”云墨自踏进房门后第一次开口,语气不急不缓,不喜不怒,却立时让夜莺话音一堵。 “诚然。”云墨又淡淡继续道:“将人大卸八块了然后在分别挂在墙头八个位置再找八个人来鞭尸,如此独特的刑罚,姑娘果真让在下大开眼界。” 夜莺瞬时一噎。 云裔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论起毒舌来,云墨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痛快啊,他憋了这半个多月的气,立即就顺畅了。 云依也捂唇轻笑。 凤君华看了云墨一眼,拉住反应过来愤愤不平想上前评理的夜莺。 “他对我很好。” 她一开口,云墨就立即看向她,眼神有些诧异,而后又变得温软。之前两人之间的尴尬似乎都在这句话中全都尽数消退于无形。 夜莺则是瞪大了眼睛,颇有些不可置信的瞪着她。 “姐,我没听错吧?你说他对你很好?”她说到最后声音都拔高了,“什么时候你也会认可别人对你的好了?姐,你没事吧?”她一边说一边去摸凤君华的额头,“你是不是发烧了?还是这个男人给你洗脑了?你该不会被他被迷惑了吧?” 凤君华先是被她最先那句话说得一怔,似想起了什么久远的记忆,直到最后一句话落下,她才回过神来,拿过夜莺的手。 “我很好,没病也没灾。倒是你…”她拉开夜莺,上上下下打量她,“没受委屈吧?他们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云裔实在忍不住了,“喂,我说,你们要叙姐妹之情可不可以找对地方?这里可是顺亲王府,你们两个——”他走过来,对着两人评头论足,用十分不屑的口气说道:“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都是两个怪物。一个性格粗暴像泼妇,一个像无理取闹的冰山。哼!污染空气。” “你说什么?”夜莺立即怒视他,张牙舞爪的怒吼:“你说谁污染空气?”她怒极,直接一脚就踢了过去。“你这个王八蛋你个种马,混蛋,卑鄙下流…” 她一发怒,云裔立即往后躲开,云依自然也就来劝架。凤君华则是被她这番撒泼的姿态给惊得怔住,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云墨却已经拉着她躲过了‘战火之地’。 “小莺…”凤君华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活泼’了?” 夜莺耳尖听到这话,怔了怔,从云依怀里挣脱出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走过来就一把拉过凤君华,一点也不顾及云墨的身份。 “姐,正好你现在出来了,咱们这就走。” “走?”云裔冷哼一声,“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那你想干嘛?”夜莺立即叉腰瞪过去,这个该死的臭男人,怎么总是喜欢和她作对? 云依又过来劝,“夜姐姐,我哥哥他没有恶意的,你不要——” “没有恶意?”本来已经安静下来的夜莺一听这话又怒了,“没恶意说什么我是救过他性命却被他抛弃如今对他死缠烂打甚至不惜闯猎场的山野女子?没有恶意会把我软禁在这里天天派人监视我?” 云依一噎,这事儿的确是哥哥做得不对。 凤君华眼神又开始冷了下来。 云裔无视她浑身的冷意,这才看向了云墨,再次瞥了眼凤君华的穿着,眯了眯眼。暗卫早就把刚才在大街上看到的事情告诉了他,所以他才在见到男装的凤君华一点都不惊讶。 “依依,你先出去。” 他再次对云依说道,这次语气不如之前散漫,而是带上了几分严肃。 云依一愣,她自然也不是娇蛮任性的大小姐,分得清轻重缓急。今日云墨来顺亲王府,她便察觉到应该是有重要的事要和哥哥商量。 于是她点了点头,无声走了出去。 ------题外话------ 那个,夜莺的性格绝对不是冲动易怒暴躁型的,怎么说当了那么多年的杀手,不然哪能活到现在?具体的后面会有解释,咳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封印之故 屋子里安静下来后,云墨才对凤君华道:“我在外面等你。” 他看了云裔一眼,随后走了出去。云裔皱了皱眉,瞥了眼凤君华姐妹二人,随后也跟了出去。 房门关上,夜莺立即拉过凤君华的手,脸上再无方才撒泼暴怒之色,一双桃花眼精光闪闪,面容肃正而凛然,哪里有方才半点无理取闹之态? “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穿成这样?那个云墨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凤君华拍了拍她的手,神色柔和。 “我没事,放心吧。” 夜莺点点头,又问:“姐,你跟那个云墨到底怎么回事?你不是被他软禁扣押了吗?云裔那个混蛋,居然还拿你威胁我。哼,也不看姑奶奶我是什么人,这么容易就被骗吗?” 一说起云裔,她脸色有些难看,眼神里腾腾升起怒火。 凤君华蹙了蹙眉,觉得她反应是不是太大了些? “我没有被软禁。”她道:“他救了我,我答应帮他做一件事。” “什么事?” 夜莺立即警觉。 凤君华思索了一会儿,长话短说。 “事情是这样的…” 门外,云墨负手漫步走下玉阶,站在一棵桃花树前。东越气候较冷,所以五月之时桃花才刚刚绽放,粉白妖娆,纷纷落于衣衫上,越发突出那样的娇嫩美艳。 云裔走到他身后,漫不经心道:“你就这样把她带出来,不怕梁王那边动手?” 桃花落了一身,云墨也不去拂,目光淡淡如远雾。 “我收到消息,沐轻寒已经跨过了葛玛雅山脉,不到半月便会到达东越国境。” 云裔愣了一下,“这么快?”又蹙了蹙眉,似想起了什么,低低道:“沐轻寒知道她回来了?” 云墨手指一弹,飞落近前的桃花碎裂而落。他笑,却笑得有些冷漠森凉。 “你知不知道,明月殇在半个月前秘密启程来了东越?” 云裔脸色震惊,“姜太后的生辰都快到了,他来东越干什么?”忽然想起了什么,他眼神里浮现奇异的复杂之色。“难道…”话说了一半他又皱眉,“可是他怎么知道的?那女人可是突然从天而降,而且穿着…哎对了,你有没有问过她这些年去了哪儿?怎么穿得那么怪异?而且看起来性格好像变了很多。” 云墨沉吟着,没有说话,只是眼神越发深邃。 云裔走到他身边,瞥他一眼,似颇为无奈道:“你还是这样,不就是一个女人吗?你喜欢她直接告诉她不就行了,何必这么畏首畏尾瞻前顾后的?” 云墨抿了抿唇,还是不语。 “我说…”云裔实在忍不住了,“不是我说你,比起玩政权算计人心,你的确是个中高手。但是对于女人,你还真是…”他轻咳了一声,神色间颇为得意道:“女人不是江山不是朝政,这风月情事嘛,用你那些心机是没有用的,要…” 云墨瞥了他一眼,淡淡道:“我突然觉得,你娶了瑞宁公主也不错,好歹人家也是…” 云裔顿时脸色变得很难看,道:“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个女人?”他风流遍天下,向来最是会怜香惜玉,尤其是美人,他更是青睐有加。可是唯独对这瑞宁公主,他言辞间颇为不耐跟厌烦。 云墨摇摇头,“西秦皇室子嗣稀少,这瑞宁公主又是正宫皇后所出。虽然这些年宁皇后娘家在朝中渐渐失势,但这瑞宁公主,还是颇得西秦帝君宠爱,几乎是有求必应。如今南陵要和金凰联姻,或许过不了多久西秦便会与东越缔结秦晋之好。” 云裔脸色更难看,“西秦皇算什么?这些年西秦政权不都落在沐轻寒手上了吗?” “你该知道,于国家大义上,父皇和皇叔是不会允许你任性妄为的。” 云裔一噎,脸色慢慢的开始凝重起来。 云墨又道:“而且我收到消息,有人要在半路截杀沐轻寒兄妹,就在东越边境。” 云裔心中一惊,目光里冷意堆积,冷笑道:“南陵老皇帝儿子众多,一个个的都算计着那个位置,亏得这个时候明月殇还有心思算计这些。他就不怕死在东越,枉替他人做了嫁衣?” “因为他有足够的自信和资本。” 云墨笑得温和,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你是说…”云裔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 “颜家?” 云墨不说话,眼神悠远而莫测。 云裔也沉吟了一会儿,又有些疑惑道:“奇怪,这颜家向来不干涉各国之间内部争斗,怎么突然就跟明月殇扯到一块儿了呢?颜家老爷子不是素来很清高不与朝中权贵为伍吗?现在怎么突然开窍了?转性了?” “前段时间我听到点风声。”云墨摩挲着一片粉白色的花瓣,曼声道:“颜家老爷子似乎已经秘密退位了,将这家主之位传给了他那唯一的嫡孙。” “什么?” 云裔很是震惊,还未来得及问什么。 云墨又突然说了一句。 “师父应该要出关了。” 云裔一怔,有点跟不上他跳跃的思路,随即嗤了一声,神色颇为不满。 “那老头儿神踪飘忽不定,鬼才知道他到底是在闭关还是干什么?当年他来东越住了不到一个月便甩手离去,亏得你还认他为师。”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云墨转身,见他神色不屑,叹了一声。 “别忘了你一身武艺是怎么来的。” 云裔一噎,有些悻悻然的摸了摸鼻子。 “那老头儿总说你天赋异禀将来一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她身上到底什么封印,你也不能解开?” 想起多年前的旧事,云裔有些怀疑云墨不是不能解开那个女人的封印,而是不想给她解开吧?毕竟,如果她恢复了记忆,那么云墨… 云墨眼睫垂下,遮住了幽深如海的眸子。他又转过身去,目光如云海沉浮。 “给她封印记忆的人,武功奇高,而且…”他眯了眯眼,“应该是本门之人。” 云裔目光睁大。 “你是说…” “当年我曾询问师父来历,但他闭口不言。出于长幼尊卑,我也不好去调查。如今想来,或许师父还有别的师兄妹。而且我怀疑,千姨可能就是…” 吱呀—— 房门打开,凤君华走了出来。 ------题外话------ 男配很快就出来了,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各谋心思 时间倒回四月十六,也就是凤君华和夜莺通过五星连珠穿越那一天。 正午时分,南陵。 金色的阳光洒下琉璃瓦,给皇城镀上了一层金辉,某个金碧辉煌的宫殿内,传来对话声,一个老者和一个年轻男子。 “师父,您说她回来了?” 说话的男子一身华服金冠,周身气质高贵威严,声音带着微微的激动和久违的欣喜。 “嗯。” 老者一身灰袍,连头也被遮住,手指拈着胡须,慢悠悠的道:“我算出有异星临世,按照天象所示,应该就是她了。不过似乎出了点问题,多了个人。” 后面一句,他平淡的声音略带了几分诧异,似乎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华衣男子好看的眉微微上挑,随即展颜一笑。 “不妨事,只要她回来了就好。至于其他,可见机行事。”他眼神熠熠闪闪,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欣喜和怀念。 老者点点头,他转过身,殿内夜明珠光辉斑斑点点,照不出他隐藏在宽大衣帽下的容颜,只是那声音却淡漠如水又凭添几分神秘莫测。 “我算出她现在在东北方向。” “东北?”男子蹙眉,眼神幽深而悠远。“难道是在东越?落入云墨手中了?” 提起最后两个字,他语气明显多了几分异样,似忌惮又似欣赏,还有种惺惺相惜的味道。 “不行。”老者一抚袖,声音乍然提高,被衣帽遮住下的容颜微微露出几分沉冷,黝黑的眼也闪过冰寒之气。像晴朗的天忽然划破的闪电,逼人而凌厉。 “绝不能让她落入云墨手中。” “师父,徒儿知晓了。”华衣男主脸上露出淡定而从容的笑,眼神若有深意。“我这就亲自去将接她回来。” “你亲自去?”老者有些不赞同,“太后的寿辰快到了,你这时候离开,恐有不妥。再说你走了,你那些如狼似虎的兄弟可又要不安分了。” “无妨。”华衣男子不在意的摆摆手,笑得自信而优雅。“他们乱才好,他们乱,父皇也就烦了。”他面上淡定的笑着,眼神里却无尽深渊。 “何况有五皇弟在此,不会出事的。至于皇祖母…”他顿了顿,轻笑了一声,略带几分讽刺。“她不高兴才好,她怒了,有些人才开心,也就没人来追责我的过错了。” 老者点点头,“好,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就先走了。” “师父。”华丽男子有些担忧的看着他,“您的伤…” 老者默了默,怪笑了一声。 “天机那个老东西,当年是我小看他了。”他语气里几分怀念几分感慨,“当年我和他大战一场,本来以为稳操胜券,不成想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害得我养了十多年的伤。” 华衣男子没说话。 “不过他也好不到哪儿去。”老者冷笑一声,眯了眼看向窗外。“算起来他的伤大概也好得差不多了,我看他迟早也得踏入这红尘之地。哼,也好,省得我还要跑到雪山去找他。咳咳…” 他咳嗽两声,微低头对身后华衣男子道:“云墨心思诡谲手段出其不意,你此番出行又必须隐藏行踪,恐有危险。”他想了想,道:“我会让你师弟来助你,你自己多加小心。” “是。” 老者转身欲走,又想到了什么,回头有些意味深长道:“你将来是要做天下霸主的,莫要受儿女私情所累,以免因小失大。” 华衣男子敛下漆黑的眸子,只微笑的嗯了声。 老者不再多言,身影一闪,转瞬消失。 华衣男主抬头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眼神深邃而绵长,再看向另外一个方向,眼底慢慢映上了思念和柔情。 == 东北以南的一条宽敞的官道上,一队仪仗整齐缓慢的行走着。前方两队侍卫,中间一前一后两顶华丽软轿,以沉香木制作,窗沿精致而华贵,车辕上有西秦皇家的标志。后面的软轿轻盈精致,轻纱温香内隐隐可见有袅娜身影端静而坐。看不见容貌,只觉得那身影优雅温婉,似垂在碧湖上一朵半开半合的莲花,清新而美丽。 —咳—咳—咳— 软轿内传来女子的咳嗽声,有些压抑。身边的丫鬟没有惊惶,只是有些担忧的给她拍着背。 “公主,您如果不舒服,奴婢去前面禀报太子殿下,在此处停下休息一会儿吧?” 沐清慈拿开唇边的如意纹檀香金丝锦,柔声道:“这里荒郊野外的,哪里有什么住宿的地方?都赶了半个多月的路了,眼看就要到东越的国境,怎能因我一人而耽误了所有人的行程?岂不是罪过。” “可是…”侍女还想劝,被她打断。 “行了,我没事的。”她又轻咳两声,“不过老毛病而已。”顿了顿,她又开口了,声音里多了几分异样。“还有多久到东越国境?” 芷云掀开轻纱朝外面看了看,回头道:“回公主,已经出了葛玛雅山脉,大概还有七天就到东越境内了。公主放心吧,最多不超过十天,就会到达帝都。” “嗯。” 沐清慈敛下眼睫,静若潭水的美眸一瞬间晃出涟漪波光,白皙的脸蛋上一抹朱唇轻抿,恰似雪地里寒梅如嫣,开到极致的美丽。 “四年了,也不知道…” 她忽然顿住,脸蛋上浮现彩霞般的晕红,眼神也娇羞一片。 芷云跟着她已久,自然明白主子的心思,闻言了然一笑。 “公主是在想裔世子吗?” 沐清慈脸蛋更红,眼神闪躲,故作不悦道:“就你多话。” 芷云捂唇偷笑。 沐清慈被她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粉若朝霞,艳丽若芍药。可不过一瞬间,她脸色便一寸寸暗淡下来,抿着唇,眉心忧愁难平。 芷云止了笑,小心翼翼道:“公主可是有心事?” 沐清慈搅着手帕,犹豫好久才低声道:“听说他身边又多了一位红颜知己,还是…以前救过他的。那女子,长得甚是美貌…” 她咬着唇,目光晕出一片水花,转眼间就由一朵美丽的娇花变成了梨花带雨的幽怨美人。 “想必,他很是喜欢吧。” 芷云一听就知道自家主子在想什么,赶紧安慰道:“公主您别担心,不过是一个山野女子而已,哪里及得上您的尊贵美丽?您可是我们西秦第一美女,这世上还有谁能比得上您?世子的性格您也知道,这男人嘛,哪个不风流?世子这些年身边的女子换了又换,可没见他真正对哪个女子青睐过,您别多心。” 见沐清慈仍旧烟锁愁云,她又道:“您刚才不是也说了吗?那女子以前救过世子,世子只是知恩图报而已,才将她安置在王府中。如果世子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公主您也会失望的不是吗?” 沐清慈眼波微转,随后轻轻一笑。 “你说得对。” 见她笑了,芷云才松了口气。 “您早上没吃什么东西,奴婢去给您备点点心,可好?” “嗯。” 芷云利落的下了车。 沐清慈抬起脸,美丽的面容上平静如水,眼神秋水蒙蒙却又似深潭,看不尽无尽深渊。 夜莺吗? 她勾唇,笑得华美而清纯。 ------题外话------ 四大美人出现两个了,还有两个,呼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错过了你怎样的十二年? 仪仗队缓慢的行走着,前方华贵轿辇中坐着一锦衣男子。车内视线昏暗,遮挡了他的面容,只从窗隙中透出一丝微光显现那人白玉的下巴以及微微带着笑弧的薄唇。 他手指捏着一封信,已记不得是多少次回顾上面的内容,而每一次阅览,心中滋味都难以言诉。 十二年了,她终于回来了。 沐轻寒微微笑着,神色有些怅惘,更多的是怀念以及欣喜。 车窗忽然发出夺夺的轻响,外面有侍卫道:“殿下,有飞鸽传书。” “嗯。” 他手指轻弹,车窗打开,外面递进来一截食指般大小的灰色卷筒。他伸出手,卷筒落入掌心,抽出里面的字条,目光掠过上面的字迹。脸上笑意更浓,而眼神里却微微染上风霜。 须臾,他收起字条,再张开手时只余下一手的灰。 窗扉轻弹,烟灰消散在风中。 “玉枫。”他道。 一个军甲男子走了过来,躬身道:“殿下。” 尹玉枫,他的贴身护卫兼暗卫首领。 “调动流飒,保护公主安全。” 尹玉枫眸光有些震惊,流飒是主子的一级暗卫,这么多年来从未动用过。没想到第一次启用,竟然是为了公主。 沐轻寒自是看出了他的疑惑,只淡淡笑道:“反正迟早都是要暴露的,与其给他们猜来猜去,疑神疑鬼,倒不如索性让他们看清我的实力,也少了那些麻烦。”顿了顿,他眼神里笑光熏染。“有人要给我们一份大礼,我怎能不礼尚往来?” “是。” 尹玉枫拱手退下。 稍刻车门打开,一个**岁的小童走了进来,长得甚是可爱。 “公子。” 沐轻寒抬头看了他一眼,“要到东越国境了,别到处乱跑。” 小童吐了吐舌头,也不避讳的坐了下来,一双眼睛咕噜噜流转。 “公子,你不是一向不喜欢公主吗?这次为什么要带上公主。她身子柔弱,一路上走走停停,耽搁了我们好多时间。”他堵了嘟嘴,对瑞宁公主颇为不喜欢。 沐轻寒倒是没怪他不分尊卑,而是极有耐心的道:“不让瑞宁跟着,我们好好的不直接穿过瀚海高山,非得从东越金凰借道,这不是明摆着让人怀疑?”他又笑了笑,眼神里有感叹也有佩服。“亏得云墨一番心思,让裔世子养个女人在府中,好激起瑞宁的嫉妒心。又特意让人送了药给瑞宁。让咱们借着瑞宁的名义,光明正大的从东越借道。无形中告诉世人,东越很可能会和西秦联姻。也让南陵和金凰,稍微多了几分掣肘。一石二鸟,果然不愧是以智者闻名天下的云墨啊。” 小童眼睛闪闪发亮,“公子,我从小就听闻云太子的大名,他真的传闻中那么厉害吗?” 沐轻寒笑得越发高深,“比传闻中还要厉害。嗯,深不可测。” “比公子您还厉害吗?”小童歪着头询问。 沐轻寒只是轻笑不语,眼神里却微微多了几分叹息。若非到万不得已,云墨不会向他求助。这世上能让云墨满腹心机无处可用的,大概也就一个她而已。 千里之外有人言笑晏晏轻车缓慢而来,也有人怀抱着激动的心情彻夜奔腾,只为一个方向。而此刻在东越,却有人坐在马车内相顾无言。 见到夜莺平安无事,凤君华总算松了一口气,连日来的担忧也尽数褪去。可很快她就察觉到有些奇怪了,侧头看着身旁半阖着眸子似乎在沉思的云墨,她微微蹙了蹙眉。依照往常惯例,云墨和她独处的时候,总是会找机会对她做一些暧昧的言行举止。然而今天,他似乎有些不高兴。 为什么? 凤君华眯了眯眸子,很快就甩开心中的疑惑。他和她不过是施恩者和被施恩者报恩交易的关系而已,他做什么想什么都与她无关。再说这人向来心思莫测,她用不着去干涉那么多。只按照他的要求达到他的目的她就可以和夜莺离开这个地方。至于失去的记忆,她倒不是不在意,而是觉得云墨这个人太过高深莫测又心思不定,跟他打交道总是讨不了好。更何况如果他给她解了封印,也就是她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这世上,人情债最难还。 既然一颗子弹能打散她的封印,那她相信总有另外的办法让她恢复记忆。她向来不喜欢依靠别人,如今也一样。 打定了注意,她便移开了目光。 云墨却在此时开口了,“他是谁?” 凤君华一怔,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什么?” 云墨睁开了眼睛,看着她的目光复杂难辨,似犹豫似压抑又似克制,终究低低道:“你心里的那个人,是谁?” 凤君华愕然看着他,神色颇有些古怪和惊异。而后又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寸寸暗淡下来,眼神也有些恍惚。脑海中浮现了一张面孔,先是柔和的轮廓,有模糊渐渐转为清晰。然后又似墨笔轻点,在那清晰的轮廓上点出精致绝伦的五官,再在唇边拉出一丝放荡不羁而宠溺的笑。 他的眼神,似高山仰止,似雄山巍巍,又似春水绵绵,望不尽海藻的温柔。 她神色开始发怔,记忆最深处蔓延出血水,将那张脸那双眼睛,以及他嘴角的笑一起淹没。许多次她都在想,那么多的血,为什么没有把她对他的记忆一起淹没?徒留她的世界一片血红和此生都散不尽的愧疚亏负。 只是云墨怎么知道? 哦,想起来了。刚才小莺那句‘什么时候你也会认可别人对你的好了?’那一霎她脑海咋开,想起那人存与脑海里的点滴记忆,以至于片刻的失神,想必已经入了云墨的眼。 她静默着没有看他的眼,“这似乎与你无关。” 云墨盯着她,似乎妄图从她此刻淡漠的眼神看尽灵魂深处。 良久,他垂下了眼帘,嘴角扯出一抹苦涩。 “你说的对,我没资格干涉你的事。”他声音呢喃如风,眼神落在窗外,周身慢慢笼罩了晦暗和落寞。 凤君华蹙了蹙眉,有点不太适应这样的他。有心想说什么,却又觉得似乎不太合适,索性沉默不语。 云墨也盯着窗外久久凝思,似乎早已沉浸在了自己的思绪中。马车咕噜噜的前行,车内气氛却有些凝固而沉闷。 快到达别院的时候,云墨忽然开口了。 “青鸾。” 凤君华回头看着他,目光静默。 “我究竟…”云墨目光里似有光点慢慢积聚,茫然而迷惑,亦或者疼痛悔恨。“错过了你怎样的十二年?” ------题外话------ 那个,说明一下哈,女主呢不是心里有神马人,这个呢以后会解释滴,放心,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忘了从前,还有未来 马车停下。 车外有人道:“殿下,到了。” 凤君华混沌的思绪顿时一醒,眼前人影站起来,不由分说便已经拉过了她的手。下了车以后也不顾身后之人,云墨一言不发的拉着她走了进去。 一路上他都不说话,凤君华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从出门开始,到现在他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火儿跳到云墨肩头,对着她眨眨眼,似有千言万语要诉说。 凤君华抬眸对上它一双碧绿的眸子,心想这主子奇怪,连同他的爱宠也奇怪得很。 思绪不过一瞬间,她便要抽回自己的手,云墨却已经停了下来。 凤君华微微一怔,抬头却见已经来到她居住的院子。云墨伫立在阶前良久,始终没有回头。阶前不远处有海棠花在风中簌簌颤抖,开得很是艳丽,在这北方微冷的风中斑驳淋漓的渡出凉雪的寒香,亦如此刻他的背影。 红尘远望生死一瞬,曼珠沙华灼灼如火,开出如画的斑斓。而那红莲业火背后,是无尽的深渊与窒息的孤寂。 云墨长叹一声,回过头来,眼神似苦似涩。 “青鸾。”他目不转睛的看着她,眼神有些飘忽也有着诉不清言不尽的寂寞孤独。“是不是无论我做什么,都无法弥补错过的那十二年韶华?” 凤君华浑身一震。这些日子以来,她隐隐看出云墨似乎对她有种隐忍的情愫。然而他总是表现得恰到好处,从不多近一分,让人恍然觉得那只是他与她相处之时习惯性的暧昧玩笑。他的温柔或许从某种角度来讲,是陷阱也是算计,所以她无视。 然而此刻,他眼神如海神情朦胧,痴然而空茫。明明她就在他眼前,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永远望不到红尘彼岸她微笑的侧颜。只留他一人在忘川河对面,寂寥而久远的等待。 呼吸微微滞了滞。 凤君华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不语。 云墨自嘲的苦笑,却上前一步。 “我错过了你十二年的记忆,如今你便要永远的将我排除在你生命之外吗?”他的声音嘀喃如风,却字字清晰入耳。像是带着剑刃,一寸寸划过心口,带来血骨淋淋的疼痛。 “哪怕是我用一辈子的时间…也无法填补那十二年的空缺,是不是?” 这一刻他眼神如夜亦如渊,看不清这人世悲欢离合,也跨不过这命运森凉如刀锋。 听着那声音,凤君华恍然而微微窒息。直觉的,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表情,不应该属于云墨。从做杀手的第一天起,就有人告诉过她,杀手要绝情绝爱,情爱于她而言是毒药。哪怕妖冶美丽如彼岸花,却仍旧一触毒入骨髓,不可解。所以她便冷情冷性,时时与那些温柔旖旎狎昵风流退居三尺之外,绝不沾染半分。 说到底,她还是自私的。时时刻刻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却用身上的毒刺去伤害身边的人。 就像,曾经的那个人一样。 “你想要弥补的…”她恍惚而迷茫的说,“是十二年前的青鸾,还是如今的凤君华?” 云墨震了震,眼神里亮过天光,似照亮了整个世界。他按住凤君华的肩膀,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无论是十二年前还是十二年后,都只是一个你而已,并无区别。” “是吗?”凤君华自嘲道:“可如今的我,没有十二年前的记忆。七岁以前的一切,于我来说都是空白,包括你。” 云墨手指颤了颤,“你忘了我没关系,忘了以前,还有未来…” 凤君华却微闭了闭眼睛,从他身侧擦身而过,往自己屋中走去,没有再说一句话。 云墨没有拦住她,仍旧站在原地。海棠花飞落无声,随着大门关闭的声音唉唉坠入尘地。也如跳跃的心,刹那间永坠黑暗深渊。黑暗尽头,有妖艳似桃花的血液点点绽放,晕染了一地世界。 火儿转过头来看着紧闭的大门,又看了看云墨,似乎明白此刻他的疼痛寂寥。它没有说话,而是将自己的脸凑过去,温柔的蹭了蹭他的脸,给予他无声的安慰。 云墨侧过目光,看着它澄澈清明的眼神,嘴角扯出一丝浅浅的笑。他拍了拍火儿的头,火儿立即跳到他手心,然后钻入他怀中,安静得有些异常。 == 梁王府书房内。 “你说什么?” 梁王睁大眼睛看着面色阴沉微白的孟月眉,满目的不可置信。就连老梁王,神色也颇为震动。 “我亲眼看见的。” 孟月眉死死的拽紧手绢,努力克制着心头的怒火。 “怎么可能…”梁王犹自不可置信,自从云墨开始对他下手,他便收敛了很多,也没有再派人监视云墨。所以今天街上的事,他也是现在才知道。 老梁王皱了皱眉,拈须道:“说来这事儿真是怪得很,太子一向不近女色,民间传言他有龙阳之好也传了十几年了,可说归说,也没人有确实的证据,如今怎么…” 梁王则是哼了一声,满脸怒意道:“难怪他这些年一直不住在东宫,原来是在别院里‘金屋藏娇’,实在是可恨之极。” 孟月眉没说话,只是眼神漆黑脸色冷漠,手中的丝绢都被她搅得变形。她似乎将手绢当做了白天见到的那个红衣少年,要用这种方式将那少年粉碎,以泄她心头只恨。 “月眉。”老梁王到底姜还是老的辣,很快就冷静下来,看向孟月眉道:“你有没有看清那男子长什么模样?” “没有。”孟月眉腰背笔直的咬了咬唇,眼神里终于流露出嫉恨的阴毒之色。“他们在马车,我没看见。” 梁王脸色黑沉堪比锅底,老梁王眯了眯眼,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其实我们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不,应该说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问题。” 梁王和孟月眉都看向他。 老梁王拈着胡须,不紧不慢的说道:“如果我记得没错,太子有断袖谣言是从十六年前开始流传的。对了,就是在太子与那前来挑衅的莲玉公子大战后不久才传出来的。而十六年前,太子不过才八岁而已。即便是性子冷淡不近女色,世人也万不可能将加注其龙阳之君的称号。所以…” “祖父的意思是…”孟月眉一点就透,很快就听明白了老梁王的意思。“那个传言是有人刻意放出来的?为的就是给表哥泼脏水让他名誉扫地?” 老梁王沉吟着,“只是以太子的手段心机,如果真有人放出这种流言污蔑他,他为何不澄清?以他的威信,但凡他否认一句,任何人都决计不可能再多置喙一句。这个问题,我一直想不通。除非…” “除非那些流言是他自己放出去的。”孟月眉冷着脸接过话,一脸的寒霜之气。“或者说那根本不是流言,他不澄清,等于默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前车之鉴 老梁王没有说话,眼神悠远而深沉。梁王沉吟一会儿,道:“这么说太子的确…” 孟月眉咬了咬唇,“不能任由表哥这么任性。” 老梁王瞥了她一眼,老眼隐有深意。梁王则是赞同的点点头,“堂堂一国太子,未来的储君,怎能被一个男人迷惑而忘了朝纲?不行,我现在就进宫去,请皇上裁决——” 他说着已经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走。 “站住。” 老梁王喝止了他。 梁王转身,“父王…” “你忘记上次的教训了?”老梁王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自个儿儿子,“皇上收回了孟家的长羽卫,也就是说,不但太子容不得咱们,现在连皇上也对孟家起了戒心。这个时候你就该收敛点,好好在家修身养性,别毛毛躁躁引火烧身。” “可是——” “这么大的事,你以为能瞒得住皇上?”老梁王淡淡打断他,老眼里闪过精锐的光。“一朝君子一朝臣,皇上和太子是君,咱们是臣。做臣子的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不可插手太子的私事。皇上若是觉得太子的所作所为有失体统,自会英明圣裁。皇上若觉得无伤大雅,那咱们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他沉着脸,气度威严而沉凝,当年大将的威风刹那重来。 “孟家是开国功臣不错,可你也别忘了,开国元老不止孟氏一族。”他眯了眯眼,眼神遥远。“十六年前江淮徐家篡权谋反,最后是个什么结果,你忘记了?” 梁王目光微微一缩。 老梁王淡淡道:“徐家也是开国功臣,结果如何?当年东越根基未稳,年年战事,内忧外患堪舆。徐家掌二十万大军,守江淮要道。勾结周边小国叛乱,放谣言污蔑太子。大军一路北上,攻城略地,眼看胜利在望。太子带着一万骑兵去平乱,徐家以为有炸,自然不敢贸然攻城。双方僵持七天,最终徐家派刺客刺杀太子。刺客为太子擒,后佯装其而复命,一举击杀对方将领。敌军轰动欲擒,却早已被太子下了毒,未战而力竭。太子随行的暗卫将所有副将擒杀,敌军被惊动,倾巢而出。而此时四面响起号角声和马蹄声,犹如千军万马。” 他沉静的述说着,眼神带上了遥远之色。 “徐家军被震慑,气衰。太子带着暗卫毫不犹豫,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就开始挥刀杀人,不过半个时辰,尸横遍野。对方势弱,终究投降。然而第二日整军回京之时才发现,朝廷根本就没有派遣兵马援助。那些马蹄声,不过是太子让骑兵砍了周边的树由马拖着一路疾驰,听起来声如洪钟,犹如千军万马。” 他收回目光,语气感叹而钦佩。 “一万人对战三十五万大军,死伤不到三千,就歼灭了敌军数万,收服三十万,以少胜多,这是东越开国以来,史无前例的谋战。外面说书的津津乐道,谁能想得到当时的血雨腥风生死一刻?那徐家为何不敢攻城?为何要派刺客试探深浅?若没有太子运筹帷幄步步算计,一万人马何谈抵抗三十万大军?只怕早就被碾碎得尸骨无存了。” 梁王没有再说话,孟月眉抿了抿唇,眼神里也是爱欲痴缠。 老梁王叹息一声,“徐家是开国重臣,圣上仁德,原本想给他个全尸。然而就因为辱没太子,激怒了所有将领。当时朝中上下一致谏言皇上对其凌迟鞭尸,死后丢弃乱葬岗,便是死也不得以全面。” 他又看向脸色微微有些白的梁王,深深道:“既有了前车之鉴,孟家不能再重蹈覆辙。别以为这些年太子看起来悠闲,对你的所作所为视若无睹就是忌惮你。人可以不聪明,但不能自作聪明。” 梁王神色有些怔怔的。 “你今日一时之气惹怒了太子,徐家的昨天,很可能就是孟家的明天啊。” 这一句颇为意味深长,听得梁王太阳穴都跳了跳。 孟月眉抿紧唇瓣,眼神不断变幻。 “月眉。” 老梁王又看向孟月眉,指责道:“不是让你在家好好呆着吗?你怎么又出去了?” 孟月眉垂下眼睫,“我…” “父王,月眉她…”梁王想给女儿求情,老梁王摆了摆手,叹息道:“罢了,你的心思我也知晓。不过太子今日所为,想必是故意的,就是在告诉你,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娶你,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孟月眉身子重重一颤,眼里掠过疼痛和不甘,终究只是低头道:“是。” …… 出了书房后,孟月眉就问身边的梁王。 “父王,顺亲王府那边可有消息?” 梁王摇摇头,脸色黯然道:“顺亲王府的守卫,比起东宫也差不到哪儿去。看着云裔那小子玩世不恭,没想到也这么精明。”他揉了揉眉心,“还是你祖父说得对,我果然是老了,连年轻一辈都不如了。” 孟月眉没有再说话,只是眼神比方才更黑更冷。 == 未央宫中,云皇挥了挥手示意地上的暗卫退下,坐在美人榻上,眉头深锁,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身边的皇后看了他一眼,挥退了身边给她扇扇子的宫女。 “皇上。”她道:“可是在为墨儿忧心?” 云皇回头笑了笑,摇摇头道:“他自小就是个心思重的,尤其这几年越发看不透了。今儿个又不知道是演的哪一出。”随后又似想到了什么,看向皇后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愧疚。 “晴岚,我…” 夫妻多年,皇后自然猜得出他在想什么,眼神微暗,复又微笑道:“皇上不必觉得亏负臣妾,皇上您不止是臣妾的夫君,还是这东越的天子,您身上背着的不止是家的责任,还有国的重任。这些年,您已经对臣妾和孟家格外恩宠了。自古以来帝王无不是后宫佳丽三千,臣妾能得陛下一心相守,已经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孟家也蒙得皇恩成为东越第一世家大族,怎敢再奢求其他?” 她说到这里,又叹息一声。 “父亲是个明事理的,就是哥哥他…哎,也怪我,早些年不该将月眉接进宫来。”她柳眉轻蹙,拢上了一丝轻愁。“我膝下无女,月眉是我的侄女儿。我便想着,如果她能嫁给墨儿,也让哥哥收敛些。不成想…” 那一句‘我膝下无女’触动了云皇心里的伤疤,眼神越发愧疚疼痛。 “晴岚,对不起,是我…是我亏负于你。当年…” 皇后反握住他的手,摇摇头,眼神里有遗憾却没有怨愤不甘。 “皇上,您是一国之君,你担负了一个国家的使命。从我嫁给你的那一天开始,我就明白。无论您做什么,都要以东越江山为重,以天下百姓为重。”她靠在云皇怀里,叹息道:“覆巢之下无完卵,东越周边各国虎狼环饲,这个时候岂能再起内乱?哥哥他是糊涂了。” 云皇拍了拍她的背,没有说话。 皇后闭上眼睛,语气轻如风中呢喃。 “怪不得当年千影会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救赎与深情 “你叫什么名字?” “你怎么不说话?” “别这样嘛,长这么美丽的一张脸,怎么就冷冰冰的样子呢?来,笑一笑,你笑起来肯定很美。” “哎,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絮絮叨叨的声音到后来逐渐暗淡下来,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飘飘散散不知道该飞去哪儿,丝丝疼痛。 “…是不是直到我死了,你才肯正视我?” 呢喃声如梦,飘飘荡荡分不清究竟是现实还是幻境?就如此刻,沉浸在睡梦中的她,眉头不自觉的轻锁着。好似梦见什么她不愿意面对的回忆,又不得不去接受那些被她刻意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 “君儿…” 一声轻柔的嘀喃,带着数不清的深情诉不尽的疼惜和无边无际的绝望叹息,从灵魂深处咋响而起,犹如晴天霹雳,震得她在睡梦中都不由得一颤,双手死死的握紧,额头上开始浸出冷汗。 她挣扎着想要醒来,想要逃避那些她不愿意面对的过往,然而无形中似乎有一双手将她紧紧的禁锢在梦里,让她无法脱身。 那人的声音还在继续,这次有些气急败坏更多的却是无奈痛楚。 “是,我就是傻才会爱上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甚至可以为你生为你死。谁让我除了你,再看不上其他女人呢?所以,就这样吧,即便你心里没我,即便遍体鳞伤痛不欲生,也好过此生空无,不知这世间爱恨痛怒来得让我欢喜。” …… 无数的片段如走马观灯般闪过,那般鲜刻淋漓而清晰分明,似乎在嘲笑着她的逃避。 鲜血咋开在眼前,渲染了一色的桃花。 她震惊的看着他高大的身影缓缓倒下,那一刻他竟然在笑。温柔而释然,又带着永远无法填补的遗憾和缺憾,手下意识的伸向她,似乎想要抓住此生最后的执念和温暖。 最后一刻,她终于伸手接住了他。 她木讷的看着浑身鲜血气息奄奄的他,他固执而眷念的看着她,眼神永远充满了温柔和无法捕捉获得的失落。 …… 凤君华猛然惊醒,外面天空雪色一划而过,照亮那一刻她脸色惨白如雪。 雷声轰鸣,大雨哗啦啦的落,惊破了这一夜的宁静。彩绣樱桃果子茜红连珠缣丝帐被风吹起荡出圈圈涟漪,上满绣着的红莲妖冶灼目。 外面响起轻盈的脚步声,是秋松。她并没有进来,而是小声的询问:“姑娘,你醒了吗?” 凤君华此时才从噩梦中清醒过来,“没事,你下去吧。” 秋松默了默,随即无声离去。 凤君华深吸一口气,下了床走到烛台边,点燃了蜡烛。外面的风吹进来,烛火摇曳欲灭。她又走到窗边,想要关窗,手指刚放到窗栏上,又顿住。 恍惚中想起,那个人死的时候,也是雨夜,也下了这么大的雨,淅淅沥沥的却怎么也洗刷不了那么多的血。 耳边又响起那人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以一身热血,洗你半生罪孽,但望你余生日日展颜…” 凤君华怔怔的站在窗边,有细雨飞进来落在她的衣襟发丝上,她却恍如未觉。 半生罪孽…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早已沾满了鲜血和罪孽,还恕得清吗?她一身阴暗与罪恶,他却一生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太过阳光明朗的人,对于天生生活在黑暗中的她来说,是奢求也惊恐的温暖,也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救赎。 何况,她天生冷血,并不懂得世人口中所谓的爱,如何能够承受他用命用血诉说的深情? 啪的一声,她关上窗户,转身走回床榻。 而窗外,有人静默而立,眼神比这一夜的雨更朦胧更冰凉。不远处有人拿着伞,却不敢靠近。心里叫苦不迭,以主子的功力,这雨根本无法沾他的身。可也不知道主子怎么回事,硬是没有用真力隔开雨网,从头到脚都被淋得湿哒哒的。 自从主子带回那个青姑娘,主子就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主子喜欢青姑娘,可是青姑娘总是对主子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让他们这帮属下看着也为主子觉得不值。 云墨一直静静站着,隔着雨丝看着紧闭的窗户,眼神如望穿秋水,看不尽的深渊和复杂。 她做噩梦惊醒那一刻,他便已经赶来。他看清了她所有表情,回忆,怀念,自嘲,愧疚,还有一丝茫然的痛楚… 那些,都是为另一个人。 微微闭了眼,他忽然转身,大步离去。 护卫有些诧异,却不敢跟上去,默默的退下。 == 晚上做了噩梦,凤君华后半夜一直没睡着,很早就起来了。秋松和秋兰进来给她梳妆。 “还是穿男装吧。” 秋兰刚给她拿来一身火红长裙,她却突然开口了。 秋松和秋兰都微微一怔。 凤君华却已经站了起来,“做一件事还是有始有终比较好。” “可是…”秋兰想说这别院里没有准备红色的男装,这时候外面有侍卫的声音响起。 “太子命属下给青姑娘送了衣服来。” 凤君华柳眉微挑,秋松已经出去了。不一会儿就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的正是一身火红的男装。 秋兰诧异道:“主子怎么知道姑娘要男装?还这么早就派人给送了过来。” 秋松没有回答她的话,默默的走到凤君华身边。 “姑娘。” 凤君华什么也没有说,拿起那身衣服三两下就穿在了身上,然后坐在梳妆台前,秋兰立即会意的走过去给她梳头。秋松站在旁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想说什么就说,别吞吞吐吐的样子。” 凤君华没有回头,冷冷开口。 秋松把头压得很低,犹豫了半晌才道:“主子今日没有去上朝。” 凤君华怔了怔,默不吭声。云墨上不上朝跟她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又要拉着她出去转几圈? 见她没反应,秋松咬了咬唇,道:“主子昨晚淋了雨,感染了风寒,如今还躺在床上。” 云墨病了? 凤君华有些诧异,随即又是一脸冷漠。 秋松蹙眉,眼神里带了几分幽怨的看着纹丝不动的凤君华。 “姑娘,主子昨晚…” “他是神医,区区伤寒,能奈他若何?”凤君华缓缓转身,依旧坐着,眼神清冷而微带几分凌厉,看得秋松心中也不由得一凛。 “秋松,你想说的是什么?” ------题外话------ 什么?肯定是撺掇你去看他呗。哈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不顾一切留她在身边 秋松脸色有些发白,觉得眼前的女子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与高贵。被她用那样漫不经心却又威慑力十足的目光看着,让她心里莫名都有些压力。那种感觉,只有面对主子的时候才会有。 “奴婢…” 她蠕动着双唇,却迟迟未说出一句话。 凤君华却突然站了起来,“走吧。” 两个丫鬟有些诧异的看着她往外面走去,“姑娘?” 凤君华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珠帘后,清冷淡漠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们不给我带路,我可不知道他住在哪儿。” 秋松眼睛一亮,急急的走了出去。 “姑娘是要去看殿下?” 凤君华看也没看她一眼,淡淡道:“既然要演戏,就不能半途而废。” 秋松面上的欣喜之色立即暗淡了下来,原以为姑娘对殿下也是有几分在意的,没成想她真的仅仅只是为了报恩而已。与秋兰对视一眼,各自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皓月轩。 云墨住的地方。 凤君华看着几个大字,又回头看了看自己住的地方,发现两人住的地方距离格外近,几乎都没有隔墙,只影影绰绰一排竹子作为隔断,却挡不住视线。 她在这里住了差不多半个月了,但是鲜少到处走,所以不知道隔壁竟然住着云墨。他这是,要将自己放在他眼皮子底下?是就近保护她还是怕她逃走? 守在外院的侍卫一见到她,似乎有些诧异。 “青姑娘,您怎么来了?” 凤君华停在门口,面无表情。 “我不可以来?” “不不不…”侍卫连连摇头,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了。“您是来看殿下的吗?” “嗯。” 侍卫立即满脸喜色,凤君华又淡淡道:“我来看看他死了没有。” 侍卫脸上喜色一僵。 里面响起云墨的轻笑声,“你这女人,果真是无情的很。” 凤君华眉头都不皱一下,“看来你精神好得很。”说着就欲转身离去,里面又传来低低的咳嗽声。她脚步不停,径自往回走。 秋松秋兰急急跟上去,“姑娘…” 屋内云墨叹息一声,“来都来了,这么急着走做什么?进来,我正好有点事要跟你说。” 凤君华脚步一顿,云墨又在吩咐。 “你们都退下。” “是。” 秋松秋兰以及外面的侍卫全都无声退了下去。 凤君华转身走了进去。 门早就打开了,像是刻意迎接她一般。屋子内装潢摆设雅致而简单,没有丝毫奢华**之风。屋子里没有丝毫的药味,宽大的楠木床上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根本没有人。窗外火红一片,是开得妖娆而艳丽的曼珠沙华。 北方的气候较冷,这曼珠沙华倒是开得早。 云墨此刻就站在窗边,衣衫整洁,丝毫不像刚刚起来的样子。而那衣摆上,久未出现的金色曼珠沙华再一次跃然眼底。他站的角度挡住了外面的阳光,却也露出了光线,让凤君华得以看清外面的景色。 她微微有些讶异。云墨向来只喜欢穿黑色,然而除了那日在猎场上看见他衣摆上隐约用金线绣了一朵曼珠沙华以外,至此从未再看见过,可见只有那一件衣袍才绣有曼珠沙华。 心头又浮现那种怪异的情绪。 曼珠沙华,似乎对他的含义很不一般。 “什么事?” 云墨此时方才回过身来,面色无丝毫不正常,眼神里流露出淡淡的笑意,慢慢的走过来。 “半个月后西秦太子就要来了,到时候你和我一起去迎接。” 凤君华古怪的看着他,“这种事不是应该派礼部的官员随同吗?我身份不明,便是女扮男装,又没有任何官职,如何陪你去迎接西秦太子与公主?更何况,我好像没理由答应你吧。” “西秦太子…”云墨顿了顿,才低低道:“是你义兄。” 凤君华睁大眼睛震惊的看着他。 云墨敛了脸上的笑意,淡淡道:“以前他对你很好,比他亲妹妹都好。如果你没失去记忆,见到他一定会很开心。” 凤君华眼神有些迷茫,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重现。 西秦太子,沐轻寒,五君子之一。 “你说他是我的义兄,那么我是谁?” 云墨又不说话了,眼神遥远而漠然。每次说到她的身世,云墨总是避之不谈。但凡他对她说出的话,绝没有谎言。然而有些事情他不想给她知道,又不能骗她,索性只有沉默。 凤君华也不再强求,淡淡道:“好。” 如果真如云墨说的那样,她和沐轻寒关系非凡。那么对于熟悉的人,会不会激发她的记忆呢?无论怎么说,能恢复记忆总是好的。 “还有其他的事么?” 云墨收回远离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眼里那丝笑意若隐若现。 “我突然觉得,你挺合适穿男装的。” 凤君华冷淡的看着他,不信他就为了说这么一句废话。 云墨又笑了笑,“这几天你搬过来跟我住在一起。” 凤君华脸色立即冷了下来。 “别误会。”云墨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无奈的摇摇头道:“你得记住,你现在是个男人,而且还是我喜欢的男人。如今我病了,难道你不该在我床前殷勤伺候吗?传出去岂不是令人怀疑?放心,我这院子虽然不大,但还有让你住的地方。”他顿了顿,眼神流转如夜里的荼蘼花,艳艳而流光魅姿。 “或者你直接跟我住一间房也行…” “好。” 不等他继续说下去,凤君华已经冷冷转身,丢下一个字就离开了。果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什么时候都不忘占她便宜。 云墨没有拦她,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他脸上的笑意才一寸寸淡了下去。 火儿从他怀里跳了出来,看了看凤君华消失的方向,又回头看了看他若有所思的神情,露出个非常鄙视的眼神。 云墨摸了摸它的头,眼里笑意隐约掺杂着几分黯淡。 “你也觉得我卑鄙吗?不惜用这种方法将她留在身边?” 火儿没理他,眼珠子咕噜噜转,似乎在想着什么难题。 云墨叹息一声,又看向窗外开得艳丽的曼珠沙华,神色一瞬间有些恍惚和迷离,嘴角却扬起自嘲的弧度。 说什么要她陪她演戏除梁王,他若真有心对付孟家,办法多得是,何须利用她?说到底,不过是为将她名正言顺留在自己身边找一个合适的借口而已。 对于她,他从来都不敢有太多奢求,那是他一个人编织的美梦和期待,脆弱如泡沫,一触即碎。 情不自禁的,从来都只有他一人。 她就像窗外那一片开得艳丽的曼珠沙华,满身的毒,一旦靠近就会身中剧毒却依旧沉沦那样的美丽芬芳。她冷清而漠然的绽放她的美丽,而他则在红尘彼岸,孤独而遥远的窥视着她的所有。 满腔心事不可说,满腹心机不可用。 云裔有句话说得对,女人不是政权不是江山,不能用那些帝王之术去操控筹谋。他唯一能奢求的,便是让她在恢复记忆之前,能与他再近些,近到…能让他有勇气不顾一切的任性一次。 人生多羁绊,世事多磨折,能有一次任性,已经是奢求。 而他希望,他能够有那么一次机会。 十二年的等待,换得这样一个机会。 足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初吻 云墨这一‘病’,就‘病’了好几天,云皇自然要派太医来给他诊治。云墨虽然是神医,可俗话说得好,医者不自医,因此太医来了,云墨也没有摆架子,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任太医就诊。 头发花白的太医坐在不远处,手里把着红色的线,额头上浸出涔涔冷汗。不为别的,只因凤君华正光明正大的坐在床前,一双眼睛淡淡冷冷的盯着他,盯得他浑身发冷。而最最让他惊骇的是,太子看着那少年的眼神温柔而宠溺,没有丝毫的避讳。 那天云墨带着个男子去顺亲王府一事早就尽人皆知,可亲眼见到,还是让他这个一把年纪的老头儿心脏有些承受不了。尤其那少年看起来年纪不大,浑身气质和威严却和太子如出一辙,让人莫名的心生敬畏,手都不由得颤抖起来。云墨视若无睹,一点也没有怪罪他失礼的意思。 反倒是凤君华,有些不耐烦了。 “不就是个伤寒?这么点小病也值得磨磨蹭蹭这么久?皇宫里的太医都是干什么吃的?全都是些酒囊饭袋。真不知道你们拿着皇家的俸禄平时在做些什么,莫不是徒有虚名?” 老太医被骂得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却不好发作。只得压抑着怒气道:“殿下寒气入体,引发多年旧疾…” “旧疾?” 凤君华打断他,皱了皱眉,眼神疑惑。 老太医刚要解释,云墨手腕一翻,红色丝线已经松开,飞回了太医手中。 “只是小小伤寒而已,犯不着小题大做。”他笑吟吟的看向凤君华,“我今天早上未曾用膳,你去给我拿些点心来。” 这是将她当丫鬟使唤了? 凤君华冷冷的看了他一眼,不动。 “我要看着他写药方。”回头对站在门口的丫鬟道:“你们去给殿下做点心,再拿些蜜饯来。” “是。” 丫鬟很听话的离去。 老太医很惊异的看着凤君华,居然能这么淡定的拒绝太子而且还面不改色的指使太子的人太子却丝毫不加制止反而眼中笑意更浓。 那眼神,仿佛是在看绝世珍宝一样。 老太医吓得心肝都在发颤,脸上尽是悲痛之色。 堂堂一国太子,幼年成名轰动天下的一代英杰,未来的一国之君,竟被一个男子迷惑得神魂颠倒不知所以。国之大祸啊! 凤君华一眼就看穿这老东西在想什么,脸色更不好了。 “看着我作甚?写好药方赶紧滚回宫去,看见你就烦。” 不是要她充当他的男宠吗?好啊,貌似男宠就该这样恃宠而骄嚣张跋扈。她憋了一肚子的气,总算找到发泄的机会了。 老太医何堪此羞辱?当即就要发怒,“小儿猖狂——” “李太医。”云墨目光淡淡的转过来,温凉而淡漠,“你可以走了,顺便告诉父皇,以后不用派太医来了。” “是。”李太医擦了一把头上的汗,想起方才太子的那一眼,虽不含愤怒,却有淡淡的压迫和不悦。看来太子对这个男子很是喜爱,竟容不得他人非议一字半句。 心中感叹,那个英明睿智的太子殿下哪儿去了?哎,东越要有大祸了。 李太医写好了药方收拾好自己的药箱摇头晃脑的出去了。 凤君华立即站了起来,面色极其难看。 云墨微微而笑,“李太医是太医院院首,为人有些迂腐却正直忠义,父皇很爱重他。” “你想说我今日得罪了他会被你父皇发罪?”凤君华面无表情,语气讥讽。 云墨摇摇头,正欲说什么,外面却有侍卫来报。 “殿下,孟姑娘听说您病了,特来探访。” 云墨下意识的蹙了蹙眉,表情有些厌烦,然而看到旁边的凤君华,他眼神一闪,淡淡道:“请她进来。” “…是。”侍卫似乎也很惊异,默了一会儿才颔首离去。 凤君华也要走,却被云墨拉住了手。 “好戏才刚刚开始,你怎么能走?” 凤君华回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不是要吃点心?” 云墨眼神亮了亮,“你亲自给我做吗?” 凤君华似笑非笑的睨着他,“殿下,您觉得可能吗?” 云墨眼神暗了暗,无奈一笑。 “不用了,我不饿。” “可是我饿。” 一大早就被传来伺候他,她还没吃饭呢。 厄… 云墨怔了怔,眼角余光瞥到外面有侍女端着托盘而来。他伸手一指,“诺,我的药来了,你得伺候我喝药。” 凤君华一脸黑线,随后似想到了什么,面上表情多云转晴,十分爽快的点头。 “好。” 云墨有些诧异的看着她,这女人今天转性了?这么好说话?不过下一刻他就知道什么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了。 只见那两个侍女端着药走进来,还未下拜,凤君华就端过托盘上的药碗,走到云墨身边,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捏紧他的鼻子直接把一碗药给他灌了下去。然后随意将空碗向门口一抛。 —砰— 上好的白玉瓷碗碎裂在一双粉色的绣鞋旁边,惊醒了吓呆的侍女,却又再一次惊得刚踏入门口的孟月眉瞪大了眼睛。 凤君华拍了拍手,瞥了眼定在门口的美人,又瞥了眼冷不防被他灌下一碗药而脸色微微泛红轻咳的云墨。淡淡道:“好了,你药也喝了,现在我可以走了吧。”她纤纤手指对着孟月眉一指,“诺,殿下,您的表妹来了,我就不奉陪了。” 她说完就要走,手却被人从身后拉住,她一点不惊慌不诧异,就着他的手一个转身想挣脱开来。那人却低笑一声,抓着她的手转了个圈,而后微微用力就将她扯到了自己怀里,一只手已经箍住了她的腰让她不能动弹。唇凑近她耳边,喷出的热气熏得她耳根子臊热发烫,忍不住想偏头躲过。 “你这是在吃醋…”云墨一句话没说完,突然顿住了。 凤君华也浑身僵硬的瞪大了眼睛。 刚才她那一转头,唇正好送到了他嘴边,而他刚好又凑近一分,准确的含住了她的红唇。 侍女呆愣住了,孟月眉花容失色,浑身在颤抖。 凤君华脑海里一片空白,甚至忘了去推开他,身体僵硬如石。毕竟是十九岁的少女,正是青春情动之期。纵然再是冷清冷性,在面对这样暧昧的肌肤相亲,也不由得失了冷静从容,手足无措忘记反应。 云墨倒是很快回过神来,唇上甜蜜的芳香是柔软的轻云,是温软的棉絮,丝丝缕缕缠绕住他的心,令他素来平静的眼神也荡起几许春波。 他无视房内其他人,不,他眼中向来都只有她一人。 就着那般柔嫩的芳泽,他轻轻而深切的吻了下去,以一种膜拜的,久久的期待和深深的眷念,撬开了她的唇齿,攻城略地。 丁香小舌被搅动,凤君华飞到十万八里的理智霎时飞了回来,还未来得及推开他,耳边传来一声充满震惊痛苦愤怒的尖叫。 “你们在做什么?” ------题外话------ …介个,大家会不会嫌情节有些慢啊?么么,下一章就写女主和孟渣渣的对戏,虐渣渣,欢呼不?高兴不?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羞辱孟月眉 尖叫声起,凤君华猛然用力一推。 —砰— 云墨被撞到床栏上,闷哼了一声。与此同时孟月眉已经冲了过来,对着翻身下床的凤君华一个耳光扇了过去。 “贱人。” 凤君华正整理微乱的衣服,凌厉的风声起,她便眼神一冷,抬手就抓住了孟月眉的手腕。同一时刻白影一闪,火儿已经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爪子直直扑向孟月眉。 “啊!”孟月眉惨叫一声,另外一只手捂着被抓烂的左脸,血从指缝间滑落,鲜艳如彼岸花。而她一双美丽的眸子写满了愤怒和惊恐。 “小姐—” 孟月眉的丫鬟冲了过来,早已吓呆的侍女在云墨的眼神示意下连忙上前拖住她。 这一切变故不过发生在眨眼间,就连凤君华都怔了怔。但是抓着孟月眉的手却没有半分松懈。 “放开我,你这个贱…” “你再骂她一个字试试?”不知何时云墨已经下了床,一招手火儿已经回到他肩膀上,用一种鄙视不屑的眼神看着孟月眉。云墨淡淡冷冷的看着她,那眼神似月光高华,似霞辉笼罩,美到极致,却在眼瞳深处酝酿着森凉的杀气。 孟月眉心底一颤,甚至忘记了手腕都快被凤君华捏碎以及脸上的疼痛,眼圈儿立即就有了泪花,娇娇弱弱好不可怜。 “表哥…” 云墨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你该庆幸刚才那一巴掌没有打下去,否者——”他轻轻一挥袖,一股绵柔之力扫过来,孟月眉立即惊呼一声倒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念你是初犯,小惩大诫。下次若再犯,就不止是断手那么简单了。” 孟月眉来不及顾及被捏碎的手腕,左手捂着被抓烂的脸颊,撕心裂肺的叫起来。 “我的脸…” 凤君华怔了怔,她被云墨强吻,心中正怒,这女人不知死活的冲上来,她正想发泄,没想到云墨和火儿这一主一宠出手比她更快。以她的眼力,一眼就看出孟月眉的右手怕是毁了。据说这位美人才气纵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琴艺更是一绝。如今云墨这一手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上已经断了她的经脉骨骼。 孟月眉这辈子只怕再也不能弹琴作画了。 而火儿刚才那一抓更是毫不客气,三道血粼粼的伤口,如果不请名医医治,只怕这张脸就得毁了。 对于一个自负美貌才名并引以为傲的女人来说,毁了她的手和脸就等于毁了她的骄傲,生不如死。 云墨却已经来到了她身边,眼神关切的看着她。 “可有受惊?”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抚摸她的脸。凤君华想起刚才他夺走自己的初吻,心里余怒未消,哪里肯让他触碰?下意识的就后退几步,冷冷的瞥了眼躺在地上满脸大汗眼神痛楚愤恨的孟月眉。 “你胆子倒是大得很。” 她一点都不同情孟月眉的遭遇,这女人就是典型的绿茶婊,表里不一。长得一张漂亮的脸蛋,实则心里龌龊不堪。她可没有忽略到刚才这女人一巴掌扇过来那尖长指甲如刀刃,若是真的落下来,她这一张脸也就毁了。不过没想到赔了夫人又折兵,倒是把自己的脸给毁了。 但凡是女人,尤其是绝世美女,就没有不在乎自己容貌的。凤君华虽然不至于那么肤浅到以貌取人,但想起这女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毁她容貌,也太恶毒了些。这样的女人,她怎能放过? 慢慢的走过去,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孟月眉。 “知不知道你刚才那一巴掌要是落下来会有什么后果?” 孟月眉疼得脸色扭曲,美丽的眸子里再不见半点温婉柔顺,而是愤恨恶毒。 “你这狐媚惑主的妖人,别得意得太早…”她疼的咬牙,蚀骨的疼痛让她再也没力多骂一句。 “看来你记性不太好。”云墨又走上来,负手而立,眼神里没有半分感情。“忘记我刚才说什么了?” “表哥。”孟月眉忍着疼痛望着他,眼神里痴缠凄楚幽怨委屈齐齐涌现,“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为了一个男人…这么…这么伤我?一定是他,是他蛊惑了你对不对?” 十多年的倾心相恋在方才那一刻全都化作了泡影,然而她仍旧不能面对,也不敢置信。一定是那个贱人,一定是他蛊惑了她的表哥。 云墨蹙了蹙眉,神色有几分不悦。刚要下逐客令,凤君华却冷冷开口了。 “蛊惑?”她冷笑睥睨着孟月眉,“你知不知道作为一个女人最可悲的是什么?” 孟月眉没说话,她已经疼得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愤恨的看着她,那眼神仿佛要将她瞪出一个洞来。 凤君华倒是不再气了,又上前了一步,慢悠悠道:“就是你喜欢的男人宁愿受他人蛊惑也不愿多看你一眼,偏偏你还看不清形势,自甘下贱的贴上去。” 她不喜欢骂人,她向来都只会杀人。今日孟月眉是真的惹到她了。 “你们这些所谓的名媛贵族不是一向自负端庄优雅温婉高贵吗?”她说一句就上前一步,表情冷漠眼神森寒。“久闻天下四大美人,个个德容言功俱全,家教甚好。怎么我看没有半点大家闺秀的矜持不说,到跟个市井泼妇没什么两样。” “你——” 孟月眉何时受过这等侮辱?气得浑身都在发抖,甚至都快忘记自己如今狼狈的模样了。云墨这次没说话,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你什么你?”凤君华打断她,神情极为厌恶。“堂堂王府嫡女,名门淑媛,天下女子典范,竟不知廉耻的与男子私会,还对旁人大打出手口出污言辱骂?就这德行,也配人称颂?要天下女人都以你为榜样争而效之,那才是祸害。” 无视孟月眉快要喷火的眼睛,她慢悠悠道:“男人之所以看不起女人,就是因为有太多如你这般表里不一又自甘下贱的女人,偏偏还自我感觉良好,自负美貌与才情,以为天下男人皆该拜倒在你裙下。稍微有一两个不如意的,就开始嫉妒生恨。” 孟月眉脸色已经开始发紫,很明显被凤君华戳痛了心事而羞愧愤恨却又不敢发作。 云墨饶有兴味儿的看着凤君华,觉得这女人看着美艳无害,可骂起人来,还真是让人想要吐血。那些市井泼妇无理由的嚎啕大骂只会让人厌烦,可她不怒不气以这样淡漠复述的语气羞辱着对方,非但不会让人觉得厌恶,反而很有观赏的乐趣。 凤君华面色无波,继续道:“女人可以不漂亮也可以不聪明,但是不要自作聪明自命不凡,否则到头来只会自取其辱作茧自缚。” 她已经走到了孟月眉面前,眼神落在她的指甲上,唇角淡淡勾起讥讽。 “想来孟姑娘人品不好,走到哪儿都担心被人追杀,以至于时时刻刻都在指甲里掺了毒,以便自保。”孟月眉今日是打着探病的旗号来的,指甲里却掺了毒,又一来就针对她,很明显是为了毁她的脸。 这女人还真是恶毒。 孟月眉眼神一跳,近乎惊恐的看着她。云墨面上笑着,眼里却露出森寒的杀气。 “忘了告诉你,本…”凤君华下意识要说本小姐,不过想起自己现在要扮男人,遂改口道:“本公子我是玩毒的祖宗,想要对我下毒,你还嫩了点。” 孟月眉身子抖如筛糠。 “再免费告诉你一个道理。”凤君华眼神淡淡落下,“在不了解对方的实力之前,千万不要自作聪明的轻举妄动,不然葬送了卿卿性命可就不好了。” 孟月眉再次惊恐的颤抖起来,看向云墨,眼神哀求。 “表哥,救我…” 凤君华冷笑一声,“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这个世界的女人是不是都不长脑子?傻子都看得出来云墨极为厌恶孟月眉,偏偏这女人就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她以为她是谁?天仙美人还是玉皇大帝?真以为天下所有男人都该为她马首是瞻唯命是从? “本来呢,就凭你今天对我动手,我就应该杀了你的。”凤君华说得漫不经心,孟月眉却听得满脸血色皆无。“不过你的血太脏,我怕杀了你会让我恶心的想吐。” ------题外话------ 下一章继续虐渣渣,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不要动我的人 云墨终于忍不住低笑出声。这女人平时少言寡语,毒舌起来还真的能气死人。像是想到什么,他又开始恍惚起来,眼底凝聚着几分回忆的光色。 “但我这个人向来不喜欢吃亏。”凤君华提起脚,在孟月眉惊骇的目光中踩住了她另外一只手。 “啊——”她再次惨叫出声。 “反正你的右手也毁了,索性我就做件好事,帮你把左手一起毁了,正好对称。”凤君华说得漫不经心,对孟月眉的惨叫声充耳不闻。直到确定已经踩碎了她的腕骨,才收回脚。一低头发现脚尖沾了血,她皱了皱眉,对着点了孟月眉丫鬟穴道的侍女道:“去给我拿一双鞋来。” 她边吩咐边踢掉了自己的鞋,神色十分嫌弃。 “是。” 一个侍女连忙应声而去。 屋子里血腥味蔓延,孟月眉的丫鬟早就吓呆了。另外一个侍女则是低着头不说话。火儿在云墨肩头,用一种崇拜骄傲的目光看着凤君华。从凤君华动手开始,云墨丝毫没有加以制止,此刻走上来道:“地上凉,别冻坏了你的脚,上床躺着吧。” 孟月眉躺在地上疼得生不如死,他却视若无睹,反倒是关心凤君华会不会冷了脚。孟月眉于血光中看着那人温柔的眉眼,只觉得从脚底一股冷意蔓延至头顶,冻得她浑身血液凝固。绝望和莫大的悲凉齐齐涌上心口,比之此刻毁容和断手还要痛十倍百倍。 风光尊荣备受世人夸赞令无数闺阁小姐羡慕无数少年才子爱慕的孟大小姐,在此刻,由天堂落入地狱。十八年生命,她首次体会到什么是蚀心焚骨的疼痛。 凤君华回头冷冷的看着云墨,对于他刚才吻她的行为仍旧有些愤怒。 “殿下的床是地狱冢,在下惜命得很,受用不起。”她说完就回头,见孟月眉捂着脸倒是没有再叫,那双眼睛却如地狱之火,仿佛要将她烧得魂飞魄散。 她顿了顿,眼神又落在孟月眉左手指甲上。染了丹蔻的指甲很漂亮,修剪得也很圆润。只是那指缝中,掺杂了一些东西。一种,可以令男人迷情的花粉。 嘴角又扬起冷嘲的弧度。 “孟大小姐似乎很缺男人?”不待孟月眉回答,她又慢悠悠道:“想来也是,十八年华未曾出嫁,春闺寂寞也很正常。不过你好歹也是名门闺秀,想男人嘛也不要表现得那么明显,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那一点朱唇万人尝一双玉臂万人枕的青楼女子。” 孟月眉眸光喷火,这是诛心的羞辱。 “还有,记住了,我叫凤君华,没家世没势力的孤儿。你要是想报仇呢,尽管来,带着你的孟家军和你的梁王府以及这天下所有对你心存爱慕的少年郎。” 孟月眉脸色涨红,眼神闪烁着嫉妒和仇恨。 “我是什么都没有,不过我想有必要让你知道一件事。”凤君华对她的仇恨视若无睹,“我一个人或许对付不了你们孟家,不过想杀一两个人还是容易的。我听说你们孟家一脉单传,你那个哥哥娶了十几个姨太太却都没有得一个儿子。”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银针,“你说,如果我一不小心毁了你哥哥的命根子,断了你孟家的血脉传承,会如何?” 孟月眉浑身一颤,咬牙道:“你敢!” 凤君华冷笑,“这世上只有你想不到的事,没有我做不到或者不敢做的事。” “你—” 凤君华再也不看她一眼,走到被侍女止住的那丫鬟面前。 “根据绿茶婊定律,一般表里不一的主子,都会有一个欺善怕恶为虎作伥的丫鬟。” 那丫鬟早已惨白如雪,此刻被她那样淡漠温凉的看着,更是吓得额头冒出冷汗,偏偏又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只得惊恐而祈求的看着凤君华,希望她能放过自己。 “解了她的穴道。” 侍女立即在那丫鬟身上一点,她立即瘫软在凤君华脚边,浑身哆嗦着,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回去告诉你家老爷,让他把眼睛擦亮点,看清楚什么人可以得罪什么人不可以得罪,否则哪一日遭了灭门之祸还不知道为什么。” 刚才出去的侍女已经回来了,拿着一双鞋放在凤君华面前,蹲着身子给她穿上。 凤君华理所当然的享受这样的待遇,“再不将你家小姐带回去请大夫治伤,以后东越第一美女怕是要变成第一丑女了。”她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去。 云墨盯着她的背影,久久一叹。瞥了眼瘫软在地上的孟月眉和她的丫鬟,吩咐道:“送她们出去。” “是。” 两个侍女立即就来扶孟月眉主仆二人。 孟月眉一个骄矜的大小姐,从未受过这断手毁容之痛,有生以来也从无这般狼狈过。可见心中有多愤恨不甘,然而偏偏此时此刻又发作不得。前些日子祖父说要让母亲给她议亲,她心中焦急,今日总算找到机会出门,原以为会吃闭门羹,不成想表哥居然派人请她进来。 她还未来得及受宠若惊,就看到令她妒火中烧的一幕。想起祖父逼她嫁人,她心中焦急。是,她指甲里掺杂了迷情花粉,原本想着伺候表哥汤药的时候加进去。只要她成了表哥的女人,又有孟家逼迫,她就能顺利坐上太子妃的宝座。而同时,那个妖魅的男人也必须死。 只是没想到她以为的柔弱娇气的男宠,竟然有那么好的身手那么狠毒的手段。她更没想到,表哥居然对那男人那般宠爱。连她辱骂一句都要折了她的手。 如若不然,她今日何至于受此侮辱?容貌毁了,双手也残了,她所有的尊荣都没有了。别说太子妃,这辈子的前途都没有了。 不,她不甘心。 “表哥…”她终是对云墨抱有幻想,“救我…”她的脸不能被毁,手也不能废。云墨是神医,她知道,这世上只有他能治好她。 云墨已经转身,看也懒得看她一眼。 “表哥。”孟月眉悲愤了双眸,眼底闪过一丝决然之色。“你当真不顾及孟家,不顾及姑姑了吗?” 云墨终于有反应了,他淡淡的转过身,眉眼神情淡漠如水。然而却有冷意从眉梢眼角开始笼罩,直至在眼底凝结成冰,冻得连这屋子里的温度都下降了好几倍。 孟月眉打了个寒颤,小丫鬟已经颤巍巍的爬了过去,带着哭腔道:“小姐…” “表哥。”孟月眉咬了咬牙,捂着自己的脸,道:“今日就算我有过错,却万不得当此断手毁容之苦…” “别拿母后威胁我。” 云墨却仿佛听都没听见她后面在说什么,摸了摸火儿的头。 “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我可以给你治好你的脸,今日的事我也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但是你得回去告诉你父王,交出兵权,过几天我进宫向父皇请旨,将禾州分给你父王做封地,从此你们孟家远离京城,不要再肖想其他。否则——”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警告意味儿却甚为浓厚。 孟月眉再次颤了颤,凄楚的笑了。 “原来今日也是你的计么?利用我威逼父王交出兵权,孟家从此远离帝都,抛却世代尊荣,到禾州偏远地区做个名不见经传的藩王?呵呵,表哥,你果真狠心。” 云墨依旧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有几分鄙视和嘲讽。 “你确实太看得起自己。”他半闭着眼睛,摸了摸火儿探出来的头。“你走吧,我今日不杀你,有了今日的教训,但望你好自为之。这是看在母后的份儿上,我对你最后一次的宽恕。还有,你得替你自己,和你们孟家记住一句话。” 他睁开眼,幽深的眸子如浓墨晕染,看不尽眼底。 “不要挑战我的底线,也不要试图激怒我,更不要动我的人,代价你们承担不起。”他已经转身,语气清淡而寒凉。“你们动她一根头发,我便能断孟家永世富贵。你们动她一根手指,我便能让孟家白骨堆山,血染成河。” 孟月眉惊恐的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孤绝而森寒的背影。 云墨负手而立,语气依旧清淡。 “如果不信,你可以试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一物降一物 所有人都下去以后,屋子也收拾干净了,侍女点了香将屋子里的血腥味都驱散了个干干净净。云墨有些疲倦的挥退了侍女,恹恹的坐在软榻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火儿的头。 “你说…”半晌他才低头对火儿道:“她在意吗?” 火儿偏过头,眼神不屑。 云墨笑了笑,眼神里却浮现几分自嘲和惆怅。 “我好像做错了。” 火儿哼了一声,那神情分明在说,“你才知道啊?亏你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拿孟月眉那么烂的女人刺激她,这不是侮辱她的智商吗?” 云墨不知道它在说什么,但看它眼神大抵也猜测得差不多了,又苦笑了一声。 “我倒真希望她刚才杀了孟月眉。虽然有点麻烦,但至少说明她是在意的,对吗?” 火儿这次不再鄙夷他了,觉得云墨有点可怜。堂堂一国太子啊,幼年成名的天下英杰啊,世上无数女子趋之若鹜的梦中情人啊。却为了个女人想尽办法,忐忑不安,那女人还对他视若无睹。如今就为了试探她是否在意他,不惜拿别的女人当靶子激她吃醋。 这种小儿科的把戏,云墨向来是不屑为之的。 只是如今… 火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想着好歹他也养了自己那么多年。而且说实话,虽然这男人毒舌了点,心机深了点,无耻了点,脸皮厚了点,对它还是不错的。 鉴于以上种种,还是安慰安慰他吧。 它扑到桌子上,爪子一伸打翻了茶壶,茶水溅在桌面上。 云墨眼神一瞥,见它就着茶水在桌子上写着。 “她不想给你惹麻烦。” 写到这里它顿了顿,偏头见云墨在认真的看,又继续写。 “而且她刚才没有对你动手。” 最后一个字落下,它就不再写了,蜷缩着身子,也在深深的思考。 云墨嘴角苦涩却越发浓郁。 火儿都看得如此分明,她又如何不知?她没有愤怒没有对他拔剑相向,是因为她根本从未将他放在眼里。她的漠视和无动于衷,才是对他最残忍最决绝的拒绝。 == 凤君华火大的回到自己的屋子,让秋松找了一把剑给她就在院子里开始练剑,她需要泄愤。手中长剑舞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威武凛凛,不过就是杀气太重。本来优美的招式被她舞出来招招带着戾气,周围的花枝树木全都一扫而空。五月的天气,空气却似乎都凝结了冰。 秋松和秋兰在远处站着,满眼的忐忑不安。 “姐,看来姑娘这次真的生气了。”秋兰有些担忧,刚才在皓月轩发生的事她们自然知道了,只是没想到姑娘居然动怒至此。 “殿下这次看来是过了。” 秋松也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你说咱们殿下龙章凤姿,又是天之骄子,天下多少女子倾慕而不得,怎么偏偏这青姑娘就是毫不动心呢?傻子都看得出来殿下对青姑娘的心思,她就硬是视若无睹。” 秋兰也是一脸疑惑,“这大概就叫做一物降一物吧。”她回过头来对秋松道:“姐,要不要告诉殿下?” “姑娘现在正在气头上,殿下来了指不定姑娘就把刚才积压的怒气全都发在殿下身上。”秋松瞥她一眼,“而且这里的一举一动怎么可能瞒得住殿下的耳目?算了,我们还是…殿下!” 她一回头,发现云墨就在背后站着,惊叫了一声就要行礼。 云墨挥了挥手,二人点头,无声退下。 火儿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看着前方挥舞着剑的凤君华,又看了看云墨,一副万分同情的样子。那眼神分明在说,“你这次闯祸闯大了。” 云墨摸了摸它的头,只是淡淡笑了笑。然而下一刻,他便收敛了笑容。因为身后,落下一个黑衣人。他不动,黑衣人走上来,传音说了几句话。云墨神色几分讶异又了然,而后凝重又讥嘲。 “不用盯着了。” “是。” 黑衣人躬身消失。 火儿疑惑的看着他,云墨没说话,只是看着凤君华的背影,眼神越发复杂难言。 …… 梁王府,一声凄厉的惨叫冲破云霄,惊得树上的鸟儿一哄而散。华丽精致的雅居内,孟月眉躺在床上,脸上鲜血横流,无论如何也止不住。她正在凄厉的哭叫挣扎。床边坐着一个衣着华贵鲜亮风韵犹存的妇人,此刻满脸焦急眼眶含泪。 “月眉,你忍着点啊…”一边又对一屋子的丫鬟吼道:“大夫呢,大夫怎么还不来?” 身边一个丫鬟连忙道:“妃您别急,已经去传大夫了,马上就来。” 外面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梁王和老梁王急急而来。 “月眉怎么了?” 梁王一下子来到屋内,入目的一幕几乎让他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还是老梁王稳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父王,祖父…”孟月眉疼得满头大汗,泪水和血水交织在一起,已没有了半分的美艳和端庄,狰狞而恐怖。“你们要给月眉做主啊…啊,好疼…” “月眉,怎么了?”梁王妃连忙推开给她擦血迹的丫鬟,斥道:“没用的废物。” 那丫鬟赶紧跪在地上,求饶道:“王妃饶命,王妃饶命…” 梁王和老梁王已经走了过来,“谁把月眉伤成这个样子的?” 梁王一张脸满是愤怒和不可置信。 “王爷…” 梁王妃拿着手绢抹着眼泪嘤嘤哭泣,“您一定要给咱们的女儿报仇啊,月眉的脸…呜呜呜…” “行了,别哭了。”老梁王皱了皱眉,正准备说什么,有丫鬟道:“王爷,王妃,大夫来了。” 老梁王转身,就见侍女领着府医吴大夫而来。 “参见王爷…” 老梁王挥手打断他,“别拘礼了,赶紧给小姐看看。” “是。” 吴大夫放下药箱走过去,由于孟月眉伤了脸和手腕,不能放下帐子。吴大夫仔细的给她看了看脸上的伤口,脸上立即露出震惊之色。 “吴大夫,怎么了?” 隔得最近的梁王妃一见他脸色立即问道:“月眉的脸还能恢复吗?” “这…”吴大夫脸上露出为难之色,拱手对老梁王等人道:“王爷,小姐脸上的伤口倒是不算深,要痊愈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要保证不留丝毫伤疤,可就难了。” “需要什么药,你尽管开。”梁王沉声吩咐,女子的容貌最重要,如果女儿的容貌毁了,别说以后入住东宫太子妃,便是嫁给普通人只怕都难。 “这个倒是其次。”吴大夫不紧不慢道:“小姐脸上的伤口似乎是动物的爪子抓伤,且爪子上有毒。这毒性非常猛烈,已经浸入皮肤。兴许之前用过什么药,毒性没有继续扩散。然而就算这毒解了,只怕小姐的脸也…” “你的意思是…”老梁王脸色有些沉,“月眉会毁容?” “不——” 凄厉的惨叫来自孟月眉。 毁容两个字彻底的激发了她压抑的愤怒和痛苦,顾不得脸上和手腕上的疼痛,她开始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梁王妃连忙吩咐丫鬟按住她,“月眉,你别动,小心伤到了手…” 一屋子丫鬟又开始乱了起来。 梁王烦躁的对吴大夫怒道:“这么点伤都治不好,要你何用?” 吴大夫无言以对。 “行了,你也别怪他了。”老梁王显得沉稳得多,他走到床边,看着满脸血污浑身狼狈的孟月眉,道:“月眉,到底是谁伤的你?” “是…是那只畜生。”血红逼尽了她的眼,仇恨和愤怒在胸口爆发,孟月眉恨声道:“那只畜生,雪狐,是它…它抓伤了我的脸…”她又凄楚的哭起来,“祖父,您一定要救我,不…我不要被毁容,不要…” 她颤巍巍的想捂住自己的脸,然而手腕上的伤痛得她无法抬起自己的手,眼泪浸在伤口上,更是火辣辣的疼痛。 梁王妃在一旁看着不住的流泪。 “雪狐?” 老梁王和梁王都面色一变,“你今天去太子的别院了?” “是…”孟月眉浑身都在颤抖,想起今天的遭遇,她就忍不住愤恨。“那个贱人,表哥为了那个贱人…他…他废了我的手…” 说到最后,她开始落泪。 绝望的,痛苦的,穿心之痛。 老梁王和梁王脸色又变了。 “救我…”剧烈的疼痛已经让孟月眉再也说不出话来,“娘,父王,救我…我的脸…我的脸…” “月眉,我苦命的女儿。”梁王妃哭得跟个泪人似的,“王爷,父亲,你们倒是想想办法啊。太子…太子也太狠了…” “闭嘴。”老梁王喝止了她,“无知妇孺,太子也是你能随便议论的?” 梁王妃声音一弱,怯怯道:“可是月眉她…” 老梁王叹了一口气,“吴大夫,先给小姐止血包扎再说吧。” “是。” “父亲,这…” 到底是亲生女儿,梁王看着也心疼。 “太子怎能对月眉…” 老梁王瞪了他一眼,“你给我出来。” 父子俩走了出去,梁王才道:“父亲,月眉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太子这般也太过绝情了些。更何况女子容貌何等重要…” “那你要如何?”老梁王冷声道:“你没听她说吗?月眉的脸是那雪狐抓伤的,雪狐对皇上有救命之恩,难不成你还要皇上为了月眉处死那雪狐不成?更何况太子有多宠那只雪狐,你还不知道?” 梁王脸色涨得通红,“难道就这样算了?月眉的容貌要是真毁了,她这辈子也就毁了啊。” 老梁王拈着胡须,听着屋内传来孟月眉的惨叫声,也是不忍,叹息道:“也不是没有人可以救月眉。” “谁?”梁王眼睛一亮,赶紧问。 “你忘了,太子本就是神医。”老梁王顿了顿,道:“如果太子肯出手相救,那么…” “这怎么可能?”梁王立即道:“太子要是有心医治月眉,就不会纵容自己的宠物将月眉伤成这样,还有她的手…” “你长着脑袋却不会用。”老梁王摇头叹息道:“这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也没有做不成的买卖。只要咱们给足了价格,就算碍于皇后,太子又岂会不出手相救?” “你是说…” 到底在朝堂上打磨滚爬了那么多年,梁王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太子想要用月眉逼我交出兵权?” 老梁王长长吐出一口气,“太子不屑于用这样的手段来逼迫咱们,依我看,他只是给咱们一个警告。我早就警告过月眉,让她不要去招惹太子,她偏不听,这次吃亏了也是她罪有应得。” “父亲,月眉也是…”梁王忍不住为女儿辩驳。 “行了。”老梁王打断他,“今天这事儿很快就会传到宫里去,皇后疼月眉,必会让太子给月眉治伤。但是太子已经给咱们警告了,你再把着权利不放的话,下一次可就没那么简单了。我早就说过,咱们孟家已经够富贵荣华,你还想如何?太子不喜欢月眉,便是强行让月眉嫁给了太子,也是一辈子独守冷宫的命。这是你乐意看见的?” 梁王不说话。 老梁王深深的叹息,“若我猜得不错,此刻太子已经进宫去了。明天上朝的时候你就向皇上递交辞呈,去…” “王爷。” 这时候有小厮急急而来,“门口有客求见,说有办法可以医治小姐的伤。” 老梁王皱眉,“何人?” “一个白衣男子。”他拿出一株白莲,“他说老爷看到这个就知道他是谁了。” ------题外话------ 猜出这个人是谁了么?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莲玉公子 白莲一出,老梁王眼神立即变了,隐约几分欣喜,更多的是震惊和不可置信。梁王脸色也是剧变,“父亲,这不是…” 老梁王一摆手,沉声道:“快带我去见他。” “是。” 小厮点头应了。梁王也跟着一起出去了。 梁王府门前,一白衣男子负手而立,姿态从容而仪态万千,以一种淡漠的目光看着远处,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他的容貌很平凡,平凡到扔到人群中很快就会被淹没。然而那浑身气质写满了出尘不染,写满了清洁如莲。 一个,如莲花般的男子。 老梁王和梁王很快就出来了,听到声音的他缓缓回头。 “阁下可是…”老梁王一双老眼写满了疑惑和隐隐的喜悦,“莲玉公子?” 白衣男子点点头。 “正是在下。” 老梁王神色立即变得恭谨了许多,拱手道:“莲玉公子大驾光临,舍下蓬荜生辉,老夫——” 莲玉公子淡淡打断他的滔滔不绝,“听闻贵府小姐身受重伤有毁容之劫,莲玉不才,特来相救。” 老梁王和梁王眼神里迸发出狂喜之光。世人皆知黑白双君,莲玉公子成名比云墨晚却能和云墨并肩齐驱受世人敬仰尊崇并非只是浪得虚名。世人只知道云墨是神医,然而却很少有人知道,莲玉公子的医术,并不低于云墨。 如果莲玉公子肯出手相救,孟月眉的脸必定完好无损,这怎么能不让他们欣喜? 不过—— 老梁王心中却有疑惑。据说这莲玉公子为人淡漠得近乎冷血,而且神踪诡秘莫测,他几乎不出现在世人眼前,更不会救一个于他毫无关系之人。孟月眉是才从云墨的别院里回来,这消息如今还没流传开来,莲玉公子立即就知道了,而且还赶来救治。 为什么? “承蒙公子大义出手相救,老夫感激不尽。”想了想,他还是斟酌的开口了。这莲玉公子似乎和云墨有些过节,如果弄不好得罪了云墨,结果只会更糟。 “只是…恕老夫冒昧,公子可曾认识月眉?” “不曾。”莲玉公子脸上神色不变,回答得漫不经心。一双平静的眸子淡淡看向老梁王疑惑的神情,已然察觉了他心中所想,淡淡道:“我只说救人,没说不要报酬。” 他说话向来简单明了,一句话让老梁王安了心,又有了新的疑惑。 “公子若能救得月眉,无论公子想要什么,老夫定不吝赠予。” 这是在试探他的目的。 莲玉公子嘴角轻勾,似乎想笑世人的无知幼稚,然而仔细一看,他只是想笑而已,并没有笑出来。那张脸一如之前的平静。 “还是让在下先看看小姐的伤再说吧,雪狐的爪子可是有剧毒的。”他顿了顿,语气轻慢而懒散,“如果迟了,在下也不能保证能不能为孟姑娘恢复容貌。” 他这样一说,老梁王顿时也不再耽搁,连忙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公子请——” 莲玉公子也不客气,抬步就走了进去。与此同时,暗处风声一闪,有人悄悄离开。 一行人进了梁王府。莲玉公子脚步轻缓却又不慢,衣袂翩然行动优雅,那如仙般的气质,让身后所有人都不自觉的远离三尺,生怕自己一身红尘俗气沾染了这谪仙般的人儿。 衣摆逶迤而过,他的脚仿佛没有落地,那样轻飘飘慢悠悠的行走在云层之中。 凡是他所过之处,无一人不低头屏息,所有嘈杂之声刹那间消失无踪,只余下他一人漫步云端。 很快就来到孟月眉的院子,梁王进去将所有丫鬟大夫打发走。因为他知道,莲玉公子有好洁成癖,不喜欢肮脏杂乱的地方,也不喜欢女人多的地方。所有人都赶走了以后,还特意让人将孟月眉的闺阁收拾干净才出来请他进去。 莲玉公子却只是院外三尺之距便停下了脚步,“令嫒闺阁之地,在下不便踏入,在这儿便好。” 刚走出来的梁王妃还在摸着眼泪,闻言蹙眉道:“这行医不都是要望闻问切吗?更何况我女儿是外伤,你在这里站着,如何看诊?”她上上下下打量莲玉公子,眼中充满了怀疑。“莫不是什么江湖骗子冒充莲玉公子来骗人的吧?” “住嘴。”老梁王脸色一板,立即沉声怒喝。真是无知妇人! 梁王妃被他喝得一震,又有些委屈道:“本来就是嘛,不都说莲玉公子惊才绝艳风华无双吗?我看他长得平平凡凡的,谁知道他是不是假的还蒙骗我们…” “你——”老梁王气得肺都快炸了,这愚蠢的女人,当初他怎么瞎了眼睛给儿子挑了这么个蠢媳妇呢?哎,比起千影,当真是云泥之别。 梁王脸色也很难看,对梁王妃喝道:“要是还想月眉有救,你就给我闭嘴。” “王爷不必生气。”在梁王妃不服气还要再辩驳之前,莲玉公子淡淡开口了,声音轻若微风,却自有淡雅高贵之气,令人膜拜而臣服。 就这从容镇定的气质,这世上有几人扮得像? 老梁王再次瞪了梁王妃一眼,又对莲玉歉然道:“妇人无知,望公子莫怪。” “无妨。” 莲玉公子脸上没有丝毫被怀疑质问的怒意,眼神仍旧平静如水。然而被那样澄澈清明却隐含威慑的目光看着,梁王妃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 “王妃是否最近饮食不振,困乏无力,小腹胀痛头晕目眩,不能站立,常伴有恶心,呕吐,汗出,甚至有昏倒症状?” 梁王妃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知道?” 莲玉公子没有看他,只是以一种很平淡的口气道:“此乃晕眩症,多为血糖低所致。若不好生调养治疗,恐怕还会延伸至虚弱憔悴,衰老,头发早白…甚至危害心脏,对王妃贵体有碍。” 梁王妃的眼睛已经亮了起来,此时也顾不得尖酸刻薄了,急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治疗本妃这个症状?” 莲玉公子不答,而是将目光转开,看向了里屋。那眼神淡漠如水,却又清明若镜,便只是一眼,似乎都已窥视屋中何种情景。稍刻他道:“幸而不晚。” 顿了顿又道:“孟姑娘很聪明,知道用止凝草抑制毒性的扩散。不然王妃方才若再多问两句话的时间,只怕孟姑娘这张脸就真的毁了。” 还在忧心自己会不会苍老憔悴的梁王妃冷不防听他提到自己,先是一怔,对上老梁王和梁王铁青的脸色,她又讪讪的移开了目光。知道此刻女儿最重要,自己的病还是稍后再说吧。 老梁王走过来,小心问道:“公子的意思是,月眉的脸还有救?” 虽然惊奇莲玉公子是如何在未曾查看的情况下知道孟月眉的伤势,眼下却不是询问的时候,故而老梁王态度十分诚恳客气。 “有救。” 莲玉公子左手负立,右手手指轻轻一弹,一缕气线无声无息飘了进去,空气中隐隐有莲花的味道蔓延。而屋内,孟月眉正躺在床上。玉白的气线飘进来的时候,她忽然觉得有些困,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因此她没有看见那气线在她闭眼的瞬间,那玉白色的气线开始散开,化为瓣瓣莲花,飘飞如梦。那些莲花又似有生命力的朝着她飞过去,在靠近脸的时候凝合成一朵完整的白莲。 有淡白色的光色自莲心发出,孟月眉脸上的伤口开始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愈合,结痂,然后脱落。 不过眨眼间,刚才还伤痕累累的脸立即恢复如新,甚至更加柔嫩如凝脂。 而那漂浮在空中的白莲,则慢慢暗淡了光色,开始枯萎凋谢,最后化为白烟散开在空气中。 与此同时莲玉公子收手,淡漠道:“可以了。” ------题外话------ 放心,偶不会让孟渣渣好过的。嗯,配角嘛,就这么死了太便宜了,以后再慢慢虐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什么是爱情? “孟月眉好了?”凤君华有些讶异的看着秋松,挑眉道:“这么快?” 秋松点点头,“是莲玉公子出手相救的。” 凤君华皱了皱眉,脸色立即就有些不太好。说起这个莲玉公子,她就想起了云墨。 自从那天过后,她就和云墨开始了冷战。她是真的怒了,所以压根不想看见云墨。云墨大约也察觉到自己做得过了些,几次想跟她道歉,但每次凤君华看见他掉头就走,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若非之前答应了他的事情还没完,她早就不顾一切一走了之了。 虽然杀手冷血无情,但她这个人有个优点,就是言出必行,答应了别人的事一定会做到。同样,她生平最恨言而无信背信弃义的小人。 深吸一口气,她道:“不是说莲玉公子向来不理会凡尘俗事吗?他怎么管起梁王府的事了?” “这个…奴婢也不太清楚。”秋松顿了顿,仔细看了看凤君华脸色,才斟酌道:“莲玉公子和殿下有些过节,或许他是故意跟殿下对着干,才…” 一见她脸色不好看,秋松立即止住话头,“听说现在莲玉公子正住在梁王府。” 凤君华转过身去,那天孟月眉离开后,不过半刻钟云墨就被宣入了宫,两个时辰后回来了,看来云皇和皇后没有责怪他。 “姑娘。”秋松小心翼翼的看她脸色,犹豫一会儿才低低道:“奴婢觉得殿下对姑娘很好,奴婢跟在殿下身边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殿下对任何女子多看一眼。”见凤君华没有打断她,她松了口气,大着胆子继续道:“姑娘你聪明绝顶,有些事情自是不必奴婢多言。只是恕奴婢直言,姑娘虽有玲珑心,却不懂这‘情’之一字。自是不明白,情到深处,不自禁。” 凤君华怔了怔,眼神里浮现几分迷茫,倒是没有生气。 秋松叹了口气,想着这位主子还是个对情事上一窍不通的,怪不得会对殿下如此抵触。 “姑娘,我们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殿下对你…”她顿了顿,复又继续道:“姑娘并非无情之人,又岂能不知?殿下是个冷情之人,又因出身尊贵性格使然,大抵有些时候过于自主了些,也不习惯解释。可奴婢知道,殿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姑娘好…” “秋松。” 凤君华忽然开口唤她。 秋松本来还在滔滔不绝的说着,冷不防被她打断,怔了怔,下意识的应道:“什么?” 凤君华皱着眉头,似乎纠结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自然道:“什么是爱情?” “啊?” 秋松瞪大了眼睛,几乎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凤君华,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问出这样一个…雷人的问题,一时之间忘记了反应,只呆呆的看着她。 “你也不懂吗?”凤君华有些失望,眼睛一瞥看向一旁的铜镜。镜中女子眉如远黛,眼若凝潭,一点朱唇红如朝霞,倾城之色不外如是。 这是她。 每天早上都会在镜中见到的容颜,十二年来,她几乎都不曾好好照过一次镜子,只是常听小莺在耳旁说她长得如何如何美丽,如何如何倾国绝代。 男人对这样的容颜,是不是都没有抵抗力? “不…不是。”秋松反应过来,连连摇头。“是…”是什么,她又说不出来。到底是十几岁的小姑娘,说起这些情爱之事,难免有些羞涩。 “奴婢虽然不懂,但奴婢看得出来,殿下对姑娘一片真心,绝无虚假。” 凤君华不为所动,突然又问:“秋松,你爱过一个人吗?” 从做杀手的第一天起,就有人告诉她,杀手绝情冷血绝对不可以动情。爱情对她们这类人而言,是毒,应当避而远之。她从未曾沾惹,也不懂得那些人所谓的情不自禁情之所钟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便是当初那人死在她怀里,她仍旧不明白。只是下了毁灭组织的决心。 “奴婢…不曾。”秋松脸色有些红,轻轻摇了摇头。 “原来你也不懂。” 凤君华叹了一声,见秋兰端着点心进来了,想要开口问同样的问题,又想起古代的丫鬟都是由主子分配婚姻,嫁了人就从一而终,爱情不爱情的,对她们来说,也是一种奢侈。 秋兰却已经在外面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放下托盘,笑吟吟道:“姑娘若是想知道也不难。” 凤君华抬头看着她。秋松沉稳,秋兰相对而言要灵动一些,脑子也聪明,很有一些古灵精怪的主意。 “你懂?” “我们只是下人,婚姻之事全凭主子决定。”秋兰道:“殿下仁厚,准许我们自由婚配。只是我和姐姐从小随同暗卫一起训练,大抵和姑娘一样,对这男女之事,也是丝毫不通的。” 秋兰比较大方一些,在没有其他人在场的情况下,说起这些事情倒也不脸红心跳。 “可书上有写啊。”她眨了眨眼,忽然脸色有些红。“那天,殿下对姑娘…”亲吻两个字她还是说不出来,“姑娘有什么感觉吗?” 凤君华瞥她一眼,淡淡道:“你想问我有没有心跳加速如小鹿乱撞?” 厄… 秋松和秋兰都有些傻眼的看着眼前这个好像一瞬间开窍的女子。 凤君华看在眼里心中明了,她是不懂得那些个什么情情爱爱的,可是小莺在这方面却很在行。和她不同,小莺惯会用的杀人伎俩就是美人计。 这男欢女爱阴阳和合,乃万物繁衍之根本。男人对于女人的需求和渴望乃是正常的生理反应,而且无论男人还是女人,对于美好的事物总是下意识的欣赏想要占为己有。所以对于美丽的女人,大部分男人都会下意识降低防备。这个时候出其不意,杀人最为利落。 为了杀人简便,小莺曾经还特地去钻研过不同类型的男人。好像还写了一本什么御男七十二册,专门对付那些有色心又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她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以前听小莺说过一些男人和女人之间相处会发生的状况。 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就会用尽手段去追求,包括发生一些肢体上的关系,比如说上床。 她记得小莺曾经说过一句话。 男人是因性而爱,女人因爱而性。 所以在男人丢盔弃甲之前,女人最好不要先动情,否则结局一定会痛不欲生。 若是以前,她压根就不会去思考这些问题。不过想起曾经那个人,他死的时候说,希望她幸福。小莺也说,她们已经不是杀手了,就该作回正常人,有正常人该有的喜怒哀乐悲愁欢痛。 当然,也包括爱情。 她低着头开始回想那天的情景,云墨吻她真的是出乎意料,就像上次在马车上一样。她当时只觉得愤怒,恨不得给他一剑才好。那时她手中有银针,随时可以要了他的命。可是为什么最终没有发射出去,反倒是狼狈的逃离了? 见鬼,明明是他轻薄了她,她心虚个什么劲儿? “姑娘?” 见她不说话,秋兰试探性的唤了一声。 凤君华抬头瞥她一眼,决定还是不要去纠结那些有的没有的。如今最重要的,还是什么时候还了云墨的人情,然后带着小莺离开。 “我累了,你们都下去吧。” 秋松和秋兰对视一眼,不知道她刚才到底有没有听进去,但见她脸色疲倦,只得默默退下。 凤君华发了一会儿呆,而后脸色慢慢变冷,对着空气道:“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爱上我了吗? 屋顶上,云墨盘膝而坐,眼神沉寂在这夜的月色里,似幻海波光,迷乱绚美,也不过璀璨一刻,芳华尽逝。火儿从他怀里窜出来,眼睛发亮的盯着他。伸出爪子在空气中挥舞,用肢体语言告诉他。 “她让你下去,你愣着做什么?” 云墨拍了拍它的头,将他塞入宽大衣袖中。下一刻风声一闪,屋顶上哪里还有半点人影? 屋内,凤君华看着突然出现的云墨。皱了皱眉,面上有些不好看。 云墨走过去,“还在生我的气?” 凤君华不答,只是冷冷道:“你都听见了?” 云墨点头。 “听见了。” 凤君华眯了眯眼,若有所思的看着他。 云墨想了想,低低道:“那天的事…我很抱歉。” 凤君华脸色又开始冷了下来,眼神里有了最开始那种疏离警惕和淡淡的厌恶。 云墨苦笑,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想与她更近一些,却弄巧成拙又回到了起点上。甚至,她比之最初更加排斥讨厌他了。 “换回女装吧。”他这样说。 凤君华皱了皱眉,有些厌烦道:“你到底想做什么?我答应与你演戏是因为要还你人情,不代表做你的奴隶任你为所欲为对我呼来喝去。” 云墨怔了怔,眼神复杂。 “你欠我的,这几天已经还了。” “那你就放我走。” 凤君华站起来,冷冷道:“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我说过,你救了我,我会还你人情。但是如果你觉得那没必要,就放我离开。我不想永远作为一个被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她好不容易才脱离了那个虎狼之地,又岂能再掉入另一个陷阱之中? “留在我身边。”云墨默了半晌,才低低道:“就让你那么痛苦吗?” 凤君华一怔,下意识的蹙眉望过去。灯光下,他容色平静而眼神深邃,似幻海迷茫中升腾起的朦胧白雾,隐匿了不知名的幽暗和混沌。 “如果我说是,你会放了我吗?” 月色泠泠而霜白,如他这一刻的脸色。手指动了动,按住不安分想要跳出来的火儿。他转身,背影清傲而孤独。 “本来你是可以走,但现在不能。” “为什么?”凤君华心里有团怒火,“不要拿帮我恢复记忆或者小莺来威胁我,我这辈子最讨厌被人威胁。” 云墨背影挺得笔直,在她看不见的角度,他嘴角泛起苦涩和凄楚的弧度。 “梁王府住进了一个人,你该知道,他是我生平死敌。凡是我想做的事,他都会极尽所能的破坏,我想要保护的人,他都会不择手段的除去。所以你现在不能走。” 凤君华当然知道他口中的死敌是那个所谓的莲玉公子。心里有些烦躁,“我不需要你保护,你只要放我走就行了…” 他突然转身,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到她面前。她心中一惊下意识后退,他却已经揽住了她的腰,微微用力就已经将她带入了自己怀里,低头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不可抗拒。 “真的就那么讨厌我?” 凤君华原本因他再一次的轻薄而愤怒,闻言冷笑一声。 “难道我还该喜欢你不成?”她不退反进,眼神里有一种妖艳魅惑的光彩,逼人至心底。“我的容忍是有底线的。云墨,我没心思和你玩什么暧昧游戏,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女人都该为你神魂颠倒忘乎所以的。我老实告诉你,什么肌肤之亲什么共处一室,什么礼教束缚,在我眼里,什么都不是。” 云墨没说话,只是深深的看着她。 “我是打不过你,你想要杀我易如反掌。你强大,不代表我就真的只能为你鱼肉。”她讨厌极了这样的暧昧不明,“你喜欢我对吗?那你爱上我了吗?” 云墨一震,揽在她腰间的手又紧了紧,眼神复杂而深沉,又渗出几分灼灼柔情。 凤君华依旧冷着一张脸,忽然话音一转。 “你不是想知道我心里那个人是谁吗?” 云墨目光一缩,手指一颤。凤君华趁他失神的片刻迅速脱离他的掌控,然后急速退后,距离他数步之遥。云墨没有追上去,而是隔着这段距离朦胧而遥远的看着她。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流逝,又有什么在慢慢凝聚。 “那个人,他说他喜欢我,甚至是爱上我。可后来他死了,是我杀死的。” 她很平静的述说着这一段她曾为此噩梦连连不愿面对的记忆,“你应该已经猜到,我是一个杀手,一个从小被残酷训练只懂得杀人的工具。” 她扬起下巴,眼角微微嘲讽。 “很多年前就有人告诉我,作为一个杀手,不应该有感情。所以——” 云墨一直没有说话,就那样静而幽深的看着她。 “不要想着用女人最为渴望最无法拒绝的爱情困住我。或许对其他女人而言,能得到你堂堂一国太子的青睐,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但于我而言,你只是一个救了我或许还别有居心的陌生人而已。你可以说我在刻意逃避,也可以说我因不懂得或者不曾经历那些陌生的感情而刻意的排斥和反感。但你不能自欺欺人的否认,最起码我现在不喜欢你对我所有的亲密和暧昧,也不喜欢在对从前的未知和对未来的茫然的状态下,去探索思考那所谓的真情。” “你这是在警告我…” 云墨终于开口了,语气轻松眼神温润,脸上甚至还带着几分笑意,全然没有之前的落寞和微微怆然。 “在你没有足够的准备之前,任何人任何情感,都远离你的世界之外,对吗?” 凤君华不语。她不知道云墨对她到底几分真情几分假意,但至少现在她没时间也没精力去想那些。至少在没有全然的自由之前,她没有足够的资本消耗在这些如今对她而言可有可无的情感上。 逃避,只是因为从未接触又突然迎来的那种震惊而排斥反感。据说没有情感经历的女子,初次与陌生男子肢体有过深沉接触,会有情动的征兆。那只是身理的自然反应,说明不了什么。况且她对云墨,除了想要快些还他人情以外,并没有其他什么心思。 最初她的徘徊狼狈只是因为懵懂,并非意乱情迷。 确定了这一点,她迅速理清了自己的思绪,清晰而冷静的与他对视。 云墨看了她半晌,终是无奈的摇头叹息。 “能听到你这番话,不知道是我的幸运呢,还是我的悲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凤君华偏头躲过他的目光,神色依旧淡定而冷漠。他的脚步声悠然而轻缓,像在夜色里静静绽放的荼蘼花,有一种幽然冷寂而璀然惊艳的美。 “我困得住你的人,困不住你的心。”他已经来到她身边,眼神却落在窗外。不知道是怕她看见此刻自己眼中的落寞还是不愿面对她仿佛永久都融不化的冰雪彻骨。 “即使你要走,也得等记忆和武功恢复。否则你走不出这帝都,更走不出东越。” 凤君华回头看着他,他神色冷清眼神淡静,在这样深沉的夜里有一种更深沉的幽光在凝聚发酵。 “半个月…只需要半个月就好。”他眼神开始恍惚而迷茫,“这天下除了我如果还有人能护你安全,那么也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恢复记忆,只怕她会更巴不得逃离他吧。 他眼神里泛上几分苦涩,忽然有些羡慕沐轻寒。命运就是那么奇怪,有些人便是日日相对相守,也不过是同一屋檐下熟悉的陌生人;例如她对他。 有些人明明只不过萍水相逢数面之缘,却觉得此生已经圆满;例如他对她。 “你现在不能出去。”他闭上了眼睛,声音鲜少的有些清凉。“有人知道了你的女儿身,你便再无换装的必要了。” 凤君华蹙眉,“你说的是莲玉公子?” 云墨手指动了动,嗯了声。 凤君华若有所思,“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和你作对?” 云墨回头深深的看着她,“以前我也不明白,不过现在我明白了。” 凤君华眼神疑惑,云墨却不再解释。笑了笑,他道:“早点休息吧,我先走了。” “他知道你要对付孟家,所以他现在住在梁王府,是充当军师?”凤君华在他身后开口了,语气懒散而睿智。“你似乎很忌惮他?” 云墨顿了顿,没有回头,负手淡淡道:“不是忌惮,只是…” 只是什么他没有说,然而凤君华却能从他语气里听出了几分几不可查的凝重和复杂。直觉告诉她,这事儿八成又与她有关。 “他喜欢跟你作对,我才成了他的目标?” “嗯。” 云墨仰头,“老梁王眼明心亮,但梁王却是个贪婪自负又娇蛮跋扈之人。孟家原本不足为患,只是他们不该奢求原本不属于自己的。” “莲玉公子帮孟家,能得到什么好处?” 一般声名在外的人都有自己的骄傲,莲玉公子那般高洁的人,就算是想要和云墨争个高低,也不耻于与梁王等人为伍才对。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除了一个利字,她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云墨沉默好一会儿,才低低道:“因为我手中有他一直所求的。” “是什么?” 云墨没有回答她。那一瞬间的寂静仿佛过了千万年,他在沉思,也似陷入了久远的记忆无法自拔。 凤君华等了一会儿不再纠结这个答案,沉吟了一会儿才道:“我和你做个交易吧。” 云墨转过身来,眼神朦胧中射出几分亮彩,他笑得有些莫名的沉暗,像枯萎在夕阳中的山茶花。 “哦?”他有些玩味儿的看着她,“什么交易?” “之前你说要逼梁王反,现在大抵是不可能了。不过现在你有更棘手的敌人,我帮你除去那个莲玉公子,就算报答了你的救命之恩,如何?” 云墨眼神如夜,一瞬间复杂得让人看不清。 “你…” “我知道在你眼里或许我不算什么。”她面色淡然而冷清,淡淡道:“的确,我无权无势,武功呢在你眼里也只属于花拳绣腿。但你应该知道,作为一个杀手,尤其是优秀的杀手,要杀人并不一定要用武力。” 云墨摇摇头,“你杀不了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他不再说话,眼神变得更加莫测。 凤君华不置可否,她杀不了云墨,自然也杀不了与他齐名的莲玉公子,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我又没说要杀他。” “嗯?” “我是觉得能让你忌惮的人肯定不简单,你俩既然齐名,应该半斤八两差不了多少。可如果我成为你的帮手,情况就大不一样了。”她说了一般,发现云墨看她的目光很是古怪,似欣喜又似了然,似沉默又有淡淡的温暖。 她皱了皱眉,“干嘛那么看着我?” 云墨笑了笑,“这么为我着想,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凤君华一脸黑线,觉得跟这个人说话真是对牛弹琴。心里憋着一股气,她也不想再继续。云墨却很乐意看她吃瘪的样子,觉得这女人平时冷冰冰的,偶尔露出一点常人该有的表情,这才可爱嘛。 “放心,这事我自有安排。”他眼神涤荡如春水,“我还不至于懦弱到要靠一个女人才能对抗外敌。” 凤君华扬眉,想着他这人自有傲骨。刚才自己那么说,或许还真的伤了他大男子自尊来着。遂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忽而话音又是一转。 “你师父真的能让我恢复记忆?” 云墨也收了笑,道:“封印你记忆的那个人功力高深世所罕见,原本我也可以给你解开。不过你那个封印太复杂,稍微不小心就可能适得其反害你枉送性命。还是我师父亲自动手比较保险。” “万一你师父不给我解封印呢?”凤君华若有所思,“听你的口气,你师父应该是隐士高人之类的。而一般这样的人,都是自负骄傲不喜红尘俗世,你确定能说服你师父为我解封印?物极必反,有得有失。给我下封印那个人想必不想我恢复记忆,所以不惜将一身功力相送。那么要解开我的封印,想必也要损伤不小。你师父和我无亲无故的,凭什么为我牺牲?”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云墨沉吟了好一会儿才道:“给你下封印那个人和你是什么关系?” 凤君华怔了怔。 云墨又道:“练武者最惜自身真力,不是所有人都能将一身功力全都赠送与人的。所以我想,给你封印记忆那个人,必然是你亲近之人。而且…”他顿了顿,似乎在犹豫,终是道:“我察觉给你封印记忆那个人所用的手法,和我修习的功法有些相似之处。” 凤君华瞪大了眼睛。 “什么意思?” “意思是…”云墨又笑了笑,“或许你我还是同门。” 凤君华不说话,没表示相信也没表示怀疑。突然又想起一个问题,“你对付梁王,就不怕你母后难过?” 云墨静默了一会儿,才淡淡道:“母后…她并非我的生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凤君华有些震惊,云墨却已经将目光移到了窗外。夜色清冷,月色如霜,朦胧而柔和的洒进来,不远处湖光粼粼,星子倒映在湖面,晕开浅白的光。 “我娘是一个青楼女子。” 他回头对凤君华淡淡一笑,眼神里有一种苍凉的落寞和一笑而过的释然,配上这样淡如风云的语气,无端的让人心疼。 凤君华没说话,想必那是隐藏在东越皇族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她没多大兴趣去了解,只是听说好像孟皇后对云墨很好,如今看来,难道也只是一种表象吗?可是能得一开国帝君如此宠爱并为其废除三宫六院,想必也不该是一个庸俗肤浅心机深沉只为权势利益的女人才是。 “那个时候东越还没有建国。”云墨眼神淡然而悠远,带着回忆和无声的怀念。他眼神如此绵长,却始终抓不住那消逝于岁月亘古历史洪荒的绝代女子。 “前朝哀帝荒淫无道,残暴好色,杀害忠良之臣,弄得天下百姓民不聊生,哀鸿遍野。”他顿了顿,继续道:“我祖父是前朝藩王,手握重兵,有绝世之功,乃前朝肱骨之臣。也因此遭到那昏君忌惮,恨不得除之而后快。然而我祖父佣兵百万,又素来颇有威信,牵一发而动全身,哀帝欲除而不得其法。便有奸臣谏言,以美人计惑之。” 美人计? 凤君华沉默了,思绪飘得很远很远。 云墨没注意到她的神情,淡淡一笑。 “那女子就是我娘。”他转身走向金珐琅九桃小薰炉边,打开盖子,将一杯冷茶倒了进去,一阵白烟过后,淡淡的幽香也逐渐散去,他眼中却升起更朦胧的白雾。 “那时候我父皇只是一个藩王世子,年过及冠却尚未娶妻,哀帝便想着给我父皇赐婚,以政治联姻克之,实际上也就是监视。”他慢慢抬起头来,眼神里有一种淡淡的讥嘲和微微的深沉。 “于是就有了我娘。”他负手而立,已经从遥远的回忆里走了出来,再说起曾经让他心虚复杂的那个女子时已经能平静自若,云淡风轻。“天下第一花魁,以绝世美貌才情闻名天下,当时无数才子英雄慕名而往。然而她生性冷淡且又素有傲骨,不过是家道中落才不得不委身于青楼之中,卖艺不卖身。” “哀帝宠妃寿辰,她作为献艺的舞姬入了宫,被哀帝看上,原本是要纳入后宫为妃的。以她的姿容才情,如果再加一点心机,不仅日后不用再回到青楼看人脸色,还能集富贵荣华于一身。作为一个风尘女子,那便是天大的恩赐和荣幸。”说到这里,他声音渐渐轻了下来。 “然而她却不愿深锁宫中,日日为凉薄帝王宠幸而生的菟丝花。” 凤君华已经从遥远的记忆里走出来,却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她读万卷书,又在那样的地方呆了那许多年,本就聪明剔透的她又如何看不清这天下局势?便是一遭受帝王宠幸博得尊荣又如何?他日王朝倾覆,还不是作为俘虏为人凌辱罢了。与其如此,倒不如釜底抽薪,自己给自己挣一条出路。” 他回头对凤君华嫣然一笑,眼角眉梢洒下月色的光辉,艳艳光华如玉,又添红尘彼岸绝世之美。 “她主动请求做了这颗棋子,接近我父皇。” 放弃帝王恩宠,走上一条艰辛而无数常人无法走的扭曲之路,那女子该是何等聪明又何等坚韧不息? “一个青楼女子自然不能娶为正室,只能纳为侧室。”他目光宁静而淡淡叹然,“当时民风严谨,贵族和平民之间阶级等级分化严重。我父皇一个王府世子,娶一青楼女子为侧妃,终究有损清名。祖父补下很多大将因此愤懑不平,排斥于她。” 凤君华垂下眼帘,如果云墨的母亲不是负有才名,只怕就不是为人厌弃排斥了。 “父王素来仁厚,很有贤明。他自然知道这是哀帝的两全之计,若他接受了那女子,便是给自己身边安插了一颗棋子,而且还得背负终身耻辱。若他不接受,便是抗旨不尊,满门皆斩。” 他停了停,眼神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复又不紧不慢道:“她接近父皇本就是想借我父皇的手脱离哀帝掌控,只要前朝覆灭,她便可得自由。然而她…爱上了我父皇。” 凤君华有些恍惚起来。由来情爱害人,就像从前的那个人。她不爱他,他却爱上了她,最后甘心死在她手上,徒留无边无际的愧疚和空虚,在这苍凉人世里…永久蔓延。 “她没有给父皇下毒,反而助父皇躲过了哀帝派来的杀手,诚心投靠父皇。父皇感念其救命之恩,便对她渐渐淡去了疑心。” “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子,政治才能不落人后。当年战乱之时,她亦为父皇出谋划策。还曾为父皇试毒,险些丢了性命…渐渐的,所有人都接受了她。可是好景不长,父皇遇上了孟家的女儿,也就是今天的皇后。”他默了默,神情中满是命运乱人的无奈和苍凉。 “孟鸣成是祖父的下属大将,亦和祖父有八拜之交。他的女儿自然身份高贵,性情开朗明阔又洒脱真诚,武艺高强而灵秀美丽。她经常和父皇一起出征,并肩作战,渐渐的便日久生情。郎才女貌,门当户对,自然该喜结连理。” 他闭了闭眼,“而那个时候,那个曾为了他险些丧命的女子,已经身怀六甲。” 凤君华眼神微微一震。 云墨嘴角牵起几分自嘲,眼神中却满是无奈和漠然。 “就在她满心欢喜等待良人回归之时,等来的却是她倾心以待的丈夫另结新欢的消息。所有人欢天喜地庆贺这段美满姻缘,没人知道她在角落里黯然哭泣。” 说到这儿,他忽然沉默了,整个人略显得孤寂而苍凉,融入这夜色里,有一种看不见无言忧伤。 凤君华也没说话,她自问和云墨没什么交情。有些事情她没资格去评判是非对错,云墨告诉她,她便只做一个合格的听众便好。他不说,她也就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便好。很多事情计较太多,反而不好。 云墨静默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她一眼,露出一种了然而微微失落的笑。 “你怎么不追问?” 凤君华淡淡道:“你想说自然会说,你不想说我便是再好奇也没用。” 云墨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眼神里渐渐多了几分光亮。 “你为什么不认为你在我眼中是特别的呢?尽管那些事在整个东越皇族是禁忌甚至知道的人寥寥无几。但你却很可能因我而成为一个特例呢?” 他无声无息的靠近,说话的时候语气缠绵眼神如醉,吐出的气息微微灼热。流荡在这夜色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暧昧情浓。 凤君华蹙了蹙眉,因他突然的靠近而有些不习惯,下意识的排斥后退。 “诚然,殿下给的特例想来天下无数女子趋之若鹜,小女子承受不起,不敢以此荣幸。” 如此明确的拒绝,云墨如何听不出来?他摇头无奈而笑,眼神里却又多了几分笑意。 “你知不知道,男人越是被拒绝就越是想得到?” “的确。”凤君华很赞同的点头,“因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殿下天潢贵胄姿容智慧冠绝天下,是天下女子心目中最倾慕的良人。所求所谋无一不在掌中,未曾失败不得。如今被区区一小女子拒绝,极致反差以至不甘心。小女子很能理解殿下这种因自身优越感被打击而深觉自尊受伤的心理。” “…” 凤君华已经转身向床榻而去,“不过恕小女子直言,对于殿下这种理所当然的骄傲和自负,小女子很以为耻。” ------题外话------ 云墨的身世呢,以后会说的。嗯,咱们的凤美人可不那么好追,殿下,你要加把劲哦~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用十二年等待你的回归 身后传来低低的笑声,夹杂着淡淡无奈。 “你怎么总是那么与众不同呢?” 凤君华坐在床沿上,闻言淡淡道:“如果殿下是因小女子的‘独特’而青睐,那么我会尽量改。” 云墨不笑了,眼神里有一种深沉的黑和无边的暗,卷动着这天下风云,也似要覆了这乾坤江山。 “情爱乃双刃剑。”凤君华视若无睹,“男女双方,谁先动心,便伤得越深。倒不如从未曾知晓了解,便也永远无伤无痛。” 云墨深深的看着她,“你正当妙龄,何须这么悲观?” “你错了。”凤君华神色淡淡冷冷,“这世间男儿多凉薄,便是情深如你父皇,不也负了你母亲?” 云墨不说话了。 凤君华知道这话大抵伤了他,当年的事究竟如何,她不知道。东越皇族里没有记载有那么一个女人,云墨也说那是禁忌,想必当年一定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导致云皇毁了关于那女子的所有。其实猜也能猜得出来,女人是感性动物。当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而不得,便会嫉妒,最后由爱生恨。也或许是孟皇后善妒,不喜云皇身边有这么一个绝世才情的女子,做了什么手脚。 但以云墨的心性手段,如果孟皇后真的是他的杀母仇人,他岂会坐视不理甚至认仇人为母?而孟家,又何须坐大到如此地步?况且以刚才云墨的口气,还对孟皇后颇为尊重。 她不想去深究其中的对与错,恩与怨,那总归是上一辈的事。只是她好奇的事,云墨的母亲既然是作为卧底靠近他父皇,难道哀帝就那么放心那个女子?不怕她反叛?再怎么说至少也会给予掣肘才是。比如说,下毒。 大约看穿了心中疑惑,云墨淡淡道:“哀帝给她下了毒,后为我恩师所救。” 说到恩师的时候,他又默了默,神情一刹那的遥远和恍惚。 每次云墨说起他的师父,表情总是有些奇怪。 凤君华挑了挑眉,终究没有问出口。看了他一眼,她也不避讳,直接就躺在了床上。 “我累了,你可以走了。” 云墨没动,良久才道:“这世上并不是所有男子皆薄幸无情。”他顿了顿,又道:“父皇负了我娘,是因为他对我娘从来就只有怜惜和感激。他唯一的深情,却给了母后。” 凤君华闭上了眼睛,不想再听。云墨说这番话无非就是想告诉她,他可以如他父皇对孟皇后那般,对她始终如一。可那又如何?他要给,她就必须接受吗? 嘴角勾起凉薄的弧度。世事伦常,谁是谁非,又有谁说得清呢? 云墨住了嘴,唇边扯出淡淡苦涩。 每次都是这样,她可以在前脚与秋松秋兰论情,却也可以转身就对他冷漠以待。 就像从前那样… “青鸾。”他声音有些低沉,飘散在这夜里,有一种深沉和压抑的感情。“你如今厌弃排斥我,是因为我不足够让你信任和依赖。可能我这辈子都不会说甜言蜜语来讨你欢心。我只说我想说和我认为应该说的话,正如我只做我想做和我认为应该做的事。你可以选择拒绝,但我却不会停止我的坚持和执着。” 凤君华眼睫颤了颤。 云墨停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语气里那种压抑越发浓重和深沉,掺杂着岁月亘古盘庚在心中的丝丝疼痛和汩汩鲜血。 “我可以用十二年来等待你的回归,也可以用十二年时间来让你学会正视我相信我。” 凤君华浑身一震,睁开了眼睛。 云墨却闭上眼,转过了身。 “你可以忘记我,但我不会忘了你。很多事情我不告诉你,纵然有我的自私,但我绝对不会伤害你。”默了默,他又低低叹了口气,无奈的语气里搀着温柔和复杂,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时间已经不多了,那个人已经来了。他不确定她还能留在他身边多久,而他想要用这有限的时间来靠近她,似乎难如登天。 他走了出去,凤君华转过目光,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眼神复杂。 夜色低迷,皎月澄明。云墨站在石阶下,久久不语。有丫鬟匆匆而来,“殿下,裔世子来了。” “嗯。” 云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他在书房等候。” “是。” 侍女低头离去。 云墨回头看了眼已经熄了灯火的房间,转身朝书房而去。 书房内,云裔赶走了丫鬟,皱着眉头走来走去。云墨方一走进来,他便抬头迎上去。刚想说什么,却发现他神色有些异样,不禁扬了扬眉,道:“你怎么了?” 云墨没回答,“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云裔瞪了他一眼,“你倒是悠闲得很。” 云墨坐了下来,不说话。云裔气结,一屁股坐下,没好气道:“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暂时不动孟家了?” 自从那天云墨带凤君华去了顺亲王府后,那女人整天就跟他闹腾不休,害得他几乎都没精力去关注外界之事,连早朝都告了假。今天才听说了孟月眉被毁容之事。 云墨没有说话。 云裔实在忍不住了,“不就是一个玉无垠嘛,怎么,你怕了他?还是担心那个女人…” 云墨淡淡一眼瞥过去,他顿了顿,又愤愤道:“他这次又想做什么?知道你要对付孟家,专门大老远跑来和你作对?我就不明白了,他为什么老是看你不顺眼?你得罪他了?” 说到最后,他眼神眯起。 “十二年前的那个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不许我去调查?他为什么会出现在…” “沐轻寒的仪仗已经到了帝都郊外一百里。”云墨打断了他,“最多不过七天,他们就到帝都了。” 云裔默了默。 云墨又道:“离恨宫的人已经潜伏在周围。” 云裔微微有些讶异,眼神沉凝而复杂的看着他。 “你明知道离恨宫是他的,为什么这些年一直容忍?”他哼了一声,讥嘲道:“他倒是打的好主意,一边在帝都牵制你,一边又派人刺杀沐轻寒,顺便再嫁祸给明月殇。三国动乱,他有什么好处?” 云墨凉薄的笑了笑,手指放在把手上有规律的敲着。 “颜家少主已经来东越了,随行的还有那位号称颜氏百年难得一出的绝世奇才的七小姐。” 厄? “颜如玉?”云裔蹙了蹙眉,又玩味儿道:“看来明月殇也早有准备,颜如玉来了,玉无垠只怕也得消停点。就算颜家在他眼里不算什么,他总不至于自找麻烦。”他双眸神采奕奕,满是趣味儿。“我很期待这位颜小姐的表现,希望不要让我失望。” 云墨没有笑意的笑了笑,“那你大约还是要失望了。” “为什么?”云裔道:“其实我一直有个问题不明白,离恨宫如果和颜家联姻,便是各国都要忌惮三分。他既要与你为敌,何不给自己增加筹码?还可以抱得美人归,一举两得。” 云墨眼神有种深暮的黑,“明月殇途径金凰国,如今正和凰静芙游山玩水,逍遥自在。” 云裔眨眨眼,眼神里闪过奇异的光色。三分玩味儿三分好奇四分期待,“好像越来越精彩了。” 云墨瞥他一眼,淡淡抛下一句。 “三日后我会亲自去迎接沐轻寒。”他语气漫不经心,又似经过了深思酌量。“你带着那个女子去南陵。” 云裔愕然看着他,“为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王府商议 云墨没有回答,云裔也没有继续追问。总之那个女人再次出现以后,云墨就不再是从前的云墨。不,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他。 出了大门,云裔抬头看了看夜空那一轮皎月,想起十多年前那一个月圆如盘的晚上。他眯了眯眼,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满目的鲜血和杀戮。而那人立于月光之下,纤细如纸,又巍峨如雪山。 十二年… 他无声叹息一声,眼中淡淡无奈和迷茫。 这世间情爱如毒,当真害人不浅。或者这是云家的劫难?云家的男子,注定都要为女子痴狂无悔?祖父如此,皇伯伯如此,就连他父王也对那女子念念不忘… 这夜里有人辗转难眠,也有人对月沉思,而在高深府邸之中,华灯丽人,舞裙飘裾,曲音缭绕。白衣男子沉静而坐,对堂中翩然起舞的绝色丽人视若无睹。上方老梁王脸带笑意,眼神感激而微微谨慎。梁王举杯道:“莲玉公子光临舍下,又替小女复容,本王不甚荣幸与感激。就此薄酒,敬谢公子。” 莲玉面色清淡,“王爷客气。” 他没有喝酒,莲玉公子高洁出尘,向来滴酒不沾,这并不是什么秘密。曾有人戏问他,“君不贪杯,莫非花烛之夜也空置佳酿?这让美人何堪?” 莲玉公子淡淡言,“只此所耳。” 放下酒杯以后,老梁王又开口了。 “公子大恩,老夫无以为报,公子若有吩咐,但请开口。只要老夫做得到,绝不推辞。” 莲玉神色漠然,眼神里没有丝毫涟漪。他没有看任何人,眼神空无而有深邃广博,似可容纳天地万物。 “孟老言重。”他语气淡然神色无波,“吩咐不敢当,不过倒是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不知孟老可否答应?” “公子但说无妨。”老梁王肃正了脸色。 莲玉眼神瞥过中堂还在跳舞的歌姬,刚好为首的那个舞姬看过来,一触及他眼神,立即笑得妩媚多姿风情万种。莲玉微微蹙眉,有些厌烦。他的神情一概落入老梁王眼中,立即一挥手,道:“你们都下去。” “是。” 舞姬们翩然而下。对面,梁王世子孟非卓原本还满目痴迷的欣赏着那些舞姬玲珑的身段娇媚的面孔,想着今晚就把那素有床上泥娃之称的花魁给拿下。谁知老梁王一声吩咐,香鬓丽影全都退了下去,徒留淡淡幽香在鼻尖漂浮。他下意识皱眉,神色颇有些不满。然而瞥见对面的白衣男子,心里又莫名的升起一股惧意,生生压下了那股不满。 待所有舞姬退下后,又有丫鬟走进来,说孟月眉来了。梁王妃立即眉开眼笑,吩咐她进来。 香风阵阵,美人莲步款款而来。紫罗兰色镶金线滚边素色褶裙逶迤而下,手臂挽着淡紫色的轻纱,与那裙摆相融而成一色。云鬓花颜,皓腕凝脂。头上的玉钗玲玲而玉脆,耳边两侧垂下的发丝柔顺如绸缎。她半低着头,于灯光下显露的肤色如玉莹润,远远望去便如画中走出来的仙子般美丽。 行到近前,她敛衽柔声道:“月眉给祖父,父王以及母妃请安。” 老梁王拈着胡须道:“看你行走自若,想来已经恢复如初。”又看了看从头到尾都没看孟月眉一眼的莲玉,道:“你此番能够痊愈,多亏了莲玉公子相救,还不快谢谢恩人。” “是。” 孟月眉款步来到莲玉桌前,没敢太靠近,因为知道眼前这个淡然如谪仙的男子很是厌恶女子的接近。她停下来,半蹲着身子温婉道:“承蒙公子大恩,小女子感激不尽,日后若有吩咐,必当做牛做马相报。” “做牛做马就不必了。”莲玉公子忽然开口了,却始终没有看她一眼,似乎觉得眼前女子不配他回顾,那会侮辱了他的眼睛。 “…”孟月眉怔了怔,笑道:“那么公子是要…” 莲玉依旧没看她一眼,淡淡道:“姑娘这次伤得不轻,现在虽然恢复了,也难保以后不会复发。” 孟月眉眼神一紧,作为女人,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容貌,尤其是孟月眉这样的绝色美人。下意识抚了抚自己的脸,有些急切的问:“公子此言何意?” 梁王妃也是一脸的焦急和担忧。 老梁王蹙了蹙眉,没说话。 莲玉喝了口清茶,才道:“雪狐的指甲有剧毒,虽然姑娘已经用药物克制,不过时间过长,还是伤及血脉。你现在看似已经恢复容貌,内里却已经腐烂。” 孟月眉眼眸睁大,面色有些白。 梁王妃急急道:“但求公子解救。” “不是我不救,是无能为力。”莲玉面上依旧没有表情,“止凝草虽然可抑制毒性蔓延,但那毒液太过霸道,又和止凝草相克,所以还是伤及了肌肤里层。长久以往,还会腐烂更深。比如会失明,耳鸣,口哑,还有嗅觉,都会受到影响。都最后更会蔓延至全身,先是瘫痪,然后内脏受损,全身肌肤溃烂,死的时候也就一副枯架,极其惨烈。” 孟月眉早就惨白了一张脸,仿佛已经窥见自己以后的下场。骄傲的绝色美人,哪里能接受这样的打击?几乎是莲玉话音刚落,她眼瞳立即噙了泪水,甚至摇摇欲坠。幸好身后的侍女及时扶住她,“小姐小心。” 孟月眉推开侍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求公子救救小女子,大恩大德,小女子定当结草衔环相报。” 梁王妃也道:“公子才华绝世,神医问鼎,定有办法解救小女,但求公子垂怜,施以援手。” 老梁王沉吟着没有说话,梁王也皱紧了眉头。倒是孟非卓吊儿郎当的开口了,语气带着三分挑衅七分嘲讽。 “莲玉公子不是医术绝顶吗?不过就是中毒而已,难道也不能解?” 老梁王脸色一沉,喝道:“你给我闭嘴。” 孟非卓被喝得有些胆怯,他平时胆大包天无恶不作,便是梁王也拿他没办法,唯独老梁王能制得住他。此时见祖父发怒,他悻悻的闭了嘴。 梁王对莲玉抱拳道:“小儿鲁莽,望公子莫怪。” 莲玉瞥都没有瞥孟非卓一眼,“无妨。”他放下茶杯,又道:“不过孟姑娘所中之毒也并非完全无解,只是…” “只是什么?”孟月眉眼睛一亮,急急道:“公子但说无妨。” 莲玉不紧不慢道:“姑娘以后得收心养性,戒躁戒怒,戒妒戒恨,两个月内不许沾荤,日日念佛抄经,不可出门。再配合在下写的药方,运气好的话,大概几个月便可清除毒素。就是不知道,姑娘能否做到。” 戒躁戒怒,戒妒戒恨? 孟月眉蹙了蹙眉,她怎么从来没听过还有这样治病的?不过想起自己的脸,心里的疑惑又慢慢打消。 几个月?那岂不是让她不能杀那个贱人? “还有。”莲玉又漫不经心道:“姑娘的手伤得不轻,筋脉完全愈合之前,不要做剧烈运动,否则手也就残了。” 孟月眉脸色再一次变了变,眼神有些深意的看向莲玉,眼底微微疑惑和敌意。 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好心提议,但仔细思索,却暗含了警告。 那边老梁王已经展颜道:“如此,就多谢公子了。”他看向孟月眉,“月眉,还不赶快谢莲玉公子大恩?” 孟月眉垂眉道:“月眉多谢公子。”便由侍女扶着站起来,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莲玉依旧没看她,他许久不来尘世走动,世人的眼光果真是越来越低了。这样肤浅庸俗的女人,竟然也能受天下人敬仰推崇。还是这天下的女人都这么丑而愚蠢?难怪云墨看不上孟月眉,真是…让人多看一眼都恶心。 心里厌烦之意更深,便直言不讳道:“实不相瞒,在下此来还有一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害怕爱上我? 直到此时,他才稍稍带点正视的目光看向老梁王,道:“想必孟老也知道,贵国太子殿下不容于梁王府,才会对孟姑娘下此狠手。孟老如果听之任之,昔日徐家之覆,便是孟氏明日之果。” 老梁王心底一惊,虽然心里明白,但是也没想到莲玉敢这么光明堂皇的说出来。毕竟是元老朝臣,很快就稳定下心神,暗中却升起了防备。 “公子此来应是另有所求吧?” 至亲他就奇怪,莲玉这个人向来都不关心凡尘俗物,又怎么会突然来给月眉看诊?当然,他不会自恋的以为莲玉是对他孙女儿有意。 跟聪明人打交道向来省事儿,莲玉这下子不再漠视老梁王了。 “不是求,不过是做一个交易而已。”这世上能入他眼的人和事本就不多,还求什么?不过一个她而已。想起心中那一抹倩影,他向来波澜不惊的眸子划过一丝波光,宛然而柔软。不过一瞬,又恢复了淡然。 “孟家已成为了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只怕难以自保。”他语气不缓不急,甚至带了点漫不经心。“我可以相助于你们,但我有一个条件。” 老梁王和梁王对视一眼,梁王看向梁王妃。梁王妃知道他们要议事,她一个妇人不便在此,便站起来欠身道:“妾身告退。” 顺便再给儿子和女儿使了个眼色,梁非卓一向不懂这些所谓的政事,巴不得早些离去。孟月眉看了莲玉一眼,也站起来随着梁王妃离开。 老梁王沉声道:“据老夫所知,公子向来不理会各国朝政,如今又是为何?” 知道眼前这个人不是梁王那等骄横急躁之流,莲玉倒也没有轻慢,只是神色仍旧一惯的淡雅漠然,道:“想必孟老也知道,在下和云太子有些过节。虽然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他又喝了口茶,继续道:“我也不拐弯抹角了,其实那天在云太子别院里伤了孟姑娘的那个人,是在下的师妹。” “师妹?” 这下老梁王和梁王都震惊了。 “他不是…”梁王到底沉不住气,率先开口了。但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莲玉截断,“她是女子。” 梁王回头和父亲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沉思和隐隐的暗流。最后老梁王沉吟道:“恕老夫冒昧,从未听说公子有何师兄妹?而且公子的师妹,为何会在太子的别院之中?” “我不常游走四国,孟老不知其事也是应该。”莲玉淡淡道:“我与师妹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自小就有婚约,本来师妹十五及笄便要与我大婚。谁知天不遂人愿,数年前我因私事离开师妹,回去后发现师妹无端失踪。这些年我一直在找她,前段时间才得了她的消息。没想到她竟然在云太子手中,便赶来了东越。” “不过孟老也知道,云太子的别院守卫重重,机关阵法不计其数。在下如果硬闯倒是没什么,就怕云太子会拿师妹性命做要挟。若有丝毫损伤,也非我所愿。所以,思来想去,在下才找到了孟老。” 老梁王没说话,这次月眉双手被废,容颜遭毁,便是云墨给的一个信号。孟家,再也不能独善其身了。本来他自己也是主张低调,孟家已经够功勋荣华了,不需要再锦上添花。 事实上孟月眉被毁容的当晚皇后就召见了梁王,稍稍安抚了梁王。梁王没有多怨一句,不过好歹孟家也是功臣之家,这事儿很快就闹得尽人皆知。对于那个所谓的‘男宠’,云墨没有解释,但也没人敢问,或者心照不宣。朝中人人都长着眼睛,都察觉出孟家似乎已经要于巅峰狠狠摔下。 老梁王不笨,知道云墨这是要梁王府交出兵权的征兆。他倒是没有什么留恋,尤其是孟家这一支旁系子孙肃然庞大,但是嫡系只有孟月眉和孟非卓两人。孟非卓是个什么样的人,老梁王比谁都清楚。不思进取,整日的花天酒地,逗猫遛狗逛青楼样样行。可对什么文武政治,却是一窍不通。 这样的人如何继承梁王府?兵权若是交到他手上,还指不定日后会闯出什么祸来呢。到那个时候,孟家百年名门才会被一朝倾覆。 好歹活了大半辈子,老梁王目光自然是深远一些,万不能因小失大,为了一点蝇头小利导致灭族之危。 这莲玉公子向来神秘莫测,且心思诡谲不下于云墨。从未听说过他有什么师妹未婚妻,仅凭一面之词不足为信。况且他说是要帮孟家,这一帮,可就真的与皇家对立了,那也就是谋反大罪。 不行,这事儿万不可答应。 况且以云墨的为人,宁可正大光明的算计,也不会卑鄙无耻的挟持一个弱女子来威胁敌人。这是属于上位者的骄傲,不容玷辱。 思索半晌,他才低低道:“公子怕是找错人了,此事老夫确实无能为力。” 梁王有些惊讶,他心中其实对莲玉的提议很有些心动。莲玉虽然不如云墨那般许多丰功伟绩流传天下,但是能让云墨视为对手,便不可轻视。一个重权的人,如何能轻易上交兵权?此时听闻父亲的话,他便蹙了蹙眉。 “父亲,您…” 老梁王有些冷厉的瞥了他一眼,他立即不再说话。 莲玉没看这两父子,却也明白老梁王的顾及和怀疑。淡淡笑道:“孟老不必急着拒绝,在下只是要孟老帮个小忙而已。放心,我对贵国的朝政分割没有丝毫兴趣,我只要救回师妹就行了。” 老梁王道:“公子既说那女子是你的师妹,想必也是身怀绝学,为何甘愿受殿下所制?” “她失忆了。”莲玉回答得不惊不波,“不知道孟老可否还记得上次云太子从猎场带回来那个女子?” 老梁王眼神闪烁,微微惊道:“难道…” “孟姑娘当日在街上看到的,就是那个女子,也就是在下的师妹。”莲玉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老梁王和梁王又对视了一眼,神色凝重而幽深。 == “三天后?”凤君华有些讶异的看着云墨,大清早的居然来告诉她让她三天后和他一起去迎接沐轻寒?虽然之前他是有说过让她和他一起去,但是这是否快了点? 云墨没有解释,却突然说道:“想不想学武?” 厄… 凤君华蹙了蹙眉,他又想干嘛? 云墨笑了笑,拉着她就往外走。 “你虽然内力被封,但是这十二年来仍旧没有忘记练武,现在我帮你重温一下以前的招式,或许能够帮你恢复武功。即便是不能用真力,至少你也能自保。” 说话间他已经拉着她出了门,回头看她。今日她已经换上了女装,仍旧火红长裙,青丝如墨,眉目如画,明明冷若冰霜却又看似开在三途河边的彼岸花,灼灼芙蕖,美得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云墨眼神里流光一闪,浅笑道:“嗯,我还是喜欢你穿女装的样子。” 凤君华怔了怔,这次他第一次对她说出‘喜欢’两个字。似乎从昨晚他对她说了那样一番话后,很多从前压抑的心情便不再隐藏。他那样温润而柔情的看着她,不炽热,却也不再若即若离的淡然。细水流长,却最能深刻入心。那样温柔情丝蔓延的眼神,让人觉得,仿佛很多年他便这样看着她。 心里划过一丝怪异。 她移开目光,“为什么突然想要教我武功?” 对于他刻意的回避,云墨已经习以为常,只淡淡笑道:“此去很有些凶险,我想你大抵不太习惯总是被人保护。而且属于你本身拥有的,本来就应该让你重拾于心。”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声音有些低沉。“那天你也看出来了吧,孟…” 凤君华抿唇打断他,“你亲自教我?” 云墨看了她一眼,点头,不再继续未说完的话。右手一翻便多了一把剑,递给了她。 “你自己所学的剑法杀气太盛,优雅柔韧不足,今日便从剑法开始吧。” “三天足够?” “你天资聪颖,曾经又学习过高深武艺,定能很快掌握精髓。”云墨微微一笑,“放心,我会教到你会为止。” “身为太子,你不上早朝吗?”凤君华有些怪异的看着他,“而且你都说了,那个什么莲玉公子已经知道我女扮男装,且又住进了梁王府,说不定现在在跟梁王商议怎么对付你。你不准备对策,倒是有空教我武功?” 云墨眼神奇亮的盯着她,身影一闪就已经掠到了她身前,眼神如醉语气温柔道:“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凤君华立即偏开头,“无聊…” “别动。”他却忽然把住了她的肩膀,一只手撩开肩头的发丝,目光落在她的耳垂上,久久没有说一句话。 她没有耳洞,也难怪那天孟月眉没有看穿她的女儿装。其实那天出宫的时候给她梳头他便发现了,只是一直没问。 凤君华不太习惯他这般靠近,下意识的后退两步。 “你做什么?” 云墨也没再抓着她不放,眼神里那种深沉慢慢变淡。 “过几天我重新给你穿耳洞。” 凤君华愕然,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耳垂。以前她是有耳洞的,只是做了杀手以后根本就没心思去打扮,也就慢慢愈合了。他今日不说,她都几乎快忘记了。 恍惚了一瞬,她便淡淡侧过目光。 “不必。” 云墨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他决定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尤其是对她。 “开始吧。”他走过去,开始手把手的教她。 凤君华下意识的想要拒绝,他却抓住了她的手,有些无奈道:“你总不至于厌弃我到如此地步吧?何况既然要教你练剑,这是必经阶段。还是…” 他突然顿了顿,眼神流荡如水,笑意款款而语气暧昧如醉的在她耳边呢喃。 “你害怕这般与我亲近久了,会爱上我?” ------题外话------ 那个未婚妻呢,以后会解释滴。男主和男配快PK了,兴奋有木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患得患失 凤君华眉一挑,倒是没有再退开,只是冷冷道:“有没有人说过你很自恋?” 云墨笑了笑,居然很正经的点头。 “有。” 凤君华有些讶异,没再追问是谁。 云墨眼神一闪,忽然又道:“那天你也看出来了?” 凤君华先是疑惑而后又了然的瞥了他一眼,“你知道孟月眉会武功,所以才折了她的手?” 云墨只是浅笑不语,并没有解释。如果只是因为孟月眉会武功才折她的手,也不用等到今日。 凤君华想了想,又道:“你担心她会记仇然后报复我,所以才教我武功?” 云墨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难为你总算肯对我用点心了。” 凤君华立即偏过了头,云墨笑得越发欢愉。 “你逃避也没用。”他眼神浮现几分亮彩,道:“你看,这天下那么大,你偏偏掉在了我的地盘,还刚才在我外出的那天出现在我眼前。这还不能说明,你应该是属于我的么?” 凤君华觉得这个人最近脸皮越来越厚了。不,应该说,自从昨晚他说了那样一番奇怪的话以后,似乎觉得很多东西不用再压抑隐藏下去,索性就那样坦荡荡的摊开在她眼底。似乎要用他的温柔和灼热,来融化她的冰冷,让她主动投入他等候已久的怀抱。 不过她又有些奇怪,云墨这个人虽然心思诡谲常人难及,但也不是个善变易改之人。以前他虽然也对她表现得亲昵温厚,却不会这般明朗炽热。好像,自从那个什么莲玉公子出现以后,他就开始变得有些晦暗莫测,而且…患得患失。 令他这般变化的原因,似乎…是因为她? “在想什么?” 耳边传来他温润清雅的声音,她猛然惊醒,下意识的后退。心底有些发沉,她对他的防备越来越弱了。这不是什么好现象。 云墨似乎没发现她的一样,笑道:“身体不舒服吗?那就明天再练吧。” “不用。”凤君华摇头拒绝,“我没事。” 云墨也没有多问,把着她的手按照口诀舞剑。凤君华起先有些抗拒,靠得这么近,她几乎都贴在他的胸膛上,而他偶尔低头的动作呼吸喷洒在她耳侧颈,熏得她平静的心微漾起几分涟漪。下一刻剑如飞花,挽起漂亮的弧度,惊起落叶飞花。 “练武切忌心神不宁。”他在她耳边道:“你底子很好,莫要浪费了。” 凤君华收敛心神,开始按照他教的口诀和招式慢慢练起来。最初有些生涩,慢慢的便得心应手,一套剑法在她手中舞得风生水起,赫赫生风。不过短短一个时辰,便掌握了精髓,一招出而衍生万招变,看得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她很快渐入佳境,身影飘飞红衣如火,恍如林中火凤,要将这天地灼烧。脑海中忽然闪过某些片段,陌生而熟悉。她凝神静气,只觉得丹田内有一股热流在涌动,想要冲破,却似有阻挡。她正烦躁,眼前又闪过许多符号和文字,像是功法口诀。 云墨察觉到不对,正想上来帮忙,她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光,瞬间劈开混沌的思绪,灵台陡然清明。 她睁开眼,眼中灼灼生辉,眉宇间有隐隐焰火痕迹若隐若现。 云墨眼神一闪,身影一闪来到她身边,手指在她眉心一点,有暖流自眉心涌入,缓缓流过筋骨血液。那些因封印而堵塞的经脉慢慢被打通,有更多热流涌出,点燃了沉睡的精魂。强大的真气汇聚在四肢百骸,急需爆发。 “静心宁神,小心真气错乱走火入魔。” 云墨手指一收又在她左右肩头一点,稳住乱窜的真气,然后又旋即来到她身后,单掌撑背,气流涌入。 真气如涓涓细流慢慢溢出,脑海中有熟悉的片段和文字交替而过。她闭上眼睛,按照云墨念的口诀慢慢将真气聚拢在手中长剑,丹田内一片澄明。 云墨收手往后退,同一时间凤君华足尖轻点,双手握剑向上劈下。 “破—” 尘土飞扬,落叶枯木,不过眨眼间就成了一片荒地。 回过神来后她怔怔的站在原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地上断裂成几块的断剑,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 “恭喜你。”云墨走上来,眼神笑意里又带些微的落寞。“流风回雪,你练成了。” 凤君华回头盯着他,眼神微喜而惊奇。 “刚才你对我做了什么?我好像感受到了你所说的内力,可是我无法控制。” 云墨笑了笑,眼神若有深意。 “你修炼的内功应属阳刚之气,我教你的剑法正好属阴。若是常人必定两者相克伤及肺腑根本,但你体质异于常人且有封印固本,练习这套剑法非但没有害处,反而可以提升自身修为。日后即便解开封印你也不会因无法抑制体内魔性而经脉错乱。简单的说,可以起缓和辅助的作用。” 凤君华似有所悟。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教我?” “第一,你不信任我。第二,我救你那日你浑身伤痕累累,封印又被暗器所动,导致真气错乱血脉逆流,又加上体内暗毒开始复发,伤及了经脉。之前我日日让你喝的药便是解毒,以及固本培元。你体内两股真气极为霸道,若不用药物疏通,贸然解开封印你会浑身穴道皆爆而亡。” 他语气温和神情自然,没有半分邀功或者索恩的意思。 “我虽然不能给你彻底解开封印,但可以徐徐图之。至少我能释放你体内一部分真气,却不至于让你有性命之威胁。等你学有所成,能够逐渐控制魔性,再借助外力,破解封印也并非难事。我请师父下山,便是为了届时恐防你封印破除无法控制真气伤及五脏六腑,助你突破升级,达到顶峰。从此再也不用担心真力被锁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凤君华看着他,眼神里光泽不断变幻。 “我记得你说过,抑制我武功的封印同时也封印了我的记忆。那么,我的封印解除了以后记忆也就一同恢复了。你这样费尽心机的不想让我记起从前的事,现在又为什么要让我想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舍不得,放不下 云墨不说话,负手而立的身影微微沉凝而萧索。 “你还说,以前的记忆会让我痛苦。或者我可以认为,你担心我恢复记忆后无法承受记忆之痛心神错乱而导致真气乱窜血液逆流而亡?” 云墨微微一震,看着她的眼神黑如墨渊。 凤君华却已经偏了头,淡淡道:“你现在打算让我恢复武功,不单单只是因为我体力恢复毒素已解了吧?我自己的身体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之前你那么费心为我调养,我的身体早就恢复得七七八八,根本不需要再等到现在。而你之所以下定决心为我解封印,是因为你感受到了威胁,一个让你一直忌惮,无法掌控,又突然出现的威胁,而你不敢却擅自决定,以至于做事畏手畏脚瞻前顾后犹豫不决。” 她一步步走进,看着云墨渐变的脸色,脸色平静眼神深幽。 “而如今帝都出现让你忌惮的只有一个人,一个住在梁王府的,莲玉公子。” 云墨抿着唇,紧紧的盯着她。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只是眼底流露出微微的涩然和飘忽,以及隐隐的自嘲。 他的神情让凤君华更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我认识莲玉公子?我跟他什么关系?” 直觉告诉她,那个莲玉跟从前的她关系非凡,而且很可能知道她失忆的真相。云墨对莲玉的忌惮,会不会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到底是谁?曾经又发生过什么事?她那般排斥云墨,却在听到莲玉两个字的时候自灵魂深处感受到熟悉。那种熟悉太过深刻而惊心,就像… 她眯了眯眼,脑海中涌现那日在猎场上第一眼看到云墨衣摆上绣的浅金色曼珠沙华。以及在东宫,看到的那副狩猎图。那日只不过匆匆一瞥,未曾特意关注,却觉得那针法尤其熟悉清晰。而那图案… “我也想知道。”云墨沉默了很久,才开口了,声音带着几分透骨的凉和寂寞的淡然。他微微侧过脸,眼神看向远方,遥远而寂寥。 “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凤君华抬头盯着他。他嘴角微露一抹自嘲,“我忌惮的不是他…”他顿了顿,回过头来看着她,眼神深邃语气低沉。 “这世上能让我犹豫不决瞻前顾后的,不过一个你罢了。” 凤君华瞳孔睁大,他去忽然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奇怪的,这次她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去推开他,只因这一刻他眼神复杂深幽到难以言诉。似有千言万语要诉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全都化为了无言的沉默和压抑的克制。 “青鸾,有些话我不想说,只因不想给你增加压力。我自问并非狭隘自私之人,但于感情上,我却不知该拿你如何是好。” 凤君华眼神震动,只因这一刻他眼神里流露出那种刻骨的柔情和疼痛,似纠缠的藤蔓,紧紧的缠绕住她的心,让她在一瞬间竟然无法呼吸。 云墨闭了闭眼,手臂用力,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凤君华神情有些茫然,脑海中有记忆的碎片闪过。恍惚之中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有这样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包围,为她驱散了深夜里的寒冷和孤独,害怕和绝望。而她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神情复杂而挣扎。 心口又有疼痛传来,让她甚至忘记去推开他。 云墨却没有察觉到她这一刻的心神之变,似也沉浸在了遥远的回忆之中,喃喃自语道:“有些记忆太过美好而沉重,说出来便觉得轻如鸿毛廉价不堪。你忘记了我,留我一人还在苦苦挣扎。” 他闭上眼睛,终是忍不住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换来她浑身僵硬震惊莫名。 云墨苦笑,却没有放开她。 “或者我也该如你这般失去记忆,忘却一切,或许来得更潇洒一些。然而偏偏舍不得,放不下。我这一生,从未如此患得患失过。” 模模糊糊的片段走马观灯般在脑海里闪现,她想看清,却无力抓住。胸口犹如堆积了一块大石,无法撼动,将那些尘封已久的记忆深谷埋葬,仿佛记载着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云墨终于发现她的异常,赶紧放开她,下意识的抓住了她的手腕。 “怎么了?” 凤君华微微喘息,头有些晕,五官却越发的敏锐。她伸出另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云墨的衣襟,眼神茫然却又无比决然的看着他。 “你说你等了我十二年,十二年韶华易逝,光阴流转时空错乱。弹指一挥间,便已经物是人非。你怎么确定,你等的那个人就一定是我?我虽然没有了记忆,但十二年前的我和现在的我,就连容貌都大相径庭。你又是如何在一眼就确定是我?” 她不是傻子,也不是瞎子,她看的见他的真心看得见他的付出。他总说她在逃避,然而他不知道,很多时候不是她要刻意逃避,也不是胆怯害怕。她只是惶惑不安,他的感情太过压抑,一旦爆发便如洪水般猛烈而炽热。深沉到她不敢去接受,总觉得太过虚幻,就像镜花水月的美梦,一碰即碎。 云墨看着她,久久的沉默,眼神像一汪不见底的深潭,将她沉沉笼罩其中。 半晌后他拉着她,一言不发的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 凤君华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没有挣脱他,默默的跟着他来到了皓月轩。护卫们得到他的明示,都无声退下。云墨拉着她走进自己的卧室,绕过宽大的楠木床,掀开壁画,露出光滑的墙壁。他伸手在那墙壁的某个地方摸了一下,手中环绕着一团雾。然后就看到原本平整光滑的墙面突然就坍陷了一块,圆形的,上面雕刻着凤凰振羽的图案。 那图案很精细,线条均匀而深刻,看得出来雕刻这图案的人很是用心。 云墨咬破了自己的手指,然后将手指按在凤凰的眼睛上。接下来奇迹出现了,吸收了他的血的凤凰眼神灼灼发亮,看不见血液汇聚,然而只觉得那些线条忽然就火了起来,似要展翅欲飞。 凤君华眼神震动。 用指纹和自身血液作为开启机关的方法,居然始于落后了几千年的封建社会?这个人该是有多么强大而心思难测? 待那凤凰光芒至最盛之时,墙壁忽然也开始有了变化。毫无缝隙的墙壁周围开始裂开,如一扇门,缓缓开启。云墨已经收回手,指尖的血也在刹那间消失,连伤口也在瞬间恢复。凤君华还来不及惊讶,云墨便拉着她从那扇门走了进去。 ------题外话------ 咳咳,马上小**来了,嗯,今天下午应该有二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你一直在我心里(二更) 那是一间密室,类似于书房。里面的布置比外面的卧房更简单,一方书桌,上面摆放着笔墨纸砚,然而似乎很久没有用过了,砚台中的墨砚都已经凝固,桌子椅子都已蒙了灰尘。 云墨站在门口,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似乎在平复心里陡然而起的激越心跳和那些不敢触及的疼痛,在一寸寸蔓延灼烧着他的心。这间密室,他曾流连了八年。八年里他一个人寂寞的品尝相思的苦和痛,在窗前,在月下,或者在异国他乡… 记不得了,那些记忆太过遥远,却又那样熟悉至惊心,便是如今轻轻一触碰,带来的就是刻骨焚心的痛。 然而从四年前开始,他便不再踏足这个地方。 他那样从小身在高位从小学习帝王之术心性坚韧喜怒不形于色世人常言其高深莫测不敢窥视分毫之人,这样的情绪外露,足够让凤君华震惊而不可思议。以至于已经到唇边的疑惑和询问,都在刹那间消失在他眼底深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云墨终于深深吐出一口气。侧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温柔重来。他淡淡而笑,“我现在就告诉你为什么。” 他掉过头去,手指触摸在墙壁上。微光隐隐,一根透明的线在他之间。他轻轻一拉,哗然一声,四面墙壁忽然脱落了一层皮,就像蝉蛹成蝶,老树脱皮。然而那层皮一旦脱落墙壁,便成了透明的水渍,很快就在空气中蒸发。 凤君华此刻却来不及惊异这样奇特的变异,她的目光定在四面墙壁上。不,准确的说,是墙壁上的画。 四面墙壁上,挂满了密密麻麻的仕女图,足有上千幅。也正是因为这些画,才陡然惊觉这间密室竟然是如此的宽大空阔。然而这么大的一方天地,每一个角落都只容得下那画中之人。每一幅画都画着一个红衣女子,按照年龄排列,从幼年开始,一直到成年。每幅画下面都标注了作画的时间和地点和作画之人的名字。 第一幅标注的时间是宣弘十年二月十六夜,听风小筑,月下所作,题字是‘云墨’。而画上的女子,俨然不过七八岁模样。一身红装灼灼刺目,额头刘海垂下,遮住了大半边脸,却衬得那双眼睛透彻而精晶莹,闪烁着的狡黠和睿智光芒射人,灼灼其华。 后面接连好几幅,都是按照每一天的时间排列。 宣弘,是南陵如今的年号。 南陵… 凤君华有些恍惚,脑海中有什么快要跳跃而出,却摸不到也抓不着。 目光从那些画一一看过去,发现在宣弘四月初一后便断隔了一段时间。再次接替的时候,却变成了承景八年四月十六。 承景,是东越云皇的年号,如今正是承景二十年。 四月十六… 凤君华脑海刹那间一片空白。 她穿越那天,正好是四月十六。 而那幅画… 那幅画背景是黑夜,十五的月亮十六圆。然而那一晚,却无星也无月。仅凭一幅画,却能透过时光的河流,看尽那一夜的血腥弥漫,凄厉哭嚎。在角落处,还隐约有火光冲天… 凤君华摇摇头,甩开脑海中莫名涌动的情绪,目光定在最下方的题字上。 子归。 云子归,等尔归来! 是这个意思吗?云墨名动天下,却无人知道这两个字。那些画最初的题字都是用的他自己的名字,唯有在改变了年号却仍旧承袭之前那些画作的日期后改变了题名。 这是否是一种暗示? 只是无论怎么连接,中间还是却漏了半个月。 那半个月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隔断? 而后面那些画,全都是单一的仕女图,背景是一片空白。像是记忆的空白,而那一抹红色,便是心里的烙印,一点点想要填满那些生命里的空白和空虚。 凤君华怔怔的想着,眼睛却看着那些画,画上女子五官形容,分明和她一模一样。而陌生的,只是那画上的女子,唇角淡淡扬起,美丽的凤眼里流光摇曳,美得让人沉沦。即便是她这些年很少揽镜自照,却也好歹知道自己是何模样。而让她震惊的是,明明她都在二十一世纪呆了十二年。即便最擅长画工的画家,仅凭小时候的印象,如何能将一个人从七岁到十五岁描摹得如此清晰生动? 是的,从宣弘十年,到承景十六年。从她七岁到十五岁,整整八年时间。 她有些恍惚的问,“为什么到四年前的十月初八就没有了?” “因为…”他走到她身后,目光从那些画上移开,落到她身上,然后伸出双手,从后面环住她的腰,下巴抵着她的头顶,眼神微阖语气轻柔,带着丝丝缕缕的恍惚和疼痛。 “四年前,你刚好十五岁。十月初八,是你的生辰。” 凤君华本来要挣脱他,闻言怔了怔。 “十月初八?” 脑海里刹那间划过什么片段,熟悉而陌生,心底微微厌恶痛恨,又生出几分无可奈何的惆怅和不甘。 “十五及笄,你便可以出嫁了。” 凤君华大脑放空,下意识的说道:“你以为我嫁人了?” 他摇头,声音有些低沉。 “我不知道你是否嫁人,但我知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不允许你嫁给别人。” 所以他四年前才会离开,满世界的寻找。后来… 凤君华浑身一震,心里隐隐有些排斥又有什么记忆要破体而出。她甚至都忘记要去推开他,任由他越来越紧的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耳边轻柔的呢喃。 “十二年来我一直做着同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女子。我看不见她的容貌,却唯恐岁月的河流冲散了记忆,所以我用心将她的轮廓一一勾画。十二年,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说,我如何能认错?因为,她一直在我心里。” 因为,你一直在我心里。 “我答应过你,等你十五及笄之后,我便万里红稠娶你为妻。你忘了,我却忘不了。” ------题外话------ 那个,之前一直在想男主该安排个什么字最好,肯定要有一定的含义才行。原本想用子恒,永恒,可素由于上一个文用在了男配身上,所以就放弃了。后来又想了几个,比如说恒之,卫之,还有恒归,永远等你回归。但素云恒归偶觉得听着有点别扭。后来征询了一下朋友的意见,定了子归,云子归。子,译为‘尔’,也就是‘你’的意思。子归,就是等你回归。 当然,如果大家还有更好的,欢迎给偶建议,暂且就定这个吧。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我想要给你,一生无忧 凤君华脑子有些混乱,或许是云墨给她打开了封印,那些被尘封的记忆也在开始复苏。她努力的去想,觉得他这些话隐隐约约似乎本就存在她头脑里。但是却是陌生的,或许早就被她抛弃,也或者从来没有放在心上过的无心之言。 无心… 是在暗示着,她从前也对他无心吗? 心口微微的痛楚传来,莫大的悲凉和后悔从记忆的灵魂深处涌现,抽干了她的力气,让她只能瘫软的靠在他怀里。 “你不是说你这十多年都没有照过镜子了吗?那么你就看看这些画。这些,都是在我离开你以后画下的,每天一幅。我想着你每天都在成长,我不能陪在你身边见证那样的过程,所以我想要用另外一种方式将这些记忆刻在心里。或许在你看来很傻很无聊,但现在我觉得庆幸。因为看着这些画,你就可以看清从前那十二年你是如何一步步成长的。那些痛苦的,血腥的记忆,都不应该继续折磨你,忘记那些,记住我这十二年我给予你的笑容。知道吗,你笑起来真的很美。所以这每一幅画,我都赋予了你笑颜。我希望,这一生,你都不要悲伤,不要难过,不要痛苦…我想要给你,一生无忧…” 凤君华大口的喘息,耳边断断续续听着他的话,语气诚挚而感情深沉。那是,压抑了十二年无法诉说的深情厚谊。如今得见心爱女子在怀中,再也无法克制的真心表白。 好多画面闪过,红衣的少女,黑衣的少年,漆黑的夜晚,冰冷的山洞…手背上血迹殷殷的伤口…在眼眶中痛苦挣扎打转却不肯掉落的泪水… 心口犹如被大石堆积,泰山压顶般承受灭绝的痛苦。 “云墨,我…” 她抓着他的衣襟,想说什么,然而剧痛袭来,让她一瞬间无法承受,终是晕厥了过去。 “青鸾…”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她看见他惶急惊变的脸色,和恐惧急切的呼唤,随后便倒入了泛着熟悉异香的怀抱之中。 …… 夜深人静,明月高悬。 梁王府客房小院中,有白衣男子临窗望月,忽然修眉凝锁,手指按在心口的位置,眼神里有担忧也有不解。 云墨竟然给她解封印?那一年他伤得那么重,她的封印又如此霸道顽固,他不怕遭反噬伤及自身?云墨应该是这世上最不希望她恢复记忆的人才是。 如今… 久久的沉思后,他薄唇扬起淡淡的讥嘲和微微的惆怅。 害怕了吗? 呵呵… 其实他们都该害怕的,苦苦等候苦苦煎熬,终于看见她归来。却不知道到底是对他们生命的救赎,还是另一个万劫不复的开始? 闭了闭眼,他转身走入床榻。 …… 黑,无尽的黑,远处有天光一寸寸袭来,刺人眼目。 凤君华处在一片混沌世界,找不到黑暗的尽头,眼前隐约闪过模糊的片段。有女子轻轻的哀叹,又有少女清脆的笑声,忽而又有少年温柔宠溺的眼神,有男子慈爱温暖的关切。还有默默躲在角落里,无声微笑而孤独的少年… 谁,他们都是谁? 额头起了微微的汗水,凤君华挣扎着想要从梦中醒来,冥冥之中去仿佛有黑暗的大网将她笼罩,躲不开,也逃不掉。忽然一声重重的叹息,掺杂着悲凉和无奈,以及久远的哀痛和释然。 “孩子,你天命不凡,注定一声坎坷。我本欲逆天改命,化你劫难,然而天不遂人愿。如今我已油尽灯枯,无法再护佑你,只能将你送走,但愿你能度过这一劫…” 天光忽然大亮,黑暗的夜空有五星汇聚连成一线,无道光柱骤然降至,狂烈的风自地面席卷而起,刮得人脸颊生疼,她在疼痛中捂着头,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痛呼。 “啊——” 凤君华猛然惊醒,身后有人低低道:“别动。” 她心中一跳,还未从方才的梦境中走出来,下意识的打量周围景象,发现自己居然在云墨的卧房,如今正坐在他的床上。体内有暖流顺着七筋八脉缓缓流淌,将那些烦乱的真气渐渐汇聚在一起,循环流动。 微微侧过头去,只看到一片墨黑的衣角。他坐在身后,双手抵在她的背上,正在给她疏导体内乱窜的真气。 须臾,他收了手。她身子陡然虚软,就这样倒进了他怀里。 女子清幽的体香扑鼻而来,他猝不及防,却也欣然接受。将她有些冰冷的身体抱在怀里,一只手翻过被子将两人一起裹住。 “冷吗?” 凤君华摇摇头,有些不适应这样的亲密,却也知道自己大抵是因记忆错乱而导致心绪不宁又因封印的关系导致体内真气控制不住而晕厥,如今真的是半分力气也没有了,只得瘫软的靠在他身上。 “我昏睡多久了?” “五个时辰。”他将她裹的更紧,声音里带上了歉疚。“我不该带你去密室的,抱歉。” 凤君华有些怔忡,这才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些画像,想起晕迷之前云墨说的那些话,心里忽然便觉得沉重而微微悲凉。她看得出云墨对她的心意,却也没想到会这般深沉而久远。如今她倒是宁愿未曾知晓,也好过如今这般茫然无措得好。虽然没有恢复记忆,但是凭着脑海里闪现的那些模糊片段,她却也能肯定,从前她与云墨定然是很熟悉。只是那些熟悉,在她记忆里似乎并不太深刻。 好似…她从未将他放在心里。或者,已经预料到不会有交集所以坦然忘却。然而这忘记,于他多年的痴恋等待,又是何等的创击与伤害? 她沉默不语,心里不知道是何滋味。 有些记忆或许太过深刻,便是被下了封印,还是会不时的出现在脑海。隐约中她可以察觉到,从前的她,似乎对云墨很是矛盾。像是厌烦,又隐约带着几分愧疚,决然而微微漠然。 七岁那年,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惨烈?悲恸?无奈?绝望? “青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你这是在邀我与你共眠吗? 云墨在她身后开口了,似乎斟酌了好一会儿,才低低道:“我…” 凤君华立即打断他,不想再从他口里再听到那些低沉而绵密的温柔情话。 “你想不想知道我这些年去了哪儿?” 云墨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抱住她,似乎要将她揉进骨子里。就像无数个夜晚,他幻想着她在他怀里,他就这样亲密而用力的抱住她,永远也不放手。然而此刻她在他怀里,他却觉得她离他好远,远到他无法触及。 “十二年前我醒来后便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 凤君华没有推开他,因为她已经没有力气,只是低低的,轻轻的诉说着。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后来,我遇到一对夫妇,就是小莺的父母。那时候小莺六岁,她求她的父母收养了我。得知我失忆,便给我冠上他们的姓,给我起了这个名字。小莺,她原名叫做凤含莺。她们一家人都对我很好…可是好景不长,异父异母被人所害,我和小莺也沦落成为了杀手,整整十二年…” 云墨不说话,眼神有一种深沉的黑和看不尽的凉。这一刻他似乎打开了她的心扉,然而只有他才能感受到她此刻倾诉的背后,是永远的冷漠和决然。 “你遇上我那天,正好是我和小莺合谋毁灭组织那天。我以为我必死无疑,却被你救了下来。” 她沉默了一会儿,微微侧头,他的唇碰到了她的脸颊。她微微一颤,想躲,他却将她牢牢箍进怀中,无声的移开了唇。 凤君华怔了怔,感受到他这一刻沉默后的无言疼痛。不知怎的,心里莫名的便涌起了一股不知名的愧疚。好像,是受许多年前她记忆的影响。 “我是南陵人?” 那些画的日期,最初是南陵的年号。 “嗯。” 他眼神复杂,“你娘是东越人。” 她点头,怪不得,之前他的回答那般模凌两可。她沉默着,没再说话。 云墨微微扬眉,“你为何不追问你的身世?” 凤君华淡淡道:“反正我迟早都会恢复记忆,何必多此一举?何况你自己不是也说很多事你也了解得不是很清楚?我不喜欢残缺的答案。” 云墨默了默,似释然又似惆怅,一时之间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这一刻她在他怀里,那样的温暖深入骨髓,便只是这一刻,他也想努力攫取。 空气里有淡淡的馨香味漂浮着,驱散了这一刻的沉默和尴尬。 良久,凤君华才又低低开口了,带着一丝异样和陌生的莫名的羞涩。 “之前你说的那些话…” 云墨终于有了些反应,眼睫垂下,看见她洁白的脸颊在灯光中晕出彩霞一般的红晕,娇嫩得如晨间盛放的花。而他只要微微低头,便能摘下她的美丽。 心头起了微微的恍惚与旖旎,有淡淡的期待,和微微的彷徨怯意。 短暂的迥然过后,凤君华很快就恢复了淡然镇定。 “谢谢。” 云墨看着她,不说话。 他的胸膛太过灼热,呼吸都喷在她颈项上,她便如置身火炉般,觉得浑身都开始热了起来,烧得脸颊也微微有些泛红。 “谢谢你将我放在心里那么多年。” 云墨心思一动。 凤君华沉吟半晌,又道:“我活了十九年,从来不知道我自己在他人心中会如此重要。谢谢你,让我觉得,我活在这个世界上,不止是为了杀人而存在。” 云墨一震,眼神里流露出深切的痛惜。 “青鸾…” 她低着头,语气虽然有缓和,却也并无任何亲昵。虽然之前因他那番话和看到的那些画而心神震动,但她还不至于就此对他动情爱上。应该说,她根本就不懂得爱情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可是…” 似乎意识到她想要说什么她不想听的话,云墨有些急切的打断了她。 “青鸾。”他语气微微沉凝,似斟酌了很久才低声道:“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嗯?”她微微侧头,并没有不悦。因为他用的是征求询问的语气,并不是挟恩强求。他眼神深幽又微含了几分期待,似有千言万语要诉说。 凤君华思索了一会儿,才点头道:“你说。” “在你彻底恢复记忆以前。”云墨沉声低柔道:“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离开,好吗?” 他看过来的眼神如此复杂而微含几分请求,语气字斟酌句似乎稍有半点差错都会遭到她的拒绝和厌烦。他如此小心翼翼,是否是因为爱之深切? 凤君华垂下眼睫,终是点点头。 “我来到这个世界就认识你一个,就如你所说,我现在出去会被很多人惦记上,还不如留在这里,至少性命无虞。” 云墨微微松了口气,虽然对她的理由还是有些涩然。但只要她肯留在他身边就好,他只需要这样一个机会… 翻身下床,他将她平放在床上,为她盖好被子,温柔道:“时间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她皱了皱眉,扯住了他的衣袖。 “你把床让给我,你睡哪儿?” 云墨回头,眼神又恢复了一惯的温润带笑又暧昧旖旎。 “我可以认为,你这是在邀我与你共眠吗?” ------题外话------ 咳咳,今天更少点,明天补吧,表介意哈,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你够狠,尤其是对我 原本凤君华又会如从前一般冷着脸下逐客令,然而她并没有,只是敛了眸子陷入了沉思。云墨倒是有些讶异,他刚才那句话不过只是一时戏言而已,就像这些日子以来的点点滴滴。他总是习惯那样微笑着开一些无伤大雅又暗含深意的玩笑,她总是神情冷漠眼神排斥而微微厌恶的无视。 如今这般,倒是让他有些不习惯了。 “青鸾。”他沉吟一会儿,坐了下来,偏头看着她。她也睁着一双透亮的眼睛看着他,眼神平静不带丝毫的涟漪遐想。 他微微一笑,意料之中的落寞和惆怅。 “我之前告诉你那些,并不是要你心里有负担。” 凤君华不语,眼神有些飘忽起来,似回想起了什么遥远而深刻的记忆。 云墨又是一笑,带着一分自嘲和苍凉。 “不过我想你也不会有压力。你这女人,向来如斯冷漠不近人情。即便是我将心掏给你,只怕你都不屑一顾。” 凤君华终于抬头看他,正巧他也低眸与她对视。一双浩淼深邃的眼睛里满是她的影子,却又似乎略带了什么别的因素。像云山雾海,因看不透而觉神秘,因神秘而不自觉的沉沦。 这样一双眼睛,不知道会迷倒多少无知少女。 凤君华有些怔怔的,无知无觉道:“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云墨眼神微动,敛了神色,道:“嗯?” 凤君华移开目光,看着帐顶,声音里也似带了几分飘渺恍惚。 “做杀手,其实也不都全是冷漠的。杀手有自己杀人的方式,不完全靠武力。也有其他的因素,比如智慧,比如…美貌。” 云墨一顿,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凤君华抚上自己的容颜,眼神更加迷茫。 “小莺就习惯用美人计,她觉得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他们看女人的目光都一样,尤其是看美丽的女人。” 说到这里她看了云墨一眼,见他目光深幽而平静,正认真的聆听。 “她习惯迷惑目标至对她神魂颠倒然后毫无防备的死在她手上,我说凡事都有例外,总会有清明冷静之人。若到了那个时候,所谓的美人计岂非自取其辱?她不信,笃定的对我说天下乌鸦一般黑。” 云墨若有所思。 “她碰到了例外,所以吃了亏?” “嗯。” 凤君华点点头,“半年前组织下了任务,对方是政治阶层人物,势力庞大黑白通吃。且本身也实力非凡,常有保镖在侧…保镖也就是你们说的贴身护卫。” 她顿了顿,继续道:“这样的人,极为难对付。然而那人有一个儿子,刚从国外留学归来,虽有些心性睿智,却不曾有官场和商场上历练的狠绝手段。小莺将目标锁定那个人,用美色引诱之,再伺机行动偷袭。可是不曾想那人看似纨绔实则比他父亲还要深沉,很快就看穿了小莺的意图并且将小莺的身份来历调查个通透。若非我及时发觉救了她,她早就没命了。” “后来…”她眼底闪过几分讥嘲,“想来你也知道,杀手出击,要么对方死,要么自己死,绝不能无功而回。小莺失败了,回去的结果就只有死路一条。无奈之下,我便代替她去完成她未完成的任务。接近那个人。” 她说到这儿突然住了口,有些刻意深埋的记忆在脑海里跳跃衔接,那些血腥的片段一一闪过脑海,心口又浮现了那一日的悲凉和负罪感。 云墨沉吟着,隐隐猜测到了什么。他一双眼睛不断变化,最后沉声道:“那个人爱上了你,所以你顺利的完成了任务,杀了他。” “不。” 凤君华却摇头,眼神涣散而幽光深沉。 “我没杀他父亲。”她深深吐出一口气,“他代替他父亲死在了我手上。” 云墨没有说话,看着她的眼神复杂难辨。 过了好一会儿,凤君华才又说道:“那个时候我已经和小莺在合谋覆灭组织,他死了的那一刻,我下定决心加快了速度。因为他临死的时候说了一句话,不希望我永远都活在血腥和杀戮里。” 她闭上眼睛,“他说用他一身血液替我洗去半生罪孽。” 云墨一震,久久没有说一句话。 “也是因为他,我第一次相信这世界真的有所谓的矢志不渝真心不悔。”她没有看云墨,只静静的说着。“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以前读到这句诗的时候,总觉得元好问酸儒可笑迂腐幼稚。人都是自私的,有谁愿意为了个不相干的人付出自己的性命?但是当他倒在我怀里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才是最可笑最幼稚的那个人。” 云墨抬起眼帘,深深的看着她。 “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说明什么?”他薄唇扬起,一抹淡淡的自嘲在眼底晃过。“警告我不要爱上你?” 凤君华侧眸看着他,平静道:“你眷恋的那个人只是十二年前的我,我甚至记不得从前的我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叫什么名字,有着什么样的过去?虽然我没了记忆,但是我却也敢肯定,十二年前的我和你,甚至可以算得上仅有数面之缘的陌生人。这样的我,你又贪恋什么?你这十二年执着的与其说是我,还不如说是执着于未曾得到的不甘和空虚。” 冷意忽然在空气中散发,冻结了这一刻温暖的空气。 云墨只觉得心里有团怒火慢慢酝酿,几乎吞噬了他的理智。他眼神一寸寸冷下来,陌生而冰凉的看着这个他放在心里十多年的女子。看着她美丽的眉眼平静的神色,看着躺在床上脸色娴静而眼神淡漠,忽然又便觉得心里悲凉而悲怆。 他十多年的痴心等待,在她口中仅仅只是因不曾得到而不甘? 闭了闭眼,他忽然低头凑近她,眼神黑如墨,席卷着波涛汹涌的暗流。 凤君华看着他的眼睛,他在生气。这个从一开始雍容高贵的男子,第一次在她面前表现出了极致的愤怒。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却也知道此刻不能逃避。 她无法回应他的感情,不如就此了断,省得害人害己。曾经的悲剧,她不想再一次面对。 刀山火海她不怕,血雨腥风她也不怕,独独怕欠人情债。她不想再夜夜从噩梦中醒来再也无法安睡,也不想再背负着愧疚和亏负活着。 “凤青鸾。”云墨第一次连名带姓的叫她。 她心底一颤,眼神却仍旧平静无波。 “好,很好。”云墨忽然站起来,怒极反笑的转身。“你果然懂得说什么话最能伤我。” 衣袖震动,他按住不安分的火儿,深深吐出一口气,声音蓦然低沉下来,带着些微不可触碰的哀凉和自嘲。 “你不怕死,却怕爱上我。”他声音淡凉而微嘲,“你够狠,尤其是对我。” 他说完这句话就飘然而出,衣袂带起关门声,震醒了凤君华。她盯着紧闭的木门,想着他最后说那几个字,似乎不止是指今晚上的对话。 尤其? 从前她与他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看云墨的样子,似乎以前她做过伤害他的事? 闭上眼睛,她嘴角淡淡扯出自嘲的弧度。 怕爱上他?她根本就不懂得什么是爱,又有何惧? 她只是,无心而已。 ------题外话------ 咳咳,有没有人又心疼男主?哎,别怪偶们的女主冷漠,那啥,女主生长环境那样,所以不相信人也素正常滴。哈哈,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 害羞 夜,微凉。 清波亭内,有墨衣男子凭栏望月,身影萧索而脸色如月凄冷。一团白影从宽大衣袖飞出来,跳上他的肩,一双碧绿的眸子眨了又眨,似乎在思考。 云墨偏头看着它,微微叹息一声,将它拢进臂弯处。 “想去看她?” 火儿点点头,又摇摇头,眼珠子转动,带着几分疑惑的看着他,眼睛里写满了询问。 云墨苦笑一声,抱着它坐了下来。 “你说我是不是又做错了?我不该为了让她学会信任我而去给她解开封印,我该就这样顺其自然。”他拍拍火儿的头,目光温润语气惆怅。 “本来我以为她失忆了对我来说是一件好事,可是她仍旧不相信我,我真想打开她的脑子看看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他有些气闷又有些无奈,“她是不是老天爷派来折磨我的?” 火儿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眼神非常不屑。你神情分明在说,“你也相信老天爷?”复又一脸的得意,“这就叫报应。” 云墨摇摇头,看着远处灯火通明的房间。轻声道:“等她恢复了记忆,会不会恨我将她困在这里?” 火儿若有所思,不太确定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云墨默了默,复又笑笑。眼神一瞬间深邃如海又神光游离,“比起她现在对我的无动于衷,我倒是有点怀念被她恨的滋味了。” 火儿十分鄙夷的看着他,刚想用行动表示它对他的不屑和轻视。而后似想起了什么,看了他一眼,很是挫败的聋拉着头,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云墨低头看着它状似心虚的样子,并没有再说话,只是笑意中多了几分苍凉和哀默。 == 凤君华睡到后半夜,忽然觉得肚子痉挛的痛起来,她被突如其来的疼痛惊醒,额头上冒出了冷汗,偏偏浑身无力又无法下床。只得慢慢撑着床柱坐起来,一番动作下来已是大汗淋淋。 从小百毒不侵的她自然不会怀疑是有人给自己下了毒,只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吃坏了肚子。刚想要唤人进来,又察觉有下体有热流缓缓流出来。 她心中一惊,连连苦笑。来这里快一个月了,竟然忘记这个月的月事已经迟了好几天了。往常也有痛经,但也不如这一次来得厉害。大约是她此刻本就虚弱,所以痛得越发难以忍受吧。 “来人—” 门被打开,听到暗卫禀报急急赶来的云墨立在门口,脸色鲜有的焦急。 凤君华一怔,暗道不好,云墨已经闪身来到床边。 “怎么了?”他立即去把她的脉搏,“哪里不舒服?” 凤君华脸色有些不自在的抽回自己的手,撇开眼睛不敢看他。 “你让秋松秋兰进来。” 云墨虽然是大夫,可好歹是个男人。现代人对这些事较开放,但或许是入乡随俗吧。女子来月事痛经这种事,她总觉得在云墨面前显得尴尬囧然。 云墨却蹙了蹙眉,以为她又开始疏远自己了,不禁苦笑。 “你就这般讨厌恨不得我永远也不要出现在你面前吗?” “不是…”凤君华本来就不擅长解释,何况此刻她又痛得痉挛,若不是强撑着一口气,只怕连话都说不明白了。 云墨眉头皱得越深,一只手抵在她背上给她输真气,见她掀了被子手捂着腹部,便道:“肚子痛?难道真气流窜到了小腹?”说罢另一只手又来把她的脉。 凤君华反手死死的抓着他的手,咬牙不让自己疼晕过去。 “你要是不想看见我血尽而亡,就立刻、马上,去给我把秋松和秋兰叫过来。还有…”她深吸一口气,脸色有些红。“让人给我熬一碗红糖水。” 一番话说完,她已是疼得没有力气,瘫软在了他身上。 “青鸾。”云墨收了功力,手指触碰她的身子发现她浑身滚烫衣衫都被汗水湿透,顿时脸色一变。然而下一刻,他眼神又变了。似乎在确定什么一般,仔细的给她把脉。确定了以后,他不动了,眼神里浮现奇异的光,耳根子慢慢泛上了红晕。 凤君华疼得已经说不出话,瞥见他脸上神情,一瞬间有些惊讶,而后哭笑不得,倒是顾不得女儿家的矜持。别开头低低道:“你还愣着做什…” 她突然一顿,源源不断的热流通过背心在体内流转,竟然奇异般的将那痛楚降低了。 他在给她运功缓解疼痛? “我已经让人给你熬红糖水了,很快就好了。”他在身后低低说道。瞥见被子上沾染的血,眼神一闪立即站了起来,然后背过身去,道:“秋松和秋兰很快就来了,我先出去,要是不舒服就叫我,我就在外面。” 他说完就打开门走了进去,秋松端着一碗红糖水走了进来。 “姑娘。” 她走过去,看见被子上的血迹,想起方才殿下面有异色,不由得有些好笑。她一边给凤君华喂红糖水,一边道:“姑娘,殿下对您可真好。奴婢跟着殿下十几年了,从没见殿下对哪个女子如此细心在意过。您别怪方才殿下唐突,我们殿下生性淡漠不近女色。这别院建了十多年,殿下未曾带任何女子来过。姑娘月事来得突然,又是在殿下这里,殿下难免关心则乱,所以…” 一碗红糖水已经喝完,凤君华抬头看了秋松一眼。 “我明白。” “姑娘明白就好。”她将空碗放下,秋兰拿着月事带走了进来。两人将凤君华扶起来,帮她洗浴穿衣又将床单换掉。忙了近半个时辰,凤君华脸色终于好了些。将她重新安置在床上,两人才走了出去。 凤君华躺在床上,听到开门声。抬头望去,见云墨站在门口。脸上神情有些犹豫,又并几分尴尬。凤君华也不说话,想起刚才的情景,面色也有些发囧。 过了好一会儿,云墨才斟酌的,低低开口了。 “你以前…也这么痛吗?” ------题外话------ 有木有觉得咱们滴男主好可爱?哈哈哈哈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 记忆碎片 之前还能勉强镇定的凤君华一听这话,脸色蹭的红起来,堪比煮熟的虾子。她不自在的别过脸去,半是懊恼云墨的口无遮拦,又半是羞涩。她再怎么冷漠自持再怎么从容不迫,也终归只是一个十九岁的少女,且又未曾触及男女之事。面对这样的场景,一个爱慕她的男子如此关切询问女子私事,总归是有些羞赧。 见此,云墨倒是笑了。轻笑声悦耳动听,在寂静的房间里飘荡。凤君华听在耳里,更是羞囧,不禁气恼的瞪着他。 “你笑什么?” 她平素都冷着一张脸,嫌少如此恼怒类似小女儿娇嗔的模样。云墨笑得越发明朗,坦然走过来,低声问:“好点了么?” 凤君华面色有些不自在,却仍旧是点了点头,低着头没有看他。 云墨坐了下来,偏头看她垂落被子上的发丝流云如墨,衬得肌肤越发白如雪,两颊又自然的晕出浅浅的红晕。唇色不若之前苍白,因方才喝了红糖水的关系,又多几分娇艳,恰似春来柳绿之间晨曦雨露滴落的玫瑰。半开半拢,艳丽而微微羞涩。 一枝红艳露凝香,**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这诗句无论如何的字字流葩,风流艳色胜似牡丹,也不如此刻眼前之景来得让人神魂颠倒意乱情迷。 云墨无声笑了笑,荡去了眼底的旖旎之色。 “你怎么之前不说?不然我也不会在这时候教你如此至阴的剑法,再与你体内至阳内功相撞,才会如此…”他眼神闪了闪,低声道:“抱歉,这次是我的失误,以后我断不会让此类情景重现。” 凤君华怔了怔,这才抬头看着他。他刚才不是被她给气走了吗?又回来做什么? 想了想,她问:“十二年前你去南陵给明皇贺寿,才与我相识的?” “嗯。”云墨点点头。 “我是在你走后才失踪的?” 云墨又点头,眼神微微复杂。 凤君华垂下眼帘,静默了一会儿,才低低道:“我刚才做了一个梦,好像是以前的记忆。” 云墨一震,眼里不见喜色反倒多了忧愁。衣袖震动,火儿又开始不安分了。云墨将它放出来,它立即就扑到凤君华身上,用自己的头去蹭她的脸,神色很是亲昵,就跟那天在猎场上初见一模一样。 凤君华目光里闪过讶异,心中忽然有什么一闪而过。好像,有人在说话。可是那感觉太模糊,很快就消失了。 她低头看着火儿,火儿正好也抬头来看她,一双碧绿色的眸子楚楚可怜犹如女子。 “为什么我觉得,它好像对我比对你还要亲近?” 凤君华缓缓看向云墨,平静的凤眸里暗含探究和深沉。 火儿前爪抓着她的衣服,似乎努力的想要表达什么,但是又有顾虑,只得回头期期艾艾的盯着云墨。云墨摸了摸它的头,唇边溢出淡淡的笑容。 “因为它本来就是你的宠物,我只是帮你养着它而已。” 凤君华很是震惊,火儿却已经乖乖的依偎在她怀中,再不掩饰依恋和怀念。心中那股熟悉的感觉重来,凤君华不由自主的摸着它的头,脑海里闪现一句话。 “主人,我好想你。快想起来,快想起来…” 犹如惊天霹雳,凤君华猛然低头看着火儿。直觉告诉她,刚才那句话是它在对她说。 火儿眨了眨眼睛,眼神里水光一片,充满了孺慕之思。 “雪狐是灵物,千年才出一只。它全身上下都是宝,一根毛也价值百金,它的血更是能解百毒且提升功力,是江湖人梦寐以求的良药。它的眼睛能在黑夜视物,便是千里之遥,也能如近在眼前,它的鼻子比训练过的鹰犬都要灵敏数百倍……” 有人在说话,隐约有火光闪烁,一根枯木丢进火堆,照亮那人微笑的眉眼,精致如玉雕。 “若有人得此绝世宠物,必定珍而视之,恨不得日日好吃好喝养起来,也就你舍得如此苛待于它。” 火堆另一旁坐着红衣少女,闻言不屑的冷哼一声。 “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一只有点灵气的狐狸罢了。要是它的血不能救我大哥,我就把它杀了烤来吃。我长这么大什么山珍海味都吃遍了,唯独这狐狸肉还没吃过呢。哦对了,狐狸都很狡猾的,想必是有一颗狡猾的心。”她低头看着受了伤躺在地上被绑在树根上的雪狐,满眼的狡黠和捉弄。 “告诉你,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你的心给挖出来下酒,看你还如何逃。” …… 遥远的对话在脑海里乍现逐渐清晰,而后又慢慢的远去模糊。她努力的去想,却什么也抓不着,心口隐隐泛着疼痛。她一只手按着胸口,脸色有些白。 火儿霍然抬头,满眼焦急。一只手伸过来,提着它的颈项丢进了宽大的袖口中。另一只手在凤君华身上点了点,又给她运功平复躁动的真气。 好一会儿,凤君华才觉得那股疼痛慢慢被压了下来,反观她自己却早已是满头大汗。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云墨扶着她的肩,低低道:“等你的封印全部解开了,你的记忆自然会回来。如今你强行去回忆,只会引得体内真气乱窜伤及内腑,可能还会促使神经错乱而失明,更可能导致记忆永远封闭,得不偿失…” 他突然顿住,凤君华抓住了他的手,死死的,指甲都快掐入他的皮肉里。她满头大汗面色苍白,一双眼睛却紧紧的盯着他,一分也不放过他脸上的表情。 “是不是你?那个人是不是你?” “什么?” 云墨低头询问。 脑海里有残缺的片段划过,凤君华甩了甩头,眼神有些迷茫飘忽,手上的力道却在加重。 “火堆…山洞…雪狐…还有…”她神情越发恍惚,声音也渐渐低了下来,更似喃喃自语。 “那个墨衣少年…是不是你?” 云墨浑身一震,凤君华已经晕了过去。火儿钻出来,一双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满眼担心的询问着云墨。 “她怎么了?” 云墨静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紧紧的,将凤君华揽入怀中。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喃喃自语着:“我是不是该庆幸,你想起的第一个人,是我?” 他微微闭上眼睛,手上的力道加重,似要将她揉进骨子里。 “我的…青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 游湖 压抑多年的情感在这一刻爆发,他忍不住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轻吻,久久不曾放开。 火儿垂下头来,默默的钻进他衣袖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墨终于放开了她。凝视了她半晌,才长长叹息一声。 “你现在记得,或许醒来后便也忘了。更或者,你会记起更多的人。到那时,我是不是又变得微不足道了?”他贴着她的额头,呢喃声充满了苦涩。 “其实我最想做的不是给你解封印,而是永远封存你的记忆。可是如果我那样做了,你必定会恨我入骨。” 窗外月色泠泠而霜雪,室内温香透骨而浓郁。冷月的霜白,记忆的残缺,命运的森凉,交织在一起,如洒落玉勾的银帘,摇摇晃晃无休无止。 云墨闭了闭眼,觉得一颗心也随着那玉勾金帐摇尾起伏,跌宕不休。 夜半深沉,寂静无言。 …… 因为生理原因,凤君华不可以再练武。云墨顾及着她的身体,原本三日之后的行程也往后拖延了几日。凤君华觉得没必要,但拗不过云墨的坚持,只得作罢。 而此刻,大陆东西湘江之旁。春光水绿,波光照影,精致画舫悠然而过。舫间有绫罗华艳的女子和高贵翩然的男子对桌而坐,相视而笑。 琉璃樽遥遥而对,酒液清凉入口,混合着两岸旁琼花开得热闹而纯粹,白得惊心而诱人。而花心柔嫩粉白,如同丽人指尖晶莹莹润。 一杯酒入腹,女子放下酒杯,含笑看着对面同样凝神微笑的男子。 “殿下难得光顾我金凰国,实乃敝国之荣幸。” 男子儒雅和煦道:“太女言重,在下不请自来,倒是有劳太女终日陪同,耽搁朝政,实是在下的过错。女皇和太女不曾怪罪已是在下之幸。” 凰静芙悠然而笑,精致的容颜如同绽放的海棠花,美得炫目而迷人。 秀色云拂彩凤依,静若止水月如颜。芙蓉开遍满春色,点波翩然惊鸿影。 四大美人之首,笑面如花,颜可倾国。 “得了。”她一笑而止,眼神里方才那种客气公式化的笑已经消失,换上了轻快而有些洒脱的不羁之色。 “都是老熟人了,咱们俩也不要在这儿你来我往的客套了。你也知道,我最是讨厌那些个繁文缛节。反正这又不是朝堂不是军营,那么严肃干什么?好好的出来玩就要玩个尽兴,平白坏了好心情。” 对面男子含笑点头,若有感叹道:“你还是这样,一点也没有身为皇太女的自觉。”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温和,又似带上几分惆怅和回忆。 凰静芙眨眨眼,长长的睫毛垂下,如碧柳投影在江面上,洒下一片疏影涟漪。 “你是在想你那个心肝宝贝吧?” 男子顿了顿,船帆悠然而飘,扫过他面颊如玉如影。半晌他轻轻而笑,“湘江之水绿如蓝,闻名不如见面。这次我可算大饱眼福了。” 每次提到那个人,他总是顾左右而言其他。凰静芙轻哼一声,用十分不屑的语气道:“明月殇,好歹咱们也是多年的故交了吧。你用不着在我面前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我知道她是你心尖上的瑰宝。我虽然羡慕,但是还不至于肤浅到去嫉妒她,更不会去杀她伤她。” 她站起来,走到船头,负手而立。绫罗衣衫风起翩然,一头青丝如墨,九凤飞天玉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凝视远方的侧颜寂静而幽深,有一种深远的美丽。 “这些年你晾着慕容琉仙,不就是因为她么?” 风起,岸边琼花摇曳,白色的花瓣飘起而落。她伸手接住,在指尖摩挲着上面的脉络筋纹,嘴角扬起似笑非笑的弧度。 “老实说,你要是为了慕容琉仙那个花瓶女人拒绝我,我还真的不服气。不过若是她,我还真恨不起来。” 明月殇静默半晌,站了起来,负手来到她身边,眼神遥望江面之景,神情有一种久远的落寞和怀念。 “当年她落你脸面,也幸得你不计较。” 凰静芙洒然而笑,很自然的拍了拍他的肩,笑得恣意而明朗。 “那么有趣的人,我干嘛要怪她?”她笑眯眯道:“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些年一直在找她,除了东越,其他各国大概都走了无数遍了吧。这次你千里迢迢从南陵赶到金凰,想来还是为了她,不然我想不到还有什么人什么事值得你如此在意。” 明月殇笑了笑,“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静芙也。” 凰静芙耸耸肩,又故作不满道:“你就这么在我面前表现出对另一个女人有多情深意重,就不怕我吃醋?” 明月殇失笑,眼神麟光闪烁如海月星辰。 “可我若欺骗你,你只怕更会觉得我道貌岸然罢。况且我心中如何做想,瞒得过天下人,也瞒不过你啊。” 凰静芙歪头看着他,渐渐的收敛了笑容,怅然的望向远方。 “我听说前儿个日子云墨在猎场上抓到一个陌生女子。” 明月殇眼神凝如墨渊。 凰静芙瞥了他一眼,垂下眼帘,嘴角隐有几分苦涩,转而又化为释然。 “他那个人,黑心黑肺最不会的就是怜香惜玉。若是换了云裔看上一个美貌女子,我还有几分相信。若说云墨突然转了心性看上一个女人,我却是不信的。”她微笑的弧度自有睿智在眼中凝聚,“你说,有没有可能就是她?” 明月殇眼神更深。 “十多年前我就瞧着云墨对她不一般。”凰静芙静默了一会儿,幽幽道:“若真是在他手上,只怕你此去难以有收获了。”似想到了什么,她撇撇嘴,有些恨恨道:“那厮太狠了,当年…唉,算了,不光彩的事,还是不要提罢了,省得我堵心。” 明月殇到死笑了,“当年那场战争你虽然吃了亏,但你也不差。毕竟他年长于你,你那时候又根基太浅,能跟他较量一番已是难得。”他顿了顿,神情里多了几分怜惜。 “这些年,你也辛苦。” ------题外话------ 四大美人又出来一个,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 凰静芙怔了怔,想起曾经在冷宫中凄凉绝望的情景,再想起如今光鲜着锦万人拥戴的荣光,有些恍惚又有些自嘲。垂下眼又笑道:“难得见你关心我。” 明月殇也笑了笑,神色三分漠然三分寂寥四分悠远。 “世人都言皇家富贵尊荣,哪知其中心酸血泪?你以一届女儿之身能到今时今日之境,实属不易。将来史书工笔,定能流芳百世。” “是吗?”凰静芙轻笑两声,指尖琼花顺着经脉碎裂,化为碎末消失在空气中。 她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含着幽幽琴音,悠远而辽阔,又带淡淡的怀念和笑意。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她吗?” “因为你从她身上看到了你所隐藏的那一面。率真,阳光和洒脱。”明月殇凝视身侧的女子,眼神一瞬间恍惚又一瞬间清醒,带着久远的回忆和柔情。 凰静芙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恍惚和落寞。世人都道明太子儒雅仁义,温和亲厚。只有她知道,这个人其实最是无心冷血。也只有被他真正放在心尖上的人,才能真正让他展现柔情蜜意。 正是因为明白,才会沉沦。 她期待那样的深情温柔有一天能为她绽放,因此不顾一切。 然而十多年过去了,于他而言,她不过也只是有别于其他女子的红颜知己而已。也只有那个人,才能让他笑容永存,情根深种。 不是不羡慕,不是不嫉妒。然而她却不敢任那嫉妒扩散蔓延以至蒙蔽了心扉,变成她自己都厌恶鄙弃的女人。 疼痛在心口蔓延,她却依旧笑得自若。 “是。”她偏过头,“自从走出冷宫那一刻,我就发誓。总有一天我要要让那些曾经轻视我,欺辱我,看不起我的人,全都敬畏而骄傲的对我仰视尊崇。我要站在山巅之上,把所有人都踩在脚底下。为此,不惜一切。” 似想到了什么,她带点恍惚迷离的笑了。 “然而她却不屑而轻嘲,说我活得太累太空乏,不够饱满恣意。人生短短几十年,何苦累了自身?就当及时行乐。”她低头轻笑,“最初我觉得她幼稚,不过后来想想,其实人活得天真纯粹点,也没什么不好的。抛却责任、名利、使命,或许活得更快乐一些。” 明月殇也笑了笑,眼神却若有感叹。 “可惜我们这样的人,注定没有任性那个当资格和资本。” 不,不是没有资格,只是因为放不下和舍不得而已。一切,只是因为贪恋。 看着他又恢复深沉莫测的眼神,一瞬间凰静芙竟有些冲动的想将这句话脱口而出。然而话到嘴边,又默默的咽了下去。就像很多次那样,面对他高山仰止而尊贵无华的侧脸,她所有的言语都化为了苦涩,一点点吞入腹中,化成冰尖血刃,寸寸割裂内腑。 然而那疼痛,却不能显露分毫。 “或许吧。” 她又撇过了脸,神色带点漠然和疲倦。 “需要我帮忙吗?” 明月殇转头看着她,眼神复杂里又流露几分歉疚,最后又无奈叹息一声。 “静芙,你不必如此。” 相识多年,他又岂不知她的心意?只是情有所衷,也唯有那一个人而已。今生他注定负她,又如何还能再连累她呢? 凰静芙又洒脱而笑,“别自以为是了,你以为我是为了你?哼,我才没那么大度呢。”笑意流转,波光横媚,尽在一双勾魂双目中。她慵懒而散漫的半眯着眼,道:“我也想让云墨那厮吃吃亏,让他那么黑心。沐轻寒都得到了消息,八成是他故意的。不过他都求助了,可见那女子十有**就是她了。” 她顿了顿,神色几分玩味儿又并几分深邃。 “我一直很奇怪,当年猎场山崩。他俩被困在黑木林里三天三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有那只雪狐,怎么就落入云墨手中了呢?我听说那年他回国途中遇到了刺杀,原本我还以为是你派人做的。可是后来我去查了,并非你所为。各国之中,有那样手笔的也就那么几个人。你说,到底谁那么恨他?” 明月殇面色静若止水而深沉如海,复又笑了笑,带点不以为意和微微意味深长。 “谁知道呢?八成是他做人太失败,得罪了太多人。别说是他,就说你我就算走出去,不也得有此待遇?” 凰静芙不置可否。正欲再说什么,江面上忽然有异动,岸边如云织的人群也静了静,全都看向一个方向。船上两人都朝着江面上望过去,只见翠湖平面上,有青衣男子踏水而来。手里提着个酒壶,正肆意洒然的喝酒,全然不顾两岸旁百姓的目光和议论赞叹声。 青衣人看似行来毫无章法,然而身影却稳稳的在半空中,未曾沾一滴水。看起来他的目的是这艘画舫,四面的金凰侍卫立即持剑而立,蓄势待发。 带刀侍卫清声喝道:“有刺客,弓箭手准备,保护殿下。” 杂沓脚步声响起,两队轻骑女子持弓箭近前,单膝跪在地上,拉弓射箭,毫不拖泥带水,直直射向江面之人。 明月殇正觉得那人熟悉想要阻止,然而无数箭矢已经如雨落下。谁知远处那人似不把这杀机放在眼里,根本不屑一顾,自顾自的喝酒,甚至仰躺而下。身影漂浮在空中,一截青衣垂下,未曾滴落湖面。 “好厉害的轻功。” 凰静芙目光灼灼,眼底满是赞叹和欣赏。 箭雨落下,眼看那人就要被万箭穿心。千钧一发之时,远处凌空忽有箫声隐隐。强大真气扑面而来,带起水花点点,形成一面水镜,生生将那些箭雨给阻挡在镜面上,最后簌簌掉落,竟然化为了碎末灰飞。 两旁百姓叹为观止,画舫上侍卫如临大敌。正待下一步攻击,明月殇却上前一步。 “等等。” “且慢。” 凰静芙与他同时开口。而后不约而同的望向江面之阔,有香气伴随着那低沉悠扬的箫声隐隐飘来,芳香四溢,无数花瓣凭空洒落江面,犹如天女散花。 远处有白衣女子手执白玉箫破空而来,踏着白绫翩然如画。隔得那么远,依稀可见女子眉目清雅如画,凌波似仙。 “音控御物。” 凰静芙眼前一亮,挥手示意侍卫退下。 江面上那白衣女子未曾落下,箫声却已然停下。不见她动作,只闻得半空中清冷的女声落下。 “整日的喝,小心醉不死你。” ------题外话------ 又有新人物出现了哦,猜猜素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 梦中仙 一段白绸如虹,卷起凌空躺在湖面上的青衣男子,毫不客气的一甩,直接甩到了明月殇和凰静芙脚下。青衣男子好似没有还手之力,被狠狠的砸在船板上也不见呼疼痛,倒是宝贝似的抱住手中酒壶,对着已经落在面前的白衣女子抱怨道:“哎,你轻点,可别摔坏了我的酒。” 白衣女子露在面纱外的一双眼睛清凌凌如月,冷冷的瞥他一眼,不语。而后掉头冷淡的看着明月殇和凰静芙,颔首道:“小侄无礼,若有叨扰得罪之处,还望两位多多包涵。” 她虽然说得客气,可语气却不见丝毫谦卑。久居上位之人,向来不曾落自己脸面与威严。 凰静芙呵呵笑道:“姑娘客气。”想起方才这女子的武功,凰静芙便有心想要询问。明月殇却突然上前一步,对着躺在地上的青衣男子笑道:“师弟,多年不见,怎的成了酒仙了?” 青衣男子半眯着眼睛斜睨了他一眼,神态醉意风流。打量了他半晌,似终于确定了他的身份,才咧嘴一笑。 “酒是好东西啊,你没听过一句话叫做一醉解千愁吗?”他翻了个白眼儿,眼神深处流露出淡淡的苦涩和孤寂。 明月殇眨眨眼,“师弟少年英才,又是武林娇子。所拥有的一切,可羡煞多少人,还有什么可愁的?” “还能为什么?不就为了个女人。”白衣女子在一旁哼了一声,神态万分嫌弃。“我颜家祖辈豪杰英雄,怎么就出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整日为一个女人借酒浇愁,真是有辱我颜家门风。” 颜家? 凰静芙眼眸一闪,对这两人的身份已经了然于心。 “你不也为了一个男人到现在还没嫁?” 青衣男子不甘示弱的顶回去。 “你——” 眼看白衣女子发怒,凰静芙忙上来笑道:“原来是颜家家主颜诺?那这位想必就是素有‘烟波仙子’之称的七姑娘颜如玉颜姑娘了?难怪会音波御物,踏雪寻梅此等绝妙轻功。幸会幸会。” 颜如玉缓和了怒气,客气道:“殿下谬赞,不过雕虫小技而已,不足挂齿。” 明月殇已经伸手将青衣男子扶了起来,刚一站起来,就有一股血腥味漂浮在鼻尖。明月殇脸色一变,手指把上他的脉搏。 “师弟,你受伤了?” 颜诺摆摆手,正想说没事。旁边白衣女子冷哼一声,“他那是活该。打架还一个劲儿的喝酒,早晚不是醉死就是被人给杀死。”说完还不解气,继续道:“真以为自己天下第一了不得了?轻敌至此,没要了你的命算好的。” “我说小姑姑啊。”颜诺似乎经常被这样训斥,已经习惯,此时也不由得苦了脸。“你要教训我也得挑挑时间吧,如今这么多人看着,你让侄儿我这脸面往哪儿搁啊?” “小姑姑?” 凰静芙怔了怔,这才想起颜如玉乃颜家老爷子最小的女儿,辈分上确实比颜诺高。 颜如玉脸色有些难看,“姑姑就姑姑,加个小字做甚?” 颜诺喝了口酒,笑嘻嘻讨好道:“我也不想啊,谁让您那么年轻,比我还小几岁。您看您这么貌美如花的,叫声姑姑都会把您给叫老了。咱俩走出去,人家都会认为咱们是兄妹。没办法,辈分摆在哪里,我只能加一个小字了。” “你——” 颜如玉气结,又辩不过他的油嘴滑舌,只得拂袖转头。 明月殇走过来询问道:“师弟武功不弱,到底是谁伤了你?” “贵客来临,在外面站着做什么,走,进去谈。”凰静芙充分摆出东道主的态度,邀请几人进船舱。 颜诺这才掉转头看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笑得风流不羁。 “我说师兄怎么留恋湘江呢,原来身边有这么大个美人相伴啊。呵呵,师兄艳福不浅,小弟我真是羡慕得很啊。”他冲着明月殇挤眉弄眼,神态分外暧昧。 明月殇面露苦笑,这个师弟,几年不见,性子怎的差了那么多?凰静芙虽然对他一往情深,但是他对凰静芙只有知己之谊,并无男女之情。颜诺这话也许只是无心的玩笑话而已,但是这样说出来,难免让凰静芙伤怀抑郁。 他有些歉疚的看向凰静芙,无声说着抱歉。 凰静芙黯然不过一瞬间,旋即笑道:“久闻颜少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风姿不俗,不落五君子之后,佩服佩服。” 颜诺眨眨眼,忽然又笑了,多了几分欣赏和坦荡。 “不愧是四大美人之首,比起那个病秧子强多了。”他弹了弹衣衫上根本就没有的灰,又喝了口酒,道:“女中豪杰,不外如是。” “病秧子?”凰静芙怔了怔,“你说的是沐清慈?是沐轻寒打伤了你?” 四大美人名动天下,其中两个都是病秧子。瑞宁公主沐清慈和慕容琉仙。看颜诺这样子,摆明了之前和人家交战过。颜诺这次是来帮明月殇的,想必之前去拦截沐轻寒兄妹了。 颜家乃武林总舵,一声号令而群雄出。颜家内部对于家主之争比各国皇位争斗还要激烈,且最后只能留下一人,无论嫡庶。胜出的那个人,不但要武功绝顶,而且才智谋略都要是人中翘楚才行。别看颜诺吊儿郎当的样子,就凭刚才凌空睡于江面上的轻功与内力,就非常人可比。 凰静芙本身也习武,而且还不弱。就算是如此,她也没把握能胜得了颜诺。没想到沐轻寒居然能打伤颜诺? 颜如玉又哼了一声,“他那是活该,虽让他轻敌来着?非要去看看那个瑞宁公主到底如何的美若天仙,结果中了埋伏,不然哪至于受伤?要不是我路过救了他,说不定现在早就成人家的刀下亡魂了。” 颜诺瘪瘪嘴,“我这不是好奇吗?好歹也是四大美人之一嘛,我还以为多么倾国倾城呢,结果也就花瓶一个,真是扫兴。”说到这里他又看了眼颜如玉,讨好笑道:“还是小姑姑最美。” 颜如玉一点也没为他的夸赞而感到开心,不冷不热道:“你不是整天说你那个梦中仙才是最美的吗?怎么这时又改口了?” “梦中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 各方涌动 明月殇疑惑的看着他,笑问:“师弟,方才七姑娘说你为了个女人才整日的借酒浇愁。到底是什么样的女子,值得师弟你这般神魂颠倒?” 颜诺瞥他一眼,便跟着凰静芙进船舱边懒洋洋道:“什么七姑娘?她是我姑姑,你是我师兄,等于跟我平辈。算起来,她还是你长辈。” 明月殇一怔。 前面与凰静芙并肩的颜如玉闻言冷冷回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说罢拂袖走进船舱。 颜诺耸了耸肩,又对明月殇道:“哎,我说师兄。我听那老头儿说,你这次千里迢迢,也是去寻你那个青梅竹马的心上人?” “他是咱们的师父,你别一口一个‘老头儿’的,师父听了会不高兴的。”明月殇温和告诫。 颜诺不以为意,“我来的路上看见云墨亲自去迎接沐轻寒了,嗯,我的人打听到他好像还带了个女人。” “女人?” 明月殇面色微敛,没有说话。 “哦,对了。我走的时候,好像看见有离恨宫的人准备截杀西秦队伍,不过对象好像是那个什么瑞宁公主。” 颜诺看了他一眼,喝完最后一口酒,大步走进了船舱。侍者早已摆好了酒菜,颜诺大喇喇的坐在颜如玉身侧,瞥了眼她脸上的面纱,懒懒道:“我说小姑姑,这里又没有外人,你还戴着个面纱做什么?待会儿还怎么吃菜?” 颜如玉根本看也不看他一眼,“我不饿,要吃你自己吃。” 颜诺瘪瘪嘴,“不吃拉倒,正好我饿了。”他拿着银著就开始夹菜,一点也不客气。边吃还便赞道:“嗯,不错,还是皇宫御厨做的菜好吃啊,今日可算是有口福了。” 颜如玉撇过脸去,“这般粗鲁,好似八百年没吃过饭似的。成日里学得那些诗书礼仪也不知道都丢哪儿去了。若是父亲在此,势必要说道说道与你。” “我说小姑姑。”颜诺吞下一口鱼肉,非常不满的瞪着她道:“我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被老爷子管着,你就不能让我自在自在吗?说什么让你保护我的安全,我看老爷子就是让你来监视我的。” “什么老爷子不老爷子的?那是你祖父。”颜如玉清声喝道:“你再离经叛道也不可忘了老幼尊卑。传出去你自己没脸也罢,莫要让我整个颜家与你一起被人指责唾弃,辱了先辈门的颜面。” 颜诺摇头不接话,古人就是这样,从小被那些什么三纲五常的教条约束。他这个小姑姑更是保守派,跟她分辨这些无异于自讨苦吃。 还是他的君儿好。 哎,想起心中那一抹倩影,颜诺有些感叹也有微微的期待。半年了,他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她呢?她还记得他吗? 心里装着事,他便有些恍惚和心不在焉。 这时明月殇道:“师弟既然来了,就暂且住下吧,先把伤养好再说。” “是极。”凰静芙也微笑道:“颜少主第一次来金凰,就让我为公子做导游,观看我金凰风光,颜少主意下如何?” 颜诺还没说话,颜如玉便淡淡道:“他整天惦记着他的梦中情人,只怕留得住他的人也留不住他的心啊。” “还说我呢,你的那个莲玉公子可在东越梁王府,你不去找他,成天跟在我后面做什么?”颜诺很是不满道:“听说前段时间东越的那个第一美人被云墨的宠物给抓伤毁容了,他眼巴巴的跑去给人治疗,如今被奉为座上宾了。你要是再不去,小心被那个孟美人捷足先登了,到时候你连哭都找不到地方哭。” 颜如玉原本在喝茶,闻言刺了他一眼,倒也没有因小女儿心思被大庭广众拆穿而扭捏或者不自在,只淡淡道:“他若是寻常那等肤浅的凡夫俗子,我也瞧不上眼。何况他跟云墨一向不对付,云墨不要的女人,他如何会要?” 颜诺不置可否,不知道从哪儿拿出一把玉骨扇,笑得风流倜傥。 “你说得也有理。不过——”他话音一转,故意卖了个关子,想吊颜如玉胃口。颜如玉却不上当,很淡然的饮茶。 颜诺悻悻的瘪瘪嘴,颇有些郁闷道:“你就不能适当的表现出点好奇?” “你不就想说他有个未婚妻吗?有什么值得好奇?” 厄… “你知道?” 颜诺摸了摸鼻子,“既然知道你还坐在这儿干嘛?小心人家那个未婚妻来了把人给抢走了。” 颜如玉这次倒是笑了。虽然蒙着面纱,却能感受到她在笑。眼神却是看向沉思的明月殇,“我倒是觉得,该着急的是明太子才是。” 颜诺眨眨眼,“什么意思?” “你在九华山那么多年,也难怪不知世事了。”颜如玉缓和了脸色,淡然道:“想必明太子和凰太女都应该知道,云墨前段时间在猎场带回去一个女子,声称被居心叵测的梁王暗杀了。可没过多久,他的别院里就住进了一个男子。云墨断袖之言传了十多年,可没人看见他身边除了那只雪狐以外还有什么男人。孟月眉就是因为这个男人吃醋与对方大打出手,结果被毁了容断了手,现在连家门都不敢出。” 凰静芙早已放下了碗筷,明月殇一双眸子沉凝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颜诺则是很有兴趣的听着。 “后来呢?” “后来?”颜如玉没有笑意的笑了笑,“后来莲玉就出现了,声称那个所谓云墨的男宠,实际上是个女人,还是他的未婚妻。嗯,对了,那天我们离开的时候打探到跟在云墨身边的那个女人,八成就是她。” “你的意思是…”颜诺若有所思道:“她就是那天云墨在猎场上带回来的那个女人?” 颜如玉没说话,神色已然默认。 颜诺又看向低头沉默的明月殇,眼神里渐渐浮现奇异的光色。 “师兄,你不要告诉我那个女人很有可能就是你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吧?” 明月殇抬头看他一眼,不说话。 船舱中的气氛忽然变得有些怪异,压抑而沉寂,蠢蠢欲动又带几分暗流。 凰静芙笑着打破了尴尬,眼神若有深意道:“不管是不是,总之那两人对上,咱们又有好戏看了。”她看向明月殇,笑得有些不怀好意。 “你说,我要不要去给他们加把火?” “还是算了吧。”明月殇摇摇头,“莲玉太骄傲,你这时候去搀和一脚,说不定弄巧成拙,引火**,那两人都不是好对付的。而且你若有动作,沐轻寒必不会坐视不理。且先看着吧,见机行事就好。” 颜诺对这些朝政什么的不感兴趣,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颜如玉显然也不太关心这些事,一时无语。 这时候外面忽然有嘈杂和打斗声传来。 凰静芙蹙了蹙眉,“出什么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 记忆复苏 东越以北的一条官道上,有马车悠然而过,车内坐着凤君华和云墨。凤君华神色有些发怔,半晌才道:“你说我姓慕容?” “嗯。” 云墨点头,神色隐在昏暗的车璧中,晦暗莫测。 凤君华回过头来,眼神里浮现复杂而奇异的光色。 “我跟慕容琉仙是什么关系?” 南陵人,慕容世家。无怪她不会联想到那个南陵第一美人慕容琉仙身上。 “没关系。”云墨回答得云淡风轻,看不出在说谎。“她是她,你是你,你们俩并无关联。” 凤君华皱了皱眉,直觉里,她如果是慕容家的人,那肯定和慕容琉仙有关系,可云墨看起来似乎并没有骗她。 “我是出身在普通人家?” 如果不是慕容府的话,那也就只有普通平民了。可如果普通平民,她又怎么会从小练武而且还招惹了祸患被人封印记忆呢? 这一切怎么都说不通啊。 云墨的话不可全信,然而她却不知道何时该信他,何时该怀疑他。 “你出身高贵,常人难及。”云墨自是知道她疑心重,淡淡微笑道:“其实你跟慕容琉仙也不是没有关系,不过她不是你的亲人,是你的仇人罢了。你小时候,嗯,很讨厌她。” “她跟我失去记忆有关?”凤君华眼神变动,淡淡询问。 云墨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可以说间接,也可以说直接关系吧。” 凤君华不说话了,每次一问道关于她身世的问题,云墨的回答总是保守居多。他认为她不是时候知道的,绝对不会告诉她。只是让她奇怪的是,提到慕容琉仙的时候,云墨明显神情有异。看起来还是沉静自若,然而眼底深处却有淡淡的冷,和压抑的森凉痛恶。 这个人高华深沉,嫌少有什么情绪。 难不成这个慕容琉仙得罪过他? 想了想,她又道:“听说慕容琉仙的母亲,是南陵姜太后的小女儿安乐公主?” “嗯。”云墨看了她一眼,神情有些复杂。“南陵当今圣上并非姜太后的亲生儿子,姜太后早年只是一个不得宠的昭仪,因一次机缘巧合得蒙恩宠生下一个皇子而封妃。慧仪皇后又体弱多病,她便时常侍奉汤药,慧仪皇后仁慈良善,感念她温恭端和,临终前让昭和帝封她为后,并抚育太子,昭和帝应允。第二年她便诞下一个公主,昭和帝晚年得女,很是喜爱,破例给了封号。” 皇室一般只有原配嫡出的公主才有封号。姜太后是从妃升到皇后,不算原配。她的女儿能得到封号,的确是莫大的殊荣了。 安钺,安乐,一生平安喜乐。 心头起了微微的嘲讽。凤君华蹙了蹙眉,忽然莫名的对那个安钺公主有些厌烦,更甚至痛恨。 为什么? 脑海里忽然想起那天被云墨关在密室里那个妇人的疯癫之语。 公主,侯爷,夫人,三小姐… 安钺公主,下嫁武安侯… “安钺公主叫什么名字?” 她下意识问出口,语气有些迫不及待。 云墨深深的看着她,“她叫…明、若、溪。” 轰的一声,有什么在脑海里炸开。凤君华脸色有些发白,她死死捂着胸口,有些喘息不均。 “青鸾。”云墨伸手就要来点她穴道,却被她抬头喝止。 “别碰我。” 云墨的一只手僵在了半空中。眼神落下,带点落寞和沉默,最后无声放下。 凤君华没时间去理会他,此刻脑中一直紧绷的弦轰然断裂,无数片段闪过,熟悉而惊心。华衣美服的女子,头上珠翠满盖,看不清面容,却能感受到她眼神不屑而尖锐,语气更是刻薄毒辣。 “不过一个下贱胚子生的贱种而已,有什么资格和本宫的女儿平起平坐?” “哼,你比你那个不要脸的娘更贱。” “小小年纪不学好,杀人放火无恶不做,慕容府的脸都给你丢光了。” “这次你运气好,有人给你顶罪。我倒是要看看,以后还有谁能护着你。” 女子拂袖转身,琳琅华衣在地面上逶迤而过,写满了高贵和骄傲。而背后沉默的少女眼神漆黑,隐忍而愤怒。 心口传来窒息的痛,凤君华脑子刹那空白后又被许多片段填满。 血,一滴滴的鲜血从冰冷的木凳上点点滴落,汇聚成一片,落入她惊恐的眼中。耳边啪啪声不绝于耳,如魔音如恶魔的诅咒。听得她浑身颤抖脸色惨白如雪,她想要扑过去,想要呐喊怒吼。却动弹不得,有人点了她的穴道,用一种那人从未有过的森寒冰冷语气说道:“不许去,不许闭上眼睛,好好看着,看着你的任性让多少人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好好记住这一刻,记住他身上的血都是为你而流。记住,很多事情便是付出血的代价,也无法挽回。” 她呆呆的站在原地,大雨倾盆而下,将那些血水冲刷,却冲不走她那一刻翻滚的眼泪和刻骨的疼痛仇恨。 “我要你记住这一幕,记到你以后每次任性的时候就会想起有人曾为了你的任性付出了怎样的代价,记住你这一刻是怎样的悔和痛。” 我要你记住—— 我要你记住—— 脑海里回荡着这几个字,像是刻进灵魂深处,永远也不可拔出。 呼吸开始急促,她死死的抓着胸口的衣服,眼前一片血红。只觉得那痛,从十多年前跨过时光的流河,汹涌而来,压得她无法喘息。 “青鸾。” 云墨有些担忧的看着她,有心想要给她巩固封印,但又知道很多事情她必须要面对,何况她那么苦苦追寻曾经,好不容易打开了记忆的缝隙,她如何肯放弃? 凤君华此刻正陷在那些痛苦的回忆中无法自拔,太多面孔划过脑海,让她措手不及又想要紧紧的抓住。太多的记忆和血腥一同涌入脑海,导致的结果就是几欲疯狂入魔。 云墨再也看不下去,伸手就要点她睡穴。此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刀枪碰撞声渐渐逼近。 云墨一顿,还未听清暗卫的禀报,眼前红影一闪,凤君华已经破窗而出,下一刻就听到惨叫声肆起,空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来不及掀开车帘,云墨飞身而出,马车爆裂。 他一落地,就看到凤君华已经飞到了十里外,正持剑疯狂的杀人。那些人明显是训练有素的杀手,个个武功精湛招招狠绝。而他们要杀的对象,正是西秦沐轻寒和沐清慈的轿辇。 “殿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 身世揭开入v通知 秋松和秋兰从车辕跃下,担忧的看着前方杀戮。 “姑娘怎么了?” 云墨担心凤君华出事,正想上去看看。却有暗卫无声落下,“主子,方才颜家少主和颜七姑娘刚走。颜诺中了埋伏,受了伤,似乎抄小道去了金凰。这一批杀手,是离恨宫的人。” 云墨面无表情,传音对暗卫说了几句话。暗卫神色惊异,转而无声消失。 不再耽搁,云墨身影一闪,化作青烟直飞向凤君华。 凤君华现在脑子很乱,她需要发泄。眼前一片血红,那血如此艳红而刺目,刺激了她记忆深处的杀戮因子,让她浑身血液都开始兴奋起来。她已经没有了理智,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把眼前的人全部杀光。因而她出手毫不留情而残忍,一剑出而血光乍现。 有些头被砍了,有的手脚都被砍断,有的直接从左肩斜砍,有的被拦腰斩杀… 她杀人的手法太过狠辣而残忍,以至于让同样身为杀手的离恨宫宫人都不由得心中骇然而惊惧。心惊之下也顾不得原本的任务,全都来围攻她。 凤君华做杀手的时候杀人可谓从不眨眼,只要能完成任务,她向来不会在意自己身上多几条伤疤。对方人越多,她便越兴奋。还好之前云墨教了她武功,不然凭着现代那些古武学,没有丝毫内力的情况下,如何是这些人的对手? 云墨已经落到她身边,顺手帮她解决两个想要偷袭的杀手。伸手按住她的肩膀,想要让她冷静下来。 “青鸾…” 凤君华此时根本就不认识他,哪里肯让他近身?他一靠近,她便挥剑刺过去。云墨连忙后退,抬头想要说话,却发现她眼神通红似血,隐藏着某种嗜血的残忍。那是,长期逐鹿杀手生涯锻炼出来的漠然和冷血。 心中一紧,他飞身上前,身上真气散开,形成结界阻挡了想要靠近的杀手。他一手握住凤君华的剑,也顾不得伤口在流血,喝住想要近前的暗卫,接住凤君华劈过来的一掌,同时右手暗自运用真气,将她手中长剑震碎。带血的手指在她身上几处大穴连点几下。凤君华立即不动了,眼神里有愤怒有血腥还有暴戾。 云墨揽过她的腰,一挥手,强大的内力形成结界,将想要扑上来杀手全都阻挡而被真气所摄,震飞至三尺之外倒地身亡。云墨则早已带着凤君华突出了重围。 不远处原本在与沐轻寒的流飒暗卫对战的彩衣蒙面女子不经意的回眸看到一抹红色,身形一震差点被对方所伤。也顾不得挥剑而来的尹玉枫,身影一闪掠开。急切的想要看清那一抹红色和那一张脸,头顶忽然炸开彩色的烟花。 她心中一惊,随即反应过来就想要招剩下的人撤退。然而回头却发现自己带来的人已经全军覆没,竟然一个活口也没有。心中愤恨难当,随手丢下一个烟雾弹,飞身而去的时候忽然肩头一痛。她身形一顿,拔出暗器封住穴道阻止毒素蔓延,再不迟疑的离去。 尹玉枫刚准备下令追,却听身后沐轻寒清声道:“穷寇莫追。” 他回身,刚好看见沐清慈被侍女扶着下了车走到沐轻寒身边来,脸色有些苍白,显然是受惊吓过度。 “皇兄。” 沐轻寒回头看了她一眼,关切道:“可有受伤?” 沐清慈摇摇头,柔柔的笑道:“我没事。” “那就好。” 沐轻寒又调开目光,看向前方云墨的车辇。刚才混战间,他好像看见有一个红衣女子在奋力杀人。那一身红衣鲜红刺目,红到令人惊心而心颤。 是她吗? 云墨将她带来了吗? 心中激越,他再也按捺不住,随口吩咐人保护沐清慈,便疾步走过去。 “公子,你去哪儿?”小童跳过来,好奇道。 沐轻寒来不及解释,他已经看到云墨了。而她,正在云墨怀中。 凤君华被云墨带出重围以后,仍旧没有恢复。她面色冷凝眼神如火,死死的瞪着云墨。说出的话充满了陌生愤怒以及杀气十足。 “放开我。” 云墨对她的怒气视若无睹,抱着她坐在地上,开始运功给她压制魔性,身边秋松秋兰神色焦急而担忧。 “绯…” 沐轻寒已经走到近前,刚想唤出声来,就被秋松一个眼神制止。 “沐太子,青姑娘刚才走火入魔,殿下正在给她压制魔性,您不要出声。” 沐轻寒立即不说话了,眼神有着焦急和隐隐的担心。他努力的想要看清凤君华的模样,然而凤君华此刻半垂着头,头发散下来,遮住了半边容颜。而以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隐隐看见一个侧脸。若非那一身常年不变的红妆,他也不敢肯定眼前女子便是他寻找之人。 “皇兄。”沐清慈也跟随侍卫走了过来,对这边看了一眼,眼底有些惊异。尤其见到云墨,她眼神里更是毫不掩饰的惊艳和震撼。她因身子弱,自幼养在皇宫,并没有机会认识云墨。对于这个幼年成名的东越太子,她也只是从那些传言中了解一二。天下五君子,原本以为沐轻寒和云裔已经是难得美男子,没想到云墨丝毫不逊色,甚至更甚几分。 心中暗自惊叹过后她又看向凤君华,疑惑的问:“她是谁?” 沐轻寒现在根本没心思理会她,目光紧紧盯着凤君华。沐清慈吃了闭门羹,也不再询问,一双美眸带着几分探寻和打量的在云墨和凤君华身上逡巡流转。 一炷香过后,云墨终于收回了手。凤君华面色开始恢复正常,只觉得浑身无力,一下子就软倒在云墨怀里。 沐轻寒赶紧上前唤道:“绯儿。” 凤君华刚刚被云墨压制住了魔性,头脑还处于混沌状态。冷不防听到这一声呼唤,身子一僵。混沌的思绪被劈开,有什么久远而模糊的记忆越过时光长河缓缓而来。 云墨抱着她站起来,没有说话。他不知道她想起了多少,但他知道他已经无法阻止。 凤君华仍旧靠在他身上,平复了心里刹那间的疼痛后,她缓缓抬头,然后转身。 ------题外话------ 呼呼,连载了接近三个月,终于要上架了。谢谢广大读者亲们的支持,瓦非常感激以及感动,从明天开始,瓦尽量每日万更,希望大家继续支持,么么哒。 另外,推荐好友蝶乱飞的新文《绔少宠妻上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相思之痛 她转身。 丝——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 她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几乎没有出门,唯一的一次也是穿男装,而且云墨时时挡在她身前,很少有人看过她的真面目。此时又换上了女装,一张脸再无任何遮掩,就这样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什么叫做倾世之容,什么叫做颠倒众生,什么叫做一笑倾国再笑倾国。在眼前这张容颜上,得到了最好的诠释。 那样精致堪比鬼斧神工的颜,没有丝毫瑕疵。尤其一双眼睛,妖异而魅惑,清泠而如坠深渊。被她一眼看着,就仿佛忘记了全世界。 沐轻慈瞪大眼睛看着她,手中娟帕已经不自觉的被搅成了麻花状。便是她自负倾国倾城,在眼前这女子面前,似乎也成了俗人一个。 那种美,仿佛炸破银瓶的寒梅,又如九天之上翱翔的火凤。那一身红衣更是火的惊人而绚丽,灼目而鲜艳。 很多人不适合穿大红色,因为略显俗气,尤其是在配上那些金银玉饰,更是觉得俗不可耐。然而凤君华仿佛天生就是为红色而存在,亦或者红色便是为她而存在。她穿上红衣非但没有显得低俗,反倒是有一种逼人高贵的美,直至让人屏住了呼吸。 沐轻寒此刻就觉得自己不会呼吸了,他怔怔的看着眼前这个美得不似真人的女子,记忆之中闪过久远而熟悉的容颜,让他忍不住心绪震动而喜悦。 “你…你是绯儿?你的脸好了?” 惊喜来得太过突然而浓烈,沐轻寒激动不能自抑的走上去,似乎想要抱她。 凤君华眉头一皱下意识的喝道:“别碰我。” 沐轻寒一怔,身边所有人都是一怔。 “绯儿,你…” 他早知道她失忆,因此更觉得心痛怜惜,轻声道:“十二年不见,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大哥啊,你忘记了吗?” “大哥?” 凤君华有片刻的茫然,然后想起云墨说过西秦太子是她义兄来着。 “你就是沐轻寒?” 她一边询问一边打量这个男子,这才发现这人长得很是俊美。修眉俊目,眼神温润而柔和,让人望之如沐春风,嘴唇是淡樱色。一身华贵衣袍穿在他身上更显得身姿颀长而高贵,往那一站,赫然便是一个翩翩美男子。 五君子其一。 锦衣装成玉颜色,凝眸笑而群芳乱。 “你想起来了?”沐轻寒眼眸一亮,又靠近一步。 凤君华皱眉摇头,淡淡道:“我不认识你。” 沐轻寒有些失望,刚欲再说什么。沐清慈突然柔柔的开口了,“皇兄,她就是那位慕容三小姐吗?” 慕容三小姐? 凤君华猝然眼眸如利剑的盯着沐清慈,看得她有些心惊胆颤。不由自主的退后几步。 “你…你为什么那么看着本宫?” 本宫! 凤君华对这个称呼极为排斥,忍不住眉间便多了几分戾气。 “慕容三小姐是谁?” 沐清慈眼底划过惊讶,又有些疑惑。 “你…” “瑞宁。”沐轻寒蓦然低喝一声打断了她。 沐清慈更是惊异一向温和好脾气的皇兄竟然会如此的疾言厉色。转而想起他对曾经那个义妹的在意和看重,也不足为奇了。 云墨看了看沐轻寒,对凤君华轻声道:“先去前面驿馆坐下说吧。” 凤君华冷冷挣脱出他的怀抱,看着他的眼神陌生而排斥,就如同初见那般。 云墨一怔,“青鸾…” “别叫我青鸾。” 凤君华神色非常冷漠,刚才那些记忆片段以及方才沐清慈的话和沐轻寒的神色,她已经猜测到。她的身世八成和南陵慕容家有关,还有云墨关押的那个妇人,说不定也和她有关。 难怪云墨不允许她靠近那个密室,是害怕她找出自己的记忆么? 为什么? 为什么让她对他逐渐放下防备以后,又让她发现其实他对她隐瞒了那么多事?他所说的不会伤害她,就是建立在欺骗的基础上吗? 可笑! 云墨被她冷漠疏离的眼神看得心中一紧,无声苦笑。她还是不信他啊。 “姑娘…” 秋松秋兰忍不住开口,却被云墨的眼神阻止。 “绯儿。”沐轻寒蹙了蹙眉,“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说好不好?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云墨突然抬头盯着他,眼神有些暗沉。 沐轻寒却管不了那么多,他满脑子想的都是绯儿回来了,他以后再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了。 凤君华漠然看着他,死死的盯着他的眼睛,努力在脑海里寻找那些碎裂的片段。 “你说你是我大哥,那么你告诉我我是谁?” “南陵武安侯的女儿,叫慕容琉绯。” 凤君华神色震惊,云墨却已经闭上了眼睛,嘴角一抹苦涩。 “慕容琉绯?”凤君华简直震惊得不能自抑,周边其他人也面露震撼,包括秋松秋兰以及跟着沐轻寒身侧的小童,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对。” 沐轻寒点点头,“我是你娘收的义子,在慕容府呆了五年。” 五年… 凤君华眯了眯眸子,脑海里有些片段在拼凑。 一片温软中,她迷迷糊糊醒过来。然后对上一双澄净温柔的双眸,旁边有女子温柔的声音响起。 “她是你的妹妹,从今以后,你要发誓保护她,不许任何人伤害她。” 少年望着她的眼睛,郑重的点头。 “是。” 灵魂震动,凤君华眸色震开。这一次她眼神惊异中又有些几分熟悉和怀疑。 摇摇头,下一个片段又在脑海积聚。 那是无星子的黑夜,外面倾盆大雨瓢泼而下。少年受了伤趴在床上,脸色苍白如雪,羸弱得似风一吹就要散去,却仍旧忍着疼痛对他温柔的笑。 “没事,不疼。” 她跪在床前,脸色比他还白。看着他背上裹得厚厚的绷带还是被鲜血浸红,终是忍不住泪如雨下。 “对不起,大哥…” 凤君华蓦然睁大眼睛,刹那间光影流转,记忆时光追溯而过。她看着沐轻寒澄净温和而关切幽幽的眼睛。脑海中那个少年的面容一点点清晰起来,那双眼睛也越发清晰,与眼前之人奇异的重叠。 她浑身都开始颤抖,血腥的记忆再次重现。倒在血海中的少年抬头对她无声微笑,而后重重晕迷… 她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却感觉喉咙被人紧紧的捏着,发不出声来。 “绯儿,你怎么了?” 沐轻寒面色一变,赶紧上前抓住她的肩膀。 云墨一震而清醒,刚伸出手去,凤君华却忽然一软,倒在了沐轻寒怀中。 “对不起…”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一开口,就令沐轻寒和云墨同时怔住,齐齐看着她。 凤君华脑子一片空白,又衍生出无数光影错乱交叠,让她神智有些涣散。意识不太清醒,但她却似触动了内心最深处的回忆和不可触动的伤疤,固执的要去解开。 “我错了…” 低低的呢喃,沉沉的歉疚。跨越遥远的时光河流,恍惚中沉默微笑看着她的少年再次重来。恍如那年,她拼命骑马追赶,却终是体力不支摔下马背,全身被石子隔得疼痛流血。沙子迷了眼,手被磨破了皮,指甲也断裂了,鲜血染红了石子砂砾,在午日的阳光下,斑驳而凄艳。 她咬着牙关,努力的向前爬,嘶哑的喊。 “大哥,我错了。” == 画舫上,外面有侍卫禀报道:“殿下,岸上有人作乱,要闯殿下画舫,属下已经派人去抓。” “可看清是什么人?” “似乎不是本国人。” “哦?” 凰静芙勾了勾唇,眼神有些趣味儿。 “大白天的光明正大的闯我的地盘,若说是行刺,这人也太无顾忌了些。”她一手摸着下巴,眯着眼睛道:“莫非我那些皇姐皇妹们变蠢了,用这种小儿科的伎俩对付我?” “还是出去看看吧。” 明月殇已经站了起来,“或许不是针对你的。” “也好。” 凰静芙回头对颜家姑侄俩道:“两位有没有兴趣陪我出去看一场好戏?” “好啊。”颜诺一挥袖站起来,笑得眉眼弯弯。“反正左右也无事。” 颜如玉没说话,无声的站了起来。 等几人走出去,外面的打斗已经接近尾声。来人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身着浅蓝色衣袍,远远的看去,五官虽然还略显稚嫩,但却极为的精致漂亮,活脱脱一个美男子。他一人对战几十个大内高手,虽然不说游刃有余,但也没吃亏。 “武功不错嘛。”凰静芙眼里露出欣赏,“只是有些冲动急躁,若好好培养,假以时日,必定是个人才。” 明月殇却皱了皱眉眉头,神色讶异。 “琉风?他怎么来了?” 凰静芙回头看着他,“你认识他?” 明月殇点点头,“他是武安侯的小儿子,你大抵没见过。”他朝远处看了看,见那少年已经略显败迹,道:“他可能是来找我的,静芙,别伤他。” “好。”凰静芙上前一步,喝道:“都退下。” 她一声令下,所有人齐齐退回。那少年有些讶异,旋即足尖一点飞了过来。 明月殇迎上去,“琉风,你来这里做什么?” 少年先是对他抱抱拳,抬头道:“殿下,您是不是要去找我姐姐?” “你听谁说的?”明月殇看了看他身后,“你一个人来的?” “对啊。” “胡闹!”向来好脾气的明月殇突然板下脸,“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 少年瘪瘪嘴,神色之间颇为不屑和嘲讽。 “除了那个女人,还有谁巴不得我死?” 明月殇被堵得一噎,神色有七分复杂三分无奈。最终拍了拍他的肩膀,“听我的话,快回去,不然你爹肯定要着急了。” “我不回去。”少年一把拍开他的手,神色桀骜而固执。“我知道你一直在找姐姐,他们都说姐姐死了,可我不信,姐姐一定还活着,我要跟你一起去找我姐。” 凰静芙呵的一声轻笑,“小子,你才多大点?你姐失踪的时候我看你才刚断奶吧?怎么就记住你姐了?” 少年被呛得脸色通红,“我怎么不记得了?我一出生就跟在我姐身边,我忘了谁也不会忘记我姐。这个世界上,就我姐对我最好。” 凰静芙有些讶异,神色多了几分欣赏。 “你不还有个姐姐吗?那个慕容…” “她不是我姐,我只有一个姐姐。”少年突然有些激动起来,眼睛瞪得堪比铜玲大,狠狠的瞪着她。“别人什么都不是。” 凰静芙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气倒是惊得怔了怔,颜诺却笑嘻嘻的走上来,哥俩好的拍着少年的肩头。 “喂,小子,不错啊,挺记恩的。” 少年轻哼一声,嫌弃的拍开他的手。 “你是谁?” “琉风,不可无礼。”明月殇轻斥,“他是颜家少主,我的师弟。这位是他的姑姑,颜家七小姐。” 少年显然也是听过两人名号的,一一拱手见了礼,没多奉承,又一脸期盼的看着明月殇道:“殿下,我姐现在在哪儿?” 明月殇有些头疼的看着他,然而对着他期冀的双眼,又不忍心拒绝,只得道:“我也不确定。” 少年眼神黯淡了下来,“这么说你也没找到她吗?” “琉风。”明月殇温和道:“我派人送你回去吧,你一个人在外面不安全。” 少年抱着剑,神色冷淡坚毅。 “回去就安全了?”他一脸的鄙夷,神情又带几分酸楚和淡淡疲惫。“那女人整天巴不得我死,我走了她还放心些。就算死在外面,也比死在那个女人面前强。” “琉风…” 少年瘪嘴打断他,“殿下,我知道她是你姑姑,你不乐意听我说她坏话。”他说到此又有些愤懑,“可是你别忘了,当初她是怎么欺负姐姐的。姐姐当年无缘无故失踪,八成跟那个女人脱不了关系。” 明月殇不说话了。 少年静了静,缓和了会儿情绪,才放软了声音,道:“姐姐不喜欢那个女人,所以才迁怒于你。你现在就算找到姐姐,她也不会跟你回来的。不如你带着我,姐姐最疼我了。由我劝说,姐姐一定会回来的。好歹,那也是她的家啊。爹这些年也在找她…” 明月殇目光动容,终是长叹一声,无奈的摇头苦笑。 “你这倔強的性子跟她一模一样,我要是现在把你打晕了让人送回去,八成你又会寻机逃走。也罢,反正你都出来了,与其放你一个人在外面行走,倒不如跟在我身边来得安全一些。” “你答应了?”少年立即高兴起来。 明月殇也露出了笑容,点点头。见他笑得开心,不禁也有些恍惚起来。 她,似乎从来不笑的。 不,不是不笑,只是从不对他笑而已。 …… 靠近城门一百里处,有精简马车缓缓而行。车内有锦衣华服眉目俊朗华艳的男子,对面有素锦着装眉眼明丽而秀美的女子。 啪—— 车窗落下,她瞥了眼身侧风流懒散的男人,眼神里有些怒气。 “为什么要我跟你去南陵?我姐呢?你们到底要做什么?”桃花眼清泠逼人,绣眉一竖,只有凌厉乍现,赫然便是凤含莺。 云裔慵懒的靠在姜黄软枕上,有侍女跪在地上,正给他削水果,还有两个侍女在给他揉肩捶背。几个侍女都姿色上乘,眉眼娇丽妩媚,肌肤如雪如凝脂。就这么粗粗看过去,最是**风流艳匹时刻。然而仔细一看,却见那些女子个个着装很是整齐端庄,没有丝毫风尘做派。 刚吃下一块苹果,云裔桃花美目谢谢晲她一眼,十分懒散又并几分不屑道:“你以为我愿意带着你?要不是不想看见那个花痴,我才懒得管你。” “花痴?”一向和他不对盘说不到两句话就要吵起来的凤含莺这次倒是没有发怒,而是颦了颦眉。“你说那个沐清慈?” 云裔漫不经心睃了她一眼,没说话,等于默认了。 凤含莺双眉一挑笑了,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你不是最喜欢美人吗?好歹人家也是个娇滴滴的公主嘛,你还嫌弃个什么劲儿?” 云裔显然很讨厌沐清慈,闻言脸色就有些不太好。但一见那女人脸色,就知道她是故意的。心思一转,他忽然又笑得妖魅风流。 “说得也是,好歹也比你这个丑八怪强,至少看着养眼。” “你——” 凤含莺顿时脸沉如死水,敢说她丑?姑娘我花容月貌倾国倾城人见人爱车见车载,多少人拜倒在本姑娘石榴裙下,你敢说我丑?你丫的是不知道当年多少人对本姑娘献殷勤恨不得为本姑娘鞍前马后死而后已本姑娘都不屑一顾吗?居然敢说我丑! 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里怒气,她居然笑得很温柔。 “本姑娘大人有大量,不跟某些脑残的二货计较。哼!” 她说完就看向了窗外,一副我不鸟你的姿态。 云裔皱了皱眉,他虽然听不懂她的那些奇怪词汇,但也猜测得到从这女人口中吐出来的绝不是什么好话。眯了眯眼,忽然又道:“你不想知道你姐去哪儿了?” 知道这女人看起来大大咧咧,实际上却是个精明的。唯一的弱点,大抵就是那个女人了。 果然,背对着他凤含莺手指动了动,冷冷的转过头来看着他,眼神里如染了霜雪。 “激将法?”不过一瞬,她又恢复懒散模样,神态高傲睥睨的看着他。“别当我是傻子,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到底要干嘛,但是我至少知道我姐不会有危险。” 云裔眼神波光流转,挥手示意侍女下了马车。他作正身子,带着几分趣味儿的看着她。 “我很好奇,你到底从哪儿来的?那个女…哦,就是你姐。”一见她冷凝的目光,他自动换了称呼。笑眯眯道:“她失踪了十几年,全天下的人都在找她。这些年她到底去哪儿了?” 凤含莺戒备的望着他,“你们找我姐干嘛?有什么目的?” “还能有什么目的?”云裔撇撇嘴,“某人脑子被驴踢了呗,非要喜欢一个臭名远扬的女人。” “你说谁?”凤含莺脸色很难看,一听就知道云裔口中的那个女人是她姐。 云裔瞥她一眼,又懒散的向后靠了靠。 “我真是不明白那女人有什么好。难道这天下的女人都死绝了?非要在一颗树上吊死。”他叹息一声,神色颇有些可惜。 凤含莺皱着眉头,试探的问。 “我姐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云裔又睃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嗤了一声。 “她啊——”他故意把尾音拖得老长,直到凤含莺有些不耐烦了,才道:“一个杀人不见血的恶魔。”说到最后两个字,他眯了眯眼睛,眼神有些微的复杂和深沉的冷漠,以及微微的愤怒。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凤含莺也知道。这人看起来放荡不羁,却也并非浪荡的纨绔子弟。能让他出现这样的神情,想必没有说谎。 凤含莺又皱了皱眉,随即冷然道:“我也是杀人恶魔。” 厄! 云裔有些讶异的看着她。 凤含莺勾唇冷嘲道:“我六岁开始杀人,整整十二年,死在我手上的人不计其数,连我自己都数不过来。” 云裔无声看着她。这个看似暴虐急躁的女子,这一瞬间神情冷凝如冰,眼底深处又流露出深切的疼痛和疲惫。那是属于历尽血火刀锋后淬炼出的一种沧桑和成熟,让人心惊而…心疼。 凤含莺向后靠了靠,神色越发嘲讽。 “你们这些皇族中人,天生优越而骄傲,自然不会懂得生活在社会底层的百姓是如何的艰苦,尤其在这乱世之中,人命就如蝼蚁。别的不说,就是那些豪门府邸之中,每天死几个人也是正常的。要真的算起来,你们这些所谓的贵族,好像才是真正的杀人恶魔,罪恶之源。” 云裔一瞬间想反驳,却又发现无言以对。反倒是第一次正视这个眉眼有些暗讽而深凝的女子,心中感觉复杂。 “这样丑陋罪恶的你们,又有什么资格来评论别人的对错功过?”凤含莺眼神幽幽落下,轻飘飘的,却似一面明镜,将那些任性的丑陋和肮脏全都暴露在人前。云裔竟然有些不敢对上那样的目光,只是有些不甘的低语道:“可她那时候才五岁。”顿了顿,脸色似阴沉又似沉闷,“三百多条人命…” 凤含莺眸色震动,随即讥诮道:“东越建国之前战争不断,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那些死的人难道不无辜?不过是各为其主,成了你们这些上位者争夺权力的踏脚石而已。你没杀过人?你能数得清你杀了多少人?你能看得见你这双干净的手上曾经沾满了多少鲜血?” 云裔沉默着,神色有些怔怔的。他下意识的看向自己的手,属于贵族公子哥养尊处优的手,很干净,连幼时练剑的茧子都被处理得干干净净。看着这双手,脑中却不由得浮现曾经那些血海翻腾,那些哀嚎痛哭… 他玄衣铠甲,金枪在手,一挥手斩下敌方将领,血水在他脸上咋开,烫的他浑身都是一颤。 那些血仿佛又在眼前晕开,流淌在指尖。那样滚烫的温度,烫得他手指都开始颤抖。 凤含莺看着他此刻浑然进入忘我状态的模样,眼神里划过一丝诡异。袖口有金光闪闪,匕首横出。 想当初为了将催眠术学到顶级,她可是吃了好些苦头,如今终于有用了。只要挟持了云裔,不怕外面那些人不放她走。 在顺亲王府的时候,到处都是暗卫,她一个人势单力薄,就算逃走了也会被抓回去。踏出东越开始,她就想着中途打晕云依,掉包离开。没想到这厮似乎看穿了她的意图,非要让她跟他乘一辆马车。 刚才那几个侍女看似平常,她却知道她们都是武功高强的暗卫。她正想着该怎么将这几人调开,机会来了,云裔自己驱散了这些人。 如今车上只有她们两人,马车里处处都是机关。她若敢轻举妄动,就只有死路一条。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挟持云裔。 做她们这一行的,当然不可能只会用武力杀人。毒药什么的都会准备充分。她在顺亲王府日日被人监视。但是偶尔去花园逛逛还是没问题的。虽然对毒药不如凤君华精通,至少比起这个时代的那些所谓名医却要精湛无数倍。哪些花混合是毒药,那些是迷药,对她来说简直小菜一碟。 她只要每天不定期的去花园逛一逛,沾染了花粉,分量虽然不多,但够用就行。 刚才趁那些侍女下车的时候,她就挥了挥衣袖,香粉飘入空气中。不能太多,不然会被云裔察觉而起疑。这样的机会只有一次,必须成功。 这些日子以来她故意对他的软禁而暴躁易怒时常发脾气,也不过只是演戏而已,为的就是让他以为她是个冲动没脑子的女人。只要降低了他的防备心,催眠术用起来效果就更显著一些。 就比如此刻,她一直等待的机会来了。 匕首滑入手心,她无声靠近。 不能快,刚才进马车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出这马车机关重重。看得见的都有七八处,看不见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她得小心的避过那些机关暗器,再想办法离开。 云裔仿佛陷入了回忆中,丝毫没有发现危险的靠近。 凤含莺屏住呼吸,慢慢倾身过去。 近了… 最好的位置。 她眼中光芒一闪,匕首横刀一出,直直逼向他的脖子。 她出手快如闪电,毕竟是练过的。那么近的距离,便是绝顶高手,在毫无防备之下也必定中招。 然而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云裔忽然浑身一震。凤含莺暗道不好,另一只手已经闪电般出击。匕首和毒药同时落下,匕首对着他的脖子,毒药洒向他的眼睛。 云裔似乎有些讶异,低低的笑了一声。 “果然是个不安分的小野猫。” 他一开口也出手了,一只手轻轻抓过她握着匕首的手腕,暗自运用内力,匕首掉落。还未发出声音,他脚尖接住,轻轻一弹,银质匕首便如同遇到了熊熊大火,转瞬融化。 凤含莺来不及震惊他高深的内功,洒出的毒药已经被云裔融化匕首的功夫轻轻一口气吹散。她没有躲,和凤君华一样,从小泡在毒药里,早就百毒不侵,不惧这点毒。 接连两招偷袭失败,她干脆扑进云裔怀中。 云裔轻松的解决了她的杀招,原本还准备嘲笑她两句。冷不防被她这样一扑,女子身上的体香幽幽飘入鼻端。陌生的心悸让他在一瞬间怔了怔。 而凤含莺扑过去的同时一只手去掐他的脖子,另外一只手拔出袜子里的匕首,狠狠刺向他胸口。 比之方才更凌厉杀气更甚。 云裔终于变了脸色,眼底隐隐划过赞赏。 心神一荡后对她的匕首视若无睹,右手轻轻一拂将她即将靠近自己脖子的手挥开,反手扣住她的脖子。 同一时间,匕首也抵到了他的胸口。 各种打斗声音瞬间淹没,这一刻车内寂静无声。 她抬头看着他,目光森冷凌厉。他低头看着她,眼神里笑意款款,甚至还有几分遇上有趣事物的欣喜。 “不错嘛,能在我眼皮子制出毒药来,还有几分本事。”他凑近她,呼吸喷洒在她耳旁。 “知不知道,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敢用匕首指着我的胸口了?” 凤含莺脸色阴沉,怒瞪着他。匕首狠狠往前一戳,已经戳破了衣衫。 云裔也不急,懒散道:“你可以试试,到底我们俩谁更快。你虽然身手敏捷却没有内力,我只要轻轻一捏,就可以捏碎你的脖子。而我有内功护体,你顶多让我受点轻伤。” 凤含莺眸色阴鹜,似乎要将他的脸瞪出两个洞来。 云裔依旧不慌不忙,隐藏在暗中的暗卫早就发现了车内的情况,正要行动,被云裔一个眼神给阻止。 “我知道你不怕死。”他眨眨眼,堵住了她的话,“可是你别忘了,你姐还在东越。就算是云墨舍不得她,但你伤了我,他总要给我父王一个交代。你姐嘛,大约要受些苦了。而你费劲心思演戏糊弄我,又妄图以精神意念来控制我,不惜两败俱伤也要挟持我,应该不想还没离开就死在半途中吧?” 凤含莺渐渐平复了怒气,匕首仍旧在他胸口处,未曾松懈分毫。 “你根本从来就没有对我松懈过半分。我演戏,你也在演。你看似对我看管松懈,实际上却是放纵,让我以为自己的计划万无一失。就连刚才我对你进行意识操控,也是你故意在示弱诱我主动出击好将我一举击溃。”她冷笑,“好,不愧是名动天下的五君子之一。这次是我轻敌大意才会落入你手中,我无话可说。可如果你觉得这样就可以操控我,那你就大错特错。” 她紧了匕首,忽然笑得有些妖魅,好像是什么阴谋得逞,正待看对方垂死挣扎。 云裔皱了皱眉,心里划过一丝怪异。忽然觉得下腹有些燥热,而那燥热开始慢慢上升,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脸色顿时一沉,如何还不明白这女人对他做了什么。 “你——” 捏着她脖子的手收紧,眼神里杀机隐现。这女人,居然敢对他下媚药。 “别激动。”凤含莺被他掐得脸色开始发白,她却恍如未觉窒息,握着匕首的力道未减分毫,甚至还微微笑起来。 “这药粉虽然少,却药效持久刚猛,尤其不能动怒,否则只会发作得更快。”这些日子她也算看明白了,云裔虽然有着个风流的名声,但却是名不副实。他身边伺候的侍女是不少,而起个个美貌气质绝佳。他平时也多对那些侍女调笑暧昧,却适可而止。没得到他的许可,没人敢靠近他半分。而那些女人虽然对他心旌摇曳,却也不敢狂妄自大的勾引。只因那样的下场,绝对惨烈异常。 说白了,这厮有洁癖。不,他是讨厌女人,很讨厌。尤其讨厌拎不清身份不知道轻重的女人。比如仗着有几分姿色勾引他,或者给他下药。尤其是敢给他下药的女人,云裔可以说深恶痛绝。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她敢给云裔下药,就不怕云裔拿她解毒。只因给他下药的女人,他会觉得恶心肮脏。 果然,云裔脸色阴沉如暴风雨之前的天色,黑沉而浓密,眼底深处是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失望。 “女人,你给我记住了,早晚有一天你会为你今日的举动后悔。”他低哼一声,松了手,同时也后退点了自己身上几处穴道,防止药性蔓延。 凤含莺被他真气震开,匕首自然没能插入他的心口。她撞到车璧上,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突然冒出的铁勾锁住了手腕,腰间也被铁圈给箍住了,动弹不得分毫。 她猝然抬头,死死的瞪着云裔。 云裔体内的药效已经开始发作,面红耳赤眼神迷离。他赶紧运功逼毒,在此之前做了个动作,似乎是什么暗号之类的。凤含莺明显感觉到周围防备加强,暗卫靠得更近了。 可恶,原本想着即便逃不了,也得让他吃点亏才行,没想到这人看起来玩世不恭,心思却那么缜密。她一个月的费心筹谋,就那么容易的就被他给化解了。以后再想逃脱,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你最好好好的呆着,再不安分,我可不会怜香惜玉。” 云裔闭着眼睛,头顶有白色的烟雾冒出,看得出他在逼出药性。 外面那么多美人侍女,随便抓一个进来都巴不得给他做解药,他却宁愿用这种方式解毒。 凤含莺不怒了,若有所思的打量他,眼神里浮现奇异的光泽。 “喂,你不会…不行吧?” 云裔差点被这话给噎得吐血,这一分心真气错乱,喉咙立即就涌上腥甜。他赶紧凝神,慢慢压抑住刚才错乱的真气。睁开眼冷冷的瞥她一眼,忽然有些意味深长道:“这个答案,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 凤含莺觉得他眼神有些怪异,心里突突的跳,她干脆哼了一声,转头不语。 云裔也不说话,专心的运功逼出药性。 一时之间,车内寂静无声。 == 夜风泠泠而霜寒,冷月如勾而凉雪如冰,渡出这一夜深沉的黑后和无尽的幽暗。夜色里他负手而立,容颜沉浸在斜枝斑驳垂下的阴影里,有些晦暗和无言的落寞。 身后有女子轻盈的脚步声伴随着脂粉香借着晚风丝丝沁入鼻端,他下意识的蹙了蹙眉,有点怀念心中那人身上自然的体香。幽甜而清淡,却沁人心脾,令人沉迷而不可自拔。 沐轻慈走到近前,顿了顿,示意身后的侍女不必跟来,自己悠悠前行。 “瑞宁见过云太子。” 云墨没有回头,淡淡嗯了一声,没再说话。 沐轻慈抬起头来,她穿着流彩暗花云锦宫装,身上有金线绣出的绣纹精致而线条优美,在月光下粼粼散发出星子的光晕。宽大的衣袖垂下,微露出的皓腕洁白如瓷,令人想起肤如凝脂四个字。而她轻盈的身姿和自幼遵循皇家礼仪练出的细碎莲步,腰肢晃动如柳,让人脑海里不自觉浮现弱柳扶风。 头上是斑驳玉脆金钗华饰,如墨的发丝染了发油更显得光滑而亮丽,垂下肩头洒落腰际,更显得飘然欲仙。她微微抬头,一张脸玉一般的颜色雕琢精致完美无瑕的五官,一双眸子如秋水绵绵,三分忧三分愁四分温柔多情。被她看一眼,就觉得浑身酥软恨不得将美人拥入怀中好好疼惜怜爱。 这般容颜,当得起倾城绝色。 然而就是这样令无数男人魂牵梦萦的脸,对眼前这个人却没有丝毫的诱惑和波动。 沐轻慈抿了抿唇,想起心中那人,眼角愁怨又多了几分。 “殿下是在等慕容姑娘醒来吗?” 瑞宁公主是有名的病美人,又出身皇室身份尊贵,自幼教养良好,说话也细声细气,温柔优雅而高贵十足。 云墨这次却连嗯一声都觉得多余。 沐轻慈也不恼,反倒是温婉的笑了笑。 “皇兄自离开南陵回到西秦后,十二年来日日夜夜都惦记着昔日义妹。今日好不容易寻得,定是欢喜得紧。” 欢喜吗? 云墨低着头,想起那天在猎场上见到她。他几乎是不敢置信却又欣喜若狂。抱她在怀里那一刻,他告诉自己此生永不再放手。然而此刻她就在他身边,近到他触手可及。眼看就要拥她入怀,又忽然衍生出坚实浑厚的壁垒,阻碍了他的前行。 他瑶瑶远望,只能看着她永远决然而冷漠的背影。 那背影,是他十二年来坚持的执念。 十二年… 到得如今,她终于还是要离他而去了么? 原本麻木的心口又传来微微的痛,他却淡淡的笑起来。 沐轻慈没听到他的回答,原本还想说些什么打破此刻尴尬沉静,忽而见到他的笑容,怔了怔,眼眸里划过惊艳。而下一刻,她就发现那样绝艳而华美的笑容里流露出无尽的哀伤和落寞。像一口永远填不满的枯井,一眼望去只觉得森凉而幽暗,永远看不到尽头。 她微微有些惊诧,继而又恍惚迷惑。 听云墨的传言听了很多年,早年春闺情窦初开的时候她也曾为那些无数的赞美和赞叹暗自在心中勾勒出风华绝代的身影,并为此深深悸动不能忘怀。直到遇到那人,一笑桃花醉,也醉了她的芳心,从此日日思君而眠,无休无止。 无论是传闻中还是亲眼目睹的云墨,给她的感觉都太过诡异和高深莫测。明明他就站在眼前,却让人觉得他高而远,永远无法跨过距离而走到他身侧。 这样的人,太过危险而骇然。纵然心有渴望,却又有所惧怕而不敢靠近。 而就是这样的人,却能将一个女子放在心里。 沐清慈是女人,女人的直觉向来敏锐。白天那般情况,任谁都看得出来云墨心系凤君华。而那个女子,似乎根本就不将他放在眼里。 据说十二年前,他们俩之间还有些恩怨纠缠。 “殿下。”沐清慈想了想还是开口了,“慕容姑娘似乎睡得有些不安稳,您不去看看吗?” 云墨衣角动了动,火儿从他衣袖里钻出来。先看了眼有些受惊的沐轻慈,又蹭了蹭云墨的脸。之前在马车的时候,它就想出来了,云墨非得按住它不许它动。它有点不明白云墨到底在想什么,不太想她恢复记忆,但是又不忍心让她失望不得不做那些违背心意的事。 哎,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前人说得果然有理。 不过追一个女人追如云墨这样的,大抵还是少有了吧。 美人爱英雄,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可惜云墨倒霉,遇到个不懂风月情事又性子冷清的美人。再是英雄也触动不了美人芳心。 难啊! 云墨摸了摸它的头,低声道:“想去看她吗?” 火儿白了他一眼,“明明就是你想去,还想拿我做借口。” 云墨笑了笑,让它躺到自己臂弯处。 “她应该快醒了。” 火儿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顾虑。无声询问他,“我现在去好么?” 云墨沉默了会儿,道:“她大约是想起了什么。”想起白天的时候,沐轻寒触动了她的记忆,让她在混乱疼痛中说出那句话以后就晕倒了。 回到帝都后,沐轻寒甚至都没有去皇宫见过云皇,直接就住进了驿馆。他派人去宫中传了话,却始终没有离开半步。 白天她用那么冷漠而陌生的眼神看着他,她又开始疏远他,又开始不信任他。他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 心中不无伤怀落寞,然而那又如何?开始的路程,他用不会倒退。哪怕知道,再一次令她打开心扉,比之以往还要艰难千万倍。 可比起十二年孤独的等待和空虚,至少她真实的存在在他身边,这比什么都强。 何况,她答应过在彻底恢复记忆之前,不会离开他。 瞥了眼沐轻慈,他淡淡道:“天色不晚了,公主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他一句话落下,还未等沐清慈反应过来,已经有两个侍女无声靠近,对沐轻慈道:“公主,请——” 沐轻慈要说的话僵在了喉咙口,跟着侍女回到自己的房间。 云墨绕过走廊,停在一间屋外。室内灯火通明,壁纱窗户倒映出沐轻寒坐在床边的身影。床上有女子安静的睡着,呼吸清浅而均匀。 他推门而入。 沐轻寒知道是他来了,没回头。 “她何时才会醒来?” 云墨走过去,看了看沉睡中仍旧皱着眉头的凤君华,道:“她想起了童年里最痛苦的回忆,又因之前动武导致真气有些错乱,从而触动了睡神经。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该醒了。” 他顿了顿,又道:“只是我不知道,她到底想起了多少。” 沐轻寒给她掖了掖被角,语气有着几分担忧。 “十二年前她随我踏入南陵皇宫,我还以为她已经放下了。没想到她对那件事的执念还是那么深…” 云墨沉默着,有些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坐了下来。 “她的心智很强大,又急于恢复记忆。再这么下去,恐怕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全部想起来。只是她体内魔性太深,恐怕到时候…” 沐轻寒回头看着他,在他臂弯处的火儿身上停留了一秒,才道:“你也没办法吗?”他忽然一顿,似想到了什么,担忧而复杂的看着他。 “你的伤,如何了?” 云墨似根本就没听他在说什么,只是看着凤君华。 “只要助她突破最后一关,她就不会被魔性吞噬丧失自我。只是我不知道那天晚上她到底看到了什么,似乎在潜意识的封闭了某些令她永远也不想面对的记忆。哪怕是如今她那么渴望想起来,却还是对有些事情逃避而不愿触及。” 沐轻寒默了默,温润的眼神有一种遥远的深沉。 “能让她放在心里的人不多。”他深深的看了眼云墨,低而复杂似又有些不忍道:“能让她如此无法忘怀而又想要去想起的人,也只有——” “嗯…” 低低的呻吟声响起,及时的打断了沐轻寒的话,两个男人一同掉头看向躺在床上的凤君华。 “绯儿,你醒了?” 凤君华皱着眉头,缓缓的睁开眼睛。入目处是淡蓝色的纱帐,纱帐外有人正担忧而欣喜的看着她。她先是疑惑,而后思绪回笼,想起晕迷之前发生的事。 破碎的记忆,鲜血…大雨… 还有…温润如水的少年。 她怔怔的看着沐轻寒,无意识的唤道:“大哥?” 这一声出口,连她自己都惊异的睁大了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却又觉得理所当然。好像灵魂深处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对,就是这样。他是你大哥,你不能伤害他。 “绯儿,你记起来了?” 沐轻寒又惊又喜的握住她的手,眼眸深处仍旧有着担忧。 陌生的亲昵让凤君华下意识的想要抽出自己的手,然而下一刻又觉得那温度很是熟悉,再对上他温润关切的眸子,心里某处柔软被狠狠的触动,忽然便心软了。 她张了张唇,眼角余光又瞥到坐在一旁静静望着她似乎想要靠近又害怕触怒她而只能沉默坐着的云墨。那一霎他眼神深如古潭,那一霎她看尽他眼底永远填不满的空洞和辽远。以及,淡淡的期待和久久的等待。 凤君华心中一动,想起之前她极其冷漠排斥的推开他,怀疑他。 她伤了他吧,所以他现在才不敢接近她。 闭了闭眼,稳了稳心神。 “绯儿?” 沐轻寒声音里满是担心,他拿不准她到底想起了什么。 凤君华又睁开眼睛,抽出自己的手坐了起来。伸手揉了揉眉心,才低低道:“我有些模糊的记忆,但是不清晰。但我知道你是我大哥。” 是的,她很确定。 虽然之前在脑海里闪烁的那些片段她无法完全组合,但她非常确定沐轻寒确确实实是她的兄长,并且他永远也不会伤害她。 连她都很惊异做了那么多年的杀手的她,居然会这么轻易的相信并肯定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男子。可她并不怀疑自己的直觉,似乎那是出自本能。就像一个人饿了会本能的找东西吃,困了会本能的找地方睡一样。 “绯儿。” 沐轻寒再一次呼唤她的名字,声音里带上了狂妄的喜悦。他几乎克制不住,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凤君华一怔,觉得这样的拥抱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但她没有去推开他。仿佛暌违了十多年,她终于找到温暖的港湾。 “绯儿,你终于回来了。”沐轻寒用力的抱着她,似乎要将她揉进骨子里。“那年你失踪,我还以为…” “以为我死了吗?” 凤君华有些恍惚的想着,那一年如果不是碰到小莺和她的父母,或许她真的已经死了。 沐轻寒顿了顿,慢慢的放开了她。这才看见她虽然神色缓和,眼神里却仍旧有着深深的淡漠和遥远的迷茫。或许只是那一年那晚的雨水冲刷了满地的鲜血,开在她的心海里,衍生出亘古不忘的噩梦。沉沉的愧疚和痛苦让她终于将他这个永远被排斥在她生命之中的‘陌生人’记在了心底,哪怕是失忆也用无法摆脱那些血腥。 人人都说她刁蛮任性冷血无情,视人命如草芥。然而只有他知道,其实她只是太寂寞太奢求温暖而已。 他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道:“没事了,都过去了,以后大哥会好好保护你,不会再让你被其他人欺负了。” 她抬头对上他满是怜惜的眼,问:“我以前经常被人欺负吗?” 厄? 沐轻寒有些尴尬的咳嗽一声,微笑摇头道:“不,以前都是你欺负别人。” 凤君华困惑的看着他,忽然又想起晕迷之前他说过她的名字。 “你说,我叫慕容琉绯?” 沐轻寒脸色渐渐收敛,还是重重点头。 “嗯。你爹是南陵武安侯,你娘…”他顿了顿,才低低道:“你娘是你爹娶的平妻。” 凤君华目光睁大,“平妻?” 有什么在脑海里炸开,她悠然看向抿唇不语却静静看着她目光深邃复杂的云墨。 “武安侯?就是娶了明若溪的那个慕容于文?” 沐轻寒轻轻地点头。 云墨低着头,眼神黯然而苦涩。无论他多少次的告诉她他不会伤害她,她总是对他防备而不信任,对他说的任何话都总是半信半疑。然而沐轻寒一出现,她便潜意识的认出了他,更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他。 他们,并非亲兄妹啊。 凤君华静默了一会儿,又沉声问:“我是慕容府的三小姐?慕容琉仙是我姐姐?” “不是。” 和云墨一样,在提及慕容琉仙四个字的时候,向来温和好脾气的沐轻寒也不由得沉了脸,眼神里甚至有痛恨愤怒和深深的厌恶。 “她不是你姐姐,她跟你什么关系也没有。若说有,她也是你的仇人。” 凤君华皱紧眉头,这么说之前云墨没有骗她?她误会他了?正想着,眼角余光看见本来安静呆在云墨臂弯处的火儿忽然蹦了起来,眼神愤怒而仇恨,四只爪子也开始不安分的舞动。它似乎想要飞扑过来,却被云墨给按住,又丢入了袖中。 “它怎么了?”这句话是对云墨说的,这是她醒来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云墨制止了火儿,手顿了顿,随即很平静的抬头微笑。 “它向来脾气不太好。我晚上忘记给它喂食了,它大约有些饿了,在发脾气而已。” 呆在他袖中的火儿听到这话,满腹的怒火和委屈。虽然太子殿下你忙着照顾你的美人没时间管我的肚子,但是好歹我跟着你那么多年还是有一定威信跟存在感的吧?还怕没人想起伺候我用膳?你明明就是顾左右而言其他以为我不知道捏? 哼! 虽然心里腹诽,但是却没法说出口。没办法,谁让它只是一直宠物而非人类呢? 无奈叹息后它又万分期待,主子啊,你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记忆啊? 它的主子如今还靠在床栏上,虽然对云墨的话有些怀疑,却并没有说什么。想起刚才的疑惑,她又准备继续询问。 “那么…” 沐轻寒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温声道:“绯儿,你今日消耗了体力,又导致真气错乱,如今很是虚弱。时间不早了,你早些休息。我还要随云太子进宫一趟,明日再来看你,好不好?” 凤君华垂了眼,默默的点头。 有些事情急不得,反正已经确定沐轻寒跟她有关系,总能问出些什么来,不急在这一时。 沐轻寒温柔的笑了笑,站起来就准备转身出去。云墨看了她一眼,默默的站起来跟着沐轻寒离去。 凤君华忽然抬起了头,“云墨。” 云墨脚步一顿,眼神一霎明亮又一霎淡了下去。 沐轻寒也顿了顿,侧头看了看云墨,又看了看凤君华,似有所悟,脸上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对云墨道:“我还是自己进宫吧,就不劳烦你了。绯儿如今身子不适,还得靠你这个神医多加照顾调理。” 他说罢还煞有介事的抱了抱拳,“有劳了。” 看着沐轻寒开门出去,凤君华想着刚才他的眼神,觉得有些不自在。 云墨已经转过身,面色如常的走近她。 “还有什么不舒服吗?”他很自然的拉过她的手为她把脉。 凤君华抬眸对上他的眼睛,起初有些恍惚。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唯一最熟悉的人是他。她之前受伤严重,他为她细心调养,想办法给她的存在找一个合适的借口,然后帮她挡去那些杀机和麻烦。而刚才,她意识混乱记忆模糊导致气血翻涌甚至还对他刀剑相向。在即将走火入魔后他又不顾自身安危将她救出重围给她压制魔性,她却又怀疑他,对他冷言相向。 垂下眼,她手指动了动。 “我没事。” “嗯。” 他已经收回了手,没再说话。 凤君华低着头,看着被子上鱼龙潜水的花纹,在烛光摇曳下那些浅浅的光泽如水般晕开又流荡。窗户开着,有风吹进来,纱帐也起起浮浮,在空中漾起浅浅的幽香。 终是受不了这沉默的气氛,她抬头。 “我…” “你…” 云墨也突然抬头,两人同时出声,又同时停住。 厄… “你先说。” “你先说。” 又是异口同声。 凤君华瞪着他,心想这人怎么老是和她抢话头? 云墨倒是莞尔一笑,笑意里温柔流淌。 “你想说什么?” 凤君华看了他一眼,见他笑意自若而温和,一如既往,仿佛两人之前的尴尬和被她制造出来的冷漠疏离从未出现过一般。不知怎的,原本想好的话忽然就觉得难以启齿。然而不说憋在心里,她又总是觉得不自在。 想了想又觉得好笑,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干嘛就扭扭捏捏说不出口? 打定了主意,她便抬头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道:“对不起。” 云墨怔了怔,虽然从她的表情差不多也知道她要说什么。但她真的说出口,他却还是有些诧异,以及…难以言状的情绪在心中交织而过。 无论是幼年的她,还是失去记忆重归的她,似乎并不习惯向别人道歉。 是的,凤君华不会对任何人道歉。她是杀手,连轻易夺去无辜之人的性命她都不会有丝毫歉疚,更何况其他?至少在这十二年以来,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对不起’这三个字。 不,之前她隐约恢复一些记忆的片段,似乎对沐轻寒说了‘对不起’? 手上一暖,她下意识的垂眸看过去。云墨握住了她的手,她下意识的想要抽出来,却听见他说话了。 “青鸾。” 她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 云墨眼神里有种光亮在汇聚,直直蔓延至唇角。他露出温柔的笑,对她道:“以后永远不要对我说这三个字。” 凤君华怔了怔,“我误会了你,你不生气吗?” 云墨叹息一声,另一只手也握住了她的柔荑,语气微微苦涩和无奈,更多的却是温柔带一分宠溺。 “我想,我永远也无法对你生气。” 凤君华手一颤,他立即发现,没有放开她,反倒是更紧的握住她的手。比起拥抱接吻,似乎这样的距离,于他和她而言,刚刚合适。 “你的记忆里没有我,所以才会对我防备和不信任。”他又叹息一声,终是忍不住伸出手,试探的揽过她的肩膀。察觉到她身子一僵却没有立即推开他,他心中一动,将她揽入自己怀中。 “我说过会给你时间让你学会相信我,我不着急。”他顿了顿,手指摩挲着她的柔荑,语声呢喃若梦。 “十二年都等过来了,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接受和面对的?” 凤君华身子一震。 云墨拥紧了她,另一只手也环在了她的腰间。 “假如我用十二年的时间还是不能让你全心相信我,那么…”他垂下眼睫,目光落在她脸上,笑意温醇,三分无奈七分释然。 “就用一辈子吧。” 凤君华再次一震,心里一直盘庚的坚固巨强忽然碎裂了开来。 “一辈子?” 她有些茫然的自言自语,三分疑惑,七分不确定。 “嗯,一辈子。” 他下巴搁在她头顶上,语气清幽眼神澄净温和。 “以前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觉得十二年漫长得如同十二世。如今你回来了,我才恍然惊觉,其实一辈子那么短。你看,我已经二十四岁,就是两个十二年。人一辈子可以活多久?如果我活六十岁,就还有三个十二年,运气好点活七十二岁,就可以再有四个十二年。再运气好点,活到八十四岁…” 他说到这里又笑了,“还是不要活那么久了吧。” 凤君华正被他之前的计算方式带着走,忽然听他转了语气,下意识的问:“为什么?” 他说:“我如果活到八十四岁,肯定白发苍苍形容枯槁,或许已经不会走路了。到那时,连自理的能力都没有,还怎么保护你?” 凤君华不说话。 他又道:“所以还是不要活那么久了,少活一个十二年,七十二岁,刚刚好。” 他又凑近她,似乎想要膜拜她的柔软和芳香,却又觉得那般美好的馨香遥远得不容靠近。他停在彼岸,轻轻道:“所以你看,我还剩下四个十二年。我用四个十二年,一共四十八年,加上之前的十二年就是六十年。六十年的时间,如果还不能让你相信我,那也只能说我做人太失败了,与你无关。” 他语气如此低柔又带三分笑意,似乎只是说笑而已。然而她知道,他说得很认真。那些如今从他口中云淡风轻吐出来的一串串数字,听起来似乎很寻常,却饱含了多少个日日夜夜的等待和思念,到得如今终于拥她入怀,却害怕被她厌恶逃离而不敢更进一步。 心头无端的起了几分歉疚和柔软,开口时却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你喜欢我什么?” 话一出口她又愣住了,觉得这个时候问这种问题有些不太合适。但是那又是盘庚在她心中已久的疑惑,让她下意识问出口又觉得理所当然。 云墨静默了一会儿,温润的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让她双眸对上他的眼睛。 好一会儿他才道:“有一个女子,她住在我心里很多年。因为有她,我懂得了什么叫做相思,从而懂得相思之痛。焚心裂肺,噬心裂骨,痛不欲生…” 她手指动了动,没有回避他的眼神。 “…既然那么痛,为何还要执着?” “因为痛,才知这人生滋味。”他眼睫垂下,似有飞花飘落,一地阴影。“因为知道,而贪恋。因为贪恋,更想拥有。拥有…而生执念,永生永世,不死不休。” 她心口狠狠一震,眼神里有什么在裂开。 “即便是痛,也好过这人世苍凉,一辈子无知无觉得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闭上了眼睛,双手更紧的拥着她。就像之前沐轻寒抱着她那样,要将她一寸寸揉进自己的血**肤之中,永远也无法分割。 凤君华却浑身一僵,脑海中记忆炸开,鲜血在眼前蔓延,有人重重倒在她怀里,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她突然拉下他的脖子,将自己的唇送了上去。 云墨一颤,感受到唇上属于她的温度她的柔软,鼻尖飘荡的是她清幽的体香,浅淡而醉人。他呼吸为之一滞,为她突如其来让他几乎都不敢想象不敢置信的热情。然而下一刻,他已经下意识的低头含住了她的唇。这是午夜里千回百转的美梦,是他十二年苦苦思念以为毕生不可得的温暖。怎么可以放弃?怎么可以再保持清醒去思考她的大胆和亲密? 他忘情而温柔的吻着她,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扣着她的后脑勺,遵循本能和记忆,舌尖撬开她的唇齿,攻城略地。 她却忽然惊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后立即就要去推开他。他却抱着难得的美梦不放,抓住了她的手,霸道而不容忽视的将她紧紧贴着自己的胸膛,倾身将她压倒在床榻上。 凤君华猛然一震,情急之下张嘴就咬。 鲜血溢出,淡淡的血腥味在唇间溢散,漂浮在鼻尖,刹那间又唤起了她尘封至久远的记忆。模糊的,却让她又陷入了短暂的迷茫之中。 他吃痛的闷哼一声,迷离的神智开始清醒。抬头看着她恍惚的眼神,低低的叹息一声。并没有从她身上起来,而是将唇移开,落在她脸颊上,缓缓向上,在他眼角落下蜻蜓点水般的吻。 “这个时候还能走神?”他低低叹息,埋在她颈项中,无奈道:“你果真是…不解风情得很。” 凤君华涣散的神智逐渐恢复,意识到他趴在自己身上,顿时脸色有些红。想发怒,又想起刚才好像是自己主动吻他来着。 她又有些头疼了。自从云墨准备给她解封印,她就觉得自己经常神经错乱,做些自己都无法理解的事。还好刚才陪她发神经的是云墨,如果换了其他人… 不对。 她又皱眉,为什么是云墨她倒是觉得很自然,也不怎么厌恶或者愤怒。如果是其他人… 不,不可以。 潜意识里,她似乎不希望其他人碰她一分一毫,她会觉得恶心和肮脏。 可为什么云墨吻了她,她虽然还是不能全然接受,却没有了上次他吻她那种打从心底里的厌恶和排斥? 为什么? 她陷在这种困惑里,竟然忘记了去推他。 云墨等了半天不见她说话,抬头果不其然发现这女人又在发呆。 低叹一声,他干脆躺在身侧,将她揽入自己怀中。凤君华方才被触动那些她一直不愿面对的记忆,又被他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搅得有些心乱,才糊里糊涂的吻了他。如今清醒过来,哪里还肯让他近身?当即就手肘向后一撞,低喝一声。 “下去!” 云墨抵住她的手肘,目光与她对视,半晌才摇头道:“有时候我真想将你脑子掰开,看看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凤君华不语,眼神里虽然没有冷漠厌恶,却也看不出半点暖色。 云墨揽在她腰间的手没有半分松动,知道她此刻虚弱没力气,而且刚才可是她自己主动的。他才不管她是脑子发昏了还是什么,总之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狐狸太子殿下是不会放过的。 他凑近她耳边,温热的呼吸熏得她脸颊有些臊热。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就有些不自在。有些排斥,有些无措,有些羞赧。更多的,却是茫然。 “云墨。”她突然唤了他一声,打断了他正欲出口的话。 “嗯?” 凤君华有些犹豫,心里那股冲动却越发明朗和浓烈。她缓缓侧过头来,头一次用一种十分认真的眼神看着他。他长得天生一副好颜色,肌肤温润如玉不见丝毫瑕疵。而那齐整深邃的五官更是精致到让人叹为观止,眉目秀丽写满了容艳与深邃,像沉浸在无渊的深海,看不见海底柔动的海藻是何颜色与光景。 而那幽幽挺直的鼻梁,如玉山堆雪,晶莹而透彻。 鼻梁下是一线淡色薄唇,唇角偶尔扬起的弧度温暖而诱人,让人沉迷不知所以。 她微微有些恍惚,都说薄唇的男人薄情。他是否也是如此? 鬼使神差的,她手指落于他唇上,充满了探究和疑惑的摩挲着那般柔软和形状。 云墨眼神微微一震,唇上是她冰凉的手指,那般带着淡淡清香而真实的在他唇上游走。他只要轻轻张嘴,就能将那根纤细优美的指尖含如口中,尽情的品尝属于她的味道。 心在激越的跳动。 清风送爽,月色醉人,如此夜晚,如此暧昧旖旎之景,心爱的女人在怀中,用一种迷离又微微好奇的目光看着他。灯光下她容颜如雪,如画的眉目又衍生出无尽的艳丽和妖娆。一双凤眸深邃中竟然又萌生出几分清纯而妩媚的诱惑之色,再加上之前那一番纠缠她唇上还有未擦拭的鲜血。 脖子下的衣襟衣襟松懈,露出一线精致绝美的锁骨。 案台上烛火在跳跃,却远不如他此刻眸中星火燎原。 呼吸急促之始,他便闭上了眼睛,低低的笑声自唇边溢出,震得她尚且放在他唇边的指尖微微一动,似忽然震醒般放开了手。十分惊异又奇怪的看着他,似乎在奇怪自己方才那般下意识的举动,又奇怪他为何发笑。 各种陌生的情绪堆积在心口,她倒是忘记了羞涩。 “你笑什么?” 不明白的她就干脆问出来,也没觉得此刻两人躺在一起有什么不好了。 云墨眼中笑意酝酿,似春光洒向春水,弥漫出春情荡漾的柔光。 “笑你刚才那个样子。嗯,很可爱。” 见她一脸茫然的模样,想起方才唇上的感觉,不由得心神一荡,又戏谑道:“这么看着我,莫非被我迷住了?” 凤君华没有回避也没有不自在,更没有羞窘。她仍旧用那种疑惑而微带几分探索的眼神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恍惚低喃问道:“云墨,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爱一个人又是什么感觉?喜欢到达什么程度,才算是爱?” 她目光幽幽如水,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那时我七岁,你便想要娶我,为什么?我虽不懂男女情爱之故,但也知道凡是有因必有果。以前常听说情爱之源,不需任何理由或者逻辑思维。但也总不是莫名其妙吧?” 云墨听着她的话,忽然又低低笑了声,眼神若有感叹。 “七岁…”他微阖了眼眶,想起那年与她初遇的场景。记忆最深处,是她偏头看过来的一瞬,眼神黑白分明而亮若繁星。然眼底深处又有着不符合年纪的淡漠和悲凉。 一个七岁的孩子,一个向来无法无天肆无忌惮的贵族小女孩儿,如何会有那般深刻的悲切和厌世的眼神? 她说:“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他被那样恍如命定三生红尘辽远寂寞孤独的眼神击中,竟久久无法移开目光。 “那年…”他恍惚的开口了,“我已经十二岁了。” 他目光从遥远的记忆深处回到现实,带着恍然如梦又庆幸感慨的神情看着她,似要看尽她灵魂深处。 凤君华怔了怔,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个世界凡是贵族的男子都大多很早便懂得男女之事,皇族之人更是比普通人心智早熟。十二岁的少年,又身为东越皇族唯一的皇子,真正的天之骄子又智冠天下。如果这世上还有令他所求的,便也只有**而陌生的情爱了。 情窦初开的少年,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怎么想都有些违和感。 摇摇头,她又问:“你不想我恢复记忆,难道以前我对你有什么误会或者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怕我不肯原谅你?”想来想去,她也只能想到这一个理由了。 云墨静默了一会儿,用一种和深沉复杂的目光看着她。 “青鸾,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只想说,这一生,无论发生什么,无论处于什么样的情景,我都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他的手指放在她的心口上,“有些感情你不懂,我便教会你懂。有些心情你未曾体验,我便教你去感知。我要你不仅懂得高兴的时候想笑难过的时候想哭愤怒绝望的时候想杀人。我还要你懂得,这世间有超越这一切的正义公理,叫做承担和面对,以及包容和宽恕。” ------题外话------ 入v第一章,希望大家稀饭。 嗯,不要奇怪女主为毛那么信任沐轻寒,这个是有原因的。神马原因呢,暂时卖个关子哈。还有啊,不知道大家会不会觉得女主突然变化太大,尤其是对男主?会不会觉得跳跃性太强?其实不然,之前云墨就说过会让她学会正视他。如今嘛,女主正在慢慢开始正视他,以及他的感情。这个发展步伐,我个人觉得还是不快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谋之始 当云墨从凤君华房间里走出来的时候,月色已经完全隐匿在云层中,子时已过。他回头看向刚出宫正站在走廊负手而立似乎在等他的沐轻寒。 他漫步走过去。 沐轻寒回头看着他,“绯儿睡了?” 云墨嗯了声,不再说话。 沐轻寒移开目光,静默了一会儿,才沉吟道:“合你我二人之力,可否助她恢复记忆?” “你觉得…”云墨顿了顿,目光幽寂而清泠。“让她恢复记忆真的好么?” 沐轻寒悠然回眸看着他,“什么意思?” 云墨低垂着眼,没有说话。手指敲在栏杆上,一下一下很有韵律,似乎在奏美妙的曲子一般。 沐轻寒眯了眯眼睛,语气里已经有了冷意。 “你究竟将她置于何地?” 置于何地? 云墨嘴角扬起淡淡的自嘲,忽然道:“你又当她是什么?” “她是我的妹妹。”沐轻寒回答得毫不犹豫而坚定十足,“从我踏进慕容家那一刻起,我便发誓用性命去保护呵护的妹妹。” “妹妹么?”云墨似乎在问他,又似乎在喃喃自语。“你确定,你只是将她当做妹妹?” 这一刻他目光如电,直直看尽沐轻寒的眼。那种微微带笑,却似乎了然一切的目光,竟让沐轻寒有种努力掩藏的心思被**裸的拆穿,让他一时间竟然有些无所遁形的别开了眼。 初遇她的时候,他是狼狈逃离被人收养的义子。而她,则是刚刚出生嗷嗷待哺的婴儿。 他不是她的亲大哥,却想做一个真心待她一辈子都对她好的大哥。但是她不喜欢他,她厌弃他,甚至想方设法的想要将他赶出去。 最后他离开了,因为她。 离开前最后一晚,她跪在他床边,看着他因她而伤断筋骨差点丧命。她第一次在他面前落了泪,嘶哑着叫他大哥,说她错了。 那么坚强那么骄傲的女孩儿,那么清高那么固执那么自我的她,哪怕被娘责罚跪宗祠不许吃饭,哪怕受尽委屈也绝不流一滴泪的她,那晚终于放声痛哭。 她的眼泪是最锋利的剑,是滚烫的油浆,烫得他一颗心痛如刀割。 他只恨那时太弱小,不能护她周全。 他回国,努力让自己强大,只因想今后给她最有力的依靠。然而还未等到他足够强大到保护她再不受任何人伤害,她却已经消失。 他找了她十二年,思念了十二年。曾经以为那只是亲情使然,因为他答应过娘要永远保护她。他骗得过世人,骗不过自己。不知道从何时开始,那份兄妹之情逐渐变了味道。在他未曾发现之时慢慢发酵酝酿,在他发现想要遏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曾经羞愧难堪过,颓丧惶恐过。 她是他的妹妹,他怎能对她起了除却兄妹以外的肮脏心思? 可是忘不了,无论如何也忘不了。 他半闭了眼睛,“云墨。” 他道:“你会娶绯儿吗?”他睁开眼睛看着云墨,“你能保证一生一世对她好,用不负她吗?” 云墨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意味深长道:“知不知道十二年前东越差点和南陵开战,我为什么宁愿找你做调和也不愿血流成河?” 沐轻寒抿了抿唇,“因为十二年前的天下可不是如今的天下,各国偶有摩擦战争。东越、南陵、金凰都开战了,西秦也不能独善其身。所以到最后,便是天下大乱。” 说到这儿,他嘴角隐隐嘲讽而悲凉。 “身为一国之君,逐鹿天下开拓疆土乃帝王雄心,人之常情。然而战火四起,哀嚎遍野,哭的还是百姓。百姓无知盲目,不明缘由。而那时候的她又…” 他忽然顿住,眼神悠远深长又浮光万千,像无尽的深渊,要将这一夜的黑暗全都席卷。 嘲讽一笑,“红颜祸水,是吗?” 云墨没有说话。其实有些事情可以避免的,他甚至可以将事情闹得更大一些。比如对南陵和金凰用反间计,比如设计陷害,比如祸水东引… 然而他没有,因为不能。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要找到她。 真心? 在找到她之前,他觉得这两个字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现在找到她了,就算他一腔真心付于她,她也不屑一顾吧。 他浅淡的笑着,眼神里隐隐有种孤寂的光在一寸寸蔓延。 沐轻寒深深看了他一眼,又道:“所以一开始你就打算带着她去南陵参加姜太后的寿宴?” 云墨没看他,只是道:“她心里有恨,如果不发泄出来,她永远都不会开心。你没注意到吗?即便是你在她记忆里如此深刻,让她毫不犹豫的就信任你。可至始至终,她都没有露出一丝笑颜。” 他有些恍惚,自从找到她后,他从没见她笑过。那样恍如昙花一现的笑容,上一次见到的时候,还是十二年前。 沐轻寒没有说话,眼神里写满了深沉的痛和无边的悔恨。 “我让你来,不是让你刺激她恢复记忆想起一切,只希望她能够有一个可以信任依赖的人,让她不要太过神经紧绷而处处封闭自己。她本就因练功走火入魔而心脉堵塞,这许多年来也苦不堪言,精神体力都收到了创击。压抑得久了,会让她崩溃疯狂的。” 沐轻寒抬眸看着他,他神情宁静,没有丝毫为她诸般心思良苦用心的得意与满足。仿佛做那一切,只是本能而理所当然。 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向来目空一切的男子,会因为想让她展颜一笑而费尽心机却又不想她因此感激愧疚于心,选择默默付出不语?哪怕是被她误会厌恶也在所不惜? “她总归是要想起来的。尤其是…”他沉吟着,神色越发复杂。 “他这次来东越,只怕也是知道绯儿回来了。” “那又如何?”云墨一直波澜不惊的神色忽然染上了几分霜寒之色,眼神如隆冬冰雪,冷得慑人。 沐轻寒有些惊异,心知这个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即便是如临大敌,也泰然自若不会有丝毫情绪变动。难道他知道那件事了吗? “他和绯儿…” “有婚约。” 云墨替他说完这句话,神色却是淡淡讥嘲。 “你果然知道。”沐轻寒没有多大讶异,这天下几乎没什么事能瞒得住云墨。“那你…” “谁说有婚约的人就一定会终结连理?”云墨神情似笑非笑,看起来像是胸有成足又无端的隐着幽暗。“计划赶不上变化,就如同她消失十二年,错过了本应该出嫁最好的年龄一般。焉知日后还会不会有其他变化,不是吗?” 沐轻寒目光澄净,忽而一笑。 “你说得对。”他又话音一转,“不过你大概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云墨垂下眼,手指动了动。 “有些事情,不必知道得太清楚。” “你是不想知道。”沐轻寒回过头来看着他,微笑若有深意。“还是不敢知道?” 云墨没有在说话,似乎默认又似乎不以为意。 沐轻寒渐渐收了笑,身后传来脚步声,刺鼻的药味漂浮在空气中,有小童靠近。 “公子,药好了。” 沐轻寒回头,看着托盘上青瓷碗中的药汁,很自然的端过碗,一口饮尽,仿佛已经习惯。 云墨看着他随意的将药碗放回去,眼神里又浮现起了几分回忆,却并不说话。 沐轻寒回眸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无声离去。 云墨仍旧站在原地,夜风更冷了,他却似无所觉,仍旧那样静静而沉默的站着,似想要品味到底是这夜风冷,还是心更冷? == 同样的深夜,有人坐在床边彻夜未眠。窗户传来轻微的声响,他没有移开目光,声音清雅如莲又清冷如雪。 “说。” “公子。”是个女子的声音,气息有些不稳,似乎受了重伤,空气中却没有丝毫的血腥味,显然是知晓屋内的人有严重洁癖闻不得看不得丝毫污浊之物而在来之前对伤口经过了精妙的处理。 “属下看到…” “嗯,我知道了。”他沉浸在帷幔下,淡淡打断女子的话。“传令下去,不用再对沐轻慈动手了。” “…”女子似乎有些讶异,久久不语。半晌才低低道:“是。”又似想到了什么,犹豫一会儿道:“公子,沐轻寒来了,只怕对公子的计划有碍,是否…” “什么都不必做。”他睁开眼睛,眼神一片清淡。“召集离恨宫的人回总坛,没有我的吩咐,不许有任何行动。” “公子?”女子震惊,而后急切道:“可是公子您只身在此,只怕云墨不会善罢甘休,您的安危…” “无妨。”他又阖上了眼睛,语气更加漫不经心。“你且回去,不用管我。” “…是。” 风声一闪,女子无声离开。 室内他慢慢睁开眼,眼神里流光四溢,仿佛有霞光蔓延于眼角,缓缓柔和了脸色。一张平凡的脸忽然就觉得艳光四射而惊心动魄,唇边笑意亦如莲花绽放,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出尘惊艳四个字。 “十二年了,你还是不放弃吗?” 低喃了一声,他便不再说话。纱帐落下,隐匿了他的身影和表情。 == 静夜里也有人临窗而望,看了眼手中纸条上的字,随后手指一翻,淡淡白色的烟雾自指缝间穿梭消散。窗外有酒香味弥漫而来,浓郁醇厚。 他抬头看去,见远处湖心亭中有青衣身影高举酒壶慵懒而坐,似乎颇为郁闷而惆怅。 有白衣女子无声而来,似看不惯他这般醉生梦死的做派,一挥袖想要打散他手中酒壶。他却忽然仰头倒下,躺在栏杆上,顺便又往嘴里倒了一口酒,才颇为不满的看了眼愠怒的颜如玉。 “小姑姑,我喝酒可没碍着你什么事吧?你干嘛要管我?” 颜如玉恨恨的看着他,一挥袖坐了下来。看似随意一个动作,然而石桌上盛放瓜果电信的金盘却变了颜色。本来是亮眼而灼目的赤金色,被她那样随手一挥,那颜色却渐渐暗淡下来。 颜诺随意一瞥,知道那些金盘已经成了粉末,不过是靠着真力勉强维持着固定形态而已。 叹息一声,“小姑姑,莫生气,生气容易变老。你看你这花容月貌的,若是突然长出两条皱纹来,你那个莲玉公子更加不会多看你一眼了。” 颜如玉冷冷看着他,此时她已经摘下了面纱,露出的那张脸比起闻名天下的四大美人也不遑多让,甚至更多了几分霜雪傲梅之气质。又因白衣似雪容颜精致清雅,静坐的时候便如夜晚无声盛放的白莲,别有一番清韵脱俗之气。 “整日的喝,小心日后成了酒中亡魂。” 颜诺看着她,低低叹息一声。好好的一个大美人,却死板得很,紧绷着一张脸,谁愿意看?不过倒是跟某个人很相似。 想起心中那一抹倩影,他又有些黯然。 “亡魂也罢,能醉死更好,省得这样煎熬的活着。又累又痛,苦不堪言。” 他苦笑一声,闭眼又灌下一大口酒,酒水自唇角溢出,濡湿了衣衫。被夜风一吹,贴着肌肤,更是冰冷刺骨。 颜如玉这次没骂他,而是有些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比她还大几岁的侄儿一般,眼神里也渐渐多了几分情绪。 “你那个梦中女子当真就那么好,值得你如此惦记眷恋?” 颜诺放下酒壶,用力一擦满嘴的酒水,脸色有些红晕而眼神醉人迷梦,流荡出不一样的风情来。他侧过身,就那样随意的卧在手臂粗的栏杆上,笑意里微微有些醉意。 “那你那个莲玉就那么好,值得你发誓非君不嫁?” 颜如玉不说话了,手指放在桌面上。无意识的想执茶壶给自己倒茶,刚一触碰,茶壶便立即碎裂成灰,而那壶中清茶却还未蒸发,落了她满手。 她怔了怔,一时之间竟然忘记用帕子去擦拭手背上的残渍。她盯着从她手背上缓缓滴落的茶水,有些出神。 颜诺叹息一声坐起来,手中酒壶随意扔到身后湖心中,荡起波光涟漪逶迤不绝。 “小姑姑,其实我很奇怪,你违抗老爷子给你安排的婚事,出门来不就是要找你的心上人吗?你都知道他在东越了,为什么还呆在这里?别告诉我是担心我惹祸。这话你骗骗老爷子还行,就别拿来糊弄我了。” 他翘着二郎腿,丝毫不顾及自己武林世家公子哥的形象与威严,懒散的语气又有着三分羡慕七分怅然。 “不像我,想找她都不知道去哪儿找。”他靠在柱子上,俊美风流的容颜流露出浓浓的苦涩。 “师弟何须如此发愁。”温和儒雅的声音响起,却是明月殇飘然而来。他嘴角噙着淡淡笑意,优雅的坐下来,道:“师弟要寻人,只需将那女子的容貌画出来,为兄我可以派人帮你寻找。” 颜诺嗤笑一声,“那怎么能行?” “嗯?” 明月殇不解。 颜如玉看了明月殇一眼,淡淡解释。 “他说他那个心上人长得貌若天仙,如果画出来被旁人看到了,说不定就有了觊觎之心,岂不是平白给她增添麻烦?” 厄… 明月殇有些错愕的看着一脸理所当然的颜诺,仔细想了想,这个理由虽然有些荒唐,但也不无道理。不由得失笑道:“师弟大抵是呆在九华山久了,不知红尘俗物,也不解红尘之人。遇到自己心之所爱,如此爱之若宝,也是常情。” “什么心之所爱?不过镜花水月而已。”颜如玉不屑的冷哼一声。 明月殇蹙眉,“七姑娘此言何意?” 颜如玉目光落在颜诺又有些失神的脸上,不知是叹息还是怅惘道:“也不知道他发什么神经,从九华山回来以后突然说自己做梦梦见一个仙女,闹着要找到那位仙女娶回家做妻子。除了那女子,他谁也不娶。” 明月殇倒是很有些意外。 颜诺瘪瘪嘴,“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你不是也对你那个什么第一美人的表妹无动于衷吗?你还是太子呢,将来的一国之君呢,现在都还没娶妻纳妾,我为什么不行?” 他言语中对明月殇充满了鄙夷讽刺,然而眼底却又有同病相怜的感叹和欣赏。 明月殇没有反驳。 “人家那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恋人,你这算什么?”颜如玉忍不住刺他两句,“你整日的只顾喝酒,就算这世上有这么一个人,也被你给喝没了。” 她说这话本来只是看不惯颜诺为了一个女人如此的丧志而失魂落魄,颜诺听着却入了心。 其实要找她很容易,那个世界的女子,言语行止总是与这个世界大相径庭的。虽然她向来不爱说话,冷冰冰的只会杀人。但是就凭她那张脸,也足够让人关注。当然,她或许会易容。除非她现在孤身一人,不然无论落在谁手上至少都会有些传言出来。 还有一种可能,她被人藏起来了。 可是,有谁刻意将她的行踪遮掩?又有什么目的?又是什么人有那么大的势力能躲过他的调查和寻找?他不敢把她的画像轻易示人,也不敢将她的名字吐露给外人。若是被他人得知,原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突然以某种方式出现,会引来如何的轩然大波? 她会不会被当做妖邪鬼怪而被绑焚烧? 但凡有丝毫的变故和危险,他都不能冒险。更何况如今他身份变了,虽然暗中已经成为了颜家的家主,却依旧有那么多看不清的黑暗势力在围绕着他,不能让她因自己而陷入危险之中。当初他选择死在她手中,便是希望自己的死能够对她有所触动,脱离那个鬼地方。 本以为今生无缘只有期待来生,不成想上天垂怜,不忍他一腔痴心就这样付诸流水,让他魂入异世附体重生。 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他怎能再轻言放弃? 他沉默着不说话,浑身却难掩估计和失落。明月殇看着有些不忍,便道:“师弟,既是梦中女子,世上有没有此人尚且不知,你又何苦如此折磨自己?” 有!她就在这个世界。 颜诺很想大喊,将心理压抑了几个月的苦闷和情感全都喊出来。然而他不能,穿越这种事,若非自己亲身经历,说出去又有谁相信?何况这落后了一千多年的古代?要么会当他是疯子,要么就怀疑他被什么妖魔鬼怪附身而将他做法焚烧。 他还没找到她,怎么能死? 抬头无所谓的笑笑,正准备说什么,却见凰静芙由侍者簇拥着走来,神色凝重。临到亭前,她挥手示意侍者停下,自己走入亭中,一见所有人都在,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我收到消息,云裔来了金凰,并且今日下午遇到了刺杀,如今住在天香楼。” 顿了顿,她沉声道:“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他遇刺的时候正好踏入金凰国内,偏偏刺客还被查出来和我那个六皇姐有关系。”她有些气闷的坐下来,由于带着怒气,挥手之间便带着一股劲风。桌面上本就被毁了的金盘点心霎时因外界之力而湮灭成灰。 她怔了怔,倒也没在意,继续道:“云裔那厮最是混账,如今他在金凰吃了亏,指不定还怎么闹腾呢。” 颜诺对此不感兴趣,颜如玉也不怎么关心。倒是明月殇蹙了蹙眉,“他受伤了吗?” 凰静芙嗤笑一声,恨恨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他那么油滑,几个不入流的刺客根本不用他亲自出手。” “没伤着就好。”明月殇微微一笑,温和的语气略带一抹幽深。“你给他个交代不就完了吗?” “哪能那么容易?”说到这里凰静芙就生气,“母皇听说此事后就派人去接他住进驿馆,派兵保护。可是他非说刺客吓着了他的美人,如今走不动路了,让母皇派皇宫医官出宫去安抚他的心上人。光这样也就罢了,关键是他还得理不饶人,非要母皇交出六皇姐给他个交代。” 明月殇不说话了,眼神有些晦暗。 凰静芙平复了怒气,开始冷静下来,沉声道:“你也知道,母皇最是宠爱六皇姐,怎么可能把她交出来?云裔那边又咬着不放,母皇勃然震怒,要派皇衣卫去捉拿云裔。我听说了此事连忙进宫,好不容易才安抚了母皇,母皇将这事儿扔给我处理。”她苦笑一声,“母皇说了,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六皇姐交出去。” 明月殇若有所思,“这事真的是六皇女做的?杀云裔对她有什么好处?” 凰静芙有些头疼的抚了抚额,瞥了眼颜诺和颜如玉,有些尴尬道:“几年前云裔游走金凰,拜见我母皇的时候,六皇姐无意之中见了他一面,自此就芳心暗许,食不知味夜不能眠。这次也不知道她从哪儿得到云裔来了金凰的消息,身边还跟了个女人,便妒火中烧想要杀了那个女人。结果弄巧成拙,倒是暴露了自己。” 她话音刚落,一直不说话的颜诺立即就嗤笑了一声。 “真是蠢女人。” “师弟。”明月殇看了凰静芙一眼,暗暗提醒他不要太过了。 颜诺撇撇嘴不以为意,又懒散的靠着柱子,双手向后抱着头,翘着二郎腿凉凉道:“我说皇太女啊,你怎么就不想想。这云裔来了金凰,可曾递了拜帖?他是高调而来还是轻车简行而来?如果只是借道而已,那么至少也应该事先递上拜帖吧。如果他只是闲着没事随便晃悠,便是死在金凰,你们也大可推脱根本不知道他来了金凰嘛。还有啊,如果他真的是秘密而来,这种事怎么会让你那个一直养在深宫不问世事的六皇姐知道呢?而且还将他带了什么人都知道得那么清楚,这不是很奇怪吗?” 凰静芙没有说话,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 颜如玉静静道:“六皇女只怕是被人利用了。” 凰静芙没有再说话,在座的都是聪明人。这么简单的招数还看不明白的话,也不用在这波云诡谲的皇宫里混了。凰静芙对自己这个六皇姐很了解,算不上有多深的心机,但也不至于这么冲动行事吧。而且云裔带了个女人的事情,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那个脑子不是很聪明的六姐又是怎么知道的? 她静静的思考,眼神越来越深,也越来越暗。 “我想。”明月殇淡淡开口了,带着几分笑意和深邃。“我们一直忽略了一个问题。” 凰静芙与他对视一眼,其间想法已经了然于心。然而又有新的疑惑,“莲玉去了东越,八成是去给云墨找麻烦去了。云墨不好好想着法应付莲玉,又把手伸到金凰来做什么?当真不怕弄巧成拙?”她说到这里又是气恨道:“原本这事儿没闹开之前还能解决,可是偏偏在云裔遇刺的时候,母皇就收到了他的拜帖。弄得全天下都知道他来了金凰,还遇刺了。哼,他这分明是算计好的。” 明月殇没有笑意的笑了笑,“算计好的也要有本事做到无声无息才行。”他看向凰静芙,眼神微带几分歉疚。“抱歉,这些日子我耽搁你了,不然云裔潜入金凰,你也不可能得不到一丝消息。” 凰静芙摆摆手,“这跟你无关。” 她叹息一声,道:“无论如何这事儿得解决,我现在就要天香楼,只怕顾及不到你们了…” 明月殇微笑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凰静芙一怔,眼底有亮光闪烁。 明月殇站起来,负手而立,背影颀长而挺拔,自有一股威严。 “云裔红颜知己遍天下,却从不曾出行还带着一个女子,我倒是有些好奇了。” 凰静芙若有所思,“对啊,六皇姐派出去的杀手是去杀那个女人的。他此行驾驭两辆马车,本来那女子应该跟在后面,没想到居然是他妹妹。而那个女人,却是和他乘坐一辆马车。而且据我所知,杀手去的时候,云裔好像真的受了伤。而他带的那个女人,倒是有几分本事。” 明月殇回过头来,眼神奇异。 颜诺有些玩味儿道:“哎,他不是要你们给他准备太医给那女人压惊吗?不妨去探探情况呗。”他眯了眯眼,眼神颇有些趣味儿,“保不齐这么一件小事,到最后就影响天下格局了。” 看似玩笑的话,却没人说他胡言乱语。如果真的是有人在推动这件事的发展,那么这就只是一个开始,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 凰静芙静默了一会儿,对明月殇道:“你秘密来金凰,想必云墨早已知晓。你说他这次究竟是针对我呢,还是想把你一起拖下水?” 明月殇眼神凝定,神情泰然自若。 “我觉得,主动出击,不像他的作风。” 凰静芙漠然,就是因为云墨此举太令人惊异,与他向来以静制动的作风大相径庭,她才有所顾虑。 颜诺又在那边翘着腿摇晃着,漫不经心道:“保不齐他是一石二鸟一箭双雕呢?依我看啊,你们与其在这儿思考他想做什么,倒不如先从眼前的事查起。云裔这次来金凰没有惊动任何人,那想必带的人不多。不能杀他,但可以以保护为名监视他嘛,先断了他往外传递消息再说。还有那个女人,没听说他娶妻纳妾,八成就是前段时间闹得风风火火的他那个所谓的‘救命恩人’了。” 他颇为玩味儿的笑了笑,“西山皇家猎场那可是云墨的地盘,里三层外三层不知道多少守卫。要是随便一个只会点三脚猫功夫的女人就能闯进去,云墨这个太子也不用当了,直接把脑袋送给人得了。还有啊,那个西秦的什么瑞宁公主不也是因为听说了那个女人以后才千里迢迢从东越绕路而来吗?我看这女人八成不简单,何不先从这个女人入手?或许…” 还没说完,外面忽然走进一个黄甲女兵,对凰静芙恭敬道:“殿下,刚才六皇女向陛下请旨去天香楼探视裔世子。” 凰静芙扬了扬眉,“母皇应允了?” “没有。”那女子道:“陛下将六皇女禁足了,并下令让殿下尽快处理好此事,等这件事完了以后就立即去南陵给姜太后贺寿,不得有耽误。” 凰静芙嘴角勾起冷冷的讥嘲,“云裔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一切如常。” “好,你下去吧,本宫稍后就去。” “是。” 侍卫走后,明月殇才沉思道:“静芙,我一直知道你母皇对六皇女极为宠爱,可是宠到什么程度?宠到不惜为了她发动战争也不愿将她交出来的地步?” 凰静芙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了,语气有着几分嘲讽和沉暗。 “她父妃是一代宠妃,当年母皇为了她父妃曾一度虚设六宫,后来贵君死了,母皇伤痛之下对六皇姐爱屋及乌,可谓纵宠。”她顿了顿,眼神又有些飘忽起来。 “当年我父后还只是一个侍君的时候…”似想到了什么,她住了口,道:“罢了,当年的事,不提也罢。只是母皇生性多疑,便是对我们这些兄弟姐妹也时刻怀疑防备,唯独对六皇姐宠爱异常。若非贵妃出身平民,如今金凰的皇太女就要换人做了。” 她负手而立,神情从容而讥诮,眼神带着夜的深沉和幽暗。 “六皇姐的心思母皇岂有不知之理?凡是六皇姐想要的,母皇没有不顺从的。如今她看上了云裔,而云裔身边又有其他的女人。母皇明着让我去处理这件事,实际上还不是暗示我将那女人灭口,然后让六皇姐下嫁于他,算是补偿。既解了一桩恩怨,也了了六皇姐心愿,一举两得,有何不可?” 明月殇回头看她,但见她身影笼罩在夜色里,坚强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凉和森冷。 “这事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云裔是在借题发挥,母皇又如何不能?再怎么着那女人不过就是个山野之人,六皇姐可是金枝玉叶,甘愿下嫁于他,如果他还要不依不饶,就难免骄狂了些。便是开战,东越也不占理。”她忽然又笑了笑,笑意从眼角流泻而出,妖魅异常。 “我若不杀那女人,难免与母皇离心。我若杀了那女人,这刺杀的幕后主使便也可能是我了。这些年,母皇可一直在培养六皇姐的势力。如果借云裔和云墨的手将我拉下马,她再册封六皇姐为皇太女,云裔可就是未来的皇夫了。但凡是个男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呵…好一招将计就计,好一个暗度陈仓啊。母皇,你果真够狠。” 她笑,笑得森凉而落寞。笑这帝王之家的无情和残酷,笑着皇家亲情的凉薄与无奈,笑这皇权的冰冷和血腥。 “静芙。”明月殇蹙了蹙眉,“既然如此,你便不能自投罗网。这事儿得从长计议…” 凰静芙抚了抚额,摇头道:“你不懂。母皇虽然一直都想扶植六皇姐做太女,但好歹有所顾忌。而且六皇姐虽然谈不上多有心机智谋,但也不是冲动之人。她既然敢派杀手,云裔断然不可能一点损伤都无。所以这是计,有人提前告知了六皇姐云裔的行程细节,并且给她出谋划策,母皇必定也是知道这件事的。既然知道,便不可能坐视不理。如果是在东越,要暗杀一个人或许很难,而且容易露出马脚。但这是在金凰,母皇都亲自出手了,怎么可能留下把柄给云裔借题发挥?” 她仰头,闭了闭眼,道:“从一开始这就是针对我的,计中计。而母皇和六皇姐,只怕也是替他人做了嫁衣罢了。” 没有人说话,就连最开始玩世不恭的颜诺也收敛了笑容,眼神沉寂而微微讥诮。 这就是帝王之家,皇权的诱惑,向来如此。 他摇晃着扇子,慢悠悠的走着,“啊那可就难办了,不能杀,也不能不杀,那就只有…” 他缓缓抬头,凰静芙转身,明月殇勾唇,吐出两个字。 “失踪。” “对。”颜诺啪的一声折扇一手,找了个位置坐下来,“这事儿你母皇只怕已经派了暗线盯着你,师兄身份不便。哎,算来算去似乎只有我无所事事了。”他耸耸肩,“也罢,就算感谢皇太女的尽情款待吧。” “颜少主肯帮忙自然再好不过了。只是…”凰静芙似有顾虑,“这样只怕会给颜少主带来麻烦…” 颜若满不在乎的一挥手,“能有什么麻烦?大不了就说本少主看上了他的女人,有本事他自己来抢啊,抢不走又能怪得了谁?儿女私情,男人的尊严,我就不信他敢用军队公报私仇。” 凰静芙哑然失笑,方才的落寞沉暗一瞬间消散不少,打趣道:“可是颜少主不是心有佳人吗?万一以后被那女子知道了,只怕对颜少主有所误会。” 颜如玉哼了一声,“他自己单相思罢了,指不定这世上根本没这个人。我看啊,他八成就是为逃婚找的借口罢了。” 她站起来,弹了弹衣裙上根本就没有的灰,淡淡道:“你做事太不靠谱,我还是随你走一趟吧。算起来天下五君子,唯独这个号称风流无度的云裔,我还没有见过是何种风貌呢,不如就借此机会领教领教。” 颜诺眼神一闪,胳膊搁在她肩膀上,“我说小姑姑…” 颜如玉肩向下一跨,他搁了个空,无趣的摸了摸鼻子,道:“你不是对你那个莲玉公子一往情深吗?怎么,现在准备移情别恋了?” 颜如玉不气,眼神颇有几分自信道:“如果他有那个本事,我也没话说。” 颜诺一噎,悻悻的闭了嘴。 颜如玉看着他吃瘪的样子,眼神里终于露出几分笑意。 凰静芙和明月殇对视一眼,然后对颜如玉姑侄俩抱拳道:“有劳二位仗义相助,静芙感激不尽,日后若有难,静芙定当鼎力相助,决不推辞。” “太女言重了。”颜诺根本不放在心上,又道:“哎对了,那女人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跟他住一起?别到时候抓错了就不好了。” 凰静芙道:“刚刚已经调查清楚了,那女子姓凤名含莺,化名为夜莺…” 啪—— 颜诺的玉骨折扇掉在了地上,星辉下他面色震惊而不可置信,眼神里却爆发出狂妄的喜悦和微微惶恐。 ------题外话------ 推荐好友绯堇文文《名门盛宠之娇妻撩人》 简介:父亲去世的第五天,得之父亲死亡真相的她,被自己的双胞胎妹妹亲手从楼顶上推下,当场殒命,而同床共枕三年的爱人,冷眼相看。 临死前,她知道了自己爱护有加的妹妹睡了自己的男人,甚至两人还联手害死了自己的孩子,那一刻,她恨意滔天。 带着对那对男女的仇恨,老天爷开眼,她重生了。 重活一世! 人前,她是遭遇车祸后性情大变的陆家三小姐,温柔端庄的显赫豪门家族千金。 人后,她是冷漠无情为复仇而活的林家清妍,为了复仇,双手带血,无所不用其极。 因为早在前世身死前,她就发誓:如果老天开眼,让我重活一世,我将让那对狗男女永无安宁之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多方算计 黑夜里有人疾驰飞奔,带起风声凌厉呼啸,连呼吸都似乎停止了,只剧烈跳动的心跳诉说着他的急切和激动。颜如玉很有些奇怪,这个侄儿从小性子沉稳,又不爱说话。自从那年练功走火入魔被送去九华山他恩师处疗伤,半年前回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看起来玩世不恭,实际上却是个精明的主儿。除了他口中那个梦中仙,他几乎对什么事都爱理不理。这次不过是顺道帮凰静芙一个忙而已,值得他这么激动吗? 她心中隐隐有某种猜测,难不成那个凤含莺就是他的那个梦中仙? 颜诺紧绷着脸,眼神沉浸在黑夜里,看不出是何种颜色。最初的激动过后,他逐渐平静下来。 凤含莺,她的义妹,当初为了杀他父亲而特意接近的那个女人。他不知道这个凤含莺是不是只是和那个女人同名而已,但是但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他都不能放过。那个女人穿越了,那么她呢?她是不是也穿越了? 前方灯火辉煌的建筑楼宇就是天香楼。想了想,然后运用决定轻功停在一颗大树上,利用茂密的枝叶遮住了身形。颜如玉停在他身侧,道:“咱们不能贸然行动,得先探探虚实再说。” 她凝眸看向二楼还亮着灯的雅间,“只怕云裔早就料到咱们会来截人,定然防备严谨。” 颜诺没说话,眼睛瞥到下方有铁甲军士踏踏走过,为首的正是凰静芙。皇城军卫,向来很少出动,百姓们见到后都不免有些惊讶的在一旁指指点点。 “凰静芙带着太医进去后会缠住云裔。小姑姑,待会儿你就闹出点动静,将云裔的人都引开。我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颜如玉瞥了他一眼,目光里闪过一抹异色,半是疑惑半是试探道:“你好像很关心那个女人?怎么,不愧真的是你那个梦中仙吧?” 本来没指望他回答,然而颜诺沉默了一会儿,却道:“我不确定,或许是她,也或许不是。” 颜如玉微微惊讶。 “这世上同名同姓的人很多。”颜诺眼神深黑,“但愿是她吧。” 找到了凤含莺,就离找到她不远了。 颜如玉若有所思,不再说话。 凰静芙命皇衣卫全都守在外面,自己只带两个贴身护卫以及几个颇有资历的太医走进了天香楼,跟随小二上了二楼。来到天字号房间,门开着,显然是等着她来。 她走进去,室内被夜明珠照得如同白昼,云裔一身华服,正漫不经心的喝茶。珠帘后隐约有衣衫鬓影朦胧闪过,偶尔传来女子的轻言说话声。 凰静芙笑了笑,“裔世子,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云裔抬头瞥她一眼,对她身后的太医和护卫自动无视。这才放下茶杯站起来,吊儿郎当道:“好说好说,本世子可等候皇太女多时了。” 他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客人,也没见对凰静芙有多尊重,慢慢走到她身前,道:“本世子才踏入金凰,就遭遇了刺杀。这件事我希望贵国给我个交代。”他微微一笑,眉眼俱是风流。“不过皇太女既然来了,想必不会让本世子失望。” “当然。”凰静芙欣然微笑,又道:“世子放心,刺客的事待本宫调查清楚,自会给你个交代的。”她目光里笑意温纯,却不达眼底,话音又是一转。 “不过事有轻重缓急。听说世子的爱妾受了惊,母皇特让本宫派太医来给世子的爱妾看诊,不知道可否方便?” “方便,当然方便。” 云裔说罢转身走向内室,衣袖骚动,晃动的珠帘散开,里间有香气微熏,缭绕不绝。层层纱幔后,隐约看见有曼妙女子坐在窗前,正在给躺在紫檀雕木大床上的女子喂药。姿态娴静,眉目温婉。周边有侍女婷婷而立,肃穆而庄严。 习武之人耳目都比常人灵敏数倍,因此虽然隔着纱幔,凰静芙依旧看清楚了躺在床上女子的容貌。琼花碧月凝脂如雪,艳丽而娇柔,尤其一双眼睛楚楚动人又灵气动人,看得人心荡神驰不绝于醉。 凰静芙暗道云裔果真风流,如此绝色艳丽人儿,但凡是男人见了,都没有几个不动心的吧,也难怪他如此担忧着急了。 听到脚步声,两个女子皆回头望过来。坐在床边的少女连忙放下药碗,迈着莲步走出来,对云裔笑了笑。 “哥,莺姐姐已经服过药了。” 云裔点点头,对她介绍凰静芙。 “这是金凰国的皇太女。”又对凰静芙道:“这是舍妹云依。” 云依对着凰静芙敛衽道:“云依见过太女殿下。” 凰静芙虚扶一把,“郡主不必多礼。” 云依站起来走到云裔身边,云裔走过去,纱帐层层散开,有侍女挽袖依次将纱帐收拢,床帐却又缓缓落下。 云裔走到床边站定,问:“可好些了?” 里见女子似乎有些不高兴,声音略带几分撒娇和郁闷。 “不过就是受了点惊吓而已,用得着兴师动众吗?那些药哭死了。你再让这些人来又给我开那些很苦的药方,我可不喝。” 云裔低笑了一声,语气难得的温柔。 “行,待会儿让他们给你开不苦的药,你可满意了?” 凰静芙有些诧异。虽然素闻云裔风流艳史,最会怜香惜玉,但却也从未如此关切看重一个姬妾。看起来,这女子似乎对他真的很不一般啊。 凤含莺掩唇娇笑,似乎十分满意。 “那还差不多。”说着就伸出自己的手,搁在红木小几上。有侍女上前放了厚厚的毛巾,以免她受冻。 云裔笑着回头,对那几个太医道:“开始吧。”他坐下来,端着侍女给他奉的茶,漫不经心道:“你们刚才可都听见了,本世子的爱妾怕苦,不许给她开苦药。但凡有差池,本世子定当不饶。” 太医闻言苦了脸,这良药苦口利于病,但凡是药,哪里有不苦的? 凰静芙也知道云裔素来就是个不着调的,最爱鸡蛋里挑骨头,此时跟他逞口舌之快逃不了便宜,便一个眼神过去,示意太医先给凤含莺把脉再说。 太医得了指令,这才慢悠悠的走过去,依次看诊。 一炷香后,几个太医都看诊完毕,凑在一起讨论了一会儿,最终由年龄最大的吴太医走上来道:“禀殿下,裔世子。这位夫人并无大碍,只是稍稍受了点惊吓致使心率失常,血液有些不流通,继而产生晕厥。老臣开一贴温补的药方,夫人服用三天,再多休息休息即可。” “就这样吗?” 云裔语气散漫,听不出喜怒。 吴太医心里有些打鼓,还是沉稳道:“是。” “哦。”云裔依旧没什么表情,“既然如此,就开药方吧。” “是。” 吴太医立即坐下来,刷刷刷一张药方写好,递给云裔看。云裔瞥都没瞥一眼,“本世子又不是大夫,看了也不懂。” 凰静芙便唤了人去抓药,对云裔道:“世子将今日的事与本宫说一遍吧,本宫好着手调查。” 云裔斜斜睨她一眼,却是对床上的凤含莺道:“你先好好休息,我待会儿再过来看你。”说着就走了出去,凰静芙回头看了一眼,也跟着出去了。 刚一坐下,云裔便道:“本世子也不拐弯抹角。”他眼神一抬,有暗卫落下,将一个困得结实牢固的黑衣人丢在地上。一股血腥味瞬间弥漫在整个房间内,很明显那人被用了大刑,如今已经是奄奄一息。 “刺杀本世子的一共有十六人,其他的都死了,就剩这一个,服毒自杀的时候被本世子发现给活捉了。”他一只手敲着桌子,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凰静芙。 “他嘴硬,本世子只好对他用刑了。”他又喝了口茶,神态很是闲散。“这是他招的供词,皇太女不妨看看吧。” 他示意暗卫把供词递给凰静芙,凰静芙眼眸一扫,脸色顿时有些沉。旋即将那张纸收起来,笑道:“仅凭一面之词,说明不了什么吧?这也有可能是有人栽赃陷害。” 她顿了顿,眸光流转,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柔缓。 “裔世子应当知道,本宫的六皇姐一向仰慕世子风姿,如何会派人刺杀世子呢?更何况世子此番前来我国,轻车从简,连本宫和母皇都不错得到消息。六皇姐一个养在深宫的女眷,如何得知?这其中,或许有什么误会。” 云裔笑了一声,“是不是误会本世子不知道,不过本世子在那他身上搜到一万两的银牌以及一只金簪。” 暗卫又依言将一只金簪递给了凰静芙,金簪做工很精致华贵,簪头乃是栩栩如生的凤凰,凤凰的眼睛乃是用猫儿眼镶嵌,价值连城。 向来凤簪只有皇后或者受宠的公主才能佩戴,在金凰国,也只有女皇和皇太女才能拥有。不过这一代女皇偏宠六皇女,是以除了太女的名分,其余所拥有的几乎和皇太女等同。也就是说,这凤簪如果不是六皇女的,那就只能是凰静芙和女皇的了。而那簪身上刻着两个字。 静蓉。 静蓉,凰静蓉,六皇女的闺名。 凰静芙握着金簪,心里有怒火在腾腾燃烧。如此直白的证据,又有擒获的证人,任她有千张嘴也说不清。可如果就这样把凰静蓉交出去,一来金凰面子过不去,二来母皇那里势必会怪罪。可如果矢口否认,众目睽睽之下,云裔定然不会放过。 云裔表面看起来是没带什么人,但她早就察觉,这屋子周围布满了高手。尤其是里间凤含莺休息的地方,便是那些侍女也个个身怀绝技。 动起手来,她未必是云裔的对手。就算侥幸擒了云裔,那更会引发东越和金凰两国之战。金凰理亏,打仗势必吃亏,也没脸向邻国南陵求助。 她沉思着,脑子迅速转动,该如何解决。 云裔也不急,慢慢道:“虽然本世子对贵国皇室成员不甚了解,但还是知道女皇最宠爱的六皇女的闺名,正是静蓉。” 凰静芙抬头看着他,不说话。 云裔笑得淡漠而邪肆,眼神微微有寒气散发出来。 “两个月后南陵姜太后寿辰,本世子奉我国陛下之命前去贺寿,顺便想领略一番金凰风光,遂没有大张旗鼓倚仗罗队。不成想,本世子才刚一到达金凰境内,就遭遇此无妄之灾,是何道理?堂堂金凰,泱泱大国,就是用这种方式来对待别国使臣吗?贵国的外交礼仪,还真是让本世子大开眼界。” 他句句讽刺,眼神轻蔑,凰静芙身后的女侍卫已经听得怒目而视,几乎拔刀相向。 凰静芙挥手打断她们,面色冷静而淡定。 “裔世子先不要生气,由于不知世子突然来临,本宫未曾尽地主之谊,还望世子莫怪。” 她轻飘飘一句话,立即就将刺杀转向未曾及时迎接,避过了云裔的咄咄逼人。 云裔挑眉,眼神有些玩味儿。他自然知道凰静芙不是个简单的角色,金凰国皇嗣众多,上有皇贵君所出的二皇女,下有德蒙女皇宠爱的六皇女,还有一个手握禁军兵权和太师侄女的十一皇女。这些年金凰国皇室之争,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凰静芙可谓是四面楚歌,若没有半点手段,早就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了,哪里还能安安稳稳的做这个皇太女那么多年? “太女殿下日理万机,又要为女皇陛下分忧解劳,还得巡视国民百姓,自然无暇再顾及其他。” 凰静芙面色微凝,巡视国民百姓?不就是说她陪着明月殇游山玩水逍遥自在吗? 果然,明月殇来了金凰这件事,早就尽人皆知了。云裔说得也不无不对,若不是她这段时间忙着接待明月殇,也不会对那些个兄弟姐妹放松了防备。 “世子宽容,本宫感激于心。”她笑了笑,不再继续这些客套之词。“世子难得光顾我国,不幸遇刺,本宫也深感抱歉。不过这件事疑点重重,还需进一步调查。” 她将凤凰金簪和供词都放在桌子上,道:“想必世子应该也清楚,但凡死士杀人,便是受尽酷刑也必不会招认幕后凶手,这是不成文的规矩。换一句话说,即便他们招认,也有可能是对方的鱼目混珠之计,目的就是诱导我们调查的方向。仔细想想,第一,六皇姐没有杀世子的理由。第二,若世子不幸在我金凰境内遇难,贵国陛下必定震怒发兵于金凰,届时两国开战,生灵涂炭不说,还得损兵折将,遗臭万年。六皇姐非愚钝之人,如何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云裔没反驳她的话,懒懒道:“皇太女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这凤凰金簪又是怎么回事?殿下不要告诉本世子,六皇女的贴身之物也可随便送人?或者掉了,不幸被人捡了栽赃陷害?”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凰静芙气定神闲,“不瞒世子说,我金凰皇嗣众多,且个个酬志满怀。六皇女向来得母皇看重,难免有心存嫉妒的一时糊涂做了这样的蠢事。” “呵呵…”云裔轻笑,“这样的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凰静芙稍稍松了口气,“自然,这些都是本宫的猜测,事情真相到底如何,还得等本宫调查清楚再说。这事儿牵扯出了六皇姐,按理说本该关押审问。只是世子也知道,母皇一向宠爱六皇姐,只怕舍不得她受此冤狱之苦。况且世子既已来到我金凰,本宫自然得尽地主之谊,不如请世子跟本宫去驿馆暂住。待本宫调查清楚了事情真相,定然会给世子一个交代。如何?” 云裔嘴角噙一抹笑意,扬了扬眉。 “殿下盛情难却,本世子只好却之不恭了。”他又忽而话音一转,“不过本世子的爱妾脾气不太好,这次受惊过度,吵着本世子要将那凶手给找出来,给她报仇雪恨。没办法,只能请殿下能够尽快查出凶手,本世子也好安慰美人心啊。” 凰静芙嘴角抽了抽,心想你云裔想要美人还不容易?不用你开口,全天下成千上万的美人都趋之若鹜恨不得爬上你的床。别的尚且不说,我那个六皇姐可眼巴巴的盼着呢。 轻咳一声,她道:“那是自然。” 她转身,对着外面吩咐。 “备轿。” 外面立即有人领命而去。 隐藏在大树上的颜如玉对颜诺道:“机会来了,等会儿我引开云裔的人马,你趁机将那女子劫走。”她沉吟一会儿,“云裔如果真在意那个女人,必定会下令寻找。刺客这事儿也可拖延几天,届时想必明月殇和凰静芙他们自有打算。如果他不在意,那就更好了。随便给那女人按个什么罪名,凰静蓉要杀她也可说得过去,顶多就是安抚一下云裔而已,不至于开战。” 颜诺没有说话,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她的话。 颜如玉叹息一声,想着如果那女人真的是颜诺要找的心上人,只怕又要跟云裔闹腾不休了。 这时,下方传来动静。云裔抱着那个女子上了轿,后面跟着一长队的侍卫,浩浩荡荡的往驿馆的方向而去。 “看来云裔的确很在意那个女人。”颜如玉若有所思道:“看来你要劫走那个女人有点困难了…”她说到一半,发现颜诺神色有些呆愣,眼神慢慢的暗淡下来,满是失望落寞之色。 她有些诧异,“怎么了?” 不是,不是她。 颜诺嘴角溢出苦涩,只觉得满腔的激动欣喜在刹那间跌落谷底,一望无际的深渊,看不到尽头的光明。 “你怎么了?” 颜如玉奇怪的看着他,“怎么突然这么失魂落魄的?” 不过一瞬间,颜诺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样子。 “没什么。”他眼神向下一瞥,“在前面一条街动手吧。”他想了想,“那条街人口密集,皇衣卫要顾及百姓,不会大动干戈。你假装去偷袭凰静芙,派人去混淆云裔的视线,我趁机劫持那个女人。” “好。” 颜如玉立即飞身而去,同时周围无数道气息也一同消失。 潋双三十六卫,颜家最高级影卫,没想到老爷子给了颜如玉一半。他望了望天空无月的星子,嘴角勾起一抹嘲讽。颜家上一届争夺家主之位死伤惨重,就剩下他父亲以及最小的颜如玉。父亲也在数年前去世,那时他还未穿越,这具身体的原身一心痴练武功,对于颜家基业不太热衷。小姑姑是老爷子老来得的女儿,本就偏宠,那几年他不在颜家,老爷子身体也日渐下滑,许多事自然就得由这个小姑姑打理。 久而久之,威严累积。这半年来他虽然也有建树,但终究不敌小姑姑数年之功,况且他一心想要找到君儿,也无心与之争斗。 如今… 他眯了眯眼,想起许多事,不由得微微叹息。 如今他自己尚且身不由己,便是找到了她,又该如何保护她?说不定还得受自己连累。所以刚才看到那个女人不是夜莺的时候,他失望的同时也隐隐松了口气。 不能让颜家的人知道她的存在。 刚刚穿越而来的时候,他无心杂事,才会暴露了她。等到发觉不妥之时,已经来不及。所以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关于她的任何消息。他现在要做的,便是要强大,强大到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她。 远处有刀剑声掺杂着百姓的惊叫声传来,他知道小姑姑动手了。 他立在树上没动,身后不知何时有黑影靠近。真的只是一团影子,几乎和黑夜融为一体,连气息也一同隐没。这是他训练的秘密影卫鬼影。鬼魅般的身形,没有影子的存在。除他之外,无人能够探测得到他的行踪气息。 “如何?” 鬼影道:“深不可测。” “哦?”颜诺扬了扬眉,负手而立,嘴角一抹淡淡笑容,如染了月色的光辉,华艳而高贵。 “比起你如何?” 鬼影想了想,非常可观道:“属下不成和云裔交手,胜负很难说。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的武功绝对不在属下之下。” “嗯。”颜诺闭了闭眼,并不意外。 “不过…”鬼影斟酌了会儿,道:“如果是公子,就不一定了。” 颜诺似乎在笑,月光下他回首的姿态从容优异,眼神有些高深莫测。 “谁说我要和他交手了?” 厄? 鬼影有些错愕的看着他。 颜诺眼神看向远方,更加幽深道:“我只是在想,师兄到底是如何打算的?看起来他似乎有意和金凰结盟,但是他又不想娶凰静芙。如果此番让云墨得逞,东越和金凰开战,他会雪上加霜呢还是冷眼旁观?或者他干脆替凰静芙解决了此事,帮助她稳固皇太女地位,理所应当的和金凰结盟?” 他顿了顿,神色更为悠长。 “云裔来了金凰,可以瞒得了凰静芙,如何能瞒得过他?”他嘴角一勾,眼神里很是有几分趣味儿。“看来都闲不住了,或许还不止是计中计,反间计。似乎,还有连环计。” 鬼影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作为一个影子,他的使命就是保护主人安全和听命行事,其他的都不用操心。 过了一会儿,颜诺才传音对鬼影说了几句话。须臾,身后烟雾逐渐消散。 颜诺立于枝头,眼看凰静芙已经被颜如玉给牵制住了。潋双的人也引出了凰静芙的暗卫,云裔的人只在周围保护,而他本人却根本连轿子都没有踏出一步。 血腥味蔓延至空气中,熏得人想要作呕。 这时暗处又有黑影落下,身手矫健身影诡异莫测,直直逼向凰静芙。那样子,看起来似乎想要杀了凰静芙。 颜诺眯了眯眼,金凰夜杀卫?属于帝王专属的暗卫,居然在这时候出动了。女皇虽然想扶持凰静蓉,但这个时候似乎也犯不着杀了凰静芙灭口吧?况且虎毒不食子,再怎么说凰静芙可是她的亲生女儿。虽说帝王无情… 等等,不对。 现下几方战乱,如果凰静芙有个什么差池,也可以推脱在云裔身上。毕竟杀手方至,云裔就没有露面,也没有受伤,很容易让人怀疑。 趁乱杀了凰静芙和那个女人,将原本的刺杀云裔事件扩大,到时候双方都有损失。一个侍妾自然比不过一个皇太女。凰静蓉自然舍不得让云裔抵命,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联姻。为了国家大义云裔即便不愿意也不行。 凰静芙死了,凰静蓉就顺利成了皇太女,还能得到云裔,并且除去了情敌,一箭三雕。 真是好手笔。 不过这又是谁的计?不可能只有凰静蓉一个人,难道是女皇?又或者,还有其他人? 原本想要上前帮忙的他忽然又改变了主意,他若没猜错,不一会儿又有好戏看了。比如他那个师兄,怎么可能让金凰和东越联姻结盟呢? 他猜得不错,不过一刻钟,就见天空忽然落下一个身影,斗篷遮住了面容,身影快如闪电,夜杀暗卫根本无法靠近他。 颜诺眸色黑沉,明月殇的武功又精进了不少。 轿子动了,云裔终于要出手了。 他莞尔,看来云裔也是在等明月殇出现。那夜杀出现,或许也有他的手笔。 时间差不多了,他飞身而至。云裔刚好窜了出来,抬手就向他劈来。他侧身躲过,一挥手就要劈向轿子。云裔面上笑得有些邪肆,一挥手一股罡气迎面而来,化去了颜诺的真力。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颜少主。看来金凰风光的确不错,连颜少主这久不经红尘之人也贪恋往之。” 颜诺也笑着和他过招,“彼此彼此。” 两人都是高手,招式行云流水优雅潇洒,好不脱离带水,又招招带着浑厚内力和杀气,逼得周围的人都不敢近前。 明月殇抬头看过来,眼神里有笑意流淌。替凰静芙解决了危机以后,他便逐渐隐退。 底下战斗还在继续,颜如玉和凰静芙在打斗的时候也故意将她引开,周围各自的暗卫开始靠近云裔的轿子。云裔在和颜若打斗,神情有些漫不经心。暗卫靠近,他的暗卫也出动了。看起来似乎不敌,很快就给人攻破防守。 颜诺眯了眯眼,忽然身影一闪,消失在黑夜里。 云裔眨了眨眼,惊异一瞬间消失。而后只听得轰然一声,轿子炸开,女子惊惶的抬头,绝色的脸蛋上写满了惊恐和楚楚可人。一道身影急速而来,正是颜诺。他刚准备靠近那女子,忽然想到什么,又立即向后退。然而颈后凌厉风声闪过,云裔的掌风呼啸而至。 有黑色的烟雾无声无息的靠近,弥漫在空气里,瞬间迷乱人眼。 云裔皱了皱眉,指尖白色真气环绕,直逼黑色烟雾中某个点。颜诺忽然回身,一挥袖甩向云裔。 砰—— 巨大真气相撞,巨大的光晕散开,将周围的所有人都震伤倒地。 凰静芙从黑夜里穿梭而来,与此同时,原本坐在已经毁坏的轿子内那个娇弱的女子忽然眼神凌厉隐含杀气。她飞身一扑,手中匕首金光闪烁,直直朝着颜诺的后心刺去。 “小心—”凰静芙一惊之下立即飞身而起。 女子根本就没管凰静芙疾驰而来的杀招,似乎和颜诺有深仇大恨一般,非要与她同归于尽。 匕首还差一寸,前方又有云裔拦截,鬼影也被缠住,眼看穷途末路,颜诺就要丧生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手中。关键时刻,忽然见他侧身一扭,匕首滑过他的身体竟然如同刺向光滑的玉一般,滑不溜秋的顺着背脱落。 她惊愕后立即回神,然而高手过招,拼的就是耐力和注意力。她分神的一瞬间,颜诺已经彻底躲过危险之地,凰静芙的掌风却到了面门。 千钧一发之时,底下轿子震动。凰静芙心有所觉,手中动作却没停。暗自发射暗器,击向轿子底部。 “啊——” 女子惊呼声响起,充满了恐惧和震惊。 所有人都在一瞬间望向声音的来源处,是云依。刚才她坐在后面一辆轿子,此时因为打斗,轿子被毁坏,她看到血腥的一幕,吓得花容失色。 而之前响动的轿板底忽然窜出一个人来,纤细而玲珑,如墨发丝披散,侧着脸,隐约见肌肤如雪透白,如水细腻温柔。不过半回眸,桃花眼如千万磁电流闪过,从眼角眉梢到耳鼻唇边都流泻出风华绝代。 然而她没有给人们太多时间观看她的风情万种,她一出来就一脚将木板踢出去,踢向了凰静芙。 凰静芙顾不得再杀那个女子,仰头一个倒空翻躲过暗藏在木板下的暗器,凌空一枚暗器发射出去。 打斗中云裔眼神现出几分焦急,不欲恋战。颜诺一直在与他纠缠,没注意到后出现的女子。见到云裔神情,他嘴角一勾。花花公子的确还是有弱点的,只怕前面那个佳人是假,后面才是真正的娇吧。 想到此他忽然心中一动,想要看看后来出现的那个女子是谁。 或许… 两人心思各异,却同时撤了手。 同一时刻,暗器发出的时候,只听得女子动听而魅惑的笑声响起。妩媚而低沉,喑哑又透着魅惑,似乎在刻意压抑着自己的声音。 “不知道姑奶奶最擅长玩暗器么?”黑夜里她忽然闪身,如墨发丝飞扬,无数银针迎面而来,不止击向凰静芙,更多的却是对云裔和颜诺。 颜诺有些愕然,她不是和云裔一伙儿的吗?为什么会突然偷袭云裔?但他没心思去想,也来不及看清那女子的长相,急急躲过暗器。 云裔见她脱困本来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这女人居然敢对他动手,恼怒的低骂了一声。 “该死。” 凰静芙心中也和颜诺一样的疑惑,她后退,暗卫迎了上来。 颜诺和云裔的暗卫也迎了上来,前者是为了保护主子,后者却是去擒那个魅惑的绝色女子。 形势忽然逆转,三方势力齐齐攻向一个女子。 云裔还在恼怒的低吼,“活抓她——” “想抓我,没那么容易。”那女子,也就是真正的凤含莺突然又是魅惑一笑,黑发挡住了面容,只露出一双媚色迷离的桃花眼,似万千桃花纷繁闪过,美得夺人呼吸。她笑着后退,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忽然向后倒地而行,腿间的匕首横空出世,刷刷刷射向保护云依的两个侍女。 两人自然是要去挡,凤含莺又一跃而起,诡异的身法刹那间就来到了云依身后,迅速将她挟持。然后抬头,妖魅桃花眼对上一双蕴含愤怒的眼睛。 云裔来到她面前,也遮住了她的脸,同时遮挡了随后而来的颜诺和凰静芙的视线。 “放开她。” 云裔死死的瞪着凤含莺,眼神几乎喷火。 凤含莺笑得妖魅而风情万种,“放心,好歹她对我还不错,本姑娘我一向恩怨分明,不会杀她的。只是——”她凑近突然面临突然事变脸色有些白也有些不可置信满目伤心的云依,低低叹息了一声。 “依依,你别怪我,我也是无可奈何。我本意外落入你哥手中,若他放了我也就罢了,偏偏要禁锢我,还要利用我。如果不这样做,我永远也无法离开。” 她一开口用了自己真实的声音,身后颜诺身子狠狠一震,急急道:“别杀她。” 凰静芙诧异的回头,云裔原本想要怒喝,听闻这一句也是一怔。凤含莺皱了皱眉,觉得这声音有点熟悉。还没等她抬头看过去,之前假扮她的那个绝色女子忽然从地上站起来,厉喝道:“妖女,快放了郡主。” 她迅速冲过去,向一个濒临死亡边缘的绝境野兽,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冲上去,金光闪闪的簪子射向凤含莺的眉心。 云裔霍然回头,“住手。” 他一挥手,巨大罡气震慑,女子哀嚎一声向后倒去。发丝散开,几枚牛毛针软如丝线般飘了出来,射向凤含莺身上各个大穴。 倒地之前,她嘴角扬起诡异的弧度。 “小莺——” 云裔惊得一身冷汗,急急就奔了过去。颜诺也是下了一跳,也顾不得什么了,飞身而至。然而他才刚飞身而起,之前受重创的那女子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抬手死死的抱住了他的腿。 颜诺此时正心急,他已经几乎确定凤含莺的确就是曾经接近他的那个女人。他还要向她询问君儿消息,这女人好死不死的冲上来,阻挡了他的步伐。他当即一恼,抬脚就踢了出去。 噗—— 鲜血喷出,女子再一次倒地,却再也没办法站起来。 云裔已经刹那间将射向凤含莺的暗器挡掉,凤含莺有些愕然,眼底涌现几分复杂。然而她永远行动比心动快,趁此机会立即抓着云依上了马,黑夜里疾驰而去。 暗卫连忙要追,被云裔喝止。 “回来。” 他抬头,夜色里脸色阴沉如死水。脚边是毁坏的轿子,身后不远处躺着的是前一刻还在他怀中娇笑的绝色女子,此刻却已经永久闭上眼睛的尸体。 颜诺暗自恼怒,转身就要骑马去追。 “站住。” 云裔忽然回头,死死的瞪着他,眼神阴鹜而冷沉。 “颜少主,杀了本世子的爱妾,就准备这样走了吗?” == 金凰这边厮杀满天,阴谋诡计层出不穷。 == 金凰这边厮杀满天,阴谋诡计层出不穷。而此刻在东越,正有人得到消息后微微蹙眉。 “小莺逃走了?” 凤君华愕然看着云墨,目光由惊讶渐渐化为了然。她和小莺一样,都不喜欢被人掣肘。她之所以留在云墨身边,是因为欠了他,而且她想要恢复记忆。小莺向来行事不按章法,且张狂而傲慢,哪里受得了如此拘束?会找机会离开也很正常。 云墨点点头,情绪已经恢复正常。 “她是趁乱离开的,并且挟持了依依。” 凤君华沉默着,那天在顺亲王府,小莺对云依很是维护。而且那女子一看就是单纯良善没什么心机的乖乖女,据小莺所说,她在顺亲王府里,处处被人监视,唯有那个小郡主对她最好。 小莺挟持云依,应该不会伤害她。 “依你对她的了解,她会去哪儿?”云墨将手中字条递给她,“如今她的处境很危险,此事又涉及到颜家…” 凤君华忽然脚步一个踉跄,云墨连忙伸手扶住她。低头却见她脸色微白,眼眶睁大,隐隐有不可思议和几分希冀。 “怎么了?” 凤君华死死盯着字条上穿插在密密麻麻信息上几个尤为突出清晰的字,颜家少主颜诺。 颜诺。 她有些恍惚,发颤手渐渐平静,思绪却极为清晰明朗而刻骨铭心。 鲜血…那人温柔的眉眼…倒在地上逐渐丧失温度的尸体…呢喃若风的情话… “我叫颜诺,颜色的颜,诺言的诺。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放大的容颜逐渐在眼前清晰,那人的眼睛黑白分明而笑意温醇,带着久违的暖意和淡淡羞涩。 画面又是一转。 “为什么要杀我父亲?”他沉浸在黑夜里,眼神黑如幽潭,隐匿了忧郁和痛心。 她神色冷漠而杀意顿现,“你知道我的身份?”那一刻她已经对他起了杀心。 他苦笑,“是,我知道,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知道。” 她没说话,想着该如何杀了他不惊动旁人。他却根本没注意到那一刻致命的危险,仍旧痴痴的看着她。 “这才是你接近我的目的,对吗?”他一步步走进,她的手渐渐握紧,夺命银针已经滑入指尖。“为什么…” 鲜血绽开,在他眼中晕开妖娆桃花,灼灼刺目。 凤君华忽然闭上眼睛,手指紧握成拳。 “青鸾,你怎么了?”云墨担忧的看着她,“可是身子不适?” 他习惯性的来把她的脉搏,却被她不动声色的推开。 “没有,我没事。”她深吸一口气,眼神看向远方。忽然道:“云墨。” “嗯?”云墨已然察觉她神情有异,却没有多问。 “颜家少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题外话------ 推文:《婚后交锋之辣妻难驯》——末栗:http://。/info/649408。html 【婚姻宅斗宠文,男女双洁腹黑双强,斗妯娌亲戚夺财夺权,坑品有保障 合作婚姻,互惠互助。童昔冉成功嫁入骆家,成为了竹马的堂嫂。她勾唇浅笑:不就是为了权为了财么,嫁都嫁了,岂能不向着自家老公。最后童昔冉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是步步算计,为毛最后把自己圈了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一切皆为她 自从沐轻寒和沐清慈来了东越,便被安排住进了驿馆中。凤君华的身份太敏感,云墨和沐轻寒一致决定封锁消息,不许对外透露半分。那天在场的人其实不多,除了沐清慈以外,都是云墨和沐轻寒的心腹。而沐轻慈没必要为了这么个跟她不相干的人得罪沐轻寒,而且这事儿说出去对她也没好处,所以到现在为止,失踪了十多年的慕容琉绯突然回来这件事,暂时不为外界所知。 金凰那边动静闹得这么大,四国高层人士自然早已得到了消息。这不,宫里传来了旨意,让云墨进宫商议。 秋松来的时候,正好听见凤君华那句询问,怔了怔。 云墨眼睛一瞥,已经知道了她的来意。对凤君华道:“我要进宫一趟,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他转身,眼底惊起微微涟漪,又逐渐淡去。 凤君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怔怔的站在原地,眼神飘远,似乎已经忘记自己刚才无意识问出的那句话。 秋松轻轻走过来,“姑娘?” 凤君华低着头,她知道云墨走的时候说的那句话其实是在暗示秋松,不要告诉她关于颜诺的所有。他是察觉了吗?这个人,与她相处不过一个月,却似乎对她了解得透彻。只她一个眼神,一个表情,都能察觉到她在想什么。如果成为她的敌人,得有多可怕? 她自嘲的勾了勾唇,或许她该庆幸。 他如此敏感,是害怕了吗?害怕她会因为曾经的愧疚而再次远离他? “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秋松看了她一眼,低头应了声。 “是。” 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凤君华再次微阖了眼睛。其实何必呢?何必害怕?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连她自己都不能确定此颜诺是否彼颜诺。穿越这种事儿太过匪夷所思,更何况是魂穿? …… 云墨上了马车后就半倚在车璧上假寐,脑海里却涌现她方才惊慌失措又微微喜悦的眸子。 手指紧了紧。 他睁开眼睛,眼底一汪深潭。 颜诺。 是她心里那个人吗? 这些年,她到底去了一个什么样的世界? 无意识的敲着坐垫,他沉思良久,才微微开启了车窗,在车沿上敲了一下。有微弱的气息靠近,却不见影子。 “告诉云裔。”他顿了顿,似乎在考虑,又似乎在挣扎,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对颜家不用穷追猛打,适可而止就好。” 隐在暗处的人静了静,气息微乱,他似毫无所觉,继续道:“调查颜诺最近半年来的所有,事无巨细,待我回来后要知道答案。” 话音一落,微弱的气息也尽数散去。 他隐在昏暗的马车内,有些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 花开两支各表一头,且说那晚厮杀后,云裔最后阴森森的质问,让凰静芙明月殇等人终于明白。原来之前所有的猜测都是障眼法,云裔的目标是颜家。云裔闹得那么厉害,看起来是要和金凰过不去,趁他们有所防备和打算以后,却突然将矛头指向了颜诺。 颜诺比云裔晚来金凰,云裔不可能那么快就想好了计策还准备得这么天衣无缝而且瞒过了政治阶层最为敏感犀利的几人,让他们中了障眼法。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被人算计了,而且在很早以前。 颜诺的行踪,东越边境的刺杀,以及挑拨凰静蓉,还有金凰女皇之心,全都被人给利用了。 天下间能将这一切安排算计得连环不差而且至今连面都没露的,只有一个人。 云墨。 他知道颜诺和明月殇的关系,此计为的就是斩掉明月殇的羽翼。少了颜家,明月殇纵然想在东越制造点事端扰乱云墨的视线从而去找慕容琉绯,也是鞭长莫及。 明白了一切之后,明月殇陷入了沉思,却更加肯定了心中的猜测。 凰静芙愤怒后脸色更是沉重,“他这次出手太过突然,害得我们都中了计。” 明月殇没有说话,神色深沉而若有所思。 “他如此费尽心机想要阻止你,若你去了东越,只怕还有更大的险阻。”凰静芙静默了一会儿,眼神复杂语气轻缓,有一种淡淡的寂寥和刻意的释然。 “阿殇,别去。你如今孤身在外,如果去了他的地盘,肯定会吃亏…” “你不觉得…”明月殇却打断了她的话,回头对她微微一笑,笑意里有些意味深长。“这件事处处透着诡异吗?” “嗯?” 凰静芙皱眉,“你指的是什么?” 明月殇负手而立看着远方碧波翠柳,“你六皇姐当时其实得到了两条消息。一条是云裔带的那个女子和他共乘一辆马车,第二条是和她妹妹共乘一辆马车。” 凰静芙思索了一会儿,脸色渐渐变了。 “你的意思是,这件事不只是云墨的设计,还有另外一个人在插手?看起来似乎和云墨作对,但最后的结果又不谋而合。” “对。”明月殇笑得有几分欣悦和欣赏,“那你说,这世上处处和云墨作对又如此了解他心思的人,是谁?” 凰静芙眼底慢慢浮上了然的慎重,“如今住在东越梁王府的,莲玉!” 是了,如果是他俩联手合计,又是突如其来,她们再多的准备也没用。 “可是…”凰静芙有些不解道:“云墨是为了她,那莲玉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明月殇没有笑意的笑了笑,“或许,很多事我们都忽略了。”他眼神里笑意一寸寸没落,神情淡然而微微有一种深邃的平静,像看不到底的深海。永远不知道海底到底有会吃人的鳄鱼,还是另一番桃源世界。 “而且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应该还有连环计。” 凰静芙抿了抿唇,“云墨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要阻止你去找她?或者挑起战争开阔疆土?即便他有这个野心,我却不认为他这个时候如此冒险。毕竟,东越还有内患。” “你说得对,但是…” 他话还没说完,身后忽然落下一个人,不,应该是一团影子,一团全身都笼罩在黑雾里的影子。不知道那影子说了什么,明月殇神色浮现几分惊讶。 “师弟走了?”明月殇呢喃了一声,和凰静芙对视一眼,凰静芙奇怪道:“云裔没有阻止?他不是吵着闹着说颜诺杀了他的爱妾,非要颜诺给他个说法吗?还有,我总觉得那天晚上颜诺有些奇怪,似乎认识那个凤含莺。” 这时外面有侍者匆匆而来,伏地道:“殿下,裔世子进宫了。” “果然。” 凰静芙冷笑一声,挥退了侍者,正准备对明月殇说什么。忽然一个黑影无声无息出现在她身后,不知道说了什么,她霍然回头,神色比之明月殇更是惊异。 “云裔不追究了?” 她话音刚落,外面响起太监尖细的鸭嗓音。 “圣旨下,皇太女接旨。” …… 云裔沉着一张脸坐着,周围的人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他向来好脾气,很少发怒。然而伺候的侍女都发现了,自从那位凤姑娘挟持郡主离开后,她们世子就变了,一张脸上再无半点笑容,阴沉得如同似水。没人敢惹他,生怕引火烧身。 空气中有淡淡的气息靠近,暗卫落在他跟前,单膝跪地道:“金凰女帝下旨,颜家少主误杀世子爱妾,凰太女看管不周,罚禁足三个月,并收回皇衣卫交由六皇女凰静蓉。由于南陵姜太后寿辰将至,遂延缓皇太女禁足时间,改为贺寿回国之后实行。同时驱逐颜家在国内所有人,从此不许颜家任何人踏入金凰半分,否则杀无赦。” 皇衣卫乃是整个皇城最大的守卫兵,让出皇衣卫,等于斩断了凰静芙的左臂。又将这么重要的势力交给了凰静蓉,明显有意巩固凰静蓉的地位,更甚者要将凰静芙这个皇太女取而代之。然而这突如其来的动荡定然会引来朝中重臣反对,是以还是将给姜太后贺寿揽外交的差事交给凰静芙。 打一巴掌再给一个甜枣,已经是法外开恩,凰静芙便是心里不服,也无可奈何。 云裔渐渐平静下来,挥退了暗卫,陷入了沉思。云墨的计划原本是要颜家付出点代价,最起码要知难而退,日后再也成不了明月殇的左膀右臂。至于凰静芙,那个女人自然不会就这么认输。凰静蓉虽然有点心机手段,却万万不及凰静芙。 禁足三个月? 呵~ 皇城内变化最是莫测,若真的三个月什么都不做,皇宫朝廷都会大变样,凰静芙会乖乖的坐以待毙? 不会。 至于她会如何做,那就不是他该关心的事了。 借着一个小妾的事儿,也不会闹得太大,毕竟不是他的世子妃,闹得太过,人家只会觉得他被美色迷昏了头,再逼得太紧的话,难免有咄咄逼人之贤。到时候若真是开战,到底谁占理也说不清。 不过原本可以让颜诺流点血,也好给明月殇一个警告,这么好的机会,他本来已经准备义愤填膺让女皇无论如何给个合理的处置。当然,他不指望会让颜诺大出血,好歹收点利息还是可以的。可就在他进宫之前,云墨突然又给他传了信,让他适可而止。 云墨到底想干嘛?这样朝令夕改晦暗不明,可不像他的作风。若非是云墨贴身的暗影给他传的话,他简直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人假传云墨口令浑水摸鱼了。 他觉得自从那个女人出现以后,云墨做什么事都不正常了。先是准备对梁王府下手,却因那人来了又静止不前。设计对付明月殇和颜诺,眼看快成功了,又收手了。 他眯了眯眼,云墨的不正常都与那个女人有关,难不成这次也是因为那个女人? 他思考了好一会儿,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最后停了下来,算了,管他要干什么,反正没他的事了。倒是依依… 想到依依,他便想到凤含莺,心里又是一股怒火蹭蹭往上冒。那晚他抱上轿的女人当然是真正的凤含莺,不过是易了容。进了轿子以后就被事先潜伏在轿子底部的暗卫给替换了。知道会有厮杀,他好心的保护她,没想到那个死女人居然敢给他玩儿阴的。 自己偷溜了不说,还劫持了依依。 当然,那个女人虽然精明,而且手段也狠,但不至于会伤害依依。好歹相处了一个月,多少有点了解那个女人。 可是… 他坐下来,开始沉思。 既然知道依依没危险,那他担心急躁什么? == 云墨从皇宫里回到别院,犹豫了一会儿,去了凤君华的院子。凤君华正在练剑,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根本没回头。秋松秋兰看见他,想提醒凤君华,云墨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他则静静的站在原地注视着她的身影。目光沉静而沉凝,恍惚而复杂。 凤君华其实早在他来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最近她练功越来越顺手,隐约觉得体内不断有真气窜至四肢百骸,让她功力更胜一筹。有时候脑海里也会有破碎的片段闪过,不过却再也没有引起头疼发狂的症状。她有些奇怪,自从上次她发狂杀人以后,再努力回想以前的事的时候,没有再引起身体一丝一毫的不适。 应该是云墨对她做了什么,却没有告诉她吧。 挽出一个剑花,她收了剑往回走,在他面前站定。 “你有话对我说?” 云墨伸手给她揭落肩头的落叶,笑了笑。 “嗯。” …… 看完了关于颜诺的所有资料,凤君华久久不语。 是他! 时间吻合,性格吻合。甚至,他在找一个人,也吻合。 他没死,他还活着,在这个世界,好好的活着。 短暂的震惊后她心里埋下的阴影也开始松动,平静下来后她又有了新的疑惑。 他是怎么知道自己也穿越了?那天晚上他是认出了小莺吗?他匆匆离开也是去找小莺?为了从小莺口中知道自己的消息? 还有—— 她看向云墨,眼底有着疑惑和复杂。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之前他不是很排斥甚至某一瞬间逃避了她的目光?为什么回来后就将这一切告诉她? 云墨原本静静坐着,眼神却没有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知道那个人和她心底的影子吻合,以为她要欣喜她要激动要离开去寻找。 到那时,他该如何? 但是没有,短暂的震动后,她脸色很快恢复了平静。 他也总算是松了口气,深深的看着她。 “因为你想知道。”他微笑,“况且你总是要知道的,与其想方设法瞒着你等你日后在知道真相后怨我恨我,倒不如直接告诉你。” 凤君华垂下眼帘,握着资料的手指动了动。她知道云墨在给她心安,让她逐渐学会相信他。自从上一次她误会他再次对他冷漠后,似乎他就尽可能的做什么都不隐瞒她。只要她问,他便答。当然,除了她的身世。 关于她的身世,她至今知道得不多。 在这方面,沐轻寒表现得和云墨一样,只告诉她必要的,那些他们认为在她恢复记忆之前不宜告诉她的,都绝口不提。对于她那年为什么被封记忆后失踪,沐轻寒比云墨更不清楚。 她如今也不再纠结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等她恢复记忆了,便也什么都明白了。 “谢谢。” 她手指微动,指尖灰末散尽。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她的感激,她知道,却总是刻意去回避。 “小莺应该去南陵了。”她道:“她不会回来,也不会伤害云依。”顿了顿,又继续道:“姜太后寿辰,各国齐聚,她会在南陵等我。” 她抬头看着云墨,“我要去南陵。” 云墨点点头,又问:“你有办法联系她吗?” 凤君华想了想,“可是可以,但是可能会给她带来其他麻烦。如今她一个人,身边还跟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太危险了,还是等到了南陵我再想办法联系她吧。” “嗯。”云墨表示赞成,“子安很快就会去南陵,或许他先一步找到你妹妹也说不定。” == 南方气候温和,花红柳绿,一派姹然景象。南陵京城繁华之地,富贵豪门数不胜数,高低楼阁错落有致,华贵非凡。武安侯慕容府乃其中佼佼者,因为武安侯府的当家主母,乃是太后的幺女安钺公主。 公主喜富贵奢华,府中景致自然美轮美奂,飞檐走阁,亭台流水,奇花异木争相斗艳,好不热闹。其中最为华丽的,当属梦仙阁。梦仙阁临湖而建,旁边怒放着牡丹海棠,芍药玫瑰。有风过,花瓣簌簌掉落,在湖面洒下旖旎风光,花香四溢。 而此刻,更加旖旎若神仙之梦的,是梦仙阁内的呢喃喁喁之声和低低浅浅的暧昧低吟。 轩窗开着,华贵的轻柔的窗纱被风吹开,层层帷幔后香气缠绵入骨,令人闻之欲醉。而更酥软媚骨的,是宽大乌木鎏金宝象缠枝床上娇媚低柔女音。像丝丝缕缕的音律,款款扣人心弦。 罗衫绸缎,轻纱衣襟,里衣亵衣软垫腰带玉坠散了一地。帷幔深处,隐约听到男子急切的低吼声伴随着床枝重重摇曳,女子低低的呻吟都淹没在帐帘后。娇娇喘喘,侍儿无力,香汗微微,红酡满面,媚眼如丝。 外面有人急急而来,为首的是一个华贵端庄姿容艳丽的妇人,她神色凝重,眼神隐隐有着怒气和阴沉。主子心情不好,身后跟着的一大群丫鬟立即便感受到了,头垂得更低,生怕她一个不高兴就将怒气发到自己身上。 走到门前,她停了下来。守候在外面的丫鬟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参见公主。” 安钺公主冷冷的看着关闭的大门,听到里面断断续续的暧昧声,她眼底怒火更甚。 “开门。” “是。” 两个老婆子立即撞开了门。丫鬟们额头冒出冷汗,心知不能让她进去,却也无法反驳,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她走过去,看着跪在地上的丫鬟,冷冷道:“待会儿再收拾你们。”然后昂首挺胸走进去,“全都在这儿守着,没本宫的吩咐,不许进来。” “是。” 她一甩袖,慢慢走了进去。绕过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一层层轻纱垂落于地,其间那些珠翠金饰在光滑的地面上闪烁着淡淡光晕,尤为刺眼。 更为刺眼的,是床上交缠的二人。 床上男人还沉浸在情yu之巅不可自拔,女子却已经透过他肩头看到了她,不禁没有半分被捉奸在床的羞愧或害怕,反而嘴角一勾,露出一个绝美惑人的笑容来。 呵~ 她轻笑一声,与此同时安钺公主拔出璧上挂着的剑,嗖的一声刺了过去。 男人明显练过武,听闻这刺耳的声音,一下子从云端惊醒,利落的翻身并警觉的回头。 “谁?” 床上的女子却忽然半起身,软被从肌肤上滑下,露出凝脂玉背。她媚眼含情,脸上红晕微散,微眯着眼笑得风情万种而勾人摄魄。眼睛里似乎有魅惑的光泽隐隐闪动,蛊惑了男人的视线。 “别走嘛…” 她声音软糯娇腻,呼出的气息香气幽幽,直入心脾,转瞬就将男人好不容易醒过来的神智给淹没得干干净净,又被她勾引得忘了魂儿,甚至忘记了身侧的危险,立即又扑了过去。 她笑声如银铃,眼神流光飞冶,眼神却是看向站在床边不知何时已经保持着持剑姿势不动而神情晦暗眼神沉怒的安钺公主。 “母亲今日怎的有空来女儿这儿了?莫不是怕女儿贪欢忘了时辰学习功课?”低低浅浅的笑声伴随着呻吟声,听得男人更是忘乎所以,甚至没注意到她的称呼。 “你——” 安钺公主忍住怒气,把剑扔到地上,哐当一声,终于令那男人惊醒。 还未等他回头,原本一脸红晕眼神迷离看似享受的女子突然回头,眼神一瞬间魔魅异常,像是有深邃鸿沟,永远也看不见尽头。 男人被她那样的眼神看着,忽然觉得心砰砰跳,眼神呆滞而无神,只痴痴的看着眼前美人含羞妩媚如妖魅的模样。女子一双眼睛魔魅十足,又隐现丝丝暗红的媚光,她凑近他的唇。男子忽然睁大眼睛,只觉得浑身力气渐渐被抽干。他倒在床上,脸上渐渐呈灰青色,眼神也一寸寸暗淡下来。在失去意识最后一秒,他看见了站在床边神色复杂恼怒异常的安钺公主。 他似乎受惊一般,伸出手指来,然而最后一丝阳气被吸进,心跳终止,呼吸消失。至死他都睁大眼睛,死不瞑目。 柔媚女子从他身上坐起来,伸出舌头妩媚的舔了舔嘴唇,半眯着眼睛犹如慵懒的小猫。 她看了一眼已经死了的男子,随即淡漠的移开目光。手指一招,屏风上轻纱软罗套在了身上。一转眼她已经下了床,裙摆迤逦而过,地上的男装顷刻间便消失了踪迹。 “处理干净。” 她淡淡的吩咐,立即不知道从哪儿出现两个粉衣美貌的侍女,动作麻利的将床上的男子抬起来,而后消失无踪。 “仙儿。” 安钺公主终于忍不住低喝出声。 慕容琉仙瞥她一眼,还未散去春情的眉宇间妖魅十足,眼睛如有魔力一般吸引人不断沉沦。她无视自己的母亲,风姿妖娆而妩媚的走到梳妆镜前,纤细柔嫩的手指执起白玉梳慢慢梳着自己如墨的长发,语气慵懒而低沉。 “母亲如此生气,是因为女儿睡了您的男人吗?” 安钺公主一张脸红白交加,最后终是低低叹息一声。 “仙儿,你以前胡作非为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可你最近越来越猖狂了,如果被你父亲知道了…” “父亲?” 慕容琉仙缓缓转身,她刚才不过随意披了一件轻纱在身上,胸前裸露了大片肌肤,衣衫又薄得几乎透明,连贴身粉红色肚兜上的鸳鸯戏水图案都看的一清二楚。她微微转头的时候,眼睫如蝶翼颤动,眼神如流光芙蕖,唇色嫣然如朱,整个人从眉梢眼角到肢体语言,无一不昭示着两个字。 妖精。 吸人魂魄的妖精。 没错,她自幼休息媚功,靠不断与男人交合吸收男人阳气来健全体质提高自身修为,同时美颜保容。 南陵第一美人,的确当得起这个称号。只是没想到平时高贵端庄优雅美丽的慕容琉仙,背地里居然是一个不知廉耻的**荡妇。 她轻轻一笑,眼神魅惑中又透出微微的嘲讽。 “原来您还记得我有父亲啊?”微微的漫不经心,隐匿了浓浓的暗淡和失落以及愤怒痛心。“那么想必母亲也应该记得自己是有夫之妇了?” 安钺公主一噎,眼神里也有愤怒心痛。随后冷静下来,坐在旁边的美人榻上。 “你十六岁功法大成,已经不再需要…如今你又何苦糟蹋自己?要知道,你以后可是要做皇后的…” 慕容琉仙嗤笑一声,慢慢的打理自己如绸缎般光滑的头发。语气仍旧是那种低沉带点魅惑的味道,“不需要?那平**儿怎么做为何都不见母亲斥责,唯独今天带着人急急而来呢?”她又低笑一声,笑声里充满了浓浓的讽刺和鄙视。 “还不是因为母亲的相好被我迷住,成为我的裙下之臣,进而对母亲冷淡疏离,不是吗?” “仙儿!” 安钺公主心思被戳穿,又被女儿这般讽刺,忍不住羞恼的一巴掌拍在案几上,愤怒的看着她。 “你不要得寸进尺。” 慕容琉仙对她的怒气丝毫不以为意,坐着的身子不动。 “不过一个男人而已,少了一个,母亲不是还有更好的吗?何苦为了个廉价的床伴跟女儿置气?”她站起来,柔弱如柳枝的身子摇摆如风,轻盈而妖娆。如花的容颜艳丽四射笑意宛然,“女人生气可是要长皱纹的,母亲您这般花容月貌,若是有所损伤,就更不得父亲的心了。” 她一只手很是温柔的抚摸安钺公主的眉角,似乎要抚平她眼角的皱纹。 看着她这般模样,安钺公主却是无法再生气。她拉过女儿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眼神怜惜神态无奈。 “仙儿,我知道你怪母亲背叛你父亲辱没了慕容家门庭颜面。可是你也要理解我啊,我一个公主,嫁到慕容府二十年,可是你父亲从来就没有正眼看过我一眼。外面的人只知我风光无限,哪里知道我心里的苦?” 慕容琉仙没说话,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神态淡漠隐现讥嘲,却没有再说话。 安钺公主静默了一会儿,神色又有些怒气和不甘。 “从前侯爷被那个女人迷惑而冷落于我,专宠那个贱人和那贱人生的孽种,连你都不受待见,我如何甘心?” 慕容琉仙手指动了动,美眸里迸发出浓浓的恨意。 “即使如此,你也不该放荡至此,给父亲戴绿帽子。” “你——” 安钺公主被女儿如此质问,只觉得心口怒火腾腾而起。下意识的甩开她的手,又瞥见她眼底讥嘲深幽,心里又是一堵,再次长叹一声。 “这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指责我不贞,但你不可以。” “为什么?”慕容琉仙冷冷的看着她,看着这个表面高贵端庄圣洁实则淫荡成性风流无度的母亲,只觉得肮脏而厌恶。“不要说我跟你一样。别忘了,我变成今天这个模样,是谁造成的?” 她说到这里,眼神里再也掩饰不了浓浓的恨意。 “仙儿…” 安钺公主被她眼里的恨意刺得胸口一堵,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 慕容琉仙轻哼一声站起来,将滑下肩头的衣衫提起来,冷冷道:“是谁让我修习媚功的?是谁让我年幼纯洁的身子变得如此敏感放荡日夜饥渴?是谁给我找来一个个男人破了我的身让我再也摆脱不了男女之欢?”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水光一闪,再开口时声音有着愤怒和微微嘶哑。 “就因为这残破不堪的身子,让我再也无颜面对表哥。我已经十九岁,可表哥仍旧没有娶我过门,我甚至连质问的资格都没有。”她怫然转身,美丽的眸子波光闪烁,有水晶化为珍珠即将落下。 “皇后?呵呵,你从小告诉我我会是南陵的皇后,是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可是你又对我做了什么?你亲手毁了我你知不知道?” 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她颤抖着,眼圈儿通红眼神痛苦而痛恨,又夹杂着几分悲凉与无奈,全都化为汩汩泪水滑落凝脂般的脸颊。 “我…” 安钺公主看着女儿流泪,心口也是一痛,差一点就冲动的将那些真相告诉她,然而话到嘴边她又及时止住。不可以,仙儿会承受不了的,绝对不可以。 深吸一口气,她表情又变得冷淡起来。 “你出生起就身子羸弱,若非我进宫让你皇祖母派遣太医精心用好药养着,只怕你…”她微微一顿,眼神黯然而无可奈何。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她看着仍旧冷着脸却不再哭泣的慕容琉仙,道:“何况这些年你不是已经习惯并且学会享受了吗?我让你修习媚功吸引男人阳气,既锻炼了你的体魄又让你容颜比之以往更加艳丽,而且还可以吸食他们的内功为你自己所用。你看,你不需要辛苦练武,就可以不劳而获,有什么不好?” “既然那么多好处,那你为什么自己不修行?”慕容琉仙忍不住怒问。 安钺公主一噎,媚功并不容易修炼。若想要达到神魂合一的大成地步,要从小开始修炼,并且在修行的同时就必须找阳刚之气的男子破身,其中痛苦滋味难以言诉。她从小生活在皇宫,娇宠长大,又不需要靠着男人的体魄来巩固自身体质。而且皇宫里又没有男人,她上哪儿去找那么多男人来助她练功? 若非女儿体质特殊,她又如何让女儿练这种功夫来糟蹋自己? 想到此,她慢慢站起来,重新拉住慕容琉仙的手,眼神柔光满溢又似有深意。 “仙儿,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怎么会害你?你放心,你和殇儿的婚事是皇兄定下的,绝对赖不掉。你生来高贵又天资聪颖,媚术已经被你修习得炉火纯青。只要你入了东宫,稍使手段,还怕殇儿不被你勾住心魂对你百依百顺?” 慕容琉仙沉默着,眼底有某种亮彩渐渐酝酿,随后又暗淡下来,讥嘲道:“他心里只有那个贱人,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即便有千般手段,又如何使得出?” 想起这个她就恨得牙痒痒,她是公主的女儿,慕容府的嫡女,太后的亲侄女,又生得花容月貌倾国倾城,哪个男人不是对她神魂颠倒恨不得爬上她的床?唯有明月殇,无论她如何温柔知礼,如何的善解人意,他偏偏不为所动。而且像是要故意跟她作对一般,反而被慕容琉绯那个贱人迷得忘乎所以。 这让她如何甘心? “我真不知道那贱人有什么好,让他如此迷恋。何况那贱人已经死了十多年,他还不死心…”她怒而轻纱一挥,梳妆台上所有金钗首饰全都被强大真气震碎继而化为烟灰,转瞬即逝。 “她没有死。”安钺公主忽然开口了,脸色阴沉得如同黑夜。 慕容琉仙霍然回身,“什么?她没死?” 安钺公主几乎咬碎一口银牙,“没错,那个贱人还活着。” “到底怎么回事?”慕容琉仙忍不住拔高了声音,眼神几乎喷出火来。她身份高贵,又风光无限要什么有什么,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最想要的一切,都被慕容琉绯那个贱人给轻易的抢走。所以她这辈子最痛恨最嫉妒恨不得抽筋扒皮的人就是慕容琉绯。原本以为那个贱人十多年前已经死了,她还为此高兴了好久,以为生平死敌已除,从此再无任何祸患。所有人的目光就应该落在她一个人身上,那个贱人不配。如今又从母亲口中得知那贱人还活着,她如何还忍得住? “你不是说她已经死了吗?怎么又突然活过来了?” 她一着急一愤怒,也不管对方是她的生母了,连尊称都没有用,急切的想要知道答案。 “仙儿你别急,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安钺公主连忙安抚她,“我一直没告诉你,那个贱人十二年前只是失踪了,死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她。那晚太过混乱,我的人也都死了,除了她那个下贱的母亲,并没有看到她的尸体。就连慕容琉风那个贱种也活得好好的。” 说到这里,安钺公主有些咬牙切齿,恨声道:“那贱人当时中了毒,就算侥幸被人救走,也活不了多久。殇儿暗中找了她那么多年,不是也杳无音讯吗?我便以为那贱人应该已经死了,没想到她命那么大,居然还活得好好的,真是气煞我也。”她气得胸口都在不断起伏,“我今天来就是告诉你这件事。” 短暂的愤怒过后,慕容琉仙渐渐恢复了冷静。 “琉风离开,也是因为那个贱人?” 安钺公主点点头,“八成是。” “你派了人去追杀他?”慕容琉仙如何会不了解自己这个阴狠狭隘又善妒的母亲?从小就视那两个贱人为眼中钉肉中刺,好不容易解决了那个慕容琉绯,可偏偏当年那个女人拼死救下慕容琉风。这些年母亲屡次出手,却都被慕容琉风安全躲过。她不笨,自然猜到暗中有人护着慕容琉风。 想到这里她心里又扭曲嫉妒。同样是姐姐,同样是嫡女,慕容琉风那个低贱的庶子偏偏只认慕容琉绯,对她这个长姐视若无睹。 她真不知道那个贱人到底给这些人下了什么**药,爹宠她,表哥对她一往情深,就连慕容琉风也只粘着那个贱人。 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进来。 慕容琉绯,这次我倒是要看看还有谁能帮你。 安钺公主看了她一眼,从她愤恨阴冷的眼神猜出了她心中所想。 “先让他安乐几天,以后再慢慢收拾。”她沉声道:“为今之计,我们得想办法除去慕容琉绯那个贱人。当年我花费了好多功夫都没能杀得了她,如果再让她平安回来,那你这个慕容府的嫡长女可就真的毫无地位可言了。你爹到现在都还忘不了应千茉那个贱人,如果她的女儿回来了,那么…” 外面忽然想起老嬷嬷焦急的声音,“公主,小姐,老爷回来了。” 两母女同时一惊,而后连忙吩咐人将屋子收拾一番,安钺公主才对慕容琉仙道:“你的事我从来不过多干涉,但你也要注意点,人多了就容易嚼舌根。其他的我也不多说,反正你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慕容琉仙没有说话,神色冷而讥诮。忽然又想起什么,眼神闪了闪。 “沐轻寒也知道了?” 安钺公主点头,“他现在在东越,就是为了那个贱人去的。” 慕容琉仙脸色立即沉了下来,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眼神里折射出更甚的恨意和嫉妒。 “又是那个贱人。”她浑身开始发抖,声音嫉恨又带着几分莫可名状的痛楚。“当年那贱人犯下如此滔天大罪,他竟然代她受罪几乎没了一条命。十多年过去了,他居然还对那贱人念念不忘…” “仙儿。”安钺公主回头看着她,神色难得的有些冷漠和警告。“你要记得,你是未来南陵的太子妃,其他的你不该多想。”女儿想什么,做母亲的如何不知? 慕容琉仙不再说话,眼神里有更甚的风暴淹没了复杂。脑海里想起那人翩翩如玉的身姿,想起他温柔如水的眼神,心不由得荡起柔波,又被更深的痛楚淹没。 都是义妹,为何偏偏他只待那个贱人不同?她有什么比不上那个贱人?为什么她喜欢的人都对她不屑一顾,反而对那贱人青睐有加?为什么她想要的都被那贱人轻而易举的得到?不,她不甘心,不甘心。 安钺公主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慕容琉仙重新坐了下来,目光看向窗外景色,眸色深沉幽暗如看不见尽头的黑夜。 == 凤君华再次被噩梦惊醒,额头上冷汗琳琳,一抬手烛火亮起,见外面夜色如幕,黑沉沉看得人压抑难受。她起身下了床,随意拿了一件轻纱披风披在身上,来到窗前,想到刚才那个梦境,又皱了皱眉。 自从穿越那天起,她偶尔就会做这样的梦。梦里火光冲天,什么都看不见,却能闻到尸体被烧灼焦臭的味道。而后画面又转,倾盆大雨,有人咬牙受刑,有人默默站着,将满腔的悔恨和血泪都吞咽进肚子里。第三个画面,又是无月的星空,空气里泛着浓重的血腥味,耳边有人低低呢喃,无奈的,痛惜的,悲愤而苍凉的… 她隐约察觉到,她应该就是在那晚上失踪的。可是失踪前到底发生了什么?豪门内宅里平妻的女儿,有侯爷父亲,公主嫡母,还有一个名动天下的姐姐。 又想起那日她误闯禁地后听到那妇人疯癫中说的那些话。那个人是谁?她口中说的公主是不是就是安钺公主?那个夫人,是不是就是她娘? 头又开始痛了起来,她忍不住抱着头蹲下身子。 砰—— 门被推开,云墨急急而来。一眼看到蹲在角落里抱着头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的凤君华,他脸色一变迅速闪身过去。 “青鸾。”他将她打横抱起来就往床边走。 “云墨。”凤君华这次没推开他,抬头茫然而微带几分痛楚的眼神看着他。“我娘是谁?” 云墨刚将她放到床上,伸手去搭她的脉搏,闻言手指一颤。 “那个被你关押的妇人又是谁?她口中的夫人是不是我娘?她口中的三小姐就是我对不对?我娘为什么送走她的女儿?十二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太多的疑问接踪而来,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青鸾…” 云墨眼神不忍,想要安抚她,却被她抽出自己的手反握手腕,紧紧盯着他。 “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回去了?你看见了什么?那幅画…那些画…那些画为什么却了一段时间?我出事的时候,你在哪儿?” 云墨狠狠一震,似乎被她此刻犀利的质问击中,又被她那样遥远疼痛的目光看得心中一绞。他忽然伸手揽过她的身子,将她紧紧箍进自己怀中,在她耳边低声呢喃着。 “对不起…” ------题外话------ 终于把慕容琉仙拉出来了,呼呼~很牛掰的一个女人,哈哈,大家期待女主和她的对戏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她的身世 对不起… 黑夜里有人在她耳边呢喃若风,声音里数不清的痛悔和无奈,以及丝丝的颤抖和无法言喻的复杂。也有人在黑夜里临窗而望,清明透出的眸子折射出迷茫和痛楚。 绯儿,如果你想起一切,是否会永远离我而去? 他眯了眯眼,想起那晚血色染了皎月,如同她赤红的眼睛,洗刷着罪孽和杀戮。他忽然开始颤抖,手指按在窗沿上,骨节青白而面色霜白如雪。 痛楚溢满了眼眶,嘴角却噙起自嘲悲凉的笑。 当初下那样一个决定不就已经准备后了吗?那他如今又是在做什么呢?她的记忆只是被封印,却没有完全丧失。他能自私的抹杀曾经发生的一切吗?能让她的过去彻底一片空白吗? 不能。 她会恨他。 不能阻止她记忆的苏醒,然而又无法面对她回想起一切后仇恨的目光。 他还能做什么? 躲在这里,离她最近的地方,看着她在其他男人身边?任其他男人一点点占据她的心? 不。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想起她的音容笑貌,想起那一年在她院子前和她种下的那颗榕树。那时她回头对他说,“师兄,这树苗这么小,会长成参天大树吗?” 他摸着她的头,一脸的温柔。 “当然。”他道:“大概需要十几年吧。” “那么久啊?”她目光惊奇而微微期待,“那时候我都长大了。” “对,绯儿长大了。”他望着她闪亮透彻的眸子,笑得更加温柔。“等绯儿及笄,就可以嫁给我了。” 她立即羞红了脸,娇嗔道:“谁、谁要嫁给你了?” “你不嫁给我要嫁给谁?”他揽过她的身子,让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低头凝视她的眉眼。“你娘已经将你许配给我了,待你及笄之后,就得嫁给我为妻。” 她眨眨眼,很认真的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抬头认真看着他。 “那你还会娶别人吗?” 他刮了刮她的鼻子,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道:“我若娶了别人,你当如何?” 她脸色立即就变了,推开他跳下地,冷冷的瞅着他。 “你要是敢娶别人,我就给你下穿肠毒药,毒死你。”她抱着胸,娇小的身子在阳光下倔强而坚持。她仰着头,目光执拗而清冷。 “我死也不与人共事一夫,我才不要像娘一样处处被别的女人欺负又不敢反抗。” 眼见她真的生气了,他连忙蹲下来安慰她。 “好好好,我不娶别人。”他扳过她的身子,柔声哄道:“我刚才是跟你开玩笑的,师兄这辈子就娶你一个人,只疼你爱你一个人,好不好?” 她下巴一抬,怀疑的看着他。 “你说的是真的?” “我可以对天发誓。”他立即伸出三指,“若我此生有负绯儿,就让我死在绯儿手里,永世不得超生。” 她连忙拉下他的手,嗔道:“发那么毒的誓做什么?我又没说不相信你。” 他微笑着抱起她往屋内走,眼神宠溺而温柔。 “绯儿,我不喜欢看你蹙眉难过,我想要你日日展露笑颜,一辈子快快乐乐,永远不知痛苦忧愁。” …… 他睁开眼睛,耳边还回荡起当年的点点滴滴。 言犹在耳,却早已物非人也非。 慕容府琉绯阁,如今是何模样?当年他为她酿的那壶酒,是否还在? 沐轻寒能够刺激她记忆觉醒,如果他出现,她会不会想起他?那一年血色的夜残酷的杀戮无月的星空下是否有霜白如雪的身影铭刻在她记忆深处? 他是否可以不顾一切的带她走? 而她,愿意跟他走吗? 沐轻寒和云墨都不告诉她真相,他又如何忍心让她痛苦? 这翻覆诡谲命运,轮转不休。他不能让她永坠地狱深渊,生不如死。 如果,如果唯有忘记那一切才能让她再添笑颜,那么,他会让她忘记。 他看着漆黑毫无星子的夜空,眼神里逐渐下定了一个决定。一个,可以改变所有人命运轨迹的决定,一个,可以颠覆他生死的决定,一个,他或许遗憾却永不后悔的决定。 …… 沉沉的呼吸声在耳侧低低响起,乱了心跳的频率。凤君华脑海里烦乱的思绪顿时一空,有些怔怔的抬头看着他。 云墨紧紧的抱着她,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语气低沉眼神痛楚。 “我去晚了…” 他闭上眼,脑子里回想起那一夜满地的鲜血和尸体,想起那一年他离开,以为只需要等待,便可纳她入怀。然而不成想,险些就是永别。 十二年时光有多长,痛苦悔恨就有多深多重。 凤君华慢慢安静了下来,“十二年前我失踪的那晚,你去过慕容府?那你知道害我的人是谁?” 玉墨沉默着,似乎在斟酌,也似乎在挣扎,好一会儿才道:“我并不完全清楚,有些事情,我不敢确定。”他顿了顿,低头凝视着她,眼神沉沉如夜又涌动着春光曼妙的柔情。 “我去的时候,你已经失踪了。” 凤君华眼神有些恍惚,迷迷糊糊的问。 “你是专门赶回去救我的?为什么?你怎么知道我有危险?” “我…”云墨正准备说什么,火儿忽然又跳了出来,在她眼前张牙舞爪,似乎极力的想要表达什么。 凤君华脑子有些乱,一把将它抓了过来。 “别闹。” 火儿停下来,委屈的看着她,云墨将火儿又塞回袖中去了。 凤君华叹了一口气,忽然想起云墨说火儿是她的宠物,那为什么又到了他手里? 看出了她的疑惑,云墨道:“你被人所害,最后将火儿送了出去。” “是火儿给你报信的?” 不,不对,时间不对。发生意外是在那一晚上,云墨应该早就离开了。火儿再神速,也不可能给他报了信又回来。除非他是提前知道了什么,特意快马加鞭回来救她。 “不是。” 果然,云墨微微蹙眉,似乎在犹豫,有些事情要不要告诉她。 他低头对上她沉静微等待的眸子,忽然心中一动,低柔道:“我感应到你有危险。” 凤君华眼神奇异的看着他,这人也忒胡诌了些。她跟他是什么关系,莫非他还跟她心有灵犀不成?可即便如此,她自己那时候恐怕都没提前意识到有危险,不然怎么可能会那么惨?除非他有预知未来的本事。 她推开他,“不想说就算了,别拿这种借口搪塞我。”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每次提及她的身世,云墨总是支支吾吾。除非她自己想起了什么,问起来的时候,他回答得也模棱两可。再这么下去,她非得疯了不可。 “青鸾。” 云墨有些无奈的看着她,“我没有骗你。” 凤君华抿了抿唇,倒头就睡。 “我累了。” 云墨张了张嘴,最后只是苦笑一声,站起来。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顿了顿,他又道:“过几日我就要启程去南陵。” 凤君华有些讶异,“不是说还要等一段时间吗?” “反正迟早都要去的。”他回头对她微笑,眼神里有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在流淌。“以前我觉得让你忘记从前没什么不好,但我更不想看你为此苦苦挣扎,痛楚难耐。所以,或许让你见到以前熟悉的人会刺激你的记忆。” 又想了想,“解开封印太冒险,我怕你一下子承受那么多,会不堪重负。” 凤君华漠然,他做什么事总是先从她的角度考虑。 “我娘…”她皱眉,犹豫的问。“她以前在东越是什么人?顺亲王也认识她?”她想起那日在顺亲王府,顺亲王看着她的眼神,有一种熟悉的震惊和喜悦。难道她娘是东越某个大家族的贵族千金? “我娘姓应?”据她所知,东越好像没有姓应的世家大族。 云墨转身,“你娘姓莫,皇叔…”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瞬,接口道:“曾爱慕你娘。” 凤君华愕然,云墨却已经抬步走了出去。 翌日。 云墨一大早就去了皇宫,禀明了云皇,要和沐轻寒兄妹俩通路去南陵给姜太后贺寿。如今已经是五月初,距离姜太后的寿辰还有两个月。一路上走走停停,差不多一个的多月,再在南陵住上一些时日,刚刚好。 云皇问了沐轻寒的意见,沐轻寒自然是不反对的。他这次来只是为了凤君华,最终的目的地还是南陵。至于沐轻慈,千里迢迢来到东越,没有见到她想见的人,难免失望。又听说心上人去了南陵,她自然巴不得赶快飞奔去南陵见云裔才好。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凤君华的存在还是有人知道的,下朝之前,云皇有意无意问了一句。 “听说你别远里住进了一个男子?” 话音一落,朝臣全都屏息凝神。这事儿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也有些德高望重的老大臣隐晦的对云皇提起过,但云皇似乎对这事儿并不在意,觉得这不重要,三言两语就给糊弄了过去。没想到隔了好些天,云皇突然又提起这事儿,不由得让所有人都有些疑惑,暗自猜测君心。 朝臣中,梁王低着头,眼神里精光闪烁。 云墨并不慌张,气定神闲。 “回禀父皇,却有此事。不过——”他又话音一转,淡淡笑道:“她乃女儿身。” 大臣们全都惊讶的看着他。有的忧有的愁,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又难免落寞。太子不是龙阳之好,自然是好。但是这样放一个女人在府中,其心若何,昭然若揭。 不过想起前些日子梁王府的千金去太子的别院,最后弄得浑身是伤。有些人看着梁王的目光就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梁王面色有些沉,目光里也微微愕然。没想到云墨会在这个时候主动将凤君华的身份说开,一边又在心里思索他到底想做什么。 云皇则是挑了挑眉,似乎有些惊讶又似乎了然,面上带了几分笑意道:“哦?女子?这又是怎么回事?” “父皇。”云墨慢悠悠继续道:“并非儿臣刻意隐瞒,只是因为她的身份有些特殊,所以未曾及时禀报,还望父皇恕罪。” “特殊?”云皇隐匿了眼中情绪,不动声色的问。“什么身份?” “她是…” 所有人屏息,等待着他的答案。只有沐轻寒面色自若,仿佛早已了然于心。 “南陵武安侯府失踪十二年的三小姐,慕容琉绯。” 一言落而举朝震惊,人人睁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梁王更是霍然抬头,不敢置信的盯着云墨。蠕动着唇瓣,下意识的道:“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云墨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淡淡道:“沐太子当年流落民间之时曾被慕容三小姐的生母收养,在慕容府住过几年。本宫多年前出使南陵曾与慕容三小姐相识,只不过多年未见,不太确定,于是传信给沐太子。经沐太子辨认,确定她就是慕容府失踪多年的三小姐慕容琉绯。” 他不急不缓一番话说完,沐轻寒也配合着点头,站出来拱手道:“陛下,云太子所言属实。虽然多年未曾见过义妹,但她的容貌与义母有六七分相似,时间和各种外在条件都吻合,断然不会出错。” 梁王这次不说话了,一张脸阴沉得如同暴雨前的天空。 云皇从始至终脸色淡定,“朕听说南陵武安侯极为偏宠这个小女儿,自她失踪后已寻找了多年。既然如今她回来了,正好你要去南陵,就将她带回去吧,也好让他们父女相认。” “儿臣遵命。” 云墨颔首应了声。 朝臣中没有人说话,然而人人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奇怪。似厌弃似讥嘲又似鄙夷,更多的是疑惑,疑惑云墨此举的用意。 慕容琉绯是谁?十多年前,这个名字可谓是轰动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过不是明名扬万里,而是臭名昭著罢了。 世人都知道天下有一恶四美五君子。 后面九人自然是美名遍天下,人人崇敬仰慕,唯有这一恶,让人提起来就唾弃鄙夷,愤懑于心。只因这一恶乃恶女,而且还是堪比阎罗的丑女。丑也就罢了,偏偏性子骄狂任性,无恶不作,小小年纪就杀人不眨眼,让人唏嘘感叹后难免愤怒唾骂。 要说这世界上恶人多了,但是能排在所有人之前,可见这人有多让人深恶痛绝? 如此恶人,恰好就是这南陵武安侯的幺女慕容琉绯。 早些年这恶女可谓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只不过十二年前慕容家发生异变,这幺女失踪,人们对她的谈论才渐渐少了些。这些年又逐渐出了四大美人,所以大家几乎都忘记有这么一个人了。如今她又出现了,而且还落入云墨手中,这怎不让人猜测? 下朝的时候便有大臣开始讨论。 “楚大人。”右相姚士恒走过来,对内阁大学士楚兼鸿道:“您觉不觉得,自从上个月殿下从西山猎场回来,就有些奇怪。”若非云墨是太子,他简直就要说云墨不正常了。 “何止啊。”楚兼鸿撸着胡须,面上神情似笑非笑,看了眼急匆匆出宫门的梁王,眼神又有些意味深长。 “太子这些年越发的高深莫测了,老夫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姚士恒皱了皱眉,有些忧心道:“太子一直未娶,早些年梁王府的孟小姐随意出入宫廷,所有人都以为东宫太子妃的位置必定落在梁王府了。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太子对那孟小姐却极为冷淡,如今偏又在自己的别院里金屋藏娇。若是其他人也就罢了,我等身为臣子的,自然为东宫有主而欣悦。只是偏偏那女子的名声…” 楚兼鸿笑了笑,长叹一声,脸上却没有半点担心。 “依老夫看,士恒你是多虑了。” “哦?” 姚士恒虽然官拜丞相,但曾经是楚兼鸿的门生。他家境贫寒,多亏了楚兼鸿的提拔才得以有今时今日这般地位。所以姚士恒虽然是一品大臣,却对楚兼鸿很是尊重。 “恩师的意思是?” 楚兼鸿又撸了撸胡须,“太子做事一向不按常理出牌,可是他何曾让咱们失望过?” 姚士恒想了想,“这倒是。” “所以啊,太子此番作为,必定有用意。你我不便置喙。你刚才没瞧见陛下的神情?依老夫看,陛下只怕早就知道那女子的存在了。”他眼神幽深而遥远,“陛下都没说什么,咱们着什么急?” 话虽如此,可是… 姚士恒又皱了皱眉,“恩师,您忘了这位慕容三小姐为何会被世人称为恶女了?” 楚兼鸿眼神闪了闪,淡淡道:“自然是没忘的。” 姚士恒点点头,神色有些悠远和感叹。 “说起这位慕容三小姐,身份的确特殊得很。不但她自己身份特殊,就连她母亲的身份也非一般的特殊。”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表情有些深远。“安钺公主乃是姜太后小女,可谓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当年南陵皇将之赐婚于还是振威大将军的慕容于文之时,据说慕容于文已经有了心上人,还为了那女子抗旨拒婚。若非他手中握有兵权,只怕早就抄家灭族了。当年那事儿闹得还挺大,不过皇家威严不可侵犯。最后慕容于文没办法,以慕容家世代功勋和兵权要挟,硬是娶了那女子做平妻。” 说到这里,姚士恒顿了顿,神色不知道是敬佩还是不赞成。 “说起来那女子倒是个奇人,能让慕容于文冷落金枝玉叶的公主,转而专宠于她。连她生的女儿也偏爱,虽然那慕容琉绯也是嫡女,可到底比不过安钺公主所出的嫡长女尊贵。况且…” 他眼神一闪,露出几分笑意来。 “说起这慕容世家,倒真是有些奇特。想这天下各国之中贵族数不胜数,唯有这南陵慕容家可谓在天下贵族间首屈一指啊。”他负手而立,慢慢走着。“只因慕容家出了两个名动天下的女儿,偏偏一个是美名遍天下,一个是臭名远扬。” 他似是觉得好笑,摇了摇头。 “那慕容大小姐出生的时候天降七彩祥云,此乃祥瑞之兆。南陵皇当即下旨封为下一任的太子妃…”他忽然又想起什么,眼神闪过奇异之光:“与明太子有婚约的虽然是这慕容大小姐,可据说那位明太子偏偏放着第一美人不要,却对那又丑又恶的三小姐一往情深。甚至为了她到现在都还没有娶慕容琉仙入住东宫,这实在不得不让人匪夷所思啊。” 楚兼鸿笑了一下,并没有说话。 慕容府这一代的家主是个情痴,一生只有一正室一个平妻还有据说是那平妻做主纳的两个小妾。就连南陵皇当初赐的几个小妾,也被他赏给了部下。本来这些事大抵在南陵皇城之中人人皆知,但于东越来说,到不至于这么脍炙人口众人皆知。谁让慕容家出了这么两个云泥之别的女儿呢? 武安侯慕容于文有三女一子,长女慕容琉仙乃安钺公主所出。还有两个女儿都是那个应夫人所出的,是一对姐妹花。可是由于这一对姐妹花是早产,二小姐一出生就夭折了。三小姐命大活了下来,却生来脸上带着胎记,其丑无比。但是那慕容于文爱屋及乌,放着貌美如花尊贵无比的长女不爱,偏偏对这小女儿极为偏宠。 也因此,养成了慕容琉绯刁蛮任性嚣张蛮横的性格。 其实贵族千金大多有骄矜傲慢自负之流,然而这慕容三小姐的作为实在是让圣人都没办法容忍。 “十四年前那桩事儿,我现在想起来都还觉得渗人得很。”姚士恒唏嘘道:“你说一个五岁的小孩子,怎么就那么狠呢?不分青红皂白杀了几百条人命不说,还意图毁尸灭迹。若非当初闹得那么厉害,我真不敢相信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儿有那样的心性。” 他又感叹道:“慕容于文为此生生交出了兵权。还有那个沐太子,居然甘愿替她顶罪…”他像似突然想到什么,唏嘘道:“这慕容三小姐还真是有本事,无论做了什么恶事,都有人替她背黑锅。” 楚兼鸿也不再笑了,神色却更加的深邃。 “正如你所说,这慕容三小姐如此恶名昭彰,太子为何将她藏在别院里那么久?而且十多年前慕容府出了大变,那个应夫人死了,慕容琉绯失踪了。这些年不知道多少人在找她而不得,偏偏被太子寻到了踪迹。当初可得罪了不少人,这一出来不知道得多少仇家惦记呢。你没瞧见陛下说什么?让殿下带她去南陵,实际上就是一路保护她离开…”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即住了口,脸色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姚士恒正听着,见他忽然没了声,顿觉奇怪。 “恩师,怎么了?” 楚兼鸿皱着眉头,“你还记不记得十二年前东越和南陵差点开战的事?只因殿下的爱宠雪狐。” 姚士恒点头,“那事儿闹得那么大,怎么可能不记得?”他有些感叹又有些愤懑,“想当初慕容琉绯做下那般恶事,南陵皇都恨不得要杀了她。后来只因她失踪了,雪狐落入殿下手中,南陵便以此为借口开战。哼,早干什么去了?看人家有利用价值了又假惺惺做好人。” 说到最后他眼神里多了几分怜悯之色,“说起来慕容三小姐也怪可怜的,年纪那么小就死了亲母,生死不明的情况下还被人利用…”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眼神里闪过一丝奇怪和震惊。 “我听闻殿下身边的那只雪狐,以前好像就是慕容三小姐的宠物。殿下和那慕容三小姐是什么关系?雪狐可是有灵性的,据说一生只认一个主人。若是殿下早就算计好要动南陵,又为何请来西秦太子做调和阻止战争?” 楚兼鸿道:“你仔细想一想,如果当年东越和南陵真的开战了,民不聊生,尸横遍野。到时候这罪魁祸首,会落在谁头上?” 姚士恒脸色渐渐的变了。 “红颜祸水啊。”楚兼鸿长叹一声,“当初陛下震怒之下要杀了雪狐,可殿下苦苦相求。最后不知道怎么回事,陛下就再也没有提起这事儿。” 他目光里有深深感触和回忆,“当时殿下回来的时候,我就觉得有些奇怪。解决了那件事以后,殿下就把自己关在东宫里,整整三个月都没有出门。”他眼中又流露出疑惑和奇怪,“三个月后,殿下就变了。看起来似乎和从前一样,却从未再展露笑颜。而且前几年,殿下经常离开帝都…” 姚士恒和他对视一眼,目光里都有若有所思之色。 == 凤君华听着云墨说着她从前那些名声。眼神里光泽不断变幻,到最后变得十分古怪。 “既然我以前那么罪大恶极,为什么名声还在你们四大美人五大君子之前?”她看着云墨,总觉得他还是隐瞒了她很多东西。比如当年她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最后又是怎么解决的?沐轻寒为何离开?直觉告诉她,沐轻寒的离开肯定与她有关。 她移开目光,眼神有些恍惚。 “天下十大奇人啊,九个美名遍天下,一个臭名远扬。如此极端,我为何会与你们齐名?这一恶四美五君子到底是谁编出来的?怎么我觉得,好像在为我歌功颂德,引导所有人向我学习?不然为什么我独独排在最前面?” 云墨有些怪异的看着她,眼神似喜非喜,最后笑道:“十多年前,你说过类似的话。不过那个时候还没有四大美人。” 想起那日南陵老皇帝寿辰筵席上,她曾因此和云裔口角相争,辩得面红耳赤的模样,便有些忍俊不禁。然而笑意刚刚溢出唇角,他又有些感叹。 人活在世上,总是有那么多的无可奈何和不得不为。然而流言环绕,人言可畏。尤其是像他们这种人,生来便很多事不由自主。而世人往往只看得到表面,没人会去思考当年那个五岁小女孩儿为什么疯狂杀人。因为对于很多人来说,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会从中得到什么利益。 他眯了眯眼,眼底有寒光一闪而过。而后他道:“之前没有告诉你这些,是不希望你心里有太多背负。如今我已经将你的身份公布,很多事情你应该知道,不然万一哪天碰到你的仇人,会打得你措手不及。”他顿了顿,又道:“很多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样,你也并非如传言那般。” 凤君华漠然。 “十四年前…”她想了想,歪头看他。“我记得,当年的丽城事变,也是在十四年前?” “嗯。”云墨点点头,眼神一闪复又笑道:“那时候我还在和金凰的皇太女凰静芙打仗,等我回来的时候,这件事已经平息得差不多了。”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此事另有内情呢?”凤君华看着他,那段记忆她隐隐有所察觉,但是不太清晰。只是在云墨提起的时候,她心头被狠狠一震,许多情绪一刹那涌入脑海。悲愤,无助,痛苦,隐忍…甚至有些愤世嫉俗…她也觉得,那些事并不像外面传言那样不堪。 可是… 十四年前,她到底为什么狂性大发肆意杀人呢?难道也是走火入魔? 冰凉的手指落在她的眉心,云墨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省得烦心。总之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就可以了,别人怎么说通通不必理会。” 凤君华反应过来后立即拍开他‘胡作非为’的手,冷冷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此事别有隐情?难不成又是有人陷害我?” 她皱眉,有些郁闷。难道当年她就那么愚蠢不堪? “不是。”云墨收了笑,“你的确杀了人。” 凤君华又眯了眯眸子,这次却不再询问了。只是表情有些森寒,“我杀了人,触犯了律法,南陵朝廷要杀我。可是等我失踪了,他们又拿这件事做借口与东越开战?”她嘴角扬起讥诮和讽刺,“如此道貌岸然,也不怕被天下人耻笑。” 云墨沉默了一会儿,低低道:“政权向来如此。” 凤君华不说话了,只是靠在软垫上假寐。 == 慕容琉绯四个字再次出现在所有人耳中,引起了各国高层人士不同的反应。 明月殇远望东越的方向,眼神怀念而隐隐欣喜。慕容琉风站在他身侧,神色激动隐含泪光。 “姐姐真的还活着,太好了,殿下,我们什么时候去东越接姐姐回南陵?” “不用。”明月殇目光沉静而意味深长,“他们已经来了,只需等待即可。” …… 凰静芙在自己的宫殿里得到消息后,先是惊讶,而后无声的笑了。皇宫内还没有因为赢了凰静芙一局而高兴的六皇女凰静蓉得到云裔离开的消息,正沉着脸对宫人发脾气。听到暗卫禀报的消息后只是冷笑。 “那个丑八怪?”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她笑得妖娆。“这下子有好戏看了。” 她伸出手,对着照壁上的夜明珠看了看自己修剪得圆润的指甲,方才暴躁的心情一扫而空。神情慵懒语气散漫。 “去,给我好好盯着我那个好九妹。” 所有人不敢再惹怒她,如蒙大赦的离开。 南陵慕容府内,慕容琉仙一挥袖将上好的七弦琴砸碎,咬牙切齿的吐出四个字。 “慕容琉绯!” 安钺公主沉着一张脸,眼神布满扭曲的仇恨。 “居然去了东越,该死!”她一挥袖,恨声道:“不行,我们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必须除掉那个贱人。” 她走过去,两母女开始窃窃私语,商量着该怎么除去生平死敌。 而与他们不同的是慕容府的当家主人慕容于文,他怔怔的坐着,眼神有些无神和呆滞的看着跪在面前的暗卫,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是说…三小姐回来了?”他眼神渐渐亮起来,几乎克制不住的站起来。 “消息可当真?” “是真的。”暗卫道:“没人知道三小姐是如何出现的,只知道她不知怎的居然落入东越太子手中。” “云墨。”慕容于文背着手,来回的走动,似乎想到什么回忆,眼神有些深谙和感叹。他慢慢的停了下来,问,“虽然有云墨护送,但我还是不放心。” 他想了想,招呼暗卫过来,附耳说了几句话。暗卫点头而去。 慕容于文看向远方,口中喃喃自语。 “千影,绯儿没死,她回来了…”想起那个女子,他眼神里掺了深深的疼痛和怀念。午后的阳光洒下来,隐约看见他眼中水光一闪,而后他转身,背影落寞苍凉。 …… 正在凤銮宫和皇后用午膳的明皇挑了挑眉,苍老的眸子闪过精锐的光泽。 “她回来了?”语气里几分奇异几分讶异,隐约还有几分复杂和兴味儿。看向对面峨眉微蹙的皇后,笑道:“梓潼,殇儿可有来信?” 皇后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眼,不敢掉以轻心,斟酌道:“回陛下,不曾。” 明皇深深看了她一眼,又笑得云淡风轻。 “他心心念念那么多年的女人回来了,这下他该高兴了。” 皇后心尖一紧,“陛下,殇儿他…” 明皇放下银著,站了起来,背着手道:“他都二十五了,也该是成家的时候了。” 皇后也跟着站起来,面色有些紧张。 “陛下…” 明皇淡淡的打断她,“当年为他定下若溪的女儿,可如今那孩子都快十九岁了,他硬是没个表示,生生耽搁了人家那么多年。”他似乎有些头疼,“罢了,既然他想着慕容琉绯那么多年,如今她也回来了,就如他的愿吧。” 皇后愕然,“陛下?”他不是一直不喜欢那个女子吗?如今怎么… 夫妻二十多年,她自认还是有些了解这个男人的。看着温和淡然,实则城府极深。她永远不知道他微笑的背后,又是在算计着什么。慕容家活下来的两个女儿,一个是四大美人之一,一个却是恶贯满盈。她也不知道儿子为何弃慕容琉仙不要,反而对慕容琉绯痴心一片。 明皇又回头对她笑了笑,“慕容家的女儿,做个太子侧妃,身份上倒也说得过去。” “侧妃?”皇后脸色变了变,连声音都忍不住提高了几分。 “是啊。”明皇走过去握着她有些冰凉的手,微微笑着,眼神里却一望无际的黑暗。“殇儿是太子,以后就是南陵的一国之君。而作为一个好帝王,是不该太过钟情的。” 皇后脸色白了白,心里无限落寞和苦涩。 “臣妾知道。” 明皇拍了拍她的手,似乎对她的温顺很是满意,眼神也柔和了不少。 “等母后寿辰过后,就给殇儿支持大婚吧。琉仙为太子妃,她的妹妹为侧妃。姐妹共事一夫,对谁都公平。娥皇女英,也是一段佳话。”他顿了顿,语气又带了点别的味道。“反正殇儿日后是要继承大统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的也少不了。如今做个侧妃,日后好歹也是贵妃,也算全了他多年心愿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皇后心里也自有一杆秤杆,很快就抬头温婉笑道:“是,陛下英明,等母后寿辰过后,臣妾就和母后商议殇儿的婚期。” “嗯。” 明皇终于和颜悦色的点点头,又道:“朕书房里还有点事,先走了。” 皇后敛衽下拜,“臣妾恭送皇上。” 直到那道长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皇后才抬起头,头上九凤金钗灼灼生辉,泻落眼神一汪深邃。良久,她才吩咐道:“去,传五皇子进宫。” “是。” 立即就有人应声而去。 皇后转身,走向珠帘后,华丽宫室里,沉香寥寥升腾,淹没了贵重华丽凤袍… == “什么?” 女子尖锐而不敢置信的声音响彻云霄,昭示着主人的震惊和愤怒。 孟月眉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看着脸色阴沉的父亲。摇头后退喃喃低语,“不可能的,慕容琉绯…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 她颓然的坐下来,浑身都在发抖,眼神里却渐渐盛满了扭曲的恨意。 “她说她叫凤君华。那个女人…那个丑八怪,她怎么可能是…”她咬紧牙关,指甲几乎都掐入屁肉里。一瞬间似乎明白了很多事,“难怪那只畜生那么护着她,难怪表哥…”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表情震惊脸色煞白,眼瞳里满是凄怆痛苦绝望之色。 “十二年前…他是为了那个女人才…”突然明白的真相几乎让她崩溃,她抖得更厉害,哆哆嗦嗦道:“为了那个丑八怪,他居然威胁我?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她的声音充满了不可思议以及浓浓的愤怒和嫉妒。脑子里回想起十多年前慕容琉绯当着众人的面给她的屈辱,她就恨得牙痒痒。那个丑女,那个恶女。她凭什么,表哥为什么那么护着她?为什么?她孟月眉乃四大美人之一,要貌有貌要才有才,要家世有家世要心机有心机,凭什么输给那样一个丑女人? 十二年… 呵呵,十二年。 可笑她原来在十二年前就已经输了,居然还痴傻的做了那么多年的白日梦。 不,她不甘心。 梁王看着女儿失魂落魄的模样,深深叹了一口气。 “是真的,沐太子都已经确认过了。” 他看向自己的父亲,老梁王这次也难得的面露震惊之色,沉默了良久才道:“上次莲玉公子说,那女子是他的未婚妻。” 孟月眉猝然抬头,神色更是阴狠。 “那个贱人——” “月眉。”老梁王脸色一沉,斥道:“注意你的言辞,切莫忘记你是梁王府的嫡小姐,不可如市井泼妇一样粗鄙不堪,让人看了笑话去。” 孟月眉稍微平复了心中的愤怒,低头僵硬道:“是,祖父,月眉记得了。” 老梁王看着她,眼神里有失望之色。这个孙女儿自幼聪明,可随着年龄增长,越发的没个收敛,自视甚高,若再不知收敛,后果不堪设想啊。 他有心叮嘱几句,门外却有人来报。 “老爷,王爷,莲玉公子来了。” ------题外话------ 现在大家知道千影是谁了不?哈哈哈哈,女主要回去了,男主和男配面对面的PK也快了。期待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美人出浴 西秦皇躺在龙床上,新晋级的柔妃刚伺候他喝了药,屋子里浓郁的药味还未散去。柔妃让宫女点了熏香,将那苦闷的味道掩盖下去。 美人放下药碗,纤纤手指拈着手绢给他擦干净了嘴角的残渍,微笑嫣然道:“陛下这几天起色好多了,想来不日就可痊愈了。” 老皇帝看了她一眼,见她额首微垂,头上的碧玉金钗掉下玉珠碰撞,声音清脆悦耳。而美人面如银盘,眼若秋水,盈盈顾盼,柔悦生怜。唇角一抹温柔笑容,看得人如沐春风心荡神驰。 他眯了眯眼,脑海里现出另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那人也曾温柔如水,也曾这般笑意柔和嫣然如花。只是后来那笑容便渐渐消没了,是从什么时候呢? 哦,记起来了,那年她刚生下皇长子。宫廷发生内乱,皇后陷害她反害了自己。他废了皇后,封她为后。可是无论如何的风光尊荣,也再不能为她脸上添丝毫的笑容。 后来,他便渐渐不再去她的寝宫了。再后来,他又有了新的宠妃… 直到那一年… “陛下?” 柔妃见他走神,不由得轻唤出声。 他猛然回神,眼神犀利而锋锐。在见到眼前柔妃与那人相似的容颜后,又恍惚了一瞬,眉目渐渐柔和下来。 “这些天辛苦你了。”他握着她的手,声音难得的温柔,看着柔妃的眼神也多了一抹柔和。 柔妃有些受宠若惊,脸颊立即染上一抹红晕,眼神娇羞如霞。 “伺候陛下,是臣妾应该做的。” 他不置可否,道:“寒儿这些年心心念念他那个义妹,如今总算是出现了。”他语气里有些感叹,眼神里有一种遥远的怀念和回忆。 玉柔,咱们的孩子,他长大了。他现在是西秦的太子,未来的一国之君,你,高不高兴啊? 柔妃没察觉到他表情的异样,只温婉笑道:“殿下仁厚良善,知恩图报,自然对义妹视如亲妹了,陛下应该感到骄傲才是。” 这话说得老皇帝有些高兴,脸上便带了几分笑意,忽然又道:“寒儿也二十有四了,早就该成婚娶妃了。” 柔妃低下头,小声道:“皇后娘娘前些日子也说起过,说卢家小姐…” 话未说完,老皇帝便冷哼了一声。 “卢家出了两个皇后还不够?这些年她都做过什么,当真以为朕什么都不知道吗?咳咳咳…”怒气上涌,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陛下别生气。”柔妃脸色一变,连忙给他拍了拍背,“陛下龙体为重。” “柔儿…”他却紧紧握着她的手,咳嗽得面色通红,眼神却亮而有神,然而细看却似乎有些迷离和恍惚。他看着柔妃,透过眼前这张温柔似水的容颜看到另一张脸。一瞬间他以为身边人就是她,不由得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陛下?” 柔妃被他捏的生疼,有些奇怪的看着他此刻恍惚隐约癫狂的神情。 “柔儿,你别怕。”他嘴角噙起一抹温柔的笑,似乎在对情人轻轻呢喃。“有朕护着你,她们不敢对你怎么样,别怕…” 柔妃原本温和的脸却慢慢暗淡了下去,眼神里有着淡淡忧伤和痛楚,继而又挂上柔婉的笑容。 “是,陛下,柔儿知道。” 她隐约知道自己长得像某一个人,而那个人,是陛下心中所爱。所以她得到了陛下独一无二的宠爱,也受到了后宫妃嫔的嫉妒陷害。 垂下头,嘴角溢出一丝苦涩。再怎么宠,也不是爱啊。 老皇帝咳嗽了一会儿,慢慢的恢复了,神智似乎也渐渐清醒。 “你说…”他眯了眯眼,“寒儿那么惦记他的那个义妹,如果让他娶了慕容琉绯,他会不会很欢喜?” 柔妃猛然抬头,“陛下?” 他却不再开口,挥了挥手。 “朕累了,你先下去吧。”再怎么相似也终究不是那个人。是了,她已经死了。那一年,她当着他的面,挥剑自刎,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就这样永远离他而去。他恨她的决然倔强,恨她的不顾一切,却仍旧忘不了她一身傲骨和骄傲。即便坐拥三宫六院,再触摸不到心底那一抹温柔的倩影,也不过空无虚妄。 “是。”柔妃起身敛衽退下。 凤栖宫中,身着大红凤袍的卢皇后正躺在美人榻上半眯着眼睛假寐,宫女给她剥了葡萄小心的伺候着,室内温香肆意,暖气融融。 听完贴身老嬷嬷的禀告后,她只是不在意的笑了笑。 “他有了弱点才好,没有弱点本宫要如何下手?他不死,本宫腹中的皇儿又如何做得了太子?”她睁开一双漂亮眸子,右手很温柔的抚摸平坦的小腹,眼神里柔光满溢。 “真不知道那个丑女人有什么好。”她又轻哼一声,眼底幽光难测。“本宫娘家的侄女儿系出名门又知书达理,给他做太子妃他还不要,真是不知好歹。” 老嬷嬷没说话,宫女们更是垂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过了一会儿,她又道:“去,请国师进宫。” “是。” 有人匆匆而去。 她又闭上了眼,“听说这几天陛下的身子大有好转?” 老嬷嬷躬身道:“柔妃日日在陛下床前伺候汤药,太医说已经略有起色。” “柔妃。”卢皇后杏目中闪过一丝凌厉,又慢慢淡下来,抚摸着小腹的手越发轻柔。“这段时间本宫顾及着腹中皇儿,没心思打理后宫,那个贱人倒是越来越得寸进尺了。哼,当真以为靠着陛下的宠爱就能跃到本宫头上了不成?休想!”她柔美的脸渐渐扭曲,眼神里妒恨交错,阴狠凌厉。 “娘娘莫要生气,小心腹中胎儿。”老嬷嬷轻声劝道。 她这才收了脸上厉色,嘴角渐渐扬起一抹算计的弧度。 == 刚离开金凰皇城,来到下一个繁华城市酆城的凤含莺刚躲过了不知道是哪帮人的寻找追杀,偶然听到外面的传闻,惊奇的喃喃自语。 “原来我姐在这个世界那么出名啊。” 眼角余光瞥到安静坐着神色有些幽怨的云依,她叹息一声走过去。 “依依,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做杀手的都没什么同情心,不过她意外穿越来到这个世界,除了凤君华,就这个小郡主对她倒是真心相待并无恶意。此番她劫持了她,也是无可奈何。不由得心中也有几分愧疚,但一想起自己被困了那么久,那点子愧疚也消散无踪了。 “你放心吧,我不会伤你性命的。等到了南陵见到我姐,我自然会放了你。” 云依望着她,一双兔儿般的眼睛写满了无辜和欲言又止。 “夜姐姐,我没有怪你劫持我。”她顿了顿,还是小声的开口了。“只是你不该欺骗哥哥。” 凤含莺原本还觉得自己劫持了她有些不人道,听到她说不怪自己,倒是松了口气。又听她说起云裔,脸色立即就沉了下来。 “别跟我提那个他。” 她有些恼怒的低喝一身,坐了下来。 “要不是他派人四处寻找拦截,姑奶奶我早就离开这座城市了,用得着藏头藏尾的还把自己打扮得跟个乞丐似的?” 云依抬眼看她,凤含莺虽然不如凤君华那般琼姿绝代颠倒众生,但也是花容月貌倾国倾城。她向来注重自己的容貌,虽然不会如那些爱故作姿态的贵族小姐穿得那样华贵繁琐,头上戴那些金银玉器的。但至少要容光焕发,神采奕奕。那天离开的时候,她们两人身上都没有钱,最后凤含莺果断的变卖了她们俩身上所有的首饰。 说起这个云依真的挺佩服她的,知道变卖了首饰会留下线索,索性她直接晚上的时候去当铺,将东西摆在柜台上,自己拿了银票就走。 为了不引人注目,她们两人都换了装,还易了容。云依也是如今才知道她会的挺多的,易容也易得那么惟妙惟肖。连她看着镜子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惊叹不可置信。 换装易容虽然对她这个娇滴滴的小姐来说开始有些不习惯,但慢慢的也就好了。但是眼前这个爱美的大小姐可就不满了,白天的时候在脸上抹一层粉,还得涂上姜黄水。原本如花似玉的容颜立即就逊色不少,变得暗淡无光。 其实在她看来,虽然夜姐姐稍微易了容,但俗话说丽质天生,怎么改五官还是精致绝美无可挑剔的。 “夜姐姐。”她叹息一声,终是忍不住说道:“你不该这么离开的,哥哥很生气。” “你还说他。”凤含莺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他护着我呢?不过拿我当幌子利用我罢了…”说到这里她住了口,看着云依纯净清澈的眸子,她在心里无奈的叹息。这小妮子虽然活泼开朗,性格纯真又良善,可就是太单纯了。对这些什么政治风云的都不懂,想必在王府里被顺亲王和云裔那厮保护得很好。 算了,她还是不要给小绵羊传播这些黑暗肮脏的争斗了。她却不知,就因为今日的心软,造成了日后云依一生的悲剧。怪只怪命运弄人,谁也无法预料谁的结局。 “夜姐姐…” 云依拉着她的手,开始撒娇。 “你误解哥哥了,其实哥哥对你真的很好。” 凤含莺嗤笑一声,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想到另外一件事,“你知不知道我姐的过去?” 云依挫败的坐下来,闻言又歪头道:“你说的是南陵武安侯府的三小姐吗?这个我倒是听说过一些,不过大致和外面那些人说的差不多。” 凤含莺有些失望,想起之前云裔说过的话,不禁眯了眯眼。 “那个什么南陵的太子明月殇,跟我姐什么关系?”她一只手支着下巴,道:“还有那个慕容琉仙,她不是明月殇的未婚妻吗?而且还是什么四大美人之一,生带彩云。外面传得跟仙女似的,明月殇为什么放着这么个美人不娶,非要找我姐?还有啊,明明我姐长得倾国倾城貌若天仙,比那个什么四大美人之首的凰静芙美多了,为什么那些人说她是丑女?” 她皱眉,很是生气。 “这个…”云依想了想,说:“据说慕容三小姐一出生脸上就长着红斑胎记,所以…” 胎记? 凤含莺挑眉,眼神里掠过一抹精光。她姐可从来没什么胎记,想必应该是易容。 “至于南陵太子…”云依犹豫了一会儿,在凤含莺散漫却隐含犀利的眸光中吞了吞口水,小声道:“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隐约听过一些传闻。说是…” “说什么?”凤含莺隐约猜测到定然是难堪的流言,不然这单纯的小妮子不会这么扭扭捏捏吞吞吐吐的。 在她的目光逼迫下,云依不得不败下阵来。 “传说原本明太子和慕容大小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情投意合,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可是后来慕容三小姐因爱慕明太子而不得,又嫉妒长姐的容貌才华,因此勾…勾引明太子,所以…” 眼见凤含莺的脸色越来越沉,她声音也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几乎连她自己都听不见了。 “那个…”云依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道:“夜姐姐,这些都是传闻,或许并不是真的,你不必在意…” “混蛋!”凤含莺怒骂出声,手指用力,生生将坚硬的桌角给扳下了一块,吓得云依立即闭上了嘴。 凤含莺怒而起身,边走边骂:“混蛋,伪君子,禽兽不如。”她手舞足蹈,看见什么踢什么,把屋子里弄得砰砰作响。 “勾引?我勒个去!十几年前,我姐才多大?不过一个孩子,懂得什么叫勾引?而且不是说她脸上有胎记面如鬼魅吗?那明月殇什么眼光,不被美人所动偏偏被一个丑女勾…我呸,不对。”她骂了半天忽然意识到那个所谓的丑女是她姐,立即喷了一声,“被一个小孩子勾引得找不着北,明月殇这个太子是怎么做到今天的?他脑子被驴踢了还是他那群兄弟全都是酒囊饭袋的废…” 云依脸色越来越白,听着她越骂越过分,连忙起身跑到她身边捂住她的嘴。 “夜姐姐,小心隔墙有耳。这种话不是随便说的,是要杀头的。” 凤含莺察觉有人靠近,原本下意识的想要出手,听到她的声音才反应过来,一把拍开她的手,没好气道:“杀什么头?他们敢做还不允许我说?” 她神色愤愤的,“我姐以前到底遇上的是一群什么奇葩啊?还是皇室之人呢,还太子呢,还什么仁义君子呢,我呸!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简直就是道貌岸然狼心狗肺丧心病狂的禽兽,不对,连禽兽都不如。” 她骂够了,开始平复激动的心跳。见云依目瞪口呆又迷茫的看着她,想着这小妮子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身边的人都对她宠着讨好着,大抵也没出过远门没离开过父兄受到的教育也封建古板。大概没见过自己这样跳脱视皇权为无物的人吧,受到惊吓也是正常的。 可她就是气啊,她姐冰清玉洁几乎都没接触过什么男人,勾引个屁。这个世界的人都是猪吗?长着脑子都不会用吗?这么肤浅的道理都看不明白,真是气煞她也。 哎对了。既然有这么明显荒唐的流言,那其余的什么任性啊杀人啊是不是也是另有隐情的? 她有心询问,不过看云依这小妮子八成也不知道,还是算了吧。 “夜姐姐。”云依见她情绪稳定了,才敢开口。“我们真的要先一步去南陵吗?其实跟着我哥哥也不错啊,至少咱们的安全得到了保障。” 凤含莺瞥她一眼,早跟她说了她的真名,这小妮子就是改不过来。 “我为什么要他保护?”她嗤笑一声,眼神里尽显狂傲不屑。“本小姐出道以来还从没…”她想说从没失利过,忽然又想起覆灭组织之前那一次任务,又想起那天晚上见到的那个人,心中一跳,忙问道:“那天跟你哥打架那个人是谁?” 云依一脸茫然,“什么人啊?我不知道啊。” 凤含莺又失望了,摆摆手。 “算了,先离开这里再说吧。”那晚她只是觉得那人声音很像,也并不能完全确定。 翌日,两人就乔装打扮离开了那家客栈。刚离开不久,一个人出现在客栈门口,风流桃花眼闪过趣味儿和若有所思。 “世子。”身后侍女道:“要拦截郡主和凤姑娘吗?” “不用。”云裔一只手支着下巴,眼中精光闪烁。她好像对颜诺很有兴趣?皱了皱眉,为什么心里有点不舒坦呢?哼,女人,落入我手里还想逃?门儿都没有。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只孔雀金钗,这金钗是他送给凤含莺的,上面抹了点东西。当然,不会是什么毒药,不过能让他在一定距离之内找到她的行踪而已。以为典当了首饰就能万事大吉了?也太小看爷了吧。 “让人去探探颜诺的行踪。” 搞不清楚云墨到底想做什么,但以防万一还是有必要的。 “是。” 空气中一道劲风掠过,暗卫无声消失。 == 夕阳残红落下天际,满天红霞照得大地一片暖融。 吱呀—— 书房的门被打开,莲玉走了出来。一身白衣纤尘不染,他仿佛脚不触地面,飘飘然而去。衣袂浮动间有丝丝缕缕的透明白光旋转着,将控制中那些漂浮着的灰全都挡开。 他如不染红尘的仙人,连尘世泥土都不愿沾惹一分。 侍女下人见到他,都躬身远远退了开去,神色恭谨而微微敬畏。 他视若无睹,这尘世间人都肮脏虚伪。能入他眼的,也不过就那么一个人而已。 除了她,他还需要多看其他人一眼吗? 嘴角扬起淡漠而凉薄的笑。 等着吧,绯儿,那些羞辱过你的人,他们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 …… 近日来凤君华天天都在练剑,除了体内真气还未完全解封,云墨教给她的那些武功招式她早就熟记于心并且运用自如。她自己都很惊奇居然练得那么快,大约是因为她幼时练过武的关系吧。 身后有脚步声,是云墨,她已经习惯。 转身,他对她微笑。 “明日启程去南陵。” “好。” 她点头,将手中的剑扔给秋松。自从她身体里的封印有所松动以后,她便再也没问过他师父下山给她解封印的事。有些事情强求不得。 有风掠过,吹起她散落脸颊的发丝,露出晶莹饱满的耳垂。 他眼神闪了闪,想起说过要给她穿耳洞,她似乎很排斥。 无声笑了笑,有些犹豫的道:“父皇和母后想见你。” 凤君华下意识蹙了蹙眉。 云墨又不在意的一笑,“你若不愿就算了…” “现在吗?”她忽然抬头,淡淡看着他。 云墨眼中光泽变幻,含笑点点头。 “如果你方便的话。” “好。” 凤君华不暇思索的点头,云墨虽然说看她自己意愿。但想起她以前那些传闻,好歹自己是南陵人,到东越做客,是该去拜见东越的帝后。怎么说她也不想给沐轻寒带来麻烦。 “去换身衣服吧。”他不由分说拉着她进了屋。 凤君华仍旧不习惯和他太过于亲密,抽出了自己的手。 “你在外面等我就可以了。” 云墨看着她走进去,眼神里不知道是无奈还是失落。 “殿下。”秋松秋兰走过来,请示的看着他。 “去打热水给她沐浴。” “是。” 两人应声而下。 …… 雾气萦绕,水面漂浮着无数花瓣,香气在空气中蔓延。凤君华泡在热水里,微微闭上了眼睛,真气在丹田内运转两个周期。她周身渐渐有光晕圈圈交缠,头顶有白色的烟雾慢慢升起。 直到感觉身体里的疲惫完全消退,那些堵塞的经脉也渐渐舒畅,顿时神清气明。 她睁开眼睛,一招手四扇楠木樱草色刻丝琉璃屏风上的衣衫飞了起来,她旋转起身,带起水花点点。只见红衣翩然,转瞬已将她玲珑有致的身材包裹住,系好腰带,她拿着干帕子边擦头发边走出去。刚一转出屏风,就见云墨背对着她。 凤君华蹙眉,他已经转身,含笑的目光在她身上一顿。女子刚刚沐浴,衣衫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露出脖子和锁骨的肌肤雪白如凝脂,脸颊晕开淡淡红晕。目光晶亮如宝石,隐含雾气寥寥,朦胧如秋水。而如墨的长发披在胸前,她微微半侧着头的样子娴静而美好。 他有些恍惚而惊艳。自相遇以来,她几乎都是冷着一张脸,如此春景柔美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你进来做什么?” 凤君华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语气便冷了几分。 云墨莞尔一笑,接过她手中的干帕子,不容她拒绝的将她按在凳子上。 “别动。” 他拿着干帕子,开始轻柔的给她擦干湿发,神情自在而温柔。丝毫不觉得他一个大男人给女子擦头有什么不妥当。 凤君华本来有些排斥,但透过铜镜看着他站在身后的身影颀长挺秀,微垂的睫毛在眼底打下温柔的剪影,嘴角一抹笑意淡然温纯如酒。 如此画面,安静而美好。 她忽然就不动了,隐约觉得这样的场景也似乎似曾相识。 她眯了眯眼,脑子里渐渐出现一个模糊的画面。 潮湿的山洞,微亮的火光,红衣的女儿抱膝而坐,盯着柴堆发呆。身后有一双手在给她温柔的擦头发,动作很小心,似乎怕弄疼她… 凤君华猛然惊醒,眼神里有着惊异。 怎么又是那个画面?那个人是谁?为什么她看不到他的脸? “好了。”头上响起云墨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她这才发现,他已经给她把头发擦干了。蹙了蹙眉,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 “你一个金樽玉贵的太子,怎么会这些下人做的事?” 他刚拿起象牙梳准备给她梳头,闻言顿了顿,又笑得有些深意。 “以前是不会的,不过后来我遇到一个人,她太懒太不会照顾自己。没办法,我只有代劳了。” 凤君华不说话了,直觉告诉她,他口中的那个人,是她。 云墨也不再说话,依旧如离开东宫那一夜,静谧而温柔的给她梳头挽发。她又开始恍惚,莫名的就想起那天他说的话。 “我这一生,只给一个人梳头挽发。” 摇了摇头,甩开那些莫名的思绪。头却被他按住,“别动,都乱了。” 她看向镜子,这才看见他在认真的给她挽发髻,还似模似样的。她忍不住说道:“这个也是特意学过的?”实在难以想象,他那样高洁淡漠的一个人,居然会给女子梳头。 他又顿了顿,一瞬间眼神有些悠远,一刹那又恢复平静,所有深意道:“有些事不用刻意去学,只要有心,就没有做不到的事。” 她又不说话了。 自从那晚在驿馆里她莫名其妙头脑发昏的吻了他,再面对他的时候,她就各种不自在。尤其不习惯和他靠得太近太亲密,连他有时候说那些意有所指又隐含暧昧的话,她都无法再淡然自若,只好回避。 他也不说话,发髻绾好了。他又盯着手中的象牙梳发怔,眼神刹那的遥远。看向镜中她的容颜,记忆遥远而飘忽,隐匿着无声的温柔和眷恋。 “可以了。” 凤君华吐出一口气,也没心思去理会他到底给自己绾了什么发髻,只要远离这一刻诡异的气氛就行,不然她得窒息。 “走吧。” 她站起来,率先走了出去。 云墨无声的笑笑,忽然又道:“你刚才是不是自动调节了真气?” 她脚步顿了顿,继续往外走。 “嗯。” 他跟上来,道:“如今你功力日益精进,你想要更上一层楼是好的,但是记住切莫操之过急,以免弄巧成拙伤了经脉,以后就算封印解开了想要恢复从前的功力也难了。” 她点头。在这些事情上,她还是听他的。没办法,谁让人家是神医呢。其实作为杀手,什么都要学。医术她也会一点,但是不太感兴趣,只会些最基本最简单的。对古代悬丝把脉什么的,更是一窍不通。但如果有人中毒,她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马车早就准备好了,这条街上偶尔有百姓经过,见到她,都不由得驻足不前,目光里满是惊艳和呆滞。 云墨走过来牵着她的手,在她耳边小声低语。 “早知道还是该让你戴上面纱再出门。” 凤君华冷冷的瞥他一眼,抽出自己的手上了马车。云墨低笑一声,也跟着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开始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凤君华忽然想起一件事,手指抚上自己的脸。 “我以前脸上有伤?”她想起那一日沐轻寒见到她,很是惊讶的问她的脸好了?都说她以前又恶又丑,还说她生来带胎记。这又是怎么回事? “不是。”云墨眼中情绪隐藏下去,“那是你娘故意给你贴上去的红斑。” 凤君华有些疑惑,“我娘为什么这么做?” 云墨深深的看着她,“为了保护你。” 凤君华又蹙了蹙眉,“保护我?将我扮作丑八怪就安全了吗?” 云墨嘴角扯出似笑非笑的弧度,“你娘希望你一辈子平平凡凡开开心心的,不希望你太引人注目,况且你那个公主嫡母是有名的妒妇。你娘是个淡泊名利的性子,不欲和旁人争。况且你小时候性子好强,得罪的人已经够多,如果再因为一张脸抢了某些人的风头,只怕麻烦更多。” “你指的是慕容琉仙?” 她想起云墨和沐轻寒似乎都对慕容琉仙极为厌恶,而自从封印有所松动后,她内心里也极为排斥这个名字,甚至有一种深沉的厌恶和不屑。而且在云墨和沐轻寒都说慕容琉仙跟她没关系的时候,她也没有多少的疑惑和奇怪,仿佛内心里她也觉得如此。 “嗯。”云墨微微闭了眼睛,不再说话。 凤君华却敏感的察觉到他情绪似乎有些变化,隐隐的不悦和微微的痛恶厌烦。 她扬眉,四大美人名动天下,全都才貌双全出身尊贵。除了凰静芙以外,就这个慕容琉仙这四个字更为让人津津乐道了。可惜这位美人已经好多年不曾踏出家门了。据说是因为早过了及笄之龄而南陵太子却仍旧不愿娶她,自觉在贵族门阀里丢尽了脸面,是以长锁闺门而不出。 慕容琉仙,安钺公主,武安侯。 这些人,似乎在她记忆里很是熟悉,熟悉到某些人想起来就让她讨厌痛恨,而某些人又让她感觉复杂。 “我还有个弟弟?” “嗯。” 云墨睁开了眼睛,这次情绪明显好了很多,嘴角弯起一抹笑意,道:“你弟弟叫慕容琉风,今年十三岁,是庶出,但是你跟他的感情很好。我收到消息,他听说你回来了,现在正在金凰等着接你回去。” 庶出! 凤君华沉默了一会儿,据说她那个侯爷父亲有两个妾室,还是她娘给纳的。 “我娘为什么要给我爹纳妾?” 云墨没有再说话。眼神里有某种情绪在酝酿,似疑惑似了然,似遥远又似思考。 凤君华还准备问什么,马车停下了。 “到了。” 云墨睁开眼,拉过她的手下了马车。 来了这么久,凤君华还是第一次踏进东越的皇宫。朱红色的宫门威严而高大,门前侍卫肃穆而庄严,远远望去,整个皇城磅礴而气势恢宏。 踏进去,看见华丽宫殿高低错落。高高的宫墙阻挡了外面的世界,琉璃瓦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的光晕,整个皇宫于高华中显得有些落寞和孤寂。 云皇不喜奢华,而后宫又只有皇后一人,所以宫女不多,而皇后宽厚仁爱,每年会放出一批到了年龄的宫女让她们出宫自由婚配。 这么大的皇宫,却住着那么几个人,倒也确实寂寞。 走过长长的通道,一路而来的宫女太监均低头请安,井然有序,未曾有任何纰漏。 云墨目不斜视,拉着凤君华朝未央宫而去。老远就有老嬷嬷守在宫门口,一见到他的身影,立即躬身道:“老奴参见太子殿下。” 云墨挥了挥手,“周嬷嬷不必多礼。” “谢殿下。” 周嬷嬷抬起头来,见到凤君华,目光里有着惊艳和几分不可思议,隐约还有泪花闪烁。 “你,你是…” 凤君华淡淡看着她,这老嬷嬷的眼神跟那日顺亲王看到她的时候一模一样。隐约的激动和不可置信的欣喜。看来她猜得没错,她娘的确在东越很有地位,而且还和皇后关系匪浅。既然如此,为什么又嫁到南陵去了呢? 周嬷嬷已经冷静下来,忙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告罪道:“老奴失态,请殿下恕罪。” “无妨。”云墨神色不变,转头对凤君华道:“你娘和母后曾是结拜姐妹。” 凤君华又微微惊异了一瞬,云墨却已经拉住她走了进去。 未央宫中,云皇和皇后坐在上方,皇后眼神有些恍惚。 “墨儿快来了吧?” 话音刚落,外面就有宫女禀报。 “太子到——” 皇后眼睛一亮,立即坐正了身子,抬头就见云墨牵着一个红衣女子走了进来。大殿光明灼亮,她看着那女子微微垂着眼,然而容色却暴露无遗。肤色凝脂如雪,眉眼细致如画,带着几分久远的熟悉。 是她的女儿,长得那么像她。 她有些激动起来,甚至等不及云墨行礼就站起来往下走,明黄凤袍逶迤而过,洒落一地的光晕。 “母后…” 皇后没有理会云墨,而是来到凤君华面前,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凤君华一怔,原本她还想着是不是要给帝后行礼。长这么大,她还没对谁下跪过,本来想简单福身就罢了,却不防皇后有此一举。事实上在皇后靠近的时候她就下意识的后退,不过没有感受到危险她才收起了满身的防备。此刻被皇后抓着手,她有些不习惯的想要抽离,却听见皇后有些颤抖的声音。 “你…长得跟你母亲真像…” 凤君华一顿,抬起头来,这才见她目光竟然隐隐有几分泪光。皇后是个很美丽的女子,眉眼间和孟月眉有几分相似,只是却没有孟月眉那般温婉下隐藏的深沉和虚伪。她的眼神透着真诚,她对自己没有恶意。 云墨回过头来看着她,没有说话。 凤君华抿了抿唇,抽出自己的手,微微颔首。 “民女凤君华参见皇上和皇后娘娘。” 皇后没有因她的礼节不足而有所不满,反而笑了起来,眼神几分怀念和欣喜。 “你跟你娘一样,都是骄傲的人。” 云皇这时候也走了下来,对皇后笑道:“晴岚,你别激动,坐下来好好说,别吓着人家小姑娘了。” 凤君华挑了挑眉,看向云皇。和她想象的有些不同,云皇是个稳重和蔼的人,面目清俊线条柔和,和云墨有三分相似,看起来并不是深沉暴戾之人。 小姑娘? 她都快十九岁了,哪里是什么小姑娘? 云墨在一边无声而笑,皇后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拭去眼角泪水。 “瞧我,高兴坏了。” 云皇拉过她的手往回走,重新坐了下来。云墨也拉着凤君华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皇后又开口了,有些感叹。 “千影一走二十年,如今她的女儿都这么大了,当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云皇没有说话,除了最开始看见凤君华之时眼底的一丝回忆和深远以外,便没有了任何表情。 “千影?” 凤君华微微诧异,“娘娘说的是我母亲吗?”她娘不是叫应千茉吗?哦对了,应千茉,倒过来就是莫千影,音不同而已。她娘为什么要改名换姓? “我娘…她当初为什么离开?” 云墨垂着眼没有说话,云皇抿了抿唇,神情几分深邃和复杂,像黑夜里看不清形态的斑驳树枝,神秘而诡异莫测。皇后眼神暗了暗,语气里有几分愧疚。 “都怪我。”她叹息一声,“当年我和你娘义结金兰,亲如姐妹。早些年战争频繁,你娘为了东越,年近双十还未出嫁。我心中愧疚,想着我那兄长也还未曾娶妻,便有意撮合。” 她顿了顿,眼神里愧疚加深。 “她不愿意,却又不想拂了和我的姐妹情谊,于是一声不响的离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教训渣男 凤君华微蹙眉头。 梁王?孟月眉的父亲?她讨厌那个女人,连带着对那个所谓的梁王也没什么好感。听云墨的口气,梁王也不是什么好人。幸亏她娘当初没嫁给梁王。 不过想起孟月眉,她俩还有旧仇来着。皇后是孟月眉的姑姑,难道就不恨她? 皇后倒是没察觉到她的心思,只是又叹道:“其实,当年你娘就是不走,我也不会强迫她嫁给我兄长。怪只怪天意弄人,她一走好些年。我和陛下一直寻找她的下落,却查无所踪。若非十二年前墨儿去南陵,我们也不会知道她竟然改名换姓早已嫁人。” 又是十二年前? 凤君华看了云墨一眼,十二年前好像发生的事儿挺多。 云墨感受到了她的视线,道:“我本以为你娘在南陵过的不如意,便让她跟我回东越,可是她不愿意。” 凤君华没说话,原来她娘和孟皇后渊源那么深,怪不得云墨从一开始就待她不一样。 仿佛看清了她的心思,云墨笑了笑。 “我认识你的时候,并不知道你是千姨的女儿。” 凤君华瞪着他,有些纳闷的想。这男人能不能不要这么火眼金睛?好像会读心术似的。 上方皇后已经从回忆中走了出来,看见两人的互动,和云皇对视一眼,都了然微笑。 “听墨儿说,你失忆了?” 这次开口的是云皇。他注视着凤君华,眼神里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在蔓延。 凤君华点点头,“嗯。” 云皇没有再说话,垂下眼帘,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皇后又似想起了什么,看着凤君华,道:“前些日子,月眉她…” 终于说到这事儿了,凤君华面色淡定自若。云墨抬头道:“母后…” “我还没说什么,你着什么急?”皇后摇摇头,似乎无奈又了然的笑笑,对凤君华歉然道:“月眉自幼娇惯,又对墨儿一往情深,知道墨儿对你青睐有加,难免心中嫉妒不平。也算得到了惩罚,还请你不要往心里去。” 厄? 凤君华有些意外,她本以为,好歹孟月眉也是皇后的亲侄女。上次她毁了孟月眉的手,皇后怎么说也会不高兴才对。没想到… 皇后看出了她的疑惑,只微微笑了笑,眼神却有些意味深长。 “谁让墨儿非你不可呢。” 凤君华瞪大眼睛,下意识的看向云墨。他也朝她望过来,神情自若,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或者丢人。仿佛还在说,看吧,所有人都知道我对你的心思,就你还疑神疑鬼摇摆不定。 云皇眼底也隐着笑意。 凤君华立即移开目光,低头佯装喝茶。今日进宫,跟她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 从未央宫出来后,凤君华总觉得浑身不自在,尤其是想到云墨在身边,她就会想到之前皇后说的话,心里便觉得很怪异。具体什么地方怪异,她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这个时候她不想面对他。 “我想一个人走走。” 她这样说。 云墨深深的看着她,大约看出了她的别扭,没反对。 “嗯。” 出了宫门,云墨便一个人先回去了。 要说她还是第一次单独逛街,以前在现代的时候整日的杀人或者被杀,哪里会有这般惬意?到了这个世界,最初又对云墨防备重重,自顾不暇。出了两次门,都是有目的的。如今倒是可以见证一下帝都的繁华。 下午的时候街上人不算太多,但这帝都富贵之地,总是热闹非同寻常的。 只是不知何时,街上的所有声音都渐渐低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望着一个方向,眼神惊艳而痴缠,仿佛丢了魂儿一般。正在看小摊上挑选玉佩的男子偶尔一侧首看见一抹红云自天方而来,恍如七彩流光,霓虹霞影,惊艳了时光岁月,也惊艳了地久天长。 手一松,玉佩掉落,摔成两半。 摊主没有生气,正目光痴痴的看着闲淡而来的女子。 卖菜的叫卖声僵在唇边,眼睛睁大,仿佛见到了九天仙女。 聚在一起说笑的几个年轻男子齐齐住了口,目光痴然。 旁边酒楼里正在给客人斟酒的小二手僵住了,酒水溢满,从桌子上一滴滴落下,湿了客人华丽的手和衣袍。骄矜自傲的客人未有所觉,只是无意识的将手在衣衫上擦了又擦,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 凤君华走了好一会儿才觉得好像街上安静得有些不正常。她皱眉,停了下来,目光微抬。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却仍旧舍不得移开目光。 凤君华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所有人都在盯着她看,不由得轻轻蹙眉。所谓美人,无论何种形态都是美的,更何况凤君华这样的绝世美人。便是轻皱眉头,也有人觉得她是天仙下凡,更不会有丝毫的冒犯。 就算她心性淡漠与世无争,但这样被所有人看着,总是觉得不舒服。 凤君华暗自叹息一声,她也知道自己这张脸很容易带来麻烦。不过以前她做杀手的时候由于天性冷漠杀气太重,即便有人对她心存妄念也不敢靠近。而且她通常都是夜晚杀人,很少有人看见她的真容。到了这个世界,她就没掩藏过容貌。出门之前还简单的梳洗了一番,不吸引眼球才怪。 算了,反正这样逛着也没意思。她转身就想要往回走,忽然想起好像她不认识回别院的路。两次出门都是坐马车,而且她又没有刻意的去记住路线。如今云墨不在她身边,又没有马车,她一个人还真是不知道怎么回去。 她有些无奈的扶额,闭上眼睛努力回想之前在马车里听到外面的动静以及风声,借此来辨别方向。 如今她是众人关注的焦点,一见她这下意识的动作,都以为她有了困难。美人有难,怎可坐视不理?边有那胆子大的上前询问。 “这位姑娘。” 凤君华瞥他一眼,是个青衣男子,看起来年纪不大,长得白白净净的很是养眼。 “你叫我?” 听到美人和自己说话,那男子受宠若惊,好半天瞪直了眼睛忘记了反应。 街上无数男人对他投以嫉妒的目光,女子羡慕而嫉恨的看着凤君华。 久久没得到回应,凤君华有些不耐烦。 “你挡着我的路了。” 那男子立即回神,见周围的人都以嘲笑的眼神看着他,他微微有些脸红。却还是温文有礼道:“姑娘莫生气,在下免贵姓李,是…” “你姓什么与我何干?” 凤君华一挥手,立即一股真气从袖中拂出,将那男子推开,然后就抬步离去。 周围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眼神更加炽热和崇拜,觉得她是仙女,不然为什么不过就是嘘嘘一挥衣袖就把人给掀开了?不过既然是仙女,还有难题吗? “姑娘…” 被推开的青衣男子此时方才回神,回头却见她已经走远,也不管那些嘲笑的目光,急切的就想要追上去。 凤君华没能走成,她被人给堵住了。 孟非卓这些日子被老梁王看得紧,好多天都没去倚翠阁了。听说那里又来了个绝色花魁,他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偷溜出来。去了倚翠阁,那花魁的确长得倾城绝色且在床上花样儿极多,伺候得他欲仙欲死。眼见着天色不早了,他思索着该回去了。谁知道随意往窗外一看,霎时就被那红衣女子勾去了魂魄。 这些年他风流浪荡,见过的绝色女子数不胜数,他妹妹也是四大美人之一,倾国倾城少有人能及。然而这女子只是远远一看,不说那张脸,便是浑身的气质,也非月眉那种娇养的闺中小姐可比。 遇到如此绝色,他怎能放过?当即推了花魁就带着人拦截了凤君华。走进了一看更美,他瞪大眼睛,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凤君华冷冷的看着他,对他眼睛里明显的贪欲很是厌恶。 “姑娘…” 身后青衣人追了上来,一见到孟非卓,脸色立即就变了。然后不由分说挡在凤君华身前,对孟非卓抱了抱拳,客气道:“原来是孟世子,失敬失敬。” 孟世子? 凤君华眼中闪过了然,原来是孟月眉那个风流成性的哥哥孟非卓。 孟非卓本来看美人越看越心动,正想着要找什么说辞跟美人搭讪。突然被挡住了视线,很是恼怒的抬头。 “你是谁?” “在下…” 他还没说完,凤君华就从他身后走了出去,看都没看两人一眼,直接朝前走。 “…姑娘?”青衣男子怔了怔,连忙唤道。 “哎,小美人,先别急着走嘛。”孟非卓让随从挡住了青衣男子,自己一脸调笑的挡住了凤君华,眼神放肆的将她从头打量个遍。 “让开。” 要不是不想多事,凤君华才懒得跟这种人多废话,直接动手杀了就行了。 她眼神里如寒冰的冷意冻得孟非卓一惊,有些胆怯,随即又色迷心窍色胆包天,非但没有离开,反而上前一步,作势要调戏她。 “本世子姓孟,乃…啊——”他突然惨叫一声,握着右手,脸色惨白如雪。 围观的百姓都是一惊,眼看着孟非卓捂着右手,指缝间不断有鲜血溢出,脚边有一截断指。他们都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孟非卓就被人切断了手指。一时之间又惊又惧,还有一丝解气和兴奋。 孟非卓仗着家世强抢民女无恶不作,帝京的百姓早就敢怒不敢言。如今见他被不知名的高手所伤,又是震惊又是痛快。 “公子…” 梁王府的家丁一见自己主子受伤,也顾不得拦截那青衣男子了,连忙走上来围着他关切的询问。 “公子,您没事吧?” 孟非卓疼得满头大汗,几乎说不出话来,看了看四周,眼神狠历语气森寒道:“谁,给我出来,别偷偷摸摸的。” “姑娘。”那青衣男子也怔了怔,连忙走到凤君华身边,关切道:“你没事吧?” 凤君华难得的看了他一眼,“没事。”随即抬步就走,却又被孟非卓拦住了。 “站住。” 他眼神通红,藏着贪婪和**。 “说,是不是你做的?你这妖女,你知道本世子是谁吗?敢对我动手,不想要命了?”他恶狠狠的看着凤君华,一边威胁一边又对身后的家丁吩咐道:“来人,把她抓回去,本世子要‘好好’审问。” “是。” 家丁一拥而上。围观的百姓都有不忍之色,这么美的女子,若是被孟非卓抓去了,就糟蹋了。也有人不愤的,便是那青衣男子。他立即站出来,挡在凤君华面前,慷慨激昂道:“岂有此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竟敢强抢民女,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孟非卓站出来,神情讥诮语气不屑且骄傲,“本世子今天就叫你看看,什么才是王法。来人,给我狠狠的打。” “是。” “你们…”青衣男子气得浑身发抖,正欲来个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忽然觉得一股绵柔之力从身后袭来,转瞬就将他带到了数步之遥。抬头望去,凤君华已经被那群家丁围住。 他顿时急切的唤道:“姑娘…” 下一刻,他瞪大了眼睛。只见那些家丁还没靠近凤君华,就被弹了出来,倒在地上吐血不知。 围观的百姓也瞪大了眼睛,立即明白这女子看起来柔柔弱弱,却是个身怀绝学的。 孟非卓瞪着眼睛看着凤君华,一步步后退。 “你…” 凤君华有些不耐烦了,“再不滚,断的就不是一根手指了。” 孟非卓立即看向地上早就被一个家丁压住,还露出流血的手指,顿时觉得断指的部位更疼。他恨得咬牙切齿,想他孟非卓乃梁王府唯一嫡子,身份高贵,要什么就有什么,何时受过这等委屈?恶狠狠的威胁道:“你等着,本世子不会放过——” ‘你’字还没出口,他又啊的一声惨叫,捂住了嘴巴,指缝间血色流出。 百姓又是一惊,却见孟非卓脚边多了一颗牙齿,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不由得更加惊惧。 凤君华眯了眯眼,这次可不是她出手的。 “你…你…”孟非卓另一只好好的手颤抖的指着凤君华,突然想起刚才的断指之痛,生怕这只手的食指也被人截断,立即收了回来,也不敢再威胁了。一脚踢在最近的一个家丁身上,怒喝:“还不滚起来扶我回去?” “是是是。” 家丁们忍着疼痛爬起来,扶着她狼狈的离开。还没走两步,忽然又听一声惨叫。这一声比刚才的更惨烈百倍,让人听了都觉得心惊胆颤脊背发凉。 凤君华抬头看去,却见家丁们拥着孟非卓,他微微弯着身子,双手向前像是捂住什么部位,疼得已经说不出话。然而从那颤抖的肩膀可以看出他的惊恐和绝望。 凤君华顿时明白他哪个部位受伤了。能让一个男人发出绝望的哀嚎,不外乎是被断了子孙根,一辈子都再也做不了男人。想起她那日威胁孟月眉,的确说过要断孟非卓子孙根来着。没想到她还没出手,就有人代替了。但她不确定这个人是敌是友,她几乎没发现这条街上有绝世高手的气息。然而那人似乎对她的一举一动很是了解,无所不在。 这样的人,太过强大,也太过可怕。 她顿时提起了防备,探索着这个人在哪里。 “啊…” 孟非卓嘶声裂肺的惨叫一声,然后晕了过去。 这一声可谓鬼哭狼嚎惊天地泣鬼神,听得百姓全都心尖发颤。又见凤君华呆立在原地,似乎也有些疑惑,顿时知道,这街上还有高人在。 百姓先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了一惊,看到孟非卓校长而来狼狈而走,都觉得心里畅快。这个孟非卓,仗着家世不菲,整日就花天酒地强抢名女,可谓无恶不作,百姓敢怒不敢言。如今有人让他吃瘪了,心里自然高兴。但也知道孟非卓得罪不起,有的怕惹祸上身,匆匆走了。也有好心的老人家上前对凤君华道:“姑娘,你今天教训了这个恶霸,可谓为整个帝都的百姓都出了口气。但你一个弱女子,斗不过梁王府,还是早点走吧,以免惹祸上身啊。” 他说完就摇摇头离开了,转瞬间人流如织的大街人走一空。不,还有一个人。那个青衣男子,他之前是被凤君华的武功惊住了,此刻反应过来见所有人都走了。叫喊了两声没有用,又看向凤君华。 凤君华也看着他,他脸色立即一红,既是尴尬又是羞愧。本来自己想英雄救美来着,结果没想到反而被人所救,一时之间只觉得没脸见人,尤其是没脸见凤君华。 “下次要逞英雄记得要先看清自己的实力,不然反落得笑话。” 看在他刚才救自己的份儿上,凤君华难得的好心的提醒了他一句。虽然她根本就不需要他救。 青衣男子更是羞愧,抱拳道:“是,让姑娘见笑了。” 凤君华没再看他,身影一闪,转瞬就没了踪迹。青衣男子抬头还想说什么,眼光只来得及捕捉到红影一角。风起,叶落无声。 他不由得有些失落,叹息着往回走。 == 凤君华一路追出了帝都,来到荒无人烟的郊外,她轻飘飘的落地。 “既有心相助,躲躲藏藏作甚?何不现身相见?” 她知道,对方武功显然在她之上。如果要对她动手,早就动手了,不用等到现在。她也不着急,一般那些世外高人脾气都比较怪。既然引她到这里来,就一定会出现。 果然,她话音方落,空气里就响起男子的轻笑声。低低沉沉,若有似无,听起来似乎远在天边,然而耳边却清晰的可以听到那人的呼吸。很轻很浅,浅到只以为是淡淡风声。 凤君华心中警戒,这人武功之高超出了她的想象。 那人又是一声轻叹,无奈中夹杂着几分宠溺。 “果然是不认得我了。” 凤君华猛然抬头,心口刹那间的震动,恍如那声音在亘古洪荒之前,在她生命里曾牢不可破的存在过。她一抬头就见到一个白衣人飘飘然而立,衣袂飘飘黑发如墨,如站在云层之上。因为隔得远,她看不到他的模样,然而远远看去却觉得那人气质绝佳如玉似莲。 宽大衣袍垂下,衣摆出若隐若现白莲盎然而现。 他微微侧着头,一只手背在身后,姿态闲散而目光专注,遥遥的打量着她。 凤君华呼吸一滞,只觉得心口似被大石堵住,压抑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紧紧盯着那个人,努力想要看清他的模样,却觉得那人恍如生在云雾之中,朦朦胧胧仙气纵横缭绕,遮住了他眉眼间的风华。却能感受到他在笑,那种熟悉的,久违的,带着欣喜和激动,怅然而期待已久的笑容。透过时光河流,遥遥绽放在嘴角,嫣然如画。 凤君华觉得头有些晕,只觉得胸口钻心的疼,脑海里有什么情绪蠢蠢欲动。像见到了等待已久的人,那样遥远而深沉的情绪在血液里慢慢串流激发,似爱似恨,似愤怒又似悲凉,让她差点晕厥。 “你是谁?” 她突然情绪有些激动,声音拔高,尖锐得如同呼啸的雄鹰。 …… 皓月轩。 云墨皱着眉头,“消失?” 暗卫低着头,将刚才在街上发生的事情一一禀报,最后得出结论道:“殿下,那人武功奇高,或许不在您之下。这样的人,如今在帝都只有一个。” 话到此他便不再说话。 云墨挥了挥手,“都撤了吧。” 他转身,已然走了出去,神色微微焦急而担忧。 同一时间,在驿馆中的沐轻寒也得到了消息,匆匆出门。 …… 质问声起,凤君华便不堪承受身体里沸腾着的激越情绪,身体发软,眼看就要倒下。她连忙抽出软剑插在地上,企图用来稳住身形。风声一晃而过,白衣人瞬间而至,伸手想要抱她。 凤君华一抬头手腕一翻,长剑出手,直取他咽喉。 白衣人偏头躲过,两指夹住剑刃。明明看起来他动作很轻柔,不见丝毫凌厉。然而那锋利的软剑却似遇到焚火,顷刻碎裂化为灰烬。 凤君华心中微惊,还未来得及出手,就被他揽入了怀中。 “绯儿…” 低低的呼唤,浓浓的深情,久久的思念,全都化作这两个字,响彻在她耳边。 凤君华刚凝聚的掌风猛然一怔,她瞪大了眼睛,心跳有一瞬间终止了跳动。只因那声音亘古久远,他身上清莲淡淡幽香入鼻,熟悉而深刻入骨。让她恍惚间有些熟悉的眷念,又有些陌生的排斥。 两种矛盾的情绪在脑海里交织而过,让她忘记了去推开他。 他紧紧的拥着她,似乎要将她刻入骨髓深处,再也不放开。 “绯儿,我的绯儿,你终于回来了。”他闭上眼睛,贪恋而温柔的抱着她,像拥着世间最珍贵的宝贝。 凤君华猛然惊醒,又闻得他语气里包含的思念和深情,忽然觉得心口被狠狠一揪。脑子有些茫然而恍惚,迷迷糊糊中闪现一些模糊的片段。隐约看见有白衣的少年和红衣的小女孩儿,少年的眉目看不清楚,却可以感受到他眼神温柔如水。 “等你及笄以后,我便娶你为妻,让你成为世界上最美丽的新娘。” 像惊雷一样在胸口炸开,凤君华呼吸开始急促。她死死的抓住他的臂膀,指甲几乎嵌入他的皮肉中。 “你到底是谁?” 他似乎一震,然后微微低头,冰凉的唇划过她的耳垂脸颊,急切的想要捕捉那一抹嫣然红唇,想要品尝梦中千转百回的**滋味。 凤君华却已经恢复了些神智,偏过头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他。 “你是谁?” “绯儿…” 他被她推开,想要靠近,却因她冷漠刻骨的眼神而不敢靠近。美丽的眼睛含着忧郁,声音呢喃若风。 “你当真忘记我了吗?我是你的师兄啊,从小最宠你最爱你的师兄,你不记得了吗?” “师兄?”凤君华头又开始痛,却没有回避他的眼神。直到此刻,她才看清了他的模样。 该如何形容那样一张脸?像盛开绽放到极致的雪莲花,从花蕊到花瓣以至枝干脉络都完美得无懈可击。长眉纤细如女子婉约柔美,却又不显得阴柔娇气。眉下那一双眼似辽阔星河,博大而深邃,一眼望不到尽头。于那样漆黑深邃中,又灼灼炫目如星辰。孤星月夜,洞庭湖畔,人间极致美景风光,不若君凝眸回望。一笑而山河震动,再笑世间皆无颜色。 而那挺直的鼻和莲花般的唇,无一不写尽世间芳华绝代。 如此容光,比之海底缓慢升起的苍月,低调而来,却尽揽绝世风华。 美人谢落一朝春颜,瑶池仙境昙花刹那一现,都为这样的容色惊艳而自惭形秽。 凤君华在这样的美色中恍惚,恍惚里灵魂又开始蔓延出酸楚悲怆,人间爱恨情仇,酸甜苦辣,尽在这一刻,惊心体验。 “绯儿…” 他慢慢靠近,如莲的眼神里倒映着她的身影。惊喜而惊艳,含着历经岁月却亘古不变的深爱情深。 他情不自禁的扶上她的脸,眼神痴然而眷念。 “十二年了,你长大了,比以前更美了。” 冰凉的手指划过她的眉眼,熟悉的温度,却让她一瞬间从心底里排斥。胸中猛然升起的怒气在眼中蔓延,她立即伸手拍开他的手。 “别碰我。” 她的声音那样冷,像极地的冰雪,寸寸彻骨。她的语气那样的厌恶那样的仇恨,似乎要将他千刀万剐才足以泄愤。 “绯儿…” 他的声音带着三分惊讶五分心伤,以及两分因了然而起的自嘲。 “你是在怪我么?怪我现在才出现?” 她不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一瞬间让他几乎以为她恢复记忆了,但她眼底化不开的陌生却让他苦涩心痛。 他低叹一声,眉间凝着深深的哀愁和无奈。 “我没有及时找到你,才让你落入其他人手中,你怪我是应该的。”他再靠近两步,语气真诚眼神温柔充满怜惜。“我这就带你走,以后再没人可以欺负你。” 他的手刚落到她的肩膀上,身后就响起一声低喝。 “放开她。” 他手一僵,凤君华猛然抬头。疾风来的迅猛而汹涌,巨大罡气刹那形成结界钢圈,将方圆数十里空气都凝固冻结。一只手破空而来,撕拉一声似乎将凝结的空气如纸撕裂。轻柔又带着钢骨杀气,明明方才还远在千里之外,刹那间便已到他身后,直取他后心。 与此同时他低哼一声,声音里几分惊讶几分欣赏,还有淡淡的漫不经心。而后慢慢转身,一挥袖,迎面而来的凌厉掌风忽然便如冰雕融化,杀气全无。然后揉身而上,与来人刹那间交手数百招。 凤君华早已在风声袭来的时候就拔剑退后,抬手就见空中光影交错,一白一黑如两道旋风,晃花了她的眼。 “绯儿。” 沐轻寒忽然出现,双手按着她的肩膀,双眸关切的看着她。 “你没事吧?” 凤君华有些惊讶,“大哥?你怎么来了?” 沐轻寒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见她确实没受伤,才松了口气。 “我听说你一个人失踪了,担心你的安全,便和云太子出来找你。” 凤君华眼中微暖,又抬头望去。 “大哥,我有师兄吗?” 沐轻寒身子一僵,掩下眸中情绪,似斟酌了好久,才点点头。 “嗯。”他眼神复杂的看向空中交织的两个人影,眼底光色莫测难辨。 凤君华看了他一眼,掩下某种情绪,问道:“大哥,你能看得出他们俩谁略胜一筹吗?” 沐轻寒摇摇头,“半斤八两。不过…”他心中隐隐有些担心,云墨的旧疾也不知道好了没有。正想着,忽而听得一声裂帛声响,四周凝结的空气似瞬间解冻,以肉眼看的见的速度碎裂成灰。同时云墨和白衣男子也已经分开,如光影落地,分别退后几步。 “殿下…” 贴身暗卫无声无息靠近,他抬手阻止,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来,脸色有些发白。对面白衣男子也好不到哪儿去,他随手一挥,口中溢出的鲜血还未浸染衣衫,已被那随手一挥尽数化为淡红色的烟,在空中蒸发消亡。 他看着云墨,眼中神色不知道是讥嘲还是欣赏,出口的语气仍旧散漫而慵懒。 “看来你的伤已经痊愈了,功力又精进不少,真是可喜可贺。” “彼此彼此。”云墨神色淡然,手指虚空一点。两人降落而下之时以自身真气汇聚阻挡外界靠近的结界如泡沫消失,沐轻寒以及结界消失后出现的尹玉枫和小童潭渊立即走了过去。 凤君华没有动,仍旧站在原地。她目光落在那白衣男子身上,惊奇的发现他的容貌变了。由刚才的惊艳绝代变成了平凡无奇,走在人堆里很快就会淹没的那种,但是气质却无法掩盖。她可以肯定,在云墨来的时候,他没有时间戴面具。而且以她的眼力,也看不出他是戴了人皮面具的。仿佛这张脸与生俱来,未经任何装饰改变。 这是怎么回事? 她是知道这世界奇人异事特别多,高人往往都有自己的看家本领。不过这么厉害的易容术,比起现代的整容效果还要好,实在让人不得不惊叹。 沐轻寒看了云墨一眼,确定他没有生命之危,才看向对面的白衣男子,眼神似感叹又似悲愤,隐隐又有着无奈和苍凉。 “你果然还是不放弃。” 白衣男子目光淡淡从他身上扫过,隐含几分讥诮,然后落到凤君华身上,眼神又变得温柔似水。 “绯儿,过来。” 云墨忽然睁开了眼睛,一向平和淡漠的眸子刹那间风云涌动,隐射犀利。 凤君华眯了眯眸子,在所有人的目光下开始动了。她慢慢走过去,没有偏向任何一方,走到中间,她停了下来。左边是白衣男子,右边是云墨。她站在交叉路口,似乎在思考哪一条路才是她的人生和未来。 白衣男子和云墨都看着她,一个眼神带笑神色温柔,一个面无表情眼神幽暗隐含忧色。 “绯儿。”沐轻寒开口了,“别过去。” 凤君华没有抬头,她谁都没有看,仿佛还陷在自己的思绪里,陷入了自我封闭之中。 “绯儿。”沐轻寒眼神里有着担忧和急切。 云墨没有说话,看起来似乎虚弱不堪已经无法言语。他半闭着眼睛,一只手放在身后紧握成拳,仿佛在努力的压抑和克制。 白衣男子似笑非笑的看过来,“沐轻寒,你没资格主导她的人生和选择。” “大胆——” 尹玉枫沉声怒喝,欲拔剑而起。 沐轻寒抬手一点,剑入削。 “殿下?” 沐轻寒上前一步,走到凤君华身边,很自然的拉过她的手。 “你说对了,我是没资格干扰她的选择,但你也没这个资格。”他拉着凤君华的手微微用力,“既然你当初走了,就不要再来干涉她的生活。” 白衣男子目光落在他们相握的手上,眼神一寸寸冷下来,声音也由清雅动人变成了冰冷刺骨。 “放开她。” 话一出,他已经动了,刹那间以越过万千沟壑,直至来到沐轻寒面前。沐轻寒并不畏惧,一伸手将凤君华送出去,同时挥手凝聚真气阻挡身后的人靠近,自己迎了上去。 “大哥。” 一直低着头的凤君华突然开口。 风声刺啦一声,两个身影停了下来,齐齐看着她。 凤君华抿了抿唇,忽然跨出一步,向左。 白衣男子目光隐着欣喜,伸出手迎接她投入自己等候多年的怀抱。身后云墨闭上了眼睛,手指颤抖了一下,终是忍不住唤道:“青鸾…” 凤君华脚步一顿,白衣男子脸色一沉,猝然看向云墨,黑色烟云陡然席卷而下,风暴骤起。 “你果然知道了。” 他一出声仿佛带着凝冰之气,周围立即凝结了厚厚的冰,将所有人笼罩其中,仿佛进入了冰雪的世界。而那凝冰的白衣男子已经飘了出去,目标直至云墨。 云墨刚一动,忽见红影一闪,凤君华闪电般跃过来,与此同时尹玉枫腰间的剑被巨大的吸引力吸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的配剑已经落入架在了白衣男子脖子上。而剑的另一头,则是被凤君华握在手中。 她面色清冷,红影翩然如霞,眼神漠然如水,已经将所有人漠视。 这一切的变故都发生在一瞬间,所有人都没有料到,便是云墨,脸上神情也微微惊讶,却没有丝毫的欣喜。 沐轻寒怔了怔,闪过来的身子也怔在了原地,有些讶异和疑惑的看着她。 白衣男子显然也很是震惊,原本他可以躲过的。然而对他出手的那个人,是他发誓永远要保护的女子,所以他没有反抗,任由她的剑架在他的脖子上。凝冰之外有人正飞跃而来,是他的属下。 他微微笑着,眼神却有着落寞黯然之色。 “你要杀我?” 凤君华面无表情,剑却递进了一分。 “你知道我是如何失忆的?” 云墨慢慢的走了过来,凤君华低喝一声。 “站住。”她语气从未有过的凌厉和冰寒,令云墨脚步一顿,抬头看着她的背影。 凤君华没回头,仍旧冷漠的看着面前的男子。 “莲玉公子?” 他微笑如莲,“嗯,这称号还是十六年前你给我取的,你忘了吗?” 凤君华眼底微微波动,身后的人都面露惊奇。莲玉和云墨十六年前一战成名,轰动天下。无人知道他为何要用那么女气的称号,却没想到,居然是为了一个女子?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凤君华不为所动,“你说你是我师兄,证据呢?” 莲玉微微有些怅然,目光一瞥沐轻寒,又带着冷意的扫过云墨,嘴角勾起几分讥嘲。 “证据?绯儿,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你会对我陌生至此。你可以轻易的相信他人,却不相信我。”他语气清淡,却隐有无限落寞和伤痛,却因面前人是他心中珍藏的女子未有任何悲愤或者暴戾。 “玉无垠。” 沐轻寒再也忍不住低喝一声,神情中难得的有些森寒和愤怒。 “你别在这儿信口雌黄巧言令色迷惑她了,我不会再容忍你伤害她分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情有独钟 玉无垠! 仿佛平地惊起一道雷,在凤君华脑海里轰然炸开。她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只觉得忽然心痛如绞,那种爱很莫名的情绪重来,令她几乎失控。空气里凝结的厚厚冰墙散发的冷气似乎都在一瞬间被她吸收,冻得她连骨头都在发冷。 “伤害?”玉无垠唇边含着一抹讥诮,“我怎么可能舍得伤害…”他忽然住嘴,发现了凤君华的异样。与此同时云墨上前一步,沐轻寒回头,见她面色发白眼神赤红,都吃了一惊。 “绯儿。” “青鸾。” 云墨在她背后一点,稳住她已经开始乱窜的真气。沐轻寒则是握住了她的左手,以免她真气溢出伤人伤己。 “放开她。”玉无垠低声怒喝,伸手挡开脖子上的剑,手指一点,凌厉罡气直逼沐轻寒。 凤君华忽然睁开眼,一把推开沐轻寒,浑身真气暴涨,脑海里无数光影片段交错而过,伴随着久远的对话接踵而来。 “绯儿,我要走了,不过我很快就会回来。”那年初春,白衣少年依依不舍的看着红衣小女孩儿,眼中满是眷念和无奈。 “…那你得早点回来。”红衣女孩儿显然也舍不得他,有些闷闷道:“不许让我等太久,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不许不理我。”白衣少年听不得这种话,抓着她的双肩,很是认真道:“你放心,最多不过三个月,三个月后我一定回来。” “这么久啊?”她憋着嘴,不高兴道:“你以前最多一个月就回来的,这次怎么这么久?” “因为…”白衣少年叹了一声,“这次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不过我会尽快回来,你一定要等我回来,知道吗?”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好吧,我等你,但你不可以食言,一定要回来。还有,不许给别的女人看你的真颜,听到没有?” “好。”他眼神温柔而宠溺,“我一定记得。” …… 于是她开始等,白天倚在已经有比她高的榕树前坐着等,晚上就坐在屋顶上一个人看星星。等得睡不着,她就数星星,数着数着就睡着了,一天也就过去了。她没有忘记要好好练功,也没忘记要认真听夫子讲课。 就这样,她等了一天又一天,一月又一月。 三个月过去了,他没回来。 那年仲夏,她去算卦,想要问问他的归期。这一去,便是一生的噩梦。 …… 现实与梦境交替而过,血色在眼前蔓延,无数人倒下,然后火光跃起,凄厉嘶哑。 “绯儿。” 耳边有温柔的声音响起,熟悉而陌生,刻骨而痛恨。 她眼中血色浓郁,看得过来拉她的玉无垠也暗自心惊。云墨早已被她浑身爆发的真气震得后退了几步,沐轻寒也因怕伤了她而放弃了抵抗向旁边侧退。 “绯儿…”他神色隐隐焦急着上前。 凤君华手中长剑在空中重重一划,周围凝冰的墙轰然倾塌,无数人踊跃而来。她却似突然发了狂一般,锋利的剑直直刺向玉无垠胸口。 呲—— 剑入血肉的声音响起,惊得所有人都在一瞬间僵住,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凤君华目光骇人而冰冷,看着他胸口血色蔓延,妖娆绽放如桃花。身后的人惊呼着靠近,他低声一喝。 “全都退下。” 那些人齐齐止住脚步,为首的彩衣女子眼神写满了担忧和复杂。再看向凤君华,神色更为莫测难辨。 沐轻寒站在原地,有些反应不过来。云墨伸出一只手,看样子似乎是想要去拉她,最终僵在半空中,久久没有动。 一片静寂中,玉无垠缓缓抬头看着凤君华,眼神里依旧温柔不变。 “这世上但凡是你想要的,我都会倾尽一切给予。如今你想要我的命吗?”他轻笑一声,眼神里温柔掺杂着苍凉和哀默。 “那你就拿去吧。死在你手里,我也算不枉此生了。” “公子。”彩衣女子惊呼,神色焦急而心痛,写满了求之不得的失落和了然的绝望。 凤君华此刻还处于混沌之中,她被久远而深刻的记忆击中,耳边回荡着他真挚温柔的话,胸口却又涌动起莫大的悲哀和愤恨,以及无边无际的黑暗无助。脑海里那些深埋的情绪,那些遥远的失望愤怒和无边无际的等待换来一次次的失望,在这一刻如洪水破堤,汹涌而来。 “为什么?”她眼神里藏着刻骨的恨,“为什么骗我?” 玉无垠浑身一震,目光渐渐睁大,欣喜而痛楚,他伸出一只手。 “你——” 她握着剑的手又递进一分,血汩汩而出。 “不要——” 彩衣女子惊呼一声跪了下来,竟是祈求的望着凤君华, “宫——” “滚。” 玉无垠一甩衣袖,彩衣女子被罡气带得甩开数里之远,口吐鲜血不止。 “青鸾。”云墨终于还是上前,她却怒道:“走开。” 体内灼烧着一股热气,急需一个源头涌出。她咬牙忍着筋骨几乎断裂的痛楚,一把抽出了剑,却忽然扑了过去,死死的抓住他的衣襟。 “为什么不守信用?”记忆带着血腥在脑海里闪现,淹没了她的理智和冷静,只觉得心头有一股火在熊熊燃烧,如果不爆发出来,她会发疯发狂。 “为什么…”极致的爆发后,身体就陷入了疲惫状态,她努力保持最后的清醒,眼前开始模糊,体力即将耗尽。“为什么不会来?” “绯儿…” 玉无垠无视胸口钻心的痛,伸手想去抱她。 她却忽然软了下去,闭上了眼睛,仍旧固执而仇恨又带复杂悲愤绝望的嘶吼。 “你让我等你三个月。可我等了你三年…” 玉无垠身体一震,手僵在半空中。她倒在了一瞬间震动又在下一刻回神上前的云墨怀里,口中还在喃喃自语。 “三年了,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 什么叫做锥心刺骨,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云墨紧紧抱着凤君华,脸色惨白如雪,他素来稳定的手甚至在颤抖。十二年的等待,一次次从有她的梦中醒来后,只余下一片悲凉和落寞。他在那样虚无和无休无止的等待期盼中痛得无以复加,本以为已经麻木。然而这一刻方才懂得,什么事真正的焚心裂骨。 他抬头看了眼同样脸色惨白眼神痛楚的玉无垠,没有说一句话,默默的将怀中女子打横抱起,转身就走。 玉无垠没有阻止他,也已经没有能力阻止。他的思绪陷入了十多年前,眼神里怀念和痛苦兼具。有人担心他的伤,想要靠近,却被他下意识放出真气震开。 “都滚!” 除了她,任何女人都不可以近他身侧分毫。 绯儿,你看,你说过的话我都记得。可为什么,你只记得对我的恨和怨? == 凤君华做了一个梦,梦里有无数人影闪过。隐约有红衣的女孩儿和白衣的少年,还有躲在角落里无声而眼神羡慕的温柔少年。 时不时画面一转,漆黑,森冷,暗无幽静,有火光冲天而起,照亮她满脸满手的鲜血… 她在这样的梦境中颤抖惊恐,冷汗流了一层又一层。有人在给她擦拭头上的汗水,那人身上的气味清香温醇而深远寂寞,像开在三途河边孤独摇曳却芳华艳丽的曼珠沙华。 曼珠沙华? 她蹙了蹙眉,脑海里又有模糊的片段闪过,看不清,只觉得眼前光影错乱,金色的丝线鱼走游龙,像是有生命里一般柔软的摆动,最后在黑色的衣摆下开出金光闪烁艳丽十足的绝世之花。 曼珠沙华! 银针一闪,她抬高下巴,很满意自己的作品。 “这样才好看嘛。” …… 黑色的衣摆,金色的曼珠沙华? 她猛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额头上的干帕子掉落,那人仿佛也没想到她会突然醒来而有片刻的怔忡。片刻的沉默后,他又淡淡的开口了。 “你之前在发烧,现在很虚弱,躺下吧。” 若是以往,他会亲自扶着她躺下,然后边吩咐人给她熬药边给她捏被子。如今只是淡漠的一句话,不带任何情绪,连帕子掉了都没有捡起来,仿佛突然间就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凤君华一醒来先是看到熟悉的纱帐,随后理智回笼,还未等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就听到他清凉淡漠的声音。她忽然心中一动,侧头看着他。 他坐在床边,微垂着眼睫,脸色有一种说不出的苍白和虚弱。 她眼神有些恍惚,“你怎么了?” 窗幔虚虚拂拂的随风飘荡,他隐没在阴影中的容颜晦暗难测。听闻她难得带几分关切的语气,他却没有任何的受宠若惊或者欣喜,只是漠然的站起来。 “既然醒了,就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云墨。”凤君华忽然拉住了他的衣袖,他顿住。 “你受伤了?”清醒后,昏迷前发生的事她也都记起来了。她记得云墨之前跟玉无垠打斗,两个人都受了伤。 云墨衣袖动了动,火儿又不安分了。他转身,低低的叹息一声,眼神里有什么在渐渐淡去,化为了沉沉的无奈。他俯身下来,按着她的肩膀让她躺下去,然后体贴的给她掖了掖被角。 “你已经昏迷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退烧了,莫要多说话。” 她迷蒙的抬头,他却避过了她的眼睛。那种神情她很熟悉,就像那一次去顺亲王府的路上,马车中,他说愿意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还未等她回答,他便已经逃避的移开了目光,因为害怕被拒绝。 那天在郊外,她晕迷前发狂记忆错乱说的那几句话,于他对她十多年的等待来说,无疑是一个血粼粼的嘲讽和笑话。她昏迷了三天,他便在这里照顾了她三天吗? 他身上还有伤,可比她严重多了。 “我是不是…”她想起那天在街上发生的事,有些恍惚的说:“给你惹麻烦了?” 他手指一顿,继而淡淡道:“没有。” “你在说谎。” 凤君华目光澄澈而犀利如电,“孟非卓废了,梁王府会善罢甘休吗?” “他对你无状,有此结局也是应该。”他又默了一会儿,低低道:“这些年他仗着梁王府和母后的风光,在帝都嚣张跋扈胡作非为,也是时候给他个教训了。” 他看着她,浅浅而笑。 “梁王府嫡系一脉虽然只有孟非卓一个嫡子,但是旁支还有很多男丁,不怕找不到继承人。再说——”他沉吟一会儿,目光几分深邃和暗沉。 “没有了爵位,也就不会有什么承袭了。” 凤君华目光微缩,“你要将梁王府连根拔起?”之前他虽然有心要对付梁王,但是好歹碍于皇后,顶多只是有了驱逐出境的心思,不至于将孟家赶尽杀绝。不然这些年孟非卓强抢民女无恶不作,他早就动手了。忍到今时今日,却终究还是因为她而改变决定了吗? 她伤了他的心,他为何还是对她依旧如故? 这世间情爱,究竟是什么? 云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哂然笑道:“你记不记得我对你说过,母后并非我亲生母亲?” “嗯。”她点头,“怎么了?” “我娘…”云墨顿了顿,道:“她是被母后赐死的。” 凤君华眼神一跳,没说话。 云墨背着身,昏黄的烛光摇曳起伏,床幔洒下的暗影遮住了他的眉眼神情,他在一片寂静中轻轻道:“父皇另娶后并没有忘记我娘,他深觉亏负我娘,将她提为侧妃,厚待于她,希望以此能够对她有所弥补。” 夜风轻轻的吹着,敲打着窗扉吱吱的响。云墨手指一弹,窗户紧闭,风声消失,他才又继续开口了。 “可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再多的荣华富贵和锦衣玉食,也抵不过丈夫的真心相待。我娘因此变得沉默而郁郁寡欢。母后却很快怀孕了,父皇很开心,日日陪伴母后身侧,甚至淡忘了还有另外一个女人,也即将为他诞下孩儿。” 凤君华低着头,看见火儿从他衣袖里跳出来,用一双碧绿的眼睛关切的看着她,又窝进云墨的怀中,似乎在给他无声安慰。 他嘴角溢出一丝浅笑,“嫉妒和仇恨在我娘心中蔓延,她渐渐扭曲心性。她是个聪明的女子,从不会将不甘和愤懑表现在脸上,所有人都称赞她温和大度,善良仁厚,自然也没人对她有任何防备,包括母后。”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仿佛响起了什么久远的回忆,怅然良久,又轻轻道:“她终于找到机会给母后下了毒。” 凤君华垂下眼帘。 “母后活了下来,因为你娘。”他低头,对上她眼中的疑惑,道:“你娘是神医,我一身医术,便是承袭你娘。” 凤君华目光震动。 云墨却已经移开了目光,道:“母后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可她腹中的胎儿却没有了。那个时候,孩子已经有五个月大,已经成形了,是个女婴。” “父皇震怒,要杀了我娘。”他抿了抿唇,眼睫低垂,语气呢喃若风。“是你娘求情救了她,只因她腹中的我。千姨说,幼子无辜。父皇已经流失了一个孩子,难道还要亲手杀了另一个吗?父皇心软了,放过了我娘。而我娘,她长久的隐忍寂寞和愤恨痛苦不甘,在给母后下毒后终于爆发。她,疯了。” 凤君华手指动了动,仍旧没有说话。 “后来…”云墨眼神飘忽,手指无意识的抚摸着火儿的头,道:“父皇怕她会伤及腹中的我,便将她软禁了起来,派人天天看着她,直到临盆生下我。” 他忽然一顿,低头对她眨眨眼,温凉的手指怜惜的自她额头抚过,神色有淡淡的落寞和感同身受的疼痛。那疼痛,似乎是为她。 凤君华心神一动,竟忘记了去拍开他在她脸上乱动的手。 云墨看着她,眼神终于又恢复以往的温柔,甚至那种怜惜的味道更甚。 “我出生时就有意识。” 凤君华乍然抬头,脑海中有什么重要的片段一闪而过,最后还是他温柔的眉眼。 “生下我以后,我娘突然就不疯了。我看着她抱着我,用一种很哀伤的语气对我说。‘孩子,娘对不起你,不要怪娘。娘早已不求你爹任何恩宠真心,只愿你日后再无后顾之忧。’”云墨半阖了眸子,神色久远而苍凉。 “她给母后下毒,并不是要母后的命,因为她知道,有千姨在,不可能。她的目的,只为了让母后绝育。” 凤君华再次一颤。 “我娘生下我以后自知自己难逃一死,便将我交给母后。她知道,母后没有了再孕育自己孩子的机会,便是为了她的地位,也会善待与我。一个从出生就没有了生母的孩子,一个没有任何母家后台的孩子,对于她来说,才是最可靠最安全的。或许是出于同情,也或许是出于歉疚和同为女人的理解。母后答应了我娘,收养我,有生之年,必定对我事如亲生。” “得到了保障,我娘就自己喝下了毒酒。” 他微微闭上眼睛,“我娘喝毒酒的那一刻,我没有看她,而是看着母后。我看见她眼里有泪花,看见她在那一刻想要阻止我娘…” 短暂的寂静后,他睁开眼睛,眼神里又恢复了平静。 “他们都不知道我看见了那一幕,当然,谁也不会相信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会有记忆和意识,更不会相信那时候的我会明辨是非恩怨。所以,在我五岁的时候,母后告诉了我所有真相。”他深吸一口气,眼光里淡淡笑意流淌。 “或许你会奇怪,奇怪我为何不恨母后?毕竟,她杀了我亲生母亲。而且若不是因为她,说不定父皇不会冷落我娘,我娘也不会死。” 凤君华抬头看着他,道:“你娘还对你说了什么?” 他呵的一声轻笑,“母子连心,或许我娘感受到我是有意识的。所以她在倒下的那一刻对我说,不要恨任何人。” 凤君华再次沉默了。 “我五岁的时候,母后告诉了我所有真相。她对我说,‘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承认你母亲的死我有责任,你还小,我不强求你懂得成年人的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我不否认我有错,但我不后悔。我对不起你娘,因为我从她身边夺走了她的爱人。但我的孩子是无辜的,每一个女人都无法忍受丧女之痛后又面临终生绝育。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其实丈夫远远比不上自己的孩子来得重要。她杀死了我的孩子,我给她送了毒药,为我女儿报仇,一命换一命。这世间因果循环,本就该如此。若你恨我想要杀了我为你娘报仇,那也是你为人子该尽的孝道,我不怪你。但你要记住,无论你做什么事之前,你要记得你姓云,你是东越的未来,你身上肩负的责任比泰山重。我只是一个女人,一个渴望有完整家庭和婚姻的女人。入了帝王家,我不后悔,因为我爱我的丈夫,也爱他所重视的一切。云家的江山!我想做一个好女儿,但我更想做一个好妻子,所以我注定要辜负我的家族。孟家功高盖主,难免骄狂以至于乱了分寸不记得什么叫做君臣之纲。我不希望孟家和皇室有反目成仇的一天,但如果悲剧不可避免,我只能记得,我是云夫人,是东越的皇后。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说,我将一生都付出予你父皇。有得必有一失,本就该如此。然而在你想要报仇之前,首先要强大,要比你的敌人强大数倍,才能达成心愿。我一人死不足惜,但至少以你如今的力量无法与孟家抗衡。等你足够强大,再来找我,和孟家报仇吧。’” 凤君华有些怔忡,心中却隐隐对孟皇后升起几分敬佩。果断明烈,敢爱敢恨敢作敢为的女子,这个世界上,又有几人能做到?只是也难免有些苍凉,嫁入帝王家的女子,终究是无奈悲凉多过幸福。孟皇后纵然获得了云皇独一无二的宠爱,却也失去了常人所不能失去的一切。 为了自己的丈夫,放弃了整个家族,只因爱那个人,连同他的江山一起爱。 这番话当初孟皇后说出来的时候大约漫不经心,可其中的放弃和决断,心痛和挣扎,又有多少人理解? 难怪云皇会为她废弃三宫六院,难怪连云墨都无法对那样的女子产生仇恨。 “那天我回去后想了一夜,想不出结果,就想起我娘临终前让我不要恨任何人。于是第二天又进宫给母后请安,母后还跟从前一样待我,对那天的事只字不提。她严厉也慈爱,她将她平生所学倾囊相授,她尽所能的教会我她认为一个太子和一个儿子应该会具备和懂得的一切。她是一个好妻子,也是一个好母亲。因此,她放弃了做一个好女儿。” “她是一个好女儿。”凤君华突然道:“只是孟家的人不懂得珍惜,也不懂得收敛。她唯一的不幸,便是有了那样的家族有了那样的兄长和那样的侄儿侄女。” 她垂下眼帘,轻声道:“你娘或许已经不恨她了,所以她也不希望你被上一代的仇恨蒙蔽了心扉,成为第二个她。她把你交给皇后,是希望你能学到皇后身上的明朗坦荡,爱恨分明。做一个正直,而又自制的人。” 她顿了顿,语气有些感叹。 “你娘,她是一个好母亲,只不过她没有遇到对的那个人,才酿成了最后的悲剧。” 话一说完,她自己先怔了怔。她天性凉薄冷漠,从不会安慰任何人,更不懂得那些情爱恩怨。可为什么,这番话说出来却那么顺口和理所当然? 她有些恍惚的眯了眯眼,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陌生了,如今她都快记不得穿越以前的自己,是个什么模样了。 这样的变化,到底是好是坏? 而自己,又是为什么会从冷心冷情变得逐渐懂得并且体会到以前从未体会过的情绪和感情? 她不由得看向云墨。云墨也正好低头看着她,不知何时他已经微微倾身,近乎躺在她身旁。手指还放在她脸上,很是温柔的抚摸,如他此刻温柔入骨的眼神。 “我从不知道。”他眼神里笑意从来,“在你身上,会有如此的收获。” 厄… 凤君华不习惯与他太过亲密,更不习惯他如此毫无避讳的灼热目光。微微移开眼,她道:“你不是要走吗?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云墨眨眨眼,“我刚才是要走,可是你自己留我下来的,如今我不想走了。” 她回头瞪着他,为自己刚才一时的心软后悔不跌。 他却笑得很是灿烂,“更何况你如今占了我的床,我没地方睡了,还能去哪儿?” 凤君华咬牙想要坐起来,“好,我走,不占你的位置。” 他将她重新按倒,然后被子一掀,自己躺了下来,伸手一捞就将她揽入了怀中,拉过被子将两人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一系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毫不含糊,在她怒瞪的眼神下微笑自若。 “我想过了,这张床够宽,我不用走,你也不用走,咱们一起睡。” 一起睡个头。 凤君华恨极了自己之前手贱嘴也贱,这个人明显就是头狐狸,她能斗得过他吗? “起来。”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生气。可是如今他紧紧抱着她,两人贴得很紧,隔着薄薄的衣衫,几乎都能感受到对方灼热的肌肤和有规律的心跳声。他呼吸间喷出的气息在她耳边脖子缭绕不绝,她只觉得周围都被他的气息包围,令她无法逃避。只得微红着脸偏过头,“云墨,你不要得寸进尺。” 白影一闪,火儿不知道什么时候蹦了出来,正对云墨怒目而视。凤君华眼睛一亮,对它使了个眼色。火儿接受到主人求助的目光,心花怒放后立即义愤填膺的扑过去要把那个脸皮厚的腹黑男给赶走。不想云墨未回头,却伸出手捏住它颈后,随手就扔了出去。 “再不安分,明天就将你的指甲全部拔光。” 黑暗里传来他淡淡的警告,漫不经心却又威慑力十足。火儿要奔回来的身子一顿,似乎有些惊惧而身子颤了颤,继而十分哀怨的盯着他的背影,又很是歉疚无能为力的对着凤君华眨了眨眼。想了半天,觉得反正云墨对自己主子贼心不死,但想必也不可能霸王枪上攻。嗯,它给自己的自私叛变找到了合适的理由,便默默的离开了。 凤君华叹息一声,心想果然还是只能靠自己。 忽觉他的气息又近了一分,她脸上不由得有些臊热。挣扎着想要离开他的怀抱,“放开我。” “别动。”他按住她的手,呼吸有些急切和灼热,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凤君华一怔,正想着他是不是伤势复发了,却听得他似乎已经平复了情绪,低低在她耳边笑道:“你若是想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提前,我是不介意的,就怕你会觉得委屈。” 她愕然,随即意识到什么,脸色蹭的红了起来,一红过后又是羞怒交加。 “你——” 她正欲发怒,他却在她身上一点,封住了她的哑穴。她立即说不出话来了,只一双眼睛寒冷刺骨的看着他。 他不以为意,反而将她的头贴上了自己胸口。她咬牙,暗自运行内力冲破穴道,忽然察觉真气一阻,顿时明白又是他在作怪。 “你上次受刺激太大,焦躁之下内力运行不得法,阻碍了经脉血液,差点就冲伤了心脉。我好不容易才给你恢复正常,短时间内你不可动武,否者你这一身修为丧失是小事,只怕会有生命之危。” 她一顿,脸色仍旧不太好看。 云墨睁眼对上她冷漠的神情,终是无奈的叹息一声,“你昏迷的这几天,我都是抱着你睡的,所以你如今这般张牙舞爪的也晚了。”瞥见她脸色黑沉咬牙切齿恨不得将他咬碎的样子,忽然觉得这个样子比她冷冰冰不近人情好多了。嗯,至少有了点正常人的情绪,顿时心情大好。 “我要是想动你,你早就是我的女人了,也不用整天这般为了你费尽心思了。” 凤君华脸色一变再变,她知道他不会对她做出什么非君子的行为。只是她天性冷漠不喜人靠近,他却频频对她做出如此亲昵暧昧的举动,让她莫名的有些排斥和逃避。 云墨也不再理会她的冷漠,反正这女人对他向来如此,他已经习惯。 “母后还对我说过一句话,如果孟家真的到了不得不拔出的地步。只但望我为孟家留一系血脉即可,是嫡是庶都没关系。” 凤君华心思一动。 “母后的女儿未曾来到这个世界就被我娘毒死,所以她才喜欢孟月眉,甚至希望我娶她为妻。”说到这里他又看向凤君华,见她神色依旧平静如水,眼神里毫无波澜。他了然而失落的轻叹一声。 “我不喜欢她,所以母后并没有勉强我。” 凤君华抿唇,孟月眉那样虚伪肤浅的女人,云墨看得上才怪。不过好歹也是世家之女,且又是四大美人之一,即便十八年华未嫁,也不愁以后没有人要。 “直到那一年,我去南陵…”云墨声音有些恍惚起来,似乎在品味遥远的记忆和记忆之中深刻入骨的某个倩影。 “我遇到了你。”他转过头,目光清凉而幽深,带着浓浓的灼热柔情,似要砸入她灵魂深处。“然后我懂得了什么叫做情有独钟,情不自禁。” 凤君华心神一震,别开了眼。他没有在意,又道:“所以我明白了我娘的心如死灰和父皇对她的冷漠以及母后的坚持,在那样的情况下,如果父皇还对我娘余情未了,谁能料到又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呢?或许我娘会更恨他的花心多情,或许后悔自己当初的决定,也或许…会酿成更大的悲剧。” 他睁着眼睛,长长叹息一声。 “父皇心里有了母后,所以再容不得其他女人,即便我娘再是才貌双全,再是聪明绝顶少有人及,却也不是父皇心里的唯一。母后…母后她其实没有错。感情的世界,没有人规定有先来后到,也没有谁规定不能后来居上。不是吗?” 说最后一句的时候,他忽然扳过她的头,深邃的眸子看向她的眼,一语双关若有深意。 凤君华浑身一僵,心口乍然一抹刺痛,绵绵密密痛入骨血。那疼痛最初轻微而突然,渐渐的延缓至四肢百骸,越发浓密而扩张。饶是她冷静过人历经人间悲苦自问刚毅忍耐力极强,也不由得痛得牙齿打颤,面色发白。 她的痛苦那样明显,云墨如何察觉不了?他脸色一变,迅速在她周身几个大穴点了点,然后握住她手心,源源不断的内力输入她体内,瞬间平复了那些焦躁而狂暴的情绪和突然凌冽至极的疼痛。 渐渐的,她呼吸开始恢复正常,忽然想起他之前受了内伤,又不断给她输送真气,岂不是雪上加霜?她转头,目光犀利,果然见他脸色微微发白,眉宇间也有着化不开的疲惫。重伤未愈,又接连照顾了她三天,不疲惫才怪。 心中感觉有些复杂,微暖又有些下意识的抵触。情爱对她来说太过陌生,因此她也茫然惧怕。他的付出她看在眼底,却始终无法接受。 “你——” 话一开口她才惊觉他刚才已经给她解了哑穴,这一瞬间走神,顿时又忘记了想说什么,只沉默的垂下眼,去没有再去推开他。 云墨也没说话,他真力消耗太多,现在需要调节。 空气里浮沉着两人的呼吸,温热而清浅,像那些一直逃避却无处不在的那些陌生感情,在这样的静默中渐渐融合,如此刻紧贴的肌肤。微微热度,又几分紧绷。紧张而激越,陌生而茫然。 “青鸾。”他却在这时开口了,似乎经过了内心的挣扎彷徨,最后终究躲不过那样的煎熬。很多事情不是刻意逃避就可以抹杀的,所以犹豫一会儿后他便道:“你想起了什么?” 凤君华重重一震。眼前又浮现起那些飘零的碎片,那些陌生而深刻的仇恨以及破碎的等待悲痛至极的绝望。 心头有浓重的悲伤蔓延,交杂着那些未曾出口却沉积心底的疑惑质问,带着十多年岁月,顷刻而至。 “我想起了…”她眼神里升起迷雾,“师兄…” 说出这两个字,心尖便是一痛,甚至连呼吸也滞了滞。 身旁云墨无声的将她又往怀中紧了紧,他说过要教会她面对。从决定让她恢复记忆开始,他就准备好了随时可能面对她的离去。 知道她痛,但如果不痛过这一刻,她永生都得不到救赎。 既如此,他便陪她一起痛吧。 爱而不得的滋味,如今才只是个开始而已。如果现在就退缩,那日后的漫长苦痛等待,该如何熬过去? 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和疼痛,他开口时声音平静而温柔。 “他对你很重要?” 字字剜心,刻骨疼痛。 她却不懂,还在记忆里徘徊挣扎,不知他此刻的苍凉寂寞。 “不知道…”她挣扎着,手指紧握成拳,又被他握在掌心,再一根根扳开手指,以免她被自己的指甲抓伤。 “他走了…”凤君华额头上冒出涔涔冷汗,浑身却冰冷骇人,下意识的朝着身边温暖靠了靠,以祛除心尖的冰冷。他将她的手放到自己腰间,以环抱的方式将她护在自己怀中,用自己温暖的胸怀来给她安慰和安全。 “别怕。”他一边在她耳边轻声呢喃,一边轻柔的抚慰她的背,让她不至于太过孤独而绝望。 “为什么骗我…”她意识有些模糊起来,也没有挣扎,甚至牢牢的抱着他,指甲狠狠的掐入了他的背,似乎要将记忆里对那人的愤懑通过这种方式发泄出来。 “他为什么骗我?”这一刻她声音嘶哑而脆弱,像一个被抛弃了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只茫然的喃喃自语。“我那么相信他,为什么骗我?为什么言而无信?为什么要食言?为什么…” 她陷入了意识魔障之中,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跟着心里突然萌发的种种情绪走,想要从这一方黑暗的世界走出光明大道来。 “为什么给了我希望,又让我绝望?为什么?”最后一声低问,嘶鸣而哀痛,仿佛天崩地裂人尽踪灭,无尽的绝望深痛,让闻着莫不动容悲切。 云墨闭了闭眼,手臂在颤抖。纵然做好了准备,却也未曾想到她对那人执念如此之深。深到,即便是想起来,都让她那般痛彻心扉哀伤绝望。 沐轻寒是让她深愧于心,所以即便没有了记忆,却仍旧是下意识的去相信。 那个人呢?让她爱,还是恨?还是两者兼具?所以即便是那么恨,仍旧忘不了? 撕心裂肺的疼痛在胸中蔓延,他苦涩一笑,而后微微松开她,透过朦胧的灯光看清她这一刻的表情。这一刻她眼神空洞而呆滞,仿如无尽的深谷渊鸿,隐匿了莫大的悲切和痛苦。她甚至都还未曾有意识,那疼痛就已经存在在身体和灵魂蔓延交织。 她没有哭,因为她不会哭。记忆里某个人已经让她流干了泪,这一生都无法再学会哭泣。然而她脸上每个角落都写满了悲伤。 云墨看着她,然后伸出手指,一点点从她眼角拭过,似乎要擦干她曾经绝望悲伤而留下的斑斑泪痕。 她眼睫颤动,透过迷蒙光影看着他,然后忽然从回忆里走出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赶紧想要推开他。他却已经低下头来,压住了她的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痴心只为她 她猛然睁大眼,呼吸一滞,然后下意识的就去推他。他却忽然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并且抓住她的手放到自己腰间,沉沉的吻下去。 深切的,眷念的,含着万分期待和柔情又似带几分恼意最终还是不忍伤她而放轻了力道,将她紧紧带入自己怀中。 凤君华怔住了,脑海里无数交织的情绪刹那间风卷残涌般消失,大脑顿时一片空白。感觉到唇上有人在轻轻舔咬,带着珍惜与呵护的心情,密密麻麻的温柔植入心间,将刚才那种冰寒刺骨的冷意一点点化去。 仿佛人世浮漂,挣扎半生,终于迎来了久违的怀抱。 一瞬间她什么也不想去想,什么也不想去探究,什么也不想去追寻,甚至也忘记了去排斥那些接近和亲密。 她闭上眼睛,微微启唇,想要那温暖更进一分。 他明显一颤,随后更深的拥抱她,舌尖窜入她的檀口,夺取属于她的芬香甜蜜。 呼吸交缠,唇舌相撞,期待已久的柔软芬芳,此刻在他怀中。 她紧紧抓着他的背,脑海中空白再次被填充,直到冰凉的血液慢慢回温,那种冰冷刺骨的感觉一寸寸消散。她原本有些苍白的脸颊也开始染上红晕,又因此刻的纠缠而现出几分春色柔慢,黑暗里有一种惊心的美。 他松开她,睁开眼便见到她云鬓散乱眼角春情满溢,美丽的眼睛三分迷醉七分茫然,微启的樱唇浅浅喘息,好似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那样无措而纯真的望着他。 这样媚态流露的光景,对一个男人,尤其一个对她有想法的男人来说,无疑是**裸的诱惑。 云墨呼吸有些急促,继而闭眼,翻身躺在她身边,换了个姿势让她趴在自己怀中。 “好点了么?” 凤君华只觉得天旋地转,抬头触及他此时方才睁开的眼,有些怔忡,随即意识到两人之间的暧昧,觉得有些不妥。想要离开,又觉得浑身没有了力气,干脆就伏在他胸口上。想起刚才心口传来那股窒息的痛,现在除了疲乏以外没有了任何感觉,好像那样的痛只是幻觉?然而又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急需什么填满。 她看着身下的男子,对上他沉静如深海的眸子,忽然心中一动。 “云墨。” 她低低的唤道。 “嗯。” 他看着她,双手放在她的腰际,轻轻应了声。 “你教我好不好?”她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有些莫名其妙。 “恩?”他眼神疑惑,“什么?” 凤君华皱了皱眉,努力的思考了会儿,有些犹豫有些挣扎,似乎在极力的逃避什么。他墨色的眸子微转如水流,轻轻道:“青鸾,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很多事不是逃避就可以解决问题的。就如同我万般不情愿让你恢复记忆,但却也无可奈何。与其等到毫无准备的承受天翻地覆的痛和变故,不如现在勇敢面对,或许会有你意想不到的收获。” “意想不到的收获?”她呢喃着重复最后一句话,眼神里茫然慢慢退却,化为了坚定和清明。 “我想…学会该如何做一个正常的人。” 云墨一震,眼神里有什么裂开又迅速合拢,放在她腰间的手再次紧了紧。 凤君华目光又变得遥远,她有些疲倦了,将头贴在他胸口上,道:“我做了十多年杀手,一心就想要覆灭组织,为此努力了多年。却从来没想过,覆灭了组织以后又该如何?或许潜意识里觉得,覆灭了那个地方,我也活不了,索性就不要想。可是我没死,你救了我。我想离开,但又不知道离开后又该做什么?这些年来我天天学习的是怎么杀人怎么生存,却从来不成学习,该如何生活?” “所以…”她抬头望着他布满怜惜疼痛的眸子,“所以你教我好不好?我想要学会如何做一个正常人,有正常人该有的情绪,有正常人该有的喜怒哀乐和悲欢离愁。以及…”说到这里,她眼神又开始迷茫,喃喃说着。“以及…怎样去喜欢一个人?” 云墨呼吸滞了滞,看着她诚挚明澈的眸光,他心头泛上浓浓疼惜,嘴角却淡淡勾起一抹笑容。 “好。” “谢谢。” 她低垂着眼,找回了些力气,躺到了他身侧,没有再说话。 他侧头,凝视着她此刻安静的侧颜,眼神里流露出温软的笑光。 “青鸾…” 他正准备说什么,外面有脚步声靠近。 “殿下。” 来人声音浑厚,显然是内功高手。夜深来报,必然是有要事。 云墨蹙了蹙眉,眼神里浅浅的无奈。随后起身,给凤君华掖了掖被子。 “我还有事,你自己先睡。” 他转身,打开房门,正要走出去。凤君华忽然道:“我只断了他一根手指。” 他一顿,回头一笑嫣然。 “我知道。” 那天在场那么多人,想要调查事情真相很简单,何况还有李家的少爷亲自作证。想起那天的情景,他不由得微微叹息一声。不过让她一个人呆了那么一小会儿,就惹了桃花债。 转身关门,他身影消失在黑夜里。 …… 凤君华回过头来,神色有些怔怔的。她伸出自己的手,在灯光下细细打量。 三天,她昏迷了三天三夜? 微微的恍惚以后她慢慢的找回了理智与冷静。她不是傻子,自然不会相信云墨说的此事只是小问题。孟非卓是梁王府唯一的嫡子,将来的继承人。如今他被断了命根子,这次恐怕不止是梁王,连老梁王都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世家豪门之中最重子嗣传承,老梁王再怎么明事理都不可能任由自己的嫡孙就这样毁了。 那天玉无垠故意毁了孟非卓,只怕就是为了刻意制造事端,然后逼着云墨将她教出来。毕竟那天孟月眉挑衅,她曾亲口说过要断孟家血脉的话。如今算是一语成谶了。 她抚了抚额,想也知道,这又是玉无垠和云墨两人之间的无声较量。 不过这一次只怕云墨麻烦不小了。 她闭着眼睛,忽然觉得口干舌燥,支撑着起床,却觉得浑身还是没有一点力气。不由得皱眉,好像每次她被刺激得恢复一些记忆,就会晕厥,而且一次比一次严重,一次比一次时间长。 “来人。” 她一出声,才发觉声音有些沙哑。 吱呀—— 门开了。 秋松走了进来,手里端着托盘。热气腾腾的药汁,以及热粥。 “姑娘。”她走过来,低垂着眼道:“殿下吩咐给您熬的药好了,您现在要喝吗?” 凤君华皱了皱眉,觉得秋松对她的态度好像变得疏离了很多。 “我没力气,你先扶我起来。” 秋松将托盘放在一旁的小几上,然后俯身扶着她坐起来,在她身后垫了个大红色的枕头。 “端过来吧。” 秋松将托盘里的药碗递给她,她一口喝下,顿觉口腔内被苦涩溢满。眼前出现一颗蜜饯,她愕然抬头。秋松依旧低垂着眼睛没有看她,只道:“殿下说您怕苦,让奴婢准备了这个。” 不知道为何,凤君华总觉得她的语气有些沉闷,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不用了。” 她道,“我口渴了,你给我倒杯水吧。” 秋松没说什么,将蜜饯放回托盘里,回头又去给她倒水。窗扉忽然打开,白影窜了进来,是火儿。它一进来就扑到凤君华身上,很是亲昵的粘着她。 凤君华摸了摸它的头,“你怎么来了?” 秋松正好端着一杯水过来,道:“大抵是殿下怕您太闷,所以让火儿来陪着您。” 凤君华抬头看着她,觉得今晚的秋松哪里都透着奇怪。尤其说话的语气,无时无刻不显疏离和微微的冷漠,和以前的稳重却打心眼里尊敬完全不同。 她接过水杯,不动声色的喝了口水,抬头见她立在灯下,身姿曼妙而玲珑有致,低垂着眼神色沉静而肃穆,完全一个经过严格训练宫廷女官的模样。 “秋松。”她将水杯放在小几上,手指轻柔的抚摸着火儿的头,一边漫不经心的问:“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秋松眼睫颤了颤,抿了抿唇,欲言又止。随后又道:“殿下说姑娘昏迷几天都没有吃东西,此刻只怕腹内空空。叮嘱奴婢让姑娘服了药以后再用些清粥。等姑娘睡一晚精神好了些,明日再给姑娘备早膳,助姑娘恢复体力。” 她说罢蹲身端起热气寥寥的粥,自己坐在小凳上,用汤匙搅拌了几下,觉着不烫了,才盛了一口粥递向凤君华唇边。 凤君华移开了唇,眼神淡漠隐含犀利。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秋松一顿,渐渐收回了手,抬头露出一个笑容。 “姑娘说笑了,奴婢只是一个丫鬟,只负责伺候姑娘衣食住行。其余的,殿下怎么吩咐,奴婢就怎么做。” “是吗?”凤君华似乎有些漫不经心,眉眼神态泰然自若,不见丝毫波动。秋松瞧着,却是有些不安。姑娘向来心思不定,和殿下一样,几乎没人能够窥测其心意。如今这般淡漠随意,连自问阅人无数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的她,也有些拿不准。自己方才是不是露了什么马脚? “你们殿下是不是还吩咐,不许告诉我这三天发生的事?尤其是关于梁王府的。” 秋松手指一个颤抖,铿的一声,汤勺落入碗中,发出轻微的响声。她立即低下眼,也不企图否认。 “姑娘眼明心静,奴婢不敢欺瞒。”她慢慢抬起头来,眼神坚决如石。“也请姑娘不要逼迫奴婢,否者奴婢只有一死,方能全殿下叮嘱。” 凤君华盯着她半晌,没有逼迫。 “好。” 秋松松了口气,却也有微微的失望。 “不过…”凤君华忽然话音一转,“你们殿下是不是只吩咐不要对我说这几天外界的事,但却没有说如果我有其他疑问,你不可以回答?” 秋松觉得她这话有些奇怪,却还是点了点头。 “那好。”凤君华慢慢抬起眼来,眼神里有一种夜的深沉和海的深邃。“我昏迷的这几天你和秋兰有没有在我身边?你只需要回答有或者没有就行了。” 秋松点点头,道:“那天殿下抱着您回来就直接住进了皓月轩,只吩咐我们给姑娘准备熬药和换洗的衣裳,然后就将我们赶走了。” “我昏迷那么久。”凤君华顿了顿,“都是他在给我喂药?” 秋松有些迟疑的点点头,“奴婢不清楚,只是每次奴婢给姑娘熬了药以后殿下就不许我们靠近。所以…所以应该是殿下亲手喂姑娘喝药的。” 凤君华沉默了会儿。她昏迷的时候意识不清,倒也不至于连药都灌不下去。 “那谁给我沐浴换的衣裳?” 秋松怔了怔,突然脸色有些红,说话也吞吞吐吐的。 “应该…应该也是殿下帮姑娘净身换衣的。因为…”看见凤君华突然黑下的脸,她不由得吞了口口水,小声道:“殿下吩咐奴婢等给姑娘烧了热水以后就没要任何人伺候姑娘沐浴。那时姑娘发着高烧,殿下怕奴婢等笨手笨脚伺候不当会伤了姑娘。所以…” 凤君华低头看着火儿,瞧见它歪头轻哼一声,分明不以为意,神情很是鄙夷。好像在说,分明就是趁此机会占便宜,还装什么君子? 凤君华觉得它这个样子很是可爱,心里那点子不悦也消散了不少,又问:“这几天他进了几次皇宫?” 秋松好一会儿才从她突然跳跃性的问题转过弯来,有些犹豫,觉得今天姑娘的问话很是奇怪。原本以为她要拐弯抹角问梁王府那边的事,没想到尽是问这些不相干的,这倒是让她觉得奇怪。思索一番,确定和殿下的吩咐不冲突,想了想才道:“三次。” “抱我回来那天去了皇宫一次,傍晚又去了一次。对不对?”凤君华目光紧紧的盯着她,不容她撒谎。 秋松有些意外,却还是点头。 “姑娘是如何知道的?” 凤君华眸色更加深沉,沉吟道:“还有一次呢?是什么时候?” 秋松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第二天上早朝的时候。” “因为什么事?”凤君华一步不让,紧追不舍。 “因为…”秋松下意识的回答,刚开口忽然察觉到什么,猛然闭上嘴巴,神色有些惊惶,随即低下头。“姑娘,殿下吩咐不能告诉您。” 一看她神色就知道发生了大事。 凤君华没有再咄咄逼人,忽然又问。 “他以前有痼疾?” 秋松暗自纳闷她今天问的问题跳跃性太大了,简直让她都有点跟不上思路,却也开心她终于对自家主子有了几分在意,面色也和缓了些,摇了摇头道:“奴婢是从小训练的暗卫,只在姑娘出现后才和秋兰一起照顾姑娘。何况殿下身边从来不要人近身伺候,所以殿下的事我们也不清楚。” 凤君华又沉默了会儿,问:“他伤得不轻,可有吃药?” 秋松暗自欣喜,却又暗淡了脸色,道:“奴婢不曾知道殿下除了吩咐给姑娘熬退烧药,还有其他吩咐。” 也就是说云墨未曾喝药。 凤君华沉思着。能让云墨连身体都不顾而却处理其他事,想必他真的遇到了大麻烦。微阖了眸子,将各种思绪在脑子里翻覆滚动,最后渐渐平复下来。 “玉…莲玉呢?有什么动作?” 秋松应该还不知道莲玉的真名就叫玉无垠。 “离开了。”秋松低着头,淡淡回答。 凤君华想了一会儿,再抬头时目光坚定清明。 “好,现在你听我说。如果我说得对你就点头,我说得不对你就摇头,这样也不算违逆了你们殿下的吩咐。” 秋松认真思考了会儿,才点点头。 “姑娘请说。” 凤君华很满意她的变通,“我先说我的猜测。首先,那天我伤了孟非卓,没多久梁王就进宫,因为他的儿子被我伤了,这辈子也无法为孟家传宗接代,他要求皇上和皇后做主让云墨将我交出来由他处置。这时候云墨刚好带着我回来,匆匆给我把脉看诊开了药方吩咐人熬药后就进宫去了,将当天的事情原原本本禀报了皇上和皇后,并且拿出了证据。梁王无法反驳,然而又因个人狭隘自私且自持有理咄咄逼人,甚至可能以孟家功绩相要挟。嗯,老梁王应该也进宫了。老梁王毕竟是随先王打天下的,见得多了心胸也开阔些,也清楚自己孙子是个什么秉性。他的要求很简单,请求皇上派遣太医给他孙子治伤。谁都知道云墨是神医,这看诊之人,自然也就不言而喻了。” 她嘴角露出淡淡讥讽,“本来事情不大,只是我以前名声太臭了,以至于人人都对我厌恶鄙弃。这次就刚好拿来说事儿,对吗?云墨堂堂一个太子,自然不可能屈尊降贵去给一个为祸百姓的纨绔公子哥治病,岂非为虎作伥?纵容他更大胆不说,也失了民心甚至让朝臣对他失望以至于动摇根本。他不治,还有一个人可以治。就是之前为孟月眉恢复容貌后来被梁王府是座上宾礼遇有加的莲玉。” 说到这里,她看向秋松,秋松无声的点头,没有说一句话。 “本来莲玉和云墨就是死敌,之前梁王府招待莲玉就难免引人非议有不臣之心。前段时间皇上皇后不过问,云墨也没有理会。这次刚好可以反利用之,或者还可以说是梁王府和莲玉有什么交情,唆使莲玉劫持我要挟云墨,然后两人大战两败俱伤,这一笔账若是算在梁王头上,也是不亏的。” 秋松又点点头,“那天的事细节如何,奴婢不太清楚,但应该和姑娘说的相差不大。” 凤君华冷笑,“云墨巧言善变计谋百出,梁王府两父子自然不是对手,但是老梁王和梁王肯定因此在心中记下了这个仇。云墨一力保我安全,就必须除梁王府。而且若我猜得不错,莲玉根本就没有走。他走了,谁来给梁王当军师与云墨相抗衡呢?况且云墨如今受了内伤还得兼顾我,这是最好的机会,他怎会放过?” 帘幕沉沉,打在她脸上一片暗影,凤君华眼神有些森冷。 “至于我大哥,好歹是在别国,顶多就是帮我说话,不便插手东越内政,也就只能当个旁观者,不然被人说成别有居心,反而对我不利。怎么着历史上所谓的‘红颜祸水’向来都是不少的。” 秋松呼吸滞了滞,悄悄抬头打量她。见她倚在床栏上,神色清冷眉眼如画,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觉得她沉静美丽而气质高贵,细看又发觉她眼神少见的犀利和敏锐,暗藏着洞察人心的光泽。 “云墨不会坐以待毙。”凤君华又沉声道:“梁王府有兵权,唯一正大光明收回兵权的办法就是,战争。” 秋松倒吸一口气,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目光里已经覆满了决绝之色。 “姑娘,哪怕是殿下会怪奴婢自作主张有些话奴婢也不得不说了。” 风声起,暗处有气息涌动。凤君华立即将火儿抛出去,暗藏的杀气刹那消散殆尽。秋松跪着不动,神色沉静如水。凤君华冷冷道:“我有资格保她一命吗?” 空气静了静,良久才有声音从暗处飘来,微微低哑和无奈。 “姑娘,殿下既有此吩咐,必是为了姑娘着想,姑娘何苦为难我们?” 凤君华冷笑,“若我非要为难呢?你们是不是也连我一起杀?” 那人默了默,终是叹息一声,消失了。 凤君华知道,那些人现在不动手,秋松也就安全了。她对秋松道:“起来说话。” 秋松没站起来,道:“姑娘,您刚才问奴婢殿下第三次进宫是什么时候,但您却没问殿下当天晚上进宫做什么?” 凤君华目光一动,没说话。 秋松眼神里有隐隐的情绪闪动,“其实很多事情殿下没有告诉姑娘,但姑娘心思细腻聪明绝顶,想必也猜测出来一些。起先奴婢不知道姑娘失忆,也不知道姑娘的身份,但奴婢看得出殿下对姑娘可谓情深意重。”她顿了顿,缓了缓情绪,继续道:“奴婢虽然不懂得医,但作为习武之人,却也能看得出来姑娘最初经脉受阻内力不畅。那天从殿下将姑娘从猎场带回来的时候,姑娘您伤得很重,险些丢了命,是殿下给你注入了回无之力,才…” “等等。”凤君华皱着眉头,“回无之力是什么?” “一种高深的功法。”秋松道:“可以将受外界重创的垂死之人救活,但会消耗掉至少五年的功力。” 凤君华心神震动,目光微缩。 “这种功法有两个特点,第一不能自救,第二就是,此功法极为霸道阳刚,输入被救治之人体内会觉得腹内如火燃烧,若不散发出来,会爆体而亡。所以殿下才给您宽衣解带,并非是轻薄于您。” 她目光轻飘飘的落在凤君华身上,诚挚而微有些急切。 “姑娘大抵会奇怪奴婢一个下人怎会知道这种机密的事?”她低低叹息一声,“只因殿下要对姑娘诊,工序很是麻烦,不能出一点差错,殿下才稍稍说了一些皮毛,剩下的都是奴婢推算出来的。” 她又顿了顿,“姑娘您每天喝的药里面含有雪狐的血,那是解毒用的。那几天殿下都没让您见火儿,是不想让您看见火儿腿上的伤。” 凤君华低头看着火儿,火儿眨了眨眼睛,表示秋松说的都是真的。 凤君华不说话,秋松继续说着。 “姑娘当真觉得您武功精进得如此之快是因本就习武的缘故吗?”她凄然一笑,“那是因为殿下给您服用了火莲,千年火莲。在极北之地冰火两重山中历尽千辛万苦取来的火莲,可解百毒,可保容颜不老,也可提升功力,是江湖人梦寐以求的绝世好药,殿下全都给了您。也只有火莲,才能压制住因姑娘封印松动而爆发的魔性。非但如此,每天晚上姑娘睡着以后殿下就会来给姑娘输真气调节经脉体格,助您早日恢复。” “殿下做这些事很隐秘,起先奴婢也是不知道的。只是有一次殿下给您输送完真气,大抵是太累了,在门口停了会儿。恰好奴婢那晚起夜,远远看到殿下脸色有些苍白,才起了疑。奴婢不敢惊动殿下,悄悄去您的房间,发现您被点了睡穴,而且红光满面脉络清晰强劲有力,才知道殿下给您注入了真力。” 她深吸一口气,“姑娘应该知道,练武之人真力何等重要?再是绝世高手,也经不起如此夜夜相送。所以那天殿下才经不起小小的风寒而倒下。” 凤君华想起那日她去看云墨,还未到皓月轩的时候,的确听到有隐隐的咳嗽声,但在她进屋后,他又站在窗前,连床上的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的。那时候他背对着身,她看不清他的脸色。 难道,竟是为了瞒她吗? 忽然想起一件事,她问:“所以其实那天他伤得很重?” 秋松无声点头,“殿下回来后给姑娘疗了伤就进宫去了,回来没过多久又进宫了。半夜回来的时候很是疲惫,什么话也没说。第二天又若无其事的去上朝…”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神色变得有些凝重。 “姑娘您猜得不错,如今外面确实已经大乱。” 凤君华一点都不惊讶,只是不知道到底乱成什么样子了而已。 “梁王党的大臣都要求殿下交出姑娘并予以处置,百姓畏惧梁王府势力不敢为姑娘作证,而且姑娘您以前的名声也…”她小心翼翼看了凤君华一眼,见她神色毫无异状,才松了口气,说道:“幸亏宁安侯府的世子那天亲眼见到孟世子对姑娘无礼,亲自出面作证,而且朝中也有好多人看不惯梁王的所作所为,纷纷指责孟非卓,于是两方僵持不下。正在这时候,忽然传来东越以西金凰以南的龟燕国作乱…” 她说到这儿忽然脸色一变,随即身子一软倒了下去。立即有人出现,将秋松带了下去。 门扉微微响动,有人进来了。 凤君华抬头看过去,见云墨走了进来。他立在门口,遥遥看着她。神色已经没有了刚才的苍白,外面月上中空夜静无声,一如他此刻眼神。 他慢慢走了过来,低低叹息。 “果然还是瞒不过你。”他坐下来,手中多了那个粥碗,用汤匙搅拌了两下。“饿了吗?” 凤君华看了他半晌,向后靠了靠。 “为什么不让我知道?”她道:“龟燕国作乱是你设计的?” “嗯。”他舀了口粥喂到她嘴边,堵住她的问话,道:“先喝粥吧,喝完了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凤君华抿了抿唇,自己接过碗,三两下就吃完了。 “好了。”她将碗放下,道:“说吧。” 云墨看着她一系列动作,眼神动了动,笑笑。 “你想知道什么?想知道我设计龟燕国的目的是什么?还是其他?” 凤君华低着头,想起刚才秋松说的话。她眼睫颤了颤,道:“别杀秋松,是我逼她的。” 云墨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而后眼神里流露出笑意,突然道:“还记得我之前走的时候,你对我说过什么吗?” 凤君华怔了怔,眼神里片刻的朦胧之色,没有再说话。 云墨笑吟吟道:“青鸾,其实你本身正义感很强。你看,如今你已经对你身边的人有了感情,比如秋松和秋兰。不然的话你不会让我别杀她。” 他拂开她额前的发丝,眼神流光温柔。 “我刚才没杀她,以后也不会杀。” 凤君华下意识的瞥开了头,岔开话题道:“为什么要设计龟燕国?你有什么目的” 云墨也不在意她的冷漠,道:“我自然有我的打算,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凤君华皱了皱眉,“外面什么情况?” 云墨看她一眼,神色不变。 “龟燕国作乱,我建议父皇派梁王平乱。父皇答应梁王,若平此叛乱,会应他一个要求。”说到这里,他笑吟吟的看向凤君华,眨眨眼。 “你得罪了梁王,不能再呆在东越了,三天后咱们就启程去南陵。” “这么快?”凤君华歪头看着他,“你不是还有重伤?能赶路?” 云墨眼眸里有亮光一闪而过,凑近她。 “你这是担心我?” 凤君华神色不变,“你死了我也活不了。” 云墨低笑一声,“嘴硬。” 凤君华垂下眼,想起之前秋松说的话,她皱了皱眉,抬头看着他。 “云墨。”她眼神里又浮现几分迷茫,“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她突然抓过他的衣襟,“不是说我以前刁蛮任性胡作非为吗?人人都讨厌我,你为什么喜欢我?” 云墨看着她的眼睛,自从她记忆有所松动以后,时常便会如此迷茫而无助。让他总是犹豫到底要不要给她恢复记忆,以免给她带来更大的困扰。 他嘴角一勾,三分戏谑七分认真。 “或许上辈子你欠了我,这辈子我来向你讨债来了。” 她怔了怔,随即松开他,有些不服气。 “为什么不是你欠了我,这辈子来还债?”话一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她跟他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什么上辈子这辈子的?这话怎么听都不对。这人向来脸皮厚,这下子还不得更加得意了? 云墨的确很得意,他笑得春光灿烂柔情款款。 “谁欠了谁呢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又凑近她,语气低沉而暧昧,“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 凤君华偏过头,躲过他的眼神,心有些慌,也就没注意到他说这话的语气有些奇怪。眼珠子一转,岔开话题道:“我大哥来过吗?” 云墨眼神一动,又笑了笑。 “嗯,不过他身份不便,我让他回去了,三天后和我们一起去南陵。” 凤君华垂眸,“除了龟燕国作乱,还有什么事发生?” 云墨呵的一声轻笑,“金凰国内部出了点麻烦,六皇女凰静蓉要夺凰静芙的太女之位。她素来得金凰女帝宠爱,虽没有父家雄厚势力做保,但这些年女帝扶持,暗中也有不少人脉。前些日子那桩事儿发生以后,凰静芙看起来似乎失势,但那只是表面而已。凰静蓉心高气傲且极为自负,她不是凰静芙的对手。但如今女帝对凰静芙有了废弃之心,她便得安分一些时日。很多事情,也便不得插手。” “那明月殇呢?”凤君华甩去脑海里那些奇怪的影像,“他不是在金凰吗?” 云墨又看了她一眼,神色若有深意。忽然道:“你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南陵姜太后有一个儿子,叫做明若彧。不过在二十年前犯了点事,触怒了先帝。据说当时先帝震怒要杀他,姜太后苦苦求情,最后封了他一个高阳王,贬到瀛洲苦寒之地去了。先帝当时怒极,下令高阳王永生不许踏足京城。于是他这一走,便是二十年,连先皇驾崩都未曾回来。如今姜太后六十岁寿辰,他便打着为生母贺寿的旗号,带着大军赶回来了。” 凤君华眨眨眼,“高阳王性情如何?” “冷漠自负,狭隘残忍,手段狠毒且拥兵自重。”云墨道:“南陵皇嗣众多,皇子们个个文武双全你争我夺,表面上含笑以对,背地里阴谋诡计层出不穷,南陵皇宫里每天都上演着一出出的好戏,比戏园子里还要精彩。老皇帝睁只眼闭只眼,明明立了太子却仍旧冷眼旁观玩着帝王制衡之术,自然便没有人去理会在那偏远之地的高阳王了。” 他笑了笑,眼神里无尽漠然。 “二十年过去了,昔日被驱逐出京的狼狈皇子已经拥兵数万,且个个武艺精湛以一敌十。也不知道京城守卫军能敌否?” 凤君华瞥他一眼,“照你这么说,高阳王有反叛之心?他当初为什么会被逐出京城?什么样的错会让先帝那般震怒甚至临死都不肯见他一面?还有啊,他隐忍了二十年,如今是忍不住了?” 云墨淡淡笑着,黑如墨瞳的眸子里深邃如潭。 “你怎么不奇怪,当初高阳王被贬出京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一个被贬辍的皇子,没人敢对他伸出援手,便是在宫里的太后也不行。那么他又是拿什么招兵买马?而且又是如何瞒过皇城里那些人呢?” 凤君华沉吟一会儿,道:“第一,瀛洲虽然偏远,但是地势极佳,易守难攻,贸然发兵恐会失利而归。第二,姜太后是如今南陵老皇帝的养母。若明皇不顾养母而发兵对付高阳王,世人会觉得明皇不孝无仁,丧失民心。将来史书工笔,遗臭万年。第三…”她深深的看向云墨,“有人跟你的想法一样,想要等到高阳王自己忍不住出手,然后一举擒获。不止是他,连带着姜太后也一并除去。” 云墨赞赏的点头,“你很聪明。”他又笑了笑,“明月殇此次出行,除了找你以外,其实也是在暗中调查这事儿,不然他也不会呆在金凰那么久了。” 凤君华注意到,他在提及明月殇的时候,语气有微微的变化。 “我跟明月殇什么关系?他找我做什么?” 云墨脸色隐在暗影里,看不出喜怒。只见他抬头幽幽一笑,“因为你实在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不仅招惹麻烦,还招惹桃花。”他站起来,挑了挑灯芯,烛光照在他脸上,有一瞬间的迷蒙。“而且还是些难缠的桃花。” 他语气微微低沉,竟似像在…吃醋? 凤君华愕然抬头,见他又重新走了过来,面色又恢复了波澜不惊。 “高阳王有异动了,明月殇自然不可能再呆在金凰。凰静芙被女皇限制,剩下一个凰静蓉,自然不难对付。” “你利用凰静蓉?” “各取所需罢了。”云墨回答得漫不经心,“龟燕国是小国,一直在东越和金凰夹缝中生存。如今挑起了战事,金凰自然不会让东越吃到这块肥肉。凰静蓉想要获得比凰静芙更多的势力和人心,自然要立功。心急的她,如何会放过这样一个机会?” 凤君华皱眉想了想,“你故意设计龟燕国作乱,支走梁王去平乱。梁王和凰静蓉都急功近利,刚愎自用。”她忽然怪异的看向云墨,“你该不会是想让他们俩打起来吧?可是,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借凰静蓉的手杀了梁王?” 云墨没有笑意的笑了笑,“战场上生死由天,战士为国捐躯这种事很正常。舍一个梁王,保得整个孟家,很划算。” 凤君华沉吟一会儿,沉声道:“梁王死了,东越没有了主将,你也损失不少。不,不对,你还有后手?凰静芙不会让凰静蓉就此战胜。所以梁王和凰静蓉,都只是踏脚石而已。” 她盯着云墨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问道:“你想从金凰得到什么?” 灯光下,他幽幽回头,眼神如碧波横水,晃动着纱帐旖旎的风光。这一刻他神情寂静而高深莫测,这一刻他眼神似博大深渊,却又只能容纳她一人。 “我不要龟燕,只要金凰五个城池而已。” 凤君华奇怪的看着他,虽然龟燕只是一个小国,但再怎么样也比几座城池要有价值得多吧。云墨放着唾手可得的江山璧河不要,要几个城池做什么? 不过她没有问出来,她直觉云墨不会告诉她。 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他呢?” 云墨一顿,知道她说的是玉无垠。他眸色深幽,好一会儿才说道:“青鸾,你童年里,究竟有多少记忆是关于他的?” 凤君华怔了怔,有些飘忽道:“我不知道。”她移开目光,看向帐顶。“我只隐约记得,他在我身边好长一段时间,只是后来他离开了,再也没有回来…” 她突然又捂住了心口,脸色开始发白。 云墨揽过她的肩,另外一只手正要抵在她的背上,却被她一把抓住。 “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不愿让你背负 他低头看着她,她抬头,目光迷蒙却坚定。 “别为了我再浪费真气了。”她喘息着,觉得有些头晕,靠在了他身上。“或许你说得对,过去的记忆会让我痛苦。如今我只是想起一些碎片,都觉得难以承受。如果全部想起来,又会如何?” 云墨呼吸变了变,拥紧了她。 “会过去的,青鸾。”他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微阖了眼睛,道:“我收到师父的来信,原本他早就应该到了,只是前段一个月前遇到点麻烦,耽搁了路程。我先带你去南陵,届时我师父自然会找来。” 凤君华没有说话,还在平复心里乍然而起的疼痛。忽然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云墨。”她抬头看着他,“一个四岁的小孩子,懂得什么叫爱吗?” 云墨浑身一震,抱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脸色刹那间苍白如雪。他立刻将她的头按到自己胸口,没让她看见他此刻眼中的恐慌和害怕。 “为什么这么问?” “不知道。”凤君华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迷迷糊糊道:“只是觉得我以前在等着一个人,等了很久很久。那个人他对我很重要,可是他最后没有回来。后来…”她摇摇头,抱着头痛苦摇头。“想不起来了,好痛…” “那就别想了。”云墨亲轻声安抚她,“反正迟早都会想起来的,不急在这一时。” “嗯。”凤君华抱着双臂,只觉得很冷,忍不住又往他怀里拱了拱。毫无意识的呢喃,“别走,别离开我…别走…” “好,我不走。”云墨扯过被子将两人一起裹紧,抱着她又躺了下来。 “睡吧,好好睡一觉,醒来后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疲惫涌来,她再也支撑困意,靠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云墨没有睡,他三天来给她疗伤又兼顾国事算计多方势力,每天晚上抱她在怀,却不敢睡,因为怕她被噩梦惊醒又加重病情。所以多天来,他几乎没有好好休息一会儿。原本此刻他应该困极,然而却睡不着。 他睁着眼睛,看着怀中她安静的睡颜,手指轻轻抚平她皱着的眉头。 青鸾,我让你学会面对,不是要让你痛苦。有些背负太重,那么就交由我帮你抚平吧。 == 时光倒回三天前,云墨带着凤君华离开以后,玉无垠捂着胸口站在原地,只觉得心口蔓延着无边的疼痛,他连呼吸都不敢重一分。 还是做错了吗? 他只不过想要带她走而已,还是做错了吗? 当年他并非有意失约,可他还来不及对她解释,就已经永远失去了这个资格。突然又有些恨,恨苍天不公,恨命运弄人。他一生予取予求,从来都相信人定胜天。可是为什么,到头来还是抵不过命运的苍凉齿轮?为什么他注定错过她? 十五年前他离开,三年后回去,却已经是另一番光景。 那晚夜色浓郁,伸手不见五指。然而冰冷的刀剑递出,带出的鲜血是滚烫的,灼烧着他的心她的眼,也断去他们所有的退路。 为什么,他没有在她归来的那一刻找到她呢?为什么要让她落入其他男人手中?为什么,连这唯一的一次机会也要断送? 他转身,背影孤寂而苍凉。 “回宫。” “是。” …… 沐轻寒本来想要将凤君华带到驿馆,但想起如今情势于她不利,只好忍着。第二天云墨下了朝他便在宫门口堵住了云墨的去路的轿子。 云墨掀开轿帘走出来,脸色虽然有些苍白,却仍旧不落雍容华贵。 “说吧。”他拿出一方白色手帕放在唇边,轻咳一声,对沐轻寒的拦阻一点都不意外。 沐轻寒皱了皱眉,“你的伤…” “无妨。”云墨随意将手帕丢在一边,沐轻寒眼尖的看见上面染了血迹。目光微缩,却没有多问。 “绯儿她…” “我知道该怎么做。”云墨面色沉静,淡淡道:“她在我这里很安全,你不必忧心。” 沐轻寒沉默半晌,斟酌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想过了,还是不要让绯儿恢复记忆的好,那太痛苦了,尤其是…我担心她受不了这个打击。” 云墨脚步一顿,再开口时嘴角隐隐有些嘲讽。 “痛苦?”他眼神里流露出一种陌生的冷漠,“那你知道她的痛苦缘何而来?” 沐轻寒不说话,神色暗暗痛悔。 云墨移开目光,声音更冷。 “你们只会宠她纵容她,无论她做错了什么都有人给她顶罪,她永远学不会面对和承担,也永远学不会什么是非对错,黑白公理。可是她不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她也不可能永远关在家里不谙世事。就算你有足够的力量将他护在羽翼之下,可你问过她是否愿意做笼中的小鸟吗?” 沐轻寒眼睫颤了颤,恍惚道:“从前我以为,只要她开心就好。毕竟,她失去的太多。命运对她太不公平,如果连唯一的快乐也夺走…不,那太残忍了。” “残忍?”云墨冷笑一声,难得的对他的话有了不赞同甚至是痛恨。“我告诉你什么才是真正的残忍。” “一个人做错了事不要紧,只要敢于承担敢于知错就改。可你们是怎么做的?你们只会想方设法的给她掩盖,替她掩饰罪过,让她更加无法无天。到最后创下弥天大祸,再也没有人能够替她掩盖。让她在那样痛苦绝望之下终于明白什么是是非和对错,让她知道原来她一直认为的理所当然是如此的罪恶滔天。即便你能用你的性命去承担,可是她却要面临那样突如其来的打击和追悔莫及的绝望悲痛中生不如死,这才是真正的残忍。” 他一字一句说得冷漠,却又字字带着悲愤的怜惜。 “有时候你以为的对她好,焉知对她来说就不是另外一种残忍的助纣为虐呢?” 沐轻寒浑身一颤,脸色隐隐发白,眼神里溢满痛楚。 “是,恢复记忆会让她痛楚。可如果不让她恢复记忆,她只会在不断的噩梦中醒来,然后又陷入无休止的追究探索和绝望之中,她会在这样周而复始的希望破灭之中疯癫成狂。如果她冲破了封印,魔性打开,经脉逆转,到时候会有什么后果,你我都无法想象。” 他回头看着沐轻寒,神色冷静眼神冷漠。 “我宁愿让她痛极一时,也不要她浑浑噩噩的过一生。她有自己的人生,任何人都无权干涉她的选择。”他负手而立,看着远处高楼林立,万里层云。 “十四年前的悲剧,我不想重来一次。” 沐轻寒再次重重一颤,缓缓抬头看着他清冷的侧颜,良久才道:“或许你说得对。”顿了顿,又道:“我现在明白义母为什么对绯儿如此严厉和冷落了。我们只给了她短暂的快乐,却导致了她一生都无法纾解的疼痛。如果当年…” 他忽然住了口,苦笑一声。 “这世上,哪有什么如果?”他背着手,慢慢的走着。“只是如今她闯了祸,你要如何做?” 云墨面无表情,眼神里有某种情绪在一点点酝酿。 “我只是要她正视自己的错,如今她没做错,又何须畏惧?” 沐轻寒顿了顿,道:“需要我帮忙吗?”话一出口他又笑了笑,“当我没说。”云墨做事自有主张,何须他插手?何况如今他身份尴尬,倒不方便插手东越之事。罢了,只要云墨能护绯儿安全就行。 …… 金凰国,一个隐蔽的院落,有长身玉立的男子负手而立,他脚边跪着一个黑衣人,正在禀报着什么。 他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挥了挥手。 “我知道了,下去吧。” 黑衣人瞬间消失。 须臾,又有人从空中落下。他没有回头,唇边泛起淡淡笑意,回头对上她的眼睛。 “你不在皇宫呆着,不怕你六皇姐又弄出什么事来?” 凰静芙哼笑着走过来,“她要是安分了我才奇怪呢。”她二话不说直接坐下来,很是随意。“哎,你有麻烦了?” 明月殇也坐下来,“静芙。”他抬头,目光隐隐有着叹息。“我得先离开了。” 凰静芙握着杯子的手一度,抬头时又是一脸淡然的笑。 “怎么,遇到麻烦了?” “还不是我那个皇叔。”他似乎有些头疼,“云墨还真是哪里都不放过,先使计赶走了师弟,如今又不知道给皇叔透了什么风,我不得不离开了。”他摇摇头,“也怪我大意,没想到她居然失忆了。”他眼中有些担忧,也有些庆幸。 “如今闹出那么大的事,孟家不会善罢甘休。”他皱了皱眉,“这事儿没这么简单,云墨既然要调我离开,便是让你少了助力。我担心你那个六皇姐,八成又被他给利用了。” 他抬头看着她,眼神少有的认真。 “我有事要办,琉风不能跟在我身边,我想麻烦你暂时照顾他一段时间。” 凰静芙很爽朗道:“好啊,反正他姐就要来金凰了,让他呆在这里也好,省得跟在你身边捣乱。” 明月殇笑了笑,“谢谢你,静芙。” 凰静芙不以为意,“举手之劳而已,谢什么?”她又想到了什么,懒洋洋道:“不过慕容府那两位,只怕要不安分了。” 明月殇眼神有些冷,顷刻便淡了下来,不动声色饮茶。 “断了她们的后路,她们便安分了。” 凰静芙静了静,脸上笑容淡了下去。良久才道:“你什么时候走?” “现在。” “这么快?”凰静芙有些惊讶,随即道:“也对,这事儿宜早不宜迟。”她耸耸肩,故作轻松道:“也好,我不用花心思安排酒席给你践行了,倒是少了一桩麻烦。” 明月殇也笑了起来,他本就生的玉质俊美芝兰玉树,眉宇疏朗而开阔,一双眼睛更是如月动人,笑起来的时候仿佛有水月流光沁没在眼底,再顺着眼角倾泻而下,荡出一池的春情涟漪。唇边微扯开的弧度恰到好处又尽显温和高贵,一笑之间竟然如霞光浸了月色,满色春风如柳,堪不破红尘之中,刹那芳华。 凰静芙怔了怔,眼底漫出惊艳和微微的悸动,随后又隐没在两股深潭之中。 也只有关于那个人的事,才能让他这般真心而笑吧。 她低着头,看着杯中清茶,苦涩而浓郁。然而再苦,都抵不过这人世间情爱之苦,爱而不得之痛。她在这样浓郁的苦茶中品味着十多年无时无刻不在品尝的味道。只觉得无论齿缝喉咙怎样苦涩蔓延,都掩盖不了心间上厚厚时光流河堆积而成的巨山压顶之痛。 她在这样的疼痛中越发清醒,清醒后又麻木,麻木后又沉默。 久久无语。 …… 金凰和南陵的交叉路口,云裔一脸的黑沉。原本他已经追到了凤含莺那个女人,没想到那个颜诺突然出现。颜如玉好像跟他分开了,不过颜诺也不是好对付的。他好像知道他在找那个女人,千方百计的阻止。就耽搁了一个时辰而已,那个女人居然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更可恨的是,确定他追不上那个女人以后,颜诺也拍拍手离开了。他就是想不明白,颜诺跟那个女人有什么关系?为什么颜诺看起来在帮那个女人? 这不,他还没想到一个结果,就收到了来自东越的消息,先是有些惊讶,而后又皱了皱眉。 “又交手了?”他哼一声,手指发力,碎末从指缝间溢出。“又是为了那个女人,当真是不要命了。” 他有些生气,更多的却是无奈。在原地里走来走去好几个回合,似乎十分烦恼。 正在这时,一个婢女走过来,手中拿着拇指大小的卷纸。 “世子,殿下有吩咐。” 云裔接过来,打开看了看,脸色又是一沉。回头看了看去南陵的那条小路,不知道是愤恨还是无奈,终是忍不住咬牙切齿道:“每次这种苦差事都落我头上。你的女人闯祸了关我什么事?” 侍女低着头,知道他也只是发发牢骚而已。也是,好不容易要追到凤姑娘了,如今又失去了踪影,世子不恼才怪。 云裔牢骚发完了,心里那股气也顺畅了。便吩咐道:“找个地方住下来,暂时不去南陵了。” “是。” …… 南陵慕容府,安钺公主急急的来到梦仙居,进去就急急道:“仙儿,咱们的机会来了。” 慕容琉仙从屏风后转出来,身上只披了件透薄的纱衣,肌肤隐隐泛着殷红,一抹酥胸若隐若现。如墨的发丝披散而下,脸上还有激情后未退的红晕,眉梢眼角皆是春情荡漾。 一见她这副样子,安钺公主便知道她刚才又跟男人**过了。蹙了蹙眉,道:“仙儿,你得收敛着点,万一被你父亲发现了,可就…” 慕容琉仙一脸的慵懒,闻言柳眉一挑,惑人风情自眼角流泻而出,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他如今一颗心就扑在那贱人身上,哪有时间管我?” 安钺公主一噎,眼神里阴毒之色一闪而过。又走过去,握着她的手,道:“我刚收到你四皇舅传来的消息,这次你外祖母寿辰,他会回京贺寿。” 慕容琉仙有些惊讶,而后眼神里也带了欣喜之色。母亲和四皇舅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感情自然不一般。四皇舅回来了,她们母女就更有倚仗了,她怎能不开心?高兴过后她又想起另外一个问题,“娘,慕容琉绯那个贱人呢?你有没有派人去杀她?” “仙儿,你别急,听我慢慢说。”安钺公主拍了拍她的手,眼中戾气一闪而过,有些幸灾乐祸道:“这下子她惹下了大祸,放心,不用咱们动手,自有人收拾她。哼,果然是狗改不了吃屎,多少年了还是那个性子,当真以为全天人都为她马首是瞻唯命是从吗?我看她这次怎么躲过这一劫。” 说罢又细细对慕容琉仙说了那天的事,慕容琉仙听后非但没有半点喜色,反而怒火中烧。她怫然挥袖,宽大屏风瞬间倒塌碎裂。 “该死。”她怒道:“贱人果然是贱人,到哪儿都能勾引男人。以前是殇哥哥,如今居然连东越的太子和莲玉公子都对她神魂颠倒。” 她一双眼睛里满是嫉妒阴狠之色,绝色的脸蛋扭曲成狂。 “那个贱人到底有什么好,为什么从小到大所有男人都围着她转?”她压抑不住心里的嫉妒和愤恨,大声嘶吼着,几乎要将人的耳膜震破。 “为什么?”她一把抓住安钺公主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指甲都掐入了肉里面,她恨声道:“娘你告诉我?那个丑女人到底有什么好?她的名声都败坏成那样了,还是有人喜欢她?为什么?不,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她大喊一声,浑身内力爆发,柜椅桌木以及那些瓷器古玩全都倒塌碎裂,各种各样的声音铿锵不绝,尖锐刺耳。 安钺公主被她疯狂的模样吓住了,而后连忙按住她。 “仙儿,你冷静点,冷静点…” “你让我怎么冷静?”慕容琉仙一把推开她,目光充斥般的血红,“那个女人,她在的时候处处跟我作对。明明我才是慕容家最高贵的嫡长女,我才是南陵第一美女。而她呢,她不过就是一个江湖草莽生的贱人。又丑又恶,凭什么什么都要跟我争?凭什么?” 她疯狂的大喊,疯狂的嫉妒,疯狂的仇恨。 “还有那个沐轻寒。”她美眸里折射出欲而不得的恨,“当初为什么不让他死?为什么?” 安钺公主眼神幽暗下去,当年她何曾没想过杀了沐轻寒?但是那个贱人将他保护得太好,让她屡屡无法得手。后来才知道他居然是西秦的皇子,这让她更是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若非沐轻寒多管闲事,慕容琉绯那个贱人早就被大卸八块了,哪里还会多活了这么多年? “仙儿。”她抓住慕容琉仙的双臂,道:“你先别着急,没关系,十二年前没能杀了她算她命大。如今她敢回来,就由不得她再继续猖獗。” 她眼神里折射出阴狠之色,慕容琉仙也慢慢安静下来,眸光依旧冷而冰寒。 “娘,我要亲自去。” “什么?”安钺公主陡然一惊,连忙道:“不行,你不能去。” “为什么不行?”慕容琉仙眉梢一挑,妩媚的眼睛里流露出风情万种,她一边把玩着胸前的发丝,一边懒散而阴冷道:“既然她不知死活的要好回来,那我就免费送她一程,也不枉我们姐妹一场。” 安钺公主还是不放心,“仙儿,你这样走了,会让你父亲怀疑的…” 慕容琉仙冷哼一声,“他如今只怕比咱们更心急找到那个女人,哪里还会有心思顾及我?再说这些年我闭门不出,不是也一样无人问津?”她嘴角勾起冷嘲,眼神深黑如夜,见安钺公主还要反对,她有些不耐烦道:“行了娘,我心意已决,你不用再劝了。这一次我一定要亲自会会她。” 安钺公主张了张口,知道她下了决心便不会改变,只得无奈答应。 “好吧。不过…”她又有些犹豫道:“如果宫里来人传召——” “如今这个时候,谁还会传召我?”慕容琉仙淡淡道:“再说反正所有人都知道我身体羸弱缠绵病榻多年,到时候找个借口推辞不就行了吗?这种事情,娘你应该很在行才是。” 安钺公主无言以对,“那你准备什么时候走?我派人保护你。” 慕容琉仙水眸一瞥,笑得妩媚万千。 “宜早不宜迟,明日吧。” 安钺公主点点头,“让香兰跟着你吧,你总要有人贴身伺候。” 香兰是慕容琉仙的贴身丫鬟,她自然不会反对,遂点了点头。 …… 书房内,慕容于文听完了暗卫的禀报,眉头死死的皱紧。看向下方坐着的一个灰白长衫手执蒲扇面容清隽儒雅的男子,是跟了他许多年的易水云。此人文武双全,才冠古今,精通阵法八卦,兵法谋略。本是不问世事的一方游侠,之所以会拜倒在他门下,也不过是因为当年不幸遭仇家追杀,德蒙他相救,才甘愿追随。 慕容于文欣赏他的才华,又感念他狭义丹心,对他格外尊重。 相识多年,易水云自然知道他此刻心中所想,淡淡笑道:“侯爷是否在担心三小姐?” 慕容于文在他面前也并无什么隐瞒,点点头道:“东越现在不太平,她这次又惹了梁王府,只怕——” 易水云喝了口茶,手里蒲扇漫不经心的摇着,颇有军师的味道。 “依在下看,侯爷大可不必担心。” “哦?”慕容于文道:“不知先生有何高见?” 易水云喝了口茶,才道:“梁王居功自傲,这些年猖狂跋扈,早就是众矢之的,云太子天纵英才,如何会继续容忍他?依我看,这次的事情恰好是一个契机。三小姐落入云太子手中那么久,云太子都没有公布她的身份。如今天下皆知,三小姐回来了,而且沐太子又在东越。我想,云太子无论如何都会保三小姐安全的。所以侯爷大可不必担心。” “话虽如此。”慕容于文还是放心不下,“绯儿那个性子,我就怕她…” 易水云却淡定一笑,道:“侯爷可知,据说见过三小姐的人都说她天仙下凡,比之天下四美有过之而无不及。” 慕容于文一惊,目光微缩。 “你是说…”他突然住了口,神色遥远而歉疚。那孩子一出生就被她母亲贴上了丑陋的印记,遮住了容颜。如今十多年过去了,她再也不用以丑陋面目示人了吗?他心中既喜又忧。 易水云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笑道:“太后的寿辰就快到了,据说云太子也会到访,到时候侯爷自会见到三小姐。再说,小公子不是已经去接三小姐了吗?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的,侯爷安心等几日便是。” 他沉吟一会儿,目光微转,又道:“倒是公主…” 慕容于文立即沉下脸来,眼神晦暗阴沉而阴沉,哼了一声。 “她如今倒是越发猖狂了,当真以为我不知道她做了些什么勾当。”堂堂一国公主,金枝玉叶,却是个裙下之臣不计其数的**荡妇。当初若非千影祈求,他如何会娶那个表里不一的女人? 易水云没有说话,有些事慕容于文不会瞒他,是因为那个女人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不然又如何会容忍她到今日? 好一会儿,慕容于文才平复了心中的怒气,低沉道:“如今绯儿回来了,她八成又不安分。”他冷笑一声,“这些年我容忍她太久了,导致她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这次如果她胆敢再动绯儿丝毫——” “侯爷。”易水云抬头,眼神里若有深意。道:“且莫心浮气躁。一个安钺公主没什么,重要的是,小不忍则乱大谋啊。” 慕容于文深深吸了一口气,易水云的意思他如何不明白?明若溪那个女人死不足惜,但如果为了那样的女人葬送了慕容府三百多条人命,那才是真正的不值。 “我始终不放心,可又抽不出身来。”他看向易水云,眼神里饱含请求。“烦请先生替我跑这一趟,在下感激不尽。” 易水云抬手阻止他,“侯爷言重,易某这条命还是侯爷相救,侯爷有吩咐,在下刀山火海决不推辞,何来感激一说?”他朗朗而笑,眼神灼灼而神采奕奕。 “何况我对那位云太子可是慕名已久,早就想一睹风采,如今正好有此机会,应当往之。” 慕容于文点点头,“好,有劳先生了。此行恐危险重重,我会派人保护先生安全。”虽然知道易水云武功高强甚少有敌手,但双拳难敌四手,有保障总是好的。 “侯爷客气。” 皇宫御书房,接到密报的明皇蹙了蹙眉,眼神里幽深如潭,有寒彻冷意丝丝酝酿。忽然低喝了一声,“果然还是忍不住了。” 他眯了眯眼,想起很多年前发生在宫廷里最肮脏最禁忌也最耻辱的一幕。那一夜有人在红鸾锦被里抵死缠绵,室内檀香幽幽,掺杂着暧昧低吟和喘息。外面冷风嗖嗖,沉重的脚步声和盔甲佩剑声整齐而归一。 雕栏大门被推开,撞破奸情的男女惊慌失措… 血色的剑刺破**,连惊呼声都被那血色淹没… 那一夜鬼哭狼嚎,那一夜有如花的生命化作流水,那一夜鲜血浸染了后宫,那一夜有人从人生巅峰降至冰点… 而他,躲在宫闱深处,露出温雅的笑容。 翌日,他站在九重楼阁顶峰,遥遥看着那人狼狈离京,只觉得心中终于落下一块大石。 二十年过去了,那个人终于强大到又可以威胁到他的地步了吗? 他微微笑着,嘴角却泛着森寒的弧度。又看向另外一份密报,眼神里精光闪烁,渐渐流露出满意的光泽。 果然不愧是他的儿子,知道未雨绸缪。若真的只为了一个女人什么都不顾,那他真的要考虑要不要废立太子了。如今看来,殇儿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本来他还想着,慕容琉绯对明月殇影响如此之重,为避免红颜之乱,应当早些除去为好。如今看来,封她做个太子侧妃也不错。 他收敛了神色,看向第三份密报。先是怔了怔,而后失笑一声。 “这么些年过去了,还是那个性子,如今胆子越来越大了,闯祸都闯到东越去了。”他沉吟一会儿,又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来。 “不过这次的祸闯得好啊。可惜就是效果欠佳,如果…”他说到这儿忽然顿住,神色变得更为莫测幽深。 —— 而此刻,凤銮宫内,皇后靠在美人榻上,两旁宫女都出去了。阶下坐着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眉目生得极为俊朗而华艳,姣姣如月色春晖,只是一双眼睛极为淡漠而冰冷。仿佛人间百态,都入不了他的眼。 “不知母后传召儿臣所谓何事?” 皇后一手支着太阳穴,秀眉微颦,眼神里泛着浓浓忧色。 “也不知道你皇兄怎么样了。”她看向他,叹息一声。“你父皇疑心重,此次殇儿贸然离京,只怕已经引得你父皇怀疑,我只担心…” 锦衣华服的男子没有说话,神色淡漠依旧。 皇后看了他一眼,心里不知道是喜是忧。她一生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女儿贴心温婉,乖巧懂事。可这两个儿子却一个比一个心思深重,连她这个做母亲的有时候都猜不到他们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这两个儿子,优秀过头了,常常让她感到挫败和无力。 大儿子温和恭谨却心思深沉,小儿子沉默寡言却高深莫测。 有这么两个优秀的儿子,她既是喜悦又是无奈。 “轩儿。”皇后坐正了身体,苦笑。“你好歹说句话啊,不要老是让母后觉得一个人在这儿自言自语,跟个疯子似的。” 明月轩终于抬头看了她一眼,缓缓开口道:“母后多虑了,皇兄做事自有分寸。” 皇后一噎,顿觉胸中郁闷。这叫什么话?让他进宫给她出个主意,他倒好,不凉不热的一句话就把她打发了,什么问题也没解决。她在这儿忧心忡忡,他倒是神情自若得很。 不禁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让我怎能不担心?”她蹙眉,“你也知道,你皇兄他一心念着那个慕容琉绯,如今她回来了,还招惹了那么多是非。我是怕被儿女私情所累,到时做出什么事来,惹怒你父皇。那就…” “母后尽可放心。”明月轩淡淡打断他,“皇兄若是个糊涂的,这些年也不会稳坐太子之位而毫不动摇了。” 皇后又是一噎,这个儿子平时不多话,关键时刻总能一针见血。 “可如今情况不一样了啊。”她蹙着眉,眼神里也有浓浓疑惑。“我就不明白了,那慕容琉绯到底有什么好?惹得殇儿如此迷恋?” 明月轩顿了顿,不动如山的神色终于动了动,开口时声音也多了几分情绪。 “能让所有人知道她的存在,能无时无刻让各国上至帝王下至街头百姓关注,就是她的本事。” 皇后不服气的反驳,“她那是声名狼藉。” 明月轩依旧神色淡定自若,“声名狼藉的人很多,可让所有人听闻名字都如雷贯耳的人,却屈指可数。这还不算本事?” “这算个什么道理?”皇后忽然眉头一皱,带着几分探究和怀疑的打量着他。“轩儿,你该不会也对那慕容琉绯…” “母后不用担心。”明月轩适时的,又不显得刻意的打断她。“皇叔要进京了,皇兄自是要前去查看一番,父皇只会欣悦,不会对皇兄生出怀疑的。” 不等皇后再说什么,他已经站了起来,道:“若没其他的事,儿臣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给您请安。” “哎——” 眼见他转身消失在门口,皇后伸出的手放了下来,又揉了揉眉心。 “方嬷嬷。” 旁侧立即走出来一个穿着富态的老妇人,正是皇后的心腹方嬷嬷。方嬷嬷恭谨的走过来,小声道:“娘娘可是有心事?” 皇后向后靠了靠,眉眼里掩饰不住的忧心。 “你说,轩儿是不是该娶妻了?他今年可已经二十三了。” 方嬷嬷奇异道:“娘娘怎么突然有这样的念头了?” 皇后眼神一闪,又笑了笑。 “没事,本宫只是想着,殇儿虽然还没娶妻,但正妃是早就内定。可轩儿那性子,冷冰冰的不近人情。早些年虽然给他赐了几个美人,他倒是不含糊的收下了,可只是将人家冷落在后院里,问也不问一句。你说,本宫这个做母亲的能不着急吗?” 方嬷嬷顿了顿,笑着宽慰道:“殿下性子沉静不喜女色,娘娘应该高兴才是,何故如此忧心呢?” “不为女人所动是好事。”皇后低头摩挲着小指上的赤金嵌翡翠滴珠护甲,幽幽道:“我就怕他哪日也学殇儿,一门心思全都放在一个女人身上。要知道…”她看向远方,眼神意味深长又尽显深宫女人的无尽悲凉。 “帝王无情啊。” 方嬷嬷一震,垂眸不语。 …… 明黄纱帐飘飘浮浮,浓重的药香味自室内飘出,床沿边身着宫裙的柔媚美人玉指纤纤,正体贴的给缠绵病榻的老皇帝喂药。外面有脚步声不疾不徐响彻而起,伴随着太监的高声呼唤。 “皇后娘娘到——” 柔妃手一颤,药碗差点摔到地上。 老皇帝眼神一瞥,身着凤袍的皇后盛装而来,宫人跪了一地。柔妃立即伏地而跪,“臣妾参见皇后娘娘,娘娘万安。” 卢皇后眼睛落在她身上,见她伏在地上,身姿柔弱楚楚动人,声音也婉转低柔如风,似要将男人的魂儿勾了去。卢皇后眼神一瞬间阴沉如水,暗自咬了咬银牙。哼了一声又上前来,对着躺在床榻上的老皇帝笑得娇媚动人。款款下拜道:“臣妾参见皇上。” 老皇帝咳嗽一声,瞥了她一眼,“皇后怎么来了?”一边说话一边伸手扶柔妃起来,并且道:“你还要伺候朕喝药,这些个虚礼以后就免了吧。” 刚起身的皇后脸色一僵,看向柔妃的眼神更是怒火中烧。 柔妃面色有些白,“陛下,这不符合后宫规矩…”皇后的手段她清楚得很,早就因为她宠冠后宫而遭皇后嫉妒。如今再给了她特殊的荣耀,皇后如何不心存怨恨? 老皇帝面不改色,淡淡道:“皇后宽容大度,自会体谅你伺候朕辛苦。”话音一落又看向皇后,“是吧,皇后?” 虽然是询问的话,但语气却尽显威严和强势。 卢皇后深吸了一口气,指甲几乎掐入了掌心。好不容易平复了心头怒火,她才又笑得温和端庄。 “皇上说得是。”她瞥了眼柔柔弱弱的柔妃,眼神冷漠语气却尽显宽厚。“后宫事务繁重,臣妾无法分身照顾皇上,难得柔妃妹妹温柔体贴,代本宫伺候皇上汤药,本宫甚为欣悦。这些虚礼,免了也是应当。” 这话说的宽容大度,柔妃却听得脸色更白。 皇后是在警告她,她再怎么得宠,也只是一个妃子,是妾。而皇后,才是正妻。 “是,臣妾谢皇后娘娘恩典。” 卢皇后满意的点点头,坐了下来,手中多了方才那个药碗。 “你下去吧,由本宫伺候皇上喝药就可以了。” 柔妃看了皇上一眼,低眸应道:“是。” 老皇帝也没阻止,推开皇后递过来的汤匙,淡淡道:“皇后今日可是有事?” 卢皇后笑得温柔而娇嗔,“皇上这是说的什么话?臣妾是皇上的妻子,照顾皇上是臣妾应尽的本分。” 老皇帝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是吗?皇后什么时候这么贤惠了?” 卢皇后脸上笑意一僵,勉强道:“皇上可是在怪臣妾这些天没有在皇上跟前伺候?”她说罢又轻蹙了眉头,一副哀怨生怜的模样。 “皇上,臣妾也不想的。只是您也知道,臣妾这才刚刚有孕,太医说不宜操劳,所以…”说起自己腹中的胎儿,她眼中温柔光色多了几分。 老皇帝目光落在她的腹部,眼神有些深邃,点点头道:“也是。” 皇后笑得更加温柔。却听得老皇帝又道:“既然皇后要照顾皇儿,不宜操劳,后宫事物繁杂,还是交给柔妃来打理吧,也好帮皇后减轻些负担。” 皇后脸色一变,急急道:“皇上,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朕是这个意思。”老皇帝声音微微提高,成功的压制住了皇后的反驳,后又温和的拉过她的手,笑了笑。“梓潼如今怀着朕的孩儿,自然不应该太过辛苦,要是伤者了胎儿如何是好?你也知道,朕膝下子嗣稀少,好不容易你才又给朕添了个孩儿,自然不能有丝毫损伤,你说是不是?” 皇后暗自咬牙,面上却不得不笑着点头。 “皇上说得极是。只是…”她话音又是一转,神情满是担忧。“只是柔妃妹妹未曾学过后宫之事,只怕有些生疏,万一出了纰漏可就…” “无妨。”老皇帝不甚在意,“不会可以学嘛。当年你刚入宫那会儿不是也常跟在玉柔身边学习打理后宫事务吗?” 皇后表情又是一僵。还是不甘心道:“可皇上的身体…” 话音刚落,却见老皇帝已经坐了起来。瞧见皇后不可置信瞪大的眼睛,他微微一笑。 “多亏柔妃悉心照顾,朕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以后不需要有人伺候了。” 皇后面色雪白,眼神里闪过震惊不可思议害怕愤怒等种种情绪,连身体都在颤抖。 老皇帝下了地,回头看见她表情,很是不解道:“朕好了,皇后难道不开心吗?” 不开心,也就是对皇上不敬,有谋反之心。 皇后眼神一紧,连忙笑道:“怎么会呢,臣妾替皇上高兴。” “甚好。” 老皇帝又拉过她的手,很温和的拍了拍。 “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了,不宜劳累,早些回去休息吧。朕一病多日,劳烦国师处理政事,真是过意不去啊。”他说着就往外走,“来人,送皇后回宫,好好照顾着,若有丝毫差池,朕唯你们是问。” 话音刚落,立即有两个宫女走进来。 “娘娘,请。” 卢皇后颤抖着身子,一双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什么照顾,这分明是在禁她的足。先夺了她的后宫之权,又禁足她出宫。她什么也做不了了。 该死! == 马车一路很平缓的走着,凤君华一觉醒来已经日薄西山。她打开窗户看了眼外面的景色,“已经出帝京了吗?” “嗯。” 云墨将手中的纸条毁掉,抬眸对她温和道:“坐了半天马车,累了吗?” 凤君华回过头来,“我又不是养在深闺里的千金小姐,哪里那么娇弱?” 云墨失笑,“说得倒也是。以前养在深闺的时候,也没见你有个千金小姐该有的温顺模样,更何况现在了。”他似想起了什么,又不说话了,神情带了点遥远和怀念。 每次提起她的从前,云墨总是欲言又止颇为忌讳的模样。凤君华若有所思,突然问:“对了,那日你说你娘接近你父皇之前被下了毒,后被你恩师所救。我娘是神医,该不会是我娘救了你娘吧?” “聪明。”云墨笑了笑,“你娘武功高强医术绝顶,我曾有幸学到一二。不过她不让我叫她师父,只让我叫她千姨,我心里却当她是恩师。” 凤君华瞥他一眼,“你师父挺多的,而且个个都是高人。” 云墨只是笑笑,没多说什么,拿出一张地图来,开始仔细的研究起来。 “这场战争什么时候能够结束?” 云墨在地图上某些方位做了记号,边回答她。 “最迟一个月。” “你那么肯定?”凤君华道:“就不怕有变故?” 云墨已经收起地图,抬头对她笑得温和而自信。 “有变故,是因为计算失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情深若海 凤君华哼了一声,“你倒是自负得很。” 云墨又拿出笔写下几行字,将纸卷成拇指大小,放进一个小卷筒内。然后打开窗扉,扔了出去,自有人接住而去。做好这一切,他才回头对她笑道:“不是自负,是自信。” 他拉过她的手,手指落在她脉搏上。 “我们两个貌似伤得更重的是你。” 云墨收回了手,抬头看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我突然觉得,你最近挺关心我的。怎么,现在发现我对你好了?要不要考虑嫁给我呢?” 凤君华无语,有些人自恋的程度,实在是让她不佩服都难。 云墨只是淡淡笑了笑,想着她每次意识不清的时候对他都挺热情的,可是一清醒后就又对他冷若冰霜。这女人,还真是让人拿她无可奈何。 “下一个驿站就可以停下来休息了。” 凤君华抬头盯着他,“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云墨眨眨眼,“我瞒着你的事情很多,你指的是什么?” 凤君华一噎,想着他们俩本来也没什么关系。他没必要什么事都对她明言。况且貌似她无意之间给他带来了麻烦,政治上的事情,在他们男人眼里,女人是不该干涉。 于是也就不再多问。 云墨瞥她一眼,这女人有时候安静得让人又爱又恨。 “出了东越以后,我会秘密从龙峡岭离开,你跟我一起。” 凤君华有些惊讶,“你要做什么?”刚一开口她就闭上了嘴,用一种很是意外又带点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一瞬间已经明白了他的计划。 可是… “你不是内伤严重?” “担心我?”云墨又笑得暧昧。 凤君华别开眼,决定不理他。 云墨也不再开玩笑,“你如今真力受阻,一个人在这里不安全,还是把你带在身边我才放心。” “我可以跟我大哥一辆马车。” “不行。”云墨摇摇头,“你得罪了很多人,一路上肯定杀手不断,所以你跟着你大哥,只会连累他。” 凤君华一堵,很讨厌他一副笑意盈盈又不容反驳的神情,冷冷道:“你把这么机密的事情告诉我,就不怕我出卖你?” “你不会。”他说得笃定。 凤君华轻嘲,“为什么不会?我跟你又没什么关系,你的死活与我何干?” 云墨不紧不慢道:“没什么关系?也不知道是谁那晚死活抱着我让我别走,结果我一晚都没睡…” “闭嘴。”凤君华立即变了脸,恼怒的打断他。想起那晚她神志不清浑身冷冻如冰,无意识里抱着他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醒来后他还用那种暧昧的眼神看着她。她就忍不住有些懊恼,脸颊腾地烧了起来。她连忙别开眼,任窗外的风吹散脸上的热度。 云墨自然知道她的羞涩,也不再继续逗她,省得弄巧成拙。 “信任呢,是相对的。”他慢慢的开口了,“我说过要你学会信任我,当然首先要给予你信任才行。” 凤君华怔了怔,眼神有些复杂起来。垂下头,默默不语。多年杀手生涯,她已经养成了习惯,不再相信任何人。即便是云墨多次救她,她心底始终对他有着怀疑和防备。那天秋松说那些话,她很震惊,也有些动容。只是,‘信任’这两个字对她来说,比爱情还要沉重。 她给不起,也承担不起。 云墨仿佛没看到她的表情,“到了金凰以后,有人要杀你,也有人要接应你。” 凤君华自嘲道:“看来我以前得罪的人真的不少。” 火儿又从云墨袖口里跳出来,扑到凤君华怀里,亲昵的蹭了蹭她的脸,眼神澄澈而依赖。 云墨瞅着它,颇有些感叹。 “我养了它十多年,也不曾见它如此,难不成动物也好色?” 火儿怒瞪着他。 凤君华有些愕然,“它是公的?” “不然你以为呢?”云墨眨眨眼,“可惜雪狐千年才出一只,不然得给它找个配偶才行,老这么粘着你…” 话还未说完,火儿又一下子扑了过去,爪子揪扯着他的衣领,眼神里腾腾冒着火,咬牙切齿的瞪着他,好似要将他瞪出两个洞来。 云墨轻轻一抬手就将它拎了下来,“不想吃莲子糕了?” 火儿的气焰又立即奄了下来,颇为幽怨的看着他。 云墨不为所动,“想吃的话就乖乖的,不许撒娇也不许捣乱。” 火儿眼神更幽怨。 云墨抬起手,宽大的衣袖口对着它。它瘪了瘪嘴,最终还是没骨气的钻了进去。 凤君华若有所思,“它为什么只吃莲子糕?”莲子糕并非点心里最好吃的,不是说雪狐很挑剔吗?为什么独独钟爱莲子糕呢? “以前它什么都吃。不过…”云墨话音一转,看着她,又笑了笑。“因为你以前只给它吃莲子糕。” 厄? “为什么?” “因为它太难伺候,你说它比人的要求还多,就只给它吃莲子糕,反正简单又方便携带,就算以后出远门也不用担心在半路上因为它的挑食给饿死了。” “有道理。”凤君华颇为赞同,“看来我挺有先见之明的。” 云墨失声笑了,“你还真不懂得什么叫做谦虚。” 凤君华看着他,有这么个自恋狂在身边,谁还知道谦虚二字怎么写? 云墨大抵看出了她在想什么,只是摇了摇头。 “其实以前它不喜欢吃甜腻的食物,不过被你给强行改了过来。”说到这里他又颇为佩服道:“雪狐很难养的,性子又倔,旁人别说改掉它的习性,就算驯服也难。你能做到这两点,也的确有本事。” 凤君华则是奇怪道:“我为什么要给它改掉习惯?它得罪我了?” “得罪?”云墨玩味儿的咀嚼着这两个字,“嗯,它的确得罪你了,而且还得罪得不轻。” “那我还养它干嘛?直接扔了不就行了?”她忽然闭上嘴巴,脑海里回想起一个片段。好像她抓雪狐,是要救人来着?那天她回忆起来一些。 夜晚,火堆… 一团团乱麻的思绪接踵而来,“云墨。” 她突然开口,迷茫的眼神带着几分试探和不确定的看着他。 “以前我是不是和你被困在山洞过?” 云墨一顿,目光幽幽而绵长的看着她。似喜似忧,“你想起什么?” “我想起…”她脑子里仍旧有些乱,很多片段闪电般快速划过,让她想抓也抓不住。“狩猎…山洞…”她摇摇头,忍不住用手揉着发疼的眉心,整个人都有些烦躁起来。 云墨原本因她提起那两个词而微微恍惚的眼神立即沉淀下来,手指在她眉心一点。 “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 凤君华渐渐平静下来,仍旧有些茫然。 “我抓雪狐是要救我大哥?”她看着他,目光里疑惑和清明交错而过。“大哥每天都喝药,为什么?他并没有中毒,火儿的血只能解毒,并不能治其他病症。我大哥到底怎么了?” 云墨没有说话,一双眸子沉淀在昏暗的车厢内,看不清神色。 凤君华低下了头,自嘲道:“跟我有关?一般只有跟我有关的事情,你才会沉默。” “青鸾…” 他想说什么,凤君华却已经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我娘既然在东越有那么高的地位,为什么还要给人做平妻?”那天孟皇后告诉她,她娘是东越开国女将军,曾经在战场上数次救过云墨的父皇,立下赫赫战功。东越建国以后,还未等到云皇封爵,她娘便失踪了。直觉告诉她,这绝对不像孟皇后说的只是不想嫁给梁王那么简单。她总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大约是…”云墨沉吟了一会儿,才淡淡道:“她对你父亲情深意重吧。” 情深、意重? 凤君华嘴角扬起淡淡讥嘲,“若真是那样,她又怎么会给我父亲纳妾?”一个骄傲的女人,再对一个男人痴心绝对,也不会给那个男人纳妾。 云墨低着头,半晌才道:“或许是为了你。” 凤君华没反驳,又想起一个问题。 “我娘就我一个女儿?” “嗯。” 凤君华若有所思,“不是说我那个父亲对我娘很是钟情吗?为什么我娘只有我一个女儿?”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云墨淡淡道,“你在怀疑什么?” 凤君华却没有回答,只是隔了一会儿又问了个问题。 “你以前见过我的真容?” 那些画上的她脸上可没半点印记,显然是在某一段时间去掉了。 “嗯。”云墨点点头,“我是学医的,你娘下的印记,自然看得出来。” 凤君华不再说话。 云墨凝视着她,一双眸子如云山雾罩,看不出在想什么。 …… 金凰界外一条官道上,有马车悠然而过,行驶的方向正是南陵。车内云依看着凤含莺,“夜姐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南陵?” 凤含莺翘着二郎腿,正优哉游哉的嗑着瓜子,闻言瞥了她一眼。 “放心,跟着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云依搅着手帕,脸上不掩忧心。“龟燕国作乱,金凰和东越都有战争,哥哥还在金凰,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有危险。” 凤含莺嗤笑一声,吐出瓜子皮,懒洋洋又带几分不屑道:“他能有什么危险?别说只是一个小战争,便是如今金凰改朝换代,谁也伤不得他分毫。” “为什么?” 凤含莺今日心情好,慢吞吞的分析道:“那个金凰国的什么六皇女凰静蓉不是对你哥一往情深吗?”她又拿着一个苹果,边啃便道:“凰静芙上次被你哥和云墨给摆了一道,如今自身都难保。凰静蓉受女皇宠爱,如今正在风头上,还不趁这个机会大展身手才怪。” 她哼哼着,语气几分嘲讽。 “不过依我看,这次凰静蓉八成又被云墨那厮给算计了。”她瞥了眼云依疑惑的眸子,心中有些感叹。云家的人个个都不简单,云墨腹黑毒舌,云裔就是个狐狸。为什么这云依就这么单纯呢? “你哥前几天就跟上我们了,可是后来又倒回去了。”她将苹果核丢出去,用干净帕子擦了擦手,才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云依摇头。 凤含莺又满脸的无奈,“回去撺掇那个凰静蓉呗。”她又拿了块点心,嗯,好像最近食欲有点好。“凰静芙没那么容易完蛋,没个好军师给凰静蓉出主意,凰静芙很快就会复起。而一旦她复起了,这战争可就不那么好打了。至少我敢保证,云墨想要得到他想要的,短时间内没那么容易。” 她一手撑着下颚,带点不解的自言自语道:“不过我很奇怪啊,要说云墨是想趁此机会除掉梁王府,但貌似又手下留情。如果是为了江山舆图,用梁王也显得太欠妥当了些。他究竟想做什么?” 云依不懂这些江山政治,所以只是静静的听着,见她不说话了才道:“可是,夜姐姐,太子哥哥他们很快就会到金凰了。我们现在离开,不是和你姐姐他们擦肩而过了吗?” 凤含莺瞥她一眼,对这位娇滴滴的小郡主迟钝的程度真是无语。 “可是我如果再继续留在这儿,估计就活不长了。” “为什么?”云依不解,“哥哥会保护你啊。” 凤含莺嗤笑一声,“就是因为他,我才不得不走。”她叹息一声,“我们离开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你忘了?那个凰静蓉摆明了就是个妒妇,不允许你哥身边出现任何女人。我继续呆在这里,第一,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第二,保不准碍了你哥的计划后,我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达南陵,得不偿失。” 她躺了下来,淡淡道:“我才不管他们打得你死我活呢,只要逃离了这里,到南陵和我姐团聚了,本姑娘就和我姐溜之大吉,他们爱怎么打怎么打。” 云依若有所思的盯着她。 “别盯着我看了,睡一会儿吧,前面就是南陵国境了。到了南陵以后,找个客栈住一晚,继续赶路。” 云依哦了一声。 …… 隐蔽的密室内,周围墙壁一片雪白,透明晶莹到极致,也因此上面雕刻的莲花越发清晰而栩栩如生,白莲里坐着如莲的雪衣男子。他低垂着头,青丝如墨手指如玉,正在静静的打坐。周围有淡淡的透明的雾气将他笼罩,雾气里偶尔飞舞着莲花的花瓣,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 稍刻,他收功,睁开了眼睛。 身后有白色的雾气凝聚,而后渐渐化为人影,却始终只是一个影子,看不清面目。 “他们离开东越了?” “是。” 影子的声音有些喑哑,听不出是男是女。 “梁王已经赶到末城,不日便与龟燕国交战。” “知道了。”他道,“下去吧。” 影子淡去,白雾消散。 他坐在冰雪莲花里,神色寂静如雪。睁开眼睛看着衣摆处用精致针法绣出的一朵莲花,他神情一瞬间似融化了冰雪,温柔似水。 记忆回到那年,初夏时节。 “绯儿在绣什么?” 他从她身后探过头去,突然开口,吓了她一跳,连忙背过手,将手中的东西藏起来,回头看着他,神色还有些不自然。 “师…师兄,你怎么来了?” 他假装没看到她的小动作,故作幽怨道:“我事情办完了就来看你了啊,怎么,难道绯儿不愿意看见我?”说到这里他故意叹息了一声,神色更是幽怨。 “我日日想着你,为了早早赶回来见你,一路上骑死了三匹马才回来。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没想到绯儿却是一点都不欢迎我。哎,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不、不是。”她连忙摇头,下意识想要伸出手来,而后又想到什么,立即住了手,低着头不敢看他。 “我,我也很想师兄。” “是吗?”他眨了眨眼,见她耳根子有些红,不由得起了逗弄的心思。 “我刚来的时候碰到千姨了,她说你最近在学习女工?” “啊?”她神色更不自在,干笑了两声。“没、我就是觉得无聊…” 他低笑一声,手指一点,她藏着的绣品立即落在他手上。 “哎,不要…”她立即扑上来,“还给我,快还给我…” 奈何身高不济,再加上他存心逗弄,她怎么跳都够不着。几次过后,她不再抢了,气呼呼的瞪着他。 他笑得越发欢畅,慢慢的打开手中的绣品。 “让我看看,绯儿的绣工如何…” “呜呜…师兄欺负我。”她突然背过身去,坐在地上就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踢着桌子板凳,委屈的哭道:“师兄一走快一个月,回来就欺负我。呜呜呜…我不喜欢你了,我要跟娘说,我不要嫁给你了,呜呜…” 他没想到她会突然哭起来,一惊之下又开始心疼,再听到她的话,顿时什么也顾不得了,连忙过去把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慰。 “绯儿别哭,是师兄不好。”他想给她擦眼泪,她却双手手背贴着眼睛,就是不让他看,只一个劲儿的哭泣,好像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三岁的孩子,任性撒娇哭闹很正常,尤其是在他面前的慕容琉绯。 他最看不得她哭,哭得他连心都绞痛了起来。手足无措之下,他突然抓过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招呼,“要不绯儿打我吧,是我不好,不该一回来就抢绯儿的东西,不该惹绯儿哭,你打我吧…” “哎,别…” 她连忙抽回自己的手,他这才发现她脸上并无泪痕,刚才不过是装哭。 她对上他的眼神,有些心虚,又仗着他平日里对自己的宠溺,挺直腰板理直气壮道:“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出去还不到一个月,就不认识我了?”边说还边觉得自己很有理,恶狠狠的对着他挥着拳头。“说,你是不是变心了?是不是看见哪家漂亮的姑娘动心了?是不是…” 他一把握住她的粉拳,将她纳入自己怀中,声音里满是无奈和满满的宠溺。 “有了你这个爱吃醋的小野猫,我还敢看其他女子一眼吗?” “你敢说我是小野猫?”她立即又抬头瞪着他,小脸蛋红扑扑的特别可爱。 他又莞尔一笑,点了点她的鼻子。 “我的意思是,在师兄眼里,绯儿永远都是最美的,别人再好也不及绯儿分毫。” “这还差不多。”她立即满意了,脸上神情多云转晴。 他只是宠溺而温柔的看着她,知道她任性知道她刁蛮知道她无理取闹,知道她装哭博同情让他心软。她就是看准他宠她,见不得她受丝毫委屈。 没办法,谁让他喜欢她呢?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在他眼里就是最好的。他喜欢宠着她,这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习惯。 “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看看你刚才绣的什么了?” 她歪着头瞥了他一眼,终是扭扭捏捏的点点头,随后又警告道:“不许笑话我。” “好,我发誓,绝对不笑话你。” 他摊开那方白色丝巾,入目的赫然是一朵栩栩如生的白莲。 …… 白莲… 他手指触摸着衣摆处的白莲,脑海中回想起她的笑颜。 “呵呵,都说女人如花。依我看啊,师兄才比花儿更美呢。”彼时她坐在他腿上,双手环着他的脖子,笑得眉眼弯弯。 “胡说。”他蹙了蹙好看的眉,佯装生气道:“男子怎能用‘美’来形容?” “可师兄就是长得美嘛。”她一双大眼睛笑意流淌,歪着头看他,将他浑身上下打量个遍,“哦我想起来了,师兄像莲花。嗯,对,就是白莲。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哈哈,师兄是莲花,莲花是师兄,呵呵呵…” 他看着她笑得灿烂,只觉得一颗心也暖融融的,想永远都这么抱着她。 那个时候她三岁,他却已经八岁。对于一个三岁的小女孩儿来说,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男女之情。她顶多有自己的意识,知道自己喜欢谁,不喜欢谁。但对于爱这个字,还太陌生也太沉重。 然而对于那个时候的他来说,却已经足够明白其中的含义。 他看着她,只觉得此生能够拥有她便不做它想。 她靠在他怀里,突然又抓着他一截衣摆,皱了皱眉眉头,道:“师兄穿白衣是好看,可是未免也太单调了。嗯,得再添些东西才行。” “添加什么?”他配合的凑过头去,轻声问。 她歪头眨眨眼,眼中闪过促狭和狡黠。 “不告诉你,山人自有妙计。” 他笑笑,笑意落空又觉得寂寞。抬眸一看,四处冰封,雪莲开满整个密室,却开不出那年她亲手在他衣摆上所绣出的纹路和彼时心中滋味。 彼时他抱着她,她躺在他怀里,笑得阳光灿烂而又纯真美好。 而此时,他独自坐在这冰室里,想念她曾经开在记忆中的笑颜,幸福的同时又掺杂着丝丝疼。不浓烈,却撕心裂肺的痛着。 就像那年他离开的时候,看着她期盼不舍的眼神,他也曾这般痛过。 不,那其实不算什么。 最痛的是那个夜晚,她在满地血腥尸首中看向他。目光呆滞而陌生,难以置信而疼痛绝望。 她不知道,她痛一分,他比她痛十分百分。 她离开了,失忆了,徒留他一个人还在虚妄的寂寞里永久疼痛,在疼痛中又不由自主的等待。然后又在等待中慢慢绝望,在绝望中生出新一轮的希望。 她的回归是对他的救赎,也是他万劫不复的开始。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他眼睫垂下,慢慢的笑起来,如盛开的白莲,美得让人沉沦。只是那笑容,充满了无奈的忧郁,疼痛的绝望。 慢慢站起来,他转身,消失在冰墙中。 == 赶了十几天的路,终于出了东越国境,凤君华瞥了眼身侧的云墨。秘密离开后,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两人就租了一辆普通的马车。 “什么时候才能到末城?” “不急。”云墨道,“去早了就达不到我要的效果了。” 凤君华觉得,这人的心思真是难猜,索性就不要猜了。想了想,又问:“你的伤好了?” 云墨回头看她,眼神里有亮彩划过。倒是没有借机调戏她,声音却柔软了很多。 “差不多了。” 哪有那么简单?他真气消耗严重,之前又受了重伤,便是灵丹妙药,也没这么快恢复。凤君华没有说话,心底多少还是有些愧疚和感激。 “你不怕行踪暴露?”要说云墨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一切遵循低调的原则,几乎都没带什么人跟随。当然,那只是明面上的,实际上暗卫还是不少的。 云墨半眯着眼睛,似乎笑了一下。 “只要带上你,我的行踪便不必隐藏了。” 凤君华疑惑的看着他,而后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云墨这次设计对付梁王,有人要专门和他作对,而且实力和他不分伯仲,想来已经知道他秘密离开了。 “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不干脆光明正大的走?” 她觉得如此费心乔装,岂不是多此一举? 云墨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隐隐叹息一声,觉得这女人真是一点都不懂风情。 “你不是喜欢清静吗?那么多人跟着,我想你也不习惯。” 厄? 因为她? 凤君华扬了扬眉,很是怀疑他这样做是别有居心。虽然对感情上她算是比较迟钝,但是好歹不白痴。稍微动动脑筋便知道他此举大约只是想和她单独相处而已。 “云墨。”她道:“如果我恢复记忆后要离开,你会阻止我吗?” 云墨眼睫微颤,轻轻看过来。他目光似海深邃,又似静水流渊,诉不尽的千言万语。 凤君华也看着他,眼神清明而冷静。 良久,他移开目光,嘴角流泻几分苦涩。 “你希望我如何做?若你真要离开,放开你,我做不到。可如果禁锢你,你会恨我。”他顿了顿,又看着她,眼神沉静如霜雪。 “或许我唯一可以祈祷的是,让你在恢复记忆之前,能对我多一点留恋。这样,你也不会离开得那么决绝。” 凤君华心头一震,忽然有些狼狈的别过了头。她低垂着眼,静静道:“我想起一些事,但是很模糊。我对大哥的印象其实不多,只是有那么几个画面,却很深刻。” 她抿了抿唇,“你应该调查过我吧?或许也不用调查,谁让我以前那么出名呢?” 她眼神现出几分讥诮,“你告诉我外面那些人说的都只是不切实际的谣言,但是你却从不让我去真正了解和靠近那些原本属于我的记忆。那么我可不可以认为,其实那些并非单单只是谣言而已?捕风捉影,那也得有风才行,不是吗?” 云墨沉默了,神情遥远而复杂。 凤君华靠在车璧上,幽幽道:“我的记忆之中也有你。” 云墨微震,却不知是喜是忧。 “不过很少,想来我以前与你是不太熟悉的。”她眯了眯眼,忽然想起了什么,恍惚而试探的问:“那天在东宫,我看见墙壁上那副狩猎图…” 云墨手指微颤,没有看她,只是道:“那是在南陵万灵山狩猎场。”他低着头,火儿已经从他袖口里钻了出来,一双碧绿色的眸子幽幽的看着凤君华。 “火儿就是在那个地方捕获的。” 凤君华目光落在火儿身上。 “火儿是灵物,它认了你做主人,便终身不再背叛,且与你心灵相通。只是如今你失去记忆,忘记了如何与它沟通而已。” 凤君华眼神震动。 “那副狩猎图…”云墨轻轻抚摸着火儿的头,轻笑了一声道:“等你恢复记忆,应该就会知道了。” 凤君华有些恍惚,脑海里回想起那日见到的狩猎图,隐约中似有红衣一角翻飞如梦,马蹄飞扬烟尘溅落。抖落了那一年的春光如雪,也碾碎了那一年的希望和绝望。 “那个人…是我?” 那副狩猎图,左边角落里翻飞的衣角是红色的,周围郁郁葱葱,隐约有马蹄踏过。只是她不懂,为什么只是冰山一隅? “除了你身边最为亲密的人,没人见过你的容貌。” 云墨淡淡解释着,脑海里却想起那一年。他回来后就做了那一副狩猎图,不能让人看见她的样子,他也不愿将那块蒙了她七岁光阴的丑陋胎记雕琢,所以只是留下了红衣一角。然而那样日日相对相思,只会更痛。所以他便搬离了皇宫。离开了,却始终挨不过那些日日夜夜的想念和空虚。他天天画着她的画像,想要记住她的样子,却又不敢在那个地方逗留太久。他怕沉浸在永久的疼痛中还未等到她出现,他便已经疯狂。 他看着温顺的火儿,唇角淡淡笑意,有些空洞和哀凉。 不能让火儿靠近她,因为那个时候不能刺激她恢复记忆。她失踪的那晚,想必见到了这世上让她最为难以接受和最惨痛的一幕。 那个时候的她,不能承受这些撕心裂肺的痛。 “我不明白…”凤君华回头看着他,“就算我娘远离了东越,也不至于惧怕一个娇养的公主吧?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的掩藏我的容貌?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云墨抬眸深深的看着她,“应该有两个原因。第一,虽然你娘那时候经常戴面纱,见过她真容的人很少,但也不是没有。她既然远离东越,就不希望任何人找到她。据我所知,千姨嫁人后足不出户,便是慕容府的人,除了近身伺候的,也甚少有人见到她。所以如果不掩饰你的容貌,大抵父皇和母后早就查到你娘的下落了。第二…” 他顿了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你比你娘更美,而且你性子又桀骜不驯,自负骄横,容易遭来嫉妒。千姨这样做,是为了保护你。” 凤君华面无表情。 “看来从前的我的确毫无可取之处。”她睨了他一眼,有些怀疑这个人的眼光。如果小时候的她真的如他说的那样不堪,他喜欢她什么?因为她长得美?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她自动掐断,虽然相处不久,但云墨这个人自有其骄傲和原则。身为一国太子,见过的美女数不胜数,别的不说,就那个孟月眉也是数一数二的大美人。云墨要真是为皮相所动的人,也用不着等她那么多年了。 云墨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 “别把自己想得太差。”他道,“很多事情,是没有理由的。” 后面一句话,他语气有些低,似乎在自言自语,却又无端的生出些意味深长的味道来。 凤君华忍不住回头看他,却见他低垂着眼,眼角余光瞥向窗外,似乎在沉思又似乎在遥远的回忆着什么。 == 示意车夫停了车,凤含莺跳下马车,眺目看向远方青山黛影,隐约可见城楼高耸,在黄昏余晖的遮盖下,更显苍远而幽静。 “这就是南陵境内了吧。” 云依掀开车帘,看了路碑上刻着‘南陵’两个字,点了点头。 “夜姐姐,天色不早了,我们还要继续赶路吗?到时候城门只怕下钥了,我们进不去。” 凤含莺回过头来看着她,“你没有通关文牒吗?” 云依小声道:“通关文牒在哥哥那儿。” 凤含莺叹了口气,颇为遗憾道:“倒是把这事儿给忘记了。”她又四处看了看,道:“这里荒无人烟的,不继续赶路的话也没地方住,还是今早进城吧。”末了她又忍不住抱怨一句,“这也就你们古代的交通工具这么麻烦,要是在二十一世纪…” 见云依一脸的莫名其妙,她又住了口。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她挥挥手,又上了马车。“船到桥头自然直,或许倒时候就有办法了。” 云依没什么主见,自然是一切都听她的,哦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 暮色降临,斑驳星子在夜空中闪烁成辉。 马车停在城楼下,守门的侍卫庄严肃穆,神色戒备。 车夫在外面轻声道:“姑娘,城门下钥了,马车进不去了。” 凤含莺掀开车帘看了眼,又放下帘子。 云依担忧道:“那怎么办?” 凤含莺一只手托着腮帮子,正在思考。 云依咬着唇,低声道:“要是哥哥在就好了。” 凤含莺顿时脸色不太好看,“别给我提他,没有他我也能进城。” 云依疑惑的抬头看着她,“要怎么进去?” 凤含莺眯眼打量她半晌,“你哥哥那么出名,没道理你的名字默默无闻吧?” 云依脸色有些红,却还是点点头。又道:“不过我从小没出过远门,又没有证据证明我的身份,这又不是在东越,我怕被人怀疑,到时候让我们蹲大牢就得不偿失了。” 凤含莺很欣慰的点点头,觉得这小丫头总算没有单纯到太傻的地步。拍了拍她的肩,轻松道:“你们皇族之人身上不是都佩戴有代表自己身份的物事吗?好歹你也是东越皇室里唯一的郡主,总不至于没有私章吧?” 云依眼睛亮了亮,“啊,这个我有。”她说着就从袖口里取出一个小方型玉色的物事,“这是我满月的时候皇伯伯赐的,正面有东越皇族的标记,反面刻有我的封号和名字。拿这个给守城的将士看,应该会放我们进去。” 凤含莺接过来,将私章倒过来,透过微亮的月色,看清上面雕刻着‘欣悦郡主云依’几个字,顿时心中了然。见云依一脸的欣喜之色,她又忍不住打击道:“先别高兴得太早,你和你哥哥一起来南陵给姜太后贺寿,半途被人劫走一事大抵早就中众所周知了。如果现在你拿着这私章出现在城门口,只怕会被怀疑成劫匪。” “那怎么办?”云依顿时苦了脸。 凤含莺正在想,该如何进城而不被怀疑。忽然神色一凛,“谁!” 低喝声起,无数把飞刀也瞬间飞出,与此同时她一把拽着云依跳下了马车。 黑暗中有低笑声若有若无传来,隐约有几分被确定猜想的欣喜和急迫。 “果然是你。” 凤含莺猝然回头,见月光下一人飘然而立,面如冠玉,眉目笑意盎然如月色倾泻,说不尽的风流肆意,道不尽的玉色倾城。 ------题外话------ 猜到来人是谁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她是他的夫人? 一瞬间光阴流转,月色被碾碎柔光,流泻于那人眼角眉梢,姣姣隽美而朗朗疏狂。 凤含莺瞪大了眼睛,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云依还未从刚才惊心动魄的变故回过神,此时脸色有些苍白,待看清立于月下的清俊男子,也怔了怔,神色倒是比凤含莺还镇定几分。至于车夫,早就被点住穴道丢弃在地上,有苦说不出。 “你——” 好半晌凤含莺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又立即恢复了镇定,神色戒备而怀疑。 “你是谁?” 不可能的,不可能是他。世界上长得想象的人那么多,换了个时空,这种可能也不是没有。 对面男子翻了个白眼,慢悠悠的踱步过来。 “怎么,才半年不见,就认不出我了?” 凤含莺目光一缩,握在手心的匕首紧了紧,神色仍旧充满警惕。 云依扯了扯她的衣袖,“夜姐姐…”忽然一顿,身子软倒了下去。 凤含莺伸手接住她,目光冷冷的盯着已经走过来的男子。 “颜诺?” 这一声三分试探三分怀疑四分复杂,他不是死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那晚她劫持云依离开的时候,隐约听到他的声音似乎是有些熟悉,也曾怀疑过,但这种事太过匪夷所思,远不如亲眼见证来得让人震撼。 “总算记起我来了。” 颜诺已经来到她面前,见她仍旧一脸防备加怀疑,不由得叹了口气。 “我记得你的特长是擅用美色迷惑男人,今天怎么反应迟钝了?”他一挑眉,笑得流光溢彩。“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不是我的对手。” 凤含莺瞪着他,心中怀疑已经去了大半。穿越这种事儿太过匪夷所思,几率也太小,哪就那么幸运,人人都穿越?而且她记得当初颜诺是确确实实死了的。难不成是魂穿?那他运气也忒好了点,居然穿越到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身上。 “你想做什么?” 颜诺翻了个白眼,“我能对你做什么?”他上前一步,道:“你要进城吧?我可以帮你。” 凤含莺抿唇不语。 颜诺叹了口气,幽幽道:“二十一世纪的霓虹灯交通工具都成了过去式,你确定还要在这儿和我大眼瞪小眼浪费时间?” 凤含莺这才放下了防备,挑眉看着他。 “你不是死了吗?” 颜诺差点被她一句话给噎死,没好气的瞪她一眼,掏出折扇很用力的扇风。 “你都没死,我怎么可能死?” 凤含莺不跟他辩嘴,“为什么帮我?” “废话,当然是因为你姐。”颜诺一顿,眸色湛亮而幽深。“你姐为什么落到云墨手里了?你怎么没跟她在一起?” 凤含莺睨了他一眼,“你找我姐干嘛?” “我…”颜诺眼神闪了闪,顾左右而言其他道:“这你就不用管了。” 凤含莺轻哼一声,眯了眯眼,颇有几分戏谑道:“喂,你不是还对我姐不死心吧?” 颜诺也不否认,“那又如何?” 凤含莺撇了撇嘴,并不意外。突然想起了什么,道:“你一路跟着我来南陵的?” “对啊。”颜诺点头,“怎么,进不去了?要不要我帮忙啊?” 凤含莺嗤笑一声,“你能有什么办法?别给我添乱就成了。”她看了眼倒在地上的车夫和躺在自己怀中的云依,脸色十分不好看。 “解开他们的穴道。” 颜诺扬眉靠在一棵树上,玩味儿的盯着她。 “你不是很能耐?还求我做什么?自己想办法啊。” “你——”凤含莺咬牙切齿,忽而眼珠一转,道:“你不是想知道我姐的下落吗?你帮我进城,我就告诉你,怎么样?” 颜诺懒洋洋的瞥她一眼,“你姐的下落我早就调查清楚了,只不过找你确认一下而已。”他抱胸走到她身边,围着她转了一圈,道:“之前我还怀疑会不会是同名同姓,现在终于可以确定了。” “那又如何?” 凤含莺知道美色对这人没用,也懒得跟他多做纠缠。 “既然你是为我姐而来,那你不去东越,来这儿干嘛?”她眸光一转,带上几分戏谑道:“别怪我没告诉你啊,云墨可是对我姐有救命之恩,而且听我姐说,貌似云墨对她挺不错的。” 颜诺脸色变了变。 凤含莺视若无睹,饶有兴味儿道:“你说这都快两个月了,他们俩整日住在同一屋檐下,会不会日久生情啊?” 颜诺脸色开始发沉。 凤含莺好似觉得这样的打击还不够,继续道:“你说云墨这个人吧,要貌有貌要才有才,武功又高,而且身份不凡。最重要的是,他还没娶妻。嗯,我觉得如果我姐嫁给他,也挺不错的,对吧?” 颜诺咬牙切齿的瞪着她,随即不屑的轻哼。 “你不用在我面前挑拨。”不过顷刻间他就恢复了冷静,依旧如之前那般笑得无邪而肆意。“你姐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云墨那个人,没心没肺心机深沉,而且你姐的身份…”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有些幽深的看向凤含莺。 “你听说了吧?” 凤含莺也不再跟他开玩笑,“你对我姐的过去很了解?” “略知一二。”颜诺掉头看了看城门,“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先送你进城再说。” “你真的有办法?”凤含莺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既然你知道我姐在哪儿,怎么不去找她?”不等他说话她又恍然大悟兼幸灾乐祸道:“哦我知道了,你中了云墨的招,被赶出了金凰国,如今无法从金凰借道去东越。又知道我姐即将来南陵,所以你打算在这儿等她?” 她摇摇头,“我说,你就死心吧,我姐以前不喜欢你,现在也不会喜欢你,以后啊,估计也不会喜欢你。” “你——” 颜诺刚要发怒,就被她笑眯眯的给打断了。 “哎,你那个小姑姑呢?她不是跟你一起的吗?怎么就你一个人了?” 颜诺瘪了瘪嘴,“她自然有重要的事。”见她还要问,颜诺不耐烦的打断她。“你到底要不要进城啊?” “废话,当然要进了。”凤含莺瞪他一眼,看了看怀中的云依,想着刚才他们说那些话的确不能让这丫头知道。“你要怎么带我们进去?” 颜诺哼了一声,手中折扇一抬,一股绵柔之力将云依拖起来,直接扔进了马车中。 “你也进去。”他淡淡吩咐着,手指一点,躺在地上晕迷的车夫悠悠转醒。 “赶车。” 车夫虽然惊异于有陌生人出现,但好歹也算有点见识,什么话也没说,默默的坐到车辕上,开始赶车。 颜诺对着里面传音道:“你现在扮作丫鬟,把那小丫头摇醒,接下来不用我说了吧?” “明白。”凤含莺立即明白了颜诺的想法。云依之前被自己挟持,很多人都知道。如今颜诺来了,刚好可以说是颜诺本来正赶往南陵,半路碰上了云依,出手救了她。又因为带着一个女子不方便,就随便买了个小丫鬟照顾。这样一来,就没有漏洞了。 幸好她之前为了躲避云裔那厮的追踪什么易容的材料都准备齐全了,如今不过是化个妆扮作小丫鬟而已,容易得很。 马车很快来到城门前,守卫自然要拦。颜诺坐在马车旁,一动也不动,直接从怀里掏出一枚黑色的令牌扔了过去。守城的将领一见那令牌,面色一变,神色立即变得恭谨了很多,退到一边。 “公子请。” 直到进了城,凤含莺才掀开车帘,拍了拍颜诺的肩。 “你刚给了他们什么?怎么就这样放我们进去了?” 颜诺哼了一声,颇有些高大上的姿态。 “自然是南陵国的通关令牌。” 凤含莺挑眉怪异的看着他,“你不是江湖人吗?怎么会有南陵国的通关令牌?” 颜诺一顿,眼神闪过一丝异样,淡淡道:“明月殇是我师兄。” “明月殇?”凤含莺忍不住拔高了声音,眼神里露出愤怒的火焰,一把抓住他的衣襟,恨恨道:“南陵太子明月殇?你居然是明月殇那禽兽的走狗?颜诺,我看不起你。” 她说罢就要掀帘下车,颜诺一把拦住她,神色难得的认真严肃。 “我什么时候害过你姐?” 凤含莺扯着车帘的手一顿,冷笑道:“你帮明月殇,就是在还我姐。” 颜诺还没说话,身后云依已经探出头来,询问道:“夜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凤含莺一巴掌拍着她额头把她重新推了进去,一双桃花眼沉冷而深邃的看着颜诺。“你相信那些传言?” “我只信你姐。” 颜诺淡淡移开目光,看着无人的街道,神色静默冷清。 “当年的事我调查过,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至于那些传言…”他嘴角扬起淡淡讥诮,“与其你在这儿生气,还不如找出那个放出谣言的人,不更一劳永逸吗?” 风含莺垂眸沉思一会儿,嘴角泛起丝丝冷意,又抬头盯着颜诺,有心想要问什么,但又顾及车夫和云依,只得作罢。 “我们现在去哪儿?” 颜诺懒洋洋的向后靠了靠,“找家客栈住下来,等你姐出现。” 凤含莺不说话了,退回车内。 云依捏紧了手绢,有些忐忑的盯着她。 “夜姐姐,那位颜公子,你跟他很熟吗?对了,上次你还向我询问他来着,你们以前就认识吗?” 凤含莺双手抱胸斜睨着她,这小丫头心思单纯没什么心机,但不要小心被人利用了才行。思索一会儿,她淡淡笑道:“对啊,以前跟他打过交道,算不得多好的交情。”她眨眨眼,很是神秘道:“他一直喜欢我姐,所以看在我姐的面子上,也必须关照我,你说对吧?不过我姐对他没什么想法,咳,你也知道,这种事儿呢涉及到我姐的名誉,所以若是有人问起来呢,你知道该怎么说吧?” 云依低着头,想起太子哥哥似乎对那位慕容三小姐很是青睐。这个颜家少主若真是对慕容琉绯存了什么心思,也就是太子哥哥的情敌。好歹都是云家人,自然帮着自家亲戚,所以她很干脆很认真的点头。 “嗯,我知道了,不会说出去的。” 看她一脸纯真信任的模样,凤含莺难得的有了一丝愧疚感,总觉得自己像个诱拐小红帽的大灰狼。 勉强笑了笑,凤含莺不再说话。 南陵边关小城,本来人流量就不大,晚上更是人丁稀少,大街上偶尔也就有打更的路过,除此以外毫无人迹。不过这样也好,避免了许多麻烦。 进了城以后,打发了车夫,寻了一家还算不错的客栈住下来。 刚上了二楼雅间,就听到下方传来女子的声音,带着几分世家门风的高傲和不可一世。 “掌柜的,你们这儿最好的房间还有吗?” 凤含莺挑眉向下看过去,是个穿着华丽然而一看就是丫鬟打扮的俏丽女子。小二已经哈腰走了过去,一脸带笑道:“不好意思,刚才最后几间雅间已经被占领,请问姑娘你们几位?” 那女子眼梢斜挑,淡淡道:“让他们离开,我们小姐出双倍的价钱。” “呵,好大的架子。”凤含莺抱胸睨视着下方,眼神玩味儿。 “这…” 小二有些为难。 “怎么?不行?” 那女子立即皱眉,眼神不悦。 “客官,您看,凡是总有个先来后到,你们来晚了…要不这样吧,还有中等房间…” 小二还在试图推销,那丫鬟早已不耐烦的打断。 “什么中等房间?就要上等的雅间,你知道我家小姐是谁吗?这要耽搁了,小心你吃罪不起。” 挺有身份。 凤含莺眯了眯眼,送云依去客房的颜诺已经走了出来。 “怎么了?” 他随意一瞥,忽而凝了眼。 “哎,这小丫头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丫鬟。这个时候在这边城,肯定是要出境的。”凤含莺摸着下巴,思索道:“而且听这丫鬟的语气,貌似这个所谓的小姐身份还不低。你说,到底是谁啊?” 半天没听到回答,她不由得侧目,却发现他神色很是沉冷。 “喂,你怎么了?” 底下那丫鬟见小二说不通,勃然大怒道:“本姑娘好生跟你商量是给你面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小心你脑袋不够掉。” 小二苦了脸,“姑娘,这实在不是小的不通融…” “香兰。” 外面一个柔若滴水的声音响了起来,丝丝渺渺,一寸寸如蔓延的云烟,拨开在这空气里,听出几分飘渺无尘又深入骨髓的低沉和慵懒。不过短短两个字,却似乎可以拆除组成无数片段无数语句,让人听之难以忘怀深刻入骨又心旌摇曳。 凤含莺面色微微一变,颜诺嘴角噙起冷意的弧度,目光都看向一个方向。 门口处款款走进来一个戴面纱的女子,然而眉目婉转精致绝美,眉如远山横黛,眼如碧水凝波,穿一身绣淡紫色蝴蝶月牙色荷叶薄纱裙。那布料极致柔滑而透薄,在昏黄的灯光下都可以看见上面闪烁的斑斑银光以及肌肤如水如凝脂的嫩滑来。而她款步而来的姿势优雅如漫步云端的仙女,手指根根葱白如玉。 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过去,那女子身材完美无瑕到极点,可谓前凸后翘纤腰不盈一握,走起来就如杨柳摆动,柔韧而弧度完美,让人感叹造物者的神奇。 小二看得目瞪口呆。 名唤香兰的丫鬟立即回头,脸上变得恭谨而谄媚。 “小姐。” “我滴个神啊。”凤含莺喃喃道:“这简直就是天生尤物啊,你看那眼神儿,活像要把人的魂儿给勾了去似的。啧啧啧,不知道比起那所谓的四大美人如何?” “她就是四大美人之一。”颜诺淡淡的开口了,声音冷沉而微带嘲讽,甚至有着浓浓的鄙夷和厌恶。 “啊?”凤含莺怔了怔,而后回过神来。“你说什么?” “南陵武安侯的长女,慕容琉仙。” 凤含莺脸色慢慢的变了,眼神里凝聚嘲弄之意。 “听说我姐是慕容府三小姐啊。那这么说起来,我们这是碰到本家了?” 颜诺讥笑一声,见那小二已经被慕容琉仙迷得神魂颠倒忘乎所以都快要松口。他把玩着手中折扇,玩味儿道:“本来是一件小事,本公子我也不是那么不通人情,换个房间而已,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可如果是这个慕容大小姐,我还真不想如她的意。” “很好。”凤含莺难得和颜诺达成一致意见,“什么大小姐,我看着她不爽。”她说着就要下去,颜诺伸手一挡。“别看她柔柔弱弱的好欺负,她武功可不低。你就这样下去,到时候估计连胳膊腿儿都分家了。” 凤含莺眯了眯眼,倒是没有骂他,而是若有所思。 颜诺嘴角一勾,“跟我来。” 风含莺挑眉,跟着他下了楼。掌柜的已经出来了,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不会被轻易的迷惑。一见慕容琉仙主仆俩,心里就开始打鼓。 “姑娘,您看这最后的雅间真的已经没有了,要不然您再去别家行不?” 慕容琉仙没有说话,碧水横波的眸子斜斜瞥他一眼,像似有魔魅的光泽流动,要将人的魂儿给勾了去。掌柜的眼皮一跳,目光直了。旁边小丫鬟香兰适时的摆谱起来,“你这是说什么话?天色已经这么黑了,要是找得到好的客栈,我们还用得着在这儿跟你争辩吗?快点,给我家小姐腾出最好的房间来,对了,我家小姐习惯用牛奶沐浴,你——”她一指那个小二,颐指气使的吩咐道:“去给我家小姐准备牛奶,还有新鲜的玫瑰花,茉莉…”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慕容姑娘,久仰久仰。” 颜诺的声音响了起来,三分不羁三分玩味儿四分漠然。 香兰一顿,慕容琉仙悠悠回头。入目处那男子锦衣华发面色如玉,琳琅俊目风流无匹,笑容放荡不羁又倾城魅惑,足以颠倒众生的美色。 纵然是阅男无数的慕容琉仙,也不由得眼神里划过惊艳,而后波光横媚如水荡漾,流露出颇具风情的笑意来。 “敢问这位公子是?” 堂堂大家闺秀,独自外出过夜,遇见陌生男子不必不让反而上前搭讪且有勾引的嫌疑。 凤含莺一手托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这个慕容美人,眼神颇为不屑。 颜诺笑得自若,玉骨扇摇得那叫一个风流倜傥。 “区区江湖浪客,不足挂齿。只是慕容姑娘美名遍天下,在下早有耳闻,如今能得闻一见,实在是三生有幸。” 慕容琉仙眼神一闪,难不成又是一个爱慕她美色的?心思一起又看到了旁边的凤含莺,双目立即一缩,而后缓缓散去眼底的暗沉之色,面纱下的嘴角流露出讥讽和得意。 “公子过奖。” 嘴上说得谦虚,眼神里却满是自得和理所当然。 凤含莺别过眼,刚才这女人看过来的那一眼分明含着杀气。估计是觉得自己没她漂亮,不配受到她的关注。 哎,四大美人全都这个样子吗?虚伪做作,自以为是? 这时,掌柜的也清醒了,赶紧走过来道:“姑娘,最后几间上房就是给了这几位客官。实在是不好意思,小店无法满足您的要求…” “没关系。” 慕容琉仙眸光一动,媚光流淌。她忽然话音一转,“既然如此,那就退而求其次吧,我们住中等房间就可以了。” 厄… 掌柜的惊讶,香兰一怔,颜诺挑眉,凤含莺回头。 慕容琉仙善解人意道:“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嘛。” “可是小姐,您…” 香兰想说什么,被她一个眼神制止了。 掌柜的也回神,立即吩咐小二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带两位客官去休息?” “是是是。” 小二立即点头哈腰的走过来,“客官这边请。” 颜诺拉着凤含莺给慕容琉仙让路,还很有绅士风范的做了个请的动作。 擦肩而过的时候,慕容琉仙看了他一眼,眼神里媚光横流,似要吸人魂魄。颜诺一怔,眼神慢慢的变得迷离痴缠。慕容琉仙抿唇一笑,低头走过的时候一枚淡黄色的璎珞从腰间滑落。美人莲步晃过,徒留清香四溢,飘荡在空气中,如丝如缕如梦如幻。 直到关门声响起,凤含莺才推了颜诺一把。 “行了,人都走了还看什么…” 话未说完就被颜诺捂住了唇。 “唔…”凤含莺猝不及防,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狠狠的瞪着他。 颜诺没空跟她解释,直接拉着她上了楼,进了房间后就立即关上门。 “喂,你到底要干什么?”凤含莺怒而回头,叉腰道:“颜诺,你不会也被那个女人迷住了吧。哼,果然男人都好色,还好意思说对我姐一往情深呢,我看啊…” “闭嘴。” 颜诺轻喝一声,眼神鲜有的沉冷和严肃。 凤含莺有些讶异,她跟颜诺打交道比她姐还多,自问还是比较了解他的。这个人,向来玩世不恭却又心思诡谲,一般很少在意某件事或某个人,因此基本上不会特别愤怒的情绪。尤其他还喜欢她姐,应该对她客客气气才对。如今这般态度,倒是让她意外了。 颜诺许是也察觉到自己情绪过激了,慢慢平静下来,才小声道:“那个女人带了一流暗卫,你小心祸从口出。” “暗卫?”凤含莺眯了眯眼,她居然都没有察觉到,看来不是一般的高手。 颜诺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神色泰然自若。 凤含莺走过来,“喂,你刚才怎么回事?不会真被那个女人迷住了吧?” 颜诺哼了一声,懒散的斜睨了她一眼。 “你觉得她有资格跟你姐相比?” “废话。”凤含莺也坐下来,“那你刚才怎么回事?一副被勾了魂儿似的。” 颜诺讥诮的一声,“你不是很擅长诱惑男人吗?怎么看不出来她使用了媚术?” “媚术?” 凤含莺端着茶杯的手一顿,眼神里浮现惊异。 “你刚才是装的?” 颜诺眼神淡淡冷冷如月色,“我也是前不久才调查到的。”他放下茶杯,神色玩味儿又十分厌弃道:“这位慕容大小姐,竟然从小就修习顶级的媚术,入幕之宾不计其数。并且以这种方法吸取男人的精髓和内力化为己有,能让她保持容颜不变且更胜从前。” 他笑了一声,“难怪我那师兄看不上她。” 凤含莺对明月殇很有些意见,闻言脸色便不大好。 “别给我提那个人渣。”她哼一声,“我姐被那些人传得那么不堪,八成有他的功劳。” 颜诺没有说话,只垂下眼静静思考着,仿佛陷入了迷障之中。 “喂。”凤含莺胳膊肘碰了碰他的手臂,“你在想什么?哦对了,刚才你故意让慕容琉仙以为你被她迷惑了。那你待会儿要去她房间?” “当然。”颜诺折扇啪的打开,又笑得风流倜傥。 “她以前欺负你姐的时候我管不着,如今碰到了,自然要备一份大礼才行。” 凤含莺目光灼灼,“你想怎么做?” 颜诺笑得高深莫测。 …… 这里有人算计着要帮某人报仇,而千里外的某人正一路悠闲的来到了龟燕国。马车也不坐了,一路赏风观景,惬意而轻快。 “我们要去边关吗?” 云墨负手而立,“嗯。”他凝眸眺望远方,“不用去国都了,直接抄小路去边境就好。” 凤君华若有所思,“为什么我们一路而来那么安静?” 云墨回头笑吟吟的看着她,“难道你真的想被刺杀?” 凤君华很淡定,“好像要杀你的人比杀我的人多,也更厉害。”顿了顿,又道:“这么算起来,跟你在一起挺危险的。” “嗯,的确。”云墨深以为然的点头,而后笑得又有些暧昧,“可你明知道跟我在一起会有危险,还是选择跟我一起单独离开,这又是为什么呢?” 凤君华脚步一顿,回过头看他,眉头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 对啊,为什么要跟着他一起?就因为他为她耗损真气又受了重伤,从而引发了她那少得可怜的愧疚和感激?还是因为她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可是也不对啊。就算没有她,玉无垠跟他也是旧怨难平。还有梁王府,本来就是他要计划要除去的心腹大患,她顶多就是起了个导火索的作用。 这么算起来,她似乎不用太过愧疚? 要说到感激,倒是必须的。谁让他因她耗损了那么多真气还天天教她武功呢? 心中想这事儿,便没有关注到身后一辆推车正急急而来,车轮压到了路边的一块大石,车板倾斜,眼看就要撞到凤君华。 凤君华霍然抬头,随即腰间一紧,云墨已经搂着她的腰一个旋身躲开。而后一挥袖,原本倾斜的车板立即规正,避免了哗啦啦掉落的蔬菜。 “没事吧?” 云墨低头关切的看着她。 推车的是一对年老的夫妇,眼见差点撞到人,吓得面色青灰,见对方没事,松了一口气,老者忙过来。触及两人惊为天人的容颜,怔了怔,而后憨笑的弯腰道歉。 “实在不好意思,夫人可有伤着?” 凤君华推开云墨,闻言愣了愣。 “夫人?” 云墨也明显一怔,而后唇边绽开一抹笑意,很是愉悦。 那老者见凤君华表情,也很是有些疑惑,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凤君华瞥了云墨一眼,“我不是他的夫人。”说罢转身就走,云墨看着她的背影,笑得越发欢乐。 “这…” 老者有些发懵,“这位公子,你们…” 云墨回头对他笑得温和,“她只是在跟我赌气而已,老人家不必介怀。” “原来如此。”老者明白过来,又笑呵呵道:“公子你好福气啊,娶个这么美丽的妻子,可得好好珍惜啊。” 云墨和颜悦色的点头,“嗯。” 老人家笑着转身往回走,走着走着忽然觉得袖口好像有些重,忙伸手往里面掏了掏,竟然摸出一块银锭子,足足有十两。他目光惊奇而震动。这一锭银子足够普通老百姓一年衣食无忧,他老两口每天起早贪黑的卖菜两三年也卖不到这么多钱。 惊异过后忽然就想起刚才那黑衣男子离开的时候,眼神里似乎浮现几分异光。 小老百姓虽然没见过什么世面,但也能从对方穿着气度看出绝非常人。难道这银锭子是刚才那个公子给的? 他忍不住转身,那两人已经消失在路的尽头,远远看去如一对璧人。 老者握着银锭子,忍不住眼神湿润。今天遇上贵人了啊。 …… 前方,云墨已经追上了凤君华,见她绷着脸,眼神淡冷,压根就不理他。 他笑了笑,“生气了?” 凤君华瞥都没瞥他一眼,“我只是在想,刚才那个老爷爷说得对,你的确该娶妻了。” 云墨回头看着她,眼神里笑意温纯。 “嗯,我也这么觉得。”顿了顿,他又刻意压低了声音道:“不过他说得不完全对,怎么能委屈你做一个小小的夫人?再怎么说也得…” 凤君华抬头清凌凌的看着他,大有你再乱说一句我就敢割了你舌头的意思。 云墨果然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脸上笑意却没有淡去分毫。 凤君华怪异的看着他,“你今天怎么那么好心了?”刚才他将银锭子塞进那老者袖口的时候,她可没有错过。 云墨眨眨眼,“我平时很黑心吗?” “一直如此。” 凤君华掉过头,眼前白光一闪,火儿已经从云墨袖口里窜出来,飞到了她怀里,一双眼睛咕噜噜的转着,写满了赞同。 云墨不跟这一对主仆计较,敛了笑容道:“龟燕和东越正在开战,国都却繁华依旧,连老百姓都丝毫没有站争中的哀嚎遍野,你不觉得奇怪吗?” 凤君华没多大表情,一路走来她自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刚才那一对卖菜的老夫妻神色里没有半分战争的凄苦,只有为生活忙碌的辛苦和泰然,这根本不符合战争中百姓该有的惊惶和担忧。 “你在怀疑什么?” “三天前金凰国六皇女请求出征,可第二日就和梁王打起来了,所以龟燕国看似处在战争之中,实则却隔岸观火,渔翁得利。”云墨神情自然,仿佛早已料到有此结果。 凤君华若有所思,“凰静芙没有作战经验,应该不是梁王的对手才是,怎么…” “子安在军中。” 云墨淡淡一句话落下,凤君华忍不住侧目。 “你到底想做什么?让云裔帮着凰静芙对付梁王?” 云墨含笑回头,眼神若有深意:“忘记我之前告诉过你什么了?我只要得到我想要的就行了,无论用什么方法。” 凤君华眯了眯眸子,“如果有云裔里应外合,梁王不是对手,你根本就不用亲自过来。除非…梁王有军师。” 她突然沉默了,想起了玉无垠。封印没有解开,她至今对玉无垠的记忆还很模糊,只是隐隐知道那个人曾经对她非常重要。但又不知道为什么,她似乎对他有一股很深的怨念和恨意。 “在想什么?” 云墨忽然开口,拉回了她飘远的思绪。 “我们现在就去边关吗?”她云淡风轻的问。 云墨摇头,“不。” 凤君华侧过头看他。 他微微一笑,眼神幽深难测。 “谋定而后动。” 凤君华没有接话,这些政治上的事,只要与她无关,她都不会干涉。当然,鉴于好歹这事儿也算有自己的一部分原因,如果他需要帮忙,她也不会拒绝。只不过看起来他应该信心十足,不需要她插手。 “你妹妹已经到达了南陵。”云墨眼神里浮现奇异的光,似乎在犹豫,最终还是道:“她和颜诺在一起。” 凤君华怔了怔。想起上次凤含莺挟持云依逃离,从某种角度来讲,其实也是受云墨和云裔之前设计颜诺的连累。云墨之前就特地嘱咐了云裔,不能让凤含莺受到丝毫损伤。只是没想到凤含莺会自己挟持云依离开。而又因自己的关系,颜诺被驱逐出了金凰国,不得不改道去了南陵。 凤君华沉吟了一会儿,“你没有对颜家斩尽杀绝,却断了从金凰借道来东越的机会,是算准了颜诺会去找小莺从而保护她?” 站在云墨的角度以及政治博弈的算计,于他最有利的,其实应该是彻底斩断颜家与各国的来往,他也有这个实力。但是他却放弃了这么好的机会。而且还是在知道颜诺与她的‘关系’以后。事实摆在眼前,即便是她不想自恋的多想,似乎也不太可能了。 云墨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又隐着几分认真。 “别把我想得那么高尚,我只是不希望他见到你而已。” 厄… 凤君华有些错愕的抬头。 他笑得更加自若,“在我没有得到你的心之前,我好像没有理由给情敌靠近你的机会。” 凤君华嘴角抽了抽,这话怎么听怎么觉得怪异。 情敌? 好吧,虽然颜诺是对她存着某些心思,但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再加上如今立场身份不同,未来会如何还不好说。再说了,如果真不想颜诺见到她,在最开始确定颜诺的身份之时,他就可以不告诉他这个人的存在,更用不着对颜诺手下留情,直接一劳永逸不更好么? 还不如直接说是考虑到她的感受和上一次无意之中连累的小莺,他这么做算是给她一个安心。至于那什么不给情敌靠近她的机会,就完全只是冠冕堂皇的说辞罢了。 要是他真的有这种打算,怎么会那么坦荡荡的告诉她? 不过这份心意,她领了。 “小莺跟他在一起,我也不用担心了。”她看着远方,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谢谢!” 云墨低头凝视她较之平常稍微温和的眉眼,嘴角也渐渐绽放浅浅笑意。 “青鸾。”他突然开口,神色半是漠然半是认真。“我想要的不是你的感激。”见她沉默,他又道:“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觉得你我之间只有理所当然,再没有那句疏离的‘谢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教训渣女 入夜,月色皎洁而霜白,月影下树枝婆娑而斑驳的倒影在明纸窗户上印出浅浅的暗影。窗内热气袅袅,浓烟氤氲,奶香和花香肆意流淌在空气中。美人浑身浸没在浴桶中,半闭着眸子,神情慵懒而惬意,满足而喟叹。身边侍女往浴桶里撒了玫瑰花瓣,白与红映衬得越发美丽妖艳。 撒完花瓣后,侍女便走到她身后,开始给她揉捏肩膀。 慕容琉仙微微睁开眸子,抬起手臂,牛奶水渍从光滑的肌肤上滴滴滑下,再没入奶浴中。她手指抚摸着自己经过奶浴后更加滑腻白皙的肌肤,眼神妖魅而波光荡漾,隐隐有着得意和骄傲。 “好了,你先下去吧。” “是。” 香兰垂首退了出去。 慕容琉仙从浴桶中站起来,水声哗啦啦作响。她慢慢走出浴桶,**着来到屏风旁,手一挥,屏风上的衣衫便落在了身上。那衣衫极薄极透,甚至隐约可看见因未穿肚兜而暴露的两团香软春雪。香肩半露,酥胸半抹,眼神游离而媚色流转,唇色隐隐泛着魅惑的色泽。再加上前凸后翘极其完美无瑕的身段,简直让男人浴血喷张不能自持。 她款款走了出去,惬意的靠在软榻上,香兰立即拿着干帕子过来给她擦拭头发。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小姐,方才店小二送来两壶上好的桂花酿过来。” 慕容琉仙正在抚弄自己的发丝,白皙的手指和黑色的发丝形成强烈的对比。闻言扬了扬眉,“哦?这么小的客栈,居然有桂花酿这种上等美酒?” 香兰嘴角抿出一丝笑意,“是颜公子送过来了。” 慕容琉仙嘴角扬起妩媚的笑,并不意外。凡是她看上的男人,就没有一个能逃得过的。 “还有这个。”香兰从腰间摸出一张纸条,递给慕容琉仙。“小姐,这是颜公子给您的。” 慕容琉仙接过来,将纸条展开。 “长夜慢慢,孤灯对月,遥思佳人于梦,借以美酒相托,邀以入怀。若能得卿之回顾,举杯对饮,万幸荣耶。惟恐相思无梦,空付痴心,奈何?不若挥剑斩情丝,却只道当时枉然,湄泠顾盼,红袖嫣然心之悸。纵千般惶恐忐忑,而惟愿,回首,不负相思意。” 看完以后,慕容琉仙嘴角扬起的笑意更深,眼光里满是醉人流波的荡漾春情。 “好了,你下去吧。”她慢慢的将纸条折叠起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又道:“哦,对了,让他们都下去吧。” 香兰有些惊讶,犹豫道:“可是小姐,这边境小城总归是有些不安全,若撤走了暗卫,万一您…” “无妨。”慕容琉仙今日心情好,倒是没有责怪她多干涉自己的事,懒洋洋道:“若真有绝顶高手,他们在也无用。若只是一般的宵小,那就更不用放在心上了。再说了,这里不是还有个绝世高手么?还怕保护不了我的安全?” 香兰会意的点点头,“是。”说罢就要转身出去,慕容琉仙忽然又唤住了她。 “等等。” 香兰一顿,转过身来。 “小姐还有什么吩咐吗?” “去取纸笔来。” 慕容琉仙将那纸条丢在一边,拿起狼毫笔,思索一会儿,开始写。 “君所求,亦为妾所愿。今晚子时,侯君临。” 凤含莺一手拿着纸条,斜眼看向不动声色饮茶的颜诺,似笑非笑的揶揄道:“看不出来,你追女人还真有一手,就这么短短几句话,就让人家芳心大乱倾心相邀了。不得了,了不得。” 颜诺没有丝毫被夸奖的得意或者骄傲,眼底反而有深深的不屑和厌弃。 “本公子我要追也是追你姐,这么个荡妇,多看她一眼我都觉得侮辱了我的眼睛。” 凤含莺嗤笑一声,“哎我就奇了怪了,那么肉麻的话,你都能念出来,为什么还要让暗卫代劳啊?” “那不一样。”颜诺眼神里浮现奇异的光,没有解释。 凤含莺若有所思,“你不会是在想着我姐吧?” 颜诺眼神闪了闪,依旧没说话,摆明了是默认。 凤含莺瞪了他一眼,“颜诺,我还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呢,没想到背地里也这么肮脏龌龊卑鄙无耻下流…” “喂。”颜诺放下杯子,回头看着她。“我怎么肮脏龌龊卑鄙无耻了?” 凤含莺伸出纤细食指指着他的鼻子,瞪着一双美丽的桃花眼,道:“你思想不干净,你…你在意淫我姐。” 颜诺霍的站了起来,低吼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凤含莺从来没见他如此震怒的模样,倒是怔了怔,随即不屑的抱胸,冷然道:“不是吗?我知道你喜欢我姐,但我姐没把你放在心上。所以你就想借着惩罚慕容琉仙的机会,然后在心里意淫我姐。”末了又讽刺道:“还以为你对我姐多么纯粹深情呢,没想到也不过如此。” 她偏过头,神色更为讥诮。 “男人都一样,永远想的都是怎么得到女人的身体。得到了,就不会珍惜,你也一样。” “你——” 颜诺眼里冒着怒火,似乎想要一掌拍死她,又因为有顾忌,硬生生的住了手。他瞪着凤含莺,神色慢慢平静下来,眼底却浮现几分自嘲与落寞。 “你懂什么?”他背着身,看着窗外树影婆娑。月光泠泠而森凉,照得他脸色也白的透明。“一个只会靠美色玩弄他人感情的女人,懂得什么叫做真情唯一?又懂得什么叫做珍重与珍视?” 凤含莺怒而转身,却又听得他继续冷冷道:“我将你姐放在心里,她便是我心中瑰宝,任何人都无法代替。我珍惜怜惜她,却不屑自负深情相逼。” 那一霎他目光很远,声音也似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带着浓浓的思念和淡淡的落寞,已经只有他自己懂得的甜蜜和幸福,伴随着入骨的疼痛,却依旧刻骨铭心。 “你不懂,所以我不怪你。” 凤含莺沉默了,想起曾经种种,心中也是万般滋味。 犹豫了一会儿,她才道:“如果我姐还是不喜欢你,你会放弃吗?” 颜诺身子颤了颤,久久不语,嘴角噙起淡淡的自嘲。如果能放弃,何必等到今日?他死了一次,奈何上天怜悯,许他转世,却没有踏过奈何桥,未曾饮下孟婆汤,也没有忘却前尘往事,反而她的容颜更为清晰的刻进脑海深处,要如何忘? 凤含莺叹了一声,什么话也没说,转身离开。 颜诺站在窗边,月色照得他脸色白得透明,眼神却越发深邃黝黑。他在那一团幽深黝黑里回忆从前的点点滴滴,那样清晰鲜明的记忆,那么刻骨的快乐和疼痛,一寸寸蔓延至血液骨髓,他在疼痛里意识越发清醒。 再多的深情,抵不过命运的森凉和她手中冰冷的刀锋。 他仰头,慢慢的笑了。 落寞而哀凉。 …… 子时,月色已经隐没在云层中,天色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罗帐深处,有轻软玲珑身姿斜斜依在美人榻上,一只玉臂柔弱无骨白皙如凝脂。衣襟落下,香肩半露而酥胸微现一抹玉白色,更能衬出深邃的勾峰和曼妙惑人的曲线。 室内点了香,飘荡在空气中,别有一番动人清韵之味。 桌子上摆放着精心准备的菜肴和美酒,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门外,颜诺静静而立。慕容琉仙所修习的媚术需要不断吸取男人的精气来固本培元,武功越高的对她帮助越大。早在进门前慕容琉仙就看中他这个最好的猎物。写那张纸条,不过是为了让她放下戒心将暗卫都遣走而已。他下定决心要好好教训一下这个女人,自然要图个便利才行。 等了一会儿,他便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慕容琉仙的声音,低沉魅惑妩媚而娇柔,带着几分意料之中的柔悦和几不可查的得意。 “进来。” 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香气扑鼻,隐约流荡这惑人的风情。 他扬了扬眉,嘴角噙起若有似无的笑意,微带几分讽刺。 看来这个女人还不算太笨,怕他功力太高她无法驾驭,所以在香炉里点了催情香。即便是没有近身暗卫在侧,她也不担心他会对她做什么。不过她还是太自负了,以为他当真被她所惑而毫无准备,因此才这么自信满满。 他向前走,纱帐被夜风吹起,荡出涟漪的波纹,隐约有酒菜香伴随着某种女子的体香传来。在这样的夜色里,别有一番魅惑情致。 而纱幔后,他看见慕容琉仙侧卧在美人榻上,姿态撩人而妩媚。 他顿了顿,忽然有些后悔。这样肮脏的女人,他多看一眼都觉得侮辱了自己的眼睛。要教训她其实还有更多更好的办法,何必如此? 而就这一瞬间,慕容琉仙已经低低笑着开口了。 “颜公子为何过门而不入?”她声音天生低柔,又因这些年修炼媚术,带上了一种魔魅的色彩,再加上常年浸淫男女之欢,更是不自觉的就多了几分低沉和引诱,似沉浸在**之中无法自拔,引得男人欲火高涨恨不能立即扑上去狠狠蹂躏。 颜诺眼神清明,眼底嘲讽更甚。 罢了,来都来了,这个时候再离开只怕倒是会惹得这个女人怀疑。 他微微笑着,语气里几分腼腆和微微希冀,更有着近乡情怯的不安和欣喜,充分将一个暗恋者终于有一天得偿所愿的见到自己所爱慕的女子那种兴奋表现得淋漓尽致。 “在下唐突,请姑娘莫怪。” 帘帐后,慕容琉仙妖艳的红唇抿出一抹笑意,眼神波光流转柔媚荡漾,眉梢眼角都写满了风情万种。 “小女子在闺中时也常闻得公子大名,今日有幸一见,喜不自胜。公子再说这种话,可就让小女子无地自容了。” “真的吗?” 微微急切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只听帐帘哗啦被人从外面掀开,露出他惊喜而忐忑的眸子。 这个角度看过去,慕容琉仙微微垂着头,灯光打下来,如玉的侧面染上淡淡光辉,而那长长的睫毛如蝶翼垂下,嘴角嫣红的扬起,三分羞怯七分见到心上人的喜悦。见到他走进来,她缓缓抬起眼来,一瞬间眼神中柔波荡漾如春情泛滥,迷离而惑人。 颜诺怔在原地不动了,神态痴迷而微微渴求。 慕容琉仙捂唇低笑一声,慢慢的坐了起来,手指极其缓慢的将肩头的衣服拉上来,潋滟的眸子转动的光芒魅惑如秋水。她身上的衣衫宽大而透薄,腰间淡紫色的腰带松松垮垮的系着,只要轻轻一拉,就可衣衫尽退,彰显你曼妙而极致诱人的身姿。 “慕容姑娘。” 颜诺垂下了眼,看似腼腆羞怯紧张所致,无人看见他眼底深深的冰冷和厌恶以及微微的恶心痛恨。这女人实在是太过放荡,活像八百年没见过男人似的。 “你…” 慕容琉仙已经走到他身边,见他低着头据局促的样子,眸光微晃,又捂唇低笑一声。纤细的手指去抚摸他的眉眼,“怎么了?颜公子不是特意来见小女子的吗,如今怎么…” 颜诺后退一步,避开她的触碰,也让她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 他抬头,见她脸上柔媚的笑意已经淡去了几分,眼底深处闪过暗流和森冷的杀机。 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迥然道:“在下方才差人送来的酒,不知姑娘可喜欢?”他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杀机,眼神微带几分希冀的看着她,很希望得到她的认可。 慕容琉仙黛眉微蹙,见他眸光清澈澄净,脸颊却微微染上红晕,分明一副情动又怯的模样。 她放下了戒备,就知道没人能逃得了她的诱惑。据说这位颜家少主虽然二十有余,却还未娶妻,而且刚刚下山归来,鲜少接近女子,想必对这男女之事还未曾有过接触和体验。如今遇到自己爱慕的女子,近乡情怯不敢靠近以至于亵渎也是常情。 慕容琉仙笑得更温柔了,也不再去触碰他,只是轻柔道:“一路赶路有些累了,方才困倦睡了一觉,还未曾用晚膳。这边境小城,客栈简陋,难得有如此佳酿美酒,小女子岂敢独享?便等着公子过来,一起品尝。” 颜诺脸上掩不住的欣喜,甚至有些激动。 “姑娘有心,在下不甚欢喜。” 欢喜个头。他一边在心里暗骂,脸上还得装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自找罪受,然后转念一想,没想到自己演戏还挺有天赋的。这要是在二十一世纪,估计都能混个影帝当当了。 慕容琉仙已经转身往桌边走。 “公子请坐。” 颜诺当然不会客气,很自然的坐到她对面。 慕容琉仙又亲自给他斟酒,柔声道:“小女子在闺阁之中尝有耳闻,公子出身武林世家,武功高绝智慧非凡,不曾想今日一见更是风姿绰约玉树临风,可谓当世奇男子也。”她端起酒杯,笑得妩媚又温柔。“小女子钦佩至极,奈何无以所达,唯有此酒借花献佛,敬公子一杯,但望公子莫要嫌弃。” 颜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姑娘言重,能得慕容姑娘赞誉,是在下的荣幸才是。” 他接过酒杯,手指却没有触碰她手指半分,似乎是害羞或者是怕唐突了佳人会惹怒对方不悦。 慕容琉仙目光流转如水,轻笑一声,不以为意。 颜诺将酒杯凑近唇边,正待入口,忽而眸光一瞥,落在她右手食指上。她的手很美,但是那根手指却是唯一的缺陷。虽然衔接得很完美,但他却一眼就看出来这根手指曾经断过。只是后来有医术高明之人以独特的手法接上,若不仔细看,连接痕都发现不了。 “姑娘的手…”他眼神里露出微微疑惑,还有几分小心翼翼,似乎害怕触动了美人心伤儿触怒之。 慕容琉仙面色微微一僵,美丽的眸子刹那间如沉死水,眼底深深的愤恨和怒火。她的愤怒好仇恨那样明显,方才旖旎暧昧的空气都为之散去,衍生出冷冷的气息。 颜诺立即放下酒杯,抱拳歉然道:“在下无意冒犯,若有什么地方说错了,还请姑娘多多包涵。” 慕容琉仙慢慢从久远的记忆里回到现实,意识到如今的情景,又温柔一笑,道:“公子不必如此,刚才是小女子失态,还请公子莫往心里去。”她衣袖落下,遮住了五指。抬头时眉宇间又露出哀婉和幽怨来,叹息道:“公子既然已经看出来了,小女子也不再隐瞒。” 她掩唇轻咳一声,神色更加凄婉,幽幽诉说道:“公子也知道我母亲出身尊贵,慕容氏也是世家大族,府中女儿自当闺训严格不敢有丝毫纰漏。而我又因出生的关系,德蒙圣宠,母亲对我的教育便更为严厉认真,从小便请来名师教导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顿了顿,她垂下眼,目光陇上淡淡的哀愁。 “这手指便是小时候学琴的时候不幸被琴弦划伤,用了许多好药,才淡去了疤痕。”她又抬头一笑,三分尴尬七分柔媚,眼神里曲曲波光如水荡漾,流泻着春光烂漫。 “不曾想竟被公子一眼看透。” 这女人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还真不低。 心中如此想,颜诺面上却不显,反而有些迥然尴尬又并被心上人夸赞的喜悦道:“厄…练武之人眼力格外敏锐些,若非仔细看,当真看不出姑娘手指上有丝毫的伤痕。”他眼角斜飞,露出春光一样的柔色来,带点痴迷和腼腆。“何况姑娘天姿丽色,倾国倾城,令人一见难忘,实不必介怀这小小瑕疵。” 他说完似乎极为害羞般低下了头,掩饰性的将杯中酒一口入腹。喝得太急,被呛得脸色有些红,目光却更为迷离痴缠。 慕容琉仙眼神流转如波光微澜,灯光下的侧脸如玉如凝脂,朱红色的唇轻抿着,三分羞涩三分喜悦四分得意和骄傲。 “公子夸赞,小女子愧…” 颜诺忽然站了起来,动作有些急切,导致他身子晃了晃,连忙一手撑着桌沿,目光灼灼的盯着慕容琉仙。 “慕容姑娘…”他想要说什么,脑子却开始晕眩,目光更加迷离茫然。“我…” “颜公子怎么了?”慕容琉仙站起来,很体贴的关切道:“可是身子不适?” 颜诺摇了摇头,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努力想要保持清醒,勉强笑道:“大概是刚才喝醉了,一是失态,请姑娘莫…”话未说完,他忽然直直往后倒去。 “公子——” 慕容琉仙惊呼一声,立即跑了过来。 颜诺已经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慕容琉仙蹲下来,试探的唤道:“颜公子?”接连唤了好多声,颜诺都没有反应,她目光中焦急之色才慢慢淡去,换上了阴谋得逞的笑。慢悠悠的站起来,执起白玉酒壶,走到香炉旁,打开瓶盖,酒水倒进去,淹没了浓郁的香气。 “真以为我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都不懂的千金小姐吗?”她转过来,酒壶重新放到桌上,眼梢斜挑风情流泻。手指把玩着胸前的发丝,笑得妩媚妖娆。 “本来看你长得这般绝色,本小姐倒是真有几分心动,不欲要你性命。不过谁让你不知好歹触碰了本姑娘的禁忌?”她眼神陡然凌厉如刀,看着右手食指,眼底迸发出烈火一样的恨意。 “知道了这个秘密的人都得死。” 她看着躺在地上昏睡过去而面色酡红分明情迷之态的颜诺,又笑了。 “你肯定很意外,想不通千防万防为何还是着了道,对吧?”她蹲下来,指甲很温柔的触碰他脸上的肌肤,一直滑到耳际颈侧,目光几分痴迷眷恋,道:“我虽然不曾走动江湖,但不代表对外界之事丝毫不知。颜家乃武林世家,个个武功高强内功深厚且见识渊博。况且你身边就有那么一个绝色美人,岂会这么容易被我所惑?” 她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他袖口上,那里,一片濡湿,隐约有桂花酒的香气。 “你以为我只是在房间里点燃了催情香以及在酒里下了药,不过都不重,你如何躲不过呢?可是你不曾想过,真正的药却在酒杯上。” 她勾唇一笑,眼神也开始有些迷离起来。一挥手,衣袖当风,俯身下去便要将颜诺抱起来,然而她刚一倾身,忽然就动不了了。 她霍然一惊,对上一双笑意温纯却含着不屑和鄙夷的眸子。 颜诺轻轻挡开了她的手,然后坐了起来,饶有兴味儿的看着她。 “你很聪明,不过却还是太自负了。”他没站起来,就这样面对着她,在她不可置信的目光中慢吞吞的撕下手中皮,然后继续慢吞吞道:“你都知道我不会为你美色所惑,既然敢来,也自然不惧你任何手段。” 他眨眨眼,很好心道:“慕容大小姐,我不得不说,你还是缺乏江湖经验。真正的高手或许自负,但绝对不会因此放松对敌人的任何防备。用催情香转移我的视线这个计策是不错,但也暴露了你不怀好意的居心。既然我都知道了你目的不纯,又怎么可能还去碰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呢?” 他语气很轻柔,似乎在对情人呢喃。 慕容琉仙眼神愤怒而阴鹜,偏偏又说不出话,下蹲的姿势更是让她肢体麻木血液不流畅。若维持这个姿势几个时辰,只怕第二天都要浑身僵硬无法动弹了。 最可恨的是,她之前也吸入了催情香,再加上修炼媚功的关系,她身体比普通人更加敏感无数倍,这么一会儿,她已经开始浑身发热,体内巨大的空虚开始蔓延至每一个毛孔,烧得她眼神迷离媚光流转。透明的薄衫下也隐隐可见肌肤泛上了粉红色,恨不得男人狠狠的蹂躏抚摸。 她闭着眼睛,深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的时候眼神魔魅五官邪魅妖娆,每一个表情每一寸肌肤都写满了风情万种,任何男人看到如此绝色美人这般妖魅之态都恨不得立即将她扑倒贯穿,享受那**滋味。 颜诺却不屑而厌恶的移开视线,“你的媚术对我没用,别白费苦心了。” 慕容琉仙震惊之色溢于言表,随后脸色立即沉了下来,眼底蔓延着巨大的恐慌和沉怒。都怪她太过自信,又不想暗卫碍事所以将人都调开了。如今她计划失败,落入颜诺手中,这男人又不受她所惑,究竟是何居心? 颜诺看出了她的想法,掏出玉骨扇在指尖把玩着。 “本公子一向不屑对女人动手,不过你倒霉,动了不该动的人。所以即便本公子很是厌烦,也不得不做一回小人了。”他终于站了起来,风度翩翩道:“放心,我不会杀你。” 慕容琉仙紧抿着唇,已经被熊熊燃烧的**逼得快要丧失了理智。她运功想要冲破穴道,却发现对方点穴的手法似乎很特别,她强制冲破反倒是碰到了阻碍导致气血有些翻涌,喉咙中有刑甜的味道在蔓延着。 “别费心了,没用的。” 颜诺好整以暇的坐下来,“我颜家的独门点穴手法,你是解不开的。强制冲破只会让你经脉受损伤及肺腑,倒时候误了卿卿性命可不关我的事。” 他说罢,还很无辜的耸了耸肩。 慕容琉仙气得气血上涌,腥甜蔓延至口中,终是忍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 颜诺叹息一声,似乎颇为无奈。 “早就警告过你了,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慕容琉仙脸色非但没有白,反而越来越红,身体也开始颤抖。极度的饥渴让她不堪忍受**的折磨,眼神越发的迷离,染满了欲色,吐出的气息也灼热急切,手指骨节泛白,显然她是在痛苦的挣扎。 低低的呻吟从口中吐出,她眼神里流光溢转,无声勾引着面前的男子。 颜诺看着她,眼神却越来越冷,也越来越厌弃鄙夷。 “真该让人看一看,名动天下的慕容大小姐有多么风流淫荡,人人可骑。”他向来不喜欢说粗话,尤其是对女子。不过眼前这个女人太过让人愤怒跟厌恶,敢动他喜欢的女人,简直是找死。若非还想等着君儿以后来收拾她,他今日岂会轻易的放过? 不过虽然不能杀,但不代表不可以做别的。 他收好折扇,而后轻飘飘一扶,绵柔的真气如巨网洒下,托起了慕容琉仙的身体往床内而去,顺便解了她的肢体穴道。轻纱落下,隐约看见女子柔美的身体在床上摇摆翻滚,似乎在渴求什么。 颜诺收回目光,啪的一声打开折扇。门开了,凤含莺站在门外,挑眉看着他。 “这么快就完了?” “对付这么个女人,还需要浪费多少工夫吗?”颜诺走出去,一眼瞥到她身后几个面目俊秀的男子。他扬了扬眉,嘴角含笑,说出的话却冷酷无情。 “你办事效率不错。”他一踏出门口,那几个昏迷的男子立即清醒,一抬头就见他风姿绰约的笑着,道:“好好伺候慕容大小姐,她会很喜欢的。” 几人面色淡定,点点头。他一挥袖,所有人都被带了进去,然后门砰的一声关闭。 凤含莺抱胸倚在门边,似笑非笑道:“我还以为你沉醉温柔乡醒不过来了呢。” 颜诺看也不看她一眼,慢悠悠的往回走。 “你没被慕容琉仙的暗卫盯上,看来他们已经把人都解决了。”他勾唇,笑意清冷而暗沉。 皇家一级暗卫,用来保护这么个花瓶女人,实在是太浪费了。 “哎。”凤含莺听了会儿屋中旖旎暧昧低吼声,知道如今慕容琉仙已经陷入欲仙欲死的状态,一时半会儿只怕醒不来。她赶紧追上去,问:“你是怎么把慕容琉仙的人引开的?她带的那些人可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颜诺但笑不语,眼神却有些深邃。很多时候,杀人其实不需要自己动手。慕容琉仙的皇家一等暗卫虽然厉害,却不是最精湛的,比起颜家精心训练的潋双,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他那个小姑姑如今正急着去见她的心上人,如果碰到有意图不良的人跟踪,又岂会留下活口? “喂。”凤含莺皱了皱眉,“慕容琉仙修习的是媚术,你让我找几个男人来岂不是刚好合她胃口?这算什么惩罚?我看对于她来说是享受还差不多。” “你不懂。”颜诺慢条斯理道:“她修炼的媚术需要靠和男人交合来吸取对方的阳气才能固本培元,若是没有丝毫内力的普通人,结果恰恰相反,她会被反噬。也就是说,没有武功的人碰了她,会吸收她身上的功力。” 凤含莺目光闪闪发光,“那么她明天醒过来就会变成废人了?” “那倒不至于。”颜诺眼神鄙夷,道:“我刚探测过了,慕容琉仙修习这门功法至少十几年了,从男人身上所吸取的功力极其深厚霸道,而且又出自各个门派。你应该知道,正常人身体构造有限,很多功法相冲相克,一个人是不能同时修炼多重功法的,不然只会伤及经脉,重者七窍流血而亡。但她不一样,她不用自己修炼内功,直接吸收别人苦练多年的真气。就好比拿着空篮子,接收别人培育多年成长的成熟果实,再加上她体质似乎有些特殊。这么多种刚强霸道的功法存在她体内居然也没有让她爆体而亡,甚至对她没有丝毫损伤,反而有助于本身修行,很多功法已经随着她自身修炼融入自身血脉之中,是不会被人轻易吸收的。” 凤含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你这么做又是何意?紧紧只是让她遭受凌辱之苦,打击她的骄傲?” “这只是其一。”颜诺道:“我刚还没说完。”他顿了顿,眼神悠长而淡漠。“虽然她内功高深很多已经化为己用,但某些功法却不是那么好吸收的。也就是说,她今晚会丧失一部分功力。不过她作茧自缚,在屋里下了不轻的催情香,再加上她自己修炼的媚术,估计没有个一天一夜是无法解除身上的药性的。交合时间越久,她丧失的功力也就越多。到时候她醒过来,就算想要杀人灭口恐怕也得费一番功夫。而且她的人都死了,无人供她练功。即便是屈辱,她也得忍着。” 说到最后,他神色越发冷毅。 “像她那样骄傲自负的女人,一旦清醒后发现自己被一群乞丐凌辱,自然会杀人灭口,所以我不用担心她会留下认证指证我。” “你干脆杀了她不更省事吗?” “不行。” 颜诺摇摇头,“你应该知道慕容琉仙身份特殊,她身边连皇室一级隐卫都有,可见南陵皇室对她多么看重。武安侯虽不喜这个女儿,但她母亲可是太后的小女儿。如今姜太后的寿辰将至,如果慕容琉仙死在这儿,我们俩又在这里出现过,难免会带来麻烦。当然,我是不怕这些小麻烦的。只是…” 他笑了一下,目光里若有深意。 “这个女人以前老跟你姐过不去,你不觉得如果让你姐亲自收拾她,才是对她最好的惩罚吗?” 凤含莺不置可否,只是耸了耸肩,神态鄙夷不屑。 “真是想不到,人人争相传诵的南陵第一美人,世人眼中的天女,居然是个如此放荡的女人,这要是传出去,估计够茶馆说书的津津乐道好多天了。” 颜诺没有说话。 凤含莺瞥他一眼,一只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道:“难怪你那师兄不喜欢她,大抵是知道她的本性,所以才厌弃至此。” 颜诺但笑不语,神色晦暗莫测。 凤含莺忽然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道:“不对,明月殇对我姐有不轨之心。”她眸色微沉,盯着颜诺,道:“颜诺,你不会帮着明月殇对付我姐吧?” 颜诺翻了个白眼,漫步往回走,懒散的声音透过夜风传来。 “这世上,我便是伤天下所有人,也不会伤你姐半分。” 话音落下,他身影已经消失,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凤含莺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凝眸思索了会儿,转身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 夜深人静,眼看丑时已过,凤君华却了无睡意,起身走了出去,却发现云墨居然遥遥而立,似乎在等待什么,又似乎在沉思。 “睡不着?” 他没有回头,声音淡淡而低柔。 凤君华走过去,“为什么突然改道要去金凰?” 云墨没有回答,身影沉浸在黑夜里,有一种看不清的深邃和了然的落寞。好一会儿他才回头对她微笑,递给她一张字条。 “你妹妹和颜诺在南陵边境小城一家客栈里,他们碰到了慕容琉仙。” 凤君华眼眸扫过上面的字迹,向来波澜不惊的眼瞳浮现几缕惊讶和隐隐熟悉的厌弃和讽刺。 “小莺会有危险吗?” “只要她不一个人离开,大抵还是安全的。”云墨顿了顿,眸色又深了几分。“放心,反正去南陵要从金凰借道,等战事终结,咱们就可直接去南陵,到时你们姐妹自会相见。” 凤君华点点头,想了一会儿,才道:“你亲自去金凰,可是防玉无垠?” 云墨默了默,幽深的眸子直直看尽她心底深处。 “若我与他兵戈相见,你会帮谁?” 凤君华垂下眼睫,嘴角扬起若有似无的自嘲。 “在我未恢复记忆之前,所有的假设都只是虚妄而已。不过…”她忽然话音一转,抬头,目光清亮的看着他。“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虽然自忖并不算什么好人,但也懂得记恩。所以,在未报恩之前,我不会与你为敌。” “恩人么?” 云墨咀嚼着这几个字,有些寂寞而自嘲的喃喃自语。 “这么久,原来也只是恩人而已。” 他闭了闭眼,忽然伸手揽过她的腰,黝黑深邃的眸子直直看尽她眼底,似汪洋大海,一望无垠,看不尽的复杂和悠远。凤君华下意识的要去推开他,却被他紧紧箍着腰肢不放。 “我不想做你的恩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你笑起来很美 夜深沉,但不敌他此刻眼神黝黑如墨。他那般看着她,目光专注而执着,仿佛千千万万年的等待,终于在尽头拥抱香梦入怀,此生再也无法放手。 凤君华被他眼神里不经意露出的霸道和柔情所震,不禁恍惚的想起那一日在密室里,他对她说的那些话。 “这么多年,你可有想过。”她眼神迷茫,隐约又似想要确定什么,轻声问:“如果我真的嫁人了,你当如何?” 环在腰间那只手微微一紧,然后不容分说的将她揽入自己怀抱,只听得他语气淡淡却坚定异常。 “把你抢过来。”他道,“不择手段。” 凤君华再次一震,似意外又似了然,倒是没有再推却他。 云墨一手环着她的腰,另外一只手温柔的抚摸她的发丝,下巴抵在她的头顶,眼眸半阖语气如醉。 “青鸾,我不会强迫你,但我也不会对你放手。” 凤君华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云墨声音更加温柔,“我庆幸你回来以后是出现在我眼前,我庆幸再次见到你时你还未属于任何人,我庆幸,我还有机会。” 机会? 凤君华闭上眼睛,心里忽然觉得有些空。七年空白记忆,七年空白人生,以至于十九年如花年华,仍旧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无法填满。 …… 兰山之巅,云雾缭绕,山中开遍兰花,各色名贵花种,姹紫嫣红,赏心悦目,令人眼花缭乱,实是乱花渐欲迷人眼之景象,此山也以此得名。 而山脚下,刚好是两军战场。微风隐隐,可听见马蹄阵阵,咧咧飞旗,空气里写满了肃杀与冰冷,残酷与血腥。 他负手而立,眼眸如渺,清清淡淡的看向下方。似乎透过这万里层云烟雾缭绕看向下方的厮杀,又似乎漫不经心的以一种俯视的目光看这世间百态,神态七分漠然三分讥嘲。 身后有彩衣女子无声而来,神色恭谨而从容。 “公子,云墨带着小姐本来欲往边境而来,但中途不知为何改道去了金凰。” 玉无垠没有转身,神色看不出异样。 “沐轻寒呢?” “与东越的仪仗队已经快要靠近金凰边界,最多不过三天就可抵达金凰。” “嗯。”他神态依旧淡然,“南陵那边可有…”他声音忽而顿住,蹙了蹙好看的眉。依旧没有回头,声音却多了三分冷意。 “你来做什么?” 有白衣女子无声降落,瞥了眼彩衣女子,才对他道:“怎么,不欢迎我?” 她衣袖当风,慢悠悠的走过去,绝丽的容颜清冷退下,染上几许柔和,眼神里流露出淡淡担忧。 “我听说你前些日子受了伤,如今可好些了?” 玉无垠神色淡淡,对那彩衣女子道:“你先下去。” “是。”彩衣女子看了眼颜如玉,默默退下。 颜如玉距离他三步之距便自动停了下来,这是他能忍受的极限,除了那个人,决不允许其他女子靠近三步之内。 “你见到她了?” 玉无垠没有回答,手指捻着一片君子兰,目光里似乎掺杂着花瓣上那些复杂而清晰的经脉,丝丝缕缕,如乱麻一般,无论如何也延续不到尽头。 见他不说话,颜如玉也不恼怒,只幽幽叹了口气。 “值得吗?” 玉无垠冷淡的脸色终于多了几分表情,他慢慢转身,一向清淡如水的目光有冰雪和火焰交织沸腾,似乎要将眼前女子融入冰火之中。 “你来这里,就不怕我杀了你?” 面对他的怒气,便是向来从容不迫的颜如玉也不禁有些心颤。 “我…”她开口想要说什么,而后眼神慢慢暗淡下来。“师父已经过世,你还在恨她吗?毕竟她也是你…” “够了!”玉无垠冷冷打断她的话,“不要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 颜如玉呼吸一滞,美眸里终于露出哀伤和痛楚来。 “你便这样迁怒于我么?就为了她?” 玉无垠这次是连话都懒得与她多说了,无情的转身。 “马上离开这里,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颜如玉深深吸了口气,道:“我刚从金凰而来,如今东越和金凰相争,你何苦摊这趟浑水?她未必领你的情——”话未说完,忽而空气一紧,迅疾的风声急速扫来,凌厉掌风呼啸而至。 她一惊,立即后退,飘然躲过玉无垠的无声杀机。站定后她落在与他相距百米之遥,不可置信而伤痛的看着他。 “你…” 玉无垠脸色有些白,眼神依旧冷漠如初。 “滚。” 颜如玉目光凄然而悲愤,胸腔忽然堆积起怒火来,眼神也冷冽如刀,清声道:“你明知道无论如何你和她都回不到过去了,如今你还执迷不悟,难道你非要死在她手上你才回头?” 玉无垠根本不理她。 “来人。” 周围降落十几个同色素淡衣衫的女子,全都眉目清秀面容娇美,脚步轻盈而身姿飘逸,看得出都是高手。 “玉无垠。”颜如玉低喝一声,眼眸里终究染上了愤怒以及隐隐的哀戚和担忧。“如今的你,根本就无法从云墨手里把她抢过来,你如此一意孤行,只会让她更恨你。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有恨。但是事情过去了十多年,已经无法挽回,如今你无论怎样做,她都不可能相信你。即便她恢复记忆,你觉得,她还会如从前那般依赖你相信你?别做梦了,醒醒吧,再这样下去,你只会万劫不复…” “动手。” 或许是被她的言语触动心里最大的伤疤,玉无垠控制不住的愤怒了,低喝着打断了她的话。 “是。” 刹那间十几个女子飞身而起,几十条淡色绸缎从各个角度抛向颜如玉,迅疾如风,冷如利剑。 颜如玉眼中怒火更甚,脚尖轻点飞跃至半空中,手执碧玉箫放在唇边,曲曲箫声如水流动,幻化成无形的剑气割向那些绸带。 素衣女子们显然也非善茬,绸带在空中翻滚搅复,如灵蛇缠绕,身影也在又规律的变幻。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看得出来,她们在摆一个阵法。 绸带如虹,在空中翻搅着衍化出透明结界,便阻挡颜如玉的攻击,便根根交错缠绕,围成巨大的圆球,要将颜如玉困住。 颜如玉眼眸一紧,忽然一声清啸,身影一分为二再分为四,依次而下。不过眨眼间,空中便多了十数个幻影。她双手合并如观音,身后展开数十只手,手指如兰花状,似乎在捻着什么。初始不觉,然而不过须臾,却觉得空气似乎一紧。她手指虚空捏着的,竟然是周围看不见的空气。 “千手观音掌?” 下方的有女子惊呼一声,素衣女子们个个脸色微变,而后立即变幻阵法,光影震动,地上兰花飞扬而起,在空中形成无数光圈。 颜如玉冷冷一笑,忽然抬手一劈。这一劈,就如同巨山压顶,霎时间无数只手掌从各个角度而来,融合成巨大掌风,带得空气再次一紧,将人的呼吸也给吸纳。 轰然一声,绸缎割裂,十几个女子齐齐后退。未及停歇,顷刻间迎了上去。 颜如玉清冷的容颜染上冰冷之色,右手为掌,以糅合之力在空中画着太极圈,身影再次幻化,与迎上来的素衣女子一一对阵,而她本人却纹丝未动,只遥遥的看向玉无垠。 玉无垠对她能在十几人的阵法中脱困没有丝毫意外,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你若要杀我,又何须劳动她们?”颜如玉没有再靠近,声音静而轻。“我若猜得不错,你必定伤得不轻,刚才又妄动真气导致伤上加伤。即便如此境地,你还是要拼死一搏?” 她眼睫如蝶翼垂下,掩盖了眼中所有神色。 “我真是不明白,她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如此迷恋?好,你个人情感我无权干涉。但你不应该为了她而不顾惜自己的性命。” 玉无垠已经闭上了眼睛。 “师兄!” 颜如玉终是哀痛一声低唤,清冷的眼眶里氤氲着爱恋、担忧、无奈、痛楚…最终都只化作浅浅的白雾,消失在眼眸深处。 她转身,幻影刹那消失。 “别动她。” 玉无垠淡漠的嗓音落下,带着三分冷六分警告和一分疲倦。 颜如玉身子一颤,抿唇不语,而后抬头挺胸,头也不回的离去。 “公子?” 素衣女子中带头之人出声询问,是否要拦截。 颜如玉闭了闭眼,“你们都下去吧。” 十几个素衣女子转身消失在浓雾里。 玉无垠身子晃了晃,嘴角浸出淡淡的鲜血,即将滴落白袍,被他一拂手散开,粉红色的雾气消散在空中,血腥味刹那云散雾去。 “公子。” 彩衣女子再次靠近,“颜诺去了南陵,和小姐的那位义妹在一起。” 玉无垠半阖了眸子,“知道了,你下去吧。” 彩衣女子抬头看着他,美眸里忧心忡忡,欲言又止,最终只道了声是,默默离开。 玉无垠在山巅站了好一会儿,周围有气流慢慢涌动,似乎在调节什么功法。好一会儿,他面色才开始慢慢恢复正常,然后他睁开眼睛。依旧是平凡的容颜,那双眸子却潋滟如水波,闪亮如星辰。一般人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所以堪不破他的伪装。有这么一双漂亮的眼睛,又如何会是平凡之人? 他看着远方,有淡淡的青烟自山间寥寥升起,快日落了,天边云蒸霞蔚,橘红色的光晕染了半边天。他禁不住微微闭了闭眼,思绪飘到很多年前。 “师兄,你看,落日,好美…” 两岁的小人儿一手拽着他的衣摆,一手指着天边的落日,眼睛闪亮如星子。 他低头看着她,弯腰蹲在她身旁,眼神宠溺语气温柔。 “想不想看得更清楚些?” 她目光亮亮的,连连点头。 “好啊。” 他莞尔一笑,将她抱在怀里,脚尖一点飞跃而起,越过重重高楼,站在最高的屋顶上。这个角度看过去,天地瞬间扩大,被夕阳笼罩下的所有景物也一目了然。 她顿时欢呼雀跃的跳起来。 “哇,好美啊…” 他连忙按住她,“小心掉下去。” 她却顺势趴在他身上,笑得眉眼弯弯。 “怎么会?师兄会保护我的啊,对吧?” “嗯。”他抱着她,心里一片温软。“师兄永远都会保护绯儿,不会让任何人伤害绯儿的。” …… 彼时言犹在耳,过往的甜蜜那么清晰又那么遥远,穿过时光的河流,化作利剑,一寸寸割裂他的心脏。他闭上了眼睛,捂着胸口,面色惨白如雪。 他说过会永远保护她爱护她呵护她。可是命运弄人,那些隐藏的矛盾,人为的仇恨和算计,将他们生生分离。他想,或许那三年,她是恨他的吧。发生那些事,足够让她懂得什么叫做恨。距离是一条长河,那三年时光是永远也跨越不了的鸿沟。他甚至根本来不及解释,命运就已经让他陷入了另一个绝望的开端。而落幕,等着她亲手拉下。 绯儿,什么时候,伤你最深的那个人,竟然是我么? 失去记忆的你远离我,恢复记忆后你定恨我入骨。我该如何做?明明不该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身离去。 烟雾慢慢升腾起来,开得艳丽热闹的兰花在烟气中慢慢萎靡凋谢,一片荒芜。 …… 山脚下,颜如玉轻身落下,回头望向山巅,眸光中流露出一种看不清说不尽的哀愁和落寞。 身后有淡淡的烟雾凝聚,隐约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 “小姐。” 她收回目光,淡淡嗯了声。 “都解决了?” “是。” “可有查清楚原因?”颜如玉并未回头,眼神清冷语气淡然。之前有南陵一级皇室暗卫跟踪她,似乎对她有敌意。她那个侄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出山插手南陵之事,但好歹已经做了颜家秘密的家主。既然已经站好了位置,就代表着颜家的态度。她不过问,但也不会搅事。南陵皇室里那些人没理由对她动手,那么这其中必定有猫腻。 “禀小姐,属下查到那些人是南陵武安侯慕容大小姐的暗卫。她如今在南陵,似乎缠上了少主。少主大约嫌麻烦,就丢给了小姐您。” “哦?慕容琉仙?” 颜如玉一手放在腹部,缓缓转身,脸上已经覆上了面纱。 “真是沉不住气。”她语气听不出异样,眼底深处却有淡淡的嘲讽。又似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好端端的,颜诺招惹她干嘛?” 身前那人靠近一分,秘密传音说了几句什么。她顿时有些惊愕,而后眼神嫌弃鄙夷,喃喃自语道:“看来我是许多年不曾踏足红尘之中了,竟连这些事都不知道。” 影子没有说话。 颜如玉沉默了会儿,才道:“他如今去了南陵也好,省得又惹些麻烦…”又想起了什么,她问:“他一个人去了南陵?” “少主在南陵边境碰到了那晚劫持东越欣悦郡主以及她的丫鬟。不过属下查探到,那个所谓的丫鬟就是劫持欣悦郡主之人。少主对她…似乎有些特别。” “嗯?” 颜如玉有些讶异,眯了眯眼睛。想起那一晚的混乱,心中划过无数思绪,莫非那个女人当真是他的心上人? 思索了会儿,她才沉吟道:“罢了,随他去吧,不用管他了。还有…”她抿了抿唇,目光沉冷,道:“召集敛双十二人,去查探云墨的下落。若有可能,把他身边那个女子劫持。记住,不可伤其性命。” “…是。” 淡淡的烟雾散开,影子已经没了踪迹。 颜如玉吐出一口气,目光陇上几分担忧和不确定。虽然知道想从云墨手中抢人有些天方夜谭,但是如今他受了重伤,这是绝佳的好机会。 慕容琉绯。 那个女人消失了十多年,如今一回来几乎就惊动天下。有时候他不明白,那女子究竟有什么样的魅力,让各国所有高层人士都纷纷关注?然而她却也明白,有些事,是不能以常理推论的。只是安静了那么多年,又要动荡了吗? 十二年前… 她忽然顿住了脚步,眼神有些深凝。 “去查一查…”身后有影子无声出现,恭敬垂首,听候吩咐。“十二年前万灵山崩塌之故。” “是。” 影子如烟雾淡去。 颜如玉看着不知名的方向,喃喃的自言自语。 “但愿我能助你一臂之力,尽管你或许并不看在眼里。” 似想起了什么,她自嘲一笑,随即运用踏水无痕绝顶轻功离开。 …… 天光大亮,凤含莺打开房门,见颜诺早已等在走廊外,听到声音后,他转过身来。 “去叫醒那个小郡主,吃过早饭后我们要启程上路了。”他说着就往楼下走,凤含莺瞥了他一眼,刚想到隔壁去叫云依,忽然又调转了头往另一个方向而去。昨晚整治了慕容琉仙,她怎么着也要看看结果不是? 刚走到房门前,就听到里面淫声浪吟不绝于耳,隐隐有女子似痛苦似疲惫似恼怒又掺杂着无法控制的愉悦之声不拘于耳。期间还有男子急促的低吼和戏谑含着浓浓**的笑声。 “没想到这女人不但长得美,身子也这么**。” 另一个笑声扬起,更加暧昧。 “可不是吗?不过这女人真是骚,都干了一夜了还没满足呢。你看那样子,活像饿了八百年似的。” “穿得跟个千金小姐似的,还真以为是什么仙女呢,没想到居然是个人人可骑的妓女。” “住…住口…” 慕容琉仙低吟着,耳边听着这些男人不停的淫声辱骂,她胸口里堆积了无数的怒火,想要一掌劈死这几个奸淫她的臭乞丐。然而敏感的身体再加上她自作自受下的药,让她更加饥渴难耐,恨不得时时刻刻被男人抚摸疼爱,不死不休。最可恨的是,她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了力气,即便想要杀死这几个臭男人,都难如登天。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内力被这些人吸走不少,这更让她恼恨异常。 该死的颜诺。 你等着,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她心中咒骂着,又不甘被这些低贱的男人占了身子。她虽然风流,裙下之臣无可计数,但她向来眼高于顶。能有资格与她一夜风流的男人必定要容貌出众,至少也要清俊隽秀,而且都是武功高强之辈。这些男人虽然姿容都不错,但听他们言行举止,分明就是小倌里的男妓,比之大富人家那些女人养的男宠还要低贱。 她堂堂武安侯与公主的女儿,太后的亲侄女,今日居然被这些下贱的男人如此奸淫,简直是奇耻大辱。 “都给我滚…”她喘息着,想要挥动双臂,两只手却偏偏被两个男人一左一右的压着,动弹不得。 “哟,还挺辣。”有人笑得猥琐,“美人儿,忘了昨晚在哥哥身下叫得那么浪了吗?如今你舒服了,就想要过个拆桥,那可不行。” “哼,分明早就不是处子了,还装什么清高?”有人不屑的哼一声,“看着跟个仙女似的,没想到淫荡到出门找我等解渴,还不知道以前被多少男人睡过呢。” …… 剩下的凤含莺没再继续听,她转身离开,隐约听到慕容琉仙愤恨又欢愉的尖叫声和男人喘息的辱骂声。她嘴角扬起淡淡讥嘲。 名门闺秀啊,人人赞扬称颂的仙女,在乞丐身下也能婉转承欢。这样的女人,居然跟她姐是同父异母的姐妹?简直不敢想象。 不过要是当年她姐的失踪真的跟这个女人有关,哼,她眯了眯眼睛,眼底杀气一闪而过。 敲了敲门,“依依,快起来,我们要走了。” “哦,知道了,马上就好。”云依的声音响起,似乎在穿衣服。 凤含莺叹息了一声,这小丫头生来就是千金大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走到哪儿都有丫鬟伺候。如今跟着自己飘荡了大半个月,硬生生从什么都不会的郡主变成了什么都要亲力亲为的丫鬟了。最开始的时候,穿衣服都要穿好半天。将来云裔要是知道他妹妹跟着自己受了委屈,指不定得多生气呢。 哎等等。 凤含莺顿住脚步,皱了皱眉。奇怪,她没事干嘛想起他啊?真是见鬼。 摇摇头,甩开莫名思绪。 “夜姐姐。”云依已经跟了上来,见她摇头,不由疑惑的问:“你刚才在想什么?” “没事。”凤含莺随意敷衍道:“我在想如今我们到了南陵境,顶多半个月就会到达京都。而且昨晚你入城的消息想必已经不胫而走,很快南陵皇帝就会下达命令派人接你入住驿馆。你住进驿馆,明皇会派人保护你,就不用跟着我东奔西走了。” “夜姐姐不跟我一起吗?”云依皱眉问道。 二人已经下了楼,由于时间还早,客栈内还没外来客。颜诺正在吃早点,听见这话就嗤笑了一声。 “你以为她是你啊,有个郡主的封号?她要是跟你一起进京,立刻就会被抓起来。” “可是夜姐姐可以扮作我的丫鬟啊。”小郡主很单纯的说道:“而且颜公子不是和夜姐姐是老熟人么?有你在,夜姐姐的安全也就无虞了。” 颜诺刚吃了一个水晶包,闻言不禁翻了个白眼。 “云家的人要是个个都跟你一样天真,东越早就被人瓜分了。” 云依脸色涨红,知道颜诺潜台词是说她笨。小兔子郡主立即地下了头,呐呐的不说话。 凤含莺干咳一声,眼神警告颜诺。好歹人家也是一个闺中小姐,说话这么不留情面,让人家小姑娘情何以堪? 颜诺接收到她的眼神,无奈的耸耸肩,懒洋洋道:“小丫头,很多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上次在金凰我才和你哥打过交道,要是让他知道我跟你的夜姐姐是一伙儿的,你觉得他还会允许我护送你们?哦对了,大概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只不过现在脱不开身,所以趁着这个时候得把你送到京城去。” 云依咬了咬唇,没再说话。 …… 凤含莺等人在计划着把云依送去南陵京城的同时,凤君华和云墨已经到了金凰境内,而同时,沐轻寒和沐清慈的仪仗队也靠近金凰国境十里处驿站内,不多时便能与凤君华和云墨汇合。 沐轻寒拿着刚收到的飞鸽传书,嘴角扬起淡淡笑意,眼神却淡漠依旧。潭渊凑过来,好奇道:“公子,可是宫里来的消息?” “嗯。”沐轻寒毁去字条,看着他清澈明眸,笑了笑。 “一路而来是不是觉得无聊?” 潭渊歪着头想了想,“比在皇宫好,皇宫里虽然人多,但一个个笑得好难看,我不喜欢。” 沐轻寒但笑不语。这孩子跟着他许多年,看着天真,其实尤其敏感,对于人心的揣测更甚资历深厚历经沧桑的老者。且又灵动狡黠,带着他非但不会觉得累赘,反而给这乏味的旅途添加几分乐趣。 “皇宫里的人都如此,到了金凰以后我们不会久留,不过我要去找绯儿。”他目光看向远方,带着几分思念和担忧。“也不知道他们如今怎么样了。” “公子放心。”潭渊惯会看他脸色,见他忧心忡忡,立即宽慰道:“小姐跟云太子在一起,不会有危险的。倒是——”他皱了皱眉漂亮的眉毛,十分纠结道:“公子明知道云太子对小姐居心不良,为什么还让小姐跟云太子单独离开啊?”跟着沐轻寒这么多年,他自然知道主子的心思,是以十分感到十分奇怪。 沐轻寒顿了顿,无奈的浅笑。 “什么居心不良?别乱说。” “本来就是。”潭渊嘟着唇反驳,“公子明明就喜欢小姐,偏偏不让小姐知道。我都看得出来,小姐待那云太子可不如公子,为什么公子要——” “潭渊。”沐轻寒脸色沉了沉,“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尤其是再绯儿面前,知道了吗?” 他一向好脾气,尤其极为宠爱这个孩子,第一次对他这么严厉,倒是让潭渊怔了怔,而后瘪了瘪嘴,有些委屈道:“我也是为了公子好嘛。公子明明记挂了小姐那么多年,为什么要藏着掖着?你们又不是亲兄妹。” 沐轻寒倒是没有再呵斥他。眼眸沉凝着,隐匿着无数思绪,终究只化为一声叹息。 “你还小,很多事你不懂的。” 潭渊不服气的轻哼一声,“是,我不懂,我只知道公子这些年一直未娶,是因为公子心里有一个人。如今那个人出现了,公子却要将她拱手让人。”他眨了眨眼,不无心疼道:“公子,您为何要如此自苦呢?” 沐轻寒没有在说话,目光幽幽飘向窗外。想着很多年前他离开的时候,她不顾重伤的身子,硬是追了来。那一天午日的阳光尤其毒辣,那一天车轮的声音咕噜噜碾碎了五年光阴,也碾过他的心。尘沙满天,将她的呼唤都淹没在空气中… 他闭上眼,嘴角扬起淡淡弧度,笑意中又显落寞和哀伤。 他是她的哥哥,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他只能是她的兄长。如果突破这一层关系,他便再没有理由光明正大的关心爱护她。兄妹,是他们之间最亲密也是最遥远的距离。 够了,这一生就这样吧。 很好。 …… 幽暗的夜,有火堆亮起,照亮火堆旁眉目如画的男女,也照亮这狭小的天地。火堆上架着两只野兔,香气渐渐溢出,令人食欲大增。 凤君华看了云墨一眼,“你以前经常呆在野外?”如若不然,烤野味的手法怎会那么娴熟自然? 火光下云墨的容颜如幻如灭,他眼神静了静,一瞬间似有火花跳跃而起,而后慢慢归于沉寂,他扬唇淡淡而笑。 “偶尔。” 他没有告诉她,那些年满天下的寻找她的踪迹,又不能随意暴露身份行踪,露宿荒郊野外简直是家常便饭。所以野外生存对他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他低垂着眼,在火光里品味那些年的茫然和焦虑,在记忆力品尝寻找的苦果和漫无边际的疼痛。曾以为那是无休止的深渊,是没有结果的绝望。然而如今她就在他身边,在他触手可及的位置。尽管他抓不住她的心,也好过多少个夜晚噩梦惊醒后空无的等待。等待黎明的到来,然后在夕阳落下后陷入失望的落寞。 凤君华敏感的察觉到他此刻的情绪变动,刚准备开口说什么。他仰头笑道:“好了。” 取下烤好的野兔,用采下的新鲜荷叶包裹着撕下一只腿递给她。 “吃吧。” 凤君华无声接过,咬了一口。他的手艺很好,肉质酥软,唇齿留香。 “很好吃。”她突然开口,“如果你哪天流落街头身无分文了,可以去酒楼里做厨师,说不定还可以得一个厨神的美称。” 云墨顿了顿,眼神飘过去。却见她低垂着眉眼看过来,神色柔和如水。不知道是被这火光晕染还是这夜难得的星辰满空,皎月如泠,倾洒下的光辉柔化了她清冷的面部线条,将她眼底凝结的冰雪寸寸融化,看起来如夜晚陡然绽放的昙花,刹那惊艳。 他呼吸滞了滞,眼神里有某种流光缓缓流淌。 “青鸾。”他低低开口,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侧,低头凝望着她这一刻静如春水的眉眼。 “嗯?” 她难得的没有立即与他保持距离,淡静的眉目依旧不动如水,无声的望着他。 “什么事?” “你为什么不笑呢?”他的手指抚上她精致如画的眉目,声音低柔而空茫,像来自另一个世界。“你笑起来很美。” 凤君华本来要躲开他的手,闻言僵了僵,面部表情也在瞬间僵硬,像冰雪雕刻的画像,将所有表情都凝固在那一瞬。而后她慢慢的扭动脖子,声音平静而自然,却又带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苍凉自嘲。 “我不会笑。” 是的,她不会笑,也不会哭。没有悲,没有喜,甚至感受不到痛。更不懂的恨,不懂得爱。一个正常人所拥有的正常情绪,她几乎都没有。在遇到云墨之前,她甚至嫌少发怒。 云墨手指一僵,眼底浸出疼痛的光。什么样的经历,让她丧失了作为一个正常人该拥有的最基本的能力? 闭了闭眼,他忽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凤君华一怔,然后就要去推开他。他却将她抱得越紧,低头对她柔声道:“我教你。” 她动作顿住,抬头看着他。 他再次抚上她的眉眼,眼神怜惜语气温柔。 “我会教会你你想学会的一切,包括哭和笑,开心和痛苦。” “痛苦?”她眼神里刹那迷茫又刹那凝聚,“为什么要痛苦?你不是说希望我一生无忧么?既然如此,有快乐足矣,何须再懂得这人世苦痛?” 脑海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属于少年男子的声音,温柔的,怜惜的,带着无尽的呵护和宠溺。 “这人世荒凉,我只但望你尝甜滋味。其他苦辣,由我替你承担。” 谁?谁在说话? 凤君华心口猛然一震,那震动似响彻在耳边,令她立即回神。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云墨已经将她的头按在他的胸口上,耳边的震动,便是他的心跳。只听得他静静说道:“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又有酸甜苦辣四则兼具。虽然痛苦辛酸徘徊折磨,但若不一一体会,怎知这人事真意?” 他低头看着她,手指挑起她精致的下巴,目光直直看尽她心底。 “青鸾,我不愿你受苦受难,但我更不愿因此而让你的人生留下残缺和遗憾。如果一个人的一生只知甜不知苦,只知笑不知痛,又怎知眼泪是甜是涩?又怎会懂得真正的充实与满足?每个人都是要成长的,而某些人的成长注定要付出血泪的代价。只有笑过哭过爱过痛过,才知这人生真正滋味。你可懂?” 凤君华眼神棉瞄,茫然与了悟交错,疑问与挣扎冲撞,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脑海中那个声音却渐渐远去,了无踪迹。 “笑过,哭过,爱过,痛过…” 她静静思考了一会儿,眼神里有茫然渐渐转成了荒凉和痛楚。 “我好像…曾经懂得那些…。” 十二年前,那个血色的夜晚,她亦那样撕心裂肺的绝望疼痛过。以至于这十二年以来,无论经历什么,她都再也感受不了痛的滋味。只因最痛在那一刻,其他的都再无感觉。 她茫然而凄凉的目光倒映着月色的森凉,美丽的容颜也因此画上了暗淡和萧索,一刹那的脆弱足够将人的心撕裂。 云墨心中一疼,将她更紧的拥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忽然有些后悔,那些疼痛,那些记忆,那些血腥已经让她千疮百孔,他又何必再勉强让她再去体验一遭?只因她曾经的懵懂无知换来了令她绝望悔悟血腥的代价?只因不想她再在煎熬中绝望,在疼痛中后悔,在后悔中麻木,从而再不知这人生滋味? 不,那样太残忍了。 宁愿让她痛,也不要她永久的麻木漠然不知喜怒哀乐。 “青鸾…” 他忽然声音一顿,眼底光色凝结,渐渐冷沉。凤君华也感受到了不同的气息,伸手推开了他。 四周空气凛然而紧张,像有无形的手紧握撕裂,连呼吸都跟着紧了紧。 云墨和凤君华都没有动,以及端坐于地,波澜不惊。 风声凌冽,空气越来越稀薄。被夜色渲染的树木如鬼影般在月色下晃悠,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渐渐缩小成为了枯枝。枯枝里延伸出淡淡的黑影,似春来发芽的绿枝,再渐渐脱离枝干,刹那间游离而来。似人影,更似烟雾,晃动之间,方才紧缩的空气如顷刻被释放,带着泰山压顶般的威力,朝两人劈天盖地而来。 云墨手指一弹,火堆里的柴火根根飞起,在空中忽然化作火箭,劈碎了一根又化为数根。火光大盛,几欲淹没整个黑幕。 凤君华被那火光震得脑海一空,腰间一紧,云墨已经带着她刹那间后退。而早在他出手的同时,空气里忽然走出几个人,同样看不见身形,同样神秘同样透明同样如烟雾,甚至比之前那些影子还要轻盈几乎察觉不出气息。 云墨带着她跳上树枝,瞥了眼下方几乎是烟雾的战争,根本看不出来是两方人马的高手对决,反倒是像两团烟雾在互相驱赶。当然,如果忽略周围空气的冷冽,和那些渐渐枯萎的树枝的话。 “敛双三十六卫,颜家的人。” 云墨一眼就看出了对方的来历,眼神里笑意掺杂着冰雪。 “颜家?”凤君华神色有些恍惚,脑海里浮现一张脸。“颜诺?” “不是他,应该是颜如…”他忽然发现她的异样,改口关切道:“怎么了?” 凤君华摇摇头,“没事…”她手指按着心口,想要压住那突如其来的疼痛,却压不住脑海里渐渐浮现的熟悉而陌生的画面。 火光,血色,冷剑…倒在地上的尸体,最后无言的眼神,以及雪白的身影,转身之际冰冷无情的目光… 她突然捂着头,身子瑟瑟发抖。如果不是云墨抱着她,估计她已经栽落地面。 “青鸾。” 云墨面色一变,带着她飞离树枝,落在地上。手指探向她的脉搏,她却忽然抬头,一把推开他,目光充血而神色陌生冷漠。 “青鸾…”云墨心底一惊,忽然想起或许刚才冲天的火光刺激了她的记忆,暗道不好,立即就要将她打晕。她却一掌劈开他的手,招式未停滞,直直攻向他面门。 云墨连忙侧头躲过,抓住了她的手,急切道:“静心凝神,莫要让魔性控制了你的理智。” 凤君华此刻早已被心里的魔障完全掌控,根本听不清他的话,招式越发凌厉,带起的掌风霸道而强硬,似乎要将他粉碎。 云墨之前伤势未愈,又怕动起手来伤了她,只得频频闪躲,倒是处在了下风。身后有无形的影子靠近,云墨低吼一声。 “退下。” 就这分神的刹那,凤君华的剑已经刺了过来。他化掌躲过,剑锋还是扫到了他的胳膊。 刺啦一声,血色溅落,刺进了她的眼。 凤君华如遭雷击,瞪大眼睛站在原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山中旖旎 长剑碎裂,片片落于地面。 云墨没有去理会手臂上的伤口,上前一步就要去抱她。 “青鸾…” 凤君华却似忽然受惊一般后退几步,而后转身没入黑夜中,很快就消失了踪影。 “青鸾,”云墨一惊之下就要追上去,然而前方忽然降落一个白衣女子,不由分说就对他出手。招式凌厉伴随着音波扩散,震得整个林子都动了动。 云墨后退一步,毫不意外她的到来。贴身暗影飘了上来,身影幻化如烟,又在下一刻凝聚成人影。音波扩散似无所不在,那人幻化的烟雾也无处不在。丝丝缕缕的音波化成透明罡气,想要攻击黑影。然而那些烟雾看似很好控制,却又巧妙的躲过了颜如玉的攻击。 她面色冷沉如雪,再次使用千手观音掌,一招出而数十道掌风齐齐划过,如山崩地裂,孽海翻腾。 …… 这边的厮杀惨烈又不动声色,云墨则早就暗自离去。如今凤君华境况不佳,他得赶快找到她。火儿从他怀里钻出来,云墨拍拍它的头。 “能感应到她在哪儿吗?” 火儿眨了眨眼睛,在空气中嗅了嗅,而后伸出前爪指了一个方向,吱吱的叫个不停。 云墨立即追了过去。 …… 凤君华脑子很乱很空,眼前一片血腥,记忆深处有什么刻骨铭心的画面不断闪过脑海,令她忍不住浑身发冷发颤,心底却有浓重的煞气漫过。被禁锢的,压抑的封印开始松动,功力爆发的同时魔性也随之逸散。她想要控制,然而潜意识又觉得一旦压抑住这些混乱的真气,那些血腥的,令她不愿面对的记忆就会重归脑海。 不,不可以,她不想要看到,不要… 所以她任由那些魔性缓缓流过经脉,逐渐占据了脑海,蒙蔽了她的眼。她想要发泄,狠狠发泄。内心深隐藏的血腥因子被释放,她眼前一片血红,只知道要杀人。 前方有人影晃动,她如饥饿的狼一样扑过去。 之间火红的光晕炸开,即将没入那人后心。忽然斜刺里飞过来另一道光,两道光晕在尽头处相撞,消融。那人惊恐回头,被强大的真气所摄,晕了过去。 凤君华披头散发的回头,眼神血红而暴怒,根本认不出来人是谁,满脑子只有一个字。 杀! 她身影一闪,掌风赫赫,招招阴毒狠辣,似要将对方的心给抓出来。 “青鸾。”云墨一边与她过招一边道:“你冷静点。” 凤君华根本就听不进去他在说什么,她此刻表情麻木眼神森冷,只知道要杀死面前之人。真气咋开,强大的罡气形成气流,将周围的树木全都震碎。前方不远处就是一个小镇,再这样打下去,定会惊动镇上的人。 云墨心中暗自焦急,火儿已经从他怀中扑了出去。 “回来。” 云墨伸手去抓,凤君华的掌风已近。他抓住了火儿,百忙之中又连连后退。就这么一瞬的功夫,凤君华又转身飞走。他将火儿丢到袖口里,追了上去。 街上偶尔有行人走过,凤君华从房顶落下,红衣黑发,眼神嗜血赤红,犹如鬼魅。打更的人刚刚走过这条街,冷不防看到她出现,吓得一个哆嗦将打更器具丢在地上,转身拔腿就跑。边跑还边大声吼道:“有鬼啊,有鬼…” 凤君华身影一闪已经将他堵死,他一个趔疽,后退不及倒在地上。抬头看见她身影罩下来,如幽魂般渗人。他脸色发白,撑着地面连连后退。 “你要干什么?别过来…别过来…” 凤君华眼里红光一闪,手指呈鹰爪状,就要像他抓下。 “啊——” 五指阴影打下,掩盖了他惊恐的双眼,凄厉的喊叫声越发恐惧。 一个身影落下,迅速的抓住了她的手。在她反应过来就要出招时赶紧在她手臂上一点,她闷哼一声,杀气更甚,左手成刀劈向他的颈项。 云墨一个旋身来到她身后,身影快得她根本看不见,也就是这刹那的功夫,他已经在她背上连点几下。双手手指从背后按在她的太阳穴上,有清明之泉缓缓流过四肢百骸,抵抗那些乱窜的魔性。 她在两种极端的真气中痛苦挣扎,神智有些清醒,却又不愿此时清明因而与他对着干。 “放开我。” 打更的人已经趁机站起来逃跑了,一边跑还一边喊有鬼,不多时就听到有脚步声自街头而来。云墨收回手,点了凤君华的穴道,飞身而起。 来到安全地带,他才解开她的穴道。 “放开我。” 凤君华眼中怒火大炽,抬手就要给他一掌。 “够了!”他紧紧抓着她的手腕,低喝了一声,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怒意,竟让她微微怔住。 云墨抓着她的手反剪在她身后,另外一只手紧紧箍着她的腰肢,逼她直视他的眼睛。 “你明明可以控制体内魔性,为何要放任自己被吞噬理智?” “不关你的事。”短暂的怔愣后她立即就回过神来,听闻他的质问,她更是冷下脸来。 “放开我。” 云墨抓着她的手腕更紧,火儿从他袖子里探出头来,想要让他放开凤君华,却听得他一声低喝。 “回去。” 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么冷的语气对它说话,火儿怔了怔,再看凤君华虽然已经恢复清醒,但眼神明显还有些狂乱。如今放开她,指不定她又得疯狂杀人。想起前不久去接沐轻寒的时候,她也是这般疯狂杀人,那样子实在是… 它缩了缩脖子,乖乖的躲了回去。 “云墨。”凤君华不再挣扎了,只冷冷的看着他。“我想你似乎忘记了一件事,你根本不是我的什么人,凭什么管我?又凭什么质问我?” 云墨手指一颤,眸色闪过一丝痛楚。 凤君华视而不见,依旧冷冷道:“我本来就是杀手,这十多年来我学的就是杀人。我高兴杀谁就杀谁,不用你管。”她一句话说完就要运用内力挣脱他。 “你不是杀人工具。”云墨低喝一声,将她牢牢困在怀里,声音里有怒意,更多的却是疼惜。 凤君华刹那间僵住,眼神里有浪花激起。 云墨抱着她,情绪缓缓平静下来,对着她的眼睛道:“有人欺你笑你算计你,我必辱之;有人伤你杀你谩骂你,我必杀之。你若不开心,可以对我怒对我吼对我打对我骂甚至拿你的剑刺进我的心窝。但你要记住,我不会纵容你是非不分,滥杀无辜。” 凤君华眼睛睁大,心口霎时一震,脑海里无限回荡着他的话,同时又有遥远而尖利的声音跨过时光河流,清晰的响彻在耳边。 “为什么要滥杀无辜?我教你武功,就是让你恃强凌弱黑白不分的乱杀人吗?” 雷电雨水交错而过,照亮女子绝美的容颜上从不曾出现过的痛悔悲楚以及深深的后悔和失望,还有疲惫沧桑。 …… 凤君华大口喘息着,只觉得一直被她刻意封闭的压抑的什么东西破土而出,强烈得让她几乎承受不住,浑身力气丧失,软软的靠在他怀里。 “你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思想有灵魂的人,不是一个杀人工具。”云墨紧紧的抱着她,呼吸急促语气却越发温柔,似乎怕惊吓到她一般。 “你不是说要学会做一个正常人吗?那么,从现在开始,不要放纵自己的魔性,做回一个正常人。你不懂,我可以教你。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十年,十年不行…”他闭了闭眼,语气更加轻柔。 “就一辈子。” “我要你走出禁锢自己的牢笼,这世间万里,自有属于你的康庄大道。而不是永远困在自我封闭的魔障里自我放逐,万劫不复。” 一辈子… 一辈子… 她软到在他怀里,意识模糊,却有曾经埋藏在脑海里却被她刻意忽略的记忆刹那间清晰的闪现在脑海。 “等你及笄之日,我定万里红妆,娶你为妻。” 太多的情绪自脑海深处炸开,强行压制魔性带来的后果让她一瞬间真气暴增,血液逆流,直直窜入奇经八脉,将那些原本因上次运功不得当受损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已经开始恢复的经脉再次重创,喉咙涌上一抹腥甜。她哇的一声喷出一口血,然后在云墨不可思议的目光下倒在了他怀里。 “青鸾。”云墨急急探她的脉搏,然而却有强劲的真气阻挡,弹开了他的手指。他暗自一惊,在她身上连点几下,运功压制那些暴乱的真气,然后抱着她消失于夜色中。 …… 雕璧金辉,明光炫彩,珠宇隐有水纹流动,四周璧墙都以水晶形态巩固,未有灯光明珠照耀,却依旧亮如白昼。宫殿顶部有浮光掠影,海蓝色的水波晃荡出柔软的海藻和跳跃的鱼,珠帘般撒下细碎的光晕。 却是海底宫殿。 华美宫室中,有水波似的珠帘晃动,内里轻纱隐隐,遮没了沉静而坐的纤细身影。两旁侍女垂首而战,姿态恭敬而骄傲。珠帘外禀报完事情的仆从伏地而跪,静等吩咐。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里面传来女子沉静如水的声音。似不惊波澜,又自有威严和从容。 “几位长老要亲自踏出尘世接宫主回宫?”她似乎笑了一下,声音清雅淡漠如烟。“只怕宫主倔强,不可行。” 仆从不敢抬头,匍匐在地道:“宫主不愿回宫,是受妖女所惑。长老们的意思是,杀了妖女,宫主自可收心,回宫与圣女成婚,圣女切莫忧心。” 珠帘内女子气息若有似无,似乎在静静思考着什么,情绪并未因这番话有丝毫波动。好一会儿她才道:“能得宫主垂涎青睐,想必此女非凡人。”她顿了顿,声音里竟难得的多了几分兴味儿。 “或许,本座该亲自去一趟。” “圣女不可。”仆从大惊失色,抬头慌张道:“圣女冰清玉洁神人之姿,岂可入凡尘污浊之地?再说长老们也不会同意的,请圣女三思。” 冰清玉洁神人之姿? 垂下的宫纱遮没了她嘴角一缕浅浅笑容。 神圣之女又如何?还不是得一生一世禁锢在这华美却不见外界光明的宫殿里,成为权柄和信仰的代名词。 “好了。”她淡淡开口,“本座只是随口一说而已,不用慌张。” 宫规如此,宫殿不塌,海水未平,圣女必将和这宫室生死相连。一旦踏出这里,就会瞬间化为灰飞。 仆从松了口气,重新匍匐在地。 里面静了静,她又道:“既然长老们已经下定决心,本座也没有异议,只但望早去早回。”她一挥手,袖中透明的真气化作真丝,在空中缠绕形成透明的圆球,轻飘飘的飞出了珠帘外。 仆从一见那圆球,目光里惊异连连。 “万象珠?” 他忍不住惊呼出声。 里面女子的声音却清淡如水,“把这个给长老们,可探出宫主的行踪。” “是。” 仆从小心翼翼的捧着万象珠,这不是珠子,乃是圣女以自身元灵修炼出来的法宝。能避世间之毒,可查探属于门中之人气息,即便天涯海角,也躲不了。 他躬身退下。 宫纱自两边挽起,里面静坐莲台的女子衣衫如雪,裙摆有片片绿叶作为陪衬,衣领袖口都有淡粉色掺金的丝线,隐隐透出光泽点点。她面容隐没在帷幔后,只露出一抹红唇如朱。 “衡妩。” 一白衣侍女垂首走出来。 “奴在。” 她如玉手指一点,白色气线自指尖溢出,化成一片纸。 “把这个送去给宫主。” “是。”衡妩跪在地上,双手举过头顶,很神圣的接过纸片,而后站起来,转身消失在珠帘后。 又过了一会儿,她从莲台站起来,两侧的侍女立即跟了上去。走出华美宫室,她身影消没无踪。再次出现的时候,是漆黑暗无天色的水牢。头顶上依旧水溶流淌,依旧有游鱼随着海藻漂浮游荡。只是水底世界,却黑暗和冰冷相交会。她站在门口,淡淡道:“你们且在这里等着。” “是。” 侍女自动分开站在两旁,她从容而过。脚下踏出,本来虚空的地方忽然出现阶梯,似水波浮荡。一步过后又淹没其中,直到走到尽头,步步阶梯皆消失无踪。 而尽头深处,冰冷水牢里,有黑衣人被锁链锁着,穿过了琵琶骨和手腕脚筋,锁链冰冷似雪,凝结了血色,淡淡的粉色自冰凝的锁链垂下,在半空中凝结如水滴。 他低着头,身影几乎成为了一团黑影,即便走到面前,也察觉不到他的气息,仿若死人。 “禁渊。” 他没反应。 她目光落在那些冰雪锁链上,道:“十四年了,这是我第一次踏足这个地方。” 禁渊还是没说话,似乎真的没了气息。 她回过头,低低叹息了一声。 “她出现了。” 禁渊浑身一颤,终于抬起头来,空洞麻木的双眼一瞬间有什么东西闪过。 “宫主已经去寻她了。” 禁渊开始颤抖,目光里竟然有恐惧和焦急交错而过。他紧紧盯着她,似乎想开口说什么,然而一张口才发现自己舌头已经被割掉,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来。他开始焦急,想要表达什么。可浑身被锁链贯穿,一动就是钻心的疼。血已经流干,他却还没死。 她看着他,目光静如流水。 “宫主给你下的禁制,我无法打开。” 禁渊抖了抖,最终慢慢沉寂下来,眼神又恢复了空洞和死寂。 她往前走了两步,“放心吧,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禁渊空洞的眸子落在她身上,停顿了一会儿,而后又垂下眼,没有任何反应。 她微微一笑,“他不想做的事情,没人能够逼迫他。一纸婚约而已,他若想毁,谁也奈他不得。” 禁渊又看了她一眼,眼底划过疑惑和不解。 她却已经转身,“或许有一天,你可以从这里出去。也或许…”她抬头看着水波流纹,看着那些游摆的生命和那些锦绣辉煌的璧宇,想起那些神秘的术法和古老的禁忌,唇边不禁流露出一抹笑容。 世间最为神秘的地方,最为华丽的宫殿,住着那些不可一世的人。让人崇敬,却又望而却步。 跨过九曲回廊的阶梯,她又回到了自己的宫室之中。轻纱放下,淹没了她静坐莲台的身影,以及垂下的雪衫。 …… 冰与火在身体里交织不休,她浑身颤抖,不知道到底是冷的还是热的。感觉有人抱着自己,源源不断的热流自背心涌入,抚平了之前受创的经脉。淤血自涌入喉间,她睁开眼,吐出浑浊的鲜血。 “青鸾。” 他紧紧抱着她,手指拭去她嘴角的鲜血,声音有还未消散的担忧。 凤君华慢慢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慢慢清晰,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我怎么了?” “没事。”他将她牢牢揉进自己怀抱,“还冷吗?” 她四处打量了一下,发现他们现在呆在一个山洞里,只有火堆照亮这狭小的天地,其余一片昏暗。她于昏暗中看清他沉浸在火光中的容颜,如玉如雪。低头凝视她的眸光若古井幽潭,倒映着她身影如飘絮。 记忆慢慢回拢,她想起自己之前走火入魔,险些杀害无辜。 “我是不是快死了?”她前不久运功不得法伤及自身,云墨说过短时间内不要动武,否者损筋动脉,很可能小命不保。 “我不会让你死的。”他下巴搁在她头顶上,轻言安慰道:“你只是被自己的功力反噬,没有大碍,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嗯。”她半阖着眼,似累及。 他手指按在她肩上,静静说道:“这里是金凰外一座无名山,山下有一座小村。但你如今受伤,若借宿村居,会引人怀疑。” “我知道。” 她靠在他怀里,忽然开口道:“有没有办法让我永久失忆?” 云墨一怔,低头看她。 “你…”他目光复杂而疑问,“为什么不想恢复记忆?”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不想永远活在过去的阴影里,既然已经决定忘记从前的一切,我就应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而不是陷在以往的记忆里自我折磨,不是吗?” 他低着头,目光幽深难测,没有说话。 她抬头看着他,“我想起一些模糊的记忆,还有很多人,但我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但我知道,那些记忆一定很可怕,可怕到让我不愿去面对。” 他呼吸微微急促,眼神越发怜惜。 “青鸾。”他收紧手臂,将她更深的埋在自己怀里,道:“你的记忆并没有被永久封印,而且如今你已经凭着自己的毅力逐渐冲破封印,就算现在还未完全破除。以后一旦见到熟悉的人,熟悉的事,你还是会受刺激,却永远也想不起来,只会更痛苦。” “所以…”她道:“我才问你可不可以让我永久失忆?” 云墨看着她,久久一叹。 “来不及了。”他闭了闭眼,“你体内的封印很顽固,那个给你下封印的人用了毕生修为来巩固封印。一旦打开如果再行封印,稍微有纰漏都有可能伤及你性命。我不能冒险,也赌不起。” 她敛下眼睫,嘴角渐渐露出一抹苦涩的自嘲。 “看来你说得对,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来的,始终都要来。” 云墨不说话。 洞口有风吹来,她冷得瑟瑟发抖,下意识的往他怀里靠了靠。 他自己围在她身上的披风紧了紧,手指一点,火堆烧得更旺了些。 “刚才那个人就是颜家七小姐颜如玉?” “嗯。”他点头,“我的人打伤了她,如今没有危险了。” “她为什么要杀你?” 云墨目光凝然,淡淡道:“我与她师尊有旧仇,如今她抓了你来要挟我。” 凤君华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他又低头问:“累了吗?” 她摇头,“今晚我们要露宿在这里吗?” 他笑了笑,“等你好一点了,我们就可以下山。我刚才带你上山的时候,发现山下有一座茅屋,看起来很久没人住了。只不过我要上山采药,把你一个人留在那里不安全。” 她瞥他一眼,他不是有很多高手暗卫吗?还怕不能护她安全?想起之前自己发狂,想来他是怕自己不在,没人给她抑制魔性吧。 “我现在没力气,无法下山了。” 话音一落,他立即将她打横抱起。 “山上太冷,对你的伤势不好,必须下山去。” 凤君华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没说话,也没推开他。只是突然想起,如果她不能恢复记忆,也就永远不知道她从前和云墨到底有什么关系?他们俩之间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他刻骨铭心至此? 云墨对于她突然的乖顺很有些讶异,随即想起如今她伤重根本无法动弹,自然也没力气推开他。了然一笑,抱着她下了山。 夜深露重,山路并不好走。好在练武之人的视觉和听觉都比常人灵敏,云墨小心的护着她不被那些枯枝割伤,又担心速度太快会因夜风太冷冻伤她,所以一直不急不缓的走着。 借着淡淡月色,她看清他的脸,清冷如月色,线条却又似春水般柔和。那一双眼如亘古洪荒看不见的深渊,又似碧波杨柳拂过的清泉,深沉与温柔兼具。 这样的男子,很难想象会是一个深情专一之人。 “云墨。”她突然开口,“这样抱着我,会不会挡着你的视线?” 他怔了怔,而后一笑。 “不…” “你放我下来。”她打断他的话,见他蹙眉,她又道:“你背我下山吧,节省体力,也快些。” 他眨眨眼,点头。 “好。” 他将她放下来,然后半蹲身,“上来吧。” 她抿了抿唇,攀上他的肩。 他将外衣解下来给她披上,然后背着她继续往山下走。 山风幽幽而清冽,拂过脸颊,带来雪一样的冰冷。 “云墨。” 她又开口唤他。 “嗯?” 他脚步不停,道:“是不是冷?” “不冷。” 她的脸贴着他的脖子,温热的肌肤熨得她的脸也微微一暖,直暖到心底深处。 “谢谢!” “嗯?”他微微侧眼,“什么?” “谢谢你在这个时候没有放弃我。”她犹豫了一会儿才慢吞吞的开口,“谢谢你没有纵容我铸成大错。” 他笑而不语,眼神温暖柔和。 “这就感动了?”他眼神里如浸了月光,语气轻松似玩笑,却又掺杂着不可察觉的认真。“那要不要以身相许?” 她没有立刻拒绝,而是微微沉默。呼吸喷洒在他脖子上,可以感受到她正在静静思考,而不是如以往那般刹那排斥厌恶疏离。 他心中一动。 “青鸾?” “嗯。”她声音闷闷的,却难得的少了往日的冰冷。“那天你和玉无垠大战,你叫我青鸾,他为什么反应那么激烈?还有,他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没有说话。 夜风吹来,他发丝如云,轻轻扫过她的面颊,呼吸清浅而暗沉,隐没在这黑夜里,不见丝毫踪影。 她有些失望,看来又和她身世有关。 “你的小字…”在她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却说话了,似斟酌了好久,才道:“只有少数的几个人知道。” “哦。” 她没再多问,直觉告诉她,并不是那么简单。 他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默默前行。 “云墨。” 她又开口了,似乎今晚上她特别多话,也变得有些奇怪。 “嗯?”他没有半点不耐烦,语气仍旧低柔。 “你了解我吗?”她道,语气有些鲜见的迷茫。“是了解从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云墨身形一顿。 此时他已经背着她来到山下,前方就是茅屋。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然后背着她走进茅屋,将她小心的放在唯一的床榻上。屋子里没有等,借着淡淡的月色,她只看得见他眼神如夜如海水,像无边的暗流,要将她沉沉席卷入无尽深渊,永生不可自拔。 “其实你更想问的是…”他忽然伸出手来,落在她的唇上,眼神涤荡出温纯笑意,又似乎依旧平静如水。“我是喜欢如今的你,还是十二年前的你?” 凤君华抿着唇,并没有躲避他的目光,坦然的迎上去,想要看清这一刻他所有的表情。 他又笑了一下,手指温柔的将她被风吹到脸上的发丝捋到耳根后,语气嘀喃如醉。 “十二年前我还未曾来得及了解你。十二年后…”他又顿了顿,目光里海水越发绵软。“我正在慢慢了解你。” 凤君华眼神微微一震,因为爱,所以才想要了解吗? 她垂下眼帘,好久才低低道:“我现在都差不多快要忘记曾经的我,是个什么样子了。” “嗯?”云墨目光一顿,眼中光泽一闪又沉寂,淡淡温笑道:“如果那些事令你不开心,忘记也好。” 她垂头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青鸾。” 他手指抚摸着她的脸颊,她没躲,也没有挥开他的手,仿若未觉。 “你…”他有些犹豫,总觉得她今晚似乎有些不一样,好像没那么排斥他了,但这种感觉若有似无,更让他有些失措和患得患失。 “云墨。” 她静静抬头,黑白分明的目光直直看着他的眼。 “无论我以后变成什么模样,或者曾经在我身上发生过什么事…”她眼神开始飘忽起来,“或者有一天你发现,我并不值得你眷念,不值得你付出…” 话还未说完,他已经将她揽入怀中。 “永远不会有那一天。”他半闭着眼睛,语气沉厚而温柔。“没有人是十全十美的,我心里并不曾有十二年前的慕容琉绯或者是十二年后的凤君华,我只记得一个青鸾而已。” 她顿住。 他呼吸微微一停,而后继续说:“你知不知道,要记住一个人有时候只需要一眼。然而要忘记一个人,或许用尽一生还觉得不够。” 她再次重重一颤。 “一个人喜欢另外一个人,并不是说那个人有多好多优秀,只是因为,这世上只有那么独一无二的她而已,谁都代替不了。” 她移动颈侧,微微抬头看着他。见他仍旧半闭着眼睛,垂下的眼睫如蝶翼,在眼窝下洒下暗淡的剪影。 “你不是最好的,但…”他嘴角微扬,睁开眼,目光里碧波流荡如春水般柔和。“谁让我就记住了你呢?我用十二年将你刻在心底,你说,还要多少个十二年才能忘记…” 他忽然顿住,唇上温热的触觉令他心中一动。凝眸看着她,她指尖放在他唇上,目光也逗留在指尖触及的地方,似乎在认真的想着什么,又微微疑惑。 他呼吸变得清浅,很想唤她的名字。但他若一张口,必定含住她指尖…然后,她会逃离,再次对他冷漠疏离。他不想因一时冲动又将她推到遥不可及的地方。 “忘不了么?”她目光变得迷离,“那为什么我会忘记从前的一切?” 他想说那只是被下了封印,她却已经将脸贴到他心口上,安静得如同小猫。 “青鸾?”他有些怔忡,仍旧小心翼翼的抱着她没松开。 她闭上眼睛,“你怕我恢复记忆后会离你而去吗?” “你会吗?”他反问。 “不知道。”她似失去所有力气般靠在他身上,“能不能告诉我,以前我和你之间发生过什么事?” 他身子僵了僵,抿着唇久久不语。她没看见他黝黑的眼神里划过深切的悲伤和苦涩,以及一望无际的叹息渺茫。 “以前…”他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语气轻柔,却隐藏着重重失落和黯然。“没有以前,你的生命中或许从来没有什么关于我的过去。我离开以后,大抵你就忘记了。嗯,不相干的人,你向来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是的,不相干的人。从前在她眼里,大抵就是如此吧。一切,只是他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而已。 衣袖震动,火儿似乎想出来。他按了按袖口,火儿又安分了。 凤君华目光微动,“不对。”她下意识的否认,“我记得你。”虽然那些记忆不太清晰,但她可以肯定,曾经云墨于她而言无论是过客也好陌生人也罢,至少她曾记住过他。 “嗯。”他并没有太大的反应,“那我该庆幸。” 她闭上嘴巴,觉得他语气鲜见的哀伤。 “他们…”脑子里迷迷糊糊中有些什么要破茧而出,她不由自主的说道:“他们都宠我,无论我做了什么,他们都纵容我。后来…后来我闯祸了…” 头有些疼,血腥被雨水冲刷的一幕再次在眼前重现。她看不见那些人,只永远记得当初那样撕心裂肺的疼痛和后悔。过了那么多年,那疼痛依旧存在灵魂深处,让她浑身颤抖,额头上冷汗涔涔。 “青鸾。”云墨甚至一怔后就要低头看她,她却死死的抓着他的姚,将脸更深切的埋在他胸口上。 “不要…”太过刻骨铭心的痛让她闭上了眼睛,那种由心而来痛苦和冰冷的绝望让她下意识的想要寻找温暖的港湾,好驱逐心口似永远也无法融化的寒冰。 “不要走…”她在噩梦里挣扎着,断断续续的说。“娘…” 低低的呼唤,带啦久远而深切的哀痛,无数悔恨和痛苦从她口中溢出,让她控制不住更加颤抖和冰冷。 云墨一颤,不知道她又想起了什么深刻而痛苦的回忆,他只能一边抱着她一边柔声安慰。 “没事了,都过去了,没事了…” 她突然自他怀里抬起头来,目光哀切。 “我做了十多年的杀人工具,不想再无休无止的错下去。不要纵容我,就像你之前说的那样,永远不要纵容我为所欲为,好不好?我没办法,没办法控制心魔,我怕…” 他看着她,目光怜惜,轻轻点头。 “好。” 他不知道这十多年来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只是看着她如今在痛苦里挣扎,他只恨不能替她分担她的痛。他忍不住低下头,轻轻含住她的唇。 凤君华身子一僵,双手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仿佛受惊一般。 他却贪恋上她唇舌间的芬芳,久久不愿离开,辗转而缠绵的深吻。她手指颤抖,却没有推开他,大脑陷入了短暂的空白。只觉得唇上传来的微微热度慢慢浸入了心里,将心底那一团冰雪渐渐融化,连带着被冻结的血液也开始有了温度。 她慢慢闭上眼,本能的张开唇,以便他侵占她的领域。 云墨明显一震,而后单手握住她的后脑勺,唇上力道加深,像要吸走她所有的呼吸。他抱得她好紧,她忍不住像后倒,他立即便压了下来。 他将她压倒在床榻上,并没有放开她,依旧贪恋而温柔的流连她的唇。呼吸有些急促,压抑的多年的感情汹涌而来,他几乎克制不住的想要更多。 当她好不容易找回了一点理智,却发现他已经离开她的唇,转而来到她的脸颊轻吻,慢慢的来到耳垂颈侧… 迷迷糊糊的她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然后就感受到他放在她腰间的手在移动,指尖扯住了她的腰带。 她猛然睁开眼睛,所有丧失的理智刹那间飞回脑海。她立即抓住他的手,大声喊道:“不要——” …… 噗—— 疾驰的身影停下来,撑住旁边一颗大树,颜如玉猛的喷出一口血来。 身后有气息靠近,渐渐浓雾凝聚成人影。 “小姐。” 她伸手擦掉嘴角鲜血,并没有转身,神色依旧漫不经心而清冷。 “查探到他们的行踪了?” 身后那人道:“云墨和凤君华单独离开了,目前并没有他们的行踪。” 颜如玉蹙了蹙眉,忽然抬头。淡淡的白雾自林间那头穿越而来,似一根气线,若有若无。她却眼中一亮,伸手接过,那气线立即化为了一张纸。她目光扫过上面的内容,微微震动。 “去东越梁王府。” 几个字一闪而过,那张纸立即被火消融,而后化作一颗白色的药丸。她将那颗药丸紧紧握在手心,抬头看着某一个方向,若有所悟。 “将所有人都调回来,不用再跟踪云墨了。”想了想,她又道:“派几个人去南陵——” 她眯了眯眼,目光穿破黑夜直直望着一个方向。 “少主如今越来越顽劣了,得提醒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身份。” ------题外话------ 呜呜呜,这一章写得我那叫一个悲催啊,卡文卡死了,啊啊啊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姐弟相见 “不要…” 她的声音微微慌乱,带着几分颤抖和不知所措。 他手指一顿,抬眸看着她清亮纯澈的眸子,忽然有些懊恼。 “别…” 她还在颤抖,握着他的手都有些冰凉。 他连忙松了手,刚才的旖旎情迷顿时消散。 “别怕。”他给她整了整被自己扯乱的衣衫,呼吸渐渐恢复平静,心中有些自嘲。忍了那么久,缘何在此时克制不住了呢?她才刚对他态度好点,如今只怕又要觉得自己轻浮而心中厌弃吧。 “抱歉,我…”他想要解释,她却似乎还有些空茫,说道:“你受了伤。” 他一怔,低头看着她,目光有些惊异又隐着某种亮彩。 凤君华终于回过神来,想起刚才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脸色蹭的一下子红了。连忙别过脸去,眼神闪躲着不敢看他。 “你好重。” 话一开口她又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先前说那句话已经够让人误会了,如今又…见鬼,她觉得今天晚上她又发神经了,不然怎么会容许他吻她?还差点… 想起刚才那般肌肤相贴呼吸相融,他的唇划过她的唇,划过她的脸颊他的脖子,那样温柔又尽显珍惜的吻竟让她一时间有些意乱情迷,是以没有在第一时间推开他。 暗骂自己荒唐后又忍不住想,好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对于他的靠近和触碰便不再那么抗拒了。这样的转变,到底是好是坏? 她怔怔的想着,头顶上却传来他闷闷的笑声,三分戏谑七分愉悦。 凤君华皱眉,心里有些憋气。 “你笑什么?”她一转头,唇又擦过他的嘴角,她似触电一般,立即又偏过头,心跳漏了一拍。趁着他也微微失神之际,她连忙伸手去推他,似乎在刻意的逃避什么一样。 “快起来。” 他低头看着她,但见窗外月光淡薄的洒进来,照见她脸颊红晕如桃,眼神温软似晨间湖面上氤氲的淡淡白雾,柔软而朦胧,看得人不由得心旌摇曳心荡神驰。 好不容易移开目光,想起刚才她有些娇喃的声音,他又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倒是体贴她,翻身躺在了她身边,环在她腰间的手却没有丝毫松动。 “喂…” 凤君华有些不自在,“放开我。” 他却不为所动,“这里只有一间床,难道你让我睡在地上?” 她抬头瞪着他。 他却笑意依旧,抬了抬自己受伤的胳膊。 “呐,你之前伤了我,我也是半个病人,病人是不能受寒的,不然伤口会恶化,严重的话说不定我这只手就废了…” “别说了。”凤君华有些不是滋味的打断他,看了眼他已经包扎好的手臂。之前她被魔性控制,内力反噬伤及了肺腑,他要给她疗伤,只怕这手臂也只是在确定她没事了以后才匆匆包扎了一番吧。不过她虽然那时候她狂性大发,但好歹是自己出手,对于他的伤还是有分寸的。伤口是有点深,但还不至于废了一只手臂。他这么说,无非就是想让自己愧疚,再没理由赶走他而已。 罢了,反正又不是没跟他同床共枕过。上次她也是这样伤重,他抱着她睡了好几晚上,还算规矩。不过刚才… 对上她疑问又有些羞怯的眼,他顿了顿,想起自己方才的冒失,也有些愧疚。 “刚才是我无状。放心,以后不会了。” 他无声叹息,有些自嘲。他不是圣人,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而已。从前可以面对美色心静如水,只是因为那些女人都不是她而已。如今她就在自己怀里,好不容易从之前的冷漠转换到有那么几分温情,但凡是个正常的男人,都不可能没有一点其他想法。 凤君华脸色更囧,轻咳了一声,打破此刻的尴尬。 “你能不能别抱着我?” 他靠得她如此近,隔着薄薄的衣衫,她几乎都能感受到他肌肤的温热。尤其是他下巴触及她额头,他呼吸间喷出的热气熏得她有些头晕。 云墨扬眉,“又不是第一次,现在说这话,你不觉得晚了点?” 凤君华一噎,很奇怪自己为什么没有发怒,她觉得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见她不说话,云墨轻笑一声,在她头顶道:“我不会碰你的。”想了想,又补充道:“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凤君华差点喷出一口血来,不是时候?不是什么时候?他脑子有病吧?当真以为她稍微对他有一点好脸色了就开始蹬鼻子上脸?最让她郁闷的是,以前如果听到他这样说,她肯定一脸冷漠的踢他下床。不对,以前她根本就不容许他靠她那么近。可如今她除了有些气结以外,好像并不是那么愤怒。 “你身上有血腥味,我不习惯。” 很牵强的理由,她说出来都有些干巴巴的。 他静了静,空气有刹那的沉默。她忽然有些懊恼,他接二连三的受伤是因为她,而且手臂上的剑伤也是被她刺的。她这时候说这话,好像显得有些没心没肺。 厄… 某人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一直都没心没肺的,现在突然有了那么一点良心,正想着该如何圆话,又听他带着笑意道:“无妨,睡着了你就闻不见了。” 凤君华无语。再次确定,如果比起自恋和脸皮厚,这个人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不想再跟他废话,经过之前打斗和疗伤,她也确实有些累了,便闭着眼睛开始睡觉。没过多久,她就真的睡着了。 云墨却没有困倦,睁着眼睛看着她安静的睡颜,眼神如风又如云。他伸出手指落在她脸上,从眉眼一直滑到唇边,静而悠远。 她如今不再排斥他,是因为脆弱还是依赖?而这样的心情,又能维持多久?是否明天醒来后,又恢复如从前那般冷漠? 他笑笑,有点无奈,更多的是自嘲。 火儿从他袖口里跳出来,一双碧绿色的眸子滴溜溜的转动,看了看凤君华,又看向云墨,眼神很是鄙夷不屑。大抵在说,趁着人家受伤占便宜算什么英雄?哼,登徒子一个。 云墨对它眼神表达出来的轻视毫不在意,“出去守门。” 火儿瞪着他,眼睛里怒火上涌。 云墨不为所动,淡淡道:“她现在受了伤,我得守着她,你总不想看见她有危险吧?” 火儿开始犹豫,仍旧没动。 云墨谆谆善诱,“这件事办好了,她也会给你记功。” 火儿眼里闪过一道光,又有几分怀疑。知道这男人的心思比它们狐狸还狡猾,它可不能轻易上当。 “你还想不想吃莲子糕了?”最后下一剂猛药,火儿立即垂下了头,万分不舍的跳下了床,很是消沉的走了出去。 云墨莞尔一笑。他的暗卫早就联系上他,这个地方自然不会有什么危险。不过这个时候,那小东西在这儿实在是碍眼。狐狸的太子殿下是不会错过任何和佳人单独相处的机会的,对于任何煞风景的人或者动物,他都不计一切的摆平驱逐。 == 赶了近十天的路,终于快要到京城了。凤含莺一大早起来,就看见颜诺站在走廊上,眉头紧锁,似乎遇到了难题。她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 “喂,你怎么了?” 眼睛瞥见他手中被揉碎的纸条,她不动声色的道:“出什么事了?” “你姐和云墨在靠近金凰边境的一处无名山消失了踪影。” 凤含莺怔了怔,眉头紧锁。 “有危险?” 颜诺脸色有些发沉,“我小姑姑派人去抓你姐,可是没成功,反而受了伤。” “你姑姑为什么要抓我姐?”凤含莺仔细想了想,“想拿我姐要挟云墨?” 颜诺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的纸条揉碎成灰,眼神有些深沉。 凤含莺若有所思,刚想说什么。空气中忽然降落几个影子,如淡淡的烟,看不清形态和真容。凤含莺目光一缩,颜诺已经转身将她护在身后,表情很冷。 “少主。” 有人说话,声音低沉喑哑,有点刺耳。 “小姐听说你和欣悦郡主一起进京,担心有危险,特派我等来护送。”说话的人目光又落在凤含莺身上,其实那人浑身黑雾,根本看不见五官,但他的眼神却很有威压,带着深深的阴冷。 “至于不相干的人,小姐说,少主还是莫要多管闲事为好。” 不相干的人? 凤含莺扬眉,抱胸而笑。颜家的暗卫,果然非同凡响。 颜诺神色有些阴沉,而后又啪的一声打开折扇,神态漫不经心。 “小姑姑真是悠闲,老是插手我的事。”他看起来并没有生气,反倒是有几分被长辈束缚的无奈。“我听说小姑姑在云墨手底下吃了亏,你们不去保护她,大老远的跑到南陵做什么?这要是小姑姑有个三长两短,回头老爷子定不饶你们。”原本警告威胁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不见半分威严,倒是像在开玩笑。 敛双暗卫却知他性格如此,越是漫不经心就越是难以靠近。 “小姐并无大碍,只是少主…” 颜诺闲闲打断他,瞥了眼身后的凤含莺。 “一个小丫鬟而已,何时劳动小姑姑如此关注?” 凤含莺瞪着他,他不理会,慢悠悠说道:“不过既然小姑姑不放心,派你们随行保护也行,我是乐得自在。”他笑得眉眼弯弯,神态很是轻松。 “下去吧,省得待会儿有人上来,以为大白天的看见了鬼。” 暗卫并没有走,有些迟疑的看向凤含莺。见颜诺虽然笑着,但眼神渐渐冷下来,无形的威压释放,压得人喘不过气。思索了一番,最后恭敬道:“是。” 几个影子缓缓消失,迅速隐没了气息。 凤含莺皱眉,“喂——” 她刚开口就被颜诺拽住了手臂,然后拉着她走进了房间。 凤含莺揉了揉被他捏得有些发疼的手腕,抬头正准备抱怨两句,却见他面色有些冷沉,不由得微微扬眉。 “哎,你好像对你那个姑姑很是顾忌?” 颜诺瞥她一眼,“她是我祖父的小女儿,自幼受我祖父偏宠,手上人脉与我相差无几。而且…”后面的话他没有说,眼神却越发深邃。 凤含莺对颜诺也算是有几分了解,知道这个人表面看起来浪荡不羁,但绝对不是一个善茬,且非常有手段。能让他顾虑的人,想必也不好对付。这个时候她倒是没心情讥笑他,“这几个人是来监视你的?” 颜诺瞥她一眼,眼神悠远。 “我和她没有利益相冲,她若要监视我,不会派敛双,直接跟在我身边就是。如今将身边得力的几个暗卫调到我身边来,目的应该是你。” “我?”凤含莺先是诧异,很快就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你的意识是,因为我姐?” 颜诺点点头,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她跟云墨有点私人恩怨,还有那个玉无垠,跟你姐关系匪浅。之前她在云墨手头吃了亏,大抵是想从你这儿找机会下手。” “玉无垠?”凤含莺眯了眯眸子,玩味儿的看着他,“看来我姐的爱慕者不少嘛,呵呵,你想要追我姐,只怕难喽。” 颜诺听着她幸灾乐祸的语气,不由没好气的瞪她一眼。而后又闷闷的坐下来,“十二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那么多人调查都没个完整的结果?” 凤含莺背靠在窗边墙上,双手抱胸,懒洋洋道:“其实我更想知道十四年前普济寺被烧到底怎么回事?我不信我姐会无缘无故杀那么多人,那个时候她才几岁?一个小孩子,就算有些骄纵任性,也断然不可能有如此心性手段,除非是逼不得已。” 颜诺沉吟着,半晌低低道:“普济寺已经被你姐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那天去普济寺的人也全都死了,根本没留下丝毫线索。如果是有人刻意作乱,绝对不可能在各国无数高层人士精密调查下还没有任何结果。” 凤含莺眸色冷下来,“你什么意思?” “别急,我话还没说完。”颜诺一眼就看出她误会了,忽然话音一转。“你有没有听过玉晶宫?” “玉、晶、宫。” …… “玉晶宫是一座神秘的宫殿,它存在这片大陆上,但没人知道它的具体位置。”另一座山头,云墨对躺在床上的凤君华道:“传说玉晶宫宫主乃上古神族后裔一脉,在这片大陆上已经流传了前年。玉晶宫的人轻易不涉红尘,但其宫中之人,便是一个奴仆侍女,都会灵术和高强武艺,八位长老更是术法高深,能卜凶占卦,掐算前尘宿命。更甚者,能开辟时空,扭转乾坤。” “开辟时空?” …… “开辟时空?” 凤含莺惊异的看着颜诺,眸中有某种很深刻的光彩在凝聚。 颜诺目光却很淡,又很远很深。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奇人异事,能掐会算观天象看命格的人不在少数。”他负手而立,看向遥远天际。“我怀疑当年送你姐去二十一世纪的人,便出自玉晶宫,且地位不低。” …… 凤君华喝了药,看向坐在床边的云墨,眼神里已经隐去了最初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云墨看了她一眼,对她的异样并未有多大的表情,继续道:“哦,还有,据说玉晶宫里有一块姻缘石,可看清一个人前世今生姻缘之命。” 凤君华嗤之以鼻。 云墨只是淡淡笑了笑,“玉晶宫身份最高的是宫主,但八位长老有执事之权,实权比宫主还高。再者,还有圣女。圣女出生需要八位长老以神石验证,再经由宫主敕封,为玉晶宫神圣的代表。传说玉晶宫有一则宫规,每一代宫主必须娶圣女为妻才可保玉晶宫世代不毁。圣女在玉晶宫内甚至比宫主更受尊崇,但一生必须为宫主守节,除宫主以外,不可与其他男子有任何接触,更是一生都不可踏出玉晶宫,否则必定遭受焚魂烈魄之刑,永生无法投胎转世。” 凤君华低着头,若有所思。 “玉晶宫还有一个很奇怪的规定。”他嘴角微微扬起,不知道是讥讽还是嘲笑。“宫主娶圣女为妻,但圣女所出之子不可为下一代宫主,继承人只能是庶子。” 凤君华诧异的抬头,“为什么?” 云墨目光有些高深莫测,“玉晶宫看起来高不可攀神秘莫测,但如此强大的势力,为何没有扫荡整个大陆?可见其内部定有不为人知的禁忌和桎梏。不然玉晶宫人人术法精通,早就令各国俯首称臣了,哪里还用等到今日?” “也对。” 凤君华表示赞成他的说法,又想了想。 “那圣女可是还有其他独特之处?” “唔…”云墨笑睨了她一眼,“传说圣女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但也有例外。如果在十五岁以后还未发现此等技能,便会处以焚火刑,再以神石寻找下一位圣女。” 凤君华皱眉,“可是如果圣女死了,那宫主要娶妻不是还得再等十多年?” “对。”云墨点头,“所以如果圣女非神石认定的宫主夫人,那么宫主可先纳妾生下继承人,等下一届圣女出现,再完婚。” “这什么破规矩?”凤君华很不以为然,“等下一届圣女出生长大,宫主都老得可以做她爹了,这不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玉晶宫迟早得覆灭在这些腐朽保守的规矩上。” 云墨没有说话,只是眼神越发深沉,又隐着某种了然而自信的微笑。 不知怎的,凤君华对这个玉晶宫有一种莫名的排斥和厌恶。便转了话题,“小莺会有危险吗?” “如果颜诺保护得当,她还是安全的。”云墨微微一笑,“你现在最应该担心的,是你自己。”他叹息一声,“这次你遭自己内力反噬,伤得比上次还重,至少一个月之内不能与人比拼内力,否者真的就保不住你一身修为了。” 凤君华不置可否。 == 南陵红山,乃玉门关外百里处一座孤山。山如其名,土石皆为红色。据说很多年前这里是一片名胜古迹,有参天大树奇花异石,美不胜收。但有一年不知为何,天神降火,将这里焚烧殆尽。连这里的泥土山石,都边成了红色。山下的村民们在做饭,炊烟寥寥升腾而起,将那红色晕染得浅淡了些。 明月殇目光眺望远方,过了红山,便是边境瀛洲,高阳王的封地。他到这个地方已经三天,并没有再继续前行,只因他知道这个皇叔看似冷酷暴戾,实则心机深沉手段阴狠,稍有差池,此次前来查探的目的就会功亏一篑。 暗卫落在他身后,他没有回头。 “有消息了?” “高阳王原本正准备动身启程,可是前段时间接见了一位神秘来客,缓了行程。” “嗯?” 明月殇微微有些讶异,面上却丝毫不显。 “神秘来客?” “是。”暗卫道:“属下等人多方打探,在瀛洲秘密调查了近半个月调查出来人身份十分神秘,且武功异常高强,来无影去无踪,我们兄弟折损了八人。初步确定,是玉晶宫的人。” 折损八人。 太子密卫,从出生起就严酷训练,人人都有独特技能,身法飘逸轻功高深莫测,可谓所向披靡。一次性折损八人,是从未有过的记录。 明月殇微微笑着,眼神却一寸寸冷下来。 “看来我还是低估了皇叔。”他静默了一瞬,又淡淡道:“还查出什么?” 暗卫有些犹豫,不太确定道:“属下查出,十二年前慕容家事变,似乎与玉晶宫有关。” 明月殇霍然转身。 == 在山中呆了几天,凤君华虽然还没痊愈,但至少可以下地了,至于内力,只怕要好些日子才能恢复了。站在门口,深吸了口清晨的空气,她转过头对身边的云墨道:“可以下山了。” 云墨之前为她疗伤浪费了许多真气,但他恢复得极快,不过短短几天,就又春光满面,似乎功力又增长了不少。她有一次好奇的询问过,他说这是他师门的独特功法。练到了一定境界,体内真气就会自动运行并且随之增长,便是吃饭睡觉也在练功。尤其是在这山间灵秀无任何污浊的地方,真气更是纯净通透,可修复之前稍微受损的经脉。算起来,这次是因祸得福了。 “嗯。” 他点点头,又给她把了脉。 “恢复得不错。”他笑了笑,“你所修炼的功法和我本属同宗,也可自行调节养伤,多吸收这里的空气,果然对你的伤势大有好处。” 怪不得他一直呆在山上不走呢,原来如此。 凤君华不置可否,“如今山下战事如何?” 云墨牵过她的手,边走边道:“梁王中了龟燕的离间计,打到了凰静蓉,两人打了半个多月,发现中计,又一起联手去攻打龟燕。如果不出意外,龟燕应该快要被攻陷了。” 凤君华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并没有挣脱,闻言有些讶异的挑了挑眉。 “前后夹击,到时候这龟燕国该怎么分属?”又想起他之前说过的话,道:“你要龟燕的城池,玉无垠不会从中破坏吗?”到现在她已经能够从容的提起那个名字,初见之时的疼痛已经慢慢淡化。也或许那些记忆还是太过模糊,那样痛过以后也便释然了,如今于她而言,也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云墨深深看她一眼,目光里有笑意温润流淌。 “他如今遇到了麻烦,无暇分身。” “麻烦?” “嗯。” 云墨似乎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看了看前方官道。 “这里是金凰边境的一个小镇,反正如今东越和金凰联手一致对外,我们也不用换装易容了。昨天我已经让人递了拜帖到金凰皇宫,不出三天,便有皇家军队前来相迎。”他顿了顿,回头对她道:“到时候你可以见到你弟弟了。” 凤君华对他口中的这个弟弟没什么印象,但既然是她的亲人,或许可以问出一些事情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摸了摸自己的脸。 “你不是说我以前脸上都贴着红斑吗?那他还认得出我来?” 云墨笑笑,“如今天下人都知道你跟我在一起,而且你从小喜着红衣,这是标志。最重要的是,你忘了我告诉过你,你和你娘长得很像。虽然那个时候慕容琉风才一岁多,但他自幼聪明智慧早开,不然也不会这些年还念着你对他的好,也不会大老远跑来找你了。总之你放心,他一定能认出你来。” 凤君华点点头,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 自从敛双暗卫到来以后,凤含莺总觉得那些人时时刻刻监视着她,让她很不舒服。不过好在这种日子很快就走到了尽头,赶了十多天的路程,他们终于来到南陵京城。 凡是皇城脚下,京城重地,繁华可见一斑。几人找了家客栈住下来,颜诺以颜家少主的身份递了拜帖去皇宫,就等着宫里派人来迎接云依。原本凤含莺是准备自己先走的,不过如今好像颜家的人盯上她了,她一个人离开的话会很危险,倒不如跟在颜诺身边,至少安全有保障。 夜半三更,凤含莺忽然睁开了眼睛,属于杀手的敏锐让她察觉到空气里有异样的气息隐隐流动着,杀气。 她一跃而起,冲出了门外,听见隔壁云依惊叫一声。她猝然回头,一脚踢开房门。屋内几个黑衣人在打斗,云依被颜诺的人护着躲在窗幔后,见到她进来,立即就将云依扔给了她。 “夜姐姐——” 云依惊魂未定的叫出声,凤含莺拉着她就往外走,转身却看见了颜诺。颜诺脸色有些沉,“你带着她离开,我随后就到。”他说话间折扇一挥,身后一个黑衣人立即被强大真气逼得后退。他转身,几个朦胧淡淡的影子若隐若现。 “少主。” 是敛双。 颜诺脸色黑沉如夜。 “这也是小姑姑吩咐的?” 没有人接话,只是回答:“小姐说了,少主被妖女所惑,吩咐我等为少主除害,望少主谅解。” “夜姐姐…”云依颤抖的扯着凤含莺的衣袖,小脸煞白,语气恐慌。 “别怕。”凤含莺拍了拍她的手,目光阴寒。 颜诺哼了一声,懒洋洋道:“若我不许呢?” “那属下只能冒犯了。”话未说完,几个影子四面八方而来。颜诺身影忽然变得透明,而后眨眼就消失无踪,不过须臾间就和敛双等人过了数十招。但他并不恋战,拖了一会儿就把这方战争交给自己的隐卫,然后抽身去追凤含莺和云依。 颜诺自然不会让两个女子就这样离开,她们身边有他的暗卫,随时保护两人的安全。 凤含莺刚拉着云依出了客栈后不久,就又遇到了一批人拦截。看得出应该也是顶级隐卫,但看起来不像是颜家的人,他们的目标很却是凤含莺。 云依吓得脸色更白,紧紧的抓着凤含莺的手,看两方人马厮杀,兵器相撞声不绝于耳。 颜诺已经追了上来,看到前方战斗,眯了眯眼。 “是谁的人?” 凤含莺冷静的问。 颜诺面色有些沉,“先离开再说。”他话音落下忽然身影飘离原地,手中折扇如飞花席卷,搅乱了暗夜一幕昏沉。强大的真气暗流席卷,连周围的风声都变得急切而锋利,似乎要割裂人的咽喉。 凤含莺抬头望过去,空中打斗的两人已经分开,落在屋顶上,遥遥对立。 那人负手而立于月下,只看得见衣衫华贵丝质柔软如稠,身姿飘逸玉树兰芝。他微微侧着身子,墨发在风中飞扬,似月中踏出的神仙。由于背着光线,看不到他的五官形容。只觉得这人气质绝佳,令人心驰神往心旌摇曳沉沦不休。而透过淡白的光辉,勾勒出他面部线条柔顺如雕刻,一抹薄唇恰到好处。 云依看得几乎都呆愣住了。 凤含莺却皱着眉头,他是谁?看起来颜诺对这个人似乎颇为顾及。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五皇子,久仰久仰。”颜诺确定了来人身份,倒是慢慢的笑了起来,仍旧没有松懈半分。 五皇子?凤含莺挑眉,目光里露出冷意。南陵五皇子明月轩,明月殇一母同胞的弟弟。哼,南陵皇室没一个好东西。枉费长了一张好脸皮。 自从听说凤君华幼时勾引明月殇那些流言以后,她就先入为主的对南陵皇室所有人都没有好感,尤其这个人还是明月殇的弟弟,她更是没好脸色。 “颜少主难得光临南陵,敝国荣幸之至。” 明月轩的声音隐在黑夜里,淡然如烟,似红尘之外的仙人,仿佛对尘世所有漠不关心。 颜诺笑嘻嘻道:“这大晚上的,不知五皇子这是何意?”他瞥了眼下方已经停止的打斗,眼神有些深沉。 “没什么。”明月轩丝毫没有心虚,淡淡道:“父皇听闻欣悦郡主不远万里来为皇祖母贺寿,却在此京都重地遇刺,特派本殿前来相助。”他看都没看云依一眼,声音依旧无波无澜。 “想来颜少主还有家事未处理好,无法分心保护欣悦郡主安全,就交由本殿护送入宫吧。颜少主以为如何?” 看似商量的话,语气却是不以为然。很明显,他不是在跟颜诺商量,而只是出于礼貌告诉他一声而已。如是一般人说这话,难免有些自负狂傲或者轻视鄙夷。但他语气悠然沉静,丝毫听不出有暗讽或者其他,只是很平静的交代一件事而已,令人很难生气愤怒。 凤含莺不由得挑了挑眉,这个南陵的五皇子,倒是个人物。 颜诺瞥他一眼,也不反驳,“甚好。”他耸了耸肩,轻松道:“反正是你南陵的客人,本少主只是负责相送而已,既然已经到达目的地了,也就没本少主的事了。” 他看了眼不知何时而来的皇家卫队,翩然落地。 凤含莺悄声道:“你也要进宫?” “你和那丫头先进宫,我得处理点事,稍后再去找你。” 凤含莺没反对,她如今被颜家的人盯住了,南陵皇宫倒是一个很好的藏身地方。 已经有宫人恭敬而来,对云依道:“请郡主上轿。” 云依收回落在明月轩身上的目光,面色有些红,对宫人和善的点点头。 “好。” 凤含莺充分将一个丫鬟的身份扮演得淋淋尽致,让云依扶着自己的手上了轿,随后她自己也跟着坐了上去。如今她是云依的贴身丫鬟,和她同乘一辆轿子很正常,宫人也没说什么,放下了轿帘。 明月轩回头看了颜诺一眼,说了声告辞就上了马,皇家护卫队护送着栾轿往皇宫的方向而去。 颜诺转身就走。 轿内,云依还握着凤含莺的手。 “夜姐姐…” “别担心。”凤含莺看了外面一眼,明月轩和栾轿同行,轻纱隐隐,遮住了他的身形,只看得见他握着马缰的手纤长如玉,稳定如石,整个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沉静安稳之气,有点像…看透红尘的出家人。那种脱俗的气质,甚至感染到了她,令她一颗心也渐渐平复祥和。 她垂下头,若有所思。 “夜姐姐,你在想什么?”云依见她似乎在沉思,不由轻声问道。 凤含莺没说话,只是想着。一看明月轩就非常人,肯定猜得到是她劫持了云依。看他却没有说什么,默认她扮作云依的丫鬟,到底是何意?难道是因为顾及颜诺在场?好像也不太对。她觉得,这些古人都心思太多,连她这个见惯风浪的人都看不出来这些人在想什么。 “没什么。” 她淡淡道,心想哪有主子唤丫鬟为姐姐的?明月轩就在旁边,早就听见了吧。 “我只是在想,我姐她们什么时候才来南陵。” 云依不说话,一时无言。 …… 栾轿很快到达目的地,却不是驿馆,而是五皇子府。 扶着云依下了轿,凤含莺抬头看着门匾,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明月轩站在身前,淡淡吩咐了声。 “安排郡主住在客房。” “是。” 有绿衣侍女低头而来,“郡主请。” “郡主远道而来,为何不禀明贵国陛下住进驿馆?”凤含莺淡淡的质问。 明月轩已经转身,门前灯光隐隐,终于将他的容颜照亮。云依立即倒抽一口气,眼神近乎痴然。那般容色,仿佛碧血桃花,洗尽铅华的凄艳而绝美。明明那般华丽而惊艳的盛放,却又如同云雾缭绕的山巅之下,明澈秋水静静流淌。在寂静中开出独属于自己的风华,却又掩藏在朦胧云雾之下。一眼看过去只觉得无法呼吸,第二眼看过去却又觉得五官都模糊不见,只剩下绝美的轮廓和淡然出尘的气质。 他有一双很宁静的眼睛,淡漠如烟,静如流水。仿佛世间尘世,都无法在那双眼睛激起半点波纹。而那眉梢眼角却仿佛天生不甘于平凡,在沉默中泻尽一地流光溢彩。 纵然是见惯美色的凤含莺,也不由得微微惊艳而欣赏。 “挟持郡主,私自外逃,如果你想住进天牢,本殿不介意成全你。” 他看都没看两人一眼,话一说完便飘然离去。擦身而过的时候,云依一抬头,触及他微抿的红唇和完美的下巴,不敢抬头看他的眼,心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凤含莺有些咬牙切齿,明月轩果然知道她的身份。可是他为什么要救她? “照顾好郡主,不得有任何差池。” 明月轩的声音淡淡的远远的飘过来,他的身影却早已消失在黑幕下。看方向,他似乎是去皇宫。 == 云墨和凤君华已经来到金凰帝京。早在听说金凰乃女子为尊的国家之时,凤君华便对金凰心生向往。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倒是让她有些大开眼界。 不愧是女尊男卑,女主外男主内,出来找活计的都是女子,偶尔见到贫困家庭靠男子出来卖绣品胭脂水粉的也很少,而且金凰的男子打斗都孱弱柔美,反倒是女子英气勃发粗狂而刚硬。 “你妹妹和依依已经住进了南陵五皇子府。” 云墨告诉她刚收到的消息。 “为什么不是住进驿馆?”凤君华诧异问他。 云墨看向下方人流如织,“因为…”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下方传来喧哗声。她低头看下去,却见两队身着黄色铁甲的禁卫军整齐而来。为首的侍卫队长眉间英气凛然,威严道:“皇太女驾到,尔等还不跪地迎接?” 哗啦一声,客栈内所有人都放下杯盏碗筷,伏地而跪。 “看来是迎接你来了。” 凤君华眯着眼睛看着下方,见禁卫军后走出来一人。身着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头带赤金飞凤簪,面如芙蕖,眸若星辰,盈盈朱唇,不点而红。她目光淡定而寂静,流荡出天生的妩媚风情,笑起来当真比海棠还艳。 “她就是金凰的皇太女凰静芙吗?” 云墨‘嗯’了一声,然后拉着她转身下去。 刚下了楼,就听见凰静芙道了声平身。而后又响起一个稍微稚嫩的女声,有些骄纵,威严十足。 “掌柜的,东越太子呢?不是说住在这里吗?怎么没看见他?”她一连几个质问,短的是气势凌人颇有些高高在上的味道。 凤君华脚步一顿,抬眼看过去。才见说话的女子站在凰静芙身边,虽然不若凰静芙那般惊艳绝丽,但也是难得一见的秀美佳人,年龄比凰静芙小一点,那语气做派,像极了被宠坏的大小姐。 “她是金凰十一皇女凰静音,手握禁卫军兵权,父家乃是三朝元老花太师。” 凤君华点点头,“难怪这么嚣张,能和凰静芙一起来迎接你。” 那边,凰静芙已经轻声斥责。 “十一妹,不可无礼。” 凰静音不以为意,眼角闪过不屑。 “我说九凰姐,不就是个贱民而已,你那么客气干嘛?母皇让咱们来迎接东越云太子,可万万耽误不得。不然稍有差池,惹怒了母皇,你我都吃罪不起。” 凰静芙面色有些沉。 凤君华眼神玩味儿,这么沉不住气,得幸亏不是皇太女,不然这金凰真的要改姓了。 两姐妹正争执着,忽然窜进来一个少年,一把就把两人分开就闯了进来,四处寻找打量,急切道:“姐姐,你在哪儿?” 凤君华一震,抬头看过去。 ------题外话------ 哎,表示最近码字不顺啊,老是卡文,悲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情迷 晨光中,那少年着一身锦衣华服,五官还未长开,略显稚嫩,但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赫然一个翩翩美男子。此刻他眼神急切,四处寻找的样子看起来格外惹人生怜。 “喂——” 凰静音被推开,眼眸里升起怒火。 “哪里来的臭小子,给我让开。” “静音。”凰静芙低喝了一声,忽然抬头。 凤君华和云墨已经走了过来,她自然是认识云墨的,那般风姿夺目的人儿一出来,周围的人立即屏住了呼吸,凰静音原本来薄怒未消的眼立即浮现一抹惊艳和微微痴迷。然而再看到凤君华的时候,那惊艳就变成了**裸的嫉妒和一闪而过的仇恨。 “呵呵…”凰静芙笑了一声,目光从凤君华移开,对云墨道:“你倒是沉得住气,知道我姐妹二人奉旨来迎接,都不吭个声。我还以为得到的消息错误呢。” 她很自然的跟云墨打招呼,四国高层人士,彼此之间打交道乃是常事,何况两人说起来也算不打不相识。 凤君华不由得多看了凰静芙一眼,她以前可是在云墨手上吃过不止一次亏,又是自幼金樽玉贵的皇室贵女,本来应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才是,不成想这皇太女倒是爽朗不拘小节,令人不得不高看几分。 云墨从容道:“有劳太女殿下亲自相迎,本宫不甚荣幸。” “得了吧你,别在我面前打什么官腔,累。”凰静芙又瞥向凤君华,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呵了一声道:“还真的是你啊。不错嘛,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美了。赶明儿个四大美人都榜上除名换上天下第一美算了。” 凤君华挑眉,听凰静芙口气,似乎跟她很熟? “什么第一美?”凰静音却哼了一声,不屑道:“不过是人人厌弃的恶女罢了,皇姐你也太高看她了——” “闭嘴。” 眼看云墨虽然笑着,但眼底森冷阴寒,如雾如煞。凰静芙偏头低斥了一声,“你这些年是越来越没个分寸了,什么话都敢说。” 凰静音到底还是碍于凰静芙威严,又不想在云墨面前失了礼,只是瘪了瘪嘴便不再多言。 凰静芙回头对凤君华笑道:“小妹无状,你且莫怪。” 凤君华表情淡淡冷冷,“不敢当。”她目光一扫,见方才还在急切寻人的少年此刻正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一双眸子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凰静芙也注意到了他,拍了拍他的肩。 “小子,你不是成天吵着要见你姐吗?如今人都在你面前了,你还愣着做什么?傻了?” 他就是慕容琉风? 凤君华目光微动。 慕容琉风被她这一拍,立即从呆愣中回过神来,他看着凤君华,目光茫然而疑惑,隐隐有着不敢置信的欣喜。 “你…你是姐姐?” 这孩子大抵是太过激动狂喜了,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起来。 她想了一会儿,很平静道:“如果你姐叫慕容琉绯,而这个世界上又没有与她同名同姓之人,应该就是我了。” 云墨忍不住轻笑出声,凰静芙哂然低笑。 “还是这么…” 她话还未说完,慕容琉风却忽然朝凤君华扑了过去。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我…” ‘好想你’三个字卡在喉咙口,他低头,凤君华不知何时手里多了把剑,正横挡着他不许他靠近。他不解,有些委屈的看着她。 “姐?” 凤君华表情很淡定,“好好说话,不许动手动脚。”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愣了愣。这般随意责备的口吻,像是对一个很熟悉之人下意识的反应。 云墨走上来,拿开她手中剑,她没阻止。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姐弟分离十二年,想必有很多话要说。”他看向凰静芙,没说话,凰静芙却已了然。 “走吧,跟我去驿馆。” 云墨点点头,凰静音却不紧不慢的开口了。 “皇家驿馆可不是什么人都能住的,云太子天潢贵胄又是我金凰的贵客,我等自当以礼相待。可是对于某些恶行昭昭臭名远扬之人,还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金凰招待不起。” 这话讽刺意味儿甚浓,分明是针对凤君华。 云墨长眉一挑就要开口,凤君华却淡淡站出来打断了凰静芙还未来得及的斥责和慕容琉风的打抱不平。 “十一皇女说得是。”她竟然附和凰静音,在所有人惊讶凰静音不屑又得意的准备再加把火讽刺两句的时候,她又突然话音一转。 “金凰接待外国礼仪的规制,的确让小女子大开眼界。” 凰静芙脸色变了变。 凤君华又不急不缓道:“想来贵国女子为尊,是以先入为主自视甚高,皇家礼仪又格外严厉些,是以对接待外国女子也尤其‘特殊’些。非得品行良好功勋卓著且言行为端才可受贵国待见,否则便玷辱了贵国皇权,有碍贵国女子尊严。嗯,十一皇女如此恪尽规制,想来平素一定没有任何言行不当行为有失且上孝君皇下友姐妹之举。不然今日只怕也没脸担此迎接外国来使之重则。” 凰静芙嘴角抽了抽,低声说了句,“还会这么伶牙俐齿。” 慕容琉风瞪大眼睛,眼神充满怀念与欣喜。 云墨笑而不语,心想着女人平时沉默寡言,有时候说话真的能气死人。 凰静音觉得自己就快被气死了,胸口压着一口气出不来,她指着凤君华,眼神里怒火焚烧。 “你——” 凤君华对她这个动作很是厌烦,“还有啊,对于某些人来说,做几件恶事比某些人努力半辈子用尽心机想要成名都要来得快。虽然是臭名远扬,也比有些人想破了脑袋用尽了手段还默默无闻强。” 凰静音一张脸青白交加,气得牙齿咯咯作响。 凰静芙已经走过来打圆场了。 “行了,十一妹。”她淡淡指责,“她说得对,你的确有欠皇家礼仪。云太子的朋友,自然也是我们的贵客,你怎能如此轻鄙?” “可是…” 凰静音不服气,尤其是看见凤君华站在云墨身边,云墨还牵着她的手一副护花使者的样子,更是让她妒恨交加,恨不得把那女人大卸八块才好。 “没有可是。”凰静芙冷下脸:“我带云太子去驿馆,你先进宫向母皇复命。” 凰静音有些不甘心,但也没理由反驳凰静芙。本来迎接云墨这事儿母皇交由凰静芙全权负责,她进宫央求了母皇作为随同,以显诚意,母皇才应允的。如果这时候再为了谁带云墨去驿馆谁进宫复命这档子事儿与凰静芙争辩起争执,只怕传到母皇耳朵里母皇会不高兴,反倒是给自己找麻烦。她虽然骄横,但不蠢。前些日子因为云裔那个小妾之死母皇迁怒凰静芙禁足三月,但单凭这次又让她来迎接云墨,看得出来凰静芙这皇太女之位暂时还不可动摇。 这样一想,她便拱了拱手。 “是。” 再次瞥了云墨一眼,终是有些舍不得,遂留下一句话,道:“云太子难得光顾敝国,可得好好欣赏金凰山水,本宫乐意做向导。” 她转身之际,耳根子一抹薄红,方才还盛世凌人的眸子浮现一抹柔光,春水碧波,杨柳横斜,写不尽的入骨情肠。 如此明显的暗示,再加上这样羞涩又期待的表情,谁都看得出来这位金凰的十一皇女春心萌动了。 云墨没有任何表示,依旧很自然的拉过凤君华的手走了出去。 凤君华蹙了蹙眉,忽然有些排斥。可这几天与他这般亲密实属平常,她明明已经习惯而且渐渐的不再排斥逃避,为什么如今又觉得不舒服呢? 想起刚才凰静音走的时候说那句话,以及那样柔情四溢待君怜爱的表情,她忽然心里有些堵得慌,便下意识的抽出了自己的手。 云墨一怔,低头却见她神情又恢复从前那般冷漠,甚至有些浮躁的冰寒以及失望的暗淡。 她怎么了? 天纵英才的太子殿下却不是情场高手,不懂得好不容易要俘获的美人心怎么突然又变得遥不可及了。 袖口微动,火儿跳了出来。他抬手接过,让它躺在自己臂弯里。见它望着凤君华的背影,眼神崇拜而骄傲。 他摇摇头,低声道:“这里是金凰,别惹祸。” 火儿哼哼了两声,又乖乖的钻进了他怀里。 …… 凰静芙是一个很好的东道主,一路上客客气气的将云墨凤君华带入了驿馆,又吩咐人伺候他们沐浴更衣吃饱喝足了等待宫里女皇的诏令下达后再进宫。 安排好一切后,凰静芙便称自己有事先离开了。 凤君华倒的确是有些累了,赶走了侍女,自己沐浴后出来就看到慕容琉风站在门外,似乎是在等她。 “你在这儿干什么?” 慕容琉风转身,明亮的目光在看到她出现后闪过一抹喜悦。 “姐姐。” 他连忙走过去。 “你一个人来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凤君华对这少年有一种自来熟,大抵是血缘亲情作祟吧。就比如之前她对沐轻寒,就是毫无保留的信任。 “坐下说吧。” “哦。” 慕容琉风向来很听她的话,坐了下来,目光亮亮的看着她,毫不掩饰孺慕之情。 “姐姐,你怎么会去了东越,又怎么跟云太子在一起?”他皱着眉头,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你以前不是最讨厌他的吗?怎么看起来…” “你说什么?” 凤君华原本在喝茶,闻言打断他。 “我以前很讨厌云墨?” “是啊。”慕容琉风没察觉到她语气里的异样,眸子澄澈而明净,又带几分怪异道:“不是你说的吗?以后见到他就绕道走,你说云太子这个人看着温文尔雅,实际上黑心黑肺,千万不要和他打交道。不然哪天被他卖了还傻傻的给他数钱。哦对了,还有你的宠物,就是火儿,当年你失踪了后就被他给夺走了。” 他说到这儿有些气呼呼道:“我就奇了怪了,他那个时候不是走了吗?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千姨也死了…”他忽然住了口,小心翼翼的看着凤君华,生怕自己触动了她的伤心事让她不高兴。 凤君华心思却没在这儿,若有所思道:“我离开的时候你才一岁多吧,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慕容琉风看着她的眼神更加奇怪,“姐,你忘了?我不足十个月大的时候就能记事了,我一出生就跟在你身边啊。那年陛下大寿,各国来使祝贺。你跟随沐太子进宫,回来后跟我说的啊。”他又笑得腼腆,“姐姐说的话我都记得。” 凤君华瞥他一眼,这少年看起来心性单纯良善。但据说是慕容于文唯一的儿子,又有一个那样善妒的嫡母,只怕从小到大没少被迫害,断然也不可能是完全的天真纯良之辈。可却在她面前如此羞涩真诚,要么就是装的,要么就是对她真心以待。想起之前云墨说以前慕容琉风跟她感情很好,又见他目光纯粹充满了怀念和依恋,应当是前者了。 无论如何,云墨是不会让她接近一个对她别有用心之人的。 想到此她忽然又是一顿,什么时候她对云墨如此信任了? “姐姐?”慕容琉风见她不说话,似乎在走神,不由得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姐姐,你怎么了?” 凤君华回过神来,淡淡道:“什么事?” “你刚才在想什么?我叫了你好多声都没听到。” “没事。”凤君华想起他之前说的话,又问:“那你可知我以前为何讨厌云墨?” 慕容琉风惊讶道:“姐,你的问题好奇怪。你讨厌谁就讨厌谁了,还能有什么理由?就比如慕容琉仙,你一直就很讨厌她。” “她不是你姐姐吗?”凤君华淡淡道:“你这么直接叫她的名字,可是没礼貌的行为。” 慕容琉风瞪大眼睛,“姐,你怎么了?不是你说的吗,不许我叫那个女人为姐姐,我只有你一个姐姐的啊。”他望着凤君华,眼神里浓浓疑惑。“姐,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 凤君华一怔,她以前就是这么教慕容琉风的?这么说起来她以前还真是跟慕容琉仙势同水火呢。 干咳一声,“你不知道我失忆了吗?” “失忆?” 慕容琉风惊呼一声,立即就抓住了她的手,急急道:“姐姐,你怎么会失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谁让你失忆的,你告诉我,我替你报仇。” 凤君华乍然被他抓住手有些不习惯,下意识的想要推开他,但又听他语气里浓浓关切和担忧,忍不住就有些心软。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总是我十二年前就已经失忆了。” “姐…” 慕容琉风眼神立即就流露出心疼来,旋即保证道:“没关系,姐,以前我小,没能力保护你。现在我长大了,可以保护你了,以后风儿绝对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凤君华心思一动,见他眸光恳切而愤愤,一脸的认真和诚挚,忍不住有些动容。她做杀手十二年,一直和小莺相依为命。小莺小她一岁,最开始进组织的时候很是害怕,很是依赖她这个半途中得来的姐姐。所以她不能软弱,她要强大,她要保护小莺。 那么多年过去了,还没人用这样认真而郑重其事的语气说要保护她呢。 抽出自己的手,她问:“你知道十二年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 慕容琉风目光暗下来,闷闷道:“那晚我睡着了,后来才知道我是被人下了迷药。有人要杀我,是千姨救了我…”他说到这儿又顿住了,眼神愧疚而小心翼翼。 “我娘是为了救你而死?”凤君华知道她娘就是在她失踪那晚死的,只是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想到跟慕容琉风还有关系。 慕容琉风点点头。 “出事那晚上,是千姨将我护在怀里,我才幸免一难。” “那你知道是谁要杀你?” “还能有谁?”慕容琉风立即愤愤道:“除了那两个女人,谁还那么恶毒?” 凤君华皱眉,“你说的是明若溪和慕容琉仙?” “嗯。”慕容琉风点点头,忽然眼睛一亮,“姐,你想起来了?” “没有。”凤君华淡淡打破他的希望,“我只是知道一些关于慕容家的事而已。” “哦。” 慕容琉风难免失望,又道:“姐,你跟我回去吧,这么多年来,我和爹都很想你。对了,爹应该知道你还活着,说不定已经派人来找你了。” 回去?她是要去南陵。以前那些记忆总是缠绕着她,让她痛不欲生。无论发生了什么,那是属于她的记忆,她必须想起来。 “我会回去的,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慕容琉风嘟着唇,闷闷道:“你要跟着云太子一起吗?” 云墨? 凤君华突然有些心梗,尤其想起今天凰静音走的时候那个眼神,让她极其不舒服。 “姐,你不会…”慕容琉风忽然眼神变得很是怪异,有些匪夷所思道:“你不会是喜欢上云太子了吧?” 厄! 凤君华一怔,表情难得的有些怔忡,然后下意识的否认。 “怎么可能?别瞎想,你刚才不还说我以前讨厌他吗?我怎么可能喜欢他?”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此刻的语气有些急切和僵硬,像是刻意在逃避和掩饰什么。 慕容琉风松了口气,“那就好。”他道:“云太子可是皇室中人,皇家无情。况且东越皇嗣稀少,云太子又是一国储君,将来一定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姐你要是嫁给他,以后肯定会痛不欲生。” 凤君华眼皮跳了跳,这孩子好像对云墨成见颇深啊,难不成也是小时候她加注给他的思想? 三宫六院,七十二妃? 她又突然莫名的想起那天去顺亲王府的路上,马车里,他说愿意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哎不对啊,她想这些干嘛? 凤君华觉得自从那晚她发狂差点又滥杀无辜被云墨阻止后,她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异常,总是神经错乱经常胡思乱想,而且还全是关于云墨的。 真是奇怪,她以前不是很讨厌他的接近吗?甚至恨不得快点远离他才好,怎么现在却… 见她又开始走神,慕容琉风不禁蹙了蹙眉,大声道:“姐,你怎么了?” 凤君华抬头,目光鲜见的有些迷茫。 “怎么了?” 慕容琉风十分奇怪的看着她,“姐,你到底怎么了?怎么老是心不在焉的?” 凤君华心头暗恼,面上却不显。 “没事,只是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吧,我睡一会儿。” “哦,好的。”慕容琉风乖乖的站起来,“那姐姐你先休息,我晚一点再来看你。” “嗯。” …… 慕容琉风走出去,迎面就碰上了往这边走来的云墨。他脸色不太好,仍旧还是礼貌的拱了拱手。 “云太子。” 云墨瞥了他一眼,嗯了一声就要走进去。慕容琉风伸手拦住他,一脸保护的姿态。 “云太子是来找我姐姐的吗?” 云墨挑了挑眉,觉得这少年实在是有趣。他不说话,只是含笑的看着眼前不过十几岁的少年,目光沉静而略有深意,看得慕容琉风有些发憷。转而想到他还得保护姐姐,立即又抬头挺胸,道:“我姐姐睡了,云太子如果有事还是明天再说吧。” “睡了?” 云墨往里面看了眼,慕容琉风见他分明不信,不由得有些恼怒,但语气还算冷静。 “男女有别,孤男寡女同处一室,难免给人话柄。我姐姐一个柔弱女子,不及云太子身份高贵行事无忌,所以还请云太子为姐姐清誉着想,不要私自和我姐见面。”想了想,又补充道:“云太子救姐姐的大恩,他日在下必定倾力相报。” 云墨很是玩味儿的瞅着他,觉得不愧是姐弟啊,都这么伶牙俐齿咄咄逼人。 不过—— “清誉?”他目光里流荡出温柔的笑意,“你不知道我和你姐已经‘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快两个月了么?现在来说男女有别,似乎晚了点。” “你——” 慕容琉风气结,云墨却难得再与他纠缠,轻轻一挥袖就将他挡开了,然后悠然自得的走了进去。 “云墨——” 慕容琉风触不及防被他挡开,恼怒的同时暗骂自己学艺不精,见他无所顾忌的走了进去,连忙就要跟上去。还没踏进房门,就听得砰的一声,大门被强劲的力道扫过来,重重关闭,差点撞到了他的鼻子。他气得手脚并用的去踢门。刚伸出脚,冷不防门又被打开。他一愣,还没来得及反应,眼前忽然白光一闪,里面一个东西扔了出来。他下意识伸手接过,才发现是那只雪狐。 他自然知道这是姐姐的宠物,不能轻慢了,抱在怀里就要走进去,门却又关上了。 慕容琉风一脸阴沉,忍不住在门外破口大骂。 “云墨,你这个卑鄙小人,你给我滚出来,你要是敢欺负我姐,我一定饶不了你——” 屋内。 凤君华站在窗边,遥遥看着远处葳蕤葱木碧树琼花后隐约可见的碧波荡漾,阳光洒下来,琳琳湖水如金辉漫开,流泻一江春水温柔。 她有些发怔,听到大门被打开又关闭,她不仅皱了皱眉,回头就看到云墨闲庭信步的走了进来。 “有事?” 她口气不太好,隐约有些冷。 云墨眉心微蹙,试探的问:“你在生气?” 凤君华掉头看向窗外,“没有。” 云墨走到她身边,看着她如冰雪的侧颜,眼神隐有流光涌动。 “那就是身子不适。”他说着就要给她把脉,她却似极为厌恶的避开了去。“别碰我。”口气冷硬,甚至带一抹恼怒和气闷。 云墨一顿,目光如稠,幽幽看着她。 “青鸾。” 淡淡两个字,有疑惑有不解有淡淡黯然和对她突然起来的冷漠感到些微的黯然。 “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吗?” 凤君华一愣,心头有些不是滋味,觉得自己又在发神经了,好好的冲他发怒做什么?真是见鬼! “没有。”她口气松软了些,扶额道:“可能是这几天没休息好,有些气火不顺。” “是吗?”云墨没再纠结这个问题,只是静静的站在她身边,陪她一起看风景。 他这么安静,倒是让凤君华有些诧异了。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找你?”云墨含笑以对,见她一脸郁卒的样子,觉得特别可爱,又道:“本来是想带你出去走走,不过你既然累了,就先休息休息吧,晚上女皇要为我们接风洗尘,到时候我来接你。” “金凰女帝为你接风洗尘,关我什么事?”凤君华奇怪道:“我的身份不足以让她堂堂一个皇帝亲自接待吧?还是,沾了你的光?” 云墨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又叹了口气。 “因为她不想跟南陵联姻。” 凤君华蹙眉,“能说得明白点吗?” “凰静芙还没娶王夫。”云墨很有耐心的给她解释,“南陵老皇有意让明月殇娶凰静芙。” 凤君华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凰静芙对明月殇一往情深,这在各国高层人士之间并不是什么秘密。而明月殇据说一直在找她,貌似对她有那么点想法。甚至不惜为了她拒绝堂堂金凰国的皇太女。这女帝难道是想笼络她? “明月殇离开的时候特意让人给女帝送去了一封密函。”云墨负手而立,笑意清浅眼神冷淡。“烦请女皇务必照顾好昔日旧友。” 凤君华低着头若有所思,半晌后抬头道:“我跟明月殇什么关系?” “关系…”云墨咀嚼着这两个字,又恢复了那种漫不经心又带点冷漠的语气。“客观的来说,他算是你表哥。主观方面,我想,大抵你跟他是没什么关系的。” 什么跟什么啊? 这人说话能不能不要怪外抹角一语双关夹枪带棒的? 她有些头疼,又想起另外一件事。 “你还没告诉我,明月轩为什么让小莺和云依住进五皇子府?明皇也同意?” “嗯。”云墨半眯着眸子,道:“因为他觉得住在他的府邸上,比皇家驿馆安全。” 明月轩! 凤君华眯了眯眼,脑海里忽然快速的闪过几个画面,很模糊。隐约有黄土飞沙,她趴在地上,努力向前爬,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即将失去的。午日的阳光很毒辣,照得她浑身伤口鲜血斑斑。在快要支撑不住之时,天际忽然飘来一抹身影,踏着霞光万才,逆光而来。 近了,他抬头—— 仿如被强光击中,凤君华一下子从遥远的记忆里回到现实,头脑有些晕眩,她下意识的抓住的云墨的手臂。 “青鸾?”云墨连忙伸手揽住她,“怎么了?” 他又来给她把脉,她却摇摇头,目光迷茫隐有晦暗。 “我以前认识明月轩?” 云墨眼神一闪而过的复杂,轻柔道:“你本就出身贵族,自然认识南陵皇室中人。” “不是…”凤君华揉了揉太阳穴,努力想要甩去脑海里涌出的那些片段。“我是说,我以前跟他很熟?” 云墨放在她腰间的手顿了顿,道:“或许吧。” “或许?” 她仰头,疑惑的看着他。 云墨苦笑一声,“我认识你不久后你就失踪了,以前怕你惹祸,千姨都不让你出门,所以其实你很少见外界之人。至于明月轩,你应该只和他见过两次。” 两次… 为什么她觉得那个名字很熟悉,不像是仅有两面之缘的人给她留下的印象。难不成她以前跟明月轩还有什么非同一般的关系不成? 她觉得七岁以前的她还真的是不简单,明明恶名昭昭,却又似乎很受公众人物的青睐。明明是个人见人厌的丑女,偏又惹得许多人茶饭不思苦苦寻找。 到底,十二年前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那些记忆如此血腥而深刻?为何每当她想起来都觉得心口滞闷绝望痛楚?为什么有些人明明刻骨铭心她却又下意识的排斥去记起来?那些莫名其妙的愧疚和冷漠,熟悉而陌生的厮杀仇恨,到底又是怎么回事? 脑海里无数纷繁杂乱的情绪如藤蔓一般缠绕不断,搅得她头痛欲裂,忍不住抱着头蹲了下来。 “青鸾。” 云墨脸色变了变,蹲下来将她抱在怀里。 “别想了,别再继续折磨自己了。”他一只手抵在她的背心上,源源不断的热流涌入体内,替她压制住又开始乱窜的魔性,等她渐渐平静下来,他才将她打横抱起,向内室走去。 凤君华额头上大汗淋淋,面色也有些白。 “冷…” 云墨将她放在床上,拉过被子将她整个人裹住,见她还在瑟瑟发抖,干脆自己也躺了上去,将她揽入怀中。 “别怕,我在这儿,没人可以再伤害你了,别怕…”他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轻柔安慰,语气温柔而怜惜。 凤君华窝在他怀里,紧闭着眼睛,死死的抓住他胸前的衣服,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云墨。” 她忽然低低的开口了。 “嗯?”云墨低头对上她清亮的眼,“什么?” 她看了他半天,眼神里的茫然渐渐退却,又换上了另一种不安的情绪。 “你以后…还会喜欢其他女人吗?” “嗯?”云墨一时之间有些怔忡,眸心深处渐渐燃起一簇亮彩,心里隐隐有某种猜测,他面上却不显,只是专注的盯着她的眉眼。 “青鸾,一个人只有一颗心。”他将她的手放到自己心口上,“给出去了,就收不回来了,你可明白?” 这算是隐晦的表白了? 凤君华眼睫渐渐垂下来,“要是那个人不值得呢?” “这不是值不值得的问题。”他又道:“很多事情,是不由自主的。”就像他对她十二年不由自主的眷念和执着,再到今天的无论如何也无法放手。感情的事,谁能说得清呢? 凤君华静默了一会儿,目光有些空洞无神。 “那如果我不嫁给你呢?” 云墨环在她腰间的手动了动,半晌才道:“你不嫁我,我也不许你嫁给旁人。”他低头看着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让她不能逃避自己的眼睛。 “青鸾,就算和你纠缠一辈子,就算到最后你恨我怨我,我也不会把你让给其他人。” 她可以不喜欢他,可以不爱他,他可以等。但是,他不能忍受她投入其他男人的怀抱。那对他来说,才是真正的痛不欲生。 如此强势霸道,不太符合他向来对她的宽容和温柔。然而凤君华这次却没有生气。她低垂着眼想了半天,似乎在理清这一刻心里那些陌生而烦乱的情绪。却始终没个清楚的头绪,皱眉道:“那万一我一辈子都无法对你喜欢呢?” “不会。”他眼睫一颤,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从容和自信。 “你现在不是在意我会不会三心两意吗?证明你对我并非无情。”他嘴角弯起淡淡笑意,眼神里有一种意外而欣然的喜悦。 “青鸾,你看不透自己的心,我帮你。” “怎么…”她茫然的抬头欲询问,他却已经压下来,堵住了她的唇。她睁大眼睛,想要去推开他,他却抱着她不放,反而得寸进尺很快撬开她的唇舌,在她唇内攻城略地。 她紧紧抓着他的肩,只觉得肺里呼吸快要被他吸走,脸也憋得通红,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其他感官却越发的清晰。他抱着她,在她唇上温柔轻吻,又似恨不得将她一口吞掉,环在她腰间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骨子里。 “青鸾…”他在唇齿间嘀喃,“别抗拒,顺从自己的心。”他感受到她对他并非完全无情,她只是不明白而已。没关系,他教她就是。 凤君华眼睫颤抖,真的没有再抗拒,心里涌过异样的感觉,有些陌生,她惶惑而排斥,又隐隐的有些期待和茫然。她想要了解,想要知道,那些人世间最为**最为美好的情感,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云墨感受到她的心境变化,心中微喜,唇上力道却越发温柔缠绵,像是要将十几年压抑的感情一鼓作气爆发出来。 砰—— 正当两人吻得难分难舍之际,门却被人猛然从外面推开。凤君华一惊回神,立即推开他。刚抬起头就对上急急奔进来眼神担忧却因见到这香艳的一幕而愕然不可置信的眼睛。 “姐姐,你们…” == 南陵,五皇子府,凝水楼。这里是整座皇子府的客房,位于南苑,这里风景独特,阁楼观望远处,有假山流水奇花异石,檐牙高啄九曲回廊,莫不精雕华贵。小楼后有种有大片桃林,三月春来百花齐放,当真是逃之夭夭,灼灼其华,尽夺群花风姿芳华。 凤含莺斜靠窗户看着外面开得很好的月季和鸢尾,想着在这里也住了好几天了,明月轩自那晚让人安排她和云依住下后就再也没出现过,对待她们的衣食住行也尽显华丽,没有丝毫慢待的地方。 搞不清楚这个人究竟要做什么,只是能感觉到明月轩对她们并无恶意。 想了半天想不出个结果,她干脆就不想了,回头却见云依坐着发呆,眼神飘远又隐含几分思念。 她悄悄走过去,忽然喊了一声。 “依依!” “啊!”云依惊叫一声立即站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她面色有些苍白,眼睛里还有着恐慌,下意识的要躲到她身后去。 凤含莺一把拉过她的手,“没事,我吓你的。” “啊?”云依吐出一口气,又有些埋怨道:“夜姐姐,你干嘛故意吓我?” 凤含莺斜睨着她,“还说呢,你到底怎么了?最近老见你心不在焉的样子,活像丢了魂儿似的。” 云依小脸一红,眼神闪躲着避开她有些犀利的眸光,说话有些结巴。 “哪…哪有?” “没有吗?”凤含莺自然没错过她眼底的心虚,开玩笑,好歹也做过那么多年的杀手,要是连一个单纯的小女孩儿那么点心思都看不出来,就白活那么多年了。 “我说,你该不是在想着那个明月轩吧?” 云依脸色更红,像是被戳中了心思,眼底隐有羞涩,更多的却是暗淡。 “没、我没想他。” 凤含莺哼了一声,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瞧你一脸春心萌动的样子,还说没有。”她拍拍云依的肩,一副大姐大的样子道:“依依,可别怪做姐姐的没提醒你。趁早收起你那些心思,明月轩可不是简单的人。你若是爱上他,以后痛苦的肯定是你。”她早就瞧出云依的不对劲儿了,自那天晚上住进来以后,云依就常常发呆,偶尔听到丫鬟谈论明月轩,立即就神采奕奕。知道他还没娶妻更是心神往之,听说他有几房姬妾后又黯然神伤。 这一切的表现,都证明一个问题,云依对明月轩一见钟情。但到底这种感情到了何种地步,她也不好说。 云依咬了咬唇,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她也不再隐瞒,只不过好歹是养在闺中的千金小姐,这么隐秘的心思被拆穿,还是有些羞涩。 “夜姐姐,你似乎对五皇子很有偏见?” “错!”凤含莺伸出一根手指在她眼前摇了摇,“我不是对他有偏见,而是以客观的角度分析客观的事实。” “什么?” 云依一脸的不知所以。 凤含莺叹了一口气,道:“依依,你就是被你父王和你哥哥保护得太好,不知道这人心险恶波云诡谲。稍不注意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门外一双脚停了下来,伸手挥退了要出声的丫鬟,静静聆听那女子的长篇大论。 “先不说别的吧。”凤含莺一副老师教导学生的样子,谆谆道:“明月轩虽然没娶妻,可小妾却有一大堆。你要是喜欢他,以后是不是要跟一大堆女人分享争宠?而且你心思单纯不懂得这豪门内院女人的斗争有多激烈,而那个男人呢?一看就是个薄情的,到时候才不会管你的死活。你说,你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还有啊,你们俩的身份。你看吧,他是南陵的皇子,你是东越的郡主。你要是嫁给他,就得两国联姻,政治婚姻,是不会有幸福的。当然,这些都是客观的原因。最重要的是…” 她幽幽叹息一声。 “他不爱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你喜欢我吗? 云依面色微变。 吱呀—— 门开了。 两人齐齐转头。 重重纱帐后,隐约见那人身姿挺拔而隽秀,他侧身负手而立,月纱朦胧,氤氲了他眉眼间清贵无瑕,于绝艳中淡漠几分华丽,平添云尘之态。 云依捏紧了手帕,脸上自然晕开胭脂红晕。 凤含莺双手抱胸,终于出现了。 他并没有走进来,静静道:“你好像很了解我?”疑问的话,却听不出丝毫询问的味道,仍旧如他这个人一般,华丽中蒙上如烟的淡漠。如平静的湖水,杨枝横斜,依旧波澜不惊。 云依面色又白了白,眼眸里水光一闪而过,咬紧了唇瓣不说话。 “不敢。”凤含莺歪着头,眯了眯眼,懒洋洋道:“不过阁下好听墙角的爱好倒是令小女子大开眼界啊。” “夜姐姐…”云依拉了拉她的衣袖,对着外面福了福身,小声道:“云依见过五皇子,适才婢女无状,皆因云依教导不佳,望五皇子宽恕之。” 凤含莺翻了个白眼,明月轩分明早就知道她的身份,如此刻意倒是显得太过做作。 “依依…” 她一把扶起云依,正准备说什么,明月轩忽然开口了。 “她说得很对,你该听她的。” 凤含莺一怔,云依却是面色煞白,几乎有些站不稳。 明月轩已经转过了身,“你出来。” 他没指名是谁,但凤含莺知道,他在对她说话。她皱了皱眉,看了眼身旁已经眼眶含泪一副遭受巨大挫折的云依,叹了口气,扶着她坐在美人榻上。 “依依,别难过了,你先休息休息,我倒是要看看他到底要做什么。” 她走出去,很自然的对外面的侍女道:“好好照顾郡主。” “是。” 凤含莺眼睛一扫,便知道这些人不是普通的侍女,脚步轻盈,姿态翩然而恭谨,显然身怀高强武功。有她们保护云依,她也算能放心几分。 她走出去,见明月轩站在一棵月桂树旁,静听假山旁流水淙淙。 “喂。”她走过去,语气很有几分不快。“你干嘛说话那么犀利?人家是一个娇滴滴的大小姐,就算你不喜欢她,好歹也委婉点吧,不知道这样说话很伤人么?万一人家想不通寻了短见该怎么办?” “照你这么说…”明月轩语气依旧漠然,“我该如何委婉?骗她,给她希望?”他看着远方,隐约眼底嘲讽一闪而过,淹没在晨光中,让人恍惚以为是错觉。 “你本聪慧,怎不知,优柔寡断犹豫不决只会让人更加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凤含莺一怔,有些怪异的看着他。 “你这话,好像意有所指啊。”她上上下下打量他,“喂,我说,你不会是被哪个女人欺骗了感情吧?所以如今一副禁欲高冷的模样。瞧你后院那些女人,一个个貌美如花的,可是却独守空闺。啧啧啧,真是可怜啊。” 明月轩并没有因她的嘲讽而生气,他这样的人,本来就极少有什么大的情绪变动。 “我给了她们想要的荣华富贵,便已经足以。”他负手而立,淡淡道:“我觉得我做的已经够仁至义尽。” 凤含莺一噎,如此理所当然甚至显得有几分自负的话,他说出来偏偏就不会让人厌恶或者不屑,反倒是觉得,那才是他应该有的做派和风格。 耸了耸肩,“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正了正脸色,她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你跟她是什么关系?”明月轩没有回头,单枪直入。“慕容琉绯。” 凤含莺挑了挑眉,“你问这个做什么?”她抱着胸,饶有兴味儿道:“你跟她很熟?还是…你喜欢她?”最后一个问题落下,她目光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想要看清他脸上每一分表情。可是她失望了,明月轩依旧没什么表情,眼神淡如死水。 “你好像很关心我的私生活。” 明月轩语气很平静,但这话说出来就有点其他味道了,好像她如此关心他有没有喜欢的人是别有居心似的。 凤含莺眯了眯眼,哼了一声。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她失忆了?”明月轩似乎并不期待能从他口中得到答案,只是想要确认一番而已。 凤含莺没否认,只是冷笑了一声。 “你既然已经知道,又何必问我?” 明月轩沉默了会儿,终于抬头看着她,目光落在她眉眼上,似乎很专注,又似乎很飘离,永远落不到实处。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移开了目光,眼神又恢复了最初的那种淡然,甚至有一种了然的失望。 “终究不是…” 他声音很轻很浅,淹没在风中,凤含莺没有听得太清楚,不由得问:“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明月轩已经转身,“如果你能联系她,让她不要回来。我想,她大约厌恶极了南陵,更不愿嫁入皇室。” 凤含莺有些莫名其妙,“喂…”她喊了两声没反应,嘟着唇自言自语。“搞什么那么神秘?” == 月色阑珊,灯火辉煌,夜色下的金凰皇宫华丽而奢靡,紫色的灯光朦胧摇曳,照亮金碧辉煌的丹墀璧墙,再引入金碧辉煌的大殿。珠光明辉,金色杯碗蝶瓷满目琳琅,而盘中餐更是山珍海味,令人闻之食欲大增。 凤君华坐在云墨身旁,瞥了眼上座身着暗红金线绣云纹蜀纱凤袍头戴飞凤金冠面容艳丽而威严的女帝,以及她身边艳丽无匹柔光满面的皇后。又看了眼大殿中其他几个皇子皇女。不得不说,金凰皇室子女真非一般的多。除去正在边关打仗的凰静蓉,以及上午见过的凰静芙和凰静音,还有二皇女凰静悠。这几位在金凰,可都是大有后台且实力非凡的人物。 除了这几个公众人物,其他的皇子还有六人,皇女四人,再加上死去的,足足二十多人。比起子嗣稀薄的东越和西秦,金凰的皇室成员的确多得让人目不暇接。 “云太子难得光临我国,敝国不胜荣幸。”酒过三巡以后,女帝满面笑容的开口了。“只恐招待不周,怠慢了贵客。” 云墨和颜悦色道:“陛下客气,在下不请自来,倒是给陛下添了不少麻烦,还请陛下莫怪罪才是。” “云太子言重。”女帝笑得眉眼弯弯,眼中却有精光闪烁,忽然看向他身边的凤君华。“这位,便是名动天下的慕容三小姐吗?呵,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很笼统的一句话,听不出讽刺或者赞赏,似乎只是一般的客套之词而已。却有很多道目光齐刷刷一起看向她,探究有之,嘲笑有之,看好戏有之,嫉妒有之… 凰静音阴阳怪气的说道:“是啊,毕竟和四美五君子齐名,自然不一般。母皇,您不是早就对慕容三小姐很好奇吗?今日难得慕容三小姐莅临我朝,母皇可一解好奇之心。” “说的是啊。”她旁边又有一女子温婉而笑,“早就听说排在四美五君子之前还有‘一恶’,早些年慕容三小姐的事迹可是流传整个大陆呢,本宫也甚为好奇,今日有幸得见真颜,真是好生惊艳呢。”她笑得温柔,眼神里却有浓浓嘲讽。 “还是九妹说得对,慕容三小姐天生丽质绝世之颜,此等倾国容颜若都被称之为丑女的话,那我等岂非更要自惭形秽羞愧而死了?”她捂唇娇笑,又微带疑惑道:“不过本宫很好奇,据说慕容三小姐出生脸上便带有胎记,这莫非也是世人误传?”看似疑惑的语气,任谁也听得出语气里的轻鄙和不屑。旁边已经有人捂唇轻笑,眼神里**裸的嘲讽。 女帝没阻止,皇后也很淡定的端坐着没说话。 凰静芙皱了皱眉,沉默不语。 云墨扬眉,面色有些不快。正要说什么,凤君华却淡淡开口了。 “五皇女判断事情真伪都喜欢用‘听说’两个字吗?”她神情淡淡,连眼睛都没眨一下。“幸好只是五皇女有此爱好,若贵国上至君王下至朝臣处理国家大事也只单凭‘听说’来判断事情真假的话,倒真是会造成不少冤假错案了。” 凰静琳脸上笑意一僵,旁边那些嘲笑的人也微微敛了笑意。女帝面色微沉,眼中戾气一闪而过。皇后看了凤君华一眼,神情平静。凰静芙眼神里多了几分笑意,云墨垂下眼睫,嘴角扬起淡淡笑意。旁边,原本一脸怒意的慕容琉风面色微顿,立即符合了一句。 “姐,这还用问吗?人家是皇族娇女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咱们南陵之事,她们自然只能道听途说捕风捉影,难免曲解事实真相。你也不用生气,这世界上有眼无珠的人多了。以前没见过你都能以讹传讹,若真为了那么点子小事生气伤了身子,实在是不值得。” 他瞥了眼面色阴沉眼神愤怒的凰静琳,哼了一声,笑眯眯的给凤君华夹菜。 “姐,这是你最喜欢吃的金腿烧圆鱼。你前些日子受了伤,血气不足,要多补补。这皇宫里的御厨做的菜就是好,你得多吃点,别辜负了女帝陛下的一番招待之心。” 凤君华扫了他一眼,这小子看着无害,没想到也是个嘴利的,三两句话就将凰静琳堵得哑口无言不说,还顺带讽刺了那些在背地里嘲讽辱骂她的人。 旁边,云墨也不甘寂寞的给她盛了碗汤。 “这乌鸡汤最补,对你的身体有益,多喝点。”他将金碗递到凤君华面前,瞥了眼盘子里的鱼,顺手拿了过来。“鱼刺多,小心卡着喉咙。” 慕容琉风咬牙切齿的瞪着他,眼神里几乎要喷出火来。这厮趁他姐受伤虚弱的时候占姐姐便宜,如今又在姐姐面前大献殷勤,肯定有阴谋。 云墨却已经在专心的挑鱼刺,也不管他刚才的举动给这大殿的人带来多少的震撼和惊讶,慢悠悠道:“你如今身子虚,得注意养生,那些惹你不高兴的人和事,大可不必理会。人人都长着一张嘴,所出意见各不相同,若要一个个的都去解释,那你得多累?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为什么要做?” 他难得的在外面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却句句褒贬有之,暗含深意,听得凰静音和凰静琳脸色青白交加。尤其是凰静音,眼神里的怒火和妒火简直快要掩饰不住。如果可以,她真恨不得将凤君华给大卸八块了方才解恨。 凰静芙目光有些深,看起来云墨对凤君华果然用情至深啊,甚至都看不得她受丝毫的委屈。 慕容琉风不喜欢云墨,但是也知道云墨是在为他姐出头,难得的对他印象好了点,没说话。 这时皇后微笑着开口了,“久闻云太子天纵英才幼年成名,是天下无数女子心目中的闺婿,只是奈何神女有心襄王无梦。今日所见,云太子却很是懂得怜香惜玉嘛。看来谣言果真只是谣言,当不得真。” 凤君华瞥了这位皇后一眼,凰静芙的父后,能在后宫浸淫多年还稳坐后宫之首且在女帝偏宠凰静蓉的情况下还能扶持自己的女儿为皇太女,果然非一般寻常角色。 凰静音以谣言挑事,这位就以云墨的龙阳谣言打圆场,恰到好处,两边都不落面子,又显得稳重端庄,化解了女帝因方才之事心中的不愉快。 “父后说的是。”凰静芙宛然一笑,接过话道:“五姐,十一妹,以后这种话可切莫再说了。谣言于耳,听听也就罢了,怎能当真?倒是落人话柄,说尔等不思智虑,人云亦云,非智者所为。” 这也是个厉害的。明明是骂人的话,还能像个妹妹谆告姐姐,教导妹妹般,偏生又让人找不到错处。 皇家教养出来的皇子皇女,都不是善茬。 凰静琳不过侍君所出,父家在朝中地位不高,向来也仰凰静音鼻息,自然知道凰静音心思,本来就是符合凰静音想要给凤君华一个下马威让她丢尽脸面。如今见打击人家不成,反倒是自己吃了哑巴亏,遂讪讪道:“九妹说得是。” 凰静音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忽而眼珠子一转,又笑得温婉,对凰静芙道:“是啊,谣言如风过,是不该当真。不过小妹以前倒是听说一桩事儿,哦,就是十多年前九姐去南陵给明皇贺寿之时发生的一桩趣事儿。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今日九姐和慕容三小姐都在,不止可否为小妹解惑?” 凰静芙黛眉一挑,淡淡道:“有什么话十一妹明说就是,不用拐弯抹角。” “是。”凰静音瞥了眼大殿上的众人,眼神里闪过阴鹜,笑道:“据说当年九姐和慕容三小姐一见如故,引为知己,欲结拜为异性姐妹,可是却遭到了慕容三小姐拒绝。” 凤君华一怔,有这事儿?她看向身边的云墨,眼神疑惑。云墨对着她眨了眨眼,传音道:“天下间能拂一国皇太女面子的,也就只有你了。” 这么说这是真的了? 凤君华蹙了蹙眉。 大殿其他人也放下了碗筷,神色好奇而趣味儿。这事儿在十几年前并不是什么秘密,在座的都知道。堂堂一国皇太女,居然屈尊下降要和一个臭名昭著的女人结拜姐妹,这事儿本就让人嘲讽鄙夷,偏偏对方还自负傲慢,当着各国使者的面拒绝凰静芙,这无疑是当着众人的面狠狠的扇了凰静芙一个耳光。当年就因为这件事,凰静芙背地里还遭到许多人嘲笑,说她金樽玉贵却自甘堕落与恶人为伍,实非明者所为。 女帝面色无波,眸光里隐藏着暗流。皇后面色也动了动,仍旧没说话。连一直没有说话的二皇女,都目光动了动,仍旧没有说话。 凰静音笑得更加温柔,“不知道这是否当真?还请九姐为小妹解此疑惑,以免小妹我不明真相随波逐流,不仅闹了笑话,对九姐英明也有碍。” 凰静芙却洒然一笑,没有丝毫尴尬之色。 “哦,十一妹原来说的是这事儿啊?”她瞥了眼凰静音暗藏算计的神情,笑意自若道:“确有其事。” “哦?”凰静音看起来十分惊讶的样子,眼神里却写满了不怀好意。“这样啊,我还以为又是传言呢,没想到…”她眸光一闪,道:“以前就听说慕容小姐清高自傲,性格与众不同,本宫还以为只是世人传言罢了,不成想慕容三小姐有如此傲骨,实在是让本宫敬佩。” 她端起酒杯,道:“本宫敬慕容三小姐一杯,为方才的失态向三小姐道歉。” 这演戏演得真足啊。明着夸她,实际上就是打击凰静芙。皇太女又如何?连人家一个臭名远扬的小丫头都不买你的账,还当着所有人的面让你下不了台,你还眼巴巴的凑上去,简直是自取其辱。最妙的是这杯酒,看似道歉,实际上是火上浇油。如果凤君华喝了这杯酒,就是承认了自己自大狂傲不把凰静芙放在眼里,便是连整个金凰都得罪光了,日后在金凰再无立足之地。如果不喝,如此宴会上,落了凰静音脸面,再加上刻意提出的十多年前那桩事儿,女帝就算再不喜欢凰静芙,金凰也丢不起这个人。 所以这杯酒无论喝还是不喝,她凤君华,都将成为众矢之的。 真是好深的心计啊。 这算什么?借力打力,一箭双雕?除掉她这个‘情敌’,然后又把当年的事重翻一遍让女帝更为厌恶凰静芙。这个凰静音,初见之下觉得娇蛮跋扈,没想到心思如此深沉狠辣。 果然啊,皇家的人,最是会当面一套背面一套。 她已经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看过来的目光,大多透着算计和幸灾乐祸。女帝面色有些不好看,皇后眼神也有些沉,都看向凤君华,隐约眼底有杀气一闪而过。 凰静芙皱着眉头,冷然一笑,忽然优雅的端过酒杯。 “十一妹的确该向慕容三小姐道歉,不过不是因谣言一事。刚才慕容世子也说过了,毕竟那是在南陵,很多事十一妹不了解实情,难免误会,这也是人之常情。慕容三小姐宽容仁厚,自是不会和十一妹一般计较。”她轻轻松松的就将凰静音抛下的炸弹花了开去,轻飘飘道:“不过今日上午去迎接云太子之时,十一妹对慕容三小姐口出妄言,实为十一妹之过。这也是本宫这个做姐姐的属于教导所致,所以这杯酒,由本宫代为向慕容三小姐道歉。” 她微笑面对凤君华,道:“还望慕容三小姐海涵。” 凰静音气得一张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紫,像个调色盘一样变来变去。好不容易挖了个陷阱给凤君华跳,没想到凰静芙居然来了这么一招,生生打破了她的计划。 终是不甘心,“九姐…” 凤君华忽然开口了,却是对着身边的云墨。 “看起来我的面子挺大的,我还以为我走到哪儿都会是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呢。”她端起了酒杯,却被云墨给抢了过去,淡淡道:“你内伤还没好,不能喝酒。”又将挑完鱼刺的鱼推过去,“吃吧。”然后自己端着酒杯抬头道:“这一杯,就由本宫代饮,皇太女不会介意吧?” 凰静音脸色更是阴沉如水,死死的瞪着凤君华,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女帝深深的看了凤君华一眼,云墨自称本宫,那也就是端出了太子的身份,这一杯酒代表的意义可就不一样了。世人都传言云墨有龙阳之好,是以二十四了还未娶妻,如今看来,可真是胡说八道了。 凰静芙目光一闪,笑得更加温和。 “云太子要讨美人欢心,本宫自当成全。”她瞥了眼凤君华,举了举杯:“本宫先干为尽。”语罢,遂仰头一饮而尽。 云墨没说什么,酒入腹中便放下酒杯,目光淡淡如水。 凤君华皱着眉头,对凰静芙那句讨美人欢心很是有些郁闷。她不喜欢这样觥筹交错的场面,也没精力和这些人笑里藏刀绵里藏针。只不过凰静芙似乎对从前的她很是熟悉,而且对她也没敌意。她倒是有些奇怪了,照理说,凰静芙不是对明月殇一往情深吗?而明月殇似乎是因为她才一直没接受凰静芙。女人皆有嫉妒心,没想到这位金凰的皇太女竟有如此开阔明朗心境,实不像在皇室挣扎求存心机深沉手段阴狠之人。 也不知道凰静芙面对那些看不见的刀光冷箭,是如何安安稳稳的走到今日?还是说,一切的阴谋算计只是因为政权,个人感情不为其他,只为坚守本真? 若真如此,她倒是有些佩服凰静芙了。 这时女帝又开口了,“其实朕一直很奇怪,慕容三小姐不是失踪了十多年吗?怎么突然就出现在东越了?” “巧合而已。”凤君华赶在云墨之前开口了,淡淡道:“而且我失忆了,不记得自己从前是谁,是以才一直呆在东越养伤。” 为避免女帝再继续询问,她干脆自己把失忆的事说了出来。 果然,此言一出,大殿内众人面色都有诧异之色,连凰静音都微微有些不可置信。 “失忆?”女帝眸光一闪,看向云墨。“这是何故?”又看向云墨,“云太子素有神医之称,难不成也无法令慕容三小姐恢复记忆?” “神医不是神仙,很多事都讲究机缘的。”凤君华平静道:“只是失忆而已,我相信迟早会恢复的,不着急。” 女帝眼神晃了晃,笑道:“倒也是。” 她一笑置之,此时便也就揭了过去,接下来又是觥筹交错浮光掠影,谈笑风声。 == 长夜深深,佛堂寂静,有钟鼓木鱼之声铎铎响起,不绝于耳,在这暗夜里尤其突兀。月色如一段凉薄的光,照射窗外木枝横斜,斑驳如影,似有森凉之意。屋内跪在蒲团上的女子皱了皱眉,丢掉手中物事,唤道:“春桃。” 久久没有动静。 她眼中闪过奇异之色,更为防备。 忽然狂风大作,呼啸而来,转瞬就将佛堂里的灯火熄灭,诺达的屋子里瞬间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她立即起身,厉喝一声。 “谁?出来。” 眼前一个白影如鬼魅划过,快得他甚至都没看清楚对方是男是女,回头就见那人立在佛像前负手而立。看身形窈窕婉约,乃是一个女子。 “你是谁?” 她目光里敌意更甚,却没有再唤人。这佛堂四处都有暗卫,如今迟迟不见动静,可见早就被这人放倒了。她自幼习武,自然看得出这个人武功高强在她之上。而现在没有对她动手,便不是来杀她的。她只能以静制动,先搞清楚对方所为何来再说。 “我是谁并不重要。”白衣女子声音清淡而清冷,在这夜色里更显孤清凉薄。“重要的是,我能救你出去。” 她嗤笑一声,“笑话,我梁王府之地,岂有锁住我半分?”她目光如电,直直的看着白衣女子。“你到底想做什么?” 白衣女子缓缓转身,脸上带着面纱,看不清面容,只露出一双如月般清冷的眸子。 “孟姑娘何故明知故问呢?我说的是,即便你离开佛堂,也可保你如花容颜。” 孟月眉目光一缩,下意识抚摸自己的脸,眼里划过一丝光,却仍旧有所怀疑。 “你为何帮我?” 白衣女子拂袖转身,“不是帮你,是各取所需而已。” 孟月眉目露疑惑,“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这个你不必管。”白衣女子淡淡道:“总之我能帮你达成心愿就成。” “心愿?”孟月眉嗤笑一声,“你知道我有什么心愿?”旋即目光一冷,厉声道:“本以为仗着武功高强就可以视我梁王府于无物,只要我喊一声,即便你有三头六臂,也得葬身于此。” “可你至今没有叫人来,就说明你心里已经开始相信我。也就是说,你还是需要我的帮助。” 孟月眉抿了抿唇,“你到底是谁?有何目的?既然想要合作,又何必遮遮掩掩不肯露出真颜呢?如此没有诚心,如何让我相信你?” 白衣女子似乎笑了一下,眼神里隐含淡淡讥讽。 “我要杀你早就动手了,想必你也知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孟月眉没说话。 白衣女子伸出左手来,两指捏着一颗乳白色的药丸。 “这个可以解你腹内残毒,更能让你功力大增。”她将药丸扔给孟月眉,“当然,你可以怀疑,我只告诉你,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孟月眉摊开手心,看着那颗乳白色微有些透明的药丸,目光里光泽变幻。 “你想让我做什么?” 白衣女子回头淡淡看着她,“云墨和慕容琉绯已经去了金凰。” 孟月眉眼神里爆发出浓烈的恨和嫉妒,捏紧了那颗药丸,好似把它当做了凤君华,要将她狠狠捏碎。 “不过我不能带你去金凰,云墨太过小心,你没办法接近他。再说如今金凰和东越正在联手攻打龟燕,战争很快就会结束。到时候你父王就是功臣。你也知道,这事儿是因慕容琉绯而起。云墨可以为了那个女人动你们孟家,就绝对不可能让你父王平安归来。” 孟月眉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那个贱人。” 白衣女子淡淡看着她因嫉妒而扭曲的面容,神情波澜不惊。 “你现在去了金凰也做不了什么,更无法力挽狂澜。” 孟月眉看着她,目光犀利语气冰冷而尖锐。 “那你来做什么?” “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白衣女子对她的怒气丝毫不以为意,“慕容琉绯失忆了,武功也被人封印了,而且她前些时间受了伤,短时间内无法动武。到时候去了南陵,她只会更受关注,云墨一个人护不了她。到那时,便是你下手的最好时机。” 孟月眉眯了眯眼,渐渐平复了胸中的怒气,冷静道:“你和慕容琉绯有仇?” “没仇。”白衣女子拂袖转身,语气依旧淡而清冷。“但她会伤害我在意的人,所以我不能视若无睹。” 孟月眉奇怪道:“你武功比我高,如果想要杀她,为何不亲自动手?”她眼神里怀疑更重,“你不会是想借我的手杀了她然后再过河拆桥吧?” 她冷笑一声,“别拿我当三岁小孩儿。” 白衣女子有些不耐烦了,“就凭你,还不值得我如此费尽心机。” “你——” 孟月眉怎堪受此耻辱?脸色立即沉了下来,“别以为你武功高我就拿你无可奈何,别忘了,这里是梁王府,不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地方。我虽然不是你的对手,但至少你短时间杀不了我,而我却可以搬来救兵,到时候你插翅难飞。” 白衣女子丝毫没有被她的威胁所吓倒,反而冷冷的讥笑。 “如此冲动沉不住气,难怪云墨看不上你。” “闭嘴!” 孟月眉再也忍不住了,这是她心里永久的伤疤。她五指成爪,立即攻向白衣女子面容。 白衣女子身影一闪,几招过后便抓住了她的手。 “够了,你到底还想不想报仇?” 孟月眉冷冷看着她,“放开我。” 白衣女子松了手,眼神比冰雪还冷。 “到底要不要跟我去南陵,你自己选。” “我凭什么信你?” 白衣女子冷笑,“自从出事开始,你姑姑何曾顾及过梁王府半分?云墨如今已经对梁王府动手了,便不会心软。你留在这里只会自取灭亡。你的仇人抢了你心爱的男人,如今你家族即将覆灭,你竟然还在这里自欺欺人的存有幻想,真实愚不可及。” 这次孟月眉没有怒,只是眼神森寒如毒蛇。 “如你所说,云墨岂会料不到我会偷偷离开?就凭你,能带我安全到达南陵?” “当然。” 白衣女子自信道:“放心,他现在忙着谈情说爱,没空理会你,而且你没资格让他折损人手。”她瞥了眼满眼阴戾之色的孟月眉,慢悠悠道:“况且碍于你姑姑的颜面,孟家暂时还不会倾覆。不过到最后能不能保你孟氏一族昌盛,就看你的了。” “什么意思?”孟月眉厉声问。 “你不是一直想要做云墨的太子妃?”白衣女子不急不缓道:“只要你听我的,我保你达成心愿。” 孟月眉眼神闪动,幽暗和明亮的光泽交错而过。她在挣扎,因为无法确定这个人到底是敌是友,但想起自己多年苦恋,最终还是私欲战胜了一切。她咬牙,坚定道:“好,我答应你。” == 已到亥时三科,宫宴还在继续,凤君华低着头只默默的吃盘子里的食物。她不用动手,身边两个男人生怕她受了委屈似的,抢着给她夹菜。尤其是慕容琉风,似乎对云墨颇有偏见,老是和他作对。 好吧,凤君华承认,其实这种偏见也是自己造成的。以前的事儿她记不得了,但听慕容琉风的意思,他对云墨的偏见和不满通通都是自己加注在他身上的。或许以前她不是个好姐姐,教导有误。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今天上午在驿馆。 她叹息一声,有些头疼。 上午慕容琉风就那么闯进来,她也吓了一跳,甚至有些慌乱,一时之间都忘记了反应。直到火儿从呆愣中的慕容琉风怀里扑过来,她才回神,面色有些酡红。 “你…你进来做什么?” 慕容琉风仍旧目瞪口呆的看着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云墨被打扰了好事自然不高兴,面色有些不快。但好歹对方是凤君华的弟弟,也就没说什么,自己坐了起来。回头准备对凤君华说什么,却见她脸色微红眉眼含春,唇色润泽而饱满,恰似开得艳丽的芍药,美得夺人呼吸。 他呼吸滞了滞,而后笑笑。 “青鸾——” 刚开口,慕容琉风却突然冲了过来,一把将凤君华从床上拉起来护到自己身后,对着云墨怒目相向。 “你…你这个伪君子真小人,你对我姐做了什么?” 云墨瞥他一眼,懒散道:“你不是都看到了?还问我作甚?” 他慢悠悠的下了床,就要伸手把凤君华扯到自己身边来,慕容琉风却以保护者的姿态站在凤君华面前,对云墨怒道:“不许你碰我姐。” 被他这么一吼,凤君华总算找回了理智。刚才她一时惊慌,居然不妨就这么被慕容琉风给扯到了身后,眼见两人气氛有些剑拔弩张,她连忙道:“停,他没对我做什么。” “姐,你还护着他。”慕容琉风愤愤不平道:“我都亲眼看见了,他对你…”后面的话他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脸色有些涨红。毕竟还是十三岁的青涩少年,对这些男女之事还处于懵懂时期,亲眼见到这香艳的一幕也是始料未及。尤其那个人还是自己尊敬亲厚的姐姐,他觉得说什么都是对姐姐的侮辱。 凤君华有些哭笑不得,“我不是护着他。” 罢了,这孩子虽然有些冲动,但还是一心向着她的。这样想着,语气便软了些。 “在你心里,我是一个任人欺负不还手的人?” 慕容琉风想了想,好像是这样。可是… “可刚才他明明就…” 凤君华很想说,又不是第一次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过看这孩子对云墨的态度十分不好,如果知道她跟云墨关系‘匪浅’,指不定会觉得是云墨强迫她要为她报仇呢。到时候又要闹得不可开交。 “好了。”她板下脸,“你还当不当我是你姐?” 慕容琉风见她沉了脸,愣了愣,下意识的点头。 “当然。” “那你还听不听我的话?” “听。”慕容琉风最怕她生气,闻言自然一个劲儿的点头。 凤君华对他的态度很满意,看来以前的她虽然给这孩子灌输了很多不好的观点,但至少慕容琉风对她言听计从,很多事情也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那好,你现在出去。” 慕容琉风颇为不满,可是又怕惹怒了她,值得悻悻的点头。临走时见云墨站在一边,神情似笑非笑,他心里那股火立即就蹭蹭冒了出来,却不敢当着凤君华的面发作,只得对凤君华道:“姐,我就在外面守着,如果他再敢欺负你,你就喊一声,我立刻来救你。” 乳臭未干的孩子,怎么可能是老谋深算的云墨的对手? 凤君华不想打击他,点了点头。 “好。” 慕容琉风这才松了口气,对着云墨哼了一声,三步两回头的出去了。 …… 凤君华回头,见云墨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眸中有异样的光彩升腾而起,绚烂如星辰。想起方才的情景,她面上有些不自在。 “你还不走?” 云墨轻笑一声,大手一伸,就将她重新揽入怀中。 凤君华伸手去推他,“放开我。” “刚才你可不是这个反应。”云墨凑近她耳边,低低道:“青鸾,你对我并非无情。” 他呼吸温热,喷在她耳边,熏得她耳根子也有些红。凤君华只觉得面上也快烧着了,瞥过头。 “云墨,你不可以这样得寸进尺。” 云墨叹息一声,低头凝视她已经淡去唇色的眉眼,“青鸾,看着我。” 凤君华依言抬头看着他,她目光清亮透彻,有淡淡的茫然和陌生,还有什么在冲破牢固的城墙。就连方才的迷情之色也淡淡褪去,她看着他的眼神虽然不在如从前那般冷漠,但也看不出对他有丝毫柔情眷恋,却又多了几分别的东西。 “青鸾。”他目光如化不开的浓墨,定定凝着她的眼睛,问:“你喜欢我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那时初遇( 必看) 他想要知道,这一刻她眼中的迷茫和微微柔软,是否已对他动情?他没想过她会这么快爱上他,但她方才的迷情到底只是因为想要了解,还是其他? 你喜欢我吗? 当时她并没有回答那个问题,也忘记了他是怎么离开的,倒是她自己,一下午都在想他那个时候的表情,和那个问题。直到被带入皇宫,直到此刻,忽然又响了起来。 凤君华垂下眼帘,恰好看到盘中多了一块五香仔鸽。 “土鸽子是大补之物,你该多吃点。”耳边响起云墨清雅的声音,她顺着目光看过去,他对她微微一笑,眼角有细细流光洒下,浸没了唇边笑意清透如雪,面容越发柔和而华艳。 犹豫着开口了,“云墨,那个问题…” “嗯?” 他眨眨眼,并不介意此刻多少人在场,静静的等着她的答案。 凤君华皱了皱眉头,最终有些挫败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不是不喜欢。 云墨凝视着她又浮现朦胧白雾的眸子,像一个迷失的小孩儿,找不到回家的路。她疑惑,她茫然,甚至有些无措。她没有如以往那般直接拒绝他,只是不知道到底对他是何种感情。她不再排斥他对她时不时的亲密举动,但是也谈不上期待或者喜欢。她眸子里一片澄澈,不见丝毫为情所困之象。 不喜欢,也不讨厌吧,总归不会是爱上他了。 或者只是因为他霸道的将她困在自己身边,让她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尤其某些感情对她来说太过陌生甚至是惊奇,她并不懂得如何接受。如果离开了他,如果她再遇上另外一个男人,会不会同样感到迷茫无措? 云墨又微微笑起来。 “我知道了。”便转过头,不再说话。 他生气了吗? 凤君华移开了目光,看着眼前金杯玉盏,忽然觉得厌烦。 “累了吗?” 他永远都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情绪,同时给予最贴切的关怀。 凤君华抬起头来,“我…” 那边,二皇女凰静悠忽然端着酒杯走了过来,笑容明媚而端庄。 “本宫向来对云太子和慕容三小姐慕名已久,却一直无缘得见,深以为憾。如今两位难得一起光临我国,本宫以此薄酒,敬献二位,还望莫嫌弃。” 她一番话说完,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下。坦坦荡荡,没有丝毫脱离带水和矫揉造作。 “二皇女客气。”云墨从容而笑,正准备将凤君华手中的酒抢过来代她喝下,却被慕容琉风抢先一步,顺便还对着他哼了声,眼神里有得意之色。 “我姐姐不宜喝酒,这杯就由我这个做弟弟的代替,二皇女不会介意吧?” 凰静悠丝毫不以为意,“慕容世子和三小姐姐弟情深,本宫岂会介怀?倒是——”她话音一转,目光微闪过一丝异样,看向凤君华和云墨,笑道:“以前听闻云太子和三小姐似乎有些误会,不过如今看来,两位想必已经冰释前嫌了,实在是可喜可贺。” 凤君华掉头看着云墨,“你以前得罪我了?还是我得罪你了?怎么好像全天下的人都知我跟你不和似的?” 凰静悠表情一僵,其他人也都看了过来,凰静芙忽然轻笑一声。 “看来你果真是忘得彻底。” 她看了眼沉默不语的云墨,慢悠悠道:“十多年不见,你不仅失忆了,连性子也变得彻彻底底。” “是吗?” 凰静悠已经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凤君华慢吞吞道:“人都是会变的,不是吗?” “说得倒也是。”凰静芙耸耸肩,又有些玩味儿瞥了眼云墨,道:“不过你俩可算不是冤家不聚头了。” 嗯? 凤君华疑惑的抬头,云墨却温雅笑道:“大抵算是我得罪你吧。” “是吗?” 凤君华眯了眯眼,脑海里忽然划过一些片段。记忆之中,好像也有这样的场景,明光大殿,灯火辉煌,觥筹交错,衣衫鬓影,谈笑风生。 她生平第一次踏进那个她深觉厌恶的地方,每个人看她的目光都带着鄙夷和厌弃以及嘲笑。她一眼看见坐在左侧最上方的一个黑衣少年,他安静的坐着,眉眼隐藏在华光璧珠里,越发明艳让人无法忽视。太过出众的人,即便刻意隐藏气质,也能让人一眼发现。 就例如那个时候的她。 她三两步走过去,眼神带着疑惑,语气却是不以为然。 “喂,你就是东越的太子云墨?” 热闹的大殿忽然就寂静了下来,人人都盯着她。很奇异的,居然没有人来打断,大抵是等着看她的笑话吧。毕竟一个臭名昭著的恶女,有什么资格让名扬天下的五君子另眼相待? 他却抬起了头,对上她的眼睛,目光里划过一丝流光,嘴角弯出淡淡笑容。 “是。” 虽然只是淡淡的一个字,却让所有人都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坐在下方的云裔更是奇怪的说道:“不过一个刁蛮任性的小丫头,你理会她做什么?没得掉了身份。” 没人说话,只是眼神中却有着嘲笑。 沐轻寒听了这话就有些不高兴了,她却先一步发难,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身份?”她上上下下的将云裔打量了个彻底,非常不屑道:“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那个花名远扬的风流种啊。堂堂五君子之一呢,身份的确够‘高贵。’” 云裔面色有些发沉,“你——” 她却掉头对身边的沐轻寒非常温柔道:“大哥,你说你这么翩翩儒雅的,当得起这君子一称,怎么某些祸害却还被称为君子呢?到底是某些人太会做戏了,还是全天下的人都没长眼睛啊?” “慕容琉绯——” 云裔再也忍不住了,抬起手来,似乎想要打她。她不惧的迎上去,双手叉腰,挺直了腰板,声音比他还大。 “怎么?想打我?来啊——”她说着还将自己的脸凑上去,“只有臭男人才打女人,既有风流之称,又何敢当君子也?岂非误导民众祸害天下?我说错了?” 云裔被她堵得一噎,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话来反驳。她不屑的哼一声,回头又对沐轻寒道:“大哥,你以后别跟这种人面兽心的人打交道,省得污了你的清誉。” 云裔怒极反笑,阴阳怪气道:“也不知道是谁作恶多端遗臭千年,好意思说别人——” 她立即回头,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比刚才的力道还重,甚至将桌子上的杯碗蝶瓷都震得动了动。 “你说什么?敢骂我恶女?哼,我告诉你。本姑娘恶又怎么了?本姑娘恶还排在你前头呢,怎么,你嫉妒还是羡慕啊?”她沉着一张脸,目光森寒语气冷冽,仿如地狱里来的恶魔,要将人吞噬。周围其他人早就不说话了,眼看闹得有些过了,沐轻寒连忙走上来道:“绯儿,快别闹了,今天是明皇寿辰,你爹还在呢。” 她听得懂他的意思,明皇寿辰大宴,各国使臣都在,如果她在此闯祸,会连累整个慕容府。经过那件事后,她甚至皇权政治的黑暗和无情,便慢慢缓了缓怒气,仍旧不甘心的哼一声。 “本姑娘好女不跟男争。” 云裔本来也不想跟她多计较,毕竟对方只是一个被宠坏的七岁小女孩儿。跟她计较,岂不是掉了自己身价,反倒落人口舌。眼见沐轻寒打圆场,便也就罢了。没想到这臭丫头还敢挑衅,便是他脾气再好此刻也忍不住了。 “脸皮厚的人本世子见得多了,但是厚到可以跟城墙相比的,本世子还是第一次见。” 她又怒了,“云裔,你故意的对吧?你就是要跟我作对是不是?”从小被娇宠着长大要什么有什么连她皱个眉头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相反设法哄着她的慕容三小姐何时受过这种气?闻言立即就怒火中烧,“好啊,你说本姑娘我作恶多端人人厌弃是吧?那为什么本姑娘这个恶人还偏偏排在你这个五君子之一的前面呢?你说啊?可见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本姑娘恶就恶了,总比你们这些自以为是天之骄子实际上都是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强。” “你——”云裔本来不是个暴脾气的,今天实在是被气得肝火旺盛,说话也就没个顾忌,恶狠狠道:“臭丫头,你得意什么?告诉你,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没人知道。小小年纪就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又丑又恶,长大了一定嫁不出去。” 这话说得太过分了,连一向温和的沐轻寒都忍不住寒了脸。 “裔世子,你——” “云裔,你这个王八蛋,我恨你势不两立。”沐轻寒责备的话还没说出口,被戳中伤心事的她却再也忍不住,扑上去就要对云裔动手。沐轻寒一惊之下自然要去拦,周围看好戏的也忙着来劝。她此刻怒火中烧,哪里会善罢甘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沐轻寒,仗着人小没人敢对她动手直接就把周围那些人掀开,然后跳到桌子上去,居高临下的瞪着自知说话有些过分稍稍后退的云裔。 “云裔,我诅咒你,总有一天,你也会被别人玩弄感情到生不如死痛不欲生。哼!”她气呼呼道:“我等着那一天的到来,看谁笑到最后。” 由于她站在桌子上,云裔就要仰头看她,这滋味着实有些不好。她也发现了,立即就幸灾乐祸道:“怎么样?有本事你也站上来啊,比本高了不起啊?你不是自忖什么君子吗?好意思欺负比你小了足足五岁的小孩子?你也不怕被人耻笑。” 云裔脸色青白交加,他的确放不下脸面在这样大庭广众的场面下站到桌子上跟一个小孩子争长短论高低,那样他走出去第二天都得被人笑死。这个脸,他丢不起。遂不屑道:“本世子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 她哼一声,“虚伪。”然后又偏过头,就这样蹲在桌子上看向云墨。 “喂!” 他抬头,目光如化不开的墨,流动着明丽的光,似天山暮雪又似深蓝海底,望不尽的深邃,却又诉不尽的风华。 她眨眨眼,忍不住说道:“你的眼睛很漂亮。”她的语气是纯粹的欣赏,丝毫不掺杂奉承或者轻浮。就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儿看到美丽的事物,下意识的赞赏。不过这用词却有些… “慕容三小姐。”旁边一个稚嫩的女声响起,带着几分提醒的味道:“身为女子该行德端方,优雅淑女,是为名门典范,更是不能和陌生男子多言多语,否则乱了闺誉就不好了。”那女孩儿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流动如水,语气甚为委婉和善。“慕容家乃百年名门大族,这些,想必令堂应该教导过姑娘才是。” 周围有人点头赞同,有人看好戏,有人神色难看。 什么叫笑里藏刀绵里藏针,她今天总算是体会到了。嘲讽她就算了,还暗骂她娘。这女人当她好欺负是吧? 她一眼看过去,眸光清寒,冷笑一声。 “这位,便是东越梁王府的千金孟小姐吧?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了面还不如不见。”她语气非常不屑,孟月眉面色一僵,眼神楚楚而委屈。 “三小姐这是何意?月眉方才可有得罪之处还请三小姐见谅,我…” “闭嘴!”她蓦然怒吼一声,吓得孟月眉立即闭上了嘴巴,眼圈立即红了,泫然欲泣。她这辈子最讨厌娇柔做作的女人,因此对孟月眉这番做派很是鄙夷,冷冷道:“不敢,孟姑娘才名动天下,说出的话自然都是金玉良言天下女子所共效之。我一个臭名远扬的小丫头,哪里敢指责半分?不过孟姑娘既然搬出名门规范,我倒是想要问一问了。方才本姑娘和贵国裔世子争辩了大半天,他也算是陌生人吧,你怎么不好心告诉本姑娘要‘行德端方,优雅淑女’呢?” 所有人又看向孟月眉,她面色一白,“我…” “哦,我明白了。”她打断孟月眉还没演完的戏,凉凉的说道:“据说孟姑娘和贵国云太子是表兄妹,孟皇后是你姑姑,特别想梁王府和皇室亲上加亲。你看我接近你的‘未婚夫’心中嫉妒不安,所以才趁机犯难。”她不屑的冷哼一声,抱胸坐在桌子上,傲然而鄙夷道:“果真是名门规范啊,本姑娘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 孟月眉脸色更白,尤其察觉周围投过来那些恍然大悟的讽刺和不屑,如烈火一样将她整个人焚烧。她捏紧了手中锦帕,委屈的落下泪来。 “三小姐何苦如此言语犀利?我不过只…” “她不是我的未婚妻。” 一直沉默的云墨忽然开口,险些惊掉众人的下巴。孟月眉一僵,脸色惨白如雪,眼中泪水更是不要钱的落下。 “表哥,你…” 云墨看都没看她一眼,而是重复了一遍,“她不是我的未婚妻。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会是。” 她一愣。 所有人都惊诧的看着他,非但惊讶于他否认与孟月眉的关系,更震惊于他居然对慕容琉绯解释,而且还是用那么认真慎重的语气。 在座的都是高层人士,很多人看到这里眼神都渐渐变了。 孟月眉几乎要昏死过去,她却不打算放过这个女人,玩味儿的说道:“哦,原来是一厢情愿啊。”又似察觉这话有点不大妥当,赶紧道:“孟姑娘别生气,我只是一时最快,没别的意思。不过想来孟姑娘身受名门教导,德容言功四则兼备,定然也是宽厚之人,不会和我一介不懂女则女戒的小女子计较,对吧?”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孟月眉要是再抓着不放便是心胸狭隘得理不饶人。她今天已经丢进了脸面,再也担不起这样的罪名。只得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默默咽下。 沐轻寒伸手来抱她,“好了绯儿,你玩够了吧?快下来。” 她正要点头,又想起了什么,重新凑到云墨眼前,对着他一双漂亮的眼睛,忽然道:“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这话要是放在二十一世纪,通常就是男人找女人搭讪的方法。矜持点的女人会说,“厄,或许我大众脸。”冷漠点的女人直接转身就走,古板保守的女人会一脸羞涩的说,“对不起,先生,你可能认错人了。”轻浮的女人则是会妖娆妩媚的对对方放电,迎合的来一句,“嗯,我也觉得。”然后就各种攀谈,越说越投机,然后开房滚床单… 咳,当然,那是在二十一世纪。 要是换了在古代,而且是一个声名狼藉的小女孩儿对一个美名遍天下的少年说的话,味道就变了。随着这句话落下,好多人面色都变了变。 “绯儿…”沐轻寒脸色有些不自然,连忙要来拉她。云墨却在这时候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说了一句。 “或许,我们上辈子见过。” 厄… 沐轻寒惊讶的抬头看着他,所有人都一脸的诧异和不可思议,她却似突然受到了惊吓一般,立即仰头向后一倒,倒在沐轻寒怀里,神色很是厌弃。 “本来还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呢,没想到比云裔还风流卑鄙。”她将脸埋在沐轻寒怀里,似乎觉得多看云墨一眼都会侮辱了自己的眼睛。 “云家的人每一个好东西。” 云墨一怔,似乎没想到她变脸那么快。 对面的凰静芙突然笑了起来,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哎,丫头,没想到你挺自傲的。呵呵,不过这脾气我喜欢。”她走过来,一拍她肩膀,道:“我要和你结拜为异性姐妹。” 一语落如石破天惊,惊得所有人都在一瞬间睁大了眼睛,连走到门口还未等太监禀报的明皇都停住了脚步,示意宫人闭上嘴巴,自己饶有兴味儿的观察里面的情景。 她窝在沐轻寒怀里,闻言抬头瞥了凰静芙一眼,随后就移开了眼睛,根本不买她的账。 “切!凭什么你说结拜就结拜?本姑娘我还不乐意呢。” 这下子轮到凰静芙惊讶了,倒是没有不悦,反而目光连闪,道:“为什么?” 她抬起下巴,又瞥了云墨一眼,“听说你以前跟他打仗打输了。”她神态十分不屑,“云家的手下败将,我才不要跟你结拜。”她也不管这话有没有得罪人,伸手就去推凰静芙。“走开,你挡着我的路了。”随后又回头对沐轻寒撒娇,“哥,我饿了。” …… 现实与记忆交错而过,浮光掠影刹那间闪烁眼前,凤君华猝然回头。 “云墨。”她目光璀璨,隐约几分流光飘过。“我想起…”头有些晕,“我…” “青鸾。” 云墨赶紧抱住她,神色微微焦急。 “姐,你怎么了?” 慕容琉风连忙扔了银著站起来,一脸的担忧。上方女帝和皇后以及那些皇子皇女都惊了惊,凰静芙立即道:“宣太医—” “我想起…” 头脑晕眩严重,凤君华再也忍不住,倒在了云墨怀里。 “青鸾…” …… 亥时已过,月色早就隐没在云层里,夜里一片昏沉黑暗,隐约听得蝉鸣咕咕作响,在寂静的夜晚里尤为刺耳。窗外的月光花开得粉白动人,如稚龄女子,在风中摇曳曼妙的风姿。偶一回眸,唇色嫣然如朱,迷醉了这一夜的芳香。 窗内纱幕重重,垂在大理石地板上,飘荡着旖旎的流纹。帐内隐约有朦胧人影坐在床边,神太专注而温柔。旁边青涩的少年小声问道:“我姐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晕倒了?是不是伤势复发?” 云墨将凤君华的手放到被子里,淡淡道:“她应该是想起了什么。” “那怎么会晕倒?” “疲乏体虚所致。”云墨言简意赅,便不再解释。 慕容琉风暗自焦急,却也无可奈何。他知道云墨是神医,皇宫里那些太医根本没法跟他比。所以在凤君华晕倒的时候,云墨就直接抱着她离开了筵席,在女皇的安排下住在宫里一所僻静无人居住的宫殿。 “那我姐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 云墨没说话,只是看着凤君华的睡颜,目光隐约复杂和叹息。 外面响起脚步声和侍者的参拜声,“太女殿下。” “平身。” 凰静芙大步走了进来,“还没醒?” 云墨没抬头,凰静芙默了一会儿,转身往外走。 “需要什么药材让人告诉我,我派人给你送过来。” 慕容琉风朝外面看了眼,又看了看静坐不动的云墨以及躺在他臂弯中目光专注的火儿。忽然觉得自己在这里很多余,踌躇了会儿,道:“你在这儿照顾我姐,我先出去一下。” 他走出去,立即有暗卫落下。 “世子。” 他停下来,“什么事?” “易先生来了金凰。” “师尊?” 慕容琉风眼睛立即亮了起来,下意识想要跑进去告诉凤君华,又意识到她还没醒,硬生生止住了脚步,对暗卫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告诉师尊,我找到姐姐了,过两天就出宫去见他。” “是。” 暗卫领命消失。 慕容琉风朝里面看了一眼,叹息一声。不能进去守着姐姐醒来,他又睡不着,干脆就坐在门口,就当替姐姐守门,看看有没有什么危险。 …… 屋内,凤君华终于悠悠转醒。她睁开眼睛就看到云墨,见到她醒来,云墨却毫不意外。 “醒了?” 凤君华皱眉,想起之前发生的事。 “我睡了多久?”她支撑着要坐起来,云墨走过去将她扶起来坐着,拿了个姜黄色的软垫塞在她身后,才道:“一个时辰。” “这么久?” 她揉了揉眉心,“你怎么不叫醒我?” “本来就是该是休息的时候了,叫醒你做什么?” “那你守在这里做什么?”她下意识的问出口。 云墨没说话,灯光下他微垂着眉眼,眼底流光若蕖。风声静静如瓢,他翻飞的眼睫如蝶翼双飞,眼神落在她身上,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想起了什么?” “想起…”凤君华有片刻的恍惚,“想起十二年前,我初遇你的时候,也是在一个宴会上。唔…对了,南陵明皇四十岁的寿宴上。” “嗯。” 云墨笑了笑,“还有呢?” 她摇摇头,“后面的想不起来了,只是…”她蹙了蹙眉,“我以前好像很讨厌南陵皇室的人,又为什么会进宫呢?我娘…她好像没有参加寿宴。为什么?” 云墨沉吟了会儿,道:“因为只有参加寿宴的人,才有资格去狩猎。”他低头看了看臂弯中的火儿,不再说话。 凤君华却已经了然,又问:“我大哥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我要用火儿的血救他?” 云墨站了起来,走到窗边,伸手关上窗户,以免冷风吹进来。 “青鸾,有些事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转身,又慢慢走回来。“毕竟你七岁以前的记忆我没有参与过,很多事深入你骨髓以至于你稍微受点刺激就会有印象,但那必定也是极为痛不欲生的。在你还没完全恢复记忆之前,我不确定该不该将那些事告诉你。如今的你,根本无法承受。” 凤君华沉默了,她低着头,似乎在认真思考。 云墨坐下来,握着她的手。 “青鸾。”他温柔的将她脸上的发丝别到耳后,“记忆是你的,我没权利替你决定是封印或者终止。我如今所能做的,不过是帮你做好面对和承受那一切的准备。其余的,我心有余而力不足。” 凤君华点点头。 “我懂。”他做什么都会先从她的角度考虑,这点她还是明白的。忽然意识到什么,她抬头唤他。 “云墨。” “嗯?” “我想…”她抿了抿唇,轻轻道:“或许你成功了。” “什么?”他不明所以的望着她。 “我说…”她没有再逃避他的眼神,很认真道:“我现在已经学会相信你了。” 他目光微动,缓缓扬起温雅的笑容。 “嗯,这只是第一步。”他握着她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婆娑。“我会让你依赖我,直到离不开我为止。” 她想笑,但又笑不出来。一个十多年都不曾绽开微笑的人,即便笑起来,也是僵硬的。 她低下头,声音有些闷。 “可我不想依赖你。”她想抽出自己的手,他却抓得很紧。“为什么?” 他目光很执着,非要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不可。 她叹息一声,终是说道:“因为依赖,就会贪恋,然后就会害怕失去。当那一天真的来临,会绝望得无法呼吸。”这一刻她眼神遥远如在梦中,“那样的滋味,我曾经品尝过。虽然没了记忆,但那疼痛却依旧还在。” 云墨手指紧了紧。 她没再挣扎,“我不想再绝望。” “不会。”他将她揽入怀中,语气温柔眼神坚定,“我不会抛弃你,不会让你一个人,永远都不会。” 她没推开他,只是很平静道:“我不相信誓言。” “青鸾…”他低头凝视她的眉眼,想说什么,却被她打断。 “有些东西我不明白,是因为我潜意识的害怕去接近。好像我一旦沉迷,就会万劫不复。或许是我自私,总是想画个圈将自己牢牢的锁在那一亩三分地里面。我出不去,别人也进不来,也就永远不怕伤害。”她没有看他,语气淡然如水,又似经过了深思熟虑般。 “所以云墨,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无法给你任何承诺。” 温热的呼吸落下,他扳过她的脸,冰凉的唇覆盖上她的红唇。凤君华一怔,而后偏头就要躲过,他却紧追不舍,将她牢牢的禁锢在怀中。 她挣脱不开,只得张嘴,对着他的唇狠狠一咬。 血珠溅落,腥甜的味道充满口腔。他闷哼了一声,却依旧没有放开她,反而倾身将她压倒在床榻上,缱绻深吻。 凤君华挣脱不开,也渐渐止住了动作,却没有回应他。 他睁开眼睛,唇贴着她的唇,四目相对。一个暗潮汹涌,一个平静如水。 “我以为你会扇我耳光。”他在她唇齿间呢喃若风,“就像从前那样。”他闭了闭眼,终是放开了她,将火儿丢出去,自己翻身躺到她身侧,不容拒绝的将她揽入自己怀中。 “还记得我第一次吻你的时候吗?” 凤君华抿唇不语,她当然记得。那日他感染风寒,她去看他,却被她轻薄夺了初吻。当时她恨不得那把剑戳穿他的心口。而后来,他几次三分对她做出亲昵之事。她却由最初的厌弃排斥到后面的默认甚至是迎合。如果没有突然想起那些记忆,没有触及到内心深处那些因等待空无后的疼痛绝望,还会不会拒绝他? 想不通,她也不想去想。 “云墨,我…” 唇上一阵冰凉,是他的手指。她目光转动,他却已经闭上眼睛。 “什么都不必说。”他似乎累了,“拒绝的话你已经说了很多,我不想再听。” 她默然。 逃避只是自欺欺人而已,这是他教她的,如今自己又是何苦? 谁都没有说话,空气里流动着静谧的因子,压抑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好一会儿才听他道:“还是那句话,我不会放弃的。” 他收紧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将她的头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 “青鸾,在遇到你之前,我觉得人的一生太过漫长,漫长到我想到还要活好几十年,都会觉得寂寞。但遇见你之后,我恨不能时光倒流,让我能在你出生之时便与你相识。或许,我们就不会错过那么多年。” 错过? 凤君华没有反驳他,垂下眸子静默不语。 “许多人活了一辈子,直到死都不明白自己最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我庆幸我不是那些人的其中之一。”他继续轻柔道:“我难得执着一次,或许在你看来只是没有结果和虚妄的等待。但于我而言,却是我这一生唯一一次认真想要做好的事。” 凤君华颤了颤。 他又道:“我不想让自己后悔。” 她叹息一声,知道再说什么也是无用,这个人看起来对什么事都不在意,其实还不如说是他对任何事都成竹在胸,用不着刻意的关注和算计。然而一旦决定了什么事,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罢了,就这样吧。 她闭上眼睛,很快就在他胸膛上睡了过去。 云墨低头看着她的睡颜,寂静的眸子里有复杂的光色流转不休,而后化为一缕苦涩在唇边蔓延。 夜深人静,凉风彻骨,抵不过此刻心尖,冰冷如雪。 == 同样的夜晚,有人无法入眠。走在池塘边,任凉风呼啸而过,却吹不散心中浓重的阴霾和隐忧。他站在池塘边,看着水中半开的睡莲,姿态宛若女子,羞涩而放。 他盯着那睡莲入了迷,似乎想起了久远的回忆。良久,他收回目光,从怀里掏出一块银白色的玉佩。玉佩很精致,上面有纹龙印记,背面刻着一个‘轩’字。这是属于皇室子弟才有资格佩戴的龙纹佩,代表着皇子的身份,也是日后娶妻作为交给王妃的定情信物。 他盯着背面那个‘轩’字,好一阵出神。 忽然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他面色渐渐冷淡下来。 “出来。” 假山后颤巍巍的走出一个女子,轻纱着身,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材,然而胸前一抹雪白,隐约可看出里面桃红色绣比目鱼的肚兜。看穿着就知道,是他的侍妾。 “妾身…见过殿下。” 他并没有转身,只淡淡道:“夜深了,你来这里作甚?” 女子抬头,一张明艳动人的脸蛋上楚楚可怜,美丽的水眸里闪烁着痴缠和幽怨的光芒。 “妾身只是…”她咬了咬唇,脸上一抹薄红自然的晕开,艳丽如桃花。“妾身想念殿下,所以…” “回去吧。” 明月轩依旧没有转身,语气虽淡,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女子有些不甘心,刻意将衣衫往下拉了拉,借着夜风,将事先喷在身上的罗兰香释放在空中,顿时清香扑鼻,醉人心尖。她大着胆子上前几步,“王爷,夜里风大,妾身命人熬了…啊…”她话还未说完,忽然一股大力席卷而来,将她摔倒在地。 她睁大眼睛,满眼的不可置信和恐惧,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 “殿…殿下…” 明月仍旧站在原地,声音却多了几分厌烦和冷意。 “早就对你们说过,想要呆在这里,就安安分分的,别动那些不该有的心思。而你,居然敢对本宫下药。”他终于转身,看着她的目光冰冷如雪,吓得女子浑身都开始颤抖。 “殿下,妾身只是…只是…” 明月轩却不想再听她解释,“来人。” 身后立即多了两个侍女,“将她送回去。” “不——”女子听后大惊失色,连忙挥开两名侍女,爬到他脚下,哭道:“殿下,您不能送妾身回去,妾身是皇后娘娘赐给您的贵妾,您不能…” 明月轩更加不耐烦,“拖下去。” “是。”侍女面无表情的托着她就走。 明月轩神色冷冷淡淡,又道:“看了那么久,还不出来?” 侍女和那侍妾都是一怔,而后就看见假山背后,慢悠悠走出来一个人。由于是背光,看不清容颜,只隐约看出身形窈窕婉约,当是一个女子。 她不急不忙的走过来,借着路灯,之前隐藏在夜色里的容颜也看得清晰。 之前那侍妾一见到她,眼神里立即爆发出浓浓的仇恨,恨不得将来人撕成碎片。 “真是好薄情啊。”凤含莺倒不是故意偷看,她是夜半起来如厕,发现池塘边站着一个人,不用想也知道是明月轩,又发现有人鬼鬼祟祟的往那边而去。她一时好奇,便悄悄跟了过去,没想到就看到了这样一场好戏。 “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似海深。好歹人家也跟了你一场,你就这么把人给赶出去,也未免太过无情了些。” 明月轩淡淡睨她一眼,“到没看出来,你竟是个仁善之人。” 凤含莺瞪他一眼,这个人平时沉默寡言,一说起话来那是绝对的毒舌。 “罢了,反正你处置你的女人,与我没什么关系。先说好,我可不是故意躲在这儿偷听的,我只是路过。”她说罢就转身准备离去,不成想被两个侍女制住的女子忽然似发了狂般,挣扎着就要冲上来。 “你这个贱人,都是你,是你勾引殿下,你——” 她忽然睁大了眼睛,慢慢低头,看见自己胸口一个血窟窿,鲜血汩汩而流。 她慢慢转身,见明月轩伸出右手,食指遥遥指向她胸口的位置。她张了张唇,想说什么,却哇的喷出一口血来,而后慢慢软到在地上,没了呼吸。而她最后一刻空洞带着恨意未消的眼神,却是看向凤含莺。 凤含莺微怔,眯眼看向面色无波的明月轩。 “处理干净。” 他道:“还有,将后院那些女人都送走。” “是。”两个侍女应了声,其中一个有些犹豫道:“可是,殿下,她们都是皇后娘娘赏赐给您的。其中梦夫人和如夫人还是太后娘家的侄女儿,虽然是庶出。但是如今太后的寿辰将至,若将人都送走,太后那边,恐有不妥。” 明月轩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按我的吩咐去做就是,其他的我自有主张。” “是。” 侍女不再多言,抬着那女子就退下了。擦身而过的时候,那个先前说话的侍女看了凤含莺一眼,眼神划过一丝异样的复杂。 凤含莺挑眉,想着这丫鬟八成是误会了什么。 想着这里没她什么事了,她耸耸肩,转身就走。 明月轩看了眼她淹没在夜色里的背影,目光沉沉如夜,而后转身往外走。 “备轿,进宫。” ------题外话------ 我想过了,女主小时候发生的事太多了,如果以后一次性写出来,大抵有些烦闷冗长,倒不如分开来。不知道大家在看了这一章后,会不会讨厌女主?嗯,其实吧,女主小时候,那啥,确实不讨喜。咳咳,发现男女主每次接吻都素在床上,每次被男主扑倒,咳咳~介个男主憋久了,会不会内伤? 好吧,偶无良了,偶还素默默遁走码字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红颜一笑(精彩必看) 车帘落下,他的容颜浸没在阴影里,看不清幽暗起伏。空旷的大街响起马蹄声,一路直奔皇城。丑时已过,所有人都已睡下,宫门也早就下钥了。因此五皇子府的马车到达宫门口的时候,守门的侍卫很是惊异。 明月轩下了车,直接道:“去通传,就说本宫有要事禀报。”随后又落下一句,“十万火急。” 守门的不敢大意,说了声殿下请稍等,便立即着人进宫禀报。 明月轩很有耐心的等着,朱红色的大门前有紫色的宫灯摇曳,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他负手而立,眉目清淡如水,却又似隐匿了看不清的波涛汹涌。 没多久去通报的侍卫就回来了,和守城将领耳语了一番,守城将领立即下令开门。 明月轩喝退了旁人,一个人来到帝王寝宫承庆殿。明皇今夜本来召幸嫔妃侍寝,完事了以后刚回到自己寝宫睡下,就被人吵醒。原本心情有些不好,但又很惊异,到底什么事能令这个素来沉静自持从容不迫的儿子这般焦急失态以至于半夜进宫?遂也有些凝重的起了身。 穿好衣服走出来就看到明月轩站在大殿中央。 “到底什么事这般着急?三更半夜还入宫,不可以等到明天再禀报吗?” 明皇坐下来,眉宇间自有高贵威严。 明月轩先规规矩矩行了礼,才道:“无奈打扰父皇休息,实非儿臣所愿,只是此事确实事关重大,还请父皇听儿臣一言,再做定夺。” 明皇挑了挑眉,灯光下他目光如夜色昏暗,不动声色道:“说吧,什么事?” “相比父皇已经知道慕容三小姐回来了。”明月轩也不废话,直接道:“父皇是否有意让皇兄娶她为妃?” 明皇嗯了一声,对这事儿不太上心。 “难道你大半夜进宫就为了这事儿?” 明月轩抿了抿唇,淡淡道:“依儿臣所见,此女子乃祸患,不可纳之。” “哦?”明皇沉淀了眸子里的光色,淡淡一笑。“是吗?此话从何说起?” 明月轩道:“其一,十二年前慕容府家中生变,慕容琉绯失踪,十二年后突然出现,太过蹊跷。其二,她出现在东越,而且是在云墨手里。儿臣已经调查清楚,慕容琉绯在云墨别院里以养伤为名住了一个多月,且云墨对其甚为爱重。” 明皇眸色暗了暗。 女子的清誉比贞洁还重,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焉知慕容琉绯还是清白之身?若日后再嫁给明月殇为侧妃,传出去于国体有碍。况且那女人还跟云墨有关,此事只怕不太好办。 他沉吟了一会儿,道:“那依你之见该如何?” 明月轩丝毫不惊讶他的语气转变,淡定道:“杀不得,便只有让她永远不要再踏足南陵。”他垂下的眼帘掩盖了眸底光色,转瞬间被一丝决绝代替。 “既然她已经走了十二年,如今何必再回来?而且她心高气傲又素来蛮横嚣张,若真入了我皇族,只怕日后害得闯出不少祸来。皇兄对其甚为怜惜,只怕会助纣为虐。此等女子不可杀之,便只能驱之。” 明皇想了想,眼底却闪过精锐之色,缓缓笑了笑。 “这事儿不难,你何须今晚如此焦急入宫?” 明月轩没错过他眼底一丝锐利和怀疑,深知自己的父皇老谋深算疑心重,便是亲生儿子也不得不防。他面色平静,依旧从容道:“不知父皇可否知晓,慕容琉绯已经失忆一事?” 明皇神色动了动,显然消息还没传出来。况且他不认为一个慕容琉绯值得他花精力去关注,便淡淡道:“竟有这等事?这是何故?” “她已经失忆十多年,刚好和她失踪的时间吻合。”明月轩道:“十二年前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抵只有她自己才清楚。不过儿臣已经查到,当年应夫人之死,另有蹊跷。若她恢复记忆,这皇城便再无清净之日。” “那又如何?”明皇冷哼一声,帝王威严尽显无疑。 “莫非朕还惧了她不成?不过一个黄毛丫头而已,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大不过皇权律法,万民之心。” “她不是一个人。”明月轩不疾不徐道:“父皇忘记她还有个义兄了吗?况且以云墨如今对她的态度,只怕有意纳为正妃。父皇应该还记得那只雪狐吧?” 明皇脸色沉了沉,没再说话。 “此事宜早不宜迟,请父皇早做定夺。” 明皇盯了他半晌,忽然道:“她都回来这么久了,你为何如今才说?” 明月轩依旧气定神闲道:“因为从前不曾知晓云墨待她至此,不惜为其发动战争。这样的女子,南陵留之为祸。今夜儿臣又听说他二人在金凰种种,深以为南陵不可继东越之后,自起内乱。是以,该驱之。儿臣这才漏液入宫,以禀父皇。” 明皇目光猝然如电,深沉而幽冷的看着他。 …… 宫女早已歇息,夜晚的皇宫有些空荡荡的,寂寥得渗人。明月轩徒步走着,轻微的脚步声在这夜里竟听出几分萧索之意。他目不斜视,嘴角却淡淡扬起清冷的弧度。 脑海中回荡着方才的情景。 “依你看,如何让慕容琉绯再不踏足南陵?” “武安侯虽然多年未曾上战场为国立功,但其曾为镇国大将军,早些年也是我南陵肱骨之臣,为我南陵立下无数战功,如今今其已经年老,又因多年前丧妻失女之痛,这些年不耽于国事。还请父皇恩典,罢免其侯爵,允其归还乡野,安享晚年” 明皇眼底又冒出精算的光。 明月轩仿若未觉,“慕容大人这些年为失踪的女儿伤神费操心,如今想必也盼望着能与女儿相认,享受天伦之乐。父兄都不再京城了,慕容琉绯便也没有再回来的理由了。再者,她的结拜姐妹如今正在儿臣府中,以此为要挟,她断然不可能无动于衷。” …… 回到自己府中,他便一个人进了书房,没有点灯,然而窗纸上却隐约显映出他静坐的身影,有些凄清而寂寞。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子里忽然有亮光跃起,不像是蜡烛。那光起初很浅,渐渐便大了起来,隐约还有什么东西烧毁的声音。那火光很大,也很亮,将他的影子整个倒影在明纸窗户上,越发冷漠。 不过须臾,那亮光便淡了下去,直到彻底湮灭。 …… 翌日,凤君华一大早就醒了过来,敏感的察觉到身边有人,立即就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她抬头,不意外的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 “怎么这么早就醒了?” 凤君华抿了抿唇,默不作声的坐了起来。自己穿了衣服,刚打开门就想要走出去。忽然‘咚’的一声,靠着门睡了一夜的慕容琉风失去了依靠,一下子向后倒在凤君华脚边。后脑勺撞在地上,他哎哟一声醒了过来。 “谁暗算我?” 他气恼的做起来,忽然响起了什么,立即一跳而起就要往屋内而去。 “姐…”刚转身就看到凤君华站在他面前,目光里带着还未来得及收回的讶异,他愣了愣,随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后脑勺。 “姐,怎么是你啊?” “你在这里守了一晚上?” “我…”慕容琉风正准备说什么,忽然瞥到已经走过来的云墨,脸色立即就变了。 “你怎么在这里?”他声音都因为太过震惊而尖锐,眼神里涌出浓浓的愤怒。忽然一把拉过凤君华,焦急道:“姐,他对你做了什么?” 凤君华还来不及解释,云墨忽然不良不热的开口了。 “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 凤君华愕然回头,“云墨?” 慕容琉风目光赤红,怒骂一声‘禽兽’就拔剑刺了过去。 “喂——” 凤君华喊了一声,云墨轻飘飘的躲过慕容琉风的攻击,倒是不忙着抓住他,而是很有兴趣的和他过起招来。凤君华原来想来阻止,但看了一会儿,发现云墨看起来似乎在逗着慕容琉风玩儿,实际上却是在指点他武功。每次到关键时刻,都会示范给他看。而慕容琉风每一次攻击不成,第二次都大有长进。怒火中烧的他自然不会理解云墨的苦心,只想着这个人玷辱了他的姐姐,他得为姐姐报仇。 这孩子根骨不错,就是脾气冲动了点。 凤君华在一旁看着,若有所思。 数十招过后,慕容琉风也察觉了不对,慢慢的便停了下来,面色依旧沉怒,眼神里却带了几分疑惑。 “为什么教我?” 云墨弹了弹衣袍上根本就没有的灰,回眸对凤君华笑道:“他底子不错,若多加一些历练,日后必定大器。” 凤君华走过来,斜睨了他一眼,对慕容琉风道:“你不是他的对手。再打下去,吃亏的也是你。” “可他欺负你。”慕容琉风不服气,恨恨瞪着云墨。 “你哪知眼睛看他欺负我了?”凤君华有些头疼,“行了,他没对我做什么,刚才是骗你的。” 慕容琉风依旧有些不相信,“那他怎么从你屋子里出来?” 凤君华一噎,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云墨很淡定的拉过她的手,微笑道:“我以后会天天从她屋子里出来。嗯,不对,应该是她会从我屋子里走出去。”他笑得很温和,说出的话却让慕容琉风恨得咬牙切齿。 “如果你有那个精力,不妨夜夜都在门前守着,如果有杀手暗杀,正好借此机会锻炼锻炼,一举两得。” 凤君华脸色一黑,“你还嫌不够乱是不是?” 云墨不说话,慕容琉风心里却憋着气,一看到他脸皮厚的还拉着凤君华的手,立即火冒三丈。伸手就要将凤君华拉过来,“你放手,不许碰我姐。” 云墨淡淡一拂袖,他便定在原地不动了。 “想要保护你姐,先练好武功再说吧。”云墨说完看也不看他一眼,拉着凤君华就走了出去。 “你别太过分了,他可是我弟弟。”凤君华没好气的瞪他一眼。 云墨笑了笑,“就因为她是你弟弟,才不能娇惯着。这么好的苗子,浪费了多可惜?” 凤君华没说话,回头看了看。慕容琉风已经能动了,却没追上来,似乎在思考刚才云墨说的话。 “你要带我去哪儿?” “出宫。”云墨头也不回道:“我想,你应该不喜欢住在皇宫。” “不需要向女皇说一声吗?” “无妨,本来你我就应该住在驿馆。”云墨神情毫不在意,“不过在宫里借住了一晚而已。”他忽然顿了顿,回头看着她,目光里有水晶亮彩点点而来。 “今晚西街有花灯会。” “什么花灯会?”她不解的询问。 他拉着她继续走,“金凰每年在六月都有花灯会,顾名思义就是放花灯。每到这个时候,皇都里所有贵族男子都会为自己心爱的女子做一盏花灯。若那女子收了,他们便可喜结连理,百年好合,恩爱一生。” 凤君华脚步微顿,敏感的听出他语气里的异样。 “金凰不是女尊国吗?所有贵族男子应该如其他国家的女子一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才是,怎么会有如此开放的花灯会?” “除了东越,每个国家都有类似的娱乐。”云墨淡淡解释,“南陵有百花节,西秦原本也有个万寿节,是文清皇后创办的。不过文清皇后薨逝后,孝贞皇后不喜欢这个宴会,便取消了。” “文清皇后?”凤君华随着他上了栾轿,疑惑询问。 云墨顿了顿,道:“你大哥的生母。” “嗯?” 云墨笑了笑,“西秦同庆帝一生娶了三个皇后,第一个乃是出生相府嫡女陈氏佳熹皇后。后来因陷害贵妃卢氏,被赐鸩毒而死。后同庆帝便封贵妃卢氏为文清皇后,也就是你大哥的生母。可惜这位文清皇后红颜薄命,不过几年就死在宫闱之中。”他顿了顿,声音有些低。 “她是自杀的。” 凤君华微微惊讶,随后问道:“我听说,西秦如今的皇后,也姓卢?” “嗯。”云墨点点头,眼神有一种遥远的冷淡。“她是文清皇后的孪生妹妹,出身公侯之家,百年王族之后。”他忽然笑了笑,眼底微微幽暗讽刺。 “说起来这位孝贞皇后很是不寻常。”他看了凤君华一眼,道:“在文清皇后进宫后不久,她便许了人家。巧的很,对方正好是相府的嫡长子,倒也是门当户对。可是偏偏天不遂人愿,眼看婚期将近,相府陈公子忽然暴毙。她未出嫁夫君便死了,因此便得了一个克夫的名声。” 凤君华静静的听着,并没有发言。 “豪门世家门风严谨,且最注重面子清誉。谁也不愿意娶一个克夫的女子来败坏门庭。那时候文清皇后还是贵妃,担心她受此挫折想不开,便经常召她入宫陪伴。”他嘴角扬起凉薄的笑,“不久后宫廷内乱,佳熹皇后被赐死,文清皇后掌管后宫,却因和同庆帝有了嫌隙而郁郁寡欢。她这个做妹妹的,却趁此机会博得君颜相顾,不久后便被封了妃,位列四妃之一。” 凤君华眼睛里有淡淡的冷光蔓延。 “文清皇后死后,她便靠着家族蒙阴被册封为后,封号孝贞。嗯,对了,你大哥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失踪流落民间,后为你娘所救,收为义子的。” “孝贞?”凤君华嘴勾起几分鄙夷,“身为望门寡,不呆在家里避嫌,反倒是趁着长姐失宠勾引自己的姐夫后来居上夺其宠爱,不仁不义,也配担得起一个‘孝’字?”她眯了眯眼,“‘贞’即为贞洁,同庆帝这是在提醒她既入帝王家就应该心无二心洁身自好吗?” 云墨又笑了笑,忽然道:“据说孝贞皇后与西秦国师交情匪浅。” 凤君华目光微缩,嘴角噙起淡淡的冷。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身为一国之母,私下里与一男子交情匪浅,很明显这个所谓的‘交情’,非同一般。可是既然同庆帝知道自己的皇后与人有私,为什么还放任不顾? 她疑问的目光,落在云墨脸上。 云墨淡淡道:“卢家世代公侯,在朝中党羽无数,几乎可以说是独占鳌头,卢家这一代更是才人辈出,六部尚书其二出自卢家,军中为官者大小一共十余人,其余各部要职皆如过江之鲫。废皇后,就等同于触怒卢家。最关键的是,西秦皇嗣稀少,原本皇子便只有你大哥一人。而如今,孝贞皇后却已经有孕近三个月。” 凤君华沉默不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文清皇后虽然也是出自卢家,但其已经过世多年,如今为卢家光耀门楣的是孝贞皇后。如果孝贞皇后没有生下儿子也就罢了,偏偏如今她有孕,如果是个皇子,那么沐轻寒这个太子岂非危险? 她忽然有些忐忑不安,“依你所言,那孝贞皇后连亲生姐姐都能背叛,想必也不会顾及同宗侄儿。而且还是一个和她腹中孩儿抢皇位之人。如今大哥不在西秦,岂非方便她动手?” “别把你大哥想得那般无用。”云墨倒是气定神闲,“我刚才还没说完。卢家虽然看似风光,但同庆帝并非昏庸无道。这些年放任孝贞皇后联合国师以及卢家把持朝政,不过只是缓兵之计而已。” 他话音落下,轿子也停了下来,云墨拉过她的手。 “走吧。” 凤君华还想着他刚才说的话,也就任由他拉着,问道:“你刚才说这样的娱乐宴会各国都有,东越却是例外,为什么?” “一来东越是各国当中建国最晚的,还未兴起这等风俗。二来母后也不太喜欢热闹,再加上向来如此娱乐之景,少不了皇族参与。你也知道,东越皇室人丁稀少,无法锦上添花,便也没有举办这类花会的意义了。” 凤君华点点头,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跟着他走进了驿馆。离开的时候他说,“你先休息一会儿,晚上我带你出去。” 他转身就要走,她突然唤住他。 “云墨。” 他一顿,又回过头来。 “嗯?” 犹豫了一会儿,她还是道:“你到金凰来,是要干预金凰内政吗?” 云墨目光含笑,并没有隐瞒她。 “我说过,我只要我想得到的。”他走进去,关上了门,低头凝视着她。“凰静芙之前被罚禁足,可这次女皇却让她来迎接我,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凤君华道:“凰静芙不得女皇的心,她想要改立六皇女为皇太女。可是如今凰静蓉在与龟燕打仗,无暇顾及皇城变动。凰静芙失势,其他皇女也就开始蠢蠢欲动。女皇想要罢戳皇太女,但若没有正当的理由,此举会动摇国本,且凰静芙做皇太女那么多年,再加上她生父乃正宫皇后,势力必定雄厚。就算女皇固执己见,那必定会是一番血腥的争斗,最后只会两败俱伤。内乱起,周边各国自群起攻之。” “所以女皇在这时候让凰静芙迎接你,也就是无形中肯定她的身份,让她不要因此灰心怨愤。不过这样一来,其他皇女自然心有不甘,必定想方设法将她从皇太女的宝座上赶下去。无论她们是联盟还是各有算计,最后都会落得两败俱伤的下场。而这个时候,凰静芙再带兵回来,坐收渔翁之利。” “没错。”云墨目光赞赏,“其实金凰换了谁做皇太女我都不关心,若不是凰静芙,于我而言或许才更有利,但是我暂时对这些不感兴趣。”他又拉过凤君华的手往里面走,“昨天晚上在皇宫宴会上,你看出了什么?” 她坐在他对面,想了想,道:“目前为止,在皇城之中,凰静芙最大的竞争对手有两个。一个是二皇女凰静悠,一个是十一皇女凰静音。凰静音看似跋扈冲动,实则心狠手辣且还有五皇女凰静琳支持。凰静琳虽然出身不高,但我记得她的正夫乃是兵部侍郎的儿子,外家势力庞大,不可小觑。” 云墨含笑点头。 “还有呢?” “这些都不重要,凰静芙做了那么多年皇太女,如果连一个小小的兵部侍郎都摆不平,这皇太女的位置被人给夺走了也是活该。真正让我看不透的,是凰静悠。”她思索了会儿,道:“她给人感觉很安静,安静到很难让人注意到她的存在。但是一旦她从人群里走出来,给人的存在感就会很强烈。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山。我想,她就应该属于这类人。我觉得,如果她要跟凰静芙争夺皇位,赢的机会不小。” “你很聪明。”他抿了口茶,“聪明的人会先观后谋,但还有一种更聪明的人,是以谋算的方式而观望,最后或许给人出乎意料的一击。”他放下茶杯,微微一笑,眸色深沉而微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是最后的猎人,你却永远看不到他躲藏的位置,自然也察觉不到最大的危险出自谁的手。” “你的意思是…”凤君华若有所思,眼神里渐渐浮现奇异的光,隐约几分震惊和欣赏,最后化为漠然。 …… 宫闱深处,传来幽幽谈话声。 “殿下,依您看,云墨这次来金凰,是为何意?” “还能为何?”说话的女子笑声淡淡而从容,“他那个人一向心思深重无人能揣测其意,如今金凰和东越正联手攻打龟燕,战胜也不过早晚。如果只是商量事后如何瓜分龟燕,我倒是不相信这事儿值得他亲自到访。” “还有一个月,便是南陵姜太后的寿辰,或许他只是路过?” “不会。”她抬头看向珠帘之外,声音也飘然如梦。“沐轻寒马上就要到金凰了,却刻意放缓了行程,你知道这是为何?” “这…”底下的人被问住了,恭敬道:“属下愚钝,还望殿下点播。” 寥寥茶香缕缕飘起,缭绕在她指尖,也掩盖了这一刻她的表情。 “别忘了,那位慕容三小姐可是他的义妹呢,据说他向来对这个义妹极为宠爱,更甚自己的亲妹妹。” “这个属下倒是有耳闻。”那人道:“说来也奇怪,那慕容三小姐从前名声那么臭,偏生有人那般宠着她,便是她杀人放火犯下弥天大罪,那沐太子却甘愿替她顶罪。十四年前,若非他,只怕慕容三小姐早已经…”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由得唏嘘着停了下来,又道:“如今慕容三小姐在金凰,沐太子为何临门而不入?” “你没瞧见昨晚在宫里,云墨是对慕容琉绯如何不寻常?” “说起这个属下也觉得奇怪。”那人奇异道:“慕容琉绯失踪了十多年,突然出现在东越,还被云太子保护得那么好,之前也有传闻说云太子只怕有意娶这位三小姐为太子妃。不过那只是传闻,真相到底为何,没人清楚。要说那南陵慕容府虽然是世家大族,但早已不如从前风光。云太子乃东越皇族唯一子嗣,他的太子妃必定身份高贵家世清白,且才貌双全。且不说那慕容三小姐以前种种,好歹她也是别国之人。云太子若要娶她,图的是什么?他那样的人,断然不可能如此费尽心机的保护一个人人唾骂的女子。但以昨晚宴会上他所表现出对慕容琉绯的态度,真是耐人寻味啊。” “图的什么?” 她端起茶杯,眼睫垂下,借着雾气掩盖了眸中神色。 “云墨再是天纵奇才心机深沉,也不过是一个男人而已。”她转动着白玉杯,幽幽道:“就如你所说,一个对他来说毫无利用价值且可能会有辱他声望的女子,他为何要百般讨好呵护如宝?”茶杯放下,她语气三分平静七分了然而后的漠然。“说到底,不外乎一个‘情’字而已。” 底下的人没有说话。 她又兀自一笑,“不过他的到来只怕还是会在金凰引起不小风波,罢了,让她们各自猜去吧,我乐得清闲。”她拍了拍手,语气又带上了几分玩儿。 “他一大早就把慕容琉绯带出宫去了,生怕在宫里有人伤了他的心肝宝贝似的。” “十一皇女似乎对云太子…” 她轻哼一声,淡漠的说道:“她这些年越发的骄狂,云墨是什么人?岂能是她可以觊觎的?不自量力。”她站起来,慢悠悠的往内室而去。 “我先睡一会儿,晚膳的时候记得叫醒我。今晚西街可有花灯会,今年只怕比往年热闹。”她的声音渐渐远去,“我倒是想瞧瞧,这位云太子又会有什么手笔…” “是。” …… 月华初上,人影如梭,皇都城里热闹非凡,夜空被星子点亮,照见那更为明亮而美丽的花灯。也照见,那些执手花灯的笑脸,憧憬而期盼。 金凰国民风较为开放,便是那些自幼养在闺中的男子,所受的礼教束缚也不多。偶尔出来走动走动也无妨,如这般有名的灯会,自然不会错过。是以今晚无论是平常百姓,还是贵族子女,都争相出门,参加花灯会。街上随处可见卖花灯的,花灯的式样千奇百怪,又精致美丽。 盈盈幽火,彩云霁霁,漂浮在河面上,唯美而静谧。 凤君华和云墨两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成为焦点。第一因为身份,第二因为容貌。所以一路走来,已经不少男女对着两人露出惊艳痴迷的目光。但不知为何,却没人敢上前搭讪。只是某些不怀好意的目光,却让凤君华很是不舒服。 “这里好多人,我们还是回去吧。” 或许是做杀手的原因,她性子冷淡孤僻,不太喜欢这种热闹的场所。 云墨一直牵着她的手,避免她被人群冲散。 “你小时候可是最喜欢热闹了。” “是吗?”她不以为意,“我都忘记了。” 他脚步顿了顿,“忘记了没关系,我帮你想起来就是。” 回头对她一笑,万家灯火明光辉煌,照亮男子眉眼如碧玉连珠,看着女子的眼神更是温柔似水,周边的人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难得来金凰,岂能错过一年一次的花灯会?” 她皱了皱眉,“这里人太多了,我不习惯。” “这好办。”他揽过她的肩,纵身一跃便飞了起来,足间轻点,踏过行人肩头,眨眼间便跃到出了人群,来到一处清净之地。 “姐——” 慕容琉风刚拨开一群人,四处寻找,都没有看到凤君华的身影,他有些气闷。 “不是说看见我姐了吗?人呢?” 随行侍卫苦着脸道:“世子,方才三小姐是在这里,不过已经被云太子带走了,或许去了别处,要不属下再着人继续找找?” “那你还杵在这儿干嘛?还不快去?”慕容琉风板着脸,没好气的吩咐。 “是。”侍卫连忙应声而去。 慕容琉风朝着他离去的方向瞪了一眼,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对身边的中年清俊男子讨好道:“师尊,您别急,我打听到姐姐被云墨带来参加花灯会了,左右不过这条街,很快就能找到姐姐的。” 易水云温和的点点头,目光也似哪些花灯,洒下五彩斑斓的光泽。 “看来云太子对三小姐很不错。” 慕容琉风没察觉到他语气里的异样,闻言脸色便不大好,气呼呼道:“什么不错?他是对我姐意图不轨。” “哦?”易水云浅浅而笑,问:“此言何意?” “他…”慕容琉风原本想将那天云墨和凤君华同床而眠的事情说出来,又顾及到这里太多人,怕坏了姐姐清誉,想了想,将易水云拉到一个清净的地方,四处看了看,才小声将那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易水云。在他眼里,易水云是他师父,是长辈。有些事情,他做不得主,但却可以请师父拿个主意。 “事情就是这样。”他说完就有些挫败的聋拉着头,因此没看到易水云有些深沉的目光。 “师尊,您说这该如何是好?姐姐失忆了,也不知道被云墨给下了什么**药,如今什么都听他的。您也是知道的,以前姐姐可是最讨厌云墨的。现在却…” 他说了半天发现易水云没反应,抬头却见他半眯着眸子,脸色少见的凝重。 “师尊?”他有些讶异的唤了声。 易水云回神,道:“你是说,三小姐对云太子也…” 慕容琉风皱了皱眉,“我也不太清楚。有时候觉得姐姐对他算不上多热络,但是又觉得好像他们两个之间有别人插不进去的默契。云墨轻薄她,她都没有生气,还…”他说到这里有些委屈,“还指责我。” 易水云面色更沉,眼神也波云诡谲,隐有复杂,他还是来晚了吗? 不行,不能让他们继续这样下去。慕容琉绯可以爱上任何人,唯独不能爱上云墨。 “走,快点找到他们。” 但愿还来得及。 慕容琉风有些惊讶,他不喜欢云墨,说到底也是幼时的慕容琉绯给他灌输了不少先入为主的观念。他自己主观的角度,其实对云墨没什么过分的排斥或者厌弃。只是如今他姐姐失忆了,断不能让云墨给欺负了去。但他也有顾虑,万一姐姐是真的喜欢云墨呢?倒是没想到师尊会对这件事如此郑重,反应过来以后就连连点头。 “好。” …… 此时凤君华和云墨在湘江之畔,岸边有许多少男少女在放花灯,点亮了整条河。而河的中心,挺着一艘巨大的船舫,船身也被珠光璧火照亮,远远看去,真如烟火围绕,随时都要冲天而起一般。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她回头,看着他在灯火下如玉的侧脸,问。 “你看那边。” 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只见不远处有一华衣男子捧着精心制作的莲花花灯,一脸羞涩腼腆的递给一个绿意湘裙粉面娇俏的女子,眼神期盼。周围的人都在笑呵呵的起哄,大声让她收下。终于,不知道是被男子眼中的炽热打动,还是抵不过周围百姓的盛情难却,那女子伸出手来,指尖触碰花灯。 花心蜡烛明亮如壁珠,那男子眼中光色却更甚,照亮女子面色也明媚而俏丽的面容。 指尖触碰,四目相对,各自在彼此的眼中看见柔情款款。 不知道是谁带了头,周围轰然想起鼓掌声,如潮的掌声里,男子欣喜而青涩的将那女子揽入了怀中。远远看去,灯火明光如白昼,年轻男女衣带如风,相拥的身影似亘古不分的雕像,在一片亮光和掌声里,绽开幸福的笑颜。 这一刻,海枯石烂,地久天长。 凤君华有些恍惚,忽然又听嗖的一声,数道烟花绽放在夜空,带来无数欢呼声。 人群中不断有人将自己精心制作的花灯交给心上人,然后在彼此指尖触碰的瞬间,感受对方的温度和心跳,再相拥这看这一霎烟火辉煌,点亮生命里那不可错过的良人红袖。 至此,一生不离。 “这花灯会,倒像是相亲宴。” 她看着湖面上那艘船舫,刚才那些烟花就是自船舫而起,想来应该是官府安排的。 “差不多吧。”云墨嘴角抿出一丝笑意,他低头看着她静谧而美好的侧脸,见她眼神如明光珠玉,碧湖清泉,写不尽的芳华绝代和人生繁华。便是这一刻夜色斑斓而明辉,也不敌她垂眸瞬间眸中流荡出来的款款清波。 他心中一动,握了握她的手。 “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不知道你是否喜欢?” “嗯?”她疑惑的回头,“什么?” 他神秘一笑,伸手一指。 “你看。” 凤君华抬头看过去,夜空有巨大烟花炸开,一刹那的绚烂几乎刺瞎了人的眼,但又不得不睁大眼睛去看那绽放到极致的美丽,以至于这一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时间忽然过得很慢,因为那原本早就该消散在空气中的烟火还在空中缓慢的绽放,像一朵层层开放的花,然后再化作流光溢彩,如雨洒下。盛开到极致的美丽以后,照亮了所有人这一刻惊艳而憧憬的目光。然而下一刻,烟火散尽,忽然有巨大的花盘横空出世。 不,应该是花骨朵。 那花骨朵很大,足能盖顶,看起来像是纸糊的,却又能看到有色彩在表面上流动,流光如水,美丽而温柔。 岸边的百姓惊奇的睁大眼睛,只觉得这一刻心跳就要终止。 “那是什么?” 背静处,原本出来寻找云墨的凰静音惊讶出声。 另一个角落,凰静芙负手而立,嘴角微微扬起笑意。 “我很期待,在这个特殊的节日,你会送给她如何毕生难忘的繁华和刻骨铭心?” 拐弯幽静处,有人目光幽幽如梦,似彩蝶编织的网。 “我也很期待,在这众人瞩目之下,她会如何做?是柳暗花明,还是万劫不复?” …… “咦?” 挤出另一波人群的慕容琉风抬头,忽然看见那巨大的花苞开始绽放。很慢,但是却以肉眼的速度看得清那些并拢的花瓣在慢慢盛开,在万众瞩目中,在这一夜热闹的辉煌中,一片片开出美丽的流光和火花。直到完全绽放,忽然发现那花瓣透明似水晶,完美无瑕得让人不忍触碰,生怕会玷辱了那一份晶莹。 一查绽放。 昙花。 竟然是昙花! …… “是他们。”易水云眼尖的看到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河面上唯一亭子里的两个人影,“快过去。” “哦哦,好。”慕容琉风也顾不得再观看这美丽的花灯了,幸好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空中那透明的水晶之花吸引,给了他们方便之路,很快就走出了人群。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凤君华看着空中已经完全盛放,露出花蕊淡金又带红光的水晶花,有些讶异的回头。 他没回答,只是微笑道:“还没完,继续看。” 凤君华又抬头望过去,只见那原本水晶的透明花瓣忽然开始凋谢。不,不是凋谢,是真的如水光如月华如碧水般从花瓣尖一寸寸倾泻,洒下万丈珠帘银辉。 “这是谁做的?” 凰静音目光灼灼,神色兴奋。 “果然是费了一番心思。” 凰静芙淡定喝茶,眼神里笑意也多了几分讶异和欣赏。 “结果即将来临,我都快要等不及了。”她双手抱胸,眼神笑意更浓。 “快到了。”慕容琉风一路疾驰,和易水云急急来到了江边,再寻着搭着的桥,走入江心凉亭。却发现这桥竟然被施了阵法,虚虚实实,几乎看不到生死之门。 他面色渐渐变了。 …… “你是怎么做到的…”凤君华望着那朵晶莹的绝世之花,恍惚的开口,忽然声音一顿,因为她看见那水晶花瓣倾斜后,露出的花蕊,红色的,妖冶而魅惑的,盛放的,曼珠沙华。 她目光猛然一震,刹那间脑海里涌现无数片段。 而就在这时,方才那些倾泻的银光,忽然又自四面八方涌来,在空中汇聚成一首诗。 青青圆中游,绯衣弄静池; 碧水横空月,九州知我心; 鸾凤琴和瑟,当与卿同约; 花开如朝暮,唯有真情一; 但得伊人笑,执手共天涯。 不过寥寥数语,却道尽一腔深情,满腹情怀,令无数人刹那间心境起伏竟忍不住落泪。因这夜晚太美好,因那曼珠沙华盛放得太妖娆,也因接住那花灯的男子比那曼珠沙华还要妖冶美丽,而更美丽的,是他此刻望着红衣女子的眸光,深情如水。 凤君华心神震动,腰侧的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 “居然是给那个贱人的。” 凰静音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目光里隐藏着深深的怒火和嫉妒。 凰静芙把玩着手中白玉杯,悠然而笑。 “呵,没想到你也会这般的舞文弄墨附庸风雅。当真是为了美人心费尽心机啊,就不知道,她领不领情了。” “有点意思。”黑暗中,她笑得平静而高深莫测。“青鸾?看不出来嘛,还会以诗告白。我越来越期待…” 正往凉亭而去的慕容琉风和易水云,自然也看见了这一幕,慕容琉风表情惊异微有些动容,易水云则是面色深沉更甚之前。 凤君华怔怔的看着他,此刻那曼珠沙华的花灯在他手心,花瓣还流动着碧水的流光,花蕊中火光静静燃烧,照亮他脸色如玉深情如海。 “昙花一霎芳华,却美丽永存。传说地狱奈何桥旁,开着艳红似火的彼岸花,永生不灭。” 他将花灯递给她,脸上微微笑着,眼神里有万道霞光同时流泻,似繁华锦绣,倾尽了此生所有,只为换她回眸一笑。 “所以我将它赠与你。” 岸边的百姓神采奕奕,有羡慕有嫉妒有黯然,更多的却是兴奋。甚至已经有人在起哄,大喊:“接下,接下…” 有人带头,身后就无数人一起呐喊。他们都疯狂了,见证了方才那唯美绝世的一幕,人人都想要这样的画面画上最完美的句号。他们甚至比当事人更想要见证那最后珠联璧合的结果。 凰静音目光阴沉,眼神里怒火似乎要将这一夜的花灯烧尽。 凰静芙放下了茶杯,脸上笑意渐渐收敛,神色难得的几分怅然和羡慕。 她靠在璧墙上,神色淡淡褪去,抿了抿唇。 不能接下—— 易水云神色凝重,远远看过去,亭台里黑衣男子手捧曼珠沙华花灯,低头凝望红衣女子的眉眼诉不尽的相思缠绵。而那女子似乎迷茫,似乎在挣扎。从他这个角度,看不清她的面容,更无法看清她脸上每一个表情。然而此刻急不得,只有静下心来,以最快的速度破解阵法。 …… 凤君华在犹豫,在徘徊。岸边百姓的欢呼声此起彼伏,却抵不过她此刻心潮汹涌澎湃。她下意识想要拒绝,然而看见他眼神如稠,似缠绵的网,要将她一寸寸网入他怀中。她在这样浓情里不过一不起眼的尘埃,抵不过他眼中的炽热深情。过往他说的那些话,一字一句,言犹在耳,此刻尤为清晰。 花灯美如雕刻,身后烟花已经湮灭于无形之中。或许是等待已久,那些欢呼雀跃声都逐渐淡了下去,沉默的等待她的答案。 云墨没有说话,知道她这一刻在天人交战,知道要跨越这一步需要莫大的勇气和信心。所以他给她时间思考,他等得起,无论她给的答案是什么。 “你不后悔吗?” 她终于开口了,却是说了这样一句话。 他眨眨眼,道:“十二年如一日,我坚信那会是永生。” 永生… 她眼神里神光游离,想起之前那一幕,想起那首诗,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的点点滴滴。想起脑海里那些影影绰绰不知是前生还是今世的模糊画面,想起那些无声的付出和牺牲。 心尖忽然狠狠一颤。 爱情,或许并不是那么可怕。 她再次看尽他的眼,他眼神是浩瀚星空,波光浩淼不及他凝定的眸光芳华一刻。而此刻,这双眼睛写满了认真和温柔,以及,永世不化的深情唯一。 唯一。 她仰头,忽然笑了。 她笑,十几年来第一次微笑。 他为她笑容所摄,眼神震撼而动容。手心里花灯烛火幽幽而明亮,将她这一刻浅淡而绝美的笑容印刻尽他眼底,印刻在心底深处。 “青鸾…” 他忍不住低声唤她。 她却伸出手来,指尖与他之间相触,一刹那似电流激遍全身,又似海枯石烂终于寻到了尽头,谁在黑暗中一笑嫣然,谢落一世繁华锦绣。 “送出去的东西,就不能收回。” 她目光静谧,温软如流水。 他努力克制这一刻激越的心跳,同样笑得温柔。 “自然。” 他放手,她接过。 刹那间火光大盛,照亮两人同样温柔绝美的笑颜,也照亮岸边所有人惊艳而目光。 “不可以。” 轰然一声,阵法破,易水云如风般疾驰而来,大吼出声。 她下意识回头,手指微动,花灯落下。 一瞬间时间放空,一瞬间万物寂灭,一瞬间所有人的表情都在那一刻被缓慢而急速掉落的花灯照得清清楚楚,仿佛在与时间拼比,花灯在空中拉开直线距离,缓慢的重复无数次,终于不堪时间重负,种种落地。 砰— 曼珠沙华碎裂,烛火湮灭。如同升起的朝阳,刹那间沉在海底深处。也将所有人兴奋的笑脸冻结,万道霞彩湮灭成灰。 她还未完全绽放的笑意僵在嘴边,他面色微微一白。 ------题外话------ 呼呼,终于把这一章写出来了。真不容易啊,继续码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我想要你! 情之如一,久久流传。 以灯抒情,灯灭情断! 情断! 还未开始,便结束么? 是否,无缘? 凤君华刹那回头,看见他脸色如雪,眼神沉寂,竟有少见的惊恐。她面色突然惨白如纸,眼神里浮现死寂和永久也填不完的空虚寂寞。 世事无常,情缘难了。 如他,亦如她! …… 这一切的发生只在一瞬间,从她接过花灯,几乎还未握紧,就已经落地而碎。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以至于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有此结果。那些原本要欢呼的百姓笑容僵在脸上,他愣在原地,面色比这一夜的月色还霜白。她也正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 慕容琉风随后而来,“姐…”他的声音忽然顿住,敏感的察觉到这一刻空气中漂浮着莫大的忧伤和绝望。而易水云,他急急而来,吼出那句话以后就怔住了,只因看到凤君华那张与记忆之中那女子相似的眉眼。十多年破空的回忆与怀念刹那接踵而来,让他思绪放空,几乎忘记今夕是何夕。 人群中,她目光微漾,不知是可惜还是感慨。 “天意如此…” 凰静芙紧抿着唇,目光复杂。说不清此刻心中什么滋味。为了今晚,云墨想必是苦心安排了一番,那亭子四周都是他的人,而且还布有阵法,为的就是怕有人打断。只是世事无常,还是出了这样的变故。 凰静音惊讶过后是狂喜,嘴角浮现得意的笑容。 “花灯会接了男子花灯又碎的,可是史无前例啊,看来连老天也不赞成你们在一起。”她心情很好的抱胸,目光灼灼暗藏狩猎的炽热。 “那个女人不属于你,只有我凰静音,才配站在你身边。” …… 谁也没发现,人群后,有两个身影无声而过。其中一人忘了眼亭中场景,目光清冷如霜,面无表情。另一人先是惊愕,而后疯狂的嫉妒,最后又是扭曲而变态的喜悦。 “花灯碎了,花灯碎了…”她嘴角扬起邪戾而残酷的笑,“她没资格,没资格…” 旁边的女子看了她一眼,对她的自我安慰没发表任何意见。 “今日花灯会,城门会放松警惕,趁着今夜离开,必定不会引起云墨的注意。” “可是…”她有些犹豫。 女子脸色一冷,“你是要命还是要赌一场根本就没有机会赢的局?” 她咬了咬唇,有些不甘心,最后还是默默的垂下了头。 …… 凉亭上,凤君华看着云墨。明明他就站在她面前,她伸手就能触及到他的体温。但不知为何,这一刻,她忽然觉得他离她好远,似天山尽头,永远也跨不过的鸿沟。 她忽然想笑,从前他对她万分热情的时候,她不理不睬,如今好不容易以莫大的勇气想要跨过那些无形之中横在他们之间的藩篱,却又出现这等变故。 或许,她就没资格拥有幸福。 她闭了闭眼,移开目光,力求声音平静。 “这场游戏一点都不好玩,该结束了。” 他身子一僵,猛然抬头。 她却已经转身,“我累了。” 是的,身累,心也累了。 他脸色惨白,身侧的手指微微颤动,似乎想要伸手去拉她,却又无论如何无法迈出那一步,只能隔着无形的距离,无声看着她此刻决然而落寞的背影。 他没有告诉她,这花灯他做了八年。 他没有告诉她,自从再次相遇,他便再期待这一刻的到来。 他也没告诉她,那水晶透明的昙花,是以北方最古老原始森林里少见的银光火虫加以精火烧制磨成粉而成,又以各种猫儿眼翡翠石等无数奇珍珠宝掺杂其中,才能亮如白昼,晶莹似雪又五彩斑斓。最后成就了这一朵昙花,刹那绽放,只为博她一笑。 他没告诉她,银光火虫只在冬天才会出现,并且每次出现不过数十只。为了做成这一朵昙花,他用了八年的时间。 而那曼珠沙华,也是他亲手精心设计。那烛火里掺杂了特殊的药粉,为的就是担心夜风太大,不小心熄灭了烛火。他原本没想到她会接下那盏花灯,所以在她伸出指尖之时,他震惊而狂喜。这一刻万人瞩目,他多期待待她接下他亲手为她制作的花灯,然后在人群潮声中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他还未来得及行动,花灯已碎,烛火已灭。 这一切发生得那样突然,快得他几乎还未从喜悦中走出,以至于在花灯掉落的一刹那,忘记了伸手去接。 花灯碎裂,烛火熄灭的刹那,他清晰的感受到心口处传来钝钝的痛,几欲让他无法呼吸。 这一刻他领略了从人生巅峰突然降落冰点的极致疼痛,这一霎他眼前光明流转,天崩地裂,周围所有明光熄灭,只余永久也看不见尽头的黑暗和绝望。 游戏? 原来他苦心孤诣安排的一切,在她眼里不过一场笑话? 不知何时街上的百姓已经慢慢散去,最后的烟花爆开,花灯会已然接近尾声。原本期待最后的落幕大戏,以这样的方式告终,人们心底说不清失望还是其他,终归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摇头叹息着离去。 凤君华深吸一口气,冷淡的看着易水云。 “你是谁?” 易水云此刻终于回神,拱手道:“在下易水云,是武安侯门下,此次特来接三小姐回慕容府。” 凤君华扬眉,慕容琉风连忙走过来道:“姐姐,易先生是我师父,你以前见过的。” 又是以前。 凤君华嘴角噙起无声的嘲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走吧。” 她抬步就要走,忽然手腕一紧,他拉住了她。 “青鸾。” 凤君华一顿,易水云的目光扫过来,面色有些沉。而后上前一步,抱拳道:“在下见过云太子…” 云墨没有理会他,而是揽过凤君华的腰,身影一闪就掠出亭外,转瞬就消失了身影。 “姐姐——” 慕容琉风连忙唤了一声,身边身影一晃,易水云早就追了过去。还未掠出亭子,周围落下无数黑衣人,阻挡了他的去路。 …… “你要带我去哪儿?”出了凉亭,来到一个僻静的角落,云墨才带着她落于地面。“云墨,你…”她话还未说完,忽然被她按在石墙上,不由分说便低头吻了下来。不同于从前的温柔缱绻,而是带着强烈的霸道占有以及微微的怒意,还有微不可查的害怕和忧伤。 凤君华完全被他忽如其来的举动怔在那里,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就去推他。 “云…” 她一张口给了他可乘之机,他的长舌立即滑了进来,与她的丁香小舌纠缠不休。一只手揽过她的腰紧紧扣在自己怀里,另另一只手按着她的后脑勺,不允许她逃避他的追吻。 “不许逃。” 他轻咬她的唇瓣,低声说道:“为什么?” 她索性放弃了挣扎,睁着一双眼睛看着他。他依旧禁锢着她,唇上力度温柔了许多,眸子微微开启,看着她的眼神如深蓝海底,望不尽的幽暗深沉。 为什么?为什么要走吗?还是为什么说那句话? 她偏开头,“没有为什么。” 他没有再去寻她的唇,在她耳边急促的喘息。 “本来就该结束了,不是吗?”她忽然微微笑起来,一如之前在那凉亭里,却无方才那般柔顺惊艳,而是写满了浓浓的自嘲和落寞。 “为什么,偏偏是曼珠沙华呢?” 他低头看着她唇边笑意渐渐凝结,如同正开放得极致的昙花,刹那间凋谢成灰。 他呼吸滞了滞,忍不住唤道:“青鸾。” “你知不知道…”她没有看他,只静静说道:“曼珠沙华又叫彼岸花。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他呼吸一滞。 “彼岸花太美,看后心中会涌起莫名的悲凉,感觉它和罂粟很像,承受太多不公平的指责,缺少太多真心的祝福……花和叶的永不相见,就像命中注定错过的缘分。那一团团看似妖艳的火红却让人感受到死亡的气息,完美的外表却无法掩饰惨淡的灵魂……”她依旧没看他,目光里却涌上了连她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哀伤。 “彼岸花是开在黄泉之路的花朵,在那儿大批大批的开着这花,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铺成的地毯,又因其红的似火而被喻为‘火照之路’人就踏着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狱。所以…” 她终于缓缓将目光落在他身上,一字一句说:“曼珠沙华,代表灾难、死亡与分离。” “它的花语是,无尽的思念,绝望的爱情,天堂的来信。”她目光又落在他衣摆上,那朵绚烂的金色曼珠沙华开得妖艳魅惑,在万众寂灭芳华已逝的夜晚,绽放它独特而绝望的美丽。 “等待中思念,思念中绝望。你看,连上天都已经给予了我们最好的预示,不是吗?” “我不信。”他呼吸渐渐平稳了些,目光却更为兼职的看着她的眼睛。“青鸾,你刚刚接了,你接下了我的花灯,你知道那代表什么。” 她又垂下眼帘,语气平静而漠然。 “可是花灯碎了,烛火也灭了,它不该属于我。所以…”她深吸一口气,“就当做了一场梦,梦醒以后就什么都忘了,没有花灯,没有烟花,也没有曼珠沙华,什么都没有…” 她累了,好累,从未有过的累。 “那只是你用来拒绝我的借口而已。” 他霸道的将她揽入自己怀里,“青鸾,别再自欺欺人了,你心里是有我的。” 她如遭雷击。 你心里是有我的。 有我的。 …… 她闭了闭眼,半晌才淡淡道:“那又如何?” 她不否认,这个时候如果再否认就显得矫情了。从她打算接过那盏花灯,她便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 那又如何? 云墨才压抑下去的愤怒又在胸口积聚,他目光带着几分淡冷的看着她。 她不为所动,“即便如此,又能说明什么?”她毫不逃避的对上他的眼睛,道:“你能说我就爱上你了吗?” 他抿唇,不语。 她又垂下眼帘,声音低弱了下去。 “你说得对,我心里有你。可是那并不代表什么,或许那只是习惯性的依赖,也或者是其他。我不懂得你口中所谓的那些感情,也不排斥你的靠近和亲密,但我想,至少我还没有那么快爱上你。” “你也说了,那只是‘或许’而已,说明你自己都不肯定,不是吗?” “那你要我怎么办?”她有些恼了,“或者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要你。”他声音也蓦然提高,目光里多了坚决之色。 她怔了怔,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这一刻风声寂静,这一刻万物停止运转,这一刻连彼此的呼吸都轻的几乎听不见。 而后他低低吐出一口气,“我说过不会逼你,但我不容许你逃避。” “我没有逃。”她直直看着他的眼睛,“我比你更想要明白那些陌生的情愫,只是我不确定。”她垂下眼睫,斟酌了好久才低低道:“云墨,我知道你对我好,就是因为如此,我才不想伤害你。我不想,在我自己都不能确定的情况下,给你模凌两可的答案,结果只会伤人伤己。” 他看了她半晌,面色终于和缓了些,唇边又噙起淡淡笑意。 “走吧,我送你回去。” 她眨眨眼,他不生气了吗? 好似看清了她心中所想,他边走边道:“我不怕被你拒绝,就怕你不敢对我坦诚。”他捏了捏她手心,月色下容颜柔和如水。 “至少你能说出这番话,就说明你还是在意我的,不是吗?” 凤君华低着头,并没有抽出自己的手。忽然想起刚才出现的易水云,“他说那句话什么意思?”什么不可以?不可以接云墨的花灯,不可以跟他在一起吗?为什么? 云墨皱了皱眉,脸色又不大好看起来。若非易水云突然出现,她已经接下他的花灯,也就没有这么一出了。 他脚步忽然一顿,抬头,易水云和慕容琉风正站在不远处,易水云目光直直盯着他们相握的手。看那眼神,似乎恨不得将云墨的手给砍下来似的。 “姐,你…你们…”慕容琉风刚跨过来两步,忽然顿住了,目光直直盯着凤君华…的嘴巴。凤君华皱了皱眉,忽然想起刚才云墨那般粗暴的吻她,想必她的唇已经红肿不堪了吧,也怪不得慕容琉风神态那般惊异。 “你怎么在这儿?” 她干咳一声打破尴尬。 “我,我和师尊来找你啊。”慕容琉风表情还有些呆呆的,好似还没回过神来。 凤君华瞥了易水云一眼,面上没什么表情。 云墨低头对她温声道:“先找个安静的地方坐下说吧。” 凤君华点点头。 易水云看着他们二人之间流转着的无形默契,不由得微微蹙眉,心中有些担忧。以他的眼力,自然看得出来刚才这二人之间必定有一番纠缠。事情当真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了吗? 他们已经… 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为今之计,是说服三小姐随他回去,趁早断了他俩那些若有似无的暧昧和情丝。 …… 子时已过,原本因花灯会而热闹的街头也行人凋零,街上还残留着花灯会后的气氛。 云墨看了眼屋子里的几人,道:“我先出去,有什么事就叫我。” 凤君华点点头。 云墨轻身而出,易水云衣袖一挥便关上了门。回头先对凤君华恭敬的行了个礼,“三小姐…” “有什么事就说吧。”凤君华打断他,“不用拘礼了。” 易水云点点头,沉吟道:“侯爷已经知晓三小姐失忆一事,此次派遣在下来,便是接三小姐回去,还望三小姐尽早处理好杂事,随易某回国。” 慕容琉风也点头附和道:“是啊姐,爹这些年一直都在找你。反正你在这里也只是暂时的,到时候还是要回去参加太后的寿宴,不如现在就跟我们回去吧。有师父保护你,不会有危险的。” 凤君华瞥他一眼,又看向易水云。这个人可不是普通的幕僚那么简单,能破得了云墨的阵,而且能那么快脱困,武功智谋定然不简单。就不知道她那个未曾谋面的父亲到哪儿招来这么厉害的一个高人? 而且在凉亭中,他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怀念和暗淡,与以前在东越顺亲王府,顺亲王看着她的眼神很是相似。难不成,这又是她娘的爱慕者? “三小姐可是有疑虑?”易水云也暗自观察凤君华,十多年前他是见过这个小女孩儿的。那时候她母亲给她脸上贴了红斑,隐藏了容貌。她幼时又骄纵任性跋扈嚣张,颇为自负傲慢。而如今的她,却是难得的沉静从容。若非那张与她母亲有五六分相似的容颜,他几乎都要怀疑自己认错人了。 “若我不离开,你当如何?” 易水云眼神一沉,语气倒是还处变不惊。 “三小姐没有不回去的理由。” 凤君华嗤笑了声,“为什么没有?我失忆了不是吗?你于我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我为何要相信你?” “姐姐…”慕容琉风焦急的想要为易水云说话,被凤君华冷声喝止。 “闭嘴。” 他立即不说话了,表情却有些委屈。 易水云沉声道:“三小姐留在金凰,可是因为云太子?” 凤君华不回答,反而问道:“刚才你说那话什么意思?” 易水云顾左右而言其他,“三小姐,恕易某之言,你和云太子,并不合适。” “是吗?” 凤君华端着茶杯,轻飘飘的落下一句。 “听起来你是特意来挽救我的?” 易水云知道她在怀疑,沉默了会儿才道:“这些都是侯爷让在下嘱咐三小姐的,况且…”他顿了顿,抬头直视她的眼睛。 “若易某没记错,三小姐幼时很是厌恶云太子。如今因缘巧合,你为他所救,想要报恩也是人之常情。但——” “你不用说了。”凤君华放下茶杯,站了起来。“我不会离开的。” “三小姐——”易水云声音有些焦急,“你…” “我得等我大哥。”凤君华负手而立,“这个理由足够了吗?” 易水云呼吸一滞,面带几分苦涩。 “三小姐是想与云太子在一起吧?” “这是我的私事。”凤君华眉间一冷,语气也带上几分厉色。“即便你是我父亲的幕僚,也无权干涉。” “姐姐——”慕容琉风生怕易水云因这话生气,连忙道:“师父也是好意…” “够了!” 凤君华冷冷打断他,“要么你就和我一起留在金凰,等我大哥,要么你现在就回去。”她说完就欲走出去,易水云却突然唤住她。 “三小姐且慢。” 凤君华脚步一顿。 “先生还有何指教?” 易水云深吸一口气,道:“三小姐不回去也可以,但请听易某一言,日后离云太子远一点,更不能对他动情,否则你和他都将万劫不复。” 他说完自己率先走了出去,也不再解释什么。 凤君华眼神里写满了疑惑,搞不懂他这话到底什么意思。莫非她那个父亲就是知道她跟云墨在一起,所以特意派人来警告她的? “姐,这…”慕容琉风原本也不想凤君华跟云墨在一起,大抵是小时候的慕容琉绯给她的谆高太过刻骨铭心,以至于他下意识的防备云墨。今天晚上见到那一幕,其实他也有些动容。说到底他之所以讨厌云墨,也是因为他姐不喜欢那个人。如果姐姐喜欢,他也没什么好反对的,只要姐姐开心就好。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师父居然会说出这番话。 犹豫了一会儿,他道:“姐,师父从不说虚言。虽然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阻止你跟云太子在一起,但这其中定然有深意。或许只有回去询问了爹以后才知晓。在此之前,你还是…” 凤君华瞥他一眼,“你也不清楚?” 慕容琉风摇摇头,“我这次是一个人出门的,临走的时候都还没来得及跟爹禀报一声,爹哪里会跟我说这些?” 凤君华若有所思,想起之前在湖心凉亭里,易水云神态急切而担忧,倒不像是虚假,这事儿有猫腻。 “走吧,回驿馆。” “哦。” 该说的都说了,慕容琉风自然不会反驳她。 出门就看见云墨负手站在走廊上,听见脚步声后回头对她淡淡一笑。 慕容琉风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眼凤君华,很自觉的先走一步。 凤君华走在云墨身边,道:“你怎么不问我他跟我说了什么?” “我都听到了。”他很诚实,眨眨眼,语气又带上几分异样。“看起来你以前的确很讨厌我,以至于你身边的人都深受影响。” 凤君华抿了抿唇,有些不服气道:“谁让你调戏我来着?” “调戏?”云墨怔了怔,“这从何说起?”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神色几分怪异。“你就是因为这个讨厌我的?” 凤君华不说话,虽然觉得八成她以前讨厌他应该还有其他理由。但是就凭那段记忆,她那时候便对他印象很不好。一个十二岁的少年,调戏七岁的小女孩儿。怎么想怎么觉得怪异! “我现在明白为什么我看着孟月眉就不舒服,原来我跟她从小就结了怨。”她想起十多年那场宴会上的情形,不无感叹道:“难怪她那么仇视我。” 云墨没笑,思绪也回到了那一年。 她不知道,那年当她踏进大门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她。那时满殿的朱光碧辉,满眼的衣衫鬓影,绫罗绸缎,金钗玉鬓,几乎要看花人的眼。而唯有她一身红装,灼灼而刺目,想让人忽略都难。 她跑到他面前,用一种疑惑而微带几分探究的目光看着她。那一霎他看尽她眼底,无尽的漠然和微微的嘲讽。那不是一个七岁小女孩儿该有的眼神,是历尽血火刀光后猝炼的苍凉以及莫大的悲哀。 他被那样的眼神击中,恍惚间只觉得似曾相识,从此便记住了这样一双眼。他看着她跟云裔争锋相斗,看着她在满殿不屑嘲讽的目光中依然故我,看着她以那样高傲而自负的姿态面对那些敌意和轻鄙,看着她小小身影努力维持自己仅剩不多的自尊与骄傲。 忽然便觉得有些心疼,这样的情绪来得太过突然,甚至让他自己都猝不及防,然而却又真正存在着。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不想让她误会他和孟月眉之间有什么其他的关系。所以他开口解释了,那个女人不是他的未婚妻。十二年前他如是说,十二年后他也曾对她说过这句话。只是彼时,她不过听听罢了,从不曾放在心里。 她说,“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他回答她,“或许我们上辈子见过。” 彼时她以为那是风流戏言,却不知,他那时说的乃肺腑之言。他真的觉得,他们上辈子已经相识。她却因此而觉得他风流轻浮,是以处处看他不顺眼,以至于极度厌弃。 那样自大自负对谁都不屑一顾的女孩儿,却转眼间可以笑得那么温顺。 她坐在席间吃着沐轻寒给她夹的菜,他却在对面不动声色的观察,记住了她的喜好。他看见她不经意露出的笑颜,如山花般烂漫。这金碧辉煌也掩盖不了的宫廷丑陋,却在她一笑之间,如阳光普照,那些黑暗尽数散尽,带来无尽光明和温暖。 他低垂着眼,暗自下了一个决定。 他要她。 十二岁的少年,或许还不懂得‘爱’这个字的含义。然而出身尊贵金马玉堂的皇室太子,却早已懂得在那个年纪自己要什么。那一刻,他便想要得到她,仅此而已。然而十二年时光碾碎了相思,寸寸入血,透骨疼痛。他才蓦然了悟,原来当初的想要,已经变成了此生执念,永世不化。 记忆逐渐远去,现实在眼中拉开,他无声而笑。 “你笑什么?” 她奇怪的回头看着他。 “没什么。”他道:“只是想到一些旧事而已。” 她没再继续纠结这个话题,转而问道:“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我们? 他很喜欢这两个字。 “总要等你大哥。你说的,不是吗?”他语气里多了几分异样,虽然不明显,但她还是察觉到了,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照理说大哥应该早就到金凰了,是因为什么是耽搁了吗?” 他没有回答,低着头在思考着什么。 “云墨?” 没有得到回答的她回头看着他,“你在想什么?” 他抬起头来,对上她清亮的眸光,眼底满是他的影子。他心中一动,忽然便笑了。 “没事,他只是不想打扰我们而已。” 厄… 这个理由… 她深知若再继续‘为什么’下去,就要尴尬了,于是她偏过了头,静静的走着。他却看着她沉浸在月色下的侧颜,眸光温柔中又凝聚着异样的光色。 何必再去纠结她对沐轻寒是何种情愫呢?如今她在他身边便已经足以,不是吗?她向来是很有原则的人,或许感激或许愧疚或许不忍,但不会将这些情愫理解为爱情。 空气里有异动。 他抬头,有黑影无声落下。 “殿下,宫中异变,女皇遇刺。” 他嗯了声,“知道了,你下去吧。” 暗卫淹没在黑夜中。 凤君华问:“看你的样子,似乎早就料到了?” 他牵过她的手,步伐加快了些。 “这种事每年都会遇到几次,已经不足为奇,只不过今晚机会更好而已。” “为什么?”凤君华忽然一顿,“禁卫军在凰静音手上,宫中因守卫不当而致使女皇遇刺,无论有没有成功,凰静音脱不了责任。而今晚,她去了花灯会。”她面色有些不好看,“想来是为你而去的吧,难怪你今晚那么高调,原来是故意的。” 他笑得很愉悦,“你在吃醋。” 她一愣,面色有些不自在,却没有否认。某些时候,越急着否认,就越表明心虚。跟这个心思如狐的人打交道,得时刻防备。 他倒也没有再揪着不放,心情却是很好。 “我是故意的不错,但一个凰静音还不值得我如此费心。”他淡淡道:“若说故意,也是为你。” 她又不说话了,觉得这个人脸皮越来越厚了。 “女皇多疑,今日凰静音固然失察,但最重要的还是要抓到刺客。凰静音会自请捉拿刺客,女皇却会怀疑她别有居心。凰静芙被禁足,如果这时候再让凰静音趁此坐大,于凰静蓉不利,所以她不会应允。至于凰静芙,如果趁这时候参凰静音一本,会被女皇怀疑这是她铲除政敌的阴谋,但她若请求调查此事,也会让女皇怀疑她想要趁此复起。所以她会按兵不动,顶多就是进宫照料女皇。在女皇眼皮子底下,不会怀疑她有什么动作。” 云墨淡淡分析,“所以刺客一事,女皇会交给二皇女凰静悠调查,五皇女辅助督查。” 凤君华点点头,忽然想起另一个问题。 “为什么女皇那么宠爱凰静蓉。” “这是金凰皇族秘辛。”他道:“凰静蓉的生父乃女皇宠妃,他出身不高,但女皇却很喜欢他,几乎为了他空设六宫。后来这位妃子死了,女皇大痛,迁怒整个后宫。凡是涉及谋害他的妃嫔全都打入冷宫,那些位分低的,直接赐死。”他顿了顿,又道:“凰静芙就是在冷宫出生的。” 凤君华一怔。想起凰静芙洒脱的笑脸,以及不拘小节以及爱憎分明的心性。很难想象,这样的人是出生在冷宫。 “那个时候她父亲还不是皇后,只是贵君。若非大臣们谏言彻查,只怕金凰子嗣早就被血淹没了。”他长叹一声,似为这后宫争宠,也似为这人间贪欲永无休止感到厌烦。 “后来刑部大理寺以及几位阁老重臣联手调查,查出最后的凶手,乃是前皇后。女皇一怒之下废除皇后,其家族九族覆灭,无一存活。因这事被牵连的众妃子放了出来。女皇痛失爱妃,因此对那妃子所出的唯一女儿很是宠爱。之所以没有立凰静蓉为皇太女,大臣反对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为了保护她。” 步下阶梯,他继续道:“皇太女这个身份是双刃剑,是荣耀和杀戮的代名词。没有任何外戚势力做依靠的凰静蓉若做了皇太女,只怕性命不保。为了保护最疼爱的女儿,因此她册封贵君为皇后,其女凰静芙为皇太女,以作当初误关押的补偿。实际上是利用凰静芙挡去那些杀机,暗中培养凰静蓉。等到凰静蓉羽翼丰满了,她便可废除凰静芙,改立太女。” 凤君华点点头,“都说虎毒不食子,这女皇倒是心狠。都是自己的女儿,偏要费尽心思用其他女儿的尸体给凰静蓉做踏板。” 忽然想到什么,她霍然抬头。 “前皇后的家族当真一个活口没留?” 他转头,目光高深莫测。 == 女皇遇刺,宫中闹得人仰马翻,索性女皇好歹也是自幼练武,没有受伤,只是刺客却跑了。女皇大怒,在寝宫里发了一顿火后就召凰静芙等人入宫。 如云墨所料,女皇很快就下旨让凰静悠负责彻查此事,五凰女凰静琳协助督查。至于凰静音,因疏于宫中防范而让刺客有机可乘,暂时交出禁卫军权,闭门思过。 第二天宫中来人,因刺客一事,女皇无法接待云墨,但请理解云云。 云墨自然非常‘理解’,很是客气的让人送走了传旨的太监。彼时凤君华就坐在他身边,想着这事儿八成与他有关。只是他搅乱金凰内政,图的是什么? 三天后,结果出来了,刺客乃前皇后族人漏网之鱼。 女皇得知后震惊得无以复加。 凰静芙却在这个时候进宫对女皇谏言道:“当年前皇后祸患后宫,其罪罄竹难书。其家族全数处斩,施行者乃如今刑部尚书刘大人。如今查出有漏网之鱼,当数刘大人未曾尽职。是以儿臣以为,应当先拘捕刘大人,再着大理寺卿仔细彻查,万勿放过可疑之人。” 原本这个时候她不该进宫,因为女皇对她有疑心。但谁都知道当年后宫之乱乃女皇心底伤疤,她恨极了前皇后,是以得知其家族之人竟然还没死绝,如今还要来报仇,更是怒火中烧。恰好凰静芙谏言,她自然顺其自然应允。凰静芙很聪明,谏言以后就乖乖回自己府中,继续‘禁足’。 凰静芙离开后,二皇女凰静悠和其母皇贵妃便急急来到女皇寝宫,还未开口说一句话,便被女皇直接下旨禁足。 为什么? 因为刑部尚书乃皇贵妃的姐姐,凰静悠的姨母。 女皇残忍狠辣,疑心病重,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发生这种事,皇贵妃和凰静悠被牵连也很正常。 一个小小的刺杀事件,便禁足两个皇女,一个贵妃。大臣们顿时心有戚戚然,连日来上朝都胆战心惊的。看起来凰静音和凰静悠似乎都受到了迁怒,更加没有竞争太女的资格了。而正牌皇太女凰静芙,也正在禁足。很多大臣都想到了还在与东越联手攻打龟燕的六皇女凰静蓉。 此次六皇女打了胜仗回来,只怕就是名副其实的皇太女了。 然而某些政治阶层之人,却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 凤君华负手向下望,问身边的云墨。 “那刺客是你救下的?” 云墨笑了笑,“别把我想得那么无所不能。那件事发生在二十多年前,那时候我才两岁,东越也还未曾建国,我便是有那个心也没那个能力把手伸那么长,也不可能预料到有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他顿了顿,语气忽然有些低沉。 “是你娘。” 凤君华愕然。 “我娘?” “嗯。” 云墨看向远方,目光遥远。 “千姨或许无法预知未来,但她习惯未雨绸缪。有些人,或许微不足道,但在关键时刻,却能起到决定性作用。当初那个人还是襁褓中的婴儿,千姨救了他,将他交给我,告诉我说,或许以后有用处。至于我想要怎么利用,就端看我自己了。”他笑笑,语气泰然自若而深沉如海。 “我只做了两件事,第一,让人教他武功。第二,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 ------题外话------ 咳咳,话说,有木有妹纸因为这个章节名而想歪了的?有吧有吧,哈哈哈,偶遁走码字去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吃醋,为你而来 “她收了云墨的花灯?” 清冷淡漠的嗓音带上了几分不可置信的震惊和撕裂的冷漠。 山巅之上,他白衣如雪,衣袍猎猎作响,眼神如冰雪刺骨,似要将周围所有凝结成冰。身后彩衣女子低着头,又低低道:“不过花灯又碎了。” 他没出声,身侧的手却微微收紧,眼神里布满了不可抑制的痛楚。 绯儿,你爱上他了吗? 为什么? 怎么可以… “公子…”彩衣女子斟酌了一会儿,请示道:“要不要属下带人将小姐带到您身边来?如果小姐的封印解开…” “下去。” 他只是吐出冷漠的两个字。 彩衣女子眸光一暗,“是。” 刚刚离开,空气又开始凝聚,慢慢幻化成几个人影,白衣白发白胡子的老者。几个老者看到他,神色略显几分恭敬。 “宫主。” 他负手而立,没回头,只是神色几分讥诮。 “何事?” 几个老者对望一眼,其中一人开口道:“宫主逗留尘世多时,该回宫了。” 他没反应。 那老者继续道:“依照宫规祖制,您原本在四年前就应该和圣女大婚…” “她让你们来的?”他声音里嘲讽更甚,隐隐几分不屑。 “圣女一直在练功,此次出行乃我等自作主张,宫主切莫误会了圣女。”老者沉声道:“两个月前,我等作法,算出有妖女祸害人间,先是迷惑得东越太子神魂颠倒,不惜发动战争。如今又去金凰作乱…” “闭嘴。”原本一直平静的玉无垠脸色冷了下来,他缓缓回神,目光鲜见的阴沉。 “我不希望有任何人再说她是妖女。”他从小捧在手心里的宝贝,他连对她大声说一句话都舍不得,则能容许旁人如此侮辱践踏? 老者默了默,脸色也有些沉。 “宫主还是执迷不悟为妖女所惑…”话还没说完,忽然有白光迅疾而来,直直打向他胸口。他一惊之下立即躲开,其他几个老者惊呼了一声连忙上前帮忙。 “宫主不可。” 他收了手,神色更为冷漠。 “我说过了,任何人都不许骂她一个字。否则…”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完,警告之意却不言而喻。 几个老者又对视一眼,最先前开口那个老者叹息道:“宫主,我等不便干预红尘之事,但请您随我等回宫,与圣女完婚,光复玉晶宫,才是大计。切莫因儿女私情而忘记宗本,以免误了自身修行。” 他不以为意。 “本宫还有要事,几位长老如果有兴趣留在这里,本宫也没意见。” “宫主…”那老者脸色又沉了几分,“您当真要一意孤行?” 他不说话,觉得跟这群古板迂腐的老东西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废话。 八大长老又各自对视了一眼,这次换了另外一个人开口。 “我等此次出宫便是为宫主而来,既然宫主有事要处理,我等自然随同。待宫主办好了私事,再随我等回宫也不迟。” 其他几人没有反对。他们都知道宫主的脾气,逼得太急只会适得其反。倒不如跟在他身边,某些时候也可牵制些许。 他还是没什么表情,嘴角却勾起淡淡的讽刺。以为这样就可以控制监视他了么?这群老匹夫,当真是在那个地方关得太久了,都快忘记自己姓什么了。 都出来了也好,省得以后麻烦。 他微微而笑,眼睛里却慢慢覆上了森冷的寒光。 == 山下,营帐内。云裔翘着二郎腿,听完了暗卫方才禀报的消息,皱了皱眉。 “那女人开窍了?”他摸了摸下巴,目光里几分玩味儿。“怎么就给碎了呢?这下子云墨可又空欢喜一场了。”话虽如此,他表情却是有些幸灾乐祸,优哉游哉的喝茶,又想起了什么,道:“郡主呢?” “郡主住进了驿馆。” “驿馆?”云裔挑了挑眉,“不是在明月轩的府邸么?等等,那个女人呢?” “郡主是昨天才被安排住进驿馆的。”暗卫说到这里,小心翼翼的瞥了眼他的脸色,才慢吞吞道:“凤姑娘…还在五皇子府。” 果然,云裔眉头皱得更深,面上划过一丝不快。 “原因。” 熟知他的人都知道,他表面上看起来风流浪荡玩世不恭,真正生气起来,也没几个人能承受得了他的怒火。此刻他虽然表情没什么异样,但那语气已经冷了几分。 暗卫不敢大意,如实禀报:“南陵五皇子似乎对凤姑娘很是欣赏,所以…”话还没说完,他就被自己主子身上突然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冻得说不出一句话了。无声苦笑,用词再委婉主子又岂能不解其意? 云裔沉着一张脸,目光诡谲波云。 欣赏? 这个词用在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身上,那意思可就多了去了。 云裔邪邪的笑着,有些漫不经心道:“和尚也开始觅食荤腥了。呵呵…” 暗卫听着那声‘呵呵’,只觉得浑身发寒发冷。吞了吞口水,又道:“世子,属下还打听到。南陵五皇子扣留凤姑娘,似乎别有目的。” 云裔斜斜睨他一眼,“知道了,下去吧。” “是。”暗卫如蒙大赦,连忙消失。 这时候,刚点过军队的凰静蓉走了进来。她特意换下了铠甲,穿一身银丝墨雪茉莉含苞对襟振袖收腰丝制罗裙宫装,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材,步伐优雅而从容。而那天生颇具风情的眉梢眼角不自觉的便露出几分妩媚和羞涩来,唇色更是嫣红如玫瑰。笑起来的样子如盛放的桃花,美丽而炫目。 这才是一个女人应该有的样子嘛。 云裔打量着凰静蓉,如是想着。女人就该温柔端方,优雅端庄。哪里像那个女人似的,泼辣狠厉,一点都不懂得什么叫做温顺,不讨喜。 “世子在军中可还习惯?” 凰静蓉大方的坐了下来。 “还不错。”云裔又向外瞥了眼,见梁王走了进来。叹声道:“两位天天指挥战事,辛苦了。本世子在这里无所事事,不会给两位添麻烦吧?” 梁王面无表情,“世子言重。”却再没有多余的话。 凰静蓉笑得温柔而娇羞,“军中简陋,世子不嫌弃就好。” 云裔勾唇一笑,目光闪烁出桃花万千,迷得凰静蓉霎时芳心大乱,目光痴迷的看着他。 “依六皇女和梁王看,这场战事还有多久才能结束?” 梁王沉声道:“我军势如破竹,如今已经攻下跃城,待将士休息一日,明日便直接攻打皇城。依我们两方人马,想必不出三日定可一举获胜,攻破皇城。” 云裔点点头,“如此便好。”他伸了个懒腰,道:“天天在这军营里也闷得慌,早日结束战事,本世子也要去南陵。”他话音一顿,眼神带点异样的看向凰静蓉,干咳了声,道:“五殿下,有件事,在下想跟你单独聊一聊,不知是否方便?” 凰静蓉立即眼神一亮,刚要点头,又想起梁王还在营帐里,便不动声色的看了过去。 梁王也是有眼色的,自然知道云裔跟凰静蓉关系非同一般,便站起来道:“殿下和世子慢聊,本王想起还有些事需要处理,先走了。” 等他走了以后,云裔就将一个拇指大的卷筒丢给凰静蓉。 “想必六皇女应该知晓你母皇遇刺一事。这是我刚收到的消息,二皇女被禁足以后,暗地里和五皇女联系,想要逼宫。” 凰静蓉看完那纸条上的信息后脸色就是一变,目光沉冷而阴鹜,冷笑一声。 “这些年她一直没动静,没想到却是早就投靠了十一妹。”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又微微疑惑道:“她父亲身份比十一妹生父高,她为何要帮十一妹?” 云裔懒洋洋的向后靠了靠,“很简单啊,你那个十一妹后台够足啊。”他又笑了一声,玩味儿道:“况且你母皇可是已经立了皇太女了。如果公然造反,必定落得千古骂名。她这些年不动声色,实际上做了你十一妹的暗棋。以后就算凰静音逼宫造反,她不过就是无奈被逼迫的一个从犯而已。再说了,你那个十一妹虽然有几分心机,但行事太过冲动了些,不适合帝王之尊。日后登基就会成为凰静悠的傀儡,然后取而代之又不会被人唾骂,一石二鸟,有何不可?” 凰静蓉目光微微一震。 云裔仍旧漫不经心的说着,“忍者,才是最后的胜者。”他语气一直很平静,没有丝毫挑拨或者诱惑的味道,只是从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具体分析。完了又一笑,耸耸肩道:“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看法,或许这其中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说不定。” 凰静蓉却是已经将他那番话给听了进去,微微思索以后,她眼神一变再变,而后对云裔开门见山道:“裔世子把这么重要的消息告诉我,是想得到什么?” 嗯,还不算太笨。 云裔嘴角露一抹笑容,一双桃花眼直勾勾的盯着她,似乎要将她的魂儿给勾走。 “我嘛…” 凰静蓉被他那勾魂摄魄的眼神儿看得目光呆滞,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也似乎要随他而去。他却忽然伸出手来,将她扯进自己的怀抱。 她立即羞红了脸,欲拒还迎道:“裔世子,你这是何意…” 她话未说完,忽然便顿住了。只因他低下头看着她的目光魅惑而柔情款款,似看着自己最心爱的珍宝一样。 “五殿下如何不知,本殿下自然最爱的是美人。”他嘴角勾出邪邪的笑容,一手挑起她胸前一缕发丝,很是神往的凑近鼻尖一闻,略带几分迷醉的说道:“好香啊。” 凰静蓉脸色更红,“世…世子…” 云裔目光微动,又将她往自己怀里扣近了几分。 “五殿下也是难得的美人呢,就是不知道本世子有没有这个福气一亲芳泽?” 如此轻浮浪荡的话,换做其他人,早就被指声大吼非礼然后送交官府了。然而换了他说出来,虽然风流直白,却又暗含情动,更能激起女人心底最深的渴望。何况本就一心恋慕他的凰静蓉?此刻更是心旌摇曳恨不得直接将他扑倒在床大战个三百回合,以解多年相思之苦。 然而毕竟是在皇宫里摸滚打爬过来的女人,虽然情迷,但还保有理智。在云裔低头吻下来的时候,她微微偏头躲过,娇笑的伸手去推他。 “世子这是说的什么话?”她目光斜挑,三分诱惑五分迷醉还有两分试探。“世子风姿绝俗又身份高贵,天下不知多少女子心生爱慕而不可得。小女子能得世子青睐,实是万分荣幸。只是…” 她顿了顿,目光略带三分哀怨的看着他。 “早就听说世子前些日子养了个绝色美人在府中,而且还对她颇为喜爱。”她目光荡漾,又看了他一眼,见他神色依旧从容淡定,不由得松了口气,又道:“还有那西秦公主,这次可是专门绕道为你而来,世子又何以会缺了美人?静蓉不才,蒲柳之姿,只怕难以入得世子的眼。” 愚蠢的女人只会算计女人,聪明的女人却会跟男人玩心计讨价还价。但自负聪明的女人,只会让男人厌烦。 云裔邪邪睨视着她,心底升起几分厌恶的情绪。果然,女人都是一样。喜欢拈酸吃醋,明明心中所想就在眼前,却偏要拐弯抹角的试探,以求得到他的承诺和保证。 笑话。他云裔是什么人?当真以为他这些年过花丛片叶不沾身只是说说而已? 心中如是想,面上却不动声色,神色依旧很是暧昧。 “原来殿下说的是那两个女人啊。”他手指挑着她的发,语气带上了几分不悦和厌弃。“一个不知廉耻的公主,还有一个粗俗如市井泼妇,何以能比得上五皇女金贵之身?静蓉何必妄自菲薄,倒是辱没了自己的身份。” 静蓉? 这段时间相处,他对她一直都谦让有礼,一直未有半分唐突。如今却唤了她的闺名,而且如此顺其自然又神态亲昵。若非对她有情,又岂会如此? 凰静蓉心中雀跃,面上神情也更加柔和,不动声色的往他怀里蹭了蹭。 “瑞宁公主可是孝贞皇后嫡出,又是四大美人之一,才貌双全,就这么不得世子的眼?” 云裔神色更是厌弃,甚至不耐烦起来。 “别跟我提那个女人,什么皇室娇公主?丝毫不懂女人矜持不说,反而…”他说到这儿顿了顿,似乎想起了什么极为让他厌恶并唾弃的回忆,“算了,说起那个女人就扫兴。” 凰静蓉目光一闪,她倒是听说过云裔很讨厌沐清慈,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向来对美人投怀送抱来者不拒,唯有这沐轻慈,他别说青睐,便是提起名字都会退避三舍。怪不得此次一听说沐轻慈要从东越绕道去南陵,他自己却先行一步离开。 “那你府中那个美人又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是你的救命恩人?” 云裔脸色更加不好,又叹了声,有些头疼道:“这事儿我可是做了冤大头了,当初她的确对我有救命之恩,本以为是个善良宽厚的女子,没想到是个心胸狭隘又贪心不足的虚荣女人。仗着对我有救命之恩就敢谢恩相报,让我娶她。”他脸色微微发沉,“不但如此,而且脾气还不好,真把自己当做我的世子妃似的。而且收买人心还很有一套,连我那傻妹妹都被她给骗走了。” 他说到这儿,脸色越发沉冷,倒不完全做戏。凤含莺的确劫走了云依,想起之前得到的消息,他心里更不是滋味。然而这番神情看在凰静蓉眼里,却是做不得假,心中更为喜悦。伸出手来温柔的抚了抚他因怒而喘的胸膛,温言宽慰道:“不过一个不懂礼数的山野女子,何必跟她置气?日后寻得了,随便打发了就是,用不着如此大动肝火,伤了身子。” 云裔脸色好了点,又很欣慰感动的握住她的手。 “还是静蓉你温柔又端庄,我倒是觉得,四大美人哪里及得上你一分?”他说着就抬起了她的下巴,柔情款款的看着她。 “那么…”她目光迷醉,已经完全沉迷在他给予的柔情里。“若有一天静蓉大事可成,世子可愿意屈尊做我的皇夫?” 云裔目光连闪,搂着她的腰又近了一分,在她耳边吐出一口热气,暧昧道:“求之不得。” 凰静蓉立即笑得花枝乱颤眉眼弯弯,偏过头就要凑上自己的红唇。却在此时,外面传来侍卫的禀报声:“殿下,有军情。” 凰静蓉皱眉,很是不悦好事被打断,云裔却已经推开了她,她讶异道:“子安这是何意?” 云裔一顿,觉得这两个字从她口中吐出来很是厌烦。然而他面上神情不显,依旧温柔道:“咱们来日方长,你快些去,耽误了军情可不好。等这里战事早日结束,你也好早日回去不是?” 他眼神荡出潋滟之光,意味深长的看着她。 凰静蓉眼里精光闪烁,立即就坐了起来,整了整仪容,“我去去就来。” 等她的身影小时候,云裔立即变了脸色。他伸手一扯,外袍落了下来,自有侍女立即来处理。 “去打水来。” 另一个侍女问声而去,自然知道刚才主子刚才抱了凰静蓉,此刻已经容忍不了要好好的将自己全身上下洗个干干净净。 脱了衣服云裔还是觉得浑身都难受,本来以前这种逢场作戏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过。他虽然从不和女人发生实质性的关系,但也不至于不碰女人。不然他那风流之名怎么来的?他惯会的手段就是和女人调戏玩暧昧,然后玩得差不多了挥挥手走人。只是刚才跟那凰静蓉近距离接触,他觉得浑身都脏,脏得他都恨不得洗掉一层皮。 想想他还真是自找虐,好好的逍遥日子不过,偏生来这里跟这个女人玩什么暧昧游戏,完了受罪的还是自己。 脑海里忽然闪现一张熟悉的容颜,他脸色又变了变。 都怪那个女人。 对,就是她。不知道为什么,直觉的,那女人要是知道他对凰静蓉用美男计,绝对会用那种很鄙视很不屑的口气讽刺他,并且对他毫不客气的数落一番。 她向来如此。 他忽然又笑了笑,漫步走了出去。 …… 话说那晚花灯会云墨当众以绝世奇花向凤君华示爱一事第二日就传遍了各国,也引来了各国上至君王下至百姓的不同反应。 百姓嘛,除了惊奇就是不可置信。那些贵族的女子自然又恨又妒,又不屑又不服气,在背地里把凤君华骂了个遍。 而各国的君王思虑得却更多。 首先西秦老皇帝收到消息后,很是惊讶,然后命人传了封信给沐轻寒。沐轻寒看过信以后就烧了,面色带着几分笑意,眼神里却有了然的苦涩。 如果她能接受云墨,他这个做哥哥的也放心。他相信,云墨会给她幸福的。 东越孟皇后听说这件事后,很是开心,觉得她马上快要多一个儿媳妇了,甚至私下里已经安排太子大婚。 南陵皇宫,明皇收到密报后,脸色有些阴沉。他抿着唇,思考了半晌,才道:“宣五皇子进宫。” 而住在五皇子府的凤含莺却是很郁闷,十分郁闷。尤其是云依住进驿馆以后,她就更是纳闷。自那晚明月轩驱散了府中姬妾以后,下人们看她的眼神就变了,隐含着羡慕和某种提示以及暧昧。最让她奇怪的是,明月轩那厮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她刚住进来的时候他根本就不闻不问,如今倒是天天往她这儿跑。 他什么话也不说,只是有时候盯着她看,看得她有些发毛,甚至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长了什么东西。每次她要询问的时候,他又转身走了。更是让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是没想过逃跑,但这府邸戒备森严,不下于当初的顺亲王府。而且那些伺候她的丫鬟全都是高手,平时她的一举一动都被她们看在眼底,她根本找不到机会逃。 时间久了,她也不逃了。就不知颜诺那厮干什么去了,说好了会和她联系,结果如今连个影儿都没有了。 出去走了趟,回来就发现明月轩不知何时已经下朝了,如今正负手站在窗边,目光静而遥远的看着窗外景色。 她没半点惊讶,若无其事的走进去。 “你今天又干嘛来了?”问出这句话就没期望他会回答,因此她懒洋洋的坐了下来,却没想到他突然开口了。“我有事要出京一趟。” 她怔了怔,下意识的问:“去干什么?” 他回过头来,她这才看清他今天穿了一件淡紫色的华贵长袍。这种颜色比较适合女人,但是穿在他身上却并没有半分不合适,反倒是更添高贵清冷之色。他眉眼依旧平静如水,目光似乎落在她身上,又似乎看着别处,寻不到终点。她有些发怔,总觉得自从那晚过后,他看人的时候,眼神更为空无飘渺。仿佛这人世间千姿百态,都淡漠他的视线之外。亦或者,他抛弃了整个世界,独留自己一个人寂寞与影子作伴。 “下午我送你去八弟府中。”顿了顿,他又道:“我在他的府邸布了阵法,所以,你别想着逃离,否则——”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那警告的意味却是不言而喻。 凤含莺并没有被吓倒,只是问:“为什么不送我去驿馆?” 明月轩干脆不理她了,直接向外走,对侍女吩咐道:“伺候她沐浴更衣。” “是。” 凤含莺憋着一口气上不来,狠狠的瞪了两个侍女一眼,却也知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她想着脱离了明月轩的掌控,得寻个机会联系颜诺才是。她哪里知道,颜诺刚摆脱颜如玉的人,就要来找她。哪知道听说凤君华在金凰花灯会上接受了云墨的花灯,顿时妒火中烧,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直接跑到金凰去了,哪里还顾忌得了她? 原本之前他是想在南陵等,可是如今等出问题来了,他哪里还坐得住?况且金凰现在出了点事儿,也顾忌不到他,这个时候还不行动,女人都被人抢走了,那他上哪儿哭去?刚离开,又接到消息说颜如玉带着孟月眉来了南陵。 颜诺笑得十分邪恶,据说这位孟大小姐以前欺负过他看上的女人。走了个慕容琉仙又来个梁王府千金,很好。 …… 南陵边境,明月殇刚到宏城城主府,准备和城主商量高阳王要进京贺寿一事。他是最早收到消息的,彼时他沐浴在月光下,夜风徐徐吹来,空气很冷,然而他的心,更冷。 两个月而已,她便爱上云墨了吗? 他置于身侧的手紧了紧,目光里有悔恨有痛楚有填补满的忧伤凄楚。 不,他不相信,他不相信。 她只是失忆,只是意乱情迷而已。 深吸一口气,他目光又变得决然而深沉。 == 话分两头,距离刺客事件已经过去了两天,刑部尚书一直被关押在天牢,女皇怀疑当年前皇后家族灭门案中,这位刘尚书徇私枉法包庇了罪犯,才导致今日大患。促使她有这种想法的,是她接到一份密报,原来刘尚书以前和前皇后的生母乃忘年之交。当初前皇后犯了那么大的罪,刘尚书为求自保,硬是狠下心没有求情,反而做了这个刽子手。没想到最后的关头,却放走了一个祸患。 这一认知让女皇十分恼怒,并且将皇贵君贬为了一般的侍君。而凰静蓉,则是被剥夺了一切权利,勒令五皇女凰静琳派禁卫军看守,决不允许踏出寝宫半步。 最悠闲的,自然是云墨和凤君华。 “凰静音和凰静琳逼宫夺位,凰静芙不会怀疑吗?” 凤君华问。 云墨淡淡道:“无论她是否怀疑,如今她不能妄动,否则只会让女皇更有理由废除她的太女之位。” 凤君华盯着他,忽然道:“你之前和云裔联手演那出戏,是不是就为了今天?调走明月轩和颜诺,利用女皇偏宠凰静蓉之心设计将凰静芙禁足。如今自己又亲自出马来金凰,安排了一场刺杀戏码,激化凰静音等人的矛盾,铤而走险。得利的自然是凰静芙,而如今边关战事告捷,凰静蓉战胜回来之际,金凰又是一场夺位大战。至于龟燕的划分,也就是你说了算。” 她叹息了一声,“果然是深谋远虑啊,谁做你的敌人谁倒霉。” 火儿从云墨袖子里跳出来,扑倒凤君华怀里,一脸的深以为然。这小东西最近越来越粘着她了,动不动就趴在她怀里撒娇。 她摸了摸火儿的头,“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金凰五座城池?如果龟燕划分金凰版图,即便你要得了最有利的几个城池,也是跨界驻守,很容易被金凰夺了回去,那岂不是白白算计一番?” 他只是淡淡而笑,眼神却有些深邃。 “我从来不做赔本的买卖。”他这句话说得有些意味深长,“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凤君华怪异的瞥了他一眼,没有再多做询问。知道这个人做事自有其用意,她还是不要再过多干涉为好。 “她们会在什时候行动?” “最迟明晚。”云墨语气很淡,但只有不容怀疑的自信。又想到了什么,他侧头对她道:“颜诺来了金凰。” 凤君华抚摸火儿的手一顿,波澜不惊道:“他来做什么,不怕惹祸上身么?” 半天没听到他说话,她不由得抬头,却对上他一双黑黝黝的眼睛,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 “你看着我做什么?别告诉我他是为了我…”她忽然说不下去了,想起那晚的花灯会。那件事不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关键是事件的主角是惊天动地的大人物,只怕早就传遍各国了吧。她光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外界不知道因这事儿闹得多轰动。 虽然这几天没出门,偶尔听到丫鬟的碎言碎语也对外面那些流言窥见一二了。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八卦之人,更多的是说风就是雨。她很怀疑,如今是不是外面都在传,她这个全天下最恶的恶女又使出什么狐媚手段,勾引了鼎鼎大名的云太子殿下以至于其神魂颠倒对其他女子视若无睹?反正她名声很臭,少不得有因此而在背后骂她的流言蜚语。 她觉得,跟大人物太有交情了也不好,随时随地都得受到莫名的敌意与攻击。 正想着,他忽然靠近,语气带着几分无奈。 “你什么时候能改一改这爱走神的毛病?” 她回头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他又摇摇头,很自然的将她揽入怀中。她没反抗,因为反抗无用,而且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她不排斥。 “你说我是不是该把你藏起来?省得日日为你操心。” “嗯?” 她疑惑的看着他,“什么?” “乱惹桃花债。”他说得煞有介事。 她嘴角抽了抽,“这应该是你吧?” 他闷笑了一声,“你这是在吃醋?” 她索性不理他了,跟他讨论这种没营养的话题,胜利的那方永远都是他,她犯不着浪费了口水。 “青鸾。” 他又唤了一声。 她不轻不重的‘嗯’了声。 他静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等到了南陵,我帮你打开封印吧。” 她怔了怔,“你不是说你打不开我的封印么?” “那是之前。”他脸上并没有撒谎后的尴尬,坦然道:“如今你记忆渐渐恢复,代表着封印也越来越弱,而我以前的痼疾也已经好了,可以帮你解开封印。”他顿了顿,低头看着她,目光如看不到尽头的深渊。 “解开封印后你的武功也恢复了,说不定还可以更上一层楼。很多事,需要你自己去面对。” 她没接话,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沉重。好半天才道:“如果我恢复记忆后远离你,你会如何?” 他笑了,“你能说出这句话,我很开心。至少,你终于学会在意我,不是吗?” 她抿了抿唇,眼睫如蝶翼般垂下。 “有些记忆…”她缓缓说道:“虽然很模糊,但是很深刻。你一直不希望我恢复记忆,是否因为从前我和你之间发生了什么不可调节的误会或者会造成我彻底远离你的事?还是,因为某些人?” 他手臂颤了颤,将她更紧的拥入怀中。 “因为玉无垠?” 她隐隐想起一些事,似乎以前她和玉无垠关系很亲密,那种深入骨髓的情感,浓烈得让她偶尔从睡梦中醒来都会觉得惊异而凄楚。 只是那个人,当初为何离开? “我不知道你和他发生过什么。”云墨还是开口了,目光里流露出一丝苦涩的味道。“你说得对,我很怕,怕你想起一切后会离我而去,或许比这更甚。”他单手抬起她精致的下巴,温润的眸光看尽她眼底,用一种略带三分哀伤的语气道:“从前我觉得走进你的心好难,如今我好像离目标越来越近,但是却比从前更加惶恐患得患失。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她不语。 他说:“因为得到过再失去,远比从未得到过还要痛苦千万倍。” 她颤了颤,看着他的眼睛。记忆之中,幼时初见觉得他一双眼睛魔魅而幽深,让人一眼难忘。十多年后重逢,只觉得那一双眼写尽了世间繁华人间锦绣,依旧摄人心魂让人望之失魂。而此刻,这双眼却多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忧虑、惶惑、忧伤、柔情又伴随着隐隐的凄楚。 而这一切的情绪,都是因为她。 “我…” “三小姐。” 易水云急急而来,看到相拥的两人,怔了怔,面色又有些沉。慕容琉风倒是已经很淡定了。 凤君华推开云墨,“什么事?” 易水云看了云墨一眼,目光有些冷也有些复杂,对凤君华拱了拱手,道:“刚收到的消息,皇上准备罢免侯爷官职。” 凤君华一怔,下意识看向云墨,他不可能在易水云之后得到消息。 云墨没有逃避她的目光,令她欣慰的是,她看他的眼神再没有了怀疑和防备,只是淡淡的疑惑。 他笑了笑,道:“这事儿我前两天便得到了消息。” 她没打断,知道他会解释。 易水云挑了挑眉,看向云墨的眼神很有敌意。 “易先生应该早就猜到会有这个结果才是。” 易水云不说话,目光仍旧有些冷。 云墨毫不在意,“以先生的智谋,如何不知,其实这样也未尝不好。” 易水云开始沉默,他自然知道明皇早就想除去慕容于文。先是收了兵权,如今虽然只是一个闲职,但身为那样一个多疑帝王的臣子,整天战战兢兢的也是自找罪受。慕容于文其实早就有辞官归野的打算,只是安钺公主好歹是太后的女儿。如果慕容于文辞去了官职,便是庶人,让堂堂公主情何以堪?况且慕容琉仙又是未来的太子妃,总不能有一个平凡的父亲。太后那关首先就过不了。后来又听说慕容琉绯回来了,这事儿便也搁下了。如今明皇突然有此打算,让他颇有些意外。而且还是在太后寿辰将至的时候,这难免让他有所猜测。 凤君华听不懂他们之间的暗语,但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各种弯弯绕绕。无非就是君臣之纲,一朝君子一朝臣而已。狡兔死走狗亨飞鸟尽良弓藏,没什么好奇怪的。 “圣旨已经下了吗?” 易水云摇摇头,“太后寿辰将至,皇上不会在这个时候那么不给太后脸面。只是…”他有些犹豫,看向凤君华的目光多了几深意。 “原本皇上没这个打算,只是在几天前,五皇子忽然亥时进宫,皇上才有了这个想法的。” “明月轩?”凤君华下意识蹙了蹙眉,“你的意思是,这是明月轩向明皇谏言要罢我父亲官职?” 易水云沉重的点点头,又别有意味的看了云墨一眼。 “就如同刚才云太子所说,其实侯爷辞去官职未尝不好。只是侯爷几次递交辞呈都被打了下来,如今五皇子这一举动,看似在打压侯爷,实则是给了侯爷一条活路。”他又顿了顿,缓缓道:“而且我听说,五皇子已经离京,动身来了金凰。似乎,是为你而来。” ------题外话------ 争取在这个星期内就把金凰的事情解决然后去南陵,让女主恢复记忆,呼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在意,谁是赢家? 为她而来? 凤君华愕然。她跟明月轩真的有关系?不过她很快就镇定下来,“他找我做甚?” “这…”易水云又看了云墨一眼,低头道:“就不得而知了。” 凤君华蹙眉,总觉得易水云看云墨那一眼很有些意味深长。她看向云墨,却见他目光鲜见的幽深,又微掺杂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说明什么?” 易水云抿唇沉吟了会儿,才缓缓道:“我想,皇上大约是不希望三小姐你回去的。” 凤君华似笑非笑的睨着他,“是吗?” 易水云总觉得这个三小姐失踪了十多年回来后就和以前大不相同了,无论是性格还是气质亦或者其他,隐约给人一种看不透的深沉之感。 “还有其他事么?”凤君华对这个易水云没什么好感,大约是因她失忆的关系吧,但怎么说他也是慕容琉风的师父,是以她语气也不至于十分冷硬。 易水云顿了顿,却是对着云墨开口了,语气带着几分提醒道:“三小姐乃是名门闺秀,云太子应该知道,女子应该以闺誉为重。从前在东越,三小姐身份不明又失忆,幸得云太子相救居住同一屋檐下,乃是迫不得已。如今三小姐身份已明,还望云太子多为三小姐清誉着想。俗话说,男女有别。云太子应该也不希望三小姐被人指责唾骂闺德有失吧?” 凤君华皱了皱眉,对这番话极为不喜欢。原因无他,当年孟月眉当着众人指责她的时候,也是拿什么闺德闺誉说事儿,让她很是排斥,语气便有些冷。 “你这是在教训…” 云墨捏了捏她的手心,依旧温文尔雅道:“易先生似乎对在下很有意见?” “不敢。”易水云口中说着不敢,神情却没半分惊惶或者谦卑,只淡淡道:“易某只是觉得,未免流言诟骂,云太子还是莫要与三小姐太过接近,以免被人误会就不好了。” “我看误会的应该只有先生一人而已。”云墨神情冷淡,抓着凤君华的手不放,似乎在以这种方式宣示着什么。 易水云脸色微变,慕容琉风一直没说话,此时却挺胸抬头道:“我老早就看出你对我姐意图不轨。”他哼了声,双手抱胸,傲然道:“别以为你是太子就了不起,本公子可不怕你。告诉你,有本事你就三媒六聘娶了我姐,否则休想对她有不轨之举。” 他说完就直接伸手将凤君华拉了过来,一点也不畏惧的抬头对上云墨的眼睛。 “你是不在乎外面的流言,可我姐不能不在乎。” 云墨这次没阻止他,而是目光深深的看着被他扯到身后的凤君华,道:“如果他愿意,我自会八抬大轿明媒正娶。” 凤君华猛然抬头,易水云脸色更沉,几乎是从牙齿缝里吐出一句话。 “不行。” “先生这话说得好没道理。”云墨负手而立,目光淡淡,却自有一股威严。“男未娶女未嫁,为何不可?况且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先生并非他生父,说这话怕是有些不妥当。” 他语气虽然有些冷,但是以他一国太子之尊,易水云不过一个小小幕僚而已。云墨能容忍他接二连三的挑衅,没有冷言威胁,已经算是客气的了。 易水云一噎,又冷冷道:“这自然是侯爷的意思。”他看了眼慕容琉风身后的凤君华,道:“侯爷很感激殿下当日对三小姐的救命之恩,但云太子天潢贵胄,侯府高攀不上,所以——” “够了!” 凤君华不耐烦的打断他,脸色不太好看。 “要嫁给谁是我自己的事,谁都做不了主。”她说完转身就走进了自己的屋子,砰的一声关上了大门,徒留几个大男人在外面面面相觑。 稍刻,云墨也转身离去。 “师父…”慕容琉风有些懵,“这…” 易水云叹了口气,眼神里忧虑重重。 “师父。”慕容琉风想了会儿,才问道:“您为什么不许姐姐跟云墨在一起?当真是爹说的?” 易水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默不吭声的转身离开了。 慕容琉风摸了摸头,总觉得这两天师父怪异得很。想不出个结果来,他索性也耸耸肩离开了。 …… 凤君华刚走进内室,就见云墨正坐在软榻上,抬眸望着她,目光里满是笑意。 “你怎么进来的?” 云墨没答话,而是给自己倒了杯水。 凤君华走过去,皱着眉头不说话。 “心烦?” 云墨了然的看着她。 凤君华低着头,好半晌才道:“你不觉得那个易先生反映太过激了么?”她歪头看着沉默的云墨,“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他缓缓抬起头,目光里又漾出笑意点点。“我该下什么聘礼,你爹才肯答应把你嫁给我。” 凤君华嘴角抽了抽,“我什么时候答应嫁给你了?” “你我已有肌肤之亲。”他很淡定道:“你只能嫁给我了。” 凤君华一脸黑线。好吧,她承认,这个时代礼教过于拘束。虽然不至于男女七岁不同桌,贵族里也经常组织什么花会这些以供那些名门公子少女赏花赋诗品茶下棋。但还是不至于开放到未出嫁的女子和一男子住在同一屋檐下甚至同床共枕的地步。况且这人经常对她动手动脚,所做的那些事,她早就没什么清白可言了。 当然,这些她是不在乎的。所以尽管知道外面如今蜚短流长,她也可以充耳不闻。但如果就因为这所谓的肌肤之亲,她就非他不可的话,那也太荒唐了些。 “你知不知道,在另外一个时空,所有礼法与民风都与这片大陆大相径庭?” 云墨淡定的饮茶,“你说的是这十几年你呆的那个地方?” “嗯。”凤君华点点头,“仔细算起来,较于如今的时代,应该在一千年以后。那个世界主张男女平等,一夫一妻,也没有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恋爱自由,婚姻自由。而且就算婚后夫妻双方发生小摩擦或者是感情破裂,可以申请离婚,以后若遇得良人,还可再婚。哦对了,离婚就是你们说的和离。”怕他不懂那些现代名词,她又解释了一遍,继续道:“而且那个世民风很开放,恋人可以在婚前同居,也可以在大庭广众之下拥抱接吻,没有人会觉得这是伤风败俗。” 她看着他,以为他至少会感到很惊奇,却发现他目光平淡,只是很认真的听着,并没有丝毫的讶异或者不赞同。 “你怎么不觉得惊讶?” 他笑了笑,目光里有着有着了然的深意。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你都可以穿梭到另一个时空,也没什么可惊异的。”他表情镇定得有些不同寻常,“我只庆幸,我原本也没打算纳妾。一夫一妻,挺好的。” 他说到最后一句,目光如藤蔓般胶在她身上,如亘古不变的诺言。 她有些不习惯的移开视线,他又叹息了一声。 “青鸾,你在逃避。” 她很想理直气壮的否认,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为什么?”他这次却不容许她在逃,抓住了她的手,“为什么不肯正视自己的心?” 凤君华想要抽出自己的手,可他抓得那样紧,丝毫都没有松懈。 “给我一个理由。”他紧了紧她的手心,静静的看着她。 凤君华不再白费功夫了,抿了抿唇,似乎在斟酌着该怎么开口。他也没有打扰她,但是那目光却如网般丝丝缕缕缠绕着她,让她无所遁形。 她叹息一声,“云墨。” 她抬起头来,目光叹然而哀戚。 “我没有要躲你,我只是…”她咬了咬唇,垂下眼睫道:“我现在脑子有些乱,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像我那天告诉你的那样,我没办法给你确切的答案,因为我自己都看不清自己的心。而且我现在失忆了,我想不起来曾经发生了什么。在恢复记忆之前,我想,我没办法再去思考儿女私情。” 云墨定定的看了她半晌,目光深而静,然后别开了眼睛,不知道是失落还是叹息,只是淡淡道:“有些事情无法逃避,我便等你恢复记忆就是。” 只是恢复记忆以后,怕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凤君华没再说话,一时之间,空气里陷入了死寂一样的沉默。 == 中城。 这是跨入金凰国境第一座城池,虽然不及皇都繁华,但也不至于人烟稀少。恰似晨间朝霞微露,雾气蒙蒙,这座古老而朴素的城市更显得几分安静。 一辆马车悠然而过,车轮压在青石地板上咕噜噜作响。街上行人不由侧目,只因这马车甚是豪华。在这并不算太过富庶的边界之城来说,并没有什么太过富裕的商贾。便是府尹,也一向崇尚节俭,这样华丽的马车,甚是少见。而且瞧那马车颜色浓烈而富贵,车盖四面垂下粉色的薄纱,又有彩铃凭吊,随着前行,不时发出悦耳的响声。 车窗微微开着,散发出浓郁的香粉之气,很容易猜测到车内必然乘坐着丽人。 车内确实坐着丽人,而且还非同一般的丽人,乃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只是美人如今心情很不好。 香兰忐忑不安的看着沉着脸的慕容琉仙,小心翼翼道:“小姐…”那天她被迷晕了,第二天进屋就看见小姐客房里躺着几个男人的尸体,她当时就吓坏了。暗卫不知道去哪儿了,想必已经被人杀害,她们又被人算计,小姐功力丧失不少。两个女子长途跋涉去别国,总归是不太安全。她当时就劝过小姐回去,可是主子不听,她也没办法。 “已经到金凰了?” 慕容琉仙冷着一张脸,眼神冰冷而隐含阴狠愤怒。 “是…是…”香兰吞了吞口水,“这里是中城,距离皇都还有很远,照这个行程,大约还要十多天。” 慕容琉仙眯了眯眸子,“打听到慕容琉绯那个贱人在皇都?” “是。”香兰点点头,“少爷也在皇都。” “慕容琉风?”慕容琉仙蹙了蹙眉,她对这个弟弟没什么感情,就算有的话也是厌恶。“不是说那个贱人失忆了?” “是的。”香兰道:“奴婢听说,几天前金凰每年一度的花灯会。云太子…”她有些犹豫,触及慕容琉仙冰冷凌厉的眸子,她心中一颤,连忙说道:“云太子亲手为三…做了一盏花灯,很多人都看见了…” 砰—— 慕容琉仙一巴掌拍在车璧上,指甲都快被压断了。她面容狠历扭曲异常,目光几乎要喷出血来。 “那个贱人!”她气得胸膛上下起伏,恨得咬牙切齿。“十几年不见,她勾三搭四的本事倒是见长了。” 香兰又是一颤,懦懦道:“奴婢还听说…” “你能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慕容琉仙怒喝,“没用的废物。” 香兰吓得连忙跪了下来,立即说道:“三小姐脸上的红斑消失了,人人都说…都说三小姐美如天仙更甚天下四美。”话一说完她就认命的闭上了眼睛,满脸的绝望。她自小跟在慕容琉仙身边,自然知道慕容琉仙是什么样的人。她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三小姐慕容琉绯,以前就老是拿三小姐那张脸嘲笑侮辱。如今知道三小姐非但不丑了,名声还盖过她,慕容琉仙如何不怒?而她这个丫鬟此刻必定成为了主子发泄怒火的对象。 然而久久没有等到慕容琉仙有丝毫反应,她不由得慢慢睁开眼睛。见自个儿主子睁大眼睛,满眼的不可思议和震惊,似乎还没有从刚才那个消息中回过神来。 “你说什么?” 之前她只知道慕容琉绯回来了,但并不知道那个女人已经不再是丑颜。一路而来,她也没心思去理会这些。如果发生什么事,自然有暗卫向她禀报。按理说慕容琉绯的身份暴露以后,这件事已经不是秘密,然而她却是如今才得到了消息。很明显,她的丫鬟,还有暗卫,隐瞒了她。 香兰把头埋得更低,“小姐,之前怕您生气,所以…所以奴婢就没有告诉您…” “这么说…”慕容琉仙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件事是真的?那贱人真的恢复容貌了?”后面一句,她的声音近乎尖锐而疯狂。 香兰浑身一颤,还是咬牙点了点头。 “是真的。”事情说出来以后,她反而没有那么害怕了。“由于三小姐很少出门,而且在东越的时候,也没人认识她。后来她的身份公布以后,没多久就因为在街上和梁王府世子发生矛盾伤了孟世子而被梁王仇视嫉恨。云太子为了保护她,便带着她离开了东越,去了金凰。一路上都是跟云太子在一起,就算偶尔有人见过她,也不知道她是谁。” 说起来这事儿也巧的很,怪就怪在当年的慕容琉绯实在是臭名远扬,以至于突然出现后人人都感到震惊和不可思议。人人谈论得最多的就是她以前做的那些事,竟然很少去关注她的容貌。等到反应过来以后,人家早就离开了,消息才慢慢从东越传到了各国。 慕容琉仙只觉得胸腔里堆积的愤怒和嫉妒像火山一样烧得她满心满肺的痛,烧得她目光通红脸色扭曲。 “谁?谁治好了她?”她再也忍不住的低吼,“那个丑女人,她不是生来就脸上带着胎记吗?她那个低贱的娘自己都会医术,不也无可奈何吗?她怎么会突然的就好了?” 香兰肩膀抖了抖,小声说道:“小…小姐,您忘了?云太子妙手回春,素有神医之称。” 凤君华脸上的红斑是假的,这事儿自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然而想到她之前为云墨所救,人们自然就理所当然的以为是云墨给她治好了脸,换得一张绝世容颜。 “云墨。” 慕容琉仙几乎是从牙缝里吐出这几个字的,眯了眯眼,想起了十多年前。明皇的寿宴,她自然是要参加的。那天她一直规规矩矩的坐着,看着慕容琉绯和云裔在那儿口舌相争。她想要去讽刺几句,但是好歹都是慕容府的女儿。妹妹不懂事也就罢了,她这个做姐姐的如果再火上浇油,别人虽然认可,也会觉得她落井下石,没一点名门闺秀的温柔温婉。 何况,她也不想在沐轻寒面前失态以至于让他厌弃。 只是没想到,那贱人居然不知廉耻的去勾搭云墨。更让她不可思议的是,那样一个高高在上众星捧月的少年,竟然会对慕容琉绯那个贱人露出那么温暖的笑。 当时她看着,恨不得冲上去撕了那贱人的脸。 凭什么?明明那贱人已经臭名远扬到如此地步,为什么所有人的目光还是围着她转?她想不通,想了十多年都想不通。直到今天,她还是想不通。 “小姐。”香兰思索着,或许另外一条消息会让小姐高兴。“奴婢还听说,三小姐似乎受了伤,短时间之内无法使用内力。” 慕容琉仙目光一亮,而后又沉了下来。 “那贱人如今在云墨身边,想杀她根本不容易。”本来她有暗卫还好办事点,如今她的暗卫全都被颜诺杀了,她功力又丧失大半,如何杀那个贱人? 想到这里她就恨得咬牙切齿。 “我让你给母亲传的信,母亲可有回复?” “公主说,会尽快安排人来资助小姐。” “最迟什么时候?” “三天。” 三天… 慕容琉仙眯了眯眼睛,嘴角勾起残戾的笑。 == 青山幽幽,夕阳残红,在天际洒下一片薄薄的橘红色光彩,洒下琳琳柔光。 宽大的官道上,一辆不太容易惹人注目的马车悠悠前行着。车内主人半眯着眼睛,似乎很惬意的休息。有暗卫无声靠近,压低了声音道:“前方发现慕容小姐的行踪。” 他并不意外,“颜诺呢?” “跟在慕容小姐身后。” 他只是嗯了声,没其他吩咐。 暗卫无声退了下去。 他这才睁开眼睛,自言自语道:“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儿?”然后他又闭上了眼睛,将自己整个的沉浸在昏暗的马车内,不言也不语。 == 那是一个遥远的梦,梦里繁花似锦,欢笑背后是血腥的厮杀和残酷。那厮杀声如此刺耳而清晰,以至于她恍惚中以为那不是梦,而是曾经记忆深处最残忍最不愿面对的一幕。 窗外冷风嗖嗖,吹打着窗户啪啪作响,她猛然坐起来,额头上涔出冷汗来。她大口喘息,拍了拍胸口,面色还有些苍白。忽而白影一闪,火儿跳到了她怀里,一双碧绿色的眸子幽幽的看着她,布满了担忧。 她摸了摸它的头。 “没…” 砰— 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她猛然抬头,却在见到急速本来之人后放松了戒备。 “青鸾。” 云墨坐在床边,一只手搭在她手腕上,眸色担忧而急切。 “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凤君华很奇怪每次她做噩梦的时候这人都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并赶到。说来也奇怪,前几天和他同床共枕的时候,她却没有再做那些梦。今晚她一个人睡,倒是被那噩梦惊醒。 “没事。”她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忽然察觉外面隐约有急切的脚步声混合着肃杀的刀剑声响起,在夜晚里平添凌厉杀意。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云墨收回了手,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道:“凰静琳和凰静音已经调遣禁卫军,直奔皇宫而去。” “她们今晚行动了?”凤君华有些讶异,随后又了然道:“凰静芙呢?” “呆在自己府中,没动静。” 凤君华蹙了蹙眉,“凰静悠呢?” “出宫去了。” 凤君华没说话。 云墨又问:“想起了什么?” 她摇摇头,“太混乱了,什么都没想起来。”那些画面很模糊,她根本就看不清。“好像是我失踪那天晚上,我受了重伤,还中了毒。然后…”她眯着眼睛,眼神茫然微微痛楚。火儿忽然从她怀中攒起来,吱吱吱个不停,急切的想要表达什么一般。 云墨一把将它提起来,丢进了自己宽大的衣袖里。 “别想了,等以后我给你解开封印,自然就想起来了。” 凤君华抿了抿唇,“我想去皇宫。” “好。” …… 两人刚刚离开,慕容琉风和易水云便过来了,进屋没看见人影,就知道他们去皇宫了。两人二话没说,急急的跟了上去。 而如今,皇宫早已被禁卫军包围得滴水不漏,厮杀使其,血腥蔓延。 凰静音和凰静琳带着人闯进了皇宫,她们约好了,凰静悠去刺杀凰静芙。凰静蓉就快战胜归来,如果再不动手,就没有机会了。 女皇前些日子遇刺,脾气很暴躁,连日来并没有进后宫。两人带着人闯进女皇寝宫,所有宫人都被抓了起来。 朱红色大门打开,女皇早已被外面的声音惊动起了身。身上只着单薄里衣,一见到闯进来的两个女儿,她们身上穿着铁甲,手上剑尖还在滴血,周身都是肃杀的寒意。 她皱了皱眉,面色极为不悦。 “你们这是要造反吗?” 凰静音笑得很温柔,“母皇,儿臣等进宫给您请安,惊扰了母皇,还请母皇恕罪。” 女皇冷着一张脸,“说吧,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凰静琳走上来,“事到如今,我们明人不说暗话。母皇,如今皇宫已经被我们包围。您现在写退位诏书,传位给十一妹,日后您便是太上皇,在后宫中安享晚年。您放心,十一妹一定会做一个好皇帝的,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女皇冷哼骂了句。 “孽女!”她气得胸腹上下起伏,“你们休想。” 凰静音脸色冷了下来,“母皇不会还想着等六皇姐回来吧?”她冷笑一声,眉间划过冷厉之色。“既然儿臣好言相劝母皇不听,那么就莫怪儿臣不客气了。” 她目光冰冷的看着女皇,道:“来人,去御书房,搜出玉玺,本宫重重有赏。” “是。” 有人应声而去。 “你…你们…”女皇气得浑身发抖,一掌劈了过来,忽然发现体内真气一堵,然后她就动不了了。她猝然睁大眼睛,“你们对朕做了什么?” 凰静琳忽然笑了,“母皇可还记得您上次为了刺客一事,去责问皇贵妃?” 女皇蓦然睁大眼睛,而后怒骂一声。 “贱人!”她有些站不稳,连忙扶着身旁的桌子,目光阴冷而残酷。“你们这两个不孝女,朕要杀了你们!” 凰静音一脸漠然,眼神讥诮又隐隐现出几分快意。 “杀了我们?”她慢悠悠的踱步过去,将剑扔给自己的属下,浑身的傲然之气。“您拿什么来杀?你最宠爱的女儿?她如今还在边关打仗呢,变水救不了近火,只怕她是来不及救您了。哦还有被您当做棋子封为太女的九姐。”她妖娆一笑,背着手又上前走了两步。 “母皇,知不知道您有多自私?同样是您的女儿,为什么差别就那么大?不过就是个小倌里出来的低贱男妓,您居然如此宠爱他以至于偏心六姐,暗自扶持她为皇太女。”她说到最后,声音越发冰冷,眼神愤怒中有几不可查的哀伤。 “你所赋予全部期待的女儿,你以为她是什么好东西?”她不屑的冷笑,“在战场上还不忘勾引男人,还以为她多么冰清玉洁呢,也不过如此。” “你给我住嘴!” 女皇震怒,抬手就要来打她。她反手抓住女皇的手腕,轻轻用力便将她推坐到地上。 “生气了?”凰静音眼神淡漠而冰冷,“没关系,现在有脾气赶紧发吧,不然以后只怕您就只剩下眼泪了。”她又笑得妩媚而妖艳,珠光洒下来,照得她眉眼十分明艳而美丽。 “忘了告诉你,我那个好姐姐。哦,就是被你利用当做六姐踏脚石的九皇姐,估计此刻已经死在她的府中了。” 女皇霍然抬头。 “我以会很开心。”凰静音侧着身子,道:“反正您当初将她当做棋子的时候,不也做好了随时牺牲她的准备吗?不过如今不是做了六姐的踏脚石,而是我的。” 女皇不说话,目光沉得可以滴出水来。 凰静音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看着这个给予自己生命的女人。目光里有怨憎、失望、暗淡、凄楚…更多的,却是报复后的快感以及对权利疯狂追逐的热烈和多年梦想即将达成的兴奋。 这时候,有脚步声匆匆而来。是她派去搜玉玺的人,她嘴角缓缓上扬,目光里有种疯狂的光彩在蔓延。 “殿下。”那人的声音却没有丝毫欣喜,反而带上几分疑惑和慌张。“玉玺…并没有在御书房。” 她霍然转身,声音尖锐而凄厉。 “你说什么!” 与此同时,外面忽然响起厮杀声,有人在冲杀大喊。 “五皇女和十一皇女逼供造反,全都给我杀,救出陛下。” 一听见这个声音,凰静音和凰静琳神色齐齐一变,眼神里有着不可置信以及被欺骗背叛的愤怒。凰静音还算反应够快,立即回头就要挟持女皇。然而屋顶忽然有剑尖直直刺来,逼得她退后一步,身后人马立即围了上去。凰静琳惊叫了一声。 “九妹?” 被禁卫军团团护着的凰静音悠然抬头,就见她所以为的已经死了的凰静芙幽幽抬头,对着她淡淡一笑。 “是我。见到我,五姐和十一妹是不是很奇怪?”她说着转身扶起女皇,顺便给她喂了颗药丸,而后低头请罪道:“儿臣救驾来迟,请母皇恕罪。” 女皇吃了解药脸色已经好了很多,凰静音却满面阴沉,眼神充血般的愤怒。 “你算计我!” 到了这个时候如果她还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就白活一场了。她被算计了,在很久很久以前。凰静芙,她被禁足以后一直没什么动静,没想到她是以静制动。还有凰静悠,她的二姐。那个很久以前因自己幼时帮过她一次从此便做了她的暗棋的二皇姐。她一直知道二皇姐这个人不简单,是以并非完全信任。所以才让她去杀凰静芙,最好是两败俱伤。 等到她搜出了玉玺,矫诏登基,再下旨以叛国罪杀了凰静蓉,从此就可高枕无忧。 可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那深沉的二皇姐暗投她是假,作为卧底潜伏在她身边是真。今日这一切,都是她和凰静芙设计的。 不用想也知道,凰静悠根本没去杀凰静芙,而是暗中拿着凰静芙的令牌出了皇都,将驻守京外五万人马分批调遣进皇都。她的御林军和禁卫军,如今只怕早已全军覆没。而凰静芙,早就在她打开宫门之时也跟着偷偷混了进来。之所以忍这么久不出手,想必是在等她彻底激怒母皇,消除母皇对她最后一丝母女情分。 好,果真是好心计啊。 她冷冷的笑起来,“九姐,你不愧是我的姐姐,是我小看了你。”她呵呵两声,眼神里蔓延着无边无际的悲哀和不甘。“我早该想到的,母皇早就想废了你,你却还能做这个皇太女那么多年,如何会是一个草包?是我太过自负,才会败在你手上。” 凰静芙神色淡漠,“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门外的厮杀声已经停了下来,身后有脚步身响起,一身劲装铁甲的凰静悠走了进来。她单膝跪地,道:“叛贼已经全部诛杀,请母皇定夺。” 凰静音看着跪在她脚边的凰静悠,心中愤恨难平,手指握得咯吱咯吱作响,只恨自己认人不清,才会中了她们的计。 女皇挥了挥手,“辛苦你们了。” 她看了看凰静芙,又看了看凰静悠,脸色稍微和缓了几分。又看向凰静音和凰静琳,眼神沉了下来。 “把她们押入天牢。” 两人没有反抗,力量悬殊,何必再多此一举?离开的时候,凰静音却有些诡异的笑了笑,眼神里露出一种谁也看不懂的幽暗。 凰静芙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今天晚上这事儿太过顺利了些。当然,这虽然是她们早就安排好的。但是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屋顶上,云墨带着凤君华无声无息飘出宫外。一落地凤君华就问:“女皇中毒并非装的,皇贵妃为什么要给她下毒?难道是为了逼真?” 女皇脾气如此暴躁又心狠手辣,即便知道这是凰静芙和凰静悠联手演的戏,只怕也容忍不了被蒙在鼓里而且险些送了命吧? “皇贵妃没给她下毒。”云墨淡淡道:“是上次的刺客。” 凤君华愕然看着他,目光里渐渐浸出了然来。 “是你做的?” 云墨拉着她边走边说道:“皇宫守卫森严,而且女皇生性多疑,她寝宫中有密道机关。不熟悉的人,一旦踏进她的寝宫,首先会死于那些暗器中。我给了他一张地图,可以躲避那些机关,然后给他服了一颗可以避毒的药。那药很特殊,虽然可以保他不受外界剧毒影响,但是如果有人沾了她的血却会中毒。慢性毒药,要隔一段时间才能发作。” 凤君华点点头,“那刚才凰静芙给她吃的是什么药?” “凰静音不放心皇贵妃,买通宫女又给女皇下了另一种毒药。刚才凰静芙给她服下的,便是解药。” 凤君华敛下眸子,又幽幽道:“凰静音知道女皇体内还有另外一种毒吧,不然她刚才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她侧头看着他,“是你告诉她的?” 他停下来,目光悠悠而叹息,又隐着某种光彩,像夜空里闪烁的星星,璀璨而夺目,似要摄进她心魂深处。 “你那么聪明,怎么会看不出凰静音是故意在挑拨?” 凤君华抿唇不语,脸色有些不自在。 云墨笑笑,“青鸾,别否认,你在意。” 凤君华眼神一闪,没说话。 他笑得更愉悦,“你在担心,担心我和其他女人有关系。” 她立即偏过头,耳根子升起薄薄的红晕,似彩霞般诱人。 他目光微带几分迷醉,觉得世间千娇百媚繁华锦绣,也不及她此刻难得一见的娇羞来得动人。不过腹黑的太子殿下向来知晓某些事情不能得寸进尺,否则只会弄巧成拙。所以没有再咄咄逼人,牵着她的手却紧了紧,温声说道:“她做了两手准备。” 他目光看向前方,有一种了然的深沉和淡漠的讥诮。 “从小身在宫廷挣扎求存的人,天生多疑,就算有十足的把握,也会下意识给自己留退路。就算退无可退,至少要拖一个人下水。”他默了默,又低头看着她,眨了眨眼。 “这倒是我让人提醒她的。” 他等着她恼怒生气对他甩脸子,至少那表示她为他吃醋。然而没有,她一直很淡定。 “可是女皇似乎并没有迁怒凰静悠,你的如意算盘怕是打不成了。”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吃一堑长一智,她还会笨得上二次当? 他叹息,似乎有些失望,更多的却是无奈而了然的宠溺。 “我记得我对你说过,我从不做亏本的生意。”他目光看向前方,淡淡道:“凰静芙今晚救驾有功,女皇会免了她的禁足。明天凰静芙会证明二十多年前前皇后被判满门抄斩一事刘大人并没有徇私枉法,女皇会赦免刘大人。但——”他目光微晃,流泻出潋滟的波光。 “刘大人会在牢狱之中,畏罪自杀。” 凤君华猛然抬头,眯了眯眼。 “凰静音!” 云墨没有否认,又继续道:“我刚收到消息,梁王和凰静蓉今夜偷袭敌军,最多明日就可攻破皇城,大捷而归。到时候一个重新复起的皇太女,一个有功在身又向来得女皇宠爱的六皇女。你说,中间会有怎样的争斗?到底最后鹿死谁手?” 凤君华默默的低着头,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 “如果我没猜错,明日捷报传来,女皇就会毒发。”她侧头看着隐没在夜色中的他,他眼神宁静而悠远,有一种万事底定的漠然和自信。 “然后太医会查出那张捷报上被放了毒。”她目光渐渐沉寂,似惊叹又似了然。“可凰静芙今晚才给女皇吃了颗药丸,之前凰静琳又说过是皇贵妃给女皇下了毒。这样一来,三个人都有嫌疑。” 他微微而笑。 “你想要女皇死,还是活?” ------题外话------ 推荐好友漫沙罗文文http://。/info/663244。html《一两银子娶个腹黑王爷》 他被她追得无可奈何,即使再儒雅的俊颜也裂了痕,“月上雪,世上美男千千万,我不过欠了你一两银子,你何必如恶狗扑食,死缠不放!” 她笑得满面桃花芙蓉开,“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桃花万万,只摧一朵。钱债肉偿,天经地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惊天变故 “姐姐——” 遥远的呼唤,惊破了这一刻彼此的沉默。 凤君华抬头看过去,见易水云和慕容琉风急急而来。慕容琉风落地后就跑过来拉着她的手臂,担忧道:“你没事吧?” 易水云却是看向云墨,脸色不大好。自打他知道云墨跟凤君华在一起后,他对云墨就从来没有过好脸色。 “三小姐,我听说今夜宫闱之乱,这里很危险,你怎么来了?”看似询问凤君华,实则在责备云墨,不该在这个时候带凤君华进宫。 云墨对他的暗责毫不在意,很是自然的牵着凤君华的手。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他刻意加重了‘我们’两个字,易水云脸色又沉了几分。 凤君华却已经点了点头。 “嗯。” 易水云原本刚欲出口的话僵在了嘴边,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凤君华。凤君华才不理会他,直接跟着云墨离开了。 “姐——”慕容琉风很是委屈的唤了声,回头看见易水云一言不发的站在原地,脸色沉冷微显复杂。 “师父?” 易水云叹息一声,“走吧,回去。”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必须尽早回南陵。否则,就真的来不及了。 == 同样的夜晚,有轻骑踏踏而过,停在一家客栈门前。 “今晚就在这里住下。”白衣女子脸上蒙着面纱,目光清冷语气冷淡。“今夜五皇女和十一皇女逼宫,中了凰静芙和凰静悠的反间计,已经被抓了起来。”她眯了眯眸子,“如今所有城门戒严,我们出不去。再过两天等凰静蓉大捷而归,城门开了以后我们再混出城。” 身旁女子沉默的点头,忽然眸光一紧,看到不远处由侍女搀扶着走进客栈的一华衣女子,她微微惊讶。 “慕容琉仙?” 白衣女子闻言眸光微动,也看过去。 慕容琉仙也察觉到两人的视线,原本就隔得不远,又身怀武功,自然听见了那一声惊呼,转过头来。先是眯了眯眼睛,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水眸里闪过惊讶,而后又笑得妖娆。 “孟姑娘,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孟月眉翻身下马,走过去。 “有劳慕容姑娘关心。”她一笑,又状似关心的问:“慕容姑娘怎么会一个人来了金凰?” 慕容琉仙瞥了眼已经下马的白衣女子,也笑得温和,眼神却淡淡讽刺。 “我听说孟姑娘前些日子遭了贵国太子责罚,在佛堂里清修,每日吃斋念佛,闭门思过,甚为惊讶。没想到今日在此与姑娘相遇,才知流言尔耳,不可轻信。” 孟月眉脸色微僵,眼底划过一丝恼怒。转瞬又笑道:“是啊,尝闻慕容姑娘因贵国明太子迟迟未曾纳征下礼入住东宫而深以为耻,从此闭门不出。却不曾想到,今夜会在此得遇姑娘踪影,流言的确不可轻信。” 慕容琉仙面色沉了沉,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很快就又笑起来,惊讶的看着孟月眉的脸。 “琉仙曾于闺中听闻孟姑娘因惹怒了贵国太子爱宠而被毁容,如今瞧着姑娘花容月貌更胜以往,想来那只是无聊之人嫉妒之言罢了。” 孟月眉眼神又变了变。慕容家的人,果然个个伶牙俐齿巧舌如簧。她本欲再反唇相讥两句,白衣女子已经走了过来。 “慕容姑娘千里而来,想必是为寻令妹吧?” 慕容琉仙扬眉,上下打量她。发现这女人虽然戴着面纱,但那双眼睛却如霜月清冷而美丽,面纱下隐约可见的轮廓也绝美清丽,可见也是一个绝色美人,她顿时心生嫉妒。 “这位姑娘是…” “颜如玉。”白衣女子淡淡看了她一眼。 “颜家的人?”慕容琉仙惊呼一声,想起前段时间被颜诺算计得死了全部暗卫不说,还害得她不但被几个下贱的小倌奸淫,还丢了大半的功力,她就恨得咬牙切齿。如今见颜如玉出现,脸色更是冷凝如霜。 颜如玉自然也猜测得到她在想什么,道:“小侄顽劣,前段时间与姑娘有些误会,还望姑娘大人大量,莫要和他计较。”口中说着歉疚的话,颜如玉语气却是不以为意的。她对这些朝堂勋贵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慕容琉仙好好一个大家闺秀,练什么功夫不好,非要去练那淫邪的媚术,生生将自己弄得连妓女都不如。不过这与她无关,她不想跟慕容琉仙有什么冲突,省得惹些麻烦难得收拾。 那天的事儿说起来也是慕容琉仙自己行为放荡不耻,被算计了也是活该。一个千金闺秀,总不至于希望自己的风流史曝露于大庭广众之下吧。 慕容琉仙的确不会将那天的事说出来让自己没脸,如今也只能硬生生吞下这口恶气,笑得更加温婉。 “颜姑娘说什么呢?小女子不懂。”她手指微动,面上神情依旧不变。“小女子自小养在深闺,从未出过远门,此次也是听闻失踪多年的小妹回来了,才会亲自出门寻找。更不曾遇见过颜公子,何来的什么误会?颜姑娘才是真正‘误会’了吧?” 她刻意加重了‘误会’两个字,眼底深处却划过幽暗的森冷。知道她练习媚功的人,都不能活。 “或许吧。”颜如玉没兴趣继续在这儿继续跟她虚与委蛇,话音一转道:“慕容姑娘要是想寻令妹的话,倒是不用再继续往皇都赶了。”她盯着慕容琉仙,这位四大美人中最为神秘也最为尴尬的女子,果真是丽质天颜媚骨天成。眉如月颜如水,身子窈窕凹凸有致,穿得又透薄而暴露,隐约可见肌肤白皙粉嫩如婴儿。 长期与男子交合吸收精气来美容养颜,的确是个好办法。不过她很好奇,媚术这等淫邪令无数江湖女子都不耻甚至早就失传的功法,慕容琉仙是怎么得到的? “为何?”慕容琉仙纤眉一挑,眼波流动如春水荡漾,勾人摄魄。 孟月眉在一边看着,觉得有些怪异。她对慕容琉仙并不十分熟悉,也就十二年前参加南陵明皇的寿宴之时见过慕容琉仙一面。那天她被慕容琉绯当着众人羞辱,心中恨极,连带着也恨透了慕容家所有人。这慕容琉仙她当初只匆匆瞥了一眼,依稀记得那女子不过小小年纪就出落得妩媚妖娆,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似要勾去男人的魂魄似的。 她是大家闺秀,从小学习的就是礼容礼法名门闺训,对慕容琉仙那种言行举止不自觉露出妖魅之态来,着实有些厌弃鄙视,觉得那是青楼女子才有的做派。如今眼看十多年过去了,慕容琉仙更加妖娆绝艳。别说是男人,就连她一个女人看了都有些心生摇曳。 “令妹如今在皇都驿馆。”颜如玉淡淡道:“不过今夜宫廷内乱,近几天可能都无法入城。而且据我所知,令妹和令弟应该很快就要离开金凰回南陵。慕容姑娘还不如就在这里等着,倒省了车马劳顿。” 慕容琉仙眼神一闪,又笑了笑。 “多谢颜姑娘告知,既如此,我便在此等候。”她欠了欠身,又想起了什么,道:“颜姑娘和孟姑娘这是要出城?” 孟月眉刚要说话,颜如玉却先一步道:“现在城门戒严,无法出去,眼看天色晚了,是以想寻家客栈住宿。等皇都平静了下来,我们再离开。” 孟月眉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慕容琉仙,这才突然想起,据说这位慕容大小姐和慕容琉绯很有些矛盾。如今怕不是寻人,寻仇来的吧 既然目的相同,倒不如合作一次。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想通了这一点,她便笑道:“反正慕容姑娘总归是要回去参加姜太后的寿辰,与我们也算同路。反正没什么重要的事,不如在此多等两天,届时也可和慕容姑娘同行。就不知,慕容姑娘介不介意多两个同伴。” 慕容琉仙目光流转,她也是聪明人,自然知道孟月眉和慕容琉绯不合。原本应该在家闭门思过的人,突然出现在这里,而且还和颜家的人在一起。半夜三更匆匆出城,肯定目的不纯。如今她们要和自己同行,只怕是别有目的吧。 稍一思索她便温和的点点头,“自然是极好的。” 她说罢就走了进去,颜如玉和孟月眉随后而上,住进客房以后,孟月眉就去找了颜如玉。 “慕容琉仙不傻,只怕她不会轻易被我们利用。” 颜如玉淡淡的坐着,“用不着利用。”她手指一弹,窗户打开,外面大风吹进来,室内的温度稍微低了一分。她起身就来到了窗边,负手而立。 “慕容琉绯如今在皇都,身边保护的人太多,我们根本无法靠近,而且沐轻寒也快来了,现在动手得不偿失。但有慕容琉仙帮忙就不同了,虽然指望不了她能有多大用处,但至少可以用她拖住沐轻寒。” “沐轻寒?”孟月眉皱了皱眉,想起沐轻寒曾经是慕容府的养子,也等同于慕容琉仙的义兄。“我听说沐轻寒对慕容琉仙很是厌恶。” 她也一直不明白,同样是慕容家的女儿,沐轻寒偏偏对那刁蛮恶毒的三小姐宠爱有加甚至为她抵罪,偏偏对这慕容琉仙极为厌弃排斥。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助我一臂之力。”颜如玉嘴角微微上扬,清冷的眼波里流露出一丝幽暗的光色。 孟月眉不说话了,她觉得这个颜家的七小姐看着冷冰冰的,其人却是极为深沉,武功更是深不可测,她万万不是对手。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偏偏选中自己,但只要能帮她达到目的,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转身走了出去。 有黑影淡淡凝聚,被窗扉遮掩,声音低低也如朦胧烟雾。 “小姐,少主已经来了金凰。” 颜如玉皱眉,“他不是去了南陵?怎么突然又倒回来了?” 那人没有回答,又道:“南陵五皇子已经到了中城,没有继续前行。” 颜如玉嗯了声,那人渐渐又化作了烟雾散了开去。颜如玉低头凝思,忽然伸手一接,摊开手,手心里多了一个拇指大的水晶瓶,里面分隔两层。上面是一颗粉色的药丸,下面是透明的液体。那液体几乎和瓶子同色,如果不是摇晃的时候看见水纹,根本就不会发现液体的存在。 她将瓶子倒过来,在底部一抹,瓶底立即出现字迹。她看过后就捏紧了手心,目光更深了一分。 那个人到底想做什么?看似在帮助自己,又似乎在利用。但是,却又似乎别有所图。 皱了皱眉,她捂住左肩肩头,紧抿着唇,眼神深黑如夜。看来她养伤的这些年,的确太过封闭自我了,竟然连外界那么多消息都不知。 父亲到底又是什么想法?明明将家主之位传给了颜诺,却又不对外公布。这又是为什么? 她揉了揉有些发疼的眉心,想起那晚和云墨的暗卫交手。颜家乃武林至尊,颜家密室里收集了武林各派的绝学。她自幼练武,不说将天下武学学了个透彻,但也**不离十了。虽然不至于自负武功天下第一,但也绝非等闲之辈能伤得分毫。而那暗卫武功奇高,身形诡异莫测,竟然在她之上。一个暗卫就如此了得,那云墨的武功又该高到何种程度? 又想起玉无垠。 原本她以为他一直留在兰山是因为东越金凰以及龟燕的战事,可如今看来,他似乎并不意外玉晶宫几位长老的到来。亦或者,他是故意的?故意让那几个老头儿发现他的行踪?那他这么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直觉告诉她,他是为了慕容琉绯。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叹息的靠在窗栏上。 十二年前玉无垠是对慕容琉绯是如何的宠爱,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若非发生了那件事,大抵他们早就成亲了。只是世事无常,如今只怕物是人非了。 慕容琉绯,云墨,沐轻寒,明月殇,还有突然不知为何而来的明月轩,以及她那个侄儿颜诺… 颜诺,梦中仙! 她霍然抬头,目光里折射出一种惊愕而深沉的光色。 难道他口中那个所谓的梦中仙并非凤含莺,而是如今花名为凤君华的慕容琉绯? 她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对着空气招了招手,有人无声靠近。 “告诉少主,就说我在金凰,让他来找我。” 暗处的人领命而去。 她站在窗前,目光深沉。 …… 颜诺刚得到颜如玉还在金凰的消息,本来正奇怪,接到她的飞鸽传书,倒是挑了挑眉,想了想便真的找她去了。反正要去皇都也顺路,他倒是想知道,这个小姑姑劫持了孟月眉到底想做什么。要知道,那个女人可曾经羞辱过他的君儿,跟慕容琉仙是一丘之貉,断然不能姑息。 刚到中城的明月轩也没有再继续赶路,而是选择在中城等候,等着那个人的到来。 …… 回到驿馆后,分开之时,云墨对凤君华说:“还记得我之前对你说的话吗?我要的不是女皇的命,只是五座城池而已。” “你怕她们不答应?”凤君华稍微一想就明白了,比起偌大的龟燕一国,五座城池根本不算什么。但正因为两者相差距离太大,只要不是傻子,都不可能弃一国江山而选择区区无座城池,这难免让人怀疑。相较于轻松的给予,对方倒是宁愿迫于无奈达成协议。无论如何,天上不会有白掉的馅饼。 “当然,在此之前,我会先收一点利息。” 他微微笑着,眼神里有流光荡漾,说不出的魅惑迷人。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他瞥了眼躺在她臂弯中的火儿,转身离去。 …… 也是这样一个夜晚,却有大军攻城,国破家亡。凌厉的刀剑,踏踏的马蹄声,猎猎飞舞的旗帜,都诉说着这夜的肃杀和血腥。 等一切都结束以后,已经是寅时。 云裔懒洋洋的坐在燕王寝殿的长塌上,听着外面梁王正在安排侍卫编制投降的军队,凰静蓉提着刀剑而来,一身肃杀之气还未散去,空气里立即散发出刺鼻的血腥味儿。 “你说得对,五姐和十一妹果然逼宫造反。”她眉间划过一丝戾气,冷冷道:“真是没想到,我那个九妹的确不是个简单的,居然串通二皇姐演了那么一出戏,真是小看她了。” 云裔丢了一颗葡萄在口中,慢条斯理的吃着。 “凰静悠蛰伏了那么多年,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你九妹的卧底,你十一妹败就败在太过自负而认人不清。”他转过头来,满殿壁光珠晖下,他眸光如琉璃闪动,流泻一地的桃花芬芳。 “不过如今你九妹成了功臣,你要想要扳倒她,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凰静蓉在他身边坐下来,一抬下巴道:“那又如何?她串通二姐骗了母皇,母皇多疑,定然心有芥蒂。等我明日带着大军回去,不,我现在就将捷报的消息穿回去,明日早朝母皇便能收到消息。”她嘴角扬起清冷的笑,“到时候,我看她还如何猖狂。” 云裔不说话,想着,果然是娇滴滴长大的皇室公主啊,虽然有勇有谋有智慧,但比起云墨那个黑心的,也只有被算计的份儿了。 只是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明天他就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南陵… 听说明月澈那小子对那女人很是热络啊。 他微微的笑起来,眼神却有些寒。 凰静蓉已经写好了捷报让人传回去,又靠近了云裔几分,声音低柔了下来。 “子安。”她眸光如水神态娇媚而羞涩,微垂着头,灯光打下,一张俏丽的容颜若明若暗,将脸蛋照得更为白皙柔嫩。而她低头娇羞的样子,更是如含苞待放的莲花,看得人心旌摇曳欲罢不休。 “等我回到金凰,将那搅乱宫廷的乱臣贼子斩于剑下,母皇定然会册封我为皇太女。到时候…” 云裔瞥她一眼,老实说,凰静蓉是个美女,而且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比起四大美人来,也差不了多少。按理说,这样的美人本身就对男人有着很强的吸引力,尤其她如今还这般姿态楚楚动人的模样,更是让男人无法自持。若是换了从前,他就算不动心,也是不排斥美人投怀送抱的。 可是如今看着她越发靠近,他却只觉得厌烦,由心而发的厌烦。 “到时候…”心底讨厌,他面上却笑得妖孽十足,甚至伸手挑起她精致的下巴,魅惑道:“金凰就是静蓉你的天下了。” “不。”她顺势靠近他怀里,手臂环绕他的脖子,一双眸子媚光十足,大胆的凑上自己的红唇,从口中吐出一句话。 “是我们俩的天下。” 云裔眸光微闪,在她的唇就要碰上他的唇之时,他忽然低笑的推开了她。 “等等。” 她扬眉,神色疑惑而眼底隐隐有着幽暗。 他对她的怀疑视若无睹,反而搂着她的腰凑近她耳边暧昧道:“如此风花雪月之事,应当选择美好的时机才行。你刚经过厮杀,还没换衣服。” 他眸光一瞥,柔情款款的对上她的眼,温柔道:“我刚看过了,这寝殿后有温泉。” 话到此,他便住了口,她却已经了然于心。眼中的沉暗褪去,换上了微微喜悦和期待。立即站起来,“我去去就来,你在这儿等着我。” “好。” 他笑得非常温柔,而且目光还含了几分灼热的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个遍,看得凰静蓉心境澎湃觉得他目光似火,烧得她整个人都开始发烫。连忙转过身,匆匆离开。 等她身影淹没在珠帘后,云裔立即沉下脸来,扯掉自己的外袍零碎在地。 “来人。” 侍女匆匆而去,很自觉的奉上一件新的,颜色式样跟方才那件一模一样的外衣。 他走到殿外,梁王刚好编制完军队走过来。 “龟燕已经被攻破,明日本王便带军回国。”他眼神囧囧,暗藏着汹涌澎湃的光。“裔世子要随本王回国还是直接去南陵?” 云裔笑了笑,“梁王辛苦,此次战役功不可没,回去以后皇伯伯一定会对恩泽赏赐于梁王府,可喜可贺。” 梁王瞥他一眼,神色清冷道:“赏赐不敢当,本王只愿皇上能为小儿做主将那妖女交予本王处置就行。”他眯了眯眼,眼底闪过一丝森寒之色。 “不过本王听说,那妖女迷惑太子殿下将她带到了金凰。”他哼一声,颇为恨铁不成钢道:“殿下到底是年轻,被那妖女所惑以至于乱了分寸。待本王还朝,必定劝谏陛下将那妖女擒获捉拿,以儆效尤。” 云裔面上笑眯眯的点头,心中却不以为然。梁王这些年自持功高,有些得意忘形了。从前云墨不理会,不过是看在皇后的份儿上,如今老东西触动了那厮的逆鳞,还不知悔改隐匿锋芒,非要不知死活的撞上去。以为那是温柔的棉花,却不知那厮是最坚硬的顽石。这一头撞上去,可就是头破血流的代价喽。 “说得是啊。”云裔符合了声,也很是沉痛的叹了口气。“如果是其他人也就罢了,偏偏是那么个声名狼藉的恶女。要真是娶进东宫,岂不是让天下人笑掉大牙吗?太子这次行事的确有失考量了。” 梁王很有些讶异的看了他一眼,云裔不是向来和云墨一个鼻孔出气吗?随后想起十二年前南陵老皇帝寿辰宴上,云裔似乎和慕容琉绯闹得很不愉快,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据说云裔就此厌恨上了慕容琉绯。如今云墨被那女人所惑,云裔气愤倒也不奇怪。 他面色和缓了些,颇为感触道:“当初小女也曾向本王说起,那慕容三小姐行为举止放纵轻浮,实不堪为大家闺秀。殿下若被此女所惑,乃是我东越之祸啊。” 云裔愤然道:“伯父您说得对。”他一激动,连称呼都自动亲昵了些,梁王一怔,云裔却似乎兵无所觉,继续义愤填膺道:“那女人从前就是个丑八怪,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变了个样儿,还把太子迷惑的神魂颠倒的。如果放任不理,只怕我东越要因此女而祸患无穷了。” 梁王深以为然的点头。 “只是…”云裔又想到了什么,有些犹豫起来。 梁王眉头一挑,向他靠近了两步。 “裔世子有何难言之语,不妨直说。” 云裔盯着他的举动,目光闪了闪。梁王这人虽然自作聪明,但是防备心却很重,平时绝不会让人靠近三步之内,便是心腹,也要保持在一步距离。如果有任何意外,他可以在第一时间内发觉并做出反抗。 如今,还有两步。 云裔面上有些为难,道:“那女人身份可不简单,若是简单的别国侯府之女也就罢了。关键是,那西秦的太子可对这个义妹颇为宠爱。伯父若是想为子报仇,只怕难喽。” 梁王皱了皱眉,眼神也有些深沉起来。 云裔又道:“皇伯伯信重伯父,可如果因一区区小女子闹得和西秦不和,与国之外交,乃是大忌啊。” 梁王脸色更加阴沉。 云裔负手叹息着往殿内走,“还不止呢,想必伯父应该知道,南陵的太子明月殇也是被那女人迷得晕头转向的,她背后的靠山可真不小。如果咱们强硬要人,只怕会弄得天下大乱啊。” 这话虽然夸张了些,但绝对不是危言耸听。云裔是不喜欢慕容琉绯那个女人,但以云墨对那个女人的在意程度,怕是不会允许任何人动她分毫。梁王要是一意孤行,只会自取灭亡。 梁王不自觉的跟着走进去,眸光阴狠而残戾。 “那就让她悄无声息的死。” “怎么个悄无声息法?”云裔已经坐了下来,懒撒道:“太子如今把那女人当成宝,日日随身保护。况且我听说慕容家可来人了,要接慕容琉绯回去。想要杀那个女人,更是难上加难。” 梁王听得脸色铁青,怒道:“陛下当初就不该纵容殿下胡作非为,放虎归山。” 云裔原本在倒茶,闻言倒是皱了皱眉,放下了茶杯,犹豫了会儿,还是慢吞吞道:“我听说,太子离开的头一晚进了宫,不知道对皇伯伯说了什么,第二天就带着那个女人离开了。”他若有所思,“我隐约知道,好像那个女人的母亲身份有些不寻常。” “嗯?” 梁王疑惑的抬头,“不是说她生母只是个江湖落魄女子吗?难不成还有什么别的身份?”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云裔有点无奈的摇摇头,“反正据说那天太子带慕容琉绯进宫,皇伯伯见到她的模样,很是吃惊。对了——”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有些不确定道:“伯父可还记得千姨?” 梁王浑身一震,冷若冰霜的目光呲的裂开,源源不断的痛楚和怀念接踵而来,让他在刹那间竟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莫千影,那个当年在军中神采飞扬战功赫赫的绝色女子,那个不动声色搅乱一池春水又挥挥衣袖不带一丝痕迹离开的女子,也曾是他梦中最旖旎期待的倩影。 当年,他托父王妹妹向她求亲,怀着崇敬与期待,想着日后能与她白头偕老,恩爱不离。却不想,她因此一走了之,那般果断而毫不拖泥带水的拒绝了他。 她真狠。 他恨她的决绝潇洒,却又无法忘怀那绝丽的身姿和永远静若止水的眼眸。 云裔瞥他一眼,这老东西果然还想着千姨。 他又无声叹息,千姨离开的时候他才十岁而已。当年在军中,不知多少男儿为她倾心恨不得博美人一笑。这其中不止有梁王,还有他父王。若非那时父王已经娶了妻,只怕又是一场争夺之乱。母妃死后父王没再续弦,外人只当父王对母妃深情似海不愿再去。他却知道,父王是因心中忘不了千姨,又岂能再祸害无辜? 只是没想到,千姨当年离开,居然去了南陵。 凤君华,慕容琉绯! 真是可笑。 他当年怎么就没认出那个脸带胎记的小女孩儿就是千姨的女儿呢?他看出了她脸上胎记是假,却因愤怒而忘记了那双几乎与千姨一模一样的眼睛。 更何况,他当年并没有见过千姨的真面目。 那天在猎场,云墨将那个女人带回去,他便知道她是十二年前的慕容琉绯。十二年,除了那个女人,云墨不会对这世上任何女子多看一眼。 千姨那样的女子,怎会有如此蛮不讲理又肆意为恶的女儿呢? 他想不通。 “伯父应该知道,这些年皇伯伯一直在寻找千姨。”云裔道:“我在想,那个慕容琉绯会不会和千姨有什么关系?以前不觉得,现在仔细想想,她的眼睛,其实长得跟千姨很像。又还未满十九岁…”他低头喃喃自语,“应千茉…莫…千影?” “你说什么?”梁王霍然抬头,目光大炽。 云裔被他这一吼给惊了惊,站起来问道:“伯父可还记得千姨的模样?” 如何不记得? 梁王眸色微微暗淡,让人准备了笔墨,然后提笔落于宣纸上,很快一幅仕女图就出来了。他看着画中的绝色女子,眼神不禁黯然而怀念,眼底深处交织着爱很莫名的光。 云裔走过来,不过瞥了一眼,立即惊呼了一声。 “这…” 梁王抬头看他,“如何?” 云裔收了脸上的讶异,凝重道:“慕容琉绯如今的容颜,和千姨至少有五分相似。” 咔哒—— 梁王手中的笔掉落在地,目光睁大,显然不可置信。 云裔又叹了一声,“太子对慕容琉绯如此在意保护,想来定是早就猜到了她的身份。二十年了,若算起来,慕容琉绯还真有可能是千姨的女儿。” 梁王呆愣住了,完全的失魂落魄。 毁了他儿子的女人,居然是他多年爱而不得的女子之女? “你…你确定没看错?” “不会。”云裔肯定的点头,又不自在的干咳一声。“伯父您也知道,我这人吧,看其他人大抵会忘记,尤其对美人的长相记忆深刻,见了一面就绝对不会忘记。如果伯父没有记错千姨的模样,这慕容琉绯十有**就是她的女儿。” 梁王霍然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孟伯父要去哪儿?”云裔立即追上去。 梁王脚步一停,“本王…”他突然身体一僵,目光睁大,晕倒之前眼底划过了然而后的愤怒和痛恨。 身后云裔已经扶住了他,还好这不是在大门口,没人发现。他招来暗卫,将梁王扶到内室的床上去。这老东西时时刻刻都防备着他,若不扯出千姨让他失去警惕,要放倒他又不引人怀疑还真有些困难。 珠帘后传来脚步声,他知道,凰静蓉已经沐浴完出来了。 他嘴角微微上扬,这些天他故意对凰静蓉表现得暧昧,私下里凰静蓉便不喜欢有他人靠近,省得打扰了他俩的好事。如今这殿内到处都是他的人,自然不会有人告诉凰静蓉刚才发生的事。况且都到这个时候了,她带来的那些暗卫,应该早就被他的人除去了。 不知道这位心高气傲的六皇女在明天早上醒来后发现身边躺着一个可以做她父亲的男人,是何反应? 他转身,无声无息的飘了出去。 …… 凰静蓉走出来,她穿着一身透明的白色寝衣,胸前裸露了大片春光,肤如凝脂脸若红霞,眼神更是如春水荡漾。头发还湿漉漉的在滴水。她浑不在意,想到待会儿要跟情郎共赴巫山**,她便忍不住心跳加速。出来后发现外面没人,她有些疑惑,而后想到什么,又往内室而去。 宫纱重重,帷幔之后,有人静静躺着。从这个角度看不到那人容颜,但风气纱动,有淡淡的香渗透了空气,沁人心脾。 凰静蓉目光迷醉的走过去,忽然室内灯光齐齐湮灭。 她脚步一停,下意识的升起防备。却在此时,听到床幔之后,有人低低而笑。 “吓着了?” 一听这声音,她便松了口气,忍不住嗔道:“你做什么把灯都灭了?” 帐内那人却不答话,空气中漂浮着暧昧的因子。 她缓缓走过去,只觉得香气扑鼻而来,酥软入骨。她已经走到床边,娇笑一声。 “怎么那么急…啊…”她话未说完已经被人拉了下去,然后天旋地转,她被人压在身下,灼热而沉重的呼吸扑面而来,急切的吻住了她的唇。 她惊讶于他的猴急,以至于没注意到他气息有异,半推半就的迎合上去,唇齿间吐露若有似无暧昧呻吟声。 帷幔落下,宫纱垂地,风声徐徐而过,掩盖不了帐内娇啼浪语,低吼喘息。 …… 而彼时,云裔正在某个黑暗的角落,扬起冰冷而玩味儿的笑。 == 翌日,果如云墨所料,凰静芙上奏女皇,刑部尚书刘大人乃是被人冤枉,并且拿出了种种证据。女皇刚要下令放了刘大人,却从天牢里传来刘大人畏罪自杀的消息。 凰静芙震惊失色。她已经派人去天牢保护刘大人,如何会… 还没等从这消息回过神来,后宫又有人来禀报,皇贵妃服毒自尽,死前留下血书,说之前给女皇下毒乃是被十一皇女所逼迫,自知死罪,但望陛下饶恕其女凰静悠。 凰静悠当即脸色惨白,群臣也相顾失色。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又有侍卫大吼这进来。 “六皇女传来八百里急报,我军大捷,龟燕已破。” 女皇一震,目光里绽放出浓烈的亮彩,甚至忘记了刘大人和皇贵妃之死,连忙道:“呈上来。” 身旁女官将奏折递给她,她迅速展开,而后凤颜大悦。 “好,不愧是朕的女儿,做得好。” 她激动的夸赞,脸上洋溢着浓浓的欣喜之色。 “母皇。” 凰静芙转身道:“皇贵妃和刘大人之死颇为蹊跷——” “有什么可蹊跷的?”女皇却浑不在意的坐下来,淡淡道:“本来朕还以为真的冤枉了她,没想到她自己首先畏罪自裁。哼,算她识相。” “母皇。” 凰静悠脸色雪白的上前,凄声道:“父妃和姨母定然是被冤枉的,您身上的毒并非父妃所下——” 女皇冷着一张脸,“她自己都承认了,你还想替她狡辩?” 凰静悠摇头,“不、不可能,父妃她不会这么做的。她定然是被人陷害,母皇您要明察秋毫,莫要被小人所骗,冤了忠臣和父妃啊。” “是啊母皇。”凰静芙心里越来越沉,昨晚她就意识到有些不对,果然出事了,而且情况很不乐观。她急急道:“皇贵妃进宫二十多年,从未犯过任何大错。刘大人也对母皇您忠心耿耿,断然不会和逆臣贼子勾结,请母皇三思,速速查清此案方可——” 她话还没说完,女皇震怒的一挥袖。 “住口——”她指着凰静芙,“你不说朕还差点忘了,你说,你明明在禁足,昨晚又是怎么进宫的?你眼见朕被那两个不孝女所迫,却冷眼旁观。哼,说不定你就是和她们一伙的。” “母皇!” 凰静芙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眼神自嘲而凄然。 两边朝臣大部分跪了下来,“陛下息怒——” “母皇怀疑儿臣,儿臣无话可说。”凰静芙握了握手,道:“若儿臣真有不轨之心,为何要救母皇?岂非多此一举?” 女皇面色怒然,丝毫没有听她的辩解,怫然挥袖道:“不必多说,你不是要朕调查吗?好,来人,皇太女涉及逼宫一案,传朕旨意,交由大理寺卿全权调查。再此之前,废去其太女——” 她话未说完,忽然喉咙一堵,而后吐出一口黑血来,在群臣惊慌不可置信的目光下直直栽倒。 “陛下——” 群臣惊呼。 “母皇!” 凰静芙立即扑上去接住她,女官立即朝外面大吼。 “宣太医。” 凰静芙却格外冷静,“去驿馆,烦请云太子为母皇诊治。” …… 与此同时,驿馆中,云墨刚刚落下最后一字,抬头对凤君华道:“待会儿随我入宫。” ------题外话------ 估计还有一两章就可以回南陵了,呼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倾覆天下送你一生安稳无忧 来驿馆接云墨的是凰静悠,她面色还有些白,眼神微微暗沉,隐有某种明了后的愠怒和悲凉。尤其是当看到云墨牵着凤君华的手出来之时,这种幽暗之色更深。但还是走上来,恭敬抱拳。 “云太子…” 云墨已经挥了挥手,“二殿下的来意我已知晓。”瞥了眼她身后的栾轿,淡淡道:“走吧。” 凰静悠点点头,对他拉着凤君华之行没发表任何意见。 两人上了轿,一群人便浩浩荡荡的往皇宫而去。 易水云和慕容琉风走出来,看着离开的众人,易水云眉间陇上忧虑。 “师父。”慕容琉风回头看着他,“姐姐会不会有危险啊?” 易水云叹息一声,“但愿此事过后就回南陵,再这么下去…”后面的他没有说下去,眼底忧色却越发浓厚。 “风儿。”他道:“你确定你姐姐和云太子只是住在一起而已?有没有…”后面的他有些问不出口,毕竟慕容琉风严格算起来也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还未成亲,不懂得男女之事。只是他得确认,云墨和凤君华,到底走到哪一步了。千万不要是他想的那样,不然就… 慕容琉风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道:“应该是这样。那几天我都守在姐姐门外,他不敢对姐姐做什么。” 易水云苦笑,这孩子还是太过天真了。云墨若是真想对凤君华做什么,他又如何阻止得了?想了想,他低声说了几句话。 “听我说,等你姐姐回来以后,你就…” 慕容琉风眼神一变再变,脸上也浮现淡淡红晕,不自在道:“这样做真的好么?我担心姐姐会生气。师父,还是不…” 易水云淡淡打断他,“生气也必须如此。”见他垮下脸来,又缓了缓神色,道:“你不想你姐姐日后嫁到别国去还跟一群女人争风吃醋一辈子凄凉苦楚吧?”他了解慕容琉风,这孩子脾气执拗倔强,大抵也是小时候跟着慕容琉绯的关系,脾气也跟她如出一辙。只要认定的事绝不回头,但对慕容琉绯的事却是十足的关心。 果然,慕容琉风眼神闪了闪,似乎挣扎了会儿,最终咬牙道:“好,为了姐姐以后的幸福,也只能这么做了。” …… 凤君华和云墨来到皇宫,由凰静悠带路去了女皇的寝宫,皇后正坐在边上,神色担忧中又掺杂几分淡漠。方才早朝之时发生的事想必他已经知道,心里应该是对女皇有怨恨的。凰静芙也站在旁边,眼看太医一个个的诊断后无奈摇头,她也没多大表情,这结果她早已料到。 云墨来了以后,太医自动退开一边。凰静芙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底隐有暗流,似怒又似无奈后的颓然。 皇后淡淡开口了,“陛下突然中毒晕厥,太医们皆不知所以,只得有劳云太子,还请太子恕饶叨扰之过。” “皇后娘娘言重。”云墨并没有坐下来,只是往帐内瞥了眼,淡淡道:“中毒,昨晚被人下了药引,今日染上另外一种毒素,以至于毒发。” 他手指微动,银丝线飞出,缠绕上女皇手腕。片刻后收了回来,“药引乃服食,至于今日毒发,应该是触碰了什么染上毒药的外物。”他抬头淡漠的看向皇后,“陛下昨晚可是服用了什么不该服用的食物?今天又接触过什么?” 凰静芙面色微微发沉,“母皇的一切饮食都有人事先尝试,方才本宫已经查过,为母皇试食的侍者康健,并未有任何中毒迹象。” “除此以外呢?” 凰静芙眯了眯眼,淡淡道:“母皇之前被人下毒,昨晚本宫给她服用了解药。”她神色自然毫无心虚之色,“解药经过太医检验,绝无差错。” 云墨似笑非笑的看着她,“皇太女这么说实在怀疑本宫撒谎喽?” “不敢。”凰静芙面色自若,“云太子医术高明素有神医之称,本宫岂会有所微词?只是母皇确实并没有服食任何有毒之物…” “那也不一定。”云墨单手负立,道:“皇太女可有给陛下服食解毒药丸的配方?” 凰静芙脸色沉了沉,忽然扑通一声,一个太医满头大汗的跪了下来,浑身都在颤抖,眼神里写满了惊慌和恐惧。 “吕太医?”凰静悠蹙了蹙眉,“你这是做什么?”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目光凌厉起来。“那药丸可是经过你检验的,难道…” “太女殿下饶命…”那吕太医不待逼问立即满脸惶恐的求饶,“那颗药丸是没问题,只是…只是微臣不曾知晓陛下今日所碰触的外物与那颗解毒丸的药性中相冲,所以…所以…” “那你适才为何不说?”皇后大怒,目光冷厉的看着她。 吕太医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磕头道:“皇后娘娘恕罪…”她突然身子一僵,然后侧着倒在了地上,身边立即响起惊呼声。却见她嘴角流出黑色的血来,旁边有人探了探她的呼吸。道:“已经死了。” 凰静芙皱了皱眉,“她自己就是太医,怎会被人下毒?”她目光落在了云墨身上,然后蹲下来。“把她的嘴扳开。” 有侍者将吕太医的嘴扳开,凰静芙仔细看了看,片刻后起身,对皇后道:“她事先含了毒药,如今见事情败露,遂咬破了毒药自尽。” 凰静悠面色沉冷,“也就是说太医被人收买,那颗药有问题。” 凰静芙半闭了眸子,已经知道这是一个连环计。从很早开始,她便已经被人算计在内。然而如今也只有那个人能救母皇。她睁开眼看着气定神闲的云墨,心里有怒有恨更多的却是无奈。若非金凰几个皇女为了争夺太女之位而自起内乱,再加上凰静音又一心痴恋云墨,她之前又因母皇偏心算计被禁足,自己又怎会疏忽至此被云墨钻了空子? 谁下的毒根本就不再重要,因为她熟知这个人做事向来天衣无缝,查无可查。 “母皇的毒可有解?” “有。” 云墨点头,“不过得七天才能全部清除毒素。” 凰静芙握了握拳,“那么,就烦请云太子为母皇解毒,大恩大德,日后本宫,必定‘相报’。” 最后两个字,她刻意加重了音调,略带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云墨仿佛没看见她眼底的敌意和怒火,仍旧笑得清淡。 “皇太女不必如此客气,也不必心存感激。本宫不会白白救人的,这个报恩的机会,太女殿下很快就会有的。” 什么叫做脸皮厚?什么叫做打蛇随棍上?凰静芙今日算是真正见识到了。她怒极反笑,“好,本宫等着云太子的吩咐。” 凤君华瞥了眼云墨,又瞥了眼凰静芙。想着她大抵被气得不轻吧,整日被自己的姐妹算计也就罢了,偏生还不得自个儿母亲喜爱,想方设法的要废除她这个皇太女。如今又遇到云墨这黑心的,想不吃亏都难啊。 “好说。” 云墨一点都不以趁火打劫为耻,反而笑得很温和,吩咐旁边的使者写下药方,然后再教太医如何给女皇施针。所谓男女有别,这句话除了在凤君华面前可以视作无物以外。其他女性,狡猾又专情的云太子一向退避三舍之外,绝不会给人留下任何诟病的话柄。 皇后刚吩咐人下去熬药,这时候外面又有人急急而来,满头大汗的跪在地上,语气焦急而惶恐。 “娘娘,殿下,边关传来急报,六皇女殿下不知何故杀了东越梁王,被裔世子扣押,要陛下给个交代。” 此话一出,所有人立即面色大变,凰静芙更是第一时间看向云墨。却见他蹙了蹙眉,似乎也有些意外。她心中疑惑,不知道云墨此番做派又是为何?她不信这件事与他毫无关联。 皇后已经完全慌张了,只得看向自己的女儿,眼中写满了惊讶和询问。 “静芙,这…” 恰在此时,有暗卫降落在云墨身后,对他说了几句话。他脸色微不可查的变了变,然后示意暗卫退下,才淡漠开口:“此时需从长计议。” 他说完便牵着凤君华走了出去。 凰静芙转身对皇后道:“父后,您在这里照顾母皇,这事儿交给我和二姐处理。” 皇后点点头,凰静芙便和凰静悠走了出去。 云墨背对着她们,听见脚步声后也并未回头,只是淡淡道:“此次战役,东越和金凰本属联盟之谊,却不想待龟燕国破之际,发生了这样的事,本宫也很意外。但梁王乃母后兄长,本宫的舅舅,于国更有莫大功劳。如今无故死在贵国六皇女之手,无论如何,贵国得给出一个交代才行。” 凰静芙上前一步,道:“事情还未调查清楚,云太子如何能一言定六皇姐之罪?再说了,六皇姐并没有杀害贵国梁王的理由。” “没有吗?”云墨终于转身,眉眼间却含了淡淡讥诮和讽刺。“龟燕国破,此役大捷,然而这最后之功该如何瓜分?梁王乃我军主将,六皇女杀了他,便可随便给他安一个罪名,致使我东越羞愧无理,无法再索求。” “不可能…” 凰静芙的反驳之言还未出口,就已经被云墨截断了。 “为何不可能?”他眉眼不抬,继续道:“皇太女可是忘记昨晚宫闱之乱?” 凰静芙目光一缩,凰静悠低沉道:“那又如何?杀了梁王,于六皇姐有何好处?” “当然有好处。”云墨不急不缓道:“梁王手中有十万军队,他死了,军中无主将。届时六皇女可以巧言吝啬将梁王之死唐突过去,并且收编军队为己所用。”他说到这儿顿了顿,无视凰静悠阴沉的脸,补充道:“本宫素来知晓贵国陛下偏宠六皇女,又加之前段时间皇太女被禁足。若此时六皇女大捷归来,并且携带大军,再加上今日女皇中毒一事。她大可以打着清君侧的旗号回国,诛杀可疑之人,扫除所有障碍,然后自己登基为帝。” 凰静悠被他堵得一时之间没话说,本来这些政权争斗都是在私下里,心里明白是一回事,但谁也不会明白的说出来。尤其是像云墨这等心机深沉之人。 她咬了咬牙,又道:“贵国裔世子不是在边关作为监军么?又岂会让梁王轻易被六皇妹所杀?六皇妹虽然武功高,但万万不敌裔世子。这个,云太子又该如何解释?” 云墨不慌不忙,“正好,本宫昨天收到子安传来的消息。说他蒙贵国六皇女青睐,欲纳为正夫,大抵六皇女以为就此子安便可不顾故国安危,助纣为虐。只是六皇女太过自负了些,这才铤而走险。” 凰静悠不说话了,眼神里闪烁着浓浓的怒火。 凰静芙忽然就笑了,笑意里有讽刺也有释然。 “何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她眼神里流露出讥诮,“借刀杀人,再以此要挟谋取所利,不费一兵一卒就可除掉心腹大患,还能扩充疆域。云墨,你果真好心机。败在你手上,我无话可说。”她深吸一口气,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九妹?” 凰静悠不赞同的看着她,这事儿明摆着就是被云墨算计,如何能够就这样认输?云墨那厮还不得寸进尺? 云墨微微而笑,也没否认她的话,一点也不意外她的妥协。 “龟燕划归金凰版图,但我要帆城、扬城、枫城、中城以及虹城。” 凤君华霍然抬头,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要的这几座城池,除了中城以外,都可算是富庶之城,但比之龟燕一国疆土,可谓九牛一毛。最重要的是,这几座城池刚好是依次并列划分南陵和金凰的分界线。如果归纳东越,东越的驻军要跨越金凰近乎四分之三的国土驻扎,生生成为金凰和南陵的夹心饼干,这不是明摆着给人瓜分的吗? 他是不是脑子有病?这么好的机会,明明可以借此独吞龟燕。为了凰静蓉,女皇醒来后就算知道吃了大亏,也绝对甘愿让出龟燕。而他却舍弃一国疆土不要,非要几座浪费兵力也无法驻守的城池,这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吗? 三岁的小孩儿都知道的道理,云墨不可能不清楚。 凰静芙和凰静悠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 云墨不理会几个女人的惊讶之色,继续道:“还有,凰静蓉交由东越处理。”他笑得很和善,“二皇女刚才说得对,梁王之死对本宫来说的确是福非祸。六皇女算是帮了本宫一个大忙,作为回报,本宫也愿让皇太女高枕无忧。” 高枕无忧? 怎么个高枕无忧法? 凰静蓉杀了梁王,为了给东越一个说法,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凰静蓉交出去。杀人抵命,除去了最大的政敌,如今凰静音也成了死囚,凰静悠又是凰静芙的人。金凰再没有人敢与凰静芙争锋,她这个皇太女自然可以高枕无忧。 可是,云墨为何要帮她?而且还愿用一国换区区无座城池?她和云墨交过手,深知此人心机非同寻常,他费尽心机却只为给自己找麻烦?打死她都不相信。天下不会有白吃的午餐,尤其是云墨给的午餐。只要吃了,那绝对会让你付出惨痛的代价。 凰静芙想了想,道:“此事本宫做不得主,须得母皇醒来…” 云墨笑着打断她的话,“陛下身中剧毒,昏迷不醒。太女殿下理应有监国之权,除了殿下,无人可做这个主。” 凰静芙心中一震,云墨竟咄咄逼人到如此境地吗? 凰静悠忽然冷笑一声,“云太子好一张利嘴,不过本宫觉得,母皇如今人事不省,唯有云太子可救治母皇。如今两国又出了这样的事,这割地赔罪一事还得母皇亲自下旨才行。而为了保证母皇在此期间能够顺利诊治,还是得劳烦云太子这几天之内就住在皇宫吧。” 她向外喊了一声,“来人。” 门外立即响起匆匆脚步声,御林军已将整个寝宫重重包围。 “二姐!” 凰静芙低喝了一声。 凰静悠却没有理会她,云墨要这无座城池绝不简单,但是她们如今陷入被动,若不想被牵着鼻子走,就只有先发制人,最好抓住云墨才是上策。 “请云太子入住——” 云墨忽然低笑一声,三分漠然七分嘲讽。 凰静芙霍然抬头,刚察觉到不对,身体已经做出了更快的反应。她身影一闪就挡住了凰静芙,云墨没动手,只是拉着凤君华向后退。 “二姐不可…”凰静芙话未说完忽然顿住,凰静悠突然拔出剑向她刺过来。而就在此时,外面的御林军刚好闯进来,看到这样一幕,完全就吓傻了。 “二姐,你在做什么?” 凰静芙隐隐觉得心里不安,边躲边想对策。忽然里面响起皇后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珠帘响动,皇后走了出来。 “父后快进——”凰静芙惊呼一声,话还未说完,凰静悠已经转身刺向皇后。 “不要。”凰静芙急忙扑过去。云墨已经拉着凤君华退到了门边,见御林军呆愣着不动,说了句。“你们二皇女魔怔了,还不去保护皇后和皇太女殿下?” 御林军统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职责,却还不急想云墨在这里,如果真有心阻止,何须他们动手?她带着身后的人奔了过去。 凰静芙已经在最后一刻弹开了凰静悠的剑,目光冷厉的对奔进来的御林军道:“全都出去,抓住云墨。” 云墨此刻已经带着凤君华退了出去,御林军统领带着人将他们团团围住。凤君华低低对云墨道:“怎么突围?” “放心。” 他对她微微一笑,一挥袖挡开面前无数刀枪,另一只手抱着凤君华的腰。瞥见四面宫墙弓箭手蓄势而发,有人大喊。 “放箭。” 几个暗卫落下,掌风形成结界挡开箭矢。云墨忽然手指一点,那些被挡回去的剑一下子转换方向,朝殿内飞去。而此刻,凰静芙正在和凰静悠打斗。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想起之前凰静悠靠近云墨的时候,云墨眼底划过一丝异样。只怕就在那个时候,凰静悠就已经中招,想要借她的手杀了凰静悠,自断一臂。 不,不可能只是这么简单。 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云墨不可能只身前来皇宫,他明知道提了那样不合常理的要求,但凡是聪明人,就绝不可能答应。那么,他有后招。 她突然想起凰静音,想起昨晚她被人待下去的时候嘴角那诡异的笑容。 凰静琳和凰静音合谋逼宫已经下入天牢,就连她们的父家以及夫家所有相关人都被牵连。然而她记得,凰静音自己有一支军队。虽然很少,但—— 这样一分神的功夫,招式也就缓慢了一分,凰静悠见势就刺了过来。她连忙闪躲,这一躲立即察觉到背后有凌厉风声划破空气,直直而来。她避开的时候,忽然想起,凰静悠就在她面前。如果她躲了,这只箭就—— 然而已经来不及挽救,躲避凌厉的杀气后,她立即反手一抓,抓到了箭尾。然而那箭伴随着云墨强大的内力真气,竟然带动她直直向前两步。 呲—— 箭没入**的声音响起,鲜血溅在她手上。 她心尖一颤,缓缓抬头。 凰静悠一手举着剑,保持向前冲的姿势,胸前正是那只箭。而箭的尾端,是凰静芙的手。 “你——” 鲜血充入眼底,凰静悠霎时清醒,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就被门口突然传来的尖叫声打断。 “静悠!” 嘶声裂肺的尖叫,震得凰静芙浑身一颤。手上一松,凰静悠立即向后倒,她连忙伸手去扶,还没触碰到衣角。就被一个急急冲过来的人大力推开。 “走开。” 那人推开凰静芙,然后蹲在地上将凰静悠抱在怀里,一脸的惊惶和失措。 “静悠,你怎么了?你别吓母妃…” 凰静悠慢慢睁开眼睛,看清眼前人,目光里闪过不可置信的震惊和浓浓喜悦。 “父妃,您不是…”她忽然不说话了,眼神里流露出凄惶绝望来。她看向同样震惊的凰静芙,嘴角溢出一抹苦涩。怪不得云墨会入宫,怪不得他敢只身和她们谈条件。 原来如此,原来她的母妃并没有死。 “父妃,别怪…”她想要说出一生里最后的释然和劝告,然而刚开口忽然觉得心口一痛,借着喉咙一堵,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她睁大了眼睛,极为痛苦的颤抖。 “静悠,静悠你怎么了?”皇贵妃被她这个样子吓到了,连忙冲外面大喊:“宣太医,快宣太医——” 凰静芙已经从短暂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此时立即蹲下来。 “二姐…”她还未触及凰静悠的身体,就被皇贵妃又给大力推了出去,目光血红的瞪着她。“走开,不许你碰她。” “皇贵妃,你听我说…”凰静芙想要解释,她们万万没有想到,刚才云墨跟她们的谈判不过只是缓兵之计。算计凰静蓉,诱杀梁王,借金凰宫闱内乱给女皇下毒。借着谈判之际又对凰静悠出手,让她们姐妹二人自相残杀。算准了她不会对凰静悠下杀手,算准了她会截下那只箭。 然后,然后皇贵妃醒了。刚好看见她‘杀了’凰静悠的一幕。 她自断臂膀,便是稳定了地位,也成了孤家寡人 怪不得,怪不得刚才在里面,云墨说她很快就会有机会报答她对母皇的救命之恩。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那个人,他算计的如此早,所有的一切安排得天衣无缝,又凭着一身鬼神莫测的医术将她们耍得团团转。她现在明白了,云墨要那五座城池,是想要断绝金凰和南陵联姻。金凰经过内乱,已经大伤元气。便是得了龟燕,也要整顿安抚两国百姓。看似扩充了疆土,实则多了一个累赘。 就如同蟒蛇食物,吃下庞然大物,需要消耗时间来笑话。而同样,这段时间也是最虚弱的时候。 而她想要独善其身,就得和南陵联姻。 云墨,他所谓的退让一步,所谓的让她高枕无忧,实际上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丢给一个大麻烦给她,还断绝了她求助外援。 非但如此—— 她缓缓看向外面,御林军和皇城守卫已经和一群铁甲军队战斗起来。 这群人,是凰静音私下豢养的兵马。她是一年前才查到的,当时她就觉得奇怪。凰静音私自训练军队如何能瞒过她那么久? 却原来,那背后之人,还是云墨。 凰静音,又做了一颗棋子。只是这颗棋子还不知道,还以为自己最后的王牌会救自己出去,所以才心甘情愿被下狱。 她忽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 事实摆在眼前,她‘杀了’凰静悠,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皇贵妃已经目光充血的怒吼,“听你说什么?静悠心甘情愿为你做了那么多年的卧底,只因当初在冷宫中,你对她别有居心的关怀,所以她甘愿做你的棋子,助你稳固地位。到得最后,没得到你一分感激不说,你还杀了她。她可是你的亲姐姐,你怎么能这么丧心病狂?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争,我刘家一族都甘心扶持于你,帮你杀尽敌人。最后你高枕无忧了,却要过河拆桥杀人灭口。你…”他手指颤抖,已经流下眼泪来。 “你好狠的心…”他突然睁大眼睛,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那里,插着尖锐的匕首,而匕首的另一端,是一直沉默的皇后。 “父后?” 凰静芙呆了呆,脑子一下子放空。 皇后抽出匕首,皇贵妃倒了下去。她回头对上女儿突然变得陌生的眼神,心里有些抽痛,仍是说道:“静芙,事到如今,你再解释也无用。你二皇姐死了,整个刘家的人都会恨你。如今你要做的,就是先下手为强,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以、绝、后、患?”凰静芙缓慢的重复最后几个字,眼神里有一种孤寂和绝望在无线蔓延。她怔怔的转身,看着外面厮杀遍野。忽然便觉得累,也觉得可笑。这些人,她们这些自以为是的皇室贵女,自以为聪明绝顶,算计了这个算计了那个。却没想到到头来,只是别人眼中的笑柄而已。 她看着那些尸体倒下,看着皇宫的青石地板被鲜血染得通红,就如这巍巍皇权,血腥而肮脏。 什么时候这华丽的皇宫,也会如那些倒下的尸体,轰然倒塌。 她闭了闭眼,轻轻吐出两个字。 “住手!” 她声音很轻,但由内力从腹内飘了出去,传遍整个后宫。外面打斗的两方人马,同时停了下来。 “静芙?” 皇后不解的看着她。 凰静芙没有回头,只说了一句。 “将皇贵妃和二皇姐好生安葬。”然后她走了出去。 皇后看着女儿的背影,重重叹息了声,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进了屋照顾女皇去了。 凰静芙走过尸横遍野的青石玉阶,跨过那些尸体,目光与走出重围的云墨遥遥相对。他在微笑,就向十四年前逼得她不得不放弃丽城反而赔款以后那种悠然而漫不经心的微笑。 那是一种万事底定,成足在胸的笑。 她握紧双手,努力平复心中的怒气和悲哀,淡淡道:“我答应你。”她声音很平静,平静到让她自己都感到意外。 “母皇醒过来那天,便是签订合约之时。”她转身,嘴角露出一丝自嘲。“二皇女和皇贵妃联合刺杀母皇,已经被本宫以及父后诛杀。着刘家…满门抄斩。” 她已经走到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才道:“六皇女凰静蓉居功自傲以捷报毒害母皇,后不思悔改又杀东越梁王,其心可诛,现交由东越,以平云皇之怒。” 最后一句话落下,她身影消失在门内,淡淡萧索。 同一时刻,云墨身后那些人全都倒地身亡。当死士没有了利用价值,便再也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凤君华看了看这满地的尸首鲜血,又看了看身边的云墨,忽然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过危险。一步一步,算计得丝毫不漏。可是凰静蓉怎么会突然杀了梁王? 手心紧了紧,她低头,云墨握紧了她的手。 “青鸾。” 她抬头,对上他专注如深渊的眸子。 “知道我今天为何让你跟我进宫吗?” 她抿唇。 他拉着她往宫门走,“我想让你看清我这个人,我想要你知道,纵然我算计天下人,也断不会伤你分毫。”他没有看她,语气平静却满含真挚。 “我不想你因没有真实面对而从其他人口中得到对我的片面了解,因此对我心生隔阂。”他停下脚步,低头认真凝视她的眉眼。 “无论我在天下人眼中是什么样的人,但我想告诉你,在你面前,我永远坦荡而透明。我做任何事都不会隐瞒你,只要你想知道。就像今天,我让你明明白白看清我对金凰所有人的算计和掠夺。我不会因想要保护你便让你一无所知,那只会让你对我心生惶恐和未知的不可把握进而选择逃避。” 他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胸口,目光深深看着她。 “我说过为了得到你我可以不择手段,就如同今日发生的事一样。这样的我,你怕吗?” 她颤了颤。 怕吗? 不,她不怕。 他虽然这样说,但她心底清楚,他不会伤她分毫,就像他说的那样,即便他算计伤害全天下人,都不会伤她一分。他只是想要得到她的心罢了。在此之前,他不会强迫她。 “凰静蓉为什么会杀了梁王?” 云墨目光里划过一丝亮彩,知道她岔开话题而没有下意识推开他便是潜意识里已经不再逃避他。她在学会面对,只是这样的过程,还很长。 他嘴角一勾,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是子安做的。”他将昨晚发生的事都告诉了她,末了才叹息一声。“我没想过要梁王的命,只要他再无能力干涉朝政便行。无论如何,他也是母后的兄长。只要孟家从政治的舞台消失,朝廷不再有孟家的党羽存在,东越便再无内乱之忧。只是…”他抚了抚额,“他这次做得决绝了些。” “这样没什么不好。”凤君华道:“不过你为什么要帮凰静芙除掉一个劲敌?” 他淡淡而笑,“狗急了好咬人呢。要一步一步来,虽然帮她除去所有强敌,但是我也让她断了一条臂膀不是吗?”他勾了勾唇,“你忘了我告诉过你,在获得那五座城池之前,我得先收一点利息。” “你想吞噬金凰!” 她一针见血。 他仍旧微笑自若,“金凰不是龟燕,轻易可破。金凰建国将近百年,根基稳固,就算扰乱了内政,也不是那么容易打下来的。” 她点头表示赞同。 “有些事不可操之过急,一口气吃不成胖子,得循序渐进,徐徐图之。”他忽然一顿,又深深看她一眼,手指温柔的覆上她的眉眼,语气嘀喃如风。 “青鸾,我愿倾覆天下送你一场繁华,一生安稳无忧,一生笑颜不变。” 她重重一震。 …… 凰静芙离开女皇寝宫,收到了一个人的飞鸽传书。 “不要答应云墨的任何要求,等我。” 她捏着那张纸条,神色有些发怔,眼神里露出浓浓苦涩和暗淡。她看着窗外,目光望向某一个飘忽不定的方向,喃喃自语着。 “已经来不及了,阿殇。能等到你及时出现的,这世上或许只有一个慕容琉绯而已。我,永远都无足轻重。” 她闭眼,身影落寞而悲凉。 …… 回到驿馆凤君华才知道,原来云裔设计凰静蓉和梁王阴差阳错有了一夜情之后,第二天凰静蓉醒来见到梁王,怒火中烧之下将显然还未从震惊中回过神的梁王杀死。梁王死后她也很惊异,因为梁王虽然自负自大刚愎自用,但是武功却非同一般,自己断然不可能那么轻易的就杀了他。 然而等云裔带着人闯进来的时候她才知晓自己中计了,中了美男计。梁王能躺在这个地方,显然早已被云裔下了药。这个男人,这个多情而无情的男人。给了她无数温情脉脉以后又毫不犹豫将她送到另外一个老男人床上,再来给她致命一击。 女皇中毒的消息传来以后,她知道已经晚了,没有人可以救得了自己。怪只怪自己被一时情爱迷惑,相信了云裔。 由来爱情害人,尤其是女人,一旦投入,便如饮鸩止渴,最后的结果便是毒发身亡。而那个侩子手,却遥远而冷漠的微笑,从不曾有丝毫怜惜与真情。 得知这一切后,凤君华没什么表情,只是忽然想起了凤含莺。这两人极其相似,同样是情场高手,将他人玩弄掌心自己却依旧心静如水。 她有一种感觉,小莺会和云裔有一段非同寻常的纠葛。 “在想什么?” 身后响起云墨淡雅如玉的声音。 她回头,“合约签好了?” 云墨嗯了声,“凰静音和凰静琳已经被处死,刘家满门抄斩一个不留,皇贵妃和凰静悠被安葬入了皇陵。女皇三天后就可以醒来,我们明日就可以离开。”又想到什么,他补充道:“你大哥已经入金凰国境,明日抵达皇都,和我们一起离开。” 凤君华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我很奇怪,之前东越金凰和龟燕的战役之时,你不是担心玉无垠从中作梗才亲自动身来金凰吗?可如今战争都结束了,他好像一直没有动静,这是怎么回事?” 云墨深深看她一眼,道:“我想,这一次他或许最想对付的不是我。” “嗯?” “还记得上次你妹妹趁乱逃走的事吗?”他道:“当时传信给凰静蓉坐在后面一辆马车是你妹妹的人,就是他。” 凤君华目光微动,却并不是很惊讶。 “也就是说,他暂时不会阻拦你也不会趁机给你找麻烦了?” 他笑得温和而高深莫测,“当然,因为少了他,还有其他人。”他回过头来看着她,目光里深深叹息和无奈,又隐着淡淡怜爱宠溺。 “颜诺来了金凰。” ------题外话------ 明天就写去南陵,呼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暗夜迷情 翌日,沐轻寒的倚仗队到达皇都,进宫换取了通关文牒,凰静芙现在没空去管他,只让人带他兄妹二人去了驿馆。她现在没空去理会这群人。正是知道沐轻寒在金凰边外,所以她才放弃了集结兵力将云墨等人困在金凰的打算。 她已经接到了消息,协议达成以后,云裔带着大军就已经快速来了金凰。那速度,完全超乎想象的快。应该是在梁王死后抓住凰静蓉,就立即启程吧。 云墨将一切都算计得天衣无缝,算准了她不得不答应他的条件。所以早早就通知云裔派人直接将凰静蓉押回东越,自己马不停蹄的赶来。 所以,在协议达成后,东越的十万兵马已经在金凰界外。 但凡她有丝毫的异动,云裔派来驻守那五座城池的大军立即就会攻打金凰。他理由充分,邻国西秦如何不在此分一杯羹?到时候已经受内乱侵蚀需要整顿的金凰,哪里能受得住两大强国的进攻? 到时候就算不国破,也会掉一层皮。 她赌不起。 所以,她只能向云墨妥协。 == “绯儿。” 阔别将近一个月,凤君华再次见到了沐轻寒。虽然没了以前的记忆,但见到沐轻寒,她还是开心的。于是她冲他微笑着点点头。 “大哥。” 沐轻寒却被她脸上的笑惊得一怔,神情恍惚而微微惊异。 “绯儿,你…你刚才笑了?” 凤君华眼神微闪,那晚花灯会,云墨开启了她关闭十二年的笑容。虽然后来发生的事不太如意,但她终于懂得了一个正常人的情绪。这也算是一个不小的收获吧。 正和慕容琉风走过来的易水云听到这话脚步一顿,眸色又深了深。 云墨很自然的拉过凤君华的手,“走吧。” “嗯。” 沐清慈跟在沐轻寒身边,仍旧如初见那般娇柔美丽,一身华贵而端庄,言行举止都写满了属于皇室公主的高贵和端庄。一双眸子盈盈如水,看了凤君华和云墨一眼,抿了抿唇,有心想要开口是否等云裔。然而见到几人十分默契的样子,她便放弃了。 算了,反正都要去南陵,何须在意这一时半刻? 慕容琉风今日难得的没有再缠着凤君华,他还在想着师父之前对他说过的话,虽然口上答应了,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一行人就这么上了倚仗车驾,凤君华自然还是和云墨同乘一车。对此易水云很有些意见,但并没有开口阻止。 车驾悠悠前行,出了皇都以后,没了之前的厮杀满天,连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凤君华吐出一口气,“从金凰到南陵需要多少时间?” “若没其他事耽搁,半个月足以。”云墨向后靠了靠,道:“不足一月就可到南陵京城。” 凤君华看着他,忽然又问。 “你用龟燕换金凰五座城池,你父皇没有反对吗?” 这是她这几天一直藏在心里的疑惑。此战役轰动天下,只因结果让人惊异莫名,各国政治阶层的人都纷纷睁大了震惊而不可置信的眼睛。无论云墨要那无座城池是何目的,但比起阻止南陵和金凰联姻来说,扩大疆域不是更有利么? “我离开的时候已经禀明了父皇。”云墨神色没有丝毫起伏,“合约达成以后,老梁王已经上奏辞去王爵,从此彻底退出政治舞台。” 凤君华一震。 “他不想给他孙子报仇了?” 云墨没有笑意的笑了笑,“他儿子这些年做了什么他心底清楚得很,如今他嫡孙废了,儿子死了,孟家大不如前。向来墙倒众人推,他如今唯有以退为进才能保住整个孟家。”他看向窗外,目光淡淡而飘渺。 “这也算最好的结局了。” 凤君华不再说话了。 …… 前方,并排而骑的易水云对慕容琉风道:“大小姐在中城,想必是为三小姐而来。” 慕容琉风眼里凝聚着冷意,“她又想做什么?当年姐姐失踪,八成跟她有关。这一次,我绝对不允许她再伤姐姐分毫。” 易水云瞥他一眼,这孩子天性良善,正义感却极强,尤其对慕容琉绯,比对他父亲还亲密依赖。 “她现在跟颜家的人在一起。” “呵~”慕容琉风冷笑一声,“她倒是会找帮手。”忽然一顿,他有些奇怪道:“女皇之前不是下令不许颜家人踏入金凰半步吗?” “你忘了?如今中城已经属于东越版图,不再归金凰了。”易水云笑得儒雅而高深莫测,“前儿个女皇醒了过来,听说凰静芙任由云裔将凰静蓉押去了东越,雷霆震怒,要废了凰静芙。但就在她昏迷的这几天,凰静芙已经彻底的肃清了朝政,如今的金凰,乃是凰静芙的天下。女皇也就只是一个空头称号而已。” 慕容琉风有些讶异,“看不出凰静芙竟然也有这般决断狠辣的手段心性。” 易水云面色清淡如水,“一个出生在冷宫却能在虎狼环饲的情况下还能稳坐太女之位那么多年,你当真以为她就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 慕容琉风想想也是,只是叹息了一声,没说话。 易水云又道:“云墨逼得太紧了,虽然让凰静芙掌握了大权,但也损失不少。”说到这儿,他眼神里也浮现几分欣赏。而后又有些疑惑。 “只是那五座城池,我总觉得他的目的不纯,绝对不止这么简答。” 慕容琉风的想法很单纯,“只要他不伤害我姐就行。” 易水云摇摇头,撇去其他不谈,云墨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所有少女心目中最合适的良人。但是… “可还记得我之前与你说的事儿?” 慕容琉风表情动了动,眼神微暗,仍是点点头。 “记得。”他抿唇,神色很有些不情愿,又含着莫可名状的无奈叹息。“可是如今姐姐跟云墨在一起…” 易水云脸色平静,“到了中城,总会有机会的。” 慕容琉风只得低下头去,“知道了。” …… 清风悠悠,轻软的窗纱在风中起伏悠扬,远处白雾茫茫下青山空茫而遥远,有一种空旷寂寞的怅然。这样的景色,看得人心也跟着不免平生几分落寞之意。 “公子。”潭渊看着隐在车厢下脸色微显暗淡的沐轻寒,眨了眨眼睛,道:“您怎么了?” 沐轻寒摇摇头,依旧温文尔雅的笑着。 “没事。” “公子骗人。”潭渊鼓着腮帮子,“公子您明明就不开心。” 沐轻寒只是无奈的叹息,这孩子年纪不大,却是极为敏感。他又跟着自己多年,如何看不透他此刻心酸落寞? “公子…”潭渊望着他,眼角也酸酸的。“小姐跟云太子在一起,您表面上很高兴,心底却在滴血。”他有些挫败的垂下头,“我就不明白了,您明明就喜欢小姐,为什么不让她知道?” “潭渊。”沐轻寒摸了摸他的头,神色温柔眼神却淡淡寂寞,仍旧笑着。“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 “我已经十二岁了,不小了。”潭渊不服气的反驳,“我只知道公子这些年一直都在找小姐,如今小姐回来了,您却眼睁睁看着她被别人抢走,自己一个人在这人默默伤怀。当初您就不该让小姐和云太子单独离开,不然小姐如今也不会…” “潭渊。” 沐轻寒语气很轻,没有半分责怪,但潭渊就是知道,他不高兴了。 他低下头,瘪了瘪嘴,不再开口。 == 已是六月,东越的气候却并不闷热,反而暖和如春。与这暖阳气候相反的,是未央宫。明光珠璧,雕梁画柱,华丽纱帐重垂于地,被风带起水波一样的涟漪。同样带起的,是空气中漂浮的刺鼻药味。纱帐后,有低低的咳嗽声传来。 皇后躺坐在床上,青丝披散,脸色有些病中的苍白。身边贴身宫女拿着手帕给她擦拭干净嘴角的药汁,抬头见走进来的周嬷嬷,福了福身,便端着空药碗领着一干宫女退了出去。 “娘娘。” 周嬷嬷走过来。 皇后看了她一眼,“父亲离开帝都了吗?” 周嬷嬷点点头,“已经安全离开了。” 皇后眯了眯眸子,又叹息一声,嘴角露出淡淡笑意。 “父亲是个明智的人,只是哥哥…”她垂下眼,眸中难掩伤怀和悲楚,更多的却是了然后的释然。“这样也好,没了王爵富贵,好好的做个平凡人也不错。”她又拿着帕子捂唇咳嗽两声,“墨儿还是顾及我的…” “娘娘…”周嬷嬷给她捏了捏被子,语气里带着叹息和怜惜。“您这又是何苦呢?陛下素来爱重于您,您何必让裔世子…” 皇后摇摇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孟家原本可以安安分分的做一个王侯,可是哥哥太过自负了。如果不那么做,只怕整个孟家都会被他给毁了。皇上爱重本宫不错,但他不止是我的丈夫,还是一国之君。我又岂能因一己私欲,让他为难?” 周嬷嬷叹息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皇后又笑了笑,“墨儿会是一个好皇帝。” “娘娘,恕老奴直言。”周嬷嬷犹豫着开口了,“殿下行事素来有分寸,此次却为何…” 皇后眸色深了几分,随后淡淡笑道:“墨儿向来稳重,他此举必有用意,陛下已然默许,便足以。” …… 云皇站在外面,将里面主仆二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他负手而立,目光深幽而遥远,隐约含着几分愧疚。想起前几天收到来自金凰的消息,他眼神又更深邃了几分。 那个女孩儿,当真是… 他又向内室看了看,然后转身离开,刻意将脚步放得很轻,似担心扰了皇后。 无座城池… 他透过巍巍宫墙,看向某个方向,眸色深沉而微微叹息。然后无声离去… …… 七天以后,云裔终于来到杨城,与云墨等人回合。下一站就是中城,此刻他们住在驿站,明日再赶路。云裔一来,就直接去找了云墨。 “说吧,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一坐下就丢出这个困扰了他很久的疑问,等缓过劲儿来他才又瞥了一脸淡定的云墨一眼。 “别告诉我又跟那个女人有关。” 云墨正在看方才收到的情报,闻言面色无波。 “是母后授意你对梁王出手的?” 云裔撇撇嘴,“你都知道还问?哎不对,别给我顾左右而言其他啊,你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脸色不大好看,“这些年我也算看明白了,只要碰到那个女人,你就跟正常不挂钩。”他又向后靠了靠,懒散而凉薄道:“不过我原来以为,你就算再疯再倔也得有个度吧。这次为了那个女人发动战争,好吧,姑且就算你只是顺便而为之吧。可明明大好的机会,为什么将龟燕给了金凰?你费心算计那么久,最后就得到一个烫手山芋,你脑子没发烧吧?” 说到最后他都有些暴走了。原本他都要离开金凰了,若非云墨传信让他相助,他何苦跑去跟凰静蓉那个女人周旋那么久?结果最后目的达成了,金凰也大伤元气了,偏偏云墨只要了五座城池,而且还是与南陵的分界线。他到底想干嘛?难道他不知道,如果南陵和金凰下定决心联姻,这无座城池根本就是小问题。他何苦费尽心机还自找麻烦? 云墨没有回答他,而是垂着头,神色异常沉静。 云裔实在忍不住了,“你倒是说话啊。”他站起来,负手来回走动。 “当初是你让我先去南陵,半途中又让我去做什么狗屁监军。好吧,这也就算了。我可是完全按照你的吩咐做了,就连不知道你是脑子被驴踢了还是真的被那女人迷得神魂颠倒而变傻了下这么荒唐的决定,我也没问什么,仍旧带着大军来了。可事到如今,你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 云墨依旧不说话。 云裔看了他半晌,隐约明白了什么,神色渐渐暗淡下来,而后他坐下来,目光里一片死寂。 良久,他低低问:“非她不可吗?” 问这话的时候,他语气有些复杂,淡淡的叹息微夹杂几分和明了的无奈。 云墨终于有反应了。他抬起头来,目光依旧平静。 “这个问题,你四年前就已经问过了。” “那么…”云裔纠结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还是和四年前一样么?” 云墨又不说话,云裔却已经从他眼中看到了他的答案。他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释然而微微又郁闷。终是忍不住问道:“她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么迷恋?” 他就搞不懂了,不过一个嚣张蛮横又恶贯满盈的小丫头而已,云墨想要什么女人没有?非要喜欢那样一个一无是处的女人。 云墨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他也不指望能从他口中得到答案。这个问题他十二年来问了无数遍,每次云墨都沉默。然而他总能从他眼中看到微微的忧伤疼痛以及无悔而深沉的执着。 就如同十二年前,他义无反顾的回去,在一夜杀戮后倒在血泊里,然后又在痛苦悔恨后满天下的寻找。 没人比他更了解云墨有多冷血薄情,天下几乎都可以被他玩弄于手掌间。然后就是这么一个人,却又无怨无悔的对一个女人执着十几年。 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他常常想,如果那个女人死了,云墨会如何?或许会很痛苦,但至少他不会再漫无目的的找下去,痛过以后或许就忘了。然而当那个女人出现在猎场的时候,当云墨那般珍惜而又微带惶恐的抱着她的时候。他知道,如果这个女人真的死了,云墨会痛不欲生。 所以即便讨厌那个女人,他也不得不庆幸,她还活着。 她活着,云墨便不会再如从前那般死气沉沉。 果然,她出现后云墨就变了,不再如从前行尸走肉的模样,会笑会怒会损人会毒舌。他终于,变回了一个正常人。 这样没什么不好。 但他对那个女人的感情似乎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这次战争,或许早在云墨意料之中,但若不是因为那个女人,绝对不会发生得这么快。 他垂下眸子,又低低问。 “天下与她,谁更重?”他想要知道,云墨到底能为那个女人做到何种地步? 云墨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起身,走到门边的时候才淡淡说了一句。 “天下在我手中,而她,在我心中。” 云裔一震,霍然抬头。 云墨却已经走了出去,“所以,这两者并不矛盾。” 云裔怔怔的坐着,耳边还响起他临走时飘出的最后一句话。 “当你遇到那个人,就会明白了。” 那个人…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张娇艳而绝美的容颜,一双桃花眼灼灼诱人,似碧流搅乱了春水,荡起圈圈涟漪。 心中一动,而后眉头一蹙,立即甩头,想要甩去那张脸。 …… 云墨走出去,便看见站在走廊上的凤君华。她一身红衣迎风而立,远处天边红霞遍洒,几乎容纳了她整个身姿。然而她又是那般艳丽而独特,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就如同站在夕阳下飘然沉静的仙子。不知是这夕阳给她添了颜色,还是她点了黄昏的色彩。 他走过去。 “在这儿做什么?” 凤君华低着头,“没什么。” “是不是累了?”他体贴道:“要不然在这里休息几天再走吧,你伤势还未复原,不宜舟车劳顿…” “不用。”她摇摇头,“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什么事?” 她抿了抿唇,吐出两个字。 “颜诺!” 云墨目光微闪,没说话。 凤君华深吸了口气,“我想,有些事是该了断彻底。” 他眨了眨眼,而后微笑的拉过她的手。 “我送你回去。” “云墨。”她捏了捏手指,抬头对上他的眼。“我跟他…”她低头沉默了会儿,才道:“我们…” “姐姐。” 慕容琉风不知道突然从哪儿闯了出来,笑嘻嘻拉过她的手。 “你在这儿做什么?” 凤君华要说的话被他打断,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这么冒冒失失的做什么?你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吗?”他瞥了眼云墨,脸色不大好。“姐姐,刚刚爹来信了。”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凤君华。 凤君华蹙了蹙眉,她对这个父亲没什么记忆。 “上面说了什么?” 慕容琉风抬眸睃了她一眼,挺直腰板对云墨道:“我有话和我姐说,请云太子暂时回避一下。” 云墨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看得他有些心虚,仍旧瞪着一双漂亮的眼睛不回避。 云墨收回目光,对凤君华道:“我先走了。” 他一走,慕容琉风就赶紧拉过凤君华,道:“姐,爹来信说了,你不能跟那个云墨在一起。在回到南陵之前,你还是离他远一点吧。他那样的人,一生算计筹谋还不是为了江山天下。就算现在他喜欢你,你能保证他一辈子就守着你一个人?别傻了,趁着现在还来得及,你赶紧和他保持距离,千万不能爱上他。” 凤君华有些好笑的看着他,他才多大?不过十三岁而已,懂什么叫做情爱?嗯,也不对,照云墨的说法,他十二岁的时候就认定她了。古代人向来都比较早熟,更何况贵族? “就为了这事儿?” 慕容琉风用力点头,“姐姐,我觉得师父和爹说得有道理。而且你从前不是说过吗?他们皇家人,素来薄情。你要是嫁给他,以后一定会很痛苦的。所以姐姐,你千万不要被他的甜言蜜语给迷惑了。”他又皱了皱眉,有些沮丧道:“师父说他不太了解你体内的封印到底是怎么下的,不然给你解了封印你也就恢复记忆了。或许你想起一切以后,自然就会远离云墨了。” “我以前…”凤君华眼睛闪了闪,“当真那么讨厌他?” 慕容琉风连连点头,“从猎场回来以后,你发了好大的脾气,把屋子里的东西全都砸碎了,还有一块玉佩…”他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道:“那时候我太小,记不太清楚了。只知道你当时特别生气,发泄一般将那玉佩给扔了出去,幸好千姨接住了,还因此罚你晚上不许吃饭呢。” “玉佩?”凤君华目光微动,“什么玉佩?” 慕容琉风摇头,“你扔得太快,我没看清,只隐隐约约记得,好像是银白色的。而且看千姨的表情,那玉佩似乎还价值连城。” 价值连城的玉佩?银白色? 凤君华眼底划过疑惑。 “不是我的吗?” “不是。”慕容琉风回答得很肯定,“小时候我天天跟在你身边,从来没看见你戴过那玉佩。你倒是有一块玉佩,不过是血红色…” “绯儿。” 身后响起沐轻寒温润的嗓音。 她回头,“大哥。” 慕容琉风对沐轻寒印象不错,因此很有礼貌的叫了声。 “沐太子。” 沐轻寒对他笑了笑,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怀念的情绪。 “当年我见到你的时候,你才一岁多。如今十二年过去了,你都这么大了。” 慕容琉风有些惊讶,“沐太子以前见过我?” “嗯。”沐轻寒又看向凤君华,“是绯儿带我去见你的,不过那时候你正好在睡觉,所以不记得我罢了。” “哦。” 慕容琉风瞄了眼凤君华,又看了眼沐轻寒,觉得他们两个站在一起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虽然沐轻寒也是皇室之人,但他和云墨不同。云墨那个人心思太深沉,太不可琢磨。沐轻寒则温文儒雅,待人温和,而且他以前在慕容府呆了那么几年,怎么着都比云墨这个半路出现的第三者强。 如果姐姐非要嫁人,那还不如嫁给沐轻寒。虽然他舍不得姐姐嫁那么远,但只要姐姐幸福,他就开心。 凤君华自然不知道这个弟弟在想什么,她看向沐轻寒。 “大哥,你找我有事吗?” “我听说义父来信,便过来看看。”当年他被凤君华的生母莫千影收养,自然该称呼慕容于文一声义父,“义父以前最是宠着你。你失踪了这许多年,他只怕日夜思念难安。” 听起来她那个父亲以前对她真的不错。 “他写信来教育我的。”她目光落在慕容琉风手中握的信上,慕容琉风立即将信交给沐轻寒。“沐太子,你劝劝姐姐吧,爹说了,她不能跟那个云墨在一起。” 沐轻寒已经拆开了信,闻言一怔。 “为什么?”他目光扫过信上的内容,先是皱了皱眉,而后笑了笑。“义父是杞人忧天了,他担心的事不会发生的。”凤君华瞥了眼那信上的内容,和慕容琉风说得差不多,反正就是让她离云墨远一点,今早回去,他会为她选一门好夫家。 她有些郁闷,这些人好像担心她嫁不出去似的。 慕容琉风怪异的看了沐轻寒一眼,他不喜欢姐姐吗? “你怎么那么肯定?” 沐轻寒只是笑了笑,“你还小,很多事情你不懂。” 慕容琉风不乐意了,“别说我小,我都十三岁了,虚岁十四了,都可以娶妻生子了。” 凤君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自己都是个孩子,好意思说娶妻生子,也不怕羞人。” 慕容琉风脸色微囧。 沐轻寒轻笑一声,又对凤君华道:“绯儿,我来,是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 沐轻寒收了笑脸,道:“明月轩如今在中城,你知道吧?” 凤君华点点头。 “他谏言明皇让义父辞官归野想必你也知道了。”沐轻寒负手而立,远望天边,幽幽道:“原本这是好事,我以为他是因为…”他眼神忽然一闪,又笑了笑,回头对她道:“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何又特意来阻止你回去?” 明月轩这个人,他一直都看不透。总觉得此人深沉不下于云墨,甚至比云墨更加心性难辨。 “阻止我回去?”凤君华有些讶异,“我以前跟他有仇?” “没有。”沐轻寒摇头,眼睫垂下,掩盖了眸中所有情绪,忽然声音有些轻。“或许在你心里,他应该算是你的恩人。” “嗯?” “不管怎么说。”沐轻寒拍了拍她的肩,认真道:“你要小心,万不可大意。” “嗯,我知道了。” …… 凤君华往回走,却不期然碰到刚刚走出来的云裔。云裔一见到她,脸色就不太好,他对她向来没什么好感。这在她当初在顺亲王府见到云裔的时候就已经感受到了他的敌意和隐隐的不屑,以前她还有些疑惑。但想起那些事后,她便明白了。 幼时的她,和云裔真的是相看两相厌。 云裔走过来,看着她的眼神很复杂,又隐隐含着叹息和挫败。 “我真不明白,千姨那样的女子,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他语气仍旧下意识带着几分冷嘲。 凤君华神色淡然眼神冷漠,也不理会他,直接朝自己的房间而去。 “站住。”他低喝一声。 她脚步不停,他跟她又没什么关系,她凭什么听他的?小小年纪风流无度,还欺负一个小女孩儿,算什么正人君子?他讨厌她,她还看不起他呢。 “慕容琉绯。”云裔眼里升腾起怒火,身影一闪就来到了她面前。周围隐隐风声微动,他怒喝一声:“全都给我走开。” 云墨当真是将她保护得好,就连他都要防备。 “我不管你是凤君华还是慕容琉绯。”云裔冷冷的看着她,“我告诉你,不要仗着云墨宠着你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也不要以为有人给你撑腰你就可以肆无忌惮恃宠而骄。如果你不喜欢他就尽早离开他,如果你胆敢再伤害他分毫,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说到最后一句,他眼神里暗流掺杂着隐隐的杀气,一闪而过。 凤君华依旧表情淡漠如水,她突然发现,这个到处留情的花花公子,也不是那么可恶。至少,还是懂的兄友弟恭。 “你这是在教训我?”她扬眉。 云裔不屑的冷哼。 凤君华呵的一声轻笑,忽然眼神凌厉如刀,声音冷如寒冰。 “你凭什么教训我?”她上前一步,周身冰冷之气蔓延,原本淡漠如水的眸子也凝结成冰。明明六月如火的天气,偏生此刻空气里泛着冰冷寒气,直要将人冻结成冰。 云裔怔了怔,一瞬间竟也被她突然起来的冷意给惊了惊。 “一个从小含着金汤匙出生行事不羁到处留情只会以玩弄女人为乐的风流种,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她又上前一步,云裔下意识后退。 “还记得我以前说的话吗?”她柳眉高挑,眼神不屑而冷酷。“多行不义必自毙,玩弄他人感情者,总有一天也会自受其苦。云裔,迟早,你会遭到报应的。” “你——”云裔原本听得心中生怒,忽然一惊。“你…你想起来了?” 凤君华不屑的瞥他一眼,凉凉道:“幸好想起来某些重要的东西,不然今天还真可能被你骂得无地自容呢。”她说完再也不看他一眼,决然离去。 云裔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而后暴怒低吼一声。 “臭女人——”一抬头看见从转角处出来的云墨,脸色立即黑了下来,愤愤道:“这就是你看上的女人,如此粗鲁——” “她说得很对。” 云墨淡淡的打断他的话。天色转暗,以至于他立于拐角的身影也忽明忽暗,莫名的有一种深沉的寂静。 云裔没发现他的异样,咬牙道:“你当真是好眼光!” “嗯,我也觉得。”云墨很是赞同他的话,“所以,我不希望再从你口中说出任何一句辱骂她的话。” 云裔脸色顿青顿白,“你——”他忽然发现不对,云墨这语气。冷厉不足,反倒是有一种深沉而悠远的疲惫。好像突然受到什么打击,然而仍旧坚持故我那种近乎自虐的撕心裂肺之痛。尽管他掩饰得很好,但他还是察觉到了。 发生了什么事? “喂,你怎么了?” 云墨隐在暗影里,衣袂飘飘发丝如墨,长眉下一双眼睛幽深若古潭。看不见潭底深处是平静如水还是浪潮汹涌。 “她现在还没完全恢复记忆,所以,不要告诉她以前的事。”他说完就转身离开,衣袂荡风,潇洒而决绝,也带走了方才一刹那的刻骨忧伤。 ** 夜色如幕,月凉如水。 凤君华躺在床上刚要入睡,忽然察觉门外有人,她立即睁开眼睛,满身的防备。 吱呀—— 门被人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她一愣,感受到熟悉的气息,渐渐放下心来。她怎么忘了,这里到处都是暗卫,若有人要对她不利,暗卫早就出动了。这个时候这样出现在她房里的,除了云墨,便不做第二人选。 “你怎么来了?”她语气很随意,还有一种习惯后的淡然。 他走进来,门被关上。他站在原地,屋子里没点灯,他的眼神如夜深沉,就那样遥遥看着她。 她觉得他目光似带上了火,灼灼而热烈,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烧成灰烬。 他怎么了? “你——” 他忽然身影一闪来到床边,窗扉开启,月色刹那透进来,照亮他脸色玉般雪白,也照亮他眼神黑沉如墨。她还来不及惊讶,他却已经将她扑倒在床榻上,同时低头吻上她的唇。 她浑身一僵,睁开了眼睛,对他突如其来的孟浪很有些怔忡和惊讶,以至于在第一时间忘记了反应。 唇上的触觉是熟悉而又陌生的,熟悉的是他的温度,陌生的却是他此刻有些粗鲁的动作。印象中除了花灯会那次他被她的冷漠气急对她稍微有些粗暴以外,平时都是温柔而怜惜的。而此刻,他那般强势而霸道的将她压在身下,强硬的撬开她的唇齿品尝她的柔软芬芳。他的气息灼热似火,又似隐隐压抑着什么,呼吸开始急促起来。 “为什么?” 他压着她的唇,声音嘶哑的问。 “嗯?” 她不明所以的看着他。黑暗里他目光如稠,隐有波涛汹涌。那是愤怒,也掺杂着浓烈的痛。那样的痛太过刻骨铭心,以至于她只是看着他的眼,便心生触动。 “你说什么?” 他似乎更怒了,然而更多的却是无言的无奈,只得加深这个吻。 她被那样灼热的气息烧得脸颊通红,想要偏头躲开。 “云墨。” 他的吻落在她脸颊上,烫得她又是一颤。他却因尝到了那样柔软而甜蜜的滋味而流连忘返,他睁开眼睛,入目处是她精致而诱人的耳垂。脑海里忽然涌现一个画面,喧嚣的大街,昏暗的马车。他低头望着她的眼神笑意绵长隐含刻骨柔情,她偏头想要躲过他的呼吸,却将耳垂送到他唇边。 一刹那心中跳跃,一刹那理智尽是。 他凑上去,张开唇,然后—— 咬下去。 回忆与现实画面交错而过,她猛然睁大眼睛,身体忽然僵直不动。他却贪恋起唇齿的酥软而一再得寸进尺,忍不住便伸出长舌… “不要。” 她终于恢复理智,低声呼喊。然而此刻她浑身酥软脸色通红,被他一番挑逗已经有些意乱情迷,这一声出口非但没有拒绝之意,反而似娇嗔迎合。 他听得心口一颤,更用力的拥紧她。 “青鸾。”他在她耳边低低呼唤,声音温柔而缠绵,又饱含了低低的脆弱。 她心中一动,推开他的动作便是一顿。 他埋在她脖子里,唇一寸寸的划过她的肌肤,眼神里已经升起了点点**的火花。 “你是我的。” 她一怔,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胸前的衣服已经被他褪去,露出精致的锁骨和美丽的香肩。她低呼一声,脸色通红。 “放开我。” 他却按住她的手,于黑暗中凝视她的眼神写满了坚定与不可抗拒的执着。他一只手无限温柔的抚摸她的脸,眼神里满是痴缠柔情。 “你会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话落,他低头,在她锁骨上轻轻一咬,留下属于他的痕迹。 她呻吟一声,仰头喘息,神色羞愤。 “云墨,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快放开我。” “不放。” 随着这一声落下,他手指翻飞,将她身上的衣服灵巧的尽数褪去,黑暗里她脸色如红霞,肌肤如雪如玉。她身上自然的幽香扑入鼻端,那是来自灵魂的诱惑。 他呼吸一滞,眼神里浴火翻腾。 “不要——” 她声音带上了一丝惊惶,他却抓住了她的手,决然的覆了上来。 ------题外话------ 咳咳,介个…看了这一章,大家会不会不稀饭云裔?哎,其实吧,云裔之所以这么讨厌女主,素有原因滴。当然不止是因为以前女主骂他而已。至于其他原因嘛,以后再说,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守宫砂 他覆上来,浓烈的气息扑入鼻端,丝丝缕缕化作网将她缠绕。她觉得周围空气都被他的气息给禁锢撕裂,然后只留下这一方狭窄的天地,挤压得她都快要窒息。 她于黑暗中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喘息,恼怒道:“云墨,你清醒点。” “我很清醒。”他的手已经落在她的背上,手指轻轻一动,将肚兜的绳索挑开,她顿时浑身**的躺在他身下。他目光触及她染上淡白色月光的肌肤,莹润如玉晶莹如雪,而胸前的风光起伏跌宕破涛汹涌更是令他呼吸一滞。他手指落在她腰间,感受着那样柔软而完美的曲线玲珑,仿佛是碧绿柳枝,又仿佛是雨后的彩虹。那是上帝精心勾勒的线条,让人惊叹而沉沦。 他眼中火热更甚,轻声变得低哑。 “我很清醒,十二年来,从未如此清醒过。”他扣住她的腰,将她拉入自己温暖的胸怀,灼热的吻从她脖子漫过痕迹,烫得她浑身一颤。 她倒吸一口气,身体原始的情yu被他挑起。她羞愤也恼怒,挣扎着躲开。 “云墨,你到底在发什么疯?” “我不是发疯,我是已经被你逼疯了。”他埋首在她胸前,抓住她的手,声音低哑又含着一丝疼痛,如受伤的野兽。“从认识你的那天起,我就疯了。” 她挣扎的动作一顿,他也停了下来,抬头望着她。 月光清明,透过薄薄的窗户纸洒进来,让她清晰的看见此刻他眼底深切的凄楚和近乎绝望的痛。 她莫名心尖一颤。 “你怎么了?” 奇怪的,他如此对她,她竟然疑惑大于愤怒? 怎么了? 他无声苦笑,又重新埋首于她颈项中,有些疲惫的道:“是不是只有让你成为我的女人,你才不会离开?” 她心头一跳,声音都提高了几分。 “你要做什么?”她想动,却发现他不知何时点了她的穴道。她蓦然一惊,眼底最后一丝情迷被愤怒和失望化作的冷意代替。 做什么? 他抬头看着她,被她冰冷的目光刺得心口一痛,面上却微微笑起来。 “现在只有我们两人,孤男寡女。你说,我会对你做什么?” 她眼神又冷了一分,将周围方才灼热的空气都似要冻成冰雪,一字字道:“原来你所谓的爱和等待,就只是为了得到我的身体?” 她嘴角扬起,浓浓的讽刺和厌恶在眼底深处蔓延。到得此刻,她已经不再挣扎。力量悬殊,她无论如何都逃不了,既如此,何必做无用功? 但是—— “我会恨你。” 他浑身一颤,眼神里满是撕心裂肺的痛。 她厌恶他,她讨厌他的触碰,亦或者,讨厌他这个人? 他闭了闭眼,禁锢她手腕的手微微一松,然后翻身躺在她身侧,三两下给她穿好衣服,道:“对不起。” 她不动,因为动不了,而眼神里冷意却未减分毫,反而有浓浓疲惫和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失望微痛。 男人都是这样吗?口口声声说着爱,转眼间又不惜对女人用强?他是不是以为,得到她的身体就能得到她的心?或者所谓的在意和执着,不过就是因为未曾得到?等得到了便就不再好奇,也就可以弃如敝屣了? 心尖上有冷意一寸寸开始蔓延,夹杂着微微痛意,在血液经脉中穿梭。内腑里似有污浊之气,与那些冰冷灼热的真气相撞,如洪水决堤,冲破她每一寸筋骨。 她只觉得痛,浑身都在痛。胸口有郁结之气凝聚不散,她努力想要冲破那些阻碍,偏偏因被点了穴道而经脉不通,以至于那些到处流窜的真气都堵在一个地方,又在体内开始加速乱窜,像无厘头的苍蝇四处乱撞,撞得她头晕目眩心肝欲裂。 一抹腥甜直逼喉咙,她咬牙忍住,额头上却渐渐渗出了冷汗。 她眼神迷离而自嘲,要死了吗?他压制了她的魔性,却挑起她从未有过的愤怒失望而引发被封印的真气蠢蠢欲动,她已经感受到那些气流在心脏周围强硬突破。一旦突破那道禁锢,她必定心脏爆裂而亡。 云墨。 他为一己之私,想要害死她。 突然又觉得悲凉以及隐隐的落寞。 他千方百计想要将她禁锢在他身边,却终究等不了她主动交心选择以这样的办法得到她。到头来,却引得她心寒之下强制想要冲破穴道以至于快要爆体而亡。 男人的**,永远大于所谓的爱。 悲凉之后她又庆幸,庆幸自己还没有爱上他。不然,岂非临死之前还要痛苦? 她睁着眼睛,冰雪在眼底凝固,直至四肢百合,那冰凉之气已经从脚底寸寸蔓延… 他终于发觉到不对,她浑身冰冷若万年雪雕,根本不似因愤怒散发出来的那种冷气,而是从体内开始蔓延的冰冷寒气。他心中一惊,连忙解开她的穴道。 “青鸾…” 她哇的一口血喷在他脸上,在他失神的一瞬间用尽全身力气推开他。 “别碰我,恶心。” 他被她推得差点栽落在地,连忙撑着窗沿稳住身形,闻言又是心底一痛。此时却顾不得其他,一伸手将她抱在怀里,手心抵在她的后背上,源源不断的真气输入她体内。 “走开!” 她丝毫不领情,挣扎着要逃离。 “别动。”他额头开始冒出冷汗,真气运行不可有半点闪失,否则他们两人轻者重伤,重者身亡。“你若恨我尽可以杀了我,但在此之前,你得让自己活下去。” 她一顿,然后冷冷讥讽。 “你还没有得到我,所以不甘心就让我这么死了,是吗?” 他面色有些白,嘴角流露一丝苦涩。 “在你眼里,我便这么不堪?” 她不说话,在对她做了那样的事,他还期待她对他有多少好感?甚至,连唯一的那点好感都因他今夜的索求而荡然无存。 他看懂了她的眼神,脸色更白了一分。心尖一颤,原本运输的真气一叉,直逼胸腹。他咽下喉中腥甜,来不及压抑体内乱窜的气流,开始专心的将她体内的凝冰之气融化。直到确定她经脉恢复,气血流畅,他才松了口气,缓缓收回了手。 她浑身一软,他立即伸手去接,却被她嫌弃的躲开。 “滚!” 她偏开头,发丝垂下,掩盖了面容。窗外月光折射而来,照出她半边脸惨白如雪,眼神更是彻骨冰寒。 云墨眼神一暗,“青鸾,我…” “闭嘴。” 她回头冷冷看着他,眼神毫无温度,忽然又讥笑一声。 “你知不知道…”她眯了眯眼,浑身虚软的靠近,却不屑于触碰他的身体,一只手紧紧的抓着他的衣襟,对上他低头凝视下的眼神,心头忽然涌出一个念头。 “原本我现在可以回答你那个问题了。” 他浑身一颤,眼中光亮和幽暗交错而过,化为沉沉的痛楚将他淹没。 “青鸾…” “可是现在没必要了。”凤君华又轻轻开口,将自己的唇凑近他耳边,一字一句道:“你亲手断绝了让我爱上你的机会。并至此,再无可能。” 他脸色瞬间雪白,眼底深处蔓延着无边无际的绝望。 她已经推开他,看见他神色,忽然有一种报复后的快感。然而这快意过后,又是深深的疲惫以及淡淡的痛。她不知道为何会痛,只是觉得,她这辈子都不要再相信什么爱情了。男人所谓的爱,也不过只是口中不负责任的誓言而已。有谁说过那样一句话,誓言和诺言都是有口无心。相信了,便是撕心裂肺的痛。 “为什么…” 他很艰难的吐出这三个字,心底深处还未升起的喜悦又被苍白和绝望打碎。 她原本已经对他动心了,如今又因他对她的侵犯而打回谷底。从此以后,她只会更厌恶他吧? 这叫什么?自作自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流散的真气还在体内乱窜,他体会着方才她的痛,然而心口的痛却比身体的痛要重千万倍。 她已经重新睡下,周身散发出的冰冷之意似乎要将她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 他看着她侧身的背影,只觉得心里的痛一寸寸蔓延,喉咙里腥甜凶猛而来。他下地转身,“我宁愿你杀了我,也不愿你恨我。” 说罢,他便踉跄着走了出去。 她没有动,疲惫的闭上眼,再也睡不着。心里有些空,脑子却越发的清明。 是该结束了。 由来爱情害人,她怎么那么傻?竟然会因他的刻意为之而意乱情迷?倘若她稍微降低几分警戒,如今是不是就已经对他痴恋沉沦非君不可了? 那么刚才,她是不是就任由他侵占她的身子甚至不知廉耻的在他身下婉转承欢? 呵呵… 凤君华,不过才两个多月而已,你就忘记了坚守本心,忘记了人心不古这四个字吗?仅仅因为救命之恩,仅仅因为几句甜言蜜语,你便放任自己沉沦了吗?十二年的杀手生涯,还不足以让你看透人情冷暖吗?这个世界上那些男人所谓的爱,不过就是哄骗小女孩儿的手段而已,你怎能去相信? 由来帝王无情,他对你好你便以为他不会伤害你吗?你怎能忘记,他就算对你有情,也是一个男人而已,男人对女人,永远都是**大过爱情。何况出身皇室,他即便再容忍你,骨子里也是霸道自负的。他从前对你所有的好,不过就是为了让你心甘情愿奉献自己的身体而已。他说过为了得到你,可以不择手段,便已经是一种暗示,你却还在不知所谓的自欺欺人。 你真蠢! 所以,你该清醒了。 她扬唇,笑得凉薄而冷漠。 …… 云墨打开门走出去,刚刚关上门,就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衣袖震动,火儿跳了出来,站在他手臂上,对他怒目而视。它在愤怒,刚才他将它定住了,它动不了。它愤怒,他伤了它的主人。它伸出爪子想要去抓他的脸,它的爪子有毒,只有它的血才能解。此刻他内腑受创,它只要抓了他以后立即跑开,超过两个时辰,他就算不死,这张脸也得毁了。 然而刚伸出爪子它又怔住了,因为它看见他的眼神,淡漠到极致,沉痛到极致。 他在疼痛。 这个万事在握骄傲自负的天之骄子,此刻在烈火与冰雪煎熬中痛不欲生。 这世间最痛苦的事是什么?不是当你爱上一个人她却不爱你,而是你明明爱她,却又伤害了她,以至于她好不容易为你打开的心房从此永久关闭。便是再倾尽一切,都无法再靠近她半分。 火儿忽然就收回了爪子,一瞬间感受到这个男人莫大的悲痛和绝望。它难免也有些伤怀,默默的跳下他臂弯,想要进屋安慰它的主人。他却伸手将它捞了回来,“别去打扰她。” 火儿瞪着他,他不理会,将它又重新塞回自己袖口中。 他转身,地上一抹长长的影子拉到他脚下,他抬头。 月色下,云裔冷冷看着他,眼神讥诮而愤怒,又隐着了然的叹息。 “云墨。”他道:“你迟早会死在她手上。” 云墨脸上漫开苍白而萧索的笑,“那么在此之前,我会先杀了她。” 云裔一震,云墨却已经转身离开。 他站在原地,神色有些发怔。宁愿跟她死在一起,宁愿让她恨他,都不愿意放手让她投入其他男人怀抱吗?她便是死,也得死在他手上。其他人,休想动她分毫。 是这个意思吗?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可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云墨,你当真下得了手? …… 这夜里有人心如死灰,有人品尝从甜蜜降低冰点的痛,还有人在不知名的角落负手立于月下,神色淡然而冷冽。 身后有白衣老者靠近,“宫主,过了下一个城池,便可到达南陵境内。” 他只嗯了声,没多大反应。 身后人有些犹豫,还是低低开口了。 “宫主,方才我夜观天象,发现紫微星光芒暗淡,似有劫难将至。” 他手指动了动,眼神划过幽暗。 封印越来越无法克制了么? 身后人还在继续道:“宫主与那紫微星命格犯冲,不可靠近,否则会被她煞气所伤,性命堪舆。” 他嘴角勾起冷冷笑意。 “她命格是否被人改过?” 身后人不说话了。 他转身,月色下容颜平淡而一双眸子若繁星缭乱,看得人不自觉得低下头,生怕一个不慎就被他窥视了心中所想。 “出生不凡命主紫薇,虽然有煞气萦绕但本身浩然正气极浓,即便命途多舛,也万不至于数次生死难料,更不会波及身边人。”他淡淡的说着,眼神却一寸寸冷下来。 “可就在十多年前,有人改了她的命格,煞气愈浓,正气几近荡然无存。”他慢悠悠的靠近,语气轻柔如风,听起来没有丝毫危险。 “五长老,玉晶宫中你主观星宿,最擅长观天象知命数。我玉晶宫能人无数,甚至可逆转时空颠倒乾坤。然而这篡改他人命格乃是逆天之法,便是本宫,若要逆天而行,也得承受天火之劫。而至本宫以下,圣女当时没那个能力。况且就算她有,就算她不顾一切动用转天逆命之法,也早已魂飞魄散,断不可能安好如初,更不可能还能修习一身元力神功大成。” 他目光近乎平静,然而语气却压迫得人喘不过气来。 五长老低着头,纵然他在玉晶宫里位高权重人人敬重,在这少年宫主面前,却不敢有丝毫不敬。 “宫主此言差矣。天下悠悠,能者居多。除了我玉晶宫人,也并非没有能算天命知前生来世之人…” 他呵的一声轻笑,五长老还未说完的话立即僵在嘴边。 “圣女以下,便只有你们八位长老了。”他说到最后,语气已经冷冽刺骨。 五长老浑身一颤,闭了闭眼,也没否认。 “原来宫主早已知晓。” 他嘴角淡淡扬起笑意,眼神却是极致的冰冷。 “玉晶宫向来不过问红尘俗事,此次却又是为何?” 五长老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宫主自幼开天眼,岂能看不出那女子出生非凡生来带祸?且她命主妖格,必为天下大祸。若是凡尘便也罢了,但偏偏此女与宫主命格息息相关,而宫主却又对那女子情根深种甚至违逆宫规据婚于圣女。宫主您要知道,玉晶宫之所以能世代流传,最重要的便是巩固护宫神石。而圣女得浴神石神力之下,与宫主之力相合,才能保我玉晶宫世代不覆。”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 “当年您的父亲,便是因凡尘女子而未被宫规抛弃前圣女,致使圣女不甘出宫寻找,最后死于天火之劫,我玉晶宫也因此元气大伤。而如今,宫主您万不可再重蹈您父亲的覆辙啊。”他抬头,苦口婆心的劝道:“那女子若不死,天下必乱,玉晶宫必会因此倾覆。所以…还请宫主莫要再执迷不悟。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不知何时,其他几位长老也相继出现,纷纷跪在他面前。 “请宫主莫要再执迷不悟。”其中最严肃最古板最冷漠的大长老道:“宫主若是下不了手,便让我等为宫主扫除祸患,也可保我玉晶宫永世安稳…” 他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强烈的光晕铺天盖地袭来,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他想要集结元力,却忽然发现自己元力丧失,他心中暗道不好就要采取天地之气来生化元力。然而那光却似无所不在的网,将他封闭在一方天地里。周围什么都看不见,他却能感受到四面都是薄而透明的墙在缓缓靠近。 凌厉的杀气穿梭在空气中,他甚至来不及反抗,便被那些无形的冰刀穿过了身体割裂了所有经脉,鲜血从体内各个穴道爆裂,仿佛生命于烟花炸开。 最后一刻,他看清了封住他所有元力的,是一颗七彩水晶石。 那是神石,乃洪荒时代女娲补天之时遗漏的七色水晶石,守护玉晶宫的镇宫之宝。神石离宫,宫殿必陷。 他倒下的最后一刻,看见身边同伴也如他一般缓缓倒下,临死都想不明白,吸收了历代宫主灵元的神石,是如何被宫主取下来的? 然而他们永远也得不到答案了。 玉晶宫位高权重颇受尊敬神一般存在的长老,一生威名赫赫,死之前却连反抗都来不及,就这样丧命在他们选举的年轻宫主手中。 玉无垠站在原地,神石已经收进宽大袖口中。他冷冷看着地上几具尸体,眯了眯眼。 “来人。” 淡白色的雾气在身后凝聚成人影,却没有显露面貌体型,看不出男女,只知道是一个人。 “传令圣女,三长老五长老和六长老利用万象珠逃生,让她召集破天十二卫以及惊影七十二灵全力追捕。”他目光淡淡语气森冷,“一个不留。” “是。” 白影瞬间化为空气消散。 玉无垠掏出丝绢放在唇边轻咳两声,血迹印染如桃花妖娆。他脸色有些白,目光却流露出诡异的色彩。身后有彩衣女子无声到来,“公子,您受伤了。” 他并不在意,瞥了眼躺在上的五人,神情痛恨而厌恶。若非这些人修改了绯儿的命格,她岂会受如此多的磨折?动用逆天之法本就祸及寿命。玉晶宫人便是有神力护体又如何?终究是**凡胎,而非神,同样要受到天劫之惩。 只是可惜了,在他们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利用神石之力,竟然也没能将他们全部杀死。 他眯了眯眸子,忽然一挥袖,淡淡透明元力倾盖而下,几位长老的尸体便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开始消失,从脚到头,一寸寸化为烟火,最后烟消云散。 “公子。”彩衣女子低着头,请示道:“要不要怕人保护小姐?” 他抬头看向某个方向,目光沉沉如夜。 “罢了。”他又轻咳两声,刚才为了能干脆决绝的杀了他们,他也受了不小的创伤,只怕得养好一段时间了。“他们都受了重伤,如今躲避追杀找地方养伤还来不及,没空去找绯儿麻烦。” 彩衣女子漠然。 他顿了顿,又道:“你先带离恨宫四堂主去南陵。” “是。” 彩衣女子拱手应了声,又有些犹豫道:“公子,您当真放任小姐在云墨身边吗?要知道…” “该来的始终都要来。”他语气一停,眼中有悲凉和苦楚漫过,语气也有着疲惫和沧桑。“事到如今,我已经无力阻止。” 彩衣女子咬了咬唇,低声道:“孟月眉和颜姑娘在中城,怕是要对姑娘不利…” 玉无垠嘴角勾起冷意的弧度,“正好,该是接受考验的时候了。不然…” 后面那句话很轻,湮灭在风中,彩衣女子只隐隐约约听到‘不放心’三个字。她心中有疑惑,却也没问,转身消失在黑夜里。 玉无垠负手而立,嘴角鲜血流淌,他却没有理会,只是眼神中慢慢有孤寂和落寞酝酿。 == 凤君华和云墨陷入了冷战,身边所有人都看出来了。其中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凤君华不再和云墨同乘一轿,而是坐到了沐轻寒栾轿中。她对云墨明显排斥甚至隐隐有一种痛恶的情绪,也不要秋松秋兰伺候了。好像一夜之间,她又变回了最初那个冷心冷清的杀手,连慕容琉风都不敢轻易靠近她,只因她周身散发出的气息太过冷冽冰寒,让人无法靠近。 出城以后,沐轻寒终是忍不住问道:“绯儿,你和云墨怎么了?吵架了?他惹你不高兴了吗?” 凤君华收回目光,眼神虽然不如之前冷冽,但也没什么温度可言,比起之前对他下意识的相信和亲近完全大相径庭。 “大哥,你好像很希望我跟他在一起。” 沐轻寒笑了笑,温和道:“你年纪不小了,好多女子在你这个年龄孩子都满地跑了,可你至今未嫁。”他眼神暗了暗,语气带着几分歉疚,“大哥无用,以前无法护你周全,害你失踪这么多年,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如今你回来了,我便尽我所能,要替你寻一个好夫君,让你一辈子安乐无忧。这样,我才对得起义母当年抚养救命之恩。” 他直至恳切真诚,毫无虚假做作之态,完全符合一个哥哥对妹妹的殷切关心和疼爱。 凤君华眼神微动,声音软了几分。 “大哥的好意我知晓,只是…”她抿了抿唇,目光又冷了几分。“为什么是云墨?” 沐轻寒依旧笑得温和,“因为他爱你。” 凤君华眼神一闪,嘴角露出几分讥讽。 “是吗?” 沐轻寒轻叹一声,“他等了你十几年,且为了你至今未娶,足以证明他对你的心。绯儿,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但我敢肯定,如果这世上还有人能不计一切利益真心爱你护你一生。那这个人,必是云墨无疑。” 凤君华奇怪的看着他,“你怎么那么肯定?” 潭渊在旁边暗自焦急,小姐和云太子吵架了,公子您的机会不就来了吗?您还不见缝插针趁机讨得美人欢心,您还给人家做说客干什么? 沐轻寒自然知道他的心思,也没理会,而是对凤君华温柔道:“绯儿,你本就聪明,但很多时候只是当局者迷而已。平心而论,你觉得云墨对你不好吗?” 好,她以前也这么觉得,但那是在昨晚之前。 见她不说话,眼神却又露出那种淡淡讥诮和微微自嘲,沐轻寒假不由得蹙眉。 “昨天还好好的,你怎么突然就对他不理不睬了?”他忽然目光一缩,直直盯着她的脖子。准确的说,是衣襟未遮掩住的淡淡青色。 那是…吻痕! 他面色有些白,眼底微微的痛,却转瞬即逝。随后又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立即抓住了她的手。 “大哥?” 凤君华原本还在奇怪他为何突然变了脸色,冷不防被他抓住了手腕便下意识的躲避,然后他却已经挽起了她的衣袖,露出洁白如凝脂的手臂。 她肌肤如雪,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在她手臂上洒下淡淡光泽,美如莹玉。 然而沐轻寒却立即脸色大变。 “绯儿,你…你和云墨,你们…”他太过震惊以至于说话都在颤抖,眼神里不知道是震惊还是失望亦或者疼痛。他低着头眼睫垂下,掩盖眸中一刹那闪过的神色,手指微微颤抖。 贵族之女出生之时便会在手臂上点下守宫砂以示贞洁,她幼时也有。而如今,手臂光洁如瓷,却不见那滴嫣红的守宫砂。 “你和他…”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着她,眼神震惊而愤怒。“是不是他逼你的?难怪你突然对他那么冷漠,原来如此。”他眸中闪过疼惜和自责的痛楚,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连连道:“对不起,绯儿,是我不好。我以为他那么爱你,便不会伤害你,没想到他居然敢对你…”他手指紧握成拳,眼神里满满的愤怒。 “我该派人保护你的,不然你也不会被他…” 凤君华整个人完全懵住了,从沐轻寒拉开她的衣袖开始她完全就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脸色大变,现在又为何如此愤怒? “大哥,你在说什么啊?” 潭渊在一旁瞪直了眼睛,他虽然年纪小,却并非什么都不懂。一看到自家主子这表情动作,立即就明白过来,顿时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怒意。 他蹭的一声站起来,怒道:“云墨那个禽兽,居然敢玷辱小姐,公子,我去给小姐报仇。” 他说着就要跳下马车,被沐轻寒反手一抓。 “回来。” “公子…” 凤君华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潭渊,他在说什么?玷辱?云墨是意图侵犯她不错,最终仍旧没有得逞。大哥刚才大抵看到了昨晚云墨在她脖子上留下的吻痕,才会如此震惊吧。这个时代女子贞洁比命还重要,如她这样日日跟一个男子住在同一屋檐下,早就有人说三道四了。 只是她很奇怪,照理说沐轻寒默认她跟云墨住在一起,便也应该料到云墨会对她做出一些亲昵的举动才是。不过就是几个吻痕而已,他至于这么愤怒吗? 沐轻寒深吸一口气,回头对凤君华轻言安慰道:“绯儿,你放心,大哥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的。”他眼神闪过坚决之色,“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回来。”他说完吩咐潭渊道:“你在这儿保护绯儿,不许离开。” “是。” 潭渊一点没觉得委屈,他觉得公子早就该这么做了。 “大哥…” 凤君华隐隐明白了什么,连忙道:“大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说…” 沐轻寒却已经下了车。 她暗自恼怒,起身就要下车,被潭渊拦住了。 “小姐,您不能下去。”他很执着,公子的命令,他毫无保留的执行。 凤君华现在没空跟他周旋,直接一把银针甩过去。潭渊惊呼一声立即躲开,凤君华趁此机会跳了下去。 “小姐…” 潭渊也连忙追了出去。 …… 沐轻寒来到云墨的车驾前,根本不理会前方侍卫的询问,冷冷道:“云墨,你给我下来。” 车驾已经停了下来,侍卫为难的看着他。知道自家主子和他交好,所以对他的无礼也不敢有所指责,只得斟酌道:“沐太子,我们殿下在…” “退下。” 里面传来云墨淡然的声音,侍卫立即拱手退了下去。 后面车驾内,云裔打开了车窗,眼角余光瞥到后面一个红色人影已经朝这个方向走来。 哼,又是为了这个女人。 云墨昨儿个为了她伤得不轻,看沐轻寒的样子,像是来找云墨打架的。他想了想,跳了下去。他一下车,后面时时刻刻关注他举动的沐清慈自然也知道了,连忙让芷云扶着下了车。刚好和急急而来的凤君华撞上,她一愣,而后笑得温婉。 “慕容三小姐…” 凤君华懒得理这个做作的女人,“让开。” 沐清慈一怔,侍女芷云立即发作了。 “放肆!” “小姐…”潭渊跑了上来,一把推开趾高气昂的芷云,对凤君华道:“小姐,您不能过去,公子说…哎,小姐…” 他还没说完,凤君华便已经径自离去,他连忙又追了上去,连看都没看沐清慈主仆俩。 “你…”芷云气得瞪大眼睛,看看潭渊离去的背影,又看看沐清慈,跺脚道:“公主,这个潭渊,仗着殿下宠爱,一向就不把您放在眼里。还有那个慕容琉绯,不就是一个侯府的小姐吗?殿下念着当年的恩情愿意认她这个义妹,那是她的福气,她还真把自己当公主了?哼,竟然敢对您…” 她说了半天见沐清慈没反应,抬头才见沐清慈平静的看着她,然而那眼神却有冷意在蔓延。她缩了缩脖子,脸色有些白,低头道:“奴婢失言,请宫主恕罪。” 沐清慈淡淡瞥她一眼,道:“你要知道,你是本宫的贴身丫鬟,要谨记宫廷礼节,不能乱了分寸给本宫丢了脸面,也丢了我西秦皇室颜面。什么样的身份就得守什么样的规矩,你若是跟某些没规矩的人计较,便是降了自己的身份,也就是辱没了本宫。明白了吗?” 这便是在讽刺凤君华是不懂规矩上不得台面的低贱之人。 芷云一个激灵,连忙点头。 “是。” “走吧。” …… 云墨已经从车驾里走出来,脸色还有些白,沐轻寒却没注意到这些,这里人太多,他也不想让云墨太过没脸,而且这种事涉及到凤君华的名声,不能声张。 “你跟我来。” 他说完转身就走,云墨没说什么,悠然的跟了上去。 云裔走上来,有些讶异,然后吩咐了一声,“你们都在这里别动。”自己便跟了上去。 等凤君华过来的时候发现车驾已空,也顾不得生气,问了秋松他们离开的方向,然后急急找了过去。 …… 走了好长一段距离后沐轻寒才停了下来,回头冷冷看着云墨。 “云墨,我信任你才将绯儿交给你,但我没想到你竟然对她做出这种禽兽不如之事。” 随后而来的云裔脚步一顿,挑了挑眉。 沐轻寒这话什么意思? 云墨面无表情,眼神淡得如水如烟,看不出在想什么。 沐轻寒越发的愤怒,上前一步揪住他衣襟,低吼道:“你怎么可以那么对她?你让她以后还怎么做人?” 云墨终于有反应了,他慢慢的扳开沐轻寒抓着他衣襟的手,语气极为平静。 “你是以什么身份什么角度来对我说这番话?” 沐轻寒一噎,脸色沉了下来。 “她是我妹妹,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他深吸一口气,心里那股愤怒慢慢平复下来,道:“就算你喜欢她,但她如今还是未嫁之身,你怎可不顾她意愿对她用强?你是要让她被天下人的口水淹死吗?云墨,你到底是在爱她还是恨她?” 云墨对那女人用强? 云裔怔了怔,难不成昨晚云墨真的将那女人给睡了?但是不对啊,要是他真的心愿得偿,肯定神清气爽满面春风。可昨晚他从那个女人屋子里出来的时候分明元气大伤内腑受创呕血不止。这分明就是调节真气之时被人打断以至于遭到反噬又没有及时疗伤导致气血上涌甚至伤了经脉之象。 可沐轻寒那样子,似乎真的… 他忽然回头,见凤君华正站在不远处,神色很怪异。似乎惊讶,又似乎无奈,还有几分被误解的囧态。 “喂——”云裔脸色不太好,“是你在这里挑拨离间吧?”他眼神森寒而冷冽,身影一闪来到她面前,“我警告过你,不要在背地里耍手段,若是被我发现——” “云裔,住手。” 两个身影急急而来,沐轻寒拽住了他的手,云墨将凤君华扯到自己身后,两人一副保护美人的架势。潭渊早已退后,将随后而来的沐清慈主仆俩给打晕了。 气氛陡然僵持起来,三个男人,三双眼睛在对视,每双眼睛都写满了冷漠。 “我有没有说过,不许动她?”云墨声音很平淡,却极有压力。 身后的凤君华怔了怔,眼底流露出几分讥嘲。 云裔咬牙切齿,“你…” “够了。” 凤君华一把推开云墨,看都不看两人一眼,对沐轻寒道:“大哥,我们回去吧。” “绯儿…”沐轻寒不赞同的看着她,“此事关系到你的清誉,不能就这么算了。” “清誉?”云裔讥嘲道:“她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沐轻寒怒目而视,“云裔——” “大哥。”凤君华打断他,揉了揉眉心,道:“你误会了,他没对我做什么。” 沐轻寒皱眉,“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帮他说话?绯儿,你放心,这事儿大哥一定替你做主。” 凤君华有些头疼,是不是她在现代生活了十二年,回来以后就跟这群人有了代沟? “大哥。”她叹息一声,“你信我一次,我说的是真的,我跟他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云墨站在她身后,她从头到尾都没看他一眼,甚至都没发现他今日非同寻常的虚弱。他看着她的背影,明明她就站在他眼前,他却觉得她离他好远,远到即便他倾覆一切,也无法触及她的倩影,徒留下虚妄而永久的疼痛。 他不说话,面对沐轻寒的质问他也没解释,他也不在意被人误会。他唯一在意的人,唯一想给予解释的人,却已经不再给他这个机会。 本来以为他可以平静面对,然而听到她否认他们之间的一切,他仍旧会痛。 在她眼里,他真的什么都不算。甚至,如今连一个陌生人在她眼中都比他重要吧。 沐轻寒有些怀疑的盯着她,“可是我明明看见你…” “没有守宫砂,是吗?” ------题外话------ 过年还万更真素悲催,哎,遁走,继续码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决裂,还是转机? 她的反应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丝毫不觉得在几个男人面前提起这种隐密之事有什么娇羞或者迥然,她眼中甚至还有几分漫不经心的漠然。 “很重要吗?” 这个时代的女子或许视贞洁如命,但对于有现代思想的她来说,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至少,没有命重要。 沐轻寒睁大了眼睛。她却已经转身,漠然的看着抿唇不语的云墨。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云墨看过她的身子,自然也清楚她并没有守宫砂。 没了守宫砂,也就代表她早已没有了清白可言。 这个世界的男人没有不在意女人清白贞操的。早就知道,却仍旧对她表现出那么大兴趣。 是因为不甘心么?不甘心他看中的女人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于其他男人? 她勾唇,笑得冷冽而嘲讽。若非今日沐轻寒误打误撞让她知晓有守宫砂这事儿,她还真的忽略了这个问题。 那天他从猎场将她带回来,给她疗伤的时候,秋松也看见了吧。 难怪,难怪那晚秋松会那么激愤埋怨。是觉得她这个残花败柳的女人不配得到她那高贵圣洁的主子如此费尽心机吗? 呵呵… 她眼神里的讥嘲和冷讽那么明显,他又岂会看不分明? 心中不无苦涩。 无论他怎么做,她还是不相信他。仿佛那晚如同昙花盛开的嫣然微笑从不曾出现过一般。 是梦吗? 如果是梦,为何她已经清醒,他却还在继续沉沦? “那并不重要。” 他不在意过她的过去,他只在乎她的现在和未来。当年是他晚了一步,才与她失之交臂。到得如今,他能等到她来到他身边,已经是上天对他的恩赐,他又怎能还去计较那么多? 他想要的,一直都是她的心。 仅此而已! 云裔好不容易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听见这句话,他简直不敢置信的看着云墨。 沐轻寒却是沉默了,短短几句话,他却已经知道,他误会了云墨。云墨并没有对绯儿做出什么非君子的行为,但绯儿手臂上的守宫砂的确没有了,也就是说,绯儿以前… “青鸾。” 云墨伸手要来拉她,她已经从短暂的惊异中回过神来。退后一步,依旧冷冷看着他。 “是,我就是一个不洁的女人。” 如果让他以为她已经不是清白之身能让他放弃对她的纠缠,那么她不介意这些所谓天之骄子的误会。 云墨脸色微白,只因看懂了她的排斥和拒绝。 “多谢云太子这段时间的照顾,小女子十分感激并铭记于心,日后有机会必定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她神色漠然,对他眼中痛色视若无睹。转身对沐轻寒道:“大哥,我们回去吧。” ** 沐轻寒有些疑惑的看着身边的凤君华,想起方才的场景,到现在他还十分迷茫不解。 她说那些话在旁人看来不觉得有什么,但是于云墨而言,难免太过伤人。 云裔骂她不知好歹,虽然他听着不高兴,但心底却疑惑更甚。 “大哥为何一直这般看着我?” 凤君华岂能感受不了他的目光? 沐轻寒轻咳一声,犹豫的问:“绯儿,你…不喜欢云太子吗?” “大哥为什么这么问?”沐轻寒有些尴尬,“云太子天纵英才,除却身份不说,他本身也才貌绝世武功高强,乃当世英杰,天下女子莫不向往倾慕。可他却视为无物,独独对你一往情深。” 他眸光一闪,笑道:“你们在一起两个多月,我以为就算你还没爱上他,应该也不至于讨厌他才是。” 凤君华低头不语。 沐轻寒又叹息一声,“绯儿,大哥不是逼你非要嫁给云墨,如果你不喜欢他大哥也尊重你的选择。只是…你刚才不应该说那些话伤他。” 见她不说话,沐轻寒又道:“绯儿,或许他某些行为让你无法忍受,但你不能因此就忽略他对你的真心。” “大哥以为…”凤君华终于开口了,语气仍旧淡漠无痕。 “他是真的爱我么?” 沐轻寒一怔,而后十分肯定地点头。 “绯儿,我相信很多事你心里比我更清楚明白。正如我之前对你所说,如果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不计一切的真心待你,那这个人必定是云墨无疑。”他顿了顿,面色有些囧。 “之前我以为他对你…”他不自在的咳嗽一声,“绯儿,你别怪大哥迂腐。或许你洒脱不羁视世间礼法于无物,但那是许多人视为神圣的信仰和坚持。你之前住在云墨的别院,虽然同一屋檐下,但只要你们清清白白,旁人便是怀疑,也没有证据。可如果你们真的…你也知道,这种事向来被诟病的都是女子。而且如果你…” 他眼神闪了闪,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凤君华蹙眉,而后见他目光往自己小腹上瞥了一眼,又迅速移开,白玉般的脸色浮上浅浅的胭脂红晕,如娇艳的桃花,迷人心醉。 她立即恍然大悟,敢情是怕她未婚先孕与人话柄。 她哂然过后又不禁有些感慨,沐轻寒与她并无血缘关系,却能如此真心真意的待她,实属难得。 “一往情深么?”她迷蒙的眸子飘过一丝嘲讽。 “占有也算爱么?” 沐轻寒脸色微变,而后眸色暗了下来。作为一个男人,其实他非常理解云墨的情不自禁。但凡是正常男子,平时再是清心寡欲不近女色,遇到自己钟爱多年好不容易重逢的女子,如何还能心如止水坐怀不乱? 只是看她这表情,想必云墨做得过分了些,才让她厌恶至此。 或许,让他们彼此都冷静几天也未尝不可。 “绯儿。”他皱了皱眉,那个问题不知道该不该问出来,毕竟如此私密之事,他一个大男人问出来总归是有些尴尬的。 正在犹豫,凤君华却已经看出了他眼中疑惑,道:“大哥是不是要问我守宫砂为何消失了?” 沐轻寒脸色有些红,觉得这种话由她说出来他更尴尬。 凤君华却毫不在意,正要解释,脑海里忽然又涌现一个念头,在她还未抓住的时候她已经不由自主的开口了。 “大哥好像从来没问过我这些年去了哪儿,经历过什么事。” “绯儿!”沐轻寒蓦然轻呼一声,脸色雪白而痛苦,眼底写满了疼痛悔恨以及自责怜惜。 凤君华心中一动,下意识问道:“大哥会因此嫌弃我不认我这个妹妹吗?” “怎么会?”沐轻寒声音颤抖,眼神里疼痛怜惜之色却越发浓郁。 他伸出手,以一种非常温柔珍惜的姿势将她揽入怀中。 “不管发生什么事,绯儿永远都是大哥最疼惜的妹妹。以前是大哥无用,才会让你…”他握紧双手,努力抑制住心里那股想要杀人的冲动。 谁玷辱了他冰清玉洁的妹妹?要让他知道那个人,他一定要将他千刀万剐才能泄愤。 “绯儿别怕,就算倾尽一切,以后大哥也会护你周全,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半分。” 凤君华心思一动,推开他,眼眸迷茫而疑惑。 “大哥,我并不是你的亲妹妹,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闻言,沐轻寒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有个妹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凤君华愕然。据她所知,文清皇后一生只孕育了一子,不曾听闻诞下女儿。 沐轻寒眼睫垂落,在眼窝处投下一片阴影。 “你该知道,西秦如今的皇后是我姨母,但你大抵不知道当初我母后为何失宠。” 他苦涩一笑,眼神里有冷冷讥嘲蔓延。 “我父母相识于微末,父皇钟情于我娘,然而却因先帝遗照,只能娶陈氏为后,我母亲为贵妃。父皇深觉愧对我母亲,是以对我娘格外恩宠甚至交予她协理六宫之权。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后宫无人争锋。皇后妒恨却无可奈何,后宫妃子陷害不得反遭父皇雷霆之怒。渐渐的,无人再敢与之挑衅。” 他目光飘渺而漠然,“没多久她就怀孕了,父皇很高兴,并承诺如果她生下皇子便立为太子。” 他说到这里,声音一顿,手指微不可查的动了动,再开口时语气平淡眼神却有一种极致的冷。 “可就在这个时候,太后突然薨逝,后宫失火,有大臣莫名死亡,查无所获。钦天监夜观天象后说,后宫有人身怀龙凤双胎,生来带煞,若不除,日后必定祸及整个西秦。而那时,后宫有孕之人只有我母亲。” 凤君华目光一缩,已然猜测到后面发生的事。 “巧得很,那天太医刚好诊出我母亲怀有龙凤胎。”他嘴角笑意凉薄而讽刺。 “父皇起初并不相信,并说钦天监妖言惑众,将之斩杀。而右相,也就是陈皇后的父亲。却联合百官谏言,神鬼之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必须彻查,才可保西秦江山永固。况且自我母亲进宫,父皇几乎独宠于她,给与无尚恩宠信任,致使父皇冷落正宫。若非是妖孽转世,如何迷得我父皇神魂颠倒不知所以呢?” “父皇震怒,然而畏惧陈相在朝中声望不敢惩治,再加上百官相逼,后宫怨声载道,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将我母亲禁足,等我母亲临盆再说。陈相大抵是胸有成竹,也不再逼迫。母亲有冤无处诉,整日愁眉苦脸郁郁不得。她知道,待她生下龙凤胎,必定是她以及整个卢家覆灭之时。” “那时我小姨,也就是如今的皇后,因夫家死而郁郁伤怀,母亲便让她常入宫陪伴,给与安慰。出了这样的事,她自然不能出宫,整日和我母亲一样被禁足宫中。和我母亲的温婉良善不同,我这个小姨从小就聪明伶俐心机深沉。她给我母亲出主意,这两个孩子万万不能留下,如果真的是龙凤胎,那么就必须将女儿送出宫去,待日后有机会再接回来。我母亲思来想去,即便不为了她自己,也要包住她的孩子以及家族,于是便答应了。” “本来已经安排好了,我外祖也会派人接应。等到我母亲临盆那天,刚刚生下龙凤胎,准备将妹妹送走的时候,皇后却带着人来了…” 他又顿了顿,眼神遥远而空茫,又似乎隐匿了无数忧伤疼痛。 “时间来不及了,宫女无法阻挡皇后。如果让皇后知道她生下龙凤胎,印验了钦天监之言,那么她要死,两个孩子要死,卢家所有人也要死。唯一的办法,就是杀死其中一个孩子,这样才能逃过一劫。可毕竟是十月怀胎亲生骨肉,她如何下得了手?可不杀,所有人都得死。她陷入了人生最艰难矛盾的选择。” “终于,在最后的关头,她下了决定,亲手掐死了刚刚出生不到半刻钟的女儿。” 凤君华抿唇不语,想着那时候该是有多艰难多危险以至于一代宠妃不得不亲手杀死自己还在襁褓中的女儿? 沐轻寒也沉默着,遥远的记忆重现脑海,他仿佛还能感受得到那个绝代女子在那一刻最深切刻骨的疼痛。 很久以后他才从那些疼痛里回到现实,静静道:“妹妹死了,母亲让人将她的尸体藏在床底。皇后带人来只看到母亲抱着我,她很震惊,下令搜索。然而此时,外祖父已经查明钦天监被皇后买通陷害诟害我母亲,陈相也被查出种种结党营私之罪…那时我母亲才知道,其实她只要多等片刻,妹妹就不用死。只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他闭了闭眼,“陈家很快就被满门抄斩,皇后被废,后宫插足此事的一干妃嫔也都被打入冷宫或者赐死。父皇履行承诺封我为太子,还重新册封我母亲为皇后。然而失去女儿的母后痛不欲生,郁郁寡欢,也对父皇生了怨念,渐渐排斥父皇。” “陈家倒了,卢氏一族复起,甚至威望更甚从前的陈家,父皇心底渐渐对卢家生了芥蒂之心。而身为卢家女儿的母后,也自然被迁怒。再加上母后又对他如此冷淡,他便不再宠幸于我母后。” “母后失宠,于家族自然不利。于是我那个好小姨,就在此时,借着安慰母后的名义常常入宫,实际上却是借机引起我父皇注意。很快,父皇宠幸了她,封她为妃…而就在这个时候,我母后才得知,原来当初她怀孕之时外祖父早已命人暗中调查,就在她临盆前一刻,就已经查出所有真相并请国师出关以证母后清白。只是有人故意隐瞒了母后,逼得她不得不亲手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 “而这个人,就是她一直疼爱的亲妹妹。” 凤君华一震。 沐轻寒又轻轻笑了声,“不但如此,当年陈公子,也就是我小姨那个未婚夫,并不是突然暴毙,而是国师给她下了蛊,被蛊虫吞噬而死。也就是那个时候,母后才知晓,原来她那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好妹妹,居然和国师有私情。当年于闺阁之时,小姨便倾心父皇发誓非君不嫁,却不想,父皇爱上我母后,她觉得是我娘抢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一切。于是心中嫉妒扭曲成狂,要置我母后于死地。” “杀陈公子只是第一步,那个人死了,她就不用出嫁,而且还可以博得身为皇妃的姐姐同情接到宫中安慰。她却暗中将陈公子之死推脱在我母后身上,暗中透露给陈相。就说母后因想要固宠有意将她接进宫为妃,是以才杀了陈公子。陈相本就因我母后受宠致使父皇冷落皇后而心生不满,再加上杀子之仇,更是对我母后深恶痛绝恨不能除之而后快。于是便有了妖孽祸害后宫一事…你大抵会觉得奇怪,既然她要我母后彻底失宠,为何不干脆杀了我留下我妹妹呢?至少一个公主对她没多大威胁。” 他又低头一笑,“我这个小姨,她当真是聪明绝顶。因为她知道,如果我死了,母后没有了儿子,无法巩固卢家地位,她也无法入宫为妃。所以她诱导母后杀了我妹妹,顺利成为皇后,再在我母后因为女儿之死而失意触怒父皇以至于失宠之际,勾引父皇,顺利成为皇妃。” 他抬头看着窗外景色,声音淡淡萧索。 “等到卢家慢慢坐大,她在后宫地位稳固之时,下一个便要除去的,便是我我母后这个眼中钉肉中刺。那时候我母后才知道,原来她一心维护的家族,已经抛弃了她。因为她妹妹比她聪明,比她懂得平衡六宫,比她更合适做一个皇后,比她更能给卢家带来世代尊荣。所以,卢家毫不犹豫的抛弃她,扶持妹妹。” “亲人和夫君的联手背叛背叛以及长期以来遭受亲手杀死女儿的良心谴责让她再也无法承受。” 他眼睫微颤,声音轻了几分,却听出刻骨而悲凉的疼痛来。 “她得了失心疯,经常神智不清醒的乱发脾气…一个疯子,是不可以做母仪天下的皇后的,朝中百官谏言父皇废后。然而父皇仿佛此时才记起了母后,也同时想起了曾经与母后的恩爱,对那几年冷落母后深愧于心想要补偿,是以力排众议,保住母后的地位。” 他轻笑了一声,眼神里无尽嘲讽。 “其实他只是心里明白,若废了母后,卢家人必定扶持小姨为后。同是卢家的女儿,与其让一个心里深沉之人为后,不如扶持一个没什么心机的疯子为后更容易掌控一些。小姨因此更加嫉妒我母后,誓要杀我母后性命,登上皇后至高宝座。” 他似乎是累了,半阖着眸子,轻轻道:“刚好那时父皇主持祭天不在宫中,她寻了机会要杀我和母后,母后那天出奇的清醒,她让亲近的宫人将我带出宫,自己放了一把火,要和小姨同归于尽。父皇得到消息急急回来,母后当着她的面,在火海里自刎而死。” 凤君华没说话,自古皇宫本就是黑暗肮脏的。沐轻寒的故事,在历史长河里并不算有多惊奇。只是这些事若放在外人身上,听在耳里也不过一个女子悲凉的一生而已。但如果是身边人,又不免有些感慨。 “母后疯了五年,其实她并不是完全疯癫,她有时候很清醒。她正常的时候对我特别好,疯癫的时候记忆就有些错乱,一边觉得妹妹还活着,一边又清醒的意识到是她亲手杀死了妹妹。她看到我就想起妹妹,她就会想,当初死的为什么不是我?这个时候,她就会对我又打又骂,完了又抱着我哭,说对不起我…” 他声音顿了顿,眼神朦胧似遥远而迷离的梦,梦里有风华绝代的女子疯癫痴狂,梦里有深冷宫殿高墙如雪,梦里有华衣美服的女子躲在宫墙后翻云覆雨,看着那些畏惧哭泣的目光,嘴角露一抹阴冷而得意的微笑。而他在梦境之中无可奈何,跳出梦境以后觉得宫墙外的世界更加血腥森寒而孤高阴冷。 “母后半疯癫半清醒的时候,就会抱着我不停的说,要找到妹妹,要一辈子保护妹妹,不能让任何人欺负妹妹…” 沐轻寒目光落在凤君华身上,带一抹久远而深刻的温柔。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出生不久,正在睡觉,小脸红扑扑的,特别可爱。义母在旁边对我说,‘这就是你的妹妹,以后你要一辈子保护她呵护她,不能让任何人伤害她。’那一瞬间,我想起了我娘,想起她说的话。又想起我那刚出生就死去的妹妹,如果她还活着,如果她不是出生在皇家,她就可以跟你一样不谙世事,也可以睡得这么香甜?” 他深吸一口气,很认真的看着凤君华。 “后来我就告诉自己,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亲妹妹,我要将母后以及我对妹妹所有的愧疚和疼爱都倾注在你身上。我想,母后在天有灵,也会感到欣慰的。” 他握住凤君华的手,笑了笑,仿佛刚才那个一脸沉痛的他从未出现过一般。 “所以绯儿,你就是我的亲妹妹,永远都是我最疼惜的妹妹。”他目光又有些黯然和愧疚,“我发过誓要一辈子保护你,可我没能做到,让你吃了那么多苦。我愧对义母对我的嘱咐,我不是一个好大哥…” “不。” 凤君华摇摇头,她已经明白了,沐轻寒对她全是移情作用。或许那几年他母后疯癫之时给他灌输的思想,让他也觉得是他妹妹的死换取了他的存活,所以他对那个从未见过的妹妹除了有血缘亲情以外,还有深深的愧疚和自责,以至于当他将对他妹妹的感情转移到她身上的时候,这种感觉格外深沉,或许他潜意识觉得,对她好,会降低心中的负罪感,也能让他死去的妹妹原谅他当初迫不得已的母亲吧。久而久之,这种感情就成为了一种习惯。 “你没有错。”她道:“我刚是骗他的。” 沐轻寒一怔。 凤君华抬起头来,眼神平静又带几分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十二年前,我醒过来那一刻开始,手臂上就没有什么守宫砂。我想,有人抹去了我的记忆,连同抹去了我对这个世界所有的痕迹。那个人,他不希望我恢复记忆,或许从前发生的一切真的会让我痛不欲生。” 沐轻寒沉默,眼底有微光涟漪。 “大哥。” 凤君华看着他,目光沉静如水又隐着深沉的幽光。 “我和玉无垠是什么关系?” 沐轻寒下意识眉头一皱。 “绯儿…” “我要听实话。”她打断他,语气平静而坚决。 沐轻寒叹息一声,苦笑道:“就知道你终究会问。” 他沉吟了一会儿,定定望向凤君华。 “绯儿,在我告诉你之前,你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又补充了一句,“我要听实话。” 凤君华点点头。 “你说。” 沐轻寒眼眸深深,道:“你对云墨,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 前面车驾里,云裔瞥了眼靠在车璧上有些出神的云墨,淡淡道:“我说,她都说那么明白了,你还不死心?” 刚才那个情形,连他都看得出来,那女人说那些话就是为了让云墨死心。也就证明,她对云墨并无感情。之前知道那女人没守宫砂的时候,他也很惊奇,倒没有嫌弃或者看不起什么的。只是觉得,云墨对慕容琉绯如此情深,怎能不在意她已经非清白之躯? 还是,他对那个女人的在意程度,已经超越了世俗伦常和人性原则?只要可以拥有她就可以了?别的并不重要?是这样吗? 云墨没说话,那天从猎场将她带回来的时候他的确惊讶于她手臂上的守宫砂已经消失。那是女子贞洁的证据和象征,很多年前他看到过。时隔十多年,他早已有了最坏的准备。不是不介意,只是比起介意区区清白之躯,他更在意她最后停留的脚步。 而且他屡屡与她亲密之时,她都极为青涩和懵懂,根本就不像一个已经懂得男女之事的妇人。 他又岂会听不明白,她说那些话,是最漠然也是最决然冷情的拒绝? 她宁愿让他误会她,宁愿毁了自己的清誉,也要与他断得干干净净。 她好狠。 可是,是他自己自作自受,不是么? 如果昨晚他没有对她做那样的事,也许要不了多久,她就可以彻底接受他。 为什么他那么沉不住气呢?都等了十二年了,还在乎这一时半刻么? 他垂下眼,眼底无尽落寞和自嘲。 因为愤怒,因为心痛。因为听到慕容琉风无意之间说出的那件事,因为那块玉佩… 他闭上眼,脸色有些白。 昨晚为了给她压制真气而反伤自身,今天又匆忙赶路,之前在车上调息被沐轻寒打断。如今他真气丧失了大半,短时间内不可以和高手过招,否则经脉俱断武功尽失。更严重的,是四肢瘫痪性命不保。 可是,死,能大得过生不如死么? …… 看他半天不说话,云裔叹息了一声,总算有些良心道:“她不是都接受你的花灯了么?怎么现在又闹成这样了?” 云墨在心里惨然一笑。 她是接了他的花灯,可是花灯碎了,烛火也灭了。 这是不详的预兆。 老天似乎特别喜欢与他作对,每次都会在他因为等到了希望而狂喜的时候再泼他一盆冷水,将他满身满心的灼热给熄灭,只余满身的冰冷和近乎绝望的失望。 为什么要嫉妒呢?为什么要愤怒呢?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为何要在这个时候选择以那样的方式伤害她? 她痛,他只会更痛。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云裔现在也不讽刺他了,“你这一身的伤…为什么不让她知道?” 知道了又如何? 他漠然。 如今她已经那般厌弃他,怕是再也不愿靠近他了吧? 云裔又无奈叹息一声,觉得情爱这个东西,真是害人不浅。 “对了,我一直忘了问你。当年你跟她在黑木林里那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云墨手指微动,抿唇不语,眼神却难得的有些飘远。 那三天三夜,是他和她之间才有的回忆。或许对她来说是噩梦,但对他这十二年来说,是最美好的回忆与救赎。 “罢了。”云裔摇摇头,“每次我一问到她,你就这副要死不活的表情。我只是想告诉你,颜如玉在查当年万灵山山崩一事。” “我知道。” 云墨终于有反应了,云裔有些奇怪,而后又讽刺道:“如今你也就对那个女人的事比较上心。”顿了顿,他又问:“当初你灭了魔宫,也是跟那女人有关?这些年你将所有精力都用来找她,如今她回来了,我以为你会迫不及待对颜家出手。可是我就奇怪了,上次你明明就有机会截杀颜诺,为什么放过他?还有那个颜如玉,好吧,就算你时间有限。其他事再重要都重要不过你讨你的美人欢心。可你如今对颜家的态度,又是怎么回事?别告诉我她失踪这些年,和颜家扯上什么关系了?” 原本很多事他可以自己调查,但是不知道云墨到底在想些什么。只要是关于那个女人的事,都一概阻止他去探究调查。除非这些年有她的下落。否则那个女人身上发生的所有事,他这些年为那个女人所做的任何事,一律禁止任何人触碰半分。 这保护欲,也太强了些。 颜家。 云墨目光幽暗,想起昨天她还未说完的话。她和颜诺之间,到底还有着什么经历?以至于她那样冷清的一个人,都可以因为那个人的死而提前自己的计划?那空白的十二年,又有多少人在她生命里留下了刻骨铭心的痕迹? 以前是没时间去对付颜家,现在是不能动。 她已经对他误会至此,若他再挑衅她的逆鳞,只会将自己从她生命里推向更深的深渊。 不见阳光的日子,他已经过了十二年,不想再继续下去。 “你知道孟月眉在中城吧?”云裔看着他,“你明知道她和颜如玉勾结,为何还要放她离开?” 颜如玉以为云墨只顾着和那个女人风花雪月和忙着铲除梁王,不会顾及还在梁王府‘念佛’的孟月眉。 呵呵,开玩笑。云墨是什么人?当初既然已经决定对孟家出手,就绝对不会错漏任何一个祸患,何况还是想动他心上人的女人? 若没有云墨首肯,颜如玉和孟月眉如何渡边境离开? “既然是毒瘤。”云墨淡淡开口了,眼神里一片漠然。“为何还要留着祸害他人?不若一并拔除,也好落得个清净。” 云裔不说话了。从孟月眉不知死活的挑衅那个女人,云墨就已经无法再容忍她的所作所为。 …… 前方,易水云寒着一张脸,眸色阴沉难辨,从一种担忧转换成了另一种叹息。 “师父…”慕容琉风斟酌着开口了,“姐姐是清白的。” 易水云抿唇不语。记忆都能封印,更何况一颗守宫砂?之前是他大意了。用这样的办法,并不能试探出什么。 见他不说话,慕容琉风又道:“姐姐和云太子,不是我们想的那样。而且姐姐好像跟他发生了什么矛盾,现在对他冷漠得很,您可以放心了。” 易水云叹息一声,“但愿如此吧。” …… 她对他究竟是一种什么感情? 有一瞬间凤君华觉得沐轻寒这个问题问得很奇怪,但下一刻她便心生涩然和无尽的冰凉之感。 “大哥希望我如何回答?” 沐轻寒一直看着她的眼睛,道:“顺心而答。” 顺心? 凤君华低着头,“以前不知道,现在…”她勾唇,眼神里露出满满讽刺。 “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 沐轻寒一惊,“绯儿,你…” “别说了。”凤君华疲惫的向后靠了靠,“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但我可以告诉你,至少我没有爱上他。”这是她目前唯一能够确定的事。她想,如果她真爱上一个人,必定会因要从此和他分道扬镳而痛不欲生。而她庆幸,如今的她,还没到那种地步。 以前她一直很奇怪,为何沐轻寒那般相信云墨?而冷情冷心如云墨,又为何看起来跟沐轻寒交情不错?现在想来,或许她有一定的因素。还有一点就是,他们有相似的经历,都有一个因爱而痴狂疯癫的母亲。 “爱情这两个字,对我来说太虚幻太没有保障。”她静静道:“或许我曾为他心动迷情过,但一切仅止于此。从此以后,再无更进一步的可能。” “绯儿。”沐轻寒皱眉,“你太武断了,或者你对云墨有什么误会。” 凤君华摇摇头,“大哥,你为什么要一直撮合我跟他在一起?” 沐轻寒看着她,眼神温柔而微微愧疚。 “大哥没能好好照顾你,让你流落在外那么多年。如今我只希望能为你找一个好夫婿,让你一辈子幸福快乐,无忧无虑。” 一生无忧。 云墨也对她说过类似的话。 凤君华嘴角噙一抹自嘲,淡淡道:“大哥爱护之心,我懂。只是…”她吐出一口气,声音里有她自己也没察觉到的哀凉和疲惫。 “有些事,是不能勉强的。” 沐轻寒沉默着,似乎在认真思索,又似乎陷入了久远的回忆里不可自拔。再在那些回忆里自我挣扎惩罚,永久循环,望不到尽头到底是救赎还是沉沦? “或许我不够了解他。” 凤君华又道:“也不了解帝王之家所谓的感情到底只是掠夺还是一时兴趣而已。或许我不该期待,帝王之家能有真情存在。” “绯儿…” 沐轻寒忍不住低呼了一声,“凡事没有绝对,你莫要因一时之气而否认了云墨对你种种在意和真心。你扪心自问,如果他真的只是想要得到你,有很多机会,何必等到如今你都开始对他动心了,又亲手毁掉他好不容易等到的一切?而且你也知道,他这个人,精于算计。他很了解你,如何不知道怎样做会惹怒你?而他明明知道,却那样做了,就只能证明一件事。” 他目光淡定而幽深,定定的看着她。 “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他无法忍受的事。” 凤君华一怔。想着昨晚云墨好像是有点不正常,就像魔怔了一般。明明昨天下午还好好的,晚上突然就兽性大发。还有他昨晚说的那些话,初始没有细想,她只觉得愤怒而羞辱。看现在细细想来,他眼中分明有刻骨铭心的痛和绝望。那种爱而不得又放不下,伤不得怒不得的情感,在他眼中交织成网,似要将她整个网在他手心,永远也无法再逃脱一般。 可,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怔怔的,想起昨晚差点被他凌辱,心里又有些排斥,不想去纠结那些什么别有隐情。又想起之前的问题,她下意识道:“大哥,你还没回答我之前问你的事。”她回眸看着他,“我和玉无垠,到底什么关系?” 沐轻寒深深看着她,终是无奈一叹。 “如果你想知道,我只能告诉你。”他抿了抿唇,语气平静里有一种复杂的漠然。“无论是我还是云墨,我们对你所有的好,都不及玉无垠对你十分之一。” ------题外话------ 大过年的,这样虐男主貌似有点不道德。咳咳,但素没办法,这素一个过渡期,爱男主的读者朋友们,表骂偶,偶继续遁走,码字去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骂醒她(必看) 云墨对她有多好,她自然清楚。除了昨晚他莫名其妙的发狂要侵犯她,他从没做过伤害她的事。 以前在东越的时候,他护着她不让别人知晓,为了她跟梁王党周旋,费心给她疗伤压制封印以免她被魔性控制丧失理智。她无意间给他惹了祸,他费尽心机给她摆平。为了博她一笑,又苦心制造了那样一盏花灯。 他记得她所有喜好,这些在平时衣食住行上表现得特别明显。在她被噩梦缠绕之时,他会第一时间赶来。 他了解她胜过她自己。 两个月以来发生的点点滴滴如电影般在脑海里自动播映,她才蓦然惊觉,原本那些很小的不引人注目的细节,或许当时她并没有留意,而此刻想起来,才觉得那些记忆已经刻进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眼神有些恍惚。 那样一个冷心冷情之人,却对她如此体贴呵护,已经是个难得的奇迹。 如果没有昨晚发生的事,或许… 而玉无垠,若当真比云墨还待她真心十倍。那么十几年前的她,对他又是何种感情? “那么,他为什么离开?” 沐轻寒低头沉吟一会儿,道:“绯儿,云墨有告诉过你,他是玉晶宫宫主吗?” 凤君华一怔,想起云墨那次给她讲过玉晶宫的事。当时他并没有明白告诉她玉晶宫的宫主是谁,但从之后的种种和他时不时透露的那些点点滴滴,已经足够她推断玉无垠的身份。 “嗯。” 她点点头。 沐轻寒又沉默了会儿,道:“传说玉晶宫乃神族后裔,世代受天神蒙阴庇护,永世不灭。且玉晶宫中人人有元力,于世俗人来讲,等同于神一般存在。如此古老而神秘近乎违背自然的组织,自然也有它一定的局限和禁制。据说玉晶宫的人,若不得宫主允许,是不可踏足红尘的。他们自诩神族高贵血脉,不耻于和世俗之人接近攀谈。而宫主虽然有无尚神术,但自宫主选定之日起,都要修炼一门九转归一决。而这门功法,需要玉晶宫神石沐浴帮助才可修炼。而在大成之前,是不能在尘世间呆太久的。因为世俗红尘之气会污浊神石的纯净之灵,所以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回宫接受神石洗礼。” “那么…”凤君华又问:“也就是说,九转归一决大成后就可以不受神石的禁制而自由出入凡尘?” “对。”沐轻寒点头,又看向她。“所以以前他经常离开,但最迟不过一个月而已。只是那次他离开后,就再也没回来。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太清楚。只是在他离开后的那一年里,你天天都盼着他回来。”他突然不说话了,如果不是玉无垠迟迟不归,她也不会去普济寺,也就不会发生那件事,他也不会离开… “还有,他是你的未婚夫。” 凤君华怔了怔,没多大表情,潜意识里,她很容易就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可是…”她皱眉,“不是说玉晶宫宫主必须娶圣女么?” “对。”沐轻寒微微一笑,眼神又有些感慨。“玉晶宫上一届宫主,也就是玉无垠的父亲。哦,就是你师父。也没有娶上一届圣女。” 凤君华很是惊讶,“我师父?” “嗯。”沐轻寒道:“这件事我也是无意之中知道的。要知道,玉晶宫的所有事都极其隐秘不可为外人道。所以当时我知道玉无垠是玉晶宫宫主的时候,他一度想要杀我灭口,是你娘救了我。” 凤君华有些恍惚,“为什么,我没有那些记忆?” 沐轻寒沉默了好一阵,才低低道:“或许你当初等得太久,最后失望了,潜意识的排除了关于他所有的记忆。” “是吗?” 凤君华嘴角一勾,眼神淡淡凉薄。 “大哥想说的是,我应该是恨他吧?”她想起那日见到玉无垠,脑海中那些朦胧而深刻的记忆,即使只是见到他,都能想起当初那样刻骨铭心的痛。那样的疼痛带着时光都不曾淹没的深沉和仇视,岂是仅仅三年空等痴心错付而已? 沐轻寒没再说话,有些事,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我以前喜欢的人是他?”她有些不明白,按照沐轻寒的说法和那些记忆的片段,她以前似乎应该是很喜欢玉无垠才是。那么沐轻寒为什么又一直撮合她跟云墨在一起?再加上上次他对玉无垠说那些话,只有一种解释,玉无垠从前伤害过她,而且伤得很深,以至于她想起那些记忆都觉得疼痛刻骨而不愿面对。 沐轻寒久久一叹,知道这时候不能再隐瞒她,只得点点头。 “嗯,你小时候最依赖他。” 依赖? 凤君华眯了眯眸子。一个四岁的小女孩儿,懂得什么叫做情爱么?依赖,还是迷恋? “对了。”她又想起了什么,道:“你刚说我师父也没有娶上一届圣女,为什么?” “因为他爱你娘。” 凤君华又是一怔,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还未等她抓住,便一闪而过。 “他现在在哪儿?” “你失踪以后,他也失踪了。或许,已经…”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但凤君华却已经了然于心。若她师父还活着,如今玉晶宫的宫主也不会是玉无垠。十二年前,封印她记忆并将她送到异世的那个人,会不会是她师父?云墨说过,封印她记忆那个人将他一生功力都倾注于她身上。而那个人,武功高深莫测。 等等… 她记得云墨说过,给她下封印那个人,用的手法似乎和云墨师门相同。玉晶宫所有武功神术都不为外界所知,云墨的师父又是如何学会并传授于他?难道云墨的师父也是玉晶宫人?或者和玉晶宫有什么非同一般的关系? 事情好像越来越复杂了。 “绯儿。”沐轻寒眼神复杂,犹豫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说道:“云墨受了很严重的内伤。”之前他只顾着生气,没注意到云墨的异样。直到临走的时候,突然发现云墨脸色有些不正常的苍白,眉间也有淡淡的青色,显然是真气消耗过多所致。而且之前他靠近车驾的时候,隐约感应到里面有真气流动。现在想来,当时云墨应该在调节真气疗伤。 凤君华眼睫颤动,想起昨天晚上他为她压制乱窜的真气,临走的时候神色很是虚弱。当时她满心的愤怒和失望以及痛心,根本就没去细想这些。现在经沐轻寒这么一说,她才想起来,今天云墨好像是有些不正常。 她敛眸不语。 沐轻寒叹息一声,试探着说道:“绯儿,即便是失忆,你也还是…忘不了玉无垠么?” 凤君华一怔。 “这世上能伤得了云墨的人不多,而且这段时间他也没和高手过招。昨天他还好好的,今天就伤得那么重。”沐轻寒目光幽幽落在她身上,微带三分叹息七分深意。 “他是为了你吧?” 凤君华不说话。沐轻寒又叹息一声,“绯儿,无论你怎么选择,我只望你幸福便好。” ** 芷云捧上刚泡的茶,小心翼翼道:“公主。” 沐清慈脸色很是难看,想起刚才好不容易有机会接近云裔,却没想到被那个潭渊给点了穴道晕了过去。潭渊一直就不喜欢她,处处给她脸色看。她自持身份,并不与他一个小孩子计较。只是这些年这小子越来越得寸进尺了,仗着皇兄宠爱就无法无天,越发不将她放在眼里。 她接过清茶,抿了口,蹙眉道:“怎么不是大红袍?” 芷云怯怯道:“公主,大红袍已经用完了,如今只有这极品毛尖。待到了南陵以后,奴婢再差人去买,可好?” 她伺候沐清慈已久,自然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气。和皇后娘娘一样,喜爱奢华贵重。衣食住行都极为讲究,稍微有一个不顺心,底下伺候的人就遭殃了。若非心系裔世子,公主也断然不会长途跋涉的去南陵。 沐清慈皱了皱眉,眼神里有几分不悦,而后又想到自己一国公主的高贵和姿态,又和缓了脸色。 “罢了,出门在外,一切节俭即可。” 听说他很不喜欢奢靡浪费又刁钻的女人。 芷云很是惊讶,而后连忙低头应了声。 “是。” 沐清慈用丝帕擦了擦嘴角的残渍,懒洋洋道:“皇兄和云太子闹了矛盾?又是因为慕容琉绯?” 芷云点点头又摇摇头,“奴婢也不太清楚,只是云太子似乎和慕容三小姐有些隔阂。”她又抬头看了沐清慈一眼,马车昏暗,华丽的轻纱遮幔,掩盖了她脸上的神色,只一双眼睛宁静而幽深,微带三分漫不经心的笑,却看得人从心底里发颤。 芷云连忙低下头,小声道:“裔世子,似乎很不喜欢慕容三小姐。” 沐清慈优雅微笑。云裔和慕容琉绯不合,这事儿估计全天下人都知道。不过一个不相干的女人,她用不着多在意,倒是那个凤含莺… “南陵八皇子应该也有二十了吧?听说如今还没娶妻?” 芷云一怔,不明白公主为何突然关心起南陵八皇子的私事来。然而主子有问,做丫鬟的只能回答。 “奴婢未曾听闻八皇子娶妃的消息。” 沐清慈只嗯了声,眼神有些高深莫测。她低头凝视着指甲上粉红色的丹蔻,状似无意道:“本宫听说,姜太后很喜欢八皇子这个孙儿。此次太后寿宴,说不定还要给八皇子指婚。”她笑了笑,眼神里柔光肆意,潋滟生姿。 “本宫还听说,这八皇子心性纯善不好女色,不但没有正妃,身边便是连个侧妃也没有。”她嘴角一勾,笑道:“欣悦郡主身边那个婢女长得颇好,虽然身份不高,但到底出身清白,就这样住在一个男子的府上,总归是不好。而且她还对裔世子有恩…”她瞥了眼芷云,似乎在和她商量,“你说若本宫以一国公主之尊求太后给她个体面,嫁与八皇子为侧妃,太后会不会应允?” 芷云一震,而后连忙道:“她不过一个山野女子,公主您慈心仁善为她谋求终生前途,是她的福分,应当感激于心。裔世子的救命恩人,做了八皇子的侧妃,也不算太过抬举她以至于让她忘了分寸。公主为裔世子报了救命之恩,裔世子定当十分感动于公主的体贴。” 她声音一顿,语气带上了几分讨好的味道。 “姜太后寿宴,各国使者朝拜,天下人都会知道公主仁心良善,与裔世子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她跪在地上,道:“奴婢恭祝公主早日心想事成。” 除掉一个情敌,借天下悠悠众口,顺利嫁给云裔成为裔世子妃,一举两得。 沐清慈温柔的笑起来,神情很是满意。 == 中城,一个隐蔽的院落,有淡紫色华贵衣袍的男子负手而立,凝眸淡看远方,眼神飘远而深幽。 还有两天,顶多两天她便会到达中城。 还是阻止不了么? 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那个地方不是你的噩梦么?为什么不干脆一走了之? 他低头,手指又摩挲着那块玉佩,指腹在那个深刻的字上流连不返。 当真改变不了既定的命运么? 有人落在他身后,他淡淡道:“颜诺到了中城?” “是。” 他嗯了声,“下去吧。” 天边一缕夕阳残红似雪,临江波光粼粼浩淼眼波,涤荡出烟雾朦胧似轻纱裙裾,偶尔一回眸,笑意嫣然而醉人如春。 如果不能阻止,那就只有… 眼底划过一丝决绝之色,他闭上了眼睛,转身走了进去。 …… 颜诺懒散的坐在椅子上,手中把玩着玉骨扇,瞥了眼站在窗边的颜如玉。 “我说小姑姑,你不是去找你那个玉无垠去了吗?又来金凰做什么?”他长眉一挑,道:“你该知道慕容琉仙得罪过我吧?” 颜如玉终于转身看他,“说起这个,我倒是奇怪了,你跟慕容琉仙素不相识,她怎么得罪你了,你要这么惩罚她?” 颜诺嗤了一声,不屑道:“小姑姑,别告诉我你不知道那女人是怎样的一个人。当初可是她不知死活的来勾引我的,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客气?” “我看不止这个原因吧。”颜如玉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好像很关心慕容琉绯?” 颜诺眼神闪了闪,懒洋洋道:“小姑姑什么时候关心起我的事了?” 颜如玉坐下来,开门见山道:“你老实告诉我,你口中那个所谓的画中仙,是不是如今化名为凤君华的慕容琉绯?” 颜诺没反驳,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些事情,不是他刻意隐瞒就能不被人所知的。 颜如玉看着他的表情,又道:“你不知道她现在跟云墨在一起吗?而且据我所知,他们两情相悦…” “小姑姑。”颜诺打断她,脸上没了笑意,只淡淡道:“我听说玉无垠最近在金凰境内出动,似乎也是因为她。这些话,你应该对他说。” 颜如玉抿了抿唇,目光一如既往的清冷。 “我只是要提醒你,你玩归玩,不要太过了,不然只会引火**。”她顿了顿,语气缓了缓。“不过我刚接到消息,似乎慕容琉绯和云墨吵架了,云墨重伤。你要是真喜欢她,把她带回去也不是不可以。” 颜诺眯了眯眼。“小姑姑,你带孟月眉去南陵,是想做什么?” 颜如玉抿唇淡淡一笑,“我跟云墨有点私仇,不太乐意让他抱得美人归。”她看向颜诺,幽幽道:“你要他看上的女人,我要他的命,咱们合作如何?” 颜诺没说话,脸色有些沉。 颜如玉瞥他一眼,“我知道你不屑于对你喜欢的女人用那些卑鄙的手段。但我不得不告诉你,云墨那个人,心机深沉,把所有人都玩弄于鼓掌之间。这才短短两个月,先是你被驱逐出金凰,再是明月殇被调离,然后他一个人在金凰翻云覆雨,生生就将金凰三局鼎立的局面给打破。虽然我不知道他要那几座城池做什么,但他绝对不是脑子昏聩才弃一国江山而要几座城池那么简单。我甚至觉得,从一开始,我们这些被他算计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是他的目的,只是顺便而已。他想要的,应该跟那几座城池有关。” 颜诺还是没说话,只是眼神有些深远。 “他这样的人,能玩转政权玩转人心,却没人能猜测得到他在想什么。而且他又身为一国太子,你觉得这样的人,会为了一个女人不顾一切吗?”颜如玉又继续道:“有些话虽然你可能不爱听,但我还是不得不说。慕容琉绯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就算那些流言有些夸张,但无风不起浪,很多事实是不能捏造的。你说,云墨为何会看上她?若说没有丝毫的目的,我却是不信的。” 颜诺低着头,似乎在深思。 “如果你不想看你喜欢的女人受到伤害,那么就趁早带她离开。”颜如玉清冷道:“我也不瞒你,我将孟月眉救出来就是要利用她对付云墨。她跟慕容琉绯有旧仇,如今慕容琉绯真气受损,无论是慕容琉仙还是孟月眉,都强过她无数倍。而且云墨现在似乎也受了伤,你若想带她走,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你想得到什么?”颜诺终于缓缓抬头,风流俊目里有一种深沉的光色在流转。“我带她离开,就能断了玉无垠的心思?” “他忘不了的。”颜如玉眼神有些暗淡,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她却必须清醒而理智的面对。“就算让他抛弃这个世界,他都不会放弃慕容琉绯。” 颜诺有些讶异。女人多善妒,看慕容琉仙和孟月眉就知道了。总以为如果不是出现第三者,她们看上的男人就会属于自己,却从来不会自己反思。他知道这个小姑姑对玉无垠一往情深,本来以为她会因此仇视君儿以至于想要和孟月眉和慕容琉仙合作要对君儿不利,他才急急而来。 却没想到——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颜如玉看出了他的心思,她喝了口茶,唇齿间淡淡的苦涩蔓延至心底,她眼中也多了几分苍凉和自嘲。 “有些事情,便是强求也无用。他不喜欢我,我就算杀了慕容琉绯,他心里还是没我,反倒是会恨我入骨。”她摇晃着手中白玉杯,语气多了几分玩味的黯然。 “你看凰静芙,她喜欢的男人钟情于别的女人,她非但不怒不妒,还能以平常心对待那个女人。比起她,我自愧不如。” 颜诺看了她半晌,而后低下头,眼神里露出感同身受的黯然和忧伤。 其实他们都是一样的人,爱而不得,却又没办法放弃。比起颜如玉和凰静芙等人来说,他算是幸运的,他爱的那个人虽然不爱他,但至少也没爱上别人。但如今似乎有些事情变得不一样了。 云墨。 他眸色深了几分。 “仔细算起来,我和云墨的仇,跟慕容琉绯也有关系,所以我之前才想要虏劫她要挟云墨。” 这事儿颜诺知道,当时他刚把凤含莺送去南陵。 “那你现在为何又不针对她了?” 颜如玉似乎笑了一声,眼神有些苍凉。 “总归是上一辈的恩怨,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不是什么高尚大度的人,但至少我懂得一个‘理’字。二十多年前那些事早就该烟消云散,何苦还累得下一辈不死不休?”她沉吟一会儿,又低低道:“当然,最重要的,我的确不希望他再对慕容琉绯执迷不悟,那会害死他的。” 她看向窗外,面色清冷如月,眼神如夜深沉。 “所以如果你想保护她,就带她离开。至于我的事,你也不要插手就是。” 颜诺深深看着她,忽然一笑。 “小姑姑,就算你要对付云墨,利用两个花瓶女人,也太欠妥当了些。就算云墨如今受了伤,你觉得这两个女人是他的对手?而且别忘了,他身边还有云裔和沐轻寒,你确定不需要我帮忙?” “不要小看了女人。”颜如玉淡淡道:“她们两个是不算什么,但关键是要怎么利用。” 颜诺早已收好了玉骨扇,凝眸沉思了半晌,才站起来道:“你的事我不管,你要做什么也与我无关,但只要别动她就行。还有,事成以后,慕容琉仙和孟月眉,你得交给我。” 颜如玉轻笑一声,“你想交给她处置?只怕是没这个机会了。”她摇摇头,男人一旦在意一个女人,就不会允许那个女人被任何人伤害。玉无垠如此,颜诺如是,云墨又何尝不是?孟月眉和慕容琉仙,早就已经触怒了这几个男人的逆鳞,安能好过? 颜诺没再说什么,抬步走了出去。 ** 还有一天路程,就能到中城。 凤君华莫名的有些烦躁,烦躁的原因却不知为何。 入夜,月上中空,她却了无睡意,起身走了出去,迎面一团白球飞了过来,直直扑入她怀中。她低头摸了摸它的头,这几天她跟云墨僵持着,这小东西夹在中间两面为难,今天怎么跑她这儿来了? “你也睡不着吗?” 火儿翻了个白眼,它可是有灵气的雪狐,很少睡觉的。 凤君华抬头看了看夜空,月色皎皎如水,夜晚凄冷清寒,有一种孤凉的寂寞。 她踏入凉亭,身后有细细脚步声传来,她转身,见云裔抱胸倚在一颗树旁,眼神淡淡冷冷的看着她。 他是跟着她出来的? “本世子才没兴趣跟踪你。”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云裔十分不屑的瞥她一眼,又懒散道:“不过你这个女人还真是有本事,我真不知道你到底给云墨下了什么**药,让他对你如此神魂颠倒。再这么下去,小命也得被你给玩完了。” 凤君华皱了皱眉,冷淡道:“你大半夜的就是要跟我说这些?” 她云淡风轻的态度激怒了云裔,他眼神冷了几分,语气又带几分失望。 “慕容琉绯,你到底有没有心?” 凤君华不理他,径自走进了凉亭。 云裔跟上来,有些气结道:“你当真对他没丝毫感情?” 凤君华抚摸着火儿的头,终于有点反应了。 “这似乎与你无关。” 云裔咬牙启齿的坐下来,讽刺道:“别太看得起自己,我可不是云墨,会被你所惑。我只是警告你,如果不喜欢他,趁早放手,别继续折磨他。”他顿了顿,语气总算和缓了些。 “就算看在他对你还不错的份儿上,你放过他行不行?” 凤君华手一顿,月色下她目光如水宁静,又如夜深沉。 “这话你应该对他说。” 云裔忍不住低吼道:“要是对他说有用,我还多此一举干嘛?”每次跟这个女人对上,他总是忍不住发怒。 “那你要我如何?”凤君华终于抬头看着他,眼神清泠泠如月,语气也淡漠如烟,带几分漠不关心的淡然。“云裔,你搞清楚,是他在纠缠我,不是我缠着他不放。”她眼里几分冷冷讥嘲,“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自以为是?你们这样金樽玉贵出生的人,是不是以为天下所有女人都该围着你们团团转,为你们痴狂?稍微不如意就觉得是女人不识抬举伤了你们所谓大男子自尊?” 云裔被堵得哑口无言。 凤君华移开目光,语气仍旧冷漠讽刺。 “云裔,你迟早会为你的自负和轻狂付出代价。”她没看他的表情,反正这男人从小就跟她不对付,总是爱跟她唱反调和她对着干。 “或者你是想劝我离开?” 云裔冷笑了一声,眼神却又有些无可奈何的黯然。 “你要是离开了,他得疯。” 凤君华默了默。 云裔又瞥她一眼,这女人也不是那么冷心冷肺嘛。 “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一些事情。当然,在你恢复记忆以前,很多事跟你说了你大抵也没印象。”他站起来,负手而立,月下的身影有一种深沉的寂寥和叹息。 “你失踪那一晚,他回去找你,结果把自己弄得半死不活。如果不是我及时赶到,或许你今日就见不到他了。” 凤君华不语,她知道那晚云墨去救她,知道他受了伤,却不知道他伤得如此严重。 “那次重伤,他昏迷了半个月。”云裔的语气变得有些低沉,似遥远又似近在耳边呢喃,被这一夜的冷风吹走,尽数消散在空气中。 凤君华却目光微缩。脑海里闪过一间密室,一间堆满了她从七岁到十五岁画像的密室,每一幅画下面都标注了日期。然而中间遗漏了半个月,她曾为此奇怪询问过,然而云墨并没有回答。 原来,那半个月他重伤昏迷无法再执笔作画么? 她神色有些恍惚起来,心里也闪过无数复杂的情绪。 云裔没转身,声音依旧清淡平静而沉凝。 “他醒过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让我准备笔墨。”他忽然轻笑了一声,笑声里有自嘲也有微微凄楚的感叹。“你自是不知道他那时伤得有多重。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躺在血泊里,我都险些以为他已经死了…那时他浑身经脉受损,内力近乎消耗殆尽,身上七七八八几十条伤口,而且有十几道都伤在要害。若换了常人,只怕早就一命呜呼了。可他却活下来了…”他顿了顿,声音更加遥远。 “而他坚持活下来的理由,仅仅只是一块玉佩,一块血红色的玉佩。” 说到这里,他缓缓回身,目光定定落在凤君华身上。 “他重伤昏迷不醒,意识不清的情况下,手里还紧紧握着那块血红色的玉佩。我有试图取下来,但他似乎将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在手上,无论我如何做,就是取不下来。” 凤君华眸光震开,眼底有着几分不可思议的震动。 血红色的玉佩…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 “小时候我天天跟在你身边,从来没看见你戴过那玉佩。你倒是有一块玉佩,不过是血红色…” “绯儿。” 身后响起沐轻寒温润的嗓音。 …… 血红色… 玉佩多为碧绿色,青色,白色,银白色,也有淡黄色,但血红色的玉佩,近乎不存在。 慕容琉风口中所说那块她本应该拥有的血红色玉佩,就是那时云墨握在手里的玉佩吗?因为是她的,所以即便是在沉睡中,他也不许任何人抢走? 是这样吗? “他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画了你的画像。”云裔眸光清淡,语气隐着几分孤独的叹息。“那段时间,他除了按时喝药以外,就只是画你的肖像,一句话也不说。我问他是谁伤了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一句话也不说。”他目光又落在她怀中的火儿身上,眼中叹息之色更深。 “那天晚上他急急回去,半路就碰上了这个小家伙。当时它好像受了伤,全身骨骼俱断,但又似乎被人情急之下服用了什么药物,吊着一口气活了下来。当时他赶时间,就将火儿丢给我,让我无论如何得保住它的命…回到东越以后,南陵要借着你的失踪而你的宠物却落到他手上而开战。皇伯伯因此大发雷霆要将火儿焚刑处死,是他顶着重伤的身体跪在御书房外苦苦求情才救了火儿一命。” 他冷笑一声,“你以为这雪狐有多珍贵?即便是千年难得的灵兽,也不过一只畜生罢了,凭什么让他屈尊降贵求情保它一命?”他上前一步,目光很有力度的落在她身上,三分愤怒三分悲凉四分无奈。 “我告诉你为什么。因为它是你的宠物,因为他想借火儿来纪念你。” 凤君华早就没有了声音,目光怔怔而复杂。他不想听那些话,不想去追究那些发生了十多年她未曾体验过的心情。然而云裔还在说。 “十二年,他不允许任何人动火儿一根毫发。他那样金樽玉贵的出身,却亲自伺候一只宠物衣食住行,简直当个宝贝一般养着。别人都以为他是稀罕这只灵物,呵呵,谁能知道,他做这一切,只是为了个从来没把他放在心上的女人而已。” “别说了…” 她怔怔打断他,努力忽略心里因他说的那些事而隐隐的疼痛和复杂。她不想面对,在云墨对她做了那样的事以后,她就已经拒绝去回想他对她所有的付出和深情。她早在潜意识里否定了他,否定了他所有的真心。 或许她还是自私的,因为害怕伤害,所以选择逃避,哪怕别人会因为她的刻意逃避而受到伤害,她依旧可以漠不关心。 她这样一个冷心冷情的女人,或许根本就不配得到幸福。 他们不都说她是杀人恶魔吗?或许老天也看不惯她做下那么多的孽,所以要剥夺她拥有幸福的权利。 那么,为了不被抛弃,她首先抛弃所有人。 可为什么?为什么在她下定决心做回曾经那个冷血无情的夜魅的时候,又让她知道这些事? 明明不在意的,她明明不爱他的,不是吗?可心口那淡淡的疼痛和歉疚,又是怎么回事?那个男人以爱的名义伤害了她,她连拒绝离开的理由都没有吗?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是她的错?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是她伤害了云墨? 就因为她罔顾他的真心? 他付出了真心,她就必须接受,是吗? “为什么不说?”云裔冷冷的看着她,眼神里某种色彩一闪而过。“你心虚了?还是害怕了?你不是没心没肺么?你不是不喜欢他吗?我以为就算你知道这些陈年旧事也可以毫无愧色。现在又为何不想听了?还是…你根本就是在自欺欺人。”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很重,目光一寸也没放过她的表情,看着她从开始的漠然到震惊到挣扎而微微疼痛,他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很可怜,比云墨还可怜。云墨即便是被她伤得体无完肤,至少那是他心甘情愿,至少他从始至终知道自己要什么。而这个女人,看似冷心绝情,却一直都在逃避自己的心。恐怕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对云墨的感情,这两个月在她眼里,并非如她表现得那么无动于衷。 “你明明喜欢他,可是你不愿意承认。你患得患失,所以干脆就拒绝他。其实你不是真的要跟他一刀两断,你只是任性,你在撒娇。因为你潜意识里知道,就算你说再多伤他的话,他也不可能放弃你。你在试探他,你想知道他到底能容忍你到何种地步。你在利用他对你的感情和纵容,肆意而残忍的伤害他。” “不是…”凤君华脑子有些乱,下意识的摇头,“不是这样的…” 云裔却依旧冷冷道:“慕容琉绯,凤君华,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自私?你的冷漠用在一个对你用情至深的男人身上,你不觉得残忍不觉得可耻吗?看到他为你自我折磨生不如死,你是不是特别高兴?” “我…”凤君华想要反驳,喉咙里却似乎被什么堵住了,说不出话来,只得睁着一双茫然的眼睛无神的看着某一个地方,眼底深处有着无人可查的脆弱。 “别急着否认。”云裔冷着一张脸,目光里犀利的光色如一柄利剑,直直刺入她的灵魂深处。 “你口口声声说男人如何自大自尊自以为是,你自己又何尝不是?在你看不见的角落,你不知道他为你流了多少血付出了多少,可我看得清楚分明。你一次又一次伤害他误会他,他不辩解一个字,打掉了牙自己吞。他那样高傲的人,却近乎卑微的爱着你。就算你不感动,你也没资格利用他的感情这样伤他。” 他手指紧了紧,对凤君华怔然矛盾近乎痛苦的表情视若无睹。 云墨舍不得她痛,他可不会怜香惜玉。那个傻瓜,就算被她伤得体无完肤也甘之如饴,他可不管那么多。这女人就是自负自大自以为是,他今天非得把她骂醒不可。不给她点刻骨铭心的教训,她永远都不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痛不欲生。 “他将你当做宝,你却弃他如草。凤君华,你果然够狠。” ------题外话------ 看到这一章,觉得为男主出气木有?求留言,求收藏,求票票~偶遁走,睡觉去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原谅(不可不看) 吱—— 火儿突然从凤君华跳了起来,直直扑向云裔。 “回来。” 刚从云裔那番诛心的质问回过神来的凤君华一声低喝,伸手就将火儿拽回了怀里。 火儿抬头,一双碧绿色的眸子可怜兮兮的看着她,隐约又有几分心虚。云裔说的那些都是真的,而且还有很多事云裔不知道,十多年来从不离云墨身边的它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好吧,虽然作为宠物,不该私底下诽谤自己的主子。但它心底还是不得不赞同云裔,自家主子的确有些没心没肺。云墨对她简直都到了痴狂的地步,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就她一个人还身在局中不知所以,以为云墨对她虚情假意别有用心。 云裔冷冷的看着主仆俩,转身走了两步,停下来,道:“就算是一个行刑的犯人,你也得给他一个分辨的机会。这般武断的就判处了他死刑,你确定你不会后悔?” 凤君华又是一呆,下意识回头,云裔却已经决然离去,夜色逐渐淹没了他的身形,消失无踪。 她低头看着窝在她怀里的火儿,喃喃道:“我真的做错了吗?” 火儿在她怀里蹭了蹭,眼睛眨了又眨,似乎十分纠结。 “他们都说是我的错…”凤君华仿佛在对它说话,又仿佛在自言自语。“大哥也这么说。”她声音一顿,语气轻了几分,带着几分不确定。 “我真的伤了他么?或许云裔说得对,我并没有那么潇洒。” 不然为何会因云裔说的那些话而微微心痛呢? 她唇角勾出一抹自嘲,目光在夜色里逡巡着,漫无目的的在寻找着什么,忽然目光一顿,眼底有光亮和幽暗交错而过。 屋子里的灯已经熄灭,他睡了么? “火儿。”她摸了摸火儿的头,“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会受伤的?”她盯着火儿的眼睛,“他们都说我以前讨厌他,那么为什么在危险临近的时候,我会让你去找他?” 火儿怔了怔,而后立即跳了出来,在石桌上张牙舞爪,先是摇头而后又连连点头最后又似乎很纠结,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在石桌上徘徊的来回走动。最后看见桌子上有茶水,目光一亮,赶紧将茶壶打翻,然后伸出爪子,沾着水在桌子上写字。 “不是去找他。”它顿了顿,一直爪子指向她,然后盘膝做运功状态。 凤君华点头,它说她当时在练功。 “然后呢?” 然后… 火儿十分纠结的想了想,似乎在想,那些事到底该不该告诉她。想了半天还是慢吞吞的继续写,“衣服…中毒…” 凤君华眯了眯眸子,眼底渐渐漫出微光。 “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我的衣服上下了毒?然后我就走火入魔了?” 火儿点点头。 凤君华沉吟着,“谁给我下的毒?” 这次火儿没再写字,聋拉着头沉默着,看那样子,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告诉她。 凤君华眸底划过一丝讶异,“当时你是不是不在我身边?”火儿的血可解百毒,如果当时它在她身边,她又岂会因中毒而走火入魔? 火儿浑身一颤,似乎想到什么很可怕的回忆,眼神里都露出了惊惶以及淡淡涩然,还有微不可查的逃避。 “你当时去了哪儿?” 凤君华紧追不舍,“为什么在我有危险的时候,你却不在?云裔说那晚你受了伤,谁打伤你的?又是谁给你疗伤的?我被人封印记忆,你为何去找云墨?” 火儿很是焦急,努力想要表达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要是她没有失忆,他们可心意相通,它想什么她都知道。如今她失忆了,也忘记了如何与它沟通。而且很多事情让她知道,她只怕痛苦多于震惊。 尤其是… 云墨。 想到那个男人,火儿不由得低下了头。 当初主子那么对他,他却依旧痴情如一。可如果他知道那件事,会不会此心不变?主子回来了,可没了以前的记忆,那些事堆积在它心头,沉重压抑得让它几乎喘不过气来。可是不能说,在她恢复记忆之前不能说,也不能对云墨说。 它心底对云墨有些愧疚,怎么说这些年他对它可是相当的好,比主子对它不知好了多少倍。 可是… 千年雪狐,一生只有一个主子,一旦认定,绝无二心。 见它没反应,凤君华又蹙了蹙眉。 “我娘是怎么死的?” 火儿摇头,这个它是真的不知道。当时它已经被她送走了,而且那时候它重伤,待它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云墨身边了。 凤君华抿了抿唇,欲待继续追问,忽然察觉到有人靠近。她下意识抬头,目光触及帷幔后长身玉立的身形,微微一怔。 他站在亭外,微微侧着身,月色下他脸色如雪,隽秀而俊逸,眼神如浩海深渊,一眼望不到尽头。 他不是睡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凤君华坐着没动,想开口说什么,又觉得喉咙被什么堵住了,说不出话来,只是怔怔的,微带几分痴然的盯着他,眼底深处有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复杂情愫。 火儿歪头看着不过数步之遥的云墨,又看了看身子僵直不动的凤君华,缩了缩脖子,然后一跃而出。 他抬手一接,摸了摸它的头,目光温暖。 “你又调皮了。” 火儿抓着他的袖子,眼神往凤君华身上看,暗示他进去。 他目光一顿,似闪过什么,不过片刻后又消失不见。他淡淡笑了笑,忽然又道:“夜深了,回去睡吧,明天还要赶路。” 这话是对她说的。 凤君华低垂着眼,他是被她伤得心寒了吗,如今都不愿再靠近她半分了。 空气里好一阵静默,隐约有淡淡花香散发,在这样的夜里,沁人心凉而微寒。 “你…” “我让人给你准备了红糖水。” 两人同时开口,她被他截断,微微愕然,他似乎也微怔,不过片刻后就温声道:“你那天伤了肺腑…这两天又是…届时恐怕会有些不舒服。”他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带几分含蓄和小心翼翼,说到最后又低了下去。 “我已经让人送到你房间去了,睡觉前记得喝下。” 凤君华此时才听明白他在说什么。红糖水,葵水… 忽然又想起两个月前,她因练功又触动了记忆,恰好那个月葵水延后,痛得她几乎晕厥。他惊慌失措犹如懵懂的少年郎,红着脸问她以前是不是也这样痛,然后又让人给她熬红糖水… 原本以为回首即望的小事,却不想此刻回想起来如此清晰刻骨。 她月事一向不太稳定,他一直在用药物给她调理,仔细想来,上个月便是今日来的。这等私密之事,连她自己都忘了,他却还记得那么清楚。他定然是派人去给她送红糖水的时候发现她不在,又因她之前接连几次经脉受损,担心她出事,才会急急出来寻找。 沐轻寒说他受了伤,这两天都在运功调息,没想到这时候还惦记着她会不会痛经。其实喝过他开的药,她上个月痛经已经没那么严重了,他此刻寻来,大抵只是找借口想来见她吧。 沐轻寒说得对,他的确对她很好,时时刻刻都将她放在心上,哪怕是她那样伤了他,他却一如既往的待她,仿佛他们之间那些隔阂从未有过。 难怪云裔会说她不识抬举。 他说完就转身准备离开,又想到什么,低低道:“子安刚才说那些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也无需困扰,你没错。” 凤君华又怔了怔,忽然觉得心里有些酸涩,莫名的情绪牵动着她,让她一瞬间失了言语。 他又顿了顿,似斟酌了好一会儿,才道:“那天晚上…我很抱歉…” “云墨。” 她忽然站了起来,目光怔怔又晕出几分亮彩,直直的看着他。 “嗯?” 他微微侧头,并没有转身看她,语气却仍旧温柔。 “什么?” “你…”她目光复杂,挣扎了好一会儿,才有些别扭的问。“你的伤,好点了么?” 不该是这样的,她不是在和他冷战么?她不是该对他甩脸子直接走人么?为什么在听到云裔说他对她付出的种种以后,她会心软会动容?什么时候,她已经离从前那个冷心冷清的夜魅越来越远了? 如果是从前,听到她这样的询问,他定然会笑得风流而暧昧,顺便调戏她两句。然而此刻,他只是淡淡嗯了声,然后清雅道:“别忘了,我是神医,若连自己都医不好,也枉担医者之名了。” “哦。” 她垂下眼,不再说话。 空气又陷入了死寂的氛围,他有些失望,面上依旧带着笑意。 “你体弱,夜深风大,小心感染风寒,回去吧。” 凤君华目光更加复杂,“你…”她咬了咬唇,低低道:“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他默了默,没说什么,脚步却停了下来。 凤君华抿着唇,终是慢慢的走了过去。 他身体僵直,衣袖下的手慢慢握紧,努力克制心里那股转身的冲动。 近了,她一步步向他走来,夜风徐徐吹来,带着她的体香,丝丝缕缕飘入他鼻端,在心中晕开旖旎的光晕。 “为什么?” 她站在他身后,声音轻而低。 “为什么不恨我?” 他仰头轻叹一声,夜风泠泠而寒彻,带起他衣袂飘飘如仙。月色洒下来,他侧面如玉似霜,长长的睫毛覆盖眼底那一抹微动的复杂情绪。 “我对你做了那样的事…”他顿了顿,有些自嘲和苦涩。 “只望你别恨我,就已经是万幸了。” 凤君华又低着头,心里似被大石堵住,喘不过气来。 “那天…”她迟疑着,终是问了出来。“你到底怎么了?” 他沉默了,由于背对着她,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得这一刻他身影孤单而寂寞,有一种遥远而深沉的哀伤和无言的疼痛。 她因这疼痛而微微动容,抬头平静的看着他。 “大哥说这世上如果有一个不计一切真心待我的人,那必是你无疑。云裔说我不该武断的判处你死刑。那么…”她深吸一口气,似乎做了什么决定,很认真道:“或许,我应该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云墨浑身一震,目光里有亮光慢慢升腾而起,似意外而狂喜,又因某些无法解释的缘由而自嘲落寞。 他终是缓缓转身,低头凝视着她此刻沉静微暖的眉眼,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将心里酝酿过千百遍的话一一对她诉说,然而话到嘴边,又生生压抑了下去,只微微一笑道:“因为…”他眼睫垂下,目光落在她身上,缠绵而刻骨。 “因为我还是不够宽容大度。” 凤君华怔了怔。 “什么?” 火儿趴在他怀里,对他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很是不屑。 云墨目光动了动,犹豫了一会儿,才道:“青鸾,有些事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但我向你保证,那天晚上的事,不会发生第二次。你,可相信我?” 你,可相信我? 若没有合适的理由与解释,你可会毫无保留的信任我?就像那天去金凰皇宫,刀剑厮杀中,你潜意识相信我会护你周全那般。 以后,你可还会全心信任我? 这世上我便是伤害任何人,也决计不会伤你半分。 到得如今,你可还愿相信我? 他屏息看着她,心中万千滋味交错而过,等待中彷徨,惶恐中期待。不知道她开口的答案会是对他的救赎还是重新将他打入深渊。 凤君华这次没回避他的眼神,她看着他目光如交织的网,又似温软的春水,像那晚花灯会上,满天烟火璀璨,中心缓缓绽放的绝世水晶昙花,写满了惊艳而温柔的光。 她理不清此刻心里交织那一团乱麻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她也无法就这么轻易的原谅那一晚他对她的所作所为。到现在她还记得那一刻他看着她的眼神如火般炽烈,带着深沉的占有和疯狂。 那样的目光让她觉得她是他看中的猎物,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他编制的陷阱。这样的感觉让她潜意识的排斥和逃避,甚至微微厌弃。而他在此之前所表现的温柔和包容,与那时的独占和不顾一切想撞,更是让她心凉而失望,以为他从前的温情脉脉只是为了占有她的身体。 “和我以前的记忆有关吗?”他若无法解释的事,那必然是跟她从前的记忆有关。 虽然没有得到正面答案,但好在她没有决然的转身就走。云墨送了一口气的同时又微微有些失望,她始终还是无法全心信任他。 “嗯。” 凤君华皱了皱眉,忽然又想起之前云裔说过的话。 “我以前送过你一块血红色的玉佩?” 云墨看着她,目光里似烛火摇曳,黑暗和光明交错而过。 “算是吧。” 他回答得模凌两可。火儿却翻了个白眼,暗骂他颠倒黑白说谎不打草稿。那玉佩哪里是主子送他的?分明就是被他给骗走的。 也难怪,她回去后会如此生气。 “那块玉佩上面刻着你的小字。” 凤君华有些愕然,怪不得他知道她的小字,原来如此。只是,原本她以为他会将那块玉佩给她看,或许可以帮她刺激记忆。然而他却没有那么做,莫非那玉佩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对了,慕容琉风还提到她差点摔了一块银白色的玉佩,那又是谁的? 正待询问,他却已经拉过了她的手,仿佛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送你回去吧。” 她又是一呆,只因他动作自然而娴熟,仿佛之前他们之间的冷战并未存在过。最关键的是,她也并不那么抗拒他的靠近。她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低低嗯了声,没再说什么。 他嘴角淡淡上扬,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牵着她往回走。直到将她送回房间,他叮嘱了两句就要走,她却转身道:“为什么不问我?” 她这话说的莫名其妙,他却知道,她指的是守宫砂一事。 他转身,认真的看着她。 “如果我说我不在乎,你信吗?” 他怎么可能不在乎?男人不都是有处女情结的吗?尤其是落后的古代。 凤君华愕然的看着他。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难道不希望这个女人从头到尾完全属于他一个人么? 男人不都有处女情结么?尤其是落后的古代。 凤君华微愕,他怎么可能不在乎?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怎么可能不希望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青鸾。”云墨看出了她的想法,不由得微微一笑。“其实你犯不着说这些话来让我放弃你,你知道那不可能。”云裔说那些话虽然有些过分,但不得不说,很多连她自己都未曾看清的心情,云裔这个旁观者却看得分明。沐轻寒或者也明白,只是他终究舍不得刺激她。反倒是云裔,从来就和她不对盘,说话也不会客气。 凤君华垂眉敛目,转过了身,忽然有些无法面对他真挚明澈的目光。他知道她在撒谎,知道她故意伤他,却还是选择包容她的所有。 他不知道吗?他越是对她宽容,她就越是无地自容。 “不要对我这么好,不值得。” “值不值得,不是你说了算。”他向前一步,呼吸靠近她脖子,轻轻道:“或许,我对你还不够好。” 如果他对她足够好,她心里就不会有其他男人。 他目光暗淡了一分,想伸手去抱她,又有些犹豫。 “青鸾,你愿意原谅我吗?” 她低着头,屋子里没有点灯,借着窗外的月光,将两人一前一后的影子打在墙壁上,看起来像是他从背后抱着她,缠绵而旖旎。 “嗯。” 他欣喜,终于伸出手来,从身后将她环抱在怀里。火儿很识相的跳到了他宽大的衣袖里,给他俩单独的空间。 凤君华身体一僵,脑海里又想起那天晚上的场景,下意识的想要挣脱,然而又想起他那晚离去是悲伤的眼神和落寞的背影,心里有起了几分柔软,僵直的呆在他怀里不动。 “青鸾。”他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语气温柔如风。 “我以后都不会再伤害你分毫。”又低柔的补充道:“永远。” 永远吗? 凤君华有些恍惚,喃喃道:“云墨,其实以前还有个人,他比你对我还好。” 云墨身体一僵,目光微微暗了几分。 “是颜诺吗?” “嗯。”她低垂着头,声音很轻。“他从来都不会对我大声说话,从来都对我言听计从。有时候会让我觉得…觉得他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似想到了什么,她眼神开始飘忽起来。“这大抵跟他自幼丧母有关吧。”她忽然一顿,想起云墨也是自出生就没了母亲。 “他会千方百计讨我开心,会给我讲故事…”她语气又是一顿,带上了几分柔软和好笑。“每当这个时候,我又会觉得,他将我当做一个需要听大人讲故事才会睡着的小孩子。” “很矛盾…”她轻轻说,“我一直都没有给过他好脸色…我甚至都不明白,他到底喜欢我什么。” 云墨在想,你也没给过我好脸色。 “很多事情,是不需要理由的。”他这样说。 她沉默片刻,道:“他是来找我的。” “我知道。” “如果我要离开,你会放我走么?” 他沉默不语,环在她腰间的手却又紧了紧。 她微微侧头,入目处,是他精致如玉的下巴,再往上,就可看见他那一双浩淼烟波的眼神,深沉如海,又温柔如水。 “我不会离开的。”她轻轻说道。 他一震,目光里似乎有亮彩闪过。 “还记得我那天对你说的话吗?很多事情,我想,应该有个了断。” 他静静的听着,没说话。 “既然他能够重活一世,就不应该再重蹈覆辙。有些执念,是祸,就该断。”她说,“那样带有血色的感情太过沉重,我承担不起。所以,我希望他能够放弃。” “如果他无法放弃呢。” 他没她那么乐观,如果一个男人致死都无法将她忘记,那么重生一次,只会更加珍惜追逐。 “所以…”她目光微暗,隐隐做了一个决定。“我得让他知难而退。” “你希望我配合你演戏?” 他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心里不知道是何滋味。她要拒绝其他男人,于他而言,自然是高兴的。但为什么是演戏呢?她找他演戏而非其他人,说明他在她心里还是不同的,是这样吗? 他该感到荣幸亦或者失落? 她转身,这几天以来第一次认真的看着他。 “还记得那天晚上我说过的话吗?” 他眼睫一颤。想起那晚她重伤失望后近乎报复的对他说,“原本我可以回答你那个问题,可是现在没必要了。”她轻轻开口,将自己的唇凑近他耳边,一字一句道:“你亲手断绝了让我爱上你的机会。并至此,再无可能。” 就是那一句话,将他从天堂打入地狱。疼痛,不期而至且周而复始。 而如今,她眼神绵密而渺茫,几分恍惚几分清明又并几分犹豫和彷徨。 “云裔说得对,很多感情我自己看不明白,却否认它的存在。就如那天花灯会,你说我心里有你一样。原本我以为那只是习惯,或者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可是现在我明白了,那才是我自以为是的想法而已。而事实,并不是那样。” 云墨呼吸轻了几分,目光专注而微带几分期待的看着她。 “那是怎样?” “至少…”她眯了眯眼睛,斟酌着说道:“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更不能看着你为我而死。以前我不觉得我对颜诺冷漠有什么不对,但在云裔指责我不该拿你对我的感情任性自私的来伤害你的时候,我会觉得愧疚。”她深吸一口气,用最快的速度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完。 “我不知道那算是一种什么感情,但我能肯定,你在我心里…是不同的。” 她说完后就看着他,下定决心不再逃避以后,她就应该坦然的面对。无论以后他们两人有怎样的未来,既然心动了,就不该自私的让他一个人承担那样惶恐和患得患失。她不知道这样的答案是否会令他失望,但再没有确定对他的感情在进一步之前,她不能给他空头支票的承诺。 就如他所说,得到后再失去,远比从没得到更加痛苦。 云墨微阖了眸子,深深的看着她,那样的眼神让她有些忐忑。她没历经过男女情爱,只知道恋爱中的男女都异常敏感,她不知道刚才那些话是否伤到他。 良久,他忽而笑了。 “青鸾。” “嗯?”她眸光不定的看着他。 “我很高兴。” “嗯?”鼻音重了一分,有些不可思议。“你说什么?” 他已经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耳边轻柔呢喃。 “已经足够了。”他眼神如涤荡的春水,荡开绵延无际的温柔涟漪。“能听到你这番话,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他如获珍宝般的抱着她,在她耳边温柔道:“在我对你做了那样的事以后,我以为这一生你都将会将我隔离在你的世界之外,我曾一度绝望过…” 她心口一颤,眼睫如蝶翼般垂下一片阴影。 “幸好…”他忽然一笑,有些庆幸云裔刚才对她说了那样一番话。只要她会愧疚,就证明他在她心里不是没有位置的。 “幸好什么?” 疑惑他说话说一半,她在他怀里低声询问。 “没什么。” 他环在她腰间的双手紧了紧,很满足于这一刻她的温顺。 时光静谧,空气里洋溢着温暖的气氛,将夜晚冷冷的风也侵染了几分暖意。她却觉得有些灼热,不知道是不是因他的胸膛温度太高,亦或者他喷洒在她脖子上的气息太过温柔绵长。还是,他目光隐含那种炽热的火焰,要将她整个烧起来。 她微微推开他,转过身。 “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 他没再要求与他同睡,经过那晚上的事,她心底只怕有了阴影。好不容易得到她的原谅,他自然不会再因一时之欢而让她对他再次失望。 “好。” 他转身,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你不是说给我准备了红糖水?” 刚才光顾着说话,忘记了这事儿。如果有丫鬟给她送红糖水来,肯定会在此等候她回来。因为时间晚了,她们会重新熬制,以免失了效果。而她回来的时候,屋子里连灯都没有点,很明显根本就没有人来过。 也就是说,他在撒谎。 云墨很淡定的回头,“我对自己的医术很有信心。” “嗯?”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你服了我给你开的药,以后就算练再阴寒的武功,也不会痛了。” 凤君华恍然大悟,而后不善的看着他。 “那你为什么骗我?” “因为…”某人毫无愧色,“这是靠近你最好的理由。” 凤君华脸色一黑,想着如果她没原谅他,看他还能不能这样理直气壮的说出这番话。不对,他怎么就料定她会原谅他的?微一思索她便明白了。或许他真的有让人准备了红糖水,然后借着她不再屋子里,正好光明正大的亲自告诉她,让她知道他的体贴。就算不感动,至少能见见她也是好的。 她在心里轻叹一声,想到云裔说他近乎卑微的爱着她,忽然便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为了掩饰眼底的情绪,她连忙将他推出去。 “仅此一次,若再犯,就绝不原谅。”她说完就‘啪’的关上了门。靠着门,她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心里还觉得有些奇怪。明明她前两天还发誓再也不要跟他有任何瓜葛,怎么这么快就原谅他了?还允许他那般亲昵的抱她。 难不成跟他接触久了,她也脑子不清醒了? 可是,说出那番话以后,好像心里一直盘庚的压抑和沉重在瞬间消失了。 她慢慢走向床榻,也不点灯,就那样倒在床上,有些发怔的看着漆黑的帐顶。 那天晚上,她的确是心冷心寒甚至对他彻底失望痛心。当时只觉得自己有眼无珠,被他所骗才会那么愤怒。可现在想来,如果她只是厌恶一个强行侵犯她的男人,又为何会痛心? 是否因为在乎,才会对他那样的行为感到彻骨的失望? 人人都看得清他对她的感情,就她一个人纠结不愿全心托付相信。沐轻寒那番话开启了她心底不愿面对的疑惑,云裔则给了她当头一棒,将她敲醒。 他没解释那晚为何会突然那般疯狂,但他隐晦的告诉她,那是有原因的。至于这个原因是什么,她相信她以后会知道。 她眯着眼睛,其实她没告诉他,她之所以不确定对他的感情,是因为颜诺。她自以为冷心冷情,然而在颜诺死在她怀里的时候,她却心中莫名一痛,那样的愧疚和自责在那半年里一直缠绕在她脑海深处,无法得到救赎。以至于当她知道因伤害他而愧疚的时候,她无法确定那种愧疚到底只是因为良心的谴责还是内心深处情感的苏醒? 然而她确定她对颜诺没有半分男女之情,却无法确定对他到底是迷恋多一点还是心动多一点? 但她知道,她不想他再因她继续痛苦下去。 或许,她会爱上他,但不是现在。 她想跟颜诺断得干干净净,私心里却如云裔所说,她根本就没有她想象中对云墨彻底死心。不然以她的性格,怎么可能现在还呆在他身边?早就一走了之了。对于一个意图侵犯她的人,她又何须依靠他的庇护? 一切,还是源于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情感依托。 因为,她在乎他。 仅此而已。 想通了这一切,她吐出一口气,此时才觉得疲惫,闭上眼睛,很快睡了过去。 …… 屋外,云墨并没有走,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有脚步声靠近,他才微微回头。 夜色逐渐深沉了下去,易水云从角落里走出来,他看着云墨的目光比这夜色更深沉。 云墨淡淡的看着他,“先生有话要对在下说?” 易水云绷着一张脸,看了看紧闭的门扉,语气还算温和。 “云太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云墨挑眉,跟了上去。 还是刚才那个凉亭,只是换了两个人。 易水云负手而立,云墨站在他身侧,不说话。 沉默了好一会儿,易水云才道:“云太子如何才能放过三小姐?” 云墨觉得这话有些可笑,他也真的笑出了声。 “先生这次又想说什么?”他回过头来看着易水云,目光清淡如水,忽然幽幽道:“二十年前助我火烧敌营成功跳下芙河逃生的那个神秘人,就是先生你吧。” 易水云浑身一震,目光带点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你竟然知道?” 云墨似笑非笑看着他,“否者先生以为,在下为何容忍你至此?” 易水云怔了怔,随后明白过来他指的是自己频频阻止他和凤君华在一起之事。怪不得云墨有时虽然不满自己干涉他的私事,但一直没表现得太过冷硬和痛恶。 原来如此。 他也不否认,眼底又隐有欣赏后的了然,语气也和缓了不少。 “云太子天纵奇才心思细腻观察入微,易某很是佩服。” 那年是云墨首次出战胜利的奇迹,那年是他名声辉煌的点睛之笔,那年是东越的建立之识。那年,也是他初始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之初,同时也是那个女子离开之际。 当时云墨不过才四岁,纵然天资聪颖心思深沉,也双手难敌四手,如何能够从戒备森严的军营中逃脱?敌军抓了他以后就封住了他的武功,不让任何人接近他,因素来知晓他心思如狐不可小觑,所以看押他的守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得水泄不通。那时候他即便有计划,也需要有人协助才行。 易水云目光微暗,那时候他只是一个江湖侠客,因无意与那女子相识,才会受她所托去救那个少年。只是没想到,那孩子在孤身陷入绝境的情况下还能使计让敌军几个大将相互猜疑疏忽了对他的防备,以至于自己能够钻了空子火烧军营。原本是想回来带他离开,结果那孩子自己早就溜之大吉。 只是他很奇怪,那天晚上他应该没见过自己才对。 云墨仿佛看穿了他在想什么,淡淡一笑道:“先生回去找我的时候,我躲在帐外看到了先生。只不过那时只看到了先生的背影,没看见真颜。” 易水云又是一阵,当时那般危险的情景下,聪明的人都知道该选着机会逃跑再说,更不可能分心去想有人会在那个时候相助。这孩子当时不过才四岁,既要算计敌人自乱阵脚还得分析哪些是应了自己的算计哪些有可能是别人帮忙,并且还在最后一刻还不慌不忙躲在一旁要看一看那个帮助他的人是谁。 他忽然又笑了声,“你当时不会是想着杀我吧?” 云墨很坦然的点头,“因为我与先生素不相识,我想不到先生救我的理由。况且当时那般情况,我又怎么能确定先生不是借此机会接近我有所图谋呢?”他负手而立,神情淡淡如水。 “只是当时我被封印了武功,四面临敌,不是先生的对手,只能躲在一边看一看助我的人到底是谁。以后有机会,再探不迟。” 易水云哑然失笑,眼神里隐有激赏和钦佩。 “你当时只有四岁,能有这般心性已是难得,难怪千影会如此看重你。甚至…”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只是神情有一种隐约的落寞和复杂。 云墨神情静默,“先生是为了千姨才去南陵的吧?” 易水云没说话,眼神遥远而怀念。那年她匆匆嫁人,他黯然离去,借着时光蹉跎,原以为会慢慢忘记那个女子,却不想,光阴流转,非但没有把她从他心中抹去,反而将那身影印得更加清晰。于是他又不可自控的去寻找,哪怕知道她永不会属于自己。 “易某很奇怪,云太子是如何认出在下的?” 云墨神情淡淡,眼神里又有一种看透一切的了然。 “先生的太乙神功,比二十年前更精进了不少,实在可喜可贺。” ------题外话------ 原本还想虐两章的,但素看亲们在评论区吼得厉害,如果我继续虐男主,大抵乃们真的会喷死偶吧。所以,表觉得女主原谅男主太过突然哈,咳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喜欢 月色早已隐没在云层中,然而此刻不知道哪里来的光,照亮易水云震惊不可思议的目光。 “你…” 早知道这少年心思如海,早知道这少年心智早开玲珑之心,然而却也没想到,当年不过一面之缘,他竟然看透了自己的修为和身份。 惊讶过后,他反倒是坦然了。 “不愧是她教出来的,和她一样聪明。” 云墨神色依旧淡静如水,“易先生隐姓埋名多年,只会守护故人之后,这份深情厚谊,在下亦是十分佩服。” 易水云没说话,自他成年后离开,已经很多年没有回归故里。这许多年里他舍弃从前容光身份,只固守在南陵一座小小侯府里做一个幕僚,不过是全一生痴心而已。 “只是…”云墨话音一转,带上三分笑意七分冷淡。“先生既是性情中人,如何今日又强人所难?” 易水云沉默好一会儿,长长吐出一口气。 “并非易某有意要做毁人姻缘的恶人,只是不得已而为之。个中缘由,云太子如今还是无需知道为好,否者只会伤人伤己。” “哦?”云墨挑眉,“易先生精通易经八卦机关阵法,说话也这般隐晦深沉令人身在迷雾而不可解。恕在下愚钝,不知先生所言何意?” 易水云岂能听不出他言语中的讽刺?只是苦涩一笑,“三小姐失去了记忆,云太子可清醒得很。别白费心思了,你和三小姐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易先生确定要继续和在下打哑谜吗?”云墨看似已经没有了耐性,“在下不才,但还不至于连自己要什么都不知道。” 易水云又怔了怔,眼底深处蔓延着凄楚和悲切的光,他又深深叹息一声。 “云太子天纵奇才,冠绝京华,乾坤在胸,江山在手。将来这天下,都可尽握,又何须执着于一小小女子呢?” 云墨笑得很温和,“易先生年近四十至今未娶,又是为何呢?” 易水云被堵得哑口无言。 云墨又道:“江山、权利、富贵,这些,易先生曾经也唾手可得,最后又为何生生放弃远走他乡?” 易水云不说话,这个少年比他想象的难以对付。 “在下只是奇怪,易先生今日所做种种既是为了故人,又为何如此这般费尽心思阻我?”他说到最后一句,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那天慕容世子的那些话,是刻意说给在下听的吧。而这一切,自然拜先生所赐。” 易水云眸光动了动,神色没有任何不自然。 “三小姐幼时虽然任性娇蛮无理取闹,但人缘很不错。”他微微一笑,眼神里光泽熠熠。“云太子大约不知道,三小姐有一个小匣子,存放了很多她认为非常珍贵的东西。这些东西都不是她自己的,而是别人送的。有玉佩,有佩剑,还有簪子等等。” 他又想起了什么,道:“当然,还有些东西她很是不喜欢,但是又不能扔,所以全都藏在一个地方,从此再也未在触碰分毫。” 云墨不说话,眼神有一种遥远的深沉,又掺几分淡淡讥诮。 “易先生说这些话,是想表达什么?” 易水云深深看着他,“云太子应该知道,三小姐自幼便有婚约在身。她们自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甚笃。三小姐幼时脾气不好,但惟独对此人最为依赖信任更甚她母亲。如今她只是失忆,才不记得儿时情谊。云太子在此时趁虚而入,岂是君子所为?” 云墨没有看他,眼神淡冷而远。 “既是年幼,又何来的情谊?两小无猜,也不过兄妹之谊罢了,先生何故如此迂腐?” 易水云脸色渐渐冷了下来。 “云太子说这话未免太武断。” 云墨毫不在意他的冷漠和讥讽,只淡淡道:“易先生所作所为难免太过自私。”他转头看着易水云,“既是旧事,她已然忘却,何必再追究从前种种?更何况她若不愿,我也不会强求于她。” 易水云冷笑,“不会强求?那么前几天云太子对三小姐做了什么以至于三小姐对云太子避如蛇蝎呢?” “那不都多亏易先生之谋吗?”云墨反唇相讥,堵得易水云一时说不出话来,只冷冷微带几分怒意的看着他。 云墨浅浅一笑,“不过在下觉得,易先生当真是顾虑太多了。她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灵魂,她若不愿做的事,即便先生你有通天之能,也无法勉强。自然,在下亦如是。” 易水云抿唇不语。 “虽然在下不知道易水云为何反对我和她在一起,不过在下也不妨告诉易先生。在下想做的事,这世上无人可阻挡。”他顿了顿,眼神刹那间悠远而深沉,又带几分怅惘。 “我错过了开始,不会再错过结局。” 易水云浑身一震,眼神深处又露出疼痛来。他当年何尝不是错过了开始?却又悔恨于结局?最痛苦的是,连最后她到死,他都没能再见她一面,成为他一生之痛。 如今看到这个风华绝代的男子,他如今所有的执着多像曾经年轻的自己。那时年少轻狂,怀着一颗火热的心,以为追逐便有希望。却不想,早已错过了最美好的开始,便是重新选择,她依然宁愿转身投入他人怀抱,也不算回头正视他一眼。到了最后,芳华已谢,岁月山葱,不过永生寂寥虚无。 他沉浸在往事里,好半晌才低低开口。 “可你们不能在一起,上天不许,世人不许,道德不许,人伦不许。”他目光黝黑如墨,一字一句说得清楚而清晰。“云太子若真为三小姐好,就该就此远离之,莫要害人害己。” 云墨眯了眯眼,“先生此话从何说起?” 易水云摇摇头,“很多事情我不便告之,但听易某一句劝,云太子生来尊贵,又胸怀九州天下,将来俯瞰山河登九重楼阁建不世之功也不在话下。而如今你所有的执着,只会毁了你的一生。” 他转身,语气淡淡萧索如烟。 “我言尽于此,请云太子三思而后行。”他负手消失于夜色中,声音飘渺如天边飘来。“等到了南陵境内,侯爷会亲自接三小姐回家。也许那个时候,云太子便知道易某是否枉做小人了。” 夜色又沉了一分,他的身影浸没在夜色里,像浓得化不开的墨。他眼神静寂如水,远远眺望着黑夜苍穹,似乎想要一寸寸将这黑夜撕裂,尽在他掌握之中。 良久,他嘴角勾起一抹淡淡微笑。像盛开的昙花,又似地狱三途河边艳丽的彼岸花,更似缠绕的藤蔓,分不清到底是妖魅惊艳还是复杂深沉。 亦或者,都有。 他手指按在胸口上,想起那年在黑木林里,火堆旁,他于火光中凝望着她的容颜。 “为什么喜欢着大红色?” 她挑眉,十分骄傲道:“因为我娘说了,女人这一辈子最美丽的时刻就是做新娘的时候。因为那一天,新娘子要穿着大红色的喜服。”她撑着下巴,十分向往道:“娘说,我以后长大了一定是这世上最美的新娘。” 彼时他只是微笑不语,心中却下了决定,一定满足她的愿望,让她做这世间最美丽的新娘,无人可敌她一分风华。 只是,为何她眼中却有深深的悲切呢?那个答案,似乎并不如此简单呢。 大红嫁衣么? 十二年了… 十二年的坚守,十二年的执着,如何放弃? 他转身离开,路过她屋子的时候,下意识停了停,这大约是习惯。她时常会做恶梦,然后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有时候恐慌害怕,有时候又呆滞无神。他想在她最痛苦的时候第一时间给予安慰,他想在她脆弱的时候,做第一个陪在她身边的那个人。 等了好一会儿,没听见里面什么反应,便知她已经睡下。他放心的离去,然而刚走两步,忽然停了下来。一只手按在自己胸口,那里,发烫发痛。 他立即转身,踢开了大门,闪身而进。 “青鸾。” 凤君华从噩梦中惊叫而起,脸色苍白如雪,眼神空洞而呆滞。茫然中听到有人在呼唤她,她下意识抬头,那人已经坐了下来,将她揽入怀中。 “又做恶梦了?” 她浑身颤抖,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衣领。 “我看见…看见一双眼睛…”她声音很低,有着深深的脆弱和沉沉的哀痛。“看见一双绝望的眼睛…” “是谁?” 他拍着她的背,轻声询问。 “不知道。” 她摇头,颤抖得更厉害。 “好多人在笑,在说话…我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是看着那个人的眼睛…她很害怕,似乎在承受什么非人的折磨,但是至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从头到尾,她的眼睛都看着一个方向,她在说,不要出来,不要出来…出来就会死…”她双手抱着头,额头上冷汗涔涔。 “头好痛…我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云墨在她身上一点,柔声道:“没事了,只是一个梦而已,忘记就好。” “不,不只是一个梦。”她抬头,目光凄凉而哀切。“是我的记忆,那是我的记忆。她一直在看着我…” 一团白影忽然窜了起来,扑到凤君华怀里,像八爪鱼一样缠在她身上,身子颤抖得比她还厉害。 “不要去想,不要去想,太痛苦了…” 一刹那,凤君华听到了它的心声。 她心神一震,连忙将它从自己身上扒下来,盯着它的眼睛。 “你知道什么?那个人是谁?告诉我,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云墨皱了皱眉,隐约觉得,那天晚上还发生了一些让她无法接受并为此承受锥心之痛的事。 火儿还在颤抖,它目光惊恐而害怕,又隐着那一晚的血色和无可奈何的愤怒。它用力摇头,似乎要甩开那些记忆。 “火儿?” 火儿忽然从她手中挣脱,闪电般的窜出了窗外,似乎外面有猛兽在追。 凤君华怔了怔,大喊了一声。 “回来。” 然而没有动静,前年雪狐,一旦认主,一生不可背叛,唯主子之命是从。这一次,它却罔顾主人的呼唤,跑到了不知名的角落。 “它怎么了?” 凤君华面色怔然,眼神呆滞。 云墨看着被打开的窗户,窗外有冷风吹进来,空气里丝丝冷意蔓延,寒意沁入骨髓。 “没事,它会回来的。” 凤君华还是有些怔怔的,“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它好像知道什么。”她回头看着他,“你养了它那么久,它没告诉过你什么吗?” 云墨摇摇头,“那天我回去救你的时候,在半途中遇到它,它似乎受了什么刺激,就像刚才那样,浑身都在颤抖。后来我回去后,它好长一段时间都沉默的不出声。有一次我问它你在哪儿,它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张牙舞爪的想表达什么。”他叹息一声,“可我看不懂,然后它打翻茶水,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 他说到这儿,目光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 “它说,‘她还活着’。” 凤君华颤了颤。 云墨半阖着眼睛,静静道:“那段时间它特别疯狂,不停的告诉我,你还活着。有一次有几个宫女无意间说起你失踪之事,被它听到了。它扑过去就将两个宫女的脸给抓烂了,两人当场中毒而死,剩下的几人落荒而逃。自此以后,我便下令,不许任何人在提及关于你的任何事。” 凤君华有些恍惚起来。 “云裔说,它之前受了伤?” “嗯。” “它经常发狂吗?” “不是。”他将她的头按在自己怀中,“只要不惹怒它,它平时很乖顺。”他又似想起了什么,眼神里笑意点点。“幸亏你之前教它识字,不然…” 后面的话他没说,凤君华却差不多明白。大抵是想说,若非火儿与她心有灵犀,他也不敢肯定她还活着吧。 她垂下眼帘,“它说,我当时没让它去找你?” 云墨抿了抿唇,“你只让它离开,去找你大哥。只不过恰好它在半路碰上了我,然后被我带了回去。” 凤君华没再说话,倒头继续睡了下去。 “你回去吧。” 云墨伸出手,似乎想要说什么,最终只低低说了句。 “明天我让秋松秋兰过来伺候你。” 她没反对,听到他脚步声渐渐离去,门被关上,她才睁开眼睛,眼睛无神且空洞,像丢失了魂魄,只剩下一具驱壳,在漆黑的夜里漫无目的的行走。 …… 云墨站在门口,保持着关门的动作,久久没有离开。一道影子斜斜而来,他回头,云裔抱着胸靠在廊柱上,挑眉看着他。 “喂,你的美人原谅你了,你不是应该春风得意吗?怎么还是这么死气沉沉的?” 云墨盯着他,盯得他有些不自在,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 “你到底怎么了?” “当年…”好一会儿云墨才开口说话,“你给火儿疗伤的时候,它有没有告诉你什么?” 云裔嗤笑了一声,“它又不是我的宠物,我怎么知道它想说什么?再说了,你养了它那么多年,想知道什么,不会自己问?你听不懂它说什么,但它不是会写字吗?你让它写出来不就完了?” 云墨没再说话,转身而去。 云裔奇怪的皱了皱眉,“他又怎么了?” 他耸耸肩,对着云墨的背影喊道:“喂,明天我得带着大军去边城驻守。”本来他还想说,明月轩和颜如玉都在中城,如今云墨受了伤,能不能应付那两个人。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并不担心。 他转身走向自己的房间。 …… 凤君华和云墨和好了,她重新和云墨坐一辆车,整个车队所有人因这两天两人的冷战都变得小心翼翼的,现在总算雨过天晴了。 慕容琉风很是讶异姐姐的转变,偷偷问易水云。 “师父,姐姐不是在跟云太子吵架么?怎么突然又和好了?” 易水云看着前方,目光平静如初,没有说话。 慕容琉风奇怪的看着他,他不是一直很反对姐姐跟云墨在一起么? “师父?” 易水云自然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淡淡笑了笑。 “有些事情是阻止不了的,不如顺其自然。”他顿了顿,眼神又变得悠长起来。“你父亲已经亲自来接你姐姐了,到时候…” 这种事他毕竟是外人,不好干涉。而且有些事情,由他说出来总归是不好。凤君华如今又还没有恢复记忆,对于一个陌生的幕僚来说,她更相信相处两个月对她无微不至的云墨。 慕容琉风很是欢喜。 “爹也亲自来了吗?他见到姐姐一定会很开心。” 易水云看了他一眼,那句到时候就是你姐姐伤心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忽然又问道:“风儿,你觉得,让你姐姐嫁给西秦的太子如何?” 慕容琉风怔了怔,眼神里有些迷茫。 “可是…姐姐不是喜欢云太子么?”他又想了想,洒然一笑道:“姐姐嫁给谁都可以,只要她开心就行。” 开心就行? 易水云不由得失笑,这孩子还是太单纯了。有些事,哪里是自己开心就可以的?罢了,顺其自然吧,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他相信就算是慕容于文在这儿,如果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将那件事说出来。 毕竟—— 他看着远方,不禁怅然一叹。 如果那个女子还活着… …… 沐轻寒捧着一本书,正专注的看着,潭渊嘟着嘴坐上来,不满道:“公子,你干嘛让小姐又跟云墨坐一辆车啊?万一云墨又对小姐…” 沐轻寒看了他一眼,轻责道:“不许乱说话。” 潭渊堵了嘟嘴,不服气道:“本来就是,那天公子您不是看到了吗?小姐她…” 沐轻寒难得的板下脸,“好了,这事儿不许再说。” “公子…”潭渊很委屈的咬着唇,“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费尽心思的要把小姐推到云墨身边?” 沐轻寒不说话,目光幽幽如梦,写满了复杂的心事。 …… 华丽的车帘落下,遮住了刺目的日头,车厢内凤君华靠在软垫上假寐。昨晚做了噩梦以后她便没有睡着,幸好她一向浅眠,不然今天可得睡到大中午了。原本依云墨的意思,是暂缓行程,不过她觉得没必要因她一个人耽误所有人。即便那些人表面上不说什么,暗地里也会窃窃私语。 云墨刚打坐完毕,低头就看见她已经醒了过来。 “不多睡一会儿吗?” 凤君华揉了揉额头,打开车窗向外面看了一眼。 “什么时候进城?” “下午就可抵达中城。”他温声道:“你昨晚没休息好,趁现在多睡一会儿吧。” “不用…” 她声音蓦然顿住。 前方响起了喧哗声。 “发生什么事了?” 云墨手指一弹,车窗外有人禀报道:“殿下,有人惊扰车驾。” “可探出是何人?” “颜少主。” 凤君华眼睫颤了颤,云墨只是嗯了声。 “知道了。” 他回过头来看着凤君华,“你坐在这里别动,我…” “我跟你一起下去。” 凤君华打断他,目光坚决。 “我了解他,见不到我,他不会走的。” 云墨目光一闪,“好。” 他伸出手,她将自己的手放到他手心。 …… 前方,颜诺只身而来,那些守卫根本就挡不住他。慕容琉风和易水云骑在马背上,眼见那蓝衣男子身影飘忽变幻不定,将那些侍卫耍得团团转。他只觉得那身影有些熟悉,想了想,眼神里便划过一丝亮光,拉住要飞身而去的易水云。 “师父,我见过他,他是颜家少主颜诺,太子殿下的师弟。” 易水云没见过颜诺,但是也知道这个人,闻言皱了皱眉。 “他怎么来了?” “不知道。”慕容琉风瑶瑶头,表示不了解。 易水云看了一会儿,目光里露出一丝赞叹。 “不愧是颜家少主,武功果然非凡。若不藏拙,这世上能胜过他的屈指可数。” 慕容琉风没发表感叹,他那天在湘江旁见识过颜诺的轻功,只怕他再练个十年也比不上。 “不过他此来只怕目的不纯,你在这儿呆着,我先过去看看。”他话音刚落,就听见身后动静,回头一看,云墨已经携着凤君华下了车。 他不由得一怔。 而后一辆车驾,沐轻寒也探出车窗,瞧见那一黑一红两道身影,目光微讶。 他后面的沐清慈听说来人是颜诺,则是拽紧了手帕,眼神有些恨恨。上次颜诺偷袭,将她吓了个半死的事情,她可还没忘。 颜诺起先还跟那些侍卫打着玩儿,虽然以他的能力,这些人并不能耐他如何。但他也不得不佩服云墨治军有道,这些人看起来只是普通的侍卫,却懂得临危不乱,遇强敌而不惧,甚至摆出军阵想要将他围困。原本他还想跟这些人过过招,然而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红影从车驾上下来,似天边一道红霞,又似三途河边妖艳凄美的曼珠沙华。那般寂静而艳丽的绽放着。 他呼吸一滞,目光刹那间遥远而怀念,惊喜而激动。 仅仅只是一个影子,他甚至还未看清她的容颜,然而心口失了规律的跳动让他确定,是她,是他朝思暮想寻找多时的君儿。 “君…” 他一挥袖,强大的真气溢出,将周围那些人震出三丈之外,就要呼唤出声,声音又是一顿。他看见她的手在另一个男人手心里,那个人看着她的眼神温情脉脉,似春水棉絮。她虽然没看他,但即便隔得那么远,他也能感受到她浑身气息温融,不再是从前那般冰冷如雪。 心口猛然一痛。 他握紧手中折扇,瞳孔微缩,眼底蔓延出深沉的痛楚。 他还是来晚了么? 不,他不相信。 足尖轻点,他飞掠而去,底下有人大吼,“有刺客,保护殿下。” “退下。” 云墨轻喝了声,侍卫面面相觑,而后很自觉的退了开去。 沐轻寒刚刚准备下车,闻言怔了怔。 颜诺已经来到近前,只剩下几步之遥,他却不再前行,隔着几步距离,他遥遥看着凤君华,眼神近乎痴缠。她还是从前的模样,只是换了身装扮而已,却还是从不变的大红色。一张倾国容颜清冷似雪,眉眼却再无往日冰冷霜华之气,仿佛有淡淡暖阳缕缕洒下,融化了那凝固的冰雪,将她眼角眉梢都添了几许春意柔色。 “君儿…” 低低的呼唤,喃喃的深情,尽在这两个字倾诉。 下了马正走过来的易水云微微一怔,第一个念头是,他家三小姐好像招惹的桃花不少,而且全都是天下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这一点倒是跟她娘差不多,总是如风一般而来,搅乱了一池春水,又不负责任的任性离去。 他叹息一声,就是不知道三小姐是何时与颜诺相识的。她消失的那十二年,到底又发生过什么事? 他身边的慕容琉风也明显怔了怔,喃喃道:“原来他是为姐姐而来?” 沐轻寒已经跳出车厢,脚步微顿,目光又落在凤君华身上,带着几分疑惑和探究。 云墨站在凤君华身边,半眯着眼睛打量颜诺,眼神很有几分不善。 当然,某心胸不太宽阔的太子殿下对情敌都没什么好脸色。 “颜少主不请自来,是为何意?”他说着,上前一步,不动声色的环住凤君华的腰,颇有几分挑衅示威的味道。 颜诺却根本就没有看他一眼,只盯着梦里那张百转千回的容颜。见到他的动作,眼神里立即升腾起怒火。 “放开她——” 话音未落他已经来到近前,伸手就攻向云墨。云墨正欲接招,凤君华却从一个旋身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抓住了颜诺的手。 “住手!” 颜诺有些怔愣的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容颜,恍惚而陌生,清晰而痛楚。 “君儿,你…” 凤君华松了手,淡淡道:“跟我来。” 她说完就转身,没人敢拦她,秋松秋兰想跟过去,被她喝退了回来,两人只好看向云墨。 颜诺却已经迫不及待的追了过去,“君儿。” “你们留在这里。”云墨看了眼凤君华离去的方向,刚要追过去,沐轻寒已经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绯儿认识颜诺?” 云墨斜睨了他一眼,“你不知道你这个妹妹最大的本事就是很会惹桃花吗?” 厄… 沐轻寒愕然看向他,很是惊异与他怪异又带几分酸味的语气,不由得好笑,眼神里神光满溢。 “那倒是,你不就是其中一个?”难得这个人失了从容冷静,他也起了几分调恺之意。 云墨却没心情跟他逞口舌之快,足尖轻点,已经追了上去。 “姐姐…”慕容琉风也想追过去,却被易水云给拉住了。 “你跟过去干什么?小心待会儿打起来血溅到身上。” 沐轻寒回头看他,觉得这个人平时看着温文儒雅,开起玩笑来也挺像那么回事的。 “先生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绯儿的安全啊?” 易水云在慕容府呆了十几年,自然也是认识沐轻寒的,闻言笑了笑。 “争风吃醋而已。”他语气淡定神情悠然,“伤了谁也伤不了三小姐。” 沐轻寒一噎,哑然失笑。 “先生真幽默。” “当然。”易水云笑得很温和,“或许沐太子也想去插一脚。在下绝对相信,有殿下做护卫,三小姐的安全更有保障。” 沐轻寒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不用了,在下也怕受池鱼之殃,溅血之祸。” 易水云与他对视一眼,两人眼中各有默契,而后相视一笑。易水云负手道:“沐太子也颇为风趣。” 沐轻寒笑得儒雅,“眼下时间还早,绯儿这一去只怕得好一会儿才回来,咱们在这儿等着也无聊。”他顿了顿,和颜悦色道:“多年前一别,轻寒已经很久没和先生对弈。不知如今,先生是否愿意赐教?” 易水云目光闪亮。他生平最爱两件事,第一就是研究奇门阵法八卦算术,第二就是下棋。当年在慕容府,沐轻寒的武功也曾授他指点,也算是他半个徒弟。沐轻寒虽然出身皇族,但丝毫没有皇家子弟的娇贵之气,学文练武一点也不怕吃苦,而且本身悟性也高,很得他喜欢。只是他知道沐轻寒的身份,不太愿意与皇室有太多纠葛,便让他只称呼自己一生先生。 这少年不但武功非凡,更是下得一手好棋,幼时便能和他不分高低。他也很想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棋艺长进多少。 “荣幸之至。” 沐轻寒让潭渊将车上的围棋拿下来,直接就在地上摆好桌子,端来凳子,两人坐下。周围侍卫有些不明所以,想着自家太子和未来太子妃去应付那个颜少主,这两位一个身为未来太子妃的义兄,一个身为未来太子妃弟弟的师父,怎么还有心情在这儿下棋? 慕容琉风也是瞪大一双眼睛。 “师父,您不去救姐姐吗?” 易水云已经落下一字,闻言淡淡道:“有两个护花使者在,我何须多事?” 沐轻寒温雅而笑,“琉风,你且等着就是,你姐姐不会有事的。” “那可不一定。”慕容琉风振振有词,“那颜诺来势汹汹,万一他伤了姐姐怎么办?” “你傻啊。”潭渊用胳膊撞了撞他的手臂,一点都不担心,反而有些幸灾乐祸。“颜诺要伤人目标也是云太子,你姐姐不会掉一根头发的。” 自家公子甘愿将心上人拱手让人,他在旁边看着早就愤愤不平了。如今倒好,来了一个颜诺,看起来似乎对小姐情深意重的。最好他跟云墨打个三百回合,两败俱伤,到时候公子就有机会了。 他在心里美滋滋的想着,见慕容琉风依旧一脸担心的模样,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你真的是小姐的弟弟吗?婆婆妈妈跟个女人似的,真是丢男儿风范。” “你——” 慕容琉风瞪着他,斥怒的话还没说出来,潭渊就双手抱胸仰头看着他。 “我怎么了?我说的不对吗?你看看你,堂堂男子汉,整天就知道粘着小姐,跟个女人似的。哼!” 慕容琉风眼睛瞪得比铜陵还大,有心想反唇相讥两句,可意识到对方比自己还小两岁,跟他计较,岂不是以大欺小?他别开眼,“本世子不跟你一个小孩子计较,没风度。” 潭渊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圆鼓鼓的瞪着他,“你说谁是小孩子?” “潭渊。” 沐轻寒淡淡瞥他一眼,“不可失礼。” “风儿休得挑衅。”易水云没抬头,淡淡道:“你要是没事情可做,就在旁边学习一下,你姐姐棋艺精湛,你自小跟在她身边,怎么没学到几分?” 慕容琉风很想说,那个时候他才多大?根本就不懂得围棋好不好?不过师父训导,他也只有温顺的听着。 “是。” 然后命人搬了凳子在旁边看着,却有些心不在焉。 后方车驾内,沐清慈收回挑开车帘的手,目光划过一丝奇异的光。 慕容琉绯天生愚钝,乃慕容家第一蠢才。长姐慕容琉仙乃南陵第一美人,这慕容三小姐却是第一丑女。慕容琉仙是第一才女,她却是第一草包。慕容琉仙知书达理,她却骄横任性。 天下人人知道,南陵慕容家两个女儿一个是天上的仙女,一个是地上的泥土。别说什么琴棋书画了,慕容琉绯据说连三字经都读不完。哪来的什么棋艺高绝? 可是看易水云这样子,似乎也不像在说谎。 女人就是这样,天**慕虚荣,天性善妒,总是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好。但是如果出现一个可以压制曾经处处骑在自己头上的人,她们往往得意大过敌意。 沐清慈虽然也是四大美人之一,但是名气远远不如慕容琉仙。这位娇滴滴的公主,自然心生不满嫉妒。如今瞧着从前被慕容琉仙风光盖住抬不起头的慕容琉绯非但有比四大美人更甚的倾国之容,更很有可能还是个数一数二的才女。如果能压一压慕容琉仙的气焰,她自是乐见其成 “来人。” 空气里有陌生的气息靠近。 “公主。” 沐清慈端坐不动,眉眼隐在昏暗的车厢里,看不出表情,只朱唇微启,淡淡道:“我要关于慕容琉绯的一切资料,事无巨细。” “是。” 暗卫应声而去。 沐清慈勾了勾唇,国师训练的死士夜杀,比起太子皇兄的流飒也不遑多让,而且更擅长调查消息,刺杀。只不过她很少用而已。 …… 凤君华带着颜诺来到一个安静的地方,负手背对着他。 颜诺站在她身后,痴痴的看着她的背影。 “君儿…” 凤君华叹息一声,转过身来。 “你怎么来了?” 颜诺眨眨眼,“你早知道我也来了这个世界?”他眼底划过落寞和伤痛,自从知道她有可能也穿越后他就一直在寻找她。而她显然早已知晓他没死,依旧可以很淡然的呆在云墨身边,甚至对于他的到来也没有丝毫惊讶之色。 果然,她从未将他放在心里,甚至她眼里也从来没有他的影子。 虽然早就知道,但每次从她眼睛里意识到这个问题,他总是忍不住失落和怅惘。 “是,我很早就知道了。” 颜诺心底又是一痛,面上却笑得潇洒,伸手就来拽她。 “那好,你现在跟我离开,我会护你周全。” “颜诺。” 凤君华没躲开,只是低低唤了声。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主动退避他的接近,此刻他抓着她的手,她就在她身边,他很轻易的就可以将她拥入怀中。然而从未有这一刻,让他觉得她离他那么遥远,远到即便他跨越时空跨越生死,都无法企及的红尘尽头。 他回头,面上依旧笑得没心没肺。 “嗯?” “我不会跟你离开。”她说得很认真,自两人相识以来,她从未用这么认真而慎重的语气跟他说话。 颜诺手一颤,很是潇洒道:“好啊,你不走,那我就跟你一起,反正你也要去南陵,正好我可以就近保护你…” “颜诺。” 凤君华叹息一声,打断他的喋喋不休。 “你走吧,以后别来找我了。” 她以前说过比这更冷漠百倍的话,他就如听耳边风,很快就忘记了,第二天依旧可以很热情的缠着他。然而此刻这样一句普通的话,却让他心痛如绞。 有时候习惯性的冷漠并不算什么,真正伤人的是,当一个从来都只会用冷酷来拒绝你的人,突然有一天用那种无奈而叹息,又带几分愧疚和决然的语气让你离开她。那么她便是真的不想再看见你,因为你的出现,给她带来了困扰。 他僵硬的笑着,眼睛眨了又眨,故作无辜道:“君儿,你怎么了?”不待她说话,他又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哦,我明白了,一定是我们分开太久,你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我还活着。”他笑嘻嘻的将她的手放到自己胸口上,道:“你看,我的身体是热的,我还活着。我是颜诺,以前天天围着你转的那个颜诺。我没死,我跟你一样穿越了,不过我是魂穿…”他又想起什么,惊呼了一声,很是惊怕担忧的抓着她的双肩,急急道:“你该不会是以为这世上有两个长得一摸一样的人来骗你吧?我告诉你,我…” “颜诺。” 凤君华再次唤了一声,这一次,她声音已经近乎于平静的陌生,眼神却又带着熟悉的冷意和不熟悉的深刻疏离。 他心中一颤,只觉得有冷意自心口处蔓延至四肢百骸,冻得他浑身血液都凝固住了,冻得他刹那间甚至无法开口说话,只能怔怔的看着她,目光迷茫而微微脆弱,还有深沉的受伤以及急不可察的祈求。 “我知道。”她很冷静的说着,“我什么都知道。”她没有逃避他的眼睛,已经逃避了很久,如今她不想再继续下去。 “我很感激你救了小莺,我也很高兴你还活着,我更知道你此次是来寻我。可是,我不会跟你走,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不明白。”颜诺忽然急躁的打断她的话,玉色倾城的容颜上悲切与沉痛交错而过。 “君儿,为什么?” 凤君华很坦然道:“因为我喜欢上一个人。” 不远处,云墨停下来,蓦然抬头看着她。 颜诺呆住了,怔怔的看着她。 “这个理由够吗?” ------题外话------ 太子党的看到这章应该会欣慰吧?素吧素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扑倒他 仿佛致使雪山崩塌的第一道裂痕,又是高楼大厦轰然塌陷的第一块钢板,更或者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承载千金的重量在那一刻,轰然陷入无尽的绝望。 颜诺此刻的表情,就如同毁天灭地也不及的沉痛和空洞。 他怔怔的看着凤君华,浑身僵硬如石,微张着嘴似乎要说话,却又似乎被人点了哑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用那无尽忧伤而呆滞的眸子看着她。 云墨没有走过去,因为他忽然在颜诺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就在几天前,他也曾这般绝望过。 凤君华深吸一口气,身侧的手微微握紧,声音依旧平静。 “我是要去南陵,因为我要找回失去的记忆。可你不同,你是颜家少主,武林领袖,不应该把时间和精力放在一个从来都无视你的女人身上。所以,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了。” 颜诺僵直着身子,怔怔的看着她,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凤君华已经不想再与他纠缠下去,径自往回走。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拉住了她的手。 “君儿。” 她还没来得及抽回自己的手,他已经拉着她的手一个转身,狠狠的撞入他灼热的怀抱之中。 “别走。” 凤君华被他这一举动弄得先是怔了怔,而后反应过来就要去推他,刚伸出手就听到他低低的,充满了脆弱的呢喃。她抬起的手顿在半空中,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如果换了从前,颜诺敢非礼她,她早就拔剑相向了。可是刚才那一瞬间,她想起了云墨,想起了那个晚上。心里忽然就有些动容。 爱情,到底谁对谁错? “颜诺…”她还来不及说什么,忽然听得一声低喝,带着冰雪的冷意和微微怒意,破空而来,几乎撕裂了空气。 “放开她。” 空气骤然一紧,凌厉的掌风呼啸而来,直直对准颜诺的后心。 凤君华目光一缩,连忙推开颜诺,同时道:“住手。” 掌风一顿,似乎没想到她会出声。而颜诺却揽着凤君华的腰往旁边一躲,然后随手一挥。 两道巨大真气在空中相撞,轰然一声爆炸声响起。震得地面都抖了抖,烟尘炸开,迷了人的眼。远处正在和易水云下棋的沐轻寒手指一顿,棋子差点落错位置。 “看样子战况激烈得很呐。” 话虽如此,他却并没有丝毫想要干涉的意思。 易水云淡淡一笑,“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 沐轻寒落下一字,抬头意有所指道:“先生此言差矣,某些事情可拖不得,太过沉得住气了,反而不好。” 易水云目光精炼而敏锐,道:“既知如此,沐太子为何还这般从容?” 啪—— 棋子落下,堵住了沐轻寒的路,也一针见血道明他的心声。 沐轻寒默了默,易水云抬头看他,眼神深邃而叹息。沐轻寒对凤君华的心思,除了那个看似聪明实则在某些事情比较迷糊的女娃,只怕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他是过来人,这几个年轻人之间的恩爱情仇,如何看不分明? 只是沐轻寒有所顾忌罢了。不然,也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一旁的潭渊对易水云的话深以为然,人家都知道先下手为强,可自家主子还一个劲儿的把心上人往外推。这已经不是淡定了,这完全就是脑子有病嘛。 慕容琉风一颗心就想着那两个男人打架,千万不要伤了姐姐才是,倒是没心思理会他们之间的唇舌之战。 好一会儿沐轻寒才又笑了笑,“刚过易折,月满盈亏。先生是过来人,岂能不明白这个道理?”他落下一子,抬头温雅而笑。“很多事情,静止于此就好。太过了,才会弄巧成拙。” 易水云深深看他一眼,语气里不知道是赞赏还是叹息。 “人生难得糊涂,也难得清醒。许多人宁愿糊涂一辈子而不得,许多人又宁愿清醒一生。殿下倒是清醒得很,清醒得也有些糊涂了。但,糊涂得明智。” 像是绕口令一样,潭渊都听得有些莫名其妙,沐轻寒却目光闪亮,露出久逢之音之感。 “先生金玉良言,晚辈定当珍重视之,绝不辜负。” 易水云没再说话,想着这少年难得有一颗赤诚之心。只是,可惜了啊。 …… 爆炸声起,风声凌厉而呼啸,空气紧致而冰寒,似绳索般勒得人喘不过气来。烟尘还未散尽,颜诺已经放开了凤君华,直直掠了出去,转眼间就见一青一黑两个身影在空中交缠起来。 凤君华挥了挥眼前的灰尘,空中两人的身形几乎看不清晰,可见战得有多激烈。 她皱了皱眉,云墨前几天为她疗伤真气错乱,这几天怕是还没痊愈。她不知道颜诺的实力如何,但既然是出自武林世家,武功定然非凡。如果云墨在全盛时期,或可与他一战,但现在—— 她有些郁闷,这不过才几个月不见而已,颜诺怎的变得如此急躁沉不住气?这不太像他看似张扬实则内敛的性格。 如果让颜诺知道她心中所想,大抵会无语问青天。心上人都快被人抢走了,这时候他要是还沉得住气,他就不是个正常的男人。 颜诺如今只觉得愤怒和痛心,他自然不会将怒火发泄到自己心爱的女人身上,但云墨就不同了。就是这个男人,抢走了他的君儿,如今可算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他怎能放过? 凤君华心中有些着急,再这么打下去云墨肯定会吃亏,她上前一步,大喊:“你们俩都给我住手。” 这么一喊还真有用,原本打得如火如荼的二人同时一顿,然后飞身落地,齐齐来到她身边,一人拽住她一条胳膊。 “君儿。” “青鸾。” 各自唤了声,而后又四目相对,一个冰冷一个淡漠,空中交织着噼里啪啦的火光。 凤君华有些烦闷,低吼一声。 “够了。” 她抽出自己的双手,眼神冰冷的看着颜诺。 “是不是我刚才说得不够明白?” “君儿?” 颜诺受伤的看着她,眼神里流露出深切的疼痛,面色也微微泛白。 凤君华直接走到云墨身边,也不看他一眼。 “我们回去吧。” “嗯。” 云墨很自然的牵过她的手,刚要转身,颜诺低喝一声。 “不许碰她。” 那个‘不’字一开口,他便已经出手,云墨还没来得及将凤君华塞到自己身后,她忽然上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直直迎上颜诺带着杀气的玉骨扇。 “青鸾。”云墨脸色一变伸手去拉她,颜诺一惊之下赶紧收手。然而真气已出,强制收回便遭到反噬。强大的罡气顺着血脉逆流而上,冲上喉咙,他喷出一口血来,连连后退两步。有暗影落下,被他喝住。 “退下。” 凤君华怔了怔,抿唇不语。云墨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她手指紧握,指甲几乎都要嵌入他的肌肤。 她在紧张。 颜诺缓缓抬头,也不擦嘴角的血,目光直直的盯着云墨,似乎要将他千刀万剐。 “就是他?” 这话问的是凤君华。 凤君华从来没看见颜诺如此阴沉的表情,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笑嘻嘻温情脉脉的,从不会冷着脸发怒,更不如此刻如地狱魔鬼般的表情。 她怔了怔,而后抿唇点头。 “是。” 云墨低头看着她,眼神里有温软笑意流淌,却又有几分苦涩。她不会因想要安慰他就骗他,哪怕是善意的谎言也不肯。也就是说,她不会为了想要颜诺对她死心就拿他做伐故意演戏。她若真的对他没有半分感情,刚才也不会对颜诺说那样的话。 颜诺眸光沉痛,而后冷笑一声。 “别以为你就赢了。”他看着云墨,眼神森寒而凌厉。“不过才两个月而已,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云墨笑得淡定而温雅,“颜少主说这话,是将她置于何地?”他将凤君华拉到自己身后,淡漠的看着颜诺。 “男人的事情,女人该远离。” 他虽然看着颜诺,却是在对凤君华说话。 凤君华皱眉,“云墨…” 那边颜诺已经说话了,声音低沉语气痛悔。 “君儿,我真后悔这么晚才来找你。”他愤恨的目光又射向云墨,当初只道云墨是为了各自利益才耍的政治手段逼他离开金凰。却没想到,他真正的目的,居然是她。他怎么那么蠢?当初他为何没有不顾一切的去东越反倒让云墨占了先机。 “这不是早晚的问题。” 凤君华神色淡然,若说早,她失去记忆的时候先认识颜诺。而且就如她所说,颜诺对她比云墨对她好多了,她还是没有对他动心。其中或许有她本身就是带着目的接近他的原因,但更多的,却是无论如何她的心都无法对他打开。即便是最后会愧疚,她还是没有对他动心。 这一点,她无比肯定。 颜诺又被她这话刺得心口一痛,“君儿,我不信你当真对我这么绝情。” 凤君华眼神漠然,“从我接近你的第一天起,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是最清楚不过吗?”顿了顿,她又道:“即便你早就找到我又如何?早就告诉过你,我们不可能。” 她抬头,目光坚决。 “我不喜欢你,从前如此,现在如是,以后亦然。” 颜诺踉跄的退后几步,又喷出一大口血来,浅淡的雾慢慢聚拢成人形,扶住了他的手臂。 “少主。” 颜诺不顾身上的伤,推开他,上前一步,眼神痛切而自嘲。 “这话你说过很多遍。如今,是为他么?”他呵呵一声轻笑,黯然道:“君儿,我从没想过要强迫你什么。我来,是要救你。” 凤君华疑惑的看着他。 云墨依旧笑得风度翩翩,“有劳颜少主忧心,不过——”他语气忽然一转,三分笑意五分冷漠,又带两分压迫。“本宫的女人,不需要其他男人保护。” 他握紧了凤君华的手,以一种霸道的占有姿态将她护在身后。 凤君华愕然看着他。 他的女人? 颜诺更是被这句话激得怒火中烧,冷冷讥嘲道:“你的女人?云太子说话真是好没道理。全天下人都知道你云太子尚未娶妻,又何来的女人?她年过二八年华至今未嫁,你又凭什么将她冠上你的姓?”他毫不退缩,“莫非这就是你东越的皇权至上?什么事情只要你一开口,她就成了你的女人?” 他将玉骨扇收好,眉峰冷冷而傲然,一瞬间逼人的气势尽显。 “何况没到最后,你凭什么就如此断定?” 云墨也不恼怒,依旧笑意温纯而儒雅。 “颜少主似乎很有自信。” 颜诺轻哼一声,冷冷道:“至少我对她比你真心。” 云墨眼神微寒,隐有杀气闪过。 “云墨。” 凤君华突然低唤了一声,他垂眸看着她,忽然道:“嫁娶不过一个形式,如果她愿意,什么时候都可以。”他又抬头看向颜诺,眼神中笑意流淌如琉光芙蕖。 “颜少主此次受南陵太子相邀为姜太后贺寿,期间在金凰曾杀我顺亲王世子之妾,颜少主不会忘了吧?” 颜诺脸色一沉,咬牙切齿的看着他。当时若不是看到凤含莺,他也不至于失了防备被云墨算计,生生逼得自己不得不离开金凰。 “旧事缘由,云太子不是比本少主更清楚不过吗?如今何必惺惺作态冠冕堂皇?” 云墨依旧从容优雅,摇头道:“颜少主没听懂本宫的意思。”他目光流转如水波,似繁花盛放又似夜空流星坠落,明明惊艳而憧憬,却又透出深切刻骨的寒意,令人胆战心惊。 “据本宫所知,颜少主与南陵明太子乃师兄弟,此次便是受明太子之邀约来寻找昔日故友。”说到这里,他看了凤君华一眼,眼底有什么一闪而过,面色淡了几分。 “可颜少主大约不知道,这位故人曾与南陵皇室有解不开的仇怨。你如今要带走她,是想将她抛入虎狼之地么?你所谓的真心,就是助纣为虐为虎作伥?” 他淡淡一番话,不止颜诺震惊,凤君华更是浑身一震。 云墨从不会主动告诉她关于她曾经丢失那些记忆,只是她偶尔做梦梦到他才会保守的解答。她隐约知道当年她跟南陵皇室似乎有仇,但他从里没说到底是为何。如今为了赶走颜诺,他竟然拿这个相逼么?还是,他感受到了威胁?毕竟,那是曾经让她愧疚的人。 她抿唇,不说话。 颜诺震动不过须臾,很快就回过神来,淡淡道:“本少主素来知道云太子颇为擅长挑拨离间,如今你也不用在我面前故作姿态拿话激我。我带她走,自然是带她去安全的地方,总比跟在你身边好。” “什么地方最安全?”云墨反问,“你武林至尊却虎狼成群的颜家吗?你确定颜家人能允许她的存在?” 颜诺眯了眯眼,云墨对颜家内部的局势,了如指掌。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看来他为了今日,下了不少的功夫。 “云太子果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反唇相讥道:“连我颜家家事,也知之甚详,本少主是不是应该感到荣幸?” “不敢。”云墨握紧凤君华的手,“只是颜少主在自身都难保的情况下,还是莫要轻言护她人周全,免得闹了笑话对颜少主威严有碍。”他轻轻一笑,眼神里有幽暗的流光交错而过。 “若让颜老失望,只怕对颜少主不利。” 颜诺面色沉了沉,云墨果然知道祖父暗中将家主之位传授他一事。 “那又如何?”他目光铿然而凌厉,灼灼看想凤君华。“颜家容不得他,我便弃了又如何?” 凤君华一震,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眼底划过一丝复杂。重生一次,颜诺对她的执念似乎更深了。 云墨眸光微凝,总算收起了漫不经心之态,语气却依旧清淡如水。 “没了颜家,你如何护她?” 颜诺不屑的轻哼一声,傲然道:“本公子要保护一个女人,需要靠家族吗?少了包袱,你以为这世间就没本公子容身之地?”他冷冷看着云墨,语气颇为讥讽。 “至少我知道她不喜欢被束缚,我能为她舍弃一切只愿她高兴。你呢?你一国太子,背负着江山重任,国之使命。你凭什么跟我比真心?你拿什么护她?拿你的军队,拿你的权利还是拿你的太子尊位?”他说到此,眼神更加轻视。“你能给她的是什么?尊荣无比的太子妃?锦衣玉食绫罗绸缎的富贵生活?若有一天,天下与她相违,你能为了她舍弃天下?” 云墨眼神越发寒冷,连周围空气的温度都降低了几分。 凤君华抿唇不语,眼神里幽光难测。 颜诺继续说道:“你以为,这些当真是她想要的?”他又轻笑一声,语气忽然低了几分。“这世上愿意为她生为她死的人很多,但这世间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却有人贪恋不能放。我能为她舍弃她不喜欢的一切,你能吗?你什么都不能,你又凭什么跟我争?就凭她对你说喜欢?” 他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落魄绝望之态,浑身气势威严散开,泠泠而逼人,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姿态。 “那又如何?她如今不过一时情动而已,你能保证她永远心底就只有你一个人?”他面色清寒,咄咄逼人。“她是不喜欢我,可那又怎样?我不会逼着她给予什么承诺。这世上只要她不愿做的事,谁也无法逼迫她。你若是对她真心,又何须处处隐瞒?还是你以为她是个只会躲在男人身后寻求庇护的女人?你当真了解她?你…” “逼迫?”云墨淡淡打断他,语气微冷。“别的本宫不知,只知道方才颜少主一直在逼迫她离开。这就是颜少主所谓的尊重与真心?” 颜诺目光深沉,“那是因为你根本无法护她周全,我带她走是为她好。” “是吗?” 云墨周身冷气降了下去,又恢复了淡定从容之态。 “你所谓的好,却从没问过她的意见。” 颜诺目光一缩。 打蛇打七寸,云墨惯会一针见血,戳人软肋。如今凤君华更向着他,自然是想跟他在一起。颜诺虽然一心为了保护凤君华,但却一直违背她的心愿,实为逼迫。 云墨面上又漾开浅浅笑意,“还有,刚才颜少主有几句话说错了,本宫须得纠正于你。” 他目光微凉神情冷漠,“颜少主自忖情深,便以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她好。你是可以为她生为她是,却没问过她是否能够接受?她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不是颜少主说了算,而是她自己。她若不想要的,本宫倾力拔出。她若想要的,本宫也会倾力给予。” 凤君华再次一震。 云墨慢悠悠道:“至于其他的承诺,本宫似乎并不需要对颜少主保证。” 颜诺面色微寒,讥嘲道:“你们这些皇族之人,惯会说一套做一套。你不过救了她一命而已,便想挟恩以报吗?” 云墨不想再继续跟他多费口舌,“你我说的都不算,还需要她自己做决定。”他握紧了凤君华的手,低声问:“青鸾,你想跟他走吗?” 从前他不会这样问,因为他不会让她离开他。而如今,他知道答案,也愿意帮助她成全另外一个人。 颜诺期待的看着她,“君儿,跟我走,我会护你周全。你若不喜欢颜家,我便带你远走天涯,只要你喜欢,去哪儿都可以。天下之大,总有你我容身之所。” 凤君华叹息一声,眼神复杂的看着他。 “你该知道我的身份,我想要恢复记忆,所以,我不可能跟你走。” “好。”颜诺道:“你想要去南陵,我带你走。” 凤君华摇摇头,“我不会跟你走的。” “君儿…”颜诺低唤一声,眼神忧伤而悲凉。 凤君华已经转身,对云墨道:“我们回去吧。” “嗯。” “君儿。”颜诺在背后低低唤了声,饱含留恋深情,以及微微的祈求和期待。她脚步微顿,没转身,继续向前走。 颜诺抬头,看着她的背影,这次没有再追上去,黝黑的眼神里写满了受伤和苦涩。 “你小心…”他低低道:“慕容琉仙、孟月眉,还有我小姑姑,她们要对你不利。”他眼神复杂,将落寞藏在心底,语气幽幽而关切。 “还有玉晶宫的人,你一定要小心。” 凤君华蹙了蹙眉,依旧没有停下来。 颜诺苦笑,“你不愿见我,我便远离你身边就是。你知道的,我总不会拂你之愿。”他深吸一口气,道:“我走了,你…保重。” 他说罢转身,闪身而去。 凤君华脚步顿了顿,回头只见一片虚无。她知道她又伤了他,并且似乎他并没有放弃。如果可以,她宁愿给他重重一击,让他回头,也不要这样纠缠不放最后更让他痛不欲生。 云墨站在她身边,没有说话,眼神飘忽而深沉,悠远而沉静。 …… 凤君华和云墨回到车队的时候,沐轻寒刚刚和易水云刚好结束棋局,平局,无分胜负。见他们回来,沐轻寒笑得温柔。 “这算是大胜而归了?” 慕容琉风赶紧过来拉着凤君华关切道:“姐姐,你没事吧?” 凤君华没说话,默默的上了车辇。 慕容琉风愕然,沐轻寒讶异的挑了挑眉,看向云墨。 “绯儿怎么了?” 云墨眼睫垂下,淡淡道:“走吧。” 易水云高深莫测的看着他上了车,眼神微微叹息和失望。他倒宁愿凤君华跟着颜诺离开,不能让云墨死心,分开也好。如今却—— “师父。”慕容琉风茫然回头,“姐姐她怎么了?” 易水云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转身。 “走吧,再耽搁下去,入城的时候就天黑了。” 云墨回来了,所有人也休息够了,很快就各归各位,继续前行。 …… 沐清慈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嘴角抿出淡淡笑意。 “这慕容三小姐虽然名声差了些,但人缘的确好得让人羡慕啊。” 芷云垂着头给她泡茶,并没有说话。心知公主虽然在笑,但眼底缀满了冷意,显然是有些动怒。想想也是,慕容琉绯不过一个世家之女,而且名声那般臭,从前人人提起来都痛恶鄙夷恨不得踩在脚底出一出恶气。如今失踪了十几年后回来,却惹得天下许多身份尊贵的人中龙凤如此倾心争夺。而身为金枝玉叶的西秦瑞宁公主,却频频被心上人嫌弃。公主心底如何会平衡? 主子不高兴,她做丫鬟的便最好不要说话,不然吃苦的还是自己。 过了好一会儿,沐清慈平缓了心底那股郁结之气,芷云才双手奉上热茶。 “公主。” 沐清慈伸手接过来,掀开茶盖抿了一口,微微蹙了蹙眉。 “这茶太苦,以后别泡了。” 芷云一顿,恭顺的垂头。 “是。” 沐清慈看了眼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只觉得心里更烦闷。 “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下去吧。” “是。” 芷云不敢耽搁,躬身下了车,与车辇同行,以免一会儿公主有吩咐,她好就近伺候。 潭渊刚好准备上车,瞥见她下来,眸光闪了闪,走过去,笑眯眯道:“芷云姐姐,你不是向来贴身伺候公主的么?怎么下来了?是不是公主身体不适?” 芷云一愣,潭渊向来没给过沐清慈主仆好脸色,突然这么和善,着实让她有些惊异,而后温和道:“没有,公主大约昨晚没有睡好,趁着现在还早,在车上睡一会儿,便让我下车了。” “哦。”潭渊恍然大悟,笑道:“我还以为你惹公主不高兴了呢。”他眨眨眼,叹息道:“公主自小在皇宫长大,住惯了金碧辉煌的宫殿,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今出使别国,这旅途中难免衣食住行有些欠缺,公主又自幼身子弱,殿下十分忧心,昨天才跟我说,等到了南陵以后,给公主多安排几个丫鬟伺候。公主以前在皇宫的时候,贴身伺候的可是有四个呢,如今出行一切从简,只怕你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公主顺心了,殿下也安心。” 芷云一怔,眼底划过一丝疑虑和惊讶。太子怎么突然要给公主安排丫鬟伺候?从小在皇宫长大的她自然比平常人多了几分心眼儿,想起这段时间太子殿下似乎对公主不闻不问。莫不是,要派人监视公主? 这样想着她便心里一惊,想着待会儿得告诉公主才行,面上却微笑道:“太子有心,公主定然会十分高兴。” 潭渊只笑了笑,回头就上了沐轻寒的车,喜滋滋道:“公子,我把您教我的话都告诉芷云了,她定然以为公子要派人监视公主。哈哈…”他笑得十分得意,又轻哼一声。 “叫她调查小姐,当真以为能瞒过公子您?哼,不自量力。公子您这次是给公主一个警告吗?” 沐轻寒只是笑了笑,不说话,眼神却有些深邃。他只是想知道,国师的手,到底伸得有多远。 …… 凤君华上了车后就靠在车璧上发呆,表情难得的有些木讷。云墨坐在她身边,静静凝视着她,若有所思。 “你想说什么?” 凤君华岂能感受不到他炽热的目光?淡淡看向他,眼神平静。 云墨一笑而止,“他离开了,你似乎并不开心。” 凤君华眼神一暗,“谈不上开不开心。或许,有些事情我想得太简单了。” 不是太简单,她只是把感情想得太过廉价了。如果一个人真的对她执念至深,便是她嫁了人,他也不会放弃,何况只是几句不痛不痒的话? 凤君华有些挫败的向后靠了靠,忽然又道:“我和南陵皇室有仇?” 云墨轻嗯了声,未再多言。 凤君华默了默,闭上眼睛假寐。 “我先睡一会儿,到了以后叫醒我。” “嗯。” 昏暗的车厢内,她气息绵长而平稳,安然沉睡的样子恬静而柔美。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给她周身渡上淡淡金辉,精致的五官安详而美好,让人不忍亵渎。 他静静的看着她,目光一眨也不眨。 十二年… 他低下头,想着方才颜诺说过的话。 舍弃一切么? 他又看向凤君华,嘴角微微上扬。 太过沉重的感情,只会让她觉得压抑会让她一直逃避。要得到她的心,只能循序渐进。 ** 噗—— 颜诺吐出一口血,似失去了浑身力气般靠在树上,眼神还有些呆滞无神。有黑影靠近他,低声道:“少主,您受自己内力反噬,功力受损,需要找个地方好好疗伤,否则会落下痼疾,对您练功也不利。” 他自嘲的笑了笑,纵然练一身绝世神功又如何?他想要保护的人不需要他,本以为重生可以再见她,弥补前世之憾。可是如今,他好不容易找到她了,她却已经转身投向他人怀抱。什么颜家家主?什么武林至尊?他通通都不想要。如果可以,他宁愿舍弃一切换她永驻身侧。 忽然又有些挫败。 就算她没有喜欢上别人,还是不会把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不想承认,他宁愿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这是她的本性,她本来就冷心冷情,更是不懂得男女之情。时间久了,她会被他打动的。可是他又十分清醒的明白,那不可能。她不喜欢他,无论他做什么她还是不喜欢他。即便他将心都掏给她,她还是拒绝接受。 从前他虽然心痛黯然,却从不曾绝望。因为她的心不给他,也不曾给过别人。而如今… 他闭了闭眼,任撕心裂肺的疼痛在心口蔓延至浑身血液筋骨。他要记住这一刻极致的痛,以后便不会因为她对他任何的伤害而痛不欲生,只因这一刻的痛,已经盖过人生至极巅峰之痛。记住这一刻的痛,他才能继续坦然而理所当然的追逐她。记住这一刻的痛,他便再无所畏惧。 然而那时他不明白,他那一刻的疼痛,比起日后无数个日日夜夜自我矛盾挣扎煎熬的疼痛,已轻了无数倍。 而彼时,他才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明月轩还呆在中城?” “是。” 颜诺眯了眯眼,沉吟道:“不用派人盯着了。” 他看着远处隐匿在淡白雾色下的城池,日头浓烈而毒辣,刺得人睁不开眼睛,也看不见那些隐藏的刀光剑影和阴谋算计。是该离开一段时间了,这样也好。 他深吸一口气,“玉无垠现在在哪儿?” “属下无能,未曾查探到他的下落。” 颜诺表情淡然,甚至隐匿着几分笑意和高深莫测。 “查不到就对了。若真是查到了,那才奇怪。”玉无垠那个人,行踪诡异莫测,其本身又是玉晶宫宫主,身赋异术,寻常人如何能探测到他的踪影? 玉晶宫! 他冷冷的笑了。 神族后裔,终归也不是神。 他又想起了颜如玉,眼神深了几分。 “留几个人在中城,随时保护她安全,特别留意七小姐的举动。” “…”暗卫沉默了会儿,才低低应了声。“是。” 颜诺伸手捂着胸口,长叹一声。 “走吧。” …… 夕阳西斜,霞光晕染了半边天,黄昏下的景色有一种沉静和安逸的舒缓,于落寞中平添另一种别样的韵味。 凤君华迷迷糊糊的醒来,原本以为已经进城,睁眼却发现还在车辇内。刺眼的光线袭来,她不由得眯了眯眼,这才发现右边的车窗开着。云墨斜靠车璧,眼神低垂,似乎在发呆。 借着昏黄的光,凤君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他手上拿着一个木制的人偶。 她怔了怔,他却已经发现她醒来,手腕翻转,衣袖落下,掩盖了那木偶,回头对她微笑。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凤君华盯着他的手,刚才那不经意的一眼,她看清他手上的木偶似乎是个少年,眉目依稀和云墨极为相似,只是年龄看起来在十二三岁的样子。 他拿着自己的木偶做什么? 云墨顺着她的目光,很坦然的将刚才藏起来的木偶翻出来。 “你想看这个?” 凤君华目光微动,脑海里有些模糊的印象闪过,忽然伸手从他手心里拿过那个木偶,手指触碰木偶的五官线条,总觉得十分熟悉。 “这是谁雕刻的?” 云墨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你。” 凤君华愕然回头,“我?” “嗯。”云墨平静的与她对视,“十二年前,黑木林。” 凤君华眼神有些恍惚起来,眼前有许多片段交错而过,慢慢汇聚粘贴成一幅幅熟悉而久远的画面。 晨光穿破迷雾,穿过丛林射进来,她伸了个懒腰,发现身上盖着一件黑色的衣袍,她怔了怔。忽然听到有人在说话,“醒了?” 她抬头,日光射进来,她不由得眯了眯眼。看清有风姿俊逸的少年坐在山洞口,沐浴在晨光下,他脸色朦胧而美好,只身着一件里衣,微微低着头,表情散漫中又透出几分认真。原本背着光,她应该看不清他的表情,然而那一刻,她却清晰的看见他朦胧的脸上,眼神一片专注和认真。 “你在做什么?” 她坐起来,也不管披散着的头发,拿着他的衣服就走了过去。微微俯下身,才发现他在雕刻一个木偶,那木偶是一个人,眉目精致如画,赫然便是她的模样。 “你雕刻我干嘛?”她有些惊讶的看着他,转而又不吝赞赏道:“不过看不出来,你手艺不错,刻得栩栩如生。”她坐下来,顺便一把抢过他刚刚完成的作品,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看了个遍,十分喜欢。 “将来你要是不做太子了,倒可以去做手工,绝对会成为天下第一匠。” 他笑了笑,道:“喜欢吗?” 她不暇思索便点头,“喜欢啊。不过…”她歪头看着他,“为什么要刻我睡着的模样?” “因为…”他眨眨眼,一本正经道:“因为某人醒着的时候太张牙舞爪,我怕雕刻出来的表情千变万化,不得精髓。还是睡着了好,睡着了温顺得跟小猫一样,听话得很。” 她瞪着他,恨恨道:“敢骂我是猫?”她立即扑过去,将他扑倒在地。他似乎不妨她有此举动,轻易的被她扑倒,而后眼神闪了闪,双手落在她的腰上,觉得这个姿势虽然不尽人意,但也不错。 “看吧,刚才夸了两句你两句,现在立即原形毕露了吧?” 她咬牙切齿的瞪着他,觉得这个姿势太难受,干脆坐在他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我就张牙舞爪了怎么着?你想如何?哼,猫也比你这只黑心的狐狸强。” 他闷声失笑,也不反抗,就这样任她坐在他身上与她对视,一点都不觉得仰头看她有什么不好,反倒乐在其中。 “猫和狐狸是一家,你这样说,是想暗示我什么?”他很无辜的眨眨眼,眼底闪过戏谑的光,而后瞥了眼两人此时的姿态,恍然大悟道:“哦,我明白了,你是想对我投怀送抱。”继而十分可惜的叹道:“只是你如今太小了,不然…” 她一把将那木偶扔过去,红着脸边骂边从他身上爬起来。 “见鬼的投怀送抱,你以为你是谁啊?本姑娘会对你投怀送抱,做梦去吧你。”她恨恨的坐在一边,气得小脸发红。 他优哉游哉的坐起来,扬了扬手中的木偶。 “看来你对自己的睡姿不满意,那我就扔了吧,反正我也觉得你睡着的样子太不雅观,看了估计我会睡不着觉。”他说着就要扔掉,她扑过去一把抢过来,瞪着他,大声道:“不许扔。” 他很好脾气的说道:“这是我的东西,为什么不能扔?” “这木偶刻的是我,当然该是我的东西。”她理直气壮,振振有词。 他哑然而笑,“强词夺理。” 她瞪着他,而后想了想,这木偶虽然雕刻的是自己,但的确是他的,自己就这么抢过来,好像有点不道德。她低头想了一会儿,然后非常良心发现的抬头说道:“大不了…大不了我也照着你的样子雕刻一个送给你,咱俩互换,公平交易。” 他颇有些意外的看着她。 “你会?” 遭到他怀疑,她非常不高兴的瞪大眼睛。 “瞧不起我?”她哼了一声,一把抢过他丢在旁边的匕首,以及一块似乎用剩余的又或许是原本就专门留给她的木头,傲然道:“让你瞧瞧本姑娘的手艺,绝对比你好。” 她说罢就坐在地上,又想到什么,伸手去推他。 “走开,你挡着我的光了。” 他果真顺从的站起来,转了个圈又在她身边坐下,看她很认真的雕刻,时不时的看了两眼,一刀一刀的刻得很专心。不一会儿,一个栩栩如生的人偶完成了,她扬眉而笑,十分得意的递给他。 “呐,给你。” ------题外话------ 有没有觉得颜诺很man?当然,我知道亲们还是最爱太子,哈哈哈 估计看到这个章节名的亲们又会想歪,哈哈哈,表示咱男主绝壁腹黑的说,小小年纪就知道调戏女主,哈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谁诱惑谁? 不知是晨光还是夕阳透进来,照亮那木偶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容颜,细致而绝美的眉眼,挺直的鼻梁,和一线单薄的唇,以及微微低头的动作,雍容高贵而温润清雅。他眼神微微下垂,似乎很专注的看着某个方向,亦或者某个人。 只是当时她未曾察觉,以至于无法雕刻出他眼底倒映的影子。 …… 凤君华握紧了那个木偶,眼神震惊中还有未褪的迷茫。 云墨一直盯着她的表情,他知道她已经想起来了某些事情。每次她想到什么与他相关的记忆,总是这种不可思议和震惊迷茫的神态。 “我们…”她恍惚的看着他,“是在黑木林吗?只有我们两人?” 火儿不知道从哪儿窜了出来,用自己的头去蹭她的脸,眼神写满了控诉和幽怨。自从昨晚它突然发狂跑出去以后,不知道在哪儿呆了一晚,第二天自己就回来了。 她低头看着它,眼神不解。忽然又想起火儿正是那年在狩猎场上捕猎的灵兽,当时万灵山山崩,她和云墨被困在黑木林,这个小家伙也在她身边。 心头有些好笑,“昨晚跑去哪儿了?” 火儿乖顺的窝在她怀里,似乎有些疲倦了,趴在她手臂上很快就睡着了。 她摸了摸它的头,眼神柔和。 云墨眼神落在她始终握着那个木偶的左手上,眼神飘远而幽静。 凤君华也盯着那个木偶,想着当时她是怀着什么样的心境刻这个木偶的?对了,他不是还给她雕刻了一个吗? “我的那个呢?” 云墨深深看了她一眼,云淡风轻道:“或者早就丢了吧。” 凤君华愕然看着他。 他却已经将目光投向别处,语气淡淡又微显自嘲。 “也或许你将它随意仍在某个地方,连自己都忘记放哪儿了。”他眼睫低垂,“一个普通的木偶罢了,本就不是什么珍贵的物事,扔掉也是理所当然。” 他语气很淡,淡到带几分惆怅和落寞。他清晰的记得那天她将那个精致的木偶捧在手里,满眼的兴奋和喜悦。然而她不知道,当看着他一刀刀将他的容颜雕刻成木偶之时,心中又是何种滋味。 她那时年幼,不懂情之何物,所以可以肆意轻贱他人真心。 况且以当时的心境,她那般厌恶他,怎么还会留着他送的东西?就像那块玉佩… 他闭了闭眼,将心里涌动的苦涩和疼痛全都吞入腹中,然后在血液里酝酿发酵,直到麻木,有迎来新一轮的疼痛。 凤君华不说话,只是心头忽然有些淡淡的悲伤。她想要反驳,直觉的,那个木偶她应该没有丢。因为那时,她是那般喜欢。 火儿忽然睁开眼睛,看向那个木偶,然后目光慢慢亮了起来。它伸出爪子去抓那个木偶,凤君华不妨一下子就被它夺走了,她下意识想要拿回来。 “给我。” 火儿却抱着那个木偶很是兴奋,然后又东张西望,看到小榻上的茶水,它又蹦过去,不由分说就将茶壶打翻。 “火儿,回来,你在做什么?” 凤君华俯身去抱它,云墨却盯着它的爪子,它粘着茶水,在写字。 “树…埋下…” 凤君华刚将那个木偶拿过来,看到这几个字,怔了怔,脑海里忽然划过一些片段。 幽暗的密道…黑色的小匣子…金光闪烁的玉佩和簪子、耳环…还有…一把梳子…她手中拿着那个木偶,明明很是想丢掉,却又舍不得,便随意的将它仍在那一堆七七八八的东西里,然后转身就走。 那个密道…似乎是在一棵树下。 “你是说…”她皱了皱眉,将火儿抱起来,不确定道:“我将那个木偶埋起来了?” 火儿指着她手中的木偶,连连点头。 这个答案… 凤君华无奈的将目光转向云墨,想着她当年究竟是有多讨厌他,以至于把他送给她的东西全都埋起来而不愿触碰?不知怎的,如今再看着他,她便有些心虚起来。 云墨则是若有所思,而后笑了笑。 “总归你没有扔了就好。” 埋起来了,证明她还是舍不得的。 他又看向火儿,这小东西一向很排斥告诉他关于她的事,只是不停的对他说,她还活着,其他的便只字不提。其实对于他们之间的事,他问的并不多。或许,他潜意识里已经猜到,不想再被那样血粼粼的事实伤一次吧。 凤君华低垂着头,忽然又问:“刚才为什么要对颜诺说那样的话?” “嗯?”他眨眨眼,无辜道:“我刚才说了很多话,你指的是哪一句?” 凤君华知道他是故意的,明明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故意装作无知,非要从她口中再重复一遍不可。 自从和他冰释前嫌以后,他未再对她做出从前种种亲昵的举动,就连偶尔想要抱她都显得有些犹豫和小心翼翼。她知道,他害怕她的拒绝,害怕她好不容易给予的机会被他亲手粉碎。可是刚才他竟然对颜诺说,她是他的女人。那样冷硬而强势的语气,她清晰的从他身上察觉到了霸道的独占欲。 就像他从前说的那样,他不会逼迫她做什么,但不会放她离开。这辈子她要嫁就只能嫁他一个,他不会允许她嫁给其他男人。 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厌恶吗?或者排斥?或许有些不赞同,倒不至于对他避而远之。 一个女人面对一个男人的占有欲,如果没有厌弃憎恶,那么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她对这个男人动了心,用了情。第二,她对这个男人毫无感觉,所以对他所有的热情都可以视而不见。 从前或许她是第二种,那么现在,应该就是第一种。 “为什么不说话?” 云墨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凤君华低着头,忽然轻轻开口。 “云墨,我不需要你对我做出任何承诺和保证,哪怕你做得到。但正如你所说,有些感情太沉重,我承受不起。” “沉重么?”他嘴角似乎有笑意划过,而后淹没在眼底深处,最后轻轻一叹。“我曾以为,在你眼中,那些不过轻如鸿毛。如今看来,竟如泰山般重么?” 凤君华眼神震动。他是在暗示她,她从前对他有多么无视和厌弃吗? “青鸾。”他忽然握住了她的手,手心的温度几乎要将她灼伤。她微微一颤,手指下意识收紧,却没有抬头看他。火儿眨了眨眼,钻到了云墨宽大的袖口中。 “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以至于那么害怕接受别人给予你的一切,我也不知道你为何明明想要却又如此害怕触碰那些陌生的情愫。”他目光定定落在她身上,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晰。 “但我要让你知道,有些东西你愿意承受,便不再沉重。有些东西你不愿容纳,便什么都不是。” 他是在告诉她,无论他给予的爱有多浓多重,她都有资格承受得起么?尽管她无法给予相应的回应,也不必觉得有所愧疚吗? 车驾忽然一停,外面有人道:“殿下,到了。” 云墨牵着她的手站起来,“走吧。” 她一声不吭的随着他下了车,驿馆早就准备好了,前来招待的官员被云墨打发去了沐轻寒那里,云墨直接将凤君华送到城主安排的贵宾房内,又将火儿留给了她。离开的时候他道:“青鸾,有些话或许我现在说来你会觉得反感或者不高兴,但我还是要说。”他背对着她,挡住了门外射进来的光线,衣衫单薄身姿秀逸,朦胧光晕自侧脸打下,昏黄而美好。 “我将你定义为我的女人,因为迟早有一天我会让这句话变成现实,并且…”他缓缓转身,逆光而来,他眼神深沉而灼热,带着某种看不清说不明的自信和坚决。 “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嫁我为妻,一生,不离不弃。” 凤君华一震,他却已经转身离开。 凤君华怔怔的站在原地,手指无意识的摸着火儿的头,心里感觉复杂。 “火儿,你说,我该生气吗?” 她坐下来,喃喃道:“当年我和他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他可以对我执着那么多年?” 火儿眨眨眼,心想他脑子秀逗了呗,眼光差呗。不是它腹诽自个儿主子,十多年前的慕容琉绯,的确没什么值得人喜欢的。刁蛮霸道,嚣张暴躁,一个不高兴就乱砸东西,还虐待它不给它东西吃。 哎,要不是当初她将它从那个恶毒的女人手中解救出来,它才不会认她当主人。 当然,这些心里想想就可以了,千万不能说出来。想到这里它又有些庆幸,幸亏主子失忆了,不然感应到它在心里说她坏话,指不定自己又要被虐待了呢。随后又想起主子已经不是十多年前那个任性无状的慕容三小姐了,性子完全和以前大相径庭,沉默得它都有些不习惯。有时候,它甚至希望她回到从前那个张牙舞爪不可一世的慕容琉绯的模样。 这大抵就是任性的劣根性,不,应该是自找虐。 也不对啊,它是灵兽,不是人哎,怎么会有人类的劣根性呢?莫非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她久了,染上了不好的习惯? 火儿十分悲催的聋拉着头为自己默哀,自然也没空理会主子的问题。要它回答的话,这种事儿说不清楚。这十几年来,它亲眼看着云墨是如何为主子痴狂坚持的。那些年云墨满天下的寻找主子,受了不少苦,连它看着都觉得动容。 可惜他爱上了一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如今还好,至少那天被云裔骂了以后,她总算找回点仅剩不多的良心和仁慈。这要是换了十二年前,估计听到那些话,她第一反应应该是惊讶,然后不屑冷笑,再指着云裔的鼻子臭骂一顿,最后高傲的转身离去。 嗯,这才是慕容琉绯的性格。 永远自负自大,自以为是,永远清高骄傲对旁人不屑一顾。 老实说,它真不明白十二年前云墨到底看上主子哪点。难道云墨也有受虐倾向?高贵无比人人尊崇小心伺候不敢有丝毫冒犯的云太子,突然间遇到一个处处和他作对不把他放在眼里脾气还又臭又硬的小丫头,于是很自甘堕落的动心了?非得到不可? 按照人类的话说,就是犯贱。 好吧,虽然那个看起来有些脑子不清醒的男人某些时候是挺自作自受的,但是偏偏就是这样的人,让它那个向来无法无天的主子都无可奈何。 依它看来,再这么下去,主子的一颗心早晚得被那个黑心的给夺了去。 但如果主子恢复了记忆,想起那件事… 它忍不住抖了抖,心里有些发寒。如果云墨知道那件事,不知道是失望还是震惊亦或者痛苦?每次想到这个,它又不希望主子恢复记忆,就这样嫁给云墨得了。两人郎才女貌的,天造地设一对嘛。那些什么记忆,不要也罢。慕容家全是一群豺狼虎豹,唔,不对,那个慕容于文其实还不错。至于明若溪和慕容琉仙那两个女人完全就是变态的疯子。 火儿想起某些令它痛苦的回忆,不由得又往凤君华怀里缩了缩。 凤君华正在发怔,见它蜷缩着身子窝在自己怀里,好像有些惊怕的样子,不由得诧异。 “怎么了?” 火儿摇摇头,在她臂弯处寻了个位置,安静的闭上眼睛。睡一觉吧,睡一觉那些事儿也就都忘了。它虽然是动物,某些习性和心理其实和人类差不多,总是习惯性的做鸵鸟,自我安慰。 凤君华也没多想,原本想着将它放到床上去,可这小东西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抓着她不放,她没办法,只好就这样抱着它。 ** 夜深人静,月上中空。 有人负手沉吟着,“她到中城了?” 似疑问又似喃喃自语,身后人没有回答。个了许久,他才挥了挥手。 “下去吧。” 身后人无声无息的消失。 他看着夜空中那一轮弯月,眼神如夜苍穹,深沉而无尽头。 看来,他得亲自去一趟才行。 眯了眯眼,想起许多年前也有这么一个夜晚,寂静而深沉,诉说着无数的杀戮和血腥。那一晚原本有月,然而被那一夜的鲜血浸透,最后被乌云掩盖,不见丝毫光亮。 他站在无月的夜空下,闻着空气里还未散去的血腥味,只觉得心口忽然有些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么很重要的宝贝,一去不复返。 回去后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一夜。第二天又安之若素的去上朝,周而复始。他的生活,还是那般平静毫无波澜。 十二年了… 十二年的时间,他以为足够让他忘却那些记忆。然而有时候不去想,却不代表那些事就从脑海里彻底拔除。 他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 另一个安静的房间里,颜如玉转身对慕容琉仙和孟月眉道:“他们现在在驿馆。” 两人脸色皆是愤恨又带几分期待。愤恨于即将见到生平最痛恨的仇人,期待于马上要见到自己的心上人。 “云墨受了伤。” 孟月眉眼神一跳,眼底忧色划过,又微微闪过几分复杂。云墨和云裔联合杀了她的父亲,梁王府偌大家族一夜之间连根拔起,她如今也得远走异国他乡,躲避追杀。 那个男人,她痴心所恋十多年的男人,竟真的这般狠心。 慕容琉仙则是想到沐轻寒,因为不想被人发现她练媚功,尤其是不想被和她齐名的孟月眉知道,这些日子以来,她都没有再找男人吸食精气。之前散去的那些功力还未恢复,再加之体内积压的**弄得她整个人烦躁不已,如果再不发泄,她早晚得爆体而亡。 想到沐轻寒,她就觉得浑身躁动**难耐。 那个男人,那个温润如水笑起来如沐春风的男人,是她心底最深的执念。 所以,她一定要得到他。 她站起来,眼波妩媚而妖娆。慢悠悠道:“我那个妹妹可是跟随云太子一路而来,如今云太子受伤了,只怕保护不当。我这个做姐姐的,自然应该去接她‘回家’。” 她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回家,回老家。 说完她便转身出去了,她的暗卫已经来了,用不着跟颜如玉和孟月眉一道。她跟慕容琉绯是姐妹,去驿馆见慕容琉绯,没人敢拦她。 颜如玉也没阻止,等到慕容琉仙离开后,她才对孟月眉道:“你现在还改初衷吗?还是要报仇?” 孟月眉沉默,眼里有矛盾也有挣扎,最后似下定了决心,咬牙道:“我要让他永远也忘不掉我。” “很好。” 颜如玉丢给她一个透明的水晶瓷瓶,“那颗药丸可以让你功力大增,至于下面的药水…”她眯了眯眼,传音告诉她几句话,孟月眉听后神色十分震惊。及时不可思议又是兴奋,又带几分幽暗和恼怒。 “我想…”颜如玉已经转身,“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孟月眉深吸一口气,“我知道。” 她起身走出去,在门口的时候顿了顿。 “你跟我表…云墨到底有什么仇?” “这个你不用管。”颜如玉声音清冷,“你只要做你想做的就行了,各取所需而已,咱们互不干涉。” 孟月眉眼里射出一抹冷意,又渐渐淡了下去,转身离去。 颜如玉缓缓回身,敛双出现在她身后,说了什么,她神情微微有些讶异。 “明月轩?” 他到底想干什么? 她抿了抿唇,“知道了,下去吧。” 她又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泠泠月色,眼神也如霜月般清冷。 颜诺离开了,这倒是让她有些讶异。原以为他对凤君华如此钟情,必定会想方设法的留在她身边才是,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走了。 她又沉思一会儿,今晚的行动绝不能失败。错过了这一次,只怕以后再难有机会了。 …… 另一个安静的角落,有白衣男子迎风而立,眺望黑夜苍穹,眼神比这黑夜还要深沉。 “考验的时机来了,若你能护她周全,我便愿放手成全。若你不能…”他眼神又暗了几分,周身涌动着冷意和杀气。“即便她会恨我,我也要将她带离你身边。” …… 又是那个梦,漆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她躲在封闭的空间里,透过一丝缝隙看外面的风光。 淫秽而得意的笑声,伴随着撕裂的衣衫和女子拼命压抑的低泣呻吟,空气中还有那种难闻的,刺鼻的,很久很久以前便让她恐惧的,痛恶的,一辈子都不愿靠近的… 血腥味。 她蜷缩着身子,浑身剧痛,明明头晕眼花,却将外面的场景看得一清二楚。 那些粗糙淫邪的手,抚摸过白皙柔嫩的肌肤。听着他们口中的淫声浪语,污秽辱骂以及兴奋快慰的低吼,充斥着整个房间… 她浑身都在颤抖,死死的咬住唇,眼睛瞪得堪比铜铃。 不能动,不能出去,出去就只有死,不可以发出声音。哪怕她此刻承受着冰火两重天的煎熬以及良心的谴责和无可奈何的愤怒绝望,她也不能有丝毫的动作。惊动了他们,她就得死。 她想闭上眼睛,她不要见到这淫辱不堪的一幕。然而她必须睁大眼睛看着,必须看清他们的样子,将来… 报仇! …… “啊——” 凤君华猛的从噩梦中醒过来,惊得满头大汗。月色泠泠从窗户射进来,照得她面色双白如雪,眼神里还有未褪的惊恐迷茫。 是谁? 那个人是谁? 那些人,那些人对她做了什么? 她突然抱着头,满脸痛苦而疼痛。 久远的记忆,残破不堪的画面,跨过年岁的久远,如洪水般沉沉压迫而来,压得她心脏疼痛欲裂,无法喘息。手指忽然触碰到什么东西,软软的,毛茸茸的。 她怔了怔,缓缓抬头,见火儿蜷缩在角落里,浑身颤抖,眼神惊恐。 “火儿?” 她想去抱它,火儿却忽然尖叫一声,窜了出去。 “火儿!” 凤君华一惊,然后追了出去。 屋子里淡静而沉默,不一会儿,忽然有人影渐渐显露出来,一身红装妖娆,眉眼五官精致而绝美,赫然便是凤君华的模样。她慢悠悠的坐到床边,将外衣脱了下来,只露出一身洁白的里衣。还没坐下来,就听到门外有急急的脚步声。她皱眉,然后立即翻身上床,做出一副被噩梦惊醒的样子。 哐当——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云墨急急而来。 “青鸾。” 他刚才在运功调息,忽然感应到胸口灼热而疼痛,立即知道她又做恶梦了,便急急而来。 ‘凤君华’坐在床上,面色还有些苍白,仿佛梦到了什么十分惊恐的事。 云墨第一时间奔过来,下意识的要按住她的双肩询问,心头忽然一跳,他立即后退,冷冷的看着她。 “你是谁?”他已经感应到了,原本他安排来保护凤君华的暗卫应该追着她而去了,暂时应该没有危险。这个女人不是她,虽然长得一模一样,但是绝对不是她。这个世上,他可以认错任何人,但绝对不会认错她。 ‘凤君华’似乎有些讶异,眼神划过一丝愤怒,然后又一脸的迷茫。 “你在说什么?” 云墨脸色更冷,也不废话,直接挥袖一掌劈了过去。 ‘凤君华’大惊,原本还想试探他几分,然而眼见他出手毫不留情,也顾不得再装,立即从床上翻身下来,故意将衣襟拉下,露出凝脂一般的白玉肌肤。她缓缓回头,眼神妖冶而魅惑,无声勾引着他。 云墨面无表情,掌风带起旁边素色的床帐,化作刚烈的剑要将她缠绕。 她咬牙暗恨,身影一闪忽然凭空消失。 云墨眯眼看着落在地上的床帐,眼神一寸寸冷下去。 玉晶宫的隐身术。 他地哼一声,身影忽然一闪,掌风后发先至,直直打向方才站的位置。 有闷哼声传来。 她捂着胸口退后几步,脸色苍白嘴角带血,哀怨而愤恨的看着他。 “她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迷恋?” 她一开口,连声音都跟凤君华一模一样,但没有独属于凤君华那样漠然而清冷的语气。 云墨冷冷的看着她,一字一字道:“孟、月、眉。” 孟月眉一惊,下意识的退后两步。然后云墨一挥袖,大门猛的关闭。孟月眉心中一紧,猝然回头,迎面又是撕裂的风声划过,她只觉得似乎脸要被割裂一般,寸寸疼入骨血。她哀叫一声,双手捂住自己的脸,生怕被毁容。 云墨站在窗边侧身而立,看也不看她一眼。 “你千不该万不该易容成她的模样来诱惑我。”他语气平缓而森冷,“即便你易容得再像,也不是她。” 他说罢身形已经闪了过来,眼底杀意骤然而起。 孟月眉吓得猛然后退,脚下绊到了桌角,她轻呼一声倒在地上。抬头时正好对上被撞到在桌面的铜镜,从铜镜里她看到自己的容颜,肤光胜雪,颜如娇花美玉,眼如秋水唇如樱桃,如白瓷的下巴拉下优美的脖子,链接着精致绝伦的锁骨。 可以令无数男人倾倒的美色,偏偏这个男人不为所动。 头上杀招呼啸而至,她心中骇然惊惧,忽然想起了什么,衣袖一挥,清淡而细腻的香味立即在空中蔓延,飘入鼻端。 云墨掌风已至忽然察觉不妙,立即挥袖将那香气散去,然而那香气如入骨之蛆,无孔不入,总归是有些吸入了鼻端。 他面色更冷,指尖一股罡气直直穿透了孟月眉的肩胛骨,痛得她轻呼一声。然而她却没再躲,反而妖娆魅惑的站起来。因为云墨已经不动了,他站在原地,眼神从未有过的阴寒,眼神却渐渐有些迷离起来。 孟月眉捂着左肩,慢悠悠的走过去。 “表哥,就算你看穿了我不是她又如何?你不还是中了我的招?” 她走一步,云墨就退一步。他想杀了这个女人,然而神智却不允许。因为他眼睛里看到这个女人已经幻化成了另一张容颜,一张早已刻在他心底缠绕进骨血的容颜。 凤君华! 她没有易容,然而他却产生了幻觉。 不,不止是幻觉,连神智都已经被那药物侵蚀。 他知道,这是玉晶宫特有的媚药,焚火幻情。 中此药者,玉女变**,圣人变猛兽。 最可怕的是,这要不止药效猛烈,还能让中此药者产生幻觉,不止是视觉,而是精神灵魂上的幻觉。会将对方幻想成自己所爱之人,并且渐渐任那样的认知侵占脑海。 即便他闭着眼睛,精神意识上却已经将这个女人当做了他心心念念的青鸾,所以,他无法对她动手。 孟月眉已经在慢慢靠近,她边走近边将身上唯一一件里衣脱下,然后踩在脚底,纤长的手指伸到后背,将肚兜的绳索解开。 “表哥,别再忍了。”她声音带着魔魅的诱惑,一点点击溃他最后的神智。“何苦勉强自己呢?我是你的青鸾啊,你忘记了吗?你找了十几年的青鸾啊。如今我就在你面前,你不想要我么?” 青鸾… 云墨紧绷着身子,屏蔽了五识,拒绝外界的所有诱惑。 孟月眉眼底划过一丝愤恨和嫉妒,声音却更加甜腻柔媚。 “表哥,别再撑了。你本就内伤未愈,若再强制逼出药物,只会断送你一生修为。”男人再是对一个女人痴情又如何?还不是逃不过**的折磨。云墨向来对女色退避三舍,但如果站在他面前的人是他痴恋多年的女人,他又如何忍得住?虽然她不知道颜如玉为什么会有焚火幻情如此霸道的媚药,但是只要能让她达到目的便成。 她知道无论今日事成还是失败,她都逃不过一死,但是死前她也不会让这个男人和慕容琉绯那个女人好过。他不是有洁癖吗?他不是要为那个女人守身如玉吗?好,她今天就非要得到他不可。到时候,看他如何再面对那个女人。她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美眸里划过一片坚决之色。 慕容琉仙只怕脱不了沐轻寒多久,她得加紧时间才行。 想到此,她迅速来到云墨身边,手指已经触碰到了他的衣襟。 云墨忽然睁开眼睛,眼神迷离而痴缠,隐匿着刻骨的柔情爱恋。 “青鸾…” 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以一种非常温柔的姿态要去触碰她的脸颊,感受那独属于她的温度和柔软。 …… 在凤君华被噩梦惊醒的时候,慕容琉仙也已经来到驿馆门口,递上了自己的拜帖,求见沐轻寒。沐轻寒原本已经要睡下,听闻她来了,有些意外,神色有些冷,却还是让人带她进来。 阔别十二年,当慕容琉仙再次见到沐轻寒的时候,眼神里除了恍惚还有惊艳。当年那个儒雅温润的少年已经长成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尤其一举一动更是透着说不出的高贵和风华,眼神隐隐流动着宝石一样的光彩,再配上那柔软的面部线条,更是让人不由得屏住呼吸。 她眼底迷恋毫不掩饰,甚至还燃烧着贪婪和**。 沐轻寒冷淡的看了她一眼,显然对她十分厌恶。 “你来做什么?” 慕容琉仙丝毫不在意他的冷淡,笑得温柔而妩媚。 “多年不见,琉仙十分思念大哥,所以…” 沐轻寒没兴趣跟她虚与委蛇,冷冷打断她的话。 “我不管你想做什么,但是我得警告你,如果你再敢动绯儿一根毫毛,我绝不放过你。” 原本怀着一颗春心的慕容琉仙一听这话,脸上笑意立即一僵,眼底划过深沉的妒恨和不甘,又笑得更加柔美而勾人。 “大哥这是什么话?三妹回来了,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伤害她呢?” 沐轻寒冷笑,“不要以为你以前做的那些事我不知道。今天我不杀你,现在,你立即,马上离开这里,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你——” 慕容琉仙闻言心中一怒,而后想到自己的此行的目的,又缓缓压制住心底的怒气,面上依旧笑意不变。 “大哥误会了,我听说三妹跟大哥在一起,特意来接她的。”她眼波流转,邪魅的光泽丝丝流泻,似要勾人魂魄。“三妹这一失踪十多年,父亲很是想念她。” 她已经站起来,轻移莲步,缓缓的走过去。 “大哥——” 旁边的潭渊立即走过来,挡在沐轻寒面前,死死的瞪着慕容琉仙。 “走开,你这个妖女,别靠近我家公子。” “你——”慕容琉仙因出生携带七彩祥云,世人视其为仙女,此刻居然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辱骂妖女,如何忍得了?当即冷哼道:“哪来的黄毛小子?竟敢对本姑娘不敬,小心本姑娘摘了你的脑袋。” 沐轻寒冷笑一声,伸手拂开潭渊,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慕容琉仙。 “别在我面前耍的大小姐威风,我再说一次,从哪儿来就滚回哪儿去,别让我再看见你。”他素来教养良好,便是与人一言不合也不会说些粗俗难听的话。如今对慕容琉仙用了‘滚’字,可见对她厌弃至极,甚至连看都不愿多看她一眼。 慕容琉仙咬牙切齿,“沐轻寒!” “叫什么叫,我家公子的名讳是你能叫的么?”潭渊双手叉腰一步步逼近,毫不客气道:“没听到我家公子话么?从哪儿来滚哪儿去。就你这样子,衣不蔽体的,打扮得跟个妓女似的。哦不,妓女都比你看着舒服。还名门闺秀呢,你也不嫌丢人。” 慕容琉仙睁大眼睛,气得浑身颤抖,脸色红白交加。她今天为了来见沐轻寒,可是特意打扮了一番的。一身乳白色柔绢曳地长裙,将她美好玲珑的身段勾勒得恰到好处,薄纱的衣料根本遮不住如玉的肌肤,尤其胸前的起伏跌宕,几乎都快要呼之欲出。再加上她天生好颜色,柳眉如黛,星眸含情,波光荡漾妩媚摇曳,姿态又如杨柳扶风,阵阵香气随风而散,相信只要是个正常男人看到这样一个天生尤物,都恨不得将她立即扑倒,再狠狠蹂躏。 更何况她因修炼媚术的关系,五官比之从前更为精致魅惑,尤其一双眼睛,含着魔魅的光,寻常人只要被她看一眼,立即就会忘乎所以任她摆布。 没想到沐轻寒不为所动罢了,反而放任身边的小童如此侮辱她。哼,她堂堂公主的女儿,岂是那些低贱的青楼妓子可比的?当即怒火中烧。 “你这猖狂的——” “别这样看着我。”潭渊一点都不畏惧她,声音比她还大,“真不知道世人到底是眼瞎了还是你太会做戏了?就你这样的女人,还仙女呢,我看啊,娼妇差不多吧。” 慕容琉仙大怒,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掌就劈了过去。 潭渊闪身一躲,沐轻寒已经挥袖挡开了她的攻击,低声呵斥。 “看来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他忽然一顿。 灯光下,慕容琉仙缓缓抬头,肌肤隐有流光而动,媚眼如丝红唇轻启,一举一动都透着万种风情,纤长的手指柔弱无骨,吐气如兰的靠近他。 “大哥…” 她一声低低的呼唤,声音忽然变得有些低哑,隐约几分熟悉的感觉。 沐轻寒微微恍惚,眼前晃出另一张容颜,情不自禁呢喃了一声。 “绯儿…” == 再说凤君华追着火儿出了驿馆,忽然发现周围空气一紧,有杀气。 她停了下来。 前方不远处,有白衣女子迎风而立,隔着不远的距离,她可以看见那女子眼神清冷如月,冰冷如霜雪。 是她。 颜如玉。 金凰边境无名山下那个小树林里派人截杀想要抓她的女人。 她出现在这里,定然是为自己而来。 凤君华眯了眯眼,感受到暗处气息涌动,是云墨派来保护她的暗卫。但是颜如玉不是一个人,如今她只有回到驿馆才是最安全的。 她后退,有黑衣人无声靠近,已经将她团团包围。同一时间,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隐卫也出现了,不过须臾,就陷入了厮杀之中。当然,她没有落单,有人近身保护她。 “姑娘,您先回去。” “来不及了。” 颜如玉已经飞身而来,白绫如虹,缠绕如蛇,凌厉的杀气逼迫而来,身边一个黑衣人应身而上,剩下一个带着她往回走。然而还没走几步,前方又出现了四个黑衣人,看起来不是颜如玉的人。而他们的目的,是攻击凤君华身边那个隐卫。 凤君华后退几步,忽然脚步一顿,缓缓回头。 月色下,有人负手而立,淡紫色华贵衣袍加身,周身如玉清朗,他侧着身,半边容颜隐在暗处,只看得见那淡如秋水横波的眼以及樱花色的唇。朗月其华,斑驳如画。 凤君华眯了眯眼,“你是谁?” 他终于缓缓回头,凄艳绝伦倾国绝色的容颜刹那映入眼前,那样强烈的冲击力令她下意识后退一步。这才发现,原来他竟然在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前。不知为何似乎有些怔忪,以至于没有在第一时间抓住自己。 凤君华捂着胸口,努力克制这张脸带给她的熟悉感和那些莫名的复杂感情。 他却已经从短暂的失神中恢复了冷静,衣袖一动,一个白色的物体飞了过来。凤君华下意识要挡开,然而看清那是火儿,又立即伸手将它抱在怀里。 火儿一落到她怀里,立即蜷缩着身子努力往她身上靠,似乎在吸取她身上的体温。 凤君华摸了摸它的头,才看向紫衣人。 “尊驾是何人?又有何目的?” 他静静凝视了她半晌,目光里有什么东西在凝聚,又有什么在破碎,初见的惊艳和恍惚也一点点褪去,只剩下无尽的淡漠。 “不要去南陵。” 他一开口,声音也是清淡如水的,很容易让人忽略,却又十分清晰的响彻在脑海里。 凤君华眯了眯眼,再次打量他,这人衣着不凡气质高贵,又武功奇高。这个时候在中城,一开口就让她不要回南陵… 脑海里有亮光一闪而过。 “你是明月轩!” ------题外话------ 呼呼,终于写完了,明天收拾渣渣,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你是我的 他似乎笑了笑,眼神里有流光闪过,美如明月。 “看来你还没完全忘记。” 凤君华淡漠的看着他,“为什么不许我回南陵?” 明月轩负手而立,“留在东越不好吗?为什么还要回南陵?”他转过头来,一刹那眼神似繁星若谷,又明若秋水,带着三分笑意七分漠然,道:“云墨对你不错,留在东越做太子妃,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回来?” 凤君华奇怪的看着他,“我做不做东越太子妃,与你有何干系?” 明月轩挑了挑眉,似乎有些讶异和疑惑。 “你不是一直跟云墨在一起吗?我以为你们两情相悦,应当结成连理才是。” 凤君华冷淡的看着他,“你为什么总是要阻止我回南陵?我不回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很多。” 他慢悠悠的踱步,“你不回去,南陵就会天下太平。你一回去,又要弄得翻天覆地了。最重要的是…”他定定的看着凤君华,黑暗中,他眼神似流光旋转又似斗转星移,不过一瞬又恢复平静。 “你若嫁给云墨,就能让有些人死心了。” 凤君华皱了皱眉,“你该不会说的是明月殇吧?” 明月轩眼神微闪,似微怔又似了然,失笑一声。 “可以这么说吧。”他默了默,眼神深邃了几分。“皇兄他身负江山使命,不该一心沉浸儿女私情。所以你最好还是不要回南陵,跟着云墨去东越好好的做他的太子妃,他会对你诚心以待的。” 凤君华总觉得他这话有些言不由衷。 “你…” “姐姐。” “三小姐。” 慕容琉风和易水云忽然从天落下。 “姐姐,你没事吧?” 慕容琉风一落地就将她拉过来,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易水云则是看向明月轩,眼神几分奇异,而后又拱了拱手。 “在下见过五皇子。” 明月轩对他点了点头,态度还算和善。 “易先生,久违了。” 慕容琉风忽然回过头来,看向明月轩的眼神带几分亮光。 “五皇子?怎么是你?你救了我姐姐吗?” 凤君华看了他一眼,“你跟他很熟?” 慕容琉风用力点头,“姐姐,十二年前你失踪以后,是五皇子救了我。” “他?” 凤君华又看向明月轩,据云墨所言,她跟南陵皇室有着不可解的仇怨。明月轩为什么要救慕容琉风? 易水云走过来,对明月轩客气道:“五皇子的来意,易某已然知晓。五皇子当日对小徒以及今日施救慕容府的大恩,易某铭记在心。只是三小姐乃慕容府之后,如今归来,理当回去与侯爷相认,还望五皇子莫要阻止。” 明月轩眼神淡漠而飘渺,又落在凤君华身上,似是无奈,久久叹息一声。 “罢了,事有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他转身,一枚物事扔了出来。 “这个,或许可以保你一命。” 凤君华伸手接过来,摊开手一看,才发现是一枚银白色的玉佩,上面雕刻精致龙纹,背面刻着一个轩字。 皇室龙纹佩,各皇子人手一块,既代表自己的身份,也是日后交给王妃的信物。 她脑海中自动涌现这句话,很熟悉,也很久远。 等等,银白色… “从猎场回来以后,你发了好大的脾气,把屋子里的东西全都砸碎了,还有一块玉佩…”他想了想,有些不确定道:“那时候我太小,记不太清楚了。只知道你当时特别生气,发泄一般将那玉佩给扔了出去,幸好千姨接住了,还因此罚你晚上不许吃饭呢。” “玉佩?”凤君华目光微动,“什么玉佩?” 慕容琉风摇头,“你扔得太快,我没看清,只隐隐约约记得,好像是银白色的。而且看千姨的表情,那玉佩似乎还价值连城。” …… 凤君华眯了眯眼,难道慕容琉风当时说的那玉佩就是这块?那晚云墨突然发狂,莫非也是因为… 她脑子里有些混乱,眼神开始迷糊不清,忽然看见明月轩已经漫步而去。想也没想,立即唤住他。 “站住。” 他停了下来,却没转身。 “还有何事?” 凤君华想了想,拿着玉佩走了过去。 “姐…” 慕容琉风想跟上去,被易水云给拉住了。他转头看向另一个方向,颜如玉已经离开了。他皱了皱眉,总觉得今晚的事有些蹊跷。颜如玉忽然派人阻拦三小姐,好像并未想过要她的命,这又是怎么回事? 凤君华走到明月轩身后,“这块玉佩…”她扬了扬手中那块银白色的玉佩,眼神里几分疑惑和探究。 “你以前是不是把它送过我?” 明月轩气息微顿,没说话。 凤君华肯定了心中想法,又道:“我以前跟你是什么关系?”她走到他面前,定定看着他。“这玉佩意义非凡,你为什么要将它送给我?” 她搞不懂,这个人前脚还让她嫁给云墨,后脚就将代表他正妃身份的玉佩送给她,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明月轩不说话,身影有一种暗沉的寂寞和悠远,而后抬步欲走。 “等等。” 凤君华将手中玉佩扔出去,“还给你。” 明月轩反手一接,指缝间露出那银白色的玉佩,在月色下闪烁着凄迷的光,他目光也似有些凄迷和微微暗淡。凤君华却盯着他的手腕,淡紫色衣袖滑下,露出一截白玉的手腕。迷离的月光下,隐约看见手腕上一排牙印。不深,但是看起来应该有很多年了。 她有些奇怪,不过一排牙印,只要用上好的药膏,不过几个月都能消除痕迹才对。怎么… 正发怔间,明月轩已经将那玉佩收了回来,明明只是一个不经意间转身,却给人一种决绝之感。然后他不再犹豫,很快消失在夜色中,步伐似乎急切得有些不同寻常。 凤君华皱着眉头,这个人真是好生奇怪。 “三小姐。” 易水云走上来,道:“我们还是快回去吧,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刚才我和风儿来找你的时候,看见大小姐来了。而且你都出来这么久了,云太子却至今未曾寻来。”他眼神悠长,不无担忧道:“我担心驿馆出了事。” 凤君华眼神微闪,易水云这么一说她也突然想起来了。以往她每次做恶梦的时候,云墨都会第一时间赶到,她知道这两天他晚上都在调息疗伤,大约会晚一步,今天她不过先一步离开出来寻找火儿,算算时间他也应该出来找她才是。这么久了,莫非是遇到了什么事? 她心中有些不安,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这样想着,她面色也染上几分忧色。 “那我们快回去吧。” “嗯。” 几人急急往驿馆而去。 …… “绯儿…” 沐轻寒低低唤出声,三分不确定,七分浓浓情意,眼神也近乎痴缠的看着慕容琉仙。慕容琉仙原本趁着他迷情的时候已经挥手将碍事的潭渊打晕,猛然听见这一声低唤,犹如当头一盆冷水泼下,将她从头冷到脚,连体肤骨血都似被冻成了冰块。 她脸色苍白,眼瞳里痛楚和嫉恨交织而过,而后又化作漫天的怒火将沐轻寒灼烧。 “又是那个贱人。”她咬牙切齿,而后眸光一闪,妩媚而魔魅的光泽流动于眼角眉梢之间,给香兰使了个眼色,香兰立即会意的退了出去,并且关上了门。 慕容琉仙上前一步,沐轻寒已经坐了下来,眼神迷离。 她轻笑一声,笑声妖艳而魅惑。 “大哥…”她吐出一口气,笑得花枝乱颤而妖孽十足,眼神里有渴求多年终于即将达成梦想的狂喜和激动,还有几分见到心上人的羞怯和憧憬。 “你知不知道,这一天,我等了十四年了。”她温柔的伸出手来,想要去抚摸期盼多年的温润肌肤,眼神闪过疯狂之色。自她三岁开始修习媚功开始,便日日想着跟沐轻寒翻云覆雨做那**颠倒之事。每当这个时候,她才稍微感激她娘让她修炼可以魅惑男人的媚功,让他们自甘拜倒在她裙下,供她驱使。 只是当年沐轻寒一心就在慕容琉绯那个贱人身上,对她的示好从不放在眼里,她日日沉浸于和男人欢好,除了要练功以外,也是出于报复。她要让沐轻寒看看,他看不上她,是多有眼无珠。没了他,她照样能将天底下所有男人踩在脚底下。然而她每每与那些男人行鱼水之欢,心里总觉得寂寞难耐,哪怕她找千万个与沐轻寒长相相似的男人,却也不是他。 如今,他终于能够任她为所欲为了。 她眼底射出浓烈的浴火和疯狂的痴缠爱恋,手指落在他领口上,就要去脱他的衣服。忽然一只手按住了她的手腕,她一惊抬头,对上一双温润而森寒的眼睛。 “你…啊…”她一句话还未说完,已经被沐轻寒掌风袭击倒在地上,捂着心口,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她惊慌未定的抬头看向已经起身并且慢慢走过来的沐轻寒,眼瞳深处有着明显的恐惧和害怕。 “怎么可能,你不是…” “被你控制?”沐轻寒接过她的话,眼神落在她身后,潭渊已经打开门走了进来。 “公子,这个妖女的丫鬟和暗卫已经都处置干净了。” 沐轻寒点头,“很好。” 潭渊又回头十分得意外加鄙夷的看着倒在地上一脸不可思议的慕容琉仙,“很奇怪?”他抱胸不屑的轻哼一声,“也不看看我们公子是什么人,能轻易被你那些邪魔外道的妖魅之术所惑吗?”他慢悠悠的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慕容琉仙。 “你以为公子为什么放你进来?还真以为你练了几天邪术就可以操控所有人吗?真是愚蠢的女人。” 慕容琉仙被他骂得胸口怒气凝聚,一开口却又喷出一口血来。 潭渊更加幸灾乐祸,蹲在她身边,一脸笑嘻嘻道:“喂,慕容大小姐,怎么样?你现在是不是很不甘心并且很愤怒很愤怒?哎,可惜啊,你再不甘心也没办法。公子早就告诉你了让你走,你不信,偏要挑衅公子的底线,真是不自量力。” “好了潭渊。” 沐轻寒打断他,淡淡看着慕容琉仙。 “我已废了你一身功力,今日便饶你一命,你走吧。但如果让我知道你日后再对绯儿有不轨之心,我绝不会再手下留情。”他说完就移开了目光,“来人,送她出去。” 外面立即走进来两个婢女,很不温柔的将慕容琉仙给拖出去。 “沐轻寒。”慕容琉仙憋着一口气,怒吼出声。“你今天这么对我,你会后悔的。放开我,你们这些贱婢,放开我——”她生来尊贵,何曾被几个低贱的婢女如此对待?简直是生平奇耻大辱。奈何她如今重伤,根本就不是这些人的对手,只能挣扎着被人给丢了出去。 潭渊挥了挥手,让人把门关上了,然后不解的看着沐轻寒。 “公子,您为什么要放过这个女人啊?” 沐轻寒眉眼不抬,“她如今还挂着南陵未来太子妃的身份,我若此刻杀了她,南陵皇室必定会拿这件事做伐,闹得不可开交。而且如今姜太后寿辰将至,我们身为外国来使,不可在此作乱。”他顿了顿,又叹息道:“若是平时也就罢了,偏偏如今高阳王带兵归来…”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眼神深了深,而后语气有些冷淡道:“虽然我已废了她的武功,但她自幼心机深沉手段毒辣,又一向视绯儿为死敌,绯儿又还未恢复记忆,唯恐她再作乱。”他想了想,吩咐道:“派几个人跟踪她。” “是。” 潭渊立刻领命而去。 沐轻寒原本想回房休息,又想到什么,转身去了凤君华房间。 …… 夜风呼啸而来,寒气泠泠而渗人。 颜如玉身影在夜色里穿梭如梦,很快就来到驿馆外。她眯了眯眼,眼底划过冷绝之色。不管孟月眉有没有成功,如今云墨定然是最脆弱的时候,此刻是杀他最好的时机。 她刚要纵身一跃,身后忽然有疾风而来,她偏头,银针擦过她耳边发丝而过,在风中幽幽飘荡落地。 她回头,对上凤君华森寒冷冽的眼睛,微微有些惊讶,而后淡淡道:“倒是我小看你了。” 话未说完,她已经出招。易水云将凤君华拉开,飞身而上。慕容琉风拉着凤君华就开始跑,“姐姐,快走。” 凤君华现在没空理会颜如玉,易水云武功不错,看起来颜如玉应该讨不了好才是。她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回到驿馆,不知为何,心里那股担忧越来越重,好像即将要失去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似的。 “小风,轻功。” “好。”慕容琉风揽过凤君华的腰,飞身离去。 颜如玉抬头一看,眼中划过冷意,手中白绸射出,想要拦截两人。易水云却已经攻了上来,他招式飘逸若行云流水,可攻可守,越打他眼中欣赏之色更甚。 “武林果然是人才辈出。姑娘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功力,实在让我辈汗颜。” 话虽如此,他面上却没有丝毫紧张之色。 颜如玉脸色清冷,眼神也由最开始的冷漠渐渐多了几分警惕和慎重。没想到这个人武功如此高强,再这么打下去,她也讨不了好。 她边打边想办法,暗卫都已经调开了,如今唯有… 她抿了抿唇,已然做了某种决定。忽然跳出站圈,双手合十,幻化出数十只手,变幻观音手势,周围渐渐升起透明的结界。 “千手观音掌?” 易水云眼瞳划过一丝惊异,而后又微微含笑,太乙神功顷刻而发,掌风相击,周围树木轰然震碎,烟尘四起。 颜如玉趁此机会身影一闪,诡异的消失在烟尘中。 易水云挥了挥眼前的烟尘,倒没有再追上去,往驿馆而去。 …… 云墨伸出手,眼中迷离之色加深,隐有幽暗浴火缭绕。孟月眉心旌摇曳眼神柔媚如烟波,身子一软就靠了过去。忽然察觉头上有冷冽之气散发,将她浑身冻得站在原地。刚意识到不对要退开,脖子已经被人捏住。 她睁大眼睛,惊恐的看着云墨,此刻他已经恢复清明,哪里还有刚才半分情迷之色?而他的手正缠绕着一截红绸,另一头箍紧了她的脖子,只要稍微用力,她就会一命呜呼。 “你…你怎么会…” 云墨此刻其实并不好受,焚火幻情并非一般的媚药,便是大罗神仙也控制不住,况且他之前又内伤未愈,如今不过是强撑着不受那药物控制而已。 “我说过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扮成她的模样来诱惑我。”他眼神森寒而厌恶,语气更是冷如冰窖。即便焚火幻情能够控制心神让人产生幻觉并且被幻想主导,即便是修炼成佛的和尚也无法保持定力。然而他的身体却自动排斥这个女人的靠近,他甚至都厌恶她的靠近,宁愿用这红绸代替也不愿触碰她分毫。况且青鸾才刚原谅他,又怎么会对他自动投怀送抱? 有些残忍的事实,却在最关键的时候让他保持了清醒。 时间来不及了,他要尽快杀了这个女人。 手指用力,就要勒死孟月眉。 窗户忽然打开,掌风从背后凌厉而至。同一时间门被人推开,“绯儿…” 颜如玉一顿,云墨已经侧身躲过了她的攻击,却再也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沐轻寒眼神一紧,闪身而过。颜如玉提起倒在地上咳嗽的孟月眉,“走。” 沐轻寒吩咐暗卫追了出去,自己则走到云墨身旁。 “你怎么了?” 云墨伸手连点身上几处穴道,刚才控制的药效已经再次发作,他脸色也开始潮红起来。 沐轻寒脸色变了,“你被下了药?” 云墨还没说话,就又吐出一口血来。 “云墨…” 沐轻寒刚要运功给他逼出药性,凤君华突然冲了进来。他愕然转身,“绯儿?你怎么…”他刚才一走进来就发现凤君华不在,没想到她居然从外面进来,不由得有些意外。 凤君华已经走了过来,“云墨,你怎么了?” 她伸手要去探他的额头,沐轻寒连忙将她拉过来。 “绯儿,别靠近他。” “姐姐…” 慕容琉风也走了进来,“这…这是怎么了?” 云墨已经慢慢站了起来,他一起来就挥袖将凤君华推开,并对沐轻寒道:“带她离开。” 凤君华愕然看着已经转身的云墨,到现在还有些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云墨,你…”她觉得云墨今晚有些奇怪,为什么自她一进来,他就转身不看她呢?似乎在故意躲避她一般。 “快带她走。”云墨声音已经有些压抑不住的低哑,他快要控制不住了。 沐轻寒看了看他,然后一言不发的拉着凤君华出去了,顺便还将慕容琉风也给带了出去。 “大哥?” 直到门被关上,云墨才疲倦的坐在了床沿上。此刻他已经脸色潮红双眼迷离,眼底燃烧着浓浓的欲火。刚才那一瞬间,他几乎都要扑过去,将她扑倒。可是不能,他想起那天晚上,她那般挣扎,那般厌恶而冰冷的眼神看着他,让他痛心而绝望。 已经错过一次,就不能再错第二次。 他努力喘息,气运丹田,控制住下腹那股渐渐上窜的灼热之火。 早知道颜如玉跟玉晶宫有勾结,早知道他们今晚会动手,他早早安排好了一切。只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跑了出去,而他因担心她的安危强制压制真气急急赶来,以至于神智微微混沌。认出房间里的人不是她以后,他便暗自有了警觉之心,将暗卫都派出去找她。同时也知道孟月眉定然还有后手,他可以不把孟月眉放在眼里,但不能不防玉晶宫。 焚火幻情这种药乃邪术,尤其是二十多年前玉晶宫有人对上一届宫主用了这个药以后,那些自认德高望重的长老们早已将它焚毁。他以为就算孟月眉想要给他下药,也不过是寻常的媚药而已。无论是什么,他都无所畏惧。然而即便有如此自信,他却仍旧下意识防备。 只可惜,孟月眉对他下药的时候,之前被他强行压制住的真气忽然错乱,让他没能再第一时间抵抗焚火幻情,还是吸入了一些。 而这种药,只需要一点点,便能让人疯狂。 若非他心中早有她,或许也早已意志消散。 他微微苦笑。明明已经派了暗卫守在她身边,明明知道她不会有事,他可以等调息完毕以后再来的,那样的话,他就不会因为一时失察而中此媚毒。 不可以见她,不可以想她,不然他会控制不住自己对她做出无法挽回之事。 他不可以,再伤害她。 …… 门外,凤君华看着面色凝重欲言又止的沐轻寒, “大哥,为什么带我出来?云墨刚才怎么了?” 沐轻寒没回答她,问:“易先生呢?” 慕容琉风道:“我们回来的时候碰到颜家的人阻拦,刚才颜如玉又逃走了,师父可能追上去了。” “大哥。”凤君华冷静的看着沐轻寒,“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沐轻寒叹息一声,想着这事儿总归是不能瞒她,便道:“他被孟月眉下了药,如今…你不能靠近他。” “下药?”凤君华颇有些讶异,“云墨会被孟月眉下药?大哥,你没搞错吧?” 就算是个孟月眉,云墨也不会放在眼里,怎么可能被她下药? 沐轻寒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摇头叹息道:“别忘了,云墨之前就有伤在身。” 凤君华不再说话了,云墨受伤是因为她。 “走吧。”沐轻寒拉过她的手想带她离开,凤君华却没动。 “大哥,这可是我的房间。”她盯着沐轻寒,“云墨是神医,就算被人下药要解毒,为什么要将我赶出来?何况火儿的血就可以解百毒。大哥,你没说实话。” 她语气平淡,眼神却锐利而冷静。 沐轻寒苦笑一声,抬眼就看到秋松和秋兰急急走了过来,关切道:“姑娘,你没事吧?” 凤君华看了二人一眼,“你们刚才去哪儿了?”她做噩梦被惊醒,却不见她们两人进来,反倒是被孟月眉给钻了空子。 秋松道:“奴婢二人本来在外面给姑娘守夜,不知怎的却睡着了,此时方才醒过来。” 凤君华皱了皱眉,看来她们两人是被孟月眉给点了睡穴。 她转身就要推门而进,刚才云墨背对着她,她没看到他的表情,但从他语气中听出他似乎在克制压抑什么。孟月眉到底给他下了什么毒? “绯儿…” 沐轻寒拦住了她,“不可。” “我从小玩毒,我倒是想看看,他到底中了什么毒。”她挡开沐轻寒,一脚踢开了门。 “他被下了媚药。”眼看再也瞒不住,沐轻寒只得道出实情。 凤君华一怔,秋松秋兰则是微惊,慕容琉风一脸的茫然。 “媚药?” 对了,她差点忘记了,孟月眉可不是心心念念惦记着要做云墨的太子妃吗?如今费尽心思的要接近云墨,自然是想要得到他。她心里忽然升起几分怒气和后怕。照刚才所见,孟月眉应该是没有得逞,不然… 不知怎的,她一想到有其他女人爬上云墨的床,心里就极为的厌恶和膈应,甚至恨不得将那女人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恨。 等等,其他女人? 她脑海里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个词? 难道说,在她潜意识里,已经把云墨归为自己的所有物,不许其他女人肖想? 可是,明明前两天她还跟他冷战来着,明明她才原谅他,明明…她对他应该还不算是爱情。为什么,会对他有如此强烈的独占欲呢? 她迷茫了,以至于都忘记了最初的愤怒。 “绯儿?”沐轻寒拍了拍她的肩,声音加大。“你在想什么?” 凤君华猛的回神,“没事。” 她低头看着火儿,又瞟了眼里屋。从这个角度,根本看不到云墨,他或许正在调息以逼出媚毒。 “很厉害吗?” 孟月眉应该清楚,云墨是神医,如果只是一般的药物,云墨自己就能解。既然她敢孤注一掷兵行险招,那这药定然药效极为霸道。 回想刚才云墨的样子,只怕是早就快忍不住了吧,所以才迫不及待让沐轻寒将她带出来。 他是怕万一自己克制不住又像那天晚上那样伤害她么? 所以即便是被人下了药,也要将她赶出来,自己想办法解决。 她抿着唇,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男人在这个时候宁愿自己受折磨也不选择找自己心爱的女人做解药,那必定是极为在意那个女人的。 其实,她应该感到庆幸。 沐轻寒负手而立,“他应该可以解决,只是…”他回头看了凤君华一眼,道:“只是会受些苦罢了。” 凤君华还要再说什么,沐轻寒已经拉过了她的手。 “走吧,今晚你只怕回不了房了,我让人另外给你安排住处。” 凤君华没再说话,默默的跟在沐轻寒身后离去。 秋松秋兰也跟了上去,她们二人心中自然是希望凤君华进去帮自个儿主子解了那媚药。但是很显然,人家姑娘不愿意,而且殿下也不愿意强迫她。没办法,只能跟上去保护姑娘的安全了。 …… 子时已过,月亮也早已隐没在云层中。凤君华躺在床上,却辗转难眠。原本她积极回来是要问那块玉佩的事,没想到云墨居然被孟月眉给下了药,还占了她的房间。 也不知道他如今怎么样了。 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干脆就坐起来,伸手捞过火儿。 “你刚才去哪儿了?怎么会碰到明月轩?” 火儿白了她一眼,明明担心人家得要命,偏偏还要在这儿故作镇定。以为它不知道捏?主子这是没话找话呢。它蜷缩着身子,整个的窝在她怀里,对她的疑问表示不理会。 它跟着慕容琉绯的时候根本就没见过明月轩,怎么知道那个男人为什么会救它?原本它还以为明月轩又是自个儿这个没心没肺的主子小时候惹下的桃花债。不过刚才看明月轩那若即若离的样子,好像又根本就把主子放在眼里。这又是怎么回事? 哎,人类的爱恨情仇还真是复杂。让它这个自认为智慧不比人类低的千年灵兽也搞不懂。 算了,甭管是不是主子惹的烂桃花。依云墨那小气的性子,自会想办法将主子身边的那些桃花一根根剪掉,用不着它操心。它只需要安心的做一个听话的宠物就可以了。 凤君华看着它一脸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不由得有些好笑。想了想,她还是下了床,推开门走了出去。 守在外面的秋兰一见她出来,有些讶异。 “姑娘,您这是要出去吗?” 凤君华瞥了她一眼,这丫头眼睛闪亮一脸的兴奋,明摆着是猜到她要去找云墨,暗自高兴呢。 “嗯,你不用跟过来了。”她想了想,将火儿扔给她。“帮我照顾好它。” “是。” 秋兰回答得非常恭顺,也不嘱咐她早些回来。当然,最好是今天晚上都不要回来才好呢。她抬头望天,虽然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但她觉得今晚的夜色最是明媚动人。她喜滋滋的想着,殿下可算是快熬出头了,赶明儿个东越的太子妃就有着落了。 她心情一好,看着怀中的火儿也觉得十分顺眼。 “饿了吧?走,咱们去厨房,我给你做莲子糕去。” 火儿没表现出多兴奋的样子。一来它本来就不饿,二来主子一个人偷偷做坏事,却把它抛弃,怎么想心里都不太高兴,干脆闭上眼睛。一人一宠都没有注意到从拐角处走出来的沐轻寒,他身影萧条而寂寞,眼神里有着了然的苦涩。 …… 夜已深沉,所有人都睡下了。凤君华慢悠悠的走着,心里有些奇怪自己今晚的举动。云墨中了媚药,她现在去算怎么回事?主动投怀送抱? 这算怎么回事? 人家对她热情的时候她冷冰冰的把人家推开,如今又眼巴巴的凑上去,这不是自甘犯贱吗? 这样一想,她立即停下脚步。觉得今晚诸事不顺,顺带她脑子也有些不清不楚了起来。 算了,沐轻寒既然说他自己有办法解决,她还是不要多事了,省得让他误会。 她转身准备倒回去,忽然听到‘噗’的一声,好像是在吐血? 她脚步一顿,立即回头,这才发现她已经走回了自己之前的房间,而且门还开着。她怔了怔,然后就听见里面传来轻微的咳嗽声。 他不是在运功逼出媚毒?难不成真气走岔?或者这药太厉害? 想了想,她还是走了进去。 云墨坐在床边,外袍已经脱下,只穿了一件丝质的白色里衣。他低着头,一只手撑着窗沿,一只手拿着帕子捂着唇边,似乎在咳血,听到脚步声,他下意识抬头,嘴角还有未擦干净的鲜血。 见到凤君华,云墨显然有些惊讶,而后眼神就淡了下去,他以为自己又产生了错觉,遂立即闭上眼。 “出去。” 凤君华原本见他吐血还有些担心,就要走过去,听到他冷淡而微微厌恶的语气,倒是怔了怔,心底忽然升起几分不悦和难堪。脸色立即就冷了下来,转身就要走。一个黑衣人突然拦住了她,是云墨的暗卫,他恳切道:“姑娘,您不要误会殿下。殿下中了天下最霸道的媚毒,而且会产生幻觉。他刚才见到你,以为是属下等人随便到外面找的女子来给他解毒,所以才会…” 凤君华怔了怔,“产生幻觉?” “是。” 那人道:“殿下是以为将其他女主想象成了您的模样,他不想伤害姑娘您。” 凤君华这才恍然大悟,面色缓了缓。 “这毒,有解吗?” 暗卫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为保证不再产生幻觉已经关闭五识的主子,叹了一声。 “这是玉晶宫上一届圣女以圣水加上各种催情香然后配置百十个资历最深的青楼妓子的血,再用三位真火烤制而成。只有…”他眼神闪躲,阴阳结合几个字有些难以启齿,索性不再说话。 凤君华再次一怔,蹙了蹙眉。 “玉晶宫?”她看了眼那暗卫,不凉不热道:“你们刚才准备去找女人来给他解毒?” 暗卫脸色有些红,觉得她眼神太过犀利,有些心虚又有些埋怨道:“属下等人倒是希望姑娘给太子解了这焚火幻情,只是姑娘却…”他又顿了顿,“属下是有那个心思,不过殿下不准。”他又叹息一声,“只是殿下本就有伤在身,如今再这么继续扛着也不是个办法。姑娘若再不来,便是冒着被太子处置的危险,属下也要去将姑娘抓过来给殿下解毒了。” 凤君华看着他,很奇怪自己听了这话居然没生气。 那暗卫显然也很惊异于她的平静,想着姑娘或许对殿下也是有那个心思的,只是出于女儿家的矜持不好开口。这样想着,他便斟酌道:“姑娘,有些话或许不该属下多嘴。只是殿下待姑娘如何,相信姑娘并不是无动于衷。殿下怜惜姑娘,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愿强迫姑娘。只是殿下是人不是神,便是再强大,也终归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而已。如今只有您能救殿下——” 他说完就跪了下来,恳切请求道:“请姑娘救殿下。” 刷刷刷,周围又落下好几十个暗卫,全都跪在地上,异口同声道:“求姑娘救殿下一命。” 凤君华看着这一群人,这算个什么事?逼着她进去对云墨献身? 她向天叹了口气,合着全都以为云墨对她一往情深非她不可又不想违逆了主子的命令,于是就想着这个办法?不过话说回来,沐轻寒不是说这药不能奈云墨如何吗?怎么到了这些人口中,不跟女人做那档子事就得死? “沐太子不知道殿下中的是焚火幻情。” 最先开口那个暗卫仿佛看透了她心中所想,好心的给她解释。 凤君华瞥了眼跪在地上的一群人,幽幽道:“这天下还没有我不能解的毒。”她嘴角一勾,眼底划过一丝兴味儿的挑战,转身走了进去。 暗卫们面面相觑,虽然不知道她最后一句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见她进去了,就打定主意不让她出来,所以几十个人很有默契的将门给关上,而且将这屋子团团守住,不许任何人打扰。 凤君华走进去,云墨没反应,她蹙了蹙眉,看了看他的面色,凑近一分。 “云墨?” 他眼睫颤了颤,显然已经被她唤醒。下意识的想要退避,然而熟悉的气息却又让他有些犹豫。 “青鸾?” 他没睁开眼睛,生怕自己又产生幻觉。 凤君华端了凳子过来坐在他身边,道:“别强撑着了,我有办法给你解毒。” 一听这话,云墨先是一怔,随后心底涌动起莫名的狂喜,接着又是疑虑,渐渐的变为冷漠。 “出去。” 凤君华知道,他肯定是以为自己又产生了幻觉,又往里退避了几分,那样子,似乎怕被她给强了似的。 “我送给你的玉佩,你还带在身上吗?” 要让他配合他,必须得先唤醒他的神智。想想大约还是只有以前他们俩人单独的记忆才能让他确定坐在他面前的人就是她。 果然,云墨手指动了动,仍旧没有睁开眼。 这人,还真是疑心重。 她也不气馁,继续道:“还记得你第一次给我梳头吗?” 云墨浑身一震,慢慢睁开了眼睛,眼底仍旧有几分不确定之色。 凤君华一边分散他的注意力一边慢慢的去探他的脉,“你说,我送给你的玉佩上刻有我的小字,所以唤我青鸾。” 云墨眼底的不确定在慢慢消散,凤君华一把抓住他的手,同时手中银针封住了他的穴道。他一震,眼底立即升起薄怒,就要倒行逆施逼出那根针把顺便将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给震出去。凤君华却先一步道:“我有办法降低你的药性,然后你自己用药物解毒。” 云墨一怔,如果是他的属下从外面找的女人给他解了焚火幻情,又怎么会说出这番话? 她不是假的,她真的是青鸾。 确定了以后,他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微微有些失落。 “你…”他一开口真气又走岔,刚才好不容易被他锁在肩头的焚火幻情又开始在体内流窜,他眼神慢慢染上了**之色。 “快走。” 他伸手去推正在给他拔针的凤君华,然而透过薄衫触及她温热的肌肤,他便如触电一般颤了颤,却是再也无法移开自己的手。体内那股火热越少越旺,逐渐烧毁了他仅有的理智。他相用最后的力气去推开她,她却刚好抬头,身上的体香飘入鼻端,混合着血液之中的媚毒,更是烧得越发灼热。 “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去让人准备几种药材…” 云墨眼神恍惚而迷离,看着她微启的红唇一张一合,他根本就没听见她在说什么,脑海中却忽然想起曾经在这张温软柔嫩的唇瓣上尝过那样醉人的甜蜜芬芳,足以让人忘却一切。而他,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尝过那种味道了。 理智逐渐被体内的空虚摧毁,不等她说完,他本能的抓住了她的肩,低头压了过来。 凤君华睁大眼睛,“你——” 她一张口就给了他探入口腔的机会,手上的力道加重,似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子里。 他忘情而深情的吻着她,几乎要将这一生的渴望和浓情诉说殆尽。 凤君华反应过来就伸手去推他,触手却是他灼热的胸膛,烫得她手都跟着一颤。就那么一颤的功夫,他已经将抱着她将她压倒在床榻上,深切的吻已经从唇移到了脸颊,滚烫的手指一寸寸来到她腰间,只要微微一用力,就能将那丝滑的腰带扯掉,然后膜拜她美丽的风光。 “青鸾…” 他低低的呢喃,字字痴缠近乎疯狂,似要将她整个融化在他的柔情中。 凤君华被他灼热的呼吸和隔着衣衫也能感觉到的滚烫肌肤刺激得浑身一颤,忍不住起了微微的喘息和呻吟。人类最脆弱的身体自然反应,这一刻,在她身上尽显。 她有些后悔了,为什么要担心他解不了媚药爆体而亡?她这不是自己送羊入虎口吗?今晚的云墨可不像那晚的他还存有理智,现在的他可是中了天底下最浓烈的情药。好不容易将她赶出去,如今她自己送上门来,他会放过她才怪。 忽然胸前一凉,衣衫已经被他褪到了肩膀处,露出胸前大片的白玉肌肤,温润如美玉。夜风泠泠袭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被他挑得有些迷离的神智倒是清醒了几分,她偏过头,伸手去推他,低呼一声。 “云墨,你给我清醒点。” 他却死死抱住她,在她耳边急切的呼吸,痴缠而嘀喃道:“青鸾,你是我的青鸾对不对?我知道是你,没错的,一定是你,也只有你,只能是你…” 凤君华怔了怔,尽管意识不清的情况下,他也除了她拒绝任何女人的靠近吗?心里划过一丝异样的复杂,倒是忘记了再次去推开他。 “青鸾。”他已经剥去了她身上最后的遮挡物,黑夜里眼神灼热而疯狂。 “我不会再放开你了,我要你。”他埋首在她耳边,眼神迷离痴缠又似带上了久远的回忆,喃喃道:“收好我给你的玉佩,待你及笄之日,我便万里锦红,娶你为妻。” 玉佩! 凤君华原本放在他胸膛要去推开他的手一顿,她霍然抬头,他却已经重新覆盖上她的唇。同时手指一挑,腰带落下。 ------题外话------ 纠结了,到底要不要给男主福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扑倒与被扑倒 衣衫散开,露出她完美无瑕的身躯,他手指又来到她后背,想要扯掉肚兜的绳索,她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回神,立即阻止了他。 “你说过不会逼迫我的。” 她偏过头,眼神流荡如春水,脸颊也红如火云,声音低哑却含着低低的冷静和排斥。 他猛然一震,手上动作一顿,凤君华立即伸手推开他,然后银针落下,再次封住了他的穴道。他没挣扎,而是闭上了眼睛,额头上渐渐冒出了冷汗。 “快出去。” 凤君华半趴在他身上大口大口的喘息,听得他低哑的嗓音,她再次一颤,连忙坐了起来翻身下床。她站在床边看着被封住穴道躺在床上不动的云墨,眼神里闪过复杂的情绪。 深深吐出一口气,她才低低道:“我会救你的。” 云墨身体僵直,他也不敢再运功逼出媚药,一个不慎他又会被反噬,伤了经脉是小事,怕只怕到时候他再也无法克制自己而伤害她。 他不希望再从她眼里看到冰冷的厌恶和深刻的痛恨。 “你快走…” 他咬牙保持最后的理智,“来人…” 凤君华抛出两根银针封住了他的穴道,然后再稳住他体内流动的那些药性,见他额头上再也没有冷汗冒出来,她才松了口气。这一放松下来,她立即就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寒风吹来,冻得她浑身一颤。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早就被他脱得一干二净。 她脸色微红,连忙将方才被他仍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三两下穿在身上,脸上红晕却还未完全散去。衣衫凌乱,披头散发,眼神流光荡漾而红唇嫣然如朱,俨然一副春情**的模样。幸亏云墨此刻闭着眼睛,否则看到她如此模样,肯定又要忍不住了。 凤君华深吸一口气,转身走了出去,对守在外面的暗卫说了几样药材的名字,让他们赶快去抓药,又吩咐让人去打一桶冷水来。暗卫们早已听到里面的动静,此刻见到她云鬓微乱脸颊红透如血,嘴唇也微微红肿,不由得都在心里可惜的叹了一声。 都到最后一步了,主子为什么就下不去手呢? 心中腹诽是一回事,暗卫还是默不吭声的离开了,很快就抓回了药并且让人熬好了端过来。凤君华此刻早已将自己收拾妥当,接过药碗的时候,暗卫道:“易先生回来了。” 凤君华想起易水云千方百计阻止她和云墨在一起,想着如果让他知道云墨中了春药而且自己还跟他呆在一起,铁定又会想方设法的来搅局。便道:“你们都退下,别让他知道你们主子在我房里。” 暗卫自然知道她的意思,很顺从的听话消失了。 凤君华端着药走到床边,直接捏着云墨的鼻子给他灌了下去,然后又拿着银针顺着他身上几个穴道扎了一遍,见他面色好了些,才道:“打坐,真气运行丹田七七四十九周天,然后去泡个冷水澡,大概就没事了。” 她说完就走了出去。 云墨睁开眼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神色微微叹息。 …… 凤君华在走廊上站了一个时辰,也吹了一个时辰的冷风,直到听见里面传来云墨平静淡漠的声音传来。 “进来吧。” 她转身走了进去。 云墨已经穿戴整齐,负手立在窗前,月色早已隐没在云层中,夜晚越发的黑沉,而他站在窗前的身影也微微有些萧条和落寞。 她准备点灯,却听他道:“别。” 凤君华怔了怔,黑暗里看不清他的容颜,只感觉他似乎微微侧了侧身,脸色沉浸在黑暗里,一双眼睛宁静如水,又隐匿着波涛汹涌。 她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 “为什么不点灯?” 他目光落在她身上,从她的脸慢慢下滑,落到她腰间已经束缚的腰带上,目光定了定,然后又转开了脸。 “为什么没有离开?” 凤君华不答,只道:“我让人给你准备了药浴,泡个几次,就能降低你体内的药性。剩下的,你应该有办法解决。” 云墨低着头负手而立,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微微叹息一声。 “你刚才不该进来的。” “是,我不该进来。”凤君华神色清淡,语气冷静。“然后你就会强制运功将焚火幻情封印在某个部位,以后不可动情。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一身修为尽毁,武功尽失,若再因意外的变故将封印打开,压抑的**就如火山爆发,到时候可不是找几个女人就可以解决问题的。你会死,而且会死得很惨。” 她歪头盯着他,目光几分玩味儿。 “你说,要是让人知道堂堂东越太子,世人眼中无所不能无所不会的天才最后因被人下药而欲求不满最后爆体而亡,会是什么表情?到时候茶楼说书的会有几个版本?又有多少人扼腕叹息?历史上又该如何记载?那些仰慕你的闺中少女又该如何芳心玉碎恨不得早早为你献身以…” 话还未说完,他忽然搂住了她的腰,将她拉入自己怀中,眼神有些不太高兴。 “那些女人当中,有你吗?” 凤君华不说话,也没挣扎。知道他此刻体内药性只是暂时被压制住而已,如果一个不慎又引得他狂性大发,到时候吃亏的可是自己。 她眼神坦然而平静,没有丝毫波动,他不由得微微失望,放开了她。 “想问什么就问吧。”虽然之前他意识不清,但如今清醒了,却也隐约记得对她说过了些什么。她回来的时候声音急切,显然是有问题要问他。知道他被人下药,明知道靠近他会很危险,却还是义无返顾的回来了。 她回来,不是要用自己给他解毒,而是因为那个疑问对她太过重要。 凤君华沉吟了一会儿,道:“我见到明月轩了。” 云墨一震,回头看着她。 她神色镇定,继续道:“他让我嫁给你。” 云墨再次一颤,气息微微变了变,沉浸在黑夜里的目光有些复杂。 “他给了我一块玉佩。” 云墨目光一缩,手指紧握成拳。 “你收了?” 他声音有些低沉,已然微微动怒。 凤君华心中微动,他果然知道那块玉佩的事。突然又想起刚才他情迷的时候对自己说曾送给她一块玉佩,还有那天晚上他的时常。 该不会是… “你那天晚上到底怎么了?” 云墨抿了抿唇,没有回答她的话,依旧执着刚才那个问题。 “你收了明月轩的玉佩?” 凤君华淡淡看着他,“收了又如何?没收又如何?” “你—” 云墨猝然抓紧了她的手腕,手指微微用力,眼神里焚烧着的怒火几乎要将她燃烧殆尽。 他从来不曾用这种眼神看过她,哪怕是那次他带她进密室看了那些画以后被她言语所伤,也不曾这般愤怒过。 凤君华心中已然确定,云墨那天晚上的反常,定然是跟玉佩有关。慕容琉风说她曾一怒之下要将一块价值连城的银白色玉佩扔掉,之前明月轩给她的那块玉佩就是银白色,而且他又默认曾将那玉佩送给她。她便想着,那天晚上云墨大抵是因为她曾收了明月轩给她那块疑似定情信物的玉佩而愤怒以至于才会对她用强。 可是回来的时候她又觉得不对,那时候她从猎场回来不久,依着她对那些模糊的记忆,她对南陵皇室似乎极为厌恶,而且不久后她应该就已经失踪了。那么在那段时间内,她应该没再见过明月轩才是。而且那玉佩至今还在明月轩手上,想来就算以前曾赠送于她,也被她还回去了才是。 那么慕容琉风口中的银白色玉佩到底又是谁的? 直到刚才,云墨被**掌控,理智渐失说的那一句话,才让她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她曾经要扔掉的玉佩,会不会是云墨送给她的?慕容琉风说过,那个时候她似乎和云墨结下什么仇,一怒之下要扔掉的什么东西如果是他送的,倒是更说得过去一些。 她心底已经逐渐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收了,又还给他了。” 云墨因她前半句话怒火更甚,又听得她后半句话,微微一怔,脸色倒是好了不少。这才发现自己还捏着她的手腕,因为之前太过愤怒,以至于不自觉的就加重了力道,她手腕立即就红了一圈。 云墨皱眉,赶紧松开手,移开目光道:“以后别靠近他。” 他语气有些僵硬,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凤君华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慢悠悠的说道:“我只是很奇怪,他将贴身玉佩送给我,说是或许那块玉佩可以保我一命。我隐约记得,那玉佩应该是南陵皇子每个皇子出生必配的贴身之物,日后要交给自己的妻子做定情信物的。”她挑眉看着云墨,“他既让我嫁给你,又将代表自己身份的玉佩送给我,是什么意思?你不是说我小时候只跟他见过两次?他这是要陷我于不义?还是挑拨离间?” “你怎么不说…”云墨的目光又缓缓落在她身上,带几分无法言喻的味道和压迫。“他是喜欢你?” 凤君华嗤笑了一声,想也没想就说。 “如果是你,会劝我嫁给其他男人?” 话一出口她就察觉到这话不对,顿时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索性云墨此刻好像也没心思去纠她话语中的毛病,干脆而决断道:“不可能。这辈子你要嫁人就只能嫁给我,除了我,你嫁谁我就杀谁,直到你心甘情愿嫁给我为止。” 凤君华为他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微含几分杀气的话震了震,心里忽然划过一丝怪异,有些排斥,更多的却是漠然。 “所以那天晚上你是因为知道我曾要将你赠予我的玉佩扔掉才会生气?” 云墨没直接回答,而是看向窗外,淡淡道:“不止南陵皇室的皇子出生才会配有贴身玉佩,其实天下各个大国皇室都有这种规矩。只不过每一个皇族在玉佩上雕刻的图案不同,颜色也有极其细微的差异,不仔细看是看不出差别的。但无论这些外在条件如何不同,代表的意义都是一样的。” 他没有看凤君华,声音清浅又似十分落寞和久远。 “那是每一个皇子给予自己妻子的信物。” 其实那块玉佩不是他送给她的,是她偷去的。他没有要回来,便是默认了这玉佩的归属。也就是说,他认定了她会是自己的妻子。然而她却毫不犹豫的要将那块代表他妻子身份的玉佩扔掉,便是要扔了他的心。 他如何不怒?又如何不痛? 那一晚,他看着她清澈疑惑的眸子,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她全都忘记了,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那一刻他是如何的疼痛煎熬。她那么轻易的夺走了他的心,转瞬间又弃如敝屣,到现在却还能对他坦然以待。 为什么? 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痛? 所以,他要她和他一起痛。 即便她会因此恨她。 然而在看到她眼底明显的愤怒绝望以及厌恶之时,他还是退缩了,因为他害怕了,害怕她永久的冷漠和逃离。 云墨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眼神有些苍凉,也有微微疲惫。 “青鸾,有时候我多希望你立即恢复记忆。然后问你一句,十二年前的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 凤君华浑身一震,抬头就对上他不知何时已经转过来的目光。他眼神一片漆黑,隐着无尽的凄楚和自嘲。 “你那么聪明,自然是猜测得到那块玉佩所代表的含义。所以你可以扔掉我送给你的玉佩,却留下了那个木偶。是不是在你眼里,从来就没把我对你的承诺当回事?” 他想起那年他离开之时让她来给他送行,那时候她有机会将玉佩还给他,但她却没有。或许她那时根本没想那么多,若不是因他要挟,她也不会去给他送行。彼时她应该是满心的不甘和愤怒,又哪里还记得要带上那块玉佩呢? 他嫌少用这种几乎质问的语气对她说话,而他眼神中那般深切的悲凉和痛楚更是让她心里莫名有些揪痛。 “我…” 她想开口说什么,却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她没有幼时的记忆,也找不出理由来辩解。或许那个时候她真的是没将他放在眼里,更别说心里了。 云墨已经闭上了眼睛,道:“是你先招惹我的,所以,我不会放开你。” 她漠然不语。 那时年幼,或许她还不曾懂得什么叫做情,什么叫做/爱。而那时候的他,却已经历经人世苍凉,她无意招惹了他,这一生便别想再独善其身。 凤君华深吸一口气,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片段,在她还没来得及抓住的时候,已经不受控制的开口了。 “如果我以前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话一出口她自己首先就愣住了,这没头没脑的话是她说的吗?可是刚才那一瞬间,她好像想起了什么,那句话不暇思索的就出口了。然而下一秒,她就潜意识觉得,她以前好像真的做过什么对不起他的事一般。 她心中有些忐忑,如果她以前真的做过什么伤害他而且不可原谅的事,他会如何? 云墨深深看她一眼,轻声道:“我想,无论你做过什么,即便我再生气,也不会比那天晚上的情形更糟糕。” 凤君华怔了怔。 他又浅浅一笑,拉过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道:“我以前说过,或许这一生我都无法对你生气,然而我没有做到。至此以后,我会努力并身体力行的去履行这句话。” 凤君华眼睫一颤,眼神有些复杂。 “当然,只要你不发神经的将我推给其他女人。我想,其他任何事,我还是能够做到对你宽容大度的。” 他说得云淡风轻,眼底却微微闪过几分笑意。 厄… 凤君华心里划过一丝怪异,又不可避免的有些动容。 他在告诉她,无论她犯了什么错,他都能够包容她的一切。 她偏过头,“你不用如此。” 不用如此情深意重,不用对她如此纵容,不用把她的冷漠归咎于自己不够好。 事实上,不是他不好,而是她无法承受。 云墨却干脆将她揽入自己怀中,凤君华一僵,怕他又因此引发体内的焚火幻情,想要推开他,却听得他在耳边低低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语气缠绵而刻骨,温柔而怜惜,让她不忍再推开他。 他因她的温顺而心中柔软,忍不住便轻声唤她的名字。 “青鸾。” “嗯。” 他没再说话,只是紧紧的抱着她,感受着她的温度,借此融化心底凝结的冰雕。 凤君华靠在他胸口上,忽然明白为何刚才要那么急匆匆的回来。她心底隐约升起的不安,是因为他。 “云墨。”她喃喃的开口,“我发现…” “什么?”他手指温柔的抚摸她的发丝,柔声问。 “或许你说得对,我真的无法忍受你和其他女人有任何关系。” 她不在乎对他说出自己的心声,因为她不确定对他的感情到底到了何种地步?也不想因为她的不确定而再给予自以为是的冷漠和逃避,再一次伤害他。 云墨呼吸微顿,眼底晕出几分笑意,没有说话。 凤君华脑子有些空茫,之前她就在想,如果云墨今天真的跟孟月眉发生了什么,那她一定无法忍受,这是爱么?可如果她爱上了他,刚才那般情况,她不是该索性给他解除药性算了吗?如果是因为那所谓的矜持或者清高,那么在他意识不清将她压倒的时候,她也可以用‘无法反抗’来自欺欺人就此顺其自然的安慰自己。 可是没有。 她对他或许有男女之情,但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任何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都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受媚药的折磨而无动于衷。 所以,她没有爱上他。 可是尽管没有爱上,她还是忍受不了他跟其他女人发生关系,哪怕迫不得已。 潜意识里,她好像觉得,既然他喜欢她,就不该再对其他女人有任何绮念,不然就是不可原谅的大罪。 当这个念头划过脑海的时候,她自己首先惊了惊。 原来她也是这样一个独占欲极强的女人么? 难道在她心里,如果一个男人喜欢她,即便她没有动心,也不许这个人再喜欢其他女人吗? 不,不是的。 颜诺就是最好的例子。 如果颜诺能忘记她并且寻得情谊相投的女子结为夫妻,她会觉得欣慰的。 所以,她这种强烈的占有欲,只针对眼前这个男人。 “青鸾。”他微微推开她,低头凝视她精致的眉眼,心里被如软和温暖填满。 “我只想要你。” 他比她更无法忍受跟其他女人有任何关系。 “所以你完全不必担心。”又想到什么,他叹息一声。“该担心的是我。” 她不置可否,而后又推开他。 “你该回去了。” 他却拉着她往床边走,“今晚我就睡这儿。” 她瞪着他,“不行。” 开玩笑,他体内焚火幻情还没解,万一半夜他兽性大发怎么办?她可不想在这个时候**于他。 云墨看清了她的想法,将她按坐在窗沿上,无奈道:“放心,我不会碰你的。” 她十分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他却已经抱着她躺了下来。 “刚才那般情况我都忍住了,你还担心什么?”他又支撑着头看着她,一只手把玩着她的发丝,慢悠悠道:“再说了,即便是你想,我也不愿意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在此寒酸之地。” 凤君华立即拍开他的手,然后用被子捂住他的脸。 “睡觉。” 被子里传来他闷闷的笑声,似乎十分愉悦。 凤君华脸色有些红,翻身背对着他。虽然知道他自制力应该不错,但那是针对其他女人。这个男人在她面前恨不得用尽所有的热情,所以她不敢靠得他太近,以免又撩拨起他的**。 云墨掀开头上的被子,目光温软而明亮。 “青鸾。” 他低低的呼唤。 凤君华没侧过身看他,口气有些不好。 “干嘛?” 他侧头看着她,有些好笑道:“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用得着这么害怕吗?” 她回头瞪着他,“我就怕你会化身为狼啊。” 他又忍不住笑出声来,眼神里渐渐有了柔光。 “谢谢你回来。” 她一怔。 “你舍不得我死,不是吗?” 她漠然抿唇,她是舍不得他死。 “或许…”他平躺着,“我该感谢她们。” 说起这个凤君华忽然想起一件事,抬头问他。 “颜如玉怎么会跟玉晶宫有关系?” 云墨侧头看着她,“你还记不记得我曾告诉过你我和她师父有些恩怨?” 她点头。 “记得。” “那你知道魔宫吗?” 凤君华摇头。 “那又是什么?” “魔宫。”云墨沉吟了会儿,缓缓道:“是江湖上一个神秘的组织,始建于二十五年前,亦正亦邪,魔宫宫主叫做舞清音,其擅长以音波御人或物,所以江湖人称之为‘妙音仙子’。她年龄不大,武功却很高,近乎冠绝武林。”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又似乎在犹豫,最终还是低低道:“她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上一届玉晶宫圣女的贴身婢女。” 凤君华一怔,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玉无垠。 难道… “正如你所想,她是玉无垠的生母。” 凤君华不说话了,心里却因他这番话而掀起了惊涛骇浪。 “玉晶宫每一届圣女都有一个和圣女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贴身婢女,而且武功元力几乎和圣女不相上下,只因神石之故,身份却大相径庭,一生为仆。按照玉晶宫宫规,圣女嫁给宫主以后,其婢女也应为神侍,也就是人间所说的侍妾。通常神侍所出的孩子,便是下一届宫主。” 他又看向凤君华,“你大哥应该告诉你了,玉晶宫上一届宫主,也就是玉无垠的父亲,他曾恋慕你母亲,因此据婚于圣女。圣女不甘,最后遭受天火之劫而死,而她的贴身侍女则逃出了玉晶宫。” 凤君华抿唇,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 “颜如玉就是她的关门弟子。” 凤君华眼睫颤了颤。 “后来…”云墨眼底泛起森寒的冷意,“后来我灭了魔宫。” 凤君华一震,“为什么?” 云墨眼神阴寒,“你失踪那一晚,我在慕容府发现曾有魔宫的人去过。”他深吸一口气,“想来也是,不然以你师父神通之广大,千姨又武功高强鲜少有人能及,又怎会身死他人之手,你又怎会被封印记忆送去了异世?” “那我师兄呢。”她下意识的问出口,而后立即意识到不应该在他面前提及玉无垠。只是以沐轻寒的说法,那时玉无垠应该对她极好才是。而且,她们不是有婚约吗? 婚约。 她垂下眸子,玉晶宫宫主和圣女也有婚约。 “我去的时候,正好看见他在慕容府。”云墨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凤君华猝然抬头,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破碎,有一种恍然后的惊痛和深深的无力悲怆。 “我和他大战一场,两败俱伤。”他静静道:“我身上的痼疾,便是来源于此。” 凤君华心神震动,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此刻心里的滋味,只觉得沉重几乎让她喘不过起来,冰凉和火热一起在心底交织蔓延。她一会儿冷一会儿热,脑海里隐隐约约浮现无数片段,却怎么也连接不上,心口却涌现莫大的悲伤和孤寂。 好似,她在一瞬间被全世界抛弃。 世界那么大,她却只有一个人,孤单的和影子作伴,红尘虚无。 她在这样的虚无里只觉得全身冰凉,冷得彻骨而发颤,忽然觉得指尖一热,他握住了她的手,有温暖的热流透过指尖传来,直袭心口,将那冰冻的冷意渐渐融化。 “别怕。”他怜惜的将她揽入怀中,“我一直在你身边,你不会被抛弃,永远不会。” 她身体在颤抖,忍不住贪恋他胸膛的温暖。 “后来呢?” 云墨犹豫的看着她,担心她承受不了打击。 她却似毫不在意,“你为什么没有杀了颜如玉?” “我打伤了她。”云墨顿了顿,又看向她。“你不觉得,她跟你长得有几分相似么?” 凤君华怔了怔,她和颜如玉也就两面之缘,而且都是匆匆一瞥,未曾太过注意她的长相。如今仔细想来,颜如玉眉眼间的确与她有几分相似。 “你是因为这个才没杀她的?” “嗯。” 凤君华不再说话了。 云墨抱紧了她,在她耳边道:“睡吧。” 凤君华闭上眼睛,将心底那股悲寂缓缓压下去,疲惫涌上心头,她缓缓睡了过去。 云墨于黑夜中盯着她的睡颜,手指轻柔的划过她的脸颊,眼底覆满怜惜和柔情。之前不告诉她,就是怕她一时之间无法承受那样背叛的痛。她还没恢复记忆便如此失常,若真恢复了记忆,又能承受那样的痛苦吗? 十二年前… 或许,还有什么是他不曾调查到的事情。 夜已经很深,他却了无睡意,有人和他一样睡不着。 屋顶上,有白衣人渐渐从夜色里显现而出,没有惊动任何人,因为没有人看得见他。他静静的站着,眼神渺茫而微微凄楚,隐匿着无尽的荒凉和落寞。 身侧的手握了又松,松了有握,最后终是无奈的放弃。 他低头向下望,她就在这里,此刻他只要下去,就可以将她带走。 可是,他还有资格吗? 云墨。 你果然精于算计。 知道今夜他定然会趁他虚弱之时想要将她带走,却又告诉她十二年前之事。此刻他若出现,必定遭来她的厌恶和仇恨。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慢慢淡出她的生命之外了?十二年前?不,应该在更早,在十五年前,他迫不得已离开的时候。原本以为那只是暂时的别离,却不想,那一走,竟然成了永别。即便此刻她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却已经递不出温柔的指尖。 带不走了,永远也带不走她。她记忆逐渐恢复,不久的将来,迎接他的就会是她冷情痛恨的眼神吧。 这样也好,如果这样能让她放下背负,能让她开心。 这样也好… 他仰望夜空,长长叹息一声,放心的同时又微微有些失望。 焚火幻情。 天下最霸道最刚烈的情药,就连他父亲也没能抵抗得了。 原本他想着,如果云墨无法克制这药碰了其他女人或者借此机会侵犯她,那他就没资格再拥有她。 他已经在这里等待了多时,从她做恶梦跑出去开始。 他听见了里面的声音,听见了他们的对话,听见了那个男人为她而隐忍克制。 他应该知道自己来了吧,呵呵… 或许他该庆幸,庆幸他没有对她说得太多。 罢了,该离开了。 这一天迟早都会到来,再如此恋恋不舍只会害了她。 他转身,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房顶下,云墨目光清明而淡漠。他知道玉无垠来了,知道他想要带她走,他怎能允许?只要自己在这里,和她在一起,只要她没有拒绝,玉无垠就带不走她。 卑鄙吗? 是。 可为了能留住她,即便是卑鄙,他也不得不为。 就这样睁着眼睛到天亮。侧头看向身边的女子,她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凤君华摇摇头,又想起什么,道:“你身上的焚火幻情…” “无碍。” 他冲她温润一笑,然后坐了起来。 “只要我功力恢复个七八层,再配合药物施针,也就差不多解了。” 凤君华也坐起来,歪头看着他。 “不是说焚火幻情是天底下最厉害的春药吗?我看也不过如此。” 云墨已经下了床,笑道:“这不是有你这个解毒高手吗?不然…”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其实对于一般的情药来说,只要意志力够坚定,也无所畏惧。只不过这焚火幻情,便是针对人的意识和灵魂所炼制的媚毒。中此药者,几乎没有谁能幸免。他这次也是幸运吧,不然就真的如她所说,一身修为尽毁了。 他忽然又拉住她的手,“昨晚忘记问你了,你怎么突然跑出去了?” “我做噩梦。”她道:“火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又跑出去了,我担心它会有危险,就追出去了。” 云墨蹙了蹙眉,叹息道:“看来还是得尽快让你恢复记忆,不然老这么做噩梦对你身体不好。” 他将她按坐在梳妆台上,很自然的给她梳头。 凤君华看着铜镜中他的倒影,他的指尖穿梭于她的发丝,温柔的泻落象牙梳,在晨光中沐浴着浅淡的光晕,朦胧而温馨。她看着看着,眼角不自觉柔了几分,脑海中渐渐浮现熟悉的场景。 晨光弥漫,照亮大地郁郁葱葱,她坐在垫了他衣袍的石凳上,他站在她身后,正拿着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干帕子给她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直到不再滴水了,他又运功给她将头发烤干。 “好了,这样就不会伤寒了。” 她披散着头转过身,随便用手抓了抓,想要辩个辫子,他却按住了她的手。 “别动。” 她奇怪的看着他,“怎么了?” 他看了看她,然后对她说。 “把你的匕首给我。” “做什么?” 他不回答,目光淡定。 她蹙了蹙眉,还是将随身携带的匕首掏出来交给他。 “别弄坏了啊,不然你得赔我。” 他只是笑了笑,“在这儿等着我,我很快回来。”他说完转身就走了出去,她一个人坐在山洞无聊,见他好一会儿还没回来,索性出去找他。没走几步,就看到他蹲在不远处背对着她,好像在雕刻什么东西。她一时好奇,便放轻脚步走过去,从他身后探出头,还没看清他神神秘秘的做什么,就听他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 “不是叫你在山洞等我,出来做什么?” 被发现了她也不恼,索性转过去蹲在他身边。 “你在做…” 她忽然顿住了,目光落在他手上已经马上完工的,一把雕刻得十分精致的…梳子。 “你…” 他已经将最后一刀落下,“好了。” 她目光落在他雕刻的花纹上,那是一个女子,披散着头发歪着头,美丽的大眼睛闪动着俏皮的光,眉目精致而温顺,看起来十分赏心悦目。 那是她。 他已经站起来,对她伸出手。 “走吧。” 她仰头,晨光下那少年目光温润如玉,笑意温柔微带几分宠溺。她一时心中有些复杂,无意识的伸出自己的手。他将她带到河边,扯了芦苇铺在冰凉的石块上,让她坐下,然后站在她身后给她梳头。 她看着水中影影绰绰波光浩荡的影子,只觉得心头有什么堵得慌。 “你会梳女子的发髻?” “不会。”他回答得很干脆,“但我想应该不难。”他手指一顿,而后又笑了笑。“女为悦己者容,你看你,长得这么美的一张脸,偏要用头发遮住大半边脸,岂不可惜了?” 她有些闷闷道:“你嫌我丑?” 他又低笑了一声,低头凑在她耳边道:“不丑,不过如果再好好打扮一下,就更美了。就像这样,你看。” 她低头看向水中的倒影,此刻她脸颊上已经没有了那块红斑,长眉纤细入鬓,更衬肌肤如雪似玉,美如星辉。而那双眼睛,似冰山上的血水,似地狱里开得妖冶而极致的彼岸花,流荡着潋滟而瑰丽的风情波光。小巧的鼻子高挺而可爱,其下一张红唇嫣然似樱桃。 如此倾城之色,可以想象长成以后会是如何的倾世之容? 忽然想起了娘亲的告诫,她立即低了头,不去看那让她自己也微微恍惚的容颜。有些恼怒的想要伸手打乱已经被他梳好的发髻,却被他抓住了手。 “别动。” 她气恼的回头瞪他,“你说不动就不动?你是我什么人啊,凭什么管我?” 他也不生气,只是深深的看着她,忽然又笑了一声。 “再过八年,你就会知道我是你什么人了。” 她怔了怔,一时之间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却按着她转过身,又认真将她刚才挥乱的发丝重新梳好。她随意瞥了眼水中倒影,愕然发现她以前原本披散着的头发全都被他一双巧手定固在脑后,只留下两簇发丝垂在胸前。她伸手一抹,隐约摸到他似乎将她一头漆黑的发盘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可能技艺不成熟,摸起来有些凹凸不平,但不会松垮。 她眨眨眼,又往水面看了看,只见那少女眉目沉静如水,那样温顺的坐着,又显得十分可爱。 晨光从远处地平面升起,倾洒在湖面上,看起来似照在她头顶,让她整个人都沐浴着金色的光辉,神圣如仙女。 她一时之间有些痴然了,喃喃道:“原来我也可以这么美。” 身后他双手按在她双肩上,目光因她这句话隐有几分怜惜和微痛。 “你以后会更美。” 她忽然被惊醒,他却低头凝视着她这七年以来第一次以真面目又因他之手第一次梳了个相对于可观的发型,眼底渐渐酝酿出某种异样而坚定的光色。 “由此刻起,至此一生,我都只为你一人梳头挽发。” 她一惊而起,下意识后退,然而忘记这是在河边,脚下踩到了光滑的时候,身子不稳,立即向后倒。 “啊——” 腰间被一双大手搂住,用力向上带。她惊慌未定,死死的抓着他的衣襟,却不曾想用力过猛,竟然直直将他扑倒在地。 他闷哼一声,双手却没放开她的腰。 脱离了危险,她松了口气,赶紧半支撑着身子用手拍拍胸口。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忽然听到他低低的笑声,她瞪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他目光落在她身上,准确的说,是看着如今她趴倒在他身上的姿势,十分暧昧道:“就算你被我感动了,也不用比我还急吧?虽然我是不介意你的主动,但你现在太小了,我对小孩子不感兴——” ‘趣’字还没说出来,她已经反应过来,立即从他身上跳起来,红着脸边退边骂。 “无耻,混蛋,你这个——” “小心——” 眼看她要退到边缘,他立即坐起来,低呼着想要去拉她,然而已经晚了,她脚下一划,再次惊叫着向后倒了下去。 他向前一扑,抱住了她。然后扑通一声,两人齐齐掉进了湖里。 ------题外话------ 咳,我觉得,明天我肯定会被喷死。因为没让太子享受到福利,所以,我还是很自觉的先捂着脸偷偷遁走吧,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禁忌之恋 水花四溅,漾了满湖的涟漪激荡,也跨过岁月流河,在她眼底深处缠绕一圈一圈斩不断的乱麻。 凤君华猛然惊醒,霍然回头看着他。可他正在给她绾发,不妨她忽然转身,来不及松手,立即扯得她头皮一痛,她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一刹那打断了想要说的话。 云墨连忙松手,低头道:“怎么了?” 凤君华揉了揉发痛的头皮,“没事。” 云墨手指放在她的头上,以独特的手法给她按摩,然后轻声问:“又想起了什么吗?” 凤君华顿了顿,脑海中涌动起方才那些记忆,又想起那时在他的东宫,那晚他带她出宫之前给她梳头的时候对她说,这一生只给一人梳头挽发。彼时她觉得那句话很熟悉,此刻回想起来,才知熟悉之源。 “我想起…”突然又想起那个幽暗的密道,好像有一把梳子。 梳子? 会不会… “那把梳子,你是不是后来送给我了?” 他浑身一震,眼神里隐约有光芒闪过。 “你…你想起来了?” 真的是他送的? 凤君华摇摇头,“我只是隐约记得,我藏起了一把木梳…” 他一把将她拉起来,低头就吻住了她的唇。 她一怔,唇微启,他的舌立即窜了进来,和她的丁香小舌缠绕,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另外一只手放在她后脑勺,有些急切而激动的索吻。 凤君华怔愣的睁着一双眼睛,眼神里满是迷茫和错愕。 他怎么了? 唇上忽然一痛,他在咬她。 “闭上眼睛。” 他在她唇间低哑的说道,她一震,怕他一动情就无法收拾,立即伸手去推他。他却抓住了她的手不放,更加用力的抱紧她,似乎要将她糅碎在自己身体里。 他对她一惯是温和点到即止的,这般疯狂激烈的索吻少之又少。然而他心跳声如此激越,他手掌上的温度如此灼热,烧得她也觉得全身似起了火,神智开始有些迷乱,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睛,任由他的索取。 他感受到她的顺从,渐渐温柔了些,却仍旧没有放开她。 就在凤君华以为他要将这个吻延续到海枯石烂的时候,他才放开了她,将她的头按在他的胸口上,喘息了好一会儿才低头凑近她耳边,咬着她的耳垂低低道:“早知道昨晚就不该放过你。” 她一愣,随即脸色通红。 他瞧见了,笑得更愉悦,手指又不安分的落到她腰间。 “不过现在也不晚,时间还早,我们可以…” “不行。”她吓得立即抓住了他的手,红着脸瞪着他,咬牙切齿道:“我该找一桶冰来冻死你,你就不会时时刻刻发情了。” 他闷声失笑,更加暧昧的在她耳边喷出温热的呼吸。 “你舍得?” 她不自在的撇过脸,觉得这个人脸皮越来越厚了。 他却觉得她脸红的时候娇艳如花,眼波流动如水,既可爱又动人,忍不住又在她脸上轻啄一吻。 她眼皮一跳只觉得心如擂鼓,想起昨晚那般旖旎情缠的场景,眼神微微有些动乱而迷离。 “知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要将那把木梳送给你?”他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耳边温柔低语。 她脑子迷迷糊糊的,见他终于不再对她动手动脚,松了口气,顺着他的话说:“为什么?” 他手指拈着她一簇发丝,眼神里也似有缭乱的情愫在缠绕蔓延。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她微微一怔,心中划过暖流。 “在东越,男子只会给自己恩深爱重的妻子梳头。” 她低头咬着唇,没有说话,眼底却有温软的光划过,心尖深处泛出点点甜蜜和温柔。 “青鸾。”他忽然唤她,手指抬起她的下巴,眼神专注得似要看尽她心底深处。“昨晚…”他犹豫了会儿,还是说道:“昨晚你明明也对我情动,为什么拒绝?” 她瞪大眼睛看着他,万万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问如此直白的问题。脸上红晕一直延续脖子,像煮熟的螃蟹。 “我没有。” 她转身就想要走,他却搂着她的腰不放,固执的要得到一个答案。 “你在说谎。” “我…” “我身上的焚火幻情还没解。”他慢悠悠又充满威胁道:“你想我现在要了你?” 她又立即回头瞪他,他却笑得眉眼弯弯,手指重新落在她的腰带上。 “当然,我是很乐意的…” “不行!”她一把拍开他的手,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怒的,脸色更是红得如熟透的樱桃。 “理由。” 他语气平静眼神却似有流火闪过,乐此不彼的问道。 她气呼呼瞪着他,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他眼里似有笑意划过,“不说的话我就当你默认了,那么我们…” “不要。”她脸色骤变,一把推开他,忽然脑海里灵光闪过,急急道:“我葵水还没完,不能…”话还没说完她立即伸手捂住自己的唇,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他也怔了怔。 她连忙羞愤的转身,匆匆离开。 身后是他愉悦而疏朗的笑声,她听在耳朵里,只觉得脸烧得如火云,暗骂自己矫情。昨晚他扑上来的时候,她压根就没想到这回事。不过话说回来,这的确是最好的理由。 但是… 凤君华深深吐出一口气,心中不无郁闷。她以这个理由拒绝他,不就是承认了如果她没来葵水,昨晚就真的对他献身了? 她无奈的扶额,以那厮腹黑的性格,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以内,他肯定会拿这个做油头调戏她,而且她还不能有拒绝的理由。 这叫什么事儿啊?简直就是自己挖了坑给自己跳嘛。 哎不对啊。 她突然想起来,她月事的时间他好像比她自己还记得清楚。这么说昨晚他之所以放弃,不光是因她的拒绝,也是顾虑到这一层? 想到这里她就更郁闷了,敢情他早就知道她会回来?亏她还担心他撑不撑得住跑来给他解毒,这完全就是自投罗网嘛。 更奇怪的是,明白是他故意的,她居然都不怎么生气,反倒是觉得自己笨。 她在自我纠结的时候,那边传来脚步声。 “姐姐。” 她转身,见慕容琉风走了过来,脸上洋溢着笑容,身边跟着易水云,脸色有些寒。尤其是看到云墨一脸春风的从她屋子里走出来,他脸色更是阴沉如水。 “三小姐。” 他眼神复杂,“你…你们…” 昨天他回来的时候看到颜如玉带着孟月眉离开,就知道驿馆果然出了事,双方又是一番激战,颜如玉负伤离去,他这才回来。今早就听说云墨被下了焚火幻情,那药有多猛烈,他比谁都清楚。原本知道沐轻寒给凤君华另辟了一间房,他还稍稍松了口气,结果一来就看见云墨从她屋子里出来,瞧凤君华那副样子,脖子上还有未褪的吻痕,难道他们已经… 凤君华一看他那模样就知道他在要问什么,想起昨晚那般场景和刚才在房间里与云墨耳鬓厮磨好一番纠缠,她脸色有些不自然,眼神闪了闪,有些急切的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话一说完就看到云墨走了过来,她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云墨看着她逃也似的背影,不禁莞尔一笑。刚要跟上去,易水云突然道:“云太子。” 云墨转身,易水云深吸一口气,“借一步说话。” 终于忍不住要说了么? 云墨眯了眯眼,跟了上去。 …… 晨光破晓而来,照得远处青山绿水葱葱如郁,烟雾蒙蒙下江山大地更为辽阔深远。 易水云负手而立,对旁边的云墨道:“云太子看见了什么?” 云墨淡淡道:“先生所见,亦是在下所见。” 易水云默了默,眼神深邃而怅然。 云墨目光平淡,隐约几分暗流。 “先生有话不妨直言。” 易水云笑了一声,“云太子快人快语,好,既然如此,那易某也就直话直说了。”他转身看着云墨,眼神从未有过的认真和严肃。 “离开三小姐。” 云墨似听到什么笑话一般,“先生把在下单独叫到这儿来,就是要开这种玩笑吗?” “不是开玩笑。”易水云面色凝重,“你们不能再这样下去,否则…” “否则如何?”云墨脸上笑容淡了下去,“还是先生又想拿什么警告在下?不妨实话告诉先生,若非先生乃千姨好友,而先生亦对在下有救命之恩。就凭先生屡屡口出妄言,已经触怒本宫底线。” 他说到最后一句,连自称都换了,显然有些动怒了。 易水云亦是一震。 云墨负手而立,遥望远方。 “除了对她,本宫向来耐性有限。先生若有苦衷,不妨一一相告,本宫实在不想和先生再继续打哑谜,先生累,本宫也累。” 易水云眼神变了变,复杂而犹豫,终是带着三分探究七分笃定的问道:“敢问一句,云太子的师尊,是否为雪山天机子?” “是。” 云墨也不含糊,回答得坦坦荡荡。 易水云像是松了口气,又低低叹息道:“那就是了。”他看着云墨,眼神已然恢复了平静,有一种深远的冷漠和疏离,又兼几分仙人之姿。 “那你可知,你口中的千姨,也就是三小姐的母亲,是你师父第一个关门弟子?” 云墨眼神一震,却没有多少意外,仿佛早就有此猜测。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易水云忍不住道:“千影是你师姐,也就是说,你是三小姐的长辈,她要叫你一声师叔。你们若是在一起,就是罔顾人伦纲常,道德礼教,是**。” 云墨不说话,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易水云慢慢平复了激动的情绪,和缓道:“或许云太子你可以不在乎这世间礼法,但三小姐不能不在乎。要知道天下悠悠众口,人言可畏。尤其对于一个女子来说,一旦传出和自己的师叔有了私情,届时天下人人唾骂不耻,字字诛心,你让她如何面对世人?况且,若三小姐知道你们俩有这一层关系,又会如何?” 云墨依旧没有说话,不知道是否是因晨光照射,他脸色有了微微的苍白之色。 易水云又叹息了一声,“云太子若是为三小姐好,就该趁早远离她,否者真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只会让彼此痛不欲生。” “易先生既然早知如此。”云墨似乎已经调整好了心绪波动,淡淡道:“为何没有早点将这个说出来?”他回头望着易水云的目光如海深邃,亦如刀剑锋利,隐着不动声色的暗流和压迫。 “还是,先生还有什么别的苦衷?” 易水云眼神微闪,淡定道:“我之前只是怀疑,并不十分肯定。如今从云太子口中得知事实如此,也就证明易某的猜测没错。故而,请云太子顾惜三小姐名誉,莫要再多做纠缠。”他拱了拱手,“易某言尽于此,请云太子三思而后行,告辞。” 他说罢擦身而去,云墨低低道:“先生为何不直接告诉她?” 易水云脚步顿了顿,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三小姐如今失忆,与她接触最多的人是云太子你,她最相信的人也是云太子。易某因为不得已的苦衷,频频阻止三小姐和云太子在一起,三小姐定然心中不悦排斥。若我将这些事告诉三小姐,她定然会觉得这是易某用来拆散你们的堂皇说辞罢了。然而云太子心知肚明,易某相信,云太子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三小姐最好的。” 他说完再不犹豫,悠然离去。 云墨没再说话,他迎着清晨的风,闭了闭眼,似乎要借晨间微凉的风盖过心底破碎的冰冷。 易水云说得没错,他可以不在乎什么世俗伦常,然而她却不一定不在乎。 如今她好不容易对他打开了心扉,如果知道他们之间有这样一层关系,还会跟他在一起吗? …… 凤君华觉得云墨有些奇怪,整个人比以前更加阴沉,在车上不是打坐调息就是沉默不语。从上了马车开始,他几乎都没对她说过一句话,甚至有些逃避她的眼神。但是在她忍不住困倦打盹的时候,又觉得有一道目光似火烧缭绕,几乎要将她烧成灰烬。 这种情况持续到了出城后,她终于忍不住打破尴尬。 “云墨,你怎么了?”她看着他,“练功练傻了?还是走火入魔了?” “你以前不是巴不得我离你越远越好么?” 他突然出声,说出这句话后,连他自己都怔了怔,有些后悔,连忙看向她。她目光微愕,而后果然脸色冷了下来。 “说得也是。”她移开目光,“既然如此,我想我还是不要再继续呆在这里了,免得惹你云太子心烦。”她说罢就起身,才懒得管他到底发什么神经。平时对她热情得跟什么似的,如今她对他脸色好一点了,他就觉得无趣了吗?那好,她走就是,她凤君华还没犯贱到要委屈自己倒贴一个男人的份儿上。 “停车——” “青鸾。” 云墨见她脸色变了就暗道不好,连忙伸手拉住她的手。她此刻正在气头上,用力就要甩开他。 “放开我。” 恰好外面的人听到她的吩咐,停了车。车身突然停下,她脚下一个不稳,云墨见她语气坚决头也不回,心中一慌,手上也同时用力,将她扯到了自己怀抱中,双手紧紧箍着她的腰,不让她动。 外面秋松试探的唤了声,“殿下?” 云墨干脆将挣扎的凤君华压在小榻上,头也不回道:“继续走。” “是。” 马车又开始缓缓向前走。 车内,凤君华冷冷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云墨,“放手。” “不放。”他深吸一口气,干脆埋首在她脖子间,低哑着声音在她耳边道:“对不起。” 她手上动作一顿,怒火消了几分。 “先起来再说。” 他却没有动,仍旧压在她身上,道:“青鸾,不许你离开我。” 凤君华怔了怔,理智渐渐回笼,想起他今日的确有些不同寻常,便缓了缓语气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他抬头看着她明亮清透的眸子,如一面镜子,将他的身影映在她眼底深处。 要走进她心里,首先要入了她的眼,他一直明白。 自相遇那天起,除了最初她走到他面前,认真的看着他。自此以后,他再没从她眼里看到他的倒影。如今她眼里有他了,那么她心里呢?是否也有他?或许有,但有多深? 他不确定,因此也微微恐慌。 易水云说过的话回荡在耳边,师叔侄,道德不许,人伦不许,世人不许… **,禁恋。 她当真不会介意么? 如果她知道… 不,不可以,不能让她离开。 心中矛盾火烧的疼痛兼并未知的恐慌几乎将他湮灭成灰,如今她在他眼前,在他身下,他可以轻易得到她。 不许,不许她逃离。 他眼底划过坚决之色,蓦然低头攫住她的红唇。 “云…” 凤君华一直观察着他的脸色,见他眼神变幻,疼痛、畏惧、害怕、胆怯,最后又化作破釜沉舟的决绝,她心中一跳就要出声,冷不防他突然压下来,倒是怔了怔。 这个吻不同于以前或温柔或霸道或炽热或情动不能自抑的痴缠,完全是一种决然的癫狂,似乎要将她整个的吞噬。 浓情,而绝望。 是的,绝望。 带着绝望和疼痛的吻。 凤君华去推他的手一顿,反而环住了他的脖子,闭着眼睛任由他予取予求。他的手已经剥去了她肩头的衣服,吻也一路滑下,一个个似要印到她心底深处。 灼热而炽烈。 她忍不住发出浅浅的低吟。 他蓦然一震,抬头看着她。却见她云鬓散乱红唇微启,眼波流荡脸颊红如朝霞,再见她胸口衣襟凌乱,肩头一抹肌肤洁白如玉,闪烁着诱惑人的芬芳。 她还在微微喘息,眼中迷离之色渐渐退却,换上了几分羞涩。 “你…” 他忽然又将她抱起来,一只手将她的衣服拉上来,愧疚而痛苦的在她耳边道:“对不起,青鸾,我…” “我没有怪你。”凤君华微微侧了侧头,“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他沉默着,不说话。 她抬头看他,“云墨?” 他望着她,眼神前所未有的复杂。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他浑身一震,这件事终究不能瞒她太久,易水云总归是要告诉她的,到时候她知道了必定会责怪他的欺骗。可如果告诉她真相,她会如何? 内心煎熬挣扎,他抱着她的手臂也微微收紧。凤君华敏感的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他的手甚至在发抖。 “云墨?你到底怎么了?” “青鸾。”他松开她,双手抓着她的肩,深吸了一口气,终究还是决定对她坦白。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嗯?”她疑惑的看着他,“你说,我听着。” “你还记不记得我对你说过,你体内的封印所用的手法和我师门独门绝学相似?” “记得啊。”凤君华点头,“你不是还说,或许你和我是师兄妹?”她又笑了笑,“我娘曾传授过你武艺,你私下里也尊她为恩师,这些我都知道啊,怎么了?” 云墨眼神微暗,如果只是师兄妹也就罢了。偏偏… “不是。”他放开了她,似失去了浑身的力气一般向后靠了靠,“我们不是师兄妹。” “嗯?”她更加疑惑,“什么意思?” “我们…”他又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眼睛如流光般缓缓落在她身上。那一刻,她看见了他眼底深藏的脆弱和忧伤,以及不可避免的惶惑和苦涩。 “你娘,她是我师父的第一个徒弟,也就是我的师姐。” 他看着她目光慢慢放大,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他一颗心也越来越沉,还是说道:“所以,按照辈分,你应该叫我一声师叔。”他说完后就看着她的眼睛,不错过她丝毫表情。 凤君华最初的震惊以后眼神渐渐开始平静下来,“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她的神情看不出异样,他拿不准她在想什么。 “是。” 凤君华没说话,也没再看他,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理智恢复的一瞬间,她首先就想到两个字。 **! “易水云告诉你的?” “嗯。” 凤君华深吸一口气,突然又道:“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对吧?或者你早有猜测,只是不敢肯定而已。” 云墨不说话,脸色却更白了几分。 凤君华冷冷的看着他,眼神里显露出深切的失望。他口口声声说不会骗她,可却在最初就在骗她。一点点编制温柔的局将她网入他手心,等到她爱上他对他无法自拔的时候再告诉她真相。 这算什么? 该说是他太爱她怕她知道真相后会离开他,还是他太想得到她所以不惜如此欺骗她哪怕最后让她痛不欲生也不在乎? 男人的爱都是这么自私自利自大自负么? 她忽然觉得有些累了,这种若即若离半欺骗半隐瞒的游戏,真的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心力。每次在她好不容易开始靠近他,转过身却又发现他带着目的的欺骗。而他所谓的苦衷,只是因为他那自私而霸道的占有欲。 呵呵,她怎么能忘。他们之间最开始就存在着太多的隐瞒和不可说的欺骗,从一开始就不曾纯粹,又何曾来的公平? 是她傻,每次都因他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而心软,然后渐渐动心。等到她愈加沉迷,才发现他依旧站在原地,遥遥对着她温柔而冷漠的微笑。 这种周而复始的游戏,她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现在还来得及,对,她还没爱上他,还来得及。 她本就冷心冷情,不过只是一时大意,才贪恋起他温柔的怀抱。离开了温暖,她大不了就是回到从前暗无天日的世界,没什么大不了。 迷恋而已,她做不到多情,那便冷血吧。 云墨一直看着她脸色,见她眼神从失望到漠然再到无尽的冷漠绝情,便知道她真的生气了,他脸色更白,刚想要解释什么,就听她冷声道:“停车。” “不许停。” 他低喝了一声,马车又开始缓缓前行。 凤君华回头冷冷的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连最开始的失望和微痛都不曾留下丝毫痕迹。她看着他,目光漆黑而森寒。明明车上只有他们两人,明明她看着他,然而他从她眼底只看到无尽的黑,没有他的倒影,没有。 就像从前那样,她一直都未曾将他放在眼里。 心口传来微微的痛。 “青鸾,你听我说…” “没什么可说的。” 凤君华语气静而冷,淡淡道:“我现在终于知道你为什么急于想要得到我了。”她嘴角淡淡勾起,一抹讥嘲若隐若现。“上次大哥说我该给你解释的机会,云裔也说我不该判你死刑。可是现在我觉得我没必要给一个从始至终都在欺骗我的人机会。所以…”她嘴角冷意越发加深。 “我们之间,到此为止。” 她说完就站了起来,直接从车窗跳了下去。 “不要——”云墨惨白着脸色,赶紧低呼道:“停车。” 车停下了,凤君华也刚好落地,避免了车速和地面摩擦惯性受到伤害。 云墨也已经从车窗跳了出去,在凤君华转身之际抓住了她的手臂。 “青鸾。” “放开我。” 凤君华现在才不顾及他是否有伤在身,用最大的力气抽出自己的手,径自走向后面沐轻寒的车驾而去。 “青…”云墨伸手去抓,却只抓到一抹冷风,伴随着她方才的停留还未完全消失在空气中的淡淡清香,只觉得心脏的位置忽然空了。有风吹来,空荡荡的疼痛。 秋松秋兰走过来,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殿下,姑娘她…” 云墨闭了闭眼,转身上了车。 “走吧。” 车帘落下,遮住了他脸上的表情,只在眉眼间打下一片黯淡阴郁。 秋松秋兰相视一眼,没再多说。 …… 最前方,慕容琉风回头看着这边的动静,奇怪道:“师父,姐姐怎么了?她又和云太子吵架了吗?” 易水云目光淡淡,这样的结局在他意料之中,心中松了一口气。 “走吧,我刚才已经给你父亲传了信,让他不用在来接三小姐了,我们直接带你姐姐回去。” 慕容琉风有些惊讶的看着他,眼中渐渐升起了几分探究和疑惑,试探着问道:“师父,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易水云对于他的怀疑一点都不生气,反倒是有几分高兴。慕容琉风其实很聪明,只是太过良善纯真了些,这样的性子可是要吃亏的,还是多几分心眼儿比较好。 “你以后就知道了。” “哦。”慕容琉风对易水云向来很尊敬,师父说话自有其道理,他只是疑惑而已,到不至于质疑师父在其中捣鬼什么的。“师父,姐姐真的不能跟云太子在一起吗?” “自然。” 易水云目光坦然而坚决,又回头和善对慕容琉风道:“你不是也不希望你姐姐嫁到东越去做什么太子妃以后和其他女人争风吃醋被人欺负吗?你想想你千姨,还有你母亲?难道你想你姐姐步她们的后尘?” 慕容琉风脸色渐渐变了,冰寒而冷漠而带微微暗淡忧伤,抿唇道:“我希望姐姐开心。” 易水云含笑点头,这孩子性格执拗,唯有对凤君华言听计从,尤为亲昵。 “那你说,你是希望你姐姐嫁给云墨做万人艳羡一生荣华富贵却日日担惊受怕活在阴谋算计中,还是希望或许她嫁给一个或许没有绫罗绸缎没有绫罗绸缎也没有一大堆丫鬟仆从伺候,却能一辈子安稳平静到老普普通通的人好?” “当然是后者。”慕容琉风想也不想的就回答了他,而后仰着脖子道:“再说我姐也不稀罕那些。” 易水云但笑不语。 慕容琉风又有些担忧道:“可我看姐姐对云太子并非无情啊,如果姐姐跟他分开,岂不是会很伤心?” 易水云看着远处山间水流,高深莫测道:“长痛不如短痛,现在快刀斩乱麻,才会避免以后痛不欲生,生不如死。”就像曾经的他,少年轻狂,怀着一腔热血,不顾一切的追逐。到头来她依旧温婉而疏离的微笑,他却只能在她的笑容中永久疼痛,周而复始,逐渐麻木习惯。 慕容琉风不解而疑惑,觉得他这话有些夸张,听着让人心里冷飕飕的。 “师父,有那么严重吗?” 易水云失笑,温和而怅然道:“你现在还小,等你以后懂得了情爱二字,便明白了。” 慕容琉风瘪瘪嘴,“师父您说话总是这么高深莫测意有所指的,徒儿听着都觉得累。” 易水云笑着摇摇头,“行了,别多说了,早点赶路吧,争取在天黑前到达南陵。” “哦。” …… 凤君华上了沐轻寒的马车后就不说话,脸色冷沉如冰,浑身上下写满了生人勿近几个字。沐轻寒有些疑惑的看着她,昨晚云墨被人下药,她最后还是回去了,原因不言而喻。可既然他们已经有这层关系,为何今日又这般形同陌路? 想了想,他还是问道:“绯儿,你怎么了?是不是云墨又惹你不高兴了?” “别跟我提他。”凤君华声音冷漠,“大哥,我不想再听到关于他的所有。” 沐轻寒很是讶异,总觉得她这次和云墨闹矛盾绝非寻常,甚至比上一次还要严重。他不由得也慎重起来,“绯儿,你的私事我不会过多干涉。可是昨晚你和云墨,你们…” 有些话他到底还是问不出口的,单不说他们义兄妹之名。就算他表面上大度可以微笑着看着她和其他男人在一起,私心里难免还是有几分伤怀心痛的。有些事情心中明白是一回事,但亲口说出来又是另外一番疼痛。 于是他沉默不语,眼神却执着的看着她。 凤君华垂下眼睫,无论如何,沐轻寒对她是真心的,她能感受得到。 “大哥。”她眼神里划过复杂的光,轻轻道:“我娘曾授你武艺,那你知道我娘师出何门吗?”她看着沐轻寒,心里有些紧张和忐忑,又不免几分自嘲。都到了这个地步,她竟然还是舍不得,还是想要从另一个人口中得到证实。 果然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明明是那个男人欺骗了她,她干嘛还要犯贱的去为他找理由? 沐轻寒目光微动,叹息一声。 “你娘从来没提过她的师父是谁,她似乎很排斥师门,也不许我去调查。”他对凤君华笑了笑,“你娘对我恩重如山,她既有吩咐,我如何能忤逆?” 凤君华移开目光,心里最后一丝期望落空。 她娘出身神秘,连师门也如此讳莫如深,若非亲近之人,谁能探测一二?而她娘又在东越呆了好几年,还亲自教授云墨武功。纵然她没有以前的记忆,也知道江湖各大门派都有自己称绝武林的秘诀和独特功法。云墨本身所练的武功与她母亲相同,只怕是早在知道她身份的时候就已经肯定与她娘师出同门了吧。 但是,他却一直没有告诉她。 师叔,师侄,悖伦丧德? 呵呵… 他不明白,其实她在意的从来就不是什么世俗礼教,对于一个在二十一世纪生活十多年思想早已被熏陶开放无羁的人来说,又岂会如古人那般迂腐不化? 她在意的是他的欺骗,尤其是在她逐渐开始相信他接受他并且已经对他动心动情之后,这般带着目的和私心的欺骗。 从前心如止水的时候,或许她可以不在乎他的任何欺骗或者隐瞒。但如今她既已对他动了情,那些可能在普通人看来只是各有立场不得不为之可以忽略不计的小事,却可以是将她打回原形最好的武器和把柄。 尤其是她这种原本多疑的性格,更是不容许有丝毫的欺骗。 而且他刻意的欺骗,只是为了得到她。如今她还不在意那些所谓的人伦,如果她也如这个时代的人一般迂腐,是不是会更痛? “绯儿。”沐轻寒注意着她的表情,一时之间也有些疑惑不解。“你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 “没什么。”凤君华嘴角微微扬起,勾一抹讥讽的笑。“大哥,如果我告诉你,我娘是云墨的师姐。也就是说,我应该叫他一声师叔,你还希望我跟他在一起吗?” 沐轻寒脸色微变,凝重道:“此事当真?” 凤君华抿唇,“你口中德高望重的易先生亲口说的,你觉得是真是假?” 沐轻寒沉默了。易水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怪不得他一直反对绯儿和云墨在一起,原来如此。 “绯儿。”他看向凤君华,“你在意吗?” 他的反应倒是让凤君华有些讶异,她以为古人思想迂腐顽固不化,最是遵循这些三纲五常人伦道德。而沐轻寒这口气,显然并没有把这些人人崇尚的一切礼教当回事。 她不说话,沐轻寒又轻声道:“绯儿,或许大哥保守,但也绝不会如此迂腐到因那些所谓的礼法来阻止你的姻缘。如果你跟云墨在一起觉得幸福开心,那么无论你怎么选择,大哥都支持你。”他又叹了口气,道:“何况你们已经…又何必在乎这些称呼?” “我们没有。”凤君华打断他,“我跟他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沐轻寒一愣,“昨晚你不是…” 凤君华脸色平静,“解那种药并非只有一个办法。” 沐轻寒心底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什么,觉得她此刻的表情虽然冷淡,但又透出微微的寂寞和受伤,让他看着也心疼,遂柔声道:“绯儿,你气的是什么?气云墨对你的隐瞒?” 凤君华不说话,或许在他人眼里她此刻在意这些有些矫情,但于她来说。她第一次对一个非亲非故的男人放下心房逐渐信任并开始依恋迷恋,到头来却发现他在骗她。这种感觉,就好比一个一直生活在黑暗中的人,突然有一天有人给了她一缕阳光,照亮了她的生命,在她逐渐依托这缕阳光之时,却发现这个人给予的温暖,从一开始就掺杂了见不得人的目的。 一刹那天堂掉落地狱,一刹那痛彻心扉。 她记得云墨曾说过一句话,得到过再失去,比从未得到过更让人无法忍受和疼痛。 她如今的感觉,不外如是。 “大哥,如果你真心爱一个人,会舍得欺骗她吗?哪怕仅仅只是担心她会离开你?你会吗?”她回头看着沐轻寒,冷静而理智的说道:“我不知道对于感情,男人和女人的思维是不是不同。我只知道,我容不得一个我信任甚至让我动心的人对我有丝毫的欺骗。或者你会觉得我太武断太决绝,但比起那些因不得不为之的欺骗而心生芥蒂日复一日,就如同一颗树苗随着时间开始茁壮成长,直到长成一颗参天大树,直到心里那仅剩的位置再也无法覆盖和包容它的茂盛。结果就回是,轰然坍塌,灰飞烟灭。” 沐轻寒一惊,“绯儿。” 凤君华已经别开了眼睛,淡淡道:“他对我的隐瞒和欺骗,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也是对我的不信任。当然,我自己也并没有完全相信他,所以严格算起来,我没有资格这样评论他。但是这也说明一个问题,两个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没有的人,谈什么天长地久?又拿什么来维持这原本就不坚固的感情?” 她闭上眼睛,语气几分疲倦。 “大哥,我累了,真的很累。即便我心里隐隐觉得,或许我以前和他之间发生过什么无法挽回的事。但我一直刻意的去忽略那些,只在乎当下。你们不懂我从前的人生,也不会理解像我这样一个从小在刀尖上添血的人要相信一个人有多困难多不容易。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去相信他去依赖他,可他却欺骗我。” 她深深吸一口气,道:“这是我不能容忍的。” 沐轻寒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眼神里泛起疼痛和怜惜。 “或许我一开始就不该相信,也不该期待。他有他的身份和立场,我有等待恢复的记忆和那些深仇大恨。或许从前的我和他,就像你们所有人看到的那样,相见两相眼。” 她睁开眼睛,眼底那丝挣扎之色渐渐被决然代替。 “所以,还是结束吧。爱情太过奢求也太过苛刻,更太过沉重,我根本就没做好去承受的准备。” “与其这样一次次的争吵又一次次的复合,看似冰释前嫌,实则心底的疤痕却日日加深。与其到最后刻骨铭心的疼痛,不如现在放手,给彼此一个海阔天空和风平浪静。” ------题外话------ 嗯,我可以想象,看了这一章,亲们大抵又要心疼男主,也会说偶素后妈了。所以偶抱头遁走,睡觉鸟~哦,剧透一点吧,恢复记忆大概也就这一两天了,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吃醋 深海底部,漂浮着碧玉金辉,静谧的宫室中,脚步声悠然若梦,隐约带几分自然的香气。珠帘垂落,隐约看见掺淡绿色镶边的白色裙摆逶迤堆地,颇有几分仙气旖旎的味道。 “果然如此。” 女子的生意静雅而温和,带几分了然的笑意和漠不关心的冷漠讥嘲。 “圣女。”衡妩走过来,轻声道:“破天十二卫以及惊影七十二灵已经找到三长老等人的踪迹,只是不敌几位长老功法高深,已经死伤无数。” 她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不急。”她微微一笑,“车轮战术虽然卑鄙了些,但若想达到目的,有时候不择手段也是必要的。” 衡妩恭敬的低头应了声,“圣女说的是。” 她透过朦胧的珠帘,看向外面匍匐跪在地上的仆人,一溜的白色,像极了奔丧。 她忽然站起来,“去水牢。” “是。” …… 还是那个地方,漆黑如墨,伸手不见五指,然而头顶上方又有水纹浮动,证明这不是封闭的空间。 她停下脚步,看着仍旧被千年冰锁链穿过琵琶骨垂着头的禁渊。 “你还是这样。”她悠悠叹息了一声,容颜沉浸在黑暗里,看不真切,只隐隐约约透出那般绝美而精致的面部线条,像开在深夜里的睡莲,散发着独特的幽香和魅惑。 “若非知道他神灵完好,我还真以为你已经死了。” 禁渊似乎动了动,仍旧没抬起头。 她声音又低了下去,“禁渊,他要死了。” 禁渊浑身一抖,垂着的头猛然抬起来。因为力道太大,原本箍着他脖子的铁链一下子擦破了他的脖子,鲜血溢出来,又在冰雕的铁链上晕开浅粉色的血迹。 血的颜色已经越来越淡,显然他气息已经接近虚无。 她垂了垂眼,似十分怜悯而同情,却又无可奈何。 禁渊瞪大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眼里写满了求助和惊恐。 她摇摇头,“我没办法救他。” 禁渊浑身开始颤抖,似乎想要挣脱桎梏。 她叹息而平静道:“你知道的,我无法踏足尘世。同样,我也救不了他。” 禁渊张着嘴呜呜的想说话,本就没有血色的脸色更是惨如死灰,眼底覆满了惊恐和绝望。 她上前一步,“但你还可以做一件事情,或许对他有帮助。” 禁渊不挣扎了,眼底开始有了戒备。 她微微一笑,“不要这么看着我,你如今武功尽废元力尽失,他又给你下了禁制,你无法逃离。你跟我一样…”她闭了闭眼,幽幽道:“永远都只能呆在这个地方,直到死。” 禁渊空洞的眼神里划过暗淡之色,又有些挣扎。 她已经转身,“他不会回来了,永远不会。” 身后发出了低低的声音,是禁渊。 她脚步一顿,慢慢回头,用一种很遥远很平和的目光看着他。平静如阳光下永无波纹的镜湖,却又似这深海地牢里漂浮着的点点水纹,永远分不清到底是黑色还是无色。 再这样的目光注视下,禁渊挣扎着,犹豫着,点了点头。 她眼里划过了然而深切的笑意。 …… 赶了三天的路程,终于到达南陵境内。凤君华心情不好,也不想坐在马车里生闷气,干脆让沐轻寒给她备了匹马,自己到最前方,和慕容琉风易水云同行。期间云墨一直没有下车,三天以来几乎滴米未进,似乎在练功打坐,凤君华问也没问一句。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俩又闹矛盾了,而且这一次好像还吵得很厉害,秋松秋兰几次想要来询问,都在凤君华冷凝的眸子下悻悻的闭了嘴。 南陵明皇自然早就接到云墨一行人抵达本国的信函,立即吩咐各州各城官员礼遇接待。 五天后,他们来到了香城。这是一座繁华的城市,此城盛产香料,故而有香城之名。香城的香名扬万里,和周边各个城市都有生意往来,也因此成为南陵有名的富庶之称。不但如此,二十多年前此城出了个绝色美人,不紧长得美,且有一双巧手,调制得一手好香料,年轻的时候吸引了无数英雄才子倾慕爱恋,声名大噪,传到了京都重地,南陵皇耳中,立即下旨将其迎入宫中,封为香妃,甚为宠爱。 “香妃?” 凤君华听沐轻寒说起这个典故的时候,立即就想起了琼瑶笔下的香妃。于是她就问:“该不会这个所谓的香妃娘娘生来身上带有异香吧?” 沐轻寒先是一怔,而后哑然失笑。 “你脑子里整天在想些什么?哪有人生来带什么异香的?岂不是成了妖怪?” 凤君华不置可否,沐轻寒又继续道:“香妃是香城城主的女儿,才貌双全,为人又淡泊名利,是以明皇很是宠爱她。她入宫第二年就生了一个皇子,哦对了,就是八皇子明月澈。”他眼中流荡出温润的笑意,“你那个义妹如今就住在八皇子府中。” 凤君华点点头,低头看着街上人流如织,有些怅然道:“不知道小莺现在怎么样了。” “我听说八皇子待她还不错,绯儿不用担心。”沐轻寒目光一闪,笑道:“倒是你,真打算跟云墨就这样继续冷战下去?” 凤君华不说话了。 沐轻寒轻叹一声,“他的伤好得差不多了,不过我很奇怪,他这几天还真的没来找你,这可不像他的性格。” “大哥。”凤君华打断他,“你能不能别在我面前提他?” “好好好,我不提他。”沐轻寒宠溺的笑笑,又惆怅道:“只是绯儿,我不提,难道你心里就没有他了?” 凤君华没否认也没承认,面色依旧平静如水。 沐轻寒摇摇头,道:“罢了,你性子还是跟以前一样倔,谁也劝不了你。既然这样,让你们彼此冷静一下也好。”他拍拍她的肩,“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转身,迎面碰到了易水云,点了点头,悠然而去。 易水云走过来,顺着凤君华的目光看向人流如水的大街,道:“三小姐最近心情不好?” “这不是拜易先生所赐吗?”凤君华毫不客气的讽刺,“不过我很好奇,先生如此费尽心机,到底意欲何为?” 易水云目光震了震,微带几分讶异而叹然道:“原来三小姐和云太子分裂,是故意做给在下看的。” “是,也不全是。”凤君华回答得很坦然,易水云非泛泛之辈,她也懒得跟他打太极。“我确实生气,但我更想知道先生的目的。” 易水云苦笑,“三小姐,易某曾和令堂乃故交。无论如何,请三小姐相信,易某不会伤害三小姐分毫。” “这个我相信。”凤君华毫不犹豫的点点头,“经过这段时间相处,我也看得出来,先生非小人之辈,只是如此行事,小女子实在是不解,不知先生可否不吝解惑?” 易水云摇摇头,“三小姐,那日易某对云太子所说,句句属实,绝无欺瞒之意。云太子,他是你的…” “师叔嘛,这我知道。”凤君华半眯着眼,“不过我觉得先生应该不是那种被礼教束缚的迂腐之人才是,况且若只是这一层原因,先生应该在金凰的时候就已经挑明,为何要等到现在呢?”她眼神冷了几分,“这其中,只怕另有缘由吧?” “三小姐冰雪聪明。”易水云只是笼统的夸了她一句,便不再多说。 凤君华眯了眯眼,神色有些冷。 “易先生还是不愿说出来吗?” 易水云叹息道:“三小姐,有些事情不是易某不说,而是不能说,你以后就明白了。总之…”他深深看向凤君华,用一种十分莫测的语气说道:“你不能和云太子在一起。” 凤君华冷笑,眼角瞥见云墨从房间里出来,她面色微变,立即转身离开。 易水云回头看了看,云墨只是朝这边看了一眼,便掉头朝另一个方向而去。他微微蹙了蹙眉,总觉得云墨似乎放手得太过容易和坦然,不太像他的风格。 正想着,慕容琉风走了过来。 “师父,父亲来信了。”他掏出一个拇指大的木卷,交给易水云。 易水云打开看了看,“侯爷说,大小姐已经先一步回去了。她受了重伤,惊动了太后,如今已经住进了宫中。” 慕容琉风有些讶异,随即厌恶道:“她又想做什么?武功被废了就想进宫找帮手?”说到这里,他又奇怪道:“师父,那天她的暗卫和丫鬟都被沐太子的人杀了,她一个人是怎么回去的?” 易水云笑得莫测而冷漠。 “有些人想让她活,她自然就不能死。”他瞥了慕容琉风一眼,“不然你以为那天沐轻寒为何没有干脆杀人灭口?” 慕容琉风似懂非懂,又问:“师父,你说那个女人这次吃了亏,会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 “当然。”易水云将那纸条捏成灰,道:“她现在已经在向太后诉苦,太后很生气。我在想,在太后寿宴之前,如果三小姐没有恢复记忆,怕是会很麻烦啊。” “不是还有云太子吗?他会保护姐姐的。”慕容琉风非常乐观。 易水云斜睨了他一眼,“你忘了他俩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慕容琉风一噎,不说话了。 易水云负手往回走,“慕容琉仙不足为据,她母亲和太后都不足为据。我现在担心的是,颜家到底要做什么?上次颜如玉利用孟月眉未曾达到目的,按理说应该弃了这颗棋子才是,为何又将她带走?还有——” 他不再说话了,眼神更加深邃。 或许,他这些年在慕容府呆得太久了,对外界的是知之甚少,该是好好去调查的时候了。 “对了。”他又想起了一件事情,“五皇子离开了吗?” 慕容琉风想了想,道:“自那天晚上后,五皇子好像第二天就已经走了。” 易水云脚步顿了顿,眼神里流露出遗憾的神色。 “可惜了,他姓明,不然和你姐姐…” “师父。”慕容琉风不太高兴的打断他,“虽然五皇子救过我的命,但您也知道,姐姐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明氏皇族。她不可能和姓明的有任何瓜葛。” “你倒是明白得很。” 易水云不再说话,漫步离去。 ** 皇宫。 御书房内,明皇看了刚刚得到的消息,微微皱了皱眉,脑海中回荡那天晚上的对话。 “如果还是阻止不了慕容琉绯回来呢?又该如何?” 明月轩长身玉立站在下方,眉目清冷而绝艳,语气淡漠却决然。 “那我必倾其全力,杀了她。” …… 明皇眯了眯眸子,眼底划过一丝森冷的杀气。 慕容琉绯,果真是不能在留着她了。又想起另外一个问题,淡淡看向跪在地上的暗卫。 “还魂珠还没找到?” 暗卫低着头,声音惭愧。 “属下无能。” 明皇轻哼一声,将密报仍在桌子上。 “的确无能,十多年都查不到结果。” 暗卫不敢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明皇顺了顺气,眉宇间仍旧有几分戾气和倦怠。 “还魂珠失窃的时候,你不是看到云墨曾在碧章宫外出现过吗?” “是。”暗卫点头。“这些年云太子频频外出,属下等人也暗访多次,并未有任何收获,不知他到底将还魂珠藏到了那儿。” 明皇眯了眯眼,道:“云墨这个人,太过心思难测,如果真的是他盗窃了还魂珠,那么…”他一顿,又散漫道:“太子呢?” “殿下已经在红城集结兵力,届时可以阻止高阳王。” “他回来了?” 明皇这话看似疑问,语气却是了然一切的成足在胸。 暗卫没再说话。 明皇轻哼一声,眼神叹息而诡异,又拿起另外一份密报,淡淡道:“八皇子府还是闯不进去?” 暗卫无声点头。 明皇不知道是欣慰还是恼怒的叹息一声。看来轩儿离开的时候就是防止他会派人将那个凤含莺抓起来,所以早早就将那个女人保护了起来。 口上说着要杀慕容琉绯,暗地里又保护凤含莺,他到底在想什么? “下去吧。” “是。” 暗卫退下后,他一个人又坐了会儿,然后去了太后寝殿。在门外就听到太后的声音,“别哭了,等她回来,哀家定然给你做主。” “谢谢皇祖母。” 这声音甜腻而温柔,带几分撒娇的味道,赫然便是慕容琉仙。 明皇抬了抬手,示意身后人不用禀报,遥遥的看向里面。姜太后着一身暗红色凤袍,发丝油光泛亮,肌肤也白皙毫无皱纹,显然保养得很好。此刻她正微低着头,拍了拍伏在她肩上低泣的慕容琉仙,语气几分威严和压迫。 “不过一个江湖草莽的女儿,当年便蛮横为恶,如今回来了,竟又不将你放在眼里。哀家倒是要瞧一瞧,她到底有多神通广大。” 慕容琉仙低着头,眼角挂着泪水,一张绝色的脸蛋柔美动人楚楚可怜,令人一见之下便忍不住抱在怀里呵护疼爱。 “皇祖母厚爱,琉仙感激不尽。”她吸了吸鼻子,细声细气说道:“只是三妹失踪这十多年,只怕在外吃了不少苦。如今她又失忆了,难免对我有所误会。仙儿不想跟三妹闹得不愉快,父亲知道了也不高兴,还请皇祖母从轻处罚便是。” 一番话说得那叫一个漂亮,口口声声为凤君华求情,字字句句彰显大度宽容,语气却又显得十分委屈。先激起太后的愤怒,再一句从轻处罚,更是让姜太后眼神幽冷,只怕这处罚不会轻了去。 “你就是太过仁心仁慈。”姜太后叹了口气,“如今她还没回来,就敢这样欺负你,日后回来了,还不定得猖狂成什么样子呢。你父亲也是,放着你这金尊玉贵的长女不疼,偏要去宠那低贱的幺女。若非看在你母亲的面上,哀家岂能容他到现在?” “皇祖母。”慕容琉仙拉过她的手,柔柔道:“您别怪父亲,二娘早逝,父亲对三妹心怀愧疚也是理所当然。我这个做姐姐的怎能因此介怀?还请皇祖母消消气,莫要迁怒于父亲。” 姜太后面色缓了缓,又刮了刮她漂亮的鼻子,语气多了几分亲切与宠溺。 “你别怕,日后她若是再敢欺负你,你就差人来告诉哀家,哀家给你做主。” 慕容琉仙笑得温顺而感激,“嗯,谢谢皇祖母,仙儿知道。” 姜太后满意的点点头,细细看她精致绝美的五官,像晨露洗涤过的百合,美得清丽而动人,身姿又玲珑妖娆,如此倾城绝色,如何担心不能让男人臣服于石榴裙下? “仙儿。”她拍拍慕容琉仙的手,笑得眉眼弯弯,“皇上已经说了,等哀家大寿过后,便安排你和殇儿大婚,届时你便是太子妃,坐镇东宫。那些没脸没皮的低贱之人,永远也只能仰望于你。你若是不高兴,可以将她们踩在脚下肆意践踏。到时候,就没人再敢给你脸色看。” 慕容琉仙眼神闪了闪,光亮和幽暗交错而过,脑海里划过一张玉润清朗的容颜,唇边笑意如水如风,温柔和煦而诱惑迷魅。 她立即垂下眼帘,笑得更加温柔。 “是。” 姜太后抬头看着这明光辉煌的大殿,精锐的眼眸里藏着黑暗和算计。 …… 明皇转过身,又朝凤銮宫的方向而去。 == 入夜,月色皎洁而明亮,天空繁星闪烁空气幽香四溢,轩亭小筑悬湖而建,湖中种着盛开的白莲,在绿油油的荷叶衬托下,更显得纯白而芬芳。而周围郁郁葱葱,有奇花异石作陪,景色怡人。清风为伴明月当头,美酒佳肴于前,原本是很美好的夜晚,然而亭中却有人很郁闷的频频叹气。 亭外的丫鬟垂首而立,时不时奇怪的看着坐在亭中一手支着下巴表情十分郁闷的凤含莺。自从五皇子将这位凤姑娘交给他们主子,这位看起来柔弱的绝色美人就没少闹腾过。易容、给守卫下药、暗杀、挖暗道…凡是一切能逃跑的手段她几乎都用尽了,可最后还是被八皇子给抓了回来。 老实说,这凤姑娘长得实在是难得的美人,远山眉桃花眼,鼻尖小巧而精致,外加樱桃小嘴,更难得的是那身材前凸后凹火爆得几乎要令男人喷碧血。安静的时候吧,看着就像个规规矩矩的大家闺秀。但她一开口,形象立马大打折扣。也不知道五皇子从哪里找来这么个美人,还会武功,手段狠而毒,脾气还不大好。 但就是这么一位要出身没出身要才华没才华而且还桃花泛滥的毒美人,偏偏就能让她们那向来不近女色的主子另眼相待。可是这位凤美人似乎不太稀罕主子的优待,总是对主子冷着一张脸。 哎~ 凤含莺又叹息一声,第一百零三次了,丫鬟们在心里默默数着。 “喂—”凤含莺偏头对亭外的丫鬟道:“你们主子呢?去哪儿了?” 丫鬟正准备说话,就听得有笑声传来。 “怎么了?一个人喝酒无聊,想找个人作伴?” 一听这声音,外面的丫鬟立即俯身下拜。 “参见八皇子。” 明月澈摆了摆手,“下去吧。” “是。” 凤含莺酒壶撑着手心,下巴搁在手背上,眯眼看着明月澈。他穿一件玉色的袍子,踏着月色而来,眉宇间写满了千山万水绿树红花,一双眼睛明亮若宝石,笑起来的时候又带三分腼腆七分温雅,看得人赏心悦目又心旌摇曳。 都说古代盛产美男,尤其是皇族的男子,果真如此。 她才来这里没多久,南陵的皇子也就认识明月轩和明月澈。明月澈虽然长得不如明月轩那种低调中的凄绝惊艳,但也是上等的美男子,举手投足之间都彰显着贵族的气质和优雅,声音温润又低迷,像海风又像深埋在海底摇曳游动的海藻,扰得心尖痒而麻。真正如水的男子。 她正出神,忽然眼前一暗,明月澈已经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凤含莺瞥了他一眼,“你不是说有事要办吗?又跑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他低低而笑,腼腆而温柔。 “这里可是我的府邸,我想去哪儿自然就可以去哪儿。” 凤含莺瘪瘪嘴,这人也就看着小正太,实际上也是个腹黑而凌厉的,步步不让。 她干脆以手撑着脸,懒洋洋的睃了他一眼。 “你办什么事去了,那么神神秘秘的?” 明月澈对着她眨眨眼,眼神纯净而无辜,道:“你这么关心我的事做什么?” 凤含莺一巴掌将他拍开,“离本姑娘远点。” 明月澈又笑了笑,“我刚收到五哥的飞鸽传书,他马上就回来了。”他将凤含莺面前的酒杯拿过来,就要倒掉,凤含莺一把抓住他的手,恶声恶气道:“你干什么?” 他非常好脾气道:“女孩子不要喝那么多久,这酒后劲儿足,喝多了对你身体不好。” 凤含莺眼神闪了闪,对他的关切不屑一顾,一把将自己的酒杯抢过来,哼声道:“你管我?你凭什么管我?你是我什么人你要管我?”饮酒入腹,她又斜睨着他,桃花眼美丽而迷离,藏着看不尽的幽暗和深邃。 “哦,对了,咱们俩还是有关系的。掳劫者和犯人的关系。” 她一把将酒杯搁在石桌上,刚才还散漫的表情立即凝结成冰,冷冷的看着他。 “说吧,你准备关我多久?” 明月澈十分无奈道:“莺莺,我都说了很多遍了,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也没将你当犯人。你见过哪个犯人可以自由出入?你见过哪个犯人比一般大小姐过得还好?” “闭嘴,别叫我莺莺。”凤含莺瞪着他,“那你就放我走,姑娘我懒得理你们这些皇室之人所谓的政治之争。” “不行。”明月澈声音温柔却坚决,“我答应了五哥要保护你,你就不能离开这里。” “说来说去,你还是将我当犯人。”凤含莺冷凝着脸,讥笑道:“明月澈,原本我以为你跟他们是不一样的。呵呵,天下乌鸦一般黑,是我看错你了。你跟你那两个兄弟都一样,自私自利利欲熏心禽兽不如。”她俯身过去,一把揪住明月澈的衣襟,恶狠狠威胁道:“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拿我伤害我姐,姑奶奶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她说着还挥了挥自己的拳头,却没什么杀伤力。 明月澈拉过她的手,和颜悦色道:“莺莺,五哥不会伤害慕容三小姐的,你放心。” 凤含莺嗤笑一声坐了回去,非常不屑道:“你们皇族之人惯会虚伪做作冠冕堂皇,当年我姐杀人的时候你们恨不得将她抽筋剥皮以慰天下百姓。等到她失踪了你们发现从她身上有利可图了,又发动战争想要扩充疆土,还生生要给我姐冠一顶红颜祸水的帽子。你们才是真正的丧心病狂猪狗不如,好意思唾弃我姐,你们说这些话的时候也不害臊。” 明月澈皱了皱眉漂亮的眉毛,语气仍旧温和。 “莺莺,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当年慕容三小姐火烧普济寺众所周知,这绝对没有冤枉她。至于后来开战,父皇做得的确有些欠妥当。”他十分中肯道:“但是莺莺,你要知道。作为一个帝王,治理国家开阔疆土是本分所在。况且当年的那场战争并非如外界传言那般,父皇虽然有雄心壮志,但不会因一己之私置天下万民于不顾。当年之所以要发兵攻打东越,实际上是因为还魂…” 他似察觉到说错了话,忽然住了口。 凤含莺却听得眼睛闪了闪,装作漠不关心道:“因为什么?” 明月澈笑容里透着洞察人心的自信,“莺莺,你不用在我面前装,我知道你是想从我口中套话。不过这件事是我南陵机密,我不可以告诉你。” 凤含莺瞪着他,心里颇为郁闷。想她当年在杀手界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杀人不见血那完全就是家常便饭。通常都是她迷惑算计男人,甚至连那些臭男人死在她手上都还不知道为什么。可为什么到了这个世界以后,她遇到的那些男人个个都是人精?先是看起来玩世不恭实则精明奸诈的云裔,现在又来这个明明很纯粹丝毫没有被这宫廷黑暗所污染的小绵羊实则火眼金睛聪明绝顶的八皇子。 她有些郁闷了,皇家人个个都那么难缠吗?那她姐日日跟在云墨身边,岂不是常常吃亏? 对了,听说姐已经来到南陵了。 “哎,我姐什么时候到京城?” “慕容三小姐啊。”明月澈漫不经心道:“他们现在在香城,也就是我母妃的故乡,如今住在我舅舅的府上,大概明日启程,快的话也顶多五六天就可以抵达京城了,到时候你们姐妹就可以团聚了。” 凤含莺怀疑的看着他,“我姐来了你就会放我走?” 明月澈想了想,然后十分诚实的摇摇头。 “这个我做不了主,得我五哥回来以后才能决定。” 凤含莺咬牙切齿的看着他,怒道:“那你说那么多岂不是废话吗?” 明月澈不慌不忙,“莺莺,你不懂。五哥这次原本是想去拦截你姐姐回南陵的,可是他最后放弃了,也就是说他不会伤害你的。所以他回来以后,八成你就可以离开了。” “那你不如现在就把我放走吧。”凤含莺双目精光闪闪,干脆坐到他身边去,拽着他的胳膊笑得十分谄媚。“小澈澈,我知道你是好人,刚才我说的那些都是气话,你不会当真对不对?你看咱们俩交情不错吧,熟话说得好,有缘千里来相会。你看我们住在同一屋檐下,这哪里是千里啊,我这还穿梭…咳咳。”她说得太快以至于差点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连忙笑得更加温柔,改口道:“总之咱们俩是朋友对不对?你也说了,反正那个该死的明月,哦不,你五哥,咳,你五哥回来以后就会让你放了我。反正迟早你都要放我走,干嘛还要拖那么久对吧?” 明月澈目光落在她抓着自己胳膊的手臂上,眨了眨眼睛,还是很有立场的摇头。 “不行。” 凤含莺立即板下了脸,他又忙安抚道:“莺莺,你先别生气,你听我说。我知道你之前和慕容大小姐有点私人恩怨,她是皇祖母的嫡亲孙女,素来得皇祖母宠爱。如今她出去一趟受了委屈,若是知道你的存在,定然不会放过你。你住在我这里,只要我不同意,便是皇祖母也无法昭你进宫。” 凤含莺怀疑的看着他,“这么牛?” 明月澈知道她在想什么,眼神暗了暗,道:“我母妃生性淡泊不喜争夺,因此父皇格外欣赏宠爱于她,只可惜她早早离世,那时我十三岁。母妃只希望我一辈子平平安安,不要参合那些皇位之争。所以她临终前抓着父皇的手,求父皇让我十六岁后就出宫立府,且若我不愿,除了每日的晨昏定省,可不受诏令入宫。” “你父皇答应了?” 明月澈点点头,“嗯。” 凤含莺若有所思,“看来你那个皇帝老子的确宠爱你母妃。” 明月澈不置可否,又温声道:“所以莺莺,你不能走。不说别的,就凭你和慕容三小姐的关系,父皇也不会放过你的。但如果你在我这里,就没人能动得了你,你明白吗?” 凤含莺凉凉的瞥他一眼,“听起来你好像是为我好。” 明月澈十分真诚的点头。 凤含莺不说话,仔细的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他。 “也就是说,无论如何你都不会放我走了,是不是?” “不是不放,是不能放。”明月澈看起来十分无害,但性子却是十足的倔强加顽固。 凤含莺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忽然心中一动,软软的靠在了他身上。明月澈下意识的搂住她的腰,她顺手搂住他的脖子,仰头对上他滴下来的眸子。她的眼睛很美丽,似一汪清澈的湖水,又倒映着风情万千,桃花纷飞如雨,在她眼底流光倾泻而成水滴,无懈可击的风华与风情万种,无人可抵抗的魅惑和引诱,看得人心如鹿撞似要跳出来。 “莺莺,你…” 明月澈看着不同于平时或冷漠或发怒或沉静的她,只觉得心跳加速,耳根子也渐渐浮上红晕,眼底划过羞涩和微微迷恋。 凤含莺红唇微启,吐气如兰。 “你不放我走,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我…”明月澈手臂一抖,差点将她摔倒在地,连忙又将她往自己身上靠了靠。这一靠,只觉得她浑身香气扑鼻入心,令人心神迷醉摇曳激荡。夏天衣服单薄,她温热的身躯贴在他胸膛上,他几乎能够感受到那肌肤的紧致和柔滑,尤其是掌心下腰肢柔弱如柳,写满了令人惊叹的弧度。 再加上她语气暧昧眼神流光泛滥,语气也那般低沉而慵懒,字字透着诱人的风情。 他呼吸渐渐急促起来,眼神羞怯而微微喜悦,却毫不躲闪的看着她。 “莺莺,你这个样子…好美。” 凤含莺一怔,再看这纯洁的小正太此刻眼神明亮腼腆,又带几分痴迷和柔情的看着她,那样子分明就是懵懂的少年情窦初开的模样。 她心里咯噔一声,虽然她是打算色诱明月澈让他放她离开。但是看着这个纯粹得如同白纸的少年用那般深情款款和真诚的眼神看着她,她忽然有些心虚,觉得自己像诱拐小红帽的大灰狼。而他满身的干净清澈,更是让她看到自己的邪恶和卑鄙,以至于她在那一瞬间愧疚而自卑。 在理智回笼的一刹那,她立即松了手想要推开他,他却忽然低头,蜻蜓点水般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你——” 她还未来得及生气,就见他眨了眨清澈的眸子,抓着她的手,真诚而羞涩道:“莺莺,我喜欢你,做我的皇妃吧,我一定好好待你的。” 凤含莺脸色一变就要抽出自己的手,他却抓着不放,眼神微微急切。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好,我发誓。”他伸出三根手指,指天发誓道:“我明月澈在此起誓,今生今世只娶凤含莺一妻,绝不纳妾,若有辜负,必遭天——” “别。” 凤含莺吓得赶紧伸手去捂住他的嘴,懊恼又带几分动容道:“你这死孩子,毒誓是那么随便就能发的吗?小心应验。” 他拿过她的手捏在自己掌心,笑得很纯粹。 “我心赤诚,不怕应验。”他一双眸子亮铮铮的看着凤含莺,“莺莺,答应我好不好?明天我就进宫向父皇请旨,等皇祖母寿辰结束后咱们就成亲。你如果不喜欢皇家的这些是是非非,你放心,我母妃临终前对父皇说了。等我长大成亲以后,就搬离京城,远离这皇城之地,以后你想去哪儿我就带你去哪儿,好不好?” 他一双眸子满是真诚和期待的光,写满了对她的柔情和珍惜。 凤含莺望着他的眼睛,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她以前虽然阅人无数,也补发有男人对她表白求婚,但那些大多都只是喜欢她的皮相而已。当然,也会有那么几个是真心而真诚的,只是她向来不为所动。原本今日想要引诱明月澈也是有目的的,却不想他竟对她动了真心。 她好像玩得有些大了,这倒不好办了。 “莺莺?”明月澈久久得不到她的回答,不由得有些着急起来。“莺莺,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说话?你是不是还是不相信我?我…” “不关你的事。” 凤含莺烦躁的站起来,仰头深吸一口气,然后转身看着他。 “明月澈,你喜欢我什么?” 明月澈眨了眨眼睛,“就是喜欢你了,还能为什么?” 凤含莺有些无语,觉得和这孩子说不通。更郁闷的是,她以前做这种事向来都理所当然没心没肺,如今怎么就有些心虚呢?这样的感觉让她无比烦躁,于是不耐烦道:“你一个小屁孩,懂得什么叫喜欢?懂得什么叫承诺?姑奶奶我都沧海桑田了,别在我面前装什么情圣。” 明月澈立即站了起来,脸色微白眼神急切。 “莺莺,我…我是认真的,我…” “闭嘴——”凤含莺恶声恶气的大吼一声,“姑奶奶我已经有心上人了,你一个小毛孩儿,凭什么认为我看得上你?” 明月澈脸色雪白,眼神写满了痛色。 “莺莺,你…”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得空中一声轻哼,带着几分怒意。 “小子,毛都还没张齐呢就敢泡女人,真是自不量力。” 那人一开口凤含莺眼睛就亮了起来,同时有透明的袖箭凌空而来,身边明月澈低呼一声‘小心’,然后立即搂住了她的腰,挥袖将那些透明的袖箭斩断。抬头看过去,却见屋顶上,有人衣袖当风泠泠立于月下,姿态慵懒没目风流,飘飘如仙。 明月澈眼底升起几分防备,脸色却仍旧十分镇定。 “原来是裔世子,久仰大名。”明月澈放开凤含莺,对着他遥遥抱了抱拳,挥手示意围上来的侍卫退下,面上笑意依旧腼腆而温和。“不知裔世子此来是为何故?” 云裔凌空瞥了他一眼,“小子,你胆子不小啊,敢跟本世子抢女人?” 凤含莺刚刚脱了桎梏,闻言抬头瞪着他,眼神里写满了怒气,用力的磨了磨牙,却始终没否认。 明月澈皱了皱眉,看了看身边已经敛了表情一脸兴奋的凤含莺,眸色沉了沉。 “莺莺,你说的心上人就是裔世子吗?” 凤含莺张了张口,看着他一脸受伤的模样,唇齿间那个‘是’字久久无法吐出来。 而站在房顶上的云裔,原本听着那一声莺莺,脸色立即沉了下来,又见凤含莺不应,反倒是与明月澈‘含情脉脉’,从方才就积压的怒火立即爆发。他纵身跃下来,掌风凌厉如刀锋。 凤含莺脸色微变,“等等——” ------题外话------ 嗯,本来打算明天就恢复记忆的,但是这一章的内容也是有必要的,是为后文做铺垫的,所以恢复记忆大抵要推迟到后天。先给亲们说声抱歉哈,望亲们多多包涵,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暗夜之吻,和好如初 掌风将至,周围空气刹那紧致似要收缩成封闭的空间,逼得人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凤含莺脸色白了白,刚才还在想这里四处都布了奇门阵法,云裔怎么这么轻易就闯进来了?一个念头还没转完,下一刻又想到云裔这一掌气势雄浑霸道,俨然是想要杀了明月澈。 “云裔,住手…” 她刚上前一步,明月澈忽然轻飘飘一拂袖,绵柔之力源源不断散发出去,犹如清湖波纹,与刚劲霸道的掌风冲击震向四周花木凉亭。明月澈放开凤含莺,另一只手又轻柔一拢,将那些聚散的罡气全都抓了回来,而后消失在指尖。得以保存了这满园的风光精致。 然而下一刻他脸色一变,立即回头,只觉得风声起,人影擦过。他立即迎掌而去,然而终究是晚了一步,被逼得后退几步。也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云裔已经拉住了凤含莺。 “走。” “莺莺。” 明月澈轻呼了一声就追了上去,同时王府的侍卫也全都聚了过来。 “有刺客,保护殿下——” 踏踏的脚步声响起,弓箭手齐齐架弓搭箭,明月澈脸色一变刚要阻止,然而箭矢已经如雨顷刻没入黑夜。 “住手——” 黑暗中响起云裔不屑而轻狂的声音,“就这点小把戏,也敢在本世子面前嚣张?哼,简直不自量力。”声音起,便有巨大掌风自四面八风袭来,将那些箭矢挡住,就要震回去。 明月澈一挥袖,那些箭就在半空中被阻挡,折断掉在地上,瞬间成灰。 底下人面色大变,齐齐跪地。 “殿下。” 明月澈站在房顶上,负手而立,身影淡淡萧索。 “都下去吧。” “是。” 又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侍卫全都退了下去。 明月澈看着苍茫夜色,眼神几分寂寞和失望,还有浅浅忧伤。 “莺莺,你终究还是不信我。” …… 一路飞奔,直到确定没有追兵以后,云裔才停了下来。凤含莺回头看着他,一句‘你怎么来了’还没问出口,云裔就猛的吐出一口血来。 她要说的话立即堵在嘴边,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好半晌才说出一句。 “你受伤了?” 云裔闲闲的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的用帕子擦掉嘴角的血迹,“明月殇还有何时抵达京城?” 凤含莺一怔,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地上已经跪了一个全身黑衣的暗卫。 “如果没有意外,大抵会和殿下一起抵达京城。” 云裔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又淡淡睨了凤含莺一眼,不说话,抬步就走。 凤含莺还有些懵,脑子里乱糟糟的,想起刚才云裔带她离开的时候,她在半空中回首那一眼,看见明月澈眼神里写满了受伤和微痛。 她心底划过几分复杂,似叹息又似怅惘。 “你还愣着做什么?”前方传来云裔冷冷的声音,“还等着明月澈接你回去做他的八皇子妃?” 凤含莺被打断思绪,没好气的瞪他一眼,忽然又觉得不对,他今天貌似心情很不好,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冷漠。 见她不为所动,云裔脸色更沉。想起之前他被困在阵中看到她靠在明月澈怀里,神色娇媚眼神羞怯,一副含情脉脉欲语还休的样子,俨然少女春情萌动窃喜而期待。又听明月澈对她真切表白,更是听得他心头怒火直冒。 这个女人,才几天不见?居然勾引男人勾到南陵来了。他好心带她走,她还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不会真对明月澈那小子动情了吧? 想到此,他眼神更冷,也微微有些复杂。 “原本还以为你被关押肯定受尽欺凌,如今看来,倒是我多此一举了。”他转身,语气淡漠而微怅。 “也罢,你要是想回去就回去吧。看明月澈对你倒是十分上心,你现在回去,他也不会追究你私自逃离一事。南陵的八皇子妃,的确够吸引人。” 他说完已经大步离去,毫不犹豫。 凤含莺听得又是一怔,觉得他这话有几分赌气和自嘲的味道,更有着几不可察的决绝寂寞。 “喂,等等我。”行动比意识先一步,她大步跑上去。“谁要回去了?”她瞥了云裔一眼,不紧不慢的说道:“我说,花和尚,你今日怎么了?我怎么听着你说话酸不溜秋的?你不会是…”她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凑在他耳边暧昧道:“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云裔一把拍开她的手,神色依旧冷淡,眼神十分不屑以及微微厌弃。 “就你?”他哼了声,姿态高傲语气鄙夷,“也就明月澈那小子才看得上你,爷的眼睛可没瞎。” “你——”凤含莺被他践踏了自尊心,桃花眼里立即升腾起怒,而后又发现他脸色微微苍白,似乎伤得不轻。她微微蹙了蹙眉,试探道:“我看你刚才和明月澈交手的时候不分高低才是啊,你怎么受伤的?” 云裔脸色不大好,“你以为明月轩的阵法那么好破?” 原本只要他细心一些其实不会伤得那么重,还不就是这个女人害的他怒火攻心一时不备才会被罡气所震伤。不然他刚才又怎会那么轻易的就放过明月澈那小子? 他转身,冷冷道:“以后离明家的人远点,不然对你没好处。” “凭什么?”凤含莺其实也没想过和南陵皇室有什么过多纠葛,但她就是听不惯云裔这厮用这种近乎命令的口气说话,好似他是她什么人一样。 “我要跟谁在一起,好像不关你裔世子什么事吧?” 云裔这次没生气,而是负手慢悠悠道:“是跟我没什么关系。不过我想我有必要告诉你,你姐当年可是和南陵皇室结下了不小的仇怨。你姐性子桀骜不驯,对南陵皇族恨之入骨。你要是跟明月澈走得太近,以后只会让你姐难做。”他看了凤含莺一眼,语气更加淡漠。 “要怎么做就看你自己了。” 凤含莺若有所思,而后目光闪闪的盯着他,带几分兴味儿和突然明白什么的了然。 “喂,你不是一向讨厌我姐吗?现在怎么这么关心她了?” 云裔脸色而不太自在,嘴上却不愿落了下风,哼道:“鬼才关心那个恶女,要不是看在云墨那个不知道发什么神经非要娶那个女人不可,爷才懒得管她的事。” 凤含莺尤其不喜欢他说凤君华坏话,但看在他刚才好歹救了自己的份儿上,也就没发火,脸色却不大好看。 “云墨看上我姐那是他眼光好。也就你才有眼无珠,看不见我姐的好。” 云裔倒是没有发火,而是用一种很莫测的目光看着她,带几分自嘲和玩味儿。 “对,我是眼光不佳,不然也不会——”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转头就漫步离去。凤含莺怪异的看着他的背影,而后耸耸肩跟了上去。 == 入夜,香城。 清风送爽,明月皎洁,周围飘荡着幽幽的香气,沁人心脾。 凤君华刚睡下,就听见吱呀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她不动,好似已经猜到今夜有人来光顾。 那人站在门口,月光透过门扉招进来,只看得见他衣袂宽大飘飞如梦,肩头有几许发丝隐约透着朦胧光晕。他的容颜沉浸在黑暗里,看不甚清晰,只觉得那眼神似深海浩淼,又静若止水。他静静而遥远的看着她,眼底深处似藏着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凤君华躺在床上不动,淡淡看他一眼。 “你打算就这么在这里站一晚上?” 他似乎轻笑了一声,气氛没之前那么压抑紧张了。 “你知道我要来?” 他慢慢走过来,月色浸透窗扉倾泻而下,照见他眉目五官精致风雅,唇边一抹笑意清绝而惊艳。 凤君华叹息一声,“亏得你忍了那么多天不来找我。” 他坐在床边,低头凝视着她平和的眉眼,忍不住用手去触碰她的眼角,慢慢划到唇边。 “不生我的气了?” 凤君华一把拍开他的手,“知道我气你什么吗?” 他手指一顿,沉默了好一会儿。 凤君华抬头看他,见他眼睫轻轻垂下,掩盖了一双如夜色里无声绽放而美到极致的昙花,寂静而神秘。 “青鸾。”他忽然看着她,很认真道:“你会害怕吗?” 凤君华又移开目光,嘴角淡淡扬起冷毅的弧度。 “云墨,我以为我已经给了你足够的时间给你思考,没想到你还是这么不知所谓。”她翻了个身,声音里透着几分疲惫。“既然如此,你我没什么好说的,你走吧,以后都别来找…” “青鸾。”身后一凉,他已经躺了下来,从身后环着她的腰,低低叹息而苦涩道:“我不想骗你,只是…”他下巴搁在她肩头,声音温柔而缠绵。 “我害怕。” 凤君华心中一动,抿唇不语。 他在她耳后轻轻落下一吻,换得她微微颤栗,耳根子立即红了一圈。他看见了,眼神里划过笑意。 “对,你说得没错。其实早在十二年前我确认你娘就是千姨的时候,我便有所怀疑。我刚出生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师父便已经下山收我为徒,只是那时我太小,他不便传授我武艺。况且那时战乱,也没有时间。原本他可以带我上山,可不知为何,他从未提起过。” 他在她耳边絮絮说着,字字轻柔入骨三分。 “后来千姨就出现了。她出现得很突然,但是感觉又好像是早有预谋。”他顿了顿,笑了一声。“虽然我这样说有点不仁道,但你不曾知晓当时情景。你娘的出身一直很神秘,当年父皇母后也曾暗中查过,却没有丝毫收获。她就像…凭空出现的一个人一样。但她待母后真诚,助父皇灭前朝,为东越立下赫赫战功。一个这样的人,父皇母后没资格再怀疑她别有所图。可后来她走了,走得那样无声无息…” 他眼神渐渐暗淡下去,声音又轻了几分,似有无限惆怅。 “她走后没多久,师父就下山了。他只在东越呆了不足一月就匆匆离去,和千姨一样,再没出现过。只是偶尔从他言语中,我隐约知道,师父以前应该收过一个徒弟,只是不知为何,师父每次提起你娘的时候,总是欲言又止,也没有承认过我还有个师姐。”他又抱紧了怀中女子,在她耳边说道:“十多年前我去南陵给明皇贺寿,其实就是因为查到千姨有可能在南陵。等见到了她,我却再没问过她师门之事。” “为什么?” 凤君华总算转过了身,疑惑不解的看着他。 “你既然心有疑惑,为何不问清楚?” 云墨低眸凝视着她的眼睛,嘴角一抹笑意宛然如花。 “总算肯理我了?” 凤君华不想跟他废话,催促道:“快说,为什么没问我娘?” 云墨深深看着她,轻柔而叹息道:“自然是因为你。” 她愕然,“因为我?” “嗯。” 他手指温柔的划过她的眉眼鼻唇,眼神里流露出刻骨柔情和微微痛楚挣扎。 “青鸾,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当时我的心情。”他忍不住低下头,在她唇上重重一吻,唇齿缠绵,厮磨啃咬,直到她呼吸微窒,低低喘息,他才放开她。 凤君华迷蒙的睁开眼,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压在了她身上,正低头专注的看着她,眼神里无尽温柔情谊。 她脸色立即红了,偏过头,伸手去推他。 “下去。” 他却抱着她不放,埋首在她颈间,低声轻喃着。 “那时我已认定你是我的妻,若我心中猜测从千姨口中得到证实,那我该如何自欺欺人的坚持下去?如果我不知道那一层身份,我便可以心安理得的等着你长大,然后娶你为妻。”他闭着眼睛,唇划过她的耳廓和脖子,呼吸越发灼热迷离。 “我给你八年时间,我想着,八年,足够抵消你心底对世俗悖德的惧怕。”他的手指已经褪下了她肩头的衣服,灼热的吻从香肩滑落心口,激得她浑身一个颤栗。迷迷糊糊中,脑海里又回荡起他方才说的那些话,只觉得心口微涩而甜蜜。她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他多年等待的辛苦和煎熬。 是什么样的执着和坚持,才让他在明知有可能那是不容于世的禁忌之恋还这样义无反顾的等下去?难怪他总是患得患失,又无比霸道的宣布对她的占有权。禁忌的爱恋,总是会受到世人的谩骂鄙夷的,尤其是他的身份还那样特殊。身为公众人物,他的任何私事其实都算不得私事。若是被人知道他爱上自己的师侄,天下悠悠众口,日后历史工笔,该如何对他攻歼谩骂? 她这一个恍惚,他却已经将她剥了个干干净净,呼吸也更加急促灼热,继续埋首在她耳边喃喃说道:“青鸾,我不在乎世人的看法,我也不介意那些所谓道德伦理。师叔侄又如何?我只知道我想要你,只要你一个。纵然知道这在世人眼里是禁忌之恋,我也愿意为你等候停留。如今你在我怀中,我便再也不可能放开你…师叔侄也罢,无论你我有着什么禁忌的关系,我也认了。这辈子,我不放手,你也别想逃开。” 他的吻流连在她美丽的锁骨上,轻轻一咬,灼热的呼吸烤得她肌肤泛上浅浅的粉红色。 “我要你跟我一起沉沦…” “云墨…” 她被他吻的有些意乱情迷,想伸手去推他,又有些贪恋他唇舌游走在她肌肤上带来的那种陌生快感,以至于让她觉得体内莫名的有些空虚,好似需要被什么填满。 身体开始灼热起来,她有些慌,又不可抑制的微微期待。 十九岁花季年华,她未曾接触过男欢女爱,但她的身体却诚实的反应了此刻对他的情动和欲念。 她开始微微喘息,忽然想起他体内的焚火幻情,前几天他内伤未愈,难道不曾压制这媚毒?刚才又是一番耳语情缠,他不会是又克制不住了吧? 他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停了下来,黑暗里他眼神如玉如夜,又有火光燃起,静静的看着她。 “青鸾,我很清醒。”他手指落在她唇上,眼神微微痴迷。“你以为我这几天在做什么?若不将体内药性尽数除去,你以为我敢靠近你?” 他对她的渴望如此浓烈而霸道,就这样与她耳鬓厮磨,便有些情动不能自持。若再加上焚火幻情,他真不敢保证自己还能做出什么事,尤其有了那一晚的先例,他更不敢在这样无法控制自我的时候靠近她。 凤君华眼神微动,心里有暖流划过。 “青鸾。”他又道:“你现在还怪我么?” 他不敢再碰她,以免待会儿真的无法收拾。 “我想要你,便不会在意那些所谓的伦理道德。可你不一样,我那么害怕,我怕你会受不了,怕你知道了会毫不犹豫的离开我,我甚至连留住你的理由和资格都没有。你说,我该如何做?”他翻身躺在她身边,将她牢牢固定在自己怀中,喃喃道:“有一句话你说对了。感情双方,谁先动心,便已经输了。” 他叹息,微微自嘲道:“十二年前,我便输给了你,你让我如何能不惶恐担忧?” “我知道。” 凤君华心里憋着的那口气总算吐了出来。 云墨也微微松了口气,“还怪我么?” 凤君华微微一叹,“你都说得那么清楚了,我如果再斤斤计较,是不是就显得无理取闹了?” 云墨抿了抿唇,心想换做从前的你,还真的是惯会无理取闹嚣张蛮横。 “不过我很奇怪。”凤君华蹙眉道:“我娘为什么对师门之事绝口不提?” 云墨沉吟了会儿,叹道:“这是他们上一辈的事情了,我也不好去查。不过你如果想知道,下次见到我师父的时候,可以亲口问他。” “你师父?”凤君华突然反应过来,“我岂不是要叫他师祖?” 云墨闷声笑了笑,“嗯,对。” 凤君华觉得自己有些吃亏,“怎么好端端的我都矮你一辈了?”又想了想,“你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隐士高人。”云墨中肯的评价,眼中隐有敬重。“师父少年成名,江湖人称其为天机子,名声正如日中天的时候,他却突然退出江湖,隐居雪山,那时他才二十几岁。算起来,也有四十年了吧。” 凤君华翻了个白眼,“谁让你告诉我这个?我的意思是,你师父是顽固派还是开明的长辈?” “嗯?”云墨瞅着她,眼神里笑光闪烁。“怎么?怕我师父知道我们的事情后不喜欢你?” “他喜不喜欢我关我什么事?”凤君华十分淡定道:“再说了,他反对,你就甘心放弃了吗?” 云墨笑了笑,不置可否。忽然又道:“青鸾,你是不是觉得,易先生有事瞒着你?” “嗯。”凤君华点点头,“我老觉得他说话吞吞吐吐的,好像有什么苦衷。而且他不像是遵于礼教的迂腐肤浅之人,怎么老是要阻止我跟你在一起?他说这是我父亲的意思,这又是为什么?” 云墨沉吟着,然后道:“别想那么多了,等到了京城问问你父亲就知道了。”他顿了顿,又轻声道:“我功力恢复了,过几天就给你解开封印。” “嗯。” 凤君华有些累了,闭上眼睛之前,她说了一句。 “你可以不了解我,但是不可以以这个作为理由来骗我。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她声音低了下去,几乎都快要听不见。 云墨将耳朵凑上去,听她低声喃喃道:“又没有血缘关系,算什么**?”她又想起什么,强撑着疲倦睁开眼睛,索性趴在他身上,迷蒙的眸子看着他,很认真的说道:“世人惯会捕风捉影三人成虎,什么道德礼教,那只是他们为说服自己怯懦的理由而已。你不在意,我也不在意。” 她抓着他的衣领,眼神更加迷蒙似秋水。 “云墨,你成功的扰乱了我的心。在我没有说不之前,你不可以放弃。否则,我绝不放过你。” 月色渐渐隐没在云层中,最后一丝清辉透过窗纱洒进来的时候,凤君华已经睡着了。云墨一直搂着她的腰,温柔的看着她安静温顺的睡颜,心里划过阵阵暖流。 “我总算听到你的真心话了。” 不可以放弃么? 他睁着眼睛看向头顶,嘴角一抹微微的笑意。 她难道不知道么?他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经无法放手了。 又想起她的失忆,心中难免有了另外的担忧。 他低头看着她沉静的眉眼,眼神微微复杂。 青鸾,如果在你完全清醒的时候对我说这番话,该有多好? 无声的叹息消失在空气里,他闭上了眼睛。这十多天来,他几乎都没有好好睡过,如今抱着她,总算可以安心睡一个好觉了。 …… 连日来,易水云面色有些阴沉,只因凤君华和云墨和好了,而且两人好像比之前更加亲密。似乎经过了这一次的僵持,一直存在他们两人之间那些无形的隔阂非但没有加深,而且反而消失了。 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易水云无奈叹息。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看来有些事情,是不该继续隐瞒下去了,不然照这个速度下去,迟早得出事。 姜太后寿宴就要到了,这期间不宜再多事,还是过些日子再说吧。 打定了主意,他也不再管云墨和凤君华之间的事了。他算是看出来了,两人虽然都对彼此有意,但有些不该发生的事还是没有逾越分毫。 …… “小莺已经被云裔救出来了?” 车厢里,凤君华看着云墨。 “嗯。”云墨点点头,眼神里划过一丝笑意。“不过子安受了点伤。”想了想又补充道:“心伤。” “嗯?” 凤君华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云墨低低道:“你那个义妹本事可不小,她在明月澈府邸住了一段时间,就把明月澈迷得神魂颠倒,现在非她不娶了。” 凤君华有些惊讶,“你不是说明月澈看似单纯,实际上只是不愿搅入皇家是非之中故意藏拙而已吗?不会这么没有定力吧?”虽然她相信小莺魅惑男人的本事,但也不至于明月澈现在对她如此迷恋吧? “所以我说你妹妹有本事啊。”云墨微微一笑,“只是子安心里怕不太安乐了。” 凤君华目光微闪,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他们两个,算是冤家路窄吧。” 云墨一顿,眨了眨眼,问道:“那我们呢,算什么?” 凤君华瞥他一眼,“强制,专横,霸道。以及,被迫,无奈,认命的关系。” 云墨失笑,眼神里划过一丝宠溺。 “好吧,就知道你强词夺理,我说不过你。” “错了。”凤君华一本正经道:“这是客观事实。你呢,就不要顾着什么面子里子不肯承认了,估计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 “我哪有不肯承认?”云墨挑眉,一把将她揽入自己怀中,眼尾上挑,深邃的眸子流露出暧昧的光色。 “是你一直在逃避我不肯承认对我动心,我逼不得已才…” 凤君华瞪着他,“你还有理了是不是?” 云墨好脾气的抱着她,宠溺道:“好,我没理,你有理行了吧,夫人。” 最后两个字,成功的让凤君华的脸红了起来,一把推开他,强制镇定道:“谁是你夫人?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我没乱说。”云墨重新揽过她的腰,一眨也不眨的注视着她的眼睛。 “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我的妻。”他在她额头上印下温柔的一吻,又在她耳边说了句。“刚才你那话说得不对,有些东西也是不能乱吃的。” …… 这边车厢和乐融融,最后一辆车驾里可就是阴云密布了。 沐清慈看了看刚收到的消息,立即将纸条揉碎在手心里,脸色阴沉如水。 “该是!” 她再也维持不了一国公主的尊贵和礼仪,忍不住说了坊间那些妇人才会说的粗话。 芷云坐在一边,身子抖了抖,将自己的头埋得更低。 沐清慈五指紧握成拳,眼神里满是怒火和妒火。 “他竟然亲自去救她,他竟然亲自去救她。”一句话她连说了两遍,第二遍的时候,声音已经是压抑不住的尖锐和恨意。她一把抓起小几上的茶壶,就要摔碎。 芷云连忙抓着她的手腕,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公主,不能扔。” 沐清慈此刻怒火中烧,哪里停得下来,又见一个区区低贱的丫鬟也敢阻止自己,当即面色更冷沉。 “滚开。” “公主。”芷云面色雪白,眼神凄惶,却仍旧小声说着。“公主,现在不是在皇宫。您忘了,殿下还在前面。若是让殿下知道了,那您——” 沐清慈霍然一震,手指微松。芷云慌忙伸手接住茶壶,微微松了口气。见沐清慈虽然安静了下来,但眼底仍旧布满了阴霾,显然怒气还未消散。 她小心翼翼说道:“公主,您切莫动气,如今我们得到的消息太过片面,具体如何还不得而知,说不定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 见沐清慈没说话,眼神却有松动,她大着胆子继续道:“您想想啊,那凤含莺是慕容三小姐的义妹。说不定是云太子让裔世子去救她的呢?毕竟云太子对那位慕容三小姐的心思,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如果是她有所求,云太子定然不会置之不理。” 沐清慈眼神微闪,脸色好了几分。 “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芷云连忙点头,笑着说道:“所以公主,您实在不必生气。若是为了这些小事气坏了身子,岂不是更如了那起子小人的意?”她一边说一边倒了杯茶递给沐清慈,“天气大了,公主您口渴了吧。这是我们在香城的时候,城主送给公主的曼陀罗花花茶,据说很有安神清火作用,公主您不妨试一试。” 沐清慈瞥她一眼,接过茶杯,掀开茶盖,淡淡的花香伴随着茶香飘散在车厢里,一闻就知道是好茶。 她抿了口,眼睛一亮,笑了笑。 “这花茶不错,差人给母后送回去一些,她一定喜欢。” “公主。”芷云道:“您忘了,皇后娘娘如今身怀六甲,太医嘱咐过不能喝茶的。” 沐清慈眼神微闪,将茶杯递给她,淡笑道:“本宫倒是把这件事忘了。”她顿了顿,美眸里划过一丝深沉,语气有些幽暗莫测。 “不知道母后这次怀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一定是皇子。”芷云抢先一步道,她微微抬头,对上沐清慈的眼,意有所指道:“皇后娘娘凤御后宫,西秦上下人人称道。国师说过,娘娘慈悲,诸天神佛都看在眼里,天喻神旨,娘娘一定会生下一个正宫嫡子。” 沐清慈很满意她的说辞,而后眼神微闪,笑得和善道:“这样的话,日后皇兄继承大统,也有个兄弟帮他囊外辅政了,我和母后都会很欣慰的。” 芷云没有说话,心知公主和皇后娘娘的想法一样,自然是希望自己的亲弟弟做太子做皇帝的。何况现在太子对公主有了防备之心,让她想要打探什么消息都得有所顾忌,公主如何甘心? “对了。” 沐清慈似想到了什么,眼神黑沉,慢悠悠的开口了。 “让他们就在京城,暂时别轻举妄动,有什么消息立即回报。” “是。” 暗处有人声音落下,随即消失了身影。 沐清慈摩挲着自己修剪得圆润的指甲,眼神里划过幽森而冷厉的杀气。 凤含莺… == 当凤君华等人正慢悠悠的往京城而去的时候,原本去探查高阳王的明月殇也已经轻车从简赶了回来。由于方向不同,所以根本没有碰头的机会。 此时他已经到了邺城,下一站就是京城了。 他心中激越而紧张,兴奋而担忧。 她回来了,他很快就可以见到她了。不知道她恢复记忆没有,如果想起以前那些事,她可还会恨他吗? 绯儿… 他在心里不断呼喊。 那个名字已经缠绕在他心中十多年,像藤蔓一样缠绕不绝,理不清也斩不断。或许,他们之间的纠葛,也如此吧。 她想远离他,他却已经放不下。 …… 而同一时刻,明月轩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庭院碧树红花,目光清冷而淡淡萧索。 玉无垠看着辽阔天际,嘴角微微笑意又掺杂几分浓浓苦涩。 这一天,终是要来了。 …… 三天后,东越和西秦的倚仗总算来到京城郊外。明月轩亲自带着礼部尚书到城门口迎接。他坐在华丽的马车内,身后还有一辆粉色的轿子,里面坐着慕容琉仙。她是跟太后请旨特地来‘迎接’自个儿的妹妹慕容琉绯的。后面跟着一大队皇家侍卫,两旁站着礼部几个官员,顶着大太阳静静的等着。 慕容于文站在最前方,眼中期盼中又带着几分担忧。他已经收到易水云传来的消息,心中更是焦急难耐。 不能让绯儿和云墨在一起… 他在原地来回走动,忽然听到有人叫了一声。 “来了,来了。” 他脚步一顿,立即抬头,就见不远处,大队的人马缓缓而来。最前方并驾齐驱的自然是易水云和慕容琉风,伴随着两国仪仗队,中间三辆马车依次而来,分别刻着东越和西秦的皇族独有标志。 南陵官员们一个个总算是松了口气。 慕容琉仙在后面掀开了车帘,让人扶着她的手下了马车,脸上带着面纱,娉娉婷婷的走上前。身边的侍卫以及官员们一见到他,立即后退几步,可那眼神却都纷纷闪烁着憧憬和暧昧,甚至有几人眼底还闪烁着克制的淫邪**。 对这种目光慕容琉仙非但不以为耻,反倒引以为傲。她目不斜视,高贵优雅的朝前面走去,来到明月轩的马车旁,低声道:“五表哥,云太子和大哥以及小妹都来了。” 明月轩坐在轿子里不动,气息也没有任何起伏跌宕。 慕容琉仙有些摸不准他在想什么,对于这个表哥,她一直都有些打心底里的惧怕和尊敬。就像明月殇,她也是有些害怕的。总觉得他的眼神看似温和,实则隐匿了无数犀利的冷芒。在他面前,她不敢玩任何心机和阴谋。 她又走到慕容于文身边,福了福身。 “爹。” 慕容宇文对这个女儿素来没什么好感,此时更是因为记挂失踪多年如今即将回归的小女儿慕容琉绯,哪里还会理会她?因此只是挥了挥手,“这里这么多人,你一个女儿家,来这里做什么?” 慕容琉仙咬了咬唇,眼底划过不甘,嘴上却温顺的说道:“我和小妹十多年都没见过了,娘亲特意嘱咐女儿来接小妹回家。” 你们不想方设法陷害她就是奇迹了,哪里还会那么好心? 慕容于文对这两母女的心思心知肚明,此时却也不便戳破,没再说话。倒是旁边有官员笑着说道:“慕容姑娘果真温厚贤良,上孝父母,下礼弟妹。这六月的天气炽热如火,便是我等在这里站着都有些受不住。慕容姑娘一届柔弱女子,却能忍着毒辣的太阳在这里等这么久,实在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得一声冷哼。 “太阳毒辣关她什么事?你没瞧见她刚坐在舒舒服服的马车里吗?”众人闻声抬头,却见慕容琉风踩着马背跃了过来,眼神冷而厌恶的瞥了眼暗自磨牙的慕容琉仙,不屑道:“大小姐可真是诚心良善,也爱护弟妹得很。” 刚才那说话的官员此刻不出声了,表情有些尴尬。 慕容琉仙眼神有些沉,却依旧笑得端庄温柔,道:“小弟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我姐弟,哪里来的什么大小姐不大小姐的,平白生分了。” 慕容琉风退离她两步,面色毫不掩饰的嫌弃。 “不敢,我是庶出,大小姐是嫡出,身份高贵,小人不敢高攀。” 慕容琉仙面纱下的表情有些僵硬,暗自磨了磨指甲,却不好发作。 两旁的官员们都看向慕容于文,好歹这是人家的家事,他们不便干涉。慕容于文看着慕容琉风,丝毫没有指责他的意思,反而眼睛里闪烁着淡淡欣喜。 “风儿,你回来了。” 慕容琉风走到他面前,神色柔和了不少。 “孩儿见过爹爹。” 慕容于文赶紧扶着他起来,上下打量着他,连连点头。 “出去一趟,倒是成熟不少。” 慕容琉风下巴一扬,颇有些自傲。而后又想到什么,献宝似的拉着慕容于文道:“爹,我把姐姐接回来了,你看——” 他伸手一指,指向最前面的那一辆华丽的轿子。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朝那顶轿子看过去,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在这一刻都屏住了呼吸,不知道是否因为十多年前那个臭名昭著时隔多年回来的慕容三小姐,还是因为近来关于她和东越太子云墨的种种传闻。 人们惊奇而期待,兴奋又难免有些看好戏的味道,唯有慕容琉仙眼神幽暗,堆积了浓浓的怒火和妒火。 谁都没有注意到,原本坐在马车内的明月轩,气息稍微乱了乱。车帘微微露出一丝缝隙,如玉的手指正捏着车帘一角,顿了顿,又放了下去。 易水云先下了马,对慕容于文抱了抱拳。 “侯爷,在下不辱使命,接回了三小姐。” “好。”慕容于文点点头,欣慰道:“有劳先生了。” 身后马车内,凤君华早就透过车窗看到了守在城门前的大部队,回头对云墨道:“你和大哥架子不小嘛,南陵老皇帝居然派明月轩亲自来迎接,倒是给你面子。” “其实你面子比我们都大。”云墨低笑了声,忽然又道:“要不要戴面纱?” 凤君华瞥了他一眼,“戴面纱做什么?我就那么见不得人?” 云墨摇摇头,凑近她耳边暧昧道:“不是你见不得人,是我不太乐意那些男人见到你。” 凤君华嘴角抽了抽,脸色泛起淡淡粉红色,然后一把推开他。 “就会贫嘴。” 她说完就掀开车帘,自己跳了下来,一抬头,对上数百双神色各异眼睛。 ------题外话------ 明天恢复记忆吧,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解开封印 一线日光射下来,她下意识伸手去挡,然后从指缝间看到对面数百双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刹那间似天际漫过无数霞光,刹那间人群静寂无声,刹那间海枯石烂时间静止。刚才那一瞬间,凤君华从车上跳下来,微微低头俯身的动作刚好让人看清她弯腰之时柔软而飘逸的身姿线条。而午日的阳光洒下,照见她侧脸肌肤如雪如玉,从眉眼到唇角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那女子轻灵跳跃的姿态更是敏捷迅速如深海里跳跃的鱼尾,荡起海波涟漪海藻游曳。游曳的波纹中,又见似天际红尘中洒下的一大片红,那是她的衣裙,火红耀眼而光色灼灼,鲜艳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然后她抬头,惊鸿一瞥。 无人能够形容得出那一眼的风姿,无人能描绘出她那般集清丽妖冶魅惑凄艳各种风情的美,只觉得世间千娇百媚多仪,人间千姿百态,都似乎在这女子身上尽显,然而又不敌她分毫。 她挡住自己的眼睛,露一抹嫣红的唇,譬如晨间染上朝露的玫瑰,让人想要一尝其中滋味。 城门前百分之九十九的人目光炽热而惊艳,痴迷而不可置信。百分之一的人,自然是嫉妒和愤恨。这其中,便有慕容琉仙。 原本两人相隔距离就不远,此刻日光大盛,她更是将凤君华的容颜看得一清二楚。 有那么一刹那,她根本就不敢相信这个貌若天仙的女子是她那个从小就面如鬼魅披头散发的丑女人。心里极度的愤恨极度几乎扭曲了她的容颜,她扶着丫鬟的手狠狠用力,指甲都掐入那丫鬟的皮肤里。丫鬟不敢喊疼,只得更低下头去,嬷嬷忍受她的怒火。 慕容于文僵直着立在原地,目光从惊喜变为遥远,恍惚而哀伤,那哀伤如此绵密厚重,以至于让凤君华也不由得蹙了蹙眉。 “绯儿…” 慕容于文几乎是颤颤巍巍的走过去,老眼里闪烁着泪花点点。 凤君华下意识的后退,这时云墨刚好从车厢里下来,顺势抵住她的腰,牵过了她的手。 “他是你父亲。” 他刚才一走出来,人群中又是一阵惊艳和抽气声,如今又看见他对凤君华举止如此亲昵暧昧,许多人目光连闪,都想起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原本想着云墨是什么人,身份高贵心机深沉,手段狠辣诡异莫测,如何看得上那慕容府颜如鬼魅的三小额? 可如今一看,当年的丑女变成了仙女,甚至比名扬天下的四大美人还要更胜几分。与云墨并肩而立,远远看过去,还真的是一对金童玉女。 可有人不那么想,尤其是慕容琉仙,此刻更是恨得咬牙切齿。虽然她喜欢的人是沐轻寒,但对于云墨这等绝世美男,可以不属于她,但怎能喜欢那个从小就处处与她作对的慕容琉绯呢?她不甘心! 这时候,沐轻寒也下了车走过来。 “绯儿。” 他看了看蹙眉深思的凤君华,又看了看老眼泪光闪烁的慕容于文,抱了抱拳。 “义父。” 慕容于文原本见女儿对他疏远,难免有些黯然,如今见到沐轻寒,先是一怔,随后就慈爱的点点头, “寒…”他刚开口,忽然想起沐轻寒的身份,连忙改口道:“原来是沐太子,老夫失礼。” 沐轻寒亲手扶他起来,温和道:“义父切莫如此多礼,让晚辈如何敢当?”他又转过身,又看了看凤君华一脸茫然的样子,回头对慕容于文道:“义父切莫责怪绯儿,她失忆了,如今谁也不记得。” 慕容于文听得又是心伤怜惜,点点头。 “我知道。” 他又向凤君华走过去,眼神里写满了慈爱和愧疚。 “绯儿,你终于回来了。你娘在天有灵,也会安心的。” 凤君华蹙眉,看慕容于文这样子,对她倒不像是虚情假意。 “爹。” 慕容琉仙走了过来,眉眼温柔而明媚,很温柔的说道:“小妹失忆了,怕是这些年在外受了不少苦,咱们别在这儿站着说话了,接小妹回家吧。” 慕容于文虽然不喜欢这个女儿,却也觉得她说得有道理,连连点头。 “绯儿,跟爹回去吧。以前都是爹没有好好照顾你,才让你失踪那么多年。以后爹一定不会让人伤害你了…”他说着就要去拉凤君华的手,凤君华却又后退一步。 慕容于文一怔,眼里有着忧伤。 “绯儿…” 这时候,慕容琉仙走了出来,关切道:“小妹,你怎么了?” 凤君华瞥她一眼,不温不火道:“你就是慕容琉仙?” 慕容琉仙一怔,还是点了点头。 “是啊,小妹,我是姐姐啊,你忘了?” 凤君华眯着眼睛打量她,今日慕容琉仙可谓盛装而来,一袭烟霞色洒丝月蓝合欢花弹绡纱裙,手挽宫锦轻纱,三千青丝束于身后,一簇发丝搭在胸前,更衬得胸前裸露的肌肤如雪白皙,柔嫩光滑。她眉如远山眼波如水,一举一动写满了柔弱可人和风情万种。 东有孟家倾城女,西有公主美娇慈;不敌南方慕容颜,堪比月中嫦娥仙。 这是民间对慕容琉仙容貌的形容。没有过于华丽或者浮夸的辞藻,却用另外两个美人以及月中嫦娥给予陪衬,更显得她仙姿国色,芳华绝代,已是最好的赞誉。 “小风。” 凤君华移开目光,淡淡唤了声。 慕容琉风立即走过来,“姐。” 他刚才唤慕容琉仙为大小姐,转个身却认凤君华为姐姐,这差别对待,是人都听得出来。 南陵那一群奉命来迎接东越西秦倚仗的官员都低着头默不作声,大有看好戏的味道。 慕容琉仙指甲都快被磨断了。 云墨和沐轻寒一直一左一右的站在凤君华的身边,一副护花使者的模样。 凤君华看向慕容琉风的目光很温和,“去,把你的马鞭拿过来。” 慕容琉风不解其意,但还是点了点头,乖乖的去取马鞭。云墨在一边无奈的摇摇头,已然明白她想做什么了。 “慕容大小姐。”凤君华玩味儿的看着慕容琉仙,听说云墨被下药那一晚这女人厚着脸皮去勾引沐轻寒结果被废了一身武功啊。 南陵未来的太子妃啊,私德败坏行为不捡也就罢了,居然还想要勾引沐轻寒。这女人有没有脑子?存心想要南陵和西秦开战不成?还是,她觉得让两个天之骄子为了她打仗会满足她的虚荣心?她非但不引以为耻,反倒引以为傲? “久仰大名。” 慕容琉仙不明白她想做什么,只觉得这个妹妹失踪了十二年,回来以后好像变了些。从前的慕容琉绯嚣张自负,如今的凤君华则是冷漠不近人情,无形之中却也有一种威严和凌厉,让她也不由得心中有些胆颤起来。 那边,慕容琉风已经取来了马鞭递给凤君华。 “姐,你要马鞭做什么?” 凤君华试了试马鞭,觉得拿着很顺手,才慢悠悠道:“你以前在慕容府的时候,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慕容琉风一怔,所有人都是一呆,慕容琉仙面色沉了沉。 “姐,你…” 凤君华瞥他一眼,不怒之威道:“说实话。” 慕容琉风一贯听她的话,见她有些生气了,连忙道:“没有,以前有姐姐你护着我,没人敢欺负我。” “那我走了以后呢?”凤君华扯了扯马鞭,大有拿人出气的意思。 慕容琉仙瞧见她动作,脸色变了变。 “比如说…”凤君华表情不温不火,目光却是落在了慕容琉仙身上。 “这个女人。” 她一言落下,所有人面色都是一变,尤其是慕容琉仙,目光睁大,简直不可置信又满含愤怒的看着她。 “小妹,你…” “你闭嘴。”凤君华冷冷打断她,“我让你说话了吗?没让你说话你就给我闭嘴。”据说她从前很是嚣张蛮横无理取闹,怎么着失踪了十二年突然回来性格如果变得太彻底,怕是会引来不少人怀疑。索性她就嚣张到底,当然,她也是存心想要教训一下慕容琉仙。 “绯儿…”慕容于文想说什么,触及她冷冷的眼神,还是闭上了嘴巴。 慕容琉仙气得浑身发抖,凤君华却不理他,厉声对已经有些呆了的慕容琉风道:“没听到我在说什么?” 慕容琉风一个机灵回神,下意识道:“有。” “是吗?” 凤君华嘴角一勾,慕容琉风话音一落面色就有些红,觉得在这么多人面前承认自己被一个柔弱的女人欺负有点没面子。凤君华却又懒洋洋道:“那你就这么被她欺负不反抗?”不等慕容琉风说话,她又自动接过话道:“不过想来也是,你那时年纪太小,人家又是公主的女儿,欺负你也是应该的。” 慕容琉仙脸色一变再变,她已经看到周围那些人目光开始变得奇异起来。从最开始的惊艳暧昧,渐渐就有了些怀疑、鄙夷、轻视… 从小娇宠长大要什么有什么的慕容大小姐,何时在这么多人这么没脸过?当时就气得白了脸。 “你…” 她刚开口,凤君华忽然话音一转。 “不过我的弟弟,怎么能平白无故被人欺负?”她目光森寒如刀锋,周围的人都下意识退开了几步,很多人也多少知道一些,这慕容三小姐脾气暴躁易怒,偏偏对这个弟弟很是护佑。如今见她这模样,显然是要替弟弟不平了。 果然,下一刻就听到凤君华冷冷道:“今天我就让你看看,被人欺负了要怎么还回去。” ‘去’字还没落下,她手中马鞭已经挥了出去,力道狠、准、绝,直直打向慕容琉仙。 慕容琉仙吓得花容失色,惊呼一声就连连后退,丫鬟连忙大声喊:“三小姐发疯了,快,保护大小姐。” 她这么一吼,周围的侍卫立即反应过来,齐齐冲过来就要对凤君华动手。 “住手。” 慕容于文历喝一声。 云墨和沐轻寒同时指尖一点,浑厚罡气将那些侍卫震得后退倒地不起。周围那些南陵的官员全都吓得脸色变了变,凤君华一鞭子已经挥了过去。知道身边这么多人,没人伤得了她,所以她一鞭子挥出去毫无停滞,而且带了内力,这一鞭子下去,慕容琉仙不死也残了。 强烈的真气溢散,慕容琉仙脸上的面纱被震得脱落。她想要反抗,此时却想起自己武功早已被废,如今危险临近,她不由得暗恨在心。一时心急如焚,索性就将身边的丫鬟推出去。自己却连连后退,脚下踩住了什么东西,她啊的一声差点倒地,下意识的伸手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这一抓就抓住了一截横木,她抬头,这才发现自己已经退到了明月轩的马车旁,连忙求救道:“表哥,救我。” 凤君华冷笑一声,刚才被慕容琉仙情急之下推出来的那丫鬟已经被易水云以掌风送到了安全地带,有暗卫飞身出来,被她一鞭子击中,几声惨叫倒地身亡。 周围的所有人脸色再次大变,畏惧的看着凤君华,生怕她一个生气会牵连到自己。 凤君华一鞭子没有打到慕容琉仙,上前一步冷哼道:“今天谁都救不了你。” 她说完又是一鞭挥了过去,慕容琉仙大叫一声倒在了地上,眼看自己的人都死了,她咬了咬唇,绝望的闭上了眼。马鞭带起凌厉的风声就要落下,忽然有清淡的声音响起,如山间泉水,转瞬将空气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化散了去。 “小丫头,别闹了。” 凤君华一怔,手上动作却没停。然而伴随着那人说话声,有轻飘飘的风袭来,她只觉得有强大的阻力破空而来,生生挡住了她的鞭子。 “小心。” 云墨一挥袖,将那透明结界破碎,然后将凤君华拉到自己身边来。沐轻寒上前一步拱手笑道:“小妹失礼,望五皇子莫怪。” 慕容琉仙本以为这次必死无疑,没想到千钧一发之时居然有人救了她。她有些讶异,而后听到沐轻寒的话,下意识看着旁边的轿子。 明月轩没有说话,气息都未曾有丝毫变动,似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掀了车帘走出来,目光淡如远山秋水,似乎在看凤君华,也似乎谁都不放在眼底。周围南陵的官员,包括慕容于文却都不约而同的低了头,神色十分恭敬。 “表哥…”慕容琉仙连忙从地上站起来,绝色的脸蛋上挂满了泪痕,好不可怜。 “多谢表哥救命之恩。”她福了福身,抽泣道:“刚才若非表哥搭救,琉仙只怕早已命丧…” “技不如人,就不要埋怨。”明月轩语气淡淡,听不出半点讽刺或者偏颇,他甚至都没有看慕容琉仙一眼。“你当初怎么对她的,就该有被人报复的自觉。” 慕容琉仙愕然看着他,一张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 “表哥…” 明月轩却根本不理她,上前一步道:“本殿奉父皇之命迎接云太子和沐太子,既然两位都已经到了,便随本殿去驿馆吧。至于慕容家的家事,两位若是有兴趣,不妨日后再插手不迟。如今日头大,这么多人守在这里也不好看,还望两位多多体谅。” 这人也是个高手,一番话说得不咸不淡,偏生又暗含几分警告之意。慕容家家事,云墨和沐轻寒两个别国太子,凑什么热闹?而且还是在南陵境内,行事如此乖张无所顾忌,岂不是打南陵的脸面? 云墨和沐轻寒还没开口,凤君华就慢悠悠的说道:“终于舍得出来了?我还以为你得躲在那轿子里一辈子呢。” 她对慕容琉仙发难,除了想要教训慕容琉仙,也是想要逼出明月轩。 笑话。两国来使,明月轩作为迎接大臣,居然躲在轿子里不露面,明摆着是给云墨和沐轻寒下马威。人家无情,也别怪她无义。 她又瞥了眼哭哭啼啼委屈万分的慕容琉仙,讽刺道:“果然是一家人,人家还没过门呢,这就开始先护起自个儿嫂嫂了。明月殇要是知道你对他那么衷心,想必也会万分欣慰的。” 一个风流浪荡不知廉耻的女人,明月殇只怕巴不得慕容琉仙早死早超生才好吧。 明月轩对她的讽刺充耳不闻,淡淡道:“十多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个性子,得理不饶人。” 凤君华眼神一跳,听明月轩说话的口气,似乎跟她很熟啊。 “青鸾。” 云墨走上来,示意她适可而止,然后对明月轩点了点头。 “五皇子说得对。既然如此,那就劳烦五皇子给我等带路。” 明月轩点点头,也没再坐轿子,而是让人给他牵了马过来。上马的时候,他吩咐了一句。 “来人,送慕容大小姐回宫,奏禀皇祖母,就说慕容大小姐受不得寒暑,请皇祖母传太医看诊。” 慕容琉仙浑身一抖。 明月轩在暗示,不许把这里发生的事告诉太后。 她暗自咬牙,却没有说什么,由两个宫女扶着上了另外一顶似乎早就准备好的轿子。 凤君华眯了眯眼,明月轩好像知道自己会对慕容琉仙动手,早早的就准备了轿子抬慕容琉仙回去。他到底什么意思?好像要利用自己对付慕容琉仙激怒太后将自己赶出南陵,却又好像在帮她脱罪。 这个人,从初遇开始,她就看不透他。 他做的事总是凌厉不足,矛盾有余。既想让她死,又想要保护她。她自来到这个世界开始,还没遇到这样深沉而矛盾之人。 “走吧。” 云墨拉过她的手,向车驾走去。 “绯儿。”慕容于文此时才回过神来,连忙唤了声,面色隐有几分发白。 凤君华脚步顿了顿,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叫凤君华。” 慕容于文脸色又变了变,尤其看到云墨牵着她的手,想起他刚才那一声‘青鸾’,心中骇然更甚。绯儿的小字,除了他和千影,便是沐轻寒都不曾得知。云墨怎么会知道? 绯儿贴身佩戴的那块血玉… 难道是… 他想到了什么可能,眼神沉了几分。 云墨接近绯儿到底有什么目的? “侯爷。” 易水云走过来,轻唤了声。 “三小姐如今失忆,她不记得你。依在下看,你还是暂时不要接她回慕容府了,以免三小姐对您心生芥蒂。” 慕容于文眼神复杂,也知道易水云说得有道理,便转身,边走边叹道:“先生,你不明白。绯儿她,她跟云太子…” “易某懂。”易水云截断他的话,看了看周围,低声在他耳边道:“侯爷,那件事,可是当真?” 慕容于文起初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反应过来以后脸色变了变,隐有几分惊异和隐隐的了然。 “先生也知道?” 易水云眼底闪过了然的叹息,“侯爷之前万般叮嘱,易某便心中怀疑,只是未曾得知真相,不敢告之三小姐。如今得到侯爷确认,易某总算是明白侯爷为何让易某无论如何阻止云太子和三小姐在一起了。” 慕容于文没说话,眼神里隐有哀叹和怅惘之色。 易水云又摇了摇头,“只是可惜了。”他负手边走边道:“侯爷你可能不知道,在下这段时间沿途倒是看得真切。云太子对三小姐,的确情深意重。若非…” “先生。”慕容于文打断他的话,面色凝重而晦暗。 “你既然知晓个中缘由,以后这种话切莫再说。”他顿了顿,眼神又多几分深沉。“而且我怀疑,云墨接近绯儿,目的非同寻常。” 易水云挑了挑眉,而后若有所悟,倒是笑了笑。 “侯爷多虑了。在下这段时间仔细观察过,云太子虽然心机深沉手段狠辣,但绝非卑鄙小人之辈。他对三小姐,没有恶意。” 慕容宇文并没有放下心来,有些事情易水云并不知晓。 “先生。”他低声道:“我素知你也精通岐黄以及封印阵法之术,不知先生可否让绯儿恢复记忆?” 易水云摇摇头,“三小姐身上的封印很复杂,而且印中有印,稍微不慎就会伤及三小姐性命,不可贸然为之。”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侯爷不要担心,据在下所知,云太子已经答应给三小姐解开封印,到时候三小姐就会想起一切。” 慕容于文点点头,怅然道:“但愿绯儿想起了一切后,会远离云墨。” 易水云没再说话。 大队人马缓缓进城,繁华的街道上,两旁百姓在窃窃私语。显然刚才城门口发生的一切早已传到城内,大多百姓知道慕容家三小姐回来了,还当着众人差点杀了自己亲姐姐。原本她名声就不好,隔了十多年,本来人们都差不多快要忘记这个人了,没想到她一回来就闹出这么大风波,当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可见百姓对她有多么深恶痛绝了。 只不过碍于云墨和沐轻寒的关系,人们也只有敢怒不敢言罢了。 凤君华坐在车上,之前因受伤阻塞的经脉已经恢复,也能用内力了,自然也就听见街道百姓对她的指指点点。 “看来我以前的确不招人待见。”她嘴角勾起淡淡讽刺,如今她才知道,之前在东越和金凰的时候,云墨将她保护得太好,几乎没让她听到多少关于她的流言或者谩骂。如今到了南陵,这些人可没什么顾忌。云墨再强势,那也是东越的太子,总不至于在南陵的地盘对南陵的百姓出手吧? 云墨对她温声道:“世人愚昧,听风就是雨,你不用在意。” 他没告诉她,若非明月轩事先下了命令,这些人会说得更难听。在她恢复记忆之前,他不想那些事扰乱了她的心。 至于明月轩。 他眯了眯眸子,眼神有些暗沉。 凤君华靠在车璧上,淡淡问:“小莺和云裔住进了驿馆?” “嗯。”云墨道:“你很快就可以见到她了。” 凤君华眼神有些朦胧而迷离,“兜兜转转,还是来到了南陵。” 云墨笑了笑,“你迟早都是要回来的。”顿了顿,又轻声道:“即便是为了你娘,你也得回来看一看。” 凤君华不置可否。 云墨眼神又暗了暗,“这两天我会用药物给你调养身体,三天后便为你解开封印。” 凤君华点点头,又想起什么,道:“解开我的封印,会对你造成伤害么?” 云墨眼神里有笑光闪过,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无妨。顶多有些伤元气,休养一段时间也就好了。” 谎话要三分真七分假,才能更让人相信。 凤君华不说话,火儿突然从她袖口里跳出来,睁开了有些惺忪的眼睛。难得刚才在城门口闹得那般大的动静,这小东西还能不受影响的呼呼大睡。 “醒了?” 火儿一看俩人这亲昵的姿态,很萌的眨了眨眼睛,心想不愧是狐狸殿下,那么快就把主人搞定了,生生将一个冷美人变成温顺的猫了。 它很识趣的自己跳到小几上去,自己给自己剥了葡萄,津津有味的吃着。想着果然是跟着人类太久了,以前它都不吃甜食的,这些年却吃得不少。 凤君华看着它的样子,嘴角勾起几分笑意。 “我先睡一会儿,到了你叫我。” “好。” 她闭上眼睛,此时正好有清风吹来,窗纱被风撩起一角,露出车内相拥的男女。男子一身黑衣眉目如画,眼神温柔的看着怀中女子,女子红衣似火灼灼芙蕖,垂下的眉眼精致而绝美。两人相拥的姿态温馨唯美,自成美卷。 大街上人人屏息,目光惊艳而痴迷。 窗纱落下,方才那般景象顿时显得朦胧而幻灭,更添旖旎之光景。 人们看的更加痴然,倒是忘记了刚才还在说道那红衣女子的是非。 走在最前头的慕容琉仙,原本听着街上那些人对凤君华的指点说道,心中得意而畅快,如今见那些声音越来越少。她心中奇怪,便撩开车帘,却见大街上人人眼神惊艳痴迷,甚至隐约羡慕。那是曾经在她身上才有的荣光和待遇。 她恨得咬牙切齿,用力的一甩手,面色阴沉似水。 “贱人,你今日竟然胆敢让我受如此屈辱。哼,等着吧,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 旁边街道上,某一座茶楼雅间内,有白衣男子凝眸下望,目光似穿透了那车辆看清里面女子娇颜如花,神情如水。他恍惚而微喜,暗淡而心痛。 绯儿,到这一刻,我们是否真的便成陌路了? 身后有淡淡白色雾气凝聚,“宫主,破天十二卫以及惊影七十二灵已经命丧三位长老手中,但他们也因此受到重创。” 玉无垠眯了眯眼,并没有太大意外。 “看来还是要我亲自去一趟才行。” 身后人很是震惊,甚至原本模糊的人影都更清晰了几分。 “宫主?” 他神情淡淡,“你随我去一趟。” 云墨要给绯儿解开封印,不能让任何人阻挠。 身后人沉默了一会儿,才低低道:“是。” 他再次向下看了眼,眼神里隐藏着刻骨眷念和柔情。淡淡烟雾自脚底而起,他渐渐消失在空气中。 …… 到了分岔路口,慕容于文向后看了一眼,想说什么,终究还是默默的回去了。 凤含莺早就听说凤君华今日要抵达京城,要不是看云裔也算是为了她才受伤的份儿上,她早就跑到城门去迎接了。如今听说凤君华已经进城,她连午饭都没吃,就跑到走廊上等着了。遥遥看着明月轩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跟着一溜的侍卫车队,她眼睛一亮。 “来了。” 云依刚好走出来,凝眸见到明月轩,心中一跳,脸颊微微泛起红晕。 凤含莺回头看见她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就不由得叹息。 “依依,早就告诉你了,明月轩不适合你,你不是他的对手,玩不过他的,收起好你那些心思吧,不然最后吃亏的还是你。” 云依面色变了变,眼神有些黯然,却仍旧固执的咬唇低声道:“夜姐姐,你说的我都知道,可是…” “可是什么?” 云裔板着脸走出来,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她,没好气道:“你什么人喜欢不好,非要喜欢明月轩那个冷血无情的?” 云依有些怕他,气势弱了几分。 “他不是冷血无情。” 云裔眼睛一瞪,“你还帮着他说话?” 凤含莺一看这兄妹俩要掐架,赶紧走上来劝。 “行了,你也别说她了。这事儿说到底还不是怪你。” 云裔又回过头来瞪着她,“你说什么?怪我什么?”他又阴测测道:“你不说我还忘了,当初是谁劫走依依把她带到南陵的?” 凤含莺一噎。 云裔难得见她哑口无言,气势立即就高涨了上去。 “要是她跟在我身边,也不至于落到明月轩手里,不也就没有这档子事儿了吗?说来说去,你也有责任。” 凤含莺不服气,“你别总是把她当做长不大的小孩子。她已经十五岁了,你总不可能永远把她锁在家里以后随便找个门当户对的人把她给嫁出去吧?这样就是对她好了?还有,当初不是你关了我,我能把她劫走吗?再说了,是你自己要带她来南陵的。反正早晚她都得见到明月轩。” 她抱胸睨视着被她一连串的质问堵得说不出话的云裔,慢悠悠又无限感慨道:“感情这事儿,是不分时间和先来后到的。她要喜欢谁也阻止不了,不过早晚而已,你那么气势汹汹干嘛?”她越说越觉得有理,上前一步叉腰道:“再说了,我倒是觉得依依眼光不错。虽然明月轩深沉了点,冷血了点。但好歹也是一绝色美男子,而且武功又高,还是皇子,如今又还没有娶妻,依依喜欢他有什么不好?” “你——” 云裔气得脸色铁青,凤含莺不服输的瞪回去。 “瞪什么瞪,比谁眼睛大?” “你…”云裔被她一番强词夺理堵得哑口无言,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 “臭女人,本公子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 凤含莺哼了声,看向云依,不免又叹息一声。 “依依,虽然那花和尚说话过分了点,但这回你可得真听他的。” 云裔原本还在生气,一听她这话,倒是有些讶异,脸色也好了不少,走过来沉声道:“你给我收起那些心思,等姜太后寿宴过后就回东越。”他顿了顿,声音和缓了些。 “母妃早逝,父王也粗心,我这些年又四处游历,忽略了你的婚事。”他眼神暗了暗,有些意味深长道:“别忘了,你可还有婚约在身。” 云依面色煞白,眼睛里已经含了泪花,却倔强的不肯掉落。 凤含莺有些惊异,她倒是不知道有这事儿。 “哥,我不嫁…” 云依终究忍不住落下泪来。 云裔听了这话原本又要生气,但见她泪眼婆娑一副柔弱可怜的样子,又有些心软。到底是从小疼宠的亲妹妹,又早年丧母,云依小时候很依赖他这个兄长,是以两兄妹自小感情就好,平时云依要什么他都会给她。好在妹妹听话懂事,不会恃宠而骄刁蛮无状。 如今看她这么伤心的样子,云裔也心疼。便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 “依依,哥不想逼你,但你和永昌侯世子的婚约是母妃定下的。若没个正当的理由,你就此悔婚,不止让父王不好做人,也让皇伯伯难做。你懂吗?”他叹息一声,“我和父王都不想让你参合朝堂上那些是是非非,原本以为这样,你日后可以过得安静幸福些。但现在看来,我和父王都错了。” 他眼神黯淡,语气有些疲惫。 “依依,若你真不愿,哥便是想方设法也不会逼你嫁给你不喜欢的人。但你要知道,如果你是因为明月轩才据婚的话,那性质便不同了。我知道把政治和家国因素加在你身上太残忍,但明月轩真的不适合你。” 云依啜泣着,脸都哭花了,显然十分伤心。 凤含莺看得不忍心了,一把推开云裔道:“行了,你跟她说这些做什么?说白了都是你们俩父子的错。早干嘛去了?她是王府的女儿,是郡主,能和政治脱得了关系吗?你早点给她灌输这些事情,说不定她也就成熟点,不会那么容易对一个陌生男人动心了。亏你还知道自己残忍,哼。” 云裔不说话了,神色愧疚而不忍。 “夜姐姐,你别骂哥哥。”云依抽泣着,拉了拉凤含莺的衣袖,“父王和哥哥都是为了我好,我明白。” 不远处,凤君华抱胸斜睨着旁边的明月轩。 “看够了?” 明月轩神色淡漠,“这里是东越使者的居所,慕容三小姐可以选择住在这里,也可以选择和沐太子住在皖松阁。或者三小姐喜欢安静,本宫可为三小姐另辟院落。” 凤君华看他神色沉静云淡风轻的样子,就知道他对云依无意。皇家人,果真是冷血无情。 “不用了,我就住这里。” 明月轩什么话也没多说,转身的时候忽然在她背上若有似无的拂了一下。云墨目光一转,想要阻止,而后想到什么,眼神渐渐沉了下去。 明月轩已经收回了手,悠然离去。 凤君华瞥了他一眼,丝毫没有察觉到刚才刹那间他那个几乎微不可查的动作,又看向身边的云墨。 “那小丫头中毒不浅啊。” 云墨眸色微深,然后拉着她走了过去。 那边凤含莺原本还在安慰云依,一抬头看见凤君华,眼睛一亮立即奔了过来。 “姐,你终于来了。” 她一把抱住凤君华,神色兴奋。 “我都等你好久了。” 云裔也看了过来,撇了撇嘴,对云墨说了一句。 “我还以为你会死在路上了呢。” 云依擦干了眼泪,走过来对云墨福了福身。 “太子哥哥。” 云墨挥了挥手,也不在意云裔的讽刺,“你什么时候那么大意了?一个阵法也能将你伤至如此?沉醉温柔乡太久疏于练功了?” 凤含莺原本还在和凤君华叙话,一听这话,脸色立即沉了沉,而后又笑嘻嘻的转身道:“是啊,前些日子不是还在金凰和那个什么五公主在战场上厮混嘛?不过那公主太笨了,这么容易就被玩丢了命去,真是可怜啊。” 云裔没好气的瞪她一眼,而后似想到什么,目光闪了闪,反唇相讥道:“你还不知道吧,自从你离开后,明月澈那小子为了你茶饭不思,形销骨立,估计过不了多久就得一命呜呼了。” 凤含莺面色微变,云裔见了,语气又冷了几分。 “先人说得果真没错,红颜祸水。” 他说完就拉着云依走了进去,边走还便说道:“依依,以后别跟这女人走得太近了,小心近墨者黑。” 凤含莺对着他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云裔,你——” 凤君华拉过她的手,“怎么几个月不见,你脾气变得这么暴躁了?” “姐…”凤含莺气得跺脚,而后看见她身边的云墨,眼神一闪,立即将她拉到一旁,小声而暧昧道:“姐,这段时间我可是听说了你跟云墨不少事。怎么样?看你们俩现在这样,不会是私定终生了吧?” 凤君华瞪着她,脸色却有些不自然。 “别瞎说。” “哇,姐,你脸红了哎。”凤含莺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眼睛熠熠闪闪,深觉这里面有八卦。刚要问,云墨就走了过来,轻声对凤君华道:“你们姐妹也许久不见了,在这里叙叙话,我现在要进宫,晚上再来找你。” 凤君华点点头。 云墨正准备转身离去,凤含莺冲他招招手。 “嗨,未来姐夫,放心去吧,我会看好我姐的,不会让其他男人给抢走的。” 凤君华嘴角一抽,云墨一顿,嘴角勾起淡淡笑意。 “多谢。”想了想,他又道:“你很有机会和你姐做妯娌。” 凤含莺一怔,云墨却已经抬步离开。 凤君华忍不住嘴角扬起淡淡笑意,凤含莺好不容易从云墨那句话回过神来,嘀咕道:“什么妯娌…”忽然看见凤君华嘴角的笑容,她惊得目瞪口呆,话都不会说了。 “姐…你…”她结结巴巴了半天,忽然伸手去摸她的额头,一脸担忧焦急道:“你没事吧?生病了?发烧了?脑子不清楚了?还是受刺激了?” 凤君华脸色一黑,很不温柔的拍开她的手。 “我很正常。” 凤含莺脸色更是不可思议,“不会吧,姐,你以前从来都不会笑的,可你刚才…” 凤君华一怔,想起在那晚在金凰,花灯会上。人头攒动,烟火肆意,巨大昙花盛开,点亮了夜空,一霎繁华锦绣,云端缭绕。曼珠沙华花灯从他温柔的指尖递过来,烛火摇曳而温柔,照亮他同样温柔深情的眉眼。 她在这样极致的美景和温柔的眼神下,露出十二年来第一次笑容。 “姐,你怎么了?”凤含莺察觉到她心绪变动,不由得轻声问道。 “没什么。”凤君华摇摇头,“进去吧。” 凤含莺皱眉,总觉得她好像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八成跟云墨有关。 算了,她耸耸肩,反正她迟早得知道。正想走进去,忽然想起刚才云墨临走之前说过的话,她面色又有些怪异起来。用力甩开脑海中烦乱的思绪,走了进去。 == 夜深人静,月上中空。 凤君华早早的就睡了,云墨打开门走进来的时候,她已经沉入梦香。他坐在床边,手指温柔的拂过她的眉眼。前段时间她老是做恶梦,他给她配了安神的药,这几天才睡得安稳一些。 今天明月轩离开的时候那浅浅一拂可不简单,那是他用自己的真力驱散了她体内的郁结之气。那是她从前练功不当,又没时间调息以至于走火入魔积压在心口的痼瘤。他一直在用药物和内力给她驱散,还剩下最后一息。只要突破了,解开封印便能更容易些。 明月轩看似只是轻轻一点,实际上已经耗费了大半的内力。 原本这种方法他也想过,但终究觉得太危险,顾虑太多,怕用法不当反倒是伤及她根本,犹豫许久还是决定用药物来疏导,虽然缓慢了些,但总归安全。 明月轩比他干脆决绝,也正好让她在解开封印之时少受点苦。 原本还需要三天,但现在,已经足够。 他手指从她眉眼中划过,眼神无限流连而眷恋,然后低头,在她唇边落下一吻,久久不曾离去。 这一天总归是要来了,罢了,就此给她解开封印,也省得她茫然挣扎,他痛苦矛盾。倒不如,给他们互相一个解脱。 已经下了决心,他便扶着她坐了起来,在她身上连点几下,然后一挥袖,屋里亮了起来。这才发现,这屋子不知何时四处都点了蜡烛,此刻亮如白昼。烛火围成太极图,此时他和她便坐在正中间。她被点了昏睡穴,闭着眼睛,他坐在她身后,双手抵着她的背,源源不断的真气从手心传至她体内,流过四肢百骸,渐渐接近封印。 光芒大盛。 很奇怪的是,驿馆里其他人居然没有被惊动,也就只有沐轻寒和云裔似有所觉,打开窗户看向凤君华的屋子。 而屋内,云墨闭着眼睛,两人周身光芒闪烁,灼灼生辉。凤君华皱着眉头,似乎很痛苦。那些受阻的经脉,被封印的真气接受到来自外来的气流,逐渐融合,接纳,再一起抵抗那顽固的封印。 云墨面色已经开始发白,额头上逐渐冒出冷汗,然而真气还在源源不断的输入。 再这么下去,凤君华的封印解了,他的内力只怕也消耗殆尽了。 夜色中两个人影飞身而出,是沐轻寒和云裔,两人落地,互相对视了一眼,而后就要走进去。沐轻寒拦住云裔,道:“你有伤在身,还是我来吧。” “可是…”云裔似有所顾及。 沐轻寒微微一笑,“无碍。” 他说罢就走了进去,坐在凤君华面前,真气运行于双掌,凤君华双手不受掌控的抬了起来,与他掌心接触,又是新的内力源源不断输入体内。 她只觉得好热,体内似乎燃烧着一把火,快要将她焚烧殆尽。 她终于忍不住那火的煎熬,睁开了眼睛,看见沐轻寒,她下意识的要出声。 “大哥…” “别出声。”沐轻寒闭着眼睛,嘴巴没动,是在用内腑传音给她。“我和云墨在给你解封印,不要分心,否则我们三人斗得死。” 凤君华这才察觉自己身后有人,咬着牙点点头。 沐轻寒又传音道:“气运丹田,把我们的内力化为自己所有,冲百会穴,涌泉穴…” 凤君华咬牙忍受着奇经八脉似要被烧毁的痛楚,按照沐轻寒的指使去做,慢慢将自己体内所有的真气调节到一个地方,感应到另外两股内力在四处游动。她知道,那是云墨和沐轻寒传输给她的真气。她凝神静气,渐渐将自己原本的真气与他们两人的融为一体,然后一起冲向封印的地方。 正在此时,地上的太极八卦图一点点的亮起来,形成光束,直冲云霄。 凤君华觉得体内那股火烧得更旺,周围那光束也似带了火,激发出她体内深藏的火焰,那是她从前修炼的功法。 凤凰诀。 凤凰业火。 凤凰诀要历经三劫。 第一劫,天雷劫。 第二劫,浴火劫。 第三劫,情劫。 没一劫都是生死劫,十分简单。而每渡过一劫,功力便大增。若度不过,便只有死。 十二年前,正是她渡天雷劫之时。 那一晚,夜色深沉,月色皎洁。 八卦天极阵将慕容府包围得水泄不通,天雷滚滚,一道道砸在她身上… 凤君华浑身开始颤抖,被压制的真气源源不断的释放出来,伴随着那些记忆,一点点占据了脑海。 血腥,厮杀,讥笑,尸体… 还有,在暗无天日的房间里,淫邪不堪的一幕。 被关在柜子里,无声沉默痛楚而无奈的眼睛… 她心神俱乱,脸色越来越白,记忆却如洪水般决堤而来,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伴随着体内那股火,几乎要她整个的烧毁。 记忆最后一幕,雪亮的刀剑,刺穿人的身体,带出的血烫得她浑身一颤。 “不——” 凤君华霍然睁开眼,沉重的记忆伴随着遥远彻骨的疼痛让她心肝俱裂,痛不欲生。随着那一声嘶吼,她浑身巨大的真气也随之爆发,将云墨和沐轻寒都震了开去。 云裔一惊,连忙闪了过来,伸手就要去点凤君华的穴道,凤君华却似发了狂一般,一掌打在他身上,而后疯狂的跑了出去。 “青鸾——” 云墨伸手去抓,却猛地喷出一大口血。 ------题外话------ 呼呼,终于解开封印了,明天就写到女主小时候的记忆,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恢复记忆 她冲出去,如一团火,所过之地,周围全都被那灼热而炽烈的火烧得面目全非。上好的乌木门板烧焦了,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裂开了,走廊的栏杆摇摇欲坠,转瞬成灰… 等云墨和云裔等人追出来的时候,驿馆里所有人也被惊动了,人人走出来,抬头看见夜色里一抹红影似灼灼之火,要将这天地也焚烧殆尽。 是的,火。 她此刻全身都被火侵袭,如一个火球一般在房顶上不停的旋转,屋顶上哗啦啦落下一地瓦片。她浑身都是火,衣衫,发丝,鞋…都是火,火光里看见她抱着头,痛苦的嘶吼挣扎,似乎在逃避或者排斥那些遥远而沉痛的记忆。 所有人都是一惊。 “姐。” 凤含莺脸色一变就要冲上去,去被云裔死死的拽住了胳膊。 “别去。” “你放开我。”凤含莺用力的挣扎,“我要去救我姐,云裔,你这个混蛋,你快放开我…” “你救不了她。”云裔脸色也有些白,更多的却是沉重。“她在渡劫。” 凤含莺愣了愣,“渡劫?” “对,凤凰决,浴火劫。”他目光沉沉如夜,却是死死的看着还在火中挣扎的凤君华,眼神里闪过无数种情绪。“现在任何人都帮不了她,只有靠她自己。渡得过,便功法大增。渡不过…” 他眼睫低垂,落在凤含莺刹那惨白的小脸上,眼神里也有微不可查的暗淡。 “她就会被凤凰业火焚烧而死,灰飞烟灭。” 凤含莺睁大眼睛,刹那间后退几步。这个坚强狠历的女子,一瞬间脆弱如找不到回家路途的羔羊。她用那种茫然而痛楚的眼神看着云裔,眼神里流露出莫大的悲切和惊惶,看的云裔心口猛然一痛。 “小莺…” 他伸出手想要拉她,她却霍然转身,只听得凤君华再次爆发出惊天的惨叫。 人影一闪,云墨闪了过去。云裔一把拉住他,厉声道:“你会死的…” 云墨一掌挥开他,迎着那团火而去。火光大盛,照得他脸色惨白如雪。 …… 火焰里,凤君华霍然睁开眼睛。眼前划过雪白的刀剑刺入人体,然后血色渐渐晕开,将这天地也染得一片血红。 然而她在那一刻却十分清楚的看到,那个人,白衣如雪,清洁如莲,手执长剑,遥远而冷漠的看着她,眼中或许还有淡淡讥诮。 他在笑她傻。 笑她痴。 笑她蠢。 …… 她也在笑,她癫狂而苍凉的大笑。 知不知道被最亲近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 知不知道一刹那从天堂掉到地狱的滋味? 知不知道一个七岁的小孩儿被锁在柜子里亲眼目睹另外一个七岁的小孩被同样七岁的孩子让人凌辱的滋味? 知不知道亲眼看见最信任最依赖的人杀死自己母亲的滋味? 知不知道在最绝望之时期盼的那个人,转身却无情的给你一剑的滋味? 知不知道,绝望的滋味? 知不知道,恨的滋味? 那一年,那一夜,她在血火刀剑中亲眼目睹了这世间最为惨烈的背叛和诛心之痛。以至于当那一剑在她眼前没入**的时候,她茫然而呆滞,不知所以。 …… 她在笑,笑得眼角酸涩,笑得撕心裂肺,眼前现出一张脸,一张绝美如莲温柔如水的脸。 当记忆之中出现那么一个人,让你觉得就算全天下都唾弃你,他也不会抛弃你。然而就在那天夜里,她在刻骨铭心的疼痛里终于明白。 当我还没有被全天下唾弃的时候,你已经,先抛弃了我。 …… 她闭眼。 沉重的记忆如泰山般压来,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负荷,仰头,重重倒下。 耳边是凌冽的风声,夹杂着有人低低而惊痛的呼唤。 她听不见,她陷入无边无际的伸手不见五指黑暗里,沉重的黑暗压得她无法喘息。于是她努力挣扎,想要抓到一抹亮光。而后似乎有漩涡席卷而来,她顺着那漩涡奔去,终于挤了出去。 还未睁开眼睛,就感受到周围不再是那般暗无天日的黑夜。她松了口气,忽然听见有人的惊呼声响起。 “天呐,血玉,这孩子携玉而生…厄…” 那人一句话还未说完,忽然发出一声闷哼,然后有刺鼻的味道袭来。 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只觉得不喜欢。 很久很久以后她才知道,那是血腥味。她的出生,害死了一个人。那样残酷,那样罪恶。以至于她在那几年里,都讨厌极了那样刺鼻而浓烈的血腥味。 …… “青鸾。” 温暖的怀抱袭来,耳边响起有人低低的呼喊,微微急切和担忧。 她浑身一僵,霍然睁眼,一刹那眼前繁星缭乱,笑意流泻于那人眼底。然而下一刻,满天星辰忽然散尽,化为无尽的幽深黑暗。 她开始颤抖,下意识去推开那人怀抱,然而他却紧紧抱着她不放,在她耳边低低急急道:“青鸾,你清醒点,不要让魔性控制了你的理智…” 她伸出的手僵在空中,空洞的眼睛里光色开始凝聚。 痛苦、绝望、哀痛、悔恨,以及毁天灭地的癫狂… “青鸾…”云墨抱着她,被她浑身的火焰侵蚀,肌肤透骨的痛,然而他却不管不顾,手上银针要往她身上扎去。她却忽然抓住他的手臂,张嘴就在他肩膀上狠狠一咬。 他闷哼一声,手上银针却准确无误的落了下来。 砰—— 两人倒在地上,巨大的冲力砸得地面裂开七七八八的裂缝,灰尘溅开,染了这一夜的浑浊和混乱。 “云墨。” 云裔低呼一声就要奔过去,云墨一手揽着凤君华的腰,一手按着她的肩膀,没有回头,声音却是前所未有的凌厉。 “别过来。” 云裔顿住,忽然伸手,拦住了想要奔过去的凤含莺,然后不由分说点了她的穴道。凤含莺怒瞪着他,他不理会。 “你过去只会添乱。” 凤含莺深吸一口气,语气平静了些。 “解开我的穴道。” 云裔瞥她一眼,没表情,也没动。 那边,凤君华在烈火里狠狠的一口咬在云墨肩膀上。她咬得那般用力那般狠历,似乎要用这种方式要将曾经最痛苦之时的无能为力和悲愤全都发泄在这个人身上。 云墨惨白着脸,也没推开她。知道这个时候如果不让她发泄出心里积郁多年的那口气,她会崩溃的。但他不是什么事都没做,另外一只手飞快的将银针扎在她身上,以稳住她浑身乱窜的那些真气。快了,曾经因意外导致她练功真气走岔而走火入魔的那股郁气正在他银针扎下的时候一点点消失。 凤君华眉宇间隐隐的青色也在慢慢散去,唇齿间传来刺鼻的血腥味道。 血腥味? 她一瞬间惊醒,全身僵直不动。刹那间脑海涌过无数片段,出生之时倒在地上的尸体,永远也无法闭上的眼睛。五岁那年在她掌下毙命的妇人,身下躺着的血… 雪亮的匕首,刺穿人的心脏… 烈火冲天,烧掉了一切血腥和厮杀,隐瞒和苦衷。 她远远站着,嘴角手上都是血,却固执的等着那大火将最后一丝痕迹烧毁… 那一刻,她第一次领略了愧疚与不得已冲突的疼痛。 …… 画面转换,漆黑的屋子,伸手不见五指的柜子。外面有人在挣扎,有人在淫笑,有人睁着含泪的眼睛,无声而哀求的看着她… “啊——” 她忽然又推开云墨,声音比之刚才更惨烈,写满了沉痛和愤恨以及愧疚的莫大哀伤苍凉。浑身熊熊大火燃烧,烧得她肌肤裂开骨头碎裂,然而却远远不及心头那摧肝裂肺和良知正义灼烧的疼痛。 原本运行的真气慢慢止住了,她不再抵抗,任由那些火燃烧得更旺更烈。她不再挣扎,已然放弃了求生的意志,任由自己被那火烧得飞灰湮灭。 如果她死了,是不是就不必再痛了? 如果她死了,是不是就不必再背负那些永久的愧疚和良知的指责? 如果她死了,是不是时间可以倒流? 如果她死了…那些曾死在她手上的人是不是都会活过来? 如果她死了… 她仰天大笑,笑得凄厉而哀鸣。 不会的,他们不会活过来了。 是她亲手将他们送上黄泉之路,是她一刀刀的捅破了他们的心脏,最后连个全尸都未曾留给他们。只为了毁尸灭迹,只为了掩盖那些所谓的尊荣所谓的不得已的秘密。 心头忽然升起浓烈的仇恨,一股毁灭世界的决绝在脑海里滋生。 源源不断的真气从她身上爆发出来,震得所有人都退避三尺。沐轻寒刚才帮助云墨给她解封印已是元气大伤,如今想要过去救凤君华却是无能为力。云裔将凤含莺推给早已被这一番变故惊得目瞪口呆站着不动的云依,然后一手拽起沐轻寒扔给了他的暗卫。 …… 当封印破开的时候,他还在迅疾的赶路,忽然心口一悸。他捂住胸口,面色发白,然后缓缓抬头,似乎预料到了什么无法挽回的事,以至于他在那一瞬间眼中闪过莫大的悲怆和疼痛,比之她在烈火中自我放逐更痛数万倍。 “绯儿…” 同一时刻,有人一骑当先进了城,神色隐隐焦急担忧。 “绯儿,等我…” 还有一队人马也紧随着那人入城,车内女子见到马背上人影,立即从车中飞了出来,跨上马背,二话不说的追了上去。 也是这个时刻,有人负手望月,忽然见夜空中那弯月一点点扩大,隐有成为圆盆的趋势。他目光一震,袖手一挥,几枚铜钱在空中旋转落地,缓缓安静。 他盯着那几枚铜钱,眼神里波涛汹涌。而后他忽然身影一闪,走了出去。 还有人在黑夜里穿行,神色急切,直奔驿馆而去。 而此刻,驿馆中,凤君华在自我放逐和仇恨之中挣扎。她抱着头,不断的喊着。 “不要…走开…都走…滚开…” 淫邪的笑声伴随着衣衫被撕裂的声音跨越时光流河,破空而来。而一堆碎片里,躺着肌肤如玉的身体,有漆黑脏脏的手一遍遍的抚摸拍打,一遍遍的说着不堪入耳的话。她看见那些人伏在她身上,笑声得意而猖狂…而门边,站着锦衣华服,美如仙童的女子。 她看着被人围住衣衫尽退满脸泪痕却咬唇不语的少女,嘴角露出得意而扭曲的笑。 “不——” 凤君华再次嘶吼一声,她双手抱着头,浑身强大真气爆发,震得想要接近的云墨也不由得吐出血来。 刺鼻的味道再次漂浮在鼻端,无孔不入。她浑身开始颤抖,也是在她失神的一瞬间,云墨再次抱住了她,喘息在她耳边低低道:“你看到了什么?” 凤君华还在颤抖,明明浑身是火,她却觉得冷,冷入骨髓,甚至将那极致的凤凰火焰也盖住。然而接下来迎接下的,却是更深更沉的疼痛。 她在烈火冰雪里疼痛煎熬,眼前又划过那淫辱不堪血腥残忍的一幕。 “不,不要——” 她用力摇头,想要挣脱云墨的怀抱,脸上是无法言喻的痛苦。 她那样的人,那样冷漠冷血即便浑身筋骨断裂都不会皱一分眉头的人,此刻却痛得似乎灵魂都要裂碎一般。所有人都感受到她你一刻身上散发的极致冰冷和疼痛,以及毁天灭地的绝望和仇恨。 “青鸾…”云墨双手已经被业火烧伤,再加上之前内腑受到极大重创,内力近乎消耗殆尽。然而他却用最后的力气死死的抓住她的肩膀,他必须拉回她的理智,不然她会死在业火里。 “你听我说。”他扳过凤君华的肩膀,用一种从未有过的眼神看着她。“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凤君华浑身颤抖着,脸色发白,蠕动着唇瓣似乎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她痛苦摇头,只不停的说。 “不…走开…全都滚…”她仰头,声音撕裂而尖锐,似要冲破这夜空。“走开…别碰她…” 云墨浑身一震,场中所有人都是一震,一瞬间他们目光里闪过同样的光色。 震惊,以及不可思议…还有隐隐了然的同情,以及悲愤的疼痛。 “她是谁?” 震惊只是一瞬间,云墨很快恢复理智,冷静问:“她是谁?” “她是…” 凤君华声音在颤抖,眼前不断晃过那个不堪淫秽的画面,她脸色越来越白,眼神里疼痛悔恨愤怒仇恨也越来越深。 “她是…”她唇瓣颤抖,终是说不出那个名字,痛苦的摇头。“不…不要…不要…”说到最后,她声音已经嘶哑,似带了哭腔,内心里那一团火终于爆发。她仰天狂吼一声,而后似丧失了所有力气般倒在云墨怀里,低低吐出刚才一直咬在唇齿间,无法说出口的名字。 “紫筠…” 云墨浑身一震,而后觉得手背一烫。他低头,看见在烈火中逐渐烧干的水痕。 那是… 他缓缓抬头,看见她脸上划过的泪痕。 云墨目光一缩,忽觉心痛如绞。 那泪痕很轻很浅,在这烈火中,应该早就被烧干。然而没有,她就那样愣愣的靠在他怀里,眼泪不停的从呆滞的眼眶落下,灼烫了他的手,也灼烫了他的心。 十四年,这是她十四年以来第一次流泪。 所有人都震惊了,包括一直不喜欢凤君华的云裔,包括被点了穴道无法行动的凤含莺,完全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一刻泪流满面的凤君华。 她没有哭,也没有呜咽,只是无声的流泪。 然而这样的场景,看在所有人眼里,却更能感受到她心中隐藏的莫大悲伤和疼痛。那疼痛感悲伤如此浓烈,以至于所有人都沉默了,眼神里也流露出无言的哀伤。 紫筠,一听就知道是女子的名字。 一个人在那样疼痛挣扎中那般悲切的唤着这个人的名字,再加上刚才她断断续续说出的那些话,足够让人猜想,这个此刻脆弱的女子,曾经看见了怎样不堪入目的画面? 云墨此时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何滋味,他希望她能将从前那些非人的折磨痛苦发泄出来。然而终于看见她落泪,他却比她更痛。 “青鸾。” 紫筠这两个字或许对于别人来说很陌生,但是他却再熟悉不错。 他的别院里,关着的那个老妇人。每当发疯的时候,就会叫这个名字。 他知道,那是那个妇人的女儿。 知道这个时候不该问,然而如果不让她把心底那些压抑的秘密和来着良知的折磨全都发泄出来,她不但渡劫不成,还未就此损命。 他深吸一口气,又问:“紫筠怎么了?” 凤君华又开始颤抖,挂满泪痕的脸写满了惊恐和逃避以及扭曲的痛。 “不…”她用力摇头,“不要…” 云墨不许她逃避,他抓着她的肩,声音高了几分。 “你看见了什么?” 随着她情绪变动,身上的火也烧得越来越烈,再这么下去,他们两人都会被烧成灰。在极致挣扎中的凤君华忽然清醒了一分,而后用力的去推开云墨。 “你走,别靠近我,走——” 云墨却死死的抱着她,如今他功力丧失不是她的对手,干脆直接将她压在地上,趴在她身上喘息道:“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说出来,不要再折磨自己。青鸾…” 最后两个字,无尽的温柔疼惜,无尽的缠绵情谊,像丝丝藤蔓,一寸寸透骨血肤,入了她的心。 她还是在颤抖,面色依旧惨白,眼神空洞而迷茫,脑海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迎合着他的话,一字一字浸没脑海深处。她张着唇,在疼痛中缓缓说着。 “他们…他们在…” “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在…”凤君华颤抖得更厉害,面色也更痛楚更惊恐。“他们在…在撕她的衣服…” 说出这句话,她又陷入了无边的疼痛与悔恨之中。她无意识的抓住云墨的衣襟,似乎要将积压多年的秘密和痛苦全都说出来。 “他们还在说话…” 云墨深吸一口气,已经从刚才咋然听到那句话的了然和震惊回过神来,继续追问:“他们说了什么?” “他们在说…”凤君华蜷缩着身子,几乎要将自己的唇咬破。她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空洞而恐惧的说着。“他们说,早听说慕容三小姐颜如鬼魅…没想到…没想到身子却这么**…” 云墨霍然睁大眼睛看着她,刚才一直稳定的手在颤抖,素来波澜不惊的脸也一瞬间皴裂,眼神里满是破碎的疼痛。 云裔完全呆住了,沐轻寒怔怔的站在原地,凤含莺身子僵直,云依目瞪口呆。就连沐清慈,都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至于那些便是几经生死存活下来的暗卫,也都不可避免的眼神震了震,一瞬间所有人心中都涌现出浓烈的疼痛愤怒和恨意。 为那个无辜受害的女子疼痛,为那幕后之人的残忍而愤怒仇恨。 云墨闭了闭眼,好不容易稳定了自己的情绪,声音仍旧还有着微不可查的颤抖。 “还有呢?” 凤君华不断的摇头,似乎要甩去那一刻脑海中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和淫荡的笑声。 “我还没上过幼童呢,没想到这慕容三小姐虽然臭名昭著,但这身子,却是十足的宝贝啊…” 云墨再次一颤。 那个女子…还是个孩子? 这算什么? 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在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儿面前,轮流凌辱了另外一个女孩儿? 云裔脸色开始发白,忽然觉得从前对慕容琉绯的认识当真太过片面和肤浅。 一个七岁的孩子,谁那么狠毒? 沐轻寒眼底则满是疼痛和愤恨。 …… 凤君华好似找到了开口的由头,她不再自我挣扎,只是眼神空洞而呆滞,继续说着。 “还有个人在说,什么豪门大小姐,还不是同样躺在男人身下婉转呻吟?” “才七岁的年纪,玩起来都那么**。以后长大了,还指不定多放荡呢…” “可不是嘛?”男人狠狠蹂躏着身下七岁的女孩儿,一字一句污言秽语,“只怕从今以后都离不开男人了…哈哈哈…” …… “别说了。” 云墨终究是再也听不下去,他知道她在那一晚上必定经历了非人的折磨,但是也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亲眼目睹了这样残忍的一幕。 而那些屈辱,原本应该降临在她身上,所以她才愧疚,才会疼痛。 没有人说话,这一刻场中只有在烈火中相拥的男女耳鬓厮磨,喃喃低语。周围的人全都呆呆的站着,云依已经泪流满面,沐清慈在颤抖,绝色的脸蛋上苍白如需。纵然身在皇室从小耳濡目染见过听过不少肮脏事,却也不曾知晓世间竟有如此惨烈之事。 不,不是不知道,只是未曾亲眼见证过。 而此刻,她依旧没有亲眼目睹那般场景,却可以从凤君华空洞的眼神里看出曾经烙印在她幼小心灵记忆深处,是怎样屈辱残忍的一幕? 凤君华果然没再说话了,只是不停的在流泪,身上的火依旧在燃烧。 云墨紧紧的抱住她,知道她心里面还有更加惨痛的记忆。他呼吸微微颤抖,轻轻道:“那个时候,你在哪里?” “我…” 凤君华原本涣散的眸子闪过恍惚,而后光色一点点凝聚,她又开始颤抖,脸上又覆满了痛楚。 “我…我在柜子里…”她声音嘶哑,在记忆与现实中品味着那一刻人生巅峰的挣扎与矛盾,以及面对绝境的无可奈何和莫大悲愤。 “是紫筠…”她牙齿颤抖,“我…我被人下了毒…我练功…然后走火入魔…紫筠…她将我关在柜子里…我…” 她声音低了下去,却始终没有哭出声来。 “我…我对不起她…紫筠…”那一刻良心的谴责伴伴随着十二年时光积压的厚重,沉沉压过来,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了云墨。 一个白影忽然窜了过来,直直的扑入她怀里,颤抖着身子,低低呜咽。 是火儿。之前云墨冲过来的时候,将它丢给了云裔。云裔因方才听凤君华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说出的那些事而震惊,一时不察,竟让他挣脱开来,跳了出去。 他伸手想要去抓,然而火儿已经扑入了火中。 凤君华一僵,而后像想到什么一样,立即将它紧紧抱在怀里,以一个婴儿在母体的姿势将自己蜷缩成在角落里,一只手死死的捂住火儿的嘴,口中不停的喃喃自语。 “别出声,不能出声…不要出去…不然…不然我们都得死…” 云墨原本被她推倒在地,正费力坐起来,闻言又是一怔。 凤君华还在继续说,“疼吗…”她低头,看着眼底闪烁泪花的火儿,眼神慈爱而温柔,就像看着自己孩子的母亲。她一点点抚摸着火儿的头,自言自语的将那一夜不曾出口的愧疚一句一句说了出来。 “别哭…火儿,是不是很疼?对不起…对不起…”她又在颤抖,声音里已经有了哭腔。“对不起,我不该打伤你…对不起…” 云裔一呆,当年火儿是被她打伤的? 凤君华低着头,用自己的脸去蹭火儿的脸,眼泪一滴滴落下,伴随着那年那一夜不曾说出的疼痛,字字句句响彻在每个人耳中。 “我怎么那么傻?我怎么会以为你背叛了我呢?对不起…很疼对不对?对不起,火儿…对不起…” 火儿在她怀里不停的摇头,它眼中含泪,心里却在说。 “不疼,不疼…” 它凑过去,伸出自己的舌头,将她脸上的泪水都舔舐干净。 “主人,别哭,我不疼,真的不疼。” 独属于她们主仆俩的心灵感应,此刻回荡在凤君华脑海里。 她抱着火儿,惨然一笑。 怎么能不痛?那一掌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功力,而且又是在她盛怒之下,如何不痛? “火儿…”她流着泪,喃喃自语。“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回来,也不要给我报仇。去…去找我大哥…”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猝然抬头,于火光中看向沐轻寒。 沐轻寒也刚好看过来,目色怜惜而疼痛。 就像很多年很多年前那个踏进慕容府的五岁少年,对着她露出阳光般的笑容。 她浑身开始剧烈的颤抖,猛的坐起来就要向沐轻寒奔过去,然而此刻浑身力气丧失,脚下又不知道踢到了什么东西,她一个不稳摔倒在地。 “绯儿…” 沐轻寒一惊就要冲过去,凤君华却厉声道:“别过来。” 沐轻寒一顿,抬头就见她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面色越发惨白。 “青鸾。” 云墨从身后抱住她,“不要死,要好好活着。” 好好活着… 凤君华耳边回荡着这几个字,想起那一年,娘倒在血泊中,闭上眼睛那一刻,无声对她说。 “不要死,好好活着。” 现实与记忆重合,她浑身忍不住发颤发抖,又想起刀锋火海改变她命运那一夜,心里巨大的痛楚和折磨伴随着被背叛的绝望掺杂在这浓烈的浴火里,烧得她几乎魂断骨裂。 “痛…” 浑身都在痛,痛得她睁不开眼睛。她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从疼痛中解脱。她在疼痛中回想起曾经记忆里最惨烈最不能面对的一幕… 滚烫的血,无声诉说的眼,倒下的尸体… 一直压抑的最深的悲愤和疼痛终于如洪水决堤,她撕声凄厉的大喊。 “娘…” 一声呼唤,便是久远而深沉的痛,她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 云墨用力的抱着她,在她耳边喘息道:“听我说…”他默默咽下一口血,说:“凤舞九天,你忘记了吗?” 凤舞九天! 凤君华似一瞬间被这几个字击中,而后霍然冲天而起,火光照亮了整个天地。 所有人抬头,见她闭上眼睛,浑身火焰更盛,她面上痛楚之色却慢慢减缓,双手摊开,右脚脚尖弯曲,忽然向后倒仰。即便是在烈火中,却也能分辨得出她柔软的身姿和线条。 月光大盛,奇迹般的慢慢扩散,原本的弯月,彻底的成为了圆月。 天下奇景。 所有人都惊呆了眼睛。 皇宫内,原本在批阅奏折的明皇忽然听到外面的宫女在窃窃私语,刚要发怒,却见一线月光似自海平面升起,要穿透这四面是抢的书房,照亮任性最丑陋的部分。 他浑身一震,起身走了出去,看清天上的圆月,骇然的睁大眼睛,而后厉声道:“传旨,让五皇子进宫。” 有人急急而来,单膝跪在地上。 “启禀皇上,五皇子去了驿馆。” 明皇脸色更加阴沉。 月光越来越盛,照亮深宫大殿里,凤袍加深的华贵妇人,苍老而美丽的面容上,布满了深沉而扭曲的阴狠。旁边有绝美的少女低低哭泣,诉说委屈。少女的身边,有同样衣着靓丽面容精致却眼神狠毒的妇人在说话。 “那贱人越来越嚣张了,母后,您可一定要给仙儿做主。” “放心。”姜太后沉着一张脸,冷冷道:“不过就是一个下贱的女人生的贱女儿,哀家倒是要瞧一瞧,她到底有什么三头六臂。”她一拍扶手,对外厉声喝道:“来人——” 外面却有宫女急急而来,跪在地上,惶惑道:“太后,大事不好了。” …… 月色莹然,照亮夜空,也照见在夜色里行色匆匆的人影和她们脸上急切而担忧的表情。 就在月光大盛之前,慕容府书房里,有着这样的对话。 “你说什么?”易水云震惊的看着慕容于文,“三小姐她…” 慕容于文闭了闭眼,无声的点点头。 易水云表情沉重起来,道:“侯爷,既然如此,那咱们现在必须去驿馆。云太子已经下定决心要给三小姐解开封印,到时候…” 慕容于文点头道:“所以我才连夜打扰先生。” “那咱们事不宜迟,赶紧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易水云说完就转身,却见慕容琉风不知道从哪儿窜过来,有些讶异,目光闪了闪。 “风儿,你怎么在这里?” 慕容琉风看了他一眼,表情没什么异样。 “师父,爹,我总觉得心神不安,我想去看姐姐。” 易水云见他表情担忧,却没有惊异,应该没听到他们刚才的对话,便道:“正好,我和你父亲也要去驿馆,一起吧。” 慕容琉风眼睛一亮,“好。” …… 皇家驿馆中。 凤君华站在屋顶上,头上月华大盛,照在她身上,照见她起舞的身姿,柔软的手臂,和伴随着烈火旋转的舞步。 她在跳舞。 下面所有人都瞪大眼睛,有人震惊有人疑惑有人惊艳更有人不可思议。 凤舞九天,那是慕容琉仙当年的成名之舞。 十二年前,明皇四十寿宴之上,百官各家女儿表演才艺,慕容琉仙一支凤舞九天惊艳四座,之后被称为舞中仙子。 而如今所见,才知道何为真正的舞中之仙。 那女子浑身浸没在烈火中,舒展手臂,每一个起伏跌宕的舞姿都美得张扬而耀眼。月光重重洒下来,她整个人带着火,仿佛都融入了月色,如真正的月中仙子。 这一晚,所有人推窗而望,看见月中那火红似雪的身影在月中舞动身姿,偶一回身,目光淡漠而妖艳,美得让人屏住了呼吸。 都说慕容琉仙拥有月中嫦娥都不可比例的美貌与风姿,然而这一刻,所有人才真正见证了,什么才是芳华绝代,倾国倾城。 皇宫之中,慕容琉仙站在安钺公主和太后边上,看着在月光中起舞的女子,脸色煞白如雪,眼瞳里覆上了浓浓的嫉妒和仇恨,以及隐约的恐惧和怒火。 “杀了她,杀了她——” 她疯狂的嘶吼着,面目扭曲而狰狞,全然没有了人前的高贵绝美。 姜太后缓缓回头看着她,目光如这一夜的夜色,深沉看不见底。 慕容琉仙被她那样的目光看得心中发颤,而后又故作柔弱道:“皇祖母,原本我顾及着姐妹之情,有些事情没有说出来。可是…”她说到这里,咬了咬唇,无限委屈道:“可是您瞧,妹妹她…她太过分了。她盗窃了我的舞,还这样…”剩下的她没有再说下去,眼泪却是哗啦啦流了出来。 美人落泪,双肩抖动,眼睫颤动如蝶翼,红唇如娇艳的玫瑰,欲泣还怨的模样,任谁看了都恨不得抱在怀里好好疼惜。 姜太后目光里划过精锐的光。 安钺公主看了她一眼,然后走过来帮腔道:“母后,您可千万别被慕容琉绯那小贱人给骗了。她以前什么名声您又不是不知道。从小就大字不识,更别说什么琴棋书画了。况且这凤舞九天可是仙儿作的,这是天下人人共知的事情。”她脸色阴霾,眼瞳里闪烁着愤怒和阴狠。 “哦,我想起来了。当年仙儿作这舞的时候,曾有一本舞册,可后来却失窃了。当时我就奇怪,可仙儿说算了,我也就没有追究。哼,没想到,被这小贱人偷了去。如今还敢光明正大的跳给所有人看,真是跟她娘一样下贱。” 姜太后没说什么,目光清淡如水,看了一会儿,就转身道:“夜深了,都回去睡吧。” 慕容琉仙和安钺公主对视一眼,摸不准这精明的太后在想什么,便低头应了声,跟着宫女离开了。 姜太后回到自己寝宫后,便吩咐人出宫,不多时,那宫女带着一个老者从隐蔽的小路躲过众人的视线来到了太后宫中。 …… 月光中,那女子还在跳舞,月色洒在她身上,与业火相融,渐渐浸没了她的身影。火光忽然大盛,月光也似在这一夜要将它所有的光芒都倾洒在这女子身上。 她在两种极端的绝美光芒中开始旋转,越来越快,周围的火光和月光也随着她的旋转化为了丝线,柔白色和火红融合在一起,将她整个的包围,就如同蚕蛹一样,只带破茧而出的蝴蝶。 待那火光和月光将她包围得密不透风,她的身影渐渐消失,似乎已经被那火吞噬。在她消失的瞬间,光芒也达到了极盛,而后刹那间暗淡,一寸寸淹没。 柔白火红的蚕蛹立在屋檐上,承接着月色柔和的光辉。 “姐——” 凤含莺不知何时已经可以动了,她上前一步,凄厉的叫了声,眼泪无声落下。 而就在这时,奇迹出现了。 一缕光慢慢闪现,那是一条缝隙,被柔白月色和火光结成的蚕蛹忽然裂开一条缝隙,光芒便是从那缝隙透出来的。 那光起先很微弱,渐渐的开始强烈起来,而后蚕蛹接连不断从中间裂开缝隙,从一条变成两条,从两条变成四条,从四条变成八条… 光芒越盛,蚕蛹也开始从顶部慢慢散去,如荧光如烛火,一寸寸一点点消失在空中。 而那女子,半蹲着的姿态也慢慢呈现在所有人眼中。 月色为背景,她一身红衣如火而更加鲜亮,三千青丝如绸缎倾泻而下,垂下的眼睫如蝶衣双飞,半敛着的眸子漆黑深邃,又隐着慑人夺魄的光芒。 妖艳,而魔魅。 圆月渐渐隐去,她缓缓回头。 有风吹来。 发丝飞扬。 刹那间,所有人睁大惊艳的双眸,人群在这一刻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她还是那张脸,可眉眼五官似乎展开,眉更柔软更纤细,眼更深邃更明亮也更妖冶,唇色饱满而温润,鼻尖挺直小巧,莹润如玉。 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完美到无懈可击。 如果从前的她是还未展开的花苞,此刻她便是刹那绽放的彼岸花,艳丽而光华蕖蕖。 凤凰诀,需历三次生死劫。每渡一劫,容颜就更胜从前一分。 “凤凰、涅槃。”云裔目光游离,喃喃道:“浴火、重生。” 云墨坐在地上,面色苍白浑身是伤,却欣慰而寂寞的笑了。 他看着那个一瞬间美得令人睁不开眼睛的女子,温柔而喜悦道:“恭喜你,度过地火劫。” “姐姐…” 凤含莺遥遥看着她,眼底含着欣喜的眼泪。 云依也松了口气。 沐轻寒温和的微笑。 火儿从地面窜了上去,扑倒凤君华怀里,亲昵的蹭她的下巴。 “主人,你终于回来了。” 凤君华摸了摸它的头,一瞬间心境百变,刹那间沧海桑田,不过如是。 哐当—— 有人席卷凌厉的风急急而来,人未至声先至。 “绯儿——” 云墨一顿,沐轻寒脸色一变,云裔面色微臣。无数暗卫刹那间涌动,直冲来人。 “住手。” 红影一闪,凤君华已经落在了所有人前面,速度之快,令人惊叹咂舌。 凤含莺简直睁大了眼睛,“原来姐的武功这么高啊。” 云裔却皱了皱眉,似讶异也似了然。 “千里渡?” 他声音很小,凤含莺没听清楚,不由得问道:“你说什么?” 云裔却没再解释,而是看向来人,面色微微有些寒。 凤君华拦住所有暗卫,背对着那人。那人站在月下,身姿隽秀而挺拔,由于站在凤君华身后,被挡住了视线,只隐约看见他的侧面俊美而风姿秀逸,尤其一双眼睛,似月色洒落夕阳霞辉,再荡漾着岸边湖水,圈圈涟漪泛滥成柔软的光。 而这可以令全天下女子都忍不住芳心大乱的温柔目光,此刻只落在背对着他的红衣女子身上。 他看着凤君华,眼神痴迷而怀念,隐着久违的欣喜和不敢置信的惶惑。 “绯儿…” 凤君华抬头,额头上隐约有火莲流动如水,又渐渐淹没。她缓缓转身,绝代妖冶的容颜印入那人眼底,他目光里满是惊艳。 “绯儿。”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凤君华冷冷看着他。 “站住。” 他果然顿住脚步。 “绯儿?” 凤君华眯眼看着他,第一眼觉得这个人面目五官熟悉,熟悉得让她从内心里十分憎恶。 她眼神写满了陌生和潜意识的厌恶,他看见了,心中一痛,哀伤道:“绯儿,你不记得我了?我是明月殇啊…” 凤君华目光一缩,刹那间如波涛汹涌,浪花激打在海面上,激起惊天骇浪的荡漾。 她眼神一寸寸森寒而阴冷,尘封的记忆被一只手拨开,记忆里,有雪亮的刀剑刺破夜空,照亮那少年眉眼温润眼神急切,想要对她解释什么。彼时她怀着满腔怒火,提剑就刺了过去。 血色咋开,淹没了他的衣袖。 有人从角落里跑出来,将她推倒在地,用一种愤恨而仇视的眼神瞪着她。 …… 自那以后,天下就流传着慕容三小姐嫉妒长姐勾引姐夫的谣言。 凤君华闭了闭眼,摒去脑海中破空而来的记忆。 “明月殇。” 她睁开眼,对上明月殇惊喜的眸子。 “绯儿,你想起来了,我…” “是,我想起来了。”凤君华慢慢的走过去,妖冶的目光似掺了冰雪,一寸寸浸没在眼角,凝结了面部表情。 “我怎么能忘记你明月殇?以宽厚仁义闻名天下的南陵皇太子?”她一字一句说得缓慢,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暗含冰冷恨意,如一把把刀剑,狠狠刺穿明月殇的心。 他心中一痛,“绯儿,你听我说,那件事…” 凤君华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她移开目光,仰头望着月光。这个角度看过去,她侧脸的肌肤如玉似雪,流动着水光涟漪,让人忍不住想要探索其中的滑腻与温柔。 “流年泻落了时光,明月倾尽了繁华。”她呵的一声轻笑,手指温柔的抚摸着火儿的头,嘴角扬起浓浓嘲讽。 “说得真是好啊。” 明月殇面色微白,眼神里溢满疼痛和悔恨。 “绯儿——” 凤君华猝然回头,眼神冷如冰雪。 “慕容琉绯已经在十二年前就死了,现在活着的是我凤君华。” 最后三个字,她说得掷地有声,甚至用了内力,带起一阵风,震得她发丝飘飞,容颜隐在月色下,美艳而妖魅,眼神泠泠而冰寒。 “她死了。”她一个字一个字说着,“被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明氏皇族逼死的。” 她摊开手,手心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剑,不由分说就朝明月殇刺了过去。她这一举动来得突然,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明月殇回过神来后就急急后退,“绯儿,你听我说。” “没什么可说的。”凤君华手中招式凌厉,隐约带着火光,如火龙般刺向明月殇,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一般。心里的积压多时的恨再见到明月殇那一刻如决堤的洪水,顷刻爆发。她目光里暗恨渐起,冷冷道:“你躲什么?十四年前你不是不躲吗?你不是愿意死在我手上吗?” 她一剑刺过去,另一只手将火儿收拢在袖中,掌心运气红光,朝着他胸口劈过去。 明月殇被她那番话晃了晃心神,招式一顿,然后感受到凌厉掌风袭来,下意识躲过,左手抓住了她的剑刃,回头看着她。触及她满目的冰冷和厌恶,心尖又是一痛。 “绯儿,你还在恨我?” 凤君华一把抽出自己的剑,瞬间划破了他的掌心,鲜血汩汩而下。她冷冷看着他,“你们明家人,不配让我恨。” 明月殇脸色又白了白,想解释什么,最终只是苦涩的说出一句。 “你要怎样才肯原谅我?” “想让我原谅你。”凤君华抬头,目光里杀意一闪而过,伴随着冷冷的剑锋刺过去,她声音也冰寒似雪。 “那你就去死吧。” 明月殇浑身一震,手指下意识运用内力挡住了她的剑锋,在光圈里看着她,目光哀伤而绵长。 “是不是只要我死了,你就可以原谅我?” 凤君华想也没想道:“是。” 明月殇再次一颤,而后对着她露出温柔笑意。 “既然是你所愿,那么。”他手指慢慢落下,“我成全你。” 凤君华毫不犹豫,在所有人震惊不可思议的目光下刺了过去。 “不要。” 一声惊叫划破夜空,而后凌厉的风声一闪,直逼凤君华。 “小心。” 沐轻寒轻呼一声,隐在暗处的暗卫全数涌动。凤君华猝然回头,长剑在空中狠狠一划,强大的真气划伤了明月殇的胳膊,震得他后退一步。 铿—— 暗器掉落,碎裂成片。 有人影快速一闪,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明月殇。 是凰静芙。 “阿殇,你没事吧?” 明月殇摇摇头,抬头看向凤君华。 凤君华目光落在地面上,被她一剑劈碎的玉佩。月色洒下来,隐约可见那玉佩曾银白色,上面图案雕刻精致而精美,其中一块碎玉上有字的痕迹,虽然只是冰山一角,但她却早已猜出拥有这块玉佩的主人是谁。 她目光一颤,缓缓抬头。 门扉处,倚着长身玉立眉目清华的男子,月色洒下来,照亮他容颜凄绝而艳丽,倾国绝色,不外如是。 明月轩! 云依目光一缩,脸颊开始泛起红晕。 云墨原本一直坐在地上,此时抬起头来,他没有看明月轩,而是看着凤君华。她依旧保持持剑的姿势对着门口,然而在明月轩出现的那一刻,他清晰的看见她眼神隐约的波动,甚至软化了原本覆满的冰雪。 “是你?” 她声音平静,然而却似乎含着若有似无的复杂。 “嗯,是我。”明月轩负手而立,眼神平淡又隐着看不见的惊涛骇浪,眼底深处隐约迷离而惊艳,又叹息而惆怅。 凤君华淡漠的看着他,“你是来救他的?” “不。” 明月轩摇头,眼神隐约叹息。 “这一天还是来了。”他目光落在地面上已经被劈成五六块的碎玉上,眼神凝定如深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凤君华总觉得,有那么一刻,明月轩身上散发出无限的落寞和悲痛。那是一种,了然而不可得,和已知的自嘲悲怆。 “这块玉佩…”他眼神有些恍惚,“第一次,是你从我身上盗走的。” 云墨抬头看凤君华,沐轻寒惊异而了然,云裔皱眉,眼神有些不善,看着凤君华的眼神大有指责的味道。凤含莺挑眉,云依则是面色惨白,眼神里有了然后破碎的疼痛。明月殇也怔了怔,凰静芙皱眉,不语。 沐清慈一直没有说话。 凤君华抿唇,目光里浮现十四年前的那一天。她重伤未治加上淋了一夜的雨以至于发烧晕迷七天七夜,醒来后听说大哥走了。她二话不说,掀开被子就追了出去。身后丫鬟在喊,她不理会,牵了马就跑了出去。那时候她不会骑马,刚跑出街就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大街上人人对她指指点点,骂她扫把星,让她去死。 她心中愤怒,却知道不能再惹祸,不然娘会生气的。 于是她咬牙又爬了起来,一路上不知道被摔倒多少次,终于追出了城。然而晚了,大哥已经走了,马蹄溅起了浓浓烟尘,似在嘲笑她的迟到。 她重伤未愈加上身体虚弱,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才追到这么远,心中坚持的信念倒塌,她再也支撑不住的从马背上坠落了下去。 可她不能放弃,不能。 于是她咬着牙,一步一步的向前爬,她要追上大哥。 午日的阳光很毒辣,她热得出了一身汗,手指脚背被石子磨破,斑斑血迹印染,再被太阳一烤,就如滚烫的烙铁落在皮肤上,痛得她面色惨白。 然而希望就在前方,她不可以放弃,快了,就快追上了。 体力终究耗尽,她快要绝望了。 这时候,天边飞来一个人,他踏云而来,似降落凡尘的谪仙。 她眼神迷蒙的看着他,他落在她面前,似乎有些惊异的看着她。 她看不清他的长相,却紧紧的拽住了他的衣摆,用全身的力气说道:“帮我,求你…” 那是她五年生命中,唯一一次对一个陌生人说‘求’这个字。 他低头看着她,看着那女子一身红衣似火,手上鲜血淋漓,染透了他的衣摆,原本爱洁成癖的他却不觉得脏。他看着那女孩儿的眼睛,她半边脸上有红斑,头发披散下来,苍白得似一张纸。那个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甚至看起来像是游魂野鬼。 然而那双眼睛,凄绝而哀怨,又隐着无数悲愤和无助,祈求的望着他。 他望着她的眼,心中狠狠一震。在意识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蹲下身,将她抱了起来。 “你要我帮你什么?” 她死死的拽着他的衣襟,“大哥…告诉他…”体力在消散,她眼皮渐渐垂下,却固执的将那句话说了出来。 “我错了…” 他狠狠一震,只因那一声低低的哀鸣,深深的沉痛和悔恨。 “好。” 他听见自己这样说。 她动了动唇,“谢…” 最后一丝力气散尽,她闭上了眼睛,手指落在他腰间上,摸到一块光滑的物事,指腹间有些凹凸不平,是花纹,也似乎是一个字。她辨不清那个字是什么,只知道这个人是她的恩人,她要记住。她答应过娘,从今以后,她要恩怨分明,不可以再无理取闹。这个人对她有恩,她要记住他。 五年的生命里,她终于在尝到了因自己刁蛮嚣张不分对错黑白的苦果后,了悟公理正义。而他,便成为她懂得是非恩怨后第一个要记住的人。 于是她悄悄的,将那块玉佩拽了下来。 …… 凤君华深吸一口气,又听见明月轩从记忆深处走出来的声音。 “第二次。”明月轩似乎笑了一下,幽幽道:“是我赠予你的,可是你又还给了我。” “如今…”他目光从她脸上落到碎玉上,又重新看着她,语气有一种了悟后的叹然以及微不可查的涩然。 “看来这玉佩与你无缘,碎了也好。” 云依脚步一个踉跄,后退两步。月色下,她面色比方才更白。 凤君华眼神也震了震,忽然掌心一股吸力,将那碎玉吸入自己手心。 “我可以将它复合。” “不必。”明月轩神情已经恢复了淡然,眉宇间有一种孤高而冷清的美。 “你可还记得我赠你这块玉佩的时候,曾说过,它可以保你一命?” 凤君华眯了眯眼,了然而冷漠道:“这么说,你今晚,是来杀我的?” 明月轩沉默,眼神深黑如夜,遥遥而孤单的看着她。似留恋,又似永久的告别。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是有人偷走了你的心,却又在下一刻毫不犹豫的劈剑让你心碎,将撕心裂肺的痛永远留给你。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什么?是你突然发现你心底住进一个人,却又在同一时刻发现那个人注定与你天涯陌路,永不会有任何交集。 他闭了闭眼,然后轻声道:“所有人都用十二年的时间来记住你,只有我,用十二年的时间来忘记你。” 凤君华心神震动,明月殇猝然睁大眼睛,就连云裔和沐轻寒都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沐轻寒倒还好一些,毕竟那件事… 云墨则是勾了勾唇,嘴边露出了然而苦涩的笑。 云依颤抖着唇,险些落下泪来。 明月轩没理会其他人的表情,他只看着凤君华。想起十二年前那一夜,他夜观天象,看出有人在慕容府布了天极八卦阵,屏蔽了外界任何人进入。当时他没有破阵的能力,便上山求助师兄,然而刚好师兄与人大战受了重创。他又给师兄疗伤,送师兄入密室闭关。等他赶回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她娘死了,她失踪了,满院的尸体和鲜血。 云墨和玉无垠在大战,他趁机将那女子怀中紧紧护着的婴儿救走。 那一夜,他回去后看着她的画像,坐了一晚上,然后秘密将慕容琉风送回来。不成想,那孩子智慧早开,竟然认出了他。 后来,他将那幅画封锁,未曾再打开。 不属于他,那便忘记吧。所以在母后给他送来侍妾后,他接受了,然而心中却总是跨不过那道坎儿。 或者,他心里隐约还在等候,还有所期待。 可是不可以,这世上他可以将爱上任何女人,唯独不能是她慕容琉绯。 他以为他可以。 然而他还是太高估了自己。 直到三个月前,他推算出她回来了。 他无法言诉那一刻心中是何滋味,欣喜,欣慰,又隐约落寞,那是明知不可得的悲痛。 要怎么忘记她呢? 她跟云墨在一起,他知道,知道云墨对她藏了什么心思。于是他就想,如果她嫁人了,或者就再也不会成为他的魔障了。然而她却还是要回来。 那一晚,他将府中侍妾赶了出去。 忘不掉,即便有这些女人又如何?还是忘不掉。 她们完完整整的来,便干干净净的走。 他做事,永远不会拖泥带水。 于是他进宫,他对父皇说,如果她回来,他必会亲手杀了她。 那一刻他是下了决心的,然而再次见到她,忽然又下不了手。便想着,再给她最后一次机会吧。于是他将自己的玉佩赠予她,看在这玉佩的份儿上,他以后也会放她一条生路。 他刻意的去忽略,赠那块玉,其实只是为了给他心底永远填不满的空洞一个精神安慰而已。 然而她毫不犹豫的将那块玉佩还给了他。 呵呵… 她还是那样。 无论怎样变,她性子永远决绝而干脆。 就像十二年前,她将那玉佩还给他之时,目光永远淡定而冷漠。 他闭了闭眼,长长叹息一声,语气静而深,似在诉说一个悠长的故事,也似在表述深刻情谊。 “我下山的时候,师兄曾告诉我,我命中有一劫,乃是一个女子。要渡此劫,唯有两个办法。杀了她,或者娶她。十四年前我遇到你,我便知道你就是那个人。我第一个念头就是杀你,然而你却抓着我的衣袖,让我帮你,我忽然便下不了手,后来你偷走了我的玉佩…皇族子弟,一生下来就会被赐予一块代表自己身份的玉佩,也是日后交予结发之妻的定情信物。那时我便想,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天意让我娶你。不过现在看来,你大抵是不愿意嫁给我的。所以…” 长长一段话后,他目光淡淡落在她脸上,没有任何起伏,或者隐有苦涩和笑意。 “今天,我是来杀你的。” 那个‘杀’字一出口,他便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动手了。 “五弟,住手。” 明月殇惊呼一声闪身过去,凰静芙连忙也飞了过去。沐轻寒上前一步,却控制不住吐出一口血来。云裔原本也要动,看见明月殇飞了过去,便又停了下来。凤含莺瞪了他一眼,却也知道自己现在帮不了忙,只有干等着。谁也没有注意到,从明月轩开口说那一大段话开始,云依便已经瘫软在了地上,面色惨白,毫无血色。 凤君华刹那间后退,她没有还手,看着明月轩的目光隐约复杂。 从始至终,最安静的人是云墨。他静静的坐着,八风不动,眼神似落在凤君华身上,又似什么都入不了他的眼。就那样遥远而孤寂的眺望着。 明月殇之前受了伤,无法阻止明月轩,凰静芙也要顾及他,很快两人就落了下风,明月轩趁此闪身到了凤君华面前,一掌就劈了过去。 云裔身影一闪,可有人比他更快。 “堂堂七尺男儿,欺负一个女子,你也好意思?” 半空中只听得一声冷哼,然后掌风破空而来,直直对上明月轩。 云裔一顿,凤君华忽然喝了一声。 “颜诺。” 交缠的两道身影分开,颜诺一闪身来到凤君华身边,笑嘻嘻道:“君儿…”他声音忽然顿住,眼神里慢慢的惊艳。 “君儿,你…你怎么变得…”他口吃了半天才说道,“变得比以前更美了。” 凤君华没理会他,而是看向明月轩。 “你走吧。”她瞥了眼明月殇,冷冷转身。“带着他一起走,从今以后,我不欠你什么。”她握了握拳,努力克制心里那股恨意。 “但你要记住,你们明家欠我的,总有一天,我会一点一点收回来。” 月色下她眼神沉如黑夜,一字一字冰冷骇然。 “我,凤君华,与你们明氏皇族,不死、不休。” 明月殇浑身一僵,霍然抬头看着她。 “绯儿?” 明月轩却似早已明了,神色依旧平静如水。 凤君华侧身看着明月轩,目光如雪。 “你记住,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今生今世,必倾其全力,倾覆你明氏皇族。若违此誓,天地不容!” 她手指一个用力,手中长剑铿然断裂,像是印证她的誓言一般。 她转身,走向云墨。 “也好。” 身后,明月轩忽然开口。 “小丫头,下次见面,记得叫我一声师叔祖。” ------题外话------ 这一章够肥吧?呼呼呼,放心,记忆还没完,明天继续,女主和男主的记忆,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如此真相(高潮) 月色单薄,打在她一瞬间停顿的身影上。 所有人都惊愕的睁大了眼睛,倒在地上的云依猝然抬头看着明月轩,眼底隐隐竟然有着希冀。 云墨缓缓抬头,眸光里升起几分好似猜测已久的真相得到了确认后的了然和了悟。 明月殇怔住了,眼神沉沉浮浮,却抿唇没有再说话,显然也是知道了什么,如今得到印证而已。 凤君华看着云墨,对上他的眼睛,从他眼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她有些恍惚起来,记忆之中,每次她看向他,总能在他眼神深处看见她的倒影。而彼时,他于她不过匆匆过客,她看见了,却视而不见。 心口起了钝钝的疼痛,为他的痴狂,为她的冷漠。 好似在一瞬间,她突然了悟了他对她那种即便是沧海桑田海枯石烂也无法变更的执着。从头到尾,都是她在自以为是的臆测和曲解他的付出和情感。 她望着他,这一生从未用如此认真而深切的看着他。然而下一刻,脑海中又涌现另一个画面。她站在阴影里,面容冷酷眼神决绝。 “杀——” 她闭眼。 十二年前… 那个夜晚,摧毁了她,也摧毁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而那个侩子手,便是她自己。 她转身,目光没有看明月轩,却在对他说话。 “什么意思?” 明月轩好像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只淡淡道:“如果你娘还活着,她应该叫我一声师叔。”他似乎轻笑了声,自嘲加感叹,以及久远的落寞和孤单。 “你说,你是不是该叫我一声师叔祖?” 凤君华浑身一震。 娘… 她努力压抑住心头汹涌澎湃的情绪,目光终于落在明月轩身上。 “十四年前,那天…我娘也在?” 她怎么可以忽略,那时她伤得如此重,娘不可能放任她独自追出去。 明月轩只是嗯了声。 凤君华闭了闭眼,掩盖住眼底的波涛浪滚。 “你一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知道。” 明月轩侧着身子,那年他艺满下山,见到午日下,浑身伤痕累累的女子努力的向前爬。他知道,她是慕容琉绯,慕容家三小姐。那个世人口中的恶女! 他目光垂下,又落在她紧握的手上。 那块玉佩。 忽然有些想笑。 为何不笑呢? 笑这世间浮华,笑这苍穹万丈,笑这人生百态,笑这人间爱恨情仇。 他眼神里流光芙蕖慢慢流散,像原本开在幽谷的兰花,忽然不甘寂寞,散发出它独特的清香,刹那间,人间繁华,尽现。而她,就踏着一地繁华而来,跳跃进他的眼。 彼时他安静的坐着,却暗自打量着她,她看起来很乖巧,但是目光总是在不停的游离,像是在找什么人。 他知道,她在找他。 没有理由的,他肯定,她就是在找他。 终于,她目光落在他身上,先是诧异,而后疑惑,慢慢的燃起了亮光,又带着几分不确定。 …… 他不喜欢太过喧嚣的场面,于是早早的离开筵席,知道她偷偷的跟了出来。他躲在暗处,看着她慌张的四处打量,喃喃嘀咕着。 “奇怪,明明看见往这个方向来了,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她有些挫败的转身,眼前一暗,有人立在她面前。她惊了惊,然后下意识后退,抬头恶狠狠瞪着来人。 “你走路都没有声音的,知不知道人吓人是会…”摇曳的宫灯照下来,她看清了他的面容,立时瞠目,半晌才道:“是你?” 三分惊讶五分欣喜又带两分恼怒。 “你故意的是不是?”她板着脸,气呼呼的瞪着他。“你早知我在找你,你故意躲着不见我是不是?” 他看着她表情丰富急速变幻的脸,觉得有些好笑。这样会怒会嗔会恼被人发现又故作高傲理所当然的小女孩儿,和那天从马背上摔下来努力爬行的狼狈而坚毅的女孩儿简直大相径庭。 到底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她? 世人眼中又丑又恶的草包,是藏拙还是刻意为之? 那么这伪装的背后,又隐藏着什么秘密? 他眸色逐渐转深,低头俯视着她。 “你找我做什么?” 他很奇怪自己的语气竟然几乎称得上温和,这对于他这个向来对谁都淡漠冷清的性子来说,简直就是个奇迹。 然而她却不知,“当然是有事才找你喽,不然你以为我吃饱了没事干啊?”她口气十分不好,“明家的人——”她恶狠狠的口气忽然一顿,又想起了什么,眼神从厌恶转为淡然。有些不确定的看着他,“你叫明月轩?” 她一只手紧握,手心里有一块银白色的玉佩,背面刻着一个轩字。 “嗯。” 他点头。 她咬了咬唇,眼底闪烁着不甘心,慢吞吞的走上来,他下意识后退,她却轻喝一声。 “别动。” 他被她喝得一怔,竟然真的不动了。 她靠近他,努力在他身上嗅了嗅,而后像是确认了什么一般,神色暗淡的同时又松了口气。 “果然是你。” 那天她虽然昏迷了,但她记得那个人身上的味道。 她答应过娘的,不能再是非不分。有仇要报,有恩,也要还。 他是她的恩人,所以她要报恩。 可是,为什么是他?为什么偏偏是明氏皇族之人?为什么偏偏是她的仇人? 心里纵然不甘,她还是不得不压抑着愤怒,将手心里一直紧握着的玉佩递给他。 “还给你。” 宫灯照射下来,他看清那块玉佩,一瞬间有些恍惚,忽然就想起了那块玉佩所代表的意义。当年,她从他腰间扯下那块玉佩的时候,其实他是知道的。他第一反应是阻止她,然而她已经昏迷了,手指却紧紧的捏着那块玉。他看着她沉睡中依旧坚执的眉眼,心中闪过难言的滋味。 那一刻师兄说过的话回荡在耳边,他怅然一叹,哭笑连连。 “一下山就遇到你,到底是我的幸运,还是万劫不复的开始?” 他该杀了她的,杀了她所有人就都不用再痛苦,然而他很悲哀的发现自己下不了手。而那块玉,他也没有再索要回来。 那两年里,他刻意的去忽略那一切。 直到两年以后,她再次对他摊开手心,将那块玉还给他。 他低头看着那玉佩的图案,忽然觉得心口淡淡的疼痛夹杂着微微愤怒和不甘。好不容易压制住内心翻涌的情绪,她却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拉过他的手就把玉佩塞进他的手心。 “我不想欠任何人,尤其是你们姓明的。”她仰着头,满脸倔强。“你不用担心我赖账,你放心,欠你的恩情,我会还。” 还? 你拿什么还? 心中这样想着,脸上却扬起淡淡笑意,装作莫不在意的将那玉佩又扔给了她。 “送出去的东西,岂能再收回?你当天下所有人都与你这般小气不成?” 他的毒舌和讽刺换来她的瞪眼,她捏着玉佩,却没有恼怒,而是耐着性子道:“那天我昏迷了,也没见到你长什么样子,只有拿了你的玉佩以便日后确认。”顿了顿,她又继续道:“现在我已经确定那天帮我的是你,这玉佩也该物归原主了。” 她郑重的看着他,“放心,我是不喜欢你们皇室中人。但你对我有恩,我不会迁怒于你的。”末了她又十分骄傲的仰头,道:“我娘说过,不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冤枉好人。你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对我伸出援手,所以你是好人,就凭这一点,我不会将你和明家其他人相提并论混为一谈的。” 他听着她的振振有词,忽然觉得这孩子真是可爱。 “小丫头。”他忍不住道:“一个人是好是坏,可不是用眼睛看的。” 她沉默,似乎被那句话触动,面色黯然而苍白。却不愿让他看见她心中所想,所以她立即转身,将那玉佩重新递还给他。 “总之,我会报答你的,这玉佩还给你。” 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却不知,他早已看见她眼底深沉的痛和悔悟。他笑笑,这小女孩儿身上有不同寻常的故事。 “收着吧,或许它以后会救你一命。” 他已经看见了,她命格崎岖坎坷,多血腥,数次历生死劫。将来与他,只怕也会到不得不兵戎相见的地步。 这块玉佩,算是信物吧。 如果可能,他希望届时这玉佩能救她一命。 她却不是好心,更有些不耐烦。 “我的命何须你明家的东西来救?”她神情冷漠,转身就拉过他的手,将玉佩重新塞回他掌心。 “丫头…” 她忽然低头,狠狠咬在他的手腕上。他未料到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怔了怔,闷哼一声,下意识握紧手指。 手心冰凉,手指摩挲过的地方也冰凉如雪。 是那块玉。 她却趁此机会后退,一把擦干净嘴角的血,眼中闪过阴谋得逞后的狡黠。 “总算还给你了。” 生怕他再把那玉佩给她,她连忙转身就跑。那样子,活像背后有洪水猛兽在追。 他望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又看了看手心躺着的玉佩,忽然一阵失笑。 笑意透过时光流河沉沉飘来,混合着他此刻不知道是何滋味的笑,渐渐融入苍凉而孤单的夜里。 夜色浓郁,而他沉浸在这夜色里,身影萧条寂寥。 他埋没在一抔寂寥苍凉中,看向立在月下的红衣女子。她恍惚的看着他,似乎也想起了那些久远的回忆,眼中凝聚着复杂的光,渐渐又转为冷淡。 “你告诉我这些,是想说明什么?”她神情泠泠如月色,眸光妖冶而清寒,一寸寸是要将人摧肝裂骨。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她冷笑着移开目光,神色又恢复了淡漠。“明月轩,是,我是欠你恩情。但你们明家欠我的,远不止如此。” 她眸光骤然森寒,“你走,带他离开,看在你从前帮我过的份儿上,我饶他一命。但你记住,我和你们明氏皇族,永不共存。” 明月殇浑身一震,周围所有人都被她铁血冷酷的誓言所震,怔怔的看着她清寒阴冷的容颜。 明月轩似眯了眯眼,终究只是叹息一声。 “何苦如此?冤冤相报何时了?” “何苦?”凤君华冷冷看着他,眼神里是彻骨的仇恨和阴寒。“这话你应该去问你的父皇和你的皇祖母,以及你那个水性杨花人人可骑的姑姑和表妹。” 慕容家的耻辱,从来都不是她,而是那两个始作俑者的女人。 她一步步走进,目光带着压迫的看着明月轩。 “从我出生开始就活在那两个女人的阴影下,你们都说我残忍,都说我无情,都说我冷血,都说我无理取闹无恶不作。呵~”她短促的轻笑一声,眼神里满是浓浓的讽刺和恨意。 “残忍?你们懂得什么叫做残忍?你们懂得什么叫做狠毒?你们又懂得…什么叫做刻骨铭心的痛?”她握紧双拳,忽然转头看向明月殇,眼神愤怒而充血。 “我勾引你?” 这几个字,她说得咬牙切齿,嘴角隐隐勾起讥诮和愤怒。下一刻,身影一闪,强大的真气从她身上爆发,震得措手不及的凰静芙连连后退。 “慕容琉绯,你干什么?” “你给我闭嘴!” 凤君华一把扯住明月殇的衣襟,怒吼一声,竟然震得凰静芙怔在了原地,错愕而微微茫然的看着她。 明月殇没有动,眼神仍旧凄怨痛悔的看着凤君华。 “绯儿…” “住嘴。”那两个字就像一把火,点燃了凤君华心中深埋的仇恨。“绯儿这两个字从你口中吐出来,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明月殇面色苍白。 凰静芙脸色微沉,“慕容琉绯,你…” 凤君华声音忽然轻了下去,眼神妖魅而讥嘲。 “凰静芙,这个男人,你恨爱他是吗?” 凰静芙不说话,脸上没有羞涩也没有这等私密之事被她在众人面前拆穿得囧然,只是漠然而冷淡的看着她。 “十二年前,我曾问过你,你为何偏偏就喜欢上他呢?你可还记得你当时是怎么回答我的?” 凤君华抓着明月殇的衣襟没有松开,眼神冷冷淡淡又含着浓浓讥嘲的看着凰静芙。 十二年前… 她怎么能忘? 凰静芙面色微微恍惚,回到了十二年前那个春天。 淡淡胭脂色,宫墙杨柳装。 那红衣的小女孩儿毫不淑女的坐在地上,懒洋洋的靠着一棵树,淡淡睨视着她。 “我说,凰静芙,唔,你是叫这个名字吧?” 她也不为她直呼自己性命而生气,反倒是一脸笑意。 “嗯,没错,你记性很好。” 她哼了声,不屑的瞥过眼。 “别给我打官腔,你们这些皇族之人都是一样,虚伪做作,冠冕堂皇。” 身后的侍卫听得怒目而视,她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然后竟然也一撩衣摆,潇洒而坦荡的坐在那红衣女孩儿的身边。换来那女孩儿一阵惊讶,眼底深处冷漠嫌弃之色渐渐散了几分,口气却仍旧是一如既往的讥嘲冷讽。 “你们所谓的皇族之人不是都倡导什么高贵礼节,文质彬彬吗?怎么我看你这个皇太女,却与之背道而驰呢?难道这就是你们金凰的榜样?” 对于不喜欢和可能有目的接近之人,她向来毒舌。 凰静芙也不恼,就这样坐在她身边,道:“你很有性格,我欣赏你。” 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反应过来后就嗤笑,眼神里浓浓的讽刺。 “你脑子没问题吧?欣赏我?”她不屑的冷哼,“天下人都知道南陵慕容府三小姐是个要貌没貌要才没才的草包,你欣赏我?凭什么?” 她说到最后,语气有些咄咄逼人起来,甚至含着深刻的恼和不甘的愤怒。 那年凰静芙九岁,一个九岁的孩子,在寻常百姓家,还是一个在父母膝下欢闹天真的小女孩儿。然而这位出生在冷宫,短短几年以幼稚年龄就荣登皇太女之位并且在一群虎狼环饲的皇女之中仍旧稳固其地位,早已懂得了这人世权欲挣扎,浮沉苍凉。 所以她在那一刻,很清晰的看到身边那小女孩儿虽然口中说着贬低自己的话,然而眼底深处却有深深的寂寥和悲切。 那不是一个七岁,传言刁蛮任性无理取闹的小女孩儿该露出的表情。 她敛了敛眸子,微微浅笑,忽然开口。 “我喜欢明月殇。” 慕容琉绯惊愕,而后眼神不屑,甚至下意识的与她拉开一段距离,口气也冷了下来。 “干我甚事?” 凰静芙对她的排斥视若无睹,神色仍旧淡然带笑。 “可是他喜欢你。” 明月殇喜欢她? 哈! 那一刻她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只想笑。然而下一刻,她眼神又暗沉下来,含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暗嘲,却没有再说话。 凰静芙不紧不慢,眸子里晃出几分悠远和飘渺。 “我就知道你不信。” 她在旁边不屑的冷哼,眼底深处蔓延着恨意。 凰静芙又笑了笑,声音轻了几分。 “你五岁因杀人而臭名昭著,而我,却在两岁就开始杀人。” 她怔了怔,回头看着她。 “起因只是因为一个馒头。” 凰静芙静静的坐着,夕阳打在她的面容上,给她渡上了几分金辉。她坐在边上,没有说话。 “我出生在冷宫,那是个地方想必你也应该有所耳闻。冷饭冷眼冷嘲热讽,挨饿受冻还得看人脸色。那天父妃生病了,我求她们去找太医,没有人理会我的哀求,反而变本加厉火上浇油冷言冷语的讥嘲,还不给我们送食物。呵呵~你想不到吧,堂堂金樽玉贵的公主,竟卑微到祈求一个宫人的地步。”她深吸一口气,面色平和而淡漠,好似在诉说别人的故事。 “我不吃饭没关系,可是父妃还在病中,他不能挨饿。所以我偷偷的溜出去,却发现两个宫人躲在一边偷吃东西。我很生气,冷宫那么多人,连一粒米都没有,这些当值的人却克扣了我们的食物在这里吃得津津有味。于是我冲过去,和她们殴打起来。”她面上泛起淡淡笑容,眼神却是冷的。“一个两岁的孩子啊,怎能是那些人的对手?她们对我拳打脚踢,毫不留情。我到现在还记得那时候的感觉,痛,很痛,也很冷,冷到骨子里。” 旁边,她默默的低着头,眼神也因为想起久远的回忆而微微暗沉愤怒。 “或者是压抑得久了,也或者是终于明白到了绝境,若我不反抗,就只有等死。在她们打累了以后,才停下来,发现我没有动,以为我死了,便开始害怕了…无论如何,我还是公主,若我死了,她们也活不了。于是有一个人便过来查探我是否还有呼吸,我等待的时机终于来了。”她笑,笑得阴冷而森寒,像黑夜里一把雪亮的剑,等候着刺破敌人的喉咙。 “因为在之前争斗的过程中,打碎了碗。当时我假装昏迷的时候手里就紧紧握着一片瓷片,等那宫人走进的时候,我趁机割裂了她的喉咙。”她眯了眯眼,不笑了。“我永远都记得那时她的表情,恐惧和不敢置信到了极致。然后她倒下,致死都瞪着眼睛。”她回过头看着面前沉默却并没有震惊反而微微带上几分同情和感同身受的小女孩儿,又笑得温柔。 “另外一个人显然没想到我会受那么重的伤还会突起杀人,愣在原地。我杀死一个人后并没有放松警惕,立即就扑过去,在她反应过来要大喊的时候又抓起茶壶狠狠的砸破了她的头。滚烫的血汩汩的流了下来,我至今还记得那血的温度…” 她深吸一口气,继续道:“然后我从地上捡起一个还算干净的满头,放在怀里,走了回去。” 她回头对着身边的小女孩儿笑了笑,“我知道这件事会惊动母皇,我也知道母皇发现了以后会有两个结果。第一,我和父妃都死。第二,冷宫所有人都活,而且活得比以前好。我就是在赌,赌这帝王之家被权势到底腐蚀到何种地步?赌那个高高在上的女王到底会不会罔顾朝臣百官处死我和父妃?呵呵…最终我赌赢了,母皇处置了那些欺辱过我们的宫人,换来重重侍卫保护,给予我们的日常生活也比从前优胜千万倍。” “而我…”她目光幽深,像一个看不见底的深渊。 “也是在那个时候,引来了母皇的侧目。”她冷冷的笑起来,“作为一颗棋子的侧目,和五岁以后的培养以及重视。” 慕容琉绯眼睫颤了颤。 凰静芙面上表情却云淡风轻,“于是在之后的那两年里,她充分的挖掘和培养了我作为帝王的优点。放任那些皇姐皇妹对我暗下毒手,却打压我组建自己的势力…父妃从那以后性情大变,凡事不再隐忍。他开始学会算计,学会残忍,学会阴毒…再后来,金凰国的皇女越来越少,父后做了真正的后宫之主,而我在朝中的势力也越来越大。” 她眼神一寸寸暗淡下来,声音也低沉如夜。 “我曾以为,命运给予我波折磨难,便是要成就我做一代霸主。就像历代金凰国帝王一样,无情冷血。然而我遇见了明月殇。” …… 记忆如黄河之水,滚滚而来。 凰静芙眯着眸子,眼神黯淡而怅然。她记得,当时她是这样说的:“我第一次看见那样的少年,温和、干净,脸上永远挂着笑容…他是南陵的太子,是未来的一国之君。他不应该喜怒不形于色,不应该心计深沉手段残忍身边女人成群吗?他颠覆了我对皇室所有的认知。” “尤其是,他对你那样好,那样温柔。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我从没见过一个男人能对一个女子那般小心翼翼的呵护,仿佛她就是他的绝世珍宝。” “这样好的男人,世间难求。” “是啊,这样好的男人,的确世间难求。” 记忆的空白被女子清冷而讥讽的语气打断,她猛然回神,却对上凤君华冷漠而不屑的眼神。 “凰静芙,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你笨还是说你有眼无珠。”凤君华扯着明月殇的衣襟,他没有动,仍旧凄楚哀凉的看着她。 “绯儿,如果你恨我,那么…” “你给我闭嘴。”凤君华目光中杀意一闪而过,回头对凰静芙道:“你喜欢这个男人是吗?好,我现在就告诉你你口中所谓的绝世好男人,到底有多虚伪肮脏和卑鄙无耻。” 她猛然一把推开明月殇,凰静芙上前扶住他,却抬头看着凤君华,眼神平淡语气冷静。 “你不用在此挑拨离间…” “你觉得他们明家的人配吗?”凤君华仍旧语气冷漠,眼神却落在面色有些白的明月殇身上,咬牙切齿道:“你可以自己问问,当年他对我做了什么?”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明月殇,就连一直沉默的云墨也微微侧目,眼神微寒。 “绯儿…” 明月殇眼里溢满了痛楚。 “你再叫一声绯儿,信不信我杀了你。”凤君华猝然冷眸,手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把剑。刚才那把剑已经被她亲手折断,而这把剑,却是凭空出现,没有任何预兆。 云裔与沐轻寒看着这一幕,眼神都微微动了动。 凤凰诀渡过第二劫以后,功法大增,可化自然任何物体为兵器。若是练至最后一层,甚至可凭空化剑,无往而不利。 明月轩目光淡淡落在不远处一颗树上,一根原本断裂还未落地的枯枝不见了。 雪亮的剑锋划过所有人的眼,抵在明月殇的喉咙一寸之处,照亮他悲切苦痛的眼和凤君华冷而厌弃的眸子。 “说啊,你怎么不说了?”她语气凌厉而愤恨,“你不说是吧,好,我替你说。”她眯了眯眼,妖冶的眸子划过森寒的光。 “十四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也是这番景象…” 夜色洒在她眼中,深沉而醉人,让人不觉沉沦,却又因她眼底看不见的深邃刀锋而退避不敢靠近。 她立在月下,面色沉怒。他急急而来,见到她,眼睛一亮。 “绯儿—” 她猝然抬头看见他,如引爆炸弹的火星,瞬间让她眼中积聚压抑的怒火爆发。她举剑,狠狠的刺过去。 他大惊,连连后退。 “绯儿,你怎么了?你听我说…” “你闭嘴。”她根本不听他的解释,边与他过招边怒道:“你们姓明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尤其是你,我今天就要杀了你为我大哥报仇。” 呲—— 他握住了她的剑刃,精致的眉眼溢满了哀切,凝聚了所有的沉痛般看着她。 “绯儿,你当真恨我至此?” 她不说话,只是用力的将自己的剑抽出。 他看着她眼底毫不掩饰的愤怒和痛恨,心中一抽,手上力道便松了一分。她趁机一剑刺过去,忽然斜刺里冲出一个小女孩儿,直直将她撞开。她脚下一个不稳,刺出去的剑偏了几分,只划伤了他的手臂,她却被撞得差点摔倒在地。耳边听得慕容琉仙关切的声音响起,“表哥,你没事吧?” 他不理会,推开慕容琉仙就跑了过来,蹲下来想要扶她起来。 “绯儿,你怎么样?有没有…” 她一把拍开他的手,“滚开,别碰我。” 他正在原地,手臂上还在流血,他却似乎感受不到疼痛,一双美丽的眸子忧伤的看着她。 “表哥!” 慕容琉仙尖锐而不可置信的惊叫,然后又冲过来,颤抖的指着慢慢爬起来的她。脸色扭曲而隐含,怒骂:“你、你这个贱人,你伤了表哥,你…” “闭嘴。” 一声怒喝,是出自他的口。而她,只是冷冷的站着。 “表哥…” 慕容琉仙被他的冷漠刺得脸色苍白,对慕容琉绯的恨却越发浓郁。 “你…你为了这个贱人,你居然…你居然对我发怒?” “住口。”他冷下脸色,“不许你骂她半个字。” 慕容琉仙恨得咬牙切齿,陡然怒指站在月下冷冷而讥诮看着她的慕容琉绯。 “都是你,一定是你,是你勾引表哥…你这个贱人,和你那低贱的母亲一样…” 啪—— 冷冷的巴掌声落在她脸上,她目光森寒而阴冷。 “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可以辱骂我娘。” 慕容琉仙气得浑身发抖,眼神里划过阴历和狠毒。 “我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 凄厉的声音划破夜空,也打碎了记忆的齿轮,将他们都拉了回来。而现实中,是她天翻地覆的容貌,却依旧冰冷厌恶的眼神。 “想起来了吗?” 凤君华语气冰凉如夜,“自那以后,外界就开始传出慕容家三小姐因妒忌长姐才貌以及爱慕未来姐夫不得因此卑劣的勾引,以至于触怒天颜。最后,还是你,‘仁义无双’‘礼贤下士’‘温文尔雅’‘宽厚良善’的太子殿下求情,才平息帝王之怒,饶了慕容琉绯区区贱命。” 她一字一字说得缓慢,然而字字冰冷,字字锥心刻骨,字字打在所有人心上,犹如巨石投入海底,激荡浓浓的浪花飞溅。 沐轻寒面色阴沉,云裔震惊,凤含莺愤怒,沐清慈微怔,云依呆住了。云墨面色淡然,眼神却是深切的冷意。颜诺最激动,他瞪着明月殇,恨不得将他抽皮剥骨。 凰静芙脸色有些白,缓缓看向明月殇,他没有辩驳,仍旧看着凤君华,面色带着几分悔意。 “绯儿,你听我说,那件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如何?”她忽然手腕一转,长剑划过他的衣袖,裂帛断裂。月色泠泠洒下,照见他手臂上一条拇指粗细的伤口,那是剑伤。 “你留着这条疤想说明什么?”凤君华又用剑指着他,语气更为冰冷。 “证明五岁的慕容琉绯是如何勾引你将你迷得神魂颠倒甚至不悔死在她剑下,还是证明你那时没有在我被流言所辱的时候站出来为我澄清的时候有多愧疚?亦或者,证明你这位皇太子不计前嫌反而对慕容琉绯青睐有加有多么的仁慈和高尚?” 她又短促的轻笑一声,眼神妖冶而冷魅。 “说啊,有本事你反驳我啊。有种你就大声说出来,说我臭名昭著的恶女是如何的因爱生恨无中生有要当着所有人陷害你毁你清誉?你说啊,以你仁义之名,只要再装出一副无辜有良善的表情就可以骗过所有人。这种事,你不是很擅长吗?” 她眯着眸子,声音轻了下去,却也越发的冷漠。 “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皇家,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威严,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权利,这就是你们所谓的高贵。扭曲事实,陷害无辜,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身上,偏偏还要装作一副卫道士的模样。你以为你是谁啊?救世主吗?” “明月殇,我看不起你。” 明月殇面色越来越白,却无话可说。 凤君华收了剑,缓慢的说:“是,我是杀人,我是冷血,我是残酷,我是无恶不作。那又如何?比起你们拿着高贵权柄当武器天天做着卑鄙的勾当偏偏还要打着口口声声说着惩奸除恶的丑陋模样,我至少比你们坦然。人是我杀的,火是我放的,我敢当着所有人的面前承认。可你呢,你们这些自视高贵的皇族之人呢?一个个虚伪做作,满口的仁义道德。实际上尽做些肮脏丑陋见不得人的卑劣之事。” 她一句一个质问,“好一个仁义无双宽厚善良的明太子啊,好一个温文尔雅情深意重的殿下啊。” 她走到明月殇面前,目光如水如电。 “这十四年以来,世人瞻仰你的风姿你的痴情。就连她——”她指着凰静芙,“一个五岁掌权的皇太女,一个精明城府深沉的女人,也被你这副情深款款的模样欺骗而付出真心。所有人在称赞你的仁义你的宽厚你的良善之时,却没有人想过。你那些所谓的美名,是建立在一个五岁女孩儿的痛苦之上。” 她深吸一口气,已经从久远的记忆里走了出来。 “她的臭名远扬,成就了你的美名无双。明月殇,你当真不愧是一国太子,一条伤疤,几句话,就将我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从此谣言于耳,再无清白可言。” 她冷笑,“不愧是明若玦的儿子,精于算计,未达目的不择手段。比起残忍,我凤君华,自愧不如。” 明月殇面色雪白,急急道:“绯儿,不是这样…” 凤君华却又斜睨着凰静芙,“看看吧,你爱的男人,你口中他手心里的珍宝,是如何被他玩弄利用只为成就他仁义之名的。看看吧,这就是你口中的情圣。这就是你口口声声说着对慕容琉绯呵护如宝的男人。”她走进一步,在凰静芙耳边轻声道:“凰静芙,知道我为何不愿与你结拜吗?因为你和所有人都一样,有眼无珠。” 凰静芙似乎想说什么,她却突然按住了她的肩,微微用了内力,斜睨的眼神压迫而冷漠,又淡淡讥嘲。 “现在你知道了,你放在心里十多年的男人,你所认为并因此爱着的他的痴情和完美无瑕,其实不过只是你的幻想。他,从来都如此脏脏龌蹉并且虚伪卑鄙。” 凰静芙面色微微发白。 凤君华却还在说,“你曾说你们金凰国宫廷肮脏血腥,禁忌不耻,让你觉得恶心。我现在告诉你什么才是真正的肮脏,什么才是真正的恶心。他——”她语气一停,夹带七分嘲笑三分厌恶。“他们明家人,才是真正的男盗女娼之辈。从姜婉英到明若溪再到慕容琉仙,全都是一群荡妇。哦,对了,还有那个高阳王明若彧…” “小丫头。” 站在门口的明月轩忽然出声打断了她。她一顿,冷冷转身。 “明氏皇族,恶心得让我连恨都想吐。” 空气很静,静得连落针可闻,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在消化那些原本随着时光岁月流传多年的传言而根深蒂固在人们心中自动的转换成的事实真相,在这一刻,被完全推翻。他们屏息,不知道该看凤君华还是该看明月殇。也不知道是该同情那个女子还是该憎恨那个皇族所谓高贵的太子。那些尘封的真相,那些久远而沉痛的记忆,在这一刻,在无人有充分准备下,破空而来。 忽然有一个念头,流言是假的,那么其他事呢? 所有人都有这个疑惑。最后云裔忍不住开口了,“你为什么杀人?” 为什么杀人? 凤君华瞳孔微缩,手指紧握,真气流动在见人上,将那贱人震成碎片而后又化成飞灰。 她克制不住心中的激越和愤怒以及仇恨阴霾,还有那些沉默在记忆深处不可诉说的秘密和不甘。然后那个秘密发现了,于是便有了那一场杀戮。 为什么杀人? 哈! 这一刻她想笑,想疯狂的大笑。 十四年前,爹问她,为什么杀人? 她不能说,说了爹会觉得愧疚因而失去更多。 十四年前,娘问她,为什么杀人? 她不能说,说了娘会自责会觉得是自己害了她甚至会为她承担罪过。 十四年前,大哥问她,为什么杀人? 她不能说,说了大哥会有危险,他会死。她已经欠他太多,怎能再置他性命于不顾? 十四年前… 所有人都在问她为什么杀人,皇帝在问,太后在问,还有那个恶毒的女人在问,他们全都面目可憎,他们全都想要将她摧毁,他们全都想要她死,想要慕容家覆灭。 她不可以说,不能说。说了,爹要死,娘要死,慕容府上上下下三百六十六口人要死,所有人都得死。 今天… 她冷笑,为什么不说呢? 这世上没有永久的秘密,不是吗? 她要说,但不是现在。她会等待那个时机,那个将所有人都打入地狱的时机。 她回来了,带着慕容琉绯的仇恨和不甘,带着娘和紫筠的冤死和恨,以凤君华的身份,回来报仇了。 十四年前,他们加注在她身上的痛苦,她会一分不少的还回去。 她回头,在月下目光泠泠而森寒。 “为什么杀人?呵~明月殇,你我,心知肚明,不是吗?”她走进一步,语气难得的轻柔。“你所谓的爱,你所谓的对我所有的好,不过只是想要得到我而已。不,你想得到的,其实只是…”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逐渐淹没在空气中,明月殇却忽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而疼痛的看着她。 “绯儿,在你心中,我就如此不堪?” 凤君华冷笑,“痛吗?”她眼神里又爆发出浓烈的仇恨,“那你可知,十四年前,我有多痛?十四年前啊,我不到五岁。明月殇,你呢,那时候的你多大?十一岁还是十二岁?一个十余岁的少年,用那种手段毁了一个不到五岁的小女孩儿。这就是你们口中所谓的正义?这就是你们施舍的仁慈?自古无情帝王家,这才是真正的残忍跟冷酷。” 她转身,声音更是冷如霜雪。 “凭什么只有我一个人痛?十四年前你们没能杀了我,就该做好十四年后承受我报复的准备。我会让你们,比我痛苦千万倍。” 恨,浓烈的仇恨从她身上爆发,人人都能感受到那样刻骨铭心的恨和愤怒。 “杀了所有人。”明月轩淡漠的开口了,“你就开心了吗?” 开心? 呵呵~ 早在十几年前,她双手染血的那一天,她便已经不知开心为何物了。 她深吸一口气,觉得有些累了。 “走,全都滚。”她努力压抑住心里那股杀人的冲动,“在我没有反悔之前,全都滚。” 明月殇还想说什么,却被凰静芙拉住了衣袖。他一怔,缓缓回头。 “静芙。” 他面色没有任何的羞愧和迥然,即便是刚才凤君华那般厉声质问得他哑口无言,如今再面对凰静芙,他面色依旧,也不会故作姿态的演戏更没有解释,仍旧如从前那般面目淡然眉目如画。 凰静芙静静看着他,看着他眼中一如既往的平静,看着他眼中仍旧没有她的倒影,她忽然笑了起来。 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笑,只是看着她笑过以后缓缓转头看着凤君华。 “慕容琉绯,凤君华,你口口声声说我有眼无珠。其实,最有眼无珠那个人是你。” 凤君华眼神冷厉如刀锋。 凰静芙上前一步,“你是无辜,你是委屈,可那不代表你可以任意伤害其他人。你只知道当年你被流言所侮,但你何曾知道这些年他为你做了多少事?”她眼神坦荡隐约几分黯然,“还是,你眼里心里如今就只有一个云墨?” 凤君华眼睫微颤,眼角余光瞥见坐在地上的云墨。他目光静默,微抬眼注视着她,似乎也在期待她的答案。 她握紧了双拳,嘴角又扬起浓浓的讽刺。 “你想说明什么?在我面前表彰你的大度和宽容?” 凰静芙呵的一声轻笑,“你不用含沙射影,我凰静芙是什么样的人,不需要世人评说。是,我是喜欢他,那又如何?是不是在你眼里我现在应该幸灾乐祸?你对他绝情,我是不是就可以见缝插针?” “静芙…” 明月殇似乎意识到她要说什么,想要阻止。凰静芙却按住了他的手,目光平静而认真。 “你不解释,我却看不得你受此委屈。”她说罢回头看着凤君华,眼神冷冷而讥嘲。“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一样卑劣,我凰静芙再不济,也不会卑鄙的拿别人的感情来得到自己所要的奠基石。或许全天下的人都对不起你,你是该恨明氏皇族,但是我告诉你。这个世界上就算所有人都曾做过伤害你的事,唯独他,明月殇,他不会。” “静芙,别说了…” 明月殇摇头,目光黯然而请求。 凤君华不为所动,“不要拿你们所谓的高尚情操在我面前惺惺作态,那样只会让我更加看不起你。” 凰静芙冷笑,“我不需要你看的起。何况,在你慕容琉绯眼里,何曾有过任何人?本来有些事他不想让你知道,我也不说。但你不该以己度人一再的伤害他。” 她眼神越来越冷,明月殇忽然伸出手指,她身影一闪躲开,眼神愤怒。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想阻止我?” 明月殇面色淡然,“她说的对,是我对不起她。” “你—”凰静芙咬牙,神情悲愤而哀伤,苦笑道:“你就算要死,也得死个明白。”她猝然回头,眼神从未有过的凌厉。 “慕容琉绯,不,或许我该叫你凤君华。我知道那件事你无辜,但你应该知道,当初污垢陷害你的人是你那个好姐姐慕容琉仙,干他何事?就因为他喜欢你,他爱你,你就可以这么肆无忌惮的伤害他?凤君华,你到底有没有心?” 心? 呵呵… 早在十四年前,她就已经没有心了。 凤君华沉浸在黑夜里,容颜暗淡而萧条。 “我再说一遍,滚。” 凰静芙又是呵的一声轻笑,并不畏惧她的冷漠。 “你果然还是跟从前一样,一样那么目中无人。” 凤君华神情淡淡,语气冰冷。 “你是在挑衅我的极限吗?还是…”她缓缓回头,漠然而冷清的看着凰静芙,冷冷讥嘲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们?还是,我没那个能力?” 她一番话落下,忽然风声一紧,借着刷刷刷五个人影不知从何处落下,两男三女,个个容貌绝伦气质非凡。他们落下,全都一字排开,站在凤君华身后。为首的是一彩衣女子,她看着凤君华的背影,眼神兴奋而激动,又隐隐带着了然的落寞。 “霓霞携离恨宫四堂主,恭迎宫主回来。” 她说罢不理会众人震惊不可置信的目光,率先单膝跪地,身后几人也跪了下来。 “宫主千秋万福。” ------题外话------ 不好意思,本来说好这一章写男女主之间的回忆的,但中间好多事情要说。哎,慢慢来吧,十几年前发生的事儿实在是太多,估计要写好几万字。呼呼,不过好在这一章爆的秘密也不少吧?明天继续**,接下来好多天都会是不断大**,保证让亲们看得满意,么么哒 那啥,其实我个人觉得,凰静芙非常不错,从某种角度来说,她比女主讨喜,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往生之力(继续高潮) 该如何形容此刻心情? 离恨宫,始建于十四年前,神秘莫测,从不参合江湖或者朝堂任何斗争,即便是武林至尊的颜家,也对其讳莫如深。但谁能想到,离恨宫的宫主,居然是当年那个人人唾骂一无是处的小女孩儿。 十四年前,她才不到五岁。 一个孩子,怎么可能? 云裔几乎是不敢置信的看着凤君华,见她一身红装面色冷如冰雪,眸子里是蓄满了千年的冰万年的雪,冷且美,妖冶到极致的美。 这样的女人… 她怎么可能是世人所辱骂的那般不堪? 他忽然看向云墨,十四年前,离恨宫… 云墨依旧静静的坐着,面上并无任何讶异之色,仿佛早已有此猜测。云裔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他一直不让自己调查离恨宫的原因。 那么当年的暗杀,他也知道? 胸膛升起强烈的愤怒,他瞪着凤君华,目光几乎要将她撕碎。 “果然如此。” 明月殇忽然开口了,声音静默而了然。离恨宫的创建太过蹊跷,他曾无数次怀疑,因为他看清了那个被一块红斑遮住容颜的女孩儿,她并非世人眼中看到的那样只知道蛮横杀人嚣张的无能草包。 她是真正的,埋没在尘土里的明珠。 凰静芙目光里也有震惊,而后渐渐化为淡然。 “十二年前,万灵山山崩,是你做的?” 凤君华没说话,显然是默认。 凰静芙眼神里又露出讥嘲和了然的轻笑,“一直都知道你不简单,没想到,隐藏得最深的那个人,是你。” 凤君华转身,目光落在云墨身上。 他知道吧,知道吧。所有的一切他都知道吧,万灵山山崩,凤舞九天,那块玉佩… 那么,他是故意在山崩的时候救她,和她一起跌落黑木林。 为什么? 她手指落在火儿的腹部上,之间有红光闪烁,轻轻道:“吐出来。” 火儿站在她手臂上,肚子开始胀大,隐约看见有金光在它肚子里萦绕。然后它跳了起来,腹部一缩,张开嘴,吐出一颗珠子。 金光大盛,亮如白昼。 “还魂珠?” 云裔眸光震动。当年火儿身受重伤,按理说早就该死了,却不知道服用了什么药物,硬是给撑了过来。没想到,居然是因吞了还魂珠。 不过那时候慕容琉绯不是练功走火入魔么?既然有还魂珠,为什么不自己服用? 还魂珠一出世,引来了无数人关注。首先皇宫里,原本还因凤君华破封印渡劫时引发的天象而焦躁的明皇,忽然见夜空下有明珠闪烁,他定睛一看,眸光大震。 “来人。” 他霍然转身,“传朕旨意,命八皇子带禁卫军,抓获偷盗还魂珠之人。” “是。” …… 夜晚的街道上,正往驿馆而去的慕容于文,抬头看见还魂珠,均神色震惊。 “不好,三小姐有危险。” 易水云面色一变,“我们得尽快去驿馆。” “嗯。” …… 凤君华伸手接过还魂珠,转身看着并不是很意外的明月殇和明月轩,抬手扔了过去。 “还给你。” 明月轩伸手接过来,深深看她一眼。 “当年你若吞下这颗还魂珠,或许就不会走火入魔。为什么要用它救一只宠物?你不是不喜欢它么?” 凤君华将火儿重新揽入怀中,不说话,也不解释。当初她是可以将还魂珠吞下,不但可以修复自身损伤的经脉稳定乱窜的真气,也可让她功力大增。但在那之前,她打伤了火儿。比起她,火儿更需要医治,如果不给它服下还魂珠,它必死无疑。 火儿窝在她怀里,神色亲昵非常。 云裔现在终于明白这小东西为什么跟了云墨十多年还是对凤君华忠心耿耿,也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被这个女人迷得神魂颠倒不知所以。 一个在绝境之中甘愿舍弃生的机会让给自己的宠物,如此大义仁善的女子,怎么可能是乱杀人的恶女? 怪不得刚才那小家伙没有被业火所伤,原来是还魂珠的关系。 云墨,他是不是早就知道? 可是,即便如此,当年那场暗杀… “还魂珠是我偷盗的不假。”凤君华神色泠泠而清寒,眼神里没有丝毫羞愧。“可是别忘了,明月轩,你也是帮凶。所以,我不觉得我有错。” 云裔等人更是惊讶。要知道,还魂珠可是所有练武之人想要争夺的至宝。无论受了多严重的伤,只要有还魂珠,就可保住性命,而且还能百毒不清,功力大增。 明月轩明知道凤君华要盗窃还魂珠,不阻止不说,居然还帮她? 凤含莺则是想起那天明月澈未说完的话,还魂珠?原来当年南陵执意要与东越开战,是因为还魂珠么? 凤君华摸着火儿的头,那年她进宫参加明皇的寿宴,最重要的目的,便是这颗还魂珠。皇宫守卫重重,还有无数暗卫,凭她一个人,根本无法偷窃得到还魂珠。而那个时候,她又不能暴露离恨宫。在得到还魂珠的时候,还是惊动了暗卫,有人救了她。当时她只顾着逃走,并没有看得仔细,但事后回想起来,她知道,那个人是明月轩。 “或许你目的单纯,但你父皇可不这么认为。”凤君华冷笑,“拿我做幌子,想要攻打东越。呵,真是打的好算盘。得幸亏我还活着,否者我是不是死,都要被你们明家人冠上一个‘红颜祸水’的骂名?” 她得庆幸,庆幸当初云墨果断的找来大哥做调节。否则,即便她今日回来了,只怕早就被天下人一人一口唾沫给淹死了吧。 她也得庆幸,他还活着。 否者… 她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我偷盗还魂珠,毁了万灵山狩猎场。你们间接害死我娘和我的贴身丫鬟,让她受辱而死,还导致我被封印记忆沦落异世过了十二年生不如死的生活。明月轩,这些,够抵消你对我的援手之恩了吧?” 明月轩握着那颗还魂珠,忽然手指一弹,抛向云墨。 凤君华手指一点,又将那颗还魂珠弹了回去,冷冷的看着明月轩,眼神讥诮。 明月轩叹了口气,“丫头,他为了解开你的封印已经耗尽功力,又帮你渡劫被业火烧毁了奇经八脉,五脏六腑皆受到了重创。若不吞下还魂珠,他会死。” 云裔一震,眼神隐有急切,沐轻寒也皱了皱眉。 “绯儿…” 怪不得云墨一直没有说话,他现在根本就无法开口。如今他只是强撑着一口气,一旦开口,丹田里最后一丝气息定然耗尽,吐血而亡。 凤君华不为所动,“除了还魂珠,我自有办法救他,不需要你们明家的人在这里假好心。” 她深吸一口气,“你可以不走,正好,我也想试一试。集结整个离恨宫的力量,够不够和你们皇室的禁卫军和暗卫一较高下。” 颜诺忽然走上来,“还有我。” 刚才跪在地上的彩衣女子和她身后的几人闻言也立即站了起来,走到凤君华身前,一副保护的样子。 凰静芙上前一步,被明月殇伸手一拦,深深看了凤君华一眼,黯然道:“绯儿,我先走了。你,保重。” 他转身,背影凄惶而落寞。 凰静芙抿了抿唇,也跟着走了出去。明月轩手指摩挲着那颗还魂珠,终究没有说什么,转身而去。 云裔此时走了过来,沉声道:“你要如何救他?” “我自有我的办法。” 凤君华面色淡然,避开沐轻寒看过来的目光,心中涌动着无限愧疚与疼痛。她没脸见他,至少现在她无法面对他的目光。 “大哥,你先回去。” 她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 沐轻寒大约也知道她在想什么,叹息一声。 “绯儿,那些事已经过去了,你不必因此介怀愧疚于心。” 凤君华眼睫低垂,气息轻了些。 怎能不愧疚?这辈子,她亏欠他太多太多,一生也无法还清。 沐轻寒了解她的性格,没有再多说,吩咐了一声,让人带着沐清慈一起回去了。 凤君华又看向颜诺,“你也走,这里没你的事。” 颜诺怔了怔,有些受伤的看着她。 “君儿…” 凤君华看都不看他一眼,“你想惹我生气?” 颜诺立即不说话了,眼神颇有几分委屈,而后摸了摸鼻子。 “还魂珠现世,皇宫里肯定会派人来查看,我出去给你挡着。” 虽然这个理由有些冠冕堂皇,但也算正大光明不是吗?他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身影一闪就已经消失无踪。 云裔盯着凤君华的背影,“来人,带郡主回去休息。” 他得守在这里,这女人恢复记忆了,他也得问一问,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云墨可以任由她胡作非为,他可没那么大度。凤含莺也没走,在凤君华开口之前,她抢先一步道:“姐,你别赶我,这个时候,我不会走的。” 凤君华知道她性格倔强,也不多说。她看了眼那个彩衣女子,眼神一寸寸冰冷,忽然一扬手,火红的丝线在指尖缠绕而出,如蛇般将彩衣女子捆绑,令她动弹不得。 “宫主?”彩衣女子似震惊也似乎了然,只喊了一声便不再多言。而她身后的两男两女却是不敢置信的睁大眼睛,“宫主,您…” “我消失了十二年,离恨宫可改朝换代了?” 凤君华只一句话就让几人闭上了嘴巴。 她又看向彩衣女子,“霓霞,你让我很失望。” 霓霞眼瞳里闪烁着泪花,低头道:“霓霞从未背叛过宫主,请宫主明察。” 凤君华冷笑,“爱上我的仇人并且助纣为虐,还说没有背叛于本宫?”她自称已经变了,无形的威严和魄力如泰山压顶,逼得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霓霞眸光微震,跪在地上。 “宫主息怒,一切都是霓霞自作多情,公子至始至终心里只有宫主一人,请宫主万莫要误会公子…” “闭嘴。” 凤君华勃然大怒,尤其那一句‘公子至始至终心里只有宫主一人’更是让她眼中杀意四起。 “现在本宫没空处置你。”她深吸一口气,“魑魅魍魉四堂主何在?” 之前那两男两女立即上前,“属下魑离,魅颜,魍枢,魉佑,静听宫主吩咐。” “本宫问你们。”凤君华没有看几人,“如今你们还可衷于本宫?” 魑魅魍魉几分立即单膝下跪,“属下等人的性命乃宫主所救,终此一生,唯宫主之命是从。” “很好。” 凤君华眼角流泻一道光芒,“现听本宫指令,将离恨宫之叛徒霓霞抓起来,至于她所犯之罪行,事后本宫自会给离恨宫上下一个交代。你们可有不服?” “是。” 四大堂主立即起身,魑离和魅颜分别抓住霓霞的双肩,纵身消失。 “魍枢,魉佑,召集离恨宫在京中所有人包围驿馆。若有皇城禁卫军靠近,无论是谁,格杀勿论。” “是。” 两人拱手领命,刹那间消失于夜色。干净利落,对凤君华的命令未有任何质疑,可见这些人对她何等衷心。 云裔眯了眯眼,据她所知,离恨宫应该是玉无垠的才是。就算不是,至少这是多年来离恨宫都听玉无垠差遣。如今时隔十多年,这些人居然毫无芥蒂的还对这个原宫主如此忠心耿耿,这御下的手段,让人想不佩服都难啊。 凤君华深吸一口气,走进云墨。他一直静静的看着她,如今他身受重伤,她若想杀他,简直轻而易举。 她目光里闪动着复杂,然后将火儿抛向云裔,自己坐在了云墨身前。运气于掌心,将他双手摊平,真气源源不断的输入他体内。 云墨一直睁着眼睛看她,仿佛要在这一刻看尽她灵魂深处。 凤君华闭上眼睛,不敢与他的目光对视。她默默念着口诀心法,全身红光大盛,化为流光齐齐涌向云墨。他抿着唇,真气无法吸收。 云裔在一边干着急,不知道云墨这厮又发什么疯。 凤含莺问道:“我姐在干什么?” “往生之力。”云裔抿唇,有些叹息有些无奈。“凤凰往生之力,可以使筋脉俱损五脏皆碎只要还有一口气的人恢复如初,并且功力大增。但这种功法一生只能用三次,并且不能用于自身。” “这么神奇?”凤含莺眼神惊叹,而后又想到什么,急急道:“那我姐用往生之力救了云墨,会不会受到损害?” 云裔嘴角扬起讥讽,不凉不热道:“云墨为了她都快死了,难道她不该给点回报?” 凤含莺瞪着他。 云裔瘪瘪嘴,缓和了语气。 “放心,死不了,顶多就是功力大减。但是按照她的资质,再加上云墨这个神医调理,一两个月就能恢复。” 凤含莺不说话了,只要对她姐没太大伤害就行。 她目光落在被红光包围的两人,看见源源不断的光流自凤君华身上溢出,然而并没有进入云墨身体里。再这么下去,耽误了最后的时机,他就会死的。 凤君华隐隐焦急,传音道:“你做什么?” 云墨看着她,动了动唇。 “你不是…” 他一张口,丹田里最后一口气打散,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云裔脸色一变,凤君华立即睁开眼,什么都来不及想,忽然扑了过去,将他扑倒在地,然后吻上了他的唇。 他浑身一震,伸出来去推她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原本要上前的云裔脚步一顿,愕然的睁大了眼,然后立即伸手蒙住凤含莺的眼睛,拉着她转身而去。 凤含莺反应过来就去扯他,“云裔,你干什么?放开我。” 云裔拽着她来到隐蔽的角落里才拿开自己的手,另一只手却拽着她,道:“这种场合,咱们该回避。” 凤含莺回头瞪着他,没说话,偷偷的往光源的方向看。 满天的红光中,凤君华按着云墨的肩,往生之力源源不断的通过彼此唇舌流入云墨体内,修复那些受损的经脉和内脏。云墨眼睫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看着她。感受到属于她的气息在他唇齿间缭绕不绝,感受到那些温热的气流在他体内流窜,感受到此刻两人紧贴的身躯… 他闭上眼,就在她确定已经将他损伤的所有经脉内脏都恢复想要离开的时候,他却忽然翻身将她压倒,狠狠的吻上她的唇。 凤君华瞪大了眼睛。 凤含莺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险些要惊叫出来。云裔也怔了怔,而后眼里划过笑意。 “果然是他的风格,有便宜不占白不占。” 凤含莺惊异过后又放下了自己的手,若有所思道:“这个是露天坝,暗处还有那么多人看着呢。”她双手抱胸,懒懒的靠在廊柱上,十分惬意和玩味儿道:“我这未来姐夫也太急色了吧。” 未来姐夫? 云裔挑了挑眉,不凉不热道:“他没和你姐提前洞房我都觉得不可思议。” 凤含莺回头瞪着他。 云裔又笑了,“不过这样也不错,否者我真要怀疑他这辈子估计都只能当一个老处男了。” 凤含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 云裔嘴角挂着玩味儿的笑容。 …… 他扑在她身上,一如方才她扑倒他一般,有些急切而激烈的在她唇上索吻,似乎要将这十多年前积压在心里的浓情都通过这个吻渗透尽她的心里。 她起初有些挣扎,慢慢的就安静了下来,闭上眼睛,思绪回到了十多年前。 春光柳绿,日光和煦而微暖。马蹄踏踏而过,伴随着少女清脆的声音。 “大哥,听说今年万灵山有雪狐出没。我一定要猎捕它,到时候你身上的蛊毒就可以解了。” 她回头看着阳光般的少年,目光真诚而歉疚。 少年对她温柔而笑,“没用的,绯儿,雪狐的血可解百毒不错,但不能解蛊。” 她咬唇,固执道:“无论如何,总要试一试。” 少年无奈的摇摇头,没有阻止她。旁侧有人在轻笑,“你想要雪狐?” 她顺着声音望过去,是那个穿黑衣黑心黑肺的少年,云墨。她顿时脸色不太好,“是又如何?” 云墨表情依旧温润如玉,“不如何。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也要雪狐。” 她立即瞪着他,强势道:“雪狐是我的,你休想抢。” 云裔打马走过来,瞥见她不可一世的样子,讥嘲道:“雪狐又不是你养的,凭什么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你想要啊,好啊,各凭本事呗。” 她咬牙切齿的瞪过去,沐轻寒忙道:“绯儿,别生气。”回头又对云墨和云裔抱了抱拳,温和道:“小妹自小被娇惯坏了,言行不当之处,还请云太子和裔世子多多包涵。” 那两人还没说话,她就不服气了。 “大哥,你干嘛对他们那么客气啊?”她恶狠狠瞪过去,“云家的没一个好东西。” 云墨倒是笑了,“小丫头,你口口声声说别人不是东西,难道你是东西?” “我当然是…”话一开口她立即就察觉出上当,死死的瞪着云墨依旧笑得温和可亲的脸,旁边云裔忍不住笑了起来。 “对对对,别人都不是东西,你是好东西。”他轻咳一声,笑道:“就是不知道慕容三小姐,你是个什么东西呢?” 沐轻寒脸色沉了下来,“裔世子,请慎言——”话还没说完,她已经扑了过去,直接落在云墨身前,双手死死的拽着他的衣襟。“你敢骂我?” 云墨低头看着她,眼神里划过一丝笑意,想着这女孩儿真可爱,她难道不知道此时他们俩人这个姿势有多暧昧吗?不过他也不出声提醒她,依旧和颜悦色道:“不敢,在下只是心有疑惑,还望三小姐不吝解惑。” 沐轻寒已经发现了不妥,连忙伸手去拉她。 “绯儿,快回来。” 她却不甘心,“不要—” 沐轻寒已经拉住了她的胳膊,她反力一扯,正好此时马儿长嘶一声,她身子失了惯性向后倒,她脸色一变,不由自主的惊叫了一声。 “小心。”云墨及时的揽过她的腰,她狠狠的撞入了他的怀抱,惊魂未定的拽着他的衣襟。 沐轻寒也吓了一跳,见她安全了,连忙关切道:“绯儿,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云裔怪异的看了云墨一眼,方才他明明就看见云墨在马腹上扎了一针,才使得那马儿受痛嘶鸣。原本他以为云墨是想要教训一下这个无礼的丫头,但是他却又救了她。他到底想做什么?这个样子,看起来好像要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 这个念头一划过脑海,他首先一个机灵,怎么可能呢?他宁可相信太阳打西边出来也不相信云墨会对这丑丫头有什么别的心思。 她发现自己在云墨怀里,立即推开他,足尖一点就落到了自己的马背上,气呼呼的瞪着他。 “果然是登徒子。” 云墨脸上毫无羞愧之色,想着方才她惊慌失措牢牢依附他的样子,其实很不错。 她已经转身,眼角余光瞥到他的衣摆,忽然心思一动,之间银针飞扬。云裔脸色一变,“喂,你要做什——” 他语气一顿,只见她手指灵活运用,银针在黑色衣摆上如鱼尾一般穿梭,原本空无一物的黑色衣摆渐渐盛开花的模样。 金色的,曼珠沙华。 阳光洒下,灼灼生辉。 她手指一动,银针飞了回来,非常满意自己的作品。 “好了,这样就好看多了。” 云墨低头看了眼自己衣摆上的曼珠沙华,又看向她脸上灿烂如霞的笑容,眸光微闪。 “你喜欢曼珠沙华?” 她哼了声,“我娘说,曼珠沙华又名彼岸花,开在地狱三途河边,花和叶永不相见,属于永不见天日的黑暗。我看你天天穿一身黑不溜秋的衣服,这曼珠沙华正适合你。”她眨了眨呀,俏皮道:“你该感谢我,你瞧,这金色的曼珠沙华跟你多相配?” 他笑笑,眼神里柔光漫溢。 “的确。”他道:“如此,便多谢三小姐对在下一片…” 他声音忽然一顿,袖手一挥,擦过她身侧。她脸色一变就要出手,眼角余光瞥到白影一晃,她眼睛一亮,急急道:“雪狐是我的。” 她手一挥,弓箭在手,纵身飞跃而去。云墨也身影一闪,脱离了马背,追了上去。 “绯儿——” 沐轻寒伸手去抓,终究晚了一步,只能和云裔骑马而去。 她在丛林中飞行,落在一颗树枝上,找了半天,总算看到那只雪狐的身影,立即搭弓,箭尖对准那团白影。然后拉弓,箭矢飞了出去,化成九支箭雨,呼啸如风,直射那雪狐。却在此时,一张白色的大网从天而降,将那雪狐牢牢网住。她面色一变,立即飞身下去,想要夺。而那网忽然又被一股吸力吸走,她伸手一抓,抓了一把空气,抬头一看,云墨正一手抓着那网,微笑看着她。 “不好意思,雪狐被在下所得,姑娘承让。” 她气得咬牙切齿,“你——”她怒指他,“云墨,你这个混蛋,你卑鄙下流无耻,你—”她丢了弓箭,直接不管不顾的扑上去,“你把我的雪狐还给我,你还给我——” 他高举着右手,另外一只手按住她的身子,有些无奈道:“小丫头,雪狐可不是你的所有物,谁抓到就归谁。没办法,在下侥幸获得了这雪狐,它便是在下的所有物了,还请姑娘莫要——” “闭嘴。” 她一把推开他,眼神愤怒而哀伤,眼底似乎有泪光闪烁,那是希望被打破后的绝望,却又不愿让人看了笑话,固执得不肯落泪。 他看着她故作坚强的样子,忽然心中有些疼痛。 “你——” “不要叫我小丫头。” 她骄傲的一扬下巴,咬了咬唇,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定一般,道:“雪狐对我很重要,你…”她不善于求人,跺了跺脚,语气还是缓和了下来,有些祈求道:“你把雪狐让给我好不好?大不了…大不了我拿其他东西跟你换。” 他微微一震,为她此刻眼中的希冀。那么骄傲的女孩儿,此刻却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他,甚至连他自己都产生一种错觉,他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敛下眸子,他道:“你拿什么跟我换?” 她眸光一亮,顿时千万霞彩都闪烁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显然她很激动也很开心。 “我…”刚开口她表情又暗淡下来,她拿什么跟他交换呢?他是太子,定然是见过许多珍奇宝贝的,她能拿什么去跟这价值连城的雪狐交换? 她在纠结,他却十分有趣的看着她,觉得这孩子当真是可爱得紧。忽然眼角余光瞥到她的脖子,眼睛闪了闪。 “你脖子上挂着的是什么?” 她立即警觉,下意识将手伸向自己的脖子。那是一块玉佩,她出生之时就挂在脖子上的玉佩。娘千叮咛万嘱咐,这块玉佩不能给人瞧见,也不能弄丢了,否则慕容府上下三百多条人命就葬送在她手上了。 就像两年前,她火烧普济寺… “不行。”她摇头,十分坚决道:“这玉佩不能给你。” 他目光幽深如海,定定的看了她半晌,而后不在意的笑笑。 “好吧,既然姑娘不想要这雪狐,那么…” “别—”眼看他要走,她急急阻止。“我…我想要雪狐…” 他回头,挑了挑眉,不说话,眼中意味却十分明显。 她咬唇,内心里十分挣扎。玉佩不能给他,不然很多人都会死。可是,如果没有雪狐,大哥身上的蛊毒也不能解,最后也会死。大哥是为了她才被人下了蛊,而且大哥为她牺牲了那么多,她亏欠大哥的,这一辈子都换不清。如今有机会帮大哥解了那蛊毒,如果她放弃,那她就真的连禽兽都不如了。 那玉佩上的秘密就连娘都没发现,只有她和师兄知道,就算给了他他也不一定发现得了。和大哥的命不起来,一块几乎不可能被人发现秘密的玉佩,实在是不算什么。 打定了主意,她从脖子上取下那块血红色的玉佩,万分不舍,还是递了过去。 “呐,给你。” 他笑得十分满意,扬手一扔,白色和血色在空中划过美丽的弧度,然后分别落在两人手上。 她得到雪狐,面上总算多了几分喜悦,很好奇的想去摸这个小家伙,去听他道:“雪狐是灵兽,它的牙齿和指甲都有毒,你小心别被它抓伤或者咬伤了。” 看在他好心相告的份儿上,她对他印象才稍微好一点,语气仍旧还是有些硬。 “那玉佩你可不许弄丢了,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会从你手上赢回来。” 他笑得爽朗,扬了扬手。 “好啊,我等着。” 阳光洒下,透过指缝,照见那玉佩,隐约似乎有亮光闪烁。他看着那玉佩上刻着的凤凰图案,皱了皱眉,而后将它翻过来,一道红光闪过,跳跃着几个字眼,赫然入目。 他微怔。 “青鸾?” 她霍然抬头,脸色煞白如雪,心中刹那间闪过杀意。 “你…你说什么?” 他看了她一眼,捏了捏那块玉佩,道:“青鸾,是你的小字吗?” 她紧抿着唇,只觉得全身从头到脚冰凉如雪,心中一霎绝望。 完了,他发现了,他怎么可能看见那上面的字呢?怎么可能?他能看见那两个字,那么,其他的呢?是不是也看见了? 她手指发抖,差点将那好不容易得来的雪狐给扔掉。 不,不可以,不能让他知道那件事,不能… 对,杀了他。只要他死了,这个秘密就永远没有人知道了,就像两年前,那些死在她手上的人一样。 他死了,她就可以取回玉佩。 不能让他把那个秘密说出去,不能让爹和娘因她而死。 她手指悄悄紧握,准备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发射暗器。暗器上有毒,这里没有其他人,只要他中了自己的暗器,她再给他必杀一击,他绝无生还可能。 深吸一口气,她面上扬起一抹笑容。 “对啊,我的小字,好听吗?” 他把玩着那玉佩,未曾察觉她此刻的笑容只是为了降低他的防备然后杀他。 “嗯,这两个字不错。”他将那玉佩握在手心,对她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从今以后,我便叫你青鸾,可好?” 她嘴角笑意一僵,“好啊。” 银针滑落指尖,正待发射,忽然听见一声呼唤。 “绯儿——” 她猝然抬头,刹那时光穿梭,记忆拉回眼前,只觉得胸口一凉,脖子上都是他温热的呼吸。她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的吻已经落在她的肩头,胸前的衣服也早已被他拉下。他温热的唇落在她心口上,她浑身一震,他却一口咬了下来,她闷哼一声,用力推开他,然后翻身坐起来,三两下就将自己身上的衣服拉了上来。 “你——” 他被她推倒在地,慢慢的坐起来,抬眼看着她,眼神黝黑如夜。 她被他目光看得心中一跳,撇开眼去,没说话,就这样坐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墨也坐在地上不动,眼睫垂下,目光轻柔又似蒙上一层灰暗,静静道:“刚才又想起了什么?” 她眼睫一颤,忽然双手捂着脸,似乎在压抑自己的情绪,身子却开始剧烈的颤抖。 他见了,又是一声轻叹,伸手去安慰她。 “青鸾。” 她忽然抬头,狠狠的拍开他的手。 “你走开,别碰我。” 他手一顿,遥遥而深沉的看着她。 她又狼狈的别开眼,声音沙哑而冷漠,隐约带着一股发泄的味道。 “你都知道了,离恨宫是我的,当年你离开的时候,在边境遇到的杀手,是我派去的。”她咬牙,似乎想要将压抑在心头多年的情绪一股脑儿的全都爆发出来。 “我要杀你。从一开始,从那玉佩落入你手中开始,我就计划着要杀你,在黑木林…” “我知道。” 他轻轻打断她的话,她一顿,震惊而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你…” 他语气轻柔如风,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我都知道。” 她身子一软,一瞬间似被卸去了浑身力气,颤抖着说道:“为…为什么…既然你都知道,为什么还要…”对我那么好?最后这几个字她没有说出来,只觉得心中似被火烧被刀绞,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沐轻寒说他和云墨加在一起,都不如那个人对她好。那是因为他不知道云墨对她究竟有多好。可她知道,在黑木林里那三天三夜,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对她的好。也正因为如此,她几度挣扎几度矛盾几度痛苦不知道该如何做。最后在他离开的时候,她还是残忍的下了那个命令。 他不能活,知道那个秘密的人都必须死。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知道她要杀他以后还要对她那么好?他为什么还要赶回来救她?为什么还要找她十二年?如果他是要寻一个说法或者要找她报仇,她还会觉得好受一点。可是他为什么还要对她如此深情如海? 这叫她,如何承受? 毁天灭地的愧疚和自责伴随着刻骨的痛沉沉压过来,她抓着自己的胸口,浑身冷得发抖。 云墨紧紧的抱着她,“既然要杀我,为什么还要让火儿发信号救我?” 他知道她要杀他,从他突出青鸾那两个字,他就感受到她对他的杀意。一个七岁的孩子啊,纵然智慧早开,纵然心机深沉,那一瞬间下意识散发出的杀气,又如何能瞒过他的眼睛? 火儿… 凤君华咬着唇,“我…我听到爹和娘的谈话,知道娘以前是东越人。如果你死了…”她呼吸在颤抖,只觉得心很痛,从未有过的痛。就连亲眼看见娘死在她面前,她都不曾这么痛过。她在疼痛中煎熬,忍耐多时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她不会把我交出去,也不会帮我抵罪,因为她知道,如果她站出来了,就等于暴露了我。但是…但是她一定会很伤心…”她摇头,声音嘶哑。 “我已经做错了太多事,不能再让娘伤心了,不可以…” 她不能让娘知道她派人杀云墨,也不敢在慕容府发信号被娘察觉,所以只有让火儿带着烟火跑到十里外发出信号召回离恨宫的人。火儿回来的时候,刚好她毒发走火入魔。她自小研究毒药,怎能那么轻易被人下毒还没有被她察觉?看到火儿那一瞬间,她明白了,那是它的指甲。千年雪狐的指甲制成的毒,她无法解。 一瞬间心中悲愤绝望,一瞬间仇恨顿生,尤其是看见火儿慌忙找出一把匕首扑过来,她以为它要杀她,愤然之下一掌劈出去。它怔了怔,眼神里写满了茫然和忧伤。她这才发现,原来它拿着匕首是要割裂自己的掌心喂血给她喝。 她大彻大悟,知道误会了它,然而掌风出去便收不回来,火儿被她震怒之下打伤,险些当场毙命。她连忙掏出还魂珠给它吞了下去,然而那时她已经走火入魔,无法再给它疗伤,只得出去找师父和娘。然而下一刻,紫筠进来了。 紫筠面色有些惊慌,好似背后有人再追。她刚想问发生了什么事,紫筠立即将她推入了柜子里,还来不及上锁就被外面的脚步声惊得面色煞白,只得急急对她道:“三小姐,你记住,待会儿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千万不要出来。千万不要出来…” 她浑身都在痛,根本没力气再推开柜子的门,疲惫的睡了过去。迷迷糊糊之中她总觉得脸上很痒,她皱眉,慢慢醒了过来,对上火儿惊恐的眸子。一见她醒来,它立即钻进她怀里,身子还在颤颤发抖。她有些怔忡,借着就听外面响起许多人的声音,下流的,淫秽的,肮脏而屈辱的… 她身子一震,睁转头从柜子的缝隙看出去,下一刻,惊恐的睁大了眼睛,然后下意识捂住了火儿的嘴巴。 别出声,不能出声… 她想起刚才紫筠说过的话,无论发生什么事,千万不要出去… 她浑身颤抖。 紫筠她,早已知晓。 她很痛,浑身真气乱窜,她无法压抑,更无法解脱。她想去救紫筠,但是她无能为力。那一刻她恨不得自己昏死过去,拜慕容琉仙的放荡所赐。五岁的她便已经知晓男女之事。所以她懂,她知道紫筠这一刻在承受着如何的凌辱。 心中冰冷火热交替,她只觉得从头皮到脚底,一寸寸冰冷如雪,痛得她想大喊。但是她不可以,不可以… 她在冰与火中煎熬,死死的咬唇承受那肝肠寸断的痛。唇被她咬破,她却希望更痛一些,痛得,盖过紫筠此刻承受的痛。然而无论她有多痛,又如何痛得过紫筠? 贞洁对一个女人有多重要,她如何能不知? 何况,紫筠…紫筠她,她还是一个孩子啊,一个才七岁的孩子… 为什么,为什么紫筠要替她承受这样的折磨? 不—— 娘,你在哪儿,师父,你在哪儿… 师兄… 师兄! 她霍然抬头,用力推开云墨,抱着头在地上打滚。 “不,不要…” 记忆最后一幕不断划过脑海,折磨得她肝胆欲裂,生不如死。 “不…不要…娘…” 她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伸手就要劈向自己的天灵盖。手被人抓住,云墨重新抱住了她。 “青鸾,你冷静点。”他死死的禁锢着她,大声喘息着。凤凰往生之力将他的伤全数治愈,但是他的功力还未完全恢复,这个时候他需要调息打坐才能将那些气流引导正途。然而此刻她陷入回忆癫狂自我折磨,他如何能忍心? “都过去了,青鸾,都过去了。”他凑近她耳边,说道:“想想你娘,她虽然死了,可是她希望你好好活着。再想想你的仇,是他们害了你,害了你娘。如今你这样自我折磨,岂非亲者痛仇者快?” 仇? 敌人? 癫狂混乱的凤君华慢慢的安静了下来,空洞的眼神开始凝聚焦点。 “对,报仇,我要报仇。” “是。”云墨总算松了口气,“你得好好活着,你要为你娘报仇。” 只要能让她过了这道坎儿,即便是让她心中装着仇恨也好。 凤君华眼神慢慢变得决绝,她不停的说着。 “为我娘报仇,报仇。他们欠我的,我都要讨回来…”最后一句,她说得咬牙切齿,而后忽然一股煞气涌动到手臂上,灼烫了她的肌肤。她忍不住伸手抓住自己的右臂,疼得满头大汗。 “青鸾?” 云墨面色又变了变,“怎么了?” “疼…”她抓着自己的手臂,浑身又开始颤抖。 云墨低头,只见她指缝间发出金光,而后慢慢又淡了下去,她脸上的痛楚也开始慢慢消散,化为了迷茫。 他皱了皱眉,然后拉过她的手臂,将衣袖卷起来,露出白瓷般的肌肤。忽然他手指一顿,目光也落在某一个点上。 “怎么了?” 凤君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然后怔住。 如玉的肌肤上,一点朱红赫然入目,刺进两人的眼。 那是… 守宫砂。 ------题外话------ 表示这两天写女主的记忆写得脑子混乱了,还不能一次性写完,呼呼。我得琢磨琢磨,下一章是继续写女主和男主的回忆呢,还是写点甜蜜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求婚(必看) 是的,守宫砂。 那是她出生不久后,娘亲手给她点的。 女子贞洁的象征。 她曾以守宫砂诱导云墨自己并非完璧之身。 如今封印解开,这颗被遮掩多年的守宫砂也再次出现在她的手臂上。 她呆呆的坐着,脸上表情似乎想哭又似乎想笑。 “云墨。”她突然开口,用一种很苍凉很哀伤的眼神看着他。“你知不知道,当你很喜欢一个人,甚至视他为终身依靠。却发现他对你所有的好都只是一场处心积虑的大骗局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云墨定定的看着她,眼神似一汪深潭,又似隐藏着无言的哀伤。 “那你知不知道,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却发现她对你从来只有厌恶排斥,更甚至…想方设法的要杀你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凤君华霍然睁大眸子,惊恐和悔恨齐齐交织在眼底深处,让她止不住的浑身发冷,连声音都是颤抖的。 “你知道?” “是。”云墨却已经从一刹那的失态中回过神来,只淡淡点了点头,随后又伸手去抱她。 “青鸾…” 她忽然抬头,又用力的退开他,站起来对他大吼。 “你走,别管我。”她眼神疯狂似有火在燃烧,是的,火,她如今只觉得自己心口蔓延着全是火,烧得她几乎要湮灭成灰。 他怔了怔,“青鸾?” 凤君华站起来,暴戾而烦躁的看着他。 “你还不明白吗?我让你走,不要靠近我。我是灾星,是灾星你懂不懂?我要杀你,从十二年前开始我就要杀你。我就是故意接近你的你知不知道?”她声音嘶哑,眼底有泪光闪烁,还在不停的大喊。 “你是白痴还是傻瓜?我不喜欢你,也不爱你——” 最后一句话出口,她自己先怔了怔,然后就看见他坐在地上,身子僵硬如石,眼神刹那寂灭成灰,仿佛一瞬间天崩地裂,泰山压顶般的痛楚沉沉涌入他眼眶。 她呼吸一滞,只觉得心口似被针扎一般疼痛。她下意识想说什么,一张口又闭上了嘴巴,而后掉头就往外面跑去。 他浑身一震,“青鸾。”呼喊一声就要去追,然而此刻往生之力在体内游动,若不及时指导正途,他一样会被那强大的罡气震得五脏俱损而死。他只得又静坐下来,调息打坐,暗自吩咐暗卫去拦住她。 凤君华一口气奔到门口,忽然脚步一顿,抬头看过去。 云裔懒洋洋的靠在门边,眼神冷而愤怒的看着她。 “让开。” 她刚发泄一通,声音还有些沙哑,却仍旧不减冷漠。 云裔忽然想笑,然而下一刻,他表情又是一黯,叹息一声,道:“别急着赶人,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我只是想说,上次我告诉你那些事,其实还没有完。” 凤君华眼睫一颤,没再说话。 云裔慢悠悠道:“你还记得你当年在他衣摆上绣那朵曼珠沙华吧?”他耻笑了一声,眼神隐有不平和无可奈何的悲哀。 “那件衣服,他从未让任何人碰过,而且很少穿。就因为那朵曼珠沙华。” 凤君华一震,想起初遇之时她一眼瞥见他衣摆上的曼珠沙华,当时只觉得熟悉而惊心。却不曾想… “哦对了,知不知道为什么那天他会刚好出现在猎场,然后救了你?”云裔目光玩味儿却含着深深指责,“因为自从你失踪以后,每年的四月十六,他都会去猎场。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消失的那天,或许应该是四月十五。只不过他去的时候已经过了子时。” 凤君华呼吸一滞。 “我也是到今天才知道。”云裔脸色沉如锅底,“原来当年派人杀他的,是你。”他几乎咬牙切齿的瞪着凤君华,“你知不知道?本来那天我们在应战,他忽然脸色有异,我看见他从怀里掏出那块血红色的玉佩…”他深吸一口气,目光遥远而微微叹息。 “我从来没看见他脸上出现那种表情,近乎到绝望的惊恐。” 凤君华握紧手心,身子摇摇欲坠。 云裔却不放过她,他现在觉得以前就是对这个女人太仁慈了,以至于她以为全天下都欠她都该唯她马首之瞻,不给她点真正的教训,她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做刻骨铭心的痛。 “他二话不说就追了回去,呵呵…”云裔又轻笑,“回到慕容府以后就和玉无垠大战一场。”他死死的瞪着凤君华,“你该知道,他们俩半斤八两,不分胜负。但是就因为他之前体力消耗过重,又急怒攻心,才受伤惨重。要不是我及时赶到,他早就死了。” 他逼近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凤君华。 “你惹的桃花债,却要他来给你收拾残局。凤君华,你但凡还有一点良心,就没有资格那么伤害他。” 凤君华脸色微白,蠕动着唇瓣似乎想说什么,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得僵硬着站在原地。 云裔深深吐出一口气,脸色和缓了些,又似想到了什么回忆,面色蒙上了一层阴影,沉吟道:“他伤好以后就满天下找你,可他唯独不再踏足南陵,你知不知道为什么?” 他嘴角又泛起了讥诮,“因为他怕他来了南陵,会忍不住杀了那些曾伤害过你的人。” “他将心都掏给了你,你却肆无忌惮的践踏。凤君华,你扪心自问,你可对得起他?” 凤君华脸色越来越白,脚下一个踉跄就要摔倒。 “姐。” 凤含莺不知道从哪儿冲了出来,连忙扶住她,回头瞪着云裔。 “别说了,你没看她这么难受吗?” “你给我闭嘴。” 云裔首次这么大声对她说话,脸色阴霾,眼瞳里覆满了愤怒。 “难受?呵~像她那么冷血的女人,她也知道什么叫难受吗?她懂得什么叫心痛?” “你——” 凤君华推开凤含莺,“小莺,你走。” “可是,姐,你…” 凤君华摇摇头,“我没事。”她看向云裔,努力平复心中的情绪,道:“你还想说什么,不妨全都说出来。” 云裔冷冷看着她,“你该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巴不得他死。他找了你八年,遭遇无数次暗杀。即便是隐匿身份,那些杀手也层出不穷。他是人,不是神,即便神通广大即便武功盖世,也不是金刚不坏之身,你当他当真如此强大到无人可伤一分?” 他又似想到了什么,轻笑一声。 “可是以前他再怎么疯狂,也总有一份理智。但是就在四年前…”他顿了顿,“那时候,也就是你十五岁那年。”他又沉沉看着她,涌动着不知名的暗涌。似乎想要将凤君华撕碎。 “他突然癫狂了般,到处找你,甚至不顾行踪暴露。”他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脸上出现了笑容,冰冷而残酷,嘲讽而悲哀。 “有一次,他受了很重的伤,却仍旧不停的找你。只因为他听说在一个无名的小山村里出现了一个女子,年龄和你相差无几,身世成谜,似乎头部受过重创而失忆。一切的一切都与你如此相似,所以他顾不得疗伤,马不停蹄的又去寻找。当然,其实他大可以不必那么着急的,只因他听说,那女子要嫁人了。” 说到这里,他又看向凤君华,不知道是该恨她红颜祸水还是该恨云墨为情所困不顾一切。 “等他找到那个小山村,刚好碰上那女子大婚之日。呵呵…”他笑起来,似乎在说什么笑话一般,“那时候他已经精疲力竭,但是时间来不及了,因为天黑了。天黑了啊,人家大婚之日,洞房花烛,他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倒下呢?” 凤君华面色苍白而晦暗,死死的咬住下唇,似乎要通过唇上的疼痛来抑制心底的痛。 凤含莺则早就被云裔这番话给惊呆了,站在原地,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他闯进了人家的新房内…”云裔闭了闭眼,“刚好新郎掀了新娘的盖头。” 他睁开眼,平静的看着凤君华。 “你可以想象,当他发现那个女人不是你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从失望到绝望,他一直坚持的信念轰然倒塌,你知道那次给他的打击有多大么?他那么强势的一个人,当时就晕倒了。” 凤君华又颤了颤。 “偏偏祸不单行。”他眼神森寒而冷冽,“颜家那个七小姐,哦,就是颜如玉,你该知道。那个女人,不知道从哪儿得来的消息,派人去杀他。不过还好,他命大。皇婶让我去找他,刚好碰见颜家的人。只是那时我也未曾他会陷入如此绝境,人手不够,弄得自己也浑身是伤…”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眼神里有一种深远而不可追的疼痛一闪而过,然后才慢慢道:“醒来后我问他,是不是非你不可?他说是。” 月光已经完全沉浸在黑夜里,看不见凤君华此刻是何表情。 云裔似乎有些累了,低着头轻声道:“那次我失血过多险些丧命,后来…后来有人给我输血,我才得以保住一条命。”他忽略了那个给他输血的人,似乎那是属于他心底最沉重的痛和伤,因此他不愿提及。 “我对他说,‘是不是要我们所有人都为你的执着而死,你才甘心?’后来他就不找了,四年…我以为他真的放弃了。但是…”他说到这里,又咬牙切齿的瞪着凤君华。 “我没想到,他是在等,等你出现。呵呵…”他轻声冷笑,“三年前,梁王向皇伯伯谏言让他娶妃,他失踪三个月作为反抗。两年前,他去禾州办事。禾州太守为了巴结他把自己的女儿送到他床上,当晚,他就让人把那女人送到了军营里当军妓,禾州太守被撤职,永不录用。” “直到那天你出现在猎场…”云裔深深吐出一口气,静默而深沉的看着凤君华。 “为了你他提前对梁王动手,为了你他不惜发动战争,为了你他一次又一次受伤,为了你…”云裔顿了顿,苦笑道:“他丧失了自我。” 他又上前一步,“凤君华,凰静芙说得对,你长着眼睛,却看不清谁对你真心相待,谁对你虚情假意。” 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凤君华再也承受不了这种沉重的情感负荷,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 “姐——” 凤含莺反应过来就去拉她,然而有人比她更快。 云墨不知何时已经来到身后,在凤君华倒下的时候先一步扶住了她。她泪眼朦胧的抬头,几乎看不见他的眼神,他不发一言,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来,然后转身往回走。 凤含莺想伸手唤她,云裔却上前一步,对着云墨的背影大喊。 “云墨,有种你今晚就睡了她,否则就别在我面前表现出一副情圣的样子——” 话音未落,忽然凌厉的风声响起,他拉着凤含莺往侧面一躲。 铿—— 一根树枝在地上断裂成五六截。 如果刚才他没有及时躲过,大抵就是这树枝的下场了吧。 他摸了摸鼻子,嘀咕道:“还能生气动手,看来是死不了了。”他说完后抬头见凤含莺正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眼神奇异而微微复杂。 “喂,花孔雀,你干嘛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他又想到什么,脸上露出风流的笑,走进她,暧昧道:“是不是突然被本世子给迷住了,想以身相许?” 凤含莺翻了个白眼,推开他,慢吞吞说道:“我只是突然发现,其实你这个人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她抱胸,挑眉看着他。 “我所认知的皇室子弟,个个都人面兽心伪善做作冷酷冷血得连禽兽都不如。没想到你还挺为兄弟着想的。嗯,不错。就凭你今天这番话,本姑娘决定,以后不再讨厌你了。” 云裔抽了抽嘴,却听凤含莺又疑惑道:“不过我对你刚才说的那个为你输血的人很感兴趣。哎,她是谁啊?你的红颜知己还是心上人?” 她刻意忽略最后三个字划过心里的时候那丝怪异的感觉,面上仍旧是漠不关心的神色。 云裔面色暗了暗,而后不发一言,转身走了出去。 凤含莺怔了怔,莫非说到他心里去了?还真的是个女人给他输血?是他的心上人? 她面色变了变,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刚想回自己的房间,忽然听见外面有打斗声,隐约听到有人在喊。 “莺莺,你在这里吗?” 她脚步一顿,明月澈?他怎么来了? 来不及想那许多,她转身走了出去。 …… 刚才凤君华解开封印发狂的时候将屋子里所有东西都毁坏了,所以云墨干脆抱着她去了自己的房间。 推开门,屋子里没有电灯,他熟门熟路的抱着她来到床边,让后将她平放在床上,道:“你先好好休息一晚,我出去看看。” 他转身,她忽然拉住了他的手臂。 “云墨。” 他脚步一顿,回头看着她。 “身体不舒服吗?” 她摇头坐起来,功力消耗刚才又那般疯狂的发泄了一通,她有些虚弱的喘息。 云墨坐下来,将她揽入自己怀中。 “累了就好好休息,明天我给你开药调理身子…” “你还要我么?” 他声音一顿,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青鸾?” 他低头看着她,她也看着他,眼神明亮而殷切,隐隐有某种他期待已久的情愫。他心中一跳,想要点灯看清她此刻的表情,是否是他产生了幻觉。 她却抱着他不放,重复道:“你还要我么?知道我是这样一个人,你还要我么?”她似乎是在害怕,身子又开始瑟瑟发抖,将自己的脸埋进他的胸膛里,低低道:“你走的那天,我去给你送行。你说…你说待我长发及腰,便万里锦红,娶我为妻。如今已经错过了四年,你对我的承诺,还有效么?” 他不说话,手指一点点从她的额头下滑,一直到她的唇,指腹轻轻摩挲,似在感受那样的温度,而后他轻轻道:“刚才你没听子安说吗?我早就已经,非你不可了啊。”他叹息一声,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闭目说道:“我对你的承诺,永远有效。” 她忽然拉下他的头,送上自己的红唇。 他为她突如其来的热情所惊,又觉得唇上的温度温热而甜蜜,烫得他心尖都为之一颤。他情不自禁的拥着她,很快找回了主动权,深切而缠绵的吻着她的唇。 她闭着眼睛,好似突然放开了般,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将自己更亲密的贴近他。 她身上的清香扑鼻而来,他起了微微喘息,放在她腰间的手也加大了力道,将她压倒在床榻上。 夜风冷冷吹来,纱帐浮浮沉沉,隐约可见床榻上两人纠缠的身影。 一翻激吻下来,两人都有些意乱情迷。他离开她的唇,看着她眼神迷离如涤荡春水,脸颊酡红娇艳如花,唇色似染上了晨露的玫瑰,引诱着他的采撷。 他呼吸紊乱,连忙撇开眼睛,又不期然看见了一抹玉白的肌肤,那是她的香肩。原来刚才不知何时,他已经不由自主的又将她肩头的衣服拉了下来。借着窗外微微的光,那肌肤似有流光徐徐而动,散发出阵阵迷乱他神智的幽香。 “青鸾。” 他忍不住低低唤她的名字,唇又在她脸颊上游离,慢慢下滑,轻吻着她美丽的脖子,手指轻柔而灵活的将她身上的衣服一件件剥离。 她没有躲,亦或者还在期待。 他用力的将她揽入自己怀中,膜拜属于她一切的美好,似乎想要急切的探寻更深,又怕伤了她而不敢前行。 她体贴的将自己奉送于他的唇舌间,任由那样温柔的轻吻和抚摸带给她那晚熟悉而陌生的愉悦。 “子归…” 一声低低的呼唤,震醒了他的神智。 他僵硬的伏在她身上,似乎还在回味刚才从她口中吐出的两个字划过心尖颤栗的滋味。良久,他才慢慢的将目光落在她已经迷情的脸上。 “青鸾,你叫我什么?” “子归。” 她眼神朦胧似秋水,手指温柔的拂过他的眉眼,似在梦中呢喃着。 “这两个字是为我存在的,对吗?如今我已经回来了,以后,我便不会再让你等了。” 他无法克制自己这一刻心中狂妄的喜悦,他几乎失去理智的吻着她,要将她揉碎在自己身体里,喃喃的唤着她的名字。 “青鸾,青鸾,我的青鸾,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么?”他捧着她的脸,在黑暗里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漂浮在她耳边,吐出的热气几乎要将她整个燃烧。 “告诉我,你是属于我的,永远。” 她也看着他,很认真的看着他,于黑暗中看尽他眼底深处,直到他能在她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她才放任自己溺毙在他的温柔深情里。 “是,我是你的,是你一个人的,永远。” 他呼吸微微一滞,又重新将她揽入怀中,却没有再继续方才未完成的事。 她下巴抵在他肩膀上,轻声道:“你不是想要我么?”她主动伸手去探他的腰间,“我可以…” “别。”他抓住她乱动的手,呼吸又开始紊乱。“我想要你,但不是现在。” 她却去拉他的衣服,“可是我想要。” 他眸光一震,不知道是欣喜还是苦涩。 “女孩子不可以这么…” “轻浮吗?”她不为所动,一把拉下他肩头的衣服,眸光一顿。微亮的光透过碧纱窗户洒进来,照见他肩头血淋淋的齿印。那是她方才发狂的时候咬的。 眼底忽然晕出了泪光,她手指颤颤的扶上那道伤口。 他看见了,在她耳边温柔道:“不疼。” 她眼睫颤动,轻轻吻上那个齿痕,用舌尖将上面的血腥舔舐干净。 他轻吟一声,努力克制体内那股冲动,将自己的唇凑近她耳边,道:“青鸾,嫁给我,做我的妻子,好不好?” “好。” 她回答得义无反顾,没有丝毫犹豫。 他眼神惊喜,“等这边的事情解决,就跟我去东越,我让父皇给我们赐婚。” “好。”她目光温软而平静,“我都听你的。”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然后躺在她身边,将她紧紧揽入自己怀里。 “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再离开我。” “好。” 她今天晚上异常温顺,他说什么她都答应。 他想了想,觉得还不够,抬起她的下巴,认真的看着她。 “青鸾,你是自愿的么?我想娶你,但我不希望你是因为感动或者想要报恩才答应嫁给我。那样对你对我,都不公平。” 她笑了笑,并不逃避他的目光。 “我喜欢你,愿意做你的妻子。” 他手臂一颤,眼神有些朦胧,幸福来得太快,觉得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喜欢么? 他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她说这句话了么? “你在想什么?” 她问。 他笑了笑,“没事,睡吧。” 她靠在他怀里,忽然翻身趴在他身上,双手又开始不安分的去解他的腰带。 “青鸾。” 他连忙阻止她。 她不高兴了,“你不爱我?” 他眨眨眼,“爱。”他叹息一声,“十二年前,就爱上了。” “那你不想要我?” “想。” 他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口,让她感受到自己此刻因渴望她而激越的心跳。 “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她皱眉,“你嫌弃我?” 他险些失笑,“此话从何说起?” 她抬起自己的右手臂,将那颗血红色的守宫砂凑近他眼前。 “我以前是骗你的,我没有其他男人。”她咬了咬唇,声音低了下来。“我是清白的。” “我知道。” 他重新按住她的头,“我要你光明正大的成为我的妻子,而不是…” “你不是说那只是形式?”她并不放弃:“我不在乎那些。” “可我在乎。” 他低头看着她的眼睛,轻笑打断她欲说出口的话。 “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还急?” 她倒是没有害羞,瞪着他。 “你不是一直都想…” 多少次他看着她的眼神都恨不能把她吞噬入腹,如今她自己送上门来了,他倒是推三阻四的。都说女人变脸比翻书还快,依她看来,男人也不遑多让。 他忽然握紧了她的腰,声音微微低哑。 “我是很想要你。”他顿了顿,呼吸平稳了些才道:“可是你现在很虚弱,我怕会…” “我没那么娇弱。” 她现在是功力丧失得差不多了,但还不至于经不起一场欢爱。 他忍不住又要笑,又想起了什么,眼神微深,道:“青鸾,你怎么了?” 方才他为她突如其来的热情而喜悦,如今想来,她今晚有些不正常。 她眸光微闪,将自己贴金他胸怀,有些闷闷道:“我这不是担心你这么忍下去,憋坏了吗?” 如果此刻她抬头,一定可以看见他表情前所未有的精彩。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叹一声。 “你真是老天爷派来折磨我的。”他双手放在她腰间,将她从自己身上拉下来,侧靠在自己怀里,在她耳边低语。“你这是在怀疑我的能力?” 凤君华缩了缩脖子,脸色终于泛上一丝红晕,呐呐道:“那为什么云裔说你将送上门来的女人给赶走了?”他每次都对她热情得让她都有些心颤。 云墨对她问出这么白痴的问题是在很无语,偏偏这女人还一脸无辜纯真的样子,让人想生气都没办法。 他苦笑一声,才叹息道:“青鸾。” “嗯。” 他侧着身,手指温柔的拂过她的容颜,眼神如水般温柔。 “除了你,我无法容忍其他任何女人站在我身侧,你可懂?” 凤君华眼睫颤了颤,心里涌过暖流,点了点头。 “知道。” 他唇边绽开一抹笑意,点了点她的鼻尖。 “不早了,睡吧。” 凤君华垂下眼睫,遮盖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几次欲言又止。躺了好一会儿,她突然轻声道:“你还记不记得,曾说过要为我穿耳洞?” 他眼睫一颤,记忆又回到那个春光明媚的早晨。 他站在十里亭中,负手而立。她骑马而来,远远看着他的身影,咬了咬唇,还是下马跑了过去。 听到声音的他转过身来,“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她没好气的看着他,伸手道:“我的玉佩呢?” 他笑笑,从怀里拿出那块玉佩。她眼睛一亮,扑过去就要抢。他却故意抬高手臂,“谁说我要还给你了?” 她气得瞪眼,而后又软下声音来。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把玉佩还给我?” 他摇摇头,“这可是你自愿跟我交换的。” 她立即将火儿从袖中掏出来,“我再跟你换回来,行吗?” “不行。”他态度十分坚决,“我现在觉得,它不敌这块玉佩的价值。” 她立即恶狠狠瞪着他,火儿比她眼睛瞪得还大,张牙舞爪的就要来抓他。她见了,眸光一闪,手一松,火儿就朝他扑了过去。他嘴角上扬,并不意外。手指轻点,火儿立即在半空中一顿,然后很温顺的落在他肩膀上,对她笑得十分愉悦。 “还有什么招数,不妨一起使出来。” 她气得浑身发抖,威胁道:“你要是不把玉佩还给我,我就…”她闭了闭眼,沉声道:“我就杀了你。” 她说的是真的,并非一时赌气或者玩笑。 他却并不放在心上,“好,我等着。” “你——”她被他这般云淡风轻的态度激怒,而后又想起在黑木林那几天他对自己确实还不错,便软了声音道:“这玉佩顶多就是一件配饰而已,你堂堂太子,什么宝贝没见过,非要跟我抢?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他不为她激将法所动,很好脾气道:“我准许你让天下人都知道,你的贴身玉佩在我这里。” 她又被他堵得咬牙切齿,同时心中一沉。只怕他早已看透这玉佩的秘密,知道她不会挖陷阱给自己跳,所以才这么有恃无恐。 这人软硬不吃,比武功吧,她又打不过他。 该怎么办? 她在纠结,他却已经将火儿扔了过来,道:“其实你不用那么担心,怎么说这玉佩也价值万金,我怎么可能让他人所得?” 她眉心一跳,他这是在暗示她不会将这玉佩的秘密说出去吗? 可是… 那件事涉及太广,她不能冒险。 爹、娘、大哥,还有慕容府上上下下三百多条人命,不可以任由她对一个认识不久且心思难测的人动恻隐之心。一旦他真的别有居心,那么等待她的,将会是灭顶之灾。 所以,他必须死。 她垂下眼睫,打算博最后的努力。 “你当真不还给我?” 彼时她心里无限期待,希望他将那玉佩还给她,那么就冲这几天他对她的好,她也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是他给她的答案却让她心如死灰。 “送出去的东西,怎能收回?” 他笑得十分温柔,忽然对她招招手。 “过来。” 她下意识要拒绝,然后想起反正他活不久了,而且还救过她。罢了,就算给他最后的告别吧。她顺从的走过去,“干什么?” “转过身去。” 她依言而行。感受到他几乎贴着她的背,温热的呼吸在耳边缭绕如烟,烤得她脸颊不由得红了红。 “你做什么?” 话还没说完,忽然觉得耳垂一重。她哎呀一声就伸手去摸,却听他道:“别动。” 她手指一顿,隐约知道他似乎在给她穿耳洞。她有些想笑,眼角却涩涩的。从出生起,娘就给她脸上下了丑陋的红斑,遮住了她的容颜。从此她便和美丽两个字背道而驰了,所以她从来不穿耳洞,也没好好的梳过一次头。 那天在黑木林,第一次有人那么温柔那么认真的给她梳头… 鼻子有些酸涩,她立即忍住快要落下的泪,闷闷道:“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会给女人穿耳洞?” 他低着头,呼吸喷洒在她脖子上,声音低沉而温柔。 “我倒是擅长给人针灸,还没给人穿过耳洞。我看你不像那些娇滴滴的大小姐,若我一个不慎把你弄痛了,估计你也不会大哭大叫,正好给我做实验。” 前一刻还为他的温柔感动的她,下一刻就被她的毒舌气得不轻。 “你——” “别动。”他立刻按住她要转身的动作,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还没完,待会儿一个不小心要是真的伤了你,可别怪我。” 她又努力的将那口气给憋了下去,感受到耳垂一股清凉,知道他在给她上药,刚才细微的痛楚很快就消散了。 “好了。” 他退后了几步,她立即转身,然后就对上一面镜子,她在镜子中歪着头,看清耳垂上细微的洞。她眼睫颤了颤,抬头看着他,目光有些复杂。 他将镜子塞进她手中,“女孩子呢应该懂得打扮自己。”他手指放在她头上,手势很温柔,慢慢滑落她的脸颊,放在那块红斑上。她下意识想躲,却听她道:“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正大光明的以真面目见人。” 她心中狠狠一震,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人也与他说过同样的话。他让她等他,可是他却一直没有再回来… 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此刻汹涌的情绪,她背过身去,故意用十分冷硬的语气说道:“你以为你是我的谁啊?凭什么对我说…” “我说过。”他声音但了几分,却很坚决。“八年以后,你就知道我是你的谁了。” 她回过头来瞪着他,他却又笑了。摊开手心,两枚精致的耳环在阳光下散发着璀璨的光晕。耳坠是泪滴形,玉白又隐约泛着红晕。或者是角度问题,也或者是阳光折射的视线。偶尔那耳垂泛出的光晕火红如云,隐约还可见内里似乎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凤凰。然而下一刻,又见那耳坠还是白玉色,什么图案都没有。 她有些讶异。 “这是…” 他走过来,半俯身,很细心的给她戴上,然后退开几步,仔仔细细打量着她,然后很满意的点点头。 “照照镜子。” 她拿起方才那块镜子,一刹看见自己耳垂上明光如玉,一刹那被那光晕击中,似乎都盖住了脸上那块丑陋的红斑。 她有些怔怔的看着镜中那个一瞬间似乎可以称之为美人的脸,眼底又涌现出复杂的情绪。抬头看着他,几次欲言又止。 他却似乎没发现她的异样,道:“喜欢吗?” 她咬唇低下头,还是用力的点点头。 “谢谢你。” 他又笑了,眼神里流露出几分真挚的光,而后又用一种很轻柔却似亘古洪荒也无法淹没的语气说道:“等你长发及腰,及笄之年,我万里锦红,娶你为妻可好?” 她猛然睁大眼睛,眼底渐渐晕出泪光,眼前景物开始模糊了。她看不清他此刻的样子,就连他那句似乎是誓言也似乎是承诺的话也有些模糊。只是心中不知为何,被他那样如丝网绵柔的语气扯得痛楚难耐。或许不是太痛,是她为自己躲避他那一刻的眼神找的借口而已。 以至于在好长一段时间内,她都后悔没能在那一刻记住他的眼神,没能将他刻在她眼底深处,徒留虚妄的悔恨和愧疚。 但她记得他转身时说的那句话,“等我。” 等我。 就像那一夜在黑木林中,她被火儿咬伤,他点了她浑身几个大穴以免剧毒侵蚀内脏,然后将她安置在山洞后,对她说:“在这里不要动,等我,我很快回来。” 彼时她浑身冰冷而疼痛,模模糊糊听到‘等我’两个字,只觉得深藏在心里数年的那种期待落空后的疼痛再次重现。她闭上眼睛,以免落下脆弱的泪来。心中已然绝望,根本不相信他。那时她想过与他同归于尽,然而她已经没有力气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独自凄惨落寞的苦笑。 然而天将亮的时候,她被他摇醒,睁开眼就对上他焦急的脸,他眼底还有浅浅青色,那是一夜未睡的征兆。 他回来了。 他真的回来了。 他没有不顾她的死活,他信守承诺回来了。 一瞬间她有一种想哭的冲动,行动掌握了意识,她猛然伸出双手抱住她的脖子,眼眶里泪水溢满,却始终没有落下。 “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他似乎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怔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神温软下来,伸手回抱住她。 “怎么了?我不是说过会回来的吗?是不是我回来晚了,你一个人害怕?”他温柔的拍拍她的背,安抚道:“是我的错,只是这雪狐太狡猾了,我对这个地方又不太熟悉,所以耽搁了时间…” 她用力抱着他,摇摇头。 “没有。”她想说什么,脑海里又涌现出另外一个人的脸,一时之间只觉得悲凉,不住的喃喃自语。“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不是你?” 前一个你,是他。后一个你,是玉无垠。 那个给了她希望又让她失望的人。 她闭眼,也憋回已经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他拍着她的手却是一顿,明明她说这两句话很奇怪也很矛盾,他却已经明白。短暂的静默以后,他又很小心的推开她。 “好了,别伤心了。让我看看你的伤,晚了就来不及了。” …… 记忆涌上脑海,她猛然抬头,冲下了亭子,然后伸手从背后抱住了他的腰。 他怔了怔,随即低笑。 “怎么了?舍不得我?” 她不说话,将脸贴在他的背上,似乎要努力的汲取他这一刻的温暖。 他想要转身,她却抱着他不松手。 “别动。”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出来,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温情的告别。从此以后,他们不止是天涯各路,而是生死黄泉,再无相见之日。 她闭了闭眼,像那一天早晨那样,把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给憋了回去,然后松手,转身。 “不要再回来找我,我不值得。” 不等他说话,她便已经快速跑开,跨上马背,头也不回的离开。 烟尘溅起,淡漠了他回望的眼神,刻骨而铭心。 ------题外话------ 呼呼,不知道大家看到这一章会不会觉得女主太冷血了点。嗯,至于女主为毛要杀男主呢。大抵很多亲已经看出来了,其实和女主五岁的时候杀人的理由一样。至于那块玉佩的秘密,嗯,我会尽快揭露的,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非君不嫁(必看) 记忆跨过时光流河,回到现实。耳边响起他低沉的嗓音,“那对耳环,可还留着?” 她点头,“你送给我的东西,我都没扔。” 是没有扔,只是藏起来了而已。她觉得愧疚而疼痛,不知道该如何弥补从前对他的伤害。便又往他怀里蹭了蹭,温顺道:“子归,以后我再也不说那些话来伤你的心了。” 他似乎笑了笑,手指抚过她的眉眼鼻唇,幽幽道:“我不怕你说伤我的话。我说过不介意再等你十二年,我只害怕,你连等待的机会都不给我。” 她心中又是一痛,觉得自己以前真是有眼无珠,怎么就看不见他对她的好呢? “我不要你等,我现在就在你身边,并且永远都会在你身边。” 只要我活着。 这句话,她没有说出来。 他沉浸在她难得的温柔中,没发现她眼中闪过的异样,道:“好,永远陪在我身边。” 她又埋首在他胸膛上,问:“你怎么不问我当年为什么要杀你?” “我知道。”他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块玉佩,血红色的,雕刻着凤凰图案。 凤君华被那血红色刺得眼睛一阵生疼,伸手接过来,指腹婆娑着上面的纹路,然后翻过来。血色里,隐约光芒闪烁,露出几个金色的字。 青鸾。 左边一行字是她的生辰。 丙子年,十月初八,午时一刻。正好是天降彩云之时,那一天那一刻,京都百里之内,所有枯萎的花全都复苏,所有泛黄的树叶全都重新染上新绿。池塘里死了的鱼全都活了,那一年里天下太平,未再有任何作奸犯科之事。 钦天监观天象曰,此为祥和之兆。而在这个时辰出生的女子,乃是天女,有国母之象。娶之,则天下承平。 天女啊,多么尊荣而令人艳羡的身份? 呵呵… 她轻轻笑起来,眼神里却有无尽的落寞和黯然以及隐隐的悲愤。 她沐浴五彩祥云,携玉而生。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却在她出生之时被另一个人夺走。 慕容琉仙。 外界所知她的生辰则是,午时二刻。 午时二刻,刚好是祥云散尽之时。 相差一刻钟而已,命运便大不相同。 一个是云端上的仙女,一个是埋在泥土里的凡人。 她握紧了那玉佩,平复心中涌动的复杂情绪。 这块玉佩,是她这一生噩梦的做魁祸首,记载了无数生命和鲜血。就如同它本身的颜色,火红而血腥。多少次,她都恨不得将这块玉佩摔碎。既然不能永远大白于天下,何不直接毁掉了事?然而每次被娘看见,就会罚她跪在祠堂里思过。 “就因为我携玉而生,所以我出生之时,为我接生的产婆死了,因为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她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抱我的人,她一生给予最后的温度,是我来到这个世上感受到的第一缕温暖。至此以后,她便再也没有了给予其他人温暖的机会。她一生之中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听到的第一个声音。从此以后,她便再也无法开口。她临死前,流了一滴血在我手上。那是我第一次触及血液的温度,灼热而恐怖。以至于我在那以后的很多年,都害怕闻到那样刺鼻而杀戮的味道…” 她静静的诉说,时隔那么多年以后,她以为自己提到这段往事后会愤怒会悲痛会无言的哀伤和绝望。然而没有,她自己都很意外此刻的平静。大概,是因此刻她在他怀里,他用自己火热的胸怀给予她最安稳的温暖。 云墨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抱着她。他用最温柔最体贴的方式给予来淡化她从出生开始就存在心底的害怕和恐惧。从得到这块玉佩开始,他就知道她那年为何会杀人,也同时知道她承受了多少。他理解她为何一再的想要杀他灭口,如果换了他,会比她更决绝更残忍。然而她却几次心软下不了手。 他心疼她的隐忍和背负,所以可以包容她所有的不怀好意和刁蛮任性,以及那些无言的追杀。 她在出生之时便厌恶极了血腥的味道,却在不足五岁稚龄不得不亲手杀了那么多人。他几乎可以想象,那时的她该有多痛多怕? 十四年前,她还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一个孩子,一个惧怕血腥的孩子,在孤独绝望矛盾挣扎下杀那么多人,谁能理解她那一刻的悔恨和愧疚? 那些人全都在逼她,逼她说出真相。然而为了大义,为了更多的人能好好的活着,她选择将一切承担,选择把所有的苦果都吞入腹中。 这样的女子,他如何能不爱? 凤君华深吸一口气,又继续道:“师父说,玉乃是阴损之物,又染血红之色,恐怕我今后命途坎坷,多有血腥之灾。况且我又身负异象,容色太过,日后定然命犯桃花,情路坎坷。” 他抱紧了她,咬了咬她的耳垂,半是玩笑半是酸涩的说:“后半句话倒是说得不错,你的确命犯桃花,到处招惹男人。不过这情路坎坷嘛…”他叹了口气,有些郁闷和纠结道:“我怎么听着,这倒是十分符合我呢?” 她瞪着他,却也知道他故意用这般玩笑的口吻,实际上就是想淡化她提起这段往事心中萌生的悲哀和痛楚。便叹了口气,“所以我娘就在我脸上贴了红斑,丑化了我的容貌。她说,不求我一生多彩多姿,只求我一生平安快乐就好。” 她说到这里便顿了顿,心中有些涩然。 “只是那时我年幼,不懂得娘的苦心。一心只以为,明明属于我的尊荣,凭什么让给其他人?凭什么她可以拿着属于我的东西耀武扬威受万人尊荣。而我却因脸带红斑面容鬼魅而遭人白眼歧视?” 那时年幼,就真的只是…年幼而已。 一个刚出生纵然有意识却未曾受过任何教导的婴儿,从出生起就亲眼目睹亲耳听见自己的东西被人夺走,又被丑化了容颜。那时她懂什么?她什么都不懂,她当然委屈,她当然不甘。而且那个抢走她东西的人还对她肆意嘲讽辱骂,将她踩在脚底,她如何不怒? 她和慕容琉仙的仇恨,从一出生便结下了。 “只是有时候我却也感激,幸好那是所有人知道携祥云而生的人是慕容琉仙。否则,如今南陵那所谓未来太子妃的位置,恐怕就是我了。”她自嘲的笑笑,“可笑我从前不懂事,还一味的嫉妒怀恨在心。如今想来,慕容琉仙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云墨没说话,他理解她那时所有的不甘和怨恨。他也出生之时便有意识,他出生之时也有人死了,那个人是他的生母。但他比她幸运,幸运他娘在临死之前教会了他不要去恨。如若不然,恐怕如今他无法释怀他母亲的死。说不定,他手上染的血比她更多。 “知道吗?”她歪头看着他,“因为我一出生就沾染了鲜血,所以我生命的那十二年便日日与杀戮和血腥为伴,无休无止。”她闭了闭眼,“你曾问我为何喜欢着大红色,我告诉你因为女子一生唯有出嫁之时着大红喜服最美。其实,我没告诉你,我喜欢穿红衣,不过是因为,我讨厌血腥的味道。” 云墨手臂一颤,更加用力的拥紧了她。 凤君华眼底微微湿润,轻声道:“普济寺的主持…”她眼神暗了几分,“是玉晶宫的人。” 云墨闭了闭眼,果然。 凤君华咬了咬唇,若非那个人,她也不会知道玉晶宫之人都有独特的标志。她总觉得,那年那老和尚对她说那番话是故意的。不,他当时死的时候,眼神震惊,还有一种了然后的悔悟。 所以她敢肯定,那个老和尚是被人利用了。而那个人,十分了解她的性格。所以故意让那老和尚拆穿她的身世,激起她的杀意。知道她杀人不会立刻走,而是等到完全毁尸灭迹,让自己脱离被怀疑的对象。而中间那段时间,足够那个人去通风报信。然后明月殇就带着人来了,然后就有了大哥替她顶罪,然后就有了那一百大板,然后就有了蛊毒… 她浑身开始颤抖,想起那一个雨夜,想起那几乎颠覆她人生夜晚。许多次她回想起来,当年那老和尚为何不一掌将她劈死算了?死了那么多人,为什么她还活着?为什么她还要活着承受这些无边无际的愧疚和负担? 慕容琉仙,她夺走了她一切的荣耀和高贵,她站在云端俯视而不屑一顾的对她嘲笑。而她,却要因那所谓的‘欺君之罪’而不得不双手染血,避免秘密暴露后的帝王之怒,灭族之危。 “都过去了,别再想了。”他抱着她,轻吻着她的额头,怜惜而温柔,疼痛而不忍。这个柔弱的女子,她到底背负了多少本不应该属于她的责任和罪孽?她在还未懂得是非公理之前,已经因亲人善意的谎言和安排而扭曲了心性,以至于心中留下阴影,对这世人大多排斥和不信任。 即便是当年他如此真心真意待她,她却也不敢相信。 那个人,从她出生起便对她呵护如宝的人都可以欺骗抛弃她,对于他这个仅有数面之缘的陌生人,她没有理由相信。况且在她一心维护的家人面前,他的命,的确不算什么。 正因为明白,所以他理解她所有的不得已和恶意的挑衅,也包容她所有伪装的缺点,更心疼她的背负和良善。 若非因为要维护亲人,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儿,即便是天性恶毒,也不会毫不犹豫的杀害三百多条人命。 世人都说她残忍说她狠毒说她冷血,其实她才是最无辜最善良的一个。 她的父母亲人不愿意她一生为人争夺命途坎坷,是以善意的安排了她的人生,夺走了或许本来她可以不在乎却因未曾经她同意就善做主张的一切。以至于她觉得委屈,才会不甘心。 “青鸾,你还有我。无论你曾失去过什么,你还有我,我永远不会抛弃你。” 她身子重重一颤,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埋在他怀里,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衫,也灼痛了他的心。 “他也说过这样的话。”她声音嘶哑,感觉他身子僵了僵,又道:“可是他骗了我。” 她又在颤抖,比刚才还厉害。她在痛,她在愤怒,她在恨,为那个人的失信而痛怒愤恨。 “我以为他会回来,我以为…”她更用力的环住他的腰,努力的在他身上汲取温暖。“不要骗我,子归,不可以骗我…” 因出生的缘故,她不相信任何人,好不容易将全部的信任付诸那人身上,然而他骗了她。在她最绝望最希望他回来的时候,他没有来。于是她死心了,她不再相信任何人了。他留给她的阴影太深,以至于她失忆以后都潜意识不再相信任何人。 所以,所以即便云墨对她再好,她仍旧不能全信的信任他。以至于有了那么多的误会和伤害。 她在不知不觉中对他动心,所以更加在意和介怀他那些不得已的欺骗。 或许旁人无法理解她的心情,因为谁都不是她,谁都不曾经历过她的经历,谁都不曾知道她出生起就埋在心底的阴影。就像定时炸弹,一旦碰到火星,就会引爆,烧毁她自己,也烧毁身边的人呢。 “不会了。”他在她耳边轻轻道:“我永远都不会欺骗你。永远…” 他明白和理解她的感受,所以他才患得患失,所以才会因自己不得已的隐瞒但惶恐担忧,害怕她知道那些事后会永远远离他。 她本无辜,奈何天意弄人,给了她如此高贵的出身,却又给了她如此坎坷的命运。 是否天赋异禀命格奇异的人,都注定命运多变,即便是拥有尊贵的身份人人艳羡的权柄和富贵,却也无法获得普通人的快乐和幸福? 他不信。 他等了那么多年,等得他几乎都快要绝望了,她还是出现在他眼前了吗? 所以就算逆天而行,他也要给她幸福。 “青鸾,我会让你光明正大的活在世人眼前。曾经欺辱过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他现在后悔了,当年他不该顾及她的意愿而不给她报仇。他早就该杀了那些人的,早该如此。 可是,一旦她回来,一旦她想起一切。她心中积郁的恨如此浓烈,若找不到发泄点,长此以往,她会崩溃。 曾经无数次,在他想要杀了那些人的时候,想到她会因此而更加痛不欲生,他又不得不放弃。所以这十二年来,他不敢再踏足南陵。他不敢保证,当他面对那些人的时候,能否忍得住心中的杀意。 凤君华渐渐安静了下来,心里那股因记忆的疼痛也在他的温言细语中慢慢消散。 “知不知道上次我怨你欺骗我因此和你吵架,为何那么快就原谅你了?” “嗯?” 凤君华垂下眼,轻声道:“因为大哥。” 那天沐轻寒对她说了一句话,“绯儿,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他叹息一声,“云墨…他只是太爱你了。” 是啊,他只是太爱她而已。 彼时这句话回荡在耳边的时候,她的感触并不是很深,只觉得心脏被什么狠狠一撞,脑海里走马观灯般闪过无数画面,记忆里堆积的沉重感情刹那接踵而来。 她在一瞬间若有所悟。 而彼时,她才真正了解那句话的分量。 这世上任何人都可能欺骗她伤害她,唯有他不会。 “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该不信任你。 对不起,我不该以我的人心来揣度你的真心。 对不起,我不该无视你的付出。 对不起… 她在心里默默的数着无数歉疚,从前的,现在的,或者还有未来的,不可把握而她似乎早已料到的那些不得已的伤害,都在这一刻,化为那没什么分量的三个字上。 感情这种东西其实很奇怪。有时候觉得太沉重,沉重到无法背负。然而有时候说出来,其实也就那么浅薄的几个字,轻得好像任何人都可以轻易拿起,也可以云淡风轻的放下,然后潇洒的离开。 “不要和我说这三个字。”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在她耳边低语。 “我说过,‘对不起’和‘谢谢你’这三个字,我不希望从你口中对我说出来,那会让我觉得你离我很远。原到即便你就在我怀里,我也抓不住你的心。” 他惶恐,他害怕,他患得患失。一切的根源,不是来自于她的冷漠和敌视,而是他的疏离和漠视。 她眼中泪光闪烁,没有再多说什么。又想起了什么,道:“我娘来自异世,你该知道吧?”她想起那天告诉他自己的来历,他眼神十分高深莫测又似乎在一瞬间了悟了多年的疑惑。 她想,他应该是知道这件事的。 若非去异世走了一遭,她也不知道原来她这十二年所生活的地方,是她娘的故乡。 怪不得,她娘偶尔会吐露一些稀奇古怪的言辞。 云墨点点头,“嗯。” 果然。 凤君华想起曾经他带她去他别院的那间密室,开启密室的机关的钥匙,是他的血和指纹。当时她便十分震惊,现在想来,定然是源自于她娘。 想了想,她又道:“我爹不允许我跟你在一起,怕也是因为这块玉佩吧。”她手指摩挲着血玉,叹息一声。 “明若玦那昏君明知道慕容琉仙是个什么样的人,却依旧碍于天象一说早早的就给她冠上了自己儿媳妇的身份。天女啊,那时候民间似乎还有传言,说什么得天女就可的天下。”她嗤笑一声,“我爹定然是以为你接近我便是因为这个传言罢。” 他也轻笑,“那你呢?可曾怀疑过?” 她坦然道:“别人我说不准,但你应该还不屑于此。”一个同样出身命格奇异之人,对她大抵应该会产生共鸣,却不会相信那什么天女之说而费尽心机的想要得到她。如果要靠她才能得到天下,那对他本身来说,其实也是一种侮辱。 骄傲如云墨,岂会如此肤浅? 而明月殇… 她眼神深了几分。 无论当年那件事到底谁是谁非,明月殇总归做了那个侩子手。或许他无辜,或许某些事情他也有自己的立场。然而当年于她来说,他那些不得已的苦衷,却是在她本就伤痕累累的心上再撒了一把盐。 疼痛,不期而至。 明氏皇族的人,早就被她拉入生命的黑名单,她要如何去原谅? 至于明月轩,瞥去他们之间的那层师门关系不谈,他的确对她有恩。 坦白说,当年无论谁是谁非谁无辜谁在背后算计。作为立场不同的双方,明月轩实在没必要帮她。如果他们俩身份调换一下,在遇到那样的情况下,她会杀了他。 所以,整个明氏皇族之人,她谁都可以怨,谁都可以报复,唯有明月轩,不可以。 她敛下眸子,又轻轻道:“五岁那年,我第一次见识了政权的黑暗和阴狠,也终于懂得了娘的苦心。所以,我建了离恨宫。” 他轻笑,“要建立一个庞大的组织何其不易,你那时候还不到五岁吧,也真是难为你了。” 她也笑,眸中却有浓浓苦涩。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是我小时候,从我娘口中听到次数最多的一句话。” 云墨不说话了,心口又泛起浓浓的疼痛。 凤君华静默了一会儿,有些复杂道:“你什么时候抓到奶娘的?” 奶娘,就是那个她曾在云墨别院里发现被关的那个妇人,也是,紫筠的娘。 “你失踪后几个月。”云墨道:“当年你出事儿后我便调查过,再加上火儿也透露了一些消息,我便着手寻找。”他顿了顿,声音轻了下来。 “当年给你下毒的人,就是她吧。” 凤君华嗯了声,眼神里闪现刻骨的恨和失望,转念想到紫筠,她心中又浮现复杂难言的滋味儿。 “她在我衣服上下了毒。”她深吸一口气,苦涩而自嘲道:“她们都算计好了啊,所有的事都发生在那一天。玉晶宫,魔宫,明若溪她们…还有…”那个名字她不想提,说出来都是痛。 “我最信任,在我出生只是甘愿舍弃自己女儿帮我躲过一劫的奶娘,居然在我衣服上下毒。呵呵…”她眸子暗淡下来,低低道:“也正是如此,所以我才会误伤了火儿。” 想起当时的场景,她只觉得恨,恨自己怎能如此大意?恨自己为何识人不清。 云墨拍拍她的背,“你失踪以后她就被人追杀,我救下她的时候,她已经差不多疯了。” 凤君华心中复杂,奶娘一直对她视如亲生,所以她当年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奶娘竟然会对她下毒。然而最后帮她躲过最痛苦劫难的,却是她的女儿。 这算什么?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吗? 她闭上眼睛,“我好累了。” “那就睡吧。”他温柔的在她耳边低语,“醒来后一切就都过去了。” 她真的闭上了眼睛,然而没多久就听见外面有吵闹声,好像很多人进来了。她有些迷糊的睁开眼睛,“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云墨已经下了床,对她道:“你爹和你弟弟进来了,你先睡,我出去看看。” “爹和小风?”凤君华怔了怔,而后一把掀开被子,猛然觉得冷。低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浑身**什么都没有穿。她脸上立即浮现红晕,刚才那番纠缠过后,她竟然就这样躺在他怀里。也难得他还能忍得住。 云墨的目光也落在了她身上,原本还算平和的眸子闪过火花,她看得眼神一跳,然后拉过被子将身体挡着,瞪了他一眼。 “看什么看?转过身去。” 他低笑,俯身而下,双手撑在她两侧,将她禁锢在一方小天地里,眼神暧昧的看着她。 “刚才是谁那么热情主动来着?现在知道害羞了?” 她脸色更红更不自然,干脆丢开被子,仰头看着他。 “我害羞什么?反正你又不是没看过。”瞥见他眼神幽暗呼吸微微急促,她又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故意在他耳根子吹了口气。 “只要你能忍得住就行。” 反正她穿越过来那天就已经被他给看光了,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故作矜持做什么? “你这个女人…”云墨呼吸更加急促,然后深深吐出一口气,手指忽然一扬,刚才被他从她身上褪去的衣衫转瞬就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她挑眉看着他,眼神里划过一丝媚光。好吧,她承认,她就是故意的。 云墨眼底火花一闪,然后刮了刮她的鼻子,半是宠溺半是无奈道:“真是个折磨人的小妖精。” 他说罢就要站起来,她却忽然拉下他的脖子,在他唇上狠狠一咬。当然,她很温柔的,不会真的咬伤他,只是在他情动想要抱着她深吻的时候,她又立即推开他,翻身下了床。然后回头对他笑得很邪恶,“刚才是你自己不愿意的,现在…”她摊了摊手,非常无辜道:“我没空了。” 云墨深吸一口气,看着她翩然离去,没想到他也有自作自受的一天。苦笑一声,他摇头跟了上去。 凤君华一走出去就看到慕容于文等人,还有一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孔。 明月澈。 原来刚才她倒在云墨怀里的时候,凤含莺听到明月澈的声音冲了出去,然后就看到明月澈和颜诺打得难分难舍。 颜诺心里原本很郁闷,不为其他,就因他心心念念的君儿把他赶了出来,和云墨在里面唧唧歪歪风花雪月。他守在外面,刚好碰到受皇命派人来查探还魂珠的明月澈。原本明月澈的母妃香妃曾得到明皇恩准,明月澈可以不参合任何朝中之事。只是他知晓凤含莺在驿馆,便立即领命而来。倒不是故意要跟凤君华作对,别说驿馆中还有云墨等人。便是他那两个兄长,也不会允许他对凤君华怎么样。 果然,他还没到驿馆,就碰到刚出来的明月轩和明月殇。明月轩说还魂珠找到了,不用大动干戈了。他这么说的意思自然就是说,至于这还魂珠怎么找到的,又是谁盗窃的,届时自有他进宫回禀。明月澈乐意将这事儿推给明月轩,于是他就干脆让自个儿两位兄长将禁卫军带回去,顺便还带凰静芙这位外来使者进宫觐见。 明月轩一看他模样就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本来想说什么,但又想起自己,不免又有些感叹。 年少轻狂,为情所苦,人人都有那么一天,谁都会命定里那个人。无论是过客,还是归属,总会有那么一个人出现。 他了解这个弟弟的脾性,生性淡薄名利,性子也纯善,但却也十分倔强。一旦他认定的事,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于是他什么也没说,便和明月殇凰静芙进宫了。 明月澈兴冲冲的来到驿馆,二话不说就要冲进来。颜诺不乐意了啊,经过方才那一番变故,他现在对明氏皇族的人印象大打折扣。一听他是来找凤含莺的,他立即就想起之前明月轩安排凤含莺住在明月澈府上的事儿。这小子没他那两个兄长那么多鬼心眼儿,但如今凤君华最讨厌看见明家的人,他怎能让这小子进去? 他其实脾气还算好的,刚开始好言相劝。明月澈和他僵持不下,只得搬出皇家威严。况且这地方是皇家驿馆,按理说颜诺没有得到批准,是不可以在这里的。颜诺也是个倔脾气,两人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这不打不知道,一交手起来,颜诺发现这小子看着跟个小白羊似的,但武功还不错。 练武之人练到一定境界就特别想找到对手,碰上个难分上下的,自然要好好较量一番。而且他心里现在还憋着气,正好拿这小子出气。 于是两人你来我往打了几百个回合,最后明月澈略输一筹。颜诺还是不叫有良心,没有伤得他太严重,只是让他赶紧走。 明月澈不乐意了啊,颜诺又不肯放他进去,他就大喊凤含莺的名字。这一喊,就把云裔给得罪了。云裔见到明月澈,就想起那天在八皇子府明月澈对凤含莺含情脉脉的表白,他脸色立即沉了下来,上前就对这明月澈一顿讥嘲冷讽。当然,他是客,况且还住在人家的地盘上,不能太过猖狂,于是就搬出凤君华当年和明月殇的恩怨。 凤含莺出来的时候,刚巧就看到明月澈被云裔一通含沙射影指桑骂槐给呛得脸颊通红。 她有些不高兴,怎么说明月澈其实对她还不错。于是她便上前解围,明月澈一见到她出来,高兴得立即就朝她飞奔过去,一声莺莺出口,颜诺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云裔则是黑了脸。 本来云裔和颜诺在金凰的时候就有点过节,俩人算是不打不相识。但此刻两人分别心系凤君华凤含莺两姐妹,一个鼻孔朝外,暂时忘记了前仇旧恨。如今见云裔脸色黑得堪比包公,他倒是乐了,抱着胸在一旁看好戏。 凤含莺有些尴尬的拿开明月澈抓着她的手臂,道:“你怎么来了?” 明月澈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她,也不在意云裔和颜诺在场,直接道:“我来找你啊。” 云裔面色又沉了沉。 明月澈根本就没看他,一双漂亮的眼睛满是爱恋的看着凤含莺。 “莺莺,你没事吧?” “我没事。”凤含莺干咳一声,奇怪。以前在现代的时候,她最擅长的就是和男人周旋。如今不过一个小屁孩儿而已,她怎么就觉得那么心虚呢?忽然想到什么,她皱了皱眉。 “你该不会是来抓我姐的吧?” 明月澈连连摇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我就是想你了,所以…” 到底还是心性腼腆单纯,一句话还没说完,他率先红了脸。 颜诺低着头,肩膀耸动,云裔则是重重哼了声。 “烂桃花。” 凤含莺原本还有些不自在,一听这话就回头瞪着他。 “你说什么?” 云裔不接话,而是凉凉道:“我说,你没听刚才你姐说的话吗?她和明氏皇族永不共存。你如今跟着小子在这儿纠缠不休,你对得起你姐吗?” 凤含莺瞪着他,明月澈却急急拉着她的胳膊道:“莺莺,发生什么事了?慕容三小姐,她恢复记忆了么?我刚看见二皇兄好像受了伤,发生什么事了?” 凤含莺脸色有几分怪异,想着明月殇和明月轩都是惯会玩儿心机的。唯独这小子心境纯澈而纯良,实在不该把十多年的仇恨加注在他身上。于是她便缓和了语气,“你别问我,我现在都一知半解呢。不过你那个二皇兄明月殇,可真不是个东西。”她抱拳讥讽了一句,又见他面色黯然失落,有些心软,便又道:“不过只要你不跟他们同流合污,我姐也不会迁怒于你的,放心。” 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安慰一个小孩子,颇有点当家长的味道。 明月澈听了这话却并没有松了口气,而是十分幽怨的看着她。 “那你呢?” “我?” 凤含莺起先有些怔忡,反应过来后脸色又有些不自在,尤其见到云裔一脸来大姨妈的模样,她就膈应得慌,拍了拍明月澈的肩膀,道:“怎么说你对我还不错,放心,本姑娘恩怨分明,不会因讨厌你那两个兄长就不待见你的。” “真的?” 明月澈眼神立即亮了起来,像闪烁的星星,逼得人睁不开眼睛。 凤含莺心里不是滋味了,一个男人,长那么美干什么?这得让多少女人自惭形秽恨不得撞墙自杀啊? 刚要说什么,忽然听见有脚步声传来,然后就看到几个人影急急而来。她没见过,云裔和颜诺却是知道的。 “慕容家的人。”云裔在她耳边解释道:“中间那个是你姐姐的父亲,武安侯慕容于文。他右边那个是他儿子慕容琉风,也就是你姐姐的弟弟。左边身边那个中年男子是他的幕僚易水云,也是慕容琉风的师父。” 慕容于文等人有些意外的在驿馆门口见到几人,几人当中,慕容于文只认识云裔,易水云和慕容琉风好点,之前见过颜诺,也大抵知道他是为何而来。 但是三人对凤含莺都是陌生的,一走上来几人都是一愣,而后慕容于文率先抱拳对云裔和明月澈道:“裔世子,八皇子。” 云裔虽然不喜欢凤君华,但对慕容于文还算佩服,于是很礼貌的抱了抱拳。 “慕容前辈可是来寻令嫒的?” 颜诺知道慕容于文是凤君华的父亲,立即精神了起来,连忙走过来笑嘻嘻道:“原来是慕容伯父,您好,我叫颜诺,是…” 他激动之下就伸出手想以二十一世纪最普通也最礼貌的方式和慕容于文打招呼,话还没说完凤含莺就一巴掌拍了过去,哼了声,道:“别白费心思了,你讨好我姐的父亲我姐也不会喜欢你。” 颜诺脸色黑了下来,还未反唇相讥,慕容于文又疑惑的看着凤含莺道:“这位姑娘,恕老夫冒昧,姑娘可认识小女?” 凤含莺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想起这人是她姐的父亲,面色倒是和缓了几分。谈不上多温和,但也不算冷漠。 “认识啊,她是我姐嘛,我当然认识了。” 慕容琉风在一旁听着这话就皱眉,“我姐可没什么妹妹,你又是从哪儿蹦出来的黄毛丫头?” 黄毛丫头? 凤含莺怒了,“你又是从哪儿…” 她话还没说完,慕容于文赶紧斥责了慕容琉风一句。 “风儿,不可无礼。”回头又对凤含莺歉意的拱了拱手,“小儿无礼,还望姑娘莫怪。” 凤含莺撇了撇嘴,摆摆手。 “罢了,看在你是我姐弟弟的份儿上,本姑娘我不跟你一个小毛孩儿计较。” 慕容琉风瞪着她,她又摊了摊手。 “不过我姐现在已经睡了,想见她啊,明天吧。”又想到什么,她笑眯眯道:“说不定没多久你们就一个当外公一个当舅舅了。” 她话音未落,慕容于文等人脸色骤然一变,颜诺更是身影一闪就飞了进去。他怎么那么大意,放任云墨和她单独在一块儿。早知道那男人对君儿意图不轨,如今… “云墨,你这个禽兽,你给我滚出来。” 他这一怒吼,倒是把慕容于文等人震得回过神来,当下顾不得说什么,急急走了进去。 凤含莺有些怔怔的,颜诺吃醋她可以理解。可慕容府这群人是怎么回事?好像不太乐意她姐跟云墨在一起? “他们…”她难得有些茫然的看着云裔,“这是怎么回事?” 云裔瞥她一眼,不凉不热道:“你要是不说那句话,说不定要不了多久你就可以当小姨了。但如今…”他十分遗憾的摇摇头,好不容易给云墨制造了机会。要是他还不把那女人给拿下,那他也没办法了。 “走吧,待会儿估计还有得闹。” “哦。” 凤含莺这次没再跟他辩嘴,顺从的走了进去。 “莺莺。”明月澈叫了一声,也跟了上去。 …… 颜诺进去后被暗卫给阻挡了,所以凤君华一出来就看见急急而来的慕容于文几人。 “绯儿。” “姐姐。” 慕容于文连忙走过来,拉着她的肩膀就上上下下打量。 “你…你没事吧?” 凤君华有些怔忡的站在原地,白天的时候见到慕容于文不觉得有什么。如今她已经恢复记忆,再见到这个中年男子,心中又涌现无数复杂情绪。 “爹,我没事。” 慕容于文原本焦急的脸在听到她那一声‘爹’之后完全僵住了,老眼里隐约泛起了泪花,显然十分激动。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凤君华心里更不是滋味,她讨厌慕容府,但慕容于文对她是真心好。从她出生开始,慕容于文就对她十分宠爱。大抵是对她娘爱屋及乌的关系,也或者是觉得她一生出来就不得不活在慕容琉仙的阴影下而觉得愧疚,因此加倍的对她好。 说起来也可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事。她嫉妒慕容琉仙夺走了她的东西,慕容琉仙嫉妒慕容于文对她的宠爱。两个屁大点的小孩子就从此结下了丑,互相看不顺眼。 只不过那时年幼,她总觉得慕容于文有了她娘还娶公主,还纳妾,负了她娘。再加上出生起就觉得自个儿受了委屈,从此更是不待见这个父亲,那几年里,甚至都不愿意叫他一声爹。逼不得已的时候,也就干巴巴的叫‘父亲’两个字。 那时候她任性乖张,仗着慕容于文对她的宠爱就肆无忌惮,总是对他没好脸色。要是某一天她心情好了就对他笑一笑,他立即开心得跟个什么似的。每当得了什么好东西,他总是第一时间想到自己。 说起来,那时候她的确挺混蛋的。 后来发生了那件事,慕容于文为了她递交了兵权,她在一夜雨水里绝望哭泣,总算知道谁对她真心谁对她假意。也是在那个晚上,她生平第一次叫了他‘爹’。就如同那个雨夜,她一次叫沐轻寒为‘大哥’一般。 如今见他老眼泪汪汪,想必也是想起了从前。 她小时候性子活泼张扬,这十几年来却是十分冷清,所以不太会安慰人,于是就干巴巴的说道:“爹,我什么都想起来了,您也不用再担心我了。” “好好好。”慕容于文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准备说什么,慕容琉风就冲了过来。 “姐,你真的想起来了?太好了。”他刚想过来抱凤君华,云墨却不知道从哪儿走出来,将凤君华拉到自己怀里,让慕容琉风扑了个空,回头不满的瞪着他。 “你…” 云墨闲闲道:“她现在很虚弱。” 慕容琉风一愣,连忙关切道:“姐,你怎么了?师父说你刚才渡过了浴火劫,不是应该功力大增吗?怎么会虚弱?” 易水云皱了皱眉,看了眼云墨,大抵明白了什么。慕容于文则是在看见云墨以一副保护和占有的姿态揽着凤君华腰间的时候,脸色立即沉了下来。想起方才凤含莺说过的话,他脸色白了白,眼底浮现着几分惊恐。 “绯儿,你…你们…” 凤君华正想着该怎么解释她如此虚弱,见慕容于文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倒是怔了怔,随后想起易水云百般阻止她跟云墨在一起,便了然于心。不过想起他素来迂腐,算了,还是不吓他了。于是她便道:“爹,您多想了。” 慕容于文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云墨此时也走过来,温和的对慕容于文拱了拱手。 “晚辈见过慕容侯爷。” 云裔见着他一副温文有礼的模样,翻了个白眼。这还没娶到人家女儿呢,就开始巴结了,果然是只狐狸。 慕容于文见到云墨,脸色不大好。但好歹顾及对方身份,公式化的拱了拱手。 “云太子客气,老夫不敢当。” 态度很温和,这语气却不咋滴。云墨倒是没介意,谁让对方是他心上人的父亲呢。 招呼大过了,慕容于文便过来拉着凤君华。 “绯儿,既然你已经恢复记忆了,那就跟我回去吧。”他口气有些强硬,随后又想到什么,对云墨客气拘礼道:“多谢这段时间云太子对小女的照顾,老夫感激不尽。日后云太子若有吩咐,老夫但死不辞。” 云墨还没开口,云裔就走了过来。 “这感情好啊。我说武安侯,你也不要那么客气。他呢不会要你死不死的,你要真死了,他比谁都着急。”他笑嘻嘻道:“你要真感激呢,呐,就把你的宝贝女儿嫁给他就行了,这比你什么上刀山下火海可强多了。”他说完又回头对云墨眨眨眼,“喂,我说得对吧?” 云墨瞥他一眼,刚要说什么,那边颜诺不再与暗卫纠缠,怒吼一声飞了过来。 “不行,我不答应。” 他一落地就要去拉凤君华,云墨往前一挡,淡淡道:“颜少主这是何意?” 颜诺冷哼一声,看向已经被慕容于文拉过去的凤君华,急急道:“君儿,你可千万不能嫁给他。” 凤君华正准备说话,慕容于文就已经先一步对云裔笑道:“裔世子说笑了,小女性子顽劣不受拘束,只怕过不得宫廷严谨生活。云太子错爱,只怕小女承受不起。” 云墨回头盯着他,颜诺这下子开心了。 “对对对,她…”他干咳一声,温和对慕容于文道:“还是慕容前辈有先见之明,君儿怎么能做什么太子妃皇后呢,对吧?” 凤君华皱眉,又听云墨不咸不淡却又带几分礼节对慕容于文道:“慕容前辈可是对在下有什么误会?” 慕容于文脸皮动了动,又和善的笑笑。 “云太子言重。”他不紧不慢道:“云太子对小女有大恩,老夫感激不尽,怎么会对云太子有什么误会呢?” 云墨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也不和他继续打太极,况且他也不太乐意某些人对他的未婚妻老是纠缠不休。 “那好,晚辈斗胆,恳请慕容前辈将令嫒许配给在下。在下必定…” 他话还没说完,慕容于文十分坚决道:“不行。” 云墨一顿,凤君华回头看着他。 “爹,我要知道原因。” 她一开口,在场所有人都齐齐看向她,云墨眼神带笑而宠溺,云裔有些讶异,而后总算有几分欣慰,凤含莺和慕容琉风脸色没多大起伏,总归都希望自己的姐姐过得幸福就行。颜诺不敢置信而痛楚,“君儿,你…” 最激动的还是慕容于文,他脸色有些白,手臂都开始颤抖。 “没有原因,总之,我说不行就不行。”他深吸一口气,又和缓了语气,道:“绯儿,你听爹一次劝,总之爹不会害你。” “我知道您不会害我。” 凤君华面无表情,抽出被慕容于文拉住的手,直接走到云墨身边来。 “爹,正好你在这儿,我就干脆跟你说明白吧。”她顿了顿,看了看身边的云墨,握住了他的手,看向慕容于文的眼神十分坚决而认真。 “我已经跟他私定终身了,我要跟他在一起。这辈子除了他,我不嫁第二人。” ------题外话------ 我看看到底明天写寿宴还是后天,反正就这两天吧,寿宴上所有事儿都会解开,呼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当爱一个人已经成为习惯 这句话比刚才那句话更雷人,震得所有人表情那叫一个精彩。 云墨笑得一脸温柔,颜诺则是一呆,眼神茫然而失神,甚至都还来不及痛楚,恍惚以为自己听错了。凤含莺也是怔了怔,没多大表情。云裔眨眨眼,总算是松了口气。最震惊的自然就是慕容于文和易水云,两人表情如出一辙,如夜阴沉,还有一种追悔莫及的悔恨和叹息。 凤君华却似乎还嫌这句话分量不够,继续不咸不淡说道:“爹,我不会跟你回去的,我就在这儿住着,一直到姜婉英那个老太婆的寿辰之日。” “绯儿。” 慕容于文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此刻又听闻她直呼姜太后名讳,面色一变,立即低呼一声。 “你岂能如此辱骂太后?” 他看了眼明月澈,要知道姜太后一向宠爱明月澈。如今被他听到了这番话,姜太后如何会轻饶了凤君华? 明月澈皱了皱眉,凤君华则是轻哼一声。 “我骂她是轻的。”她眉眼冰冷而眼神厌恶,掺杂着恨意和痛楚。不等慕容于文再说什么,她又道:“爹,你不会忘记我娘是怎么死的吧?” 慕容于文一顿,眼神里又露出无限沉痛悲凉来。 凤君华心有不忍,叹了一声。 “爹,你们先回去吧,我不会有事的。” “可是…”慕容于文面色复杂的看了看云墨,“你们…绯儿,你们不可以在一起,因为…” 他吞吞吐吐了半天,就是说不出一个字来。凤含莺首先没耐心了,“我说…厄…伯父,您为什么老是阻止我姐跟他在一起啊?她是您女儿,难道您不希望她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吗?” “我…” 慕容于文想说什么,却又似乎有什么顾忌,眼神复杂得难以言诉。 凤君华和云墨相视一眼,都觉得慕容于文表情太过奇怪。 “爹。”凤君华试探着说道:“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慕容于文似被戳中什么心事一般,眼神闪了闪,然后一把扯过凤君华。 “你跟我过来。” 凤君华丢给云墨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任由慕容于文拉着她来到一个无人的角落里,才苦头婆心道:“绯儿,不是爹要破坏你的幸福。但是…。” 他纠结了半天,最后一拂袖坚决道:“总之你嫁任何人我都不管,唯独云墨,就不行。” “为什么?” 凤君华盯着他,“爹,您以前说过,无论我想做什么,你都不会阻止我的。” “是,我是说过这话。”慕容于文脸色有些焦急,握着她的手,眼睛里甚至有几分祈求的神色。“绯儿,你就听爹一次劝。只要你离开云墨,你要什么爹都答应你好不好?” “不行。” 凤君华的回答也十分干脆,“爹,我已经答应要嫁给他。做人不能言而无信,这是您以前对我说过的话,您忘了吗?” 慕容于文先是被她前面一句话震得面色一变,然后想到什么,一把挽起她的衣袖,看到她手臂上的守宫砂还在,这才松了口气。 凤君华皱了皱眉,抽出自己的手。 “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放心吧,我不会连累你被世人唾骂的。”她懒洋洋道:“你女儿我,还知道什么叫做礼义廉耻。” 说完这话她又想起刚才跟云墨那一番纠缠,心里又有些心虚。好在现在天色已黑,慕容于文又心不在此,所以未曾注意到她神色的变化,只是长叹道:“绯儿,当初都怪爹不好。是我的错,不然你也不会下落不明,你娘也不会…”提起结发妻子,他面色又暗淡了下来,眼中溢满了忧伤。 “这十二年来我也不知道你去了哪儿,但想来也吃了不少苦。我…我愧对你娘…” 凤君华心里颇不是滋味,语气也缓了缓。 “爹,这不是你的错,你也不用自责。”她眸光骤然冰冷如雪,“都是那两个女人害的,我不会放过她们的。” 慕容于文脸上神色越发愧疚,“也是我无能。当年若我不娶公主,你们母女俩也不会…” 当年她也因此埋怨过慕容于文,觉得他懦弱胆小,才任由那个女人和她娘平起平坐欺负她娘。不过后来她懂得了什么叫做皇权至上,懂得了什么叫做君为臣纲,懂得了什么叫做家国大义。 何况当初慕容于文为了不让她娘委屈做妾,已经不惜用兵权拼死一搏。凭良心说,慕容于文做得已经足够了。 “爹,你没错。”她道:“不过她们欠我和我娘的,我迟早要讨回来。” 慕容于文摇摇头,“绯儿,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但是你真的不能跟云墨在一起,他是你的…” “师叔对吗?”凤君华自动截断他的话,毫不在意道:“这个我知道。” “那你…” “我不在乎。”凤君华漠然道:“他也不在乎。” “可是…” “好了爹。”凤君华打断他,“你别跟我说那些什么三纲五常道德伦理的,您就是太愚忠了,才被他们明家的人打压到这个地步。您为他们明家的江山立过无数汗马功劳,可最后他们是怎么对你的?把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赐给你为妻,那明明就是打你的脸…” “你…你知道?” 慕容于文觉得他好像从来没了解过这个女儿,无论是十几年前,还是今天。 凤君华嘴角又噙起冷意,“两军交战,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我敢立誓有生之年必覆明氏皇族,怎能没有一定的资本?” “绯儿。”慕容于文又道:“我和你娘都希望你能平平安安,一辈子快乐就好,所以才隐瞒了你的出生…” “既然您希望我平安快乐,就不该阻止我嫁给我喜欢的人。” 那句‘我喜欢的人’可着实把慕容于文吓得不轻,他脚下一个踉跄,面色白了白。 “绯儿,你刚才说什么?你说你喜欢…” 凤君华很坦然的点头,“您没听说,我喜欢云墨,我要嫁给他。” 慕容于文差点没被她气得背过气去,反应过来后就板下脸,喝道:“不行,我不允许。”他首次对凤君华用这么冷漠坚决的语气说话,“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是我的女儿。这件事,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他深吸一口气,“你现在就跟我回去,从今以后,不许你跟云墨来往。” “你让我跟你回去也可以。”凤君华也是个倔脾气,“除非你休了明若溪那个女人,否则,我永不再踏足慕容府半步。” “你…”慕容于文心知她固执,压抑住心头的怒火,面色恢复了冷静,隐约还有几分决绝。“是不是我休了那个女人,你就跟云墨一刀两断从此再无纠葛了?” 凤君华有些惊讶,原本她说那番话不过只是激将法而已。她深知就算是为了整个慕容府,慕容于文也不可能休了堂堂公主。没想到… 慕容于文却仿佛下定了决心,非要她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不可。 “你回答我,是不是只要我休了那个女人,你就离开云墨?” “不可能。” 身后响起清雅如玉却铿锵入耳的声音。 凤君华回头,就见云墨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面色清淡,眼神却有些阴暗。 “她不会离开,我也不会让她离开。”他拉过凤君华的手,将她带入自己怀抱,看向慕容于文的眼神带着三分压迫和坚决。 “你…” 慕容于文面色沉了沉,云墨又云淡风轻的开口了。 “我不知道慕容侯爷为何阻止在下和你女儿的婚事,但我觉得应该有必要让前辈知道在下的决心。”他搂住凤君华的手微微用力,“您的女儿,慕容琉绯,凤君华,她这辈子只能为我东越的太子妃,只能是我的妻。” “你—”慕容于文被他的神色震住,眼神里有一种悔恨的沉痛。 “云太子可知道你们两人本是师叔侄,就算你不在意。可绯儿却不能不在意,到时候天下人该如何辱骂她?你若真顾惜她,就该早早放手。” “爹,您认为…”凤君华嘴角扬起讥诮的笑意,“我这些年被骂得还少吗?大不了就是再多一条罪名而已,我不在乎。” 慕容于文死死的瞪着她,缓了缓气才道:“就算你不在乎也不行。”他瞪着凤君华,忽然计上心来,道:“你总不想连累你娘也被人指责说道吧?” 凤君华怔了怔,云墨眼神暗了暗。 “青鸾…” 凤君华已经从短暂的失神后恢复了冷静,很认真的说道:“爹,若我娘还活着,也会希望我嫁给自己喜欢的人。那些什么人伦道德,或许娘比你我都更坦然。” 她没告诉慕容于文她娘来自异世,不然她这个迂腐的父亲非得吓出病不可。 见慕容于文还要说什么,她索性打断他。 “爹,您不用多说了。我今天就是要告诉您,我要跟他在一起。您若答应,我会很开心。您若执意反对,那么请恕女儿不孝了。”她说完就拉着云墨转身,“我们回去。” “绯儿。” 慕容于文在背后苍凉而悲哀的说了一句。 “天下好男儿数不胜数,你怎么就偏偏要喜欢他?” 凤君华脚步一顿,眼神暗了几分,静静道:“您有那么多女人,为何偏偏就忘不了我娘呢?” 慕容于文哑口无言。 凤君华深吸一口气,回头看着他,用一种很认真的语气说道:“爹,我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或许您有您的苦衷,但我也有我的执着。我流落他乡十二年,历经困苦磨难,好不容易才活到今天,早就沧海桑田不再对任何人抱有期待了。可是他能让我再展笑颜,就足够我托付终身。” 慕容于文一震,云墨眸光也微微一动,想起花灯会那夜,她对他露出阔别十二年后的笑容。 原来情之始,就是在那个时候么? “绯儿…” 慕容于文还想说什么,凤君华已经不想再继续了,略显疲惫道:“爹,我很累,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我想休息了。” 慕容于文知道她刚解开封印,刚才这里还经过了打斗,又见她眉宇间确有疲惫之色,顿时又开始心疼起来。 “好,爹不说了,你…”他看了看云墨,原本想将那件事告诉女儿。但看如今他俩正在情浓之时,而且她如今甚是虚弱,如果贸然告诉她,只怕她会受不了这个打击。算了,等过了寿宴再说吧。不过在此之前—— “云太子。” 他声音低了下去,“无论如何,如今你和绯儿名不副实,老夫希望你能多为绯儿想想,莫要让她失了清誉。” 言下之意也就是让他们发乎情止于礼,万不能做出任何违背礼教之事。 凤君华很想翻白眼,她跟云墨好多次情不自禁差点发生了关系。不过这时候如果将这些事告诉慕容于文,只怕他气晕过去,于是先云墨一步开口道:“爹,您放一百二十个心吗,女儿不会让您难做的。” 慕容于文点点头,这才道:“我看你现在也不便赶路回去了,哎,罢了,你执意如此,便住在这里吧。太后寿辰就快到了,你自己要小心。” 凤君华这次很听话的点头。 “爹,天色不早了,您带着小风回去吧。” “好。” 临走的时候,慕容于文又拉过凤君华,在她耳边说道:“绯儿,为免与人口舌,你还是要与云太子保持距离为好。”他犹豫了半天,似想说什么又觉得不妥,最终只是道:“总之你记着,爹不会害你。” 凤君华总觉得他有事儿瞒着自己,不过既然他不说,她也不多问,便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放心吧,爹。” 她现在不想见任何人,也不想再去想以前那些事儿,以免情绪太过激动,反倒是对她不利。 慕容于文转身走了,将恋恋不舍的慕容琉风也拉走了。 颜诺盯着凤君华,又看了看云墨,最后无声离开。 云裔抱胸瞥了凤君华一眼,脸色好了不少,这女人总归还没有到无药可救的地步。明月澈原本是来找凤含莺的,见到凤君华,倒是怔了怔。 “你真的是慕容三小姐?” 凤含莺不高兴了,“喂,你那什么表情?” 明月澈脸色微囧,不好意思道:“实在是,慕容三小姐和小时候差别太大,所以…” 凤君华懒懒的看了他一眼,忽然开口。 “小子,看在你娘的面子上。我好心奉劝你一句,早早离开这京都,别跟你那些兄弟一样惦记什么皇位龙椅,否知只会自食恶果。” 明月澈怔了怔,“你认识我娘?” 凤君华嗤笑了一声,眼神幽深了几分。 “整个南陵皇族,也就你娘是个明白人,可别有一个糊涂儿子才好,否知她在天有灵,只怕也无法安息。”她靠在云墨身上,抱胸斜睨着他。 “明家人一个个要么利欲熏心要么好色成性要么阴狠毒辣卑鄙无耻心机深沉,也难得有你这么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小白羊。” 凤含莺忍不住低笑。 明月澈面色有些红。 “我知道当初皇兄有些事做得不对,只是当时境况不同,皇兄很多时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话未说完凤君华就冷笑一声,“小子,别跟我说那些大道理。看在你以前对我妹妹还算不错的份儿上,我今天不杀你,你走吧。哦对了,回去告诉姜婉英。人在做天在看,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善恶到头终有报,不要以为她做的那些事没人知道。老天不开眼没将报应降临在她头上,那就由我,亲自告诉她什么叫做报应不爽。” 明月澈被她眼神里的冷意冻得一怔,蹙眉道:“慕容姑娘这是何意?” 凤君华懒得和他多说,“什么意思你那个皇祖母自己知道。”想了想,她又道:“罢了,你娘以前对我有恩,那我就免费告诉你一件事好了。” 她盯着明月澈,“你母妃是不是对明…你父皇很冷淡,甚至是仇视?” 明月澈有些讶异,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 凤君华又嗤笑了声,眼神悠远而晦暗。 “你们明氏皇族所有肮脏龌龊的丑事我都知道。”她长话短说,“你可能不知道,你母妃尚在闺中之时本来有一青梅竹马的恋人,只是后来你父皇看上你母妃,要纳她为妃。你母妃呢是个刚烈的性子,宁死不从。你那个好舅舅,哦,也就是现在香城的城主,为了巴结你父皇,出卖了自己的亲妹妹,勾结皇室杀了你母妃的心上人,然后联合你那个道貌岸然的父皇毁了你母妃的清白,将你母妃送进宫为妃去了。你外公就是被这事儿给气死的,然后你舅舅就顺理成章的成为了香城城主。” 明月澈面色大变,声音不由得拔高。 “你胡说。” 凤君华不屑道:“信不信由你。”顿了顿,她又道:“要不是有了你,你母妃早就殉情自杀了。” 明月澈紧绷着脸,眼神里已经有了挣扎之色。 “你舅舅一上位就杀了几个庶出的兄弟,一人独大。”凤君华眼神漠然而冷清,“要不然你以为你母妃为何红颜早逝?被自己的兄长出卖,自己的心上人和父亲都死了,她还得日日陪在仇人的身边强颜欢笑。痛苦和自责早就将她折磨得没了求生意志,因此才郁郁而终。” 她说到这儿又笑了笑,“就因为她恨你父皇,才会处处跟他作对。所以当年我大哥替我顶罪差点死在棍棒底下的时候,是她派人送来了最好的药,救了我大哥一命。我也不妨告诉你,这些事儿就是当年她托心腹丫鬟告诉我的。” 至于香妃为什么要把这些事儿告诉她,当年她不知道,但后来她知道了。无外乎就是天女一事。明氏皇族那些人有眼无珠,难得这个香妃倒是个明白人。 “女人的恨可以摧毁一切。明若玦为一己之私囚禁了她许多年,却最终得不到她的心,所以才会对你母妃又爱又恨,在她临死的时候答应让你不搀和政事。要不然你以为你能平安活到现在?”对于不相干的人,凤君华说话向来不客气,便就如此刻。“当然,可能你觉得我跟你们皇室有仇,故意说这些话来误导你。你要证据呢,我倒是有,只不过现在不在我手上而已。但是…”她目光陡然幽冷,似飘飞的雪花转瞬凝结成冰柱。 “你那两个皇兄可比我清楚多了,你可以回去问一问,尤其是明月轩。我想,他会告诉你真相的。” 她说完就转身,对云墨道:“我们回去吧。” “好。” 云墨直接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来往自己屋子的方向走去,凤君华拉了拉他的衣襟。 “重新给我安排间房吧。” 瞧慕容于文刚才那样子,要是她再跟云墨继续同住一间房,她老爹非得被她气得中风不可。白天的时候不觉得,刚才看到他,觉得他似乎头发都白了好多。这些年,想来不太好过。 云墨低头看着她,她叹息一声。 “我答应嫁你就不会反悔,又不差这两天,你担心什么?” 他眨眨眼,然后莞尔一笑。 “说得也是。” 驿馆里房间太多,随便住在哪儿都可以。为了能就近与佳人相处,云墨当然让人给她安排了离自己最近的房间。 两人走了以后,凤含莺回头看着明月澈。 “哎,你…” 明月澈双拳紧握,忽然转身就急急离开,看那样子,还真的有可能去找明月轩问清楚事情真相。 凤含莺有些怔忡,身边云裔哼了声。 “别看了,人都已经走远了。” 凤含莺回头瞪着他,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夜已经很深,刚才的万家灯火早已熄灭,只剩下沉寂的漠然。 沐轻寒刚打坐完毕,潭渊给他送药过来的时候对他说了刚才发生的事儿,而后一脸若有所思道:“公子,您说武安侯为什么不让小姐和云太子在一起啊?” 他等了半天不见沐轻寒说话,不由得回头,却见他表情怔怔的,眼神有一种了然而深远的哀伤。 “你刚才说…”好一会儿过后,沐轻寒才轻轻开口了。 “绯儿和云墨私定终身了?” 潭渊有些不忍,还是点了点头。 “小姐亲口说的。” 沐轻寒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微笑着点点头。 “如此便好。” 潭渊纳闷了,“公子,小姐都要嫁给别人了,您还能笑得出来?” 沐轻寒喝了药,面色已经恢复了平静。 “我不笑,难道该哭吗?” 潭渊一噎,嘟着唇道:“公子,小姐的父亲不希望她跟云太子在一起,那你就还有机…” “潭渊。” 沐轻寒打断他,叹了口气道:“你总说我为何不争取。可你想过没有,我身中蛊毒多年,若非云墨这些年尽心尽力用药物克制,只怕我早就死了。我连自己还能活多久都不知道,如何给绯儿幸福?” 潭渊抿唇不说话。 沐轻寒又道:“绯儿是我的妹妹,她将我当做亲哥哥,我便只能将她当亲妹妹,这是无法跨越的鸿沟和距离。换句话说,即便我如今身体健康能长命百岁,我也只能是她的哥哥。所以有些话,以后不可以再说了,知道吗?” 潭渊瘪瘪嘴,不再多言。 沐轻寒又运功调息了会儿,才问道:“公主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潭渊道:“一直派人盯着,暂时一切正常。” 沐轻寒点点头,“现在是敏感时期,不能任由她胡作非为。” “哦。” …… 时间倒回凤君华破开封印那一刻,火光大盛,有人站在山巅,拨开黑色的云,看清月色下那女子起舞的身姿绝美而魅惑。那身影点亮在他眼底深处,化为刻骨而深沉的眷恋。 她恢复记忆了,应该会恨他入骨吧。 闭了闭眼,嘴角一抹自嘲而凄惶的笑。 …… 深蓝海底,水波抖动,似山海动荡,震得地宫都在摇晃,而珠帘更是不停捶打发出悦耳的声音。 她坐在莲台上,眼神也似那珠帘晃动而漾开涟漪,嘴角却渐渐勾勒一抹笑意。 衡妩走过来,“圣女,没有了神石镇压,宫殿已经不若从前顽固。如今凡界似乎又有奇异之人神功将成,造成宫殿震动,只怕不久后就会倒塌。为圣女安全着想,还是尽早离开才是。” 她眼睫垂落,如蝶翼双飞。 “不。”她声音静默毫无起伏,“现在还不行。” “圣女。” 衡妩的声音开始焦急。 她眼神安定而平和,道:“神石虽然不在了,但当时为了取下神石,本座耗费不少元力。且玉晶宫不倒,这里的一墙一壁一珠一瓦都有克制我神灵的禁制,我不能走,否则就会灰飞烟灭。” 衡妩咬了咬唇,艳丽的脸上写满了忧心。 “可是如果圣女您不离开,一旦宫殿倒塌,那么您就…” 她摇摇头,“别急。” 她闭着眼睛,掐指一算,眉梢微挑。 “放心吧,等我将梵天神功练到最高层天地归一,那时便能有机会脱离历代玉晶宫对圣女的禁制,离开这个地方。” 衡妩松了口气,又道:“那圣女什么时候才可功法大成?” “大概…”她笑得温婉而动人,“也就这几天了。” 衡妩面色一喜,“真的吗?” “嗯。”她点点头,道:“你先出去守着,这几天我要闭关练功,没有我的吩咐,不要进来打扰我。”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对了,去水牢看看禁渊。” “是。” 衡妩俯身而去。 珠帘垂下,头顶落下透明的门,缓缓关闭。 ** 东越皇宫,书房内,云皇正站在窗前,看着天际那一团火光,眼底划过复杂之色。 “可查清楚了?” 身后有暗卫跪在地上,恭敬道:“由于时隔多年,且当年莫将军走得突然,所以很多事已经无迹可寻。” 他垂眸,久久凝思,才道:“继续查,朕要得到确实的答案。” “是。” 暗卫应声而去。 云皇对着窗外深深叹息,眼神复杂而苦涩。 千影啊千影,你倒是一声不响的干脆一走了之,却又留给了我一个至今无法解答的疑惑。 如今这个疑惑又祸害到下一辈。 如果你还活着,可告诉我该如何做? 你的女儿,我的儿子。 他们… 他沉沉叹息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皇后如何了?” 宫人弯腰道:“还是不见起色,太医说,是郁结于心,非药石可医。” 云皇默了默,道:“摆驾,去未央宫。” “是。” ** 离开驿馆后,凰静芙和明月殇同乘坐一辆马车。她看了看身边一直静默不语却面色微微黯然的明月殇,默然道:“为什么不告诉她?” 明月殇自嘲道:“她性子决绝刚硬,早就对我误解颇深,又岂会听我解释?”他叹息一声,“况且当年我和她立场不同,有些事,的确是我对不起她。” 凰静芙欲言又止。 明月殇摇头打断她,“不用说了,静芙。事已至此,说什么都已经无用了。” 凰静芙低着头,昏暗的马车内,看不清她表情,只听她道:“可你甘心就这样放弃吗?” 这种话实在不适合她身为情敌的女人说,说完后她嘴角便勾起淡淡的自嘲和苦涩。 明月殇静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有些东西早已根深蒂固在血脉之中,无法拔出也无法忘记。甚至不敢触碰,否则就是剔骨剜心的疼痛。那种滋味,我曾经尝过,不想再品尝第二次。” 他回过头来看着沉浸在阴影里的凰静芙,眼神歉疚。 “所以静芙,对不起。” 凰静芙抬头,黑暗中她眼神明亮如星辰,坦然一笑。 “没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你我都是一样的人罢了。”她幽幽叹息道:“这世间最伤人的,莫过于情爱二字。如你如我,还有更多人。看到你,我就想起我自己。也许你说得对,很多时候不是有意执着,或者,那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习惯,是不容易改掉的。” 所以,当爱一个人已经成为习惯,便也就无所谓那种已经随着时间麻木的疼痛。 明月殇不说话,眼神悠然而静寂。 凰静芙靠在车璧上,淡淡询问。 “我瞧着云墨对她是势在必得,你…” 明月殇默了默,眼神一霎深邃和幽暗,又逐渐化为暗淡忧伤。 “或许只有他对她最好,我们…都错了。” 凰静芙又沉默了会儿,自嘲道:“这种事,谁对谁错,又有谁说得清呢?”她歪头看着他,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脸色,然而她可以猜到,那双眼睛必定是柔情款款又带着忧伤和疼痛的。也只有在提起那个人的时候,他才与平常的淡漠温和有所不同。有时候她希望他如此,即便是疼痛的,好歹像个正常人。然而看到他如此失魂落魄的模样,她又觉得,还是无知无觉漠然无谓好。 他看不得那个人疼痛,她亦看不得他脆弱。 爱情,从来便是害人不浅。 “你早就怀疑慕容琉仙,所以才偷偷去慕容府探查她,对吗?” “嗯。” 明月殇似想起了什么回忆,眼神柔和了下来。 “她小时候的确脾气不好,但不会真正伤害身边的人。”他嘴角弯出淡淡笑意,“能让她伤害的,也都是心甘情愿,宠着她罢了。” 凰静芙没说话,只是在黑暗中静静看着他嘴角勾起的温柔弧度。 “我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才两岁多,正蹲在院子里,给一只翅膀受伤无法飞行的小鸟包扎伤口,然后亲自给它喂食。几天后那只鸟好了,和她关系特别亲密。她爹见她喜欢,便给了她一个笼子让她养起来。她却摇头说,小鸟的世界应该是蓝天,是自由,不该关在华丽的笼子里埋没光阴。” 他默了默,似乎在品味当年看到那一幕之时的心境,然后想起了那座富丽堂皇的皇宫,何尝不是华丽的笼子?可是小鸟有她放生寻得自由,而他,又有谁肯放他自由呢? 身在皇室,太多无可奈何和不得已。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一开始便立场不同,以后种种,便谁也无法控制。 “她连一只动物都舍不得伤害,又怎么会无缘无故杀那么多人呢?” 凰静芙眼睫低垂,“你怀疑和那件事有关?” 明月殇点点头。 “除了这个,我想不出有其他理由。” “所以…”凰静芙定定望着他,“当年你不是去抓她的,而是去救她?” 明月上个目光黯然,“只是我算漏了父皇。”他眼神冷漠而悲愤,手指紧握成拳,面色苦楚而凄凉。 “我太了解父皇了,一切有利于江山权利的事情,他都会不择手段的去算计。况且那时还有个沐轻寒…” 凰静芙不说话了,身在帝王家,她知道情爱于他们来说是奢侈品。 “你打算怎么做?” “事到如今,我还能如何做?”明月殇有些疲惫的向后靠了靠,“十二年了,当年我没能力护她周全。但今天…”他眯了眯眸子,声音清淡却又十分决绝。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许任何人再伤她一分。” 凰静芙偏过了头,早知道是这个结果,但亲耳听见的时候,却还是会心痛。或许他是故意的,明知结局,便不想让自己和他走上同一条路,落得同样的结局。 …… 后面一辆马车中,明月轩半支着头,手中握着那颗还魂珠。他眯着眼睛,想起很多年前发现有人偷窃还魂珠的时候,第一个念头是杀了那个人。然而在看到还魂珠的光芒折射出她的身影之时,他却瞬间改变了决定,帮她引开了暗卫。却在还魂珠上动了手脚,他知道,她是想用还魂珠练功。 万灵山山崩后的当晚,他感受到了还魂珠的力量。 于是他知道,万灵山山崩是她做的。 离恨宫纵然隐秘,但如果一个人将所有心思都放在她身上,时时刻刻关注她的一举一动,那么要查出离恨宫创建者是谁,便不再那么困难。 两年而已,足够他知道她的所有。她失踪以后,他便刻意的去忽略关于她的所有,甚至不惜将自己封闭。因为那些年里,任何人,任何事,都可能与她有关。 很可笑。 他用十二年的时间去忘记两年的记忆,数倍之差,却仍旧无法忘却。 有时候他觉得是他用的方式错了,或者他应该顺其自然,不该刻意为之。因为什么都不做,生命里便只有一片空白。而那空白之中,总会浮现从前的记忆。 然而整整十二年,那么空白的生命,却让他觉得充实。 意识已经掌握了他的心,自动的将那两年的记忆去填充那十二年的空白。 还魂珠… 他低头看着手中还在发亮的还魂珠,又想起刚才被她劈碎的玉佩。 碎玉,碎心。 她将还魂珠还给他,便是要跟他断得一干二净么? 她果然够狠。 闭上眼睛,脑海思绪全数放空。 直到马车停下,已经到了宫门口。他静默了好一会儿,才掀开车帘走了出去,看见并肩而立的明月殇和凰静芙。 “皇兄。”他道:“你回去吧,我带着皇太女去见父皇就可以了。” 明月殇看着他,眼神几分复杂。 他向来知道这个弟弟非凡人,只是不曾想,他居然也对她有了那般心思,而且不亚于他。 都说他们明氏皇族的人冷心冷血,这一代却偏偏专出痴情种。这到底是缘,还是孽? “你…” 明月轩知道他在担心什么,握了握手中的还魂珠。 “父皇只是想要找到它而已,其他的,臣弟知道该怎么处理。倒是皇兄今夜受了伤,该早些回去养伤才是。皇祖母的寿辰之日快到了,血腥之事,只怕皇祖母不会喜欢。” 明月殇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他今日带着伤进宫,父皇便有理由处置凤君华,就像十多年前一样。 于是他点点头,“好。” 他又看了凰静芙一眼,转身离去。 明月轩带着凰静芙去见了明皇,明皇还在御书房,好似在等着他们。公式化的寒暄以后,明皇让人带着凰静芙暂住后宫之中。因为她来得太晚,不好再安排进驿馆,而且驿馆今晚也出了不少事,便只有明日再说。 凰静芙走了以后没多久,就听见书房里响起茶杯碎裂的声音,伴随着明皇的怒吼,看来气得不轻。 明月轩一直很平静,等他火发完了,才漫不经心道:“父皇气消了吗?如果没有其他的事,那么儿臣先告辞了。” “你给我站住。” 明皇厉声一喝,他停了下来。 “父皇还有何吩咐?” 他漠然无谓的语气又成功的激怒了明皇,“是不是这些年朕太纵容你了?以至于你越来越无法无天?” 明月轩没有说话。 明皇沉着脸,冷冷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告诉你,你想娶慕容琉绯,不可能。” “儿臣从未有此想法。”明月轩背影挺得很直,语气依旧波澜不惊。“父皇多虑了。” 明皇哼了一声,“最好如此。”他眼神阴沉如夜,声音也冰冷骇然。 “从前的事也就罢了,如果你今后再与她有什么纠缠做出有违皇家威信之事。朕…定然毁了她。” 若是十多年前他说这话,大抵还有几分震慑力。但如今,只换来明月轩漠然相对,甚至嘴角隐隐扬起几分讥诮。 “父皇,你毁不了她的。” 明皇眯了眯眸子,深深的看着他的背影。 “是吗?”他冷哼,“别忘了这是在南陵,任她有三头六臂,朕就不信她能为所欲为。” “为什么不可以?”明月轩语气仍旧不为所动,“十二年前你们那么多人联合起来都没能杀了她,如今她涅槃归来,你们更是不能奈她如何。” 明皇眼神震了震,而后又划过了然的光。 “原来你都知道。” 明月轩眼中讥诮更甚,更多的却是疲惫和不耐烦。 “父皇,十九年前您已经错了一次,十四年前你错了第二次,十二年前,您却还要错第三次。”他叹息一声,语气里有一种深沉的怜悯和置之度外的漠然。 “直到今日,您还是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难怪,难怪她会如此恨。” 明皇又怒道:“朕是天子,何错之有?一个黄毛丫头罢了,朕和所畏惧?” 明月轩已经不想和他多说,“皇祖母寿辰之后,儿臣会回山中修炼,从此再不理会红尘俗世,父皇要怎么做,南陵的未来又如何,都与儿臣无关了。” 他说完就抬步离去,身后传来明皇压抑的低吼声,带着浓浓的愤怒和失望。 “别忘了,你也姓明,你逃不掉的。” “所以。”他身影已经飘远,声音却近在咫尺。“我会,为南陵做最后一件事。从此以后,南陵的所有,就真的与我无关了。” 一句话说完,他已然消失无踪。 明皇怔怔的站着,想着他最后那句话,而后面色渐渐被阴霾和震怒覆盖。他大手一挥,桌子上的奏折笔杆林林总总全都被扫荡在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好,很好。” 他大口喘息,声音苍老而沉冷。 “都是朕的好儿子,一个个的,现在翅膀长硬了,都要飞了。” 说到最后,他声音渐渐低了下来,竟有一种孤独落寞的哀鸣。他重重的坐了下来,苍老的眼神里流露出鲜见的寂寞。 这深宫红墙内,又有多少人不寂寞呢? 明月轩慢慢的走着,面容隐在夜色下,竟然也有鲜见的哀默。 到了宫门口,便看见明月澈在那里走来走去,面色焦急又挣扎,显然是知道了什么,想要证实,却又害怕去面对。 他心中已经了然。 “八弟。” 明月澈抬头见到他,眼睛一亮,急急走过来。 “五哥。” 他叫了一声,便再也无话了,极度欲言又止。 明月轩看了他一眼,“她都告诉你了吧,关于你母亲的事。” 明月澈浑身一震,眼睛里破碎出一道裂痕,那是多年坚执被打碎的失望和突如其来二十余年都未曾有过的疼痛。 “五哥,她…她说的是真的?” 明月轩看着他明明已经相信却潜意识还在逃避的样子,只得深深叹息。 “八弟,你可以怪我对你的隐瞒。从前或许是我错了,以为这样你便可以纯粹一些。但如今想来,这皇城之地,早就肮脏不堪,在这里呆久了的人,如何还能纯粹?所以,离开吧。” 他闭了闭眸子,用一种很苍凉很疲惫又隐着漠然的语气说道:“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 他说完以后就抬步离开,头也不回。背影坚执而决然,似永远踏出这皇宫,踏出这皇城之外。 明月澈看着他的背影,神色怔忡而迷茫,像迷路的羔羊,找不到回家的路,也失去了所有依靠。 …… 寅时三刻,凤君华觉得口渴,起来喝茶,忽然觉得屋子里有人。她立即察觉到是属于云墨独有的气息。 “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她正准备点灯,他却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双手搂住了她的腰。 她惊讶抬头,“你…” 他低头,迅速而狂烈的攫住了她的唇。 ------题外话------ 明天写寿辰吧,到时候一恶四美五君子全都出现,就热闹了。啊哈,当然,很多秘密也会依次解开,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缠绵 他这一举动来得突然而莫名其妙,凤君华惊讶的瞪大眼睛。 “子…” 她一张口他就轻易的掌控了她的领地,双手更用力的抱着她的腰,然后一个用力就将她压倒在不远处的床榻上,带起的风翻飞起伏,像一个流荡涟漪的梦,遮住了他的眼神。 他手指透过薄薄的里衣划过她的肌肤,指尖的灼热让她忍不住颤抖。立即偏过头去,伸手想要推开他。他却抓住了她的手,另一只手又去脱她的衣服。 “子归?”她偏过头抓住他不安分的手,疑惑的看着他。 今天晚上的他,好像情绪有点不稳定,有点像那天在得知自己扔了他的玉佩后发怒癫狂的症状。 他不会又受什么刺激了吧? 也不对啊,她不是已经答应嫁给他了?况且她仔细的想了想,从前做过最伤害他的事他都可以释然,还有什么值得他如此失常? “青鸾。” 他边亲吻她的脸,边低低呼唤她的名字,手指已经灵活的褪去了她身上的衣衫。 “不要…” 她连忙抓住他的手,微带几分惊惶的看着他。 他缓缓抬头看着她,目光幽深而清亮。 “你不愿意?” “我…” 凤君华被他的目光看得心中一颤,下意识摇头道:“不,不是,我没有不愿意。” “那就不要拒绝我。”他声音低沉而喑哑,显然已经忍到了极限。却因为顾及她的意愿而不敢继续前行,执着的等着她的答案。 凤君华眼伸出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脸,轻声问:“你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就…” 而后想到了什么,她道:“是不是因为我爹不允许我们俩在一起?你才会…” 黑暗中他眼神如闪电般划过一道光,随即又隐入一汪深潭中。 “不,一点都不突然,也不是因为你爹的关系。我想要做什么,没人能够阻止,即便是你爹。”他似乎在轻笑,呼吸却比刚才更加灼热。“我早就想这么做了。”他定定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从我再次遇见你那一天开始,我就想这么做了。”他轻吻她的面颊,在她耳边轻声道:“你知道的,不是吗?” 凤君华立即红了脸,像熟透的苹果。 “我…” “我想要你做我的女人。”云墨又道:“现在,可以吗?” 凤君华被他波光荡漾的眼神看得有些心旌摇曳,他又在她身上不断的撩拨,她几乎都快忍受不了身体深处突然而起的空虚感而向他求饶。然而仅存的理智还是让她低问道:“不对,别给我顾左右而言其他,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她眯了眯眼,神智清醒了几分。 “说,你到底怎么了?”不等他开口,她又道:“不许糊弄我,也不许骗我。” 云墨低头看着她,从她晶亮的眸子里看到浅浅的影子,那是他。 他久久不语,然后翻身睡在她身侧,双手仍旧搂着她的腰,力道越来越紧,让她怀疑自己的腰几乎要被他给折断。 “发生什么事了?” 他不是那么不理智的人,之前还说担心她身体虚弱承受不了,如今怎的如此孟浪?唯一的解释就是,定然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让他感到了危机和不安,所以急切的想得到她。 可是,到底是什么事呢? 她闭了闭眼,然后手指落到他腰间,正要去扯他的腰带,却被他一只手抓住。 “青鸾。” 他声音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清雅沉静,不再如方才那般低沉含着浓浓**。 她眨了眨眼,“你不是想要?”她面色很沉静,“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说过,如果你真的想要我,我不会拒绝你的。”她都答应嫁给他了,也愿意将自己交给他。在现代呆了那十二年,早就抹去了她心底属于这个时代的女子的最后矜持和保守。既然两情相悦,这种事也就水到渠成,没什么扭捏的。虽然她爹那边可能不好交代,不过如果她和云墨生米煮成了熟饭,或许她爹就不再那么反对了。 这样一想,她便觉得这方法可行,于是干脆拍开他的手扯开了他那精致华美的腰带,然后又要去脱他的衣服。 “青鸾。” 他又握住了她的手,原本被压抑住的情念又开始在他眼中汇聚。 点火的是他,现在说不可以的还是他。这让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抛弃矜持想要遂了他的凤君华不由得有些恼怒,她一把推开他,然后坐了下来。 “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云墨怔怔的看着她,她身上的里衣原本就已经被他褪去,如今这么一坐起来,顿时春光尽现于他眼中。尽管此刻屋子里没有点灯,尽管漆黑里伸手不见五指,然而于他来说,黑夜里视物根本就易如反掌,因此他能看清她身体的曲线玲珑和柔软线条,以及那些饱满的汹涌起伏和因刚才那番纠缠而微微泛红的肌肤。 那肌肤似美玉似莹光又似世上最光滑最华美的绸缎,点缀了夕阳残红的霞光,将他的脸也晕开一片薄红。 他忍不住再次低低喘息,又见她长发披散耳鬓凌乱,眉间春情微露脸颊微酡唇色如沾惹了朝露的玫瑰,原本就绝美的容颜更是如妖精般魅惑,一双含怒带嗔的眸子看得人直欲失了魂。 他深吸一口气,“青鸾。” 他伸手将她拉入自己怀中,微微闭着眼睛,暗自运功压抑住小腹上窜起的火,才轻轻道:“我知道了一些事情。”他似乎有些犹豫,最后还是低低道:“可是我无法确定,所以我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你。你,你会不会怪我?” 凤君华怔了怔,“就为了这事儿?” 云墨点点头,目光认真而郑重的看着她。 “我答应过不会再欺骗你,可这件事,在我无法确认的情况下。如果告诉你,或许会让你烦恼。”他将她的头埋在自己胸口上,轻轻道:“原谅我的胆怯。我等了十几年才等到可以拥你入怀,任何可能让你离我而去的理由或者变故,我都会将它掐死在摇篮中。而有些事情,或许不可变更,但我不希望那成为我们之间的障碍。” “所以…”云墨有些忐忑和担忧的看着她,“你可以原谅我的隐瞒吗?” 凤君华认真的想了想,“很重要吗?” “或许吧。”他给了一个模凌两可的答案,而后又皱眉,道:“但在我看来,无足轻重。” 他又吻了吻她的额头,呼吸缠绵而温热。 “没什么比你更重要。” 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眼神里却流露出温柔的光晕。 “既然是无足轻重的小事,那你在意做什么?” 他不说话,呼吸间隐约有些复杂。 凤君华抓起他肩头一缕发丝,声音温柔。 “你要是不想说便不说吧。只是…”她翻身趴在他身上,半眯着眼睛说道:“我不认为这是你突然变得失常的原因。” 云墨叹息一声,有时候不太希望她如此敏感聪明。 “我觉得我很正常。”他环着她的腰,让她感受到自己尚未平复下的激越心跳,那是对她的期待和渴望。“青鸾,你要知道,我是一个正常的男人。难不成你觉得我还能在你面前还心如止水坐怀不乱?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你就要伤心了。” 他口中说着暧昧的话,眼神里却有笑意流淌,尤其见她听得脸色绯红眼神乱闪的娇羞模样,他更为愉悦。 “都说了,本来在你十五岁的时候我就该把你娶回去,只是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你在哪儿。”他眼神又浮现起当初满天下寻找她的凄楚和茫然,彷徨而焦灼,心中也不由得深深叹息。 “足足四年啊。”他紧紧抱着她,“以前你失忆,所以总是对我冷漠以待。如今不同了,你都答应嫁给我了,我为什么还要克制自己的情感?” 他声音轻柔而清雅,传入人心底只觉得柔软而舒畅,更觉得他说得理所当然,并无不妥之处。 索性凤君华还保持着理智,“你又在糊弄我。” “我说的是实话。” 凤君华瞪了他一眼,“实话就是你在避重就轻顾左右而言其他。” 云墨看她一眼,脸上毫无心虚躲避之色。 “好吧,既然你都已经判定了我的罪行,我再怎么无辜在你眼里也只是巧言令色的狡辩而已。既然如此,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你—” 凤君华咬牙切齿的瞪着他,似乎想要将他身上瞪出两个洞来。 他却觉得她这个样子十分可爱,忍不住捏了捏她不知道是羞的还是被气得通红的脸蛋,道:“这个模样,倒是让我想起了你七岁的时候。也是这么张牙舞爪,蛮横无理。” 凤君华眼神闪了闪,气结道:“对啊,我是蛮横无理。可是某些人为什么就偏偏喜欢我这个不懂礼数张牙舞爪蛮横无理的小丫头呢?” 他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会儿,一本正经道:“嗯,或许是他瞎了眼吧。” 凤君华又瞪着他,他又笑笑。 “可是没办法,某个嚣张的小丫头就是有本事让他瞎眼一辈子,他也只能认栽了。” 听着这话,凤君华面色才好了点,却看不得他得意的样子,忍不住哼了声。 “我才瞎了眼呢,不然也不会被你给骗了。” “错。”他很郑重的解释,“那是你心甘情愿被我给骗了的。” “鬼才心甘情愿。”她不服气。 他气定神闲,“好吧,你既然愿意做鬼,那我就只有做鬼丈夫了。” 凤君华开始磨牙,十几年了,这个男人总是改不了腹黑毒舌的本性。 “不过这个称呼听起来太不吉利。”他似乎很慎重的想了想,又道:“所以呢,你还是做我的太子妃比较好,或者云夫人也可以,这样听着顺耳。” 凤君华不说话了,她还能说什么?论起口齿伶俐能言善辩,她永远不如他。 不过仔细一想,她好像真的什么都比不过他。武功不如他,心机不如他,毒舌不如他,腹黑…算了。她在心里狠狠唾弃自己,跟他比起来,她就是一只小绵羊。 十二年前就算计着她的贴身玉佩。 玉佩是什么东西? 在这个时代,无论男女,若非不得已,贴身之物绝对不可能交给其他人,更何况是一个男人。这种物事,通常都会作为定情信物。 换句话说,他就是拐着弯骗她的终身。 怪不得他笃定她十五岁一定得嫁给他,很明显啊,贴身玉佩都送给人家了,还说你对人家没意思,这说出去谁信啊?尤其她以前那个性子,谁都不放在眼里,向来都只有她诓别人东西的份儿,哪有主动送人东西的? 当年她年纪小,而且那时候情况紧急,容不得多想。待从猎场回去以后,她慢慢回过神来,才气得要将他的玉佩给扔掉。 她的玉佩在他手上,他的玉佩又在她手上。这不明白告诉人家你俩情投意合两情相悦么? 其实这事儿算起来吧,也怪她自己。当初被他给骗走了玉佩,他知道了她的秘密,她便已经对他动了杀心。于是山崩的时候,他来救她,她便也就顺其自然将他一起带到了黑木林。第一天晚上被火儿咬伤,他没有趁机丢下她,反而还大半夜的去寻找火儿,用火儿的血救了她,她心中有些感动,觉得他好歹对自己有恩,如果自己杀了他,好像太没良心了。 于是她便变着法儿的想要要回自己的玉佩,没想到这人软硬不吃,就是不还给她。当天晚上,她便趁他睡着的时候掏出了匕首,想要杀了他灭口。 没办法,这人武功比她高,她只能趁机偷袭,大抵还能有几分把握。 可是匕首一掏出来,她又犹豫了。他是太子,如果死在南陵,必定会引起两国战争。况且这个地方就只有他们两人,他莫名其妙死了,摆明了是自己杀的。到时候为了避免开战,明若玦那昏君一定会把自己交出去。爹娘都会受牵连,整个慕容府也会受牵连。 所以不可以,他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南陵,不能让人知道他是死在自己手上。 但是那个秘密不能被人发现,于是她点了他的穴道,想从他身上摸出那块玉佩,只要没有证据,就算他把这事儿说出去也没人信。 玉佩一般会贴身藏在怀里,她直接就往他怀里摸,果然摸到一块硬硬的东西。她心中一喜,连忙摸了出来。正准备借着月光看清楚到底是不是自己的玉佩,却发现他呼吸微微变了变,似乎要醒过来。 她立即一惊,想着这人武功高强,平时睡觉都在防备,以她当时的功力,就算点了他的穴他也未必不能冲开。而且她隐隐觉得,他所修炼的功夫,好像就算是睡觉真气也会自动在身体里流动,说不定就会冲开穴道。 有了这样的认知,她什么也顾不得,赶紧将玉佩收了起来。 等了半天见他没有醒来的迹象,又见夜空中圆月如盘。她心中一动,想起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她自幼修炼凤凰诀,已经练到一定火候,怕是雷劫将至,她必须赶紧提升自己的功力,否则到时候渡不了雷劫,她就会被劈死。这也是她偷窃还魂珠造成万灵山山崩的原因。 确定他不会醒过来,她便偷偷的走到无人的树林里,还魂珠从她手心飞到半空中,吸收月之精华,将她整个人团团包围。 她闭着眼睛,缓缓舒展双臂,在月色下起舞。 凤舞九天。 红衣飞舞,发丝飞扬,她身姿虽小却弱柳扶风,弯腰低头摆动的舞姿似凝聚了天地风华,美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还魂珠加上月色的光晕照在她脸上,将她脸上原本丑陋的红斑一点点洗去,还其旧时颜色。 肤如玉,颜如花,尤其一双眸子灵动而妖娆,配合着绝美的舞姿,犹如从天而降的凤凰仙子。 她在光晕里转着圈,吸收月之精华。 等她体内那股盘旋着的郁堵之气完全被冲破,源源不断的真气从丹田散发到四肢百骸。她知道,大功告成,于是停了下来,收回还魂珠。很高兴的转身准备回去,却冷不防看见他就靠在一棵树旁,黑如夜的眸子定定的看着她。 了然、温和,带几分笑意。 她却吓得脸色惨白,握着还魂珠的手都忍不住颤抖,差点将那绝世珍宝还魂珠给扔在地上。 “你…” 他明明被她点了穴道,怎么会… 他什么时候来的?他看到了什么? 他知道了,他一定都知道了。知道她偷窃了还魂珠,他会说出去,到时候她就会承受来自整个南陵皇族的质问和逼迫。两年前的悲剧,会再次上演。 不,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让历史重演。 她眸子渐渐暗下去,杀心渐起。 他却慢悠悠的走上来,她手指藏在袖中,准备只要他一靠近,就给他致命一击。 到了这个时候,她只能拼死一搏。 他轻摇漫步的走进,仿佛没有意识到她对他的杀意,面上笑容依旧。 “没了红斑,你跟我想象的一样美。” 她一怔,扔暗器的手也微顿。而后反应过来立即去摸自己的脸,这一摸脸色又是一白。 完了,连这个都被他看见了。 她努力隐藏了多年的秘密,此刻,在他眼中,都化为了虚无。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张白纸一样铺在他面前,他掌握了她的把柄。而这所有的把柄,对她来说都是致命的证据。 她闭了闭眼,眼神冷了下去。 他却又道:“原来你点我穴道,便是为了练功么?”见她一脸防备的样子,他又失笑。“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脸上的疤虽然可以称得上以假乱真,但对于一个医者来说,也就算不上什么了。” 她身体又是一僵,他却已经拉过她的手。她一惊,下意识将银针收了回去,也没时间去推开他了。 “不用担心,我之前没有将你的秘密暴露,以后也不会说的。”他拉着她往回走,“而且我觉得你还是丑一点比较好。” 嗯,丑一点就不会被那么多人惦记了。 某狐狸殿下早就在算计着该怎样赶走以后更多的情敌,某小白兔自然是不知晓的,满腹心事的跟着他回去,又低低道:“你刚才都看见了是不是?” “嗯。” 他很坦然,“准确的说,那天你去偷还魂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她脸色大变,身子忍不住颤抖。 “你…” 他却已经拉着她回到了山洞中,点了火堆,漫不经心的问:“你和明月轩什么关系?他竟然会帮你盗窃自家宝物?” 她脸色又变了变,忽然心生一计,十分得意道:“你不知道吗?他喜欢我呗,知道我要练功,便帮着我偷了还魂珠讨我欢心,不可以吗?” 他抬头瞥她一眼,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他那时候眼神有些晦暗。那么强烈温暖的火光,都无法融化他眼底的冷意。 “可以,当然可以。”他似笑非笑道:“慕容三小姐人缘太好,有人从小恋慕喜欢也是很正常的。” 她皱眉,觉得他这话有些言不由衷,瞪了他一眼,不说话。 他添了柴火,又道:“只是不知道届时五皇子和明太子,会不会因你这‘红颜祸水’而兄弟失和?” 她脸色又变了,他视若无睹。 “若真到了那个地步,你也算真有本事。” 她咬牙,“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面色自若,“该说的都说完了,难不成慕容三小姐还有补充?”他一笑,煞有介事道:“那好,在下洗耳恭听。” 她看着他一脸无害的表情,气得脸色又红又白,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我累了,要睡觉,你,离我远一点。” 她说完就直接睡了下去,没发现自己躺着的地方已经堆积了干草,再也感受不到石头的冰冷和潮湿。 他盯着她的背影,嘴角却微微上扬一抹笑意。手指摩挲着一块玉,血红色的,雕刻有凤凰图案,背面还有她的小字和生辰八字。 彼时她不知晓,她从他怀中偷回的玉佩,早就已经被他掉包。 他骗了她的玉佩,她又盗窃了他的玉佩。 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谁能说他们无缘呢? 所以等她回家以后发现那玉佩被掉包,她才会气得要将那玉佩给扔掉。 …… 某人想起从前不堪回首的记忆,凤君华不由得心中一动。 “那天晚上,你知道我要杀你?所以故意让我以为你睡着了?” “嗯。” 他点了点头,眼中几分叹息又流转着几分笑意。 “我发现了你的秘密,料准了你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把玉佩给偷回去。当然,同时我也想看看,你到底会不会杀我。”他瞥了眼某人因为心虚而不敢看他的眼睛,微微一笑道:“你呀,还是太心软了,顾及太多。” 她抬头瞪着他,“心软?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我太心狠了,对自己的救命恩人也下得了手。” “如果是我。”他说,“如果角色调换,我不会犹豫。” 他回头看着她,脸上表情淡定得有些冷血。 “该舍就得舍。所以我理解你那时要杀我的心思,你为了你爹娘和慕容府一再的心软,已经算得上仁慈了。”他又笑了下,“对于各自利益和顾及来说,我无辜,但你也没错。” 凤君华沉思,从他言语里听出另一番意思。 五岁那年,她为了保住那个秘密而大开杀戒。 从某些方面来讲,她没错。但那些被她杀死的人,更无辜。 她闭了闭眼,而后道:“你当初是故意的吧?你根本就不需要雪狐。你就是拿准了我的弱点,想让我拿那块玉佩跟你交换,对不对?你从那个时候开始就算计着无论如何都要要得到我,是不是?” 他笑了声,又似十分无奈道:“好吧,夫人明察秋毫,为夫我只好坦白从宽了。” 她一顿,脸色又有些不自然起来。 “谁,谁是你夫人?别乱叫。” “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 他说得理所当然又霸道自信,环在她腰间的手也紧了紧,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眸子定定的望着她的眼。 “这辈子你逃不了了。” 她抿唇,叹息一声。 “逃不了就不逃了呗,反正我也没想过要逃。” 他忍不住失笑,想着当初要不是他有先见之明逼着她答应在恢复记忆之前不许离开,只怕她这时候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吧。不过还好,他得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是真确的。他算是看明白了,这女人在他面前永远没心没肺。他若不用点手段,只怕如今这软玉温香就落入其他人怀中了。 “你就是想逃,你也逃不掉。” 他又低头含着她的唇,轻轻吮吻,缱绻温柔。 她眼睫颤了颤,忽然想起最初的问题,连忙推开他,道:“别给我用温柔陷阱,老实说,你之前到底怎么了?” 他眨眨眼,“什么怎么了?”他一边说手还不安分的在她身上游走,“本来我怜惜你身体虚弱,想让你好好睡一觉。不过现在看来你精神好得很。那么不如,咱们就来做点其他运动吧。” 凤君华立即戒备的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他笑得无害而温柔,“之前你不是对我的不配合十分不满意吗?既然夫人那么想要着急,那么为夫只好满足夫人之愿,将我们的洞房花烛夜提前了。” 他一说完便深深覆盖了下来。 凤君华一个‘你’字刚出口就已经被他吞入了腹中。 她原本想说什么,然而又抵不过他霸道而温柔的攻势,心底却也并不十分排斥,干脆闭上眼睛迎合他。 他十分体贴她的不适应,动作越发温柔而怜惜,耳鬓厮磨,发丝交缠,呼吸急促而微喘。 不知何时纱帐已经完全落下,帐内锦衣玉带轻袍罗裳逶坠于地,洒落了一地的旖旎之景。 她双手环着他的肩背,脸色酡红而熏然欲醉,口中溢出浅浅的呻吟。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身子忽然僵直,一口咬在他肩膀上,他立即不敢动了。 久久的静止以后,她凑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似乎很惊讶,好半晌僵直着身子不动了。 她偏过头,平复着心跳和那些莫名的情绪。然后就觉得浑身疲倦,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他苦笑不已,眼神里又是愧疚又是微囧,而后将她按在自己胸口,却没有了睡意。 …… 天色将明,她慢慢睁开眼睛,第一眼看见淡蓝色的帐顶,然后慢慢移开目光,被淡淡的光击中。她忍不住抬手挡住光线,于指缝间看见长身立于窗前的身影,俊秀而挺拔。 她怔了怔,茫然的目光在瞥到自己光裸的玉臂上时又是一愣,随即想到什么,低头便看见自己浑身青青紫紫的吻痕,她脸色立即羞红得如同煮熟的螃蟹,赶紧用被子将自己紧紧的裹住,不让春光外泄一分。他却已经察觉到她的呼吸,转身微笑着走过来。 “醒了?” 她低着头不敢看他,他却已经坐了下来。 “昨晚睡得好吗?” 她抬头瞪着他,又在他带着笑意的目光中红了脸,立即偏过头去,不说话。 他了然的轻笑,凑近她耳边暧昧低语。 “现在害羞,已经晚了。” 她听着他意有所指的话,更是连耳根和脖子都红了起来,忍不住回头嗔了他一眼。 “不许再说。” “好,我不说。”他干脆将她连人带被子一起抱住,满足又怅然的叹息。“不过夫人,你要是再不起来,为夫我可又要…” 她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出让她更羞囧的话。色厉内荏的威胁道:“你再说一句试试?” 他却趁机在她手心一舔,微微的暖意立即烫得她缩回了自己的手,抱着被子往里侧躲去。 “你…你先出去,我要穿衣服。” 他眨眨眼,“你全身上下,还有什么地方没被我看过?” 凤君华羞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就知道他会拿这事儿笑话她。忍不住气结道:“你到底走不走?” 眼看佳人真的要生气了,他连忙附和道:“好好好,我出去。” 他摇头站起来,“我刚让人给你准备了热水,你…”他又将她从头到尾打量一遍,凤君华忍不住抖了抖。明明她都裹了这么厚的被子,可她总觉得他目光透着穿引力,穿透厚厚的被子将她内里的风光看了个一干二净。 “你现在还有力气吗?” 凤君华又忍不住怒瞪着他,一字一句道:“多谢殿下关心,本姑娘我好得很。现在,请你,立刻,马上,从这里出去。” “过河拆桥。”他摇头感叹道:“真是让人伤心哪。” 不等凤君华再发怒,他便很自觉施施然走了出去,愉悦的声音却从门口传来。 “我在外面等你,如果自己不可以,就叫我。” 凤君华咬牙,而后在心底告诉自己不要生气。深吸几口气,她慢慢平复下来,又有些呆,想起昨晚,她又忍不住红了脸,眼神却又十分复杂。既像是叹息,又似乎有几分黯然。 罢了,事到如今,就这样吧。 她裹着被子下了地,转过屏风走到旁边耳房里,那里,早就准备好了浴桶。 将自己浸泡在热水中,洗去浑身的疲惫,她又闭着眼睛将体内真气运行七七四十九天,额头上隐约有火莲燃烧,一闪不见,直到感觉到丹田里似乎有源源不断的暖流开始凝聚,逐渐游走于体肤血液里。 她有些惊异,凤凰往生之力虽然霸道厉害,但对起使用者却十分伤身,至少前几天都丝毫提不起内力来。她虽然得了恩师的一生功力,昨晚又在云墨的帮助下将之尽数化为己有,得以保全了三分功力,但要彻底恢复,起码都还要一个月。可她刚才运行真气,却发现自己原本丧失的内力至少已经恢复了一半。 短暂的惊讶后她便了然的将目光落在水面上,定然是云墨在这热水里加了有助于恢复她内力的特殊药物。不过这药性太霸道,不能连续使用,刚过易折,否者只会损及她的经脉,得不偿失。 剩下的一半功力,看来只得靠她自己慢慢恢复了。 沐浴完毕后,她将屏风上的衣衫扯下来,一个旋身便穿在了身上。然后又拿着干帕子边擦头发边走出去,刚转出屏风,就见云墨正坐在凳子上气定神闲的喝茶,抬头见她出来,放下茶杯站了起来,朝她走过去。 “坐下来,我给你擦。” 凤君华也不反对,乖顺的坐在梳妆台上,任他拿着帕子轻柔的给她擦头发。 “你发质很好,以前却老是不知道好好保养。” 她不说话,目光穿过铜镜,穿透那年春光明媚的早晨,穿透水波荡起的涟漪。然后他抱着她从水里冒出头来,她面上还有微微的白,那是受到惊惶后的恐惧,连带着身子都忍不住微微发抖,双手也紧紧抓着他的衣襟不放。 他低头看着她吓得惨白的脸,蹙眉道:“你不会凫水吗?” 她在他怀里摇头,语气有些暗淡和失落。 “娘不许我玩水,说有危险。” 他眼里流露出怜惜的光色,抱着她向岸边走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害怕,现在在岸边,水很浅,还没你高,不会有事的。” 她怯怯的抬头看他一眼,然后又瞥了瞥身后的湖水,似乎在确认他的话一般。他见了,忍不住失笑。 “你浑身都湿透了,得上岸去,把衣服烤干才行,不然会感染风寒的。” 她这次没反驳他,顺从的任由他将她抱上了岸,往刚才那个山洞里走去。她忽然又开口了,“我想洗澡。” 他怔了怔,低头看她,她脸色有些红,不自然的别开脸,低声说道:“前天山崩的时候我沾了一身的灰,之前又中了毒才不觉得。如今泡了水,才发现舒服了不少。” 她抬头对上他的眼,“你把我放下来吧,我想就在这湖里洗个澡,也不知道还会在这里呆几天,要是迟迟得不到援救,到时候没被饿死首先就被自己给臭死了。” 他被她逗笑了,“你不是怕水?” 她理所当然道:“你不是会水吗?我要是沉下去了,你会见死不救吗?” 他看着她一双清澈的眸子,很是认命的摇摇头,叹息一声。 “不会。” “那不就行了?”她立即笑得眉眼弯弯,“快放我下来吧。” 他默默的将她放下来,她浑身湿哒哒的跑到岸边,刚要脱衣服下水,忽然又想到什么,转身板着脸道:“你不许偷看。” 他瞧着她一副怕被占便宜的模样,忍不住说道:“我倒是想看,你也得有让我看的资本才行啊。” 讽刺她发育不全? 她立即怒目而视,他却笑吟吟道:“我要是走了,待会儿谁帮你把衣服烘干?” 她哼了声,“别以为只有你一个人会武功,我虽然打不过你,但用内力烤干几件衣服还是绰绰有余的。现在,你立刻,马上,给我转身。” 他不置可否,转身而去。 她有些讶异,没想到他这么顺从,而后就耸耸肩,赶紧把湿漉漉的衣服脱掉便下了水。刚才穿着衣服又因为不会凫水,所以只顾着害怕。如今知道没危险了,她才发现这水竟然是暖的,还有一股清香的味道,顿时将浑身的疲惫都给洗去了不少,而且她还感到丹田处升起几分暖意,体内真气竟然在自动提升。她惊奇之下乐不可支的用手浇起水花洒在身上,这水一定是宝贝,觉得被那水洗过,身上的怪味不但没有了,而且还能帮助她练功。 她从水中的看清自己的倒影,发现刚被他梳好的头发已经乱了,如今湿漉漉的正在滴水。她干脆将发丝散开,微微侧身,干脆将头发一起洗了。却冷不防听到他的声音,“现在不怕被水淹了?” 她吓了一跳,抬头惊惶的吼道:“谁?”又想起这个地方只有他们两人,心中的害怕散去以后又怒道:“云墨,你这个混蛋,你躲在哪儿?滚出来。” “不好意思。” 旁边绿丛中,之前她坐的那块大石头已经被移开,云墨好整以暇的坐在地上看着她。 “我不会滚,要不然,你教我?” 她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反应。 他却忽然又笑了,“的确没什么好看的。” 她先是疑惑,而后反应过来他在看自己的身子,立即惊叫一声将自己脖子以下全都沉入水中,怒不可遏的大吼。 “云墨,你这个禽兽,淫贼,你给我滚开…”她气得浑身都在发抖,眼睛都红了。“你赶紧给我滚开啊——” 他叹了口气,“别叫了,待会儿嗓子都叫哑了,我还得给你治嗓子,麻烦。” 她不说话了,只是咬牙切齿的瞪着他。眼角余光瞥到刚才自己放衣服的地方什么也没有,她顿时脸色一变。 “我的衣服呢?你把我的衣服藏哪儿去了?” 他不紧不慢,像变魔术一样从身后掏出一袭红杉。 “你的衣服,我已经给你烘干了,快上来吧。这天然湖水中含了许多灵药,虽然极益脾肺,但你如今功力不足,无法抵御药效,泡多了反倒是对身体不好。” 她不服气,但也知道他是神医,也没必要骗她,但她就是不想顺着他,于是鼓着腮帮子道:“不行,我还没洗头发呢。你不是神医吗?我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难道你没自信可以医好我?” 他瞥她一眼,对她眼中的挑衅不以为意。 “医好你不难。”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她,目光带着几分笑意。“我只是觉得,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上。” 敢情她的事就是小事? 她险些气歪了鼻子,他却已经站了起来。 “时间差不多了,上来吧,我到山洞等你。” 她对着他的背影哼了声,这才不太情愿靠近岸边,确定他已经走了,她才飞身上了岸,手一挥便穿上了衣服。刚一穿上就觉得不对,低头抓着左手袖口仔细看了看。 不对啊,明明昨晚被那只雪狐咬伤的时候,这衣服染了血迹。原本大红色的衣服不容易看出血的痕迹,但由于中毒的缘故,当时流出的血是黑色的,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来。即便是刚才在水里短暂的泡了一会儿,也不足以将那血迹那么快就清除得干干净净吧?况且昨天那么狼狈,衣服上好多地方都弄脏了,这会儿却整洁如新。 她可不会以为这水里不止含了药材还含着洗衣服的皂角粉。 真是奇怪。 她皱着眉头,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 该不会是她刚才洗澡的时候,他给她把衣服洗干净了吧? 这个念头一划过脑海,她立即摇头否认。 开玩笑,他可是堂堂太子,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走哪儿都一大堆丫鬟跟着,只怕连穿衣都要人伺候,哪里还会洗衣服这种下人才会做的事? 但她向来不喜欢在这些小事上做太多研究,想不出来就干脆不去想了,转身小步跑向山洞。他已经堆起了火堆,火堆上架着半生不熟的野味儿,他正用树枝拨弄着柴火,抬头见她走进来,淡淡道:“过来先烤会儿火吧。” 她歪着头走过去,很奇怪的打量他,眼神里浮现几分怪异和疑惑。 终于,他先忍不住了。 “有什么话就说吧。” 她也不含糊,直接道:“哎,前天山崩的时候我身上沾了灰,你一直抱着我,为什么你身上就干干净净的还没有味道?” 他瞟了她一眼,将拨弄柴火的树枝直接丢进火堆。虽然觉得她这问题实在没什么价值,但还是慢悠悠的为她解惑道:“第一,衣服呢可以洗。第二,你洗澡的时候都不要我看,我洗的时候为什么要给你看见?” 她顿时一噎,而后目光一亮,道:“洗衣服?你会洗衣服?刚才我的衣服是你洗的?”一连三个几乎算是重复的问题,她问的口气却一个比一个不可思议,声音也越来越高,仿佛发现什么新大陆一般。 他却满不在乎道:“不然你以为呢?” 她张大嘴巴,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火光微暖而淡漠,照亮她面色从惊讶到茫然,眼神里的不可置信慢慢散去,被一种莫名的情绪覆盖。她低着头,将眼底那股酸涩憋了回去。 她安静得有些奇怪,他忍不住回头道:“怎么了?” 她这次没再给他脸色看,而是盯着火堆,眼神有些恍惚和怅然,隐约还有一抹失意和落寞。 “云墨。”她头一次用那种低沉而认真又带几分疑惑的语气问他,“我老是不给你好脸色,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正将烤好的兔子取下来,闻言手指一顿,淡淡道:“你觉得,我对你很好?” 她皱眉想了想,“好,也不算好。” “怎么说?” “因为…”她咬了咬唇,目光里带上了一丝凄惶和伤心,“曾经有一个人,他比你对我好多了。” 这句话一说出口,空气里陷入了寂静。她甚至没察觉,他原本要递给她的烤肉迟迟僵在半空中,只是埋头低低道:“可是他后来走了。” 想起那个人,她忍不住咬了咬唇,随手捡起一颗石子丢人火堆,然后双手抱膝道:“他不要我了。” 她怔怔的陷入自己的回忆里,神情越发伤感,然后又忽然坐直了身体,恨恨道:“不回来算了。”一抬头看见眼前的烤肉,似把它当做了那个人,一把抢过来,狠狠咬了一口,模糊不清道:“叫你不回来,叫你骗我,叫你不守信用。”她吞下一大口肉,很不淑女的擦了擦嘴,“你不要我,我还不要你了呢。” 说完她又是一口咬了下去,却觉得这香飘十里的兔肉突然没有了味道。她松了口,手指松落,溅起了烟尘,迷蒙了眼睛,也淡漠了记忆。 …… 凤君华闭了闭眼,然后回身抱着他的腰。 “你是在吃醋么?” 他正在给她梳头,闻言顿了顿。 “嗯?” “十二年前。”她说:“黑木林,我跟你提起他的时候。” 她至今不愿说起那个名字,她怕一旦想起那个人,她会压抑不住胸中愤怒仇恨的情绪,会不顾一切挖地三尺也要将他找出来,然后问一句,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给了她希望又让她绝望? 为什么… 要杀她娘。 最后一个质问划过心口,便如刀锋擦过,带起火红的血腥,湮灭了曾经的温情。 云墨手指从她发丝慢慢落到她背上,眼神里刹那沧海桑田,渐渐又酝酿出几分笑意。 “都十多年前的事了,我哪里还记得那么清楚?” 她不想想起那个人,他更不愿。但他知道,曾经最绝望最痛苦的时候即便遭遇身边人的背叛,也不及那个人对她的欺骗来得更伤更痛。他不希望她永远做一个鸵鸟,很多事情,即便他不愿让她去面对,但他更不愿她一辈子忘不了那个人。也不愿,她就此郁结于心,日日在他身边强颜欢笑。 “你就骗我吧。” 凤君华并不相信他的说辞,闷闷道:“承认你吃醋又没什么丢人的,我又不会嘲笑你。” 他忍不住笑道:“好吧,我承认,我很嫉妒。” 厄… 她有些愕然于他的坦诚和直白。 他低头看着她,摸了摸她的头。 “怎么了?” “没事。”她偏过头,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大哥身上的蛊毒真的没办法解吗?” 云墨顿了顿,语气鲜见的带上几分凝重之色。 “他中的并非普通的蛊,乃是神蛊。” “神蛊?”凤君华霍然抬头,目光一缩。“玉晶宫?” 云墨无声点头。 凤君华眼睫微颤,而后眼底逐渐升起暗恨和痛怒。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给大哥下这种狠毒的蛊?”她激动的站起来,“为什么?他怎么可以这么狠?” “青鸾。”云墨将她的身子揽入怀中,低低安慰道:“别担心,这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有毒便会有解药,蛊也是如此。只不过既然是玉晶宫的神蛊,也只有从玉晶宫入手才能找到解蛊的办法。” “玉晶宫…” 凤君华咬了咬唇,眼底悔恨交织,而后冷冷道:“好,既然如此,那就灭了玉晶宫,我就不信找不到解药。” “好。”云墨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胸口上,轻声道:“咱们灭了玉晶宫就是,用不着如此大动肝火。你如今内功未恢复,应该清静凝神,才有助于你练功。” 凤君华慢慢平复了激动的情绪,点点头。 “我知道。” 云墨拍了拍她的被,手指穿梭着她的发丝,忽然道:“青鸾。如今你已经渡过天雷劫和浴火劫,还有最后一劫,情劫。” “对啊。”凤君华道:“怎么了?” 他笑笑,眼神微带几分笑意。 “我只是在想,谁才是你的情劫。” 她皱眉,不解道:“不应该是你吗?”而后漠不关心道:“算了,还是不要想这些了。凤凰诀太过霸道高深,一般人根本无法掌控。其中三劫更是非同寻常,就连我娘当初也只过了天雷劫。若非当年我得到还魂珠的帮助,再加上师父为我护法,我也不可能那么小就渡过了天雷劫。还有浴火…” 她又叹息一声,“凤凰本就是应劫而生,理当历经磨难才可展翅翱翔。所谓浴火,便是要历经人世八苦,大彻大悟才可渡劫重生。否则,我只怕就死在业火中灰飞烟灭了…” “不许胡说。”他手指按在她唇上,语气微微责备。“无论如何,你已经渡过浴火劫了,凤凰诀也接近大成,日后便不会轻易走火入魔了。”他顿了顿,又道:“我曾听千姨说过,凤凰诀三劫,每一劫相距数年。你今年十九岁,便已经渡过两劫,已经是史无前例了。至于这情劫…” 他眼神深邃了几分,盯着她,似千万缕缠绕的丝线,解不开也斩不断。 “是最难也最难以掌控的,只因它存在心中。什么时候历劫,谁也说不准。我担心…” “担心什么?”凤君华抱着他的腰,却是十分不以为意。“情劫,顾名思义,不就一个情字而已。唔,我想想,既然是劫难,多半为伤情失意所致。”她说到这里又歪头看着他,“你会让我伤情失意吗?” 他忍不住失笑的刮了刮她的鼻子,“尽会胡说。” 她不置可否。 他沉吟一会儿,又道:“青鸾,你说得不错。情劫的关键,的确在于一个情字,但你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嗯?”她疑惑的看着他,“什么意思?” 他看尽她的眼,缓缓道:“你刚才也说了,凤凰遇劫而生,若要大成,必定历经这世间种种磨难,包括背叛、欺骗、挣扎、矛盾、痛苦…这一切的一切,归咎起来也就一个‘情’字。然而这个‘情’却并非单纯的男女之情,还包括亲情友情等各种人间之情,也就是最后的情劫。换句话说,情劫,便是集天雷劫和浴火劫而生的劫难。想要平安渡过,并非易事。” 他握着她的手,不无忧心道:“我怕到时候你…” 她比他乐观,“既然如此,那就不渡了就是。反正我又不做天下第一,武功嘛,够自保就行了。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吗?” 他只是笑笑,嗯了声。 “是,还有我,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她还是不太习惯他太过温柔的眼神,像纠缠的线,一根根缠成网,要将她网入他的五指山中。 “天都大亮了,我们出去吧。” 她说着率先走了出去,迎面却撞到了凤含莺。 “小莺?你怎么来了?” 凤含莺原本要说话,却在看到从她身后走出来的云墨的时候顿住了,一双桃花眼里顿时写满了好奇、趣味儿、八卦和暧昧。 “姐,你们该不会…” 凤君华瞪着她,面色却有些不自在,干咳一声道:“别胡说。” 凤含莺却睁大了眼睛,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把她拉过来,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她。 “姐,你脸红了哎,我的天啊,姐,你你你…”她结结巴巴的了半天,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说完,云墨却已经将凤君华从她手中解救了出来。顺手抛过去一颗药丸,“可以治口吃。” 凤君华面皮抽了抽,凤含莺拿着那药丸,倒是没生气,眼神更暧昧的看着他们两人。 “我说,我的未来姐夫,哦不对,现在应该是姐夫了。”她笑眯眯的看着云墨,对凤君华的瞪眼视若无睹,“姐夫啊,虽然我知道你等了我姐那么多年,某些事情呢是忍得太久了。但是好歹你也要怜香惜玉一点啊,你看看我姐,这么疲惫,昨晚你…”眼见凤君华脸色黑了下来,她自动的闭嘴,“好了我不说了,姐你别生气。” 她又掉头冲云墨挤眉弄眼道:“姐夫,我呢就不用你担心了。我看你还是多开几服药给我姐养好身子吧。”她说到这儿,又顿了顿,轻声道:“我很期待我的小侄儿叫我一声小姨。” “什么侄儿不侄儿的?别胡说。” 凤君华嗔了她一眼,又见云墨笑得若有所思,她忍不住扶额。 “你到底干嘛来了?” 凤含莺轻咳一声,正色道:“姐,宫里来圣旨了,说那个什么姜太后让你入宫。” “我知道…”凤君华深吸一口气,忽然瞥见收拾屋子的秋松秋兰走了出来,满面喜色对她道:“奴婢给太子和太子妃道喜了,恭祝太子和太子妃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凤君华正有些疑惑的纳闷,还没问出口,眼角余光便落在秋松手里捧着的一块绸缎上,她很讶异自己还记得那是自己床上的床单。而此刻,那原本洁白华丽的床单上,染着寒梅朵朵。 那是。 血的颜色。 ------题外话------ 那啥,不好意思,原本说好了今天写寿宴。但是我想了想,之前虐了男主又虐了女主,还是先让他俩甜蜜甜蜜行不?如果亲们觉得没必要那我就加快进程,写寿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醉红尘(儿时记忆) 凤君华脸上轰的一下就烧了起来。来不及看云墨以及凤含莺的表情,她连忙将那床单扯过来。催动内力想要毁掉,然而身边伸出来一只手,阻止了她。 她回头瞪过去,云墨对着她笑得温和,仔细看,耳根子却有淡淡薄红。 “这种东西,我来处理就好。” 凤含莺已经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的看着她。 “姐…你们真的…”触及凤君华含怒的凤眸,她立即捂住双唇,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动。“姐,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拜拜~” 她说完立即掉头就跑,像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一般。拐弯的时候撞到了一堵肉墙,她哎哟一声就要大骂,抬头却对上云裔疑惑的眸子。 “你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凤含莺此刻也顾不得被他撞了,连忙拉着他躲到一边,凑过去对他耳语了几句。 云裔原本还在讶异这女人怎么突然就对他这么亲密了,尤其她身上那种淡雅的清香飘过鼻端,让他顿时有些熏熏然。然而还没等他从突来的柔情里反应过来,又听见她的话,他立即瞪大了眸子。 “你说什么?” 凤含莺说完后就看着他,对上他带几分不可置信的眸子,她郑重的点点头。 “千真万确。” 云裔眯了眯眸子,瞥了眼刚才云墨和凤君华站的位置,凤君华似乎瞪了云墨一眼,面色很是不自然。奇怪的是,云墨表情比她还不自在,然后拉着凤君华离开了。 “他俩还真的…”云裔干咳一声,仍旧有些不敢置信,而后又忍不住轻笑。“还以为他真的忍得住呢,哼。” 凤含莺一只手托着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道:“昨天看我姐那老爹的态度,好像很反对我姐跟云墨在一起。要是知道他俩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会不会被气死?” 云裔想了想,然后淡淡道:“这事儿还是暂时不要让武安侯知道比较好。” “为什么?” 凤含莺歪头看着他,不解的询问。 “我倒是觉得这样挺好的,反正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说不定他知道了以后就不反对了呢?而且啊…”她眯了眯眼,眼底划过一道精光。 “万一我姐怀孕了呢?” 云裔摇摇头,“这事儿还是交给他俩自己解决吧,别乱搀和了,小心弄巧成拙。” 凤含莺耸耸肩,“不搀和就不搀和,反正我就是说说而已。”她转身想走,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云裔道:“云墨不会得到了我姐就抛弃她吧?” 云裔脸色一黑,“就算他死了,就不可能抛弃你姐。” “那可说不定。” 凤含莺对他的话表示十足的怀疑,“男人嘛差不多都这样,没得到的时候天天惦记,为此不惜一切。得到了呢,觉得也不过如此,转个身就可以忘得一干二净…” 云裔忍不住打断她,“行了,别操那些心了,云墨不是你想的那种人。” “他不是,难道你是?” 凤含莺下意识堵他一句,而后想起他那些风流债,面色又忍不住泛上讥诮。刚准备讥讽他几句,忽然看到不远处娉婷而来的沐清慈,她脸色更难看了。 “哎,你的美人公主来了,好好消受吧,本姑娘我先走了。” 她刚转身,云裔就拉住了她的手,与此同时沐清慈的声音响了起来。 “裔世子。” 云裔一顿,沐清慈已经加快了脚步,很快就来到两人面前。目光落在云裔抓着凤含莺的手上,眼神一闪,脸上笑容却温和可亲。对着凤含莺礼貌的点点头,“原来凤姑娘也在啊。” 凤含莺不喜欢这个女人,也没兴趣跟她虚与委蛇。 “这里有两个凤姑娘,瑞宁公主以后可得注意区分开来,不然小女子可分不清楚你叫的是谁,到时候产生什么误会就麻烦了。” 云裔忍不住失笑,他怎么忘记了,这女人可有一张伶俐的嘴巴,骂人不带脏字的。 沐清慈则是面色一僵,尤其看到云裔脸上忍俊不禁以及恐怕他眼中只怕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温柔之时,她手中娟帕搅得更厉害了,面上却笑得越发温婉。 “凤姑娘说笑了,姑娘的姐姐本就是南陵武安侯的小女儿,复姓慕容,不过是失踪了十二年又失忆了才改姓而已,怎么会区分错呢?” 凤含莺哼了声,抽出自己的手,抱胸看着沐清慈。 “瑞宁公主一大早来这里,不会是想跟我争论我姐到底姓什么吧?” 沐清慈被她一通抢白,眼神微闪,又见云裔在侧,面色又忍不住浮现几分红晕。 “本宫…” 凤含莺不耐烦的打断她,“行了,别在我面前摆什么皇室公主的架子,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跟我磨磨蹭蹭的耽误本姑娘时间。” 沐清慈呆了呆,她身边的丫鬟芷云率先发难了。 “放肆,一个山里的野丫头,竟敢对公主这么说话,信不信…” “她是本世子的人。” 云裔懒洋洋的开口了,伸手拉过凤含莺,眼神淡淡而不屑的看着沐清慈因他一句话而煞白的小脸。 “公主有异议?” 凤含莺回头瞪着他,沐清慈不敢置信的看着他,美眸凝聚了泪水,眼看就要夺眶而出,身子也摇摇欲坠。 “公主。” 芷云一怔之后就去搀扶她。 沐清慈却死死的看着云裔,“你刚刚说…” “你没听错。” 云裔似乎极为不耐烦,“她是我的人,不是什么野丫头。还请公主以后好好教导你身边的下人,别乱说话。要知道,这里可不是你西秦皇宫。随便说错一句话,可是会给自己带来无妄之灾的。” 他说完再不理会大受打击的沐清慈,拉着凤含莺转身就走。 “公…公主…” 芷云忐忑的看着沐清慈慢慢变得阴寒晦暗的容颜,小心翼翼的开口。 “世子他…” “闭嘴。” 沐清慈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吐出这两个字,而后深深吐出一口气,脸上又重新带上了几分笑容。 “凤含莺,很好。”她一双美眸里波云诡谲,闪动着阴森的杀气。 “听说姜太后来懿旨让慕容三小姐进宫?” 芷云低头答道:“是。” 沐清慈嘴角一勾,“昨天时间太过匆忙,本宫还未曾进宫拜见过姜太后。”她眯了眯眼,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去,让人给本宫备轿,本宫要进宫去给姜太后问安。” “是。” 芷云立即躬身退下。 …… 大厅中,传口谕的安嬷嬷已经等候多时。待凤君华和云墨一起过来的时候,她怔了怔,眼中有惊艳有不可置信也有隐隐的叹息。而后她不紧不慢的走过去,“老奴见过云太子,见过慕容三小姐。” 凤君华冷着一张脸,“太后让我进宫?” 安嬷嬷早知道她脾气不好,向来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因此也不在意她的冷淡,依旧从容道:“是。太后听闻三小姐回来了,特意让老奴接三小姐进宫叙话。” 叙话,是给她下马威吧。 凤君华不动声色,面色依旧冷淡。 “那实在是很不好意思,我刚好今天身体不舒服,无法进宫给太后请安,烦请嬷嬷代为禀明。” “这…” 安嬷嬷知道这八成是她的推托之词,然而云墨在这里,摆明了就是给她撑腰的。自己纵然是太后跟前的人,也不过一个下人罢了,若强行押着她进宫,倒是会得罪云太子。 思来想去,安嬷嬷斟酌道:“既然如此,老奴也不好强求。只是…”她顿了顿,声音和缓了些。 “老奴奉命而来,如果两手空空回去,太后定然要生气…” 凤君华挥手就是一掌,打得她捂着胸口倒退两步,身后两个武功高强的丫鬟立即上前拔刀相向。云墨伸手将凤君华往身后一扯,两指一点,就将那两个丫鬟震得口吐鲜血倒在地上。 安嬷嬷脸色大变,声音凌厉了几分。 “云太子这是何意?” 云墨已经拉过凤君华的手向外面走,“嬷嬷不是不好向太后交代么?本宫便给嬷嬷一个理由就是。” 安嬷嬷怔了怔,等候在外面的秋兰走进来,面无表情道:“我们家殿下在陪未来太子妃练剑,嬷嬷和两位来得不巧,被太子妃失手误伤。而太子妃也因被人打扰导致真气错乱伤及自身。如今殿下要给太子妃好好医治,短时间内只怕无法进宫向太后问安,还请嬷嬷如实向太后禀明。” 她说完后就冷着脸出去了,丝毫不将这个太后面前的大红人放在眼里。 安嬷嬷被她的气势震住,久久无法言语。然后看着脚边两个已经死去的宫女,面色更为凝重。 太后想给三小姐一个下马威,却不想先被对方一个丫鬟给震慑住了,还轻易的被云太子杀掉两个武功高强的暗卫。她得尽快回宫向太后复命。 沐清慈出门的时候,刚好看见安嬷嬷急匆匆离去,向身边人询问了一番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她嘴角缓缓上扬,“走。” …… 云墨带着凤君华回了房,凤君华面色仍旧难看,云墨将她揽入怀中,轻柔安慰道:“别气了,气坏了自己的身子岂不是让别人更高兴?” “我没有生气,那个老女人还不值得我生气。” 凤君华深吸一口气,对他道:“帮我一个忙。” 他了然的微笑,“高阳王会在姜太后寿辰那日带兵踏过香山,一路直奔京城。” 凤君华怔了怔,“你怎么知道我想做什么?” 云墨拉着她坐下来,“你想报仇,但你力量有限,光有一个离恨宫还是不行。而且你得保存实力,否则只会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你说得对。”凤君华嘴角一勾,眼底闪烁着浓浓讽刺。 “明月殇提前回京了,宏城城主一个人无法抵抗明若彧的大军。更何况,这其中还有玉晶宫的插足…”她声音顿了顿,忽然站了起来。 “魑魅魍魉,出来。” 刷刷刷几道身影落下,“宫主。” “玉无垠现在在哪儿?” 到如今她已然能够较为平静的提起那个名字。 魑魅魍魉几人似乎有些怔忡,而后魑离上前一步道:“禀宫主,这些年一直是霓霞香主负责与莲玉公子联系,我们并不知晓他的行踪。” 凤君华嘴角含着冷笑,当年她创建离恨宫,因为怕暴露自己的身份,于是就给了霓霞代为管理的权利,离恨宫的发展,几乎都由霓霞全权负责。但魑魅魍魉几人乃是她亲自调教,离恨宫的成员每一人也都必须经过魑魅魍魉的审核和检查才可入宫。霓霞虽然有理事权,但无法带着整个离恨宫背叛她。 从某个方面来讲,魑魅魍魉和霓霞互相监督。所以她失踪这些年来,才不至于让霓霞挑拨离恨宫众人叛宫。 她手指粘一朵莲花,“将这个发出去,他自然会出现。但我现在不想见他,如果他主动和你们联系,就告诉他,七日后姜太后的寿宴,我会参加。” “是。” 魑离领命退下。 “魅颜。” 她又道:“左相府昨晚可有异动?” 魅颜人如其名,容颜妩媚而魅惑,冷艳而高贵。她拱手道:“宫主料事如神,昨晚宫主恢复记忆后不久,左相赵志诚便偷偷入宫,和姜太后商议了近一个时辰之久。” 凤君华面色并无异样。 “知道了,下去吧。” “是。” 等四人都退下后,她才坐了下来,云墨侧头看她。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这话问得莫名其妙,凤君华却听懂了。 “十三年前。”她淡淡道:“我专门让人注意他。”如何不注意呢?当年她爹被削权,可就是这位赵丞相给明若玦支的招呢。没想到,倒是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既然敢做,就该做好被我查出来的准备。” 云墨静了静,没再说话。 屋内顿时一阵寂静。 …… 却说安嬷嬷回宫后将方才的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姜太后,姜太后听后勃然大怒,一把摔碎了茶杯。 “岂有此理,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当真以为哀家拿治不了她的吗?”她一双苍老的眸子怒意沸腾,厉声喝道:“来人——” “太后且慢。” 安嬷嬷连忙阻止道:“太后请听老奴一言再做定夺不迟。” 姜太后看了她一眼,怒气未消,冷淡道:“说。” 安嬷嬷点了点头,慎重道:“太后,方才老奴去的时候,看那云太子对慕容三小姐甚是维护,再加上昨晚传来的消息,只怕他们俩人当真情谊匪浅。您治了慕容三小姐倒没什么,怕就怕云太子冲冠一怒为红颜,倒时候要太后您给一个说法就不好了。而且老奴听那侍女口口声声称慕容三小姐为未来太子妃,想来云太子定然有此之心,否则断然不会允许一个婢女如此妄言。” 她面容沉静,继续道:“如今太后您寿辰降至,若因慕容三小姐之故得罪了云太子,只怕皇上那边也不太高兴。” 姜太后面上的怒色渐渐降了些,眼瞳内浮现深深的沉思。 坐在旁侧的安钺公主忍不住说道:“安嬷嬷此言差矣,依本宫看。那小蹄子就是仗着有人撑腰,才敢这么忤逆母后。”她又对姜太后道:“母后,您瞧见了。她小时候就那个性子,谁都不看在眼里,如今还光明正大的打伤您的人,这不明摆着在打您的脸吗?” 姜太后刚才熄灭的怒火又开始在眼中凝聚。 安钺公主身边的慕容琉仙也柔声开口了,“皇祖母,本来我不该在背后说小妹坏话,但她这次做得实在太过分了。她今日可以这么随随便便的就杀了您的人,改日还指不定做出更猖狂的事情来呢。”她顿了顿,又道:“皇祖母您该不会忘记十多年前小妹火烧普济寺一事吧?三百多条人命呐,她说杀就杀。原本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性子应该会有所收敛,不曾想这些年她失踪在外,想必也疏于教导,以至于如今越发的变本加厉起来。” 她叹息一声,眉宇间笼罩几分忧色,语气似乎十分无奈。 “对了皇祖母,我听说昨晚父亲亲自去接她回府,她一口回绝,不管不顾的住在了驿馆中,众目睽睽之下还跟云太子搂搂抱抱亲亲我我,简直是伤风败俗。” 她说到最后,语气已然有些控制不住的晦暗低沉。 那是嫉妒,是仇恨。 姜太后眯了眯眼,眼底厉色更重。 “父亲自小就偏宠她,任她胡作非为,可就算她与云太子两情相悦,这如今还没出嫁呢,孤男寡女日日相处同一屋檐下,难免有所不妥。”她捂唇轻咳了一声,眼神带几分幽怨。 “她是不在乎名声,可她好歹是慕容府的女儿,若因为名节被人说道,那么我…”她低着头,小声说道:“若是平常也就罢了,皇祖母,您也知道,我从小便与表哥有婚约。如今出了这事儿,日后世人又该如何污垢于我?如何看待母亲与皇祖母您?” 安钺公主十分赞成女儿的话,腰板挺直道:“母后,不能助长她的气焰,否者她只会越来越嚣张。” 安嬷嬷在一边规规矩矩的站着,没说话。安钺公主是个什么性子,她如何不清楚?表面上看着高贵典雅美丽端庄,实则小肚鸡肠心狠手辣的妒妇。当年那应夫人怎么死的,她好歹也算知道几分。 只不过十几年前慕容三小姐命大没能被她们害死,如今回来了,还得了云太子的青睐呵护有加,这两母女如何肯放过慕容三小姐? 她不过只是一个下人而已,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倒是平白给自己惹了一身麻烦。但是她跟着姜太后多年,深知太后为人精明深沉,即便是宠着女儿和外孙女,也会保有几分理智。 果然,姜太后沉思一会儿后便道:“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不可急躁。” 安钺公主与慕容琉仙对视一眼,而后道:“母后,您别再犹豫了,那小贱蹄子都…” “够了。” 姜太后语气很淡,却于无形中自有一股威严存在,立即震得安钺公主不敢再多说一句。 “你如今也是,年龄越大说话越没个分寸。” “母后…”安钺公主不服气,慕容琉仙却拉了拉她的衣袖,抬头温顺道:“皇祖母,您别怪母亲,她也是一心为了您,看不得有人如此不把您放在眼里,所以才激动了些,您别放在心上。” 姜太后面色和缓了些,满意的点点头。 “还是仙儿懂事。”又责备安钺公主道:“你看看你,还不如你女儿明白事理。别忘了,你才是慕容府的主母,哀家的女儿,堂堂金枝玉叶的公主。如此小气的跟一个身份低贱之人计较,传出去人家只会觉得你心胸狭隘不够贤良,也会说我皇家没教好女儿,懂吗?” 安钺公主被她一通教训,心中虽然有怨,但面上却只得期期艾艾的顺着她的话说。 “是,母后教训得是,女儿受教了,以后定不再犯。” 姜太后脸色稍霁,这时,外面又有宫女进来禀报道:“启禀太后,西秦瑞宁公主求见。” “哦?” 姜太后挑了挑眉,换了个姿势坐着。 “她来做什么?”想了想,便道:“传。” 宫女应声退下,不一会儿,沐清慈便随着宫人进来了。她今日穿了一身银丝墨雪茉莉含苞对襟振袖收腰丝制罗裙宫装,头上斜插水钻山茶绘银华胜,芙蓉清淤墨顶翠色串珠步摇,带了紫金嵌芍药白羽搔头,华丽而摇曳生姿。腰间系了一条翠色葬雪上等宫绦,与衣服的颜色搭配得天衣无缝。宽大的水袖垂下,衬出玲珑的身姿。随着莲步轻移而来,浑身更是透着一股淡淡的幽香,让人忍不住侧目。 她走进,敛衽一礼道:“西秦瑞宁拜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姜太后面容上有着温和的笑意,虚扶一把道:“瑞宁公主不必多礼,请起。” “谢太后。” 沐清慈抬头,绝美的容颜上洋溢着温柔的笑意,一双灵动的眸子似水泛滥,倒影着头上朱钗步摇玲玲翠翠,奢靡而高雅。 姜太后忍不住赞道:“久闻瑞宁公主乃西秦第一美人,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沐清慈面上泛着几分薄红,谦虚道:“太后谬赞,瑞宁不敢当。” 这时侯,慕容琉仙也站起来,娉婷摇曳的走向沐清慈,微微福身道:“琉仙见过瑞宁公主。” 沐清慈和善的点头,“慕容姑娘有礼。” 她又看向安钺公主,再次福了福身,以示礼节。 姜太后一挥袖,“来人,给瑞宁公主看座。” 沐清慈点头作为感激,优雅的落座,才笑着对姜太后道:“瑞宁于幼时便经常听闻太后贤德慈爱,温恭和善,早就想来拜见太后。如今太后寿辰将至,便求了母后特意赶来南陵。原本昨日就该来拜见太后的,只是这一路而来,旅途疲乏,昨日又太过匆忙,怕失了礼节,是以才拖至今日,还望太后恕罪。” 她一番话说得温文有礼有谦恭得体,让人听了好感倍增。 姜太后面色温和的点点头,笑道:“瑞宁公主客气。” 安钺公主抿了口茶,看向沐清慈。 “本宫早就听说瑞宁公主蕙质兰心才貌双全,只是一直无缘得见,因此深以为憾。”她眼眸如水,流动着绚丽的光泽。“天下早就流传四美五君子,只是你们各自身份有别,虽然齐名这么多年,却从未一起出现过。”她又微笑看向姜太后,“母后,今年您寿辰之际,西秦沐太子,东越云太子和裔世子都来了,再加上殇儿,就差一个莲玉公子,这五君子就凑齐了。至于这四美嘛…”她缓缓放下茶杯,笑意如流光,微带几分感叹。 “可惜那东越梁王府的千金如今不知道身在何处,要不然,倒是群花汇聚了,那才叫热闹呢。” 姜太后淡淡道:“梁王已死,老梁王也辞去了爵位,如今东越已经没有什么梁王府千金了。”她睨了安钺公主一眼,“这是别国之事,不可妄言。如今云太子做客我南陵,切莫失了分寸,让云太子不快。” 安钺公主颔首,“母后说得是,女儿谨听教诲。” 慕容琉仙却是笑了,“说起来那素有花容之姿的孟月眉也是倒霉,本来是王府千金,东越人人知晓她很有可能是未来太子妃,眼巴巴的等了那么多年,最后却给别人做了嫁衣。如今又落得个家破人亡,自己还得东躲西藏。哎,真是可怜啊。” 沐清慈看了她一眼,虽然和慕容琉仙齐名,但这还是两人第一次照面。只见她穿一袭淡蓝色束腰抹胸宫装,露出白皙迷人的香肩,腰间系着天蓝色锦带,雪白的长裙托在身后,纤细的剪裁刚好衬托出她丰满妖娆的身材,头上戴着赤金步摇和水晶发钗。面容白皙而精致,尤其一双狭长的眸子深邃魔魅,仿佛要勾人魂魄。 她微微斜视的时候,眼底又流泻出妖魅的光芒,直到嘴角扬起,看起来更为摄人心魂。 绝美妖艳有余,然而淑女端庄之气不足。 沐清慈垂下眼睫,想起了那日见到凤君华渡过浴火劫后的模样。比之从前的高冷绝艳多了几分妩媚,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妖艳和魅惑,远远不是慕容琉仙这种刻意的妆扮能比得上的。 她口口声声说孟月眉可怜,又怎的没想过自己其实和孟月眉也相差无几。孟月眉好歹没有和云墨订婚,而且据她所知,云墨早就否认过和孟月眉的关系,是孟月眉自己不甘心,才落得如此境地。这慕容琉仙可不一样,有那样的出生,母亲还是公主,自小就冠上了未来太子妃的称号。可如今年过十九,还迟迟未入东宫。 要真是对比起来,慕容琉仙和比孟月眉可怜多了。 只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慕容琉仙只会嘲笑别人,却不曾想过,她在别人眼里,何尝不是一个笑话? 微微一笑后她温婉道:“据我所知…”她抬头看向对面的安钺公主和慕容琉仙,“那孟姑娘是因为与慕容姑娘的妹妹慕容琉绯闹了些过节,而令妹又得云太子倾心爱慕,是以才遭了云太子的厌弃,以至于落得如此地步。” 慕容琉仙面色一僵,眼底折射出狠毒之色。 沐清慈又道:“本来云太子顾及孟皇后,不欲和孟家闹得太过不愉快,只是那孟月眉心有不甘,竟妄图勾结他人想要算计云太子,而且还屡屡对三小姐有所伤害,云太子忍无可忍,这才起了斩草除根之心。”她眨了眨眼,看向已经维持不了端庄之态的慕容琉仙,温柔道:“我素来听说云太子天纵奇才却心思难测,世人仰望而却步,原本以为是个冷情之人。却不想,竟也如此痴情专一。慕容三小姐真是好福气,令人艳羡得紧呢。” 她跟凤君华没什么交情,说这番话倒不是帮凤君华,只是不太喜欢慕容琉仙,故意拿话刺她而已。 果然,慕容琉仙听了这话,脸色更是难看,旁边安钺公主眼神更是布满了阴霾和狠毒,哼了一声道:“她从小就乖张蛮横,也不知道到底用了什么狐媚子手段,竟将云太子迷惑得神魂颠倒对她千依百顺。”她嘴角扬起浓浓的嘲讽,“什么天纵奇才?我看也不过尔尔罢了…” “若溪。”姜太后淡淡瞟她一眼,她立即闭上嘴巴。 “慕容家的女儿,自然是差不了哪儿去。琉绯能得云太子青睐,也是你这个嫡母教导有方,你该高兴才是。” 这就是贵族门阀和皇室的尊严面子,哪怕心里再恨再不喜欢,在外人面前,也得撑场面,而且理所当然的将所有功劳都贴自己脸上。 沐清慈低着头没说话,眼底划过轻微的讽刺。 难怪凤君华口口声声责骂明氏皇族如何的虚伪做作,冠冕堂皇。今日一见,也十之**了。 安钺公主笑得有些不自在,“母后说得对。女儿也是担心琉绯那性子太过急躁,若日后不小心惹了云太子不高兴就不好了。” “公主多虑了。”沐清慈又柔柔开口了,“瑞宁和皇兄此次来南陵途中大半时间与云太子同路,曾亲眼目睹云太子对三小姐是如何的体贴入微小心呵护。依瑞宁看来,云太子对三小姐情深似海,恨不得早早娶回东宫为太子妃才是,怎会对三小姐有所不喜?” 同为女人,虽然沐清慈也羡慕凤君华能得云墨那样的人如此情深,但她却谈不上有多嫉妒,毕竟云墨喜欢谁与她无关。并且凤君华如今身份可不简单,说不定日后她俩还会成为妯娌。若非必要,她是不会得罪凤君华的。 “云太子曾对武安侯明言要娶三小姐为太子妃,想来他俩大婚之日应当不远了。” 安钺公主和慕容琉仙脸色同时一变,就连姜太后眼神也微微深了几分。 “有这种事?” 沐清慈点点头,“瑞宁不敢欺瞒太后。”她抬头微笑道:“或许在太后寿辰之日,云太子就会提出两国联姻,届时也是喜事一桩,双喜临门。” 姜太后眼中神色越加幽深。和安钺公主母女俩不同,她考虑得更广泛一些。如果慕容琉绯嫁给了云墨,便是东越的太子妃,到时候身份一跃千丈。云墨那个人,她虽然不太了解,但仅凭当年一面之缘,她也看得出那少年心机深沉非常人所及。若他真心要护着慕容琉绯,她便不可轻举妄动,而且还得将那个女人好好的供起来,不能有任何损伤。 可那个女人已经和皇族结下深仇大恨,如今又得了云墨的保护,只怕以后会更嚣张。 不能留。 但是,该如何除去她才是呢? 慕容府是她的弱点,可仅凭这个还不够。 心中思虑万千,她面上表情却不显露分毫,仍旧温和道:“如果真的是这样,也是琉绯那孩子的福气。” 安钺公主原本还指望着自个儿母亲替她铲除心腹大患,如今见她口气已然松动,不由得有些着急。 “母后…” “行了。”姜太后淡淡打断她,“都别说了。” 安钺公主咬了咬唇,还是没再多说。 姜太后面色缓了缓,突然又道:“不过瑞宁公主倒是提醒了哀家,轩儿和澈儿年纪都不小了,该是娶妻的时候了。” 安钺公主怔了怔,慕容琉仙垂眸不说话。沐清慈眼神微闪,她还没说起这事儿,姜太后就先提了出来,正好。 “太后。”她道:“瑞宁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姜太后和善点头,“瑞宁公主有话但说无妨。” 沐清慈想了想,小声说道:“慕容三小姐有个义妹,叫做凤含莺。前段时间挟持了东越裔世子的妹妹欣悦郡主来南陵,后来几经波折,被五皇子安排住进了八皇子府中。瑞宁听闻,八皇子对其甚为照顾,甚至有心娶其为妻。” 姜太后目光闪了闪,安钺公主已经冷哼了一声。 “一个山野女子,竟敢有如此野心,当真是无法无天。” 慕容琉仙没说话,大抵猜出了沐清慈今日所为何来。 沐清慈抿了抿唇,“慕容三小姐失踪多年,与其义妹相依为命,感情甚笃。”她微微一笑,道:“若三小姐做了东越太子妃,那么那位凤姑娘便是太子妃的义妹,身份自然不一样了。这么说起来,与八皇子倒是相配。况且我见过那凤姑娘,长得也是花容月貌,有沉鱼落雁之姿,并不逊色于贵族的大家闺秀。” 姜太后眯了眯眼,安钺公主凉凉的说道:“再怎么样都是小户人家出身,如何上得了台面?澈儿可是金樽玉贵的皇子,如何能娶一个山野女子为妻?岂不让人笑掉大牙?” 慕容琉仙倒是笑着开口了,“不能为正妃,可以为侧妃嘛。” 沐清慈抬眼看过去,安钺公主皱眉,有些不明白女儿这话什么意思。 “仙儿?” 见姜太后也看过来,慕容琉仙温雅笑着。 “皇祖母,妹妹的义妹也就是琉仙的妹妹。若她真的跟八表哥两情相悦,皇祖母倒是可以撮合他们两人一段姻缘。您不是早就说要给八表哥找一门合适的婚事么?我相信瑞宁公主的眼光,既然她都如此称赞,想必这凤姑娘定然非一般女子。” 她对上沐清慈的眼,各自在对方眼中找到了默契。一个想借凤含莺对付凤君华,一个想除去情敌,倒是可以联手结盟。 沐清慈虽然不想得罪凤君华,但只要达到她的目的就行,其他的与她无关。于是她便微笑道:“事关八皇子婚事,太后理应重视,不妨召那凤姑娘进宫一见,再做打算也行。” 姜太后没有说话,她和慕容琉仙想法一致。如果凤君华真的在意这个义妹,若能控制凤含莺,借此除去凤君华,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因此思考了好一会儿,她便点了点头。 “待哀家问过澈儿的意见,如果他真的喜欢那女子,哀家再赐婚也不迟。” 沐清慈眼睛一亮,面上笑意浓了几分。 “太后英明。” 姜太后对身边的安嬷嬷道:“去,传澈儿进宫。” “太后。”安嬷嬷道:“您忘了?今天早晨八皇子府来人传话,说八皇子昨晚偶感风寒,近来几日恐怕不能进宫向太后问安了。” 姜太后怔了怔,而后失笑。 “也幸得你提醒,不然哀家还真忘了这事儿。” 最宠爱的孙儿,早上才传话说身体抱恙,这不过才过了多久就忘记了? 这所谓的宠爱,也不过如此。 沐清慈掩下眸中冷讽,轻声道:“这事儿倒是不急,反正再过几天就是太后的寿辰了,届时凤姑娘定然会跟随三小姐出席,太后若看着喜欢,也可为八皇子赐婚。” 姜太后点点头,“也好。” 慕容琉仙垂眸不语,眼底闪烁着浓浓算计。 最郁闷的,大抵就是安钺公主了。十多年前没能杀死那个小贱种,十二年后那个贱人又寻了新的靠山,怎能让她不气?但如今她说什么也没用,只得日后再做打算。 == 而此时,凤君华正站在屋顶上,看着街上人流穿梭,繁华若市。 云墨落在她身旁,“在想什么?” 凤君华负手而立,红衣飘飘如仙似凤,遥望远处的眼神悠远而沉静。 “我想回慕容府一趟。” 云墨回头看她,“我陪你。” “好。” 他揽过她的腰,几个起落便飞身而去,未惊动任何人。 慕容府琉绯阁本就地处偏僻角落,这么多年未曾有人住过,平时也就几个丫鬟听慕容于文吩咐天天来打扫,平时一般不会有人来。 凤君华抬头看着这个她曾住了七年的院子,她不喜欢奢华,所以琉绯阁建造得不算华丽,倒是处处充满了质朴的味道。门前也没有栽种多少名贵花草,仅仅一颗榕树孤独伫立,周围的杂草都被人除干净了,越发显得单调和寂寥。 她走过去,看着那颗榕树,遥远的记忆再次重现脑海。 这棵树是那个人和她一起种下的,所以她不舍得毁掉。即便最后他失约,她还是没有将之摧毁,而是从屋子里挖了地下通道,将那些她所珍贵的,以及不能让人知道的所有东西都藏在这颗树底。 十二年了… 她又回来了。 深吸一口气,她慢慢走过去,手指触碰到树干,抬头看见树枝撑开如伞,高大茂盛得再也不见昔日绿芽之光景。 云墨遥遥站着,没有上前打扰她。 他知道,有些记忆就如跗骨之蛆,早已根深蒂固在她脑海深处,无法拔出。而因那些记忆带给她的痛苦,也必须要她亲自面对才能化解。 凤君华闭了闭眼,一刹那眼前划过无数片段,而记忆的终点,仍旧是那个无月的夜,雪亮的刀剑刺进身体,带起的鲜血溅落了一地杀戮和血腥,她在猩红里看见他冷漠无情的容颜。 昔年温情脉脉,终抵不过那些必须用鲜血才能洗刷的仇恨。 记忆落幕,真气运行至手心。 火。 浓烈的火在燃烧。 树皮,树枝,树叶…都被那火侵蚀,慢慢湮灭成灰。 冲天的火光惊动了慕容府所有人,慕容于文和慕容琉风急急而来,看到她清冷却寂寞的身影,原本想要上前的脚步一顿,心中忽然涌现刻骨的哀痛和苍凉。 什么样的仇,什么样的恨,能将当年那个原本肆无忌惮乖张娇蛮的女子灼烧成如今沉静而冷漠的模样? 榕树已经完全被烧毁。 凤君华睁开眼睛,看着地上不断翻腾的泥土,然后渐渐露出一个漆黑的木匣子。 那是她曾经十分珍惜的宝贝,里面藏着她所有的快乐和痛苦。 她蹲下来,将那个盒子取了出来,又听见铿然一声轻响,低沉如雷鸣,却又隐约有钟鼓浑厚之乐感。 她浑身一震,抓着木匣子的手微微一紧,然后缓缓抬眸看过去。 是一把琵琶。 是很多年前,那个人送给她的。 这不是普通的琵琶,是用最北方鬼域深处的千年凝熏木所制,刀剑不碎,烈火不毁,冰雪不侵。 上面刻着一行字。 贺绯儿四岁生辰之喜。 琵琶旁边还有一把剑,银白色,剑柄上也刻着几个字。 贺绯儿两岁生辰之喜。剑柄尾处还吊着淡紫色的璎珞,那是他亲手制作的,璎珞上有一个‘绯’字。 剑的旁边折叠着一条红绸,那是用金蝉吐的丝线再加以三味真火烧纸而成的霞光锦,在阳光下,隐约泛着红色。这是是江湖上无数人争夺的武器。 霞光锦尾部也标注着这样一行字。 贺绯儿周岁生辰之喜。 …… 一岁,两岁,四岁… 对,还有三岁。 三岁的时候,他也送了她生日礼物。 她记得,那是一坛酒。 她将黑色木匣子放下,将琵琶、剑,还有霞光锦全都取出来放到一边,并没有立刻去掏里面的东西。而是将内力灌注于掌心,缓缓覆盖那个洞口,火红的光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隐约听见有什么碎裂的声音。 那是她布下的机关,无数有毒的暗器和飞剑,还有匕首… 如果有人不知死活强行毁了这棵树,必定会被那些暗器所伤而毙命。 直到确定所有暗器机关都被摧毁,她才收了手。 泥土再次翻滚,一个突起物慢慢升了起来,上面沾染的泥土一点点落下… 一坛酒。 她盯着那坛酒,不用看,她也知道酒坛上刻着几个字。 醉红尘。 “师兄,这是什么酒啊?” 彼时她歪头问身边的白衣少年,满眼的疑惑。 “这叫醉红尘。”他回头对她笑得温柔,耐心的解释道:“这醉红尘是用十二种奇花再加上九十九道工序酿制而成,埋在地下十二年方可开启。届时,定然香飘万里。” “真的吗?” 她满脸的兴奋。 “那为什么叫做醉红尘啊?” 他笑,“醉红尘,顾名思义,便是一醉,忘红尘。” 她若有所思,又听她道:“今天是你三岁生辰,这醉红尘便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十二年后,刚好是你及笄之日。也便是我娶你之日。” 他想了想,握住她的手,目光专注而深情。 “届时洞房花烛,你我同饮。” ------题外话------ 明天寿辰!大揭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寿宴前夕 轰—— 记忆最后的片段碎裂,如刀剑劈碎镜片,将那人的面容也碎裂成片,甚至拼凑不出原来的模样而显得有些狰狞。 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 张爱玲说过,遇见那个人,你就变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去,可心是开心的,在尘埃里开出一朵花来。 那么当年,到底是谁为谁下了爱情的魔咒?到底又是谁甘心为谁低到尘埃里?又为何,那尘埃里未曾开出鲜艳的花来? 说不清了。 往事已矣,当年情谊是谁错付,也早已湮灭在这时光流河中。 她嘴角微微扬起一抹淡淡的弧度,清冷而释然。然后目光一瞥,落到一个水晶小瓷瓶上,只有拇指大小,里面装着透明的液体。 她眼神深了几分,又将那小瓷瓶取了出来,放入怀中。刚刚想站起来,忽然想到什么,一掌将那洞劈得更大,掏出一个更大的箱子,然后不发一言的站起来。 转身便看见了慢慢踱步过来的慕容于文和慕容琉风。 “爹。” 她很平静的叫了一声。小时候她不懂事,总是不给慕容于文好脸色看。如今想来,那些年说那些话该有多伤他的心?彼时她整天就知道围着那个人转,对谁都爱理不理。到最后她闯下大祸,期待的那个人却早已没有了行踪。彼时她才知晓,原来这世上最伤人的不是那些从一开始就对你冷言相向的人。而是原本对你笑脸相迎最后却在你最没有防备的时候抛弃你,那才是最深的伤害和疼痛。 慕容于文看着她,眼中有深深的感叹。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 慕容琉风再见到她,心境已然不如昨晚的激动,但目光仍旧殷切而动容。 “姐姐,你回来了就不要走了。这么多年,爹一直让人打扫你的琉绯阁,任何人都没有踏足过,你用过的东西爹也不许任何人动。就连那个慕容…”察觉到这个时候不宜提那个女人,他立即又改口道:“姐,你回来住吧,我们都很想你。” 凤君华望着他,想起这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她就站在一旁,见他小脸皱巴巴的觉得一点不可爱,便说了一句。 “真丑。” 当时她娘刚给产后虚弱的丽姨娘,也就是慕容琉风的生母写药方,听了这话立即就皱眉轻责道:“不许胡说。” 她闭上嘴巴,面上却是不以为然。产婆倒是在一旁呵呵笑道:“三小姐有所不知,这小孩儿刚出生的时候五官没有长开,都这样,何况小公子还是早产,不足月,所以看起来皮肤就多了些褶皱。等过一些时日长开了,也就漂亮了。” 她双眸亮晶晶的,“真的吗?” “当然了。”产婆抱着那小孩子,笑得一脸温和。 “三小姐您出生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呢。” 她立即哼了声,“才不是呢,我出生的时候比他好看多了。” 娘写好了药方,回头嗔她一眼。 “还在胡说。” 她瘪了瘪嘴,目光又落在刚刚出生的婴儿身上。 “我可以抱抱他吗?” “这…” 产婆犹豫的看向床上的丽姨娘。 “不行。” 开口的是她娘,“你又不会抱孩子,万一摔着了怎么办?” 她不服气,“谁说的?我才没那么没用呢,我就要抱。”她不管不顾就去产婆怀里抢那孩子,她娘在一旁惊呼。 “绯儿,不可。” 她踩了那产婆一脚,趁着产婆呼痛之时就将孩子抢了过来。丽姨娘已经吓得坐了起来,“三小姐…” “绯儿。” 她娘也走过来,她却将那孩子抱得稳稳的,抬头对娘道:“娘,你看,弟弟喜欢我抱着,他还在笑呢。” 她娘怔了怔,低头见那孩子果真对着她在笑,虽然脸上皱巴巴的,但还是看得出来他笑得咧开了嘴,显然很开心。 “那你就抱着吧。” 娘坐下来,对她道:“绯儿,记得,他是你弟弟,以后你要好好照顾他,保护他,不许任何人欺负他。” 她看着怀中那孩子清澈漂亮的眼睛,重重点头。 “娘,你放心吧,我会的。”又想起什么,走过去。“娘,给他取个名字吧。” “这得让你爹来取…” 恰在此时,慕容于文走了进来,听到了最后一句话,便笑呵呵道:“这孩子才刚一出生就跟绯儿如此亲昵,不如就由绯儿来给弟弟取名吧?” 他温和的看过来,“绯儿,可好?” “这…” 她娘皱了皱眉,看向躺在床上的丽姨娘,丽姨娘很善解人意的点点头。 “能得三小姐赐名,是这孩子的福气,妾身没有意见。” 她听了十分开心,想了想,偏头看见枝头上的鸟儿翩然飞去,奔向自由的蓝天。她从小就没怎么出过家门,因此特别渴望外面的世界。 这孩子… “就叫琉风吧,慕容琉风。”她看着怀中的孩子,“但愿他以后像风一样无所拘束,自由自在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一生不由自主,就让这孩子替她完成她的愿望吧。 当时一屋子几个大人都沉默了。 慕容琉风这个名字也就在大家的沉默中上了宗蝶。 丽姨娘身体不好,明若溪那两母女又时常来挑衅滋事,娘时常就要去照顾丽姨娘的身体,以免丽姨娘被那两个女人迫害。慕容于文又公务繁忙,甚少顾及慕容琉风。照顾这孩子的重任,也就落在了她头上。 她由于出生便有意识,说话走路都比普通人都快了好几倍,想当然的觉得所有婴儿都应于她一般成长速度,于是对慕容琉风的教导尤其苛刻。 在慕容琉风三个月大的时候,她就逼着他说话,他说不出来她就生气不给他东西吃,然后娘知道了,反而罚他不许吃饭。下一次,她就不敢再‘苛待’慕容琉风了。 慕容琉风六个月大的时候,她就逼着他走路,把他放在地上,松手他就摔倒了,然后他就哭,她立即就在一边吼。 “不许哭。” 然后那孩子果然不哭了,只是睁着一双漂亮的鹿儿眼委屈的看着她。她被他看得心软,只得又将他抱起来好言好语的宽慰。 虽然她强制性的严格教育让那孩子吃了不少苦,但也有好处,那孩子被她训练得果真比普通人说话走路早。不过七八个月,便已经口齿伶俐脆生生的喊姐姐了。 姐姐。 慕容琉风刚会说话的时候,喊的第一个人不是爹不是娘,而是姐姐。 犹记得,当初她听到他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她有多开心多激动。 这是她的弟弟,她一手带大的弟弟,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弟弟。 或许是因出生就失去了太多东西,所以她对属于自己的东西有很强烈的占有欲。就像当年她以为被沐轻寒抢夺的母爱,因此对沐轻寒冷言相向总是想方设法陷害他要将他赶走一样。 她抱着慕容琉风,对他说。 “记住,你只有我一个姐姐,其他人什么都不是,知道吗?” 其他人,自然是指慕容琉仙。 慕容琉风一个还不到一岁的孩子,懂什么啊?他只知道从出生起就跟在姐姐身边,姐姐虽然有时候对他严厉了些,但一般情况下还是对他非常好的,所以他很听话的点头。 “知道了。” 她立即笑得眉眼弯弯,很温柔的摸着他的头,说:“小风乖,以后姐姐会疼你护你,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的。” 她那时那样说着,也的确做到了,将慕容琉风保护得严严实实的。所以两姐弟感情非常好。到慕容琉风一岁的时候,很郑重的对她说。 “姐姐,现在小风没能力,保护不了你。等我以后长大了,一定会好好保护姐姐,不让任何人欺负姐姐。谁让姐姐不开心,我就让他不开心。” 彼时她听得心口一热,那么小的孩子啊,应该在母亲怀里被当心肝宝贝呵护的孩子,却被她教育得过早得成熟。 这样对他来说,到底是福是祸? 如今这孩子长大了,长成一个翩翩儒雅的少年了。 她看着他,眼神微微恍惚起来,然后双手一松,怀里那些木匣子琵琶等物全都掉在了地上,她没有理会,只是冲他招招手。 “小风,过来。” 慕容琉风眼睛一亮,连忙跑了过去。她长开双臂,将他牢牢抱住。 “姐。” 再次感受到幼时温暖的怀抱,慕容琉风不由得眼眶湿润了。 “你终于想起来了,你终于记得我了…” 凤君华眼角微涩,想起她失踪那么多年,这孩子却还一如既往的那么依赖她信任她。真好,他没有被那两个女**害,他还好好的活着,还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 真好。 她最疼爱的弟弟,还是她的小风。 “姐姐。”慕容琉风紧紧的抱着她,压抑了十多年的感情汹涌而来,让他胸中堆积了莫名的酸涩以及狂喜的激动。 凤君华拍了拍他的肩,然后微微推开他,见他眼眶微红一副委屈的样子,不由得失笑。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哭鼻子?也不嫌丢人。” 慕容琉风吸了吸鼻子,拉着她的手臂撒娇。 “丢人就丢人,我不在乎,反正姐姐不会嘲笑我的对不对?” 她只是摇头不语,然后又问道:“我当初留给你的剑谱你可练习没有?有没有偷懒?” 慕容琉风立即指天保证道:“绝对没有偷懒,我日日都在勤加练习,不信你问爹。” 慕容于文也走了过来,看着凤君华,一时之间也有些感触。毕竟是从小放在心尖上宠着的女儿,昨日初见之时她未曾想起他,昨晚封印解开后又发生了那么多事,相隔十二年的父女之情此刻在眼中泛滥,他眼角也忍不住有微微泪痕。 “绯儿,这些年,你受苦了。” 凤君华抿了抿唇,摇头道:“我从前也觉得苦,后来习惯了,就不觉得那是苦,反而是一种历练。” 她表情很平静语气微带苍凉后的释然,“真正的苦,在心里。所以…”她看着慕容于文,眼底微微动容和歉疚。 “爹您才是真正的苦。” 毕竟已经十九岁了,不可能像小孩子一样受了苦见到父母就抱头痛哭。况且她冷清的性子也不许她做出那么幼稚的举动。 慕容于文眼中溢满了涩然,而后想到了什么,道:“对了,你看看你娘吧。我把她葬在…” “不用了。” 她却摇头,目光遥远而森冷,像出鞘的冷剑,闪烁着阴狠的杀意。 “大仇未报,我有何颜面去见娘?” 云墨侧头看着她,眼神温柔而怜惜。 慕容于文摇了摇头,“绯儿,我和你娘都希望你平凡单纯一些,不要…” “平凡?”她冷笑,“我既生而不凡,又何来的平凡一说?当初您和娘就是顾及太多,才会被人一步步欺负到头上而不敢反抗。如今我回来了,就不会再走从前的老路。他们欠我的,我会十倍百倍的讨回来。” 慕容于文想说什么,但看她双眼决绝,深知她的性格,遂只得无奈的叹息。 “罢了,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爹就算拼上这把老骨头,也会护你周全。” 凤君华心中动容,转过身去。 “爹,你回去吧,这几天我就住在家里。” 一个家字,让慕容于文险些忍不住落下泪来。曾经多少年,她不当慕容府是她的家,不当慕容府所有人是她的家人。然而十二年过去了,当年那个一意孤行愤世嫉俗的小女孩儿长大了,也终于能够把这个地方当做她的家。 他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连连点头。 “好,你好好休息,晚膳的时候我让人来叫你。” 他又看了看云墨,终究什么话也没说,对慕容琉风道:“风儿,别打扰你姐姐,跟我回去。” 慕容琉风有些不舍,但见姐姐这么疲惫,也只得道:“那姐姐,我就先走了。” 等两人都走了,云墨才将她揽入怀中。 “想哭就哭吧。” 她心里压抑了太多仇恨,虽然昨晚发泄了一通,但十二年的时间已经将那些仇积压堆积得重于泰山,那短暂的发泄如何够? 凤君华轻笑了一声。 哭? 她以为她早就不会哭了。 就在十四年前那个大雨倾盆的夜晚,她就已经流干了一生的泪水。 云墨叹息一声,最终没有再说什么。 将刚才那些挖出来的东西抱着走进了自己的屋子。 屋子里什么都没变,妆台,床,小几,还有墙上挂着她的绣品… 她随意瞥了眼,目光落在湘妃榻上。 小时候,娘经常坐在那里发呆,目光遥遥望着一个方向,眼神里写满了忧伤和落寞。 她那时候不喜欢天天呆在屋子里,总喜欢往外跑,然后弄得浑身脏兮兮的,娘又叹息着让人给她沐浴换衣服。 她觉得,只有在那个时候,娘才是最温柔的。 为了捕捉这难得的温柔,她刻意更顽劣,将自己浑身弄得更脏。 …… 那时年幼,就真的只是年幼…而已。 她深吸一口气,将怀里所有东西放下,然后打开那个大盒子。顿时一阵强光照耀,几乎逼得人睁不开眼睛。 那是一匹布,一匹稀世珍品。 天下有三匹绝世锦缎。 一为烟水锦。很柔软的名字,顾名思义便是说那锦缎如水温软又如烟飘渺轻柔。所谓烟柳如水其颜若彩,便是指这烟水锦。 二为天华碧。很阔气的名字,让人听着便想起广阔的天地又华章灼灼的绚丽之景。天水之色姣姣如华,故而得名。 三为流云锻。这名字与烟水锦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听起来更为单调却又更为广义一些。是指其波光熠熠流动如水,才得以此名。 这三匹布都为独一无二的真品,其中有一个共同点,便是这几匹布都是红色,艳彩夺目,美丽逼人。 如今凤君华手上的,便是流云锻。 这是当年他离开的时候送给她的,说是给她日后做嫁衣。 她手指触碰在那光滑的绸缎上,触手温润如玉,又流动着碧波一样的水纹,由指尖传递的温柔直直抵达到心尖,让人整颗心都忍不住柔软起来。 “你说,姜婉英寿辰之日,我穿这流云锻做成的衣服可好?” 之前魑离已经告诉她,姜婉英寿辰,他会到。 这流云锻不能作为她的嫁衣,那就作为最后的告别吧。也该是时候,和过去一刀两断了。 他站在她身边,目光落在那流动如水的流云锻上,而后温润道:“你穿在身上,定然会艳冠群芳。” 她抬头看着他,流云锻光芒闪烁,他眼神似乎也有流水一样的光芒闪动,以至于她无法看清他眼底流动着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你不吃醋?” 他笑笑,然后很诚实的点头。 “我不光吃醋,而且还喝醋,喝了很多。”他拉着她的双手,一双眸子流动如水。“我不想那么美丽的你被那么多人看到。” 她一怔,脸颊浮现淡淡红晕。 “我怎么觉得,你现在越来越会贫嘴了?” 他将她揽入怀中,闭上眼睛感受着她的温暖。 “虽然我会吃醋,但我不会阻止你。” 她心中一片柔软,伸手抱住他的腰。 “只有一次,仅此一次。” “嗯。” 良久,她从他怀里出来,然后手指一挑,将那小木匣子打开,顿时露出里面那些玲琅玉翠金钗玉石。她很轻易的从那一大堆里面找出一块玉佩,上面刻着龙纹,背后一个墨字清晰可见。 是当年她阴差阳错从云墨怀里偷走的那块玉。 不是银白色,而是玉白色。 那时她仍得急,慕容琉风也只是远远瞥了眼,再加上阳光折射,才错认为是银白色,倒是让她闹了好大一个乌龙。 后面伸出一只手来,将那玉佩接过,仔仔细细看了半天,才道:“亏得你当时没气得将它给融了。” “那时我功力不足,怎么融?” 她心虚的不敢告诉他,其实当时她还真的想过把这玉佩给融了,只是嫌太麻烦,所以才将它给藏了起来,目的是眼不见心不烦。 他只是笑了笑,眼神里有种洞察一切的光,然后将玉佩塞入她手中,“不许再扔了。” 她很温顺的保证,“绝对不扔。” 他笑笑不再说话,然后目光一顿,从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里拿出一个木偶。 那是他亲手雕刻的,依稀还是她幼时的模样。那时她还在睡觉,他便坐在旁边将她的睡颜刻在脑海里,然后又用刀子一刀刀将她刻画在木偶上。 凤君华抿了抿唇,将那只木偶拿过来。 他送给她的东西,除了那块玉佩和那对耳环,其实都非常朴素而简单,但每一样都意义非凡。年幼的她懵懂不明,隐约觉得沉重而不敢去面对,所以只能将那些东西伴随着所代表的情谊深深埋藏。 那是一个久远而深沉的梦,她不应该拥有。 云墨盯着她,见她牢牢的抱着那木偶,神情温柔又带几分莫名哀伤。 他什么都没说,又从那盒子里拿出一只红玉珊瑚簪,做工精致而精细,尤其这珊瑚红得似血,一看就是花了大量时间精力寻找来的。 “这是大哥送的。” 她自动的解说。 这红玉珊瑚簪是大哥本来是大哥送她的五岁生日礼物,只是那时候离她的生辰还差将近半年,大哥只得提前送她。 他目光闪了闪,有些酸味的说道:“他对你倒真是不错。” 她听了有些好笑,“他是我大哥嘛,自然对我好了。” 只是那个时候她不识好歹,总是给沐轻寒脸色看,把他的真心当做别有居心。 见她神色黯然,显然是想到了不好的回忆,他又从木匣子里找出了一对耳环,那是他送的。 凤君华抿了抿唇,目光落到匣子里面的一把梳子上。 那也是他送的。 她将那把木梳握在手上,指腹摩挲着当年他雕刻的他的容颜,眼神如琉光芙蕖般划过款款柔软。 “以前我收到的那些礼物全都是价值千金,唯有这梳子看起来最普通,意义却最深重。”所以即便当年她以为和他天涯陌路,还是将这梳子珍藏了起来。 即便她从此以后再也没有触碰过它。 他低头看着她,将那把梳子拿过来。 “我给你梳头吧。” 她怔了怔,“你早上不是才给我梳过?” “那不一样。” 他将她按坐在梳妆台前,执其他亲手为她制作的黑木梳,缓缓穿梭她黑如瀑布的发丝,很快便挽成了一个简单大方的发髻,并将那红玉珊瑚簪斜插入云鬓间。镜中她面容沉静而绝美,不施粉黛却仍旧掩饰不住眉眼间的风华万千。 他忽然轻叹一声,“我现在后悔了。” 她有些莫名其妙,“什么?” 他弯下腰来,在她耳边低声道:“我觉得,你还是如从前那般模样最好。如今这般容色绝代,我得费尽心思给你剪掉多少桃花?” 厄… 她忍不住翻白眼,从镜中看见他眉目精致如雕刻,眼神如幽潭般深邃,隐匿着吸引人的幽光。 “那你干脆也易容算了。”她转过身来,双手捏着他的脸,略带几分郁闷的说道:“省得顶着这张妖孽的脸,到处招惹女人。” 他失笑。 “行啊,易容术还是你在行,夫人,劳烦你亲自动手吧。” 她嗔他一眼,耳根子浮现淡淡红晕,晕染得眼波如水如醉。 “别乱叫,谁是你夫人?” “自然是你。”他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然后慢慢下滑,落在她唇上。她仰头闭上眼睛,启唇迎合他的吻。 时光正好,缱绻温柔。 接下来好几日凤君华便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练功,云墨自然夜夜闯伊人香闺。慕容府有暗卫,却连他的身影都捕捉不到,况且凤君华特意让离恨宫的人守在慕容府周围,也不需要那些暗卫接近。其实他俩相处本就正大光明,用不着躲躲藏藏的。但凤君华顾及慕容于文,终归还是有所收敛。 浴火劫已经顺利渡过,原本只要她勤加练习,很快就能更上一层楼,只是凤凰往生之力让她功力大大受损,想要练至从前的境界,怕是还要一些时日。 轰隆—— 石门开启的声音响起,有人走了进来。 她盘膝而坐,浑身红光大盛,并没有睁开眼睛。知道这间密室的,除了她已经过世的师父和娘,她就告诉了云墨。 云墨站在门口,见她身子开始旋转,头顶上隐隐有金光破译而出。直到额头上又现出那晚的火莲,光芒却淡了几分。上次她突破封印,接收容纳了师父传给她的功力,才将十几年前练功走火入魔的魔性给祛除干净,反而功力更精进几分。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在使用了往生之力以后还未功力丧失形同普通人。 一个时辰后,她慢慢停下来,身上的光晕也淡了下去,额头上那红莲也消失无踪,睁开眼看见他,微微一笑。 “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经亥时了。” “这么晚了?” 凤君华有些讶异,她酉时三刻就进入密室练功,如今竟然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了么? 云墨拉她起来,目光落在她的眉心上。 “刚才你眉心上显现的就是红莲吗?” 凤君华点头,“我娘说过,一旦渡过浴火劫,眉心便会显现出红莲标志,可以随心所欲的使用业火。别说一间屋子,便是一座城,想要烧毁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只不过这有违天和,杀戮太重,所以若过多使用业火,会损伤自身。”她不在意的一笑,“若渡过了情劫,这业火便不再是一般的业火,连三味真火也是不及的。烧物烧人,还可烧神烧魂。简单的说,就是能让人神魂俱散。” 她耸了耸肩,“但我娘说,如果真的用红莲业火将人烧至神魂俱散,是会受到自己功力反噬的。轻者经脉受损武功尽失,重者七窍流血而亡。所以这红莲业火,也就一个花架子而已,毕竟谁都不愿意杀敌一千自毁八百。” 其实还有句话她没有说出来,也不知道她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渡情劫。 云墨点点头,“出去吧。” 凤君华回头看了一眼,这密室是当年师父和娘为她建的。那年师父算准她即将遇天雷劫,所以建了这密室帮助她练功,待天雷落下之时,她便只得生生承受。师父为了让她少受点苦,便摆了天极八卦阵法,将整个慕容府屏蔽在结界之内,也是为了防备有天眼神通之人窥测到天现异象而怀疑,徒生变故。 待天雷劫过去后,师父和娘也都受创不小。偏偏祸不单行,魔宫的人和明若溪联手暗杀。若非师父早有防备,恐怕她也活不了。刚历天雷劫,她需要运功调息。师父将她送入密室,然后独自一人对抗那些人,娘则是去保护慕容琉风。 那是一个血火刀剑相撞的夜晚。 那是厮杀和绝望的夜晚。 那是改变她命运的一晚。 不,不止是魔宫,玉晶宫。还有…皇室的手笔。 天女之命,或许早就不再是秘密。 她在密室里练功,忽然觉得体内火烧火撩的痛,她当时便是一惊,真气走岔,体内那股强大的气流顿时震得她气血翻滚哇的喷出一口血来。然后她知道她中毒了,接着就是走火入魔。在魔性突现的一刹那,她迅速封印了自己的内力,以免控制不住自己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 刚走出密室想要去找师父,火儿就回来了。 然后她毒发。 …… 一切都安排得那样天衣无缝,环环相扣,她如何能不中计? 凤君华闭了闭眼,最绝望的时候,她想起离恨宫。然而她却悲哀的发现自己自作自受,离恨宫总部并不在京城,而且未避免被人发现,她身边几乎都没有让离恨宫的人贴身保护。偏偏她因为那个原因,在那似乎已经下令出动离恨宫大量高手去杀云墨。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在那一刻,对此有了深刻的认识。 所以有时候想想,当年其实是她自作自受。若她没有派人去杀云墨,若她没有不相信火儿,说不定她喝了火儿的血就能解毒,然后师父不会因功力受损再与那些人交手而深受重伤,最后也不会为了压制她的魔性而将一身功力倾囊相送,最后身死力竭。娘也不会死… 她恨那些人,但更恨自己。 “走吧。” 她转身,踏出密室。在石门关上的一瞬间,她手指发力,火红的光缭绕而出,瞬间将那密室倾覆。 明天过后,这里的一切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夜色浓郁,一轮弯月明亮而皎洁。 凤君华翻了个身,身后是他温暖的怀抱。 “你不回驿馆吗?” 他低头凝视着她,“为什么要回去?” “你明天不是应该从驿馆再到皇宫吗?按照规矩,宫里应该会派人来迎接。你总不能跟我一起从慕容府出发吧?” “为什么不可以?” 云墨眨眨眼,“还是…你不想我跟你一起出现?” 她很平静道:“爹不希望我跟你在一起,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无缘无故的如此反对我跟你的事。而且那天晚上我说要嫁给你,他态度好激烈。就连当年我放火烧了普济寺,我爹也就是责问了我几句,却没有发如此大的火。” 她平躺在床上,声音幽幽而叹息。 “爹从小就疼我宠我,什么好的东西都往我屋子里送。无论我做了什么事,犯了什么错,他顶多就是责备几句,从来都不会用那么严厉的语气对我说话。” 她目光暗淡了几分,“小时候我总觉得他们欠了我,我要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后来我才知道,我的任性和自以为是,让我身边的人付出了多么惨痛的代价。娘,师父,大哥,还有我爹…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却承受了五年我的无理取闹和怨恨。如今我回来了,他还是一心爱护我,我不想让他伤心。” 云墨没说话。 她转过身来,黑暗中看不见他的神色,凤君华试探道:“你生气了?” 云墨笑了笑,叹息道:“我怎么可能对你生气?” 她眨了眨眼睛,然后眼神一暗。 “我倒希望你生气。” “嗯。” 她抿了抿唇,“从前爹和大哥,还有…他们什么都纵容我,我甚至都分不清是非对错,公理黑白。”所以她才会肆意伤害那些对她好的人,从来看不见他们转身的背影有多落寞哀伤。 他手掌触碰在她脸上,低头看着她。 “青鸾,有些事可以顺心而为,但有些事却不可以。”他手指沿着她的眉心慢慢下滑,落在她唇上,轻轻道:“经过那么多事,我相信你可以分得清是非黑白,良知与正义。就像你从前杀人,你不也知道他们无辜么?你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坏。人们常常在道德和良知的天平不断徘徊,不知道是该进还是该退。有时候明明知道那是错的,却还是身不由己。” 他将她揽入怀中,在她耳边柔声说道:“一个人犯了错不要紧,若你不知道你自己错在哪儿,那才是真正的无可救药。同样,有些错我们即便知道不可触碰,但仍旧身不由己而触碰禁区。你可以有正大光明的理由,但他们也有自己的无辜和可怜。所以…” 他目光幽静如夜,隐匿了重重漩涡。 “有些错,不必负担,但必须承受后果。” 她有些疑惑的看着他。他却微微一笑,眼神里刚才那种深邃莫测的光已经消散。 “你心里背负了很多原本不应该由你背负的秘密,既然那些事带给你的只会是永久的痛苦,那不妨就说出来吧。有些错与其藏在心底成为永不能释怀的负担,倒不如将它彻底祛除。” 她若有所思。 他却突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不由分说便低头吻上她的唇。 她眼睫颤动,却还是乖顺的张口迎接他。 时间不多了,她想要趁着这不多的时间来给予他自己所有的温柔,弥补那十二年的空虚寂寞以及可能未来生命里那虚妄的几十年。 月色渐渐浸没在云层里,窗外的风徐徐吹进来,带来一阵凉意。她忍不住往他怀里靠了靠,手心触及一片温热,她面色微微有些红。他手指落在她腰上,身上的里衣已经被他灵活的褪去。轻柔的吻从她眉心一点点往下,带起她肌肤一阵阵颤栗。 “子归…” 她轻声呼唤他的名字,期待他能温柔的安抚她的慌张害怕。 “我在。” 他体贴的将怀抱向她展开,将她的身子包围得密不透风。 她躲在他怀里,感受着那样缠绵而温纯的悸动。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肩膀,面色酡红而娇喘,不由自主的吐出声声呻吟。 空气里渲染着灼热的气氛,烤得她浑身也似火一般红而烫。 迷迷糊糊中,他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天亮再走,现在…”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暧昧而低沉,隐约几分旖旎狎昵之味。她听得面色绯红耳根发烫,别过眼不敢看他。他见了,只是轻笑一声,而后又带着她陷入更迷幻深沉的美梦里。 …… 她疑惑的侧头看他,和之前那几天一样,每次到最后,他都会克制自己的停下来。他怕会伤到她,她却心疼他的忍耐。 “子归,你不用这么…” 他紧紧的抱着她,深深嗅着她身上的味道,慢慢平复了激越的心跳,才道:“明天寿宴,你需要一个好的精神状态。” 厄… 反应过来后她又羞红了脸。 他似乎未有察觉,继续在她耳边低沉道:“我怕我会克制不住自己…” 她听得更加脸热心跳,忙伸手捂住他的唇。 “别说。” 他眨眨眼,在她手心轻轻一舔,她似触电一般缩回了自己的手,他却比她更快的含住她的指尖。 她浑身一颤,黑夜里也能看见她脸色红得可以滴血。他似乎极为得意,这才放过了她,带几分笑意道:“这个时候来害羞,已经晚了。” 她嗔他一眼,却说不出反驳的话。都与他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况且也都是她心甘情愿的,实在没必要再矫情下去。 “我哪里害羞了?”她很快平静下来,斜眼睨视着他,带几分调笑意味儿。“那天晚上可是你…” 话还没说完,毫不意外的看见他耳根子浮现淡淡红晕,然后低头报复性的在她唇上一咬。 “你是嫌我对你太过怜惜了?好,既然夫人有所求,那么为夫就…”他边说又边去脱刚才给她套在身上松松垮垮的衣服,大有来战三百回合的意思。 她不躲,目光清亮而平静的看着他,似乎隐约有些期待。 他却进行不下去了,只得摇头叹息的倒在她身侧,有些不甘心的咬着她的耳朵道:“你现在得意,总有一天我…” “别给我说那些大话。” 她挑眉,眼神里挑衅意味十足。 “算了,不想要就算了,你说得对,我的确需要好好休息,不然明天被他们看了笑话可不成。” 他觑了她一眼,目光又渐渐变得温柔。 “睡吧。” “嗯。” 她当真闭上了眼睛,原本练功过后就有些疲惫,再加上刚才那番纠缠,她的确累了,便很快进入了梦想。 他却没有睡,而是安静的看着她的睡颜,眼瞳里的神色却越来越幽深。 这几天她似乎有些异常,尤其对他表现得十分热情大胆。 若是从前,这样的变化自然是他乐见其成的。但在她恢复记忆之前,她和他还不算浓情蜜意,她甚至偶尔排斥他的触碰。但她恢复记忆以后,似乎就刻意的想要与他亲密,再亲密些。 他能感受得到,她在愧疚,她觉得对不起他,所以想要用这种方式来弥补他。 当然,他不会认为她会拿感情来报恩或者还债。 她向来都是如此的理智而冷静。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加担忧。 他不觉得她欠了他什么,就算他以前没有发现她的秘密,依她的性格,大抵还是会对他不理不睬。真算起来,其实是他一直在对她死缠烂打逼着她不得不把目光落在他身上。 “青鸾。”他望着她的容颜,喃喃自语。 “打开了你的记忆会让你更痛更无法背负,但我以为能够让你更坦然的面对一切。然而如今的你,却让我看不透…”他眼神更深了几分,似自言自语,却又更像是在诉说已经预料某种结局而微微深谙。 “千万不要是我想的那样,否则…” ------题外话------ 好吧,我又失算了,先给大家道歉,明天铁定寿宴,表打偶,偶泪奔着去码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你爱我吗? 南陵宣弘二十二年,七月初六,姜太后寿辰之日。各国使臣来访,百官贺寿,盛大而辉煌。然而谁都不曾想过,就在这金辉璧墙热闹纷纭的一天,却是南陵建国一百多年以来历史性的转折点。 那一天阳光明媚,那一天皇宫里花团锦簇,那一天人人面带笑颜,欢乐无穷。 那一天东越皇宫中,云皇静静坐在御书房中,沉默的容颜掩盖不住眼底因确认多年怀疑而现出的深沉之悔恨,更因那迟来的悔恨而沉痛交加。 “来人。” 他开口了,声音轻而沙哑,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 暗卫无声降落,单膝跪在地上,听凭他的吩咐。 他沉吟了好一会儿,才将摆在桌上的信笺拿起来,对暗卫道:“这封信,八百里加急送到太子手中。切记,务必完成任务,不可有丝毫纰漏。” “是。” 暗卫慎重的接过信,转身离去。 云皇慢慢低下头,周身帝王威严刹那消失殆尽,转化为浓浓的寂寞和悲伤。稍刻,他忽然起身,重重一挥袖,卓上的奏折全都被他扫落。 外面宫人听到声音问了一声,“皇上?” 他烦躁的低吼,“闭嘴,都滚出去。” 外面那人立即噤声不语。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然后走到窗边,目光遥遥的看着一个方向,深思而忧虑。 墨儿,你会恨我吗?会吧,但无论如何,我只但望还来得及。 你们还没有… ** 深蓝海底,明宫中央,有密室之门缓缓开启。 守在门前的衡妩立即迎上去,俯身道:“恭迎圣女。” “嗯。” 她声音一如既往的淡雅,然而仔细听,似乎多了几分别样的东西。似多年梦想即将实现的欢悦,又似一种蜕变后告别以往的苍凉以及对未来隐约的一分茫然。更多的,却是那种天生的威严和自信,排山倒海而来,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衡妩忍不住微微抬头,只见那一身素装的女子正站在门后,珠帘垂下遮挡了她的容颜,然而仍旧可以感受到她目光沉静而微带几分笑意,像盛开的百合,纯洁而幽香肆意。 衡妩有些恍惚,总觉得,圣女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好像,变得更美了些。 圣女虽然不戴面纱,但整个玉晶宫里,除了身为贴身神侍的她和宫主,便是八大长老,也不可窥视圣女的容颜。然而宫主向来不把这位出生起便与他有婚约的圣女放在心上,自然不会关注圣女长得如何模样。就连她这个贴身神侍,有时候也不由得被圣女身上那种神圣而威严的气质震慑,不敢抬头窥视一分。 即便如此,朝夕相对近二十年,在这玉晶宫中,无人比她更了解圣女的言行容貌。是以即便如今隔了几步的距离,她也能感受到圣女的变化。 或者是蜕变的蝶翼,也或许是被镇压在山中忽然啸傲山林的老虎。 那种积压多年的隐忍力,正在慢慢的爆发。 “圣女…可是神功大成?” 她试探的询问。 圣女站在珠帘轻幔后,闻言轻摇碧水般的一笑,眼波似乎都当初了秋水的波纹。 “梵天神功,我已经突破最高层。” 衡妩大喜,匍匐在地。 “恭喜圣女,贺喜圣女。” 身前有轻风扫过,似从天地尽头划过几个圈,然后再化成云化成温柔的手,将她慢慢拖起来。她面色微怔,抬头看去,便对上一双清冽而秋水朦胧的眼睛,似千帆过尽,不敌她眼中笑意如花而斑驳碧月。 衡妩微微有些失神,她却已经擦肩而过。 “准备作法。”她目光遥遥看着头顶那一片深蓝,眼底映射出那海水浅浅荡漾的波纹,也似那多少年无人可诉说的心事般令人难以探测而不敢近前或者忽视分毫。 “三十年了…”她忽然开始喃喃自语,“我在这个地方呆了三十年了,是该离开的时候了。” 衡妩又是一怔,圣女今年明明才十九岁,怎么说在这玉晶宫呆了三十年呢?莫不是练梵天神功练得走火入魔以至于心神恍惚微变? 不等她想出个结果,圣女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冷静淡漠。 “还不快去?” 最后一个字落下,已然多了几分威严和逼迫。 衡妩面色微白,连忙躬身道:“是,奴婢这就去。” 她刚走了几步,忽然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情急之下她抓住旁边的白玉廊柱,回头看向圣女。 “圣女…”她刚开口声音廊柱开始裂开,她失去了支撑力啊的一声向后倒去。旁边一阵风飘过,将她身子稳稳定住。然后白影一闪,眼前顿时眼花缭乱不知所谓,只觉得地开始震动,外面惊慌声此起彼伏,隐约听到有人在大喊… 衡妩捂着胸口,刚想询问什么,眼眶一缩。她看见,刚才她扶着的那白玉廊柱,正在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化为飞灰。而那些灰似有生命般化为了利剑直直攻向圣女。圣女双手挥动手指如观音点影又似蝴蝶在花丛中起舞般荡起美丽的弧度与舞姿,柔软而美丽。但那美丽却是有毒的,就如同此刻圣女手指如风粘水如剑,将那些因宫顶以及璧墙廊柱坍塌的飞灰化为的长剑给抵挡了回去。 隐约中她听到圣女在说话,声音不若平时的沉静,而是多了几分压抑多年的冰冷和恨意。 “即便你离开了,却还是要控制我么?”她冷笑一声,“三十年了,你始终是不肯放过我。”她声音忽然变得凌厉而森寒,像烈火中烧制而即将成形的兵器,要划破人的喉咙刺破心脏,然后溅起与那火一样鲜红的血,洗刷那些过往的耻辱与悲愤。再迎接同样鲜活而血腥的未来人生。 “好,就让我看看,咱们到底谁胜谁负。” 她最后一句话落下,双手成偈,金光蔓延。她在金光中闭上眼睛,口中喃喃自语着念着一串咒语,而后猛然睁开眼睛。 “梵天烈火,毁。” 强大的金光包围着丝丝火花,像猛烈的龙卷风,席卷了空气暗流,将那些无形的刀剑全都吸收,最后在她运行的钢圈中慢慢消散殆尽,化为尘埃。 “圣女…” 衡妩被那无形的气流震得后退,连忙运用元力抵抗,好不容易能够呼吸了,刚想请示圣女接下来该如何做,抬头就见圣女身影如风如影般离去,闪烁如烛火如垫鸣,几乎看不见实体。 千里渡。 当今世上最高的轻功,眨眼间便可渡越千里之外。 今天圣女似乎有些急躁,但又隐约几分终于不必在压抑的兴奋和期待。 来不及多想,她连忙跟了上去,一路上看见无数尸体,玉晶宫那些仆从婢女,全都在圣女和宫主的斗法中死于强大的元力和真气当中。 是的。 宫主。 她身影飘过,地上那些尸体遇风而散,灰飞烟灭。前方更大的光流在席卷,她险些被吸进去。抬头看见金光中,原本盛放神石的巨大圆盘,竟从四面八方开始分裂,然后化作凌厉的武器与暗器,重重向圣女袭来。 “圣女。” 衡妩躲过那些灰烬,落到圣女旁边,然后运用元力连同圣女一起抵抗那强大的旋流。 “圣女,宫主他想要将你永远封印在这海宫中吗?” 金光中看不清她的容颜,只感受到她浑身散发出冰冷而浓烈的煞气。 “呵~他如今身在尘世,还奈何不得我…”她忽然声音一顿,金光中照见她睁大不可置信的双眼,然后她猛然喷出一口血来,元力被打散,她身子立即被震飞倒地,又吐出一口血来。 “圣女。” 衡妩惊呼一声,然而没了圣女的元力,她一个人仍旧支撑不住那强大的气流,话音出口就被震得后退倒在圣女旁边,哇的喷出一大口血来,面色更是惨白如雪。 “圣女…”她身子开始颤抖,“宫主他…他想要杀您。” 她擦掉嘴角的鲜血,眼中冷意更甚。 “他不是要杀我…”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又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然后她伸出自己的手,眼神微怔而迷茫,隐约几分不可置信和恐惧。 她的功力没有了,他竟然…竟然用自己的神灵给她下了禁制。他死,她便不能活,就和禁渊一样。 她想要摧毁玉晶宫,而他,却更要摧毁玉晶宫所有人,包括他自己。 她身子开始发抖,眼底忍不住露出悲愤痛恨以及隐隐的绝望来。 重活一世,她还是斗不过他吗? 不,不会的,这辈子隐忍蛰伏十多年,好不容易等到了今天,她如何能放弃? 衡妩已经虚弱得说不出话来,伸手来拉她。 “圣女,宫主已经将整个宫殿封闭了,我们…我们出不去了…” 她一把推开衡妩,“走开。”她身子在颤抖,忽然大声呼唤。 “快去,去找禁渊,去…” 衡妩惨笑。 已经来不及了。 她似乎也意识到什么,赶紧将元力运行于掌,凝聚神灵之气,吸收这玉晶神宫之灵,然而刚运掌,胸腹便是一团郁结之气堵塞了元力的流动,逼得她再次吐血。 她咬牙坐起来,眼底隐约闪过一丝决绝。 梵天神功练至最高一层,天地归一,人神可杀。玉晶宫神石的力量,加上他的神灵之力和九转归一神功,禁制了她所有的元力以及神魄。一旦踏出这个地方,就得随同玉晶宫的塌陷而神魂俱碎,再无重见天日的机会。 若想彻彻底底离开,就只能杀死自己的**。 衡妩大约猜到了她要做什么,面色变得煞白。 “圣女,不要…”她话还未说完,对面那女子已经睁开眼,眼底闪烁着蓝色的幽光,纤细的手指在她不可置信的目光下握住了她的脖子。 衡妩只觉得窒息,疼痛,然后晕眩,最后… 她闭上眼睛,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听见对面那女子叹息又决绝道:“对不起,衡妩,我不想死…” 遥远的低叹,伴随着刻骨而深沉的恨漂浮在衡妩的耳边,那些金光从她身体里消散,被那人吸收干净。她终于明白了圣女的意思,最后只是勾唇露出一缕笑容,凄哀,而诡异。 她正吸收衡妩的元力,未曾注意到她嘴角的笑,而后觉得强大的旋流开始袭来,她不躲反而应了上去。她在气流里旋转,面色痛苦渐渐扭曲。那些旋流渐渐分裂出光剑,穿插过她的身体,似要将她千刀万剐。 她在旋流里死死的咬唇,直到亲眼看着自己的肉身被那些带着神力的剑全都割碎,连鲜血都消没于无形。 灵魂脱离了身体,她漂浮在空气里,居高临下的看着原本金碧辉煌此刻却成了废墟的宫殿,嘴角弯出浅浅的弧度。 用她毕生元力作为代价,总算将那禁制脱离灵魂,只封印在身体上。她只要离开这个地方,去人世间找到一具合适的**,就可以重生。 她不再犹豫,就要飘出去,头顶忽然一阵金光袭来,比之方才的旋流更为凌厉。 她大骇,下意识去抵抗,却听得那人的声音遥远而冷漠的传来。 “没有了肉身,你还能抵抗神石之力吗?” 巨大光球分裂成无数光线,狠历而决绝的穿透而过。 她绝望而悲愤的大吼,“不——” …… 他睁开眼,摊开手,光芒暗淡的神石落于他手心中。 早些年虽然忽略了她,但好歹还不迟。刚松了口气,便觉得胸中一口郁结之气突破喉咙,逼得他气血上流,从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来。 他面色苍白,然而眼底却划过几分笑意。 她最后也最大的威胁,他已经帮她解决了。 只要他死了,玉晶宫便真的毁得一干二净了。 绯儿… 他转身,朝她的方向走去。 这辈子最后一次,怎能不去向她告别呢? 只是这一次,他不会再失信于她了。 == 而此刻,她正坐在梳妆台前,穿着他从送给她的流云锻所缝制的大红衣衫,那些精致细致的线条如游鱼般穿梭在衣袖衣摆上,被那流动似水的光彩给淹没,只觉得艳丽逼人,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身后,他正给她梳头,眉目沉静而温柔如水。 他手指灵活如飞,缠绕在她发间,很快绾出一个灵蛇髻,然后他执起那红玉珊瑚簪,别在发髻上。 她看着镜中倒影,有些恍惚的看着自己的容貌。她不习惯照镜子,但他总是喜欢给她梳头,她便一次次从镜中看清自己的容颜。好像距离上次,她的容貌又艳丽了几分。她知道,这都是因为修炼凤凰诀的关系。凤凰诀,每渡过一劫,就会比从前更美。若是渡过情劫,还不知道会是如何模样。 “好了。” 她转身站起来,“天快亮了,你先回去吧。” 云墨低头看着她,“还差一点。” “嗯?” 她疑惑,却见他又执眉笔,蹲下身给她画眉。 她忍不住笑,“你还会画眉?” 他但笑不语,认真而专注的给她描眉,稍刻即成。 她回头看着铜镜,见那一双眉如远山横黛,比之之前竟多一分亮色。 “青鸾。”他情不自禁道:“你真美。” 她不置可否,“你真的该走了。” 他从身后抱住她,有些不满的咬她的耳朵。 “你永远就只知道赶我走,真是没良心。” 她被他咬得轻吟一声,忍不住脸红,别开脸道:“别闹。” 他却为她装成云黛两颊羞红之态所悸,顺着她的脸颊轻吻而下,舔舐她优美的脖子,手指也落在她颈间,意图剥去她的衣襟。她被他吻得意乱情迷,察觉了他的意图,连忙抓住他的手。 “不要。” 他手指一顿,不无失落的叹息一声。 “我走了。” 话音未落身影已散。 凤君华怔怔的坐着,眼神里涌起一阵失落和怅然。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渐渐消失,再也回不来了。莫名的心慌涌现在她眼底,她蓦然站起来打开了门,却见天色渐明,照见门外空空如也。那唯一一颗榕树,已经被她毁了。 她手指落在门栏上,望着远方出神,直到天色大亮。她立在门扉处,红影如霞玉颜如神,衣袂飘飘发丝如墨,耳垂上吊着的红翡翠滴珠耳环自成一色,竟没有被那红杉给淹没,却越发衬得肌肤如雪如玉,细腻得让人想要触碰那柔滑的程度。 慕容琉风来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幕,那女子一身红装如血,眼神清冽而蔓延着无尽的哀伤,脆弱得让人想要将她拥入怀中好好疼惜,却又不忍亵渎她此刻的美丽而不敢近前,只得轻轻唤了声。 “姐姐?” 凤君华猛然回过神来,瞥了他一眼。 “准备去皇宫了么?” 慕容琉风点点头,“爹让我来叫你。” “嗯。” 凤君华道:“你们先走,我还有点事。” “可是…” 慕容琉风皱眉,有些犹豫。 “不用可是了。” 她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而去,“你告诉爹,不用等我。” 慕容琉风知道她向来说一不二,也只得无奈答应。 “好吧。” …… 凤君华来到厨房的时候,所有人都怔了怔,眼神里浮现出惊艳的光,然后连忙低头道:“见过三小姐。” 她走进去,“你们都出去。” 没人敢反对她,告了礼便退了出去。 凤君华目光在这间屋子里浏览而过,很多年前,她把自己关在这个地方好几个月,专心只学那几样菜,都是那个人最喜欢的。 她走过去,里面鸡鸭鱼肉等材料准备齐全,足够她使用。 很久没有下厨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做出当年的味道。 —夺—夺—夺— 切菜的声音响起,竟是十分的熟练和游刃有余。 门外几个丫鬟窃窃私语,“三小姐这是在做菜吗?” “八成是。” 一个模样年老的嬷嬷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面色微微黯然和叹息。 “三小姐从前倒是有一段时间在努力的学厨艺,但也就专研那几道菜。还真别说,别看三小姐学什么都懒懒散散的,学厨艺的时候特别专心。刚开始的时候切菜切到了手指头,连夫人都让她别学了。她却十分倔强,说什么都不放弃。后来了,还真的学得一手好刀工,连我这在厨房里忙活大半辈子的老婆子都不如。” 最先开口的那个丫鬟有些讶异,“奇怪,三小姐是千金小姐,老爷又十分宠爱三小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三小姐为什么还要自己学做菜啊?” 老嬷嬷瞥了她一眼,“那是主子的事,咱们做下人的只需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别乱嚼舌根,小心祸从口出。” 之前那丫鬟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里面渐渐飘出菜香味,令人闻者食欲大震。 “好香啊…” 外面的丫鬟情不自禁的呢喃,“想不到三小姐真的还有一手好厨艺呢。” 老嬷嬷不说话,目光久远而微怅。 厨房内,凤君华一只手掌心发功,业火缭绕不绝。砂锅里汤汁沸腾,隐约飘着香气。 时间来不及了,用内功加火,这鸡汤很快就好了。 她一只手**施火炖汤,另一只手也没停下,将切好的菜倒入锅中,抄起锅铲开始炒菜。 …… 半个时辰后,她收功,左手一翻,锅里的菜倒进磁盘里。 她找来饭盒,将所有菜都依次装好,再将那锅鸡汤放在事先准备好的长方形木盒里,然后封闭,打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的人低着头给她让路,她提着饭盒子又走回自己的房间,然后找出那天从树下挖出来并已经装进酒壶里的醉红尘,一起放入食盒中,又将与醉红尘一起挖出来的剑、琵琶和霞光锦找了出来。 “魅颜,魉佑。” 两道身影齐齐降落,一冷艳魅惑,一温柔妩媚,正是魅颜和魉佑。 “你们随我入宫。” “是。” 二人皆抱拳,魉佑又问:“宫主,我们需要扮作您的侍女么?” 凤君华嘴角噙起冷意的弧度,“离恨宫两大堂主,何须屈尊做一小小婢女?更何况,他们明氏皇族的人,不配。” 两人不再说话,随着她出了府。管家迎上来,“三小姐,老爷吩咐老奴给您准备了马车。” “好。” 她身影一飘就来到马车旁,魅颜和魉佑站在两旁,看了眼凤君华两只手提着的饭盒和木盒,魉佑请示道:“宫主,需要属下帮您拿着吗?” “不用。” 她吐出两个字,已经入了车内。 “走。” 两人坐在车驾前,驾车而去。到前面分岔路口的时候,看见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的走过来,魅颜对车内的凤君华道:“宫主,是云太子和沐太子。” 说话间云墨和沐轻寒的车驾已经走到近前,凤君华撩开窗帘,正好对上那边车厢内云墨看过来的一双眼睛。他对她微微一笑,“过来。” 她抿唇,不过就一小段路程而已,这人,真是… 心中虽然如此想着,面上却点点头。而后身影忽然一闪,便已经坐在了云墨的身侧。 “继续走,不要停下来。” 她说完后云墨就已经放下了窗帘,回头看着她。 “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云墨伸手揽她入怀,没有说话。 凤君华抬头看他,见他半垂着眼睫,眉下那一双眼深若幽潭,仿若一个漩涡,要将人生生吸引进去。 她突然拉下他的脖子,红唇凑了上去。 云墨顿了顿,睁眼看着她。双唇相贴,静止不动,却有无线温情脉脉自唇边溢出,散落车厢周围。 良久,他才松开了她。 “怎么了?” 凤君华低垂着眼靠在他胸膛上,抿了抿唇,低低道:“我只是觉得…好像在做梦一样。” 他似乎在轻笑,“该说这话的人是我才对。” “子归。” 她突然开口,语气里有茫然有害怕有期待又有一丝似已经了然的绝望和孤独。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么?会么?” “当然。”他盯着她,眼神寂静而深沉,似乎看尽了她的灵魂深处。“即便是海枯石烂,天崩地裂,我们都会在一起,永远。若你想逃,即便是上天入地,我都会找到你,把你永远绑在我身边。” “那如果我死了呢?” 她忽然闭上嘴巴,眼底隐约划过一丝刻骨的伤痛。 他却已经迅速捕捉,扳过她的脸。 “青鸾,你有事瞒着我。” 肯定句,而非疑问句。 凤君华微微颤抖,他太了解她,了解到即便是她微微蹙眉,他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没有。” 她移开了目光,脸上扬起淡淡笑意。 “就像你说的那样,尝过拥有的滋味以后,便更害怕失去。”她有些失神,“患得患失,惶然无措,我现在终于体会到这两个词的真意了。”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她,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酝酿又逐渐消失在两股深潭中。他忽然将她扑倒在榻上,她愕然抬头,猝不及防被他吻住红唇。 浓烈、激狂、霸道、占有… 凤君华怔了怔,然后抬起手臂环住他的肩膀,闭着眼睛迎合他。 他的吻比之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灼热和疯狂,几近带着毁灭的决绝,双手牢牢的按着她的双肩,令她不得动弹分毫。渐渐的,他不再满足于唇舌的纠缠,而是顺着她脸颊下巴滑入脖子,张唇似乎想要咬她,终究是不忍,又顺着那优美的曲线落到已经被他拉下衣襟露出雪白的香肩上,久久停留。 她躺在榻上,急促的喘息,胸腔里那颗心还在扑通扑通跳着,似乎要跳出来。 自从恢复记忆以后,她就不再拒绝他所有的亲昵举动,哪怕此刻知道外面街头行人密布,她却丝毫不为所动。 马车内灼热的空气慢慢降了下去,他埋首在她耳边,低而沙哑道:“青鸾,我已经失去你十二年,绝不容许你再离开我。世人若挠,我便灭世。上天不容,我便逆天。” 凤君华心头一颤而后脑海里灵光一闪,想起那个狂乱的晚上,有那么一刻,他语气表情也如此刻透着绝望后的了然和决绝。之前她一直忽视,而如今…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 他替她将衣服拉上来,侧头看着她的眼睛。 “总之你要记得,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女人。” 凤君华眼底升起几分茫然之色,总觉得和他在一起后,他仿佛比从前还要患得患失,而且其中还隐藏着许多她看不透的幽暗和深沉,隐隐绝望而决绝。 他有事瞒着她。 就像那天晚上。 她想问,但又想起另外一件事,便觉得没有再问的必要了。于是她微微一笑,“好,我是你的女人,永远都是属于你一个人的,无论生死。这一生,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这是她所能给他最厚重也最深沉的承诺。 他似乎很满意她的答案,眼底幽暗之色褪去了几分,然后拉她坐起来。马车也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外面有人道:“殿下,到了。” 凤君华刚准备下车,云墨却忽然将她拉入自己的怀抱,低头深深凝视着她。 她怔了怔,“怎么了?” 今天他似乎有些奇怪,人也比往常更为深沉了些。 他抿着唇,忽然开口。 “青鸾。”他似乎在斟酌在犹豫,而后又下定了决心,轻轻问:“你爱我吗?” 很简单却也很复杂的问题。 凤君华有片刻的怔忡,有些不可思议他居然会问这样的问题,而后下意识开口。 “我…” 刚开口她又顿住,眼神里浮现渺茫黯然之色,目光移开,她静静道:“生命如此之轻,爱和恨都太过沉重,我无法承受。喜欢已是不易,又怎能再奢求其他?” 她没有看他的表情,而是站起来,掀开车帘,自己跳了出去。 明光袭来,照见她一身斑斓霞彩,艳光四射,如九天降落凡尘的仙子,令宫门口所有人都不禁侧目而惊艳。 天下四美人,人人都赋有倾城国色,回眸一笑嫣然无华。然而在她面前,这名动天下的四大美人,似乎都黯然失色。 今天是太后寿辰,朝中百官全都携家眷而来,那些贵妇小姐此刻也都已经下了轿子。每个人打扮得华丽奢靡而光彩照人,自问自己虽不至于艳冠群芳,但也可自成一色风景。然而那红衣女子一出现,所有人都容光暗淡,低如尘埃。 短暂的寂静之后,有人在窃窃私语。 “她是谁?怎么从东越云太子的车中下来?” 说话的是一个世家千金,语气里颇有几分酸味儿和嫉妒。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旁边的女子声音带着几分得意,“那是慕容家三小姐,也是未来东越的太子妃。” “啊?”之前那女子显然很是惊讶,然后又有些黯然道:“我想起来了,前些日子一直有传言说慕容府失踪十二年的三小姐回来了,而且还和云太子走得很近,很有可能成为东越的太子妃。” “是啊。”后面开口的那女子声音里也带了几分羡慕之色,“慕容三小姐命真好,失踪了十多年回来以后脸上红斑没有了,不但不丑,反倒是美若天仙倾国倾城,连她那个姐姐都不及呢。我听说啊,这也归功于云太子一手妙手回春的好医术,将她的脸给治好了。后来两人日久生情,如今整个天下都知道他们的事了。” 凤君华抬头看了眼那个角落,忽然有点想知道天下人是怎样传言她和云墨的。刚欲走过去,人群忽然又寂静了下来,然后想起无数到倒抽气的声音。 她一顿,云墨已经从车上下来,牵过了她的手,对那些女子爱慕痴缠的眼神视若无睹,对凤君华道:“走吧。” 凤君华没再说什么,眼角余光又瞥见随后下车的沐轻寒。她眼神有些恍惚,自从恢复记忆后,她刻意的躲着沐轻寒,甚至不惜搬回慕容府。 她可以坦然面对所有人,即便是对云墨心中有愧,她也不会逃避他的目光。然而对沐轻寒,她始终不敢面对他。她这辈子欠他太多,就算说千百遍对不起也还不清对他的亏欠和自责。 所以她只有转身,有些急切和仓皇的逃离。 沐轻寒看到她急速离开的背影,眼神微暗,长长吐出一口气。 她的心思他又岂会不知?当年他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况且已经过了十几年了,她实在没必要再介怀于心。 “皇兄。” 沐清慈走过来,她今天一身公主正装,头上钗头金簪玲玲玉翠,峨眉粉黛红唇如花,眼眸如水般动人,身姿楚楚柔媚,看得人心旌摇曳欲罢不能。 四大美人名扬天下多年,沐清慈却是最低调的,更是从未踏足过南陵,所以于南陵那些公子哥儿来说,此刻见到这位传闻中的瑞宁公主,自然是兴趣颇为浓厚。至于那些女人,大多嫉妒沐清慈的美貌,转而想起刚才见到的慕容府三小姐,又给自己找到了安慰。 人都有狭隘比拼心理,比起名动天下多年的沐清慈,千金们虽然也嫉妒同样比她们美貌千倍的凤君华,却总是在心里安慰自己说,那女人恶名昭昭又不学无术,徒有美貌的花瓶而已。 美貌比不上,才学可是绰绰有余。 而这沐清慈虽然才貌双全,容貌输给那臭名远扬的恶女,自然更没资格跟她们比。 这就是阴暗扭曲的心理因素。 沐轻寒看了她一眼,目光又落到刚下车的云裔和凤含莺身上,他有礼的拱了拱手。 “裔世子。” 凤含莺一看见沐清慈,脸色便不大好,沐清慈目光则是落在她被云裔牵着的手上,眼底渐渐渗出隐含之色,面上却是一派温和的笑意。她走过去,对着云裔福了福身。 “瑞宁见过裔世子。” 云裔瞥都没瞥她一眼,“不敢,公主乃是金枝玉叶,实在不必对在下一小小世子如此屈尊下拜。知道会觉得公主知书达理,不知道的只怕会误会公主行止不妥,有辱皇家威严和礼节。” 沐清慈脸色一白,围观的众人眼神满是兴味儿和好奇。 云裔却已经拉着凤含莺离去,懒散的声音还飘荡在周围。 “所以这一拜,在下实在是承受不起,告辞。” 沐清慈站在原地,身子瑟瑟发抖,眼眶里几乎都快流出眼泪来。女人们大多目露嘲讽和解气,男人们大多怜惜心疼。 沐轻寒回头看她一眼,什么安慰的话都没说。 “走吧,瑞宁。” 沐清慈浑身一震,立即收拾好表情跟了上去。 “是。” 没好戏看了,聚集在宫门口的人也都表情悻悻,依次入宫。 背静处,有华贵而淡雅的马车遥遥伫立,车内那人伸手掀开车帘,昏暗的光线打进来,只看得见他脸部线条优美而刚毅,一线下巴精致完美,其上一抹薄唇微淡而红,像春临时树枝刚发芽的花苞。 他隐在车内的目光遥遥看着宫门口的方向,却不知道他方才在注视着谁。 车旁侍卫弯腰请示:“殿下?” 他气息不便,而后掀开车帘走了出来,神情淡漠,容颜凄绝如画,眼神里刚才那种迷惘近乎痴缠的神色早已在他下车之时尽数消散殆尽。 …… 凤含莺看了看身侧的云裔,神情很是疑惑。 云裔面色依旧没什么表情,眼神却有微微沉暗之色。按理说他这样一个风流公子哥,不是一向对美女来者不拒吗?怎么现在对着那么个大美人竟然无动于衷而且还当着众人的面出口讽刺沐清慈让她下不来台? 要知道,人家好歹还是一国公主呢。 他就算不喜欢,也不至于这样侮辱人吧? “喂。”云裔实在忍不住了,“花孔雀,你想问什么就问,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凤含莺耸了耸肩,干脆道:“沐清慈曾经对你做过什么你不能忍受的事吗?” 云裔脸色微寒,淡淡嗯了声。 凤含莺恍然大悟,“所以你才那么讨厌她?” 云裔不吭声,表情讥诮。 “那么…”凤含莺又问,“她到底做了什么令你这么反感?” 云裔顿了顿,没有回答。 “以后如果有机会,或许…”他一句话说了一半被人打断,身后有惊喜的呼唤声传来。 “莺莺。” 凤含莺脚步一顿,下意识回头,毫不意外的看到了明月澈。 云裔面上表情似笑非笑,捏着她的手却紧了紧。 “这小子对你挺痴情的,听说他那天回去以后就称病在家,今天算是第一次进宫吧。”他瞥了眼身侧的凤含莺,“我听说姜太后很有可能在今天寿宴之上为这个最宠爱的孙儿赐婚,你说,明月澈会不会请旨娶你?” 凤含莺目光一缩,明月澈已经走上前来。 …… 南陵皇宫还是这么富丽堂皇,奢华糜重,但在凤君华看来,却处处肮脏而龌龊。 这是她第二次踏足这个地方。 碧霄殿。 十二年前,明皇的寿辰也是在这个地方举办的。当日繁华,她如今想来,有几分模糊了。不过想来也是,她那次本来就是带着目的前来的,哪里会注意那许多? 只是阔别十二年,她再次踏足这里,依然是带着目的前来的。 云墨也静静的立在原地,想起曾经就是在这个地方遇见她,然后一生魔障,不可忘却。 “青鸾。” 他喃喃开口,“我庆幸,那年你走向了我。” 她低着头,眼神淡淡苦涩而忧伤。 她怎能告诉他,在他走后,她曾无数次后悔那时为何要走向他?如若不然,或许她后来就不会那般愧疚而自责。 晨光慢慢升起来,照见宫墙琉璃瓦碧绿辉煌,明光富贵。 寂静的角落里,立着华服男子和正装女子。男子痴痴看着远处的红衣女子,眼神迷恋而微痛。 “我之前在想…”身边女子沉静而黯然道:“如果她这辈子都不出现,你将如何?” “不会。” 他淡淡道:“我一直知道她还活着,只要她活着,她就会出现。” “呵~”她轻笑一声,“为什么那么肯定?” “因为我还活着。” 她呼吸一滞。 他却继续道:“我还活着,我的心还在跳动。若心无牵绊,早已死去。所以,她一定还活着,我一直坚信。”他转过身来,看着身侧容光绝色而眼神微暗的女子,“静芙,只要心还在,即便是死亡,也无法斩断那些既定的命运和牵绊。” 凰静芙自嘲的苦笑一声,深吸一口气。 “你说得对。” 她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盛装而来的慕容琉仙,嘴角又扬起淡淡笑光。 “我有一种感觉,许多事情会在今天落幕,包括你身上纠缠多年的婚约,以后怕是不用再费心了。” 明月殇不语。 凰静芙又道:“她此次回来是为报仇,你当真放心?就不怕她把那些事全都捅破连你也跟着被人嘲笑?” “正好。”明月殇淡淡道:“我亏负她那么多年,如果这是她要报复的方式,那么我成全她。当年她被流言所辱的时候我无能为力,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承受和她一样的痛苦和煎熬。倘若这样做能令她开心,我没什么好在乎的。” 凰静芙又静了静,目光飘远。 “何苦呢,阿殇。”她看着远处并肩而立的一男一女,语气怅惘而落寞。 “你明知道,如今即便你做得再多,她也不会接受,只会觉得你虚伪而已,何苦?” 明月殇低头,当年那些人辱骂她的时候,她有口难言,心中屈辱不堪,对他萌生仇恨。而如今,她又将这一切全都还给他。 很公平,不是么? 他淡淡笑起来,“至少,我能坦然的面对她的目光。” 凰静芙又是一滞。 爱一个人到底回到如何地步才算深爱?到底要付出多少才算名至实归? 不,爱情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事,不需要在意他人看法。 例如她爱着他,他爱着另外一个她,而那个人又爱着其他人。 “你不后悔?” 他没有回答,答案她却已经了然于心。 她恍惚而飘渺的一笑,“阿殇,你要纵容她我无话可说,我只望你珍重自己。你既然要放手让她去报复,就不要插手,以免你父皇…”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 “云墨不会让人伤害她的,更何况还有沐轻寒。” 前面那个名字让他眼神暗了暗,又抿紧了唇,不说话。 “颜诺和颜如玉也会来吗?” 明月殇点点头。 凰静芙眯了眯眼,“孟月眉在颜如玉手上。”她似想到什么,轻笑了一声。 “今天…可会热闹得很啊。就是不知道…”她眼神看向天边,“他会不会来?若凑足天下十大奇人,你皇祖母倒真是不枉此生了。” “他回来。” 明月殇声音淡然而底定深沉,“正好,有些事情,我也想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 凰静芙怔了怔,“你是说十二年前…” 明月殇望着远处,神情悠远而微微阴冷。 “或许不止是十二年前,还有更远,比如,十四年前,十九年前。”他目光飘忽而深沉,“我想知道,到底是谁那么有能耐,能处心积虑算计她那么多年,以至于将我们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身不由己。” ------题外话------ 正版群已建好,群号:345349071!只要是本文正版读者们都可以入群,么么哒 明天精彩呈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大闹寿宴 她走进去,就像那年,春光幽幽,明光辉煌,照得她恍惚而烦闷。 彼时她跟在沐轻寒身边,而此刻,她站在云墨身边。 大殿里早就宾客满座其乐融融,然而自她一走进来,所有声音都似乎像约好了似的消失了,静得落针可闻。谈笑的人张大了嘴巴,敬酒的目瞪口呆,连斟酒的丫鬟都一脸的呆滞。 她视若无睹。 短暂的寂静之后,慕容琉风跑了过来。 “姐姐,你终于来了。” 他一上来就拉着凤君华的手,同时也向众人表明了她的身份。大殿里许多人露出恍然之色,惊艳中又不乏探索和打量。尽管外面流言传得再凶猛,却也不如亲眼见到更让人震惊。 若非亲眼目睹,真的很难相信一个丑如鬼魅的女子竟然可以变得如此美若天仙。 而且她身上那件衣服… 很多有见识的人,都目露惊奇和深思之色。 凤君华看了云墨一眼,“我先过去。” 云墨点点头,便走向最前方。那里有几个位置,分别是东越、金凰、西秦使者的位置,云墨便居于最上方。 凤君华则是跟着慕容琉风来到属于慕容府的席位上,安静的坐着。原本身边那些大臣想要上前询问什么,但看见她虽然面容沉静但眼神清冽如冰,无形之中有一种让人不可忽视的威严,让人无法靠近。 身边众人都有些悻悻,想着十多年前这慕容三小姐如此蛮横嚣张,十多年后回来倒是不再如以前那般气势凌人,但似乎更为内敛深沉了。 不一会儿,殿内又恢复了刚才的谈笑如风,觥筹交错。 慕容于文压低了声音对凤君华,“绯儿,你怎么和云太子一道?” “半路上遇见了,就顺道而已。” 凤君华眼睛一瞥,见沐轻寒和沐清慈已经走了进来,不远处是云裔和凤含莺,还有明月澈。云裔脸色不大好,明月澈笑得眉眼弯弯,凤含莺有些苦恼。见到她,立即跑了过来。 “姐,原来你在这儿啊。” 她松了口气,夹在两个男人中间滋味真是不太好受。 凤君华抬头看了一眼,刚好对上云依的眸子,见到她,云依明显眼神一闪,而后有些逃避的低下了头,眼底蔓延着无限酸楚。 “姐,我就跟你坐,行么?” “当然可以。” 凤君华拉着她坐到自己身边,抬头对上沐轻寒温润的眸子。 “绯儿。” 她抿了抿唇,还是叫了声。 “大哥。” 有些事终究还是要面对,逃避只会让心结越深。 沐轻寒松了口气,然后朝着自己的座位走过去,对云墨点点头,坐了下来。 云裔走过来的时候,瞥了眼凤含莺,又对明月澈哼了声,飘然离去。 明月澈很想让凤含莺跟自己坐一起,但这种场合,每个席位都是事先安排好了的,不能变更,他只得叹息着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姐,你今天穿这件衣服真漂亮,简直是艳冠群芳啊。” 凤君华没说话,慕容琉风则是十分骄傲道:“我姐就算穿得朴素也是最美的。” 凤含莺不置可否,见凤君华神色异样,顿时明白这衣服怕是大有来头,也不多问,瞥了眼殿门口陆续走进来的宾客,托着下巴感叹着说道:“今天人可真多。” 凤君华嘴角噙起一丝冷笑,“当然。” 凤含莺知道她和明氏皇族有仇,所以只要是关于南陵皇室之人,都没有好脸色。 她蹙了蹙眉,有些犹豫道:“姐,明月澈,他…” 凤君华歪头看她,“你喜欢他?” 凤含莺立即感受到一道冰冷的视线看过来,她一个机灵,抬头望过去,却见云裔懒洋洋的坐着,正向沐轻寒敬酒。 她怔了怔,又悻悻的摸了摸鼻子,闷闷道:“不喜欢。” “那就好。” 凤君华淡淡道:“小莺,明氏皇族很乱,如果你不喜欢明月澈,就离他远点,千万不要跟他有过多纠缠,否则害人害己。” “我知道。” 凤含莺道:“可是姐,我看明月澈不像是心狠手辣卑鄙下流的小人啊,我觉得他这个人挺不错的。我知道明家人得罪了你,你要报仇。能不能,放过他?” 凤君华侧目看过来,“我从没说过要迁怒他,何况他母亲对我有恩,我自然不会对他如何。” 凤含莺松了口气,又看了眼对面低着头闷闷不乐的云依,小声道:“姐,我问你个问题,你别生气啊。你跟明月轩,到底怎么回事?” “他帮过我,仅此而已。”凤君华回答得很干脆,“小莺,我看你跟云依关系不错,你得尽早劝劝她。明月轩这个人心机深沉诡谲莫测,不是她能够掌控得了的,千万不要引火**。” 凤含莺轻叹一声,“我明白,可是依依她…算了算了,不想那些事儿了,姐。”她又拉过凤君华,眼角余光瞥向对面的云墨,暧昧的眨眨眼。 “你跟云墨,最近如何?” 虽然凤君华搬回了慕容府,但她就不信云墨能安安分分呆在驿馆不去找她姐。何况听云裔说,那家伙每天晚出早归的,显然是去偷窥佳人去了。 凤君华表情很平静,没有半分的羞涩和窘态。 “该如何就如何。” 凤含莺一噎,顿觉无趣,还想说什么,忽然瞥见殿门口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摇曳生姿的走进来。眼眸如水媚光横流,脸若凝脂肌若冰雪,樱桃小口不点而红,一身牡丹薄水烟逶迤拖地长裙将她玲珑的身段显露得恰到好处。而酥胸半露,一抹雪白精致的锁骨赫然入目,肩头近乎透明的纱衣掩盖不住香肩白皙的肌肤,于这明光璀璨的大殿中竟也流荡如水的光泽。 “慕容琉仙。” 这个女人她可是见过的,上次还被颜诺给狠狠的惩治过。不过短短两个月不见,这女人好像更妖媚了。 凤君华面无表情,手指却微微动了动。 慕容琉风脸色寒了下来,低哼一声就别过眼,目光嫌恶。 自慕容琉仙走进来,整个大殿再次静了静,大部分人目光惊艳而火热,女人则是嫉妒愤恨。 慕容琉仙十分享受这样的眼神,然而目光不期然看见凤君华,立时火冒三丈,涂满丹蔻的指甲狠狠的掐入了手心,然后莲步轻移慢慢走过来。 “爹。” 她对着慕容于文福了福身。 慕容于文一直不待见她,但这时也不会落了她的脸,所以淡淡道:“坐下吧。” 慕容琉仙点点头,却发现原本自己的位置被凤含莺给占了,她顿时没位置了。 疑问的目光落在凤含莺漫不经心微含嘲讽眼神里,立刻想起和这个女人曾经的恩怨。 她压抑住心头的怒火,笑问:“不知这位姑娘是…” “我妹妹。” 凤君华头也不抬,声音冷而淡。 “这个地方太小,只怕容不下公主和慕容大小姐,不过太后想必会特有优厚待之。” 她目光泠泠如月,看向慕容琉仙的时候微带几分深沉,看得慕容琉仙心头一惊,下意识后退一步,然后立即想起此时殿内宾客满桌,若是此刻退了,以后她就没脸见人了。于是她强压住怒火,依旧笑得温柔。 “小妹…” “我有哥哥,有弟弟,有妹妹,却没有姐姐。”凤君华面无表情的打断她,“请慕容大小姐慎言,不要乱人亲戚。” 殿内再次寂静下来,慕容琉仙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了,眼眸盈盈如水几乎落下泪来。 “小妹,我知道你对我有些误会,但是…” “够了。” 凤君华目光骤然变冷,忽然冷笑一声。 “看来一根手指,还不如让你记住教训?” 慕容琉仙霍然变色,后退两步。 “你——” 她颤抖的伸出手指指着凤君华,眼底愤怒惊恐交错而过。 “是你?” 七岁那年,她被神秘人断去了右手食指,至今不知是为何故。查了十几年都没查到,没想到,居然是这个贱人。 自古名门贵族甚为注重家风,尤其女子更注重体态容形,所以慕容琉仙断指一事很少有人知道。就算知道的,也聪明的闭上嘴巴,不会透露半分。如今听凤君华这语气,大多数人都目露了然之色,饶有兴味的看着这慕容家两姐妹。 以前这两姐妹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如今做妹妹的回来了,恐怕这地位要重新颠倒一番了。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凤君华目光依旧很淡,“我这辈子最讨厌有人用手指指着我。” 她慢悠悠的说着,怀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白绒绒的东西,是火儿,此刻火儿正对着慕容琉仙目露凶光,恨不得将她吞吃入腹一般。 “知道吗?”她目光飘离,又藏着深埋的积雪,“我曾一度后悔,当年只是断你一指,而没有干脆的杀了你。” “你…你敢!” 慕容琉仙不断后退,而后声色厉荏的大吼一声,温柔端庄之色再也无法维持。旁边丫鬟扯了扯她的衣袖,“小姐,不可…” 慕容琉仙猛然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又见大殿内众人都用看好戏的目光看着她,顿时面色一变。深吸一口气,勉强压抑住心头怒火,转眼间又一副柔弱楚楚的模样道:“小妹,你这是为何?姐姐是做了什么事让你不开心吗?你为何要如此戕害于我?” 美人落泪,楚楚可怜,眼神幽怨而妩媚,看得殿内无数男子心生怜惜,顿时对凤君华投去责备的目光。 这女人,美则美矣,心肠却太恶毒了些,对着自己的亲姐姐都能下此毒手。看来传言的确没错,这慕容三小姐恶得令人发指。 对面,沐轻寒蹙了蹙眉,有些担心的想要给凤君华解围,云裔拉着他。 “别小看你这个妹妹,她不会吃亏的。” 沐轻寒皱眉,又见云墨一脸平静而眼神温软,丝毫没有半分忧心,又想到如今的凤君华已经不再是十二年前的慕容琉绯,又如何会畏惧慕容琉仙?便也放心下来。凤含莺冷眼旁观,有些火大的想要教训慕容琉仙,凤君华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她才作罢。 慕容琉风却看不得姐姐受委屈,立即一拍桌子站起来。 “你给我闭嘴。” “风儿。” 慕容于文低喝了一声。 慕容琉风怒而回头,“爹,您别再护着这个居心不良的女人了。当年那事儿您可是知道的,是这个女人心肠狠毒将姐姐的宠物火儿给剥去了指甲,姐姐才断她手指的。那是她活该,姐姐没杀她已经是仁慈了,您干吗还助纣为虐?” 周围人恍然大悟,眼神闪烁不定。却都将目光落在凤君华怀里的火儿身上。千年雪狐啊,那可是价值连城。若平常人猎得此灵兽,恨不得天天当宝贝一样养着。而且就算这灵狐没有灵性,看起来也甚为漂亮,谁能忍心伤害呢? 没想到这看似娇弱的慕容大小姐竟然如此心狠手辣。都说十指连心,你剥去人家的指甲,不等于挖人家心嘛? 虽然是只畜生,但你若讨厌,直接杀了不就完了,何必这般折磨人家? 慕容于文不说话了,目光沉沉如夜。 慕容琉仙感受着周围那些鄙夷不可置信的目光,面色越来越白,眼神里仇恨之色也越来越浓,恨不得将凤君华大卸八块。 凤君华摸着火儿的毛,淡淡道:“火儿的指甲有毒,不过我想,你未曾体验过那种滋味。” 她此时才慢慢抬起头来,眼神似笑非笑的看着慕容琉仙。 “我却体验过。说起来,也是拜你所赐呢。” 慕容琉仙面色又是一变,眼瞳内布满了阴霾。面上却强自笑着。 “小妹,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都听不懂啊?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凤君华冷笑,“看来你很想体验一下中毒的滋味。”她双手一松,“去。” 火儿立即扑了过去,直直扑向慕容琉仙的脸,抓住森冷如刀锋。 “绯儿——” 慕容于文站了起来,慕容琉仙惊呼着后退,连连大喊。 “来人,拦住它,拦住这个畜生…” 宫女侍卫齐齐涌来,大殿内顿时人声嘈杂,所有人哗然变色,好多闺秀女子害怕的缩着脖子躲在一边,生怕被牵连。 刚才本来欢乐融融的气氛顿时被火儿搅得天翻地覆,它仗着身形狭小又速度非凡,将那些侍卫和宫女耍得团团转,一不高兴就乱抓,凡是被它抓到的人立即中毒倒地,很快就死了十几个人。 云墨等人高居上位不动,颇有看好戏的味道。 明月澈原本想动手,凤含莺一个眼神看过来,他立即不动了,低着头不说话。 慕容琉仙不断后退,呼喊着大叫着。 “快拦住它,杀了它,杀了它——” “杀?” 凤君华冷笑,“火儿,你当年有多痛,就在她身上十倍百倍的讨回来。不过记住了,不要把她弄死了就行。” 火儿得了主人的吩咐,变得更加兴奋,上蹿下跳必过侍卫的刀枪就朝慕容琉仙扑过去。 慕容琉仙如今没武功,根本就无法对火儿动手,抓着人就求救。 “救救我,救救我…” 刚好她抓的是一个世家公子哥,这里许多世家公子都对这位南陵第一美人很是仰慕,这个男子也不例外。眼看美人拉着自己的手臂眼眸盈盈如水,顿时动了恻隐之心,铁骨铮铮道:“慕容姑娘放心,有我辈在此,岂能容这恶女放肆?” 他说罢就足尖一点,伸手就去抓火儿。好在他武功不弱,没被火儿伤到。火儿也不是善茬,这么多年被云墨训练得更为敏捷,知道利用自己的优点,一会儿去抓那人的耳朵一会儿又去抓他的手,弄得那世家公子哥应接不暇好几次都差点受伤。 慕容琉仙暂时安全了,在一边捂着胸口喘息。 慕容于文皱了皱眉,对凤君华道:“绯儿,你要怎么闹我不管。但这里人太多,你快让雪狐停下来,以免误伤无辜。” 凤君华眼睛一扫,正准备找回火儿,忽然看见门口走进来一个人,明月轩。 他衣袖当风身影飘逸如仙,轻慢的走进来。 外面小太监的呼喊声早就被殿内人的嘈杂声给淹没了,是以在他走进来也没多少人注意到他。 凤君华立即站了起来,“火儿—” 然而明月轩比她更快,身影一闪就拨开了攻击火儿的那些人,伸手就去抓火儿。一道罡气打过来,他袖手一挥,水珠融入殿宇中,很快消失殆尽。 红影一闪,衣裙飘袂如霞光弥漫,转瞬间火儿已经到了她怀里。 明月轩淡淡冷冷的看着他,眼角余光瞥见云墨收回了手。 “小丫头,别在这儿闹。” 凤君华抱着火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既然是师叔祖有吩咐,晚辈岂能不尊?” 师叔祖? 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众人一听这称呼,再次怔住,就连慕容于文都怔了怔。 明月轩眼神里似乎也浮现几分烟雾之色,很快就化为了漠然。见她抱着火儿回到自己的位置,又瞥了眼惊魂未定的慕容琉仙。 “来人,带慕容大小姐去偏殿。” “是。” 有宫女立即出现在慕容琉仙身侧。 慕容琉仙看了看自己,刚才那一番纠缠,她早已衣发凌乱,胸口也被火儿扯了下来,裸露出大片的肌肤。 她面色有些红。纵然是阅男无数,在床上她想怎么风骚都行,但在这里,无数人目光如火般的看过来,她还是有些受不了,便敛衽道:“多谢五表哥相救之恩,琉仙告辞。” 她急急退下,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凤君华一眼,眼神恶毒。 凤含莺瘪了瘪嘴,“姐,你干嘛放过那个女人?” 凤君华抱着火儿,“好戏还没开始,别着急。” 她看向明月轩,他走向云墨,抱了抱拳。 “方才让云太子和沐太子受惊,望两位多多包涵。” 云墨笑得温文尔雅,“师叔客气。” 砰—— 收拾桌子板凳的宫女傻了,杯碗蝶瓷再次碎落于地,大殿的大臣极其家眷们愣住了,茫然的看着明月轩和云墨,还在回味刚才那‘师叔’二字。 凤君华低头,嘴角抿出一抹笑容。 云裔翻了个白眼,云依痴痴的看着明月轩。 明月轩仿佛没看到所有人的反应,点了点头就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明月澈有些忐忑的看着他,刚才凤君华让火儿闹场的时候他没有阻止,不知道五哥会不会生气? “五哥,我…” 明月轩淡淡看他一眼,又看向凤君华身边的凤含莺,道:“八弟,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似乎在教导明月轩,也似乎说给自己听。 对面,云墨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流光闪烁。 云裔摇晃着酒杯,妖冶的桃花眼带三分不屑七分冷淡的看向明月澈。 沐清慈搅动手帕,目光幽深而晦暗。 云依怔怔的坐着,眼神里掩不住的忧伤蔓延。 一句话,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也道尽了所有的爱恨情仇,几个出身皇族的男女都沉默了。 而到此刻,大殿内才响起议论声。 “刚才慕容三小姐唤五皇子为师叔祖,云太子又唤五皇子为师叔,那慕容三小姐和云太子岂不是…” “师叔侄。” 有人反应过来,立即回答。 周围数百上千人都恍然大悟,又将目光落在凤君华和云墨身上,颇有几分审视的味道。 “不对吧。”有人小声道:“不是说云太子与慕容三小姐两情相悦么?那么…” 说话的是个女子,声音很小,但此刻大殿空寂而安静,所有人都将那话听得一清二楚,看向云墨和凤君华的眼神更深了。 慕容于文脸色不大好,看向无动于衷的凤君华,叹息一声,不说话。 凤含莺双手抱胸,斜睨着那几个八卦的女子,冷哼了声。 “一群迂腐的长舌妇。”说完后她又对凤君华道:“姐,你别跟这些女人一般见识。” 凤君华仍旧低着头不说话,仿佛外界发生的所有都与她无关。 殿内议论声渐渐的低了下去,人家两个当事人都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他们就算说破了嘴又有什么用?况且人人刚才都见识到那雪狐的厉害,可不敢得罪凤君华。那些个没事找事儿的闺中小姐,虽然嫉妒凤君华,此时也不由得悻悻的闭上了嘴巴。 这时候外面又有人走了进来,是几个锦衣华服的男子,看起来都二十出头,容颜各有相似之处,却别有风格,或冷峻或温和或阴柔或邪魅,都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皇室出美人,自然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了。 凤君华只是淡淡瞥了眼,嘴角噙起淡淡冷嘲。 “二哥,七哥,九哥,十一弟。”明月澈一见到几人,立即站了起来。 明氏皇族向来子嗣昌盛,这一代最多,共有皇子十五人,公主六人。其中大皇子出生便夭折了,四皇子和五皇子一个残疾一个智障,六皇子体弱多病,不到二十也死了。十皇子天生聋哑,一直关在府中不见外人。剩下的几个皇子都年纪尚小,这般宴会都会随同生母而来。 而这几人,分别为贵淑德贤几位妃子所生,都具有一定的势力,是皇位竞争的佼佼者。 二皇子冷峻,七皇子温和,九皇子长得稍微阴柔,十一皇子邪魅而纯真,十足的妖孽美男。 “五哥,八弟,没想到你们倒是先到了。” 开口的是七皇子,他面容温和,率先拱了拱手,然后又对着云墨等人客气道:“云太子,沐太子。” 十一皇子走过来,“我听说刚才这里闹了一出好戏?咱们的慕容大美人都弄得狼狈而去,是怎么回事啊?”他眨巴着一双清澈的眸子,看向凤君华,眼神里划过惊艳。其他几人也都看了过来,齐齐一怔,九皇子率先道:“这便是慕容三小姐么?果然是名不虚传。我看啊,这天下四美人的称号该换一换了。” 门口响起女子爽朗的声音,“然也。” 众人回头,却见凰静芙和明月殇并肩而来,女子笑容清朗而绝美,男子眸色清淡而如月,但落到凤君华身上时,又微微乍起涟漪泛滥,涤荡得那月色也被化作缕缕柔光,惊艳了岁月红尘,也惊落了一地芳心。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俊男美女,大殿内许多少男少女都脸红心跳目光如电。 四大美人两个都在这里,五大君子也来了四个,当真是群英汇聚,天下齐名的十大奇人都来得差不多了,怎能不让人兴奋? 凰静芙走过啦,瞥了凤君华一眼,笑道:“蛟龙潜水,凤落梧桐,真正深藏不露的,却是你。” 凤君华漫不经心的抱着自己的爱宠,头也不抬。 “深藏不露的还没到,凰太女这话说得过早了些。” 凰静芙怔了怔,眼神里有一种深远而了然的光色,然后道:“或许今年咱们都可以借你之光,十大奇人齐聚于此,倒是难得一见的盛景。” 她话音一落,人人面色都微有异样。 孟月眉如今还不知道在哪儿不说,那成名多年的莲玉公子却是向来不入凡尘,难不成今日也会到? “确实。” 凤君华嘴角微勾,一双深邃的凤眸流泻出妖娆而魅惑的光,似要将人整个的吸引而去。 “不但是盛景,而且还是一场精彩的好戏。相信我,要是错过了,你们都会后悔终生的。” 几个皇子面露惊讶,却不动声色。 而此时,外面响起太监公鸭般的嗓音。 “贵妃娘娘到,淑妃娘娘到,德妃娘娘到,贤妃娘娘到——” 顿时满殿大臣齐齐起身,站在中间的几人也都自动让出一条路来。 “恭迎四位娘娘。” 只见四个盛装而来的美妇在丫鬟的簇拥下缓缓而来,身边还跟着几位未出嫁的公主,均是妆容精致,衣衫华贵而奢靡。香鬓雾绕,琳琅玉翠,斑驳闪烁,更是为这大殿增添不少光色。 满殿俯首,除了云墨等人有身份的可以不必参拜以外,也就凤君华和凤含莺坐着不动,看起来就特别突兀。慕容于文拉了拉凤君华的衣袖,眼神有些焦急。 “绯儿。” 凤君华不为所动。 四大妃子走近前来,均看向静坐不动的两个女子。一个妙龄少女皱眉道:“你们两人是哪家千金,见到各位娘娘,为何不下跪?” 凤君华瞥了她一眼,看这少女妆扮,想来也是哪个公主吧。 “为何要跪?” 她丝毫不惧,淡淡道:“我只跪父母尊长,不跪人间天子,尤其你们明氏皇族之人,更不配我下跪叩首。” 这话说得有些狂妄了,就连明月殇面色都变了变。 “绯儿…” 四妃之首的温贵妃却笑着开口了,“这位便是近来风头正火的慕容三小姐吧?本宫早有耳闻,慕容三小姐失踪归来,性情容貌大变,如今看来确实如此。不过有一点却没变。”她目光盈盈而温和,却自有一股威严在双眸间隐隐闪烁。 “还是跟从前一样狂妄不羁。” 她口气没有半点讽刺的味道,挥了挥手道:“罢了,十多年前慕容三小姐随义兄沐太子参加陛下寿辰,都未曾向皇上下跪,我等自然也不能自抬身价让慕容三小姐屈尊下跪。”她又是一笑,看向云墨。 “何况本宫早听说三小姐和云太子情投意合,或许很快就是东越的太子妃了,届时自然不必对我等屈尊下拜。”她说完后又看了眼身侧其他三妃,道:“几位妹妹,你们说呢?” 淑妃点点头,“温姐姐说得极是。”而后又对刚才出声的少女斥责道:“月琴,不可莽撞无礼。” 原来那少女便是淑妃的女儿,三公主明月琴。 明月琴被自个儿母亲当众斥责,面色有些委屈,却还是低下头闷闷道:“是,母妃,女儿知错了,以后定不再犯。” 淑妃这才满意的和缓了脸色。 温贵妃道:“各位大臣不必拘礼,陛下和太后以及皇后娘娘马上就到。” 她刚说完,门口忽然响起一个爽朗的声音。 “我是不是来晚了?” 众人看过去,却见门扉深处,斜斜站着一个蓝衣男子,身姿秀逸而挺拔,发丝如墨面容倾城,姿态风流而笑意流荡如款款清波,尤其他慵懒的姿态更自有一股吸引人的魅力。殿内女子再一次红了脸。 明月殇目光一亮,“师弟,你终于来了。” 颜诺不怎么待见他,但也没有落了他颜面,只是淡淡点了点头。 温贵妃和善的笑着,“原来是颜少主。” 她有礼的颔首点头。 “颜少主请上座。” 颜诺一向脾气不错,闻言也和颜悦色道:“多谢。” 刚跨出一步,身后又出现一人。 “我找了你许久,不成想你竟然还比我早一步。” 颜诺瘪瘪嘴,“小姑姑。” “七小姐。” 凰静芙扬了扬眉,笑道:“你何时来的京城?” 颜如玉今日没有带面纱,神情淡如清水,“刚到。” 她看向凤君华,眸色幽深而淡漠。 颜家少主和七小姐,在座的即便是闺中小姐,却也听说过两人的大名,人人目光灼灼神采奕奕。今日的俊男美女已经够多,如今到来的颜诺更是玉色倾城姿态飘逸洒脱,有一种贵族男儿们所不及的不羁潇洒气质,令无数闺中少女脸红心跳芳心大乱。而男人们自然是看向颜如玉。 贵族的女子大多温婉美丽或者高雅端庄,就算有个别心高气傲的比较冷漠,但也远远不及颜如玉那种从骨子里透出的冷若冰霜之气,再加上她本就生的容颜绝色如月般清泠幽冷,更是让人移不开目光。 “早就听闻颜家七小姐的大名,今日在此一见,荣幸之至。” 七皇子温和的拱了拱手,十分客气的开口。 颜如玉颔首,“七皇子客气,小女子愧不敢当。” 温贵妃笑道:“好了,都别杵在这儿了,先坐下来再说吧。” 颜如玉点点头,和颜诺跟随宫人走到上方而坐。路过凤君华面前的时候,两人都停了停,颜诺欲言又止,颜如玉则是偏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这身衣服很好看,也很适合你,也不枉费他如此费心找来这流云锻。” 流云锻? 无数人倒抽一口冷气,有些人虽然早就有所猜测,但亲耳听到,却还是不由得震惊。四妃更是目露惊奇羡慕之色,尤其明月琴,眼底写满了嫉妒。 天下三大珍匹乃所有女子向往的宝物,就连身为公主的她都不曾拥有过如此美丽的布匹,没想到这臭名昭著的慕容琉绯居然将它堂而皇之的穿在身上,这明明是在显摆。 真是气煞她也。 凤君华对颜如玉没什么好感,但想起那天她和孟月眉串通一气给云墨下药,脸色不由得就有些难看。 “是吗?可惜你不适合穿白色,尤其总是喜欢板着脸,倒是污了这洁净二字。” 如此毫不客气的讽刺,令所有人都静了静,搞不懂这慕容三小姐又是何时和颜家七小姐闹了什么矛盾。 颜如玉倒是没有生气,“哦,是吗?”她目光依旧清冷,却在这一刻似遇到一缕阳光,融化了眼底一丝冰雪,奇异而缭乱的晃过涟漪。 “若是他,你还会说这话吗?” 凤君华手指微动,对面云墨抬头看着她。 四下里除却少数知情者,无人知道她们在打什么哑谜,只觉得一瞬间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缭绕着化不开的冷意,将身侧周围的人全都冻得无法靠近。 也不过一刹那,凤君华嘴角微勾,突然道:“你的千手观音掌练得不错。” “比不上令堂的凤凰诀。” 颜如玉不轻不重的抵了一句。 凤君华眼瞳微缩,冷冷的看着她。 “自然,比起尊师,我娘还是逊色一筹,否则又岂会红颜薄命?” 颜如玉似乎笑了声,目光飘离而短暂的划过云墨,似羡慕又似感叹。 “慕容琉绯。哦不,或许我应该叫你凤君华。有时候你真的让人嫉妒得发狂,可是有时候却又让人觉得你很可怜。”她看着凤君华,目光竟然有淡淡悲切和怜悯。 “你失踪十几年,天下所有人都为你发疯发狂。如今你回来了,又搅动得这天下不安稳。无论你做了什么事,总是有人无限度的宠你包容你替你顶罪。你瞧瞧这里这么多人,天下英杰人中龙凤几乎都在这里。其中又有多少人对你日思夜想为你神魂颠倒?可你却偏偏不屑一顾顾影自怜。你知不知道你让多少女人恨不得抽皮剥骨以泄心头只恨?可是你又很可怜,可怜到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可怜到就算你不愿意,却又不得不伤害那些爱你的人。” 凤君华淡漠无波的面色在她说到后面几句的时候开始变了,眼神微微黯然而阴霾。 沐轻寒早就忍不住了,“七小姐,休要胡说——” 颜如玉讥诮而冷淡的投过去一眼,“永远只知道逃避而不敢面对的懦夫,没资格指责我。” “闭嘴。” 凤君华声起,杯中酒化为利剑直直射向颜如玉。颜如玉偏头躲过,轻轻一个转身手指便夹着两片被酒化作的冰刀,然后那冰刀在指尖融化成水再慢慢蒸发。 外面侍卫早就拔刀,温贵妃喝止一声。 “住手。” 云墨手掌落下,低头不语。沐轻寒抿唇,周身冷气渐渐消散。明月轩坐着不动,明月殇抬头看着凤君华。慕容琉风早就站了起来,眼神反防备,凤含莺袖中飞刀落在了指尖。颜诺已经护在了凤君华身前,手指握着玉骨扇,看样子是准备对颜如玉出手的。 “小姑姑。” 颜如玉拍了拍手,懒洋洋瞥他一眼,道:“急什么?有你们这么多人在这里,难道还怕我伤了她?” 颜诺抿唇,眼神有些冷淡。 “只要有我在,就不允许你伤她一分。” 颜如玉忽然轻笑一声,冷若冰霜的脸刹那柔和了几分,像盛开在雪山上的冰莲,一瞬间散发出极致的美丽。常年不笑的人,偶尔绽出笑容,便是惊心动魄的美。 “瞧瞧。”她淡淡看向凤君华,“你祸害了多少人?” 凤君华始终冷着一张脸,眼神冷若冰雪。 颜如玉也不再看她,“如果有可能,我真希望今天他不要来。”她说完后就一把拨开颜诺,径自朝前走去。 颜诺回头正准备对凤君华说什么,外面又响起太监高昂的声音。 “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大殿里顿时所有人精神一震,这次不止是垂首恭迎,而是集体下跪,高呼万岁了。 凤君华还是没动,不光她没动,颜诺颜如玉也没动。他们本来就是江湖人,又是南陵皇族请来的贵客,自然不必拘于这些小节。 门口明皇和姜太后以及皇后被丫鬟簇拥着而来,排场比刚才四妃大多了。旁边还跟着盛装的安钺公主以及慕容琉仙,还有一个美貌的少女,那是皇后的女儿永和公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老皇帝一身明黄色龙袍,面容成熟而刚毅,即便已经年过半百,却仍旧威严犹存,精神奕奕。姜太后也是一身大红凤袍,头顶上缀满了珠翠发钗,面容饱满而精神抖擞,整个人看起来都年轻了十岁。皇后站在明皇身边,美丽的面容上洋溢着温婉的笑。 安钺公主倒是一脸的神气,慕容琉仙目色有些阴霾。看到依旧坐着不动的凤君华,安钺公主首先皱了皱眉。她没见过十二年后的凤君华,但看到她身边的慕容于文和慕容琉风,脸色立即沉了下来,尤其是再看到凤君华那张倾绝天下的容颜,更是让她恨得牙痒痒。 姜太后也注意到了她,目光先是一震,再看到她身上那件衣服,眼神微微沉了沉。在宫中呆了几十年,她自然猜到这衣服的布料来源。想当年她封后之时曾哀求先帝给她寻三大珍匹之一来做凤袍,然而先帝以劳民伤财为理由断然拒绝,她深以为憾。时隔多年,她在另一个女人身上看见了流云锻,她岂能不怒? “慕容三小姐?” 语气看似试探实则暗含几分挑衅锋利。 凤君华抬头看着她,似笑非笑。 “是我。久违了,姜太后。” 后面三个字落下,微带几分讽刺和幽暗,听得姜太后面色一沉。 “放肆!” 慕容于文脸色变了,“太后恕罪…” 凤君华截断他的话,“你们明家人是不是只会说这两个字?” 这下子明皇脸色也沉了,“十多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么目中无人狂傲自负,当真以为朕不敢处置你?” “父皇!” 明月殇抬头呼喊一声,面色担忧而急切。颜诺已经坐正身子,抿唇不语。云墨却一脸淡定,仿佛对凤君华的生死漠不关心。 “呵~”凤君华轻声冷笑,“你们明家人,还有什么不敢的?” 明皇听得勃然大怒,“竟敢如此大胆犯上,简直无法无天。来人——” “皇上!” 慕容于文连声音都变了,慕容琉风却抬头,目色坚毅而冰冷。 凤君华懒洋洋开口了,“不必了。” 她神情淡漠语气从容,“十多年了,什么都在变,唯独你们明家人的虚伪做作,非但没有变,反而越来越变本加厉。”她眼神一寸寸冷下来,“所以今天我来这里,是为讨债。” 明皇怒极反笑,“好大的口气。” “再大的口气也不如你脸皮厚。”凤君华说话毫不客气,“三百多条人命,换来两座城池。英武圣明的陛下,你当真是老谋深算聪明绝顶,不愧为一代铁血无情帝王。” 明皇脸色微变,大殿内其他人面色也变了,齐齐看向静坐不语的沐轻寒。 当年慕容琉绯床普济寺,杀死连同前来烧香拜佛的香客加起来共三百多条人命,时候还火烧普济寺意图毁尸灭迹。然而下山的时候却刚好被太子明月殇拦截,事情败露,三堂会审,偏偏那慕容琉绯不过五岁稚龄,性子却倔强得堪比一头牛,无论如何就是不交代为何杀人。 最后明皇下令斩首,沐轻寒却站了出来,甘愿替这个义妹顶罪,生生挨了一百大板,差点丧命。可三百多条人命,其中还有好多是朝臣的家眷,如何是区区一百大板能够抵消的?朝臣谏言,势要这慕容琉绯以命相抵不可。然而此时西秦国师来了,证明此子乃西秦失踪多年的太子,愿意以两座城池交换沐轻寒的命。 两座城池啊,任何一个帝王都不可能不动心。三百多条人命又如何,怎能抵得上两座富饶的城池? 于是明皇故作思索一番便答应了。 这也是凤君华恢复记忆以后不敢面对沐轻寒的最重要原因。 在所有人眼里沐轻寒只是失去了两座城池,然而她却知道。明皇在知道沐轻寒是西秦皇子之后,便让人给他下了蛊,生死蛊,没有解药。 若非那时她受伤再加上淋雨发烧,娘要照顾她,再加上西秦国师居心不良,暗中和明皇勾结,大哥又岂会被人暗害? 所以,这一切还是怪她,是她害了大哥。 一百大板,是明若溪的建议。 两座城池,则是明若玦的狮子大开口。 他们明家人,当真是卑鄙下作无所不能。 “怎么,不记得了?” 凤君华冷眼看着这一大群人,讥诮道:“十四年前我就发过誓,只要我不死,你们欠我的,欠我大哥的,总有一天我会一一向你们讨回来。如今十四年过去了,你们的好日子,也到头来。” 明皇已经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沉着脸喝道:“当初你无缘无故杀三百多条人命,朕还未曾追究,你倒是恶人先告状,当真是跋扈嚣张得可以。慕容琉绯,十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幼稚自负。我南陵皇宫,你以为是你家后院吗?任你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皇帝,别跟她废话了。” 姜太后面色沉冷,“此等胆大包天的恶女,早就该绳之以法。”她面色阴冷眼神阴寒,“本来今天是哀家寿辰之日,不宜见血腥,但此女子太过无法无纪,我堂堂南陵皇室,如何能容她如此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 她冷笑,高喝一声。 “来人——” “谁敢!” 沐轻寒站了起来,身影一闪就挡在了凤君华面前。 “今日有本宫在,任何人休想动本宫的义妹。” 凤君华眼中振动,心里划过浓浓的感动。无论何种境地,大哥还是以前那个疼她护她的大哥。即便为了她与天下人为敌,他也毫不犹豫。 慕容琉仙则是恨得差点咬碎了一口银牙。 安钺公主也暗恨在心,却也知道此时此刻她不便开口,只得站在太后身边,冷眼旁观。 姜太后一震,明皇眯了眯眼。慕容琉风蹭的一声站了起来,伸手就去拉慕容于文。 “爹,姐姐说得对,他们明家人才是真正的嚣张蛮横独断专权,跪谁也不要跪他们。他们除了拿着皇权当工具肆意凌辱他人,还会做什么?即便你再衷心再服软又如何?他们还是不会给你好脸色看。既然如此,何必作践自己?” 慕容于文脸色再次一边,“风儿,不可…” “说得好。” 凤君华则赞了声,她站起来,拍了拍慕容琉风的肩膀。 “我凤君华的弟弟,理该有此风骨。”她手指发功,生生将半跪不起的慕容于文给拖了起来。 “绯儿,你…” 凤君华淡淡道:“爹,您要是还认我这个女儿,今天就听我的。您不是也想为我娘报仇么?今天我就让您知道您这么多年来一直忠诚的明氏皇族,到底有多肮脏多龌龊。” “你…”明皇怒指着她,“你放肆——” “先别忙着生气。” 相较于明皇的震怒,凤君华倒是显得云淡风轻。 “否者我怕待会儿你心脏负荷不了。”她忽然又想起什么,脸色冷冷而嘲讽。 “不过想来那些事儿对你来说本来就不算什么,因为这其中就有你自己的手笔。不是吗?高贵而冷血的宣弘帝。” 明皇气得浑身发抖,怒斥道:“小儿猖狂。来人,把她拖出去给我——” “斩?还是凌迟?” 凤君华再次打断他,看了眼殿外已经拔刀准备冲进来的侍卫,眼神讥诮而不屑。 “五马分尸?腰斩?还是其他?” 明皇未说完的话被她堵在了喉咙里,气得脸色发青。一直沉默的皇后开口了,“慕容三小姐,今日是太后寿辰之日,希望你收敛点,就算你不顾及自己,也要顾及整个武安侯府。” “别拿家族威胁我。” 凤君华将慕容琉风拉开,冷冷看着皇后。皇后是个很美丽的女人,明月殇和明月轩的容貌便是继承了她。世家大族出身,性格稳重又宽容大度,在后宫中颇有威信。所以即便是明皇后宫佳丽三千,却依旧对她尊重有加,皇后之位丝毫没有变动更改。 这样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单纯? “十多年前我就是太顾及慕容府,所以才会被你们一再欺辱。十多年前你们没能杀了我,今天你们就休想再动我爹和我弟弟分毫。” 皇后一顿,从这个少女眼中看到了决绝和森冷之色。她想起十几年前,沐轻寒为这少女顶罪生生受那一百大板之时,这少女便站在一旁,面色煞白而眼神空洞,而那眼底深处,却又无尽的森凉阴寒之色。那眼神太过黝黑深邃,几乎要将整个天地覆盖。煞气太浓,戾气不散,这样的女子并非常人所能掌控。所以她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恋上这样的女子。 “没人想动你的家人。”皇后缓和了脸色,“只要你安分守己。” “安分守己?”凤君华又冷笑一声,声音似从天际飘来,又似在喃喃自语,回荡在这大殿内,竟让人从心底感到森凉而隐含,还有一抹无法忽略的苍凉孤寂。 “我一出生,便有人让我不能安分。现在,你们让我安分守己?这真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大的笑话。” 皇后不语,明皇的耐性却已经耗光,冷着脸道:“若你是来捣乱的,那么这里不欢迎你。来人,请——” 凤君华忽然一挥手,一团火光顷刻而至,明皇面色一变。 “陛下小心。”有人惊呼,“来人,护驾——” 有人从地上站起来,对着外面大吼,明皇好歹会武功,拉着皇后躲过那火光,姜太后等弱质女流则是惊呼着闪躲。二皇子等人也已经站起来,纷纷护住她们。而被他们避过的火光却直直打向外面,那群奔进来的侍卫身上。 火,浓烈的火开始燃烧,那些人在烈火里嘶吼大喊,在所有人惊愕恐惧的目光下倒下,慢慢化成了灰,顷刻消失。 明皇面色大骇,指着凤君华,“你——” 凤君华已经收功,“你也想跟你那个侄女儿一样不想要手指了?” 她温柔的抚摸着怀中火儿的头,“别急,这才刚刚开始。”她语气难得的温和,却是对着一只宠物。 “就这么让她死了,岂不是太便宜她了?” 火儿温顺的点点头,再恶狠狠瞪了慕容琉仙一眼,随即瞥过眼去。 凤君华看着眼前无数双冷而森寒的眼睛,就像很多年前,她杀了人,这些人也都这样看着她,仿佛她是十恶不赦的魔鬼一般。 “如果不想我烧了你的皇宫,就全都给我闭嘴。”她瞥了眼要说话的二皇子,冷冷道:“如果不信,你们可以试试。到底是我的红莲业火厉害,还是你们皇宫里的水多。反正就算所有人都死光了,我也不在乎。” 她呵的一声轻笑,“我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女嘛,再多杀几个人也无所谓,不是吗?” 二皇子触及她的眸光,微微一滞。 凤君华忽然身影一闪,无人看见她是如何动作。下一刻就听得一声惊呼,是慕容琉仙。 姜太后安钺公主看过去,就见凤君华掐住了慕容琉仙的脖子,慕容琉仙憋得脸色通红,眼神惊恐。 “放…放开我…” 整个大殿都沸腾了,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眼神惊恐而颤抖,却不敢阻止,生怕凤君华一个发怒就火烧了自己。 “慕容琉绯。”安钺公主尖叫,“你放了仙儿,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快放了她。她可是你姐姐,你丧心病狂,你…” “你给我闭嘴。” 凤君华冷喝一声,又是一挥手,红光侵袭,所有人又不由得后退。一直在边上站着的九皇子忽然身影一闪就要去捉慕容琉风,那边原本坐着不动的云墨忽然抬头。然后他桌前的酒杯飞了起来,再以肉眼看的见的速度分裂,化成无形的暗器打向九皇子。九皇子闷哼一声差点摔倒,连忙急急稳住了身形。 同一时间空中落下两个美艳女子,正是魅颜和魉佑。她们一左一右的将慕容于文父子俩保护起来,凤含莺的飞刀毒药早已握在手中,蓄势待发。 “姐,你放心,你老爹和你弟弟就交给我。只要有我在,不会让人动他们分毫的。” 她拍着胸腹保证。 云裔在那边轻哼一声,想着这女人本事不大,口气倒是大得很。 他低头,眼角余光忽然瞥见离他不远处的沐清慈暗自做了个手势,似乎是什么暗号。他眯了眯眼,正准备吩咐暗卫去保护凤含莺。却听到云墨传音道:“不用理会。” 他怔了怔,忽然想起了什么,面色一松,又懒洋洋的向后靠了靠,欣赏着此刻大殿中的好戏。 凤君华看了眼凤含莺,点点头,又看向被她掐住脖子不断挣扎的慕容琉仙。 “痛吗?” 慕容琉仙已经面容泛青,说不出话来,伸出手要去扳开她掐住自己脖子的手。 安钺公主看得胆战心惊,“慕容琉绯,你快放开她,她是你姐姐…” “姐姐?” 凤君华嗤笑,眼神慢慢落在安钺公主身上,明亮而讥诮,看得安钺公主心尖一颤,忽然有种感觉,这个女人知道了她所有的秘密。然而下一刻她就摇头否认自己的猜测,不,不会的,那件事那么隐秘,慕容琉绯即便能耐再大,也不可能知道。 “明若溪,这话亏你说得出口。” 安钺公主脸色一变,姜太后怒道:“慕容琉绯,你——” “姜婉英。”凤君华淡淡三个字落下,却震得殿内所有人都是目瞪口呆,几乎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你…你竟敢…”姜太后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恶女竟然敢直呼她的名字,气得浑身哆嗦。 “我怎么不敢?”凤君华讥诮嘲讽,“姜婉英,你有那个时间和心思来操办你的寿宴,还不如好好关心关心你那个好儿子是否还有命在吧。” 人群中,有一人忽然抬头,眼神锐利而深沉,死死的瞪着她。 姜太后霍然变色,声音都变了。 “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凤君华声音忽然轻了下来,“那,就要问问你的养子了。你问问他,当初他对你的儿子和你的女儿做了什么?你问问他,为何你那风华正茂前途光明的儿子为何忽然就触怒了你的丈夫被贬至瀛洲?或者你也可以问问你的好女儿,你那个美貌动人的外孙女为何从小身子柔弱不堪?而你的女儿,又为何费尽心机不惜让她修习禁忌邪术媚功,小小年纪就浪荡成性以至于裙下之臣数不胜数。你还可以问问…” “住口,你给我住口。” 她还没说完,安钺公主忽然尖声叫了起来。她面色惨白而眼瞳充血,忽然狠狠的扑了过去。 身影一闪,是秋兰,她不知道从哪儿出来,抬手就制住了发狂的安钺公主,伸手点了她的穴道,她立即说不出话来了,眼神愤怒而凶狠的瞪着凤君华。 明月轩忽然抬头看向云墨,“云太子是要干涉我皇族家事吗?” 云墨不紧不慢道:“非也,贵国皇族家事,也是敝国未来太子妃的私事。本宫只是履行一个夫君该尽的职责而已。” 他一番话落下,慕容于文首先脸色变了,其他人已经没多大震惊了。和生命相比,其他的八卦妒忌实在不算什么。 “未来太子妃么?” 明月轩咀嚼着这几个字,又轻轻道:“她可是你的师侄。”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不轻不重的一句反问,立即将那些之前还在揣测议论的人狠狠打了个耳光。人家都不在意,身为局外人,那么关心做什么? 慕容于文脸色微暗,倒是没有理会现在混乱的场面,而是想到另一件事,神思有些恍惚起来。 凤君华目光微动,姜太后讽刺道:“小小年纪果真心思不纯德行败坏,竟然勾引迷惑自己的师叔,简直丧伦…” 云墨忽然手指一点,她话还未说完立即痛呼一声,伸手捂住了嘴,指缝间流出汩汩鲜血来。 明皇面色再次一沉,明月轩这次倒是没有阻止。 明月澈面色变了,怒道:“云墨,你这是做什么?” 云墨不紧不慢道:“她嘴巴不干净,说出的话太污染环境,本宫不喜。” 真是没有最猖狂,只有更猖狂。云墨云淡风轻的一句话,让原本脱落了一颗牙齿正怒很在心的姜太后更是怒火上涌,恨不得将这两个人大卸八块。 明月澈被他堵得一噎,竟然说不出话来。看向身边的明月轩,却见他很安静的坐着,根本就没有要管的意思。 明月殇漠然的看着,没说话也没动手。她想要闹,他就随她。反正这一天迟早都要到来,何必阻止? “勾引?迷惑?”凤君华却忽然笑了,她从前是不笑的,即便是那日在金凰花灯节那天因那昙花之故露出久违十多年的笑容以后,也不常笑的。一个冷冰冰的美人,此刻笑起来,便如冰雪笑容,大地回春。前一刻还是冰封彻底的冬天,下一刻就是温暖如春的春天,刹那绚烂的美丽,让人在一瞬间屏住了呼吸,呆呆的看着绝世美人倾城一笑。 即便此刻,这美人的笑是带着嘲讽和讥诮的,也依旧别有一番美丽韵味。 “说到这两个词,不应该是你姜婉英和你女儿和孙女的代名词吗?” 姜太后面色猛然一变,大臣中之前那个人脸色更沉,明皇目光也变得更为幽深,微带了三分冷意的看向姜太后。 “很奇怪我怎么会知道,对吗?” 凤君华语气轻慢而轻视,“姜婉英,我不得不说,你真的很有本事。身为宫妃,不尊妇道,与臣属私通,暗结珠胎,混淆皇室血脉,还能心安理得的做皇后做太后享受万人尊崇。你当真是好手段,好心机。” 她一番话落下,殿内千人齐齐变色。 就连明皇和安钺公主都目露不可思议之色。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去斥责凤君华的不敬。 “别否认。”凤君华冷冷打断要辩解的姜太后,“你的奸夫,就在这里。你那个儿子高阳王,便是你们的私生子。他不应该叫做明若彧,他该叫做赵彧。” 她声音忽然提高,眼神清凌凌划过电光,一簇火花飞跃而出,而后人群里想起闷痛声。有人倒在了地上,捂着胸口不断吐血。 姜太后惊呼一声,下意识惊呼一声:“志诚!” 随即她就再次捂住了自己的唇,面色更为惨白。 左相赵志诚倒在地上,没人敢扶他起来,人人面色惊惶而恐惧。若今日凤君华说的是假的便罢了,若是真的,那为了维护皇室尊严,他们这些人,还能活吗? “皇上。” 赵志诚吃痛的爬起来,跪在地上,诚恳道:“老臣为官三十余年,对陛下和先帝忠心耿耿,岂敢对太后有所不敬?高阳王更是陛下的亲弟弟,请陛下千万莫要听妖女之言而误会太后,伤了皇上和太后之间的母子情分,只会让小人更加得意猖狂。” 凤君华又讥诮一声,“妖女?呵呵…”她又看向慕容琉仙,“携彩云而生,落在这个女人身上,便是仙女,落在我凤君华头上,便是妖女?” 众人面色又是一变,连震惊都显得薄弱了。 “丙子年,十月初八,午时一刻,是我的生辰。”千人大殿中,她目色平静而淡漠,一字一句道:“慕容府从来就只有一个女儿,根本就没有什么二小姐和三小姐。你们口中那个所谓的天女…” 她扬唇,目光淡而讽刺。 “是我。” ------题外话------ 明天继续揭秘,呼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惊天秘密(高潮) 仿若平地一声惊雷,炸的整个大殿所有人目光呆滞,不可置信的看着凤君华。安钺公主面色煞白,眼神里写满了震惊。就连太后也目露诧异之色。明皇则是目光深沉,微带三分森冷的狠意。 明月轩明月殇面色沉静,前者了然而漠然,后者苦涩而哀伤。 “不可能——” 一声尖叫,却是来自早就被掐得说不出话来的慕容琉仙。她双眼睁大,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你这个贱人,你说谎…” 凤君华手指收紧,“我有没有说谎,问问你的好母亲就知道了。” 她眼神讽刺的看着由于太过震惊而浑身发抖的安钺公主,又看向跪在地上的赵志诚,眼神更冷更轻蔑。 “我说姜婉英偷情,又没说那个奸夫是你,你这么急着撇清做什么?这大殿中难道就你一个姓赵的?难道是心虚?” 赵志诚面色一变,明皇神情森冷而阴寒,死死的瞪着他。 “皇上…” 姜太后脸色凄惶眼神惊恐的看着他,“你千万不要听这个妖女胡说八道,她这是在报复,你千万不要相信她…” “到底是我胡说八道还是你自己不甘寂寞给先帝戴绿帽子?”凤君华冷冷打断她,“姜婉英,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三小姐。” 皇后开口了,“本宫知道你心里有怨有恨,但今天是太后寿辰之日,各国使臣皆在,你若是来参加寿宴的就好好坐着。若是来捣乱了,那么本宫只好请你出去了。” “母后。” 明月殇开口了,“让她说。” 皇后微震,“殇儿?” 明皇目光如电,隐约划过一抹杀气。 明月殇面色镇定,“这是我们欠她的。” “闭嘴!” 明皇怒喝一声,面色阴沉如水。 凤君华眼神轻蔑,“这就是你们所谓的皇族,永远虚伪做作自以为是。不相信是吗?好,那我就让所有人都看看,你们明氏皇族,到底有多么肮脏和龌龊。” “慕容琉绯。” 明皇震怒,“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做什么?”凤君华冷着一张脸,“我说过,今天,我是来讨债的。” 她目光阴森,直直的看着安钺公主。 “明若溪,我说过,当年你是怎么对我和我娘的,迟早有一天,我会十倍百倍的奉还,你还记得吧?” 安钺公主吓得浑身哆嗦,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被点了穴道什么也说不出来,双眼充满了惊恐的看着她。 凤君华散漫的目光扫过大殿,“你们想听故事吗?” 没有人说话,她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显得有些空洞和阴森。 凤含莺很配合的眨眨眼,“姐,我想听,你说吧。怎么说今天可是姜太后的寿辰呢,就当送给她的大礼好了。” “好。” 凤君华掐住慕容琉仙的手不松,“还记得我刚才说过什么吗?这个女人,慕容琉仙。不,她不信慕容,她该姓明,她该叫做,明—月—仙!” 没有最惊悚只有更惊悚。凤君华这句话落下,最震惊的不是那些宾客,而是姜太后。她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女儿,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根本就不了解这个女儿。 “若溪,你…” 明皇眼神更沉,眼底却有一种了然的兴奋和嗜血,他忽然不打算阻止凤君华了,就让她继续说下去。 皇后本来想说什么,一看到他表情,心中忽然有所震动,面色微白,抿着唇不说话。 “姜婉英,你还记得当年你的儿子是如何被先帝贬去瀛洲的吧?当年你恩宠正隆,你的儿子也颇受器重。他到底犯了什么样的过错,以至于先帝这般震怒,甚至下旨不让他回京呢?而你那个女儿,为何还未及笄就被下旨赐婚于我爹?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姜太后被她语气里的质问和嘲讽逼得下意识的后退,她疯狂的尖叫。 “住口,你给我闭嘴——” “太后。” 赵志诚忽然叫了一声,凤君华另一只手银针一甩,没入他肩头,他立即就说不出话来了。 “你害怕了吗?”凤君华声音淡漠,一字字却如利剑般刺入她的眼睛。“你难道没发现,你这个养子,为何一点都不奇怪吗?” 姜太后心中一震,这才看向明皇,却见他眼神阴沉如地狱恶魔,又隐藏着铁血的狠历和兴奋,仿佛那是多年前的精心布局,此刻终于真相大白。 “你…” 她忽然了悟了什么,眼神惊恐而愤怒。 “是你,是你对不对?是你设计若曦和若彧,是不是?” 明皇哼了声,抬步往前走,面不改色的坐了下来。他看了看大殿上千余人,眼神里那种狂风暴雨渐渐平息了下去,化为漠然的无情。 “既然要听故事,自然要坐下来好好听。” 他对皇后和善的笑笑,“来,梓潼,坐下来,咱们都好好听听慕容三小姐的故事,想必一定很精彩。” 皇后有些胆战心惊的看着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她不由自主的看向自己的两个儿子,却见他们目色平静,仿佛今天的一切他们早已洞察。她轻叹一声,坐了下来。 明皇又看向其他人,“都别站着了,坐下。正好,本来宫中是准备了戏班子的,今天倒是省了。” 众大臣都面色戚戚的叩谢,然后坐了下来。 凤君华嘴角挽出冷讽的弧度,这就是明若玦的高明之处。精于算计,虚伪清高,善于借刀杀人。 今天他又要借她的手除去他早就布局多年想除去的敌人么? 好,那她就成全他。 她回头看了看慕容于文,怎么说有些事关系到慕容于文的面子。可若不说出来,他永远都得受皇室的窝囊气。 慕容于文知道她的顾忌,忍了这么多年,他也受够了。他最爱的女人被他们害死了,如今女儿也回来了,他断然不会再继续忍耐下去,于是便对她道:“绯儿,你想做什么就做吧,爹支持你。” 凤君华目光动容,点了点头。 她看向脸色惨白的慕容琉仙以及面如死灰的明若溪,“难道你不奇怪,为何你出生就身子柔弱险些活不下去吗?”她从慕容琉仙眼中看到了淡淡疑惑,继续道:“不过想来你那个好母亲是不会告诉你的。” 她深吸一口气,忽然又转换了话题。 “还记得紫筠吗?” 慕容琉仙忽然面色惨白眼瞳出现惊恐之色,浑身都在颤抖。 “你…你…” 凤君华眼神骤然冰冷如寒霜,“当初紫筠怎么死的,你不会忘了吧?” 慕容琉仙双手抓着她的右手,想摇头。 “不…不…” 凤君华手指用力,眼神里又折射出仇恨的光来。 “不?呵~多亏了你,慕容大小姐。”她面色渐渐平静下来,仿佛在说着别人的故事。 “十四年前,我偶然发现你修炼媚功巩固体质。所以十二年前,我躲在柜子里,才明白那些男人对紫筠做了什么。” 她说到这里,大殿里又是一阵寂静,少数人已经听明白了,看向慕容琉仙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和厌恶。 “你自己不自爱,却要别人和你同流合污。好一个温柔良善知书达理的慕容刚大小姐啊,你当真是好深的心机好狠毒的心性啊。”凤君华一双眸子似妖似魅,似冰似雪。 “你一定以为那个人是我吧?也对,火儿的毒只有它的血才能解。而那时候它不在我身边,我又走火入魔无法动弹,若真落入那些人手中,当年受辱而死的那个人,就成了我。” 大殿很静,又有一种风平浪尽后的波涛汹涌。 “她才七岁啊。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儿,你也当真下得了手。”凤君华再说起这段往事的时候,已经能够平静下来。她又看向被点了穴道瘫软在地的安钺公主,眼神憎恨而厌恶。 “不敢相信对吗?你收买了我的奶娘却低估了她的女儿对我的衷心。” 安钺公主死死咬住红唇,愤恨的看着她。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凤君华漠然道:“十九年前,你因一己之私调换了我和你女儿的生辰,谎称你那**所出的女儿是什么天女,这样的话,亏你也说得出口,我都替你觉得羞耻。” **? 这两个字一出,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 包括上座的皇后四妃,包括云裔等人。 “这到底怎么回事?” 说话的是慕容琉风,“姐姐,你在说什么?” 凤君华抬头看向上座似笑非笑的明皇,他眼睛里有一种讥诮而深沉的光,那种了然的兴奋更加浓厚。 她冷冷的笑了,“说什么?呵呵~我的意思是,她——”她看向安钺公主,又看了看旁边已经面色灰白的太后。 “和自己的兄长**,产下孽种,便是如今的慕容琉仙。” “不——” 慕容琉仙惊叫一声,眼神里写满了不可置信和隐隐了悟的恐惧,以及浓烈的排斥和厌憎。 凤君华故意松懈了几分手上的力道,让她可以肆无忌惮的尖叫出声。 “不可能,你撒谎,你撒谎…你这个贱人,你嫉妒我…” 云墨手指一弹,一滴酒水无形飘过来,慕容琉仙惨叫一声,立即捂住了自己的左眼,指缝里流露出汩汩鲜血来。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我看不见了,我的眼睛…” 她恐惧的尖叫,声音充满了恐惧和颤抖,凄厉而哀鸣。 凤君华已经松开了她,她瘫软在地上,不断的嘶吼。 “嫉妒?”凤君华轻笑一声,随即漠然道:“或许有吧,不过那已经是很多年前。” 她眼神变得飘远起来,“你的母亲,安钺公主,明若溪。她本性淫荡风流,不过十三岁就在宫中和侍卫偷情,到后来干脆和自己的兄长苟合。呵呵呵…” 她又轻笑一声,看向高坐的明皇。 “我有没有说谎,你可以问问你的舅舅。不,或者你应该叫他一声皇叔。当年就是他发现你爹娘偷情,然后告诉了先皇,先皇一怒之下要杀了你父母。后来你这个皇祖母求情,先帝念及父子之情所以将你的亲生父亲贬去了瀛洲。” 她声音忽然轻了下去,喃喃自语着。 “什么父子之情?你们明家的人,自私狭隘伪善做作,自以为是,到头来却被一个女人耍得团团转。哦,或许是遗传吧。姜婉英当年深宫寂寞偷情产子,又帮助自己的奸夫一步步高升官拜一品。你们以为他对你们明家多么忠心耿耿,实际上他乐得让你们明家给他养儿子,然后还得受他蛊惑疏离忠臣,除我爹兵权。当你们在幸灾乐祸以为大权在握的时候,他却在偷偷的想方设法帮自己的儿子壮大军队,以期多年以后一雪前耻。” 所有人屏住呼吸,连震惊都显得多余了,只听得见慕容琉仙嘶哑的尖叫。 “你就算再笨,也应该知道,近亲血缘产下的孩子多半痴呆智障或者残疾。”凤君华勾唇讥嘲一笑,“你该庆幸,庆幸你的智力完全正常,也没有残疾,不过就是虚弱了些而已。而你的皇祖父,他之所以把你那不洁的母亲赐婚于我爹,是因为我爹功高盖主。你那个皇叔谏言将你母亲赐婚于我爹好让我爹就是为了羞辱我爹。他们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算计好要铲除慕容府。而十四年前的我,成为了这个契机。” 大殿内许多大臣漠然不语,神色都有些戚哀。 “狡兔死,走狗亨,飞鸟尽,良弓藏。”凤君华幽幽道:“帝王之道,莫过于此。” 慕容琉仙已经不再哭嚎了,而是低低的呜咽。 安钺公主浑身颤抖,秋松早就解了她的穴道,她却害怕得一句话都说不出话来。那些事,那些深藏于心的秘密。她自以为无人知晓,却不成想过,那早就是人家布了多年的局。她以为她是那个执手棋子的人,到头来自己却成为了别人手中的棋子。 “十九年前,我出生的时候,天降彩云,刚好午时一刻。师父说我出生非凡,日后必定命途坎坷。我娘为保我平安,谎报了我的生辰,将那所谓的天女让于你。可你那个母亲却知道真相,她心胸狭隘善妒阴狠,如何能容忍我的存在?于是我娘就想出了个办法,谎称自己生的是双胞胎。用刚出生就夭折的二小姐来转移你娘的视线,让她心安理得的将这个骗局更好的圆过去。当然,她生性多疑,也会怀疑那孩子没有死,而是被送走了。刚好我奶娘也诞下一女婴,于是我娘就和奶娘商议,将奶娘的女儿送走,对外也说暴病而亡。” “呵呵…同一时间,两个孩子死亡,这也太蹊跷了些。明若溪,她成功的被我娘误导。以为死的那个人是奶娘的女儿,而我那个所谓的二姐,则是被送走了。为了保住你天女的美称,她派人暗杀,全都被我师父给挡了下来。五年后,我娘让师父将奶娘的女儿接回来做了我的贴身丫鬟,也就是紫筠。” 她嘴角勾起一抹妖冶的笑,“本来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可是天不遂人愿。” 她仰头,想起幼年时娘时常对她说的一句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世上没有永远的秘密。但在那之前,娘只希望你平安快乐就好。荣华富贵乃过眼云烟,那是毒,是利剑,只会蒙了你的眼睛,让你永生痛苦。” 彼时她年幼,听得半知不解,心里还是觉得委屈,所以才会有了后来的种种。 如今想来,娘对她所有的冷待不过是为了保护她而已。 她怎么就那么笨呢?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她道:“奶娘终究爱女心切,被人看出了蛛丝马迹,也就查到了当年之事。” 她看向倒在地上的安钺公主和慕容琉仙,“你当真以为自己多大的本事可以将你女儿的身世隐瞒这么多年?明若溪,我只能说,你太自信,也太愚蠢。你那个好兄长,如今的帝王。当年他可以一手主导将你送入慕容府,把你亲哥哥贬去瀛洲,又如何会封你女儿为未来太子妃?” 安钺公主面色又白了几分,眼睛里有一种多年的迷茫终于得到答案的了悟。 慕容琉仙一出生就成为内定太子妃,而这门多年过去了,明月殇一直对她冷若冰霜不理不睬,明皇也视若无睹,任其为所欲为。很多人只当明皇是纵容明月殇,此时想来,何尝不是因为慕容琉仙的身世? 可这样也说不过去啊,既然明皇知道安钺公主是这么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即便是为了皇族威严,也不可能让她的女儿为太子妃才是。若说他当初早已知晓换婴一事,那就应该借此机会杀了安钺公主才是。毕竟比起羞辱一个忠臣以达到自己固守皇权的目的,确认天女的身份才是最重要的。 很多人都有这样的疑问,但没人问出口。 凤君华不负众望的继续替他们解答心中疑问,“我不得不说,明若玦,你实在很会玩帝王权术。什么天女什么上天预示,你压根从来就不屑吧?不过终究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将那所谓的天女给内定下来,以免真的被应验寓言。你更大的目的,是想要看看你那些儿子的反应。推出一个内定太子妃,可以看看你那些儿子究竟哪些有野心,哪些安守本分。” 后半句话一出口,二皇子等人眼神一紧,想起那些要么早逝要么身残要么智障的兄弟。一时之间只觉得心中发寒而后怕,又庆幸自己当年心思懵懂的时候被母亲或者幕僚遏制。否则,是否那些莫名死去的皇子当中,也会多了自己? 早知道皇家无情,然而此刻明白这一切,却只觉得心寒。 怪不得明月殇从小就不喜欢慕容琉仙,是知道她的身世还是知道明皇试探的目的? 也或者,两者兼具? 他知道慕容琉绯才是真正的天女,若说是为了江山皇位,难道就不怕触怒明皇?还是因为情之所钟,无所畏惧? 有人看向凤君华,有人看向慕容琉仙,也有人看向明月殇。 明皇也看着他,眼神有些深,也有些冷。 明月殇一直低着头,没看明皇也没看凤君华,似乎早已经陷入了自己的回忆里不可自拔。皇后有些担心的看着他,总算知道为什么这个儿子一直不喜欢慕容琉仙。忽然想起陛下之前说要她尽快操办慕容琉仙与殇儿的婚事。她心中一惊,隐隐觉得身边这个男人在酝酿更大的阴谋。 明知道慕容琉仙乃是**所出的孽种,还是将她封为内定太子妃,他究竟想做什么? 殇儿这些年对慕容琉仙的冷待可以说是对皇位无所求,也可以说是因知道真正的天女因此有更大的野心。而这一切看在这个自私冷血的帝王眼里,又会如何? 她突然不敢继续想下去了。身边这个男人是她的夫君,是她的天,是她的依靠。然而此刻,这个人却让她觉得恐慌和害怕。 难道他,他要毁了殇儿吗? 心中胆寒,面色也微有些白。还好额头上珠冕垂下来,而此刻明皇并没有心思关注她的神情,所以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明月轩却在此时看了她一眼,淡漠的眼底隐隐有着了然的轻叹。 “不…不可能的…” 反应过来的安钺公主颤抖的摇头,“不可能。”她眼神忽然变得凶狠而残酷,“是你,是你这个…”她忽然想起刚才自己的母亲和女儿责骂凤君华的结果是一个被断了牙齿一个瞎了眼睛,她有些害怕的捂住自己的嘴,努力让自己的情绪慢慢平复下来,才道:“你在说谎,我女儿才是真正的天女,你算什么?一个人人唾骂的恶女罢了,当年你做的那些事,天下皆知。” “是啊。”凤君华眼神漠然,“惩杀婢女,辱骂嫡母,苛待嫡姐,杀人放火,无恶不作。那些年,天下人不都是这么说我的吗?” 她讽刺一笑,居高临下的看着慕容琉仙。 “十六年前,她生病发烧,我娘让我去给她送药,结果发现那药里被下了轻微的**散。然后就有了我因妒生恨下毒谋害嫡姐的骂名。我娘因此罚我跪在祠堂一天一夜,后来大哥抓住了元凶,你身边的贴身婢女,后来那婢女就莫名其妙的死了。然后就有了我为了杀人灭口狠毒杀害无辜丫鬟的传言。” 她不紧不慢的说着,也不看大殿内其他人的反应。 “我娘生性淡泊不喜争夺,你偏生看不惯她得我爹真心以待,变本加厉的辱骂她,我看不惯就将你赶出去,然后第二天就有人说我这个慕容三小姐不敬嫡母生性傲慢乖张,不堪为名门闺秀。” 安钺公主面色变了,其他人脸色也开始变了。豪门家族里这种事简直是家常便饭,为了维护自家名声,一般都选择舍小保大关起门来自己解决。谁知道凤君华就不按常理出牌,非得把这些事儿全都一五一十的说出来。 “因为天女,因为未来太子妃的尊荣。所以你对你女儿的教导尤为严苛,天天让她学习琴棋书画。有一次她被琴弦割破了手指,迁怒于身边的丫鬟,又带着那丫鬟来看我。我从小不待见她,便将那丫鬟奉的茶水给打翻了。然后…” 她又是一声轻笑,眼神讽刺越浓。 “然后外面又有传言说慕容三小姐生性残忍不通女子温婉良善,肆意大骂下人云云。” 她神情慵懒而语气淡漠,“当然,都是些不大不小的事儿,但如果积累下来,就不算小事了。”她眼神飘渺而遥远,声音有些轻也有些淡,更有种说不出的厌恶和疲惫。 “有时候我真是佩服你们的毅力。知道有爹娘护着,你们杀不了我,就想方设法的毁了我的名声。三年啊,整整三年,你们用了三年的时间,成功的毁了我,也杜绝了我成为天女的最后一丝可能。于是人人都知道慕容家两个女儿,一个是才貌双全的仙女,一个确实大字不通面如鬼魅的草包。” “呵~既然你们都给我冠上那样的名声了,我要是不做点什么,怎么对得起你们的苦心安排?我不嚣张不跋扈不任性不刁蛮,是不是早就被你们害死了?” 娘说,有时候,藏拙,也是保护自己的一个方式。 “你们不是很想知道当年我为何杀人么?” 她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冷,也越来越寒。 “因为那个老和尚,他算出了我的命格。从我出生起,从那所谓的天女被命为太子妃开始,这个秘密就永远只能是秘密。” 她眼神里飘荡出那年春天在普济寺的情景,当时她久等那个人未归,听紫筠说普济寺来了个得道高僧,批命算卦无所不能。她半信半疑,偷偷溜出门去,想找那和尚算算那个人的归期。 还未抽签,那和尚看着她,忽然面色大变,然后开始掐指算着什么。她心中疑惑,觉得这做派看起来还真像那么回事儿的,便坐着不说话,等待他的答案。 一盏茶后,他停了下来,面色更为凝重,深深的看着她。 “姑娘你天命不凡,出生之时天降七彩祥云且携玉而生,命主紫薇星宿,将来定然大富大贵。然而玉乃阴损之物,你这一生定然坎坷磨折,且命犯桃花…” 她坐在蒲团上,脸色越来越白,脑海里回想起出生之时师父说的那些话,和这和尚的不谋而合。 她咬着唇,已经听不见他后面再说了什么,心中却已经起了杀心。 那个秘密不能被人知晓,否则整个慕容府都会大祸临头。 她面上笑着,装着一副纯真的模样。 “方丈,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天命不凡,什么七彩祥云啊?我听不懂啊。” 她那时候年纪小,纵然有几分心机手段,然而对于一个德高望重的高僧来说,还不把她放在眼里。所以那方丈没有察觉到她的杀心,她便笑得更为纯真,慢慢接近他,袖中匕首已经滑入了掌心之中。 “小姑娘,你…” 他忽然面色一变,向后一躲躲过她吐出的银针,同时凌空一掌劈向她。她没有躲,生生受了他一掌,然后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她牙齿上有毒,又专挑他手腕动脉血管咬。此刻他若止血剧毒就会流窜他全身,他若不止血就会因血尽而亡。 他怔了怔,似没想到一个五岁的女孩儿有这样的心机。然而高手过招,往往就是那一瞬间的功夫。她趁此机会没有杀他,而是直直扑向一直跪在旁边的一个妇人。此刻那妇人正因听见那番话而脸色惨白浑身颤抖,根本就没料到她会突然扑过来,还没来得及惊叫就被她手中匕首刺入了心脏。 老和尚反应过来,立即又一掌劈向她的肩头。她正因看见那妇人身下的一滩鲜血而失神,又挨了他一掌。然而因为运功,催化了毒素的流通。他面色大变,还没来得及唤人来,她便已经彻底恢复冷静,不顾身上的伤,又直直扑过去,用全身所有的内力,将他一掌击毙。 他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似乎还在震惊自己一个绝顶高手,居然就这么死在了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儿手中。 直到确定他已经死了,她才松了口气,抬手擦干净嘴角的鲜血,忽然察觉窗后有人影掠过。 于是她知道,这里的所有人,都不能活。 …… 遥远的记忆跨越岁月而来,当年初次杀人的惊恐愧疚良心的折磨再次如堆积的泰山般重重向她压来。 凤君华微阖了眸子,面色有些白。幸而此刻她站在大殿中央,头顶上明珠照耀亮如白昼,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她的表情。 “我杀的第一个人…”她喃喃自语,“是一个孕妇。” 这句话落下,就连一直淡定从容的云墨和明月轩都猝然抬头看向她。却见那女子立在大殿中央,一身红衣如火如霞,面容绝美得有些不真实。她眼神漠然而空洞,渺茫而疼痛。 这大殿足有上千人,然而远远看过去,却觉得她似乎被全世界抛弃,孤零零的站在那里,久久孤独而凄凉。 云墨手指慢慢收紧,然后又慢慢松开,低着头不去看她,否则他不保证会不会立即带她离开。 明月殇怔怔的看着她,眼神里溢满了疼痛。 颜诺呆住了,凤含莺傻了,其他人或震惊或疑惑或恐惧,奇怪的,却鲜少有人露出嫌恶鄙夷的神情。更多的,却是理解而怅然,或者如那几个男子般心生怜惜。 一个五岁的女孩儿,为了家族,不得已违背良心的谴责而杀人。 一个孕妇。 当时她心里该有多痛? 无人知晓。 就连凤君华自己,都快忘记了当时的感觉。 拜母亲所赐,她就算不会医,却也知道孕妇流产之时会是如何模样。 她刺的是那妇人的胸口,怎么会下身流血?待看到那些血后,她第一时间是呆滞,而后惊恐,然后惊痛悔恨,差点将那匕首给丢掉,恨不得刚才死的那个人是自己。 然而不能,身后那老和尚的掌风已经临近。或许是因为太过自责,原本她可以躲过那一掌,然而她没有。直到那一掌打在她身上,她原本以为自己可以好受一些。然而心里那些缭绕着的自责愧疚以及来自良心的谴责让她悔恨交加,她浑身颤抖,多希望此时那个人在身边。 然而没有,他不在,他抛弃她了,他不要她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被世界抛弃了。天下那么大,却只有她一个人顾影自怜。 她杀人了,以前连小动物都下不了手杀的她居然杀人了,而且还杀的是一个孕妇。 一尸两命。 那个孩子,那个孩子还未出生,就已经被她扼杀。 她从未觉得自己这么残忍过,她痛恨自己为何要来这普济寺?痛恨那个人为何不回来?为什么要骗她? 她那么相信他… 她跪在血水边,颤抖着流下了眼泪。 她以前喜欢哭,但大部分都是装的。因为她知道,只要她一哭,师兄就会想方设法的安慰她哄她开心。 她觉得那个时候才是最幸福的。 然而这一次,她是真的哭了,绝望的哭了。 她看着那妇人倒下的时候下意识的捂着自己的腹部,那是一个母亲在知道自己有危险的时候,下意识维护自己孩子的举动。 而她,却成为了那个侩子手。 这世界上恶人那么多,他们都活得好好的。而她,却因为自己,因为那个不能言说的秘密,杀死了一个无辜的孕妇。 后来她去调查过,那女子出嫁三年,因为迟迟未孕而被夫家公婆嫌弃欲要休她再娶。她好不容易怀了孩子,此次便是去求神拜佛祈祷腹中怀的是男孩儿,日后一家和睦平平安安。 而她,生生打破了那个妇人所有的幻想和幸福。 她瘫软在地上,怔怔的流泪,也无法再理会身上几乎可以要了她命的内伤。冷风吹来,她才蓦然想起,刚才有人离开。 那个人是谁?有没有看见刚才她杀人的一幕? 不,不能留下活口。不能让人知道那个秘密,不可以… 她吐了一口血,慢慢的爬起来,抓紧那匕首,将寺中所有人都下了迷药,然后一人一刀,正中心脏。 她该庆幸,庆幸因为练武,又因娘是神医,她了解过人体构造。所以很精准的将匕首插入那些人的胸口。 她一刀一个,眼泪也不停的流。 等杀完以后,她踉跄的跑出来,然后发现自己浑身鲜血,于是她又将外面的披风给扔掉,脱掉鞋子。搬出厨房里的柴火,撒了油,然后点火… 她看着熊熊大火,恍惚的想着。大概她是第一个边杀人边哭的人吧,一边愧疚又一边作恶。 这样的自己,连她自己都觉得厌恶和肮脏。 烧吧,都烧得一干二净。 他们被她杀死了,被烧毁的时候就不会感到疼痛了。 她站在大火外,不断的麻醉和自我安慰。 从那一刻,她便已经走进地狱的深渊,再也走不出来了。 她已经成为了真正的,杀人不眨眼的恶人,比她们传言的还要恶千百倍。 她不哭,眼泪却不停的流。脑海里不断回想着刚才被她杀的那些人,有妇人,有闺中小姐,有小孩儿,还有老人…还有善良温和的小沙弥,其中还有之前她上山时对她笑得温和有礼,又给她倒茶的那个小师父… 她终于忍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和重创的身体,重重跪下,边磕头边道:“对不起,是我杀了你们,我知道你们无辜,可…可我没办法。你们如果冤魂不散,就来找我吧,千万不要迁怒我爹娘…对不起…对不起…” 待大火燃尽,她再慢慢爬起来,刚刚准备下山,明月殇来了… 凤君华闭了闭眼,嘴角又噙起冷笑。 “残忍?”她睁开眼的一瞬间,浑身气场忽然大变,眼神比刚才凌厉犀利也比方才冷而森凉。 “你们懂得什么叫做残忍?” 她眼神里写满了苍凉和疲倦,甚至还有一种厌世的深沉和痛恶。 “你们永远不会知道,一个三个月大便能将《治国略》倒背如流却要在课堂上要装作连名字都不会写的草包是什么滋味。你们永远不知道,因为那些所谓的尊荣,所谓的大义,所谓的皇权。要默默忍受别人辱骂和那些加注在身上原本不属于她的罪名,是什么滋味。你们永远都不会明白,一个人从一出生,就注定了只能做一个靠着盗窃了她所有的尊荣而对她趾高气昂耀武扬威的强盗身边的陪衬,是什么滋味。” “就好比,那个人,她残忍的扼杀了你的所有,她抢夺了你的东西,你却不能说,还得想方设法的帮她圆这个谎言,还得忍受她加注给你所有的痛苦,然后笑着告诉那些人,对,就是那样。仙女之所以会那么高不可攀,是因为她身边永远有一个丑陋而鄙薄不堪的丑女草包。” 她呵的一声轻笑,“鲜花是需要绿叶的陪衬,才会更加动人。” 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从她那种带着讥诮而苍白的眼神里看到了那个少女看似得意实则苍凉惨痛的童年。 别人加注在她身上的罪名,她得默默背负。而且为了那个谎言,为了所谓的天女,为了‘欺君之罪’,她还得帮着那个罪魁祸首去努力守住那个秘密,甚至不惜让自己双手染血。 人和人的命运就是那么奇怪。同年同月同日出生,不过就是相差一刻钟而已,便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一个享受着世人的追捧无限的尊荣,而另一个,却只能在泥泞里不断挣扎攀爬。 她是该怨的,是该恨的。 慕容琉仙完全说不出话来了,不知道是心虚还是恐惧,身子不停的发抖。 安钺公主一脸死灰,眼神惨淡而空茫,还有一种即将失去一切的绝望和了悟。 姜太后也是一脸的呆愣,有些事她虽然知道,但天女一事,她却是不知情的。 怪不得,怪不得女儿会那么讨厌那个应千茉,怪不得她会恨不得将那对母女处之而后快。她曾以为女儿只是受不了她堂堂公主之尊却要和一个江湖落魄女子平起平坐,却没想到,是因为想要斩草除根。 而慕容琉仙… 她脑海里回想起凤君华刚才说过的话。 “她是兄妹**的孽种…” 她双眼突然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女儿。如果真如凤君华说的那样,安钺真的和自己的兄长**产下女儿。那么,慕容琉仙就和明月殇是堂兄妹。 不,也不是。 因为彧儿… 她忽然浑身发抖,心里隐隐升起绝望。 她看向早已被人制住的赵志诚,眼神灰白而空洞。 当年下了那么大的血本,甚至不惜联合魔宫再加上她的隐卫,都没能杀死这个女人。十二年后她回来了,是不是就代表,她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不,不可以… 凤君华又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她低头看向已经不再嘶吼,而是一脸茫然的慕容琉仙,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很可怜。自己的母亲和兄长偷情,然后生下一个不健康的她,又为了自己的贪婪权欲而让她修炼那种功夫,小小年纪就被破了身,从此只能游荡在男人身下玩转低吟。 慕容于文大抵早就知道慕容琉仙并非他的女儿,但可能不知道她是兄妹**所出,再加上知道先帝把明若溪赐给他的目的,所以一直不喜欢慕容琉仙。 而慕容琉仙却因此嫉妒于她,想方设法陷害她排挤她。 慕容琉仙纵然可恨,却也可怜。 可怜有那样一个自私而不知廉耻的母亲,可怜不能爱自己所爱,可怜纵然享尽了富贵尊荣,心里却永远空虚寂寞。 “或许你应该姓赵,就是不知道,赵家,认不认你。” 慕容琉仙浑身一抖,下意识看向被止住的赵志诚。见他满眼阴郁似乎想说什么,然而早就被人点了穴道什么也说不出来。正暗恨之下,猝然对上她的眼,眼神里又蔓延着无边无际的厌恶和憎恨。 她完好的那只眼睛眼皮颤了颤,这个人,应该是她的祖父。可是他厌弃她… 是啊,兄妹**的孽种啊,如何能得到世人认可呢? 或许是这些年的风光下无人体会的折磨痛苦压抑得太久,也或许是很多尘封已久的真相和再也不必隐瞒的压力终于解脱,也或者她还有一点点良知。 所以在人人都在努力消化今天所听到的所有秘密的时候,她反倒是很容易接受了。 况且已经不再需要去验证,也不需要什么证据,看他们的反应,便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不是慕容家的女儿,也不是什么天女。那个从小被她欺压被她羞辱被她看不起却又让她嫉妒不服气被她骂了许多年贱人的女人,才是慕容家唯一的嫡出女儿,才是真正的天女。 而她,什么都不是。 她只是母亲手中的棋子而已。 太子妃,皇后…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虚妄。就连她心中唯一执着的爱情,那个人… 像是溺水的人抓住的唯一浮漂,她忽然开始激动起来。 “你…” 她爬起来,睁着一只眼睛,另外一只眼睛还在流血,发丝凌乱浑身狼狈,仙女变成了令人害怕厌弃的女鬼。 “你说的是真的?” 她已经忘记了害怕,忘记了羞耻,或者这些年所经历的一切。那些人人艳羡称赞下,却无人知道她在夜里是如何游荡在不同男人的身下放荡娇吟。 那种极端的情绪一直在她心中生根发芽。她一边享受着世人的追捧,一边又唾弃自己这不堪的身子。 而那个人,她深埋心底的那个人,永远都不屑于多看她一眼。而她,却连愤恨的资格都没有。 凤君华冷淡的看着她,不说话。 安钺公主却似忽然回过神来,伸手去拉慕容琉仙。 “仙儿…” 慕容琉仙看着她拉住自己的手,然后面无表情的,慢慢拂去她的手。 “你告诉我,她说的是不是真的?我,到底应该姓什么?” 安钺公主被她木然而冷淡的眼神给吓到了,“仙儿,我…” “我要听实话。” 慕容琉仙声音更冷,“你发誓,今日,你若说了半句谎话,你,还有你的兄长母亲还有我,所有你所在意的人全都死无全尸。你所珍视的尊荣地位以及权力富贵,从此烟消云散。你的女儿我,永生永世,永堕地狱。” 最后四个字落下,如惊雷划破天际,连凤君华都震了震。 “仙儿——” 开口的是姜太后,她陌生而恐惧的盯着此刻仿佛放下一切眼神里写满了决绝和残忍的慕容琉仙。 安钺公主在发抖,她颤抖的指着慕容琉仙。 “你…” “说。” 慕容琉仙大喝一声,忽然蹲下来,紧紧的拽着她的衣襟,还完好无缺的眼神疯狂而残酷,另一只眼睛没了眼珠子,还在汩汩流血,表情狰狞而恐怖,像地狱里走来的恶鬼。 安钺公主被她这个样子吓得面无人色,“我…” “你发誓。” 慕容琉仙一字一句道:“照我刚才说的发誓,你说啊,快说。我到底该姓什么?我是不是慕容府的女儿?你在嫁给爹之前就有了我,是不是?你说啊,快说——” 她表情狰狞状若疯狂的扑在安钺公主身上,无人敢去拉她。 “仙儿,你放开我…啊…” 慕容琉仙蓦然扯住了她的头发,她痛得大呼一声,流下了眼泪。 姜太后已经慌了,“来人,快来人,快阻止她…她疯了…” 没人理会她,大殿上,明皇端坐高位,神情漠然而冷毅,微微有些失望。 慕容琉仙这颗棋子还没发挥最大的效用,就这么毁了,真是可惜了。 是的,慕容琉仙一开始就是他的棋子,一颗制衡所有皇子的棋子。 只是这颗棋子未能成功的蛊惑沐轻寒,倒是枉费了那张脸。 他确实很多年前便已经知晓真正的天女是谁,然而那时候已经晚了。 圣旨已下。 天神预言这种事不同寻常。若那时候他颁布圣旨说慕容琉仙是冒牌货,那就等同于承认自己当年有眼无珠被一个妇人所骗。 帝王威严何在? 所以,只有继续错下去。 而那个真正的天女,慕容琉绯,必须死。 所以才有了十四年前的血案。慕容琉绯自己送了把柄给他,他如何不牢牢抓住? 至于他那个心思细腻深沉的儿子。 哼,他如何不了解他? 也多亏了这个儿子,他才能那么快确定慕容琉绯的身份。 那年明月殇寻去普济寺的时候,他便已经派人跟随。 原本是想要利用那件事彻底将慕容琉绯铲除,以及她的生母,亦或者整个慕容府。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慕容府那个养子,居然是西秦的皇子。而那小子居然那般蠢笨不堪,甘愿为那慕容琉绯贡献两座城池。 他何乐而不为? 只是慕容琉绯,还是得死。 赵志诚为他出谋划策,夺了慕容于文的兵权,他默许了。 一百大板,沐轻寒那小子居然也甘愿替那女孩承受。 没关系,一计不成再施一计就是。 令她没有想到的是,那个应千茉,不,应该是莫千影,居然是东越还未来得及封爵的女将军,而且还招惹了魔宫。 哈,真是天助他也。 十二年前慕容府的那场血案,他知道,所以他秘密下令,京都府衙和大理寺卿都在那一天沉默。暗中还派了人去加一把火,就是担心不能将莫千影和慕容琉绯彻底斩草除根。 只是没想到,那么多方人马同时出动,慕容琉绯还是没死。 她失踪了,无数人都寻找她。 他反倒是不着急了,只要他们将她找出来,他再杀一次就行了。 十二年了,他终于等到这个机会。他还未曾动手,她却先找上门来了。 好,很好。 且等她继续闹吧,闹得越大越好。 姜婉英,只是没想到这个女人那么不安分。当年他是怀疑过皇弟的身世,只是没有证据。今天,这个女人拆穿了。 正好。 她有一句话说得很对。 狡兔死,走狗亨。飞鸟尽,良弓藏。 他忌惮慕容于文的兵权,又岂会对赵志诚这个文官之首放心? 皇家丑事,他不在乎。 届时这些人都死光了,便没有人再说什么了。 一切,还是在他掌控之中。 他嘴角微微噙起淡淡笑容,看着被慕容琉仙扑倒面色惨白眼神惊恐失措的安钺公主。 哎,只是可惜了,这个女人还真的是父皇的女儿。 要不然… “说啊,你快说。” 慕容琉仙此刻几乎已经疯了,她撕扯着安钺公主的衣服,疯狂的大喊。 “你说,我到底该姓什么?你是不是和自己的兄长**?你说,快说…” 安钺公主大口大口的喘息,眼看周围那些人冷眼看戏却没人解救她,而那些被她隐藏了多年的秘密已然暴露在大庭广众。她再狡辩也毫无意义,况且那个人… 她的皇兄,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从一开始就已经算计好了一切,如何允许她逃? 她闭眼,眼角滑出一滴眼泪。 “是。” 慕容琉仙一顿,面上神情还保持着方才的疯狂,眼睛大大的,鲜血溢出,尤为渗人。 “你不姓慕容。” 慕容琉仙手一松,忽然瘫倒在地。 凤君华冷眼看着,也不上前阻止。 安钺公主坐了起来,伸手想要去拉慕容琉仙。 “仙儿,你听我说…” 慕容琉仙却似碰到什么脏东西一般,立刻甩开了她,冲着她大吼。 “滚,别碰我。” 然后她开始疯狂的擦自己的手,仿佛要擦掉那个女人刚才触碰后留下的痕迹。 安钺公主怔怔的看着她,看着她这一刻有些疯狂的举动,她眼神里的厌弃如此明显,仿佛要将她这个母亲也从她生命里擦走一般。 她忽然觉得悲凉,这么多年来她到底所求的是什么? 权利?富贵?尊荣?还是爱情? 爱情? 呵呵… 她十三岁被人下药失神于一个侍卫,从此以后再也逃不过那命运的桎梏。 或者就像那个女人说的那样,她遗传了她母亲淫荡的基因。自那以后,她堕落了。一边堕落又一边享受着公主的高贵,她在两个极端里放任自我。 最后,甚至勾引自己的亲哥哥。 然后她的女儿也如此,呵呵,她堕落,也希望所有人跟她一起堕落。 所以十二年前,她默认了女儿对慕容琉绯所做下的一切。 只是那个女人运气太好,逃过一劫。 慕容琉绯用力的擦,手都快擦破了皮。这还不算,她撕破了手臂上的衣服,露出洁白如瓷的手臂。 两边的大臣和家眷都看见了,他们更为关注的是,她手臂光洁干净,唯独缺少了那颗代表贞洁的守宫砂。 虽然刚才便已经在凤君华的口中得知了真相,但亲眼看见,还是不得不震惊。 毕竟,那是在世人眼中的天女啊,享受了十九年尊荣的仙女。此刻却发现,连妓女都不如。 “别碰我…” 慕容琉仙一边擦一边后退,“不许你碰我。” 她浑身颤抖,脑海里涌现无数个片段。那是她一岁刚会说话的时候,母亲逼着她写字。她不会写,母亲就会打她,无论她怎样哭,母亲还是冷着一张脸。 直到她会写字了,母亲却又嫌她写得不好,然后让她继续练,写不好就不许吃饭。 两岁,她开始学琴棋书画,学诗词歌赋。 她很累,很累,她很想休息。 母亲却言词拒绝,非常冷漠的告诉她。 “你是天女,是未来太子妃,是皇后。你必须做到最好,尤其不能输给那个女人,听见没有?” 她很怕,她很想说,她不想跟任何人攀比。而且那个人,那个人是她的妹妹。 她们都是慕容家的女儿,为何要分得那么清楚? 然而当她这么说的时候,母亲又会变得更疯狂更扭曲,会抓着她的肩膀大吼。 “怎么能一样?你才是高高在上的嫡长女,她不过是一个低贱的江湖草莽生的贱种。你怎么那么不争气?怎么可以自降身份跟那个贱人相比?” 她吓得浑身哆嗦,几乎要哭出来。 母亲又厉声呵斥,“不许哭。” 她立即又不敢哭了,弱弱的说:“可是…父亲会不高兴的。” “他不是你爹。” 母亲忽然大吼,她呆了一呆,母亲又似乎想起了什么,表情又温柔下来。 “仙儿,娘不会害你的。你要记得,你是慕容家最尊贵的女儿,是整个南陵未来最尊贵的女人,所有人都将匍匐在你脚下,卑微如蝼蚁。你一定要做到最好,知道吗?只有你更优秀了,他们才不会看低你。” 她仿佛陷入了某种自己制造的魔障中,“对了,你不是想到得到你爹的关心吗?只要你变得更加优秀,你爹就会喜欢你了,他会以你为傲。” “真的吗?” 小小的她极为渴望父爱,尤其羡慕小妹得父亲那般宠爱,闻言双眼立即亮了起来。 “父亲真的会喜欢我吗?” “会。” 彼时,母亲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于是她努力的去学,努力变得更优秀,每天只睡几个时辰,天天与琴棋书画为伴,甚至顾及不了她虚弱的身体能否承受这样的负荷。她记得母亲的话,只要比妹妹优秀,父亲就会喜欢她,大哥也会喜欢她的。 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少年也会像对妹妹一样对她露出温柔的笑容。 终于有一天,她倒下了。醒来以后,母亲交给她一本书,一本武功秘籍。 母亲说,只要练了这个,以后她会变得更美,世界上所有男人都会喜欢她。 她不要所有男人都喜欢,她只希望大哥能像对妹妹那样对她好就行了。 母亲还说,只要练了这个功夫,她的身体就会好起来,父亲不喜欢她就是因为她孱弱的身体,大哥也是因此不喜欢和她亲近。只要她身体好了,父亲和大哥都会对她很好很好的。 年幼的她,根本就不懂得媚功是什么,也不懂得女子的贞洁所代表的含义,更不懂的什么是男女之欢。 等她明白以后,什么都晚了。 …… 慕容琉仙抱着头,面色苍白而痛苦。脑海里放映着一张张画面,从五岁时母亲找来的第一个男人。那个破了她童贞的男人,那个让她第一次撕心裂肺疼痛的男人。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那个男人的模样,温和儒雅眼神却总是充满着淫邪的味道… 后来,每隔一个月,都会有那样一个人出现。 那些夜晚,那些深藏在纱幔下粗喘低吟的声音和交缠的发丝**。 那些肮脏的秽物,那些凌乱的衣衫。 然后有女子笑着从那些肮脏污秽的声音传来,层层纱幔被掀起,露出一张绝色的脸蛋,正对她魅惑而笑。 正是她自己的容颜。 她被那笑容击中,忽然抱着头大喊一声。 “不——” 绝望的,撕心裂肺的,苍凉的,悲痛的,仿佛生生撕裂了灵魂的喊叫,如鬼魅般渗人。 凤君华忽然想起她恢复记忆那一夜,也曾这般凄厉的喊叫过。 那是出自灵魂最深处最恐惧最绝望的嘶吼。 她懂得那样的滋味。 催肝断肠,撕心裂肺,不外如是。 她忽然别开了眼睛。 当年无论谁是谁非,慕容琉仙也不过一个可怜的受害者而已。 她出生的时候因未曾得到正确的教导先入为主的萌生怨念而对慕容琉仙生出记恨之心,以至于处处看她不顺眼。 慕容琉仙那时又何尝不是和她一样年幼? 两个年幼无知的孩子,懂什么? 所做的一切,不外乎都身不由己而已。 而且很小很小的时候,最初最初的时候,其实慕容琉仙对她并不差。 只是时移世易,她们立场不同,终究还是擦肩成陌路,最后又反目成仇。 姐妹成了敌人。 尽管,并非亲姐妹。 一声嘶喊,似乎要掀了这大殿焚烧人的灵魂。 慕容琉仙怔怔的抬起头,完好的右眼慢慢滑出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水,凄厉而骇人,隐约有一种凄迷而妖艳的绝美。 她脸上表情似乎想哭又似乎想笑,更多的是疯狂的自嘲和悲哀。 她身子还在颤抖,喃喃自语着。 “不要碰我,都走,滚开…” 就像很多年前她终于明白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以后开始推拒压在她身上不断索取的男人,口中也这样嘶吼着,然而那些人还是不管不顾,甚至未曾顾及她年幼是否能够承受他们的粗鲁? 而那个时候,她清楚的记得,她的母亲,就站在不远处,遥遥而望。 眼神怜惜而隐约有种说不出的疯狂,更多的却是冷漠和狰狞。 她不断的哭叫,不断的挣扎… 记忆如开闸的洪水铺天盖地而来,她倒在地上不停的滚来滚去,挥动着自己的双臂,似乎要将那些扑过来的男人都赶走。 那癫狂的模样看得所有人都是一阵心惊,忽然就觉得这个女子实在可怜得很。 明皇也看不下去了,“来人,把她…” 他正准备让人将慕容琉仙拖出去,慕容琉仙却忽然抬起头来,直接扑到慕容于文脚下。 凤含莺反应过来立即就要去将她一脚踹开,却听得她嘶哑的叫了声。 “爹!” 她一顿,神色微微有些异样,觉得这一声呼唤包含了太多的情绪,像是来自遥远的天际又像是破开深海终见阳光的求救,脆弱而包含期待。 不知道心中是何滋味,她下意识的看向凤君华,凤君华表情很淡,示意她别动手。 她垂下眼,看见慕容于文刹那间眼神也似乎时光碎裂的那一道伤疤,竟有微微的动容和感伤。 慕容琉仙那一声爹,给他的触动比任何人都大。 因为知道这个女儿并非他亲生,当然,自明若溪那个女人过门开始,他就未曾碰过她,她如何能孕育他的孩子?又因为那个女人的插足,致使他最心爱的女人无法做他唯一的妻子,反倒是要看那个女人的脸色,他更加不待见慕容琉仙。 况且这个女人又夺走了他最珍视女儿的一切,他如何能对慕容琉仙喜欢得起来? 慕容琉仙一出生,他就不曾抱过她,甚至名字都是明若溪自己取的。 她会说话开始,他就不许她叫他爹,只准她叫父亲。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这是慕容琉仙第一次叫他爹。 以前他讨厌明若溪,所以对慕容琉仙也厌憎愤怒。然而此刻见她浑身狼狈满脸血泪,想起她刚才那一声撕心裂肺的绝望嘶吼,让他也微微有些心疼。 说到底,慕容琉仙和绯儿一样,都是无辜的受害者。 皇权,利益。他们都做了大人们种种顾及和争斗的牺牲品。 他叹息一声,摇摇头,竟然无法拒绝她那一声呼唤。 慕容琉仙跪在了她面前,还在不停的流泪,面上却带了几分笑容。 “爹,这就是您不喜欢我的原因,对吗?您早就知道我不是您的女儿,所以你才冷待于我,对不对?” 慕容于文不说话,眼神却越发的悲悯。 慕容琉仙又笑了,“我懂了,我什么都懂了。” 她缓缓回头,看向自己的母亲,眼神又渐渐变得冷漠。 安钺公主触及她的眼神,浑身一颤。 “仙儿…” “闭嘴。”慕容琉仙厉喝一声,咬牙切齿道:“都是你,是你毁了我你知不知道?你毁了我。” 她似乎要将这些年积压的所有委屈所有悲愤都要发泄殆尽。 “明若溪,你记住,我—恨—你!” ------题外话------ 嗯,这两天的章节够肥吧?哦,我知道这两天没有男女主的对戏,亲们可能不稀饭,但相信偶,这阵儿过了就素男女主了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 慕容琉仙疯了(不可不看) 我恨你! 这三个字说得掷地有声而刻骨琳琳,仿佛很久以前雕刻在心尖上的痕迹,此刻才带来久远而刻骨的疼痛,全都写在她眼底深处,令见者生寒而颤抖。 安钺公主睁大眼睛,陌生而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仙儿,你…” 慕容琉仙却已经不再看她,而是缓缓掉转头看向漠视她的凤君华。 “你…你早就知道?” 凤君华神情漠然而遥远,“一个出生就有意识的人,你觉得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她嘴角噙起冷淡的讽刺,“凤舞九天,你跳得出形,却舞不出神,你知道那是为什么?” 慕容琉仙浑身颤抖,四座宾客眼神灼灼而好奇。 十二年前慕容琉仙一支凤舞九天惊艳四座,奉为美谈,难不成,这其中还有什么秘密不成? “因为凤舞九天,是我五岁那年为了突破凤凰诀第三重雏凤展翅而自创的内功心法,根本就不是什么舞蹈。” 慕容琉仙瞳孔渐渐放大,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唇。 凤君华低头,以一种怜悯而居高临下的姿势俯视她。 “你抢了我的尊荣,盗我的舞,窃我的诗,伤我爱宠,辱我丫鬟,还要杀我性命。” 慕容琉仙双手撑地,连连后退,不断的摇头。 “不…不…” 凤君华不动,眼神更加漠然也更加冷冽。 “十二年前,紫筠死的时候,我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人可以那么狠?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儿啊,怎么可以有那么恶毒的心性?你们祖孙三人,全都是一丘之貉。” 她仰头看向殿外,声音清冷。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后面一句,她声音忽然变得低沉,衣袖一挥,便如疾风扫过,慕容琉仙惊呼一声滑出数十步之远,指甲紧紧的扣住地面,然而地面光滑,无法支撑不住她不断滑行的身体,她情急之下抓住一根盘龙白玉玉柱,这才稳住了身体。 “仙儿…” 安钺公主惊叫一声,爬了过去,全无尊贵的公主之态。 “你滚,别碰我。” 慕容琉仙好不容易想要支撑着坐起来,一看见她,立即怒喝一声。 “滚开,不许你碰我。” 安钺公主停下来,怔怔看着她。 慕容琉仙抬头看向站在殿中央的凤君华,目光有一霎的迷茫而无措。 她想起了很多年前,记不清是多少年了,大抵是她刚有记忆的时候,也或许是刚会说话或者刚会走路的时候。 母亲天天将她关在屋子里学这样学那样,她不喜欢,她觉得累。有一天,她趁伺候的丫鬟打盹的时候偷偷溜了出去。 慕容府很大,她分不清方向,却渴望外面那种清晰自由的空气。 她一蹦一跳的到处走,躲过丫鬟,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那个地方她没去过,也很难想象,辉煌富丽的慕容府竟然还有这般清静简单近乎朴素的地方。 她正在疑惑,然后就听见一阵悦耳的笑声传来。 “呵呵呵…蝴蝶,娘,你看…蝴蝶…好漂亮啊…” 她听得一呆,顺着那声音走过去,却见一个红衣女孩儿在花丛中飞舞。衣衫如火,黑发如墨,晨光洒下来,恍惚像是九天降落凡尘的仙子。 她看得有些痴了,然而那仙子忽然停下来,厉喝一声。 “谁在那里?” 然后凌厉的风声闪过,罡气直直打向她面门。 她吓得脸色一白,一下子坐在了地上。 “绯儿,住手。” 一抹紫衣倩影刹那间如浮光掠影而来,砰的一声,两道罡气相撞,眼前顿时繁花缭乱,满天花雨,美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她怔怔的坐着,而后觉得身子被人抱了起来,一阵天旋地转,她落在了地上。 那红衣女孩儿走过来,叉腰瞪着她。 “娘,你干嘛救她?” 她这才想起刚才救自己的人,连忙抬头看过去,一刹那被那女子绝美的面容震得呆住。心中恍惚中想着,世上竟然还有这么美丽的女子么?比她母亲美了不知道多少倍。 “绯儿,不可无礼。” 那柔美的女子对着红衣小女孩轻声斥责,眼神里却满满的温柔。 “她是你姐姐。” 姐姐? 她迷迷糊糊的想起来,周岁的那天,她似乎见过这两个人。那个红衣女孩儿也是爹的女儿,她的妹妹。只是,母亲不让她认这个妹妹。而那个柔美的女子,是她的二娘。 “哼。” 红衣女孩儿抱胸不屑的冷哼,“她不是我姐姐,我没有姐姐。她是坏人,和她那个娘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被那孩子眼中的厌恶和鄙夷看得有些害怕,更多的却是委屈。 “妹妹,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 “你闭嘴。” 红衣女孩儿恶狠狠的瞪着她,“别叫我妹妹,你不是我姐姐,我没有姐姐,你走,不要来这里。”她说着就来推她,“我不想见到你,不要来打扰我和我娘,滚——” 她自小柔弱,被她一推,立即就倒在了地上,手掌被砂石磨破了皮,痛得她立即红了眼眶。 “绯儿。” 柔美女子惊呼一声,然后又跑过来扶她。 “摔到哪儿了?痛不痛?来,快起来。” 红衣女孩儿原本见她受伤,怔了怔,有些心虚,而后见娘这么关心她,立即不满的撅起嘴。 “娘,你管她做什么?我不过轻轻一推,她哪里就那么弱了?我看啊,她是故意的。” 她靠在那女子怀里,只觉得自出生以来都没有享受过那样温暖的怀抱,一时之间有些沉迷。又听见那红衣女孩儿的话,生怕这美丽的女子误会她,急急抓着她的衣袖,摇头道:“没…我不是故意的,二娘,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柔美女子拍拍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安抚的微笑,然后回头责备自己女儿道:“绯儿,不许对你姐姐这么说话。娘教过你的,要懂礼貌。” 红衣女孩儿瘪了瘪嘴,“她娘欺负你,她也不是什么好人,我不喜欢她。” 她躲在一边,有些害怕,却还是慢慢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扯着那孩子的衣袖。 “小妹,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如果是的话,你说出来,我一定改正。” 她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眼神里写满了真诚。 红衣女孩儿怔了怔,随即不屑的哼了声,根本不理她,反倒是过来拉柔美女子。 “娘,咱们进去吧。” 她急了,伸手就去抓那孩子的手。 “我…小妹,你别讨厌我。我…我是你姐姐,以后我会对你很好的…” 红衣女孩儿微愣,随即嫌弃的甩开她的手。 “走开,谁要你对我好?你和你那个不要脸的娘,都是强盗。都滚,不要来这里,我讨厌你!” 我讨厌你! 四个字如魔音入耳,刺得她倒退几步。 强盗…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那时慕容琉绯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眼神里那种厌弃愤怒。彼时她不懂,如今才明白。原来恩怨与心结,便是在那个时候已经结下。 慕容琉仙怔怔看着凤君华,记忆力那个红衣小女孩儿慢慢从久远的岁月里走出来,与眼前这个美得倾绝天下的女子容貌重叠。 她浑身开始颤抖,眼神里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碎裂,然后溢出悲绝和巨大的哀痛悔恨。 她蠕动着唇,似乎想说什么,然而开口却是一阵大笑。 “哈哈哈哈哈…” 无人知道她为何发笑,只是觉得她笑得渗人而凄凉,听得人心尖都在颤抖。 安钺公主呆呆的看着她此刻仿佛发狂般的模样,像是想到什么,眼睛里也露出了哀伤和歉疚悔恨,更多的却是不甘和愤恨。 她蓦然抬头看向凤君华,眼底折射出彻骨的恨和愤怒。 “慕容琉绯,你这个贱人,我不会放过你的…啊…”她忽然惊叫一声,双手捂住的自己的脸,指甲里渗出的血比慕容琉仙脸上还多。 “我的脸…”她眼中满是惊恐,“我的脸…” 凤君华回头看着云墨,他正抬手,似乎正准备动手的模样。而他面前的酒杯纹丝未动。 不是他做的。 她又看向另外几个人,明月殇和明月轩是不会在这个时候对明若溪动手的。 颜诺本来也想动手,但被颜如玉阻止了。沐轻寒没有动,他向来翩翩君子风度,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对明若溪动手。 那是谁? 大殿里人心惶惶,连明皇也不由得眯了眯眼。 凤君华瞳孔蓦然一缩,而后眼底光芒渐渐浓郁了起来,嘴角扬起淡淡的弧度。 “既然来了,何必躲躲藏藏?” 说出这句话,她觉得可笑。上次他出现的时候,也是这样,不动声色的相助于她。如今想来,其实最初的最初,动乱便始于那一次他出手废了孟非卓。 若非如此,云墨也不可能那么快动孟家,更不可能挑起战争,更不会有之后的种种。 她眯了眯眼,也没有理会此时大殿中所有人的表情,而是看向门口。 朝霞升起,烟雾缭绕不绝,云雾之中渐渐走出一个人。 白衣,黑发。 周围云雾越来越多越来越浓,渐渐遮住了他的眉眼形容,却能感受得到他浑身风华,气质如莲如玉。 不外乎世人称其为‘莲玉公子’,的确人如其名。 殿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少数几个人面色复杂眼神深沉。云墨看向凤君华,眸光里有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因素。 沐轻寒目色担忧,颜诺则是有些郁闷。 明月殇和明月轩也微微抬头,一个眼神深沉一个满脸漠然。 颜如玉已经坐正了身体,直直的看向门口。 一刹那,仿佛刚才大殿里发生的一切已经成为了过去式,没有人再去理会倒在地上的慕容琉仙和安钺公主,一起半软着站在一旁还在捂着掉落的牙齿发呆的姜太后,今天的主角。 近了,他走了进来。 脚不沾地,轻飘飘如踏在云端,衣袂如风,宽大衣袍咧咧而来,如云端降落的谪仙天神。 他走进,一张脸平凡得在大街上随处可见,然而那一双眼,如满天星辰,缭乱而绚烂,似囊括了这世间所有芳华。 此刻这双眼睛里含着笑意,温柔而温纯,像清冽的酒,又像天山上缓缓绽放的雪莲,散发出令人沉迷的幽香。 凤君华望着他的眼睛,遥远的记忆破空而来。 …。 产婆倒下,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然后她睁眼,一刹那眼前繁星缭乱,一刹那乱花渐欲迷人眼。 她怔了怔,这才看清抱着她的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少年。她无法描绘出那种容颜,对于一个婴儿来说,根本还不懂得什么叫做美丽和丑陋。只是那一瞬间,她觉得这个人很好看,看着让她觉得很舒服。 尤其那一双眼睛,像极了灿烂的星星。 星星? 她心中疑惑,什么是星星? 还没等她想个明白,就听见那少年皱着眉头道:“怎么不哭也不笑的?” 然后又听见男子清雅的笑声响起,“这孩子天命非凡,出生便有意识,不哭不笑也是正常的。” 说罢似乎想起了什么,久久沉默。 那少年目光闪动如星辰幻海,晃得她眼前一花,然后就觉得胳膊忽然一痛。 她睁大眼睛,从他眼中捕捉到一次促狭和狡黠。或许很奇怪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会瞪人,他有些讶异。 “这都不哭?” 于是她明白了,刚才是他在捏自己的胳膊。 她很生气,生气的后果就是。 “哇…” 她忽然大哭起来,那笑声几乎震破人的耳朵。 少年被她突如其来的哭声吓住了,面色有片刻的惊惶。而后又想起女子着急担忧的声音,“怎么了?” 一只手伸过来,将她揽入了怀中。 她哭得泪眼朦胧,却看清了那个人的脸,一张很好看的脸,无法形容,和刚才那个少年有几分相似,但眼神却很温和。 那人抱着她,稍刻像是明白了什么,立即斥责那少年道:“无垠,是不是你刚才欺负她了?” “我…” 少年有些慌乱,“我…” 她哭得更大声了,伸出两只手在空中挥舞。其实那少年捏的力道很轻,不怎么痛。但她觉得这少年太坏了,她一出生他就欺负她。不行,这个仇必须报。 婴儿向来十分敏感,或许分不清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但她感受得到如今抱着她的这个男子不会伤害她,所以她立即得寸进尺,哭得更伤心。 之前那个开口的女子一听她哭了,也慌了起来。 “师兄,她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哭了?” 刚才那少年低着头,一脸的愧疚道:“千姨,对不起,是我,我…” 她还在哭,却拿眼睛偷偷看他,见他心虚的姿态,心中十分得意。 …… “师兄。” 颜如玉忽然站起来,一声呼唤拉回了凤君华的思绪。 她睁开眼,他却已经走到了她面前,温柔的唤了声。 “绯儿。” 她后退,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 她在排斥他,排斥他的靠近。 玉无垠目光里缓缓升出几分暗淡和苦涩,然后看向上座的明皇。 明皇这时候也回过神来,脸上端起了笑意。 “阁下可是莲玉公子?” “正是。” 玉无垠面无表情,除了凤君华,他在任何人面前都是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样子。 “玉某不请自来,不知道陛下可否欢迎?” 明皇眼睛闪烁,一眼就看出玉无垠和凤君华关系匪浅。但这莲玉公子名动天下,各国国君早就慕名多年,只是这个人天性冷漠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今日只怕也是首次出席皇宫盛宴吧。 无论如何,今日他的到来,便足够给南陵增光。 “莲玉公子客气。”明皇又摆出他那一副公式化的帝王威严来,“来人,给莲玉公子赐坐,请公子上座。” 他尤其在最后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让人知道他对玉无垠的重视。 玉无垠丝毫没有因为受此‘恩宠’而得意或者兴奋,他表情仍旧淡得几乎看不出颜色,只是礼节性的点点头。 “多谢。” 随后他看向凤君华,眼神里有着久久叹息。 “绯儿,我来了。” 语气里温柔而情深,道尽了多少年深埋在心底的无尽情谊,让闻着莫不动容。 大殿里无数女子望着他,虽然奇怪这名动天下多年的莲玉公子为何容颜平凡无奇,但就凭这份波澜不惊的气度,便能令无数女子倾心以待。 尤其他此刻看凤君华的眼神,更是让无数女子动容羡慕,恨不得以身相换。 上方,坐在淑妃身边的明月琴看着玉无垠,忍不住脸蛋绯红眼神娇羞。 她早就慕名莲玉公子多年,此刻终于见到真人,如何能不心旌摇曳芳心大乱? 见玉无垠双眼只顾看着那个她讨厌的女人,她妒火中烧,忍不住道:“怎么?莲玉公子和慕容三小姐是旧识吗?” 今日这般盛宴,又是这样烦乱的情景,原本是没她说话的资格。况且大殿里一直很寂静,此刻她一开口,声音就变得有些突兀,淑妃赶紧拉了拉她的衣袖。 “琴儿,不可无礼。” 明月琴咬着下唇,满眼的不服气。 而此刻,被玉无垠气场所震慑的安钺公主又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吼。 “我的脸…” 姜太后浑身一震,“若溪…” 玉无垠微一蹙眉,似乎有些厌烦。他手指轻飘飘落下,便有无形的丝线将安钺公主捆了个结结实实,而且点住了她的哑穴,令她挣扎呼号不得。 “你太吵了。” 他漠然的走过,一点也没把安钺公主眼里的愤恨看在眼底。 “绯儿。”他依旧看着凤君华,“我可是来晚了?” “不晚。” 凤君华已然从回忆里走出来,嘴角扬起淡漠而清冷的弧度。 “刚刚好。” 玉无垠眼中又露出温柔笑意。 “那就好。”他目光一顿,落在她身上那件衣服上,眼底爆发出惊艳而痴迷的光。 “流云锻穿在你身上,比我想象的还美,只是可惜…”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凤君华却已经了然。 可惜不能做她的嫁衣么? 她嘴角勾起淡淡讽刺,“十五年了,难得师兄还记得这流云锻。” 师兄? 这两个字一落下,又激起了一阵风波。四座宾客已经无法用言语来描述自己的心情了。只怕生平哪怕历经波折坎坷,也没有今天所见所闻的震撼大。 真是没有最震撼,只有更震撼。 一个一个的惊天秘密爆出来,在人人都以为那是极限了,那个女子总又会在人们好不容易稳定了波动的情绪以后又炸出更大的波涛汹涌,让他们手忙脚乱而不可置信,却又不得不接受那样的事实。 而对于知情人来说,除了淡漠叹息意外,便是那几不可查的复杂。 云墨渐渐垂下了眸子,目光却不知道早已飘离向了何处。 云裔看了他一眼,微微皱了皱眉。 凤含莺这是托着下巴,有些好奇的打量这个据说是她姐的青梅竹马。 慕容于文面色有微微的复杂,而后又有些担忧的看向凤君华。 玉无垠被那师兄两个字所震,眼神里亮光一闪,而后被一重重迷雾掩盖,直到虚幻成点点笑意。 “自然。” 他走过去,对着她伸出手。 “绯儿。” 她却转身,“我还有点事情要解决,稍刻再与师兄叙旧,师兄不会生气吧?” 玉无垠看着她决然转身的动作,伸出的手僵在半空中,而后又若无其事的放下,依旧笑得从容。 “好。” 他从她身边走过,她忽然抬手,指尖光芒一闪,落在他脸上。 “你做什么?” 颜如玉蓦然冷喝一声,已然飘了下来。 云墨忽然手指一动,桌上酒杯弹出去,酒水哗啦啦泼出来,化为一面透明的结界,挡住了颜如玉。而颜诺也在同一时间出手,掌风呼啸而至。 颜如玉挥手阻挡,被两人困住。她焦急回头,“师兄——” 这一声呼喊一出口,众人又是如梦初醒。刚才太过震惊,竟忽略了颜如玉最初那一声呼唤。 颜家七小姐,和莲玉公子居然也是师兄妹? 看着样子,似乎又是一段三人之间的爱恨纠缠。 明月琴也想坐起来,被淑妃死死的拉住,一双眼睛却止不住的看向大殿中央。 所有人都以为凤君华会对玉无垠做什么,他却站着不动,依旧很平静而温柔的看着这个女子,仿佛她便是他此生最珍贵的宝贝。 凤君华手指落在他脸上,只差一寸便能触及到他的肌肤,之间光芒闪动如珍珠,忽然伸出食指从他眉心往下一拉。 哗啦—— 明明没有声音,然而所有人都能在那一瞬间听到自己心跳声猛然加剧。 他们睁大了眼睛,看着那白衣男子原本平凡无奇的脸被拉出一道缝隙,然后有薄薄的,透明如水的皮从他脸上脱离,露出另外一张惊为天人的容颜。 没有人能形容出那张脸,他的美已经超出了世间所有形容词,便是最擅长丹青的画匠,也无法将那张脸勾勒得恰到好处而完美无缺。 也无人能够描绘他的风情气质。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怔愣而惊艳的看着他。就连已经脱困了的颜如玉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及时奔来来,而是有些恍惚而惊艳,茫然而失落的看着他。 与他相识多年,然而除了幼年一次无意中见过他的真容以外,自此以后,她从未再见过他易容前的模样。 凤君华已经收回了手,嘴角噙起淡漠的弧度。 “多年不见,师兄风姿更甚当年,只怕得祸害无数少女了。” 玉无垠没有看其他人,而是道:“这些人当中,也包括绯儿你吗?” 凤君华移开目光,却是看向了云墨。此刻他也正看着她,目光似乎有些茫然,更多的是一望无际的黑暗。 他是在忐忑么? “如果…”她静静转眸,道:“如果你再晚几年再离开我,只怕我就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不知所谓了。” 这回答有些模凌两可,却似乎又透着一种漠然后的决然,让人听了不觉心中微有异样。 玉无垠垂下头,转身,声音少了几分温度。 “时隔十几年,绯儿变了。从前的你,不会对我说这种话,也不会让其他女人看到我的真颜。” “时移世易。”凤君华淡淡道:“那时年幼不懂事,不过一时戏言而已,师兄也当真么?连师兄不也说当年么?既已是过去,今日又何必旧事重提?” “过去?”玉无垠似乎在笑,嘴角却噙起凉薄的弧度。“原来在你心里,四年情谊,只是区区‘过去’而已?” “不然还能如何?” 他背对着她,她也背对着他。 昔年情意深重的师兄妹,胡定终身的未婚夫妻,在离别多年以后重逢,在这样喧嚣大殿上,却漠然相对,竟连彼此都不肯对看一眼。 时光已逝,旧事如烟。 一切,都不过只化作两个词。 当年。 过去。 多简单的两个词啊,多苍白的几个字,又是多苍凉多冷漠多无法跨越的鸿沟距离啊。 红衣女子,白衣男子。 倾世之容,绝世之姿。 那样巅峰决绝的存在,那般契合的一对金童玉女。 此刻,却只能相见相识,不能言。 玉无垠闭了闭眼,袖中手指在颤抖。终究是不甘心,他微微侧头,低声询问。 “绯儿可记得你周岁那年,当着我父亲的面,你娘将你许配于我一事?” 没有最惊悚,只有更惊悚。 明月琴睁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和嫉妒。 玉无垠这句话一出,再次震得整个大殿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然后像是约好了一般,齐齐看向云墨。 传言慕容三小姐和云太子两情相悦,不久将会大婚。然而此刻却爆出这慕容三小姐居然和莲玉公子有婚约,这又是怎么回事? 下一刻,所有人又想起来五君子最初的黑白双君,便是由这两个人开始的。 没有人说话,一瞬间似乎他们找到了某种默契,等待着这位据说得到慕容三小姐认可的未婚夫是何反应。 云墨没反应。他表情淡漠而冷漠,眼神淡定而深沉,似乎微含三分讽刺与讥诮。 他知道,这个时候她要的是默默的支持,而不是以占有的姿态站出来将她护在身后。她也不是遇事就只会躲在男人身后寻求保护的小女人。 她要的自由和空间,他成全的给予。 像是有感应一般,凤君华忽然转头,对上他黝黑而包容的眸光,只觉得心头一角忽然变软,然后塌陷。她忍不住,微微上扬了嘴角,勾起淡雅而绝美的笑容。 丝——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险些因这个自然而温柔的笑容给吸掉了魂儿去。 凤君华却已经收起了笑容,仍旧没有看玉无垠。 “师兄既然提起此事,那么我倒是也想问一问。”她嘴角勾起凉薄的笑,“师兄可还记得,我娘是怎么死的?” 玉无垠浑身一震,眸色惊痛,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什么,而后终究叹息一声,飘身离去,坐了下来。 颜如玉回头看他,慢慢的也走了回去。 颜诺看了看凤君华,又看了看玉无垠,哼了声,坐了下来。 凤君华踱步走到安钺公主面前。 “明若溪。” 安钺公主浑身一抖,想说话,却说不出来,双手捂着脸,只露出一双森寒而恐怖的眼睛。 “你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吗?” 凤君华声音很轻也很静,时隔那么多年,她以为再次面对仇人的时候她会愤怒会仇恨会恨不得将这些人千刀万剐。然而事到临头,她却发现她恨不起来了。 当年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那些人,当年拿着她的东西炫耀羞辱她的这些人,如今全都瘫软在她脚下,任她为所欲为。 本来应该感到报复后的快感的,然而她却丝毫高兴不起来,只觉得疲惫。 她闭了闭眼,手心里火光开始燃烧。 安钺公主惊恐的睁大眼睛,想要逃,然而动不了。她只得把求助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母亲,然而姜太后此刻自己都自身难保,如何能护她?她尤其怕凤君华手心里那团火,光是看着,她都觉得自己浑身都要被烧起来,然后像刚才那些侍卫那样被烧成灰烬。 她脸色灰白而惨淡,眼瞳里浮现的绝望几乎将她淹没。 不,不要…她不想死… 仙儿… 安钺公主又看向慕容琉仙,此刻慕容琉仙也倒在地上,从被凤君华一掌挥开以后她就趴在地上没有动。或许没有了力气,也或许已经了悟得太迟,一切都没有必要了。 她看见了自己母亲投过来的求助目光,却选择视若无睹。这个女人是她的母亲,却也是摧毁了她的罪魁祸首。 她比任何人都要恨这个女人。 她的死活,与她何干? 呵呵… 无情吗? 对,明家的人,哪个不无情?哪个不冷血? 她抓着柱子,慢慢的坐起来,火光照得她脸色越发雪白,而脸上的鲜血也越发鬼魅骇人。 曾经的南陵第一美人,慕容家尊荣无比的大小姐,令无数男人趋之若鹜恨不得爬上她的床的女人,此刻却狼狈丑陋如同鬼魅。不但激不起任何男人的丝毫同情心,反而只觉得她肮脏龌龊淫荡不堪。 也幸得不是慕容家的女儿,否则慕容氏一族百年清誉就得毁于一旦了。 这,或许也是明皇最初的目的。 火光越来越大,照得凤君华表情越发冷毅森寒。 明皇丝毫没有阻止的意思,反倒是看好戏的形态多一点。身侧皇后几次想要开口,却在明月殇意有所指的目光下只得闭口不言。她不忍的别开了头,眼神里流露出戚哀和叹息之色。 其他妃子皇子公主更是没人敢说话,帝王威严在此,谁敢挑衅? “当年我火烧普济寺,却未能干净了断。”凤君华缓缓的开口了,“十二年前你们也意图想烧死我,只是我命大逃过一劫,如今…” 她手心火光递出,缓缓飘向安钺公主。 “你也尝尝被红莲业火焚烧的滋味吧。最高贵,也最肮脏的公主殿下。” 后半句一开始,火光便已经在安钺公主惊恐的目光中砸下。 浓烈,而凄厉。 惊呼声淹没在火光里,熊熊大火开始燃烧。她在火光中,面色狰狞而狠历,凄绝而恐惧。她张嘴想要求救,然而嗓子似乎被堵住了,她喊不出声来,却能清晰的感受到衣服迅速被烧毁,接着是她的肌肤,慢慢的被那火灼伤,一点点侵蚀。 她几乎能够听见闻见那种肌肤被烧的呲呲声和焦臭味道。然而那种难闻的气味,来自于她自己。 那些火好像有自己的生命一般,从脚底开始焚烧,她没有立即死亡,偏偏在那种缓慢而折磨的速度中感受到那样浓烈而凄惨的痛。 人人都能看清她眼底的痛,似乎从她的表情神态里感同身受,好多女子都忍不住别开了脸。 到底是深闺小姐,纵然是有些个心机深的,却也未曾见过这样生生烧死人的场景,如何不害怕? 凤君华淡漠的立在火光外,表情淡冷,心底却升起浓浓疼痛。 她想起五岁那年焚烧的普济寺,想起死的那些人。 当初她一个个一把匕首将他们送上西天,不知道他们在被烧死的时候,身体可还能感受到那种疼痛? 那一夜她渡浴火劫,浑身浴火,迟迟未能涅槃,便是在感受着那样灼烧肌肤毁灭绝望的痛。 她不知道有没有人心脏偏倚或者长在右侧?只记得那天火光冲天,仿佛有人在凄厉的哭喊,在咒骂… 或许,还是有的。 毕竟她那时受伤严重,几乎都没有什么力气,一时失手未能正中心脏以至于没能让那些人一刀毙命,而后又在烈火中被火火焚烧至死。 那样的滋味,她曾体会品尝过。 为了那个秘密,为了那个根本就不是她的错的秘密,她不得不杀死那么多人,还连累大哥被打一百大板险些丢了命,然后生生贡献两座城池,才恕了她的罪过。 爹跪在御书房外一直磕头,只求那狠心的帝王能饶她这个不孝的女儿一死,为此不惜交出兵权。 那天晚上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倾盆大雨。 她跪在大哥床前,有生以来第一次那般痛哭流涕,也是第一次哭着叫他大哥。 自他踏入慕容家以来,她总是厌弃他排斥他恨不得将他赶走。然而在最后,他却为了她这个从未对他展露过一丝温情反而只会不停伤害他的妹妹近乎丧失了性命。 若非娘医术高绝,即便是他能活下来,恐怕也终身残疾不能行走了。 那天晚上,娘首次用那种痛恨而悔恨的眼神看着她,让她跪在门外,任她被大雨淋湿侵蚀。 娘说,“好好跪在,好好想想你错在哪儿,无根水最是能净这世上一切肮脏秽物,就是不知道能否洗清你这一身罪恶和血腥。” 她没有反抗,温顺的跪在大雨里,浑身的伤也顾不得,任那冰凉的水打在身上,冲刷了她满脸的泪水。内腑被震散了,她努力忍住喉咙那一抹腥甜,死死的咬住唇。 这是她的错,是她连累的大哥,她活该。 后来,爹回来了,看见她跪在大雨里,连忙抱她起来,一脸心疼的用披风将她整个包裹。 她倔强的不起来,抬头却见爹满脸的血水,额头上还有一个血洞。 她怔住了,爹趁她呆愣的瞬间将她打横抱起来,急急的送回房间。一路上她听爹身边的长随说起爹在皇宫里跪求明皇一事,好不容易等到皇帝松口,爹还来不及让人给他包扎伤口,一回来听说她被罚跪,就急急而来。然后慌忙让人去找大夫,却丝毫不在意自己额头上的伤,不断的给她输内力。 “绯儿别怕,爹会救你的,你不会有事的。” 他在她身后柔声安慰,就像从前她每次闯祸被娘罚跪或者每次她不开心发脾气的时候,爹都会这样温言安慰哄劝她。 这般温情相待,于她来说已经太过平常,然而在此刻,却让她忍不住落了。 “爹…” 这是她五年以来第一次唤他,从前因为明若溪的关系,她总是厌憎他,觉得他花心多情,对他的所有慈爱都视若无睹。到头来,在她犯下滔天罪恶的时候,他却依旧用那般慈父的情怀包容她安慰她。 她是罪人,慕容家的罪人。 爹浑身一震,显然非常激动。她清楚的感受到他气息变了,就因为这一声迟来的‘爹’,这个纵然泰山崩预定而面不改色的男人,差点激动得要落泪。 ……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里回放,凤君华闭了闭眼,手指一道光芒发出,解了安钺公主的哑穴。然后就听见安钺公主在火光中,凄厉的嘶喊。 “不…痛…不要…” 业火已经将她的腿烧断,她却依旧没有死,还在不停的哭叫。 “不要…” 无数人别开了眼睛,再也见不得这惨绝人寰的一幕。 凤君华却似乎嫌那还不够,伸手一挥,又解开她浑身穴道。然后就见安钺公主在地上不停的打滚挣扎。 “不…” 她没有章法的乱滚,偶尔滚到某人的脚边,那人立即站起来,吩咐着让人将她赶走。每当这个时候,凤君华就会轻轻一挥袖,她又如火球般向另一个方向滚去,弄得好多人脚下都沾了火花却又不会被那火灼伤就赶紧熄灭。 那火燃烧得很慢,她似乎故意要用这种手段折磨这个往日风光尊荣此刻丑态百出的皇家公主。 这个女人加注在她爹身上的耻辱,曾经对她娘的辱骂,以及对她的陷害咒骂,到最后勾结那些人杀害了她娘。 若没有这个女人的贪婪和愚笨,明若玦又如何能找到这个机会利用她来对付慕容府? 一切的一切,都是由这个女人开始。 她怎能容这恶毒的女人就这么便宜的死去? 十四年前那些死在大火中的人,十几天前她被业火折磨的痛,这个作恶多端的女人怎能不一一品尝呢? 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如此残害的女人,老天不惩罚她,那么就由她来做这个侩子手吧。 凤君华眼神冷漠而森寒,冷眼看着在火光中挣扎几乎吼破了嗓子的安钺公主。 残忍么? 是,她是残忍。 从一出生就注定与血腥为伴的人,还能期待她有什么同情心吗? 她所有的良知和仁善,早在她亲手杀死那个孕妇开始就已经消失殆尽了。 再多的理由,再多的不得已,却还是抵不过一滩鲜血。 火光已经将安钺公主下半身完全烧毁,几乎都能看见森森白骨。 她已经叫哑了嗓子。 这个高贵端庄半生风光无限的女人,在这一刻,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痛不欲生。 疼痛已经近乎麻木,她化成一团火光, 然后她慢慢的开始爬,爬向凤君华。 “求求你…”她蠕动着唇瓣,火光已经开始侵蚀她的脸,照得她脸上交叉的伤口越发森冷寒烈,渗透骨髓。 “杀…杀了我…” 她拼尽全力,却说出这句话。 她甚至已经看不清,眼前她祈求的人,是很多年前她费尽心机想要除去的人。此刻她只觉得痛,浑身都在痛,连着血液肌肤筋骨都在痛,痛得她每每都以为下一刻就会死去。然而无论怎样的痛,她却还是没有死。在那样不断燃烧不断折磨的痛苦中,她还能有时间惊奇的发现,原来她的生命力也能这么顽强? 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当年她嫉妒那个女人可以得到慕容于文真心对待,她堂堂公主却得不到那男人一丝的温情。 她不甘心,她嫉妒。 从小金樽玉贵要什么有什么的安钺公主岂能容许自己受如此屈辱? 所以那个女人必须死,凡是抢走她东西的人,都该死。 就像四岁的时候,跟她比赛抢夺那父皇所赐的璞玉事后被她下毒害死的六皇姐那样。 就像七岁的时候跟她争夺宫廷裁缝精心裁制的那件七彩羽衣最后却被她推入湖中溺水而亡的四皇姐一般。 …… 还有很多很多… 那些人,凡是和她抢夺东西的人,都被她以各种各样的方法杀死。 母后在后宫只手遮天,她才是南陵最为尊贵的公主。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都该是她的,她看上的男人,也该是她的。 那个应千茉,不过一个江湖草莽,凭什么要跟她抢?凭什么? 呵呵呵… 或许人在濒临死境的时候总会悔悟,早些年那些杀戮和血腥,那些贪婪和**,那些权势富贵,以及…可望而不可得的…爱情! 安钺公主已经神智迷糊了,她挣扎着看向某个方向。 慕容于文。 她一生之中即便有过无数男人,然而唯有这个男人才是她唯一所爱。 或许是因为从来未曾得到,也或许是感动于他几十年来对那个女人一如既往的深情如海。 明若溪恋上了他,从很久很久以前,看着他带着意气风发的带着大军归来。那满身的正气和风华,就已经俘虏了她的心。 然而却在下一刻,她被迫**,失去了去爱他的资格。 …… 呵呵呵… 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谁的贪婪在作祟?又到底是谁在算计?谁是执手棋盘的那个人,谁又是棋盘上的棋子? 不知道了。 她只知道,从很多很多年前开始,她便已经做了别人手中的棋子。 她自以为是风光的二十年,实际上是人家为达目的的施舍而已。 她,早就是一个笑话。 而如今,她祈求,祈求她生平最恨最想杀那个人的女儿给她一个痛快。 “求你…杀了我…” 那个‘求’字一开口,最震惊的不是旁人,是她自己。 然而此刻,她除了自嘲除了悲愤除了绝望,还能做什么? 就连那个人,那个离京二十年的男人,她的亲哥哥,也不过拿她当玩物当棋子而已。 她甚至怀疑,当年他之所以答应她帮她搜寻武林失传的媚功,也只是为了利用她的女儿而已。 就像此刻高坐上的那个男人,即便是给予她女儿太子妃的封号,也不过是为了他那些野心和算计而已。 她可怜的女儿,从一出生就成为了她用来与那个女人争斗的工具,而后又成为了亲生父亲和舅舅的棋子。 怪不得仙儿会恨她。 呵~ 那是应该的。 哪一个当母亲的,会像她这般的残忍? 哪一个做母亲的,会如她这般无情? 她想要回头,想要在生命的尽头看一看自己亏欠了一生的女儿,然而她无法回头,她已经没有了力气。 …… 哎~ 低低的叹息声缭绕在耳边,熊熊火光中,不知道从哪儿飞来一道明光,像雪亮的刀锋,划破那些火焰,而对她来说,却是最后的救赎。 安钺公主抬头,在疼痛中微笑起来,然后努力的抬头,既便死,她也要维持最后的高傲。 她亲眼看着那道光没入了她的眉心。 下一刻,浑身那种灼热的痛消失了,仿佛燃烧的已经不再是她的身体。 她慢慢倒下,目光从慕容于文身上缓缓移开,仰躺倒地的最后一瞬间,她看向了自己的女儿。然后用这一生里最后的力气,说:“对不起。” 慕容琉仙原本看着她被大火一点一点吞噬的时候就在笑,笑到最后都笑出了眼泪,直到此刻,直到这个女人望过来,她忽然不笑了。然后她看懂了那个女人无声的唇语。她先是呆了呆,而后又笑了起来。 笑声中,安钺公主闭上了眼睛。 火光猛然侵袭,将她的尸体烧得一干二净,消散在空气里。 就像之前那些侍卫一样。 不留丝毫痕迹。 没有人说话,辉煌的大殿中,只听得见慕容琉仙突兀而惨厉的笑声,似要冲破云霄。 “死了…呵呵呵…死了…哈哈哈…” 她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眼神疯狂而痴巅,微微有些迷茫和无措。 “终于死了…” 她跌跌撞撞的走过来,然后跪在地上,低头看着地上那一滩血迹,那是安钺公主之前被毁容时流下的血。 慕容琉仙歪头看着那摊血,似乎在辨认那是什么,然后又用手触碰了一下,立即像是触电一样收了回来,眼神里写满了惊奇。 “热的?” 然后她又笑起来,“哈哈哈…热的,居然是热的…” 她笑得浑身都在发抖,被剜掉眼珠子的那只眼睛还在空洞的流血,再配合着她这样一幅半痴半巅的模样,看起来更是凄厉如女鬼。 好多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寒蝉,有人低声害怕道:“她…她不会是疯了吧?” 这样一说,更多的人害怕了。 明皇皱了皱眉,还是没有说话。 皇后忍不住道:“陛下,让人带她下去吧…” 后半句话在他瞥过来有些冷淡的眼神下僵在了喉咙口。她收回目光,漠然不语。 其他妃子公主都噤声不语,好多还在颤巍巍的发抖,尤其是明月琴,几乎惨白了一张脸,眼神里写满了恐惧和害怕,瑟缩着往后退,生怕得罪那个魔女放火也将自己给烧死。 下方那几个男人仍旧面不改色,云墨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玉无垠更是一脸漠然,看着凤君华的眼神甚至还有赞同和支持。至于南陵那几个皇子,或惊讶或意外,或者微微的震动叹息,似乎没想到凤君华可以这么狠。 然而身在皇家,哪个没有半点手段?哪个人手上没有沾染过鲜血? 也不过短暂的惊讶后就漠然了。 明月殇低着头,明月轩面色清淡如水。 刚才出手让安钺公主解脱的是沐轻寒,若不是他,云墨等人定然会阻止。 他们都明白凤君华心里对沐轻寒有多愧疚也就有多在意,况且他们都看在眼底。在最后一刻,在明若溪悔悟的时候,凤君华终究还是心软了,只是过不了孝义那一关,她无法让这个曾经欺辱过她娘的女人就这么便宜的死去。 她在天人交战,她在自我挣扎,最后还是选择做那一个恶人。 沐轻寒却不忍她再因报仇而添新的心结和背负,所以帮她解脱。 “哈哈哈…。”慕容琉仙还在大笑,“热的…哈哈哈…你的血居然是热的…哈哈哈…” 她笑出了眼泪,泪水混合着血水,刺激得她唯一完好无损的眼睛如火烧火燎般的痛着,然而她却似乎完全感受不到了,只是疯狂的大笑。 “热的…哈哈哈…” 凤君华皱眉,慕容琉仙真的疯了? 正在她疑惑之际,慕容琉仙忽然又哭了起来。不,她一边笑一边哭,然后扑在地上,双手去擦刚才安钺公主流下的那些鲜血。 “脏…我要擦掉…擦掉…”她表情变得异常恐怖而狰狞,用自己的双手死死的擦,仿佛要连同自己的皮也一同擦掉。 “脏…你的血那么脏,怎配沾染这地面?”她一边擦还一边呓语,然后擦破了皮,又有新鲜的血从她手掌流出来,和之前那些血融为一体。 她呆了呆,然后浑身开始颤抖,眼神里写满了恐慌,仿佛见到了什么污秽的东西一般。 下一刻,她又再次用力的去擦。 “擦干净…这么肮脏的血液还留着干嘛?我要擦掉…擦掉…” 她不断的擦,越擦血越多。其实她可以用衣袖擦,然而此刻她仿佛陷入了自我魔障中,失去了理智和基本常识。就像一个真正因**而血液混乱以至于智力衰退的智障儿。 凤君华有些震动的看着此刻癫狂的慕容琉仙。 她是觉得自己的血脏脏,所以才想要不停的擦掉吗?她其实知道这样只会越擦越多,所以她才要让自己的血液流光,也要擦掉因为父母**而给她带来的耻辱。 姜太后已经别过了头,这个在后宫多年翻云覆雨的女人,在这一刻,忍不住流下了泪水。不知道是痛苦还是悔悟,亦或者是不甘或者绝望。 皇后以及四妃也低下了头,衣袖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好多闺秀女子都在小声的啜泣,不知道是因为今天经历的变故太多,还是太过惊恐,亦或者是同情慕容琉仙。 凤君华站着不动,眼神里却有一种莫可名状的疼痛在蔓延。 慕容琉仙疯了。 忍受不了自己是**所出的打击而疯了。 亲眼看着痛恨却又生育她的母亲被活活烧死,承受着那种解脱后的快感和良心道义上的谴责,而疯了。 亦或者是忍受不了多年隐藏的黑暗和肮脏曝露在人前从而从云端跌落凡尘的打击而疯了。 更或者,忍受不了她最为狼狈最为丑陋最为不耻的禁忌身份暴露在她最心爱的男人面前,而疯了。 …… 凤君华忽然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十二年前在紫筠死的时候,娘死的时候,她发誓如果自己活着,必定手刃这两个女人,必定会让她们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然而此刻,明若溪被她活活烧死,慕容琉仙也算是被她逼疯。 她应该感到快乐感到解脱,然而心里除了浓浓的悲凉和更深的疲惫,她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快乐和解脱。 她抬手,准备给慕容琉仙一个解脱。 这场纠葛了十九天的恩怨,也就此消散了罢。 红光蔓延在手心,正欲劈下,慕容琉仙忽然抬头,一瞬间她神智仿佛清醒了般。 凤君华一顿,慕容琉仙立即扑了过来。 凤君华下意识后退一步,身后几道杀气同时飞向慕容琉仙,与此同时慕容琉仙低低唤了声。 “姐姐…” 凤君华浑身一震,下意识的吼了声。 “住手。” 出口的时候她浑身真气爆发,挡住了那几道来自云墨玉无垠等人的杀气。 他们没有再出手,因为他们都听见了慕容琉仙那一声低低的呼唤,纯真的,仿佛刚出生的婴儿,又仿佛历经大波大难后的悔悟,带着微微的期待和憧憬。 凤君华好不容易平复了心里的波动,她低头看着一脸单纯如婴儿般望着她的慕容琉仙,几乎怀疑刚才自己产生了幻觉。 “你叫我什么?” 慕容琉仙望着她,仿佛在记住她的容颜。稍刻,她笑了,笑得纯真而无邪。 “姐姐。” 凤君华晃了晃,眼神里渐渐浮现出复杂的光芒。 慕容琉仙似乎还想靠近她,然后又看见自己满手的鲜血,眼神迷茫了一瞬,而后似想起了什么般立即后退。 “不…我的血很脏,不能弄脏了你的衣服…”她似乎意识有些混乱了,也忘了那些嫉妒仇恨和羡慕恩怨,一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喃喃自语着。 “妹妹不喜欢我…不,不是妹妹,是姐姐…慕容家的长女,不是我…我不是慕容家的女儿,我是**的孽种…”说到后面一句,她眼神渐渐睁大,浑身都忍不住哆嗦着颤抖起来。 “不,我不是孽种,我不是…我是慕容家的女儿,我爹叫慕容于文,不是…我不是肮脏的产物,不是…”她抱着头痛苦的呢喃,“不,不是的,我不是孽种…我是慕容家最高贵的女儿,我是天女,我是南陵未来的太子妃,是皇后…” 她越说越痛苦,声音却越来越大,仿佛要用这种方式来自我安慰,只有这样才能祛除心底那因不伦禁忌结合的阴影和痛苦。 “不,我不是天女…”她仿佛又清醒了几分,“我盗窃了别人的生辰,我是午时二刻出生的…我不是天女…哈哈哈,我不是…”她又开始大笑起来,“不是…都是假的…哈哈…都是假的…天女是假的,太子妃是假的…皇后也是假的…哈哈…绝世武功也是假的…就连我…慕容琉仙…也是假的…哈哈,我叫明月仙…不,不对,我应该姓赵…” 她处在半清醒半混乱的状态,一会儿疯狂嘶吼一会儿癫狂大笑一会儿又十分冷静。 “不,我不姓明,也不姓赵,我姓慕容…”她仿佛确定了什么般,眼神疯狂而执拗。 “对,我姓慕容。”她似确定了般,不断的说:“我姓慕容,我是慕容家的小女儿。对,小女儿,我不是长女。不要了,我不要…不要什么天女,也不当什么太子妃,什么都不要了…我是…” 她忽然抬头,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猛地扑向了慕容于文。慕容琉风本来想拦,又有些不忍,凤含莺更干脆的一把拉过她。她趴在慕容于文脚下,鲜血淋淋的双手抓着慕容于文的衣摆,睁着一只空洞的眼睛看着他。 “爹。”她这一声叫得特别清晰,“你不要不喜欢我,你不要讨厌我。我知道…母亲她不知检点,她给你戴绿帽子…她该死…你不要因为她迁怒我好不好?”她祈求的看着慕容于文,“您说什么我都听好不好?我不会再欺负妹妹了,不,不是妹妹,是姐姐,我以后不跟她争了好不好?我会对她好的,您别生气…” 她说到最后又哭了起来,“我什么都不要了,我都还给她好不好?我把天女的荣耀还给她,太子妃的尊荣也还给她,她的舞曲和诗词,我都还给她好不好?她没有苛待我,都是我陷害她的,都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辱骂她了好不好?” 她努力的攀爬,紧紧的抓着慕容于文的衣摆,仿佛在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 “别不要我…” 最后这四个字出口,她再也忍受不了的大哭出声来… 她哭声哀痛而哀怜,令闻着莫不动容。 慕容于文看着也不忍,终究慕容琉仙其实还是无辜的。她只是倒霉有了那样一个变态的母亲。 他伸出手去,缓缓落在她的头顶上。 “孩子…” 慕容琉仙浑身一震,忽然就不哭了。她抬起血泪朦胧的脸,努力睁大眼睛看着他,想要记住他这一生唯一一次也有可能是最后一次给她的慈爱与温情。 等她确认他眼中的确出现她期待了十九年那种只属于慕容琉绯的温柔和怜爱时,她忍不住浑身都开始颤抖。然后她裂开嘴,笑了。 她笑得满足而肆意,笑得有些痴缠而沉迷。 “爹。” 她喃喃的低语,“您认我了是不是?您终于肯承认我是您女儿了是不是?” 她想要证明什么一般抓住了慕容于文的手,急切道:“爹,您告诉他们,我是您的女儿,我姓慕容,我不姓明,我也不姓赵,我是您的女儿,您告诉他们好不好?我姓慕容,我是您的女儿…” 说到最后,她又开始哭起来,仍旧还在祈求的抓着慕容于文的手,仿佛不得到一个她满意的答案她就誓不罢休一般。 “爹…” 慕容于文长叹一声,点点头。 “是,你是我的女儿,你姓慕容,你叫慕容琉仙。” 这一声回答仿佛冲破黑暗里那一道阳光,将满心阴霾的慕容琉仙从那黑暗里拉了出来。 她哭声一顿,露出迷惘而惊喜的表情。 “我姓慕容,我叫慕容琉仙。嘻嘻…”她痴痴的笑起来,然后放开了慕容于文,坐在地上,喃喃自语着。 “我姓慕容,我不是孽种,我有娘,我有爹,我还有姐姐…我还有大哥…”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猝然看向沐轻寒。 “大哥?” 她声音空洞而茫然,然后立即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跑过去。 潭渊刚要轻喝一声,沐轻寒伸手一拦,低头看向了慕容琉仙,轻叹一声。 “你想对我说什么?” 这一声仿佛救赎,慕容琉仙颤抖着唇瓣,流出了眼泪。 “大哥。” 就像很多年前那样,她用那种期待而憧憬的目光看着她,看着这个她这一生唯一所爱的男人。 沐轻寒眼神里流露出悲切和叹息,嗯了声。 她对慕容琉仙的厌恶,也不过始于她对绯儿的冷待和陷害罢了。除却那些不说,其实慕容琉仙又何尝不可怜? 他不同情她,只是觉得到了这个时候,那些所谓的爱恨恩怨已经都没有了意义,连绯儿都放弃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慕容琉仙已经疯了,对于一个从小骄傲自持才貌双全的女人来说,又疯又癫又丑又没了武功还受到世人歧视的血缘禁忌,她所有的骄傲都被毁得一干二净了。 还有什么惩罚,比这个更重? 既然是她临终最后的意愿,那么他愿意成全她。 “大哥。” 慕容琉仙仿佛叫不够似的一声声轻唤,“大哥…”她泪眼朦胧的看着他,然后低低的,嘶哑的说:“对不起…” 沐轻寒一怔。 “我错了…” ------题外话------ 呼呼,不知道看了这一章大家什么感觉,我想,或许我把慕容琉仙给洗baibai了。嗯,这本来也是我之前的打算。慕容琉仙吧,她可恶可恨却也可怜。其实吧,嗯,如果不是她的母亲,我想,她没有那么坏的。这个结局,应该是最好的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 倾城相送(高潮必看) 低低的呜咽,深深的沉痛和无边无际的悔恨,全都包含在这三个字里面,带来熟悉的,久远的疼痛。 沐轻寒浑身一震,眼神晃了晃。 忽然便想起十二年前的那个雨夜,绯儿也是这般扑跪在他床边,哭着说。 “我错了…” 七天后他离开,她追出城外,本就高烧不断又内伤未愈,再因那些石子隔得浑身都是伤。当时明月轩抱着她,她已经昏迷了,脸色惨白得吓人。 明月轩那么淡漠冷清的人眼神都微微有些波动,“她昏迷前让我告诉你。‘大哥,我错了,对不起。’” 一刹那记忆重叠,一刹那心中揪痛,一刹那他眼中堆积起疼惜和沉痛。 他看着慕容琉仙,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忽然就在想,如果当年他肯给这个女子一点点温情,她是否就不会被亲生母亲荼毒而心灵扭曲?如果当年在知道她偷偷修炼媚功的时候他加以阻止,她是否就不会和绯儿反目成仇? 他还记得很多年前,那时候慕容琉仙大抵还不到两岁的样子,长得十分可爱,也很漂亮。她总是会眼巴巴的望着他,孺慕而渴望的叫他大哥。 而他给予的回应却是冷淡的背影。 因为绯儿不喜欢她,他不希望绯儿不开心。 每次他哄绯儿开心的时候,她会躲在一边偷偷的羡慕,甚至为了亲近他,还保证会对妹妹很好。 而那段时间,她确实尽心尽力的对绯儿很好很好。 他记得有一次,她偷偷将从宫里带回来的点心送给绯儿,最后被绯儿给全都扔掉,然后将她赶出去。 他走出去,刚好看见她低头在小声的抽泣。 绯儿那时候装作不识字,她便在下堂以后来教绯儿习字,生怕绯儿写不好字第二天会被先生责罚。 …… 原本绯儿对她的脸色好一点了,甚至在她生病的时候去给她送药,却发现被冤枉下毒害她。 原本就对她印象不是很好的绯儿自然会以为是她故意陷害,而之前对自己的好,也是为了今天。 那是一个导火索,从那以后,绯儿再也不相信她的任何好意。 后来… 后来明若溪发现她偷偷接近绯儿,十分生气,于是天天督促她,不许她再去琉绯阁。 而且那个时候,明若溪便在强迫她修炼媚功。 两姐妹接触的时间少了,关系更加冷淡。 明若溪用尽手段利用自己的女儿败坏绯儿的名声,而这一切,她知道,却无能为力。 直到十四年前,绯儿犯下大错,而她也被人破了童贞。 那时她什么都不懂,等到明白一切以后,便只剩下了绝望。 人在最痛苦最绝望最无助的时候就会想到很多事情,潜意识会抱怨会愤恨,甚至会将自己承受的所有罪都推给其他人。 同时慕容府的女儿,为什么一个受尽父母宠爱。另一个看似风光却日夜受着无人知晓的折磨痛苦? 或许她原本是良善的,然而在发现自己已经踏进了地狱,便希望拉着另一个人陪同自己在无尽的黑暗里痛苦挣扎。 而之前那些羡慕,也都变成了嫉妒和恨。 所以转变,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的。 五岁之前或许是明若溪在一步步设计陷害,五岁之后,那便是她们母女同流合污。 十多年以后,这个骄傲自负的女子,却遭到了来自自己亲生父母最深沉的打击和伤害。 她已经承受不住那些黑暗和肮脏,禁忌和血脉。 所以她疯了,在这之前,她却还想得到他的一丝温情,就如同从小渴求亲生父亲的疼爱那样。 尽管他不爱她,却也同情她。 于是他第一次对她放软了声音,道:“都没有意义了,起来吧。” 他伸手去扶她,她却躲开了,一张脸上满是血泪交融,摇着头嘶哑道:“不…别碰我…大哥…我很脏…脏…” 她坐在地上,伸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又有些魔障起来,痴痴呆呆道:“大哥那么温柔,那么纯净。可我…我那么脏啊…从里到外,从身到血脉,都那么脏…” 她痴痴的笑,眼神又空洞又绝望。 “我那么脏…所以大哥不喜欢我,爹也不喜欢我,小妹也不喜欢我…不,我没有妹妹。是姐姐,姐姐讨厌我…娘…”她忽然开始颤抖,双手环抱着自己,眼神里写满了惊恐和害怕。 “不要…不要过来…母亲…求求你,让他们走,不要碰我,不要…” 她抱着自己的头,在地上痛苦的打滚,嘶吼着,惊叫着。 “走啊,都走开,别碰我…大哥!” 最后一声痛苦的嘶鸣,那是她心灵深处最后的光明和执着。她最痛苦最绝望的时候,多么期待那个温润的少年能将她从痛苦的深渊里解救出来。 然而没有,没有人救她。 她那么脏,从头到脚都脏得彻底。 现在,连血脉都是脏的。 谁会喜欢她? 哈哈哈… 没人喜欢她。 爹厌弃她,娘对她所有的疼爱只是利用。 大哥… 大哥也不喜欢她。 “哈哈哈哈…”她又开始疯狂的大笑,“都不喜欢我…哈哈哈…” 沐轻寒看不过眼了,正准备去扶她起来。身边不远处,云墨忽然伸出指尖,一缕透明的丝线滑出,缠住了慕容琉仙的手腕。 他微微一怔。 凤君华也抬头看着他,目光疑惑。 整个大殿的人都看着他,眼神十分奇异。 对面,玉无垠目光懒散而微微波动,似乎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 云墨半低着头,手指搭在那丝线上,似乎在认真的给慕容琉仙把脉,而后像是确认了什么一般,收回了那根线。 沐轻寒问:“如何?” 云墨淡淡道:“她受的刺激太大,精神失常记忆错乱,所以才会半疯半癫,药石无救。” 药石无救,或许只有死,才是最后的解脱方法。 沐轻寒抿了抿唇,有心想要给予慕容琉仙最后的解脱,却有些下不了手。 对面玉无垠眼神凉薄,语气云淡风轻。 “既然已经疯了,留在这里只会让人心烦,不如杀了吧。” 他话一出口也同时出手了,明月轩忽然抬手,两道光芒在空中撞击消散,化为无形。 明皇有些讶异的看着明月轩。 玉无垠眼神依旧淡凉,“何意?” 明月轩也不看他,只是道:“她还有话要说。” 玉无垠眼神似笑非笑,看向凤君华,她却看着慕容琉仙,抿唇不语,神情难以言诉。 他表情渐渐淡了几分,想起许多往事,眼神浮现淡淡白雾。 慕容琉仙大笑过后又抬起头,目光迷茫渐渐变得清明,然后划过痛恶和狠历,似乎发现了什么让她极为讨厌极为深恶痛绝的事情一般。 “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背叛父亲…怎么可以…” 那是她在知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以后,第一次发现有一个男人压着自己的母亲,母亲在那男人身下叫得放荡而**,脸上表情兴奋而酡红,媚眼如丝神情流光摇曳,像极了一个妖精。 她站在帷幔后,浑身开始发抖,眼神里慢慢积聚起浓浓的恨意。然后她冲过去,在那男人反应过来直接抄起桌上的茶盏砸了过去,当时就把那男人砸得头破血流倒在地上,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母亲吓得坐了起来,她不理会,红着眼睛扑向那男人,然后拿着托盘用力的砸,砸得那人头上鲜血横流,砸得脑浆都溢了出来。那人早就死了,她却还在不停的砸,一边砸还一边的说。 “杀了你,杀了你,该死…” 母亲想要将她脱开,却发现她双目赤血通红,森寒而恐怖,只一眼便吓得呆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她将那个男人砸得面目全非,致死还瞪着惊恐的双眼,死不瞑目。 她似乎累急了,手一松,那托盘就掉在了地上。 母亲颤抖着爬过去,“仙儿…” 她似忽然被惊醒,回头恶狠狠瞪着她,又想到了什么,眼神里划过诡异的光。然后在母亲不可置信的目光下,她低头,狠狠的咬破那人的脖子,将他浑身的血都吸得干干净净。 …… 那是她第一次杀人,第一次尝到血腥的滋味。 从那以后,每次她发现母亲偷情,都会将那些男人用各种方法杀死,再吸干他们的血。 这些人血那么脏,他们身上的味道那么臭,怎能与她那温雅清俊的父亲相提并论? 那个女人不知检点,她却不能让父亲受那女人连累被人唾骂。 所以那些男人必须死。 后来,她索性勾引母亲的那些奸夫,让那个女人知道,她的那些男人,也不过如此。 正好,可以借助那些人练功。 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谁都发现不了。 这样的日子,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忘记了,她不记得了,只是永远忘不了血腥的滋味。 腥臭,而肮脏。 那些年里,她每吸食一个男人的血,都会想。她吸了那么多人的血,自己的血会不会也变得和那些人一样肮脏? 然而如今才知道,最肮脏的那个人,是她。 癫狂之下说的话多半为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感受,那句话一说出口,首先震动的是慕容于文。他怔怔看着陷入疯狂魔障之中自我折磨悔恨的慕容琉仙,忽然觉得心中疼痛难忍。 这个女儿,他一直不待见的孩子,内心里却是这般维护他的吗? 他因对那个女人的仇恨和厌恶迁怒于她,却没想到,他的冷漠和无视,却慢慢扼杀了她的善良,成为明若溪将她推入地狱的同谋。 他这是,在助纣为虐啊。 他别过眼,再也看不下去了。 “杀了她吧。” 她不可能活下去了,亲生父母**的事实就足够毁灭她。再这样下去,只会让她受更大的折磨而已。 倒不如,成全她。 慕容琉仙好像慢慢又有些清醒了,她回头看向沐轻寒。 “大哥…” 她爬过去,“大哥,你原谅我了吗?是不是原谅我了?” 沐轻寒点点头,“嗯,我原谅你了。” 她望着他,眼神里渐渐流露出笑光,笑光里有渗出泪光来。 “谢谢…”她含泪低低道:“谢谢你…”她恍惚的轻声呢喃,“大哥,如果…如果没有换婴,如果我母亲没有抢夺姐姐的出生时辰,如果…如果我不是内定的太子妃,你…” 她想问他会不会喜欢她,而后想起自己的身世,又觉得自己肮脏配不上他。她闭了闭眼,将眼泪和血水吞噬,然后再睁开眼睛看着他。这一刻她神情十分平静而清明,有一点像回光返照。 “大哥,我浑身肮脏,就连血液都是脏的。可我…可我的心是干净的。”她急切的想要他知道她的心,她的感情。 “如果…如果有下辈子…”她眼里泛出泪花,“大哥,你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讨厌我?下辈子如果上天怜悯,让我投生清白人家。再也不要什么富贵,也不要什么天女,更不要什么太子妃皇后。大哥可不可以不要对我那么冷漠?我什么都不求,只求大哥像对姐姐那样待我,好不好?我一定改过自新,我一定不再为恶,我一定好好做人,好不好?” 她期待而祈求的望着他,这个她爱了一生的男人。从前她想方设法想要得到他,然而此刻她却庆幸她没有得逞。那么干净那么温柔的大哥,怎么可以被她玷污?怎么可以被她肮脏的血液污浊? 沐轻寒眼神里疼惜之色更重,然后用力的点点头。 “下辈子,做个普通人。” 慕容琉仙笑了,笑得纯粹而美丽。即便此刻她满脸血泪狼狈不堪,却比她十九年来任何时刻都美。 “谢谢。” 她瘫坐在地上,然后回头,远远的看着慕容于文,从他眼睛里看到了十九年都未曾看到的怜惜之色。 她满足了,这样肮脏的自己,能得到这个她叫了十多年父亲的人最后的温情,她该满足了。 她杀了那么多人,害了那么多人。 十二年前,那个无辜被人凌辱的女孩儿。 紫筠。 她闭了闭眼,看向凤君华。 “你娘说得对,天女不是尊荣,是罪恶的源泉。我嫉妒你陷害你想要杀了你,其实只是因为…我羡慕你有一个那么好的母亲。而我,什么都没有。” 她喃喃自语着,“天女是一把双刃剑,害了你也害了我,更害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是该结束了…” 她缓缓抬头,看向慕容于文,眼神朦胧而清明。 “爹。”她轻轻道:“请允许我最后叫您一声爹,我知道我不配。皇家和我母亲给您的耻辱和肮脏,还有我…所有人,你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帝王、权利、江山…呵呵呵…到头来不过一场空。”她似一瞬间大彻大悟,“只是…”她颤抖着,祈求的望着慕容于文。 “我求您,等我死后,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把我葬在慕容府?好不好?”她哭着爬过去,扯着慕容于文的裤脚,“爹,我求您…求求您,我听说人死了如果没有葬在祖坟里,会变成孤魂野鬼。我求您…我不想做孤魂野鬼…” 她浑身哆嗦,“您…你们将我火化。对,红莲业火,就像那个女人一样,被烧得一干二净。爹我求求你…”她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死死的抓住慕容于文。 “你们将我骨灰留下来,将我的骨灰葬在慕容家的祖坟…我生是慕容府的女儿,死也是慕容府的鬼…” 慕容于文看着她满脸祈求,终是点头答应。 “好。” 慕容琉仙笑了,笑得满足而纯粹。 “谢谢。” 她跪在慕容于文面前,然后匍匐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地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在安静的大殿内,听起来尤为突兀和渗人。 慕容于文想要去拉她,手伸在半空中又是一僵,最后只是深深叹息一声,没再阻止。 慕容琉仙规规矩矩给他磕了三个头,然后迷茫而空洞的看向其他人,眼底光芒渐渐散去,她一瞬间又开始神智不清醒起来。 很多人别开眼,不忍心再看。 她眼睫低垂,忽然白光一闪,匕首重重落下,只听慕容琉风惊呼一声,鲜血从她腹部溢出。 大殿里再次响起倒抽气的声音。 慕容琉仙,她原来早就在袖中藏好了匕首,或许是准备在危险的时候刺杀她人的,此刻却用来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她盯着从她身体里流出的那些血,慢慢染红了她的手,然后再一滴滴的坠落,将整个地面都渲染得一片红。那红如此刺眼而鲜艳,像极了那个常年一身红衣的女孩儿。 她嘴角慢慢勾起虚幻的笑意,然后缓缓转头,生命里最后一刻,她看向凤君华。这个她曾经想要用心对待最后却反目成仇的妹妹,这个原本应该是她的姐姐却因她母亲的贪婪算计而半生坎坷的姐姐。到最后,她们俩什么关系也没有。 她是禁忌下的产物,而她则是真正的天之骄女。 同年同月同日出生,不过相差一刻钟而已,命运,却是天差地别。 十九年来她们命运颠倒,互相折磨。而至此她如花年华红颜早逝,而她,则可以在未来那几十年里展开自己美好而绚烂的未来。 她不是她的妹妹,也不是姐姐。 十九年的仇人,到最后,什么…也不是。 她微笑着,然后闭上了眼,重重倒下! 从此,再未睁开眼睛。 十九年黑暗与光明交错的时光,已经消耗了她的所有精神和生命。她累了,只想好好的睡一觉。那些被她害过的人,不知道会不会来找她? 或许会吧。 这样也好。 那是她的报应。 报应! …… 大殿里没人说话,人人屏息着,只觉得一生里所见所闻,都不如今日来得精彩而惊悚。 这个原本盛大的宴会,这样一个原本喜庆的日子,却早已被鲜血、肮脏、人伦、命运、苍凉、岁月…洗刷殆尽,徒留虚妄的金玉满堂。 姜太后呜呜的哭起来,不知道是哭自己的女儿和孙女,或者是哭她自己不可捉摸的未来人生。 凤君华眯了眯眼,慢慢的走过去,低头看着已经死去的慕容琉仙。她又看了看慕容于文,后者沉痛的点点头。 她抿唇,手心火光一闪,熊熊大火瞬间将慕容琉仙包围。不过片刻,她就被焚化,留下一滩骨灰。 “来人。” 魅颜无声靠近,手中多了个不大不小的罐子,然后轻轻跑出去,用内力将那些骨灰给吸收干净。 “宫主。” 凤君华恢复记忆那晚有太多人在场,离恨宫宫主这一重身份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在魅颜称呼她为宫主的时候,并没有多少人惊讶。 “小风。” 她唤了声。 慕容琉风会意的走过来,从魅颜手中接过那罐骨灰,看了眼凤君华,然后默默的走回去。 他心中也有些怅然,因为凤君华的关系,他从小就不喜欢慕容琉仙。到头来,却又觉得这个女人纵然可恨,却又十分可怜。那些爱恨恩怨,便也随她之死而消散了吧。 明皇低头看着凤君华,眼神有些晦暗。 明若溪死了,慕容琉仙死了。接下来,是不是就轮到姜婉英那个女人了? 姜太后瘫软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看见凤君华一步步走来,她眼里写满了恐惧。 “你要做什么…” 凤君华眼神漠然而讥嘲,快要走进她的时候忽然顿住。下一刻她迅速后退,耳边风声凌冽刺骨生寒,雪亮的剑破空而来,刹那间从她脖子划过,割裂一簇发丝。急速的风声掠过,甚至淹没了那些惊叫声。 她躲过那致命的一击,风声静止,便听到闷哼一声,有人吐血倒下。 凤君华回头看过去,云墨玉无垠明月殇明月轩颜诺沐轻寒同时出手,六大高手的必杀之招,当今世上,无人能躲过。玉无垠出手以后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冷笑一声,之间罡气发出,直直射向察觉不妙已经飞身而起的颜如玉。然而她终究是晚了一步,千手观影掌来不及使出,便已经被那罡气穿破肩头,在半空中中吐出一口血来。 “自不量力。” 玉无垠眼神鲜见的森寒,一挥袖又是刷刷刷的冰箭破空而来,而身后,明月殇桌上酒杯忽然动了,对面云墨和沐轻寒面前的桌布也飞了起来,化为重重结界拦住了颜如玉的后路。明月轩手指轻弹,将来自几人不同功力结下的结界再次巩固。 颜如玉面色大骇,悲愤的喊。 “玉无垠,为了她,你当真要如此绝情?” 玉无垠根本就不听,手掌向下,灭顶的压力从头上压来,身后凤君华原本想给她一掌,听见玉无垠说话,她突然就不动了,而是看着被几人重创倒地的那个人。 碧绿裙衫逶迤而地,身姿玲珑而如扶风杨柳,一头墨发垂下来,与唇边鲜血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痛苦的抬头,一双美丽的眸子含着愤怒和嫉妒的瞪着她。 “孟月眉?” 难怪玉无垠要对颜如玉出手,孟月眉上次被颜如玉给救走了,原来等的是今天。 玉晶宫的隐身术。 她漠然的移开目光,看向云墨,云墨眼神森寒而刻骨,自是想起上次被孟月眉下药一事。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连上首一直淡定的明皇都不由得眯了眯眼。如果孟月眉杀了凤君华还好,这个女人留不得。可如今失败了,又有这么多高手护着,看来今日要杀凤君华,只怕有些困难了。 十大奇人第一次在同一地方同一屋檐出现,只可惜前一刻慕容琉仙已经死了。 孟月眉抬手擦干嘴角的血迹,冷冷而愤怒的看着凤君华。 “是我。”她眼神加深,恶狠狠道:“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不仅残害无辜,还杀姐弑母,天理不…” “闭嘴!” 原本想要加大功力一举杀死颜如玉的玉无垠忽然低喝一声,眼神比刚才还森冷。他蓦然一挥袖,云墨却比他更快,手指快如闪电,无数道罡气嗖嗖破空而来,眼看就要没入孟月眉眉心之中。她却忽然抬头大吼,“玉无垠,你难道不想要定魂珠了吗?” 定魂珠! 玉无垠眼眸一震,挥袖收手。 云墨也似想到了什么,收了手,抬头看向凤君华。 “青鸾。” 凤君华双手成掌,替孟月眉挡下了两人的杀招。 定魂珠三个字一出,便是连明皇都眯了眯眼,身体坐正。 定魂珠和还魂珠为当世奇宝,与早已失传多年的结魂珠共称天下三大宝。还魂珠可救临死之人性命,定魂珠更是功效非凡,据说可以定住人的魂魄。一个人死了,只要七魂六魄还未离体,就可起死回生。 定魂珠乃玉晶宫宝物,只是多年前某一届宫主踏离尘世,刚好在练功破阶之际遭到追杀,幸得为人所救,才保住性命。为了作为答谢,宫主便将定魂珠相赠。 而这个人,便是孟月眉的祖先。 当初玉无垠去梁王府,便是为了定魂珠。 杀气一散,孟月眉松了口气,玉无垠已经飘身而下。与此同时,眼看颜如玉就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空气里忽然又出现几道身影,快如鬼魅,无形无神,让人防不胜防。 “影煞!” 颜诺浑身一震,敛双虽然是一级暗卫,但比起影煞还是逊色几分。影煞只有十二人,个个武功高强以一敌十,身影如鬼魅几乎看不见,让人攻而无法。 没想到爷爷居然将影煞派来救颜如玉。 他嘴角勾起冷冷弧度,蓦然手指全力一点,气线如蛛网般洒下,向空中漂浮的那些鬼魅的身影笼罩而去。 对面云墨淡淡抬眸,同样指尖漂浮出透明的线,在空中与颜诺的指力相融,同时来自四面八方的真气也全都笼罩而来,交织成天罗地网。 几大高手联手,便是鬼魅也得俯首认诛。 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有人闷哼声响起。 “少主,你…” 这一声出便暴露了踪迹,颜诺双眸一寒,手中折扇迅速飞出,打向顶梁。随即又是闷哼声响起,一个物体降落,然后化为一滩血,迅速消失。 大殿内惊呼声四起,好多人开始逃窜。 一人死,阵法便有了破绽,很快又响起闷哼声随即空中便漂浮着血腥味。 几人合力对付影煞,却没时间去顾及颜如玉。她倒在地上,擦干嘴角的血,察觉到身后玉无垠的掌风袭来,她迅速躲过,听见有人低低而急促道:“七小姐快走,我们要扛不住了。” 她咬牙,准备逃走,玉无垠却身影一闪,同时手中光芒而起。 “想走?” 冷哼声起,他五指成爪,抓破她用内力结成的结界。她后退几步,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就在这时,殿内忽然窜出无数黑影,像是暗卫。他们来自四面八方,齐齐的往一个方向而去。 红影一闪,凤君华飞身而至。 “该死!” 云裔低喝一声,身影一闪就来到凤含莺身边,同时周围出现无数暗卫,将之前那些暗影缠住。明月澈也迅速闪了过来,两个互相看不顺眼的男人首次那么契合的将凤含莺护在身后。 整个大殿比刚才更乱,到处人影晃动,厮杀声响彻一片。皇后等人早已白了脸,好在有皇家暗卫护着,倒是没有受伤,只是难免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有些害怕。 最后一个影煞倒下的时候,颜如玉也趁乱逃离。 玉无垠眯了眯眼,再看向大殿,那些游动的暗卫好像约好了一般齐齐停了下来。 云裔第一时间查看凤含莺有没有受伤,然后看到了明月澈,面色有些不好看。本来想让这女人跟自己坐在一起,但显然这女人这个时候不会愿意,索性就坐在她身边。好在之前乱的时候,很多人都四处逃窜,倒是剩下不少位置。 明月澈看了看他,也坐在了另一边。 凤含莺很无语,不过这时候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她看向已经离转身走向中央的凤君华,没注意到对面,沐清慈眼底爆发出浓烈的愤恨和嫉妒。 终于安静了下来,明皇原本想说什么,玉无垠却走到了瘫倒在地上的孟月眉面前。 “交出定魂珠,我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孟月眉咯咯的笑,“你以为我傻?不交定魂珠,你还不敢杀我。交出定魂珠,我就没有了护身符。” 她眼底划过诡异的光,森然道:“别白费心机了,玉无垠,我是不会将定魂珠交给你的。除非——” 玉无垠冷眼看着她,“别在我面前耍什么心机手段,孟府早就被我夷为了平地。孟家人死的死伤的伤,根本不可能还带有定魂珠。” 他嘴角噙起淡淡讥嘲,“我想,我已经知道你将定魂珠藏在哪儿了。” 孟月眉目光一紧,故作镇定道:“你知道?” 玉无垠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眼神漠然,似乎觉得对这样的女人哪怕是露出一点鄙夷都显得多余而浪费。 “你之前中了雪狐的毒,还记得我给你恢复容貌的时候说过什么吗?” 孟月眉瞳孔一缩。 “止凝草虽然可抑制毒性蔓延,但那毒液太过霸道,又和止凝草相克,所以还是伤及了肌肤里层。长久以往,还会腐烂更深。比如会失明,耳鸣,口哑,还有嗅觉,都会受到影响。都最后更会蔓延至全身,先是瘫痪,然后内脏受损,全身肌肤溃烂,死的时候也就一副枯架,极其惨烈。” 她浑身开始颤抖,下意识捂着自己的脸。 玉无垠又淡淡道:“我告诉过你最近几个月内不可出门,你偏不信。” 最后几个字,他语气里似带上了几分嘲讽的味道,眼底也有一种对世人愚蠢的漠然。 孟月眉咬牙,眼神森寒而明灭,冷笑道:“你不是说我会肌肤溃烂而死吗?我是出门了又如何,我现在不是还活得好好的?莲玉公子也不过如此。” 玉无垠也不在意她的讽刺,“难道你不知道,定魂珠能定死人之魂,但如果是活着的人,吞下定魂珠能短暂的提高功力甚至可保容颜不老。但定魂珠本是阳刚之物,其灵力霸道而顽固,你原本内腑有伤,吞下定魂珠只能让你暂时不死。等到定魂珠在你体内爆发,你会承受不了其力而五脏连着身体发肤溃烂而死。” 孟月眉瞪大眼睛,“你…” 玉无垠表情没多大异样,“很何况你还是纯阴之体,与定魂珠相克,根本无法在你体内融化。” 孟月眉开始颤抖,没错,她吞了定魂珠,原本以为玉无垠定然猜不到,没想到他… “早就告诉过你,不要在我面前玩什么心机。原本如果你肯听话的将定魂珠吐出来也就罢了,至少还能留个全尸。既然你不听劝告,那么我就麻烦一点,将你开膛破肚,取出定魂珠了。” 开膛破肚? 剩下的那些人眼神里又浮现惊恐和不可置信。 明皇也怔了怔,突然又不想开口了。 玉无垠慢慢的走过去,孟月眉一步步后退,不断摇头。 “不…不要…” 她不要被开膛破肚,她不要死。慌乱之下,她看到了云墨,然后她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大喊道:“表哥,救我…” 云墨表情漠然,甚至还有深深的厌恶和痛恨。 那眼神如此刻骨如此浓烈,孟月眉一眼过去便浑身一凉,绝望的自嘲一笑。 是了,这个男人从来就没将她放在眼里,况且她还曾算计过这个男人,他如何会救她? 可是她还是不甘心,她还不像死。 “表哥,你难道真的不顾及姑姑了吗?” 云墨更是不耐烦,“不用开膛破肚了,定魂珠吸收了她的血,她也吸收了定魂珠的灵。她死了灵也没了,血也无用了,倒是不用那么麻烦将定魂珠取出来毁一次。” 玉无垠想要毁掉定魂珠? 明皇面色凝重,“云太子此言差矣,定魂珠乃天下至宝,若就这样毁了,岂非可惜?” 云墨面色无波,“与很多东西相比,不过一颗无用的珠子而已,不可惜。” 他说罢已经伸出手指,看样子是想直接杀了孟月眉。 “慢!” 明皇及时阻止,也没空去理会凤君华了。他看了看玉无垠,这才和颜悦色的对云墨道:“还魂珠与定魂珠乃当世两大奇宝,传说两件宝物相融会有罕见之奇景。正好,今日四国使臣皆在,难得有如此机会,相信在座许多人也跟朕一样好奇。” 他静了静,没人说话,的确有人好奇。 明皇眼神里划过笑意,道:“朕素来知道莲玉公子好洁成癖,最忌讳有女人靠近。这里是我南陵皇宫,莲玉公子原来是客,如何能让公子亲自动手脏了手呢?” 他说罢立即吩咐,“来人,去请太医,为孟姑娘开膛破肚,取出定魂珠。” 孟月眉吓得睁大眼睛,周围人都不说话。如此血腥残忍的事情,明皇竟然能这么云淡风轻的说出来,可见其心性之残暴。 凤君华嘴角扬起浓浓嘲讽。 她如何不知道明若玦什么心思打算?无非是想要借助还魂珠和定魂珠的力量将他们所有人都困住,他不会杀云墨等人,但要借着这个机会将她杀死,以绝后患。 有宫人急急而去。 明皇又看向下方的明月轩,“轩儿,你去碧游殿取还魂珠。” 明月轩抬头,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站起来道:“儿臣遵旨。” 说罢他便转身走了出去。 云依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人好陌生。也或许,是她对皇族的认知太过肤浅。东越皇族成员较少,所以没有那些肮脏血腥的争斗。然而南陵,却皇子颇多,人人都惦记着那把椅子。在这样环境下生存下来的人,如何还会有仁善之心? 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她抿唇,苦涩一笑。 …… 大殿里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孟月眉双手撑地不断的后退,眼神惊恐而骇然,隐有不可置信和绝望。 “不,不可以…你们不可以这么对我…不可以…” “别退了。” 身后传来凤君华冷淡的声音,透着雪一样的冰冷,凉入骨髓。 孟月眉打了个寒颤,眼神里又爆发出浓烈的恨。 “慕容琉绯,你这个…” 云墨忽然抬头,还未来得及出手,只见白影一闪,安静多时的火儿忽然窜了出来,直直扑向孟月眉。然后毫不客气的伸出爪子,在她脸上一通乱爪。 “啊——” 孟月眉爆发出一声惨叫,似要惊破苍穹。 “火儿,回来。” 听到主人的召唤,火儿只得不甘不愿的从孟月眉身上又跳回凤君华怀里,眯着眼将自己化作巴掌大小的形态。 四周的人很是惊奇它的变化,而后对这雪狐的神奇之处更为好奇。 孟月眉捂着脸撕声惨叫,“我的脸,我的脸…” 任何女人都承受不了毁容的痛,孟月眉曾经尝过那样的滋味,此刻更是痛不欲生。 “我的脸,我的脸…好痛…” 凤君华冷眼看着,这女人也是倒霉,第一次想对她动手结果被火儿毁容,第二次又意图辱骂她,再次被火儿毁容。这一次比上次更惨。 “定魂珠能解火儿的毒么?” 虽然不喜欢孟月眉,但开膛破肚也的确太残忍了些。 如果定魂珠不能解火儿的毒,那么孟月眉也只有死路一条。 玉无垠抬头看她,“不能。” 他似忽然想到了什么,右手食指白光一闪,一朵白莲自指尖而生,然后飘入孟月眉鼻唇之中。 孟月眉呻吟一声,然后目光悠然睁大。她躺在地上,双手已经放了下来,脸上那些斑驳交错的伤痕在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渐渐愈合结痂然后脱落。刚才还鬼魅骇人的一张脸,转眼间就光洁如瓷容颜更甚以往。然而她却没有一点兴奋开心,因为此刻,她内腑里正在燃烧,火烧火撩的痛。 她痛得在地上打滚,双手捂住小腹,满脸痛苦之色。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我想过了。”玉无垠淡淡道:“即便是开膛破肚,定魂珠也有可能藏于你内腑之中,还得细心寻找。人的内脏太脏,尤其像你这样的女人,更脏。” 他说着恶毒的话,眼神却依旧平静如水。 “还是按照原来的轨迹,让你内腑慢慢溃烂至肌肤,定魂珠自然就可取出来了。” 孟月眉浑身颤抖,眼神里覆满了惊恐。 “不…不…不要…” 玉无垠向来对女人没什么耐心,尤其是想伤他心爱之人的女人,更是厌烦。再也不想听孟月眉的哀嚎,他之间白光一点,化为丝丝缕缕的网将孟月眉整个的网住,然后又有透明的冰珠点点自那网凝结。 孟月眉一看见那冰珠,浑身颤抖得更厉害了,伸出双手挡住自己的脸。 “不要,走开…快走开…啊…”她又开始厮声惨叫,抱着自己在地上打滚,似乎在承受折磨一般。 明皇蹙了蹙眉,有些担心定魂珠。 “莲玉公子,你这是…” “无妨。” 玉无垠眼中波澜不惊,“宫廷御医固然医术高明,但这定魂珠不同其他宝物,很是柔软脆弱。若一个不慎,一刀下去劈碎了就不好了。” 明皇放松的吐出一口气,“原来如此。” 玉无垠不再说话,凤君华远远的看着,只觉得心中一寸寸发冷发寒。 早知道他的冷漠无情,早知道他视人命为蝼蚁,却也没见过他如此森寒的一面。 或者,从前的确是她太过天真了。 早该知道,从三岁那年,一个丫鬟无意之中闯进她的房间看见了他,他毫不留情的将那丫鬟杀死并且用元力毁尸灭迹开始。她就该知道这个人是如何的冷心绝情。 如若不是,十二年前又如何狠得下心当着她的面将剑刺入她娘的胸口呢? 白光萦绕,孟月眉慢慢的停下了挣扎,她面上痛楚之色渐渐僵硬,瘫软在了地上。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显然还有呼吸。 不多时,便听得肌肤腐烂的声音传来。 凤君华低头看过去,看见孟月眉双手双脚开始溃烂,那些原本白瓷般的肌肤一寸寸似被烧灼般焦烂然后脱落,露出森森白骨。就如同之前她用红莲业火烧死明若溪那般,甚至更恐怖。 腐烂的味道开始蔓延,许多人都忍不住捂住了鼻子,明月琴甚至捂着嘴开始干呕。 明皇却眼神熠熠,看得十分有趣。 凤君华别开脸,只觉得恶心至极。 正在这时,头发花白的太医提着药箱而来,看到这一幕,直接吓得面无人色,晕倒了过去。 身边也没人去叫,人人都看着大殿。 很奇怪,孟月眉全身都在溃烂,脸上肌肤却完好无损,而且她身上的血都流得差不多了,居然还没死。 定魂珠,可定魂,果然不同寻常。 明皇目光更加火热,对定魂珠势在必得。他已经对隐藏在暗处的暗卫下了命令,待会儿定魂珠和还魂珠相融,就立刻抢夺。 玉无垠手指忽然动了动,刚才那白光消散,然后他食指慢慢下滑。 那手势,还真像是在开膛破肚。 凤君华下意识退后两步,就见白光一划,孟月眉的小腹裂开,露出翻滚的血液和肌肤。 “够了。” 她再也受不了的怒吼一声,同时手中火光一闪,已经将再次感受到痛楚的孟月眉笼罩。与此同时一颗红色的珠子从她肚子里飞了出来,落入玉无垠手中。 没了定魂珠,孟月眉的身体又开始溃烂,而且速度比刚才还快,转瞬间就已经烂到了脸部。 凤君华的红莲业火笼罩她身体的时候,她全身上下已经溃烂完,那一团火只将她的白骨给烧成了灰。直到最后星火散尽,大殿里仿佛还回荡着她刚才被开膛破肚而后又经历全身溃烂而死的绝望惨叫,渗人骨髓。 她在死前睁大眼睛,眼神里闪烁着赤红而诡异的光,用这一生里最后的声音吼道:“慕容琉绯,凤君华,云墨,我以我的魂灵诅咒你们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无法在一起,哈哈哈……厄…” 笑声戛然而止,云墨给了她最后必杀一击。 此刻大殿里一片寂静,然而人人面色都骇然惊惧,总觉得那惨烈的诅咒还回荡在耳边。七月的天气炎热如火,每个人却感受到冰雪入骨的凉意,寸寸浸没心脏。 明皇目光灼灼,“定魂珠取出来了?” 玉无垠手心握紧那颗定魂珠,嘴角勾起满意的弧度。抬头对上凤君华嫌恶的眼神,他眸光微顿,随即又温柔的笑了。 “绯儿,你我多年未见,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会很伤心的。” 凤君华别开眼,“我真希望从未认识过你。”她声音厌憎而痛恨,“你让我觉得恶心。” 玉无垠面色微暗,“绯儿…” 凤君华已经从他身边走过,对上明皇布满算计的双眼,嘴角微勾。 “还记得吗,刚才我说过,我是来讨债的。” 明皇眼神闪烁,不动声色道:“该死的都死了,你还想如何?” 凤君华嘴角勾起冷冷的嘲讽,“自然不够。” 明皇眸光转冷,“慕容琉绯,你不要太得寸进尺。” 凤君华讥诮而冷讽道:“得寸进尺的是你。”她毫不畏惧的看着他,“当初杀人的是我,放火的人也是我,跟我大哥无关。” 沐轻寒猝然抬头,似乎明白了她要做什么。 “绯儿…” 凤君华却没看他,仍旧看着明皇,淡淡道:“这是我和你们明氏皇族的恩怨。所以,归还当年西秦贡献的平城和翼城。”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觉得她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了?不然怎么会说出这种荒唐的话来? 沐轻寒面有急色,“绯儿,你…” 明皇怒极反笑,“慕容琉绯,你不要得寸进尺。”他阴狠道:“不要以为有人护着你,朕就杀不了你。别忘了,这里是南陵。” 他眼神若有似无的瞥过云墨和沐轻寒以及颜诺玉无垠,这几个人都不好惹,但他南陵皇族能人多矣,害怕杀不了一个区区的慕容琉绯? 玉无垠回头,眼神似笑非笑而阴寒。 云墨不紧不慢道:“明皇说错了,她已经不是十二年前的慕容琉绯,她叫做凤君华,是我东越未来的太子妃。” 他尤其加重了最后三个字,眼神余光却瞥向玉无垠。 玉无垠眼神微冷而神情清淡,似毫不将他这句话放在眼里。 明月殇眼神暗了暗。 明皇面色微沉,自然听出云墨这句话是在威胁他。凤君华如今可不单单是慕容府的女儿,还是东越未来的太子妃,身份贵重,若杀了凤君华,必定要引起两国之战。 他眼神闪烁,忽然想起一件事,笑了笑。 “是吗?可是朕听说,云太子与慕容三小姐师出同门且辈分有异,乃是慕容三小姐的师叔。若云太子执意要娶之,难道不怕天下人唾骂指责?” 云墨神情冷漠,“世人有眼无珠,本宫何须在意?” 明皇被他一句夹枪带棒的话堵得一噎,又森然看向慕容于文。据他所知,慕容于文可是十分反对慕容琉绯和云墨来往。 慕容于文是不想自己女儿跟云墨有什么关系,但此时此刻毕竟情况不同,他自然帮着自己的女儿。见明皇看过来,他淡淡移开了目光,装作没看见。 明皇眼底升起浓浓怒火。 凤君华却又冷声道:“我的要求已经说了,若你不答应,我便杀光这里所有的人。没有了这些大臣,我看你明家的江山以何为固。” 她神情冷漠眼神森寒,“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我不在乎手上再多添血腥。” 明皇怒极,明月琴忽然站出来,大声喝道:“慕容琉绯,你好大的口气…” 凤君华伸手一点,强烈的光直直射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刺向明月琴肩头,鲜血溢出来,染透了她肩头的衣衫。明月琴立即惨烈的痛呼一声,脸色惨白的捂着肩头。 淑妃惊叫着扶住她,“琴儿…” 明皇瞥了一眼,眼中怒气更甚。 “慕容琉绯,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伤我公主。” 凤君华嗤笑一声,“伤她算什么?我杀了她更好,省得被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父亲拿来当棋子利用。” “放肆!” 明皇一拍扶手,怒喝。 “来人——” “且慢。” 云墨慢悠悠的站了起来,“明皇可否听本宫一言?” 明皇强制压抑住心中的愤怒,口气仍旧冷冷的。 “说。” 云墨没有看凤君华,以一种云淡风轻的口气道:“本宫想和贵国做个交易。” 凤君华皱眉,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玉无垠却眯了眯眼,似有所悟。 明皇眼神闪了闪,心知云墨为人深沉不好掌控。他在此时提出交易,这个交易定然多半也是个烫手山芋。可若就这样拒绝,在其他各国使臣面前,难免失了风度落人话柄。 他思索一番,道:“云太子但说无妨。” 云墨眼神温凉,对他模凌两可的态度也不在意。 “本宫以帆城、扬城、枫城、中城、虹城这五座城池与贵国交换平城和翼城,陛下以为如何?” 一眼激起千层浪,全场哗然。 明皇目光一缩,凰静芙悠然抬头,死死的瞪着云墨。明月殇也怔了怔,云裔更是有些回不过神来。最震惊的还是凤君华,她几乎是不可思议的看着此刻一脸云淡风轻的云墨。 他在说什么? 用五座城池交换属于西秦的两座城池? 等等… 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一个问题。 从龟燕动乱开始,从战争祸及东越和金凰开始,他就对她说他只需要无座城池。彼时她心中疑惑询问过多次,他却总是一脸神秘回答得模凌两可。 当初攻下龟燕的时候他舍一国而取这无座城池,人人都觉得他疯了。那个时候金凰已经被他制造了内乱,按照常理,应该狮子大开口的时候。他却舍大取小,偏偏还选了几座与东越八竿子打不着的城池作为交换。 原来他一直在等待今天吗? 知道她恢复记忆后定然愧疚,于是费尽心机的替她填补心中对沐轻寒的亏欠。 忽然又想起在东越的时候,迎接沐轻寒到驿馆的那天晚上,他抱着她,对她说过的那一段话。 “…我要你不仅懂得高兴的时候想笑难过的时候想哭愤怒绝望的时候想杀人。我还要你懂得,这世间有超越这一切的正义公理,叫做承担和面对,以及包容和宽恕。” 承担,面对。包容,宽恕。 原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在筹谋了吗? 承担她犯下的错,面对那些血腥和罪孽。包容自己和宽恕自己?是这样吗? 她望着他,眼前有些模糊,只觉得心中百味陈杂。 彼时她对他冷漠相待,半是怀疑半是防备。而他却在默默为她付出。 就像他曾经说的那样,他只说他认为该说的话,和他只做他认为他应该做的事。 当初那些话听过只觉得如过眼云烟,转瞬即逝,从未去深思那些字眼里包含的沉重深情。 彼时幡然悔悟,才觉得那些堆积的感情重如泰山,重到她根本无法承受。 她张了张嘴,想要唤他,却觉得喉咙似被堵塞,根本说不出话来。 沐轻寒震惊过后猝然看向云墨,“云墨,你…” 云墨没有看他,仍旧看向明皇。 “陛下不愿意?还是觉得不够?” 他微微笑着,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玉无垠忽然抬步往自己的位置上走,低着头不说话。 整个大殿寂静得落针可闻,甚至连明月琴的哭声都变弱了许多,似乎也是被他这番话给惊得呆愣住了。 凰静芙咬牙切齿,她终于明白了,终于明白云墨为何舍弃龟燕不要,偏偏要区区五座城池。 目的之一便是为博美人欢心。 还有一个目的。 这五座城池原本是金凰的领土,若明皇答应,云墨此举便是借花献佛。 纵然这是两国之间的交易,你情我愿。但于金凰而言,南陵难免有趁火打劫之嫌。 原本南陵和金凰有联姻的打算,如今云墨搬出这几座城池,明皇收下了,以后金凰便不可能和南陵联姻。 毕竟无论如何,一个接受了别国拿从本国夺走的城池作为礼物的国家,分明就是在打金凰的耳光。就算她个人不在意,然而她的身份她国家她的朝臣她的百姓不可能不在意。 日后如果金凰还想和南陵联姻,必定遭到大臣们的阻止。 也就是说,金凰和南陵,再无联姻可言。 云墨,你够狠。 为了今日这一箭双雕之计,你筹谋了多久?在她出现之前,还是早在十二年前遇见她开始? 整个大殿一片寂静,明皇眼神里的波涛渐渐平复了下来,微露一抹笑容道:“云太子这个玩笑可开大了…” “本宫口中向来无虚言。”云墨淡淡打断他,“更何况今日天下各国使臣在此,本宫再不知分寸,也不会在此时如此戏弄天下人。” 明皇一噎,眼神在不断挣扎。 无座城池换两座城池,那诱惑不可谓不大。但是若接收了,日后和金凰的联姻就多了阻碍。那金凰皇太女对明月殇一片痴心,至今不悔。 若能得到城池又能和金凰联姻,那是最好不过了。 他心中思绪万千,终究还是不敢下定决心。 这时,明月轩走了进来。 “父皇,儿臣已经取来了还魂珠。”他摊开手心,还魂珠散发出璀璨的光晕,似要刺瞎人的双眼。 明皇现在却已经无暇顾及这件事,看着明月轩,他老眼里光芒闪烁。 “轩儿,你来得正好。”他顿了顿,看了云墨一眼,道:“云太子想要以帆城、扬城、枫城、中城和虹城这无座城池换取平城和翼城,你认为如何?” 明月轩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向明月殇。他是太子,这种事明皇应该第一个找明月殇商量才是。但此事涉及凤君华,明月殇又素来对那女子情根深种,这事儿不交给他做主。 “父皇。” 明月轩垂首道:“儿臣刚才收到消息。” 他对明皇提出的问题闭口不答,“皇叔听闻皇祖母在寿宴上为人所伤,说父皇不但不惩处迫害皇祖母之人反倒是助纣为虐纵容贼人在皇宫为所欲为,是以一怒之下率领大军造反,宏城守将已经被擒获全家遇害。” 他一言出四座皆惊,明皇眯了眯眼,似惊非惊,却没有慌乱之色。这一天迟早都会来,他已经做好准备,只是没想到宏城会那么快被攻破而已。 “如今十万火急,请父皇造作定夺。” 明月轩声音依旧波澜不惊,似乎说的不过是今日的天气而已。 四下里大臣面面相觑,有人要谏言,忽然想起高阳王的身世,神情便有些闪烁。 明皇看了眼原本瘫坐在地上此刻却神情微微兴奋的姜太后,显然是知道自己的儿子来救她了又生出了希望而高兴。 愚蠢。 明皇又看了眼经过刚才那番变故早已浑身是伤被九皇子抓住的赵志诚,眼神里划过讥嘲的光。 “来人,把他…”他又看了看姜太后,“还有这个女人掉在城门口。告诉高阳王,若他敢再近前一步,朕就杀了他的生身父母。” 姜太后蓦然太后,凄厉道:“明若玦,你不可以这么对我。哀家是你的养母,你不可以做这不孝之子。” 明皇神情讥诮而冷漠,“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怎配为太后?”他哼了声,“来人,传朕旨意。太后姜氏不守闺德,残害妃嫔谋害先皇子嗣,纵容其子兴兵作乱。为平天下之怒,朝廷之愤。着,自今日起废除太后尊号,变为庶人。而今高阳王联合丞相赵志诚叛变,着,除丞相官职,与姜氏一同绑于城墙,以作惩罚。” 他一番话说完不等众人反应,又微笑对云墨道:“云太子刚才的提议很好,朕十分赞成。” “来人!” ------题外话------ 收拾了几个渣渣了,呼呼,估计还写个一两章就素男女主的戏了,么么哒表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 生死黄泉,永不相见(精) “慢着—” 凤君华忽然开口,眼神清冷而愤怒。 明皇还未说完的话被她打断,神情微微不悦。 “你又要做什么?” 此时高阳王造反,两军交战之际,明若玦正需要军队。如果此时签订两国互换城池的协议。那么可以就近掉那五座城池的兵马先去抵抗高阳王,然后明若玦再派大将前去镇压高阳王。 到时候高阳王已经被打得死伤惨重,他可不废一兵一卒,真是打的好算盘。 她岂能让他如意? 凤君华冷笑,正准备说什么,云墨忽然回头唤了她一声。 “青鸾。” 她一顿看过去,对上他深沉而黝黑的双眸,眼底似乎隐藏着什么情绪,微微对她摇了摇头。 她心中一震,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早知道她的打算?早知道她的目的,所以在她抛出自己的底牌之前,他先阻止了? 他知道什么? 想起这几天他的反常,她心中隐隐划过异样。心里便有些犹豫起来。 如果这一天是他算计好的,那么那五座城池必定还有其他用处。若她此时破坏,岂非打乱了他的计划? 可她实在想不出他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他从前说那些话做那些事分明就是为了帮她夺回西秦的平城和翼城。 或者,他早已看穿了她的隐忧? 她眼神复杂,慢慢移开了目光,忽然有些不敢面对他清透冷静仿若洞悉一切的眸子。 明皇皱了皱眉,眼神闪了闪,大约也是察觉到什么。而此时,有人急急而来,单膝跪地道:“启禀陛下,靖城被攻破,守将李将军已被逼自刎于城前。” 满殿再次震惊。 那侍卫继续道:“探子来报,希望陛下赶紧派兵援助,否则——”他还未说完,突然吐出一口血,倒地身亡。 浓浓的血腥味飘散整个大殿,弄得人心惶惶。 有人站出来,道:“陛下,臣愿领兵出征,灭那乱臣贼子,保我南陵疆土。” 明皇淡淡道:“林将军忠义爱国,朕心甚慰。只是高阳王被驱逐出京二十年,又被先皇贬去瀛洲偏远之地,纵然有人相帮在此期间招兵买马,却万不可能如此英勇接连攻破我两座城池。这其中,必然有蹊跷。” 不愧是老谋深算的帝王,任何时候都稳如泰山,看问题一针见血。 凤君华嘴角勾起淡淡冷意。 明若玦虽然自私残忍,但还算一个智谋双拳的皇帝。若不是当年他自私自利死要面子不肯悔悟害死了她娘,她也不想跟明氏皇族有那么多的恩怨纠葛。 “这…” 林将军开始犹豫起来。 这时候明月殇起身,双手抱拳道:“父皇,儿臣之前已经查到,皇叔是得了玉晶宫帮助,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他说这话的时候双眸淡淡瞥了眼玉无垠,神情似冷非冷。 玉晶宫三个字一出,满座皆惊。玉无垠这个玉晶宫宫主的身份并不算十分隐秘,某些知情者立即就看向了他。 凤君华淡淡看过去,眼神微冷。 云墨倒是沉默了,有些事情她不希望他插手,他便放任她去做。待她不能解决,他再帮她解决就是。 “哦?” 明皇挑了挑眉,神情依旧没太大的惊异,而是看向玉无垠,似笑非笑道:“朕听闻莲玉公子和玉晶宫有些瓜葛,不知…” 明明早知玉无垠的身份,还在这儿装聋作哑装腔作势。 明家的人,都擅长这副虚伪做作的模样。 凤君华别过眼,忽然身影一闪走了上去。 “你想要做什么?” 皇后首先厉喝一声。 凤君华还没说话,玉无垠懒洋洋的开口了。 “玉晶宫叛徒已经被诛杀。”他道,“私自干涉尘世间皇族纷争的主谋圣女,已经被本宫驱散七魂六魄,永远封印在玉晶宫中,此后再无可能踏出红尘。” 虽然早有猜测,但亲口听他自称本宫,有些人还是不由得震动。某些对玉晶宫有所了解的人不由得有些奇怪,这圣女不应该是玉晶宫宫主的未婚妻吗?又想起刚才玉无垠声称和慕容三小姐有婚约,这又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逃走的颜家七小姐,仿佛跟他也关系匪浅。 明皇眸光微动,“原来莲玉公子果真如外界传言,乃是玉晶宫宫主。朕久闻大名,今日得见公子,三生有幸。” “不敢!” 玉无垠面色淡淡,看了眼凤君华。 “今日本宫受师妹邀约来此,不过不曾想今日南陵诸事颇多,想来这寿宴也没必要再进行下去了。陛下尽可与东越云太子签订两国条约,至于叛贼,相信以陛下神威再加上南陵诸将士,想必定然可以诛除叛贼以示国威。” 他口中说着恭维的话,神情却是不以为意。他原本就性子冷淡,若非凤君华邀约,定是不会踏足这尘世皇族污浊之地。 “借公子吉言。” 明皇从容如流,而后眼神闪烁。 “朕有一疑问,不知当不当讲?” “陛下客气。” 玉无垠神情无波,“请讲。” 明皇笑了笑,看了眼凤君华,又看了眼云墨。 “方才公子说与慕容三小姐自幼定下婚约。可云太子却说三小姐为东越未来太子妃,这…” 玉无垠拂了拂手,神情似笑非笑,抬眼瞥见云墨已经重新坐下来,神情淡漠,分明没将明皇看在眼底。他又看向凤君华,却见她神情冰冷眼神讥嘲,隐约还带有几分厌恶和痛恨。 他胸口一窒,眼神里最后一丝耐性也用光了,淡淡道:“此事涉及师妹清誉,在下不便多言。” 明皇被他四两拨千斤的一句话堵得有些郁闷,却心知玉晶宫得罪不得,又挂起笑容道:“公子说得是。” 玉无垠又看向凤君华,“既然今日寿宴无法继续了,那么可否借在下与师妹一叙旧话?” 明皇眼神闪烁,又浮现起新的算计,和颜悦色道:“自然可以。” 他目光在凤君华面色上顿了顿,吩咐道:“来人,看座。” “是。” 立即有宫人领命。 明皇又将目光落在云墨身上,“云太子方才所说以城换城可还算数?” “自然。” 云墨手一摊,“合约本宫已经写好并且征得了父皇同意,陛下只需盖上玉玺即可生效。” 明皇眼神又震了震,云墨果然是有备而来。 明月轩忽然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好。” 明皇点头,命人将云墨手中的协议呈上来,仔细看了看,目光又落在已经坐在玉无垠对面的凤君华身上,老眼里闪过深沉的光。 十二年前这女人有本事让沐轻寒甘愿替她受罪并且贡献两座城池,十二年后居然更是让云墨费尽心机用金凰的五座城池来满足她的愿望。 天女… 如果十九年前未曾有明若溪自私的隐瞒,如果一开始他就知道这个女人是真正的天女。 那么南陵的太子妃… 他看了看明月殇和明月轩,这两个儿子都对这个女人情有独钟。既然是天女,如果能成为南陵的太子妃,貌似也不错。 可惜啊,她娘死在皇室阴谋下,她又如此愤世嫉俗,只怕不愿入南陵皇室。那么既然不能为明家所得,便只有杀之。 眼底划过杀意,面上却毫无波澜。 看完了协议,确定没有差错,他便命人取来玉玺盖上了玉印。 凰静芙死死的瞪着云墨,眼底蓄满了愤怒和微微悲哀。她又看了看明月殇,他没有阻止,便是顺其自然的拒绝与金凰可能联姻的机会。 她垂下眼帘,眼神微微失落,心里却又吐出一口气来。 这样也好,靠政治手段得来的联姻,从来都不是她想要的。 虽然这次给云墨算计了,好歹收获了龟燕,算是持平。 以后… 她眯了眯眼,默然不语。 协议签署完毕,云墨又道:“本宫会命人撤销驻守几座城池的将士离开,将中城等归属权交予南陵。”他收好了协议,漫不经心道:“据本宫所知,高阳王此次叛变所攻路线有些不同。这倒是归功于贵国明太子之前有备无患,在各州各部布下了埋伏,阻挠了高阳王一路进军的路程。等过了靖城以后,应该会绕道从南陵和金凰两国边境一路直攻至京城。” 明月殇眯了眯眼,嘴角勾起淡淡讥嘲。 当初也是知道云墨与金凰要了那几座城池他才改变方针的,之前事情急迫,他来不及思考云墨此举到底是何意。但有一点他却知道,不能让云墨得逞。于是他一路设下埋伏,引高阳王绕道直攻中城。届时定然会率大军攻破几座城池,云墨必不允许,即便是跨界驻守,他也相信云墨定然有手段制服高阳王。 借刀杀人,云墨会,他也可以。 原本以为云墨是想要离间金凰也南陵,顺便是为此次之行留一个保障,以免日后离开会受到阻挠。 但算来算去,他没算到云墨原本就是要将这几座城池送给南陵。如今他一番算计落空,反倒是给人做了嫁衣。 以城相送,博美人欢心,又能得西秦感激日后结盟更加顺利。 如此连环计,他想不佩服都难。 “敝国驻军定立即退守关外,陛下可调遣中城等军士对抗叛贼。” 云墨表情依旧淡漠如烟,仿佛今日的一切早就在他掌握之中。 凤君华现在有些明白了,高阳王叛乱,再加上赵志诚和姜婉英一事,寿宴过后南陵定然要清除朝中党羽,再加上还得派兵镇压高阳王。没时间再来杀她了,等所有事情都平复了,她也早就跟云墨离开南陵了。 这人,真是步步算计到位。 可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原本她可以在这场动乱上添一把火,让南陵更乱一乱,最好让他们大伤元气短时间内无法动兵开战。等东越和西秦结盟,共同攻打南陵,灭了南陵最好。 他却阻止了她,为什么? 她游离的目光忽然瞥向明月轩,眼底划过一丝暗光。 明月轩可不像表面上表现出的那么淡漠,这些年他只是不争而已。但身为皇后嫡子,南陵这些年皇子争权夺位上演无数阴谋诡计,层出不穷。这个看似没兵没权的皇子,却依旧可以独善其身并且还能保护明月澈不受牵连,他能是普通人? 当年明月轩为何帮她? 有些事情,似乎比她想象得还要复杂。 正想着,就见明月轩拱手道:“父皇,儿臣觉得云太子所言甚是,为今之计,父皇该调兵遣将镇压皇叔,以平叛乱。” 明皇点点头。 本来今日姜太后寿宴,各国使臣都在,却不想出了这种事儿。好歹是人家内政,其他人该避嫌才是,但人家主人翁不介意,这个时候如果提出离开,反倒是落人心虚话柄。 凤君华没空去理会南陵内乱,也没心思去管明若玦如何派兵镇压高阳王。反正今日这一切本来就是明若玦早就算计好的,而且又加上明月轩和明月殇,区区一个高阳王而已,又没有了玉晶宫的帮助,难成大器。 她看向对面沉静而坐的玉无垠,他眉眼风华依旧灼灼生辉,像海底升起的明月,低调而光芒万丈。 周围一切声音都淡漠尘外,她嘴角一勾。 “自师兄多年前离开,已经阔别十五年,我从未想过,再次相见,会是这种场合。” 明皇已经下令派将,却没有驱散众人,摆明了还想看这两人的好戏。 没有人说话,全都看向凤君华和玉无垠。目光有疑惑有惊奇有不解有羡慕也有嫉妒。 云墨却是一脸的漫不经心,眼神也没再看凤君华,好似在想着什么,也好似已经远离尘外。 玉无垠嘴角微微勾起淡漠笑意,惊艳而绝美。 “我也未曾想到。”他目光落到凤君华的脸上,眼神专注而微微朦胧,恍惚间有几分了然的痴迷和茫然的失落疼痛。 “浴火劫已过,绯儿比从前更美了。” “是吗?” 凤君华不置可否,眼神淡了下来。 “今天请师兄来,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请师兄解答。” 玉无垠点头,“你说。”他又抬头微笑,眼神温柔而宠溺。 “只要是绯儿有疑问,不管什么,我都会如实相告。” 凤君华视他眼中温柔于无物,淡淡道:“十四年前,普济寺那个方丈是玉晶宫执法之人?” “是。” “是你派他去公布我的身世让我不得不杀人灭口,又派人下山报信的?” “不是。”玉无垠回答得很干脆,“那时我被母亲压在冰火两重天中无法解脱,况且玉晶宫向来不涉足红尘之事。而你出身天降异象,此乃天命。若暴露太多,会受到反噬,寿命将折。” 凤君华眯了眯眼,都到了这个时候,玉无垠不会对她说谎。冰火两重天?她幼时隐约听师父和娘说过,那是玉晶宫最为森冷的地方。只有犯了极为重大过错的人才会被关押在那个地方。据说只要被关押在那个地方的人,无论武功元力多高,都会被禁锢无法施展。 他当年对她失约,就是因为如此吗? 她想问,但又觉得没有了意义,又道:“那会是谁?” 玉无垠沉默。 凤君华心里升起几分怒气,然后又压了下去,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报信那个人是禁渊?” 禁渊,当年他离开的时候留给她的暗卫,时时刻刻跟随在她身边。却在那年她去普济寺之时,偷偷离开。 “是。” 玉无垠点头,“我母亲拿我性命要挟,你上山的时候他就已经偷偷对外报了信,然后急急回了玉晶宫。” “所以…”凤君华眼神更冷,“是你娘陷害我的。” 玉无垠垂下眼帘,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轻轻道:“你知道的,我爹一生所爱之人并非我母亲,而是你娘。”他缓缓抬头,看着凤君华,眼神里鲜见的藏着几分哀伤。 “绯儿,你知道我是怎么出生的吗?” 凤君华不语。 玉无垠自嘲的笑了笑,抬头瞥了眼对面的云墨。 “是我母亲,她给我父亲下了焚火幻情。” 凤君华目光微震,却并不十分意外。这事儿在她还未恢复记忆之前,云墨就曾对她说过。 而此时大殿内其他人则是目露震惊而后又浮现了然叹息之色。 “我。”玉无垠又微微一笑,神情没有半分因此事而觉得羞愧和自卑,眼神依旧如水般平静,让人见之便生膜拜之心。 “便是这么来的。” 凤君华仍旧不说话。 玉无垠手指放在桌沿上,轻轻敲击着,仿佛在模仿某一种乐律,他在乐律中轻轻说道:“可即便如此,可即便有了我。我爹仍旧不待见我娘,甚至对她更为厌恶。”他一声轻笑,眼角流泻十分瑰丽的风姿。“我爹都可以为了你娘放弃与圣女的婚约,又岂会再多看我娘一眼?” “所以…”凤君华眼底有种隐隐的了然和悲愤之色,“我出生之时,你便是故意接近我的。目的就是为了杀我和我娘,对吗?” “是。” 有人倒抽一口冷气。 凤君华闭了闭眼,手指微微颤抖。尽管早就猜到这个结果,但亲耳听到,仍旧让她心寒而心颤。 她看着玉无垠,这个她出生时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第一个让她知道痛懂得哭懂得笑懂得恨的男人。她幼年之时最为信任最为依赖的师兄,她甚至曾以将来会成为他的妻子而骄傲。 而那时,她从未想过。那些所谓的温情和誓言,全都是建立在利用和别有居心之上。 深吸一口气,她睁开眼,眼神凉薄而讽刺。 “难为你对我献殷勤那么多年。” 玉无垠张了张口,想说他曾经对她说的那些话全都是发自内心从无虚假。然而一张口所有的话都似被堵在了喉咙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自嘲的笑笑。 还能说什么呢?此时再多的解释都显得空白而已。 “那么,你有很多机会动手,为何放弃?” 耳边响起她已久清冷淡漠的声音,隐约几分疲惫,却又固执的想要得到深埋心底多年的疑惑。 他手指微动,抿了抿唇,终究低低的说:“我舍不得。” 舍不得? 一瞬间凤君华想笑,她也真的笑了,笑得自嘲而讽刺,笑得鄙夷而厌弃。 “玉无垠,我从未觉得,你是如此虚伪的一个人。” 玉无垠没否认,他还能说什么呢?说他当年被母亲逼着发血誓必须杀她和她母亲,否则就会遭血誓反噬。母亲一生痴爱父亲,到了最后已近癫狂。 她不止逼他拿自己发誓,还逼他拿她发誓,若他不接近莫千影母女,她必定会遭受天火焚劫,魂飞魄散。 他能如何? 那时年幼,纵然天性冷清,但那个人是他娘,即便罪恶多端,却也是生育他的母亲。 况且,那时他还未曾认识她。 那时年幼,日日听母亲疯癫呓语,也觉得,或许那个女人死了,父亲就回来了。 原本以为只是理所当然的两条命而已。却不想,那是命运对他的惩罚和救赎。 十九年前,当他抱住那个要摔倒的婴儿的时候,心中被那柔软给震了震,欲要出手的杀招也顿了顿。 就那么一刹那,她对他睁开眼睛,那双眼睛很美也很清澈,像这世上最干净最清透的宝石,亦或者是明镜,一刹那照进他心里最黑暗的深处。 他被那眼睛忘得心神震动,继而心口微微疼痛,忽然觉得自己残忍。 这么可爱的孩子,她甚至都还未曾看到过这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就要因上一辈的恩怨而丧命在他手上。 她何其无辜? 他下不了手。 下一刻,他从她晶亮的眸子看到了他的倒影。那是他第一次从别人眼中看见自己的影子,或许不是第一次,很多人都妄图将他映入眼中,只是他不屑一顾。 而那一刻,他看见她眼中自己的倒影,心中一瞬间感觉复杂,只觉得满足和庆幸。 满足她眼中出现的第一个人是他,满足此刻她在他怀里,庆幸他还未曾杀了她。 从今以后,他便再无法对她出手。 他喜欢她,非常非常喜欢。 或许很不可思议,一个人,一个五岁的孩子,怎会对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动心? 然而那却是事实。 他喜欢抱着她,喜欢看她笑,甚至觉得她所有的无理取闹也是最好的,他包容她的所有。 无论好坏。 他向千姨祈求希望可以将她许配于他,并保证日后定不相负,此生只得一妻,绝不再纳。 千姨点头答应的时候,他几乎是欣喜若狂,觉得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 记忆跨过时光河流缓缓而来,沉重得压抑让他无法负荷的闭了闭眼。 “绯儿,无论你信还是不信。” 他睁开眼,定定的看着她。 “从一开始,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都绝无谎言,我可以以我的神灵起誓。若有半句虚言,苍天为证,我心为咒,他日必定生死亡魂,永世不可超生。” 凤君华眼神颤了颤,大殿里一片寂静。 云墨缓缓抬起了头,看着凤君华的背影,神情鲜见的复杂。 “如今说这些,已经毫无意义。” 凤君华面色漠然而哀叹,或许那些年里玉无垠对她有真心真情,然而他伤害她却也是真。 “禁渊呢?”她嘴角又掀起几分讽刺,“是否已经被你灭口了?” “没有,我将他囚禁了。”玉无垠摇摇头,“你应该知道,玉晶宫每一届宫主出生便有神卫,也是和我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出生。他与我神灵相通,魂魄皆为一体,乃不死之身。也就是说,除非我死,否则就算他浑身血液流尽,经脉俱断,五脏六腑皆碎,同样不会死。” 大殿里又有人倒抽一口冷气,眼神里满是奇异和不可思议之色。 凤君华不置可否,眼神淡淡微冷。 “他帮了你,立了如此大功,你不是应该对他赏赐么?” “绯儿。” 玉无垠苦笑,“那件事不是我做的,我也从未真正想要加害于你。你扪心自问,那几年我对你如何?如果我真有心要杀你,是不是有很多机会,又何必借助他人之手?” “因为你想赶走大哥。” 凤君华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当年沐轻寒踏足慕容府,娘对他百般疼爱照顾,她心生不满,却也未曾嫉妒愤恨。就是因为玉无垠,他总是在她耳边说,这个人并非慕容府子嗣,却对她大献殷勤,必定不安好心。这种人,还是赶走为好,省得养虎为患。 那时她对他十分信任依赖,再加上心里不满沐轻寒夺走了娘对她的母爱,幼年好胜心强,所以对玉无垠言听计从,想方设法的陷害沐轻寒想要赶走他。 凤君华眼底爆发出浓烈的恨和悔,当初她怎么就那么有眼无珠呢?看不见大哥对她的所有付出和真心,反倒是把真正别有居心的人当成宝。 沐轻寒微微怔了怔,眼神里划过一丝叹息。 她还在为幼年之事心生愧疚。 其实他并未曾怪过她,自她踏入慕容府那一天开始,他就将她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他对她所有的好都是心甘情愿,哪怕被她践踏,他也未曾有半句怨言。 他知道玉无垠一直视他为假想敌,所以暗中挑拨。但玉无垠对他的确真心相待。只要未曾伤害到她,他受点委屈便没什么大不了的。 玉无垠眼神震了震,抿唇不语。 “不过我很奇怪。” 凤君华稍稍平复了心中的愤怒,“就算你早就知道大哥的身份,但他那时处境艰难,你怎么就确定西秦愿意割让两座城池来为我脱罪?” 玉无垠眼神凉薄,“我是想赶走他。不,比起赶走他,我更想杀了他。” 凤君华眼里愤怒更甚。 玉无垠却视若无睹,“绯儿,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他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很淡,“我不喜欢,你身边有除了我以外的其他男人。任何人,都不可以。” 丝—— 这次倒抽气声更长。 好强烈的独占欲。 世人只知道莲玉公子成名天下多年,却不了解他的为人。正因为不了解,才更觉得他讳莫如深高不可攀。 然而却不曾知道,他也可以为一个女子如此疯狂,可以有如此霸道的独占欲。 “可他是我大哥。” 凤君华几乎是下意识脱口而出,眼神里升起无尽的悲愤之色。 “他不是。” 玉无垠面色漠然,“他不姓慕容,他姓沐,他是西秦皇族唯一的皇子,并非你兄长。” 他缓缓靠近她,眼神里波光浩淼如水,流动着绚烂而朦胧的色彩,似乎要将她整个席卷。 “更何况,他对你居心不良…” “玉无垠。” 沐轻寒再也忍不住低喝一声,“不要以己度人。” 玉无垠嗤笑一声,也不否认,眼神里有一种了然的轻讽。 凤君华冷冷看着他,“为了赶走大哥,你可当真是费尽心机用尽手段。” 玉无垠闭了闭眼,语气里有一种深深的无力和疲惫。 “我是想方设法的想赶他走,不过最后他离开却不是因为我。”他抿了抿唇,微露几分自嘲的笑。“不过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反正从那年我被迫失约于你,你就不再相信我了,不是吗?” “呵呵…” 凤君华轻笑,眼神里有一种遥远的冷漠和寂寞以及隐隐的悲愤痛楚。 “当年你离开的时候,让我等你三个月,可三个月后你没有回来。”她深吸一口气,似乎在品尝那时遥远的记忆。“那时仲夏,我在门口坐了一夜,第二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天不吃饭。娘说,师兄定然是有事耽搁了,所以才耽误了归期。于是我又等,从那年仲夏等到秋天,又是三个月,你还是没回来。” 大殿里很静,静得连呼吸都听得见,空气中却流动着悲伤的因子,几乎要让人喘不过气来。 “我日日坐在门前等,又是三个月,到了冬天。”凤君华眼神更加迷茫而遥远,隐隐刻着几分因等待多时又希望落空的失望疼痛。 “那年除夕夜晚,我坐在房顶喝酒。那天晚上没有星星,后半夜的时候开始下雪,我睡着了,第二天醒来躺在床上,我以为师兄回来了,高兴的掀了被子就跑了出去。然而没有,师兄还是没有回来。” 她闭了闭眼,似乎想要关闭那些年等待后希望破碎的疼痛记忆。 “到了第二年春天,你还是没回来。整整一年,我等了你一年。”她自嘲的轻笑,“有什么事能耽搁一年而毫无音讯呢?” 云墨看着她,眼神隐着某种寂静的落寞。 其他人都抿唇不语,听着从那少女口中吐出的故事。 那是属于等待、期待、失望,又绝望的一段日子。那是将一个人从人生至高点打落地狱的转折。 “到第二年你离开的那天,我又一个人坐到天亮,第二天…” 她忽然声音一顿,眸中划过几分情绪。 “拿过来。” 忽然的转变让其他人都愣了愣,随即便见魅颜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一挥手桌子上就多了几样东西。待看清那些物事,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这把琵琶。”她拿过当年他送给她的琵琶,手指在那上面的纹路上摩挲而过,似在怀念当时得到这琵琶之时的心情。“是千年凝熏木所做。” 她抿了抿唇,“据说凝熏木木质特殊,若做成琵琶,弹出来的音律更添杀伐钟鼓之气,我十分向往。但我知道,千年凝熏木只有在对方鬼域深处才有。而那个地方野兽频繁沼泽地多,常有毒物毒虫出现,便是连空气都是有毒的。古往今来,凡是去过那个地方的人,都成了白骨。我虽心有所愿,却也知道不可强求。” 她又顿了顿,目光里升起朦胧的光,似晨曦升起的第一缕薄雾,掩盖了大抵春色盎景。 “然而半个月后,你拿着这把琵琶出现了。” 空气又静了静,无人说话,然而许多人眼神里却浮现某种情愫。那是感叹,是惊奇,是不可思议,还有微微的动容和敬佩。 许多少女则是眼角含泪,神情羡慕而嫉妒。 明月琴咬唇,眼神里几乎快要喷出火来,都顾不得自己肩膀上的伤了。 云墨低着头,仿佛已经成为了局外人。 “我怔住了,然后立即就去脱你的衣服,想看你手上没有。”凤君华又开口了,神情带上了遥远的笑,却不知是笑那时的感动还是笑今日的落寞微痛亦或者笑这命运弄人,昔年情深意重的师兄妹,转身即成陌路仇人。 “你抱着我说,如此轻浮,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她看着玉无垠,眼神里有那年的童真和温软笑意,隐约还带着几分狡黠和撒娇。 “我说,嫁不出去我就赖你身上了。你说,好。” 空气再次沉默。 云墨手指动了动,却依旧没说话。 凤君华低头看那琵琶,手指摩挲,指尖白光闪过,指下出现几行字。 蒹葭双飞燕,月伴星辰明。 天地任卿游,罗带衣衫缺。 碧玉粉黛妆,不若伊人颜。 山河锦绣翠,怎及琉璃色? 袖手弃九州,愿非又缠绵。 这首诗,是那年他亲手若刻。 “那年我四岁,这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她此时斜抱琵琶,那首诗便落入此时离她最近的颜诺眼中。他起先不过随意一瞥,随即眼神微凝,继而震撼,最后沉默。 下方,凤含莺一边仰起脖子一边小声问:“那上面刻着什么?我看不清楚。” 云裔抿了抿唇,神色少见的有些沉。 “一首诗,可以说是谜诗。”他看了眼沉默不语的云墨,想必这诗他应该早就看过了,此时才会没有半点惊讶。 “那里面含着你姐的名字。” 第一句蒹葭双飞燕,是那个‘草’字头。月伴星辰明,乃是光,而天下之光不敌太阳,所以便是一个‘日’字。第二句前半句的天地,便是一个大字,后半句罗带衣衫,是女子的衣物。然而独缺一物,乃手绢,便是‘巾’。 前两句加起来就是一个‘慕’字。 第三句碧玉粉黛妆,不若伊人颜。乃是一个‘容’字。 第四句山河锦绣翠,怎及琉璃色。重点是那个‘琉’字。 最后一句着重在后半句,‘又’即是‘右’。非居右,再加上缠绵二字的偏旁,合起来就是一个‘绯’字。 所以加起来也就四个字。 慕容琉绯! 云裔瘪了瘪嘴,这玉无垠看起来冷冰冰的,想不到还有这份心思。那鬼域是什么地方,他可清楚得很,进去的人,多半不能活命。 慕容琉绯四岁,那也就是十五年前。 嗯,十五年前玉无垠才多大?九岁吧?那么小的年纪就敢闯那样的龙潭虎穴,就为博美人欢心? 从前他觉得云墨对那个女人已经够疯狂了,没想到更疯狂的在这里。 那首诗可很有些意味啊,尤其最后一句的后半句。 非中又缠绵!再结合第一句蒹葭双飞燕,首尾相连。蒹葭,双飞,缠绵。几个词语写尽了相思情肠,道尽了似海情深。愿意弃九州天下,只为拥美人缠绵。 这分明就是一首情诗嘛。 他不知道云墨当初看见这句话是什么感觉,作为一个局外人,玉无垠当年对慕容琉绯也可算是情深似海了。这样一个甘愿上刀山下火海只为博她一笑的男人,即便那时慕容琉绯年龄尚小,也不可能不动容。 难怪,难怪云墨之前会那般担心和患得患失。 再看看那女人身上穿的流云锻,估计玉无垠是送给她做嫁衣的吧。 今天这女人存心穿这件衣服,是要跟他划清界限? “我姐的名字?” 凤含莺有些惊奇,却没再多说什么。 凤君华抱着那琵琶,像是在抚摸自己的孩子,喃喃自语着。 “你走后不久有一天我坐在屋子外那片小树林弹琵琶,被人听见了急急追来。”她默了默,眼神里有一种深沉的黑和死一样的静。 “娘说,慕容家只需要有一个才貌双全的嫡长女就可以了。而我,则继续做那个大字不通的草包就万事大吉。所以…”她吐出一口气,语气莫名的轻快了几分,然而细听却又含着浓浓的讥嘲悲鸣。 “娘要将这琵琶砸碎,我跪着求她,发誓永远也不再弹奏这琵琶,然后将它永远封存在地底下。”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又挽出淡淡笑意。 “师兄还记得那颗榕树吗?当年你和我一起种下的。现在已经长大了,不过已经被我毁了。”她神情云淡风轻,全然没有彼时种树之时的期待和心中满满的甜蜜。 “当年我不忍将那颗树摧毁,是以在屋子里挖了地道直通地底下,将那些不能见光的东西全都藏在那个地方。不过现在不需要了,所以我就将它给毁了。”她眨眨眼,看向玉无垠。 “师兄会生气吗?” 玉无垠眼神里微微波动,而后又露出一抹笑意。 “绯儿无论做什么事,我都不会生气的,只要你开心就好。” 凤君华不置可否,又拿出一把剑。 “凝霜剑!” 有人惊呼一声,声音震惊而激动,仿佛见到搜寻多年却一直未曾有缘得见的宝贝一般。 凝霜剑的确是宝贝,而且还是非同一般的宝贝。 天下十大兵器之一,便是这凝霜剑。薄如蝉翼,水火不侵,锋利无比,且杀人不见血。 “没错,就是凝霜剑。” 与其他人不同,凤君华神情却是十分轻松而毫不在意的,仿佛这样一件世人争夺的宝剑于她而言不过只是一见拿着比较顺手的兵器而已。 “这是你送给我的两岁生日礼物。我嫌它太薄不经用,就将它封存起来。如今想来,倒是我不识货了。” 她说完又将那把剑像扔垃圾一样随意仍在一边,又拿起那锻红绸。 霞光锦。 “这个,是你送我的周岁生辰礼物。”她手指在那光滑的锦缎上游离而过,嘴角噙起三分笑意,却不知是冷是热。 “女孩子动刀动剑难免失了矜持,于是你便为我寻得这霞光锦作为贴身武器。只是我那时年幼用不上,也将它封存了起来。” 玉无垠一直没说话,目光在那些东西上一寸寸漫,眼神里似乎有一种怅然而遥远又无限悲愤的情绪流淌而过。 “绯儿。” 他忽然抬头看着她,在她还来不及反应之前抓住了她的手腕,目光专注而复杂的看着她。 云墨手指微顿,却没有任何动作。 颜诺眼神深了一分,仍旧八风不动。 明月殇抬头,眼神里微微恍惚。 明月轩面色无波。 沐轻寒从始至终面露忧色。 凤君华皱了皱眉,下意识的想抽出自己的手。 “放手。” 她声音冷而静,像极地的冰雪和千年冰潭蓄积的冷意,一寸寸寒凉入骨,连心都似冻成了冰雪。 玉无垠眼神微暗,却依旧固执的抓紧她的手不放,眼神不放过她面部任何表情。 “你爱过我吗?” 云墨猝然抬头,眼神里无数光泽交错而过。这一生里他从未露出那样的表情,惶然而害怕,期待又微微逃避,更有无尽的深沉和看不见的伤和痛。 很轻很淡的几个字,却很犀利一针见血的问题,让所有人在一怔之下又不约而同的看向凤君华。有人期待她的答案,比如明月殇颜诺等人。有些人嫉妒她的好运,比如明月琴。也有人观望,比如那些大臣。更有人在算计,比如明皇。 凤君华又片刻的茫然,脑海里立即回想起来皇宫的路上,马车中,云墨也曾问过她这个问题。 她眼神一暗,而后毫不客气的抽出自己的手。 “我的问题还没问完。” 她避之不答,却能感受到那些缠绕在她身上的目光并未远离。尤其那个人,眼神里那种伤和痛以及深沉的落寞似乎又浓烈了几分。 怎么回答呢? 就像她之前说的那样,生命如此之轻,爱和恨都太过沉重,她无法承担。 十九年的恨已经让她疲惫不堪,哪里还有心力去承受一个人的爱并且回应呢? 玉无垠眼神十分执着,“这个问题这么难回答吗?” “是。” 凤君华索性丢出一个字,玉无垠眼眶微缩,不再说话。 “不过这个问题其实也不算太难。” 她忽然又话音一转,手里多了个酒壶。 “还记得醉红尘吗?”她将酒壶放在桌上,摆出两个酒杯。 “这是我三岁那年你为我酿的,加上这流云锻,是你送给我的三岁生辰礼物。” 她执起酒壶,斟了两杯酒。香醇而清冽的酒香顷刻飘散整个大殿,隐约有数十种花香同时散开,晕人欲醉。许多懂酒的人都眼睛一亮,知道这酒绝对是千年难得一见的珍品。 即便是宫廷酿酒师也酿不出这样香味清醇甘冽的美酒来,让人一闻便想要品尝其中的味道有多美味。 “这是我第一次为师兄斟酒。”凤君华一顿,声音又淡了下去。“也是最后一次。” 玉无垠又是一顿。 身后,云墨看着她,眼神里忽然闪电般划过一道光,隐隐有些急切。 “青鸾。” 凤君华没有回头,“放心。” 云墨不语,伸出的手在空中慢慢紧握成拳,似乎在做着这一生最艰难的挣扎。旁人不解其意,但从他那样万事皆在手中泰山崩预定而面不改色的人这一刻脸上那种沉凝而微微悲痛的神情也意识到了什么,忽然便觉得心里哀凉而沉重。 这一刻很静,这一刻很远,这一刻仿佛时间静止,这一刻仿佛天地寂灭。 一刹那,实际上不过一刹那。 他闭了闭眼,伸出的手无声的垂下,整个人又陷入了一种孤绝的沉默。 沐轻寒偏头看了看他,眼神茫然里微微升起几分隐忧。 明月殇皱眉,明月轩抬头,淡如轻烟的眸光里也似划过几分异样,颜诺一直看着凤君华。 “喂,花和尚。”凤含莺拉了拉云裔的衣袖,有些失神的说:“我怎么有不好的预感呢?我姐她…” “你别胡说。” 慕容琉风回头瞪她一眼,“我姐不会有事的。” 凤含莺眉眼里还是难掩忧色,“可是…” “行了。”云裔看了眼她拉着自己衣袖的手,声音柔和了几分,道:“玉无垠不会伤你姐的,放心。” 凤含莺抿唇,不再说话,目光仍旧落在凤君华身上不动。 凤君华已经端起了酒杯,慢慢向玉无垠递进,脸上露出几分久别重逢之喜。 “师兄还记得当年酿这酒的时候说过什么话吗?” 玉无垠一只手端着那酒杯,无声的点头,嘴角扯开一抹笑容。 “自然。”他抬头看她,眼神怅然而微微寂寞。“只是时移世易,当年之愿,只怕绯儿不愿为我达成了。” 凤君华手中酒杯递出。 砰—— 两人酒杯相撞。 “这一杯,小妹敬师兄,庆贺你我阔别十二年,重逢之喜。” 玉无垠看着那清透的酒液,眼神里似乎也随之晃过记忆的流光,再化作这清冽的酒香,一寸寸侵入骨髓深处,带来沁人心脾凉,而后又是灼灼的热。 “醉红尘。”他缓缓抬头,神情不知道是欣喜还是怅然亦或者苦涩。“延迟了四年,你我才有机会举杯对饮。只是情景,却非当年之愿。” 凤君华低头看着摇曳的酒水,语气散漫而微带三分冷意。 “最后一个问题。”她眼神随着酒水停滞而沉凝,道:“我娘,是不是你杀的?” 这个问题一出,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 一直很安静的慕容于文手指抖了抖,眼神猝然冷冽如刀锋,带着浓浓的疼痛和悔恨。 玉无垠却十分平静,“当年,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凤君华一直维持着的淡定从容终于破裂一道缝隙,流露出深切的疼痛和恨意。 那年紫筠死后,她听见有人将紫筠的尸体拖了出去,然后有人来搜查,但听慕容琉仙在外面用那种散漫而森冷的声音道:“不用浪费时间了,直接一把火烧了就是。” 她心中一惊,然后就听到那些人领了命令而去,借着就闻到有烟雾的味道。没多久就听见那些人离开了,好像是出现了什么变故。她也趁此机会逃了出来,她要去找娘,去找师父。然而就在这时,刚才一直被她压抑的魔性突然上窜,她刹那间浑身僵硬,如同陷入冰火两重天里,生不如死。 情急之下,她将火儿丢了出去,并大喊:“快走,离开这里,去找我大哥。还有…不要为我报仇,等我,等我回来…” 后面发生了什么她都不知道了,只知道醒来的时候在师父怀里,鼻尖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随后她回头,看见一抹期待已久的白影。而此刻,那人立在月下,手中长剑如雪如玉,毫不犹豫的刺进她娘的身体。 …… 她闭了闭眼,努力克制住心里那股刻骨的疼痛。 “好,算你洒脱。” 她睁眼,“来人。” 魅颜和魉佑落下,手中压着一个彩衣女子,霓霞。她此刻被透明的红线绑着,跪在凤君华面前。 “宫主。” 凤君华看也不看她一眼,淡淡道:“这个理由你们可福气?” 魅颜和魉佑同时跪下来,“我等静听宫主之令。” “很好。” 凤君华此时才看向霓霞,眼神漠然。 “你现在还觉得无辜?” 霓霞双眸里划过复杂悲愤痛楚而又绝望的情绪,慢慢望向玉无垠,眼底流露出深切的痴恋和无怨无悔。 “公子。” 她深吸一口气,而后笑了。 “早在十二年前我便知道会有今天。可是…”她顿了顿,目光缓缓沉淀出坚决之色。 “我不后悔。” “霓霞。”魅颜神色冷硬,说不出的失望和厌憎。 “亏得宫主如此信任你,你却联合他人谋害宫主,简直禽兽不如。” 魉佑没说话,眼神也十分痛恨。 霓霞对于魅颜的辱骂并不放在心上,只痴痴的看着玉无垠。 “公子,霓霞知道只是您手中的棋子,霓霞从未有任何奢求,能跟着公子多年,霓霞这一生,足以。” 她望着凤君华,眼神里划过歉疚、追忆、欲言又止,种种复杂的情绪,最后什么也没有说,只道:“无论宫主怎么想,霓霞只说一句。霓霞从未背叛过离恨宫,也从未背叛过宫主。” 她说罢已经闭眼,而后闷哼一声,毒血从嘴角溢出。 魅颜魉佑面色变了变,“你…你服了毒?” 两人眼神复杂,都微有叹息和不忍。到底是在一起共同生活十二年的同伴,如今亲眼看着她在自己眼前服毒自尽,心中总是难免伤怀。 然而离恨宫不原谅叛徒。霓霞自己选错了路,便该有承受这后果的觉悟。 两人别开眼。 霓霞还没死,她拼着最后一口气,看向那个从头到尾都不曾看她一眼的男人。 “公子,霓…霓霞去了,您…保重!” 她闭眼,倒了下去。 周围有人发出倒抽气的声音,接着又是久久的沉默。 “把她拖出去。” 凤君华淡淡下着命令,“找个地方葬了。” “是。” 魅颜和魉佑应了声,带着霓霞的尸体顷刻消失。 凤君华看向玉无垠,没从他面上看出任何异样,不知道是讥讽还是漠然的说了句。 “师兄真是无情。好歹她跟了你十多年,师兄就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心么?以师兄之能,再加上定魂珠,未必不能救活她。” “为什么要救她?” 凉薄的嗓音,仿佛死的不过是一个漠不关心的人。 于他而言,除了眼前人,其他女人,的确与他无关。 凤君华默然。 玉无垠微笑自若,刚要喝下杯中酒。她却又忽然道:“慢着。” 他一顿,抬头看着她。 “嗯?” “怎么说今天也是我与师兄离别十多年重逢之日,光有酒没有菜怎么可以?”她又微笑,“师兄可记得当年你离开的时候,我说,等你回来,我会亲自下厨做一桌好菜为师兄接风洗尘?” 身边众人又是一阵奇异之色。尤其是凤含莺,简直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不会吧,姐会做菜?” 云裔瞥她一眼,不说话,又看向云墨,他神色淡淡,已经没有了刚才刹那间涌现于眼中的复杂神情。 玉无垠眨了眨眼,而后笑了。 “自然是记得的。” 他眼神垂下,看见凤君华又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个饭盒子,然后将里面的菜一盘盘的端出来。 “凤尾鱼翅、佛手金卷、炒墨鱼丝、红梅珠香、糖醋排骨、红烧赤贝…” 她将最后一盘菜端出来,“还有这个,明珠豆腐。” 她将饭盒子搁下,“这些,都是你最喜欢吃的。师兄看看,可还缺少什么?” 第一盘菜端出来的时候,浓浓的菜香便飘了出来,令人食欲大增。 很多人眼神再次浮现奇异之色。 这几盘菜色香味俱全,甚至比皇宫的御厨做得还好,显然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许多人眼神却更加复杂。 云墨表情很淡,淡得看不出在想什么。 沐轻寒叹息一声,微微无奈摇头。 颜诺哼了声,眼神里分明有酸味。 明月殇明月轩眼波微动,都没说话。 “没有。” 玉无垠仔细看那些菜,仿佛那是绝世珍品。 “什么都没有缺。” “师兄又错了。”凤君华眼波不动,淡淡道:“还缺一道汤。” 她话音刚落,手里便又多了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打开,取出里面还温热的汤灌。 “人参乌鸡汤,这也是你最喜欢的。”她表情淡漠,“就是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师兄的口味可还一如从前?” 她说着又给玉无垠盛了一碗汤,放在他面前。 “师兄也尝尝我的手艺如何吧。” 玉无垠眼神一动不动,看着她盛汤时候,温热的鸡汤散发出淡淡雾气,将她白如玉的手笼罩其中,也淡化了她的眉眼。恍惚间,她一惯冰冷的眉眼似乎变得柔软了许多。 让他有片刻的错觉。 伊人在畔,红袖添香,不外如是。 他微微笑起来,然后端起碗凑到唇边。 “绯儿亲手为我做的,自然是要尝一尝的。” 凤君华淡淡看着他,“不怕我下毒?” 他一顿,道:“我曾说过,绯儿想要什么师兄都会给你。如果你想要我的命,那便拿去吧。” 他垂眸,一碗汤尽入腹中,没有丝毫犹豫。 “莲玉公子!” 明月琴惊呼一声,生怕那汤真的有毒一般。 玉无垠对她的呼唤置若罔闻,放下碗,眼神里浮现惊人的亮光。 “这是我一生之中喝过最好喝的汤。” 他执起汤勺,想要再为自己盛一碗,凤君华却阻止了他。 “好汤不可一次性喝尽,否则便失了新鲜味道,下一次便不觉得好喝了。” 玉无垠眨眨眼,笑了。 “如此美味,我这一生还能品味第二次么?” 这话意有所指,他懂,她也懂。 凤君华不再说话。玉无垠却也不再去盛汤,“不过绯儿说得对,绯儿做了这一大桌好菜,若我只顾着喝汤,待会儿便再也吃不下这些菜了。” 他执起银著,夹了一块豆腐放入唇内,而后眼神又是一亮。 “好吃。” 他接着将每一道菜都尝了一口,每吃一口便说一声好,眼神也熠熠闪闪仿若在品味这一生巅峰的珍奇美味。 等每一道菜都尝遍了,他才放下银著,抬头看着凤君华,微笑自若。 “现在…” 他执起刚才那杯酒,“可以喝了吗?” “自然。” 凤君华垂眸敛下某种情绪,同样执起酒杯,正欲喝下。他忽然伸出手阻止,“绯儿。” “嗯?” 玉无垠眸光微闪,“这酒太烈,不适合女子…” “当年师兄酿这醉红尘,不是为我么?”凤君华道:“今日我又如何不能喝了呢?” 玉无垠沉默,眼神里渐渐浮现了几许复杂的光。然后不动声色的看向云墨,云墨却低着头,大殿明光洒下来,竟照得他下巴和侧脸微微的白。 他眼神微微闪烁,深沉如夜。 “你…” 他盯着那酒,还想说什么,凤君华却已经一口入腹。 云墨猝然抬头,张嘴想要唤她,却最终无声苦笑,接着又低下了头,脸色似乎比刚才更白。 玉无垠面色也是微变,眼神里有种疼痛之色慢慢自眼底升起来,而后又化为点点星光,最后全都沉浸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他兀自一笑,眼神里流光闪烁如星辰,集天下之美又集天下之暗,然后举杯,一饮而尽。 凤君华放下酒杯,又继续斟酒。 身后云墨在低低呼唤,“青鸾。” 她仿佛没有听见,“这一杯。”她放下酒壶,眼神有些朦胧,似乎在思索,也似乎在茫然,而后飘忽一笑,眉眼间都写满了幸福和期待的满足之色,美得炫目而慑人。 “是我的喜酒。” 云墨震了震,大殿千余人都没有说话,除却那几个男子或苦涩或沉默或叹息或嫉妒吃味,更多的是怔愣后的了然。 慕容于文却蹙了蹙眉,终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喜酒?” 玉无垠似乎怔了怔,而后又看向云墨。 “是他么?” “对。” 凤君华一点也不矫情的承认了,“是他,我认定的夫君,一个等了我十二年的男人。” 玉无垠握着酒杯的手微微一紧。 十二年。 她可知,他等了她十九年。 他面上又带了几分笑意,“绯儿可是想清楚了吗?他是太子,未来会有三宫六院。我还记得,绯儿曾说过,此生不与人共夫。” “他不会。” 她语气很淡却十分肯定,“东越的太子叫云墨。而他,叫云子归,只独属于凤青鸾的云子归。” 一语惊四座,却没人敢说她狂妄,只因那男子沉默的望着她,眼神里似有光芒闪烁。 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此时,无声胜有声。 “云…子归?” 玉无垠咀嚼着这几个字,似怅然似惊异最后又化作漠然。 “是,云子归。” 凤君华点头,而后眼神里又浮现几分朦胧白雾。 “我出生的时候,觉得所有人夺走了我的一切,所以心里委屈。”她慢慢的说着,“我有娘,可是娘总是疼大哥比疼我多,她不是我一个人的娘。我还有爹,爹偏宠我,可他除了我还有其他的女儿,还是不属于我一个人。只有师兄,师兄对我最好,师兄才是我一个人的。” 她缓缓的笑了起来,最后那笑又化作无边无际的黑暗。 “可是师兄最后还是走了,永远离开了。师兄也不要我了,我还是一个人。” 她深吸一口气,又想起那个雨夜。 “大哥受刑那一晚,我坐在屋顶上哭了一夜。因为每次我哭的时候,师兄都会出现,然后想尽办法安慰我。”她睁着眼,眼底写满了空洞木然。 “那一夜下了好大的雨,我便淋了一夜的雨,哭干了眼泪。一直到天亮了,师兄还是没有来。我再也忍受不住重伤的负荷晕倒了…自那以后,我便再也不会哭了。” 很平淡的一番话,却让听者感到心酸而动容,恍惚间仿佛看见当年那个小女孩儿坐在屋顶上无助的哭泣等待,最后希望破灭,无边无际的绝望将她包围。 然后,她从云端重重摔落尘埃,跌落一身的泥土。 玉无垠不说话,眼神里却尽是疼痛愧疚之色。 身后云墨眼瞳里也浮现出复杂的色彩。他想起那年在黑木林,她被火儿咬伤,他半夜去寻逃跑的火儿,回来后她抱着他大喊,“为什么是你?为什么不是你?” 那时他记得她眼中有闪烁的泪光,却始终忍着没有流出眼泪。 原来疼痛,便是自那个时候开始吗? 他以为他可以不在意,他以为他可以包容宽恕。 然而终究骗不过自己的心。 他得承认,他嫉妒的发狂。 凤君华却已经从回忆里走了出来,面色又带上了笑容。 “而今天,云子归,他才是我一个人的。” 玉无垠抿唇,而后点头道:“嗯,好名字。” 他又微微一笑,“既然是绯儿的喜酒,那我自然不能落下。” 他举杯,“这一杯,该是我敬你才是。” 他将酒杯递出,与她的轻轻一碰。 “师兄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多谢。” 凤君华举杯,然后两人一起喝下。 云墨又闭上了眼睛,似乎全身力气被抽干了一般。 这一杯酒喝完,凤君华静了静,然后又开始斟第三杯。两杯酒满,一滴不剩。 她看着杯中酒,眼神里又露出几分恍惚迷茫之态。 “师兄可知道,我最喜欢吃的东西是什么?” “嗯?” 玉无垠抬头,继而恍然大悟的轻笑。 “知道。”他道,“绯儿最喜欢吃的,是阳春面。” “不。” 凤君华却摇头,“那只是我七岁以前爱吃的东西。” “七岁…” 玉无垠咀嚼着这两个字,神色渐渐暗了下去。 “那已经成为过去了吗?” 凤君华不置可否,“师兄知道我以前为何喜欢吃阳春面吗?” 玉无垠点点头,记忆飘向远方。 凤君华又开始述说,“还是三岁那年。有一次,夫子在课堂上叫我背论语,我背不出来,然后夫子用戒尺打了我十个手心。晚上你一脸心疼的为我上药,然后说要帮我报仇。我说,不能报仇,少了一个夫子,以后娘还是会请其他夫子来府里教课的。” 一个出生便会过目不忘的人,如何连一篇论语都不会背?不过是装的罢了。 “第二天夫子没来,我很奇怪,回去后娘板着脸罚我跪祠堂,我不服气,就问为什么。娘很生气,说我顽劣也就罢了,竟然对夫子不敬,敢将夫子的胡子和头发全都剃光,害得夫子觉得丢人而不愿再继续入慕容府授课。我知道那是你做的,可娘以为是我不服气挨打而报复,所以将我关在祠堂里不许我吃饭。” 她又顿了顿,似乎在酝酿语言,而后才慢慢道:“我在祠堂里跪了好久,我很饿。后来大哥偷偷给我送食物来,我却不识好心的全给扔掉打翻,还骂他假惺惺将他赶走。” 说到这里,她眼底酝酿出朦胧的水汽。 “云裔说得对。” 云裔怔了怔,又听她道:“我长着眼睛,却分不清谁对我真心谁对我虚情假意。对我真心以待的我想办法驱逐杀害,对我别有居心的,我却依赖信任。” “我果然是有眼无珠,活该得到报应。” 云裔摸了摸鼻子,心想这话听着怎么那么不是滋味呢? 沐轻寒想要说什么,张口却什么话都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得叹息一声。 凤君华稳了稳情绪,又道:“我饿得头晕目眩。这时候,你来了。我却怪你害我受累,对你又骂又打,鼻涕眼泪流了你满身,然后又坐在地上哭。你又连忙过来安慰我,我哭着说我饿,我想吃东西…” 她又似想到了什么,脸上表情像笑又像哭。 “然后你就让我等你,你去给我找东西吃。半个时辰后你回来了,我已经饿得蹲在地上说不出话来。你两手空空,很惭愧的对我说。那个时候太晚了,好多店都关门了。好不容易找到一家,结果又因为出门急,身上没带钱,被人家给赶了出来。于是我不管不顾的对你发脾气,说你没用,连给我一顿饱饭的能力都没有,以后怎么保护我?我要告诉娘,以后不嫁给你了。” 她低着头,手指微微收紧,声音沉闷而低哑。 “你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走。我呆了呆,然后哭得更伤心了。半个时辰以后,你又回来了,手里端着一碗不知道是面条还是面块的东西,一脸局促的对我说。‘这是我第一次下厨,不知道味道好不好。你先试一试,如果不好吃,我重新给你做。’” 她脸上又浮现几分笑容,想起那年,八岁的少年,金樽玉贵从未做过粗活手指洁净有洁癖的少年,为了她亲自下厨下面。 她吸了吸鼻子,吐出一口气。 “那时你满身满脸的面粉和脏污,手里端着早就糊得面目全非的面,一看颜色就知道不好吃。”她看着他,眼神沉静而温软。 “我端着那碗面,却觉得那是我从前并自此以后都不可能再尝到的绝世美味。” 玉无垠动了动唇,终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 君子远庖厨啊。 他是天下最神秘最莫测的玉晶宫宫主,是少年成名的莲玉公子,谁能想到他会为一任性刁蛮的小丫头亲自下厨?只为图她开心? 好多女子眼中酸涩,忍不住拿着手帕抹眼泪。 明月琴抽泣着,眼底的妒意根本无法掩藏。 “你走后…”凤君华又道:“那两年我生辰之际,都会让娘给我下一碗阳春面。可无论娘下的面多好吃,都吃不出那年师兄为我下的那一碗面的味道。” “因为娘下的面是咸的,是辣的。而师兄下的面,是甜的。” “因为你分不清糖和盐,错把白糖当做了盐。” “不。”玉无垠却突然道:“绯儿,我不是分不清糖和盐,我是故意的。” 她不说话,仍旧记得他曾经说过那句话。 人生酸甜苦辣兼具,我只望你懂得甜,其余之苦,我愿替你品尝。 她闭了闭眼。 可是人生八苦,若不能尝尽,如何又知这人生滋味呢? 这是那个人对她说过的话。 “青鸾,我不愿你受苦受难,但我更不愿因此而让你的人生留下残缺和遗憾。如果一个人的一生只知甜不知苦,只知笑不知痛,又怎知眼泪是甜是涩?又怎会懂得真正的充实与满足?每个人都是要成长的,而某些人的成长注定要付出血泪的代价。只有笑过哭过爱过痛过,才知这人生真正滋味。你可懂?” 彼时她茫然疑问,此刻才知这番话的真意。 她端起酒杯,看向玉无垠。玉无垠也看向她,“这一杯,又有什么说法?” 她笑了一下,忽然又道:“师兄还记得,你这莲玉公子之称是怎么来的吗?” 玉无垠点头。 “我还以为,你忘了呢。” 凤君华默默的侧头,看向云墨。那一年她听说云墨除叛党,八岁再一次轰动天下。彼时她坐在玉无垠腿上,十分郁闷道:“你们俩人年纪一样大,为什么他都名闻天下那么多年了,你还默默无闻?” 当时他没说话,一个月后世上便有传言说有一白衣少年前去挑战东越云太子,两败俱伤。 后来就有黑白双君的名号。 她知道那个人是他,只为了她一句戏言,他便去挑衅云墨。 他回来以后她又去扒他衣服看他是否受伤,他却笑着阻止了她。 “放心,我没事。” 她嘟着嘴,眼眶里含着泪。 “师兄,你干嘛那么傻?我不过只是说着玩儿的,你干嘛那么认真?万一真有个好歹…” 他伸出两指堵住她的唇,很认真道:“既然要娶你,我自然要做这世上最强最优秀的男儿。” 早晨的阳光十分温和,然而他的眼神却更加温柔。 “我的绯儿,值得这天下最好的男儿用一生去呵护疼爱。” …… 那时言犹在耳,彼时却已成为了过眼云烟。 “我说,黑白双君不好听,听着像黑白双煞,换个称呼。”彼时她说,“师兄长得就像莲一样美,又姓玉,干脆就叫玉莲好了。”而后又觉得不妥,连忙摇头。 “不行,玉莲听着像女子的名字。嗯…我想想…”她冥思苦想,而后眼睛一亮。“有了,叫莲玉,就叫莲玉好不好?” 他却蹙了蹙眉,“这不还是像女子吗?不行。” “就要叫莲玉。” 她瞪着眼睛,声音很大。 “不行。” 他态度却也十分坚决。 “你…”她瞪着他,而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师兄不疼我了,我要告诉娘,我不要嫁给你了,你是坏人,我不要嫁给你了,呜呜呜…” 他吓得手足无措,连忙来暗卫她。 “绯儿别哭,我…” “我就哭,我就哭,你欺负我,我就要哭,我不理你了,坏人,呜呜呜…” 她不理他,仍旧对他撒娇发脾气,将鼻涕眼泪全都往他身上招呼。 好洁成癖的男子却没有一点不耐烦,他最怕她哭了,连忙抱着她不停的哄劝安慰。 “绯儿不哭,好,你说什么师兄都答应你好不好?莲玉就莲玉,我都答应你好不好?别哭了…” 她抽泣着,怀疑的看着他。 “真的?” 见她好不容易不再哭了,他连忙保证。 “真的真的,只要绯儿开心,师兄什么都答应你?” 她眨眨眼,立即笑了起来,环着他的脖子道:“师兄对我最好了。” 他一脸的宠溺,刮了刮她的鼻子。 “这下不哭了吧?” 她笑得眉眼弯弯,而后又想起了什么,皱眉哼了声道:“那个叫什么云墨的,他真是可恶,竟然敢伤你。以后让我见到他,非要他好看不可。” 他眼神闪烁,直觉的不想她接近云墨,便温言道:“绯儿别冲动,你不是他的对手。” 她歪着头,“他有那么厉害?” 他郑重的点头。 “十分厉害。” 她瘪了瘪嘴,“可他伤了你啊,我不喜欢他。”她眼珠子转动,“得想个法子给他个教训才行,不然他以为师兄你好欺负。什么法子呢?我想想…” 她想了半天,而后眼睛一亮。 “有了。” 他好奇的问:“什么?” 她一脸的神秘,说出四个字。 “断袖之癖!” …… 从遥远的记忆回到现实,凤君华半阖着眸子,嘴角噙起淡淡苦涩和自嘲。 她失忆的时候听闻云墨有断袖之癖的传言,还暗中发誓说要将传出这流言的人割了舌头下酒,到头来,那个罪魁祸首却是自己,这是不是就叫做报应? “这一杯,敬师兄。” 她抬头,目光明亮而深沉,一字一句道:“从此你我师兄妹,恩断义绝,生死黄泉,永不相见。” ------题外话------ 好了我知道亲们等着看男女主之间互动,放心,明天就有了,明天一个大转折,绝壁让亲们看得满意,么么哒表着急。另推荐好友一知蝉新文《一品绝命毒妃》,希望亲们稀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 凤凰泣血,情劫(高潮) 一言既出,四座皆震! 玉无垠端着酒杯的手一震,目光碎裂,刹那绝境之巅,又刹那重叠至唇边一缕笑意。 他嗯了声。 “绯儿果然独独对我变了。” 凤君华没再说话,眼神冷清而冷漠,全身上下都写着拒人于千里之外几个字。 “只是可惜了…”他语气有几分萧索的轻叹,不知从哪儿拿出一个饭盒,揭开,热气腾腾的香味喷发了出来。他将里面的食物端了出来。 是一碗面,阳春面。 凤君华呼吸滞了滞,努力克制心中翻腾而起的情绪,没有说话。 “还有三个月,就是你十九岁的生辰了。”他静静道:“届时我怕是没有机会为你庆贺了,本想今日再送你当年滋味。现在看来,绯儿定然是不喜欢了。”他微笑,“不过也对,绯儿对任何物事的喜好程度从来都是三分热情,很快便忘记了。我以为这阳春面能让你一生难以忘记,却终究抵不过时间消磨和世事无常。” 凤君华抿了抿唇,还是没有说话。 空气静默了一会儿。 他眼神垂下,轻轻道:“绯儿,告诉我,你现在最喜欢吃的,是什么?” 这个问题很无聊,然而此刻没有人嘲笑,只是觉得悲凉和沧桑。 “兔子。” 凤君华恍惚了一瞬,然后不暇思索的吐出两个字。 身后云墨眼睫颤了颤。 “兔子?”玉无垠抬头看她,眸光微动。 “对。”她点头,“有一个人,他烤的兔子很好吃,很好吃…” “哦?” 玉无垠瞥了眼微微震动的云墨,笑道:“是吗?” “是。”凤君华很认真的点头,眼神里神光游曳而波光浩淼如水,声音也轻柔了许多,像三月春风拂过的杨柳,荡起清池圈圈涟漪。 “那才是人世间最美味的食物。好吃到,我想要吃一辈子。” 云墨又微微一震,抬眸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如水又如夜,竟不知道是喜是悲。 “一辈子…” 玉无垠咀嚼着这几个字,眼神里某种光在沉淀,然后化为漠然,举杯与她相撞。 “好。”他微笑,眼神里星子缭乱而炫目,像那一年她出生时低头凝望的目光,写满了温柔与宠溺。 “那么师兄在此,祝愿你能达成所愿。” 他举杯,仰头,一饮而尽。 凤君华眼睫垂下,亦喝下杯中清酿。 白玉杯空空如也,仿佛这一生所有纠缠都与那杯中殆尽的酒,从此虚无。 他抬头,面色微微有些苍白。 毒性已经开始发作。 不,毒早就开始发作了,在他喝下的第一杯酒开始。 从头皮脚趾开始蔓延,如今应该已经到大腿和肩部,再往前一分就是喉咙小腹,最后才是心脏。 凤君华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目光清冽如水,忽然声音淡漠轻嘲。 “梦相思的滋味,如何?” 梦相思,乃是她三岁那年所制的慢性毒药。 云墨抬头,目光微震而复杂,眼底担忧慢慢退了下去,然而却并没有放松。 其他人诧异,看向玉无垠,而后渐渐发现神色有异,像是… “他中毒了。” 明月琴忽然失声尖叫,“是她,一定是她,菜里有毒,是她,是这个妖女。”她眼神里浮现浓浓的仇恨,“刚才那些菜她没有动,她一定下了毒,一定…” 她愤怒而痛心,“来人,抓住她…” 没人动。 明皇也微微震动,眼神闪烁如电,显然又是在算计着什么。 明月琴在尖声嘶吼着,淑妃已经在她,她不为所动,见没人听她的,她悲愤的挥开淑妃,跪在明皇面前,凄声道:“父皇,您快说说话啊。这个妖女…” 嗖—— 三道光晕齐齐朝她射过来,分别来自云墨,颜诺,以及已经中毒听见那妖女两个字却猝然寒了双眸的玉无垠。 明月琴正在哭闹,然后听见淑妃的惊叫,接着她便感受到有凌厉的风声掠过,直逼她咽喉心口等要害。 她嘶吼的声音顿在了咽喉中,睁大一双惊恐的眼睛。 明皇也抬头,皱眉,还未等他吩咐什么。伴随着那三人出手,又是几道光同时发射而出。 明月轩,明月澈,还有凰静芙。 最后的关头,杀气消失在眼前,刺激得明月琴浑身一抖。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从鬼门关跑了一趟回来,立时双脚一软,差点瘫软在地。淑妃连忙去扶她起来,“琴儿。” 她哆嗦着抬头,对上明皇冷冽的眸子,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 “父…父皇…” 明皇移开目光,冷声吩咐。 “来人,把公主带下去。” 明月琴猝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父皇?” 淑妃见明皇面色已然不快,连忙起身道:“是,臣妾立即带琴儿回宫。” 她说罢立即吩咐身边宫女将明月琴制住,生怕她再大喊大叫,狠了狠心将用手帕堵住了她的嘴,强行将明月琴带走了。 一路上呜呜挣扎声不断,最后还是消失在了门口。 短短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人们看戏的心态,人人都看向凤君华和玉无垠。 想着莫非凤君华真的在那些菜里下了毒?为报杀母之仇? 可是玉无垠本身医术高绝,既然知道有毒,为何要吃? 玉无垠蠕动着唇,似乎想说话,然而一开口却吐出一口血来,染了大半边桌面。 有人惊呼一声,看向明皇。 明皇没反应,想着玉无垠死了更好,死了他就可以更顺利的取得定魂珠,还有玉晶宫,也该是时候覆灭了。 “十六年前。” 凤君华幽幽道:“在你埋下醉红尘的时候,我曾制了这梦相思。我曾说过,若你欺我弃我负我,我定然杀你,绝不手软。” 她看着玉无垠,目光里交错着复杂的光。 彼时年幼,连她自己都以为那只是戏言,风过无痕罢了。然而却不想,有一天,她当真会亲手将这梦相思亲自奉送于他面前。 当年葬醉红尘,她便将梦相思置于旁侧。今晨取出酒的时候,她便将梦相思置于酒中。 她知道自己下毒瞒不过他,但如果她也喝了,他便无所顾忌。 “相思为毒,慢性毒药。” 她目光里浮现着朦胧的白雾,“何为相思?” 何为相思?爱即为相思。 相思即痛,直至痛死,依旧无怨无悔。 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手指按着自己的胸口。 “师兄,你刚才那个问题,我已经给了你答案。” 相思为爱,她不爱玉无垠,所以她没有中毒。 而他中毒吐血,分明是对她情深所至。 呵呵… 真是好笑,一个杀了她母亲的人,却又是爱她至深的人。 “还记得吗?娘本为神医,可我却自幼对医理丝毫没有兴趣,反倒是对制毒十分热衷。娘说,我天赋异禀,小小年纪,炼制的毒药有时候连她都得苦心研究许久才能解。而这梦相思,自我发明制作起,我娘研究了数年都未曾有解药…” 她似想到了什么,又道:“那天我将它取出来,又将这梦相思改造了一次。” “连我自己,至今都没有配置出解药。” 相思,无解。 也就是说,玉无垠,必死无疑。 玉无垠抬头看着他,口中鲜血滴滴落下,染红了胸前白袍。好洁成癖的男人却丝毫没有在意,仍旧痴痴的看着她。仿佛要用这一生里最后的时光,将她印刻在自己内心深处。 “绯儿…” 他压抑着浑身的疼痛,声音沙哑却依旧清晰。 “告诉我,他对你好吗?” 这个‘他’,自然是指云墨。 “好,当然好。” 凤君华很诚实的点头,“他为我洗头,为我洗衣服,为我驱毒疗伤为我不惜损伤自身…” 她眼神里渐渐泛上了泪花,不知道是为他,还是那个他。 大殿中千人再次寂静如厮,看向云墨。而他端坐不动,眼神静若深潭,只凝眸看向那个红衣女子。 从始至终,他眼中也只有她一个而已。 “师兄也对我好,很好。师兄曾经说过,无论我做什么都是对的。师兄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尊贵的女子,别人只能匍匐在我脚下任我为所欲为。师兄还说,我永远都不会有错。若是别人都厌烦我,那也是其他人不识抬举。我若受了委屈,师兄会帮我报仇。我开心的时候谁都不能板着脸,我不开心的时候,所有人都得陪着我一起哭…” 她嗓子嘶哑,似有千金重石压着,眼神里也浮现朦胧水汽。 “每当我闯祸了,师兄会帮我解决。瞧,师兄对我多好啊,好到那许多年里,我都分不清是非对错,公理黑白,以至于肆无忌惮为所欲为…” 她脸上扬起淡淡笑意,“可是真正当我闯了滔天大祸,师兄却不在我身边…”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水汽淡了下去。 “可他对我的好不一样。他对我好,但不会纵容我,他会让我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应该什么是不应该。若有人欺我,他会阴谋算计会不惜一切为我报仇。但如果我错了,他不会任由我继续错下去,他会将我骂醒。” 云墨看着她,眼神温润又深沉,似水而似夜。 “他让我学会,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理所当然。” 凤君华眼睫垂下,缓缓看向玉无垠。 “相比之下,师兄的好,就显得肤浅而毫无意义。” 这话于玉无垠来说,无疑是诛心之语。 他惨笑,没有告诉她,她生而不凡,又携带祥云血玉,注定命途坎坷波折。而在那一切来临之时,他只想让她开心过完每一天。 默默吞下口中鲜血。 “梦相思…梦中相思,最…是吗?”他努力说出这几个字,“是这个意思吗?绯儿…我伤了你,所以…你便…便对我下梦相思。为此…不惜以自己做饵?” 她不置可否。 玉无垠又是一声苦笑,“何必那么麻烦?我说过…无论何时何地…无论是非对错…只要是绯儿想要的…我都给。哪怕是…哪怕是…我的命…” 一句话说完他又闷哼吐出一口血,他不在意的擦掉,面色苍白却笑意自若,仿佛那焚心蚀骨的痛对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你又何须…” 凤君华摇头,“因为我也想给自己一个答案。”她扬唇,微微一笑。“索性,不负我之愿。” 她一直不明白对玉无垠到底是何种感情。是爱还是恨?如果是爱,那么她便不会下决心杀他。但如果不爱,她又为何会为他的欺骗和伤害而痛心?甚至之前都不想恢复记忆。师父给她下封印之前,她率先封闭了最深最痛的记忆。因为她无法承受,也无法相信。 为了看清自己的心,她想到了梦相思。也因此最好了最坏的打算。 如果她对他仍旧眷念,便会与他一同死在梦相思之下。届时她报了母仇,却爱上仇人,无言再苟活于世,死了倒一了百了。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欺骗云墨。 那个人,从一开始都对她真心以待,若她心里还住着另一个人又伴在他身边,对他何其不公? 他是天之骄子,是一国太子,他值得这世上最好的女人去真心对待,而不应该被一个心有所属的女**害终生。 或许他不在乎,然而她却不可以那么自私。 她已经自私了那么多年,不能够再继续伤害他。 所以在那几天里,她尽可能的给予他最后的温情。如果她死了,就留给他一个最美好的回忆吧。也算不负他对她一腔深情了。 而他或许是已经察觉,所以才会在她饮下梦相思的时候意图阻止。 索性,她没有死。被她改制过后的梦相思,毒性比之从前更强。 何止相思才痛? 她微微笑起来。 “第一个让我知道痛的人是你,第一个让我哭的人是你,第一个让我笑的人还是你。第一个让我绝望让我懂得恨的人,仍旧是你。” 她心中不知道是何滋味。 “知道么?”她眸光流转如夜色芙蕖,写不尽的芳华绝代和摇曳横光。“师兄,你教会我哭教会我笑教会我恨教会我痛教会我绝望。却独独没有教会我,如何去爱?” “所以…” 她声音很轻,像风也像流水,流过那些肆意锦绣的年华。 “我…不爱你。” 玉无垠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她近乎喃喃自语的打断。 “恢复记忆的那一刻,我恨不得毁了整个世界。”她眸色又浮现出浓浓的痛楚和悲切来,“我至今都不敢相信,对我那么好那么好的师兄,怎么会杀了我娘呢?我等了你三年,哪怕在最绝望的时候仍旧没有放弃,我等着你回来给我一个答案。可是我等来了什么?等来了一场处心积虑的谋杀,等来了血腥的真相,等来了…命运的颠覆…” 她慢慢站起来,似乎有些站不稳的以手支撑着桌子。 “师父封印了我的武功记忆,将我送去异世,是不想日后我杀你为我娘报仇还是不想你再杀我斩草除根?若非那时他力竭,是不是干脆就抹去我所有的记忆而非封印?” 她似乎很累,又坐了下来,疲倦的低下了头。 玉无垠慢慢的开口了,此时毒性已经集中在喉咙以下,他连呼吸都是痛的,然而他面色却没有丝毫痛楚。 “绯儿…”他嘴角不断的溢出鲜血,却还在说着。“是不是我死了…你就会开心了?” 凤君华看着他,微笑启唇。 “至少,我能安心。” “好。” 他闭了闭眼,眼神依旧温柔。 “能让你安心,便好。” 没时间了,可他还有好多话想对他说。 浑身的力气即将散尽,他眼皮有些睁不开了,但还是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看着这个从小被他放在心尖上的女子,他一生挚爱的女子。 从她出生落入他怀抱那一刻开始,他理所当然的认为她是他的。他极尽所能的宠她爱她,将她视若珍宝,也不许任何人觊觎窥视。 可即便是千姨给她贴了红斑遮住了容貌,却还是有那么多男人被她吸引。 他不喜欢,不喜欢她身边有其他男人,她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 那年他被亲生母亲算计关在冰火两重天里,他想尽了办法却出不来,父亲与母亲争执多次还是无果。那个地方,即便强大如父亲,也无法打开封印放他出来。 冰火两重天。 那三年里,他便时时刻刻在冰火两重天里煎熬着,身心都是如此。 他想她,疯狂的思念她。他后悔了,后悔不该因一时心软相信了母亲的话而落入这般境地。 他走了,他的绯儿会不会变心了?他若迟迟不归,绯儿会不会就不理他了? 不,不可以。 他不可以失去她。 等他好不容易脱离了桎梏,却来不及了。 什么都来不及了… 他的绯儿。 当年他当着她的面刺下那一剑的时候,就知道一切都晚了。 他和她,终成陌路。 “姻缘石…你知道吧?” 他微微笑着,唇色如血,眼神飘渺而幻灭。 “我看过你的姻缘…” 凤君华心思一动。 身后,云墨突然握紧了手心,表情凝重而奇异,似乎想阻止又似乎想知道答案。 明月轩似乎怔了怔,明月殇眸光微动,颜诺挑眉,齐齐看过来。唯有沐轻寒面无表情,没有期待也没有失望。 “我…”玉无垠自嘲一笑,“我竟…竟然看不见那个人是谁…只是知道…不是我…”他眼睫微阖,然后又想起如果就这样一闭眼,可能就永远都醒不过来了。于是他努力支撑着,此刻万分庆幸身体里的疼痛,能让他保持几分清醒。 “你出生的时候…那块玉…你还记得…记得吗?你第一次问我能不能看清上面的字,我什么也没看见。后来…后来见你神情有异…然后…然后我开了天眼…” 凤君华眼睫颤了颤,原来如此。 玉无垠手指动了动,忽然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 她一颤,第一反应是抽出自己的手,然而他却又吐出一口血,她一顿,挣扎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我不是那个人…即便费尽心机,即便与天抗衡…”他眼神黯淡而苦涩,写满了永生都无法填满的空虚孤独和绝望。“也终究只是…一场空。” 他深深吸气,要在最后一刻将他应该说的话都说完。 “我输了…输给了时间…输给了上天,输给了…你…”他眼睫又低垂了一分,然后猛的睁开,努力保持声音清晰。此刻疼痛已经靠近心脏,他每说一个字便是连着筋骨血脉的疼痛。 “我想方设法的…不让你见他…最后…呵呵…”他微微抬头,眼角余光瞥了眼对面的云墨,似乎自嘲也似乎落寞也似乎已经认命。 “我和他斗了大半生,到最后…我还是输了…输了你…我的绯儿…” 凤君华气息微微不稳,咬唇别开眼。 “我从来都不是你的。” 玉无垠又轻笑一声,“是,你说得对。是…是我痴心妄想了…” 他眼底隐隐悲愤,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恐慌,觉得有些事情如果现在不说,即便是死,他也不安心。 “绯儿。”他大口大口的喘息,未曾看其他人,从始至终他的目光都只在她一人身上。他知道他坚持不了多久了,因此语速快了些,想尽量将那些他想说的话都告诉她。 “你出生的时候,我母亲让我接近你再杀了你。可我下不了手…我以为只要我小心翼翼的保护着你,再加上有我父亲和你娘,我母亲纵然心中有恨,而玉晶宫从不干涉尘世之事。便…便也无可奈何。但…但我没想到,没想到她在我身上动了手脚。呵呵呵…她始终不放心父亲,她怕我稍微有动机就被父亲发现从而功亏一篑。所以…所以在一开始她就在我身上洒下了她的血。” “她的血…她的血喂养过连心神蛊…” 凤君华猛然一震,沐轻寒抬头,云墨眼神微动。 所有人再次屏住呼吸。 “你说什么?” 凤君华立即抓住他的手,“你再说一次?什么蛊?” 玉无垠张了张嘴,努力克制那股窒息的疼痛,声音已经弱了下去。 “我一靠近你,神蛊便下在了你身上。”他说,“一旦催动蛊虫,你便会痛苦而死。”他深吸一口气,“我将练功所吸取的神石之力输给你,和父亲合力暂时帮你压制住了蛊毒。但始终无法解除,除非我母亲亲自动手。”他又摇摇头,“她恨你娘入骨,连同你也一起恨了,自然不可能为你解蛊…况且,既是连心,替你解了蛊,她也会死…她怎么肯?” “我日夜研习,终于找到一个办法…那就是,找到一个…阳年阳月阳日阳时出生的人…把你身上的连心神蛊渡到他身上,你才可活命…” 凤君华睁大眼睛,双手一松,瘫软的坐了下来,神情怔而茫然。 玉无垠的声音很小,因此很多人没听见他说了什么,但周围几个武功高强的男人却听得一清二楚。尤其是颜诺,他完全呆住了。身后,云墨眼神里有一种了然的轻叹。沐轻寒也怔了怔,随后似乎松了口气般和缓了脸色。 原来如此。 那年国师给他种下的蛊,原来是来源于她身体的蛊。 只要她没事就好,只要她好好的活着,便是他代她而死,他也心甘情愿。 他看向身边不远处的云墨,他应该早就有所猜测了吧,所以才会不遗余力的给他解蛊,为的就是担心她日后知道一切后会愧疚于心。 只是… 玉无垠还在继续说着,“绯儿,别恨我。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死?是我害了你,如果我没有接近你,你就不会被我连累中蛊…咳咳…沐轻寒,他是唯一的人选…所以,别恨我,好吗?” 他想去拉她的手,却已经没有了力气,痛苦的看着她。 “别因为这个…而恨我,好不好?” 那年母亲临死之际逼着他发誓,让他这辈子无论如何都要杀莫千影。他不肯,她就拿自己的灵魂为咒。若他不发誓,她死后便会魂飞魄散,永世不可超生。而他,将永远因不孝而永堕地狱。他所爱的女子,也将不得善终,死无全尸。 如此恶毒的咒语,如此决绝的誓言。 母亲根本不给他退路,他不发誓她心爱的女子会应咒。他若发誓,这辈子与她再无可能。 她会与他反目成仇,届时刀剑相向。 这也是母亲要的结果。 母亲大概以为,那时候他为了自保,也会杀了她吧。 呵呵… 他怎么舍得? 即便是舍弃了这条命,他也不可能伤她分毫的。 “绯儿…”他还在说,“玉晶宫…他们不会放过你。不过你放心…我早已将一魂一魄散于玉晶宫宫殿各处,只要我死了,玉晶宫必定倒塌。他们…他们也全都被我下了禁制,活不了了,就连她…她…” 他挣扎着,想要将她此生最大的威胁告诉她,她却忽然从那般冲击里回过神来,猛然起身抓住他,神情十分疯狂。 “你告诉我,怎样才能解大哥身上的连心神蛊?快告诉我,快把解药给我…” 她不断摇晃着他的身体,眼神状若疯狂。 “绯儿…” 沐轻寒站了起来,云墨看了他一眼。 “别去。” “可是…” 凤君华仿若未闻,依旧疯狂的摇晃着玉无垠,眼睛里朦胧了淡淡水汽。 “把解药给我,给我,师兄…” 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是祈求的低唤。 玉无垠眼神震了震,而后无力的摇头。 “我…” “你说谎。” 凤君华不等他说完就愤怒打断他,然后似又想起了什么,连忙道:“你告诉我怎样才能解大哥身上的蛊。我…我给你解了身上的梦相思,以后,以后我们恩怨俱消,谁也不欠谁。你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沐轻寒震惊的看着她,难以置信她会为了他可以放弃杀母之仇。 不止他惊讶,周围挨得近的人都一脸的不可思议。想到她刚才那般决绝,不惜用自己做饵也要骗玉无垠喝下毒药,此刻却又那般轻易的放弃。 这个女子,都说她蛮横,都说她冷血,都说她狠毒,都说她嚣张无理取闹,却又是那般果断而正义,那般有情有义。 “君儿…” 颜诺看着有些不忍,想去拉她。 她回过头来就是一声大吼,“闭嘴。” 颜诺被她吼的震在原地,她却又回头去看玉无垠,不断的说:“我娘…她,她生前炼制了一颗忘情丹。我…我之前在梦相思里面加了我的血。” 她似乎想到了什么,立即又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 “这个…这就是忘情丹。相思无解,唯有忘情。忘情丹,再加上我的血,就可以解你身上的梦相思,你就不用死了。”难得她此刻说话还能有条不紊,“我和你交换好不好?你将大哥的解药给我,我也将这忘情丹给你好不好?我也不要找你报仇了,你救大哥一命,我就和你两不相欠了,好不好…” 忘情丹! 这三个字一出,许多人又是一阵惊讶,没想到这世上还真的有这种药。 云墨眼神深了深,盯着她手中那个小瓷瓶,神情若有所思。 “忘情?” 玉无垠又苦涩的笑起来,可以活着,但却永远忘记她吗? 不,不可以。 她难道不知道吗?他宁愿死,也不愿忘记他。 没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他一生只爱她一人,如果忘记了她,后半生将会是无尽的虚无寂寞,那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你听我说…” 他凑近她,蠕动着唇瓣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只见原本有些癫狂的凤君华忽然表情一僵,而后眼神睁大,隐约闪过几分亮光。 她怕错过了最重要的部分,所以倾身过去,想要听得更清楚一些。 “…这是唯一的办法…”他断断续续的说着,“切记!” 她眼神里升起了希望,“回…” 她刚一开口,就觉得他手一松,她心底一沉连忙拖住了他。 “师兄。” 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缓缓向她倒过来。 她坐下,他的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却还有呼吸。 “师兄…” 她喃喃的唤着,心底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他杀了她娘,她理应报仇,她也不后悔亲手喂了他毒药。只是此刻他靠在她身上,这个强大如神的男人那般虚弱的靠在她身上,仿佛想在生命里最后一刻汲取她的温暖,好安慰那么多年的虚无和寂寞以及将要堕入地狱的永久诀别。 “别动…” 到了此刻,他仿佛已经感受不到痛了,语气竟然也出奇的平静,连呼吸都没有乱一分。 “让我靠一会儿。” 凤君华颤抖着唇瓣,终究没有推开他。 玉无垠默了默,似乎在汲取她身上那多年不变的沁人幽香,末了又微微轻笑。 “绯儿穿红衣真美,世上任何女子都不如绯儿一分美丽。”他轻轻说着,“我曾承诺,会让你穿上最美的大红嫁衣,成为这世上最美的新娘。可惜…可惜我没那个福气了。不过,不过好在…好在绯儿慧眼识珠,找到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这样…我也能安心了。” 他轻咳两声,她没有低头,口中喃喃道:“别说了…” 他在她怀里轻轻摇头,看着嘴角一滴血落在她的衣衫上,转瞬就消没无踪。 这便是她喜欢穿红衣的理由么? 无论是自己的血还是别人的血落在身上,都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别恨我…” 他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却始终凭着最后的意志力坚持着没有闭眼。 “不要恨我…” 他手指颤颤巍巍的握住了她的手,此刻他浑身冰凉,但难得手心还是热的。 是了,他将身上所有的温度都凝聚在了掌心。 他记得,她怕冷。他怎能在生命里最后一刻让她记住的是他浑身的冰冷呢? 怎么可以呢? “绯儿…”他声音近乎呢喃,“别恨我…求你…” 最后两个字几乎轻若烟雾,转瞬即逝,除了她,没任何人听见。她浑身一震,眼神里刹那间飘过茫然震惊微痛和酸楚。而后闭了闭眼,轻轻吐出一个字。 “好。” 他笑了,最后一丝力气耗尽。 疼痛,刹那而至。比之刚才身上所有的痛都要浓千百倍,全都积聚在了心脏的位置。 他却仿佛已经感受不到了,嘴角噙着一抹绝美的笑意,吐出一生之中最后三个字。 “我爱你…” 凤君华身体微僵,眼底泛起了泪花。 对不起,我爱你… 所以我那样肆无忌惮的宠你,我想着,把你宠到无法无天,把你宠到无人能够忍受得了你的任性和乖张,就没人可以跟我抢了。 对不起,我不能再继续爱你… 不能在你哭泣的时候安慰你,不能纵容你肆无忌惮的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可是我知道,知道有一个人,他更值得你去依靠。 …… 红色的血滴滴坠落,没入她的衣衫里,渐渐消没无痕。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愿你我的过去,也都如这血浸入流云锻一样,不要在你心里留下任何痕迹。 我半生身不由己,终是伤害了你。 所以你杀我,是应该的。 我只愿你忘记,忘记那些血腥,然后,开心每一天。 对不起… 请原谅我的不得已。 对不起… 所以,忘记我… …… 手,无力的垂下。 呼吸化为虚无… …… 整个大殿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没有人说话,只觉得心口有难以言诉的悲哀在蔓延,甚至渲染了空气,呼吸一口气便觉得滞闷难受。 玉无垠死了。 这个从一开始出现在世人眼前只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的神秘男子,死了。 他一生或许最大的亮点,就是十六年前与云墨那一战,从此成名天下。然而在最辉煌最锦绣的时候,他消失了。越发显得神秘,也因此世人对他更加讳莫如深。 同时知道他是玉晶宫宫主。 一个所有人连想都不敢想的身份,该是更为诡异莫测的。然而这样的他,在今天,此时此刻,被一瓶毒药,毒死了。 他死的时候很安静,没有丝毫抱怨或者不甘。 临死,他都始终靠在那女子的怀里。 白衣男子,红衣女子。 远远看过去,两人互相依偎,似这天地之间最美丽的一道风景。 任何人一眼看过去,都会被那美丽光芒震慑得睁不开眼睛。然而明明是那般极致美丽的画面,却又透着无言的悲伤,让人见之忍不住酸楚落泪。 …… 他死了。 她知道。 从恢复记忆便在期待这一刻,然而眼看着他死在她怀里,她此生大仇得报,终于可以安心,她却没有半分欣喜。 “原来…”她说,“醉红尘加上梦相思的味道,是苦的。” 她又看着桌上那一碗阳春面,手指颤巍巍的执起银著,低头尝了一口她便放下了银著,似在对他说也似在自言自语。 “这一次师兄没有加糖,是要教会我迟来的人生五味么?”她轻拢眉梢,似乎在克制着什么,声音也有些不同寻常的低哑。 “可是还不够…” 整个大殿虽有千余人,但没人说话,显得空旷而渗人。 甚至,都能听见她的声音在颤抖。 “一碗面,还不够。不过…”她声音停了停,克制因心中翻涌的情绪而逼上眼角的酸涩泪水,低低道:“你说的对,我已经,不需要了…” 她低头,声音轻而低哑,像是在梦中呓语。 “那年你说,仙踪山有一片红枫林,等秋天到了,满目的红枫,很美。”她手指触及他已经冰凉的脸颊,指尖微微颤抖,确没有停下来。 “你走的时候对我说,等我生辰那日,便带我去仙踪山看枫叶…” 她闭上眼睛,“师兄,你可知,你失约了呢。” 她低头,看着他安详的面容,手指温柔的将他嘴角的鲜血一点点擦干净。 “你不知道吗?我这辈子,最讨厌就是不守承诺之人。”她声音已经有克制不住的低哑,脆弱而痛楚。 沐轻寒几次想要走过去,终究没有踏出脚步。 云墨还是静静的坐着,放任她迟来十多年的脆弱和无助,在这一刻,尽情爆发。 哪怕,是在另外一个男人身边。 明月殇低着头,眼神微微恍惚。 明月轩静静坐着,不说话。 颜诺鼻头有些酸,更多的却是心疼。 下方,凤含莺抿着唇,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慕容于文眼睛里写满了苍凉和疼痛。 明皇一直没有说话,却在想着待会儿怎么将定魂珠给夺下来。 …… 血已经擦干净了,她下巴搁在他头上,指尖有白光溢出,在他身上染血的地方缓缓划过。 “师兄最爱干净了,这个时候,怎么能带一身血腥呢?” 她又想起那年他第一次下厨为她做的那一碗面,眼中凝聚的水汽慢慢酝酿成了泪水。 “师兄很累吧?” 她轻轻说,“我那时候脾气不好,总是对你撒娇哭闹,师兄一定被我吵得很烦,所以才离开的,是不是…” 她仰头,深深吐出一口气。然后握紧手心,手心冰凉又微热,是定魂珠。 他靠过来的时候交给她的。 “定魂珠在加上你的凤凰真力,可以将我灰飞烟灭。绯儿,不要心软。只有我彻底湮灭了,玉晶宫才会消失…”彼时他唇齿含血,一字一句说得非常清晰。 “我对不起你,活该受此报应。” “这辈子我得不到你了,也不想再有下辈子了。我累了,十九年的爱恨太沉重,我已经不想再承担了。所以,你驱散我的肉身吧…” …… 微微推开他,凤君华慢慢站了起来。 泪眼朦胧中,手中光芒闪烁。 白色的、红色的… 各色光芒交错而过,渐渐融合成一束强光,将两人包围,刺激得周围众人不由自主的用手挡住那光。 光芒里,她摊开手心,右手手指点在自己眉心上,隐约红莲栩栩绽放。一瞬间她发丝飞舞如飘絮,衣衫猎猎在风中起舞,被光晕笼罩着的容颜圣洁而绝美。 一眼,刻骨铭心。 红光再次从眉心飘出,笼罩了玉无垠。 火,燃烧。 今天第五次。 然而在业火中的玉无垠却没有被烧焦的迹象,而是慢慢变得虚无,而后从脚开始散开银光,一直到头顶,全都化作了荧光点点,消失在空气里。 而此刻,千里之外,海底深宫,轰然塌陷。 …… 她站在光芒外,耳边又回荡起他临终前说的最后三个字。 我爱你… 她闭眼,眼角终于溢出一滴清泪。 “既知缘浅,奈何情深?” 我等你三年,失忆十二年,一共十五年。 从出生到今日,十九年的爱恨情仇。 从此、殆尽! 她转身。 “师兄,走好。” 光芒褪去,无数人向她头来目光。很奇怪,数千人,但一眼看过去,许多人眼神都是沉寂而悲默的,写满了苍凉。 她目光从每个人的面容上掠过,然后落到一个人脸上。 云墨。 隔着不远的距离,四目相对,遥遥相望。 这一刻她想笑,想对他露出最绝美的笑容。然而唇角刚起,心里又浮现淡淡悲凉。 她走下阶梯,刚踏出一步忽然顿住,而后面色变得苍白。内腑里窜起浓烈的火,灼灼而骇人,她仿佛都可以窥视到那些火正在烧灼着她的五脏六腑,似乎要从内到外将她整个人给烧毁,就像刚才她用红莲业火烧死成灰的那些人。 一瞬间她心头涌现巨大恐慌和绝望。 她下意识看向云墨,触及他明显发现了她的失常而微微变化的眸子。 然后他立即就要动了。 她却忽然觉得体内血液翻涌,好似浑身的血液都被那业火烧得翻滚沸腾,甚至让她在瞬间喘不过气来。 她睁大眼睛,想要呼救,却看见原本要起身的云墨猛然僵直了身体,眼中写满了不可置信和惊恐。 他怎么了? 下一刻,她看见所有人眼中都出现了跟他一样的表情。 骇然,不可置信,惊恐…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却觉得那些翻滚的血液一刹那涌到了喉咙口,像一块大石,堵住了她的发音。 她眼睛越睁越大,然后有液体慢慢滑下。 空气里漂浮着血腥的味道。 血… 她猛然意识到什么,伸手想要触及脸上那温热的液体。然而一低头,却发现指尖在滴血。 没错,血。 她怔了怔,接着就看见手背上慢慢晕开红色的… 血。 那是… 她的眼泪。 不,不是眼泪。 是…血泪… 她浑身僵硬了,隐约听见身后那群妃子压抑的惊呼声,恍惚也看见人群中那些女子捂唇惊恐的看着她,浑身颤抖。 她不动,意识却越发的清晰。 她感受到体内原本沸腾翻涌的血刹那间从全身各个地方流了出来。 眼睛,鼻孔,嘴角,耳朵,指尖… 还有… 脚… 她低头看着地上那一滩血。 那是从她身上流出的血,还在慢慢的扩散。 血,她的血。 这一刻,她似乎要流尽浑身的血。 所有人都被这诡异的一幕给惊到了,长大唇不敢说话。 血… 凤凰泣血。 情劫。 她睁大眼睛,脑海里回荡起恢复记忆的第二天,云墨对她说的话。 彼时他问她,她的情劫是谁? 她理所当然的回答,自然是他。 然而不是。 是… 他是… 她僵硬着,想要转身,然后却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紧接着,她只觉得眼前一片红,仿佛整个世界都成了红色。然后,那红色慢慢被黑色覆盖。 她,看不见了。 下一刻,她闭眼,身体缓缓倒下… 她倒下,天地一片血腥。一个白影窜了出来,还没扑过去就被人抢了先机。 “绯儿——” “姐——” “不——” 惊呼声刹那由远至近,然后眼前光影错乱,几道声音急急涌来。然而谁都没有颜诺快,他嘶吼一声立即伸手抱住了凤君华。 “君儿。” 而此时,沐轻寒明月殇等人也齐齐而至。 “绯儿——” 沐轻寒蹲下来,面色惨白而惊恐。 明月殇嘴唇在颤抖,“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惊变来得突然,连明皇都怔了怔,而后眼尖的看见一颗珠子从凤君华手心滚落,是定魂珠。然而下一刻,那珠子飞了起来,落入了明月轩手中。 明月轩没有看明皇,他已经走到了中央,却没有近前,目光死死的看着那个被所有人包围在中间浑身浴血的女子,只觉得浑身冰凉,刹那间血液都被冻成了冰块。而后眼角余光瞥见被阻挡在外围的火儿,他连忙一招手将火儿收回了怀中。火儿张嘴就要咬他,他手指一点就制住了火儿。 大殿里惊叫声此起彼伏,有人在四处逃窜,桌椅板凳掉落了一地,全都被惊恐声给淹没在了空气里。 场面早已失了控制,明皇根本就无法下令送这些人出宫。沉着脸对身边的皇后吩咐了几句,然后皇后就带着所有妃子公主出去了。 他却依旧坐在高坐上,眯着眼睛看向云墨。 自凤君华开始流血泪开始,这个自称是她未婚夫的男人就没有任何反应,除了面色惨白如雪以外,根本就没有动弹分毫,仿佛老僧入定一般。如果不是眼神空洞无物,明皇会觉得他刚才对那女人表现出来的所有在意都不过只是戏言而已。 颜诺抱着凤君华,浑身都在颤抖,脸色惨白如纸,眼神里写满了不知所措的惊恐,还有一种似乎原本不是十分在意却又在此刻应验般的情景出现在他眼前对他造成的巨大创击和惊痛。 “君儿…”他死死的抱着凤君华,喃喃道:“你醒醒,你别吓我,你怎么了?你说话了,你醒醒…” 沐轻寒也白着脸,他伸手去拉凤君华的手,然而触手就是浓稠的血,很快就染红了他的指尖手掌。他浑身一颤,清晰的感觉到那些血从她身体里流出来的速度越来越快。 再这么下去,她会… 不,不可以… 他伸出两指,想要点她的穴道,却被明月殇阻止。 “别动。”他根本就不敢靠近凤君华,“别碰她,凤凰诀,在渡劫的时候,不能受外界干扰,否则…” “什么渡劫啊?” 凤含莺死死的咬住唇,眼泪已经落了下来。 “我姐怎么了?”她跪在地上,一把扯住沐轻寒的衣襟,“你告诉我,我姐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她怎么会突然就…” 后面的话她说不出口,只觉得脑子一阵晕眩,手却紧紧的拽着沐轻寒的衣襟不放。 “我姐怎么了?她是不是中毒了?梦相思,是不是梦相思?不,不对…刚才玉无垠中毒的时候根本不是这个样子,不是的…”她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伸手去摇凤君华。 “姐,你醒醒,姐…” 慕容琉风站在一边完全愣住了,慕容于文也是一脸的惨白,手指颤抖着,哆哆嗦嗦的说。 “凤凰泣血。情劫…”他眼神里涌现出莫大的恐惧和害怕,“绯儿…玉无垠,是…是她的情劫。” 他忽然抬头看向云墨,云墨依旧不动,仿佛已经成为了一个局外人。他蠕动着唇瓣,有心想说什么,但话刚出口又生生的堵在舌尖,绕了一圈,又慢慢的吞回去。 他闭了闭眼,摇头,苍凉的喃喃自语道:“没用的,没人能帮她。凤凰诀第三劫,情劫。若渡得过,自此凤凰诀大成,容颜不老。若渡不过…若渡不过…” “渡不过会怎么样啊?” 凤含莺完全乱了分寸,见他说话结结巴巴,忍不住怒吼。 “渡不过。”云裔站在她身边,神情十分冷静而复杂。“就跟浴火劫一样,不过这次不是被烧死,而是…”他缓缓看向云墨,一字一句说得十分清晰。 “她就会…血尽而亡。” 最后一个字落下,只听得砰的一声,云墨面前的酒杯忽然碎裂,化成了灰。 与此同时颜诺低吼一声,“闭嘴。” 他紧紧的抱着凤君华,似乎要将她整个的融入自己的血脉之中,眼睛赤红而充血,双手颤抖得更加厉害。 “不会的,君儿不会死的,她不会死的。”他忽然浑身真气爆开,将周围一干没有防备的人全都震得退后几步。 “你疯了?” 明月殇最先反应过来,“师弟,你冷静点,你会害死她的你知不知道?” “害死她的人是你。”颜诺眼神血红,抱着凤君华的手不放,“是你们害死的她。”他又像想起了什么,连连摇头。 “不,不会,我的君儿不会死,她不会死。”他似乎要不停的要说着这句话才能降低心里的恐慌,“她不会死,你们听见没有?谁敢再乱说一个字,我就杀谁。” 他忽然间眼神森冷如剑,隐匿着浓烈的杀气和阴霾。 周围人都震了震,然而此刻没人去理会他的杀气和怒气,全都将心思放在了凤君华身上。 明皇也从座位上站起来,却没有下来,依旧冷眼看着,眼神里还有微微的疑惑和探索。 “颜诺,你放开她。”凤含莺被云裔扶起来以后就扑过去死命的拉扯颜诺,“你放开我姐,你会勒死她的…” “闭嘴。”颜诺忽然大吼一声,眼神里毫不掩饰的杀气腾腾,“你再说一个‘死’字,我就杀了你。” 凤含莺被他这一刻表现出的疯狂杀意给惊得表情呆滞,他却已经埋下头颅,开始低低,轻轻的喃喃自语。 “君儿,你不会有事的,不会的…”他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根根泛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他仿佛陷入了自我的魔障,对周围的人说什么做什么都置若罔闻,只是不断的收紧双臂,仿佛一松手怀中的女子就随风而散一般。 “是我害了你…”他低低呜咽着,像受伤的野兽。“都是我的错…对不起…”他不断摇头,声音嘶哑得如同在哭泣。 “是我错了,是我的错…”他一直念着这句话,仿佛魔咒一般。然后他突然抬头,望着大殿里某个方向,语气近乎祈求。 “求求你,放过她,要报应就报应在我身上,不要报应在她身上,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别伤害她,别伤害他…” 说到最后,他声音弱了下去,眼角里竟然泛出了泪花。 凤含莺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所有人都不明白他在说什么,觉得他的反应有些不同寻常。然而此时凤君华性命危及,没人会多分心思来思考他因太过悲痛的疯癫之语。 “你快放开她…” 沐轻寒再也保持不了好脾气,“颜诺,你若想救她就给我松手。” 血还在不停的流,他们每个人手上脚底都沾到了凤君华的血,空旷的大殿上转瞬间被血色淹没。 若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一个人身上会流出那么多血来。 凤君华早已是满脸血污,血泪一直不停的流,鼻孔嘴角也在流血,很快染红了颜诺整个胸膛。那种温热的温度烫得他浑身连连颤抖,又被那些血渐渐冰冷的温度给冻得脸色越发惨白。 他口中仍旧说着那几句话,“求求你,别惩罚他,是我的错,全都是我的错。要报应都报应在我身上,别伤害她,不可以,不可以…” 他看起来精神失常,但手中力道却丝毫不减,谁碰凤君华一下他身体就会下意识产生反应爆发出真气震伤身边的人。沐轻寒等人担心会雪上加霜伤了凤君华,因此不敢跟他动手,双方僵持不下,都惨白着脸红了眼眶,心里漫过无边无际的绝望。 明皇一直冷眼看着,然后目光转向还是不动如山的云墨,挑了挑眉。 “云太子,你的未婚妻如今性命堪舆,你难道就不担心?” 被他这么一说,所有人才想起来,这里还有一个神医。顿时几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云墨,凤含莺索性大喊。 “云墨,你还愣着做什么,你快来救我姐啊,她就快死了…” 她一句话还没说完自己先哭了起来,自从父母死后,她就没这么痛哭过。就算幼时第一次杀人后恐惧害怕,她都没这么绝望过。 “她不会死。” 云墨终于开口了,声音却出奇的平静。 颜诺猛然抬头,目光血红,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他喘息着,似乎刚从那种窒息的疼痛中缓过几分,只吐出两个字。 “救她。” 云墨没有看他,眼神渐渐落在凤君华满脸血污的脸上,神情一直很平静。无人看见,他藏在桌下的手指节泛白,险些被自己掰断。 凤君华身上还在不断的蔓延出血来,面色已经毫无血色,甚至连手指都成了透明色。原本缓缓流出的血逐渐慢了下来,显然血液即将流尽。 颜诺抱着她,最能感受到她此刻的变化,他浑身又在颤抖,眼神里被惊恐和绝望覆盖。 “救她…” 他忽而声音一顿,周围所有声音都降了下去,人人都盯着他怀中的凤君华。 她紧闭着眼睛,面上血泪模糊,又轻微的风吹来,发丝散乱如云。 如云…白色。 刹那,白发… 而此时,云墨开口了。 “经年遇,满堂红,铃铛玉翠满目乱,唯见绯嫣佳人影。” 整个大殿无人开口,他的声音便尤为突兀清晰。 颜诺原本沉浸在无尽的悲伤绝望中,此刻见他不仅不救凤君华,还在那儿自言自语的念叨什么诗词,不由得勃然大怒。 “我让你救他你…” 他声音顿住,因为他突然感受到怀中的凤君华没有再流血了。 他低头,见她面色惨白近乎透明,眼睫越发漆黑浓密,满面的血泪也已经凝固,好似她身上已经没有血液可流… “姐…” 凤含莺撕心裂肺的大吼一声,哭得肝肠寸断。 云裔别过了脸,不忍再看。明月轩还怔怔的站着,仿佛早已失了魂。慕容琉风脚下一软,跌倒在了地上,眼泪怔怔从眼眶落下。 慕容于文颤抖着,苍老的眸子里满是沉痛,痛苦的低唤。 “绯儿…” 沐轻寒失神的坐在了地上,口中还在喃喃自语。 “不,不会的,绯儿不会死的,不会…不可能…” 心口涌现出窒息的疼痛,他面色惨白如雪,眼眶深处浮现血丝和癫狂的痴恋。这一刻,他再不能掩饰内心浓郁的情感。 “绯儿…” 他睁大眼,那一双温润的眸子缓缓被水光浸染。 那是… 眼泪!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而已。 深爱多年的女子此刻在他面前,他伸手可以触及,然而她却已经没有了呼吸。 是的。 凤君华已经没有了呼吸。 她的血,已经流干。 “不——” 撕心裂肺的痛呼来自颜诺,他闭着眼,眼泪如泉水般滑下。 君儿… 他的君儿… 她怎么可以死? 怎么可以? 他好不容易才重新找到她?她怎么可以抛下他一个人? 心里被浓浓的痛楚灼烧,只觉得此刻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是…是他的错,是他害了她… 是他,是他不遵守承诺,是他害了她… 无奈、悲愤、悔恨、绝望…像蔓延的野草一般在他内心根深蒂固,茁壮成长,将他的心揪成一团。 很痛。可他却觉得不够,他只望能再痛一分,能再痛一分,痛到麻木,他就再也不用承受那样噬心焚骨的滋味了。 可为什么,为什么他还是痛? 为什么他还活着? 对,为什么他还活着? 他突然睁开眼,眼神里一望无尽的黑暗。 君儿死了,被他害死了,那他为什么还要活着?他岂能独活? 该死的是他,该死的是他。 怀中凤君华的身体已经逐渐冰冷,他紧紧的将她更深的揽入自己怀中,要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她。 “君儿,别怕…”他开始喃喃自语,“别怕,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寂寞的。你等等我,我很快就来陪你了…等等我…” 他抬手,掌心运功,映照着他满目的决绝和微微释然。 “师弟,住手。” 明月殇蓦然惊醒,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你走开。”颜诺冲他冷怒的大吼,“是我害死了她,我现在就向她赎罪,你滚——” “她没死。” 明月殇不知道他为何变得那么失常,然而此刻管不了那么多,他急忙阻止。 “师弟,你清醒一点,她还活着,她没死。” 刚才凤君华呼吸尽数化为虚无的时候,他也以为她死了,心痛得不能自抑,但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连忙阻止颜诺道:“师弟,你听我说。她是在历劫,情劫。凤凰诀三劫,每一劫都生死难料。情劫为化情而生,若渡不过,最后定然化作一滩血水。可是你看,她还好好的,她没死…” 他说得非常急切,语气里尽是绝望后的希望以及期待,他在安慰颜诺,却也让自己原本痛得死去的心再次复苏。 颜诺愣了愣,动作也是一顿。 关键时刻,明月殇这番话把沉浸在痛苦中的所有人都拉了回来。 沐轻寒蓦然抬头,死死盯着凤君华,眼神里慢慢升起了亮光。慕容于文也是一怔,慕容琉风眼泪挂在脸上,看起来委屈又可怜。 凤含莺哭声一顿,泪眼模糊的望着明月殇。 “她没死。” 明月轩的声音传来,清冷中含着少见的激动和放松。他开口的时候眼神望向上方的明皇,就在刚才,所有人都以为凤君华死去而属于防备的时候,明皇准备下令吩咐暗卫将所有人一网打尽。然而被明月殇这一番话给阻止了,正气得面色铁青,又见明月轩望过来,那眼神清泠寒澈仿佛千年冰窖。 他竟微微一滞,而后又是一怒。 为了个女人,他两个儿子竟然都不惜与他作对。 好,好得很。 而就在此时,云墨又再次开口了。 “伊人眸,红玉妆,窃问前缘何相逢?欲把相思置心头。” 云裔渐渐听明白了,那是他和凤君华初次相遇的情景。云墨是在以这种方式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他看向颜诺怀中的凤君华,她虽然依旧闭着眼睛,但已经不再流血,显然是内心深处已经被触动。 他眼睛一亮,“都别说话,不要扰乱她。” 情劫之所以为情劫,实际上是两个字。 一为情,二为劫。 她此刻化劫,也就一个‘情’字可以解救。 她既对玉无垠无情,那么若云墨换回他们之间所有的记忆,说不定她可以醒过来。 显然,所有人都想到了这一点,都不约而同的噤了声。此刻才想起方才似乎空气有异动,都是上位者,自然知道明皇打的什么心思。顿时气定神闲全神贯注,将虚弱的凤君华牢牢护住。 云墨眼睫低垂,缓缓说着。 “春日景,马蹄声,铮铮誓言犹在耳,岂知心动而相谋。” 那是十二年前,猎场之上,他听见她说要用火儿的血救沐轻寒,心中已然打定主意有了算计。 “衣袂飞,得所失,为把心事与之换,言容晏晏功成就。” “卿所愿,笑藏刀,故作无知为期盼,不知真心为哪般?” 他手指渐渐放松,眼睫低垂如蝶翼双飞,眼神寂静如水而如风,听不见周遭所有声音,也看不见所有人,仿佛已经沉浸在自己的记忆深处,只为将那沉睡的美人唤醒。 “火堆旁,独相对,夜半惊醒美人颜,承而诺言不可弃。” “天际明,泪光盈,痴痴呢喃是为谁?却把痴情一腔付。” 大殿里没人说话,连呼吸都几乎听得见。空气里缠绕着悲伤,而缠绵的味道,似要将人肺部里的氧气全都搅乱散发… 那些痴心男儿都低着头,似乎在品味这一字一句中包含怎样的深情和等待,也似在回味着自己这一生执念,言罢,也不过寥寥数语,却尽含柔情缱绻。 …… 颜诺忽然低呼了声,“君儿。” 这一声呼唤震醒了所有人,隔得最近的沐轻寒明月殇立即低头往他怀中看去,凤君华还是没醒,颜诺却十分激动。 “她…她有呼吸了…”他激动得连话都开始结结巴巴起来,“我刚察觉到了,她的手指动了,她没死,她还活着…” 说出这句话,他忍不住再次落下泪来,这次不是绝望的,而是满含期待以至于喜极而泣。 凤含莺连忙将手指放在凤君华鼻息旁,而后又落下泪来,又是哭又是笑的拉住云裔的衣袖。 “是真的,她还活着…花和尚,我姐还有呼吸,她还活着…” 云裔蹲下来,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肩。 “是,她还活着。”他说,“你别大声说话,让她继续听下去。” “嗯。”凤含莺连忙擦干眼泪,连连点头。 明月澈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满是落寞。人在最无助最绝望之下最期待得到安慰和那个人往往是心中隐藏最深的那个人。明明他就在她身边,她却视若无睹反而转身去拉站着的云裔。 此番行为,已说明了一切。 “明月光,心他顾,一曲飞舞倾九天,不敌红颜惊鸿照。” “河道旁,玉人坐,巧手绾发此心安,只盼朝暮对卿容。” “那时节,阴阳错,心慈手软盗血玉,却中他计缚情锁。”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 颜诺又睁大了眼睛,发现凤君华眼睫颤了颤,显然有醒过来的征兆。 “十里外,古道旁,亭中旧人长久候,终得她来遥相顾。” 他缓缓抬头,目光终于落在凤君华身上,如千丝万缕缠绕的青丝,又似无尽的忧伤笼罩在两股深潭之中,却与何人说? “对镜影,言相逢,十里红妆迎卿来,宁负天下、不负卿。” 最后一句落下,所有人都震了震。颜诺却身体微僵,因为他怀中,凤君华猛然一震。 他眼神里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云墨却已经站了起来,慢慢的走过来。 十二句真言,共十二年相思,十二年等待,尽我平生所能,只为你红颜一笑。 青鸾,还不醒吗? “再相见,不相识,相顾无言。唯恐,十里红妆…空寂寞!” ------题外话------ 呼呼,终于把这一章写完了,纠结死我了。咳咳,那啥,原本是准备卡在情劫那个地方的。但是后来想想之前说了要写男女主对戏的,所以还是将后面这一段写了出来。嗯,虽然还是没能让男女主单独相处。但沉默许久的男主总算有存在感了,不知道亲们看得满意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 她失明了(转折必看) 再相见,不相识,相顾无言。唯恐,十里红妆…空寂寞! 不,不可以。 原本早已沉浸在血海里的凤君华朦胧间听见有人在耳边喃喃自语,字字呢喃情深,字字期待久候,字字痛苦哀伤…像缠绕的藤蔓一样紧紧揪着她的心。 疼痛,不期而至。 她努力挣扎,耳边似乎有无数人在呼唤,她听不见,脑海中只围绕最后那一句。 唯恐,十里红妆…空寂寞。 她死了,将他置于何地? 他等她十二年,盼她十二年,终于盼得她回归,然而就这般轻易的死了?他该如何? 那年对镜梳妆,那年回眸顾盼,那年他亲手为她绾发,那年他为她穿耳洞,那年他定下她终生… 无数片段仿佛从灵魂深处苏醒,刹那间掠过脑海,浮光掠影齐齐闪过,化作强光直直击来。 她于混沌中猛然睁开眼睛,听见身边无数人惊喜呼唤。 “绯儿…” “君儿…” “姐姐…” 耳边全是烦乱的叫声,独独不见那人深情呼唤。她侧眸,看向记忆中那人的方向,却觉得喉咙一甜,猛然喷出一口血来。 “君儿…” 是颜诺在惊呼,周围的人还没来得及围上来,她身上骤然红光大盛,而后身影一掠,冲天而起。 “君儿。” “绯儿。” …… 被她震开的所有人急忙站起来,抬头就见那女子停在半空中,满头白发飘散凌乱,衣袂飘荡如仙,眉心隐约有红莲闪闪烁烁,脸上的血痕却在慢慢消失。 她闭着眼睛,似乎在痛苦的挣扎。 云墨赶紧上前一步,真气运行于指尖,穿破红色屏障,直直击中她眉心。 沐轻寒见此立即前来助她。 明月殇颜诺随后。 几大高手全都将自己的真气运行于指尖,要帮助凤君华渡过着凤凰情劫。 身后数步之外,明月轩忽然上前一步,手掌摊开,定魂珠还魂珠光芒慑人。 “去。” 两道光芒穿越屏障而去,明皇猛然怒吼一声。 “住手!” 然而晚了,凤君华已经张嘴,吞下了定魂珠和还魂珠,浑身红光越发浓烈。 明皇双眸沉怒,“来人,把他们给我——” 明月轩不咸不淡道:“父皇,你确定要让东越和西秦的大军联手攻打南陵?” “你——” 明皇气得胸腹上下起伏,最终只是低喝一声。 “孽子。” 明月轩不理他,也没上前帮忙。看样子是在一边护法,以防待会儿明皇又暗自下手。 明皇双手负立,在原地走来走去,冷不防看到静坐不动的凰静芙,不由得眯了眯眼。 要说这金凰的皇太女他也看不透。都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况且女子最是善妒虚荣。凰静芙痴恋明月殇多年而不得,最大的原因就是这慕容家三小姐,如今的凤君华。 若换了其他女子,只怕早就趁机作乱杀死凤君华了。可这凰静芙竟然八风不动气定神闲。那样子,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心上人将情敌给救活,从此自己便再也没有了机会。 他有些不明白了,这凰静芙也太另类了些。 凰静芙自然感受到明皇投过来的目光,她只是低头苦笑。 有些事情强求不得,尤其是感情。 况且撇开个人情感不说,于国家大义上,她也不可能杀了凤君华。否则,金凰会被其他各国群起而攻。她绝对相信云墨会为了凤君华不惜发动天下战争。这样的事,不是已经发生过一次了吗?那次还不过只是那个孟非卓调戏了她几句,弄得梁王逼迫。若凤君华真的死了,这天下就真的再无宁静之日。 她不是圣人,也没那么高尚。所以她只是旁观,不曾相助。 …… 红光里,凤君华吞了定魂珠和还魂珠以后浑身真气暴涨,衣袂发丝猎猎飞舞,光晕将她浑身笼罩,从脚底慢慢升腾而起,仿佛静水洗过污浊,将她身上那件流云锻一寸寸消融。然后到之间,若冰肌玉骨,根根成玉成雪,然后再缓缓到面容。 下巴似乎更为精致,唇色更为红润饱满,鼻尖越发光洁如新,眼睛… 她闭着眼,看不到眼中是何光景,然而只觉得眼部周围的肌肤似乎软化了几分,于清冷中更添柔和妩媚,眼角微微拉长,淡淡的印痕。而那眉,新月弯弯,银河顾盼,远山横黛,亦不过芳华刹那,尽消失于她眉宇间。 光晕渐渐从额到发丝… 紧接着,奇迹出现了。 原本因情劫而生的白发从发根慢慢变色,由浅灰到深灰然后渐渐浓郁至黑色,一寸寸蔓延至发烧。 刹那,白发成墨。 所有人眼中毒泛起亮光。 凰静芙眼神微微惊奇,随后嘴角浮现几分笑意。 红光盛放到极致,只听一声凤凰喝呖,凤君华猛然睁开眼睛。 凰静芙倒抽一口气,那是怎样一双眼睛? 深邃,而芳华缭乱,仿佛一瞬间含尽时间风华,似星似月似海底深渊,又似一望无际的平原山水。 即便身为一个女人,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刻的凤君华,美得让人无法闭上眼睛,连呼吸都位之静止。 凤凰诀每突破一阶容颜都美上一分,果然是名不虚传。 经过凤凰泣血的洗礼,如今的凤君华容颜艳丽得天怒人怨,让人神魂颠倒沉沦不休。 那几个男人显然也怔了怔,眼神里浮现着惊艳的光芒。 光晕慢慢收拢,一丝丝沿着她的眉心而去,然后就看见她眉心处那若隐若现的莲花清晰可见,栩栩如生,仿佛注入了生命般又了自己的灵魂。 凤凰诀,大成。 云墨松了口气,收了功。 凤君华慢慢降落,浑身光晕也在她落地时消散殆尽。然而她却似一瞬间丧失了所有力气,一落地便软软的向地上倒去。 “绯儿…” 又是无数惊叫声响起,身影一闪,这次云墨比谁都快的将她揽入了怀中。 “青鸾。” 凤君华睁开眼睛看着他,目光十分专注而认真,她软软靠在他身上,伸出一只手来,缓缓去触摸他的容颜,从眉眼鼻尖一直落到他的薄唇上,似乎在怀念那般柔软灼热的温度。 云墨眼神微动,“青鸾?” 身边有人在呼唤她,她听不见,只是温顺的靠在他怀里,呢喃声声声如梦。 “我答应嫁给你的,怎能让你十里红妆空付?” 她嘴角一勾,笑容淡淡而绝美。 云墨心中一动,将她拥得更紧,只呢喃着呼唤她的名字。 “青鸾…” 她张嘴想应,然而浑身的疲惫刹那袭来,她闭上眼睛,昏迷在他怀里。 …… 凤君华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周围一片漆黑,她躺在床上,空气里隐约泛起陌生的味道。 这不是她的房间。 她支撑着想要坐起来,听见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谁?” 她低喝一声而后手臂一重,肌肤上传来毛绒绒的触觉,是火儿。之前她历劫的时候火儿从她怀里跳出来被明月轩所得,倒是没让它受到任何伤害。 “醒了?” 他走过来,声音清润而清雅,先点了灯,将整个屋子照得如同白昼。她有些不太适应,他已经扶着她坐了起来,再将放在旁边的药碗端过来。 “我又没有病,你给我喝药做什么?” 她皱眉,下意识的排斥。 云墨轻笑一声,“你现在身体很虚弱,必须好好调理。” 她不在反驳,他用勺子搅拌了药汁,“来,喝药。” 她乖顺的张嘴喝了口,立即颦眉,道:“好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汤匙又来到她唇边,与此同时响起他清润儒雅的声音,“待会儿给你吃蜜饯。” 她脸上露出浅浅笑意,一碗药喝完以后,他立即变魔术似的给她喂了颗蜜饯,口腔里立即充斥着甜味。 “现在不苦了吧?” 他声音里多了几分笑意和宠溺。 她靠在他怀里,摇了摇头。又道:“我饿了。” “我给你做了清粥。”他从托盘里端过一碗粥,“你现在很虚弱,虚不胜补,只能先喝点清粥,等你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再好好补一补。” 她眨眨眼,“你喂我。” 他一顿,从前她不会这般对他撒娇。随后温柔的微笑,“好。” 他用汤匙搅了搅清粥,一口一口的喂她,然后细心的给她擦去嘴角的残渍。 “还要吃吗?” 凤君华摇头,问:“这里是哪儿?” “香城。” 她怔了怔,“我晕迷了几天?” “七天七夜。” “这么久?” 凤君华怔了怔,随即又道:“从皇宫出来以后我们就离开了么?” “对。” “怎么那么急?” 云墨低头道:“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她眨眨眼,“为什么?明若玦要对付高阳王,还得处理姜婉英和赵志诚的事,应该没那么快顾及到我吧?” 他微笑,“我的意思是。”他很耐心的解释,“再不走的话,明若玦加封你爹为丞相的圣旨就到慕容府了,到时候可真就走不了了。” 凤君华微惊,随即冷笑。 “果然是老谋深算,妄图用我爹控制我,他想得倒美。”顿了顿,她声音轻了几分。 “你早就猜到了?” 他无声点头,“你要报仇,就必须将自己的身世以及宫闱那些丑事全都说出来,以明若玦的心性,定然是不会放过你的。但是顾及着东越和西秦,他暂时还不敢杀你,但他可以把你困住南陵。正好,赵志诚被贬官了,丞相一位空了出来。” 他慢慢的说着,“当初你爹被夺兵权,朝中好多人都为你爹不平。此刻他让你爹做这个丞相,既可以把你留在南陵,也好收复人心,一举两得。况且你爹以前是大将军,以前那些将士现在还对你爹十分敬佩。搞不好过几天他还让你爹出兵平乱,最好两败俱伤,他就渔翁得利了。” 凤君华越听眼神越冷。 “的确符合他不择手段的心性。”然后又有些气结道:“可就这么把几座城池让给他们了,值得吗?” 他抱着她,声音温柔。 “城池丢了可以再打,如果你没了,这天下可就没第二个青鸾了。不过无座城池而已,我还觉得委屈了你呢,你不嫌弃就好,我又岂会不舍?” 她心中一动,划过一片暖流。 “何况…”他的声音又变得有些温凉起来,“你怎么不多想想,你爹做了丞相,再穿铠甲上战场,为了鼓励你爹,明若玦会不会把原本属于你太子妃的封号还给你?” 凤君华怔了怔,随即笑了。双手环着他的要,仰头道:“你这是在吃醋?” 他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尖,然后低头在她唇上轻咬一口,声音微微低哑。 “所以我得先一步把你给带走,不然我就没夫人了,到时候我上哪儿哭去?” 凤君华被他逗笑了,又想起之前渡劫的时候,好像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嘶哑的哭泣。 “我爹和小莺他们呢?” “现在很晚了,他们都去休息了。”他声音有些异样,又似乎只是她的错觉,故而没太在意,又歪着头问:“我爹不让我跟你在一起,他放心让你进我的房间?” “那有什么办法?”云墨挑眉,语气十分自信。“除非他再去找一个医术比我高又十分可靠的人,否则他就是再不满也没办法。” 凤君华扑哧一声笑了,“你似乎很得意?” 他没说话,只是深深的看着她,仿佛要将她刻在灵魂深处。 “怎么了?” 感应到他的目光,凤君华眨眨眼,轻声问。 “突然不认识我了?” 他又低笑了一声,在她耳边道:“青鸾,知不知道你现在有多美?” 他的呼吸喷洒在她耳根处,熏得她耳根脖子一片红晕,不自在的别过头。 “你又不是第一天见我的样子,尽会贫嘴。” “那是以前。”他将她揽入怀中,下巴搁在她头顶上,微闭了闭眼睛,有些沉醉道:“如今的你,比以前更美。” 凤君华眨了眨眼睛,想起自己刚才渡过情劫,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随即眼神又暗了暗。她靠在他怀里,不说话。 云墨大抵也知道她在想什么,默了默,道:“是不是很难过?” 凤君华的声音有些闷闷的,“我如果说是,你会不会生气?” “不会。”他回答得很干脆,又低头更干脆道:“不过我会吃醋。” 她又笑了,叹息一声。 “我也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但如果不这样做,我会一辈子放不下心结。”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双手抓着他的衣襟,急切的问:“我们就这么走了,那我娘呢?我回来后还没去看过我娘,我…我甚至都不知道她葬在哪儿…”她眼中泛起了泪花儿,“我真是个不孝的女儿…” 温柔的手指擦干她脸上的泪痕,他的声音低沉而怜惜。 “别哭,如今只是暂时的,你也不想让你娘看见这个样子的你对不对?等你好了,我陪你一起去祭拜千姨,好吗?” 凤君华流着泪用力点头。 “好。” 云墨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安慰道:“这事儿以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身体。如今你很虚弱,又吞了定魂珠和还魂珠,你的身体短时间内还无法承受定魂珠和还魂珠的威力,必须好好调养…” 他话还未说完,凤君华突然抓住了他的手,声音有些急切和兴奋。 “你帮我把还魂珠和定魂珠从身体里逼出来。” 他皱眉,“现在不行,得你彻底好起来才行,不然还魂珠和定魂珠一旦离体,你会虚弱得不堪一击。而且你刚渡过最后一劫,若没有这还魂珠和定魂珠帮你运行真力,后果不堪设想。” “那…”她咬唇,忽然想起一个问题。“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把这两个珠子取出来?” 他了然的笑笑,“为了你大哥体内的蛊,对不对?” 凤君华有些郁闷的瘪了瘪嘴,“你怎么什么事都知道?”她又叹息一声,“不过光有还魂珠和定魂珠还不够,还必须找到回魂珠才行,否则…” 她咬了咬唇,心中又被愧疚和自责填满。 “大哥被那蛊折磨了那么多年,现在都还在天天吃药。”她低下头,声音嘶哑而痛心。 “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大哥就不会…” 他伸出两指堵住她的唇,“你越自责他会越无法心安。你要是真的觉得亏欠于他,那咱们一起努力找到回魂珠解了他体内的蛊,比什么都强。” “嗯。” 她用力点头,“我一定要治好大哥。” “好。” 凤君华渐渐平静了些,这才又问:“为什么要送那五座城池给南陵?我可以…” “用你离恨宫私自训练的两万兵马要挟?” 他语气了然,显然是早就知道她的打算。 凤君华倒不是十分意外,之前她想要阻止的时候他望过来那一眼她就猜到他差不多已经知道了。 “我自问离恨宫这些年很低调也很隐秘,你是怎么知道我偷偷训练军队的?” “第一,你的仇恨太深,而你敢说要覆灭南陵,就必定有自己的准备。”他有条不紊的分析,“你失踪那么多年离恨宫都没有显露分毫,显然你之前下了铁训,除非你下特殊命令,否则待定不动,对不对?” 她点头。 “当年我建离恨宫的目的就是为了覆灭明氏皇族,但我知道一个小小的离恨宫于一个大国而言实在不算什么,所以我只想杀了那些人而已。但是为了自保,训练军队也是必须的。而且这天下四分,各国摩擦不断,届时总归是要统一的。无论谁统一天下都可以,只要不是南陵就行,我可以和其他国家合作。”她顿了顿,声音有些低。 “我那时候想的是帮助大哥。” 当时她满怀愧疚亏欠之心,只希望用其他方法补偿大哥。只是时移世易,不曾想十多年过去了,很多事情,早已非人力可以改变。 尤其是,她如今和云墨的关系。 有时候想想,她也很是矛盾。 耳边响起他一声轻叹,“你失踪了十多年,很多事总归是不太清楚。你想想,明月轩既然那么关注你,又如何不了解离恨宫?即便他了解得不十分彻底,但你有军队一事,你当真以为他不知道?” 凤君华心中微沉,却又随即松了口气。 “果然,只怕当年他助我盗还魂珠目的也不寻常。” “那天我若不那么做,一旦你暴露底牌,或许你可以顺利离开,但你这十多年的努力都会化为虚无。或许明月轩对你情缘难了,但他总归是姓明。这是在南陵,不是在东越,很多事情我心有余而力不足。”云墨道:“你也知道,明若玦或许自私自利不择手段,但绝不是老眼昏花的无道昏君。一旦离恨宫有所动作,必定会被全数覆灭,到时候得不偿失,你愿意?” “可是…”她垂下眼睫,“五座城池就这么给那老狐狸,你甘心,我心里也不舒坦。” 云墨倒是笑了,“那五座城池原本就是用来给他的。”他又凑近她耳边,声音有些暧昧低沉。“我觉得,与其让你永远亏欠其他男人,不如欠我。” 她脸色红了红,别过头不理他。 “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呢。”他手指捻着她一缕发丝在鼻下轻嗅了嗅,语气依然暧昧而微带笑意。 “就以身相许来报答我吧,我很乐意。” 他说罢还张嘴咬住了她晶莹剔透的耳垂,呼吸更为灼热。 “别闹。” 她微微推开他,声音低而带上不自觉的妩媚。 他低笑,不再逗她。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凤君华拉住他的衣袖,“我们是怎么离开的?明若玦肯定会派兵阻止,而且,为什么要在香城停下来?不怕被他们搜到吗?” “放心。”他安抚道:“高阳王作乱,南陵那群皇子趁机也在动作了。先是德妃所出的七皇子开始纠集自己手上的京城守卫,九皇子又频频召见幕僚,十一皇子联合部下准备来个渔翁之利…南陵皇室彻底乱了。不过三天,三天明月殇就将这些人一锅端,如今京城人心惶惶。” “那二皇子呢?” “哦,他啊。”云墨语气漫不经心,“他聪明,知道大势已去就已经向明月殇投诚,不过被收回了手中所有权利而已。” 凤君华嘴角勾起淡淡讽刺,“明月殇这个太子不是白当的,只怕这些年早就将那些个皇子的心性手段和所有势力都摸得清清楚楚了,只待他们自己出手,正好一网打尽。” 云墨嗯了声。 凤君华又问:“明月轩呢?” “那天他带人抄了赵志诚的府邸,并且拿出了这些年赵志诚结党营私的总总证据,将和他有勾结的大臣全都抓了起来,然后就请求带兵镇压高阳王去了。” 凤君华眯了眯眼,似讥似讽道:“看来我倒是给了他们一个导火索。” “姜太后不堪受辱自尽身亡。” “便宜她了。”凤君华语气漠然,隐约透着无情。 “青鸾。”云墨声音轻了几分,“明月轩已经向明若玦请旨,此次平乱以后便离开皇城,隐居山野,再不问世事。” 凤君华怔了怔,“明若玦答应了?” “嗯。” 他的声音似乎多了几分异样,不知道是叹息还是复杂。 凤君华神情有些震惊,而后慢慢平静下来,心头也有些复杂。 “那天…我又欠了他一次。” 云墨不说话了,似乎也回想起那天的场景。 凤君华也想起了渡情劫的时候,眼神有些恍惚起来。 “那天…”她轻轻道:“我听到你在呼唤我。” “嗯。”他低头,温热的唇落在她额头上,缱绻温柔。 “我都记得。”她继续说,“那是属于我们两人的回忆,我都记得很清楚。” 他的吻已经落在了她的唇上,她的声音变得模糊了些。 “子归…”她逼着眼睛,轻轻说:“其实我那时不是讨厌你,我是…嫉妒你…” “嗯?”他的吻已经落到她脸颊,慢慢落到耳根,再向下滑到脖子上。 “嫉妒?” “是。”她已经泪眼模糊,环在他腰间的手也攀上了他的肩,抬头让他的吻更深的落在她肌肤上。 “同人不同命。” 他顿了顿,脸颊贴着她的脸,声音缠绵而温柔。 “现在呢?” 她眨眨眼,将泪水给逼了回去。 “你说呢?” 他轻咬着她的下巴,呼吸灼热声音低哑。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她被他撩得肌肤发痒,忍不住低笑。 “你就知道套我话。”他衣襟解开了她的衣襟,温热的吻落在她的锁骨上,肌肤的温热带起的酥麻让她起了低低的呻吟。 “别…”她别开脸,想要打破这旖旎的气氛,情急之下忽然想起一件事。 “你那个断袖的传言,其实是…” “是你传的。”他从她胸前抬起头,目光幽深而清明,似乎微带了几分笑意。“我知道。” 她瞪着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我不可以知道吗?” 凤君华郁闷的摸了摸鼻子,“那你怎么不澄清?” 他笑得神秘而意味深长,“有人提前帮我赶走桃花,我怎么能够辜负佳人良苦用心?” “谁帮你赶桃花了?”凤君华不服气,“那时候我根本不认识你好不好?” “可我认识你。” 他突然开口,然后就不说话了。 “什么?” 他目光移开,落在摇曳的烛火上,眼神也似在跳跃。记忆回到了十六年前,那时玉无垠突然挑衅,两人交手数十招后他便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原本就对玉晶宫十分好奇的他打算通过那个人了解玉晶宫。 那时他虽年少轻狂,却也知道玉晶宫的宫主定然武功非凡,是以不敢大意。果然,两人大战三天三夜两败俱伤。他看到玉无垠袖中掉下一块手绢,隔得远,他只隐约看到上面绣着一朵栩栩如生的白莲。 看那绣工十分精湛,只是可能初学者,有些生涩。而那手法,却让他十分震惊。 那分明是千姨的绝学,千丝万缕。 玉无垠怎么会贴身藏着那样一块丝绢?他不曾怀疑玉无垠是千姨的儿子,因为年龄不符合。而且看那绣工,定然是个女子绣的。 是谁? 跟千姨又有什么关系? 最让他惊异的是,玉无垠十分珍惜那块手帕,那么好洁成癖的一个人,却宁愿将自己的衣袖沾染鲜血也不愿用那手帕擦干嘴角的血迹。 这更让他好奇了。 也是那个时候他开始调查,玉晶宫的人的确十分有能耐,他查了几年才有了些眉目,但他不能贸然去南陵。千姨费尽心机的隐瞒远去南陵,甚至嫁人生女都不愿被父皇母后知道,定然是有苦衷的,所以他不能暴露了千姨的身份而给千姨带来杀身之祸。于是他便借着那年明若玦寿辰之日来到南陵,然后…他遇见她。 云墨眯了眯眼,眼神里光泽深邃而复杂。 十二年前那个夜晚,当他赶去慕容府的时候,其实最初玉无垠并没有对他动杀心。虽然两人在那之前只有一面之缘,也可以算是不打不相识,彼此都有高手之间的心心相惜之感。 令玉无垠震怒的,是那块血玉。 他从她身上骗走的那块玉佩。 那年他就是通过那血玉感受到她有危险,才急急赶回去的。 “子归?” 久久没听到他说话,凤君华不由得疑惑出声。 “你怎么了?” 他从遥远的记忆里回到现实,笑了笑。 “没事。”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眸光微闪,然后将她平放在床上。 “好好休息,放心,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事的。” “嗯。” 她也不再多问什么,在他转身的时候她又拉住他,很小声的说:“你别担心,我会让爹答应让我嫁给你的。” “好。” 他没有转身,只声音低沉,透着黑夜里的几分沉静而寂寞。随即他离开,听见她说。 “把等灭了吧。” 他顿了顿,嗯了声,飘身离开,门关上,灯也灭了。 凤君华在黑暗里睁着眼睛,神情几分茫然和空洞。火儿在她怀里拱了又拱,觉得还不够,又伸出舌头去舔她的脸。 她被它舔得麻痒,将它扯下来。 “别闹。” 火儿十分委屈,那天她浑身鲜血,吓得它险些丢了魂儿。偏偏那个该死的明月轩把它弄晕了,不然它非得咬死他不可。不过好在云墨将她唤醒了,不然… 它有些后怕的向她怀里靠了靠,心里在说。 “主人,以后别那么吓人了,好可怕…” 凤君华心中一暖,摸了摸它的头。 “我也没想到啊。”她苦笑,原本她还担心自己会死于梦相思,没想到居然在那时候渡情劫,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火儿,我们什么时候到香城的?” “昨天。” 凤君华眯了眯眼,如今呆在南陵很危险,这个时候应该抓紧时间赶路才是,为什么要在香城停下来?如果是因为担心她的身体的话,那大可不必。她虽然虚弱,还不至于承受不住马车风波。云墨应该明白,不然也不会连连赶了六天的路都没停下来。 想着想着她便觉得有些累了,疲倦开始袭来,她缓缓闭上了眼睛,这些事儿还是明天再问吧。 …… 云墨从她屋子里出来以后并没有离开,沐轻寒正负手等在外面,听到声音,他也不转身。 “绯儿醒过来了?” “嗯。” 云墨走过去,“她身体还有些虚弱,大概要休息几天才能恢复。” “有你这个神医在,我很放心。”沐轻寒笑得温文尔雅,然后又想到了什么,低低一叹。 “我刚收到消息,西秦出了点乱子,父皇急召我回去,恐怕我要提前离开一步了。” 云墨并不意外。 “你打算不声不响的走?不跟她告别吗?” 沐轻寒摇头,“她至今不肯面对我,想来心里还是有愧于心,况且她如今又受此大劫,我怕情绪太过激越会对她身体不好。” 他抬头望月,神情幽静而温柔。 “再说,由来离别伤人,我不想看到她流泪。” 云墨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沐轻寒又笑了笑,“有你在他身边照顾她,我很放心。” 云墨眼睫垂下,终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 夜色越发深沉,庭前的木槿花在月色下绚烂而迷人,而于这样的夜晚里,又显得宁静而孤独。 脚步声远远离去,云墨却仍旧站在原地。不多时,又有人慢慢走了过来,是慕容于文。 他知道,却没有回头。 慕容于文走过来,看见他,也不觉得意外。 “云太子。” “前辈是来看青鸾的吗?她现在应该已经睡下了。” 慕容于文摇摇头,“不,我是来找你的。” 云墨总算回头看着他,眼神深黑如夜。 “哦?” 慕容于文也不拐弯抹角,“云太子,老夫想和你单独谈谈,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前辈是想劝我离开青鸾吗?”云墨神情淡漠,“如果是的话,那么很抱歉,在下做不到。” 慕容于文滞了滞,有点压抑于这个少年的直白。不是都说云墨少年成名心机深沉为人诡异莫测么?他还以为至少这少年懂得婉转一些,不成想一来就干脆决断,完全不顾他将要说什么。 他叹息一声,“云太子,天下女子众多,你为何就偏偏抓住小女不放呢?” 云墨负手而立,引着他慢慢离开,声音散漫却一针见血。 “情之一字,又如何说得清呢?前辈也是性情中人,应该能理解晚辈的心情。” 慕容于文又滞了滞,眼神里带上了几分感叹。 “云太子对小女情深意重,老夫都看在眼里。”他顿了顿,又望向远方。“并非老夫有意要做那棒打鸳鸯的小人。绯儿是我的爱女,我自是希望她能觅得终生良人,一生幸福欢乐。” 他看了看云墨,眼神里欣赏和叹息交错而过,化为浓浓的可惜和失望。 “云太子身份高贵文武双全,且又是龙凤之姿,天纵奇才,是这天下无数女子倾慕的良人夫婿。只是你和小女…” 他似有顾虑,后面的话顿住了,然后移开目光,声音多了几分强硬和冷漠。 “总之你和绯儿是不可能的。若云太子真心为绯儿好,老夫奉劝一句,还是早早罢手为好,我不希望因为云太子的执着将来伤害了绯儿。” 云墨震了震,抿唇不语,手指却握紧了几分。 他沉浸在夜色里,慕容于文看不清他的表情,却敏感的察觉到这个不动如山的少年这一刻身上似乎散发出淡淡的,难以言诉的悲伤。 他心中亦为之一震,电光火石之中脑海里划过一个念头。 莫非他知道那件事了? 可如果他知道,为何还如此执拗? “云太子,你…” “前辈不用多说了。”云墨已经收敛好了心情,语气仍旧淡而凉,却又十分坚执。 “青鸾是我这辈子唯一认定的妻,我不可能放手。”他说完便转身,脚步停了停,沉浸在夜色里的背影有一种岿然不倒的坚毅和决绝。 “我不管多少人反对,也不管多少人阻挡,总之,我不放手。” 十二年的坚持,如何能放? 慕容于文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有片刻的怔愣,而后反应过来想说什么,云墨又淡淡飘出一句话。 “她现在身体很虚弱,前辈若真心为她好,就不要再说这些话来刺激她。” 慕容于文又愣了愣,云墨的身影却已经消失无踪。 身后,易水云无声靠近,低低叹息一声。 “侯爷,我看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还是得让三小姐知道真相才行啊。” 慕容于文早已递交了辞呈辞去了爵位,只不过易水云叫习惯了,一时之间还不能改口。 “是啊。”慕容于文叹息着转身,“先生可是已经调查清楚了?” 易水云点点头,“为保证没有查漏,前段时间我已经谨遵侯爷吩咐去了一趟东越,发现云皇竟然也在调查当年夫人突然离开一事。而且我怀疑…”他眼神沉了沉,“云太子大约已经知道了。” “什么?” 慕容于文十分震惊,“那他为何还…” 易水云低头默了默,最后只幽幽道:“情难自禁啊。” 慕容于文在原地走了几圈,脸色十分沉重。 “不行。”他突然停了下来,“不能再让他们继续下去,会铸成大错的。”他眼神里满是懊悔和自责,“都怪我,我该早些制止他们的…” “侯爷也是怕事情没搞清楚反而弄巧成拙伤了三小姐的心。”易水云道:“况且这事儿我总觉得有些蹊跷。” “哦?”慕容于文奇怪道:“先生此话何意?” “侯爷,你想想。”易水云将自己的疑惑告诉他,“三小姐出生携带的那块玉佩,你不是说除了三小姐本人,无人能看清那玉佩上面的字吗?为何云太子却知晓?” 慕容于文眼底也浮现长久以来的疑惑,“或许…”他不确定道:“因为他们是…” 易水云摇头打断他,“三小姐命格不凡,那玉佩既然有预示,连你和夫人都不能看到上面的字,云太子又如何能看见?这其中必定有玄机。” “先不谈这个。”慕容于文道:“我现在只是在想,到时候该如何将这件事告诉绯儿?总之如今不能再隐瞒下去了。”他想了想,已然下了决心。深吸一口气道:“长痛不如短痛,明天我就告诉绯儿真相。” == 翌日,凤君华很早就醒了过来。门被人推开,接着响起凤含莺轻快的声音。 “姐,你起来了吗?” 她掀开珠帘,看见凤君华正要支撑着坐起来,连忙走过去扶她起来。 “姐,你觉得好点了吗?” 凤君华笑了笑,“睡了几天,身体都僵硬了,你扶我出去走走吧。” “好啊。”凤含莺眯着眼睛点头,“你不知道,这几天姐夫把你看得有多严,连我想来看看你都不让…” “别胡说,什么姐夫不姐夫的?”凤君华被她说得脸色有些红,连忙斥了一声。 恰好秋松端着洗脸水走进来了,听了这话就笑道:“可不是嘛?姑娘,您是不知道,我们殿下可早就盼着能将您给娶回去做太子妃呢。凤姑娘这声姐夫也是迟早的,何况你和殿下早就已经…” 她想起那天早上从凤君华房间里找出来带血的床单,脸色红了红,眼睛却是晶亮的,显然十分高兴。 凤君华起先被她说得一愣,接着脸色就红了,连忙道:“别乱说,我…” 她想解释,又觉得这种事儿只会越描越黑,索性也就不说了。 “你现在倒是胆子越来越大了,什么话都敢说。” 秋松吐了吐舌,拿着扭干的帕子走过来。 “姑娘,奴婢是替您和殿下高兴。” 凤君华净了脸,将帕子递给她。 “有什么可高兴的?” “当然高兴了。”秋松又端过净水来给她漱口,一脸向往道:“殿下如今都二十四了,要知道,普通世家子弟在这个年纪都儿女成群了,可殿下却还没娶妻。以前奴婢只以为殿下冷情不近女色,况且似殿下那般神之姿,定然是看不上一般女子的。后来奴婢才知道,原来,殿下不是不近女色,而是一直在等姑娘您。” 她说罢又笑得眉眼弯弯,“姑娘您此次和殿下回国,陛下和皇后娘娘定然十分开心,然后就给你们赐婚。到时候啊,姑娘很快就会给殿下生一个白白胖胖的世子…” “噗——” 凤君华一口水喷了出来,刚好凤含莺拿了她的衣服过来,准备给她换上,冷不防她这一口水就立即喷到了她脸上。 秋松愕然,还没说完的话堵在了喉咙口。 凤含莺眨了眨眼,然后十分委屈道:“姐…” 凤君华显然也没料到这茬儿,有些讪讪道:“啊小莺,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都怪秋松。” 她说了一半又瞪向秋松,秋松很无辜。 “冤枉啊,姑娘,这关奴婢什么事啊?” “你还说。”凤君华故意板着脸,“谁让你乱说话来着?” “奴婢说得是实话嘛。”秋松嘟着嘴,小声道:“你和殿下成亲后是会有小世子嘛…” “你还乱说…” “好了姐,别生气了。”凤含莺知道她脸皮子薄,立即过来打圆场。 “来,姐,我给你穿衣。秋兰已经去拿早膳了,你昏迷的这些天都没吃东西,现在一定很饿了吧?放心,她很快就回来了。”凤君华瞪了她一眼,倒是没阻止她给自己穿衣。 “就你会贫嘴。” 外面又传来脚步声,是秋兰来了。 “姑娘,早膳已经好了。还有殿下吩咐给您煎的药,您先趁热喝了吧。” 她刚说完凤君华就忍不住皱了眉头,秋兰回头看见她神情,了然的笑了。 “姑娘放心,殿下知道姑娘怕苦,有吩咐奴婢准备了蜜饯。” 她将托盘里另外一个盛放着蜜饯的碟子拿起来,“您看。” 凤君华已经穿好了衣服,道:“他呢?” “谁啊?”秋兰装傻充愣,秋松和凤含莺在一边捂唇低笑。 凤君华脸黑了下来,而后心思一动,低低问凤含莺道:“小莺,我们离开了,那…颜诺呢?他回颜家了吗?” 颜诺两个字一出,一屋子几个女子都没了声音,气氛有些沉凝而微滞。 “怎么了?” 凤君华奇怪的蹙眉,“出什么事了吗?” 那天她昏迷前最后一秒,隐约记得是颜诺抱住了她。 “姐…” 凤含莺示意两个丫鬟出去,才扶着她坐下来,用很平静又微微叹息的语气道:“那天从皇宫皇宫出来后我们就离开了京城,后来才知道,颜诺他回去了。” “哦。” 凤君华低着头,没说什么。 凤含莺有些犹豫,还是斟酌着说道:“你记得你渡情劫昏迷过去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不记得。”凤君华摇摇头,“我那时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快流干了,毫无意识,连灵魂都像要被抽离了一样,哪里知道发生了什么?” 凤含莺抿了抿唇,脸色有些复杂,而后低低道:“姐,颜诺他…他差点自杀为你殉情了。” 凤君华一怔,神情茫然的望着她,眼神空无而呆滞。 凤含莺低着头,“那时你没了呼吸,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想起那时的情景,她现在都唏嘘不已,眼神也带上了几分感伤。 “姐,你不知道。他…他都哭了。” 若非亲眼所见,她也不敢置信。那么骄傲那么潇洒的一个人,竟然会那样绝望谦卑的哭泣。 凤君华神色呆呆的,仿佛被定住了一般。 凤含莺也不说话,神色叹息。 良久,凤君华又轻声问:“大哥呢?我都醒来这么久了,他怎么不来看我?” 或许是她自私,或许是她无情,也或者她的鸵鸟心理又犯了。总之在这个时候,她不想去纠结颜诺对她是如何的深情。尤其是,在她无数次伤害他拒绝他以后,她就已经不值得他去付出了。所以她有些逃避的转换了话题。 “哦,你说他啊。”凤含莺漫不经心道:“他走了啊,哎对了,我刚才就是准备告诉你这事儿的…” “你说什么?” 凤君华豁然变色,抓住她的手急问:“我大哥走了?什么时候?” 凤含莺被她的神情惊得呆了呆,然后下意识的回答:“天还没亮就走了,好像是西秦出了点什么事,需要他解决…姐你做什么?” 她话还没说完凤君华就连忙站了起来就要往外走,凤含莺连忙去拉她,凤君华不理,急急转身就走,“我要去追大哥,我还有好多话没告诉他,他怎么能不说一声就走…啊…” 她情急之下踢到了桌凳,身体失衡摔倒在地。 “姐…” 凤含莺脸色一变连忙来扶她,外面听到声音的秋松和秋兰也急急跑了进来。 “姑娘您怎么了?怎么摔倒了?” 两人又赶忙来扶她,这时一声急切的呼唤从遥远而来,霎那飘近。 “青鸾。” 声到人到,云墨已经将她大横抱了起来。 “殿下。” 秋松秋兰连忙低头行礼。 云墨顾不得二人,抱着凤君华往床榻而去的。凤君华却拽着他的衣襟,急急道:“子归,你告诉我,大哥他是不是走了?他是不是走了?” 不等他说话她又急忙想要从他怀里挣脱,“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大哥…” “青鸾。” 云墨抱住她,“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 “不,我不要听你说。” 凤君华去扳他放在她腰间的双手,眼眸里泪花闪烁。 “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再次不告而别?又是这样。十四年如此,十四年以后还是如此,他怎么可以…”她浑身颤抖,喃喃自语着:“你放开我,我要去找他…至少…至少要去给大哥送行…” 她慢慢安静了下来,怔怔的流泪。 “十四年前错过了一次,我不要再让历史重演。”她哆哆嗦嗦的去抓云墨的衣襟,“子归,你带我去,带我去找大哥,我还有好多话没告诉他,他怎么能走…” “好,我带你去,别哭。” 云墨见不得她哭,伸手给她擦干眼泪,温声哄劝。 “那我们现在就走。”她连忙抓着他往外面而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她太着急,又不知踢到了什么,差点摔倒,幸亏云墨及时的抱住了她。 “青鸾。” 他眼神里有一种了然的疼痛和怜惜。 秋松秋兰两个丫鬟在一旁看着也觉得不忍,凤含莺则是怔怔的,刚才她就一直觉得凤君华怪怪的,到底是哪儿奇怪她却又说不上来,如今她好像明白了。 她慢慢的走上去,“姐…” 凤君华却扯着云墨要走,“带我去见大哥…” “好,你别急,我这就带你去。” 云墨说着就准备将她打横抱起来,凤含莺却拦住了他,一双眼睛直直的望着凤君华,手指在颤抖。 凤君华环着云墨的脖子,见他不动,赶紧催促。 “走啊,你怎么了?” 秋松秋兰齐齐一怔,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凤含莺就在她面前,她却看不见。 “姐…” 凤含莺浑身在颤抖,她看向云墨,从他眼神里看到一望无际的黑暗,那是了然的悲伤。她脸色一白,全身血液都仿佛在刹那间凝固。 “你的眼睛…” 她颤颤巍巍的伸手,在凤君华眼前晃过。凤君华没反应,眼神空洞无物。听到这句话,似乎僵了僵,然后慢慢的安静了下来,面色沉暗。 “我看不见了。” 她声音很平静,未有丝毫波澜。 看不见了? 凤含莺后退两步,秋松秋兰眼里泛上了泪花。 “看不见是什么意思?” 凤含莺几乎是嘶哑着问出这句话。 “意思是。”凤君华一直很平静,仿佛一瞬间全世界在她眼里成了黑暗并不算什么,“我失明了,我瞎了。” “失明…” 凤含莺仍旧不敢置信。 秋松秋兰呆呆的看着她,难怪殿下临时有事会让她们来照顾姑娘,姑娘以前从来不让人贴身照顾的。难怪她连穿衣洗漱都要人伺候,难怪… 可是,可是她怎么能够这么镇定?怎么可以明知自己失明了的时候还可以若无其事的跟她们笑着开玩笑?硬是让她们在这之前没有丝毫所觉? 这是要有多顽强的意志力才能经受得住突然失明的打击? 她又是什么时候失明的?昨晚醒来的时候?还是那天在皇宫里? “你怎么会失明?”凤含莺冲上去,一把抓住凤君华的手,“姐,你骗我的对不对?你怎么会失明?你不是都好了吗?怎么可能失明?怎么可以…” 她说到最后,眼泪已经从眼眶里落了出来,声音悲切而痛苦。 “没什么不可能的。”凤君华依旧波澜不惊,“凤凰诀三劫,常人一生也未必能历经三劫。而我在不到半个月时间接连跨越浴火劫和情劫,虽然宫里大增,再加上有还魂珠和定魂珠附体,但身体承受能力有限。况且…” 她嘴角勾起淡淡笑意,“凤凰泣血,原本只是吐血至死而已。而我所经历的,比那更惨烈。在流血泪开始,我就已经看不见了。如今我四肢健全能说会笑,并未失聪和丧失未觉,紧紧只是失明已经是个奇迹。所以小莺,不要哭,没什么可伤心的。你忘了,以前咱们做杀手的时候,曾经训练过封闭视觉,仅凭听觉和感官活动。虽然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我现在只是对陌生的环境有些不适应而已。只要给我时间,我很快就能适应黑暗。” “或者,这是老天爷给我的惩罚,惩罚我那么多年有眼无珠,做下了许多错事罢。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应该的。” 她很乐观,“至少,我还活着,这比什么都强,不是吗?” 凤含莺颤抖着唇,喃喃的摇头。 “不,不会的…” 她又看着云墨,眼神里浮现亮光。 “姐夫,你一定有办法救我姐的是不是?你是神医,你一定可以治好她的是不是?” 云墨低着头凝视着她空洞的眸光,眼神里一抹疼痛悄然而至。 像是有感应一般,她抬头对他微笑。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昨晚他看着她的时候就有些不正常,虽然她看不见,但是她能感受得到他不同寻常的气息。 “嗯。” 那天在皇宫,她抬头望着他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她的眼睛很美,但是没有了神采。她看不见他,所以才想要用自己的手指将他的容颜刻在心底。 “别怕。”他说,“青鸾,我会治好你的。” 她笑着摇头,“别自欺欺人了,这是凤凰诀的劫难,药石难医。你不用安慰我,我不会因此想不开的。” 云墨不说话,眼神里溢满了疼痛。 “姐…” 凤含莺失声哭泣,秋松秋兰也捂着唇低低抽泣。 “姑娘…”然后走到凤含莺身边,小声道:“凤姑娘,我们先出去吧,姑娘和殿下,他们…” 凤含莺听明白了秋松的意思,虽然她很伤心,但此刻凤君华心里定然更难过。任何一个人突然失明,都不可能一点都不失落。 她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转身急急走了出去。一关上门,她就忍不住低低抽泣起来。云裔刚好从那边走廊转过来,眼角余光瞥见她,脸色有些不太好,而后发现她神情有异,想了想,然后走了过去。 “喂,你怎么了?” 他没看错吧,这女人竟然在哭? 除了上次凤君华历情劫的时候,他就没看到这女人哭过。又发生什么事了?这不是那个女人的房间吗?云墨不是说凤君华已经醒过来了?那她还伤心什么? “花和尚…” 凤含莺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忽然一下子扑入他怀里,开始大哭起来,甚至都忘记了他俩最近还在冷战。 “我姐…我姐她…她失明了…呜呜呜呜…她看不见了…” 云裔原本还震惊于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刚伸手去稳住她的身体,冷不防听见她这句话,动作一滞,然后推开她。 “你说什么?” “姐…”凤含莺还在抽泣,“她瞎了…” 云裔眼神一震,而后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叹息而怜惜的将凤含莺揽入了怀中。 屋内,薄纱重重,空气寥寥而清晰,却流动着悲伤而缠绵的因子。纱帐后,云墨已经抱着凤君华坐在了软榻上,凤君华抬头看着云墨。 “我现在看不见了,你会不会嫌弃我?” “怎么会…”他低头亲吻她的眼睛,呢喃声字字清晰入耳。“你若一辈子都看不见了,我便做你的眼睛。” 她眼睛里又泛起了泪光,又闷声道:“东越的朝臣会接受一个瞎了眼的太子妃吗?” 他怜惜的抱着她,“别小看你娘在东越的地位。当年她在军中可是颇受敬重,若非她不告而别,早就已经成为东越第一女王爷了。如今她去世了,你是她唯一的女儿,自当应该继承她的爵位。再说了,我要娶谁,与旁人无关,只要我喜欢就好。” 她又闷声笑起来,然后想起了什么,面色急切。 “关顾着跟你说话了,险些耽误了正事。你快带我去见大哥啊,晚了就来不及了…” “可是你的眼睛…” 这也是他之前犹豫的原因。 “没事的,咱们骑马,我跟你一起,不会出事的…”她急急说道:“快带我去…” 其实他想说的是,如果沐轻寒知道她失明了,只怕会更心痛神伤。但若今天不让她去见沐轻寒,只怕她心中那道坎永远也跨不过去。 “好,我这就带你去。” 他说完就抱着她出去了,一打开门就看见云裔和凤含莺,凤含莺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见他们出来,梗着嗓子唤了声。 “姐…” 云墨没理他们,抱着凤君华径自离去,迎面碰到了慕容于文。 “绯儿…” 自凤君华昏迷这段时间,慕容于文日日都在担忧,如今见她终于醒了过来,心中自然高兴,又见云墨形色匆匆,不由得问道:“云太子,你这是要带着绯儿去哪儿?” 凤君华率先开口了,“爹,我要去给大哥送行,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吧。” 她扯了扯云墨的衣袖,云墨点头,大步离去。 “姐姐…” 慕容琉风刚唤了声,云墨就抱着凤君华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他还有些愣神。 “爹,这是怎么了?” 慕容于文摇摇头,回头看见凤含莺在抽泣,奇怪的问:“凤姑娘,你知道出了什么事吗?” 凤含莺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闻言又不由得一阵心伤。 “姐…她…她失明了…” “什么?” 震惊之色同时出现在慕容于文和慕容琉风以及随后而来的易水云脸上。 == 云墨让人备了马,便带着凤君华出门了。沐轻寒离开得比较早,索性带着大队人马,速度上要慢了几分。云墨带着凤君华一路疾驰,快到午时的时候,终于看见了他们的身影。 “是不是追上了?”凤君华在他怀中紧紧抓着他的衣襟,“我听到有马蹄声,是不是大哥?” “是。” 云墨将她紧紧护在怀里,而后一拉马缰,马儿嘶鸣一声停了下来。他足尖轻点,几个起落便越至沐轻寒车驾前,侍卫立即拔刀。 “有刺客,保护殿下——” “大哥,是我。” 凤君华大喊了一声,马车里立即传出沐轻寒的声音,有些意外而急迫。 “住手,别伤她。” 说完他就立即掀开车帘,看到被包围的云墨和凤君华,连忙从马车里跳了出来。 “绯儿。” 他穿过人群,疾步走上去。 凤君华从云墨怀里挣脱,“大哥——” 她顺着声音抛过去,脚下扳倒了石子,立即摔倒在地。 “青鸾。” “绯儿。” 两个男人立即来扶她。 “绯儿,有没有受伤?”沐轻寒一脸的心疼,“你才刚醒过来,怎么出来了?” 凤君华抓着他的手臂,泪眼朦胧的看着他。 “大哥…”她声音嘶哑,伸手去触摸他的脸,似乎想要感受他的温度。沐轻寒怔了怔,隐约间觉得好像她今天有些反常,不由得看向云墨。云墨却别开了眼,似乎在逃避什么。 “绯儿?” 他眼神里写满了疑惑。 凤君华却忽然扑进他怀里,眼泪染湿了胸前大片衣服,也灼烫了他的心。 “对不起…”她嘶哑着,要将那年未曾说出口的话在这个时候全部倾诉,“我错了…” 沐轻寒原本要抱着她站起来,闻言动作一顿,眼角也微微有些酸涩,而后嘴角扯开一抹笑意。 “绯儿,大哥没怪你,别自责了…” 她却摇头,“我小时候嫉妒娘那么疼你,总是在爹娘面前说你坏话,想要把你赶走。对不起…” 她抓着他的肩膀,哽咽着继续说。 “我在你的茶里下巴豆,害得你拉了一晚上的肚子。对不起…” 每说一句,她心里就多一份愧疚和疼痛。沐轻寒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周围的侍卫都低着头,连潭渊都有些伤怀起来。 “我把你的书浸在墨汁里,结果害你第二天被夫子罚跪在烈日下险些中暑。对不起…” 沐轻寒眼神里布满了疼痛与怜惜,拍了拍她的肩。 “别说了绯儿,大哥没有怪你,别哭…” 她仍旧死死的抱着他,要将那些年她对他的亏欠一一说出口。 “还有我三岁生日的那一天,我将爹最喜欢的玛瑙料八骏鼻烟壶砸碎了,然后栽赃给你,结果爹对你用了家法。对不起…” 她一声声说着,还有好多好多,从前她那般厌憎他,如今想来,那时候的她真是混蛋。 “别说了,绯儿…” 沐轻寒心痛的抱着她,“别说了,我没有怪你…” 凤君华还在哭泣,嘶哑的,低低的,悲痛而悔恨的呢喃。 “对不起,对不起…大哥,对不起…”她说,“我错了…” ------题外话------ 有木有女主党的觉得太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 五识已丧,四肢已残 她哭,似乎要将这些年隐藏在心里的所有委屈和情感全都哭出来。沐轻寒起先还想拉开她,又想起她失踪了这些年只怕吃了不少苦,慢慢的也就不再阻止她了,就让她发泄个够。 云墨负手而立,遥遥看向远处山水,身影颀长而寂寥。 山风微煦,吹起她发丝缭绕如梦,被泪水粘在脸颊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慢慢的安静了下来,推开他,眼睛里依旧还有泪花闪烁。 “大哥…” 沐轻寒伸手给她擦干眼泪,眼神温柔而怜惜。 凤君华紧抿着唇,双手抓住他的手,保证道:“大哥,我一定会治好你的,一定,你放心。” 沐轻寒只是笑笑,“好,我相信绯儿。”他眸光里柔情满溢,“不过绯儿,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大哥很好。只要你好好的,大哥才能安心,知道吗?” 凤君华险些又要落下泪来,连忙低着头。 “大哥为什么不辞而别?” “大哥有急事,不得不走。”他声音依旧温柔如水,“不过没关系,等大哥这边的事忙完了就去东越看你。”想了想他又笑道:“大抵用不着多久了,届时你大婚之礼,大哥总会来的。” 凤君华吸了吸鼻子,没说话。 沐轻寒摸了摸她的头,怜惜道:“你刚醒过来,身体还很弱,赶快回去吧,好好照顾自己,大哥不希望下次见面看见一个被风就会吹倒的妹妹。” 知道他是故意用轻松的语气淡化自己心里的愧疚,她感动,却更心伤。 “嗯,我知道。”她用力摇头,抬头‘看’着他,幸好刚才她哭过,眼眶里还有泪水,看起来不至于那么无神,是以沐轻寒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她已经失明。 “大哥,你也要好好保重。以后…以后我会去西秦看你的。” “好。” 沐轻寒温柔的笑了笑,又抬头看向云墨。云墨会意的走过来,看了沐轻寒一眼,没说什么。 “我要走了。”沐轻寒道:“好好照顾绯儿。” 云墨点点头。 沐轻寒再次看了凤君华一眼,似乎要将她刻进灵魂深处,然后转身,再无留恋的上了车。 云墨带着凤君华走到路边,看着车队缓缓启程,至始至终,沐轻寒都不曾打开车窗看她一眼,因为怕看了就会留恋,就会舍不得。 她是他的妹妹,从十九年前开始,他就只能是她的哥哥。从前她讨厌他不肯叫他大哥,但现在那些误会芥蒂已经从他们之间消失,她肯认他了。 他很开心,非常非常开心… 马车内,沐轻寒微微的笑起来,眼神里浅浅哀伤,更多的却是真心的愉悦。 官道旁,凤君华等着马蹄车轮声远去了,才又怔怔流下泪来。然后又庆幸的笑了,大哥没有看出她已经瞎了。她不想要大哥再为她伤心,即便知道这事儿瞒不了多久,但至少不用让大哥面对已经失明的她。 “我们回去吧。” “好。” …… 在香城呆了几天以后又开始赶路,此刻已经出了南陵境内,再往前就是金凰国境。 那天回去以后,凤君华才知道,原来他们之所以会那么快速而毫无阻碍的离开南陵京都,其中明月澈可是帮了不少的忙。因为离恨宫分布在京城的人不多,而且南陵又因内乱,城门紧锁,若非明月澈,估计还得耽误个些时日。明月澈送他们离京以后就没再回去,他听明月轩的,再也不想踏足京城一步,而是来到了他母亲的故乡,香城。 一路上自然遇到了明皇的狙杀,理由就是还魂珠。 别看明月澈平时不干涉南陵内政,但自己还是有一定实力的,怎么说这些年明月轩也教了他不少东西。原本人家是一片好心,可某人看着他就不顺眼了。 所谓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傲娇的裔世子脸色一天比一天难看,尤其是看到明月澈对凤含莺献殷勤的时候,他更是脸色阴沉如水。偏偏在出京的时候,那小子为了保护凤含莺受了点伤,凤含莺就主动担负起照顾明月澈的责任。 矛盾的爆发源于一碟点心。 那天凤含莺按惯例去给明月澈送药,半路看见盛装的满面春风的从云裔的屋子里走出来。她心中有些讶异,起先并没有放在心上,晚上她给明月澈送晚膳的时候又看见沐清慈穿着轻纱薄裙往云裔屋子里走去,眉目婉转如流水,眼神娇羞而动人。 这姿态,如果她再看不明白,那就白活了十八年了。 她第一反应是惊讶,而后气愤,同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云裔是什么样的人,她当然清楚,他那么讨厌沐清慈,如果没得到他的同意,沐清慈是不可能自由出入他的房间的。 想了半天,她还是决定去看看,刚走到门边,就听见里面响起女子低低的呻吟呢喃声,她一下子脑子哄的烧了起来,怒气腾腾的就要推开门。但随后又一想,她这样冲击去算什么?抓奸? 呸! 她狠狠唾弃自己,她凭什么身份去抓奸? 于是她掉头就走,那两天也不给云裔好脸色看。云裔也因她最近和明月澈走得有些近而吃醋不肯理她,两人就开始冷战了。 直到那天发现凤君华失明,凤含莺失声痛哭,两人才说开了误会。原来那天沐清慈去找云裔,是告诉他她在南陵的时候和慕容琉仙有些交情,直到慕容琉仙暗中养了些高手暗卫,大概会对凤君华动手。 那时候凤君华陷入昏迷之中,云墨要照顾她还得应付那些杀机,安排行程,没空理会这些。云裔倒是知道沐清慈之前和慕容琉仙接触过,虽然讨厌这个女人,但这事儿也不能马虎。 当天晚上他是默认了沐清慈去找他,但他知道这女人不安分,最开始并没有呆在自己的房间,凤含莺听到的那些声音都是假的。 或许那晚沐清慈是打算借此机会和云裔生米煮成熟饭逼他娶她,就算不成,也要让凤含莺误会他俩有了什么,知难而退。 计谋失败了,沐清慈那几天倒是很安分的呆在自己屋子里什么都没做,直到离开。 …。 凤君华失明了,这个消息很快就不胫而走。 彼时明月殇刚处理了那些个不安分的皇子,正在凤銮宫中给皇后请安,听到消息后,他怔了怔。 皇后一身明黄凤袍懒散的坐着,瞧见他魂不附体的模样,无声的叹息一声。 “殇儿。” 明月殇猛然回神,面色已然恢复镇定。 “母后。” 皇后目光落在他与自己相似的眉眼上,无奈的摇摇头。 “你想去找她吗?” 明月殇目光一闪,也没有再隐瞒自己的心思,只面容有些微的苦涩。 “她现在不想见到我。” 皇后淡定而宁静的看着他,“那你就忘了她。” 明月殇苦笑。 如何能忘? “母后,您何必逼儿臣呢?” “不是母后要逼你,是你该清醒了,殇儿。”皇后眸光里闪烁着痛心之色,“我和你父皇夫妻近三十年,虽然不十分了解他,但至少有五六分。这次寿宴,我才算真正看清了他的为人。他明知慕容琉仙是个什么样的人,还让她挂着你未婚妻的称号那么多年,那是在侮辱你啊。你出去听听,如今外面都传遍了…” 她眼神愤怒而痛苦,还有几分不可置信的苍凉和失望,喃喃道:“你父皇,他是要毁了你啊,你知不知道,他要毁了你?”说到最后,她有些激动的打翻了茶盏。 “母后切莫动怒。” 比起她的失态,明月殇倒是显得很淡定。 “母后,您说的这些,儿臣心里都明白。” “你明白?”皇后更加愤怒,“既然明白你就该明哲保身,如今你那些个皇兄皇弟关的关死的死,你一直隐匿锋芒与他们周旋这么多年,这次却暴露了实力,你父皇更不会容你…” “母后。” 明月殇淡定的抬头,“即便没有这些事,您认为父皇就会放过我吗?” 皇后一噎,眼神里又露出深切的悲伤来,有些无力的向后靠了靠。 “你父皇…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明月殇静静微笑,眼神淡漠而微凉。 “您以为,五弟为何要请辞此次镇压叛乱之后就离开?” 皇后蓦然一惊,连声音都在颤抖。 “你的意思是…是…” 剩下的话她没再说出口,却从明月殇凉薄而轻嘲的眼神里看到了答案。 她面色微白,仿佛失去了浑身的力气。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明月殇垂眸道:“母后,若没有其他事,儿臣就先告退了。” 他转身,皇后却唤住了他。 “殇儿。” 他脚步微顿,微笑着回头。 “母后,您还有什么事要叮嘱儿臣吗?” 皇后慢慢的站起来,走到他身边,用一种深切而爱怜的目光看着他。 “殇儿,那个金凰的皇太女,你…” “母后。”明月殇打断她,“我知道您想说什么。”他叹息一声,眼神微微暗淡而自嘲,“很多事情,是不能强求的。何况,静芙她有自己的骄傲,她知道我只是将她当做朋友。没有感情的婚姻,别说我,她也不会接受的。” 皇后眼神也暗了下来。她知道凰静芙,那是个坦荡而决不浪荡的女子,也是个大胆而不失矜持的女人。她倒是很欣赏那样的女子,只是可惜… “我不是强求你。那慕容琉绯,不,凤君华,你既然知道她心有所属,就不该再在她身上浪费时间,伤人伤己啊。”皇后握着他的手,真切道:“殇儿,你也看见了,那云太子对她何等深情,如今她已经随云墨去了东越,只怕不久就会大婚,你这是何苦呢?” 明月殇眼睫垂下,不说话。 知子莫若母,皇后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还是放不下,只是摇了摇头。 “罢了,你如今长大了,母后管不了你了。这些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吧。只是殇儿,我还是要劝你一句,当断得断。”她苦笑一声,“有时候我想想啊,为什么皇宫里的御医无法炼制忘情丹呢?不然我宁可让你服下,忘了那女子也罢。” 明月殇嘴角浮现微微笑意,眼神却怅然而失落。 忘? 玉无垠宁死都不愿服下忘情丹活命,他又如何能忘? 他转身,默默离开。 …… 刚离开南陵转道西秦路上的沐轻寒得到凤君华失明的消息后,呆愣了半天,想起那天她在他怀里痛哭流涕,彼时只觉得心痛如绞。 有时候他宁愿她任性一些,宁愿她再自私一些,宁愿她不要顾及其他人的想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可是为什么,偏偏就要那么为他着想呢? 她眼睛看不见了,再这样的情况下还想着要给他解掉身上的蛊。然而他却在这个时候离开,甚至在离开的时候都不知道她已经失明。 他真不是一个合格的大哥。 绯儿… 心里默默念着她的名字。 沐轻寒苍凉而痛楚的闭上了眼睛。 …… 东越皇宫 “失明?” 云皇听到暗卫的禀报,有些怔怔的发呆,眸光里露出复杂而深沉的情感来。又想起另外一件事来,“太子收到消息了么?” 暗卫单膝跪在地上,道:“属下在半路上被人拦截,来人乃是慕容府的幕僚易水云,他已然知晓,让属下先回来回禀陛下。” 云皇敛下眼睫,站起来走了两圈,又停下来。 “他们现在在哪儿?” “殿下一行人已经到了金凰,大抵不到一个月就能反悔东越。” 云皇嗯了声,“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暗卫退了下去,云皇又重新坐了下来,神情一刹那的怔愣和呆滞,随即又浮现几分复杂沉怒的光,然后一挥衣袖打翻了桌上茶盏。 “胡闹!” …… 高阳王根本就不是明月轩的对手,也不过半个月,明月轩便擒获了高阳王。而在此七天之前,他便已经得到凤君华醒来后失明的消息。他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天,大军也休整了一天,第二天他出来了,神情淡如烟水,照常下令攻打高阳王,仿佛那女子已然走出了他的生命。 而此刻,他已经大战告捷,并没有亲自带兵回京,将一干事情处理好,交给手下一名大将,自己则是离开南陵,不知所踪。 明皇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气得脸色发青,在御书房里将桌子上的所有奏折扫落在地,口中连连斥骂‘孽子。’末了又苍凉的瘫软在椅子上,半晌没有反应。 凰静芙还呆在南陵驿馆,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只是静默了一瞬,并没有多大的反应。 而在另一个幽暗的房间里,有人正狼狈的坐在地上,周围全是酒坛子,窗户全都被关上了,窗帘也拉了下来,遮住了光亮,整个屋子里暗黑一片。 他沉浸在黑暗里,喝完最后一口酒,他将酒坛丢在一边,已然醉得不轻,口中不断呢喃着一个名字。 “君儿…” 他一边呼唤一边摸索着还有没有未启封的酒。 “酒…” 那天他回来以后就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也放弃了对外界的所有关注,近乎在放逐自我。 “君儿…” 他慢慢的倒在地上,声音嘶哑而痛苦。 “我的君儿…” 她失明了,她看不见了,她瞎了。 怎么会? 怎么可能? 君儿。 她不是已经好了吗?为什么会失明?为什么? 他又想起那天的场景,想起她浑身浴血的躺在他怀里,没有了呼吸和温度。他到至今似乎还感受得到那些血从她身体里流出划过他之间手心的温度,他至今都记得当时心痛如绞仿佛天崩地裂的滋味。 他不想要再经历那样的绝望,不可以… 所以,君儿,对不起… 对不起… 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你死,不能… == 此刻,刚离开金凰帝都的凤君华等人在驿站歇脚。经过半个多月的调养,凤君华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她也习惯了黑暗的世界,只是如今还没到东越,还没等她熟悉一个环境,很快又继续赶路,以至于她连生活都不能自理。 日头渐渐大了,正扶着凤君华在花园里散步的凤含莺回头对她说道:“姐,你累了吧,我扶你去那边凉亭里休息一会儿吧?” 凤君华点头。 “好。” 还未到凉亭,身后传来了慕容于文的声音。 “绯儿。” 凤君华回头,朝从他的声音里辨别出的方向望过去,浅浅笑了笑。 “爹。” 凤含莺也叫了声‘伯父’。 慕容于文看着凤君华,眼神里又流露出心疼来。女儿失踪十二年,好不容易父女重逢,却没想到又迎来了另一场磨难。他早就询问过云墨,凤君华的眼睛乃凤凰诀情劫所伤,药石无救。 也就是说,她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再见到光明了。 凤君华自己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对常人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她不觉得看不见有什么不好。用她的话说就是,她以前眼睛看得见的时候心却是瞎的。如今她眼睛瞎了,心可不瞎。 “绯儿,现在好点了吗?” 慕容于文走过去扶着她另一只手,朝凉亭走去。 原本想告诉她那件事情,但如今看着她这个样子,他如何还能让她再受打击? “嗯,已经好多了。” 凤君华觉得,自从她失明以后,所有人都把她当做了娇娇弱弱的大家闺秀,生怕她磕着碰着,其实她没那么柔弱的。 凤含莺扶着她坐下来,又给她倒水。 “姐,喝水。” 慕容于文坐在一边打量她,时值八月,日头正盛,亭台外碧绿葱郁繁花烂漫,阳光透过斑驳的树枝洒下来,给她的容颜上镀上淡淡金光,照得那眉眼有些朦胧如水。也越来越…像她娘。 他眸光微暗,眼底又露出深沉的疼痛来。 “爹。”凤君华望着他,“您又在思念娘吗?” “啊?”慕容于文一愣,一边想着女儿失明了其他感官似乎比以前更灵敏了,一边又因此时凤含莺还在场觉得有微微的不自在,然后怅然叹息一声。 “爹是在想,你长得越来越像你娘了。” “嗯。”凤君华声音很轻,“我回来那么久,都没有去见过娘。之前是大仇未报,无颜见她。这段时间我又天天躺在床上,好不容易好了些,我想去给娘上香。”她抬头望着慕容于文,面色愧疚。 “爹,对不起。要不是为了我,你也不至于离开自己的国家,远赴东越。” “傻孩子。” 慕容于文摇摇头,“正如你所说,爹大半生都为南陵效忠,到头来他们却害死了你娘,也害苦了你,没什么好留恋的。原本我是想着你回来了,我就辞官带着你和风儿龟野他乡。爹这大半生的产业也足够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还能给你准备一份丰厚的嫁妆。” 他又叹息一声,“当年先皇将明若溪赐婚于我的时候,我便料到有今日,所以早早就做好了日后辞官的准备。爹也知道,一旦这些事情被捅破,南陵我们是呆不得了。原本我是想着带你去西秦,寒儿那孩子心善仁慈,不忘当年慕容府收留之恩,到了西秦,他定会好好照顾你们姐弟俩。只是如今…” “爹。” 凤君华打断他,面色很平静。 “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何阻止我跟云墨在一起?紧紧只是因为他是我的师叔么?” 慕容于文不说话,眼神却十分复杂。 凤含莺凑过来,“伯父,我和您女儿虽然不是亲姐妹,但我们相依为命十二年,比亲姐妹还亲。我父母早逝,我也把你当做自己的父亲一样尊重。”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 “本来这事儿我不便搀和,可是您也看到了,云墨对我姐那可是一心一意呵护备至,而且难得姐也喜欢他,您为什么要反对呢?” “因为…” 慕容于文刚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别过脸,声音有些冷硬。 “总之,他们不合适。” 凤含莺皱了皱眉,“怎么不合适了?男未娶女未嫁,而且云墨和我姐两人郎才女貌天造地设,有什么不合适的?”她眼神清透声音清脆,“只要他们相爱,什么理由都可以忽略不计。” 见慕容于文还要说什么,她索性站起来,绕到他身后给他捶肩。 “伯父啊,您也希望您的女儿嫁个爱她疼她的男人对不对?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我相信姐姐嫁给云墨一定会很幸福的,云墨一定会对她很好很好的。您多了个女婿来孝顺你不是很好吗?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什么老是要将他们给拆散啊?您看看我姐,她眼睛都成这样了,您再说这些话,不是让她更难过么?” “小莺,不许胡说。” 凤君华轻斥了一声。 凤含莺瘪了瘪嘴,不说话。 “爹,小莺说话就这个样子,您别多心。” 慕容于文却有些神伤,显然凤含莺说到他心坎儿上去了。 “绯儿,我…” 凤君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道:“爹,其实我一直有几个问题不明白。”她蹙了蹙眉,“我娘是东越人,那时候东越刚刚建国,您是随同明月殇去道贺的时候遇见我娘的吗?” 慕容于文点点头,“是的。”他看向远方,眼神里光色有些飘远起来。 “我娘是东越开国女将,云皇都快要封她为女王爷了,她为什么不声不响的离开?孟皇后说是因为她想要把我娘嫁给她的哥哥,而我娘不愿意,又不愿意伤了和孟皇后的姐妹之情,所以才不辞而别的。” 她放下茶杯,道:“可是我觉得很奇怪,我见过孟皇后,她是一个很坦荡明理的人,我娘既然和她结拜且一起在军中联手抗敌多年,岂能不了解她的为人?只要她说一声不愿,我相信孟皇后是不会逼迫她的,更不会因这件事而心怀芥蒂。那我娘为什么会离开?还有,我听说我娘的身世至今都是个谜,她以前既然参加云王推翻前朝暴政,我相信她有自己的势力。那么在发现我出生不寻常之时,她其实大可不必隐瞒,也根本不用担心明氏皇族。可她为何要隐姓埋名?为何要隐瞒我的出生?” 自从恢复记忆后,这些问题就一直缠绕着她。记忆之中,娘是一个和美丽也很聪明的女人,她甚至怀疑当年酿收养沐轻寒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而且当初她建造离恨宫之时,也多亏了娘暗中帮忙,不然凭她那时候的能力,还不足以将离恨宫隐藏得这么深。 以前她就觉得娘很神秘,知道娘曾经那些事迹后,她就更觉得不平常了。 慕容于文脸色微微变了变,凤君华看不见,但凤含莺看得清清楚楚。她碰了碰凤君华的手臂,然后试探的问:“伯父,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凤君华也望向他,眼神虽然毫无光彩,但却隐隐透着求知欲。 慕容于文顿时有些为难起来,想了想,斟酌的说道:“绯儿,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你是早产不假,但不是七个月,而是八个月。” 凤君华有些惊异。 “什么意思?” 慕容于文有些局促,面色有些不自然起来,吞吞吐吐的说道:“其实你娘跟我成亲之前,就…就已经怀上你了。” 厄… 未婚先孕? 凤君华先惊讶了一把,随后就淡然了,然后想起这是古代,对女子的名节十分看重。未婚先孕这种事说出去实在不好听,尤其慕容于文还是世家出身的少年将军。当初肯定为了隐瞒她娘有身孕废了不少功夫。而且那时候各国民风还比较保守,未婚先孕,而且还是江湖女子的话,只能为妾了。 她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当年明氏先皇不会知道这件事吧?” 慕容于文点点头,有些悲愤又有些无奈道:“就是因为先帝知道了这件事,也料定我肯定会因这事儿不能拖延想急急的娶你娘过门,才会逼迫我将你娘纳为妾室。以为他料定如果我继续拖延下去,到时候弄得人尽皆知,你娘的清誉就毁了,到时候就算我想给她一个名分都给不了。若非我以兵权相要挟,只怕…” 凤君华总算是明白了,神色有些冷。 “这多半又是明若玦那老贼搞的鬼。” 慕容于文不说话,神情淡淡戚哀。 “可是…”凤君华又皱眉,“爹,就算如此,我娘当初跟你离开是情势所逼,但也不至于隐姓埋名吧?”她觉得慕容于文有些避重就轻,“爹,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打从我回来,您说话总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到底是什么事?我是您的女儿,您也不能告诉我吗?” 慕容于文脸色微微有些变化,想说什么,最终都淹没在她空洞的眼睛里,而后摇摇头。 “总之绯儿,听爹的话,离开云墨吧,你们…” “青鸾。” 云墨的声音远远的传来,带三分笑意三分漠然,又似乎带着四分的刻意。他像是故意在这时打断慕容于文一般。 慕容于文声音一顿,面色有几分沉。 凤君华脸上却带了笑意,“忙完了吗?” 她说着就要站起来,云墨已经来到她身边,很自然的扶住她的腰。对面,慕容于文面色又沉了一分。 云墨对她点了点头,又看向慕容于文,面上笑意温文尔雅。 “原来前辈也在这里。” 慕容于文眼神幽暗而深沉,尤其见不得他对凤君华做出亲昵的举动。有好多次,他都险些将缠绕在舌尖的那句话给吞了下去。 凤君华望着云墨,面上自然的带着柔情款款。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云墨给她捋了捋耳鬓的发丝,道:“我都安排好了,咱们明天就走。” “好。” …… 雪山顶峰,常年积雪不化,人间夏日炎炎,山顶却是冰天雪地,白茫茫一片,仿佛置身琉璃世界。而这样的地方,却还有一处世外桃源。 那是一大片桃花林,远远看去繁华缭乱画像醉人,很难想象这样的冰雪世界里还能种火那么多桃树。 明月轩踩着积雪而来,打从进入这个地方后就如同和外面的冰雪世界隔离开来,犹如人间三月,春来桃红百变。 这里有阵法,他知道。 五行八卦,九宫迷阵。 要破这阵不难,只是要花费很多时间,而他现在无法静下心来破阵,贸然进入,只怕会被困死在这里。 他眼神穿过桃花林,仿佛能看尽里面的独特风韵。 十四年了…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空旷的桃花林里传来清幽淡雅的嗓音,明明来自很远,却仿佛尽在耳边,而且那声音就如同来自四面八方,根本辨不清方位在哪里。 明月轩声音里带了三分笑意,“多年不见,师兄可还好?” 那人似乎笑了笑,幽幽的叹息声里带着几分怅然和怀念以及遇见故人的欣喜。 “你心神不宁,以至于不敢破我的阵。”他又了然而无奈的叹息一声,“看来你是遇到了红尘劫难了。” 明月轩没回答,而是道:“师兄,你我阔别多年,你忍心让我站在这里受冰雪之苦?快解了阵法让我进去吧,我可是想念你的桃花酿了。许多年未曾品尝那味道了,不知师兄酿酒的手艺可还一如当年?” “你何时饮过我的桃花酿了?” 里面那人明显声音里带着几分郁闷,“果真是下山十多年,就把当年那个心静如水不惹红尘之气的师弟给污浊了吗?哎,我当年就不该让你那么早下山。” 说话间隐约有气流缓缓而动,然后那些桃花刹那开始在眼前交错而过,令人眼花缭乱。 明月轩皱了皱眉,若是从前,他看到这般奇思妙想的阵法只会心中兴奋想要挑战,如今却觉得有些烦躁。脑海里忽然涌现一张脸,若是她在,定然不管不顾的一把火将这里烧得干干净净,倒是也不用费心破阵了。 想起她,他嘴角不由自主的微微向上弯起淡淡弧度,连桃花林破开一条路都没察觉。 “还不进来,等我开启阵法的时候,可不帮你了。” 明月轩眸光微闪,撇去脑海中刹那涌现的那抹倩影,顺着小路走了进去。桃林尽头,是一个小院子,只有两间屋子,不奢华也不富贵,却处处透着淡雅舒适。两间屋子距离不远,但中间却似乎刻意的隔着一道树墙,要断开两间屋子的联系般。 而此刻,有白衣男子正蹲在地上修剪门前的花草。这里种了很多花,有风信子,有白玉兰,有百香果,最多的,却是勿忘我。 勿忘我。 是当年那个女子种下的。 她说,勿忘我的话语是:浓情厚谊,永不变的心,永远的回忆。寓意是,“请不要忘记我真诚的爱”或代表“请想念我,忠贞的希望一切都还没有晚,我会再次归来给你幸福”。 他看着已经被它修剪得很好的花枝,神色却微微有些怔忡,空明寂静的眼神里有一种渺茫的怀念和往事不可追忆的轻叹。 “我一直不明白,师兄一个大男人,怎么就那么喜欢倒弄这些花草呢?” 明月轩的声音传来,漠然中带着几分异样,似乎是好奇,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他站起来,并没有转身,而是负手看向远方。 “怎么突然回来了?” “怕师兄一个人常年呆在这里寂寞,所以师弟我便回来看师兄了。”明月轩面色淡然,丝毫没有说谎的脸红心虚。“怎么,师兄不欢迎?” 他笑着转身,一刹那明玉光晕,一刹那百花齐放,一刹那万物寂静,一刹那时间静止,全都融化在他儒雅如仙的容颜上。 明月轩有些感叹,师兄已然年过花甲,却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容貌风姿和那年他离开的时候并无差异,只除了那一头墨发已然白如雪。 他眼神有些恍惚起来。 十二年前,他上山求助师兄,发现师兄重伤倒地,浑身经脉俱断,发丝散乱在白衣上,发与衣袍同色,根根如雪,断人心肠。 他又想起那天在碧霄殿,她历情劫之时,也曾一刹白发,红颜犹在青丝成雪,寸寸催人心血。 “十多年不见,师弟怎的学会耍嘴皮子了?” 天机子负手而立,神容淡淡如月华,一双眸子宁静似烟雾又幽深如深海,看不见海底如何风光缭乱。 明月轩只是但笑不语。 天机子又笑了笑,“下山十多年,也不完全无用,至少不再如从前那般面瘫似的表情了。” 明月轩静了静,不说话。 天机子转身往院子里而去,“说吧,你这次回山来到底有什么事?” 明月轩跟在他身后,“我不打算再下山了。” 天机子脚步一顿,有些意外的转身看着他,眼底深处却又隐着了然和叹息。 “你父皇答应了?” “这是我的事。”明月轩语气很淡,“我能为南陵做的已经做完了,其他的自有皇兄操心。我就呆在这里日日陪同师兄下棋品茶,倒也是人生一大乐事。” 天机子目光有些深邃,“你当真能放得下?” 说罢已经走了进去,不远处有凉亭建于百花中,他带着明月轩施施然走过去。 明月轩倒也不瞒他,“放得下又如何?放不下又如何?总归不过是一场虚妄而已,执着只会害人害己而已。倒不如远离红尘之地,倒图个清静。” 天机子已经步入亭中,闻言脚步又是一顿,回头看着他的眼神幽深中又带几分怅然的渺茫,像是在追忆什么一般。而后他又长叹一声,“你倒是看得开。” 明月轩紧随而上,“不然还能如何?既然天命不眷顾于我,我强求又有何用?” 天机子眸光微动,负手看向亭外景色,脑海里回荡着很多年前的一幕幕,不禁黯然神伤。 “师兄有心事?” 明月轩走过来,与他并肩而立。 天机子笑了笑,回头看了他半晌,微微皱了皱眉,摇头道:“师弟,你红尘情缘未了,这桃花林困得住你的人,困不住你的心。这雪山也冰封不了你的情和执念。依我看啊,你迟早还是得回归世俗。” “是吗?” 明月轩不置可否,“师兄不是说我若遇到此生劫难便难以终了么?若我从此远离她,还是躲不过这一劫么?” 天机子却道:“你的人是远离她了,可你的心还在她身上,如何能躲?” 明月轩没有再继续纠结这个问题,突然又问道:“师兄为何不问我那个人是谁?” 天机子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你们年轻人的这些情情爱爱你们自己会处理,我这个老头子啊,没兴趣搀和。” “师兄可不老。”明月轩眼睛里流露出几分笑意,“师兄要是和我一起走出去,说不定人家还以为你我是兄弟。” 天机子哂然一笑,而后摇头叹道:“得了,你来了这么久也说了这么多不痛不痒的话,到底是干嘛来了?可不许再糊弄我,不然我就把你丢出去,冻个几天几夜,看你还焉有命在?” 明月轩失笑,“师兄说话还是这么不饶人。” 天机子不否认。 明月轩静默了会儿,才道:“我听说,师兄前些日子可是想下山去?” “嗯。”天机子点点头,神色多了几分温和。 “我那徒儿传信让我下山帮他讨媳妇儿。” 明月轩眼角几不可见的抽了抽,“师兄,那可是你的徒孙。” 天机子显然也早就知道凤君华的存在,眼神一刹那的恍惚,而后又笑了笑。 “那小子现在行啊,狂妄到连世俗礼法都可以无视了。” 说完这句话他又不禁眼神暗了暗,如果当年他也有这般不顾一切,或许… “听起来师兄好像颇为赞同你那爱徒的做法。” 天机子原本想说什么,忽然面色变了变,有些怀疑和试探的看着他。 “你别告诉我,你看上的那个女娃娃就是她吧?” 明月轩笑了,“我只知师兄观天算命无一不准,竟不想,还会给人看姻缘?” 天机子脸色变了,凝重的低语。 “当真是她?” 明月轩嗯了声。 天机子脸色更复杂了,几次欲言又止。 “师兄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明月轩倒是坦荡,“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要真算起来,你那徒儿可算是后来居上。” 天机子在这雪山几十年,对山下人间之事不甚了解,对这些小辈们的情爱纠葛也没兴趣。只是如今好像事情有些复杂,怎么这两个人都看上一个小女娃了? 不过,既然是她的女儿,想来定然不输她的风华才是。 能得这么多人中龙凤倾心以待,倒也实属正常。 “前几天我观天象,发现紫微星光芒大盛,几乎掩盖了周围群星,且我看见西方有红光冲天而起,是为破劫之光。想来她的凤凰诀差不多快要大成了吧。”他有些感叹,“连她娘当初也就只过了天雷劫,她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明月轩皱眉,“师兄,她已经过了情劫,凤凰诀不是应该大成了吗?” 天机子却笑着摇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这凤凰诀历三劫,其中情劫为…”他忽然脸色一变,伸出右手,指尖轻点,随后面色震动。 “师兄,怎么了?” 明月轩鲜少见到他这样的神情,不由得也有些凝重起来。 “她有劫难将至。” 天机子表情十分沉重。 “什么?” 明月轩表情也微微震惊,“可她在云墨身边,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才是。” 天机子再仔细算了算,有些惊讶,似乎不太确定,又算了一次,然后似明白了什么,了然而叹息的喃喃自语。 “原来如此。” “师兄,你算到什么?” 明月轩也会观天算命,但此刻他心性不宁,却又心系凤君华,无行算数根本混沌一片,只得询问天机子。 天机子缓缓道:“她即将有杀身之祸,但身边贵人相助,可帮她化解此劫难。只是很奇怪,照理说她死劫已过,却又似乎因那帮她化劫之人又添新劫,性命堪舆啊。” “这么严重?” 明月轩皱紧眉头。 “不但如此。”天机子目中含着浓浓忧色,“她此次连渡两劫,乃是逆天而行,会遭天妒,失明之时其中之一,恐怕还会…” “师兄的意思是…”明月轩眉头深邃,眼底深处也有着担忧。“她的身体还会有损害?” 天机子叹道:“该来的始终都要来。”他眺望远方,神情微微寂寥。“前世因,今世果,孽缘啊…” “前世?” 明月轩听得有些迷糊了,“师兄,你就不要打哑谜了,到底什么意思?” 天机子神色已经恢复如常,“她本为凤凰历劫而生,此生注定历经磨难坎坷,受尽人世凄楚折磨才能真正浴火重生。生死劫,真正的生死劫…还没到来。” 明月轩鲜见的惊了一惊。 “生死劫?” 天机子点点头,“若能度过此劫,她才能真正的浴火重生。” 明月轩想了想,“师兄可是要下山相助?” 天机子看了他一眼,又笑了笑。 “我还以为你会迫不及待的下山去救她呢。” 明月轩坦然道:“师兄没有第一时间说帮她渡劫之人是谁,想来于我无缘。且看师兄神情,眉宇虽拢担忧,却又了然而自信,显然是早已有了化解之法。” 他说到此也微微一笑,“好歹那是你的徒孙外加徒媳妇,你如何忍心让你那爱徒痛失所爱?” 他像似想到什么,眼神里流光摇曳,隐隐荡出几分趣味的笑。 “届时她该称呼你为师父还是师祖?” 天机子挑眉,而后摇摇头。 “罢了,我懒得跟你分辨,不过我倒是算出来你跟她还有纠葛,只是我看不到起因为何。”他默了默,神色有些沉凝。“只大约算出来,那是你红尘情缘最终劫难。若生,可了你生平所愿。若不得,便只有…” 剩下的话他没说完,明月轩却早已知晓。 若不得,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天机子最后还说了一句,“而且她此次劫难,倒真是需要你相助,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 已经出了金凰边界,再有一天路程就了抵达东越国境。出发前的头一天晚上,慕容于文将莫千影的灵牌拿出来,凤君华对着母亲的灵牌上了香,跪在蒲团上默然良久。 慕容琉风也跪在她身边,神色戚哀。 慕容于文则是现在一边,看着妻子的灵牌,眼神里写满痛楚和悲凉。 “千影,咱们的女儿回来了,你…你很高兴吧?” 他眼角有些湿润,声音都在颤抖。 凤君华低着头,始终没有说话。 “十二年了…” 慕容于文眼里溢满了泪水,“十二年了,我们总算离开那个地方了…千影,你开心吗?” 他低头看了看跪着的凤君华,又道:“绯儿她历劫归来,以后定会平平安安的,你也不用再担心了…” 这时候,凤君华缓缓抬起了头,已是泪流满面。 “娘…” 她声音嘶哑,向前膝行几步。 “娘…我回来了。” 她哽咽着,眼神里饱含泪水。 “娘…女儿不孝,在您生前未曾好好孝顺您,反倒是给您惹麻烦。您大去后…女儿又未曾给您送终…娘…” 这一声呼唤撕心裂肺,痛彻心骨,令闻者莫不悲痛于心。 “姐姐…” 慕容琉风伸手去扶她,“你眼睛不好,别哭…” 他心中也难受,虽然幼年时期记忆有些模糊了,仅剩的那些便显得更加弥足珍贵。他记得那绝美女子温柔的笑,记得她对自己的好,记得当年危险临近之时,她义无反顾的挺身相救… “姐姐,千姨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看到你这么难过的。” 凤君华摇头,眼泪一颗颗往下落。她膝行而行,颤抖的伸出手去,似乎要抓住那女子最后的温暖。 “娘…” “绯儿。”慕容于文担心她眼睛不好而摔伤,连忙蹲下来去扶她。 “娘…” 凤君华却顾不了那么多,哭唤着往前,摸索着将那冰冷的木牌紧紧的抓住,然后死死的贴近自己的胸口,似乎要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那女子早已冰冷多年的躯体。 “娘…” 她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双手紧紧扣着那木牌,肩膀不停的抖动,眼泪很快就在地上晕开了一大片。 慕容于文看得心疼,却也没去拉她,知道她这一刻有多痛多悔,知道她这一刻有多需要发泄。 所以他默默的别开眼,用衣袖擦去眼角的泪水。 “娘。” 凤君华声音渐渐平静下来,歪着头将下巴抵在木牌上,泪流满面的轻轻呢喃。 “娘,您很冷对不对?我看着那雪白的剑插进你的心脏,我都觉得冷…您肯定很痛对不对?那一刻,没人替您痛,没人帮您取暖,您一定很绝望,对不对…” 她抽泣着,紧紧的将那木牌抱在怀里,早已陷入了自己的意识魔障,连云墨凤含莺等人悄声进来都不知道。 “对不起…” 她低低的轻喃,痛苦的摇头。 “对不起…”她闭眼,眼泪如珍珠般坠落,滴滴成殇。 “姐…” 凤含莺看得心酸,忍不住走过去,云墨伸手一挡。 “让她哭。” 这些日子以来她强颜欢笑,他如何不懂?玉无垠当年迫不得已杀了她娘,却又对她情根深种,百般疼惜。她亲手杀了玉无垠心中自是悲痛交加,接着又渡情劫、失明。这几个词说起来简单,其中心酸苦痛非感同身受不能体会。杀了玉无垠虽然让她心里那块母仇的大石终于落下,但于良心上让她受尽煎熬折磨,生不如死。这种煎熬又让她自责愧疚,她觉得对不起自己的母亲,她觉得她不应该为了仇人之死而心伤,那是对母亲的侮辱和不敬。 即便是此刻,她的心已经在冰火两重天里。 那种痛,他明白。 就像他当年看着生母死在他面前,就像他每一次面对母后温柔慈爱的眼神一般。 一边是母亲的血海深仇,一边是养母的温柔关怀。任何人都不可能做到坦然潇洒。 他知道,她今天的泪水积聚了十二年的时光长河。 哭吧,尽情的哭。哭完了,以后都不要再流一滴泪。 因为,我不许。 不许你再伤心难过,不许你再自我折磨。不许…任何人让你哭泣。哪怕…那个人是我。 “娘,您很累是不是?” 凤君华轻轻的说着,“因为我总是不听您的话,总是闯祸,总是给您惹麻烦…你总是对着我叹息…可我知道,娘是疼我的。那一次我捉弄大哥,您罚我跪祠堂,第二天醒来后身上盖着被子…我知道,那是您怕我受冷偷偷给我盖上的…” “四岁的时候我趁夫子睡觉,在他脸上画乌龟,您用戒尺打我手心…后来又在我床头留了药膏…” “我练功不小心扭了脚,是您趁我睡着的时候给我按摩…” 她声音已经完全沙哑,泪水模糊了眼睛,从脸颊慢慢滑落,浸透了她怀中的木牌,也感染了周围所有人。 凤含莺忍不住将脸埋在云裔怀里,无声哭泣。 她想起了妈妈和爸爸… 云裔揽着她的腰,无声安慰,眼神里写满了怜惜之色。 凤君华还在说着。 “小时候,我经常看见你半夜睡不着坐在窗边流泪…” 她边说也边在默默的流泪,“我答应过您,以后不会再不分青红皂白的乱杀人。可是…可是这十多年来,我…我杀了很多人…” 说到后面,她声音低了下去,却是极致的沙哑,听着都觉得肝肠寸断撕心裂肺的痛。 凤含莺死死的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云墨抿着唇,眼神微微深谙。 “娘…”凤君华泪眼朦胧,满脸的痛苦和自责以及纠结的挣扎折磨,“我错了…对不起…我错了…”她一遍遍的说着,就如同那年跪在大雨中,雨水冲刷了泪水,却冲不掉那些血粼粼的伤疤,反而被那些雨水和泪水浇灌得更深更痛。 “您回来…” 最后几个字,是来自灵魂深处最真切最祈求的呼唤,生生要将人的心给撕裂了般。 云墨只觉得心中猛然一痛,上前一步。 “青鸾…” 她却忽然一个窒息,晕倒了过去。 “青鸾。” 太多的惊呼声都淹没了下去,他蹲下来接住了她,她双眼紧闭靠在他怀里,脸上满是泪水,双手还死死的抱着那块木牌,仿佛这样就能挽回已经逝去的母亲。 ==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反正对她来说,无论白天也好,夜晚也好,眼前都只是一片漆黑。只觉得嗓子有些干,大抵是之前哭得太厉害了,连嗓子都哭哑了。 她支撑着想要坐起来,一只手扶住了她的肩。她一惊,下意识出口。 “谁?” 接着她瞪大了眼睛,没有声音。不,应该是那个字缠绕在舌尖,根本就没有吐出来。 怎么回事? 她身边有人,可她刚才竟然都没有察觉到。那人似乎也察觉到她的异样,将她扶了起来,脸上有热气熏来,他在说话。 说什么? 她听不见。 听不见。 心头蓦然升起了浓浓的恐慌,忙伸出手去抓,然而一伸手发现手僵硬了。 她动不了了! 不,不会的… 她不能说话,也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他在这里呆了多久?她为何没有闻到独属于他身上的味道? 她哑了,聋了,甚至失去了嗅觉? 她浑身入赘冰窖,感觉他在扶住她的肩膀用力的摇她,似乎在对她说话,可她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她甚至,她甚至都无法动弹。失明的时候她不怕,她至少能对他说话,能听见他温柔的声音,能感受到他的气息,能用自己的手指去抚摸他的容颜… 可是现在,她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可笑,可笑那天她还在对小莺说她只是失明而已,其他器官都完好无损。 呵~ 老天爷一定是听到了她的话,老天爷也看不惯她做了那么多恶事还没受到任何惩罚,所以现在来惩罚她了。 不用试她已然知晓,如今只怕是连双腿都无法动弹了。 …… “青鸾。”云墨抓着她的双肩,急急的在她耳边低唤。屋子里点了灯,亮如白昼,他可以清晰的看见她的所有表情,看清她满面的惊恐和慌乱。她张着嘴似乎想说什么,然而却说不出来。 “青鸾,你怎么了?”他心里也升起了微微恐慌,“你告诉我,你怎么了?” 他拉着她的手,却发现她浑身冰凉如坠寒冰,眼睛里还在不停的流出眼泪。 “青鸾…” 这时候,火儿从他袖口里落了出来。自凤君华晕迷后它就一直跟在云墨身边,从凤君华被云墨扶起来的时候,它就已经感应到她的变化。先是失明,然后失聪,再是失语… 千年灵狐,与主人心有灵犀,自然能够在瞬间感应到她心里的苦和痛。 它呆呆的看着浑身僵泪流满面的凤君华,眼眶里渐渐有水雾蔓延,泪水点点汇聚而下。然后它疯狂的扑过去,眼泪顷刻流下。凤君华下意识伸手去抱它,然后双手无法动弹,她根本无法抱她。火儿抓不稳要从她身上滑落,情急之下伸出爪子来,云墨连忙把它拉了下来。 “别伤了她。” 它却转身抓着云墨的袖子,眼神十分疯狂的想要表达什么,可是他听不懂,他无法感应它的内心世界。 火儿渐渐绝望了,用自己的头去撞他。 你怎么可以听不见?你怎么可以?她现在很痛苦,她很痛苦… 他眼底蔓延出无边无际的沉痛和悲伤,温柔的将她揽入怀中。 “火儿…” 她在唤它,它感应到了。它浑身一震,本来想扑过去,但想起她现在根本动不得,立即僵住了,怔怔的流泪。心中却感应到她在对它说话。 “我教过你写字的…” 它又是一震,然后立即扑到桌边,打翻了杯盏,胡乱的写了几个字,又回头期盼而急切的看着云墨。 云墨看见了,他浑身僵硬,看着那些凌乱的字。 她哑了,她失聪了,她残废了… 云墨双手颤抖着,眼神里蔓延着无边无际的沉痛。然后双手用力,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 “别怕,我永远在你身边,别怕…” 火儿默默的蹲在桌子上,将云墨的话通过心灵感应传给凤君华。 她却在此时笑起来,满面的泪水,再加上嘴角的笑,凄迷而绝艳。 “我好饿…” 火儿又将她表达的意思一笔一划的写出来,眼泪一颗颗落下,险些淹没了那些它好不容易写出的字。 他的唇落在她嘴角上,轻轻说着:“我让人给你熬了粥和药,先把药喝了我再喂你喝粥。” 火儿从来没有在这个时候觉得自己那么伟大,主子看不见了的时候身边有很多人可以当她的眼睛。可此刻她五识俱丧,任何人都看不懂也听不到她想说什么。只有它,只有它和她心灵相通。它此刻万分庆幸跟在云墨身边的那些年里他教会了它很多字,让它可以在这个时候将凤君华想要说的话一字一句的传达给众人。 云墨已经开始给她喂药,依旧如从前那般,他面上带着温润的笑。他不可以慌,不可以绝望,他怎能在她万分无助的时候再雪上加霜? 他在说,“别怕,你会好起来的,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永远都陪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火儿前爪捂着自己的脸,呜呜的哭起来。 药凑到唇边,她闻不见味道。 因为她,丧失了嗅觉。 她张嘴,药入口,没有味道。 不苦,也不甜。 她丧失了味觉。 火儿感应到了,这一次,它颤抖着爪子,根本就写不出字来。 要怎么告诉他?她此刻除了有呼吸,基本上和植物人没多大的区别。不,唯一不一样的是,她至少还有感觉。在他抱着她的时候,她感受得到他的温暖以及他的喷洒在她耳边的呼吸。 他在,她就安心。 一碗药喝完,他倾身将药碗放在小几上,就微微和她拉开了几分距离,她心里立即升起了恐慌。 “别走。” 她想去拉他,然而手是僵硬的,够不着他。她脸色白了,满脸都写满了害怕和孤寂。下一刻,他又将她拥入了怀中,她才感受到那温暖的源泉,努力的用自己唯一可以动的头部去蹭他的胸怀,心里不断的呼唤。 “别走,别离开我…别离开…我害怕…” 火儿浑身都在颤抖,已经没办法再继续写下去了。 他却已经感应到她的恐惧,双手更紧的拥着她,在她耳边轻声细语的安慰。 “好,我不走,我不离开你,我一直在你身边,别怕…” 她这才渐渐平静了下来,眼泪已经打湿了他的胸膛,她无助的哭泣颤抖。她不知道这种情况是暂时的还是永久,也从未有此刻这般的绝望和恐慌。如果她一辈子都这样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更说不出话来,而且四肢无法动弹,那该如何? 不知道,她什么也不想去想,只想在这一刻紧紧靠着这个温暖的胸怀。只有这样,她心里的恐慌才能稍微降低几分。 云墨紧紧的抱着她,眼中不期然的露出无边无际的沉痛和怒恨。怒上天不公,这般折磨她。恨他此刻无能,无法代她承受痛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在他怀中渐渐睡着了,甚至都忘记了喝粥。他将她平放在床上。他起身的时候,她似有所觉,眼睫颤动了一下,似乎在害怕他离开。 他察觉了,手指抚摸着她的脸,轻声道:“别怕,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然后在她唇边落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她渐渐安静了下去。 他再次深深看了她一眼,对火儿道:“你在这里守着她,别打扰她睡觉。” 火儿眼睫挂着泪珠,连连点头。 云墨走出去,所有人都等在门外,见他出来,凤含莺慕容于文慕容琉风都望着他,很有默契的没有说话,而是等着他开口。 他眼睫低垂如跌落翅膀的蝴蝶,在眼窝处打下一片阴影。 “她已经醒过来了。” 慕容于文等人松了口气,凤含莺立即就要进去,“我去看看她。” 云墨伸手一拦,她不明所以的看着他。云裔察觉到他表情有异,拉过凤含莺,凝重的看着他。 “到底怎么了?” 他抬头,月色照下来,他面色平静如水也如这月夜森凉刻骨。 “她五识已丧。” “…” “四肢已残。” ------题外话------ 先表打偶也表骂偶,偶想说,让女主失明丧失五识绝壁不素偶故意要虐的,那是结合前文,女主的出生,注定历经磨难,就像天机子说的那样,而且还要承接下文。不过大家表担心,虐完了就素甜蜜了,话说这一章有伏笔哟,大家看出来了么?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 她是你的亲妹妹(必看) 一个人丧失五识是什么感觉?一个人四肢残废不能动弹了是什么感觉?假如一个人既丧失五识又四肢残废了又是什么滋味? 没有人敢想象。 就好比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突然跌落云端,做了街头人人践踏可以肆意羞辱的乞丐。 不,比那还严重。 那已经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废人了。 自从凤君华丧失了所有感官意识以及四肢知觉,身边的所有人都变得沉默了。凤含莺连哭都不会哭了,慕容于文原本准备告之她的事情通通的都吞回了肚子里。慕容琉风好不容易接受了她失明的事实,此刻是真正的有些呆了。 只有云墨,他最平静。他依旧天天陪着凤君华,不止因为他是神医,更大的原因是,现在除了他和火儿,没人能够靠近凤君华,即便是凤含莺都不行。 她害怕,她恐慌,她看不见也听不见更无法说出自己心中所有恐惧和绝望,她甚至无法感受到周围那些人的气息和味道。她有一身绝世武功,但现在无法用。 没恢复记忆之前她还可以用暗器,但是现在她的手脚都不能动,暗器也发射不了。 她最擅长的是用毒,然而她现在连最基本的嗅觉也失去了,甚至连吃东西都无法通过嗅觉视觉和味觉来辨明是否有毒。所以她必须要火儿天天陪着她,天下万毒都逃不过火儿的眼睛。 她也寂寞,每天无论到了什么地方,无论是白天黑夜,她的世界全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也感受不到,她需要他温暖的胸怀。所以只要是她清醒的时候,云墨就必须呆在她身边,至少要拥着她让她感受到她不是一个人。 也或许是这般毁天灭地的绝望激发了她多年杀手的敏感本性,她无法相信身边任何人,便是她的父亲弟弟她都无法去相信,因为她根本无法用眼睛和感官去辨识。 只有云墨,这个时候,她只有呆在云墨身边才会稍微感受到安全和温暖。 有一次,他们停在某个驿站里,她午觉醒来后云墨不在身边,他那时正好有事,况且没想到她会那么早醒来,她一个人呆在漆黑的屋子里什么也做不了,心中升腾起无边无际的恐慌。 这时候,凤含莺来了,手指刚触碰她的身体,她立即就惊骇的大叫一声,虽然发不出音节,但那满脸的惨白和惊恐可着实将凤含莺给吓坏了。刚想走过去安慰她,云墨就来了,不由分说就将她揽入怀中。凤君华浑身颤抖,紧紧的贴着他的胸怀,眼角泪水濡湿了他的衣襟。 自那以后,无论云墨做什么事都把她带在身边,除非晚上沐浴的时候,否则决不让任何人靠近她。 …… 已经到了东越国境,只要不遇到阻拦,慢慢的行走,大约十天左右就能到达帝都。 一路上杀手不断,云墨通通交给云裔以及易水云等人去处理。离恨宫在这时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凤君华虽然什么也做不了,但她可以召唤火儿通知离恨宫的人随行保护。再加上云墨离开的时候早已有了安排,行程倒还算比较顺利。 慕容于文日日忧心,看着如今凤君华满面呆滞无神的模样,心里痛如刀绞,却什么也做不了。索性云墨对凤君华体贴周到无微不至,看得连他都不得不动容。 堂堂金樽玉贵的太子,何曾这把亲自伺候一个女人的衣食住行?若非他们有那么一层关系,他还真的不忍心去拆散他们。 此时马车中,凤君华依偎在云墨怀里,面色呆滞而依赖。 云墨正在看刚刚接收到的消息,眼神闪了闪,然后毁掉字条,低头看着她。 “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火儿自动帮通过心灵感应帮他传话。 她摇了摇头,又在他怀里蹭了蹭,眉宇深锁不休。 “别怕。” 他一只手环着她的腰,另外一只手放在她的头上,轻声安慰。 “我会治好你的,青鸾,你会好起来的…” 她抿着唇,这些天他天天想办法给她医治,终究是没什么效果。连她自己都已经差不多要放弃了,她觉得自己成为了他的累赘,他却依旧很有耐心。 “你所修炼的凤凰诀需要吸收月之精华,还有十天就是十五了,那时我们也已经回到了东越,届时我帮你运功刺激你体内的还魂珠和定魂珠,然后在结合你本身的内功与你师父临终前输给你的内力,相信一定有用的。” 他凑在她耳边低语,“青鸾,别灰心,不要先放弃自己。你要记得,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一直陪在你身边。” 她还是没什么表情,只是一直贴着他的胸怀,怔怔的发神,忽然想问一个问题。 “如果我永远也好不了,你会不会抛弃我?” 心头划过这句话的时候,她自己首先惊了惊,下意识想要阻止火儿告诉他,然而内心深处又潜意识的没有呼唤出声。或许是因为太过恐慌和患得患失,所以她需要他的慰藉。也或许,她需要一个解脱。如今她已经成了一个废人,在他身边只会成为他的累赘。她相信他对她的感情一如从前,但这已经不是爱不爱的问题了。 他是东越的太子,她则是一个连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废人。就算他力排众议执意娶她为妻,以后会如何?她相信他不会因此对她有任何嫌弃或者不耐烦。但如果她永远都这个样子,永远都不能离开他身边半分,他如何还能静下心去做其他事?他是东越的未来,不应该在她身上虚度年华。 她可以自私的不去思考这些,可以肆无忌惮的享受他的爱和宠溺,她可以不理会别人的目光和言论,反正她如今也听不见看不见。但她不可以这样自私,不可以让他因她而被整个朝臣怒骂乃至天下人失望。 那么她问这个问题又是想证明什么呢? 她糊涂了,也迷茫了,怔怔的靠在他怀里,一瞬间思绪已经全数放空,或者也是下意识的鸵鸟心理,这个时候只想逃避。 火儿感受到她的心灵疑问,也有片刻的呆滞,犹豫了半晌还是用自己的爪子沾着墨汁在桌子上摆好的宣纸上慢吞吞的写着。这是云墨的安排,每次打翻茶水都要人清理,而且还得一天不停的换。弄得满桌子的水他还得用功力烘干,他不敢离开她半分,因为她会害怕。索性就给火儿做了个套子待在指甲上然后直接在纸上写字。 云墨眼神一瞥,微微叹息一声。 “真傻。”他轻吻着她的眉梢眼角,然后慢慢下滑,落在她的唇上,舌尖撬开她的唇齿与她缠绵拥吻。 她闭上眼睛,温顺的迎合他。她想攀上他的肩,可是双手不能动,只能努力仰着头启唇迎接他的灼热和温柔。 火儿聋拉着头蹲在角落里,这种场面它已经见惯不怪了。 “青鸾。”他手指在她手心上写下几个字,她双手动弹不得,却难得还有些感觉。她用心去辨认,辨认他写下的那几个字。 他说,“你会是我的妻,我唯一的妻,永远。”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手指在她手心里久久没有移开,然后五指与她手指穿插,牢不可破。 他仿佛要用这种方法告诉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无法将他们分开。 她感受到了,不禁想要落泪。 她知道,他在告诉她,什么都不要想,将所有事都交给他。他知道她有多害怕多恐慌多忐忑不安,他会永远陪在她身边,永远不会让她绝望。 终于到达帝都,云皇早早就下了旨让云墨一回来就带着凤君华进宫。只是凤君华这情况根本就不肯能和他一起进宫。凤君华不想让沐轻寒知道自己如今已经成为了一个废人,于是云墨早已下令封锁了消息,所以外人只知道她失明而已,便是云皇也不例外。 云墨没有进宫,而是带着凤君华住进了自己的别院,慕容于文等人也如此。 派人进宫传了消息以后,云皇有微微的愣神,然后又出乎意料的派人请慕容于文进宫。慕容于文倒是没有一点意外,二话不说就进宫去了。 踏进御书房以后,慕容于文正准备行礼,云皇挥了挥手。 “武安侯不必多礼。” 他面色有些凝重,对两旁的侍女太监吩咐道:“你们都下去。” “是。” 等所有人都下去了以后云皇才面带复杂之色的看着慕容于文,几次欲言又止,半晌才低低开口了。 “想必武安侯已经知道朕宣你进宫的目的了吧?” 慕容于文对云皇没什么好脸色,冷淡道:“草民如今已无官职在身,陛下言重,草民不敢当。” 云皇被他一番话给堵得一噎,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些事情的时候,他神色有些微的紧张,似期盼又似不敢面对。 “千影她当年离开的时候…” 一提到这事儿,慕容于文脸色立即就寒了下来,语气也更加冰冷。 “千影一走二十年,草民还以为陛下已经将她忘记了呢。她若是在天有灵,知道陛下还记得她,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伤心。” “你…” 云皇好歹也是一国帝王,被他这样冷言讥嘲也不由得有些生怒,随即又想起心中疑问,生生压住了怒气,道:“朕知道你心里有怨,当初那件事是朕对不起千影,但如今不是纠结这些事的时候,等确认了真相,朕自会向千影请罪。” “请罪?” 慕容于文嘴角扬起淡淡讥嘲,眼神里却有浓浓的悲伤漫过。 “她如今都死了,陛下还能如何?” 云皇沉默了,空气里浮动着静谧的因子。 慕容于文也缓了缓情绪,语气平和了些。 “想必陛下已经知道,绯儿她是…” 云皇震了震,似乎失了浑身力气般的瘫软在凳子上,连说话都开始颤抖起来。 “她当真是…” 慕容于文有些苍凉的闭了闭眼,淡淡道:“陛下如果还记得自己当年对千影做了什么,那么就不必向草民求证了。从前千影不肯承认,但那时我是在东越皇宫遇见她的,除了…”他看了眼神色有些怔愣眼神悲切悔恨的云皇,继续道:“她是我的妻子,无论她过去发生过什么我都可以不在意。她不说,我也不问。绯儿一出生就是我的女儿,我养了她七年,她是我唯一也最疼惜的女儿。尽管这些年她失踪了,但她现在回来了,她仍旧还是我的女儿,她姓慕容。” 最后两个字,他咬得十分重。 “陛下要做一个好帝王,也要做一个好丈夫,千影不希望因她而让你和皇后娘娘之间有所误会和芥蒂,因此甘愿隐姓埋名下嫁于我。若非如今陛下的太子对绯儿纠缠不休,这一生我都不打算将这件事情告诉她。” 他深吸一口气,“若非绯儿如今五识尽失,我早就带她离开了,也不至于…” 云皇一直没说话,到此时才突然开口。 “当真无药可医了么?” 慕容于文一怔,以为他是嫌弃凤君华,立即冷笑。 “贵国太子一手好医术,他都没办法,陛下您认为呢?”他语气变得越发生疏冷硬起来,“不过请陛下放心,绯儿以后如何,无需陛下操心。若云太子真治不好她,草民自会带她离开,绝不拖累陛下…” “闭嘴!” 云皇忽然发怒,他一挥袖,将桌子上的奏折全数挥落在地,面色满是愤怒和悔恨。 “别说了。” 他苍凉的向后靠了靠,一瞬间似乎苍老了十岁。 看到这样的云皇,慕容于文忽然觉得他很可怜,也不再说话刺激他了,只压低了声音道:“陛下若是还对千影有一丝歉疚,对绯儿有一丝怜惜,那么现在告诉绯儿真相。如今的她,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她会崩溃的。” 云皇手指动了动,而后冷冷抬头看着他。 “既然你早就怀疑,为何不说出来?为什么到不可挽回的时候才来告诉朕?十二年前你为什么不说?若那时朕知道,若那时…” 他说到最后,声音低了下去,痛苦的喃喃自语着。 “墨儿怎么可以爱上她?他们怎么可以在一起,那是…” “陛下。” 慕容于文打断他最后两个字,“一切等过了今晚再说。”他缓了缓情绪,道:“云太子说,会在今晚月圆之夜催动绯儿体内的定魂珠和还魂珠刺激她的五识,或许可以医好她。还有,在此之前,希望陛下不要召绯儿进宫,也不要将这件事透露半分。如今最重要的,是将绯儿给治好。今夜过后,无论她能不能痊愈,我都会带她离开,远离东越。至于云太子,还请陛下约束之,莫要因此害人害己。” 他说完也不待云皇说话,转身就走了出去。 云皇怔怔的坐着,老眼里写满了沧桑和悲凉。他想起二十年前的某个夜晚,想起那个许多年前他无意犯下的过错,那是他心里最深也最不想面对的秘密。 那天他喝多了,无意间闯进一座熟悉的宫殿,打开门走了进去,隐约看见一女子伏在床边,似乎在承受什么一般,极力的压抑低吟。 他醉眼迷蒙,眼前缓缓浮现晴岚的身影,情不自禁的呢喃一声,然后就走了过去。 …… 那一夜记忆如此模糊却又十分清晰,他记得他撕碎了她的衣服,记得她似娇似嗔似害怕又似害羞的低吟。酒意控制了神经,他朝她压了下去。她在挣扎,在哭泣… 翌日醒来后,身边已无佳人倩影,他几乎以为那只是自己做了个春梦。然而眼角余光又瞥见地上撕碎的衣裙,那是… 他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立即下了床,或许是宿醉,他有些站不稳的用手支撑住床栏,喘息着低下头,却又猛然看见床单上几滴鲜血如寒梅绽放,鲜红而刺人眼球。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颓然坐在了地上。 …… 原本以为那个女子走了,这一切的一切也都随风而散,没有任何人知晓。可是天不遂人愿,竟然又祸害了下一代。 老天爷,你这是在惩罚我么?我已经负了雪裳,又对不起晴岚,如今,你却又让我知道,这些年里我还亏负了另一个女人。 难道这就是云家男儿的劫么? 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办? 他颓然的低着头,周身散发着悲凉的气息。 这时门外有人来报,“陛下,皇后娘娘差人来问您过不过去用午膳?” 云皇怔了怔,想起如今还缠绵病榻的皇后,眼神里又溢满了愧疚和痛楚。 “不了。”他道:“告诉皇后,朕还有政务没处理完,让她别等朕了。” “是。” 宫人退下了,他却盯着空无一物的桌子发呆。此时此刻,他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晴岚,她如今还在病重,该怎样告诉她这个真相? 她会受不了的。 慕容于文说得对,一切,还是等那女孩儿好了以后再说吧。 脑海中又浮现起那日见到的凤君华,当时他便有所怀疑,只是没想到… 他闭了闭眼。 千影,这是你给我的报应么? 她,竟然是…我的女儿么? == 再次回到这个地方,凤君华没什么感觉,因为如今她的世界是黑暗的,即便是在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她也没什么感觉。云墨抱着她进了屋将她平放在床上,然后一字一句的在她手心上写。 “这些天赶路一定很累了,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还要进宫一趟,待会儿回来再陪你。” 她温顺的点点头。 “早点回来。” 火儿在桌子上写下这几个字,他笑了,心中划过一阵阵暖流。他知道,那叫做幸福。 如今的她,就像一个舍不得丈夫离家的妻子,整天盼着他陪在她身边。 这种感觉,很好。 但能持续多久?等所有真相都大白于天下的时候,他们会如何?她会接受这种不伦的情感吗?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就如同他对她说的那样,他不放手,永远都不会放手。 无论他们之间有着什么样的禁忌血缘,他都不放手。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看着她温顺的躺在床上,他忍不住,低头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换来他浅浅一笑。他也微笑,然后起身走了出去,再小心翼翼的把门关上了。 其实不用那么小心,她听不见的。 凤君华垂下眸子,在心里呼唤火儿。火儿立即跳了过来,用自己的头亲昵的去蹭她的下巴。 “火儿,他有心事。”虽然失去了五识,但她的心还是能够察觉到他的异样。这种变化,早在她恢复记忆那晚就存在于她心底,只是一直未曾去探索。因为那时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时间去探索去思考。而伴随着离开南陵,伴随着每次慕容于文阻止他俩在一起,他便越来越心事重重。 她很疑惑,天下大事都尽在他掌握之中,那么如今能让他犯难在意的,就只有儿女情长了。 为什么? 似乎不止是因为慕容于文的阻止,还有着许多其他意外或者本身就存在而不幸被他发现又无法跨域的鸿沟? 火儿乖顺的躺在她怀里,人类的情感最复杂,不是它这颗小脑袋能想得明白的。它现在就希望自己的主人好起来,不要天天跟个木头人一样,它看着也伤心难过。 凤君华也不期待能从它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叹息了声,按照脑海中的记忆看向窗户。不到九月,东越的气候应该是暖如春的,而此时正午,外面会有阳光吧? 她似乎,好久都没有感受过阳光的温度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大概,从她做杀手的第一天起,她就已经永远没有看见阳光的机会了。只是如今老天爷给了她一个更深的一击,让她索性什么都看不见了。 这下子,她真正活在永不见天日的地狱里了。 小莺跟着云裔去了顺亲王府,看样子云裔有意要娶小莺为世子妃,只是小莺好像有些别扭。 算了,她现在都自顾不暇了,还是不要去插手小莺的事了。 “你说…” 如今能听得懂她心里想法的,也就只有火儿了。此刻她真的万分庆幸当年用那块血玉与云墨交换了火儿,不然到了这般境地,她该有多绝望? “我真的能好起来吗?” 火儿立即点头。 “会的,他是神医,他会治好你的。主人,你会好起来的。你要对他有信心,也要对你自己有信心,你不能放弃,不能…”它再聪明再有灵性也只是一直动物罢了,它不是人,也不会安慰人。 凤君华只是笑,其实她根本就不想睡。她原本就睡眠极轻极浅,失明以后更是惶恐,觉得自己什么时候都睡着,神智也就越发的清晰冷静。每天晚上都要他抱着她很久她才能入睡,第二天一早醒来他必定坐在她床前。 一个女人想要的最普通的幸福,其实很简单。不过就是每天入睡前的最后一眼和第二天醒来后睁开眼睛的第一眼,都看到同一个人而已。只是可惜了,她如今看不见他。连这最平凡的幸福,也多了瑕疵。 == 雪山,桃林深处,凉亭中,刚下完一局棋的天机子抬头看了眼明月轩。 “你的棋艺可是下降了不少。” 明月轩淡笑,“师兄棋艺越发精湛,小弟甘拜下风。” 天机子一挥袖,桌上交错纵横的黑白棋子尽数回到棋罐中。他用一种了然而淡定的语气说道:“你心不静,自然频频输给我。” 明月轩不否认,抬手喝茶。 天机子又道:“想去找她?” 明月轩手指一顿,抿唇不语。 天机子摇头叹息,“师弟,十多年前我就说过,红尘于你是劫,若你永远在此清修,日后必有所成,当流芳百世为后人敬仰。只是你一意孤行,如今…” “我出生不久就被师父接走,母后年年来信询问安好,甚至连她寿辰之际我都没法回去为她贺寿。”明月轩放下了茶杯,“那年她重病,身为人子,我岂能置生母于不顾?岂非不孝之极?” 天机子不说话。 明月轩难得的叹息一声。 “原本我是想等母后病好就回山,但母后声声哀求,我只得留下,以尽为人子之孝。” 他站起来,银色衣袍扫过地面花瓣,似乎连空气都多了淡淡香味。道:“我本以为,她就此消失也就罢了。十二年,她消失了十二年,却又出现了。” 他眼神微暗,嘴角浮现淡淡苦笑,随即又疑惑道:“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我看过她的命格。当年她被人送去异世乃是动用天极八卦上古**而致五星连珠之故。而五星连珠这种异象百年难得一遇,按照她的寿命来算,她今生都无法再回来才是。为何又…” 天机子默了默,眼神里似乎闪过异样的情绪,然后道:“因为有人再次启用了禁忌大发催动五星连珠打开时空缝隙将她拉了回来。” 明月轩微微一震,却也并不是十分惊讶,仿佛早有此猜想,如今只是得到了证实而已。 他转身看着静坐不动的天机子,“师兄,除了玉晶宫宫主和八大长老以外,这世上会推演无形算数的并不多。而且有如此功力的,更是屈指可数。你是其中一个,但当时你伤势未痊愈,并不可能动用此折寿之法将她从异世拉回来。那么也就只有…” “你猜得不错。” 天机子微微一叹,神情有几分叹息。 “他也是我的师弟,你的二师兄,也就是你那个一母同胞的皇兄的师父璇玑子。”他站起来,负手走过,神情遥远。“师弟天资聪颖悟性颇高,只是心思不纯野心过大,后被师父逐出师门赶下了山。他总觉得师父偏心于我,因此视我为生平死敌,处处与我作对。十二年前,他来找我,与我大战一场,两败俱伤。那天天有异象,便是他动的手脚。” “可他为什么那么做?” 天机子神情更加悠远。 “我也不太清楚。”他摇摇头,“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想下山看看。却不曾想,她居然是千影的女儿。”他眼睫低垂,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 “不过那时她正有一劫难,师弟开启时空将她拉回来,倒是救了她一命。” 明月轩顿了顿,道:“师兄,依你所言,二师兄必然是一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之人。他怎么会无缘无故宁愿折寿也要动用禁忌大发将一个与他毫无关联的女子拉回来?他想要做什么?” 天机子面色黯然。 “我下山后去找过他,但却刻意的在躲着我,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做什么。但我可以确定,此事绝对非比寻常,我只怕他会祸害天下啊。” 明月轩若有所思。 天机子又瞥他一眼,“师弟,你下山去吧。” 明月轩怔了怔,“师兄这是何意?” 天机子神情有些高深,“你当年下山,便再也脱不了红尘之气了,即便是在这里呆一辈子也静不下心来。去找她吧,解铃还须系铃人。墨儿虽然是我的徒儿,但你也是我的师弟。情爱之事,谈不上公平与否,也没有谁是谁非。你若不去找她,一生心结难了,于你日后修行更无益。所以,你下山去吧,说不定命运还会有转折,只看你会不会把握了。” 他已经飘然出了凉亭,声音远远的飘来,带着微微惆怅和对命运的了然和高深。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既然那么早就迎来了凤凰诀的情劫,一生之中情路已然开始,未来还有许多坎坷磨折。你,墨儿,还有更多的人都与她有斩不断的联系。更何况你命中还注定与一女子有所牵扯,去吧。” 他负手而立,已经走进了自己的屋子。 “前世缘,今世了,莫待来世、空追忆。” 莫待来世、空追忆。 明月轩咀嚼着最后一句话,眼底那层纠缠得如同乱麻的漩涡一点点散开,似有明光冲破黑暗,直照海底无尽深渊。 他抬头对着关闭的大门道:“多谢师兄,小弟告辞。” 他说完就转身,很快走出了桃林,入目所见依旧冰雪世界。而转身,那美如仙境的桃花林已经消散无踪。 …… 晚膳的时候云墨才从皇宫里回来,凤君华也早已醒了很久了。他走了过来,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能感受到他似乎有些暗沉。 她在心里问,“你怎么了?” 云墨将她揽入怀中,在她手心写。 “没事。” 她没再问,他不想说他再问也没意义。 他将她抱起来,坐到桌边。 “先吃饭。” 他总是记得她的爱好,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而且总是顾及她如今的身体状况给她配好药膳,再一口一口的喂她吃下去。 她觉得,虽然现在她是个废人了,却依旧觉得很幸福,从未有过的幸福。 吃完了饭,他又将她抱出去在院子里休息一会儿。应她所求,他让人给她做了轮椅。其实最初的惶恐害怕过后,她没那么脆弱,她只要知道他就在她不远处就行。 似乎不知不觉,她对他的依赖越来越深了呢。 他将她放在轮椅上,拉过她的手,在她手心写。 “待会儿月亮出来了我就帮你运功催动你体内的定魂珠和还魂珠。”他一字一句写得很缓慢,因为知道她这点感知其实很薄弱,生怕她错漏了一个字。顿了顿,他又继续写。 “青鸾,相信我,你会好起来的。” 她只是笑笑,如果能好起来自然皆大欢喜。如果不能,她也不再怨天尤人。上天夺走了她太多东西,索性却给了她一分世上无数人努力一生都无法获得的真爱,她已经很知足。但如果有可能,她还是希望至少自己能说话,能回应他的感情。 他将她的头靠在自己怀中,在她手心里一笔一划的写,通过这种方式与她对话,告诉她周围的一切声音和万物形态。她安静的感受着,她知道,他是担心她这样封闭久了,会忘记对这世界所有万物的认知,即便以后好了,只怕也会如初生婴儿般对什么都懵懵懂懂。 忽然心中一动,她招来火儿,让火儿把她心里所想都写下来。 “你说,如果当初我娘没有离开,如果我爹干脆为我娘留在东越,我和你是不是就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了?” 他看着火儿在那白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那些字,眼神里也随之起伏跌宕,抱着她的手微微收紧。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想将心里的秘密全都对她诉说。 如果她知道了,知道他们之间那一层禁忌的关系,她会如何?会不会又像上次那样直接推开他就走?心里忽然升起浓浓的害怕。 “青鸾。” 他在她手心重重的写,“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离开我。” 她有些怔愣,这句话他强调了无数遍,似乎极为害怕她离开他。 “你怎么了?” 不用火儿写,他也能从她此刻的表情中猜到她的疑问。 “没事。” 他抵着她的额头,在她手心写。 “只是怕你突然有一天就离我而去了,那我到时候该怎么办?”他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然后继续在她手心写。 “青鸾,你记住,这辈子我都不会对你放手,无论发生什么事。如果你要逃,即便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 以前他也说过这种话,只是此时似乎强调意味更浓,他在害怕什么? 她想问,他却已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将她牢牢的禁锢在怀中,一起等月亮出来。 …… 慕容于文负手而立,看着不远处寂静相拥的男女,眼神里若有感叹。 慕容琉风走过来,“爹,姐姐会好么?” “会。” 慕容于文语气并不确定,实际上他如今倒是希望她就这样安安静静的,什么都不想,忘掉一切才是最好的。 忘掉?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对了,上次在南陵碧霄殿里,你姐姐曾经拿出一颗忘情丹,你可知道后来她放在哪儿了?” 慕容琉风摇摇头,又奇怪的看着他。 “爹,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不会…”他眼神渐渐带了些不赞同,“你不会还想着要拆散姐姐和云墨吧?您可别怪我多嘴,本来我也是不希望姐姐跟云墨在一起的,好歹云墨是太子,未来的皇帝,我可不希望姐姐以后日日跟人争宠分享一个丈夫。可是这段时间您也看到了,云墨对姐姐真的是呵护备至。姐姐都这样了,他还对姐姐一如往昔,这世上,有几个男人能对姐姐做到这个地步?况且姐姐如今根本就离不开云墨,您要是真的拆散了他们,这不等于要姐姐的命嘛。” 慕容于文抿唇,还未开口,慕容琉风又道:“姐姐好不容易打开心结,如今您非要她离开自己喜欢的男人,她能受得了吗?您看,姐姐如今什么事也做不了,也不许我们靠近,也就只有云墨才能接近她,这说明什么?说明姐姐潜意识里相信云墨不会伤害她。人在最绝望的时候下意识依赖的人往往是她心底最重要的那个人,爹,您不想看到姐姐伤心难过甚至是绝望吧?” 慕容于文一噎,慕容琉风说得很有道理。他就是明白,才不能任由云墨和凤君华再继续这样下去,否则就真的铸成大错了。今天云墨进宫,他不信云皇没告诉他真相。或者云墨早就已经知道,只是一直不愿面对而已。难道他非要等真相大白的那一天他才肯放手不成? 想来想去还是怪他,如果当初他没有顾虑,如果当初他就直接告诉绯儿真相,尽管那时候的他根本不能确定,好歹可以制止他们继续发展下去。 如今,什么都晚了。 见他不说话,慕容琉风又懒懒道:“爹,我真不明白您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有师父,你们为什么偏要反对姐姐和云墨在一起?我看他们俩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在一起挺好的。” “你不懂。” 慕容于文叹息着摇头,“他们…他们不能在一起。” 慕容琉风决定老爹太过固执了,也不想再浪费口舌了。 “待会儿云墨要借月之精华来帮助姐姐恢复,我得在这里给他们护法。时间不早了,您早些回去歇息吧。” 慕容于文不动,这个时候他怎么能走? 这时,易水云也来了,与他对视一眼,都没说话,耐心的等着月亮出来。 时间一点点过去,月亮终于出来了。 云墨低头看着她沐浴在月色下温柔精致的眉眼,然后在她手心里写。 “我在地上摆了八卦阵图,待会儿你就坐在里面。放心,我就在这里陪着你,不会有人伤害你的。” 她点头。 他站起来,抱着她走向早就摆好的八卦阵图,然后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最中心。 她安静的坐着,索性经过这段时间的习惯,她已经能够不依靠任何外物的坐着不倒了。 云墨也坐在了她面前,手指点在她眉心处,刹那间身影幻化于四面八方,点了她浑身几个大穴,而后另外一只手运功托起她双掌,真气缓缓输行。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熟悉的气流在身体里缓缓流过,将她本身的真气汇聚相融,然后全都涌向一个点。 那是定魂珠和还魂珠所在之地,无数真气全都集中在那个地方,她本身的真气加上两颗珠子的灵力让她的身体几乎承受不了,浑身再次光芒大盛,她面容也开始泛红,额头上冒出岑岑冷汗。 慕容于文等人早已飞了过去,抬头看着天上明月,然后齐齐施功将真气汇聚在手指,对准明月。 太极八卦图也开始散发出金光,将云墨和凤君华团团围住。两人都闭着眼睛,围着中心开始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几乎让人眼花缭乱。 她承受着他的真气,然后借助他的真气将自己的凤凰真力慢慢激活,冲破那些因丧失五识而堵塞了的经脉,感觉到定魂珠和还魂珠的力量已经在复苏,窜过她的奇经八脉甚至五官。 凤凰诀被彻底催动,她开始运行着凤舞九天的心法口诀,夜空中圆盘似的明月投下一束光晕,照在她身上,再加上慕容于文等人的帮助,那光晕越来越大,隐隐约约看见有气流在涌动,全数进入了凤君华的眉心。一瞬间她的肌肤似乎变得透明了,甚至能清楚的看清那月色精华在慢慢修复她的经脉。 几人都眼神一亮,想着这办法说不定还真有效果。 月光和红光几乎将这片天地照得如同白昼,慢慢的,云墨和凤君华旋转的速度缓了下去,最后静止不动。凤君华面色也恢复了正常,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可以了。” 云墨没有睁开眼,淡淡说了一句。 慕容于文几人会意的收手,然后齐齐看向凤君华。 凤君华紧闭着眼睛,还在疏通体内那些不太顺畅的气流,然后感应到丹田处浓浓的热流在汇聚,那是她的凤凰真力加上还魂珠和定魂珠的力量,此时那股力量正在不断加大,似乎要爆出体外。 她浑身开始发热,只觉得整个人似乎要爆炸了一般。 云墨已经收功,而后身影一闪来到她身后,双手食指和中指并列于太阳穴处,帮助她将那些强大的真气疏通。 凤君华觉得越来越热,那股力量也越来越强大,几乎要冲破了喉咙。周身强光大盛,她猛然睁眼,漆黑的眼睛里划过熠熠红光,似此刻眉心处显映的火莲。 金光还在四肢运行,缓缓向上而去,直到运行到顶点,她猛然吐出一口血,然后在几人惊呼声中倒在了云墨怀里。 “绯儿…” “姐姐。” 慕容于文等人围上来,急急问:“绯儿怎么了?” 云墨给她把了脉,“脉象正常,之前堵塞的淤血已经除去,现在她只需要好好睡一觉,明天醒来后再看看情况如何。” 他说完就将凤君华抱了起来,也不理会几人,径自回到了凤君华的房间。 慕容琉风有些茫然的望了望他的背影,有对身旁的慕容于文道:“爹,现在怎么办?” 慕容于文不说话,叹了声,往另外一个方向而去。 “爹…”慕容琉风刚唤了声就被易水云打断,“风儿,如今最后的方法我们已经试过了,到底有没有用我们都不知道。你与其在这里纠结,还不如回去好好睡一觉,说明定明天一早起来你姐姐就能说会跳了。” 慕容琉风仔细想了想,而后展颜笑道:“说得也是,那我回去了。时间不早了,师父,您也回去休息吧。” 易水云点点头,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由得长长一叹。 明天… 如果凤君华彻底好了,知道了那件事情,只怕会比现在痛苦千万倍。 情字伤人啊。 他摇头,无声离去。 …… 云墨将凤君华送回房以后就没有离开,而是一直守在她床边,目光专注的看着她的睡颜。 明天… 明天会如何? 有时候,他倒真希望她永远都这个样子,什么都不知道,永远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比什么都好。 可是天还是亮了,第一缕晨光透过薄薄的窗纸射进来的时候,凤君华就颤动着眼睫醒了过来。云墨一晚上没睡,见她睁开眼睛,连忙过去扶她。 “青鸾?” 凤君华有一霎的茫然,她望着他,努力了很久,结果很悲哀的发现自己还是看不见。 把失落掩藏在心里,下意识开口让他不要担心。 “没…” 刚一开口她就愣住了。 她能说话了? 刚才,她明明听见自己的发音。 等等,听见? 她睁大眼睛,浑身都因为激动而颤抖。刚才他在唤她,不是在她手心写字,她听见了,她真的听见了。虽然很模糊,但她真的能够听见他说话了。 她欣喜,她兴奋,她激动得险些要落泪。 云墨显然也为之一震,而后握着她双肩,道:“你别急,慢慢说。是不是能听见我说话?” 火儿睁大一双晶亮的眸子,满怀希望的看着她。 是。 一个字在舌尖搅动了半天,却始终无法说出口。她有些着急起来,挥动着手想要表达什么。然后下一刻,她又僵住了,猛然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她还是抬不起双臂,但她手指能动了。 “我…” 云墨有些明白了,或许之前五识被封闭太久,她需要适应,所以短时间内还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青鸾。” 他握着她的手,“不要着急,你现在就如同婴儿学习走路,要慢慢来。你能发音了对不对?只是说不完整。而且你的手有知觉了,那么你的脚呢?是不是也有知觉?” 她怔了怔,而后努力的用自己的手指去够他的衣袖,张嘴想要说话。 “我…下地…” 他听明白了,她是让他扶她下床自己走路。他点头,小心翼翼的扶着她坐起来。 “现在自己试一试,能不能站起来?” 因为刚刚恢复听觉,她听力还有些模糊,所以他需要凑近她耳边一字一句说得很缓慢很清晰她才能勉强听得见他在说什么。 她点点头,然后双脚着地,身体又是一僵。 她感应到了,她的脚有知觉了。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的站起来,然后脚下立即一软,云墨伸手接住她。 “青鸾。” 她却在笑,笑得流出了眼泪。 “我…”她还是说不完整,然而脸上的神色却说明了她此刻有多兴奋。他感受得到,她想说,她有知觉了,她不再是一个没用废物了。 她紧紧的贴着他的胸怀,喜极而泣。 云墨牢牢的抱着她,也为她开心。 “我说过,你会好的,青鸾。你现在只需要时间,我会帮你,相信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和以前一样能走能跳了。” 她用力的点头,心里难免有些黯然。 只是她的眼睛,仍旧是看不见。 像是感应得到她在想什么一样,下一刻,他的手就捂住了她的眼睛,在她耳边轻柔却坚定道:“青鸾,你会看见的,你的眼睛会恢复的,相信我。” 她不说话,仍旧用力的点头,她相信他。 …… 凤君华好了,凤含莺和云裔一大早来到这里就听到这个消息,顿时激动得拉住云裔的手臂连连道:“花和尚,我没听错吧?我姐真的好了?她的五识都恢复了吗?她能听见我说话,会走会跑再也不会吃什么都味同嚼蜡了是不是?” 她说着说着,眼睛里便含了泪水,声音也有些哽咽了。 云裔叹息着去给她擦眼泪,“咱们先去看看她吧,他们只说你姐现在好了些,但具体到了什么程度还不知道。” 她连连点头,“好。” …… 正厅里,云墨正在喂凤君华喝粥。 凤含莺和云裔急急而来的时候刚好碰到闻讯而来的慕容于文等人,他们齐齐走进去。 “姐…” “绯儿。” 声音太杂,她听不太清楚,有些茫然的望向云墨。刚才她吃了一口粥,却不是没有味道,舌尖清晰的传来淡淡的咸。于是她张了张口,“我…渴…” 跑得最快的凤含莺和慕容琉风听见这两个字,同时停住了脚步,然后齐齐睁大眼睛,眼神里都有着激动之色。 凤君华缓缓回头,手指扯着云墨的衣袖。 “他…几…个…” 她在问,来了多少人?他们分别是谁? 云墨在她耳边说:“你爹和你弟弟以及易先生,你妹妹和子安都来了,他们都在看着你。” 她脸上茫然之色渐渐退去,绽开一抹笑意。 “弟…弟…”她只能发单音节,但却足以让慕容琉风欣喜若狂,他连忙奔过去蹲在凤君华身边,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 “姐姐,你能说话了?是不是,你能说话了…” 凤君华想了想,然后很努力的想抬起自己的手,却始终觉得无力。云墨在一边看见了,拉过她的手靠近慕容琉风,她动了动手指,终于触摸到慕容琉风的脸,指尖传来的温度让她浑身一震,然后又笑了。 “我…” 云墨又凑近她耳边,“感受到了吗?” 她点头。 “嗯。” “姐…” 凤含莺慢慢的走过来,也蹲在她脚边,握住了她另外一只手。 “你的眼睛…” 她已经发现了,她还是看不见。 凤君华摇摇头,“不…” 云墨自动给她翻译,“她说她很好,让你们别担心。” 凤君华笑着点头,示意他说得很对。 “姐…” 凤含莺又忍不住落下泪来。 慕容于文颤颤巍巍的走过来,蠕动着唇,嘶哑的唤了声。 “绯儿…” 凤君华抬头,一个‘爹’字在舌尖缠绕了大半天始终无法吐出来。她皱了皱眉,而后脑海里光芒一闪。她张嘴唤道:“爸…爸…” 慕容于文怔了怔,眼神里写满了疑惑。 凤含莺哽咽着解释,“爸爸的意思,就是爹爹。她在叫您…” 凤君华用力点头,又张了张嘴。 “爸爸。” 这一次,她说得无比清晰。 慕容于文激动得险些落泪,张了张唇,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最后只是重重点头,哎了一声。 “云太子。” 易水云好歹还比较冷静,“三小姐如今还是不能和正常人一样吗?” “对啊。” 凤含莺擦干眼泪,抬头看着云墨。 “我姐姐为什么还是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她甚至都叫不出我的名字。” 云墨解释道:“她现在就相当于刚刚开启灵识的婴儿,要一步步来,总不能一口气吃成个胖子。” “那她的眼睛呢?” 通过刚才云墨和凤君华的交流,再加上这番话,凤含莺倒是有些明白了,如果隔得远,估计自己说的话她还是听不清楚。正好,这个问题她听了只怕会更伤心,于是就刻意压低了声音问:“她是完全看不见还是看东西模糊?” 云墨没回答,只是无声的摇摇头。 凤含莺眼神一暗,知道凤君华还是看不见。 云裔皱了皱眉,“没有办法吗?” 云墨不说话,只是看着凤君华的眼神了有掩饰不了的悲切和怜惜。 慕容于文失望的叹息一声,走过来扶凤君华。 “绯儿…” 谁知他刚一触及凤君华的肩膀,她就下意识的抖了抖,然后靠向云墨,面上有微微慌乱。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自她丧失五识以后,除非必要,而且必须云墨在场的时候,她可以主动接触其他人,但若别人来触碰她,她还是会害怕。尤其是现在她半失言半耳聋,什么都听不甚清晰比完全听不见还让她恐慌彷徨。所以潜意识里,她还是有些抵触其他人的触碰。 “子…” 她只能吐出一个单音节,面上却写满了求助两个字。 慕容于文手一僵。云墨已经环住了她的肩膀,示意她别害怕,然后抬头对慕容于文道:“她现在还不太适应有人靠近,过段时间吧,等她完全看得见了,就不会这样了。” 慕容于文张口欲言,见凤君华浑身缩成一团紧紧靠在云墨怀里,手指还死死的抓着他的衣服,显然是对外界十分害怕而下意识寻求最想依靠的人。 这般情状,显然是已对云墨情根深种。 可他们却又是… 易水云走过来,对他摇摇头,传音道:“侯爷,切勿操之过急,否则对三小姐有害无益。事情已经到了如今地步,也只有顺其自然了。” 慕容于文眼神复杂,最终只是叹息一声,对凤君华道:“绯儿,你好好休息,爹改日再来看你。” 看来他得进宫一趟,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他们两人继续住在同一屋檐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姐姐…” 慕容琉风十分伤心,想要说什么,却被慕容于文给拉走了。 “姐。”凤含莺也很难过,问云墨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完全恢复?” “不好说。” 云墨将凤君华扶起来,让她自己站在地面上。 “不过她心性坚毅,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和正常人一样了。只除了眼睛…” 凤含莺也知道这事儿不能一蹴而就,她站了起来。 “那我要留在这里照顾我姐。不管怎么说,我跟姐一起生活了十多年,她对我总比对外人少几分防备。” “好。” 云墨点头答应了。 云裔在一边撇了撇嘴,看了眼凤君华,然后对云墨道:“我有点事要问你。” 云墨面色无波,“如果是私事的话,我现在没空。如果是公事,就进宫和父皇商量。” 云裔被他堵得一噎,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她又不是小孩子,有小莺在这里,你还不放心?” “她现在形同婴孩儿。” 云墨说完就不再理他,半扶着凤君华一步步向外走去。 “哎…”云裔原本想唤住他,被凤含莺一把拍下手臂。“我姐现在就依赖云墨一个人,你有什么事不能以后再说吗?十万火急?” “我…” 他刚开口就被凤含莺给打断,“再十万火急也没我姐重要。” 她说完也走了出去。 云裔盯着她的背影,一会儿指着她离去的方向,一会儿又指了指自己,然后摸了摸鼻头,有些郁闷的自言自语。 “一个是有了女人就忘了兄弟,一个是有了姐妹就忘了男人,我怎么就那么倒霉?” 秋松秋兰进来收拾桌子,闻言不由得捂唇低笑。云裔抬头瞪了二人一眼,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 慕容于文又进了一趟皇宫,不到半个时辰又出了宫,神色叹息而无奈。 云皇听说了凤君华的事儿,原本想下令接她进宫调养,但又要找一个合适的理由。正好,皇后病了许久不见起色,便让云墨回宫住,顺便给皇后看诊。他是神医,太医院所有太医的医术加起来都不如他。身为人子,云墨自然是不会拒绝这个要求的。凤君华如今离不开他,便只能跟随他入宫住着。 云皇原本还想给慕容于文封个官职,却被慕容于文拒绝了,他现在只想自己的女儿赶快好起来,然后带她离开。不过显然云皇是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再流落民间的。他也不着急,让人给慕容于文准备了住处,派人好生伺候着。慕容于文倒也不拒绝,安安心心的等着凤君华恢复。 打开了五识以后,凤君华不再如之前那般如同置身在冰冷黑暗中,虽然看不见,但她能隐约听得见了。 除了进宫给皇后看诊,云墨几乎放下了所有公务,日日寸步不离的陪着她。对此云皇虽然有些不高兴,但好歹还是顾及凤君华的身体,未曾多说什么。他有心想让凤君华住进后宫,派人伺候着,正好将她和云墨分开。可是一来凤君华肯定不愿意,皇后也会起疑,想想后也只得作罢。 经过七八天的调养,凤君华现在基本上能结结巴巴说完一句完整的话了,不需要搀扶的情况下也能自己杵着拐杖行走,只是不能走太久。而她的味觉和嗅觉也差不多完全恢复,听觉虽然还有些模糊,但比之前好了很多。 秋松秋兰天天给她用药浴泡着,凤含莺也随时在侧,替她沐浴更衣。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她渐渐能够接受旁人的靠近,对外界不再那么恐慌了。不过让她很奇怪的是,云皇居然亲自来看过她两次,说话吞吞吐吐的,几次想要说什么,就会被云墨适当的打断。她总觉得,这两父子有事情瞒着她,而且是关于她的。她想问,云墨却总是避重就轻的一笔带过。 她心里有些郁闷,不太喜欢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也不想让离恨宫的人去查,她说过要相信他,就不能对他有丝毫怀疑。罢了,他不让她知道的事情,总是为了她好。 心里这么安慰自己,便松了口气,天天都会出去走走,以放松心情。 皇宫很大,她不熟悉,而且看不见,也只能在东宫适当的行走。 今天下朝后云墨就被云皇召去了御书房,云墨去了。刚走进御书房,迎面就飞来了一个茶杯,伴随着云皇的怒吼声。 “孽子!” 云墨伸手一接,面不改色的拱手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 云皇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你还知道朕是你父皇?” “父皇言重了。”云墨依旧面色无波,“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儿臣怎敢忘?” 他越是淡然,云皇就越是愤怒。 “你…”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压抑住心里的愤怒,冷冷的看着云墨。 “朕听说她如今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那便让她搬进后宫,朕已经让人收拾好了…” “父皇。” 云墨淡淡的打断他的话,“皇宫人多口杂,她不习惯。” “不习惯也得习惯。”云皇怒吼,“你到底想做什么?她可是你…” “她是儿臣的未婚妻。”云墨又及时的打断他,“父皇您的儿媳妇。” 云皇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疯了?” “儿臣很清醒。”云墨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等她好了以后,儿臣便会娶她为妻…” “闭嘴。” 云皇怒不可遏的打断他,“你…你这个孽子。”他手指颤抖,眼神沉痛而震怒。“你这是在**,**你知不知道?” 外面的阳光照进来,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他半垂着眼睫,脸色似乎有些白,眼神也多了几分荒凉之色,声音却依旧淡定无波。 “师叔侄而已,儿臣不在意,她也不在意,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在一起?” “你明知道她是你的…” 云墨脸色冷了下来,眼神刹那间如坠寒冰冷窖,嗖嗖的渗出几分寒意来。云皇被那眼神望着,也不由得心中微惊。这个儿子从小就心思深沉诡谲,常人难以攒侧,便是连他这个做父亲的有时也摸不清他在想什么。云墨向来都是万事底定在胸,温润而高贵,鲜少露出这般森寒逼迫的神情,尤其是对他这个父亲。 似乎,这还是第一次。 也不过一刹那,云墨便收了眼底森然之色,语气却有些冷。 “父皇,那只是您年轻之时犯下的错,与她何干?” 一句话竟然让云皇哑口无言。 云墨神容淡淡而语气犀利,“当年您负了我母亲,又伤了千姨,如今,连她的女儿都不放过么?您欠下的债,为何要让您的子女来还?” 云皇呼吸一滞。 云墨却还在说,“当初您为母后弃六宫,天下人言父皇您对母后情深意重,儿臣亦对父皇钦佩在心。而如今不过二十年,父皇您若执意而为,又是将母后置于何地?” 长久的沉默在御书房里蔓延,云皇原本震怒的面容逐渐被愧疚和痛苦覆盖,淹没了满眼的苍凉和无奈。 …… “慕容琉绯,凤君华,云墨,我以我的魂灵诅咒你们一生一世生生世世都无法在一起,哈哈哈……厄…” 凄厉而疯狂的笑声如魔音穿耳,似乎要将她的灵魂也一并撕碎。 “不要——” 凤君华惊叫一声,睁眼四面黑暗什么都没有。她才蓦然惊觉,原来自己在做梦。只是很奇怪,为什么突然就梦到那天在南陵碧霄宫里孟月眉临死前的诅咒呢? 她心里有些不安,而后听到有人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姐,你怎么了?” 是凤含莺。 她抬头,依旧什么也看不见。 “没事,只是做…了个…梦。” 她低头,手指紧了紧,那件衣裳还在。可是,他却不在。 “他…还没回来吗?” 凤含莺自然知道她问的是谁,笑了笑。 “哦,刚才有人来传话。说姐夫被他父皇召去御书房了,好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找他商量,不过姐你也不用担心,姐夫很快就会回来陪你用午膳的。” 她点点头,然后继续手中的工作。 凤含莺低头看见那件黑袍,了然而暧昧道:“姐,你在给姐夫做衣服啊?” 她总是叫云墨姐夫,久而久之凤君华也习惯了,倒也不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从他去上朝以后,她就坐在软榻上给他缝衣服,没想到不小心给睡着了。 凤君华笑着道:“姐夫要是知道了一定会很开心的。不过…”她皱了皱眉,“姐,你刚才就这么睡着了,万一得了风寒怎么办?我还是扶你去床上躺一会儿吧…” “不用。”凤君华摇了摇头,“就快缝好了,等一会儿他也该回来了,正好试一试合不合身。”她声音低了下去,“我也没给他做过衣服,也不知道…尺寸大小…合不合适。” 凤含莺原本想笑,而后又想起一个问题,做针线活最是伤眼睛。可刚才她看自己的时候眼神依旧是空洞的,那也就是说她还是没有恢复视觉。 “姐,你的眼睛…” 凤君华知道她想说什么,“我…娘…有一门绝学,叫做‘千、丝、万、缕’,手法独特…而精致,就算闭…着眼睛…也能做绣工衣裳。虽然那手法我…只用过一次,但好在记忆力超强,习…惯了…就好。”她抬起头,指了指某个方向。 “你看…看到墙壁上挂…挂着的那幅…幅狩猎图…没…没有?那不…是画的,而是…是绣出来的,就是‘千、丝、万、缕’。” 当初云墨从猎场将她带回来,她睁开眼就看见了那幅狩猎图,当时就觉得那绣工十分熟悉,恢复记忆以后她才知道,一切来源于她的母亲。 “那是…是他绣、的。” 凤含莺很是惊叹,一个男人也能有那么好精细的绣工。 “真是呢,你不说我都看不出来,还以为是宫廷最好的绣工绣的呢。” 凤君华只是笑了笑,最后一针完毕,她将那件袍子抖了抖。 “好了。” 凤君华回头一看,而后眼睛一亮。 “真好看。姐,这衣服姐夫穿着一定合身…”她突然瞪大了眼睛,看着站起来的凤君华,结结巴巴道:“姐,你的脚…” 凤君华抿唇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我、已经能…能够和正常人一样…自…自由行走了,以后不需要有人搀、扶也不需…需要拐杖了。” 凤含莺张大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突然又想起一个问题,而后猛的抓住她的手,眼神比星子还灿亮。 “姐,你刚才在和我说话,你能完全听见了是不是?你说话也比以前好了很多,你…你恢复了?”她激动着,颤抖着,比凤君华还高兴。 凤君华按住她的手,面上也满是喜悦。 “小声、点。”她说,而后凭着记忆向外面望了望,低声说:“你带、我,我进宫。我…我想、亲…亲自将…将这衣服给…给他穿…穿上。”尽管说话还有些困难,有些字需要停顿一会儿才能说出口,但好歹她现在能完整的说完一句话了。 “如果不…合、合适。我再…再改。” 凤含莺想了想,而后满面笑意的点头。 “好,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姐夫。” 两人刚一走出东宫没多久,云裔后脚就来了,神色十分急切而震惊。 “裔世子,您是来找殿下的吗?”秋松看着他,轻声询问。 云裔抬头看见她,点点头。 “他在哪儿?” 秋松道:“可是殿下还没回来啊。” 云裔皱眉,“那三小姐呢?” “三小姐和凤姑娘刚才去找殿下了。” “什么?” 云裔眉头皱得更深,低喃一声坏了,连忙转身就走。 “哎,世子…”秋松疑皱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在原地喃喃自语。“奇怪,裔世子怎么了?怎么如此着急?难不成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 凤君华身份特殊,在皇宫有自由出入的权利,凤含莺一说她要去御书房,宫人立即就殷勤的给她们带路。 而此时,御书房内,久久的沉默以后,云皇长长叹息一声。 “墨儿,我知道这件事是我做得不对,你要恨我我无话可说,可是如今事已至此,我不希望你步我的后尘一错再错啊。”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云墨冷着一张脸,眼神里有痛也有恨更有悲和无奈。 “我只知道她是我这辈子唯一认定的妻子,无论你们怎么反对如何阻止,我也要定她。” “不能,不可以…”云皇痛悔的摇头,“墨儿,你不能犯此大错啊。她…她可是你…”他抬头,声音蓦然拔高。 “她是你的亲妹妹。” ------题外话------ 呼呼,这一章也写得我好纠结啊好纠结,总觉得好像真的把女主虐的…咳咳,算了,我还是遁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 用下半辈子去爱他(必看) 晴天霹雳! 凤君华面色煞白如雪的停在门口。 她听见了什么? 妹妹? 谁是他的亲妹妹? 谁? 心里隐隐已经有了答案,但她不敢去相信,也无法去面对。耳边嗡嗡作响,大脑里瞬间一片空白。忽然想起了最初在金凰遇见易水云开始他就极力阻止她和云墨在一起,到了南陵以后慕容于文反应更加激烈。还有之后的种种… “姐…” 凤含莺也愣住了,忐忑的看着她。 这一出声便让书房里因那句话一出口而将至以至于未曾察觉屋外有人的父子俩立即一惊,随即云墨身影一闪奔了出来。他第一眼看见凤君华立在他面前,脸色煞白而呆滞。 他心中一沉又一痛,伸手去拉她。 “青鸾。” 而这个时候,云裔也到了。一见到这情况,就知道什么都晚了,他叹息着走到凤含莺身边。凤含莺抬头看着他,此刻还在茫然之中。 “他们…” 凤君华一靠近云墨的怀抱就身体一软,然后面上又露出几分笑容,将手中的黑袍递给他。 “你看,我、我给你做、做的衣、衣服…你喜、喜不、不喜欢?” 云墨抱着几乎站不稳的她,低头看着她手中那件做工精细的黑袍,眼神里划过温软的光。 “嗯,喜欢。” “那、那你、你试试吧…”她整个人都攀附在他身上,有些急切的说着,仿佛已经忘记了刚才听到的话,也忘记了此时周围还有其他人。 她向来喜欢做鸵鸟,遇到自己不愿面对无法接受的事她就下意识的逃避。 云皇已经走了出来,看见她,眼神里升起几分亮光,又有些局促的走过去,颤巍巍的唤了声。 “孩子…” 一听见这声音,凤君华立即浑身一震,脸上写满了怒意和排斥。突然发现自己听觉好似受到了上天眷顾,完全好了。可她此刻无比痛恨自己居然在这时候恢复听觉。她万万没想到,当她兴奋的来告诉他她能走路了,她能听见他说话了。然而她恢复听觉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她是他的妹妹? 不,怎么可能? 她怎么可能是他的妹妹呢?她姓慕容啊,她的父亲叫慕容于文,她怎么可能是云墨的妹妹?怎么可以? 她脸上厌弃之色那么明显,仿佛他是洪水猛兽一般,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有些失落道:“既然你都听见了,朕也就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你是…” “你闭嘴。” 怒吼声来自凤君华,连她自己都奇异此刻自己说话那么清晰毫无停顿,仿佛在一刹那突然就完全恢复了失语之症。她浑身冰凉而颤抖,死死的咬住惨白的唇。 “你走开,别碰我。” 一个辜负云墨生母的负心汉,凭什么说是她的父亲?他有什么资格? 云皇僵在原地,呐呐的看着她。 云裔在一旁站着,显然是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前几天他就是因为这事儿想要问一问云墨,只是那时不明白云皇到底在调查什么,今日得了消息,他还是不敢确定,就想着找云墨确认一番。没想到,却让凤君华自己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他看了眼云墨,他什么时候知道的?自己心爱的女人变成了自己的亲妹妹,云墨得多痛苦? 他简直不敢想象。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云墨对凤君华的感情有多执着多疯狂。要让他放弃那个女人,还不如直接拿把剑杀了他来得更痛快。 “走。”凤君华靠在云墨怀里,扯着他的衣襟,眼角已经有了泪光。“我们回去,带我离开这里,我们出宫,我不要继续呆在这个地方…带我走,离开这里…” 她不停的重复着,她不要留在这里,不要听那个人说话。她也不要相信那样残酷的事实,这一刻她宁愿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也什么都说不出来。她宁可像前段时间那样,成为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人。 老天爷为何要如此折磨她? 让她好不容易恢复五识有望,如今又让她知道这样残忍的真相? 不,她不相信,不相信。 “走,带我走…” “好。” 云墨紧紧的抱着她,“我带你离开。” 他正准备弯腰将凤君华打横抱起来,身后云皇苍老的唤了声。 “墨儿。” “父皇,青鸾累了,我要带她回去休息,改日再来给您请安。” 云墨头也不回的说完,然后又听见另外一个声音。 “慢着。” 凤君华身体一震。 这个声音… 是慕容于文。 慕容于文原本是知道云皇宣召云墨进宫,想要和云皇一起劝说云墨,远远的看见站在御书房外僵持着的几人,心中一沉又一松。绯儿知道了吧,知道了也好。 “绯儿。” 凤君华一听到他的声音就立即推开了云墨扑了过去,“爹。”她双手死死抓住慕容于文的衣襟,近乎祈求的说道:“您告诉我,他说的都是假的对不对?我是您的女儿,我姓慕容,我是您的女儿,是不是?您告诉我…” 她是慕容府的女儿,从小爹就那般宠爱她,把她当做掌中至宝般的对待。同样是女儿,慕容琉仙就不曾得到他一分好脸色,因为他知道慕容琉仙不是他的亲生女儿而已。如果她不是他的女儿,他为何会对她那么好呢?甚至还为她放弃了那么多? “青鸾…” 云墨想去抱她,慕容于文去狠狠的瞪过去。 “你还想欺骗她到何时?” 一句话将云墨定在了原地,他面色渐渐有些发白,素来波澜不惊的眼神里也似乎有了一丝苍凉和痛楚。 什么? 他早知道? 凤含莺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云墨。 凤君华更是浑身如坠冰窖,抓住慕容于文衣襟的手都几乎要松懈。 “爹…您在说什么啊?什么欺骗?您到底在说什么啊?” 她险些要崩溃了,隐约察觉到那些她不愿面对的真相破茧而出,几乎要将她摧毁。 慕容于文低头看着她茫然恐惧的模样,只觉得心头蔓延着一阵阵痛楚。他的女儿啊,他从小视如珠宝放在心尖上疼宠的女儿,他恨不得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送到她面前。她从小受了那么多苦,老天爷为何还要如此折磨她? 原本想着等她好得差不多了再寻个机会告诉她真相,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他闭了闭眼,在云墨开口之前决然道:“绯儿,你不是我的女儿。” 凤君华仿若被惊雷劈重,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 慕容于文狠了狠心,道:“你姓云,你应该是东越唯一的公主。” “不——” 凤君华猛然推开他,云墨立即上前抱住她,她浑身颤抖,哆嗦着唇摇头。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 慕容于文眼睛里也闪烁出泪花,“绯儿,是真的,爹没有骗你。我遇见你娘的时候,她就已经怀了你。你不是早产,你是足月生产。你不是我的女儿,你也不姓慕容…” “够了!” 云墨蓦然打断了他,神情从未有过的凌冽森寒。 “你们想要逼死她吗?” 慕容于文一噎,闭上了眼睛,眼角滑落一滴荒芜的泪水。 “绯儿,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自私,我早就该告诉你的,对不起…” 云皇也缓缓的走上来,神色复杂而歉疚。 “是我对不起你娘,当年…” “你住口。” 凤君华仿佛突然清醒了般,她猛然推开云墨,望向慕容于文,面色比刚才还白。 “您早就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我…” 慕容于文深觉歉疚,面对女儿满面悲痛的质疑,竟然说不出话来。 易水云上前一步,“当时在金凰我就提醒过你,不要和云太子太过亲近。只是那时我们都不确定你的身世,因为你娘从未承认过。直到前几天,我们知道云皇在调查你娘当年离开一事,将所有的事情窜连起来,才确定…你是东越的公主…” 凤君华早已是满脸泪水,“为什么…在你们怀疑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她恨,恨此刻除了眼睛看不见以外,其他器官全都恢复了正常。为什么要让她听见?为什么? 易水云无言看着慕容于文,慕容于文愧疚的低下头。 “绯儿,你要怪就怪我吧,是我自私,我…我不希望他们将你带走…”那是他的女儿啊,他那么心疼的女儿,是他心爱之人的孩子,尽管不是他亲生的,可他还是将她当做亲生女儿般疼宠了那么多年。她失踪十多年,好不容易回来了,他怎么舍得那个从未尽过父亲职责的男人将他的女儿夺走? “对不起…绯儿,对不起…”他颤颤巍巍的说着,“你不叫慕容琉绯,你应该叫做云绯…” “不要说了。”凤君华突然捂住自己的耳朵,“我不要听,不要说了别说…” 云墨似突然清醒过来,大步走过去,还没靠近她就被她大声喝止。 “站住!” 云墨脚步一顿,深深凝视着她。 “青鸾?” 他声音里有种深切的悲哀和疼痛,那是被她拒绝的噬心之痛。 凤君华惨白着脸连连后退,泪如雨下的望着他。声音里透着莫大哀伤,还有一种突然了悟的痛和怒。 “你早就知道对不对?”她浑身颤抖,忽然想起恢复记忆那晚上,他突然闯进他的房间,说了好多奇怪的话。他坦然承认有些事瞒着她,他说她不确定。实际上他应该早就确定了吧,只是一直在隐瞒她,看她一步步走入他布下的温柔陷阱,不可自拔,然后再让她知道这个血淋淋的真相,将她从天堂打入地狱。 地狱? 呵呵… 十四年前一场大火,雷电交加的雨夜,她就已经被打入地狱。 十二年前的血腥夜晚,她再次承受蚀心之痛。 恢复记忆那一刻她也曾绝望痛悔。 丧失五识的时候,她以为她再一次从天堂掉入地狱。 然而此刻,她才真正知道,什么是没有尽头的深渊地狱。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是什么?当你逐渐发现你爱上一个人,当你已经离不开他的时候,却发现他是你的亲哥哥。 **! 两个大字如魔咒一般突然向她砸了下来,砸得她魂飞魄散骨肉分离。 忽然想起之前做的那个梦。 仿佛就是一种提前的预示。 一瞬间她想要笑,想要狠狠大笑。 从前她巴不得他离她远远的,然而此刻,上天给了她一个最好的理由。为什么,为什么她那么痛?那么痛? 为什么? 云墨脸色微白,想要走进她,却觉得脚下似被粘在地面,无法动弹。 “青鸾…” “你早就知道。”凤君华颤抖着摇头,悲愤而绝望的大吼。“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难怪他那些天那么失常,难怪他总是不停的重复让她不许离开他,难怪他总是患得患失。难怪…难怪他会那么急迫的想要占有她。 她想起了恢复记忆的那个晚上,想起他曾那么肆意的拥抱亲吻她,想起他的手曾抚摸过她的身体… 她脸色越发惨白,浑身都因为惊恐而越发颤抖,似乎风一吹就要倒地。 云墨脸色更白,眼底那一抹疼痛越发浓烈。 是,他知道,很久以前就知道。 她恢复记忆的那个晚上,他收到消息,父皇在调查她的身世。他想起那日他带她进宫,父皇看着她的眼神复杂而隐忧。想起无数次怀疑千姨离开的原因,想起那年去南陵千姨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复杂和怜爱…那时他便隐约有猜想。然而他不敢相信,也无法面对那样的事实。尽管想要逃避,他却又那般清醒的想要知道真相,于是他让人调查。于是他得到了父皇传来的讯息… 她是父皇的女儿,是他的亲妹妹。 让他怎么相信? 他心爱的女人,他放在十多年的女子,居然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他几乎快要被这个事实给打击得崩溃。 若是她知道了,若是她知道了… 心中划过这个念头的时候,他无助而绝望。绝望过后他立即就清醒过来,亲生妹妹又如何,他想要她,他想要她做他的妻子,谁能阻拦? 可她呢?她会如何? 师叔侄也罢了,总归没有血缘关系,世人如何评说都与他们无关。可如果他们是兄妹,她真的会接受吗? 不,不会。 他太了解她了,她绝对无法接受这种**的禁忌情感。 那么,她会离开他。 他又岂能让她离开?他惶惑,他害怕,他恐慌…他想要用尽一切手段将她留在身边。 然而这一切来得那么快,快到几乎让他措手不及。 尽管早就猜想过她知道这件事情后的表情,但亲眼看见,他还是会心痛。 她不接受,她不能接受他们是兄妹的事实,因为她无法接受这样的情感。 他闭了闭眼,“是,我早就知道。” 他的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平静到让所有人都不可思议。 凤君华完全呆住了,眼泪还在簌簌的掉落,只喃喃说着。 “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青鸾。”云墨走过去,没人阻止他,一切都说开了,这时候再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他抓住她的双肩,似乎忘记了此刻周围还有其他人,目光只专注的看着她。 “兄妹又如何?我不在意。你曾答应过要做我的妻子,你忘记了吗?” 这句话更雷人,慕容于文和云皇几乎都要站不稳了,云裔和凤含莺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云墨疯了。凤君华一瞬间瞪大眼睛,然后立即就去推他,他却抓着她的肩膀不放,声音也高了起来。 “我不许你反悔。”他用力将她揽入怀中,“你答应过我,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的,你忘记了吗?” 云皇差点被他这句话给气得背过气去,怒斥。 “孽子,你给我住嘴,住嘴!” 云裔连忙走过去拍拍他的背,“皇伯伯,您息怒,别气坏了身子。”一边又看向云墨,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了。 “这个孽子,他存心是要气死朕。”云皇面色铁青,气得咳嗽了起来。好在之前宣云墨进御书房的时候就喝退了其他人,此时周围没有宫人伺候,不然这事儿闹大了,天家颜面就彻底无存了。 凤君华被云墨抱着,一瞬间有些贪恋他怀中温暖,下一刻又想起他们之间禁忌的血缘关系,又大力的去推开他。 “不、不可以…”她又开始后退,因为看不见,而且又不熟悉周围的环境,再加上此刻她心神混乱,根本就没办法集中精力。险些就撞到了身后的柱子,幸好离她最近的凤含莺一把拉住了她。 “姐,你小心。” 凤君华像是溺水的人找到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小莺,我们回去,我们走…” “青鸾。” 云墨被通过的看着她,她又向后退。 “你走,别碰我,你走。”她仿佛遇见了洪水猛兽一般,张皇失措的大喊。 “爹,爹您在哪儿…”她伸出双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想要抓住什么,脸上满是凄楚的泪痕,脚下也在朝着不知名的方向而去。 “绯儿。” 慕容于文连忙抛过去,凤君华甩开凤含莺的手,刚走出一步就踩到了自己的裙摆摔倒在地。 “绯儿。” “姐。” 慕容于文凤含莺惊叫着去扶她,云墨也想过去,云裔冲过来一把拉住他。 “行了,你还嫌不够乱吗?”他看了眼被慕容于文扶起来却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站不起来的凤君华,低声道:“出宫再说。” 云皇站在原地,没说话,面容苍老而沉痛。 凤君华抓着慕容于文的手,空洞的眼眶里不断有泪水溢出。 “爹,我们走,我们离开这里,我不要做什么公主,我是您的女儿,我不姓云,我姓慕容…不,我姓凤,我叫凤君华,我不叫慕容琉绯,也不叫云绯,我叫凤君华,我不是什么公主,我不是…” 她不停的说着,神情状若疯狂,就如同那一天在碧霄宫里受了刺激的慕容琉仙。她忽然又想起那天云墨给已经疯了的慕容琉仙探脉,当时她还为他这个举动奇怪。如今一切都明白了。慕容琉仙是**所出,可智商完全正常。他给慕容琉仙把脉,确定她不是因**所出带来的血缘痴呆延迟十九年而爆发的疯癫痴傻之症。他知道他们是兄妹,可他不愿放弃她。所以他怀抱着侥幸心理,想着或许以后他们的孩子也可以很正常的活着。 孩子… 她忽然觉得恶心,推开慕容于文和凤含莺,捂着唇开始干呕。 “姐你怎么了?” 凤含莺连忙去拍她的背,没注意到慕容于文突然惨白的脸色和松开的手。 云皇也面色变了,易水云更是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云墨一怔,然后就要冲过去,慕容于文回过神来就一声大吼。 “你给我站住,不许碰她。”他愤怒而仇恨的看着云墨,如果眼神可以杀人的话,云墨此刻估计早就被千刀万剐了无数遍了。 “作孽啊…”云皇仰天悲呼,颤抖着手指指着云墨。“你…你怎么可以做下这种禽兽不如的事?她可是你的亲妹妹啊,你怎么可以…” 他颤巍巍的向凤君华走过去,“孩子…” 凤君华吐得浑身无力,脸色煞白,一听他的呼唤潜意识的厌恶。 “你走开,走开,别碰我,我不是你女儿,你滚…”一句话没说完她又开始呕吐起来,实在是觉得这个人恶心至极。幸亏她看不见,否则她不保证会不会直接将这个男人一剑杀死。 “你走…” “姐…你…”凤含莺此时也想到了什么,双手开始颤抖,忽然想起凤君华恢复记忆的第二天秋松手里沾染血迹的床单。 那是…女子的落红! 自那以后,她和云墨日夜在一起。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会发生什么? 那天她还在和云裔说,万一姐怀孕怎么办? 如今她这个样子,分明就是… 她脸色白了。 兄妹,**。 怀孕? 她手一抖,差点松开了凤君华。 “放开她。” 云墨冷着一张脸,慕容于文已经站了起来,一掌就朝他劈了过来。 “你这个畜生,我杀了你。” 云墨面不改色,轻松的躲过他的杀机。云裔连忙上去帮忙,“慕容前辈,您先别生气,事情还没搞清楚,您…”说这句话他自己都有些心虚。那天凤含莺对他说的话他记忆犹新,云墨和凤君华日日在一起,又是少年少女,难免情不自禁早已有了夫妻之实。 况且凤君华如今这般状况,和女子怀孕之状相似。 若是早几个月,得知凤君华怀了云墨的孩子,不知道有多少人欣喜若狂。可是如今他们是兄妹,兄妹怎能**产子?他一边叹息着一边和慕容于文过招。云墨趁此机会脱离战圈走进凤君华,云皇大喝一声。 “来人,快阻止他——” 不用他吩咐,易水云已经先一步来到凤君华面前拦住了云墨,脸色也从未有过的阴沉。 “云太子,你害得她还不够吗?不要再靠近她了,到此为止吧。” 他眼神里闪过悔恨和悲切,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如今大错已经铸成,兄妹**,以后凤君华要如何面对世人的眼光和言论? 云墨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走开。” 凤君华现在不吐了,她看不见,只听见周围有打斗声,她抓着凤含莺的肩膀。 “小莺,他们怎么了?我爹呢?让他们住手,快让他们住手…” “绯儿。” 慕容于文不再和云裔纠缠,急忙走过去将她抱在怀里,老泪纵横道:“绯儿,我的女儿,对不起,是爹害了你,是爹对不起啊,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才让你被这畜生给玷辱了…对不起…” 玷辱? 凤君华呆住了。 刚才因云皇呼唤而来的侍卫也怔愣在了原地。虽然他们好多人没见过凤君华,但也认识她独特的红衣标志,更是知道他们的太子殿下和那红衣女子爱得死去活来非卿不娶。这玷辱二字又是所为何来? 云墨低喝一声,“全都退下。” 慕容于文抬头愤然欲骂,凤君华已经回过神来,忙拉住他。 “爹,没有,你误会了…” 她又哭又笑,不知道是庆幸还是失落。原来他们都以为她已经跟云墨发生了关系,如今怀孕了么? 怎么可能? 云墨僵在原地,看着她泪流满面的笑,忽然觉得浑身冰凉。她在庆幸,庆幸他们之间还未突破最后一道障碍。如果今天她真的怀孕了,如果那天晚上他真的要了她,那么今天她会如何? 会恨他吧。 会的。 他肯定。 正是因为意识到这一点,他才觉得痛苦而绝望。 他什么都不怕,不怕世人反对,不怕什么天理不容。只要她点头,他就可以不顾一切带她走。可是她不愿,她不能接受这种禁忌的感情。 她不能。 慕容于文也有片刻的僵硬,云皇怒容僵在脸上,眼神里茫然夹杂着一丝侥幸。 “绯儿,你…” 易水云反应最快,他蹲下来就给凤君华把脉。凤君华直接抽出自己的手,“爹,我没怀孕,你们误会了。我…”她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另一只手颤巍巍的挽起自己的衣袖,露出那颗鲜红欲滴的守宫砂。 “我跟他清清白白,没有做出有违人伦之事,又岂会怀孕?” 那天晚上,他确实是想得到她,她也做好了准备。可是在最后一步的时候,她忽然浑身僵硬,丹田里穿过气流,直直攻向下腹。正好那时她经期刚完,又遇浴火劫,纯阳内功在身体里流窜,让她猛然下腹一痛,经期回转一霎。他感受到了,她红着脸拒绝了他,然后就睡着了。 秋松她们以为的落红,不过只是回转的葵水而已。 守宫砂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除了云墨,自然是都松了口气。凤君华抓着慕容于文的手,流着眼泪说道:“爹,您看,我的守宫砂还在,我没怀孕,您放心…” 她说完就再也承受不住的晕了过去,耳边响起无数人的惊呼声,然后什么都听不见了。 “娘娘!” 一声担忧的惊呼,云皇立即抬头望过去。却见不远处,皇后倒在了身边嬷嬷身上,脸色惨白而憔悴。他立即浑身僵硬如石,入赘冰窖之中。 …… 黑,一望无际的黑。她蹲在角落里,无助的颤抖。 “这里是哪儿?”周围还是一片黑,她什么也看不见,她很害怕,也很恐慌。 “子归,你在哪儿?” 她抬起头四处寻找,然后听到有人在唤她。 “绯儿…” 这个声音… 她猛然回头,急急大喊。 “娘,是你吗?你在哪儿…” 她四处打量寻找,不断呼喊,只听得那声音越来越近。 “绯儿,我的女儿…” “娘,你在哪儿?你出来啊…” 低低的叹息自身后传来,她回头,就见黑暗里升腾起白雾缭绕,然后那烟雾散去,幻化成一个美丽的女子。 “娘。” 她立即扑过去,却从娘的身体里穿越而过。她猛然回头,声音悲切而嘶哑。 “娘…” 莫千影哀伤的看着她,摇摇头。 “绯儿,娘已经死了,现在只是魂灵而已,你是触碰不了我的,别白费功夫了…” 她哭着摇头,“娘…” 莫千影飘过来,怜爱而歉疚的看着她。 “孩子,娘对不起你。是娘的错,才让你受了那么多苦…” “不。”凤君华仰头,泪流满面的看着她。“娘,是我的错,是我害死的您,女儿不孝,总是惹得您伤心难过,是女儿的错…”她哭得肝肠寸断涕泪横流,“娘,我好想你…” “绯儿。”莫千影也流下了眼泪,“好孩子,你没有错,是娘的错,娘当初不该一走了之,害得你…” 凤君华猛然抬头看着她,脑海里回想起在东越皇宫御书房外看见的一幕幕。只觉得浑身寒冷,嘴唇发抖。 “娘,你告诉我…”她蹲下来,双手抱着自己,以一种婴儿在母体中的姿态将自己环抱住,似乎是怕受到外界的伤害。“我到底是谁的女儿?他们都说…都说我姓云…他们说…说云墨是我的亲哥哥…” 最后三个字,几乎是用了她全身的力气才说出来的。 “绯儿…”莫千影怜惜的看着她,飘飘荡荡的走过去。“我的女儿…” “娘。”凤君华抬头看着她,目光哀切而祈求,隐约还有几分亮光。 “你告诉我,我到底该姓什么?你告诉我,我不姓云,我也不是什么东越的公主,我是您和爹的女儿,我姓慕容啊。爹从小那么疼我爱我,他怎么可能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呢?你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假的,你告诉我…” 她嘶声裂肺的哭起来,浑身抖如筛糠。 “绯儿…”莫千影站在她身前,眼睛里缓缓流出两行泪水。 “对不起…”她摇头,“你不姓慕容,你不是将军的女儿…” “不…”凤君华抱着头,痛苦的在地上打滚。“不,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我不信,我不相信。” “姐,你怎么了?” 凤含莺坐在床头,努力的摇晃她的身体,满面的焦急和担忧。 “姐你醒醒,快醒过来啊。” “凤姑娘,让在下看看吧。”易水云走过来,温和的说道。 凤含莺点头,连忙让出了位置。易水云手指探上凤君华的脉搏,她此刻满头汗水,面色煞白,好像在做什么噩梦一般,口中喃喃的说着。 “我不信,我不相信…” 梦境中,她还在抱着头喃喃自语。 “为什么?娘,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呀…”她崩溃了,绝望了,眼泪不停的流,仿佛要流尽这一生的泪水。她躺在地上,两眼空洞的望着头顶一片漆黑。 “怎么可以?他怎么可能是我的哥哥?为什么?我好不容易可以忘记过去,去接受一个人,为什么…为什么他变成了我的亲哥哥?” “绯儿…” 莫千影伸出手去想要安慰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终究只是捂唇无声流泪。 “老天爷…”凤君华喃喃的说,“这就是你给我的惩罚吗?我以前犯了太多错,杀了太多人,所以你来惩罚我了对不对?呵呵,也对,我双手沾满了鲜血,如何还配拥有幸福?” 她眼角落下泪水,濡湿了枕头。 “姐…” 凤含莺看着她,眼角也湿润了。 “报应…”她还在梦境中自我折磨,“这是报应,他们以前伤了我,我将他们一个个的烧死。如今…如今我也得到报应了,他们都来惩罚我了。” 脑海中又想起孟月眉临死前发那个诅咒,她嘴角扯出一抹痴痴笑意。 “我杀了那么多人,做了那么多恶,是该受到此报应。我活该…” “绯儿…” 莫千影蹲了下来,似乎想要去擦干她脸上的泪水,然而手指一触摸上她的肌肤就立即变得透明。凤君华慢慢的恢复了神智,转头看着她,对她虚幻一笑。 “娘,对不起,我不该不听您的话。” 她翻身半跪在地上,满脸的悲伤和呆滞。 “我错了。娘,您原谅我,对不起,我答应过您的事没做到,我杀了很多人,对不起,娘…” “孩子,快起来。” 莫千影想去扶她,忽然身后一阵强光袭来,笼罩住了她的身体,她逐渐变得透明。 “娘—” 凤君华大骇,扑过去就要去抓她。 “娘,你别走,娘…” 莫千影伸出手,最后无声的流出一滴泪水,淹没在空气中。 “不要——” 凤君华猛然从梦中惊醒,眼泪怔怔的落下。 “姐,你醒了。” 凤含莺立即扑过去抓住她的肩膀,易水云站了起来,对一边的慕容于文道:“三小姐刚才被噩梦缠身,如今醒过来就没事了,我再给她开几服药,再调养一段时间,很快就好了。” 这时候,慕容琉风端着药碗走了进来,看到醒过来的凤君华,眼睛一亮,连忙走过去。 “姐姐,你终于醒了。” 凤君华此时才如梦初醒,空无一物的眸子转过来。 “小莺?” “是,是我,姐,是我。”凤含莺总算松了口气,“姐,你知不知道你都昏迷三天三夜了,吓死我了。”她一把接过慕容琉风手中的药碗,“姐,我先喂你喝药吧。” 药? 凤君华有一刹那的迷茫,而后想起曾经无数个日日夜夜都有一个人坐在她身边,细心体贴的喂她喝药,然后再给她喂下一颗蜜饯。哪怕那时候她已经失去了味觉… 苦涩的药汁凑近唇边,她猛然惊醒,下意识伸手一拍。 哐当一声。 药碗在地上四分五裂。 凤君华浑身颤抖,有些失控的大喊。 “拿开,我不要喝,都走,走开。” 凤含莺顾不得其他,扑过去就抓住她的肩膀。 “姐你怎么了?你清醒点,姐…” “绯儿…” 慕容于文也走了过来。 “都走开,别碰我…” 凤君华发疯一般的挥舞着双手,“都走啊,都滚,不要靠近我…” 身影一闪,魅颜和魉佑出现在屋子里。 “宫主。” 凤君华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忙吩咐道:“将他们赶走,赶走,我不要见到他们,都走,走啊…” 魅颜和魉佑没办法,只得回头看着慕容于文等人,叹息道:“宫主现在情绪不稳定,你们还是…” “等等。” 凤君华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直接从床上翻滚到地上,立即又惊得所有人去扶她。 “绯儿,快起来,有没有摔到…” 凤君华一把抓住他的手,急急道:“爹,我娘的灵牌呢,快给我,快给我…” “好好好。”慕容于文忙安抚她,“你娘的灵牌我一直带在身上。”他将莫千影的灵牌掏出来,递给凤君华。凤君华立即将那灵牌紧紧的抱着,怔怔流泪呼唤。 “娘…” 她声音很低也很轻,像是在梦中呢喃,也不再发疯发狂,以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道:“爹,你们出去吧,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她努力扯开一抹笑容,“小莺,你留在这里陪着我。” “好,姐,我不走。” 凤含莺搀扶着她坐起来,吸了吸鼻子,回头对慕容于文道:“伯父,你们都出去吧,我会看好姐姐的,你们放心,就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她不能再受刺激了。” 慕容于文想说什么,易水云低声道:“侯爷,我们走吧,三小姐如今这个样子,的确不能再受打击了。” 慕容于文眼神一暗,道:“绯儿,我们先走了,你有什么事就唤一声,我们都在隔壁。” 凤君华麻木的点头。 慕容于文等人便离开了,并小心翼翼的关上了门。 “魅颜,你们也出去。” “…是。”魅颜魉佑担忧的看了她一眼,迟疑着应了声,然后消失在空气里。 “姐,地上凉,我扶你去床上躺着。”凤含莺扶着她慢慢坐到床上,然后给她盖好了被子。抬头看见她仍旧一脸的茫然和麻木,眼神空洞无神,整个人完全就像被抽干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姐…” 她忍不住鼻子酸涩,差点又流出了泪来。 凤君华却笑了,“小莺。”她道:“我现在终于明白我娘当初为什么不辞而别,又为什么隐姓埋名那么多年了。” 凤含莺不说话,只静静的听着。 凤君华开始喃喃诉说着,“因为她爱的人不是我爹,是那个人,是她好姐妹的丈夫。她觉得自己充当了第三者,她觉得她对不起孟皇后,所以她才不辞而别。她不想破坏自己姐妹的幸福,所以才要隐姓埋名,甚至甘心下嫁给我爹做平妻,甘愿与人共事一夫。甚至为了保护我,宁愿隐瞒我的身世,也不愿向东越求助。” “知道吗?其实我爹从来不留宿在我娘房里,所以我才会怨恨他…”她深吸一口气,向后靠了靠,仍旧在说着。“我也终于明白,娘为什么会给爹纳妾了。她要给那个人守节,回报不了爹的深情,所以才要把我爹推给其他女人。可是…”她眼睛里又落下泪水来,“可我爹依旧无怨无悔的爱着她,甚至把我当做他的亲生女儿般疼爱了那么多年。” 她嗓子嘶哑了,“当初我爹就是因为我才被收了兵权,现在又因为我辞了官…他对我那么好,那么好,我从来都没怀疑过他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小莺…” 她抽泣着,颤抖的抓住了凤含莺的手。 “知道吗?小时候,我常常看见娘坐在窗前望着一个方向出神,眼神里总是写满了思念和哀怨。我那时年幼无知,如今才明白。她望的那个方向,就是东越…她思念的人,就是…” 后面的话她说不出来了,只觉得心口一阵阵疼痛。 “姐,你别说了。”凤含莺伸手抱住她,与她一起哭泣。“你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哭出来就没事了,姐,哭出来…” 凤君华深深吐出一口气,仍旧抱着她娘的灵位,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怔怔的流泪。 “小莺,我好难受。”她一只手指着自己的胸口,“这里,痛得快要死掉…” “姐…” 凤君华咬住自己的唇,身子又开始颤抖。 “真的好痛。小莺,从来…从来都没那么痛过。痛得,我想要把心给挖出来。那样,是不是就不再痛了?” “姐,你别这样。” 凤含莺也在哭,微微放开她,哽咽着说。 “我知道你伤心你难过,可你千万不能伤害自己啊。姐,那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 “不。”凤君华摇头,像个木偶一般空洞的望着她。 “是我的错。”她说,“从小我就只会闯祸,只会不停的犯错。如今,更是爱上了自己的亲哥哥…”她说到最后,又低下了头,连呼吸都是痛的。 “姐…” 凤含莺听得心口一阵阵痛楚。她的姐姐,从小那么坚强那么强大的姐姐,那个一旦有危险就义无反顾挺身挡在她身前的姐姐,何时这般脆弱过? “小莺,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凤君华抬起头来,满脸的泪水。“我要怎么做?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是我的亲哥哥?为什么啊…” 她说完终是忍不住哭起来,“怎么办…” “姐。”凤含莺吸了吸鼻子,握住她冰凉的手,坚定道:“忘记吧,忘记他。” “忘记?” 她茫然的抬头。 “是,忘记。” 凤含莺点头,“如果你痛苦,就忘记他。” “不行啊。”凤君华痛苦的摇头,“我忘不掉,忘不掉啊,小莺…”她手指松懈,灵牌落在棉被上,然后她双手捂着头,手指穿插在发间,嘶哑着说:“小莺,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啊。他对我那么好,那么好…”她颤抖着不停的流泪,“他为我梳头为我画眉。他说这辈子只给我一个人梳头描眉,他说这辈子只对我一个人好。他说要娶我,只娶我一个人…” 她说着说着,面容被痛苦折磨得无限扭曲。 “不行,我忘不了。我怎么能忘?你让我怎么忘?”她又放下手,神色呆滞。“小莺,这世上为什么要有爱情这种东西?为什么没人告诉我原来爱情那么伤人?为什么…” 她哭,“为什么在我爱上他以后,又告诉我这么残忍的真相?为什么…” “姐…” 凤含莺想安慰她,她却忽然抬头,面色惊惶的抓住她的手。 “小莺,这件事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了,是不是?是不是天下人都知道了?他们…他们是不是在嘲笑在唾弃在辱骂?还有东越的那些朝臣,他们是不是在背后议论他?兄妹**,他们会不会指责他?” “姐…” 凤含莺心疼的看着她,她自己都那么痛苦了,还想着云墨会不会被天下人唾骂。这哪里还是从前那个冷心冷清的夜魅啊?这分明就是一个陷入爱情的傻女人。 “姐你放心。”她连忙安抚凤君华,“那天的事云皇下了禁令不许任何人提起,况且那时候在场的也就我们几个,没有人传出去,也没有人诟骂指责你们。” 凤君华却摇头,“不,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个秘密终究有一天会被传出去。何况…我那天听见有人在叫皇后。她…她听见了,那些人都知道了。那么…迟早这件事都会弄得人尽皆知的。” 她害怕的颤抖起来,“如果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他是兄妹,之前他还说要娶我,天下人都知道…我又和他住在一起那么久,那么,那么…” “姐。”凤含莺抓住她的肩膀,“姐你别自己吓自己,你们之间是清白的,不用怕别人说。” “不。”凤君华痛苦的摇头,“你能让所有人都相信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吗?你能说服所有人吗?不,不能。到时候他们会怎么说?他们会说我们**,会说他染指自己的亲妹妹,东越的朝臣会对他失望,会奏请废除他的太子之位。他所有的荣耀,所有的尊贵,都会被毁得一干二净。他会,他会被天下人唾骂…” “姐。”凤含莺有些生气她这个时候了还处处为云墨着想,“你别管他了,他早知道真相还欺骗你,是他害了你,你还那么为他着想干嘛?你应该多想想你自己,这种事如果被人知道了,你才会成为真正的众矢之的啊,姐…” 她既是心疼又是生气,但看着凤君华这个样子,也实在是不忍。 “姐…” “我…”凤君华茫然了一瞬间,而后用力摇头。“我没关系的,反正我都被骂了那么多年了,再多一条也没什么。” “姐…” 凤含莺呼吸一滞,无声的落泪。 “小莺。” 凤君华又安静了一会儿,“我想到一个办法。” “什么?” 凤含莺泪眼迷蒙的看着她。 “我离开。” “什么?” 凤含莺声音高了几分。 “我离开这里。”凤君华吞下泪水,面上绽开一抹笑意。“只有我离开了,只有我消失了,就不会连累他了。他还是名动天下的五君子之一,还是少年成名的云太子,还是天下人眼中的神。我离开了他就不会被人辱骂,他依旧是他父皇母后眼中的骄傲,是东越的未来。也是…天下所有待嫁女子的梦中情郎。” 最后一句话,几乎撕裂了她的心脏。 有什么痛,能比得上把自己所爱之人推给她人呢? 而她如今就必须那么做。 “姐,你别傻了。”凤含莺不断摇头,“那是不可能的,他知道你的他的妹妹还是要你,怎么可能会放你离开?” 凤君华没接话,只是安静的说着。 “小莺。如果…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如果…”她咬唇,将咸涩的泪水吞入腹中,勉强扯出一抹笑。“不,这个世上没有如果,没有…” “是我的错,我不该对他怀抱期望的,我一开始就不该和他在一起。”她又闭上了眼睛,“他是所有人眼中最为出色的太子,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只要我走了,他就会忘记我,他还是那个人人敬仰的太子,还是那个高深莫测的云墨。皇室会将我从他生命里完全抹去,他的人生不该有我这个污点。那么,再过一段时间,就没有人记得这件事了。” “就让…就让他们来骂我吧。红颜祸水…反正历史上背上这种骂名的女人也不少,多我一个也不多…”她笑着流泪,“所有的痛苦都让我来承担,别让他受这些罪,不要…” “姐,你不要这样…” 凤含莺比她还哭得厉害,眼泪一颗颗落下,灼烫的,是谁的心? 凤君华还在笑,“小莺,知道吗?我现在好庆幸,好庆幸我看不见。”她脸色暗淡了下去,眼眶累却又凝聚了新的泪水。 “这样…这样我就不会亲眼看着他娶别人了…”她这样说着,“我答应过这辈子只嫁给他一个人的,现在我不能嫁给他了,我做不了他的妻子了。可是,可我也不会再嫁其他人…小莺…”她伸手抱过凤含莺,“这辈子,从一开始我就在欺骗他。到了最后,我还是得骗他。最残忍的那个人,其实是我。” “所以…所以就让我去承担一切。我…我不嫁给其他人了。以前都是他在默默的为我付出,默默的爱着我。今后那几十年,就由我…由我去爱他。”她抽泣着,哽咽着。“用一个妹妹,和女人的身份,用下半辈子…去回报他这十二年赋予我的深情…” “你说,好不好?” 凤含莺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你说,好不好啊?好不好?” 凤君华仿佛不得到答案就不罢休一般。也或者,她只是想给自己一个自欺欺人的理由罢了。 凤含莺眼中泪水根本止也止不住,见她这般,只得连连点头。 “好,用下半辈子…用下半辈子去回报他对你的爱。好…” “嗯。” 凤君华笑了,也哭了。 而门外,有人心痛了,也心碎了。 云墨站在门边,一双眸子死死的盯着紧闭的大门,周身笼罩着阴沉之气,眼神里蔓延过无边无际的痛和怜。 她从未承认过爱他,即便是在他亲口询问的时候,她也没有承认过。而此刻,他终于听到了那个他渴望已久的答案,却是在这个时候。 他是该哭还是该笑? 身边,云裔长长叹息一声,对他说:“以前我觉得你为了她等待了那么多年不值得。如今我觉得十二年太少了。即便你为她死了都是值得的。” 以前他觉得这个女人没心没肺不值得云墨全心去爱,可是如今他终于懂得云墨为何会爱上凤君华了。 这样一个女子,她或许在其他人眼里一文不值,但此刻,连他这个向来对她没什么好感的人也不由得对她有些怜惜和心疼。 什么样的感情才让她愿意背负全天下的骂名以一个女人和妹妹的身份去爱自己的亲哥哥? 什么样的执着才让她说出要用自己的下半辈子去回报云墨对她十二年的深情? 什么样的坚持才让她更够为了一个不能嫁的男人终身守节? “如果…”他眯了眯眼,“如果你还是坚持和她在一起。我想,我没理由再反对了。” ------题外话------ 这一章把偶自己给虐了,哎~不过太子党的看到应该会欣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 情深难忘 死? 这世界上最痛苦的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 他从来都不畏惧任何人的言论和指责,他也可以不在乎什么道德伦理,只要他们相爱,那为什么不可以在一起呢? 虽然早就知道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是亲眼看见她如此痛苦,他比她还痛。 云裔回头看了他一眼,又叹息一声。 “皇婶的病情越发严重了,你还是抽空去看看她吧。那天皇伯伯下令杀了在场的几个宫女和那些侍卫,皇婶晚上醒来后没有任何怨言,还将身边唯一的活口周嬷嬷给处死了。这世上,只有死人才能守口如瓶。你应该知道,她是为了你。说起来这事儿皇婶也是伤心人,可她还是顾及你这个儿子。” 他说到这里就顿住了,然后直接将门给踢开。 “谁?” 凤含莺下意识惊叫一声。 魅颜和魉佑刚出现就被云墨给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的点了穴道,然后身影一闪就飘了进去。与此同时云裔也闪了进去,什么话也没说,直接点了凤含莺的穴道将她给拉了出来。离恨宫隐藏在周围的那些人也在同一时间出现,他无奈的道:“你们要是为了你们的主子好,就先回避一下。这世上任何人都能伤害你们主子,就他不会。” 暗影们都面面相觑,全都看向坐在床上的凤君华和已经自然坐在床边的云墨。 凤君华已经从最初的惊惶失措恢复了平静,下意识的要赶他走,然而他已经握住了她的手。她心中一震又一痛,酸涩在眼眶凝聚。 “青鸾。” 她别过眼,沙哑道:“你们先出去,别让我爹他们知道。” 反正她受了刺激情绪过激也很正常,再加上有小莺在,慕容于文他们不会进来的。 “是。” 所有人都无声退下。云裔解了凤含莺的穴道拉着她飘了出去,随手也解了魅颜二人的穴道,风声一过,门也被关上了。 屋内,云墨专注的看着凤君华。 凤君华低着头,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你来做什么?” 云墨抿着唇,忽然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她一惊,有一霎的贪恋和沉沦,随即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立即要去推他。 他却紧紧的抱着她,“就算是兄妹,也没规定哥哥不许拥抱自己的妹妹吧?” 她一僵,只觉得疼痛已然没入骨髓,连呼吸都是痛的。 “不可以…”她无力的摇头,“结束吧,不可以这样继续下去了…子…”她下意识要唤他的字,然而刚出口又顿了顿,心口蔓延的疼痛一直到喉咙,让她不得不将那个‘归’字给咽了下去。 “云墨,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不可以的…” “你叫我什么?” 他微微松开她,一只手挑起她精致的下巴,看着她被泪水模糊的眼睛,心却更痛了。 “不许这样叫我。” 她摇头,泪水根本就止不住,一颗颗落到他手上,灼烫进他的心,烫得他浑身血液肌肤都在痛。 “青鸾。”他怜惜的唤着她,忍不住凑过去,想要吻干她脸颊上的泪水。 她吓得慌忙后退,“不,不要…” 她满面的惊恐和痛楚,“不可以,我们是兄妹,是兄妹,你不可以这样…” “为什么不可以?”云墨紧紧的抓着她的双肩,眼神坚决而执着。“仅仅只是因为我们是兄妹,你就不让我碰你了吗?”他缓缓靠近她,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温柔如醉。 “你忘了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了么?我抱过你,吻过你,还…”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她想去推他,然而力气没有他大,只得偏过头去,“那是错误,是错误,对,是错的,我要忘记,你也要忘…” 他眼神里升起几分怒意,蓦然紧紧的将她抱住。 “你能忘得掉?”他双手环着她的腰,手背上被她蓦然滴落的泪珠烫得一颤,声音也软了下来。“青鸾,你在自欺欺人。” 凤君华咬紧唇瓣,不说话。 云墨将头埋入她颈侧中,汲取着她身上的温暖。 “你刚刚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她又颤了颤,面色有些白,却也没否认。 “为什么不肯坦然面对我?”他一口咬在她的耳垂上,她又浑身一震,下意识想躲,下一刻又想起他们之间最初的肌肤相亲,便是那次在马车中,也如这般情景。彼时她心如止水,对他的触碰只觉得排斥和厌恶。而此刻,却是天翻地别的微喜情动以及痛不欲生的禁忌。 “别这样…” 她躲过他的唇,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我们是兄妹,这是不争的事实。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不可以…” “我不在乎。” 他扳过她的脸,“青鸾,我不在乎你我是不是兄妹。我说过,你是我的,我不允许你逃。” 她又在颤抖,而后近乎疯狂的推开他,低吼道:“那你要我怎么办?我是你的妹妹,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你还想错到什么时候?你早知道真相…” 她闭了闭眼,泪水又从眼眶落下,声音也变得嘶哑而痛苦。 “你早就知道,却没有告诉我。云墨,真正想逼死我的人是你,不是我爹,也不是你父皇,是你。” 诛心之语,莫过如此。 云墨被她推开,却依旧坐在床边,此刻看着她痛苦的指责,他却无法辩驳。 是,他是隐瞒了她真相。她多次询问,他却没有告知,只因他的私心。 “你走吧。” 凤君华又撇过头,深吸一口气。 “我不怪你,我也不恨你。可是我却不能继续跟你纠缠下去,就像易水云从前说的那样。上天不许,人伦不许,道德不许…” 她颤抖着,努力压抑心头凶猛踊跃的痛楚,一字一句说道:“我、心、不、许!” 最后四个字,让云墨脸色悠然一白。 她看不见,她庆幸她此刻看不见。她甚至巴不得这一辈子都不要恢复视觉,这样她就不会因多看他一眼便再痛一分。 他自私,她何尝又宽容过? 不,应该说。这世上她可以对任何人宽容,就独独对他残忍。因为她潜意识里知道,无论她怎样伤他,他都会包容她的一切。那么多年,那么久,那些像蚕丝般缠绕的情丝,当初以为只是风过无痕。如今想来,却寸寸入血,刻骨铭心。 “云墨,你放过我吧。” 她这样说着,“就算你不在意,可我不能不在乎。我不能让我爹和我娘跟着我一起被世人唾骂,不可以。我娘…她半生凄苦,被自己所爱的男人伤害,又有了我这个不孝女来伤她的心。如今她死了,我不能让她死后还不得安宁。所以,你放手吧,你就成全我下半辈子…下半辈子做一个孝顺女儿吧。” 他僵硬的坐着,看着她眼眶不停落下泪水。那是火,是冰,一起窜进他的心,让他的心在冰火两重天煎熬折磨着得不到救赎。而她的一字一句,便是那一把解脱的利剑,将他残破不堪的心割裂成碎片。 焚心裂骨,不过如此。 我成全你,又有谁来成全我这十二年来的相思之情? 青鸾,你好残忍。 这便是你给我的惩罚吗?因为我自私的欺骗了你。 对不对? 他不说话,但她却能感受到他没离开。 沉默,在他们之间开始蔓延,像一只无形的手,勒住了他们的呼吸。 良久,他才低低的开口。 “如果,我们不是兄妹呢?” 她似受惊一般,瞪大眼睛看着他。面色刹那的闪过希冀,而后又是无尽的痛楚。 “你还想骗我…”她摇头,“我刚才做了个梦…”她声音很轻也很浅,“我梦到了我娘,她说…我不是爹的亲生女儿…” 云墨脸色又白了一分,“青鸾。” 他伸出手指,温柔的擦干她脸上的泪痕,这次她没有躲开。 “我们之间那么多美好的回忆,难道就比不过‘兄妹’这两个字么?”他又重新抱着她,紧紧的,似乎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一般。 “我忘不掉。十二年相思入骨,如何忘记?我也不想忘。不如你将我剔骨放血,削肉剜心吧,也好过你与我擦肩而过,投入他人怀抱。”他凑近她耳边低语,“你明明是爱我的,不是吗?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的将我赶走?怎么可以?” 他的唇落在她颈侧,一点点亲吻着她的肌肤。她浑身僵硬,想要躲,他却牢牢的禁锢着她不让她动弹半分。 “云墨…” 她无力而痛楚的低唤,“不可以,不可以…” “离恨宫的人就在外面,你只要唤一声他们就会进来。”他依旧亲吻着他的耳根颈侧,语气低柔呼吸灼热,一字一字说得朦胧而清晰,透着刻骨的缠绵悱恻。 她又是一僵,却没有真的唤魅颜他们进来。 她无法抗拒他,他知道,所以才那么肆无忌惮。 她闭了闭眼,也不再反抗。他继续亲吻着,手指顺着她的身体曲线慢慢向上,将她肩头的衣服褪了下来,然后又用自己的唇舌一寸寸的膜拜,带给她熟悉的颤栗和心悸。 “不…” 她颤抖着拒绝,眼泪簌簌落下。 “为什么不?” 他干脆将她搬过来,让她与他面对着面,他的唇却没有离开过她半分。 “青鸾,知不知道我现在只后悔一件事。” 她眼中泪花闪烁,咬唇不语。 他手指灵巧的翻动,将她身上那件丝质的里衣完全脱了下来,然后直接将她压倒在床上。她恍然惊醒,嘶哑而惊恐的叫。 “不…” 他已经倾身堵住了她的唇,双手将她紧紧的禁锢在自己灼热的胸膛中。 “不要…” 唇齿缠绵,她不断害怕的摇头拒绝。 “不…” 他碾过她唇内每一寸地方,然后在她唇上狠狠一咬,直到咬出了血迹才放开了她。 抬头对上她泪眼朦胧的脸,放在她腰间的一只手落在她脸上,轻柔的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干。 “我后悔…那么多机会,我都没有要了你…” 她浑身一颤,想起在慕容府那几天日夜耳鬓厮磨,他始终没有真正得到她。彼时她心中疑惑,只以为他想给她一个美好的洞房花烛之夜。如今方才明白,他是不希望等有一天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更加痛不欲生。 那时她对他迷情,只想要好好补偿他。如果他想要,她可以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身体给他。然而他没有,他虽然隐瞒了她的身世,却也没有趁机占有她。 她不知道心中是何滋味,或许所有的情感都被那无边无际的痛楚给淹没了。 这么痛,她却还没有到麻木的地步。 为什么呢? 为什么不干脆让她痛死算了?为什么还要这么折磨她,也折磨他? 既然注定他们不能在一起,又为何要让他们相爱? 为何上天这么残忍? “不可以…”她呢喃着,似乎只会说这一句话了。 他定定的看着她,终是无奈苦笑,然后翻身躺在她身边。 “青鸾。”他说,“别怕。” 他在她耳边安慰,“我不会伤害你的。” 她还是在颤抖,即便是在他怀里,她浑身都是冰冷的。 “不要…” 她还在喃喃自语,眼泪一滴滴落下。 “不可以…” “青鸾。”他痛悔,刚才不该吓她的。“别怕。” 他将她抱的更紧,在她耳边近乎呢喃的说着。 “我要拿你怎么办才好?”他静默了一瞬,才低低而坚定道:“这世上,如果有一种情感凌驾在道德和伦理之上。那么,我愿意去尝试。如果没有,我愿意去打破世俗礼教。只为和你相拥!” 她惊得瞪大了眼睛,随即又颤抖着摇头。 “不,不可能,不可能的…” 这世上一切情感在道德人伦的天平和束缚下,都会变得不堪一击。 “青鸾。” 他按住她的双肩,“你都可以不怕世人的言论指责,为何又不敢接受我?承认爱我,有那么难吗?” 她流着泪,用尽全身力气的说。 “因为爱你…会生不如死。” 他浑身一震,随即凄然道:“我等得了这岁月煎熬,挨得过这相思漫长,覆得了命运森凉,也跨得过道德枷锁。却渡不过,你无情的目光和决然的背影。” “青鸾,你果然对我够狠。” 他坐起来,不再看她。转身的时候却道:“青鸾,我不放手,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也不允许你逃。”他微微侧头,阳光从窗扉斜洒进来,照得他容颜如玉如雪。 “如果…” 他顿了顿,还是转过身来,走进她,然后俯身凝视着她,手指从她的眉眼划过鼻唇,眼神寸寸温柔入骨。 “如果你害怕,我带你走。我们离开这里,找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再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分开我们,我们会很幸福会很快乐,你说好不好?” 她目光越睁越大,他在说什么?他在说什么?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青鸾,我很清醒。”仿佛看清她心中的想法,他一字一句道:“从十二年前,我一直,都很清醒。清醒的知道自己要什么,清醒的知道自己做的每一个决定。我很确定,我要你,只要你。” 凤君华手指在颤抖,嘴唇在颤抖,她几乎说不出话来。有那么一刻,她都怀疑自己会被他的温柔说服了,然而下一刻,理智又重归脑海。她痛苦而悲切的摇头,喃喃着:“不可以,不可以…” “没什么不可以。” 他已经站了起来,神情漠然而坚定。 “只要我想做,这世上就没有不可能的事。”他转身,眼神刹那深沉而遥远。“何况,我不信你是我的亲妹妹。我会将事情调查清楚,在此之前,我不许你离开。你该知道,我说得出就做得到。这里是东越,我不让你走,你便走不了。” 是的。这里是他的地盘,他不让她走,她就走不了。 凤君华绝望的闭上眼,“何苦…” 他没接话,只是低低道:“你好好休息,我过两天再来看你。” 他走了出去。 之前云裔将凤含莺拉出来后就直接带着她飞上了屋顶,以云裔的功力,自然是将下面云墨和凤君华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只是身边这个小女人心情不好,他还得安慰,也听得不是十分仔细,有一点他倒是可以确定,云墨是不会放手的。 他叹息一声,看着眼眶红红的凤含莺,想着这女人平时张牙舞爪天不怕地不怕的,这个时候却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倒叫人看着心疼。 “待会儿好好跟你姐说说。”想了想他又道:“我可告诉你,别撺掇着你姐离开,云墨是不会放她走的。” “为什么?”凤含莺瞪着他,“你们男人就是自私,我姐都这样了,云墨还不放过她,他到底想做什么?” “他还能对你姐做什么?大不了就是娶她呗。” 凤含莺就着他的耳朵狠狠一揪,痛得他哇哇大叫。 “轻点轻点,你要谋杀亲夫啊?” “去你的。”凤含莺一脚踢过去,“谁要嫁给你了?” 云裔哼哼两声,“你不嫁给我,你还想嫁给谁?明月澈那小子?” 说起明月澈,他脸色不大好,显然还在记仇之前凤含莺为了明月澈不理他的仇。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凤含莺不想跟他扯这些陈年旧事,面色仍旧十分伤心。“你让我劝我姐,我看你才要好好劝劝云墨。事情都这样了,他还想如何?他是太子,是天下人眼中的英雄,是神话。就算他稍微性差踏错,但有二十多年的光环在,世人也不会指责他,反倒是会骂我姐红颜祸水不知廉耻勾引自己亲哥哥。她原本就背了那么多骂名,现在加上这一条,那不更加雪上加霜嘛?你们个个都让我姐别走,那你们想过她没有?出了这种事儿,你们个个都知道真相,就我姐一个人被蒙在鼓里,最后才知道。她现在都快疯了…” “停。” 云裔打断她,好言好语道:“我的小姑奶奶,你就看到你姐痛苦,你也不想想,云墨比她好不到哪儿去。你想想,云墨早就知道这件事,还不能说,你以为他憋在心里就不难受了?他欺骗你姐他比任何人都痛苦。” 凤含莺仍旧气呼呼的瞪着他,“那他也不该骗我姐。你看把我姐都折磨成什么样了?简直就是行尸走肉嘛。” 说到这里,她又开始心酸起来。 云裔见她又要落泪,赶紧道:“小莺,你得换个思维想问题。” 凤含莺抽噎着,美丽的桃花眼直勾勾的瞪着他,恨不得从他身上钻出两个洞来。 云裔十分无奈,想着他这个流浪花丛的风流才子,什么时候成了月老了?这不是存心给自己找事儿做吗? “你想想啊,那时候你姐刚恢复记忆,多痛苦啊。如果云墨将这事儿告诉她,她早就受不了了。到时候她历情劫的时候,谁来唤醒她?指不定她就心死绝望就此沉睡化成一滩血水了,哪里还有命在?” 凤含莺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但她心里还是憋闷。 “就算你说得有道理,那云墨至少也该离我姐远一点吧?” 云裔哼了声,“云墨那么喜欢你姐,恨不得天天把她带在身边才行,怎么可能远离你姐?况且那个时候你姐正沉浸在痛苦的回忆里,云墨要是在这时候离开她,她一样得痛苦。” 凤含莺抿了抿唇,不甘心道:“喜欢我姐的人可不止他一个,颜诺对我姐多好啊,我姐要是跟他在一起,也一定会很幸福的。” 云裔毫不留情的打断她的幻想,“那你姐喜欢他吗?” 凤含莺不服气的反驳,“现在不喜欢,说不定以后就喜欢了呢?这种事儿谁说得清呢?我姐以前不是还很讨厌云墨吗?不就因为云墨那个黑心的成天算计着不让我姐离开然后他近水楼台先得月才把我姐追到手了吗?他不就仗着救了我姐嘛,他不就看穿了我姐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吗?不然我姐才不会理他。” 她越说越有理,“这世界上好男人那么多,比起云墨时时欺骗隐瞒,还不如颜诺对我姐来得真诚。再说了…” 她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再不济,还有沐轻寒啊,他对我姐可…” 云裔连忙捂住她的嘴,低声道:“你小声点,要是让你姐知道了,她更难受。” 凤含莺一把拍开他的手,有些郁闷也有些庆幸。 “我姐什么都好,就是情商太低了。”只要是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沐轻寒对凤君华绝对不止兄妹之情,也就凤君华还茫然的不知所谓。 “幸亏她情商低。”云裔则是漫不经心道:“不然云墨得费多少心思给你姐剪那些烂桃花啊?”见凤含莺脸色又不太好,他很有眼色的打住这个话题,“而且你想想啊,你姐历情劫醒过来后就失明了,借着又丧失了五识,手脚也残废了。你可是亲眼看见的,那时候你姐就依赖云墨一个人,连你都不能近身,旁人有什么办法?难道让云墨对你姐置之不理,放任她自生自灭?到那时你恐怕更要将他骂的狗血淋头恨不得一剑杀了他了。” 凤含莺说不出话来了,云裔说得很对。凤君华丧失五识的时候,就依赖云墨,那是一个人在绝望害怕的时候潜意识的反应。如果云墨在那个时候还弃凤君华不顾,估计早就有人看不过眼了。 这些都是次要的,其实最重要的,云裔也就想说明一个问题。 凤君华,早就对云墨情根深种而毫不自知。云墨就是知道凤君华如果知道了这件事情定然受不了打击,所以在慕容于文几次想要告诉凤君华真相的时候才会及时阻止。他这是在保护凤君华,一直等着她痊愈。只是没想到凤君华却突然去找云墨,也就听见了他和云皇的那一番对话。 只能说,天意弄人了。 “就算你说得有道理。”凤含莺咬唇,“那现在怎么办?我姐可是云墨的亲妹妹啊,这不是什么徒有虚名的师叔侄,而是亲妹妹,同父异母的亲妹妹,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你那天在皇宫可是看到了我姐有多痛苦了,而且刚才你也听见了吧。我姐都那样了,还在为云墨着想了。” 她想起这事儿就替凤君华觉得委屈,“我姐都愿意为他终身不嫁了,云墨还不知足,非得逼着我姐跟他一起**不可,他这不是要把我姐置于万劫不复之地嘛?走?他们能走哪儿去?他可是东越唯一的太子,你那个皇伯伯能允许他离开?到时候说不定就迁怒在我姐身上了。” 她越说脸色越不好,“我可是知道,当皇帝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自私自利唯我独尊,总是想着你们天家的颜面和威严,为此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南陵那个明若玦不就是这样生生逼死了我姐的娘,还逼得我姐一个人流落异世那么多年。虽然东越是没那么多妃子皇子,但当帝王的都一个样。反正他又没养过我姐,能对我姐有多少亲情?出了这事儿,在云墨和我姐之间,他肯定是选择保住他那个宝贝的儿子啊。你说云墨如果真的一意孤行,你那个皇伯伯能答应?最好的办法,就是干脆杀了我姐对不对?只要我姐死了,再过个几年,云墨也就忘记我姐了,然后再娶个太子妃,或者再娶一大堆侧妃小妾什么的,早就把我姐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说到后面,她十分气愤。 “你们男人成就你们的帝王大业,我姐就成了那个无辜的红颜薄命。我靠,这就是你们所谓的什么深情什么放不下?” 她忍不住爆粗口,又掐了云裔一把。 “我告诉你,云墨要是连累我姐招来杀身之祸,姑奶奶我不会放过他的。” 云裔被她掐的生疼,苦着脸道:“我说小莺,他们俩的事儿你用不着迁怒于我吧?再说了,你说的那种情况根本不会发生。千姨是东越的功臣,是皇婶的好姐妹,皇伯伯也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如今知道年轻的时候辜负了千姨,而且又亏欠了你姐十九年,如今肯定是要接回宫中好生补偿。要不是云墨拦着,皇伯伯早就一召圣旨下来封你姐为公主了。还有啊,就算退一万步说,你姐对云墨影响太大了,皇伯伯顶多就是把她给嫁出去。但如今看来,你姐是要为云墨守贞了。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皇伯伯会将她送走。” 他叹息一声,“这还跟你姐的想法不谋而合。” 凤含莺眼珠子闪动,显然在打着什么主意。 云裔一眼撇过去,立即哼了声。 “我告诉你,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东越是云墨的天下,就算皇伯伯要将你姐送走,没过云墨那关,也是不行的。” 凤含莺眯了眯眼,语气有些危险道:“你要帮着云墨助纣为虐?” 云裔心虚的干咳一声,“我只是觉得,不应该就这样判了云墨死刑。” 凤含莺脸色又沉了下来,他立即又解释道:“你也看见了,如今不止是你姐离不开云墨,云墨更是早就离不开你姐了,他们俩爱得个死去活来的,怎么可能分开?你确定你姐离开云墨了就会开心而不是更痛苦?你眼睁睁看着你姐爱而不得生不如死?” “我只知道。” 凤含莺神色慢慢冷静了下来,“如果云墨继续纠缠我姐,迟早会逼死她的。” 云裔一噎。 凤含莺看着远方云雾下朦胧起伏的山峦叠嶂,“或许你说得对,我姐对云墨情根深种不可自拔。但他们这种恋情是不被世人所认可的,别说其他人,首先我姐自己就不可能接受。”她又叹息一声,无可奈何道:“要是换了其他的还好,这是兄妹啊,兄妹啊,那是禁忌啊,我姐接受得了才怪。” 她又苦闷的低头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又歪头看向云裔。 “不过话说回来,我倒是还真挺佩服云墨的。知道和我姐是亲兄妹还能那么淡定当做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还在我姐养父的眼皮子底下公然我和姐那么亲密。我不知道该说是他太痴情还是胆子太大,能视世俗礼法于无物。他的思想太前卫太开放了,连我这个来自未来的人都不得不佩服。” 说起这个她还真是挺欣赏云墨的,只可惜这种事儿不是欣赏赞叹就能否认他们兄妹的事实。 “我觉得…”她目光飘渺的盯着一个点,恍惚道:“还是让我姐忘记他比较好。忘记…我姐身上不是有忘情丹吗?让我姐吞下忘情丹,忘记云墨,也就不会痛苦了。也不会再说什么要为云墨守贞的傻话了…” “嗯?你说什么?”云裔正因她说来自未来的那句话而心绪复杂沉闷,冷不防听到忘情丹三个字,脸色立即变了。 “你姐要吃忘情丹?” 凤含莺被他突然拔高的声音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就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你那么大声干嘛?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云裔却顾不得那么多了,抓住她的手腕道:“你刚才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很少见到他脸色如此凝重,凤含莺眼神闪了闪,镇定的抽出自己的手,云淡风轻道:“难道你不觉得让我姐忘记云墨才是最好的么?”说到这里她又叹息一声,“为什么这世上只有一颗忘情丹呢?如果有两颗该多好?那样的话干脆让他俩一人服一颗忘记彼此就好了。到时候没有了那些舍不得放不下,也没有什么执着纠缠了。我姐找个好男人嫁了,云墨以后登基了也娶个皇后,再扩充三千后宫。江山也有了,美人也有了,什么都不缺了,和我姐就相亲相爱做一对亲兄妹,多好啊…” “这种想法你还是烂死在肚子里吧。”云裔毫不客气的打断她的幻想,“别说这世界上没有两颗忘情丹,就算是有,你确定云墨会吃?他就是死也不可能忘掉你姐。你忘了玉无垠了?” 凤含莺哑然。 玉无垠宁死都不愿服下忘情丹忘记凤君华,云墨对凤君华的感情绝对不比玉无垠少,又怎么可能会服下忘情丹? “更何况,你别忘了,云墨可是神医,谁能让他服下忘情丹?那完全就是天方夜谭。而且…”他眯了眯眼,“那天发生那么多事,你姐晕迷过去了,你确定那颗忘情丹还在她…” 还未说完就听见下方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 “别说了,云墨出来了,走吧。” 他一把揽过凤含莺的腰,飞身而下。 云墨刚出了门,抬头看见两人,凤含莺脸色不大好,哼了声,推开云裔就走了进去。 云裔摸了摸鼻子,心想女人果然变脸比变天还快。又瞥了眼云墨,“你打算怎么做?” 云墨没理他,慢悠悠的离开了。 云裔耸了耸肩,跟了上去,忽然想起云依这两天似乎太过沉默。哎,都是被明月轩给害得。看来还是得跟父王商量一下,尽早让依依和永昌侯世子完婚才行。 …… 凤含莺走进去的时候就看见凤君华躺在床上,眼神有些空洞。自从她失明以后,眼睛就毫无色彩。 “姐。” 她走过去,凤君华已经将自己的衣服拉了起来,听到声音也没多大的反应。 “他走了吗?” “嗯。” 凤含莺走过去,欲言又止。 “姐…” 凤君华闭上眼睛,“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凤含莺张了张嘴,终究只说道:“那好,我先出去了,你好好休息吧,如果有事的话就叫我。”她三步一回头的走了出去。 凤君华还是呆呆的躺着,然后闭眼,眼角滑落一滴泪水。 如此情深,奈何缘浅? == 云墨离开后就直接进了宫去看皇后。皇后还躺在床上,形容憔悴而苍白,眼窝深陷,整个人消瘦得如同皮包骨,也没了精神气,不停的咳嗽着,仿佛要咳断了气似的。 云皇坐在一边,几次抬头,终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这时候,有宫人禀报云墨来了,他挥了挥手。 脚步声轻轻靠近,云墨从容的走了进来。 “父皇。” 云皇抬头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定然去看了凤君华,有心询问,但又想起了皇后,终是什么都没有问出声。 “坐吧。” “墨儿…” 皇后原本暗淡的眼神在看到云墨的时候亮了亮,对他招了招手,“过来。” 云墨走过去,“母后。” 他眼底闪烁出一抹痛色,做了下来,正准备去给她把脉,皇后却已经拉过了他的手,苍白的面容上泛起了慈爱之色。 “孩子,我没事,你坐着,陪母后说说话。” 云墨点点头。 “好。” 云皇坐在不远处,瞧着这母慈子孝的一幕,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一瞬间他想起云墨的生母雪裳,又想起离开的莫千影,脑海中最后闪过的那张脸还是皇后。他的结发妻子,陪着他风风雨雨走过了二十多年的女人。他们在战场定情,娶她的时候他便发誓此生不负她,尽管那时候有一个雪裳。 夫妻二十多年,他爱她也尊重她,她也是个知理宽容的女子,他的后宫甘愿为她空无。 他知道亏负雪裳,也亏欠了云墨这个唯一的儿子。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没想到会发生那个意外。当年他曾派人寻找千影,可他也同时知道那个女主的本事。如果她刻意躲着他,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找到她的。这么多年他总是彷徨不安,那一夜虽然酒醉,但他还记得那宫殿是东越占领前朝宫殿后千影暂时住的地方。 千影生性喜静,又独来独往惯了,不喜欢有人伺候,况且那天正好是东越建国之日,宾客已经散尽,他想着几年的努力终于推翻了前朝,心中滋味难言,又想起了死去的父王,便想一个人走一走。哪知走到半路酒劲发作,居然连闯入了千影的宫殿都不知道。 偏偏事情就那么巧,千影是东越建国重臣,他早就想好了要封她为开国女王。只不过在攻下前朝后没多久,她就突然有事离开了,他只得将对她的册封延后。 谁也没想到,她竟然在那个时候不声不响的回来了。 大错,就此铸成。 “墨儿。” 皇后拉着云墨的手,眼神里有叹息也有怜爱。 “那孩子如何了?” 这句话立即将沉浸在回忆之中的云皇给拉了回来,他抬头,复杂而歉疚的看着皇后。 云墨倒还淡定,“她已经醒过来了。” “那就好。”皇后松了口气,又咳嗽几声,道:“孩子,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她抬头看了眼满脸愧疚的云皇,心中也不由得有些酸涩。她也是现在才知道,她深爱的丈夫,和她的好姐妹,竟然会有一个私生女。说一点不介意那是不可能的。只是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况且上一辈的恩怨和下一辈无关。只是看着云墨,她觉得心疼。 虽然这孩子不是她亲生,但确实她一手带大的,早已视如亲子。他和他父皇一样,都是个痴情种子,甚至比他父皇更甚。如今自己心爱的女人变成了亲妹妹,他如何不痛? “陛下,您也不用自责了。”她垂下眼睫,夫妻多年,她又如何不了解他? “当年的事,也不能全怪您。只是我不知道,千影她…” 说不清心底对那女子是何种心情,怨吗?如果在二十年前她知道这件事,大抵会愤怒。但是如今,斯人已逝,又何必再去纠结往事不放呢? “晴岚。”云皇摇着头打断她,“你不用安慰我了,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千影。如今,更害了墨儿和…” 那个名字他说不出口,那天看着云墨对凤君华那样执着,他的确震怒,但现在平静下来后他只觉得苍凉。他能理解儿子如今的感受。谁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何况还是自己放在心里那么多年的女人?他如何能接受这样近乎毁灭性的的事实? 说到底,还是他这个做父亲的错,连累了儿子和女儿。 云墨一直没说话,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云皇有些犹豫,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皇后抬眼看他,道:“陛下,依臣妾看,还是先不要将那孩子接进宫来为好。” 云皇一怔,倒没有多想,他知道自己的妻子不是那种心思狭隘的人,只是有些疑惑的看着她。 “为何?” 皇后看了看云墨,有些怅然道:“她如今定然是恨极了您,况且她和墨儿…”她顿了顿,整理了措辞,才道:“我是女人,我能理解她此刻的想法。她是您的女儿不错,但您现在不能认她。至少,在她接受这个事实之前,您不能认她,更不能封她为公主,也不能接她进宫,否则只会适得其反,她会疯掉的。” 云皇又黯然的低下头。 “可是,她毕竟是皇家血脉,我已经对不起她娘,不能再…” “父皇。” 云墨此时突然打断他,“您确定她就是您的女儿吗?” 云皇和皇后都是一愣,只当他是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叹了口气便道:“我已经仔细的问过她的养父了,那天晚上…”当着皇后的面,他终究是难以启齿。便道:“他撞到了急急出宫的千影…离开后不过几天,他就偶然又碰见了千影一次,担心她出事,便悄悄跟踪在身后。” …… “我跟踪了她一个月。” 慕容于文坐在床边,低低的对凤君华讲述,神情里有怀念也有叹息。 “她终于耐不住了,将我唤了出来。那时…”他看了凤君华一眼,她没说话,神情却很认真。他刚才说,那晚宫宴结束后,他也是在离宫的时候偶然看见她娘衣衫不整的急急逃出去。虽然只是一眼,他却看见了那女子的容颜,恍如碧月琼花,让他一眼惊艳难忘。然而他没忘记她那一刻的神态,双颊绯红眼神如水。透过浅浅月光,还能看见她额头上晶莹汗水一闪而过。 或许是因为太过惊惶,武功高强的她竟然没发现他的跟踪。 “她问我为何跟着她。”慕容于文笑了笑,想着当年对那女子一眼倾心从此心中再无他想。然而在那女子一脸淡然从容的询问之时,他却囧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正在他犹豫的时候,她却突然捂着唇开始呕吐。他吓了一跳,当即顾不得男女之防的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背,关切的问:“姑娘,你没事吧?” 她回头,一双秋水无痕的眸子就那样望着他,似打量也似试探,而后对着他浅浅一笑。 一笑而百花绽放,一笑而让他魂飞天外,呆呆的看着她。 “我怀孕了。”她很淡定的说,“你愿不愿意娶我?” 他惊得目瞪口呆,哆嗦了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姑…姑娘…” “我叫莫千影。”她已久很淡定,“那天我从皇宫里出来看见的那个人是你吧?你跟了我一个月,难道不是对我有其他想法?”她浅浅笑着,一双宁静的眸子洞若观火,仿佛已经窥视了他心灵最深处的想法。 他脸色涨得通红,像个毛头小子般的支支吾吾,“我…我…” 她却饶有兴味儿的看着他,“你喜欢我。” 一句话雷得他再次怔住,几乎忘记了言语。 “不用那么看着我。”她挥了挥手,迎着清风,发丝轻轻飘舞着,映照在满天夕阳下,她的容颜更是恍若天女般绝美。 “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我还分得清。”她眼神如水般的一闪,似刹那间沉浸在遥远的回忆里,那一闪间便将一个人从出生到成长十几年的历程深刻描绘,再一霎消失,风过无痕,又是浅浅而疏离的微笑。 “你喜欢我,那你想娶我吗?”她看着他,丝毫不觉得一个女人向一个男人求婚有什么不妥,也不怕他将自己的秘密说出去。“我怀孕了,但我没有嫁人,我又不想将这孩子打掉,所以这个孩子需要一个父亲。如果你愿意收留我,我会非常感激。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毕竟我未婚先孕,没资格向你要求什么。如果你不愿意,就当我没说。不过我也希望慕容将军你,不要将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我愿意。” 他突然开口打断她,语气十分坚定。 她怔了怔。 他面色又开始有些不自然,却还是继续说道:“实不相瞒,在下早就对姑娘思慕已久,只是一直无缘得见,如今承蒙姑娘看得起,在下愿意娶姑娘为妻,定然一生不负。” 她为他此刻坚定神情所震,突然便有些心虚起来。 “你不用如此。”她低着头,轻声道:“我只是想给我的孩子一个家,我也不需要你给我什么正室的头衔,将军是三军将领,身份高贵,岂能娶一个怀着其他男人孩子的女人为妻?这万万不可。千影别无所求,之所以寻求将军帮忙,是因为千影素闻将军为人正值宽厚,若愿意收留我们孤儿寡母,定然不会苛待千影的孩子。千影不会忘恩负义败了将军名声,只求一妾便好,将军日后可以娶得温柔娴淑的女子为妻,千影绝对不会插足破坏。” 古代的男子三妻四妾实属平常,彼时她逃避各方寻找,需要一个安乐窝,也没想那么多。 他却摇头,“在下听闻姑娘种种事迹多年,姑娘以一女儿身上战场杀敌,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实为女中豪杰。如此女子,当为世之奇。在下岂能委屈姑娘而做小?” “可是…” 她抚摸着自己的腹部,神情复杂。 “姑娘不必担心。”他知道她的忧虑,铮铮保证。“姑娘的孩子,我必定视如己出。” 她叹息一声,“我自然信得过将军的为人,所以才…” “那好。” 他打断她,主动的抓住了她的手。 “如此,姑娘就跟我回南陵,我们即日便成亲。” 她呐呐的看着他,还未从他突然的亲昵中回过神来,突然问道。 “你怎么不问我,我腹中孩子的父亲是谁?” ------题外话------ 话说这两天评论区有点失控啊,哎,好吧,我只能说,虐虐更健康。表打偶,遁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 真相大白(必看) 夕阳的霞光洒下来,透过稀稀疏疏的枝叶,在那男子脸上打出淡淡的阴影。他温雅清俊的容颜绽放一抹笑意,微微有些腼腆和几不可查的苦涩。 “姑娘是东越人,又从宫里急急出来的,皇宫里的男人就只有一个。”他说到此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怕她生气,她却面色清淡看不出异样,他这才松了口气,缓缓道:“在下知道姑娘和孟皇后乃是好姐妹,所以…” 她淡淡笑了笑,转身面向天边夕阳,衣袂翻飞飘然如梦。 “嗯,是好姐妹。” 她语气有些飘忽,似想到了什么美好的记忆,绝丽容颜上绽开淡淡笑意,而后又是一暗,回头道:“你想好了吗?” 他十分坚定的点头,“能得姑娘为妻,是在下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她张了张唇,看着他温润的眉眼,看着他眼神里浮现的情丝缕缕,忽然便别开了头。 “你是好人,我不该害了你。”她说,“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过,告辞!” “姑娘…” 他想也没想的就拉住了她的手,她一顿,眼神落在他拉着她的手上,他立即脸色一红,放开了她。 “对不起,在下唐突了,请姑娘莫怪。” 她叹息一声,“你我萍水相逢而已,将军实在不必如此。” “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姑娘不必介怀在心。”彼时年轻气盛,怀着一腔热情,偷偷为能帮心上人而开心,哪里还会觉得委屈? “姑娘放心,在下定然会八抬大轿迎娶姑娘为妻。” 她眼神复杂,摇摇头。 “我已经心有所属,如今便只是为了这个孩子一个名分而已。就算嫁与将军为妻,也只有名分而已,将军你…” “没关系。” 他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虽然心中失落,但至少以后可以和她朝夕相处,便是对他最大的恩赐。 “在下愿意帮姑娘。”想了想他又道:“姑娘既然独自离开,想必也是为了给这孩子寻一个清静之地。而姑娘功名在身,想要躲藏只怕不容易,不如就隐姓埋名可好?” “将军与我的想法不谋而合。”她点头,真诚道:“将军大恩,千影无以为报,只盼来生做牛做马回报将军。” …… “就这样,你娘就嫁给了我。”慕容于文叹息一声,道:“七个月后,便生下了你。” 凤君华靠在床上,神色有些微的茫然呆滞。 “这么说…我娘喜欢的人,是…” “嗯。”慕容于文黯然的点头,“是你的亲生父亲。” 他抬头看着凤君华,见她面色凄然暗淡无光,便知她此刻心中痛不自抑,不由得也心疼道:“绯儿,是爹对不起你,爹应该早些告诉你的。我该在知道你在东越的时候就直接来接你,那么你就不会…” 彼时云墨将她安置在别院里不让任何人见她,大抵就是怕慕容于文会来接她离开吧。 “爹,这不是您的错。” 凤君华压抑住心口的疼痛,强自笑道:“我知道,爹做什么都是为了我好,爹从小都那么疼我,是我自己…”她鼻子微微酸涩,有些颤抖的哽咽道:“爹,我不是您的亲生女儿,您还会认我吗?” 她害怕,她绝望,她痛悔,害怕这个从小疼她爱她的父亲也抛弃她。 “当然。” 慕容于文眼角也有泪花闪烁,他颤抖的握住她的手,“绯儿,你永远都是爹的好女儿,永远都是。” “爹。” 凤君华嘶哑的唤了声,然后扑入了他的怀抱,泪如雨下。 “对不起,爹,女儿不孝,总是让您操心,对不起…” 慕容于文也紧紧抱着她,“好孩子,别哭,你没错,是爹不好,是爹无能,不能保护你和你娘,才让你娘惨死,让你流落在外十多年,我对不起你娘,也对不起你…” 凤君华哭着摇头,“不,都是我不好,小时候我怨您娶了其他女人让娘伤心。我现在才知道,您为了娘受了多少的委屈,爹,您对我们母女的恩情,这辈子我都无法报答…” 慕容于文拍了拍她的背,然后微微推开她,怜惜的给她擦干脸上的泪水。 “孩子,别哭了,你眼睛不好,别再哭了啊…”他心疼的看着他,柔声说道:“爹只希望你做一个平凡人,天天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好。绯儿,我知道这些话对你来说太残忍,但是爹却不得不说。” 他狠了狠心,道:“绯儿,如果你真的不想做东越的公主,那么就跟爹离开这里吧。就当,就当做了一场梦,把什么都忘记,做回从前那个活泼可爱的绯儿,好不好?” “从前…” 凤君华有些恍惚,而后黯然摇头。 “回不去了。”她凄凉道:“爹,我回不去了,十多年前的慕容琉绯,已经死了。”她怔怔望着某一个方向,轻轻的说:“爹,我忘不了他,我也不想忘记。不过爹您放心,我不会那么糊涂的,您说得对,我应该离开,离开这里,离开他…”她吸了吸鼻子,似下定了决心道:“这个梦,是该醒了。” “绯儿…” 慕容于文心疼的说不出话来。 她却淡淡的笑了,一点一点的擦干了脸上的泪水,慢慢恢复了冷静。 “不过爹,我不能跟您一起走,我得单独离开。” “为什么?” 慕容于文不解,“云太子,他…他对你…绯儿,他是不会放你离开的。” 云墨的决心他们都看在眼里,即便凤君华是他的亲妹妹,他却还是要与世俗道德挑战,非要得到她不可。那个人太强大,单凭她一人之力,是逃不出他的五指山的。 “我知道。” 凤君华垂下眼睫,静静道:“就是因为如此,我才更应该单独走。” “绯儿…” “爹,您先听我说完。”凤君华打断他,“如果我跟你们一起走,加上易先生和小风,目标太大,很容易就会被他给发现,倒不如我单独离开,范围小一些,他想找到我,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况且…”她面色有些漠然的冷嘲,“那个人不会纵容他胡作非为的。” 慕容于文默然半晌,道:“绯儿,不是爹不相信你,只是…只是如今你的眼睛…” 她却微笑着摇头,面容恍然间便蒙上了淡淡雾气,忽然道:“既然来了,便现身吧。躲躲藏藏,可不是你的作风。” 慕容于文立即脸色大变,“谁?” “爹,不用着急。” 凤君华也不起来,空洞的眼睛直直望着一个方向。慕容于文抬头看过去,却见屋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淡白衣衫飘然而立,容颜凄艳而惊心的美,只一双眼睛淡漠红尘之外。 他惊了惊,“五皇子?” 而后他下意识就要站起来行礼,凤君华拉住了他。 “爹。” 慕容于文回头看她。 “绯儿?” 凤君华不看他,而是望着明月轩。明月轩也盯着她,而后嘴角溢出浅浅笑意。 “你怎么知道是我?” “离恨宫四大堂主都在这里,周围还有他的暗卫,能躲过这么多人的视线偷偷进来,当今世上没几个人做得到。明月殇在南陵,我大哥也会西秦了,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颜诺…”她顿了顿,再开口时声音平静无波。“如果是他,早就出现了,不会躲这么久。想来想去,也只有早就离开南陵的你了。” 明月轩似乎笑了笑,漫步走过来。 “你还是那么犀利。” 慕容于文站起来,拱了拱手。 “不知五皇子所为何来?” 这时凤君华掀开被子下了地,手一挥红裙如流光般华丽炫彩的闪过,转瞬便包裹住了她玲珑有致的身体。 明月轩眼神里似乎也有流光闪过,也没看慕容于文,而是对凤君华道:“需要我帮忙吗?” 凤君华一点都不意外,明月轩此时出现在这里明显就是为了她而来。 “带我离开东越,直至安全的地方,我可以答应你一个条件,以身相许除外。”她一点都没有求人的态度,语气淡淡而微冷,仿佛料定了明月轩会帮她一般。 慕容于文有些惊异,也知道明月轩对自己女儿有着什么心思,当下心中有些复杂起来。 明月轩似乎也不意外凤君华这么气势凌人,“你有离恨宫,想要离开帝都,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你都如此了解离恨宫,他为何不可以?若动用了离恨宫我才真的是寸步难行。”凤君华神色淡淡,仿佛之前那个哀伤绝望泪流满面的女子已经彻底消失,如今的她是冷心冷清的夜魅,是离恨宫宫主。 “我想,这十几年来,你应该不会只是一个不问世事的皇子。这东越帝都也有不少你的暗桩吧?”她慢慢走过去,“虽然我对你们明氏皇族的人没什么好感,但是对于你的实力我却丝毫不怀疑。带我出帝都甚至出东越,应该不是难事吧?” 明月轩默了默,似乎在沉思,而后缓缓道:“你当真要离开?” 凤君华嘴角浮现一缕讥诮,“你今天来这里不就是要带我走么?只是我很奇怪,虽然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但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都被下令封口了,封不住的也都死了。就算要流传出去,也得再过一段时间吧,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明月轩没有回答她,而是道:“如果你要离开,那么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只是,你真的想好了?” 凤君华没说话,面色有微微暗沉。 “绯儿。”慕容于文走过来,神色复杂道:“你和五皇子一起离开吧,爹留在这里,还可以帮你拖一段时间。无论怎么说,他们也不会相信你在眼睛不方便的情况下还会一个人独自离开。就算等他们发现了,那时候你也已经走远了。”他说到这里又看向明月轩,恳求道:“五皇子,但求您能够保绯儿安全,老夫感激不尽。” 他说着就要跪下来,凤君华忙伸手去拉他。 “爹,你这是做什么?” 明月轩也道:“前辈不用多礼。”他默了默,叹息道:“将军半生都为南陵皇室尽忠职守,昔年更是领兵在外打了无数胜仗,为我南陵安定立下无数功劳,是明氏皇族对不起你。如今我帮你的女儿,也算是替明家人还债吧。” 凤君华有些意外的望了他一眼,打从第一次见他开始,她就直觉的这个人并非卑鄙无耻的小人。之后的每一次见面,他都有意无意的帮过她。那日她渡情劫,若非他出手,只怕她也没那么快突破凤凰诀最高一层。这样一想,她面色也好了不少。 “既然如此,那现在就走吧。” 明月轩也知道此事不能拖延,以免夜长梦多。他看向凤君华,“你的身体…” “死不了。” 凤君华面色很是漠然,从小从刀锋剑雨中走过来,什么伤没有受过?现在除了眼睛看不见,她的身体好得很。心里的伤…她苦涩的想着,怕是一辈子都好不了了。 明月轩深深看了她一眼,心知她在故作坚强,也不戳破。 “云墨将你保护得密不透风,我刚才将一部分人调开了才有机会进来,不过以云墨的耳目,可能很快就会发现,事不宜迟,我得赶紧带你离开帝都。” “好。” 凤君华刚点头答应,门就被人推开,凤含莺急急忙忙的走进来。 “姐,皇宫里来人说了,说云皇要召伯父进…” 她话还没说完悠的住嘴,有些诧异的看着明月轩,随即反应过来立即将门给死死的关上。 “你…你怎么在这里?” 她瞪着明月轩,倒是没怀疑他不安好心。一看他这样子便知道他来了怕是有一会儿了,凤君华没唤人便是没有危险。 “小莺,你来得正好。” 凤君华对她招了招手,她走过去。 “姐,发生什么事了?” “我现在要离开。”凤君华言简意赅,“但你不可以跟我一起走,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两姐妹一起生活十几年,早已默契十足,况且之前凤君华也说过要离开的话,因此她很快就冷静下来,瞥了眼明月轩。 “你要跟他离开?” “是。” 凤君华点头,“我走了,他们不会为难你。”她顿了顿,“你刚才说皇宫里来人传召我爹?” “嗯嗯。”凤含莺这才想起这事儿,“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十分急迫。” 凤君华皱了皱眉,慕容于文立即道:“既然如此,那我现在就进宫,正好可以帮你拖延点时间。绯儿,你放心走吧,爹在这里很安全,不会有事的。” “时间来不及了。”明月轩走过去,“必须马上离开。”他回头对慕容于文道:“前辈,你不必如此着急,得缓一缓再进宫。” 慕容于文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如今凤君华的身世被拆穿了,他这个养父心里对云皇还有气,怎么可能随传随到?要是立即进宫反倒是惹人怀疑,倒不如把气场做足,非得气一气云皇才行。 “好。” 凤君华深吸一口气,眼眶微红。 “爹,那我先走了。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我…” “别说那么多了。”慕容于文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孩子,你快些走吧,晚了就来不及了。爹只要知道你安好就可以了,只要你平平安安的,我相信咱们父女终究会有重逢的一天的。” 他说完后就将看向明月轩,老眼里含了请求和感激。 “五皇子,我把绯儿交给你,拜托了。” 明月轩点头,“放心吧,我会带她安全离开的。” 想了想,凤君华将火儿放出来。本来想着将这小东西留下给云墨指路误导他,但它却十分依赖自己,又想起如果云墨下定决心不让自己走,留着它恐怕更会弄巧成拙。想了想便将它重新放入袖中,又想起什么,对凤含莺道:“小莺,如果你喜欢云裔的话,就跟着他吧。” 然后回头对明月轩道:“走吧。” “嗯。” 两人身影一闪,风一般的掠了出去,转瞬消失无踪。 凤含莺还怔怔的有些回不过神。 这时候,有人在外面敲门。 “爹,您在里面吗?” 是慕容琉风。 凤含莺立时清醒了过来,对慕容于文道:“伯父,时间差不多了,您先进宫去吧。” 慕容于文点了点头,迟疑道:“那你…” “我自然是在这儿陪我姐喽。”她狡黠一笑,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慕容于文了然的笑了笑,这才慢吞吞的走了出去。 慕容琉风正在敲门,冷不防他打开了门,伸出的手立即僵在半空中,有片刻的怔忪。 “爹,原来你在啊,害我叫了老半天,你也不答应一声。”他说罢又凑着脑袋往里面看,“姐姐呢?” 慕容于文伸手挡住了他,低声道:“你姐姐哭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才被我给点了睡穴睡着了,你可不能进去把她吵醒了。” “哦。” 慕容琉风现在也知道凤君华和云墨的关系了,有些叹息道:“爹,姐姐是不是很难过?” 慕容于文没回答,岂止是难过而已?完全就是心死绝望了。 “好了,我现在不跟你说了,我得进宫去。”说罢他看见垂首小跑过来的传旨太监,脸色很冷,“我倒是想要看看他们究竟还想做什么。” 慕容琉风道:“爹,我跟你一起进宫吧。” “不用了,你就留在这里。” 慕容于文淡淡拒绝,也不等那传旨太监说话,哼了声就擦身而过。 小太监不敢怨怒,他自然不知道凤君华的身份,只道慕容于文是他们未来太子妃的父亲,可得好生伺候着,因此忙小跑着又跟了上去。 == 一个时辰前,未央宫中。 云皇讲述完那段过往之后,皇后就陷入了沉思之中,云墨面色却很淡,没有丝毫的波澜起伏。 “所以…” 云皇看了眼云墨,狠了狠心,说道:“墨儿,她真的是你的妹妹,你…” “父皇。” 云墨语气浅淡,眼神平静如水。 “儿臣有几个问题,还望父皇替儿臣解惑。” 云皇点点头,“你说。” 云墨望着他,眸子如一汪看不到尽头的深渊。 “据你所说,千姨是突然回宫,为何宫人没有禀报?岂非不合常理?” “这…” 云皇怔了怔,显然也是没想到这个问题。他一心纠结在对皇后的歉疚和对莫千影的亏负中,倒是忽略了这些细节,此时听云墨所言,也觉得奇怪。 此时皇后开口了,“我记得那时千影似乎说碰到了仇家,需要出宫一段时日解决。她那仇家武功高强不在她之下,听陛下说起当日千影情状,她只怕也受了伤。她临走时说过定然会在建国那日赶回来,与我们同庆。想来她那时候应该急急而来,怕我们担心她的伤,大概避过了所有人耳目想先自己处理一番再来见我和陛下吧。” 云皇想了想,赞同道:“以千影的性格,的确有可能。” 云墨不急不忙,“好,纵然这条说得过去。那么时间呢?”他道:“父皇您刚才说过,您是在宫宴过后醉酒误打误撞闯进了千姨的寝宫,第二天醒来后千姨就不见了。那么,千姨到底是当天晚上离开的,还是第二天离开的?您可问过?” 云皇又是一怔,随即眼神里浮现了疑惑和微微不确定。 “墨儿,你想说什么?” “很简单。” 云墨干脆道:“依照惯例,那时东越始逢建国之初,各国使臣前来朝贺,宫宴结束后便会被安排住进驿馆。千姨离开皇宫,若不想被父皇找到,定然会急急离开东越,根本不可能去驿馆。而那时身为南陵大将军的慕容前辈自然不可能见到她。而且儿臣仔细的查过,慕容前辈那几天里除了公事,并没有外出。可如果千姨是在晚上离开的…” 他眼神深了几分,云皇也似想到了什么,心中一跳,接过话道:“如果慕容于文是在当晚无意之中见到了千影,那么也就是说那时他刚离开皇宫或者还未离开皇宫,也就是宫宴刚结束不久。而那时我刚闯入了千影的寝殿,时间刚好相撞。” 说到这里两父子同时沉默了,眼神里却升起了同样的光芒,那是转机的希望和了然的微微欣喜。 皇后也听明白了,如果那天晚上莫千影真的和云皇发生了关系。一个刚历**之欢的女子,怎么可能还有精力立即离宫,还碰到了慕容于文?从时间上算,根本不可能。也就是说,那天晚上,可能是个误会? 想到这里,云皇立即对外吩咐道:“来人,传慕容于文进宫,朕有急事相问。” 一切都只是他们的猜测而已,还要等到慕容于文的证实才行。怕就怕莫千影真的是第二天才离开的,那么… 云墨沉吟一会儿,“父皇,或许还有个人,可以问出点什么。” 云皇霍然目光如炽,灼灼的看着他。 “谁?” “皇伯伯,人我已经带来了。” 突然穿插的声音让云皇怔了怔,抬头望过去。只见顺亲王和云裔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侍女,手中押着个疯疯癫癫的妇人。 …… 慕容于文进宫后就被带去了未央宫,他心中有些诧异,摆足了气势问带路的小太监。 “为何带我来这未央宫?” 小太监不敢大意,忙垂首弯腰的回答:“陛下此刻在皇后寝宫中。” 孟皇后? 慕容于文面色依旧不太好看,想着这女人可以说是千影的情敌了。其实他至今都不明白,千影那样的女子,为何云皇就视而不见呢?那孟皇后他倒是听过,也算是一奇女子,不然也不会得云皇多年宠爱甘愿为其空置后宫了。 进了未央宫,还未抬头便察觉到有多双眼睛的打量。他不慌不忙的行礼。云皇直接打断他,“不用多礼了。”他沉吟了一会儿,指着一个人道:“你可记得她是谁?” 慕容于文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妇人被人押着,神智看起来有些痴呆,一直在自言自语的说着什么。他起先没有认出来,仔细看了看,立即惊呼一声。 “郑嬷嬷?” 他有些怔愣,“这…” “不错。”云墨不紧不慢的站了起来,淡淡道:“她就是青鸾的乳娘,也是十多年前被明若溪收买给她下毒害她走火入魔的郑嬷嬷。” 他将这个女人关了十多年,一直没有处置。姜太后寿宴以后凤君华又连连出事,他根本就没空来处理这个女人,如今倒是派上了用场。 慕容于文皱了皱眉,“云太子将她抓来是何意?” 云墨看了他一眼,“我只是想证明一些事情而已。” 他走到郑嬷嬷面前,随手抛出一根银针,郑嬷嬷闷哼两声,然后缓缓抬头,眼神有些迷茫,随后看到慕容于文,她目光一定,而后瞳孔慢慢放大,浑身都开始哆嗦着颤抖起来。 “将…将军…” 她似想起了什么,双手抱着头,脸色十分痛苦。 “不…不要,公主,不要伤害我的女儿,不要…” 云墨隔空一点,她又恢复了理智,睁着一双空茫的眼睛,不知所谓。 慕容于文上前两步,对云墨道:“云太子如果想问绯儿的身世,该说的老夫都已经说了,她的确是…” “不。” 云墨打断他,神情依旧平淡。 “她不是父皇的女儿。” 慕容于文蹙眉,神色有些冷。 “都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云太子还要自欺欺人吗?” “哎呀别争了。”云裔倒是比他们还着急,忙打断争锋相对的两人。“我说慕容前辈,你先别发火,关于你女儿的身世,我们查到一些事情,觉得她应该不是皇伯伯的女儿。所以才要找你证实的。” 慕容于文神色更冷,拂袖怒道:“你们不承认千影和绯儿便罢,何苦如此诋毁她们母女?绯儿说得对,你们皇室之人向来凉薄,我也不指望你们认回她,只需要放她离开就行了。一个徒有虚名的公主头衔,不要也罢。” 云裔一噎,觉得和这老头儿有些说不通。云皇面色已经浮现几分怒意,坐在他旁边的皇后忙道:“慕容大人不必如此着恼,若你的女儿真的是陛下流落民间的公主,陛下定然会将她接进宫来好生对待。若不是,我们也不能强行而为,反倒是拆散一对有情人。” 说到这里她看了眼云墨,叹息道:“慕容大人,本宫理解你的心情,只是我们都是做父母的,想必你也想看到你的女儿幸福快乐而不是因一个可能的误会生生和自己所爱的男子分开一辈子痛不欲生吧?” 这话算是说到了慕容于文心坎儿上,想起之前女儿那痛哭流涕的模样,他都觉得心疼。抬头看了眼皇后,二十年前在东越建国之时的宫宴上,他见过这个女人,印象有些模糊了,只依稀记得是个美丽端庄而洒脱自如的女子。如今见她面目温和慈善,倒不像是个别有居心的恶妇。 他面色缓和了些,口气依旧还是有些冷淡。 “我不懂你们在说什么,当年之事陛下应该比谁都清楚不过,还能有什么误会?莫非你们还想滴血认亲不可?”说到最后,他面色有染上几分愤怒,“她现在都还躺在床上,你们还嫌她受到的伤害不够大吗?非要再刺激她一次才甘心?我已经说过了,如果你们不愿认她,我会带她离开,永远也不踏足东越一步,也不会影响陛下你圣贤名声。” 云皇被他一番话说得一噎,怒也不是不怒也而不是,生生憋着一口气,不说话。 云墨因他前半句话眼神恍惚了下,眼底划过丝丝痛楚,而后淡定道:“前辈先别着急。” 他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幅画轴,走到郑嬷嬷面前,将那画卷摊开。 “你可还记得她?” 那画一摊开,殿中所有人都将目光落在了那画上,云皇等人立即认出那画中女子便是莫千影。云裔以前没见过莫千影,但看这画中女子与凤君华有几分相似的面容,也自然猜测出来她的身份。 郑嬷嬷一见到这画像,眼睛开始睁大,浑身又开始发抖。 “夫…夫人…”她忽然像是想到什么痛苦的回忆,抱着头痛苦的大吼。“夫人,对不起,对不起,奴婢不是有意要背叛你的,对不起,对不起…” 云裔走过去,在她身上点了一下,她立即又安静了下来,眼神恢复了呆滞。 云墨又拿出第二幅画,画上是一个穿红衣的小女孩儿,脸上还贴着红斑,赫然便是凤君华幼时的模样。 “这个人呢?你可还记得?” 郑嬷嬷一见那画,再次发抖,这次却没有再发疯,只哆哆嗦嗦道:“三…三小姐。” “不,她不是三小姐。” 云墨忽然声音有些沉,“她不是三小姐,慕容府,根本就没有什么三小姐。”他声音似乎带着蛊惑,慢悠悠的引诱着郑嬷嬷。 “你知道的,不是吗?” 郑嬷嬷被他那一眼看得抖了一下,随即眼神便慢慢浮现一丝渺茫,喃喃自语着。 “对,没有三小姐,也没有二小姐。夫人当初只生了一个女儿,夫人的女儿是慕容府的长女,不是幺女,对,不是…”她忽然又吃吃笑起来,神色几分癫狂。 “不,也不对,三小姐…她不是慕容府的女儿,不是…” 慕容于文震惊,这件事只有他和千影才知道,这老刁奴是如何知晓的? 他大步走过去,“你刚才说什么?你知道了什么?” 他声音有些大,早些年武将的威严气势一下子散发出来,周围空气都下降了几分温度,郑嬷嬷吓了一跳,说话开始结结巴巴起来。 “我…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又抱着自己的头,摇着头喃喃自语。“不能说,对,不可以说,说了那个女人不会放过夫人的,不可以…” 她声音很轻,像是在说悄悄话一样。 “不能说…” 慕容于文更为震惊,云墨则是闭了闭眼。他抓了这个老妇多年,当年只为逼出那年慕容府夜变的真相,然后就将她丢在密室里不闻不问。却不曾知晓,她竟然还知道这么多秘密。 否则—— 不过想来这件事她隐藏得极好,连明若溪都不知道,应该是她用来保命的最后底牌。 “她是谁的女儿?” 他突然开口,声音清淡却凌厉,仿如炸破黑夜的闪电,将沉浸在美梦中的人们立即惊醒,下意识的想要说出口。 “她是…”她刚开口又连忙摇头,“不,不可以…” 这下子,慕容于文也意识到不对了。 “郑嬷嬷,你到底知道什么?” “我…”郑嬷嬷面色惶恐,而后似想到什么般,呆滞的眼神里划过狠历和狡黠。 “哼,我才不会告诉你们。”她恶狠狠的看着云墨等人,“说了你们就会伤害我的女儿,我不会告诉你们的,不会…” “你若不说…”云墨慢慢说道:“你女儿就活不了。” 郑嬷嬷立即惊恐的望着他,“你说什么?你们把我的女儿怎么了?”她眼神立即变得阴戾,立即就要扑过来,然而却被两个侍女制住动不了。只得疯狂的大喊,“你们是谁?快放开我,别伤害我的女儿,别动她…”她说到最后,眼泪缓缓流了下来,显然是还不知道自己的女儿早就已经死了十多年了。 “三小姐是谁的女儿?”云墨很有耐心的问,“夫人可有说过?” 他又用那种低沉而魅惑的声音问道,还陷入癫狂的郑嬷嬷慢慢的神情有些呆滞了,喃喃的说道:“不知道,不知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三小姐不是将军的女儿,不是…” “你是如何知道的?” 这次说话的是云裔。 郑嬷嬷轻轻说着,“我无意间听见将军和夫人的谈话,可是隔得远,我没有听得十分清楚,只隐隐约约听见似乎是为了三小姐。将军问夫人,可否后悔带着孩子嫁给他?夫人说不后悔…” 慕容于文想起来了,那是十四年前,普济寺杀戮之后,他确实问过千影这句话。 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急切道:“我离开后夫人又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郑嬷嬷恍惚着,似乎在努力回忆,低低呢喃道:“夫人说,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会是他的女儿呢,不是啊…” 慕容于文如遭雷击,面色煞白如雪。 云墨一伸手扶住他,眸如深海,隐匿着无边无际的风浪。 “前辈当初对千姨说了什么?” 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慕容于文,他颤抖着,好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皇后有些着急了,“慕容大人,你倒是说句话啊。千影口中的‘他’到底是谁?是不是…”她看了眼明显不淡定的云皇,低低道:“是不是陛下?” 云皇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慕容于文,这个问题很关键。如果凤君华真的不是他的女儿,那么当年那件事或许就真的只是个误会。 云墨倒是十分淡定,“前辈,这关系到青鸾的身世,还请您不要隐瞒。” 慕容于文缓缓抬眸看着他,又看了看云皇,苍凉的闭上了眼睛。 “是。” 云皇蓦然睁大了眼睛,手指都忍不住有些兴奋的颤抖。 云墨眼底也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慕容于文轻叹一声,当年他问千影。 “如果当年你没有带着绯儿下嫁给我,绯儿如今便是东越最尊贵的公主,也不必受此磨难。是我,是我没能力保护你们母女俩。” 他记得,当时千影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什么,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终究没有说话。却不想,他离开后… 云裔趁热打铁的问:“那么当年你是在宫宴结束后当晚就遇到千姨?” 慕容于文不明白他问这个做什么,还是点了点头。 “是。那晚刚出皇宫,我便偶然看到她急匆匆从皇宫里出来,似乎很着急。” “那就对了。” 云裔总算松了口气,眼神灿亮。 “我就说嘛,皇伯伯怎么会突然多出个女儿?原来就是个误会,还好现在真相大白了,不然…”他说了一半见慕容于文微微迷茫的神情,很好心的将之前的分析一一告诉了慕容于文,末了才道:“所以,慕容前辈,您的女儿,她不姓云,也不是皇伯伯的女儿,更加不是云墨的亲妹妹,知道了吗?” 他眼神在屋内流转了一圈,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如此就好。” 事情说开了,折磨云皇多年的愧疚和自责总算烟消云散。 “墨儿,她不是你的妹妹,你们可以在一起了。” 云墨面色没多大表情,但眼神里明显有种抑郁消散的明光淡笑。 “可是…” 一直没说话的顺亲王皱着眉头开口了,“那她到底是谁的女儿?” 这的确是个困扰人的问题。 云裔走过去,“父王,咱先不管这个,总之无论她是谁的女儿,只要不是姓云就行了。”他摸了摸鼻子,“还真别说,如果她成了我的堂妹,我还真有点不习惯。” 皇后慈爱的笑了笑,随后面色又是一暗,那天为了隐瞒这个秘密,她将身边最衷心的周嬷嬷给杖毙了。如今… “不好。” 慕容于文突然面色大变,自责而愧疚的看着云墨。 “绯儿她,她…” 他这一开口,又让众人刚放下的心提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开口的是云皇,“她怎么了?” “绯儿她已经…” 云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也是一变。 “她离开了?” 此话一出,云皇立即就站了起来,急急道:“什么?离开?她不是还病着吗?怎么会离开呢?” 慕容于文满眼的悔恨,“绯儿以为自己是云太子的妹妹,伤心绝望之下不想和云太子继续纠缠,就离开了。就在我进宫之前…” “你…” 云皇几乎暴跳如雷,“你怎么那么糊涂啊?她不是失明了吗,你也放心让她一个人离开?”他说完就对着外面大吼,“传令下去,立即派人严守城门,所有可疑人,一律不许出城。” “晚了…”慕容于文脸色灰白,“此刻他们应该已经出城了。” “他们?” 云裔敏感的抓到这两个关键性的词,“她不是一个人走的?还有谁?” 他原本第一个念头想到凤含莺,随即又否认了这个可能。凤君华现在失明,做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凤含莺虽然会一些武功,但终究不是高手,此刻根本就不能保护凤君华,反倒是会成为她的拖累。况且慕容于文都进宫这么久了,他们都没有收到任何消息。那这个帮助凤君华离开的人定然有非同一般的实力。 他眯了眯眼,“离恨宫!” “不。” 云墨很冷静的打断他的话,“她要离开,不会借助离恨宫的势力。” 他双手紧握,努力保持着冷静,眼神却一寸寸森寒下来。 “是明月轩。” 慕容于文有些惊异,“你…” 云墨却没再看他,浑身都发出阴沉的寒意。 “很好。” 他忽然笑了,云裔却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蝉。云墨鲜少这样笑,通常这样笑的时候,便是他真的生气了,而且还是滔天大怒。 想想也是,那女人不打一声招呼的就离开,而且还是和其他男人一起走,云墨不生气才怪。 “我亲自去找她。” 他说完就飘身而出,云皇都来不及阻止,他便已经刹那间飘出一大段距离,而后他停下,身后有雾气慢慢汇聚成人影。 “说。” 他语气很淡,却十分的森冷,让人闻之不由得从心底感到害怕。 暗卫不敢马虎大意,立即道:“殿下,有人潜入帝都,分散了我们的注意力。如今,凤姑娘已经…” “他们现在在哪儿?” 云墨言简意赅。 “已经出了城,我们并不能确定他们的具体位置。” 能让东宫一级暗卫出动都还不了解对方行踪的,这种情况,从未出现过。可见对方有多神通广大。 云墨眯了眯眼,脸色微微的冷,也淡淡的寒。 “查出明月轩隐秘在帝都的暗桩了?” “是。” “好。” 云墨单手负立,四面宫墙宫人稀少,晨光洒下来,将他的影子打在地面上,有一种深沉的冷漠。 “用最快的速度将那些暗桩一一拔除,并且继续追溯出帝都,一路上凡是看见有同党。”他抬眸,漆黑的眸子冰凉入骨。“斩草除根。” 暗卫浑身一震。 “是!” 暗卫离开后,云裔追了出来。知道云墨这次是真的怒了,所以也不再顾及同门之谊,要将明月轩在东越的所有势力连根拔除。忽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这不会也是那个女人的目的吧? 故意跟明月轩离开,一方面逃离了云墨的控制,一方面还能让明月轩出动那些隐秘十多年的势力,好让云墨连根拔除。 想到之前听到凤君华和凤含莺说的那番话,那女人还真的有可能做出这种事。 不知道该说她对明月轩残忍还是该说她对云墨痴情。即便是知道他们是兄妹的情况下,她还是在尽可能的帮他斩除后患。 “需不需要我帮忙?” 他看着云墨,缓缓开口。 云墨没回头,忽然道:“依依这两天都在家里吗?” 云裔一怔,有些没回过神来。 “你问这个干嘛?”他忽然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神渐渐深邃起来。“你怀疑依依?”而后他又否认道:“不可能,这事儿不可能是依依做的。”他说到一半又顿住了,神色有些犹豫和复杂,还夹杂着微微的恼怒。 云墨回头看着他,“你确定这件事依依不知道?” 云裔皱眉,在云墨极具威压的目光下不得不坦然道:“昨天我和父王说起这事儿,不小心被她听到了。” 云墨眼神一寸寸冷下去。 他又忙道:“你先别忙着下定论,依依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清楚,她怎么会无缘无故的和你作对?虽然知道那件事的人差不多都死了,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难免被人寻得了风声也说不定啊。说不定,是她的亲生父亲…”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开始心虚起来,不确定道:“总之,应该…不是依依告诉明月轩的吧?” “是吗?” 他话音刚落,忽然一个暗卫出现在云裔身后,急急道:“世子,郡主失踪了。” 云裔脸色大变,眼神里升起浓浓的愤怒。 云墨却没多大意外,只是淡淡道:“你现在和皇叔立即去永昌侯府,以依依忽染恶疾为名解除婚约。然后派人将驿馆保护起来,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云裔知道云墨的意思,云依早就对明月轩芳心暗许,此次找到了机会定然已经跟明月轩离开了,也说明她悔婚的决心。那么在永昌侯府察觉之前,他必须先一步退婚,不然这事儿闹大了两家都不好做人。 “好,我知道该怎么做。” 话分两头,凤君华跟着明月轩离开驿馆后来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而后她听到有第三人的气息,刚准备动手,被明月轩阻止了。 “等等。” “你们终于出来了。” 娇俏的女子跑过来,声音里多了几分愉悦和放松。 云依? 凤君华有些讶异,随即想起之前的疑惑,原来是云依告诉明月轩自己的身世的。对云依她印象不深,只隐约记得那是个单纯率真的女子。如今看来,竟然也开始玩起了心机吗?知道明月轩对她暗藏情愫,便将自己和云墨是兄妹一事告诉明月轩,趁机提出让明月轩带她离开。一个有了婚约的女子,和陌生人私自出走,那就是私奔。以后就算回去了,清白也没了。 真是看不出来,昔日单纯可爱的小姑娘,如今也有这等心思。 原本对云依印象不错的她立即心中沉了沉,女人天性善妒狭隘。云依既然下定决心要跟着明月轩,那么定然是容不得自己这个‘情敌’的。 “你打算带她一起走?” 她声音冷淡,听不出情绪。 云依先是被她冷淡的语气给怔了怔,随即眼神一暗,有些心虚的低下了头。 她的确玩了心机,耍了手段。从她打算这么做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回头去做从前那个单纯的云依了。 明月轩面色淡然,原本他是不想带云依离开的,虽然此次她算是帮了他一次,但他可以用其他方法还。随即想起下山的时候师兄说他注定还要与一女子有所牵扯,莫非就是云依? 罢了,该来的躲不了,与其逃避倒不如顺其自然。 “是。” 云依欣喜的望着他,一双眼睛里掩饰不了的痴恋和爱慕。 凤君华脸色冷了下来,一个潜存的隐患,她是不会留在身边的。 “你确定?” 明月轩也知道她在想什么,道:“她现在不能回去,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凤君华冷冷道:“如果你要娶她,我没意见,但我不希望身边跟着个累赘。” 云依先是听着她前面一句话面色微微娇羞,听见后面一句,脸色立即白了起来,急急道:“凤姐姐,我,我不会成为你们的累赘的。我…” 明月轩却忽然低低道:“不好,云墨的人已经追了上来,我们得尽早离开。” 他一把拉过凤君华的手,另一只手抓住云依的肩膀,足间一点几个起跃便消失在原地。下一刻,几个迅捷的身影落下,各自对望一眼,一人道:“我先回去回禀殿下,你们继续追。” …… 明月轩早就备好了马车,在马车上凤君华给几人都易了容。她虽然此时不待见云依,但几人现在是栓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进出城门的人来来往往,他们很容易便混出了城,然而马车刚出城,就听见后面有有铁骑飞快而来,马上有人大喊。 “陛下有令,宫内有盗贼出现,立即关城门,严查出行百姓,不得有误。” “是。” 守门兵将立即将厚重的城门关闭,也阻隔了城内城外要进出的百姓。 此时明月轩已经拉着凤君华和云依躲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来得真快。” 明月轩语气清淡,却并不意外。 云依拍了拍胸口,“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凤君华沉吟一会儿,“往北走。”她冷着脸看向明月轩,“你的人应该能将追兵拖住吧?” 明月轩看了她一眼,嘴角噙起若有似无的苦涩。 “如你所愿,我暴露了自己的实力,给了他铲除的机会。” 凤君华一点也不意外他察觉自己的目的,反倒是十分冷静。 “既然你早就知道我在利用你,为何还要帮我?” 明月轩深深看了她一眼,忽然一笑,眼神里淡淡流光倾泻,洒落一地繁华绚丽。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冷情的人,却不想,也能对他如此情深意重,不惜一切。” 她不要离恨宫护送,除了云墨对离恨宫太过了解以外,最大的目的,还是削弱他在东越的势力罢了。他如何不知? 云依听着他们的对话,脸色微微有些白,眼神黯然微显一抹妒意。 凤君华望向远处,“很可笑对吗?”她嘴角露出深深自嘲,“我口口声声说要嫁的人,居然是我的亲哥哥。呵呵~” 明月轩看着她虽然在笑,但神情却掩饰不了的苍凉和悲怆,心中竟然痛大过喜悦。她和云墨是亲兄妹,他们之间没可能了,于她而言何尝不是一个机会? 然人此刻看着她笑得落寞而荒凉,他却为自己的私心而可耻。 “丫头…” 凤君华突然脸色一白。 “他来了。” ------题外话------ 前段时间天天猛更,身体有点吃不消,最近少更点,希望大家表介意。当然,我还是会持续每天万更的,么么哒。 女主现在开始和男主玩你追我逃的游戏了,不过亲们表担心,女主是逃不出男主滴五指山滴,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 酒窖迷情 凤君华算准了一切,却独独算漏了那块血玉。她出生之时脖子上携带的血玉,也是有灵性的,且与她心灵相通。当年云墨便是靠着这块血玉知道她有危险,血玉在他身上那么多年,他如何不懂得该怎样利用血玉来找到她呢? 她说得不错,士兵刚下令关城门,云墨便已经来了。 “来不及了,必须赶快走。” 她面色发白,心中微微慌乱,脑子却是十分清醒。此时痛恨自己看不见,不然何须如此畏手畏脚? “别担心。” 明月轩轻声安抚她,“我的人可以拖住他一段时间,他没那么快找到我们。” 凤君华深吸一口气,然后静下心来。 “我知道有个地方,他一定找不到。” “那我们就去。” 明月轩语气淡淡,仿佛已经知道她说的是哪儿。 凤君华蹙眉,随即了然。这些出身高层阶级的人,怎能允许这世上还有自己无法操控的神秘势力存在? 她嘴角微微上扬一抹嘲讽的弧度,而后手指点在自己眉心上,火红的光如血蔓延,转瞬将天地映照得霞光万彩,原本蓝天白云的天气一下子被暗了下来,自天际渐渐开始蔓延着火红的色彩,罩得头顶一片血红。 城内城外的百姓都睁大了眼睛,惊恐于这突如其来的天气变化。 云墨骑在高头大马上,目光犀利的穿过人群,天象变化的刹那,他胸口发出阵阵疼痛,是血玉。 他知道,是她。 “开城门。” 他一下令,城门守卫的士兵立即去开城门,轰隆隆城门被缓缓打开。 云墨纵马奔出城外,百姓都自觉的让出一条宽敞的大路,他出了城,来到刚才凤君华几人所在的隐蔽角落,此刻早已人影消散。 他眯了眯眼,翻身下马,并没有继续追。而是在原地驻足,似乎在探寻什么。 有暗卫靠近,“殿下,凤姑娘会千里渡,只怕此刻已经离开多时。” 他没有理会暗卫的话,而是依旧站在原地,然后缓缓抬眸,看着不远处的一棵树。这里是城郊,道路平坦而宽阔,周围杂草丛生,却并没有一颗树沐林立。 他走过去,手指一点,罡气脱指而出,直直攻向那棵树。透明的罡气没入树皮,只听得一声闷哼,似乎是女子。他身影一闪而过,却悠然停住,看着已经脱落树皮战战兢兢立在原地的女子。她面色苍白,眼神微微有些惊恐,还有无言的痛心和绝望。 并不是凤君华。 他眼神未有失落,只是更冷了几分。 云依身子一抖,颤颤巍巍的说不出话来。 “太…太子哥哥…” 云墨打断她即将脱口而出的狡辩之词,声音更为冷漠。 “云依,你让我很失望。” 云依面色更白,眼眶里泪水几乎藏不住。 “我…” “来人。”云墨看也不看她一眼,“带郡主回去。” “是。” 有暗卫落下,云依吓得花容失色,立即扑到云墨脚边,抓住他的衣摆祈求道:“太子哥哥,我不要回去,我不要嫁给永昌侯世子。我自知此次犯了大错,甘愿受罚。只是求求你,不要抓我回去,父王和哥哥一定会逼着我嫁人的,我不要…” 云墨深吸一口气,看向云依的眼神有失望也有痛心。 东越皇室子嗣凋零,云依又是唯一的郡主,虽然不是他的亲妹妹,但也算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他便当做亲妹妹一样疼,没想到她今天居然如此糊涂的帮着外人将他的女人放走,他如何不怒? “皇叔和子安已经去永昌侯府替你退婚,今天的事我可以既往不咎,你自己回去好好反省,想明白自己错在哪儿。” 云依听闻前半句话有些错愕,随即心中松了口气,但让她回去,她心中还是有些不甘心。 “太子哥哥,我…” “回去。” 云墨已然失去了耐性,而后又道:“他们去了哪儿?” 云依有些怕他,呐呐的不敢说话。 云墨也没再逼问,“罢了,她便是知道留着你会误导我,无论你说什么都不可能是正确的方向。” 他说完也不再多看云依一眼,“带她回去。” 暗卫立即不再有顾忌的将云依拉起来,云依大叫:“太子哥哥,不要——” 云墨以手支头,从怀中摸出那块血玉,玉佩还在发光发亮,触手一片灼热,似乎要将他的肌肤给烧得一干二净。他盯着那玉佩,眼神里渐渐覆盖上一片朦胧白雾。 他怎么会忘记,当年玉无垠教了她不少玉晶宫的神术。借着天象之变将他引到这个地方,又借用隐身术和千里渡偷偷离开。云依此次出走摆明了心中嫉妒横生,若不将云依处理好,即便找到了她也得有不少后患。而就那么一会儿,也足够她逃到下一个隐秘点。 青鸾啊青鸾,你将你所有的聪明和心机都用在对付我身上,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一道白光从天际飞来,他伸手一接,光芒在他手心里化作几个字。他眼神一闪,随即身形一闪,转瞬消失无踪。 …… 而此时,刚离开帝都的凤君华和明月轩已经来到下一个关口青林关。 “他知道我们在这儿。” 明月轩毁了刚收到的消息,“如今已经追来了。” 凤君华并不意外,只是苦笑道:“我都掩了自己的气息,他居然还能找到我。” “那是因为你曾对他用过往生之力,他体内已经有你的凤凰真力,所以你催动凤凰诀他便会感应到你的行踪,反倒是弄巧成拙。” 凤君华没反驳,她也早就知道会有这个结果。所以她才把用云依来掩人耳目,一来云依此次叛变的确后患颇多,她相信云墨会认真将云依给处理好。二来一个已经对她生出嫉妒之心的女人,的确不方便再继续呆在她身边,尤其是如今她双目不便的情况下。她不担心云依会对她暗自下手,也不畏惧,只是如今她在逃亡,犯不着带着一个居心叵测的累赘,反倒是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只要过了下一个关口,就行了。” 明月轩沉默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半天没见他说话的凤君华不由得侧头,“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 明月轩目光落在她脸上,“离开他,你当真不后悔?” 凤君华没接话,眼睫打在眼窝处,投下一片阴影。她立在斑驳林立的树丛中,身影孤傲而落寞。 “后悔又如何?这是我唯一的选择,不是吗?” 明月轩抿了抿唇,似乎在克制什么,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 她一惊就要甩开,却听他道:“即便你们是兄妹,你也非他不可么?是不是除了他以外,任何人都入不了你的眼了?” 凤君华顿了顿,慢慢抽出了自己的手。 “现在说这些已经毫无意义了。” 离开他的时候,她便已经心死而心碎了,从此以后她的人生将彻底陷入一片灰暗之中,再无出头之日。她从未想过,原来她是如此依赖他,对他的感情竟然也早已深到不可自拔的地步。 “你大好年华,何苦如此耽误?” 明月轩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丫头,你应该有自己的人生。你如今只是情伤深切以至于对所有人都绝望。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你不该因一时受创便放弃…” “时间?” 凤君华声音里有一种落寞的轻嘲,“当一个人已经入心入骨入血,如何能拔出忘却?” 明月轩滞了滞,想起了自己,便有些感同身受的孤寂惆怅。 “是,我们是兄妹,可那又如何?我可以离开他,可以不嫁给他,但没人规定我必须要忘记他,不是吗?” “既然你如此洒脱。”明月轩没看她,目光落在霞红的天边,眼底渐渐升起了然而深沉的疼痛。“又为何出走离去?折磨了他,也伤了自己。” “你这是在开导希望我回到他身边?”凤君华挑了挑眉,“我以为这种话,不应该由你说出来。” 明月轩笑了笑,负手而立。 “你总能看透他人心,却看不透自己。”他回过头来看着她,微微叹息一声。“你说得对,站在我的角度,是应该巴不得你离开他越远越好。” 凤君华不说话,她知道明月轩对她存了什么心思,只是他从来不说破,她便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此时听他这番话虽然说得淡然,但语气里难免有一丝落寞。 爱而不得的痛,她比谁都清楚明了。 “所有人都以为你冷漠冷血,其实你只有对自己才是最残忍的。” 凤君华微微一震,抿唇不语。 明月轩又继续道:“当年你被人谣言所污之时,并非皇兄不帮你解围,而是那时父皇已然知晓你的身世。” 凤君华空洞的眼神又深了深,她早就有此猜测,只是如今听到这个事实,心中还是难免悲愤抑郁。 “你到底想要证明什么?” 他似乎又笑了笑,眼神里流泻一抹无奈。 “其实你什么都知道,知道皇兄的不得已,知道他的苦衷,你所遭受到的一切,与他无关。当初你为掩饰那个秘密而杀人,父皇收到了消息要派人去抓你。皇兄知道了,独自上山想先一步带你离开。可是终究晚了一步…” 凤君华不说话。 “他自愿挨你一剑,是因为他觉得愧疚于你没有安全的将你带走,反而中了父皇的计。”明月轩云淡风轻的说着,“你当真以为宫廷的刑杖如此轻巧?沐轻寒那时候才多大?挨了一百大板焉能还有命在?若非皇兄让人动了手脚,让行刑的人刻意放水,又暗中示意香妃援手,即便你将有通天之能,也救不了他。” “你对我说这些。”凤君华声音淡而冷,“是想让我放弃仇恨?” 明月轩摇摇头,随即想起她看不见,便道:“其实这些事情你都明白,即便当时你被仇恨蒙了眼睛,但那两年足够你查清所有事实真相。你之所以对皇兄说那些话,不过就是想让他对你死心而已。” 凤君华瞥过脸,冷嘲道:“你说得对,因为我讨厌极了你们明家男人的纠缠,那会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口是心非。” 明月轩也不生气,只是摇头无奈道:“丫头,你本性良善,何苦偏要故作恶人呢?你分明就是知道父皇操控着母后性命,皇兄不能轻举妄动,只能暗地里帮你。父皇不希望皇兄对你执迷不悟,所以才恨不得对你斩尽杀绝。十二年前,你失踪那一晚,父皇将他软禁在了宫中。” 凤君华微微一怔,这件事她还真的毫不知情,随即又冷淡道:“那是你们皇家的事,与我何干?” “那天。”明月轩一字一句道:“皇兄在父皇面前请辞太子之位,宁可贬为庶人,只愿娶你为妻。父皇大怒,将他禁足,调遣皇室隐卫包围太子东宫,并让皇室隐卫之师联合封住了他的武功,不许他踏足一步。” 凤君华手指一颤,心中浮现起难言的复杂滋味。 “他知道父皇更不可能容你,为了逃出来,独自和隐卫拼杀,伤得极重,险些丢了一条命。” 十二年前云墨回来救她被玉无垠所伤差点命丧,而她一直所恨的那个人,也差点为了她死去。 凤君华怔怔的听着,没有说话,心情却是难以言诉的沉重和叹息。恍惚间想起她恢复记忆那夜,凰静芙说明月殇曾为她做了许多事,但彼时她陷在疯狂的仇恨里,根本听不进去一句。如今才知,原来真相如此么? “丫头,我告诉你这些,不是要你感激或者愧疚。”明月轩说,“你有你的立场,皇兄也有皇兄的立场,无论当年谁是谁非,都已经成了过去,明家人的确对不起你,你恨我们是应该的。我只希望,将来…”他犹豫了会儿,似乎在斟酌什么,半晌低低道:“将来真的战场兵戎相见,你能放皇兄一条生路。无论如何,他从未想过伤害你半分。你可以说他懦弱可以说他虚伪可以说他冠冕堂皇,但你不能否认他对你的真心,也不能将所有的错全都强加在他头上。就像你曾经被人冤枉承担那些骂名一般,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就当…” 他顿了顿,深深吐出一口气,有些刻意轻松淡笑道:“就当我帮你的条件吧。可以么?” 她还能说什么?从一开始她就知道明月殇在监视她,从一开始她就知道明月殇在怀疑她才是那个真正的天女,所以从一开始就注定他们只能是陌路人。就像明月轩说的,各有立场而已。要真的算起来,最大的恨,应该是他那些年的监视和调查。 若不是因为他,明若玦也不肯能怀疑她。 所以,这才是恨之始。 无论谁是谁非,她早已和明氏皇族结下深仇大恨,不死不休。既然如此,何苦还要因为那些儿女私情而藕断丝连呢?她知道明月殇是个孝子,也知道明若玦的阴险狠毒和不择手段。所以明月殇其实真的不欠她什么,她的恨与他无关。 “你呢?真的不回南陵了吗?” 明月轩表现得很淡漠,“我不属于那个地方,那个地方也不属于我。” 所以他可以面不改色的将自己那些隐秘多年的暗桩尽数送给云墨拔出,只因他从未贪恋。 凤君华默了默,随即道:“他来了,走吧。” 明月轩带着她飞身上马,坐马车又太慢了,她眼睛又看不见,只得和他共乘一骑。她坐在前面,他双手环过她的腰拉着马缰,彼此之间隔着衣服肌肤相触,带起微微的颤栗。凤君华还好,她心如止水,还可以做到面色淡然,明月轩难免有些心中摇曳眼神微荡。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可能对着自己心爱的女儿还面不改色。不过好在自制力好,片刻的游光涟漪过后他便恢复了平静,纵马而去。 马蹄溅起了阵阵灰尘,淹没黄沙。 …… 云墨勒住马缰,神情淡然的望向前方。他可以确定,刚才她就在这里。 每次他找到她落脚的地点急匆匆赶来之时,她便已经先一步离去,他们俩总是擦肩而过。 他眼睫垂下,眼神深邃而幽暗。 这只是暂时的,他不会允许这一生都与她擦肩而过的。 …… 夕阳落下山头,月色渐渐升起。 这是一个小城镇,不繁华也不贫穷,人口稀少,非常安静。一入城凤君华和明月轩便易了容,佯装兄妹,住进一家不起眼的客栈中。 明月轩纵然这些年在东越布下暗桩,但到底云墨也不是个善茬,那些势力也算不多,这一路护送,早就被云墨给拔出得差不多了。若非那些年他四处寻找凤君华,也不至于放任明月轩在东越各个关卡布置那么多隐秘的势力,如今倒是给了他可乘之机。 赶了一天的路,凤君华也有些累了,但她不敢睡,她太了解云墨对她有多执着占有欲有多强,稍微一不注意,很可能就落入他手中。 她靠在窗边,神色有些呆滞。 明月轩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一碗药。她一点也不意外明月轩会医术,他既然和她母亲还有云墨师出同门,精通岐黄之术也没什么奇怪的。 “把药喝了吧。” 凤君华低着头,火儿埋在她手臂上,一双碧绿的眸子瞅着明月轩,有些不快。在它心里,还是希望凤君华和云墨在一起,其他男人都配不上它的主子。尽管如今他俩成了兄妹,其他人想有机可乘,那也不行。 它扑过去,在那药碗旁嗅了嗅,摆明了是做给明月轩看的,就是怕他在药里给凤君华下什么药物。虽然它也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它就见不得明月轩整天一副万事在胸的模样。它现在还在嫉恨那天在碧霄宫里这个男人把它打昏一事呢,岂能不给他点颜色瞧瞧? 明月轩自然猜测得到它的心思,面色依旧淡淡的。 “不用担心,他暂时找不到这里。” 凤君华对火儿招了招手,“回来。” 火儿有些不甘心,不善的瞪了明月轩一眼,然后温顺的跳回凤君华怀里。 “我只是在想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她慢慢走过来,他过来扶她,她也不拒绝。失明过后她做任何事都不太方便,更何况是陌生的环境,于她而言更是雪上加霜。 “一劳永逸?” 明月轩皱眉,“你的意思是说,让他知难而退?” 凤君华点头,摸索着坐下来。 “如果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他的关系,他至少不会这么肆无忌惮。” 明月轩漠然的坐在她对面,烛光如幽火般在他眼神里闪烁。 “如果他依旧如此呢?” 她说得对,云墨是可以不在乎天下人怎么看自己,但绝对不可能放任她被世人辱骂。如果他们只是普通人也罢,偏偏都是风云人物,世人怎会容许这等悖伦之事发生? “他不会。” 凤君华抿唇,“至少在那些流言纷扰下,他会收敛几分,那样就可以给我们多一点时间。” “把所有退路都堵死。”他道:“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凤君华低头沉默,而后嘴角微微扬起苦涩而自嘲的弧度。 “不这样做,他永远都不会回头,不是吗?” 明月轩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如果你要这样做,我很乐意帮你。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考虑清楚,不要到头来后悔。” 其实基于他的立场,她跟云墨断得干干净净于他而言再好不过,只是这样难免就有趁火打劫之嫌。一个男人想要得到自己喜欢的女人怎样做都可以,但若用此卑鄙行径,非君子所为。况且将她逼到绝路,只会让她心死绝望,再不会对任何人打开心扉,这不是他想要的。 火儿从凤君华手臂上抬头望了眼明月轩离开的背影,有些意外这家伙的大度。它思索着,虽然这个男人也姓明,但既然已经离开了,跟南陵那帮居心不良的也没多大关系了,而且再怎么说他也帮过自己主人好多次,如果主人真的嫁不了云墨了,跟明月轩在一起也不错。 至少,这人看起来蛮可靠。 它抬头看着凤君华,见她空洞的眼神低垂,面无表情,像一个没了灵魂的木偶般。 它在心中叹了口气,微微贴近她,给她无声的安慰和支持。 凤君华摸着它的头,用自己的脸贴着它毛茸茸的头,嘴角露出淡淡笑意。 她不是什么都没有的,至少火儿还陪着她,不是吗? …… 同样的夜晚,云墨有微微失神的看着夜空中高挂的弦月。已经三天了,还是没有找到她,她这次是下定决心要离开他了。 青鸾,你为何这般决绝?只需要稍晚一会儿,一切便真相大白,你不是我的亲妹妹,我们没有**,你为何不等我? 还是,这半年来的点点滴滴,于你不过真的只是风过无痕而已? 不,我不许。 他眼神又深邃了几分。 身后有淡淡雾气凝聚成人影,“殿下。” “找到了?” “具体位置还未探测到,但可以确定范围。” “好。” 他抬头,“立刻动身。” …… 哐当—— 明月轩推开门,对惊坐而起匆匆披了件外衣的凤君华道:“他来了。” “这里可有藏身的地方?” 凤君华立即翻身下床,为了避过云墨的耳目,她连那一身红衣标志也换了,打扮得十分朴素,犹如邻家小妹。 “有。” 明月轩忽然单手凝聚光晕,对着地面砸下,然后就看到有漩涡层层而起,木板多了一个洞。 “你怎么知道这里有地道?” 这客栈并不起眼,这个城镇也偏远,明月轩没必要在这里设没什么价值的暗桩。 “三天前我让人挖的。” 他的回答永远干脆而一针见血,从知道她的身世起他便算准了她会离开,所以早就自己的人在这个不起眼的城镇的一家客栈里挖了地道。云墨再怎么手眼通天,也不会怀疑他会在这里有所准备。 凤君华明白了,明月轩之前那些用来阻挡云墨的势力不过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他应该将最强有力的高手全都调到了这个小城镇,就是等着这一刻。 来不及多说,他拉着凤君华跳下密道,然后地面木板合上,没有丝毫缝隙。 与此同时,云墨已经来到了这家客栈,二话不说,直接朝着目标奔来。 …… 密道很长,也很黑,对凤君华倒是没什么影响,反正即便是青天白日对她来说也是黑夜罢了。他们跳下密道后并没有离开,而是靠在湿冷的璧墙上,听见上面传来门被打开的声音。 她屏住了呼吸,心跳有些加速。由于时间太过仓促,这密道挖得也很窄,只能容得下一个人通过,明月轩只得将她护在怀里,以免她因为紧张而发出声音被云墨听见。 女子温软的身躯在他怀里,她的呼吸都喷洒在他胸口上,像有千万只蚂蚁在他胸前挠痒痒。他不觉呼吸便有些重,放在她腰间的手也紧了紧。 凤君华感受到了,也有些不自在,但此时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好不容易过了半个东越,不能功亏一篑。 他在她耳边传音道:“这里虽然隐秘,但他很快就会发现。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要出声,也不要动,我会带你安全离开这里。” 她点头,屏息听着上方的声音。 “殿下,这件屋子全都搜遍了,没有找到任何密道。” 云墨没有说话,目光游离的盯着每一个角落,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忽然道:“出城的路都堵了吗。” “堵住了。”有暗卫回答,“属下听从殿下吩咐,已经从易城和祥城调集军队堵住了各个要道,连水路也堵死了,城中之人万不可能出城。” 他真狠。知道她还没有出城,如今只是藏起来了而已。即便在这里没有找出她来,也要堵住她的后路。 凤君华咬牙,除了十二年前派离恨宫的人杀他,这还是她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他交手。她有些后悔没有用离恨宫了,最起码她有自己的实力。当初就是顾及到了最后地步两方人马打起来,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那不是她乐意看见的。 她凑近明月轩,即便是千里传音,在绝顶高手面前也得小心翼翼,尤其是在曾吸收过她凤凰真力的云墨面前,她更是不敢大意。 “你的人可以拖他多久?” 原本两人就靠得极近,如今她几乎是贴着他耳边说话,呼吸吐字见热气喷洒在他脖子上,熏得他耳根脖子都红了红,心中不免又荡起几分涟漪火热,随即强制冷静下来。 “他这次出来带的人不多,我的人马应该可以拖他一会儿,届时我们便可以离开了。” “可他堵死了所有出城的路,我们该如何?” “你太不了解他了。”他却道:“他找了半天还没离开,便是确定我们还没走,这番话显然是说给我们听的。这是一种警告,你想想,如果你走入了绝境,前方无路,你该如何?” “后退。” “对。” 明月轩轻轻道:“如今他只身出来,没有将所有人留在这个城镇里寻找,而是派人堵住我们的去路,那么也就是说,后方大批人马等着我们倒回自投罗网。声东击西,抛砖引玉,一惯是他的做法。” 凤君华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知道他心思缜密,所以此次逃离她也知道是一场险赌。赢了,她便天高任鸟飞,输了,她将永远被他禁锢无法逃离。 “前无道路,后有追兵。” 她闭了闭眼,已经下了决心,咬牙道:“唯一的办法,便只有殊死一搏了。” 她眉心上红光一闪,显然已经准备动手。明月轩却忽然抱着她狠狠一压,她猝不及防惊呼一声,然后立即捂住自己的唇,然而已经晚了。头上轰隆一声,木板碎裂,随即风声一闪,有人落了下来。 与此同时明月轩却抱着她忽然转了个身,身后那人掌风擦过,似乎想要拉住她,然而下一刻,又听得轰隆一声,她被带入了另一个方向,石门被关上,阻拦了云墨的前路。 “这…” 她想问这是怎么回事,明月轩却捂住她的唇,“别说话。” 她这才发现,背后已经不再是刚才湿冷的石壁,而是光滑的墙壁。难道他们已经出了密道? “这块石壁重有千斤,隔音效果非常好,但不可大声,否则难免被他察觉。” 他说完就松开手,退离她几分。 凤君华吐出一口气,“这是哪里?” “客栈内。” 她瞪着一双眼睛,“我们还没离开?” 黑暗中他微微一笑,眼睛如流月芙蕖,洒下柔和的光。 “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既然他已经确定我们还没走,便会留在这里守株待兔,这里没水也没粮,届时困个两三天,不用他动手,我们俩都会被饿死在这里。” “谁告诉你这里没水也没粮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漫不经心,却又显得十分自信。 凤君华怔了怔,随即恍然大悟。他既然在这里挖了密道,显然便料准了云墨会在这里拦截,自然也会有所准备。刚准备再说什么,忽然闻到一股子酒味。 “这里是酒窖?” “是。” 明月轩点头,“这家掌柜的好酒如命,有一次和人拼酒险些醉死。自此以后,他的娘子便不许他再喝酒,他没办法,只能在自己房间里挖了个地下室,把酒都藏在这里。这个地方小,不容易被发现。我事先派人在这里准备了食物,放心,不会饿死的。”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总得出去才行。” “放心。” 明月轩道:“这客栈老板娘是个人精,她收买了店小二发现自己丈夫偷偷藏酒,很是恼火,顶多这两天就会来检查,到时候咱们易容成他们的模样就可以出去了。” “可是…”凤君华咬了咬牙,有些黯然道:“我眼睛看不见,这样出去很容易就会被发现的。况且他对我太过熟悉,我一出去一定瞒不过他的眼睛。” “你不是会‘千变万化’?” ‘千变万化’是一种易容术,出自玉晶宫,与普通的易容术不同,也不用戴面具,只需心中想着便能幻化成任何模样,且高矮胖瘦都随意变化,眨眼间可易容成无数次,故而叫做‘千变万化’。 这易容术还有个绝妙之处,易容成谁便和此人气息一模一样,无论身形声音都绝对找不到丝毫瑕疵。 玉无垠鲜少在世人面前露出真容,便是用了这‘千变万化’。 “一个受伤晕倒的女人,你指望她能看到什么?” 凤君华眼神微闪,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掌柜的会出现?” “嗯。”明月轩点头,“掌柜的每天晚上在疼痛妻子睡着了以后就会偷偷入这酒窖里喝酒,到时候老板娘定然会和小二来个捉赃,老板娘脾气不好,动起手来也很正常。” “但如今他们守在外面,掌柜的定然也是极有眼色之人,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妄动。” “所以我们必须在这里呆两天。” 凤君华没意见。她刚才被明月轩带走了,所以没有听见云墨的呼唤。他在说,“青鸾,我知道你在这里。我已经调查清楚了,我们不是兄妹…” 只是可惜,被一道墙给阻挡了。明明近在眼前,却又咫尺天涯。 原本马上就要解除的误会,就这样被一道墙给阻隔,生生拖延了好长一段时间,险些酿成悲剧。 夜已深沉,凤君华有些累了,便靠在墙边打盹。明月轩没有点火折子,于黑夜里依旧能看清她的容颜,看见她眉宇间浓浓的疲惫和散不开的忧愁。 她很痛苦。 即便是决心要逃离,这几天也不过故作冷漠而已,她心里总归是无法从那样的伤痛里走出来。 越爱,才会越痛。越痛,便越是忘不掉。 他走过去,将事先准备好的被子盖在她身上,刚要离开,却听她在低低唤道:“子归…” 他一顿,黑夜里眼神如墨,看不清眼底神色如何波涛汹涌。叹息一声坐在她身边,她似乎睡得十分不安稳,还在低低的说:“对不起,对不起…我答应过不离开你,可是…我没办法…” 明月轩静静的坐着,听着她在睡梦中脆弱而痛苦的低吟,只觉得一颗心也似随着那些话被紧紧的搅着疼痛。 “子归…” 她的声音弱了下去,近乎听不见。 他低头,赫然发现黑暗里水光一闪。 她在流泪。 他眼底涌起惊天骇浪,而后又是深沉幽暗,伸出手指接过那滴眼泪。透过窗前的微光,他可以将那滴泪水看得仔细而通透,似最晶莹最美丽的宝石,也是这世间最为锋利的刀剑,一刀落下,斩断的是谁的情丝? 他眼神微微恍惚起来,想起下山之时师兄说过的话。 “你当年下山,便再也脱不了红尘之气了,即便是在这里呆一辈子也静不下心来。去找她吧,解铃还须系铃人。墨儿虽然是我的徒儿,但你也是我的师弟。情爱之事,谈不上公平与否,也没有谁是谁非。你若不去找她,一生心结难了,于你日后修行更无益。所以,你下山去吧,说不定命运还会有转折,只看你会不会把握了。” 把握。 这是他的机会吗?他应该把握么? “前世缘,今世了,莫待来世、空追忆。” 来世… 无意识的,他将手指凑近唇边,泪水入口。 苦的。 她心里苦,即便是在他身边,她还是又苦又痛。 除了那个人,便当真没有没有人能够让她再尝甜滋味。 他微微闭上了眼睛,一瞬间已经在心里做了个决定。 这一晚有人在睡梦中流泪,这一晚有人靠着冰冷的墙壁彻夜无眠,这一晚更有人对月独自站到天明。 直到晨曦破晓而出,天际大亮。 云墨依旧站在窗边,衣襟上染了夜色的霜露,眉宇间也覆上了淡淡的冰凉,整个人更加冰冷不近人情。 她还是不出现,宁愿呆在明月轩身边,宁愿东躲西藏,还是不愿出现在他面前。 他闭了闭眼,忽然眼睫一动,伸出右手,掌心多了一片雪。 是的,雪花。 师父? 他眸光微动,看见手心中清晰的印刻出一行字。 “务必立刻回雪山。” 他有些讶异,随即眸光微微沉暗,握紧手心,有淡淡白色雾气自指尖消融。 “来人。” 身后立即有暗卫出现。 “我有急事要离开一趟,你们在这里守着,不能放过一个可疑的人。”想了想又低声道:“不要伤了她。” “是。” 云墨看了看窗外,终究还是转身离去了。 …… 酒窖里,凤君华也醒了过来,清晰的听见有人靠近。 “睡得可好?” 她动了动身子,身上被子滑下,她怔了怔,随即道:“他是不是离开了?” 明月轩有些讶异,“你怎么知道的?他刚离开。” 她垂下眼睫,“感觉。” 是的,只是一种很微妙却有很深沉的感觉。就像那无数个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的日子,只要他在,她便觉得安心。就像昨晚,即便有一墙之隔,她知道他在,便会安安心心的睡一个好觉。然而他一离开,她立刻就会变得惶恐不安。 所以,他离开了,是放弃了么? 心里忽然涌现阵阵疼痛,她有些凄凉的自嘲着。 日日想着逃离他,如今他自己走路,她却又失望沉痛。 那般矛盾又那般清晰的痛着。 他呢,那些隐瞒她的日子里,是否也这样痛着? “他或者有事情要处理。” 明月轩扶着她站起来,面色已然看不出昨夜的那种纠结的微痛,依旧如从前那般淡淡冷冷而漠然无谓。 凤君华怔了怔,“那我们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嗯。”他点头,“我刚才已经通知我的暗卫司机行动,待会儿掌柜的和他的妻子就会先后下来。”他忽然声音一顿,凤君华也听到有人靠近,立即屏住了呼吸。她看不见,只听得有人似有些抱怨的嘀咕。 “什么人呐,一个个跟个冰块似的,看起来还挺有来头,吓得我心惊胆战的。”那人说到这里,又似庆幸的吐出一口气。“还好那个领头的离开了,不然我要怎么喂饱我这满腹的酒…” 他声音忽然顿住,由于酒窖比较黑,所以他点了火折子,刚才一个人摸索着进来没注意这里有人,此刻火光一照才发现地面上两个影子。他初始怔了怔,还未抬头便听风声一响,明月轩已经闪身而过点住了他的穴道将他放倒在角落里。下一刻他又来到凤君华身边,“他长什么样子?” 明月轩一顿,这才想起她失明看不见,不过他之前有准备,从怀中掏出两张人皮面具。 “他离开了,便不需要千变万化了。” “不。” 凤君华却摇头,“虽然那块血玉他不会交给任何人保管,但如果他将自己的血滴在那块血玉上,再将我以前贴身佩戴的东西映上血玉的图案交给暗卫。那么我一出去就会被发现,所以必须要隐藏气息才行。” 明月轩点点头,又有些犹豫道:“可是…” “你先把人皮面具戴上。” 明月轩依言照做,将人皮面具戴上了。凤君华对着他,然后慢慢伸出右手,从他眉心眼角缓缓滑下,认真记住这张面具的容颜。他却因隔着那薄薄的一层面具后的肌肤接触而微微震动,忍不住便微微低头让她摸得更仔细些。心里忽然涌现起微微的妒意,妒忌此刻在她手指下的容颜并非他自己的那张脸。 这是此生第一次,她如此近的距离主动接近。不,还有一次。 他眼睫低垂,看了看自己接近手腕上那一排牙印。 这是她留下的。 彼时他感受到的是微微疼痛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悸。 而此刻,他感受到的却是澎湃和一种了悟而绝望的悲凉。 他想要记住这短暂的温暖。 或许这是此生最后一次。 她却已经将那轮廓五官通过指尖刻在了心底,直接撕了他脸上的那张人皮面具。他正于迷情之中,冷不防她突如其来的举动,肌肤带起微微的痛,随后清风一扫,她已经给他换了一张脸。 然后她后退,方才那种沁香立即消失不见。 他微微恍惚而怅惘,她却已经将那面具戴在了脸上,靠着指尖去感受那张脸,然后撕面具,转瞬幻化了一张陌生秀气微显刻薄的脸。 正是那个老板娘的。 他看着这样的她,忽然心中想着。如今他们俩顶着别人的脸,而这两张脸的主人,是一对夫妻。 他们此刻,便是扮演着这一对夫妻。 这样想着,心里忽然便涌现丝丝甜蜜。 够了。 这一生,有这样一刻,够了。 转身之际,听见有妇人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 “这老不死的,真敢趁我不在的时候跑到这里来喝酒,当老娘是死人啊。”穿得俗气的妇人叉腰扭臀走进来,瞪着眼睛准备开骂,随即风声一过,她倒了下去。明月轩衣袖一挥,跟在后面的店小二也倒了下去,随即只听砰然一声碎裂,酒坛被踢翻的声音。 这声音很大,外面的暗卫立即听见了。刚准备行动,便听到那掌柜的醉醺醺的骂声传来,带着微微不耐烦。 “臭婆娘,我让你得意,老子喝个酒又怎么了?” 然后又响起咚咚两声,似乎那掌柜在踢摔倒的妻子,然后又听得那贼眉鼠眼的店小二在一旁劝道:“掌柜的,别踢了,夫人她…” “你给我闭嘴。” 掌柜的怒火中烧,“都是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不然老爷我能被这臭婆娘发现吗?现在好了,以后想要…”他说到这里打了个酒嗝,看来是喝饱了,心情也好了些,便道:“算了,不跟你计较了。你现在赶快把这臭婆娘拖出去,省得老爷我看见她心烦…咯…反正有外面那些瘟神在,也没什么客人,老爷我好久没这么痛痛快…快的喝一场了,快去快去…” “是是是。”小二的连忙点头哈腰。 外面暗卫听着,眼神里都露出会心的笑。他们在这里,自然是将这店家掌柜家室脾性打听得一清二楚,此时听到这番话,那酒窖他们昨晚也搜查过,并没有发现异样。当然,他们不知道,那酒窖被明月轩做过手脚,角落里有一个很小的暗格,看起来根本就藏不了人。但如果是缩骨功,便不同了。而且那酒窖酒气熏天,里面又潮湿,很少有人呆得习惯,仔细搜查了每一个角落,确定没有人才离开。如今听着这一番争吵拍马屁,是在正常不过事了,便也没多心。 而此刻,喝得醉醺醺的掌柜明月轩正在给拍马屁的店小二凤君华戴面具,刚才她们仔细的想过了,两夫妻吵架掌柜的把夫人打晕了,贪杯的他定然不可能这么出去,正好有小二在,让店小二扶着晕迷的夫人走出去再合适不过了。幸亏这一路而来两人经常易容,身上戴的工具不少,明月轩又有一双巧手,很快就将那店小二的模样给易容得一模一样,凤君华用手指一模便记住了那张脸,然后立即用千变万化易容成小二的模样。 两人的表演很到位,没人怀疑。 出了酒窖以后,便是那两夫妻的房间,暗卫都守在外面,没有进来。 凤君华传音道:“现在怎么做?” 刚说完就听得外面有动静,只听得一声大喝。 “谁?” 然后刀剑四起。 “走。” 明月轩立即拉过凤君华的手,从窗户纵身一跃,与此同时房门被打开,有暗卫大喊。 “他们在这里——” ------题外话------ 表着急,嗯,大概明天吧,就让男主和女主相遇,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章 她的痛,他的情,谁的错? 那最后冲进来的暗卫跟在云墨身边最久,正如凤君华猜想的那样,云墨走的时候果真将那血玉染了自己的血,撕下她曾用过的白色手绢,将血玉上的图纹印在手绢上。当凤君华和明月轩出了酒窖,手绢就发出了红光。与此同时明月轩的人来了,转瞬和他们厮杀在一起。 而凤君华和明月轩,则是趁此机会从窗户逃离。这客栈四处被暗卫包围,都是云墨的人,自然不可能伤凤君华,只是想阻挠她而已,明月轩将凤君华护在身后,凤君华却一把拉开他,双手红光大盛。 “凤御九天。” 她浑身真气溢出,将这一方天地幻化做烈狱之渊,趁着暗卫躲闪的功夫,明月轩已经拉着她飞身消失,同时撤销了自己的人马。 凤君华有些意外,随后想想就明白了,她不会允许他伤云墨的人,索性就干脆不动手,只要带着她离开就行。 “他堵死了所有路。” “走水路。” 她的想法和他不谋而合。 四面八风都被包围的彻彻底底,两人易了容化了妆,趁着后面还在厮杀的时候一步不停的离开。凤君华不想对云墨的人动手,明月轩对她的心思也看得分明,恰好对方也接到命令不可以伤她,双方各自都有顾忌,人多就容易杂乱,面对两个绝世高手,难免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 第五次闯出重围后,两人终于来到城门口,很奇怪的,这里没有人驻守。 凤君华听了半天觉得疑惑,“他不是派兵拦截了吗?怎么我没有感受到有第三者的气息?” “我在这里布了阵法。” 明月轩看向前方,目色无波而又隐着斑斓玉碎,似乎想到了什么,喃喃自语道:“果然如此…” “你在说什么?” 明月轩抿唇,道:“昨夜他应该知道我们还在客栈内,却没有下令搜索,而是让人在我的阵法里动了手脚,釜底抽薪,将我们困在这里,他再抓你回去。” 凤君华沉默了一会儿,道:“这是什么阵法?” “五行阵图。” 五行阵图阵势圆转浑成,不露丝毫破绽,内含五行生克变化之理,很难攻克。 “如今他不在,你可以重新加强阵法。”凤君华沉吟一会儿,“我用红莲业火帮你。” “不行。” 他摇头,“你渡情劫耗费真气太多,况且如今才刚痊愈,不能再激发还魂珠和定魂珠的力量,否则伤人伤己。”他顿了顿,又道:“五行主要缺水,我只有将城外涓河之水引入阵中,届时更方便我们从干涸的河道离开。” “办法是不错。”凤君华道:“你将涓河的水全都引入阵中的话,那么势必水火不均而容易露出破绽。”她眼睫低垂,缓缓道:“他既然能放心离开,想必有能人在此与你相抗。如今我眼睛不便功力也尚未恢复,如果动起手来难免死伤颇大,还是依靠这阵法离开再说吧。” 她上前一步,他忽然拉住她的手。 “丫头。” 她没有转身,而是低头‘看着’被他抓住的手。这几天逃亡生涯,她日日与他在一起,虽然有时候情势所迫会有肢体上的接触,但在没有危险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抵触他的触碰。 平时明月轩也懂得看她脸色,并没有做出任何越轨之行,今日却并没有放开她,而是紧紧盯着她的眉眼。 “如果…”他似乎有些犹豫,吞吞吐吐了半天才道:“如果将来你发现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凤君华愣了愣,在她认知里,明月轩清冷骄傲近乎不近人情,即便对她情深所钟,却也终能克制自己,便是看她的眼神也嫌少带柔情或者灼热之色。或许如他这般自幼就学习命格天象之术的人早已看破生死红尘,知道她不属于他,所以即便放不下,也不会强求。 以往行事两人各有立场,他救过她帮过她却也利用过她,她如今对他有事相求也利用过他并且答应他的条件将来不杀明月殇。怎么说来,他们两人都不像是追求者和被追求者的关系,倒像是各取所需的联盟体。 他此刻说这句话换成任何一个对她凤君华有爱慕之心的男人说她都不会觉得有多大惊讶,然而于明月轩而言,于他素来清冷孤高的形象太过不符合。而他语气里,似乎还有淡淡的自嘲和微微的祈求。 好似,一种几近绝望的询问和渴求。 她心中难免震动。 “你有事瞒着我?” 毕竟久练清心诀而且早已看破世事,片刻的微微失态后明月轩立即便恢复了冷静,送了手,目光淡淡看向远方。 “是。”他毫不避讳的承认,“有些事情因我的私心,我不想现在告诉你,所以我隐瞒了你。” “很重要吗?” “于你而言,应该是很重要的。”他负手而立,已经听到身后有大批人马追寻而来,神色依旧波澜不惊。“或者你以后发现了真相会恨我。” 凤君华静静的听着,知道他还没说完。 果然,他沉吟一会儿又道:“而对于一个欺骗了你的人,你没必要再相信我。当然,或许你现在仍旧没有完全相信我,只是想要我带你离开而已,咱们各取所需。而如今,云墨的人就在你身后。此时此刻,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是仍旧跟我离开。第二…”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似乎一瞬间下了一个艰难的决定,用尽全身的力气说道:“你转身,便可以回到他身边。” 身后脚步声逐渐靠近,有人在说。 “快,他们在前面,拦住他们。殿下有令,不可伤凤姑娘。” 而于兵中的两人,此刻已经褪去了易容,恢复了原本的装束面目,一对俊男美女,远远看过去便是一道极致的风景,令人眼目欲绚。 他在看着她,她漆黑无光的眼神也看着他,耳边是风声嘶喊追逐声,她似乎听不见。 良久,她别开了头,淡淡道:“谈不上对得起还是对不起。各有立场罢了,即便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将来我找你讨回来就是。如今你不想说,我也没心情问。总归你帮了我,便是有什么隐瞒或者欺骗,也是为了你的利益而已,就像我逼你触动在东越隐秘的暗桩被他围剿一般。” 她神情一直很淡定,“就像你即便离开了南陵,却仍旧姓明一样。难保将来天下战争,烽烟四起之时你我不会刀剑相向。既然会有此结局,如今计较那些欺骗隐瞒做什么?我欠了你的我会还,正如别人欠了我的我也会讨回来一般。你若能让我永远讨不回来,便是你的本事。” 明月轩深深的看着她,眼神里不知道是喜还是忧。 “罢了,先走吧。” 他拉着她的手,单手化太乙图,地面上立即形成巨大的圆,周围结界横生,阻挠了后面的士兵。 凤君华闭眼念着口诀,转瞬消失。再次出现的时候,他们立在城墙上,明月轩双手合掌,真气缓缓溢出,缕缕光流飘散而出,接着便看见有水流如决堤而来,流入五行阵图之中。 “我帮你。” 凤君华手指点在眉心上,红莲业火顷刻而出,将五行阵图更为巩固。她却因为短时间内过多耗用真气而脸色有些虚弱,身子有些摇摇欲坠,明月轩赶紧接住她。 “丫头。” 下方有人带着士兵而来,遥遥呼喊。 “三小姐。” 然而此刻水火侵袭,她又虚弱,那声音遥远而来,听着不太清晰,是以她没有分辨出那声音有些熟悉。而三小姐这个称呼,又是如何的特殊。 她靠在明月轩肩头,低低道:“快走。” “好。” 在那声音传来之时,他便已经揽着她的腰如一阵风般离去。 而此时,刚才呼唤的那个人已经走到近前来,竟然是易水云。他面色有些急切,也有些暗恼。 “又被他们离开了。” 慕容琉风从身后追上来,“师父,真的是姐姐吗?” 易水云皱着眉头,“三小姐是打定主意要走了。哎,她怎么…”他负手在原地走来走去,“她怎么不听我把话说完呢?那只是一个误会啊…” 他声音忽然一顿,眼神变得犀利了很多。 “不对。” “师父,怎么了?” 易水云神色渐渐变得冷淡而深邃,“三小姐拒绝了离恨宫的护送,所以才会对外界消息丝毫不知。可明月轩不一样,他既然有能力在云太子眼皮底下把三小姐带离帝都,耳目必然众多,如何不知三小姐的身世已经调查清楚了?唯一的解释就是,他欺骗了三小姐。” 慕容琉风怔了怔,随即怒道:“好啊,我还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居然为了一己私心欺骗我姐,实在是可恶。” “先不要说这么多了。”易水云很快就冷静下来,“红莲业火极为霸道,不可马虎大意。”他看了看身后的将士,招来暗卫道:“吩咐下去,涓河已干,他们已经离开,马上调动守在各个关口的人马,务必拦住他们。” “那先生您呢?” “五行阵非同寻常,如今又加了红莲业火,要破阵异常艰难,我要留在这里,等到晚上月亮出来以后破阵。这阵法若不破,城中百姓永远不能出去,其他人也进不来,长期下去会堵塞通道货物交易,于国之根本有损。” “先生考虑周全,我等立即前去阻拦凤姑娘。” “师父,我也去。” “你留下来助我破阵。” 易水云一锤定音。 …… 明月轩带着凤君华出城以后她便晕了过去,城外十里处,早有人乔装等在那里,看见明月轩的身影,连忙迎了上去。 “殿下。” 明月轩看了眼旁边的马车,“都安排好了吗?” “一切谨遵殿下吩咐。”那人躬身恭敬道:“我们的人马已经去各个关口引开他们的视线,少了易水云,又有殿下一路布置的阵法,殿下和凤姑娘可以一路畅通无阻的离开。” 畅通无阻吗? 明月轩比任何人都明白,只要还是东越境内,便是云墨的地盘。若非担心逼急了会让凤君华在虚弱的情况下连连使用凤凰真力而虚耗根本,只怕他们要离开东越更是难上加难。 他什么也没说,抱着凤君华上了马车。 “走吧。” 那人立即架着马车绝尘而去。 车内,明月轩看着昏迷的凤君华,眼神黯然而深邃。 从他出了帝都,便已经知道云墨和她不是亲兄妹,可他没有告诉她。或许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唯一一个可以有单独和她相处的机会。 身为皇室之人,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从来谈不上什么卑鄙无耻。 然而从带她离开那天开始,他便觉得,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卑鄙的一件事了吧。 有些时候,尽管知道再无可能,尽管知道执着下去只会让自己更加痛苦,然而心不由己。 罢了,他这一生能够任性的机会不多,只此一次便足够。 …… 马车一路前行,果然近乎畅通无阻。 离开了东越以后,凤君华便有些神思恍惚起来。这段时间天天要急着避过云墨的耳目,她根本就没心力去想其他事情,如今离开了他的掌控范围,心中最初的那种近乎绝望的疼痛便凶猛而来,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明月轩是个好大夫,天天给她开药调养身体,只是她心病难愈,终究还是有些郁郁寡欢。 “一个时辰后,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了。” 凤君华斜靠在马车中,神色有些呆滞。一路快马加鞭加上千里渡,不过半个月的时间,他们便出了东越境内。她之所以这么着急,是不想给自己时间空闲下来,因为一旦思绪放空,她便会回想起从前和那人的点点滴滴。那些回忆,当时经历的时候就如同吃饭睡觉一样平常。但时隔多日,再次回想起来的时候,才觉得弥足珍贵而刻骨铭心。 如今她终于能够切身体会云墨靠着那年在黑木林三天三夜的点点滴滴支撑了十二年有多痛多煎熬。 三天。 而她自从穿越回来加上恢复记忆的这段日子,足足五个月,比当年她给予他的记忆多了数十倍,她还觉得太少。那么他是如何靠着三天的回忆而挨过这漫长的十二年的? 她不敢想,一想就会痛。 她想起离开的那天,他对她说的那番话。 “我等得了这岁月煎熬,挨得过这相思漫长,覆得了命运森凉,也跨得过道德枷锁。却渡不过,你无情的目光和决然的背影。” “我忘不掉。十二年相思入骨,如何忘记?我也不想忘。不如你将我剔骨放血,削肉剜心吧,也好过你与我擦肩而过,投入他人怀抱。” “你明明是爱我的,不是吗?你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任的将我赶走?怎么可以?” 他在控诉,控诉她的无情。 是的,她无情,她冷血。 从相遇至今,无论是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她就一直在伤害他。她答应过不再离开他,可是如今她却食言了。她不但离开了他,而且还是跟着其他男人离开的。 他如何不怒? “这世上,如果有一种情感凌驾在道德和伦理之上。那么,我愿意去尝试。如果没有,我愿意去打破世俗礼教。只为和你相拥!” 那日他说的话一字一句都回荡在她耳边,如魔咒般在她脑海里翻腾不休。 是什么样的感情和执着,才让他能够不顾道德伦理和天下人的指责而想要和自己的亲妹妹在一起? 她自以为是的为他着想固然是对他情根深种,但比起他为她付出的一切,她做的那些不过九牛一毛而已。她时常在想,其实她是不配的,不配得到他的爱,不配得到他如此深情。 她这样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人,怎能成为他完美人生的污点? 罢了,走了吧,只要离开了,时间会淡化一切的。 她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 茫茫白雪,入目除了白还是白,鹅毛大雪顷刻而至。 他在雪中疾驰奔腾,身影呼啸如风,成为了这雪景之下唯一的风景。 此刻他面色急切隐有复杂,又因刚收到的消息而微微恼怒。 留下易水云便就等于告诉了她此事有变故,她如此冰雪聪明,自然知道如果他们是兄妹的话,易水云首先就会助她离开。然而她还是走了,还是不顾一切的离开了。 那件事太过复杂,一旦传出谣言,只会让她更为坚信她们是兄妹的事实,所以借他人悠悠之口告诉她真相这一条也行不通。 他也不期待明月轩会告诉她真相,他是男人,自然了解明月轩此刻自私的心理。所以他不怪她,只怪没有早一点调查出真相而让她先一步离开。 一路上撤离那些拦截的人马,她不可以再耗费自身真气。他没忘记,她现在看不见。而且那样的打击下,为了逃离她她会不惜一切代价,包括她自己。他怕,怕逼急了她会真的一死解脱。 以她的性格,他知道,那不是没可能。 如今她一心想着不要连累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他是该感动她的体贴深情还是恨她的自作主张和痴傻? 不知道了,他什么都不想知道了,如今他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她,然后将她永远禁锢在他身边,永远也不许她再从自己眼皮子底下逃离。 …… 马车停下。 “到了吗?” 她睁开眼睛,眼前依旧一片黑暗。 “嗯。” 他伸出手来想去扶她,她却已经坐了起来,自己掀了车帘跳下车。 他有些恍惚,指尖仿佛还留有她刚离去时散在空中的幽香,然后尽数飘入鼻端,一寸寸沁入心骨。 他微微叹了一声,有些怅然若失,然后跳下了马车。 眼前花团锦簇郁郁葱葱,一派欣欣向荣之相。这是大陆的中心,一眼看过去不过很普通的自然景象。然而谁也不知道,隐匿在其中的,却是这个大陆最为神秘的势力,玉晶宫。 “就是在这里吗?” “是。” 他走过来,目光像看不见尽头的深渊。 “玉晶宫已经毁了,阵法结界也已经消失,只要劈开地面,就可看见海面。而玉晶宫,就在海底深处。” 这个她知道。 “既然如此,走吧。” “好。” 他往前带路,她看不见但却听得见,其他感官也尤其灵敏,所以并未落下分毫。 他单手成掌,默默念了什么口诀,然后道:“开!” 地面在震动,慢慢开始裂开,随即显现出波澜壮阔的大海。 “你能闭气吗?” 她淡淡道:“我只是失明而已。”言下之意便是入海没问题。 “拉住我的手,我带你下去。” 这次她没有躲开,其他感官再灵敏,总归看不见,还是得他带路。 他握紧她的手心,然后跳了下去。 海水很平静,没有大风大浪,索性大约是玉晶宫的结界已破,所以除了需要闭气以外,倒是没碰到什么阻拦,很快他们就到达了海底。 玉晶宫早已随着玉无垠的灰飞烟灭而一同倒塌,不过好歹是几百年的神族后裔,即便宫殿已经倾塌,还是没有全素倾毁,至少可以在这里生活是没问题的。 这是凤君华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以往玉无垠宠她,又央不住她的请求告诉了她很多关于玉晶宫的事情。 从前她对这个地方充满了好奇,总是想来一探究竟,而玉无垠每次提到玉晶宫面色并不是十分骄傲或者荣耀,他并不觉得出身于这样的宫殿里有什么值得尊贵的。只是看她十分有兴趣的样子,他才觉得那个地方有那么点价值。 那几年里,他虽然常常离开,但是算起来,还是陪着她的时间更长。他曾说过,待她及笄以后,便娶她为妻,如果她喜欢的话,他们可以一辈子住在玉晶宫中,一辈子快快乐乐的,他会一辈子对她好。 彼时年幼,却言犹在耳。只是如今,物非人也非。 “玉晶宫里的人都死了。” 明月轩说,“他们的魂灵也都被神石打散,再无生还之可能。” 她置身明亮的屋子里,无神的点点头。 “我已经安全了,这个地方虽然已经没了结界,但好在海底深渊,海水也曾吸收那么多年神石之灵,可以克制血玉的灵性,他找不到这里的。” 她太天真了。 她能想到躲在这里,云墨又如何猜不到? “所以,你走吧。” “不急。” 他面上笑容淡淡,“反正我也闲来无事,索性在这里陪你也不错。” 她想说什么,他却又道:“你如今一个人只身在外有眼睛不便,我既然带你出来,又答应了你父亲要好好照顾你,就不能抛下你一个人不管。至少,也要等你熟悉了这里的环境能够一个人生活,我才能离开。” 她没再说什么。他说得对,她现在瞎了,对玉晶宫更是不熟悉,一个人在这里根本无法生活,甚至无法生存。 “带我去水牢吧。” 她想,禁渊应该在那个地方。 “嗯。” 水牢是禁忌之地,但如今玉晶宫既然已经倾毁,找到那个地方便很容易了。 机关全都毁了,他带着她凌空飞过去,入目处是一片早已凝结的寒冰,铁门大锁也早已被冰凝,里面躺着一个人,准确的说只是一个被冰冻多年如今那人死了只剩下一具冰块的形态。 冰雪上有血色点点,应该是那人临时前吐出来的。 周围都是冰雪,凤君华觉得有些冷,忍不住双手收拢戳着自己的手臂。随即感应到身上一暖,他脱了衣服给她披上了。 “你…” “这里的冰是他修炼的功法所化,与你的凤凰诀相克,而你如今真气耗费太多,不能用内功御寒。若因此得了伤寒,于你的眼睛更是雪上加霜。”他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说着天气不错。“而我自幼修习的内功刚好可以抵御这寒冰。” 她知道他只是在避重就轻而已。禁渊是玉无垠的神卫,和他同生共死,外界的任何力量都不能将他杀死,便是玉无垠,也不能。所以才将他囚禁在这里。禁渊本身武功和元力都十分高强,为了将他彻底禁锢,玉无垠当初必定花了不少功夫。而这些冰又岂是常人能够承受?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此刻说什么都显得多余。 她能感受得到他的心意,不炽烈不凶猛却很细心,仿佛涓涓细流,润物细无声般的一点一滴表现在这段时间的言行举止上。 或者他并不所求什么,也或者早就已经明白强求无用,如今做这一切,不过也只是顺心而为而已。哪怕知道,越是贪恋,将来就会越痛苦。 “走…” 她刚想说走吧,明月轩却忽然眼神一凝。 “你在这里站着别动,我先进去看看。” “怎么了?” “他好像留下了什么东西。”他一挥袖,大锁脱落,他飘身而去,手掌仿若棉絮般将那些冰块慢慢融化,然后蹲下身来,捡起一张似乎是人皮的东西。 “是什么?” “一块皮…” 他声音忽然一顿,目光落在那块人皮上慢慢显现的血迹上,然后他僵在原地,猛然看向站在牢门外一脸茫然的凤君华。 一瞬间他眼神悲切而震惊,一瞬间仿佛了悟了即将而来的天崩地裂亦或者世界毁灭也不及的疼痛和绝望。 “你怎么了?” 她站在外面瑟瑟发抖,不明白此刻他心中的震惊和沉痛。 她站在外面瑟瑟发抖,不明白此刻他心中的震惊和沉痛。 等了半天不见他说话,她皱了皱眉,想要走进去,然而由于看不见,这里路又不平,她一个踩滑险些摔倒。风声一紧,他已经飘了出来,稳稳的揽住了她的腰。她稳定下来,他却没有如以前那般放开她,而是突然用力的将她环在了怀里,手中力道十分紧,似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子里。 凤君华怔了怔,察觉到他似乎有些不对劲儿,伸手去推他。 “明月轩,你怎么了?快放开我。” 她看不见,看不见他此刻苍白的脸色和眼底沉沉的心痛以及莫大的悔恨自责。 “丫头。” 他开口了,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淡漠平静,也不是那种滴水如石那般在水中激起浅浅涟漪,而是压抑的深沉的波涛汹涌,令她去推他的手都为之一怔。 “发生什么事了?” 她还是推开了他,而他也在刹那间恢复了冷静,但眼神却不平静。此刻他十分庆幸,庆幸她失明,庆幸她看不见,也十分庆幸带着她来了这个地方,庆幸那人临死写的血书落在了他的手上。 不能给她看见,必须毁掉。 “没什么。” 他一面云淡风轻的说着一面运功去毁那人皮,却不想那人皮居然毁不掉,仿佛有了自己的灵魂一般。 他心中一沉,只得暂时将那些字迹遮掩,以后再想办法毁掉。 “只是看你似乎很冷,所以想给你取暖而已。” 凤君华皱眉,这明显就是借口。 “不想说就算了。” 谁让她现在是个瞎子呢?况且他们之间除了那什么师门祖孙的关系,什么也不是。也许他是觉得有些事情告诉了她会影响他自己的利益,所以才不告诉她的吧。 只是,禁渊还会留下什么东西让他如此失常? “走吧。” 她还在思考,他已经拉过了她的手,足尖轻点便离开了这个地方。抬步欲走,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一挥袖,轰然一声,水牢倒塌碎裂,只剩下冰化作水的声音,慢慢浸入了海水之中。 他回头,揽着她的腰离去。 ……转眼间,凤君华和明月轩在玉晶宫已经呆了三天。明月轩日日给她调养身体,总算把之前消耗的真气都给恢复了一些。和云墨一样,无论明月轩用尽多少方法,始终无法将凤君华的眼睛给治好。对此凤君华很乐观,“看不见就看不见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就像之前她对凤含莺说的那样,她瞎了,就不用亲眼看着云墨娶别的女人。 多好啊。 明月轩没接话,只是问道:“打算还要在这里呆多久?” “我们在这里呆了多久?” “三天。” 她呵呵一声,“这海底无白天也无黑夜,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这里是不分白天黑夜。”他道,“但一天总归只有十二个时辰而已,仔细算起来,其实还不到三天。应该是,两天零十一个时辰又一刻钟。” 她怔了怔,从他淡漠的语气里听到了一种珍惜,珍惜这两天零十一个时辰里的点点滴滴。 是因为,她吗? 她偏过头,避开他温暖的眸子里深刻的情感。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上次去水牢里见过潭渊以后,他总有些不一样了,尤其是看她的眼神。虽然她看不见,但也能看见他此刻仿佛不再遮掩那些隐藏的情愫和温柔。丧失了视觉以后,听觉就格外的灵敏。她记得,明月轩是不爱笑的。然而这两天以来,他总是时不时的笑得温和又柔情满溢。 即便是看不见,她都能感觉到那样涓涓细流的情感。 就如同失去记忆之前,那个人看她的眼神一样。 “今天吃什么?” 说起来很难相信,若非亲身经历,她怎么也不会相信明月轩居然做得一手好菜,比皇宫里的御厨做的菜还好吃。她也佩服他的未雨绸缪,竟然早早的让人在这里准备了食物,好似打算一直在这里生活一般。 她不知道,如果有可能,如果他能有这个机会,即便是在这海底世界生活一辈子,他也是愿意的。 只是,他明白她心里那个人不是他。所以即便提前让人将这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即便他准备的一切足够他们在这里长久的住下去,也不过只是一个空无的念想而已。 然而能抓住这短暂几天的镜花水月,其实也是不错的。 至少,比他以为的要永生顾忌虚无要好很多。 哪怕,未来她离开后他的生命便剩下永无止境的孤独和回忆的疼痛,那也一辈子无悲无喜无痛无怒来得充实。 逃亡、追逐、拼杀…以及那些夜晚里无声的陪伴,和平时生活的点点滴滴,哪怕她不说话,哪怕她最多的表情是发呆,至少那个时候陪在她身边的人是他。至少在那一刻,捕捉到她每一分表情的人,只有他一个。 “前段时间你身体太虚弱,我不敢给你吃大补的东西,如今你身体好一点了,可以适当的吃一些补气补血的食物,所以我给你做了天香鲍鱼、姜汁鱼片、罐煨山鸡丝燕窝。” 他很有耐性的说着,“还有,五香仔鸽。”他微笑,“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他说完抬头,发现她神色怔愣而茫然,隐约有着深深的怀念和淡淡疼痛。似乎这几道菜的某一样,触动了她内心深处的回忆。 这样的情况经常发生。她经常在吃到某一样食物的时候会发呆,神情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哀伤和微微幸福,只是更多的,却是永远也无法填补的空洞和疼痛。 他贪恋她一刹那温柔的笑意,却被他一刹那的疼痛击中,只得狼狈逃离。他怕她再多看一眼,会忍不住告诉她事实真相,然后她就会毫不犹豫的离开他,回到那个人的身边。 他无数次告诉自己,只是暂时的,他想要的不多。而那个人,他可以拥有她好几十年的时光。他只是,奢求那万分之一而已。 然而即便这样自我安慰,他还是无法面对她那无声的哀痛,那是对他此刻自私的最大凌迟。 或许他应该更卑鄙一些,或许他该直接带她永远离开,到一个任何人都找不到他们的地方。她说过不想再嫁人,他不在乎是否能拥有她。但如果能作为一个同伴,哪怕只是一个陌生人,更或者他再自以为是一些,靠着那同门的师祖孙关系,默默的陪在她身边,做她的眼睛,也好。 但是不可以,偷来的东西,始终是要还的。 就如此刻,她在他身边,心里却想的永远是另外一个人。 她明明笑着,却仿佛觉得她那一霎灵魂已经退离身体,成为了行尸走肉,整个人都是空的。 即便他故意不去看她的表情,心里却有那般清晰的认知到这个残忍的事实。 “你在想什么?” 耳边传来她的声音,依旧如从前那般清凉,却似乎少了几分冷意。 “想到一些旧事而已。” “哦。”她对他的事情向来不多问,他若想说她便认真作为一个好的听众,他若不说,她也不问。就如此刻,她只是端着碗一口一口的吃着饭。 他垂下眼睫,体贴的给她布菜,这是这段时间来每日必会出现的一幕。起初她会有些恍惚,大抵也是因为想起了失明以后云墨也日日这般仔细周到的照顾她吧。后来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却变得更加沉默寡言。 “你会做烤肉吗?” 她忽然开口,显得有些突兀又似乎是早就酝酿好的一句话。然而一出口她便又笑了,神情里无限落寞。 “当我没说。” 他静静的看着她,想起那天在碧霄殿里,她说最喜欢吃的食物是兔子。只因那个人为她烤过野兔,那滋味令她难以忘却。 “晚上…”他说,“晚上我给你做。” 她怔了怔,自从离开后她的食物都是他在准备,最开始她没那么虚弱,鸡鸭鱼肉他什么都给她吃,却始终没有吃过兔子,大抵是怕触动她心灵最深处的回忆吧。而她刚才不过是突然想起十二年前在黑木林里的一幕幕,觉得似乎好久没吃过那样烤出来的,香香脆脆的味道了,故而一刹那十分怀念。 “不用。”她眼睫垂下,又笑了笑。“我只是随便说说的,不用那么麻烦。” “你想吃,便不麻烦。” 他只是这样说着,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丝毫本来这几个字就带上的暧昧色彩。他一惯如此,明明是为她高兴,语气却又那般淡漠甚至微带几分漫不经心,好似那不过也只是作为一个陌生人或者同伴的寻常问候而已,将那些浓浓的情丝和温柔全都隐藏在心底深处,她看不到的地方。 她口中还吃着鸽子肉,忽然便觉得没了滋味。 “我现在不想吃了。” 他沉默了会儿,依旧淡淡道:“那是因为你现在口中饱满,所以才觉得有些东西可有可无。等你口腹空空如也的时候,你便觉得有些食物是至关重要的。” 明明是一语双关的话,他却说得那样云淡风轻,仿佛只是在和她讨论温饱而已。末了他又笑笑,“打个比方,如果你陷入了绝境,周围什么都没有,你就会特别渴望曾经最喜欢吃的食物。那个时候,一只兔子,便关乎于你会不会饿死的问题了。” 这人,体贴的时候吧让人觉得受之有愧却又不得拒绝。然而有时候你觉得他看起来有些温柔了,说出的话却又带上淡淡的毒舌和暗嘲。 仿佛,实在形容这人生滋味。 有时候拥有的不去珍惜,等到失去了,却追悔莫及。 她抿了抿唇,淡淡一笑。 “你说得对。”她深吸一口气,望着他道:“这世上,没什么是比生命更重要的。吃饱了,才能好好的活着。我的仇人太多,说不定她们知道我瞎了要想方设法的杀我呢。如果我不趁现在有机会的时候尽情享受自己所愿,或许以后就没机会了。” “机会从来都不是别人给的。”他看着她,第一次用几乎凝重的语气说道:“而是自己创造的。” 这句话仿佛是在对她说,也仿佛是在对自己说。然而下一刻,心里又不免的黯然。有些机会,即便是费尽心思的创造,终究比不过那些温柔却疏离的笑意背后冰冷的冷漠以及转身后的无尽深渊。 他如今就在深渊,隔着海雾朦胧,看着她于红尘之外飘渺绝美的身影,嘴角一抹笑意嫣然如画,转瞬即逝。 “你今天怎么了?”她道:“怎么说话总是一语双关的?我都有些糊涂了。” “没什么。”他也微微一笑,“只是一时感慨罢了。” 他拿起桌上的酒壶,给她斟了杯酒。 “埋在冰雪下十年的桃花酿,要喝吗?” “你酿的?” “嗯。”他放下了酒壶,看着杯中清液,眼神里似乎也随着那浸透骨髓的清冷香气而晃过桃花点点,绚烂而迷人。 “要不要尝一尝?” 他不喜欢喝酒,却在师兄每次酿酒的时候看似无意识却又认真的在学习。从前他不知道自己那样做到底是为什么,后来才知道,原来是为了今天。 “好啊。” 她欣然点头,端起那杯酒,脑海中忽然便想起了当年玉无垠给她酿的醉红尘,一时之间心绪难言,随后又淡淡而笑。 “你这个皇室贵公子会做菜也就罢了,竟然还会酿酒,实在让我大开眼界。这酒闻着便觉得清香入骨,不知道入腹会是何种滋味?” 她说罢低头凑近杯沿,仰头一口饮尽,入腹只觉得喉咙清凉,而那淡淡的桃花香却入骨不化。她不禁面色微亮,“好酒。” 他看着她嘴角噙起的淡淡笑意,再也没有了往日里即便是笑着也带着的丝丝落寞哀伤。 这大抵是她这一生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对他笑得柔和而毫无防备吧。 如此,便也足以。 “这是我一生之中酿的第一壶酒,也是最后一壶。” 她一怔,握着酒杯的手下意识的一紧。 他却又云淡风轻的一笑,心中已经做了某种决定,眼神淡淡朦胧深深柔情又带几分了然的失落和释然的微笑。 “丫头,别再自我折磨了,你不开心。” 她面色微僵,笑意渐渐消失在唇角。 “曾经我和你一样,以为时间可以淡化一切伤痕。但时间更能证明,那不过只是自欺欺人的谎言罢了。”他看着她,再也没有逃避她眼神里露出的那种悲切和伤痛,慢慢的说着。 “你忘不了他,也无法忘记他。再这样下去,你只会有两个结果,要么死要么疯,也或者还有第三种结果。”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说道:“生、不、如、死!” 她手指一松,砰,酒杯碎裂,桃花的幽香沁人入鼻,熏了这一刹那的空气,却熏不了那些被撕裂的伤口和血粼粼的痛。 明月轩眼神一暗,深深吐出一口气,用一生里最为困难也最为决绝同时最为轻巧的语气说着。 “你走吧,回到她身边去。” 她怔然的坐着,恍惚里又露出一抹轻笑。 “回去?” “是的,回去。”他声音更轻近乎于临终之人的最后告别一般,“只有回到他身边,你才会真正开心。有一种伤和痛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给予,那是因为你默认你允许。正如有一种快乐和幸福,你也只允许和默认那一个人给予,而已。” 他别过了头,仿佛再多看她一眼便会改变主意。 “所以,回去吧。”他手指在颤抖,面色也微微发白,似乎在努力压抑着因这一字一句化为的利剑在心上划过的伤口而刻骨淋淋的疼痛。 “我不大度我也不高尚,但我觉得,我不应该再骗你,也不该让你继续痛苦下去。至少我应该做一件对得起你的事,就是把你还给他……但愿你以后可以少恨我一分吧。” 她恍惚的轻喃,“你在说什么?” 他低着头,闭了闭眼,道:“其实,你不是…” 他忽然一顿,悠然将她拉入自己怀中,与此同时低喝一声。 “谁?” ------题外话------ 好吧,我食言了我自我反省,明天我一定让男女主见面。哎,要不是现在已经十一点多了没时间了,我还真的准备写到他俩见面来着。表打偶,遁走,睡觉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 生死不弃,再次白发(精) 低喝声猛然炸响,似要将这海底原本就只剩下断壁残垣的深宫也要彻底震碎。凤君华一震,随即就感受到一股旋流似海浪般席卷而来,似要将她的灵魂也给吸进去一般。 明月轩早已抱着她后退,同时掌风齐发,轰然一声,桌子玉璧塌陷。有低而怒的苍老声音传来,“胆敢闯入玉晶宫,找死。” 几道凶猛的罡气自四面八方传来,将这一方小天地给禁锢,连呼吸也变得禁制。 玉晶宫的人还没死绝? 来不及多想,凤君华从明月轩怀里脱身而出,手指点在眉心上,火莲栩栩绽放而生光。身边明月轩急急道:“不要——” 她睁眼,一声凤凰鹤唳,周身光芒大震,九天凤凰自她身后展翅飞出,带起熊熊大火冲天而上,浓烈的火光顿时将这周围烧得如同火海。 “凤凰展翅!” 有老者微震的低呼,随即有人道:“凤凰诀。就是她,就是这个女人杀了宫主。” “丫头。” 明月轩拉住了她的手,她虚弱的倒在他身上,一挥手施展了隐身术,对他道:“他们是玉晶宫护法长老,在这里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快走!” 明月轩也明白这个道理,揽过她的腰,然后冲过火海,冲天而起。 凤凰鹤唳发出的火焰浓烈而炽热,将仅存的三位长老在这海底深宫苦不堪言,合力抵抗那火焰,然而地面在震动,这仅剩的断壁宫闱即将全数塌陷。 “不好,地宫要塌陷了,我们得赶紧离开,否则我们都会随同玉晶宫葬身此地。” “老六说得对,三哥,我们得先出去再说。” “好,那就出去再说。” 三人合力,强光大盛,齐齐攻入那火红凤凰,爆炸声响起,地宫塌陷。 “走。” 三道身影刹那消失。 从海底上来,明月轩一挥袖,分裂的地面开始融合,没有丝毫缝隙。他低头看着怀里面色有些苍白的凤君华,眼神里掩饰不了的担忧。 “你怎么样?” “没事。” 凤君华摇头,“只是消耗过多而已。” 明月轩刚准备给她输送真气,地面一震抖动,三位长老已经在从地底下准备冲出来了,凤君华赶紧道:“别浪费真气了,先离开这里再说。” 明月轩皱了皱眉,终究还是点点头。 “好。” 他临走时发了信号,隐藏在四周的暗卫急速而来,和出来的三位长老经历了一场血腥厮杀。 …… 确定到了安全地方,明月轩才运功帮凤君华恢复了一些体力,然而时运不佳,一路上碰到了许多杀手,基本上都是来杀凤君华的。虽然人多,但于明月轩来说,还不是什么大问题,而且他们一路上有人护送,很快就躲过了追杀。 半路上遇到了离恨宫的人,凤君华很有些意外。魑魅魍魉齐齐单膝跪地,“参见宫主。” “你们怎么来了?” 魑魅魍魉各自相视一眼,最后还是魅颜道:“宫主,我等收到消息说您有危险,所以自作主张来找您,还请宫主恕罪。” 凤君华正准备说什么,明月轩忽然推开她。 “小心。” 背后凌厉的风声涌来,杀气自周围肆意蔓延。 “宫主!” 魑魅魍魉赶紧上前保护。 凤君华却道:“上去帮他。” 那三个老家伙都非同寻常,明月轩应付一个大抵都有些困难,如今三个一起,他如何是对手? 魑魅魍魉都没动,她正欲发怒,忽闻一个不凉不热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怒气。 “自己都自顾不暇了,还顾及他人,你可真是多情得很呐。” 凤君华猛然僵直身体,身侧的手指颤颤发抖。 是他。 他怎么来了? 心中升起不知名的滋味,既有久别重逢的喜悦又有无奈的悲伤,以及苦涩的绝望。 魑魅魍魉已经自动退开一条路来。 云墨缓缓而来,带一身的冰霜雪冷,仿佛自天际而来,黑而深邃的眸子遥远而深沉的看着她,不知是痛是怒是爱是恨。 凤君华浑身颤抖,第一感觉是要逃,然而下一刻,他已经来到她身边,死死的抓住了她的手,语气里更是满满愤怒。 “你敢再逃一次试试?” 凤君华被他抓着手,面色煞白如雪。她不敢抬头,即便看不见,也能感受到他此刻浑身的煞气和怒气。 “你…” 云墨一直紧紧的盯着她,半个多月的追寻,终于找到了她,原本满心的愤怒在此刻都化为了虚无。然而她却一心想着其他男人的死活,还是一个欺骗了她的男人。她可知他此时心底是何滋味? 当初他不得已对她有所欺瞒,她就险些与他决裂,而如今换了其他人,她却还担心那个人的安危。 她的所有冷血和残忍,是不是从来只针对他一个人? “放开我。” 她开始挣扎,然而原本就不是他的对手,此刻又有些虚弱,她如何挣脱得了他的桎梏? “魑魅魍魉,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让他走啊。” 魑魅魍魉立即闪身而来,云墨眼神里被怒火掩盖,一挥袖强大的罡气震出去,将几人齐齐震得后退几步。 凤君华也怒了,“云墨,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云墨死死的瞪着她,魅颜忍不住上前一步,道:“宫主,您误会云太子了,你们…” 忽然一声闷哼,是明月轩,他终究不敌三位长老的强攻,肩头挨了一掌,立即后退了一步,嘴角流出血来。 凤君华霍然回头,却被他死死的箍在怀里不能动弹。 “凤君华,你当真对我无视得可以,在我面前一心只想着其他男人,好,很好。” 这句话他几乎说得咬牙切齿,眼神里险些喷出火来。 不得不说,吃醋的男人和可怕,像云墨这般万事底定在胸向来雍容华贵波澜不惊的人此刻也难免怒火中烧。 凤君华又是一抖,面色有些发白,将苦涩和委屈全都吞入腹中。她都决定为他终身不嫁了,他却还在这里咄咄逼人,难道真的要逼死她他才甘心吗? 那边交战中传来三长老的声音,“这小子交给我,老五老六,你们去杀了那妖女。” “好。” 五长老和六长老退出战圈,齐齐向凤君华攻来。 魑魅魍魉立即闪身而上,凤君华顾不得和云墨纠缠,道:“你快去帮他们,玉晶宫的护法长老武功高深莫测,魅颜他们根本不是对手。” 云墨没动,仍旧深深的看着她。来了这么久,她都没有问过他一句,不是想着离开,便是关心其他人,将他无视得彻底。她的眼睛看不见了,难道心也看不见他么?还是,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她心里就住进了另外一个人? 他抿着唇,眼神里藏着深深的痛楚,终究还是舍不得对她发脾气,只是收紧了双臂,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青鸾。” 久违的呼唤,从灵魂深处直奔脑海,让她隐忍多时的情感轰然爆发,眼底忍不住涌现出泪花,推他的动作也是一顿,僵硬的靠在他怀中,只觉得心头悲喜交加,未来一片渺茫,不知前路在何方。 阔别多时的恋人终于重逢,此刻外界所有的一切都不在重要,重要的是怀中柔软的温度和她熟悉的气息。 “青鸾。”他忍不住,在她耳边一声声呼唤她的名字。 身边强敌环视,无数暗卫接连涌出,血腥厮杀一片,空气里刺鼻的血腥味肆无忌惮的蔓延着,转瞬间已成了人间地狱。 “跟我回去。”他在她耳边低语,“我们不是兄妹,我都调查清楚了,你不是父皇的女儿,不是我的妹妹…” 她身体僵直,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心里涌现的疑惑大于喜悦,因为她害怕那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梦醒了又是无边无际的沉痛和绝望。 “你…你说什么?” “我们不是兄妹。”他在她耳边安抚的诉说着,“我没骗你,你若不信,便跟我回去问你父亲,你的亲生父亲另有其人。” 凤君华还在颤抖,像似一个原本沉浸在深渊的人刹那间得到了救赎,带上了天堂。幸福来得太快,以至于之前的那些绝望疼痛一时之间还不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震碎覆盖。她只是睁大眼睛,浑身虚软的靠在他怀里,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云墨松开她,“我们不是兄妹,难道你不开心吗?” 开心? 她只有茫然,待她接受了这个事实以后,万一哪天又爆出这又是一个误会,那么带来的将是更深更浓的痛楚。到那个时候,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承受。 “这是真的吗?” “是真的。” 说话的是急急而来的易水云,“三小姐,所有事情都调查清楚了,你不是东越的公主,你和云太子也不是兄妹,你们…” 他话还未说完,忽然凌冽的掌风刹那间靠近,直取凤君华后心。 云墨环着她的腰侧身闪躲,迎面是五长老阴沉的脸。 “妖女,你杀我玉晶宫之主,焚烧我神殿,今日老夫就要杀了你为这世间除恶。” “大言不惭。” 云墨抬头轻松化解了他的掌风,脸上竟然微带几分笑意。 “神石已毁,几位不在山中修炼,反倒是干涉红尘俗事,就不怕有违天和永堕地狱么?” 五长老面色沉冷,“小子,这不关你的事,赶紧走开,不然休怪老夫对你不客气。” “错。” 云墨依旧面色带笑,不波不惊道:“她是我的女人,我东越的太子妃,如何不干本宫的事?”淡而强势的宣言,让五长老眯了眯眼,云墨却又淡淡道:“谁动我的女人,我才是不会客气。” 他一说完身影鬼魅般一闪,五长老一惊,连忙迎了上去。 易水云走上来,对凤君华关心道:“三小姐,你没事吧?” 凤君华尚在懵然中,耳边只闻得杀伐声声声入耳,她心中揪了起来,连忙道:“你快去帮他们。” “那你…” “不用管我,快去帮他们。” 易水云还是不放心,生怕他一走她便又消失了。好不容易才寻得她,若她再离开,云墨非得疯了不可。 “他们的目标是你,我得在这里保护你。” 凤君华哪里不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当即道:“我不会走的,放心吧。况且如今我真气消耗严重,根本无法用千里渡。”她顿了顿,“何况不是还有小风吗?你要是不放心就让他看着我好了。” 慕容琉风是跟着易水云来的,只不过功力不足稍微慢了些,如今已经到了,一听见凤君华的话,立即上前。 “师父,那几个老东西太厉害了,您还是赶快去帮忙吧,由我在这里照顾姐姐,放心吧,我不会让姐姐走的。” 易水云这才放了心,点了点头,然后飞身加入战圈。 从神石之下逃生的三位长老吸收了万象珠的灵力,功力更是大增,明月轩之前一人应付三个的确有些困难,此刻有了云墨和易水云两大高手帮忙,轻松了不少。再加上有暗卫和离恨宫的人不时的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很快几人就稍显弱势了几分。 那边明月轩找到机会暂时退出战圈,对凤君华道:“丫头,你们不是兄妹,抱歉,我骗了你。” 凤君华有些怔愣,想起那天在地下酒窖里他说他做了对不起她的事,问她是否会原谅他。而刚才在海底深宫,他又说了那番奇怪的话,再加上这段时间来他的反常,让她终于能够相信。原来他口中的对不起和欺骗,就是这件事么? 此刻她不知道是愤怒还是失望,亦或者还有淡淡惆怅,其实比起明月轩,她应该更恨自己才是。那天她走之前,云墨说会将事情调查清楚,是她不相信他,一意孤行的让明月轩带她离开。 还是怪她自己,怪她笨,怪她傻,竟然都没有去仔细的思考过这些问题。 慕容琉风现在对明月轩很是不满,挡在凤君华面前,颇有些敌意的看向明月轩。 “姐姐,你别信他,他就是对你居心不良才会欺骗你。如果不是云太子早先料到你会逃到这里来,我们来迟一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他分明就是早有预谋,你都不知道,如今天下人都在传言…” 他话还未说完,耳边忽然风声一起,灰色身影如鬼魅般而来,无形的罡气将慕容琉风震开。 “小风。” “小心。” 凤君华惊呼一声赶紧施展凤凰诀,明月轩立即扑了过来,一掌劈向不知从哪儿来的灰衣老者。那边云墨刚将五长老打伤,抬头看见这边的情况,立即飞身过来,魑魅魍魉也齐齐朝这方涌动。易水云被六长老缠着脱不开身,面色开始着急起来,招式也有些凌乱,很快就被对方找到了空子挨了一掌。 明月轩将凤君华推开,自己只身去对付那老者。 魅颜急急扶住她,“宫主,您怎么样?” “没…” 凤君华还未说完,云墨便已经拉过了她的身子,确定她没事以后才松了口气。刚刚想上去帮忙,五长老却又不死不休的缠了过来。他眼底爆发出森然的杀气,凤君华想帮忙,被他一把推开。 “看住她。” 只说了三个字,他便迎上去,原本就受伤的五长老如今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数十招过后就败下了阵来,连连后退,看向云墨的眼神也慢慢的多了几分恐惧和不可置信。 “你…” 云墨下手毫不留情,眼看将他逼到了绝境,忽然幻化出几道身影,四面八方将五长老团团围住,然后掌风齐发,攻向五长老全身各大死穴。 无数光晕如利剑般冲破他浑身穴道,他嘶吼一声,血管爆裂,喷洒得到处都是。 “老五。” “五哥。” 三长老和六长老目疵欲裂,手上动作慢了几分,易水云赶紧使出太乙神功将六长老打退,六长老目光一缩,将全身功力汇聚,如泰山聚鼎般厚重压来。 临死一搏,威力非同凡响。 易水云不敢大意,但还是受了不轻的伤,终归将功力全都注入剑端,刺进了六长老的心脏。 “老六。” 五长老怒吼一声,顿时天地都在震动,无数罡气旋流刹那而来,震得明月轩后退几步。再看还在和灰衣老者周旋的云墨,虽然面色还算淡然,但明显已经开始呈现劣势。五长老似发狂一般,猛然攻向云墨的后心。 云墨侧身躲过,肩头挨了那灰衣老者一掌。 “子归…” 凤君华听到声音,刹那抬头,不顾一切的飞奔过去。然而迎面风声迅疾而过,五长老和灰衣人竟然齐齐对她动手。 “姐姐—” “宫主—” “丫头—” “青鸾—” 无数人惊呼,无数人齐齐涌过来,又被那强大的罡气震飞,倒在地上呕血不止。一个黑影刹那间闪过,抱住了凤君华,然而却不想五长老那一招只是徐晃,待云墨奔来,灭顶的一掌狠狠的打向了他的后心。 云墨闷哼一声,偏头吐出一口血来,再也支撑不住的抱着凤君华倒在了地上。 “不——” 凤君华爆发出撕裂般的痛呼,仿佛天地崩塌,万物刹那寂灭。 五长老发出猖狂得意的大笑,“他已经被我震碎了心脉,再无回天之…厄…”他突然睁大眼睛,慢慢低头,看见胸口从背后插入一把雪亮的剑,剑刃上还带着血。 那是他的。 他站在原地,想要回头,然而那把剑已经被人从身后抽了出去。他闷哼一声,轰然倒地,临死的最后一眼,看见易水云收好了剑,淡漠的擦掉嘴边的鲜血。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易水云咳嗽几声,显然也是伤得不轻。 五长老已经闭上了眼睛,尸体缓缓消失,灰飞烟灭。 易水云抬头,看见明月轩已经被那灰衣人逼得节节后退,他有心帮忙,但此刻受伤严重根本自顾不暇,那些暗卫也都差不多死了,离恨宫四大堂主也都受了伤。 他看向云墨,他趴在凤君华身上,脸色煞白如雪,仍旧以保护的姿态将她紧紧护在怀里。凤君华已经泪流满面,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云墨吐了一口血,低头看着她,依旧对她笑得温柔,手指慢慢的替她擦干脸上的泪水。 “别哭…” 他一说话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五脏俱损心脉俱碎,他现在连呼吸一口气都是痛的。 凤君华摇头,“为什么…” 他张了张口,在她耳边轻轻说着。 “别哭,会伤眼睛…” 她哭得更厉害。 “不值得,不值得的…”似乎从恢复记忆以后她就特别爱哭,尤其在他面前。“子归,不要…不要死,不可以…” 他笑了下,血又流了出来。 “我也不想死。”他缓缓的说着,“我死了你就嫁给其他人了,我…怎么甘心?” 她用力摇头,“不,不会。”她说,“这辈子除了你,我谁都不嫁…” “呵…”他还在给她擦眼泪,似乎浑身的伤根本算不了什么。“那你还逃?” “不逃了。”她声音嘶哑,“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了,再也不逃了,好不好?”她声音在颤抖,心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慌。“你要好起来,你好起来,好起来我就嫁给你好不好?你不是说了要让你父皇给我们赐婚吗?我跟你回去,我跟你去东越,我…我嫁给你,我们…我们明天就大婚好不好?” 身边死伤惨重,血腥满天,魑魅魍魉以及慕容琉风等人谁都动不了,听着那女子一字一句的说着,人人都感受到那般无言的绝望和悲伤,就如同那天凤君华在碧霄宫里历情劫的时候。 无助,悲伤,绝望… 云墨趴在她身上,专注的看着她,眼神里有一种深沉的缱绻温柔在流动。 “好。”他微笑,“等我好了,就娶你为妻。以后…再也不…不放你离开了…” 她用力点头,“好,等你好了我就嫁给你。我永远都不逃离你了,永远都呆在你身边,哪儿也不去…”一句话说完她又忍不住开始流泪,她已经感受到了,感受到他的生命力在缓缓流失。她心里升起莫大的恐慌,颤抖着说:“不要,子归…不要离开我,不要…” 他埋首在她颈项边,声音呢喃若风。 “青鸾,我好累。” 十二年了,整整十二年,他等了她十二年,不断追逐不断的想方设法的将她留在他身边,他以为她可以永远拥有她,哪怕是折了她的羽翼,他也要她只能属于他一个。到最后,他似乎终于得到她的心,可上天依旧没能眷顾他,让他在这一刻,生命即将终结。 他好累,好想好好的睡一觉。是不是只要他死了,他们都不会痛苦了?他死了,她就会忘记他,然后再投入他人怀抱。 心口传来阵阵疼痛。 怎么可以? 他的青鸾,他放在心里十多年的女子,怎么可以属于其他人? 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他深吸一口气,猛然攫住她的唇。激烈的,灼热的,带着浓浓的独占欲和即将失去的恐惧,全都化作这个吻,印在她唇上,刻在她心里。 他要她记住他,即便是死,他也要她永远记住他。 唇齿缠绵,浓烈情深。 再也看不见也听不见其他,似乎这一刻,世间万物都尽数化为了虚无。 手上惨重倒地不起的几人全都看着那相拥激吻的男女,一时之间只觉得心头被浓浓的阴霾所包围,连呼吸都觉得太过沉重。 而远处,明月轩还在于灰衣人战斗,他连连后退,嘴角流出的血已经染红了胸膛,依旧还在坚持着。 灰衣人怪笑一声,“小子,看不出来,你还有几分本事,能在老夫手下过三百招还没死的,这世上屈指可数。” 明月轩闷哼一声,吐出一口血,语气仍旧很淡。 “二师兄教导,师弟我怎能不全力以赴?” 灰衣人似乎气息变了变,而后又冷笑。 “你都知道了?” 明月轩面不改色,手中招式丝毫没有落下。 灰衣人又冷哼一声,一掌挥出而后退几步,冷冷道:“小子,看在你是殇儿的同胞兄弟,老夫今日饶你一命,走开,别耽误老夫办正事。” 他说完就要朝凤君华走去,明月轩却身影一闪挡住了他的去路。 “二师兄是想抓她交给皇兄么?” 灰衣人,也就是璇玑子也不否认。 “是又如何?”他瞥了眼被云墨压在地上的凤君华,声音冷冽了几分。“老夫的徒儿看上的女人,岂能被他人所夺?也好,今日这小子死了,这女娃也就…” 他忽然声音一顿,浑身防备咋现,已经感受到那个人的气息,连带着周围的空气刹那紧致,似乎要将他重重包围,与此同时有淡雅的声音响了起来。 “师弟,你还要执迷不悟一错再错吗?” 随着声音落下,有淡淡白影无声出现。白衣白发,似乎从海平面升起的明月,刹那间明辉万丈,天地寂灭,都淹没在他一双浩淼深邃的眼神中。 见到来人,明月轩总算松了口气。 璇玑子冷然回头,并不畏惧来人,桀桀笑道:“多年不见,师兄的功力有所长进啊,佩服佩服。” 天机子叹息一声,抬头看向伤得颇重的云墨,眼神一紧,立即飞身过去。璇玑子身影一闪,挡住了他,当世两道高手立即开始了激战,身影虚幻缥缈几乎看不见。 明月轩捂着胸口缓缓走向云墨和凤君华。 “丫头…” 云墨已经松开了她,在她耳边轻轻道:“我不想死,更不甘心把你让给其他人。”他手指在她脸上温柔抚摸,缓缓向下滑,落到她美丽的脖子上。 “不如,你跟我一起死,可好?” 身边众人都是一怔,明月轩立即怒喝一声。 “云墨,你想干什么?” 他说罢就要奔过去,凤君华却忽然一挥手,用她此刻仅剩的凤凰真力打下一个结界,将她和云墨包围起来,他人则隔绝在外,无法靠近分毫。 慕容琉风和魑魅魍魉此刻也努力支撑着站了起来,神情都有着急切和担忧。 “宫主,不要…” “云墨,不许你动我姐。” 易水云试了半天也破不了结界,连声音都变了。 “云墨,你放开三小姐。” 云墨依旧压在凤君华身上,手指缓缓的圈住了她的脖子,只要稍微一用力,她就会被他给掐死。身为当事人的她却并没有着急或者害怕,而是缓缓的笑了,双手放在他的腰上,轻轻道:“好。” 他手指微颤。 “你要是死了,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她一字一句的说着。“我这一生负你太多,总是让你操心,不如就用这条命来还吧。反正,当初如果不是你救我,我早就死了。”她抱紧了他,泪水在眼中泛滥,面上却绽放出绝美的笑容。 “既然我们生不能在一起,那么就死在一起吧。下辈子…如果下辈子你还要我,我再做你的妻子,好不好?” “好。” 他眨眨眼,“下辈子我守着你,从你出生开始…那样…就没人再…再跟我争了…” 他手指慢慢用力,她闭上了眼睛,脸上带着释然而幸福的笑容。 “云墨,住手。” 明月轩嫌少的有些疯狂,不顾身上的伤就要来破凤君华的结界,终是被震得后退,单膝跪地,连连吐血。易水云也被震得倒在了地上,面色惨白如雪。 魑魅魍魉等人现在根本就动不了了,只得焦急而绝望的大喊。 “宫主,不要啊…” 凤君华全然没有反抗,死就死吧,死在他手上总比死在其他人手上好。 云墨嘴角不断流出鲜血,眼前已经开始模糊,好在还有知觉。 “恨我吗?” “不。” “不可以…” 明月轩呕出一大口血来,脸上满是近乎绝望的痛悔之色,再也维持不了曾经的淡如烟水。这是老天给他的惩罚么?若不是因他一时私心欺骗她,她早就回到云墨身边,也不会面临如今的绝境。他忽然有些明白曾经在她历情劫险些死去的时候颜诺甚至想要为她殉情的心情了。 是他的错,是他自私害了她。从前他无数次想过,如果他死了,那么他们这些所有人都不必再痛苦了,他也曾想过亲手杀了她,然而如今亲眼看着她即将死去,他才知道心有多痛,胜过明知她躺在其他男人怀里百倍千倍万倍。 不可以,她怎么可以死? “别伤她…” 他不知道此刻云墨还听不听得见他的话,只是固执的说着,甚至声音里还带上了几分祈求。 “宫主…” “姐姐…” 一声声撕心裂肺的绝望呼唤,在这一刻仿佛刹那远去。 据说一个人临死之前生前所经历的所有事都会如放电影般在眼前播放一遍,凤君华闭着眼睛,此刻脑海放空,什么也想不起来,只是贴着他逐渐冰冷的胸怀,她却觉得满足。 这一生历尽坎坷,几次险些丧命。最终夺走她生命的人,是他,是她从前以为爱而不能的男人。如今唯一的遗憾,便是她在活着的时候不能做他的妻子。 这样也好。 这样也好! —轰— 一声强烈的爆炸声响起,在空中缠斗的两人分开,与此同时响起天机子微微急怒的声音。 “墨儿住手。” 灰衣人后退几步,吐出一大口血,眼看今日目的达不到了,咬牙离开。 天机子也来不及去追他,身影一闪就飘了过来,一挥袖就破除了结界。同一时刻,云墨松了手,在她耳边道:“我还是舍不得…” 说完以后,他便再也不堪重负,闭上了眼睛。 凤君华心口一震,正准备蹲下身来的天机子也是一怔,随即就准备去拉他的手,凤君华却一把拍开他。 “走开,别碰他。” “丫头…” 天机子有些急,看向她熟悉的面容,刹那间有几分恍惚起来,竟然忘记了刚才要做的事。 明月轩易水云等人已经慢慢的走过来,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怔怔的看着凤君华。 她的身子在颤抖,脸上泪水早已干涸,手指颤颤巍巍的去触摸他的呼吸,而后闭眼,发出撕心裂肺的吼声。 “不——” 就是这一声震醒了天机子,他连忙伸手去探云墨的脉搏,而后面色一变,眼神也暗了下去。 “师兄?” 天机子手指松懈,到现在都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怎么会…” 然而下一刻他又怔住了,不止他,所有人都怔住了,每个人都把目光落在凤君华身上。她面无表情,眼眶里却慢慢流出两行液体,没入她的红杉中,消失不见,没有丝毫痕迹。 那是。 血泪。 所有人呆住了。 天机子目光微缩,喃喃自语。 “凤凰泣血,真正的情劫。” 凤君华木讷的躺在地上,感受到怀中的身体开始变得冰冷僵硬,有液体不断从他身上流出来,她知道,那是血。 就如同她那天历情劫的时候一样,浑身都在流血。 而此刻,他也如是。 她瞪大了眼睛,眼前逐渐被红色覆盖,甚至淹没了那很多个日日夜夜的黑暗。 血,到处都是血。 她只看得见血。 看见? 她开始颤抖,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子归…”她沙哑着声音,闭着眼睛,泪水冲刷了血泪。 “我看见了,我能看见了。” 她一说话,所有人都是一怔,随即就要蹲下来,然而她却突然一个翻身坐起来,似失去了浑身力气似的跪趴在云墨身上,睁开血泪模糊的眼睛,仔细而专注的看着他的容颜。 刚刚恢复视觉,她的眼睛还有些模糊,渐渐的便变得清晰了。她伸出手来,颤颤巍巍的去抚摸他的脸,然后看见他嘴角的血,像是受到刺激一般,立即帮他把嘴角的血擦干净。 “不要,不要流血…我给你擦干净,擦干净你就不痛了…” 她仿佛走进了意识的魔障之中,不断的将他嘴角的血擦干净,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早已失去了灵魂。 “丫头…” 天机子面有不忍之色,“你先别着急,让我来看看…” “你闭嘴。” 凤君华直接对他怒吼一声,甚至都还没看清他的长相,伸手就将他推倒在地。 “滚,你们都滚,全都走开。”她发疯一般将云墨抱起来,似乎要用自身的温度去温暖他已经冰冷的身体,口中喃喃自语着:“子归,你是不是很累?对,你刚才说过,你说你累了,想睡觉。那就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不会有人来打扰你的。不会…我永远都陪在你身边,再也不离开你,好不好?” 她靠在他肩膀上,想露出笑容,眼泪却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我将他们都赶走了,再也没有人能打扰我们了,我们可以永远的在一起,你开不开心?”她咬牙,身子还在瑟瑟发抖,似乎很冷。 “你不是想我做你的妻子吗?好啊,等你醒过来我们就成亲好不好?我们一辈子都不分开,一辈子…”眼泪一颗颗落下,入唇只有苦涩。 她声音干涩而沙哑,还有撕裂的疼痛。一寸一寸,似要割裂空气。让人觉得,连呼吸一口气都是痛的。 “一辈子啊,那么长那么长…你说过的,你可以等我一个十二年,也可以继续等下去,如果你能活七十二岁,那么咱们还有四十八年。或者不要那么贪心,就活六十岁,那么我们还有三十六年。三十六年…一万三千多个日日夜夜…我天天都陪着你,好不好?我再也不让你等了好不好?” 她说着说着,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子归,你醒醒…”她放开他,双手用力的去摇他的身体,“你醒醒啊…你说过永远都不会抛弃我一个人的,你说过的…你不可以食言…” “是不是…你是不是生我的气了?你是不是气我逃离你身边?对不起…” 她哭得肝肠寸断涕泪横流,令闻着也跟着伤心落泪。 明月轩扶着天机子坐起来,怔怔的看着泪流满面的凤君华。这样的她,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你醒过来啊。”凤君华还在哭,“你是故意在惩罚我对不对?你就是故意不理我对不对?”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又去抓他的手,想要将她冰凉的手心温暖。然而原本抓着他肩膀的手一松,他立即中立不稳又重新倒了下去,她立即又扑上去,用自己的身体紧紧贴着他。 “对不起…我一次又一次的伤你的心,对不起…我错了…”她忽然不哭了,只是无声的流泪,然后喃喃的说着。“你醒来啊,你醒来惩罚我好不好?只要你醒来,我什么都答应你好不好?你醒来,别抛下我一个人…” 说完最后一句,她终于忍不住嘤嘤哭泣起来。 “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的眼睛好了,我能看见你了,你起来啊,你睁开眼看看我啊。别在睡了好不好?你起来…”她贴着他冰冷的胸口,再也找不到从前的温暖。 “你醒来,我以后再也不说那些话伤你了。你快醒来啊…别再折磨我了…”她双手抓着他的肩,无论她如何哭喊如何悲痛,都换不回来他的呼吸,她能感受到他的身体几乎已经冷透。 他死了。 不,怎么可以。 他怎么可以死? 她还活着,他怎么可以死? 凤君华完全接受不了这个打击,她神智癫狂而魔怔,早已没有了自我的意识。连火儿看着她这个样子都觉得有些恐惧,睁着一双碧绿的眼睛怔怔的看着她。 “子归…” 凤君华蓦然仰头,发出一声凤凰哀鸣。周围空气刹那紧缩,天空骤然失色。方才还晴朗的天气忽然变得阴沉,然后猛烈的狂风嗖嗖刮来,似乎要割裂人的肌肤血脉。 所有人都被那猛然而来的狂风刮得肌肤似乎要裂开,下意识伸手去挡。 接着就觉得手心冰凉,不止手心,脸也冰凉。 那是… 雪。 雪花。 九月的天气,开始纷飞着鹅毛大雪,转瞬间就将大地染得白茫茫一片。 所有人都怔在了原地。 魅颜忽然惊呼一声。 “宫主!” 随着她的声音看过去,所有人又是一呆。 只见凤君华怔怔的坐在地上,眼神里血泪缓缓滴落,一头青丝寸寸如雪。 魅颜捂着唇,眼泪怔怔落下。不止她,魉佑也在落泪。其他几个男人睁大眼睛,眼神里都有着深切的哀痛和悲鸣。 天机子看着她一头白发,神色遥远而惊痛。 有风吹来,将他同样一头如雪白发吹到眼前,触目而惊心。 很多年前,他便如此刻悲伤绝望的女子一般,刹那间青丝成雪,一刹那仿佛世界崩塌,再也不见丝毫明光温暖。一切,都随着那女子的逝去而消亡。 如今,历史重现。 竟然是…他的女儿! 他闭了闭眼,似突然下了什么决定一般,道:“他还有救。” 仿佛是一束明光,将绝望的凤君华从地狱里拉了出来。她浑身一僵,随即回头看着他,目光赤红而呆滞,神色疯癫而痴狂。她扑过去,险些将他扑倒在地,双手死死的揪着他的衣襟。 “你告诉我,怎样才能救他?你告诉我…” 她一头白发在风中飘扬,容颜如雪,神色疯癫而痴狂,看起来竟然如同鬼魅一般。 “你说,要怎么样才能救他?”她现在已经完全疯狂了,甚至都没有看清眼前这个人是谁。“你告诉我,只要能救他,我愿意…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最后一句,再次让所有人听得一呆。 易水云忽然想起了什么,神色紧张,想要阻止,天机子一震过后也平淡的开口了。 “包括你的命?” “是。”她回答得十分坚决,而后眼睛一亮,“是不是只要我死了他就可以活过来?是不是…” “姐姐,你冷静点。”慕容琉风来拉她,却被她忽然爆发出的真气震开,她看都不看其他人一眼,仍旧疯狂的抓着天机子的衣襟,不断的说:“怎样才能救他?你快说…”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还魂珠和定魂珠…还魂珠可以让人起死回生。”她眼睛亮的惊人,死死的抓着天机子,用几乎是命令的口气说道:“你将我体内的还魂珠和定魂珠逼出来,快点…” 天机子怔怔的看着她,似乎为她的疯狂失了言语,而后微带痛楚道:“你不后悔?” “不后悔。” 她一把推开天机子,“不对,你在骗我,我不相信你,走开,你们都走,全都给我走开,不许碰他…” 她又扑倒云墨身上,抱着他喃喃自语。 “子归,别怕,我不会让他们碰你的,不会,他们谁都别想动你一分…” “孩子…” 天机子终于颤抖着唤出着两个字,眼神里有浓浓的愧疚和仿佛失而复得的喜悦以及深沉的伤和痛。 那样包含情感的两个字让在场所有人都怔了怔,沉浸在悲痛中的凤君华却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仍旧抱着云墨,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他便不会离开她一般。 恍惚中,脑海里闪现过一段记忆。 漆黑的夜,红光大盛,他闭着眼睛,她坐在他对面,运功给他疗伤,然而他却不接受她的凤凰真力… 凤凰真力。 往生之力? 仿佛明光照耀,刹那间让她豁然开朗。 “往生之力。”她一刹那明白过来,癫狂的脸上浮现浓浓的狂喜,“我知道了,我知道怎么救他了,我知道了…” “丫头。” 明月轩想要阻止她,她回头赤目对他大吼。 “你滚,都是你,都是你的错,你骗我。明月轩,我恨你,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明月轩被她眼神里浓浓的恨意击中,瘫软的坐在了地上,眼神里渐渐浮现深切的痛和悔,身子也开始颤抖起来。 她恨他。 是,她该恨他的。 “三小姐…” 易水云自然知道往生之力有多霸道,如今的她根本就不能够再利用往生之力,否则… 凤君华却不管,趁着众人或呆愣或悲伤还回不过神来的时候,她猛然浑身真气爆出,再次在周围结了一个结界光圈,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外。然后低头,吻上云墨的唇。 双唇衔接,淡淡金红色的光芒从她口中身上散发出来,像泉流一样缓缓入了云墨的身体里。 渡过了情劫,她的往生之力威力比从前更甚,她几乎能够探测到,那些金红色的光晕似清泉一般流过他身体奇经八脉,血骨体肤。那些之前被震碎的五脏六腑正在以肉眼可以看得见的速度缓缓修复。 她心中一喜,更是不要命的给他渡真气。她本就气虚力竭,刚才又经过血泪白发,早已不堪重负,此刻不过强撑着一口气,心中想着,只要他醒过来就好,只要他醒过来… 他的身体渐渐有了温度,她却越来越虚弱,脸色几乎都快要和头发同色。 外面的人进不来,也只能看着干着急。 凤君华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云墨身上,不断的将往生之力通过唇齿渡到他体内。 她要救他,必须要救他。 ……。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感到自己身体越来越虚弱,嘴唇已经干涸,再也吐不出一丝真气了。她眼皮疲惫的打架,仍旧坚持着,慢慢的,将手指靠近他的弊端。感受到有微弱的呼吸,她指尖一颤,终于松了口气。 脑海里想起曾经娘说过的话。 “凤凰往生之力一生只能用三次,用一次身体便会有所损伤,若功力不足又没有调养好,那么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会功力丧失。而且不可以在短时间内重复使用,尤其是在渡劫之后。那正是最虚弱的时候,届时,千万不可妄动往生之力,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她好奇的问,“不堪设想?很严重吗?” “嗯。”娘很严肃的点头,“轻则武功尽失四肢瘫痪,重则容颜不在,性命不保。” “那么严重?” 她瞪大了眼睛。 “所以绯儿,你要记住,往生之力千万不可以随便使用,知道吗?” …… 遥远的对话响在耳边,她嘴角缓缓扬起一抹笑容。 娘,死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如果我不救他,他就会死。 那么,我也活不下去了。 所以,对不起。 娘,我必须救他。 …… 全身精力耗尽,结界也无法再维持,缓缓消失。 无数人的惊呼声在耳边响起。 她都…听不见了。 ------题外话------ 好了,我知道肯定又有人不满了,虐了男主又虐女主对吧?好吧,偶不解释了,偶捂脸遁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 忘情丹,他忘记了她 雪山之巅,白茫茫一片,桃林深处,寂静无声。 凤君华做了很长一个梦,梦里所见血腥一片,有人在她怀里缓缓闭上眼睛,呼吸渐渐消失殆尽,然后无尽的冷意伴随着雪花纷纷飘落。 “不要——” 她猛然惊坐而起,火儿立即跳到她怀中,眼巴巴的看着她。有人急急而来,见她醒来,面色惊喜而松了口气。 “宫主,您终于醒了。” 凤君华怔怔抬头,视线开始凝聚,逐渐将眼前人看得清楚了,是魅颜。 “宫主,您怎么了?”魅颜见她不说话,不由得关切道:“您是不是身体还不舒服?” 她说着就要伸手准备探她的额头,凤君华却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他呢?他在哪儿?” 魅颜还在惊奇她刚醒过来就有那么大的力气,冷不防听她逼问,还未回过神来。凤君华没耐心了,焦躁的抓紧她的双肩。 “他在哪儿?告诉我。他…”她忽然想起什么,浑身开始颤抖,脸色也变得雪白。“他是不是…” 死了。 这两个字在舌尖缠绕了半天,像利剑一样窜过心口,带来淋漓的鲜血。 她面色惨白,一把推开魅颜就要下地。 “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然而终归是太过虚弱,她脚还未沾地就身体一软倒了下去。魅颜立即伸手去扶,“宫主小心。”知道她心里着急,魅颜连忙道:“宫主您别担心,云太子没事,他只是伤得太重,到现在还没醒过来而已。不过您放心,天机子前辈会救他的。” 凤君华原本松了口气,听得她后半句,又是一怔。 “天机子?” “对啊。” 魅颜点头,皱了皱眉。 “宫主,那天的事您都忘记了吗?是云太子的师父天机子救了我们啊,不然我们根本就不是那个灰衣人的对手。” 凤君华被她扶着重新坐回床上,好半天才想起那天的事儿。隐约记得,好像有一个白衣男子。当时她太疯狂,几乎都没注意到他长什么模样。现在想来,应该就是云墨的师父了吧。 “不行,我要去见他。” 她还是不放心,站起来就要走。 “宫主,不要。” 魅颜阻止她,“您为了救云太子已经功力尽失,若不是…”她说到这儿忽然顿住,眼神有些闪躲,而后低低道:“总之您现在很虚弱,就算您要去见云太子,也要把药喝了才行啊。” 她说话间魉佑已经端着药走了进来,见她醒来,也是十分高兴。 “天机子前辈果然说得不错,属下刚熬好了药宫主您就醒过来了。”她走过去,“宫主,这是天机子前辈吩咐属下给您熬的药,您喝了就会很快恢复体力的。” 凤君华虚弱的抓住她的肩膀,气喘吁吁的说:“魉佑,带我去见他,我要见他…” “好。”魉佑担心她情绪太过激动,忙安抚道:“等您喝完了药身体好了点,属下就带您去见云太子,好不好?” 凤君华连连点头,一把从她手中夺过药碗,眉头都没皱一下就把苦涩的药汁给喝了下去。或许喝得太急,她被呛得低头咳嗽起来。 魅颜和魉佑又忙着给她拍背。 “带…” 凤君华忽然顿住,眼睛落在胸前飘散的一缕如墨的发丝上。 她记得,那天她历二次情劫,头发全白了,如今怎么又恢复了? 魅颜和魉佑一见她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对视一眼各自在对方眼中捕捉一缕复杂的忧色,而后魅颜笑着开口道:“宫主,天机子前辈医术高明,把您给治好了,再加上您体内的定魂珠和还魂珠相助,所以您只是暂时功力全失而已,只要好好调养,很快就会恢复的。” 魉佑也道:“您不是要去见云太子么?属下这就带您去见他。” 一提起云墨,凤君华脑海里的疑惑顿时烟消云散,急急道:“快带我去见他。” 魅颜从旁边拿起一件红杉给她穿上,然后扶着她出了门。 这个地方是天机子的隐居之地,原本就没几间房,凤君华住的房间便是当年她娘住过的地方。而云墨则是在天机子那里,由天机子日日给他疗伤。 凤君华由魅颜和魉佑扶着来到小屋的时候,天机子刚好收功,将云墨的身体平放在床上。抬头就看见了凤君华,目光里似乎有亮光划过,然后道:“进来吧。” 凤君华怔怔的走进去,眼神紧紧的落在云墨的脸上,无意识的问:“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或许今晚,也或许明天。” 天机子回答得波澜不惊。 凤君华坐下来,眼睛还是落在云墨脸上没有移开分毫,仿佛一眨眼他便会立即消失一般。 魅颜和魉佑早就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 天机子站在她身后,眼神复杂,然后无声的走了出去。 屋内,凤君华颤抖的伸出手指,一点一点的从他面容上划过,指尖传来的温度终于让她提着的心落回了肚子里,又忍不住眼角开始酸涩,轻轻将自己的头贴向他的胸口。 “子归…” 她轻轻的呼唤,“你怎么还不醒?是不是还在怪我?” 那天她将往生之力渡给他,是抱了必死的决心的,没想到她居然还能醒过来,连她自己都觉得惊奇。 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她身体一颤,又坐了起来,眼神里涌现出无尽的凄楚和荒凉。 “子归…” 她肩膀颤抖着,忍不住捂着唇开始落泪。 “我该怎么办…” 眼泪一颗颗落下,滴在他手背上,似火焰一般,他手指忽然一动。 她一怔,随即眼神里发出惊人的喜悦。 “子归,你醒了吗?” 他于睡梦中似乎睡得不太安稳,皱了皱眉。 “子归。” 她又去摇他,“你醒了是不是?你听见我说话了吗?你睁开眼看看我啊,子归…” 她一边说一边流泪,灼热的泪水一颗颗落在他脸上,缓缓滑入唇边,他眼睫颤了颤。然后,缓缓的睁开了眼。 第一眼,他看见她满脸泪水,惊喜的看着他,似乎还有些不知所措。张着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似乎觉得幸福来得太过凶猛而不敢置信。 他缓缓的坐起来,还没开口,她已经猛然扑进了他怀里。 “太好了,子归,你终于醒过来了,太好了…” 他怔了怔,似乎有些回不过神来,然后慢慢的退开她,说了一句让她心神俱碎的话。 他说,“你是谁?” 凤君华如遭雷击,浑身颤抖的看着他,眼神里流露出一种深切而了然的疼痛,仍自有些不敢置信,她颤颤巍巍的说着。 “你…你不记得我了?” 云墨摇摇头,目光漆黑而清明,然后看了眼周围,似乎有些讶异。 “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时,听到动静的魅颜和魉佑以及天机子都走了进来。 “宫主。” “墨儿,你醒了?” 天机子显然也有些意外,面上浮现淡淡笑容,总算是松了口气。然而下一刻,他便发现了凤君华的异常。 云墨已经下了床,不过刚醒来,身体还有些虚弱,捂唇咳嗽了两声,凤君华立即去给他拍背。 “子归…” 云墨却皱眉,淡淡拂开了她的手,眉宇间似乎有些不悦。 “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请自重。” 他此言一出,连天机子和魅颜魉佑都正在了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云太子,你…” 天机子大步走过去,云墨已经站起来要行礼,被他一把拖住手,严肃而凝重的看着他。 “墨儿,你可还记得我?” 云墨奇怪的抬头看着他,“师父,您在说什么?徒儿当然记得您了。” 天机子面色又是一变,然后就听见魅颜和魉佑急声呼唤,“宫主。” 他抬头看过去,见凤君华似乎受不住打击,险些摔倒在地,幸亏魅颜和魉佑扶住了她。 他失忆了。不,不是失忆,他只是忘记了她一个人而已。 “师父,她是谁?” 云墨目光落在凤君华身上,眼神里带着浓浓疑惑,回头问天机子。 “是您收的新徒儿吗?怎么我没见过?” 凤君华眼前一黑,魅颜和魉佑急忙扶着她坐了下来。 天机子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云墨,“你当真不记得她是谁?” 云墨愕然,“我认识她?” 魅颜忍不住抱怨道:“云太子,我们宫主为了您差点连命都没有了,您怎么可以忘记她?难道您以前对宫主说的那些话都是骗她的吗?您怎么可以这样伤她的心。” 云墨更是惊讶,随后淡漠道:“宫主?你们…是离恨宫的人?” 他眼神有刹那的恍惚,似乎浮现了某种熟悉的光色。 魅颜气结失语。 天机子这次真的不淡定了,伸手去把他的脉搏。 “不用看了。” 开口的是凤君华,她已经从刚才的打击中回过神来,面色惨白,神情却比任何人都要镇定。 “我给他服了忘情丹,所以他谁都记得。独独…忘记了我。” “什么?” 天机子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魅颜和魉佑已经说不出话来了,怔怔看着她。 凤君华闭了闭眼,眼角一滴泪水落下,而后睁开眼睛,努力扯出一抹笑容。 “既然你已经醒了,那我就先走了。” 她低着头,扶着魅颜和魉佑的手,她抓得很紧,似乎怕一松开就会支撑不住而摔倒在地。 他忘记了她,她却没资格怨他,因为那都是她自作自受。 那天,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她甚至都已经感受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消亡。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在那个时候用往生之力,无异于自我毁灭。再加上她催动了还魂珠和定魂珠,在身体虚脱的情况下根本无法承受还魂珠和定魂珠的力量而灰飞烟灭。所以,她将忘情丹含在口中,悄悄给他喂了进去。 如果她死了,那么就让他忘记她吧。 这一生一直都是他在追逐她,她却一直在伤他的心。她怎能再让她的死亡再让他痛不欲生? 所以,忘记吧,忘记她就好。 忘了,就不会再痛了。 可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活了下来,他们都活了下来。 原来救回他,最大的代价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 他们都活着,他却忘记了她,曾经他对她那样深切的执着和痴恋,因为一颗忘情丹,全数化为了虚无。 呵呵… 报应。 这是她的报应。 天机子回头想要唤住她,云墨却忽然大步上前挡在了她面前,一双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她勉强抬头,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还有什么事吗?” 云墨有些犹豫,眼神里再也没有从前的温柔炽烈诸般深情,淡而疑惑道:“你刚才说,给我吃了忘情丹?” 她低着头,不说话。 话已出口,便覆水难收。 娘说过,服用忘情丹的人,会将心中所爱忘记,并连带着与那人有关的所有人和事都忘得干干净净。所以,他甚至都没有因为她与她娘相似的容颜而有所怀疑。 “是。” 她点头。 云墨眼神里浮现淡淡冷意,“为什…” “墨儿。” 天机子在这个时候开口打断了他。 云墨抬头望过去,神情十分尊敬。 “师父。” 天机子叹息一声,对魅颜和魉佑道:“你们先带她回去,好好照顾她。” 魅颜和魉佑点了点头,然后扶着凤君华离开。 云墨回头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幽深。 出了门以后,凤君华再也忍不住浑身瘫软的将身子靠在魅颜身上,整个人没有了丝毫的力气。 “宫主。” 魅颜吸了吸鼻子,“您要是难过,就哭出来吧。” “是啊宫主。”魉佑也道:“您别这么撑着,我们看着难受。” 凤君华一言不发的回到了之前的屋子,怔怔的坐着,半晌才说:“小风他们呢?” 魅颜看了她一眼,终究只是叹了口气。 “自从您离开以后,发生了好多事,您父亲担心您,所以易先生和您的弟弟已经先一步下山回去报平安。怕他们一路上遇到杀手,属下便让魑离和魍枢护送他们离开了。至于五皇子…” “别跟我提他。” 凤君华现在不想听到明月轩的名字,如果不是他自私,她何至于落到今天这般地步? 她眼神微暗。 说起来也怪她自己遇人不淑,有眼无珠,错信了他人,不然… “宫主…” 魅颜欲言又止。 “好了,我很累,想好好睡一觉,你们都出去吧。” 凤君华打断她,又重新躺了下来,却睁着眼睛,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脑子里一片空白,迷茫而不知所谓。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她昏迷了多久? 她明明已经力竭,浑身虚脱都快要灰飞烟灭了,居然又活了过来,而且现在除了功力丧失以外什么事都没有,这未免也太奇迹了些。 想来在这个地方也呆了不少时间了吧。 前段时间一直想着逃,现在静下心来才意识到许多问题。她记得,那天慕容琉风说外面在盛传什么。其实从姜婉英大寿开始,天下间只怕流言不断吧。 明若玦不会让皇室丑闻被泄露出去,但那天那么多人都在场,那些大臣明面上不说,背地里却不知道该是如何的议论纷纷。姜婉英,赵志诚,明若溪,明若彧,还有慕容琉仙。以及从前的她,慕容琉绯。失明那段时间,她隐约知道,好像有了那些皇室丑闻以及天女的身份以后,她从前恶女的名声被彻底的掩盖。就连她从前做的那些恶事也都成了不得已的苦衷而被人天翻地覆的改装过。 从前臭名昭著的恶女,真正变成了仙女。 这些都是小莺和秋松秋兰时不时的告诉她的,至于具体外界如何流传,她不得而知,也没多大兴趣。 都被骂了那么多年她都不在乎,如今咸鱼翻身了她也没多大成就感,左右日子是自己的,无论在别人眼里是鬼魅还是仙女,都不过一时笑谈罢了。 只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之前闹出她和云墨是兄妹的事儿只怕也已经传开了吧。即便这只是一个误会… 误会? 她猛然坐起来,想起了一个关键性的问题。 既然她不是云皇的女儿,那她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 娘为何致死都不肯说出真相? 她脑子有些乱,朝外面唤了声。 “魅颜,魉佑。” 两人立即走了进来,“宫主。” “今天初几了?” 魅颜道:“十月初一。” “十月初一?” 凤君华一愣,她离开的时候还不到九月,逃了半个多月才被云墨找到,那时算起来应该差不多九月二十。这么说起来,她昏迷了整整十天? 魉佑点头,又笑道:“还有七天就是宫主您十九岁的生辰了呢。” 凤君华又是一愣,这才想起来这事儿。 不知不觉,原来她已经回到这个世界快半年了么? 时间过得真快啊。 “宫主?” 魅颜试探的问,“您唤我们进来有什么吩咐吗?” 凤君华皱了皱眉头,叹息一声,道:“我出走这段时间,是不是发生了很多事?” 魅颜点点头,“那天欣悦郡主回去后就被裔世子和顺亲王给禁足关起来了,可没过多久,您和云太子是兄妹这件事还是被流传了出去,而且还是在你们离开了东越以后才开始流传出去的。外面的人都说…” 她有些犹豫起来,不知道那些话该不该对凤君华说。 凤君华倒是很淡定,“有什么话你就说吧,都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还有什么是我不能承受的?” 魅颜和魉佑对视一眼,最后还是由魉佑开口了。 “由于宫主您是和明月轩一起走的,好多人都说您…” 她吞吞吐吐的,似乎难以启齿。 凤君华心中了然,“说我水性杨花勾引了自己的亲哥哥不算,如今被抛弃了又去勾引别国皇子?或者说我早就跟明月轩私相授受?” 魅颜和魉佑不说话,显然已经默认。 凤君华早有准备,世人八卦,不过如此。 “宫主,您也不要担心。”魅颜以为她为此伤怀,连忙安慰道:“那只是别有用心的人故意说出来败坏您名声的,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认为。起初您和云太子在一起,大家都说你们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后来传出你们是兄妹,其实很多人只是觉得可惜,没有诽谤您。只是您离开后才…” “说到底。”凤君华声音轻了下去,“是我自作自受,对么?” 的确是她自作自受,不然也不会弄得所有人都跟她一样痛苦。 魅颜魉佑哑然,而后低低道:“宫主,属下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 凤君华摇摇头,又问:“小莺呢?” 魅颜魉佑又相视一眼,彼此眼神里都有着犹豫。 一见她们俩神情有异,凤君华立即眯了眯眼,心中划过一丝不安。 “她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后面一句,她声音有些高,语气也有着微不可查的担心和颤抖。 “不,不是…”魅颜连忙安抚她,“宫主您放心,凤姑娘她好得很,她没事。只是…” “只是什么?”凤君华神情微冷,“魉佑,你说。” “是。” 魉佑知道这事儿她迟早都要知道,便道:“那天云太子查清事实真相以后凤姑娘就要跟着来找您,裔世子担心她不会武功会有危险,干脆就将她接到顺亲王府去看住欣悦郡主。后来南陵八皇子明月澈突然就来到东越,说是奉明皇之命来找明月轩回宫。听说明月轩曾在东越驻足,便来了东越。而那个时候,云太子已经出来找您了,接待他国使臣的事儿就交给了裔世子。” 接下来的事凤君华大抵也能猜测得到,“小莺和明月澈一起出来找我?” 魉佑点点头,“裔世子追了出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天下才流传出您和云太子是兄妹一事。” 凤君华目光微冷,“是云依?” 她几乎不需要魅颜和魉佑的回答便能确定这个答案。陷入爱情的女人都会变得非常疯狂,云依不顾一切的要随明月轩离开,可后来明月轩还是为了她的安全将云依当做诱饵被云墨给送了回去。云依回去以后肯定不甘心,没人看着她了,她如何不会想方设法的将那件事传出去? 大不了就是想要毁了自己罢了。 她对云依倒没多大怨恨或者失望,只是有些感叹,初见那般单纯的小丫头,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狠毒了? 看来爱情,当真是害人不浅。 “后来呢?” “后来…”魉佑顿了顿,道:“后来裔世子找到了凤姑娘和明月澈,然后又遇到了颜家的杀手,就是那个颜家七小姐颜如玉派来的,明月澈为保护凤姑娘受了伤,并且掉落悬崖。不过宫主您不用担心,裔世子亲自下悬崖去找他们,他们俩掉到了河里,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就在崖底养伤。只是…” 她面色有些不自然起来,吞吞吐吐道:“宫主您也知道,明月澈对凤姑娘…裔世子因此视明月澈为死敌,不知怎的,两人就闹了矛盾,从崖底上来以后,他们又遇到了杀手,这次是去杀凤姑娘的,好在保护得当,凤姑娘没受伤,明月澈却伤得很重。而且好像是在打斗中,裔世子将明月澈给误伤了。凤姑娘因此迁怒裔世子,说他是故意的。” 魅颜接过话,“我们得到消息的时候,他们已经误入了西秦国境。偏偏祸不单行,西秦传出瑞宁公主怀孕了,而孩子的父亲,就是裔世子。” 凤君华怔了怔,有些反应不过来。 “沐清慈怀了云裔的孩子?” “裔世子当然不肯承认,可瑞宁公主一口咬定孩子就是裔世子的。”魅颜说,“而且宫廷御医已经仔细检查过,瑞宁公主的确怀孕两个多月了,恰好就是在离开南陵后的那段时间怀上的。而当初凤姑娘又亲眼看见瑞宁公主曾入裔世子的房间。本来她就因明月澈受伤一事迁怒裔世子,知道沐清慈怀孕以后,更是痛恨裔世子欺骗了她,和裔世子分道扬镳,如今已经和明月澈去了南陵…” “小莺怎么那么糊涂?” 凤君华有些头疼起来,“这事儿怎么看都有些蹊跷。沐清慈既然怀孕两个多月了,为什么现在才公布消息?对了,西秦那边是不是逼着云裔娶沐清慈?” “西秦皇是要裔世子给个交代,被沐太子给挡了下来。” “我大哥?” 凤君华想起自从沐轻寒离开后她好久都没听到关于他的消息了,此时听到他的名字,不由得微微恍惚而歉疚。那天她一心要救云墨,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却忘记了还要给大哥解蛊毒。大哥为她付出了那么多,她却什么事都没有为他做过,而且老是让他操心。 魅颜嗯了声,道:“沐太子说,既然裔世子否认,那么无论这件事是否属实,都得调查清楚再说。如果是真的,那么裔世子也无可抵赖。但如果这件事是假的,那就要从长计议了。” “西秦皇答应了?” 魅颜点点头,“宫主您大抵不知道,在您丧失五识那段时间,沐太子之所以急急回去,就是因为西秦皇身体有些不大好,原本被夺了凤印的孝贞皇后联合国师似乎有什么动作,在沐太子回国之时派人截杀失败。沐太子回国以后西秦就赋予他监国之权,朝中之事全权交给沐太子做主。孝贞皇后心中嫉恨,却又无可奈何。如今瑞宁公主闹出这事儿,应该是想拉拢裔世子,顺便借着和东越结盟废除沐太子。” 她顿了顿,道:“孝贞皇后如今已经怀孕五个月了,而且太医也确定是男孩儿,明年开春就能诞下皇子。如果沐太子真的出了什么事儿,孝贞皇后腹中的孩子,便是西秦皇室里唯一的皇子了。” 话说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凤君华早就从云墨口中知晓西秦那孝贞皇后和国师有勾结,那沐清慈看着也不是个安分的,上次在南陵碧霄殿,刺杀小莺的那些暗卫八成也是沐清慈的。想来为了今天,孝贞皇后和国师已经算计很久了。 “孝贞皇后俱于沐太子在朝中威望,不敢太过想逼,不过这应该只是暂时的。我们刚得到消息,沐太子如今正在着手搜集国师和皇后联合勾结叛乱的证据,裔世子为了洗脱和沐清慈的瓜葛,也留在了西秦帮助裔世子。” “小莺怎么就去了南陵了呢?”凤君华揉了揉太阳穴,忽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又道:“罢了,先不管这件事了。” 魅颜魉佑点点头,道:“那宫主您好好休息,属下先出去了,您有什么事就唤一声就行了,我们立即进来。” “好。” 魅颜魉佑出去了,凤君华却有些失神的坐在床上,茫然的打量这间房,很惊讶的发现这件屋子里的布置和曾经在慕容府里她母亲的闺房一模一样。忽然想起来,她娘和云墨还是师姐弟。那也就是说,那个叫天机子的,很有可能知道她的身世? 她又想起了云墨,刚才她故意探听其他事,故意让自己不要去想他,此时平静下来,心口那种炖炖的痛楚又开始加剧,几乎要割裂了她的灵魂。 与这种痛楚相比,那些身世什么的,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她在床上躺了会儿,很快又睡了过去。只是睡梦中有些不安稳,老是觉得床边有人在看着她,那眼神深沉而炽烈,像火又像冰,似乎要将她烧焦又似乎要将她冰冻,充满了浓浓的质疑和痛恶。她不断挣扎,他却已经慢慢离去,她立即去抓住他。 “不要——” 她猛然惊坐而起,额头上冷汗涔涔,这才发现,原来刚才自己在做梦。 魅颜魉佑听到声音齐齐奔进来,“宫主,怎么了?” 凤君华抬头看向窗外,这才发现天色已黑,她怔了怔。 “现在什么时辰了?” “戌时一刻。” “这么晚了?那我睡了多久?” 魅颜想了想,道:“宫主您是未时睡着的,到现在已经睡了三个时辰了。” “那你们怎么不叫醒我?”凤君华说着就翻身下床,睡了一觉,她感觉精神好了点。 “天机子前辈说您之前消耗太重,如今定然十分疲倦,要您多睡会儿。”魉佑边说边将刚才就准备好的饭菜放在桌上,“宫主,您饿了吧,属下已经给您准备了晚膳,快用膳吧。” 凤君华倒还真是有些饿了,坐到桌边,突然又问:“他呢?” 魉佑自然知道她问的是云墨,叹了声,道:“云太子之前伤得实在太重,虽然现在醒过来了,但和宫主您一样,功力还未恢复。不过他稍微好一点,并没有功力尽失,只要好好休养几天就恢复了。如今刚用过了晚膳,在打坐练功。” 凤君华神情显得有些呆愣,不知道又再想什么。 魅颜实在看得有些不忍心,道:“宫主,您也别太伤心,云太子对您如此情深意重,一定不会就这么忘了您的。您只要对跟他接触,属下相信,他迟早会想起您来的。” 凤君华低着头,嘴角扯出一抹苦涩。 魉佑也道:“宫主,实在不行,您可以让他重新爱上您啊。” 重新爱上她? 凤君华愣了愣。 魅颜在一边附和道:“是啊宫主,您和云太子那么相爱,若不是因为那个误会,说不定现在已经喜结连理了。如今他不过是因为吃了忘情丹才忘记了您,这也正说明他对您用情至深所有人都记得独独忘记了您啊。您别灰心,属下相信只要您努力,云太子还会重新爱上您的。” 凤君华只是笑了笑,“你们不懂…” 她忽然声音一顿,魅颜和魉佑也察觉有其他人靠近,齐齐转身,却见云墨站在门口,一身黑衣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而那双漆黑的眸子深沉内敛如浩淼眼波,平静得看不出丝毫情绪。 凤君华浑身僵直,呆呆的看着他。 魅颜和魉佑则是暗中高兴,忙悄声走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二人。 云墨站在门口不动,平静的眸子似乎带着淡淡疑惑的看着凤君华。凤君华也看着他,几乎都已经丧失了言语,半天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走了进来,她下意识的猛然起身,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 “你…” “不想见到我?” 他已经来到她面前,面色依旧波澜不惊。 “不是,我…”凤君华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低着头轻声道:“你不是在练功吗?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你好像对我的一切很是关心?”他语气有些漫不经心,仔细听似乎还带了三分戏谑的味道。 凤君华怔怔的看着他,不明白他此刻来她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我不该关心么?” 她喃喃自语着,目光里含着缱绻的痴缠和微微暗淡。 他沉默了一瞬,终于很认真的凝眸看她。她站在桌边,烛火摇曳微明,洒落她身影如杨柳轻摆。夜色寂静而深幽,她一袭红装如盛放的曼珠沙华,妖艳而凄美。或许是刚睡醒的缘故,她还未来得及好好梳妆,一头青丝如墨半倾洒肩背,越发衬得一张脸肌肤如雪如凝脂。而那五官形容,更是美得惊心动魄。尤其一双眼睛,漆黑得看不见丝毫杂质,镶嵌在如远山黛眉下,完美而契合,又于夜色中绽放如明亮璀璨的星辰。不过一垂眸,恍惚间竟流荡出月色的流光,洒落在柔软的唇瓣上,仿佛要将人给吸进去一般。 她察觉到他的打量,越发显得不安起来。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 他忽然伸手揽过她的腰,打断了她的话。 凤君华微惊,抬头对上他还未从恍惚惊艳中回过神的眼睛,心跳漏了半拍,然后就听他低低道:“你真美。” 她脸色微红,低头不语,这种话他以前也说过。 他又笑了笑,却没放开她,反而拢了拢手臂,将她整个的带入自己怀中。 她心慌意乱,下意识的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他僵了僵,仍旧没有放开她,手指捻起她一簇发丝,在鼻端嗅了嗅,很有几分风流轻浮的味道。 凤君华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只是借着他的手臂不让自己摔倒,低低道:“你…” “师父刚才告诉我。”他忽然开口了,眼神仍旧是从前那般温润又漫不经心的笑意,然而又似乎带着别样的惊心的美和蛊惑。 “你是我的未婚妻?” 她怔怔看着他的眼睛,为他眼中的陌生击中,心口又开始痛起来,然而她却不能怨怪他,因为这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活该她受此罪过。 “你相信吗?” 她有些忐忑,不知道他此刻的温纯到底是温柔的陷阱还是对她有朦胧的记忆。 “我?” 云墨又笑了笑,忽然松了手臂,漠然看着因失了依靠只有扶住桌沿才能稳住身形的她。 “你之前说你给我吃了忘情丹?为什么?” 他声音是一惯的温凉,却是她不熟悉的。因为无论他如何的冷漠如何的冷血,在她面前最少也是温和的。 凤君华凄然一笑,再次品尝到自作孽的苦果。如今她要怎么解释?说她以为自己要死了想让他忘记她?他会相信么?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在遇到她之前的他,在她的认知里,也不过是天下广为流传的那些事迹或者赞美。而真正的他是如何心性,她却是不知道的。 如今他忘了她,是不是就做回了从前的他? 那么从前的他是什么样子的?多疑?心机深沉?那么对于一个记忆中完全空白的她,她说的任何话,他会相信吗? “我…” 他却先一步打断她,“不要找借口。” 她呼吸一滞,面色黯然神伤,幽幽道:“既然你不相信我,又来问我作甚?” 这话有些赌气的味道。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大抵是习惯了他对她的温柔热情,对于他突如其来的冷淡才会觉得不习惯而隐隐心痛吧。 想到这里她又暗骂自己矫情。他之所以变成这样,不都是她自己惹出来的事儿么? “对不起,我…” 他又好笑的看着她,“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给我道歉?” “我…” 她咬牙,想起刚才魅颜和魉佑说过的话,其实想想挺有道理的。既然是她让他忘记了她,那么就再让他想起她来就是了。 “是这样的,我们…” 他又是一声轻笑,“不用解释了,我不想听。” 凤君华瞪大眼睛看着他,觉得他好像在故意逗她。 他却已经转身坐了下来,并且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坐到他身边来。她虽然不解,还是顺从的坐了下来。 “师父说,你是我的未婚妻。”他好整以暇的瞅着她,“那么以前我们俩的感情一定很好喽?” 她点头。 “是。” “那好。”他眼神里仿佛有流光划过,一刹那归于寂静深海。 “你现在回答我几个问题。” “你说。” 他瞥她一眼,似乎觉得她此刻温顺的模样十分可爱,无声的笑了笑,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面色又变得冷淡起来。 “我最喜欢吃什么?最不喜欢吃什么?” 她张口就要答,然而脑海里忽然一片空白。 他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 很简单的问题,可她却很悲哀的发现,回答不出来。 是的,她不知道他最基本的爱好。 记忆之中,好像从来都是他在细心体贴的照顾她,她的衣食住行包括所有喜好,他都记得一清二楚。然而她却从未细心的去观察去思考他的喜好。 记忆一幕幕划过脑海,而他的问题却如两把利剑,生生将那些画面给劈得一干二净,转瞬皆无。 她捂着胸口,低低而嘶哑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 他似乎又轻笑了一声,三分冷漠然。 “你不是我的未婚妻么?怎么连我最基本的喜好都不知道?”他一句话说得漫不经心又满含讽刺,“如此说来,好像你这个未婚妻,有点不合格。” 她呼吸又是一滞,眼底闪现出泪花,伸手去拉他。 “子归,我…” 他却皱了皱眉头,似乎不喜欢她的触碰,非常冷淡的拿开了她的手。 “你叫错了,我叫云墨,不叫什么子归。”他面色越发的冷毅,“你说是我的未婚妻,却连我的名字都叫错。似乎…”他忽然一笑,眼神里有妖冶而邪魅的光色流动,慢慢凑近她,以一种微带诱惑的语气说道:“你心里的那个人,不是我呢。” 她浑身一僵,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眼神里蔓延着浓浓的凄楚和荒凉。 “你…你怎么可以…” 他却又别开了头,“下一个问题。” 她一顿,方才已到嘴边的指责刹那消失,只怔怔的看着他近乎冰冷的目光。 “我的出生时期。” 这个她知道,张口就要回答,他却又微微一笑。 “我说的是,时辰。” 她一呆,完全失了言语。 她知道他出生的日期,却不知道时辰。那时年幼,她于他人口中听到种种关于他的事迹流传不屑一顾,又因那个人而对他十分厌烦,以至于后来初次见面也带着探究的意味接近他。自那以后发生的一切,他于她而言都不过只是陌生人而已,她曾经甚至还想要杀他。 失去记忆以后,她起初排斥他,后来对他动心依赖,却从未去关心他日常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好像一直以来,她都只是在理所当然的享受他给予的宠和爱。 她忘记了,爱情并不只是简单的两个字。 还有责任,信任,相依相知。而这一切,都是靠双方来维持的。 他对她付出全部的真心,而她对他所谓的爱,似乎只有那苍白的‘喜欢’两个字。她甚至…从未亲口对他说过爱他。 很多问题她从前忽略,他宠她爱她也可以不在意。然而到了今时今日,忽然想起来,便觉得惊心的痛和无尽的苍凉。 或许她从前对于他的所有漠视他心里并不是不介意,只是从来不曾声之于口。此时此刻,由失忆的他说出来,明明那么平淡的语气,却又满含了冰冷的质问和指责。 是的,指责。 他该指责她的。 她口口声声说爱他,却什么都没有对他做过。这样的她,还有什么资格说爱他?凭什么以他的未婚妻自居? “怎么不说话了?” 她的所有表情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眼神越发的冷,淡淡道:“没道理身为未婚妻的你,连我的生辰八字都不知道吧?” 她无法反驳。 他冷笑一声,手指扳过她精致的下巴,眼神深沉得似乎要望尽她的灵魂。 “你什么都回答不上来,让我如何相信你说的话?”他语气比外面的冰雪还冷,“我很想知道,这么美的一张脸,隐藏的…是一颗怎样的心…” 她忽然抬头,用力将他扑倒在竹塌上。趁着他微微失神,她已经覆上了他的唇。 ------题外话------ 咳咳,不知道看到这里大家什么想法,大抵觉得狗血,好吧,我承认,是挺狗血的。我也认真想过了,好像以前一直都是男主在为女主付出,一直都是男主在追逐女主,女主的表现嘛,也就不痛不痒的。现在嘛,让女主去追男主,可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 谁对谁负责? 她扑得急切而突然,以至于他有短暂的失神,然而下一刻,唇上传来的温软触觉让他浑身一僵,想要推开她的动作也顿住了,怔怔的看着她。 凤君华现在不管不顾了,她打定主意要让他重新爱上她。虽然这种事没什么经验,但她想,他们从前有那么多次亲密的记忆,如此肌肤相亲,会不会让他觉得似曾相识? 心中这样想着她行为就已经不受自己控制,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已经将他扑倒了。感受到他的僵硬却没有推开她,她心中微喜,然而下一刻,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以往这种事都是他主动她被动,此刻换了她自己来做,反倒是有些懵懂不知所以了。 她睁开眼睛,正好对上他同样漆黑明亮的眸子,忽然就脸红了起来,连忙就要坐起来。他却忽然搂住了她的腰,天旋地转,她已经被他压在了身下。 她怔住,他却已经用舌尖挑开了她的唇齿,带几分探索的去品尝她口中的芬芳甜美。 凤君华眼睛一眨,眼底有泪花闪烁,双手紧紧的抱着他的腰,闭着眼睛迎合他。 他似乎有些犹豫,也有些迷茫。 她在唇齿交缠中低低呢喃,“子归…” 他一震,似乎对这两个字极为排斥,惩罚的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不许叫其他人的名字。” 她为他吃自己的醋而哭笑不得。 “子归,是你的字。” “是吗?” 他低头舔舐她的唇,语气听不出是相信还是怀疑。 “我怎么会有那么奇怪的字?” “因为我。” 短短的三个字,她说得有些沙哑,想起他曾经那么多年孤凉的等待,心中便有些酸痛。她凑上去,柔情万分的贴上自己的唇。她要他感受到她对他的感情,她要唤回他们的曾经。 他眼神朦胧而迷茫,有些想要退却她故意制造的迷情幻景,却又似乎无法拒绝这般温柔缱绻而微微探索的覆上去。 竹塌本不宽,好在承受力可观,没有被他们给压坏,只是如此纠缠下难免发出吱吱的轻晃声,在宁静的夜晚里听起来尤为突兀而暧昧。 夜色微凉,窗外积雪还在不断增厚,压得枯枝也几乎有些不堪重力快要折断,如同此刻屋内摇晃似快要倾覆的竹塌。 他覆在她身上,渐渐找回了主动权,肆意而热情的吻着她的唇,甚至慢慢侵袭她的眉眼脸颊,又缓缓来到耳垂,张开唇,轻轻一咬。 她立时轻吟一声。 他一震,松开了她,眼底的迷情渐渐褪去,似乎有些不可思议自己居然会那么冲动的受她蛊惑一般,待反应过来他就要坐起来。 凤君华已经清醒了,双手紧紧的抓着他的肩,不许他动弹分毫。 他皱眉,似乎有些不悦,声音还有方才情浓的沙哑。 “放手。” 她哼了声,“这话以前我也对你说过,可没见你对我放手。如今,我也不放。”她语气有些无赖,他哭笑不得,正想说什么,冷不防她又仰头,重新吻上他的唇。 好吧,她承认她是故意的,她就是要引诱他。 他呼吸顿了顿,还是伸手推开了她,却没有起来,而是用一种很深沉也很认真同时又十分费解的目光看着她,看得她有些莫名的心虚起来。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我在想…”他眼神如流光溢彩,转瞬又如海底深渊,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凉薄而又微带几分笑意。“我以前就是这么被你诱惑的吗?” 她呼吸一滞,心口微微抽痛。要是换了从前,她肯定将他一脚踢开,但现在她没这个立场,深吸一口气,有些不服气道:“应该说是你诱惑我才是。” 其实她到现在还有些迷茫,当初她是怎么对他动心的来着? 记不得了,她只知道在她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好像就已经跟他纠缠不清再也不分彼此了。 “是吗?” 他不知道是相信还是怀疑,然后淡定的坐了起来,也不伸手去拉她,云淡风轻的整了整自己的衣襟,起身就要走。她猛然坐起来,从身后抱住他,连贴着他的背。 “你得对我负责。” 既然脸皮厚就得厚道底。 他有些玩味儿的看着她落在自己腰间的手,“负责?” 鼻音有点重,似乎还带几分戏谑。 她咬牙,理直气壮道:“对,你吻了我,坏了我的清誉,就得对我负责。” 他微微侧头,眉梢微挑。 “好像是你先轻薄我的。” 她脸色微红,抿了抿唇,豁出去般道:“好吧,那我对你负责。” 厄… 他嘴角抽了抽,索性还勉强能够保持镇定。 “可你似乎…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她瞪着他,“第一次也是你。” 说完后她就是一愣,随即脸色通红,眼睛一瞥,见他眼底似乎闪过一丝了然的笑光。然而待她仔细看的时候,却又什么都没有,仿佛刚才那一刹只是她的错觉。 她疑惑的皱了皱眉,觉得他好像故意在套她的话,可他刚才的反应又不太像是装的。 一时之间她也有些摸不准了。 “是吗?” 他又用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忽然侧身揽过她的腰,倾身将她重新压倒,鼻尖几乎触碰到她的鼻头。 她下意识的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对上他含了几分笑意和暧昧的眼睛。 “东越国风开放,但贵族女子也大多矜持淑女,言行得当。你倒是挺与众不同的,第一次就诱惑我吻你,难道我以前就是因为这样才对你另眼相待的?” 她被他这番话气得够呛,然后告诉自己不要生气,脑海里忽然灵光一闪。 “等等,你不是都忘记我了吗,怎么记得第一次是你吻我?” “难道又是你轻薄我?” 他反问,面色依旧淡如清水。 她一噎,他恍然大悟。 “怪不得刚才你如此主动,原来是有前科啊。” 她被他堵得哑口无言,仍旧是有些不服气。 “明明就是你趁我不备占我便宜,我什么时候主动诱惑你了?再说了,你是那么好诱惑的吗?” 要是随便来个女人都可以魅惑他,他早就清白不保了,哪里还能等她十多年? 咳咳,好吧,清白这种东西,好像在这个时代,还是女人的比较重要。男人嘛,也就洁身自好吧。 “后半句说得对。” 他先是浅浅一笑,而后突然开口,神情又变得淡漠了起来。 “所以…”他慢悠悠而又冷淡道:“不要想着诱惑我。”一句话说完他已经坐了起来,丝毫不理会她因他那句话而呆愣的表情,淡定的站了起来。 “虽然不可否认,你长得是很美,我也承认很少有人能够拒绝得了你这样的绝世美人。不过…”他又凉薄一笑,“在你没有说服我相信你之前,不要对我用这种手段。” 凤君华险些气得晕过去,气狠狠道:“你不相信我还说那么多废话做什么?” “你所的话不足为信,但师父不会骗我。”云墨懒懒散散道:“你应该庆幸有师父帮你说话,不然…” 后面的话他没说,径自施施然的走了出去,不带丝毫留恋,仿佛刚才那样耳鬓厮磨的一幕从未发生过一般。 凤君华这次真的是哭笑不得了。知道他毒舌知道他凉薄,但从前这一切从未在她面前表露过。或许人就是那样,很多东西在自己眼前的时候却不知道真心,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这句话是不是就是形容她的? 她叹息一声,忽然觉得肚子有些饿了,歪头看着桌子上一大堆饭菜,想起刚才他说过的话。 …… 翌日,凤君华一大早就起来了,吃过早膳后就去了厨房。魅颜和魉佑很是奇怪,“宫主,您去厨房做什么?” “炒菜。” 两人更是惊讶,然后道:“宫主,您要吃什么吩咐一声就是了,属下给您做,用不着您亲自动手。” “不是我要吃。” 已经来到厨房,她目光随意打量了一下,十分满意这里的素材准备得倒还算充足。 “不是您要吃?” 这下子连魉佑也糊涂了,“宫主,您…” “行了,你们都出去。”凤君华挥了挥手,“没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魅颜似乎明白了什么,忙道:“宫主,您要下厨也得等身体好点再说吧,您现在…” “我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她转身,“我现在好得很,放心。” 她说完就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宫…” 魅颜只唤出一个字,剩下的都被她连同那扇门给关上了。 魉佑奇怪道:“宫主这是怎么了?昨儿个还那么伤心落魄的样子,今天怎么就想起来要下厨了?”她皱着好看的眉头,“我是知道宫主从前学过厨,但是她好像只会做那么几个菜而已吧?” 魅颜耸了耸肩,“罢了,我们还是不要多问了,宫主想做什么自有她的道理,我们只需要等候吩咐就可以了。” 魉佑点点头。 “那我们就在这里站着?” 魅颜想了想,道:“你去给宫主配药,我去问问天机子前辈,宫主如今能不能操劳。” “好。” 两人说完就各自离开。 转角处,一截黑袍隐隐若现。随后风雪弥漫,转瞬将那黑影淹没。 …… 厨房里,凤君华在很认真的切着菜。当年为了玉无垠她可是在厨艺上下了一番功夫的,只可惜就学会了他爱吃的那几个菜。如今她要学习其他的。 可她毕竟不熟悉,只得按照脑海里曾经吃过的那些美食的记忆以及以前那少得可怜的厨艺自己去摸索。 两个时辰后,她出来了,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两蝶菜,看起来色香俱全,就是不知道吃起来味道如何? 顺着昨天走过的路,她端着菜去了云墨的房间。准确的说,是天机子的房间。不过因为这段时间云墨要养伤,天机子让给了他而已。 还没走到门口,就看见了天机子,他似乎一点都不意外她的到来。 “来看墨儿?” 凤君华下意识点点头,然而下一刻,她就惊艳的瞪大了眼睛。那天她太过绝望太过癫狂没注意到这个人的长相,昨天她心思全都在云墨身上,也没多关注。此刻定睛一看,被他那恍如谪仙又清雅绝伦的容颜切切实实惊艳了一把。老实说,她生平见过的美男子可不少。无论老少,各种气质皆俱。然而全都不及眼前这个人,倒不是说他五官如何的颠倒众生,而是那种跨越年龄跨越性别的那种美。 其实他的眉眼五官很淡,但仔细一看又觉得各具深邃,尤其那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似温柔似风流似魅惑又似不含杂质的黑曜石。被他那么专注而平和的看着,只觉得心里无论如何的躁动都会立即平静下来。 这个人,比明月轩还不染红尘。 想起那个人,她心里又升起淡淡排斥和冷凝。低着头礼貌道:“前辈,他还在练功吗?” 天机子看了她半晌,似乎在从她熟悉的容颜上找寻昔日的回忆,而后浅浅一笑。 “你现在进去刚刚好。”目光又在她手上端着那些菜上流转了一圈,似乎有些感叹。“他还没吃饭,想必已经饿了。” 凤君华脸色有种心事被看穿的红晕,哦了一声就走了进去。 擦身而过的时候,天机子有些恍惚,随即漫步离去。 云墨刚打坐完毕,抬头就见她端着托盘走了进来。迎着晨光,外面积雪白茫茫的一片,更衬得她一身红装灼灼似火。不知道是饭菜的香味还是晨光的柔软,将她一惯有些清冷的眉眼也软化了几分。待她走进,原本因背光有些朦胧而暗沉的眉眼立即清晰可见。从眉眼到鼻唇,都精致到无可挑剔。 他看着她,不免就想起昨晚的迷情,嘴角微不可见的勾起淡淡弧度。然后下了床,“你来做什么?” 凤君华有些局促,低低道:“你师父说你还没吃饭,所以,所以我刚刚去厨房给你做了点吃的。” 云墨目光又落在她手中托盘上那些菜上面,而后淡淡勾唇。 “你会做菜?” 她面色微红,“我…我很多东西不会,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云墨走过去,仔细看了看,中肯道:“看起来还不错。” 她眼睛一亮,“那你坐下来尝尝?” 他不置可否的坐了下来,任由她体贴的给他盛汤。 “白芨猪肺汤,很补的,你可以多喝一点。” 他接过来,用汤匙搅了搅,喝了口。 凤君华期待的看着他,“好喝吗?” 云墨抬头看着她,“第一次做?” 她一怔,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你怎么知道?” 他面色有种了然后的漠然,“太淡了。” 她面色一暗。 “不过…” 他话音又一转,在她期待的目光下总算给了她比较中肯的评价。 “其他还不错。” 她不语,又给他夹了一块鱼。 他目光落在碗碟上,“糖醋鱼?” 尤其在那个‘醋’字上加重了鼻音,似乎在暗示什么。 她仿若未觉,仍旧看着他。 他吃了一口,立即皱了皱眉。 “醋太多。” 她这次很淡定的说:“你不是很喜欢吃醋么?” 他抬眼看着她,她眉眼弯弯眼神若有深意。 半晌,他别开目光,语气有些冷淡道:“你不知道我不喜欢吃鱼吗?” 凤君华微愕,下意识问道:“那你喜欢吃什么?” 他转过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仿佛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她又开始迥然,呐呐道:“干嘛那么看着我?” 云墨不咸不淡道:“打听我的喜好,是想讨好我?” 凤君华想了想,然后点头。 “你要这么想也可以。” 他听着有趣,又道:“你讨好我做什么?” 她语气也轻松下来,“你不是说我勾引你吗?不过看来我用的方法很失败,你不为所动,那我就改变策略呗。”她很诚实的把自己的目的说出来,“以前听说过一句话,要抓住男人的心,就得抓住他的胃。所以我想试一试。” 他默了默,眼神里露出几分笑意,然后道:“如果这个方法还是不行呢?” “你怎么知道不行?”她瞅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我现在是做得不好,可我会学啊,没听过笨鸟先飞吗?就比如说这猪肺汤,你不是嫌淡了吗?那我下次就多加点盐,味道就刚刚合适了。还有这糖醋鱼,你不喜欢吃鱼,那我就不做鱼了,我改做其他。你不告诉我你喜欢吃什么,那我每天都做不一样的食物,一一排除,总能知道你的喜好。” 很朴实也有些痴傻的话,他听了,眼神微顿,然后定定的看着她坚定郑重的眉眼,心里为她这番话划过难言的滋味,说话却依旧毒舌。 “世间百味,千般变化,你要一一做出来,并非一朝一夕之事,说不定等你试出我的喜好,已经白发苍苍了。人的喜好也并非一层不变,而且,你确定我会给你这么长的时间?” “无论世间百味如何变化,左右不过煎、炒、烹、炸、酱、焖、炖,蒸、煮、煲、汆、烧、烤、烩,爆、熘、煸、炝、熏,蜜、卤、拌、腌、腊、晒、泡这二十六中方法而已。”她说,“只要有恒心,铁杵磨成针,我相信我可以做到。” 他哂笑:“你很有自信。” “你怎么不说我有毅力?” “一顿菜而已,不能妄自下此定论。” 他又开始毒舌了。 凤君华咬牙,“我就不信我堵不上你这张嘴。” 他顿了顿,忽然说了一句。 “要堵上我的嘴,其实可以用其他的办法。”然后抬头,淡淡瞥过她的红唇,眼神里似乎有晃荡出昨晚旖旎情缠的味道。 凤君华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立时红了脸,然后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你慢慢吃,我先回去了。” “你吃过饭了?” 他没抬头,眼神却落在她手背一块伤疤上,那是之前破鱼的时候不小心割伤的。 “一起吃吧。” 他难得的对她有点温情。 凤君华有些讶异的看着他,然后带点玩味儿道:“你这是在要我共餐?” 他面不改色,“山上的食物有限,你一次性做得太多,不吃完就浪费了。” 她嘴角又抽了抽,明明就是担心她身体还好不能饿肚子,偏要说得这么毒舌,就不会哄哄她? 好吧,某人很有自知之明的认识到这都是自己活该。很顺从的坐下来配他吃饭,一边吃还一边瞅他,很细心的将他没每吃一道菜的表情都一一记下来。 由于出身经历不同,或许在面对每一个人的时候,他不能露出自己的真性情,就需要掩饰。然而在某种场合,他不需要掩饰的时候,自己的喜好就不自觉的表现出来。这和面对政治官场上那些人不同。很多人对吃食还是很敏感的,不喜欢的东西哪怕勉强吃下至少表情会有些变化,哪怕皱一皱眉头。 凤君华就是在看他吃什么菜表情舒缓,吃什么菜会皱眉头,皱得深就表示十分喜欢,皱得次数多了就表示很不满意。 可是她很失望的发现,这个人无论吃什么,无论好不好吃,似乎在他看来都一个味道,也或许说她做的菜在他看来味同嚼蜡,没有好坏之分。 一顿饭吃下来,他面不改色,她却根本食之无味。 等他吃饱了,才抬头看她,戏谑道:“你自己做的菜都这么难以下咽吗?看起来,你还得继续努力。我要练功了,你自便吧。” 他说完以后真的站了起来,又坐回床上开始打坐练功。 凤君华看了他半天,终究默默的收拾好碗筷,转身轻手轻脚的往外走。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他才睁开眼睛,眼神里似乎划过几分笑意。 又有脚步声靠近,天机子走了进来。 他依旧坐着,只是叫了声。 “师父。” 天机子瞅了他一眼,淡淡道:“看起来你心情不错。” 他微笑,“至少不坏。” 天机子摇摇头,“这么折腾她,你也舍得?” 到底是自己的徒弟,虽然这些年没怎么接触,但天机子多少还是有些了解这个徒儿的。 云墨面色镇定,“只要师父您不心疼女儿,徒儿就舍得。” 天机子哑然,慢吞吞的坐下来,看了眼刚才被收拾干净的桌子。 “你小子有福气。她能为你做到这个份儿上,你该知足了,别到时候弄巧城中让她失去了耐性直接转身就走,到时候你哭都找不到地方哭。” “她走不了。” 云墨依旧淡定微笑,眼神里那种漠然已经散去,漾出几分笑意和坚执。 “从十二年前走到我面前开始,就注定她这辈子只能属于我。” 天机子顿了顿,又道:“你这么骗她,你就不怕她知道了以后跟你翻脸?” 云墨不说话。是的,他没失忆,他没忘记她,他是故意的。他说过,即便他忘记任何人,都不可能忘记她。 忘情丹? 呵呵… 他无声的笑了,眼神却有淡淡的冷。 天机子又叹息一声,“女人是需要哄的,你是没看到那天她哭得有多伤心有多疯狂,为了救你,她宁愿赔上自己的命,你还有什么可气的?况且当初她离开,不也是一心为你好吗?你一向不是个小气的人,何况你不是心心念念的想娶她?为何这次好不容易找到她了你又偏生对她如此冷淡?非要等到她受不了了再次出走你才满意是不是?” 云墨沉默了半晌,才轻轻道:“我不是气她出走。” 天机子一愣,“那你这又是为何?” 云墨不说话,眼神深邃而微微痛楚。 天机子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也沉默了会儿,又道:“也罢,你们年轻人的事你们自己操心。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别太过分了,她现在还没完全恢复,不能受刺激。” 云墨睨了他一眼,不急不缓道:“我觉得,她要是知道您是她的亲生父亲,估计会比被我骗受的刺激更大。” 天机子被他堵得一噎,脸色也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眼神遥远而怅惘,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事儿。 “她跟她娘一样,都是倔脾气。” 云墨闭着眼睛不说话。 天机子回头看他,淡然道:“你打算要骗她到何时?” 云墨面不改色,“直到她听话为止。” 天机子嘴角抽了抽,忍不住说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非要她像个丫鬟一样天天伺候你?” “那倒不至于。” 云墨睁开眼看着他,“不过师父,您与其关心我什么时候告诉她真相,还不如多多操心该怎样让她接受自己的身世吧。她一直对负了她娘的‘亲生父亲’很是痛恨,您要是想认回这个女儿,只怕不容易。” 天机子又被他呛得一噎,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臭小子,有你这么对师父说话的吗?不尊长辈。” 云墨还是波澜不惊,“我说得是事实,何况您老驻颜有术,六十岁的人看着跟三十岁的人差不多,徒儿叫您一声师父都觉得把您给叫老了。”他说到这里又叹息一声,“师父,您别怪徒儿说您迂腐,您当初确实不该赶千姨下山。如今好了,有女儿不能认,苦的还不是您自己?” 天机子被他戳中了心事,表情有些怔然,随即黯然道:“你不明白。” “不明白的不是我,是您,师父。” 云墨定定的看着他。 天机子别过眼,准备走出去,忽然脚步一顿,回头道:“你当真非她不可?” 云墨笑了,“为什么所有人都喜欢问我这个问题?十二年前母后这样问我,四年前子安也这样问我,如今您也问了同样一个问题。师父,难道徒儿我看起来真的那么像拿感情当儿戏的人吗?” 说到后半句,他语气不由得有些叹息和无奈。 天机子深深看了他一眼。 “你要是真心疼她,就别再骗她了。既然你都说我当年做错了,难不成你还要步我的后尘不成?” 云墨不说话。 天机子又幽幽一叹,“她的生死劫虽然被你化解,但我算到她命中应该还有一劫。” 云墨抬头看着他,皱了皱眉。 “还有一劫?” “嗯。”天机子忧心忡忡道:“关键是,我竟然看不出她的劫难是因为谁而生?而且此劫难非同寻常,生不能,死亦不能,非生非死…” “师父。”云墨打断他,“您能说得清楚么?” 天机子瞪他一眼,“当初让你跟我学观天算命你不屑一顾,现在嫌我啰嗦了?活该!” 云墨哭笑不得,“师父,那可是您的亲生女儿,您当真不管?” “我要是不管就不会容她任性救你了。”天机子碎了一口,又不禁满面忧色,道:“前几天我观天象的时候还没有这一劫,不知道怎么回事。唔…大抵是在半个月前吧,也就是你刚下山不久,我看见她的主命形象突然橫生变故,不久的将来,她有大难将至。而破劫之人,尚未出现。” “半个月前?”云墨仔细想了想,又眯了眯眼。“玉晶宫…明月轩?” 最后三个字,他语气有淡淡的冷,又并微微的复杂和轻叹。 “他是你师叔。” 天机子哪里不知道他的心结? 云墨瞥他一眼,很认真道:“也是情敌!” 天机子一顿,幽幽道:“这次可是师弟救了她…” “那也是他害得。” 对待情敌,云墨向来寸步不让。 “何况,师父,您见过跟自己的晚辈抢女人的师叔么?” 天机子瞪着他。 “她还不是你的女人。” “迟早都得是。” 云墨说得那叫一个理所当然。 天机子乐了,“有你这么折腾自己女人的么?” 云墨气定神闲,“她不听话,就得给她个教训。” 天机子一噎,随后瞪着他。 “当初你以为她是你师侄不也一样对她纠缠不休?五十步笑百步,你们俩一个德行,谁也别说谁。” 云墨懒洋洋道:“师父,我倒是希望您当年能豁达一些,说不定她早就是我的妻子了,也没今天这些事儿了。” 天机子被他堵得半晌说不出话来,神色怔怔而微痛。 云墨叹息一声,“好吧,这事儿算您说得有理,徒儿不跟你辩驳。”他眸光淡淡而深凝,“你刚才说她还有一劫,非生非死,岂非就是生不如死?” “差不多吧。” 天机子眉宇间又陇上了重重忧色,“若能找到劫难之源,便可提早化解,如今我尚未算出到底是为何故,也无可奈何…” 云墨默然低头,深思良久。 “师父,您说过,她的命格被玉晶宫长老修改过,所以才如此命途多舛。如今玉晶宫已毁,八大长老已死,为何她的劫难仍旧还未灭?” “这也是我一直疑惑的地方。”天机子皱紧了眉头,“玉晶宫虽然是百年神殿,但如今已经宫毁人亡,按理说她一生所带劫难也应该到此为止才是,可为何还有如此重的煞气?要说如果是十多年前下的劫,为何这么多年来我未曾看见?” “有没有可能。”云墨斟酌着说道:“跟她这些年被送入异世有关?” 天机子眼睛一亮,道:“一语惊醒梦中人。你说得对,她这些年去了异世,所以就算是玉晶宫的人再如何神通广大都不能窥视她的命格也无法再利用神术下劫。而如今她已经回来了,当年所下的劫难才慢慢显示。只是如今这劫难还不太明显,也就是说给她下劫那个人应该很虚弱。如果能在劫难临至的时候找到那个人,那她就不必历经此劫,从此后明光大道一帆风顺。” 他说完后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面色骤变。 “玉晶宫还有人存活于世,也就是她此劫之源。” 云墨没说话,神色更加晦暗莫测。 天机子又自顾自的掐指算命,渐渐面色更加凝重而困惑。 “奇怪,我为何无论如何算不出那个人如今的藏身之地?” 云墨倒是笑了,眼睛里有一种了然的深邃。 “既然有那么一个人,迟早都会出现的,师父何须忧心?且顺其自然就是,您不是常说世上之事有因果循环,强求不得吗?既然您如今看不透,便是时机还未到。既如此,何须自寻烦恼?” “你倒是潇洒。” 天机子负手而立,“也罢,她命格天佑,虽然磨难重重,却自有贵人化解,只是届时必定少不了痛苦。” 他说到此也不免有些担忧,到底是亲生女儿,虽然未曾养育过,但血缘亲情如何能消失? 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神色有短暂的怔然,而后久久一叹。 “你好好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了。” 他走到门口,又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道:“你也别做得太过分了,伤了她,到头来心疼的还不是你自己?” 云墨漫不经心道:“师父,您要是心疼女儿,大可以现在就告诉她真相,说不定她心中感激,到时候知道您是她的亲生父亲也就不那么排斥了,您要认回女儿可就容易多了。” 天机子又被堵的哑口无言,这次再未停留,匆匆离去。 云墨坐在床沿上,面上露出淡淡笑意,而后想起刚才师父说过的话,又不免有些惆怅。 …… 凤君华回到自己的屋子,将火儿放了出来。 火儿瞪着一双碧绿的眸子,满含怨愤和不平的看着她。刚才要不是她不许它出来,它早就扑过去好好教训一下云墨那不知好歹的了。 凤君华焉能不知道自己的宠物在想什么?柔声道:“火儿,你不用为我觉得委屈,是我对不起他。” 火儿从鼻子里哼了声。 “他就是故意的。” 凤君华皱眉。 “你不能这么想,你忘了这十几年来是他一直细心照顾你了?” 火儿有些被说动,但心里还是老大不高兴。 “他对我好是因为想要讨好你。他以前口口声声对你多么情深意重,现在不过就一颗忘情丹而已,就把你给忘记的彻彻底底,还理所当然的把你当丫鬟使唤,你干嘛放低姿态去伺候他?” 千年雪狐本来就脾性倔强而火爆,不过这些年跟着人类久了脾气稍微收敛了不少,如今见自己的主人受了委屈,哪里还能忍得住? “你一个堂堂离恨宫的宫主,万人簇拥,何必委屈自己亲自下厨讨他欢心?而且他还不给你好脸色看,他这摆明就是吃定了你嘛。” 凤君华叹息一声。 “火儿,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这次真的是我做错了。” “错个头。”火儿更加火大,“你离开还不是为了他好?他凭什么责怪你?”它险些气歪了鼻子,“早知道你还不如就跟明月轩私奔了…” “火儿!” 凤君华忽然沉声一喝。 火儿一怔,随即垂下眼睫,很是委屈的看着她。 凤君华又叹息一声,摸了摸它的头。 “火儿,即便你有灵性,也不懂得这人世间的情感。” 火儿不服气。 “那是你死脑筋,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云墨一个男人,你干嘛非要眼巴巴的贴上去自取其辱啊?”火儿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从前不是巴不得他离你远远的吗?从来都是他费尽心思来讨好你,从来都是他对你百依百顺,怎么你恢复记忆后倒是反过来了?” 凤君华一噎,半晌说不出话来。 火儿又哼了声,前爪抱胸,颇有些气势凌人。 “男人对女人好那是理所当然,他一个大男人,就该心胸开阔宠你容你,不然他以前说那些话都是骗人的?对了,他以前说什么来着,说他永远都不会对你生气,现在这番姿态又是怎么回事?这不明摆着蹬鼻子上脸吗?也就你当局则迷傻傻的贴上去被他使唤。” “那是因为他失忆了。”凤君华好脾气的说道:“他现在忘记我了,所以才会对我那么冷漠。” “就算是这样。” 火儿前爪叉腰,理直气壮的看着她。 “他也不该这样对你。”它眼睛落在凤君华受伤的手,“你看看,你为了给他做菜都伤了自己的手,他半分都没心疼,还嫌你做得不好吃。这种不识好歹的男人,你还念着他干嘛,趁早踢了了事,你又不是没人要,没必要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凤君华哭笑不得,抱着它坐在竹塌上,幽幽道:“他是忘了我,可我忘不了他啊。不让他重新想起我,你说我还能怎么办?” 火儿开始张牙舞爪。 “早知道那忘情丹就给你自己吃了算了,看他还这么猖狂不。” 凤君华眯了眯眸子。如果当初她吃了忘情丹,云墨非得疯了不可。 “行了,你也别在这儿为我打抱不平了。这种事啊,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吧。总归是我不对在先,也该我尝此苦果。” 火儿快被这一根筋的主子给弄得崩溃了,“我的主子啊,你怎么就钻进死胡同了呢?你什么都为他好,他不领情也就罢了,还故意折磨你,你从前不是挺有气场的么?怎么现在都被他给磨光了?” 凤君华干脆躺下来,“磨光就磨光吧,反正这是我欠他的。” 火儿几乎抱头抓狂了,“那你也不该…” “行了。” 凤君华打断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火儿眨巴着大眼睛,萌萌哒的看着她。 凤君华看得一乐,忍不住捏了捏它的鼻子。 “不就是我亲自给他下厨而没有给你做莲子糕么?说到底啊,你就是吃醋。” 火儿被拆穿了心思,有些心虚的缩了缩脖子,而后又十分怨念而控诉的瞅着她,仿佛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好了,别埋怨了。”凤君华拍拍它的头,“那么多人伺候你你还不开心?” 它振振有词,“那不一样。” 凤君华想了一会儿,道:“好吧,看在你对我不离不弃的份儿上,我记你一功,回头亲自下厨给你做莲子糕,行不?” 火儿立即欢呼起来。 “不过…”她话音一转,火儿又眼巴巴的看着她。只听她慢悠悠道:“得在他想起我之后才行。” 火儿半晌没回过神来。 她又嫣然一笑,“所以啊,在此期间,你可不许欺负他。” 火儿先是被她一笑惊艳得差点魂飞天外,随后听见后面那句话,立即聋拉着脸,在心里悲呼。 “见色忘宠啊,我这倒霉催的是摊上了怎样一个主子啊?” 凤君华假装没听见它的心声,笑着笑着,眼神又微微暗淡下来,长叹一声。 …… 自从那天以后,凤君华果真天天亲自下厨给云墨做饭,早晚三次,从无落下。魅颜和魉佑好几次要帮她,都被她给拒绝了。她仔细想了想,爱情不能单方面的付出,她不能一味的享受,也得为他做点什么才行。云墨嫌她浪费,她每天就少做两个菜,他照样吃着,依旧挑三拣四。火儿好几次看得眼睛喷火,恨不能扑过去抓花他的脸,被凤君华一个眼神看过去,它立马歇菜了。 某一次吃完了午饭,凤君华正在收拾着,冷不防云墨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凤君华差点被他问得吐血,搞半天他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火儿再也忍不住从凤君华怀里探出头来,恨不得将他给大卸八块了。 凤君华深吸一口气,好脾气道:“我叫…” “我的意思是。”云墨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我以前叫你什么?” 凤君华一呆,眼角有些酸涩起来,而后微微笑起来。 “青鸾,我的小字。”她说,“你身上有块红色的玉佩,那是我的,上面有我的生辰八字。” 云墨伸手往怀里摸出一块血红色的玉,正是凤君华的那块。 凤君华目光一亮,见他拿着那玉佩翻过去覆过来的看,满脸希冀的问:“看见了吗?” 云墨抬头,见她目光闪闪如星辰,酝酿着彩霞般绚烂的因子,仿佛这世间一切黑暗刹那尽退,而这雪山常年的积雪也融化成水,温柔如暖阳。 他心中一动,想起很多年前就是这样一双眼睛猝不及防击中了他的心,让他下定决心要得到她。 终究不忍再让她失望,他点点头。 “嗯,看见了。” 凤君华差点喜极而泣了,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火儿很为自己的主子没骨气而觉得丢脸,干脆变小了缩回她衣袖中。 云墨干咳一声,“你不收拾桌子了吗?” 凤君华猛然回神,面色有些红,连忙迅速收拾好碗筷,抬头对他温柔一笑。 “我去洗碗,你好好休息,我晚上再来看你。” 云墨看着她轻快的步伐,想起方才她面色染着胭脂般的红晕,如同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儿得到心上人的夸赞般高兴得手足无措的样子,别有一番动人心弦之态。 他想起她从前的冷漠,再想起临走时那如水的一笑,仿佛霞光莹然了半边色,炫目得让他都有片刻的失神。 天机子又走了进来,面色不大好。 “你差不多够了啊,别得寸进尺了,否则可别怪我不念师徒情份了。” 云墨不慌不忙,“不念师徒情份您不是还得念父女情分么?”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神里划过一丝异样。“师父,您还真别说,到时候我娶了她,您可就是徒儿的岳父了。我叫惯了师父,突然要是转变过来,还真有些不习惯。” 天机子被那‘岳父’两个字叫得浑身一震,眼神里无数光芒交错而过,不知道是喜是悲。 云墨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道:“师父,依徒儿看,您还是多多操心该怎么告诉她自己的身世吧。这事儿弄不好,估计她得恨您一辈子。” 天机子被他戳中了心事,没好气的瞪着他。 “那你也就别想有媳妇了。” 云墨轻咳一声,觉得师父这闹小孩儿脾气的样子倒挺可爱。 “您要是希望她没名没分的跟着我,我也无话可说,反正她这辈子只能是我的女人,您答不答应都是。” 这小子… 天机子被他气得无语。从前千影说他毒舌说话不留余地,如今跟这小子比起来,那完全就是小巫见大巫。 想起那个女子,他不免又是一阵黯然神伤。 到底是师徒,云墨多少也能猜到他此刻在想什么,也不咄咄逼人,道:“师父,您放心吧,我有分寸的。” 天机子看了他一眼,终究什么都没说的转身离开了。 当天晚上,云墨照旧如前几天那样练功完毕,算算时间凤君华这个时候也应该做好了菜端过来了,可直到酉时都还没出现,他不禁皱眉,想了想还是去了她的房间,结果发现她依旧不在。不但她不在屋子里,就连魅颜和魉佑都不在,屋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显然她已经出去了好一会儿了。 终究还是不放心,他走了出去,迎面撞上了魅颜。魅颜看见他,倒是一愣,而后问:“云太子,您怎么在这里?” 云墨仔细观察她的表情,一点都没有主子失踪的慌乱和担忧,倒是十分奇怪他突然出现在这里。 “她呢?” 魅颜又怔了怔,“您说宫主吗?她不是去您房里了吗?” 云墨面色终于变了,“她什么时候出去的?” 魅颜见他脸色也意识到了不对,忙道:“宫主申时就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她那么早出去做什么?” “宫主说…”魅颜咬牙,颇有几分怨念道:“宫主说她这几天给你做了各种各样的食物,可您还是不喜欢,她打算给您换点花样,又听说这雪山上有雪兔,就一个人去抓雪兔去了。” 云墨面色微寒,“她现在功力尽失,你们怎么不跟着她?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宫主不让我们跟…”魅颜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不对,睁大眼睛看着他,“云太子,您…您想起…” 云墨却已经懒得再跟她废话,身影一闪就消失了。 魅颜呆呆的站在门口,痴痴的发笑,而后想起什么,连忙追了上去。 “云太子,等等我…” 雪山之上其实还有一片树林,从前还有雪貂,不过现在已经很稀有了。 凤君华现在就在密林深处,为了引出雪兔,她事先在底下埋了胡萝卜和青菜,等了半天才看到一只雪兔出现,她放出火儿。火儿迅疾扑过去,立即将那发现危险要逃跑的雪兔给扑倒了。凤君华也抛过去,将雪兔提起来。心情很好的拍了拍火儿的头,“干得不错,记你一功。” 火儿从鼻子里哼了声,温顺的钻进她袖口里去了。 凤君华提着雪兔往回走,想着今晚到底是做红烧兔子呢还是小炒兔肉,亦或者粉蒸兔肉?忽然又想起云墨曾经给她烤的兔肉,仿佛那香脆细腻的滋味还在唇齿间流连。 她表情有些恍惚起来,甚至没有察觉到远处有滚滚积雪轰然而来。 火儿从她怀里钻出来,看见她身后积雪带着雷霆之势如泰山崩顶般刹那而。它惊得声音都变了,吱吱声响彻天地。 …… 云墨正在四处找凤君华,暗卫也说没看到她的身影,他不禁有些着急起来,心口猛然一痛,他将那玉佩掏出来,发现血玉生热,几乎要将他的手心烫伤。 血玉发光,那是她有危险的征兆。 他脸色渐渐白了,忽然又听见熟悉的惊叫。 是火儿。 他再不迟疑,顺着那声音而去。 …… 雪球滚落,凤君华刹那回头,面色微变。 “雪崩?” 火儿扯着她的衣襟催促她快离开,凤君华手中的雪兔却趁她失神的一瞬间逃走,她连忙又去抓。 雪球越滚越大,火儿急得抓狂,那雪兔这次却十分狡猾,专往积雪多的地方而去。凤君华跑累了,扶着树干微微喘息。火儿回头看见雪球快速涌来,连忙用爪子去扯她的衣袖。 “快走,快走…” 她却不理会,把火儿塞进怀里,而后掏出了银针。看准方向,嗖的一声射了出去。 雪兔栽在地上,她眼睛一亮,连忙扑了过去把雪兔给抓住了。 “终于逮着你…” 话未说完,忽然察觉地动山摇,她霍然抬头,雪球已经近在眼前,朝她狠狠砸来! …… 雪崩的时候,整个雪山的人全都惊动了,天机子一听说凤君华去抓雪兔,脸色骤然一变,急急出去寻找。 云墨捂着胸口,面色发白的来到那片树林,焦急的四处寻找。 “青鸾,你在哪儿?” 这树林跟个迷宫一样,几乎分不清方向。他顺着一个方向而去,半途中发现一截断枝上挂着一块红色的布。他目光一缩,那是…她的衣服。 他面色彻底惨白,握紧了手中血玉,那血玉已经不再发烫,他却觉得心口上被刀枪剑戟同时划过,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青鸾…” 他扯下那块布,顺着小路寻找而去,发现前方有一块山石,不远处一大堆积雪,似被这山石给撞散了的雪球。 他急急掠过去,却没看到凤君华的身影。 他心头升起浓浓的恐慌,连忙走过去,一挥袖扫开那些积雪,还是没看见凤君华。他失落的同时又松了口气,她没被雪球压到,那么也就是安全的。 但他还是不敢大意,又急急四处寻找。 “青鸾,你在哪儿…” 他一路毁坏了所有树木山石以及雪堆,始终没有找到她,暗卫出现,都没有看到凤君华。 他面色发寒,眼神里覆满了血丝,那是了然的恐惧和深深自责痛悔。 “青鸾…” 他刚准备往前走,冷不防后面传来清晰而熟悉的声音。 “你在找我?” ------题外话------ 下一章就揭穿女主的身世,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 师徒之恋(身世) 他浑身一震,刹那回头。 她立在不远处,周围都是被他毁坏的积雪和光秃秃的树桩,发丝凌乱浑身狼狈,脸上却带着茫然和微微笑意的看着他。 一刹那从地狱飞到天堂,他脑子里一片空白,猛然掠过去狠狠的将她抱进怀里,喃喃自语着。 “还好你没事,还好…” 凤君华在他扑过来的时候就愣住了,手指微松差点把好不容易抓到的雪兔给放了。反应过来以后她就收紧了手指,另一只手去拍他的肩。 “我没事…” 他忽然放开她,低头就吻了下来。 她浑身僵硬,下意识张开唇,他的舌立即窜了进来,将她抵在唯一一颗没被云墨迁怒毁掉的树上,狠狠的攫取她口中的芬芳甜蜜。 凤君华眼睫颤了颤,然后乖顺的闭上眼睛,任由他索取。 他紧紧的箍着她的腰,忽然在她唇上狠狠咬了一口,血腥味蔓延在唇齿间,她闷哼了一声将他推开。 “干嘛咬我?” 云墨死死的看着她,仿佛要确定此刻在她怀里的不是虚无缥缈的梦一般。 “为什么一个人跑出来?” 她却盯着他,忽然一笑。 “你不生我的气了吗?” 云墨先是微怔,随即反应过来,带点意外的看着她。 “你知道我没失忆?” 她点头。 “娘说过,服下忘情丹的人会忘记此生所爱,却会在醒来后爱上第一个所见的异性。”她说,“你那天醒来后看见的第一个人是我。” 话到此,什么都不用说了。即便是他吃了忘情丹,也该爱上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她。她便是知道这一点,才在醒来后不顾自己虚弱,急忙要去看他,打定主意要他醒来后看到第一个人是她,然后重新爱上她。可他没有,而是十分冷漠的问她是谁。 所以那时候她便知道,他是装失忆的。 既然是装的,不外乎是在生气罢了。 “你怪我善做主张给你吃忘情丹么?” 除了这个,她想不出任何理由让他故意失忆。 云墨不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凤君华伸手去抱他的腰,抬头看着他。 “现在还生气么?” 云墨不回答,而是给她顺了顺脸上凌乱的发丝,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刚才…”她刚说话,忽然眼前一黑,晕倒在他怀里。 “青鸾。” 云墨脸色一变,目光落在自己刚才扶住她肩膀的手上,满手的鲜血,刺得他目光一紧。 她受伤了,却还在对他强颜欢笑。 “宫主…” 魅颜和魉佑也急急奔来,天机子飘过来,沉着一张脸,那目光恨不得将云墨给刺穿了般。 云墨不理会众人,一把将凤君华打横抱起来往回走。 …… 凤君华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睁开眼,第一眼见到淡紫色的纱帐,然后缓缓移开目光,看见摇曳的烛火和关闭的窗扉,窗外隐约有雪花飘落,树枝堆积了厚厚的雪,似乎快要不堪重负而折断。 耳边响起清雅而低哑的嗓音。 “醒了?” 她一怔,立即看过去,对上他温润的眼睛。 “子归…” 她叫了一声,他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然后端过小几上的药碗,用汤勺搅拌了几下,道:“张嘴。” 她很听话的张嘴喝了口,立即皱了眉头,有些撒娇道:“苦。” “那也得喝下去。” 见她满脸的委屈,他终究是不忍。 “待会儿给你吃蜜饯。” 她立即又笑了起来,很快就把一碗药给喝得干干净净,末了张开唇,等着他给她喂蜜饯。他无奈的摇摇头,将早已准备好的蜜饯喂到她口中。她吃了,满腔的苦涩顿时烟消云散。 “现在什么时辰了?” “戌时二刻。” 他小心的抱着她,生怕碰到她肩头上的伤。 “怎么会受伤的?” 她面上表情云淡风轻,“没什么啊,之前雪崩嘛,我功力没恢复,轻功使不上来,就只有滚地躲喽,结果不小心撞到了一块大石,又被树枝割了一下。不过幸亏有那块石头,不然我就…” 话未说完,立即又被他吞入了腹中。 她眼睫轻颤,很乖顺的迎合他,唇齿缠绵,缱绻温柔。 好一会儿他才放开了她,低头定定的凝视她的眉眼,然后问:“那树林地势高,原本就容易雪崩,为什么要只身犯险?” “还不是为了你。” 她很委屈,说得理直气壮。 云墨一噎,轻轻叹息一声,刮了刮她小巧的琼鼻。 “好吧,这次是我的错。” 凤君华有些讶异的看着他,“你不生气了?” “生气。” 他面色又变得十分严肃,甚至有些恼怒。 “居然敢给我吃忘情丹,你不怕我当真忘记你爱上其他女人了?” “怕啊。” 她又贴上他的胸怀,“所以我才那么着急的去看你嘛。” “那你还给我吃忘情丹?” 他不知是生气还是无奈,终究怕伤了她,小心翼翼的不去碰她肩头的伤口。 她抿了抿唇,有些心虚。 “我以为…” “以为你要死了怕我为你殉情对吧?所以就干脆给我服了忘情丹?”他替她说完,语气仍旧有着微微恼意,然后低头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 她缩了缩脖子,声音弱了下去。 “那天我明明给你喂下了忘情丹,为什么你没有忘记我?” 他闻言脸色又是一黑,“听起来你很希望我忘了你?” 她讪讪的低下了头,“我不就是奇怪嘛…” 见她一副做错事的模样,他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我将忘情丹掉包了。” “啊?” 她顿时想起之前失明的时候。那天在碧霄殿里,她意识到自己失明了,昏迷前的最后一刻让火儿将自己身上的忘情丹藏起来。不然那段时间她行动不便,早就被他给搜走了。 “你以为把忘情丹藏在火儿的嘴巴里我就不知道了?” 他似看穿了她的想法,“要不是我多了个心眼儿早早的将忘情丹给换成了护心丹,说不定还真在意识不清的情况下让你得逞了。” 凤君华心知理亏,遂不说话。 云墨又道:“你那时候将忘情丹交给火儿,是不是就想着趁我不备给我吃下去?尤其在你丧失五识的时候,是不是整天想着让我忘记你?” 凤君华低着头,有些不敢看他犀利的眼神,强自辩解道:“我以为我永远都成为一个废人了嘛,所以…” “所以就想让我对你忘情?”云墨也不知道该生气她的自作主张还是该庆幸于她的大度,“你怎么就不想想我的感受?如果我真的忘记你了,你就高兴?” “不高兴。” 她摇头,面色凄然又带几分庆幸。 “幸亏你没失忆,不然真忘记了我爱上其他女人了,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承受那样的痛。” 她是真的害怕,尤其那天他醒来后看着她的眼神那般冷漠而疏离,已经在她心里留下了阴影。这几天她总是在想,他是不是真的忘记她了?是不是那忘情丹和火儿牙齿里的毒素产生了反应效果不同了?他忘记了她,也没能爱上醒来后看见的她。如果他永远都对她这样冷漠,她该怎么办? 如果,如果他以后爱上了其他女人,她又该怎么办? 光是这样想着,她就觉得心痛得无法自抑。 她忍不住紧紧抱着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属于他的温度。 “子归,你答应我,不许喜欢其他女人。” 他抚着她的发,忽然想逗逗她。 “你给我吃忘情丹的时候不是巴不得我爱上其他女人么?” “不要。” 她摇头,有些蛮横道:“我后悔了,我不要你爱上其他女人,你心里只能有我。是你自己说的,你要娶我,你得对我负责。” 他又笑了,眼神里满满宠溺,下巴蹭了蹭她的头顶,然后轻轻道:“青鸾,知道我为什么要装失忆忘记你吗?” “你在惩罚我。”她咬唇,“你想让我尝一尝自以为是的苦果,有多痛。” “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他挑起她精致的下巴,温柔凝视着她,“我想知道,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她面色一白,他又幽幽道:“你欢喜的时候可以跟我在一起,然而你不需要的时候,就可以将我抛弃一个人独自离开。我想知道,究竟我在你心里算什么?” “我…” 她眼底涌现出点点泪花,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想让你彻彻底底的痛一次,我想让你懂得在知道你以为自己要死了给我喂下忘情丹的时候我有多痛。我要你记住那样的痛,让你一辈子都忘不掉我。”他低下头,薄唇一点点从她额头慢慢滑下,声音呢喃如风。“青鸾,你怎么可以那么残忍?你怎么可以不顾我的意愿就想要消除我脑中对你的记忆?” “对不起…”她一边流泪一边道歉,抬头迎上他的吻,手也攀上他的脖子。“对不起…以后再也不会了,对不起…”让他忘记她,她比任何人都痛。 她庆幸,庆幸他的未雨绸缪,庆幸他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而将忘情丹给调换了。否则今天他当真忘记她,她该如何的痛? 他的吻落在她的脸颊上,将夺眶而下的泪水一一舔舐干净。 “不要哭…”他吻上她的眼,语气微微迷醉而叹息。“我想惩罚你,到头来却惩罚了我自己。” 她抽泣着,他在她耳边道:“青鸾,我到底该拿你如何是好?” 言罢,将她陇入怀中,不再说话。 凤君华抿了抿唇,“子归。”她突然开口,“你是不是很介意?” “嗯?什么?” 他低头看她。 凤君华犹豫了会儿,道:“那天我亲自下厨给师兄做菜,你虽然嘴上没说,心里是不是不高兴?” 他依旧静静的看着她,目光如浓得化不开的墨汁。 她有些拿不住他在想什么,始终有些忐忑。 他却突然开口了,“你要听实话?” 她点头。 他又叹了一声,“我如果说不介意那是骗人的,连我自己都不信。”他嘴角浮现淡淡自嘲和苦涩,“我以为我能够做到对你宽容大度,但我还是太高估了自己。我无法不去在意,无法不去嫉妒,无法将你从前和他的点点滴滴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我懂你理解你,但不代表我可以做到真正的潇洒。我从前也以为我可以,但事实证明,我终究不是圣人。” 他抱着她躺下来,轻吻她的脸颊五官,声音似染了深埋地里的酒般让人沉醉。 “我嫉妒,非常嫉妒。”他说,“我一点也不希望你身边出现其他男人,我也不喜欢其他男人看你的眼神,不喜欢他们得到你少得可怜的眷顾。你是我的,只能是我一个人的,任何人都别想把你从我身边夺走。”他放在她腰间的手又紧了紧,“你会觉得我心胸狭隘么?” 她想笑,又觉得眼角微微酸涩。 “你要是不在意才怪了。”她深吸一口气,“难得你能忍那么久,要是换了我,估计早就受不了了。” 她翻了个身,干脆趴在他身上。 “我知道上次我不声不响的离开让你很生气,尤其是,我还跟其他人走了…” 她不想提那个名字,想起来就心口郁堵而恼怒。 他却忽然打断她,“他救了你。” 凤君华一怔,有些回不过神来。 “你说什么?” 云墨抿了抿唇,“虽然我巴不得你就此恨他跟他老死不相往来最好,但我觉得,那不应该是建立在欺骗你的基础上。” 凤君华仍旧有些恍惚。 “你刚才说,他救了我?” “嗯。”云墨点点头,“不然你以为你那时力竭遭凤凰诀反噬是如何还能活命的?他帮你化了这一劫。” 凤君华眼神有些复杂,之前因为明月轩的欺骗,她心里总归还是介意排斥。尽管本来就没对他抱多大的期望,但想起那天的情景,尤其云墨倒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永远记得那时她满眼的血色,仿佛天崩地裂,都不如他在她面前倒下来得让她心痛欲碎。 “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清楚,如果你想知道,可以去问师父。” 凤君华趴在他怀里,闷闷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以为你应该十分憎恨他欺骗我,不然我也不会离开得那么决绝了,也就没之后发生的这些事儿了。” “我是怪他。”云墨道:“不过我却不得不庆幸他救了你。不然…”想起那个后果,他心口微微一滞,顿时说不出话来了。 凤君华轻咬他的薄唇,模模糊糊道:“子归,我以后只为你下厨…” 话还未说完忽然一团白影飞了过来,双爪叉腰,满含质问和幽怨的瞪着她。 凤君华一愣,随即一把将它给拎起来,道:“我说的是等他想起我以后才亲自下厨给你做莲子糕,如今他压根就没失忆,就不存在再想起我一说了。”她对着愣愣的火儿温柔一笑,“乖,主子谈情说爱的时候呢,做宠物的就不要在这里打扰。去,到门外给我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她说着就顺手一扔,火儿在半空中悲号一声,捂脸暴走。 它怎么摊上这么个黑心又见色忘宠的主子啊? 凤君华看着它一副悲催离去的模样,觉得好笑,回头却见云墨饶有兴味的看着她。她眨眨眼,“怎么了?” “在想。” 他撩起她一簇发丝,道:“好像我获得了不小的福利。” “当然。” 她凑上去,又在他唇上咬了一口,而后想起了什么,气势汹汹的问:“我做的菜当真那么难吃?”明明她事先尝过,不难吃啊,为什么在他眼里就变成了勉强能够下咽?难道是他从小锦衣玉食习惯了,所以才觉得她做的菜味同嚼蜡? 他闷声笑了笑,“我没说难吃啊。” 她立即瞪着他,“那你一副吞了蚂蚁似的表情做什么?” 他干咳一声,难得的有些不自在的说道:“我想知道你到底能为我下多少工夫。” 她瞠目结舌,而后又无声一叹。 “你想吃我做的菜直接告诉我不就行了?何必弄得那么复杂?我又不是不给你做。” 他不说话,而是拉过她的手,目光落在她手背上一条浅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红痕上,眼神微微怜惜和心疼。 “疼吗?” “不疼。” 她抽出自己的手,“以前做过,只是…”她忽然顿住,意识到这话有些不合时宜,小心翼翼的抬眸看他,生怕他会生气。他面色无波,只是将她的头按在了自己胸口上。 “青鸾。” 他说,“很好吃。” 她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才知道他在说她做的菜很好吃。 “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天天给你做。” 云墨摇摇头,“你真以为我将你当丫鬟使唤?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耐心继续下去。”他说,“我想知道,我在你心里有多深。” “那你现在知道了?” 云墨垂眼看她,“勉强知道了。” 她不服气,“今天我要不是碰到雪崩,你是不是还打算继续装下去?” 他笑了一下,“也装不了多久了,我就看你什么时候能让我亲口承认对你撒谎。” 她不说话。 他又抚了抚她的发丝,温柔道:“青鸾,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 她怔了怔,这才想起,她十九岁的生日,就快到了。她过了十二年没有生日的生日,时隔十二年,再想起这两个字,忽然觉得那般陌生。陌生到,她都不太愿意去想。 “过一次生日,就老一次而已,没什么意思。” 他一顿,掌心暖流通过她的发皮传入血液之中,亦如他的声音,温暖又带几分疼痛。 “师父说,那天,你的头发又白了…” 她眼睫低垂,而后又笑了。 “可我现在已经好了。”她眼神里几分温软的笑,“我真正的情劫,是你。” 他忽然翻身将她压在身下,漆黑的眸子似要看尽她内心深处。 “青鸾,你还记不记得那天对我说过的话?” “记得。”她点头,认真而温柔的看着他。“我说过要嫁给你。” 他嘴角一勾。 “还有呢?” “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他十分满意,低头去吻她的唇,她半眯着眼睛,低低道:“子归,我再次恢复视觉的时候,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你。” 十九年前,她出生的时候,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是玉无垠,从此就和他恩怨纠葛了十九年。而她此番重生,看见的第一个人是他。她想,和他纠缠一辈子。 他目不转睛看着她,突然道:“青鸾,你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吗?” 凤君华怔了怔,眼神有片刻迷茫,而后化为淡漠。 “他抛弃了我娘,也抛弃了我,或者压根不知道还有我这个女儿,我为什么还要认他?” 早知道她会是这个反应,云墨也谈不上多大失望。 “万一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呢?你会原谅他吗?” 凤君华皱了皱眉,从他语气里察觉到异样。 “你知道谁是我的亲生父亲?” 云墨犹豫了会儿,还是点了点头。 “知道。” 凤君华脸色立即变了。翻身躺在他身边,不说话。 “青鸾?” 她闭上眼睛。 “我累了。” “你…”云墨犹豫了会儿,道:“你怎么不问我你的亲生父亲是谁?” “明天再说吧。” 她似乎在刻意的逃避。 云墨张了张嘴,终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只笑了笑。 “睡吧。” 凤君华闭上了眼睛,很快就睡了过去。 云墨起身下了床,体贴的给她盖好了被子,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雪山上终年积雪不化,即便是如此宁静之夜,也被纷乱的雪花扰了寂寞,带来凉飕飕的冷意。 云墨踩着积雪走进凉亭,看了眼负手而立的天机子。 “您都听到了?” 天机子嗯了声。 云墨走到他身边,忽然道:“师父,其实她很喜欢口是心非。” “嗯?” 天机子回头看他,目光平和而深邃。 云墨笑了笑,“对于她来说,她有疼她爱她的父亲,亲生父亲不过只是一层血缘关系罢了。但是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还有千姨。” 天机子目光一暗,似想到了从前种种,目光里不禁现出淡淡悲凉和痛楚之色来。 “她至少会帮千姨向她的亲生父亲讨个说法。”云墨缓缓的说着,“千姨至死都将她的身世死死的瞒着,还不是为了您?所以她即便不相信您,也会相信千姨的。” 天机子叹息一声,面色有些苦涩。 “她恨我是应该的,毕竟我从未尽过一个做父亲的责任…”他忽然声音一顿,云墨也脸色一变,师徒俩齐齐回头,便看见风雪中,凤君华一身单薄孤独而立,遥遥而无神的望过来,眼神里有一种不可置信的惊痛和微微了悟的愤恨。 “青鸾?” 云墨一惊之后身影一闪来到了她身边,“你不是睡了吗?” 凤君华没看他,目光死死的瞪着尚处在呆愣而恍惚中的天机子。 “刚才你说的都是真的?就是他负了我娘?” 她声音很淡,也很冷,比这夜的冰雪还冷。 都到了这个地步,心知也隐瞒不下去了,反正这事儿迟早得让她知道,云墨便点了点头。 “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亲生父亲?” 凤君华冷笑,“我只有一个父亲,他叫慕容于文。” 她说完转身就跑,目标却不是自己的屋子。 “青鸾…”云墨回头看了眼面色沉痛的天机子,然后追了上去。 …… 雪越下越大,几乎要将整个世界都覆盖成白茫茫一片。 凤君华对雪山虽然算不上十分熟悉,但这地方也就那么大,她跑了许久,来到一个僻静的山头后停了下来。她看着白茫茫的山头,迎着风雪,浑身开始颤抖,然后慢慢的蹲了下来。 “娘…” 嘶哑而脆弱的呼唤,从喉咙里发了出来,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在孤独的夜晚里无助的喃喃自语。 “为什么…” 她坐在地上,眼泪怔怔的落下,很快被风干。 “青鸾。” 云墨追上来就看见她瘫软在地上,连忙冲过去,将她揽入怀中。 “你身上还有伤,怎么在这里坐着?快跟我回去。” 他说着就要将她打横抱起来,她却摇摇头,抬起被泪水模糊的脸。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云墨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替她挡去风雪,道:“以前只是有些怀疑,并不确定。那天你们躲在客栈里,我收到师父的来信,便是为了这个事儿。” 凤君华咬了咬唇,有些闷闷道:“你之前装失忆是不是也打算这样瞒我一天是一天?” 云墨没否认,只是道:“怪我隐瞒你吗?” 凤君华抿唇,目光里有一种看不分明的光色。 “原来我娘望的不是东越,是雪山。”她闭了闭眼,“我现在终于明白了。” “青鸾。” 云墨担心的看着她,“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师父他…” “什么都不必说了。”她一把擦干脸上的泪水,十分冷静道:“他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云墨低头看着她坚决的眉眼,终究点了点头。 “我带你去找师父。” 她不说话,任由他抱着回去了。 天机子似乎早就料到他们会回来,一直在凉亭里等着。看见两人,他叹了一声。 “跟我来吧。”走过凤君华身边的时候,他停了停,道:“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天机子带着他们来到另外一座山头,抬手劈开厚厚的积雪,原来是个山洞。 凤君华已经让云墨将她放了下来,跟着天机子走了进去。山洞里不黑,璧墙上点着蜡烛,亮如白昼。一路七歪八拐的走着,来到一间石室里。 正前方石壁上挂着一幅画,画上是一绝代女子,身着淡紫色绫罗裙,眉如月眼如星,朱唇微抿面若芙蕖,脸颊酒窝浅浅而动人,写不尽的倾城风华,道不尽的美丽惊艳。 那是… 凤君华整个人怔住了,眼角酸涩似有泪水凝聚。 “娘…” 天机子看着那幅画,语气轻若呢喃。 “这是你娘十五岁生辰之日,我替她画的肖像。” 凤君华不说话,只痴痴而痛楚的看着那幅画。 “你知道了吧?你娘,她是我的徒儿。” 天机子转身,风姿俊逸的面容上有着掩饰不了的苍凉。 “四十多年前,我下山偶然捡到她,那时她还是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 凤君华一怔,目光慢慢睁大。 她娘是婴穿? 天机子慢慢的讲诉着,那是一个久远却又深沉到铭刻于心的故事。 “她很聪明,悟性也高,学什么都快,我欣喜而欣慰,便将一生所学全都授予她,从此不再踏足尘世。”天机子眼神里有种淡淡的笑意,又微带几分疼痛。“可是随着她年龄的增长,我却发现她对我的依赖越来越深,甚至超越了对师尊的崇敬与孺慕之情。” 凤君华抿唇,原本她还以为她娘致死不肯说出她的身世,是被自己的师父强迫失了清白,如今看来,似乎还别有隐情。 “于是我便渐渐的疏远她,直到她十五岁生辰那日。她说,那是她及笄成年的日子,希望我陪她一起过。我答应了…”天机子嘴角浮现一丝苦涩,又并怅然若失的幸福。眼神里浮现那年春日,时光浪漫而朦胧,小轩窗内,女子坐在桌前,歪着头,眼神迷离而痴然的盯着他的面容。 “师父…” 她口中呢喃若风,眼神里痴恋越发浓郁。 他心口微震,温言道:“千影,你喝醉了,师父扶你去休息。” “不要。”她嘟着嘴对他撒娇,起身走过去,可酒醉身子泛软差点摔跤,他连忙伸手搂住她的腰,她趁势双手搂着他的脖子,痴迷的看着他俊美如天神的容颜。“师父长得真好看…” 他有些不习惯这样的亲密,只得无奈而宠溺的叹息,“让你不要喝那么多酒,现在醉了吧…” 她突然凑上去,红唇贴上他温润的薄唇。 他如遭雷击,完全僵硬住了,甚至于忘记去推开她。女子身上那种独特的幽香缕缕飘入鼻端,似风似雨,让他静如止水的心也荡起微微涟漪,坚固近四十年的心房险些被这柔软的一吻给完全击溃。 她伸出丁香小舌,笨拙的去吻他的唇,不断的呢喃轻唤。 “师父…师父…” 他惊得双手颤抖,差点就将她丢在地上,她却还在他唇上流连不休。 “师父…” 她低低的唤着,眼角一滴泪水溢出,落在他手背上,烫得他心口顿时一痛。这一痛他便立即清醒过来,忙伸手推开她,猛然站了起来。 她不妨被他推开,惊呼着摔倒在地。 他看着,没有去扶,用冷漠掩盖心底因那一吻而起的微微涟漪。 “千影,你让师父很失望。” 她猛然一震,抬头对上他从未有过的冰冷目光,眼神一痛,凄然道:“师父…” “你在装醉。” 他眼神明净而语气肯定,隐隐有着几分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别样情愫亦或者微微懊恼。 “是,我是装的。” 她慢慢站起来,走到他面前,刚才迷离的眼神渐渐褪去朦胧,变得清晰而晶亮。 “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你才会接近我。” 他被她眼神里露出的深切情谊击中,下意识的退后两步,怒道:“住嘴!” “为什么要我住嘴?”她声音也大了起来,眼眶微红的看着他,“我喜欢你,你知道的对不对?”她迫切的上前,他又立即后退,不知道是愤怒还是无奈的低吼。 “千影,我是你师父。” “我知道。”她大吼,眼泪从眼眶里滑落,凄美而哀伤,也看得他心口一痛,下意识想要如她小时候摔倒委屈哭泣的时候那般去安慰她,然而下一刻又想起她已经不再是小女孩儿了,而是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还是一个对他有了别样心思的少女,他刚欲伸出的手放了回去。 “可我就是喜欢你。”她还在哭泣,“我喜欢你…”她突然扑过来,一把扑入他怀中,他一惊就要去推她,然而她抓得他那样紧,仿佛要将他的心也紧紧缠绕一般。 “我爱你…”她流着泪,将心中弥藏多年的情感低低吐诉,“师父。” 他再次僵硬,冷漠的面容似乎也因那句话而微微松动,而后叹息一声。 “千影,你长大了,下山去吧。” 她睁大眼睛,颤抖的看着他。 “你…你要赶我走?” 他道:“是我思虑不周,你长大了,不该将青春年华都消耗在这雪山上,你应该有更好的人生,将来也会有一个爱你疼你的丈夫,还会有孩…” “我不要。”她大声打断他,“我不要嫁给其他人,我要嫁就嫁给你,我不要做你的徒弟,我要做你的妻子,我要做你的女人…” “胡闹。” 他低呼,然而看见她楚楚可怜的哭泣,心中又是一软。到底是他亲手养大从小呵护疼爱的徒弟,他终究不忍,好言好语安慰道:“千影,是我的错,是我耽误了你。你从小生活在这雪山上,未曾接触其他人,才会把对我的感情当做男女之情。师父对不起你…” “不,不是的。” 她哭着摇头,“不是这样的。”她说,“我从没把你当做我的师父,也从没把你当做长辈,从你把我带回来的那天开始,我就把你当做一个男人一样来爱。师父…” 他被她这番话惊得目瞪口呆,用了内力将她推开,看着她支撑着卓沿缓缓抬头看着他,眼神倔强而深情。那分明就是一个深陷情海的女人才会露出的眼神。 他踉跄的退后两步,脸色微微发白,眼神痛楚而后悔。 “你…” 她却索性豁出去了,道:“我那么努力的练武,是不想让您对我失望。师父,您不知道我多么庆幸能够呆在你身边这么多年,我好高兴师父没有娶妻,我好高兴你身边只有我一个女人。”她慢慢的走过去,满含恋慕的看着他。 “师父,很多年以前,我就在期盼着快些长大,那样我就可以做你的妻子了…” “住口。” 他终于忍不住怒吼一声,“千影,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她十分清醒而固执的看着他,“我说我要做你的妻子。” “你…” 他想怒斥她,却在她清明而执拗的下挫败的垂下眼,有些疲倦的扶住门栏。 “千影,那是错的。” 她开始激动起来,“有什么错?你只是我的师父而已,我们又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她说着又跑过去,在他还未来得及闪躲的时候抓住他的手,期冀的看着他。 “师父,我知道,你不是对我没有感觉的对不对?刚才…刚才你也动心的,不是吗?” 他一瞬间心中冰冷,面色发白,似乎突然了悟了什么又被他一直排斥会击碎他所有神魂的情感一般,身子开始瑟瑟发抖。 “师父…”她又靠近他怀中,十分贪恋他怀里的温度。 “我们不要理会世人的看法,我哪里也不去,永远都陪在你身边好不好?我们就在这雪山上生活一辈子,好不好?我不下山,也不贪恋尘世种种,一生一世都陪着你,好不好?” “不、不可以…” 他慌乱的退开她,有些失控道:“那是**,不可以…” “师父—” 她又追过来,他一挥袖挡开了她,面色沉怒而冰冷。 “你明天就下山去,再也不要回来了。” 说完他就狼狈而匆忙的离开,似乎在逃避也似乎自己会被她的泪水打败而甘愿沉沦于这种世俗的不伦情感之中。 …… 天机子闭了闭眼,声音里有种遥远的苍凉和痛楚。 “第二天,他跪在我门前,苦苦哀求,我没有见她。七天后,她便下山去了。” 凤君华看着他,眼神复杂而冰冷。 “就因为你们是师徒,所以你才不肯接受她?” 她心中涌起浓浓的愤怒和悲哀,古人的迂腐程度她早就知道,师徒之恋,在这个时代是不被世人所接纳的。天机子这种德高望重的清流高人,如何能接受? 天机子摇摇头,“不止如此。” 他睁开眼睛,怅然叹息。 “我将她从小养到大,对于我来说,她就像是我的女儿。一个父亲,怎能对自己的女儿生出那样悖伦的情感?比起道德世俗,我更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凤君华不语,有些理解他的想法了,但更多的还是为她娘抱不平。 “更何况我大她二十多岁,怎能耽误了她的青春?” 凤君华抿唇,又问:“后来呢?你什么时候又见到了她的?” 天机子慢慢平复了情绪,长叹一声。 “那是二十年前,也就是东越建国初时,那时她已是东越开国大将,荣耀满身。”他看了眼云墨,道:“彼时她刚已经双十年华,却还未出嫁,我心知她已然放不下。整整五年…” 五年的时间都不能淡化她对他的痴情,尽管那时候她身边围绕了无数风华俊秀的男子,她仍旧忘不了他。 “因为你师父,也就是上一届玉晶宫宫主,玉之衡的缘故,她得罪了魔宫宫主舞清音。在东越建国前几天,舞清音对她下了战帖,舞清音被她重创,然而她也被下了焚火幻情。” “焚火幻情?” 凤君华瞪大眼睛,下意识看向身边的云墨。云墨曾经被孟月眉下过焚火幻情,知道那媚药的厉害。 “那晚千姨匆匆回宫并且避过所有人,便是想一个人安静的逼毒?” 天机子摇摇头。 “只是没想到你父皇会醉酒突然闯入,她那时本来就受了伤,知道不能再继续与你父皇周旋下去,便打晕了你父皇,然后匆匆回到了雪山。” 凤君华屏住了呼吸,手指一根根握紧成拳。 “你救了我娘?” 天机子点点头,目光里又浮现出淡淡的痛。 “她对我说,如果我不救她,那就干脆杀了她,她宁死也不要委身于其他男人。” 凤君华眼底又闪烁出晶莹的泪花。 “后来呢?你得到了她,却又不负责任的赶她走?”后半句,她几乎是咬牙切齿吼出来的。 “青鸾,你冷静些。”云墨忙安抚她,“听师父说完。” 天机子看着凤君华,目色黯然而愧疚,摇摇头。 “她是自己离开的。” 凤君华怔了怔。 天机子又道:“她留下一封信,让我不要去找她,也不用我负责。”他面色慢慢暗淡下来,“我立即下山去了东越,然而那时她已经离开。”说到这里他又看了云墨一眼。云墨了然,“难怪当年您住了几天就匆匆离去,原来是为了千姨。” 天机子点点头,“我想用占卜之法寻找她的踪迹,然而自衡用神石的力量打乱,我找了她几年也没找到她。等我再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十四年前。”他看着凤君华,“也就是,你火烧普济寺之后。” 凤君华又愣了愣,脑海里那些乱麻的思绪却渐渐串连成线。她想起来了,那时候玉无垠已经离开一年未归,师父不放心遂匆匆回到玉晶宫。大概也是因为如此,撤销了神石的神力,所以才让他有机会找到她娘吧。 “那时候你已经快五岁了。”天机子眼神里浮现几分复杂的情感,“按照你出生的日期,应该是我的女儿。可你娘却矢口否认,她让我离开,她说她现在有夫有女,她很幸福,希望我不要再去打扰她的生活。” 凤君华一呆,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我娘…她为什么那么做?” “以前我也不明白。”天机子面色越发的凄然,“后来我明白了,她是不想连累我,也不想连累你的养父,更不想连累你被世人唾骂。她当初离开是怕我不接受她反而逼她落下腹中胎儿,她舍不得。后来你养父救了她,她又生下了你。师徒结合生下的孩子,在这个时代,是被人所不齿的。所以她才会急急嫁人,希望给你个名分。而你由于出生奇异,早已是众矢之的,若那时候带你离开,那你的身世会彻底暴露。她怕我会为世人言论所辱,也怕你不能接受自己的身世,所以苦苦隐瞒至死。” 凤君华眼眶微红,喃喃的唤了声。 “娘…” 她现在终于明白了,明白娘的苦衷。原来那时候娘不是为了躲避云皇,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师徒之恋,世俗不容。怪不得娘那么隐忍,怪不得娘远走他方下嫁他人。 原来如此。 她看着一脸悔痛的天机子,终是将心底那个问题问了出来。 “你爱我娘吗?” 她想,这个问题也是娘当年未曾问出口的。如今,她帮娘问出来。 天机子重重一震,眼神里浮现浓烈而颤抖的痛楚。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幽幽而怅然道:“人有时候很矛盾,明明触手可及的时候不知道珍惜,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然而那时候想要抓住,已经徒劳无功,只余永生无望的等待和无尽凄楚。” 也就是说,他还是爱她娘的。 凤君华不知道心底是何滋味,又听他道:“是我负了你娘,这些年又不曾养育过你,所以你恨我或不认我也是应该的。”他手指微动,墙壁上的画慢慢卷起来。画卷背后,是一道门。他启动了开关,门缓缓的开启,一股冷气悠然喷洒而来。浓浓的白雾在空中翻腾缭绕不休,然后白雾渐渐淡了些,露出一架冰棺。 看见那冰棺,云墨眼神里出现了然的光色。 “原来真的是您将千姨的遗体给盗走了。” 凤君华一怔,“你说什么?” 云墨轻咳一声,“我一直没告诉你,离开南陵之前,我去看过千姨,发现她的遗体被人所盗。我怕你会受刺激,就没告诉你。” 那时他便有些怀疑,只是不敢肯定。 凤君华咬着唇,跟随天机子走了进去。那冰棺里躺着的女子果然是她娘。她看着,眼泪又落了下来。 “为什么要盗走我娘的遗体?”她忍不住抱怨,“你害得她还不够吗?让她连死都不得安宁?” 天机子目光暗淡,“你娘当年说过,如果她死了,希望能够葬在雪山。” 凤君华一噎,难受得说不出话来。这个男人伤害了娘,娘却几十年痴心如故的爱着他,无怨无悔。宁可受那么多年委屈,也不要因为自己而让他名誉受损。 她该恨这个人吗?娘不告诉她真相,是不希望她恨他吗? 她闭了闭眼,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我娘已经死了十多年,为何遗体还完好如初?”慕容于文应该每年都会去祭拜娘,这些年没发现娘的遗体被盗,想来应该是这段时间才发生的事。 “因为她体内有回魂珠。” “回魂珠?” 凤君华大惊失色,心跳都开始加速。 玉无垠临死之前说过,只有定魂珠还魂珠以及回魂珠加起来才能救沐轻寒。她一直为这事儿苦恼,没想到回魂珠居然在她娘身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天机子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的说着。 “你娘九岁的时候遇天雷劫,我担心她渡不了,便只身闯入玉晶宫,盗取了回魂珠,也因此和你师父玉自衡不打不相识,结为忘年之交。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自衡认识了你娘。” 他叹息一声,似想起了当年几人的情爱纠葛。 “所以你娘才会容颜不变,尸身不腐。”他低头看着冰棺里已经死去的莫千影,眼神里痛悔和痴缠交错而过。 “十二年前我算到你们母女俩有劫难将至,便下山相助,却不想,遇到了我那早已被师父逐出师门的师弟。”他说到这里,顿了顿。道:“就是那天想要抓你之人。” 那时候凤君华还未恢复视觉,只知道那人武功高强非同一般,却原来是他的师弟。 “我与他大战一场,双败俱伤。”他眼神里浮现淡淡怅惘,“后来,是师弟上山救了我…” 他口中的师弟,便是指明月轩了。 凤君华沉默。 天机子似又想起了什么,看看她,又看看不说话的云墨,最后移开了目光,淡淡道:“我因此闭关养伤十二年,半年前才出关。” 凤君华恍然大悟。 那时候她刚穿越过来,云墨说要通知他师父下山给她解封印,只是他师父那时候在闭关,原来是为了这事儿。 天机子已经背过身去。道:“你那天遭凤凰诀反噬,原本已经没了生机,是师弟用回无之力激活你体内的还魂珠和定魂珠让你保持一息尚存。然而即便如此,你生命耗尽已经回天无力,除非有人愿意以自己寿命相换。” 凤君华浑身一震,慢慢的睁大眼睛。 天机子又转过身,一字一句道:“他牺牲自己一半的寿命将你救活,并且让你白发重转青丝。” 凤君华呆呆的站在原地。 “他临走时让我告诉你,这是他欠你的,他等着你以后向他讨回来。” ------题外话------ 我在想,这几天是不是把洞房写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 不可错过的洞房(简介二) “如果将来你发现我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会原谅我吗?” “你有事瞒着我?” “是。”他毫不避讳的承认,“有些事情因我的私心,我不想现在告诉你,所以我隐瞒了你。” “很重要吗?” “于你而言,应该是很重要的。”他负手而立,已经听到身后有大批人马追寻而来,神色依旧波澜不惊。“或者你以后发现了真相会恨我。” “而对于一个欺骗了你的人,你没必要再相信我。当然,或许你现在仍旧没有完全相信我,只是想要我带你离开而已,咱们各取所需。而如今,云墨的人就在你身后。此时此刻,你有两个选择。第一,是仍旧跟我离开。第二…你转身,便可以回到他身边。” 彼时他这样说,而她这样回答。 “谈不上对得起还是对不起。各有立场罢了,即便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将来我找你讨回来就是。如今你不想说,我也没心情问。总归你帮了我,便是有什么隐瞒或者欺骗,也是为了你的利益而已,就像我逼你触动在东越隐秘的暗桩被他围剿一般。” 各自立场,她向来分得清清楚楚。 “就像你即便离开了南陵,却仍旧姓明一样。难保将来天下战争,烽烟四起之时你我不会刀剑相向。既然会有此结局,如今计较那些欺骗隐瞒做什么?我欠了你的我会还,正如别人欠了我的我也会讨回来一般。你若能让我永远讨不回来,便是你的本事。” 记忆渐渐远去,曾经的对话却言犹在耳。 当初他说这番话的时候是否就已经料到了她会恨他?她说过,如果他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她会想方设法的讨回来。然而此时此刻,在知道了种种缘由后,她还有资格去讨回么? 凤君华心中复杂难言,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云墨也不说话,有些事他知道,但细节并不十分清楚。况且那时候他已经昏迷,知道她要救他就必须用往生之力,然而那后果却是无法想象的。 明月轩觉得是他的自私害了她,所以甘愿用自己的寿命作为补偿,却不要她的感激而远走他乡。 此刻心中复杂的,何止是她? 天机子却已经不再多说,缓缓开启了冰棺。 凤君华猛然回过神来,“你要做什么?” 天机子手中动作不停,淡淡道:“这万年玄冰是我从极北之地取来给你娘练功用的,可保尸身不腐。如今我将回魂珠取出来,也不会对她有丝毫伤害。” 凤君华不说话了,她的确是需要回魂珠。 天机子手掌放在莫千影的腹部上,那里,她双手交握,他的手颤颤巍巍的触碰到她的指尖,熟悉的感觉,却是不熟悉的温度。 冰棺升腾起淡淡白雾,模糊了他那一刻的神情,也模糊了那些流连的过往曾经。淡白微红的光自他掌心汇聚,顺着她的腹部缓缓向上,直到喉咙。原本紧闭双眼的睡美人忽然长开了唇,吐出一颗金色的珠子。 他伸手握住,而后一挥袖将冰棺盖上,抬头的时候神情已经恢复平静。 “这回魂珠你拿去…”他话还未说完,手中回魂珠突然爆发出热力,他不由自主的松开手心,回魂珠立即飞向凤君华。凤君华本来想伸手去接,然而体内刹那间翻滚着热流,似乎有什么吸力自腹部涌上来,她被那吸力逼得张开唇,下一刻,回魂珠被她吞入了腹中。 “青鸾…” 云墨扶住她因吞下回魂珠刹那间控制不住那股真力而后退的身子,担忧的看着她。 凤君华定了定神,双手捂着自己的喉咙。 “这是怎么回事?” 天机子皱了皱眉,而后道:“定魂珠,还魂珠,回魂珠合称为三魂珠,加上女娲石,原本是玉晶宫的震宫之宝。然而这些年分别流落民间,早已沾染了红尘之气,神力大减。如今三魂珠汇合,就如同人的七魂六魄重新回到身体内,需要时间来融合恢复。三魂珠有灵,神力属阳火,所以需要找一个修炼内功与火有关的炉鼎才能慢慢恢复从前的神力。而你所习的凤凰诀正好属于阳火之功,如今又已突破最高一层,是这三魂珠最好的栖息之地。” 凤君华愕然,“也就是说,我成了塔门恢复神力的炉鼎?” “也可以这么说。”天机子点点头,“三魂珠威力极大,为了借助你的凤凰真力修复自身之灵,也会自动帮你恢复丧失的功力。你晚上打坐一周天,之前因遭受凤凰诀反噬而丧失的真气就会恢复,而且更甚以往。” 这是个好消息。可是… “三魂珠若神力若没有完全恢复,也解不了神蛊。”天机子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淡淡道:“而这三魂珠已经在尘世间呆得太久,红尘之气一遭不除便不能恢复神力。” “需要多久?” 这才是她最为关心的问题。 “三十年。” 凤君华瞪着他,“三十年?”她有些气结,大哥已经被那神蛊折磨了十四年,还能活三十年吗? 云墨则是若有所思。 “没有捷径之法吗?” 她问。 “有。” 天机子看着她,目光里似划过淡淡笑意。 “是什么?” 天机子瞥了云墨一眼,淡淡道:“天地之道,五行循环,相生相克,世间万物才可存活。故而…” “说重点。” 凤君华懒得跟他咬文嚼字之乎者也,不耐烦的打断他。 天机子一顿,又瞥了云墨一眼,语气里莫名的有几分兴味儿。 “简单的说,也就是大地万物繁衍之根本,雌雄双性,阴阳交合,乃天地正法之道。” “阴阳…交合?” 凤君华被彻底的雷到了,瞠目结舌的看着天机子,甚至说不出话来。 云墨终于知道刚才师父看着他的眼神为什么那么奇怪了。 “你练的凤凰诀,其中往生之力和墨儿练的乾坤真经回无之力原本同出一源,若你们俩阴阳相合,必定事半功倍。”他说着还掐指一算,末了点点头。 “只需三年即可。” 凤君华嘴角抽了抽,抬头瞥了云墨一眼,见他正似笑非笑看着她,眼神微带几分暧昧。她脸色立即红了,掉头就走。 “青鸾。” 云墨唤了声,回头看了天机子一眼,无奈的追了上去。 天机子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眼神微笑而怅然若失,又低头看着冰棺中早已没了呼吸的莫千影。 “千影,你看到没有,我们的女儿,她也即将为人妇了,你开心吗?” 诺达冰室,空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在说话,连回音都被一字不落的吞噬,显得越发孤寂哀凉。他怔怔的坐下来,目光有些无神,渐渐又转为哀戚。周身开始笼罩着淡淡悲凉,淹没了周围的空气。 …… 夜色沉凉,大雪已经停了下来。 凤君华站在寂静的山头,迎着风,眼神空远。 云墨慢慢的走过来,“青鸾。” 她向旁一歪,靠在他怀里,闭着眼睛不说话。 云墨搂着她的腰,低声道:“青鸾,别恨师父。” 凤君华抿唇,还是没说话。 云墨叹了一声,道:“千姨死的时候,师父一霎发白。” 凤君华眼睫颤了颤,想起天机子那一头白发,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 “或许他对不起千姨,但他这些年也过得苦。”云墨又轻声诉说着,“他们和你我不同,你娘是他亲手养大的,就等同于他的女儿。其实我理解他的感受,他突然有一天发现对他一直当做亲生女儿对待的女子动了男女之情,那不止是道德上的谴责,还是心灵上无法接受的冲击。你娘所处的那个世界大抵比较开放,所以她可以坦荡的爱自己的师父。但师父不可以,他无法接受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和打击,他甚至觉得对你娘的感情是一种玷辱,所以他才会将你娘赶下山。” “可我娘是无辜的啊。” 这才是她心结所在。 “所以你无法原谅师父?” “我不知道。” 凤君华有些纠结,“我只是觉得,娘致死都想着他,肯定是希望我认他的。但是就这么原谅他,我为我娘不值。” “说到底…”云墨太了解她了,轻易的就猜测到她心里的想法。“你就是觉得你娘到死都没得到一个名分,所以你为你娘叫屈。” 凤君华不说话,显然是默认。 云墨突然道:“你说,如果当年师父在你出生前找到了千姨,或者师父没有赶千姨下山,他们已经结成夫妻,你也不会出生在南陵。”他收紧了手臂,低头凝视着她。 “到那时,和你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就是我。” 凤君华愕然,敢情他还介意这事儿?一时之间有些哭笑不得。 “而且如果那样的话,你就比我小一岁。嗯…”他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那么在八年前你就应该嫁给我了。” “…” 云墨又有些郁闷了,“算起来我可是多等了八年。” 凤君华嘴角抽了抽。 “有你这么算的吗?” “那该怎么算?”他反问,“难道不应该吗?” 凤君华一脸黑线,道:“如果我娘没有被赶下山,也就不会认识你父皇母后,跟你们东越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可在那之前师父已经收我为徒了。” 她被堵得一噎,又不服气道:“就算如此,青梅竹马也未必能结成夫妇,你怎么那么肯定我会嫁给你?” “当然。”他脸皮厚起来无人可敌,“除了我,不许你嫁其他人。”其实还有句话他没说,千姨如果没下山,那舞清音也不会太过猖狂,也就没玉无垠报仇接近她一事了,她生命中只有他一个人。嗯,说不定她出生的时候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他了。 某狐狸太子吃起醋来顿时变得心胸狭隘锱铢必较,都快成为一个深闺怨妇了。 “这么算起来,师父确实做得不对,害得你我之间的姻缘也给延迟了八年之久。如若不然,说不定现在我们的孩子都多大了…” 她立即捂住他的嘴巴,红着脸嗔道:“什么孩子?说这种话你也不害臊。” 他顺势在她手心里轻吻,她又羞得收回了自己的手,脸红得堪比煮熟的虾子。 “害什么臊?”他眨眨眼,“你嫁给我了,咱们迟早都有孩子,我说的是事实。” 她背过身去,“你那只是假设而已。” “不是假设。你迟早都得嫁给我,也迟早都会有我的孩子。”他从身后抱着她,低头闻着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幽香,低低道:“青鸾,我们下山后就成亲好不好?” 凤君华一怔,而后低低嗯了声。 他笑得眉眼弯弯,把她扳过来,低头去吻她的唇。 她仰头启唇,闭着眼睛迎合他,感受到属于彼此的呼吸和气息纠缠不休,似深埋多年的美酒,香醇而醉人。醉了空气,也醉了,她的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有些气息不稳的放开她,低头看着她脸红如霞媚眼如丝的样子,又有些呼吸微乱,笑道:“真想把你一口吃掉。” 她瞪着他,脸却更红了。 “你就会贫嘴。” 他又将她揽入怀中,“现在不伤心了?” 她反应过来后才知道他是故意的,先以事实论据和客观分析晓之以理,再以柔情攻势动之以情,让她渐渐放下心结接受自己的身世。 这人,当真是处处算计。 “可是…”她低下头,脸色黯然失落。“有些事情,是改变不了的。如果他当年没有赶走我娘,说不定我娘就不会死。我也不会流落异世…”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云墨道:“你看师父明知道你是他的女儿,这段时间看着你却不能告诉你真相,他也很痛苦。” 凤君华瞅着他,“你这段时间装失忆也是拐着弯儿折腾他?让我没时间去想自己的身世,他也只能干着急?” 云墨轻咳一声,佯装挫败道:“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凤君华瞪他一眼,眼神里有淡淡笑意流转于两股深潭之中。 云墨也笑了笑,“走吧,我帮你恢复运功恢复功力。” 她点点头,顺着小路走了回去。 盘膝坐在床上,她闭着眼睛,感受着他给她输送的功力流转在丹田周围,缓缓激发三魂珠的力量,一直消失的真力开始缓缓复苏。她全身光芒大盛,肩头上的伤痕也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愈合结痂脱落,肌肤变得比以前更滑腻如凝脂,没有丝毫瑕疵。 凤凰真力,可自动愈合所有伤痕。 一个时辰后,她的功力终于完全恢复,云墨也得到三魂珠的沐浴,原本只恢复了七成功力,这下子连剩下的全都恢复了。 凤君华睁开眼睛,觉得神清气爽,之前因丧失真气而郁堵的经脉畅通无阻,浑身充满了力量。转过头来看他,“三魂珠力量果然强大,我觉得我的功力又增进不少。” 他微微而笑,忽然想到什么,眼神一闪,凑过去。 “想不想试试师父说的方法?说不定…” 她瞠目结舌,一把推开他,红着脸气道:“你现在说话越来越没规没距了。” 他很无辜,“我说的是实话。” “什么实话?”她不服气的反驳,“你就是思想不干净,整天就想那些事儿。” “我想什么事?”他眨眨眼,恍然道:“我知道了,原来你跟我想的一样,不然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你…”她被他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呆呆的看着她。 这个样子十分可爱。 “而且…” 他忽然伸手,将她纳入怀中,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我为你守身如玉二十多年,难道你不该付出点回报?” 她一脸黑线,随即妖娆一笑,一只手环住他的脖子,吐气如兰。 “那么殿下想要妾身付出什么回报呢?” 他笑得妖孽而雍容华贵,倾身压下,眼神如水语气如醉。 “夫人,时间不早了,咱们该安寝了。” 她眼中闪过狡黠,手指暗藏银针对准某个部位,正待发射。忽觉手腕一紧,他已经握住了她的手,轻飘飘的一弹,银针化为灰飞,湮灭在风中。 她愕然抬头,他却已经俯身吻下。 唇上熟悉的温度与热度一寸寸浸透骨血,让她的心也跟着一颤。而后闭上了眼,双手主动的换上他的脖子,启唇迎合他。 他轻轻舔舐她的唇,不自觉得将她越抱越紧,唇渐渐来到她的耳根,轻轻一咬,换来她压抑不住的低吟声。他一震,脑子清醒了些,立即拉过被子将她浑身包裹住,然后翻身下床,对她道:“时间不早了,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他说罢就要转身,她却忽然坐起来,从身后抱住他。 “别走。” 他一顿,笑道:“你这是在邀我共眠?” 熟悉的话,暧昧程度比之以往更甚,他一惯对她如此。 这次他没害羞,而是坦然道:“是。” 他倒是有些讶异,缓缓回头,见她仰着头,灯光下的容颜如玉如凝脂,双颊自然的晕开两团红晕,眼神妩媚而娇羞,隐有某种决定。 “青鸾,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她低头,很轻却很坚决的嗯了声。 “知道。” 他眼里漾出涟漪的波纹,呼吸都有些急促起来,仍旧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你…” 剩下的话全都淹没在了她接下来的动作里。 只见她下了地,当着他的面,松开了自己的腰带。 云墨呼吸一滞,抓住了她的手。 “青鸾?” 她手上动作一顿,原本下定的决心被他打断,就如同将一桌子山珍海味放在一个饥饿得好多天都没吃过饭的人面前,却只让他吃了一口就不给吃了,那种滋味,当真非一般的难受。 “你不要我?” 云墨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忍住将她再次扑倒的冲动。 “青鸾,别引诱我,我不想伤害你。” 她却索性扑入他怀中,身上那件本就因为纠缠就有些松落的白色里衣彻底滑了下来,露出凝脂般的肌肤。 “我心甘情愿的。”她一双手缓缓下滑,落在他的腰带上,他又抓住了她的手,呼吸不稳的道:“青鸾…” “我不是为了大哥。” 她一把扯下他的腰带,手指隔着单薄的衣衫传来的温度令他忍不住倒抽一口气,手也微微一松,改为环着她的腰,一声声呢喃着呼唤她的名字。 “青鸾…” 她抿唇,呼吸也有些紊乱。怎么说都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儿,她还是有些羞涩的,如今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显得有些局促。 他紧紧的抱着她,最后问道:“青鸾,你不后悔吗?” “你不是说要娶我?”她声音很轻,有种平时绝对不多见的柔软和微微羞涩妩媚。 他看了她,想起这些年日日夜夜的等待,想起她回归后的冷淡以及分分合合,想起他们险些因那些误会而决绝分道扬镳,想起多少次他情难自禁…而如今,梦里千转百回,红尘彼岸,他跨过千山万水,终于能够揽她入怀。 心中忽然涌起灼热而澎湃的情感,他忍不住有些急切的低头去吻她,她没有躲,身上的单衣彻底顺着肌肤滑下,零落于地。 空气慢慢变得炽热,亦如两人互相交缠的拥吻,弥漫着**的味道。 他的手慢慢向上,将她用来固定发髻的唯一玉簪拔掉,三千青丝顿时如瀑布倾泻而下,遮住了彼此眉眼痴狂。 淡紫色的纱帐缓缓落下,散不去满室的缭乱和旖旎。 他抱着她缓缓倾倒在床榻上,荡起涟漪般的美梦。 衣衫一件件褪去,温润的肌肤触目而惊心,被他一点点吞噬进腹中。他凑近她耳边,呼吸不稳道:“青鸾,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她满脸通红媚眼如丝,被他吻的通红的唇瓣似沾惹朝露的玫瑰,格外动人心弦。她喘息的看着他,摇摇头。 “不后悔。” 她双手攀上他的肩,渐渐往下,将他身上的里衣缓缓褪了下来,入目是温润如染月华的肌肤,比女子还滑腻如凝脂,晕得她眼神里又荡出几分春情盎然,忍不住凑上唇,轻轻触碰他的肩头。那个地方,还有淡淡的牙印,是她恢复记忆那晚咬下的。 他立即低吟了声,再不迟疑的覆下去。 他的手温度高得吓人,烫得她肌肤为之灼热颤抖。 彼此发丝交缠,肌肤相贴,彼此都能感受到此刻的心跳快得有些不可思议,然而又隐隐有些兴奋,像从前很多次那些克制不住的情愫然而今天终于能够打破一直以来的隔阂,彼此坦诚相见。 很多年前他幻想过这一刻的来临,那必定是极美极美的画面。此刻他陷在这种浓情里,那感觉比他想象的更甚。只觉得她整个人似乎都化作了一团云,亦或者一抔水,柔软得不可思议,他都害怕稍微用力会伤到她,因此只得努力压抑住自己的渴求温柔前行。 两心相悦,缱绻缠绵,本就应该是人世间最**之事,怎能因他的急切而留下遗憾或者阴影? 他的怜惜都花在行动上,比如那些绵密而温柔的吻,她心中动容而欣慰,原本的紧张也淡化了不少,闭着眼睛将自己完全奉上,让彼此贴得更紧更近,也更能感觉到彼此心中的浓情和渴求。 窗外不知何时又开始下起了雪,纷纷而落,承受不了负荷的枯枝终于脱落,咋然响彻寂静的夜空,甚至压住了她突如其来的惊痛低呼声。 他身体一僵,顿时停了下来,怜惜而担忧的看着她,一遍遍的轻吻落在她身上,化解她的不适。 大雪终究化不散屋内的灼热,也驱不散锦被中两人的浓情相拥。 雪花纷纷飘了一夜,屋内的低喘呻吟也跟着响彻了一夜。 夜色正浓,春光正好。 …… 雪山下,有人急急赶路,满身的风尘味道,仍旧掩饰不住倾城玉色的容颜。 他立在山脚下,望着天上一轮孤月,眼神里写满了思念和浓浓担忧。 这段时间他都把自己关在密室里练功,出来后就听说了她的种种消息,他为她日夜挂心担忧,不知道她如今怎么样了? 他又暗下眸子。 有云墨在她身边,她如何能不好? 说到底,他不过只是想找个去见她的理由罢了。 山脚下风雪没山上大,却仍旧不断的飘着,到深夜的时候,已经将周围所有都覆盖上了白霜,连他身上都缀满了雪花点点,眉眼霜华更甚。 不知道是冷的还是被噩梦惊醒,他猛然睁开眼睛,额头上落下涔涔冷汗,融化了满脸的霜雪。 他又想起眼前又浮现那一天满眼的血,世界五彩斑斓,他却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得见一片血红,妖娆而渗人,像地狱里张着血盆大口张牙舞爪的向他挥过来,捏住他的喉咙,他连呼吸都困难,几乎以为自己也被那鲜血淹没。 他从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血,可以把世界染红,原来红色…那么恐怖… 他闭上眼睛,将心口涌出的疼痛慢慢压下去,然而那阴影却伴随着他的灵魂,永生不灭。 “君儿…” 低低的呼唤,似遥远的轻喃,红尘彼岸,却不知她身在何方? …… 凤君华翻了个身,触及温热的胸膛,微微蹙眉,缓缓睁开了眼睛,对上一双熟悉而温柔的眼睛。此刻那双眼里满是她的影子,流转着无尽缠绵爱恋。 “醒了?” 她眨眨眼,顿时想起昨晚的抵死缠绵,脸色微红,倒也没再故作矫情,点点头。 “现在什么时辰了?” 她看向微开的窗户,透过明纸看见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快巳时了。” “这么晚了?” 她说着就要坐起来,然而这一动就觉得浑身酸痛,又瘫软在他身上。不禁有些幽怨的瞪他一眼,“你都不知道怜香惜玉的。”不知道她是第一次么?昨晚几乎缠了她一夜,害得她现在觉得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 他面色有些迥然,轻咳一声。 “对不起…”他说,“我忍不住…” 她一愣,面色又是一红,想起曾经好多次和他衣衫凌乱彼此纠缠,却终究没有突破最后一道阻碍。他忍了那么久,如今**一下子爆发,倒也是人之常情。 还好,大抵是从前那几次赚足了经验,没让她吃太多苦。 “好了,快起来吧。” 他轻轻微笑,体贴的扶着她坐起来。一挥手将她的衣衫拢于手中,仔细的给她一件件穿上。 到得此刻,再推拒就显得做作了。何况她现在的确很累,也乐得让他伺候。 待到两人都穿戴整齐了,他又将她抱起来,走到梳妆台边坐下,掏出随身携带的那把曾经送给她的木梳给她梳头。 她透过象牙镂花小圆镜看着他专注温柔的眉眼,只觉得心头也一片柔软。 “你怎么贴身将这个带在身上了?” “你总是丢三落四的,我不给你记着谁记着?”说罢一个堕马髻已经梳好了。她往镜子里一看,顿时怔了怔。 “你怎么…” “这是标志。”他下巴搁在她肩膀上,双手自身后将她环抱在怀里。“你现在是我的人了,自然应该梳妇人的发髻。以后别人看见了也知道你是有夫之妇,不敢再纠缠于你了。” 她哭笑不得,又听他在耳边十分满足的叹息道:“也不枉我仔细学了那么多年,总算有用武之地了。” 她一呆,“你说什么?” “我说…”他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暧昧而低沉道:“为了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她顿时听得面红耳赤,嗔道:“贫嘴。” “我说的是事实。”他振振有词。 她羞红了脸,“不跟你说了。”她说罢就要起身,他却按住了她的肩膀。 “等等,还没完。” “还要干什么?” 他笑笑,然后从怀中摸出一对耳环,泪珠形的,淡白而微微泛红,内里流动着温柔的波光,似泉水。 她一愣,随即眼神温柔下来。 他一惯如此体贴周到。 他和认真的给她戴上耳环,然后往镜中一看,顿时呼吸滞了滞。 “青鸾,你真美。” 这句话他说过无数遍。然而无论是她丽色天成还是因练凤凰诀的关系容色越发美艳,都不如此刻来得惊心动魄。疏离清丽的脸蛋上因成了女人而褪怯了那稚嫩的青涩显现出了丝丝妩媚,勾魂慑魄。从前是风姿卓越倾国倾城,如今便是误落凡尘沾惹红尘之气介于仙女和妇人之间那种成熟的妩媚,足以让天下任何男人见之失魂。尤其是那一双眼睛,深邃而黝黑,似一个无底漩涡,要将人给毫无保留的吸进去,甘愿为她沉沦。 仿佛一夜间,她就从一个含苞待放的花苞一下子盛开,绽放了独属于她最也最迷人的美丽,美得让她自己都觉得惊心而不可置信。 难以想象,不过只是一夜之间,她的容颜五官还是没变,但是风情却已然大有不同,从眉梢眼角都不自觉得的流露出魅惑的气息。 他环在她腰间的双手又紧了紧,她已经感应到他的呼吸再次急促了起来,喷洒在她的脖子上,她也被那般灼热的温度撩得心弦欲动眼神迷离,随即低低一笑。 “怎么了,被我迷住了?” “对啊。”他毫不避讳的承认,“我可不是早就被你迷得神魂颠倒不知所以了吗?你不会现在才知道吧?嗯?” 最后那个嗯字,他故意用鼻音发出来,又拉长了尾音,听起来别有暧昧挑逗的意味儿。 凤君华回头瞪他一眼,只是没什么杀伤力,反倒是眼波流转如芙光琉蕖,别有令人意乱情迷的效果。 他立即低头去吻她,她娇笑着躲开,带几分戏谑道:“瞧你昨晚那么孟浪的样子,也不知道从前是怎么忍过来的。” 他只是笑而不语,当然不会告诉她自从和她重逢后,无数次他快要压抑不住对她的渴望却又不得不忍住不碰她,只得一个人用冷水冲凉来消减对她的**。 不过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补偿。 他将她拉起来,“走吧。” “去哪儿?” “给师父敬茶啊。”他一顿,又笑意深深道:“不对,现在应该叫岳父了。” 她原本赖在为他前半句话面色微微僵硬,又听得后半句,眼神微闪而嗔怪。 “什么岳父?也不知羞。” “难道我说的不对?”他挑眉,凑近她耳边道:“你都是我的人了,现在就差一个大婚形式而已,你爹可不就是我的岳父?” 她偏过头,躲开他戏谑温柔的眸子。 “我还没想好到底要不要原谅他。” 他只是笑,“青鸾,其实你一点都不擅长撒谎。” 她默然。 他牵着她的手准备往外走,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回头走到床边。她起先不解,随后眼神落在床单上绽放如桃如梅的鲜血上,小脸霎时红透如番茄。尤其是看见他十分满意而珍惜的将那染了血的娟帕折叠放入怀中的时候,她更是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想起昨晚迷情之时,他似乎放了什么东西在身下,原来是这个。 这次糗大了。 她还在害羞的时候,他已经转过身来,一眼瞥见她脸红如火云,眼神羞怯而嗔怒,似觉得尴尬,索性佯怒道:“你收这个做什么?” 话一出口她又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好端端的她干嘛又要问? 他却笑得更舒心,重新走过来,道:“这次可是真的了,不能弄丢了,省得你以后反悔。” 她哭笑不得,这还能反悔吗? 这人,真是… “青鸾。”他突然唤了一声,眼神如一团墨般散在她的眼瞳深处,化为缕缕青丝,将她一颗心紧紧缠绕,她忍不住痴了。他低头,在她耳边低低道:“我爱你。” 她一震,眼眶里开始酝酿出朦胧泪珠,轻轻点头。 “我知道。” 他又将她纳入怀中,深深嗅着她身上入骨的沁香。 爱,这个字太过沉重,以至于无数次他想对她说出口又觉得轻巧如鸿毛,让人觉得这个明明神圣的字眼似乎霎那间变得廉价不堪。 以至于无数次那几个字在舌尖缠绕无法脱口而出。 正如她所说,生命如此之轻,爱和恨都太过沉重,如何负担得起?喜欢二字已经难得,怎还能去奢求更多?既然如此,不能爱,便努力的让她学会喜欢。 为了这两个字,他宁愿用一生去等待。 此刻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对她说出这三个字,这是最好的时机。心里缠绕深埋多年的情感也随着这三个字刹那涌出,他觉得浑身一轻,有这么一刻,他觉得以后无论他拥有什么,都不及拥有怀中的她来得幸福而满足。 她靠在他怀里,嘴角缓缓上扬浅浅而甜蜜的笑意。 “我也爱你。” 他眼中笑光掠开,似要全天下都感受到他此刻的喜悦,而后他开始低低诉说。 “那天我以为我要死了,于是我在想,如果我死了,你不是就嫁给其他人了吗?我怎么甘心?你是属于我的,无论生死,你都是我的女人,所以我真的想杀了你。咱们死在一起,下辈子再一起投胎,那样,我就可以从你出生开始就守着你了。可是万一咱们运气不好,一起投生成真正的兄妹怎么办?况且这辈子都有始无终,怎还奢求下辈子?况且…我下不了手…我怎么能杀了我最爱的女人呢?不如我死了不投胎,就在阎王殿里等着你,好不好?我听说每个人死了以后都要过奈何桥,一碗孟婆汤了却前尘。那么无论你下半辈子遇上什么人,投胎后也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别说了…” 她闭着眼睛,仰头凑上自己的唇,眼角滑落一滴泪水。唇齿缠绵,她说:“从今以后,咱们是生是死都得在一块儿,你不可以丢下我一个人。否则上天入地,我都要找到你。” “好。” 他在她唇上轻啄一口,将她眼角的泪痕舔舐干净,才道:“走吧。” 说罢就牵着她的手走了出去,魅颜和魉佑正站在门外,显然已经等候多时,一看见他们出来,两人面上都浮现了暧昧的笑容,显然已经知道他们昨晚成其好事了。遂拱手道:“属下恭喜宫主,恭喜云太子。” 凤君华轻咳一声,在自己的属下面前还是不能落了威严的。正准备说什么,云墨忽然开口。 “以后该改口了。” 她一愣,魅颜和魉佑却已经了然一笑,齐齐叫到:“是,姑爷。” 凤君华嘴角狠狠抽搐,瞥见自己两个属下在捂唇偷笑,她面色有些不自然,勉强镇定道:“我饿了,你们去厨房里做点吃的端过来。” “是。” 魅颜笑道:“属下方才已经给宫主熬了鸡汤,用于补身,效果极好,宫主您请放心。” 凤君华这次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了,有些费解的看着魅颜和魉佑。明明这两人一个沉默寡言一个稳重内敛,都算得上是冰山美人,怎么现在一个个变得这么活泼幽默,居然还敢调恺她了? 虽然说嫁鸡随**,自己人也不至于那么早就叛变帮着身边这狐狸吧? 魅颜和魉佑说完后却已经无声离开了,云墨握了握她的手心,“别纠结了,这样不是很好么?” 他总能一眼看透她心里在想什么,瞪了他一眼,不说话。 云墨心情很好的一笑,拉着她去了昨天的山洞,天机子坐在冰棺前,听到声音,睁开了眼。他是过来人,第一看看见凤君华便早已了悟通透,遂瞥了眼云墨,这小子倒是动作快。 “师父。” 云墨叫了声。 凤君华仍旧有些别扭,不肯叫他一声爹。 天机子黯然的叹息一声,对云墨道:“这算先斩后奏?” 云墨轻咳一声,“知道瞒不过师父的法眼,所以徒儿特来向师父请罪。” ------题外话------ 先说明一下哈,就是第五十七章的伏笔,其实很简单,很多人都看出来了,也就是女主的身世。首先就是明月轩看到天机子的时候,第一眼看见他在捣弄花草。那时候他说了一句话,“我一直不明白,师兄一个大男人,怎么就那么喜欢倒弄这些花草呢?”那是一种暗示。当然,还有另外一个伏笔,我现在不能说,就看亲们观察得仔细不?哦关于女主亲生父母的故事呢,我打算完结以后在番外写出来。 话说其实我应该先写男主装失忆滴时候让颜诺上山,到时候看男主吃醋,哈哈哈,想想都觉得兴奋啊,(*^__^*)嘻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 父女相认,拜天地(必看) 请罪?请什么罪? 凤君华一眼瞪过去,他却已经撩起衣摆,规规矩矩的跪了下去。 凤君华一呆,天机子叹息一声。 “罢了,起来吧。” 云墨却不动,道:“师父可是答应将您的宝贝女儿许配给徒儿了?” 天机子一噎,苦笑道:“这话你不该问我。” 云墨却不以为然,“俗话说得好,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千姨已过世,青鸾的终身大事,自然应该要您这个做父亲的来决定。” 凤君华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他这是逼着她认父吗? 天机子也不说话,而是看着凤君华,凤君华面色不大好,两父女都不说话,一个碍于心结不肯认父,一个出于愧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云墨还跪在地上,也不说话,知道这事儿非旁人干涉就能够祛除她的心结的,该说的他都已经说完了,剩下的还得由她自己想明白才行,不过就是让他多跪一会儿吧。这也是应该的,这年头,娶个媳妇不容易啊。 某太子很认命的叹息。 凤君华还在直勾勾的盯着天机子,这才恍然发现,他也有一双狭长而魅惑的凤目,和她的一模一样。一直以为自己的容貌承袭于娘,尤其是眼睛。如今看到这个人,才知道,原来自己的长相其实像他多一些。 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我现在明白了,原来我娘在我出生之时就遮掩了我的容貌,是因为我长得像你。她怕看到我与你相似的容貌忍不住思念回来找你。” 天机子沉默着,目光越发沉痛悲凉。 凤君华吐出一口气,眼带三分厉色的问:“你早知道我是你女儿,为什么不说?”之前因为以为和云墨是兄妹,她伤心绝望而出走,结果差点害死了他,她心里就忍不住愤怒。 “你非要看我们彼此折磨你才开心是不是?” 云墨也想起了那段日子,眼神有些晦暗,更多的只是无奈的叹息。 天机子苦涩道:“你的养父对你很好,相比起来,我没有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我没权利也没资格去打扰你的生活。我也不知道原来他们会以为你和墨儿是亲兄妹,等我知道的时候便已经传信给墨儿告诉他真相,谁知道我那师弟又在这时候从中作梗…” 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事到如今,还能如何解释呢?在她眼里,这都只是借口罢了。 “**的不是你们,是我和你娘。”他眼神沉寂而幽幽抑郁,似千万年都化不开的浓浓悲伤。“当年是我对不起你娘,你恨我是应该的,我也不期望你能原谅我,只是上一辈的恩怨,不应该牵扯到你和墨儿。” 还算有自知之明。 凤君华心里那口气松了些,面色依旧不大好。 “你不是巴不得赶我娘下山吗?既然她都走了,你还找她做什么?” “我…” 天机子被问得哑口无言,眼神沉沉如夜,又落在冰棺中沉睡的莫千影身上。 “孽缘也是缘,大错已铸成,便不可再逃避。”他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却坚定。“她若不走,我自是要娶她为妻的。” 这个答案让凤君华比较满意。她深吸一口气,然后,跪了下来。 天机子目光缓缓睁大,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眼神里似乎隐约划过水润的亮光。 云墨却微微一笑,眼睛里有种了然而欣喜的光色。 “你…” 天机子看着凤君华,神情复杂微微激动,近乎失去了他几十年独属于世外高人的稳重内敛和风度。 “我觉得…”凤君华抿唇,垂眸看向沉睡的莫千影,声音低了下去。“娘应该希望我认你的。她都不恨你,我还有什么资格去计较呢?” 天机子眼角微涩,双手克制不住的颤抖。 凤君华缓缓抬头,对上他阔别多年来自于灵魂深处血缘近亲独属于父亲的慈爱双眸,终于低低的唤了声。 “爹…” 短短的一个字,却如重锤般将天机子那勉强稳如泰山的脸给锤出一条裂痕,他眼底再也忍不住涌出泪花点点。然后他起身,慢慢的走到凤君华和云墨面前,颤抖的去扶他们起来。 “都起来,别跪着,都起来…” 偏偏凤君华和云墨像是约好了一般,硬是跪着不起来。 “爹,女儿还未给您敬茶。” 她话落,守候在外面的魅颜和魉佑就端着托盘进来了。见此,天机子自然也明白了,无声的坐了回去。 凤君华和云墨对视一眼,各自斟了杯茶,然后看着冰棺里莫千影,眼神里有浓浓的悲伤以及淡淡喜悦。 “娘,我找到爹了,您天上有知,是不是也为女儿高兴?”她眼底涌出泪花,吸了吸鼻子,然后对天机子道:“这一杯,是我和爹阔别十九年相认之喜,也是…”她看了眼身边的云墨,从他眼中感受到刻骨柔情和缱绻,道:“也是女儿为人妇之喜。” 此时她已不再羞涩,坦坦荡荡的将那句话说了出来。 “如今娘已过世,就请爹代娘喝下这一杯茶,以全女儿之孝。” 天机子看着她,也忍不住情绪外露,连连点头。 “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伸手接过凤君华手中的茶杯,颤抖着放到唇边,一口饮尽,再看着冰棺里的莫千影,忍不住声音沙哑而低沉的说道:“千影,你看见了吗,我们的女儿…她回来了…” 云墨这时候将手中茶奉上去,“师父,喝了这杯茶,您可得答应将您的女儿许配给徒儿了。” 他一番话语气带着三分笑意和执拗,有点像一个像长辈讨糖吃的小孩儿,生生将原本有些悲凉的气氛给驱散了不少。魅颜和魉佑都忍不住捂唇低笑。 凤君华也有些忍俊不禁起来,然而嘴角刚刚上扬,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她赶紧低头,用衣袖将眼角泪水拭去。 天机子面色也松快了几分,道:“还未大婚你就给她冠上了你的姓,如今还叫我师父?” 云墨微微而笑,非常恭敬而欣悦的叫了声。 “爹,您喝茶。” 天机子这才满意的接过茶,一饮而尽。 云墨和凤君华对视一眼,然后准备扶她站起来。天机子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道:“择日不如撞日,你们今天就当着我和千影的面,拜堂成亲吧。” 此话一出,山洞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云墨道:“师父,我打算下山后再请父皇赐婚,然后…” 天机子却摇摇头,“只怕等到你们下山后就无法大婚了,须得等三年,你总不至于让我女儿就这么没名没分的跟着你吧?倒不如你们此刻就在这里拜天地,由我和千影做见证,也便有了夫妻之名,至于大婚,日后再举行也一样。” “三年?” 凤君华和云墨对视一眼,想起昨天他说过的话,都察觉到了异样。 站在旁边的魅颜和魉佑忍不住了,“前辈,恕晚辈愚钝,您这话是何意?” 天机子半阖着眼睛,淡淡道:“天机不可泄露。” 凤君华瞪了他一眼,这老头儿又开始摆谱了。云墨却渐渐脸色有些凝重起来,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而后缓缓一笑。 “也好。” 凤君华愕然看着他,“子归?” 他回过头对她温柔一笑,“刚好今天是你的生日,咱们当着你父母的面拜天地,以后你就是我的妻子了,等咱们下山后,我在大婚迎娶你,好不好?” 凤君华自然是不反对的,反正于她而言,大婚只是一个形式而已。虽然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变卦,但既然他这么说定然有他的用意,便点了点头。 “出嫁从夫,我自是听你的。” 呆在魅颜袖中的火儿这时候又不安分了,事实上从昨晚被云墨那心黑的赶出来它就一直不满。它已经非常而深刻的认识到,这个男人是来跟它争宠的,偏偏主子一根筋被他给蛊惑了,以后肯定什么事都顺着他,到时候就没自己的地位了。不行!它立即从魅颜袖口里跳出来,扑到凤君华怀里,对着她张牙舞爪表示自己的不满。 魅颜冷不防被它逃走下意识想要去抓,看见凤君华已经抱住了它,对上几人询问的眼睛,她尴尬的咳嗽一声。 “没事儿,它只是寂寞空虚了,赶明儿个给它寻一只玩伴就行了。” 云墨有些忍俊不禁,虽然他听不懂火儿在说什么,不过瞧它那一脸怨愤的模样,大约也知道是对他不满了。 火儿先是一呆,而后目光睁大,继续吱吱表达自己的抗议。 凤君华已经点了它的穴道让它安静下来,道:“说起来我们俩能在一起,你的功劳最大,只可惜你是宠物,不是人,不然做个红娘还是绰绰有余的。” 魅颜魉佑又忍不住低笑起来,天机子面色也放松不少。 火儿则是十分悲催而哀怨的瞅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指控和委屈。云墨忽然伸出手来将它拎起来,“说得对,你功劳最大。所以为了犒劳你呢,下山回宫以后就让你去御膳房,专门监督做点心的御厨。你口味甚是刁钻,正好可以天天品尝美味糕点,又能检查他们是否偷工减料,一举两得。” 他拍了拍,完全不顾火儿目瞪口呆的模样,温和道:“不用太感激,这都是你应得的。” 宁可得罪君子也不要得罪小人,宁可得罪小人也不要得罪女人。火儿此刻十分深刻的认识到,这辈子,宁可得罪女人,也不要得罪黑心的云墨。 这哪里是赏它?分明就是怕它打扰他们两夫妻恩爱,故意将它给调走嘛,还美其名曰什么监督。 它开始磨牙,想着好久没咬人了,牙齿有些痒了呢。 云墨拍了拍它的头,将它重新扔给了魅颜。 魉佑站出来,笑嘻嘻道:“既然如此,那就拜堂吧。” 天机子点点头。 魉佑自动充当司仪的角色,清了清嗓子道:“一拜天地。” 云墨扶着凤君华站起来,转身,齐齐一拜。 魅颜和魉佑眼神里都有了笑意。 “二拜高堂。” 两人又转身,对着天机子和冰棺里的莫千影深深一拜。 天机子满意的点点头。 “夫妻对拜。” 她转头,他也转头,四目相对,无限情谊在眼底蔓延交缠,像这一路走过来的点点滴滴,最后在彼此眼底深处留下刻骨铭心的痕迹。 他们相视一笑。然后缓缓低头… 忽然一声来自遥远的呐喊传来,似要撕裂人的灵魂。 “君儿,你在哪里?” 凤君华一怔,云墨也是一顿,维持着半低头不低头的姿势。 “莫为外物所动,专心。” 天机子淡淡一挥袖,一股绵柔之力缠绕而来,两人同时不由自主的弯腰。魉佑连忙高呼一声,“礼成!” 魅颜用胳膊撞了撞她的手臂,“还有送入洞房呢。” 魉佑却一脸暧昧的笑,“早洞房过了,还洞一次,只怕宫主下不了床了。” 凤君华回头一瞪,她立即住嘴,面上却是一派笑意。魅颜也道:“说来也是,再说现在可是白天,不太方便。”瞧见凤君华越来越黑的脸,她连忙干咳一声,又送上笑脸,和魉佑一起道:“属下等恭喜宫主和姑爷喜结连理,住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这话云墨最爱听,面上也带了笑容。 天机子站了起来,“你们先回去吧。雪山有客自远方而来,我这个做主人的怎能不去招待一番?” 凤君华上前一步,“爹,他是来找我的。” 天机子回头看她一眼,又看了看云墨,摇头道:“今日正是你大婚,怎的能撇下新婚丈夫而去见其他男子?” 凤君华一噎,这才想起古代规矩挺多,不由得看向云墨。 云墨拉过她的手,“走吧,我跟你一起去。” 天机子瞥了他一眼,倒是没再说什么,几人便出了山洞。 “这小子有几分本事。”天机子眉梢一挑,“居然会破我的阵?不过就是心浮气躁了些,若今天雪山没人,他就得困在这阵中出不来了。” “爹,你放他出来吧。” 天机子侧头看她一眼,目光着重在她头上的妇人髻顿了顿,随后看向云墨,见他面容无波,隐约几分散漫,心中了然。这小子,在这方面倒是小气得可以。 他一挥袖,只见原本交错的桃林慢慢归位,现出一条小路来。 桃花穿插处,有青衣男子正徘徊走动,似乎在思索如何破阵,又因心中想着那人而无法静下心来,故而眉宇间浮上了几分焦虑之色。听到了声音,他悠然转头,一眼就看见了凤君华,顿时眼睛一亮,飞了过去。 “君儿,你…” 天机子闲闲打断他,“小子,擅闯我雪山,是为何故?” 颜诺看向他,眼神里也浮现了几分惊讶之色,随后恭敬的抱了抱拳。 “晚辈见过天机子前辈。此番无意闯入,实是情非得已,还请前辈见谅。” “情非得已?” 天机子咀嚼着这几个字,眼神里似乎闪过几分笑意,又看了看身边的凤君华。 “我瞧着不该是情非得已,应该是情不自禁才是。” 凤君华瞪着他,想着这老头儿刚才还在说要她守妇道,转个弯儿又来调恺她,这哪里想什么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分明就是一老顽童嘛。 颜诺也是一怔,面色微微有些不自在,倒还十分坦然。 “不敢有瞒前辈…” “颜诺。”凤君华打断他,“你来这里做什么?” 颜诺怔怔的看着她,为她眼神里的冷漠所伤,随即又默默的将苦涩吞进腹中,强自笑道:“我听说你受伤了,所以来看看你。你…现在可好了?” 人家给笑脸,凤君华总不好冷言相向,便嗯了声。 “我已经好了。” “那就好…”颜诺忽然声音一顿,怔怔的看着她,准确的说,是看着她头上的妇人发髻,眼眶慢慢睁大,眼底缓缓蔓延着突然受了什么刺激般的深沉痛楚。 “你…”他目光慢慢又落到她被云墨牵着的手上,十指交缠,仿佛是一个永恒的誓言,要彼此互相纠缠一生一世。然而那也是一把利剑,一把可以刺穿他心脏的利剑,让他原本破碎不堪的心再次痛不可抑。 “你们…你们…” 凤君华知道他受不了这个打击,但长痛不如短痛,于是她很郑重的点头。 “在你来之前,我已经和他在我爹娘面前拜了天地结成夫妻,如今我已经是他的妻子了。” 云墨低头看着她,目光温柔。 颜诺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裂,他踉跄的退后两步,脸色比这雪山上的雪还白。 “你们不是…” 凤君华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我们不是兄妹,那只是一个误会。”她看向身边的天机子,“他才是我的亲生父亲。” 颜诺面色又白了一分,天机子长叹一声。 都是痴儿。 云墨此时却又道:“颜少主来得正好,赶上在下和拙荆大婚之喜。怎么说颜少主和拙荆相识一场,今日在下理应请颜少主喝一杯喜酒。” 他一眼落下,立即有暗卫无声出现,手里端着一杯酒,走到颜诺面前。 “颜少主,请。” 颜诺看着那杯酒,脸色苍白眼神深沉,身侧双手不自觉的握紧,似乎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如果凤君华那番话是一把可以将他焚烧的烈火,那么云墨这杯酒就是可以让他被烈火完全摧毁的油。 凤君华显然也没想到云墨会火上加油,原本想说什么,随即又一想,如果就此让他死心也好。 “子归说得对,你以前帮过我不少,如今我大婚之喜,理应请你喝一杯喜酒。” 云墨眼神微闪,露三分笑意。 就怕她心软,日后怕是更加后患无穷。 颜诺再次踉跄的退后两步,一只手扶着一颗桃树,一只手捂着心口。 “君儿,你…”他颤抖着双唇,眼神赤红而痛楚的看着她。“你说的都是真的?你当真嫁给他了?” “是。” 既然下定决心要断,就不该藕断丝连。 “只是如今太过仓促,下山后我们就会举行大婚,届时若你愿意,欢迎你参加我们的婚礼。” “婚礼?” 她要他参加她和其他男人的婚礼。 呵呵… 君儿,你好残忍。 “当然。”她微笑,“如果你没时间,那就算了。” 他死死的看着她,她比从前更美,是因为那个人么?从前她是不笑的,他认识她这么久,她从来不笑,然而此时,她却笑得那么美。他想起那天在碧霄殿里,她也对玉无垠笑,只是眼中没有那样温柔的情愫。 什么时候,他早已输得这么惨了? 他扬唇,轻轻的笑起来,一丝血痕从嘴角慢慢溢出。 凤君华面色微惊,不再说话。 云墨一只手背在身后,眼神里游光满溢,似划过一抹微不可查的叹息。 “小子。” 天机子忽然开口了,“颜真儒是你什么人?” 颜诺勉强稳住身形,他云淡风轻的拭去嘴角鲜血,这才看向天机子。 “那是我三叔公,前辈认识?” 天机子久久沉默一会儿,目光里升起几分复杂和沉凝,随即淡淡道:“老夫早些年与他是旧识。”他似想起了什么般,微微一笑。 “说起来当年若非他和我比试受了内伤,也不会在竞争颜家家主的时候输给你祖父。如今颜家的家主,便也就是他了。” 颜诺微微一怔,显然没有想到还有这桩恩怨。 天机子又轻轻一叹,“老夫避世多年不问人间世事,如今故人之孙光顾,老夫岂能薄待?” 他目光微有波光闪动,下一刻已然来到颜诺身边,有朦胧黑影靠近,他一挥袖便将暗卫震了出去。颜诺刚想移动,却觉得周围空气刹那收紧,似有无形的手将空气化为稀薄的纸一寸寸折叠,然后他就感受到一股绵柔的真气从他背部慢慢流窜于奇经八脉之中。 “前…” “莫说话。” 天机子闭上眼睛,一只手抵在他的后背上,另一只手化结界将两人笼罩其中,有清澈的泉流缓缓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在流动。 凤君华皱眉,“我爹在做什么?” 云墨道:“他练功太过急于达成以至于经脉逆转在肺腑中留下了隐患,师父正在帮他疏通经脉治愈内伤,他功力可更上一层楼。” 凤君华不说话,只是看着颜诺。随着真气在体内流动,将以前因练功阻塞的郁结渐渐冲散,他原本苍白的面色微微好转,深藏在眉宇深处的淡淡青色也渐渐褪去。 稍刻,天机子收手,身影刹那如流光般旋转于他周围,迅速在他身上几个大穴上一点。他猛然睁开眼睛,周身真气溢出,天机子又一挥袖将那些溢出的真气都收拢了回来,以免破坏庭前的花草。 下一刻,他已然退出颜诺数步,又回到了凤君华身前来。 颜诺伸出自己的手,感受到一直堵塞的经脉已经畅通无阻,精神也好了很多。他却没多大喜悦,“多谢前辈相助,晚辈感激不尽。” 天机子摇摇头,“你祖上与我是故交,而你师父也与我同出一门,虽然早已被逐出师门,但论起辈分,你该叫我一声师伯。” 颜诺没说话,显然早知道这层关系。 “我看你面目端正眉间正气盎然,并非大奸大恶之人,切莫要与你师父一般心胸狭隘,到头来害人害己。” 颜诺垂下眼,“谨遵师伯教导,晚辈定当遵从。” 天机子满意的点点头,“我知你颜家祖辈与南陵开国始皇乃异姓兄弟,原本始皇要封其为异性王。只是你先祖不慕名利故而做了江湖侠客,然却谨记与始皇兄弟之情,故而与明氏皇族有协议。明氏皇族的所有暗卫都是由颜家执法长老训练,以作巩固江山之用。” 凤君华有些讶异,怪不得颜诺去参加姜婉英寿辰的时候会受到那么高的待遇,原来如此。 颜诺不说话,这是颜家机密,在颜家,只有家主和几大长老才知晓。 “只是你先祖是个豁达之人,不喜争名逐利,因此嘱咐后辈们也不可插手南陵朝堂之事,更不可入朝为官,以免得不偿失损坏颜家百年基业。” 颜诺抿唇,有些讶异道:“这些都是颜家的秘辛,前辈如何知晓?” 天机子笑了笑,瞥了眼凤君华,眼底刹那间有幽光一闪而过。 “这个你且莫问。我看你根骨极佳,是块练武的好材料,小小年纪便有如此修为,若能潜行修炼,将来必定有所大成。而若你执意要入尘世参与皇权政治,非但于你修行不当,怕是会徒惹大祸甚至累及性命,得不偿失。” 颜诺眸光一震,眼底渐渐升起几分敬佩,随即洒然道:“前辈既知天命,定然也知道,天命不可违。这世上,有多少人能潇洒无羁?身不由己,所以不可不为而已。” 天机子不说话了,只是眼神里有一种看破宿命的叹息。 颜诺又淡淡一笑,深深看向凤君华,似乎要将她铭刻心底,以至于灵魂深处,永生不相忘。随即他沉沉一叹,“君儿,我只问你一句话。” “你说。” “嫁给他,你可后悔?” 他根本不看云墨,只是问着凤君华,神情里有几分坚执和慎重,以及因了然而悟的微微释然,更多的,却是永远也填不满的空虚和沉沉痛楚。 “不悔。”她道,“这是我这十九年来,做的最正确的决定,永不后悔。” 云墨低头看着她,没说话,只是握着她的手又紧了紧。 “好。” 颜诺面色沉暗,却又似乎松了口气,沉默良久后才抬头看她。 “既然这是你想的,那我无话可说。” 他缓缓的,艰难的抬起手臂,内力发出,刚才奉酒的暗卫只觉得虎口一震,双手脱落,下一刻,酒杯已到颜诺手中。他看着凤君华,又看了看云墨,最后将目光落在杯中清液上。那酒水淡无痕迹,却又似波涛汹涌,亦如此刻他的心情。 “呵…”他轻笑,“你的喜酒,我怎能错过?” 他端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而后仰头,一饮而尽。 凤君华心神微震,抿唇不语。 他已经将空杯子扔掉,洒脱一笑。 “喜酒已喝,你大婚我怕是不能参加了。”他顿了顿,用笑容掩饰胸口处撕心裂肺的疼痛。“这次来得匆忙,没有带礼物,希望你不要介意。” 凤君华也扯出一抹笑,“怎么会?” 颜诺眼神有些空,微微痴缠又并十分哀痛,随即故作释然的一笑。 “君儿,一定要幸福。” 他微微笑着,眼神却是永生的寂寥和悲怆。 君儿,我喜欢你就会让你知道,我不要自欺欺人的给你对我的漠视找冠冕堂皇的理由。不会认为是你不知道我喜欢你才对我视若无睹…我宁可你拒绝我逃离我甚至将我伤得体无完肤…即使痛得麻木,我也甘之如饴。至少…那是你給予我这一生唯一的刻骨铭心。人的一生太短暂,我不要留下遗憾。所以我给你刻骨铭心的爱,换你给我刻骨铭心的痛。很公平! 所以,我不悔。如同你一般,永生…永世。 他转身,很快消失在冰雪深处,身影渐没。 凤君华怔怔的站在原地,然后回头对天机子道:“爹,您怎么会对颜家的事那么了解?” 天机子深深一叹,没有说话。 “时间不早了,如今你们两人功力已经恢复,便早些下山下去吧,未来天下谁主沉浮,与你们息息相关,切不可因己而置天下万民于不顾。” “爹。” 云墨懒散道:“您得随我们一同下山才行。” 天机子脚步一顿。 云墨又道:“如今天下人都知道我和青鸾是兄妹,你可得帮我们澄清,不然可就真的天怒人怨天地不容了。” 天机子顿了顿,“也罢,这总归是我连累了你们。”他转身看着凤君华,目色叹息而愧疚。 “这场二十年的误会,也该就此终了了。” 凤君华嘴角抿出一抹笑意。 云墨又道:“今天是青鸾的生辰,总不能就这样草草了事。” 天机子怔了怔,眼神里愧疚越发浓重。 “你十九岁了,我都没陪你过过一次生辰,实是我的过错。” 凤君华淡淡而笑,语气有些怅惘:“我已经有十多年没过过生日了。” 因为这十几年来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天。养父母便将她的生日定在捡到她的那天,可这十多年的杀手生涯也让她没时间去过什么生日。 云墨看着她,没告诉她,这么多年来,每到她生日那天他都会独坐凉亭,然后会准备两个酒杯,便当做与她一起庆生。 时隔十二年,他终于有机会与她同桌而席,尽管她不懂得他的心意。然而每天看着她就坐在他身边,就像他曾幻想过无数次那样,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如同平凡夫妻一般,拥有最平凡的幸福。 …… 炊烟袅袅,菜香淡淡漂浮在空气中。 凤君华靠在灶台边,眨了眨眼睛,看着他认真专注的眉眼,实在很难想象,他居然会做饭。忽然想起了什么,“子归,以前在你的别院里,我一顿的膳食,不会是你亲自做的吧?” 他已经将切好的土豆丝装盘,闻言低头看着她。 “基本上是。” 她温柔微笑,走过去抱着他的腰。 “你是为了我才学厨的么?” “是。” 她吸了吸鼻子,将脸贴在他的后背上。 “都说工作的男人很有魅力,我现在觉得,会做菜的男人也很有魅力。” 他低笑。 “被我迷住了?” “对啊。”她也不害臊,“我可不是受不了你的诱惑举手投降了么?” “那我该庆幸了。” 他在破鱼,她闻到那样淡淡的腥味,道:“你不是不喜欢吃鱼么?” “可你喜欢。” 她不说话,又听他道:“其实我不是不喜欢吃鱼,只是…”他握住她放在他腰间的手,低声道:“不喜欢吃糖醋鱼。” 他尤其将那个‘醋’字加重了音调。 她失笑,“是,你不喜欢吃糖醋鱼,你喜欢吃醋嘛。” “那还不是因为你?” 他已经将鱼放入了锅中,浓浓的油烟味又开始在空中蔓延。 “这关我什么事啊?”她转到他面前,非常无辜道:“是你自己喜欢吃干醋,还赖在我头上。” 他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头,“你师父果然说得对,你天生就是桃花命。” “再怎么桃花命还不是栽在你手上了?”她不服气的分辨,“你还有什么可不满的?如今我都跟你拜了天地入了洞房了,再也招惹不了其他桃花了,你该放心了。” “那可不一定。” 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边说话还得一边看着锅里。不得不说,这一心二用的本事,的确高超。 “某些桃花可是十分难缠,不是每个都那么潇洒的。” 凤君华无语,这男人小气起来,一点都不可爱。 “不过呢。”他又道:“你现在是我的人了,别人就算惦记你也没用。” 她翻了个白眼,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帮你吧。” “不行。” 他摇头,“今天你是寿星翁,什么事都不用做,只需要等着吃饭就行了。” 她呵呵轻笑,“要是让人知道堂堂东越的太子殿下居然亲自下厨为一个女人做菜,不知道会笑掉多少人的大牙。” “错。”他纠正她,“人们只会说,那个女人真是荣幸之至。” 厄… “好吧,我已经荣幸过头了。” 他转身,忽然环住她的腰,目光一寸寸从她眉眼间掠过,然后一点点下滑,落在她嫣然欲滴的红唇上,似乎在怀念那般柔软的味道。 “你在看什么?”她索性双手环着他的脖子,“突然不认识我了?” 他摇头,看着她美艳逼人的容颜,道:“这身衣服很美。不过,我相信,穿上嫁衣的你,会更美。” 她一愣,随即了然,他这是在许诺会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 “好啊,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会的。” 他保证,“我说过会风光迎娶你做我的妻子。”他手指划过她的唇,神色迷离而轻喃:“我怎么能让你如此草率如此委屈的嫁给我?我曾说过,总有一天会让你正大光明的以真面目面对世人。”他捧着她的脸,语气越发温柔沉醉。 “如今你身世大白,再也不用因为那些原因隐藏自己的容貌了。” 她眼神有些恍惚,“那已经不再重要了…”忽然想起什么,一把推开他。 “行了,你还是专心你的菜吧,小心待会儿糊了。” 他笑笑,“你在这里,我总是会分心。” “这倒成我的错了?” 这人也太会推诿责任了吧? “自然是你的错。” 他面不改色。 “好吧。”她耸耸肩,“既然如此,那为了不打扰云大厨专心炒菜,我还是出去吧。” 他笑容可掬,“夫人,请便。” 她轻咳一声,发现自从昨晚过后,他脸皮越来越厚了,调戏起她来也越来越没顾忌了。 “贫嘴。” 她嘟嚷了一声便走了出去。 在这里呆了许多天,她还没怎么将这里熟悉过,正好现在可以到处走走。 雪山一望无垠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一年四季都在下雪,难得她那个半路的父亲还能种出一片桃林和花海来。她记得,娘就十分喜欢桃花。 他是为了娘么? 她微微有些失神,走到门口,看着大片的勿忘我,开得绚烂而热闹,仿佛感受不到寒冷的天气一般。 勿忘我… 娘,你是希望他不要忘记你么?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转身,是天机子。他盯着那一片勿忘我,眼神里充满了怀念和怅然。 “这是你娘当年种下的。” 凤君华不接话,只是靠在门栏上,微微失神。 “爹。” 她说,“这些年您都不下山,是不是想留在这个地方怀念我娘?” 天机子不说话。 她回头看着他苍凉的眉眼和满头白发,想起云墨说过的话。当年娘死的时候他是如何的痛心,才会一霎白头?她想起那天抱着浑身是血的云墨,那一刻她只觉得天地崩塌万物寂灭,从未有过的绝望如泰山压顶般落在她心口上,她几乎都无法呼吸。 她想,她一辈子都会记得那一刻的痛。 所以她在那一刹明白了这个人对她娘的感情,若非爱到极致,如何会一刹白头? 正因为理解,正因为曾感同身受,所以她才选择原谅。她相信,他们之间一定还有非同寻常的故事,并不是寥寥数语就能说得清的。 她也相信,娘既然那么多年都忘不了他,那么这个人就值得她去尊重和包容。 “你娘…” 天机子缓缓道:“她是一个…很美丽的女子。” 她认真的听着。那些年里娘深居简出,即便是慕容府的人,都很少有人见过娘的容貌。 “孩子。” 天机子忽然开口,眼神里沉凝着某种光色。 “以后离颜诺远一点。” 凤君华怔了怔,随即一笑。 “我如今是有夫之妇了,自然会和其他男子保持距离,爹,您多虑了。” 天机子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又有些犹豫,终究只是道:“总之你以后不要和颜家的人接触太多,尤其是颜诺,让他趁早对你死心也好,否则…” 凤君华觉得他今天说话有些吞吞吐吐的,尤其是在见到颜诺之后,更是变得十分奇怪,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 “爹。”她道:“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天机子眼神复杂,终是叹息一声。 “走吧,墨儿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凤君华没再多问,跟着他走了进去。 这一顿饭凤君华吃得很温馨,有失散多年重逢的亲生父亲,还有她的新婚丈夫,只是缺了好多人。她的养父,弟弟,还有小莺… 小莺,她还在南陵… 她有些失神。 午饭过后,云墨收到暗卫传来的信息,面色立即变了。 凤君华赶紧问:“出什么事了?” 云墨脸色十分沉重,隐约有一种了然的苍凉和悲怆。 “母后病重,大限将至。” (第二卷完) ------题外话------ 到此呢,第二卷就完了,马上就开始第三卷了。嗯,第三卷会写到大婚,以及本文早就铺垫好的国于国的政治战争,还有配角们的结局。总之,会比第二卷精彩,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小产 时间倒回两个月前,也就是凤君华刚丧失五识的时候。彼时南陵刚刚平静,收到消息的明月殇怔怔的坐在书房发呆,好半晌没有回过神来。午日的阳光渐渐落下,天色逐渐暗下来,直到酉时,黄昏的霞光将外面树枝的阴影打在明纸窗户上,斑斑驳驳,寂寥而单薄。 他起身走到窗前,看着远处宫阙深深,红墙绿瓦高低错落,九曲回廊蜿蜒而下,美轮美奂而肃穆沉重。宫墙杨柳装,碧水绿无蓝。九州倾山河,乾坤谁与覆? 情劫。 这便是代价么? 你杀了玉无垠,他却成了你的劫。你恨他,却依旧对他有情么? 尽管,那并非男女之情。 当年松间微末凉,红装灼芙蕖,搅乱了一池春水,你却依旧刻意潇洒的转身而去。 立场相悖,所以我此生只能与你擦肩而过分道扬镳吗? 门外有侍卫来报,“殿下,金凰皇太女求见。” 他怔了怔,“让她进来吧。” “是。” 侍卫退下,没过一会儿就听见脚步声响起,凰静芙走了进来。他依旧站在窗边,负手而立,夕阳的霞光蔓延在这一片天地,将皇宫镀上一片金辉色。而他便跳出了那一片五彩斑驳之景,独成寂寥而孤独的身影。 她慢慢走上去,“阿殇。” 他没回头,“要回去了么?” 她脸色一抹苦笑,口气却是轻松的。 “看来我在这里一点都不受欢迎啊,不然你也不会那么着急的要赶我走了。” 明月殇终于转过身来,挡住了光,她面前立时一暗,清水若芙蓉的面容也似打下一片暗影,而她目光如珠如水,依旧美丽而清透,那样坦然而明朗的笑着。 他看着她,脑海里不由自主的就想起另一张脸,想起她曾也肆无忌惮的张扬又微带三分傲气的笑着。红衣飞舞,发丝如墨,玲玲笑声仿佛还响在耳畔,然后慢慢又被另一张脸覆盖。同一个人,只是少了块疤,再加之岁月的沉淀,越发美丽而炫目。也由从前的洒脱变得冷漠。 他微微有些失神,随即目光一暗。 “静芙。” 他干脆坐在临窗的小榻上,“她会好的是不是?” 凰静芙呼吸一滞,眼神里流露出淡淡悲切,而后笑了笑。 “是,她会好的。” 他没抬头,知道这问题于她而言未免太残忍了些。 她很是坦然,看着他仿佛没了灵魂的模样,又不由得微微叹息。 “阿殇,我并不是要与她争什么。只是,事已至此,你就算放不下,也该要试着到此为止了。” 他嘴角上扬一抹凄然的笑,向后靠了靠,没说话。 凰静芙默了默,道:“阿殇,我知道或许这对你来说很难,但你必须接受这个事实。她已经走了,说不定很快就会嫁给云墨,你这样自苦,又是何必?” “自苦?” 他脸上又浮现浓重的悲凉,摇了摇头。 凰静芙握住了他的手,他手指颤了颤,却没有挣开。 “阿殇,我懂你的心情。”她眼神情谊毫不掩饰,坦荡却不轻浮。“你并没有对不起她,就如同将来,你们各有立场,她也会对你拔剑相向。况且当年的事,你已经仁至义尽。她若知道了,也不会怪你的。” 明月殇怔怔的看着她握住自己的手,眼神里飘过一缕恍惚。 “这些年我经常在想,倘若我当年没有去调查她,她也不会被父皇发现,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不得已。当然,我也不会认识她。说不定,这辈子直到她嫁人直到我们都百年终老,都彼此只是陌生人而已。” 凰静芙不说话,眼神微微复杂。 “可是…”明月殇又静静道:“你知道吗静芙?尽管知道我会给她带来不幸,我却仍旧自私的还是想要与她相识。生命如此漫长,若连一个可以放在心上珍藏的人都没有,那我这一生,该有多寂寞?” 凰静芙又是一滞,眼角终于忍不住酸涩。一瞬间她很想说,不,你不会寂寞,你还有我。无论生死朝夕,无论过去未来,我都会一直陪着你。然而话到嘴边,又顿住了,慢慢吞回腹中。 有一种情感无法强求,有一种心情难以言诉。有一种爱,不分对错。有一种缘,没有罪孽或者救赎。还有一种等待,是长久而孤单的告白和孤凉。 亦如他,亦如、她。 “阿殇,你说的我都懂。”她说,“当生命中不曾出现那么一个人,无论这世间如何的喧嚣与繁华,你都会觉得孤独而悲凉。即便是下一刻要死去,也不会有半点留恋和不舍。当那个人出现了,你只会祈求上天能让你多活几年,哪怕只是多看他一眼也好。” 明月殇浑身一震,缓缓抬头看着她。见她目光朦胧如秋水,淡淡的愁淡淡的哀又深深的寂寥和莫名的满足。 一时只觉得心酸又黯然。 凰静芙看着他,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完。 可若那个人不属于自己,心中不止孤独,还会痛不欲生。 可人就是那么奇怪,即便是知道会痛,也宁可那样痛痛快快刻骨铭心的痛一次,即便知道那是焚心裂骨,即便知道那会万劫不复。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站了起来。 “阿殇,我是来跟你告辞的。”她抿了抿唇,低低道:“自从六皇姐死后,母皇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云墨如今还在金凰,我不能让历史重演,所以我必须回去主持大局。” 他并不意外。 “嗯,什么时候走?我去给你送行。” 她灿然一笑,摇摇头。 “不用了,我明日就走,今天只是来告诉你一声。”她顿了顿,“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呢,保重!” 他抬头看着她,沉默的点点头。 “路上小心。” 她微笑,从容的走了出去。 明月殇还坐在小榻上,怔怔的出神。 一个多月后,她渐渐好转。彼时他站在窗前,看着夜空中那一轮明月如弯刀,像极了她美如远山横波的黛眉。 努力克制住去找她的冲动。无数次告诉自己,她身边有云墨,她不需要他。去了,只会遭她厌烦而已。 可是接下来得到的消息让他无比震惊。 她和云墨居然是亲兄妹? 他不知道心中是何滋味,难言的喜悦亦或者了然觉悟的悲切自嘲? 他竟然那么清醒的知道,即便她和云墨是兄妹,即便他们不能在一起,她仍旧不会多看他一眼。 很残忍的事实,他却必须接受。 他该去找她吗?或许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心中犹豫不决的时候,他知道五弟将她带走了。他心中震惊,这时暗卫来报。 “陛下知道慕容三小姐离开了云太子,已经派了人去暗杀她。” 明月殇眼神凉薄,毫无意外之色。 “知道了,你下去吧。” 他看着深阙宫闱,眼神一寸寸冷了下来,抬步走了进去,还未到御书房,皇后身边的方嬷嬷就走了过来。 “老奴参见太子殿下。” “方嬷嬷?”明月殇挑眉,“是母后让你来找我的么?” 方嬷嬷点头,“皇后娘娘听说殿下要去御书房,便让老奴在此等候,请殿下去凤銮宫一趟。” 明月殇目光微动,和善的点点头。 “好。” …… 凤銮宫,皇后端端正正坐着,面色有些阴沉。 明月殇走进来,恭敬的行礼。 “儿臣参见母后。” 皇后凛然道:“你们都退下,没有本宫的吩咐,全都不许进来。” “是。” 两旁伺候的宫人全都退了出去。 皇后这才看向明月殇,眼神射出一抹凌厉来。 “你要去见你父皇作甚?” 明月殇微微一笑,“母后心中既然知晓,又何故明知故问?” “胡闹。”皇后一挥袖,茶盏铿然落地,四分五裂。“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明月殇面色无波,“母后息怒,小心伤了身子。” 皇后猝然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素日温婉的面容浮现几分怒意。 “你自己都自顾不暇了,还有心思管别人?” 明月殇不说话。 皇后渐渐平复了怒气,眼神里有是一抹哀伤与无奈。 “殇儿,你该知道,轩儿离开这京城,是为了你。如今你不能再惹怒你父皇了啊…” 明月轩摇摇头,“母后,我倒是羡慕五弟,能够不管不顾的潇洒离开。” 皇后一滞,“你…” 明月轩目光一暗,“母后,其实五弟比我更合适做一个帝王,这一点,父皇比您看得分明。” 皇后嘴唇颤抖,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只是五弟心性单薄,不喜这世间俗事。”明月殇道:“这些年儿臣时常在想,如果五弟先我两年出生,那么如今背负着这江山使命的,便不是我,而是五弟。” 皇后踉跄的退后两步,眼神悲切而苍凉。 “你…” 明月殇垂眸,低低道:“母后,您放心,儿臣不会忘记您的教导,南陵的江山是儿臣的责任,儿臣不会置之不顾。只是…”他顿了顿,神情慢慢变得坚决。 “我已为南陵活了二十五年,如今,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皇后看着他,凄然的闭了闭眼睛。 “你想做什么?” “母后,我不能让父皇伤害她。”他说,“父皇已经错了那么多次,南陵欠她的已经够多,我不能让父皇继续错下去。” “可是殇儿…”皇后面容苦涩而悲凄,眼神里闪动着点点泪花。“你也不应该用你自己,去挑战你父皇的威严。如今轩儿走了,他的性格我知道,向来说一不二,他这一走,八成就不会回来了。你是南陵的太子,是南陵未来的希望,你父皇不会对你如何。可是在这件事上,你父皇是不允许你干涉的,否则…” 明月殇却道:“母后,我只是…不希望自己将来后悔。” 皇后默了默,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明月殇又笑笑,“母后,您放心,儿臣有分寸的。”他走过去,握住皇后的手,眼神黯然而真切。“您是了解父皇的,如今五弟已经带她离开,父皇定然怒极,或许会抓她作为要挟五弟回京的条件。如今她眼睛不好,又受了那么大的刺激,根本无法自保。到时候…” “傻孩子。”皇后叹了口气,“殇儿,你说的母后都懂。母后只是心疼你,她如今已经走了,便是从未将你放在心上。她的安全自有云墨操心,你又何须去趟这趟浑水?” 明月殇却道:“母后,我只是想为她做点什么。” 皇后张了张嘴,想说话,明月殇却已经打断了她。 “母后,我知道您在担心什么。”他顿了顿,定定道:“母后,说实话,最初知道她和云墨可能是兄妹,儿臣也想过或许我还有机会。但是我也知道,她早已视南陵皇族为仇敌,且更是从未将我放在心上。我若强行将她带走,只会让她更恨我而已。我是想得到她,但不是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我也不想让她继续恨我。” 皇后悲伤而心疼的看着他,摇头叹息道:“这到底是怎么了?天下女子那么多,为什么你们兄弟俩人偏偏都要喜欢同一个人?” 明月殇笑笑,“这种事,谁能说得清呢?不过情不自禁罢了。” 皇后面色微暗,似想起了久远的回忆。 “是啊,情不自禁而已。”她松了手,慢慢的坐了回去。“罢了,如今我是管不了你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今日我若阻了你,来日你必定会恨我。” “母后言重。” 皇后已经挥了挥手,“你去吧。” 明月殇抱拳,“儿臣告退。” 皇后怔怔的看着他出去,眼神里流露出悲凉和沉痛的神色。 …… 明月殇出了门,迎面就撞见一张盈盈带笑的脸。一个身穿蓝色宫装面容精致的少女走了过来,头上玲玲玉翠随着她步伐的走动发出清脆的响声。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永和公主,明月清。 “皇兄。” “清儿?”他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明月清道:“我刚陪母后说话,结果听说你来了,母后就把我赶出来了。”她说着就故作不满道:“母后真偏心,有了皇兄就忘了我这个贴心的小棉袄了。” 明月轩被她逗笑了,“母后自幼就最宠你,要偏心也是偏心你,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明月清嘻嘻的笑了两声,然后走过去拉着他的手臂,噘着嘴撒娇道:“皇兄,你这些日子很忙吗?都不来后宫看我。” 明月殇点了点她的鼻头,宠溺道:“都这么大了,还跟个小孩子似的粘人。赶明个儿让母后给你选一门亲事,把你嫁出去才行。” 明月清立即红了脸,两团胭脂色映染白皙的脸蛋,别有动人清韵之态。 “皇兄你就知道拿我打趣,不理你了。” 明月殇只是微笑,“你如今年龄不小了,早日出嫁相夫教子也好,我这是为你好,怎么叫拿你打趣呢?不识好人心。” 明月清立即反驳道:“什么嘛,我才十五岁。那慕容三小姐可已经十九岁了都还没…”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立即闭上了嘴巴,小心翼翼的看着明月殇。见他面色微敛,倒是没看出生气的迹象,她才松了口气,小声道:“皇兄,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欢那个慕容三小姐啊?” 明月殇已经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依旧笑意从容。 “清儿,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明月清脸色一红,有种心思被拆穿的心虚和尴尬。 “我…我只是听说…”她咬了咬唇,声音越发低了下去。 “听说她和云墨是兄妹?”明月殇自动接下她的话。 明月清低着头,轻轻嗯了声。 明月殇叹息一声,哪里不知道这个妹妹的心思? “清儿,听我的话,云墨不是你的良人,你不要把青春浪费在他身上了,否则到最后只会落得痛不欲生的下场。” 明月清眼神微暗,低低道:“皇兄,我们身为皇室子女,尽管有世人艳羡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是不是也要注定失去很多东西?即便…即便是自己的终身幸福,也不能自己做主?” 明月殇摸了摸她的头,语气多了几分怜惜。 “清儿,你要知道,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之**,有得就必有失。对于云墨,你不要抱太多的幻想与期待。且不说他早已心有所属,即便他们是兄妹。绯儿曾经与咱们的仇怨,你现在也知道了,东越和南陵本就各有立场,如今更是结下了私仇,如何会甘休?那么,云墨又怎么会眷顾于你?” 明月清俏脸一白,眼神里流露出痛楚来。 “皇兄,我…” 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看着她泪盈于睫楚楚可怜的样子,明月殇也心生不忍,道:“清儿,听我的话,不要再想着云墨了,你和他是不会有结果的。” 明月清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皇兄,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我只是…”她低下了头,声音细如蚊蚋。“可是,我…我忘不掉。”她望向这四周宫墙,神色恍惚而凄然。 “一切源于十二年前,十二年前,父皇大寿,我就坐在母后旁边。可是,他从未看过我一眼。”她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如水如云。 “其实早在十二年前我就知道,他喜欢的人是慕容琉绯。” 明月殇目光微动,什么时候,这个妹妹也有这般细腻的心思了? 明月清深吸一口气,又苦涩道:“大概女人对这方面都比较敏感吧。十二年前,我看着他,他的目光看似游离,却始终落在一个人身上,就跟你每次看慕容琉绯的眼神一模一样。我只是奇怪,她身上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你们这么多人为她痴迷不悔?” 明月轩不说话。 明月清回头又对他笑了笑,眼神里无尽落寞。 “皇兄,你急匆匆进宫是有事吧?那你先去忙吧,我一个人回去就行了。” 明月轩点点头。 “好,回去早点休息,别胡思乱想。” 说罢他便掉头去了御书房。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明月清才渐渐敛了笑容,转身朝自己宫殿走去。 假山后走出一个人,粉色宫群在风中摇曳生姿,却是明月琴。自那天寿宴后她被禁足,好些日子不能出门,好不容易装病让父皇松了口这才解了禁足。今日不过四处走走,却没想到听到了明月殇和明月清兄妹二人的对话。 南陵先祖是从马背上得来的天下,其后代子女多少都会武功。她虽然学得不精,但相隔一段距离听清楚他们的对话还是足够的。大抵是明月殇觉得这不算什么秘密,也就任由她听了。 她望着明月清的背影,若有所思,而后嘴角微勾。 “呵呵…我就说她整天神思不属的,原来是有了心上人啊。”她忽然一顿,嘴角扬起诡异的笑光,四分狠辣六分嫉妒。 慕容琉绯,看来你的嘴的人不少嘛。 瞎了吗? 正好! 她眯了眯眼,“走,随本宫去看四皇妹。” 她和明月清是同年所出,不过比明月清大了一个月而已。 身边的贴身侍女立即点头跟了上去。 …… 明月殇去了御书房,不意外的看到明月澈也在这里。 “皇兄。” 明月澈叫了声,他点点头,看向上方面色不大好的明皇。 “儿臣参见父皇。” 明皇瞥他一眼,“免礼。” “谢父皇。” 他站起来。 “这时候进宫,是有何事?” 明皇苍老的目光满含精锐与凌厉。 明月殇淡淡微笑,“儿臣听说五弟去了东越,料想父皇思子情切,定然会派人去寻五弟回宫。儿臣不才,愿亲自去劝五弟回来,请父皇恩准。” 明皇目光闪了闪,面色更沉。 “不必了。” 他断然否决,“这事儿朕已经安排澈儿去做了,你就留在京城,哪里也不能去。” 从来到这里见到明月澈,明月殇便已经知晓了父皇的用意。他微一思索,“父皇,儿臣只担心五弟心意已决,只怕八弟一人去无法劝说他,不如儿臣一同前去…” “不用再多说了。”明皇索性打断他的话,索性将话挑明。“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无非就是担心朕会对你的心上人不利罢了。” 明月殇没否认。 明月澈急急道:“父皇…” “够了。” 明皇沉声打断他,忽然话音一转。 “澈儿,你年纪也不小了,前段时间你皇祖母…”想起姜婉英那个女人,他面色又有些不快,索性脸色还能保持镇定,道:“你也该娶妻了。” 明月澈怔了怔。 明皇面色又和缓了些,“听说你看上了哪家的小姐?” 明月澈面色开始发红,支支吾吾道:“儿臣…” 明皇眼神一闪,笑道:“罢了,这事儿回头再说,你明日就去东越,将你五皇兄找回来。” “是。” …… 出了御书房,明月轩叫住了明月澈。 “八弟。” 明月澈有些心不在焉,回头茫然的看着他。 “三哥,有什么事吗?” 明月轩笑笑,“是你自己请求要去寻找五弟的吗?” 明月澈点点头,“是的。” 明月轩单手负立,“你想去找那位凤含莺姑娘?” 明月澈心事被拆穿,面色有些赧然,低头不说话。 明月轩心中了然,想了想,又道:“她…如何了?” 明月澈一怔,反应过来后就知道他在问凤君华,叹了声。 “她醒来后没多久我就离开了,只知道那时她的的确确是失明了,行动不便,做什么事都要人照顾。只是…”他小心翼翼的看了明月轩一眼,见他脸色虽然担忧,但还不至于失控,便斟酌道:“她很依赖云墨,吃饭喝药都是云墨亲自在喂她。” 明月轩抿了抿唇,依旧没说话,只是神情微微恍惚。 “皇兄。” 明月澈有些不忍,道:“我也没想到她和云墨是亲兄妹,你…” 明月轩回过头来,“八弟。”他神情慎重而请求,“我知道,父皇容不下她,但你不能伤她。” 明月澈点点头,“皇兄,我知道的,便是莺莺,也不许我对她不利。我这次之所以听从父皇的旨意去寻五哥,其实…其实是我想见莺莺。”他抿了抿唇,“皇兄,如果可能,或许…我以后…应该不会回来了。” 明月轩微惊,随即了然。 “你想好了?” “嗯。”明月轩说,“如果莺莺愿意,我想带她离开,只是…” “因为云裔?” 明月澈目光黯然,“他们虽然总是拌嘴争吵,但我看得出来,莺莺对他不一样。” 明月殇负手看向远方,久久叹息。 “八弟,有些事情,是不能强求的。” 明月澈低头不说话。 “罢了。”明月殇道:“你去吧。” 他拍拍明月澈的肩,“我走了,你自己多小心。” 彼时凤君华和明月轩已经出了东越帝都。 一个多月后,天翻地转。明月澈回来了,身边跟着凤含莺,他身上有伤,然而看着身边的佳人,却是一脸的喜悦。没有带回明月轩,明皇似乎也并不生气,并且封了明月澈为宁王,赐宁王府,凤含莺便住进了宁王府。大家都说,未来的宁王妃,非她莫属。甚至宫里的三公主明月琴以及永和公主明月清,都与她关系甚好,频频往宁王府探望。 而云裔,还在西秦联合沐轻寒同孝贞皇后和瑞宁公主沐清慈周旋。听到这个消息后,面色十分阴沉的一掌击碎了八宝檀木圆桌。 至于颜家,从那次刺杀过后,颜如玉又消失了,似乎那不过只是一个短暂的插曲而已。 颜诺从密室里出来,立即去寻找凤君华。 同时,凤君华和云墨相遇。 半个月后,雪山山脚,一座破庙中。云墨负手而立站在门口,目光穿过外面淅淅沥沥的雨看向远方,目光沉凝而悠远。天机子站在他旁边,神色叹息而漠然。 “师父,这就是您说的三年之约么?” 天机子没回答,只是道:“自从梁王府倾覆以后,你母后便郁结于心。她虽是明事理的女子,但孟家总归都是她的亲人,她却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处之泰然的。这一点,你应该清楚。” 云墨神色没多大变化,道:“她是一个好母亲,也是一个好妻子,更是一个好女儿。只是…”他微微侧头,看了眼睡在地上的凤君华,眼神几分歉疚。 “要委屈青鸾了。” 皇后薨逝,国丧三年,不可大婚。 “你们既有夫妻之名也有夫妻之实,一个大婚的形势而已,日后补办也无妨,她会理解的。” 云墨笑了下,“师父您不怪徒儿委屈了您的女儿就好。” 天机子看了他一眼,眼神微微一暗。 “只要你真心待她,比什么都重要。”他又看了眼还在沉睡的凤君华,不由得轻责道:“睡得这么熟,想来昨晚定然没睡好。” 云墨轻咳一声,面色微微尴尬和迥然。 “所以徒儿今早才像师父请罪。” 这小子,脸皮倒是厚得很。 “这雨怕是会下一夜,只有明日再赶路了。” 孟皇后病情加重并非偶然,她虽然心有郁结,但之前云墨给她看诊过,已经好了一些,不过短短一个多月而已,断然不可能会如此严重。 火堆旁,凤君华靠在云墨肩上。 “孟老?”她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个人是孟月眉的祖父,蹙眉道:“他不是去禾州了吗?怎么突然就死了?” “是明月殇。” 云墨神色淡淡,“一个月前,他派人刺杀孟家所有余孽。母后听闻后惊痛交加,病情才会恶化。” 凤君华脸色有些沉,冷笑道:“他这是釜底抽薪?” 云墨往火堆里添了柴火,淡淡道:“或许他只是顺便。” “嗯?” 火光映照,他眉目精致而淡然,仿佛只是说着很平淡的一件事一般。 “孟老知道孟月眉将还魂珠盗走了,很是生气,原本想派人将她抓回去,后来又知道她死了,还魂珠落在了你手上,便势必要夺回来,遂派人暗杀你。那时候你失明,怕让你烦心。这些事情我都没告诉你。”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漫不经心道:“后来你离开东越后,他再一次动手。” 他侧头看着她,“之后我找到你,重伤昏迷,原本这是他最好的时机。却被明月殇洞察了先机,直接派人去了禾州拦截,在杀手刺杀你之前,已经被明月殇的人斩草除根。” 凤君华有些愕然,敢情明月殇还救了她一命?也或者,他是一举两得。让她欠他一个人情,又借着孟鸣成之死刺激孟皇后病情恶化而薨,届时她便不能顺利嫁给云墨。 至少,三年内不可以。 怪不得她爹会先一步让他们拜堂成亲,原来如此。 最关键的是,明月殇明明摆了她一道,她还不能怪人家,好歹他是为了救她。 “不过母后的病情绝对不止这么简单。” 云墨眼神微深,有一种看不透的莫测和晦暗。 “嗯?什么意思?” “母后被人下了术。” “术?” 凤君华先是愕然,随即目光微缩,渐渐冷凝起来。 “对。” 云墨道:“以亲近之人的血液为媒介下的术法,若本身就有疾病,只需稍微受一点刺激就会发作,性命不保。这种术法很难解,程序又多,不能一蹴而就,只能徐徐图之。我之前已经帮母后稳定病情,却不想会突生变故,以至于…” 凤君华目光一暗,道:“术法不是已经随着北方蚩尤族的灭亡而绝迹了吗?怎么还会有人懂得这种阴邪之法?” 云墨轻轻的笑了,眼神却微微的冷。 “世上一切正法邪道都逃不过玉晶宫的神阁。” “又是玉晶宫。”凤君华心中有些气闷,忽然想起那天孟月眉,她临死的时候嘴角诡异的笑容。又想起孟月眉曾经利用隐身术和玉晶宫的易容术给云墨下了焚火幻情,会不会… 她看向云墨,他眼神沉寂,微微的暗也淡淡的萧索。 “是我忽略了。” “嗯?” 凤君华歪头看着他,目光不解。 云墨苦笑,“这种术法对自身消耗太强,几乎要付出生命以及血亲的代价,甚至永不超生。孟月眉向来自私,即便出于报复,不可能对自己下这么重的反噬术法。” 火光映照着他的脸,他眉目越发清晰而炫目。 “那天我们离开东越后,颜如玉将她带走,取了她的血入宫给母后下术。原本宫里暗卫重重,况且有长羽卫把守,母后本身也武功高强,她不会得逞的。只是没想到那时父皇正在调查你的身世,所以才疏忽了…” 他话到此没有再说下去,身世的误会是他们心里共同的伤疤。他为此痛苦挣扎,她为此绝望出走,他们都为此险些命丧黄泉。 凤君华靠在他肩膀上,眼神微微黯然,却也没说什么。 因果循环有始有终,有时候以为那些误会只是老天爷给你开了个玩笑,然而转角却发现那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子归…” 她突然开口,“以后咱们再也不吵架了好不好?” 他心思一动,忽然笑了,低头看着她。 “好像…每次都是某人任性甚至出走,嗯?” 最后一个字发出,似乎微微恼怒又低低叹息。 凤君华自知理亏,声音弱了下去, “好吧,从前是我错了,以后绝不再犯,行吗?” 他满意的笑了,伸手揽过她的腰,在她唇上轻啄了下。 “记住这句话,不许反悔。” “嗯…”忽然想起魅颜和魉佑还在旁边,脸色立时红了,眼角余光瞥过去,却发现那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她愣了一下,然后看向门口,魅颜魉佑还有天机子都静静的站着,似乎是怕打扰他们一样。 “不许分心。” 不满意怀中佳人将目光投向别处,他低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换来她一声低吟,而后又立即闭上嘴巴,嗔道:“别闹,他们都看着呢。” 云墨顿了顿,有些意兴阑珊的放开了她,而后面色又有些沉重起来。 凤君华知道他是想着皇后的病情,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沉默不语。 …… 北方的天气向来比较冷,不过才十月,都冷如寒冬腊月。 西秦皇宫围绕在冷风中,显得估计而萧条。宫闱城墙上,云裔负手而立,衣袍猎猎如风,眺望远处的目光悠然而怅惘。身后又细细声靠近,他知道是谁,没有回头,神色却冷了几分。 “裔世子。” 轻柔而温婉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几分雍容大度的舒雅和小女儿的羞涩。 云裔还是没回头,甚至十分厌烦她的靠近,索性掉头就走。 “你就那么讨厌我?” 沐清慈咬了咬唇,悲愤而哀怨的看着他的背影。 云裔脚步不停,对于这样一个心机深沉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连自己清白都可以不顾的女人,他能有什么好感? “云裔。” 沐清慈气结,咬着唇低吼了一声。她慢慢抬起头,再也维持不了平日里的端庄温柔之态。 “她到底有什么好?”她眼神里满满愤怒,又勾起多年旧恨而发的深沉嫉妒,隐约几分意味深长和嘲讽。“还是,只因为她长得像…” “闭嘴。” 云裔忽然回头怒吼一声,她立时闭上了嘴巴,睁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记忆中,他从来都是风流俊逸而潇洒若狂的男子。唯一一次看见他发怒,是那一年,他出使西秦。她为他所动,想尽办法想要留住他,最后却遭到他无情的拒绝和憎恶。从此,再不见君颜带笑,满面春风得意。留下的,只是冷漠的眼神和决然的背影。 她心中一痛,仍旧不甘。 “我腹中已有你的胎儿,你若不想身败名裂,就必须对我负责。” 云裔笑了,不是那种肆意风流的笑,也不是在敌人面前那样无情冷酷的冷笑,更不是在女人面前那种看似温柔实则疏离的笑。而是一种微带几分怜悯和不屑的笑。 “沐清慈,知道吗?你真可怜。” 沐清慈咬牙,“你…” 云裔忽然身形一闪,眼神飘过她身后某个方向,嘴角弯出诡异的笑。 “你当真想嫁给我?” 沐清慈有点讶异于他突然起来的转变,甚至没发现她身边的芷云身子僵硬得有些不正常。 “你…”她眼神迷茫,更多的却是警惕,想要后退,云裔却先一步拉住了她的手,然后微微用力就将她揽入了怀中,低头望着她的眼神竟然含着几分温柔和幽暗。 沐清慈心中一跳,有些喜悦,却也更加疑惑。 “裔世子…” 下一刻,她浑身一僵就要后退,因为云裔的手放在了她的腹部上。还不到三个月,胎儿还未显形。然而沐清慈却害怕他会伤害自己的孩子而浑身紧绷,他却低低道:“这孩子真是可怜,有一个自私自利又满心肮脏的母亲。” 沐清慈眼眶慢慢睁大,愤怒和痛楚交错而过。 “云裔,你…” 云裔嗤笑一声,揽着她的手却没放,他低头对她说话的姿势温柔而暧昧,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一对情侣在耳鬓厮磨缠绵悱恻的说着悄悄话。 由于怀孕,而且这事儿遭到质疑,所以沐清慈这段时间几乎没出自己寝宫半步。再加上这里是皇宫,到处都是守卫,她出门也不会带暗卫。这个地方宫人比较少,侍卫也都站在不远处,眼观鼻鼻观心,默默不语。 沐清慈动不了,只是脸色越来越白。云裔在她耳边说,“我听说有一种方法,可以在胎儿未出生便能通过血型验证亲生父母。你说,如果我取了你腹中胎儿的血,是不是就能还我清白了?” 沐清慈脸色刹那惨白,用力挣脱。 “你…你不可以这样,你…” 云裔仍旧在笑,“知道那天晚上在我房里的那个人是谁吗?” 沐清慈悠然睁大了眼睛,忽然浑身都开始发抖,颤巍巍的说不出话来。 “你…你…” 她终于明白了,原来那天晚上是他刻意安排的。她之前一直奇怪,他那么讨厌她,怎么会允许她晚上入他的房间?何况,是在当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过后,他更是厌恶她的接近。只是彼时她心中着急而不安,只想着与他生米煮成熟饭以后他便再不能推卸责任。没想到,他早已洞察了她的心思,所以故意设计于他。 云裔眼神冰寒,面容却依旧带着笑意。 “你很聪明,可惜没把你的聪明用在点子上,所以注定只能自取其辱。”他声音一点点的冷下来,眼神里再次覆满了憎恶。 “沐清慈,不得不说,我很佩服你。为了托我下水,不惜自毁名声。当年这种手段还没用够吗?竟然还会蠢得再用第二次。你母后当年是怎么一步步算计自己的姐姐失宠取而代之的,你怎么就没有学会她的一分心机呢?还是,你当真以为这西秦的天下,是属于卢家的?” 沐清慈浑身颤抖得更厉害,她想大喊,却喊不出来,因为云裔早已点了她的哑穴。她后悔了,今天她就不该来见他。他该一直呆在自己的寝宫里,反正事已至此,他逃不掉。她更后悔,为什么出门不带暗卫?为什么要落入他手中? “你以为和人私通怀上孽种就可以栽赃在我头上了吗?呵呵,不得不说,你不是一般的蠢。”云裔又在笑,另一只手还十分温柔的挑起她精致的下巴,让她对上他冰寒密布的眼。 “你今天来这里,是不是算计着想要我‘不小心’推倒你顺便就把孩子给流掉好证明我是不想负责任而故意所为?届时你父皇会震怒的把我抓起来。你就会可怜兮兮的求情,到时候为了东越和西秦的安定,你父皇就会逼着我娶你。而没了这个孩子,将来也无法滴血认亲,我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 沐清慈面色已经苍白得毫无血色,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好可怕。 “你不能无缘无故的流掉这个孩子,因为那只会证明你心虚。唯一的办法,就是借我之手,既能达到你的目的,还能让我百口莫辩。不得不说,这一点,你还是很聪明的。可惜…” 他忽然放开她,她踉跄的退后两步,靠在芷云身上,这才发现芷云早已浑身僵硬的呆立在原地,无法动弹。而两旁的侍卫,对此视若无睹。 她心中惊骇,隐约意识到什么,不断的后退。 “你要干什么…” 云裔笑得很温柔,“你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么?那我就做做好事,帮你解决了他吧,反正留着,也是你们皇室的耻辱。” 沐清慈瞳孔悠然睁大,“不——” 她很清楚,这个时候如果云裔杀了她的孩子,那么她自己也活不了。她隐约觉得,今天自己掉进了他设计好的陷阱。按照她之前的安排,此时她早已激怒云裔推倒她,而她正好落胎,也会有人闻讯而来,断定云裔为了逃避责任而杀害自己的亲生骨肉。到时他便理亏,东越必定要给个说法。 可是这么久了,连这里的守卫都没有动,更别说她的人了,只怕早已被人灭口或者抓起来了吧。 她心中一阵阵发冷,哆嗦着说不出话来,眼中已经覆上了绝望。 “云裔,你不可以这么对我,不可以…” 云裔负手站在原地,冷冷看着她不断颤抖惊惶的模样,眼神不屑而厌憎。 “对于一个曾对我下过宫廷媚情散的女人来说,你觉得我应该如何对你才合适?” 沐清慈面色又是一白,眼神里闪过羞愤和不甘。那年他要走,她约他于月上柳梢头,妄图以美色留住他,却不想被他识破,将她狠狠羞辱了一番决然离去。自那以后,便视她为洪水猛兽,甚至都不愿多看她一眼。 云裔忽然又笑起来了,“知道你母后现在在做什么吗?” 沐清慈面无血色,“你…”她忽然声音拔高,仍旧有着掩饰不了的惊恐。 “你对我母后做了什么?” “不是我对她做了什么,而是…”他笑得温柔,“你出门前喝得那碗放了堕胎药的燕窝,不小心送到了你母后的宫里。如今只怕…” 沐清慈脸色灰白,眼神里被惊恐和绝望覆盖,不断的摇头。 “不…不会的,怎么可能…” 云墨这次没笑了,十分冷淡的看着她。 “对了,我还忘了告诉你,你那个奸夫已经被我抓了起来。他听说你为他怀了孩子,十分高兴…” “不。”这一句就像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沐清慈终于崩溃了。“他已经死了,他已经够…”她忽然顿住,目光一寸寸睁大,不可置信而惊恐的看着了然微笑后退两步的云裔,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身后传来一个苍老而愤怒的声音,“孽女——” 沐清慈陡然已经,刹那回头,却见转角处,站着一大群人,华美宫群面容温婉精致的柔妃扶着明黄龙袍面容冷厉而愤怒西秦皇,身边,还有一脸漠然的沐轻寒。 “父皇…” 沐清慈瘫软的倒在了地上,面色惨白如雪。 云裔依旧冷淡的站在原地,波澜不惊的拱了拱手。 “云裔见过陛下。” 西秦皇尚且还在震怒中,见到云裔,便想起刚才沐清慈说的话,心中更是怒恨交加,颤抖的指着沐清慈。 “你…你竟然…” 沐清慈知道自己完了,刚才那句话一出口,便等于承认了她的确偷人,而腹中孩子也根本不是云裔的。苦心孤诣设计的一切,在此刻,烟消云散。 可她不甘心,不甘心。 “父皇,您听女儿说,不是那样的,不是…” 当初就是为了担心事情败露,所以她在得知自己怀孕后就将那男人给杀了,或许也是因为心虚,再加上刚才被云裔说的那些话所震撼,以至于在他提起那个人的时候,她才会尤为的恐慌而自露马脚。 她怎么就那么大意?明明知道这个男人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玩世不恭,为何还会中计? “闭嘴!” 西秦皇愤怒的打断她的话。 沐轻寒却突然开口了,“芷云,既然公主不服气,那么就由你来说吧。” 他一句话说完,不止西秦皇惊讶,沐清慈更是惊得瞪大了眼睛。云裔却已经随手一点,芷云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面容却是十分冷静。 “是,奴婢说,公主腹中的胎儿并不是裔世子的,裔世子并未曾与公主做出苟且之事。公主腹中胎儿,乃是公主身边的一个暗卫,后来被公主杀人灭口。” “住口,你这个贱婢,你给我住口…” 沐清慈完全崩溃了,她没想到自己身边的贴身宫女居然背叛了她。气得面容狰狞而恐怖,往日温柔之态全无,她扑过去想要掐死芷云。云裔却一挥袖将她隔开,芷云继续说着。 “公主之前在南陵的时候与慕容琉仙有过交往,并在慕容琉仙死后接收了她的暗卫,一个月前,公主派那些暗卫去刺杀凤含莺姑娘,也就是裔世子的心上人。重创了南陵八皇子,诬陷是裔世子做的,以至于将凤姑娘逼走…” “你说谎,你给我闭嘴…” 沐清慈倒在地上,狰狞的大吼。 “奴婢没有说谎。” 芷云忽然抬头,从怀里掏出一块银白色的玉佩,那玉佩毫无杂质,一看就价值非凡。 “这是公主那天趁慕容琉仙不备从她身上盗取的玉佩,陛下可以查证。” 沐轻寒一招手那玉佩就落到了自己手中,他将玉佩递给西秦皇。 “父皇,这的确是义妹的贴身玉佩。”他说,“当年因为天女之故,南陵明皇赐义妹为太子妃。为表恩宠,更是赐予皇室子女才佩戴的龙纹玉佩,并且在这上面刻上了她的名字。姜太后素来极为宠她,让明皇给予了她比皇室子女应该配有更多的暗卫数量,便是以这玉佩召唤。” 西秦皇将那玉佩翻过来,上面确确实实刻着一个‘仙’字。 人证物证在手,沐清慈辩无可辩。 她脸色死灰,不断的摇头。 “不…不可能…” 西秦皇愤怒的将那玉佩砸过去,价值连城的玉佩顿时四分五裂,甚至有碎片溅到她身上,微微的痛唤回了她的神智,她抬头,却对上西秦皇更加暴怒的双眼。 “父皇…” “闭嘴。” 西秦皇冷声喝道:“来人,把这孽女给朕抓起来,关进大牢——” 他话还未说完,又有宫人匆匆来报。 “陛下,皇后娘娘小产了。” 沐清慈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西秦皇倒是没多大表情,而是冷淡道:“国师呢?” “父皇。”沐轻寒这个时候云淡风轻的开口了,“儿臣刚刚正准备告诉您,国师被查出结党营私豢养私兵,儿臣已经让兵部尚书带兵去搜查。” 西秦皇眼神深邃,“搜查出什么?” 正在这时,又有侍卫来报。 “陛下,国师方才急匆匆进宫,说有要事禀奏。” 西秦皇冷哼一声,忽然眼神一凛,看向晕倒在地的沐清慈。她身下晕开了鲜血,逐渐蔓延在云裔脚边,像一个血红色的梦… ------题外话------ 推荐妖娆小桃的《田园茶香之贵女嫡医》 来自现代血影暗杀组织的鬼医黑玫一觉醒来发现空间相随,好开心,下一秒她傻眼了,她发现自己重生成古代小萝莉了,且小萝莉的秀才爹病死,亲娘离奇失踪,还有一个柔弱美人姐姐哭哭啼啼的说自己不想被卖身,原来是恶毒婶婶要把姐姐卖给牙婆赚银子! 她装傻充愣使出妙计巧分家。身世离奇的她带着姐姐致富择良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国丧 这一年发生的事特别多,首先金凰内乱,皇女被诛数人,龟燕被灭,划归金凰版图,而金凰割让城池与东越,后被转送给南陵。 这一年南陵姜太后寿宴大乱,太后薨,其女极其外孙女被焚火而死,高阳王叛变被诛,五皇子离开皇城,八皇子被封王,即将娶妻。 这一年西秦孝贞皇后流产,国师被查出与皇后勾结意图叛变,后为太子沐轻寒查清,下入大牢,而后无故失踪。其女瑞宁公主因一己私欲陷害东越顺亲王府世子云裔而被剥夺封号打入冷宫,赐鸩酒而死。同一日,卢家自动上交兵权,其再朝为官并且掌握要职的子孙几乎全数罢职。 世家大族,一日之间,倒塌。 三天后,西秦与东越签署了联盟协议。 这,也是云裔明明有方法拆穿沐清慈却依旧一言不发反而呆在西秦与她们两母女周旋的原因。联盟协议早就呆在他身上,不过就是等到沐轻寒准备好一切彻底将国师和皇后以及卢家尽数覆灭,然后再逼沐清慈自己说出真相。而她身边的那个侍女,很早以前就已经被沐轻寒收买。 等这一切结束,他才与西秦签署了联盟协约,随即回了东越。 同样也是这一年,东越孟皇后病重,云皇急召太子云墨回帝都。 云墨带着凤君华抵达帝都的时候,已经是夜晚,两人当即没有迟疑的进宫。 夜色如幕,宫墙檐角下的宫灯摇曳如即将凋谢的花朵,也如那在未央宫中深深帷幔后那低喘咳嗽的苍白女子,挽不住生命的流失。 整个太医院的太医几乎都来了,但面对皇后的病情,仍旧束手无策。云墨和凤君华来到未央宫的时候,正巧听见云皇在怒吼。 “都是一群废物,不过一个小小的伤寒都治不了,朕还养你们做什么?全都拖出去…” “父皇。” 云墨的声音传来,也救了那些太医的命,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连忙伏地参拜。 “参见太子殿下。” “墨儿,你终于回来了。” 云皇见到他,眼睛一亮,急急走了过来。 “你快看看你母后,她…” 云墨身影一闪已经来到床边,“母后。” 孟皇后原本闭着眼睛,容颜比之一个月前更苍白消瘦了不少,听到云墨的声音,她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原本无神的眼睛顿时闪过一道光。然后她颤巍巍的伸出手,“墨儿…” 云墨握紧她瘦得如同皮包骨的手,低声道:“母后,是我,我回来了。” 云皇也走了过来,“晴岚…” 皇后对他温柔一笑,然后又看向站在云墨身后的凤君华,动了动唇,似乎想唤她。 凤君华走过来,蹲在床前,和云墨一起握住她的手。 “皇后娘娘。” 皇后摇了摇头,轻声道:“叫…叫母后。” 凤君华一怔,见她一双浑浊的眸子闪烁着晶莹点点,那是期冀。 她心中一动,低低唤道:“母后。” 皇后顿时笑了,原本苍白的面容都因为这个笑容而添了几分红润。 “好…好…”皇后很高兴的应着,然后又咳嗽起来。 “晴岚。” 云皇焦急的上前,云墨给她把了脉,眼神顿时暗了,然后抬头唤了声。 “师父。” 云皇一怔,眼前白影晃过,一个白衣男子已经靠近,他这才发现天机子的身影,顿时蔓延希冀的望着他。 天机子给皇后探了脉,给她喂了颗药丸,然后起身,对云皇道:“皇后大限已至,我已给她护住了心脉,还可保皇后一个时辰性命。” 云皇顿时如遭雷击,面色惨白。 “一…一个时辰?” 天机子点点头,随即飘然而出。像他这种早就懂得命理术法之人,对人的生死看得比较淡。更何况,经历了挚爱之人惨死以后,他更是对着世间一切看得淡如烟水。 云皇怔怔的站在原地,满眼的悲伤。 满宫殿的宫女太医跪了一地,已经有人在无声低泣,整个屋子充斥着悲伤的气氛。 云墨抬头看了一眼,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 满屋子宫人太医全都走了出去,空气顿时沉寂下来。 皇后对自己的生死看得很开,得知自己活不过一个时辰后,并没有惊惶或者害怕,只是笑了笑。 “孩子…” 她看着凤君华,抬手去触摸她的脸,喃喃道:“你跟你娘长得真像。看到你,我就想起了二十多年前,和你娘并肩作战的时候…这一晃,都二十年了。如今想来,还恍如昨日。” 或许是天机子那颗丹药起了作用,也或许是回光返照,皇后面容看起来比刚才好了很多,说话也不再吞吞吐吐,一字一句说得十分清晰。 凤君华不说话,只是握着她放在自己脸上的手,静静的听着。 皇后示意凤君华扶她起来,云墨拿了靠垫放在她身后。她又笑道:“那时候我还常常跟千影开玩笑说,如果她将来生了个女儿,一定要嫁给墨儿为妻。千影的女儿,一定跟她一样美,一样优秀。” 她看了看云墨,目光里又露出温和而欣慰的笑光。 “如今看到你和墨儿在一起,我真高兴。” “母后…” 云墨忍不住低低唤了声,眼神里露出深切的悲伤。 皇后笑了笑,“墨儿,你不必伤心,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能活到今天已经是个奇迹了。你也不用自责,你没有做错什么。” 云墨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看着这个从小视他为亲子的女人,心中感慨良多。 “我有爱我的丈夫,有孝顺的儿子,还有好姐妹。我这一生,已经无憾。所以,你们不必伤心。” “晴岚…” 云皇看着她,苍老的眼睛里写满了凄楚和痛苦,仿佛一瞬间老去了十岁。 “只是可惜…”皇后似想到了什么,面色一暗,道:“我这一去,你得守孝三年,不可大婚,到时候…”她看向凤君华,眼神怜惜而歉疚。 “母后。” 凤君华突然道:“我们已经成亲了。” 她这一开口,连云皇都怔了怔。 “你说什么?” 皇后讶异而茫然的看着她,又看了看云墨,似乎想从他们脸上找出端倪来。 “我们已经成亲了。”凤君华又说了一遍,“对不起,因为太过仓促,所以没有事先告诉你们。我找到我亲生父亲了,我们已经当着我爹和我娘的面拜了天地,我们已经是夫妻了。” 皇后显然十分震惊,她看向云墨。云墨点点头,“是,我们已经成亲了。” 他一只手拉过凤君华,眉眼温情而坚定。 “好,那就好…”皇后眼神里又闪烁出泪花,却是欣喜的。“你盼了那么多年,如今总算心愿达成了。”她将凤君华和云墨的手合并,道:“母后祝福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两人点头,“谢谢母后。” 皇后又从手腕上褪下一只玉环,给凤君华戴上。 “孩子,母后没什么好送给你们的,这只玉环,是我母亲在我出嫁的时候送给我的,如今我把它送给你。” 凤君华一听,连忙要拒绝。 “不行,母后,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能…” 皇后按住她的手,坚定的摇头,道:“我和千影相识一场,她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我说你能收你就可以收,不许脱下来。” “这…”凤君华犹豫了一会儿,终是点点头。 “是,谢母后。” 皇后又看向云皇,“陛下。” 云皇连忙走过来,云墨和凤君华起身,将位置腾给他,他将皇后抱在怀里,一只手握着她枯瘦如骨材的手,眼神里覆满了疼痛和歉疚。 “晴岚。” 皇后看着他,突然唤了声。 “阿鸿…” 云皇怔了怔,眼角微微有些湿润,她已经好久没唤过他的名字了。 “嗯。”他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重重点头应了声。“我在,晴岚,我一直在你身边。” 凤君华在旁边看得不忍,别开了头,对云墨道:“我们出去吧,他们应该有很多话想说。” 云墨没说什么,拉着她走了出去。 云皇抱着皇后,轻轻呢喃。 “晴岚,你已经很久没这样唤我了。” 什么时候开始呢?他不再是云王府的世子,而是一代开国皇帝云皇。世人甚至都忘记了他的名字,云飞鸿。很多年前,他们并肩作战的时候,她总是笑脸盈盈的叫他阿鸿。彼时一声声一字字入耳边也跟着入了心,带起涟漪阵阵,至此不能忘。 “是吗?”皇后微笑着,“因为阿鸿不再是我一个人的阿鸿了,是这东越的帝王,是天下人心中的陛下。” 云皇却摇头,道:“晴岚,无论我是东越的皇帝也好,当年的云王府世子云飞鸿也罢,我永远都只是你心目中的阿鸿。”他紧紧抱着她,声音微微颤抖。 “你忘了吗?我娶你的时候就说过,无论未来如何,无论我是谁,都永远是你口中的阿鸿。” 皇后抬头看着他,伸出手来,缓缓的触碰他的容颜,指尖从他浓黑的眉慢慢滑下,然后落到他的耳鬓上,有些怅然道:“阿鸿,你老了呢。” “嗯。” 他面上浮现微微笑意,眸光里涌现了几十年都不变的刻骨柔情。 “我们都老了。”他替她理了理耳边有些灰白的发丝,笑着道:“当初我们成亲的时候就说过,要白头偕老。岁月催人老,如今你我都耳鬓发白了,刚好验证咱们的誓言,不是吗?” 她也笑着点头,“是啊,你说过会一直陪着我,直到老,直到死…” 最后一个字,让他又颤了颤。 “晴岚…” “阿鸿。”她打断他,“我们都知道的,不是吗?别再逃避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云皇不再说话,只是紧紧的抱着她,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说服自己,她还在,她不会离开他一般。 “阿鸿…”皇后突然又开口了,“让墨儿和那孩子大婚吧。” 云皇怔了怔,忽然明白过来什么,面色变了。 “不行,晴岚,我不会答应的。”他显得有些激动,“你是我的妻子,我不可能废了你的。” 孟皇后并非云墨的生母,如果云皇废了她,她就不再是皇后,云墨也不用再守孝三年才能完婚。可是他如何能这样做?这个女子,她将一生都付诸于他,他已经负她太多,如何还能再伤她? “晴岚,你是我的妻,永远都是。” 她原本要说的话僵在喉咙口,又默默吞了下去,眼角有泪花闪烁。 “那墨儿怎么办?” 云皇嘴唇蠕动,看着她如今苍白虚弱命不久矣还在想着自己过世后儿子无法及时大婚,不免想起很多年前他们那个还未出生便胎死腹中的女儿,再想起那些年天下大乱,战场并肩作战,浴血拼杀,俩人纵然彼此情谊深厚,却几乎没有时间单独在一起风花雪月。之后东越立国,他又忙于国事,再加上孟家势大,她夹在中间两面为难,这么些年,只怕早已积郁成疾。 当年是他负了雪裳,又何尝不是负了晴岚? 这个女子,自从与他相识便在为他而活。到得最后,家族倾覆,她自己也即将红颜薄命。 他的儿子,那个害得她终生无法怀孕的女子留下的孩子,她却当做亲生孩子般的疼爱养育长大。 他知道她的身子其实早已经支撑到了极限,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想要最后看墨儿一眼罢了。 这个女子,她如此恩怨分明又是如此的善良体贴。若换做其他人,当初雪裳那般对她,她大可以报复在雪裳的儿子身上,但她没有,反而对那孩子视如亲生。 这样的女子,他爱且敬重,更多的是永远也无法弥补的愧疚。 此时看着她形销骨立即将消逝,不由得心中钝痛,恨不能代她承受那般痛楚。 “晴岚…”他苍老的面容滑下两行泪水,嘶哑而凄楚道:“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是云家…对不起你…” 皇后怔怔的看着他,泪水落在她指尖上,也烫得她心里一揪,忍不住便眼角有些酸涩起来,心中那许多无法言诉的悲苦与委屈刹那间如洪流般顷刻而出,化为无声的泪水。 她素来便是坚强的,无论在闺中之时还是嫁人之后,便是曾经战场厮杀受伤无数,却也没有吭一声。然而此刻,生命濒临之际,在那男子痛悔的泪水下,她也不由得落下眼泪。 前半生她为家族而活,后半生为自己所爱的丈夫和儿子而活。临到死,她想任性的,痛快的哭一场。 “晴岚…” 云皇抱着她,颤颤巍巍的低下头,吻去她眼角的泪水。正如他们新婚之夜那晚,彼此肌肤相贴,恩爱相融,极致的快乐下,她痛得流出眼泪,他便是这般温柔而怜惜的一点点吻去她眼角的泪水。 二十多年了,夫妻二十余年,他恍然惊觉,当初那般旖旎缠绵之景,这么多年几乎不再重现。此时此景,回忆与现实交错而过,他心中弥漫着说不出的沉痛和愧疚。 “对不起…” 她流着眼泪摇头,到底是生命消耗得太过,不可以太过激动,她很快便平复了情绪,依旧靠在他怀里。想起很多年前,碧湖旁,杨柳下,风姿玉郎的倜傥少年负手而立,远远望着月拱桥上眉目温雅略带羞涩激动的少女娉婷而来,眼神里充满了柔情。 他与她彼此相拥,看那朝霞夕阳,看这万里河山,看这江山锦绣。 不知不觉间,恍然已过二十多年。 如今他们再次相拥,却是华衣美裳耳鬓花白,在这华丽而萧索的宫殿中,彼此寂静而深情的依偎汲取温暖。 “阿鸿,你没有对不起我。” 她已经越来越虚弱,却依旧微笑着摇头。 “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事,就是嫁给你为妻。我知道,父亲和哥哥的事不怪你。墨儿他虽然并非我亲生,但我从小教导他长大,看着他如此优秀,我很骄傲也很满足。况且他已经寻得终生良人,我真心为他高兴。只是可惜了,我不能亲眼见证他们大婚…” 听她这么说,云皇更是愧疚。 当初若不是有了那个误会,云墨和凤君华说不定现在早就已经成亲了,也不会… 皇后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眼神一亮,急急道:“你快去叫他们进来。他俩拜了天地便是夫妻了,我虽然看不见他们大婚,但不能错过一杯儿媳妇的茶。你快去…” 怕她太过激动越发加重病情,云皇忙安抚她道:“好,你别着急,我这就让他们进来。” 他话音刚落云墨和凤君华便已经走了进来,“母后。” 云皇眼眶还有些红,抬头看见二人郎才女貌珠联璧合,不禁又喜又叹。 “快过来…” 已不必他吩咐,早已有宫人端来了托盘,呈上了茶盏玉杯以及铺垫在床榻前。 云墨和凤君华跪在榻前,首先由凤君华斟了茶恭恭敬敬递给皇后。 “母后,请喝茶。” 皇后墨发垂下,里衣单薄,形容消瘦,苍白的脸上却带了笑容。连连点头,“好…好…好…”她颤颤巍巍的伸出手,小心翼翼的将那玉杯握在手心,含泪一口饮尽。 “你娘无法亲眼看见你出嫁,我这个做妹妹的,便替她喝了女儿的妇人茶。” 凤君华抿唇点头,微笑道:“母后,以后我便是您的儿媳妇了,也是您的女儿。” 最后女儿两个字,深深触动了皇后,让她想起那未出生便死去的女儿。曾经她为此伤痛欲绝险些轻生,后来有了儿子,稍微填补了内心的空虚,但到底还是思念女儿。如今凤君华这一声‘您的女儿’真正说到了她的心坎儿上,让她忍不住再次落泪。 “好…好孩子,我的女儿…”她忍不住抱住凤君华,泪流满面的喃喃自语。“我的好女儿,好孩子…” 云皇早已别过了脸,苍凉的泪水滑落脸庞。 云墨低垂着头,面色哀戚而痛楚。 良久,皇后松开了凤君华,看向云墨。云墨抬头看着她,面上露出一抹微笑,恭恭敬敬向她敬茶。 “母后,这一杯,感谢您的养育教导之恩,儿臣无以为报,但愿来生还做您的儿子。”末了又添了一句,“做您的亲生儿子。” 他的生母害得她无法生育,天家又害得她满门皆覆,她毫无怨言,依旧处处为她这个仇人的儿子着想。他无法报答她的恩情,只愿来生还做她的儿子。 皇后被他后面一句话说得眼圈儿又红了,十分用力的握紧那杯茶,流着泪微笑道:“好,下辈子墨儿还做我的孩子。” 她仰头,一杯茶饮尽,仿若失去了浑身力气,手一松,茶杯跌落。 “母后…” 云墨痛呼一声,云皇猝然回头,立即抱住了她。 “晴岚…” 皇后喘息着,已然是油尽灯枯,却还在苦苦支撑着。 “阿鸿…不要难过,人难免一死,这辈子我拥有了常人一生也难以拥有的富贵幸福,已经很知足了…你曾答应过我,会做一个好皇帝,如今…你做到了,我真的很开心。还有…还有我们的孩子,他以后一定也会是一个好皇帝,他是咱们的儿子,咱们的骄傲…” 她声音慢慢弱了下去,却能听得出十分坚定。 “阿鸿,嫁给你,我…从不后…悔…” 呼吸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而终结,她的手,重重垂落,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母后…” 云墨眼中终于有泪痕闪烁,凤君华抿着唇,一滴泪水自眼眶落下。云皇完全呆住了,只愣愣的抱着已经没了呼吸的皇后,眼泪怔怔落下,仿佛早已失了魂魄。 整个未央宫的宫人全都伏跪于地,泣声道:“恭送皇后娘娘。” 哭声哀戚,声音却是难得的整齐,回荡在整个皇宫各处,再蔓延着无尽的忧伤。 云裔急急而来,被那一阵痛哭声震得顿住了脚步。他怔怔抬头,看见未央宫外跪在地上的顺亲王以及仰头观月叹息的天机子,还有那些四周跪地哭泣的宫人太监。 整个皇宫灯火辉煌,远处湖水在月色下斑斓生姿,杨柳松柏随风飘荡,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然而此刻,这一切一切美好之景,全都被那股毁天灭地的哀伤淹没,让人肝肠寸断,涕泪横流。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颤抖着,眼神里写满了浓浓的悲怆和痛楚,然后慢慢的跪了下来。 “皇婶,您走好。” == 东越承景二十年,孟皇后病逝,享年四十一,举国哀痛。 这个一生战绩辉煌而得一帝王独宠一生的奇女子,在一个月夜深沉的夜晚,结束了她明艳而短暂的一生。 虽然孟家自持功高在朝中独占鳌头,其门第子孙也多有打压朝臣欺压百姓之流,朝臣百姓对其恨之入骨,然而对于孟皇后,却是无人不服无人不敬。 她早年随云皇打天下,亲自/慰问兵士,礼贤下士。路过贫苦极寒衣衫褴褛饥荒遍野的百姓,她将自己身上所有首饰相赠,并亲自熬粥以施百姓。后来天下初定,云皇终日忙碌国事,她便轻装便衣游走于民间,见到孤儿寡母毫不犹豫的援手相助。早年因为和莫千影关系好的缘故,也学了一些医术,那些年倒是就诊了无数百姓兵将。 况且她性子温和而刚烈,又素来聪敏灵秀,从前还和云皇一起商讨政事,得到无数大臣的赞赏和钦佩。 是以无论孟家如何遭人恨,而孟皇后,却是整个东越百姓心目中最爱戴最敬佩的皇后。或许在人们潜意识之中,早已将她和孟家分别开来。所以孟家是好是坏,都与她再无任何瓜葛。 如今她不过四十年华便薨逝,百姓不由得痛哭流涕,哀悼连连。 东越帝后恩爱,乃是天下皆知。是以孟皇后离世,云皇悲痛欲绝当场便吐血晕厥。醒来后不顾众人反对,踉跄的走到孟皇后的棺木前,俯首跪地,苍老落泪,竟哭得像个小孩子般,守灵的所有宫人大臣无一不动容的落下眼泪。 云墨和凤君华也跪在棺木前,无声相送。 就这样跪了一夜。 晨曦天明之时,有宫人惊呼一声。所有人望过去,只见他们那睿智英明的帝王,一夜间青丝白头,面容苍老仿佛年过花甲。 每个人都怔愣在原地,而后像是约好了般,刹那间,泪如雨下。 站在门前的天机子回头见到这番场景,都不由得眼神微动,随即想起自己,不由得深深长叹,神色哀戚而动容。 “红尘自有痴情者莫笑痴情太痴狂若非一番寒澈骨那得梅花扑鼻香?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他看向远处朝霞满天,神色恍惚而怅惘。 千影… …… 国丧过后,云皇就大病一场,国事全都交给了云墨。在此之前,他下了两道圣旨,第一道便是追封当年的东越开国女将莫千影为靖王。由于其早已仙逝,便由其女凤君华继承爵位,此王府,并且划分江州为封地。 这一道圣旨下来,没人觉得不妥,尤其是那些老臣,当年可是见证了莫千影的英姿与功绩的。若说皇后是开国奇女子,莫千影便是军中女神。上至君王下至兵士,无一不对她倾慕爱戴。 唯一奇怪的就是凤君华的身世,云依当初因嫉妒而将凤君华和云墨是兄妹的事情放出了消息,对此也有朝臣对云皇询问过。当年女将的女儿,若真的是皇室公主,他们自然欢喜。但由于当时凤君华不再京都,云墨也去找她了,两人都不在,云皇只简单的说明凤君华不是他的女儿。至于她的亲生父亲是谁,他当时也不知道,也不好多做解释,以至于好多人都在私下里揣测。 如今这道圣旨下来,不是封凤君华为公主,而是王爷,他们自然惊讶。随即云墨便请出了天机子,说明了缘由,然后又让人请凤君华上殿。 当两人踏入朝堂的时候,百官震惊,惊艳于父女俩的容貌,也惊异于那白衣白发男子的年龄。那般仙姿飘逸儒雅淡漠的一个人,任谁都想不到他早已过了花甲之年。而他和莫千影的师徒恋也让人啧啧称奇。这样原本于世俗所不容的不伦之恋,原本该遭千人辱骂唾弃的恋情。然而在这男子云淡风轻又满怀惆怅悲切的说出来之时,竟无人觉得丝毫肮脏龌龊,反倒是为他们跨越世俗礼法的师徒之恋而动容感伤。 况且天机子原本就是世外高人,无数人尊崇敬慕,再加上莫千影昔年的功绩,东越的朝臣百姓很快接受了这突如其来十分怪异奇特却又在情理之中的师徒恋人。 而作为他们女儿的凤君华,朝臣百官更是不会对她有丝毫看法,天女再加上这样两个奇人生下的女儿,足够让他们心悦诚服。再说了,比起公主,他们更乐意那空置多年的东宫多一个太子妃。 云皇很贴合大臣们的心愿下了第二道圣旨,便是给靖王凤君华和太子云墨赐婚。由于皇后驾崩,身为儿子的云墨要守孝三年,婚期便延迟在三年以后举行。 但由于他俩早在雪山之上当着天机子的面拜了天地,已然是名副其实的夫妻,总不能在这三年里让小夫妻俩分开吧?于是很有眼色的大臣便上奏,不如让凤君华干脆住进东宫,等待三年后孝期满,再举行大婚。原本这是不符合皇家规矩和传统礼教的,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当初莫千影立了那么大功劳还没加封就已经离开,导致其客死他乡,悲楚十多年。如今她的女儿回来了,肯定要给人家点安慰才行。 更何苦,皇后临终前也心心念念云墨和凤君华的婚事,大臣都这样说了,云皇自然乐得成全。金口一开,凤君华便由刚刚才承爵的靖王成了未来太子妃。不过这个未来太子妃实在是亘古以来身份最为奇特之人。没有大婚,偏偏无人敢看低她。就凭云墨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费尽心机算计金凰内乱弃江山取五城最后再为佳人将之洒脱的抛却送人这一份魄力与深情,便足够所有人对她肃然起敬。 还有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儿,就是凤君华的养父慕容于文。原本云皇想封他为镇国大将军,将从前梁王手中的十万兵权全数交给他。慕容于文却并没有答应,经过了那么多事情,他已不想再为官。而且知道凤君华并非云皇的女儿,他心中甚为愧疚,当初若非他不了解实情误会凤君华的身世,凤君华也不会痛不欲生而离开。说不定他们就能够趁着皇后还没驾崩之前就完婚。再加上知道凤君华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他为女儿高兴的同时难免心中黯然。自己疼了那么多年的女儿,终究还是要重回亲生父亲身边,他心里难免怅惘郁闷。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好歹曾经莫千影是他的妻子,虽然有名无实,道到底有那么桩往事在那儿。搞不好以后那些大臣就会翻出来说事儿,平白污了莫千影清誉不说,还得连累凤君华。索性他无官一身轻,只是想起即将失去的女儿,难免还是心中失落。 这一天,凤君华去了驿馆,看见慕容于文站在走廊上,身形落寞而孤寂,眺望远方的眼神布满了忧伤和轻愁。 她慢慢走进,轻轻唤了声。 “爹。” 慕容于文浑身一震,缓缓回头,对上她微笑的容颜,一瞬间有些恍惚,而后摇头苦笑道:“我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 “谁说的?” 凤君华布满的走过去,装着十分委屈的模样看着他。 “女儿之前不懂事才会出走,难不成爹您生气就不认女儿了?” 慕容于文怔了怔,眼神里涌现几分亮光和不确定。 “绯儿,你…” 凤君华扯着他的衣袖,“爹,你当真不认我了吗?” 她一惯是冷漠而强势的,鲜少露出这般小女儿的姿态,慕容于文不免有些讶异,随后温和而试探道:“绯儿,你还愿意认我吗?” 凤君华笑了,十分肯定的点头。 “当然,我出生起您便是我爹,如今也依然。”她靠过去,有些撒娇道:“虽然我找到亲生父亲了,但您也是我的爹啊,以后我有两个爹,我会好好孝顺你们的。” 她小时候不待见他,后来悔悟以后心中愧疚,到底是生疏了那么多年,也不会对他撒娇。是以对她这突如其来的亲切举动,慕容于文显得颇为受宠若惊,眼角不禁微微湿润,摸了摸她的头。 “孩子,爹怎么可能不认你?你永远都是爹的好女儿。” 凤君华心中也有些动容,“爹,那您就搬去靖王府住吧,还有小风。虽然我现在跟着子归住在东宫,但我还是可以时常出宫看您和小风啊。反正您如今已经跟南陵没什么关系了,我知道您厌倦了官场,我也不勉强您。但小风不同,他还年轻。男子汉大丈夫,立于乱世之中,当有一番作为才行。他大好年华,总不至于就这么荒度了吧?小风很聪明,只是涉世未深,还需要您和易先生的指点和教导。您就留下来,和小风以及易先生都住在靖王府,好不好?” 看着女儿期冀的眼神,慕容于文终究不忍拂逆,便点了点头。 “好。” 凤君华立即笑了开来,这一笑便如百花齐放,眉眼止不住的风华万千。慕容于文看着她与她娘几分相似的容颜,不禁有些失神,忽然道:“绯儿,你说你娘的遗体现在在雪山?我…我想去看看她…” 他后半句话说得有些忐忑,毕竟莫千影虽然嫁给了他,但他一早就清楚那女子心有所属。如今知道那个男人的苦衷,知晓莫千影回到了自己所爱之人身边,他再去打扰她,便有些尴尬了。 凤君华也怔了怔,想起他对母亲多年的深情不悔,心中也微微感伤。 “爹…” “当然可以。” 背后突然穿插进一个声音,温雅而淡漠,恍如烟水之柔云山之飘渺,令人闻之便想窥视其容颜该是如何华美。 凤君华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天机子,她转身,果然见到天机子依旧一身白衣如雪,淡然如红尘之外的站在不远处,身边还跟着云墨。 “爹,子归,你们怎么来了?” 她走过去,看着云墨。 “你不是还有事没处理完吗?怎么来这儿了?” 云墨很自然的拉过她的手,眉眼温情含笑。 “再大的事儿也没夫人大啊。” 凤君华面色有些不自在,嗔了他一眼,看向天机子和慕容于文,索性这两人如今没空理会她,默默凝视。一个目光复杂,一个淡然隐有愧疚和感激。 她恍然惊觉,他俩其实还算是情敌来着。虽然她娘所爱之人很明确,但到底还是亏负了慕容于文。慕容于文知道她娘有心上人,二十年来,却是第一次见到天机子,其中感受自然难以言诉。 还是天机子比较洒脱,他走过去,对着慕容于文微微颔首。 “多谢慕容侯爷这些年对千影和君儿的照顾,老夫十分感激。” 慕容于文怔了怔。也是,一个在外貌上看起来比自己还年轻些许的男人在他面前自称老夫,确实有些怪异。 凤君华忍不住咳嗽一声,“爹。” 她这一叫,天机子和慕容于文齐齐都看向她。她顿时有些尴尬,又咳嗽了一声,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的对慕容于文道:“我以后还是叫您义父吧。不过您别误会,我主要就是觉得,这样比较容易区分你们两个。” 慕容于文了然的点点头,眼神依旧宠溺。 天机子也不禁笑了笑,而后又有些叹息道:“慕容侯爷养育绯儿多年,视如亲生,让我这个亲生父亲实在汗颜。况且当初你仗义出手帮助千影,让她们母女俩能够安然的在慕容府生活那么多年,老夫十分感激并愧疚。当初我自作主张将千影的遗体带到雪山,未曾告诉侯爷一声,想来是老夫思虑不周。侯爷对千影有大恩,如今不过微末请求,老夫如何能拒绝?” 到底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不但没有小气的介意慕容于文霸占他心上人那么多年,反倒是十分明事理。一番话说得坦荡而真切,慕容于文也不禁微微动容。 “你…不怪我当初带走千影么?” 天机子却是摇摇头,眼神怅然而悠远。 “当初是我对不起她,你们不恨我,我已然十分万幸,如何还有资格责怪于恩人?”他苦笑着叹息一声,看了眼云墨。“枉我活了那么大把年纪,还不如后辈小生洒脱,真真是白活了半辈子了。” 这话自然是指当初纠结师徒名分而将莫千影赶下山一事,后来听说云墨不在乎与凤君华师叔侄的关系依旧故我的相恋,作为老一辈,他自当觉得羞愧和汗颜。 慕容于文面色暗了暗,他是出身世家大族,骨子里封建礼教根深蒂固。若换了他,也不能接受师徒之恋。所以对于天机子当年的心情,他便十分理解。看着这人这般如仙风姿,也难怪千影那般痴心迷恋几十年都无怨无悔。 他叹息一声,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天机子,便道:“如此,便多谢了。” 凤君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天机子,忽然对云墨道:“你和我娘是师姐弟,我爹又是你师父,我该叫你师叔还是师兄?” 慕容于文又是一怔,天机子平静的看过来。 云墨摇头,十分镇定道:“错,都不是。” 凤君华疑惑,“嗯?” 云墨笑得眉眼弯弯,眼神暧昧而温柔。 “叫夫君。” 凤君华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色蹭的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嗔怒道:“什么夫君?尽胡说。” 云墨对旁边那两人视若无睹,依旧笑意如花。 “这可不是胡说,你看,你都和我拜了天地入了洞房了,就是我的人了,而且你如今都跟我住在一起了,自然是我的妻子,叫夫君有错么?”他不紧不慢,又道:“何况师父和千姨都有了你,这师徒名分自然就不存在了,哪里还有什么师叔师兄?” 凤君华仔细想了想,“好像你说得也有道理。” “那当然。” 云墨笑得十分和煦,“所以,夫人,你的事情办完了吧,咱们该回去了。” 天机子忍不住道:“小子,用不着将她看得那么严吧?不过才分开那么一小会儿,你就受不了了?” 某太子一点都不害臊,很自然的揽过凤君华的腰,笑眯眯道:“新婚燕尔,师父,您懂的。” 天机子一噎,慕容于文忍不住笑起来,刚才沉凝而尴尬的气氛倒是消散了不少。 云墨拉着凤君华,对两人道:“两位岳父大人,你们慢慢聊,小婿这就带青鸾回去了。” 凤君华忍不住说道:“你倒是叫得顺口。” “当然。” 某太子脸皮很厚,“这一天我可等了十多年了,自然不能在这个时候丢脸。” 凤君华无语,跟着他离开了。上了轿子以后,她问:“父皇身体好点了么?” 俩人如今就差大婚了,这声‘父皇’凤君华也叫得十分自然。 云墨面色微暗,“母后的死给父皇的打击很大。” 凤君华十分理解云皇的感受,四国君王之中,也就云皇是个痴情之人,几十年对皇后专一情深,不惜废去三宫六院,独宠之,可见两人感情有多深了。皇后驾崩那晚,云皇都吐血白发了,可见有多伤痛欲绝了。 她想起那天云墨倒在她怀里的时候,不禁心中有些后怕和庆幸。到现在想起那一幕,她都还清晰的记得当时那般撕心裂肺的痛。尤其那个时候她眼睛不好,一片黑暗中只觉得他浑身血液横流,呼吸微弱,偏偏她什么也做不了。恢复视觉以后便看见满眼的鲜血,而那个时候,他已经没了呼吸。 她永远都忘不了彼时的伤痛欲绝恨不得以身代之,甚至情劫至,青丝雪白。 想起那天的场景,她忍不住靠在云墨怀里。 “子归,你答应我,一定不能死在我前面。尤其是,不能为我而死。”她再也不想经历那天那种毁天灭地也不及的心痛。 云墨怔了怔,然后揽着她,温柔笑道:“好,我一定不死在你前面,也绝不死在你面前。” “不死在我面前?” “对啊。”他低头抵着她的额头,声音缠绵悱恻又似佳酿般醉人。 “青鸾,死很容易,活着的那个人,才是最痛苦的。”他轻吻着她的额头,鼻尖,红唇,喃喃自语道:“我怎么忍心让你痛?” “子归…”凤君华动容的回吻他,“不会的…”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推开他,道:“子归,小莺还在南陵,我担心…” “不用担心。” 云墨掀开车帘,朝某个方向看了过去。 “自有人操心。” 凤君华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阳光下,顺亲王府几个大字赫然入目。 ------题外话------ 南陵又开始不安分了,哎,咱裔世子要去追美人了,有得苦吃了。咳咳,男主和女主可劲儿的腻歪,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不想错过你 或许是因为偏北方,气候比较冷,东越的冬天来得特别快,不过才刚进入十一月,大雪纷飞而至,将整个京都刹那覆盖成白茫茫一片。 凤君华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纷飞的雪花,想起雪山上的积雪,不知道是不是又厚了几分? 那天天机子和慕容于文见面以后,这两人竟然相谈甚欢,心中唯一一点隔阂也消散了。没过几天,慕容于文就随天机子去了雪山。凤君华刚刚和亲生父亲相认,本来想留他在东越多住些时日,可是他本就性子淡泊,不喜欢世间红尘纷扰。再加上她娘还在雪山,他想回去守着她娘的遗体。上半辈子他负了她,让她苦苦等候那么多年。下半辈子,就由他来守着她,再不理会红尘俗事。 云皇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只是看起来苍老了很多,也有些精神不济,所以朝政几乎都交给了云墨。 说起来自从从南陵回来以后,云墨便日日为着她的身体操心,几乎没怎么关注朝政。云皇那些日子也总是调查她的身世以及照顾皇后,幸亏有顺亲王和云裔,不然这朝政只怕要荒废好久了。纵然是这样,云墨每天还是忙得昏天暗地。尤其是现在东越和西秦联盟,好多事都需要云墨处理。 她一个人无聊,有时候就陪着他看奏折看到深夜,却总是毫无防备的被他点了睡穴昏睡过去。等到她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就如此刻,她刚刚起床,他便已经去上朝了。 云裔去了南陵找小莺,她让魑离和魍枢跟着去了,总觉得小莺去南陵应该是有什么事要做。 想着想着她就不由得发起呆来,魅颜无声无息出现在身后。 “宫主。” 她没回头,“查到什么?” 魅颜道:“凤姑娘日日贴身照顾宁王,如今宁王的伤势大有好转,明若玦打算给他们赐婚。” 凤君华眯了眯眸子,“小莺什么态度?” 魅颜有些犹疑道:“凤姑娘好像乐见其成,并没有反对。” 凤君华皱了皱眉,“云裔现在在哪儿?” “裔世子一路上快马加鞭,如今已经出了金凰,不日便会抵达南陵。” 凤君华转过身来,忽然又问:“云依呢?” 自从一个月前云裔去追出去寻找她的凤含莺和明月澈以后,云依便神不知鬼不觉的失踪了,就连皇后驾崩都没回来。那个少女,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单纯无知的小丫头了。 魅颜摇头,惭愧道:“我们暂时还没查到她的行踪。” 离恨宫的探子遍布天下,居然没查到云依在哪儿。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她身后有很强大的靠山在相助于她。 凤君华想了想,道:“将调出去寻找云依的人马都撤回来,让他们去南陵。”顿了顿,她又道:“全力配合小莺。”补充强调道:“无论她想要做什么。” 魅颜一震,而后低头应了声。 “是。” 外面响起脚步声,是云墨回来了。魅颜微微一笑,退了下去。 珠帘晃动,他走了进来。 “今天怎么那么早?”她迎上去,很自然的将他外面带了霜雪的披风脱掉,挂在衣架上。 云墨揽着她的腰坐了下来,“该处理的事都处理完了,我现在有时间陪你了。”他看着她凝然如画的眉眼,眸色清泓如水般荡漾生姿,他的心也随之荡了荡,忍不住低头吻上她的眼睛。 她娇笑着躲过,“孝期还在,不可白日宣淫。” 虽然说俩人现在已是名副其实的夫妻,也住在了一起,但最起码七七四十九天之内不可同房,否则就太不孝了。所以她虽然住在东宫,却没和他一个寝殿,也尽量避免与她有太过亲密的接触。 初食情滋味的男人总是食髓知味,欲罢不休。稍微搞不好,就**了。 他低而无奈的一笑,又有些怅惘。 “青鸾。”他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愧疚。 “嗯?” 他将她揽入怀中,“对不起,我暂时无法风光迎娶你,让你这般委屈的与我在一起…” “别说这种话。”她伸出两根手指堵住他的唇,“如果不是我任性出走,也不会耽搁那么多时间,也就…”她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十分自责道:“我说过不会再让你等了,可如今却还得让你等三年,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那天她离开的时候他说过会调查真相,是她自己一意孤行离开。仔细算起来也有一个多月了,若非如此,足够准备一个大婚了。 云墨低头吻着她的额头,唇边一缕微笑如水如云,又带三分戏谑和暧昧。 “我以为我已经够着急了,没想到你比我还急啊,早就想嫁给我了?” 她也不害羞,嗔道:“不是你自己说的吗,不许我嫁给其他男人,那除了你,我还期盼谁?” “那倒是。” 某人脸皮已经厚到一定程度了,一点都不谦虚尴尬,理所当然道:“自然。” 他没告诉她,她曾经用十五年等玉无垠给她一个答案,他也可以等十五年光明正大的拥她入怀。 国丧不可大婚,其实可以纳妾。也有人建议先将凤君华封为侧妃,等三年过后再册封为太子妃,名正言顺。反正他也不打算娶别的女人了,妻妾都只有她一个,倒是比现在这样尴尬的住在一起好得多。但他如何能委屈她做妾?即便只是名分上的,也不行。曾经十二年都等过来了,如今不过是再多等三年而已,他等得起。 只是觉得这样太委屈了她而已。 “西秦皇病情加重,大抵挨不过几个月了。明年春的时候,你大哥就该登基了,到时候我带你去西秦。” 凤君华眼睛一亮,又道:“大哥登基以后是不是就该娶皇后了?”她没注意到云墨微微闪动的眼神,一脸喜悦憧憬道:“大哥如今都二十四了还没娶妻,如今西秦安定下来了,也是该娶个贤惠的妻子做他的贤内助。等三年过后…”她眼神刹那迷茫又怀抱十分希冀,“三年以后我就可以逼出体内的三魂珠,给他解了神蛊,他以后就不必再承受蛊毒之痛了…” 云墨知道她一直为这件事耿耿于怀,便轻声宽慰道:“那不是你的错。这些年我已经给他配了抑制神蛊的药,他没你想象的那么痛苦。等三年后,你就可以用三魂珠帮他彻底解蛊,他会长命百岁的。” 凤君华用力点头,“对,大哥一定不会有事的。” …… 北方气候寒冷,南方却温暖如春。即便是已经到了十一月中旬,气候依旧不温不火。大抵是今年那些惊心动魄的事儿太多,好长一段时间,南陵京都安静得有些不可思议。往日那些聚在一起赏花作诗的贵族公子小姐也基本上不出门了,关在家里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就连皇宫,往日里那些嫔妃争宠皇子暗斗,也似乎在刹那间烟消云散,全都安分了不少。 前两个月茶余饭点后人们谈论的慕容家那些事儿也都不再新鲜,原本还在盛传着云墨和凤君华的‘兄妹恋情’而感叹亦或者津津乐道,结果云皇一道圣旨下来,却原来这个亲妹妹是假的,人家可是东越开国女将的女儿,身份贵重。要说凤君华的身世一抖出来,她父母的师徒之恋也着实让天下人好一阵盛传乐道。很奇怪的,除了那些个十分迂腐古板的文人儒士私下里责骂伤风败俗忘伦悖礼以外,更多的人则是赞叹和钦佩。 这大抵也和莫千影早年的功绩和世人对天机子的崇敬有关吧。 无论茶楼里说书的把这些事儿说得多么绘声绘色,日子久了,人们也就淡了,日子也就这样不痛不痒的过着。 而与南陵京都的安静平淡完全背道而驰的,却是宁王府的热闹。 要说南陵皇一生子女无数,除了早年封的太子,其他皇子即便成年也还没一个封王的。如今这平日里几乎不干涉朝政的八皇子不过出去一趟,回来后就成为了南陵这一辈皇子当中第一个王爷,着实让人惊讶。 更让人惊讶的是,他快要成亲了。而那女子,并非士族门阀的千金闺秀,倒是和那东越未来太子妃有十分的瓜葛。 许多人大臣便不由得想起当日姜太后寿辰宴上,凤君华对南陵皇室的痛恶憎恨,只怕是与明氏皇族不死不休。而她的妹妹,据说和东越的裔世子也情谊匪浅,怎么突然就和南陵新晋的宁王暧昧不明了呢? 甭管外界如何揣测,凤含莺确确实实住进了宁王府,且日日伺候明月澈于床榻前,直到他好起来。 宁王府也就是从前的八皇子府,不过就是改了块门匾而已。风景一如往昔,假山小桥九曲回廊,令人叹为观止。 凤含莺刚给明月澈送了药出来,便有丫鬟来报,说三公主和永和公主来了,现在正候在花园的凉亭里。近日来这两位高高在上的公主频繁初入宁王府,下人们已经见怪不怪。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丫鬟颔首告退。这些时日以来,宁王府里的丫鬟早就将凤含莺当做了未来的宁王妃,对她的吩咐一百个服从。 凤含莺换了身衣服就去了后花园。明月清和明月琴两姐妹正在说着什么,一见她出现,连忙站了起来。 “莺姐姐。” 两人都是金枝玉叶的公主,其实犯不着对凤含莺这么客气,如今这一声声姐姐的叫着,明摆着是给她面子。凤含莺向来不是扭捏作态之人,微笑着走过去。 “让你们久等了。” 明月清面上笑意盈盈,道:“莺姐姐客气,我们日日来此,只要莺姐姐和八皇兄不嫌我们叨扰就好。” 凤含莺坐了下来,“今天你们来找我可是有事?” 明月清放下茶杯,浅笑盈盈道:“莺姐姐,昨天我去给母后请安,听母后说起,父皇好像打算给你和八皇兄赐婚,如今就等着八皇兄完全康复以后,父皇再和礼部定下一个好日子,让你们大婚。” 凤含莺面上笑容未变,不害羞也不惊讶,仿佛这一切早在意料之中,只是淡淡道:“我并非世族出生,陛下也同意么?” 明月琴道:“那有什么?父皇一向宠爱八皇兄,只要八皇兄喜欢,一个身份而已,不是什么问题。更何况…”她眼神微闪,道:“莺姐姐的义姐如今可是东越未来的太子妃了呢,你的身份可比那些名门闺秀高贵多了,做八皇兄的王妃绰绰有余。” 明月清面色微敛,垂下了眸子。 凤含莺不动声色的把她的神情看在眼底,道:“这事儿也不及,索性你们皇兄如今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成亲可是个苦累活儿,总得等身体好了才行。”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明月清与明月琴也深知她不是保守羞赧的女子,是以对她这种淡然处之的态度也没什么讶异。 明月清便又问道:“莺姐姐,八皇兄如今伤势可好些了?” “差不多了。”凤含莺面色清淡,“这几天便能痊愈了。” 明月清点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倒是凤含莺开口问道:“你们两个也有十六岁了,想来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也在着急你们的婚事了吧?” 两姐妹被她说得都面色尴尬,明月清是心系云墨爱而不得深以为憾,明月琴的心上人玉无垠已死。此时凤含莺说起这事儿,她们心里难免不痛快。尤其是明月琴,恨不得将凤君华给千刀万剐了了事。 凤含莺冷眼看她们二人表情,神色微微讥嘲。 这实在是个伤感的话题,气氛便有些尴尬沉寂起来。过了一会儿,明月琴便勉强笑道:“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不然母妃要派人来催了。” 明月清也起身道:“母后让我陪她用午膳,我也要回去了。” 凤含莺也不留她们,让人送走了两姐妹。她站在门口,看着明月琴远去的背影,嘴角勾起淡淡冷意和嘲讽。弹了弹指甲,白色的粉末消失在空气中。 **散。 宫廷最猛烈的春药,一般人是得不到的。明月琴很聪明,大抵知道她懂得用毒,所以下这药的时候分外小心,每天只在衣带上沾惹一点,每天刻意与她在凉亭会面,不过就是借着风将衣带上的**散全数吹到她身上罢了。这药药性很猛,但初始根本不会察觉,日积月累,到最后便爆发得尤为厉害。 女人一旦沾惹,玉女也变成了**。 她每天在王府,根本就没人有这个胆子下这种药。也就每日在亭中与明月清两姐妹见面有可能中毒。明月琴为了洗脱嫌疑,便拉着明月清天天跟她一起。那**散吹在空气里,明月清自然不可避免的会沾惹到。她早已检查过,每次趁她来之前,明月琴便已经在明月清的茶杯里放了解药。到时候查起来,罪魁祸首只会是明月清。 很明显,只有给人下毒的人,才会给自己备下解药。 明月琴要害她,不过是因为对凤君华憎恨而迁怒,自然看不得她做了宁王妃,于是设计先毁她的清白再拉明月清垫背。 看起来,这两姐妹仇怨不小嘛。 不过说得也是,都是皇室公主,明月清就因为身为嫡出所以有封号。而明月琴乃庶出,只是个干巴巴的三公主而已,不嫉妒明月清才怪。 明若玦真是好命,儿女成群。不过就是上半辈子光生儿子,下半辈子光生女儿。这比例之平衡,也是让人叹为观止。 她拍了拍手,这点小儿科的把戏,还想瞒过她?就让明月琴自己尝一尝**散的滋味吧。 她转身,去了明月澈的房间。 明月澈早就能下地了,不过凤含莺担心他伤口恶化,便强制性的让他呆在床上不许动。只是这两天才稍微好一点,凤含莺进来的时候,他刚下了床正在穿衣,见到她,立即笑得眉眼弯弯。 “莺莺。” 凤含莺靠在门口打量他,不得不说,皇室的基因就是好。她那天在碧霄殿见到的那几个皇子,一个个容貌上乘,随便拉一个出去,就足够惊艳无数少女的眼球。 明月澈心性纯良正值,武功容貌人品都少有人能及。整个南陵京城,不知道多少闺秀千金挤破了脑袋想嫁给他。如今平白便宜了她,只怕早就有人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了吧。 她在心里自嘲一声,走过去。 “刚刚你那两个妹妹说,你父皇打算给我们赐婚。” 明月澈怔了怔,眼神里有欢喜又带着几分不确定的看着她。 “莺莺,你愿意嫁给我吗?” 这段时间她对他悉心照顾如同一个体贴的妻子,只是他仍旧不确定,她心里到底有没有她。 凤含莺扬眉,笑了笑。 “当然。” 明月澈几乎欣喜若狂,一把握住她的手。 “莺莺,你说的是真的?” 凤含莺看着他满脸希冀的样子,忍不住有些心虚,这孩子看起来当真是对她情根深种,她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些?她拍了拍他的手,道:“当然,我都住进你的王府了,如今所有人都知道我是这宁王府未来的女主人,这还有假?” 明月澈顿时高兴得如同一个孩子,呆萌而痴痴的看着她,忍不住伸手将她紧紧抱住,发自内心道:“莺莺,我好开心。” 凤含莺原本要推他,但听得这句话,又僵了僵,改为拍他的背。 “莺莺。”明月澈还在说,“我一定会待你很好的,绝对不会让你受丝毫委屈,我以后也不会纳妾,只一心对你一个人好。” 凤含莺听得心里更不是滋味。 明月澈只顾着开心,哪里知道怀中佳人此刻的心不在焉? …… 夜色沉凝,月凉如水。 凤含莺躺在床上,却根本就睡不着。忽然听到空气里有异动,她立即警觉,猛然坐起来。 “谁?” 明月澈早就调了暗卫来保护她的安全,再加上这王府也设得有阵法,普通人根本就进不来。此人闯入这里并且未惊动他人,定然武功十分高强。她并没有惊呼,只是低喝了一声。来人没有杀她,便是别有目的。 果然,随着她一声出,屋子里忽然便多了一个人。 借着窗外淡淡月色,她看清那人身影颀长而秀逸,微微侧着身,只看得见轮廓十分精致而完美,微抿的薄唇如一条线,看得出紧绷和压抑。 她只看了眼,便懒懒坐起来,随手扯了披风披在身上。 “你来做什么?” 云裔转身,沉沉而遥远的看着她。眼神复杂而微微叹息,终是压抑住心中的愤怒,缓缓走过去。 “小莺。” 凤含莺显得有些不耐烦。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我没时间跟你在这儿磨磨唧唧打太极。” 云裔一噎,苦笑了一声。 “你如今就那般不待见我?” 凤含莺不理他,神情散漫而淡漠,便是连最初的那种厌烦和轻佻都不复再见。她向来是明艳而张扬的,无论言行举止亦或者思想学识,都那般不拘一格。从前在东越顺亲王府的时候,他派人监视她。她愤怒生气便会大喊大叫甚至对他动手来宣泄她的不满。更或者,她会想方设法的给他下毒对他用美人计。 无论是怎样的她,都不会如今日这般对他漠然无物,仿佛他于她而言真的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他心中一揪,忍不住上前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凤含莺瞥他一眼,嘴角一缕讽刺流泻而出。 “不敢。”她抱胸睨视着他,桃花眼里再不见从前肆意挑逗亦或者引诱,而是深沉而幽暗的深渊,笼罩着看不见的波涛汹涌和讽刺。 “你堂堂东越王府世子,我不过一名不见经传的小女人,哪里敢跟您生气?这不是明摆着不识抬举吗?” 云裔心里堵得慌,却也没有生气,而是慢慢走过去,用一种真切而微微忧伤的眸子看着她。 “小莺,跟我回去吧,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别跟我赌气了。” “赌气?” 凤含莺嘴角流露一丝嘲讽,斜眼睨视着他。他一靠近,窗前折射进来的月色便完完全全打在他身上,让她看清他眉宇间的疲惫和风尘仆仆。 她怔了怔,刻意忽略心中微动的异样,淡漠道:“裔世子好像太过自作聪明了,你我萍水相逢。哦不读,你之前囚禁我,如今我好不容易获得了自由,开心还来不及,和你赌什么气?” “小莺。” 云裔叫了声,见她依旧神情淡漠,显然心中还在责怪于他,索性坐了下来。 “你都知道了吧?” 那天从崖底上来后,他们遭到了大批杀手的追杀。他贴身保护她,再加上她原本也会些武功,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不知道为何,在夜杀暗卫靠近的时候,她似乎在发呆,好像突然惊闻什么事情让她不可置信以至于微微失神,才会受到暗算。就在这一刹那,对方杀招已经对准了她,他吓得魂飞魄散立即将她推开,却不想身后明月澈也冲上来保护她,一掌劈过来。他立即化掌替她挡开,原本不会伤了明月澈。哪知道明月澈一看差点伤了她,连忙收功,遭到自己内功反噬,又中他一掌,险些丧命。 她一刹那回神,推开他就抱住了明月澈。 他永远都记得那一刻她回头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惊痛和了然的自嘲失望,以及浓烈的愤怒和恨意。以至于让他无数次午夜梦回都黯然心伤,心痛如绞。 祸不单行,沐清慈那个女人又从中作梗。她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就毅然决然的跟着明月澈回了南陵。临走之时她对他说,“云裔,我恨你。” 他知道,她已经知道了那件事,并且误会了。 他气她对他的不信任,更恨自己大意。偏偏那个时候他不能离开西秦,只得眼睁睁看着她离开。 在她眼里,只怕他就真的成了个心虚的负心人了吧。 这不怪她,本身怪他自己事先没有对她坦诚才会让她误会。 既然是他的失误,那他愿意承担自己造下的苦果。 “小莺,我没把你当做谁的替身,你也不是谁的替身,你就是你,独一无二的凤含莺。” 凤含莺怔了怔,面色依旧清淡如水,眼神里甚至含着几分讥诮。 是的,她知道了。准确的说,她早就有些怀疑。她曾在他身上看到过一块粉色手帕,虽然只是瞥了一眼,但她却十分清楚的看见上面绣着一朵月光花。 月光花的花语是,永远的爱。 那是一个女子绣的。 曾经她不过好奇想要拿过来看一看,他却十分紧张的抢了回去,眼神十分复杂,随后掉头就走。 她一直知道,云裔这个人看着风流,实际上心里却是寂寞的。他流连于花丛,却又不沾惹任何女色。这样的人,除非心中有伤疤,再难相信爱情,否则又如何会二十四岁还未娶妻? 还有,他为何又如此痛恨沐清慈? 直到那天,那个暗卫告诉她。云裔心底有个人,一个像月光般美丽的女子。那块手帕,便是那女子送给云裔的。那个女子在最美好的年华为他输血而死,成为了他心里永远的伤。而她,和那个女子长得有几分相似。 输血啊,他曾说过,四年前,他重伤差点死掉,有人给他换血才救了他一命。 彼时她一脸玩笑的问是不是他的红颜知己,他眼神闪躲却避之不答。 如今,一切都清楚明了。 那个女子不止是他的红颜知己,更是他心中所爱。 所以最初的最初,云裔遇见她,才没有将她当做刺客关起来,而是带到了王府。 难怪,她总觉得他偶尔看着她的眼神十分奇怪,明明被她气得面色铁青,转眼却又无奈叹息离开。 这才是她一直不肯答应嫁给他的原因。 当现实与久存脑海里的疑惑重合,刹那间她脑子一片混乱,根本无法冷静。而下一刻,他一掌打得明月澈倒地不起,她吓得一个激灵,甩开他就跑了过去。 陷入爱情中的女人是没有理智的,更何况,她对他的从前可谓丝毫不了解。在那个时候,她如何还有时间去思考这一切是否只是一个误会?她凤含莺不是没度量纠结过去的人,只是她有她的骄傲,一段原本就是错误的情感,她宁愿抛弃,也不要做其他人的替身。 女人向来敏感,很多时候,逃避,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一种手段而已。 “小莺。” 他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带着遥远的迷茫和轻叹。 “其实,我以前有一个未婚妻。” 凤含莺一怔,目光微微睁大。 云裔苦笑一声,“你该知道,身为皇室子女,生来便命不由人,婚姻更非自己能够做的了主的。依依许给了永昌侯府的世子,我自幼也定了婚约。对方是长宁侯府的小姐,世家出身,和顺亲王府门当户对。” 他说到这里,嘴角淡出几分讽刺。 “大概是十五年前吧,那年我九岁。长宁侯府老夫人大寿,我随同父王去贺寿,见到了长宁侯府那所谓美丽高贵知书达理的嫡出大小姐。然而不过半月不到,她就死了。杀人凶手,便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然后我的未婚妻就变成了那个杀人凶手。” 凤含莺抿唇不语,这明显是一场情杀。 十五年前,云裔的未婚妻才几岁? 那么小就有那么恶毒的心思,连自己的亲姐姐都不放过,这该有多恶毒? “我第一次知道女人的恐怖与可怕。”云裔面色漠然,“一个月后,她也死了,我杀的。” 凤含莺又怔了怔,却听他淡而讥诮道:“我不需要一个自私自利心胸狭隘又善妒阴狠的女人做妻子,那会让我觉得恶心和压抑。”他声音忽而由低沉变得散漫,“从那以后,我便开始游走于女人之间。我想看清她们美丽的面孔下到底隐藏着如何恶毒虚伪的一颗心?却始终对她们敬而远之。” 他眯了眯眼,眼神微微恍惚而遥远。 “云家的男人,似乎都会栽在女人手里。祖父如是,父王如是,皇伯伯如是。就连素来冷心绝情的云墨,也如是。我深刻明白,情,是毒,沾染不得。然而在遇到小雅以后,全都变了。” 他说到这里,仔细观察凤含莺的表情,见她未有动怒的迹象,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免有些微的失落。又继续开口了,声音轻如云烟,仿佛又化作了丝丝温柔的泉水,流淌过记忆深处那些流连和回忆。 “她叫白雅。” 他静静的诉说着,“是一个普通渔家女子,却长得一副花容月貌,气质优容清雅,就像开在夜晚里的月光花。”云裔抬头,深吸一口气。 “十年前我游历到西秦,途径一条小河的时候,看见她在洗衣服。那个时候她不过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儿,还狠青涩稚嫩,但形容举止已然能够看得出倾城之色。她看起来只是一个山野女子,然而言行举止却温婉矜持,知书达理,比之大家闺秀还胜几分,我对她感到好奇,自此与她结识。越是与她接触,我便越发现她聪颖敏慧,不过小小年纪就能出口成诗,且弹得一手好琴,绣得一手好女工,写得一手好字。她家境不好,我想给他们一家买一套清静的别院,她却宁可以女工为生也不肯接受我的帮助。她说,无功不受禄。一日接受我的援助,日后便觉得那是理所当然,而越发不思进取,周而复始,乃是恶性循环,不可行。” 凤含莺听到这里,倒是对那女子生出几分敬佩和尊敬。 这般识大体又骄傲的女子,也难怪云裔这阅女无数的风流浪子对她另眼相看。 云裔顿了顿,似乎在沉思也似乎在怀念,更或者,是在沉淀深藏心底那份无人可窥视的情感。 “我越发觉得她和我认识的所有女子都不一样,有大家闺秀的端庄优雅,又有乡间女子的开明和热心。偶尔俏皮活泼,可爱纯良。她符合所有男人对女人和一个妻子的一切幻想。我对她也倍生好感,那几年里频频与她联系。和她一起在竹林里品画作诗,弹琴吹箫。她偶尔会做一曲飞天舞…” 他眼神越发遥远,仿佛映出那一年竹林深处,粉红色倩影窈窕旋转,裙裾飘飞如梦如云,回眸刹那,唇边笑意嫣然如花,一双剪水双眸盈盈似水,荡漾着那年春花秋月,惊艳了落叶纷纷。 而他,亦曾在那样的美丽中迷离而失神。 “五年前,她十三岁,我提出待她及笄便娶她为妻。” 凤含莺面色微变,却没有生气。 云裔看了看她的神情,继续说道:“她十分欢喜,然而她那般聪明,早就看出我身份非凡。她不过一个山野乡村少女,如何能做我的妻?宁为寒门妻,不为高门妾。这是当年她拒绝我的时候说过的话。” 凤含莺眼中升起更深的欣赏。 男尊女卑的时代,女人自小便被教导日后为男子的附属品。便是稍有姿色也顶多到大户人家做妾便是最好的结局。而那叫做白雅的女子,却又如此傲骨心性,比起那些出身世家却品行恶劣的女子来说,实在优胜千倍万倍。 这样的女子,难怪云裔会对她动心。 “她不知道,自从长宁侯府姐妹死后,我便对那些所谓的世家名媛彻底失望。她虽然只是山间女子,但品行比之那些出身富贵却心性肮脏丑陋的大家闺秀高贵千万倍。我对她承诺,两年后,必定八抬大轿娶她为妻。” 彼时年少轻狂,铮铮誓言却从未有半点轻浮玩笑。 “然而她没能等到那一天的到来。”他闭了闭眼,将眼底的沉痛掩盖,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微微嘶哑而愧疚。“就如你猜测的那般,为我输血的那个人,就是她。” 纵然早有猜测,亲耳听见的时候,她却仍旧心神震动而复杂。 “她生活在一个小山村了,如何能知道我的行踪?”云裔眼中的痛和悲渐渐被更深沉的愤怒和恨意覆盖,“后来我才知道,是沐清慈告诉她的。” 凤含莺再次一震,这边是他厌恶痛恨沐清慈的原因吗? “那时候我还在昏迷之中,根本就不知道是小雅牺牲了性命救的我。直到三个月后我完全恢复了,云墨才告诉我真相。他告诉我,小雅为我输血以后形容枯槁如同干尸。她不愿我见到她那个样子,她希望留在我心里的永远是她最美丽的模样。所以她让云墨将她火花,唯一留下的…便是这块手帕。” 他从袖口里掏出那方粉色手绢,拇指在那朵月光花上温柔婆娑,似乎在纪念和感受那女子的温度和笑颜。 “我去了她家里,告诉她的父母,我要娶她为妻。她父母告诉我,小雅并非他们的亲生女儿,而是从河边捡来的弃婴。并且将当年捡到小雅之时襁褓中的血书交给了我。我这才知晓,原来她是西秦流落民间的公主。她的母亲是一个宫女,只是当年偶然得西秦皇临幸,珠胎暗结生下一女。后来被善妒的贵妃知晓,她心知自己命不久矣,便将刚出生的女儿托人送出皇宫。她的养父母知道她的身世,却害怕给她带来麻烦而一直苦苦隐瞒。在知晓我的身份以后原本想要请求我帮小雅恢复公主的身份,然而已经晚了。” 他闭了闭眼,一字一句道:“这,才是沐清慈要除掉她的原因。” 云裔握紧了那块手帕,好半晌才平复了心中情绪,轻轻道:“我没有将她的身世告诉西秦皇,只告诉了沐轻寒。他和我的想法一样,既然小雅已经离宫,如今身死,又何必再送她入宫葬入冰冷的皇陵之中?她的生父从不知晓有她的存在,那便就让她这样安静的离开,也好过入那皇陵里,沾惹皇室肮脏血腥。” 他深吸一口气,这才看向凤含莺。 “你和小雅长得有几分相似。不可否认,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的确是因为你长得像她才将你带回去。可你和小雅不同,她是明朗而温婉又知书达理的女子。你却是张扬肆意乖张洒脱,淡漠又冷血的女人。便是这份性格天差地别,连唯一有几分相似的容貌,也显得不那么重要。” 凤含莺望着黑暗中某个角落,神色恍惚而怔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问:“云裔,你爱她吗?” 云裔怔了怔,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沉吟了一会儿,才用一种很轻却又有些悲哀的慎重语气说道:“我曾经也以为,我是爱她的。可是后来我才发现,我对她更多的是欣赏和怜惜,也或者是想摆脱这种贵族联姻的宿命和规则。到得如今,我甚至都快忘记她的样子了。”他自嘲一笑,“或许你觉得我薄情。是,云家的男人都薄情而专情。就如同我父王钟情于千姨,一直对我母妃相敬如宾。皇伯伯钟情于皇婶以至于辜负云墨的生母。而我,也辜负了小雅。” 他看着凤含莺,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说道:“我不爱小雅,但我想,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有那样一个女人曾为我付出过性命。就像你曾经说过的那样,男人和女人之间,并不一定只存在爱情。小莺,其实在遇到你之前,那些年里我甚至都不敢去想她,也不敢去怀念。我曾口口声声说要娶她,然而到头来我发现那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我不爱她,那么这所谓的娶她,便是对她最大的羞辱。她那样骄傲的女子,宁可死也不愿嫁给一个心里没有她的男人。我对不起小雅,但我却来不及庆幸我还未曾伤害她更深。于一个人来说,没什么是比性命更重要更珍贵的。我不知道她那时是抱着怎样的决心和心态来救我的,直到我遇到你。我在你身上看到她模糊的影子,然而却又从你的容颜上慢慢淡化对她的记忆。那时我才惊觉,原来小雅比我明白自己的心。” “她用十四年短暂的生命,来让我永远记住她。”他说,“小莺,你不是小雅的替身。这世间多少女人相似,然而谁都不能代替谁。你不能替代小雅,小雅也不能替代你。你们两个虽然个性极端,但却同样骄傲。替身这个词,侮辱了她也侮辱了你,更侮辱了我。” 屋子里没有点灯,未有窗间明月微露一抹白月光,隐约照进他漆黑深邃的眼。而彼时月影横斜,再没有半点光晕能够映出他的神情。她于黑暗中看着他,十分惊讶于自己竟然能够那般清楚而深刻的看清他此刻褪去魅惑风流后的认真和凝重。 她亦为之而心弦微动。 “云裔。”她终于开口,却说了这样一句话。 “你知不知道,你真混蛋。” 他却微笑,眼神微微寂寥。 “是,我混蛋,所以我对不起很多人。”他顿了顿,声音深了几分。“但我希望这些对不起在你之前到此为止。生命如此短暂,或许来客匆匆风过无痕。然而有些人,不可错过也不能无法忘却,更不能说对不起。而你,便是我这一生唯一不想错过也不想说对不起的人。” 凤含莺想笑,然而眼角却又微微酸涩。 这算是告白吗?不是那一句亘古不变早已被用俗了的‘我爱你’三个苍白而单调的字眼,也不是我喜欢你我离不开你或者是嫁给我吧,我会好好待你的。只是一句,你是我这一生唯一不想错过和说对不起的人。 曾经她做杀手的时候,惯于用美人计。那些被他迷惑的男人自然也难免有真心相待的,只是她觉得,那些过往听过的所有甜言蜜语在这一刻他用那种平淡而深刻的语气说出来那一句不算誓言不算承诺也不华丽的语言里,都显得太过枯燥和不堪一击。 爱情这两个字,其实原本很简单,只是人们往往将它想得太过于复杂而已。 她微微的笑,然后说。 “你可以走了。” 云裔怔了怔,脱口而出。 “你不肯跟我走?” 她闲闲的拍了拍衣带上根本就没有的灰,漫不经心道:“我就要大婚了,岂能在这个时候逃婚与你私奔?” …… 三天后,明皇下旨,将凤含莺赐婚于明月澈为王妃,十一月二十完婚。 同一天,后宫里发生了一件丑闻。三公主明月琴与侍卫私通,被皇后带人当场抓住。明皇震怒,将其剥夺公主封号,贬为庶人,连同其母淑妃也连降几级贬为昭仪。 而此时,凤君华收到来自颜家的消息。 颜家那位老爷子终于将家住之位早已传给颜诺这一消息公布天下。 四国江山版图,江湖风云,在这一刻,拉开了序幕。 ------题外话------ 这一章呢,是早就想好要写的,说不上迟,大约还是早了点。毕竟原本还想给云裔点苦头吃的,但想想,还是就这样吧。这个人呢,风流自有情深处。我想过很多种他和小莺告白的言语方式,最终还是选择了这样一句最为平凡的话。我觉得,对于她们那样彼此早就看尽浮苍凉的人来说,不需要太过华丽花哨的甜言蜜语,这句话才是最适合他们最珍重而珍惜的海誓山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大婚前夕 窗外大雪下个不停,屋内点了火炉,温暖宜人。 凤君华斜斜躺在软榻上,背后一个温热的胸膛将她紧紧包裹。她手指翻飞,将刚得到的消息弹指灰灭。 “颜家这是要不顾祖训全力出山帮助南陵了?” 云墨双手箍着她的腰,唇边一抹笑意温柔如水。 “这不是早就明摆着的事儿吗?” 凤君华眼睫垂下,“我只是很奇怪,颜诺为什么要那么做?” 环在她腰间那只手微微一紧,某个醋坛子又咬住了她的耳垂,低声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他一开始出山便是为了帮明月殇。如今不过换了个身份,更加光明正大而已。” “可是…”凤君华想起那天在雪山,总觉得颜诺那时候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隐约有一抹决然。难道是因为要和她为敌? “别再可是了。” 云墨道:“倒是你那个妹妹,子安都去找她了,她还是要嫁给明月澈,子安这次可真的要伤心了。” “他伤什么心?”凤君华翻了个白眼,“向来都是他伤女人心,谁能让他伤心?”大抵两人从小就不对盘,凤君华说起云裔向来不大客气。 云墨无奈的叹息一声,忽然又道:“你妹妹大婚,你不去参加?” 凤君华轻哼一声,“南陵那边来了请帖?明若玦还真是不放过每一个可以杀我的机会呢。” “你放心她一个人?” “嗯?我不是已经让魑离他们去帮忙了吗?况且明月澈应该不会让小莺有事。” 云墨不置可否,饶有兴味的叹道:“不过你妹妹赌气也罢,用这种方式,也…” “那有什么?” 凤君华不以为意,“反正小莺又不可能真的嫁给明月澈。”顿了顿,她又有些头疼道:“不过小莺这次的确太大胆了,明若玦那老东西是那么好对付的吗?还有个明月殇…” 她忽然不说话了,眼神有些深。 “你说,南陵是不是要和金凰联盟了?” “差不多吧。”云墨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但不是现在。上次我送那五座城池至少够金凰女帝在床上多躺两个月了,凰静芙不敢一意孤行的跟朝廷百官对着干。至少,她也需要时间。” 凤君华若有所思,“金凰会和南陵联姻吗?” “会。” 云墨眼神深了深,“别忘了,南陵和金凰最不缺的,就是皇子皇女。” 凤君华忽然想起一个人,“明月清可是已经十六岁了,该出嫁了吧?”说到这里她又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神暧昧而玩味儿。“那天她可是一直盯着你看呢。”她索性翻身趴在他身上,故作不满道:“看吧,这就是你惹的桃花,还是一朵不好剪的大桃花。” 他双手放在她腰上,挑眉道:“你那天不都说了吗?云子归是属于你一个人的,你都给我贴上你的标志了,还担心什么?” 凤君华不自在的咳嗽一声,嘟囔道:“那不是你自己说的吗?现在想跟我翻旧账了?” 他忍俊不禁道:“好像是你在翻旧账吧?更何况那根本就不算什么旧账。”他眉梢一挑,竟有无数风流炫目的光泽流淌于眼眸深处,悠然天旋地转,他已将她压在了身下,暧昧的看着她。 “除了你,我何时将其他女人放在眼里过?你这醋吃得也太没道理,该罚!” 她被他压着,也不多,柔弱无骨的手反倒是环着他的脖子,眼角眉梢都流露出风情万种,刻意用一种魅惑的语气说道:“好啊,那你想怎么惩罚我?悉听尊便。” 他被她脸上那种妩媚而魅惑的表情晃了晃,而后低低一笑。 “你是故意的。”他低头咬她的耳垂,轻声道:“你在诱惑我。” 她笑眯眯道:“被你给看出来了。” 他又是一声低笑,却忍不住去寻她的红唇,在她口中好一阵挑逗肆缠,然后又缓缓移到她美丽修长的脖子,手指也将她的腰带松掉,外衣散开,微散半截零落于地,倾洒如梦涟漪。 她微微仰头呻吟,他听得心中更为火热,牙齿挑开她的领口,露出凝脂般的香肩,一寸寸用唇舌膜拜,她忍不住浑身战栗,微微喘息。他又抬头堵住了她的唇,手上动作却十分灵活的将她的外衣彻底脱掉,又落到里衣上。她却忽然抬头,伸出舌头,在他耳垂上舔了一下。 他立即忍不住低吟,浑身都僵硬了。 她眼中划过狡黠的光,知道耳垂也是他的敏感点。 他凑近她耳边,几乎磨牙道:“谁教你的?” 她很无辜,“殿下您不知道有个词叫做天才么?何况有殿下您这么身体力行的教导,妾身就算再愚笨也多少学会那么几分。不过看殿下这表情,是不是妾身做得还不够好?您不满意?那么…” 她一边说着,手指也从他胸前滑进去,触碰到他已经开始发热的肌肤。 他立即捉住她的手,原本还算清明的眼神已经被幽暗覆盖,又低头在她肩头轻轻一咬。 “疼…” 她故意娇媚的叫了一声,换来他更加火热的吻。已经不再满足于唇舌间的纠缠,他双手紧紧抱着她的腰,三两下将她身上的衣服脱掉,就要与她来个合二为一。她却突然推开他,眨眨眼道:“殿下,孝期,还有十四天。” 一盆凉水泼下来,毫不意外的看见红白交加的脸色。一双欲火难平的眸子沉沉的看着她,似恼怒又似十分无奈。 “你…” 她视若无睹,“殿下,您可得悠着点,让人知道了可对您的名声不太好。” 好吧,她就是故意恶作剧。不过鲜少看到这个男人吃瘪近乎抓狂的表情,那滋味,真的是…非言语能够形容的。 他还在瞪着她,清楚的看见她眼中闪烁着的狡黠和阴谋得逞的笑意。 这女人… 真是… 积压的欲火被她挑起,偏偏这个没良心的小女人拍拍手不负责任的一句话就给他熄灭了,那滋味,真是…太憋屈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终究只得人命的长叹一声,仍旧紧紧的抱着她,在她耳边咬牙切齿道:“你真是个磨人的妖精。” 她义正言辞道:“错,妖精是要吃人的,我虽然不至于天天吃素,但还没那么重口味。” 他苦笑不得,歪头看着她笑得明媚而清丽的样子,心中一动,在她唇上咬了一口,轻而低哑道:“妖精吃人,你是直接把人的七魂六魄都给吸走了。所以,你比妖精厉害。” 凤君华一愣,终于忍不住红了脸,嗔了他一眼。 “快起来。” 他笑了笑,终是不再逗她。慢悠悠的坐了起来,然后又仔细的给她穿好衣服,将她抱到梳妆台边坐下,很自然的给她梳头。 凤君华看着镜中出现千百次温柔而熟悉的影像,忽然心中一动。 “子归,你给我洗头吧。” 他一愣,意识飘向了很多年前。 那时初春,南陵的气候还比较温凉,尤其在潮湿的山洞中,便觉得格外的冷。 她本就是个好动的性子,哪里忍受得了天天窝在山洞里等着人来援救?况且外面天气那么好,何必浪费?反正他已经知道她的秘密了,她再掩饰不就跟自己过不去吗? 正好,去练剑吧。 打定主意,她随便捡了跟树枝就在空地上舞起剑来。她本就骨骼清奇,是难得的练武奇才,凤凰诀也已经快要突破第一阶段,内力深厚,舞起剑来也行云流水,毫不拖泥带水。只是有几招特别难练,要配合心诀内功,同时变化无数中招式,要一心几用。以她那个时候的年龄资质,练起来就比较困难了。 试了好几次,结果还是突破不了,反而几次折断树枝,差点伤了自己。 她气恼的将当做剑的树枝给扔掉,发泄一般的踩了好几脚,直到踩累了,才一脚踢开。 这时候,背后传来他的笑声。 “练武这般心浮气躁可不好。” 她猝然回头,对上他一双笑意莹然的眸子,怒火中烧。 “你敢嘲笑我?” 他低咳一声,“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我不过就说了一句实话,哪里就成嘲笑你了?” 她哼了声,随后眯着眼冷声道:“你看了多久了?” 他漫不经心道:“嗯,大概,从你断掉第一根树枝开始吧。” 她咬牙,“你这个卑鄙小人,竟敢偷窥我的武功。” 他哑然失笑,“这里就我们两个人,谁也没规定这个地方只有你一个人才能来。我都来好半天了,是你自己没发现我。所以,我这是正大光明的看。” 她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只得瞪大双眼气鼓鼓的看着他。 他觉得她这个样子可爱极了,走过去,手上多了一把剑,一把木剑。 “拿着。” 她怪异的看着他,敢情他刚才边看她练剑就边在刻这木剑? 手中一凉,他已经将木剑塞到她手心。眼前一花,发现他手上还有一把木剑,看样子是打算陪她练剑。 “看好了,我只舞一遍。” 他眼神里笑意如流光飞过,刹那间身影已经飘远,长剑如虹衣带如风,潇洒而洒脱,行云如流水,竟然是她刚才舞的那套剑法,而且比她舞得还好还精湛。 她瞪大眼睛,心里有些嫉妒。这套剑法她练习了好几天了,始终还是无法将口诀和招式融为一体臻至完美。这人不就看了那么一会儿,居然就掌握了要领。 人比人比死人,这话说得果然不假。 正想着,他已经舞完了一套剑法,施施然的走了过来。 “看清楚了?” 她十分郁闷的瞅着他,“你学过?” 他笑,“不是你自己刚刚教我的么?” 她又瞪着他,恨不得把他拆吃入腹。他却已经拉过她的手,她立即警戒。 “你要干嘛?” “你不是要练剑?”他反问,抓着她的手不放。 她歪着头看他,似乎要从他表情上看出是否别有居心的情绪。他十分坦荡的任由她打量,待到她终于放弃,聋拉着脸道:“你怎么做到的?” “很简单,就一个字。”他眨眨眼,“忘。” “忘?” “对,就是忘。”他慢悠悠道:“练武的时候本来就应该抛却所有思绪,全神贯注。可惜你心事重重注意力无法集中,这套剑法又极为复杂多变。你若是无法静下心来,强行这么练下去,迟早得走火入魔。” 她不服气,却也知道他说得不假,闷闷得不说话。 他却已经执起她的手,摆好了姿势,就站在她旁边,对她道:“现在,放空思绪,什么都不要想。” 她照着他说的去做,索性闭上眼睛,将脑海里那些不该有的思绪全都一点点抛弃,感受着他在引导她慢慢舞剑。心随意动,许多招式口诀刹那间自心尖闪过,她很快的将它们融入剑招内,使得越来越顺手。 心中微喜,她睁开眼睛,见他也拿着剑站在她旁边,不时得与她过招。他武功比她高,不过是在教她而已。她虽然不喜他,这个时候却还是分得清好坏,很认真的学着。 不过一个时辰,她终于将那套剑法和口诀完全融为一体,再也没有半点不适和堵塞。 挽出最后一个剑花,她收回木剑,笑得眉飞色舞,第一次给了他十分好脸色。 “谢了。” 他被她脸上那明媚的笑意晃了晃眼球,而后浅笑道:“想不到你也会说‘谢’这个字么?” 她脸色又开始不大好了,瞪着他。他却慢悠悠的走过来,伸手拂落她头上一片落叶。 “走吧,回去。” “干嘛?” “你不是最爱干净吗?现在满头的灰,得洗洗头。” 他拉着她边走边说。 她嘟着嘴,没说话,乖乖的跟他回了山洞。 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了一个旧盆子,然后烧了一盆水,让她坐在干净的大石上。他站在她身后,扯下束发的带子,她一头青丝如瀑布散开,在晨光下漫开如丝绸。 “你还会给女人洗头?” 他挽起了袖子,淡淡道:“这很难吗?” 热水已经从头顶灌下,他轻柔的给她揉着头皮,她说:“不难,只是奇怪你这个金樽玉贵的太子居然会做这种事儿。” “太子也是人。”他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猪苓给她抹在头上,曼声说道:“总不可能什么都不会事事都要人服侍。万一哪天不在皇宫,身边也没人伺候,岂不是连存活都困难?” “那也用不着会洗衣服洗头这种小事吧?” 他似乎笑了笑,她闭着眼睛,没看清他眼神里流光满溢,嘴角噙起三分宠溺七分温柔。 “有些事情,只需要为一个人做就可以了。” 她想起昨天他给她梳头之时说过的话,立即闭口不言。这人,远看如云山雾罩,近看觉得十分清晰而深邃。但接触久了,越发觉得他深不可测。他说的每句话都显得漫不经心却又别有用意,尤其是在她面前,总是说一些似是而非而暧昧的话,占尽风流之色,举止却又不显得轻浮狎昵。 就连娘都说这人虽然看着温润如玉,却没人能看透他心思几何。 跟他比,她那点小心机根本就不够看。 罢了,管他想做什么呢。她只需要在这里等着有人来救就行了,南陵皇室那群人可以不在乎她的死活,但不能不在乎云墨这个东越太子的死活。 温热的水冲刷而来,似冲刷了时光记忆,却又将覆盖的那些朦胧雾气全都冲散,现实回到眼前。 凤君华闭着眼睛,感受着他的手指穿插在她的发间,依稀如那年的温柔和小心翼翼。 从前那些体贴温润她未曾在意和放在心上,隔了那么多年,场景重现,她才恍然惊觉。从前她以为的不在意,其实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可抹去的印记。 东宫的宫女很少,也就那么几个人,在整个皇宫里,便显得十分安静。此刻几个宫女便站在回廊处,看着她们的太子殿下给太子妃洗头,神情是她们从未见过的温柔和淡淡幸福。 那女子微微歪着头,闭着眼睛,绝美的容颜上也仿佛朦胧了雾色,动人心弦。 这两人原本就该是画中走出的人物,如今这样呆在一起,更是美得让人屏住了呼吸,尤其是他们眉宇间那鲜见的温柔幸福,更是让人赞叹而羡慕。 没有人说话,人人都能感受到他们此刻宁静喜悦的心情。 千万年时光流逝,也无法磨灭他们彼此绝美的笑颜。 宫人们渐渐无声无息的退下,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一盆水洗完了,他拿过旁边的干帕子,又细心的给她擦头发。她说,“外面冷,去屋里擦吧。” 他嗯了声,手指灵巧的翻动,将她满头青丝给包裹了起来,就这样走了进去。 …… 她喜欢窝在他怀里,他的怀抱让她觉得温暖而踏实,再也不复从前那十多年的未知和惶然。 “子归。”她怔怔开口,“我还是想去南陵一趟。” “不放心她?” “嗯。”她道:“我想看看…”她忽然想起了什么,眯了眯眼,道:“颜如玉去哪儿了?” “她回去了。”云墨语气清淡,“这次明月澈大婚,她应该会去。” “是吗?” 凤君华嘴角一勾,“那我就更要去看一看了。” 她偏头看他,皱眉道:“你…” “我跟你一起去。” 她愕然,“你不是要处理朝政?” 他抱着她坐起来,“父皇的身体已经好了很多,我能抽出时间。” 凤君华瞅他一眼,什么有时间,不就是想时时刻刻盯着她嘛。 “什么时候走?” 明若玦刻意将婚期拖延到下个月,不就是等着她自投罗网吗?很好,她去就是。 “明天吧。” “这么快?” 他微笑,刮了刮她的鼻子。 “早知道你不放心,我已经准备好了,明天就启程。” 凤君华摸了摸鼻头,咕哝道:“别刮了,都被你刮平了。” 他低笑出声,忍不住又去吻她。她偏头躲过,娇声道:“别忘了孝期。” 他无奈放开她,想着幸亏是之前师父有先见之明让他们拜了天地,不然他何止忍四十九天啊,简直还要忍整整三年啊。 某人在心中腹诽又庆幸,看得见吃不到的日子,难熬啊。 而此刻,南陵宁王府内,某个眼看心上人即将嫁给其他人的世子更是苦恼。 自从那天云裔出现在凤含莺房里给她讲述了所有因果以后,凤含莺没说原谅他,倒也没给他多少好脸色。云裔也不走,就躲在她房间里。不过想要靠近她可就难了。 就比如此刻,凤含莺刚给明月澈送完药,回来就见云裔坐在软榻上,阴沉的看着她。 她面色无波,施施然走过去。 “谁又惹你了?” 云裔本来板着一张脸,又想起这女人软硬不吃,跟她冷战,不等于自我折磨吗? 罢了,他缓了缓情绪,好言好语道:“小莺,你还是不愿原谅我么?” 凤含莺脱掉披风挂在衣架上,斜斜睨了他一眼。 “你做错什么了吗需要我原谅?” 云裔被堵得一噎,苦笑道:“那你为何不愿跟我离开?” “为什么要跟你离开?”她反问,抱胸道:“跟你说了,我都快大婚了,这个时候逃婚不是让我家小澈澈丢脸吗?这么缺德的事,我可不干。” 云裔被她那句‘小澈澈’气得脸色又沉了沉,咬牙道:“你当真要嫁给他?” 凤含莺漫不经心的坐下来,“我不可以嫁给他吗?” “你…” 云裔脸色铁青,对上她漠然微带三分笑意的眼,他又像霜打的茄子鄢了下来。 “小莺,你就算气我,也不该拿自己的终身幸福开玩笑…” “谁说我开玩笑了?” 凤含莺淡定道:“他对我体贴温柔又听话,从来不会惹我生气也不会给我添乱,对我有求必应百依百顺。这么好的男人,我为什么不嫁?”她上上下下打量他,用非常鄙夷的语气说道:“别以为我就非你不可。” 云裔险些被她一番话气得抓狂,终究还是将怒气压了下去,看了她半晌,无奈的叹了一声。 “好吧,你不是非我不可,我非你不可,行了吧?” 凤含莺顿了顿,有些意外的瞅着他,玩味儿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风流公子也有落叶归根的一天?” “太阳不是打西边出来。”他漫不经心又一语双关道:“太阳要等到春天才出来。” 他的春天啊,什么时候才会来临啊? 云裔现在总算知道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滋味,他也总算体会到自作孽不可活的真意。他十分悲哀的发现,十多年前慕容琉绯那小丫头的诅咒似乎应验了。 从前都是他玩弄其他女人的感情,如今他自己自食恶果,栽在这个女人手上了,偏偏他还拿她没办法。 而且,这女人还是慕容琉绯的义妹。 那小丫头是不是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啊?所以才那么肆无忌惮? 早知道是这样,当年他呈什么口舌之快啊?现在好了吧,得罪了那女人,现在吃亏的还是自己。 凤含莺斜睨着他,见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觉得十分快慰。 这人春风得意惯了,就得让他尝尝苦头才行。现在这么轻易的原谅了他,保不齐就有第二次。她可不是什么大度的女人,什么都可以分享,牙刷和男人不可以。 “哎,我差点忘记问你了。”她说,“这王府布有阵法,而且到处都是暗卫,你怎么进来的?” 云裔哼了声,“上次我不过是大意了才会受伤,你以为他还能困我第二次?再说了,那老头儿生平最喜欢研究什么奇门八卦阵法机关之类的,爷好歹也学了这么多年,小小一个幻阵,能奈我如何?” “你就嘚瑟吧。” 凤含莺十分不喜欢他显摆的样子,总是忍不住刺他两句。 “我就没见过脸皮比你还厚的。” 云裔抬眼看她,心想我要是脸皮厚,就直接把你压尽洞房吃干抹净再说,哪里还会在这里愁得白头发都快出来了? “我刚接到消息。”他又云淡风轻道:“你姐要来了。” “真的?”凤含莺立即笑得眉眼弯弯,“不过想来也是,我成亲嘛,我姐肯定得来参加我的婚礼才行。” 云裔尤其听不得她一口一个成亲,忍不住道:“你怎么不说她是来逮你回去的?” 凤含莺轻哼一声,“你懂什么?我姐自然是尊重我的想法,怎么可能会阻止我?也就你整天在我耳边唠叨想要蛊惑我跟你离开。你当我三岁小孩儿啊,那么容易被你所骗?” 说到这里她又郁闷了,之前不是就差点被他给骗了吗? 想到这里她面色又冷下来,偏开头冷声道:“你可以走了。” 云裔是花丛老手,一看见她那别扭的样子就知道她还在为之前的事儿生气。生气就好,就怕她莫不在意。 心中的焦躁惶惑渐渐平复下来,脸上堆起近乎温柔的笑。 “好了,小莺,别任性了,跟我回去吧,以后我保证不惹你生气行不行?只要你高兴,让我把你当做佛一样供起来都行,好不好?” 以他这么多年泡女人的经验,温柔对女人的杀伤力是最强的。更何况他对自己的红颜知己向来怜香惜玉,没道理到了自己喜欢的女人身上就变了。 别看这女人一副很了解男人的样子,实际上感情世界还是一片空白。他们俩本就是一类人,自然懂得彼此的想法。这女人自尊心强,前段时间他因为公事走不开所以没来找她。估计她就觉得在他眼里她不如国家社稷重,还跟他赌气。当然,她应该还有其他事情必须呆在南陵。 但是,非要通过嫁给明月澈这种方式吗? 她向来不是分不清事情轻重缓急的人,也不至于跟他赌气就赔上自己的终身。他也知道她不会真的嫁给明月澈,但哪个男人愿意看到自己的女人为其他男人披上嫁衣? 他要是能忍才怪了,除非他不是男人。 凤含莺对他的甜言蜜语根本不感冒,“别给我说那些有的没的。我告诉你,你再在这里骚扰我,我真的喊人了,到时候你想走都走不了了。” 油盐不进。 云裔颇为挫败,忍不住道:“到底要我怎样你才肯跟我走?” 她也凝着一张脸,一字一句道:“没、可、能。” “你…”云裔这下子是真的有些气急败坏了。他盯着她一脸我就不听你的看你能把我怎么着的样子,实在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忽而眯了眯眼,看向她水润的红唇,眼神里划过一丝光。 “你当真不跟我走?” 凤含莺觉得他眼中写着两个字,阴谋。 她不禁皱了皱眉,依旧不服输,抬起下巴,傲然道:“不…” 他忽然扑过来,直接将她压倒在软榻上,薄唇覆了上去,将那个‘走’字给吞入了腹中。 凤含莺睁大了眼睛,双手僵硬的伸在半空中,半晌回不过神来。红唇微启,却方便了他的进一步攻占。 …… 皇宫某个富丽堂皇的宫殿内,两个风华俊秀的男子站在楼回廊上,看着这宫墙高低错落,景色如画,传来这样一段对话。 “师弟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我还以为师弟公务繁忙,只怕要到八弟婚期前几天才能到达京城呢。” 颜诺一张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祖父有令,不敢违抗。” 明月殇侧头看他,总觉得几个月不见,这个师弟似乎又变了。由之前的狂放洒脱恢复了从前的冷漠木然,不,应该说比从前更为沉默寡言,整个人似乎都笼罩着一重黑暗气息,让人无法窥视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眼睛闪了闪,笑道:“几日不见,师弟的武功似乎又精进不少。” “彼此彼此。” 颜诺淡淡看向远方,表情依旧没什么异样。 明月殇默了默,移开目光,忽然又道:“你之前去见过她了?” 一个‘她’,让颜诺原本波澜不惊的面容似乎皴裂开来,也不过刹那,又恢复了冷淡。 “见过。” 他语气依旧是不痛不痒的,丝毫没有从前的炽热和激动欢喜,甚至带着淡淡漠然。仿佛那曾经浓情痴爱的女子,如今于他不过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明月殇又眯了眯眼,没说话。 颜诺依旧不看他,只是淡淡道:“师兄,你还是不死心么?” “难道你放得下?” 明月殇反问。依着颜诺那天在碧霄殿的表现来看,他不相信他能放弃凤君华。 颜诺没直接回答,而是说道:“她已经和云墨成亲了。” 明月殇眼神又闪了闪,淡淡道:“那又如何?” “他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这一句话说出口,不知道伤的是明月殇,还是他自己。 “在雪山上,我看到了。” 若他们没有肌肤之亲,她断然不会梳妇人髻。 明月殇微微一震,眼神里有一种一直不愿意相信和面对却终究被沉重而血粼粼的真相打破,带来亘古久远的疼痛。然而他在笑,他听见自己在说。 “那又如何?” 他似乎只有靠着重复这一句话,才能压抑住心口那炖炖的疼痛。 颜诺终于回头看他,冷冷道:“你当真要她彻底恨上你你才肯死心?” 明月殇表情清淡,甚至还有淡淡笑意。 “她不早就恨上我了么?” 颜诺沉着脸,眼神微微复杂,而后淡淡道:“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你是爱她还是恨她。” “是吗?” 明月殇微微笑着,如月般的眼神却有着看不懂的寂寞和深邃。 “有时候,我自己也不明白。”他声音变得飘忽而茫然,隐约又有伤痛后的决然。“所以,我才需要她给我一个答案。” 颜诺看着他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心里到底是感同身受还是漠然无奈,只是叹了口气。 “师兄,别再逼她了,她不属于你,你心里明白的,不是吗?” “还没到最后,到底谁胜谁负还不一定。”他又微微笑起来,眼神里却划过一丝幽光,像极地的流星,一闪而逝。“最起码,还有三年时间。不是吗?” 他回头看着颜诺,唇边笑意温和儒雅。 “三年呐,上天给了我这个机会,我怎能辜负错过?” 颜诺清晰的看见他眼底深处闪烁着不顾一切的决然,他不由得心中微惊,道:“你是故意的吧?你知道孟皇后中了血术受不得刺激,禾州那地方偏远狭小,信息流通不便,孟鸣成怎么会知道定魂珠在她手上?这分明就是你早就安排好的。”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声音沉了几分。 “小姑姑,你们早在几个月前就算计着这一天。”他讽刺的轻笑一声,“三年,你以为这三年就算她不能跟云墨大婚又能代表什么?” 明月殇不说话,眼神寂静而悠远。 颜诺也沉默了,忽而嘴角勾起一抹讥诮。 “你们都不了解她,以为让她恨你就是记住你了么?等真的到了那一天,或许你会悔恨终生。” 明月殇抿唇,眼睫垂下,在眼窝打下一片阴影,幽暗莫测。 “既然你都看得那么明白,又为何回来助我呢?” 颜诺眼眸沉寂,静静而漠然道:“有些事,由我始,也该由我终。” 明月殇眼神里浮现奇异,却没有多问。 “父皇要授你官职,为何不接受?” “江湖浪子,潇洒惯了,不喜欢官场黑暗尔虞我诈。”颜诺眼神淡漠而讥嘲,“小姑姑也是颜家人,你可以建议你父皇授她官职,东越都有女子为官,南陵也未尝不可效仿。” 明月殇嘴角勾起淡淡笑意,“师弟,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看起来你明明就是在关心她,可是你做的事偏偏又与之背道而驰。还有你小姑姑,只怕早就因玉无垠之死而恨她入骨了,你就那么放心?” 颜诺冷淡的瞥他一眼,嘴角讥讽更深。 “你都放心,我为何不放心?在你眼皮子底下,她就算有那个心思也耍不出什么花招来。更何况…”他眼神又变得飘渺而幻灭,“她如今凤凰诀已渡情劫,神功大成,这世间鲜少有人是她的对手,再加上离恨宫。撇去这些不谈,你认为,云墨会让其他人靠近她么?” 明月殇不说话。 颜诺已经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师兄,我会履行我的承诺助你,包括整个颜家。”他顿了顿,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眼神里划过浓烈的讥嘲和深切的悲哀。“这大概是颜家的宿命。爷爷在这个时候将我家主的身份公布于众,我便已经没有了选择,所以你不用担心。至于我那个小姑姑,我不管你们想要做什么,但是若你们动她分毫。那么很抱歉,我不允许。” 他说完便已经飘身而去,不带丝毫一丝痕迹。 明月殇没动,只是看着底下他逐渐离去的背影,眼神若有所思。 身后无声无息出现一个灰色身影。他转身,神态几分恭敬,更多的却是漠然。 “师父。” 璇玑子明显察觉到他的异样,淡淡道:“你有心事。” 明月殇不回答,仍旧表情淡淡。 师徒多年,璇玑子素来知道这个徒儿儒雅的面容下是一颗深沉的心思,当即轻哼了声。 “你在怪为师?” 明月殇也不否认,“师父,您不该去抓她的。” 璇玑子怒道:“若不是为了你,老夫又何必亲自出马?咳咳…”说到激动出,他忍不住微微咳嗽起来。 明月殇眼神一震,“师父,您受伤了。” 璇玑子冷笑,“你如今全副心思都想着那个女人,还会记得为师的伤?” 明月殇敛眉,声音里多了一份无奈和苦涩。 “师父,徒儿知道您的苦心。只是,您这次只怕弄巧成拙了。” 璇玑子又哼了声,语气有些森寒。 “还不是怪你那个弟弟,若非他插手,我早就把那女娃给抓来了,说不定现在已经跟你拜堂成亲了,哪里还轮得到云墨那小子的份儿?如今倒好,她去做了东越的太子妃,根本就不把你放在眼里,你还在处处为她着想怕我伤了她。她都对你如此无视,你又何苦还对她客气?” 他说到后面,语气越发冷沉凌厉,带着一抹寒意。 “不就是个女人吗?你要喜欢,直接抢过来就行了,何必那么磨磨唧唧犹豫不决?” 明月殇摇头,“师父,事情不是您想的那么简单,她不是普通的女人。” “普通女人你也看不上眼。”璇玑子有些很铁补偿刚的恨恨道,而后又叹息一声。“这也罢,总归既成事实无可更改,这一次她既然来了南陵,你可万不能再放她离开了,否者你就眼睁睁的看着她跟其他男人花前月下恩爱甜蜜吧。” 明月殇微微笑了笑,“师父,放心吧,徒儿懂的。” 璇玑子这才满意的嗯了声。 明月殇又关心道:“师父,您的伤…” 璇玑子挥了挥手,“无碍。”而后又阴测测道:“想不到十二年后,天机武功比从前更精进了不少。哼,我还以为当年他为着他那个好徒儿之死当真心如死灰生无可恋了呢。没想到他倒是命大。” 听他说起莫千影,明月殇心中一动,道:“师父,您早就知道绯儿的身世吗?这么多年为何没听您说过?” 璇玑子懒洋洋冷声道:“我只知道他跟他那个徒儿暧昧不清,师不师徒不徒的,只是我这个师兄向来自负清流,又自视甚高,将道德观念看得比什么都重,不然他也不会把他心爱的徒儿赶下山去了,说不定也就没有东越的今天。只是没想到,他们师徒还真的做出如此**丧德之事,而且竟然还珠胎暗结生下一女。若非他自己承认,连我都不敢相信他居然还有这么道貌岸然的一面。” 他眯了眯眼,看向远处,声音诡异而讥诮。 “亏得当初师父还说他心性淡漠不受红尘拘束,定会将本门发扬光大。到头来,却做出这种事,也不知道师父若泉下有知,知道他口口声声赞誉的好徒儿道德沦丧,会是什么心情?” 明月殇微微一笑,“世俗礼法,师父您不向来也嗤之以鼻么?又何须在意?” 璇玑子回过头来看他,也不知道是赞叹还是漠然道:“你倒是洒脱。” 他又眯了眯眼,“不过我还真没想到,那女娃居然是他的亲生女儿。呵呵,既然如此,那便更好了。”他盯着明月殇,苍老的眼神里藏着深沉毫不见底的暗光。 “这辈子他打着师父的旗号处处与作对,如今他的徒儿又跟我徒儿抢女人。”他嘴角扯出冷意,“殇儿,放心吧,你不会就那么输给云墨那小子的。我替你算过了,那女娃应当还与你有一段纠葛,你得好好抓住才行。还有,你师弟会尽力助你,这个你不必担心。” 明月殇为他前半句话眼神闪了闪,而后又听得他后半句,不由得问道:“师父,我觉得师弟自从半年前下山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而且他和绯儿…” 璇玑子挥了挥手,漫不经心道:“无论他怎么变,他还是你师弟,总归还是你的帮手。况且南陵始祖皇帝原本就与颜家祖先乃异姓兄弟,如今天下四国,烽烟四起,颜家理应助你固守江山,将来完成统一大业。这是他的使命,也是颜家的责任。” 知道他不愿多说,明月殇也不再多问,只是笑着点头。 “是,谨遵师父教导。” “嗯。”璇玑子满意的点点头,道:“时间不早了,我得先离开了,若有什么事,直接飞鸽传书告诉我就是。” 他刚转身,明月殇忽然又叫住他。 “师父。” 他一顿,“还有何事?” 明月殇敛了敛眸子,微笑问道:“您知道绯儿母亲的身世么?” 璇玑子似乎微微诧异,回头看着他。 明月殇面色自若,“难道您不觉得,绯儿长得,很像一个人?” 璇玑子眯了眯眼,似突然想起了什么,面色变了变。 “难道…” …… 云裔扑过去,直接就将按住了她的肩膀,肆无忌惮的探索她唇内的芬芳甜蜜。 凤含莺睁着一双美丽迷蒙的桃花眼,根本就没想到他会突然有此举动,以至于半天才反应过来,连忙伸手用力将他推开。利落的翻身坐起来,瞪着他。 “你…” 云裔被她推开,也不气恼,瞥见她脸色粉色带朝霞,眼神还有未褪的震惊以及丝丝猝不及防的羞怯和道不明的情愫,他挑眉笑起来。 “味道不错。” 凤含莺咬牙,一个枕头砸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云裔,你这个卑鄙无耻下流龌龊的小人,那是老娘的初吻,啊啊啊你给我滚,你…”她突然没了声,怔怔的看着他随手接住她扔过来的枕头对她笑得花枝乱颤然后飞了出去,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等到她回过神来又要开骂的时候。又听见空气中传来他愉悦而轻松的声音,“初吻啊,我很荣幸。不过,你也不吃亏啊,咱们彼此彼此。” 凤含莺怔了怔,他已经离开了,她脑海里却还回荡着他最后那句话。 彼此彼此? 意思是,他也是第一次? 忽略心里传来的那一丝异样的喜悦,她立即呸了声,暗骂自己。 凤含莺,你真是没出息,不是还在跟他冷战吗?一个吻而已,就把你给收买了?你争点气行不行?她拍拍自己的脸,然后将自己埋在被褥里。 糗大了,居然… 外面有丫鬟听到动静,试探的问:“姑娘,奴婢刚才听到声音,是发生什么事了?” 她一惊,而后平复了情绪,淡淡道:“没事,只是刚刚有只耗子出现,吓了我一跳。” 外面丫鬟又道:“那奴婢去叫人过来帮忙…” “不用了。”她勉强镇定下来,淡淡道:“耗子已经被我给赶走了,现在没事了,你们下去吧,没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耗子? 还没离开躲在暗处抱着枕头的云裔摸了摸鼻子。想着本世子风流倜傥英俊潇洒,什么时候成耗子了?随即瞥到手里的耗子,嘴角又微微一勾。 今晚露宿稳定有枕头了,算这女人有点良心。 底下丫鬟低头应了声是,然后就推下去了。 凤含莺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这才松了口气。而后又觉得脑子一空,刚才她想什么来着?哦对了,她被云裔那厮给夺走了初吻。 初吻啊,她珍藏了十八年的初吻啊。 这次亏大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唇,想起刚才那般柔软而陌生又微带颤栗的感觉,让她不由得微微脸红,又不禁低骂了一声。 “见鬼。” == 而此刻,一辆马车刚刚踏出东越国境,车内红衣女子懒散而亲昵的靠在黑衣男子怀里。 “云裔这么赖在宁王府不走,明月殇难道就一点没有察觉到?” 云墨面上笑着,眼神微微深邃。 “他们的目的是你,况且他们也没理由抓子安。” 凤君华耸了耸肩,“小莺不过就是气他一气,不会真的嫁给明月澈。我倒是觉得,说不定经过这次,他俩也就水到渠成修成正果了。” “听你的口气。”云墨低头看着她,“好像有点意犹未尽啊。” 她不置可否,“云裔那么花心,就该吃点苦头。”忽然想起一桩事儿,“子归,你说我娘的身世到底是什么?还有我爹,我总觉得他当初下山捡到我娘应该不是巧合,倒像是…” “刻意为之?” 云墨替她说完。 她点头坐起来,皱眉道:“我爹应该知道我娘的身世,可他为什么不告诉我?难道我娘的身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或许。” 云墨眼神很深,又很远,落在她面容上,又化为一种深沉的探究和微不可查的了然。 “青鸾,你不觉得,你长得很像一个人吗?” 凤君华心思一动,“颜如玉?” 云墨不说话,眼神有些深邃。 凤君华若有所思,试探道:“你的意思是,我娘是颜家人?” ------题外话------ 明天看大婚风波,呼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大婚 颜家先祖助南陵始祖皇帝打江山,曾立下汗马功劳,后急流勇退又于江湖上成名,做了武林至尊,统御江湖几十年。或许本就是草莽出身的关系,对于世家门阀那些嫡庶尊卑看得并不十分重要,是以每一代的家主选举也都公平竞争,男女嫡庶皆可。但这些年以来,颜家传至今日已经四代,却从未有女子胜任家主之位。 当真是颜家人才辈出女子再有能耐终是被男子压在头上?还是另有隐情。 比如颜如玉,颜老爷子最小的女儿。非家主,却拥有几乎和家主相差无几的势力,这又是为何? 凤君华支着下巴,眯了眯眼。 “上次爹让我不要和颜家接触过多,我就觉得有些怪异,难道我娘真的是颜家人?” 云墨向后靠了靠,道:“当年发现颜如玉长得与你有几分相似的时候我便想起了千姨,当然,人有相似很正常。但千姨的身世太过神秘,这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了。我也曾调查过…” 凤君华没说话,静静的等着他说完。 “颜家第三代家主,也就是如今颜诺的祖父,当年在竞争家主之位的时候,兄弟姐妹几乎都死了,而他本身只有一个儿子,也就是颜诺的父亲,晚年的时候,又多了一个颜如玉。颜诺的父亲是个病秧子,早早的就死了。颜诺自小体格也差,后来便被送到九华山学艺,每年鲜少回颜家,以至于这么多年来颜如玉几乎成了颜家半个家主,受颜老爷子看重也是应该的。” “你说了半天。”凤君华插嘴道:“这跟我娘有关系吗?” “别急。”云墨微笑,眼神又深了几分。“虽然颜家家世实在太隐秘,不好查,但也并非无迹可寻。你还记得师父曾说过他和颜诺的三叔公颜真儒是旧识吗?” 凤君华点头。 “记得啊,怎么了?难道我娘跟他有关?” 云墨不答,道:“你大抵不知道,颜老爷子,是庶出。而那颜真儒,才是嫡出。” 凤君华又眯了眯眼。 “颜真儒当年争夺家主之位失败,本应该承袭这一代的长老,为南陵皇室培育暗卫。只是颜老爷子不容人,非要斩尽杀绝。而在他动手的那一晚,颜家曾降生一个婴孩儿,也被一并杀死。”云墨慢悠悠道:“我只是怀疑,有没有可能,那个孩子或许并没有死?或许被送走了?” 凤君华面色沉凝,“也就是说,如果那孩子没死的话,很可能就是我娘?”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云墨道:“但师父向来喜欢清静,若非必要,不会轻易踏足红尘。” 凤君华懂他的意思,也就是说,天机子当年很可能是收到消息,或者是受故人所托下山救人。 “如果我娘真的是颜家人,爹不让我跟颜家的人接触太多,是不希望我参合进颜家的内部争斗中么?” 云墨笑道:“如果你娘真的出生颜家,那你也有一半颜家血缘。你仔细想想,为何师父让你远离颜诺?千姨既是颜家人,若真的是因为颜家家主斗争而不得不被送走,师父应该极为厌弃颜家人才对,怎么会替颜诺疗伤?而且…”他眼神沉了沉,语气轻而悠远。“你怎么就不怀疑,颜老爷子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宣布颜诺已承袭家主之位?颜家世代帮南陵皇族培育暗卫,但祖先有规定,颜家子孙不可插手皇族之事,为何到了颜诺这一代却与祖训背道而驰?” “或许…”凤君华不确定道:“或许是因为颜诺和明月殇是师兄弟。” 云墨轻笑一声,撩起她一缕发丝,道:“你瞧,这话连说服你自己都困难,不是吗?如今的颜诺非从前的颜诺,这世上应该没人比你更了解他。你觉得,他会是那种为了师门之谊勉强自己与你做对的人吗?而且他此次相助南陵,更是得到了颜老爷子的训示吩咐。这里面或许也有颜老爷子贪慕名利之由,但你觉得颜诺是那种轻易被祖训威胁震慑之人吗?” 凤君华默然不语,这也是她一直疑惑的地方。 “你应该知道,前段时间你离开的时候,颜家派出无数杀手杀你。颜家向来不管四国朝堂斗争,子孙后辈若有私仇,颜家长老们也不许如此大动干戈。况且玉晶宫在这片大陆上成立了百年,人们对它的恐惧和神秘程度已经达到一个极限,有这样的势力存在,对谁都不是好事。玉晶宫毁了,对颜家没坏处,况且他们知道你和我的关系,不会这么拎不清还要纵容颜如玉来杀你。” 云墨漫不经心的说着,“唯一的可能就是,她得到了颜家上位者的默许和支持。” 凤君华抿唇,面色清寒如水。 “你说,他们为什么杀你?” 凤君华眼睫垂下,依旧没有说话,但话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说的呢?无非就是她跟颜家有关,这么说起来,娘真的是颜家人? “这次回去以后,你陪我去一趟雪山吧。有些事情,还是该问一下我爹,他应该知晓当年各种缘由细节。” 云墨点头。 “好。” 凤君华又靠近他怀里,有些失神。 而此时,阴暗的角落里,伸手不见五指,传来低低淡漠的声音。 “你打算什么时候出手?”说话的是一个女子,声音清冷。 “不急。” 后者语气显得从容不迫而云淡风轻,“且让他们先闹着,闹得越大越好,以免查出我的落脚之处可就不好了。” “你伤得很重?”她挑眉,声音里有着几分疑惑和探究。“你不是已经练成…” “此一时彼一时。”后开口说话的人语气显得淡漠了几分,似乎微微沉凝了几分愤怒又因多年身处高位依旧能够做到泰山崩预定而好不变色的波澜不惊。 “你且先去南陵,不要冲动的与云墨动手,顺其自然即可。” 她皱眉,隐在黑暗中的容颜看不出真面目,只声音越发冷淡。 “你的目标到底是谁?云墨,还是凤君华?” “都是。” 后者显然不在乎将自己的目的告之对方,语气依旧气定神闲。 “总之不管我想做什么,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就行。其余的,你不用多问。” 她冷冷的看着眼前人,转身又看向角落里早已经醒过来一脸害怕哆嗦着不敢出声的女子。 “她怎么办?就放在你这里?” “嗯。”那人头也不抬,“我发现她其实根骨不错,正好我有一门功法特别适合她。” 她皱眉,“她已经错过了习武最好的年龄,如今你要培养她只怕也培养不出特别效果来。再说了,她能做什么?” “别小看她的价值。”幽幽的声音里有淡淡笑意和诡异的高深莫测,“这世上没有毫无价值的棋子,端看执棋的人该如何操控她。” “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要打算花大量时间来培养不成?” “有何不可?” “…”她静默了一瞬,低而冷静道:“需要多久?” “三年。” “三年?” 她声音微微拔高,带着几分不可置信的冷意。 “稍安勿躁。”后者声音低了下来,带着莫名抚慰人心的力量。“云墨不是还要守孝三年么?三年后大婚,刚刚好。” “你要破坏他们的大婚?”她声音微微震动,随即嘴角勾起冷淡的讽刺。“有时候我很不明白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要杀凤君华我理解,可云墨似乎跟你没什么仇,你为何要与他作对?如今你自己身受重伤不知何日才能恢复,况且手中并无人马,你拿什么去跟云墨斗?” “不是还有你,以及颜家么?”淡漠的嗓音透着自信和优容,而后又诡异一笑。“有时候,要报复一个人,并非要她死。而是…” 声音到此微微一顿,再开口时依旧云淡风轻却又掺杂了渗透人心的森寒和阴冷。 “生、不、如、死!” 素来镇定的她都不由得为这语气所动,心中微微一惊。 “好了,你去找明月轩。他去过玉晶宫,我想,他应该会有所收获…”似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上次他受了伤,身上可有什么东西掉下来。去查一查,会比你直接杀了凤君华更为让他们痛不欲生。” 她抿唇,转身准备走,又听得身后之人继续淡淡道:“这个地方怕是不怎么安全,过两日我便会离开,日后你切莫独自行动,也不可妄自和云墨纠缠。南陵的明太子,是个人物,你且助他就是。不要让心中仇恨迷失了你的心智,那只会弄巧成拙。” 低沉而慵懒的笑声响了起来,“以后有事我会联系你,你莫要让人看出端倪来。尤其是你那个侄儿,他本命星已陨,而继…” 她正听得自己,见对方突然停下来,不由得道:“继什么?明星已陨?那不就是已经死了,可是他如今还活得好好的,身体也完全没有从前的病弱之态…” “你仔细防着就是。”她的声音被打断,“不要小看他,我还得闭关很长一段时间,在此期间不要来打扰我。” “你想去哪儿?” “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 “…” 听起来不过尔尔的对话,谁也没料到几年后会造成天下多大的动荡,又给凤君华带来多大的打击和痛楚。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如今凤君华和云墨还在悠然前往南陵,他们持请帖而来,一路上畅通无阻。二十多天后,便已经踏出金凰到达南陵国境。 而此时,凤含莺则在自己屋子里,翘着二郎腿啃苹果。 天气越来越冷了,便是向来气候温暖的南陵也不时的飘过雪花,冷彻心骨。而更冷的,却是人心。 云裔坐在一边,不发一言的盯着她。好多天了,这女人对他依旧不冷不热。他都快说破嘴皮子了,她还是不跟他走。 “小莺。” “你别说了。”凤含莺将苹果核吐出来,瞥他一眼,懒洋洋道:“赐婚的圣旨都下来了,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云裔有些气不打一处来,恨恨道:“那我去杀了那小子,看你嫁给谁。” “你去啊。” 凤含莺盯着起身的他,语气依旧漫不经心。 “他死了我就成寡妇了,而你因为嫉妒而杀南陵宁王,好不好就弄得两国动乱战争四起了。到时候我就成了红颜祸水,你也会被东越的朝臣百姓的唾沫星子给淹死。” 云裔转身,阴测测的看着她,咬牙道:“你这是在威胁我?” 她笑脸如花,“不敢,只是世子您脑子不大清楚,我给你分析分析,免得你一个不小心闯出什么祸来还得连累我,那我多冤啊是不是?” 云裔沉着一张脸,偏偏她又十分无辜的样子,让人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只得无奈的坐下来。 “说吧,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嫁人呗,还能做什么?” 她躺在美人榻上,依旧漫不经心。 “你再说一句嫁人试试?” 身影一闪,他已经来到她身边,居高临下的盯着她,仿佛要将她浑身上下瞪出个洞来。 她瞥他一眼,“你想干嘛?” “不干什么。”他忽然又笑起来,桃花眼里闪动着魅惑的光泽,悠然俯身而下,用一种十分温柔而危险的语气说道:“你要嫁人是吧?好,嫁了人就得洞房。不如我们调换一下顺序如何?先洞房再拜堂?” 在他说后面一句的时候她已经下意识防备,然而他却比她更快一步的点住了她的穴道,让她动弹不得,只得睁大一双美丽的桃花眼死死的瞪着他。 “云裔,你个王八蛋,快放开我,不然我叫人了…”还没说完他又意识到不对,这话怎么听着像良家妇女被纨绔子弟调戏而惊慌失措的求助呢? 某个纨绔子弟丝毫不为所动,而且十分配合的用手挑起她的下巴,色眯眯道:“你叫啊,你叫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 凤含莺欲哭无泪。 大哥,这不是言情啊,你用得着那么上道么? 偏偏他说完还低头下来,手指落在她腰带上,似乎还打算跟她提前洞房。 凤含莺脸色变了,低低道:“云裔,你给我住手。” 他不为所动,目光很专注的落在她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上,挑开一件又是一件,他似乎在玩一个十分有趣的游戏,偏偏动作又轻柔又漫不经心,看起来还真有那么点涟漪情缠的味道。 凤含莺咬牙切齿,低吼道:“云裔,你再不住手,我真的叫…” 他似乎很不满意她的聒噪,直接抬手又点住了她的哑穴,将她最后两个字给截断在了舌尖。 她瞪大眼睛,他不会玩儿真的吧? 不要啊,姑奶奶我现在还没打算**呢。 云裔压根儿没看她脸色,手指灵巧的将她的外衣给掀了,一层层解开,就剩下了最后一件里衣,偏偏这衣服是丝制的,又比较透明,隐隐约约还能看见里面水红色的肚兜。而她平躺的姿势如海棠春睡,墨发自两旁泼洒开来,衬着如凝脂般的肌肤,一直滑到脖子和锁骨,看起来别有一番动人勾魂的美态。 就连见惯美色的云裔见到她这副样子,也不由得眼神暗了暗。这女人平时太过张牙舞爪,很容易便让人忽略掉她本身属于女人的精致和曲线之美。如今这样安静下来,便透出那种沉静而幽深的美。介于少女的青涩妇人的成熟妩媚之美,更是让人难以侧目。 他轻笑,“哎,女人,你呢就该这样,平时不要咋咋呼呼的像个小麻雀似的,平白浪费了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多可惜啊。” 凤含莺瞪着他,心里倒不紧张了,这厮果然是在跟她开玩笑。 云裔坐在她旁边,低头凝视着她,眼神渐渐变得温柔了起来,而后叹息一声。 “小莺,不是我要干涉你不给你自由,但你任性也要有个度吧?” 凤含莺眼神微闪,抿紧了唇。 云裔又叹息一声,“我知道你到南陵来肯定是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但你不告诉我我怎么帮你?” 凤含莺眼神微动,张了张嘴,又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以眼神示意他给自己解穴。 云裔皱眉,终是给她解了穴道。 凤含莺坐起来,三两下将被他解开的衣服收拢,再瞪了他一眼,这次倒没再跟他对着干,冷静道:“你怎么知道我有事情要做?” 云裔呵呵一笑,“你又不喜欢明月澈那小子,为什么要嫁给他?我又不是傻的,这么简单的道理还想不明白?” 凤含莺哼了声,又眯了眯眼,道:“你在这里呆了这么久,我不信明月殇和明若玦那老狐狸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以为利用我把我姐引来就能杀我姐了?真是异想天开。” “甭管他们是不是异想天开了。”云裔道:“说罢,你到底想做什么?” 凤含莺眼珠子转动,道:“我听我姐说明若玦似乎很宠香妃,也就是小澈…咳,明月澈他娘,而且爱屋及乌对明月澈也格外宠爱。所以这次他大婚,明若玦肯定会亲自来主持。” “你想…”云裔恍然大悟,而后脸色慢慢变了,低斥道:“你疯了,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他忽然声音一顿,皱眉道:“这就是你住在宁王府的原因?” 凤含莺不回答,而是问道:“我姐他们什么时候到?” “放心。”云裔面色不大好看,“在你大婚之前一定能赶到。”忽然又想到什么,道:“她知道你想做什么,所以才让离恨宫的人来助你?” “应该是的。” 凤含莺回答得漫不经心,挑眉斜眼睨着他。 “所以你那么着急做什么?你看我姐都亲自来了,不会有事的。” 云裔沉默着,眼神有些复杂。 “小莺,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在创造一个契机?南陵和东越,总有一天要打破表面上的平和,而你,如今就在冒险。” 凤含莺眼神闪了闪,笑眯眯道:“哎哟花和尚你真是了解我啊。” 云裔又默了默,最后叹息道:“小莺,你用不着如此…” 凤含莺哼了声,挥了挥手道:“行了,别废话了,姑奶奶我决定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你再磨磨唧唧的就给我滚蛋,别在这儿婆婆妈妈的,比女人还啰嗦。” 云裔一噎,好一会儿才道:“你非如此不可?” 凤含莺这次干脆就不理他了。 云裔默然看她半晌,而后似下定决心一般,道:“好,既然如此,我帮你。” 凤含莺又躺下来,不凉不热道:“什么你帮我,是我在帮你们好不好?你插手那是理所当然。” 云裔不跟她呈口舌之快,“随你怎么说吧。”他站了起来,“时间不早了,我得先离开了。”又想了想,还是不甘心道:“就不能换种方式吗?你非得跟那小子大婚?” 凤含莺哼哼两声,“那你告诉我什么方式才能让明若玦那老狐狸出宫?” “就算他出宫,身边还跟着一大群人呢,更何况还有明月殇和颜诺…” 凤含莺眼神深了深,歪头看着他。 “哎,你说,颜诺真的背叛我姐了?” “什么背叛?他本来就是明月殇的师弟,况且颜家和南陵皇室颇有渊源,他帮助明月殇是早就意料到的事。”云裔淡淡道:“上次在金凰你不是都看见了吗?” “可是…”凤含莺始终还是不大相信颜诺会这么做,“颜诺现在选择投靠了南陵,就等于与我姐为敌了,他那么喜欢我姐,怎么会…” “世事无常。”云裔倒是看得比较淡然,“颜家不是那么简单的,很多事情由不得他做主。”他原本想说凤君华可能跟颜家有关,想想这事儿终究没调查出个明确结果,也就罢了。 “你自己小心,我走了。” 他说完就飘身出去了。 凤含莺看着打开的窗户,有片刻的恍惚,随即又垂下眸子。 “魑离。” 一个黑影落了下来,俊美的容颜仿佛雕刻,眉眼都写着冷沉与睿智。 “姑娘。” “都安排好了?” “是。”魑离道:“暗道已经挖通了,姑娘可以随时离开。” “有没有被发现?” “没有。”魑离肯定道:“姑娘放心,我们做事很小心,没有惊动任何人。” “那就好。”凤含莺点点头,又笑道:“你和魍佑辛苦了,回头我跟姐姐说一下,给你们都记一功。” 魑离严肃道:“协助姑娘本就是宫主事先的吩咐,这是我们的职责,姑娘客气。” “嗯,你下去吧。” 魑离点头,瞬间消失。 凤含莺又怔了怔,然后又坐了下来,继续发呆。似乎在思考,又似乎在犹豫,神情从未有过的复杂。 铎铎的敲门声传来,她才恍然惊醒。 “谁?” “莺莺,是我。”外面传来明月澈的声音。 凤含莺连忙站起来去给他开门,“你怎么来了?” 明月澈笑得腼腆,“我就是过来看看你。” 凤含莺看着他,又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小澈澈。”她缓缓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不会怪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不知道得到什么样的答案才是自己满意的。明月澈就如他的名字那样,纯净清澈,就像一面镜子一样,总能照见她内心深处的黑暗和肮脏。 明月澈先是呆了呆,而后笑得明朗而灿烂。 “为什么要怪你啊?”他眼神澄净而温柔,拉过她的手,十分认真道:“莺莺,你愿意嫁给我我真的很开心,无论你做了什么,那一定有你的理由,我不会怪你的。” “我…” 凤含莺张了张口,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低头道:“小澈澈,你是个好人,如果…”她咬牙,抬头道:“你要恨我就恨吧。”她说完就退后一步,啪的一声关上了门,将他的呼唤也一并隔在了门外。然后背部贴着门,身体有些虚软的慢慢下滑。她想起几个月前,凤君华刚知道和云墨是亲兄妹的时候,抱着她说,‘小莺,我好难受。’ 她苦笑,在心里说。 “姐,我也很难受,真的。” 从前她觉得男人都一样,花心多情,种马,负心汉。最初被明月轩抓来关在明月澈府里,她对明月澈没什么好感,以至于想方设法不惜对他用美人计也要离开。明月澈爱上她更好,对她的计划更有利。 原本主动权是掌握在她手上的,可现在她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开始被动了。 她会愧疚,会觉得自己很坏,觉得自己不配得到他那般痴心相待。 她甚至偶尔会想,如果没有云裔。或许,她真的会嫁给明月澈。 云裔… 她咬住下唇,心中不知是爱是恨,哭笑连连。 这难道是穿越定律?言情里的女主穿越过来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她爱上的那个人? 可她跟云裔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从前她不是很讨厌他么? 从前? 她这才恍然发现,本来不过才是几个月前的事情,在她心里早已成为了过去。那么,到底是什么淡化了她对他不好的印象呢? 记不得了,她甚至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特别介意他的那些风流债,以至于赌气离开。 女人对一个男人赌气撒娇,是断定这个男人会对她包容。换一句话就是,这个男人已经在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时候住进了她内心深处。 她抱着头,有些气恨的想。 他到底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不就是一个男人么?她又不是嫁不出去,干嘛偏要在他一棵树上吊死? 门外,明月澈静静的站着,澄澈的眸子里划过一丝黯然,而后浅浅一笑,无声离去,背影有着说不出的寂寞和了然的苍凉。 …… 凤銮宫中,皇后正襟危坐,沉沉的看着下方不动声色饮茶的明月殇,终于忍不住的开口了。 “殇儿,你到底要做什么?你父皇怎么会突然给澈儿赐婚?你们是想引她来南陵吗?你别忘了,她如今已经嫁人了,你还不死心么?” “母后。” 明月殇放下茶杯,淡淡笑道:“儿臣有分寸的,您放心。” “你让我怎么放心?”皇后终于维持不了雍容庄重的姿态,微有急色道:“你可知道这事儿若是一个弄不好,就会引起南陵和东越开战的你明不明白?” 怎么会不明白? 明月殇只是淡淡笑着。 “母后,您别操心了,上次三妹做出那种事,父皇很是生气,只怕后宫再起风波,您得注意防范才是。”他顿了顿,又道:“几位年长的皇妹都已经过了及笄之年,你还是和父皇商量一下,早些将她们嫁出去吧,不然整日呆在宫里也给您添乱。” 皇后皱了皱眉头,颇为头疼到道:“这事儿我和你父皇提过,他说过段时间再说。”说起这事儿她又叹息一声,“清儿也已经十六岁了…” 明月殇眼神微闪,笑道:“母后,这次八弟大婚,大臣们都会携家眷来参加婚礼,其中也不免有世家子弟,您可以带清儿一起去,说不定就遇到合适的。” 皇后笑了起来,“我本来也有这个打算的。清儿是我的女儿,我可不想她联姻嫁得远了。” 明月殇没有说话,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皇后又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怔怔的。 “殇儿,找到你五弟了么?” 明月殇抬头看见她眼底一抹浅浅的忧伤和思念,摇了摇头。 “五弟要是刻意想躲,谁也找不到他。” 皇后眼神暗了下来,苦涩道:“他当真不回来了,难道连我这个母亲也不要了么?为了个女人…”她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什么,“我早该看出来的…” 明月殇又默了默。 皇后似乎有些疲倦了,向后靠了靠。 “罢了,你们都长大了,我管不了你们了,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累了,再也操心不了那么多了…” …… 出了凤銮宫,明月轩又碰到了明月清。她站在阶前,背对着他,似乎在发呆,都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 “清儿。” 他走过去,唤了声。 明月清恍然惊醒,回头看他。 “皇兄。” “你在这里做什么?” 明月清抿了抿唇,道:“八皇兄成亲,东越会来人么?” 明月殇眼神浅浅而淡漠,却似一道明镜,已然窥视了她心中所想,看得不自在的别开了脸,呐呐道:“皇兄,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清儿。”明月殇声音低而冷静,“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不要再对云墨抱有任何希望。” 明月清面色微白,咬紧了唇,眼神里流露出忧伤和戚哀,冲口说道:“那你还不是对一个有夫之妇…” 明月殇悠然看着她,她立即低下头,面色更白,眼神却写满了倔强和不服气。 良久,明月殇才收回了眼中的威压和逼视,静静道:“你想说我对她心存妄念对吗?” 明月清不说话,紧紧的抿着唇,神情分明默认。 明月殇笑了,笑得很轻很浅,也很冷。 “清儿,咱们皇室子女,生来就身不由己,你能有自己的追求,我很高兴。但我要告诉你的事,若你没那个本事,才是真正的妄念。懂吗?” 明月清脸色又白了几分,眼神里写满了凄楚和痛色。 明月殇这次没再同情和安慰她,人一生中总要痛那么一次,痛过了才会真正成长,才会懂得冷静的去面对。 “你是我妹妹,我才告诉你这些。所以,什么都不要想什么也不要做,等着年后母后给你安排大婚。” 他说完不顾明月清悠然惨白的脸,施施然抬步就走。 明月清望着他的背影,一张精致的容颜上毫无血色,眼神慢慢变得晦暗,贝齿紧紧咬住下唇,一缕血丝嫣然零落。 …… 时间一天天过去,离大婚之日还有三天,而凤君华和云墨也已经来到了京城,却没有惊动任何人。 夜色降临,晚风萧瑟,一抹身影如风闪过,飘然落下。 屋子里点了灯,那两人毫不意外他的到来,一个负手站在窗边,一个懒散的坐在软榻上,用一种漫不经心的目光看着他。 云裔摸了摸鼻子,轻哼一声。 “你们俩倒是来得挺快。” 凤君华瞥他一眼,慢悠悠的说道:“本来我们是想晚两天来的,可就怕到时候错过了大婚直接赶上人家的洞房花烛夜。这大冬天的,也不好闹洞房啊。所以没办法啊,只能快马加鞭的来了。” 云裔脸色一黑,恨恨的瞪着她,又嗤笑一声。 “你现在倒是脸皮越来越厚了,说这种话也不知道害臊。” 凤君华很淡定,“我都嫁人了,还害什么臊?” 云裔被她堵得一噎,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云墨笑着走了过来,“好了,你们两个就别再斗嘴了,还得商量正事。” 他说着,坐了下来。 云裔也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说罢,找我什么事?” 凤君华睃了他一眼,不凉不热道:“怎么,小莺还是不跟你走?” 说起这事儿,云裔很憋屈,忍不住说道:“那女人就是一根筋,非要一意孤行。我怎么说她都不跟我走。” “活该。” 凤君华一点都不同情他,“谁让你之前惹她来着?自作自受。” “我…”云裔瞪着她,想反驳却又找不到话说,悻悻道:“谁还没有个过去啊?那也不是我的错吧。” 云墨抬头瞥了他一眼,“现在先不说这些。”他顿了顿,道:“都准备好了?” 云裔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凤君华,闷闷道:“你还真知道她想做什么。” 凤君华没说话,她和小莺从小一起长大,自然是彼此了解的。 “准备好了。” “明月殇呢?”凤君华又问。 云裔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他可不就眼巴巴等着你来吗?你说他还能干嘛?” 凤君华抿了抿唇,又道:“颜诺呢?” 云裔先瞥了眼波澜不惊的云墨,接着又用那种调恺的眼神瞅着她。 “我说,当着你男人的面,你一来就关心其他男人,不觉得有些不妥吗?” ‘你男人’三个字终究让凤君华有些不自在,看了眼云墨,见他眼神含笑,还对她眨眨眼,摆明了不给她解围。 这人,都什么时候了,还吃这些干醋。 “别废话了。”她没好气的看着云裔,“我可告诉你,长姐如母。小莺的父母都不在了,以后她的婚事呢都有我这个当姐姐的做主。你要是想娶她,还得问我同不同意。” 云裔面色一僵,瞪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似乎这才意识到这一点。 凤君华心情大好,“所以啊,以后不要得罪我。要知道,小莺还是很听我的话的。” 云裔哭笑不得,这个女人是不是上辈子跟他有仇所以这辈子故意来折磨他的?他绝对相信她的话,小莺可以不顾及任何人的看法,但偏偏对这个姐姐十分尊重和听从。更何况这女人八成也知道他过去的风流史,万一哪天告诉了小莺,指不定小莺还得让他吃多少闭门羹呢。 他苦着脸,“你们俩真不愧是姐妹啊,威胁人来都一个样。” “威胁你又怎么了?” 凤君华纤眉一挑,懒散道:“谁让你自己有太多把柄让我抓了?活该!” 云裔默默的不说话,开始郑重反思。 先人果然说得没错,宁可得罪小人,不可得罪女人。尤其是咄咄逼人的女人,更是惹不得。 凤君华看着他沮丧的模样,眼神里划过笑光,隐约还有几分算计。今天就算了,改日定要让这厮吃点苦头。 “我还以为你会直接将小莺打晕了带走呢,看不出你还挺有那么几分耐心嘛。” 云裔闷闷道:“你以为我不想啊?这不是怕她醒来后更生气嘛。” 凤君华乐了,“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云裔又不说话了,这事儿他理亏,说什么都没用。 凤君华也不再埋汰他了。 “明月澈挺聪明的啊,怎么就不知道小莺并不是真心想要嫁给他呢?” 云裔脸色不大好,“脑子糊涂了呗。” “她的意思是…”半天不说话的云墨开口了,“明月澈早就知道你天天逗留王府,可他不说,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云裔愣了愣,这些天他就想着怎么说服那女人跟他回东越去,倒是没想过这问题。经云墨这么一说,他也不禁皱紧了眉头,然后脸色冷了下来。 “引蛇出洞。”他眯了眯眼,不凉不热的说道:“这小子,看不出来也是个心思深的。” “是你太笨了。” 凤君华总是忍不住刺他两句,“你就在南陵,他引什么蛇出什么洞?真要如此,还不如直接把你抓起来了事。好歹这里是南陵,你以为你有多大能耐能在明月殇眼皮子底下翻浪?我们的意思是…”她顿了顿,声音悠然沉静。“明月澈应该隐约知道小莺的打算。” 云裔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凤君华显得波澜不惊,而后又叹息一声。“宁王府那么多暗卫,我又调来离恨宫的人相助小莺,他不可能一点都没有察觉到。既然如此,他为什么没有索性摊牌?不过就是自欺欺人罢了。” 话到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明月澈明知道凤含莺心里没他,依旧想要娶她。明知道云裔就在宁王府周围躲着,夜夜私会他的未婚妻,却装个哑巴不吭声,只安静的等到大婚的来临。 哪怕是得不到,好歹有那么一个期待,不是吗? 人生难得糊涂一次。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做到这个份儿上,可谓情深意重了。 云裔面色不大好看,掉头就要走。 “你去哪儿?” 云墨抬头看了他一眼,“都快大婚了,你以为你现在还能随意的进入宁王府?” “可是…” “别可是了。”凤君华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都等了这么久了,还在乎这最后几天?要是你现在弄出什么事儿来破坏了小莺的计划,她非得恨死你,到时候你可真就得不偿失了。” 云裔回过头来看着她,凤君华面不改色。 “小莺一直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她懂得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或许她现在对明月澈有愧疚,但还不至于为此丧失理智。当初她既然决定这么做了,就知道有这么一天的到来。你呢就安安心心的等着,等着三天后小莺和明月澈大婚吧。” 云裔沉默半晌,终究什么话也没说的走了出去。 云墨盯着他的背影,低头对凤君华叹道:“你何必说那些话来刺激他让他更加惶惑不安呢?” 凤君华仰躺在他怀里,“就得让他不安,就得让他知道没了他小莺还可以有别的选择,叫他以后还敢乱招惹女人。” 云墨无奈浅笑,而后见她眉目婉转如水,面容清雅而柔和,一双眸子漆黑幽深,隐有烛火微光,潋滟生姿。 他心思一动,忍不住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慢慢来到她眼角鼻端,脸颊唇边。 她红唇微启,闭着眼睛迎合他。 这个姿势不大雅观,他索性抱起她压在身下,浅浅深深的轻吻,手指剥去她的衣衫,将她更贴近自己胸膛。 她双手攀着他的肩,在他的挑逗下低低呢喃呻吟。 “子归…” 他忽然一震,微微推开她。却见她脸色酡红眼神迷醉,红唇嫣然肌肤如水,发丝散开衣衫凌乱。露出美好的脖子雪白的香肩精致的锁骨以及…胸前的起伏跌宕。 一道烟火自他眼底窜过,隐有燎原之势。 “怎么了?” 她茫然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何突然停了下来。 他无奈道:“今天才二十五。” 她一愣,随即想到孝期还有几天,不由得脸色一红,嗔了他一眼。 “都怪你。” 他特别喜欢看着她娇嗔害羞的模样,宠溺的符合道:“是,都是为夫不好,改日好好补偿夫人。” 她双眼一瞪,“你…” 他却已经将她打横抱起来到了床边,将她温柔放下,自己则躺在她身侧,将她揽入怀中。 “别瞪了,反正总不至于等到大婚,夫人不用担心独守空闺。” 她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唇,不知道是羞还是怒。 “闭嘴,不许胡说。” 他眼神里笑光荡漾,伸出舌头在她手心舔了舔,吓得她连忙抽回自己的手,他却比她先一步的咬住她的指尖,很是忘情的品尝她的味道。 她脸色蓦然通红似血。 “你…你…” 她结结巴巴的半天却说不出一个字来,他一声轻笑放开了她,依旧圈着她的腰肢,迷醉的闻着她身上的芳香。 “等到下个月,就可以了。” 她闷头在他怀里,脸色发烫。 “就爱贫嘴。” 他只是笑笑。 “睡吧。” …… 三天后,十一月二十八,南陵宁王大婚之日,上至君王下至百官,无一不到场贺喜。场面至辉煌,令人咂舌。 凤含莺一大早就被丫鬟叫起来,对着镜子梳妆打扮。 而此刻,凤君华和云墨临窗而下望。 “我们什么时候去?” “不急。” 云墨曼声道:“时辰还没到,我们只需要在最后的时刻帮她一把就可以了。” 凤君华点点头。 身后魅颜魉佑无声靠近,“宫主。” “都安排好了?” “是。”魅颜道:“各个暗道已经疏通,到时候可以顺利带凤姑娘离开。” “好。” 与此同时,宁王府,宾客满座。 明月澈穿着新郎喜服在门前招待客人,面上笑得一脸春风。 外面传来高喝声,“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太子殿下驾到——” 明月澈抬头,就看到明皇携着盛装的皇后缓缓而来,旁边还跟着明月殇和明月清以及颜家姑侄俩。这么一走进啦,当真是炫目而耀眼。 所有大臣全都跪地迎接,“臣等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太子殿下。” 明皇面上有着笑意,挥了挥手。 “今天老八大喜之日,不是在朝堂,众卿不必多礼。” “谢皇上。” 大臣们慢悠悠的站了起来,明月澈赶忙迎上去。 “父皇。” 明皇看着他春风满面的样子,眸子微闪,笑了笑。 “澈儿今天真精神。” 皇后在旁边笑道:“澈儿今天成婚嘛,肯定十分高兴的。” 明月清也笑道:“八皇兄,恭喜你。” 明月澈笑得有些腼腆,“谢谢母后,谢谢四妹。” 然后又招呼着他们往上座,明月殇这才道:“吉时快到了吧。” 颜如玉这时候开口了,“不是还有客人没到么?” 颜诺眼神动了动,似无意朝外面看了眼,不知道是期待还是复杂。 明月殇淡定微笑,“离吉时还有一会儿,大抵他们很快就到了。”他顿了顿,眼神若有深意。 “云太子最是守时,不会迟到的。” 明皇没说话,只是眼神深了深。早知道云墨来了京城,但一直没查到他的行踪。堂堂天子脚下,自家地盘,居然三天了都还没能查到云墨的落脚之处。看来这么些年,他在南陵安插的探子不少。 颜如玉勾了勾唇,“自然,怎么说新娘也是那位新晋太子妃的义妹。” 新晋太子妃几个字让在场无数人面色都微微变了变,大厅里连交谈的声音都寂静了几分,很多人都不由得看向明月殇以及颜诺,神色有些奇异和复杂。 而当事人则是十分淡定,一个笑容不便,一个面无表情,仿佛人家谈论的与他们无关。 明皇眼神又深沉了几分。 皇后这时候笑道:“素闻云太子妃与其妹感情甚好,云太子又与太子妃感情甚笃,必会亲临祝贺。” 她没注意到,身边的女儿明月清听到那句云太子与太子妃感情甚笃的时候,身子颤了颤。 司仪唱诺道:“吉时到,请新郎新娘。” 明月澈眼睛一亮,立即看向门口,只见丫鬟搀扶着一身大红喜服的新娘款款而来。 “莺莺。” 明月澈连忙走过去,接住了红色喜锻。 明皇看了他一眼,又听得外面飘来一声带笑的声音。 “我们是不是来晚了?” ------题外话------ 明天各种精彩来临,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深谋远虑,偷渡过境(必看) 清冷,淡漠,而带三分慵懒,如同远处天际云霞深处漂浮而来,冲散每一个角落。 颜诺猛然抬头,明月殇眼神微凝,颜如玉面色冷漠而含三分痛恨。明皇眼神深了深,嘴角勾起淡淡的弧度。其他人表情各异,以至于没人注意到,原本这时候应该最激动的新娘子,毫无反应。 红衣女子,黑衣男子,并肩而立,缓缓走来,像踏着彩云而来的仙人,美好得让人不由自主的屏息。 待到近了,所有人又被那般风华逼人的美丽所惊艳,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尤其是他们眉眼的笑意温软,仿佛含尽这世间所有芳华,让人自惭形秽。 纵然早就见过,纵然早就已经猜到,然而亲眼见到,还是会心痛。 明月殇眼睫低垂,掩住眼底深深的凄楚哀凉。 凤君华和云墨已经走了进来,明皇开始笑了起来。 “云太子,你们终于来了。” 云墨自然而亲密的拉着凤君华的手,微笑从容。 “劳陛下久等了。” 凤君华一进来就察觉到一道灼热而复杂的目光盯着她,她知道,是颜诺。 自从那天从雪山离开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颜诺。自此以后,他们就真的立场相悖了。 明皇掩住眼底的精锐,“请太子和太子妃上…” ‘座’字还没出口,忽然红影一闪,只见原本站在正中央的新娘忽然似疾风一般掠了出去,与此同时大喝一声。 “妖女,还我南陵至宝还魂珠来。” 雪亮的匕首如电般划过空气,直直刺向凤君华。 周围的宾客全都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所惊,甚至忘记了反应。云墨一把拉过凤君华,手指一点就捏住了那匕首,微微一用力,匕首转瞬成碎片。 与此同时颜诺明月殇也掠了出去,凤君华忽然一声叱喝。 “慢着。” 两人停了下来,云墨已经将新娘点了穴道。 “你不是莺莺,你是谁?” 明月澈最冷静,直直的盯着已经被凤君华掀开红盖头的新娘。 云墨一挥手,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脱落,露出一张清秀而陌生的容颜来。 所有宾客再次被这一变故惊得瞪大了眼睛,搞不懂这好好的新娘突然被掉了包? 明皇也沉不住气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凤君华冷笑,“陛下这话真是问得好笑,刚才她口口声声要本宫归还贵国还魂珠,为此要杀本宫。若非本宫的夫君反应快,只怕今日本宫就丧命在此了。” 明皇脸色十分阴沉,那新娘忽然诡异一笑,而后对着明皇道:“陛下,属下无用,未能杀死妖女,请陛下降罪。” 众人讶然,不可置信的看着明皇,眼神里渐渐升起了然的光芒。 明皇脸色铁青,“放肆,朕何时对你下过这种命令?你是谁,受谁的指使,还不从实招来?” 凤君华又冷笑了声,“冠冕堂皇。” “你…” 明皇正欲发怒,门外忽然有丫鬟急急而来。 “不好了,不好了…” “慌慌张张的作甚。”明月殇身影一闪而过,面容威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忽然意识到什么,伸手一拦,旁边红影一闪,凤君华已经掠了出去,云墨挡住了明月殇的攻击。 “师弟。” 颜诺身影一闪,凤君华一掌劈过去,他连忙闪躲,又迎上颜如玉的掌风,四周宾客早已吓得面色大变,惊叫声连连四起,桌椅板凳全都被踢翻。 “来人,护驾。” 皇后喊了一声,外面的侍卫以及随行的暗卫全都将她和明月清包围了起来。原本喜庆的大厅转瞬间就成了刀剑相向的战场,一片混乱。 “颜诺,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将这个女人抓起来。” 颜如玉对站在一边的颜诺吼了声。 “我…” 颜诺虽然如今是帮着明月殇,但要他对着自己的心上人动手,他的确做不到。 忽然身影一闪,却是刚才一直站在皇后旁边的明月清忽然动了。她突然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刺向凤君华。 颜诺立即飘过去,一招就制住了她。 “你做什么?” “清儿。” 被重重保护着的皇后看到这一幕,也吓得面色一变。 “颜公主手下留情。” 颜诺死死的抓着明月清的手腕,愤怒的看着她。明月清眼神有些红,更有着阴狠和疯狂。 “你放开我,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这个妖女…” “你…” 颜诺敏感的发现了明月清的不正常,皇后已经奔过来,一把将明月清抱住了。 “清儿,你没事吧?” “母后…” 明月清眼神有片刻的茫然,然后晕倒在她怀里。 皇后面色一白,“清儿!”她凌厉看向颜诺,“你对清儿做了什么?” 颜诺面色有些奇异,淡淡道:“她被人下了扰乱心智的药才会变得举止失常。” “什么?” 皇后面色一变,颜诺又道:“放心,她暂时不会有事。” 皇后脸色这才好了点,下意识的看向明皇。 “陛下…” 明皇一双犀利的眸子则是看向不知被这番变故吓到还是茫然的明月澈,“澈儿。” 明月澈怔怔的抬头看他,眼神里一片死寂和空洞,似乎受了不小大打击。 他瞳孔微缩,责备的话就这样僵在了喉咙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想起这个儿子乃是他心爱的女子所出,想起他这些年万分小心翼翼的将这个孩子保护得好好的,不让他沾惹那些皇权血腥。原本想着这一次只要逼出凤君华和云墨,以绝后患,如果那个女人他真的喜欢,便赐给他做个小妾也就罢了。不成想,这孩子当真对那女人用情如此之深。 他是不是做错了? 向来冷血无情自私自利的明皇第一次怀疑自己的决定。 明月澈却忽然笑了,“父皇,让他们都住手吧,别再打了。” 明皇目光微震,明月殇和云墨已经打到了外面,将周围一干建筑树木花草全都毁得一干二净。 这里位置太小了,凤君华和颜如玉过了数十招以后也已经飞身冲屋顶而出,凤凰诀对上千手观音掌,立即震得瓦片横飞,轰炸四起。 颜诺看着这番动乱,皱了皱眉,而后飘身而出。忽然想起一个人,云裔。 这个是以后,云裔不应该失踪才是。 他身影一闪,随便抓了一个丫鬟就询问到了之前凤含莺的住处,他迅速而去,推开门,发现早已人去楼空。他没有走,而是在屋子里检查了片刻,没发现可疑的地方,正准备离开,忽然一顿,转身看着那顶大床,眯了眯眼,随即手中折扇飞出,横空将床给劈裂。他飘过去,一掌击碎地面,震破一个洞。不大不小,但足够一个人钻进去了。 看来云裔早在这里挖了密道,将凤含莺给偷渡出去了。而大厅里那个替身,应该是云裔的人。原来他们不是要刺杀明皇,只是为了做出陷害南陵刺杀东越太子妃的假象而已。 身后有黑影慢慢凝聚。 “主子,是否要追?” 他看着密道,看样子他们应该已经离开好一会儿了。 “去禀报明皇,我亲自去追。” “是。” 暗卫立即消失,他没有跳下密道,而是从窗户飘了出去。按照时间计算,他们逃出去后一定会将密道堵死,到时候他再折回来会耽搁时间。 他们逃走了必定要出京城,外面会有人接应,比如,离恨宫。 …… 而此刻,前厅内,所有人都已经逃的逃散的散,京都守卫军也已经闻风而来,一片混战。 火光绽放在天地间,无数幻影刹那而至,红影与白影交错而过,如火云如冰雪。不知道是火融化了冰还是冰熄灭了火。 那边云墨和明月殇的声音也在空中若隐若现,旁人几乎看不见他们的身形变幻。远处看去刀光剑影十分凶险,而那交战的两人其实十分轻松,还在对话。 “云太子真是好计策,牺牲一个女人,便妄图置我南陵于不复之地。” 云墨一边出招一边笑道:“明太子似乎早已料到今日令弟大婚有变故是以早就通知京城守卫军前来防护,本宫很佩服明太子的未雨绸缪和料事如神。” 明月殇也笑,眼神却没有丝毫笑意,忽然低低道:“未曾大婚便让她住进你的东宫,如此委屈她,这便是云太子对她的情深意重?” 云墨眼神微动,面色不变。 “我们夫妻私事,似乎不需要向明太子交代。” 口上的唇枪舌战远不如手中越发凌厉逼人的招式,之前还算温和对战的两人转瞬便杀气四起,强大真气震得大地都为之动了动。 轰然一声,凤君华和颜如玉分开,她一张口,吐出一团火。 颜如玉一惊,连连后退。 凤君华趁此机会闪身离去,来到了云墨身边。 “子归,我们走。” “好。” 云墨拉过她的手,声音一闪就跃到了房顶,却听得下方明月殇低笑一声。 “两位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 他话音一落,忽然头顶一张巨网落下,与此同时四周出现无数弓箭手,对准两人,只要他一声吩咐就能把他们射成窟窿。 凤君华一挥手一团火焰飞出,将那巨网烧毁,然而那网制作十分不平常,竟然烧不毁。 云墨单手凝聚金色光球,直接将那网打飞,无数火球飞向四周埋伏的弓箭手。弓箭手立即用盾牌挡住,而云墨和凤君华已经出了王府。明月殇足尖轻点就要追,眼前闪过一个人,阻拦了他的脚步。 “八弟?” 明月澈站在他面前,脸色黯然。 “皇兄,别追了,让他们走吧。” 明月殇面色一沉,首次对他用愤怒的语气说道:“让开。” 明月澈却固执的挡在他面前,“皇兄,收手吧,她不属于你。” “八弟。” 明月殇声音蓦然提高,眼神黝黑如深夜,冷冷看着他。 “今天是你大婚之日,你的妻子却已经跟其他男人逃婚,难道你能咽得下这口气?” 明月澈眼神黯然,面色倒还平静。 “我早就知道他会走。”最初的惊痛已经过去,他已经恢复了平静。 “那本就只是一个梦,如今梦还没做完她便已经从梦中离去,我也是该醒了。” 明月殇微微一震,第一次用一种深思的目光看着这个弟弟,好像从未认识过他一般。 “八弟,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明月澈笑了,“皇兄,不用追了。我知道,他们挖了密道,我也知道她喜欢的人不是我。曾经我以为只要我对她好,总有一天会打动她。可是如今我终于明白,有些事情,是不能强求的。所以,皇兄,你也收手吧。” 明月殇面色阴沉,眼神涌现出一丝狂意,隐约几分伤痛,随即平静冷笑。 “让开。” “皇兄…” 明月殇已经没有了耐性,一掌劈开他。 明月澈一惊,连忙躲开,下方传来明皇微怒的声音,“住手。” 明月殇已经身影一闪消失了踪影,明月澈刚准备追,又听得下方皇后一声惊呼。 “清儿,清儿被他们抓走了,快追,快追…” == 离开了宁王府,凤君华和云墨便已经上了早就准备好的马,直直向城门口冲去。城门口早已被官兵把守阻拦,这些人根本挡不住他们两人,身后有追兵,两人也不方便动手,离恨宫的人和暗卫都一起出马,他们很快出了城。原本这时候明月殇该追上来了,可被明月澈阻挡了那么一会儿,给了他们时间。 “云裔已经带小莺离开了吗?” 出了城以后他们便上了事先准备好的马车,一路疾驰而去。 “原本你妹妹是想在婚礼现场刺杀明若玦,可他们有准备,明若玦身边有一级隐卫保护,根本无人靠近,若贸然出手到时候会显得被动,日后就算开战,东越也会是理亏的一方。所以子安在今早带着她从密道里离开,如今应该已经出了丽关。” “那我们走水路吗?” “不。” 云墨才摇头,“我们依旧借道金凰,从边关,走山路。” 凤君华蹙眉,“山路多伏击,水路应该会安全一些。” 云墨却道:“我们来的时候一路顺风,是因为明月殇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阻止我们回去的路上了。所以无论走陆路还是走水路,都会受到阻拦。而且…” 他目光遥远,幽幽一叹。 “快要过年了,如果我们从西秦绕道,回到东越都快正月了。” 凤君华了然,又道:“你刚才跟明月殇交过手,他武功比起你如何?” 云墨似笑非笑,“他没尽全力。” “你也没尽全力。” “所以…”他点了点她的鼻头,笑道:“半斤八两吧。” 凤君华歪头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身后有踏踏马蹄声,是魅颜和魉佑。 “借道金凰,会遭到凰静芙的阻止么?” “不会。” 云墨一脸的自信,“因为金凰女帝最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你做的?” 云墨没否认,“还记得那五座城池么?” “嗯?记得啊,怎么了?”她奇怪的看着他,“你不是把那五座城池送给南陵了吗?难道还有其他用处?” “当然。” 云墨眨眨眼,“就算我要帮你把你大哥的两座城池讨回去,也用不着白送明月殇五座城池不是?那我不是挺亏?” 凤君华眼睛一亮,“你动了手脚?”随即又皱了皱眉,“不对,明月殇应该知道你不可能就那么便宜的送给他五座城池,况且他本性多疑,必然知道其中有诈。” “所以他到现在几乎没派多少兵驻守那五座城池。”他挑起她一缕发丝,眼神微微带着几分笑意。“如果金凰现在想要夺回这五座城池,其实很容易。” 凤君华眼神闪烁,“南陵都不敢接收的城池,金凰怎么会愿意再接手?” “主观意识不同。”他道:“这五座城池原本就是金凰的,没有一个君王能忍受割地之仇。所以即便是知道有诈,也应该要要回来,这是面子问题,不能不顾及。” “但是还有一个可能。”凤君华道:“金凰要这五座城池,南陵要追杀我们,到时候谁和谁厮杀,谁又渔翁得利?” 云墨微笑不语,等着她说完。 “好吧,就算你能控制金凰女帝,但别忘了,经过半年前那一出,虽然你斩除了凰静芙的左膀右臂还把金凰弄得元气大伤,但也相对的让她成为了金凰真正的领袖。女帝都病了几个月了,整个金凰朝臣早已为她马首是瞻。就凭着她对明月殇的心思以及各自利益,她便不会受你挑拨。前车之鉴后车之师,不是吗?” “说得很好。” 他依旧不慌不忙,“不过夫人,咱们还是先把眼前的麻烦解决了再说吧。” 他话音刚落,马车便停了下来。 “殿下,前方有阻。” 化妆成车夫的暗卫禀报道。 云墨似乎毫不意外,牵过凤君华的手。 “走吧。” 两人下了车,这里是一出山隘,山路狭窄,旁边是万丈深渊,稍微不注意掉下去就得粉身碎骨。而山石深处,隐匿着无数高手。 凤君华嘴角勾起淡淡讽刺,“他还真是每个关口都不放过呢。” 过了这个关口就是下一座城池,明月殇定然在这里布置了大量的人马拦截。 “这是颜家的暗卫。” 凤君华眯了眯眼,“看这样子不止是想拦截我们,是想干脆杀人灭口了。” 云墨微笑,“如今我和子安都在南陵,如果我们都死了,东越后继无人。然后南陵再联合金凰攻打东越,二分江山,扩大版图,很好的想法。” “可是终究不能如意,对吗?” 凤君华替他说完下半句。 云墨轻笑不语,只遥遥看着对面大批人马。 身后魅颜和魉佑也已经下了马,“宫主,这个女人该怎么处置?” 凤君华抬头看了眼已经醒过来面色微白的明月清,只见她紧咬着唇瓣,眼瞳里满是惊恐,还交错着几分嫉恨,转而楚楚可怜的看着云墨。 “她被下了迷失心智的药。” 云墨只是淡淡瞥了她一眼便已经看出其中端倪,而后又对凤君华笑道:“想来应该是你妹妹做的。” 凤君华也知道凤含莺最初去南陵的时候明月清和明月琴天天往宁王府里跑,只怕明月清就是在那个时候中招的。 “你们想做什么?快放了我。” 明月清对上凤君华清冷的双眸,有些害怕的颤抖起来。 凤君华又看向身后,有踏踏马蹄声急速而来,身后跟着大批人马。 “明月殇追来了。” 话音刚落,就看见衣衫一角,明月殇的身影已然出现,虽然还隔得有一段距离,但仍旧能感受到他身上气势逼人,全不若从前那般温润儒雅。 明家的人,最擅长的便是做戏。 明月殇也已经远远看见了他们,一拉马缰停了下来,遥遥看着凤君华和云墨。 明月清一看见他身影,眼睛一亮,连忙大喊。 “皇兄,救我。” 魅颜伸手点了她的哑穴,她再也叫不出来,只无声哭泣。 那边,明月殇眯了眯眼,低低道:“放开她。” 凤君华斜睨他一眼,“放了她可以,你扯掉人马,放我们离开。” 明月殇清雅的面容沉浸在山间峦气里,看不出表情,只听他淡淡说道:“今日你们搅了八弟的婚宴,断然不能离开南陵。” 凤君华冷笑,“好像搅乱婚宴的是你们吧,本宫的妹妹好好的被贵国宁王带到南陵,今日是她大婚之日,本宫和夫君来参加她的婚礼。结果你们掉包了新娘,不知道把本宫的妹妹藏哪儿去了,还允许你的好妹妹和假新娘刺杀本宫。这笔账,本宫还没和你好好算一算,你倒是恶人先告状了。论起卑鄙无耻来,你们明家人若说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她声音清冷而讥诮,回荡在山谷中,寥寥传播在每一个人耳中,仿佛整个天地间都在为她喝彩一般。 明月殇没有动怒,平静道:“今日之事,因果如何,绯儿你不是最清楚不过吗?” 凤君华眼神冷了下来,云墨拉过她的手,脸上依旧带着笑意。 “明太子唤错了,她是本宫的太子妃,不是什么绯儿,请慎言。” 明月殇呵呵一声轻笑,“未曾大婚,何来的太子妃?”他淡定而从容,眉宇间波澜不惊。“云太子天纵英才名动天下,又是堂堂一国东宫之主,何以娶妻而不予以大婚便违背礼法请入东宫?岂非让世人笑话?昔日听闻云太子种种情深意重,本宫亦十分欣赏感怀,却不想云太子所谓的深情,便是如此浅薄么?” 凤君华面容升起愤怒,云墨拉了拉她的手。 “莫恼。” 凤君华慢慢平息了心中怒意,冷笑道:“我夫妻私事,与你何干?”她一把抓过明月清,“你今日若不放我们离开,我便杀了她。” 明月清眼中含了泪水,求助的看向明月殇。 明月殇眯了眯眼,抿唇不语。 身后忽然有了动静,一个浅浅的,低低的,冷淡的声音响了起来,像云又像雪,将这一方天地彻底包围。 “云太子妃不是说她刺杀你么?如今你要拿她的命出气也无妨。一报还一报,本也无可厚非。而你今日杀我南陵众多将士,搅乱八哥婚礼,这笔账,却是要算一算的。” 凤君华和云墨转身,只见对面黑压压的人群自动朝两旁分开一条路来,一个少年出现在视线之中。 他坐在轮椅上,看起来也不过十七八岁,一身的清贵无瑕,面容很是秀美而绝伦,像明珠美玉又笼罩着极地冰寒,让人望之萌生畏惧之意。他半低着头,手指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看起来十分专心,但又恍然云淡风轻,似这里所有人在他眼中不过空无一物罢了。 他一出现,凤君华和云墨的眼神里都划过同样的光泽,那是一种目的达成的了然光芒。 “这位,想必就是十皇子了吧。”云墨款款笑道:“闻名不如见面,久仰。” 整个南陵的人都知道十皇子生来便是聋哑人,故而生性封闭自卑,日日把自己关在府中不见外人,便是明皇一年到头也鲜少看的见他的身影,没想到今日却在这里出现了。 唯有云墨和凤君华知晓,这十皇子明月笙压根儿不是什么聋哑人,而是生来残疾,这些年来以聋哑避世,不过只是掩人耳目而已。他真正的身份,乃是明月殇的暗棋。今日明月殇不止调动了颜家隐卫,还将这隐匿多年的帮手给请了出来,看来是下定决心要留下他们了。 明月笙此时方才抬头,一双眸子似早已看透这世间繁华苍凉,未有丝毫波动。 “云太子客气。在下也早就慕名云太子已久,今日有缘得见尊荣,三生有幸。” 凤君华又说道:“都说十皇子出生带有残疾,如今看来,是世人误传了。”她轻笑了声,“不过看十皇子好像腿脚不便,怎的不在府中休息,反而要来这崎岖山谷呢?” “有强敌扰我南陵安宁,身为皇室一员,在下理应保家卫国。” 明月笙表情依旧冷而淡,“今日之事太过蹊跷,怕是有什么误会。为避免东越和南陵的和谐,还是请两位随皇兄回宫,暂且住下来,待本殿与皇兄查明事情缘由,亲自护送两位回东越。” “误会?” 凤君华冷笑,“如今在南陵,自然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们便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辩不明。届时也不过任由你们强加罪名,只怕就不是暂住,而是葬身南陵了吧?” “云太子妃好一张利嘴。” 明月笙眉眼依旧冷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二位若是清白的,我等自然不会拿二位如何。何况以云太子之智,太子妃之势,又岂是我等能随意颠倒是非黑白的?太子妃反应如此激烈,莫不是,心虚?” “十皇子此言差矣。”云墨笑颜淡淡,“拙荆因幼时为谣言戕害而有口无辩,生生受了许多苦。而天家威严,未曾予她公正公平,难免心中有芥蒂。此事又关乎拙荆之妹,自然不可轻易委托他人详查。” 这话说得是客气,可言语中的暗讽也不言而喻。 明月笙这些年虽然避府不出,但对外界之事并非丝毫不了解。 “云太子妃有个好母亲,纵然我等想还她清白,亦无可奈何。” 凤君华眼神骤然冷冽,“你今天是非要留下我们了?” 明月笙面无表情,“此事可大可小,必须两位配合才能调查清楚。” 凤君华已经掐住了明月清的脖子,“你当真不顾她的死活?” 明月笙看也不看明月清一眼,“她对太子妃无状失礼,若舍弃一条命能平太子妃之怒,也算是南陵给太子妃的一个交代。” 他的意思很明确,舍弃明月清给今日的刺杀一个交代。那么同样,凤君华和云墨也要将今日搅乱婚宴一事给南陵一个交代。 一报还一报,公平得很。 凤君华眯了眯眼,解了明月清身上的穴道,明月清早已泪如雨下,连忙大声呼喊。 “皇兄,救我…” 这声皇兄,自然是唤的明月殇。明月笙出生便在府中休养,她几乎没见过他,自然也没什么感情。如今见明月笙要牺牲她来抓凤君华和云墨,她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泪水连连的向明月殇求救。 “我不想死啊…皇兄,救我…” 明月殇面色沉浸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凤君华冷笑,明家的人向来如此虚伪。明月殇也不是什么仁慈之辈,或许对明月清这个同胞妹妹有那么几分感情,终究也抵不过野心。 忽然冷风嗖的一声划破空气,带着冷冷杀意而来,直逼明月清的后心。 明月殇猝然抬头,“十弟不可——” 明月清已经吓傻了,凤君华也不管她的死活,根本就不出手相救。明月殇自己都舍得,她又担心什么?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有白色呻吟踏空而来,白绸如锻,横空破击,席卷那冰冷的暗器。 凤君华手指一点,火光顷刻而出,三味真火什么都可烧,便是天蚕丝锦也逃脱不了。 白色锦缎悠然收了回去,而那暗器也被凤君华给彻底烧毁。与此同时,前方一直静止不动的暗卫们齐齐涌来,身后明月殇也飞身而至。魅颜已经重新将明月清给抓了回来,周围突然又多出无数劲装的黑衣人。 “挡住他们。” “是。” 离恨宫的人齐齐涌动,和颜家的暗卫厮杀成一片。 云墨则是已经开始和明月殇动起手来,凤君华飞身至山巅,与颜如玉交战在一起。那边明月笙连人带椅忽然动了起来,刹那间便来到魅颜魉佑面前,手中金丝如蛇直攻二人面门。 魅颜押着明月清往后退,魉佑飞身迎上,只是不曾想明月笙虽然双腿不便,但武功却是高得出奇,尤其是那手中金丝线运用得得心应手如鱼得水,一时之间竟然让魉佑应付起来有些困难。 踏踏的马蹄声由远而至,马背上还穿着喜服的少年抬头看向这方战斗,眼神里隐有急切。而后看到在魅颜手中的明月清,立即飞身而上。 “四妹。” 明月清眼睛一亮,“八哥救我。” 魅颜忽然回身一掌,马车轰然碎裂,无数箭矢齐齐朝着四面八风而去。 明月澈微微一惊,连忙在半空中一个跟斗落下。 再抬头望过去的时候,魅颜和明月清都已经消失不见。他面容惊异,又看见不知何时出现在魉佑身边的魍枢,他立即过去帮忙。忽然又被眼前凭空出现的全身都被黑衣包裹着的神秘人给拦住了。那人武功十分高强,且身形诡异手脚灵活,身体十分柔软似没有了骨头,可以随意弯曲扭动,而且身形快如闪电,让人眼花缭乱几乎看不见。 明月澈暗自惊异,这是离恨宫的高手还是云墨的杀手锏? “他是云墨的贴身隐卫,八哥当心。” 正在和魉佑魍枢周旋的明月笙忽然出声,声音里终于有了几分异样。 说话间明月澈和那隐卫已经过了数十招,发现这个人越打越兴奋,且武功高强世所罕见,他已经快要招架不住了,对面那人却越战越勇。终于在第三百五十一招的时候,明月澈被隐卫一掌打到肩头,后退一步吐出一口血来。隐卫原本想要斩尽杀绝,忽然听到云墨千里传音。 “穷寇莫追。” 他一顿,而后一掌劈到地面上,地面开始震动,仿佛地震一般。 魉佑和魍枢也已经退出了和明月笙的战圈,大地震动之始,凤君华也使出凤凰诀最高一层,将颜如玉打伤,红影一闪落于地面,趁着明月笙因为腿脚不便无法稳住身形的时候挥袖将他打下万丈深渊。 “十弟。” 刚与云墨分开的明月殇急急掠过去,一截锦缎缠住了轮椅,明月笙手中金丝线已经拴住了峭壁上一棵松树,面容依旧毫无波澜。明月殇微微一用力,他纵身一跃便顺利回到地面。 明月殇落在他面前,“十弟,你没事吧?” 明月笙摇头,忽然目光一凝。 明月殇回头望过去,只见地面裂开一条缝隙,凤君华等人已经失去了踪影。 明月笙轻叹一声,“我们在这山顶周围都布下了重重埋伏,他们便是有三头六臂也闯不过。没想到他们会用这种方法逃生。这狭小的山谷,万丈深渊,云墨何时研究过?” 明月殇先给明月澈喂下一颗药丸,然后负手而立,眼神沉稳而镇定,看向捂着肩头而来的颜如玉。 “七姑娘可有大碍?” “死不了。”颜如玉一句话说完便忍不住吐了一口血,明月殇身影一闪来到她身后,迅速在她背上点了几下,然后一颗药丸弹入她口中。 颜如玉顿觉神清气爽,胸口那股愤懑之气松了些,面容也和缓了不少。 “多谢明太子相救。” 明月殇摇摇头,“七姑娘乃是助在下才会受伤,不过举手之劳而已,是在下应该做的。”他顿了顿,又问:“师弟呢?” “他去截云裔和凤含莺了。” “哦?” 明月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笑。 颜如玉奇怪的看着他,道:“如今我们该怎么办?” 明月笙开口了,“云墨早有准备,再这么一路阻拦下去只会两败俱伤。倒不如,在边境堵截他们。” 明月殇颔首微笑,“十弟所言正合我意。无论云裔他们走哪条路,终究要在边境与云墨他们汇合,与其分路去追,倒还容易给云墨糊弄,不如就在边关守株待兔。” 他对颜如玉道:“七姑娘,你受了伤,不宜再长途跋涉,在下想请姑娘护送八弟和十弟回京。” 颜如玉点点头,“好。” 明月澈却走上来,“皇兄,我不走。” 明月殇皱眉,“八弟,你如今有伤在身,还是回去养伤要紧。” 明月澈却固执的摇头,“皇兄,我要去找小莺。” 明月殇眉头皱得更深,原本想要阻止,但见他眼神十分倔强仿佛不答应他便不罢休一般,终是叹息一声。 “罢了,她终归是你的妻子,你便随我去吧。” 明月澈一喜,“谢皇兄。” 却说云裔一大早带着凤含莺从暗道离开后便一路借着之前准备的暗桩顺利的出了关,明月殇他们主要是想要抓云墨和凤君华,虽然各条必经之路都有人阻止。但好歹云裔也不是吃素的,再加上有离恨宫的帮忙,倒是比云墨他们轻易出关。然而刚刚坐着马车来到下一个关口,就被颜诺给堵住了。 颜诺只有一个人,看样子并不像是来拦截他们的。 云裔掀开了车帘挑眉看着他,跳下了车,笑得风流倜傥。 “原来是颜少主,哦不对,现在应该是颜家主了,幸会幸会。” 凤含莺掀开车帘看向颜诺,蹙眉冷声道:“颜诺,你当真要助纣为虐和我姐为敌?” 颜诺不说话,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手指握着玉骨扇,骨节根根泛白。 凤含莺眼神更冷了,“原来你以前对我姐说的话都是骗人的,幸亏我姐没被你迷惑,否则今日还指不定得多痛苦呢。” 颜诺脸色白了几分。 “她…”他似乎想问什么,而后面色又是一暗,淡淡道:“前方跃河埋伏了杀手,你们过不去。” 云裔哼了声,眼神显然不屑。 “颜家主不是南陵的座上宾么?这大老远的,难不成就是来给本世子报信来的?” 颜诺也不在意他的讽刺,淡淡道:“颜家长老训练培育的水中高手五十名,他们身上带有腐蚀木头的药物。若你们乘船而过,船会被腐蚀然后就会遭到水中击杀。裔世子武功高强自是不怕,但你身边这个女人可不如裔世子神通广大。” 云裔眼神闪了闪,又冷声道:“本世子的女人,本世子自然会保护,用不着颜家主提醒。” 颜诺摇摇头,“就算你们渡得过,也损失惨重。可若我帮你们,你们可不损一兵一将的离开。裔世子是聪明人,孰轻孰重,自然不必在下提醒。” 云裔眯了眯眼,凤含莺忽然上前一步。 “颜诺,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没有背叛姐姐,你只是在明月殇身边做卧底对不对?” 颜诺面色木然,“我奉祖父之名出山相助师兄,这是颜家的使命,不存在背叛或者卧底一说。” 凤含莺又怒了,“既然如此,你为何又要帮我们?你到底什么意思?” 颜诺已经转身,“这是最后一次,算是我送给她的新婚贺礼。” 他语气虽然平淡,但凤含莺还是很敏感的听出了丝丝的颤抖和疼痛。她也清楚颜诺曾经对凤君华有多痴狂,所以今日来助她也并不奇怪。只是她想不通的是,不过一个小小祖训,何至于让他背叛昔日所爱?若他本身是这个世界的人也就罢了,偏偏他不再是从前的颜诺,他只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一缕幽魂而已啊。他怎么会帮助凤君华的仇人呢? 她想不通。 “我凭什么相信你?” 其实她知道,颜诺这个人,向来说一不二,无论是敌是友,只要是他说出的话便一定会做到。凤君华曾对他有这样一句评价,君子一诺,重若千金。这句话,颜诺当之无愧, 他做君子也好,小人也罢,从来都坦坦荡荡,绝不虚伪做作。就如同现在,哪怕他帮着明月殇将来要与凤君华为敌,但他向来言出必行。凤含莺问出这句话,不过是不解和不甘的愤懑而已。 颜诺已经不再解释,“该说的我已经说了,随你信不信。” 云裔低哼了一声,刚想说什么,凤含莺却拉了拉他的衣袖,对他摇摇头。 云裔皱眉,“你信他?别忘了,如今他可不再是从前的颜诺了。” 凤含莺笑了,眼神有些莫测。 “正因为他不是从前的颜诺,我才信他。” 云裔眉头皱得更深,他知道凤含莺来自异世,但不知道颜诺也是魂穿,是以对颜诺的‘背叛’才会那么容易的接受。更或者说,他甚至不太理解从前颜诺对凤君华的痴情。但看凤含莺表情,他总觉得她这番话里有别的味道。 “你确定?” 凤含莺点头,“无论将来如何,至少他今天不会与我们为敌,不然他就不可能一个人前来。” 云裔嗤笑,“万一他只是迷惑我们的视线呢?” “他不会。”凤含莺懒得跟他解释,“总之我相信姐姐。再说了,就算他有诈,你身边不是很多能人吗?而且你的武功也不比他低吧,还怕了他不成?” 云裔被她这么一堵,也激发了身为男人的自尊与骄傲,当即道:“谁说我怕了?走就走,爷就不信他能困得住爷。” 很快来到跃河,河水清澈明净,几乎无法藏人。凤含莺皱眉问身前的颜诺,“他们藏在哪儿?” “河底。” 云裔自动解释道:“颜家的水手非同一般,他们不是藏在水底,而是藏在水中泥地底,便是这水再清澈如明镜,也看不见他们的身影。” 凤含莺目露惊奇,“那岂不是不能呼吸了?” 云裔笑了笑,眼神有些寒。 “他们自幼练习水底闭气功夫,不到时辰不许脱离水底,如果不能存活下来,便只能窒息而死。而活下来的,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 凤含莺了然,随即嗤了一声。 “真是变态。”随即想起自己从前的杀手生涯,便觉得没什么可稀奇的了。她看向颜诺,“你要如何助我们离开?” 颜诺不说话,手中折扇飞了出去,刷刷刷将周围几颗大树折断,全都落向河中。他手一拖,原本重力直直坠下的树木忽然便有了浮力,一颗颗重叠稳稳的落在湖面上,然后水波缓缓震开,倒真是像在划船一样。 凤含莺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什么。 云裔眯着眼睛,不说话。 不一会儿,水底有了动静,平缓前行的树木似乎遇到了阻力,接着便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开始腐蚀。 凤含莺脸色变了,云裔面色也微动,却没多大变化,依旧从容镇定。 颜诺双手一展,顿时河水滚动如海啸,遮没了这一切大自然的声音。 刷—— 无数黑衣人从水底窜了出来,颜诺手中折扇忽然飞了出去,无数银针如雨点般坠落,直直射向那些黑衣人。好多人猝不及防遭遇杀机闷哼声落了下去,尸体却是漂浮在湖面上没有沉下去。剩下的人想要沉入湖底寻求自保,云裔忽然又动了,掌风化作罡气渡在湖面上,让那些人无处可逃,而后四周有箭矢飞没,将剩下的黑衣人全都杀死。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须臾之间。 看起来简单,但若不是颜诺事先给云裔他们透露了消息,他们就这样渡河而去,到时候船沉,便是有再大能耐,至少也得损失惨重。 云裔回头看了颜诺一眼,他已经收回了折扇,淡淡道:“我刚已经解了这水里的药性,你们可以渡河过去了。” 他说完就转身欲走,凤含莺唤了一声。 “颜诺。” 他停下来,“还有何事?” 凤含莺眼神复杂,“你到底…” 颜诺了然的打断她的话,“没有为什么,我说过,这是最后一次。下次见面,我们便是敌人了。你们走吧,师兄他们应该会在边境堵截你们。不过相信云墨早有准备,会带你们安全离开的。” 他说完身影一闪,转瞬消失。 凤含莺原本还想问,他今日帮了他们回去会不会受罚,但看他已经离开,也就作罢。 她回头对云裔道:“走吧。” 云裔则是若有所思的望着颜诺消失的方向,有些怪异和意味深长道:“他对你姐倒真的是情深意重。” “废话。” 凤含莺翻了个白眼,“别耽搁时间了,我们快些去和我姐他们汇合。” 云裔不再多说什么,让人将之前准备的船放入河面上,很快渡船而去。 接下来的路程还真的是没什么阻碍,虽然损失了一些人手,好在还算顺风。 半个多月以后,终于来到了边境。 却说凤君华和云墨那天通过地裂离开以后才知晓,原来云墨早就知道那处地势险峻,适合埋下伏兵。明月殇他们既然下定决心要阻拦他们离去,必定会在此大做文章,这四周都能放山石或者暗箭还可以藏身许多高手。这里毕竟是南陵,比起人手来他们要吃亏。所以云墨干脆早早在那山壁挖了暗道,明月殇他们不会相信有人会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冒险挖那么长的地道直通边关。而且就算是从时间上算也不可能,毕竟挖这么长的地道,绝对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的,而且还不得惊动任何人,起码都要大半年。 中途凤君华问云墨,“你什么时候挖的地道?” 云墨面色镇定,“龟燕之乱的时候。” 凤君华十分惊异,“那时候你不是在算计金凰么?怎么又在南陵这里挖地道?难不成你提前预知到我们会被困在南陵,所以早早做了准备?” 这么大的工程,还得不惊动任何人,云墨必定调动了许多人才。就为了挖个暗道?这个人到底一心几何啊?一边要自己除内乱,一边还要算计金凰的城池,还得趁着南陵高阳王作乱调走明月殇的时候自己偷偷在南陵的地盘上挖暗道。 那时候各国都不安稳,自顾不暇,倒正好给他钻了这个空子。难怪他这次出门几乎没带多少暗卫。明月殇要是在他们来的时候派人截杀,估计他们会更危险。 而他却料定了明月殇不会在他们来的时候动手,只会在他们离开的时候拦截。 这看起来只是一个赌博,实际上是人心之算。 稍微有半分差池,便是连姓名也得搭上。 不得不说,他此举十分大胆。 毕竟人人都知道他向来心思难测,没人会想到他长途跋涉从东越来到敌国还不带护卫,怕这又是他的空城计而不敢有所动作。殊不知,正好中了他的奸计。 凤君华长叹一声,“还好我没有做你的敌人,不然什么时候被你给算计了都不知道。不对…”她皱眉,“好像我早就被你给算计了。” 可不是吗,从幼时初遇,他便步步算计。先是骗她的玉佩,知道她在万灵山做了手脚,索性将计就计和她一起坠入黑木林,朝夕相处三天,对她照顾得无微不至,让她心生愧疚,以至于几次对他下杀手都犹豫。 他只是笑了笑,点了点她的鼻端。 “你是我的妻子,当然不是我的敌人。” 她耸了耸肩,不语。 云墨将什么都布置得十分周到,暗道里有人接应,还准备了有食物供他们三餐。其实凤君华很诧异,那么长的暗道,要走十多天,到时候没有新鲜空气,也得憋死。云墨自然早就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早就让人每隔一段距离就在山壁上凿一个洞。不大,绝对不会让人发现,因为通常山壁旁边或者顶部都是草地,除非外面的人一步步仔细检查。而这样做要耽搁双倍的时间,到时候他们早就离开南陵回到东越了。 明月殇显然也是知道这样步步关卡守着也没用,所以干脆将所有人马掉到了边关守株待兔。 十多天的路程后,他们终于走出了暗道,来到了边关。 彼时,明月殇带着人也已经等候在此。 与此同时,金凰,女帝已经醒了过来,知道了明月殇在拦截云墨和凤君华,当即派兵夺回之前被云墨从金凰夺走送给南陵的五座城池。 凰静芙这次没有反对,因为她知道反对无用。 十万大军从金凰出发的时候,云墨凤君华云裔等人汇合,正与明月殇对峙。 ------题外话------ 明天更精彩的来了,计中计,呼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连环计(必看) 两方人马对峙,一方气势汹汹,一方人均力量单薄,看起来胜负立竿见影。 凤含莺见到凤君华就立即跑了过去,“姐,你没事吧?” 凤君华摇摇头,眼神往她身后看了看。她转身,看到明月殇身边的明月澈,正期待焦急的看着她。此时他已经换下了那一身喜服,面容看起来有些憔悴,大抵是这些天来日日赶路所致。 “莺莺。” 包含思念和微微痛苦的声音响了起来,让周边的人闻者忍不住动容。 云裔不凉不热的瞥了凤含莺一眼,没好气的哼了声。 “烂桃花。” 凤含莺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还是道:“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从来就没想过嫁给你。如果你要恨我,便恨吧。” 明月澈面色一白,凄楚一笑。 “我知道。”从她跟他去南陵的时候,他便知道她是有目的的。可他终究还是怀抱期望,或者他是在给自己编制一个随时易碎的美梦。人生短短几十年,那么孤寂,便是有一个美好的梦也值得了。至少她愿意为他穿上嫁衣,不是吗? 可他还是奢求了,在他们大婚之日,她和另外一个男人逃婚离去,换了一个假新娘,只为了栽赃南陵。 他不怪她,他只是遗憾没能在她心无所属的时候遇见她。缘分这种东西,谁有能说得清呢? “莺莺。”他眼睫垂下,看了眼云裔,轻轻问:“你跟他在一起,快乐吗?” 凤含莺怔了怔,眼神有些复杂起来,见他目光哀伤而微微空洞,便有些不忍。身边凤君华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不忍只会对明月澈造成更大的伤害。 凤含莺咬了咬牙,道:“我不会跟你回去的。” 虽然没有直面回答明月澈的问题,她却已经站到了云裔身边,其答案不言而喻。 明月澈面色又白了白,而后勉强一笑。 “既然如此,那我祝你幸福。” 凤含莺心中更不是滋味,“小…” 那边明月澈已经在对明月殇说话,“皇兄,我们回去吧,再这么下去,只会两败俱伤。” 明月殇面色微冷,“八弟,父皇已经给你赐婚,如今你的新娘逃婚,便是打你的脸,也是在打父皇和南陵的脸。这已经不单单是你的私事,而是国事,如何能作罢?” 当初明皇赐婚,便是考虑到有今天。 明月澈有些焦急起来,“皇兄,可是…” “不用说了。” 明月殇打断他,身后军队气势凶猛,仿佛猛兽般要将云墨等人吞噬。 “请云太子交出敝国宁王妃,本宫立即回京复命,绝不为难。” 云裔脸色冷了下来,“什么宁王妃?都未曾拜堂,何来的宁王妃?” “父皇已经下旨赐婚,她便是当之无愧的宁王妃。” 明月殇自持有理,咄咄逼人。 凤君华讽刺道:“你也曾被赐婚,为何不曾将你的未婚妻迎入东宫呢?榜样在先,如今又何必冠冕堂皇?” 明月殇深深凝视着她,忽然笑了。 “父皇赐婚的乃是天女,而如今,天女是绯儿你。说起来,你才应该是我的太子妃。” 云墨眼神微凛,凤君华像听了什么笑话一般,冷讽道:“明月殇,你能不能再无耻一点?当初你那个父皇是如何逼我和我娘以及我大哥的,你忘了,我可不敢忘。你们逼死了我娘,如今你好意思说我是你的太子妃?我都替你觉得羞耻。” 明月殇面色微微凄然,“绯儿,当年是父皇对不起你,你跟我回去,我…” “闭嘴。” 凤君华怒喝一声,“慕容琉绯早在十二年前就已经死了,如今活着的是凤君华,东越的太子妃。明太子,请慎言,不要再叫错了。” 明月殇脸色一白,黯然道:“你还是怪我。” 凤君华已经不想和他多说,当年明月殇的确身不由己,也算不上做了多对不起她的事。只是今日如此咄咄相逼,实在让她厌烦。 正在这时,前方不远处想起踏踏马蹄声和震动声,像是有大批人马急速而来。很快就有探子跪在明月殇面前禀报道:“启禀殿下,金凰十万大军已经朝我方而来。” “来得好快。” 凤君华嘴角一抹笑意,对云墨道:“金凰这是想趁火打劫还是坐山观虎斗?” “都是。” 云墨面色不变,眼神里有了然而淡定的笑意款款流淌,隐约几分森冷。 凤君华轻笑一声,“我也想趁火打劫了怎么办?” 云墨低头,眼神宠溺。 “现在不忙,届时有你渔翁得利的时候。” 凤君华耸耸肩,“听起来你已经有对策了。” 云墨看向远方,突然道:“我跟你打个赌如何?” “什么赌?”她来了兴致。 “堵明月殇会用五座城池来换与金凰的联盟。” 凤君华挑眉,“你的意思是明月殇会将你之前送的那五座城池还给金凰,让金凰帮助他抓我们回去?” 云墨但笑不语。 “可那五座城池本来就是金凰的,明月殇此刻归还摆明就是有求于人,况且如今我们和明月殇对峙,金凰大可以不插手,等到我们两败俱伤以后再坐收渔翁之利,何苦为了原本就属于自己国家的城池得罪东越而遭日后战火之乱?” “非也。”云墨道:“如今东越已经和西秦联盟,金凰再也不能独善其身,日后总是要寻机会和南陵联盟的,倒不如此刻接着明月殇给的台阶而下,两方都有利,何乐而不为?何况他们若抓了我便可威胁父皇,抓你也可以威胁你大哥,天下格局即可天翻地覆,全都落于他们手中。” “这么说起来好像我们已经走到了绝境。” 话虽如此,凤君华面上却没有一点担忧之色,反而趣味儿浓厚,她等着他给她下一个惊喜。 云墨笑笑,眼神又深了几分。 “懂不懂什么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嗯?” “就如同我们此刻的境遇,前有狼后有虎,根本无法前行,该如何?” “绝地反击。” 他又笑得意味深长,“是要反击,不过不是现在。” 凤君华奇怪的看着他,搞不懂这人又在打什么坏主意。那边明月殇似乎在和手下商量什么,她眼角一瞥,看见一只被魅颜扣押的明月清,对凤含莺道:“你给她下了迷迭?” 迷迭是她那段时间失明的时候无聊制作的一种药物,可令人神智丧失激发心里最阴暗的一面,从而做出连自己都无法想到的举动。 凤含莺点头,十分冷凝的看着明月清。 “这个女人自不量力,还想跟姐姐你抢男人,就该受罚。” 云墨一顿,怪异的瞥她一眼。 凤君华哭笑不得,她看起来那么像被人欺负的女人? 明月清早就在这些天的逃亡中消磨了作为公主的矜持高雅,整个人显得憔悴不堪,此时听见凤含莺的讽刺,她面色更白了一分,眼睛一眨就要落泪。 “哭什么哭?” 凤含莺清喝一声,眼神不屑。 “小小年纪不学好,心眼儿倒是挺多。想从我口中套话,哼,也不打听打听姑奶奶我以前做什么的,算计我,你还嫩了点。” 明月清面色更白,眼神里已经露出了惊恐。 “凤姐姐,我…” “闭嘴。”凤含莺不耐烦的打断她,“别叫我姐姐,恶心。” 云裔在旁边道:“你跟她一个小丫头啰嗦什么?如今她两个兄长都不顾她死活,干脆杀了了事,省得麻烦。” “说得也是。” 凤含莺开始松动筋骨,明月清吓得胆战心惊,连忙对对面的明月殇和明月澈呼喊。 “皇兄,救我…” 明月殇抬头,明月澈听见了她的喊声,急急道:“莺莺,别伤害清儿。” 凤含莺一顿,有些犹豫起来。 云裔见了就不大高兴,想自己动手,凤君华道:“先别杀她,我还有用处。” 云裔皱眉,看了眼云墨,见他没什么表示,便悻悻的住了手。 马蹄声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得见大批人马到来,猎猎旗帜飞扬,气势十分庞大。金凰是女尊国,女子为官,所以为首的将领自然也是女子。只见她眉目英朗神情冷冽,颇有大将之风。 明月殇让身后军队上前准备防范云墨等人突然袭击,自己纵马过去,对那女将抱了抱拳。 “苏将军。” 这带兵的便是金凰大将苏文敏,不过三十出头已然战功赫赫,是金凰肱骨之臣。她自然认识明月殇,挑眉笑了笑。 “原来是明太子。”她也抱了抱拳,道:“出京的时候太女殿下还曾叮嘱,若是见到明太子,要代太女殿下向明太子问好。” 明月殇笑得温和儒雅,“将军客气。”他瞥了眼苏文敏身后的军队,也不继续虚与委蛇,开门见山道:“敢问一句,苏将军带兵来此是为何意?” 苏文敏面色冷淡下来,“奉陛下之命,向贵国讨回帆城、扬城、枫城、中城和虹城。” “哦?” 明月殇挑眉,似不解其意。 苏文敏讥诮道:“陛下听闻贵国宁王大婚,而东越太子携太子妃观礼,不曾想倒是被贵国公主刺杀,如此卑劣行径,为君子所不齿。之前金凰与东越有平等交易,金凰愿意将帆城等五座城池割让东越,后又为了太子妃而献于南陵。我金凰向来与南陵交好,陛下仁心博怀,也不介意贵国接受云太子的借花献佛。可如今看来,贵国陛下之行为实在让我等大开眼界心中惶恐,未免日后遭受贵国落井下石雪上加霜,陛下觉得,还是收回之前那五座城池为好。” 这话实打实的打南陵的脸面了。 明月殇的属下已经面色不愤欲拔剑相向,明月殇抬手安抚,面色依旧从容不迫。 “此事乃是一个误会,苏将军素来明察秋毫英明善武,又岂能不明白此乃东越之计?十多年前贵国皇太女曾被云墨一招反间计击退生生败了丽城,半年前贵国内乱也是由云墨一手主谋。今天他又将手伸到了东越,日后天下战争四起,东越和西秦已经联盟,我南陵和金凰若还自相残杀,岂非为人鱼肉?其中利害关系,相信不用本宫详细解释,苏将军应该明白。” 苏文敏眼神闪了闪,她并非什么都不懂的草莽将军,自然也知道云墨一肚子坏水。当然,明月殇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说得对,此时此刻,金凰和南陵确实不该再兵戎相见,届时便是云墨渔翁得利。 只是那五座城池终究是金凰和南陵之间的一道坎儿,若不要回来,日后即便是联盟,也会被天下人嘲笑没有骨气,永远抬不起头来。 她正在两难之际,明月殇又笑了,从袖中掏出一方明黄圣旨。 “苏将军,这是本宫出京之前父皇亲手拟的圣旨,上面明确的说明愿意归还金凰帆城、扬城、枫城、中城和虹城五座城池,并且愿意与金凰联盟,但得苏将军相助,擒拿搅乱两国贼首云墨。日后南陵和金凰,共同进退。” 苏文敏微微一震,显然对明月殇这番举动有些惊讶和惊喜,然而更多的却是怀疑。 那日明月澈大婚还未开始便出了乱子,明月殇应该第一时间追出京才是,怎么可能还有时间向明皇讨要圣旨?除非,这圣旨早就在大婚之前写好了。 “苏将军若不相信,可亲自阅览。” 明月殇自然知道她的疑惑,这圣旨的确是早就写好的,不是大婚前,而是在姜太后寿宴之后,今日正好是最好的时机。 苏文敏扬眉,一把接过那圣旨,打开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目光里闪过奇异的亮光。她自然知道上面写的所谓云墨奸计离间金凰南陵或者今日制造事端只为开战找借口其实也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说辞罢了,但无疑这圣旨是给金凰最好的台阶。她想起临走的时候陛下恨声说无论如何都要夺回五座城池,并且还得让云墨和明月殇互相厮杀一番,斗得两败俱伤了才出手,到时候明月殇就得乖乖献上城池,并且为了联盟,金凰还可能从南陵手中得到一些好处。 如果云墨死了更好,两国联合瓜分东越,金凰与东越相邻,届时扩张领土更为方便,便不需要再依托南陵才能存活于各国之间。说不定还能因此成为大路上第一大国,假以时日统一天下也是有可能的。 想法是好,苏文敏却没那么天真。她觉得,女皇陛下醒来以后精神有些失常,下的命令也不如以前深思熟虑,反倒是有些出于私怨报复的味道。何况云墨奸诈明月殇深沉,若她作壁上观,那两人岂会内斗?搞不好就联手一致对外了。她可没忘记,明月殇对那个云太子妃也是一往情深。 明月殇岂会看着她抓他的心上人? 届时云墨回国,东越南陵两面夹击,再加上和东越联盟的西秦,金凰才是真正的夹心饼干,别说统一天下,估计朝夕之间就被其他三国瓜分了。 得不偿失。 可接受明月殇这道圣旨是大事,她又不敢擅自做主,倒是陷入了两难了。 “苏将军还有何顾虑?” 见她犹豫,明月殇也不着急,依旧温和的询问。 苏文敏眉头皱得很深,而后坦然道:“并非苏某不相信殿下,只是此时事关重大,明太子此举又太过突然,让人觉得似乎有刻意为之的嫌疑。只是一个将领,只会听陛下之令行事,其余的,做不得主。万一今日苏某一个大意应允了殿下,改日殿下又改约,那苏某可是金凰的罪人了。” “那么苏将军也就是不相信本宫了?” 明月殇依旧和颜悦色,为由丝毫动怒或者不耐烦。 苏文敏正准备说什么,忽然听得远处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带着内力,响彻这一片天地。 “我相信。” 所有人齐齐抬头,却见不远处一个水红色身影踏过人群,如飞天仙女般而来,落在准备好的白马上。 “太女殿下!” 苏文敏连忙下马跪地行礼,身后十万将士全都跪地。 “参见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如洪,震耳欲聋。 对面凤君华对云墨道:“你早就知道凰静芙要来?” 云墨笑意流转于两股深潭中,“她不来,苏文敏如何敢接明月殇的圣旨?” 凤君华道:“你这么不遗余力的促使他们联盟,必然是想要获得一定利息的,不然我们可就真的成夹心饼干任人打杀了。” 云墨轻笑,凑近她耳边道:“还是夫人了解我。” 凤含莺在旁边瞥了他们一眼,“我说姐夫,你们要秀恩爱能不能回去再秀?现在大敌当前,先解决眼前的麻烦行不行?” 凤君华瞪了她一眼,云墨则是很好心情的点头。 “行。” 凤君华脸色一黑,云墨已经收敛了脸色,对云裔道:“皇叔传来消息了吗?” 云裔点头,“三天前就收到了消息,一切都安排好了。” 凤含莺用胳膊肘捅了捅云裔,“喂,你们俩又在预谋什么?” 云裔不解释,眼神有些深邃和玩味儿,隐有几分雀跃和兴奋。 凤君华眯了眯眼,已然洞察于胸。 “你这是做的两手准备?这利息…”她感叹一声,“比成本还丰厚啊。” 云墨却摇头,“还不够。” “嗯?”凤君华侧头,“什么不够?” “不够…”他眼神晃了一瞬,似乎有流光溢彩慢慢汇聚,笑意绽放在唇边,暧昧而魅惑。“不够做给你的聘礼。” 厄… 凤君华难得的脸色红了红,轻咳一声,嗔他一眼。 “什么聘礼不聘礼的?尽胡说。” 凤含莺在一旁看着她娇羞无限的样子,简直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不是胡说。”云墨脸皮不是一般的厚,他坦然道:“终究今日得不到实际的东西。” 凤君华嘀咕道:“以后你不就获利匪浅了吗?” “还是不够。” 她不说话了。 对面,凰静芙亲自扶起苏文敏,“苏将军不必多礼。”然后一挥手,“大家都起来吧。” “谢殿下。” “殿下。”苏文敏疑惑问道:“您怎么来了?” 凰静芙脸上笑意无限,“本宫来传达母皇口谕。”她面色陡然一肃,“苏将军听令。” 苏文敏立即单膝跪地,凰静芙道:“昔日东越乱贼坏我朝纲,今日又陷南陵于不义,妄图挑起天下之战,是可忍孰不可忍。现与南陵联盟,共同进退。” 她声音清冽,三军都听得见,对面云墨等人自然听得清清楚楚。 凤君华感叹道:“瞧瞧,你终日算计,如今都成乱贼匪首了。” “那你就是乱贼匪首的夫人。” 凤君华又说不出话来了。 只听对面凰静芙道:“苏将军,本宫命令你,协助南陵太子擒拿东越乱贼。” “末将领命。” 苏文敏立即站了起来,“三军听令…” 云墨忽然出声,懒懒的,带着一种了然而自信的雍容,亦或者提醒警告。 “你确定今日要阻拦本宫?” 凰静芙冷笑道:“你又想巧言令色挑拨离间么?” 明月殇倒是皱了皱眉,若有所思。 云墨依旧笑得淡定而高华,“你现在反悔,或许还来得及。” 凰静芙自然是不会相信他此刻的虚张声势,正要下令,却有将士急急而来。 “不好了,不好了殿下。”她单膝跪地,面容焦急而惶恐。 凰静芙修眉一皱,喝道:“慌慌张张做什么?有话好好说。” “是。”那将士道:“殿下,一个时辰之前,中城发生瘟疫,并且已经迅速扩散至帆城和扬城。若再不阻止,还会扩散到枫城和虹城,现在已经很多百姓染上了瘟疫,并且死伤无数。” 凰静芙面色一变,霍然回头看向对面的云墨,眼神震惊而愤怒。 明月殇眯了眯眼,眼底有种忽然了悟的叹息。 凤君华此时总算明白了云墨为何如此淡定,“瘟疫是什么时候种下的?”通常是感染病毒细菌才能导致瘟疫,尤其是水灾旱灾等自然灾害以后,尤其发生瘟疫。若是夏天更严重的话会感染,但若是冬天大雪纷飞下更是难熬。 “大概,十几年前吧。” 云墨面色依旧云淡风轻。 “凰静芙是个中高手,况且这些年她经常视察各州各县,想要动点手脚并不容易。可如果在很多年前在百姓的土地上种点东西,当然平时是看不出来的,日积月累的话毛病就出现了。”他微笑,眼神微微寂冷。“凰静芙当年对东越将士所做的一切,我今日全数奉还。” 这事儿凤君华知道,十六年前丽城事变,五岁的凰静芙曾制造瘟疫致使东越将士死伤大片。却不曾想过,十六年后的祸患,始于此。 “那五座城池…”她恍惚而轻声问:“也应该不是半年前才有的决定和算计吧?” “自然。” “那是什么时候?” 云墨微笑低头凝视着她,“在十二年前,认识你的那天起。” 种瘟疫,坏根基,再以一国相交换,无人相信有人会用一国交换五座废城。然后再以五座城池换西秦两座城池,卖人情,达协议。再到今日,瘟疫爆发,解救两国兵围之困。 况且前脚明月殇才将归还五座城池的圣旨协议交给凰静芙,后脚这无座城池就发生异变,这不明摆着是南陵早就发现这五座城池有问题所以才急着还给金凰顺便卖个人情帮他们擒获云墨么? 于情于理,金凰便再无立场干涉今日明月殇和云墨的对峙。就算凰静芙私心偏向明月殇,也明白这都是云墨的计谋,但如今三军在后,要让他们如何相信这等诡异近乎不可能的变化? 说不清,便只能罢手。 更甚者,南陵还得费心思向金凰解释这无座城池发生瘟疫的原因。而那时,云墨等人的危机早已解除。 这一桩桩一件件,如此连环计。非但与时间算计,还算计了人心,让人想不佩服惊悚都难。 有怎样的心智才能精心算计十多年只待今日的到来? 难怪云墨不怕南陵和金凰联盟。少了五座城池做桥梁,两国之间便已经隔了千山万水。 一切明白过来后,明月殇面色也凝重起来,低低对凰静芙道:“静芙,你先派人去救百姓…” 他话还未说完,身后便有副将气势逼人道:“明太子何必冠冕堂皇?今日我奉陛下之命收回五座城池,明太子却似乎早有准备般将这无座城池归还,岂非早有预谋?” 是,是早有预谋,预谋着联盟,预谋着借金凰之手阻拦云墨。 这是明月殇的算计,不费一兵一卒,或许还能得美人得江山。可云墨就算计好了他的心思,将计就计,他那封恰到好处出现的圣旨,也正好成为了别有居心的把柄。 很简单,你若不是早就知道这无座城池有问题,能在你兄弟大婚的时候突然要将这无座城池归还?若诚心与金凰联盟,你何不多给点其他好处,拿人家的东西来献殷勤算什么?如今看来,南陵所谓的诚心不过打发叫花子甚至只是丢一个烫手山芋给金凰罢了。 其心之狠,可诛。 副将是个暴脾气,一言出立即拔刀相向。 “早听说你们南陵皇室阴鄙伪善,从前我等还不相信,今日看来,的确如此。亏得你还好意思让我金凰助你擒拿强敌,是不是今天我们帮你杀了云墨你就可以铲除心腹大患从而江山美人兼得了?” 凰静芙怒道:“住嘴!” “殿下,您莫要再被这个卑鄙小人迷惑了啊。”副将苦口婆心道:“众所周知,他明月殇早就觊觎东越太子妃,至今未娶。他不过甜言蜜语哄骗于你为他所用,待我们出兵帮他铲除政敌以及情敌,到时候他再回头反咬一口,咱们金凰就岌岌可危了啊。”她说着甚至跪了下来,诚恳道:“堂堂一国东宫太子,觊觎他人之妻,非君子所为。又利用兄弟之婚使阴谋诡计除情敌,置亲妹于不顾,最后骗我金凰出兵,他坐收渔翁之利,是为不义。又用如此残忍手段残害百姓,是为不仁。如此不仁不义之徒,殿下切莫再被此宵小迷惑了啊,殿下!” 身后跪倒一大片士兵,齐声道:“请殿下下令,讨伐此恶贼,以慰我金凰民心。” 声音之大,几乎震破耳朵。 凰静芙眉间隐隐跳动,眼神里升起浓浓的愤怒和几分无力感。她看向明月殇,明月殇很淡定,他面上最初的那一丝波动之后,便没有了多大表情。若说有,便也只是冷然和淡淡讥嘲。 “静芙,你可信我?” 凰静芙很想说我相信你,但此刻三军相逼,她若说相信,便是弃金凰万民于不顾。若说不信,两人之中必定有隔阂,日后… 她忽然打了个寒颤,终于明白,云墨这一招,乃是诛心之计。为的,便是离间她和明月殇。 那个人,那个人…他惯会玩这些心机手段,早就该明白的,不是吗? 从母皇前几日突然醒来,便是为了今天,是吗? 云墨,你够狠。 她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 “全都给我闭嘴。” 一阵静默。 半晌后,苏文敏跪在地上,道:“殿下,如今最重要的,是解瘟疫之危。” 这算是一个台阶下,避免被迫和明月殇起正面冲突。可隔阂却已经种下,这件事势必要解决。但是为今之计,已别无他法。 “苏将军,你即刻带人随我去中城、帆城以及扬城解救百姓。此间事…”她咬牙,“与金凰再无关系。” “殿下…” 副将抬头,“解救瘟疫不用全军出动…”她还想劝凰静芙捉拿明月殇,凰静芙还未怒声打断,那边又有将士慌忙而来,跪在地上道:“殿下,不好了,刚发现东越顺亲王驻军关外,说我们扣押东越太子,意图攻打我金凰。” 雪上加霜,双管齐下! 凰静芙好不容易克制的怒火又在胸中沸腾,明月殇按住她的手。 “你去解兵祸,我来治瘟疫。” 副将霍然抬头,目光灼灼而怀疑。 明月殇面色不变,“既然各位怀疑是本宫刻意为之,那么本宫自然该给你们一个交代。” 他回头看向淡然伫立的云墨,眼神里钦佩了然大于失望,虽然今日行动失败,但好歹还是有所收获。 “你赢了。” 真正的强者是不会拘泥于一朝一夕的胜负。 他微笑从容,“不过,这只是个开始。日后战场相见,本宫十分希望可以和云太子一决胜负。” 云墨也微笑,“本宫很期待。” 明月殇望向凤君华,“可以把清儿放了吗?” 凤君华皱眉,虽然此刻情势于他们有利。她之前抓了明月清不过也是想在必要的时候利用明月清给明月殇施压,虽然一个女人而已,死了没什么大不了。但此刻众目睽睽之下,明月殇若当真置明月清于不顾,就会背上不仁不义的骂名。单单就这一条,就足够他在南陵呆不下去。 况且如果她不放人,明月殇打着救妹妹的旗号便推翻了刚才金凰将士对他的辱骂之言,做回了一个好哥哥好太子的角色,届时两方再拼杀起来,明月殇便成了有理的一方,于他们不利。 因果利弊在心中一一划过,凤君华立即有了决断。 “放了她可以,但你得撤兵。” “好。” 明月殇这次回答得很干脆,他抬起左手,打了个手势。 “都退下。” 云墨拉过凤君华的手,轻轻松松堂而皇之的从两方十几万军队走过,面容沉静而淡定。在路过凰静芙身边的时候,云墨忽然低低说了一句什么,凰静芙瞬间暴怒。 “你——” 她一出声发现所有人都盯着她,眼神疑惑。她忽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觉得刚才那种无力感越发浓重。因为她突然意识到,从十多年前开始,她就已经得罪了这个男人。当年虽然金凰惨白,但由于她之前利用瘟疫,让东越也损失惨重。后来双方各自签订条约,化干戈为玉帛。她以为这事儿也就过去了,但她怎么忘了,云墨这个人,你咬了他一口,他不止是要双倍给你一刀,而是还要让你多流几滴血,直到血尽而亡为止。 身后明月殇静静道:“去吧。” 凰静芙却摇头,“东越出兵是因我助你拦截云墨,只要云墨抵达了东越国境,顺亲王就没有攻打金凰的理由。无事而战,云墨是不可能将自己置于不复之地。” 她回过头来对明月殇笑了笑,指着三军,道:“如今我的将士都怀疑你,所以你得跟我去一趟皇宫,顺便接回你妹妹,你敢吗?” “清者自清。” 明月殇很理解她的做法,“我跟你去就是。”而后想起了什么,眼神微微黯然。 “没想到他做事如此决绝,不留丝毫余地。” 凰静芙冷笑,“这才是他,不是吗?” 明月殇不说话,彼此眼神都有些暗沉。 凰静芙最后下令,“苏将军,你立即带人去将中城、帆城、扬城的百姓全部撤走,另外关闭枫城和虹城城门,不许任何人进出。” 苏文敏惊讶而疑惑,“殿下,现在不是应该派太医救治百姓吗?” 凰静芙苍凉的摇头,眼眶隐隐有湿润和不忿。 “来不及了…”她颤抖着,轻轻道:“将得了瘟疫的人,全都焚火烧毁…” …… 走了一大段路以后,凤君华才问云墨。 “你刚才对凰静芙说了什么,她那么暴怒?” 云墨微笑,“我告诉她,她想要完全解除瘟疫,除非将那几座城池土地全部烧毁,否则不单单是那几座城池的人要死,瘟疫会扩散到金凰各个州县,以及邻国南陵,死的人会更多。” 凤君华若有所悟,“你不让我在这个时候再加一把火,是因为没有名目吗?” “如今东越已经和西秦结盟,虽然和南陵有摩擦,但这十多年以来,和金凰却是相安无事的。如果这时候你横插一脚,会激怒民众,得不偿失。”云墨道:“反正他们也吃了亏,此次东越和南陵算是彻底决裂,金凰和南陵牵扯上关系,日后便和东越是死敌。解释两军开战,随你怎么添火都可以。” 凤君华只是笑了笑,忽然又道:“其实这次瘟疫死的人并不多吧?这几座城池当中,中城人数是最少的,也是最贫穷的。然而瘟疫却发自中城,况且他们发现得早,应该死的人不多。若我没猜错,在金凰的人来向凰静芙禀报之时,你应该稳定了他们的病情,对吧?” 云墨淡定微笑,“为何会这么认为?国与国之间的斗争历来便是死伤无数,无论是金凰也好,南陵也好,左右不是我东越的子民,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心慈手软?” 凤君华眨眨眼,“因为仁者统御天下,暴者百姓离心。” 云墨顿了顿,意味深长而欣慰的看着她。 “你说得没错。”他牵着凤君华的手紧了紧,道:“青鸾,乱世之中政权风云阴谋诡计全凭各自本事,这其中难免有所死伤。江山是由白骨堆成的,历史是有鲜血写成的。这话虽然太冷酷太残忍,但却是无可厚非的事实。身为上位者,为了各自利益,无论政治权谋也好,江山国土也罢,都不该牵连无辜。真正的智者能将仁与武控制得游刃有余,而不是任其所控为所欲为。皇帝也好,百姓也罢,这天下是百姓的天下,若最后天下归一,却因为要达到这个结果而将原本组成江山舆图最重要的百姓人心给丢失了。那么这天下迟早还是会乱,之前的鲜血和尸体又算什么呢?岂非成了一个笑话?” 凤君华十分赞同他的话,“百姓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乱世天下不好打,但也不能一味的以暴制暴。百姓需要的是和平与安稳,他们需要一个仁心仁德的统治者带给他们更好的生活。而不是将他们从乱世战火里解救出来后又陷入暴君的统治之中。若日后东越真的统一了天下,那么无论是南陵还是金凰的百姓,都姓云。你今日对他们仁慈,日后他们会更加感激归顺于你。” “就是这个道理。” 云墨捏了捏她的手心,“青鸾,身为上位者,甚至身在这个乱世,很多事情或许我们身不由己,或许很多人他们本无辜,却不得不死于战争和阴谋中。我们或许没有必要愧疚,但也不应该认为那是理所当然。我不仁慈,但我有自己的底线。” 凤君华眼睫垂下,乱世之中生命如蝼蚁,尤其身为上位者,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鲜少有在意百姓死活。然而这天下终究划归一姓,今日的他国百姓,来日便是自己的子民。 对自己的子民尚且不仁,如何能做一个好皇帝? …… 已经出了金凰国境,前方便是东越,再也没有了危险。 身后遥遥跟着明月澈,他是来接明月清的。 凤君华看了他一眼,“管好你这个妹妹,再有下一次,可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明月清现在还不能死,最起码得让明若玦心甘情愿交出来才能杀。不过想来明若玦是不会交出明月清的,不是他对这个女儿有多少父女情分,而是咽不下这口气。交出明月清,就等于承认自己想要刺杀凤君华,届时两国开战,南陵便是理亏的一方。 “放了她。” 魅颜押着明月清缓缓走过去,那动作可一点都不客气,捏得明月清手腕生疼。她不禁眼角湿润,下意识的回头看向云墨,面容凄楚而可怜。 云墨看也没看她一眼,仿佛在他眼里她连空气都不如。 倒是凤含莺,从鼻子里哼了声。 “这个时候了还想勾引有夫之妇,南陵的公主是嫁不出去了吗?一个个的如此下贱。” 明月清面色一白,连忙瞥过了头。 云裔饶有兴味儿的看向凤含莺,“去了一趟南陵,我发现你这口齿越发伶俐不饶人了。” 凤含莺瞪着他,“你第一天认识我?” 凤君华忽然转过头来,眼神十分诡异的看着云裔,看得云裔心中有些发憷。 “你看着我干嘛?” “什么你你我我的?”凤君华抬起下巴,非常和善而得意道:“小子,快,叫一声姐姐来听听。” ------题外话------ 呼呼,终于把这一章写出来了,厄,要不了多久就开始战争了。咱男女主联手,打怪兽喽,期待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缱绻温柔乡 什么? 云裔呆了一呆。 凤君华笑得十分温柔,“连小莺都知道叫姐夫了,你难道不该叫我一声姐?” 云裔立即黑了脸色,现在他终于明白那天晚上凤君华为什么用那种充满算计和诡异的目光了。 云墨面上带着笑意,仿佛早已了然。 凤含莺在一旁抱胸睨视着他,眼神玩味儿。 其他人都自动别开眼,脸上却有忍俊不禁的笑意。 云裔左右看了眼,明显没人帮他,忽而眼神一转,计上心来,挑眉道:“我这不还没娶她吗?叫什么姐姐?” 凤含莺哼了声,“谁要嫁给你了?” 云裔这次倒是不反驳。开玩笑,他一向跟凤君华这个女人不对盘。今日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叫她一声姐姐,他这辈子也就不用见人了。 凤君华也不生气,而是饶有兴味儿的看着他仿佛抓到把柄似的样子,道:“好吧,鉴于你大男人的自尊,我也不勉强你了。俗话说嫁夫随夫嘛,好歹你也应该叫我一声嫂子吧?说起来我都嫁给子归这么久了,你还没叫过我一声嫂子吧?” 云裔原本刚逃过一劫,听得这话面色又是一僵,下意识看向云墨。云墨十分淡定的对他微微一笑,云裔绝望了,知道这个人是不会帮他的了。 “如何?” 凤君华不急不忙的摸着火儿的头,眉梢微挑,漆黑的眼神闪烁着粼粼光华,摄人心魂。 云裔有些气结,“你们这不是还没大婚吗?那不算。” “怎么不算了?” 凤君华不气馁,“由我爹娘为证,况且我都住进东宫了,全东越都认我这个太子妃,就你不认?” 云裔没辙了,哭丧着一张脸。他觉得他一定是八字和凤君华犯冲,这女人一看见他就没好脸色。 云墨忽然在旁边咳嗽了一声,低低对凤君华笑道:“其实,我可以娶妻随妻的。” 凤君华一怔,云裔却是眼睛一亮。云墨这话不仅表达了对凤君华的纵容宠溺,还给他解了围。娶妻随妻,不外乎承认姐姐姐夫的称呼而已。 他如今还没娶凤含莺,这姐姐一称自然没有必要。于是他连忙符合道:“对,这个创意好,赶明个推行至全国,全东越的女子都会因沾了你的光而感激你的。” 凤君华瞥了他一眼,自然知道他在庆幸什么,也不强求,只不凉不热的说了一句。 “娶妻随妻也好,嫁夫随夫也罢。反正这姐姐或嫂子,你迟早都是要叫的。” 云裔原本得意的脸色又僵住了,凤含莺走过来,狠狠的踩了他一脚。痛得他立即叫起来,而后她笑面如花的搭着他的肩,用很温柔的语气说道:“别给我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我说了要嫁给你吗?” 云裔嘴角抽了抽,“你不嫁给我还能嫁给谁?” 凤含莺很是不屑的撇过头,懒洋洋道:“这个我还没想好,你呢就慢慢等着吧。哦对了,你也可以先练习着怎么叫姐姐或者嫂子。”她又一顿,笑眯眯道:“本姑娘现在还年轻,最近几年内呢不打算嫁人。所以啊,你最好先练习叫嫂子吧。怎么说你堂堂王府的世子,也不能有失皇家礼节对吧?” 云裔又是一噎。 火儿在凤君华怀里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神情十分得意。 云墨笑了笑,“好了,快走吧,看着天气,呆会儿又得下雪了。” 凤君华点头,忽然听得马蹄声响,遥遥看过去,不远处两骑轻骑踏踏而来,待得近了,便看清马上人影的容貌。 “义父?小风?”凤君华眨了眨眼,“他们怎么来了?” 说话间慕容于文和慕容琉风已经下马走了过来。 “绯儿。” “姐姐,你没事吧?” 慕容琉风一上来就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 凤君华摇摇头,“我没事。” 她又看向慕容于文,“义父,您不是和我爹在雪山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慕容于文道:“我听说你们回来的时候遇到了明太子的阻截,担心你们有危险。正好顺亲王带兵扰乱金凰边境,我就带着风儿一起来了,也好接你们回去。哦对了,你爹如今还在东越皇宫。” “我爹?” 凤君华歪头看着云墨,“是你让我爹下山的?” 云墨点头,“我们都不在东越,依明月殇的性格,应该会趁机对父皇动手。让师父下山坐镇可保父皇安全。” 慕容于文道:“云太子料事如神,你们启程不久后皇宫就遇刺,幸亏之前云太子有所准备,不然还真的有可能损失不小。” 凤君华笑了,“爹,他可是您的女婿,别一口一个太子的,我听着都别扭。” 慕容于文一愣,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这…习惯了,一时半会儿还改不了。” 云墨微笑,“不着急,慢慢来。”他眯眼看向远处乌压压的一片,那是东越的大军。 “我们走吧。” “嗯。” 凤君华忽然一顿,“不对。”她似想到了什么,道:“远水救不了近火,即便东越大军压境,可那时候我们在南陵和金凰的交界地盘。即便你对中城等几座城池动了手脚,依照凰静芙的性格,顶多置身事外。我想的话,她不下令抓明月殇,金凰的女子军还是不敢轻举妄动的。那么那时候我们势单力薄,明月殇若是孤注一掷,即便是损失惨重,想要留住我们也不是不可能,他为什么那么干脆的放弃?” 她话音刚落,凤含莺便走了过来。 “姐,你怎么突然变傻了?你忘了,你不还有个在西秦当太子的义兄么?你想啊,他能容许你在南陵吃亏么?”这事儿她还是在和云裔离开南陵以后云裔告诉她的,她瞥了眼云墨。 “姐夫未卜先知为筹帷幄,怎么可能让你被明月殇那卑鄙小人给囚禁?” “大哥?” 凤君华默了默,她已经很久没见过沐轻寒了。 这么说起来云墨在离开东越的时候就应该做足了准备,什么人也不带,就在离开的时候和明月殇玩儿了一场人心之争。到最后不得不真枪实战的对决,两国大军压境逼迫,威逼明月殇放人。明月殇应该也早就知道云墨会有此一举,但那时无论如何他们势单力薄,只要金凰和南陵交界擒住他们,东越和西秦都不敢再有丝毫举动。 这个赌博很大胆,也很危险。 江山,人心,就在一念之间。 原本按照那个时候的情况,若明月殇真的不顾两国大军威胁,一意孤行抓他们,也不是不可能。两人都在赌,明月殇以为云墨只是赌他不敢拿江山开玩笑,明月殇以为这便是云墨最后的王牌。毕竟那个时候真的打起来,绝对会是世界大战。 还有什么比这个代价更大的呢? 所以他才忽略了那五座城池,所以他没有想到,两**队压境,只是云墨的障眼法而已。云墨真正的底牌,是送给南陵的那五座城池。两人都在互相算计,都算计着对方最大的牺牲。两人都是玩儿政权玩儿阴谋的行家,自然也是疑心重。明月殇不相信云墨会因为一个女人白白送五座城池给南陵,而云墨就刚好利用了他这种不确定因素,来了一场几乎是颠覆乾坤的豪赌。 最终,云墨赌赢了。 就像明月殇最后在说了那一句,“你赢了。” 最关键的关键,还是在那五座城池上。 其实五座城池不算什么,重要的是那五座城池是云墨曾费尽心机不惜用一国江山换来的,那么那五座城池便已经不再普通。 对于上位者来说,没什么比江山舆图更重要。所以明月殇不会相信云墨花了那么大心思只为毁了那五座城池,那样之前做的努力岂不是白费? 说白了,两人都在算计着对方的心理,都算计着以对方的性格会做出怎样的事。 凤君华此时才明白云墨当初为何只身前往南陵而不带任何护卫,这本身就是一种障眼法。 当一个人的神秘莫测在人们心中达到了一定程度,突然有一天他做了很不可思议的事,大家都会不由自主的去想,他是不是有什么目的?进入了这样一个误区,就会不遗余力的去探究对方的心理,以及从对方的行为举止上探索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明月殇是个谨慎而聪明的人,他什么都算到了,唯一错算的,是他自己。 因为在自己的地盘,他全部的心思都用来揣度云墨的行动,而他自己所做的一切,也都是根据云墨可能做的事而采取的措施,以至于忘记了自己原本该有的对未知事变的防备。 一招错而满盘皆输。 凤君华忽然想起当初云墨舍弃龟燕只要五座城池的时候,那些背地里嘲笑他骂他愚蠢脑子不清楚,以及知道他用五座城池来替她赎罪的时候说他被美色迷惑以至昏聩等等。 如果他们知道当初云墨的‘昏聩’,会在今时今日给金凰和南陵制造怎样的弊端,不知还笑不笑得出来? 不,他们还是笑得出来。因为他们会笑,当日为红颜倾城相送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而如今,她甚至都还未与他大婚便住进了东宫,这是羞辱。 手心一热,他在她耳边道:“等他登基的时候,我带你去西秦。” 她看着他如画的眉目温柔的眼神,此时世界白茫茫一片,唯有他眼中温热凝聚,似乎将这满天的雪花也全都融化成水,都化作了他眼底一缕温热泉波。他向来都如此了解她而如此敏感,可以从她任何一个表情看出她心中所想。 “嗯。” 她靠在他怀里,透过随风飘荡的车帘看向外面雪花纷飞,想着世人流言如水,不过尔尔罢了。何须在意? 他对她的情谊,她心中明白,这比什么都重要。 “青鸾。” 他忽然低低开口了,手指摩挲着她的手,在她耳边低低道:“我是想要你学会面对和承担,但承担和面对也要有个度,更不能成为别人用这个来威胁你的借口。青鸾,我是个小气的男人,我不希望你心里除了我还有其他人,哪怕只是愧疚。别人欠你的,我帮你讨回来。你欠别人的,我帮你还。” 他食指挑起她精致完美的下巴,定定的凝视着她。 “五座城池太廉价了,我想给你更好的。” 这话如果在其他人听起来大约只是不负责任的甜言蜜语,但凤君华知道,他其实不算是个十分擅长表达的人。但他既然说得出口,便能做得到,就如从前他为她做的那些事一般。正如很久很久以前他对她说过的那句话,他只说他认为他该说的话和只做他认为他应该做的事。 她微笑,“五座城池太廉价,那什么才贵重?岂非江山天下?” 这话原本也不过开玩笑,他却低头认真凝视着她,眼神底定如泰山。 “是。” 厄… 凤君华怔了怔,刹那间心神震动无法言喻,他已经低头吻了下来。轻柔而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她眉心眼角,再慢慢滑下鼻端脸颊,最后落在仿佛天地间最美丽的一方景色上,缱绻深吻。 马车里空气渐渐变得灼热,不知何时他已经将她压在榻上,外衣散落,肩头滑下,露出白玉般的肌肤,而他的唇舌便在她裸露的肌肤上游走。 她偏头低低呻吟,忽而娇笑着躲开。 “别…” 他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变本加厉的去啃噬她的脖子,声音微微嘶哑。 “不许拒绝我。” 说话间他的手已经伸进了她的衣襟里面,至于火儿,早就不知道被他顺手丢到哪儿去了。他们夫妻亲密的时候,留着个宠物,的确是个很不和谐的电灯泡。 指尖的温度透过肌肤传达至内心,激起她身体阵阵颤栗,忍不住发出情动的低吟。 他听罢,更为热情,继续攻占独属于她的领地。 “子归,不要…” 他一边吻她一边嘶哑道:“今天刚好六十天,整整两个月了。”他咬着她的耳垂,似惩罚的说道:“你还有什么理由?” 凤君华先是听得一怔,继而羞得脸颊通红,没想到他居然计算得那般精确。 “你…” 余下的话被他堵在了唇舌中。 她被他压在榻上,马车空间很大,加上外面冰雪天气,掩盖了车内努力克制的火热浓情,外面成群结队的人硬是没听到车内的动静,依旧面不改色的继续前行。 凤君华脸色通红如血,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忙推开他道:“你之前在中城等五座城池埋下瘟疫的种子,后面又送给南陵,最大的目的应该是想给南陵制造麻烦间接的祸害金凰。也就是说,其实你可以反过来陷害金凰,让南陵以为是金凰动了手脚不主动和她们联盟。而瘟疫一发,明月殇也就没精力也没时间来堵截我们了,为什么你偏要等明月殇拿出送还金凰五座城池的圣旨后才发动瘟疫?平白让我们逃亡那么久,还有那条密道,或许以后会有用处。现在好了,他们发现了,定然已经销毁。两相权衡,好像你吃亏了。不,也不是吃亏,应该是获得的利益少了些。为什么?你是故意陷害明月殇的吧?他得罪你了?” 云墨在她唇上咬了一口,低闷道:“他想抢我的女人,当然得罪我了。” 凤君华哭笑不得,见他越发不规矩,连忙推开他。 “这是在车上,会…会被人听见的。” “听见也没人敢进来。”他完全不在意,继续去剥她里面的衣服,大有干菜烈火巫山**的做派。 凤君华红了脸,支支吾吾的小声说道:“我冷。” 他一顿,低头看她,她羞得偏开了脸,耳根脖子红了一片。 “我们回去…”她声音越来越小,说到最后,几乎都快要听不见了。 “回去后,我什么都依你。” 她说完后就羞得闭上了眼睛,将脸整个的埋入他的胸膛中,她几乎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快要跳出来了。 他听得怔了怔,心也因她后面几个字而荡了荡,只觉得心中原本燃烧的火焰越发浓郁,几乎克制不住。然而外面雪花似乎越下越大了,连车内刚才灼热的空气也被冻冷了几分。 他低叹一声,抱着她坐起来,很细心的给她将衣服拉上来,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又暗自运功压下了那股欲念。 她还是埋首在他怀里,什么话都不说,脸上的红晕却还没消散。 “青鸾。” 他忽然开口唤她,她嗯了声,依旧没抬头。 云墨双手紧紧的拥着她,埋首在她颈中,深深汲取她身上的味道。 凤君华有些奇怪,“怎么了?” 云墨闭着眼睛,很久以后才低低开口了。 “青鸾,跟我在一起,你会不会觉得委屈?我至今无法给你一个大婚…” “别这么说。”凤君华伸出两根手指堵住他的唇,“跟你在一起是我心甘情愿的,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大婚只是一个形式,我从来不在乎。只要你心里有我,这比什么都重要。” 几次经历了生死,她什么都看淡了。那天他浑身是血的躺在她身上,在那无数个日子里,成为了她夜夜惊醒的噩梦,她再也不要历经那样的绝望沉痛。生命如此无常,她怎能如此浪费? 她要珍惜和他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永远都不跟他分开。 “你不是一向洒脱吗?怎么这时候倒是转牛角尖了?没有大婚,你就不承认我是你的妻了?别忘了,我们可在我爹娘面前拜了天地的,旁人不知晓,你我心知肚明就好了。天下悠悠众口,难道你要一个个去解释不成?” 云墨嘴角噙起浅浅笑意,“这不是洒脱不洒脱的问题,我也不是钻牛角尖。”他顿了顿,又用自己的脸去婆娑她的脸,低低而温柔道:“母后的病情我早就知晓,师父让我们拜天地的时候我便猜测到母后的时日大约不多了。这段时间我总是在想,或许当时我太草率,不应该答应师父,可那时我们…”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凤君华知道,他想说那时候他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他必须对她负责。 想起那天晚上,其实是她自个儿主动的。最初他有些犹豫,想来应该也是因为怕无法在近期给予她一个大婚吧。 还是怪她。 云墨半闭了眼睛,“有时也在想,那天晚上,我不该那么冲动的…”他紧紧的抱着她,似乎要将她揉尽自己的骨子里。“十多年都等过来了,还在乎区区三年吗?”他又忍不住吻她的耳廓脸颊,低低喃喃的说。 “可有时候等得太久,太过空虚,便更想得到。我知道等待的滋味,我不希望你陪着我一起再等三年。我已经错过了你十二年,未来的日子,不想再错过分毫。一个人的等待是寂寞的,两个人的等待,是幸福而痛苦的。所以即便是知道不能名正言顺和你大婚,我还是自私的想要你。” 他边说又边去吻她,呼吸急促而灼热。她不知道他有多渴望她,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想要她了。等待的日子是煎熬而惶恐的,所以当那一天她出现在猎场上,她不知道他的震撼和狂喜。他看着她在他怀里,他能感受到她的体温和独属于女子那般柔软的曲线之美。他看着她一天天好起来,看着她那般娉婷如莲般的立在他面前。尽管她总是对他冷言相向,却无法冻结他的热情。 她失忆,她多疑,所以他不敢对她表露出自己的情感,以免吓到她而使她越发想要逃离。他只有对她若即若离,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那是一条很漫长的路,比他这二十多年走过的无数布满经历坎坷的血路都要辛苦。 他给出了自己的心,她却不屑一顾。 误会、决裂、生离死别… 他终于得以看见她的笑颜。 所以当他终于能够拥她入怀,他如何还能够控制自己? 心中克制的情感伴随着原始的渴求火热升腾,他的唇慢慢划过她的唇齿脸颊,一点点下滑。 她仰头凑上去,让他的吻落到她的脖子上,带来湿热而温柔的触感。 “子归…” 怎能不懂? 到如今她都还记得当初在密室里看到那些画像之时心中的震撼。她从来不知道,在她未知的角落里,有一个男人那般深情而无悔的等了她那么多年,她的心被他狠狠触动。 只是那时她不懂得何为情爱,所以总是频频伤害他。 这一路而来,他一步步攻破她的心防,教会她十九年来都不曾懂得的男女之爱,所以她毫无准备而不可自拔的爱上了他。 当初他将她困在他身边,也是这个打算吧? 一声低低的呼唤,伴随着浅浅的轻吟,立即惊醒了他,轻轻推开了她。 凤君华眼神还有些朦胧,面如桃花眼如春水,鬓角微湿而衣襟凌乱,一副**之态的模样。 云墨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心里那股欲念压下去,苦笑着重新抱着她。 “你真是我的克星。” 凤君华白了他一眼,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他忍不住就对她动手动脚,挑起了火以后又不负责任的半路终止,徒留她满心空虚。 生理需要并非只有男人才有的,女人也有好不好? 这种事忍得久了对双方的身体都不好。他是学医的,难道连这个都不知道? 云墨自然知道她的郁闷,咬着她的耳垂道:“回去后你得好好补偿我。” 凤君华一愣,有些哭笑不得。到底谁补偿谁啊?她不服气的偏头对着他的耳垂咬回去,不意外的听到他一声压抑的低吟。 “真不知道你那脑袋瓜子怎么长的,一边想着那些阴谋诡计一边还得想着这些风花雪月,天才也太过分了些吧?” 他十分好心情的抱着她,“我允许你嫉妒我。” 凤君华双眼一瞪,不过他看不到,看到也无视。 “还有十几天,就过年了。”云墨的声音低而愉悦,有些满足又微带遗憾的怅惘。这么多年,她终于可以陪着他一起过年了。认识她之前,他都快记不得每个大年夜是如何过来的。认识她以后,越发能从那些喧嚣中感受到死寂般的孤独和空虚。 从现在开始,他要她时时刻刻在他身边,陪他过完这未来几十个年头。 脑海里刹那间划过一个画面,他眯了眯眼,眼底一汪深邃幽潭,揽着她的腰又紧了紧。 凤君华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而是想着,还有几天就是他的生日了,该送他什么礼物。 “过年以后是不是该向南陵宣战了?” “本来现在就该趁热打铁,但快要过年了,总要让将士们过个好年。”他嘴角噙起淡淡笑痕,“过了年以后可得好好打一场硬仗了。” 凤君华点点头,又想起一件事来。 “我听说大哥现在虽然掌了西秦大权,但那卢皇后和国师以及沐清慈都失踪了,他们会不会在大哥的登基典礼上捣乱?” “这些事儿你就不用操心了,总之你大哥自有打算。” 云墨微阖了眸子,“赶了半个多月的路,你也累了,先休息一会儿吧,很快就可以回到帝都了。” “嗯。” 凤君华窝进他怀中,此时也觉得有些累了,慢慢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被嫌弃打扰好事的火儿蹲在角落里,看着依偎着的两人,有些愤愤不平和委屈,最终还是自个儿找了自己的窝,抱着大抱枕开始呼呼大睡。 干了两天一夜的路,总算到达了帝都,此时正是戌时,天色却已经黑了,雪花纷纷而至,夜色下的帝都显得格外沉静。原本云皇是让礼部安排人迎接云墨等人回国,不过考虑到如今冬天天气冷,让人顶着风雪等在城门口平白冻得一身的病,没必要。又知道他们一路历经重重坎坷才抵达帝都,只怕累极,就下令他们不必进宫复命,第二天再上朝即可。 云墨抱着凤君华下了马车,直接步入别院。至于凤含莺,本来云裔是要她跟着住进顺亲王府的,她却以礼法拒绝,又不答应嫁给他,直接住进了凤君华的靖王府。 一回到熟悉的地方,凤君华立即让人准备热水给她沐浴,祛除浑身的疲惫,结果不知不觉在浴桶里睡着了,醒来以后却是在床上。她睁开眼睛,屋内灯光朦胧而温暖,照得璧墙斑驳生辉。她坐起来,还未下地,便听到脚步声,云墨走了进来。 “醒了?” 她刚刚醒过来,还穿着里衣,头发披散如瀑布,一双眼睛迷蒙如山峦,面容显得几分孩童的懵懂和纯真,看起来别有一番诱惑的姿态。 云墨走过去,拿了披风给她穿上。 “怎么不多睡会儿?” “再睡下去就成猪了。” 她下了地,抬头看窗外已是飞雪满天,幸得屋内有火炉,不然的话还不知道有多冷呢。 云墨笑笑,“饿了吧,我已经让人准备了晚上,走吧。” 她随他走到外间,桌子上已经堆满了各种精致菜肴,香味十分诱人。 凤君华眨眨眼,“之前不觉得,现在还真是饿了。” 云墨笑着给她布菜,“那就多吃点。” 凤君华歪头看他一眼,觉得他温和的表情下写着两个字,阴谋。 他又想做什么? 算了,不去想了,还是填饱肚子再说吧。 今晚他似乎格外体贴,不停的给她布菜,自己倒是没吃多少,等她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碗筷道:“我吃饱了。” 他挑眉,“你确定?” 凤君华蹙眉,觉得他今晚整个人都怪异得很。 “你怎么了?” 云墨很淡定的起身,然后将她打横抱起来,“既然吃饱了,就该休息了。” 凤君华瞪着他,总算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了。 “我都睡了这么久了,还睡就真的成猪了。快放我下来,让别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这里没别人,就我们两个。”他不为所动,眉梢一挑,暧昧而低沉道:“再说了,就算被人看见又如何?” 凤君华面色有些红,不大情愿被他得逞,便道:“刚吃了饭就睡对身体不好。” “所以,得运动运动,帮助消化。” 他说得云淡风轻而一本正经,堵得她一噎,想要再说什么,他却已经抱着她来到了内室,将她平放在了床榻上。 “你…” 她刚张口,他已经覆了上来,准确而及时的堵住了她的唇,唇齿缠绵,他低低道:“不许说话。” 她眨眨眼,又被他吻得意乱情迷起来,也不再拒绝,双手环着他的脖子,闭着眼睛回吻他。 他似乎有些惊异于她的主动,更多的是乐见其成,一双手也不安分的迅速剥去她身上那些累赘,唇齿指尖温柔而仔细的膜拜她的每一寸肌肤。 本就是情深意重的新婚夫妻,又初尝男女之欢不久,两个月的隐忍已经是极限,此刻彼此肌肤相贴,更觉得心里空虚难耐,越发渴求彼此的温柔。 他显得有些急切,动作却仍旧还算温柔,他总是顾忌着她的身体,害怕自己的粗鲁伤了她分毫。 她半眯着眼睛,从他的索求中感受到那般深沉而绵密的爱恋,忍不住心中一暖又一热,烧得她脸如红霞眼如春水,胡乱的去扯他的衣服,又觉得那衣服格外厚重和繁复。她有些恼怒,干脆用上了内力,直接将那贵重的衣袍给寸寸撕裂,感受到他同样火热的肌肤,羞涩的同时心里的空虚越发浓烈,想要他的温柔来填补。 他顿了顿,而后又低笑在她耳边低沉沙哑道:“怎么每次你都比我还急?” 她直接在他肩膀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这不是你希望的吗?” 他闷哼一声,声音又低哑了几分。 “你好像对那个地方情有独钟?” 她知道他说的是他的左肩,眯着眼睛,看到他肩头浅浅的齿痕,那是她恢复记忆的时候咬的。本来早就应该消散了,却被他用药物给留下了痕迹。 “反正你不在乎身上多条伤疤,那我就成全你喽。” 此刻她本已情动,声音便显得低沉而娇媚,彼此又肌肤相贴,她的唇就在他耳边,喷洒的热气全都散在他耳廓脖子上,他只觉得指腹下的温度似乎更高了,也不知是她的体温还是他的。 这般旖旎场景,再说什么都是多余。 像是一个悠长的梦,梦中沉沉浮浮,使人几欲昏睡,却又沉迷于那般的温柔中混沌不清,感受着熟悉而悸动的愉悦,直到尽头,她被突如其来而猛烈的震动惊得倒抽一口冷气,忍不住再次发出低吟。 耳鬓厮磨,肌肤之亲,这两个词真好。 便如同此刻的他们,在彼此的肌肤上感受熟悉的温柔气息,那是灵魂的契合。 有人说,一个人出生便只有半圆,要寻得生命中另一个半圆,才能组成完美的人生。 凤君华很确定,此刻压在她身上对她不断索求的男人,便是她人生残缺的那半个圆。他们合二为一,才是一个完整的圆。 窗外大雪还在下个不停,恍惚里还是雪山那个夜晚,窗扉紧紧的关闭,外面被积雪压得断裂的树枝发出轻微的声音,而于这样的夜晚来说,显得越发的微不足道。 彼此呼吸相融,发丝散乱交缠,十指紧紧相缠,仿佛诉说一个永恒的誓言。 欢爱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到最后她几乎都叫不出来了,然而他仿佛有永远也用不完的精力和体力,依旧对她纠缠不休。她睡过去好多次,又被他闹腾着醒来好多次。 恍惚里她想着,这般孟浪,也不知道那许多年里是怎么忍耐过来的。 他发现了她的分心走神,惩罚般的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换来她的闷哼低吟,随即又沉浸在他制造的下一轮浓情里。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沉浸在一片温泉中,白色的雾气寥寥升腾而起,将她眉眼熏得越发朦胧。 她想起那次在雪山,沉睡中,好像也感受过这样的温热。 腰间有一双有力的手将她紧紧的搂着,背后是他灼热的胸膛,他的唇还在她肩头不停擦过,似乎要点燃她好不容易熄灭的火花。 她轻吟一声,有气无力道:“别闹了,我好累。” 男人的体力都那么好吗?还是因为练武的人比常人格外勇猛一些? 在此之前,她与他不过一夕之欢而已,可是他却似乎十分擅长**手段,总是很轻易的挑起她最原始的反应。忍不住回头对着他的胸膛就是一口,“老实交代,有没有背着我偷腥?” 他哭笑不得,没好气的又在她脸上重重咬了一口。 “敢怀疑我,该罚。” 说罢他的手又开始不老实起来,她吓得连忙阻止他,无辜的哀求道:“别,我真的累了。” 他仿佛将积压了两个月的浴火一次性都发泄干净,一个晚上抱着她不知疲倦的纠缠,她都记不清他到底要了她多少次。 他一顿,见她眉宇间疲色浓重,不由得有些愧疚,眼中怜惜之色浓重,口中却还是忍不住说道:“下次再胡说,就罚你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她脸色一红,有点惊诧向来温润的他居然说出这种有些轻浮浪荡的话来,嗔了他一眼。 “我哪有胡说?不然你怎么那么…” 熟练两个字缠绕在舌尖,终究还是在他的眼神下咽了下去。她心里当然知道他不会背叛她,不过就是呈口舌之快而已。夫妻乐趣,她还是懂得几分的。 瞧她一副小女儿的娇态,他又觉得十分好笑,忍不住怜爱的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不知道什么叫做天才吗?” 她立即瞪着他,天才也不带这样的吧? 好像看出了她的不愤一般,他好心情的凑近她耳边,语气十分暧昧而诱惑。 “难道你不知道,男人在这种事情上,总是有十分本能的吗?” 她一怔,而后脸色更红,忍不住狠狠瞪着他。完全不知此刻她浑身**的泡在浴池里,身子又紧紧与他相贴,发丝散乱如瀑布,脸色因娇羞而酡红,眼神也被那雾气迷蒙更添朦胧媚态的味道,任何一个男人看了都忍不住心旌摇曳。 纵然十分自持的云墨此刻也不禁眼神又暗了暗,眼底重新燃起几分火花,随即不动声色的移开了目光,低笑道:“夫人精神这么好,看来为夫昨晚还没能让你满足,不如…” “不要。” 一看见他的表情,她大惊失色,连忙惊呼一声想要后退,却因为身子泛软而差点跌倒。他及时将她拉入怀中,又因触及她完美的曲线而心神荡漾,然后抱着她飞身而起,面前一阵眼花缭乱,两人都已经被衣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 她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嗔怒的瞪着他。 “再这么不知节制,以后就别想再碰我。” 他脚步一顿,挑眉看着她。 “嗯?” 这个嗯字是从鼻音发出来的,刻意拉长了尾音,眼角细细流光划过,邪魅而危险。 她别开眼,不再说话。 他笑了笑,将她放回床上,道:“你先睡一会儿,我要进宫向父皇复命。” 她一惊,抬头看向窗外,这才发现天色已经蒙蒙亮。 “现在什么时辰了?” 他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的说道:“辰时。” 她眼睛瞪得更大,从昨晚亥时到辰时,整整五个时辰,也就是十个小时,他们居然缠绵了整整十个小时? 这也太… 凤君华此刻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一眼瞥到他面色窘态,耳根子也泛起了丝丝红晕。不知怎的,她忽然便不再害羞了,低低道:“昨天就没去给父皇请安,今天又不去,父皇不会生气么?” 他笑了笑,又凑近她耳边暧昧道:“父皇知道我们夫妻情深,不会怪罪的。” 她脸色又红了,连忙伸手去推他。 “那你还愣着做什么?快走快走。” 说完她就翻了个身,不让他看见她的窘态。 他只是了然的笑笑,转身走了出去,吩咐秋松秋兰晚些再给她准备膳食,自己则进宫去了。今日沐休,没有上朝,云墨便直接去了御书房。刚走进去,云裔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我还以为你醉死温柔乡了呢。没想到还能起床,真是难得难得啊。” 云墨脸上没有丝毫羞窘之色,依旧淡定从容。 “我知道你其实是嫉妒我,所以我原谅你的狭隘和小气。” ------题外话------ 乃们说女主送什么生日礼物给男主好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我想为你生个孩子 云裔被堵得一噎,上方云皇笑了声,顺亲王斥了云裔一句。 “不可对殿下无礼。” 云墨已经走进,恭敬的对云皇抱拳道:“父皇。” 云皇挥了挥手,“坐吧。” 云墨坐下来,云皇才道:“这一次你们在南陵闹了一番,两国之间已经结下深仇。朕刚才收到消息,南陵和金凰已经结盟,重整军队,已然做好开战的准备。” 云裔懒洋洋道:“皇伯伯,这次可是他们理亏,就算开战,也该我们宣战。” 云皇瞪了他一眼,“你还好意思说,先管好你自己的女人再说吧。” 云裔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十分无辜道:“皇伯伯,您要是能让她心甘情愿嫁给我我才有名正言顺管她的理由啊。” 云皇又瞪了他一眼。 “你自己没本事,连个媳妇都讨不了,干朕甚事?”末了又忍不住刺他两句,“枉你自诩风流,不是很在行这种事么?怎么现在连个女人都收服不了?” 云裔顿时苦了脸,“那都是八百年前的事儿了,您可别害我,小莺现在正为这事儿跟我闹别扭。要是让她知道了,指不定还得怎么生气呢。” “该。”云皇一点都不同情他,“谁让你那么多风流账?现在尝到苦头了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再犯。” 云裔自知理亏,闷闷道:“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 云皇一顿,眼神里划过几分恍惚的追忆,而后沉沉叹息一声。 云裔立即意识到刚才说错了话,怕是勾起了云皇少年时代的回忆,顿时不再说话。 顺亲王倒是开口了,“皇上,已近年关,南陵和金凰刚刚结盟必定诸事杂乱,就算整顿军队也需要一定的时间,何况老臣听说金凰女帝虽然已经醒了过来,但身体已经不如从前,所有朝政都是交给太女凰静芙处理。扬城帆城的瘟疫还没彻底解决,如果我们在这个时候出兵,必定能打得他们措手不及。” “话是这样说没错。”云皇道:“只是如今已经快要过年,此时开战,难免军中将士心有郁结。索性不过也就那么几天而已,况且南陵和金凰正在休整之时,此时开战,难免有趁火打劫的嫌疑。即便胜了也胜之不武。” 云墨点头道:“父皇,儿臣也是这么认为的。” 云裔也道:“金凰女帝大约也挨不了多少时间了,届时我们还是占优势的,不必急于这一时半会儿。” 云皇赞同道:“就是这个道理。”他又看了云墨一眼,犹豫了半晌,道:“墨儿,如今你们还未大婚,你还是注意一点。”他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一声,还是继续说道:“你若不想委屈她,便莫要让她有了身孕,不然届时她便只能委身于你做妾了。” 三年孝期,身为儿子的云墨在这段时间不可娶妻,但可以有孩子。既然不能娶妻了,那怎么来的孩子?也便只能妾室才能为他生育子嗣了。若凤君华在此时有了身孕,又不能大婚,便只能先给他做妾。云墨又岂能应允? 只是这个时候说起这种事儿,当事人难免尴尬。 好在云墨向来脸皮厚,微微一怔后便从容应对。 “多谢父皇叮嘱,儿臣心里有数。” 云裔这次倒是不再埋汰他了,只是想着,这厮真是幸运啊。虽然熬了那么多年,可现在终于抱得美人归了,夜夜**耳鬓厮磨,好不得意自在。反观自己,从前那许多年倒是流连花丛身边美人不断。如今真正想要的女人就在身边,他却看得见吃不着,这才是真正的痛苦和折磨啊。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不平了,这家伙向来对男女**十分不擅长,那个女人之前又一副不近人情的冰山模样,他怎么把冰山融化的? 云裔开始在心中打算,要不要什么时候向这家伙取取经?这个念头一闪过脑海,又被他否定。 不行,这家伙黑心得很,保不齐到时候就抓到把柄狠狠嘲笑他一番。 可被嘲笑也总比现在被美人冷落好吧? 他还在纠结的时候,上方云皇又开口了。 “小子,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该娶妻生子了。”他沉吟一会儿,道:“不如这样,朕下旨给你赐婚。” 云裔一惊,连忙抬头道:“皇伯伯不可。” 要是换了其他人,抗旨那可是吵架灭族的大罪。不过云皇向来对这个侄儿十分宠爱,再加上这里也没什么外人,倒是没生气,只是挑眉道:“为何?” 云裔又开始郁闷了,有气无力道:“她说长幼有序,她姐姐都还未大婚,做妹妹的怎么能抢在前面?是为不敬,所以至少要等到三年后她姐姐正式大婚她才考虑要不要嫁人。” 云皇怔了怔,失笑道:“倒是个知礼的女子。” 云裔越发郁闷,“她倒是知礼了,可就苦了我了。” 顺亲王此时十分不给儿子面子的刺了他一句,“那也是你活该。” 云裔忍不住反驳道:“父王,我娶不上媳妇儿,您可就抱不上孙子了。” 顺亲王被他堵得一噎,气道:“你好意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云家向来子嗣稀薄,你都二十四了还未曾娶妻生子,乃是大不孝。” 云裔不服气了,“二十四还没有子嗣的云家人可不止我一个。” 说完他有意无意的瞥了云墨一眼,摆明了将云墨拖下水。 顺亲王被堵得哑口无言,云墨倒是十分淡定。 “昨晚青鸾还对我说,看在你之前保护她妹妹有功,打算帮你一把。不过看起来你似乎一点都不着急,既然如此,也就不必多此一举了。” 云裔被他堵得目瞪口呆,云墨却已经站起来,曼声道:“父皇,如果没有其他的事,儿臣就先告辞了。” 云皇刚准备点头,云裔突然来了一句。 “昨晚你俩忙着恩爱,她还有力气说话么?” 云墨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了。 云皇和顺亲王也是听得一呆,面上都有些不自在,顺亲王又斥了一声。 “别胡说八道。” 云裔本来只是想刺云墨一句,结果发现他面皮抽动无法反驳,突然间心情大好,刚才的阴郁一扫而空,带几分幸灾乐祸的看着他。 云墨很快恢复了从容不迫,忽然又想起另外一件事。 “依依还没找到么?” == 周身暖烘烘的,也不知道是丝被的柔滑还是刚才被那温泉的水泡的,本就困倦的凤君华硬是睡到了午时才醒过来。她一睁开眼看到头顶的纱帐,好半天没回过神来,直到耳边传来清雅带笑的声音。 “醒了?” 她侧头,对上他一双温雅戏谑的眸子,忽然想起昨晚的抵死缠绵,忍不住红着脸瞪了他一眼,嗔道:“还不是都怪你。” “好吧。”某人很自觉的认错,“都是为夫的不好,以后一定不再如此孟浪…” 话未说完就被凤君华瞪着眼睛打断,“你还说?” 云墨笑笑,体贴的扶着她坐起来,然后拿了衣服给她穿上。 凤君华也不客气,由着他伺候。 外面响起秋松秋兰的声音,“殿下,午膳已经备好,要现在上吗?” 云墨嗯了声,两人便轻手轻脚的出去了。 凤君华脸色通红,这才想起昨晚被他累了一夜导致今天起不来床这事儿只怕整个别院的人都知道了。她顿觉欲哭无泪,这下子糗大了。 云墨却已经取来打湿的毛巾,仔细而体贴的给她擦脸。 她心中一暖,刚才的郁闷之气一扫而空,等他将她浑身打理得妥帖以后又抱着她坐到梳妆台前很认真的给她梳头。 这般场景,纵然已经司空见惯,她却还是能从他灵活的指尖温柔的眼神里感受到温暖和幸福。 女人无论有多强势,内心深处总有一片柔软,希望此生能得一心人相守。而她,十分运气好的碰到了这个人。 瞧见他要给她挽发髻,她忙道:“别全都盘起来,感觉都老了好多。” 他一顿,轻笑一声。 “从前怎的没听你这般说?” 她嘟着嘴道:“我这不是怕打击你的自信心和自尊心么?” “那你现在就不怕?” 她十分坦然,“我觉得我以前太过庸人自扰了,某些人的脸皮比城墙还厚,不会受打击。” 他低笑,手指灵巧如蛇,还是给她绾了一个简单大方的发髻,不过留了一窜披在肩头,看起来又清雅又美丽。 “走吧,去吃饭。” 他拉着她起来,她却脚下一软,倒在他怀里,忍不住抱怨道:“都怪你,我都没脸见人了。” 云墨索性将她打横抱起来,走了出去。 大约知道她害羞,云墨事先让秋松秋兰都出去了,他也不喜欢他们俩单独相处的时候有人打扰。 凤君华的确饿得不行,昨晚被他缠了一晚上,早上就没吃东西,此刻腹内空空,刚拿起银著,忽然想起一件事。 “我爹又回雪山了吗?” 云墨点点头,“我们安全抵达东越的时候,师父就已经回雪山了。” 凤君华叹息,“都快过年了,爹怎么不过完年再走呢?” 他们父女俩四散了十多年,好不容易可以在一起过个团年,不成想他就这么走了,凤君华心里还是有些失望的。 云墨道:“你娘还在雪山,师父总是要去陪着你娘的。” 凤君华想想也是,便不再多言,一顿饭吃完以后,她忍不住伸了个懒腰。 “我们什么时候回东宫?” “晚上我带你进宫见父皇。” 凤君华面色有些不自在,呐呐道:“我今天一大早没去给父皇请安,父皇有没有不高兴?” 云墨眼角带笑,“父皇只会怪我累着你了。” 凤君华一愣,随即面色羞红。想也知道昨儿个的事儿只怕早就传进皇宫了,这下子她真没脸见人了,不由得再次瞪了云墨这个罪魁祸首一眼。 云墨笑嘻嘻道:“别瞪了,没人敢笑话你的。” 凤君华轻哼一声站了起来,身体还有些酸痛。不过幸好从小练武体格过人,不然哪里能承受得了他这么不知节制的欢愉? “对了。”她突然又问道:“你有没有问过我爹关于我娘的身世?” 云墨顿了顿,“师父提前离开,怕是不愿说起这事儿。他只留下话告诉你,不要主动招惹颜家。但如果他们要你性命,你也不必有所顾及。” 凤君华若有所思,“这么说起来,我娘的确跟颜家有关,不然爹不会这么说。” 云墨没说话。 凤君华又蹙了蹙么,道:“父皇给小风安排了官职?” 云墨笑笑,“他很聪明,只是于官场战场都没什么经验,如果好好培养,以后定然是一个出色的将才。” 凤君华想了想,“开年以后要打仗,不如就让小风一起去吧。义父当年是征战大将军,都说虎父无犬子,我相信小风日后成就定然不在义父之下。” …… 华灯初上,夜色下也掩盖不了雪花如盖,纷繁的洒落枝头,冻结了一夜的冰冷。 凤君华和云墨坐着马车来到皇宫,先去御书房见过了云皇,然后就回到了东宫。 半年多以前她穿越而来的时候就是在这个地方呆了几天,失明的时候又在这里呆了一段日子,再次回来,这里什么都没有变。她看向墙壁上那一幅巨大的狩猎图,笑道:“这手工活这么好,得让多少宫廷绣娘自愧不如啊。” 云墨从身后抱着她,“我倒是想绣一幅你的画像,可静不下心来。” “那你画就能静下心来了?” “习惯了。” 她不说话了,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习惯了一个人,习惯了某一件事,便很难改得了。她知道,其实他想说的应该是习惯了那样思念她,习惯了在描摹她的画像之时等待她。习惯了…爱她。 凤君华半眯着眼睛贴在他胸口上,什么话都不说。 此时此刻,说什么都是煞风景。 …… 腊月二十六,云墨的生辰。 他向来不爱奢华,这么多年来自己的生辰也不大在意,但云皇还是会在宫里开宴,往日里总有那么些人坐在一起吃饭,倒也温馨和睦。只是今年皇后才薨逝不久,不宜大操大办生辰宴会。云皇原本是打算无论如何得请皇室的几个成员围在一起替他祝贺,好歹今年他可是娶了妻了。 但云墨拒绝了。开年有战事,他作为一国太子,如何能率先铺张浪费大肆开筵呢?而且谁也没那个心情。 凤君华今日特地下厨给他做了一桌子菜,全都是他喜欢的。云墨显然有些惊讶,眼角眉梢都带了几分笑意。 “现在越来越像个贤妻良母了,真的打算以后就相夫教子?” 凤君华白他一眼,“你的意思是说我以前粗鲁了?” “不粗鲁。”他拉着她坐下来,笑道:“只是不会这么小女人。” “小女人不好么?”她歪着头,“男主外女主内,我倒是想安安分分做个相夫教子的女人,只是如今世道太乱,只怕难成心愿了。” 云墨眨眨眼,上上下下打量她,突然道:“青鸾,总有一天我会让这世间再无战争,我会给你一世安稳。” 凤君华顿了顿,抿唇微笑。烛光下眉目温柔如水如画,“我相信。” 这一顿饭他们吃得特别安心而幸福,席间彼此眉眼流淌如水的温柔情谊,几乎都融化了外面厚厚的积雪。 凤君华有些恍惚的想,其实这样的日子也不错。平淡而祥和,温馨而沉静。尘世间那些喧嚣都与他们无关,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他们携手并立,便是永恒。 璧光烛火幽幽而通明,照得屋内如同白昼,空气里漂浮着浅浅沉香味,熏得人如痴如醉。 他便如痴如醉的抱着她,在她耳边道:“今天是我的生辰,你打算送我什么生日礼物?” 她双手贴在他放在她腰间的手上,侧眸笑道:“你是太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我可没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送给你。” 他轻吻她的脸颊,呼吸喷洒在她耳侧,声音低沉如温醇的酒液。 “你有。” “什么?” 他将她转过来,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眼神漆黑得如同深渊,定定的看着她。 “你。” 她怔了怔,他低头去寻她的唇。 “你便是我独一无二的珍宝。” 唇齿交缠,**在身体里蔓延成火。 她攀着他的双肩,迷迷糊糊道:“我不早就是你的了么?” “是,你是我的。” 披风被解开,散落一地凌乱。 说话间他的唇已经侵占了她所有的呼吸,只觉得浑身被火热包围,她向来拒绝不了他的热情,他知道。 天旋地转,她已经被他压到在了床榻上,厚厚的床幔层层落下,隐约看得见被子上游摆的鸳鸯。 熟悉的温度从她眉眼一寸寸滑下,在她唇齿上吮吸逗留。 衣衫退去,玉臂如藕,攀在他肩膀上,仰头承受那一**的激情。 他总是十分有耐性的将前戏做足,温柔而火热的点燃她的身体,让她忍不住低低娇吟渴求。他似乎极为喜欢她如此爱娇的模样,总是忍不住逗她。 她咬着唇,幽怨而不满的看着他。 他低低而怜爱的笑,终究还是怜惜她,没让她等太久便深深的覆盖上去。 她半眯着眼睛,忍不住仰头发出满足的低吟,接着又陷入了更灼热的情潮里。 浓烈的激情让她几欲窒息,她觉得灵魂都被他抛到了空中,起起伏伏不知所措,在她惶惑之际,又重重落下,摔得脑子一片空白,下一刻又被他紧紧拥入怀中。 他比任何一次都要急切和勇猛,仿佛要将她整个的拆穿了然后一口一口吞噬腹中。 也不知怎的,这一次她的体力也特别好,无论他怎么折腾,每次她都以为已经达到她所能承受的极限,下一刻却被抛向更高的顶峰。 床第之间,她向来都是被动的。虽然这几天夜夜欢爱,但她终归还是什么都不懂,由着他为所欲为。 她有时候在想,男欢女爱真的很奇怪。从前未曾经历的时候不明白世间为何那么多男女都如此热衷于此?然而亲身经历以后,她才懂得这世间竟有如此**之事,难怪他总是不餍足的日夜索求。 他的手指划过她每一寸肌肤,都会给她带来触电般的感觉,他的吻会让她迷失会让她心跳加速,会让她情动不能自已,只想要得到更多。 平时看他一副斯文的模样,没想到在床上却这般的热情和火热,几乎要将她整个灵魂都燃烧。 **初歇,她俏脸微酡凤眸含水,红唇娇喘云鬓微乱,任由他抱着她沐浴以后再回到床上。轩窗外天色微明,似已经没有下雪了。 她实在累极,便贴着他的胸怀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拥着她,幸福而满足的睡去。 …… 年前原本应该是很繁忙的,不过今年发生的事儿太多,再加上国丧,新年也谈不上多热闹。况且皇室规矩向来复杂,新年所有大臣都会进宫参加宫宴,除夕夜晚烟花爆竹整整一夜,照亮整个帝都。 宫宴上云皇微微笑着,眼神却有些寂寞,时不时看向身边空落落的位置,仿佛失了魂般寂然。 这种场合其实最是庄严肃穆,规矩礼仪总是摆在第一位的,也就应景喝几杯酒,回家以后再准备一顿丰盛的年夜饭。 未到子时,所有人便已经出宫。 云墨带着凤君华去了她的靖王府,慕容于文慕容琉风凤含莺都在,还有离恨宫的魑魅魍魉,秋松秋兰等人,再加上云裔,倒是难得的热闹。 凤含莺原本想拉着凤君华叙旧,但对上云墨似笑非笑的眼神,想起这人温润背后的狐狸程度,默默的咽了口口水,回头又被云裔给拉走了。 凤君华觉得好笑,对云墨道:“小莺好像很怕你。” “有吗?” 他装作不懂。 凤君华无奈,靠在他肩头,道:“今晚咱们别回宫了好不好?就住在这里吧。” “好。” 他欣然应允。 靖王府很大,亭台楼阁高低错落,花红柳绿拱桥玉栏,不过此时都被浓浓大雪覆盖,看不清本来面目,一眼望过去都是白茫茫一片,虽冷却极美。 她站在窗前,身后那人牢牢抱着她,埋首在她颈侧,感受她的温软和幽香。 自从他们突破最后一层障碍肌肤相亲以后,他就特别喜欢做出这种亲昵的举动,总是抱着她,时不时的对她动手动脚。有人的时候还好,没人的时候就直接亲吻着将她压倒在床,又是一夜颠鸾倒凤的缠绵。 他们相识至今快十三个年头,除去分别那十二年,在一起的日子连一年都不到。记忆划过脑海,那些点点滴滴却越发的清晰明朗。她还记得当初因为失忆而对他有所怀疑,总是想着报答了他的救命之恩便拍拍手一走了之。可是兜兜转转,却总是没法逃离他的手心。从前的她冷的像一块冰,现在的她呢? 是个什么模样? 她眯了眯眼,忽然回头,双手环着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去吻他。 他微微有些讶异,更多的却是愉悦。双手托着她的腰肢,舌尖探进她唇内,很快找回了自己的主动权。 在遇到他之前,凤君华从来不知道接吻也可以那般美好,整个人都像融入了温泉之中,浑身每一个细胞都被泡得舒展开来,舒服得她什么都不想去思考,什么都不想做,只沉沦在他的温柔里,不可自拔。 寒冷的夜风从窗扉的缝隙中吹进来,室内烛火摇曳微明,纱帐起起伏伏跌宕如梦。 她睁开迷迷糊糊的眼睛,到现在都还未反应过来他怎么突然一下子又把她压倒在床了,还迅速将她剥得干干净净,然后又如前几天那般用唇舌熟练的侵占她的领地。 他做这种事向来都十分擅长。 唇边几分笑意,她重新闭上眼睛,肌肤互撞发丝缠绕,呼吸交错,灼热而浓情。 他们在那般深切的融合和摩擦同时达到高峰,体会身体脑海刹那空白的绚丽多姿。还未从那般极致的欢悦中平复过来,又被他拉入更深的深渊。 今夜他没有索要太多,不过几次以后就放过了她。 她有些诧异,披头散发的趴在他身上,抬眼看他已经平复激情的容颜,眼神依旧如初见那般深邃温润,又隐藏着刻骨的温柔深情。她忍不住用手指去描摹他的容颜,从纤长而浓的眉划过,停在眼角,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他也不动,低笑道:“今天倒是不见你说累。” 往常这个时候她便已经累极晕了过去,不过被他缠得紧,在昏睡之间游离好多次罢了。 她霞飞双颊,忍不住嗔了他一眼。 “那还不是怪你。” 她说着又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他闷哼一声,身体又变得有些僵硬,她连忙放开他,却依旧趴在他身上没有下来,瞧见他眼底流星般窜过一道火花,她羞赧的同时又不由得心情大好。 这人做什么都万事底定从容不迫,好像天下事都掌握在手中,难得见他有失控的时候。 不过话说回来,好像他每次失态也都是为了她。 她应该算十分荣幸了吧? 他无奈的叹息一声,双手托着她的腰。 “不要乱动,不然我可不保证我还能忍得住。” 凤君华瞪着他,双手在他脸上揉来揉去,有些抱怨道:“你说你一个男人,长那么好看做什么?这得毁了天下多少女子芳心啊。” 他挑眉,眼角流露出一丝异样的暧昧和魅惑来,好笑道:“不长成这样,你当年也注意不到我啊。” 她立即不服气的反驳,“我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吗?再说了,虽然你长得是不错,但天下美男子多不胜数,尤其是师兄…”她忽然不说话了,眼神一寸寸暗淡下来,跟他调笑的心思也歇了下去,闷闷的从他身上下来,睡在他身边。 他侧头看着她,无声将她揽入怀中,什么也没说。 凤君华抬头看他,“你生气了?” “嗯?”他眨眨眼,“你有做让我生气的事么?” 每次在她感伤的时候,他总是会用这般轻松调笑的语气开解她。 凤君华垂下眼睫,又捧着他的脸在他唇上轻啄一口,道:“子归,我不是对师兄藕断丝连,也不是后悔。”她顿了顿,贴着他的胸怀,轻轻的说着。 “或许在我朦胧时期是对他抱有十分幻想和期待,我也曾想过,如果没有上一辈的恩怨,或许我真的会嫁给他。” 放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微微收紧,他紧抿着唇,依旧没说话。 “可是打开我感情世界之门的那个人是你,我爱上的也是你。”她歪头,红唇划过他裸露的胸前,双手还放在他肩膀上,又去触碰他左肩浅浅的齿痕,在他耳边轻声呢喃。 “他对我太好太好,好到那些年我对他的记忆太过深刻。你我心里都明白,他早就知道我给他下毒,却还是喝下了梦相思。他欠我的都用他的命还清了,可我欠他的却已经没机会还了。我从前恨他,是因为对他期望依恋太深。但在他死在我怀里的时候,我又觉得难过。” 说到这里她又抬头看他,没从他脸上表情看出有生气的迹象,才松了口气。 “他和你不一样,我出生的时候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他,那些年对我最好的也是他。我小时候脾气不好,稍微不如意就摔东西骂人,身边的人都怕我不敢接近我,只有他耐着性子哄我开心。在我心里,他是我的亲人。那时候我不懂得什么男女情爱,除了娘,他在我心里的位置最重。他走的那三年,我怨他却也日日期盼着他回来。” 她怅然的叹息一声,“那时年幼,又因为出生的关系,我总觉得寂寞,大哥也走了,我身边一个人也没有。时间是有加深记忆的功效的,会将从前那些点点滴滴的美好记忆成倍翻长,越觉得记忆之中的人是不可替代的。而同时,时间也是一把刀,将那些记忆全都劈裂成碎片。或者是太过寂寞,也或许是不甘心。那三年里,等待,便成为了一种执念。” 云墨没有打扰她,却懂得她的心情。就像他这十二年来也一直等着她出现一样,同样都是执念,无法解释的执念,浓烈深沉,植入血脉之中,剔不除拔不去,稍微碰一下就是血粼粼的痛。 他该庆幸,庆幸她那时年幼,未曾将对玉无垠的依恋转化成爱恋。否则,即便是他用尽心机手段,也无法将她夺过来。 他们都是同样的人,冷清冷血,骨子里却又有着常人难以理解的执着和热情。 在遇见她之前,爱情于他而言不过苍白的两个字而已,他甚至都从未想过这两个字会与他牵扯上什么关系。然而遇上她以后,那种空白而陌生的情愫便如积压在火山下的岩浆,澎湃而浓烈的爆发,他根本就无法克制那种情感的外放,只得顺心而为,直至沉沦。 “而后那十几年我又失忆了,也忘记那些什么恨和怀念。我恢复记忆后就想着报仇,无论我他死还是我亡,那些仇恨恩怨也都随之消散了。他死了,我是伤心难过,但还不至于对他念念不忘。只是终究有那么多年的感情在,即便不是男女之情,也终究不可能当做一个陌生人。” 她眼神暗了下来,“如果你生气…” 他低头,堵住她的唇,缱绻深吻,好久才松开了她。 她眨眨眼,莫名的看着他。 他指腹温柔的划过她眉眼鼻唇,一点点十分细致和认真,然后缓缓笑了。 “你总算说出这番话了。” 什么意思? 她更加疑惑的盯着他,不确定他此刻在想些什么。 云墨笑了笑,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说出来就好,我就怕你将一个人藏在心里一辈子。”他在她耳边低语,“就像你说的,人的记忆是可以加工的,活人永远也比不过死人。他陪在你身边整整四年,而你与我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小孩子都很敏感,你本就心善,他又在你生命中扮演了那样一个重要的角色,你若就这般轻易忘了,以后也定然对我如此,到那时我怕是连生气的资格都没有了。” “不会的。”她打断他,很认真的与他对视。“子归,我不会忘记你的,永远都不会。就像你知道我要给你吃忘情丹,即便生气也不要忘记我一样,我又怎能忘记你呢?”她还记得当初他装失忆时她在不确定中不安惶恐的心情,害怕他就此爱上其他人了,那她该怎么办? 他笑了笑,眼神微凝,又异样的光色流过。 “青鸾。”他忽然开口,“有一句话你说得不对。” “嗯?什么?” “打开你感情世界之门的人,不是我,是他。” 凤君华怔了怔,下意识要反驳。 “你在说什么?” “先别激动。”云墨依旧很淡定,甚至还在微笑。“听我说完。” 凤君华抿着唇,心里有些闷闷不乐,却还是没说话。 云墨这才开始说话了,“情爱二字,其实无关年龄。” 他眼神里渐渐浮现了一丝白雾,笼罩着眉眼,像远处云山雾罩,看不清本来面目。 “那本就是人的本能,何况你天生早慧心智非凡,即便那时年幼分不清什么是亲情和爱情,但总有朦胧的感觉。只不过那时的你终究处在纯真之龄,不懂得情爱两个字,是需要勇气来承担和负责的。而这两个词,也需要时间来沉淀和巩固。还记得我以前对你说过的话吗?有些感情你不懂,我便教会你懂。有些心情你未曾体验,我便教会你去感知。我要你不仅懂得高兴的时候想笑难过的时候想哭愤怒绝望的时候想杀人。我还要你懂得,这世间有超越这一切的正义公理,叫做承担和面对,以及包容和宽恕。” “人的感情很复杂,尤其是爱情。那是一种很微妙却十分深刻的感觉,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了这样的情愫,会自然的吸引另一个人,还可能产生共鸣。我们管这种感情叫做,缘分。” 他对着她微笑,“反之,便是一厢情愿自作多情。”说到这里他对她眨眨眼,状似十分哀怨道:“就像之前我对你。” 凤君华有些不自在起来,轻咳一声。 “我怎么发现你突然变成情圣了?这些个道理分析的有理有据的。” 他面不改色,“若是让你等我十几年,你大约也能做个情圣。” 凤君华又说不出话来了。 他笑笑,继续刚才的话题。 “所以你那时不是年幼不懂情爱,而是无法承担而已。嗯,如果他离开的时候你再长几岁,不用情窦初开的年龄,也就**岁的时候,大约你就能明白对他并非单纯的只是依恋了。只是他运气不好,太早离开你了,以至于你还未能从时间的加工喜欢上他就遇到了我。”说到这里他又将她紧紧揽入怀中,感叹而庆幸道:“还好你那时只有四岁,不然我就真的没机会了。” 她啼笑皆非,“如果真的那样,我就遇不到你了。” “为什么遇不到?”他点了点她的鼻头,道:“别忘了,在那之前,我可是已经知道你的存在。况且你娘可是母后的结拜姐妹,再怎么说你我总有相遇的一天。” 凤君华一噎,仔细想想也是。 “不过…”他埋首在她颈侧,唇齿缠着她的耳垂,呼吸不稳道:“我还是会把你抢过来,即便得不到你的心,你还是得留在我身边。” 凤君华又是一呆,觉得他对她的占有欲好像越来越强了。 “我很庆幸,在他刚开启你的情感之门后还来不及让你爱上他我便遇上了你。”他一边啃咬她的脖子一边沙哑道:“只可惜三天三夜时间太短了。”他的吻又来到他的肩头,模模糊糊道:“这些年我都担心你将那三天三夜全都忘得一干二净,还好…” 还好她恢复记忆后都还记得,还好那三天的付出没有白费,还好他之前仔细的调查过她,算准了她的性格,不会被鲜花宝石迷惑,却容易感动于那些朴实而平凡的细微温柔之中。 还好,那些事情虽然从前未曾做过,但到那一刻,一切仿佛都变得理所当然。 还好,他未曾因担心做得不够好而放弃。 还好,他这些年的等待没有付诸东流。 还好… 凤君华眼神蒙上一层白雾,心中忽然踊跃起澎湃的激情,眼角湿润而语气颤抖。 “子归…”她双手抱着他精壮的腰,一字一句模糊而坚定道:“我想给你生个孩子。” 他身体微僵。 …… 大年夜有人欢呼庆祝,有人红鸾锦被里耳鬓厮磨抵死缠绵,却有人在承受着人间极致的折磨和痛苦。 他在漆黑森冷的密室里,周围摆放着比这潮湿的密室更加森冷的刑具。 带针的钢鞭,烤得通红的烙铁… 而这一切的背后,还有冒着雾气的冰池,极地的雪水,带着冰/毒,任凭你有再高的武功和内力,都无法承受那般噬心裂骨的痛。 他泡在冰池里,脸色有着不正常的惨白,额头上汗水大颗大颗落下,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冷的。浑身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和烙印,血水被雪水冻结凝固,斑斑点点的贴在肌肤上,狰狞而恐怖。而他的双手,则是被沉重的铁烤牢牢束缚。这是颜家铁锁,千年玄铁打造,看起来只是比普通铁烤厚重而已,实际上内部有钢针,再以独特的手法穿过手腕钢骨,却又不至于废了一身武功。即便如此,那也是一种无法言语的痛楚,许多人宁愿死也不愿承受那样的痛。 而他只是紧咬着唇,死命的忍着,连眉头都没有皱一分。 身旁站着面无表情的掌刑长老,“颜诺,你知错了吗?” ------题外话------ 还是明天开战吧,呼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温情与隐忍 那一声如同梦靥,呢喃的响在他耳边,有那么片刻,他以为那只是自己的错觉,然而下一刻,感受到她熟悉而柔软的身躯在他怀里,他才恍然惊醒那不是梦,而是真实的。 心中刹那间爆发出浓烈的惊喜,而后又是淡淡惆怅。 他摇摇头,在她耳边闷声道:“现在还不行。” 她怔了怔,“为什么?你不喜欢孩子吗?” 他不是老早就想着她为他生下一只半女么? “不是不喜欢。”他叹息,抬头凝视着她,目光怜惜而深情。“只是不是现在。” 她本就聪慧,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得抿了抿唇,有些闷闷不乐。 他将她紧紧贴近自己胸怀,柔声道:“青鸾,我不能委屈了你。” “我不委屈。” 她是真的想给他生一个孩子,属于他们的孩子,不知道会长得像他还是像她?无论像谁,她相信,他们的孩子一定会非常可爱非常漂亮。 他笑笑,道:“我们还年轻,以后总会有孩子的,不着急。” 她十分郁闷,忍不住道:“那你天天这么…”终究还是太过害羞,后面半句话自动忽略,“说不定我已经怀孕了。” 这个还真说不准,这几天他们天天缠绵,她又没做什么防范措施,说不定真的已经有孩子了。 “不会。” 他说,“三魂珠属于阴性之物,原本存于女子体内,会损害女子子宫。然而你练习的凤凰诀属于至阳武功,两者相克,所以不会对你有所损害。但三魂珠毕竟威力太过强大,若在你体内呆个几年终究不好,阴盛阳衰…所以师父才让我们…”他似乎也觉得那些话说起来太过尴尬,便轻咳一声,简化道:“也就是说,只要三魂珠在你体内,你都不会怀孕。” 凤君华起先听到前面那句脸色有些红,随即了然,若有所思道:“这么说爹也早就知道我这三年之内都不会怀孕,所以才默认我与你在一起的?” 云墨笑笑,“你当你娘那出神入化的医术怎么来的?还不是出自你爹?” 凤君华怅然叹息一声,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的腹部,也不知道是感叹还是庆幸。 “看来爹和你的想法一样,在我没有与你大婚之前,不希望我怀孕。” “嗯。” “可是…”她又蹙眉,“长期这么下去,我会不会以后都…” 莫怪她如此担忧,那三魂珠毕竟是灵性之物,万一伤了她的子宫以后无法受孕该怎么办?云墨是不可能再娶其他女人的,他以后还是一国之君,怎么能够没有继承人呢? 云墨又点了点她的鼻尖,宠溺而好笑道:“师父都如此放心,便是对你无碍,你不必如此庸人自扰。” 凤君华想想也是。身边两个神医,定然不会让她的身体有丝毫损伤。 正想着,他却又压了上来。 她一惊而瞪着他。他却笑得眉目如画,“我看你好像精神不错,不如我们继续吧。省得这长夜漫漫,万莫辜负了才是。” 她还能说什么?只能认命的闭上眼睛,任由他再次用热情将她完全覆盖。 床帐隐隐而厚重,起起伏伏成涟漪的梦,玉臂交缠发丝微湿,她险些被那般紧贴的温暖烧得忘记自己。或许这就是他要的结果,要让她感受到那般深刻的浓情和欲念,让她陪着他一起沉沦。 原本就松垮的衣衫早已被他拉下抛至一旁,露出的肌肤被温热而绵密的吻一点点侵蚀,她咬唇想要克制情动的低吟,然而他却似乎不满,刻意的在她耳根脖子等敏感点来回啃咬轻吻,留下他的专属痕迹。她终于忍不住仰头娇喘起来,双手死死的攀援着他的肩,红着脸不敢看他,生怕他看见自己眼中的春意。 他在她耳边低低轻笑,“都这个时候了,还害羞?” 她瞪着他,有些不满他的得意,眼珠子一转,仰头同样在他耳垂上咬了一口。他立即闷哼一声,忍不住深深覆盖上去,她浑身僵硬,显然没想到自己的恶作剧会让他缴枪投降。 他似乎也有些怔忡,看见她似惊异又羞涩嗔怒的表情,他又笑起来。 “这可是你自找的…” 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全都消散于那般温柔的浓情里。 夜色渐渐沉没,窗外积雪堆积成山,却消散不了屋内的激情四溢,喘息低吟。 …… 错吗? 他低头,嘴角鲜血早已干涸,正如那浑身的疼痛,也早就在她娉婷而来的一头妇人髻之时麻木了。 这世间还有比亲眼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嫁给其他男人更痛苦的事么? 如果有可能,他但愿此刻身体上的疼痛再多一分,多十分。这样,是不是心就不再痛了?心口的位置已经空,那个地方仍旧空荡荡的痛,甚至传遍了全身四肢百骸。 掌刑长老蹙眉,森然道:“当初你去南陵的时候怎么说的?倾尔之力,永助南陵,却帮助那个女人残杀我颜家五十名水中高手。你不知道为了培育这些人,颜家长老费了多少工夫?而如今就因为你的执迷不悟,让他们全都丧生,你对得起你祖父对你的期待对得起你这个家主之位么?” 颜诺轻笑,扯动了身上伤口和冰/毒,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然而他面色虽然苍白,却没有露出丝毫疼痛之色。 “家主之位?长老若觉得我不堪此重任,可以废了我这个家主,扶持他人。反正…反正颜家也不止我一个人。” 冰池底下那些原本折磨得他累了的毒虫此时也复苏了过来,一点点侵蚀他的身体,毒液从伤口中开始腐蚀,多重疼痛让他面色再次惨白,他却依旧没有哼一声。 武林至尊之家,家主就等于一个国家的皇帝。然而也是要受到限制的,就和玉晶宫一样,长老们就相当于一个国家手握兵权的将军,只要这个皇帝昏庸不合格,随时都会等着被将军们带兵攻城,将他从家主之位拖下去。 不过那样的情况很少,毕竟颜家尤其注重面子。每一代只能有一位家主,他祖父当初登上家主之位杀死了异性兄妹无数。他父亲那一辈争抢太过,几乎都死了,也就一个颜如玉。所以严格算起来,颜如玉比他更有资格做这个家主。 只是各位长老们思想比较迂腐,觉得女人难堪大任,所以即便颜如玉有着决断的手腕,却也早早被长老们否认了。况且他祖父也更希望自己的子孙延续家主之位。 他原本是出山助明月殇,此次却放走了凤含莺和云裔,还杀害了颜家无数高手,按照颜家严苛的规矩,必须受噬心剔骨之痛。 颜家虽然是草莽江湖出身,却尤为重义,说一不二。 所以早在他那么做的时候,他便已经做好了承受一切的准备。 那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 剔骨噬心又如何?能让她安心即可。 他不需要她明白他的付出,也不需要她的感激或者歉疚。 他知道从今以后他们便是刀剑相向的敌人,既然如此,何必让她知道这些以后再拿这个作为施恩要挟么? 呵呵… 他不屑用挟恩以报这种卑鄙的手段去逼迫他人,更何况还是自己心爱的女人。 掌刑长老被他一句话气得脸色铁青,语气更加冷冽。 “你当真以为我们不敢?” 颜诺依旧轻笑,“小姑姑比我更合适,你们若扶持她,大抵比我这个不肖子孙要强千万倍。” “你…” 掌刑长老眼底划过冷意,却没再说什么,眼神里却划过几分疑惑和钦佩。 历来只有颜家犯了大错的子孙才会被到掌刑司受罚,却从未有家主来过这个地方,这次颜诺虽然犯下大错,但若他的祖父真要包庇他,谁也奈何颜诺不得,颜老爷子却眉头也不皱的将颜诺丢到这个地方任他自生自灭。这让几位长老很是不解。原本他们以为颜老爷子要废除颜诺扶持颜如玉,他们几大长老虽然不满此次颜诺的行为,但比起颜如玉,他们还是只认颜诺为家主,怎能允许他这样死了?要知道,凡是来到这个地方的人,无论武功多高强,顶多撑不过半个月就得被折磨死,哪怕活下来也多半成为了废人。 所以他们齐齐反对,认为只需要给颜诺一个警告就行了,毕竟是家主,断然不允许损伤太过。 然而平时极为尊重长老们意见的颜老爷子这次却一意孤行,并且不许他们放水,否则就立即废了颜诺这个家主。 要知道,长老们虽然在颜家的威望权利极大,但是真正有话语权的还是家主。 颜诺是继承了家主之位不错,但毕竟根基不稳,颜老爷子的话就等同于皇帝的圣旨,没人敢不听。 他们无奈,只得对颜诺用刑。原本想着如果颜诺支撑不过去,他们几个再合理将他治好就是。然而让他们大为惊奇的是,颜诺已经在这里呆了一个月,虽然也受了不少苦刑以及这冰雪之毒,任谁都看得出来他现在极度虚弱,若是换了旁人,知道有生机定然早就点头认错了。他却连哼都没哼一声,即便那些钢针扎进骨头,即便那些鞭笞打得他浑身血肉淋漓,即便收那铁锁穿骨之痛,他依旧默默忍受。这份隐忍力,早已超出了人的体质和意志的极限。 即便是他们这几位早已年近一百的长老,也不能保证能同时承受这些刑具以及冰雪之毒。 是以他才对颜诺十分惊异而钦佩。同时也隐隐骄傲,唯有这般风骨,才当得起家主之位。 颜诺已经闭上了眼睛,这一个月来,每天都会有长老问他这么一句话,否则便不罢休。 他有错么? 他只是爱一个人而已,他有错么? 掌刑长老原本还想说什么,这时候,却听得轰隆隆的声音响起,石门被打开了,走进来两个老者,一个银白色衣衫,耳鬓花白面容苍老却精神奕奕,脚步轻盈,几乎都听不到声音,看得出来是高手中的高手,武功只怕已经臻入化境。旁边那个穿一袭灰衣,从头到脚都被蒙,看不清真面目,只感觉到浑身气势逼人,隐隐的有些骇人。 掌刑长老拱手一礼,退到了一遍。 两人走过来,看着冰池里浑身伤痕的颜诺。 颜诺抬头见到他们,并不意外,嘴角扯出一抹笑意。 “师父和祖父亲临此地,颜诺无法躬身迎接,望师父和祖父别怪罪。” 颜老爷子冷着脸,面色十分不好看。 璇玑子也淡淡的看着他,忽然道:“你忘记自己的誓言了?” 原本淡定无波的颜诺立即浑身一震,眼前忽然划过血红色的画面,以及倒在血泊中,已然失去呼吸的人儿… 他开始发抖,面色也比刚才更为惨白几乎透明,一双眸子死死的瞪着璇玑子,似要将他浑身穿透。 璇玑子没有再说话,目光淡而冷厉的看着他,似乎传达着某种讯息。 颜诺忽然眼神沉痛而悲凉,然后慢慢平复下来,低着头道:“孙儿知错,日后定然不再犯,请祖父恕罪。” 掌刑长老十分惊异他这一番话,这些天来他们几位长老用了各种刑罚再加上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也无法让颜诺松口半分,然而这璇玑子之说了那么一句话,居然能让他态度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颜老爷子看起来却面色如常,轻轻一挥手,那沉重的铁锁便咔擦一声打开,钢针猛然自手骨处脱落,比刚扎进去还痛。 颜诺闷哼一声,额头上又渗出冷汗来,却依旧慢慢的站了起来,仿佛身上那些血痕并不算什么,而那些毒虫也知趣的再次沉入冰底。 毒液已经渗透了他的浑身经脉血液,只是之前被冻着未曾发作,如今一站起来,他嘴唇便开始发紫色。 颜老爷子再次挥袖,一颗药丸弹了出去,颜诺张嘴吞下,面上的青紫紫之色慢慢退去。他转身往外走,忽然停了停,语气淡而威严。 “仅此一次。” 话没说完,颜诺却已经听得分明。 他没有说话,面色淡然的穿好衣服,也不在意衣衫摩挲那些伤痕又带来的刻骨疼痛,面色依旧如常。 璇玑子瞥了他一眼,“这段时间你就在家里好好养伤练武,南陵那边交给你姑姑就行了。” 颜诺眼睫垂下,这便是变相的禁他的足了。 他嘴角一缕讽刺,转身对他恭敬一礼,语气淡如清水。 “谨遵师父教导,徒儿领命。” 璇玑子又看了他一眼,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能如此泰山般从容,这份耐力不浅啊。若非抓住了他的死穴,这样的人无法控制便只能除之,否则日后必定会是殇儿的心腹大患。 还好… 他脚步虚浮的飘了出去。 掌刑长老走了过来,难得的叹息一声。 “家主…” 颜诺已经转身,默不作声的走了出去。他所过之路,一片血红色的脚印。 掌刑长老怔了怔,这一个月来颜诺承受了极致的酷刑,又在冰池里泡了这么久,只怕经脉血液早已阻塞冻结。按理说应该四肢僵硬无法行动,起码得在床上躺一个月。再加上他身上那么多伤,之前被冻结干涸的那些伤疤此刻脱了冰已经开始冒出血来,很快就染透了衣裳。这般走动,只会让伤势更加恶化。 颜家的人向来心性隐忍刚毅,宁死不屈。然而他活了一辈子,还从未见过这般年纪便能如此克制毅力的少年。仿佛已经没了灵魂,只剩下一副躯壳,身上所有的痛都已经不再重要。 他忽然有一种不安的感觉,这种感觉来自颜诺。他总觉得,从颜诺身上看到了一种近乎毁灭的决绝。而那种决绝和毁灭,是针对颜家。 这个念头一划过脑海,他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颜诺虽然是家主,但这么多年都在九华山学艺,是以对颜家内部其实不算太过熟悉,自己的势力也有限。他们都认为这个少年虽然有几分心性天赋,但太过良善正义,终究还是得遵从颜家祖辈的铁训,一生为南陵皇族效力。就像现在这样,他即便再不服,不也得在老家主面前乖乖低头吗? 可他觉得,这是一种假象,一种隐忍蛰伏的手段。 他在这个少年身上看到了一种毁灭一切的决心,那种决心深处,又包裹着一丝柔软。 今日他们威胁他,或许不久后的将来,他们都得对他低头。 对他低头也没什么,毕竟颜诺是颜家的家主,颜家百年传承,终究要一代一代的传下去。 只是若这个人获得了至高的权利却反而来颠覆颜家,那么后果,便不堪设想。 他有心想要告诉老家主,又觉得有些不妥。 罢了,还是先看看再说吧。瞧刚璇玑子的样子,似乎颜诺十分畏惧这个师父,亦或者有什么把柄在璇玑子手上因而不得不低头服软。 却说颜诺出了刑房以外就有些支撑不住的扶住冰冷的墙壁,身后有黑色雾气凝聚成人影,急急道:“公子…” 暗卫伸手想去扶他,他却摆了摆手,虚弱道:“我没事。” 暗卫无声看着他,久久一叹。 “您这又是何苦?” 颜诺勾唇一笑,眼神里却松了口气,总算过了这一关。生不如死没关系,只要让他们相信他是受他们制约的,那么无论他变得多强大,他们都不会对他有任何怀疑。 这一松气,刚才一直克制压抑的疼痛便如海啸般接踵而来,痛得他忍不住浑身颤了颤,面色却还能保持无动于衷。 “走吧。” 他没让暗卫扶着,依旧踩着血色的脚印一步步走着。 他要记住,记住这一刻的步步惊心,记住这一刻的步步带血,记住这一刻的悲愤和无奈,隐忍和痛楚。 他要记住,他日,定然会报今日之耻。 他什么都可以忍,什么都可以让,唯独不能让她有事。 不能… 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便有丫鬟送药进来。 “公子,老爷吩咐奴婢给您上药。” 颜诺眼皮也没抬一下,“药放下,你出去。” 那丫鬟抬起头来,面容绝美而眼神惊愕,似没想到他会如此冷漠的赶她走一半。一双眼睛立即蒙上了雾气,似要化作泪水滴滴落下。 颜家本就是武林世家,虽然不若官宦门阀那些对子女出生看得那般重要,但面子却比世家门阀更为注重。颜家的基因十分好,男的俊女的俏,都是一副好颜色。不但如此,连伺候的丫鬟最少也是容貌秀丽可人。 当然,和那些世家大族一样,颜家的男丁到了一定年龄会有通房丫环,只不过没世家大族那般顽固迂腐,十三岁便早早教习自家子孙懂得男女之事,导致许多少年公子心性不定而被女色所惑一事无成。也正是考虑到这一点,颜家在这方面还是比较严苛的。但凡是颜家的男儿,不到二十岁,决不许沾染女色。二十岁以后,便可娶妻纳妾。 颜诺自小被送去了九华山,更是没机会接触女人,以至于到了二十多岁还未有妻妾。 灵魂附身后的颜诺心有所属,自然不会将其他女人看在眼里。这丫鬟他不认识,不过想来也知道颜老爷子打的什么主意。他如今重伤在身,身边肯定需要有人照顾。一个面容绝美细心体贴周到的女人日日陪在身边,有几个男人能够不动心?最好呆个一两个月就有了孩子最好。 反正在这方面颜家的人十分开明,嫡庶不重要,只要子嗣多就行。至于成就嘛,反正颜家那一群老不死的有这个能力好好培养。 不过颜老爷子倒还真是废了一番苦心,虽然从前也给他安排了一些姿色上乘的丫鬟在身边伺候,但比起这个丫鬟来便逊色不少。这是一边威胁他又一边以美人计来软化他么? 想法是好,只是… 他眼神一寸寸冷冽,“怎么,没听见我说话?” 颜家的人都知道,这位从九华山回来的少爷没有颜家历代那些少主家主和公子哥儿的自负冷傲,反倒是平易近人。虽然看着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却是极为通透睿智。他脾气很好,几乎不会责难下人,所以颜家所有下人对他敬重大于畏惧。 如今这般疾言厉色,更是从未有过。 那丫鬟更是惊呆了,不明白自己什么地方触怒了他。她咬着唇,楚楚可怜的看着他。 “公子,奴婢…” 颜诺已经不耐烦了,“来人,把她丢出去。” 她大惊失色,还未来得及惊呼出声,已经被骤然降落的黑影一把提起来随意的扔了出去。 颜诺对那咚的一声毫无反应,面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吩咐下去,我养伤期间,没我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打扰,否则就自己去血池尝尝万毒噬心的滋味吧。” 颜家有冰池也有火池,还有血池和油池。 全都是对付那些违了规矩的颜家人以及丫鬟下人。 火池,乃是岩浆,底下藏着无数蛇蝎毒蚁,那是颜家最高刑罚,比冰池更甚。 血池,那是燃烧的血液,这么多年来无数因训练失败之人的血,加了特殊药物即便烧沸也永远不会干涸的血,里面没有毒物,却又无数骷髅。那些在血水里被烧死的人,留下的骷髅。**上的折磨只是其次,精神上的惩罚才是最令人惊骇而疯狂的。只要入了血池的人,会在惊恐中疯癫痴狂,努力挣扎。而那些特殊的药物,会因为他们的挣扎而兴奋的靠近,将他们化为一滩血水。 油池,滚烫的油,活生生将人炸死,然后再被药物侵蚀化为灰烬。 所以一听到要入血池,原本惊呼的丫鬟立即失了声,即便隔着门板,也能感受到她那种来自灵魂的恐慌和颤抖。 颜诺依旧盘膝坐在床上,看了眼放在桌子上药,嘴角勾起淡淡讽刺。 == 承景二十一年正月初五,在所有人还没来得及从新年的喜悦缓过劲儿来,战火便已经从东越打响了。 时隔一个多月以后,东越终于对于南陵当日在宁王婚宴上刺杀太子妃凤君华一直未曾做出合理的解释而愤怒了,首先便遣使者远赴南陵质问明皇,让明皇给予个说法,交出公主永和公主明月清。 原本就是被反咬一口的明皇心中震怒,更不可能交出明月清,并且扣押了使者。 俗话说,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明皇这一作为,彻底激怒了东越。 二月十五,东越二十万大军欲绕过金凰边境攻打南陵,然已经与南陵化干戈为玉帛并且结盟的金凰不用南陵求助便已经派大军抵挡,双方交战于玉伦关。 这是打破四国平衡局面的第一战,有无数史学家甚至从这场战争中看到了未来的天下一统。 金凰虽然都是女子兵,但个个骁勇善战,比起男子也丝毫不差。 双方持续战争三个月,三次交战,东越大获全胜。 金凰主将苏文敏坐在军营里,看着底下几个得力副将,面色有些阴沉。 “我们死伤多少人?” “上一次交战战死一万三千六百七十人,受伤两万四千一百五十六人。” 苏文敏深吸一口气,帐内气氛有些凝重,人人面色都有着深刻的无奈和哀戚。其中一个副将忍不住道:“将军,这样下去不行,我们连番吃了败仗,士气大减,如何还能再战?” 说话的人叫做崔江雯,正是上次在南陵金凰交界处随同苏文敏堵截云墨等人而后又中云墨反间计对明月殇质问的副将。她性格比较暴躁,有什么就说什么。此事原本是南陵挑起的,就因为金凰和东越相邻,此刻却让金凰做马先锋与东越对战。她们连连吃了败仗,心中自然有怨。 不止她,其他几个副将也都面有郁色。 “将军,若不加派兵马,再这么战下去,我们会损伤更大。” 苏文敏一手敲着木桌,面色沉凝。 “你们说的我都知道。”她秀眉微皱,“此次敌方主将乃顺亲王,你们也知道,东越建国之时这顺亲王可是战争好手,当初他和那个女将军莫千影联手,百战不殆。”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提起莫千影,自然就想起了凤君华。当年莫千影从军的时候从未掩饰女子身份,之前很多人都看不起那个女子,结果人家一战成名轰动天下。 虽然过了二十多年了,彼时苏文敏不过才十几岁,还未曾入朝堂,却对莫千影的事迹十分崇拜,引为榜样。 说起来那个女子就这么死了还真是让人惋惜。 而作为她女儿的凤君华,会不会又是第二个莫千影呢? 或许从前人人都道慕容琉绯是一个娇蛮嚣张的草包,然而姜太后寿宴过后,无人敢小觑那个女子。 莫千影的女儿啊,怎么可能是个蠢才? 帐内气氛有些低沉,良久有副将才道:“其实最可怕的不是顺亲王,是他们的那个军师易水云。” 苏文敏脸色变了变,眼神也多了几分叹息。 “听说他曾是慕容府的幕僚,没想到那么厉害。” 崔江雯道:“将军,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苏文敏转身看着墙上的地图,“玉伦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咱们连连惨败,死伤无数,如今只能先在这里休养生息,待将士们都恢复得差不多了再做打算。” 副将们都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可这样也不是办法。” 崔江雯皱眉道:“将军,咱们得有个退敌之策才行。这还只是顺亲王而已,若哪日东越太子云墨亲临战场,只怕更是…” 所有人面色再次变了变,想起十几年前云墨和凰静芙那一站,金凰惨败。虽然这些年来东越和金凰几乎没有什么战争,但如今时局已然不同。东越西秦结盟,南陵金凰结盟,已然成天下二分趋势。如今不过只是初战而已,若以后云墨亲临战场,后果… “本将已经传信回帝京,太女殿下自有决断。”苏文敏说到这里又叹息一声,“西秦如今也已经派大军包围南陵北部三元城,如今天下战争四起,陛下已然震怒,朝中不可缺了太女殿下。太女殿下已经传信给本将,让咱们停战一个月,一个月后太女殿下自有决断。” 这算是安抚了众将,几人都微微松了口气。 == 而此刻,东越的营帐中,顺亲王满面喜色的坐在主位上,端着酒杯对下方的易水云道:“此番我军能大败金凰,先生功不可没,本王敬先生。” 营帐内其他几个副将也同时举杯。 易水云依旧穿一身清水蓝衣,面容儒雅而俊逸,眼神里自有淡定睿智流淌。他执起酒杯,含笑道:“王爷客气,这都是王爷和各位将军共同努力的结果,易某不敢居功。” 一杯酒入腹,旁边的慕容琉风首先兴奋道:“师父,等击退了金凰的军队,我们是不是就可以直入下一个城池了?” 慕容琉风虽然聪明,武功也不错,但没什么作战经验。凤君华和云墨都觉得此子可堪培养,便让他跟着来了玉伦关。很多人都以为,太子妃的弟弟,无论如何,一入军中肯定至少也是个副将吧。但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凤君华没有给慕容琉风大开方便之门,而是一视同仁,让他从一个小兵做起。 同样是人,同样是东越的将士,没道理因为是太子妃的弟弟就能得到特殊蒙阴,这对其他的将士难免不公平。 这一举动得到了东越将士们十分的尊敬和崇拜,不由得就想起凤君华的娘莫千影,想着不愧是母女,果然自有一腔傲骨。 慕容琉风一点没有埋怨凤君华,很安分的从小兵做起,不过他很争气,第一战就率先擒获了敌军一名副将,得以升职。短短三个月下来,他已经名正言顺的升到了千总,也有自己的一小队步兵了。 听了他的话,顺亲王却是敛了几分笑容道:“这玉伦关易守难攻,如今金凰挂免战牌,我们攻克不进,也没办法。” 其他几个副将面容也有些无奈。 慕容琉风皱眉,看向易水云。 “师父,您有什么办法吗?” 易水云面色不变,“正如王爷所说,玉伦关四面环山易守难攻,况且再往前就是金凰境内,对我们始终不利。可若继续这样下去,待她们休养生息好了以后,我军士气怕会因为惫懒而大降,对我们十分不利。” “正是此理。” 顺亲王乃军中战将,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所以得想个办法攻破玉伦关屏障才行。” 易水云想了一会儿,目中划过一道金光。 “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是…” 他话音一落,营帐中所有人都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原本他们对易水云这个人并不十分熟悉,但云墨一句此人乃是他的救命恩人,就足以让他们心中佩服。再说易水云担任军师以来,计谋百出,频频打了胜仗,早就让他们心悦诚服。对易水云的智慧,他们自然不会有丝毫怀疑。 此时听说他有办法,不由得人人都来了精神。 顺亲王也肃正了脸色,道:“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易水云点点头,“玉伦关四面环山,本来适合伏击,但由于我军将士对这里地势不太熟悉,若贸然行动,反而很可能弄巧成拙,更甚者中了对方的埋伏大败收藏。”他不急不忙的说道:“可若是让这几座山都消失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让山消失?” 帐内所有人包括顺亲王面色都有些疑惑和不可思议。 慕容琉风率先问出了大家的疑惑,“师父,您这话是何意?这山如何移走?” 易水云笑得高深莫测,“山人自有妙计。” …… 边关的战火纷纭并没有对帝都造成太大的影响,当然,这也是因为边关频频传来捷报的缘故。 夜晚,月色皎洁,安宁祥和。 云墨正拿着干帕子给仰躺在软榻上的凤君华擦拭湿漉漉的头发,凤君华手里拿着刚刚收到的消息,嘴角挽一抹笑意道:“小风果然是天生的战将,这么快就升到了千总兵。再磨合个几年,就能独当一面了。” 云墨低头对上她的眼睛,温润道:“他有个好师父。” 凤君华眨眨眼,“不过我很好奇易先生怎么移山。” 头发已经擦干了,云墨将帕子丢在一边,将她拖起来靠在自己怀里,道:“你想去看看?” 凤君华抬头看了他一眼,“凰静芙都还没出手,我去干嘛?我只是好奇而已。” 云墨凑近她耳边,点了点她的鼻头道:“你应该早就猜到了吧?” 凤君华笑笑,“可我觉得凰静芙一定不会坐以待毙。要知道,金凰的大将可不止苏文敏一个。虽然凰静悠是死了,但还有其他人,不是吗?” 云墨眼神若有深意,“离恨宫在金凰有多少探子?” 凤君华扯过他一缕发丝,懒洋洋道:“能有多少?那时离恨宫刚建立不久,况且又有明月殇他们盯着,我只能小心行事。况且凰静芙可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也就是在明若玦大寿那几天各国使臣出动,我趁机安了几个眼线而已,但查探金凰帝京大小事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眯了眯眼,若有深意的嘀喃道:“并不在多,精即可。说不定就能在关键时刻给予对方致命一击呢?” “千姨教了你不少兵法嘛。”云墨抱着她道:“你建离恨宫的时候千姨是不是知道?” 凤君华点点头,有些无奈道:“我娘长了一双火眼金睛,我做什么都瞒不过她。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有我娘帮忙,离恨宫也不能在那两年里壮大得这么快,更不能躲过南陵皇族人的眼线了。” “千姨知道你练兵?” 凤君华耸了耸肩,“不知道,这事儿除了魑魅魍魉,连霓霞都不知道。我担心我娘反对,就没告诉她。不过话说回来,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没有刻意隐藏离恨宫,就是掩人耳目,以便于我私自训练兵马。按理说你一个别国太子,不应该知道才是啊?” 云墨很淡定,“明月轩都知道,我为何不能知道?” 说起明月轩,凤君华便想起天机子说过的话,当初她为了救云墨用了往生之力而青丝转白性命堪舆,是明月轩用自己的寿命救了她,自己却离开了。 已经半年过去了,他却似乎消失了一般,硬是没有再出现。 察觉到她失神,云墨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岔开话题道:“你做事的确很隐秘,我也是在好几年前才偶然知道的。那时候我满天下寻找你的行踪,无意间发现离恨宫的人在制造兵器,便知道你在训练军队了。不过你的那群手下做事十分小心翼翼,我后来也调查过,却被阻拦了。” 这一段他只是一笔带过,那个时候离恨宫在玉无垠手上,玉无垠不想让他了解她的所有,他便查无可查。 凤君华也闪了闪眸子,很有默契的不提起那个人,转换了另一个话题道:“西秦如今局势刚稳,和南陵的战争怕是不好打。” “放心。”云墨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明天子安就会去西秦相助你大哥。”他又低头笑了笑,“你妹妹也会跟着去。” “小莺?” 凤君华扬眉而笑,“也好,我让离恨宫的人随行保护她,顺便供她驱使,应该不会有危险。” 她转过身,上半身趴在他身上,双手环着他的脖子,道:“大哥身边那个潭渊是个鬼精灵,倒是他身边一个好手。” 云墨一只手托着她的腰,另外一只手帮她把有些散乱的发丝梳理好,温声道:“西秦皇只怕支撑不了多久了,我收到消息,西秦皇已经准备传位于你大哥。” “这么快?”凤君华若有所思道:“那我们何时动身?” 云墨微笑,“等易先生攻破玉伦关险隘击退金凰军,咱们就直接跨过玉伦关以北走水路去西秦,会节省不少路程。” “好。” 半个月后,苏文敏正在帐中和副将商量军情,却有士兵急匆匆而来。 “报——” 苏文敏皱眉抬头,“何事如此惊惶?” 小兵的语气十分惊骇慌张,急切道:“启禀将军,玉伦关周围大山突然消失,如今东越大军已经攻了过来…” 苏文敏霍然抬头,脸色骤变。 ------题外话------ 嗯,这两天就让大哥登基,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车中旖旎 四座大山,怎能无端端消失? 这是此刻所有人心中的疑惑和震惊,然而情况危急,已经来不及去思考那许多,苏文敏当机立断。 “整军出战。” “是。” 战鼓鸣鸣,旗帜猎猎飞扬,厮杀声不绝于耳。 那是一场血腥的拼杀,比之前段时间任何战争都要残酷和森冷。 雪亮的刀剑银枪,刺破**的声音,溅起的血液,浓浓的灰尘,飞扬的马蹄… 顺亲王亲自带兵进攻,慕容琉风主动做阵前先锋,两军副将交战。 铿—— 刀剑相撞,马前蹄飞扬尘埃,溅落美人黑发红巾,英气逼人的眉眼俱是灼灼怒气。 “久闻顺亲王乃战场英雄,没想到也会做这种趁人之危的小人行径。” 顺亲王穿着铁甲战袍,闻言眉眼不动的看着苏文敏,淡淡道:“兵不厌诈,两军交战,向来如此。” “你——” 苏文敏刚怒喝一声,斜刺里一把剑刺了过来,直扫她的面门,她连忙仰头以佩剑抵挡,凝眸对上一张笑意飞扬的脸。她认得这个少年,凤君华的弟弟,慕容琉风。 心中怒极,手腕轻轻一动,手中长剑便如蛇般的旋转了一圈,眨眼间就与慕容琉风过了数招。 “小子,亏你自诩名师之徒,却也只会以多欺少,算什么君子?” 慕容琉风在军队里呆了三个月,原本有些冲动的脾气给磨灭了不少,闻言也不恼怒,只哼了声道:“以多欺少怎么了?我姐说了,胜了就是本事。你们要是不服气,也可以以多欺少,本公子我接招便是。” 顺亲王骑着马后退几步,顺便斩杀几个金凰女兵,听了这话不由得有些好笑。上位者互相较量,向来都是讲究君子作风,最不耻以多欺少。不过随后一想,战场上血腥拼杀各有死伤,若是迂腐顽固的一对一的打,还叫什么打仗?干脆摆个擂台比武得了。慕容琉风那话虽然听着无赖,实际上倒是一针见血。 本来就是敌对的双方,都真刀真枪的打起来了,还讲究什么君子规矩? 这样一想他便想来帮助慕容琉风,眼前身影一闪,银白的枪直刺他的面门。他连忙抽剑抵挡,抬头对上一双冰冷盛怒的眸子,是崔江雯。 “好一个兵不厌诈。”崔江雯声音低沉而轻讽,“早就听闻顺亲王的大名,一直为无缘和王爷战场交战而深觉遗憾,今日,便让我来领教一下王爷的功夫吧。” 她说话的当口银枪一抖,强大的真气散发开来,顺亲王目光一震,眼神里闪过几分欣赏。 “本王也是早就听闻崔副将使的一手好银枪,今日就让本王好好领教领教崔副将的家传绝技吧。” 说罢两人开始激战起来,宝剑银枪,招式凌厉,杀气阵阵。马背上打架难免有些不方便,数十招以后,两人同时从马背上跃了起来,在空中又是一阵刀枪碰撞,火花四溅。 而底下,慕容琉风和苏文敏也打得火热。不过慕容琉风到底年轻,虽然自幼习武,还是不如苏文敏经验足,功力身,数十招以后便有些支撑不住了。 他咬牙,将平生所学全都使了出来。 苏文敏面色无波,眼神里却渐渐升起灼灼火焰。慕容琉风是凤君华的弟弟,如果擒住了他,至少可以让东越有所顾忌而退后。这样想着,手上的招式就越发的凌厉。 “小子,你还是嫩了点。” 话一说完,她手中长剑猛然灌注强大真气,铿然一声将慕容琉风手上的剑打落。慕容琉风一惊,苏文敏已经一脚踢在他胸口上,他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站在城楼上观战的易水云眼神一缩,就要飞身而下,忽然看见天上凭空掉落两个黑影,一人阻挡了苏文敏刺过来的剑,一人扶着慕容琉风迅速飞回。 身后有女兵在追,那人一挥袖便是一阵罡气散发,将周围的人都给震了开来。 易水云连忙吩咐,“弓箭手。” 弓箭手立即上前,剑雨纷纷而下。 而此时,东越的将士也很有默契的开始后退,原本在和顺亲王交战微露下风的崔江雯见此更是面露急色,一不留神便招式乱了一分,然而也正是这一瞬间的功夫,顺亲王左手一掌拍了过去。她连忙侧身,却不防手中银枪铿然一声,虎口一麻,手松落,银枪也跟着掉落在地。 她一惊,然而对方凌厉的剑已经逼了过来,她只得徒手迎战,冷不防箭矢从旁边飞过。她微微偏头,箭身贴着她的脸而过,滑落了一缕发丝。而下一刻,冰凉的剑已经落在了她的脖子上。 “崔副将,得罪了。” 崔江雯披头散发的咬牙瞪过去,顺亲王却已经吩咐人将她捆绑了起来。 眼看金凰女兵已经伤亡惨重,浴血奋战的苏文敏不禁暗自咬牙,大声道:“鸣金收兵。” 啸声响起,剩下的残余女兵连忙攻克后退。 身后的将士准备要追,顺亲王道:“穷寇莫追。” 他看了眼崔江雯以及被抓到的其他几个金凰副将,道:“将她们全都带回军营。” “是。” 第四场战争,又是东越胜,士气大增。 顺亲王回到军营便看见慕容琉风坐在椅子上,衣衫半解,露出受伤的肩膀,易水云正在给他擦药。身边站着一男一女,魑离和魅颜。见到他,二人立即拱手施礼。 “见过王爷。” 顺亲王自然知道他们二人是凤君华的人,挥了挥手。 “不必多礼。”又见慕容琉风要站起来,忙阻止道:“别动,当心伤口。” 慕容琉风又重新坐了回去,神色还有些黯然和郁闷。 易水云已经给他擦好了药,瞥了他一眼。 “战争本就有胜有负,不必为此介怀。” 慕容琉风还是有些不好受,“是。” 顺亲王已经坐了下来。 易水云也在一旁坐下,笑道:“恭喜王爷大获全胜。” 顺亲王挥了挥手,“多亏先生料敌先机,运筹帷幄,不然我们如今只怕还在与金凰僵持。”他眉头一挑,又道:“对了,今日本王擒获了敌方几位副将。”他话音一落,门外就有士兵将金凰几个女副将押了进来。几人全都披头散发,身上或多或少带着伤,却一个个怒目而视,铁骨铮铮。 顺亲王挥了挥手,示意士兵们退下,他面容虽然威严但却称不上冷酷,只淡淡看着以崔江雯为首的几位副将。 “先生。”他看向易水云,“这几位都是金凰得力的副将,如今本王已将她们擒获,先生认为该如何处置?” 易水云还没说话,崔江雯已经率先冷哼一声,“狗贼,要杀就杀,不用多说废话。” “就是。”身边一个女副将傲然抬头,冷冷道:“今日我们大意,既技不如人,甘愿一死。你们不用想着花言巧语诱惑我们投降。我等虽为女子,但亦懂得忠义二字。既然已经被你们所擒,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她话音一落,又有人接口道:“士可杀,不可辱。” 顺亲王有些惊异的看着她们,眼神里隐约几分欣赏。 慕容琉风低怒的嗤了一声,“都死到临头了还伶牙俐齿,就不怕…” “风儿。” 易水云淡淡开口打断了他,慕容琉风瞬间没了声。他又温和而客气道:“劣徒年幼不知礼数,若有得罪之处,望各位将军莫怪。” 崔江雯等人对于他这般温和的态度十分惊异,拿不准他到底什么意思,遂不说话。 易水云依旧淡淡笑着,一挥手,她们身上捆绑的绳索便断落了,这下子不止她们,连慕容琉风都觉得惊异莫名了。 “师父?” 易水云表情十分沉静而内敛,站起来对顺亲王抱了抱拳。 “王爷,她们可否交给在下处置?” 顺亲王一双深邃的眸子划过了然的光,笑了笑。 “自然可以。” “谢王爷。” 崔江雯皱眉,“你们想做什么?” 易水云回头只说了一句话,“想必几位将军定然很奇怪玉伦关周围的群山是如何消失的。” 这话说到了她们心坎儿上,毕竟那么大几座山,怎么可能无端端的就消失了呢?这也是她们今日一战失败的关键之处。身为沙场战将,可以牺牲死亡,但对于她们这种人来说,若临死都不能死个明白,那才是对她们最深的侮辱。 所以此刻即便她们心中对易水云太多的防备,也不由得问出心中疑惑。 “为何?” 易水云淡然而意味深长的一笑,“移山倒海。” == “易先生这一招真是出其不意啊。” 在东越以北绕过玉伦关的一条山道上,一辆马车悠然而过,车内凤君华手指弹没字条,背靠在云墨身上,嘴角笑意深刻而了然。 “出其不意才能攻其无备。”云墨给她揉着太阳穴,温声道:“只要过了玉伦关,就能攻入下一座城池了。” 凤君华漠然一会儿,忽然道:“你说易先生既然有移山倒海的本事,又精通八卦阵法,本身也是才智过人,没道理输给那群酒囊饭袋独自远走他乡甘愿隐姓埋名做个小小的幕僚才是。” 云墨语气没有起伏,“情之一字罢了。” 凤君华知道他说的是她娘。 翻过身来,抬头望着他。 “你说,我娘当年到底惹了多少桃花债啊?”她一只手撑着下巴,好奇道:“我爹也真能忍,居然放任我娘在军营里那么多年不闻不问。要是我娘真的变心了,他当真放心?我看是伤心吧。” 云墨笑笑,“你怎么知道师父对你娘不闻不问?他要真的对你娘不闻不问,也不会在你娘失踪以后第一时间来东越了,证明他对你娘的行踪其实一直都十分关注,只不过他一直跨不过心里那道坎儿而已。” 凤君华若有所思,而后玩味儿道:“要是我离开你五年,生活在一群男人堆里,你会如何?” 云墨漫不经心道:“你何止离开了我五年?那可是整整十二年。” 凤君华立即闭嘴,又听他继续轻描淡写道:“不过你说得对,我是没师父那么大度。你即便置身军营,也得在我身边。” 凤君华听明白了,这人是在提前给她打预防针。如今天下战事已起,未来她肯定是要介入的,而他,当然不允许她离开他身边。 无奈的叹息一声,她忍不住抱怨道:“真是**霸道。” 他抚着她的脸,温柔轻笑道:“这世上能让我**霸道的,也就一个你,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凤君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么说起来我应该感到十分荣幸?” 他不说话,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难道不是? 好吧,某人脸皮不是一般的厚,她大人大量,不跟他计较。 再次翻了个身,“小风这次吃了亏,估计得好一阵心情不好了。” “战场拼杀本就输赢不定,让他吃点苦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道:“这不也是你的打算么?” “那倒是。” 凤君华笑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过了玉伦关,是义城。如果这个城池再攻破的话,金凰必定士气大减。”她蹙了蹙眉,“可我听说义城的城主十分勇猛且武功高强,而且刚毅决断,颇有威信,她统辖的军士严以律己,个个以一当十。恐怕皇叔他们要攻破这座城池,甚是困难。” “皇叔他们暂时打不到义城。”云墨淡淡道:“我刚收到消息,颜如玉已经带着人赶赴玉伦关相助金凰。也就是说,玉伦关皇叔他们暂时也无法占领。” “颜如玉?” 凤君华噤了声,忽然便想起了颜诺。她早就知道,上次小莺他们能那么顺利离开南陵,是因为有颜诺的帮忙。离恨宫信息网遍布整个大陆,对于武林至尊的颜家铁训,她如何能不清楚? 颜诺虽然是家主,只怕也逃不过责罚。 血池,冰池,还是火池,亦或者油池? 她不敢想。 她知道颜诺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即便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投诚明月殇,但他那样做一定有他自己的苦衷和原因。 她没资格去责怪或者质问。 从上辈子开始,他们便是对立的立场,这辈子依然如此。 也罢。 既然她回应不了他的感情,那么不如让他就此死心,总不如藕断丝连来得痛苦。 云墨静静的看着她,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他可以让她心里只有他一个人,但不能阻止其他人对她的付出。 == 四月春景,樱花飞舞,本是极美的景致,却沉浸在战火飞烟里,便是那般温馨的绝美,也不由得萧条而黯然。 南方这时候气候最是温暖宜人,然而京城里却总是围绕着阴沉之气,令人喘不过气来。 —咳—咳—咳— 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从厚重的纱帐后传了出来,虽浅,却似乎能断人心肠。 “母后,药熬好了,清儿喂您服下。”少女细声细气的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了的担忧和心事重重。 “罢了。” 皇后的声音显得十分淡然而无力,隐约几分苍凉。 “你哥哥呢?” 话音刚落,门外就传来太监的禀报声。 “太子殿下到。” 珠帘垂落,锦衣华服的男子走了进来,明月清抬头叫了一声。 “皇兄。” 明月殇走近前来,拱手一礼。 “儿臣参见母后。” 皇后靠在软枕上,挥了挥手。 “坐吧。” 明月殇依言坐了下来,抬头看向面色有些虚弱的皇后,眼神里写满了关怀。 “母后,您身体好点了么?儿臣这些天忙于政务,不能时时在您身边侍奉,实是儿臣之过,还望母后恕罪。” 皇后嘴角噙起淡淡笑意,“母后知道你孝顺,怎会怪你?不过一个小小的伤寒而已,又不是什么大病,用不着兴师动众。再说了,有清儿陪在我身边日日伺候,我已经好了大半,你不用忧心。” 明月殇看了明月清一眼,明月清一触及到他的目光,立即低下头,似乎有些心虚。 他收回目光,淡淡笑道:“那就好。” 皇后不动声色的将两人的表情看在眼底,淡淡道:“前些日子我听说金凰连连吃了败仗,如今又是个什么境况?” 明月殇知道这些事儿瞒不了她,便也坦然道:“母后,您不用担心,颜家七姑娘已经去玉伦关相助,不日便会有好消息传来的。” 皇后脸上未有喜色,只是淡淡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是不懂这些战事的。”她顿了顿,“只是上次你与那东越的云太子交手未有胜负,向来你们俩也是半斤八两。如今天下战火四起,只怕近年来都会战争不断。”她叹息一声,“说到底,不过为了一个女人罢了。” “母后…” “你不用帮她说话。”皇后瞥他一眼,淡声打断了他,又忧心而叹息道:“殇儿,你自小就是个有主见的,性子也执拗倔强,认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母后也不想干涉你什么,但你凡事要有个度。如今闹到这个地步,难不成你还想着她会回心转意不成?” 明月殇不说话,眼睫垂下,掩盖了眼底神色。 皇后摇了摇头,“知子莫若母。其实你心里明白,只不过是放不下而已,对吗?你口口声声说不想让自己后悔,实际上还是为了执念罢了。少年儿女,情深意重。母后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所以我懂。只是殇儿,很多事情并非你付出了努力和心血就能得到回报的。”她说到这里不禁有些哀戚,大约是想到了自己吧。 当年柳梢枝头,豆蔻红妆年华,携一抔芳心踏入重重宫闱。金砖碧瓦,雕栏玉砌,九重楼阁,红装凤冠,朝臣叩拜。她纤细的指尖被那人温暖而凉薄的手心包裹,盖头纷飞,满目的红色皆不如他低头看下来的一眼纷繁深邃。 她在那一双带着惊艳的目光下迷乱沉沦,朱钗裙摆逶迤零落于地,如云发丝如瀑布倾泻。 还记得彼时他在耳边的轻言细语温柔呵护,还记得那时他的指尖触碰她的肌肤,微微的凉,却又极深的灼热。还记得,他眼中映满她娇羞红霞的脸… 一夜纷乱缠绵,她枕着他的胸口入眠,只觉得此生足矣。 然而不到月余,选秀大典,新人入宫。 偌大后宫,环肥绿瘦,娇媚百态… 心痛大不过了然的悲哀和苦涩。 到后来,她便能做到漠然和淡定。 她安安分分的做着她的皇后,他尊重她,信任她,却不爱她。 她懂。 从入宫那天开始,他就对她说过。他可以给予她无尚的荣耀和权利,却给不了她要的真情。 直到那个艳冠群芳的女子出现,她那素来凉薄的帝王夫君,居然会露出那般温柔而痴迷的神情。 帝王无情,尤以明家为最。 然而那个女子,却得到了那个男人独一无二的真心和宠爱。 或许,只是因为永远得不到吧。 得不到那个女子的心。 所以才执着。 可是既然帝王无情,为何她的儿子却一个个都是痴情种?还全都为着一个女人? “殇儿,母后知道你不甘心,可事已至此,你若再执着于此,只会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你这是何苦?” 明月殇眼睫垂下,淡淡笑着。 “母后,您说的儿臣都懂。” “既然你都知道,为何还要执迷不悟?”皇后有些激动起来,“殇儿,你要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你爱的那个人也不是普通人。她是别国太子妃,是有夫之妇。你们之间不禁有私人仇恨,还有家国仇怨。如今天下战火因她而起,我也不多说什么。反正四国平衡迟早都要打破,不过也就是男人争权夺利的一个借口而已。可已经走到这个地步,且不说最后谁胜谁负。即便最后你打败了云墨又如何?母后虽不了解她,但也看得出来她是一个烈性刚毅之女,你以为你能将她夺回来?” 明月殇呼吸一滞。 这些话很残忍,然而却很现实。他从小就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没人比他更清楚她有多坚毅多倔强。当年她母亲的死,早已和南陵皇室结下深仇大恨,她如何会善罢甘休?即便当年的事他不是主谋,终究她是受他连累。若不是他去探查她,或许她这辈子都会平平静静的过去。 可如果他不那么做,也就不会认识她,更不懂得这人世间除了权利富贵,还有真情唯一。 “母后。”他沉吟半晌才道:“父皇有后宫三千,佳人无数。那么,您后悔吗?” 皇后一滞,眼神里流露出深切的情感,不知道是爱还是恨。 明月殇微微的笑了,眼里闪过一抹歉疚。 “母后,对不起,儿臣不是要搓您的伤心事。只是,您都如此,便应该明白。很多事情,心里明白是一回事,要做的,却是另外一回事。也不外乎四个字,身不由己罢了。” 好一个身不由己。 皇后摇摇头,也不再多说什么,“罢了,就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 她盯着帐顶,美丽的眼睛里流露出茫然而恍惚的光色。 “找到你五弟了么?” 明月殇低着头,“五弟性子倔强,既然决定离开,便不会再回来了。” 皇后苦笑,“便是我病了,他都不肯回来么?” 明月殇微微蹙眉,他也有些疑惑。五弟虽然性子寡淡,厌恶皇权,但不至于对母后置之不理。可母后病了这么些时日,五弟却一直没出现,是有什么苦衷么? “行了。”皇后有些累了,挥了挥手道:“你有事就去忙吧,不用操心我。” 明月殇抬头想说什么,看见她眉宇间疲乏越浓,便住了口,温言道:“母后,您好好休息,儿臣先走了。” 他又瞥了眼明月清,神情微微冷淡。 “清儿也十七岁了,是时候该出嫁了。” 一直没说话的明月清猝然抬头,眼神震惊而微微焦急。 “皇兄,我…” 明月殇却不给她反驳的时间,淡淡道:“这也是父皇的意思。” 明月清脸色一白,眼神里险些落下泪来。 皇后倒是很认同的点点头,“我心里倒是有几个合适的人选,等过几天便和你父皇商议。” 明月清脸色又白了一分,“母后?” 明月殇面上扬起淡淡笑意,站起来抱拳道:“母后,儿臣告辞。” 他走以后,皇后就瞥了眼明月清,眼神不如往日的慈爱温和,漠然而掺杂着丝丝冷淡。明月清身子有些颤抖,“母后…” 皇后仍旧不动声色,“知道你错在哪儿了吗?” 明月清抿唇,眼神里有委屈之色。 皇后眼底闪过失望。 “看来是本宫从前太宠你了,以至于你越来越每个分寸。” 明月清一震,私下里母后从来不会对她自称本宫。她猛然跪了下来,“母后息怒,儿臣…” 皇后眉眼划过厉色,声音越发冷淡。 “你父皇子女众多,可你知道他为何独独宠爱于你?” “因为…”明月清双手握拳,颤巍巍的说道:“因为儿臣是嫡出的公主。” 皇后冷笑了一声,眼神里冷嘲与悲哀兼并。 “嫡出公主?呵~本宫有两个嫡出的儿子,那你可知为何你父皇一边立你三哥为太子,暗地里却想要扶持你五哥做储君吗?” 明月清大惊失色,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母后…” 皇后神色依旧冷淡,甚至有一种了然而悲切的冷酷。这些事情她也是从太后寿宴后才知晓的,却从来未曾对明月清说过,也难怪她会这般震惊。 “你知道你五哥为何那般厌恶皇权政治甚至不惜撇下我这个生母也要离开皇城离开南陵吗?” 明月清哆哆嗦嗦的发抖,脸色苍白的已经看不出颜色。 “你又知道上次你三哥一连拔出了你二哥七哥九哥以及十一哥的势力,你父皇为何丝毫没有迁怒你三哥反而大加赞赏?” “因为…因为他们有不臣之心,三哥是为了帮父皇,所以…”明月清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小得连她自己几乎都快听不见。这些理由,冠冕堂皇得连她都说服不了。 果然皇后又是一声冷笑,虽然还在病中,然而久再深宫的威严却让人无法忽视和小觑。只是她平常性子温和,嫌少有凌厉的时候罢了。可后宫佳丽三千,哪个不是背后有权有势的家族撑腰?若她真的只是一个徒有皇后虚名的女人,早就被那帮女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哪里还能保护自己的三个儿女活到今天? 明月清觉得,她从未真正了解和认识自己的母后,即便是此刻。 “不臣之心?”皇后讥笑一声,眼神冷厉而漠然,有一种看透这帝王至高权利的冷淡和嘲讽。“没有野心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同样,没有野心的皇子注定也只能为人鱼肉。你父皇兄弟十三人,他生母早丧,继母恶毒表面对他慈爱有加背地里却扶持自己与人通奸的孽种。他一个身份尴尬的嫡子,又无外戚家族依靠,根本无法竞争皇位。可为何最后那些个皇子全都死的死贬的贬流放的流放,唯有你父皇最后登得大宝?” 皇后眼神越来越冷,看着明月清越发惨白的脸色,再也没有从前那本心疼之色,有的只是近乎冷酷的冷静。 “我告诉你,那是因为他够狠,够毒。” 明月清又抖了一下。 “而你两位皇兄都有翻云覆雨的本事,为何一个十多年避府不出不干涉朝中内政,一个却隐忍不发只待最后一鸣惊人?难道真的紧紧只是为了一个女人?我告诉你,明家的男人,即便再是情痴,也永远改变不了野心和无情。”皇后神色清冷眼神清明,那是久在宫廷历练沉淀的一种经验和智慧。 “因为你的父皇,他将一个帝王制衡之术不仅用于朝堂,还用于他的儿子身上。就如同那天凤君华说的那样,推出一个慕容琉仙来试探你的那些皇兄,下旨封了慕容琉仙为未来太子妃却又纵容你三哥不迎她入东宫。立了你三哥为太子,但所作所为却将他置于众矢之的,成为皇权争夺的脚踏石。他暗地里扶持你五哥,那是要让你三哥和五哥兄弟相残,选出最强也最冷血的继承人。” “不——” 最后一句话,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让明月清终于不堪重负的瘫软在地。 “怎么…可能?” 皇后冷眼看着她,此时内室里没人,也没人敢进来。 “为什么不可能?” 皇后继续冷笑,“知女莫若母,清儿,到了如今,你还要在我面前装吗?” 明月清猝然抬头,眼睛里有一种牢固的东西在慢慢破碎,她忽然感到害怕。 “母…母后…” “我和你说了这么多。”皇后的声音逐渐平静下来,眼神却比刚才更冷。“就是要告诉你,明氏皇族,每一个都冷心冷清冷酷残忍。要想活下去,就得比别人更狠更毒。你父皇一生子女众多,但能平安活下来且在这皇室有一席之地的,有几人,你计算过没有?”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明月清,“连嫡子他都能作为工具般舍弃,更何况你这个嫡女?” 明月清浑身猛的一颤,她对上皇后冷淡仿佛穿透一切的眸子,忽然有些狼狈的躲开。她觉得,自己伪装隐藏多年的面具在母后的眼神下被连皮带骨的撕了下来,照见她内心的丑陋和沉暗。 “你父皇六个女儿,你皇姐和二皇姐早在十五岁便已经出嫁,还有你两个皇妹,也已经许了人家,为何你和明月琴一直没有婚配?你又可知?” 明月清这次颤抖得更厉害,仿佛预见了什么一直不愿面对却不得不面对让她十分不甘且愤怒的事。 皇后笑了,“清儿,你不愧是母后的女儿。连母后,都差点被你骗过去了。” 明月清低着头,仍旧在反驳。 “母后,您在说什么呢?女儿听不明白。” 皇后嘴角勾起淡淡讽刺,轻飘飘道:“我和你说了那么多,你还是冥顽不灵。” 明月清眼睫一颤,手指紧了紧。 “我的好女儿,上次你三姐被发现偷情,其实你早就知道吧,不然你不会在那时候拉着我撞破她与人偷情。” 明月清再次一颤,表情却已经从容了很多。 “你很聪明,每一次你父皇想要给你赐婚的时候,你总是说想多陪我两年,然后就将你那些个皇姐皇妹推出来,以至于你如今已经快慢十七岁,却还未出嫁。” 明月清面色渐渐平静了下来。 “明家的子女,哪里会是简单的角色?”皇后目光轻飘飘如云,却又如泰山般狠狠打向明月清。“你父皇宠你,是因为你够资格,因为你够聪明。也够…”她目光微深,像波涛席卷的海水,将明月清重重笼罩其中,挣扎不出。 “有利用价值。” 明月清咬唇,眼神里那种倔强和不甘交错而过。那是深植血脉深处的执着和不为人知的沉暗。如今,终于被亲生母亲一层层给撕开,露出本质。 “所以。”她缓缓抬头,很淡定的擦干眼角的泪水,甚至微微笑着。“如今,我的利用价值来了,对吗?” 皇后看着这样的女儿,眼神也不由得微微震动,而后神情一暗,淡淡道:“清儿,你做事太不小心了。若你早些年听母后的话出宫嫁人,也不至于今天被你父皇利用。”她眼神里含了泪光,“不是母后不帮你,是母后,无能为力。” 明月清咬唇,眼底也晕出泪水来,忍不住道:“母后,当真没有其他办法吗?” 皇后摇摇头,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 “不过母后相信,凭你的聪明,应当知道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好。”她微笑,“清儿,你皇兄说得对,有些人生来站在高处,纵然你的手伸得再远,也是够不着的。与其如此,不如放弃,退一步海阔天空,说不定能抓到属于你自己的一片风景。” 可若心中已经有了自己追求的那一片天空,世间斑斓万物,也不过虚无而已。语气委曲求全,倒不如殊死一搏。 这句话,明月清没有说出口,只是低着头,万分暗淡的应了声。 “儿臣谨遵母后教诲,定不再犯。” == 大陆以北,通往西秦的官道上,凤君华懒懒的靠在云墨身上,粉碎了手中字条,戏谑而调笑道:“明家的人,果然都不简单。” 云墨给她梳理整齐了耳鬓的发丝,道:“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凤君华眼神微闪,漠然道:“我只是看清了明家人的本质而已,自私,贪婪,永远以自我为中心。”她顿了顿,又低低道:“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注意到了明月清,她很聪明,大约是继承他们南陵皇族特有的阴暗心机吧。她很会演戏,永远都伪装成无辜弱者的模样博取别人同情。” 云墨微笑自若,“这世上人人都戴着一张假面具,你能一个个的撕开吗?” 凤君华不置可否,“既然知道,你为什么同意我将她放了?” 云墨眨眨眼,“夫人有命,不敢不从。” 凤君华睃了他一眼,“老实说,你是不是又有什么阴谋?” 他笑笑,然后将她揽入怀中,咬着她的耳垂道:“我最大的阴谋,就是早点把你娶回去。” 她被他挑逗得忍不住偏过头,却将自己优美的脖子送到他唇边,留下一道道温热的痕迹。 “别闹。” 她伸手去推他,脸颊微红。 “这是在马车上。” 男人的精力就是好,夜夜缠着她还春光满面精神抖擞,找到机会就占她便宜。 他却将她搂入怀中,从她耳根子一寸寸向下轻吻,声音蛊惑而低哑。 “没人敢进来。” 他边说手指也不安分的拉掉了她的衣襟。如今已经是四月,纵然北方天气再冷,这个季节也开始回暖了,她穿得少,外面的红杉褪去后里面就露出单薄的丝质中衣。再一个灵巧的翻动,便露出细腻如凝脂的肩头。 他呼吸微重,不客气的吻上去。 她脸色红得如同煮熟的虾子,声音也因他的挑逗而变得娇媚低哑。 “别…” 佳人在怀,他怎能放弃?轻笑一声就将她压倒在榻上,熟练而轻巧的扯落腰带,外衫散开。她已是面颊桃红眼神如水,云鬓微乱娇喘嘻嘻,仍自还想推却。 “要是不想被人听见,就别说话。”他的手已经伸进衣内,在她耳边状似威胁的低语,还顺便再次轻咬吮吻她的耳廓耳垂。他知道这个地方是她的敏感点。只要挑逗起她的欲念,她便再没力气拒绝他了。 果然,她忍不住低吟一声,浑身一软,眼神里涤荡出款款春波,动人至极。 他勾唇一笑,覆了上去。 她仰头娇喘,双手死死的抓着他的肩,面色羞怯而微囧,咬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暗卫躲得远远的,是不敢出现,可秋松和秋兰还在外面赶车。两人都是武功高强之辈,早就听清了车内的一举一动。此刻听见那隐忍的呻吟娇喘声,两人都不由得红了脸。 秋松咳嗽一声,找话题打破二人的尴尬,她眼珠子一转,道:“听说前段时间被王爷擒获的金凰那几个副将已经投降了。” 秋兰知道她的意思,自然乐得配合,好忽略车内暧昧的声音。 “说起来还是多亏了易先生。”秋兰神情有些兴奋,“据说移山倒海这种阵法乃是上古奇阵,当今世上几乎已经绝迹,没想到易先生居然会。这次大败了金凰,挫了她们的气势不说,还擒获了几位副将。”说到这里她又不禁崇拜而敬佩道:“殿下真是料事如神,早早就将崔江雯等人的家人全都救了出来,不然她们还有所顾忌不敢转投东越呢。” 秋松也笑道:“殿下运筹帷幄,料敌先机,再加上有易先生智计百出,王爷领兵上阵,我军自然节节大胜。” 秋兰却又叹息一声,“只可惜殿下和太子妃的婚礼却要延迟到三年以后,不然…”话未说完,秋松便捂住了她的嘴,瞪了她一眼。“这是殿下的心病,你还敢说。” 见她眼神里闪过惶恐,遂松了手,低声道:“以后别再说这些话了。殿下宽怀,咱们做属下的可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 秋兰连连点头,“知道了,姐姐,你放心吧,我知道分寸的。” “知道就好。” 秋松松了口气,忽听得里面凤君华压抑不住的低叫一声,似娇似媚似恼怒又似愉悦,听得连人的骨子都似要酥了。 两人对视一眼,而后再次齐齐脸红到了脖子根,忙别过眼,想着殿下也太不知节制了些,又边四处打量,看看周围有没有人经过。 有人把风自然是极好的,咱们的狐狸太子殿下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因为他发现,怀中的小妻子在外面比在自个儿家里还要敏感。 她越是害羞越是放不开,他便越是想要逗她,她气不过,直接扒了他的衣服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他闷哼一声,闷声而笑。 “哎,下次换右边咬行不行?” 她脸色酡红,死死的瞪着他。他觉得这个样子的她可爱极了,忍不住又去亲吻她的红唇。她偏头要躲,他也不追逐,直接吻上她的脸颊,然后一寸寸往下移动,同时更紧更深的拥着她。 外面风光正好,车内春光蔓延。 不知道过了多久,里面那低低喘息的暧昧声才逐渐消停了下来。 秋松秋兰也跟着松了口气。 **初歇,他还趴在她身上紧紧的抱着她,薄唇轻轻的划过她的面颊,低低叫着她的名字。 “青鸾…” 她心中一软,忍不住伸手抱住他的腰。 “嗯。” 他听着她的应答,只觉得心中满满的暖意。慢慢坐起来,温柔的给她穿好衣服,掏出那把永远贴身带着的木梳给她梳头。 她坐在他身前,没有镜子,她看不见他此刻的神情,然而却能从他指尖的温柔感受到他对她满满的情谊,便觉得心中满足而幸福。 良人在侧,岁月静好。 发髻绾好,他从身后抱着她。 “青鸾。” “嗯?” 她半仰头看着他,“怎么了?” 他轻轻啄她的唇,声音温纯如酒。 “没什么,就是想叫你。” 她微微眯了眸子,有些失神道:“半个月以后,大哥就登基了。” 虽然没亲自作战,但战场上所有消息却瞒不过他们。 东越这边连连战胜,西秦面对南陵却有些战事吃紧。明月笙亲自做主将,云裔和明月笙半斤八两差不到哪儿去。关键就是,西秦乃多事之秋,西秦皇身体不好,沐轻寒要主持朝政,不能分身乏术兼顾战争。 他自然知道她在担心什么,轻声道:“放心,不会有事的。” “嗯。” 她叹息一声,又道:“颜如玉果然并非泛泛之辈,原本玉伦关几乎都失守了,她一来就给稳住了,当真是有几分手段。” “应该说。”他声音温润语气平和,“颜家的人,没一个简单的。” 凤君华又微微有些恍惚,随即压低声音道:“他们准备在那天动手吗?” ------题外话------ 我想想,看明天还是后天吧,就大哥登基吧。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守护,是我爱她的方式 七天后,马车抵达了西秦国都。战争和老皇帝即将驾崩,并未给这个国家带来多少沉重的打击,国都照样繁花似锦。 凤君华和云墨虽然算不上是秘密来西秦,但也不算大张旗鼓。原本收到凤君华的来信,沐轻寒想亲自出城迎接的,却走不开,凤君华也在来信里说了,不用他躬身亲迎,但还是派了礼部官员将他们直接带进皇宫。 凤君华是第一次来西秦皇宫,宫廷历来都是华丽奢靡的,高墙楼宇,红装绿瓦,璧树琼花,风景美不胜收。 他们被带到御花园的兰心亭,宫女都守在外侧十米处,只秋松秋兰站在身后,随时伺候。 这个地方十分宽敞,近可看花团锦簇拱桥假山,远可看九曲回廊错落殿宇,空气又好,可谓十分惬意。 远远的有急切的脚步声而来。 凤君华抬头望过去,只见宫人侍卫簇拥着沐轻寒而来。他没有穿太子正装,只一袭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面如冠玉,眉目朗星,一举一动都写着高贵与温润。 “绯儿。” 他看到凤君华,显然十分高兴。 凤君华也站了起来,“大哥。” 沐轻寒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人不用跟来,自己三两步跨入凉亭,有些激动的握住凤君华的手。 “绯儿…”他蠕动唇瓣,原本想好的许多话此刻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云墨眼睛一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上前一步,很自然的隔开两人,一只手十分自然的拉开凤君华,笑意染在眉眼深处。 “我夫妻二人贸然来访,有所叨扰之处,望沐太子莫介怀。” 凤君华盯着他的举动,有些无奈的低叹一声,某人的醋缸好像越来越大了。 沐轻寒微微一怔,似乎有些讶异云墨会这般小气,随即想起凤君华已经和云墨成亲,而他虽然和凤君华有兄妹之名,却无血缘之实。云墨看她看得那般紧,如何会不介怀? 他了然的笑笑,也拱手道:“妹夫言重。你们能来,我十分开心,怎能有叨扰一说?只是父皇如今龙体抱恙,我这个做兄长的恐怕不能有闲暇时间来招待你们,妹夫莫在意才是。” 一声‘妹夫’叫得自然而然,云墨挑眉,面上笑容显然放松不少。 凤君华倒是有些讶异,而后瞥了云墨一眼,被他拉着坐了下来。 沐轻寒也笑着坐下,关切的看着凤君华。 “绯儿,你的眼睛,真的好了么?” 上次匆匆一别到如今已经半年多了,那时她刻意的掩饰,不让他发现她已经失明,后来又听说她丧失五识四肢残废,以及和云墨兄妹误会等等。他整日焦躁不安,几次想要去找她。他知道她不想他担心,而且那个时候她最不想看见的就是关心她的人为她担忧难过。后来云裔来了,说她已经好,除了眼睛看不见。 知道云墨会保护好她,他才稍微松了口气。此时见她红光满面,神采奕奕,应当是已经好了,只是心中终究有些担心。 凤君华心中一暖,道:“大哥放心,我已经好了。”她瞥了眼云墨,“别忘了,我身边可是有个神医时时刻刻的盯着。但凡我身体有一点毛病,他都不会允许我出门。” 微微有些抱怨的话,但语气里听得出十分甜蜜温暖。 某神医面不改色,淡定喝茶。 沐轻寒温和而笑,“妹夫是关心你。” 凤君华不置可否。 “对了大哥,我听说你要登基了。”她笑得眉眼弯弯,“等你娶妻了,也该娶个皇后了吧?你年纪不小了,也…” “绯儿。” 沐轻寒打断她,不知怎的语气比刚才的轻缓温和稍微重了一分,但不明显,以至于凤君华有一刹那怀疑自己听错了。 云墨端着茶杯,不动声色的看了沐轻寒一眼。 情绪变化也不过一瞬间,沐轻寒又笑得温文尔雅,状似不经意的问。 “绯儿认为,大哥该娶妻了么?” 凤君华觉得他这个问题问得很奇怪,笑了笑,道:“俗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大哥你都快二十五了,也是该娶妻的时候了。而且你以后登基为帝,总要有个好皇后帮你打理后宫,这样你才能无后顾之忧。不是吗?” 她眼神十分纯粹而真诚,满满的都是对他的关心。 沐轻寒有些恍惚,忽然便有些怀念小时候她那般厌弃愤怒的目光。那时候她处处与他作对,恨不得早些把他赶走,给他下药害他拉肚子,陷害他害他被义父惩罚跪在太阳底下险些中暑… 至少那是对他独特的情绪,即便是痛恶厌憎也好,总是独一无二的。 而此刻,她眼中写满了关心和亲切,那是一个妹妹对大哥的亲情和在意。从前他十分渴望的情感此刻出现在她眼中,然而他却突然觉得她还不如厌弃他得好。 那般温暖和关切,只会让他生出更多不该有的想法和渴望以至于会打破这种兄妹和谐的关系。 那不是他想看到的。 “嗯,绯儿说得没错。” 哪怕心中再痛,也不能表现在脸上,她会不安而歉疚,甚至可能会觉得是自己害了他而远离。到那时,便是兄妹也做不了了。 云墨再次看向他,眼底隐匿一抹复杂之色。 “父皇前些日子也说起此事。”沐轻寒微微笑着,神情看不出半分异样。“只是如今父皇龙体抱恙,我总不能在此时大婚。” 凤君华点头,随后又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道:“听大哥的意思,想来是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了?” 沐轻寒轻咳一声,看起来似乎是心事被戳破的微微腼腆和迥然,眼神依旧温柔如水,只是她看不懂那温柔是对她一人而已。 见此,凤君华神情越发欣悦,有些急切的追问道:“是谁?” 沐轻寒端起茶杯喝茶,垂眸的瞬间掩盖眼底划过的一丝沉暗之痛,抬头的时候却又依旧笑得温和。 “淮安王的小女儿,叫做楚诗韵。” “楚诗韵?” 凤君华想了想,“就是上次国师叛乱的时候挺身救驾立了大功后来被你父皇安置在宫中让太医诊治的那个楚诗韵?” 沐轻寒挑眉,“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 凤君华眨眨眼,“离恨宫的信息网遍布天下,大哥你这次平复皇后与国师之乱,淮安王出了不少的力,如此有名的人物,我自然该关注几分。” 沐轻寒微笑点头,声音低了几分。 “我以前见过她几次,她虽然是世家名门之女,但行止却不如一般的大家闺秀做作扭捏,更是文武双全。上次国师作乱,淮安王进宫护驾,没想到她也扮作男儿身跟在淮安王身边,不顾自身安危,救了父皇一命。那时她伤得很重,不能出宫,父皇才命人把她安置在后宫,请太医细心诊治照料。” 凤君华了然一笑,“所以你们俩朝夕相处,日久生情?” 沐轻寒点头默认,眼睫垂下掩盖眼底的神色。 他怎么会不知道离恨宫的消息网有多广阔?若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她必定要怀疑那只是政治联姻而忧心。他怎能让她为他操心? 凤君华以手托腮,“那她现在已经出宫了吗?” 沐轻寒道:“柔妃很喜欢她,时时召她进宫陪伴。” “哦~”凤君华尾音拖得很长,眼神里闪过暧昧的神色。“柔妃娘娘这是在给你们俩制造机会,近水楼台先得月?” 沐轻寒轻咳一声,尴尬道:“绯儿,一段时间不见,你都为人妻了,你怎么越来越调皮了?竟然敢拿大哥说笑。”又闲闲的对默不吭声的云墨道:“妹夫啊,看来你得好好管管她才是。” 云墨看了他一眼,已经隐去了眸中复杂,道:“她一向如此,我便是想管,也有心无力啊。” 凤君华瞪着眼睛,语气里难得的有些撒娇的味道。 “大哥现在要娶媳妇了,就不疼我这个妹妹了。” 沐轻寒失笑,“如今有了夫君宠着,还不满足?” 凤君华面色有些红,嗔了他一眼。 “大哥…” “好了,不逗你了。”沐轻寒也知道她脸皮子薄,打住这个话题,道:“你们俩好不容易来一趟西秦,就多住些时日吧。如今天下战火不断,你我兄妹二人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他说着不禁有些怅然起来。 凤君华抿着唇,看了看云墨,笑道:“好啊,只要大哥你不嫌我们叨扰你就行。” 沐轻寒宠溺的笑笑。 凤君华又道:“大哥,这么说我那未来的嫂子现在在皇宫喽?什么时候介绍给我认识认识,我也想看看能让大哥倾心的女子,到底如何风华绝代。” 沐轻寒又轻咳一声,“什么未来嫂子?别乱说话。” 凤君华以为他在害羞,便戏谑道:“反正那是迟早的事儿嘛,等以后你们成了亲,我就直接叫嫂子了。” 沐轻寒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道:“西秦和南陵的战争已经持续了几个月,现在双方都有些疲乏了,正在休整。我已经休书给云裔,他很快就会带你妹妹来西秦皇宫,到时候你们姐妹二人也能相见了。” 凤君华懒洋洋道:“只怕到时候云裔得怪我打扰他的好事儿了。” 云墨忽然瞥了她一眼,“你怎么不说你妹妹会打扰我们?” 凤君华瞪他一眼,脸色慢慢有些红了,尤其想到沐轻寒还在旁边,她神色更为尴尬。 “就会胡说。” 她粉面红霞眼神娇羞妩媚,又很自然的带三分温柔七分甜蜜,一副小女儿娇憨模样,直让这满园春色也黯然失色。 沐轻寒何时见过她这般模样?也怔了怔,随意笑意莹然,掩盖了眸中沉痛。状似十分哀怨的叹息一声,“好像现在我成了打扰你们夫妻的闲人了。” 凤君华又嗔他一眼,“大哥…” 沐轻寒忍不住轻笑,说起正事儿来。 “你们难得大老远跑来,原本我该尽地主之谊,带你们游山玩水,一观西秦景色。只是父皇如今已经无法处理朝政,所以这段时间我很忙。恐怕…” 凤君华明白他的难处,善解人意道:“大哥,你有事就去忙,我们是来参加你的登基典礼的。这段时间我们住在驿馆就好,你不用管我们。” 沐轻寒点点头,“待会儿我就让人送你们去驿馆。” 他正说着,那边有宫女走了过来,福了福身,恭敬道:“殿下,刚才楚姑娘进宫了,现在正在柔妃娘娘的宫里。柔妃娘娘听说云太子和太子妃来了西秦,正带着楚姑娘过来。” 沐轻寒下意识蹙了蹙眉,凤君华却眼睛一亮。 “刚说曹操曹操就到。大哥,你可不能把我未来嫂子给藏起来,怎么着也得见见我这个小姨子才行,对吧?” 沐轻寒无奈摇头,“你啊…”他忽然一顿,眼角余光已经看见不远处被宫女簇拥着走来穿铁锈红撒亮金刻丝蟹爪菊花宫装宫装妇人,以及她身边的美貌少女,正是柔妃和楚诗韵。 不过一会儿,两人便已经走到近前。沐轻寒站了起来,对柔妃鞠了个礼。 “儿臣见过柔母妃。” 楚诗韵见到他,脸色自然的浮现三分羞红,仍旧落落大方的福了福身。 “臣女见过太子殿下。” 沐轻寒目光一转,亲自走过去扶她起来。 “私下里不用如此拘谨。” 楚诗韵对他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十分受宠若惊,沐轻寒乃五君子之一,是个温润儒雅的翩翩美男子,又身份高贵带人温和,天下不知多少闺秀对其痴迷爱慕。他成名的时候她才不过三四岁,小时候进宫无意间看见站在西秦皇身边那个温柔如仙的男子,自此一颗芳心沦落于他身上。 他对所有人都温和,却也疏离。她曾想过,什么样的女人才能配得上这样的男子?是与他同样温柔高贵端庄美丽的大家闺秀吗?不,不是的。天下女子何其多,不乏美丽温柔淑女贤德之辈,然而他也只是以礼相待,眼神里温柔从未多一分或者少一分。 她希望能够配得上他,便想做有别于所有女子中的独一无二。于是她不顾大家闺秀该有的矜持和温雅,刻苦练武。当然,她没有因此错落那些属于女子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她总希望能够变得更优秀,因为最优秀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他。 然而这么多年,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她是闺阁中的小姐,终究没有交集。 直到上次国师作乱,她担心父亲有危险因此女扮男装跟随身后,不曾想机缘巧合救了陛下,得以留在宫中。 彼时她是欣喜的,因为这样就能够多多和这个男子接触。然而一段时间的接触下来,他对她只有感激和欣赏,偶尔看她的眼神有些复杂,那是填不满的忧伤和空洞,像是透过她看向另一个影子。 于是她知道,他不是不心动,只是他的心,已经给了另一个人。 黯然失落大于羡慕嫉妒,她却更加心疼。什么样的女子值得他如此爱恋深刻心中?而那女子,为何又弃他不顾? 她不想做个因爱生恨嫉妒成狂扭曲心性令他厌恶的女子,所以她只能将对他的感情藏在心中。柔妃知道她的心思,想要撮合他们。她只有无奈苦笑,他心里有另外一个人,便是她做得再好,他也无法对她动心。 即便他待她与其他人不同,宫里所有人都说她会是未来的太子妃,但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他对她的不同,只是因为他心底的另一个女子罢了。 而今天,他这般的亲昵举动,着实让她意外又惊喜。抬头对上他深邃温柔的眼神,似乎隐匿了其他的什么东西。她微微愕然,而后看向随着云墨起身的凤君华。一刹那被那个女子的美丽晃得有些眼晕,随即想起这个女子是沐轻寒宠若至宝的义妹。 刹那间天旋地转,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再看向沐轻寒,他眼神里有隐隐的暗示,那是祈求和歉然。 他在祈求她,求她帮他演一出戏。那个女子不知道他对她已然不是兄妹之情,然而他不想让她知道,不想让她背负这样的愧疚和亏负,所以他想用这种方式让她心安。同时,他对利用了自己而歉疚。 楚诗韵忽然心中酸涩,不是为自己,而是为眼前这个男人。 他到底有多爱那个女子,才能不惜自伤自己到如此地步,只为让那女子安心? 她敛下眸子,再抬头的时候面上一缕红霞飞过,眼神里情谊流转如水,任何人都看得出来她对沐轻寒的爱恋有多深。 “是。” 既然是他想要的,那么她就配合他。 你想要成全她,那么,我也成全你。 爱一个人,有很多方式。而我选择和你同等的方式,或许这是我这一生唯一能靠得你最近的地方。 你爱的那个人爱着别人,而我爱着爱别人的你。你选择默默的守护她,我也愿意以这种方式守护你。 真好,我虽然不能走进你的心,但我却能成为全世界最懂你的那个人。 沐轻寒松了口气,看着她眼神里隐约的疼痛和深刻的同等执念和温柔,仿佛一瞬间懂得他的所有。他忽然心中一痛,为着这个女子的善良和宽容,也为他们彼此永远得不到救赎的执着。 他握着她的手,第一次用了深沉的力度。 无关情爱,只因感同身受和歉疚。 仿佛一刹那,两人便达成了一种协议,或者是心有灵犀。 柔妃在旁边看着,眼神里也闪过惊异之色,随即温柔的笑了笑。 云墨和凤君华也看向两人,知道这柔妃宠冠后宫,俨然等同于后宫之主。不过还好,这个女人不骄不躁也没什么心机城府,对沐轻寒也十分和蔼慈祥,是以沐轻寒一堂堂太子之尊,仍旧尊她一声长辈。 柔妃是个很美丽的女人,眉眼都是柔和温润,恰如她的封号,当真将一个女人的温柔和婉发挥到了极致。 凤君华却发现这个女人眉宇间和沐轻寒有些相似,她忽然想起离恨宫里关于沐轻寒的身世,据说这柔妃之所以能得西秦皇如此宠爱,是因为她长得和文清皇后,也就是沐轻寒的母亲有几分相似。如今看起来,倒真是如此。 见到沐轻寒和楚诗韵亲密的样子,凤君华忍不住打趣。 “这还没娶进门呢,大哥就这般紧着嫂子,生怕被人窥视了般。以后若是大婚了,还不知怎么放在手心里宠着呢。” 她一说话楚诗韵就身子一僵,对上那女子真诚漆黑的目光,不知道心中是悲还是苦。只得娇羞的低下头,福了福身。 “诗韵见过云太子和太子妃。” 凤君华刚才就在打量楚诗韵,这女子生得极为美貌,眉如柳眼如星,鹞鼻樱唇。通身都充满了大家闺秀的气质和高贵,然而眉宇间又自有一股英气和落落大方,区别了一般女子的矫揉造作扭捏作态。当即便心中十分欣赏,此时一见她行礼,连忙走过去,很自然的扶她站起来,揶揄道:“楚姑娘不必如此客气,说不定很快我就得叫你一声嫂子了。” 楚诗韵脸色更红,“太子妃说笑…” 沐轻寒又对着柔妃开口了,“柔母妃不是在照顾父皇么?怎么有空来了这御花园?” “陛下服了药已经睡着了,听说云太子携太子妃进宫,让本宫代陛下接待二位,以尽我西秦地主之谊。”她说罢看向云墨和凤君华,目光尤其在凤君华身上落了落,眼底划过惊艳和欣赏。而后又笑了笑,“陛下圣体违和,无法亲自接见二位,还望云太子和太子妃莫见怪。” 云墨微笑颔首,“娘娘客气。” 沐轻寒携着楚诗韵走进来,几人都各自坐下,柔妃才笑看着云墨和凤君华。 “本宫早闻云太子和太子妃夫妻和睦,恩爱非常,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凤君华和云墨相视一眼,彼此情谊在眉梢眼角之间毕露无遗。 楚诗韵在一旁看着,心中有些感叹。云墨少年成名,她自然是听过他的名声,知道那男子是如何风华万千心思莫测。而这样的男子,如今却可以对一个女子那般深情缱绻,让人惊异的同时也不由得羡慕那个能得他真心相待的女子。 有这样的男主如此情深,怪不得凤君华看不到沐轻寒对她的一片痴心。 柔妃对于沐轻寒的心思自然是知道的,本来她今日也是想目睹一下凤君华这个令天下无数男儿趋之若鹜红颜佳人究竟是何模样。如今一见,当真是艳冠群芳倾国绝世,气质又十分独特而引人侧目,无怪乎沐轻寒会对她念念不忘。不过人家现在已经是有夫之妇,沐轻寒也只能歇了心思好好的与她保持兄妹关系就可以了。 楚诗韵是个很不错的女子,会是沐轻寒最合适的选择。 她一个后宫妃子,说是代西秦皇招待云墨和凤君华,但几个人叙旧,她呆在这里终归不太合适,便找借口离开了。 凤君华对楚诗韵的印象很好,从离恨宫的消息来看,这女子也不是寻常肤浅贪慕虚荣之辈。况且见沐轻寒难得对一个女子如此挂心,她自是十分相信沐轻寒的眼光的。 云墨和沐轻寒要商议战事,凤君华本来也想在旁边从议,不过见楚诗韵似乎有些尴尬。想来也是,楚诗韵虽然比一般闺阁女子多了几分洒脱,但到底还是受封建礼教束缚,女子是不能干政的,所以才会不自在。便对云墨道:“你和大哥先聊,我和楚姑娘到处逛逛。”而后又一脸笑意看向楚诗韵,“楚姑娘,我第一次来西秦,对皇宫不熟悉,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做做向导?” 楚诗韵求之不得,连忙借坡下驴道:“诗韵的荣幸。” 云墨叮嘱了一句,“别乱跑。” 凤君华应了一声,便和楚诗韵离去。 云墨回头看了眼面色微暗的沐轻寒,淡淡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话问的自然是楚诗韵。 沐轻寒眼睫低垂,而后笑了笑。云墨知道他的心思,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只要是她希望的,我都会满足她。” 云墨眸光定了定,隐有复杂之色。 “若哪日她知道了真相,只会更加愧疚自责。” 沐轻寒恍惚了一瞬,然后轻笑道:“那就别让她知道。” 云墨目光微震,“你…” 沐轻寒却是笑得温润而释然,“诗韵是个好女人,我会娶她。” 云墨眼神更加复杂,“你大可不必如此勉强自己。” 沐轻寒却摇摇头,目光里难得的多了几分认真。 “你错了,我不是勉强自己。从我知道对绯儿的感情变质以后,便知道有这么一天。在她心里我是她的兄长,是可以宠她到无法无天的大哥,却不是她所爱之人。”他叹息一声,目光遥遥看向远处高楼红瓦。 “我从没有想过要拥有她,这一生能和她有兄妹的牵扯,已经是我的福分。如今她跟你在一起很开心,我相信你能给她幸福,那样我便放心了。我依旧爱她,不过是作为一个兄长来爱她。我可以给予她我能给予的一切,也能满足我力所能及可以满足她的所有愿望,包括娶妻。” 他淡然饮茶,目光平静温和。 “守护,是我爱她的方式。正如你这些年对她的等待,和如今的执手相携。绯儿很敏感,若我一直不娶妻,她定然会怀疑。我想,你也不希望她因此心中愧疚郁郁寡欢。她希望我能娶自己喜欢的女子,一生幸福,正如她一般,我便如她所愿。” 云墨动了动唇,想说什么,沐轻寒却已经打断他。 “我也不怕让你知道,这一生,除了绯儿,我不会再对第二个女人动心。所以,诗韵很好。” 云墨想说的话吞入了腹中,看着沐轻寒,不知道心中是何滋味。有沐轻寒这样坦然深爱他妻子又潇洒的不求回报的情敌,不知道是福是祸。 这天下有多少人对她藏着那么一颗心,哪个不是想方设法的想要得到她?包括他自己。 唯有沐轻寒,不争不夺,只为守护她。或者就如他自己说的那样,一旦捅破这一层窗户纸,他们便是连兄妹都做不成。所以宁可将爱而不得的痛苦留给自己,也要装作幸福的微笑以安她的心。 “登基大典。”他换了话题,“需要我帮忙吗?” 沐轻寒知道他的言下之意,笑了笑。 “你只负责保护绯儿就可以了。” 云墨不置可否,“她是我的妻,我自是不会让人伤害她。” 沐轻寒没再接话,转而又说起前方战事。 “依你看,这次战争会持续多久?” “天下大定。” 云墨的回答想来简短而精确。 “南陵不会善罢甘休,但这几个月下来将士疲累,所以会有一段时间休整。”他手指瞧着石桌,嘴角噙起浅浅笑意,眼神是一如从前的淡定雍容和自信睿智。忽然又道:“三魂珠可解你身上的蛊毒。” 沐轻寒面色淡定而随意,叹息一声,有些感伤道:“没想到回魂珠竟然在义母身上。” 云墨不说话。 …… 凤君华和楚诗韵随意的走着,她不喜欢身边跟着其他人,她觉得累赘。说逛皇宫风景是假,主要目的还是楚诗韵。 “楚姑娘。” 她忽然开口,声音没有了刚才的热络,微微带几分一如既往的冷淡。 楚诗韵有些讶异。 “嗯?” 凤君华看着她的目光淡淡复杂,“在你心里,我大哥重要,还是你的家族更重要?” 楚诗韵愣了愣,随即便冷静下来,有些明白凤君华的冷淡从何而来。她淡淡而笑,“太子妃有话不妨直言。” “好。既然楚姑娘如此洒脱,那我也就不再拐弯抹角了。”凤君华直言不讳道:“三天后就是大哥的登基之日,那时他会迎娶你为后。我相信你应该明白,作为一个帝王,很多事情身不由己。你父亲是异性王,对西秦也忠心耿耿。只是天下时局,朝廷风云变幻,若有一天你的夫君和你家族的利益各自冲突。作为妻子和女儿的你,会如何做?” 这是一个两难的选择,就如同这么多年来夹在云皇和梁王之间的孟皇后一般。当初孟皇后为了能做一个好妻子,放弃了和家族同流合污,以至于最后郁郁而终。 她知道,其实现在问楚诗韵这个问题很残忍也很自私。但她不希望最后沐轻寒受到任何伤害。 令她有些意外的是,楚诗韵竟然淡淡的笑了,眼神里有一种了悟的智慧。 “太子妃如此睿智,何以会问诗韵如此浅显的问题呢?”她双手交握放在腹部,唇边笑意清浅如水。 “如今天下动荡,四国各占一隅。但几年后,天下定然划归统一。但无论这天下姓什么,都不会姓沐。”她回过头来看着凤君华,依旧浅笑嫣然。“所以太子妃担心的问题根本就不存在。” 凤君华还真没想到楚诗韵能如此通透,楚诗韵又道:“父王并非愚忠之人,自能看清天下局势。况且撇去此事不谈,诗韵再不济,却也知道嫁夫随夫的道理。只是…”她顿了顿,看向凤君华的目光微微复杂,语气也有些低沉,似隐匿了看不懂的情绪。 “太子妃聪明绝顶,能定天下终属,能谋他人所不能,却无法窥视人心。” “嗯?” 凤君华觉得她这话说得有些奇怪,不由得扬眉。 “什么意思?” 楚诗韵微微一笑,眼神不知道是怜悯还是感叹。摇摇头道:“没什么意思,只是有些感叹罢了。” 凤君华皱眉,总觉得楚诗韵这话有些一语双关。 …… 夜色如水,圆月如皎。 凤君华站在窗前,仍自皱着眉头,想着今天楚诗韵说的最后一句话,心中总有些不安。 熟悉的气息靠近,他从身后环着她的腰。 “在想什么?” 凤君华抿了抿唇,回头看着他,不确定道:“你说,大哥是真的想娶那个楚诗韵吗?” 云墨眸子微闪,不动声色的道:“为什么这么问?” “我也说不上来。”她眉头皱得更深,“就是觉得怪。看大哥对楚诗韵的样子,不像无情。可若是男女之情,好像又不太像。” 云墨颇有些讶异,她一向情商不算高。没想到沐轻寒都做到这种地步,她居然还能有所察觉,这是不是就叫弄巧成拙?他该说什么?安慰她让她不要操心,沐轻寒不会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虽然以他的角度,是应该巴不得她身边的男人越少越好,可这样做好像卑鄙了些。 他索性不说话。 凤君华更是讶异,“怎么了?” 云墨眼神微闪,笑道:“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 凤君华又蹙眉,“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云墨好笑的抱着她,“我是人,不是神,怎能将所有人的心思都窥测得一清二楚?”他眨眨眼,语气又有些低沉而暧昧,“再说了,我眼中只有一个你,哪能去顾及其他人?” 凤君华被他说得面色微红,刚才的疑问也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贫嘴。” “真心话。”他一本正经的强调。 她不跟他辩驳,这种事儿她是说不过他的。靠在他怀里,叹道:“但愿是我多想了。” 云墨抿唇不语,眼神如夜深沉。 “玉伦关久攻不下,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 云墨点了点她的鼻头,“你一颗脑袋到底能想多少事儿?” 凤君华瞪他一眼,“难道我不该操心?” “该。” 他眉眼覆上笑意,“只是夫人,天色晚了,我们该安歇了。” 凤君华白他一眼,就知道他整天就想着这些事儿。 …… 床帐重垂,风声轻徐,吹不散夜色静谧。 凤君华翻了个身,有些讶异的看着他。 他居然没碰她。 自从那天在马车上欢愉缠绵后,这几天以来他都规规矩矩的,没再碰她。原本以为到了驿馆以后,他又改不了本性,定然会对她纠缠不休,可没想到他只是抱着她,并没有再对她动手动脚。 “睡不着?” 头上那人睁开眼,带着几分笑意的看着她。 她撇撇嘴,总不至于问他为何不碰她吧?倒显得她多欲求不满似的。她不说话,翻身平躺在床上。 云墨低笑,“不高兴?” “没有。” 他扳过她的身子,额头抵着她的额头。 “那为什么闷闷不乐?” 她眨眨眼,“我哪有闷闷不乐?” “那就是心事重重。”他自动接过话,“还在想你大哥和楚诗韵?还是前方战事?” 凤君华低垂着眼帘,“我觉得大哥有事瞒着我。” “嗯?”他凑过去,“你是因为这个不高兴?” 她歪头想了半天,有些纠结道:“也不是不高兴,我只是担心…”说到这里她又说不下去了,有些烦躁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大哥好像有心事。” 云墨叹息一声,“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秘密,他不告诉你自然也是为了你好,再这么纠结下去,小心自己闷出病来。到时候还是得我照顾你。” 她隔着衣服在他胸前掐了一把,恨恨道:“怎么,你不愿意?” 他闷哼了声,凑近她耳边。 “求之不得。”他说着就去咬她的耳垂,她立即偏头闪躲,声音娇媚。 “别闹。” 他手指已经伸进了她衣内,“夫人你满面情愁,想来是为夫这几天没能满足夫人,是为夫的错,现在就…” 她立即伸手捂住他的唇,黑暗中一双眼睛半恼半嗔的瞪着他。 “不许胡说。” 他低笑着咬住她的手指,趁着她抽回自己的手又翻身覆了上去,堵住她的唇。 她低吟一声,作势推却了一番,他索性按住她的手,手指灵巧的褪去了她的衣衫。 帐帘深锁,如瀑布的发丝洒落如玉的肌肤,呼吸温纯唇齿缠绵,很快就传出低低的呻吟和喘息。 夜色如幕,春色正好。 …… 同庆二十七年四月二十一,同庆帝宣布退位,太子沐轻寒登基,于二十六登基,与此同时迎娶淮安王独女楚诗韵为后。 四月二十六晚,皇宫遇刺。守在帝寝宫外的侍卫被杀,杀手潜入帝王寝殿。而另一方面,有盗贼潜入御书房。 皇宫静悄悄的,隐约听见暗处传来说话声。 “暗卫已经都死了,快去御书房,玉玺一定在那个地方。” 说话的是个女子,隐约带着疯狂的兴奋。她扯着身边中年男子的衣袖,见他不动,不由得催促。 “你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中年男子皱着眉头,“你不觉得今天我们的行动太过顺利了吗?” 女子眉间戾气一闪,冷冷道:“你不会退缩了吧?”她骤然拂袖,讥诮道:“果然是个胆小鬼。” “玉琴。” 中年男子无奈的叹息一声,声音里有一种习惯的疲倦。 “这么多年以来,凡是你想要的,我何时说过一个不字?” 话音刚落,忽然听得四面八方传来脚步声,他猝然抬头,不知何时周围已经被禁卫军重重包围。 “国师当真是情深意重。” 清凉温雅的嗓音如珠玉落盘,响彻在黑夜里,带三分轻笑七分冷淡。 原来这两人便是逃走的国师和孝贞皇后卢玉琴,此刻听到这声音,已经明白自己中计。 卢玉琴面色微白,看着兵甲分裂,重重灯火尽头后走进的沐轻寒,眼神愤恨而狠毒。 “沐轻寒!” 沐轻寒微笑自若,“小姨,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卢玉琴眼神里似猝了毒般狠历,“你算计我。” 沐轻寒犹自还在笑,“是小姨你太不知足,总是想要贪求不属于你的东西。” 卢玉琴仿佛受了刺激,目光通红的大吼道:“都是你,都是你这个贱人,是你害死我的孩子,是你——” 她说着便要冲过去,被身边的中年男子拉住。 “玉琴,别冲动。” 卢玉琴反手抓住他的手,目光灼灼而毒辣。 “云舟,你快帮我杀了他,杀了他为我的孩子报仇,快杀了他…” 秦云舟正准备安抚她,忽听得沐轻寒一声轻笑,像来自天边遥远的云,被云层里的雨水冲刷,刺骨的冰冷。那冷,是嘲讽,也是愤恨和悲鸣。 “二十六年前,春日花丛荫,月下桥头凉,伊人魂梦影,不知今何归?” 秦云舟猝然抬头,卢玉琴脸色微白,眼神里惊恐覆盖了狠辣,连身体都微微开始颤抖。 “你在说什么?” 这一声历吼仿佛用尽了秦云舟浑身的力气,也含尽了他此生所有的爱恨痴缠。 “云舟。”卢玉琴忽然扑进他怀里,疯狂的撕扯着他。“你别听他胡言乱语,他是在挑拨我们,快,快杀了他,杀了他…” 一向对她有求必应的秦云舟此刻却没有理会她,而是深沉的盯着沐轻寒。 “你是怎么知道的?” 沐轻寒不波不惊,淡淡道:“本宫为何不能知道?”他忽然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昔年卢家双姝,名动国都。只是时隔二十多年,不知国师可否还记得当日桥头春荫下救你的女子,是何模样?” 秦云舟面色再次变了,他看向怀中的卢玉琴,第一次眼神里有了怀疑和微微愤怒。 卢玉琴被他的眼神看得浑身一颤,强自保持镇定道:“云舟,你看着我做什么?你快杀了他啊,快…” “国师原本应该是凉州国皇子,昔年因奸臣陷害而流落他乡,后为人所救。只是当时伤势太重,以至于模糊了双眼,也模糊了心,认不得自己的救命恩人,到底是何模样。” 沐轻寒声音淡淡而温凉,目光却遥远似天边云,无人知道他此刻一字一句包含了多少年多少人不明就里阴差阳错的爱恨情仇,以至于祸害了多少人。 秦云舟面色再次变了变,“你居然知道我的身份?” 似意外又似欣赏,更多的却是漠然。 凉州国不过边关小国,比起东越西秦南陵金凰,根本不值一提。只是当年国乱,他被迫流落民间,辗转来到西秦,模模糊糊只记得是一个女子救了自己。然而当时虽然伤势重,他却也拉下了那女子面纱,看清了她的模样。 后来他多方打听,才知道她是卢家的女儿。 为了报答救命之恩,他助她达成所有愿望,哪怕杀人放火,哪怕看着她一步步踏入九重宫阙,日日伴在另一个人身侧。 “云舟…” 卢玉琴还在扯着她的衣服,眼神里写满了害怕和惊惧,还有一丝几不可查的心虚。 他忽然心中一沉,难不成当年救他的人不是她? 卢家双姝,有着近乎一模一样的容颜。 沐轻寒又漫不经心的开口了,“当年救你的人,是我母后。” 秦云舟目光一缩,卢玉琴面色骤然惨白。 “你怀中的女人,她欺骗了你二十多年。”沐轻寒边说边掏出一块碧绿色的玉佩,月色下闪烁着粼粼之光。 “而你助纣为虐,害死了你的救命恩人。” ------题外话------ 明天大哥登基吧,呼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登基 月色打下来,照亮那玉佩光泽熠熠,独特的图案陡然清晰入目。 秦云舟面色骤变,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如果刚才那番话让他震惊而不敢置信,那么这块玉佩便是一把利剑,透过二十多年时光年轮,劈碎那些幻想和愚蠢,展开血血粼粼的真相。 “这块玉佩怎么会在你手上?” 他猝然推开怀中的卢玉琴,眼神狠历,再不见从前半分温情脉脉。 “是你,你欺骗我。” 当初他寻找自己的救命恩人,结果卢玉琴带着丫鬟来到茶楼,微笑说出当日偶然相救之事。时间地点如此吻合,而且她的容颜和他记忆之中那女子的容颜一模一样。 由不得他不相信。 那日那女子救了他,后来却似乎因为有急事匆匆离去,临走时她看过来的眼神淡淡关切,入了他的心。他询问她的名字,她却没有回答。他不想与这美丽温柔的女子就此擦肩而过,便将自己的贴身玉佩赠予她,答应她日后若有所求,必定相应。 那玉佩是他们皇室之物,也是赠予她的定情信物。 当年见到卢玉琴,因为那张脸,他根本就没有想起询问这件事。后来知道她有了婚约,他提出带她走,她却说她想要入宫。他如遭雷击,想起那日朦胧倩影在梦中徘徊不去,却原来只是痴心一场。 好,既然是她想要的,那么他便倾其所有竹她便是。 然而此刻却告诉他,这么多年来他报错了恩,爱错了人,还帮着这个蛇蝎女子害死了自己心爱的女人。 这让他如何接受? 卢玉琴被他一把推倒在地,月色下面容惊惶而害怕,眼神里仍旧写满了不甘。 “云舟,你别信他。当日救你的人是我,那玉佩…”她慌忙说着,“当日我有婚约在身,怎能将其他男子的玉佩贴身佩戴?便将那玉佩藏了起来。却不想后来被姐姐所盗。”她说到这里,眼神里有着被亲人背叛的失望和悲切,以及委屈和隐忍。“她是我姐姐,从小我们关系就非常好。她想要的东西,我怎能不给?所以…所以你后来问我的时候,我才三缄其口…” “是这样吗?” 秦云舟皱着眉头,有些不确信。他没和卢玉柔接触过,等等,不对,他身为国师,其实是有很多机会可以见到当朝皇后的。可是每次卢玉琴总是很巧合的找到借口让他见不到卢玉柔。从前他没多想,反正那时他心中只她一个女人,对其他人向来不在意。如今想来,却是有目的的。 卢玉琴原本见他态度似乎有所松动,还没来得及欣喜,又见他眼中写满了质疑,心中又是一慌,哭泣道:“是真的,云舟,如若不是姐姐她偷了你赠予我的玉佩,后来甚至威胁我说要冒认当日救你之人,还要害我失宠,我岂能对她出手?云舟,我们相识二十多年,难道你如今宁愿相信一个外人的一面之词也不肯相信我吗?” 秦云舟又有些不确定了,“既然如此,你当日为何不直接与我说明真相?” “我…”卢玉琴还在哭泣,“姐姐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又惯会装柔弱博同情,我怕你会因此被她欺骗,所以才没有告诉你真相。” 秦云舟面色看不出异样,他一直不明白卢玉琴为何那般仇恨自己的亲姐姐。但出于报恩和当年一眼倾心之故,他愿意纵容她。然而到了今天,却有人告诉他这些年他所有的认知都是错的,这给与他的创击可想而知有多大。 心中一旦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就会无限发芽。他不愿意怀疑卢玉琴欺骗了他,也不愿意承认自己这些年被一个女人玩弄甚至可能害死了自己真正的恩人。他转过头,冷冷的看着沐轻寒。 “一块玉佩说明不了什么。”此刻再看沐轻寒,发现他和卢玉琴长得十分相似,也或者是像那个死去的女人。他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沐轻寒面色没有异样,“那么小姨,你该记得她吧。”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个妇人走了出来。 卢玉琴一看见那个妇人,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白凡,你…” 那妇人先对着沐轻寒福了福身,听到卢玉琴的声音,这才缓缓转过身来看着她,月色下她神情漠然而淡淡讥诮,隐有几分愤怒和恨意。 “是我,小姐。” 小姐,这个称呼,自她入宫以来,就无人称呼过。 卢玉琴面色隐隐泛着惨青之色,眼神里也覆上了绝望。 “怎么可能…” 白凡面容依旧冷漠,“我怎么可能还活着对吧?” 她悠然看向皱着眉头似乎在回忆什么的秦云舟,忽然一笑。 “秦公子,你可还记得奴婢?” 秦云舟皱着的眉头慢慢松懈,“你是当年那个小丫鬟?” 白凡笑得讽刺,眼神里划过歉疚和自责。 “对,当初小姐救你的时候,我就站在一旁。” 小姐? 他记得当初那个女子救他的时候,身边是站着一个小丫鬟。当时他只是无意间瞥了一眼,印象并不十分深刻,后来在卢玉琴身边见到她,才想起来。可以说,因为这个丫鬟的关系,他也更确定救他的人是卢玉琴。而刚才这个叫做白凡的妇人确实也是称呼卢玉琴为小姐。可她明明是沐轻寒带来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到底是谁的丫鬟?” 他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处心积虑的大骗局当中。 白凡微笑,看向瘫软在地上已经面色惨白如纸的卢玉琴,眼神里那种深切的痛恶重来。 “我是大小姐的贴身丫鬟。不,应该说,我是二小姐放在大小姐身边的卧底探子。” 最后几个字,如深藏多年的利剑刹那出鞘,雪亮的剑光狠狠的刺向卢玉琴,仿佛要将她伪装多年的面具撕裂,露出丑陋的本性来。 “什么?” 秦云舟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卢玉琴又开始发抖,面容已经苍白得看不清颜色。 白凡嘴角却噙起冷讽而森寒的弧度,“当年救你的人是大小姐,是我告诉了二小姐,二小姐才冒认了你的救命恩人。不过那块玉佩大小姐一直藏了起来,就连我这个贴身丫鬟也不得而知。后来她,你身边的这个女人,怕事情败露,对我杀人灭口。幸亏我素来了解她狠毒的本性,必定会对我下杀手,才炸死离开。她当初根本就不知道有那块玉佩的事,不然以她的性格,定然会千方百计的从大小姐身上骗取那块玉佩好做证据。大小姐性子温婉和善,什么都让着她。是她,是这个女人,她嫉妒大小姐得陛下宠爱,所以千方百计的陷害大小姐,还骗了你。” 她一字一句,森冷而痛恶,将那些深埋心里二十多年的往事带着血泪的控诉和歉疚全都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这么多年来,你可看清了她的为人,自私自利唯我独尊,从来都不管别人死活,哪里会救一个和她没有关系的陌生人?况且她一向自傲,便是当年和她有着婚约的陈公子,她都与之退避三舍,生怕与其他男人沾惹丝毫关系而坏了闺誉,以至于以后入宫遭人口舌。” “不…不是这样…” 卢玉琴越来越绝望,不断的摇头。 “不是这样的,云舟,你别信她…”她爬过来,扯着秦云舟的裤脚,像从前无数次那样楚楚可怜的祈求着他,“是她们窜通起来陷害我的,她们在挑拨我们的关系。是那个贱人,是沐轻寒,这一切都是他在设计,你不要被他们所骗,云舟…” 秦云舟没有说话,只是冷而淡的看着在他脚边哭泣的女人,目光里慢慢渗出死灰色。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还在狡辩。 这些年他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她的狠毒和不容人,也比任何人都看得分明她的自傲和狭隘。况且如果她不是心虚,刚才白凡出现的时候她为何那般惊恐?她自己的表情已经出卖了她,胜过了所有的证据。 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沐清慈,到底是不是我的女儿?” 他此话一出,所有人包括沐轻寒都微微有些讶异。沐清慈身边有秦云舟精心训练的暗卫夜杀,原本他以为只是因为卢玉琴之故,秦云舟爱屋及乌罢了。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关系。 卢玉琴脸色又白了,似乎溺水的人抓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连忙点头。 “是…” “贱人。” 一声怒喝,仿如平地惊雷,震得卢玉琴耳鸣嗡嗡作响。她惨白着脸,抬头朝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见人群分开,一身明皇龙袍的西秦皇由柔妃扶着走了过来,面色沉怒眼神痛恨而厌憎,仿佛要将她大卸八块。 周围所有人都跪地参拜。沐轻寒也拱了拱手,“父皇。” 西秦皇死死的瞪着卢玉琴,冷笑。 “你是不是以为朕已经死了?” 卢玉琴浑身一颤,“陛…陛下…” 西秦皇冷哼一声,森然盯着秦云舟。 “你们这对奸夫淫妇。”他怒极几乎说不出话来,忽然拔出身旁一个侍卫的佩剑,恨声道:“朕要杀了你们。” 柔妃惊呼了一声,“陛下小心——” “父皇。” 沐轻寒阻止了他,“注意您的龙体。” 西秦皇看着他,老眼里盛满了疼痛之色。 “寒儿,是父皇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母后…” 沐轻寒转过了眼,不看他。 无论多少的苦衷,说到底还是为了皇权牺牲了他母亲。 这时候,白凡忽然站了出来,对着卢玉琴冷笑。 “早就告诉你这个女人自负骄傲,怎么可能做那背叛丈夫与人偷情的低贱之人?” 秦云舟面色一沉,十多年前翠微花荫,酒醉情浓,醒来后他躺在她床上,而她衣衫不整坐在窗前低低抽泣。他只觉得脑海里轰然炸开,什么也不知道了。 两个月后,她告诉他,她怀孕了,孩子是他的。 从此他对她更多了一份责任。 却没想到,这也是假的。 卢玉琴再次颤抖。 “我…” 忽有红光自远处飞来,而后化为缠绕的丝或者红绸亦或者如火的云,用一种所有人都看不清的速度,将卢玉琴层层包裹。与此同时响起女子清冷而厌憎的声音。 “最毒妇人心,莫过于此。” 话音一落,卢玉琴还没来得及惊叫就被扔上了天再摔落在地上,痛得惨叫连连。 秦云舟眯着眼睛望过去,月色下走出一红衣女子,姿容绝世冠盖群芳,眉眼写满了繁华与锦绣,眼神像一汪看不见的深潭,要引人沉沉坠入梦河之中。她身后缓缓走出来同样眉目如画的黑衣男子,轻笑道:“这话不是连你自己也骂了?” 她一眼瞪过去,狠狠踩了那男子一脚,然后哼一声走到沐轻寒身边。 “大哥。” 沐轻寒眼神温润如水,“绯儿,你们怎么来了?” 云墨被踩了一脚也不见生气,负手走过来,道:“她说怕兄长太过心软被人欺负,要来亲自督促。” 凤君华又回头瞪了他一眼,咬牙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云墨只是微笑,回头对着西秦皇拱了拱手。 “贸然叨扰,望陛下莫怪。” 西秦皇面色和缓,“云太子不必客气。”如今西秦和南陵已经是同盟之国,不说碍着凤君华和沐轻寒的兄妹关系,便是仅限于云墨本人的身份声名,西秦皇也得对他客客气气的。 卢玉琴还在哎哎的惨叫,一张原本倾国倾城的脸顿时扭曲得不成样子。 沐轻寒冷眼看着脚下满面狰狞的卢玉琴,眼神里没有丝毫感情,便是憎恨都没有。 “小姨,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你,因为你是我母后从小疼爱的亲妹妹,哪怕是在你千方百计夺走她的一切以后,她还是没有怨恨过你。可是…”他顿了顿,容颜沉浸在月色下,有斑斑驳驳的树枝横斜打落阴影,竟透出森冷和悲凄之色。 “你不该害死她的女儿。” 他一言落,西秦皇猛然一震,老眼里写满了苍凉和悲伤以及浓浓的痛恨自责。 凤君华垂下眼睫,她知道这才是沐轻寒心中最深的伤疤。因为那个出生便死去的妹妹,所以他的母后疯了,最后焚火自杀了。因为失去了妹妹,所以沐轻寒才会在那些年里一直将她视作亲妹妹,真心待之。 卢玉琴似乎怔了怔,随即面色开始扭曲,比之刚才更疯狂。 “什么疼爱我?这天底下最虚伪最肮脏最狠毒的人是她,是她。”她仿佛陷入了某种意识魔障,狠狠说着。“她要是心疼我就不应该跟我争,她要是心疼我就该自己主动嫁进陈家,她要是心疼我就该把入宫的机会让给我,她要是心疼我…”她越说越疯狂,到了最后已经变成近乎变态的执念。 “她就不给跟我争皇后之位…” 这世上竟然有这么无耻这么不要脸的女人。据沐轻寒所说,当年他父皇喜欢的人是他母亲,是卢玉琴自己一厢情愿,到头来却责怪姐姐抢了她的男人。文清皇后对她已经仁至义尽,她害死了自己的亲姐姐还一脸理所当然觉得姐姐亏欠了她。卢家整个家族都倾其所有助她登上了皇后的宝座,她还是不满足。 这个女人,早就已经无可救药。 “住口——” 西秦皇震怒,一脚就踢了过去。 “你这个贱人,不许你侮辱玉柔。” 卢玉琴被他踢得再次嘶叫一声,听见这话,原本疯狂的眼神呆了一呆,而后又涌起浓浓的血丝和愤怒,以及微不可见的深切悲哀。 “玉柔?你心里就只有一个玉柔?我哪里比不上她?我哪里不如她?我和她有一样美丽的容貌,我和她有一样的出身,你为什么就单单只看得见一个卢玉柔?为什么?”卢玉琴此时已经疯了,心里二十多年的仇恨和不甘在此刻爆发,她凄绝而大声吼道:“我比她聪明千百倍,她只会一味的懦弱假仁假义,只会故作清高,她哪里比得上我?” 红绸缠得她浑身都在疼痛,脖子上血管已经突了出来。 “凭什么你们一个个的都喜欢她?凭什么?” “她是比不过你。”西秦皇冷冷道:“比不过你的心机比不过你的城府比不过你的野心比不过你的贪婪比不过你的自以为是比不过你的心狠手辣更比不过你的不知廉耻。” 一句句,诛心而森寒。 卢玉琴呼吸一滞,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你…” 西秦皇冷哼一声,眼神越发厌憎。 “玉柔有你这样的妹妹,简直是她的耻辱。”他深吸一口气,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诡异一笑。“知不知道你这么多年为何除了沐清慈以外就没其他子嗣?” 卢玉琴浑身一颤,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颤抖着几乎说不出一句话来。 “是…是你…是你?”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嘶吼出来了,她瞳孔里满是深黑和赤红色,满载着深深的仇恨。 西秦皇冷眼看着她,“当年你逼玉柔亲手杀死自己刚出生的女儿之时,就该想到有今天。” “不——” 卢玉琴大声嘶吼,似乎要将灵魂也给撕裂了一般。 “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西秦皇仿佛觉得她受的刺激不够大,继续漫不经心的说着。 “而你上次之所以会怀孕,也是朕故意的。你不是很想要生一个儿子来和寒儿夺位?好,那朕就成全你。不过想要儿子还是想要皇后的权利,却是朕说了算。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你的第一个孩子,太医检查出来说是个男婴,后来莫名其妙的流掉了,是以为朕让太医在你的安胎药中下了堕胎的药。” 卢玉琴呆住了,眼神空洞而呆滞,仿佛世界在她眼中已经失去了颜色。只说出一句恍若梦中的呢喃,“为什么?那也是你的儿子…” 他怎么可以那么狠?怎么可以那么毒?怎么可以… 二十余年来,她仿佛第一次看清这个男人,亦或者到了此时,她还是不了解他。 那年庭前花开,姹紫嫣红春景盎然,杨柳斜枝后悠然走出来的男子青衣如水面如冠玉,眼神恍若高山玉峰,顾盼临姿,她一眼倾心而动,却不想那双眼最终停留的倩影不是她。 是她的亲姐姐。 她至今不明白,明明她和姐姐有异样的容貌,小时候便是连父母都分不清谁是谁。直到大了,两人性情爱好有差异,才逐渐有所区分 可在这个男人眼里,仿佛这重迷障根本就不存在。即便是她学着姐姐的爱好衣着打扮,即便是她学着姐姐的性情,他顶多一眼迷茫,随即就立即看清她的身份。 她嫉妒,她疯狂的嫉妒,凭什么他的眼里只有姐姐?凭什么? 西秦皇冷而厌憎的看着她,讥诮道:“玉柔的女儿也是朕的孩子,你当初是怎么逼她的,你比朕清楚。至于儿子,哼。一个贪心不足自私自利唯我独尊的女人生下的儿子,日后只会成为你们卢家的傀儡工具。与其养虎为患,不如将所有的位置全都掐灭在摇篮里。这,还是跟你学的,我的好皇后。” 天崩地裂,不过如此。 一切都明白了,所有的都明白了。 她的孩子,她的第一个孩子,当她怀抱喜悦即将诞下皇子,并且已经在计划着怎么废掉那个女人的儿子扶持自己的儿子上位的时候,面前这个男人已经想着如何杀死她的孩子。 是报应么? 当年她和陈皇后联手陷害姐姐,又逼死了姐姐的女儿,夺得了一切荣耀与尊号。到头来,却被自己的丈夫算计了一生。连同她的所有,都被这个人毁灭殆尽。 皇后,皇子,家族,以及那个姐姐曾经救下被她欺骗利用多年的男人… 一切的一切,都荡然无存。 不,她不甘心,她不甘心。 她努力了这么多年,费劲了心机用尽了手段才得到的这一切,凭什么都要拱手让人? 她愤怒而阴狠的看着沐轻寒,都是他,如果不是他,她的皇儿不会死,她也不会落到今天这般地步,都是他… 冷笑声起,她嘴角忽而划过诡异而讽刺的笑。 “你以为你引以为豪的儿子又是什么好东西?呵呵…”她眼神慢慢落在凤君华身上,瞳孔猛然一缩。凡是女人,就没有不爱美的,看到比自己更美的女人都会下意识嫉妒。何况如卢玉琴这般狭隘的女人,更是容不得其他美丽女子的存在。她咬牙,“什么太子妃,不过是个水性杨花的贱人,连自己的义兄都不…” 砰—— 她话未说完,凤君华猛然眼神锋利如刀,在云墨和沐轻寒出手之前一掌击出,卢玉琴的身体被震得飞起来又重重落地。凤君华声音一闪来到她面前,直接一脚踩在她胸口上,她身上那些捆绑的红绸已经被刚才那一章击碎,此刻又带着内力的一脚踩下去,顿时踩碎了卢玉琴的五脏六腑,痛得她撕心裂肺的叫起来。 “啊…” 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沐轻寒和云墨身影一闪各自来到凤君华面前。 “绯儿。” 云墨已经拉住了凤君华的手,却发现她眼神嫌少的阴历森冷非常,仿佛地狱里的阎罗要将人连灵魂都撕裂成碎片。 他瞳孔一缩,眼底逐渐升起几分了然而沉默的光泽,然后他默默的松了手,没说话。 凤君华眼神森然愤怒,一点都不客气的踩着卢玉琴的胸口。 “只有肮脏不堪的人才会将所有人都想得与你一样丑陋卑劣。”她冷笑,也不看任何人,眼神里逐渐升起诡异的血红色,那是嗜血的杀气。“我曾答应过我娘不再乱杀无辜,但对于你这样一个卑鄙贪婪无耻自私又作恶多端的女人,似乎没有让我手软的理由。”她语气很平静,然而出口一字一句却让人感到惊惶骇然。 卢玉琴已经瞪大了眼睛,满眼都写满了害怕和生命的渴求。 “不…” “等等。” 一直沉默的秦云舟却飘了过来,云墨一挥手挡住了他,秦云舟刚想还手,忽然发现自己的真气消失了,他甚至已经没有了力气。他面色一变,“你——” 云墨看也没看他一眼,秦云舟武功十分高强,但今日原本就已经掉入了沐轻寒的陷阱中,在他来之前就吸入了空气里的软筋散。刚才说了那么多话,不过就是等着他毒发而已。虽然单单一个秦云舟他们这里几个高手都不惧,但打起来难免死伤惨重,何必多此一举? 卢玉琴原本看到秦云舟奔过来,眼神里划过希冀,急急道:“云舟,快救我——” 下一刻,看见御林军已经刀剑架在了秦云舟脖子上。 凤君华冷眼回头,讥诮而森冷的盯着秦云舟。这个愚蠢的男人,当年有眼无珠错认了自己的恩人,帮着这个蛇蝎女人害死自己的心上人,还害得沐轻寒堂堂一个皇子流落异乡,最后还联合他人给沐轻寒下了蛊,害得他受了这许多年的苦。 想到这里,凤君华心里又痛又恨又自责,心中杀意越发浓烈。 “我只想听她说出当年的真相。”秦云舟不愧是西秦权倾多年的国师高人,很快就恢复了处变不惊的淡然从容之态,眼神里也未有今日惨白的落魄和狼狈。 他看向已经被折磨得惨不忍睹的卢玉琴,一双眸子里平静如死水。 “当年救我的人当真是你姐姐?” 尽管重重证据摆在面前,然而已经错了一次,他不能再错第二次。或许这是所有人的心理因素,很多事情其实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却因为曾经太过自信自负而犯了大错,以至于到得现在即便铁证如山也仍旧想要得到最后的证实。 凤君华盯着他,已然看透了他的心理。 卢玉琴眼神微转,“我…” 凤君华脚下一个用力,踩得她又是一声鬼哭狼嚎。 “你要是敢说一句假话,我就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把你挂到城门口让所有人都来围观,然后再将你身上的肉一片片的割下来,将你的骨头粉碎,再用红莲业火把你烧得魂飞魄散,永不超生。” 森冷冰寒的威胁,响彻在同样森冷的夜晚里,令人毛骨悚然,不觉得冷战连连。 云墨在旁边看着,眼神里不由得露出笑意。沐轻寒也是一脸宠溺,又带几分忧色。 绯儿她,似乎知道了什么… 卢玉琴被凤君华的样子给吓怕了,浑身都开始颤抖,仍旧还在犹豫挣扎。凤君华一眼看透她心中怀疑期冀,不屑的冷笑,一挥手就是一团火光,将不远处一棵树轰然燃烧,转瞬成灰,一切只发生在眨眼的功夫。 四周没有声音,那些侍卫全都屏住了呼吸。当初在南陵,凤君华一怒用凤凰业火烧死了明若溪孟月眉等人,外面的人传得绘声绘色令人震惊而恐慌。然而远不如亲眼见到让人更加惊骇莫名。 卢玉琴眼神里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不,不要烧死我,不要…” “那你就说实话。” 凤君华根本不给她思考的时间,之间光芒一闪,银针炸线,刹那穿透她的脸,下一刻一块皮脱落在地,血色印染如画。 “啊——” 众人表情微变脚步退却的同时,响起卢玉琴痛不欲生的惨叫。她捂着自己的脸,撕声哀嚎。 “我的脸,我的脸…” 但凡是美丽的女子都受不了毁容之痛。 凤君华的声音却又阴测测的响在耳侧,“再不说实话,我就把你整张脸的皮都剥光。” 卢玉琴吓得浑身颤抖,边哭边叫,“我说,我说…” 秦云舟目光一凛,双手紧握成拳,死死的盯着她。 卢玉琴捂着脸颤颤巍巍的说,“是,白凡说的都是这样真的。”她痛得连舌头都在打颤,却又恐惧于凤君华那般血腥残忍的手段,不敢停留,连连说道:“是我骗了你…” 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秦云舟终于绝望的闭上了眼,双拳颤抖着,浑身都爆发出凌厉森然的杀气。这个女人,她骗了他,害得他是非不分助纣为虐的杀死自己心爱的女人不说,还害得那女子的儿子受了许多年蛊毒之苦。 “你这个贱人!” 正在此时,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个铁甲侍卫单膝跪地。 “启禀皇上,叛军已经全都伏诛。” 西秦皇挥了挥手,示意知道了。 原来卢玉琴和秦云舟原本计划着逼宫,一边安排杀手刺杀西秦皇,一边用仅剩不多的军队在城外准备攻城,扰乱沐轻寒的视线,而他们便趁机进宫盗窃玉玺和兵符。到时候玉玺兵符到手了,西秦皇也死了,西秦的江山便是他们说了算。至于云墨和凤君华,他们虽然是东越的太子和太子妃,但在西秦势单力薄孤掌难鸣,直接杀了了事。再联合南陵反攻,杀死还在西秦南部作战的云裔。东越连皇室最后的血脉都没了,自然由得其他三国瓜分。 算盘是打得好啊,可惜也不想想今晚在这里的几个人都不是好对付的角色。再说了,沐轻寒准备了那么久,怎么可能让他们轻易得逞? 凤君华看着还在嘶吼哀鸣的卢玉琴,嘴角噙起森冷的寒意,直接手指一点,火光将她重重包围。 卢玉琴在烈火里发出更惨烈的嘶吼,“不,不要…” 火光里她瞪着凤君华,眼神比火更惨烈更惊心,似乎在质问,我都已经说出了真相,为何还要烧死我? 凤君华冷笑,“我可没说过你说了真相就会饶你不死。更何况我还没把你抽皮剥骨,就已经是够仁慈的了,你还想如何?” 卢玉琴悲怆的嘶吼。 “啊——” 吼声震耳欲聋,仿佛要震破整个天地,火光里现出她惨烈的容颜,现出当年宫闱深处同样美丽绝望而愤懑悔恨的脸,刹那间仿佛记忆重叠,不知道此刻烧死的是卢玉琴还是当年的卢玉柔。 沐轻寒静静的站着,面色忽白忽暗。 当年他便是这样亲眼看着亲生母亲葬身火海,二十年后,情景重现,却是恶人遭到了恶报。 娘,当年卢家弃你毁你,如今整个卢家已然连根拔起,举族倾覆,您可安心了? 不,我知道,还有一件事我还没有做到。 放心,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的,放心… 火光里有人嘶吼有人惊惧有人沉思有人愤恨,更有人茫然悔痛。 直至最后的火星湮灭。 夜,好似又深了几分。 凤君华怔怔的站在窗前,眼神有些飘忽。熟悉的气息靠近,他伸手揽过她的腰,她十分温顺的靠近他怀里。 云墨低头看着她,从宫里回来后她就闷不吭声,一句话也不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他蹙了蹙眉,终究还是开口了。 “青鸾。” “嗯。” “你是不是…”云墨犹豫了会儿,试探道:“已经知道了?你大哥对你…” 凤君华身子一颤,云墨叹息一声,“果然。” 刚才在宫里,卢玉琴辱骂她和沐轻寒,他看见她眼底猝然而生的火花,那是愤怒。不是为自己,是为沐轻寒。 若她丝毫不知沐轻寒的心思,最起码会疑惑,而且不会有那么强烈的杀气。这天下对她诟骂的人数不胜数,她何曾理会过一分?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已经知道沐轻寒对她的感情,她在维护沐轻寒。 “什么时候知道的?” “不知道。” 这个答案让云墨有些哭笑不得,随即想起她对这些事儿向来反应迟钝,大抵最开始有些朦胧的感觉,只是今夜被卢玉琴那么一激才终于确定了吧。 “然后呢?你现在在想什么?觉得愧疚?” 凤君华皱着眉头,颇为烦恼和纠结。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云墨点了点头。 凤君华瞪着他,“那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为什么要告诉你?” 他一句话反问得理所当然,丝毫没有心虚或者尴尬之色。 “你知道了又如何?” 凤君华被他堵得一噎,随即有些黯然道:“至少我不会说让大哥娶妻的话来让大哥伤心嘛,现在都晚了。”她咬了咬唇,神情很是愧疚。“大哥一定是被我伤透了心。” 她忍不住捂着自己的脸,越发自责。 “大哥对我那么好,我却一再伤他,我…我真不是…” “不许胡说。” 云墨拉下她的手,截断她的自我诋毁。 “他害怕你会因此自责愧疚于心,才一直不让你知道,他不想失去你这个妹妹。” “我知道。” 凤君华靠在他身上,神情有些感伤。 “其实我比大哥更害怕捅破这层窗户纸,我不知道以后该怎么面对大哥,尤其是…”她黯然道:“尤其是那天我还极力撮合他和楚诗韵,我…” “难道你希望他终身不娶?”云墨一句话又堵住了她的自责纠结,她怔怔抬头看着他,随后反应过来,有些激烈道:“怎么可能?大哥为我牺牲了那么多,我这辈子都报答不了他的恩情,我当然巴不得他能娶一个彼此相爱的女人一生幸福…”她说到最后面色又有些凄楚,“要不是那天大哥的反应那么奇怪,再加上卢玉琴那些话,我现在都不敢相信,大哥会对我…” 沐轻寒对她太好,好得不正常。但从小他就是那般对她的,所以她从来都没有多想。大抵是他看她的眼神温柔得太过坦然,没有丝毫的占有和炽热,完全就是一个哥哥看着妹妹的眼神。 她遇到的很多男人,云墨,明月殇,颜诺,玉无垠,包括纵然向来不贪红尘俗念的明月轩,即便看着她的眼神再是淡然,她却也能感受到他对她的感情。唯有沐轻寒,太过纯粹,纯粹得都迷惑了她的视线。 “子归。”她抿了抿唇,抬头看着他。“我是不是做错了?” 他不答反问,“那你觉得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啊。”凤君华揪着眉头,“都赐婚了,总不能让大哥现在悔婚吧?那样对楚诗韵也太残忍了些,大哥肯定做不出这种事的。” 她说到这里有顿了顿,好半晌才目光宁静而幽深的看着云墨。 “子归…” “你想给他服忘情丹让他爱上楚诗韵?” 他太了解她了,一看她纠结决绝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凤君华抿唇,眼神里有些挣扎。 云墨淡淡道:“虽然站在我的立场少一个男人惦记你我是很乐意的,但是如果用这种方法,我却是不赞成的。” 凤君华低头不语。 “青鸾,你还记得当初你丧失五识的时候也想给我吃忘情丹吗?” 凤君华身体一僵,有些心虚。 “你还在怪我?” 云墨笑笑,“我只是想要告诉你,感情这种事,谁都有自我选择的权利,你不应该单凭你个人意愿就抹去他的感情和记忆,那样对他不公平。况且,万一以后他想起来了呢?这种事儿,谁都说不准会不会有意外。况且我一直觉得,真正的情深意重,不会因为一颗丹药而彻底抹杀。到那个时候,他会比现在更痛苦。” 凤君华又沮丧了一张脸。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该怎么办?” 云墨低头,很认真的看着她。 “青鸾,你为什么非要让他忘记你呢?我们都不是他,也体会不了他的感受,你怎知他永远挂念着你就是一种折磨呢?”他抚着她的脸,声音温柔而软绵,像一个久远的梦,又带了几分别样的情绪。 “人生苦短,若连爱自己所爱都做不到,便是枉自来着尘世走一遭。” 凤君华看着窗外飘落的一片树叶,喃喃道:“大哥那么好的人,应该值得更好的女人给他幸福,我只会一再的伤他给他添麻烦。” 云墨抱着她低笑,“嗯,所以你这个不算好的女人,祸害我一个人就够了。” 凤君华凑上去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是,我不算好女人,那你为什么偏偏就看上我了呢?” 他搂着她的腰,煞有介事的想了想。 “估计是我当时看走眼了。” 凤君华又瞪着他,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我才看走了眼。”说到这里她又十分郁闷,“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怎么就跟你走到这一步来的?我以前明明就很讨厌你的,怎么就糊里糊涂被你给骗了,还糊里糊涂跟你拜了天地成了亲?” 云墨挑眉,“你怎么不说还糊里糊涂的跟我入了洞房?” 凤君华脸色有些红,辩解道:“都说了我当时脑子不清醒,轻易的就被你给得逞了,你算计我。” “是吗?”某人闲闲的看着她,戏谑而不解道:“可我记得,好像那天是你主动的吧?”毫不意外的看着她脸色更红,眼神也开始闪躲起来,摆明了害羞心虚。偏偏他还不放过她,继续道:“说起来,应该是你诱惑的我。我一时没把持得住,就让你得逞了才对。” 她脸红如火云,“明明是你整天对我动手动脚的,现在却倒打一耙。”她说着不服气,干脆扒掉他肩头的衣服,又在他肩上咬了一口。 他闷哼一声,搂着她的腰紧贴自己胸怀,轻笑暧昧道:“瞧瞧,明明是你整天打着我的主意,偏偏又不好意思说出来,我没办法,只能稍加示意…” 她恶狠狠瞪着他,“你还敢说。” 想起这事儿她都觉得丢脸。貌似那天,好像真的是她主动的来着。明明他要走了,是她要他别走的,还在他面前宽衣解带… 越想她脸色越红,真是糗大了。 这种事儿向来都应该是男人主动才是,何况他整天在她面前欲求不满的样子,估计早就想着怎么将她扑倒吃干抹净了事,又怕给她留下恶劣的印象,所以要她主动对他投怀送抱。然后他再一副勉强最难消受美人恩的样子如她所愿。 当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想起来还真是丢人。 他向来爱逗她,这次还不得拿着这事儿嘲笑她一辈子? 她偷偷拿眼瞅他,果然看见他眼神里写满了戏谑的笑意,她脸色越发的红到了脖子根。 “不许笑。” 他却越发觉得她这个样子实在是可爱至极,“那天晚上可不见你害羞。” “不许说。”她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红着脸怒道:“以后不许再提那件事。” “好。” 出乎意料的,他很爽快的答应了。 她有些诧异,然而下一刻他便凑近她耳边,暧昧的道:“我不说,直接做。” 说罢还对着她晶莹剔透的耳垂轻轻咬了一口,立时咬得她整个人都险些烧了起来。 “你…” 还没说完,只觉得脚下一空,他已经将她打横抱起来往床边走去。 “你要干什么?” 话音一落,她首先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这不明摆着的事儿吗? 果然,闻言他低头对她眨眨眼,“夫妻之间,晚上还能做什么?当然是…” 还没等他说完,她情急之下直接仰头吻住了他的唇,也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 他似乎有些讶异,于唇齿间轻轻一笑,将她放在了床上,道:“原本我想说夜深了,咱们该休息了。不成想夫人似乎精力很好,睡不着。既然如此,为夫我只有舍身陪夫人、共度良宵。” 原本她听到他前半句话,呆了呆,还想着原来是她误会了,还没来得及脸红,听得最后几个字,又瞪大了眼睛。 “你…” 他已经覆了上来,将她所有的恼怒都吞入了腹中,化为绵绵密密的呻吟声。 窗外月色正好,屋内满室春光,旖旎不散。 …… 第二天凤君华收到了皇宫的消息,卢玉琴被她直接烧死了,那个叫做白凡的侍女本来是要被西秦皇下令处死的,不过被沐轻寒求情救了下来。到底是伺候过他母亲的人,又已经悔悟,他母亲心善,定然也不希望他斩尽杀绝。 秦云舟本来也是该死的,但不知道他对西秦皇说了什么,西秦皇改变了主意将他关了起来,并没有做处置。 一场蓄谋已久的宫变就这么轻松的就过去了,不过沐清慈却一直没出现,这倒是个隐患。 虽然那个女人现在没了依靠是翻不起什么大浪,但是如果她和其他人联手,就不一定了。 第三天,凤含莺和云裔也从南部边关回来了,要参加沐轻寒的登基大典和大婚。 凤君华发现,凤含莺和云裔这对冤家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好像有点进展了,不过两人还是习惯性的拌嘴,这是他们之间独特的相处方式。 四月二十六,沐轻寒登基,改年号为承元。同时大婚,举国同庆。 一国之君的婚礼本来应该是盛大而奢华的,不过由于现在还在战争,一切从简,比之历代帝王大婚自然是要逊色些。但到底是帝王之家,该有的场面还是必须做足。 因为首先要带着新后去祭天参拜历代皇族祖先,作为别国之人的凤君华和云墨倒是一大早就入宫,等着观礼和祝贺。 凤含莺站在她旁边,低声问。 “姐,怎么沐轻寒突然就大婚了?我跟花和尚回来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我都有些不敢相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凤君华坐在云墨身边,他们身份特殊,自然坐在最上方,闻言她很平静道:“没什么可突然的,我大哥年龄不小了,也该娶妻生子了。还有,他现在是一国之君了,以后不要这么连名带姓的称呼他,会降低他在朝臣心目中的威严,知道吗?” 凤含莺撇了撇嘴,仔细的看了她几眼,不太确定道:“姐,你是不是已经知道…”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就她一个人最迟钝。 凤君华叹息了一声,“他永远都是我大哥。” 果然。 凤含莺松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这时候外面响起一声高呼。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羞辱颜如玉 迎着晨光,走进来的男女一身大红正装,男子玉冠华发,女子倾国倾城,站在郎才女貌珠联璧合,如月般光芒慑人。 凤君华眯了眯眼,有些恍惚,不知道心里是何滋味。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沐轻寒会对她有除了兄妹意外的其他感情,待她知道的时候,一切已成定局。 若不是那天他说的那番话,今日这个大婚还会存在吗? 她真诚的希望沐轻寒能有陪伴自己的终生伴侣,一生幸福。 楚诗韵是个很好的女人,和沐轻寒很相配。若沐轻寒能将对她的感情转化为真正的兄妹之情,那么她相信,楚诗韵一定是他最好的选择。毕竟感情这种事,谁说得准呢?所以她期待,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登基大典过后,云墨和云裔两人跟着沐轻寒去了御书房商量战事,凤君华则是去了后宫见楚诗韵。 楚诗韵已经脱了一身凤袍,换上了轻便的宫装,十分温和的招待凤君华。 凤君华看着她,心中有些复杂。 “嫂子。” 楚诗韵微微一笑,忽然道:“你都知道了吧。” 凤君华一怔,心中更是激起惊涛骇浪。这个女子,她明知道自己的新婚丈夫并不爱她,却依旧能面对‘情敌’淡笑从容。怪不得那天她表情那样奇怪,隐约几分叹息和欲言又止。 原来如此。 “你…” 楚诗韵知道她想说什么,只是浅浅微笑,眼神却有几分感叹。 “他成全你,我也成全他。” 凤君华呼吸一滞,忽然便说不出话来了。 楚诗韵摆了摆衣袖,淡然道:“他会是个好丈夫,我也会做个好妻子。” “你…”凤君华抿了抿唇,“你不在乎吗?” 楚诗韵依旧笑得沉静而温雅,“爱可以分为很多种,他选择守护,而我,选择等待。或许他这一生都无法爱我,但至少这一辈子我都是与他最近的人。他需要有人懂她,我也需要有人懂我。所以,我们彼此都会给予彼此最大的包容和理解。”她望着凤君华,笑得高贵而雍容。 “他爱你,我尊重他,因为我如他爱你那般爱他。有些感情太美好,美好到让人想要费尽心机占为己有。但同时也害怕抓得太紧反而会如指尖流沙,轻易而逝。所以我会给予他想要的时间和空间。我不委屈,一个女人最大的幸福便是能嫁给自己所爱的人,尽管我知道他并不爱我,可我依然满足。” 她目光似流云也似繁华,这满宫翠玉妖娆,都不敌她眼底一抹温柔似水。 “其实爱和被爱都是一样的,只是个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凤君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凤銮宫的,她一个人在御花园闲逛,听到前方有说话声,抬头见却是云裔和凤含莺。云裔不是去御书房了吗?他们的事情谈完了?那云墨也出来了吗? 心中刚划过这个想法,就听到旁边飘来一个清雅温和的声音。 “在想什么?” 凤君华侧头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云墨单手负立走在她身边,忽然感叹道:“楚皇后倒是个通透的女子,难怪你大哥会选择她。” 凤君华并不意外他会知道刚才她和楚诗韵的谈话。 “你说,他们会幸福吗?” 云墨拉过她的手,笑道:“人家夫妻之间的事,你跟着操什么心?” 凤君华瞪他一眼,“他是我大哥。” “好吧。”云墨不跟她掰,“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回东越?” 云墨点点头,“你大哥已经登基,咱们也该回去了。” 凤君华抿了抿唇,“太上皇为什么不杀秦云舟?” 云墨默了默,眼神里有一种沉凝悠远的深邃,像海浪像漩涡不断席卷,最后又归为平静。 “那自他的理由。” 凤君华没有接话。只是道:“什么时候回去?” 云墨正准备说话,秋松急急而来。 “殿下,刚收到消息,玉伦关久攻不下,金凰的皇太女已经亲自前去前线,顺亲王受了重伤,我军大败——” “你说什么?” 历喝声来自云裔。 凤君华抬头,见云裔和凤含莺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面色十分凝重。 “走,去跟大哥辞行,我们立即动身直接去玉伦关。” 凤君华声音一落,就听到沐轻寒的声音传来。 “绯儿。” “大哥?” 再见到沐轻寒,凤君华面色有些不大自然。 沐轻寒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既然她都知道了,再隐瞒便没有了意义,不过也不宜戳破这层窗户纸。 “你们有重要的事就先走吧,我想,大抵也不需要我为你们践行了。” 凤君华垂下眼帘,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 半个月后,葛雅玛山脉外一条宽敞的官道上,轻便的马车急速驶过。 车上凤君华皱着眉头。 “不是说江湖之人都讲义气么?颜家还是江湖至尊,居然暗地里搞围攻偷袭。”原本有易水云在,虽然过不了玉伦关,但颜如玉也没占多少好处。后来凰静芙来了,她为人正直,不屑用什么卑鄙手段,可颜家影煞却偷袭重创了顺亲王。 云墨面色不变,瞅了她一眼。 “你之前不是教你弟弟说只要能赢,不在乎手段么?如今换了别人,怎么就不平起来了?” 凤君华不置可否。 “我只是奇怪而已,看颜家从前行事作风,不像这般卑劣小人,如今怎么…”她忽然声音一顿,想起颜家那些血腥酷刑和非人的训练暗卫方式,还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你让云裔还是留在西秦南部和南陵作战,那伤的可是他父亲,他能放心么?” “家国大事,孰轻孰重,子安一向比我看得清楚。”云墨说这话的时候有些感叹,眼神却带着几分笑意的看着她。 凤君华瘪了瘪嘴,不就是暗示他那些年为了找她几乎都快丢下了东越国事么? “不过有易先生在,皇叔不会有事的。” 凤君华点点头,又道:“明月殇都还没亲自出手,你这么沉不住气,可是处下风了。” 云墨却笑吟吟道:“我到了玉伦关,他也会到的。” 凤君华仔细想了想,“倒也是。他总不会让你过了玉伦关,攻破金凰。” “金凰不是那么好攻破的。” 云墨笑道:“别小看了凰静芙,她和颜如玉联手,再加上背后有颜家,皇叔不是她们的对手。” 颜家… 凤君华低头不语。 云墨一眼看透她在想什么,眼神如风般划过什么,静静道:“在想颜诺会不会帮南陵攻打西秦?” 凤君华目光深幽,“如今的颜诺不是从前的颜诺,若他倾尽一切要相助南陵,那么大哥…” “别担心。” 云墨拍了拍她的手,“这场战争终归是会来的。” “嗯。” 凤君华闭上眼睛,靠在了他的肩头上。 …… 南陵皇宫,御书房,明月殇正在对明皇禀报。 “父皇,云墨已经前去玉伦关,儿臣必须亲自前往。” 明皇点点头,“何时动身?” “现在。” “这么快?”明皇挑了挑眉,随即眸光沉凝下来,沉吟道:“还没找到你五弟?” 明月殇摇摇头,“或许他不希望被我们找到。” “胡闹。” 明皇低喝了一声,咳嗽起来。 明月殇眼睫垂下,“父皇莫动气,小心伤了龙体。” 明皇慢慢平静了下来,眼神里又划过些许苍凉。 “他这是在怪朕。” 明月殇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明皇情绪又说话了,情绪有些激动。 “为了个女人,就为了一个女人,他竟然…” “父皇。”明月殇不咸不淡的打断他,“她不是一般的女人。” 明皇怒气更甚,一挥手将桌子上所有奏章全都打散,怒道:“住嘴,别跟朕提那个女人。”他眼神里折射出浓烈的杀意和恨意,“别忘了,这战争是因谁而起?” “这不正是父皇您要的么?”明月殇面不改色,“这么多年以来,天下各国纷争不断,总是要有一个导火索的。父皇若您不想此时开战,大可交出皇妹就是,何苦如此震怒烦恼?” “你这是在指责朕?” 明皇眼神森寒语气冰冷。 “儿臣不敢。”明月殇回答得云淡风轻,“儿臣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况且当年若非父皇您糊涂,也不至于丧失忠臣良将如今远投报效他国。况且天女一事,的确是父皇您做错了。” “你——” 明皇最讨厌有人拿凤君华的身世说事儿,这无异于嘲笑他当年的决断,此时听明月殇说起此时,当即震怒。 “你这个不孝子,竟敢…” 明月殇表情依旧没什么异样,只淡淡道:“父皇切莫生气,龙体为重。玉伦关战事紧急,儿臣这就亲自前往,请父皇放宽心就是。” 他说完也不顾明皇什么表情,转身便走。 …… 快马加鞭快半个月,总算赶到了玉伦关。 因为主将受伤,东越大军已经退守十里之外,派兵驻扎。而金凰大约之前受了重创,需要休养生息,也没有乘胜追击,依旧坚守玉伦关,按兵不动。 营帐外躺着许多士兵,军医在给他们擦药包扎。因为早就接到云墨要来的消息,所以并没有人意外。来到营帐内,顺亲王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易水云在给他把脉,旁侧几个副将都眉头紧锁。见他掀了帐帘进来,全都低头抱拳。 “臣等参见太子和太子妃。” 云墨挥了挥手直接走过去,“皇叔伤势如何?” 易水云本来要起身,闻言叹息一声。 “王爷中了剧毒。” “中毒?” 凤君华皱着眉头,云墨已经给顺亲王探了脉,然后翻开他紧闭的眼皮看了看,回头与凤君华对视一眼,眸中都划过了然之色。 “先生早就确定了?” 易水云点点头,惭愧道:“易某医术不精,只得帮王爷稳住毒素不要蔓延,却是无法彻底解毒。殿下医术出神入化,或许可以帮王爷解毒。” 都知道云墨是神医,所以见到他众人也都松了口气,然而云墨却皱着眉头没有说话,神情似有难色。 “殿下。”福将王崇忠道:“难道您也没办法吗?” “皇叔中的是化神丹。”开口的是凤君华,“用天下至毒的两百多种毒草与毒虫,再浸泡冰/毒,血毒以及鹤顶红,一共七七四十九天。也就是说,看似一颗普通的毒药,实际上包含了四百多种毒素。且其中无数毒虫毒草相生相克,解了一种另一种便会毒发,如此周而复始,根本无法完全祛除。是传说中可毒凡人,噬神魂毒中之王。” 营帐内所有人倒抽一口气。 “难道真的就没办法了吗?”开口的是慕容琉风,经过这段时间的磨练,他虽然脸上稚气未脱,但眉宇间已能见到属于将士风范的英气。 “不是没有。”凤君华顿了顿,“只是解这毒太过麻烦,我们必须了解这毒药的制作工序,否则配药不得当只会适得其反。而且这毒一入肌肤便会迅速扩散浑身血脉,若非易先生这些天精心为皇叔调养,只怕早已剧毒攻心而死。况且就算我们知道这药是如何配置的,要配置相同的解药也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皇叔的身体恐怕等不了。” 她走上前,手中多了一把匕首。 “青鸾。” 云墨忽然低唤了一声。 凤君华笑了笑,“我从小尝百毒,我的血可解百毒,再加上有三魂珠,虽然不敌这化神丹霸道,但总能压制一段时间。”她说罢已经割破了自己的手腕,鲜血一滴滴滑落,慕容琉风赶紧拿碗来接住,然后给顺亲王灌了下去。 “我给你包扎…”云墨话还未说完,凤君华手腕上的伤口忽然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迅速愈合。这才想起来,凤凰诀原本就有愈合伤口的奇效。加上她已经渡过情劫,任何外伤都会刹那愈合。 “我的血只够压制化神丹一天,必须尽快找到解药才行。”她神情冷淡,眼神深而黑。“颜家的毒,他们自然也会有解药,我这就去把颜如玉抓来。” “青鸾。” 云墨起身拉住她的手,她回过头对他微微一笑。 “皇叔如今昏迷不醒,军中还要你主持,你不适合出战。”她眯了眯眼,眸光冷而历。“他们有颜家,我有离恨宫。不就是影煞么?和所畏惧?” 从前做杀手的那种冷凝威严刹那回笼,她浑身慵懒散漫的气质陡然被凌厉和威严替代,一瞬间散发出的威压令所有人都不禁滞了滞。 “魅颜,魉佑。” “在。” 两人立即出现在她身后。 “人马都着急齐了?” “已经按宫主吩咐,召集分堂五百名高手。” “很好。”凤君华单手负立,正准备出去,忽然有人叫住了她。 “太子妃。”崔江雯站了出来,“我等愿意随同出战。” 凤君华看了眼她身后几个女副将,她们都是将叛离金凰的副将,若让她们跟着出战,势必激起金凰士兵的怒气,士气大增,对如今刚才惨白的东越将士有害无利。于是她摇了摇头,“不用了。”她顿了顿,“小风,你跟我去。” 慕容琉风先是愣了愣,随即面色一喜,大声道:“是。” 易水云也道:“在下也一同前去。” 凤君华点点头。 云墨走上来,看了她半晌,知道她下定决心就不会改变,终究只是轻叹一声。 “小心。” “嗯,放心吧,我知道分寸的。” 她说完就带着魅颜魉佑以及慕容琉风走了出去点兵,大队人马立即朝着玉伦关进军。 此时,金凰营帐内,杯盏碰撞,酒水溅落。 凰静芙面色淡淡愉悦,对下方的颜如玉道:“此次多亏七姑娘相助才能击退东越,本宫代金凰敬姑娘一杯。” 颜如玉依旧清冷如月的模样,闻言也只是客气的颔首道:“殿下客气,若非殿下及时带兵赶来,我等也无法坚持那么久。”她抬头,又勾唇一笑。 “不过中了化神丹,东越的主将一死,军心必定大乱。” 凰静芙叹息一声,摇摇头道:“云墨已经从西秦赶来,若非之前我军死伤惨重需要休息,早就趁顺亲王重伤之时趁胜追击,也不至于…” “殿下不必忧心。”颜如玉淡淡道:“云墨总不至于放任顺亲王的性命于不顾。化神丹可不是普通的毒药,是我颜家历代长老精心研制的至毒之药,除了我颜家子孙,天下无人可解。依我看,他们必定很快就会宣战…” 话音未落,外面有女兵急急而来。 “报,敌军在外叫战。” 凰静芙挑眉一笑,“来得真快。”又问,“带兵的是何人?” “东越太子妃。” “她终于来了。” 颜如玉嘴角一勾,站了起来。 “殿下,让我去会会她。” “这…”凰静芙有些犹豫,“她的凤凰诀很是厉害,七姑娘可有把握?” 颜如玉也蹙了蹙眉,上次她便是伤在凤君华手上,单打独斗她或许还真不是凤君华的对手。 “她是为解药而来,我迎战最合适。” 凰静芙思索一番,而后抬头,凝重而坚决道:“不,本宫和你一起去。” 颜如玉眉梢微动,无声点头。 两人走了出去,点兵迎战,远远的就看见对面凤君华骑在马背上,身后黑压压一大片人,除了东越的军队以外,还有她自己离恨宫的人马。 凰静芙抬头望过去,嘴角一勾。 “你来得挺快的。” 凤君华神情冷淡,瞥了她身边的颜如玉一眼,呵的一声轻笑。 “颜家的化神丹的确非同凡响,本宫也不得不佩服。” 颜如玉冷冷看着她,眼底深处有着毫不掩饰的恨意和杀意。 “想要解药吗?可以,拿你的命来换。” “想要我的命,就看你有几分本事了。”凤君华冷笑一声,“正好,我也想领教领教一下千手观音掌加上**功,到底有多厉害。”她话音刚落便自马背上飞身而起,千万道火光瞬间落下,直攻敌军。 凰静芙和颜如玉同时出手化掌为结界挡开红莲业火,随后也跟着飞身而起,转眼间三道身影便落于不远处的山头上,影影绰绰交起手来,火光白光交错而过,连空气都刹那间紧致而稀薄,令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而下方,东越的将士也和金凰的女兵厮杀起来,顿时刀光剑影,战鼓擂擂,黄沙满天。 凤君华对战两大高手,面色却始终没有丝毫变化,也不见有紧张之色。几十个回合之后,她身影一转,幻化三个幻影,掌风由四面八方齐齐而至,顿时火光冲天。 凰静芙和颜如玉也不是个善茬,应付得游刃有余。 颜如玉冷笑,“凤凰诀果然名不虚传。” “几个月不见,你的功力也增长了不少嘛。”凤君华出手毫不留情,随时化气为剑,专攻对方命门处。 下方指挥作战的易水云抬头看了看几人交错的身影,终是不放心,对慕容琉风道:“风儿,这里交给你,我去帮你姐姐。” “好。”慕容琉风斩杀一个女兵,目光灼灼道:“师父,你去吧,莫让姐姐吃了她们的亏。” 易水云点点头,足尖轻点,瞬间飞身而去。 “三小姐,我来助你一臂之力。”他说罢身影一闪,攻向颜如玉。 凤君华退出来,凌厉的招式直逼凰静芙,两人双手交错四目相对,凰静芙眼神里带着笑意。 “这么多年来,这还是我们俩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手。” 凤君华扬眉,也笑了。 “还好不是为了那个男人,不然我就真的看不起你了。”说罢周身真气溢出,两人顿时分了开来。 凰静芙蹙眉,似有不悦。 “你明知当年的事儿与他无关,为何还要迁怒于他?” 凤君华嘴角浮现冷冷的讥诮,“你和他非亲非故,东越要攻打南陵,你又凑什么热闹?” “你和云墨联手用计陷害南陵导致天下战火,金凰和南陵乃同盟之国,焉能不闻不问?” “用计又如何?”凤君华面不改色,“天下之争,各凭谋略,他明月殇技不如人,输了也是活该。” “既如此,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凰静芙话未说完手中长鞭已经挥舞而来,带起旋风重重压来,似乎将周围的所有空气全都席卷,带着千钧之力。 凤君华勾唇一笑,手心光芒凝聚,将自己用结界圈包围,抵挡住凰静芙的长鞭。 那边,易水云和颜如玉也分了开来,两人都退后几步,颜如玉嘴角几分血迹,面色也有些白。易水云身上也有伤,两人状态都不怎么好。 颜如玉忽然眸光一凝,“来人。” 身后几个若有似无的影子以鬼魅的速度出现,不攻易水云,却是直朝着凤君华而去。 还未靠近,又被几个同样鬼魅般的身影阻挡,刹那间又是一阵厮杀。 颜如玉和易水云也重新交起手来。 而彼时,东越营帐内,云墨手指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地图上,而后吩咐道:“左翼将军连章何在?” 连章立即自右侧出列,抱拳道:“末将在。” “本宫令你即刻带领一万步兵自玉伦关后方袭击,记住,无需取胜,只需扰乱敌军即可。” “末将领命。” “右翼将军葛麟何在?” 葛麟立即出列,“末将在。” “本宫令你带五千骑兵从玉伦关东方绕过直达桐岭。” 葛麟怔了怔,下意识问道:“去桐岭做什么?”话一出口他就立即懊恼的闭上了嘴巴,殿下智计百出,运筹帷幄,这样安排自有深意,还未等他自动请罪,云墨便淡淡笑了。 “去阻拦一个人。” “一个人?” “对,一个人。” 云墨神情高深莫测,“桐岭北面环山西面依水,本宫正好有一阵法依照地形而设。”两个锦囊丢了过来,“到了桐岭以后便可打开第一个锦囊,上面自有阵法布略图,尔等只需按图去做就行了。若他在一个时辰之内破了阵,再打开第二个锦囊。” 葛麟立即抱拳,“是。” 正准备出去,云墨又道:“等等。” 葛麟一顿,回头道:“殿下还有何吩咐?” 云墨目光一转,看向崔江雯,道:“崔副将,你随葛将军同行。” 崔江雯怔了怔,云墨又道:“你是金凰人,应当对金凰的地势比较了解。” “是。”崔江雯抬头,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殿下既知末将是金凰人,难道就不怕末将临阵倒戈?” 云墨微微一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再说…”他一顿,气定神闲而胸有成竹道:“本宫相信易先生的眼光,也相信几位不是出尔反尔之人。” 崔江雯眸光一震,隐隐有水光而起。由于她们是金凰人,所以即便投靠了东越,好多人还是不相信她们,总是对他们排斥抵触,这些日子以来她们也都没有出战。没想到云墨却如此相信她们,怎能让她们不动容? 收敛了情绪,崔江雯肃正颜容,道:“幸得殿下信任,末将一定不辱使命。” 云墨点头,“去吧。” “殿下。”崔江雯又道:“属下还有一问。” 云墨示意她讲。 “殿下要阻拦之人,可是南陵明太子?” 云墨含笑点头,“崔将军果然是聪明人,正是。” 虽然早有猜测,崔江雯仍旧有些讶异。 “明太子从南陵而来要跨过被烧毁的中城和帆城,应该一路东南而行才是,而桐岭乃西部峡谷,殿下如何会断定明太子会绕西而行?” “第一,时间。”云墨回答得简短,“本宫既已来到前线,为赶时间,明月殇必定要走捷近之路。第二正是因为人人都会选择康庄大道,不会有人想到他会带着兵马翻山越岭而过,他才要反其道而为之。”他又笑笑,“当然,本宫想得到的,他也想得到。所以,尔等须得拦他一拦。” “原来如此。” 崔江雯眸光里闪过钦佩之色。 轰—— 结界碎裂,爆炸声响彻四周,周围立即炸得灰土尘飞。颜如玉和易水云都被震得退后了几步。 凰静芙眯了眯眼,发现凤君华忽然不见了。再眺望四周,全都是尸体,颜家的影煞,离恨宫的那十几个高手,全都死了,颜如玉和易水云也都受了伤,捂着胸口后退。 忽然觉得周边风声一紧,她立即挥手一掌,却扑了个空,然后风声又从耳边擦过,她险险躲过,只觉得面前有人迅速掠过。目标赫然是已经受伤的颜如玉,她扑过去大喊。 “小心。” 与此同时颜如玉抬手一掌,忽然觉得身侧空气刹那紧致,她的功力竟然无法运行,下一刻有森冷的气息靠近耳边。她心中大惊,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脖子上就抵上了冰凉的剑。 “别动。” 熟悉的,散漫的,带着几分冷冽的声音响彻耳边。 她立即不动了。 身后缓缓走出一个人,凤君华。 “三小姐。” 易水云松了口气,走了过去。 凰静芙站在对面,面色紧绷而暗沉。 颜如玉眼里有惊讶有愤怒更多的是自嘲,“你杀了他,却还有脸用他教你的隐身术,我真不知道该说你虚伪还是无耻。” “放肆!” 魅颜魉佑不知道何时已经掠了上来,恰好听见这句话,冷冷的低斥了一声。 凰静芙面色沉冷,“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凤君华看都不看她一眼,而是冷眼对颜如玉道:“把解药交出来。” 颜如玉反而淡定下来了,“要杀就杀,何必废话?” “你当真以为我怕了颜家?” 颜如玉嘴角噙起讽刺,“你命好啊,无论什么时候身后都有靠山。从前是他和沐轻寒,如今又是云墨,这天下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事?” 凤君华也不在意她的讽刺,“你有本事你也可以寻靠山,哦对了,颜家不就是你的靠山吗?什么时候你可以在颜家一呼百应,再拿着你的资本和我相抗衡吧。不过,我想你或许没有机会了。” 她在颜如玉身上点了几下,丢给魅颜。 “看好她。” 然后她回过头来看着凰静芙,面上忽然带了几分笑意。 “你是要救她还是要救你金凰的军队?” 凰静芙脸色一变,立即向下望,正好看见一队东越步兵从后方包抄而过,直击大营。此时金凰的女兵已经因对方措手不及的攻击而死伤无数,她猝然回头冷冷看着凤君华。 “卑鄙。” “兵不厌诈。” 凤君华眉梢一挑,“我还有事,今天暂时不跟你打了。”对身边几人道:“我们走。” 几道身影同时一闪,消失在原地。 凰静芙咬了咬牙,纵身下山,将自己后面带来的五万兵马聚集起来攻击那一万东越骑兵,然而对方似乎存心捣乱,一看见有强援来了,立即撤退。与此同时,东越那边也退了兵。 在凤君华和凰静芙交战的时候,明月殇也已经如云墨所料那般到达了桐岭。而在那之前,崔江雯带着葛麟抄近路来到桐岭布下了阵法。明月殇一眼就发现不对,被困于阵中。但也不过一个时辰不到,就成功的破了阵法,同时葛麟和崔江雯带来的五千骑兵汹涌而出。 明月殇显然是有备而来,并不畏惧,而且他似乎也知道云墨会派人在这里拦截他,所以早就调集了附近的人马,区区五千步兵并不足以畏惧。他看见了崔江雯,嘴角便勾起了淡淡笑意,眼神却有些冷。 “本宫还以为是谁,原来是崔副将。” 崔江雯抿着唇,冷冷看着他。 明月殇站在大军前,负手而立,面色清淡而高贵从容。 “崔将军原本是金凰人,金凰女帝和太女殿下都对你不薄,何以恩将仇报叛降敌军呢?你这么做对得起女帝和皇太女的信任吗?” 崔江雯冷笑,“陛下和太女最大的错就是信了你这个虚伪无耻的卑劣之徒,如若不是你们南陵皇室贪婪无度残害忠臣家眷,也不至于有今天之祸。你父皇城府深手段狠辣,连自己的亲妹妹也能置于万劫不复之地,何谈什么仁义?还有你,枉自身为一国太子,到现在还打着情深意重的旗号觊觎他人之妻,你也配被称之为五君子之一?” “说得好。” 葛麟满眼赞赏,明月殇一直对他们的太子妃心存邪念,这是整个天下都知道的事。作为东越将士,自是心中不忿。此时由崔江雯说出来,他不由得心中升起一股热血。 “你们南陵全都是一群虚伪的鼠辈,当初害死我东越开国女将莫将军,连她的女儿都不放过,如今又挑起这许多事端。你既有所求,何不坦荡的承认?如此冠冕堂皇推诿做作与小人有何两样?” 明月殇身后一个副将听不过去想出头,明月殇抬手阻止了他。 “殿下?” 副将心中激愤,不明白他为何还要隐忍。 明月殇面色不惊不怒,眼神如高山止水,悠远而平静。 “尔等各为其主,多说无益。”他微笑,眼神高深莫测,“你们太子下的战书,本宫接下了。”他蓦然声音低沉,“后退。” 上万人立即整军后退,似乎俱敌。葛麟和崔江雯都心有疑惑,然而下一刻,他们就知道明月殇为何不进而退了。 地面忽然开始抖动,似乎地震一般。 有大石从高山上滚滚而落,他们毫无准备,被打得措手不及,很快就死伤了无数人。 葛麟脸色大变,“快后退。” 然而刚后退,迎面却有无数箭雨射来,走在最前面的立即士兵就被射成了马蜂窝。 “将军,我们被堵截了。” “前有陷阱后有追兵,该怎么办?” …。 耳边响起士兵们的恐慌声以及箭入**的声音,葛麟面色也有些焦急起来。崔江雯忽然道:“葛将军,殿下交给你第二个锦囊。” 葛麟一震,而后眼睛一亮。崔江雯挡在他面前,手臂被一只箭划伤,她毫不在意的扒掉,急急道:“殿下吩咐过,若明月殇在一个时辰之内破了阵就打开第二个锦囊,咱们刚才和他周旋太久…” 说到这里葛麟已然明白,他刚才见到明月殇太过气愤,以至于忘记了临走时殿下的交代,没有及时打开锦囊,以至于中计。 “卑鄙。” 他咬牙,然后立即打开第二个锦囊,看到上面的字,霍然抬头。 “怎么样?” 崔江雯还在奋力挥剑挡开那些箭雨,一边问道:“殿下有何计策?” 葛麟手指一握,手中锦囊湮灭成灰,然后他忽然对着旁边的山发出一掌。 轰—— 爆炸声接连响起的同时,那边早在葛麟拿出锦囊便皱了眉头的明月殇此刻已经跃了过来。烟灰太大,谁也看不清谁。只听得葛麟大吼一声,“跳河。” 骑兵们对他的吩咐自然听从,立即纵身跃下河中。 葛麟原本想要拉着崔江雯跳下去,忽然迎面有凌厉的风声划过,明月殇的掌风已至。他面色一变,立即抬手一掌迎上去,被震得口吐鲜血退后几步。 “葛将军。” 崔江雯惊呼一声,然而明月殇重创葛麟以后却没有追杀,而是转身又攻击崔江雯。 崔江雯原本武功就和明月殇相差了一大截,此时又受了伤,哪里是明月殇的对手?不过几招就被打得重伤在地。她闭着眼睛等着明月殇的最后的必杀一击,忽然又有风声掠过,却是葛麟迎了上来。 “快走。” 崔江雯捂着胸口,一把擦掉嘴角鲜血,慢慢的站起来。 “你是主将,你走。” 葛麟一边应付明月殇一边焦急道:“你还看不出来吗?若今天你死在他手上,我一个人回去无法交代,届时只要他们说是东越容不得金凰叛将,军中几位来自金凰的副将都会心生隔阂自相残杀。他是在对殿下用离间之计,借刀杀人。” 他一句话说完又挨了明月殇一掌,一口血刚好喷在呆愣住的崔江雯脸上。耳边响起明月殇的轻笑声,“难怪贵国云太子会让葛将军来堵截本宫,果然是心思细腻聪明睿智。只是可惜,今天你们都走不了了。” 他话音落下掌风更加凌厉,而呆愣着的崔江雯被葛麟一口热血激得浑身一颤,咬牙道:“卑鄙。” 明月殇又笑了起来,“彼此彼此,这一招可是贵国云太子的拿手好戏,本宫今日便奉还于他。” 砰—— 两人都被他一掌打倒在地,葛麟一把拉过崔江雯想将她抛入河中逃生。这河里事先被殿下动了手脚,只要他们跳下去就能安全离开。若明月殇派人下河追,便会中毒。他们不会中毒,是因为在出发之前殿下已经无声无息在他们身上放了解药。 颜如玉可以给顺亲王下毒,他们也可以。 然而手还未触及崔江雯,忽然掌风一扫,他下意识的朝身边翻滚。而后就听见崔江雯闷哼一声,他猝然回头,对上崔江雯写满不甘愤恨的双眼。她胸前一个血洞正在流血,而她身后,明月殇还未收回手指。 他咬牙,心中升起浓烈的悲愤,然而也知道不是明月殇的对手,只得纵身一跃,跳入了河中。 明月殇回过头来,看了看被炸得面目全非的山,自然知晓那是因为云墨之前在这里埋了炸药。他又看了看那条河,身后有人走上来。 “殿下,河水有毒,我们的人一下水就被毒死了。” “嗯。” 明月殇并不意外,云墨的手段他清楚得很。 这时候又有人急急而来,“殿下,前方战报,云太子妃亲自挂帅出战,擒获了七姑娘,皇太女被偷袭,如今正在休整军队。” 明月殇眯了眯眼,喃喃低语。 “还是晚了一步。” 而此时,凤君华大胜而归,带着颜如玉走进了营帐,云墨抬头对她微笑,几个副将看见她身后被押着的颜如玉,全都对她肃然起敬。 “太子妃果然巾帼不让须眉,将这妖女给抓了回来。”开口的是副将王崇忠,他是顺亲王的部下,为人刚勇正直,此刻看见颜如玉,立即满面怒火。 “妖女,快把解药交出来,不然我就杀了你。” 颜如玉虽然被押解着,浑身气度却依旧波澜不惊。 “成王败寇,我既技不如人,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 王崇忠拍桌而起,“还敢逞能——” “王将军切莫动怒。”易水云温和的安抚他,“听殿下做主便是。” 王崇忠这才想起云墨还没说话,意识到自己失态,立即单膝跪地。 “属下鲁莽,请殿下降罪。” “降什么罪?” 凤君华冷哼一声,散漫而慵懒的说道:“你骂得对,她自己都说了,成王败寇,任咱们处置,不过就是骂两句而已,她颜家不是武林至尊大人大义么?连这两句骂都承受不了,何必来战场上丢人现眼?” 厄… 王崇忠傻眼了,其他副将也有些错愕。 这话听着有几分无赖的味道,不过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对。成王败寇嘛,别说颜如玉一个武林世家的女儿,就算是帝君国破家亡被擒了,还不是得任对方任意驱使打骂? 云墨轻咳一声,“太子妃说得对,王将军起来吧。” “多谢殿下。” 王崇忠站了起来,颜如玉已经冷了一张脸,怒道:“士可杀不可辱,凤君华,我今日败在你手上无话可说,要杀要剐随你的便,但你休想辱我半分。” 凤君华冷笑,“都到这个地步了还嘴硬,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颜如玉一张脸清冷如月,依旧保持着属于她的尊贵和冷傲。 “虎落平阳被犬欺,你有什么可得意的?” “放肆。” 王崇忠额头青筋跳起,“不许侮辱太子妃。” 颜如玉只是冷笑,似乎连多看凤君华一眼都脏了她的眼睛一般。 “一个水性杨花的贱人而已,亏得你们…” 话音未落,迎面一个巴掌打来,她立即红了半边脸,当即将她给打懵了。她是颜家至高无上的七小姐,手下能人无数,便是凰静芙明月殇这等天之骄子也得对她礼让三分,今日却挨了二十余年来第一个巴掌。短暂的呆愣以后就是愤怒,她猝然抬头。 “你——” 剩下的话在对上已经站起来走到凤君华身边面色平淡而眼神森然的云墨时卡在了喉咙口。 那眼神森寒冷冽,如地狱黑白双煞手中的镣铐,要将人的魂魄都给勾走。 “辱她者,必死。” 清凉淡漠的话音落下,她立即感受到胸口一痛,控制不住的跪了下来,面前正好是凤君华。 她咬牙,“云墨,你…” “我给你机会,你现在磕头给她道歉,我留你全尸。” 仍旧是云淡风轻的语气,然而谁都能听得出字里行间那般森寒的杀意和怒意。 颜如玉却仿佛听见什么笑话一般。 “让我给她道歉?”她冷笑,“你要是高兴,可以将我五马分尸。颜家的人,即便是死,也傲骨不灭。” 云墨眯了眯眼,凤君华却上前一步。 “你再不交出解药,我就让男人搜你的身。” 颜如玉猝然回头,眼神愤怒。 “你敢。” “笑话,我有什么不敢的?”凤君华冷笑,“来人——” “慢着。” 颜如玉终究是不敢和她赌,咬牙切齿道:“解药没在我身上。” “我当然知道解药不在你身上。”凤君华冷冷道:“但是我相信,你一定有办法让人给我们送来解药。” 颜如玉闭口不语。 凤君华眼神更冷,“别挑战我的耐心,这里不是南陵不是金凰更不是你颜家,容不得你耍你大小姐的脾气和威风。”她上前一步,解了她的穴道将她提起来,“你信不信我现在扒了你的衣服把你丢出去做军妓?” 颜如玉霍然睁大眼睛,身边那些副将也一个个目瞪口呆。 “你…” “别以为我不敢。”凤君华没耐性跟她继续耗下去,“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交出解药,第二,我把你扔出去慰问我东越将士。这些日子以来我东越将士死在你手上的可不少,我相信他们很乐意看见毒害他们将帅的女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样子。哦对了,我听说你现在在金凰是个军师对吧。堂堂军师啊,做了敌军用来慰问将士的军妓。你说要是让金凰的那些将士知道了,会不会觉得屈辱呢?” 身边的副将一个个都撇开眼睛,在心中想着,果然是太子殿下看上的女人啊,和殿下一样,够狠够黑心。以后得罪谁也不要得罪这个女人。 颜如玉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脸色忽红忽白,仍旧咬牙不语。 凤君华忽然笑了,回头对云墨道:“皇叔好像没给将士们安排军妓吧?” 云墨很配合的点点头,“皇叔怕将士们被女色所迷,所以并没有准备这些。不过接连打了几场仗,他们或许也疲惫了。”言下之意便是认可凤君华的建议了。 颜如玉不可置信的瞪着他,虽然云墨向来手段狠辣冷血无情,但素闻他不屑对女人动手,更不会用这种手段。如今为了凤君华这个女人,居然如此侮辱她。 “你们…”她这二十余年来都未曾受到过如此侮辱,胸口积聚了浓烈的怒火。“凤君华,你敢这么对我,我颜家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凤君华已经不想再跟她争论了,皇叔的毒可拖延不得。 “我数三声,你若再不交出解药,就别怪我无情。”她眸光骤然冷冽如刀锋,“一。” 颜如玉始终咬牙,恨恨的瞪着她。 “二。” 整个军营寂静得落针可闻,只听得她那般散漫而冷冽的声音,如同刀刃一般刺在颜如玉心口上。 “三。” 话音一落,凤君华立即吩咐。 “把她拖出去。” “是。” 魅颜魉佑上来就抓着她的肩膀,要将她强行拖出去,显然凤君华并非开玩笑。 “等等。”颜如玉咬牙,终究不得不服软。 “我交。” ------题外话------ 咳咳,会不会觉得这样做太邪恶了?男主如此纵容女主素不素有点不道德?那啥,其实我只想表达,男主无时无刻都在宠女主。我还是遁走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声东击西 迫于无奈,颜如玉终究妥协。生平第一次服软,却是对仇人,可想而知她心中多么愤恨不甘。 凤君华挥了挥手,示意魅颜和魉佑出去。她看向颜如玉,“不要在我面前玩什么花招,记住,我要一颗化神丹和化神丹的解药。” 颜如玉皱眉,戒备的盯着她。 “你想做什么?” “无论我想做什么,你现在没能力反抗。”她在颜如玉身上点了几下,“我已经封印了你的武功,别试图冲开穴道,否则只会真气逆流走火入魔。这一点,相信你应该清楚。” 颜如玉冷冷看着她,几乎要磨碎了一口银牙。 这个女人,带给了她二十余年来都不曾有过的屈辱。 “化神丹的解药只有家主和掌刑长老才有。”她深吸一口气,才冷冷说道:“即便我现在通知他们赶来,只怕你们也等不起。” “是吗?” 凤君华冷笑,“小风。” 慕容琉风立即走了过来,凤君华丢给他一把匕首。 “去,取一些皇叔的血来给她喝下。我倒是要看一看,你那个祖父到底会不会坐视你的性命不顾。” “是。” 慕容琉风立即接过匕首准备去取顺亲王的血,颜如玉咬牙冷喝一声。 “不用了。”她清冷的眸子里盛满了愤怒和微微无奈。 “我有一颗解药,在我的贴身隐卫手上,我现在可以通知他把解药送过来。” “好。” 凤君华满口答应,“记住,你的时间有限。” 颜如玉当然知道,顺亲王的毒被压制了快一个月,若不是易水云精心照料,早就一命呜呼了。凤君华的血倒是解毒良药,可以帮顺亲王再压制个几个时辰不是问题。 正在这时,营帐外传来脚步声。两个浑身狼狈的士兵扶着伤重的葛麟回来了,“殿下。” 众人全都走过去,“这是怎么回事?” 问话的是易水云。 葛麟捂着肩头,痛悔道:“都是微臣不好,微臣不慎中了那明月殇的奸计,害得弟兄们死伤了大半,就连崔将军也…” “你是说崔将军战死了?” 易水云表情微微一变,神情有些叹息。 葛麟低下头,面色沉痛的点点头。 “是,她是为了将微臣送走才遭了明月殇的毒手。” 营帐内众人面色都有些不大好看,崔江雯是金凰副将,投降以后,东越的好多将士都不信任她以及她身边的几个女副将。如今知道她是为了救葛麟而死,难免心中震动感怀,又升起几分愧疚来。 “你说什么?” 营帐被挑开,两个女子走了进来,正是随同崔江雯投降东越的娄一欣和叶佩,两人年龄都不大,看起来还不到三十。虽然生得娇媚,然而眉眼间自有属于战将的英气和威严。 “崔姐姐死了?”叶佩激动的蹲下来抓住葛麟的衣襟,“那她的尸体呢?你怎么不将她的尸体带回来?” 葛麟黯然的摇摇头,正准备说什么,忽然喷出一口血来,再也支撑不住的倒了下去。 “葛将军…” 周围响起一片惊呼声,还是云墨最为镇定,隔空在他身上点了点,然后吩咐道:“先将他扶到床上躺着。” 立即有士兵扶着他走向床边,云墨回头对娄一欣和叶佩道:“两位将军先回去休息吧,你们要问什么,等葛将军醒来后再说。” 叶佩抿着唇,目光里有着焦急,娄一欣拉了拉她的衣袖,抱拳道:“是。”然后拉着她离开了。 云墨亲自给葛麟诊了脉,不多时便蹙了蹙眉,然后拉开了他肩头的衣裳,看见左肩一个清晰的掌印。 “化骨绵掌。”凤君华眉峰一皱,“这一掌明月殇只用了五分功力,并没有下死手,显然是留着葛将军回来给我们报信。而他在河里泡了水,加重了伤势。” 云墨蹙了蹙眉,刚才桐岭发生的事他已经收到了消息,知道明月殇会在那个地方布下埋伏,早早安排了退路,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他起身,“要治好葛将军身上的伤并不难,只是有一味药很难得,若是时间赶不及,只怕葛将军…” “是什么?”凤君华想起离恨宫里有藏药阁,里面有许多稀有药材,说不定可以医治好葛麟。 “七色花。”云墨道:“生长在热带悬崖峭壁上的一种花,只有七瓣,分别呈彩虹七色,十年才开一朵,甚为稀有。” “宫主。” 魉佑走了进来,低声道:“离恨宫里有七色花。” 凤君华眼神一亮,“当真?” 魉佑点点头,“三年前,魑离从仙踪山峭壁上采下来的,一直用暖玉保存着,至今没有凋谢。” 云墨笑了笑,对凤君华低语道:“我还道是谁采摘了那十年一开的七色花,原来是被你得了。” 这就叫天无绝人之路吧。 凤君华也笑笑,“既然如此,我现在就回离恨宫取七色花。”她想了想,“大概需要半个月的时间,半个月,保住葛将军的命没问题吧?” 云墨却蹙眉,“非要你亲自回去么?” 凤君华耸了耸肩,“明月殇自己的功夫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医治,再说七色花又那么稀有,定然是十分宝贵,途中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抢夺,别人去我不放心。再说我十多年没有去离恨宫总部了,正好回去看看。” 云墨无奈,只得道:“早去早回。” “嗯。” …… 宽敞的道路上,几匹飞骑急速掠过,溅起阵阵灰尘。 七天以后,终于到达目的地。 凤君华站在山巅之上,一眼望下去云雾缭绕,恍若仙境。 无人知道,离恨宫建立在四国交界处的仙踪山峭壁上。没错,七色花原本就是生长在仙踪山上。只因这里是四国交界处最高的一座山,况且仙踪山上无数奇花异草。当初选择把这里作为离恨宫总部,就是看中了这里的地势以及可以就近采摘这里所有珍贵药草。七色花再珍贵,在她的地盘,谁也别想抢走。 而山巅之上,红枫飞舞如火,一年四季都那般火红而绚烂。 她抬眸看着周围如火的红枫,想起曾经玉无垠说过会带她来这个地方看红枫。当年建离恨宫的时候,之所以果断选择在这里,其实也是因为他的话而下意识的思考。 如今她来到了仙踪山,那个人却已不在。 生命如流火,绚烂一时,消散一世。 “走吧。” 身后魅颜魉佑点头,然后几人纵身跃下,穿过层层白雾,来到峭壁一块岩石上。魅颜走上前,拉了拉峭壁上一根不起眼的藤蔓,随后轰隆隆山石自两边打开。她们走了进去,里面又是另一番天地。 封闭式的空间,然而却亮如白昼。一眼望过去是一片湖,湖中种着妖娆的睡莲,而两旁建筑接连一线,精致华美而严谨雅致,可看清远处缭绕云雾后的云蒸霞蔚碧花玉琼。 而此时,离恨宫所有人已经跪在湖的两边,恭敬而高声道:“属下等恭迎宫主回宫。” 凤君华有些恍惚而感叹,这些人很多是她十多年前救下来的,基本上都是无家可归的孤儿。她将他们安置在这里十多年,从未回来看过。说起来,她这个宫主还真是有些失职呢。 “起来吧。” “谢宫主。” 又是整齐划一的声音,所有人站起来,目光灼灼而惊艳的看着她,显然十分激动。 “宫主,您终于回来了。”站在最前面的一个穿胭脂色绡绣海棠春睡轻罗纱衣的美艳女子忍不住眼眶含泪的走上来,“我们都在等您。” “你是…” 凤君华眯了眯眼,记忆之中一个满身脏污却眼神执拗的面容浮现在脑海,渐渐于眼前之人重叠。 “你是乐枫?” “是,是我。”乐枫神情更加激动,“您还记得我。” “怎么不记得?”凤君华叹息一声,“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你六岁,比我还大一岁。你父亲死了,你没钱给他安葬,被青楼老鸨给骗了去,后来逃走被毒打。” “是宫主救了乐枫,还让人教乐枫武功。” 说起往事,乐枫忍不住眼角微微含泪。 “宫主是属下的恩人,如同属下的再生父母,属下永生都不会忘记宫主的恩情,甘愿为宫主上刀山下油锅,绝无二心。” 凤君华抿唇浅浅一笑,又看向站在她身边的三个同龄女子。 “绮扇,曼书,瑶罗。你们都长大了,再也不是当年的小女孩儿了。” 被点名的几个女子面容显然也十分激动,“十二年不见,宫主比从前更美了。” 凤君华失笑,“十二年前我脸上贴着红斑,丑如鬼魅,任何一个人都比我好看。” “在属下们的心中,宫主永远是世上最美的女子。” 乐枫这话说得真诚,毫无虚伪拍马之意,其他人也都用力点头。十多年前凤君华名声不好,但于离恨宫所有人来说,她却是他们的恩人,是她给了他们温暖,给了他们家,给了他们第二次生命。所以即便是十多年她都未曾出现,离恨宫的人也都对她挂怀而感激。 “好了,别说这些了,我这次回来是有重要的事,我马上就要走。” 乐枫道:“宫主,我们知道您要七色花,您跟属下来,属下带您去藏药阁。” 凤君华点头,说起来离恨宫创建这么多年,除了建造图纸是她画的,最开始她来过几次,那时候离恨宫甚至都还未完工。等到完工以后,她又来过一次,那时候离恨宫已经成员上万,各司其职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离恨宫什么都没有变,除了当年那些小男孩儿小女孩儿全都成年以外。 来到藏药阁,里面堆积了密密麻麻各种药材,好在魑离这个司药堂堂主很有乃心,将各种珍贵药材都分阁保存,并且贴好了标签。藏药阁很大,内有一间密室,乃是采集了海底玄冰所建,一走进去就寒气逼人。 七色花就在这间密室里。 她走进去,忽然脚步一顿,目光落在脚下一滩干涸的血迹上。 身后乐枫小声道:“莲玉公子曾在这里疗伤。” 其他几人都不说话,知道凤君华和玉无垠之间的恩怨,亦知道她曾因玉无垠而渡情劫,更知道她杀了玉无垠… 凤君华看着那滩干涸的血迹,默然半晌。 “七色花呢?” “属下这就去取。” 乐枫走过去,在冰墙上敲了几下,然后凸出一个小格来,一个黑色的盒子弹了出来,她将在凸出的小格上暗了暗,那是关闭机关的按钮。寻常人进来这个地方不了解布置,会被密室周围的机关暗器所伤,死无葬身之地。 乐枫将那个盒子递给凤君华,“宫主,七色花就在这个盒子中。” 凤君华接过来,手指一弹便打开了盒子,顿时七色光芒耀眼而慑人。 赤橙黄绿青蓝紫光芒交错而莹润,像是不同颜色的美玉。 没错,七色花每瓣花瓣看起来就像透明而滑腻的美玉,远看是花的形状,近看却以为是价值连城的玉器。 “宫主,七色花极其珍贵,不过药性太过刚烈霸道。若要用来医治内伤,只每瓣花瓣取少量即可,如若不然会适得其反。这盒子里有千年暖玉,可保持七色花永不凋谢,再做他用。而一旦脱离了暖玉,七色花就会迅速凋谢,所以宫主您取药的时候一定要用寒冰剑以保持花瓣的鲜嫩。” “我知道了。” 凤君华将七色花收起来,看了看四人,道:“当日我建离恨宫是为覆南陵皇室,如今天下战火四起,也该是离恨宫发挥作用的时候了。” 乐枫四人齐齐精神一震,目光灼灼的看着她。 “宫主的意思是,我们可以随您下山了吗?” “不愿意?” “当然愿意。” 绮扇立即回答,“宫主,我们可求之不得呢。您不知道,我们有多羡慕几位堂主能够跟在您身边。如今我们终于也能随您一起和您并肩作战,我们都开心得不得了。” 曼书瑶罗也点点头。 “嗯。” 凤君华嘴角一勾,“好,那咱们现在就下山去。” 别看乐枫几个看起来柔柔弱弱,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绝技。离恨宫的藏书阁里面有江湖上各大门派的武功秘籍,只要不是天生骨骼不能习武的,众多秘籍之中,总会找到合适自己的武功和兵器。 凤君华又去剑阁取了寒冰剑,便离开了。一路上魅颜向她禀报着离开后的消息。 原来那日葛麟他们从水中离开是取了捷近之道,赶在明月殇两个时辰前回到了前线。颜如玉被擒,金凰被偷袭,凰静芙回去后就开始整军善后,一个时辰以后,明月殇来了。就如同之前在桐岭葛麟说的那样,明月殇将崔江雯的死改了说法。金凰投靠东越的副将可有三人,为何云墨独独只派去了崔江雯随同葛麟去拦截他而非娄一欣和叶佩?东越将士一向排斥她们几个,云墨又岂会不顾众位将士的想法而重用她们?把她们三个分开,明显就是逐一杀害,崔江雯就是其中之一。 娄一欣和叶佩投降金凰以后便没有出战,自然也看得见东越将士们的白眼和不屑,心中难免有些不忿,葛麟又昏迷不醒,她们不由得有些动摇。云墨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们心里十分清楚,看起来温润如玉实际上却心狠手辣,收降了她们却不用,莫不是对她们有疑心?可如果云墨要杀她们,大可以直接处死,反正她们是金凰被俘虏的副将,杀了还可以振军心,又为何多此一举?难道就是等着必要的时候利用她们? 崔江雯此次随同葛麟而去,不就是因为熟悉桐岭地形么? 等没有了利用价值,就可以毫不犹豫的杀害? 还是,当初降服她们也只是为了羞辱金凰打击金凰士气?如今已经没有这个必要? 心中存在种种疑惑,她们到底还是不相信云墨会如此拐弯抹角多此一举的杀她们。再说了,云墨手底下能人无数,他自己就曾遍走天下,怎能不熟悉金凰的一寸一地?随便画张地图就够了,何须再用葛麟? 离间计,到底谁在离间谁? 就在这个时候,明月殇又将崔江雯的尸首挂在城门上示众,警告金凰的将士们,这就是叛徒的下场,顿时震慑了军心。 于是东越的将士们这才明白,感情离间计只是其次,重要的还是杀鸡儆猴。 这一招的确够狠。 要知道崔江雯等人手下还是有不少兵的,自从她们几个副将投降以后,金凰的士兵们好歹受了些影响,以至于士气低落。如今看见崔江雯死得如此凄惨的模样,谁还敢犹豫动摇叛变? 当天晚上颜如玉的贴身隐卫便送来了化神丹和解药,顺亲王在子时醒了过来。 三天后,明月殇在城门叫战,云墨亲自迎战。 乾元圣经对上玉丹真经,问天书和先天图上古阵法齐齐出世,那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决战,山河动荡乾坤颠覆,日夜交替。 整整十天,两人才从阵中出来,各自受了重伤,撤兵离去。 “他受了伤?” 一路历经重重杀手阻挠,终于来到东越边境,前方百里处就是玉伦关。 魅颜点头,“金凰杨城兵变,原本派来援助前线的五万大军被调去了杨城,而枫城忽然城塌,百姓都恐慌跑去杨城,如今杨城一片混乱,女帝正焦头烂额之中,根本无暇顾及前线之战。” “是他做的?” 这个‘他’,自然是指云墨。 “嗯。”魅颜道:“明月殇只以为殿下派兵拦截于他是想趁他没到前线直取玉伦关,却没想到这只是殿下的声东击西之计。明月殇在杀死崔副将陷害殿下的时候,殿下已经策划杨城和枫城事变,如今他们伤亡惨重。”说到这里,魅颜叹息一声,忧心忡忡道:“可是虽然重创了金凰,明月殇也身受重伤,但殿下也伤得不轻,虽然这次看似他们败了,但金凰皇太女还可出战。如今军中殿下重伤,王爷又未痊愈,易先生要给王爷和殿下诊治,若非殿下早在出战的时候在军营外布了阵法,只怕此刻已经被凰静芙带人攻破了。” 凤君华面色隐在夜色中,越发沉暗起来。 “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们立即回去。” “是。” 马蹄声阵阵,直奔边关大营,再经过一条小路的时候,凤君华停了下来,身后几人也面色微微有些凝重起来,防备的盯着周围。 夜色宁静而森冷,而更森冷的,是穿插在夜风中的无形杀气。 忽然凤君华从马背上跃了起来,与此同时凌厉的剑风直直扫来,身后数条身影飞身而起,同时出手,杀气纵横。 黑夜里慢慢走出白发白衣的老者,两个人,全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凤君华看着那两个人,眯了眯眼,随后猜测到了他们的身份。 “颜家长老,难得你们亲自出山。” 那两人看起来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眼神却沉暗如夜。 “小儿猖狂。以为自己有一身武功便可称霸天下了么?真是可笑。” 左边的那位,面容慈祥言语恶毒,说罢身影鬼魅般一闪,只见白光在黑夜里一闪而逝,下一瞬便来到凤君华面前。凤君华冷笑,身影很软消失不见,他微微惊讶,也就那么一瞬间,魅颜和魉佑已经迎了上来。他急忙后退,然而身后忽有凌厉的风声闪过,强大的杀气接连袭来。 他面色微变,耳边听到自己正在和另外几个女人应战的同伴道:“小心,这妖女会隐身术,别遭了她的道。” 他咬牙,眼神愤怒,忽然周围真气大放,将魅颜和魉佑齐齐震得后退数步,嘴角溢出了鲜血来。心中同时都有着震惊和凝重,没想到这两个老头武功如此之高,近乎已经达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果真是妖女,卑鄙。”先开口的那老者低喝一声,似乎也不再探寻凤君华的藏身之处。他知道,隐身术其实并非万能,对于高手中的高手而言,隐身的那人隐去了身形其实不能靠得对方太近,不然还是会暴露自己的行踪。他冷笑,忽然掌风自四面八风而起,将空气全都束缚成网,凡是靠近他的人都会被真气网给网住。 凤君华暗自心惊,却没有退,使出千里渡,刹那来到他身边,在他发觉出手之时立即手中红光一闪飞掠而过。他面色再次一变急急后退,然而下一刻身后又是火红的光慢慢靠近。方才隐身的凤君华已经现出了身形,身影幻化将他团团围住,他右手两指一点,阻挡了业火侵袭,另一只手掌风而至。身边同伴也已经将乐枫几人震开,上来帮忙,想要偷袭凤君华。凤君华却不恋战,直接挥手一团火光发出,身影便鬼魅般退出数步,再刹那而至,与两人同时交起手来。 魅颜等人也迎了上来,凤君华轻喝一声。 “摆阵。” “是。” 乐枫绮扇曼书瑶罗四人退后,各自站好了方位,开始布阵,几人动作一致,在空中一阵挥舞,而后齐齐发动内功,在中央结成一个巨大的真气银屏,要将下方对战的几人全都围住。 凤君华趁机闪身而出,并且随手一挥,指间溢出白色的气线,然后化为透明而无形的帛书,怪异而金黄的字符由慢到快自帛书中现出,然后那原本被颜家两位长老看不起正要破解的阵法光圈立即被字符浸透巩固,变得牢不可破。 夜空上悬挂的弯月刹那圆盘,光芒大盛,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两人低挡不住,都不禁退后了几步,背抵着背,面色有些苍白。 “掩月书?”先开口那长老目光凌厉而凝重,“你怎么会有掩月书?” 凤君华已经上了马,冷冷道:“听说颜家几位长老不但擅长折磨人,更擅长阵法八卦,尤其是这上古阵图,更是十分有兴趣。这掩月书呢,就当本宫给你们的见面礼。你们若能破得了阵便是你们的本事,若破不了,也该你们命里有此一劫。不过话说回来,你们两人加起来差不多两百岁了吧,也该死了。” “你是故意的。”先说话的老者咬牙,“你知道我们要在这里截杀你,趁我们不备布下掩月图。” 凤君华这次说都懒得再说一句,直接一拉马缰,夜风掠过,方才遮住面容的头发被吹到身后,借着月色,那张脸便显露了出来。月色清寒而皎洁,瑶池仙境云雾缭绕,琼花玉树碧柳横斜,诸般美景,都不若那张脸一分一毫美丽风华。 被困在掩月书中的两人蓦然睁大了眼睛,满眼的不可置信和震惊。只有一刹那,凤君华便已经掉头而去。 “等等…” 呼唤声被马蹄声给吞没了下去。 “二哥,你看见了吗?”身边的老者目光有些怔愣,还在喃喃自语。“她的容貌,与…” 被唤二哥的长老微微沉吟,“颜家虽然和南陵素有渊源,但素来不直接参与朝廷政治。这次老爷子不知道怎么回事,不但让颜诺出山帮助明月殇,还纵容颜如玉杀东越太子妃。从前我一直想不通,如今…” 身边那人忍不住道:“你的意思是,她真的有可能是颜家…” 老二撸着胡须摇摇头,“据说这位东越太子妃的母亲来历不明,身世有些神秘。天机那老头儿素来与颜真儒有几分交情,再加上莫千影的年龄,的确与当年那桩事儿符合。” “如果真的与颜家有关,我们就必须彻查此事。” “先离开这里再说吧。掩月图乃上古阵图,不知道这小女娃是怎么得到的,偏偏又是月出之夜…” “你们走不了了。” 一个低沉好听的声音忽然响彻而起,似远在天边,又恍若就在耳边呢喃,带着两分轻笑三分讥诮五分森寒。 “谁?” 两人猝然抬头,只觉得周围忽然风声大作,掩月图光芒加剧,无数金光化作的箭雨射向他们的身体,他们面色大变齐齐闪躲。然后又觉得眼前有人影晃过,快如闪电,根本就无法捕捉,而且那人武功很高。 箭雨加剧,借着月色柔辉,增加百倍的速度与频率,让两位长老眼花缭乱,很快身上就带了伤。然后黑影一闪,冷厉的剑光似突破了透明结界,刹那而至,只听得短暂的闷哼声低低响起,又转瞬淹没。 下一刻,两个高大的身影倒在地上,脖子上一条血痕触目惊心。而他们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隐约还带着不可置信的恐惧,又在临死前终于看清那人的面容而愤怒不甘,最后终都化为了无尽的绝望和空洞。 颜家最高长老,武功高强世所罕见的绝世高手,就这样被一个晚辈一招致命。生命的讽刺,权利的颠覆,不过如此。 他冷冷看着两人的尸体,准备离开,忽然又是一顿,身后马蹄声响了起来。 熟悉的,深入骨髓的气息慢慢靠近。 他呼吸微微滞了滞,下意识握紧了双拳,足尖轻点就要飞身而起,身后凤君华却开口了。 “颜诺!” 他身子一僵,一瞬间忘记了言语也忘记了行动,就这样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月色下他声音单薄而萧索,隐约写着寂寥和苍凉的味道。 两个人隔得不远,然而却好似千山万水,谁也够不着谁。从前即便是真正的千山万水,他也能覆山断河走到她面前。然而此刻,他便是连转身的勇气都没有。 沉默,在空气中无线蔓延。 凤君华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而深邃。 好半晌他才缓缓开口了,声音却不负从前的热情似火,而是冷淡如水。 “太子妃不是要去前线帮助你的夫君吗?还在这儿耽误作甚?” 太子妃… 三个字听在她耳朵里有些震惊,于他而言,每个字却都是刮骨割肉的钢刀,将他的心一片片割裂粉碎,痛得他连灵魂都在颤抖。 凤君华眼睫垂下,低低问。 “为什么?” 他仰头轻笑,负手而立,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什么问什么?” 凤君华抿唇,“为什么帮我?” “你错了。”他声音蓦然低沉,“应该说是太子妃帮我除去两个心腹大患,让我能够掌握家主之权,说起来我才应该感激太子妃。”他终于缓缓转身,月色下眉眼依旧精致如画,玉色倾城,只是那双眼睛却不再如从前那般燃烧着灼热的情感,亦或者,只是将它深藏在了心底深处。 他望着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不过大半年不见,她似乎比从前更美了,是因为那个人么? 胸腹内生出涩然与微痛交织而过,他手指又忍不住紧了紧,努力克制住冲过去的**,再开口时声音依旧戏谑而玩味儿。 “太子妃摆下掩月图而没有杀人灭口,不就是等着在下现身么?如今我就在这里,太子妃意欲如何?” 凤君华沉沉看着他,忽然手中多了一把剑,直直对着他。 “颜诺,我现在开始分不清你到底是敌是友了,你说,我该如何做?” 上辈子她对他举枪,这辈子她又对他拔剑。 好像从一开始,他们都是敌对的。 对啊,从来都是。 从前她要杀他父亲,现在他要帮她的敌人。 那些原本就存在在他们之间的鸿沟,他不是不知道,但从未放在眼里过。就像从前她是杀手,要杀他父亲,他仍旧可以纯粹的去追求她。哪怕最后死在她手上,他也从未后悔。 穿越到这个世界以后,他从一开始就没有了选择。只是从前他以为他可以无视那些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立场和敌对,可最终还是输给了命运。他非但不能拥她入怀,反而只能与她刀剑相向。 上天真是残忍,偏要折磨他至此。 是不是他前世作孽太多,这辈子来还债的? 他闭了闭眼,忽然觉得心中疲惫,那些压抑在心头许多不能诉说的无奈无法对她倾诉。他看着她手中雪亮的剑,想起那把黑色的枪,恍惚间脑海里涌现出一个念头。 如果他死了,是不是就不用如此矛盾如此挣扎了? 他上前走了一步,睁开眼灼灼看着她,一如从前那般情深痴恋,仿佛即将离世之人在与这世间最眷恋的人做最后的诀别。 “分不清吗?那就杀了我吧。我姓颜,我身后是颜家,是南陵的保障。颜如玉在你们手里,我死了颜家就没有了家主,长老也死了两个,这对颜家来说不可谓创击不大。”他微微笑着,似有暖阳亦或者月光太柔和,以至于原本萧条黯然的面容也点燃了亮光,明耀而慑人。 “你…” 凤君华神情越发复杂,眼看他一步步靠近,她忽然眼神一跳,手中剑化为了虚无。 “你不要命了?” 颜诺轻轻笑着,“你要我的命,随时可以拿走。” 凤君华沉浸在夜色中的容颜越发深沉,眼神比这夜色更黑,像一望无底的深渊,看不清底下是风平浪静还是波涛汹涌。 她忽而拉了马缰掉转头,冷声道:“算我欠你的,以后再相见你我就是不死不休的敌人。” 马蹄飞扬,承载着她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夜里。他盯着她离去的方向,有片刻的失神。 君儿,你还是关心我的么?你仍旧对我心软了么? 无数记忆纷繁闪过脑海,都是她冰冷的双眸无情的话语。似乎从始至终,她对他向来就没有过好脸色。唯一一点不同的,就是在他死在她手上的时候,他清晰的看到了她眼底的波动。 他知道,她不爱他,甚至不喜欢他。或许在她眼里,这辈子他也不过一个可有可无的陌生人而已。 …… 离开以后,凤君华便和魅颜等人汇合了,魅颜神情有些凝重。 “宫主。” 凤君华挑眉,“出什么事了?” 魅颜有些犹豫,斟酌着说道:“慕容千总,也就是您的弟弟,与娄副将发生了冲突,失手伤了娄副将和叶副将,结果不到半个时辰,她们两人莫名其妙死了。” 凤君华目光微缩,“立即回去。” “是。” 快马加鞭赶到营帐后就见慕容琉风跪在云墨的营帐外,神色倔强。有士兵看见凤君华,立即跪地行礼。 “参见太子妃。” 慕容琉风眼睛一亮,回头就要站起来。 “姐。” “不许起来。”凤君华一挥手一股真气压下来,他刚欲起身的动作一顿,又砰的跪了下去。他愕然抬头,目光有些委屈。 “姐?” 凤君华看也不看他一眼,“魅颜魉佑,你们在这里看着他,如果他敢起来,就打断他的腿。” “是。” 两人声音铿锵有力,似有无穷震慑力,将周围巡逻的士兵也震得面色有隐隐波动。 凤君华抬手掀开帐帘走了进去,易水云正在给云墨运功疗伤,他穿着里衣,面色苍白而虚弱,看得出来伤得极重。 “子归。” 她刹那间来到床前,对易水云道:“让我来。” 易水云点头收了功,凤君华扶住云墨的肩膀,低头就要吻下去。 “青鸾。” 他睁开眼,握住了她放在他肩膀上的手,苍白的面容上依旧带着浅浅而温柔的笑意。 “别用往生之力,你会虚脱至死的。” 凤君华摇头,“我给你渡三魂珠的灵力,你会好得快些。” “不行。” 他仍旧拒绝,“三魂珠如今存在你体内还未完全修复,你渡的也会是你自己的真力。” 凤君华咬唇,“那我运功给你疗伤。这总行了吧?对我不会有损害的。” 她神情焦急而担忧,眼中写满了心疼之色。 他轻轻笑了,点点头。 “好。” 凤君华立即坐在他身后,正准备给他输送真气,乐枫忽然走上来。 “宫主,可以用七色花,对姑爷的内伤有帮助。” 凤君华一怔,而后眸光一亮。 对啊,七色花。 这时易水云开口了,“这几位是…” 四个女子走上去,很是有礼的自报家门。 “离恨宫乐枫。” “绮扇。” “曼书。” “瑶罗。” 她们半低着头,齐声道:“见过姑爷。” 凤君华此刻才注意到她们对云墨的称呼,尴尬的干咳一声。 “这里是战场,什么姑爷不姑爷的?叫殿下。” “是。” 几个女子低头应了,脸上却带着揶揄的笑意。 云墨也轻笑一声,“可我觉得姑爷比殿下听着顺耳。” 乐枫等人头埋得更低,脸上笑意更浓了,易水云也有些忍俊不禁。 凤君华瞪了云墨一眼,“伤得这么重还有心思开玩笑。” 她说罢下了床,拿了个软枕放在他身后,然后掏出盛放七色花的黑色木盒,打开,七色光芒顿时耀眼刺目。 “乐枫,寒冰剑。” “是。” 乐枫上前一步,雪亮的刀剑拔出剑鞘,在空气一划,还未看得清她动作,盒子中的七色花花瓣尖头已经被划去,呈一字型的摆在寒冰剑刃上。 凤君华之间火光一闪,将那剑刃上的七色花融化再用业火焚烧炼制成一颗白色的药丸,直接给云墨喂了下去。然后将他扶起来,坐在他身后,双手发功抵在他背上,真气缓缓运行他周身大穴,引导他体内自身的真气在血脉里缓缓流转。 两人都闭上眼睛,周围渡上了一层结界,云墨脸上不断有汗水溢出,慢慢的脸色恢复了些,凤君华这才收功,扶着他躺了下来。 “怎么样?” “我没那么虚弱。” 他笑了笑,“用七色花给葛将军疗伤吧。” 凤君华将七色花扔给易水云,“先生,交给你了。” 易水云点头,想起跪在营帐外的慕容琉风。 “三小姐,风儿他…” “先生别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凤君华打断他,不愿意多说。 易水云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乐枫等人也道:“宫主,没有其他的事,属下等也出去了。” 等几人都走了出去,凤君华才看向云墨。 “怎么伤得那么重?” 云墨摇摇头,看着她,眼神里若有笑意。 “他都对我下战书了,我怎能不全力以赴?” 凤君华瞪着他,不就是吃醋嘛,说得那么好听。 “你把他的问天书毁了?” “我的先天图也被他毁了。”云墨表情淡漠,“算是持平吧。” “什么持平,你不是又摆了他一道么?”凤君华嘀咕着,“真是服了你,几座城池也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生事儿,你就不怕明月殇经过上次的事儿会有防备?” “事不过三。”云墨容色淡淡而从容镇定,“同样的招数我用了两次,况且我都逼得凰静芙烧了两座城池,他们不会怀疑我会故技重施,因为这不像我的风格。” 凤君华似笑非笑的盯着他,“你什么风格?你最大的风格就是黑心黑肺把所有人都算计在鼓掌之中。可惜这次也伤了自己,看你还得意不。” 云墨无奈道:“好吧,这次是我的错,我不该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害夫人你担心。” 凤君华又嗔他一眼,“就知道贫嘴。不过我很奇怪,那五座城池你还得利用多久?” 云墨眨眨眼,笑意清浅而高深莫测。 “直到彻底没有了利用价值为止。”他半阖着眼睛,有些懒散的说道:“我花了十多年的功夫,总不至于这么快一条密道一场瘟疫就了事吧?” 凤君华看了他半晌,而后站起来,道:“你自己先休息,我去看看小风。” 云墨默了默,“青鸾…” “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凤君华深吸一口气,握着他的手,郑重道:“我不会让你为难。” 她说着就走了出去,乐枫等人见到她立即颔首。 “宫主。” 凤君华看着跪在地上一脸倔强的慕容琉风,说:“为什么杀人?” 慕容琉风振振有词道:“她们想要叛变,我只是和她们争辩了几句,是她们先动手的。” “还敢狡辩。”凤君华声音一历,“慕容琉风,你长没长脑子?义父平时是怎么教你的你都忘记了吗?慕容家世代为将,忠肝义胆严以律己,军中律法森严不可违抗。主帅未曾下令,你私自杀死副将,是违抗军令,你知不知道?” “可是,姐姐…” “住口,别叫我姐。”凤君华声音更冷,“在军中没有姐弟,只有将军和从属。作为一个军人,应该要服从军令,而你是怎么做的?你是不是以为是本宫的弟弟就可以为所欲为不把军规放在眼里?” 慕容琉风呆住了,凤君华第一次在他面前自称本宫。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凤君华继续冷声道:“今天你胆敢杀人,明天是不是就敢放火?或者闯更大的祸?” 慕容琉风抿着唇,不说话。 “你懂不懂什么叫做军令如山?”凤君华表情严厉,一字字说得清晰明了。 “违抗军令者,军法处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废了颜如玉 慕容琉风浑身一震,抿唇不说话。 有副将闻风而来,看到这一幕,都有些震撼。慕容琉风在军中杀人按照军规是要处以严厉的惩罚的,可是他是太子妃的弟弟,没人敢动他。如今太子又重伤,王爷昏迷不醒,他自觉的在这儿跪着,也没个主事的。原本以为太子妃回来会偏袒他,没想到太子妃居然这么深明大义,难免就有人有所动容。 王崇忠走了过来,“末将参见太子妃。” 凤君华客气的点点头,“王将军不必多礼。” 王崇忠站起来,沉吟道:“太子妃切勿如此动怒,此事有些蹊跷,确实是娄副将和叶副将行止有些令人怀疑,慕容千总才与她们有了冲突,而且她们的死并非慕容千总直接造成的。” “没有主帅命令私自对自己的上级动手就是不尊。”凤君华毫不心软,“先革除职位,罚…” 她握了握拳,眼眶有些红,仍旧咬牙下令。 “五十军棍,以儆效尤。”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怔在了原地,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慕容琉风脸色有些白,而后眼睫垂下,不说话。 “还愣着做什么?”凤君华厉声喝道:“行刑!” “太子妃…” 王崇忠走上来,想说什么,被她冷声打断。 “谁敢求情,一律军法处置。” 他立即不说话了,想着太子妃向来宠爱这个没有血缘的弟弟,今天怎的如此决绝?不过慕容琉风这次的确违了军规,若不处置,恐怕对军中影响不好。 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神情一震,难道… 他看向月色下面色冷凝眼神决绝又微显无奈和疼痛的凤君华,心中立即对她肃然起敬。 慕容琉风已经被按压在长凳上,旁边站着两个士兵,手执军棍,面色却有些犹豫,似乎不敢动手。 凤君华深吸一口气,“行刑!” 两个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没有动手。 “我来…” 王崇忠刚开口,凤君华忽然上前一步。 “不用了,我亲自来。” 她一说话手上就多了根军棍,王崇忠霍然抬头。 “太子妃?” 凤君华已经来到慕容琉风面前,抿了抿唇,道:“长姐如母,你生母去世了,义父又不在这里,便是我这个做姐姐的疏于教导才让你犯此大错。既然是我的过失,那么今天就让我亲自执行。” 她一说完,手中军棍狠狠落下。 啪的一声,打在慕容琉风身上,也打在所有人心上,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士兵有督查官有也有副将。他们看清此刻那红衣女子面色决绝,动手毫不犹豫或者放水,甚至比负责杖刑的士兵打得更狠更用力。慕容琉风此次违规严重,军中无数人都在猜测,太子妃定然会包庇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慕容琉风在军中其实还是很受欢迎的,尤其是他带的那一队兵,更是对他忠心耿耿。他待军中每个人如兄弟,有危险立即首当其冲,还亲自给自己受伤的部下上药,所以这次他犯了大过,很多人还是同情他的。 只是军规严谨,凤君华有一句话说得对,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不可包庇。如若凤君华徇私舞弊,定然让许多人不服。但还是没人想到她会如此大公无私。 慕容琉风咬着牙,哼都没哼一声。 没有人说话,只听得见军棍一下下打在**上的啪啪声和旁侧军官颤抖的数数声。 慕容琉风始终咬着唇,额头上已经大汗淋淋,面色苍白如纸。然而此刻若是有人细看,就能发现凤君华脸色比他还白,手中动作却依旧没有停下。 王崇忠几次想要上前都忍住了,看了看远处闻风而来的一小队士兵,那是属于慕容琉风直属的军士。好多人身上都有伤,此刻看到慕容琉风受刑,立即奔了过来,齐齐跪在地上。 “请太子妃手下留情。” 凤君华冷冷的抬头看了一眼,“求情者一律军法处置,全都走开。” “太子妃。”其中一个看起来是这些人当中领头的士兵抬起头来,急急道:“发力不外乎人情,慕容千总此次虽然有违军规,但也是情有可原。” “错了就是错了,没有理由。” 伴随着凌厉的声音,又是一军棍落下,发出沉闷的声音。 慕容琉风疼得唇瓣都在颤抖,仍旧咬牙道:“你们全都走,不要管我。” “千总…” “住口。” 慕容琉风难得的发脾气,“让你们走听见没有?嗯哼…” 话还未说完凤君华有一棍子打下来,阻没了他的话。 凤君华低着头,头发披散而下,遮住了她的脸,也遮住了她的神情。无人看得见她此刻目中惊痛无奈,无人看得见她绝情的神情下隐匿的悲怆和隐忍。 这时候,易水云走了过来。 “太子妃。” “你也要求情?” 凤君华没抬头,声音低沉。 易水云摇摇头,“他是我的徒儿,徒不教师之过。他杀人的时候太子妃不在军中,我这个师父却在,我没看好他,所以,我也有过失。剩下的杖刑,就由我这个做师父的替他承担吧。” 凤君华抬起的军棍僵在了半空中,其他人齐齐抬头,失声惊叫。 “军师?” “师父?” 慕容琉风也震惊了,抬头看着他。 易水云已经走了过去。 “扶他起来。” “不行。” 回过神的慕容琉风立即阻止,“师父,您离开,我犯的错我一个人承担。姐…不,太子妃,一人做事一人当,太子殿下受了伤,师父要以大局为重,我杀人的时候他根本不知道。所以,是我善做主张,与人无关。还有十四军棍,你打吧,我能承受。” 凤君华咬着唇,面色比刚才更白。 易水云原本走了过来,闻言脚步顿了顿,准备说什么,凤君华却忽然一抛手中军棍,刹那幻化十几根,然后齐齐落下。 “啊——” 慕容琉风终究忍不住大呼出声,倒在了地上。 “千总…” “风儿。” 身边无数人惊呼着过去扶他。 凤君华背过身去,声音有些嘶哑,道:“知道错了吗?” 慕容琉风惨白着脸,咬牙道:“知道了,属下以后定不再犯。” 凤君华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紧,“把他带回去,请军医疗伤,这件事本宫会亲自调查,必定给各位一个交代。” “是。” 立即有人将小心翼翼的将慕容琉风扶起来,去了易水云的营帐。 凤君华背对着众人,无人看得见她的神情。 “你们都回去,如今殿下和皇叔都伤重无法主持大局,尔等切记各司其职,不能马虎大意,今天的事,本宫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 “是。” 所有人都依次散开。 凤君华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开,差点站不稳。魅颜等人立即惊呼着过来扶着她。 “宫主小心。” “宫主,您没事吧?” 她抬头看着一张张关切的面容,苍白一笑。 “没事。”她摇摇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给乐枫,道:“把这个交给军师,他知道该怎么做。” 乐枫握紧了手中瓷瓶,自然知道这是上好的疗伤药。 “是。” 她说完就掉头而去。 魅颜道:“宫主,属下扶您进去休息吧。” 凤君华摇摇头,月色下眼神森冷如夜,隐匿着浓浓煞气和狠历。 夜色越来越深,她站在营帐外,隐约可以看见里面被捆绑在十字架上的人影,那是颜如玉。 她走进去,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颜如玉。 颜如玉好像猜到她要来,并不意外,嘴角勾起嘲讽的笑。 “果然是冷血的女人,连自己的弟弟也下得了手,就为了保住你在军中乃至东越的地位。凤君华,你真虚伪。” 凤君华走进去,对她的话充耳不闻,眼神却越发森冷。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挑拨是非,诱使小风与娄一欣和叶佩发生冲突然后对她们动手。小风武功是不错,但比起娄一欣和叶佩两人连手,他还不是对手。那她们为何死了?你告诉我,这其中又是谁做了手脚?” 颜如玉眯了眯眼,不屑的冷哼一声。 “我还以为你真的那么大公无私呢,现在就在为他找借口了么?原来你那五十大板,也不过是…啊…” 凤君华忽然捏紧了她的手腕,一个用力,便拗断了她的手筋,她被这猝不及防的疼痛惊得惨叫一声。 “你…”她目光充血般的红,森冷而狠历的瞪着凤君华。“凤…” “疼吗?”凤君华手一挥,捆绑在她身上的绳索断裂,颜如玉倒在地上,疼得额头大汗。她居高临下的看着颜如玉,点了她的穴道,踩住她另一只手。 颜如玉目光一缩,“你…你想做什么?” 凤君华面无表情,“原来你也知道痛吗?呵呵…”她脚下一个用力,骨头碎裂声随之响起。 “啊…”颜如玉再次惨叫出声,“凤君华,你这个贱…” 啪—— 凤君华凌空给了她一个巴掌,眼神比她更狠更厉。 “小风承受的痛,我会在你身上十倍百倍的讨回来。”她一字字说得云淡风轻而森然冷冽,像地狱里来的恶魔,要将颜如玉吞噬殆尽。 “知道吗?当初孟月眉就是这样被我踩断了筋骨。不过那个时候我功力被封,终究毁得不够彻底。如今…”她低头看着颜如玉痛得惨白的脸,她的双手已经动不了了,一动就是刺骨的疼痛。口中还在骂着,“凤君华,有本事你今天杀了我,不然今日之辱,他日我一定十倍百倍的在你身上讨回来…” “杀了你?”凤君华冷笑,“杀了你岂不是太便宜你了?放心,我不会杀了,我只会折磨你,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颜如玉咬着牙,“你要做什么?” 凤君华不再看她一眼,手中忽然多了一把匕首,直接断了她的脚筋。 颜如玉立即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惊悚而森冷,划破整个夜空,听得外面守卫的士兵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而后惨叫声就降了下去,血腥味开始蔓延,飘散在空气中,掺杂着微冷的夜风,令人更加毛骨悚然。 不知道过了多久,凤君华折磨颜如玉折磨够了,才慢慢的走了出来。 守卫小心翼翼的抬头,愕然发现她眼神赤红脸上带血,吓得连忙想要上前,然而下一刻就发现那血不是她的。她还是一如既往的红衣,但那血多得连沾惹上红衣居然都能看得出来。 他有些胆颤,瞧这个样子,颜如玉只怕被折磨得够呛。 “好好看着她。”凤君华也不看任何人,很平淡的走出去。“有任何闪失,军法处置。” 守卫立即想起刚才才挨了杖刑的慕容琉风,脸色白了白,忙低头应道:“是。” 等凤君华走了,他才掀开帐帘走进去,一眼之下,立即惊恐的睁大了眼睛,满眼的骇然和惊惶。 …… 巡逻的士兵脚步踏踏走过,看到凤君华,都恭敬的抱拳。 “太子妃。” 她没有理会,也没第一时间去营帐,而是去了后山,那里有一条河。她让乐枫给她送了干净的衣服,自己跳入河中洗澡,直到将浑身血腥味全都洗得干干净净闻不到丝毫味道,才上了岸。也不要人跟着,面无表情的去了云墨的营帐。 云墨并没有睡着,听到声音就回过了头,一眼看见她,眉头立即皱了皱眉,然后坐了起来。 “青鸾。” 她什么话也不说的走过去,然后抱着他的脖子,头靠在他肩上,安静得有些不正常。 云墨一手揽着她的腰,虽然她洗了澡,但她刚才去了哪儿做了什么,又怎能瞒过他? “想哭就哭出来吧。” 知道她心里难受,亲手对慕容琉风杖刑,比看着别人处置慕容琉风还让她痛苦。 凤君华咬着唇,不说话。 “青鸾。”他脸颊贴着她的脸,柔声道:“其实你不用那么做的…” “有一就有二,不能助长这种气焰。”她终于开口,声音微微低哑。“这里是战场,是军营,不是在家里,不能任由他这么胡闹。我相信,如果义父在这里,也会同意我这么做的。”她轻轻说着,“何况小风原本就冲动,这次算是给他个教训吧,让他记住,以后不可以那么莽撞行事,否则只会给人利用。” 他不接话,好半晌才道:“你把颜如玉毁了?” 凤君华眼神立即冷了下来,微微推开他。 “那是她活该。” 云墨不说话,这事儿想来也只有颜如玉在从中作梗。她的隐卫送来了解药是不错,他自然是不允许有活口离开,然而颜家的高手太多,军队自然能和武林高手较量。战场打仗,他不可能带太多暗卫,再加上明月殇挑衅,他迎战,双方各有损失。他让金凰内乱重创,明月殇也利用崔江雯之死大做文章。 很公平。 只是慕容琉风到底太过年轻气盛,中了别人的圈套。 好半晌凤君华才平复了心中情绪,又道:“子归,我回来的时候遇上了颜诺。” “嗯。” 他似乎并不意外。 “我用掩月书困住了颜家两个长老,后来被他杀人灭口了。” “你什么时候得到掩月书的?” 他却是问了这么个问题。 凤君华怔了怔,然后道:“那是我自己布的。” 这下换他愕然了。 “你自己布的?” 上古十六阵法,除了他这次和明月殇用的先天图和问天书,剩下的还有掩月书、啸月书、尸骨图、惊魂书、九星书、九宫图、九转书、九曲卷、龙吟书、木阵图,这十二阵威力强大可使地动山摇星河变动。比起上次易水云用的排山倒海更甚。而**阵图以及凤凰阵图分别就是**功和凤凰诀幻化而成的阵法。除此以外还有两种绝世阵法,叫做归一阵图和生死阵图。此二种阵法一出,日夜颠覆,乾坤颠倒,山河倾覆。 据说当年天下大乱,诸侯争霸各分领土的时候除了归一阵图和生死阵图以外,其他的十四种阵法都被人使用过。后来天下安定了,大陆一分为四,而那些上古阵法也消没了踪迹,这么多年以来未曾见过有人现世,久到人们几乎都怀疑这些上古阵法只是人间传言,并不存在于世。 也有人说,这些阵法都被神族后裔玉晶宫所收,是以这么多年以来玉晶宫才如此神秘和强大,讳莫如深。 而此次,居然连续出世三大阵法,她已经可以预见各国高层人士以及天下百姓该是如何震惊和议论纷纷。 “其实这也算是巧合,也可以说我运气好。”凤君华说,“大概在我快六岁的时候吧,那天我刚从离恨宫回来,在山脚下无意间救了一个老妇人,没想到她居然是掩月书的传人。那时候她要死了,就把掩月书传给了我。可是掩月书之前被人重创险些捣毁,已经不够完整,也无法使用。她索性将掩月书彻底毁了,然后再将其中阵法一一教授于我,我花了近一年的时间才布好。只是到底那时候掩月书才刚完成,效果并不显著,我就放在离恨宫密室里,交代她们每逢十五用以吸收月之精华,十多年了这才大成。否则当年慕容府事变,我娘也不会…” 她说到这里,眼神又暗了暗。 云墨知道她又想起了往事,揽她入怀,道:“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别再想了。” 凤君华抿了抿唇,又道:“你的先天图毁了,没办法修复了吗?” 云墨摇摇头,“毁得彻底,连渣都不剩。不过他的问天书也如此,无法修复。” 凤君华若有所思,“我的掩月书倒是没有被毁,不过到底是后天制作,不如从前的掩月书威力强大,这次又被那两个老头儿又给重创了,短时间内无法运用,我得送回离恨宫去让她们重新炼制修复。”她顿了顿,又道:“先天图问天书掩月书都问世了,那其他十三种上古阵法是不是也会相继问世?” 云墨道:“上一次十四上古阵法现世的时候是天下大乱,这次便是天下一统了。”他眼睫垂下,掩落悠然迷梦,梦里有历史的马蹄声,刀剑的厮杀声,哀嚎遍野的尸体和成河的血水,汇聚成崭新的王朝世界。 “这是天意,也是宿命。” 凤君华不再说什么,只是靠在他肩膀上,神色有些萧索。 云墨握了握她的手,道:“去看看他吧。” 凤君华怔了怔,而后面色微暗。 “小风只怕恨上我了。” “别那么悲观。”他安慰道:“他是你弟弟,怎么会不理解你?再说有易先生在,会告诉他其中利弊的。” 凤君华低下头,似乎在思索,而后站了起来。 “你先好好休息,我等一会儿再过来。” “嗯。”他忽然又道:“别派人去偷袭他们。” 凤君华一愣,下意识道:“你怎么知道我想做什么?” 他笑笑,“你从离恨宫带来那么多高手,不是想趁火打劫还能为什么?” 凤君华闷闷道:“这是最好的机会,都说兵不厌诈,我就算偷袭又算什么?” 云墨摇摇头,难得的正色道:“我想和他公平战争,没有你的插足。” 凤君华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玩味儿道:“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大男子自尊?” 他躺了下来,“算是吧。” 凤君华摊摊手,“好吧,既然你执意如此,我就让他们撤回来就是。” 她说完就走了出去,来到易水云的营帐,还没走进去,就听见里面传来慕容琉风丝的痛叫声,借着就开始抱怨道:“师父,您轻点,疼。” 她脚步一顿,透过缝隙看里面才情景。 营帐内灯火朦胧,慕容琉风趴在床上,易水云在给他擦药,闻言不凉不热道:“知道疼了?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再犯。” 慕容琉风抿着唇,没说话。 易水云一顿,而后叹息一声。 “风儿,别怪你姐姐,她也是迫不得已。” 慕容琉风眼睫低垂,“我知道。” 易水云怔了怔,似乎有些讶异。 “你知道?” “嗯。”慕容琉风幽幽道:“军令如山。如果姐姐包庇纵容了我,那么军中其他人会争相效仿,这样下去军中纪律迟早会乱。况且我和姐姐又有这么一重关系,别人会说我仗着和姐姐姐夫的裙带关系为所欲为视军令为无物,对姐夫的威信也不好。而且姐姐先发制人处置了我,别人才不会说闲话,不然我今天就不单单只是五十大板可以了事的了。” “你明白就好…”易水云刚开口,忽然一顿,抬头就见凤君华走了进来,他有些讶异。“三小姐?” 慕容琉风也怔了怔,“姐姐?” 易水云站起来,道:“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他看了看慕容琉风,而后转身走了出去。 凤君华抿着唇,叹息一声,走了过来。 慕容琉风想起身,“姐…” “别动。”凤君华按住他的肩,“伤得那么重就不要动了,省得伤口又裂开。” 她坐下来,低头看着他。 “小风,真的不怪我么?” 慕容琉风摇头,“我知道姐姐是为我好,姐姐不怪我莽撞就好,我怎么会怪姐姐呢?我知道姐姐是最疼我的,姐姐做什么事都是为我好,所以我不怪姐姐。” 凤君华抿着唇,然后点了点头。 “是不是很疼?” 慕容琉风摇头,“刚开始是很疼,不过姐姐让人送来了药,现在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 凤君华叹息一声,“小风,你要知道,这里是军营,是战场,很多事情不可以任性也不可以冲动。你好不容易凭着自己的努力挣得了成绩,如今全都付诸东流,又要从头做起了。在军中,榜样为先,我不可以因为你是我弟弟就徇私舞弊,我不允许那样的事发生。”她顿了顿,声音又低了下来。 “其实除了纪律以外,我更是想到了我自己,小时候的我。”她看着慕容琉风,又笑了笑,眼神有些涩然和萧索。“那时候你还没出生,我做了很多错事,当然你后来也都清楚。只是旁人听起来,远不如我本人印象深刻感受刻骨。我曾经也杀人放火,也无恶不作。而任性的后果就是义父上交兵权,我大哥贡献两座城池,还附带一身的蛊。你瞧,多少人为我的任性付出了怎样惨痛的代价?所以我不想你步我的后尘。不想你因为年少轻狂冲动犯了错,到头来又因无法承受而痛不欲生。我太了解那种滋味,所以才不希望你重蹈覆辙。你是我弟弟,是慕容家唯一的子嗣,你不可以任性。” 她握紧慕容琉风的手,真切道:“你今年十四岁了,已经不再是小孩儿,你应该懂得什么叫做承担。慕容府不能再出现第二个慕容琉绯,你懂吗?” 慕容琉风起先眸子有些迷茫,而后渐渐从她一字一句中体会到那种属于命运的森冷和无奈不甘,而后郑重点头。 “姐,我知道了,以后我绝不再犯。” “嗯。” 凤君华又叮嘱了几句,才走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营帐,云墨还是没睡,睁着一双眼睛,似乎在等着她回来。 她脱了鞋子就躺回床上,将头埋在他怀里。 他低头,“不高兴?” “没。”她闭着眼睛,“我累了。” “那就好好睡一觉吧。” “嗯。” 她不说话,很快就睡了过去。 云墨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眼神沉沉如梦。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轻手轻脚的起身走了出去。 魅颜和魉佑守在外面,见他出来,立即颔首。 “殿下…” “别打扰她。” 魅颜魉佑立即闭上了嘴巴。 云墨来到一个寂静的山头,身后站着黑衣人在向他禀报。 “殿下,自从崔江雯死后娄一欣和叶佩心里一直有疑惑。那天您出战,娄一欣便借机去见颜如玉,不想被那女人蛊惑险些解开颜如玉的穴道。太子妃的弟弟恰好经过阻止了她,娄一欣跟他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颜如玉还在旁边煽风点火,然后他们俩就打了起来,后来叶佩又出现了,原本太子妃的弟弟是不敌的,不知道为何她们两人就倒下了。属下曾查过,并没有被下毒的痕迹。” “嗯。” 云墨面色不变。 “殿下。” 黑衣人斟酌道:“您知道娄一欣和叶佩二人是怎么死的?” 云墨没多大表情,眼神里却有一种遥远而了然的森冷。 终于开始动手了么? “加派人手看牢颜如玉,今天的事我不想再有第二次。” 黑衣人神情一震,立即道:“是。” 他说完就消失了,云墨还站在原地,夜色下他身影遥远而微冷,似孤高松柏,又似傲雪冰封,隐匿着许多看不见的深谙汹涌。 这一夜有人违反军规遭受杖刑,有人被折磨得生不如死,有人在夜色下沉思,迎接着另一场风暴的来临。也有人,在暗处,微微勾起唇瓣,不知是叹息还是兴奋。 “果然不愧是云墨,这么快就知道了我的存在。” 旁边响起微微的声音,角落里蜷缩着一个人,看不清面容,只隐约是个娇小的女子,她听见这句话,身子颤了颤,似乎有些害怕。 幽幽的笑意在唇边扯开,“你很想离开?” 女子抖了抖,随即眼神里慢慢酝酿出坚定的光。 “不。”她摇头,“我不离开,你说过会培养我,三年,我等得起。” “呵呵…”笑声幽幽而淡漠,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妥协和顺从。“果然尘世间的男女都一样肤浅,整天就为了些情情爱爱你争我夺,到头来却是给别人做了嫁衣,自己只能形单影只顾影自怜。” 女子有些不服气,“你不是?” 那人不说话,却能感受到那种孤高而遥远的气质,带三分轻嘲七分漠然,渗透空气,慢慢传递而来。 女子红了脸,她不知道这人是谁,只知道这个人十分神秘强大,而且身上有一种高远而高贵的气质,就像九天之上的神,遥远而清冷的俯瞰人世种种。 下意识的,她口气弱了下去。 “你为什么那么恨凤君华?” 那人不回答,然而空气却冷了几分,她能感受到属于那人那种漫不经心而轻嘲的笑意似乎加深了几分。 她咬了咬唇,“她得罪了你?” 又不说话,她知道对方又在打坐了。这人身份神秘,练的武功也神秘,就连她这个不动武功的人都看得出来,若这个人真是神功大成,这天下应该少有地手了吧? “七姑娘走了那么久?你不担心么?” “担心什么?” 终于又开口了,语气还是那种漠不关心又好似胸有成竹。 “我不需要没用的废物。”说到这里,语气悠然一冷。“你也一样。” 她脸色一白。 “所以,好好听话,做好自己的事,不要去关心别人的事儿,我的耐心有限。没有利用价值的棋子,我向来不会浪费时间。” 她惶恐的颤抖,低着头轻声道:“我知道。” “知道就好。”那声音依旧平静而冷淡,“我得警告你一句,既然决定了要呆在这里,就不要再去想其他,以及你的仇恨和嫉妒。” 她一颤,而后低下头。 “是。” …… 这夜里有人疗伤完毕,皱眉看着身边女子。 “颜如玉被挑断了手筋脚筋武功全废?” “不止如此。” 凰静芙沉着一张脸,“被她挖了眼睛割了舌头,脸也毁了,限制了行动,连自杀都做不到。”她深深吐出一口气,“她太狠了。” 明月殇笑了一下,“倒是像她的性格。” 凰静芙默了默,好半晌才道:“阿殇,这次你可探清了云墨的实力?” 明月殇眼神深了深,用一种意味不明的语气说道:“深不可测。” “和你如何?” “半斤八两。” 凰静芙面色微沉,又叹息一声。 “上次我已经将枫城杨城仔仔细细彻查过,没想到还是被他钻了空子。” “他向来如此。”明月殇波澜不惊,“算计人心,大胆豪赌。”他顿了顿,嘴角勾出一抹笑意,微微的冷淡。 “早知道那五座城池不会那么简单,却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 凰静芙脸色也冷了下来,“事不过三,这天下不是谁都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她眼神微微森冷,“反正已经被焚毁了两座城池,其他几个也被他弄得乌烟瘴气。我已经上奏了母皇,将杨城枫城帆城的人全都调离其他城镇,将这三座城池全都烧毁殆尽,我就不信他还能玩什么花样。” 明月殇仔细想了想,“这样也未尝不可,上次他下的瘟疫已经在百姓的土地里根深蒂固,转移了也好,省得日后再闹出事端。不过你还是得小心些,莫又中了他的计。” “嗯,我知道。” 凰静芙点点头,又想起什么,沉重道:“我刚收到消息,她用掩月书杀了颜家两位前来相助的长老。” 明月殇脸色淡定。 凰静芙垂下眼睫,轻轻道:“阿殇,我一直奇怪,为何颜家的人要对她赶尽杀绝?这似乎并不单单只是为了南陵,好像还有私人仇怨?” 明月殇默了默,眼神微微复杂。 “她母亲的身世,很可能跟颜家有关。” 这件事凰静芙也知道一些。 “确定吗?” 明月殇摇摇头,“原本我只是猜测,现在看来,十有**差不多了。这次颜家两位长老出山,只要见到她,就不可能还有性命安然回到颜家。要知道,颜家家主的争斗,比之皇族并不差多少。” 凰静芙面色暗了暗,“颜家都派出长老了,说明对颜如玉还是十分在意。这次她被凤君华擒获并且废除了武功,颜家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而且她好歹我我军军师,我不能坐视不理,说什么也得把她就出来。” “你救不了她。” 明月殇神情里有一种了然的悠远,不知道是叹息还是苦涩。 “你以为她抓走颜如玉只是为了解药和震慑我们吗?不是的,她就是要挑拨颜家和我们的关系。我之前对他们用离间计,她也反过来算计我。颜家虽然是江湖人,却十分爱面子,况且祖辈与我南陵有莫大功劳和渊源。原本颜家与南陵皇室的约定只是训练暗卫而已,但这一次他们却选了师弟和颜如玉亲自出山相助,就说明他们的诚意。如今颜如玉被擒,我们没能保护好她害她受此屈辱,已经得罪了颜家。颜家会恨东越,但也更会对我们有意见。” “所以。”凰静芙面色沉凝,“颜如玉不能死在他们手上,必须将她救出来。” “人是要救,但…”明月殇眼里有浓浓忧色,而后化为重重叹息,喃喃自语道:“这场战争,是该终结了。” “你说什么?” 虽然他声音很小,但凰静芙还是听见了。 明月殇闭着眼睛,脸色还是有些苍白,语气却淡定沉稳。 “真正的战争,不应该在当下。” 凰静芙沉默了。 “我收到消息,十弟在西秦南部作战和云裔两败俱伤,如今两方各自死伤惨重,必须整军休息,再这么打下去谁都捞不了好处。你母皇经过那次的事以后身体也大不如前,你得会国都主持大局。” “可是…”凰静芙脸色沉浸在阴影里,有些暗沉。“就算我们停战,云墨也不会答应。” 明月殇轻笑了一声,“这次战争是他们挑起来的,不过是需要一个交代而已,我给他们就是。” “你是要…”凰静芙忽然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面色隐有复杂。 明月殇依旧淡定从容,“她胡闹够了,也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 “你母后会答应吗?” “她自己愿意就行。” 凰静芙不接话了,忽然又是一声长叹。 “如果你五弟在的话…” 明月殇眼睫轻轻颤了颤,道:“有师弟也一样。” “颜诺?”凰静芙扬眉,“说实话,到现在我都不是十分信任他。毕竟他对凤君华…”她顿了顿,定定的看着明月殇。“你确定他真的不会叛变吗?” “就是因为师弟对她有这分心思,所以才不得不如此。” “嗯?” 凰静芙挑眉,“怎么说?” 明月殇嘴角噙起几分笑意,“你以后就知道了。” 凰静芙不再说什么。 …… 云墨和明月殇都受了伤,双方也都伤亡惨重各有损伤,于是只得罢战。而关于娄一欣和叶佩之死,云墨也已经调查清楚了。她们两人并非死于慕容琉风之手,而是巫蛊之术。士兵们不懂得这些东西,但他们万能如神的太子殿下都那么说了,他们绝对一百个相信。太子殿下没必要包庇慕容琉风,因为昨天太子妃已经大公无私的亲自对慕容琉风执行了军法,若他们正要包庇,不必要让慕容琉风白白受五十军棍之苦。 而且娄一欣私自去见颜如玉,本来就令人怀疑,比起别国来的叛将,他们还是相信自己人多一些,所以很快就接受了这个解释。 而此时,南陵皇宫,明皇坐在御书房中,看着刚刚收到来自边关的密报,眼神微微深沉。他思索了好久,才道:“来人,去请四公主进宫。” 为什么是进宫呢? 因为明月清早在半个多月以前就嫁人了,如今是宁安侯府夫人。 宫人立即领命退了下去。 没多久,明月清就进宫了。如今的她一身妇人打扮,一身粉霞锦绶藕丝罗裳华贵而清雅,头上梳飞仙发髻,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精神。面容清丽而精致,眉眼少了几分稚嫩,却依旧柔柔弱弱高贵优雅。她娉婷而来,恭敬的福了福身。 “儿臣参见父皇。” 明皇看着她眼神里那种仿佛历经世事的淡然,有片刻的怔忪,好半晌才挥了挥手。 “起来吧。” “谢父皇。” 明月清站了起来,微笑道:“不知父皇此次召儿臣有何要事?” ------题外话------ 呼呼,实在不行了,今天少写点,明天补上,见谅啊,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帐内缠绵 夕阳的光晕层层照下来,宫闱城墙一片昏暗,整个皇宫安静得让人有些心惊胆战。 明月清走在玉阶上,苍白的面色被霞光映得有些红晕。她抿了抿唇,目光飘忽又浮现几分诡异的笑意来。 “你皇兄在前线受了重伤,笙儿和云裔不分胜负,这场战争不能再打下去。然而是东越先挑衅,名目是你。所以…” “所以父皇要交出女儿以平战争,是吗?” “你不愿意?” 云淡风轻的语气,苍老的眸子里却透着几分淡淡的森冷之气。 她低着头,抿了抿唇。 “父皇,女儿如今已是有夫之妇。若交出女儿,宁安侯府要如何交代?” “这个就不需要你操心了。” 仍旧淡漠的语气,却不容反驳。 “好。” 他似乎有些惊异,惊异她居然这么顺从的答应了。 其实没什么可惊异的,不是吗? “这样就好。”明皇脸上几分笑意,“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们不会杀你。那件事你是被他们算计,况且凤君华什么事都没有,刺杀罪名不成立,他们顶多将你囚禁而已,不会伤你的。” 是不会伤她。 “女儿都知道。” 他抬起头来,目光深沉而意味深长。 …… 她嘴角微微勾起几分笑意,眼神却讥诮而冰冷。 幽禁? 呵呵… == “明月殇果真主动停战了?” 凤君华侧头看着身边的云墨,“明若玦还愿意交出明月清?这不等于自打耳光?没想到以他的性格,居然能退让至此?倒是让我不得不刮目相看了。” 云墨淡淡而笑,“你不知道什么叫做以退为进吗?” 凤君华不置可否,“那我们接不接呢?抓了明月清也杀不了,而且那小妮子心思深得很,放在身边怕是又得惹不少麻烦。” “知道她心思深,与其放在咱们看不见的地方,不如放在身边防范岂不是更好?”云墨笑吟吟道:“反正这战事迟早要歇的,他们愿意给咱们台阶下,我们为何不顺其自然?” “说得也是。” 凤君华耸耸肩,“这都大半个月了,估计再过几天明月清就来了,颜家那边还没动静吗?” 云墨笑笑,“他们知道颜如玉暂时没危险,至少性命不会有威胁,如果轻举妄动,只怕还会损失惨重,不如以静制动。” “说得也是。” 凤君华点点头,又看着他。 “你的伤如何了?” 云墨沉吟了会儿,道:“此番伤得极重,功力受损,只怕还得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这么严重?”凤君华蹙眉,又道:“不过你都伤成这个样子,他应该也好不了哪儿去。” “嗯。” “我听说云裔好像也受了伤?” 云墨嘴角带笑,很不厚道的说:“那是他活该。” 凤君华眨眨眼,笑了声。 “的确,让他小看明月笙。明月笙虽然不良于行,但这么多年了早就练出一身本事,哪容得人小觑?” “别幸灾乐祸了。”云墨揽过她的身子,凑近她耳边道:“子安受了伤,还不是得你妹妹贴身照顾?” 凤君华似笑非笑道:“这正是他想要的?近水楼台先得月嘛。”说到这里她又闲闲看他一眼,“你们俩还真不愧是堂兄弟,对付女人都一个招数。” 当初要不是他非要把她困在身边,说不定现在她早就离开他了。 云墨轻咳一声,“近水楼台先得月,嗯,是子安教我的。” 凤君华瞪着他,双手捏着他的脸,恨恨道:“我就说你哪来的那么多招数,原来是近墨者黑。” 云墨直接拿开她的手,低头吻了下去。 “唔…”凤君华伸手去推他,“不要…嗯…这里是…是…是军营…” 话还没说完又被他吞入腹中,手指灵活的扯开了她的腰带。 “这个时候,不许说话。” “可是…”她又伸手去推,不想他却闷哼一声,她一惊,“怎么了?是不是伤还没好…” 他低笑一声,她立即明白上当,懊恼的在他唇上咬了一口。他低吟一声,在她耳边道:“看来你比我还急,既然如此,夫人,咱们可就莫要辜负了这大好时光。” 他一句话说完已经将她压倒在床榻上,倾身覆了上去。 她脸色通红,“这可是白天,你…你身上还有伤…” “担心伤了我,就不要乱动。”他一边去吻她一边解她的衣服,还在她耳边缠绵低语。 她红着脸,眼神羞涩而担心,又并几分仓皇和期待。 “你…” “放心,不会有人进来的。” 说话间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他剥了个干干净净,露出一身冰肌玉骨,依旧那般山峦起伏,依旧是那般完美妖娆的曲线,以及那般毫无瑕疵的绝世容颜。无论何时何地,都能让他心旌摇曳意乱情迷。 “青鸾。”轻柔的吻落在她耳根脖子上,他双手紧紧搂着她的腰,忍不住忘情的在她耳边呢喃。 她双手攀在他肩膀上,仰着头低低喘息,“子归,不要…” “为什么不要?” 他在她耳边模糊的说道:“我已经…快两个月没碰过你了…” 她咬着唇,想着沐轻寒登基以后他们就急急离开,然后她去离恨宫,回来后他又受伤了,算起来以后他们俩的确很久没在一起了,难怪他如此急色。 正想着,忽然觉得胸前一凉,然后脖子处又是一热,微微的疼痛传来。 他在咬她。 “专心点。” “可是…”她有些担心他的伤,也担心外面的人会听见。 “没什么可是。”他喘息着,指尖一挑,将她的最后一件肚兜也脱掉了。 “青鸾,我要你。” 声音低哑而包含欲念,她听得不由得心中一动又是一软,最后那一丝推拒也逐渐消散于无形。 他自是感应到她的变化,嘴角微勾,眼底划过几分笑意,又被浓浓深幽覆盖,然后又紧紧的抱着她。 她手指紧紧的抓着他的双肩,闭着眼睛承受他的索取和温柔。 低喘和呻吟在空气里交织而过,全都被他吞入腹中。 时隔多日,再这般肌肤相亲的契合,让两人都不由得更深更热情的拥抱彼此,感受属于对方的温暖和久违的情潮。 营帐外顺亲王和易水云交谈着走来,“此事还是得和殿下商量做决定。” “殿下早已料到南陵会罢战,如今人送上门来,自然还是得由殿下做主。再…” 还没走进,魅颜和魉佑走了过来,挡住了两人。 “王爷,军师。” 魅颜抱了抱拳,“你们可是有事要找殿下?” 顺亲王点点头,抬头瞥了眼营帐。 “太子妃也在吗?” 这话完全多此一举,自从凤君华和云墨在一起之后,两人日日夜夜腻在一起,更何况如今云墨受了伤,凤君华更是要在他身边照顾。 魅颜轻咳了一声,“是。”她面色有些不大自然,“殿下吩咐过,不许任何人打扰。所以…” 顺亲王皱眉,“本王有要事,你们且走开…” “王爷且慢。” 易水云发现了异样,伸手拉住了他。 “先生…” 顺亲王刚开口忽然一顿,微一凝神便听到里面低低的喘息和呻吟声。 他老脸一红,看向面色也有些不大自然的易水云,咳了一声道:“先生,殿下养了半个多月的伤,好不容易好了点,我们现在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了,改天再来吧。” 易水云借坡下驴,“王爷说的是。” 说罢二人立即转身,易水云还对魅颜魉佑吩咐了一声。 “在这里守好,别让其他人靠近。” 两人哪里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连忙抱拳点头。 “是。” 走了好一段路程,易水云和顺亲王才停下来,纷纷舒了一口气,顺亲王又尴尬的轻咳一声。 “这大白天的,殿下也太不知节制了。” 易水云倒还淡定,“年轻人嘛,又是新婚夫妻,难免…” 顺亲王一愣,随即点头,“倒也是。”说罢又叹息,“我以为殿下是个十分克制的人,没想到也如此儿女情长。” “殿下也是人,是人都有七情六欲。” 顺亲王只是笑笑,不说话。 易水云负手而立,“我看那件事也不用我们禀报殿下了,相信殿下自有决断。” 两人再次慢慢走着,“不过我觉得奇怪啊。殿下早就想到明太子有此一举,也该想到就在这两天南陵就会派使者前来和谈,怎么这时候却…” 易水云笑了笑,一语双关道:“王爷睿智,还看不出来吗?殿下这是在闹情绪。”他压低了声音,带几分笑意道:“男人吃起醋来,可比女人强多了。” 顺亲王又是一愣,有些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 “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万事在胸底定从容的殿下吗?” 易水云很肯定的点头。 “是。” 顺亲王只得无奈的摇头,“罢了,南陵的使者还等着呢,本王还是…” “王爷。” 易水云却拦住了他,笑意微深道:“南陵使者要见的是殿下,不是您。所以啊,这事儿您去了也没用。” “可是…”顺亲王话说到一半,忽然反应了过来。“你是说,殿下这是故意晾着他们?” 易水云负手而立,漫不经心道:“那明月殇胆敢对太子妃有非分之想,殿下如何能忍气吞声?” 顺亲王失笑,“这么大个人了,殿下还耍小孩子脾气。”又补充道:“既然如此,易先生是否有空?不如陪本王去操练士兵吧。这眼下虽然要休战了,但这一战终归还是要打的。” 易水云含笑道:“王爷,您去吧,我得去看着颜如玉。这个时候,可不能给颜家人可乘之机。” 顺亲王点头而去。 易水云遥望了眼云墨的营帐,笑了笑,眼神又浮现出淡淡的寂寞。 …… **初歇,凤君华娇喘吁吁的靠在云墨怀里,面色羞红如煮熟的虾子。抬头瞥了眼一脸餍足的某人,忍不住伸手垂打他的胸膛。 “都怪你,如今我可是丢脸丢大了。” 顺亲王和易水云还没靠近她就听到了声音,生怕他们就这样闯进来,还好有魅颜魉佑挡着。她咬着唇克制呻吟声,他却故意要逗她,让她发出那般娇媚的声音,听得连她自己都不敢置信。 “哪里丢脸了?” 他一手搂着她,轻咬着她的耳垂。 “我们本来就是夫妻,不是吗?” “你走开。”她偏头躲过他的亲吻,一把拉过被子蒙住自己的头,闷声说道:“皇叔都听到了,这下子整个军营肯定都要传遍了。堂堂太子殿下,不思律己,还在军营中白日宣淫。传出去,这祸国妖姬的罪名我就担定了。” 他一顿,把被子从她脸上拉下来,翻身压着她,不许她乱动,一只手绕着她一缕发丝,漫不经心道:“能做到祸国妖姬也是一种本事,别人骂你那是在嫉妒你。尤其是…”他又凑过去,坏心眼的咬她的唇。 “女人。” 她又羞得脸色绯红,“别碰我…” “碰都碰过了,你现在说这话不是太晚了?”他的手又开始不安分了,将她刚才胡乱穿上的衣服又给一寸寸剥掉。本就刚承**之欢的身体如何能受得了这般挑逗?很快就起了反应,她忍不住红唇微启,娇吟阵阵。 “别闹了,你不是才…” “不够。” 他紧紧的抱着她,薄唇贴着她的唇,一寸寸轻咬舔舐。 凤君华无奈,只得放软了声音道:“你还受着伤,不可以这么没节制的,不然对你身体不好。” 他闷笑了一声,又去咬她的脖子。 “我憋着才对身体不好。是你自己说的,得好好补偿我。” 凤君华瞪着她,脸色酡红。 “你成天就知道想这些事儿。” “你在我面前,我不想这些事儿还能想什么?” 凤君华瞪大眼睛,这人脸皮怎么越来越厚了? “行了,别闹了,还有正事儿呢。”她说,“皇叔他们来肯定是为了南陵休战议和的事儿,你得先去看看。” 云墨顿了顿,翻身躺在她身侧。 “我知道他们要议和。” “就知道你是故意的。” 凤君华要起来,身上一凉,低头却发现自己身上什么都没穿,而他正支着头饶有兴味儿的看着她的**,立即要将旁边的衣服拿过来,却被她再次拉倒入怀。 “别去,陪我躺一会儿。” 她咬牙,“再躺下去全天下人都知道了。” “知道就知道,有什么大不了?”云墨漫不经心道:“全天下都知道我们夫妻恩爱,这有什么奇怪吗?一个不相干的人而已,理他做什么?我这次伤得这么重,你忘了是谁的杰作了?” 她嘴快的反驳,“你不是也伤了他?” 他凉凉的瞥她一眼,“你这是在帮他说话喽?” 凤君华哭笑不得,“都这时候了,你吃什么干醋啊?”又想起他现在伤还没好,只好耐着性子道:“我都跟你拜了天地入了洞房了,就是你的女人了,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是啊,你是我的女人。”他勾唇一笑,眼神如黑夜琉璃,看不清光芒流向何处。 “可是有些人总是意识不到这个问题,你说怎么办呢?” 凤君华扶额叹息,谁说女人才会嫉妒的?男人嫉妒起来可比女人厉害多了。 “好吧,等你什么时候心情好了,我陪你一起去,行不?殿下!” 他瞅着她,见她一脸无奈外加幽怨的样子,实在是可爱至极,忍不住又去吻她。不过这次没得逞,她瞧准了他动作,先一步推开他。 “再不安分,三个月内就不许碰我。”她阴测测的威胁,“别以为你把火儿丢给魅颜她们就没人破坏你的好事儿了,要知道,魅颜她们可是我的人,火儿是我的宠物。” 这厮太小气了,天天腻着她不够,还嫌火儿碍事,本来想让他自己的暗卫看着的。不过她不放心,暗卫基本上都是男人,哪里能照顾好宠物?还是给魅颜她们好些。 云墨一脸无奈,“我现在后悔将火儿送给你了。” 凤君华已经穿好衣服下了床,闻言回头瞪着他道:“知足吧你,都骗走了我的玉佩,你还想怎么样?我都还没抱怨呢,你倒是先不满起来了。” 云墨拿眼看着她,直看得她都有些莫名其妙,摸了摸自己的脸。 “我脸上很脏?” 他失笑,“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早知道我受伤你会这么温柔体贴的照顾我,我早该让你捅我两刀然后日日在我床前伺候着,说不定就对我日久生情,也就没那么多误会了,哪里还用得着我费那么多心事讨你欢心?” 凤君华刚把腰带系好,闻言嘴角抽了抽,而后想起那天晚上,在小树林里,他们遇到颜如玉狙杀,她走火入魔发疯的时候刺了他一剑,流了好多血。而自那以后,她一句话都没有再问过。再后来,那些夜夜缠绵的日子,肌肤相贴,她的指尖却总是很轻易而熟悉的触碰到那道伤疤的位置。其实已经没有了疤痕,只是留下浅浅的红印。 云墨原本是逗逗她,见她半天不说话,神色悠远而歉疚,似乎沉浸在了某种回忆里。 他本就心思玲珑,哪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灵活的穿上衣服便下了床,将她揽入怀中。 “不要想了,那些都过去了。” 她手指触碰他的胸口,指尖落在某个地方,她刺的,当然会记得那个位置。 “是不是很痛?” “你要听实话?” “嗯。” 他想了会儿,道:“伤口不痛,心痛。” 她心里一揪,颤抖着说道:“对不起…” 他叹息一声,“怎么现在变得越来越多愁善感了?这可不像你。”他扳过她的脸,低头认真的凝视着她。 “其实我现在很庆幸当初你刺我那一剑。你刺得越深,就会将我记得更深。算起来,我还赚了。” 她知道他是在哄他开心,只是抿着唇不说话,双手环过他的腰,脸贴在他胸口上,好半晌才道:“子归,同样的错,我不会再犯第二次了,以后我不会再伤你的心,永远不会。” “好。” 两人好一阵耳鬓厮磨后才走了出去。 魅颜和魉佑一直守在外面,看到他们出来,很聪明的装聋作哑,只恭敬的行礼。 凤君华轻咳一声,面色还是有些不自在。 “你们就在这儿呆着,我们去去就回来。” “是。” 南陵使者原本应该来云墨的营帐,不过因为云墨存心晾着他,也只能暂时安置在顺亲王的营帐内。顺亲王此时也听说他俩出来了,便急急回来带路,去了他的营帐。 使者只有一个人,已过不惑之年,生得一脸正气,看着有些迂腐保守派的格调。 云墨带着凤君华施施然走进去,使者立即起身施礼道:“常某已经恭候太子和太子妃多时了。” 云墨坐了下来,挥挥手。 “御史监常大人,素来以刚毅正直巧舌如莲著称,本宫早已久闻大名。” 老常嘴皮子抽了抽,也不意外云墨知道他这个人。眼前这个人,连他们殿下都视为平生大敌,他自是不敢小觑。 “能得殿下记挂,是常某的荣幸。”他十分客气道:“常某此次是奉敝国太子殿下之命来给云太子送一份邀请函。” 他说着便从袖子里取出一份函书来,立即有士兵接过来恭恭敬敬的呈给云墨。 云墨瞥了眼,打开迅速浏览了一遍。下方老常还在说,“敝国殿下说,此次因贵国太子妃之故,贵国挑起战争,导致天下纷争不断,将士死伤无数,便是敝国太子和云太子也深受重伤,双方两败俱伤。再这么打下去,伤亡只会更重,想必这也不是云太子想看到的结果。所以敝国殿下诚心求和,并邀云太子单独详谈。” 他顿了顿,又看向凤君华,道:“当日永和公主刺杀云太子妃一事实在有些蹊跷,其中只怕存在着什么误会。殿下已经收到敝国圣上圣旨,若云太子妃还不解气,圣上愿意将永和公主交由太子妃处置,只望太子妃能以天下百姓为重,平息心中之怒。” 云墨已经看完了请函,凤君华似笑非笑的开口了。 “听常大人这口气,好像在责怪本宫太过小气不通晓大义,因私人恩怨就挑拨得四国征战,导致百姓哀嚎遍野死伤无数了?” 常大人面色微变,道:“太子妃误会,常某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并没有对太子妃有污诟之意,还请太子妃明鉴。” “好一个就事论事,好一个误会。”凤君华嘴角一勾,“去年贵国永和公主刺杀本宫一事可是在南陵,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当时本宫没太看清,不知道常大人是否在场。不过宁王大婚,许多朝臣都去了,想来其中也包括了常大人。本宫也不说其他,就请常大人你这个目击证人来告诉本宫,此事可是本宫冤枉于贵国?” 常大人面色有些沉,“太子妃…” “常大人今年应该也才不惑之年吧。”凤君华懒洋洋打断他,“想来应该还没到老眼昏花的地步。” 常大人脸色更沉,东越这边的将军副将都面带几分骄傲之色,看向南陵的人难免也就有些鄙夷。顺亲王在旁边坐着,心想这太子妃还真够伶牙俐齿的。这御史监可是出了名的难缠,就被她这么几句话给堵得无法反驳。果然先人说得对,宁可得罪小人不可得罪女人。 云墨笑吟吟的喝茶,一句话都不说,一副娶妻为妻的模样。 常大人深吸一口气,道:“太子妃没冤枉永和公主,当时常某的确在场,也亲眼目睹了此事。” 凤君华挑眉,眼中闪过几分欣赏。难得他不扭曲事实推诿做作,倒是比明若玦那虚伪的老狐狸正直多了。 “既然如此。”云墨放下了茶杯,这才开口了。 “贵国明知是贵国永和公主无辜刺杀本宫爱妻,父皇派使者远赴南陵请求贵国陛下给一个说法,贵国陛下却不承认此事,敝国不得已才开战,倒是累得本宫的妻子遭天下骂名。如今已经过了几个月,这时候敝国才愿意交出元凶,不觉得晚了点么?” 常大人心底一沉,知道这两人都是难缠的主儿。他不是笨蛋,当初明月清刺杀凤君华那件事本就透着古怪,可是时隔几个月,再怎么查也查不出什么结果,总是明月清就算是被算计了,那也是因为她本就心思不纯,否则又焉能为人利用? “云太子言重,永和公主乃敝国嫡出公主,一向受陛下宠爱,陛下爱女心切,且当时那件事太过蹊跷,陛下才没有交出永和公主以消太子妃之怒。如今天下战事连连,百姓苦不堪言。常某知晓云太子一向仁爱臣民,定然是不忍见百姓受战火之苦,敝国圣上和殿下也认为这场战没有必要再打下去,以免增加不必要的伤亡。”他沉吟一会儿,道:“是以敝国圣上才将永和公主送到玉伦关,交由太子妃处置,希望云太子以天下大局为重,各自退一步,具体事项敝国太子殿下已经相邀云太子详谈。” 云墨挑眉看着他,忽然道:“常大人好一张巧嘴,黑的也能说成白的。明太子能让你来做这个使者,的确有眼光。” “不敢。” 老常很客气的拘礼,“云太子心思缜密能言善辩,天下无有不服。” 云墨只是笑了笑,“常大人该说的话也都说完了吧,那本宫就不送了,请!” 老常怔了怔,似乎没想动他就这么下逐客令。 “云太子,那…” 云墨收起了那封请函。 “七日之后,本宫定当赴约。” 老常松了口气,站起来拱手道:“如此,常某就告辞了。” 等送走了常大人,凤君华才瞥了眼身旁的云墨。 “今日你怎么那么好说话?我还以为你得挖苦他一番呢。” 云墨漫不经心道:“他不过一个使臣而已,又不是明月殇,我何必如此小气?” 凤君华哼哼两声,心想太子殿下你就没大度过好不好?这天底下就没有比你脸皮更厚的人。 顺亲王开口了,“殿下,南陵明皇向来奸诈狡猾且心狠手辣,此次议和只怕也没那么简单。” 云墨含笑点点头,“无妨,既然是议和,他们也表现出了诚意,我们太过计较就显得咄咄逼人了。反正只要结果不坏,过程如何,都不重要。” 顺亲王一惯知道这个侄儿心思难测,此番开战固然是天下大势所趋不可避免,但也有暗自和明月殇较量的成分儿在。他都没想到,明月殇会主动提出议和。不过照现在双方情势来讲,议和的确是最好的方法。 “那明月清已经出嫁为妇,他这样做也不怕得罪朝臣。” 云墨抬头看他一眼,淡淡道:“在明月清启程赶赴的前一天,宁安侯已经递交了辞呈,然而在离开京城的途中全家被杀,举族倾覆。” 顺亲王微微一惊,战场上对于别国这些事儿传播得还是比较慢的,况且他之前一直在养伤,还真不知道这事儿。 “他还真狠。宁安侯世代忠君爱国,没想到就这么…” 凤君华冷笑,“忠君爱国又如何?我义父不也是对他忠心耿耿么?最后落得一个什么下场?他们南陵皇族的人向来如此,自私自利唯我独尊,尤以明若玦为最,其心之狠,无人可敌。” 顺亲王不说话了。 云墨站了起来,拉过凤君华的手。 “走吧。” 回到自己的营帐以后,一个白色的物体立即窜了过来,正是已经被云墨丢给魅颜看管几个月的火儿。此刻一入凤君华的怀抱,它立即十分依赖的霸占着她,一双碧绿色的眸子诉说着哀怨,好似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凤君华好笑的抱着它,又看了眼云墨。 “魅颜不是把你照顾得挺好的吗?天天吃好住好的,你还有什么不满的?” 火儿还是趴在她怀里,哼都不哼一声,只是眼睛瞥向云墨时带了几分怒意和控诉。 云墨瞅着它,若有所思道:“我觉得你以前那个提议不错,是该给它找只配偶,省得以后它天天打扰我们。” 火儿立即瞪大了眼睛,飞扑过去就朝着他的脸抓去。 凤君华吓得大叫,“火儿住手。” 云墨轻易的抓住了它扑过来的爪子,悄悄在它耳边道:“你要是聪明的话就该讨好我。” 火儿愤懑的瞪着他,显然十分生气。 凤君华已经坐到了云墨身边,一只手把火儿踢过来。 “他说得对,你要是伤了他,心疼的还是我,我还是得天天照顾他,到时候就没空管你了,又要把你丢给魅颜她们。” 火儿气得吹胡子瞪眼,那眼神明明就在说。 “你见色忘宠,你没爱心,你…” 凤君华揉了揉它的耳朵,“没办法,谁让你只是只宠物不是人呢?不过话说回来,你要是个人也得是个男人,他更不会允许你呆在我身边了。所以啊,你应该十分庆幸你是只宠物,知足吧你,别整天对谁都瞪眼。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瞪怀了多可惜?他都说你全身都是宝,视力比好多江湖人都要好。这眼睛用处那么大,你舍得我也舍不得啊,对不对?” “假惺惺,虚伪,见色忘宠。”火儿气呼呼的别过头,打算不理这个没良心的主子。 云墨凑过头来,“几个月不见,它好像对你生疏了。大约给你养也不习惯,正好,还是给魅颜她们吧,你也少些事儿。” 火儿又猝然回头,死死的瞪着他,眼睛几乎都要喷出火来。 云墨眨眨眼,又将它提了起来。 “这还没到夏天,火气就那么大,再过几个月可怎么得了?不行,得给你降降火。” “你要做什么?” 火儿叉腰瞪着他,眼神怒问。 “行了,别逗它了。” 凤君华将它接过来,“你一个大男人,跟一只宠物计较什么?也不怕别人说你小肚鸡肠。” 云墨一点不觉得羞耻,很理所当然的抱住她。 “它要是雌性的我就大度点。” 凤君华哭笑不得,“以后你干脆就把我绑在你身边得了,最好也不要让我再见其他男人,否则你这醋坛子又得打翻了。” “这主意不错。”他很认同的点点头,“你现在不就在我身边吗?至于不让你见其他男人,这种事儿我还是做不出来的。当然,如果你有这个自觉,我会非常开心。” 后半句他说得那叫一个一本正经义正言辞,凤君华听得嘴角直抽搐。火儿张牙舞爪,心里骂着。 “黑心,无耻,卑鄙,自恋,脸皮厚。” “议和了我们是不是就回去了?” “嗯。”云墨道:“南陵和西秦的战事也已经告一段落,我们这边议和过后子安和你妹妹很快就会回东越。” “好像我们才出来不久吧?感觉我好像天天都在东奔西走的,才打了一场仗就又回去了。” “你要是觉得这仗还没打过瘾呢,以后还有机会,不必急于一时。” “说的什么话?”凤君华嗔他一眼,“好像我特好战似的。” 云墨只是笑,也不说话。 火儿一见两人又不理它了,聋拉着脑袋十分悲催的变小了想跳入凤君华怀里,可刚行动,就被云墨给揪了出来,随手抛了出去。 “都养了几个月了,也不在乎多养几个月吧?” 一只手接住了它,听得魅颜脆生生的回答:“是。” 火儿吱吱的不满声很快就熄了下去。 凤君华瞅着他,觉得这个人心眼儿太小了,得罪了他的人绝对没好日子过。 “七天,为什么要七天?七天后你们俩人的伤估计好了一半。怎么,难道他还想再跟你打一架不成?” “没那个必要。”云墨道:“与其两败俱伤,不如保存体力以后再战。明月殇是个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他最有利的。” 凤君华耸耸肩,“你们两人的事儿我不插手。”她伸了伸懒腰,有些困倦道:“我累了,先睡一会儿,不要叫我啊。” 云墨知道这段时间她天天照顾他,几乎都没睡一个好觉,不禁心中又怜又愧,躺在她身侧将她揽入怀中。 “睡吧,我陪你一起。” “嗯。” 凤君华迷迷糊糊的应了声,很快便睡了过去。 …… 七天后,明月殇和云墨在玉峰山会面,其实也就是谈判。这里地势说高不高说低也不低,恰好还有一座凉亭,不知道是用于就别重逢故人把酒言欢呢还是早预示着今日的谈判。 这是自那次两人交战以后的第一次会面,明月殇先到,站在山峰上负手而立,目光遥望云海飘渺。 “在下是不是来晚了?” 身后响起那人的声音,依旧清雅冷淡,带着独属于他的雍容华贵和自信从容。 明月殇转过身来,面上几分微笑。 “不晚,只是在下早到了一步而已。”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示意云墨步入不远处的凉亭中,亭中石桌伫立,上面摆着酒水点心,身旁有美婢伺候着,看起来不像是谈判,倒是像两个就别多年重逢后的朋友一般。 明月殇首先举杯,笑道:“这一杯,我敬云太子。” “明太子客气。”云墨从容应对,“不知这一杯酒有何说法?” 明月殇一顿,目光有些漂浮,想起去年七月初六姜太后寿辰那天。彼时伊人红妆妖娆,眉目如画亦如火,纤纤素手执白玉杯,与对面白衣男子酒杯相撞。朱唇轻启,遥诉重逢之喜。 彼时二人含笑以对,酒液入腹,却是穿肠毒药。 而那人身中剧毒面不改色,依旧面容柔软眼神痴缠,仿佛诉说此生不换的爱恋。 她又素手举杯,一言道尽此生相托,喜酒贡献,却不知那字字句句,化成的利剑,伤的是多少人的心? 时隔不到一年,往事原本如过眼云烟,此时想起来却如昨日之影象,在脑海中回荡不休,仿佛依稀还在眼前。尤其是,那人从未对他展现过的笑容,嫣然如花。 而笑意的背后,是森冷的刀光剑影,斩断那些仿佛嘲笑他的一切自作多情和痴心妄想。 他低着头,面容微微苍白。 其实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在想,当初她敬玉无垠的最后一杯酒,大抵也是想敬给他敬给南陵所有皇族之人吧。 他们各自的立场各自的利益,都注定了彼此注定不死不休,黄泉生死,永不相见。 所以,这才是她当着众人的面和玉无垠恩断义绝的关键吧。 她是那般决绝而倔强的人,一旦认定就绝不反悔。 “你很幸运。” 他这样说,眼神恍惚而微微遥远,隐约又透着几分冷淡亦或者不甘。 云墨微笑,“在下亦觉得如是。” 明月殇嘴角微勾,清风扫在他面容上,他如月般的脸颊微微的白,眼神若零落的月光,斑斑而涤荡不休。 “不过我还是不明白,她为何要选择你?”他转过头来,面色平静而眼神冷漠。“毕竟她的选择其实有很多,不是吗?” “明太子说得不错。”云墨依旧从容不迫,一语双关道:“所以就如明太子方才所说,在下很幸运,也自然懂得有些东西得来不易,才更要惜福。上天眷顾,在下一定会牢牢抓住,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夺走的。” 明月殇还是在笑,眼神却又冷了两分。 “云太子是在向在下炫耀还是在宣誓你的所有权?” 云墨不气,“或许都有,端看明太子如何想。不过我觉得,明太子是何想法,似乎于在下无关,更与拙荆无关。” 明月殇笑了一下,长长叹息一声。良久才道:“知不知道有时候我十分痛恨你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不过我也不得不承认,你有炫耀和得意的资本。我想,换做任何一个人大抵也会如此。” 他端着酒杯,看着杯中清冽,似乎还飘散着浅浅而清幽的香味,萦绕在鼻端,像一个久远而迷幻的梦。那梦很美,然而要坠入那个梦河中便就得跳下万丈深渊。后果,便是尸骨无存。 爱上她而又得不到的男人,都会万劫不复尸骨无存。 不是吗? 他微笑,“所以,这杯酒敬云太子。从此后,你我争斗,只为天下,不为红颜。” ------题外话------ 好吧我食言了,今天也没能多更,不好意思,今天卡文卡得实在是恼火,呜呜,下次吧,下次一定多更,么么哒表介意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躲在暗处的神秘人 日光一寸寸落下,直到黄昏,天边遍洒红霞,印染了整个天际,将大地也照得萧索一片。 凤君华站在一个小山头上,红衣如火,一头青丝如瀑布般倾洒而下,远远看起像是快要临风而去的仙子。火儿呆在她怀里,很是沮丧的聋拉着耳朵,略带幽怨的看着她。 “他又不会有事,待会儿就回来了,你那么担心他做什么?” “你哪知眼睛看见我担心了?” “那你等在这里做什么?” “我等他碍着你的事儿了?” 火儿无语了,只是眼睛里,还写满了控诉和不满。 凤君华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等着。直到夕阳的最后一丝光晕消散在山间,天色一寸寸暗了下来,逐渐被黑色掩盖,有斜斜的影子在地面上拉长,逐渐靠近。 她嘴角挽出浅浅笑意,“回来了?” “嗯。” 他从身后抱住她,一眼对上火儿愤懑不满的眼睛,直接将它提了过来,也不管它在半空中张牙舞爪的挥舞,直接往后一抛。后面匆匆而来的魅颜怀里。 “交给你了。” “是。” 魅颜扯过想要扑过去的火儿,抱着它转头而去。 凤君华靠在他怀里,笑道:“你怎么老是喜欢逗火儿?” “有吗?”他笑笑,然后拉着她的手往回走。 “这里风大,回去吧。” “谈完了?” “嗯。” “谈了什么?” “你不是都知道?” 凤君华抿了抿唇,“其实就这么轻易的放走颜如玉,我还真是不甘心。” 云墨笑了笑,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留着她总有用处,放心,总会给你出气的那一天。” 凤君华歪头看着他。 “你这话说得有些高深莫测啊。老实说,你又在玩什么把戏?” 他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好像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处处玩心计耍手段的人?” “本来就是。”凤君华抿了抿唇,“我就不信你会这么好心的放走颜如玉,以你的性格,肯定至少要先要回点利息才行。” 云墨轻笑两声,掀开营帐走进去,将她放在自己腿上,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夫人也。” “别油嘴滑舌。” 凤君华不吃这一套,“快老实交代,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以后就会知道了。现在嘛…”他眼神笑意变深,一只手扯开了她的腰带,倾身将她压倒在床。 “睡觉。” 凤君华脸色立即红了起来,倒是没再推他。反正自从那天以后,他总要夜夜所求,好在顾忌着伤还没好,比从前倒是克制了不少。 绵密的吻落在她唇上,衣衫从肩头滑落,露出凝脂般的肌肤,一寸寸被他吞入口中。 她可以感受到他那般温热的呼吸以及渴求,忍不住也微微迷乱了双眸,而后由他带领攀援着熟悉的愉悦巅峰。 狂乱的呼吸,交错的发丝,紧贴的肌肤肢体。 空气里迷情的味道飘散了一夜,昭示着那般癫狂的缠绵,无休无止。 …… 第二天,南陵便将明月清送了过来,同时将颜如玉带走了。彼时的颜如玉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颜如玉,眼睛被凤君华给挖了,手筋脚筋也都被挑了,舌头被割了,早已是个废人。头发散乱不说,脸上也布满了伤疤,容颜已经被毁。当凤君华命人将她带出来的时候,营帐中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南陵派来的使者们个个苍白了脸色,老常大人面色更是沉得堪比锅底。不过对于俘虏,也不能期待人家手下留情。明月清面色也有些苍白,站在一边,看起来十分受惊。 来接颜如玉的是颜家人,还是凤君华认识的人,颜诺。 他站在老常身边,一见颜如玉的样子就挑了挑眉,看向凤君华。 “倒是毁得彻底。” 凤君华大言不惭,“比起你们下毒杀人陷害,我觉得我很仁慈。” 颜诺有些想笑,笑意刚出口又顿住了,眼神里流露出淡淡萧索苦涩。瞥了眼身边的明月清,“我将她带走了,至于这个女人,你们想怎么处置都是你们的事了。” 他一挥手,身后两个暗卫走了过来,将早已瘫软在地的颜如玉扶了起来。 颜诺也不多说一句话,甚至都没再多看凤君华一眼,转身就走。 双方签下了休战合约,老常也拱手离开了。 明月清一直站在原地,一身淡白色长裙,头上也没有戴多少珠花配饰,整个人素净得一点看不出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或者是宁安侯府的当家主母。除了那与生俱来的美丽和高贵气质,此刻的她更像是一个普通的柔弱女人,一个死了丈夫又被父母抛弃的女儿。 也对啊,如今她夫家满门都已经死绝,她确实不该穿得华丽富贵,就这么素净的样子,挺好。 云墨牵着凤君华的手,“事情都办完了,走吧。” “嗯。” “姐姐。” 慕容琉风忽然走上来,犹豫了一会儿,道:“我想留在边关。” 凤君华怔了怔,“你说什么?” 慕容琉风这次变得很坚决,“我说我想留在这儿,就不跟你们回帝都了。” 凤君华定定的看了他半晌,道:“你决定了?” 慕容琉风点点头,笑了笑。 “姐,我总是要长大的。” 凤君华眼睫垂下,眼底复杂之色一闪而过。 “你告诉义父了吗?” 慕容琉风道:“前几天我就传信给爹了。” 凤君华又问,“不后悔吗?” “不后悔。” “好。”凤君华面上也露出浅浅笑容,拍了拍他的肩。“慕容家的男儿,理当如此。我希望下次见你的时候,你已经足够独当一面了。” “会的。”慕容琉风郑重的保证道:“我不会让姐姐失望的。” “嗯,姐姐相信你。” 凤君华走过去,抱了抱他。 “保重。” …… 已经入了城,马车内凤君华靠在云墨肩上,神色却还有些茫然和飘忽。 云墨揽着她的肩,轻声问:“在想什么?” “我在想,小风真的长大了,不再是小时候我抱在襁褓中的婴儿了。” “是你总将他当做小孩儿,他已经十四岁了,该长大了。你想想,十四岁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杀人。” 凤君华下意识回答,然后就闭上了嘴巴,目光移开看向窗外,眼神淡淡飘远。 他没说话,眼神却一直落在她身上,好半晌才从身后抱着她。 “对不起。”那十二年于她来说是地狱生涯,他怎么能再触动那些令她痛苦的回忆呢? 她笑了笑,回头环着他的脖子。 “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成长是需要血泪的。我只庆幸那段黑暗的时光已经过去,老天爷让我回来,还遇上了你,我已经很知足了。” “青鸾。” 他低头吻着她的唇,喃喃的唤着她的名字,久远而深沉的情感层层压来,将他们一起围绕。 不知道对她的感情从何而来,只知道在他还没有准备的时候,那种陌生而久远的情感便如洪水般向他袭来,生生世世都不想放手。 …… 另一条僻静的小路上,一辆华丽的马车疾驰而过,车内颜诺静静而坐,看了眼身旁早已醒过来的颜如玉。 “你该庆幸,你还有利用价值,不然她早就杀了你。” 颜如玉已经被清洗干净,眼睛蒙着一层白布,手筋脚筋上的伤也都好了。颜家多的是治伤良药,所以除了眼睛和已经被割掉的舌头,其他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只脸上还有淡淡红痕而已。听见颜诺的话,她明显气息变了变,深刻的恨意从身体里爆发出来,几乎要毁掉整个世界。 颜诺面色不变,“我知道你不服气,挂就怪你太过自负看不起她,不然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颜如玉怒从心起,张嘴想要怒骂,却没有声音,这才想起自己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一时之间悲愤交加,她一生骄傲站在顶峰,从未受此屈辱打击,而且那屈辱还是她最恨的女人带给她的,她如何甘心如何不恨? 那个女人对她百般凌辱却不杀她,这对于她来说比死还痛苦。 “我知道你现在想死。” 颜诺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道:“原本这次应该让长老们来接你,可祖父却让我来,实在让我也很奇怪。颜家向来不需要废人,虽然祖父一直宠着你,但你此次被擒,丢了颜家脸面,祖父应该把你驱逐出家门才是,却反倒让我来接你回去,倒是给足了你面子。”他笑了笑,眼神里若有深意。 “小姑姑,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有多恨,可你要知道,如今你已经不再是从前的颜家七小姐了,即便你现在回到颜家,也没有丝毫地位可言。我只是在想,祖父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眯了眯眼睛,“你有玉晶宫的易容药水和隐形药水,还有焚火幻情,想来你和玉晶宫定然有非同一般的关系。自然了,我不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玉无垠。那么还有谁呢?玉晶宫已经覆灭,玉无垠灰飞烟灭,八大长老也死了,神石被毁,玉晶宫所有宫人都必死无疑。那么还有谁能逃得过玉无垠以灵魂下的禁制呢?” 原本情绪激动的颜如玉听着他的话,慢慢的变得安静了下来,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嘲讽。如果她还看得见,颜诺都几乎可以预料到她此刻的眼神一定是冷而嘲讽的。 他不生气,又道:“你之前去找孟月眉的时候,大抵连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不,不是你,是你背后的那个人。一直以来暗中和你联盟的神秘人,我查询许久都查不到的人,那个人一定拥有非凡的背景和智慧以及武功,以至于四大国政坛人物几乎都查不到。”他笑了声,“其实查不到也是好事,这天下能让五君子其四都查不到的人,想来也只有玉晶宫了。我说得对吧,小姑姑?” 颜如玉抿着唇,没什么表情。 颜诺又勾了勾唇,“所谓弄巧成拙,就是这个道理。其实你们大可以露出些蛛丝马迹,哪怕嫁祸其他人也好,至少可以混淆视听。如此一直神秘,反倒是给了所有人更为真切而真实的答案,根本不需要再去调查探索。” 颜如玉已经别开了脸,似乎默认也似乎漠然。 颜如玉也不理会她的冷淡,依旧自顾自的说着。 “小姑姑,你说我都能想到的问题,云墨岂能想不到?” 颜如玉终于有了点反应,红唇抿得更紧。 颜诺这次没笑了,大抵是想起了那个女子,眼神也变得淡淡而飘渺。 “玉晶宫有这等本事的,算来算去也就那么几个人。她去过玉晶宫旧址,明月轩也去过,除了那几个老不死的,一个人都没有。那么有没有可能在此之前,有人通过某种神术逃离了?能让玉无垠不惜以灰飞烟灭为代价才能杀死的人,定然实力非凡。就像他身边那个神卫,要他用他的命相换才能被杀死。那么有没有可能,玉晶宫还有一种人,即便是肉身死了…而灵魂不灭?” 最后几个字,让颜如玉明显身体僵了僵,蒙着眼睛颜诺也能感受到她此刻那种审视而冷冽的表情。 他嘴角一勾,“我刚才已经说了,玉晶宫的高手该死的都已经死了,唯有一个人,我们知道她死了,却没有见到她是如何死的,也没有见到她的尸体。这个人在玉晶宫拥有几乎和玉无垠一样的实力和权利,然而她从来未曾踏出红尘,所以没有人见过她的容貌,也没有人知道她的真正实力如何。这个人就是…” 他顿了顿,眼神里那种散漫的光慢慢凝聚,变得越来越幽暗,又隐匿着看不见的凌厉和森冷。 “玉晶宫的圣女。” 颜如玉猝然抬头,死死的‘瞪’着他,忽而诡异一笑,依旧没有说话,不,她根本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的表情却写着几个字,“你很聪明。” 颜诺轻笑一声,“瞧你这表情,看来我很幸运的猜对了。” 颜如玉默然。 颜诺靠在车璧上,一只手支撑着头,懒洋洋道:“祖父知道你和那女人有联系,也知道那个女人没死,所以即便你现在已经成为了废人,他仍旧还是让我把你带回去。他想做什么?想借助那个女人的力量杀她?哦对了,玉晶宫圣女和宫主是有婚约的。玉无垠心有所属所以要杀她,她因妒生恨迁怒君儿,甚至和你这个‘情敌’联盟。如今她身死而魂在,那么就必须附身在其他人身上才能存活。要知道,鬼魂可是不能见光的。而玉晶宫的人灵魄与凡人不同,所以要找到合适的肉身并非易事。” 他漫不经心的说着,手指饶有兴味儿的转着玉骨扇。 “所以不如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人那么幸运能得玉晶宫圣女灵魂附身寄生?嗯?” 颜如玉撇开头,摆明了不理他。 颜诺依旧不怒,“别急,小姑姑,我本就没指望能从你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当然我想她那样的女人,居然能瞒过玉无垠的眼睛得以存活,想来是一个极为聪明之人,也极为多疑。怕是连你也不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所以问你也没用。而且说不定你此番遭遇她已经知晓。那么你说,她会不会救你呢?对于一个已经没有资格做她同伴的人,她会救你吗?” 颜如玉霍然转头,红唇紧紧的抿着,昭示着她心中的激动和愤怒。 “你生气也没用。”颜诺还是波澜不惊,“况且救你说不定会暴露她的行踪,当然,或许她还是有能耐在不暴露自己的藏身之地的情况下救你。再怎么说,你活着还是对她用处比较大的,不是吗?” 颜如玉忽然又不生气了,嘴角勾起冷而淡漠的弧度。 颜诺也勾唇,“真是不容易啊,小姑姑,难得你瞒得如此不着痕迹。不过这些事情既然我能猜到,你以为云墨猜不到?” 颜如玉面无表情,从颜诺说出那番话开始,她便已经想到了所有可能。应该说,那个人早就猜到了会有今天。如今她不知道那个女人的下落倒是正好,颜家多少刑罚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光看上次颜诺的前车之鉴就够了,她没把握能从四池里面活着出来。那绝对是生不如死的酷刑,无论是多么坚毅强大的人,在那样变态的刑罚面前也不得不说实话。 虽然对这个侄儿始终看不透,但她至少还是知道颜诺这个人相当君子,从不屑用那些卑鄙的手段。既然知道了她对那个女人的行踪一无所知,回去也不会在父亲面前火上浇油无事生非。 这大抵是每个人的底线吧,有些人再坏都有不可触碰的良善底线。有人再仁慈,心中都有常人不能理解的疯狂魔性。 就如同,执念。 为情,为爱,为仇,亦或者只是不甘和得到。 颜诺有句话说错了,那个女人要杀凤君华,不是因为妒忌,她根本就不爱玉无垠。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一点她却十分肯定,或许是因为女人的自觉和敏感。 那个女人对凤君华或许也说不上是恨,更像是一种不得不完成的此生执念。 那种执念很深,仿佛已经是几辈子的恩怨,深到没有人可以理解和形容。 她只知道那个女人很强大,或许日后的她更强大。就如她自己说的那样,她需要时间,三年。如今已经过去了快一年。她想,如果她还能活到三年以后,那么她很好奇那个时候天下会因为那个女人兴起如何的变动。她也很期待那个女人和凤君华的斗争,到底谁胜谁负?或许还有很多更深的诡谲秘密。 她相信,那一定是分精彩也十分惊心动魄。 她也想知道,这个世上玉无垠致死无法做到的事,那么与玉无垠齐名的云墨能否做到? 她想知道,云墨究竟能算透多少人心? 对于一个从未踏足尘世的神秘女人,再加上一个明月殇,云墨和凤君华,能应对吗? 这样想着,她忽然心中不怒了,甚至连自己被挖眼割舍挑断手筋脚筋的痛也能漠视了。今日他们给予了她如此屈辱,她相信那个人的话,总有一天会让凤君华体会一下什么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从未有这一刻,她那么相信那个女人说过的话。 三年的蛰伏,是为了终有一天更绚丽的一鸣惊人。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她知道,已经到了。 “下车吧。” 颜诺对她伸出手,她也不扭捏的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颜诺扶着她下车,忽然凑近她耳边说道:“她似乎很想破坏君儿和云墨。比如上次让你利用孟月眉给云墨下焚火幻情,她想要让云墨死在焚火幻情下,还是背叛君儿亦或者被焚火幻情控制而伤害君儿。无论是什么样的结果,君儿都不可能原谅云墨,还会与他反目成仇。你知道的,她的桃花实在太多了。可无论是谁,明月殇,明月轩,沐轻寒。这么多人,她谁都不对付,偏偏就选择了云墨,为什么?我觉得,比起君儿,她好像更巴不得云墨死呢?她一个从不踏出玉晶宫的圣女,应该从未见过云墨,自然也不可能和云墨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何要杀云墨?而且她似乎更希望云墨和君儿自相残杀,想让他们痛苦,分裂他们,让他们永远都不能在一起。” 颜如玉也怔了怔,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而后‘看’向他,神情嘲讽,似乎在说,你怎么不说你也喜欢她? 颜诺看出她的心思,勾了勾唇,眼神也有些意味深长。 “她是很厉害,不出世都可以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甚至让君儿和云墨险些决裂。不过我想,她再怎么心思缜密城府如海,大抵我是她从未想过也看不透的一个意外吧?” 颜如玉抿着唇,面色微微沉暗。忽然想起那天与那人的对话。 “你的那个侄儿,不要太过大意了。” “怎么,你怕他?” 她声音淡淡冷漠而讥嘲。 那人并不生气,“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只是看不透他的本命星而已。他与我一样,似乎…” “似乎什么?” 很少见那女人如此凝重犹疑的模样,她不由得也变得慎重起来。 对面那人沉默了会儿,才道:“我已经告诉过你,他的本命星已经坠落,按理说他早就是个死人了,如今却还活得好好的。更奇怪的是,我屡次夜观星象都看不到属于他的那颗星在哪儿,这实在是有些不可思议。总之你且小心便是,我不希望因为他而毁了我的计划。”又顿了顿,道:“你可了解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她蹙了蹙眉,“他出生就被送到了九华山上学艺,一年到头也很少下山回家,而我这些年养伤,又要帮祖父打理颜家,二十余年来,除了这次他下山去助南陵,我见到他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数的清。只隐隐约约记得,他从前似乎是个比较沉默的人,如今却…” “我知道了。” 对面那人轻笑,声音里透着一种因某种猜测得到了证实而起的了然情绪。 “总之你多注意就是,他当真没有二心?” “有没有二心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祖父似乎掌握着他什么把柄,他不得不听话。” “哦?”那人似乎又轻笑了声,语气难得的几分玩味儿。“原来如此。不过…他的本命星有异,任何事情都会有变动,我不希望出现任何意外。” 意外… 连她都不得不防备而慎重的意外。 颜诺… 她紧抿着唇,有下人来扶着她的手,即便看不见,她仍旧记得自己的家门是个什么模样。 此刻她站在峭壁旁,下面是浓浓白雾,白雾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耳边响起风声,还有锁链声。那是一条铁链,不,不只是铁链,似乎还套了什么其他的东西,应该是…木板。 她紧绷着唇,双手十指紧握成拳。 颜家的人个个会武功,尤其轻功高绝,即便是丫鬟下人也能飞檐走壁如履平地。这两边悬崖距离太长,中间又没有踩踏物,所以准备了一根铁链,到时候只需要凭着高强的轻功踩着铁链而过就可。而这一次,却搭了木板,明显是为她准备的,因为她此刻没了武功形同废人。 这般的体贴照顾,于她而言,无异于侮辱。 颜诺拿出一颗药丸放到她唇边。 “吃下吧。” 她知道,这雾气有毒,必须服用解药,否者不出一炷香就得死。她张开唇,吞下了药丸。颜诺又拉过她的手,一根根扳开她的手指,然后牵着她走上了木桥。 崖底冷风嗖嗖吹过,她白衣飞扬如仙,发丝如墨倾泻而下,那种微微的凉意,从前并不觉得有什么,此刻却觉得刻骨的冷,似乎连血液也一点点冻结。 终于走到了尽头,有人的脚步声响了起来,空气中有衣袂飘飞的声音,很多人走了出来。其中最前面那个,年过花甲,是她的父亲。旁边还有两个人,颜家长老。后面还跟着一大群丫鬟,一个个脚步轻缓似不沾地。 的确是脚不沾地。 从前,她也可以的。 身边颜诺已经放开了她,走上去。 “祖父。” 颜老爷子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落到颜如玉身上。她感受到了,嘴角勾起弧度,只微微颔首。她说不出话来了,连一声父亲也叫不出来。 颜老爷子定定的看着她,而后转身。 “进来吧。” 她跟随走了进去,石门轰然关闭。她低着头,每走过一寸地方都会下意识思考这里是什么景色,旁边又是什么?可惜从前她很少离开这个地方,每次也是匆匆而过,所以从未注意过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门槛。只是记得旁边石缝中有机关,再往前走三步有暗器,必须往左走五步然后退一步,再往右两步,前一步。这时候眼前的黑暗会消失,一片花团锦簇的秀丽景色。然后往右五步,退两步,再往左两步,前两步。然后再连续走七步,这个时候,周围景色会刹那旋转。庄严,而沉暗。像,死气沉沉的牢房。然而这其中九曲回廊亭楼交错恍如置身云海仙境,却又是华丽而精致的完美。呆在这个地方的人,都会觉得那是一种莫可比拟的荣耀。 是的,荣耀,丝毫不亚于皇族的富贵奢华,丝毫不亚于皇宫的严谨和肃穆。 颜家圣祖陪同南陵太祖皇帝打江山,不羡官爵,不求政权,却拥有了几乎和皇族一般的富贵和荣华,以及那莫可比拟的江湖势力。 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从前她从未在意过。而如今,即便是想要探清其真面目,却已经没了机会。 嘴角勾一抹淡淡而微冷的笑,任由丫鬟搀扶着走进去,那是大厅。她记得,头顶应该有巨大夜明珠盘绕,上方有两个位置,都是用汉白玉打造的。颜家即便与南陵皇族交情匪浅,也不能挑衅皇族而以金为椅子,只得用了天然白玉石。那同样象征着权利,因为从前原本只有一把椅子,只有家主才可以坐那个位置。然而这一代颜诺继承家主之位以后,却不能独享尊荣,也不能将整个颜家掌控于手,仍旧要受制于老爷子和长老们。 所以,即便是他的专属位置,旁边也多了个颜老爷子。 朱门权柄之家,向来对这些位置尤为注重,因为谁都知道那代表的含义。 颜老爷子这么做,可谓是**裸在打颜诺的耳光。 而对这一切,颜诺似乎毫不在意,坦坦荡荡的坐了下来。两位长老以及颜如玉也坐了下来。 好半晌颜老爷子才淡淡开口了,“上次我派两位司法长老下山去杀那妖女,夺七色花,可两位长老却莫名死亡,你说他们是死于掩月书之下。”他端着茶杯轻呷了一口,“十六阵法消失尽百年,如今掩月书问天书和先天图都出世了,那么其他上古阵法也定会相继出世。”他侧头看着颜诺,苍老的眼神里波澜不惊,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威仪和睿智。 “这天下,总归还是要划归一家姓。” “是的。” 颜诺点头,眼睫垂下掩盖了眼底情绪,道:“不过如今师兄已经和云墨达成了协议,只怕短时间呢,至少这两年内天下不会起太大纷争。” 颜老爷子嗯了声,“你的乾元圣经练得如何了?” 颜诺平静道:“我如今练到瓶颈阶段,祖父也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难突破。再加上之前受伤太重,功力有所损伤,大抵还需要个两年吧,就可神功大成了。” 颜老爷子顿了顿,知道颜诺在说之前对他用刑一事。 “既然如此,这两年若非必要的事就不要下山了,专心练功就是。” 颜诺勾唇,“孙儿也是这么想的。” 颜老爷子这才看向颜如玉,脸色又沉了沉,语气微怒。 “那妖女居然敢如此对待小七,简直可恶至极。” 颜诺低着头,听着那妖女两个字,眉梢微蹙,嘴角勾起淡淡笑意,微带三分森冷。 等着吧,很快,你会为这两个字付出惨痛代价的。 坐下掌刑长老也道:“没想到掩月书居然落在了那妖女的手上,还堂而皇之的杀我两名长老,这是公然向我颜家挑战,此等深仇,不可不报。” 对面老二皱了皱眉道:“我们四大长老所练的武功向来心有灵犀,原本三弟和四弟便是遇到高手,只要用了锁心神功,我们都能感应得到。只是没想到那妖女居然用掩月书掩盖了三弟四弟发出的消息,我们根本无法以阵法相救。” 颜老爷子冷笑,“一个黄毛丫头,真以为自己有多大本事不成?哼,不过靠着东越那小子护着她而已。” 掌刑大长老道:“那妖女会凤凰诀,还有掩月书,不可小觑啊。” “凤凰诀…” 二长老眼神刹那有些飘远,忽然笑了笑,道:“说起凤凰诀,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就是那妖女的母亲。当初她娘好像也不过渡了天雷劫便所向披靡,江湖之中鲜少有敌手。如今她可是已经渡了情劫,神功大成,再加以掩月书相护。而且云墨那个人,向来深不可测。此次虽然和明月殇两败俱伤,但此人颇具心机,心沉似海,不得不防啊。” 颜老爷子也默了默,而后抬头,目光冷冽的说道:“我不管她身边有多少人帮手,总之杀我颜家人,就必须死。” 他说完已经站了起来,对两位长老道:“如今那妖女呆在东越皇宫无法接近,你们且准备准备,一旦她出宫。”他眼神深沉似夜,语气森冷如地狱刀魂。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杀无赦!” 最后三个字一出,所有人都震了震。随后两位长老起身抱拳,“是。” “来人。” 他又道:“扶七小姐回屋,好生照顾。” “是。” 丫鬟恭恭敬敬的将颜如玉搀扶着走向她自己的房间。 颜老爷子又微微侧头看了眼颜诺,什么话也没说的离开了,两位长老也随后离去。 颜诺此时才抬头,迎着日光看过去,目光似有几分飘忽,更多的却是沉重又带几分疑惑。 这老头儿为何对她恨意那么深?为什么非要对她赶尽杀绝不可?不过幸亏她上次用了掩月书,否则他就不能避过掌刑两位长老的耳目杀死两位司法长老了。 她娘到底是什么人?莫非真的和颜家有关? 他下意识的蹙了蹙眉,然后招来贴身暗卫,吩咐了几声,便走了出去。 …… 铺开的宣纸上,是一副画,画中简约的小楼,有妙龄女子坐在窗前呆呆的看着窗外景色,一身粉色罗衫与外面的樱花同成一色,渲染在她的眼瞳深处,如过眼云烟。 身后有侍女走进,“公主,午膳已经备好了。” 她转身,看着桌上并不算精致的菜肴。嗯,其实也不差,三菜一汤,还有一道荤菜。但对于一个从小娇生惯养衣食不缺,即便是出嫁以后也是绫罗绸缎锦衣玉食的公主来讲,这顿饭实在是寒碜得很。 不过她已经习惯了。 “谢谢。” 她对侍女温和的微笑。 侍女低着头,“公主客气,这都是殿下吩咐,奴婢应该做的。” 明月清坐了下来,闻言微微一顿,眼底似乎飞快的划过什么,语气里有几分柔软和欢悦。 “你们殿下很忙吗?” 侍女依旧低着头,不慌不忙道:“奴婢只是个复杂照顾公主生活起居的丫鬟,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照顾她?不过是监视她罢了。他派来的丫鬟,岂能只是个普通的宫女? 明月清嘴角微微上扬,对她招了招手。 “你还没吃饭吧,我一个人也吃不完,过来和我一起吃吧。” 侍女却摇头,“奴婢不敢僭越与公主同席。” 明月清又好脾气的笑笑,“我不过一个死了丈夫的质子而已,哪里还是什么公主?”她叹息一声,眉宇间愁雾笼罩。“昔日我糊涂犯下大错,幸得你们太子妃心善,非但饶我一命,还让你来伺候我,我已经十分感激,哪里还敢自持什么公主身份?”她索性站起来,握了握那侍女的手,温和而真诚道:“我在这里住了好长一段时间,也就你肯陪我说会儿话,我没把你当做下人。你若不弃,咱们姐妹相称也行…” 她话还未说完,侍女已经松开他的手,后退了两步,依旧眉眼不惊的说道:“公主言重,奴婢身份低贱,如何能高攀公主?还请公主日后莫要再说这种话,否则奴婢只好禀明殿下再寻他人来照顾公主。” 威胁她? 明月清虽然性子温婉和善,但骨子里属于公主的优越感依旧存在。再加上南陵皇族的女人,哪里会有什么真正心善仁慈的?刚才她好脾气的说了半天,这侍女油盐不进不说,如今还敢冷着脸威胁她。 心中升起几分怒意,而后想起自己的处境,又将怒意压下去几分,笑了笑。 “也罢。”她优雅落座,漫不经心道:“本宫就是瞧着你和本宫一个姐姐长得有些相似,不过自从她嫁人以后本宫便很少见到她,如今见了你,倒是有几分想念,你莫在意。” 语气虽然还算和颜悦色,自称却从‘我’变成了‘本宫’,摆明了拿身份压人。 侍女没说话,只恭恭敬敬立在一旁。那从容不迫的态度,倒是显得她太过咄咄逼人心浮气躁了。 明月清心头有淡淡恼意,连带着觉得今天的饭菜也比往常更难吃了几分,忍不住说道:“今天厨房里换厨子了吗?” 侍女答:“没有。” “那为何这味道不对?”明月清皱着眉头,声音虽然还是柔柔弱弱的,但是已经能听出几分质问的味道。“莫不是厨子没有用心?” “你希望还要对你如何用心?” 门外忽然飘来一个声音,清冷而慵懒,似还带着几分熟悉的漠然和隐约的不屑。 明月清身子一僵,那侍女已经跪了下来。 “奴婢参见太子,参见太子妃。” 太子? 明月清又是一僵,心中刹那涌过喜悦,他来看她了,终于来看她了。而后喜悦沉淀,太子妃三个字如利剑般刺入她的耳中,将她心中刹那涌起的欢喜劈碎撕裂,带血的疼痛洗刷着接连而升起的愤怒煞气让她在第一时间居然忘记了起身去迎接,只那样僵硬的坐着。 “刚才还说自己是质子,难不成还期待如从前那般万人簇拥?给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已经不错了,你还想如何?” 话音刚落,红衣一角已然闪了进来,伴随着的是那人一年四季也不会换种颜色的黑袍。 深沉,而雍容华贵。就像他那个人一般,永远藏在一团黑暗里,无人能攒侧他的心思几许。 她站起来,十分优雅的行了个皇室的礼节,微低着头,面上带着最温柔最恰到好处的笑容,道:“清儿见过太子,见过太子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已修) 清儿? 凤君华挑了挑眉,云墨对她道:“我在外面等你。” 明月清一怔,下意识抬头看向他。 凤君华瞥了她一眼,眼中划过几分玩味儿的光。 “刚来就走,那你还不如自个儿在东宫呆着,白白跑这一趟干嘛?” 云墨眼中带笑,亲昵的帮她捋顺耳际的发丝,道:“你去哪儿,我自然要陪着,不然有人欺负你怎么办?” 欺负? 明月清面色一白,她就是再蠢也听得出云墨口中的‘有人’是值得是她。 手指一寸寸收紧,垂眸敛下眼底情绪。 “太子多虑了,太子妃武功高强,谁能动得了她分毫?” 纵然告诉自己要镇定,但心里难免还是嫉妒,忍不住就开口了。这一出声她又后悔了,他定认为她是肤浅小气的女人。 云墨却看都没看她一眼,只不凉不热道:“不是只有会武功的人才能欺负人的。这一点,本宫相信公主应该比谁都心知肚明。” 明月清面色更白,仓皇而惊痛的看着他。然而云墨已经转身,仿佛多看她一眼都会侮辱了自己的眼睛一般。她身子有些踉跄,险些站不稳的摔倒在地。凤君华一挥手,她身体又是一僵,怔怔的站在原地。眼神慢慢凝聚,看着眼前的女子,一刹那被她绝艳容色所刺痛,一刹那被她淡漠无谓又似乎带三分讥嘲的目光击中,一刹那照亮她深埋心底的灰暗和不甘。 她呼吸开始急促,胸中似火烧火燎般的灼痛,是恨也是嫉妒。 凤君华就那样淡淡的看着她,看着她眼神里慢慢浮现起愤怒,仇视和嫉恨。 她觉得这个女人真是好笑,自己心甘情愿的来做人质,又受不了被监视与凄苦。刚死了丈夫的寡妇,却又对别人的丈夫心存妄念。如今还用那样愤恨嫉妒的眼神看着她,好像自己抢了她男人似的。 果然,天生优越感太强的女人,心里总会有阴暗的一面,总是认为自己喜欢的,自己想得到的就应该得到,理所当然的仇视别人,就像从前的孟月眉。永远以自我为中心,永远都不会考虑别人的想法。当然,皇族出生的女子,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没吃过苦没受过委屈,自然对于自己所求的一切都是想当然的认为是自己的。 “在这儿住得还习惯吗?” 她一出声,明月清才猛然一惊,随即想起如今自己的处境,想起自己此刻的身份,又想起方才克制不住的嫉妒,心中便有些发凉,连忙低下头细声细气道:“谢太子妃关心,罪妇很好。” 凤君华又笑了。云墨走了,就不再自称清儿了,倒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是来赎罪的了。 “是吗?”凤君华盯着她,“可本宫刚才还听见公主嫌弃饭菜不合口味,想来定是住得不太舒心了。” 明月清低着头,小声道:“可能是昨晚睡得不太好,所以胃口欠佳而已,东越的厨子手艺都很好,罪妇并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凤君华看了她两眼,又上前一步,“我以为你会恨我。” 明月清眼睫垂下,声音依旧温和。 “太子妃言重,罪妇之前糊涂才犯下大错,太子妃手下留情没有要了罪妇的命,罪妇已经十分感激,哪里还敢有丝毫怨言?” 凤君华负手走到她身边,眼帘低垂看着她。她虽然穿得十分素净,头面也干净得找不出丝毫奢华艳丽的痕迹。不过脸上却微施粉黛,纤眉柔而细,在眉骨上描绘弯弯的弧度,恰到好处。她脸蛋本就娇笑,五官也生得细致均匀,眉毛不宜长而入鬓,否则便会显得几分凌厉,少了女子的柔软而且和她的面容不符,会让人有一种违和感。而她眼睛漆黑而明亮,眼睫浓密而卷曲,覆盖而下在眼波出洒下淡淡斜影,看起来就像杨柳洒落湖面,涟漪动人。眼皮打上淡蓝色的眼影,给素净的俏脸上添了几分颜色。而那唇是桃红色的,不至于看起来苍白憔悴成为整张脸的缺漏。 不得不说,明月清的确是个美人。或许第一眼看过去不是十分惊艳,但是细看的时候,那眉眼五官端的是动人而精致,尤其她微微低头的时候,侧脸凝脂如雪,一抹朱唇恰似樱桃,眼波如湖水荡漾着春情,像一朵娇羞的水莲花,让人倍生怜惜忍不住心存呵护… 等等。 她忽然想起,刚才她和云墨来的时候,明月清福身的动作尽显优雅万千,虽然半低着头,但却似乎刻意露出侧脸,而眼睫轻颤眼波微动,一言一行仿佛都在用肢体语言描绘着她想诉说的千言万语和无声引诱。 没错,就是引诱。 这个女人,当着她的面,在勾引她的丈夫。 明月清是死了丈夫的寡妇,如今还没过七七四十九天,她应该素面朝天才是,却略施粉黛,还妄图勾引有妇之夫。 凤君华嘴角微微上扬,眼底划过一抹冷色,忽然出手如电。在明月清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点了她的穴道,她转瞬便动弹不得。明月清面色微变,语气却依旧镇定,甚至含着几分委屈。 “太子妃这是何意?” 凤君华转身,上上下下打量她,嘴角勾一抹笑意。 “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就是想要确定一件事而已。”她说罢便已经拉过明月清的右手,明月清仿佛想到了什么一般,面色一白,仓皇道:“不要,你要做什么?快放开我。” 她想抽出自己的手,但是被点住了穴道动弹不得,急得面色发白,转眼间眼中就覆上了一层白雾,似要落下泪来。 凤君华也不理她的挣扎和愤怒,直接挽起了她的衣袖,雪白如藕的玉臂上,一点朱红赫然入目。 守宫砂。 贵族之女出生不久后便会点上以示贞洁的守宫砂。 果然,明月清还是不死心。哪怕嫁人了也要保持清白之躯,只怕心中还有幻想,想着哪天还能接近云墨吧?再瞧她的容色,忽然想起侍女禀报说她这段时间十分安分,不哭不闹,便是一日三餐清减也断不会有一句不满。每天照样吃着睡着,一点没有身为囚犯的自觉,而且每天必会在梳妆镜前好好梳理一番,务必让自己看起来明艳动人。 侍女说或许她只是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过憔悴辱没了一国公主的尊严。如今看了,她日日就是等着云墨来此呢。 怪不得刚才云墨一走进来就出去了,只怕是看出了这个女人的目的,心中厌烦才走的吧。 守宫砂一暴露,明月清面色便已经惨白毫无血色,眼底升腾起更深更炽烈的怒火和不甘。 “放开我。” 这次她开口时声音冷了几分,已然再也无法克制心中的妒火和秘密被情敌发现的尴尬羞耻。 凤君华松开了她,也解开了她的穴道。明月清闷哼一声,一只手撑在卓沿上,一只手捂着胸口,努力的喘息,道:“我如今已经是你们的人质,太子妃何必如此羞辱于我?好歹,我也是南陵的公主。” “羞辱?” 凤君华背着手,嘴角勾起玩味儿的笑。 “我听说永和公主下嫁宁安侯府后不到三天便贤惠的给自己的新婚夫君纳妾,上孝公婆下礼妾室,没有丝毫身为皇室公主的骄纵和主母的凌厉霸道,反倒是宽和大度仁心仁慈。整个南陵京都的贵公子哥都在说,娶妻当如永和公主。整个贵族圈的妇人们都在说,儿媳妇的楷模,非如永和公主莫属。还以此为教导,作为所有未出嫁闺中之女和已为人妇的女子榜样,真真是让人不佩服都难。” 明月清已经站了起来,面色也恢复了冷静,不卑不亢的微笑。 “太子妃言重。作为女子,便理应遵从三从四德。不可嫉妒不可心胸狭隘,一切要以夫君子嗣为重,罪妇不过是尽守本能罢了,当不起太子妃如此称赞。” “好一个三从四德,好一个不妒不嫉。”凤君华也微笑,“宽容到为了让妾室先生下子嗣而拒绝与夫君同房,至今都还是完璧之身的地步,公主的度量,的确非常人能比。” 明月清面色白了白,自然听得出凤君华言语中的讽刺。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微笑自若道:“太子妃也是女人,应该也知道,咱们做女人的无论出身如何嫁得如何,无论善良大度也好,自私狭隘也罢,终究还是男人的附属品罢了。都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我虽为皇室公主,但也只是一个女人,也渴望得到夫君的独宠唯一。不过男人的本性向来如此,与其得不到,便不要有所期待不是更好么?省得日后伤心伤神。” 凤君华又笑了一下,“你倒是看得开。” 明月清抿抿唇,将自己的袖子拉下来遮住玉臂,抬头又笑道:“罪妇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讲。” 凤君华走到窗边,饶有兴味儿的看着窗外风景。 “你要是觉得不当讲就不讲,何必如此婆婆妈妈的?这可一点不像你们南陵皇室的作风。” 明月清又是一顿,轻笑一声。 “太子妃真是快人快语。”她上前一步,站在凤君华身边,看到窗外一株牡丹花开得正好,便笑道:“女人都希望在自己夫君心里一枝独秀,可男人大多喜欢并蒂莲,更或者满园春色。就比如那株牡丹,开得很美很艳丽,即便在一片花海当中也能独秀风华。但一个人的目光不可能永远只看到一个地方,只要稍微移开一点,就能看到外面更多各具风韵的景色。太子妃,你说是吗?” 凤君华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这是在暗示她不要独占云墨么?男人的眼光不可能只停留在一个女人身上,对么?就如同那株牡丹,即便开得再美,却也不具备群芳独特风姿秀逸。 “公主聪慧,说的自然都是金玉良言,不过却不完整。” “哦?” 凤君华抬手一指,“你瞧那朵红色的郁金香,本来它的美丽也是夺人眼球的,可惜现在已经凋谢残败,便是有爱花之人,也只有扫花葬花而不能惜花了。” 明月清面色瞬间惨白如纸。 凤君华在讽刺她如今不过是一个残花败柳,没资格与她争。 其实凤君华一点都不想侮辱她,只是这个女人脸皮太厚太看不清自己的身份,到现在还想妄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她也没必要客气。 “公主,你觉得,本宫说得对吗?” 明月清颤抖着红唇,教教柔柔倒真像一朵快凋零的小白花。她眼眶蒙了泪雾,语气凄然而带几分哽咽。 “罪妇知道当初被奸人蛊惑对刺杀太子妃不对,可如今罪妇已然受到了惩罚,太子妃何苦如此讽刺与我?” 凤君华好笑的看着她,“你脑子不清醒,本宫只是想让你清醒清醒而已。”她脸上笑容慢慢淡了下来,冷淡道:“明人不说暗话,我也没心思跟你拐弯抹角虚与委蛇。明若玦把你送到东越来,有什么图谋,你我心里都清楚。我一直觉得你是个聪明人,可不要自作聪明才是。” 她仔仔细细的盯着明月清的脸,状似十分惋惜的叹了口气。 “若我记得不错,你今年才十七岁吧?十七岁就守寡,的确对你这个娇滴滴的公主来说太残忍了。不过这也只能怪你有一个心狠手辣的父皇,宁安侯府虽然没多大的实权,可却是南陵首富,其家财万贯无人可敌。明若玦把你嫁入宁安侯府,无非就是贪图宁家富可敌国的财产,用以扩充军队之用。不过这也无可厚非,明若玦昏庸无道,这些年边关屡屡战事消耗过大,再加上你以前那些个皇兄整日争夺不惜一切,其他州县又天灾**的需要银子救济,只怕国库早就亏空严重。老宁安侯倒是个明白人,主动上交了几千万两白银给朝廷以示衷心,后来得了一个侯爵之位。可是商贾出声,向来只会为贵族排斥抵触。你那夫君倒是个聪明人,知道藏拙不露锋芒。可你父皇野心愈大,想要吞并宁家所有财产。让你下嫁于宁安侯便只是个开始,他早就算计好了要把你送到东越。可俗话说得好,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一个已婚妇人,按理说已经不算是皇族之人。东越‘咄咄逼人’,他只能‘忍痛’对你那夫君一家斩尽杀绝了。本来你夫君是个极为知趣的人,知道急流勇退,可惜明若玦疑心太重也太狠。所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嘛。” 她扬眉,眼神里笑意微微森冷而讥嘲。 “就比如我,我都嫁到东越了,他还是不放过我。慕容府被他逼得家破人亡,他却还是不知足。” 明月清不说话,凤君华说的都是对的,她的父皇,这世上最为凉薄心狠的父亲。 “那么你呢?”凤君华看着她,“你又想做什么?或者,你以为你能做什么?” 明月清抿了抿唇,面色微白,笑道:“太子妃好像很自信。” 凤君华面色不改,“刚刚好而已,比不上某些人自作聪明作茧自缚。” 明月清脸色又变了变,垂眸自嘲道:“那太子妃还担心什么呢?如今我不过一个他国送来的质子,无权无势,在你们的地盘上,又被关在这个地方,哪儿也不能去,能做什么威胁你们的事?” “你是不能。”凤君华淡淡道:“所以本宫奉劝你,在这个地方,不要耍什么心眼儿,否则只会自取其辱。” 明月清也道:“云太子少年成名,心思最为深沉莫测。而太子妃身边更是有离恨宫能人无数,我不过一个弱女子而已,哪里敢在你们二人面前班门弄斧?太子妃你实在是多虑了。” “最好是如此。” 凤君华微微而笑,擦身而过,明月清忽然唤住她。 “太子妃且慢。” 她脚步一顿,负手而立,并未回头。 “公主还有什么话要说?” 明月清似乎犹疑了一会儿,道:“我知道云太子和太子妃夫妻情深外人无法插足,可太子妃有没有想过,云太子并非普通人,他是一国太子,将来还会是一国之君,难免就会有三宫六院。太子妃你这般独霸于他,不怕天下人说你善妒不能容人么?” 凤君华终于回过头来看着她,眼神怪异而玩味儿,隐隐透着几分嘲讽与冷意。 “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事儿,好像与你无关吧?” 明月清站在窗前挡住了外面的阳光,窗帘垂下来,在她面上打下一片阴影,看不清她的表情。 “太子妃别误会,罪妇只是随便说说而已。”她又微微笑了笑,道:“其实作为一个女人,我很理解太子妃想要与云太子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想法,可是这在帝王之家,是不现实的。”她顿了顿,又幽幽道:“云太子今年二十五了,旁的贵族男子在这个年纪已经妻妾成群儿女成双了,然而云太子身边却只有太子妃你一个女人,更是没有一个子女。罪妇听说,东越皇族向来子嗣单薄,想必云皇陛下十分希望能早早抱上孙子。而云太子要守孝,连和太子妃连大婚都不可以,只得还要继续再等两年多。在此期间,太子妃自然也不能为云太子诞下一儿半女。但若云太子有侧室姨娘,便可诞下庶子庶女,照样是皇族血脉…” “永和公主果然不愧是女子的楷模榜样,三从四德在你身上当真是发挥得淋漓尽致入木三分。不但自己宽容大度为夫君纳妾,如今还操心起别人的私事来了。”凤君华在笑,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明月清被她说得脸色白了又红,红了又白,眼眶里又蓄积了泪雾,要落未落。 “太子妃别误会,罪妇…”她低头黯然道:“罪妇之前犯下大过,如今只想弥补赎罪而已,断然不敢有他想,望太子妃明鉴。” “他想?”凤君华饶有兴味儿的看着她,有些意味深长道:“如果本宫准许你有其他想法,你希望能得到什么?” 明月清一怔,下一刻心中涌动起喜悦和希望,然而不过须臾又降落谷底。她抿着唇,勉强笑道:“太子妃说笑,我不过一个质子罪妇,哪里还敢向太子妃索要恩赐呢?罪妇只望日后太子妃若有吩咐,罪妇能有幸为太子妃解忧而已。” “你想跟着我?” 凤君华挑眉,慢悠悠的说道:“这恐怕不妥,好歹你也是个公主,若是在本宫身边当个丫鬟,怕是折辱了你的身份。” 明月清诚挚道:“当日因罪妇之故才导致天下战争,死伤无数,妾身自知罪不可赦,只希望太子妃能给罪妇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改过自新?” 身影一闪,凤君华已经来到她面前,眼神诡谲而幽深。 “你难道不喊冤?亦或者你心虚,所以也只能打掉了牙自己吞回肚子里?” “太子妃,你…” 明月清没想到她会戳穿这件事,讶异的看着她。 凤君华已经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没放过她脸上任何表情。 “那天是小莺给你下了迷乱神智的药,不,其实你知道的对不对?”凤君华嘴角勾起阴冷的弧度,眼神一寸寸冷下来。“娇滴滴的皇室嫡出公主,从小只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的柔弱少女。谁也不会想到,你会是一个用毒高手。” 明月清脸色悠然惨白如雪,哆嗦着唇道:“太…太子妃,你在说什么,罪…罪妇听不懂…” “听不懂?”凤君华冷笑,“好,本宫就来仔细的给你疏通清楚。你,明月清,是毒娘子舞清音的关门弟子。” 明月清猝然抬头,眼神冷冽而森寒,而比她眼神更冷冽森寒的,是接踵而来的掌风。此刻凤君华就在她面前,抓着她的右手,她右手忽然内力外放,直直攻向凤君华的手臂,要毁了她的手。 凤君华迅疾后退,掌风于她心脏不过只相差了分毫。 又是身影一闪,云墨飘了进来,那两人已经在强大的真气圈里交战起来。此刻的明月清已经没有了平时的柔弱楚楚可怜,面容冷厉眼神冰寒,出手的动作凌厉杀气腾腾,没有丝毫犹豫。她的武功甚至比之颜如玉还要高几分,凤君华应付起来竟然都有几分吃力。 身旁无数道身影落下,云墨一挥手。 “退下。” 暗卫以及离恨宫的人齐齐定在原地,不动了,魅颜等人却还是有些担心。 “殿下。” 轰然一声,凤君华和明月清已经破窗而出,来到了房顶,掌风呼啸而至,刹那幻影无数,带着千钧之力重重压来。 云墨蹙眉,跃了上去。 “青鸾。” 他想上前帮忙,凤君华却低喝了一声。 “别过来。” 明月清的千手观音掌比颜如玉的更为精湛而出神入化,此刻她们浑身真气外露,结下的结界圈比城墙都还要厚。一旦有人靠近,就会受到两人真气内功同时创击。这时候即便是高手想要插入,也难免受伤。 明月清笑得温柔而诡异,“太子妃真是对云太子情深似海,怎么?怕我伤了他么?” “你伤不了他。”凤君华面色冷凝如冰,指尖一点,火光溢出,直击明月清眉心。明月清却并不畏惧,偏头躲过,与此同时掌风又至。即便隔着结界圈,周围的房屋草木却也被那强大的真气给震碎,尘土皆无。 魅颜走上来,对云墨道:“殿下,我们该怎么办?” 云墨眉眼不动,道:“先静观其变。”又顿了顿,嘴角勾起几分笑意。 “要对她有信心。” 红光和白光相击,两人身形不断变换掠过,数百招之后仍旧没有分出胜负。凤君华眼神里笑意多了几分欣赏,“舞清音对你花了不少功夫嘛,竟然对你精心至此,看来应当是将一生所学全都倾囊相授了。” 明月清也笑,虽然招式凌厉狠毒,但看起来却如舞蹈一般优雅。 “有那么强劲的对手,师父自然要对我这个徒弟好好培养,以待日后替她报仇。” 又是双掌相击,凤君华道:“上次在宁王府,其实你不是受什么药物控制,而是本来就想要杀我吧?或许你是想等我坐下来,然后借机靠近我再对我下手吧?因为没有人知道你身怀绝技,那般情况下,我即便对你有所防备。但以你的身手,即便不能对我一击必杀,重创我却还是有可能的。可是你没想到婚礼上出现了意外,新娘被掉包了,场面混乱,你失了最好的时机,你本来不应该动手,可是你又不甘失去这么一个大好的机会。后来刺杀失败,你就干脆给自己下了药,造成是心智失常所致。到时候就算我们要追究责任,你也可以拿这个理由作为搪塞。” 她嘴角勾起淡淡弧度,双掌衔接的光芒越来越烈,她眼神幽暗的光也越来越黑。 “再加上你想借这件事挑动天下战争,到时候我便成为了世人眼中的红颜祸水。向来最杀人于无形的,莫过于谣言。”她冷笑,眼神森寒而厌恶。“不愧是明氏皇族之人,也不愧是你父皇精心培育的棋子,用的手段都一模一样。谁能想得到,一个自小在人们眼中乖巧柔顺的公主,不动声色的除掉了一代侯府,还将我置于众矢之的,自己却独善其身。不过我很佩服你,和明若玦以及明月殇唱了那么一出戏以后,却又放着自己的好日子不过,偏偏心甘情愿来东越作为质子试图杀我,甚至不惜赔上自己的性命。” 她轻笑,“好,很好。明月清,今天本宫算是见识到了你的手段。你们明氏皇族之人,果然够狠,对自己更狠。” 明月清也笑,笑得温和而自信,毫无之前软弱之态。 “太子妃的本事也不小,能迷得天下群豪神魂颠倒即便是为你发动战争也能让你毫发无损。便是我皇兄,也容不得别人对你有半句辱骂。”她声音忽然轻了下来,眼神里似乎有什么光泽流动,魔魅而慑人。“当年你娘夺了我师父一生所爱,如今你又嫁给我爱的男人。呵呵,或许你说得对。无论是明氏皇族,亦或者舞清音的弟子,你我都只能是仇人。不死、不休!” 凤君华又是一声轻笑,“本宫真是很佩服明若玦,也很佩服舞清音,弄了一个颜如玉做幌子,背地里却精心培育你,便是等到有一天不动声色的杀死我对吧?” 明月清嘴角勾起笑意,“只可惜你太小心翼翼了,况且我那时还小无法对你动手,再加上还有你母亲,你师父,哦我差点忘了,还有一个玉无垠。”她笑容中多了几分其他的味道,“我杀不了你,但杀人并不一定要用武力,不是吗?” “所以…”凤君华眼神陡然转冷,“当年那些谣言其实是你扩散的。你们皇族的暗卫多不胜数,要办这么点小事,完全就是易如反掌。可你父皇是不会让人调查到你身上的,所以慕容琉仙成为了最好的替罪羔羊。真是好心机,你们父女联手,一个利用陷害自己的亲妹妹,一个又利用自己的表姐达成自己的目的。明月清,你实在让我不得不刮目相看。” “彼此彼此。” 明月清一挥手掌风忽变,笑容更为温雅。 “这不是很好么?给了你一个除去她们的机会。” “是很好。不过…”凤君华忽然诡异一笑,“如果再加上你,就更好了。” 话未说完,她忽然双手结界成掌,周身红光大盛。明月清脚尖点地向后退,千手观音掌四面八风接踵而来。 身影一闪,云墨已经到了。抬手便是一掌,明月清却忽然身影一闪,转瞬没了踪迹。 “隐身术?” 云墨挑眉,还未出手,就听见凤君华一声凤凰鹤唳。 “凤凰展翅。” 红光下她衣袂飘飞如火,发丝飞扬如梦,身后陡然出现凤凰翅膀,透明而神圣,似要涵盖这天地万物。浓浓的火焰将这一方世界包围,空气刹那紧致稀薄。 魅颜等人及时后退却也被那凤凰真火灼伤,不禁嘴角溢出鲜血来。 “青鸾。” 云墨忽然闪身而至,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同时抬手对着她身后一掌劈了出去。只听得砰,然后一声闷哼,接着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明月清隐去的身影出现在两人面前,她刚才拼着全身真气要和凤君华同归于尽,只是还是被凤凰业火所伤,再加上和云墨对了一掌,伤上加伤,连连后退。 云墨却没放过她,身影快速一闪指尖白光已经溢出直射她全身大穴。她抬头时嘴角带血发丝凌乱,却笑得诡异,她不躲,抬手就一掌迎了过来。 凤君华皱眉,忽然想到什么,大喊一声。 “子归小心,她会血咒…” 一边说她一边飞身而至,想要去替云墨挡明月清那一掌。云墨掌风不收,另一只手将她扯到自己身后,手心忽然流转许多字符,然后化作丝丝缕缕的金线,直直穿透明月清手心红光。 明月清面色一变,再无法保持从容之色。 “你怎么会…”她忽然一顿,面色惨白,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血,刹那间浑身穴道爆裂,血液汩汩而出。然而下一刻,她却做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举动。她拼尽全身力气,狠狠的向云墨扑过来,似要撞入他怀中。 当年金殿玉砌,明光微照,那少年依稀黑衣静静而坐,眉眼风华写不尽的雍容华贵和繁华魅惑。她坐在母后身边,一眼望过去,便失了心。然而他的目光却从不在她身上停留,只落在那一个人身上。 嫉妒,源始于此。 那日皇宫召见,父皇的话还回荡在耳边。 “你只需要记住,切莫冲动,别对云墨有任何幻想。你此番远去东越,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接近凤君华,然后伺机杀了她。我会派人来接应你。只要那个女人死了,云墨必定痛不欲生。那么你再借机对他动手就容易多了,再加上你的隐身术和千里渡,只要逃出东越境内,就安全了。” 最后再补充道:“你要记住,你是我明氏皇族的女儿,是高贵的公主。皇室之人,不需要感情。所以,放弃你那些痴心妄想。否则…” 睿智森冷的眼神慢慢从记忆的脑海中淡去,她嘴角浮现微微笑意,眼神诡异而自嘲,悲愤而不甘。 她狠狠的撞过去,撞进那个期待了十多年都未曾触碰过的温度。 周围的人都怔了怔,谁也没想到她临死居然做了这么一个动作。云墨显然也有些惊讶,随即一挥袖便是一道罡气破空而去。然而明月清对他这一举动似乎早有所料,她不躲,反而迎了上去,从那罡气当中穿了过来,原本强大的真气圈居然全都被她吸收尽了身体里。 “灵吸**。” 凤君华面色微变,灵吸大发是一门邪功,此功大成以后可以将别人的功力化为己用,但同时这门功法却也损伤自身。尤其是如果在一个人在临死之际还吸收别人的功力,则会因身体不堪重负而被体内两股强大的真气所创,五脏六腑皆碎而死。而在此之前,她看起来刚才所受的所有伤都刹那痊愈,且功力比之刚才更深。 所以她化掌如棉,将空气丝丝缕缕缠绕,又如同捏紧了人的脖子,让人险些窒息。 凤君华和云墨同时以真气抵挡,强大的光芒中,可以看见明月清飞扬的发丝下一张脸明艳如春桃,写满了笑意。而那双眼睛,却是孤寂而幽暗的,仿佛一汪死水般激不起任何波浪。 临死最后一击,她用了全身所有的功力,威力可想而知有多大。然而在两个高手之下,依旧慢慢弱了下来。 明月清嘴角鲜血越来越多,然而她却笑得越发妖娆。 “你们难道不奇怪,我明知道不是你们两人的对手,为何选择在这个时候动手?” 云墨蹙眉,凤君华则是冷笑。 “杀不了我,就等着我杀你。这次,明月殇又想拿你的死做文章么?明月清,我只能说,其实你很可怜。先是做了自己恩师的棋子,后来又被自己的父兄利用,便是连你自己所求都不能得,你的一生有何意义?” “闭嘴。” 明月清被戳到了心中伤痛,眼神刹那凌厉而仇恨。 “若没有你,他会如此待我?” 云墨忽然轻笑了一声,淡淡对身边的凤君华说道:“还是你说得对,这世界上厚脸皮的人太多,数都数不完。” 凤君华很想说,这世上脸皮最厚的非你莫属。不过此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明月清听到那句话,显然受到了打击,她受伤的看着云墨。 “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一无是处?我就那么不如她?”她似乎有些激动,一不小心真气走岔,又喷出一口血来,就趁着这个时候,云墨再重重一掌落下。凤君华却拉住了他的手,“杀了她会有麻烦。” 云墨微笑,“无妨。” 明月清已经倒在了地上,捂着胸口不断吐血,闻言笑了。 “呵呵…”她咳嗽几声,脖子上已经被架了几把雪亮的剑,衬得她嘴角鲜血越发嫣红夺目如三途河边的彼岸花。“当然无妨,当初送我来的时候便说了交由你们处置。反正战事初平,父皇不会因为我这颗废棋而开战。反正他这一生多的是女儿,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咳咳…呵呵…”她笑,笑出了眼泪,笑出了这十七年光鲜生命背后的心酸愤恨以及无奈悲凉。 “凤君华,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最可怜吗?是,你是倒霉,倒霉有那样一个出生,倒霉生在那样一个王朝,倒霉一出生就活在别人的算计你。可是那又如何?即便你貌丑如鬼魅,即便你嚣张跋扈无恶不作,还是有那么多人喜欢你护着你。你委屈,所有人都会想方设法的哄你开心恨不得把心都掏给你。可是当你怨恨怒骂的时候,却从未想过别人的苦衷和委屈。是,自古无情帝王家。皇室之人,向来如此冷血无情。便是…便是对自己的亲生子女也可以毫不犹豫的除去。” 她闭了闭眼,无声吐出一口血,也懒得去擦,仍旧盯着凤君华,眼神嘲讽。 “你以为你的那些敌人是怎么来的?那是因为你拥有的东西太多了,多到让人不得不嫉妒,不得不愤恨。所以那年…” “所以那年我偷盗定魂珠,是你引来的暗卫?” 凤君华面色清冷,她早就有所怀疑。她知道定魂珠不好偷,必定防卫重重,所以一直很小心翼翼,没想到不过刚一接近那个地方,就被发现了。现在想来,定是明月清报的信无疑了。 明月清轻笑一声,“你很聪明。” 她又看了眼云墨,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嘴角又勾起淡淡讥诮的弧度。 “不过你很幸运,即便没有五皇兄帮忙,他大抵也会出手的。” 凤君华看向云墨,当初他既然注意到了她,会跟着她也不奇怪。 “知不知道那些年里,其实我很后悔。”明月清又看向云墨,眼神里不知是爱还是恨,亦或者是得不到的不甘以及隐隐的决绝。“当年只要我喊一声,所有人就会发现她,也会发现你。她会以为是你害她,以她的性子,定然是将你视作仇敌。”她又笑了笑,“我知道你神通广大,但是十多年前的南陵,你的手还没伸到那么远。况且那时你应该并不知道她会去偷定魂珠,所以即便你再有完全之策,在南陵皇宫,也是无法护她周全的。当然,你可以暴露她的身份。可那样的话,慕容府都会被灭门。” 云墨不说话,眼神依旧冷而淡,握着凤君华的手却紧了紧。 “可我没那么做。”她面色苍白容颜虚弱,惨笑一声,道:“因为那更大的可能是,东越会和南陵为敌,我…我和你…”若东越和南陵开战,她便再也没机会嫁给云墨了。所以,为了这唯一一点点不和他成为敌人的可能,她放过了一次可以除去此生最大情敌的机会。 凤君华不说话,第一次以审视的目光看着明月清。说她肤浅,其实她很聪明,更甚者超过凰静芙和颜如玉。说她为了男人疯狂,她的确做过那些事。然而她又是那般理智,永远能看到更长远的利益。待到有一天,她发现这样的等待也已经变成了绝望,她便死心了,放弃了,想要与自己同归于尽。 明氏皇族的子女,一生悲哀。 她知道,明月清之所以能被明若玦拿捏在手心,除了皇后受制于明若玦以外,她身上应该还被明若玦下了毒。属于皇室之中最狠最浓烈也最惨痛的毒,只有历代帝王才有解药。 明月清不想死,她的情敌还没死,她怎么可以死?她不甘心被利用,她恨自己的父亲和兄长,所以她想要报复所有人。上次的开战,只是一个开始而已。虽然她只是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而今天,她终于在沉默了一个月以后,爆发了。她要用自己的命,和她同归于尽。 她死了,东越南陵深仇结下,天下战争再起。 这个女人,她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云墨眼神依旧淡漠,只说了句。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他上前一步,掌风已经笼罩而下,很快明月清就会死在他手上。 明月清仰头,这一生最后一眼,她希望能记住他的容颜。 下辈子… 下辈子再也不要遇见这个人。 可是,她不要死在他手上。这辈子她唯一所爱的男人,她怎么能死在他手上呢? 不可以… 所以她抬手,一掌劈向自己的天灵盖。 “不要…” 凤君华飞身上去,云墨忽然眼神一厉,发出一掌,眼前光影错乱,所有景物刹那一动如星河流光。他面不改色,一挥手将那些幻想打破,另一只手拉过了凤君华。 再看明月清,已经消失了。 空气中传来有人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都说云墨心思似海深沉,做事从来天衣无缝。老夫倒是要瞧瞧,今日走不走得出东越。” 云墨也轻笑,“前辈怕是走不得。” 声音一落,忽然迎面无数光晕洒下来,化为铜墙铁壁,将这一方天地重重笼罩,挡住了去路。无数光晕错乱,只看得见人影晃动如鬼魅,却无论如何也飘不出去。 云墨也不动,“颜家天罡七十二人,不知晚辈的阵法可够前辈看上眼?” “生死阵!” 那人似乎微微惊异,而后再开口声音带上几分欣赏。 “小子,的确有点本事。不过…”忽然地上爆出一个洞,云墨面色一边,身影一掠而过,半空中只见无数道影子交错而过,然后掌风凌厉接连响起。身边有风声擦过,他目光一紧。 “青鸾。” 他飞向凤君华,而后那些影子全都消失了,隐约听见刚才那老者的声音远远的传来。 “只许你在东越挖地道,不允许别人在你的地盘上挖地道吗?小子,你还是棋差一招。哈哈哈…老夫去也。” 身影一闪,凤君华想追上去,却被云墨拉住了手,回头对她微笑。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别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圣女藏身之地,明月清死 没有一路追踪,而是抄小路出了帝都,来到城外一片小树林里。 凤君华对身后的云墨道:“你怎么知道密道在这儿终止?” “一来这一招我用过,他们自然怕我在中途堵住密道,到时候他们只能冲地而出,浪费人力物力精力,若再遇上我拦截追踪,只会疲于应对。二来他们向来小心翼翼,在我的地盘上不敢大意为止。而且若我猜得没错,密道是挖好了,但很多东西没有准备齐全,即便是准备齐全了。明月清如今伤重奄奄一息,若是在封闭的地道呆久了,性命不保。他们费尽心机想要救明月清,便不会容许她就这样死了,否则那么多人不是白白牺牲?” 凤君华点点头,“帝都守卫重重,出了帝都也就可以让他们喘口气。所以他们的终点,是在这个地方。” “没错。” 云墨看了看四周,“只是这树林没什么奇特之处,要找到密道的出口,还需要一些时间。” 他翻身下马,对凤君华伸出手,她微微一笑,借着他的手也下了马。 “颜家那群老不死的武功很高,暗卫怕是堵截不了。” “无妨。” 云墨道:“只需发现他们的踪迹即可…找到了。” 话未说完他便微微一笑,一手揽着她的腰,足尖轻点,飞身而至。 远远的便听到刀剑碰撞声,隐约有苍老而冷厉的声音响起。 “好小子,竟然在这儿堵截我们。” 云墨和凤君华已经到了,眼前一片厮杀惨象,颜家七十二天罡,已经和东越皇族暗卫交战在一起。颜家领头的是一个白衣老者,看起来都快一百岁了吧,但精神奕奕,眉间浩然正气萦绕,显然是高手中的高手。 他没有出手,而是看着前方的战斗,面不改色。他身后,明月清靠坐在一颗属下,早已经昏迷了过去,身旁有两个人守着,看来是在保护她。 忽然凌厉的风声一起,那老者嘴角微勾,不慌不忙的掌风轻轻飘过,巨大真气化为光圈成一面镜子,拦截来人的靠近。 “小丫头武功不错,只可惜…”他抬头,触及光圈后凤君华的容颜,先是一怔,随即满面震惊。 “你…” 忽然感觉对面罡气浑厚,云墨已经加入了进来,他一个不妨,被震得退后了两步。 云墨将凤君华拉到自己身后,对老者从容微笑。 “前辈好歹一大把年纪了,如此欺负一个小女子,传出去只怕会让江湖人耻笑。” 那老者已经稳住了身形,凭他的功力,刚才云墨那一掌虽然让他体内真气有些岔乱走散,但还不至于伤得太严重。 他眯了眯眼,“你就是云墨?” 云墨含笑点头,“正是在下。” 老者单手负立,上上下下的打量他,而后赞了一声。 “自古英雄出少年,果然不愧是天下五君子之一。都说你心思缜密难测,今日老夫可算是见识到了一二。”他在原地走了两步,道:“不过老夫今日可没工夫跟你耗着。你身后那个女人…” 他眯了眯眼,想透过云墨看清凤君华的样子。 “她…” 凤君华刚才一看见那老头神色不对就有些纳闷,想着娘的身世,她便心中一动,从云墨身后走了出来。 “你认识我?” 那老者原本想说什么,冷不防看见她走出来,再一次看见她的脸,神色比方才更为震惊。他似是不太确定,急急的上前几步。 云墨又挡在了凤君华面前,“前辈真的要与东越为敌么?” 那老者原本想仔细的看清凤君华的模样,也好证明自己的猜测是否准确,见云墨挡在面前,眉心一蹙,便有些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让开。” 这一手看似轻飘飘的,实际上可非同寻常,带着强大的真力席卷而来,空气再一次稀薄,一寸寸极致,像勒紧喉咙的绳索,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把人给勒死。 云墨面不改色,招式优雅而唯美,却又在行止间展现着凌厉的杀气。 老者似乎有些惊异,而后眼里带了几分欣赏,也顾不得凤君华了,专心的应付云墨。 凤君华原本想过去帮忙,但看到靠坐在树下的明月清,身影一闪就掠了过去。那两个原本保护明月清的男子也在同一时间出手,这两人武功都不低。凤君华之前和明月清交战消耗了不少体力,一时之间还真的没办法杀死这两人。 魅颜他们也都受了伤没跟来,如今就只有那些暗卫跟着,又被颜家七十二天罡给缠住,倒是无法靠近明月清。 而且她已经看出来了,那棵树周围被人设下了阵法,就算杀了这两人也还得费时间破阵。 她皱眉,凤凰业火从指尖溢出,只听得两声惨叫,那两个男子都被凤凰业火所伤而喷出一口血,捂着肩头退后几步,险些站不稳。 凤君华一挥袖已经将护住明月清周围的阵法破开,身影一闪就掠了过去。恰在此时,眼前又是人影一晃,她看也不看来人是谁,直接劈出一掌。那人原本似乎想要说话,没想到她反应那么快,也来不及思考,接下了她一掌,两人各自退后几步。 她抬头望过去,对上颜诺还未来得及收回担忧的眸子。 “君…” 他似乎想叫她,然而下一刻想起两人如今乃是对立方,又住了口。 凤君华倒是很快恢复了镇定,“原来是你。” 她目光直接越过他看向明月清,“让开。” “挡住她。” 在和云墨对战的白衣老者此时开口了,声音带着几分冷意。 “不许她靠近。” 颜诺抿着唇,复杂的看着凤君华,很有些无奈。 “杀了她对你没好处。” “那是我的事,不用你管。” 凤君华话未说完掌风已经掠了过去,招招凌厉逼人,丝毫没有手软。 颜诺眸中一痛,想起那晚她临走时说过,下次见面他们便是刀剑相向的死敌。 言犹在耳,却来得那么快。 凤君华之前消耗真气太过,已经不是颜诺的对手,数百招以后便有些颓败之势。然而她并没有收手,面色却越发的冰寒。 曾经作为杀手的时候也曾出现精疲力竭的情况,但她依旧可以杀人。现在不是念什么情分的时候,何况她和颜诺真要算起来其实也没什么情分,顶多就是杀人和被杀的关系。她早就说过,下次见面就是敌人。 她抿着唇,眼神渐渐冰冷,手中忽然多了几把剑,全都刺向颜诺。 颜诺飞身躲过,这次只守不攻。无论如何,他还是做不到对自己喜欢的女人出手。 “你现在力竭,根本不是我的对手,再这么打下去伤的只会是你自己。”强大光晕笼罩,隔绝了外界所有声音,颜诺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微微急切而担忧。 “那是我的事。”凤君华一掌劈向他肩头,出手毫不留情。 “君儿。” 颜诺低而无奈的唤了声,凤君华眼神微闪,下一刻又迎了上去。 “你要带她走,除非先杀了我。” 轰—— 云墨和那老者分开,两人各自后退几步。 凤君华蓦然一震,面色闪过惊惶,急急转身飞掠而过。 “子归。” 养了一个月的伤,虽然好得差不多了,但短时间内还是不宜和高手过招。他刚才去帮她对付明月清,如今又跟着老东西对打,只怕又伤了肺腑。 她飞过去,耳边风声掠过,传来颜诺有些失控的惊呼声。 “小心。” 凌厉的掌风接踵而来,是那个长老。 颜诺什么也来不及想,立即飞身而去,愤怒的低吼。 “不许伤她。” 云墨比他更快的迎了上去,一只手和那老者对了一掌,另外一只手将凤君华拉到了自己身后。凤君华借着他的力道回头一掌劈过去,带着灼灼火光,似乎要将人的灵魂一起焚毁。 后奔上来的颜诺怔了怔,迎上去,然后被那强大的光芒震得后退,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来。那老者面色微变,一把拉住颜诺的手,想要给他探脉。颜诺去淡淡抽回自己的手,“我没事。” 长老眉头一皱,颜诺怎么可能躲不过凤凰诀?况且那女娃功力消耗太多,根本就不是颜诺的对手才是。 那边凤君华已经落地来到云墨身边,见他面色微微苍白,不由得有些担心。 “怎么样?” 云墨对她微微摇了摇头,暗自调了气息。 周围的暗卫都死得差不多了,颜家七十二天罡也几乎都死了,双方勉强打个平手吧。 这时那老者也没心思管颜诺的伤了,而是看向凤君华,仔仔细细的看着她的脸,这张脸越看越像那个人。 “你觉不觉得…”他对身边的颜诺道:“她长得跟你姑姑有几分相似?” 颜诺眼神微闪,淡淡道:“是有几分像,不过天下这么大,人有相似也很正常,二长老不必奇怪。” 二长老眉头皱得更深,“不,不对。” 他眯着眼睛看向凤君华,老眼里破碎出一抹深沉而凌厉之光。 “你娘是哪年哪月出生的?” 凤君华还为他刚伤了云墨心中不悦,此时一听他说起她娘,倒是想起了上次天机子说过的话。 “你问这个做什么?” 这老头儿武功之高世所罕见,他刚才和云墨两败俱伤,但此刻还有个颜诺,若继续打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如今只有拖时间,等他们的人马赶来了,就一起将这老头儿抓起来。颜家的长老,死一个算一个,留着以后只会成为更大的祸患。 颜家长老权柄颇大,况且又老成持重,平时在颜家哪个不是对他们四大长老恭恭敬敬的?何时问个话还遭小辈如此恶劣态度反问? 二长老下意识的皱了皱眉,随即想起心里的疑惑,便打消了怒气,口气依旧有些硬的说道:“你难道不好奇你娘的身世?” 凤君华哼了声,“难不成你知道?” “老夫当然…”二长老一开口忽然发现她在炸他,立即双目圆瞪,拂袖道:“你这小女娃,心思倒是挺多,敢对老夫用激将法。” 被拆穿的凤君华也不羞恼,只淡漠而不屑道:“我激你干嘛?看你活了一大把年纪,说不定早就老眼昏花记忆模糊了。就算你知道我娘的身世,估计也差不多忘记了。”不理会对面那老头儿气得铁青的脸,她继续讽刺道:“再说你刚才要杀我,我怎么知道你说的话是真是假?我说,老头儿,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 “你…” 二长老被她气得脸红脖子粗,颜诺轻咳一声,掩住笑意,低低道:“二长老,你是前辈,何苦跟一个小辈计较?不过我倒真是好奇,难道你认识她娘?” 二长老看了他一眼,又哼了声,负手在原地走了两步。 “你娘要是今年四十一,生辰在六月的话,那大抵我还是认识的。” 凤君华眸色震了震,和云墨对视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情绪。然后她回头淡淡看着二长老,“你别告诉我我娘是颜家人吧?” 二长老怪异的笑了笑,“看来我说得不错了。”他沉吟一会儿,然后有些意味深长的说道:“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厄…”他忽然睁大了眼睛,缓缓低头,看见一把带血的剑从身后插入腹中。那位置… 他似想到了什么,想要回过头去,却在这时,肩头一重,掌风袭来,他身子不受控制的朝着凤君华和云墨的方向飞去。半空中他看到颜诺微笑的脸微带暗沉的眼睛,刹那间脑海中划过一道光。 “是你…老三老四…” 颜诺已经一把将明月清抓了起来,“没错,是我杀的。” 仿若一个雷击,胸中被悲愤和愤怒填满,身体却已经重重砸向对面那两人。凤君华皱眉,指尖一点又是红光溢出。他惨叫一声,后仰倒地。 风声一起,颜诺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 “我帮你们杀了他,不过这个女人我得带走。” 凤君华上前两步,云墨拉住了她。 “别追。” 凤君华回头看他,“你故意放他走的?” 云墨笑笑,“你不觉得奇怪吗?颜家的人想杀你,他要救你,可是却又要将几位长老的死栽赃在你身上,他为什么那么做?是太爱你还是得不到而恨你?” “不,不会。”凤君华下意识的摇头,“他不是这种人。”她抿唇,“颜诺不是明月殇,他行事光明磊落,他宁可正大光明的让我对他拔剑相向,也不会用这种卑鄙的手法让我恨他。”而后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刚才他根本就是故意受伤,但是他伤得不重,然后在我和那老头儿对话卸下防备的时候才出手,一击必杀。颜家长老死了三个,他就在身边,即便能脱罪,但眼睁睁的看着长老被杀,回去后颜老爷子定然会怀疑。所以他必须把明月清带回去好交差。” 说完后她又开始沉思,“他到底想做什么?” “因为他要控制颜家。”云墨面色温润,仿佛早已知道了一切。“颜家不同于其他江湖门派,门规森严而复杂。只要有几大长老在,他永远不可能成为颜家真正的掌权者。在加上还有他祖父在,他要真正掌控颜家,就必须将敌对的势力一一拔出。”他拉过凤君华的手,微微一笑。 “颜家内部各个势力也分三六九等,他这个家主从现在看来,实际上徒有虚名而已。” 凤君华抿唇,“所以他刚才故意伤在我手上,带着一身的伤回去后才不会被人怀疑。” “不但如此。”云墨摇摇头,“他那点伤太轻了,骗不过颜老爷子。” 凤君华眼皮一跳,“你做了什么?” 云墨负手而立,拉着她往回走。 “你说有人闯入我的地盘,难道我就这么任由他逃出去而不截杀?” “可颜家如今和我们敌对,你不是应该巴不得他们内斗才对吗?” 云墨脚步顿了顿,回头凝视着她,眼神微微深邃,忽然道:“青鸾,那当真是你希望看到的?” 凤君华先是一怔,随即漠然道:“没有什么希望不希望的,如今他是明月殇的帮手,便是你我的敌人。颜家的势力不可小觑,若能造成他们内斗,也可消停两年,对我们有利。”她叹了口气,“他曾为我而死,我欠了他。但是现在的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你,还有离恨宫。而你身后还有东越的整个子民,我不能因为个人情感而置所有人于不顾。或许这是命中注定,注定我和他只能是敌人,既然如此,何不早日断得干干净净为好?” 云墨看了她好半晌,而后微微勾唇,道:“既然如此,那我就更应该放他回去了。只有他在颜家,他们才会内斗。不过要带一身伤回去,颜老爷子才会相信他没有对你手下留情而是已经全力以赴力所不及。” 凤君华听了半天忽然反应过来,瞪着他,“好啊,你在套我的话。”她说着就伸手去打他的胸膛,他却抓住她的手,笑道:“不是套你的话,而是…”他眼神又暗了暗,似漩涡似看不尽的深渊。 “我也想确定一件事而已。” “什么事?” 大队人马已经赶到,秋松秋兰走了过来,福身道:“殿下,太子妃,马车已经备好。” 云墨嗯了声,拉着凤君华上了车,这才道:“去年在南陵碧霄殿,你渡情劫的时候,他抱着你说的那些话…”他忽然不说话了,眼神里隐隐有一种深沉而遥远的情绪。 凤君华也没说话,那天的情景事后小莺告诉过她,她也没想到颜诺会对她用情如此之深。 “你埋伏了杀手堵截他?” “嗯。”他道:“他这次出来带的人不多也不少,不过这一路够他损伤那些人,我已经让子安在边境等着他。他身上有伤,若和子安交手,必定被重创。回去以后也只能慢慢养伤了,而颜老爷子也会更加信任他。”他回头对上她微带几分疑惑的眸子,笑了笑,道:“我不是帮他,我说了,我只是想要确定一些事情而已。” 他又沉吟了一会儿,似有些犹豫,而后还是下定决心道:“青鸾,你想不想知道你娘到底和颜家是什么关系?” 凤君华眼神飘起几分迷雾,而后又慢慢沉淀清明起来。 “去雪山,问我爹,他一定知道。”他抓着云墨的手,“我们现在就去雪山。” “不。”云墨却摇头,“咱们不去雪山。” “嗯?”凤君华忽然想起了什么,撩开窗帘,发现这并不是回帝都的路更不是去雪山的路。她心中惊异,回头道:“我们要去哪儿?” “你娘的坟墓。” 凤君华睁大眼睛,“我娘的遗体已经被我爹移去了雪山,我们去娘的坟墓做什么?” 云墨闭着眼睛打坐调息,“玉晶宫圣女没死。” “我知道。”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住了嘴,好半晌才又道:“你知道她藏在哪儿?” 云墨没睁开眼,平淡的说道:“玉晶宫覆灭,她被神石焚化了肉身,可灵魂却逃过一劫。原来的肉身不可用了,她必须附身在其他人身上才能存活。嗯,就像颜诺那样。”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他声音压低,外面的人根本听不见。 凤君华却明白他的意思,借尸还魂。连异世的魂魄都可以附身在这个时代的人身上,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可玉晶宫人体质特殊,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她的容器,否则只会得不偿失。” “对,这个咱们暂且不说。”云墨道:“因为她既然逃了出来,就必定是找到了寄生之主。最关键的是,她的藏身之地。” 凤君华点头,“她必定元气大伤,现在在一个没人找得到的地方疗伤。又顿了顿,颜如玉和她有联系,所以你之前放了颜如玉也是为了找出她的行踪。” “不。” 云墨又摇头,“她不会因为一个颜如玉就暴露自己的行踪,但她不可能什么事都不做。玉晶宫圣女乃圣洁之体,冰魄之躯,玉晶宫功法特殊,元力纯净毫无污垢。如今玉晶宫已经覆灭,天下间再也找不出这样的地方。但天地万物相生相克,月满盈亏盛极则衰。就比如一个圆的终结,也是另一个开始。也就是说,既然找不到圣洁之地,就必须找到一个充满煞气的地方。而她如今魂魄虚弱,不可见光。充满煞气又暗无天日的地方,你说,会是在哪儿?” 凤君华眼神闪动,最后光色凝聚,沉声道:“墓地。” “没错。”他点头,“可一般的墓地容量过小,根本不足以藏人,也不便于她修炼功法。所以她寄身之地必定是在一个宽敞的墓地里。” “天底下墓地最多煞气最重的,也就只有皇陵了。”凤君华若有所思,忽而想到什么,目光睁大,隐约几分深沉和微微怒意。 “她…” “没错。”云墨却比她淡定,“墓地这种地方虽然煞气够足,但同时冤魂也多,对于玉晶宫来说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所以她寄身的地方必定是一个无人的墓穴。有煞气,却没有冤魂。况且没人想得到玉晶宫圣洁无暇的圣女会屈身躲在墓穴中,天下间盗墓者众多,空墓穴也不少。但她既然针对你,你说,她会选择寄身在哪儿?” 凤君华眼神已经彻底阴暗下来,咬牙切齿道:“我娘。” 她娘的墓地在南陵,原本年后是要迁到东越来的,可是她娘的遗体已经被她爹移走了,墓穴迁移就没了意义,所以才放弃了这个打算。没想到那空空的墓穴,居然被人给利用躲藏,实在是可恨。 虽然心中愤怒,但她还是很快恢复了理智。 “我们现在去南陵,只怕明月殇他们又要出幺蛾子。尤其是明月清现在被颜家的人带走了,他更有理由扣下我们。” “不会。” 云墨道:“我现在受了伤,他不会想到我们这个时候会冒险去南陵。再者…”他皱眉,有些担忧道:“或许我们已经晚了一步,她已经走了也说不定。” 凤君华双手紧握,绷着脸道:“她会去哪儿?” 云墨闭了闭眼,“已经快一年了,她的危险期应该已经过了。接下来,她会找一个很安全的地方恢复。” “安全的地方。”凤君华抿了抿唇,“她和颜如玉有联系,那么,她会去颜家吗?” “暂时不会。” 云墨摇头,“或许…” 凤君华握住了他的手,“你的伤…” 他心中一动,微笑道:“没事,调息一会儿就好了。” 她抿着唇,双手开始给他输送真气。他眼波微动,而后阻止了她。 “你刚才消耗太多,必须休息恢复体力。” 她看着他,手指温柔的触碰着他的唇,眼神软绵如水。 他呼吸微滞,伸手搂住了她的腰,笑声低迷而缠绵。 “别这么看着我,我会受不住诱惑的…”剩下的话淹没在她的唇中。 她拉下他的脖子,仰头吻了上去,舌尖撬开他的唇齿,主动探寻属于他的温度。 他怔了怔,有些讶异于她的主动,不过这样的机会不多,他自然是乐意配合。 低头攫住她的红唇,很快反被动为主动。 她很顺从的启唇接受他的索求,呼吸交缠间都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在加速。不知道是不是他刚受了伤的缘故,心跳格外快,也或者她今天太过热情,以至于他有些激动,双手紧紧的将她揽入自己怀中,甚至倾身将她压倒。 这些日子以来两人几乎夜夜耳鬓厮磨抵死缠绵,这般亲密的相拥相吻实在太过平常和繁复。然而情至深处,无论何时何地都能产生更甚的**。 就在他准备进行下一步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不对。有温暖的热流通过她的唇一点点传输到他身体里,将他原本受损的内腑一点点修复。 他立即去推她,“青…” 她却扣住他的头,一个翻身将他压倒自己身下,将那些属于三魂珠的灵力一点点传输给他。 他想要偏头躲过,她却不放过他,干脆就点了他的穴道,他立即动弹不得。 心中不知道是无奈还是什么,只得躺着,任由她为所欲为。 好一会儿以后,直到确定他已经好了,她才吐出一口气,然后给他解了穴道就要坐起来。不妨一个天旋地转,她再次被他压在身下,抬头迎上他微恼更多的是心疼的眸子。 “我没事的。” 她微笑,“这么久了,三魂珠已经在我体内恢复了不少灵力,对我损伤并不大,也就是有些疲惫而已。”她双手覆上他的脸,认真而温柔道:“就算有危险,你会保护我的,不是吗?” 他静静看着她,最终只是无奈一叹,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以后不许这么做了。” “那你也不许让自己受伤。” 颜家那几个老狐狸都是几十年不出山的高人,平常人哪里敢去挑衅?他虽然应付过来也不成问题,但前些日子才受了伤,哪里能和如此高手过招? 云墨叹息一声,想说什么,又被她截断。 “既然你都下定决心放他们走了,还追过去干嘛?白白让自己受伤。你倒是不在意,可有想过我的感受?” 他失了言语,她却紧追不舍。 “别想找理由,我就知道你是想借此机会铲除那老东西,对吧?虽然你嘴上不说,但对颜家多少还是有些顾忌。那些个老不死的死一个算一个,没了他们,颜家至少少了不少力量,对咱们有利。”她又默了默,“其实若颜诺也死了,你才更加没有了后顾之忧,可是你怕我会不高兴,对吗?” 他失笑,拉她起来靠在自己怀里,道:“不是怕你不高兴。就像你之前说的,颜诺行事光明磊落。而且,我相信他不会无端端的与你为敌。万一这其中有什么误会或者苦衷呢?那么无论将来你和他短兵相见一死一伤还是两败俱伤,你终究会伤心。”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将头埋入她颈项,呼吸灼热语气和缓。 “青鸾,我要你开心欢喜,而不是伤心落泪。” 她眼眶里蒙上一层白雾,声音有些低哑。 “除了你,还有谁能让我伤心落泪?” 他偏头再次轻吻她的唇,“这么说起来,倒是我不对了?” “本来就是。” 她似惩罚性的在他唇上咬了一口,“你要是心疼我,就应该珍重自己。就像你见不得我受伤流血一样,我也如此。” 他眸心一动。她又靠在他怀里,轻轻道:“你老说没什么比我在你心里更重要。将心比心,也没什么比你在我心中更重要。所以,即便是为了我,也要珍重自己。” 她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腰,道:“我们的未来,由我们一同联手打造,不应该建立在你一个人的血路上。那样即便得到了我想要的,还有什么意义呢?” 很少见到她这般如小女儿脆弱伤感的模样,他又惊又喜更多的又是心疼,忍不住轻声唤她的名字。 “青鸾。”他轻笑:“看你说得那么严重,不过就是一点小伤罢了。”他顿了顿,声音有些遥远的低沉。 “那十多年,在我看不见的角落。你承受的,不知比我重几何。” 她一震,心被狠狠一揪,似乎有人揉碎了又重合再周而复始,疼痛就那样一点点的渗透进血脉深处,浑身都在疼。 “这世上,没什么比相思更痛。” 这些年她在另一个地方刀枪杀伐,踏着血腥走过青春最美好的年华。而他在另一个世界的尽头,无休无止的思念于她。 两地疼痛,一个身心疲惫,一个心伤欲碎,谁比谁更痛? 还是他吧。 她常常在想,若当年师父没有将她送去异世,若她没有失忆,或许对他更多的是愧疚和弥补。他对她越好,她只会更加羞愧,或许永远也迈不出那一步距离,或许还会逃避他的热情,比之失忆后更甚。 如此一想,其实失忆了也有好处。她对他是陌生的,那些所有的情绪全都从头开始,她对他的所有都是一张白纸,然后任由他在这张白纸上一点点涂满鲜艳的图案。 云墨什么话都没有再说,只是紧紧的拥着她。 她说得对,这世上没什么比相思更痛。所以当年她是用怎样的心思去研制梦相思的?梦里相思,直到死… 他微微的恍惚起来,揽着她腰肢的手越来越紧,似乎要将她完全揉碎在自己身体里。 …… 在他们快马加鞭偷偷去南陵的时候,颜诺也带着明月清离开了东越,一路上自然遇到了不少的阻拦,好在他有准备,只是难免还是有损伤。一直抵达边境的时候,云裔正带着人微笑以对。 “好久不见。” 颜诺并不意外,将明月清丢给自己的属下,摇着玉骨扇,笑意风流倜傥,玉色倾城。 “昔日一别几个月,裔世子别来无恙。” “好说好说。”云裔负手而立,慢慢走过来。 “颜家主到了东越,怎么也不派人通知一声?本世子也好一尽地主之谊嘛。” 颜诺从容不迫,“裔世子朝政繁忙,在下不敢叨扰。” 云裔笑了下,又道:“颜家主难得来东越一趟,何必这么快就要走呢?不如留下来多住几天,也好多欣赏欣赏东越名胜古迹,相信不会让颜家主失望的。” “裔世子好意,在下心领了。”颜诺婉拒道:“祖父急召,在下必须尽早回去给祖父一个交代。至于欣赏东越风景嘛…”他眯了眯眼,眼神有些悠远更多的却是怅然。 “但愿以后有这个机会吧。” 云裔挑眉,眼神若有所思,而后一笑。 “既然如此,那么本世子也不再强求。”他陡然话音一转,道:“只是你身后那个女人,是我东越的质子,可不能由着颜家主带走,还是交给本世子带回去为好。” 颜诺面色不变,“她性子太过执拗倔强,又和太子妃不和,前些日子在下收到师兄来信,认为永和公主之前犯下大祸,原本应该交由贵国太子妃处置。但太子妃仁善不欲取其性命,反倒是让她得寸进尺对太子妃屡屡不敬。师兄认为,还是让在下将她带回颜家处置比较好。当然,若贵国太子和太子妃不满意颜家的处置,还是认为永和公主以命相抵才能平太子妃之怒的话,尽管来向颜家要人,颜家绝不推辞。” 云裔脸色冷了下来,“她既然是南陵送到东越的质子,那么是生是死也该由东越说了算,颜家主这样带回去算个什么说法?再说天下人皆知你颜家和南陵明氏皇族原本渊源颇深,你们能处置明月清?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颜诺依旧波澜不惊,“裔世子应该知道,在下和贵国太子妃颇有交情。便是因着这一层关系,在下也不会包庇曾意图对她不利的人。” 云裔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情分?能低得了颜家与南陵皇族百年情分吗?”他微微一笑,“况且虽然颜家主和敝国太子妃以前是朋友,但好歹男女有别。虽然你坦荡潇洒问心无愧,但天下悠悠众口,可不这么想。天下人皆知,我东越太子和太子妃夫妻感情甚笃。未免旁人有所误会,对太子妃清誉有污,还请颜家主以后莫再说什么情分二字。传出去不但对太子妃影响不好,对颜家主的清名也有损。” 颜诺面色微暗,而后又是一笑。 “是在下思虑不周了,以后断然不会如此唐突冒犯。”他眼神微闪,道:“不过永和公主,在下今日却是必须带走的,还请裔世子见谅。” 云裔也冷下脸色。 “那就看你走不走得出东越再说吧。” 他一招手,身后大批人马一拥而上,厮杀声转瞬又起。 …… 赶了半个月多月的路,终于快要到达目的地了,由于是秘密出行,一路上倒是没遇到多少阻碍。况且两人不时的换装,而且这些年在云墨在东越好歹还是有一定人脉,便是上次偷渡出境都没有用上。这一次暴露带来的后果,很可能就是这些暗桩全都被明月殇挑得一干二净。 对此,云墨只是微微一笑。 “反正以后除了打仗,或许都不会来这个地方了,留下那些人,不过就是为了必要的时候有所用途。如今刚好利用上了,就算他不动手,留下来也只会给自己添麻烦而已,倒不如给他一个清净罢了。” “你倒是看得开。” 当初建离恨宫的时候,就是怕被南陵皇室的人发现,她没敢在京都安插太多眼线,其他各个州县倒是有。但此时若动了离恨宫,便等于是告诉明月殇他们来了南陵,不妥。虽然很有可能明月殇已经知道他们偷偷来了南陵,目前还在寻找阶段而已。但若离恨宫一出马,只会给他们寻找提供了有利的线索。 云墨在看着刚刚收到的消息,而后眉头皱了起来。 “怎么了?” 她问。 云墨抿唇,“子安在边境和颜诺两败俱伤,战斗中,明月清受到了连累,已经死了。” 凤君华怔了怔,随即不以为然道:“死就死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关键是…”云墨道:“颜诺将明月清的尸体带走了。” “带回颜家?” “不。”云墨面色沉重,道:“他离开的方向是南陵。” 凤君华若有所思,“他带着明月清的尸体回南陵做什么?按理说一个死人,对于明若玦来说只是一颗废棋而已,还嫩有什么用处?难道是想拿明月清的尸体大做文章又怕我们毁尸灭迹…” 她忽然住了口,脑海里快速的划过一道光,在她还来不及抓住的时候就已经消失。恰在这个时候,马车停了下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到了。” 云墨已经拉着她下了马车。 这是一处偏僻的山头,莫千影就是葬在这个地方。而如今,墓碑还在,墓穴已空。 两人站在空空的墓穴旁,一个面色沉重,一个灰暗深沉。 “她果然已经走了。”云墨说出这话没多大的意外,仿佛早就有此猜想,忽然又皱了皱眉,看见被泥土掩盖的一抹玉色,看起来是女子的首饰。 他蹲下来,拂开泥土。 是一枚簪子,白玉蝴蝶簪。 他面色变了,似意外又似心中猜想被证实的了然。 “果然是她。” 凤君华见他神色有异,便问。 “这是谁的?” 云墨抿着唇,沉沉道:“云依!” ------题外话------ 今天整个人都不舒服,先更个三十三点吧,后面精彩不断,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圣女出现,谁的计中计? 忽然不知从哪儿有细微的声音传来,呲呲的,像是火药的导火索。 火药? 意识还未完全回归,行动已经快一步的拉过凤君华的手,猛然向后退。与此同时轰然一声爆炸声响起,空空的墓穴刹那间被震碎得四分五裂。 凤君华目光一缩,而后只觉得身后有疾风闪过,利器嗖嗖射来,对准她全身各个大穴。然后腰间被一只手搂住,一个天旋地转,云墨已经带着她身影一闪消失在原地。无数冰箭划过,只要稍微慢一步,她就会被刺成刺猬。 她心中一颤,后觉得脚下地面在震动。 “快走。” 云墨的声音响起的同时已经揽着她再次飞跃离去,几乎是在他们的双脚离地的瞬间,整个山轰然塌陷,化为了尘埃。空气里想起桀桀的怪笑声,似男似女似苍老似娇柔,在这样寂静的山头,越发显得怪异而紧张。 “不错嘛,能这么快就猜到本座的藏身之地,果然不愧是云墨。” 是个女人。 玉晶宫圣女。 凤君华猛然抬头,忽然发现天空不知何时已经黑了。周围黑森森的一片,残枝枯木悉悉索索的隔了一定的距离,地上到处都是骷髅,看起来像是已经死了多年的人。空气漂浮着黑色的烟雾,风声不时的刮过,森冷而骇然,像极了地狱魔窟。 听见这声音,云墨倒是镇定的笑了。 “都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圣洁高贵的玉晶宫圣女,能为了活命而屈身躲在墓地中,这份坦然与洒脱,亦让本宫十分佩服。” 圣女默了默,好半晌没有说话,隔了不知道多远的距离也或者她就在他们周围,以至于他们都能感受到她似乎在刹那间平复心中多年的积怨和不知名的恨意。 “听起来,你好像很幸灾乐祸。” 她的声音和她本人一样,如雪般的清冷如水般的干净,丝毫没有尘世间的污浊尘埃。光听这声音,没人能够想到她是一个心机深沉手段狠辣的女人。 云墨依旧在微笑,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本宫一直不明白,即便你魂魄被驱散,需要找一个地方安心修炼。可顶多半年,你就能自由行动,再不需要呆在暗无天日的墓穴里。玉晶宫宫殿乃明光之地,一年四季都亮如白昼,只因玉晶宫人自诩神族后裔,讨厌这世俗一切黑暗肮脏。而你这个圣女更是圣洁冰清之躯,若非迫不得已,定然是不屑呆在人间墓穴中。所以一旦脱离危险,你会毫不犹豫的离开才是。可你没有,却等到了今日。” 他顿了顿,笑意中带上了三分寒意。 “如今本宫终于明白,原来是为了这尸骨图吸收更多的阴煞之气,想来是为我夫妻二人准备的吧。” 没错,这个地方就是尸骨图布下的阵法。上古十大阵法之一,吸收了世间所有的阴煞之气,传说鬼神不破。只要在这里呆久了的人,很快就会腐化成骷髅。 暗处那声音又静了静,而后又是一声轻笑,如水般缓缓流淌至心间处,开出鲜花朵朵。 “所以,你今天是来探险的?”她声音陡然变得冷淡而凌厉,微带几分遥远而深幽的寂寞。“好,那么就让本座看看,你到底有多大本事,能从本座精心加固演化后的尸骨图离开。” 声音一落下,她似乎也离开了,耳边仿佛还听得见她那带着三分嘲讽七分期待而玩味儿的笑意。 “我怎么觉得…”凤君华扬眉,“比起我,她好像更恨你。” 云墨嘴角噙起几分笑意,眼神里却没有半分温度。 “还是先想想怎么从这里离开再说吧。” 凤君华瞪着他,“你也没办法?” 云墨眨眨眼,有些无奈道:“我是人,不是万能的神。” 凤君华怀疑的看着他,“你又在唬弄我。” 云墨哭笑不得,“我何时唬弄你了?” “你早就知道有陷阱,怎么可能没有一点准备?早在去看明月清之前你就决定来南陵了吧?知道有个厉害的对手,你会就这样等着束手就擒?” 这个人黑心得很,一不注意可能就着了他的道儿,她会相信他没有任何准备吗? 云墨无奈的看着她,“我说夫人,这话你不要说出来啊。这下好了,人家都听到了,我有再多准备也没用了。” 凤君华一噎,想着玉晶宫那些诡异的术法元力,想着那女人肉身都毁了灵魂依旧可以在没有神石的护佑下安全活了将近一年,这是在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刚才她虽然声音远离的了,但应该开没有离开,只怕现在正在某个角落里冷眼看着,窃听他们的对话。 “那现在怎么办?” 她有些闷闷的开口。 云墨叹息一声,忽然揽过她的身子,低头凝视她的眉眼。 “青鸾,如果我们逃不出去了,你愿不愿意陪我一起死在这里?” 凤君华瞪大眼睛,似乎在确定他这话的真实性,而后淡淡而无奈道:“你我夫妻,生同衾,自然死同穴。”她四处打量了一番,嘴角勾起几分笑意。 “尸骨图便是世上最大的墓穴,你我一起死在这里,做对鬼鸳鸯也不错。” 云墨也轻笑,双手环抱着她的身子,薄唇轻吻她的眉梢耳际鼻尖红唇,似乎真的没有脱线之计,完全等着死亡的降临。 周围有厉鬼的嘶叫还有游魂飘荡,以及那些腐朽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却似乎无法隔绝他们彼此的绵密情缠,刻骨爱恋。 尸骨图外,有人负手而立,看向半空中置身于黑暗中相拥相吻的男女,手指紧握成拳,温和的眸子鲜见的有些阴沉。 “尸骨图能困住他们?” 身后大批人马,但没人有资格听他的疑问。在他身侧不远处,站着一个女子,看不见容貌,她浑身都笼罩在白雾里,从头到脚,眉眼五官都看不清楚,只觉得神秘而圣洁。 “你相信云墨是个乖乖等死的人?” “不信。”他嘴角一勾,“你好像很了解他?” 她不回答,无人看得见她一双透彻的眸子里隐藏着苍凉而遥远的暗流,那是多年悲愤创伤后的幽暗和冷沉。 那个男人,永远没人能够真正的了解他,因为没人比她更清楚他的强大。 她笃定,即便是他身边那个女人,凤君华,也不了解他。 哪怕是她自认为曾和他合作过的她,也终究还是不了解他,最终才会落得那般下场。 直到最后一刻,她才看清了那个人有多恐怖,恐怖到那些事纵然已经前世今生过了二十多年,到现在想起来,她还是会心颤莫名。 她曾以为那个人没有弱点,那个男人强大如神,本就不应该有人类的所有缺点或者弱点。 然而她错了,错得离谱。 他有弱点,他唯一的弱点,就是他此刻在他怀中的女人。一个世人眼里空有美貌一无是处的女人,在他眼里却是绝世珍宝。他极尽所能的宠着那个女人,甚至不惜为她放弃一切。 前世种种划过脑海,她闭了闭眼。 这辈子,她不会再输,因为她不会再相信任何人,任何人… 不过她庆幸,庆幸在她死的那一刻,终于看清他的能耐。所以重生一世,面对这个男人的时候,她才有恃无恐。 可即便是这样,即便自信满满,她心中终是有些不确定。 前世她机关算尽,自以为掌控了一切,到头来却只是他手中一颗棋子。 每次她以为看到了他所有的底线,然而下一次,他总能让她一山更比一山高。 他似乎有永远用不完的计谋,有世人永远看不到的最深心机,也有令人无法想象的手段。 况且或许是因为她的重生,这一世好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所以她不能大意,即便胜券在握,也不可以放松戒备。 她一定要亲眼看着,看着他死在她手上。 死一个玉无垠已经让她耗尽一切险些魂飞魄散,而要杀云墨,光靠她一个人是不行的。 这一点,在她重生那一刻开始,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虚虚实实的漂浮着,无人看得见她,然而她却看得见尸骨图中两人的所有表情。 他抱着那个女子,看着她的眼神依旧如前世那般温柔绵长。 若非亲眼所见,她绝对不相信,那样一个冷血无情将天下万物都掌握在手心的人,会为了一个女人痴恋成狂。 她微微笑起来,这一点,还是没有变。 所以,这一世,云墨还是有弱点,还是那个女人,虽然换了名字。 她不是笨蛋,她知道,云墨惯会做戏,惯会迷惑人心。他此刻的示弱,不过就是做给她看的而已。 曾经呆在他身边那么久,她如何不了解他? 她陷在前世的回忆里,嘴角慢慢勾起淡淡笑意。她很期待,期待他的反抗。上辈子她败在他手上,所有人都败在他手上。而他,败在另一个女人手上,此刻正在他怀里的那个女人。 “他会有办法脱困的。” 明月殇回头看着她,眼神里浮现几分奇异的光,嘴角微微一勾。 “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和他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她看了他一眼,无人看见她眼神里淡淡讽刺。上辈子所有男人都争夺那个女人,和这辈子一样,明月殇,沐轻寒,玉无垠。 为了那个女人,他们弄得天下大乱,为了那个女人,他们互相争斗不休。不过最后还是云墨胜了,云墨得到了那个女人。 果然,有些事情,还是无法改变。 强者始终是强者,即便她重生一次,即便她千方百计阻止他们在一起,最终他们还是结合了。 一个玉晶宫,困住了她的身,也困住了她的魂。 无人知道那个男人有多冷清,前世即便是对身为同盟者的她,甚至都只能住在驿馆而非东宫或者他的别院里。那个地方,只有他认可的女人才能住进去。 无所谓,她只是和他合作而已。那样的人,若不能得到他的心,即便做了他的女人,也只会一辈子痛苦而已。 有了玉无垠的前车之鉴,她更是对这世上所有男人没有任何期待,她只是想要报仇而已。 上辈子慕容琉绯恨毒了云墨,所以即便他最后得到了慕容琉绯,却始终得不到慕容琉绯的心。即便他将她当做掌中至宝,她对他只有深刻的仇恨和愤怒。 这辈子慕容琉绯依旧厌恶他,可她没算到慕容琉绯会失忆,会在对他的记忆空白的情况下对他动情。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云墨有多讨厌女人的靠近,对他下焚火幻情,不止断那个女人对他的所有幻想,更是要让他在心底留下阴影。 其实她多希望,那天在他中了焚火幻情的时候,干脆就和那个女人成其好事。 在亲眼见证了他对那个女人的所有的痴和狂以后,她坚信他在那样的情况下根本无法保持自制力而要了凤君华。可惜她千算万算依旧算错了一步,上辈子他费尽心思的要的到慕容琉绯。这辈子那个女人就在他怀里,他居然都能忍受那样毁天灭地的浴火而不动那个女人。 该是说他对凤君华的感情太深还是太浅? 亦或者,前世的悲剧在所有人心中都留下了阴影?潜意识里,他不愿再强迫那个女人? “深仇大恨?”她笑了,幽幽道:“确实。” 焚魂之仇,她如何不恨? “听起来。”明月殇淡定微笑,“你似乎知道他会用什么办法解决眼前的困境。” 她低笑了一声,“虽然不愿承认,但我不得不说。在他眼里,任何困境都不过尔尔而已。他唯一的困境,也就一个女人而已。”她似想到了什么,又诡异的笑起来。 “要是十几年前你将她怀里的那个女人藏起来,估计他今天就任你处置了。” 明月殇眉头微动,眼神暗了暗。沉声道:“你要对付云墨我不反对,可我不允许你伤害她。” 她又低笑一声,曼声道:“说实话,她是唯一配做我对手的女人。而且,真算起来,其实她和我没多大的仇。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云墨要死。”她轻飘飘的说着血腥的话,“女人何必为难女人?你要是能杀得了云墨,也用不着我苦心布局那么多年了…”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不说话了。 明月殇挑了挑眉,苦心布局多年? 看来这个女人的确不简单。 正想着,忽然听得云墨了然而淡漠的声音响起。 “果然如此。” 抬头看过去,原本相拥相吻的两人已经分开了,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周围那些鬼魂飘荡游离却始终无法靠近他们的身体。 “你瞧。”她看着,眼神里没有一点意外。 凤君华看了看云墨,嘴角微扬。 “确定了?” “嗯。” 这世上能有什么事能难倒云墨呢?正如那个女人所说,他既然早就猜到她躲在这里并且很可能早已逃离,定然会在这里布下埋伏等着他们。他怎么可能没有任何准备?刚才不过是在等待,等着他们下一步行动。然而他们没有,也就是说,那个女人十分有自信。 天下间什么人能在面对云墨的时候能信心百倍? 唯有最了解甚至在他面对任何情况有可能做出的任何反应都了如指掌的人,才能这般信心满满。俗话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虽然不知道那个女人为何会这么了解云墨,但既然已经试探出来了,他便能有应对之法。 只见他摊开手心,光芒在手中开始闪烁,无数字符从之间溢出,将周围的黑色雾气全都驱散殆尽,然后那光芒又转化为黑暗,与周围的光景融为一体。接着,便听到厉鬼的嘶鸣哀嚎,似乎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惊魂书!”明月殇上前一步,恍然大悟。“怪不得他这么有恃无恐,原来惊魂书在他手上。”他又回头看着她,眼神里若有笑意。 “惊魂书和尸骨图可是相生相克,只怕你困不住他。” 她依旧波澜不惊,仿佛早就料到云墨会有此一举。没错,她就是知道惊魂书在云墨手上,所以才用了尸骨图。一个腐蚀尸骨,聚天下煞气于其中。一个惊魂断魄,毁一切鬼神游魂。两者相撞,只会两败俱伤而已。 她嘴角慢慢挽起漂亮的弧度,冷而森然。指尖一缕光芒飘了出去,然后闭着眼睛,口中喃喃念着什么咒语,而后轻喝一声。 “魂兮,归来。灭!” 强大光晕刹那笼罩而下,周围阴森森的寒气加重,那些厉鬼的嘶吼声也在瞬间变大,几乎震破人的灵魂。 云墨后退几步,似乎有些惊异,另一只手下意识的抓住了凤君华的手。 “子归。” 凤君华惊呼一声,手中红光一闪,业火如芙蕖般燃烧,将那些靠近的孤魂野鬼全都烧得灰飞烟灭。空气中响起那女子的轻笑声。 “红莲业火,果然非同凡响。那么接下来,你就来试试本座的梵天神功吧。” 话音未落,头上陡然金光大盛,无数怪异的字符当头罩下,似九重天,重重压来,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凤君华面色微变,忽然真力消弱,红莲业火慢慢变淡,到最后几乎看不见了。白色如缕的丝线慢慢缠绕而来,似万千青丝将空气束缚,又化为利剑,刹那雪光逼人。 身后一只手伸过来,拉住了凤君华的手,将她扯到自己身后,忽然两指一点,惊魂书的字符光芒开始变强,像一个魔咒,层层递进,要将那些白色的丝线全都盖住或者摧毁。 阵法外,她呵呵一笑。 “已经是强弩之末,又何必苦苦支撑?” “是吗?” 云墨抬头,忽然一笑,眉梢眼角似有月色笼罩,千万星子洒下,写不尽的风华绝代。 她瞳孔一缩,前世里的记忆接踵而来。想起无数次对他下手而不得,想起好几次他看似弱势最后却给她沉重的打击,回首后他又笑得温雅而雍容华贵。那种自信的,仿佛刻在灵魂深处的高瞻远瞩,永远让人只能仰望不敢亵渎。 心中升起几分烦躁,她忽然飘身而去,幻灭的身影被黑色雾气笼罩。 明月殇眯了眯眼,并没有阻止,只是招了招手,对属下吩咐了几声。 她飘进去,浑身被白色的光晕包裹着,两种阵法交错,尸骨图已经被她改造加强,惊魂书断然破不了她的阵法,这一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但是熟悉这个人的手段,她仍旧不能大意,必须趁这个时候将云墨杀死,才能一劳永逸。 云墨抬头看着她,眼中没有丝毫涟漪。 她的身形较之在外面看起来似乎清晰了几分,但轮廓透明,依旧不辨五官,只是从那身形气质上依稀可辨别此女子必定有着倾国姿容。 白色光晕从她周身散发而出,将空中交错的金色字符笼罩,然后层层压向对面的二人。 黑色旋风凌厉刮过,带起她发丝如瀑布,丝丝如梦。 云墨微微一笑,似乎等的就是这一刻。 “你难道不奇怪我为何知道你有惊魂书?” 光芒外她微笑自若,眼神淡定从容。 他站在另一边,也温润而笑。 “那你怎么不奇怪,我明知道惊魂书无法破你的尸骨图,为何还要引你进来利用梵天神功加固阵法,自我毁灭?” 她面色微微一变,似想到了什么,陡然后退。 “想走,没那么容易。” 身影一闪,凤君华已经来到她身后,双手合十,火光再次溢出,这次比刚才的火更为精烈而浓焰,仿佛地狱之火,要将她烧得魂飞魄散。 火光外凤君华眉眼清冷,“神石都不能驱散你的三魂七魄,我倒是要看看,红莲业火加上三魂珠,可否让你魂飞魄散。” 她话音一落,悠然火光大盛,身边靠近的那些孤魂野鬼再次发出凄厉的嘶吼,惨烈而痛苦。 圣女却并不着急,身影一飘又来到云墨身边,云墨面不改色的与她交起手来。身边不知何时地面已空,他们两人如今站在一块镂空的石头上,招式优雅而凌厉,招招逼人。 凤君华飘了过来,云墨低喝一声。 “别过来。” 他身影忽然自原地消失,再出现的时候已经拉住了凤君华的手,对着对面那幻影中的女子微微一笑,眼神里有某种了然的光泽熠熠闪闪。 “惊魂书的确比不上你改造过后的尸骨图。不过…”他眼神流转如芙蕖之波,荡漾着千年的美梦,却又卷起丝丝血腥,化为利剑,将那幻影女子的三魂六魄驱散。 “倘若从一开始,尸骨图选择演化之地就不再具备条件呢?” 她身形一僵,连声音都变了。 “你…” 话未说完,只见对面云墨忽然手指一点,地面上立即出现一条裂缝,凤君华上前,双掌拍出,浓烈的火焰开始燃烧,周围那些黑色的雾气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被那火给寸寸焚烧殆尽。 周围那些黑色的枯枝,以及骷髅,也在慢慢腐蚀,这一方世界,似乎快要被业火燃尽。 地面在震动,她开始站不稳,如果不是那层幻影,就可以很轻易的看见她脸色苍白如雪。 “你早在这墓穴里动了手脚。” 她的声音显得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是愤怒也是不甘。又是这样,每次她自以为机关算尽,这一辈子他不曾了解她,可她知道他的所有。 比如惊魂书。 所以她早就在那些年里利用自身元力将尸骨图改造,让这阵法变得更顽固更强大,料定他一旦落入,便绝无生还的可能。 知道这墓穴是莫千影的坟墓,他不可能第一时间想到这个地方。就算想到了,那更好。他会急急而来,她就在这里布下埋伏,逼着他入尸骨图。 可她忘记了,眼前这个人向来在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时候在某个地方布局,待她自以为得逞的时候,却已经跳下他布下的天罗地网。 “你什么时候在这里动了手脚的?” 云墨好似心情很好,慢悠悠的回答:“去年,嗯,大约在玉晶宫覆灭不久吧。” 她打了个寒颤,“你来祭拜莫千影的时候?” 云墨点头,“你很聪明。” “怎么可能…” 她喃喃自语,“那个时候,我并没有选择在这里寄居,怎么可能…” 就连凤君华都没有想到,仔细想来,那个时候她好像已经失明。某一次她问他她娘的墓穴在哪里,那时她虽然看不见,但也能察觉到他神情有异。后来知道娘被爹带去了雪山,她便以为他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娘的遗体被人带走了一事。 没想到,他却早已经在这里动了手脚,只等着今天的到来。 云墨挑眉而笑,语气依旧冷淡漠然。 “连你都知道未雨绸缪,我为何不能?”他目光淡而冷,“玉晶宫圣女,即使不出海底宫殿,依旧能算计人间世事,如此心机城府的女人,我如何能小觑?”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连玉无垠都有几分顾忌的女人,他如何能不小心应付? 她在喘息,“可是,你怎么知道我还活着?” 云墨还是微笑,“还是那句话,你费尽心机的想要分裂我和青鸾,然而目的并未达成,你甚至连面都没有露。况且,我想你应该早就知道玉无垠对你起了杀心,所以你这么多年才培植自己的势力要与他一较高下。你们两个都想要覆灭玉晶宫,而他,更想杀死你。你既然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如何会没有防备?况且…” 他眼神忽然有些意味深长,“玉晶宫都覆灭了,对玉晶宫人的牵制也就没有了,当然,你会死,可灵魂不灭。你们既然自诩为神族后裔,灵魂不死再寻合适的容器附身存活,应该也不难。而你所做的一切全都是针对我和青鸾,我既然知道你有可能隐藏在什么地方才最安全最有益,为何就不能想到你会躲在千姨的墓穴里?” “所以…”她在咬牙,“当初你不是来祭拜莫千影,是来探寻我是否魂魄在这个地方?”她忽然想到了什么,闭上了嘴巴。 云墨含笑的点点头,“我自问所料不差,可却没在这个地方看见你,这是为何?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他忽然目光微凝,似凝冻了的笑意,也似遥转人世的年轮,颠倒人间阴谋,最终不过手中黑白棋子,任他随意操纵。 “你很了解我的行事作风,我想得到的你也想得到,所以你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藏身于此。等到我走了,你便再无所顾忌。而且这里是千姨的墓穴,你料定我不可能焚毁之,自然也就安心的在此练你的尸骨图。” 他说得漫不经心,仿佛那些步步棋局只是随手拈来。 “既然我知道你了解我至此,又岂会想不到或许你已经知道我有惊魂书?而你既然早就为了这一天算计多年,又岂会怕我的惊魂书?我若不入阵,你又岂会中计?” 此番算计,他说起来不过短短几句话,但其中又包含了多少对于人心的推算?不过只是因为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到自己料定的情景,便笃定那人了解他至此,所以早早就布下陷阱,并且不惜以自己为饵,引她入阵。 她不再说话,似乎已经无言以对。 即便早知道这人心思非同寻常,她步步小心,没想到还是着了他的道。 可恨。 两人都是玩转阴谋人心的高手,你算计我我算计你,一个早知道对方的心性手段而早在多年前布局。一个因微小的差漏击破了自己的自信而心思百变,早做布局应对。 原本的死局,刹那间颠倒乾坤。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刚才在你进来之前,我已经让青鸾在惊魂书释放了红莲业火。你也知道,天地极阴极煞之物,最怕就是能摧毁自己魂灵的东西。所以我想,无论是尸骨图腐蚀惊魂书,还是惊魂书吞并尸骨图。大抵,你这个宿主,灵魂是不保了。” 她面色再次变了变,忽然想起刚才他们两人猝不及防被她用尸骨图困住的时候,他一脸无奈而认命的叹息,然后拉过凤君华问她愿不愿意陪他一起死,然后低头吻她。 那个时候… 难道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已经让她释放了红莲业火? 可她明明专注的盯着他们啊。 不,不对。当时她在和明月殇对话,不过一个眨眼的瞬间,居然就被他钻了空子。 “云墨。”她蓦然低喝一声,冷冷道:“你今天算计于我,总有一天,我会十倍百倍的讨回来。” “大言不惭。”凤君华冷哼一声,“还是先想办法保住你的小命要紧吧。” 她话音一落,双掌再次合十,火光大盛。对面那幻影开始扭曲,看起来在不停的挣扎。 云墨拉过她的手,“走吧。” “云墨。” 她突然大喝一声,神情有些诡异。 “你我从未谋面,难道你不奇怪我为何如此了解于你?甚至连你手上有什么东西,你会在什么情况下做出什么反应。这一切,难道你就不好奇?” 云墨面色波澜不惊,“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话不足为信。” 他转身,忽然听得身后传来那女子轻柔而愉悦的笑声。 “你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 云墨脚步一顿,皱了皱眉。 身后她又幽幽说道:“我既然知晓你心思缜密而诡谲,做事向来密不透风,纵然我有万般自信,又岂会在你面前马虎大意?” 云墨转身,看见火光尽头那女子的幻影像一张纸般慢慢变薄,然后变得透明。 他脸色也随之变了,指尖一点光芒笼罩,随后在空中无形之处点了几下,掌风收回,空气刹那变成一张纸,被他手心紧紧捏着往回拉。周围黑色雾气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他再给予最后一击,将惊魂书和尸骨图彻底收回。 两大阵法相撞,已经变得透薄的身体如何能承受?几乎是转身便被焚毁殆尽,浅浅的白光也淹没在了红莲业火中。 与此同时,天光大亮,两方卷轴自空中落下。一个人影飞掠上空,夺走了尸骨图,然后在半空中与云墨对打一掌落地。 空中飘来刚才那个声音,依旧低低而轻柔的笑声,又带着诡谲的欢悦。 “云墨,这只是个开始。哦忘记告诉你了,刚才那个不过是我留下来的一缕神识而已。你还是太过自负,看不出我刚才与你说那一番话,不过是用来拖延你的缓兵之计吗?如今的我已在千里之外。而你,和你怀中的女人,就好好的领教本座送你的见面礼吧。千万不要那么早死,不然我会很失望的。” 那声音低了下去,渐渐消失踪迹。 云墨面上没有丝毫诧异,似乎也早有所料,不过如今只是印证了心中猜测而已。他握着惊魂书,抬头对上明月殇带笑的眸子。这便是她的见面礼? “明太子这是守株待兔还是瓮中捉鳖?” 明月殇笑了一下,目光掠过他身旁的凤君华,道:“论起心机手段,天下间有谁能在云太子面前班门弄斧?岂非让人笑掉大牙?” 云墨笑得不卑不亢而毫不自傲,“明太子能守在这里半个月,此番耐性,亦是让本宫很是敬佩。” 上古阵法之中,时间本就与现实有差异。他们在里面看起来好像不足半个时辰,但在现实中,已然过去了半个月。而明月殇,就带着人守在这里半个月,此时这山上应该布满了重重机关了。 明月殇和煦的笑笑,“对待云太子这等阴谋家,在下不得不小心翼翼。” “这么说明太子是很有自信留住我夫妻二人了?” 明月殇扬了扬手中的尸骨图,“或许云太子可以再试一试,尸骨图和惊魂书到底谁吞并谁?正好,在下也十分想要见识一下这上古阵法有何奇妙之处?” 凤君华死死的瞪着他手中握着的卷轴,明月殇当真是好心机。知道那个女人没死,让云墨和那个女人斗,他在这里看热闹。如果他和云墨被那女人重创,然后他渔翁得利。就算不能,他已经花时间在这里布下了重重埋伏,今日他们就算是大罗神仙,只怕也走不出去了。 卑鄙! 云墨看了他半晌,忽然无奈一叹。 “我夫妻二人不过前来南陵办一些私事,莫不成也碍了明太子的眼?如此费尽心机要将我二人留住?” 明月殇摇摇头,神情不定。 “小妹的遗体已经被送回南陵,云太子有何说法?” 凤君华冷哼了一声,“她死了与我们何干?” 明月殇看着她,“小妹去东越的时候好好的,这不过一个月而已,便已经命丧两位之手,太子妃难道不该给在下一个说法吗?” “当初可是你们自己将心甘情愿将她送来东越的,是死是活也交由我们处置,如今你倒是来秋后算账了。无耻之尤,非你们明氏皇族莫属。” 明月殇身后侍卫拔刀相向,明月殇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莫冲动,面色依旧笑意不变。 “若太子妃认为小妹因当初之错要以命赎罪,那么在下无话可说。可若是因为其他原因太子妃要杀人灭口,那么在下这个做兄长的,就不得不替小妹讨回一个公道。” 他顿了顿,又道:“世间诸事,终归要讲究一个‘理’字。在下相信,太子妃不是一个无理取闹的人。” “无理取闹?” 凤君华冷笑,忽然声音轻了下来,散漫而嘲讽。 “本宫今日就是无理取闹了,你当如何?” 云墨忍不住笑了。 明月殇没说话,似乎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话,有些意外。眼神里有种光芒在不断变幻,而后低低叹息一声,似乎无奈又似乎惆怅,更多的是怀念。 “绯儿,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闭嘴。” 凤君华一声冷喝,手中忽然冷电一闪,透明的针刹那由远而近,直逼明月殇的眼睛。 千丝万缕,所过之处寸草皆无。 刷刷刷刀剑拔出,身后有人大喝。 “保护殿下。” 云墨一挥手罡气化为结界墙面阻挡了众人前行的脚步,与此同时明月殇左手两指夹住了凤君华发射而来的针。 “全都住手。” “…是。” 无数人马又退了几步,仍旧警戒的看着凤君华和云墨。 云墨走过来拉过她的手,温润道:“虽然说礼尚往来,但咱们现在做客南陵,就该一切客随主便,怎能反客为主呢?” 凤君华怔了怔,随即了然一笑,嗖的一声收回了自己的银针,明月殇的手指被刮伤了一条口子,有鲜血溢了出来。他眼神在那条微不可查的伤口上落了落,随即抬起眼皮看着小脸嫣然的凤君华。 “刚才本宫失态,明太子莫怪。” 明月殇将自己的左手慢慢放下,抿唇微笑。 “太子妃言重。” 这时云墨开口了,“按照方才明太子的说法,似乎怀疑令妹之死另有原因?” 明月殇淡淡看了看凤君华,脸上又露出一抹奇异的笑容,道:“本来有些事在下不该在此时提起,好歹死者为大,况且那个人还是在下的妹妹。不过此次小妹丧命太过突然,在下不得不仔细调查,还望两位莫怪。” 云墨很好脾气的点头,“明太子有话不妨直说。” “云太子果真快人快语,好,既然如此,在下就直言了。”明月殇目光定定落在二人身上,沉声道:“小妹于少时便倾慕于云太子,是以去年才会在八弟的婚礼上做出那样的举动以至于四国开战。而不久前,在下收到消息说,小妹因仰慕于云太子之故,对太子妃有些言语冲撞。天下皆知,云太子与太子妃情深意重,太子妃更是不许云太子纳妾,所以对小妹的私心很是恼怒。” 话已至此,还有什么好说的? 凤君华冷笑,“你的意思是,本宫心胸狭隘善妒阴狠,所以才杀了你那个妄图觊觎我夫君的妹妹?” ------题外话------ 不知道这一章大家有木有看懂?之前已经说过了,圣女是重生,不是其他人,就是她自己,重生到自己身上。很多亲看过重生文的应该知道,女主前世因为某种原因死了,然后重生在多少年前,接下来就是报复种种。本文的圣女呢,其实就相当于许多重生文的女主,只不过她很悲催的成为了女配。而且她的报复绝对不是小打小闹,这是个十分厉害的角色,本文最厉害最强大的一个女配,哈~ 还有,千万表误会上辈子她和男主有什么暧昧,男主从头到尾就只喜欢女主一个。至于上辈子那些事儿呢,会通过她的心理写出来,但是避免和正文混乱交错,不会写得太多。嗯,如果亲们想看呢,我以后再专门写一个番外吧,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她的韬光隐晦? 觊觎? 云墨忍不住轻咳两声,对这两个字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明月殇倒是没有因她的冷淡而生气,依旧温和而笑。 “在下只是想调查清楚事情真相。自从小妹被送去了东越,母后便日日寝食难安。如今传来小妹的死讯,母后更是急得晕了过去,醒来后便让在下无论如何要调查出小妹的死亡真相。所以,还请两位随同在下走一趟。” 凤君华这次不生气了,挑眉看着他。 “看起来你今天是不将我们带走就不甘心了?” 明月殇依旧微笑自若,“太子妃错了,在下只是想调查清楚事实真相而已。” “你想要怎么调查?”凤君华冷而不写的看着他,“人都死了,你还能查出她是因什么而死?反正她是死在东越,你想怎么说都可以。到时候即便本宫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不是吗?”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太子妃这般抗拒在下调查,难不成是心虚?” 明月殇面不改色,依旧扮演一个为妹妹之死讨还公道的好哥哥角色。 凤君华很想大笑,她觉得这个人真的是虚伪得可以,比他父皇更甚。 云墨却忽然上前一步,笑道:“既然明太子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若我们再推辞,岂不是不够坦荡?虽然这里是南陵,但在下相信明太子是个明事理之人,断然不会强加罪名于拙荆。如此…”他握着凤君华的手,笑意款款而温柔。 “咱们便是去一趟皇宫又如何?正好,我也想确定一些事情。” 凤君华蹙了蹙眉,他又想做什么?不过… 她眼神闪了闪,勾唇一笑。 “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又不是什么豺狼虎穴,去就去。” 明月殇别有深意的看了眼云墨,温和的点点头。 “多谢云太子理解,在下已经备好了栾轿,请两位上轿。” 凤君华抬头看过去,山下宫人侍卫站了一排,中间围绕着一顶华丽的轿子,一看就是皇室之人才能乘坐的栾轿。 两人对视一眼,坦荡的跟着下山去了。上车的时候云墨忽然一把将凤君华打横抱起来,换来她一声惊呼,旁侧明月殇目光微转,抿唇不语。 “你做什么?” 凤君华嗔了云墨一眼,云墨只是轻笑,然后抱着她跳上了车。车帘落下,轿子被抬了起来。 “快放我下来。” 凤君华红着脸,都上车了还让她坐在他腿上。忽然听到咔的细微声响起,好像是什么被关闭的声音。她纤眉微扬,想起方才他将她打横抱起来她裙裾垂下,他的手好像在车辕处碰了碰。 她凑近他耳边,“这轿子有问题?” 靠得太近,她的呼吸都喷洒在他耳边颈侧,他呼吸微乱,暧昧的低笑。 “没问题。” “那你刚才…” “只是检查了下而已。”说话间他的薄唇已经印上了她耳后,还故意舔了舔她的耳垂,换来她压抑不住的低吟。想起外面还有人,便偏过了头。 “别闹。” 他无辜的眨眨眼,“我可没闹,是你诱惑我的。” 凤君华瞪着他,明明是他随时随地发情,倒赖到她身上来了。 “别打岔,你怀疑明月殇会在这轿子上动手脚?” 云墨依旧抱着她,边在她耳侧脖子轻吻边道:“要是我一个人呢我倒是不担心,关键我怕他会借此机会把你给扣住,那我多冤?” 凤君华哭笑不得,“谁敢在你面前劫人?再说了,你不是挺能耐的吗?会担心他扣住我?况且我就那么好欺负么?” “我是不会让他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但必要的防备还是不能落下的。” 他声音已经微微低哑,一只手掀开了她的衣襟,道:“你不了解男人,男人对于自己喜欢的女人都会想方设法的得到,不计一切。这次咱们好不容易来了南陵,他要是不趁着这个时候动手,以后大抵就没什么机会了,我不得不小心。” 凤君华忍着他在她身上挑逗起的**,推开他的头,双手捧着他的脸,娇喘吁吁的瞪着他。 “别忘了,你也是男人。” 他轻笑这拿开她的手,索性直接将她按倒在榻上。 “所以我才千方百计的想得到你。” “你倒是诚实。”凤君华在他肩上咬了一口,而后左肩一凉,却是被他剥掉了衣衫,借着温热的唇印了上来。她又是一阵娇喘,小声道:“别闹了,外面还有那么多人呢…” “他们会懂得什么叫做非礼勿听。” 狐狸太子殿下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吃豆腐的机会的,才不管这是什么地方。当然,他不会告诉怀中的小女人,这轿子设计得很是独特。轿身起码加了三层以上的钢板,大抵是怕他们会逃跑。车辕上套着铃铛,只要钢板碎裂,立即就会触动机关,到时候他们就会被重重包围。 既然不能力敌,何必浪费精力与时间? 不过这钢板还有个好处,就是隔音效果非常好。也就是说,无论他们在里面做什么,外面的人都听不见。 开玩笑,他可没兴趣让其他男人听他的女人娇媚的声音。 某人就是个醋缸,吃起醋来无人可敌。 胸前的衣服已经被他完全褪了下去,她迷迷糊糊想着,之前赶路两人都要疗伤,他顶多就是抱她轻吻她,倒是没有其他的动作。如今这般孟浪,想来是忍得久了。 都说男人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这话真是不假。连他这个外表看起来温润如玉雍容华贵又道貌岸然的君子,却不想在床榻上才是真正的禽兽。每次激情过后他是神清气爽了,可就苦了她腰酸背痛浑身无力了。每次她抱怨的时候,他就用那种带着几分轻佻玩味儿而暧昧的眼神看着她。 “没办法,你整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的,难道还期待我心如止水?再说了,这可是你欠我的。” 欠他?欠个鬼!她被送去异世又不是自愿的,再说了,就算那时候她没被送走,谁能保证她十五岁就一定得嫁给他? 她很想咬牙切齿的反驳过去,但每次一对上他幽幽而叹息隐约几分幽怨的眸子,她立即就心软了,缴械投降了。 罢了,随他吧。别以为他不说她就不知道,这轿子铁定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不然就凭他的小心眼儿,能在这里要她才怪。 她闭上眼睛,索性十分温顺的迎合他。他有些讶异,不过更多的却是欣悦,双手很快的将她剥得干干净净,熟悉的吻一点点落下,给久别多日空虚的身体带来一阵阵颤栗,她忍不住起了低低喘息,他却更紧的拥着她。 早厚厚轿帘后,封闭华丽的轿子内,无人想象正上演着如何香艳**的一幕。 热情如火的男子覆在娇媚如花的女子身上,两人衣衫散乱发丝交缠,灼热的呼吸碰撞相融,如彼时紧贴的肌肤。 她难耐的低吟,云鬓散乱峨眉如春,娇艳如桃贝咬红唇。 他面如红霞半闭眸子,呼吸炽热而情难自抑。 这是一条十分宽敞的官道,车马浩浩荡荡的往前走,人人面色肃穆,不敢有丝毫大意,自然也不会去注意那加了特别防备的轿子。 然而就在前面一顶轿子内的明月殇,此时却微微蹙了蹙眉。似想到什么,又似不大确定。闭上了眼睛,凝神细细探索。不过须臾,他立即睁开了眼睛,眼神里如染了风云狂暴,黑暗刹那席卷如流。 他下意识伸手想掀开车帘,然而刚一动手又僵住了。 同一时刻,后面轿子内,云墨忽然伸手捂住了凤君华的唇。 她睁着迷离的眸子看着他,满是不解和疑惑。 他笑了声,闭着眼睛深深呼吸,然后不紧不慢的坐起来,顺便将她身上刚才被他扯乱的衣衫一件不落的穿好,再将她紧紧的揽入怀中,埋首在她脖间,深深嗅着她身上的味道。 …… 明月殇伸出的手僵住,然后慢慢紧握成拳,最后缓缓的落下,浑身似失去了所有力气的靠在了车璧上,神色微微有些失神。 …… 凤君华面色还有些**过后的红晕,靠在云墨怀里,疑惑的问“你怎么了?” “没事。”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一声。 “大约这个地方你不大适应,罢了,今天晚上…” 察觉到他又要说些十分暧昧的话,她脸色通红,立即伸手捂住他的唇,“不许胡说。” 他眼神里笑意如流光,拉下她的手,紧紧的将她揽入怀中。 “青鸾。”他喜欢欢爱过后这样抱着她轻声呼唤她的名字,他喜欢时时刻刻感受到她在他怀里的温度,他喜欢那般幸福萦绕心间的感觉。 一直以来他心里总有些患得患失。即便她现在就在他怀里,即便他们时时相拥缠绵,即便她现在是他的妻,即便她现在眼里心里都只有他,他还是不放心。尤其是见不到她的时候,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似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一般。 他一生自持,一生警醒,无论他所求所要都毫无意外的握在手心,唯有她是个例外。 有些感情来得太突然太凶猛,连他自己都无措而惶然,然而他向来不逃避。既然心里有了她,那么就要得到。 可心中终是存在不安,她就像一阵风,随时随地都会飞离他身边,即便他有通天之能,也无法抓住她。 这种感觉很强烈,好似已经印刻灵魂很多年。亦或者,那样的场景曾真实的发生过,以至于在心间上留下了烙印,便是轮回转世千百年也无法抹去。 越是如此,便越是要紧紧抓住不放。 人的一生太过漫长虚无,寂寞而孤单。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伴余生之人,他怎能就此放弃? 那个女人… 她说的那些话。 他眯了眯眼,神情有些灰暗莫测。 敏感的察觉到他的变化,凤君华抬头看着他。 “子归,你在想什么?” 他回过神来,对上她询问的眸子,微微一笑。 “没事。” 她蹙眉,明摆着不信。 “你在想洛水兮。” “嗯?谁?”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凤君华抿着唇,整个的贴在他身上。 “我说洛水兮,玉晶宫圣女,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这个…”他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道:“我还真不知道。” 凤君华瞪着他,仿佛在看怪物一样,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我相信你才怪!’ 他无奈,双手搂着她的腰,道:“我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玉晶宫的圣女,据说除了宫主和贴身婢女以外,连八大长老都不知道她的名字。我就是知道有这么个人而已,叫什么很重要?” 凤君华呆了一呆,好像他说得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不过话说回来,你是怎么知道她的名字的?”话一出口他就察觉这个问题实在是愚蠢,玉晶宫的事儿隐秘至极,以她当年和玉无垠的关系,会知道圣女的名字也不奇怪。不过以她的性格,当初知道玉无垠有个未婚妻,定然十分气恼才是,怎么还会去关心那个女人叫什么? 察觉到他的疑惑,凤君华抿了抿唇,颇有且不好意思的说:“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再说我那个时候年纪小,又喜欢争强好胜,所以…” 当年知道玉无垠有个未婚妻时候,她的确很生气,甚至为了这事儿足足有三个月都不理他,还告诉娘绝对不要嫁给他。当真是把他给逼急了,夜晚翻窗进她的屋子,好言好语的哄她对她指天发誓除了她绝对不娶第二人。为了证明自己的诚心,他以自己的魂灵起誓,若是有违誓言,必定承受天火之劫,死无葬身之地。 她吓得立即捂住他的嘴,知道玉晶宫虽然住着一群神棍,但那些个什么神灵誓言的还真不是空口说白话的。于是她信了他的话,但心里总归还是不舒服。缠着他问那个女人叫什么,是不是长得很漂亮之类的颇为幼稚的问题。 最初他一脸茫然的告诉她,“我也不知道她叫什么,打从圣女被神石验证后我就见了她一面,连鼻子眼睛都没分清楚,哪里记得清她长什么模样?” 她瞪着他,“她不是你的未婚妻?” 他十分不屑,“又不是我认定的,我干嘛要关心这么多?” 她瞠目结舌,冲口就问。 “那你认定的是谁?” 然后他就用那种十分温柔缠绵的眼神望着她,“除了你,还有谁?” 她红透了脸,别过头不理他,心里却甜滋滋的。 …… 记忆划过脑海,她微微的有些恍惚起来。 彼时玉无垠宠她,把她当宝,对她百依百顺,有问必答。终究还是介怀那个圣女,于是她缠着他下次回去一定得问清楚人家叫什么名字,还得记清楚人家长什么模样。 记得当时他十分郁闷,哭笑不得的看着她。任何女人都不希望自己喜欢的男人记住其他女人的容貌名字以及所有,她倒是特别。 当时她年幼,思想比较单纯,也管不了那么多,纯粹对那个女人感到好奇而已。 玉无垠向来宠她,抵不住她的执拗,只得答应。 就这样,她知道了圣女的名字。当说起洛水兮的容貌,玉无垠却一脸的不以为然。 “不过一个丑丫头罢了,理她做什么?这世上,当然是我的绯儿最美。” 其实她知道,玉晶宫向来出美人,便是普通的婢女容貌也堪比皇宫里的妃子。玉无垠眼界高,况且一颗心挂在她身上。其他女人即便美若天仙,在他眼里也不过一张可观的皮囊罢了,还不足以引得她侧目。 “不过我很奇怪,洛水兮好像非常恨你,为什么?” 云墨皱着眉,笑道:“你在怀疑什么?” 凤君华歪头想了想,“我总觉得,她很了解你。这种了解不在于天下盛传你那些什么功绩或者性格武功之类的,而是…”她仔细想了想,才道:“是一个在你身边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以至于对你的一切言行举止都十分了解的人。一个女人能将你从里到外都看得如此透彻,只有两个可能。第一,她喜欢你。第二,她恨你巴不得你赶快死。玉晶宫圣女终生不能出玉晶宫,所以前面一种可能不成立。那么就只剩下后面一种可能,她恨你。” “嗯。”云墨十分赞同她的说法,“不过我不记得我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让她恨不得我死的事。” 凤君华若有所思,“难道是因为我?” 云墨挑眉看着她,半晌后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玉晶宫覆灭是你间接导致的,那是她的家,你让她家破人亡了,她恨你是应该的。你又是我的妻子,所以她迁怒我也是正常的。” “也不对啊。” 凤君华坐起来,“我觉得她恨你比恨我多哎。” 云墨不说话,他也察觉到了这个问题。 “青鸾。”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开口了,“她只剩下灵魂都能在尘世间游荡,只需要找到合适的躯体俯身便能存活。就像颜诺,还有你娘,不也是借尸还魂么?也就是说,有没有可能…” “你的意思是。”凤君华眼睛一亮,道:“她其实已经不是原来的洛水兮,而是其他灵魂俯身?而她本身对你有着十分深沉的仇恨,所以好不容易脱离了桎梏来找你报仇来了?” “目前看来似乎只有这一个可能,但是…”他一只手把玩着她一缕发丝,“当初玉无垠都要靠神石才能摧毁她的神灵,也就是说她本身在玉晶宫根基稳固,元力深厚,不可小觑。而这样的人,必然是在玉晶宫住了很多年。也就是说,如果是灵魂附身,那么至少也是十几年前了。” 凤君华点点头,“师兄对我说过,圣女好像和我一年出生的。也就是说,那个时候她应该才几岁。”她一手支撑着下巴,“奇怪,一个几岁的小孩子,怎么会对师兄有杀心?” 难道是因为知道玉无垠变心? 当然,这话她很聪明的不在云墨面前提起。不然这个醋缸估计又不高兴了。 云墨一眼看透她的心思,笑了笑。 “你现在该关心的不是这个。”他目色沉了沉,道:“我的意思是,十多年前玉晶宫有神石镇守,一切属于尘世间的鬼魂都逃不过神石的灵力而魂飞魄散。也就是说,就算是借尸还魂,那也必须是玉晶宫的人才能附身在属于宫中之人身上。而圣女体魄特殊,并不是任何魂灵都能附身其上并存活的。最重要的是…” 他顿了顿,眼神再次变得凝重。 “能附身在经过神石验证并认定的圣女之身的人,必定和她有一样的体魄一样的神识一样能被神石认可并能修炼历代圣女才能修炼的功法极其元力。” 凤君华一听就笑了,“那这么说起来不就是只有她自己了么?”话一说完她立即就顿住了,神情微微变了变,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和呆滞。 “怎么…可能?” “怎么了?” 云墨还在认真思索,当然,任他再聪明心思再是百变玲珑,短时间内也想不到重生上去。但本就在异世呆了十几年并且听过重重关于重生穿越的凤君华,却是在经过他的分析后脑海里立即就闪现出这样一个想法。 然而这两个字划过脑海的时候,她又觉得那根本不可能。这世上怎么可能有人重生呢?一人重生岂非时间轮回,所有人都跟着重生了?只是没了记忆而已。 等等… 时间倒回。 从科学上的说法,穿越也是因为时间倒回才会产生的现象。 她面色凝重了起来。 “子归,我想…或许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嗯?”云墨看着她,“你说。” 凤君华张了张口发现这事儿不知该怎么开口,她自己现在都还有些茫然迷糊。其实她本人因性格冷淡,也没什么浪漫娱乐细胞。况且那些年天天执行任务杀人,哪里有时间去看什么? 不过组织里有些姐妹比较喜欢看言情,便是小莺以前也不时在她耳边唠叨那些里的男主多么男神多么强大女主又是多么倾国倾城之类的。以及炮灰女主被闺蜜和男友联手背叛死后冤魂不甘重生n年前,然后开始了疯狂的报复再收获美满爱情如何如何。 可现在谁能告诉她?洛水兮成了重生里的女主?然后带着前世的记忆来报仇。似乎,好像,云墨就是洛水兮报复的对象,而她是不是就是上辈子和云墨联手逼死洛水兮的女配? 不能再想下去了,否则她得疯。 这种事情连她自己都无法相信,告诉云墨,他会相信并接受? 好吧,虽然她知道这个世界是比较奇幻,穿越灵魂附身什么的已经屡见不鲜。可如果真的他们已经轮回一世,这辈子只是别人重生的配角。也就是说,洛水兮知道很多未来会发生的事,了解他们所有人。比如今日,她知道云墨手中握有惊魂书。 “青鸾?”见她半天不说话,他不由得开口唤她。 她回过神来,“啊?什么?” 云墨皱着眉头,“你刚才在想什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我…”她咬牙,“子归。” 犹豫了半晌,她决定还是换一种方式。“你相信时间可以倒流吗?就比如,前世今生。比如说…” 她刚要解释,他却淡淡的打断了她。 “我明白了。” 她愕然看着他,“你明白了?明白了什么?” 云墨微微一笑,眼神有些高深莫测,喃喃自语道:“时光倒流么?并非不可能。” 凤君华又瞪着他,“你…” 他却已经笑得和煦而温柔,将她揽入怀中,忽然道:“前世今生,以前我就在想,上辈子我一定认识你。不然为什么我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似曾相识想要得到你呢?” 她呐呐的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敢情他以为她说了那么多就为了证明他们俩前世有一段宿缘? 她该哭还是该笑? “子归,其实我是想说…” “你什么都不必说。”云墨紧紧的抱着她,“我都懂。” 这下子凤君华真的有些抓狂了,她很想说。殿下,你真的懂我在说什么吗? 还是你在自作聪明的曲解我的意思? 好吧,她知道这个人智商高,谁要是否认他的聪明才智,那就是看不起他,到时候他定会好好的惩罚她。 惩罚的方式嘛,就是将她压在床上狠狠的要她,直到她连叫都叫不出来为止。 “别把我想得那么笨。” 好像已经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他刮了刮她的鼻尖,神情有些灰暗莫测。 “这世上有神魂离身有巫蛊之术有颠倒乾坤的上古阵法,有可开时空可逆转时间年轮的高人,就没什么是不可能的事。我连你跨越时空多次穿越两个时代这种诡异的事情都能接受,还有什么是足以让我惊讶的?” 她摸了摸被他刮过的鼻子,闷闷道:“我不过穿越两次而已,哪有很多次?” “那你还想穿几次?” 他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咬了一口,“就因为你的穿越,整整十二年,我找了你十二年。”他默了默,又将她深深的抱紧,在她耳边呢喃低语。 “还好你回来了,还好只是十二年,还好我有生之年还能等到你。” 他又控制不住的去吻她,在她唇齿流连,想要用这种方式感受到她的温度感受到她真实的呆在他怀里。 “子归…” “青鸾。”唇齿相缠,他轻声而霸道的说:“不许离开我,永远。” 她被他灼热呼吸烫得有些发热,本就刚历经欢爱的身体自然承受不住这般亲昵的触碰挑逗,她面色很快就红了起来。 “你怎么了?这话你都说了好多遍了。” “答应我。”他轻咬她的耳垂脖子,不依不饶的说着。 她轻吟一声,气喘吁吁的点头。 “我不会离开你的,子归。” 他似乎松了口气,却依旧紧紧的抱着她,仿佛要将她刻进自己的骨子里。 她不懂,他又多害怕失去她。她说的那些话他都明白,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正如他所说,就连她穿越时空这种事他都不觉得奇怪,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他不可置信的? 上辈子么? 上辈子他们之间有什么样的交集?谁启动了时间的年轮?一场重生,他们都没了记忆,谁在这场角逐里担任了怎样的角色? 他不知道。但他知道,无论前世他们有着怎样的纠葛和结局。这一辈子,他都不会放开她。或许就是因为前世记忆太深刻,所以今生才无论如何都无法忘却。 轿子落下,外面有人恭敬道:“云太子,太子妃,已经到了。” 云墨拉过凤君华的手,轿帘从外面被人自两边掀开,轿身微微倾斜,两人走了出来。 明月殇也刚刚下轿,回过头来,一眼看见凤君华虽然衣衫整洁发丝整齐,然而面颊微红眼神妩媚,流荡着醉人的波光涟漪,而那一点红唇更似沾惹朝露的玫瑰,娇艳而动人,一看就是刚承雨露媚态还未散去。 她本就生得倾国绝色的容颜,此刻又因欢爱而淡漠柔化了面部线条,更是美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身边那些侍卫在她出来的时候便屏住了呼吸,随即很只觉的低下头,呼吸却微微有些不稳。 明月殇眼神微暗,放在身后的手指一根根卷曲成拳,而后又笑得如沐春风。 “委屈二位走了这么长一段路,太子妃可有不适?” 凤君华的神情还算淡定,“无妨,反正脚不沾地,本宫没有任何不适。”她忽然闭上了嘴巴,因为就在她话音未落,她清晰的听见云墨在她耳边传音道:“没有不适就好,不然累着了你晚上我可就不敢碰你了。” 瞧瞧这人说的是什么话? 大庭广众的,居然… 本来想轻咳两声掩饰尴尬,随即想到这话只有她一人听得见,她再这般作态不是令人怀疑么?不禁又瞪了他一眼,他肯定是故意的。知道她对这种事情多少还是有些害羞,所以故意要逗她。其实就算他不说她多少也能猜测出几分他的心思,不就是想让明月殇对她彻底死心么? 明月殇已经不想再这里看他们夫妻打情骂俏,这番场景,或许在他们私下里已经是司空见惯。然而于他而言,亲眼看见,依旧会让他心痛如绞。 他知道,那是一种名为嫉妒和愤怒的情绪在翻搅着他的心。 他也知道,他在她眼里不过只是一个外人,他没资格嫉妒,也没资格愤怒。只是情之所钟,如何能做到坦然潇洒? …… 没有进宫,而是来到了驿馆。颜诺带着伤亲自将明月清给送了回来,没多久以后又离开了。 看着明月清的尸体,凤君华不由得挑了挑眉。 “她不是已经死了差不多一个月了么?为什么尸身还未腐烂?” 明月殇蹲下来,在明月清的喉咙处点了一下,只见原本毫无声息的明月清忽然张开唇,一颗珠子飞了出来。 “凝魄。” 凝魄也是罕见的宝贝,可以人死后半年内尸身不腐。 凤君华嘴角噙起淡淡讽刺,“你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她已经死了,难不成还能从她的尸体上看出她是因什么而死?” 明月殇摇摇头,“昔日小妹对太子妃不敬,今日落得这般下场也是应该。如今看见小妹的遗体,太子妃可出气了?” 凤君华眼神似猝了冰,冷冷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得让我背上一个咄咄逼人的罪名吗?明月殇,你果然够无耻。” 身后侍卫纷纷面色不虞,明月殇却毫不在意她的辱骂。 “太子妃误会了,在下只是想让从前的事有一个了断而已。”他微微一笑,“二位暂时就住在这里吧,等在下将事情调查清楚以后自然会给两位一个合理的交代。” 他抱了抱拳,然后转身离去,身后有人用白布将明月清的尸身盖住,云墨眼神一闪,指尖光芒微微溢出,在白布盖上明月清脸的时候,射入了她的眉心,立即没入皮肤,然后就被白色的布完全掩盖抬了出去。 等所有人都走了以后,凤君华才看向云墨。刚才他的小动作别人没看见,她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看了一眼外面,密密麻麻的人影映射在门纸上。 看来明月殇是下定决心要困住他们了。 凤君华拉着云墨走进了内室,低声问:“你刚刚做了什么?担心明月清没有死?” 云墨笑了笑,抚了抚她的发丝,道:“有些事情,眼睛看见的未必是真实的,总要亲自验证才行。明皇为了培养明月清,可是花了不少的功夫。如今她就这么死了,我自然得亲自检查才行。” “那你检查出什么?是炸死还是…” “她真的死了。” 云墨回答得漫不经心,然而眼神却有些深邃,似隐匿了九重楼阁,弯弯曲曲虚虚实实看不见真面目也摸索不到尽头。 凤君华挑眉,倒也不是十分惊讶。 “真的死了?那明月殇还那么大张旗鼓的将她运回来做什么?” “好歹是皇室嫡出公主,宁安侯府已经被灭门,她死后没了葬身之地,只能葬在皇陵之中…”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神情有些怪异起来,却是没再说话。 “怎么了?” 云墨摇摇头,扶着她躺在床上。 “你先休息休息,我得出去办点事。” 她拉住他的手,“你要去哪儿?” 他回头对她微笑,眼神如洒了春光曼妙,说不出的风流韵味。 “你不想被一辈子困在这里吧,我的夫人?” 她嘴角微扬,“就知道你有办法离开。” 云墨给她盖上被子,然后低头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瞥了眼外面,勾唇道:“这么多人盯着,想必你也睡不着。等一会儿,我让他们离开。” “明月殇的人,会听你的?” 他不语,起身走了出去。不知道和外面的人说了什么,然后就听到脚步声离去,过了一会儿,那个人又回来了,也就两句话的功夫,外面那些名为保护实为监视的人全都走了。 她十分惊异,明月殇的人可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他到底对他们说了什么?刚才那个人明显是去向明月殇请示的,那么快明月殇急撤销了人马。 等了好一会儿,确定没有人了,她才坐了起来,掀开被子下了地。拍了拍自己的袖口,火儿跳了出来。她摸了摸它的头,脸上扬起温和的笑意。 “吐出来。” 火儿蹲在桌子上,下腹收缩,然后猛的一张口吐出一颗褐色的药丸。 凤君华接在掌心,又走到青玉案旁,揭了灯罩,抽出一张白纸将手中褐色的药丸包裹成圆筒,然后点燃。火光在她眼中开始慢慢燃烧,很快就烧到了最中央包裹药丸的地方。接着,奇迹出现了。只见原本淡白色的烟雾慢慢转为灰色,而后是黑色,最后变得透明,飘散在空气中。 白纸燃尽,一丝黑色的气线透过窗缝飘了出去。 昨晚这一切,她才若无其事的将灯罩重新盖上,抱着火儿往床边走。 “这事儿你做得很好,记得不许告诉任何人。” 火儿连连点头,目光发亮。 这个任何人,自然也包括云墨。自从发现某个狐狸太子在跟它争主人的宠,它就把云墨给恨上了,凡是和云墨作对的事儿,它都欣然向往。 凤君华摸了摸它的头,哪里看不出它的心思?她笑了笑,眼神却有些感叹。 她躺了下来,却睡不着。 屋内点了香,她不大喜欢,挥了挥手,香炉熄灭,那种幽幽缠绵的味道不多时便歇了下去。 她半闭着眼睛,计算着时间。 刚才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落山,此刻应该是戌时了。 云墨还没有回来。 她皱了皱眉,他到底做什么去了? 忽然听见窗扉传来铎铎的轻响,她神情一震,立即起身下床来到窗边。 “人都走了,不用担心。” 外面那人气息重了几分,似乎放下了心。凤君华打开窗户,窗外立着一个人。仔细的说,应该是一团黑影,一团看不清也辨不清样貌的影子。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的身影便和夜色融为了一体,更是分辨不清。 “要动手吗?” 那人声音很低,似乎刻意的掩饰原本的音色。 凤君华抿了抿唇,“不用。” “那您发信号…” 她嘴角微微上扬,眼神却有些冷。 “我若不通知你来,他是不是就私自行动了?” 那人低着头,好半晌才道:“主上也是担心您。明月殇一直没有对您死心,再加上此次明月清死在你们手上,柳皇后十分震怒,给明月殇施了压,让他必须给自己的女儿报仇。主上说,虽然相信你们的能力,不会被困于此。但这里好歹不是东越,若明月殇真下定决心要扣住您,只怕…” 顿了顿,又低低道:“前两次您来南陵,也只匆匆和主上联系了一次,上次你们离开,主上很是担心…” “我知道。” 凤君华负手而立,眼神比夜色更深沉,而后叹息一声。 “你告诉他,该怎么做我有分寸,让他且宽心。”默了默,又道:“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许动手。” 那人好一会儿才嗯了声。 “是。” 凤君华看着隐没黑暗中的他,知道他在想什么,扶额再次轻叹。 “阿奇,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也知道你们不赞成我以身犯险,但是我更不愿因这一时之困便暴露了隐藏十多年的你们。” 阿奇浑身一震。 她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 “这里是明月殇的地盘,到处都是他的眼线。靠你们我的确可以安全走出去,但你们却再也走不出去。还有…” 她目光遥远而荒凉,又隐匿着深沉而久远的重重锋芒。 “阿昭。” ------题外话------ 我知道这两天更得少了点,实在很抱歉,哎,这几天身体不大舒服,等缓几天,再多更吧,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春宵苦短 深夜,凤銮宫。 啪—— 上好青瓷花瓶被摔碎,粼粼闪烁着尖锐的光,如同此刻她尖锐的眼神。 “为什么不将他们抓起来?”有些失控的语气,全然没有了人前的端庄温婉的母仪天下之风范。“那个女人,她杀了你妹妹,清儿…我的清儿…”她眼眶泛着泪花,悲愤而愤恨的怒吼着。 “你究竟还要执迷不悟到何时?”她一把抓着明月殇的衣襟,双目血红。“你们父子俩都是一样的人,为了你们明家的江山,害死了那么多人,如今就连清儿都不放过。”想起自己如花年纪便死去的女儿,她不禁悲从中来。 “你们让她嫁人,然后又将她送去东越为人质。你明知道那就是个豺狼之地,明知道他们不会放过清儿,为什么还要将她送去那样的地方?你不是跟我保证过清儿不会有事吗?你不是说他们不敢动她吗?现在呢?清儿死了,她死了。” 眼泪在眼眶内凝聚,慢慢坠落成珠,一点点漫过她的脸颊,那张苍白消瘦的脸仿佛一张纸,被泪水洗刷后留下了斑斑痕迹。她眼神覆满了巨大的哀痛和苍凉,以及孤寂而久远的空洞,看得人心中一揪。 明月殇呼吸滞了滞,眼底染上了疼痛之色。 “母后…” “别叫我母后。”皇后一把推开他,有些踉跄的退后两步,身旁侍女要来搀扶,被她怒吼着挥开。“滚,都给本宫滚出去,滚出去!” 侍女们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明月殇上前两步,“你们先下去。” “是。” 所有人都匆匆下去了,寝殿中又恢复了沉沉的死寂。 皇后的情绪似乎也已经稳定了下来,她怔怔的坐着,眼泪不断的从眼眶落下,每一滴泪都写满一段沧桑悲寂的过往,每一滴泪都含着血腥,泪流尽了,血也流尽了。她整个人仿佛已经没有了魂魄,变成了行尸走肉。 她忽然双手捂着脸,身子涩涩发抖。她没再哭,然而指缝间却有晶亮的泪水滑落,沁入华丽织锦衣衫,很快没了踪影,然而那衣衫上却留下一个淡淡的印记,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丑陋而悲默的故事,仿佛在控诉着这皇室的森凉与冷血。 明月殇只觉得脚步沉重,心口也似压上了一块大石,沉沉的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的走过去,蹲下来,慢慢的握住了皇后的手。 “母后。” 皇后又颤抖了一下,下意识的想要抽回自己的手,然而指尖的温度是熟悉的,是和她血脉相连的,她的儿子! 她另一只手放下,露出泪流满面的脸和红肿的眼睛,怔怔的看着他。 那双眼睛,和她一模一样,一样的温柔一样的美丽,一点也不像那个人温润下隐着的看不见的深沉黑暗。二十多年来,她没有从他身上看到属于那个男人的丝毫影子。然而此刻她才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忽然发现,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些熟悉而陌生的情绪。属于那个人的,属于帝王家的,隐在温和表面下的,看不见的深邃和冰冷。 她忽然浑身一抖,有些惊惧的看着他。 “母后。” 明月殇目光沉痛,“是我,我是殇儿,您的儿子。” “殇…殇儿。” 她似惊雷般一击,有些混乱的脑子逐渐清醒过来,颤颤巍巍的去抚着他的容颜,看着他此刻温和疼痛的眸子,不禁又落下泪来。 “殇儿。”她满面苍凉泪水,写满这人世间所有的无可奈何和森然命运。“奈何生在帝王家?我错了,我不该入宫,不该让你们身上流淌着皇室肮脏的血液,不该让你们有这样冷血无情的父亲…都是我的错…” “母后。”明月殇一把抱住她,目光疼痛。“母后,您没错,是我…” 皇后也抱着他,呜呜的哭泣。 “他不是人,他是魔鬼,是魔鬼。那么多人,那些…那些都是他的亲生儿女啊,他都可以毫不犹豫的弃之杀之。都说虎毒不食子啊,他怎么那么狠心?轩儿已经被逼得不得不离开,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孩子,他还不放过清儿。清儿,我的清儿…”她哭得肝肠寸断柔肠百结。“清儿是被他逼死的,他逼死了我的清儿…”她眼眶开始泛红,深刻的恨意在眼中流淌凝聚,似地狱里开得艳丽的彼岸花,红得刺目而危险。 “是他让清儿兵行险招,是他…是他害死了清儿,都是他…” “母后。” 明月殇微微推开她,沉痛道:“您别这样,清儿若是在天有灵,也不愿看见您这个样子。” 清儿… 皇后咬着唇,只觉得心中被巨大的痛楚蔓延灼烧着,她不断的摇着头,哭泣着说道:“为什么啊?为什么会是这样?他到底要到何时才罢休?就为了这所谓的江山大业,就为了他的皇权。他陷害忠良逼死人妻,他揽权专政,他霸道暴戾…如此没有人性的帝王,江山如何能长久?”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眶充血般的红,死死的抓着明月殇的手,“殇儿,你去…你去夺了他的位,你登基,对,你登基…” “母后。”明月殇察觉到她此刻神智有些不正常,连忙站起来坐到她身边,伸手在她后背上缓缓传输内力,平复她心中的仇恨和烦乱。 “以后切不可随便说这种话。” 皇后神智清醒了些,闻言又冷笑。 “我还怕什么?”她看着侍女台上摇曳的烛火,勾唇诡异的笑了。“如今南陵大权在你手中,你是太子,反正迟早都要登基。当初他不知手上沾染了多少鲜血才坐上这个位置,明家的历史,是由明家子孙的血来编制的。明家的江山,是由明家子孙的白骨堆成的。他自己都不心疼儿子女儿,你又何必在意什么兄弟之情?” 她喃喃自语着,眼神又变得有些空洞。 “只有轩儿…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啊?” 明月殇沉默了,眼神里有一种深远的因子在流淌。 外面忽然有急切的脚步声传来,是周嬷嬷,她跪在地上,慌张道:“殿下,刚刚有人闯入皇陵。” 皇后怔了怔,随即立即站起来。 “谁,是谁那么大胆子?是不是为了清儿?”她面色有些疯狂扭曲起来,“清儿都已经死了,他们还不放过她,还不放过…” “母后。” 明月殇站起来安抚她,仿佛早就有所预料一般。 “放心吧,清儿不会有事的。” 皇后渐渐平复了情绪,眼神却又一点点染上了凌厉之色,直直的看着明月殇。 “你知道是谁对不对?” 明月殇挥了挥手示意周嬷嬷退下,这才对皇后道:“母后,您先别着急。皇陵里机关重重,一旦有人闯入,定然有去无回。”说到此,他声音顿了顿,沉声道:“即便是云墨。” 皇后眼神一跳,“清儿已经死了,云墨动她的遗体做什么?” 明月殇微微笑着,眼神有些高深莫测。 == 已近子时,凤君华早就睡下了,感觉有人掀了被子躺下,然后揽过了她的腰,将她的脸贴近熟悉而温暖的胸怀。鼻尖那种淡淡而悠远的香气萦绕不绝,让她迷糊的神智立即就清醒了过来,睁开眼对上他笑意温柔的眸子。 “我吵醒你了么?” 她盯了他好一会儿,才像小猫一样伏在他身上,双手环着他的腰,如云发丝铺洒开来,像渲染在白纸上的墨汁。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他搂着她的腰,在她耳边低语呢喃。 “我出去办点事,不然咱们怎么离开?” 她嘟着嘴,看样子还没彻底清醒过来。 “你又去算计谁了?” 他眨眨眼,凑过去吻她,模糊的问:“为什么这么说?” 她哼哼两声,在他唇上咬了一口,“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就没有哪一天没算计人的。”眼睛有些模糊,她磕磕碰碰的咬到了他的下巴,顿时不满了,干脆双手捧着他的脸,又低头去寻他的唇。 他闷声低笑,“今天在车驾上还没满足你?这么热情?” “你不喜欢?” 她又咬了他一口,脸色有些红,眼神迷离朦胧,红唇微启衣襟微开,好一副美人睡颜将醒未醒的媚态。 他呼吸微微一滞,忍不住更紧的拥着她,轻易的便找到了她的唇。 “喜欢。”他翻身压住她,熟练的在她身上挑逗,薄唇移到她耳廓脖子,刻意寻她的敏感点,不意外的听到她在他耳边发出低低的呻吟。而那般温热的呼吸也拂在他耳侧,纤细的手指攀援着他的肩,另一只手主动的去扯他的衣衫。指尖触及他温润的肌肤,不由得一烫,脸色又开始涨红。他又在她耳边低笑,似乎觉得这个样子的她十分有趣。也不阻止她,只是依旧轻柔和缓的在她身上留下属于他的印记和温度。 绵长的呼吸灼热的燃烧在耳边,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也要被这种缠绵的火焰给焚烧殆尽。不想在他面前丢脸,她咬了咬唇,一横心,用上了内力,直接将他身上的衣服给剥得干干净净。 他顿了顿,低头凝视着他。 黑暗下他目光晶亮而灼热,似一团火,点燃她潜藏内心的热情。 她脸红的别开眼,伸手捂住他的眼睛,有些懊恼道:“不许看。” 他又是一声轻笑,“好吧,我不看。”说着便已经将她的薄衫从肩头拉下,温热的吻落了上去。 她颤抖了一下,咬着唇有些委屈的看着他。 “怎么了?” 他眨眼的时候长长的睫毛刷在她脸上,带来丝丝的痒,她有些不自在的偏过头,身体也动了动,他立刻按住她,面色有些红,似乎在忍耐什么。 “别动。” 她立即不敢动了,红着脸不敢看他。忽然心中生了怯意,“时间不早了,睡吧。” 他瞪着她,都把他撩拨成这样了,现在想推开他睡觉?这小妮子也太没良心了点。 扬了扬眉,他精致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微带几分玩味儿和戏谑的看着她。 “困了?” 她连忙点头,用十分清澈诚恳的眼神看着他。 “赶了一天的路,白天你又那么…我真的好累。” 累还不老实。 某太子在心里腹诽两句,面上却笑得温和可掬,眼神里却流转着狐狸一样的狡诈光芒。 “那你睡吧。” 她有些讶异,不敢相信他居然就那么放过了她,还未来得及反应,忽然眼前一黑,他已经埋头在她胸前,啃咬着她的锁骨,手还不安分的在她身上乱动。 她立即红了脸,“你不是…” 他一边吻她一边道:“你要是累了就睡,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保证不让你出一分力。” 她脸色已经红得堪比熟透了的苹果,呐呐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就知道这人不会放过一分一毫占她便宜的机会。这种事儿的确不需要她费力,可每次的结果就是他春风满面神清气爽而她腰酸背痛起不来床。 心中叹息一声,罢了,都到这程度了,还拒绝就矫情了。 她温顺的环着他的肩,感受着他的呼吸和温度,很快就有些意乱情迷起来。 “子归…” “嗯。” 他如从前那般一点点的吻着她,低低唤着她的名字。 “青鸾。” 她嘴角扬起温软而幸福的笑意,半眯着眼睛迎合他,轻轻低吟喘息,感受着他的迫切和那般仿佛天崩地裂也无法割舍的紧贴浓情,她便觉得心中暖洋洋的。这一生二十年的生命,却仿佛已经过两百年。他们能走到如今这个地步,真的太不容易了。 若换做从前,给她一百个脑子她都想不到会和他这般的抵死缠绵如胶似漆。 “子归…” 她忽然蹙了蹙眉,他立即停了下来,额头上浸满了汗水,混合着情/欲的味道,看起来竟是那般的迷人。 “不舒服吗?” 她摇摇头,他又笑了。 “那就是舒服了?” 她脸色发囧的瞪着他,然后又在他满眼戏谑的笑意中看到一如既往的温柔深情,她在那般柔情缱绻里微微沉醉,忍不住双手捧着他的脸,道:“云墨。” 他怔了怔,皱眉看着她。 “你叫我什么?” 她手指从他眉眼轮廓划过,眼神迷离而痴缠,又带着哀怨疼痛。 他被那疼痛击中,心也跟着一搅,翻身躺在她身侧,将她紧紧的揽入怀中。 “不开心么?” 她摇头,仍旧痴痴的看着他。 这样的她,安静得有些不正常,让他微微不安。 “青鸾?”他握着她的手,“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摇头,道:“子归这两个字太悲了,我现在就在你身边,你不用继续等我了,我以后也不会再让你等了。所以,忘记那一切好不好?我不喜欢这两个字,一点都不喜欢。” 他看着她,她眼神晶亮而有神,像永不磨灭的光,开在心尖里,驱散那些多年沉沉浮浮的黑暗。然而此时这双眼写满了伤感和疼痛,似绵长的丝线,看在他眼里,抽丝剥茧的痛着。 他紧紧的抱着她,埋首在她颈侧,轻轻道:“好。我们都忘记,忘记从前,之珍惜眼前和未来。” 她也抱着他,用力的点头,眼里闪现出泪花,却幸福的笑着。 “未来…”她忽然急切的推开他,像是要证明什么一般,道:“我们会天长地久的对不对?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会分开,是不是?” “当然。”他握着她的肩,郑重而认真道:“我们会天长地久,哪怕海枯石烂山崩地裂,我们都不会分开。”他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呼吸缠绵入骨。 “青鸾,我说过,你是我的,我不会放手,永远都不会。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不放手。” 她痴痴的笑,“好啊,一定记得你说过的话,下辈子要找到我。” “我会。” 坚定的承诺,昭示着他的决心。 无论从前发生过什么,或者他们上辈子真的有一段缘分,他不知道结局,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这辈子她是他的妻,以后生生世世都会是他的妻,这便够了。人生那般复杂,像九宫重楼,永远分不清前面分岔路口到底有几条路,又能走出多少个海阔天空。上辈子的事他们都没有了记忆,何必再苦苦追寻?珍惜眼前,比什么都重要。 “对了。”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上次你说在我娘的墓穴里发现了云裔的簪子?” “嗯。” 云墨显得有些漫不经心,“她应该是被颜如玉救了,然后才落入洛水兮手里。” 凤君华抿唇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有些话可能你不爱听,但我还是得说。玉晶宫有很多非世人所能理解的神术幻术,然而若非玉晶宫人,修炼那些功法必定会历经惨无人道的折磨。也就是说,或许会性情大变。” “我知道。” 他的反应依旧很平静,只是眼神却有些冷。 “当初已经给了她机会,她却不知道珍惜,一再的叛变。” 凤君华不说话,说起来,这一切的一切,也不过一个‘情’字罢了。 想起那个人,她又有些恍惚起来。 “明月轩在哪儿?” “师父说他没去雪山。” 凤君华皱了皱眉,“去年柳皇后重病他都没有回来,他这个人,虽然向来是比较冷清淡漠,但对自己的生母总归还是不可能不闻不问。” 他偏过头来,“你在怀疑什么?” 凤君华垂下眼睫。想起那日爹说过的话,之前她为了救云墨一再的用了往生之力,已经力竭气虚断然无可能再复生。明月轩用他的寿命为代价救了她,那么到底要用多少寿命才能挽回她的命? 一命换命。 他会不会,已经死了? 这个想法很早就在脑海中闪现过,然而又被她无数次压了下去。 不可能的,她直觉的认为那不可能。 明月轩,那个人,他怎么可能会死? 更何况如果他真的死了,爹为了不让她愧疚,定然是不会告诉她真相的。反正这个半路的爹挺神通广大还会那些什么窥测天机算命什么的,到时候直接一句天机不可泄露不就完了? 所以明月轩不可能死。 可如果他没死,到底去了哪儿呢? 这天地下还有什么地方足够让所有人都无法找到呢? “他若存心想躲,无人能找得到他。” 耳侧想起云墨平静而漠然的声音,隐约有几分复杂。 她侧过头来,笑看着他。 “你也不能?” 他很坦然道:“不能。” 她忍不住笑了,“奇迹啊,我还以为这世上没什么事是能够难道你的呢,没想到你也有无可奈何的事啊?” 他低头看着她,“这天下我最无可奈何的也就只有你了。” 她很聪明的不说话了。 他又笑笑,“时间不早了,睡吧。” “我睡不着。”她手指绕着他一缕发丝,抬起头看着他,“哎,你刚才还没回答我,你到底去哪儿了?” 他眨眨眼,“我回来之前,你没听到什么消息么?” “这里都是明月殇的人,我能打听得到什么消息?再说了,不是有你么,我费这个心思做什么?” 他失笑,“你倒是惫懒。”顿了顿,他又道:“皇陵出事了。” “你做的?” “嗯。” 凤君华瞪着他,“你刚刚去了皇陵?” “没有。” 她又瞪眼,他觉得这个样子的她实在太可爱了。 “我的贴身影卫。”想了想又补充道:“跟我最久身形武功都几乎和我差不多的隐卫。” 凤君华终是忍不住问道:“你没事让暗卫去皇陵做什么?据我所知,南陵的皇陵没什么特别的秘密才是。难不成因为葬了一个明月清?用得着你亲自去检查?不对啊,你今天不是已经检查过了?” 云墨微微笑着,目光却有些清凉。 “明月清都死了,你说明月殇为何要将她的尸体给我们看?” 凤君华又蹙了蹙眉,这个问题她也想过,可一直找不到原因。 “我不觉得他会那么好心的把明月清的尸体送到我们面前给我们检查,况且我觉得,说不定…”她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自古帝后入葬皇陵是白天,公主入葬皇陵的在南陵皇室以前也有过,那算是极大的荣耀了,而且得召集百官送行。明月清没什么功绩,也当不得此殊荣。但至少也得请法师念经超度以后第二天再入皇陵吧?这么晚了抬去皇陵,这怎么说也不合规矩啊。莫非…”她似想到了什么,眼神渐渐变了。 “送葬的是不是明月殇亲自去的?” “不是。” 云墨摇头,“是明月澈。” “明月澈?” 凤君华眼神又晃了晃,自从去年那场婚变后,她几乎都快忘记这个人了。 “我听说自从小莺走后,他挺伤情的,几乎都不怎么出门。今年年初开战的时候,也没见他出现。这次怎么…” “大约他是觉得,如果没有那场婚礼,明月清就不会去刺杀你,也不会闹出那么多事儿,明月清也不会被送去东越,更不会死。所以这次,算是他这个做兄长的最后的送行吧。” 凤君华有些瞠目结舌,不过仔细想来,好像也只有这样才说得通。 “这熊孩子,怎么就那么死心眼儿呢?这时候凑什么热闹?这关他什么事?还不都是他那个老子弄出来的事儿么?” 云墨似笑非笑道:“这好像是你妹妹闹出来的。” 她掐了他一把,“没小莺这战也得打,不过一个借口而已。” 他低头看了眼被她捏红的肩,有些哭笑不得。 “以前是咬,现在又是掐,以后又有什么花招?” 凤君华有些心虚,轻咳一声。 “我又没用力掐。” 他点了点她的鼻头,无奈而宠溺的笑。 她却已经回过了神,“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去皇陵,难道明月清身上还有什么秘密不曾?” 云墨半眯着眼睛,轻声道:“她被葬入皇陵前明月澈给她服下了解药。” “嗯?”凤君华原本不解,而后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神渐渐凝重起来。 “之前你在她身上…” 云墨一把抱过她,已经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 “睡觉。” 凤君华抿了抿唇,喃喃道:“如果洛水兮真的如我们猜想那样,那她肯定知道很多事…” 他闭着眼睛似乎轻笑了声,“很多事情不可能一层不变,不然早就在我们还未察觉的时候已经输了。也就是说,某些既定的事实已经被她打乱。她所知道的,也只是某些无法变更的因素而已。至于未来…”他拥着凤君华的手紧了紧,声音低而沉。 “谋事在人,成事,自然也在人。” 这话可就有些自负了。不过似乎没什么难题能真正难倒这个人。 她耸耸肩,临睡前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 “明天。” == 夜色沉凉,宫灯朦胧,明月殇静静的坐着,面前跪着隐卫。 “逃走了?” “是。” 隐卫声音很低,似乎还受了伤。 “那人武功很高,身形很像云太子。而且今天在您离开驿馆以后,云太子的确离开了一会儿,他杀了我们十几个弟兄,打开了公主的棺木,差一点就毁了公主的遗体。” 明月殇面色淡淡,声音却有些冷。 “你确定是云墨?” 隐卫呼吸微顿,“属下没看见他的脸,只是他的武功…” 明月殇忽然轻笑了两声,端起茶杯意态悠闲的喝茶,茶盖触碰杯沿发出低低才碰撞声,在寂静的屋子里听起来竟然格外的渗人。 隐卫低下头去,猜不准主子的心思。 “殿下…” “你们被骗了。” 明月殇云淡风轻的说着,嘴角噙起几分笑意,似一点都不意外,也不紧张。 隐卫面色猛然一变,明月殇又慢悠悠道:“云墨再自负也不可能在我前脚走后脚就独闯皇陵。南陵国土,哪个地方都可以成为他下手的目标,唯独皇陵不可以。无论他做了多少准备,就算他能从皇陵里安全离开,也会暴露自己。我今天将清儿送到他面前,他定然会在清儿身上做手脚。可是出来后我却什么都没有检查到,这说明他必定有后招。但即便是如此,他今天也不会亲自行动。” 他一只手敲着桌子,懒散道:“毕竟这里是南陵,他没机会挖第二条通道离开。他这个人,若要做一件事,那必定是有十足的把握,否则他不会冒险。你们看到的那个人,十有**只是他训练的替身而已。他的目的在于毁了清儿的遗体,目的没达到却离开了,那就证明他还有后招。”他眯了眯眼,嘴角一勾。 “去皇陵的那个人不是他,那你说他正好在那个时候出去又是为了什么呢?” 隐卫道:“为了迷惑殿下的视线,私闯皇陵是重罪,若云太子的人真的死在皇陵,那么也是东越理亏,他们没有开战的借口。” “你只说对了一半。”明月殇眸色深沉,“若我没猜错,他是去安排该怎么离开南陵。” 隐卫低着头,半晌道:“可属下不明白,公主已经仙逝,云太子为何还要毁去公主的遗体?” 明月殇笑了一下,“你不需要明白。” 隐卫不再说话了。身为隐卫,只需要听从主人的吩咐就行,其他的,没资格关注。 明月殇垂下眼睫,低低沉思。 “他没有留下任何可供查探的东西吗?” “没有。”隐卫摇头,“那个人很小心,做事丝毫不脱离带水。之前我们以为他是云太子,都十分小心,怕他又会玩什么阴谋诡计。没想到他直接找到了公主的棺木,不过他竟然一眼就看出那棺木里的人不是公主,立即就走了。我们想抓住他,他却很快找到了公主真正的棺木,而且他好像知道殿下在棺木上动了手脚,一碰就会中毒。所以他没靠近,直接就丢了炸药。炸的却不是公主,而是其他棺木。我们好几个兄弟都被炸死了,他竟然趁着这个时候开启了皇陵机关,属下以为他要盗走公主的遗体,便拼死护上去。他打了属下一掌,就逃走了。因为那个时候陛下已经吩咐御林军去了,而且将皇陵所有机关开启。” 他沉吟了一会儿,“殿下您知道皇陵的机关有多少,这天下能躲得过的人少之又少,可那人却转眼就没了踪迹,身法像是…” “隐身术。” 明月殇替他说完未说的话。 隐卫无声点头,“您也知道,这天下会玉晶宫术法的人不多。云太子妃是一个,可云太子妃一直在驿馆,并未离开过。除了云太子,属下实在想不到还有何人有这等诡异的身法。” 明月殇又笑了下,“他果真是下了血本,花了十几年训练一个如此高手。” “殿下。”隐卫又道:“依属下看,云太子花了那么多功夫训练那样一个人,必定是用在最关键的地方,怎会用来毁公主的遗体?” 一个死人,用得着云墨费那么多功夫么? “他可不就是用在关键的地方了么?”明月殇笑得意味莫名,“这才是他聪明的地方。不过…”他又顿了顿,“公主没事吧?” 隐卫摇摇头,“幸亏殿下用了双层棺,公主在底下一层,上面的那具女尸已经被焚毁,公主完好无损。” “嗯,你下去吧。” “是。” 隐卫消失。 明月殇向后靠了靠,闭着眼睛,神态微微疲倦。 云墨,果然是什么事都瞒不住他,连这等隐秘诡异之事也能大胆的猜测。 不过… 他嘴角微微勾起,他很期待,他们要怎么离开南陵。 == 且说那天云墨和凤君华离开以后,秋松和秋兰又架着另外一辆马车离开,向云皇禀报了事情始末,云皇并不在意,只是叫她们带着离恨宫的人去养好伤再说。凤含莺知道凤君华和云墨去了南陵原本想跟着去的,可是云裔在和颜诺的对打中也受了不轻不重的伤,她只能在旁贴身照顾。 半个月后,也就是云墨和凤君华从尸骨图出来的那一晚,南陵皇陵被人闯入的那一晚,云裔收到了云墨的传信,看见上面的内容,他久久站立床边没有动,身影有些萧索和孤单。 凤含莺刚好走进来,见他在发呆,不由得皱了皱眉,拿着披风走过去。 “伤还没好,在这里吹什么冷风啊,快回去躺着。” 听起来有些喋喋不休的话,字里行间却含了关切之意。刚准备拉着往床边走,冷不防看见他手中握着的字条,扬了扬眉。 “云墨传来的?” “嗯。” 云裔默然的捏了捏手心,对上她疑惑的眼睛,想着他们之间不应该有秘密,便叹息一声,将字条递给她。 “找到依依了。” 凤含莺接过来一看,先是诧异,而后脸色变了,有些担心的看着云裔。 云裔苦笑,长叹一声,慢慢往回走。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只是没想到她真的…” 凤含莺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的陪在他身边。 “都怪那个明月轩。”云裔忍不住低吼一声,“要不是他,哪来那么多事儿?” 凤含莺在旁边忍不住说道:“他可救了我姐姐一命。” 云裔瞪着她,她瘪了瘪嘴。 “再说了,这种事儿,谁能说清楚谁对谁错?依依长大了,难免就有哪些小女儿心思。要真算起来,还真不关明月轩什么事,毕竟他可没给依依什么希望。”她叹息一声,“你说你和你父王都帮她退亲了,她还这么…” 云裔咬牙道:“当初就不该给她退亲,直接把她押上花轿嫁到永昌侯府她就安分了。” “那估计她得逃婚。” “她敢!” 云裔说着又不禁有些挫败,“还真别说,有可能她还真敢。” 凤含莺看了他一眼,好歹是自己的妹妹,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现在怎么办?” 云裔不说话,目光沉沉似夜。好半晌才道:“这事儿先不要告诉父王。” 顺亲王现在镇守边关,这些事儿自然不可能知道。 “我知道。” 又是一阵沉默,云裔忽然握住了她的手。 “小莺。” “干…干嘛?” 她觉得他眼神变得有些奇异,像这夜的风卷起的纱帐,沉沉浮浮如梦如漪,又似春风携过桃花,带起阵阵缭乱的芳香,更是野火漫过天际,于天边夕阳融为一色,美得让人忍不住脑子晕眩。 凤含莺现在就觉得自己脑子开始发晕了,想着天下传言的那句话真是没错。这人长得一张妖孽容颜,尤其一双眼睛勾魂儿得紧,就这么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她的时候,又温柔又缠绵,仿佛都能滴出水来。 当年那些个不懂事的女人之所以被他迷惑,只怕这双眼睛功劳不浅。她想起顺亲王,云裔这张脸和顺亲王有四五分相似,想必顺亲王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大美男,据说还是她姐生母的爱慕者,当初怎么就没把那个大美人给迷住呢?若真那样的话,如今她姐就跟云墨是堂兄妹。 想想那个场景,她就觉得怪异得很。 亲兄妹云墨都能不在乎,换了堂兄妹八成还得闹得更厉害。说起来云依离开就是因为那什么兄妹的误会,然后明月轩插足,也就有了后面这些破事儿。 “小莺。” 云裔又唤了声,似乎有些犹豫,带几分不好意思。 “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云裔支支吾吾了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郑重的看着她。 “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啊?” 凤含莺惊得瞪大了眼睛,然后看见他眸子里布满了认真,一点都不像开玩笑的样子,她脸色蹭的一下子就红了。这下子换她说话结结巴巴了,“怎么…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云裔本来还有些紧张,一看见她脸色,倒是放松了不少,咳嗽了一声。 “也不突然了,年初父王去边关的时候就暗示过我,问我们俩什么时候成亲,他老人家想抱孙子了。” 凤含莺瞪大了眼睛,突然一把推开他,咬牙切齿道:“谁要给你生孩子?你想得美。” 云裔冷不防被她推倒,先是怔了怔,然后皱着眉头,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凤含莺其实心里不是真的恼,只是害羞而已,原本推开他就是怕他察觉到自己的紧张,这下子见他脸色,心中一跳,连忙走上去。 “喂,花和尚,你没事吧?” 云裔捂着自己的左肩,没好气的瞪着她。 “你想谋杀亲夫啊?” 凤含莺下意识的想反驳,随后又想起他之前受了伤,声音就低了下来。 “你不是好得差不多了么?” “差不多不是全好了。”云裔面色不佳,“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扶我起来。” “有那么严重么?你不是武功很好么?怎么跟个娇滴滴的大小姐似的?”口中虽然抱怨着,凤含莺还是走了上去,小心翼翼的扶着他坐起来。没看到云裔眼底划过一道精光。他胳膊受了伤不能碰,她想了想干脆扶着他躺下来。 “时间不早了,早些睡吧,我先走了。” “小莺”呼吸忽然喷洒在耳侧,声音低迷缠绵入骨。她心神晃了晃,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行动却比意识先一步的回头。 “怎么…唔…” 剩下的话被他吞入了腹中,一阵天旋地转,她被他压到在身下。她瞪着他,突然想起了刚才察觉的异样是什么了。他明明都睡了,然而他说话却似乎凑在她耳边。 丫的,什么牵动伤口,他分明是早就好了,刚才就是骗她的。 “混蛋…” 云裔压在她身上,眼里划过狡黠之色。 “我突然觉得云墨的方法不错,先洞房后拜堂。”他一边吻她一边模糊的说,“对了,这在你们那儿叫什么来着?你以前说过的。” 他手指在她身上挑逗,她忍不住起了微微喘息,神智也有些迷乱起来,下意识的回答:“先上车后买票。” 话一出口她就发现上当了,他却露出狐狸般的笑容。 “那么夫人,**苦短,咱们可别辜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交易,离开还是另一场阴谋? 这夜里有人**苦短夜夜缠绵,也有人在算计再次如何暗度陈仓,更有人在阴暗的角落,默默泣血。 吱呀—— 门被人推开,屋内没有烛火,黑漆漆的一片,隐约看得见门口的影子修长窈窕,是个女子。 他眯着眼睛看过去,抬手擦干嘴角的血,冷冷道:“出去。” 她充耳不闻,手掌一翻便多了一盏灯,照亮她的面容。 清冷,美丽而绝色倾城。 “是你?” 他有些讶异,而后淡淡道:“你来做什么?” 她走进去,来到他面前,沉默的看着他。 他皱着眉头,忽然想起一个问题。自从上次将那不知好歹的丫鬟赶走以后,没人敢在无他吩咐之时闯进来,即便是这个颜家七小姐,也不能。况且她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呆在自己房间里好好养伤么?他那个诡谲莫测的师父当真是好能耐,连眼珠子都被挖了的人都能治好,只不过是需要其他人合适的眼膜而已。比起现代高端的医学,也丝毫不差呢。 听说最近那老头儿还在琢磨着如何给她接舌头,过段时间就要重新给她修复手筋脚筋,不过就是要吃一些苦头而已。 呵呵~ 颜家的子孙,哪一个不是从出生开始就忍受了非人的折磨?哪怕是生不如死又如何?很多时候,活着还是比死了好。只要心里还有眷恋,即便是痛不欲生,还是想要活着。 颜如玉已经来到他面前,灯光下一张脸面无表情,却依旧那般绝艳倾城如霜如雪。 他盯着她的轮廓五官,恍惚间想起另外一张容颜。似乎,她们两个真的很像。 “祖父让你来的?” 连问两个问题,他忽然觉得可笑。她又不能说话,问这么多做什么?有些厌倦道:“如果没有其他事,我要休息了。” 颜如玉好像没听懂他下的逐客令,径自将灯盏放在了桌案上,低头静静的看了他半晌,然后抽过一张纸,提笔写了什么,交给了他。 颜诺有些诧异,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到纸上的那些字的时候,面色开始变了,眼底甚至隐隐有些煞气。而后他又笑了起来,“你可以现在就去告诉祖父,人是我杀的。” 那张纸上面写着,二长老,三长老,四长老,都是你杀的。 颜家的子孙,个个都不是没用的废物。这个女人虽然看起来成了废物,但他知道,她不会就这么就被打倒的。 颜如玉又写了一句话。 “不要以为我没有证据你就可以有恃无恐。颜家一连损失三大长老以及七十二天罡,你以为父亲就不怀疑你么?若我告诉父亲,至少父亲会彻查。到时候,你这个家主就岌岌可危。” 颜诺嗤笑了声,“嗯,你说得很对。反正在祖父眼里,你这个女儿终究是比我这个孙子可信的。” 颜如玉抿了抿唇,目光沉沉如夜。她还没有完全恢复,若是白天,她还得用布蒙着眼睛,未免被那光给刺伤。也只有在这般黑夜里,她才能褪去那些遮掩,只是视觉依旧有些模糊而已。 她又写,“我可以不揭穿你,但你得帮我一个忙。” 颜诺干脆就不理她,“我说了,你可以现在就去告诉祖父,告诉任何人。我,颜诺,杀祖灭师,大逆不道,让他们把我推进油池,或者火池,更甚者是血池。我死了,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坐上你梦寐以求的家主之位。反正再过个一年半载的,你也就好了,不是吗?” 颜如玉似乎笑了一下,写道:“我以为你会杀我灭口。” 颜诺再次不屑的嗤笑,“你能在这里,难道就没有任何准备?不过想要要挟我,我劝你还是少费这个功夫了。” “在冰池里泡了一个月,你果然越来越无法无天。”她漫不经心的写着,“或者说,其实你是有恃无恐吧。我的武功被废了,就算日后手筋脚筋都好了,想要恢复以前的身手,每个十几二十年是不可能的。运气好点,再加上颜家那些价值连城的好药,两年的时间,大抵能让我恢复从前一半的功力。这样的我,远远不如你。父亲是宠我,但他更在意颜家的百年门楣。所以你知道,就算我揭穿了你,大不了就是被父亲惩罚一顿罢了,要不了你的命。” 颜诺不说话,嘴角却噙起淡淡讽刺。 颜如玉不看他,仍旧继续写着。 “他们好像有你的把柄。”笔尖一顿,她回头看着颜诺,夜色里烛火飘忽摇曳,在她眼瞳深处慢慢燃起亮光,像黑夜里的幽火,亦或是刹那闪过的流星。 颜诺瞳孔悠然一缩,面色冷凝下来。 “你既然知晓我并不畏惧你的威胁,我也可以随时杀了你。” 颜如玉勾唇,写道:“可是你不会。” “是吗?” 话音未落身影一闪,颜诺已经来到她面前。 “你是一个人来的吧?就算我现在杀了你把你丢出去,也没人知道是我做的。就算知道了,正如你所说,大不了我就是被惩罚一顿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颜如玉仿佛没听见他的威胁,一字一句的写着。 “你的心上人被困在南陵,你能见死不救?” 颜诺眸色一沉,这件事他当然知道。 “我以为你应该会很开心。” 颜如玉摇头,继续写。 “无论她在云墨身边也好,还是落入明月殇手里也好,我都动不了她。倒不如让她跟云墨离开,最起码折损了云墨的实力,不是吗?”写到这里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头又写。 “不用装着漠不关心的模样,我知道你心里惦记着她。你从前向来不在意什么家主之位,更不屑于搀和进朝堂的争斗。若我没猜错,你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吧。”她嘴角噙起淡淡的讽刺,不知道是嘲笑亦或者感叹。 “历代颜家的男儿皆薄情,倒是难得出了你这么个痴情种。” 颜诺不想继续跟她废话,“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觉得,你应该不希望她落入明月殇手中。”她低着头,笔尖在宣纸上沙沙作响。“当然,我也相信云墨有办法离开,但必定会损伤过重。这一次可不比上次,没有了密道,云墨这次又没带多少人。想要安全从南陵离开,只怕会和明月殇两败俱伤。但如果你插手的话,就不一样了。” 颜诺抿着唇,沉沉看着她,不说话。 颜如玉不理会他,仍旧有耐心的写着。 “其实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放心不下她。”她叹息一声,眼神里若有所思,讽刺意味似乎越发浓郁。“不得不说,你真够大度的,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投入他人怀抱还能不妒不争。” 颜诺手指紧握,目光更加阴沉。 颜如玉视若无睹,面上依旧云淡风轻。 “既然决定放手,我想,你应该还是希望她好好的吧。” 颜诺眼神含着冷意,“你不是巴不得她死?” 笔尖一顿,颜如玉抿了抿唇,写道:“我是想杀她,不过她这么死了没什么意思。她现在是东越的太子妃,云墨会护着她。反正这天下总归是要乱的,若东越灭国了,他们两人都活不了。你现在的目标是颜家,我们的目的并不冲突,不是吗?而且你现在身上有伤,父亲不会想到你会下山去帮她,我可以帮你隐瞒。”顿了顿,又继续写。“我想,你不会希望她恨你。” 颜诺眸底深深,骤然冷笑,忽然瞳孔一缩。只见颜如玉慢慢写着,“若这些还不足以让你心动,那么,你总该好奇她母亲的身世,到底和颜家有什么关系吧?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祖父不惜一切也要杀了她?这可不仅仅是政权争斗能够解释得了的。” 颜诺冷冷看着她,“你知道什么?” “不多。”她抿唇写道:“比你多那么一点而已。” 颜诺再次死死的盯着她,盯着那张十分熟悉的容颜。人有相似,这并不奇怪。可若因为一张脸而让颜老爷子不计一切也要杀那个人,就不得不令人深思其中的深意了。 “你想做什么?” “帮我照顾一个人。” == 天色微明,一缕晨光透过窗纱照进来,宽大的床上,衣衫不整的男女相拥而眠,空气里还有未散尽的**味道。满地的凌乱罗衫,昭示着昨夜的疯狂缠绵。 云裔饶有兴味儿的盯着怀中的女人,目光不期然荡漾着几分柔情款款。回味着昨晚那般抵死缠绵的**滋味,他又激动又是怅然,早知道该早些把这个女人脱光了吃干抹净才是。他低头看着她此刻温顺如小猫的容颜,眉间开阔,已然由少女蜕变成了真正的女人,看起来似乎妩媚了不少。 这女人平时张牙舞爪的,也就只有这个时候看着安静,倒是别有一番美态。 他伸出手去,想要抚摸她的脸,她却似乎要醒了,眨了眨眼睫,慢慢睁开眼睛。 云裔等着看她花容失色然后怒骂她再认命的答应嫁给他,可是这女人显然有些没在状态,醒过来甚至看都没看他一眼,而是伸了个懒腰看向窗外。 “天亮了?矮油…” 这一伸懒腰她就叫了一声,浑身酸软疼痛,像是被车碾压过一样。 “我勒个去,谁趁姑奶奶睡觉的时候对…”她忽然意识到不对,这并不是她的房间。眯了眯眼,意识回笼,昨天晚上的记忆接踵而来。交缠的发丝,紧贴的身体,撕裂的疼痛,极致到巅峰的愉悦… 她猝然回头,对上云裔含笑的眸子。 “想起来了?” 凤含莺磨牙,昨晚上这该死的混蛋骗她伤还没好,在她靠近的时候结果把她给扑倒了。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还用说吗?都上床了,自然是水到渠成**了。 最关键的是,好像她并没有怎么拒绝? 想起这个她就不由得咬牙切齿,这男人居然敢迷惑她。最可恨的是,她居然受不了他的迷惑的心甘情愿跟他上床。虽然她以前是风流了点,但那也是假的好不好?保存了十九年的处子之身,就这么被他给破了,多少心里还是有点不是滋味。 不过好在她也不是什么矫情的女人,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没什么可计较的。 “看什么看?闭上眼睛。” 他一直盯着她,让她怎么穿衣服? 云裔对她的反应有些意外,正常的女人一般在这个时候至少会惊惶或者愤怒,即便是两情相悦,那她至少也应该多少表现出点害羞来吧。 他忘了,这女人不能跟正常女人相比。 “小…” 凤含莺直接一把推开他,咬牙坐起来,看着自己浑身的青紫红痕,她不由得一脸黑线,怒道:“不知道姑奶奶是第一次吗?还那么不知道怜香惜玉。” 到现在她还浑身都疼呢。 云裔愕然的看着她,目光触及她身上那些吻痕,难得的有些愧疚,支支吾吾道:“我又不知道…” 凤含莺立即回头怒瞪着他,“你再说一遍?” 云裔还真的被她这股怒气给震慑住了,摸了摸鼻子,干咳一声。 “我也是第一次,你又不吃亏。” 说完后他就闭上了嘴巴,立即偏过头去。不用想也知道这女人此刻定然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怎么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呢? 凤含莺的确很怪异的瞅着他,她当然知道云裔跟她一样,看着风流,实际上还是个处儿,不然她才不会让他碰她。要知道,在这方面,她也是有洁癖的。被其他女人沾染过的男人,她才不要。不过没想到这男人也会有害羞的时候,悄悄他耳根子泛红晕的样子,还有那眼波春水荡漾,真正是勾人得很。 她眯了眯眼,好像昨晚上就是被他的美色给勾引得没把持住。 想到这里她有些唾弃自己,回头姐回来了要知道这事儿,还不知道得怎么嘲笑她呢。 她掀开被子,身上陡然一凉,这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穿。云裔这时候又转过身来,看见她**的身体,眼神又沉了沉。 “死开。”凤含莺伸手将他的脸转过去,“不许看。” 他忍不住轻笑,刚才的尴尬倒是消散了不少。 “昨天晚上我们该做的都做了,该看的我也都看了,你现在才来说这话,似乎晚了点。” 不得不说,云家的男人在这方面都比较脸皮厚。 凤含莺又开始磨牙,面色却有些红。再怎么说她也是一个十九岁的青春少女,遇到这种情况,难免心里有些羞涩。 “你给我闭嘴。” 云裔憋着笑,一招手薄衫飞到她身上,他自己则已经翻身下床,三两下就穿好了衣服。回头看着她抓着衣服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走过去,低头暧昧道:“你要是没力气穿衣服,我不介意代劳。” 他说完就真的伸出爪子去抓她手中的衣服,凤含莺反应过来再次狠狠瞪他一眼。 “转过身去。” 他耸了耸肩,这次倒是很听话的转过了身,听着身后她穿衣服的声音,心里划过一种不明意味的感觉,有些甜蜜,也有些期待已久的兴奋。 “小莺。” 他忽然开口,“我待会儿就进宫去让皇伯伯给我们赐婚。” 凤含莺刚穿好了里衣,手里抓着一件水蓝色的裙衫,闻言顿了顿,满不在乎的说:“谁说我要嫁给你了?” 深知她的脾气,云裔也不恼。 “这可是我的房间,你昨晚一夜没回去,如今整个王府的人都知道你在我房里住了一晚。嗯,大概不到一个时辰,这事儿皇伯伯就会知道。”他负手而立,神情漫不经心又似早有打算。 “顶多两个月后你姐姐他们就回来了,就算你不在意,你姐姐也不会允许我这么委屈你。更何况,我也不愿意。”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散漫,但字字句句却透着认真。他依旧没回头,身后凤含莺穿衣服的动作已经停了下来。 “小莺,其他事我都可以答应你,但这次,你必须听我的。”他顿了顿,声音有些低沉。“我不知道你以前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你受过什么样的教育。或许在你的认知里,昨晚我们发生的一切并不算什么。可这里不是你的故乡,这里是东越。就算你不喜欢,那些保守迂腐的教条却不是你一人之力能够颠覆得了的。当然,我也不是因为要了你的身子才想要给你个名分。这一点,我想,你心里很清楚。” 凤含莺没说话,只是紧紧的抿着唇,用一种无法解读的目光看着他的背影。 晨光折射而来,他身影颀长而高挑,就那样散漫的站着,便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林下之士的风流俊逸之态,让人的目光无法从他身上离开。 “我想娶你,不是为了任何人,只因我自己,我的心。”他慢慢转过身来,桃花眼里闪烁的再也不是从前那般烦乱而轻佻或者漫不经心的笑,而是坚定如山石的认真。 “我的心告诉我,我想要你做我的妻子。”他抿着唇,虽然从前惹下的风流债不少,也惯会哄女人开心。但越是风流多情的男人,却往往最是痴情专一。一旦遇上自己所爱的女子,那些风月场所信手拈来的甜言蜜语便觉得肮脏龌龊,廉价不堪。他唯一能奉献的,便只有一颗真心。 “我庆幸,从前没有真正荒唐过。从今以后,有你在我身边,我生命中便会只有你一个女人。小莺,这样的我,你要么?” 他说完后慎重而忐忑的看着她,心中又有几分期待。 从云裔说完那番话以后,凤含莺就低着头,似乎在思索,又似乎还有些茫然。云裔有些着急的上前两步,“小莺…” 凤含莺忽然抬头看着他,脸上露出几分笑意。 “这算是求婚?” 他怔了怔,而后郑重的点头。 “是。” 凤含莺也不着急穿衣服了,而是朝着他勾了勾手指。 “你过来。” 云裔不解其意,还是走了过去。 凤含莺就坐在床上,仰头看着他。人的情感有时候就那么奇怪,最开始他从猎场把她带回来,那时候存着试探之心,再加上中间隔着个白雅。彼时他们天天吵架,相看两相厌。可吵着吵着,忽然就在一起了。现在想起来,他们之间好像没那么多轰轰烈烈,也就去年她因那莫名的‘第三者’而赌气离开那么小小的一个误会而已。可后来他又找到她,对她说那番话,然后误会解除,就那么自然而然的在一起了。 一直到昨晚,其实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这种事情她还是比她姐放得开一些,既然彼此喜欢,一切也都顺其自然。至于结婚,哦,这个时代是成亲,也不过一个过场而已,她并不怎么在意。 她和云裔算是同类人,都知道两人是那种有点不负责任游戏人间的人。他今天能说出这么一番话,其实还真的听不容易。 “皇后去年才薨逝,孝期不是还没过么?” 她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让原本有些忐忑紧张的云裔怔了怔,随即眼睛一亮。 “你…你答应了?” 凤含莺没否认,伸出三根手指头。 “三年孝期,现在还有两年多吧?” “这不是问题。” 云裔顿时春风满面的坐下来,眉飞色舞道:“东越的民风比较开明,云墨要守孝三年那是因为他为人子。而作为皇室其他宗室子弟,只需要一年内不办喜事就行。也就是说,最多还有三个多月我们就可以大婚了。”他说着就站了起来,“我现在就去给父王传信,他可是早就唠叨着要抱孙子…” “你给我回来。” 凤含莺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凉凉道:“谁说我现在要嫁给你了?” 云裔又怔了怔,下意识道:“你刚才不是答应了吗?现在怎么又出尔反尔了?” 凤含莺哼哼两声,“姑且看你态度还算不错,要我嫁给你呢也可以,但不是现在。” 云裔顿时苦了脸。 “小莺…” “行了,别给我一副深闺怨妇的模样。”凤含莺十分嫌弃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漫不经心道:“我记得以前就告诉过你,我姐没大婚之前,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云裔脸色黑了下来,偏偏那女人似乎毫无所觉,继续懒洋洋道:“我可告诉你,别想用婚姻套住我。” 云裔哭笑不得,“小莺…” “你不用多说。”凤含莺连忙伸手打住,“我说不嫁就不嫁,就算我姐在这儿我还是这句话。我姐都还没大婚,我着什么急?再说了,虽然你话呢说得还算比较中听,可婚姻不是儿戏。你要是有诚意呢,再等个两年不算晚吧?你瞧瞧云墨,人家可是等了我姐十多年都没说什么,你那么着急做什么?” 云裔忍不住说道:“你姐要是没失踪十多年,早被云墨给押回去拜堂了,哪里还用等到今天?再说了,你要是早个十几年出现,我也愿意等到你长大。你现在不是已经十九岁了么?还让我等,那岂不是冤枉?” 凤含莺哼哼两声,“我姐不同意,他倒是敢。” 云裔一噎,想想还真是。云墨把那女人当成宝,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的。要是凤君华不同意,云墨没准儿还真的不敢把她怎么着。这一个不小心,估计就弄巧成拙了。 哎不对啊,现在是在说他们俩的事,怎么又扯到云墨和凤君华身上去了? 云裔顿时察觉被某个女人差点忽悠过去,不由得恨恨瞪她一眼。 凤含莺笑得很欢,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 “哎,别那么颓丧嘛。你想想啊,也就两年而已,很快就过去了,对吧?” 云裔心里憋着一口气,尤其看着这女人笑脸如花的样子,他就更郁闷了。 “你当真不嫁?” “至少现在不行。” 她的回答也很固执。 云裔咬牙,忽然笑得十分邪魅。 “行。” 凤含莺有些意外,然而下一刻,他忽然将她扑倒。 “不嫁也行,总要给我点福利吧?” 凤含莺怔了下,随即翻身将他压在身下,笑得妖娆而魅惑。 “这一次,我要在上面。” 云裔呆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凤含莺就已经开始去脱他的衣服。外袍,里衣…最后露出温润如玉的肌肤,上面还有些抓痕,是昨晚她的杰作。 她眯了眯眼,昨天晚上因为是第一次,疼得她都哭了出来,关着灯她也没看到他的身体。刚才醒过来的时候,她也就随意一瞥,现在居高临下这么一看,发现这男人不但长得一张妖孽的面孔,身材也不错哎。 这么想想,她倒是真不亏。 云裔躺在她身下,很乐意她的主动,自然也没错过她眼底闪过的欣赏,忽然心中有些激越澎湃起来。虽然这种事儿男人难免是有些大男子主义的,但如果自己的女人如此热情,他还是很开心的。 趁她欣赏他的身材的时候,他也伸出爪子去脱她刚才还没完全穿好的衣服,很快两人又开始**相对。 “夫人,满意你看到的吗?” 他对她露出十分挑逗的眼神,桃花眼里春光满溢,似碾碎了时光岁月。 凤含莺一点也不羞恼,而是直接趴上去,笑得更为妩媚。 “满意。”话音未落,她忽然张嘴,在他肩膀上狠狠一咬。 云裔闷哼一声,忍不住道:“你们两姐妹怎么都有这种特殊爱好?”当初凤君华恢复记忆的时候,可是毫不留情的在云墨肩头上咬了一口,估计留下了不浅的印记吧。 凤含莺一把擦干嘴角的血,恶狠狠的威胁道:“记住,如今你身上贴上了我的标签就我的男人了,要是让我发现你以后敢背着我偷腥,我就阉了你。” 云裔咽了口口水,“这么狠?那你以后不是得做活寡妇?” 凤含莺不屑的冷哼,“天底下那么多男人,你以为姑奶奶我就非你不可?” 云裔无奈,“好吧,我非你不可。” 她这才满意的点头,“这还差不多。” “夫人。”云裔若有所指道:“你确定要把时间浪费在和我斗嘴上?” 她不知道刚开荤的男人经不起撩拨吗?她要再这么坐着不动,他可不保证会不会兽性大发的扑倒她。 经他这么一说,凤含莺敏感的察觉到他的变化,脸色也有些红,低骂了一声。 “男人果然都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云裔笑了,“男人看到自己喜欢的女人要是不用下半身思考,那这个女人才该哭了。” 凤含莺双眼一瞪,“你…” 云裔实在忍不住了,翻身一压,直接堵住了她的唇。 半晌后,她气喘吁吁的又将他推倒,发丝凌乱脸色潮红,眼神却是神采奕奕。 “我说了,姑奶奶我要在上面。” 厄… 好吧,无论谁在上面,反正他不吃亏。 又是一番颠鸾倒凤抵死缠绵。最后的结果就是凤含莺彻底起不来了,云裔倒是春光满面,肩膀上的伤也好了,还是没上朝,乐得天天守在床边伺候佳人,好不得意。 话分两头,且说在南陵。 翌日一大早,云墨就进宫去了。刚好宫中来人传话,派了栾轿来接他进宫。无非就是说昨晚皇陵有人闯入一事,原本明月殇是要调查明月清的死因,因为这事儿不得不耽搁下来,得尽快找到私闯皇陵之人。对此,云墨没有任何意见。反正两人都心知肚明,不挑破而已。 而此时在驿馆,云墨离开后不久,就有侍女来送早膳,而后就听得砰的一声,托盘杯碗碎裂,却没能淹没那侍女的尖叫声。 “太子妃,太子妃您怎么了?” 门口的侍卫一听立即闯了进来,“发生什么事了?” 那侍女慌张道:“太子妃她…”她颤抖着,苍白着一张脸,说不出话来。 为首的侍卫是明月殇直属手下,他最为镇定,顺着那侍女的指着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凤君华歪倒在床边,唇角含着几分血迹,显然身受重伤。 他神情一凛,立即就要上去检查。那侍女慌忙拉住他,“不可,云太子妃是女眷,男女有别,云太子若是知晓了,定不会饶了咱们的,为今之计,还是先请大夫给太子妃诊治,然后再派人进宫禀报陛下和云太子。” 侍女也是经过特别训练的,也很快冷静下来,有条不紊的分析。 侍卫长也觉得有理,便道:“你马上进宫去禀报陛下,传太医,我等在这里守着。” “好。” 侍女连忙点头出去了。侍卫长又叫了两个丫鬟进来将昏迷过去的凤君华抬到床上,然后又吩咐身后的人查探周围是否有刺客。他觉得这事儿很邪门,且不说这驿馆早就被重重包围,根本就不可能有刺客闯进来。而且这云太子妃本身也是武功高强少有人能敌,怎么会无声无息的被人重创?但是他叫来的那两个丫鬟也仔细的看过了,云太子妃的确是被人打伤,心脉有损。 知道云太子夫妻二人都不是简单的角色,所以伺候的丫鬟也都会武功,查个内伤还是查得出来的。 武功? 等等… 刚才那个侍女最开始表现出的惊讶。顶级训练的暗卫,即便是见到再血腥再震撼的画面也不可能表现出那般惊慌失措的模样。 他猛然闯进屋子,发现原本躺在床上的凤君华消失了,而地上躺着两个侍女,那是之前派来照顾凤君华的。 他惊出一身冷汗,连忙冲了出去。 “快,把刚才那个侍女追回来。” 易容术。刚才侍女进来的时候一定被云太子妃不声不响的打晕然后迅速易容,难怪刚才不让他靠近,原来是怕他发现两人早就被调换了。 外面的侍卫不知道头儿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遵从的去追那逃走的侍女。侍卫长原本是想留在这里,但是想想人都走了,还在这里看着干什么?如今最重要的是进宫去。这样一想,他便带着剩下的人连忙追了上去,反正这里还有暗卫盯着,不会出事儿。 而他前脚刚走,凤君华后脚边从阴影中走了出来,嘴角露一抹冷酷的笑意。在周围的暗卫还没出动开始,她手中忽然光芒一闪,一本帛书刹那而现。 惊魂书。 无数影子刹那被吸了进去。她反掌收回惊魂书,身影一闪就消失了。 而此时,那个原本应该进宫的侍女,也在半路改了装,变成了一个男子。不,应该说,是一个影子,身形颀长气质卓然。远远看过去,雍容而华贵。在侍卫追上来的时候,他忽然就消失了。 又是隐身术。 驿馆发生的事自然瞒不过宫里,明月殇原本亲自送云墨出宫,负责保护驿馆的侍卫长急急而来,单膝跪地。 “禀殿下,刚才云太子妃忽然失踪了。” “失踪?” 明月殇皱眉,身边风声一过,云墨已经掠了出去。宫门侍卫要挡,他一挥袖就将重重守卫震退,脚步如风的离去。 “云…” 明月殇追上来,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刹那远去。他骤然目光一凛,“城门关了吗?” “已经关了。” 明月殇点点头。 关了城门就好。隐身术再厉害也不能穿墙而过。说起来隐身术其实还是有害处的,这种术法本来就是违背自然常理,与其他功法相克。也即是说,一旦运用了隐身术,其他武功便会大打折扣。云墨若用隐身术隐去了身形,但也走不出这京都重重关卡。 “去驿馆。” 大队人马匆匆赶去了驿馆。 云墨一脚踢开门,看到躺在地上的两个侍女,面色很淡,眼神却笼罩着几分冰寒之气。 明月殇随后而来,看到这番场景,也微微皱了皱眉。然后察觉到周围的暗卫全都消失了,知道这些人大抵已经全军覆没。 “云太子不必着急,在下定然会给你一个交代。” 云墨神情还算淡定,语气可就不那么和善了。 “交代?”他眼神冰寒似雪,“昨日明太子说令妹之死尚有疑点,让我夫妻二人暂住在此,等查清事情真相自会送我们离开。不过一夜之间,拙荆便莫名消失。这里可是南陵驿馆,到处都是明太子你的人马,况且拙荆本就武功高强,当世少有敌手。恕在下愚钝,实在想不出到底什么人才有那么大的本事将她掳劫?” 明月殇眼神微沉,“云太子这是何意?难不成怀疑在下将太子妃给藏了起来?” 云墨温凉的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明人不说暗话,明太子以仁义闻名天下,素来也是个明理是非之人。上次令妹无端刺杀拙荆,后来是贵国心甘情愿将她送到东越交予拙荆处置。在下念及她好歹是一国公主,并未苛待于她,也没有将她关押起来。可她却屡不悔改竟然再次对青鸾语出狂言甚至要置青鸾于死地。” 说到这里,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明月殇。 “若有人对明太子暗藏祸心屡次刺杀,明太子是反击呢还是再次容忍等着对方强大以后再次来杀你?” 明月殇不慌不忙,“既然如此,云太子昨天为何不说这番话?” “事关我夫妻二人,一面之词明太子自然不信。”云墨淡淡弹了弹衣角上本来就没有的灰,道:“本宫相信明太子的为人,所以交给明太子彻查。我夫妻二人在南陵多逗留两日也没什么,只是不曾想这才不过一晚上,青鸾便莫名失踪。本宫不得不怀疑,明太子此举乃是以公谋私,可以扣押了青鸾。” 明月殇眼神骤然冷冽如电,“云太子说话可要讲证据。正如明太子刚才所说,太子妃武艺高强,区区几个侍卫,如何能奈何得了她?”他负手而立,曼声道:“云太子如此咄咄逼人,本宫倒是十分怀疑,贵国太子妃是因为对敝国有意见,此次不满被困于南陵而私自离开,陷本宫于不义。” “私自离开?” 云墨忽然笑了一下,眼神里有种奇异而曼妙的光泽流动,像是海底升起的月色,一点点倾洒整个海面,柔和而美丽。他轻声道:“明太子应当知晓,我夫妻二人感情甚笃,若非必要,青鸾是不可能私自离开的。” ------题外话------ 艾玛云裔说那些话,先把偶自己给肉麻了。咳咳,偶还是不适合写十分肉麻的戏啊,捂脸遁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仇恨之源 明月殇被那‘感情甚笃’四个字噎得呼吸一滞,身侧的手指紧握成拳。 他知道,云墨是故意的,故意在刺激他,让他断了心中念想。 身后忽然有人急急而来,“殿下——” 与此同时,有黑影落在云墨身旁,低低道:“殿下,太子妃在皇宫。” 云墨悠然抬头对上明月殇的眼睛,刹那间眼底冰封万里。 …。 而此刻,凤銮宫中。 皇后一身正装,目光沉沉看着站在下方的凤君华。这女人忽然进宫,被她的贴身嬷嬷撞见,结果她又说要来见自己。此刻看见她,皇后心中感觉复杂。这是从去年姜太后寿宴过后,她第一次看见凤君华。去年那一场动乱闹得沸沸扬扬,这女人却不带一片云彩的离开。而后战争…她的女儿… 她垂下眼睫,若非这个女人,她的女儿不会死。 “云太子妃今日进宫可有要事?” 凤君华抬头盯着她,柳皇后的父亲是太傅,也就是明若玦的授业恩师,或许也是因为这层关系,明若玦对柳皇后比较尊敬和信任。这些年即便后宫三千,即便是宠妃换了一个又一个,皇后中宫位置依旧毫不动摇。当然,这个女人也很聪明。不争宠不玩手段也不陷害后宫妃嫔,反倒是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这样一个贤妻良母,明若玦如何不放心?所以后宫妃嫔无数,也就柳皇后生的儿女最多。 只是可惜,她的三个孩子似乎并不如何荣耀,明月殇是为明月轩扫除登基之路的棋子,明月清也是他精心培养的暗棋,致死如此。 明月轩看得最为分明,所以早早的离开。如今南陵,可真的是明月殇的天下了。 凤君华微笑,“我以为,皇后娘娘大概会有些疑惑需要我解答。” 按理说皇后的身份比她高,她不应该自称我。不过她不喜欢南陵皇室之人,况且此刻被困于此,她怎么可能还会对南陵的人示弱? 皇后也大约知道几分她的脾性,倒是不太在意她的礼节。反正无论是慕容琉绯也好,凤君华也罢。从小到大都有那么多人宠着她,无论她做的事是对是错,似乎都没人惩罚她。 唯有那一次… 皇后神情微微恍惚而黯然,说到底,一切还是源于十几年前那场厮杀,更或者,二十年前的天降彩云,携玉出生吧。 “你长得,跟你母亲很像。” 凤君华目光悠然一冷,如冰雪在眼底开始慢慢扩散直至变成冰雕,那是无法掩饰的怒和恨。 皇后轻笑了一声,对她浑身散发出来的冷意和杀意毫不在意,将手中的杯盏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你不好奇本宫为何认识你的母亲吗?” 凤君华只是冷淡的看着她,眼神里渐渐染上几分厌恶。她讨厌这个女人此刻端庄的做派,讨厌这个一国之母的假惺惺。那总会让她想起曾经这个女人虚伪丑陋的一面。 皇后看着她的眼神,恍然明白了什么,自嘲的笑了笑。 “我倒是差点忘记了,你出生便有意识,自然是记得我的。” 她没有用‘本宫’,而是用‘我’。称呼变了,接下来要谈的事站的角度也不一样了。 “你恨我吧?”皇后叹息一声,神色似乎有几分暗淡,眼神又变得遥远起来。“去年太后寿宴,其实你最想烧死的人,应该是我吧?” 凤君华依旧冷然的看着她,一句话都没有说。 皇后看着门外,神情飘忽。 “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你便恨极了明氏皇族吧?只可惜,殇儿却不知道,还以为只是那一场变故使然…” “够了!” 凤君华终于不耐烦的打断她,“你们明氏皇族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身旁伺候的宫女嬷嬷倒抽了一口冷气,却无人敢指责半分。 皇后依旧面容无波,淡淡道:“其实就算你今天不进宫,本宫也会派人召你入宫。知道为什么吗?” 凤君华冷笑,“明月清。” 皇后一顿,抬头时眼神淡漠却又似掺了冰雪。 “你错了,不止是为了清儿,更是为了殇儿和轩儿。”她看着凤君华,眼神里刚才那种勉强可以称为温和的东西已经消失不在,化为了彻骨的漠然和冷清。 “或许这是劫数,也或者是命中注定。明氏皇族,终究和你母女有着牵扯不断的缘系。当年你母亲…” “住口。”凤君华低喝一声,“你没资格提起我娘,你们明氏皇族的人,都没资格。” 皇后顿了顿,看着那女子满面冰霜眼神愤怒而仇视,依旧淡定尊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本宫的三个儿女,偏偏又和你牵扯出这么多恩怨纠葛。”她嘴角噙起几分讽刺,也不知道是嘲笑凤君华还是嘲笑自己。 “殇儿当初原本是去调查你,却没想到反倒是累了自己。当然,你从未将他放在眼里,更不会将他放在心上。他为你吃的那些苦受的那些罪大概你也无动于衷。”她深吸一口气,道:“只是有些话,我这个做母亲的,不吐不快。” 凤君华没说话,仍旧冷淡的看着她。 “你如此聪慧,自然猜测得到,皇上所属的皇位继承人,是轩儿而并非殇儿。轩儿自小明白这一点,殇儿又如何不知?轩儿出生之时身子瘦弱险些夭折,后来元胤真人,嗯,就是你父亲的师父,你的师祖将他带走,在雪山上一住就是九年。大抵是血亲的缘故,他们兄弟俩虽然自小没有见面,但感情却是极好的。轩儿性子淡泊不慕权势名利,所以这些年一直未在政治上有所建树。殇儿…”她又顿了顿,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凤君华,也不知道是怨还是恨,亦或者是无奈而了然的叹息罢了。 “身为皇室子弟,没几个不贪求那个位置的,殇儿本来就是太子,他不需要费尽心机去争去夺。因为他知道,那是他必须去承担和接受的责任。可为了你,他曾一度想要放弃。” 凤君华依旧没说话,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再说明月殇对她如何情深意重还有何意义? 皇后自然也看出了她的漠然和冷淡,突然又笑了一下。 “瞧瞧你这样子,当真是跟你娘…”察觉到凤君华看过来微带杀气的眼神,她未出口的话戛然而止,面色却并没有任何慌张或者害怕,反倒是淡淡笑了笑,眼神里依旧没什么情绪。 “有些事情大抵你心中是知晓的,只是向来不关心罢了,只因他非你心中那个人。”皇后静静看着她,“刚才本宫说殇儿为了你曾一度想要放弃太子甚至皇子的身份,不是骗你也不是故作姿态。反正在你眼里,也没必要相信我这个仇人的话。可本宫还是得告诉你,殇儿这些年之所以努力争权努力做好这个太子,还是为了你。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因为他知道二十年前册封天女为太子妃的圣旨下达以后真正的天女就必死无疑。而他要你活着,就必须站在最高的位置。因为只有那样,他才能保护自己心爱的女人,也就是你。” 看见凤君华嘴角噙起的淡淡嘲讽,她又道:“你是不是在想,这只是他把你作为野心的借口而已?呵呵…你以为凰静芙是什么人?若殇儿当真如此虚伪卑劣,她又岂会这么多年痴心不悔?也罢,无论你怎么想。作为一个母亲,该说的我都说了,至于你信不信,那与本宫无关。至于轩儿…”她眼睫低垂,在眼窝处打下一片阴影。 “我想,你可以恨明家任何人,但轩儿,你不该恨他。” 这次凤君华沉默了。对明月轩,她感觉十分复杂。倒是谈不上什么感情,从一开始她就欠了明月轩。南陵皇室那么多人,唯独明月轩她不可以恨。从相识那天开始,她就知道,他和明家所有人都不一样。即便她恢复记忆那一晚,他口中说着要杀她,其实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了断的机会。直到她有生命危险的时候,依旧罔顾明若玦和自己的立场,用还魂珠救了她。 还有那一次,她为了就云墨生命力耗竭,是明月轩救了她,然后他就消失了。 如果说他欠了她,也就去年闹出她和云墨是兄妹的乌龙,他知道真相,却没有告诉她吧,也间接的导致了那次近乎让她绝望的刺杀。 然而比起他为她做的,这一切的亏欠都变得微不足道。 皇后说得对,她不该恨明月轩。 “还有清儿…”皇后眼神闪动流露出深切的痛,“纵然她对你心怀恶意,但不正也是你们想要的么?清儿,她是个可怜的孩子。同为女人,我以为你至少感同身受。本宫入宫近三十年,比谁都懂得一个女人想要的一切。女人最在乎的其实不是出生不是美貌和才华,也不是荣华富贵。所求的,也不过一心人而已。” 她紧紧盯着凤君华,道:“你性子倔强固执,眼里容不得沙子,索性能遇上云太子那般痴情之人,这在皇室来说,不可谓不是一个奇迹。知女莫如母,清儿的心思我这个做母亲的如何会不知道?她嫉妒你,可是她连嫉妒的资格都没有,因为她有那样一个自私的父亲。你行事不羁,但本宫也知道,清儿已经落入你们手中,你若真的要杀她,早就杀了。她的死或许有一部分原因是咎由自取,更多的,是因她的父兄…” “你想说明什么?” 凤君华不想再继续这些没营养的话题,“既然你都知道,为何还要纵容你儿子为所欲为?想扣押我,还是想杀我的丈夫?你说这些话又能证明什么?是,你女儿的死有我的责任,那又如何?她心甘情愿去东越,不就是带着目的的么?她的死,不过就是想要栽赃在我头上而已。”她扬唇,笑得几分玩味儿和讽刺。 “你想为你的女儿报仇么?” “不。”皇后忽然微笑,眼神里有一种奇异的光泽在流淌。声音低柔了下来,“几个月前,也就是殇儿亲自赶赴战场的头一晚,他对我说过一番话。” 彼时夜色深沉,宫阙深处,沉香缭绕在帐幔后,掩不住低低的咳嗽声。丰神如玉的男子坐在床头前,握着她的手,道:“母后,父皇敬您重您信任您,可仍旧有后宫三千。您虽然表面上不在意,可儿臣知道您心里的苦,也知道这后宫的繁华,堆积的都是不为人知的血泪和尸体。母后,我不希望将来我的妻子也跟您一样,我不希望我所爱的女子为了那所谓的贤良大度而不得不吞下与人共夫的所有的痛苦和悲凉。我想要一个温暖的家,而不是花团锦簇却处处暗藏杀机的后宫。” “所以母后,请您原谅儿臣的不孝。有些事,不是儿臣刻意的去执着,而是,已经融入骨血,割舍不掉。” 诚挚微微落寞无奈的声音在耳边渐渐消散,清晰的是对面那女子微带几分诧异却并没有多余情绪的清冷面容。 皇后心中轻叹一声,或许正是因为这女子的倔强和不动摇,因为她冷血背后的专一情深,所以才更让殇儿无法割舍吧。这样的女子,谁能说她一无是处? 错了,都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若能料到今日这般纠葛,那个人当年可还会下那道圣旨? 或者如果没有那些遮掩,如今这女子就是殇儿名正言顺的太子妃。 那道圣旨是错,或许也是殇儿最初的执着和不甘吧。 她闭了闭眼,“本宫不否认,最初知道清儿死在你们手中的时候,的确对你恨之入骨。本宫甚至想过,如果不是你的霸宠,或许清儿也会在云太子的后宫占一席之地。呵呵,不过本宫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清儿输给你,也不算冤枉。” 皇后长叹一声,在这寂静的宫殿声音清幽而寂寞,像来自远方又转瞬消散于无形。 “清儿死了,轩儿也为了你如今不再踏足南陵,甚至都可以抛下我这个母亲。本宫不可以,再让你毁了殇儿。” 凤君华悠然瞳孔一缩,眼前繁华缭乱,刹那间只见皇后嘴角露出微微笑意,眼神里却划过十分决绝的光芒,而后她袖手一挥,金光盖顶,汹涌而至,重重朝凤君华压来。凤君华甚至根本来不及逃避,就已经被困。而在她身影消散的一瞬间,门口传来明月殇急急的声音。 “母后不要。” 随后黑影一闪,云墨已经没入那金光之中,两人一起消失不见。 “母后。” 明月殇震惊的看着神情冷漠的皇后,她手中握着一本金色的卷轴,近乎透明,刚才她就是用着卷轴将凤君华和云墨一起席卷。 “您…” 皇后面无表情的坐了下来,语气淡淡却依旧威严沉沉。二十多年的皇后不是白当的,虽然她性子是温婉,但若真怒起来,后宫无人敢挑衅她的威严。 “为了一个女人,你要指责本宫,你的生母吗?” 明月殇手指颤抖,凄然一笑,然后跪了下来。 “儿臣不敢。” 皇后却因他那一跪心中狠狠一震,眸中也露出疼痛之色来,凄惶道:“殇儿,你为何就没继承到明家历代祖先的无情冷血呢?” 明月殇低着头,“母后,放了她吧。” 皇后瑶瑶头,“我放了她,谁来放过你?” 明月殇震了震,无人看见他低头的眸光蓄满了多少悲凉和哀伤。 皇后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颤抖着扶他站起来,眼神里已经凝聚了泪光。 “我已经失去了两个孩子,不能再失去你了,殇儿,你明不明白?” 明月殇又狠狠一震,“母后…” 皇后已经别过头去,任泪水无声落下,语气却是少有的坚决。 “你什么时候能放下,我就放了她。” 明月殇动了动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 且说凤君华被那金光淹没的时候本来可以用千里渡离开,但她没有,因为她看出了这是上古阵法中的一种。如同云墨说的那样,天下迟早要划归统一,十六上古阵法终会一一出现。正好,破了这阵法,以后战场相见,明月殇便少了一份助力。 九宫图,如同迷宫一样。共有九重宫门,每一重宫门里隐藏着都是不一样的风景。或许是花团锦簇,也或许是幽暗杀机。而要从九宫图里走出去,就必须攻破每一道宫门。最重要的是,进入这里以后就是个迷宫,四面八方都是镜子,分不清到底那一扇门才是真正进入下一关的宫门。 如今她便站在中央,四面八方包括头顶,都是她自己倒影出来的影子。 刚才她听见云墨的声音,知道他也入了阵,不禁皱眉。本来他们俩已经约好了,皇后丧女之痛,自然会怨恨于她,到时候她被困凤銮宫,云墨便有理由找明月殇要个说法。到那时,理亏的便是南陵。明月清本来就是自作自受,死了与他们没多大的责任。届时便是碍于天下悠悠众口,明月殇也不得不放他们离开。大不了在中途会设下一些阻碍而已。反正他不承认,人家也不知道。 原本她以为九宫图应该在明月轩手中,没想到居然给了皇后。 这阵法杀机重重,她一个人要闯出去大抵有些困难,但上古阵法其实很多特质都相似,研究了多年掩月书,好歹对这些上古阵法还是有些了解的。再加上她的凤凰诀,要走出去顶多就是消耗一些真力罢了。可如今云墨走了进来,她就必须和他相见才行,不然她破了一道宫门,难保就阻了他破阵而被永远困在九宫图中。 她放出火儿,“能不能闻到他的气息?” 还好随时带着火儿在身上,它的鼻子可是十分灵的,比训练过的兽犬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个时候,也只能靠它了。 火儿趴在她怀里,见她有事相求了,立即摆出一副高大上的样子,不屑的哼了声,对她的问题爱理不理。 凤君华哪里不知道它的那些小心思?不就是怪她自从和云墨在一起后就冷落了它么? “行了,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他要是走不出去,我也不会一个人出去,到时候我们三个全都困死在这里,你乐意?” 火儿立即瘪了嘴,一副为难纠结的模样。而后聋拉着耳朵,十分沮丧。 “关键是,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啊。” 凤君华嘴角抽了抽,只得叹息一声。 “罢了,这里是第一道宫门,这个阵法不同其他,必须从一而终。”她四处看了看,“每个宫门相当于一个迷宫,据说有九九八十一道门,他应该就在这八十一道门中的一扇门后。要找到他,我只能将这些镜子全都打碎。” “可这些镜子全都是按照五行阵法布置的,你不探清楚就莽撞行事,万一有危险怎么办?”火儿比较担心这个。 “别小看我。”凤君华重新将它塞入自己怀中,然后四处打量了一番,想要辨清方位。可这里全都是镜子,入目处都是她自己的影子,看得人眼花缭乱,都快绕晕过去了。这便是第一重关卡,光影。初入这阵法的人,一眼看见到处都是自己的影子,就像偌大天地,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再加上这里空间十分开阔,说话还有回音,而且是从四面八方缓缓飘荡又重重压来,听起来十分恐怖。就算懂得破阵的人,也容易受到干扰。 于是她干脆闭上眼睛,利用凤凰诀第三重‘寻迹’来探索方位。 乾坤往复,九转归一,万物皆虚无,乃一个幻字! 她猛然睁开眼睛,挥手一劈,眼前一面镜子碎裂。她没有停下,身影刹那转移,在那镜子碎裂后冰箭还未开始射出之时又指尖一点,正方位的镜子碎裂,刚才未发射的冰箭立即静止不动。然而第二面镜子的背后,却有火球刹那涌来。凤君华依旧没有停下来,轻轻吐出一口气,红莲业火可烧世间一切真火。而后她身影再次游移,幻化十六道影子,双手齐用,同时碎裂三十二道镜子。而此刻,空中燃烧的火焰也已经消失。 其实她可以更快,比如说千里渡。只是这些个上古阵法原本就属于神术之阵,对玉晶宫的这些功法有所克制,所以无论隐身术也好,千里渡也好,在这里根本就用不上。 三十四道镜子碎裂以后,这个空间并没有完全被打开。不能急,若找错了方位,或许等待她的就是死亡。 兑、坎已破,那么接下来就是离! 耳边忽然有细细风声掠过,她刹那回头,身影已经急速的在后退,行动在意识之前已经回头一掌劈下,却被一只手握住,然后腰间一紧,熟悉而温柔的气息吹拂在耳边。 “青鸾,是我。” 她眼睛一亮,立即转过头来。 “云墨,你…你没事吧?”刚才那一掌她可是用了全力,不知道有没有伤到他。 云墨搂着她的腰,对她温柔浅笑。 “放心,我没事。” 凤君华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忽然察觉到周围的情景变了,又是四面八方的镜子。 “第一重宫门被你破了?”她刚才只毁了三十四道门,还差五十七道,本来还需要一些功夫的。这阵法里如今就他们两人,除了他还会是谁做的?但这八十一道门生生相连,她居然都没察觉到他是怎么无声无息的就给破了那几十道门的。看来这段时间,他的武功又有所长进。 “嗯。”云墨点点头,“我感应到你用了红莲业火,便过来找你来了。” “现在怎么办?”凤君华打量了一下四周,“这么下去我们就算出去了也会消耗不少功力,这里是南陵皇宫,明月殇应该在外面布下了重重防卫,到时候我们怕是出不去了。” 云墨眨眨眼,“我说夫人,你怎么突然变笨了?” 凤君华立即瞪着他,他笑得眉眼弯弯。 “我们又没犯罪,他们没理由杀我们,除非他们想开战。而这才休战不到三个月,他们主动挑衅没有适当的理由,金凰那边凰静芙就算一意孤行也会遭到大臣的反对。明月殇是聪明人,他不会这么做的。” “那皇后把我们困在这里干什么?”凤君华皱眉,“难道就是为了给她女儿报仇?” 云墨摇摇头,“我不得不说,柳皇后是个十分理智而聪明的女人。” “嗯?” 凤君华扬眉,眼神里划过一道光,想着刚才柳皇后对她说的那些话… “她在逼明月殇?” 云墨笑而不答,眼神却十分深邃。 “你的意思是,她会放我们走?” 云墨表情懒散,“估计还得等一段时间,与其等着被放,咱们还不如趁此机会好好了解一下这九宫图的构造,兴许能破了也不错。” “别忘了,明月殇手里可有尸骨图。”凤君华漠然道:“九宫图可不同于其他上古阵法,或许里面包含的杀机血腥少了许多,却能克制其他阵图。入阵的人,无法借助其他阵图破解或者两者相撞毁灭。然而在阵图外的人却可以借用外力施压,设下重重机关暗杀,到时候我们就算出去了,估计也差不多力竭了。” 云墨轻笑,“你懂得倒是挺多。” 凤君华目光幽幽如虹,“别忘了,我师父可是玉晶宫上一届宫主,那几年耳濡目染的,怎么着也知道一些。再说了,你当我的离恨宫就是个招牌?” 云墨轻笑不语,然后拉着她往前走。 而此刻,九宫图外,皇后静静的坐着,明月殇站在她不远处,看着放在她手边的九宫图,蓦然眼眶通红。 “母后,您今日困住他们…” “南陵理亏,等他们出来,你就只能放他们回去,是吗?”皇后语气十分平静,仿佛早有所料。 明月殇双手紧握,眼神里划过悲愤和无奈以及隐隐的痛。 “母后…” 皇后不看他,而是看着宫门外重重御林军,嘴角噙起一丝嘲讽。 “你关了城门,在京都外设下重重埋伏,即便他们出了京城,也走不出南陵,不是吗?”她看着明月殇,淡漠的说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原本你扣押他们的理由便牵强得很。如今我将他们困在九宫图,天下人都会以为我因丧女之痛要杀他们。可是清儿…”她深吸一口气,轻轻道:“她本来就该死,不是么?” 明月殇低下头,不说话。 皇后似乎有些疲惫了,向后靠了靠。 “我进宫为后近三十年,从来都知道作为一个皇后的本分和责任是什么。若我今日真的将他们困死在九宫图里,来日天下就会掀起轩然大波。出嫁随夫,二十多年来我都是这么做的,如今又岂能因为清儿而将南陵置于不复之地?”她看着外面,那个男人没来,因为他了解她,或者他永远那么理智。近三十年夫妻,他总是比她更了解自己,知道她会在最初的痛心之后慢慢平复情绪,仍旧记得她作为皇后的责任和义务。因为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家族,还有儿子。所以,她不可以因私人恩怨罔顾天下。 女人的悲哀在于那深深府邸后院看不见的血和泪,而作为帝王的女人,悲哀何至于此? “所以你放心,我怎么会将他们困死呢?再说了,他们俩本事通天,岂能被一个九宫图所困?”她盯着明月殇,语气有些飘忽起来,似乎是极累。“殇儿,我只是要救你,你明不明白?” 明月殇眼睫微颤,“母后…” “知子莫若母,我怎能不知道你的心思?”皇后苦笑一声,“你不过就是想要将她困在你身边而已,不是吗?即便冒天下之大不韪,你也要一意孤行。可是殇儿,你困得住她的人,困不住她的心,这一点,相信你比我明白。不要期待时间可以感化她,那些年你在她身上花的时间还少么?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心有所属的女人,哪怕旁人再好,她都不会多看一眼。就如你心中有她,其他任何女人你都不放在眼里一样。” 明月殇呼吸一滞,面色微微凄惶。 “殇儿,从小到大,凡是你想做的任何事我都不会干预。然而到了今天,母后不得不提醒你一句,真的够了。” 明月殇面色有些白,眼神一寸寸暗淡下来。 “所以母后,您是在逼儿臣放手,是吗?” 哐当—— 皇后蓦然一挥衣袖,桌上的茶盏零落碎地,片片冰冷而尖锐。她站起来,神色严厉语气冰冷。 “对,没错。”她有些激动,胸腹上下起伏着,眼眶却有些红。“你昨天将他们带进驿馆,你父皇默认了你的所作所为,因为他想要凤君华死,可你又不允许她死。所以今日我明知道她进宫是有所图,我知道他们只是想要借我的手离开,所以我成全她。你父皇也知晓杀不了她,可他却希望至少要让他们流血损失。”她上前几步,“这一切你明明知道,可是你却视若无睹。为了一个女人,你置自己的家国天下于不顾,置自己的妹妹生死于不顾,和你父皇作对。如今…”她眼眶通红,蓦然声音悲凉而痛楚,“你还要违逆我吗?” 明月殇踉跄的退后两步,“母后…” 两行泪水划过脸庞,皇后深深吐出一口气,面色又变得决然而冷漠。 “你知道她为什么那么恨明氏皇族之人吗?就因为十多年前的那一场厮杀?不,我告诉你,不是的,最初的最初,不是这样的。”她又怔怔的坐下来,眼神遥远而飘忽。 “你还记得,二十年前,慕容琉仙满月的时候吗?那时我们都不知道她并非真正的天女,那时你父皇已经下了圣旨封她为未来的太子妃,那时你才六岁…”她声音轻而慢,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久远的故事。而故事的尽头,欢笑的背后,隐匿着看不见的仇恨和杀戮。 “那一天,我和你父皇都去了慕容家。嗯,你也去了。”皇后看着明月殇,又轻轻一笑。“那一天,我看见了莫千影,也就是凤君华的生母。呵呵,当然,你父皇也看见了她。” 明月殇眸色微震,似乎已经知道她想要说什么。 “母后…” 皇后却不理他,继续道:“当年的莫千影风华绝代惊才绝艳,不知令多少男儿倾心。呵呵,你父皇也是男人…” 明月殇双手紧握成拳,眼神里却没有多少意外,只是苦涩和悲凉。 “母后…” 皇后看了他一眼,“原来你也知道。” 明月殇不说话,眼神死寂如看不见尽头的黑夜,那些所有贪欲肮脏全都被他摒除在外,只留下无尽的疼痛和讽刺。 他知道,他如何能不知道? …… 已过了五重门,接下来是幻境交错,那些镜面内会出现一个人这一生永远最厌恶最痛苦最不想面对的场景,如此周而复始,会将一个人生生折磨疯掉。要渡过去,唯有忘我。也就是将自己隔绝在外,不去看不去听那环境中显映的所有记忆血腥。 凤君华坐在角落里,头靠在云墨的肩膀上,云墨一手揽着她的腰。刚才刹那走到这个地方,她看见了满月那天的场景,情绪受到了波及。 “当初香妃进宫,集三千宠爱于一身,明若玦对她百依百顺呵护备至。即便香妃对他冷淡对他仇视,他依旧可以视若无睹。”她喃喃的说着,“这大抵是所有男人的通病吧,总以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嗯?”他低头凝视她的眉眼,似笑非笑。 她一顿,而后微笑道:“当然,你除外。” 他刮了刮她的鼻子,不说话。她停了一会儿,又继续道:“你也知道,我娘为了不暴露身份,深居简出,很少有人看过她的容貌。然而那一天,我怕满月,她不能不出现。不过她很低调,反正有明若溪这个公主在,她乐得不去招待那些人,总是把自己藏在角落里。我不喜欢那些阿谀奉承的嘴脸,我娘就将我抱回去。没想到,明若玦注意到了我娘。” 她眼神里露出深刻的厌恶来,“他见到我娘的容貌,惊为天人,便起了占有之心。”她仰头轻笑,忽视掉那些镜面内闪现的种种场景,闭着眼睛轻轻说着。 “我娘自然对他敬而远之。”她嘴角又现出浓浓讥讽来,“帝王啊,而且是一个自私自利又无耻卑鄙的帝王,怎能容忍他人的拒绝?他有了一个香妃,可那个女人不听话。长此以往,他心里如何不怒?或许他想要激怒香妃,想用一种方法试探她,所以他看中了我娘。他身为帝王,天下的女人任他挑。可当有一天他发现最好的那一个却不在自己身边,而是嫁与自己的臣子为妻。再加上本来身为自己女人的香妃也对他无动于衷,他的自尊受到了打击。我娘越是对他冷漠,他便越是要得到。呵呵…他甚至,甚至意图对我娘用强。” 说到这里,凤君华有些咬牙切齿,眼神里也露出深深的鄙夷和厌恶。 “不过他不是我娘的对手。呵呵…他没想到,天下女人,除了香妃以外,还有人敢拒绝他。然后他看到了襁褓中的我,想要用我作为威胁。”她顿了顿,低声道:“皇后来了。” 云墨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这是埋藏在她记忆深处对明氏皇族最深沉痛恶的开端和起源。 “我不得不说,柳皇后的确够贤良温德,也够理智,从来都知道身为一个皇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她知道自己的丈夫觊觎臣子之妻,可一个帝王如何能闹出这样的丑闻?为了帮那个男人遮掩,她对我娘起了杀心。不过那时她不知道我娘的身份,我听到她和我娘的谈话,还赐了杯毒酒给我娘。呵呵…他们皇室的丑事,却要我娘来背这个黑锅,当真无耻得可怜。”她又深吸一口气,“或许她自以为作为一个女人,尤其是身为人妇的女人,为了不给自己的夫家带来麻烦,理应赴死。可我娘没有,凭什么?我娘又没错,凭什么要死?可我娘不死,明若玦就一天不会死心。所以那些年,不知有多少杀手葬身琉绯阁。” 她将自己蜷缩在云墨怀里,像一个脆弱的小白羊找到了最温暖的依靠。 “凡事有利就有弊。皇家暗卫,岂是那般不堪一击?一次两次或许是巧合,可次数多了,就另有原因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开始吧,明若玦怀疑我娘的身份,也怀疑我。可他们都不知道的是,那天在他们离开后,明月殇出现了。他很聪明,他最先怀疑我和我娘。或许是因为帝王威严,得不到却又不是自己非要不可的东西或者人,都要想方设法的毁灭。所以才有了那些年的试探和调查,才有了十三年前的那场变故厮杀…”她睁开了眼睛,眼瞳微微呆滞。 “一切的一切,源于明若玦对我娘的不轨之心。你说,我如何能不恨?”说到这里她又自嘲一笑,“就因为他对我娘的龌蹉心思,所以我爹的兵权被他夺走,所以他要拿慕容府开刀。而香妃,同样被他逼迫的女人,也因此同情我娘,在大哥代我受刑的时候出手相助。” 云墨抱紧她,柔声在她耳边道:“别想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千姨在天有灵,也不希望看到你因被仇恨折磨日日不得安心。” 他忽然话音一顿,拉着她站了起来,猛然朝着面前一面还在闪现种种画面的镜子砰然一击。 哗啦啦镜片碎裂,凤君华还未反应过来,云墨已经拉着她闪身而出。 下一刻,天光大亮,他们已经出来了。 ------题外话------ 呼呼,终于写完了,今天晚了点哈,捂脸遁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身世 他们出来,首先面对的就是箭雨和刀剑。皇后已经将九宫图收了起来,急急的随明月殇出了门,看见携手而立的云墨和凤君华,眼神里还有微微惊异。原本她只是想困他们一时半刻,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出来了,而且九宫图也并没有毁掉。 云墨一直牵着凤君华的手,面对重重包围依旧面不改色,只是冷淡而漠然的看向明月殇。 明月殇站在玉阶上,遥遥看向他。一只手放在身后,紧握成拳。 皇后已经恢复了冷静,看了看云墨和凤君华,又看了看明月殇,道:“放了他们吧。” 凤君华有些讶异的挑眉,想起之前被困九宫图之前皇后说的那些话,一时之间心中有些复杂。不得不说,柳皇后是个好皇后,是个好母亲,只可惜遇人不淑,嫁给了那样一个自私冷血的帝王。 明月殇悠然转头看向皇后,“母后?” 皇后并不看他,而是上前一步,对着重重御林军弓箭手高声道:“都退下。” 御林军面面相觑,却都没有动。 皇后面色染上薄怒,“都没听到本宫的话吗?全都退下。” 明月殇又低唤了声,“母后。” 皇后不回头,只是淡淡道:“让他们出京,你有本事让他们无法离开南陵。其他的事,我便再也不管了。” 她的意思很明显,出了皇宫,出了京城,剩下的就是明月殇和云墨的私人恩怨。到时候他们想怎么斗都可以,哪怕是为了一个女人,她也不干涉。 明月殇目光微动,云墨忽然低低开口了。 “皇后娘娘可曾知晓,你的女儿,如今并没有在皇陵。” 皇后猝然抬头,目光大炽。明月殇却冷笑,“昨晚闯入皇陵的果然是你。” 他上前一步,手却被皇后给抓住了。他回头,见皇后苍白着脸,双唇颤抖着道:“为什么?” 就在这一刹那,云墨忽然衣袖一震,罡风狂涌如海,刹那将周围的箭矢席卷。明月殇回头挥手一挡,哗啦啦残箭落地,凝眸望过去,云墨和凤君华已经消失了踪影。 明月殇抬步就要追,而后想起了什么,回头对皇后道:“母后,这件事儿臣回来再跟您解释。”随后便身影一闪而逝来到宫门前,忽然看到一个黑影晃过,身形飘逸如风,微转过身的侧脸如玉如云,流动的眼神笑意温润而高深莫测。 云墨! 明月殇眼神一紧,隐藏的暗卫已经伺机而动,他忽然抬手阻止。 “慢着。” 暗卫齐齐停止不动,暗卫首领走过来。 “殿下?” 明月殇眼神冷凝如冰,“他不是云墨,是那晚的那个替身。” 暗卫首领眸光微震,想起那晚穿梭在皇陵的那个人。又想起刚才云太子和太子妃一起离开的,如今应该是想着离开才是,怎么会独自抛下太子妃一个人来调虎离山?况且他们两人一向夫妻情深,到哪儿都不会分开。 真是好险,差一点就中计了。 “殿下,那如今该怎么办?” “城门未开他们却已经离开,此刻定然已经出京往北借道西秦而去。”明月殇嘴角勾起淡淡弧度,若从金凰借道,即便此时金凰不会干涉他的私事而插手,但以云墨的小心程度以及他和静芙的私交程度,他们也不会从金凰借道。 “是。” “等等。”明月殇又唤住准备离开的暗卫,“撤掉一路上的暗桩,埋伏在关丘峡谷,那里是去西秦的必经之路,他们一定会经过那个地方。” “是。” 暗卫领命而去,明月殇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在所有人都消失了以后,一个黑影才落了下来,看向明月殇离去的方向,嘴角微微勾起淡漠的弧度。晨光打下来,给他眉眼间镀上了淡淡的金色,越发显得炫目流丽,深邃绝世。 不是云墨还能是谁? 身后一个黑影无声无息靠近,“殿下,太子妃已经出京。” “嗯。” 云墨转身,立即消失在宫门前。 不多时,马蹄声响起,明月殇倒了回来。他没有从马背上下来,只是看着刚才云墨站的地方,嘴角勾起微微冷意。果然如此,昨天晚上云墨出去什么也没做,只是为了混淆他的视听而已。刚才他出来见到的那个人,就是云墨,而非替身。云墨没走,凤君华却不在他身边,显然是先一步离开。云墨刚才听到他的吩咐,正常人会反其道而为之走金凰,因为那条路堵截的人最少。但云墨本就是个心思极为细腻的人,很可能已经猜到他刚才是故意离去。那么也就是说,他还是会走西秦。 只是… 他皱了皱眉,“拿地图来。” 有人将地图递给他,他正准备研究,忽然有黑影靠近,低声对他说了几句话。他眸光一晃,随即将地图丢给了属下。 “走。” == 半个月后,南陵边境界碑处站着一个红衣女子。她负手而立,遥遥看着青山丛翠,耳边风声悠悠而过。从南陵到西秦有两条路,一条陆路,一条水路。之前她和云墨分开走,他倒回去忽悠明月殇,她在这里等他。出京城的时候她便已经通知了离恨宫的人来接应,只要出了明月殇的视线之内,他们也就安全了。 马蹄声靠近,她目光一亮,刚转身就觉得眼前黑影一闪,有人搂住了她的腰直直扑向旁边的草丛。 “你…” 她张口准备询问,他却捂住的她的唇,凑近她耳边道:“别说话,有人。” 凤君华心神一震,当真是一路而来耗费太多功力以至于有人靠近她都没察觉吗?还是,来人是个十足的高手?按理说明月殇至少应该会犹豫一会儿,中间还得算计着他们走哪条路,也得耽误一会儿吧。而且离恨宫的人早就将那些暗中潜伏的人解决了,这次来的又是… 心念电转之间,忽然听见有咕噜噜的声音。 那是… 车轮压过石头的声音。 只有车轮,没有马。 那就是… 她眯了眯眼,透过草丛缝隙看过去,只见分岔路口转出来一架轮椅,轮椅上坐着清俊的少年,眉眼都似覆上了寒冰。 明月笙。 她暗中传音给云墨,“他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来南陵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凤君华不说话,神情若有所思。 耳边传来云墨一声轻笑,“看来他是算准了我们会分开走,知道你之前在九宫图里面消耗太多,一路而来又用了千里渡和隐身术,再面对高手的话,恐怕有些吃亏。” 凤君华对着他咬耳朵,“你怎么躲过明月殇的追杀的?” 云墨搂着她的腰,也不管外面明月笙在吩咐属下如何拦截他们,反倒是光明正大的**起来。 “在南陵境内,他不敢杀我。”他说话的时候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薄唇划过她耳际,在她耳垂上轻轻一咬。 她差点低吟出声,他立即又吻住她的唇,眼神里笑意满满。 她瞪着他,微微推开他。 “明月殇又不在,咱们就这么闯出去他也拦不住我们。离恨宫的人也快赶到了…” “损失惨重和不费一兵一卒的离开,你选着哪个?” 凤君华一怔,眸光连闪。 “你又做了什么?总不至于在这儿挖地道通往西秦吧?你有那个精力么?” 他轻笑,“你以为地道是那么好挖的?南陵以北地势险峻多河流,根本就无法挖地道。况且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明月殇这次把所有路口都堵死了,便是连河水都清查了一遍。就算有地道,咱们也出不去。” “那怎么办?” “山人自有妙计。” 他忽然眸光微动,“别说话,有人来了。” 凤君华也察觉到了,外面有人在对明月笙禀报。 “殿下,周围十里都是我们的人,便是苍蝇也飞不出去…” “是吗?” 慵懒的声音传来,带三分漫不经心七分讥嘲。 凤君华身体一僵,就见远处一个青衣人飘身而来,眉眼如玉,倾城风华,舍颜诺其谁? 明月笙抬头看着他,面色没多大异样。 “原来是颜家主。不知颜家主此次前来南陵,有何贵干?” 颜诺嘴角噙起几分笑意,眸光扫过周围,在凤君华和云墨藏身之处顿了顿,而后若无其事道:“没事就不能来南陵了吗?” 明月笙神情冷淡,“当然可以。不过我听说颜家主上次在东越受了点伤,如今不是应该在家养伤才是吗?怎么又匆匆下山了?” 颜诺笑着走过来,一只手搭在他的轮椅上,哥俩好的说道:“颜家和南陵本就同气连枝,我听说师兄有难,自然应该下山相助,你说对吧?” “哦?”明月笙手指缠绕着银丝线,“颜家主要帮忙是好事,可就怕颜家主心有他想帮了倒忙。” 颜诺眉头一皱,又听明月笙继续散漫道:“我可是听说颜家主和东越云太子妃交情颇深,上次还为了她放走了云裔。哦,好像还因此受到了责罚,被颜家长老丢到了冰池里一个月。” 冰池! 凤君华心中一颤,脚下踩断了一根木枝,发出咔擦一声响。 “谁——” 低喝声起,同时腰间一紧,云墨已经揽着她的腰飞快离去。而他们刚才呆的地方已经寸草不生,大石粉碎成灰。周围刹那无数黑衣人出现,将他们重重包围。 明月笙已经推着轮椅走了过来,颜诺站在他身侧,眼神看不出异样来。 凤君华嘴角噙起几分笑意,“咱们好像没路可走了啊?” 云墨微笑,正准备说什么。忽然听见明月笙淡淡道:“你们走吧。” 凤君华一怔,云墨显然也有些奇怪,颜诺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看着他。 “小子,你不是奉命来堵截他们的么?” 明月笙气定神闲,“南陵的江山不能毁在一个女人手里,皇兄糊涂,我不能和他一样糊涂。所以,你们走吧。”他手指翻飞如电,轻喝一声。 “全都退下。” “殿下…” 一个黑衣人不解,急急道:“可是…” 明月笙霎时眼神冰寒如雪,“你想死别连累其他人。” 那人顿时一滞,凤君华看向身边的云墨。 “你在这里做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云墨神情有些高深莫测,眼神里某种光色在凝聚,刹那自眸底深处爆发。 明月笙忽然做了个手势,一大半的黑衣人退到了他身后。而刚才那些人沾的地方开始蔓延出水来,不,不是水,是泥石流。与此同时,云墨带着凤君华又刹那离去。周边埋伏的弓箭手顿时箭如雨下,直直射向两人。 “住手。” 明月笙又是一声低喝,一挥袖只听得噼里啪啦弓箭落地,而那些隐藏在暗处的人忽然惨叫声起。草丛里钻出一大群蛇虫蟒蚁,将他们全都吞噬。 明月笙怔了怔,忽然看向颜诺,手指却翻动如电,凌厉的杀招直直逼向颜诺。颜诺去比他更快一步,一掌劈在他肩头上,血色自唇边溢出,倒影着颜诺嘴角淡淡笑意。 “你说得对,我是不会让她落入你们手中。” “这是什么情况?”凤君华有些搞不清状况了,这两人是在搞内讧么? 云墨却已经揽着她的腰飞身离去,吹了个口哨,一匹血色的马飞奔而来,两人落在马背上。走了一段距离,他忽然回头看向颜诺,低低说了一句话。 颜诺一怔,随即拉着明月笙的轮椅向后退,旋即听到一声惊天雷鸣的爆炸声响。那块交界石碑,轰然碎裂。而地上再次蔓延出泥石流,并且以常人难以想象的速度开始扩散。 时间来不及了,颜诺干脆提着明月笙的衣襟飞身而起,同时手中掌风呼啸而过,将那些还在泥石流中挣扎的黑衣人全都推了下去,很快便没了踪迹。 “你…” 明月笙被他丢在一个小山头,眼神里终于有了怒意。 “为什么不救他们?” 颜诺负手而立,哼了声。 “救他们做什么?我可不是来帮你拦人的。”他低头看着半躺在地上的明月笙,忽然嘴角一勾。“哎,其实我刚才应该把你一起丢过去的。不然的话,我怎么跟师兄交代呢?” 明月笙冷冷看着他,“你现在也可以杀我灭口。” “杀你做什么?”颜诺看了眼他的腿,有点可惜道:“爷不杀老弱妇孺伤残之辈。” 明月笙脸色涨红,冲口道:“我不是伤残之辈。”他似乎想要挣扎着站起来,然而双腿怎么也动不了,况且刚才被颜诺打了一掌,还未调息,这一动气血不畅,又吐了一口血出来。 “哎哎,别生气。”颜诺蹲下来,“受了伤呢就不要逞能了,本身就腿脚不便…咳咳,别误会,我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难得你这小子倒是聪明,居然知道云墨在这里暗下埋伏。” 明月笙冷冷看着他,也不挣扎了,只慢吞吞的坐起来。 “你不杀我,待会儿皇兄来了,不怕我揭穿你?” 颜诺耸耸肩,“这事儿你也有责任。不是吗?你可比我先来这里埋伏了好多天了吧。”他觉得蹲着说话太累,干脆就坐了下来。“哎,我说,小子,你也太笨了点吧。知道云墨在这里有埋伏还自投罗网,今天要不是我在这里,你就跟那些人一样死无葬身之地了,知道不?我救了你,你应该感谢我。” 明月笙冷而讥诮的看着他,忽然眸光一闪,漫不经心道:“是,你很聪明,聪明到连自己的女人也被别人给抢走了不说,还为了那个女人把自己弄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现在还得帮其他男人把她带走。实在是宽容聪明得很啊,在下佩服得五体投地,甘拜下风。” “你…” 颜诺被他一刺,脸色有些不大好看。随即又看了他一眼,哼哼两声。 “小子,看不出来嘛,你还是个伶牙俐齿的。”他声音一顿,已经听到有马蹄声靠近。 “哎,师兄来了,这下你有麻烦了。”他拍拍明月笙的肩膀,足尖一点就离开了。 “颜诺,你…”明月笙大喊一声,眼前身影一闪,明月殇已经落到了他面前,蹙眉蹲下来。 “十弟,你怎么了?” 明月笙抬头看他一眼,低垂着眼道:“皇兄,我办事不利,他们已经逃走了。” “先别说那么多,你伤得不轻,我先给你疗伤。”明月殇说着便坐在他身后给他运功疗伤,而后蹙眉,将他肩头的衣服拉下来,看到一个血红的五指印。 “化骨绵掌?”他眼神微深,“是我师弟?” 明月笙抿唇,“他放走了云墨,我的人全军覆没。现在他已经追过去了,应该是去帮他们的忙。”他咳嗽了声,嘴角溢出淡淡血迹。“皇兄,你该清醒了。” 明月殇一震,慢慢看向他,眼神黑如墨。 “十弟,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明月笙点头,坦荡的与他对视。“皇兄,你不可以再这么下去了。”他说,“即便今天没有颜诺,我也会放他们走的。” 明月殇眼神开始冷了下来,明月笙恍若未觉。 “所以我没有拦他。你忘记上次战争议和的时候自己说过的话吗?既然你对这天下势在必得,如今又何必为了个女人如此斤斤计较?你知道的,即便你今天堵截了他们又如何?清儿之死原因为何,我们都心知肚明。这已经不是你们的私人恩怨,而是国与国的争斗威严。你今天若是扣住了云墨的太子妃,明日就会受天下唾骂。父皇会对你失望,母后也会伤心,到时候你一无所有,你还拿什么去争?”他摇摇头,“我已经收到消息,沐轻寒听说他们会从西秦过道,在半个月前就派军队接应。我都知道的事情,你如何不知?南陵好不容易和西秦休战,你当真要此时再发动战争?” 明月殇没说话,没错,他知道。早在云墨和凤君华赶来南陵的时候云墨便已经通知了沐轻寒,而之所以半个月前才行动,不过就是怕打草惊蛇而已。他没想困住云墨,只想留下她而已。 “十弟。”半晌后明月殇才低低开口了,“以你的身手,不至于会伤得这么重。” 明月笙也不隐瞒避讳,淡淡点头。 “对,皇兄你说的没错,我是故意的。”他道:“你和颜诺师出同门,若你不救我,那么就只有七色花才能医治我的伤。七色花在凤君华手上,她不会交出来。但若你要救我,就会耽搁时间,就不能在第一时间去拦截他们。若你不救我,我就会死,你就会少了一个帮手。” 明月殇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你在逼我。” “是。” 明月笙坦然的望着他,“我是在逼你。母后不能让你回头,清儿的命无法让你回头,南陵皇室的责任无法让你回头,五哥的离去也无法让你回头。你若继续对一个女人执迷不悟,这天下不要也罢。我是明家的子孙,生来便应维护南陵江山。若这天下没了,身为明家子孙,活着也只不过为人鱼肉凌辱罢了,倒不如现在就死去,也好过眼睁睁看着你颠覆了南陵江山。” 明月殇呼吸微滞,手指慢慢收紧,声音忽然变得很轻。 “十弟,如今连你也觉得是我错了吗?” “你不是错。”明月笙沉吟着,“你只是谋求着本来就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从一开始就没有了机会,你却一直在自欺欺人。皇兄,是,我们所有人都在逼你,因为我们要让你清醒。”他说到这里声音忽然低了下去,带着三分刻骨的森冷之气。 “我答应你在这里拦截他们,其实是想趁机杀了她。到那个时候,你便清醒了。可惜她身边有一个云墨,可惜颜诺来了…” “十弟。” 明月殇声音高了几分,带着微微的怒意。 明月笙一顿,手指颤了颤,而后忽然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力气一把抓住明月殇的肩膀,向来冰冷的眼神里居然带上了几分祈求之色。“皇兄,你听我一句劝,不要再错下去了。或者…” 他咬牙,“如果你非得到她不可,那么…那么你就打败云墨,倾尽全力,打败他。” 明月殇许久没有说话,空气里蔓延着静谧的因子,静得呼吸都觉得有些窒息。直到明月笙再次咳出血来,明月殇才终于动了,他双手覆在明月笙的背上,缓缓运功给他疗伤。 “皇兄?” “不要说话。” 明月殇抿唇,闭上了眼睛,真气缓缓流动自他四肢百骸。 明月笙知道他选择救自己便是放弃了,垂下眼帘,配合着他开始自动调息,周身有淡白的光晕围绕,隐约似乎浮动着气流。 一刻钟以后,光晕慢慢消失,明月殇也收了功,吩咐自己的属下将轮椅带了过来,扶着明月笙坐回轮椅上。低头看着他的眼睛,“十弟。” 明月笙面色还有些白,但比刚才好了许多。他看着明月殇,不说话。 明月殇抿着唇,忽然一笑。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冷漠不近人情的人,这些年你什么都不管,只暗中帮我。就像五弟那样,不过你却比我们都理智。五弟走不出自己的心劫,所以他选择了逃避。我也走不出,所以我选择得到。从前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会问一句,只有这一次你阻止了我。”他叹息一声,“连你都能说出这样的话,也难怪母后会如此痛心,不惜放弃清儿的仇来逼我。” 明月笙并不回避,“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父皇一心想要杀了她,母后不希望她影响了你,五弟无法对她下手。而你,想得到她。你们所有人所思所想都已经被她干扰,若我再不闻不问的任由你继续下去,你永远都不会清醒。”他顿了顿,声音忽然变得很轻。“皇兄,你还记得我的生母吗?” 明月殇手指颤了颤,有些意外他会在这个时候提到自己的生母,眼神微微有些复杂起来。 明月笙看向远方,宽敞的官道上,站着密密麻麻的黑衣人,那是明月殇精心培养的暗卫,这次一下子出动了一半,看来是下定决心要留下凤君华了。 “我娘出身不高,可就因为和香妃长得有几分相似,有幸得到父皇的眷顾而有了我。她因此得意炫耀,以为可以独占父皇的心,肆意在后宫为恶,可惜最终被人下毒。”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腿,“所以我出生便残了双腿。” 明月殇抿着唇不说话。 明月笙还是低着头,声音轻淡没有多大情绪。 “小时候我怨过她恨过她,因为她我才会出生便残疾,因为她我才一出生便被人欺凌唾弃。长大了以后我便不恨了,因为没什么可恨的。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母亲害了多少人,如今报应在我身上而已。”他难得的轻叹一声,似有无限惆怅。“皇兄,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你如今的执着就如同当年的我娘。你们都想要得到,所以不计后果的去算计,哪怕伤害其他人。因为你是我的兄长,所以我不可以看着你执迷不悟害人害己。” 明月殇又握了握拳,回头认真的看着他。半晌才闭了闭眼,苦笑一声。 “如今他们应该抵达安全地方了吧?”他说,“你既然放他们离开,便已经撤掉了一路的埋伏拦截,对吗?” “是。”明月笙没有否认,“若皇兄你以为我做错了,我甘愿一死赎罪。” 明月殇摇摇头,推着他下了山坡。 “你现在受了伤不能远行,我刚让人去备了马车,很快就回来了。待会儿我送你到附近的城镇上养伤,等伤好了再回京。” 明月笙回头看着他,“皇兄,你…放弃了吗?” 明月殇并没有看他,而是负手而立。 “有些事情无法放弃和割舍,不过你说得对,我不该如此斤斤计较。” 言外之意便是要和云墨一决雌雄了。江山美人,都要得到。 明月笙没再说什么,由着他扶着上了马车,他自己也坐了上来。 “走。” …… 而此刻,关丘峡谷以外的越河上,一艘大船悠然而过。周围都站着黑衣隐卫,看得出来全都是高手。而船舱内,凤君华有些讶异的看着云墨。 “明月殇将所有人都撤走了?他不拦截我们了?” 云墨蹙眉,而后展眉一笑。 “大抵他是暂时退一步而已。”他揽过凤君华的腰,凑近她耳边说道:“你还真是让我操心得紧,看来我得尽快把你娶回去才行。” “我不都已经嫁给你了吗?” “还没大婚。”云墨眼神深了几分,“还有两年零三个月。” 凤君华忍不住笑了,“你倒是算得清楚。” “这种事自然要计算清楚。”云墨扬眉,而后又叹息一声。“只可惜我还以为这次他下定决心要不顾一切把你扣下来,提早就坐了防范,没想到他自己先放弃了。” “不好么?”凤君华半躺在他怀里,又想起了一件事,道:“颜诺走了?” “嗯。”云墨从身后环着她的腰,又去咬她的耳垂,语气有些酸味道:“他对你可真好,知道你被困南陵立即就千里迢迢的来助你。” 凤君华偏过头,面色有些红,嗔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吃什么干醋?” “我不是吃醋。”他在她耳边低低道:“我是觉得,我应该把你看牢点,不然到时候你就被别人给抢走了。” 凤君华哭笑不得,用胳膊肘撞了撞他的胸膛,道:“小莺和云裔的事儿,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云墨眨眨眼,故作无知道:“什么事?” “别给我装蒜。”凤君华瞪了他一眼,“本来我还以为他从前那些风流帐也就罢了,至少对小莺应该认真点君子点吧。这还没成亲,就…” 云墨又凑过来,一只手已经去解她的衣襟,意有所指而暧昧道:“我们那时候也没成亲。” 凤君华脸色又红起来,结结巴巴道:“那…那怎么能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他气定神闲,“这种事儿,两情相悦,没什么不可以的。不是吗?” 凤君华不说话了,云墨笑了笑。 “我也没比你先知道。也就是那天你被困九宫图之前,我先一步收到了消息而已。这半个月以来都在准备着怎么离开,你不说我都差不多快忘了这事儿了。”他不知想起了什么,又笑道:“你妹妹的脾性可跟你差不多,都到这地步了,还不愿意嫁给子安,非要等着你先和我大婚以后再说。” 凤君华也笑,叹息一声。 “其实这样也好,让云裔等个两年,让他知道娶到小莺有多么不容易,以后才懂得珍惜。”一说完发现云墨用一种十分奇异的眼神瞅着她,瞅得她有些不自在起来,她皱眉道:“你看着我做什么?我说错了?” 云墨摇摇头,“我觉得你好像越来越多愁善感了。” “有吗?”她不觉得啊。 云墨拉着她站起来出了船舱,“过了这条河就到关丘峡谷了,他的人应该还没有撤走。”他叹息一声,“他不亲自追来,不过还是不想让我那么轻易的带你离开罢。” 凤君华耸了耸肩,“你在这里难道就没有埋伏人马?” “有。”云墨笑了,“不过等到你西秦的大军来了,他大约就会撤掉人马了。” 凤君华一手支着下巴,道:“你说,我要不要向大哥讨个公主做做?这样以后大哥为我出头也有理由嘛,对不对?” 云墨敲了敲她的头,“现在东越和西秦是联盟国,你不做西秦的公主他也有理由帮你。” 凤君华不置可否,看着江面泛起的白雾,神色慢慢的沉凝了下来。 “我听说…大嫂怀孕了。” 云墨顿了顿,嗯了声。 “已经快两个月了。” 凤君华眨眨眼,松了口气般的说道:“大哥要做父亲了,我也就要做姑姑了。”她回头看着云墨,“你就是知道大嫂怀孕了知道我肯定会去道贺,所以才从西秦借道绕路,对吗?” “什么都瞒不过你。”云墨只是笑笑,“反正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省得你回到东越后惦记这事儿成天的往外跑,我还不如现在就带你去,不然你又要天天挂念了。”他忽然声音一顿,凝眸看向远处。 “怎么了?” 凤君华刚开口声音也滞了滞,只见河岸远处,有白衣人影踏过云彩翩然而来,身影隐隐灭灭刹那便已经跨越数百米。山风吹起他一截衣袍如白云,合着一头白发如雪,在一色丛山翠绿中突显风韵而流光的景致。 “爹?” 她怔了怔,有些意外。 “他不是在雪山吗?怎么会来到这儿?” 船上的暗卫原本察觉有高手靠近都做出蓄势待发的模样,此刻听见她的称呼,又看向云墨。 云墨挥了挥手,皱眉道:“师父下山定有要事。” 说话间天机子已经立在了湖面上,衣袂静止不动,双脚踏在水面上犹如平地,这么远的距离,依旧可看见他眉目静止从容,一点都不担心会突然掉下去。 凤君华自认自己的轻功当世应该数一数二了,可如今看见天机子这姿态,立即自惭形秽了。琢磨着,她要达到这个境界,估计还得好几年。 正想着,天机子却已经刹那游离而来。 云墨拉着她迎上去,“师父。” 天机子上了船,脚底不沾一滴水,面色也平静无波,只是点点头。 “爹,您怎么来了?” 天机子笑了笑,眸光微动,道:“进去说吧。” 凤君华有些不解的看向身边的云墨,云墨无声摇摇头。 “走吧。” 两人走了进去,天机子坐在船舱内,喝了口茶,白色衣袍逶迤垂落于地,他静谧平和的容颜依稀精致如画,神情从容恍如谪仙。抬头看了看二人,道:“坐下吧。” 两人又坐了下来,凤君华首先问道:“爹,您是不是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我?” 天机子点点头。 “是的。” 凤君华皱眉,试探道:“我娘的身世?” 天机子的目光变得悠长起来,“没错。” 凤君华和云墨对视一眼,神情有些严肃。 “爹,原本我们就打算这次回去以后就去雪山找您询问娘的身世。我一直不明白,为何颜家要对我赶尽杀绝?还有颜家的那几个长老,他们看着我的眼神都十分熟悉而惊异,我娘真的是颜家的人?” 天机子看着她熟悉的五官眉眼,一刹那有些恍惚,而后低低叹息一声。 “你猜得没错,你娘的确是颜家子孙。” 凤君华和云墨都没有说话,只静静的听着。 天机子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在平复心中因想起那个女子而起的波涛汹涌,随后眼神又是一暗。 “从前我不告诉你真相,是不希望你搀和进颜家那些是是非非当中。可如今看来,即便你无欲无求,颜真义也不会放过你。” 颜真义就是颜诺的祖父,如今颜家老爷子。 “爹,我娘和颜真义到底什么关系?” 天机子眼睫垂下,掩盖了眼底一瞬间闪过的复杂神色,良久才道:“你娘,她是颜真义同父异母的妹妹。” “什么!” 凤君华惊呼声起,忽听得头顶有细微的声音响起,她立即眼神一厉指尖火星缭绕。 “什么人?出来!” 天机子一挥袖化解了她的红莲业火,眉目依旧沉静如水,仿佛早就猜到暗处有人偷听。 “你也是颜家人,有权利知道真相,出来吧。” 他看着云墨,云墨会意的点点头,对那些已经准备迎敌的暗卫道:“都下去。” 暗卫退了下去,然而偷听的那个人却一直没出现。 天机子眉眼不动,仿佛已经料到他会自动走进来,所以并不着急。 凤君华也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抿着唇不说话。 空气里漂浮着静谧的因子,一点点汇聚成山,压得人喘不过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见有脚步声响起。然后船舱口一暗,一个颀长俊秀的身影挡住了光线。背着光,凤君华看不清他的脸色,却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种沉暗幽深的冰冷之气。他站在原地,仿佛不太愿意跨出那一步,又仿佛在自欺欺人,一旦跨越,便是万劫不复之地的开始。 头一次,他的目光没有落在凤君华身上,而是死死的瞪着天机子,似乎和他有极大极深的仇恨一般。而后决然转身,就要离去。 “颜诺。” 凤君华低低唤了声,他呻吟悠的僵直不动,置于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他在挣扎,在矛盾,在痛苦… 幽幽的叹息传来,天机子略带悲悯的声音响起。 “或许那天在雪山上,我便该告诉你真相。” 颜诺忽然转身,身影一闪便来到天机子面前,眼神冰冷而痛恶的盯着他。 “你给我闭嘴。” 凤君华蹙眉,但想到这件事她自己都很意外,而对于颜诺来说,更是血粼粼的伤害,他一时之间不能接受也是正常的。 天机子终于抬头看着颜诺,眼神里那种怜惜悲悯的情绪加重。 “你不接受也无法否认这个事实。或者你也可以回去问你的祖父,千影是他的亲妹妹,而且是和你三叔公一母同胞的嫡出亲妹妹。当年颜家因家主之位争夺不休,你三叔公败在你祖父手上,你祖父为了避免自己的兄弟姐妹威胁到自己的地位,便全都杀得一干二净。” “包括那时刚出生还在襁褓中的千影。” 他目光渺茫而悠远,似千丝万缕诉说着一个久远的故事。 “原本我给千影取名为莫千颜,将她的姓倒过来,便是让她记住自己的血脉出生。然而她一出生就不得不被抛弃,颜家容不下她,所以她也不必时时刻刻牵挂着颜家。当然,这也是她家人的愿望。后来她觉得千颜这两个字叫着拗口,便给改成了千影。况且她性子执拗,既然家人弃她,她便也弃掉这个姓氏。” 颜诺双手紧握成拳,脸色微微有些白。 天机子还在继续说着,“若千影还活着,便是你祖姑姑。而君儿…” 他目光缓缓落在颜诺越发惨白的脸色上,一字一字说得清晰而刻骨琳琳。 “便是你的表姑。” ------题外话------ 呼呼,终于把这一章给写完了。咳咳,小诺诺又被偶给虐了,亲们表打偶,遁走~哦对了,明天还有斗争,说完了,睡觉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情深难忘 晴天霹雳不过如此。 凤君华很理解此时颜诺的感受。就如同当初她失明的时候在御书房外听到云皇说自己和云墨是亲兄妹,当时她觉得天崩地裂几乎生无可恋。颜诺对她的感情她比谁都清楚。若说从前他们俩只是敌对双方,他不得不与她为敌,但心里仍旧可以默默的爱她。但如今他们之间却被牵扯上血亲的联系,姑侄。 忽然觉得这完全就是三流的言情情节。 心爱的女人变成了自己的亲姑姑,这打击不可谓不大。 颜诺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血色渐渐从脸上褪去,化为了雪白。他踉跄的后退,颤抖这摇头。 “这不可能,不可能的…”他突然眼神充血般的红,悲愤怒火交错而过,“你撒谎!” 天机子表情依旧波澜不惊,也没有被后生晚辈冲撞的愤怒或者不悦,只是淡淡道:“千影若活着,今年应该四十一岁。而四十一年前,正是你祖父登上颜家家主之位之时。你应该知道,当初他为了大权独揽诛杀了多少血亲。这在颜家历代争夺家主之战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是当时千影才刚刚出生,所以颜家很少有人知道她的存在。只因当时的颜夫人本就是高龄产子,况且颜家历代嫡系子孙稀薄,所以你太祖父极力抱拳这个孩子。在你太祖母怀孕之时便谎称妾室有孕,而正室夫人因病独居。” 颜诺双手紧握成拳,嘴唇干涸毫无血色,眼眶里血丝蔓延,近乎疯狂。 “可就在你太祖母临盆前几天,你祖父却知晓了这件事。”天机子又喝了一口茶,不急不缓的说着。“颜家家主传承的确不分嫡庶,但若上位者太过残暴以至于连婴孩都不放过的话,便失了仁义风度。若还有其他合格继承人,长老们定然会全力扶持。”他看着颜诺,眼神平静如水,说出的话却几乎要将颜诺打入十八层地狱。 “所以在颜家竞争家主一个月前,你三叔公,也就是颜真儒便给我传信,希望我能出手相助,抱住颜家一系血脉。”他长叹一声,眼神若有回忆和感伤。“我赶到的时候,你太祖母的丫鬟正抱着刚出生的千影逃亡,你祖父便派人追杀。若非那丫鬟以命相护,千影早就丧命在你祖父的铁令之下。” 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和一块血腥点点的布。 “这是当初你三叔公传于我的求救信以及你太祖母的血书,上面写着千影的生辰八字。你若不信,自己看吧。” 颜诺盯着那封明显被拆过的信和已经有些泛黄的血布,那是经历了时光年岁才淡化的痕迹。 这是…铁证! 他浑身开始颤抖,额头隐隐泛着青色,眼瞳也布满了死灰绝望之色。 “不可能…”他仍旧在后退,双眸赤红而痛苦,像受伤的野兽般嘶吼着。“这不是真的…” 凤君华低着头不看他,心中难免有些感叹。世事如棋,这话当真不假。要颜诺接受她是他表姑的事实,恐怕比当初云墨接受她是他妹妹还要困难。毕竟,颜诺并非从前的颜诺。他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一缕幽魂啊。从前即便他们是敌对双方,他仍旧可以肆无忌惮的爱她,哪怕明知得不到。可一场穿越,他以为那是老天对他的眷顾让他可以与她再续前缘的穿越,却是另一场致命的打击。 姑侄! 他们是姑侄,她成了他的长辈,他们之间有着斩不断的血缘关系。 即便灵魂不是,但身体里留着的血液和她一样。那么他便不可以再爱她,因为,那是…**! 道德和伦理的束缚,世人的言论,都会是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牢牢的桎梏,甚至不会给他有丝毫喘息的机会。 天机子眼神里露出深切的怜悯和悲切,“真儒不希望千影报仇,希望她能远离颜家的是是非非。若非她生来便有记忆,我也不会告诉她真相。”他说到这里有顿了顿,目光里露出深深的痛和自责。 “那年她伤情下山,心中愤懑仇恨愈深,所以才想要报仇。她四处征战,为女将军师,建不世功勋,就是希望自己哪一天有足够和颜家抗衡的能力。到那时,若不能报仇,她便以此身祭奠亡母兄长。若非…”他又看向凤君华,眼神复杂难言,却是没有再说下去。 凤君华却已经了悟,娘当年心碎下山,一心只想报仇。或许她还想以这种方法逼天机子下山,只要他带她离开,她便会放弃所有仇恨。只是他终究因那师徒名分而放弃她,所以她悲愤欲绝几乎生无可恋。当时应该是怀抱着和颜真儒同归于尽的决心吧,却没想到会被仇人下了焚火幻情,阴差阳错的有了身孕。 颜诺面色已经近乎透明,事到如今,即便他无法面对,却也不得不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他站在原地,只觉得浑身血液凝固如冰,连心也似被冻结,再也无法跳动。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却隐隐约约有一个念头。一个人心都无法再跳了,为何还不死?为何还要活着?为何还要…这般生不如死的活着? 他以为只要是为了她,哪怕让他承受这世间最为惨痛的刑罚他都甘之如饴,即便他永远无法拥有她,至少他可以将她永远放在心底深处。然而到头来他才发现,他连将她放在心里的资格都没有。 为什么? 为什么要穿越? 为什么要让他知道这样的事实? 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刻,他没有痛得死去? 为什么…他在那样的痛苦中越发的清醒而越发疼痛? 爱情是毒,可于他而言,似乎比之更甚。从爱上她开始,他便在痛苦中幸福着。因为他如此贪念那种滋味,贪念爱一个人的感觉,贪念将她珍藏在心底那种温暖而满足的心情,贪念她每一个回眸每一缕倩影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 然而此刻,这一切的一切却如同一个天大的笑话,比这世间最锋利的刀最霸道的毒药最诛心的语言都沉重而狠辣的撕裂着他的心。 他以为为了她,他早已痛得麻木而不记得那样的滋味。然而此时此刻,才知晓曾经那般的痛太过肤浅廉价,远不如此刻的肝肠寸断撕心裂肺来得刻骨铭心。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我从一开始便已经失去了爱你的资格。即便乾坤颠倒即便天崩地裂即便世界坍塌即便我能跨越山河跨过时空,却跨不过…你与我之间道德伦理的鸿沟。 浪漫主义的诗人情圣以及多愁善感的作家们总是以最美的诗句和语言诉说着神圣的爱情可以跨越一切距离,哪怕生死。 然而他此刻才真正懂得。生与死的距离算什么?时空的距离算什么?一切都比不过…这森凉而颠倒轮回的命运人生。 他站在船舱口,身影萧条而落寞,面色比雪山上的雪还要白还要冰澈入骨,恍如那一寸寸浸没血液的蚀骨之痛。 天机子面有不忍,想着如果那日在雪山就告诉他真相,他会不会更痛? 不! 他在心底打消了这个想法。彼时凤君华正和云墨新婚燕尔,颜诺已然受此真气错乱险些经脉逆转,若再告诉他他们是姑侄,他定然更加痛不欲生。 他闭了闭眼,面色怅然而悲悯。 隔代的恩怨,为何要祸及后辈? 这到底是命运太过森凉还是人性的贪婪驱使? 他回头看着颜诺,却悠然双眸一凛。只见那少年站在船舱口,面色惨白容色似雪,一只手按在心口的位置,唇角鲜血溢出,沾染了青色衣袍,寸寸泣血如桃花。他没有惊痛猛然呕血,而只是任那血丝不断蔓延,仿佛要将浑身血液流干。 就如同那一日,明光正殿,她回眸笑意嫣然,唇边笑意如泣血凤凰,然后血色染满了天地… 他凄凉的笑了,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踉跄的连退好几步。 凤君华猛然站了起来,他却已经转身,狼狈的离去,外面传来激荡的水声。显然是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真气身形有些不稳以至于踩在水上摇摇欲坠激起水花四溅。 她怔怔的站着,看见他上岸后就猛然吐出一大口血,背影萧条脆弱仿佛已经生无可恋。身后有暗卫靠近,接住了他支撑不住晕倒的身体。焦急的呼喊仿佛被空气传递到她耳边,像浓浓雾霭,包裹着她的心。 不是痛,只觉得沉重而哀凉。 身边两个男人都没有说话,天机子知晓这个秘密对于颜诺和凤君华来说都是不小的冲击。他这个女人,表面看着冷血无情,骨子里却还是心善仁慈。再怎么说颜诺对她那般情深意重甚至为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违背颜真义,还因此落得一身伤病。 旁人不知晓,他却十分了解颜家四大池。纵然能从里面安然逃离,这一辈子身体都会留下病痛,无休无止。 历来颜家掌权人心狠手辣亦或者亦正亦邪,难得颜诺却是个光明磊落的坦荡君子。这孩子已经为了他的女儿承受了非人的折磨和苦痛,如今又要面对如泰山般的伦理道德指责束缚,只怕此劫难渡啊。 云墨虽然早猜到莫千影出自颜家,但还是没想到她居然会是颜真儒的妹妹。此时此刻,大抵只有他最能明白颜诺的心情了。因为他也曾被道德伦理的枷锁桎梏,他也曾在那般矛盾挣扎中生不如死。 谁都没有说话,空气里泛着静谧而悲伤的因子,好半晌凤君华才怔怔坐了下来,喃喃低语道:“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出来?” 天机子长叹一声,嘴角流泻一抹苦涩。 “这件事他迟早都会知道的,与其让颜真义告诉他逼迫他,不如先给他一个缓冲接受的时间,不然到时候,他更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他顿了顿,声音有些沉。 “颜家人…比你想象的更冷血以至于变态。他一再的违背颜真义违背颜家祖训,你以为他回到颜家还能安然无恙?颜真义会想方设法的刺激他,而最能打击他的,莫过于你和他的血亲关系。到时候,他承受的便是身心折磨。”他半阖着眸子,摇头道:“好歹和你娘系出同宗,又曾与你有恩,我怎能看他步入水火之中?他此番惊痛回到颜家,定然会询问颜真义事实真相。颜真义知晓他因此备受打击,便不会再惩处于他。所以我才引他到此,告诉他真相。” 凤君华眼神黯然,咬了咬唇,又道:“娘当初之所以遮掩我的容貌,不止是因,还因为怕我被颜家发现,是吗?” 天机子点点头。 “你娘长得像你祖父。”天机子慢慢道:“颜家和皇族一样,历代皆出美人,无论男女,尤其你祖父为之最。”他眼神里慢慢浮现了遥远的回忆,“当年你祖父和我恩师元胤真人齐名,以绝代之姿名动天下。当时天下流传着这样一句话,‘颜之皎者,海棠不及一分色。胤之茂者,朝霞明日皆萤火。’说的便是你祖父和我恩师。”他看着凤君华,记忆中那张熟悉刻骨的容颜渐渐与之重叠,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阵痛悔凄惶。 “而你娘那一代的颜家子孙,都承袭了你祖父的容貌,尤其你娘,几乎和你祖父长得一模一样,所以颜家几位长老看见你才会如此震惊。而颜真义,才会想方设法的要杀你灭口,也不过为了颜家一柄家主权位而已。” 凤君华手指慢慢紧握成拳,“不止如此。他怕若颜家的长老知道我娘的身世迎我入颜家掌权然后利用颜家对付南陵皇族,对吗?” 天机子嗯了声。 凤君华不再说话了,心中感觉复杂。颜家内部是个什么模样,通过离恨宫她至少也知道个七七八八。不说其他,就说那些变态残酷的刑罚都让人心中颤栗恐惧,其竞争家族之位更是不计血腥牺牲。皇室为了充面子好歹还忌讳一下,不许手足相残。而颜家,完全就是鼓励自己的儿女互相厮杀争夺。 如此毫无人性的祖训,颜家迟早都会因子孙流失过多而消亡。别说维持百年风光,到时候只怕全族覆灭都有可能。 天机子从怀里掏出一本书,递给凤君华。 “这是颜家祖先倾尽一生呕心沥血所创的九天诀,当初你娘没有修炼,是无心回颜家。如今他们已经知晓,便再也瞒不下去了,这九天诀也该交付于你。以你的资质,再加上有凤凰诀三魂珠辅助,相信很快就能练至精髓。” 凤君华接过来,想着若是当年酿修炼了这九天诀,或许就不会死了。 手指紧紧握着那本秘籍,她抿着唇,什么话也没有说。 天机子站起来,“我要回雪山了,你们自己小心。” “爹。” 凤君华唤住他,“您不和我们回东越么?” 天机子摇摇头,神情遥远而怀念。 “你义父已经下山去了边关,我要回去陪你娘。雪山太冷也太寂寞,她一个人会不习惯的。” 凤君华呼吸微滞,看着他飘然而去的背影,心中有些酸涩。若当年他没有赶娘下山,若他能够跨越师徒禁忌的身份坦然接受娘。或许,就没有今日的天人永隔,徒留永久的思念和痛苦了吧。 手心一暖,云墨握住了她的手,她回头对上他温柔的眼神,嘴角扯出一抹笑意。 “你说,我娘若是在天有灵,会高兴还是失落?” 她曾那般期待能陪在那个人身边,可致死无法达成心愿。直到二十多年以后,她又回到了雪山,而她爱的那个男人,永远守护着她。 娘,您会很开心,对不对? 云墨拥着她,什么话都没有说。 凤君华闭了闭眼,想起刚才颜诺离去时的背影,又想起去年因那兄妹的乌龙而逃离云墨,便觉得心中似被什么揪着一般,痛得她喘不过气来。 “云墨。”她自他怀中抬起头来,迷茫而脆弱的看着他。“老天爷为什么这么残忍?为什么我身边的所有人都要因我而痛苦?当初师父给我批命,玉带煞气,所以我命格崎岖坎坷。可为什么,和我有关联的人也要受我连累?是不是我上辈子作孽太多,所以这辈子才受到报应?可即便是这样,为何要报应在其他人身上?” “别胡说。” 云墨轻斥一声,眼底覆满了疼惜之色。 “不要总是把所有过错都归结在你自己身上,那是祖辈们的恩怨,与你无关。”他顿了顿,神情微暗,轻轻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师父说得对,这件事迟早会让他知道,与其以后在他毫无准备的时候措手不及的知道真相,倒不如现在就让他面对。有些真相无法掩藏,有些痛也无法避免。老天爷对他开的最大的一个玩笑,便是死后重生在一个和你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身上吧。” 凤君华咬了咬唇,“我现在真希望当初没有错杀他,那样他就不会死,也就不会穿越…” “如果…”云墨眼神有些飘远,像是在对她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如果让他在与你分别两个时空,和在统一天地却有着血亲的联系之间选择。我想,他应该会选择后者。”他紧紧抱着她,呢喃声若梦中呓语。“就像当初,我以为你是我的妹妹,我也曾怨恨上天为何如此捉弄于我?但是后来我想过了,如果让我永远见不到你,那我宁愿和你保持有这种血缘相亲的关系。无论你是谁,和我有着怎样禁忌的关系,我都要你!” 那晚他得知了那个残忍的‘真相’后在自己屋子里坐了一个时辰,挣扎痛苦了一个时辰后下的决心。当时他以为他是这世上最倒霉最可怜的人,可现在见到颜诺,他觉得自己很幸运。至少,他得到了她的心。 他和颜诺最大的区别,不过就是她的心属何人而已。如果今天她心中那个人是颜诺,那么他相信,颜诺也会和当初的他一样,不必在乎世俗伦理道德和世人眼光,执意和她在一起。 毕竟,他还有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灵魂,比他更加有恃无恐。 然而不过一念之间,不过因为她心之所属,颜诺就无法再继续即便是卑微而单相思的爱恋。因为如果她的身份暴露,世人对颜诺的责难也会牵连到她身上,她会再一次承受天下人唾骂而异样的眼光。 颜诺必定不愿意她成为众矢之的。 “怪不得当初在雪山的时候,爹让我离颜诺远一点。我还以为只是因为颜家和南陵同气连枝的关系,却没想到,原来…” 云墨静默一会儿,道:“千姨当初大约也不希望你会嫁入皇室,她只希望你过得简单平凡一点。只是命运弄人,你却嫁给了我,也不得不面对来自颜家的杀机,所以师父也只能告诉你真相。” 凤君华扶额长叹一声,双手环抱着他的腰。 “当年师父要是没有把我送去异世就好了,说不定也就没有这些事。” 云墨这次没说话,眼神却变得更加悠长。 十三年前… 还有,十六年前… 轰—— 突然一声爆炸,震得所有人耳旁嗡嗡作响。 云墨悠然抬头,又听得那爆炸声接连不断的响起。隔得那么远,却似乎仍旧能够听见有人撕裂的惨叫声。有血雾茫茫,慢慢自远方升起… 那是,血… “殿下。” 暗卫首领走进来,“关丘峡谷发生爆炸,死伤无数。我们的人好像之前得到了提示,提前离开了,并未有损伤。” 云墨挥了挥手,暗卫退了下去,他回头看着凤君华,却见她瞳孔微缩,面色微微沉重。 “怎么了?” 凤君华抿唇,“是他做的。”她目光里似冰似雪又似化作了远处茫茫血雾,复杂难言以至于看不出真实的情绪。 “颜诺。” == 哐当—— 大门被人从外面狠狠推开,正在打坐的老者顿时脸色一沉就要发怒,然而对上来人苍白的脸色血红的双眸,微微怔了怔,然后皱眉冷下脸来。 “你还知道回来?” 语气里明显有着怒气。 他沉默着,眼神里有着沉沉压抑的情绪在翻滚,好半晌才走了进去,低头面无表情的看着老者。 老者皱着眉头,明显察觉到他有些不对劲儿,便道:“出去了一趟怎么就要死不活的了?” 他表情沉浸在阴影里,这房间十分庄严肃穆,连带着便有些深沉,尤其他眼神更为深沉,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他双手紧握成拳,好半晌才勉强平复心中的波涛汹涌。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嘶哑,“是我的表姑?” 颜老爷子一瞬间有些怔愣,下一瞬便回过神来,冷淡而讥诮道:“看来你是知道真相了。” 一刹那他表情皴裂,眼底深处最后的坚持碎裂成片,像一个好不容易维持的美梦,被风轻轻一吹,便如同泡沫般烟消云散。他身影再次颤了颤,有些控制不住的退后两步,摇头道:“她母亲…真的是…是您的妹妹?” 颜老爷子显得十分镇定,“我的兄弟姐妹早就在四十一年前就死光了,哪里来的什么妹妹?” 颜诺面色阴晴不定,甚至还有些低低的愤怒。 “我要听实话。”他上前两步,体内血液翻涌,但他还在克制喉咙涌上的腥甜,低而愤怒道:“莫千影,她是不是应该姓颜?她是你的妹妹,而她的女儿,就是…是我的姑姑…” 说到最后几个字,他已经克制不住的心中惊痛。 颜老爷子这次没有否认,而是深深看着他,好半晌才道:“如果我告诉你是呢?是,那个女人,凤君华,就是你的表姑,你们两个有血缘关系。你居然爱上自己的姑姑,这于我颜家简直是奇耻大辱。” 颜诺踉跄的退后,一手扶着宇柱,面色惨白而眼神痛楚。 “怎么可能…” 颜老爷子已经站了起来,“没什么不可能的。”他负手而立,冷冷看着失魂落魄的颜诺,语气依旧冷漠不近人情。“当初那个女人被人所救,却用了一个下贱的丫鬟生的孩子来代替瞒过了我的眼睛。”他面色沉怒,显然对于当初被欺骗而放过了心腹大患十分震怒。“没想到她躲到了雪山,还和自己的师父**生下孽种…” “不许你辱骂她。” 颜诺心神俱碎生不如死,却仍旧听不得有人说凤君华一个不字。 颜老爷子这次倒是没有十分震怒,只是轻哼了声,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么就该明白自己的立场,你要记住,你姓颜,她如今却是东越的太子妃。颜家的人,却做了南陵的敌人,便永远没资格再进我颜家。再说那个女人早就知道自己是我颜家子孙,这些年来却没有认祖归宗,如此不孝子孙不配姓颜。” “那是因为你要杀她…”颜诺没忘记天机子说的话,也没忘记当初这个祖父是怎么坐到家主之位的,没忘记颜家的家主竞争就是从自己的兄弟姐妹的尸骨上走过去的。连他自己都承认了,他还有什么理由再怀疑? 君儿… 他从跨越时空之前就放在心底的女人,居然是他在这个世界的表姑? 呵呵… 世上还有比这更令他绝望的事情么? 为什么… “所以你要杀她…不惜一切!” 他没忘记,当初这个人是如何吩咐几大长老的。只要能杀了凤君华,可以不惜一切代价。他是在怕么?怕君儿回来抢走颜家权柄? 还有他那个师父… 忽然想起了什么,心中骤然蒙生悲凉之感。 原来如此么?原来早就是他们算计好的,一步步逼他至此… 颜老爷子回过头来,眼神森冷如阎罗。 “别忘了你当初立下的誓言,别忘了你的身份。你现在是颜家家主,整个颜家要靠你发扬光大,南陵的江山你也必须守护,这是颜家世代祖训。若违此训,必定遭天劫之苦。” 颜诺身体又晃了晃,像是快要站不稳,嘴角再次溢出血来。 颜老爷子蹙了蹙眉,一眼就看出他因急怒攻心真气错乱,若不及时调息治疗,会有生命危险。而且… 他眯了眯眼,“你回来的时候和人交过手了?” 颜诺不说话,默默的擦干了嘴角鲜血。 忽然想到了什么,颜老爷子声音提高。 “你师兄在关丘峡谷埋下的伏兵。”他面色铁青,咬牙切齿道:“你…” 被拆穿了自己所作所为,颜诺也不否认,冷淡而讥诮的看着他。 “我只答应助南陵一统天下,没答应你要伤她。”他慢慢站直身体,眼神里空洞得毫无情绪可言,一片死寂和灰白,好似已经生无可恋。“你以为我会一个人单独下山么?明月殇的实力,比我了解的只多不少,我又如何会大意?”他嘴角噙起深深嘲讽,“我下山到南陵边境不过只一天即可,为何我半个月才去阻止明月笙?”他不知想起了什么,轻轻的笑了起来,眼底却覆满了冰冷的绝望和悲凉。 “知道么?我在关丘峡谷让人准备了很多炸弹。”他笑得十分得意,任谁一眼看过去却只觉得疼痛和苍凉。“你不知道吧,来自那个世界的武器,我埋了很多。那半个月,我就是在让人秘密制作炸弹。只要堵截了明月笙,我就会发信号让他们扔出炸弹,炸死那些人。连同他们自己,也会跟着陪葬…” 那个时代的先进武器,他怎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给人找寻呢?若被南陵的人知道了,定然会大量制作,届时天下死伤更多。最重要的是,他不希望因此连累她。 他想起刚才回来的时候,关丘峡谷发生的爆炸声,她已经听见了吧,也知道是他做的了吧。 呵呵… 只要她好好的就行,只要她好好的就好… “你…” 颜老爷子震怒的看着他,那眼神似乎要将他吞噬腹中。 颜诺却并不畏惧,漠然而坦荡的看着他,血还在自唇边无限蔓延,他却并没有伸手去擦拭。或许他在等待,等待自己的血全部流光。就如同那天她渡情劫那样,浑身浴血的躺在他怀里。 那是他第二次感受到她的温度。 第一次是她杀了他,他濒临死亡之前,浑身浴血的倒在她怀里,他永远记得那样浅浅而幽香入骨的味道,足以铭刻于心。 他和她之间似乎永远都隔着生和死的距离,第二次是她躺在他怀里,也是濒临死亡。 是不是只有一个人死,他才能有那么一刻的时间与她近距离相拥?虽然只是那么一小会儿,然而那温度却太深沉也太刻骨,让他贪恋以至于转世也忘不掉,仍旧想要伸手去捕捉。即便如今知晓他们相隔距离已经超越生死,他还是忘不了,还是奢求那样淡淡入骨的幽香… 就像地狱里那片开得如火如荼的彼岸花,只有魂灵入了地府,才能欣赏那样的绝丽风景。 如果死了就可以拥有,如果… 那么,他愿意用性命交换。 “我也说过。你们想要什么我不管,江山也好颜家永世繁荣富贵也罢。但唯有她,只要我还活着,就不许你们伤她。若您觉得我做错了,那么你可以再将我扔进冰池。不,血池,油池,或者火池。更甚者,直接杀了我也行。反正…反正师父也要将小姑姑治好了。到时候颜家便有了继承人,她会唯颜家的荣耀为先,南陵之责任为重,绝不会如孙儿这般,因儿女私情罔顾祖辈之训。”他喘息着,忍受着肺腑的疼痛,看着颜老爷子越发阴沉的脸,笑得十分妖邪。 “你在威胁我?” 颜诺笑着,嘴角血液凄艳而绝世。 “威胁?呵呵…”他眼神里再无任何光芒,在知晓她变成了自己的表姑开始,他的人生便是一片漆黑深谙,再不见丝毫阳光。“您是孙儿的祖父,孙儿哪敢威胁您?孙儿一再违背祖父之令,此次更是杀了师兄的人,早已犯了颜家莫大忌讳,即便您将孙儿拨皮抽骨,也是应该的。孙儿…岂敢有任何怨言?” 颜老爷子面色已经沉如锅底,咬牙道:“别以为我不敢处置你。” 颜诺摇头,只是道:“颜家历代子孙不是应该助南陵得到天下么?如今南陵的太子却不承祖辈之愿,无视皇族之责,负百姓之期待,罔顾君子之仁德,觊觎他人之妻。甚至违逆父母,害死亲妹,逼走兄弟…这样的人,再如此下去,如何能当大业?您确定,颜家要扶住如此丧志之人?” 颜老爷子眯了眯眼,似乎在深思他这番话,而后淡淡道:“你应该知道,别说她如今已经为人妇。就算她还没嫁人,她也是你表姑,你们俩根本就不可能。” “我知道。”颜诺已经平静了下来,“那又如何?我从来就没想过能和她在一起。她是谁,和我有着什么样的关系,很重要么?”他笑得飘忽而遥远,“您如今又想拿什么来威胁我?拿她的身份还是我对她不伦的情感?是,我爱她,所以不会容忍她因我对她的感情而遭受世人任何唾弃辱骂。可那又如何?一旦她的身世暴露,首先要遭到颜家祖先长老质疑的,是您,我的祖父。更何况…” 他索性靠在宇柱上,仍旧还在笑。 “她已经嫁人了,她的夫君是天底下了不得的人物。你以为几句谣言能耐她如何?她不是遇到事情就只会躲在男人身后寻求庇护的娇弱女人,那些年,她承受的还少了么?更何况,我爱她是我的事,与她无关。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眼无珠。只是你们…自欺欺人而已。” 他再也忍不住的吐出一大口血来,浑身力气尽退,他慢慢的倒下。 身影一闪,颜老爷子扶住了他,脸色依旧很难看,眼神却有些复杂,最终久久一叹。然后将他带到密室,亲自给他疗伤。 == 上了岸以后,眼前果然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尸体。 凤君华皱着眉头,抿唇不语。云墨倒是笑了,“千姨当初犹豫不曾制作出的兵器,今日我总算是大开眼界了。” 凤君华一怔,回头看着他。 “你是说我娘曾跟你说起过这炸弹?” 云墨牵着她的手,神情漠然而遥远。 “千姨总是说一些奇怪的言语,她博学的程度完全超过这片大陆所有文学才艺。很早以前,我便已经对她的来历存了疑惑。”他看着地上隐约留下的黑色残渍,捡起来。 “当初祖父在怀鸣山被敌军围困,千姨曾画了一张图纸,一个扳葫芦的黑色物体,还有类似炸药的导火线。想必,应该就是这个了吧。炸弹么?威力的确够大。”他将那已经爆炸后的炸弹空壳丢掉。“若现世,只怕天下即将尸横遍野。” 凤君华点点头,“所以我才奇怪,原来他早就制作了炸弹。而起…”她看向那些尸体,“这里面好像有颜家的人。他让人制作了这炸弹,并且用这个毁尸灭迹了。也就是说,他也意识到这东西不能出现在这个时代,所以将知晓制作这炸弹方法的人全都灭口了。” 云墨嗯了声,没再说话。他已经看出来了,颜诺曾经来过这里,而且和高手交手了。以他那时候的状况,应该伤得不轻吧?他是…一心求死么? 凤君华也低着头没说话,只觉得心中感觉沉重。 …… 走了半日,终于穿过了关丘峡谷,远远的就看到前方有士兵整齐的排列,是西秦的军队,带兵的居然是潭渊。 云墨拉着凤君华走了过去,潭渊迎了上来,恭恭敬敬的对两人行礼。 “潭渊见过云太子和云太子妃。” 凤君华瞅了他两眼,算起来她快一年都没见过这孩子了。今年他十三岁了吧,五官依旧还稚气未褪,眉宇间却已经多了几分稳重内敛,想来年初征战让他变化不少。 她笑了笑,“是大哥让你来接我们的吗?” 潭渊不苟言笑,“陛下知晓南陵明太子在这里设下埋伏堵截云太子和太子妃,是以让微臣带兵前来接应云太子和太子妃。” “那你怎么在这里等着?” 潭渊不卑不亢,语气有些淡漠。 “凭云太子之能,想必应该不输于明太子之智。陛下爱护义妹,但微臣以为太子妃嫁夫随夫,云太子有义务和责任也有这个能力保护太子妃,是以才在此等候。若云太子和太子妃怪罪,潭渊无话可说。” 凤君华瞪着他,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伶牙俐齿舌灿莲花了?还跟她先声夺人来个下马威?傻子都听得出来这话是在针对云墨。这孩子是在为沐轻寒不平?她忽然想起之前还未恢复记忆的时候,好像潭渊一直对云墨没什么好脸色。尤其是看她和云墨出双入对的时候,他表情就像是捉奸一样,十分愤懑而不平。 从前未曾多想,如今看来,这孩子应该早就知道沐轻寒对她的心思了吧。 难得他守口如瓶那么久。 只是当着那么多人,云墨的暗卫,还有她的离恨宫,以及远处那么多西秦的士兵,对云墨说话如此不客气,这不是存心让云墨下不来台么? 她咳嗽两声,正准备说什么,云墨却拉过她的手,笑吟吟道:“潭小将军言重。” 小将军? 潭渊嘴皮子抽了抽,面色越发不好。 将军就将军,加什么小字?他已经听到身后有人在低笑,不由得脸色更沉。 云墨好似没看到潭渊的脸色,慢吞吞又道:“有劳潭小将军一路接应我们辛苦了。不过潭小将军刚才那番话说得很好,本宫的确有义务和责任保护自己的妻子。所以潭小将军在这里等候我们,实在是深得我心。可是本宫的爱妃走累了,这里距离西秦国都还有好一场距离。所以麻烦潭小将军给我们准备马车,以免拙荆脚力之苦。” 潭渊咬牙,这荒郊野外的让他去准备马车,这不是我为难他么?然而众目睽睽之下,若他办不到,可就丢脸丢大了。只有梗着腮帮子道:“云太子稍后,潭渊去去就来。” 云墨笑得十分温和,“多谢潭‘小’将军。” 他这次尤其将那个‘小’字咬得特别重。 潭渊咬牙转过身来,“下次不要再叫我‘小’将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没有孩子(已修) 凤君华恍然,据说这小子是西秦最小的将军。最开始沐轻寒任命他在云裔身边做副将的时候,好多人都看不起他。结果这孩子硬是凭着自己的实力让人心服口服,从此没人敢小看他,都恭恭敬敬尊称他为将军。也因此,潭渊最忌讳别人以他年纪小来说事儿。云墨称他一声将军,又偏偏加一个‘小’字,这不是打他的脸么? 她暗笑,果然这天下还是没人能让云墨吃亏的。跟他玩儿这些小心眼儿,不是自讨苦吃么? 潭渊气恨恨的走了几步,招来自己贴身属下,吩咐了一句。 “去找一辆马车来。” 属下苦着脸,“将军,这荒郊野外的哪里上哪儿找马车去啊?您早先不是吩咐给他们二人备马就可以了么?” 潭渊脸色有些愤懑,他哪里知道云墨会故意刁难他?憋了一肚子气没出发,只得对属下道:“没有也得给我找出马车来,记得,要快一点。” 那属下正欲说什么,就听见踏踏的马蹄声而来。两人闻声望过去,立即目光一亮。 马车。 潭渊上前一步,宫人下车对他抱拳道:“启禀将军,皇上说云太子和太子妃旅途劳累恐脚力有惫,特意让奴才赶了马车来。” 来得真是及时。 潭渊大喜,心中却明白,只怕公子早就知晓自己会刁难云墨。但自己道行太浅,不是云墨的对手,所以才让人准备了马车吧。 远处凤君华挑了挑眉,颇有几分兴味儿的说:“我今天可算知道了什么叫做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云墨只是笑笑,拉着她走过去,招呼也不打,当仁不让的上了马车。 潭渊对着他的背影瞪了两眼,终究还是无奈转身上马,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往国都而去。 一上车凤君华就靠在云墨身上,“我先睡会儿。” “嗯。” 她平躺在坐塌上,头靠在他的腿上,逼着眼睛很快就睡了过去。 云墨低头看着她静谧安详的容颜,伸手将她耳边的发丝捋到耳后,眼神微微有些复杂和叹息。 带她来西秦,到底对不对? 他微阖了眸子,思绪全都抛诸脑后。 == 赶了七天的路,终于来到国都,潭渊将他们送去了驿馆,午时的时候沐轻寒便召两人进宫。上次一别也有几个月了,凤君华自然是很高兴见到沐轻寒的。他如今做了皇帝,政务繁忙,好不容易抽出时间让他们进宫相聚。 私下里沐轻寒没有穿皇帝龙袍,换了常服,仍旧让他们去了御花园,旁边坐着楚诗韵。 酒过三巡,沐轻寒笑道:“你们俩可是难得来西秦,这次可一定要多住些日子才行。” 云墨含笑应道:“如今天下太平,国事无忧,闲来无事,正好可观西秦名胜古迹。” 沐轻寒面上扬起几分笑容,显然十分开心。 “既如此,那咱们可就说好了,不许反悔。” “然也。” 凤君华在旁边道:“这不是在朝堂,也不是处理公事,你们两个说话能不能不要打官腔,听着累。” 沐轻寒一顿,云墨唇边带了几分笑意。 “你一路睡过来,现在还累?” 凤君华回头瞪他一眼,起身去拉楚诗韵。 “嫂子,他们待会儿要谈公事,我不爱听。你如今有孕在身,也不能累着了,我送你回去吧。” 听着那‘有孕在身’四个字,楚诗韵明显眼神闪了闪,看向沐轻寒,他已经从刹那的情绪变动后恢复了从容冷静,对她温和的点头。 “去吧。” 楚诗韵点点头,扶着凤君华的手走出了亭子。 身后,沐轻寒面色一寸寸暗淡下来。云墨瞥他一眼,“你打算瞒她多久?” 沐轻寒抿唇,“你都知道了?” 云墨不置可否,“你身上蛊虫未除,若楚诗韵在此时有孕,会祸及你们的孩子。我想,那不是你想看到的结果。” 沐轻寒自嘲一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他顿了顿,抬头看着他,眸光微暗。“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该那么做?毕竟,诗韵是无辜的。” 云墨看了他半晌,移开目光,淡淡道:“她迟早都会知道真相。” “我知道。” 沐轻寒喝了口酒,云墨又瞥他一眼。 “宫廷佳酿太过浓烈,对你的身体不好,最好不要沾惹。” 沐轻寒又怔了怔,随即失笑。 “我发现你现在怎么变得越来越啰嗦了?” 云墨很淡定,“我只是不想看她愧疚自责而已。” 沐轻寒眼神又暗了下来,神情有些低落。 …… 凤栖宫 楚诗韵已经换上一身轻便的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微笑看着下方的凤君华。 “一别数月,我瞧着你好像更美了,看样子云太子对你十分宠爱。” 凤君华面色有些红,嗔了声。 “嫂子,你就知道拿我打趣。”然后又看向她的腹部,“听说嫂子有喜了,我可是专程来给你道喜的。只是事出匆忙,未来得及准备礼物,还望嫂子莫怪才是。” 楚诗韵眼睫颤了颤,面上又浮现方才离开的时候那种神情。她盯着凤君华,眼神里染上复杂和微微不知名的情绪,然后挥了挥手,对两旁伺候的宫女道:“你们都下去,不用在这里伺候了。” “是。” 女官领着一群宫女依次走了出去。 凤君华皱了皱眉,察觉到楚诗韵有话要对她说。便坐正了身子,道:“嫂子,你…” 楚诗韵看出了她的疑惑,抿了抿唇,似犹豫了会儿,才道:“我没有怀孕。” 凤君华目光睁大,几乎是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 杯盏放下,沐轻寒唇边噙几分苦涩。 “好像这次我是弄巧成拙了。” 云墨不说话,眼神微微却微微有些复杂。 宫人都伺候在三尺之外,没有吩咐不敢靠近半分。凉亭围绕在一片花团锦簇中,轻纱漂浮,微微的风携带着花香丝丝飘入鼻端,却化不散心底那股阴郁之气。 他盯着那株开得最好的牡丹,想起那女子曾站在回眸微笑,婉约而柔美,宛如国色天香的牡丹。 赐婚前一天,他约她在同游于此,犹豫半晌终究开口了。 “诗韵。” “嗯。” 她站在他旁边,依旧那般娉婷如荷般的袅袅动人,微低垂的眉眼总是掩藏了无限心事。他忽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她何其无辜,怎能因他的自私而浪费大好青春? 见他半天不开口,她抬起头来看着他。他半低着头,侧脸如玉如雪,长长的睫毛覆盖了一双晶莹如宝石的眸子,流荡着无言的多情亦或者无情。 她心中一动,抿唇微笑。 “殿下有话不妨直言。” 他依旧低着头,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看着她,眼神复杂隐约歉疚。 “诗韵,我…” 她仰头看着他,眼神温柔隐着无限情谊。 那情谊是藤蔓似大网也是锋利的刀剑,一触及他眼底便带了血丝,狠狠的戳中他的心,让他清楚看见自己的自私和残忍。 他别过头,不去看她的眼睛,又慢慢的走着。 “明日父皇会下旨给你我赐婚。” “我知道。” 她跟在他身边,语气轻柔如风,喜悦里有多了几分了悟的沉静。 他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若你不愿意…” “我心甘情愿。” 她忽然打断他,语气仍旧和婉,却透着十分的坚决和固执。 他回过头来,眼神更加复杂。 “诗韵,你知道…” “我知道。”她微笑点头,他将所有宫人都支走,她便知道他打算对她坦白。他一直是那样温柔的男子,从不愿强迫和伤害其他人。他有着高贵的身份地位,有着令天下女人都趋之若鹜的魅力容貌。他明知道她对他痴恋至此,即便是为他付出性命也心甘情愿。更何况皇后之位,乃天下无数女子梦寐以求所得。然而就因为知道她对他一片痴心,就因为知道他无法对她的感情有任何回应,他不想利用她对爱来伤害她。所以即便是到了这个地步,他仍旧还想最后征求她的意见。 这样温柔又宽厚的男子,她如何还能逃得开? “那是诗韵的荣幸,永无怨悔。” 他没有看她,目光投得很远,像天际漂浮的云,永远无法触及。 “诗韵,你要想清楚,你是个好女子,我不想害了你。皇室太过复杂,你应该有更美好的婚姻。那日…那日是我唐突了。”他说的是那天在御花园凉亭中,当着凤君华的面对她表现出来的亲昵举动。彼时他只想安凤君华的心,来不及想其他,事后才想起那对于另一个女子是多大的伤害。其实他可以不必愧疚的,他是一国太子,将来的帝王,他可以如他父皇和历代帝王一样有着三宫六院,他不必对任何女人抱有丝毫的亏欠或者愧疚。因为那是她们想尽方法想要获得的一切。 可是对着这个女子,他无法理所当然的将她当做后宫传宗接代的工具。她对他的情谊他如何不知?就因为如此,他更不能肆无忌惮的利用她对他的感情来满足自己的自私和卑劣。 楚诗韵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更加心疼这个男子。 “殿下不必觉得对臣女有所愧疚。”她顿了顿,面上飞起几分红霞,声音也低了几分,“女人最美好的人生,不外乎嫁给自己所爱之人。诗韵有幸能伴殿下身侧,已是从未想过的福分,心中只觉惶恐欣喜,怎会怨恨痛悔?” 这便是隐晦的告白了。 沐轻寒怔了怔,侧眸看见她低着头,如玉的面颊早已布满红晕,眼神也流荡着羞涩和彷徨,本就精致的容颜别有几分动人妩媚韵味。 到底是从小学习诗书礼乐的大家闺秀,即便因好武而心性比较开阔明朗,但提起如此女儿心事,难免还是会不好意思。 沐轻寒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何滋味,知道她知书达理宽容明毁,知道她坦荡心善,知道她是最合适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人选。若他们俩并未曾相识,若他没有再一开始拿她做挡箭牌。这样的女子,他可以给予她所有的尊荣富贵,心中不必有任何的亏欠。可偏偏她并非普通爱慕虚荣或者因家族入宫获取利益的棋子,她只是一个对他真心真意的女人。 帝王无情是自古常理,而她又何其无辜? “诗韵,你不懂。”他摇头,苦涩黯然道:“我也不瞒你,当初为了绯儿,我身中蛊毒。”他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道:“在蛊毒未除之前,不可有子嗣,否则重蹈覆辙再无回天之力。” 这事儿楚诗韵也是知晓几分的,她咬了咬唇。 “我明白。” 沐轻寒眸光变幻,“即便如此,你也愿意嫁给我?” 他虽然话说得委婉,但她岂会听不明白?他可以给予她所有尊荣富贵以及这世上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权利后位,唯独不能给予她宠和爱,他不会碰她。她若嫁给他,便只有独守空房。也正是因为如此,沐轻寒才几经犹豫。他心里已经住进一个人,无法忘却。而在这样的情况下,若他再耽误了另一个女子,是对楚诗韵的侮辱和不公。况且他身上的蛊,也不知道能否彻底解除。若不能,他再过个几年便先一步离去,楚诗韵便成为了寡妇。皇帝的女人,即便保有清白之躯,以后谁还敢要? 楚诗韵是个好女人,所以他不想害了她。 然而他听到她寂寞依旧固执的说,“愿意。” …。 抿下最后一口茶,楚诗韵很淡定的将茶杯放在桌子上,抬眼看向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的凤君华。她觉得有些事不该瞒着这个女子,当然她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那个男子最担心的便是凤君华会因为自己的感情而心中压抑自责觉得无法面对他,即便娶了她也不愿碰她。爱屋及乌,她如何不明白他的苦心?所以她不会告诉凤君华他们大婚几个月仍旧没有圆房。 当初入宫是她自愿的,她也早有准备面对他温柔的眼神背后无尽的空虚和寂寞。她愿意陪在他身边,愿意做一个很好的倾听者,更愿意做一个永远的红颜知己。 有些事情她不能说,但假怀孕一事瞒不了多久。与其到最后真相大白凤君华心中多思多想,不如现在换一种方式告诉她,或许她更容易接受一些。 “我没有怀孕。” 她重复了一遍,微笑道:“皇上遭蛊毒侵害,担心日后会伤及我们的孩子,所以这几年内我们都没有打算要孩子。”心中万千思绪划过,她已经能从容镇定的说着亦真亦假的话。知道这话会让凤君华愧疚,但就算她不说凤君华事后依旧能够猜测得到。不,或许她已经有所担心和怀疑。那个女子,她是那般聪明,时时刻刻惦记着沐轻寒身体里的神蛊,此番自己怀孕,她如何会不担忧?不然也不会大老远跑来西秦祝贺了。而这个时候,也不会单独和她来到凤栖宫。 凤君华抿着唇没有说话,她的确有怀疑有担忧。她自幼便是练毒的,知道某些毒霸道到一定程度是会祸及下一代的,而蛊毒更甚。楚诗韵能这般坦荡的告诉她真相,那么也就是说这事儿是沐轻寒凤主意,为什么? 楚诗韵好像看透了她心中所想,道:“父皇身体越来越差了,眼看后宫凋零,怕这一代子嗣如他一般稀少有碍皇室传承,便提议让柔太妃安排着给皇上选秀。”她低垂着眉眼,面上几分微笑,似欣悦又似娇羞。 “大婚当晚,皇上便对我说过,此生绝不纳妾也不选秀,后宫虚无,只有一后。” 凤君华眼神微微震动,却并不怎么意外。沐轻寒本身就不是贪图女色之人,况且自己的生母就是死在后宫争宠之中,他又岂会再让悲剧重演? “可我入宫几个月还未传来喜讯,长此以往,父皇便对我诸多不满,以为我善妒狭隘霸占皇上恩宠不许后宫雨露恩泽。皇上为了保护我,也为了让父皇晚年安心,便与我商量假怀孕。如此,父皇也不用担心皇上未来后继无人。皇上说,如今我刚怀孕,若再次选秀,若后宫妃嫔又因此争宠多生事端祸及皇嗣,岂非追悔莫及?再加之有仙逝母后的例子,父皇便不再提选秀一事。” 凤君华点点头,“原来如此。”听说太上皇已经无法下榻,想来过不了多久也就驾崩了,到时候就管不了沐轻寒和楚诗韵的私生活了。 她沉吟一会儿,郑重道:“大嫂,我会治好大哥的,你放心。” 楚诗韵笑着点头,“这件事皇上和我说过,我自是相信你和云太子的。” 凤君华没再多说,其实很多事情即便楚诗韵有所隐瞒,她又岂会猜测不到几分?沉默了许久,她又想起另外一件事。 “大嫂,我听说秦云舟至今还未被判刑,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楚诗韵顿了顿,又笑道:“朝廷大事,我一个深宫女眷如何得知?不过我相信父皇和皇上这么做一定有她们的道理。” 话虽如此,但凤君华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不过瞧楚诗韵这个样子,大约今天是问不出什么了,只好作罢。 直到凤君华离开以后,楚诗韵才收回目光,坐了好一会儿,神色几分怔忪,然后将自己的衣袖拉起来。只见白玉如藕的手臂上,一点樱红触目惊心。 守宫砂! 她闭了闭眼,唇齿间浓茶的苦涩已经吞入腹中,心里那些凄苦似乎更浓。然而她不能怪别人,这条路是她自己当初选择的。 …… 没有在宫中用膳,凤君华让人去通知了云墨,自己在宫门口等他,不多时云墨便出宫上了马车。凤君华靠在他肩膀上,不说话。见她这个样子,云墨也大抵猜到她应该已经知道那件事了。 “心里难受?” 凤君华抿唇,“我想早日给大哥解了蛊毒。” “这种事急不得。”他说,“你忘了师父之前说过的话了?” “我没忘。” 凤君华敛下眸子,静静道:“大哥因为我才会被下了蛊,这件事有我的责任,我希望他以后都不要再为我操心,一辈子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好。” “会的。”他揽着她的腰,“三年以后,一切都会好的。” “嗯。” …… 在西秦呆了一个多月,将西秦的几处名胜古迹基本观赏了个遍,凤君华和云墨才告辞离去。沐轻寒没有挽留他们,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他们都不再年幼,他们都有各自的生活和家庭。出国都的时候,凤君华认真的对沐轻寒道:“大哥,嫂子是个好人,我真心祝你们幸福。” 沐轻寒含笑点头,看了看她旁边的云墨。 “好好照顾绯儿,要是她在东越受了丝毫委屈,我这个做大哥的可不依。” 云墨大为郁闷道:“我好像娶了个后台很硬的妻子啊,看来这辈子都只能被你吃的死死的了,不然祸患无穷啊。” 凤君华嗔了他一眼,“就你会贫嘴。” 潭渊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夫妻打情骂俏,心中十分愤懑,哼了声就别过了脸。 沐轻寒仍旧笑着,“绯儿,如今你已经为人妇,不能再如从前一般任性了。要知道,皇室可不比普通人家,该…” “大哥。”凤君华不满了,“你可是我大哥,怎么着也得帮我这个妹妹说话吧?” 沐轻寒宠溺的摸了摸她的头,随即意识到这个举动过于亲昵,手僵了僵,很淡定的收了回来。 “妹妹长大嫁人了,就是别人的妻子了,也是该长大的时候了,可不能如小时候那般撒娇。” 凤君华想说,她也没对他撒过娇。不对,有过,那只是在她闯了祸可怜兮兮的拉着他的衣袖向他求助企图让他给她抵罪的时候她才会对他有那么少得可怜的温情。而他总是露出那般宠溺的微笑,即便明知道她是在利用他,依旧甘心替她受罚。 想起从前,她心头又堆积了浓浓愧疚和自责,声音也低了下来。 “嗯,我知道。” 沐轻寒又笑了笑,有些感叹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他顿了顿,眼神微有不舍,更多的却是释然。 “保重!” “保重。” …… 跨过了葛玛牙山脉以后,云墨收到一个消息。 “南陵要和金凰联姻?”凤君华看着他,“联姻人选是谁?” “刚被封为齐王的明月笙,与金凰十二皇女凰静贞。” “明月笙?”凤君华有些讶异,随即便笑道:“也对,南陵皇室成年的也就只有他和明月澈还未娶妻。”她又顿了顿,不解道:“按理说明月澈比明月笙大,就算联姻也该明月澈吧?怎么轮到明月笙?况且他…”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完,明月笙即便有过人才能,但无论如何掩盖不了不良于行的事实。换做其他人也就罢了,如今南陵金凰两国联姻,金凰不会因此觉得受了侮辱?她又想起那个所谓的十二皇女凰静贞,眯了眯眼道:“我记得凰静贞好像也是一个贵君所出的皇女,应该还未及笄,一直养在深宫闭门不出。金凰女子为尊,所以皇女必定文武双全,唯有这个凰静贞天生经脉有异不可习武,是以在皇室之中一直不曾得到重视。南陵让明月笙联姻,难道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云墨笑了笑,“本来明若玦是让明月澈作为联姻人选,可是他至今对你妹妹念念不忘,不想娶其他女人。明若玦没办法,只得拉了明月笙来顶替。”他顿了顿,笑意里多了几分别的意味。“你焉能不知道,这凰静贞虽然不能习武,却熟读兵法谋略诸子百通,是个名副其实的才女。况且她有一项技能,便是感官比常人敏感。无论嗅觉视觉味觉,几乎是旁人的十倍有余。”他又低头看着她,“举个例子吧,就比如你的隐身术。隐身术能隐匿你的身影连气息也能隐藏,即便是高手,若不靠近你也无法察觉你的行踪。但若你是在她面前用隐身术,只怕会得不偿失。” 凤君华若有所思,云墨说的她都知道。离恨宫的消息网遍布天下,别说各国皇族之人的简历,凡是和政权沾上点关系,或者说有可能以普通百姓的身份出现实际上却是某国的暗探的简历,在离恨宫里都有确切清楚的记载。 “这么个能人,好似专门用来对付我们俩的?” “嗯。” 凤君华眯了眯眼,“要阻止么?” 云墨摇摇头,“没理由阻止。” 凤君华抿唇,眼神里露出冷光。 “刺杀呢?” 云墨笑了,“你以为他们想不到你会干脆一劳永逸的杀人灭口?到时候必定会布下重重防备,要是一个不慎,就掉入人家的陷阱了。所以,杀不得。况且…”他眸光一晃,笑意莹然。“有对手不好么?何必急着现在除掉?” 凤君华想了想,点头道:“说得也对。”又叹息道:“只是没想到明月澈那小子还是个情种,小莺这次惹的祸可不小,要是让云裔知道了,估计心里又得憋屈了。” 云墨道:“我以为你会乐见其成。” 凤君华瞥他一眼,坦然道:“自然。让他知道小莺不是没人要,不是非他不可,他才会珍惜,看他以后还敢不敢乱招惹别的女人。” 云墨失笑,“还好…” 后面的话他没说,她歪着头追问。 “还好什么?怎么说话说一半?” 云墨回头笑看着她,眼睛里有某种柔光漫溢,流荡出海棠般的春色盎然,又生出几分暧昧的色彩来。他忽然凑近她耳边,呼吸拂在她耳侧,低沉而魅惑道:“还好我一直洁身自好未曾和其他女子有任何关联,否则今日就该面对你这个霸道夫人的秋后算账了。” 凤君华被他灼热的呼吸侵袭,面色泛上几分红晕,又听得这番话,尤其那‘洁身自好’四个字,让她微微迥然。 “什么霸道?论起霸道,全天下你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白影一晃,火儿从她袖中跳了出来,十分赞同的点点头,又鄙夷的看了云墨一眼,最后不屑的哼一声,表示对他的不满和轻视。 凤君华这会儿乐了,抱着它道:“我怎么觉得你好像故意针对他呢?怎么说他可是养了你十多年哎,做人呢要记得感恩,知道吗?” 云墨适时的凑过来,在她耳边道:“它不是人。” 凤君华一怔,随即恍然怜悯的看着因云墨一句话怒火中烧的火儿,摸了摸它的头,叹了口气道:“不好意思,因为你听得懂人话,又有人的脾气,我总是下意识的把你当做了人,却忘记了你只是一只会灵性的宠物而已,我不应该以教导孩子的角度来教育你。” 火儿愤愤的瞪着她,毛都快竖起来了。 凤君华又哀叹一声,眼神越发怜悯。 “可是就算你不是人,做为一只高智商高灵性的宠物,也应该懂得以德报恩,知道么?要是以人的年龄算呢,你应该比我们的年龄都大吧,那就是前辈了。人家照顾了你十多年,你可不能倚老卖老蹬鼻子上脸,知道吗?” 云墨在一旁看着,觉得这主仆俩真是可爱得很。不过她向来冷情,倒是很少看到她这般有些狡黠孩子气的一面。他微微恍惚起来,七岁以前的她,便是这个样子的么? 火儿已经抓狂了,它张牙舞爪目露凶光似乎在说着什么,一只爪子还不停的指向云墨,眼神里写满了控诉和愤怒。 云墨回神,饶有意味儿的问道:“它在说什么?” 凤君华脸色有些诡异,轻咳一声道:“它说我见色忘宠。” 云墨怔了下,随即失笑。 “见色…忘宠?嗯?”他尤其在那个‘色’字停留了几秒,鼻音发出一个嗯字,听得几分调笑风流的味道来。 凤君华脸色有些红,回头瞪他一眼。火儿见此又去抓云墨,看样子似乎要抓烂他那张脸,看他拿什么美色去蛊惑它的主子。 云墨伸手将它提过来,火儿更加有机会‘行凶’了,不遗余力的伸出四只爪子去爪他。 凤君华在旁边凉凉道:“你抓吧,抓伤了他反正我也只有用你的血给他解毒了。而且他自己就是神医,就算脸上多了几道疤痕也不是不能恢复。嗯,就算他不能,我可还会玉晶宫的修复术,大不了就是浪费点修为,在床上躺个三五个月的…” 还未说完,火儿就歇菜了,十分委屈的垂下头,还哀怨的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明明白白写着,看吧,你就是见色忘宠,还不肯承认。 凤君华干咳一声,云墨已经开口了。 “我听说千年雪狐要是长期呆在有灵气的宝物身边,再通过自身修行,也是可以修炼成人的。”他上上下下打量着火儿,眼神充满了探究和考量。 火儿却听得目光灼灼,凤君华身上就有具备灵气的三魂珠,况且它曾经就吞噬过还魂珠,身上应该也吸收了不少还魂珠的灵力,这么说… 云墨又慢吞吞的说话了,“不过据说万物生灵修炼成人有违天德,所以修行之路十分辛苦,而且要花个几千年的时间。也就是说,等你修炼成人了,估计她都轮回无数次了。” 火儿立即就垮了脸,咬牙切齿的瞪着云墨。就知道这人不安好心,故意逗着它玩儿的。 凤君华笑了,把它抱过来,道:“你就爱捉弄它。” 云墨不置可否,眨了眨眼,火上浇油道:“不过我觉得就算你修炼成人,应该也修不出一张足以让她无视我转而对你侧目的脸来。” 凤君华嘴角抽了抽,这人也太自恋了些吧? 火儿几乎暴走,在心里骂着,“变态,自恋,脸皮厚,卑鄙,无耻…” 头上被拍了一下,凤君华凉凉道:“你将他贬的一文不值,不就是在说我眼光不好么?” 火儿呆了一呆,然后悲催的想起,自己和主子心灵相通,它想什么主子都知道。况且主子如今被云墨那黑心的迷得神魂颠倒压根儿就忘记了它这个爱宠。它郁卒的想着,再这么下去,以后主子身边是不是就没自己的位置了?云墨那小气的禽兽一定彻底霸占主子而将它给赶走。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的奸计得逞。 这么想着,头上又被拍了一下,它又恍然大悟,刚才怎么又将心思外露了,失败啊失败啊。 凤君华只觉得好笑,将它从新塞入袖中,回头见云墨盯着她,眼神黝黑深邃,像一汪看不见底的深潭。 “怎么了?” “还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你。”他说,“颜如玉的伤已经被治好了,手筋脚筋修复完整,眼睛舌头被重新组装,脸也彻底恢复,如今正在颜家接受魔鬼训练。再过个两年,她就会复出。” 凤君华眯了眯眼,冷笑一声。 “颜家当真是有能耐。”又顿了顿,声音微低,“难怪爹不希望我跟颜家有什么关系,如此变态的家族。如果当初我娘生活在那样的地方,还不知道被折磨成什么样呢。”她摇摇头,“幸亏我那舅舅将我娘送走了。” 云墨揽过她的身子,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又道:“颜诺那天伤得很重,颜老爷子亲自给他疗伤,如今还未康复。”本来这个时候是不便告诉她这些事的,但离恨宫也收到了消息,和魅颜她们汇合以后她一定会问,然后又会一个人闷闷不乐,倒不如他现在告诉她。她心里难受,至少他可以陪在她身边。 凤君华愣了愣,随即眼神暗了下来,咬了咬唇。 “他是受刺激太大了吧,不然以他的武功,怎么也不至于如此…”她也没想过她和如今的颜诺居然有着这样的血缘关系,颜诺此刻的心理她十分理解,就像去年的她。或许他还是忘不掉她,所以才会矛盾痛苦。 她神色复杂心中思虑万千,忽然道:“给他吃忘情丹吧。”她抬头望着云墨,眼神含了几分恳切。“他的情况和大哥不同,只有让他忘记我,他才不会这样痛苦。”她低着头,靠在他身上,声音很轻也很飘忽。“我不想他再继续因我痛苦了,不值得的…” 云墨沉吟了会儿,并不意外她会说出这番话。 “青鸾,我尊重你的决定,但要不要望,不是我们可以做得了主的。还是那句话,这对他并不公平。你现在是为他好,但你却没有问过他的想法,万一他不想忘记你呢?即便知道那是错的,他宁愿继续错下去呢?谁都不能去干涉他的记忆和情感,不是吗?更何况如今你们立场不同,让他忘记了你,从今以后你们便是不死不休的敌人。将来若有一天他想起了一切,只会比现在更痛苦。”说出这番话,云墨可算是深有体会。“我懂那种感觉,他此时此刻宁愿把你放在心里,也不愿忘记你然后来伤害你。到那个时候,他只会比现在更恨自己。” 就如同从前的他,即便她再怎么伤他厌弃他不要他。他气他痛,却依旧舍不得伤她分毫。 情之一字,大约就是如此吧。宁愿自己千疮百孔,也不愿对方受丝毫伤害。 凤君华怔怔的靠在他怀里,半晌后闭上了眼睛,掩盖了眼底重重复杂神色。 情深奈何,缘浅若何? 不是不能爱,而是命运弄人,颠倒这人世苍凉轮回。 或许此时此刻的颜诺,当真希望从未有过这一场穿越吧。他或许宁愿至死将她放在心上,也不愿如今活着无法爱她吧。就像她曾经对小莺说,愿意用下半辈子以一个妹妹和女人的身份去爱云墨一样。她害怕她们俩因为这样的情感而连累他被世人唾弃辱骂,颜诺此刻的心理,大抵就如同那个时候的她。 所以他宁可死,也不想活着受这样的煎熬和折磨。 她忽然觉得冷,心冷,冷到骨子里,也冷到血液里。为这森凉的命运,为这无情的苍天。 他们以为是命运的重生,却没想到只是转角的玩笑。 车窗响起铎铎的声音,云墨抬头。 “讲!” “一刻钟前,西秦太上皇驾崩于九朝殿。皇后在去九朝殿的路上失足摔跤,不幸小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梦回前世 消息来得太快,凤君华和云墨显然都有些诧异。他们离开也不过半个月时间不到,西秦太上皇居然就驾崩了。至于楚诗韵的流产,显然也是假的,不过刚好找一个借口罢了。 云墨扣下车窗,暗卫退了下去。 凤君华喃喃道:“还好大哥之前就已经册封了皇后,不然就得跟我们一样,要等三年了。” 云墨侧头看着她,缓缓的笑了。 “你想的就是这个?” “不然还能想什么?”她回头对他微笑,眼神里若有深谙。“他害死了大哥的母后,大哥心里对他是有怨的。一个皇位能证明什么?不过是华丽的牢笼罢了,如今他死了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他死了,就不会再干涉大哥和大嫂了。”她深吸一口气,“自古帝王多薄幸,大哥要是能和大嫂一生一世一双人,没什么不好的。” 云墨揽过她的身子,没说话。 一世一双人,她所愿,亦是他所愿。 八月桂花遍地,风中香味弥漫飘摇,浓郁而沉闷得让人压抑。 马车一路疾驰,半个月后,终于抵达了东越帝都。前来迎接的,居然是云裔。本来他们去南陵也没大张旗鼓,回国也不是什么大胜而归。再加上这些年云墨为了找她四处游走,用不着每次回来都闹得沸沸扬扬百官迎接。所以在城门口看到云裔,凤君华倒是有些意外。不过随后看见他身边的凤含莺,这种意外便化为了了然。 “姐。” 凤含莺一看见掀开车帘走出来的凤君华,立即叫了声就要走过去,被云裔给拉住了。她回头瞪着云裔,“你干什么?快放开我。” 云裔摸了摸鼻子,对她使了个眼色。 “人家俩夫妻恩爱,你去凑什么热闹?” 凤含莺哼了声,“他带着我姐去了一趟南陵又顺道去了西秦,一路上天天腻歪还不够?” 怎么能够? 云裔心中腹诽,他现在算是亲身体会云墨的心情了。美人在怀,自然是恨不得时时独享温柔乡的。真不知道去年那几个月他俩住在同一屋檐下云墨是怎么忍过来的。想想啊,自己心爱的女人就在身边,却能看不能吃,那滋味得多难受? 凤君华和云墨已经走了过来,“你们两个在嘀咕什么?” 凤含莺跑过去拽着她的手臂,“姐,你们这次怎么出去了几个月才回来?我听说明月殇那混蛋想扣押你,要不是云裔拦着我,我早就去南陵找你了。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她唧唧歪歪说了一大通又拉着凤君华上上下下检查。 云裔忍不住了,“你别一惊一乍的,她身边可有个神医呢,能出什么事?” 凤含莺回过头来直接踩了他一脚,“我让你说话了么?没有就给我闭嘴。” 云裔咬着牙似乎十分愤怒,眼神却是带着笑意。 凤君华在一旁瞅着,看来云裔还是个妻管严。她眸光微转,拍了拍凤含莺的手,道:“我没事。”然后又玩味儿的看着云裔,“喂,现在总该叫姐姐了吧?” 云墨在一旁饶有兴味儿的看着,云裔怔了怔,凤含莺一听这话就知道凤君华知道他俩的事儿了。虽然她性格是比较开明,这种事也没什么遮遮掩掩的,可是在大庭广众,这么说出来,她还是有些不自在。 “姐。”她干咳一声,“那个…你们旅途劳累了吧?那赶快回去休息吧,我不打扰你们了啊。”她笑得十分灿烂,有些逃避的味道,一边去拽云裔的衣袖一边对云墨道:“姐夫,好好照顾我姐啊,我们先走了。”她说完就拉着云裔逃也似地离开了。 云裔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小莺…” 要是从前凤君华拿这种事儿打趣他,他还有些不自在,不过如今情况不同了,叫她一声姐姐或者嫂子那是应该的,他不觉得有什么,可身边这个女人今天居然难得的窘态,事到临头还拉着他离开,这是觉得他见不得人?他心中不爽了,刚出声却被凤含莺回头恶狠狠打断。 “闭嘴。” 云裔闭上了嘴巴,又听她嘟着唇喃喃道:“我可不想被我姐逼婚。”完了又回头威胁的瞪着他,“不许在我姐面前乱说话,我可早就告诉过你了,本姑娘我现在还不想嫁人。你要是敢跟云墨一样玩手段,我就一走了之。” 云裔觉得自己挺悲催的,好不容易把心心念念的女人给拐上了床,结果这女人吃完了不负责,还威胁他。天底下还有比他更可怜的人了么?现在想想他觉得云墨实在是太幸福了,虽然受了十多年相思之苦吧,但现在天天美人在怀夜夜**,那才是真正的春风得意。可他呢?这女人现在已经自个儿搬去靖王府了,说什么她现在跟他没名没分住在一起难免外面又闲言碎语。她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想想她姐姐吧,所以不能跟他继续‘非法同居’下去。连他偶尔想去偷香都得晚上偷偷摸摸去,最可气的是这女人不解风情,经常给他吃闭门羹。 以前他觉得凤君华那女人冷冰冰的没女人味,可关键时刻却很温顺的相夫教子了。瞧她如今对云墨温顺的样子,简直就一小白羊嘛。 他仰天叹息,想着是不是真的该向云墨那厮取取经? 或者… 他目光流转,落在凤含莺的肚子上,眼底划过一丝精光。 算起来他俩在一起也有两个月了,虽然房事不算太频繁,但每次他们可都没做准备,也就是说,她很可能怀上他的孩子。 他嘴角露一抹算计的笑意。 且先顺着她,到时候只要她怀孕了,看她还嘴硬不。 心中打定了主意,他面上却不显,装作十分委屈的模样。 “我倒是想玩手段,可…” 话未说完凤含莺又回头瞪他一眼,“你再说一句试试?” 他立即就闭上了嘴巴,眼神里写满了幽怨。凤含莺这会儿可不理他,拽着他上了马车,然后又回过神来,这好像是顺亲王府的马车,她这样将他拽上来,不就是自动送上门了吗? 不行,她得下去。 心中刚划过这样一个念头,云裔已经闲闲的吩咐了一声。 “走。” 车夫应了一声,马车立即朝顺亲王府而去。 凤含莺再次回头瞪着他,一字一句说得咬牙切齿。 “云—裔。” 云裔半眯着眼睛,笑得很温柔很无辜也很狡诈。 “这可不能怪我,是你自己拉着我上车的。”他说着就厚脸皮的蹭过去,一把搂住她的腰。“昨晚我去靖王府你紧闭大门不让我进去,今天可是你自己主动的,怪不得我。” 凤含莺气结,察觉到两人现在的姿势太过暧昧,面色有些不自在。 “放开我。” “不放。” 某人脸皮厚起来堪比城墙,他紧紧的抱着凤含莺,低头看见她白玉的面颊飞上两团红晕,眼神也漂浮淡淡迷雾,似羞似嗔似怒又似无奈,红唇微抿神情愠怒又微微带几分春色,看得他心中一动,情不自禁的就吻了下去。 “喂…” 凤含莺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到了,刚惊呼一声却给了他攻克城池的可乘之机,立即将她扑倒在榻上,一双爪子在她身上不规矩的乱摸,三两下就扯掉了她的腰带,并且还去脱她的衣服。 “不要…” 凤含莺浑身僵硬,浑身被他挑逗得酥软,连出口的声音都变得娇嗔低哑了几分,她自己听起来都觉得酥麻**,更何况男人了。 云裔呼吸一滞,明显心跳有些加速,然后嘴角一勾,桃花眼里荡漾着醉人的风情。女人通常这个时候说不要都是反义词,他可是最会怜香惜玉的,怎么会让美人希望落空呢? “乖,别出声。”他凑近她耳边,像安慰小孩儿那样轻柔道:“这里可是大街上,虽然我不介意别人知道我们在车上做什么,但你这样一出声,可就只能嫁给我了。嗯,我是非常乐见其成的。” 果然,凤含莺立即闭上了嘴巴,恨恨的瞪着他。 他笑得如同一只偷腥的狐狸,一边吻着她的耳后根和脖子一边模糊着说道:“从这里到王府需要半个时辰的时间,足够咱们做个几次了。我的好夫人,别乱动,为夫会好好疼爱你的。” 凤含莺愤愤瞪着他,她现在总算明白了一个道理,男人都是禽兽。穿上衣服叫衣冠禽兽,脱了衣服那就是禽兽不如。她无限悲催的望着车顶,想着当初怎么就被他美色迷惑被他吃干抹净了呢?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身体忽然被胀满,她瞪大眼睛,面颊却慢慢浮现出红晕,眼神也早已迷离如水。 好吧,她知道开荤的男人总是食髓知味恨不得天天在床上做运动。可她不就当初一个糊涂失神才让他给得逞了么?老天爷你用得着这么惩罚我么?谁能告诉她这男人**那么强?每次不把她翻来覆去要个遍他就不罢休。她可以肯定,今晚他是绝对不会放她离开的。而明天,她估计就得在他的床上躺一天了。 …… 城门口,凤君华抱胸看着离开的马车,眼神里带了笑意。 “看来他们两人好事近了。” 云墨拉着她上了另一辆马车,道:“我看不一定。你妹妹性子跟你一样倔,要是她不答应,子安也没办法。” 凤君华不置可否,而后又想到了一个问题。 “知道洛水兮的藏身地点么?” 云墨脸上笑容敛了几分,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或许我已经知道,不过她若不出来,我们是找不到她的。” “嗯?” 云墨半闭了眼睛,像是在喃喃自语又信心十足。 “她会出现的,一定。” 凤君华歪头看着他,见他眉目温润面色无暇,狭长的眉下那一双漆黑的眸子半阖着,长长睫毛覆盖下似乎能看到他眼底一望无尽的深渊中晃过的那一霎似电般的光。停止如雪峰的鼻梁恰到好处,其下一线薄唇色泽如樱,一直链接到完美的下巴。 这个人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完美无缺,一瞬间望过去让人惊艳到无言。沉默下来的时候又有一种寂静的美,就这么看着他,几乎就可以忘记全世界。 有一种美天怒人怨,有一种美惊心动魄,有一种沉静如海上明月,有一种美似烟花绽放刹那绚丽夺目,有一种美流光荡漾,有一种美可以如万丈霞光也可以如瀑布飞泻,有一种美让人眼中不再有天地万物的存在。 她想,云墨就包含了这世间所有她能想象的绝美和高贵。 他历来便是那般淡定雍容而华贵万千,他笑,即便笑不达眼底却仍旧能摄人心魂让人沉沦不休。 她现在便沉沦了,只那般痴痴而凝神的盯着他。 他长得与云皇顶多也就是轮廓有些相似,想来这张脸应该是承袭了他母亲,她几乎可以从他眉眼五官中看出他母亲当年是如何风华绝代倾国倾城。 “怎么了?” 在她失神的空档,他已经睁开眼睛,嘴角一抹笑意如许,眼神依旧温柔而深邃,像看不见尽头的黑夜,又囊括了世间不可得的海市蜃楼,绝美而捉摸不透。 “看我看得发呆?” “对啊。” 她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干脆就趴在他身上,双手捧着他的脸,仔仔细细的看着他的脸。 “你说你一个男人,怎么可以长这么一章妖孽魅惑的脸呢?这不明摆着到处招惹桃花么?” 他失笑,乐得双手搂着她的腰,微一翻身就压倒了她,低头看着她的眼神柔光如蕖云雾缭绕下无尽深渊,那是诉不尽的深情道不尽的相思愁肠。 “我唯一想招惹的桃花就是你,现在似乎成功了?” “气质是成功啊。”她叹息一声,颇有些哀怨和感叹。“都被你骗身骗心了,你可是连最大的利息都提前收取了,好像亏的是我哎。” 他又笑了,点了点她的鼻头,眯着眼有些沉醉于她身上自然的体香,埋头在她颈项喃喃道:“真想…一口吃了你。”说罢他对着她的耳垂轻轻一咬,她立即浑身一个颤栗,脸色飞起红晕如霞。然后伸手去推他,“别…” 他顺势握着她的手将她拉起来,笑意流转于眼眸深处,带几分戏谑和欢悦。 “已经到了,夫人,你在想什么呢?” 话音一落,马车也适时的停了下来。她一怔,对上他笑意温纯的眸子,明显写着促狭和暧昧,想起方才那般旖旎场景,以及心中忽然起的期待和微微羞涩,她脸色立即红了起来,狠狠瞪他一眼。刚才明明看起来他比她沉醉好不好?怎么还算计着时间路程?这人到底能够一心几用? 他实在爱极了她这般娇嗔微恼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尤其胭脂染上脸颊的模样,恍如一枝海棠婷婷绽放,占尽了春光,美得动人心魄。他忍不住,在她唇上轻轻一咬,双手搂着她的腰不许她逃离,微闭着眼睛沉醉于那般温软的馨香中。 她心如擂鼓,也不敢动,她向来无法拒绝他这般柔情款款的亲昵举动,只得闭上眼睛任他为所欲为。低低的叹息声自唇边传开,她猛然想起,马车已经停下多时,他俩还未下车,外面的人会怎么想?虽然他对她索欢向来无所顾忌,即便是在马车上也有过。但那时车外官道上,荒无人烟。可如今是在宫门口,外面还有宫门守卫站着… “又在想什么?”他低笑一声,拉着她起身走出去。 凤君华脸色通红,不免又瞪了他一眼,下了车才发现这里是他的别院门口,他们根本就没进宫。 她皱着眉头看向他,他又点了点她的鼻子,笑道:“亏得你如此精明,都没计算过咱们从城门到这里的时间和到皇宫足足相差了半个时辰?还是…”他似想到了什么,眼神里晃过春色柔光,促狭暧昧深如幽潭。 “夫人心不在此?嗯?” 最后一个字,他刻意用鼻音发出,那种暧昧的语调和氛围便随之加深。 凤君华简直想挖个地洞钻进去,尤其是瞧见走出来的秋松秋兰,她更加不自在了,索性抽出自己的手走了进去。 “太子妃。” 秋松秋兰自然看见两人在门口的亲昵举动,低着头抿唇微笑。 凤君华瞥了两人一眼,走了几步发现云墨没有跟上来,便停下了脚步,转身看他。他站在门口,对他笑道:“我要进宫一趟,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吧,晚上我再带你回宫。” 凤君华想着每次他们外出回来后她都没跟他一起入宫见云皇,于是她走过去。 “我和你一起去。” 云墨有些讶异,随后笑了笑。 “不用,我只是进宫报平安而已,没什么大事。赶了这么多天的路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我很快就回来了。” 她抿着唇,终是点点头。 “好吧。” 云墨转身进宫去了,凤君华则是回到以前自己住的地方,对秋松秋兰道:“我要沐浴,你们去给我烧热水送进来。” “是。” 两个丫鬟领命退下,凤君华转身进了屋。 “出来吧。” 身影一闪,乐枫,绮扇,曼书,瑶罗以及魑魅魍魉全都站在了她身后的,单膝跪地齐声道:“属下参见宫主。” 凤君华转身坐了下来。 “起来吧。” “谢宫主。” 几人站了起来。 凤君华一眼看过去,八个俊男美女这么成一字型的站着还真是赏心悦目。 “伤都好了么?” “谢宫主关心,我们的伤都好了。”说话的是乐枫,她微微笑着,眼角眉梢都透着温婉雅致。“之前听说宫主被困南陵,我们都很担心,险些召集离恨宫去救宫主出来了。” 凤君华笑了笑,“辛苦你们了。” 绮扇道:“只要宫主平安无恙,我们都不辛苦。” 凤君华点点头,嗯了声。 几个人对视一眼,最后由曼书开口了。 “宫主召集我们四人可是有要事?” “嗯。”凤君华端着茶杯,茶盖在茶面上掀过,微醺的雾气遮掩了她的眉眼,她沉静道:“我离开离恨宫太久了,你们四大堂主也在外面,宫中不能没有主事之人。所以,魑离和魅颜,你们两个回离恨宫。魉佑和魍枢,你们留在我身边。乐枫…” “那个,宫主…”魍枢慢吞吞的打断了她,俊美的容颜上难得的浮现几分不自在。“魉佑留在您身边可以,可是我就…” “嗯?”凤君华挑眉,“怎么了?你有其他的事儿?” “不是,是…”向来刚毅果断的魍枢会变得如此结结巴巴三缄其口的,凤君华皱着眉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魉佑干咳一声,道:“宫主,是这样的。魍枢是觉得…他虽然是您的属下,可好歹是个男人,留在您身边,恐怕云太子会不高兴。” 魍枢连连点头,想着还是魍佑懂他的心。其实按他的想法,最好魍佑也回离恨宫。不然他整天见到魑离和魅颜亲亲热热的,心里得多寂寞啊? 凤君华怔了怔,抬头见其他几人都低着头,脸上明显带着忍俊不禁的笑意。她面色有些不自在起来,想着云墨那个醋缸,估计还真不喜欢她身边有其他男人。可也不能只留魍佑一个人啊,他们四个人那点心思她如何会不知道?她可不愿做棒打鸳鸯的恶人。 想了想,她点头道:“这样吧,你们四个都回去。曼书和瑶罗留在我身边就可以了,至于乐枫…”她眼神深了几分,声音微微低沉,道:“你和绮扇去金凰。” 乐枫和绮扇微微惊讶,凤君华又道:“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去接近凰静贞,取得她的信任。”又顿了顿,道:“不过必须以安全为重。” 乐枫绮扇精神一震,“属下遵命,定不负宫主之命。” 凤君华点头,“将离恨宫八十一暗隐调三十六人出来与你们随行去金凰,记得,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去金凰之前你们去离恨宫资料库,将凰静贞生平所有都要了解清楚了再出发。凰静贞不是一般的人,你们一定要小心。” “我们会的。” 交代完以后,几人便各自离开。 这时候秋松秋兰在外面道:“太子妃,热水已经烧好了。” “好,送进来吧。” 脚步声响动,带起珠帘声玲玲翠翠。 温热的雾气萦绕面颊,将她面容熏得微微红晕。 衣衫退去,整个人沉浸在热水里。她闭上眼睛,任热水驱逐一身的疲累。秋松秋兰知道她不习惯有人伺候沐浴,便无声退了出去。 或许是太累了,也或许是被热气熏得有些昏昏欲睡,她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 幽暗的空间里,一团白影若隐若现,而后缓缓化作一个实体身影。四周空间太黑,几乎看不见她的容貌,只能确定是一个女子。她一化作实体就立即倒在了地上,喷出一大口血来。 微微的喘息声在寂静的空气里尤为清晰,四周阴冷而森寒,唯有那一点点的呼吸响彻在四周,听起来更为鬼魅惊骇。 她抬手擦掉嘴边鲜血,眼神寂冷而清幽,像一团化不开的雾,嘴角却噙起淡淡笑意。 “云墨…”她低低道:“这只是一个开始。这一次,我不会再输…”她抬头,眼神里浮现前世种种,刀剑厮杀阴谋诡谲,背叛利用。以及最后那场毁天灭地的战斗…她想起她的灵魂离开身体,看着那绝世男子抱着那红衣女子流下了痛苦悔恨的泪水。她想起那女子临死前从来吝啬于给那男子的温柔眼神,想起那女子嘴角含血露一抹浅淡笑容,最后释然的闭上眼睛。她想起那最后的最后,那男子在绝望后的疯狂成魔… 她想,或许到了最后,慕容琉绯终究还是爱上了云墨。所以才会受不了内心的煎熬和对玉无垠的背叛而选择以那样的方式离开,或许她是想要寻求一个解脱,也是想让云墨彻底放手。只是没想到,云墨对她的感情远远超乎她的想象。 洛水兮眯了眯眼,缓缓的坐了起来,手指触及旁边的棺木,顿了顿。然后她回头,推开棺盖,看着那女子沉静的睡颜,微微有些呆愣。 上辈子… 远得以为那是亘古年荒的岁月,现在回忆起来恍如昨日之景。前世里那些记忆片段纷至沓来,像一个永久也走不到尽头的噩梦。 多少痴男怨女,多少恩怨情仇,多少国仇家恨,多少战争风云,多少…爱而不得。 全都是因那一个女子。 而其他人,全都只是这一场局里的过客和配角。包括她,也包括这棺木里的女子。只是上辈子这女子还未曾有机会爱上云墨,这辈子… 洛水兮长叹一声,背靠在棺木上,暗自调动内腑气息,将那股血液冲散,这才感觉心里好受了些。 她睁开眼,神色有些怔忡。 上辈子慕容琉绯在天下人眼里该是令人艳羡的吧?可是于她自己而言,似乎只有痛苦。尤其是,在玉无垠死了以后。她一直搞不懂,上辈子慕容琉绯到底有没有爱上玉无垠。如果爱,最后又为何选择自杀也不愿找云墨报仇了呢?如果不爱,为何又那么恨云墨? 这辈子是因为玉无垠早早就离开了她,让她还没有足够的时间还没有达到足够的年龄去品味那种感觉之前就已经没有了机会。然而上辈子不同啊,上辈子玉无垠可是陪在她身边整整十五年。 十五年啊… 从一个女子在襁褓之中到总角之龄再到豆蔻年华情窦初开之际,都是那个男人陪在她身边。 洛水兮虽然恨玉无垠,但也不得不承认,那个男人若还活着,绝对是这世上唯一可以称为云墨对手的男人。不,还有一个,明月殇。 呵呵… 她嘴角又不禁噙起了几分笑意,眼神却淡淡讥嘲悲凉。 前世种种如过眼云烟,今生已经随着她的重生凤君华的穿越而改变,很多事已经不在原来的诡计。这便是阎王那老头子想要的结果吧。上辈子因那个女人,因为她的命格,所有人的命运都被扭转。所以她很荣幸的得到上天眷顾,重生一世。 到了现在,她已经不知道到底是她重生的关系改变了每个人既定的命运轨迹,亦或者那个女子大难不死再次归来,将某些事情以另外的方式逐渐划归轨道之中。 比如,上辈子明月殇早已有了妻妾。 比如,上辈子沐轻寒并没有如现在这般深爱凤君华。 比如,上辈子明月轩根本就没有参与南陵种种。 比如,上辈子凰静芙也没有爱上明月殇。 比如,上辈子云依嫁给了永昌侯世子。 比如,上辈子云裔娶了白雅,白雅重新做了西秦的公主,因此东越和西秦联盟。 …… 不过还是有些事没有变。 玉无垠依旧为了凤君华而死,云墨依旧对凤君华爱得痴狂,甚至依旧是为了那个女人覆灭了梁王府,依旧得到了她… 可这一切,到底是因谁的归来谁的重生而改变的呢? 不知道了,到得如今,她什么也不想去纠结不想去探究。 她只知道,这一世她要好好的活着,在他们杀她之前,她得好好活着。上辈子她本本分分不求其他依旧落得险些魂飞魄散的下场,这辈子她依旧对那些人避无可避,那么她就得先下手为强。在他们出杀招之前,她先一步送他们上皇权。 计划不是已经运行了吗?至少已经达到一部分的效果了不是吗? 快了… 只需要时间,现在只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来等待那个时机。 她说过,这世上最能惩罚一个人的刑罚不是死,而是…生不如死。 重活一世,她发誓要摒弃一切善念仁慈,你们不仁,也休怪我不义。 …… 迷迷蒙蒙中,眼前似乎有白雾缭绕,她穿梭其中,四处寻觅,找不到尽头。总觉得浑身入赘冰窖,冷彻入骨。她不禁抱紧了身体,牙齿冷得打颤。 “娘…师兄,你们在哪里?我怕…” 她声音微弱,带着几不可查的脆弱和恐慌。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白雾散开,入眼的是金碧辉煌的宫殿,以及那些不苟言笑的宫人。 她茫然的走过去,想要找个宫女问路,手却被人拉住。她回头,对上一双含笑温柔的眸子。 “青鸾,你怎么来这里了?这里风大,你身体还没好,小心感染风寒,跟我回去吧。” 她看着他,浑身开始颤抖,胸腔涌起浓烈的恨意,那恨意如此深沉,以至于她眼眶充血,血腥的记忆刹那直冲脑门,她狠狠甩开他的手,仇恨而愤怒道:“走开,你别碰我,滚——” 他看着她,寂静的眸子里渐渐涌起几分哀伤,又过来拉她。 “我先送你回去,如果你不想看见我,那么我答应你,在你伤好之前绝不出现在你面前,好吗?” 她后退,讥诮而冷漠的看着他。双手紧握成拳,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害怕,不要在他面前示弱。于是她端出从前做大小姐的姿态来,高抬下巴,睥睨的看着他,冷冷道:“别在我面前做出这么假惺惺的模样,我会觉得恶心。” 他望着她,眼神里那种哀伤加重,声音若风若云,轻得几乎听不见。 “青鸾,是不是无论我怎样做,在你心里,我始终不如他?” 一个‘他’,让她彻底愤怒了,她眼神充血般的红,扑过来撕扯他的衣服捶打他的胸膛,嘶吼道:“住口,你没资格提他,你没资格。我恨你,云墨我恨你,你杀了他,你杀了他…” 皇宫侍卫和宫人看见这边的动静,都急急奔来想要阻止她,云墨一挥手让他们退下,也不反抗,就任由她在他身上殴打发泄。她虽然武功不如他,但这般愤怒之下用尽全力的拍打,依旧让他内腑震动喉咙涌上腥甜。他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只是依旧那般沉静的低头看着她,默默将那股血腥的味道吞咽腹中。 如果这样能让她发泄,能让她少恨他一分的话,那么他不介意,他可以承受。如果她觉得不够,他可以亲手奉上间给她刺穿他的心脏都可以。 他唯一不能忍受的,便是她离开他。 过了好一会儿,她大抵打累了,停了下来,好半晌没有动静。 他深吸一口气,压住内腑里涌动的血腥之气,伸手想去抱她,却听得她低低呜咽的抽泣声。 悲切的,无助的,绝望的,愤恨的,无奈的,痛悔的… 所有情绪全都通过泪水一股脑的发泄出来。 他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只觉得心中刹那如刀绞般的疼痛。 认识她这么久,她一直是肆意而张扬,阳光而骄傲的,他喜欢她明朗灿烂的笑容,喜欢她笑起来的时候柳眉弯弯如月,一双眸子如星般璀璨,喜欢她嘴角挽起的弧度,那是命运的轨迹与终结,喜欢她那清脆纯澈的声音… 然而他不喜欢,她的眼里没有他… 她的眼里可以没有任何人,唯独不可以没有他。 因为,他是那般真切而深沉的爱着她。 这一生,唯一让他动心唯一想要不择手段得到的女人。 他无法容忍她眼中笑意繁华流芳绝代似容纳天地万物,却独独将他驱逐在外。 所以即便是折断她的羽翼,他也要将她留在他身边。 他上前一步,伸出双手,将她紧紧的揽入怀中。她立即开始挣扎,“放开我,你这个坏蛋,放开我,你放开我,别碰我…” 他不放,反而更紧的抱着她。 “青鸾。”他埋首在她颈项间,呼吸有些微弱,语气却依旧清晰而坚定。“忘了他,我会比他更爱你。相信我…” “你滚,不要碰我。”她却似被刺激了般更用力的去推他,眼神更加愤恨。“你走,不许你碰我…”她连连后退,似乎怕他再接近她,情急之下她拔下头上的簪子抵住自己的脖子,威胁道:“不要过来,否则我就死在你面前。” 那时她并未曾察觉到为何那般自信他会顾惜她的命而妥协,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原来她心里直到他对她的感情,所以才肆无忌惮的伤害他逼迫他。 他果然不敢动了,看见她手中簪子已经扎破了她脖子上的肌肤,有鲜血渗透而出,如利剑一般刺进他的眼瞳深处。 他双手紧握成拳,隐匿了眼底的无尽幽暗。而后讥嘲一声,“你怕我?呵呵…是不是在你眼里,如今我就如同洪水猛兽?” 她流着泪不说话,手指依旧紧紧的抓着那根簪子,只要他一靠近,她宁死也要保住清白。 他闭了闭眼,“你赌对了,我舍不得你死。你的命你不在意,我却在意得很。在意到,不惜将自己的心给你践踏…” 她咬着唇,心中忽然划过一丝的异样,很快被她忽略。 “放我走。” 他又轻笑一声,睁开眼的时候眸子如一汪看不见的深潭,语气一如既往的冷静清晰又坚定如石。 “不可能。” 她胸中再次涌出无限愤怒仇恨,“你…” 刹那间眼前身影一闪,她只觉得虎口一麻,手中簪子脱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她甚至还来不及反应,已经被他揽入怀中。她慌张抬头,“你要…” 干什么三个字忽然就卡在了喉咙口。如此近距离的看着他,这才发现他面色有些不正常的白,而唇内有些樱红,分明是在强支撑住不吐血。 她忽然怔住了,就那样愣愣的看着他,神情无措而慌张,甚至忘记了去挣扎。 他低头凝望着她这一刻褪去了张牙舞爪的容颜,一如初见那般美丽而望之失魂。手掌触及她温软的身躯,那般完美而婉约的线条让他不禁心中摇曳如湖面被柳枝荡起的圈圈涟漪。而她身上那种独特的沁香扑入鼻端,更是让他刹那间呼吸有些急促,心里涌动的情感刹那更为浓郁。 他终于忍受不住那种蚀骨的诱惑,低头吻了下去。 她睁大眼睛,猛然伸手去推开他。 “不要——” 凤君华猛然从睡梦中惊醒,眼神里还有着梦中的迷茫和惊惶,有人握住了她的双肩。 “青鸾,怎么了?做恶梦了吗?” 刹那间梦中场景重现,她下意识的向后一缩,同时大喊。 “别碰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迷乱 话一出口,她自己首先愣住了。然后抬头看着他,触及他漆黑的眸子一片深邃,还夹杂着突然被推拒的愕然以及不知名的失落,亦或者还有一直有所猜测最终却因那突如其来的事实击得手足无措而微微失神。 她心口猛然一痛,他却已经恢复了冷静,面色依旧柔和,若无其事的拉过被子将她的身子裹得密不透风。丝被清晰划过肌肤的感觉让她恍然回神,这才发现她一直**着身子。记忆回到最初,她记得她好像在沐浴,然后不堪疲惫睡着了,紧接着就做了那一个梦。 “是不是累了?”他坐在她身侧,想要去抱她,却似乎因她方才那样强烈的而厌恶的排斥微微有些顾忌,只轻言细语的询问。 “我…” 她张口想要说什么,刚才梦中的情景又开始重现,胸中莫名的涌动着无限的愤怒和仇恨,像堆积的火山亦或者凶猛的洪水,齐齐冲上脑海,让她一瞬间意识混乱莫名,渐渐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只觉得胸口被大石压着,沉闷的让她几乎无法喘息。她面上开始呈现痛苦挣扎之色,近乎疯狂的抱着自己的头。 “我不知道,我…好疼…” 头开始撕心裂肺的痛起来,似乎要将她的灵魂一起粉碎,无数张面孔纷至沓来。熟悉的,陌生的…而她又因那些面孔和记忆交错的画面涌起无数复杂矛盾的情感,让她几欲崩溃。 云墨脸色变了,“青鸾,你怎么了?”他再也顾及不了其他,将她牢牢抱在自己怀里,下意识的就要给她探脉,另一只手又去给她输送内力。她却因他的触碰心中猛然涌起梦中那般厌恶仇恨之感,让她在与他肢体相触的刹那整个人僵住,然后立即去推他。 “走开,别碰我…”话音卡在喉咙口,看着他再次因被她推开而失神微白的面色,她心口忽然一痛,像似被针扎一般。而脑海那些莫名记忆占据引起的近乎疯狂的情绪也似被那针给扎破碎裂,随之而来的是今生相遇的点点滴滴。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或许,我们上辈子见过。” 记忆之初的对话刹那闪过脑海,将刚才那些血腥而残酷的画面死死的压住。 对,那才是她原本的记忆,他们初遇的场景。 其他的,与她无关。 她咬着唇,努力甩开那些明明纷乱陌生却又似乎深刻入骨髓的记忆。 “我…”她痛苦的挣扎着,“对不起,我…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她睁开眼迷茫的看着他,心头又涌起沉沉疼痛,和那不知名的恨意交错,让她几乎窒息。 云墨已经又坐了回来,将她重新揽入怀中。她又是一颤,脑海里刹那回想起方才梦中情景,又要伸手去推他,然而下一刻脑海里又有一个声音在说。 不,不能,不可以推开他。 凤君华,你忘了吗?他是你的丈夫,是你最爱的男人,你怎么能再伤害他?他是那样爱你,你如何能再伤他的心? 所以,克服你的魔障吧,不要再拒绝他了。 “青鸾…” 耳边低柔的呼唤响起,像沉浸在梦海里的水藻,一根根缠着她的心,揪着无法呼吸,沉沉的压抑的,只觉得心酸悲凉又无奈而痛苦。意识想要推开她,然而理智又告诉她不可以。 她喘息着,忽然伸手回抱住他,死死的,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了他。 他顿了顿,低头看着她布满痛苦的脸,她眼神里还有纠结挣扎的不知是爱还是恨的情绪,像烦乱的巨网,要将他重重网住。 心口传来阵阵疼痛。 她到底梦见了什么?何至于会如此痛苦? “别怕。”他小心翼翼的抱着她,像呵护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般轻柔的说着。“别怕,我一直陪着你,别怕…” 凤君华全身力气渐渐消散,抱着他的手臂几乎要被那股强烈的意识给挣脱,心口两种矛盾的情绪在激烈相撞,她的头又开始疼起来。她只觉得这样下去不行,她会再次伤害他的。 不,不可以。 情急之下,她忽然自他怀中抬头,急切的想要去寻他的唇,却因为不得当而咬住了他的下巴。 他闷哼一声,眸光里浮现几分异样,不知是喜还是忧,轻唤一声‘青鸾’,然后低头贴上她的唇。 熟悉的感觉刹那重来,脑海里那些莫名其妙的画面开始消散,连带着她的主观意识也似乎在消散,只知道要紧紧贴着他,只知道无论何时,他会是她最坚固的依靠。 她几乎是攀援的贴在他身上,比他更急切的去寻彼此的温暖浓情。 纠缠间被子从肌肤上滑落,凉风吹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清醒了几分,微微推开她,一只手去将被子拉过来重新盖在她身上。 “夜凉,会感染风寒…” 她忽然重重一颤,这句话又触动方才梦境中最开始的片段。她眼神里再次折射出深深的仇恨,心里那股怒恨愤懑几乎快要克制不住。 “不要碰…”还未说完她猛然闭上了嘴,抬头看着他,眼神里痛苦挣扎满是凄怨和深深无奈。 “我…” 他受不了她这样自我折磨,在她身上连点几下,又怕她这样光裸着身子会着凉,索性抱着她一起躺了下来。 她还在颤抖,“云墨。” 这是她醒来后第一次唤他的名字,语气茫然而微带几分复杂情绪,似爱似恨又似挣扎似矛盾。 “嗯。” 他敏感的察觉到她似乎做了什么不好的梦,想了想,才轻声问:“发梦了?” “嗯。”她眼神里又漂浮着茫然,想起梦中最初的冷意,忽然便觉得心头泛冷,冷到骨子里。她忍不住往他怀里缩了缩,想要从他身上汲取温暖。可她忘记了,如今的她身上什么都没有穿,赤身**的在他怀里,而且还不时的颤抖着,这对于男人来说完全就是无意识的挑逗。 云墨呼吸滞了滞,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止住心里那股涌动的渴望,低哑着说道:“青鸾,别动。” 凤君华此时正是脑子混乱,怎么会听他的?她觉得他的怀抱很温暖,可以驱除她心里因那些记忆而生的冰冷绝望之感。于是她更急切的去磨蹭他的身体,甚至一只手已经开始扯他的衣服。 “云墨…”她趴在他身上,发丝散乱脸色通红,眼神里全是迷茫和莫名,又因两人如此肌肤相贴而生几分迷情,看起来便媚眼如丝妩媚动人。 他明显听到自己失了频率的心跳,眼神里也因她这无意的媚态燃烧出**的火花。 “青鸾…” 他努力控制住要她的冲动,她此刻神智迷乱,最重要的是让她安静下来。他握住她的手,掌心贴在她背上,真气如热流般缓缓输入她体内。 她却不识好心,一个用力就将他的外袍给扯开了,然后扒开他的里衣,触及那般温润如美玉的肌肤,她指尖颤了颤,而后眼神落在他左肩上那淡淡的红印上,脑海刹那闪过一个片段,熟悉的,刻骨铭心的。而那般熟悉的温度此刻就在她身下,她低头吻上他的肩,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 他托着她腰肢的手微微一颤,放在她背部输送真气的手掌也忍不住僵硬,呼吸更是比刚才更为急促。 “青鸾…” 她不知道他用了多大的自制力才能克制自己不要将她压倒么? “别这样,快起来…” “不要。”她也在喘息,甚至挑逗的引诱他,一边吻着他的肩和胸膛,一边又去脱他的衣服。 “你不想要我么?”她此时早已放开平时的矜持害羞,难得的主动热情。 云墨呼吸比刚才更沉重,也放弃了给她输真气,他低吟一声翻身将她压倒在自己身下,急迫而狂热的吻一点点落在她身上,点燃她更深的热情。 她双手攀着他的肩,仰头低低的喘息呻吟,媚光横流的眸子半阖着,红唇微启吐出让他更迷乱的芳香。 “云墨。”她已经意乱情迷,无意识的呢喃。“要我…爱我…” 他得了鼓励,更为肆无忌惮起来,寸寸热流划过身体各处,熟悉的情/欲之火猛烈的燃烧,几乎要将彼此的灵魂都燃尽。她身体如蛇般缠绕着他,用从未展现过的热情和媚态去诱惑他沉迷而不可自拔。 两人结为夫妻至今快一年了,除了她生理期那几天亦或者其他意外的情况以外,他们几乎夜夜缠绵欢爱,然而她却从来没有如今日这般大胆放得开,就像个妖精一样,似乎打定主意要将他的魂也给吸走。 他不知道是忧是喜,只知道这一刻他无法放开她,他想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永远也不分开。他听见她在他耳边唤他。 “云墨。” 他低低应了声。 “我在。” 她似得到了保证,闭着眼睛一边沉醉于那般梦幻般的结合一边呢喃自语着。 “我爱你…” “真的…很爱很爱,比你想象中…更爱…” 他身体一僵,胸腔中涌动出的暖流还未找到突破口又戛然而止。只因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多少情真意切,反倒是一种麻痹自己的心态。她好像又陷入了意识的魔障,仿佛要靠不断的说着这样一句话才能自我安慰的告诉自己她是爱他的。刚才那些梦中情景全都与她无关。 然而他却感受得到,她今晚有别于从前的热情背后,是无尽的苍凉和痛苦。 她在怕,她在愧疚,又挣扎而绝望。 心口再次涌起深深的疼痛。 他停了下来,怜惜的吻着她的脸。 “青鸾,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梦见了什么?” 她摇头,眼神仍旧迷茫,双手抓着他的肩,像是在害怕什么一般的说道:“别走,别离开我,别丢下我…” 他听了便觉得心中酸涩,轻声抚慰道:“我不走,永远都不离开你。” 她抿着唇,双手紧紧的抱着他,催促着他不要停下来。她想要他爱她,想要感受他的存在,想要他帮她驱散心中近乎绝望的恐慌。 他低低叹息一声,又深深的抱住她。 她发出低低的轻吟,脑子里什么也不再去想,混混沌沌慢慢变得空白。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香,熏了她的眼也熏了她的心,她有些迷醉的闭上眼睛。 脑海里悠然闪过一个画面。深沉的夜,摇曳着朦胧的宫灯,雕栏玉柱的寝殿内灯火辉煌,重重纱帐逶迤于地,飘飘浮浮若海中游摆的鱼,隐约有低低的呜咽啜泣声传来,夹杂着轻轻的、不知似沉迷还是痛苦的低吟声,以及微微的喘息。流荡沉浸在空气里,暧昧而旖旎。 撕裂的痛呼声惊起而截止,不过刹那,又恢复了寂静,随后是更深的波涛汹涌与情潮泛滥。 汗水湿了衣襟,女子面色酡红如醉,近乎沉沦在这抵死的缠绵欢爱中,耳边男子的呼吸轻柔的拂过,如同那般绵密而深情的轻吻,让她整个都如泡在温泉海藻里,无休无止。 然而却有冷风吹来,她刹那惊醒,纱帐忽然猛烈吹拂而起,空气悠然沉冷如冰,有幽幽森冷的声音响起。 “他是你的仇人,慕容琉绯。你难道忘了吗?他杀了你的未婚夫,你现在居然不知廉耻的承欢于他身下,你对得起你的未婚夫吗?” 她猛然睁大眼睛,对上他痴缠眷念的眸子,他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低低的唤着她的名字,充满爱恋和占有的轻吻她。她却似被惊雷击中,悲怆而绝望的哀嚎。 “不要——” 她猝然伸手推开他然后坐了起来,他闷哼一声倒在旁边,又有些失神和莫名的看着她。 “青鸾?” 凤君华浑身一抖,缓缓低头看着他,似想到了什么,浑身一个机灵,面色慢慢变得惨白。然后她开始颤抖,剧烈的颤抖。 “不…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云墨坐起来,双手握着她的肩。 “青鸾,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我不知道…”她痛苦的摇头,悲切道:“我不知道…” 眼神里蒙了水汽,她浑身都在哆嗦,瘫软的靠近他的怀里,双手抓着他的手臂,喃喃道:“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刚才…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他拍着她的肩,仍旧很有耐性的问:“做了什么梦?” “我…”她纠结着眉头,挣扎而矛盾。“我也说不上来,像是记忆,但是又不像。我总觉得那些事好像发生过,但是我却根本想不起来那是发生在什么时候。我将这一生二十年的记忆全部串联起来,都找不到那个缺口。或许那只是一个梦,但却又真实得让我觉得胸口很闷很疼…” “那就别想了。” 他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将她拥入怀中。 “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只是一个梦而已,都是假的。” 假的么? 她却觉得那些片段太过熟悉,熟悉得惊心,她知道那是她,还有他。 只是梦里的那个世界似乎他们不是现实这般耳鬓厮磨恩爱缠绵,反倒是不死不休的仇人。 那是…前世的记忆么? 前世… 也就是,洛水兮重生之前那一世么? 她和云墨,是仇人? 怎么可能? 他们怎么可能是仇人? 即便是在梦中,她也能感受得到他是那般爱她,那般将她护在手心里疼宠着。 就如同现在这样。 他何时何地都舍不得伤她一分,怎么可能是她的仇人? 不是的,那一定是假的。 一定。 就算不是… 就算不是… 她眼睫颤了颤,贴着他的胸怀,心中那股莫名的恐惧慌乱便压了下去,有的只是温暖和安心。 如果真的是前世,那也已经随着轮回烟消云散,这一生他爱她,她也爱他,还有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吗? 想通了一切,她便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一旦卸下,再加上刚才那番纠缠,便觉得浑身疲惫无力。 “我好困。” “那就早些睡吧。” 他抚着她躺下来,依旧将她揽入怀中,小心翼翼的用被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生怕有丝毫缝隙让她感染风寒。她想起自己如今身着未缕,刚才又经一番**,如今他这般拥着她,还能心如止水么? 这样想着,她便红着脸道:“你怎么不给我穿衣服?” 他轻轻道:“我回来的时候发现你在浴桶里睡着了,怕你这样受了风寒,就将你抱回床上躺着。那时天色已经晚了,外面吹着风,我怕就这样给你穿衣服你会受冻,就给你盖了被子。而且我看你睡得香甜,以为你要睡到明天才会醒,不成想…” 后面的他没有说完,不成想她会做了噩梦,变得神经兮兮的。 凤君华抿唇,“我睡了很久吗?” “不算久,也就两个多时辰吧。” “这么久?”她皱着眉头,“你怎么不叫我?” “叫你做什么?”他轻笑,“赶了这许久的路你也累了,好好睡一觉比什么都强。” 她不说话,闭上了眼睛,又往他怀里靠了靠,好半晌才道:“不要走。” “好。” “永远都不许离开我。” “好。” 他怎么舍得离开她呢?他好不容易才拥她入怀,怎么舍得抛下她? “我们要永远都在一起。”她又模模糊糊说着,“谁都不能分开我们。” “嗯,永远在一起。” 他拥着她的肩,嘴角一缕笑意温柔如水。 她不再说话了,闭着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却睡不着,而是沉静而温暖的看着她的眉眼,眼神里多了浓浓的忧色。忽然便想起师父曾经说过她还有一劫,或许与她做的梦没有任何关系,但他莫名的就想起了这件事。 那个人,会是…洛水兮么? 他眯了眯眼,眸光诡谲而森寒。 == 玉佛山上一年四季如春,春光浪漫霞光曼妙,自上而下云海翻腾风景如画,而那重重辉煌肃穆的建筑也都显得多了几分仙雾缭绕之气,恍如置身天堂之中。 侍女翩跹而过,裙摆逶迤地面如梦涟漪,低头如睡莲娉婷之姿。九曲回廊处,传来窃窃私语声。 “宛容姐,你说老太爷和少爷都在密室里呆了一个多月了,怎么还没出来?少爷这次伤得真的很重么?”说话的是一个身着绿意裙衫眉目清秀的少女,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生得皎月如花气质如兰,一双眼睛灵动如水,声音清脆如铃铛秒珠,令人不觉心生好感。 她口中明叫宛容的女子则是比她稳重一些,眉眼也比她更为出众别致,尤其眉梢微上扬,带起一股子勾魂摄魄的味道,而眼神微深,一看就知道是个心机深沉的女子。她便是上次被颜老爷子派去伺候颜诺而后又被颜诺赶出来的女子。其实她不是普通的丫鬟,而是颜诺生母娘家的侄女儿,从小养在颜家而已。 此时听到身边少女的问话,眼神里便带了几分忧色,沉吟了一会儿才道:“少爷每次回来都是一身的伤,这次好像尤其严重。”她想起那次少爷从冰池里出来,尽管没有让她近身,但她依旧能察觉到他浑身经脉损伤,身上血腥味十分浓郁。据说,是为了一个女人。 她抿了抿唇,眼神垂下。 凤君华,东越的太子妃。 当真如世人传言那般绝世美貌么?便是洒脱高傲如少爷,也对她如此倾心不惜一再违背老太爷的命令么? 身旁少女听她如此说,啊了一声。 “少爷武功那么高,这天下还有谁能将他伤得那么重?老太爷亲自给他疗伤都…” “紫菱。”宛容忽然打断她,低头微微福身。 “奴婢见过七姑娘。” 紫菱一惊,也急忙低头跟着行礼。 颜如玉走过来,冷淡的看了两人一眼,目光从她们手中的托盘上掠过,淡淡道:“这是给父亲送去的膳食?” 经过治疗,她如今已经可以说话,只是舌头当初伤得太重,难免声音恢复不到从前,显得微微低哑。 “是。”宛容点头。 颜如玉点点头,“算起来祖父和小诺大约也该出关了。”顿了顿,又看了宛容一眼,道:“紫菱,你一个人将食物送过去就行了。宛容,你跟我来,我有事要与你说。” 宛容眉眼微动,恭敬的应了。将手中托盘递给紫菱,跟着颜如玉身后离去。 紫菱看了两人的背影一眼,嘟着嘴嘀咕了一句。 “七姑娘也是变了,神神秘秘的。”而后耸耸肩,拐了个弯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 身为颜家七姑娘,住的地方自然是富丽堂皇精致奢华的,见她回来,门口一溜的侍女全都恭敬颔首行礼。 她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没我的吩咐不许进来。” “是。” 侍女鱼贯离开,她对身后的宛容道:“跟我来。” 宛容默不吭声的跟了进去,屋子里有些黑。其实原本这屋子十分亮堂,伺候的丫鬟也多,无论装潢摆设物件,一概是最好的,宇柱上还镶嵌着珍珠白玉,更是照得整个屋子亮如白昼。只是颜如玉那段时间失明,尤其讨厌刺眼的光,硬是让人把那些碧玉珍珠黑曜石猫儿眼这些名贵的宝石全都给 抠了下来,平时也不点灯,原本亮堂的屋子就跟鬼屋一般。即便是白天,也冷森森的渗人。 颜如玉恢复视觉以后,好似已经适应了那般黑暗,如此讲究的一个人也不再将那些东西重新装上去。那般的华美,虽触手可及,但终究太过冰冷,如何能温暖冷彻的心扉? 她坐下来,看向下方有些局促的宛容,想着颜家处处富贵炫目,大抵很少有人习惯这黑不溜秋的屋子吧。 嘴角噙起一抹淡淡的讥嘲,“把灯点上吧。” 宛容怔了怔,随即顺从的去点灯。颜家的人都练武,便是丫鬟的武功也都不错,在这漆黑的空间要找到烛台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灯光咋亮,颜如玉眯了眯眼,忽然觉得有些厌烦。她端了旁边的茶杯,漫不经心的喝茶,这才抬头看向低头静默的宛容。要说其实宛容当真是长得一副好姿色,便是人间宫廷那些嫔妃也嫌少能及,这世上怕是鲜少有男人不动心吧。 只是,若有更好的选择,他们自然不会看得见这微末的萤火之光,而是去仰望那不可得的明月星辉。 “你可知道我叫你来是有何事?” 宛容低着头,沉静道:“奴婢不知,请姑娘示意。” 颜如玉嘴角一勾,忽然话音一转。 “你到颜家多久了?” 宛容一愣,随即恭敬道:“奴婢六岁父母双亡,幸得老太爷收养才有栖息之地,到如今已经足足十年整。” 为什么是老太爷而不是舅公呢? 很简单,因为宛容是庶出。不然颜家再是名门大族世人望尘莫及,她一个大家闺秀也定然不能委身做一个丫鬟。江湖人也有江湖人的规矩,颜家继承人不在乎嫡庶。但一旦选出了家主,这尊卑还是要有个规矩的。 “十年。” 颜如玉顿了顿,目光有些深。 “那你被派去伺候少爷有多久了?” 宛容垂下眼睫,道:“八个月零二十一天。” 颜如玉掀着茶盖的手顿了顿,似乎有些讶异她记得这般清楚。最忌又勾了勾唇,“你倒是有心。” 宛容抿唇不语。她是老太爷送给少爷的通房,只是少爷不喜欢,遂不要她近身伺候。不过碍于老太爷的命令,还是没有将她给打发了罢。老太爷将她送给了少爷,她便是少爷的人。她清楚自己的身份,一个小小庶女罢了,即便是在世家大族里,也不过比普通丫鬟高那么一点地位而已。从踏进颜家那一天开始,她便知道自己终究是做姨娘的命。不过因着姑姑的面子,若她能生个一儿半女的,也可做一个侧夫人。 只要有了孩子,以后地位可就不一样了。 她可没忘记,这七姑娘,也是庶出。 若说宛容一早便知道自己的命运因此不得不倾向自己未来的夫君,但颜诺自小在九华山长大,并没有在颜家,对于这个少爷,她也只是知道他是一个难得的美男子,且比较沉默寡言,不善言辞罢了。一年多前少爷从九华山回来,她第一眼望过去便停止了呼吸,被那般皎如明月的人儿光芒所慑而忘乎所以。 回来后她揽镜自照,镜中容色如花如诗,眉眼灵动都写着倾城绝色。 她第一次感激上苍赐予她这般绝丽容颜,让她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不会觉得自卑。 原以为就算少爷不近女色,但好歹看在自己是他表妹的份儿上,也会对她多看两眼。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他对她,无视得彻底。 即便是老太爷下了令,他依旧对她不咸不淡甚至嫌恶冷漠。 而七姑娘,今日让她来究竟是何意? 颜如玉漫不经心的掀着茶杯,实则眼角余光在观察她的表情,这婢子是个聪明人,只是不得颜诺的心罢了。 “父亲将你派去伺候少爷,你便是少爷的女人,这一点,你应当清楚。”她放下茶杯,散漫道:“我颜家向来注重子嗣,可这一代子息单薄只有小诺一个人。如今他已经二十有五,却还未娶妻,便是连个妾都没有。长此以往,如何来的子嗣?” 宛容立即就跪了下来,抿着唇不说话。 颜如玉依旧懒散的看着她,也不叫她起身,只淡淡道:“抬起头来。” 宛容依言抬起了头,一张如花似玉的容颜就这样暴露在她面前,那双灵动的眸子似会说话般楚楚动人。这样一个外表端庄沉稳的女子,却有一张柔美近乎妖媚的容颜。若是从前的颜诺,这等美人只要稍加训练,想要得颜诺喜爱也并非不可能。只是如今的颜诺已非从前,怕是… “当初崔家满门被仇人杀害,留下的只有你和你的嫡姐宛芳。你姐姐自小就跟着四大长老习武,也是内定的颜家少夫人。前几天我听说你姐姐已经艺满,大约这几天就要出关了。” 宛容咬了咬唇,面色微微有些白。 她知道这话什么意思,姐姐出来后她这个‘通房’就可有可无。 “七姑娘,奴婢…”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颜如玉不紧不慢道:“小诺和祖父有些误会,你又是祖父送过去的丫鬟,他定然是不喜你的。” 宛容垂着眼睫,目光哀伤而哀怨。 “都说近乡情怯。”颜如玉嘴角一勾,“这样吧,反正你现在呆在小诺身边他也只会讨厌你罢了,不如你下山去吧。以后有机会再回来。” 宛容脸色变了,她现在在少爷的屋子里伺候都不能得少爷的眼,若离开了,少爷不是更不会惦记她了么?颜家到处都是美女,她虽然姿色上乘,但也不乏还有其他佼佼者。若是… “放心,我只让你做一件事,做好了这件事,小诺也会感激你的。”颜如玉一眼就看穿她心中所想,淡淡道:“你也知道颜家历来和南陵皇族的关系,小诺受了伤暂时无法下山。如今南陵和金凰打算联姻,东越那边肯定有动作。你历来心细,又未曾下山,无人见过你,你便去金凰十二皇女身边伺候着。若办好了这件事,回来以后父亲也会给你记上一功。” 宛容眼神又闪了闪。她不是傻子,若她此番下山立下功劳,回来后便是颜家的功臣,日后… 心中无数念头划过,终究下了决心。 “是。” …… 第二天,轻纱拂面玉罗装带的美人便下山去了。 从此,人间又是一场风云。 同一天,颜诺出关,也没心思理会下山的宛容,反正一个根本不在乎的婢女,他犯不着去关心。他出关后就去找了颜如玉,颜如玉坐在正堂,好似料定他会来找她一般,见他来也毫不意外。抬头打量他神色,面色红润眼神熠熠,已经没有了当日虚弱的狼狈之态。 她扬眉,自然是已经知晓凤君华的母亲莫千影和颜家的关系,消沉了一个多月,难得这个侄儿终于能够面对现实。 “你比我预想的要早出关。” 颜诺面无表情,“人呢?” 颜如玉嘴角一勾,起身往内室走了进去。她的内室有密道,不止她,在颜家,连大部分地位高的丫鬟屋子里都有密室。她也不隐瞒颜诺,直接坦然带着颜诺进了密室。密室里一团漆黑,壁上有火把。她抬手点燃,带着他走进去。弯弯绕绕走了大半天,终于来到一个狭小的房间。这房间不大,只有一方石桌和石床,是以前她练功所用的。而此刻,那石床上躺着一个人,一个女子,一个颜诺并不陌生的女子。 云依! 颜诺挑眉,“她?” “对。” 这屋子里是亮的,颜如玉将火把挂在墙头,俯视着沉睡的云依。 颜诺眯了眯眼,这小妮子失踪了快一年,却没想到居然在颜如玉手中。之前她让他帮她照顾一个人,他原以为可能是那个玉晶宫的圣女。那女人之前的藏身之地被发现了,一定会另外找安全的地方隐藏行踪。如今天下四国之中,颜家最为安全。当初答应颜如玉,也正是因为他想要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有多少能耐。玉无垠用神石都杀不了那个女人,玉晶宫覆灭她的灵魂都还能脱离,实在是非一般人。这样的人留下就是祸害,必须尽早除去。 如今见了云依,他倒是有些明白颜如玉的心思了。一来这小妮子好歹是东越的郡主,无论她做了什么,那总归是东越的人,还是云裔的宝贝妹妹。若他杀了她,势必就得罪了东越。颜家如今和南陵同气连枝,到时候这事儿闹大了又得开战。 不能杀,便只能留在他身边。有他照拂着,也没人敢动她。将来这小丫头回到东越,要是起了什么歹心,又得怪罪在他头上了。 不得不说,颜如玉这招玩得不错。 怪不得颜如玉不将她放在自己身边,如今她自己功力尽失得重头开始,没心思照顾这丫头。 不过… 他眯了眯眼。 颜如玉和圣女一直都有联系,这丫头大抵早就成为她们手中的暗棋了。 也罢,将她带在身边,日后也好引出那个女人来。 “她什么时候才会醒?” 颜如玉走过去,扳开云依的下巴,给她喂了颗药丸,然后下巴一抬就吞了下去。不多时,云依便悠悠转醒。她睁开眼便发觉自己所处的空间是自己陌生的地方,而后看到颜如玉,她眼神里那丝茫然渐渐褪去。当目光移到颜诺身上的时候,又顿了顿。 颜如玉淡淡道:“你以后就跟着他。” 云依有些惊讶,但很快冷静下来,点头坐起来。 倒是颜诺,他对云依印象不深。初见的时候也就是她跟凤含莺在一块儿,这丫头当时看着是个单纯的,没什么心眼儿,像个小白兔。如今不过一年多而已,便仿佛原本的白云染上污浊,灰暗无边。 他心中有些感叹,当真是世事无常。 “跟我来吧。” 他看也懒得看云依一眼,转身就走了出去。 云依看向颜如玉,然后温顺的跟了上去。 第二天,颜家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向来不近女色的少爷收了个十分美貌的丫鬟。要说这丫鬟美则美矣,却算不上十分出众,至少比不过从前伺候少爷的宛容。可是少爷偏偏就将她带在了身边近身伺候,这不得不让人惊讶攒侧羡慕嫉妒。 要说为什么要将云依放在身边当丫鬟呢?其实很简单,这丫头心思不纯,但还不至于对如今他这个能护她安全的主子起什么心思。再说了,反正那老头子巴不得他身边多个女人伺候,现下正好有一个,何乐而不为? …… 山上春光融融,人间却已是九月知秋,满目萧条落寞之色,连风都显得微凉而冷寒。 凤君华这些天有些精神不济,大约是那天做的那两个莫名其妙的梦,总觉得心口沉闷不郁,堵得慌。也没搬进宫,直接住在别院里。今早他已经上朝去了,她一个人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用过早膳后没多久,曼书便进来了,“宫主,刚收到乐枫姐姐的传信。” 她接过来一看,目光微漾,刚好这时云墨进来了,她抬头道:“颜家派人去了金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曼书一见云墨进来,便默默的退了下去。云墨走过来,揽着她的肩坐在软榻上。 “我知道。” 凤君华沉吟一会儿,定定的看着他。 “我想做一件事。” 云墨点点头,“好。” 凤君华诧异的看着他,“你知道我想做什么?” 他微微一笑,“知道。” 凤君华叹息一声,他果然还是最了解她的。她不说话,只歪头窝在他怀里。 他一只手揽着她的肩,轻声问:“还做恶梦么?”自那天以后,她晚上睡觉再也没有半夜惊醒,只是偶尔仍旧蹙着眉头,仿佛梦到了什么让她无法释怀的事。 凤君华摇摇头,“那天可能是太累了才会做那些梦,这几天休息好了便好多了。” 其实她自己也奇怪,总觉得梦里的那些场景太过熟悉而惊心,像是尘封已久的记忆。或者就像从前被封印的记忆那般,无论怎么想也想不出来。然而从前她好歹清楚自己有近乎七年的记忆空白,这次却没有。 难道真的是前世? 她有些不敢去想,潜意识里她觉得那些事太过残忍血腥而不堪回首。一旦面对,便是横亘在她和云墨之间永远也无法跨越的鸿沟。 到时候,她该如何?而他,又该如何承受失去她的痛? 她闭着眼睛,回身抱住他的腰。 “云墨,我们出去吧,我想出去走走,游山玩水,去哪儿都好。我不想天天呆在这帝都里,太沉闷了。” “好。” 云墨在她耳边轻轻道:“你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嗯。” …… 说走就走,第二天,云墨便进宫,以视察全国州县为名向云皇请旨出游。云皇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里若有笑意。 “年轻人,多出去走走也好。如今朝中也没什么大事,你难得清闲,带着君儿四处逛逛舒展一下心情也好过整天在府中无所事事的好。” 心思被拆穿,云墨也不遮遮掩掩,反倒是笑得坦然。 “父皇说得对,青鸾这段时间总是有些抑郁不快,大抵是这一年来发生的事儿太多她太累了。儿臣想着或许带她出去走走,或许会好一些。” 云皇点点头,“去吧。”而后话音一转有些玉带双关道:“你们俩成亲也快一年了。旁的名门贵妇们都知道在府中呆着,身边一大堆仆人伺候着享福。她嫁给你快一年了,却整天跟着你忙里忙外东奔西跑的,能不辛苦么?妻子娶进门是用来疼的,不是劳累的。媳妇是你自己选的,你就得好好对人家,别让她跟着你操心太多。她如今年纪也不小了,等再过两年你们大婚后便也可以给你添个一儿半女的,我也乐得含饴弄孙了。” 云墨笑了笑,一本正经道:“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云皇点点头,“去吧。” “儿臣告退。” 他转身出了御书房,云皇盯着他的背影有些失神,想着那些年他整天四处乱跑,一年到头加起来呆在帝都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月。这孩子向来心思深沉,连他这个做父亲的也窥测不到一二。好不容易有了个放在心尖儿上的女子,做父母的自然是高兴的。然而生在帝王家的皇子,难免太过情深,只怕是祸非福,于是他便想着还是让他早些娶妻才好。结果哪知这个儿子平素冷清冷情,却是个真真的情种。 那么多年,连他都觉得那女娃怕是早已不在这世上了,不然为什么无论怎么找都找不到呢? 可云墨依旧不放弃,依旧坚持着找了十多年。去年四月从猎场回来后他便看出他神情有异,果然当晚他进宫便说已经找到当年那小女孩儿。 虽然这孩子心比海深,但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他如何能看不出这孩子虽然表情沉静,然而那眼神里却有着惊人而炽热的光。那是一种执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执念。 为了那个女子,这孩子渐渐展现出了他从来不曾见过的热情温柔。他将那女孩儿保护得那样好,竟然连他这个父亲都探查不到一二。自从那女孩儿回来以后,云墨就变了,不像从前那般死气沉沉的,会怒也会笑。 他觉得,幸亏那女孩儿大难不死逃过一劫,否者这个儿子恐怕就毁了。 等了十多年,如今终于得偿所愿,如今云墨还不得把自个儿宝贝妻子放在心尖上宠着?倒是自己多虑了。 摇摇头,忽然又想起云墨的母亲。那个绝代风华的女子,当初是他负了她,才酿成了那样惨痛的悲剧。他愧疚,也感激,感激她给自己生了个好儿子。 …… 马车已经出了帝都,再没有街上繁华锦绣人声嘈杂。 凤君华懵懵懂懂的醒了过来,身后是温暖的胸膛,耳边响起他温雅的声音。 “醒了?” 凤君华唔了声,看向窗外,嘴角不禁扬起一抹笑意。 “我们第一站去哪儿?” “东越的灵山秀水名胜古迹有很多,乌灵峡的瀑布映月,广陵的海上日出,碧川崖的落日晚霞,连云洞的五色彩石和三生莲,以及长茵山的花海密林…”他微微一笑,“还有很多很多,咱们可以慢慢去看。嗯,最近的就是乌灵峡,大约三日就可到达。” 凤君华若有所思,“听起来这些地方你好像都去过。” 话落半晌未见他开口,她不由得奇怪的回头看着他。 “怎么…” 剩下的话淹没在他复杂而深邃的眼神里。他正静静的看着她,眼神里写着似叹似忧又似喜悦亦或者庆幸的情绪。像是一个…遥远的梦。 心中忽然一阵疼痛。想起他这许多年四处寻找,自是见惯了世间风月景致。 他在耳边嗯了声,环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 “我想着你那般活泼的性子,定然是在家里呆不住的。人间处处风光风景如画,你怎能错过?若哪天我找到你,定带你看遍世间美景,尝遍世间美味,走过这天下每一寸土地,才不枉来这人世走一遭。” 她听得眼角微微酸涩,嘴角却扬起几分笑意。 “你以后可是要做帝王的,哪里有那么多时间陪我远游?岂非耽误了国事,到时候我可就成祸国妖姬了。” “那也不冤枉你。”他看着她,眉梢眼角流荡出似水温情与狎昵风流来,定定的瞅着她的眉眼,说得煞有其事。 她不服气,“我怎么不冤枉了?” 他轻笑一声,然后伸手去抱她,呼吸喷在她耳边,低低道:“你可不就是祸害我了?”说完又一口咬在她的耳垂上,还故意伸出舌头舔了舔。 她身体一颤,脸颊立即就红了起来,娇嗔道:“越发不规矩起来。” 他双手环着她的身子,理所当然道:“对其他人可以规矩,你是我娘子,还规规矩矩做什么?” 她忍不住微笑,心中却涌现起甜蜜的滋味。任由他在她脖子上轻吻挑逗,她心中无奈,面色却渐渐敛了下来,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低低呢喃的问。 “云墨。” “嗯?”他轻轻吻着她的脸,漫不经心的应着。 “你是不是更喜欢七岁以前的慕容琉绯,而不是现在的我?” 他停了下来,半晌没说话。 她抿着唇,心却一寸寸下沉,隐约有些揪痛,却不知道是为何。他对从前她是那般眷念执着,所做的一切也都是在遇见七岁的慕容琉绯以后。十二年后回归的凤君华,还是他心目中那个肆意潇洒的青鸾吗?他如今对她的迷恋,到底是刻骨的深情还是记忆的留恋? 她不知道心里为何会涌起这些不知名的愁绪,她只知道自从做了那个梦以后,她心中总是有些忐忑不安。害怕,恐慌,烦躁…齐齐涌上脑海,她终于克制不住的问了出来。然而话一出口她又不知道自己期待的答案是什么,又见他沉默不语,她心中更是烦闷和闷痛,像是在逃避一样,她又道:“算了,我就是随…” “青鸾。” 他突然唤了她一声。 “嗯。” “青鸾。” 他又唤。 她不解,心中却忽然闪过难言的暖意。 “嗯。” “青鸾。” 这一次,他语气重了几分,环在她腰间的手也紧了紧,像是要将她整个的都揉进他骨子里,鼻尖身后全是他独特的气息,将她身心以至于灵魂都重重包围。迷迷糊糊中,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嘴角挽起浅浅的弧度。 “嗯,我在。” 他将她扳过来,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垂眸凝视着她的眼神,眼中饱含的情绪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无论是十二年前的慕容琉绯也好,还是十二年后的凤君华也罢,在我心里,始终都只有一个青鸾而已,你可明白?” “嗯,我明白。” 她也看着他,眼神温柔而微喜。 “我都明白。” 他低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以后不许再胡思乱想,更不可以怀疑我。” “我没有怀疑你。”凤君华吸了吸鼻子,“我这不是不自信么?” 云墨盯了她半晌,忽然笑了。 “你以前巴不得离我远远的,现在怎么变得悲风伤月起来了?我不觉得我有做了什么让你忐忑不安的事以至于如今变得这样愁锁眉间的样子。”他叹息一声,“我倒是希望你如从前那般对我冷冰冰的,总比现在整天胡思乱想的好。大不了我就天天在你身边守着,随你怎么赶我也不走。”他双手捧着她的脸,又是叹息又是微喜道:“从前我天天想着若你哪一天能够在乎我如我在乎你一样该多好?如今看来我是得偿所愿了,我应该高兴的,可是你如今这个样子,倒是让我更多的是担心。” 凤君华失笑,拍开他的手。 “你不是说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么?我怎么觉得你天天嘴巴像抹了蜜似的?” 他眨眨眼,凑过去。 “你想尝尝?” 她一怔,而后反应过来脸色便是一红,嗔道:“没个羞。” 他只是笑,轻轻的抱着她,仿佛她是易碎的珍宝一般。 “青鸾。”他说,“等两年后我们大婚,给我生个孩子吧。刚才在宫里,父皇说想抱孙子了。” 她抿唇,点点头。 “好。” 他们已经成亲,以后自然是要有孩子的。 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她问:“你身上的焚火幻情彻底解了么?” 他有些讶异,刮了刮她的鼻子。 “你怎么知道?” 她哼了声,“别忘了我是玩儿毒的祖宗。焚火幻情的药性那么强烈,连我师父和我娘都无法抵抗。况且这种事,甚少有人能忍得住的。虽然我那天给你降低了药性,你自己也用各种药物针灸将那药给封锁在身体某个部位上,但那只是治标不治本。我们在一起那么久,我怎么看不出来你身上的焚火幻情根本就没有解?当年舞清音制作那药的时候就是要套住我师父,甚至还加了一味生子药,所以…” 所以才有了她和玉无垠。 怀孕这种事儿,要说几率也算不得有多大,哪能人人一次都怀上了? 不过这药很奇怪,若是女子中此药必定生女儿,男子中此药便生男子。除了男女交合,根本无法解。 当初云墨被孟月眉下了焚火幻情,若那晚他们真的发生关系了,她也一定会怀孕,如今孩子也早就出生了。 想起从前种种,她一时之间思绪纷繁杂乱,不知是喜是忧。不过还好他忍住了,不然去年发生那么多事,她肯定得崩溃。尤其是那兄妹的乌龙,虽然只是个误会。但当时她却当真了,要真是怀孕了,她不保证自己会不会将孩子打掉。 一想到那种场景,她便心如刀绞。 她靠在他怀里,眼神里满满都是后怕。 云墨从她神态上大约也猜得到她在想什么,轻叹一声,将她更紧的揽入怀中。 “放心,早就已经解了。” 能不解么?他夜夜缠着她,夜夜**,那药性再强也早就没了。 其实这种事不能忍,忍得越久爆发力也就越强。尤其是对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儿,那完全就是另外一重催情剂。这个时候还让他克制,那简直就是要了他的命。 “那就好。” 凤君华松了口气,知道那药性有多强,若是不释放出来,对身体百害而无一利。 …… 三日后,他们来到乌灵峡。那是一个寂静的峡谷,四周环翠如绿,生机盎然,蜻蜓蝶舞,溪水潺潺,一景一物都昭示着世外桃源之景。而那高高的峡岭中央,有飞泉瀑布倾泻而下,如一道弯虹,勾画了这世间最完美的弧度。 凤君华和云墨站在远处,遥遥看着湍急的瀑布,在夜色下如一道银光,如练又如飞霞。 此时月上中空,恰逢十五,皎洁如圆盘的月色洒下,将那潭水照得似有柔光蔓延,竟似仙境。而晚风吹来,他们衣袍翻飞飘飘如仙,发丝在空中交缠似剪不断的姻缘。彼此静静的站着,红衣女子黑衣男子,在哪儿都自成一道风景。 “真美。” 凤君华感叹的说,“这里空气清新,又有如此美景,若能独居于此,倒是不枉此生了。” 云墨没有说话,如墨的眼神是被那瀑布飞泻凌乱又似渡上了月色的柔辉更显得流光溢彩美轮美奂,以至于遮掩了原本的情绪。 过了好一会儿云墨才道:“你要是喜欢,等以后天下大定,我就带你游历天下,可好?” 她回头对他嫣然一笑,眼神里有着月色的柔光,一直流泻至唇边,美得令人炫目而沉沦。 他心中一动,将她揽入怀中,同看这吴灵峡的瀑布映月,绝美之景。 …… 在乌峡岭住了好几天,两人才离开,又赶往下一个旅游景点,广陵。 广陵离乌灵峡比较远,要跨两个城池。索性两人这次出门也都是冲着出来玩儿的,也不在乎这点路程。 出来也有一个月了,凤君华之前被那些梦境扰得沉闷的心情放松了不少,一路上看着东越的风俗人情,倒也挺新鲜。要说凤君华虽然从小生在这个时代,但那短短几年的时间她还真没怎么出门,除了当初建离恨宫的时候偶尔出门以外,平时就呆在家里。因为明月殇太精明了,她怕被他发现端倪。 十二年后她回到这个世界,落到了云墨手上,在东越呆了几个月也一直在云墨身边,之后就是去南陵,然后东奔西走,倒是真没闲心情出来旅游。好不容易有机会,自然得多玩儿几天才行。云墨早些年便想着要与她并肩走过这大陆每一寸土地,如今自然也乐得奉陪。这次他们都是抱着游玩的心态出门的,身边跟着伺候的人也不多。秋松和秋兰早就被云墨调回去做隐身暗卫去了,凤君华带着曼书和瑶罗,暗卫们都隐在看不见的地方,这个时候自然是不会来打扰他们的。 便是连火儿都察觉到这段时间主子心情有些闷,也不出来刻意的与云墨作对了,很温顺的跟着曼书或者瑶罗,每天好吃好喝的被伺候着,倒是也悠闲。 不过有一点还是挺麻烦,就是两人的容貌都太过出众,无论走到哪儿都能引起轰动。虽然古代民风比较保守,一般大家闺秀和名门贵妇们都很少出门,便是出门也会乘坐轿子或者戴面纱。但若不是如帝都那般繁华的城市,还是有维持生计的普通人家会让女儿出来卖自己的绣品。男人在外的自然多不胜数,所以他们每到一个小镇或者城市,基本上都会收获一大堆狂蜂浪蝶的爱慕之心,然后又碎了一地芳心缭乱。 相较于云墨,围绕在凤君华身上的目光更是多不胜数。 凤君华十分了解自己这张脸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当初在帝都的时候,她第一次单独出门,结果满街的人都盯着她不动,也就是那一天,她得罪了梁王府,才会有了之后的种种。 如今面对那些炽热痴恋的目光,她早就见怪不怪了。 可是身边某个醋坛子可不这么想,尤其每次他们借宿客栈的时候,别说客栈里的客人,掌柜的和小二一见到凤君华,目光就错不开,都快流出口水了。云墨面色不变,眼神却微微有些沉。然后当天晚上客栈就会出现一种情况,茅厕不够用。原因就是,店里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拉肚子。 第一次发生这种情况的时候,凤君华坐在床上,笑得花枝乱颤而兴味儿十足。她算是领教到这个男人的醋坛子有多大了。 但嘲笑他的结果嘛… 凤君华面色迥然,眼神微微懊恼又夹杂着几分羞怯。反观身边之人,一脸的春风得意温润如玉,那双眼睛里满是餍足的神色。想着以后她再犯错,就将她压在床上狠狠惩罚,看她还看不看再嘲笑他。 终于到广陵了,如今他们在一座小镇里住着,打开窗户,便看到远处炊烟寥寥,那是普通人家在做饭。 云墨来到她身后,抱住她,道:“以后出门还是易容吧。” 凤君华向后睨了他一眼,笑道:“你以前四处奔走的时候也易容?” “有时候会。”他说,“那时候一个地方一个地方的找,发现找到的人不是你,我就会在那个城镇或者小山村住几日,然后等待下一个消息。不过我喜欢自己亲自去侦察寻找,暗卫毕竟对你不够熟悉,万一有疏漏呢?所以我一般在一个地方不会住到超过五天。当然,受伤的情况例外。” 凤君华滞了滞,忽然便想起了云裔曾经说过的话。那些年他四处游走,虽然时时刻刻都有暗卫随身跟着,但这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他死,总会有算漏的时候。那一次只是伤得最终的一次,其他的只怕还有很多。他再怎么能耐,那时候也小。这大陆上不知道多少双眼睛都盯着他呢。 这样一想,她心中便有些酸闷。然后又想到自己那些年的杀手生涯,便有些感慨。 她忽然回身,双手捧着他的脸。 “干嘛这么小气?”她说,“我以前面容丑陋被人嫌弃的时候你不是说要让我光明正大的以正面目面世么?如今我不用丑化自己了,又易容做什么?他们看他们的,我又不少块肉。那些女人还不是看你,我不也没吃醋么?” 好吧,其实她心里还是有小小的不舒服的,但那都无伤大雅。因为她对他有信心,对他们的感情有信心。 他失笑,“好吧,我说不过你。不过你要是真少了块肉可不行,你现在太瘦了,我就巴不得你多长些肉才行。”那样抱着更舒服,当然这句话他是不会说出来的。女人大约都比较喜欢苗条一些,但许多男人则是喜欢稍微丰腴的女人。太瘦了显得弱不禁风,像个易碎的娃娃。不过,如果她愿意小鸟依人,他自然也会宠着她。 凤君华无语,他总是喜欢抓她话语里的字句毛病。 …… 翌日,天还没亮他们便去了海边。此时天色雾蒙蒙的,两岸高山黑黝黝看不见葱木花草,而那大海辽源广阔,湖光琳琳水波荡漾。微亮的天色下倒映着海边并立的身影,即便看不见容色,身姿却是绝代风华无与伦比。 不多时,只见天际一缕亮光慢慢升起,逐渐照亮了整个天色,朝阳如盘,缓缓升起。 一刹那的美丽,仿佛天地一切都消弭无踪。 直到很多年以后,凤君华都记得当时那般震撼和微微激动。而若干年以后,她再次踏足这个地方,已是青丝如雪心若苍凉。唯一不变的,是身边那永远一声墨衣的绝代男子。依旧那般眉目如画,眼神温柔如水。 她靠在他怀里,望着那越来越升腾而起的日光,道:“如今见得这般景色,才知人生过往那十多年皆是虚度。”她抬头看着他的脸,眼神温软而坚定。“我但愿余生那几十年日日与你并肩看这天地繁华,朝阳落霞。” 他心中涌起无限温暖,拥着她道:“好。” 造物主其实很神奇,某些时候要刻意的去打破原本完美的梦境,然而有时候却又十分巧合的将人们心中最美好的期待画上圆满的句号。就比如广陵的海上日出和碧川崖的落日晚霞。广陵到碧川崖,刚好一天的路程。前一刻欣赏了著名的海上日出,下一刻便可直接看到黄昏晚霞那一片橘红瑰丽的色彩,当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或许是脱离了皇室那些繁文缛节,两人干脆坐在碧川崖边,背抵着背,感受着这一刻和煦的风和暖暖的夕阳。 “好了没有?” 她懒懒的问。 他在画画,以山川景色为背景,将他们的身影生动而形象的描绘上去,恍如置身其中。 凤君华想着,老天爷有时候还是不公平的。比如某些人生来天资愚钝,学什么都比旁人慢无数倍。然而有些人却天赋异禀,什么东西一点就透。云墨就是这种人。 长得一张祸国妖孽的容颜以及出身皇室生来为高贵无双的太子也就罢了,偏偏智商高的让人想要撞墙,便是连女子喜欢的琴棋书画这些风雅之物也信手拈来。 虽然吧,她也擅长这些。 说起来她自小性格乖张不服管教,最是讨厌那些大家闺秀学习的那些什么女红女诫还有闺阁礼仪,至于琴棋书画嘛。她记得小时候她是不喜欢的,不过就因为年幼好强,存了和慕容琉仙攀比的心思,总是样样要超过慕容琉仙她才罢休。所以她一个不安于室整天喜欢闯祸的人,硬是把那些女子认为才学典范的骄傲学得精妙独到,她娘也因此常常夸她有天分。 只是再有天分学得再好又怎么样?反正又不能展示人前,在所有人眼里她还是只能是个草包。 后来…她便弃那些东西不要了。 她想着想着,思绪便有些飘远了,直到身后传来他温雅的声音。 “画好了。” 她眼神一亮,连忙转过身来。他将刚画好的化作拿起来,吹干墨迹,展示在她面前。 陡峭碧崖,霞光满天,崖底有云雾翻腾,隐约看见几只鸟儿飞过,而崖两旁丛林翠玉深深如谷,一角崖碧如天神之笔伫立天边,崖上红衣女子衣袂飘飞如火,青丝飘扬如瀑布,黑的纯粹而透亮。背影风姿绰约而窈窕万千,夕阳下侧脸如玉如莲。纤眉下凤眸微阖似是沉醉,鼻息下红唇微抿带几分柔和笑意。 没有正面,只有侧面,却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而她身边,黑衣男子静静而立,看着她的眼神如海水般温柔,涌动着无限深情厚谊。 “我发现你很擅长画我的肖像。” “当然。”他漫不经心的说,“都画了八年,就算一个不擅长丹青的人也该练成著名画家了。” 她一噎,眼前顿时回荡漂浮过无数画面,都是她的模样,从七岁到十五岁。 这个话题太沉重,她不想再继续下去,转而笑道:“咱们今晚是要倒回镇上住客栈还是在山下农家借宿?” “现在太晚了,镇上的客栈早就没有了房间,咱们只能下山了。”他刮了刮她的鼻子,道:“今晚得委屈夫人一夜了。” 她耸耸肩表示不在意,这些年执行任务什么情况都有发生,之前训练的时候在原始森林里她都能呆一个月,如今能有住的地方就不错了。 两人起身,这时有暗卫落下。 “殿下。” 云墨眉间微蹙,凤君华知道暗卫这时候出现定然是有紧急大事发生。此次他们出行,暗卫都很自觉,一般没什么大事的时候都不会出现破坏他们俩的好心情。不过瞧暗卫那样子,应该不是什么坏消息。 “说。” “金凰女帝于一刻钟前驾崩。” 凤君华笑了。虽然这个时候高兴有点不厚道,但她还是忍不住挽起了嘴角,眼神里闪烁出阴谋得逞的光芒。 云墨示意暗卫退下,看着她眼神里流露出的光芒,了然的笑了。 “当初明月殇间接利用老梁王之死触动母后薨逝,以至于我们三年内不能大婚。如今,你倒是不客气的还了回去。” 凤君华不置可否。 好吧,她承认这事儿的确跟她有关。 “凰静贞不能和明月笙联姻不是挺好的么?虽然南陵和金凰现在是联盟国,就算他们三年内不能成亲也无伤大雅。不过能让明月殇吃瘪一次,我还是很开心,谁让他处处跟我作对来着?” 她之前让乐枫她们去金凰接近凰静贞不过只是混淆视听而已。其实金凰女帝本身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阶段,只需要稍微受点刺激就可能一命呜呼。不得不说,凰静芙这个女儿很是孝顺,将已经病得起不来床的女帝保护得很好。照理说她自己已经监国,朝政都掌握在她手上,女帝死了她刚好可以名正言顺登基,何乐而不为? 还是云墨一言点醒了她,“凰静芙今年已经二十二,却还未娶正夫也未有侍君,这在金凰皇室是不合礼数的。要知道,其他的皇女皇子大多在成年的时候便已经成婚,唯有她是个例外。”他负手而立,看着远处雾海翻腾,眼神也如雾如墨。 “不过从前她不得女帝喜爱,不过一块踏脚石而已,所以她不成婚倒是合了女帝的心愿,省得她通过外戚的力量壮大自己。而如今她即将登基,即便因为守孝三年不能娶正夫,也是该选侍君侍夫的时候了。你我都知道她心属何人,她自是不愿的。” 凤君华恍然大悟,而后嘴角一勾。说起来这凰静芙和明月殇都是一样的命运,生在帝王家,嫡出子女,就算册封了太子太女,却只是给别人铺路的踏脚石而已。凰静芙对明月殇如此情深意重,也有感同身受的滋味在里面吧?而明月殇,纵然向来对女主不假以辞色,也难得的将凰静芙当做红颜知己。 “好像我无意中做了件好事儿?” 云墨轻笑,低头道:“金凰皇宫守卫重重,想要刺杀女帝难之又难,你倒是聪明,直接用一招挑拨离间就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女帝给刺激得病情加重以至于突然驾崩。” 凤君华没否认。本来这事儿的确有些难度,不过颜家既然派人来了,就怪不得她利用了。 离恨宫出来的人都有一技之长,易容换装这种事更是轻而易举,要混进十二皇女府也不是那么困难。不过在颜家来人后再混进去,就显得有些别有居心了。 所以这时候就需要费一些功夫了。 原本在年初的时候太医就断定女帝大抵熬不了多久了,但如果用好药吊着,倒是可以撑个一年半载的。皇宫里什么好药没有?所以要保住女帝的命还是不难的。可凰静芙想让自个儿母皇多活两年,就需要更好的药材了。 离恨宫恰好很多珍奇药材,但却不能这么送进宫去,这时候就需要用一点心思了,不能让凰静芙查到有离恨宫的人去了金凰,否则就功亏一篑了。 乐枫和绮扇很聪明,俩人扮作卖药的商人。当然,这商人自然也必须是众所周知的,名声很广的。这对于几乎收集了天下但凡有丝毫声明之人简历的离恨宫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所以当乐枫和绮扇出现的时候,他们怎么查都查不到她们俩的真实身份,买药也放心了几分。但这样还不够,如果太容易卖给他们了,人家会怀疑。这时候嘛,自然就要漫天要价了。商人重利,不贪钱贪什么?越是狮子大开口人家心里的顾忌才会少几分。何况她们扮的商人还是十里八村都知道的,有名的铁公鸡。皇室又如何?皇室要买东西还是得给钱。 买了药自然进宫给女帝服用,这时候再透露点消息进宫。 这个也不难。 颜家不是派人下山了靠近凰静贞么?凰静贞虽然从小身子柔弱被养在皇宫别院,但女帝病了的时候偶尔也会进宫一两次的。而颜家送来的人,虽然照理说肯定没问题。但皇室之人,本来疑心就重,肯定得调查一番的。查出没问题了,自然就带在身边了。 这时候,乐枫和绮扇就放消息啊,告诉他们之前买的药有问题。 这种匿名的流言最是让人心中生疑而不确定,尤其是以很神秘的身份放出的消息。即便是不相信,但也必须小心翼翼。 要说崔宛容武功不错,也聪明。但乐枫和绮扇何尝不是经过多年训练?两人合谋设计一人还不行么?唱一出空城计,再一个离间计。药服下了,女帝没事,崔宛容这个谎报消息的人便变成了别有居心的卑鄙小人。 颜家的人不能随便动,只有暂时禁足调查真相。可就在这个时候,女帝病重了,好像证实了崔宛容之前说的话。还不到一夜,女帝就一命呜呼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 当时云墨询问的时候,凤君华耸了耸肩,轻描淡写的说:“本来那药里就没毒,凰静芙自己在这方面是高手,我就是让乐枫在崔宛容身上加了点能让病情十分严重的人感染的病毒而已。况且女帝那脾气你也是知道的,有些暴躁。发生了这样的事儿,她能不怒?这一怒,就攻心,然后就…”她两手一摊,表现得十分无辜。 “这不能怪我。” 云墨只是宠溺的笑笑,道:“下个月咱们就回去吧。” “为什么?你说的连云洞的五色彩石和三生莲,以及长茵山的花海密林我们都还没去看呢,怎么这么快就回去了?”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要玩得尽兴一点。这一回去,不知道何时才有机会再出来了。她也特别想看看传说中的五色彩石,嗯,如果真的那么好的话,可以挖两块下来送去离恨宫。 云墨抹了抹她的头,牵着她的手往山下走。 “下个月初就是你的生辰,你忘了?” 凤君华一怔,她还真是忘了。 眼神有些飘忽起来,“时间过得…真快啊。” “是挺快。”云墨顿了顿,回头又露出一个别有深意的笑容,道:“还有一件事,你知道后肯定会很惊讶。” “什么事?” “你妹妹怀孕了。” ------题外话------ 悲催了,艾玛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写些什么东西了,表打偶,遁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喜欢她是我一个人的事 小莺怀孕了? 听到这个消息,凤君华倒是有些震惊,随即想着云裔那厮好不容易获得美人芳心,自然得一解相思之情。两人都年轻,**的,况且看云裔那样子,估计是没做任何措施的。如此下去,怀孕也很正常。 坐在马车上,凤君华问云墨。 “这么说起来小莺和云裔的好事近了?” “嗯。”云墨道:“子安早就传信给皇叔让他回来主持婚礼,我们这次回去过不了几天就参加他们的婚礼了。” 凤君华想着小莺当初决绝的说至少要等自己大婚以后她才嫁人,结果如今不止先上车后买票了,连孩子都有了,这下子她不嫁恐怕都不行了。一时间倒是有些感慨,不过她倒也放心。云裔那厮虽然从前惹的风流债是不少,但自从有了小莺,还真是没去招惹其他女人,而且瞧他对小莺的样子也不是闹着玩儿的。 替小莺感到高兴的同时她又不免黯然,下意识的抚摸自己的腹部。 算起来她跟云墨在一起快一年了,若不是因为三魂珠,她也早就应该有孩子了。 云墨凝眸看着她,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伸手揽着她的腰,道:“咱们还年轻,孩子随时都可以要,不必急于一时。况且…”他凑近她,语气模糊而暧昧。 “再说现在生孩子不合适,多余…” “嗯?”她不解的回头看着他,“你不喜欢孩子么?” “要是你给我生的,我都喜欢。”他眸光流转,想着要是有了孩子她就得分心照顾孩子,他也不能亲近她了。嗯,这笔账怎么算都不划算,还是再等个两年才好。 凤君华狐疑的看着他半晌,他轻咳一声,道:“女人生孩子很艰难,得把身体先养好再说,不然在此之前,不许想这些。” 凤君华瞥他一眼,很想说自己身体很好。不过两年时间没到,现在说这些都是空谈。 反正那都是两年后的事儿了,现在想想也没用。 而此刻帝都,怀孕的某个人,正沉着脸坐着,死死的瞪着让她肚子多了一团肉的罪魁祸首,眼神几乎要喷出刀子来。而被她瞪着的某个人丝毫不在意她的怒火,反倒是满面春风喜上眉梢。他早就让人去请了最好的产婆,直接住在王府,等到九个月后帮凤含莺接生。 凤含莺咬牙启齿的一拍桌子。 “你说,这孩子怎么回事?” 云裔很淡定,挥手示意伺候的丫鬟全部退下去,扶着她坐下来。 “你现在有孕在身,不能情绪激动…” 凤含莺一把拍开他的爪子,恶声恶气道:“你给我老实说,这是不是你故意的?” 她一直都算计着时间,安全期内也就任由他了。危险期内如果实在搪塞不了,她事后也会和避子汤药。一直以来都相安无事,现在居然怀上了。不用说,肯定是他给她换了药。 云裔很镇定,“是。” 凤含莺又开始咬牙,“你…” 云裔已经坐了下来,慢条斯理道:“现在孩子已经有了,你总不能打掉吧?” “为什么不…” ‘能’字在他望过来漫不经心又似清清凉凉的目光终止了,而后终究不服气,又瞪了回去,气呼呼的坐下来。 “别以为用个孩子就能套住我。” 云裔这次没生气,而是叹了口气。 “小莺,你就那么不乐意嫁给我么?哪怕你如今怀了我的孩子,也依然故我么?” “我…” 被他用那种微带几分幽怨黯然的目光看着,凤含莺到嘴边的话忽然就说不出来了,心里闷闷的,似愧疚。声音也弱了几分,“谁让你善做主张的?我又没说不嫁给你,你用得着用个孩子来逼我就范么?你就那么不信我?” 说到后面,她又有些愤愤不平起来,索性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瞪着他。 “云裔,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就是个三心两意水性杨花的女人?” 云裔好歹懂些医术,知道怀孕的女人心情都比较浮躁,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得罪她,连忙站起来又去安抚她。 “你想哪儿去了?我是那种人么?”他无奈的扶着她重新坐下来,道:“你现在有孕在身,要戒躁戒怒,小心伤了胎儿。” 凤含莺虽然和云裔赌气,但自己的孩子她还是顾忌的,此时听他这么说,不由得又刺他两句。 “你是关心我还是关心我肚子里的这块肉?敢情我就是个生孩子的工具了是吧?” 这气生的有些莫名其妙,云裔却十分理解,忙小意的安慰道:“孩子重要,你也重要,都是我的宝贝,当然我两个都关心,” 一声‘宝贝’让凤含莺心中的怒气降低了不少,但胸中依旧有些沉闷。说到底,她就是不满云裔背着她换了她的药。要是在她有准备的情况下怀上孩子,她自然也乐意。可如今这孩子来得突然,她根本措手不及,惊吓大过惊喜,彷徨大过期待。她只得把气撒在云裔这个罪魁祸首身上。 她的心思云裔大抵也猜得到几分,心道女人心海底针,这话说的果然不错。不过这事儿的确责任在他,如今美人生气了,他自然得好生哄着。好不容易才让她怀上自个儿的孩子,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他轻咳一声,又道:“我已经给父王传了信,父王知道你有孕了,十分开心。”他感叹一声,“母妃去世得早,那些年兵荒马乱,我父王将我们兄妹两人带大不容易…”他说到这里一顿,面色有些戚哀起来,眼神也暗淡无光。 凤含莺知道他大约是想起了云依,心中难免也有些不是滋味。云裔平时看着吊儿郎当的,其实内心十分重情。云依叛出家门以后,虽然他渐渐的看着没那么生气了。但她知道,他还是痛心的。那毕竟是他从小宠爱的妹妹。即便是犯了再大的错,做兄长的还是难免心疼她在外是否受苦。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心里那股怒气也渐渐消散了不少。 过了好一会儿,云裔才又道:“云墨和你姐姐已经回来了,就等着参加我们俩的婚礼。小莺…” 他回过头来正准备说什么,被凤含莺打断。 “你别说了。”她表情有些不自在,似怒又似无奈,最后咕哝着愤愤道:“不就是嫁人么?我嫁就是了,上刀山下火海姑奶奶我都不怕,还怕嫁人么?”云裔这厮太奸诈了,居然把她姐叫回来了。到时候姐肯定会劝她不要再使小性子了。怎么说她如今还怀着孩子,就算自个儿想潇洒随意,孩子却是不能没父亲的。 云裔听到她的答案,十分满意。 == 却说南陵,自那天凤君华和云墨离开后,没多久明月殇便得到了颜诺助他们二人的消息,他并不意外。明月笙都伤在颜诺手上,可见颜诺铁了心要帮凤君华。他坐在自己的房间里,微微失神。 他想留住她,却不想伤她。然而她如此恨他… 他闭了闭眼,神色凄然。 绯儿… 心中被烧灼的痛和无言的怨恨撕裂着,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这样痛了。只知道或许在很多年前,明白他和她终究只能做陌路人的时候,心底便早已隐约绝望。 彼时他宁愿放弃一切也要和她厮守,而此时,无论他怎么做她也不屑一顾吧。 金凰女帝驾崩,他知道是她做的。她就那般恨他,只要是稍微能让他不如意的事,她都不计一切么? 嘴角噙起淡淡自嘲,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在期待什么呢? 深深吐出一口气,静芙登基,他却是一定要去的。 静芙… 他眼底划过复杂之色。 她此举或许帮他们都做了一个解脱。 静芙登基选夫,不用再继续等着他了,这也未尝不好。他给不起她要的一切,她也不需要他的怜悯和施舍。从此,他们都为了家国大义而活。 呵呵,多讽刺啊。 生在帝王家,一生都不由自主。 坐了一会儿,他便起身走了出去。 宁王府,明月澈站在窗前,神色呆滞而渺茫。脑海里只回荡着一句话,她怀孕了,她要嫁人了。 心中翻搅着浓浓的疼痛与不舍,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或怒或怨或妒… 她很喜欢云裔吧,不然不会答应嫁给他。她那样的女子,潇洒肆意放纵不羁却又有自己的原则。若非真的心属云裔,断然不会嫁给他的。如今天下太平,硝烟不在,他们如今成亲正好,孩子也会有一个安静成长的环境。比起嫁给他,的确要好得多。 他低着头,黯然离开。 莺莺,我曾说过祝你幸福。可真到了这一天,为什么我的心那么痛?谁能告诉我,放手两个字,说出来容易,做起来,却那么难? 人间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 一个月的路程,凤君华和云墨终于回到了帝都。在郊外的时候,刚好与顺亲王的车队碰到,就顺道一起进京了。 要说顺亲王可是十分开心,顽劣不服管教的儿子终于快成亲了,而且媳妇还怀着孩子,明年这个时候他就可以抱孙子了,这怎能让他不开心?不过说起云裔,他便想起女儿云依,心中难免惆怅。那孩子自小乖巧懂事,怎奈长大了却… 想起自己这么多年来忙于国事而疏于一双女儿,他不免觉得愧对亡妻。 依依啊,你怎么就那么糊涂呢? …… 前方马车中,凤君华懒散的靠在车璧上,嘴角勾起淡淡笑意。 “皇叔这次回来短时间内应该不会离开了吧?我一直以为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倒是嫌少看见他这么激动。” 云墨笑道:“他出去几个月,回来儿媳孙儿都有了,自然开心。”他又默了默,叹息一声。“皇叔一生为国为民,却是鲜少顾及家中。如今他年纪大了,实不该再继续驻守边关忍受于亲人分离之苦。” 凤君华若有所思,“云裔成了亲便可以继承爵位了吧?到时候也就能接替皇叔的位置去边关了。”她眸光闪了闪,“难不成他这么急着大婚,就是这个原因?” “嗯。” 云墨道:“别看子安平时玩世不恭,关键时刻还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的,等子安和小莺成亲以后就应该去边关了。” “那皇叔不还是一个人在帝京么?” 云墨笑笑,“帝京是皇叔的家,还有父皇在这里。”他顿了顿,面色微微感伤。“母后去了以后父皇一直都郁郁寡欢,皇叔和父皇一直兄弟情深,留在帝都刚好他们两个作伴。再说了,不是还有我们么?” “话是这样说没错。”凤君华道:“这天下总归是不会安稳太久的,小莺怀着孩子去边关,一年到头只怕也难以回帝都几次。父皇和皇叔倒是团聚了,我们姐妹俩可就分开了。” 云墨轻笑,“有我陪着你,还不够?” “那怎么能一样?”凤君华瞅着他,“你每天要上朝,还不是我一个人呆在东宫?我倒是有心想去离恨宫,你又不让我回去。” 云墨扬眉,“你自己不是都说嫁夫随夫?都嫁给我了,还想往外跑?”他抱着她,道:“父皇说,妻子是娶来疼的,不是东奔西走操劳的。我倒是想时时刻刻把你呆在身边,可你不愿意跟我一起上朝啊。本来你继承了千姨的爵位,也是可以参与朝政的。原本属于千姨的长羽卫父皇也交给你了,加上前面给孟家的那一部分。分离了二十多年的长羽卫,如今全都在你手上,照你说皇宫的安全可都在你手上。” 凤君华耸耸肩,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朝堂上都是男人,你乐意我天天跟着你上朝?”她哪里不了解他的心思?这个人就是个大醋缸,恨不得将她关起来只能他一个人看见才好。以前让她住在别院里甚至故意拖延时间不给她把伤治好,不就是想着在那段时间夺她的心么?如今自己不去上朝了,他比谁都乐见其成。 云墨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一个时辰后,大队人马便进了城。云墨去回宫复命,凤君华顺道跟着顺亲王去了顺亲王府。她知道凤含莺肯定会纠结,顺便去看看她也好。云裔看到凤君华来了,脸色十分和善,领着她去了凤含莺的屋子。还没走进就听到丫鬟轻柔的声音响了起来,“姑娘,世子叮嘱过,您如今身怀有孕,不能吹风,否则对您腹中胎儿不好。” 凤含莺有些不耐烦了,“我知道了,你们都下去,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是。” 丫鬟走了出来,看到云裔和凤君华,下意识要行礼,凤君华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下,然后对云裔道:“我一个人进去和她说就行了,你先回去。” 云裔虽然心里有些不大安乐,但也知道比起自己,他那未来小妻子还是听凤君华这个姐姐的话多一些,于是便点头离去了。 凤君华走进去,凤含莺刚好从窗边走过来,抬头看到她,先怔了怔,随即就跑了过来。 “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上次你走的时候都不说一声,早知道我也跟你们一起去游玩…” 凤君华拉着她的手走向榻边,打断她道:“怎么才两个月不见,你就变得絮絮叨叨起来了?都快做母亲的人了,却越来越像个小孩子,以后还怎么相夫教子?” 凤含莺瞪着她,“什么相夫教子?我才不跟那些女人一样天天呆在家里什么都不做,闷都得闷出病来。不过姐,我怎么觉得你跟云墨在一起以后性子就越变越软了?一点都没有从前的铁面无情沉默寡言,反倒是像个小鸟依人的小女人。你说,他到底给你灌什么**汤了,让你对他这么神魂颠倒的?” 要是换做以前,凤君华听得这番打趣的话,难免有些害羞,但跟云墨那厚脸皮的呆久了,那些个什么矜持羞涩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是你姐夫,别一口一个云墨的,没大没小。” 凤含莺哼了声,凉凉道:“哎呦,现在知道是我姐夫了?以前你不是不承认么?如今怎么就听不得我说他半句不好?”她笑眯眯的凑过来,眼神晶亮而暧昧。 “姐,你完了,这辈子你就栽在云墨手上无法翻身了。” 凤君华坦然道:“我也没想过翻身。” 凤含莺瞪着她,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凤君华笑笑,握着她的手道:“小莺,别耍小性子了,如今你可怀着孩子,我瞧着云裔对你也挺好的。再说了,你早就默认他天天往靖王府跑了,不就等于认定他了么?除了他难道你想过嫁给其他人?” 凤含莺不说话,面色到没有排斥,只是还有些别扭而已。 怎么说都是在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姐妹,凤君华哪里看不出她的那些小心思?又笑道:“说到底你就是任性,你呀,就仗着云裔宠着你,知道无论你怎么闹他除了听之任之还能如何?最后还不是得眼巴巴的讨好你?” “那是他应该的。”凤含莺从鼻子里哼了声,表情十分不以为然。“姐,你别说我,你以前可没少给姐夫脸色看。为什么?除了性格使然以外,其实你心知肚明姐夫爱你宠你,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他还是放不下你,我说得对吧?” 凤君华不否认,凤含莺又双手一摊,“这就是咱们做女人的福利,不能太纵容男人了,让他们以为我们可有可无。” “你现在都怀了孩子了,心里自然对云裔还是满意信任的对吧?” 凤含莺皱了皱眉,始终还是有些别扭道:“说实话,他对我的确不错,也跟我保证了以后绝不再招惹其他女人。虽然他这个人看起来吊儿郎当的,不过在这方面还是称得上君子的。” 凤君华含笑道:“他可是五君子之一。” 凤含莺瞥她一眼,“姐,你以前不是一直不喜欢他么?” “你也说了那是以前。那时候我年幼争强好胜,他说话不中听我自然不喜。不过都十多年前的事儿了,难不成我还记仇到今天?再说他都快成为我的妹夫了,我还能有什么不满?” “什么妹夫?我这还没嫁给他呢。”凤含莺虽然口上嘟囔着不满,眼神却是平和的,显然已经松了口。 “那是迟早的事儿。”凤君华道:“如今皇叔也回来了,我听说父皇给你们赐婚了吧?就在这几天了。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瞧见外面都在挂彩带贴喜字了,可见你心里还是已经默许了的。不然以你的性子,早就跟云裔闹的。” 凤含莺也不含糊,她本就性子比较放得开,对方又是自己的姐姐,她没什么可隐瞒的。 “可是姐,他设计我,不然我怎么会怀孕?”她狠狠道:“他就是拿孩子当王牌,逼我嫁给他。” 凤君华失笑,“别忘了,孩子也是你的,那是你们两个共同努力的结晶,别这么苦大仇深的。”她顿了顿,将之前在马车上云墨对她说的那番话告诉了凤含莺,末了又道:“你们俩一直就这么耗着,皇叔尊重你,所以没有开口。如今孩子都有了,你就收收脾气,也让皇叔安安心,不好么?” 凤含莺也不是不懂事的人,这些话就算凤君华不说,她多少也知道几分。她撒娇使小性子跟云裔闹,不过就是下不来台而已。如今凤君华都亲自来开导她了,就是给她个台阶下,她自然不会在抓着不放闹得所有人都不开心。 见她神色和缓了,凤君华才微笑着点了点头,又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王府。出门的时候刚好撞到站在树下的云裔,云裔走上来,刚想说什么,凤君华便打断了他。 “进去吧。她如今怀孕了,需要静养。偶尔任性发小脾气你就忍让点,男人嘛,就该大度包容点。” 云裔这次没跟她唱反调,也没跟她争论,而是慎重的点点头。 “我知道。” 凤君华嗯了声,擦身而过。身后忽然传来云裔的声音,“谢谢。” 她脚步一顿,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云裔跟她向来不对盘,即便是她跟云墨在一起了,云裔对她没以前那么多的偏见,但也算不上多热络。倒是难得听到他向她道谢,嘴角不禁噙起几分笑意。还未消散,又听他低低唤了声。 “姐。” 她立即瞪大眼睛,猝然回头,云裔却已经转身朝屋子里走去,脚步有些急切,颇有逃窜的味道。 凤君华眨眨眼,大笑两声,实在是觉得云裔这个样子太可爱了。从前让云裔跟着小莺叫她姐姐不过就是故意刁难他,而且他对云墨向来都指名道姓的,又对世俗礼节不以为意,倒是合了小莺的性子。所以她也没指望云裔真的会叫她一声姐姐或者嫂子,骤然听到这一声姐,着实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她想着,看来快做父亲的人好像又长大不少。嗯,懂得尊老爱幼了。 听着里面传来两人低低的谈论声,隐约伴着小莺送了口气的轻笑声,她的任务也完成了,去正厅和顺亲王告辞回到了皇宫。 云墨刚好回来,见到她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便笑了。 “看来子安这次是得感激你了。” “他必须感激我。” 凤君华毫不谦虚。 云墨坐在身边,低头凝视她的眉眼。 “还有几天就是你的生日了,父皇说要为你举办宫宴,正好,这些年除了父皇母后寿宴以外,旁的很少举行什么宴会。如今你二十岁生辰,是该好好操办操办。” “宴会?”凤君华眯了眯眼,想起七岁以前,她每个生日都是父母陪着过的。还有大哥,师兄… 想到那个人,她眼睫颤了颤,笑道:“不用这么大费周章的。一个生日而已,过一个生日就老一岁,还得大操大办,想想也是悲哀。” 云墨好笑的看着她,“这是什么逻辑?” “独属于我凤君华的逻辑。” 她理直气壮。 他也不和她掰,只是笑得温柔而宠溺。 “你才二十岁,什么老不老的?”他凑过去,额头抵着她的额,低低道:“我们还有一辈子要走完,若是现在都老了,以后怎么办?” 她心思一动,抿唇微笑。 “嗯。” …… 玉佛山依旧如往常那般静谧而神秘,纵然人间秋来萧条,玉佛山依旧景物如初,处处昭示着生机盎然。云烟深处,九曲回廊朱鹮碧玉,有曼妙翩跹的少女游走而过,轻慢而带几分冷淡的声音响起。 “这是给少爷送的膳食吗?” 云依手里端着托盘,微微低头,轻轻嗯了声。 “是。” 脚边是一双烟紫垂花锦镶金边绣蝴蝶花纹的绣花鞋,被月白色裙裾遮掩了大半,只露出脚尖一抹粉白色的微光,那是世间少有的珍珠,在颜家只有真正的主子才配拥有。而这个少女,便是未来的少夫人,颜诺的表妹崔宛芳。 崔宛芳看了云依一眼,她出关近两个月,出来后便听说向来不喜丫鬟伺候的表哥身边跟了个十分美貌的侍女。她惊讶,倒是也没太放在心上。颜家历来重子嗣,除了颜诺的父亲英年早逝以外,哪个家主不是三妻四妾通房无数? 从被送到颜家开始,她便知道自己被培养着成为颜家未来的夫人,心胸自然要宽容些。她也知道这个婢女实际上是东越的那个什么欣悦郡主,而且是表姑送过来的,不是给颜诺做侍妾或者通房,对她没什么威胁。所以她不会故意刁难云依,只是自身的优越感以及未来在颜家固定的地位让她多少有几分骄傲,到没有十分骄纵。 “我正好有事找表哥商量,把这个给我吧,你先下去。” 云依低着头,“是。” 崔宛芳接过托盘,忽然又唤住云依。 “等等。” 云依走了两步便挺了下来,回头恭敬道:“表小姐可还有什么吩咐?” 这般谦卑恭顺的模样,丝毫看不出曾经为郡主的风光,只是骨子里却始终有着属于皇室的高贵血液,让她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丫鬟。 崔宛芳不由得又多看了她两眼,“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前两天山下传来消息,你那个哥哥好像要成亲了,你父王也已经从边关回来为你哥哥主持婚礼。” 云依身子几不可查的僵了僵,虽然只是刹那,却瞒不过崔宛芳的眼睛。 她嘴角不禁抿出几分笑意来,这小妮子到底是养在深闺多年,即便这一年来叛出家门学了不少东西,但骨子里对自个儿的父兄还是放不下的。想想也是可怜,就为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抛弃家国来到这满是诡谲危险的玉佛山。 她不禁又想起自己那个庶出的妹妹,豪门大家族的嫡庶分明,向来感情不深,何况她自小就跟在长老们身边学艺,自是和崔宛容没多少接触,谈不上感情的同时,也不会有什么厌恶之心。知晓自己那个妹妹对表哥是什么心思,她也不怒。毕竟那般风华如月的人儿,连她这个久不历红尘之人都难免行动,又更何况宛容? 如今瞧着云依这模样,心中便有些感慨。世间女儿多情痴,男儿却是… 脑海里划过一张玉色倾城的容颜,她微微有些恍惚。一阵清风吹来,她神智又清醒了几分,道:“你想回去吗?要不要我去给舅公说说?” 云依知道颜老爷子十分中意崔宛芳这个未来孙媳妇,况且崔宛芳天资不错,这么多年来学艺有成,各位颜家长辈们都很满意。因此崔宛芳在颜老爷子面前说话还是很有分量的。 云依抿了抿唇,低声道:“多谢表小姐好意,只是云依乃叛出家门之人,父兄只怕早已对我失望透顶,怎能再接纳?”她嘴角抿出一抹自嘲和苦涩,当初做下那般事她便没有了回头路。谁让她遇见那般不染红尘之气而眉眼孤独的人儿呢?谁让她偏偏就对他动心爱到不可自拔呢?她也悔恨也痛苦也挣扎,可最终又如何?事到如今,她早已踏上不归路,除了继续走下去还能如何? 哥哥… 她心中不由得一阵绞痛。 自幼丧母,父亲又忙于国事,早些年可以说是哥哥将她带大的。哥哥对她百般宠爱千般呵护,从不会对她责难一个字。 可就是为了那个人,为了自己这份儿永远不可能有结果的痴心,哥哥第一次对她发怒… 那天离家出走,她心中茫然徘徊,最舍不得的还是哥哥。 出来一年,她跟着那个女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墓地里呆了整整半年。从最初的惶然害怕到后来的漠然,以及最后的麻木。她最初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或许只是争一口气罢了。 她也知道,走上这一步,便不可能再回去了。 至于哥哥… 她知道他娶的是莺姐姐,他们两个在一起很好,郎才女貌,哥哥很喜欢莺姐姐,他们会很幸福的。 她只要知道这个,就够了。 哥哥的婚礼,她注定是无法参加,只能在心底默默祝福,希望哥哥少怨她几分。 崔宛芳又看了她两眼,没有再说什么,抬步离去。来到颜诺的屋子,他刚好练功完毕,抬头看见她走进来,有些讶异。 “怎么是你?” 崔宛芳笑了笑,“表哥不乐意见到我?” 颜诺面上没多大表情,对崔宛芳他也不讨厌。老头子给他订下的婚约他可以不遵从,不过这女人很聪明,知道分寸,也不会仗着颜老爷子宠爱就盛气凌人趾高气昂。只要她安安分分,他不会刻意刁难她。 “云依那个小丫头呢?”他漫不经心的问了句,这两个月倒是让他看清了那小妮子的能耐。最初见到云依的时候她单纯又天真,如今变得沉静了不少,整个人都似蒙了这玉佛山的云雾,让人窥测不到她在想什么。越是这样,他便越不能放她离开。女人的嫉妒心有多重,他可是亲眼见到过的。要让这丫头下山去,保不准在顺亲王父子俩面前哭诉一番,两人就原谅了她。到时候她再起什么心眼儿,防不胜防啊。 崔宛芳也听出他语气里的不以为意,便笑道:“我让她下去了。” 颜诺坐下来,见她还没走,蹙眉道:“还有什么事吗?” 崔宛芳眨了眨眼睛,道:“没事就不能来见表哥吗?” 她这么一说颜诺倒是找不到话反驳了,索性默然不语,只静静的用着饭菜,也不请崔宛芳坐下一起吃。 崔宛芳是聪明的女子,见此自然知道颜诺心里没她。眼神有些黯然,不过随即又笑着道:“表哥。” 颜诺嗯了声,仍旧没抬头看她。 崔宛芳有些尴尬,咬了咬唇,终是下定决心道:“前两天舅公找我叙话,说…” 颜诺不吭声,也不问,一副你爱说我就听着不说我也不强求的模样。 崔宛芳面色更暗,轻声道:“表哥,你是不是讨厌我?” 颜诺还是没看她,只淡淡道:“目前你还没做让我讨厌的事。” 言下之意就是以后讨不讨厌就难说了。 崔宛芳呆了一呆,面色黯然之色淡了几分。 “那…”她组合着措词,好半天才慢慢说道:“舅公说,你和我年纪都不小了,该是…” 成亲两个字在舌尖绕了半天,终是没有说出口。 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不会如官家小姐那般矜持扭捏。崔宛芳自小也没受太多那些什么礼仪教条的约束,不过一个女人在自己的心上人面前,难免有些局促心如鹿撞。更何况这个男人还对她不理不睬的,她便显得更为小心翼翼和不安。每说一句话便会偷偷看他的脸色,生怕那句话触怒了他。 颜诺一顿,自然是听出了她的暗示。不过别说他心中早有所属,就算没有,他对崔宛芳没感情,又怎会遵守本属于这具身体的婚约? 于是他坦坦荡荡对上她的眼睛,道:“这件事我自会去和祖父说。” 崔宛芳又是一怔,眼神里渐渐升起几分亮光。颜诺知道她误会,又继续道:“我不会娶你,所以我会和祖父说明,取消我们两人的婚约。” 崔宛芳脸色立即白了,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颜诺。好半天才吐出三个字,“为什么?” 颜诺站起来,“我也不瞒你。想必你知道我早已心有所属,除了她,我不会娶第二个女子。” “可她是…她是你的…” “表姑?” 颜诺笑了笑,语气里并没有多少感情。 崔宛芳被他那千年难得一见的笑容给迷得呆了一呆,下意识的点点头。原本凤君华与颜家的关系是个秘密,颜老爷子没说,谁也不知道。而且最初她出关的时候压根儿就不知道颜诺心中有其他人,还是接触了一段时间后独属于女人的敏感和直觉让她察觉到了一些东西。再加上妹妹半个月前重伤回归,她从中得知了某些消息,这才知晓个中缘由。前几天颜老爷子让她过去问话,才告诉了她这件事。原因无他,只因她是颜家未来的当家夫人,理应知道这些事。 当时她心中震惊可想而知,也知道颜诺得知了这个消息而郁郁不振。她想着,颜诺即便再是对那女子情深意重,也跨不过道德伦理这道坎儿,颓废一段时间后便会认命。 却不想,他至今为止还念着凤君华。 颜诺自是看出了她的心思,也不在意。 “是,她的确是我的表姑,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崔宛芳几乎克制不住内心翻涌的情绪,她忍不住说道:“你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况且她已经…” “已经嫁人了。”颜诺很平静的接过她的话,“我知道。” 崔宛芳不说话,只是紧咬着唇瓣盯着他。 他给自己倒了杯茶端在手上,漫步走到窗边,看外面层云尽绕雾海翻腾,看百花过尽俱是雕栏玉砌的冰冷与悲凉。 “我知道她是我的表姑,我知道她嫁人了,我知道她心里没我,我知道我和她一辈子都不能在一起。那又如何?我喜欢她是我的一个人事,与她无关。”他闭了闭眼,“我不接受这本不属于我的婚约,自然也不会接受本不该属于我和她的血缘近亲。” “所以,我不会娶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挑衅) 难以形容此刻崔宛芳心底的震惊程度。以她从小受到的教养,自然是无法理解颜诺对凤君华那种跨域伦理道德血亲禁忌的爱恋。她怔怔的望着颜诺的背影,他站在窗边,窗外景色如旧,翻腾的云雾巍峨高耸的建筑,蜿蜒曲折的廊腰玉阶,假山旁小溪潺潺,静潭里涟漪泛滥,外有飞花满天雾霭重重。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极美好的景致,却不敌此刻他背影一分风姿绝俗。 美中不足的是,此刻那人身上散发出的沉沉寂寞和悲凉,仿佛世间之大唯有他一人遗世独立,永远找不到温暖的胸怀点燃他心底一盏明灯。 她忽然觉得心口很痛,像外面那些翻搅的云雾蔓延交错的藤蔓以及风穿过白云嗖嗖的声音。然后,划过心脏碎裂成落叶,片片飘飞的影子。 当疼痛大于了羡慕嫉妒,她便没有时间去思考什么叫做不承认本不属于他和她的血缘近亲,一如他不承认和自己的婚约一样。 崔宛芳低着头,静静的上前两步,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开口了。 “尝闻当初云太子和太子妃误以为是亲兄妹,而即便是如此,云太子依旧坚持故我,对太子妃痴心不改。”她抿了抿唇,眼神里静默如水。“我虽然十多年来学艺未曾踏足红尘,却也听说关于世间君子传言。窃以为如云太子那般高华尊贵之人,不该将心放在儿女私情之上,更何况是这种违背人伦之恋?竟不想,却是如此近乎痴狂的性情中人。执念深矣固然令人感叹敬佩,然而难免不以为意有所轻视。从前诸般种种,可谓谣传尔尔?而其后所有,颠倒乾坤之变。我才明白,这世间原来有一种感情,可以跨越比之生死更难跨越的距离。” 她慢慢抬头看着他,颜诺依旧没动,身后的手却渐渐紧握成拳。 “而那女子,无疑是这世间最幸运之人,想来定是惊才绝艳的倾国美人。否则何以会让那么多人倾心相恋不顾一切呢?如今看来,的确如此。”她嘴角勾起淡淡自嘲和了然的悲哀,“云太子和太子妃的兄妹关系是假,你们两个姑侄缘系却是真。即便如此,你还是放不下。比之那时的云太子,何所差之?” 颜诺微震,依旧没有转身。 崔宛芳叹息一声。 情深奈何,缘浅若何? 这世间男女,都逃不过一个‘情’字。 她抿唇微笑,“我现在开始好奇那个女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如果可能,我真想见见她。” 一直安静的颜诺这时候转过了身,目光里没有多大情绪浮动,然而却有一种深远而寂寥的黑。 他是以为自己会伤害那女子吧? 崔宛芳黯然垂眸,但凡有情之人失意便不可能不怒不妒。她没什么高尚的情操,却也不至于肤浅到迁怒他人身上。不过也是心疼这个男子而已,若他爱上的是其他人便也就罢了,偏偏那个人是他唯一不能所爱之人,而且如今早已嫁为人妇,他却依旧守着对她的心不愿走出来。 崔宛芳想,那个被他爱上的人当真是幸福。 但凡有这个可能,她很希望颜诺能走出这个感情的漩涡,即便他不能爱她,她也不愿看他如此纠结痛苦。 她微笑抬头,道:“表哥不用担心。我听说云太子对其太子妃珍爱重之,保护得滴水不漏,况且云太子妃本身也是武功高强当世少有人敌,我便是心中羡慕嫉妒她,也断然不会下山找她讨要说法。” 颜诺抿着唇,目光鲜少的有些复杂。崔宛芳比崔宛容聪明,他早就知道。所以他选择和她坦白,但凡她有丝毫旁的心思,他绝对留不得她。如今她说出这番话,倒显得自己太过小人之心了。 “我会和祖父说清此事,断不会有辱你的清白。” 崔宛芳眼神苦涩而悲哀,他怎么就不如世间大多薄幸男儿那般冷血到底呢?如此重情重义宽厚仁善,又让被他拒绝后的女子如何能放得下呢?她想,若他早些年出山,天下君子,必有其一。 那个女子看不到他的好,是因为被眼前的风光眯了眼,从此再不愿看世间诸般美好景致。 她转身,走了两步又停下来。 “表哥,那个云依,还是不要留在颜家为好。我观察她已有一个多月,是个心思深的,放在你身边太危险。万一以后做出什么事来,危急你…” “我知道。”颜诺淡淡打断她,语气没有不耐烦,依旧静如流水。 “就是因为她不简单,才要放在我眼皮子底下,省得她去了别的地方惹下不可挽回的错事。”他花到此忽然一顿,不再多说。 崔宛芳恍然,云依是颜如玉送到他身边来的,这姑侄俩明面上看起来温和,实际上却有些不大对付。莫说其他,便是中间夹着一个凤君华,便让两人的关系如履薄冰,顷刻即碎。若是让云依回到颜如玉身边,万一有什么阴谋诡计,颜诺来不及阻止。 她点点头,唇边一缕微笑。 这个人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在意,却总是心思细腻如针。 她转身走了出去。想了想,便去了崔宛容的房间。和普通贵族门阀不一样的是,在颜家,即便是最低等的侍女下人,都有自己单独的一间房,且布置丝毫不落世俗富贵人家的女子闺阁。 丫鬟也分三六九等,崔宛容算是一等丫鬟,如今她重伤,身边还有人照顾着,便是历来和她关系不错的紫菱。 还没走进去,便听见紫菱担忧的声音传来。 “宛容姐,你这次伤得太重,大夫说了,你得好好静养三个月才行,平时也不要下床走动,更不能吹冷风,这样你的伤才能好。” 崔宛容靠在床头上,面色有些苍白,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这次下山原本是去相助凰静贞,却没想到中了别人的奸计。好在凰静芙是个明白事理的,知道这事儿与她无关,没有追究。可恨那两个女人却将她打伤,将她逼近无佛山山脚下,她不得不回到颜家来。 养了这些时日,她也好了几分,不过内腑受损,却不是一两天就能痊愈的。 “我知道。”她勉强笑了笑了,抬头却看见崔宛芳走了进来,她怔了怔,随意低头唤道:“姐姐。” 紫菱也已经站了起来,“奴婢见过表小姐。” 崔宛芳走过来,对紫菱道:“你先出去吧,我和宛容说说话。” “是。” 紫菱端着托盘出去了,崔宛容这才道:“姐姐今日来找小妹可是有要事?” 崔宛芳抿唇一笑,脸颊两边晕开浅浅酒窝,美如梨花。她本就容色出众,比起崔宛容还要胜几分,笑起来便如水月流光,点亮了整个屋子。 “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些话却是要说给你听。” 崔宛容低垂着眉眼,在她面前显然有些自惭形秽。 “请姐姐训示。” “你我姐妹,不必如此客气生疏。”崔宛芳不是个盛气凌人的性子,从前虽然对这个妹妹没多大感情,但今天听了颜诺那番话,看着崔宛容的时候,难免就有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滋味。 “我刚去见了表哥。” 崔宛容眼睫颤了颤,没说话。她一直知道自己的姐姐和颜诺有婚约,她和颜诺出双入对乃人之常情,她纵然心中羡慕却也明白自己的身份而无可奈何。 “你知不知道表哥和我说了什么?” 崔宛容抿唇,勉强一笑。 “姐姐不说,妹妹怎么知晓?” 崔宛芳静静看着她,眼神渐渐的变得有些飘忽起来,似自言自语的说着。 “表哥说,他不会娶我。” 崔宛容睁大了眼睛,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她。而后面容微白,她一点都不高兴也一点不庆幸。身为颜诺从小就内定的未婚妻都被颜诺嫌弃,那么她自己,以后在颜家只会更加没地位。 “姐姐…” 崔宛芳却没她那般失态,只是笑得有些苍白而已。 “你知道的,他有心上人。” 她知道,她当然知道。此次她下山,伤她的那两个人,就是那个女人的手下。 心中升腾起浓浓的怨恨,眼神也一寸寸阴暗下来,仿佛看不见底的深渊。 “可她已经嫁人了。有老太爷做主,姐姐…” 崔宛芳摇摇头,“上次表哥回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你没见到,怎么也听说了些吧。颜家和南陵皇室是什么样的关系,你我都清楚。可即便是这样的情况下,表哥依旧为了她一再的违背舅公。你我都是女人,应该明白表哥的心思。” “但是…” 崔宛容还是不甘心。 “没有但是。”崔宛芳表现得很冷静,“颜家的少夫人不一定非要从崔家当中选,况且崔家已经容光不在,全族也就剩下我们姐妹两人。而颜家的当家主母,向来是不需要太过高贵的身份太荣光的家族。最重要的是,要家主满意就行。如今表哥心思不在我身上,若他下定决心悔婚,你觉得舅公会为我主持公道还是只能任由表哥为所欲为?” 崔宛容不说话,面色沉暗。 颜家这一代子嗣太过凋零,虽然也有一些旁支族亲,也不乏有天资出众之人。可颜家家主传承之位,虽然不在意嫡庶,但却绝对不支持旁支承袭。所以这一代除了颜诺,便是他的姑姑颜如玉有这个资格继任家主之位。 莫说如今的颜如玉经过大难武功早已全废,要从头开始。就算她依旧还是从前的颜如玉,得不到颜家老头子以及长老们的支持,也是没办法竞争家主之位的。况且颜老爷子早就将家主传给了颜诺,若非出了大变故,否则万万不得更改。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必须遵从。 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颜家迟早都是颜诺的掌中物。颜老爷子现在是能够约束他,但若很多事情要罔顾他的意愿强迫之,他定然会反抗。到最后的结果,一定是颜老爷子妥协。 崔宛容正是明白这一点,心中才惶然惊骇。 “姐姐,你是要放弃了吗?” 她不希望崔宛芳放弃,因为只有姐姐做了少夫人,她才能有机会做少爷的通房侍妾。 崔宛芳目光飘忽的盯着某个地方,声音恍若云烟。 “不放弃又能如何?直到今天,我才见识到表哥的执着与不容抗拒,他选择和我明言,便是一种警告。”她看着崔宛容,目光微带几分戚哀之色。“宛容,我告诉你这些,便是要你知道,不要再怀抱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了。表哥,他是不会要你的。不止我也不止你,这世间任何女子,只要不是那个人,都入不得他的眼。” 崔宛容身子一颤,面色惨白如雪,眼神隐隐透着悲凉之色,忍不住带了几分悲愤道:“可是姐姐,你我都是靠着父亲和颜家的姻亲关系才能寄居在颜家这么多年。若我们不能成为少爷的女人,我们对颜家来说就没有了任何意义。以后,便会成为颜家的铁血杀手,生死都由不得我们自己做主。” 这是颜家的规矩,做不得主人,便做下人,做下人嫌太浪费了便直接做颜家的铁卫杀手。 崔宛芳面色也有些白,而后浅浅一笑。 “放心,表哥会对我说这番话便是考虑到了后果的。”她深吸一口气,握住崔宛容的手,道:“舅公不会这么容易就答应表哥的。我想趁着这段时间下山去一趟,我在玉佛山上呆了十多年,还从未见过人间是何景色。成为暗卫也好,颜家夫人妾室也罢,总归都是颜家人,以后所思所想都以颜家为重。十多年前踏入颜家大门那天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不是吗?” 崔宛容低着头,嘴角一抹凄然的笑。 “姐姐想去哪里?” 崔宛芳默了默,然后抬头道:“我想去看看,那个女子,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 崔宛容眼神微闪,“姐姐…” “放心。”崔宛芳一双明澈透亮的眸子仿佛已经看穿她的心思,道:“我只是想知道能让表哥如此倾心不二的人,到底是如何的奇女子。这样,我也能输得甘心啊。” 崔宛容不说话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你自己好好休息。”崔宛芳站起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道:“我会告诉舅公,等你伤养好了如果觉得在山上呆着闷的话,就下山找我。” 崔宛容嗯了声。 “好。” 崔宛芳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窗外,一个影子一闪而过。 崔宛容靠在床头,神色还有些怔怔的,脑海里回想起刚才崔宛芳说过的话,又不由得咬紧了唇瓣。 放弃… 她垂下眼帘,眸光深幽难测。 窗外,云依静静而立,盯着崔宛芳离去的背影,眼神若有所思。 …… 金凰天启二十九年,女帝薨,十月初六,皇太女继位,该年号为永平。 登基那天,南陵太子明月殇亲自前来朝贺,表达了愿永远和金凰结为秦晋之好的意愿,女帝欣然应允。只是低头看着站在下方那男主风姿绝俗的眉眼,不免心中黯然神伤。 因为在孝期,大臣们也不主张选秀充实后宫。不过鉴于女帝还没有子嗣,自有宫廷礼官送来侍君给女帝。 凰静芙大大方方的收下了,这倒是让人很是意外。 很多人看向明月殇。他也是面色淡定,未有丝毫异样。 再看向上方的女帝,她依旧笑得雍容沉静,眼神里看不出有丝毫不悦或者排斥,好似从前对明月殇诸般深情都早已抛却脑后。 下了朝以后,凰静芙领着明月殇在御花园里闲逛,明月殇笑道:“你如今已经登基为帝,不去忙着政务么?” 凰静芙笑了笑,“你好不容易来一趟金凰,我好心抽出时间陪你,你还不高兴?” 明月殇知道她故作洒脱是不想触及两人之间的尴尬,也不捅破,只是微微笑着。 两人就这么走了一会儿,凰静芙抬头看着重重宫闱城墙,一时之间又有些感叹。 “这皇宫看着奢华,实际上却是个牢笼。有时候会让我觉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明月殇没有说话,眼神里笼罩着一层淡淡阴云,看不见眼底是繁华流光还是暗无天日。 凰静芙又嗤笑了一声,“或许,我真不适合做帝王。要是换了我以前那些皇姐皇妹,只怕比我懂得享受多了。” “为君者,从来不是理所当然享福的。”明月殇静静道:“而是为百姓付出的多。君为轻,百姓为重。水能载舟,也能覆舟。金凰得亏有你,否则交给任何人都是祸。”他又低笑了一声,“说起来咱们俩一样,本就不该是帝王人选最佳,却偏偏坐上这个位置。而那些汲汲营取之人,一辈子也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手指拈起一片落花,指腹婆娑着花瓣的纹路。道:“肩上的担子那么重,便是想卸下来都没有资格。都说生在帝王家荣耀富贵,我们这两个天之骄子却在这儿抱怨。你说,这是不是叫做身在福中不知福?” 凰静芙哈的一声笑,道:“去什么身在福中不知福,要是可以,我立马退位做个普通人都可以。什么帝王霸业,我才不稀罕,倒不如过两天清净日子让我欢喜。” 她目光微凝而叹息,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完。如果能和自己所爱之人一生一世一代人,她宁愿用现在拥有的一切去交换。 只是可惜… 她看向身侧之人,唇边溢出浅浅的无奈和苦涩。 “还有两天就是她的生辰了,我以为你会直接去东越。” 他的心思她如何会不知?说来金凰祝贺她登基,实际上不过是想靠那个女子近一些罢了。 明月殇默了默,他在她面前从来不会掩藏自己的心思。只因他们都心知肚明,所以没必要藏着掖着。有时候刻意的去隐藏,反而对她的伤害更大。既然如此,何不坦坦荡荡? “她如今已经恨我入骨。”他说,“再说即便是我现在去,也来不及了。” 凰静芙没否认,抬头笑得清淡。 “其实恨也不错,恨比爱来得更深,不是吗?至少,她恨你也是一种感觉,总比漠视你好。”她抿了抿唇,没错过他一霎那微震的神色,“从前你想方设法的靠近她,她不是就对你无视得彻底么?你知道无论如何也无法换回她了,于是便让她恨你更深,对么?” 明月殇没有说话,或许是已经默认。 凰静芙看着远方摇曳的枝头,声音幽幽似从云端飘来。 “阿殇,这是何苦呢?就为了让她记住你一辈子?” 明月殇忽然笑了,“她要真能记我一辈子就好了,只怕…” 只怕她如今的恨也大不过漠然,对于他,她向来是视若无睹。或许最初的最初,他便是因她的与众不同而接近吧。只不过那时年幼,算不上多深的眷念。算起来,一切都在她五岁那年杀人之后。 如果从头来过… 他不禁自嘲的笑笑,从一开始他们便没有可能。即便没有云墨,还有一个玉无垠,不是吗?若是玉无垠那个时候没有离开,就没有那么多事,她也早就嫁给玉无垠了吧。而云墨,更是一个陌路人了。 云墨… 你真是幸运。 所有人都得不到了,偏偏他就后来居上了。 “打算在这里住几天?” 凰静芙打断了彼此的沉默,也拉回了他飘远的思绪。 明月殇沉吟一会儿,“我明天就走。” 凰静芙怔了怔,“这么快?” 明月殇道:“自从清儿去了以后,母后总是郁郁寡欢,身子大不如前。父皇一心扑在国事上,也无暇顾及她。我这个做儿子的若再离开,就太不孝了。” 凰静芙默了默,又道:“还是没找到明月轩?” 明月殇摇摇头,“他刻意躲起来了,没人找得到他。”他眯了眯眼,眼底的神色有些飘渺和不确定。 “我不知道五弟到底是怎么救她的,但我相信,他定然付出了常人难以承受的代价,否则他不会在母后频频病重的情况下也不现身。” 凰静芙沉吟了半晌,斟酌道:“凤凰往生之力连续使用,轻者武功尽失经脉逆转并且寿命流失,重者性命不保。以她那个时候的情况,原本就真力耗损严重,之前又因渡情劫而五识受损,心灵也受到极大的创伤。按理说应该无法再运行往生之力,而且即便是靠着还魂珠和定魂珠,她也应该已经…”她顿了顿,“我倒是好奇,明月轩是怎么救她的。或许你那个师伯知道,但他不说,想来如你猜想吧。” 明月殇低着头,眼神里写满了费解。 “只是我不明白,他到底躲到哪儿去了…” 凰静芙抿着唇,久久没说话。 == 十月初八,凤君华二十岁的生辰,宫中大摆筵席,百官携家眷进宫祝贺,这一日皇宫难得的人声鼎沸热闹繁华。 对于这一切,其实凤君华本人没多大感觉,宫宴给她的印象就是隆重挥霍又浪费时间浪费精力。她至今为止参加的宫宴也就十三年前明若玦四十岁寿辰,以及去年被她毁了的姜婉英寿宴。如今轮到她自己了,她本人一点没有寿星翁的样子。 嗯,还是认真的打扮了一番。她喜欢着红衣,无论何时何地都穿红衣,她也不大喜欢化妆。归结一个字,懒。 但好歹今天是她的生辰,还是得注重几分。反正住在皇宫,不赶时间。早上起来后云墨拉着她坐在梳妆台前,亲自给她上妆画眉,穿衣梳头。 当然,这种事他天天都会做。不一样的是,今天凤君华穿上了大红色的宫装。她原本不喜欢太过繁重的衣服,一层层堆叠在一起,像个唱戏的戏子,她着实不喜。这衣服是云墨早就在他们出门旅游之前就吩咐定做好的,天蚕云丝锦,虽然比不得世间三大珍匹,但也是难得的好锦缎,皇宫里的妃子都现象能拥有。 衣襟垂下,薄薄如云雾,衣袖宽大而透薄如纱,纹理分明泛动着亮光,衬得她肌肤越发如水如雪,面如芙蕖眸色深邃而魅惑。耳垂戴上云墨曾送给她的那一对泪滴形耳坠,纤眉弯弯如月,一抹朱唇如樱如桃,妖娆而妖冶。头上斜插一支卷须翅三尾点翠衔单滴流苏凤钗,玲玲玉翠眉目婉转如水,当真美得摄人心魂。 “好了。” 云墨看着镜中的她,呼吸微微一滞,然后从身后拥着她。 “这样的你,我真不愿和其他人分享。” 凤君华嘴角一勾,笑道:“本来我就说了这生辰不办也罢,可是你自己说要给我好好操办的,你要是不嫌得罪人,现在撤销宫宴也行,反正我是不反对的。” 云墨轻笑一声,刮了刮她的鼻子。 “你是我的妻,我总要让你风风光光,而不是每一个生日都清清淡淡默默无闻。”他低下头来脸贴着她的脸,道:“青鸾,我不会再让你如从前那般害怕寂寞。你要记得,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永远都不会抛下你。以后你每一个生日我都要和你一起过,你生命里的每一天,都要刻上我的印记。” 她心中动容,回头抱着他的腰。 “嗯。” 门外响起瑶罗的声音,“宫主,时辰到了,大臣们都进宫了。” “知道了。” 凤君华应了声,云墨牵着她的手起身。 “走吧。” 两人走出去的时候,守在外面的瑶罗和曼书都不由得眼前一阵惊艳,真心的称赞道:“宫主,您今天真美。” 凤君华乐了,存心逗两人,道:“难道我以前不美?” “当然不是。”曼书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道:“宫主可是天下第一美女,这世间再没任何女人能比得上宫主分毫。只不过从前宫主不爱打扮,素颜也倾国倾城。如今这么一打扮起来,待会儿在宴会上可要让所有人掉眼珠子了。” 凤君华伸出食指戳了戳她的脑门,“看来我平时太纵容你们了,现在居然知道打趣我了。” 曼书嘟着唇,撒娇道:“属下说的可是实话,哪有打趣宫主?” 云墨这时候突然来了句,“我果然还是比较吃亏。” 凤君华一愣,却见他笑意温纯又一本正经道:“我好不容易娶个美人回家,还得时时刻刻防着你身后那群狂蜂浪蝶。你说,我是不是挺吃亏?” 曼书和瑶罗捂唇娇笑。 凤君华嗔了他一眼,习惯他如此开玩笑,倒也不害羞了,只是无奈道:“我怎么发现你有时候像个长不大的孩子?” “那不是正好?”云墨拉着她往外走,“你不是成天惦记着要给我生个孩子?如今也不着急了,你就负责照顾我就行了。无论是当做丈夫也好,孩子也罢,我都没有意见。” 凤君华不说话了,跟这个人斗嘴,她完全就是自找虐。 出了东宫以后,宫人们看到盛装的她难免又是一阵惊艳。其实她并不是没有隆重打扮过,姜婉英寿辰那天她可是盛装出行。唯一的变化,也就是那个时候还没渡情劫,也还是个青涩的少女。如今她已经为人妇,容颜比之以前更为妩媚妖冶。再这么一打扮,恍如勾魂儿的妖精,便是女人也会看得失神。 “我爹和义父他们都来了吗?” “嗯。” 云墨点头,“皇叔收到小莺怀孕的消息就急急赶了回来,你义父留在军中处理一些事情,随后也回帝都了,如今已经进宫。我之前也给师父传了信,他计算好时间,也是今天刚到。” 凤君华撇了撇嘴,“我爹也真是的,好不容易下一趟山,好歹也早几天来嘛,每次都把时间掐那么紧。” “没办法啊。”云墨笑了笑,“师父要回去陪千姨,你这个女儿嘛,估计是要受些冷落了。” 凤君华轻哼一声,孤坐不满道:“他都冷落我十九年了。再说了,我跟他相认以后也就在雪山呆了两天,这一年都是他有重要的事才来找我们,这哪像一个当爹的啊,都不心疼自己的女儿在山下过得好不好。” 云墨捏了捏她的手心,凑近她耳边道:“你的意思是我对你不好喽?” 凤君华一噎,悻悻的闭上了嘴巴。他整天把她当宝般的捧在手心里,全天下都找不出一个比他更宠妻的男人了,她能说什么? 见她吃瘪,云墨又是一笑,带着她走进了正殿。 不出意外的,里面原本那些觥筹交错窃窃私语刹那静止,全都呆呆的看着两人。要说凤君华是鲜少梳妆打扮,云墨也不大喜欢张扬,他一年四季都穿着黑色长袍。不过今日却有些特别,除了衣摆处绣着金色曼珠沙华,他衣襟袖口处也有云纹线理,看着便添几分华贵金灿之意。而那温和惊艳的眉眼,柔软覆盖了从前的淡漠,一直延续到唇边浅浅笑意,整个人都说不出的风华和惊艳。 黑衣男子,红衣女子,就这么在门口一站,便让世间所有黯然失色。 无数少男少女这一刻眼神痴迷而心神欲醉,无数颗红尘之心刹那沉沦不休。 两人自是见惯了这样的场景,很自然的走了进去。大臣们回过神来要行礼,云墨挥了挥手制止了众人,牵着凤君华的手走上了最上方的一个位置。下方坐着云裔和凤含莺,凤含莺一向喜欢张扬,也难得穿上厚重华美的宫装,眉眼都十分艳丽。她往那儿一坐,周遭那些莺莺燕燕立即就黯淡无光。如今凤君华一来,那些个闺秀千金就更没地位了。 凤含莺和云裔换了个位置,悄悄对凤君华道:“姐,你今天可真是艳冠群芳了。” 凤君华还没开口,忽然听到外面响起太监高亢的鸭嗓音。 “皇上驾到。” 所有人又立即起身,云皇大步走进来,面色带着几分喜悦,众人还没行礼他便挥了挥手。 “今日太子妃生辰大宴,众卿不必拘礼,都坐下。” 他都发话了,大家还能说什么?只得道一声‘谢陛下’,然后规规矩矩的坐了下来。 一番公式化的‘演讲’后,宴会就正式开始了。周边大臣一个个的极有眼色的送上祝贺,凤君华漫不经心的应着,眼神却是看向对面,坐在最上方的就是她老爹。这人初见便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到哪儿都一身白衣,好似红尘之外的人。而那眉眼精致华光到让人无法忽视也无法直视,浑身上下自有高人的气度和尊贵。 世外之人,原本就该与这红尘富贵格格不入。而他便这般淡淡坐着,既不和那些奢靡华贵同流合污,也不会显得多余,仿佛自成一色,让人仰望而打心底里尊敬。 凤君华想着,她爹如此风华绝代而高山仰止,也难怪当初迷得她娘七晕八素非君不嫁。 天机子感受到她的目光,对着她微微一笑,眼神温暖而慈爱。 凤君华心中一热,这大抵就是血缘亲情的关系吧。即便是从小父女没生活在一起,但骨子里的亲情却是怎么也割舍不掉的。 她也回以一个淡淡笑容,这一笑仿佛优昙绽放,眉眼灼灼如芙蕖,比这大殿上所有壁珠明辉都光芒夺目,霎时又迷晕了一群少年的眼,痴痴的半晌回不过神。 这时候,云墨抬头眼神轻飘飘一瞥,原本带着几分笑光,然而被他目光所触之人立即就感受到了几分冷淡和不悦。虽然那感觉不深,却足以冻彻心骨。原本盯着凤君华的男子机灵灵打了个寒颤,忙低头收回了目光。 云墨似乎很满意,体贴入微的给身旁美人夹菜。这一番举动,又不知让多少女人嫉妒红了眼睛。 凤君华没什么感觉,他们夫妻之间向来如此,她也不觉得这么享受着一国太子的伺候有什么不好,理所当然的受着。她吃鱼,他就给她挑鱼刺,她吃鸡,他就给她剔骨头,她渴了他就给她斟茶… 这样大约过了一刻钟,凤君华终于后知后觉感受到来自无数个方向的眼刀。 她一眼看过去,不由得惊讶。这大殿至少百分之八十的女人都对她投以嫉妒羡慕恨的目光,还有好几个眼神里几乎都快喷火,似乎要将她大卸八块。她眯了眯眼,忽然笑了,对云墨道:“哎,我怎么觉得这个生辰宴像是相亲宴?你瞧那些女人的眼神,都恨不得贴在你身上了。” 说到后面一句,她语气里不由得带上了几分酸味。 云墨把剔好的排骨肉夹到她面前盘子里,头也不抬,淡定道:“贴在你身上的目光也不少。” 厄… 凤君华干咳一声,道:“我是有夫之妇。” 他回头对她眨眨眼,“我也是有妇之夫。” 她扬眉看着他,而后各自一笑,眉眼都写满了情谊深深。旁边云裔也对凤含莺十分体贴,简直把她当个小祖宗供起来。可不是么,她肚子里就怀着他的小祖宗呢。再说了这女人还在为他这次设计她怀孕的事儿生气,他不趁机会讨好她万一她再给他脸色看怎么办? 这两对柔情蜜意,云皇顺亲王以及天机子慕容于文等人看着都十分欣慰,也开始各自对饮起来。 不多时,宫廷舞姬翩跹而来,一个个蒙着面纱,身姿窈窕而曼妙,露出的眼睛灵动如水,妙目横波。 乐声起,舞姿随之翩然如蝶,美轮美奂。 凤君华皱着眉头,“怎么还安排了舞姬?” 云墨轻声道:“这是宫廷宴会的规矩,礼乐舞蹈都是必不可少的,宫中难得如此热闹,就当锦绣添花,娱乐罢。” 凤君华点了点头,“也是。” 她百无聊赖的欣赏着歌舞,眼见着已经好多大臣目眩神迷,盯着舞姬玲珑有致的身材离不开眼睛,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她心中嘲讽,不欲多看。 云墨显然也对这些不感兴趣,只一个劲儿的体贴照顾她。 这时候歌舞到了尾声,舞姬们将主导舞曲的那个女子围在中间,然后蹲下身来,裙摆绽放如花,而中间那美人刹那跳跃而起,腰肢垂下如杨柳,一头如云墨发如瀑布倾泻,珠光璧辉洒下来,她侧脸光洁如玉眼波柔软似春水,双臂凝脂如雪十指纤细如葱。而她回眸的瞬间,眼波顿时摇光流冶,似万道霞光流泻而出,美得勾魂儿。 这时乐声忽然大震,中间那美人足尖再次一跳,与此同时周围那些女子突然伸出双手,数十双手摆成了圆盘,中间那女子足尖点在圆盘上,在众人惊呼的目光下开始旋转,由慢到快,而衣袂如水也在层层绽放,流光华丽。七七四十九圈后,她才停了下来,忽然一把扯下蒙着脸的面纱,一张倾城绝色的容颜曝露在人前。 看到她的脸,许多人都是一怔,眼神里露出惊讶的神色来。 乐声已经停了,那女子翩然落地,款款上前两步。 “臣女沈飞雪,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身后那群舞姬也全都下摆叩首。 “臣女?” 凤君华原本端着酒杯,听见这两个字倒是放下了酒杯,眯了眯眼。 “工部尚书的女儿?” 云墨嗯了声,神色清淡无波的看了眼对面面色十分满意的工部尚书,眼神里似有暗光划过,仔细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上方,云皇已经开始问话了。 “你是沈府的千金?” 沈飞雪低头端庄的应了声,“是。” 云皇看了眼工部尚书,意味深长的说了句。 “沈爱卿教了个好女儿啊。” 沈中良被那淡淡而清凉的目光一瞥,立即浑身生寒,想着今日让女儿来表现才艺是否错了?然而现下容不得他多想,他连忙起身走出来,恭敬道:“多谢皇上夸奖,小女拙艺,还望皇上莫怪罪。” 云皇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忽然又看向凤君华。 “君儿,今日是你的生辰。刚才这位沈姑娘表演的飞天舞,你可满意?” 凤君华懒懒的抬头,大殿内数千人全都看着她,她谁也不看,就盯着沈飞雪,勾了勾唇。 “她若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就满意。如果是,我就不满意。” ------题外话------ 明天看女主教训渣渣,呼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他是我的人,不许其他人染指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怔了怔,然后不约而同的看向似乎被戳穿心思而微囧又不甘微傲的沈飞雪,再看她一身装束暴露而姿态妖娆,又回想起方才舞尽落寞她回首那一眼眸光如水含羞带怯,直直的望向某个方向。 云墨。 都是官场上的人精,况且今天这个宴会无数人都背地里打着小心思,自然明白沈中良这父女俩打的什么主意。天下人都知道东越云太子宠妻,他们之间那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也早已被茶肆小楼那些说书的编成了无数传奇版本。无数人叹息,无数人羡慕妒恨,然而也只能将那些心思埋藏在心里而已。 云墨此人原本就是温润在外冷情在心,他不动心则以,动心则如冰山下的火种,爆发得轰轰烈烈又惊天动地。 他身份高贵风姿绝俗且少年成名智慧天成,仙姿绝艳而腹黑深沉,并且手段狠辣杀人不见血。 这天底下不知道多少女子都对他倾慕爱恋不可得,只是那些年里有关于他断袖的流言,再加上他向来不近女色,便是从前的东越第一美女孟月眉都不能入他的眼,其他女子便是再有思慕之心也只能藏在心里不甘有丝毫妄想。 哪知道他现在忽然对一个女人十分热情,宠如珠宝,那些个对他并未死心的少女之心自然死灰复燃,跃跃欲试也是正常的。 沈飞雪,便是其中之一。 她自认出身不低且才貌双全,就算比起从前的孟月眉也差不到哪儿去。孟月眉要不是仗着出身王府,又有一个当皇后的姑姑,那第一美女和第一才女的称号就该是她的。如今好不容易孟月眉死了,却又来了靠着母亲蒙阴的草包美人凤君华挡住了她的前程,她如何甘心? 这一天她早就期待已久,这种场合,大臣的女儿献艺很正常。她何不第一个出现技压群芳,让那些女人全都自惭形秽再不敢挑衅?她相信那个男子只是一时被凤君华给迷惑了眼睛而已。她会向他证明,她比他身边那个女人更适合他。 所以才有了今天的献舞。 原本是理所应当的事,可凤君华就那么当着所有人意有所指的说出来,言辞之中便带着几分鄙夷和不以为意,让她没由来的觉得羞耻和不堪。 “太子妃何出此言?”她低低开口,面色有些委屈,眼神楚楚而动人,若有似无的瞥向云墨,柔情款款而温柔如水。“今日是太子妃生辰,臣女虽才疏学浅,但得拙艺可献于人前,是以才有今日之举。” 她原本就生的十分美丽,这样一幅柔弱可怜的样子更是让人倍生怜惜呵护之心。 大殿上已经有些世家男子面露不忍。 云皇没有说话,显然将这事儿都抛给了凤君华。 对面,天机子面色沉静目光含笑,慕容于文则是皱了皱眉,眼神里颇有几分不满。今日他女儿生辰之宴,这些人就那么迫不及待的挑衅。他看向云墨,对方面色从容眼神无波,连看都没有看沈飞雪一眼。他脸色这才好了点,刚才这小子的表现让他十分满意。他的女儿,自然不能与人共侍一夫。 凤君华挑了挑眉,哦了声,面色看不出异样来。 “是这样么?”她嘴角一勾,淡淡道:“你跳得不错。” 沈飞雪低头羞涩一笑,雪白的下颚线条柔和完美,眼角柔光仍旧飘向云墨。 “太子妃喜欢就好,臣女不胜荣幸。” 凤君华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目光着重在她身上的衣服落了落。 “这身衣服很好看。”她漫不经心的喝了口酒,虽说是宫廷佳酿,但滋味其实不怎么样,至少比起她曾经喝过的美酒还是逊色几分。 比如醉红尘,比如桃花酿… 脑海里划过两张倾绝出尘的面容,下一刻又被她摒弃除外,嘴角勾起浅浅弧度的瞅着沈飞雪。 “北方的气候本来就偏冷,如今又是十月深秋季节,难得沈姑娘不怕冷,穿得这般单薄在此起舞。” 凤君华这话说得云淡风轻,可有心人偏听出几分其他味道。宫廷安排的歌舞也是分季节的,这深秋天气,按理说宫廷舞师安排的舞蹈也不会是这般轻纱着装姿态裸露的舞蹈才是。况且大家闺秀向来矜持,通常在宫宴上献艺也不会是如此姿态。大多数女子更愿意表现在弹琴赋诗之上,以彰显名门淑女风范。 而这沈飞雪却堂而皇之的穿得这般模样,一颦一笑写满了风流妩媚,明显就是别有用心。 大殿上那些看热闹的目光又变了变,尤其是那些名门闺秀的小姐妇人,不免的就对沈飞雪有了几分轻视之心。 沈飞雪面色微僵,眼底微微现出几分恼意。然而凤君华那话又没半分指责的意思,便是让她想辩也找不到借口。 凤君华又抿了口酒,笑得温雅而大方。 “沈姑娘大义,屈尊至此,本宫十分欢喜,自该重赏。” 沈飞雪身子一震,贝齿咬着红唇,柔声道:“飞雪不敢讨赏。” 凤君华却道:“有功就得赏,这飞天舞跳起来难度大,想必沈姑娘为了今天定然是花费了好些时日。本宫一向公私分明,怎能让沈姑娘苦心白费?”她眼神慢悠悠的飘过沈飞雪,曼声道:“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是本宫力所能及的事,都可以满足你。” 沈飞雪被那‘本宫’两个字给刺了刺,深吸一口气 “臣女别无所求…”她顿了顿,眼角不动声色的看了眼云墨,又很快收了回来,沉静道:“臣女素来听闻太子妃才华盖世,尤其舞姿出众。臣女自小喜爱跳舞,但求日后能常常入宫受太子妃指点。” 凤君华笑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嗯,不错,很聪明。 她正准备说什么,身边云墨闲闲的开口了。 “东宫清静之地,不喜外人打扰。沈姑娘的心愿,只怕无法达成了。” 凤君华一怔,沈飞雪脸色白了,沈中良面色也微变。 明眼人都听得出来她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云墨这样说,便是直白的拒绝。他不喜欢她,更甚至都不愿意见到她,所以才替凤君华决定。 凤君华咳嗽了声,这人性子寡淡,向来不说废话,但凡开口必定一针见血。这么当众给沈飞雪难堪,也只能怪沈飞雪不知好歹了。 “沈姑娘,你可还有其他心愿?” 沈飞雪抬头,含情脉脉的看着云墨。 “臣女只此一愿。” 忽然听得有人冷哼一声,是凤含莺。她刚才就看这个女人不顺眼,云墨都说得那么明白了,这女人还看不清形势自作聪明,当真以为自己是天王老子不成? “我看沈姑娘献舞是假,想献身是真。” 此话一出,大殿内鸦雀无声。沈飞雪霎时面色雪白,眼底闪过羞愤之色。 云裔在一旁无奈的叹息一声,这种场合自有那两人自己解决,他们看好戏就行了。她这么去打头阵,不是把自己送上门去拉仇恨的么? 凤含莺可不管那么多,她桃花眼冷冷眯起,不屑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沈飞雪。 “沈府乃簪缨世家,莫不成连一个好的舞师也请不起?我看沈姑娘的飞天舞已是炉火纯青惊为天人,沈姑娘还不满足么?” 沈飞雪面色又白了几分。凤含莺这话一语双关,先说她的出身,再以飞天舞做例,说她不满足如今尚书府千金的身份,妄想东宫后院。 沈中良面色沉了沉,眼如刮骨钢刀的看向凤含莺。 这时候,凤君华又笑了声。 “哦?是吗?” 她漫不经心的目光落在沈飞雪身上,眼底似掺杂了冰雪。 沈飞雪一对上那样的目光,身体都忍不住颤了颤。 “臣女不…” ‘敢’字还没出口,就没凤君华打断。 “我给你一个机会。”她嘴角带笑,慢悠悠的说道:“你说出自己心中所想,或许,本宫可以满足你的愿望。” 满殿哗然,沈飞雪眼底爆发出惊人的亮光,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云皇有些奇异的看着她,有些拿不准这个儿媳妇心里在想些什么。 云墨皱了皱眉,“青鸾。” 声音依旧是浅淡的,但仔细听便能发现几分不悦。 欣喜若狂的沈飞雪却没有发现,她心中砰砰跳个不停,眼中满是希冀和灼热。 凤君华回头对云墨笑了笑,意味深长道:“你曾说男人之间的事不用女人插手。现在是女人之间的事,你这个男人也不要搀和。” 自然随意微带几分强势的口气,这天下估计也就只有凤君华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对云墨如此说话了吧。 她回头又看向沈飞雪,“你勇气可嘉,值得赞赏。”她又轻飘飘瞥了眼大殿其他眼神晶亮微带羡慕嫉妒暗自磨牙的女子,嘴角又是一抹浅浅笑勾。 “你看这里这么多人,与你有相同心思的数不胜数,可就没一个能有你这份勇气。所以,本宫今天给你这个机会。你想要什么说出来就是,正好让各位做个见证。” 沈飞雪面色都因为激动微微泛红,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失去了绝无第二次的天赐良机。大殿里其他人没说话,这一刻寂静得落针可闻。她偷偷看向云墨,却见他已经垂下了眼,一副恹恹的模样。她心中微涩,不禁咬了咬唇,终究还是开口了。 “臣女…” 凤君华忽然又是一声轻笑打断了她还未说完的话,“不过本宫很好奇,你听谁说本宫才华盖世的?”她眨眨眼,“天下人都知道本宫六艺不通,什么时候又给本宫冠上这么个美称了?本宫十分好奇,不如沈姑娘替本宫解答解答?” 沈飞雪怔了怔,似乎没想到她会抓自己刚才公式化的礼貌之词,反应过来后就道:“那只是世人不识金镶玉,看不清太子妃藏拙而已。况且太子殿下对太子妃情深意重,宠爱有加,太子妃定然不是外界所传无能之人。”她顿了顿,又道:“臣女虽长在闺中,但也有幸听闻太子妃的生母当年乃世间奇女子,巾帼不让须眉,不但武功高强,且才貌双全,太子妃自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提到莫千影,许多人面色便有些动容。尤其是对面的天机子和慕容于文。一个于莫千影而言亦师亦夫,一个是爱而不得有名无实的丈夫,两人此刻心中必然是不平静的。 老一辈的那些大臣更是对莫千影敬重有加,只是她红颜薄命,不由得心中戚戚然。 凤君华淡淡瞥了沈飞雪一眼,拿他娘说事儿? 这女人… 她嘴角再次勾起浅笑,回头看向云墨。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肤浅了?我要真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草包,难道你就不娶我了?天下才貌双全的女子数不胜数,难道你个个都喜欢?” 云墨看着她,有些哭笑不得。不过知道她心里确实有些生气,即便想杀鸡儆猴,也不用拿他当把柄吧? 他无奈的笑笑,“我已经有了最好的,天下女人再好都与我无关。” 凤君华十分满意,沈飞雪以及那些对云墨抱有心思的女子却面色煞白含恨低头。尤其是沈飞雪,她可算是被云墨当中打了耳光。那男子当真无情至极,丝毫不顾及她的颜面和尊严,就这样浅浅淡笑着与那女子眉目传情,又漫不经心的将自己打入十八层地狱。 凤君华笑眯眯道:“可别人不这么想。” 云墨淡定喝酒,“你什么时候在意别人的看法了?”他眼神淡淡而冷清,回头看向凤君华的时候却又含着柔情缱绻,“今日是你的生辰,不要想那些不开心的事了。”他目光清清凉凉的掠过沈飞雪,半分也没有停留。 “沈姑娘舞也献过了,太子妃已经知晓你锦上添花之心,稍后本宫会将赏赐送去沈府。” 沈飞雪面色比起刚才更白,眼神里幽怨根本无法掩藏。 沈中良已经开始谢恩,“微臣叩谢太子殿下隆恩。” 沈飞雪却忽然看向凤君华,“太子妃刚才说的话还算数吗?” 这是还不死心喽? 大殿里无数人看沈飞雪的目光已经有了轻视,沈中良面色微沉。 “飞雪,退下…” 沈飞雪却直直看向凤君华,目光执着而坚定。 云墨微微有些不耐烦,从没有此刻这般厌恶这些自作聪明的女人。他面色一沉便要开口,凤君华却抢在他前面道:“当然。” “无论什么都可以?” 凤君华似笑非笑的盯着她,“当然不是。万一你要本宫的命,难道本宫还亲自奉上不成?” “太子妃言重,臣女万万不敢。” “你是不敢。”凤君华忽然话音一转,声音变得清冷。“你只会卖弄姿态心思不存,觊觎他人之夫。本宫说得可对?” 无数人倒抽一口冷气,万万没想到她说话会这般直白,这可比刚才云墨那个耳光打得还要重。 沈飞雪面色悠然惨青,沈中良面色也铁青下来。 “小女一心为太子妃生辰祝贺,并没有僭越之心,还望太子妃不要误会…” “本宫没有误会。” 凤君华忽然站了起来,冷淡的看着跪在地上的沈飞雪,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而淡漠。 “你觉得本宫这个太子妃不够格?还是你觉得你有这个资格?”她呵的一声轻笑,再开口时声音更冷。“你凭什么?” 最后四个字才是真正的诛心质问,沈飞雪脸色又青又白,终是忍不住说道:“臣女并无冲撞太子妃之心,太子妃何以…” “是,你只会做让本宫十分不开心的事。”凤君华又打断她,脸色依旧冷漠,嘴角勾起了冷意的弧度。“今日是本宫的生辰,你倒是给本宫送了好大一份礼物。”她目光淡淡而森凉,忽然变得如磐石般冷硬。 “沈飞雪,工部尚书沈中良嫡长女,今年十七岁,至今未嫁。才貌双全,尤以飞天舞为毕生绝技。当年选出天下四美,你只因家世比起孟月眉略逊一筹便与之擦身而过,因此心中郁郁不忿,又颇为自负自傲。”她说到这里,嘴角微微勾起淡漠而森冷的弧度。“十二岁的时候曾私下发誓,此生必定入住东宫太子妃。本宫说得可对?” 沈飞雪脸色大变,不可置信而恐惧的看着她。 凤君华幽幽道:“女人聪明是好事儿,可自作聪明就不讨喜了。本宫念你有几分才学,不想与你多做计较,可是你偏要自以为是的挑衅,那就别怪本宫不客气了。”她眼神冷淡语气冷漠,“你想知道离恨宫的信息网有多强大,本宫不介意告诉你。你沈府有多少号人,哪些是家生子哪些是外买分别是什么关系,祖籍履历,恐怕本宫比你这个千金大小姐还要清楚。更不用说你那些小心思了。” 她目光清凉,看向大殿那些因她这番话而莫名恐惧的大臣亦或者千金,嘴角掀起的弧度越发讽刺。 “不过本宫没兴趣去计较你府中私事,只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妄图染指本宫的男人。” 这句话更劲爆,好多妇人少女都不禁睁大了眼睛,尤其是最后一句话,对于思想保守的古代人,简直就是惊世骇俗。 云墨怔了怔,随即目光流露出浅浅笑意,对她最后那句话十分满意。 嗯,既然她喜欢跟这些人玩儿,那就随她吧,大不了到时候他给她收拾残局罢。 沈飞雪面色青白交加,身子都开始颤抖,哆嗦着唇说不出话来,只觉得心里头有一团火,又有坚固的冰雕,将那团火扑灭,然后焚烧至四肢百骸,却烧不到脸颊。 她看着凤君华,眼底深处覆盖着浓浓恨意。 凤君华走过去,单手负立,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你大概不了解本宫的性格。没关系,本宫今日便让你知道。”她面色波澜不惊,甚至带几分漫不经心,然而眉宇间神态却是不容忽视的冷淡疏离以及森然冷意。 “本宫的东西,任何人动不得。本宫的男人,任何人也休想染指。谁若不知好歹,本宫便让她血溅三尺人头落地。” 沈飞雪骤然面色如雪,连带着这大殿里的女子也都面色变了,眼神里写着深深恐惧。 凤君华却在笑,“来一个本宫就杀一个,来两个本宫就杀一双。你们大抵也知道,本宫杀人向来是不手软的。你要是不相信,可以试试。” 沈飞雪吓得浑身瘫软的坐在了地上,惊骇的看着她。 凤君华眼神静静如雪,一声红衣如火,似乎要将这明光大殿灼灼燃烧,任谁也无法忽视她极致绚丽的美,也无法忽视她眼底覆满的冰封冷凝。 “今日本宫就不妨告诉你,他云墨是东越的太子,可在我这里他只是我凤君华的丈夫。他娶了我,这辈子就只能有我一个女人。今日有你沈飞雪明日或许就有张飞雪,但我得告诉你们,不要挑战我的耐心和底线。惹怒了本宫,代价,你们承受不起。” “太子妃…”沈飞雪觉得背心一凉,原来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她咬着唇,仍旧道:“太子妃出身名门,自当懂得女子应当要德贤宽厚,不可善妒狭隘。太子对太子妃情深意重,乃是太子恩泽,太子妃却不可理所当然的霸占着殿下…” 凤君华轻笑了声,实在是觉得沈飞雪这话太好笑了。 “说起来我夫妻二人之间的事,你好像很了解?”她看了眼静坐不动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的云墨,“大度?”她咀嚼着这两个字,而后幽幽一叹。“可是本宫就是个小气的人,做不到与人共侍一夫。” 沈飞雪面色再次变了变,似抓到了把柄一样,目光晶亮而微带几分灼灼之光。 “太子妃可知晓女子七出之条…” “知道你自负才华,从小学习女戒女则。”凤君华好似十分喜欢打断她的话,“不过本宫很好奇,沈家也算几十年的名门贵族,对教养子女应该十分严苛。沈姑娘口口声声说着三从四德女子闺训,今日又为何做出这种有违闺阁之举呢?本宫好歹已入东宫,维护自己作为女人的尊严是理所应当。你又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本宫该怎样为人妻?” 沈飞雪面色忽红忽白,“太子殿下乃人中之龙,承担江山重任以及皇室子嗣传承。太子妃与殿下虽然早有夫妻之名,但至今未曾大婚。且太子妃入东宫一年,未曾给太子殿下诞下一子半女,如此霸占着太子,恐怕不妥。” “妥不妥不是你说了算。”凤君华眉眼划过一道戾气,声音也冷了下来。“沈姑娘,本宫希望你在说这些话之前认清自己的身份。不要以为你已经是东宫的什么人,也不要以为你想要的就一定能得到。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理所当然。” 沈飞雪面色闪过羞愧,恼怒以及微微的不愤。 凤君华干脆看都不看她了,“不服气是吗?”她又笑了声,“刚才本宫答应可以满足你一个愿望,可惜你没说完。现在看来,本宫之前的猜测没有错,醉翁之意不在酒罢了。” 她在沈飞雪面前来回走了两步,慢悠悠道:“你心里不甘心,对吧?”她盯着沈飞雪的眼睛,道:“我现在给你一个机会,给你一个打败本宫的机会。嗯,你可以选择你擅长的,无论什么都可以。”她笑得坦然而自信,“当然,本宫不偏心,在这里的所有人都可以,本宫给你们同等的机会。” 一石惊起千层浪,大殿里所有人都震惊了,尤其是那些女子,全都不可思议的看着凤君华。 凤君华却已经回到了云墨身边坐下,对上云墨有些不悦的眼睛,她微微一笑。 “放心,我不会把你输出去的。” 云墨忍不住嘴角抽了抽,想着他是不是太过纵容她了,现在这小妮子越玩越大,居然敢拿他打赌。嗯,今天晚上得好好惩罚她,以振夫纲。 沈飞雪缓缓抬头,凤君华正好看过来,眼神饶有兴趣。 “今天是本宫的生辰,这些什么歌舞表演的早已司空见惯,没什么新鲜感。既然各位都准备了才艺,那不妨全都展现出来吧,本宫也想看看你们自以为是的资本,到底有多厚。” 说到最后一句,她眼神已经变得清冷。 早知道这些人对她独宠不满意,早料到会有今日的局面。 很好,今日她就借沈飞雪杀鸡儆猴。让她们看看,她不是好拿捏的软柿子。 “曼书,瑶罗。” “在。” 两个女子立即走出来,一人抱着瑶琴一人拿着笔,姿态优雅面容娇美,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写满了高贵端庄气质绝佳。 凤君华面色冷静,淡淡道:“你们就去向各位有表演才艺的大叫闺秀们讨教一番。记得,千万不要丢了本宫的脸。” “是。” 两人面容含笑而神情自信。 沈飞雪面色又是一变,眼神微微有些愠怒。 “太子妃这是何意?难道我等还不如两个丫鬟?” 这话便是托着所有闺秀们给自己当后盾了,顿时那些原本就对凤君华嫉妒不满的名门闺女面容含怒眼神仇恨的瞪着凤君华。 凤君华轻飘飘一眼看过去,淡淡道:“如果连我的丫鬟都比不过,你们还有什么资格跟本宫比?” “你…” 沈飞雪差点被她这番话气得吐血,云墨一个眼神飘过去。 “沈姑娘,注意你的称呼。” 沈飞雪呼吸一滞,刚才凤君华那般嚣张肆意甚至将他归为自己的所有物,都不曾见到云墨多置一词。如今紧紧只是她被凤君华激得失态差点口不择言,他便冷了脸色。当真是将那个女人当成宝,而将自己当成草。 这样的事实与认知让她心中绞痛,却更加不甘。 凤君华却已经不想再和她废话,道:“开始吧。” 她让宫女拿来那些闺秀的表演名单,第一个就是沈飞雪。看来这个女人是早有准备,如果献舞不成功她还有后手。如果献舞成功,她再表演其他便是锦上添花,更得云墨赏识。 原来锦上添花,是这么用的啊。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沈飞雪,“沈姑娘刚才跪久了,情绪又不太乐观,只怕待会儿表演起来效果会大打折扣,不如这样吧,沈姑娘先下去休息一下,等什么时候休息好了随时都可以上场。如何?”她可不想到时候这女人说她自己状态不佳才会输,届时又变成她盛气凌人咄咄逼人。 今天她就让这群女人看看她的底线,以后谁要想给云墨塞人或者自荐枕席,得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沈飞雪被丫鬟扶着站起来,膝盖有些疼,刚站起来的时候身子就晃了晃。原本她还想着如果现在就比试,自己难免会吃亏,想着该如何找借口和缓一下,听了凤君华好心的建议,她却觉得这个女人是故意在激她。若她从了,便从气势上弱了几分。即便后面她赢了,也是因为人家的大度。 她一点都不想承凤君华的情。 于是她咬了咬牙,道:“多谢太子妃好意,臣女不需要休息。” 凤君华抬头瞥了她一眼,立刻就看出她的心思,无奈的摇了摇头。太过莽撞冲动,只会成为别人的踏脚石。这大殿里至少百分之八十的女人都想给云墨做妾,可人家都矜持的坐着,等待机会。只有沈飞雪,一早就以舞姬的身份出场。虽然新颖也博得了众人的眼球,但如此作践自己,难免有失世家名门风度。 她可是知道的,这个世界的人,尤其是那些豪门大族,最注重面子,教导女子从小就要端庄知理温柔淑女,切不可如勾栏院里那些不三不四的女子穿着暴露媚态言行勾引男人。在她们的认知里,只有不知廉耻且身份低贱的人才会做那样的事。而她们既然是大家族,就要讲究名门规范,一言一行都得谨守端庄优雅,才不至于让人轻视了去。 沈中良这次也是糊涂了,为了把自个儿女儿送进东宫,连声誉也不要了。这次他可是得罪云墨得狠了,只怕今日过后,沈府难保啊。 “既然你坚持,那么本宫就如你所愿。” 凤君华淡淡看了眼沈飞雪,“本宫刚刚看了,你准备的才艺是古琴。为了公平起见,你便自备古琴吧,省得到时候出了什么意外,本宫倒是累得小人罪名,也耽搁时间。” 一番话说得沈飞雪脸色忽红忽白,她是万万不会接受凤君华给她准备的琴。今日自己已然挑衅,作为情敌,那个女人怎么会给予自己公平对待?万一在琴上做了什么手脚,她岂不是输定了?所以她本就提前准备了上好名琴。 如今听得凤君华这看似大度的话,不过就是收买人心而已。 她心里冷哼了声。当真以为她沈飞雪是无知少女随意任人践踏么? 两个丫鬟而已,她不信她十多年所学比不过区区两个贱婢。 事情闹到这个份儿上,不比也不成了。 云皇今日准备这个宫宴原本就是为了凤君华这个儿媳妇,也早就猜到她打的什么主意。儿子不愿意纳妾,他这个做父亲的自然也不会逼迫。他自个儿当年不就吃过三妻四妾的苦楚么?虽说帝王是要以子嗣传承为重,但他自己便废了后宫,如今怎能勉强儿子?没有那些女人也好,省得以后又因为争宠害了他的皇孙。 这些大臣想要走捷近,他便给他们一个机会,也是有意让儿媳妇立威。毕竟将来要做皇后,没点气势怎么成?儿子将她当成宝,她也得对得起儿子这番痴情不是? 所以他乐得看好戏,任由凤君华怎么闹都可以。 琴架已经摆好,瑶罗翩然走过去坐了下来,她眉眼精致而沉静,面上带几分温婉笑意,十指纤细如葱气质优雅而高贵。看起来倒是比之一般的大家闺秀还胜一筹。再一瞧沈飞雪,虽然长得是美艳倾城不错,但眉宇间之前维持的那一层端庄温雅早已褪去,眼底隐隐有着戾气,哪里像个大家闺秀的做派?倒像是个无状而无知的市井泼妇。 沈飞雪咬了咬牙,也坐了下来,眼神冷冷而清寒,写满了恨意。 瑶罗却是面色镇定,“沈姑娘想怎么比?” 沈飞雪冷笑,“为了节约时间,咱们就一起,谁的琴声盖过对方谁就赢,如何?” “好。” 瑶罗温柔而笑,神态间没有任何紧张慌张之色,好似已经胜券在握。 她越是这样,沈飞雪便越是恨得咬牙切齿。心浮气躁,第一步她便输了。 琴声低沉而悠扬,刹那飘满整个大殿。 坐间,云墨低头对凤君华道:“你就这么相信瑶罗?万一她输了呢?” 凤君华神色自然,“瑶罗如今是我的丫鬟,输了也不丢人。再说了,她输了不是还有我么?难道你对我没信心?”她一挑眉,“虽然我这十多年没碰过琴了,但是要胜过沈飞雪还是有自信的。而且…”她眯了眯眼,笑得意味深长。 “瑶罗不会输。” “这么肯定?” “当然。”她气定神闲,“不然我跟你打赌。” 云墨回头看她一眼,眼神似笑非笑。旁侧凤含莺忽然扯了扯凤君华的衣袖,“姐,你傻了吧。这种事儿你跟他打什么赌?无论谁输谁赢,到最后还不是他完胜?” 凤君华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瑶罗要是胜了就刚好打击了这一帮想要扳倒她这个太子妃的人,瑶罗要是输了她就得上场,她肯定是必须要赢的。也就是无论谁输谁赢,到头来还是因为他,他不就是巴不得她表现得越在意他越好么? 明白过来以后她忍不住瞪了云墨一样,这人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他的小心眼儿,这种事有什么好证明的?她要是心里没有他能嫁给他么? 把戏被拆穿,云墨也没半点不好意思或者尴尬,依旧自如的笑着,非常亲昵的凑近她耳边,道:“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你难得为我醋一次,我自然乐意。” 凤君华又瞪着他,他笑得眉眼弯弯。用他们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等宴会结束后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她来了兴致,“什么地方?” 他却回头淡定饮茶,“保密。” 凤君华开始磨牙,他回过头来笑得温雅雍容。 “现在如果告诉你,待会儿就不够惊喜了。” 凤君华眼珠子转动,笑道:“你不会为我准备了生日礼物吧?” 他眨眨眼,“聪明!” 她眼神一亮,抓着他的手臂道:“是什么?” 他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眼神宠溺而温柔。 “你呆会儿就知道了。现在,看戏!” 两人就这么旁若无人的秀恩爱,看得殿内百分之八十的女人又羡又妒恨不得咬碎一口银牙。而此时,场中央表演已到了**阶段。从一开始沈飞雪的琴声便显得低沉杀伐之气过重,瑶罗的却是和声细语,令人听之便想起阳春白雪春光融融之景,自然而然萌生憧憬之意。沈飞雪面色渐渐白了,额头开始沁出冷汗来,牙齿几乎咬破了嘴唇。 她不相信,不相信她居然连一个丫鬟也不如。 心浮气躁,好几个音调便弹错了,她越发的慌张,连连补救,却一再的出错。 反观瑶罗,眉目依旧淡定如水,丝毫不见狼狈局促之态。 两相比较,沈飞雪已经输了。 四周宾客看到这样一幕,不由得都有些惊奇。虽然沈飞雪为人太过自傲,但是不得不说,她的确有自傲的资本。名门嫡女,又生得那样一张好容颜,自小便是请名师指导学习,也广有才名,如今竟然连个丫鬟都比不过,无怪乎刚才凤君华那么自信。 沈飞雪已是满头大汗音符连连错了好几个,沈家人看着也跟着焦急。这时沈飞雪无意的一个回眸,恰好看见云墨凑近凤君华耳边,低声温柔呢喃,眉目间温软如水,眼神里柔情款款,似全世界在他眼中化为无物,只有那一个女子能入得她的眼。 她心绪震动,之间猛然一个用力。 铿—— 琴弦断。 ------题外话------ 明天继续惩治渣女,嗯,还有男主给女主的生日礼物,哈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至此一生,唯有一妻 琴断,情断! 沈飞雪脸色立即惨白如雪。 而这个时候,瑶罗的最后一个音符也落下,余音缭绕,不绝于耳。 整个大殿无人说话,落针可闻。 瑶罗慢条斯理的站起来,对着沈飞雪有礼的点点头。 “沈姑娘,承让。” 沈飞雪浑身一抖,她抬头看着瑶罗,眼神里折射出不可思议的惊恐,以及微微惶惑恨意。 “这不可能。”她连连摇头,无法接受这样的惨败。“这不可能,我怎么可能输给你,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 凤君华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点漫不经心和不耐烦。 “机会本宫已经给你了,你自己技不如人,就不要怨怪他人。” 沈飞雪一只手紧握成拳,克制住心里那股翻滚的情绪,而后轻轻道:“太子妃御下有道,便是婢女也有此才情,日后天下断然不敢有人以太子妃无才诽谤之…” 话未说完,云墨手中酒杯忽然飞了出去,酒水化为冰凌的剑,直直射向沈飞雪的眼睛。 沈飞雪悠然住口,瞪大惊恐的眸子,身边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而后红光一闪,在那冰凌还差一分靠近沈飞雪的时候截住,化为了清水再迅速蒸发。 “青鸾。”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就听得云墨低低唤了声,似乎不满她为何阻止他。 沈家的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沈夫人更是顾不得什么君臣了,连忙跑到正中央将沈飞雪抱到怀里,浑身都在颤抖。 凤君华对云墨笑了笑,然后一挥手,瑶罗手中的琴落入她手中。 “你不服气是吗?好,我今天就让你输得明白。” 她也不管其他人的目光,将古琴放在桌上,指尖落下,铿锵一声,低沉而厚重,一声出仿佛千军万马都在奔腾,立时将大殿的人震得精神一醒,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她不理会,在那音符余音还未散去的时候再次指尖一点一勾,接着十指在琴弦飞快的拂过,无数音调刹那起伏跌宕如山峦奔腾如海啸,只觉得心中气血汹涌澎湃沉重而寂寥。而那音调似又含了尖锐之气,仿如雷鸣仿如利剑仿如绝望的嘶吼仿如命运的悲怆… 那是怎样一幅画面? 有奔腾的海啸有马蹄阵阵有厮杀入耳有雷鸣滚滚有嘶吼哀鸣,而这一切的一切都从她指尖流动而出,便是心智再是沉稳之人都不由得心潮起伏面色潮红眼神灼灼澎湃而激越。而那低头沉静弹琴的女子却面色无波,似乎已将自己隔离在外,任琴丝一圈圈笼罩大殿,乌压压厚重而来,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好多定力不足的女子亦或者文弱书生已经脸色煞白,根本无法控制心中翻腾的气血。 而那些有武艺在身的,稍微好点,但仍旧止不住呼吸有些急促。 沈飞雪被沈夫人抱在怀中,面色早已没了一寸血色,眼神空洞无神的看着凤君华。她看得清楚,即便是弹奏这样深沉而杀伐隆重的曲子,凤君华依旧漫不经心,显然并没有用尽全力。 正是因为意识到这一点,她才更是羞愧愤恨。 她刚才拼尽全力连凤君华的丫鬟都不如,如今凤君华亲自操琴,不过用了几分实力便让她心神震动自愧不如。 刚才她信心百倍的挑衅,到头来却不过只是人家眼中的一个笑话而已。 她咬紧唇瓣,泪水朦胧的看向云墨。那个风华绝代的男子却并没有看她,至始至终他的目光便只落在他身边那女子身上,眼神温柔而缱绻,写满了刻骨情深。 就是这样的眼神,就是这样的眼神让她痴迷。 从前这个人冷心冷清不将任何女子放进眼里,纵然高华绝世却也让人只可仰望不敢亵渎。而如今他从云端漫步走过,却将全部的深情赋予一个世人唾弃厌恶的女子,她如何能甘心? 如今她明白了,去年那些传言是真,凤君华不是十二年前人们口中那个无能的草包,不过是藏拙而已。只是从前她并不相信,才有了今日之耻。 忽然一个低沉的音符落下,一曲终了,方才那绵绵不绝的沉沉压力忽然一扫而空,雨过天晴。 沈飞雪骤然惊醒,骇然的看着凤君华。凤君华懒洋洋的瞥了眼四周宾客,曼声道:“我娘的传奇,不会截止于她的红颜早逝。” 对面,天机子眼神里雾海翻腾,几乎克制不住心中激越的情感。 沈飞雪身子控制不住的颤抖,沈夫人已经伏地道:“小女无状,还望太子妃大人大量莫要责怪,臣妇感激不尽。” 凤君华嗤了一声,“这话说的,本宫要是问罪于她,你们是不是就给本宫冠上心胸狭隘不容人的罪名?” 沈夫人一噎,呐呐的看着她。 凤君华又漫不经心的说道:“不过这也不算无中生有,本宫确实小气得很。” 沈夫人心中一颤,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云墨一直不说话,只是含笑看着凤君华,云皇也没阻止,由着她闹。 凤君华慢悠悠道:“本宫早些年做的那些事儿天下皆知,人人都知道本宫气量狭小睚眦必报,可没什么大人度量。所以沈夫人,你这话可说错了。” 沈夫人骇然,声音里已经有了惧怕。 “都怪臣妇太宠爱小女,以至于她无法无天才会口不择言挑衅太子妃,请太子妃降罪于臣妇,饶小女一命。” “娘?” 沈飞雪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母亲。 凤君华又笑了笑,“本宫何时说要她性命了?” 沈夫人颤巍巍抬头看着凤君华,一只手还紧紧护着自己的女儿,生怕凤君华会突然对自己的女儿动手一样。 倒是护犊情深。 凤君华眼睫垂下,淡淡道:“你可服气?” 沈飞雪咬了咬牙,始终没说话,显然是不甘心。 到这个时候了,还如此不识趣,便是之前同情她的那些人脸上也有些不赞同。 沈夫人慌忙对她道:“飞雪,你快向太子妃认罪,快啊。”她满面焦急之色,眼神里隐隐有了湿润之气。知道女儿自小心高气傲,如今受此打击自然是不甘。可她今天得罪的不是普通人,是凤君华,是东越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 沈飞雪抿唇看着凤君华,忽然笑了。 “太子妃绝世之颜,又有如此之才,难怪太子殿下视如珠宝,情深意重。” 这话看似赞扬,实际上却还是暗含讽刺。不过就是说凤君华之所以能得云墨宠爱,是因为有生了一张好颜色罢了。 以色侍人。 贵族门阀之中,只有妾室才会用这种手段蒙获恩宠。 大殿里所有人面色开始变了,就连云皇都不由得眯了眯眼,云墨眼神慢慢冷凝下来,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眼底划过森然的杀气。 沈夫人吓得一个哆嗦,“飞雪,住口…” 沈飞雪好似今天豁出去了似的,不但不收敛,还继续说道:“素闻太子妃之母才色双绝,武艺高强,当年亦引得天下英豪倾心…” 话未说完,一道冷光咋然而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直击沈飞雪的肩头,她啊了一声,捂着肩头,痛得流出了眼泪。 满殿诧然。 凤君华一怔,看向对面,天机子漫不经心的收了手,面色如常而眼神淡漠,端得是姿态高雅世外之人的脱俗之气。 “吾之妻,不容他人辱。否则,必杀之。” 他语气依旧淡漠,眼神深远而空无一物,又似含尽世间种种,博大得越发显得自己渺小而微末。即便是说着这般血腥的话,他也依旧从容不迫,白衣如雪发丝如云,整个人自有说不出的出尘谪仙味道,令人只可仰望不可亵玩。 “念你是晚辈,今日老夫饶你一命。若有下次,定不轻饶。” 一个看起来只有三十几岁的人自称老夫,怎么听都有些违和感。不过没人笑得出来,但见这个人言笑晏晏出手却狠辣毫不留情,举止神态自有高山仰止的气度。 他本就少年成名,虽然几十年未曾踏足红尘,但世人对其尊敬膜拜程度怎会因他的隐居而消退?这等高人,便是人间帝王也要谦让三分。说句不好听的,别说一个小小的大臣之女,便是皇子皇孙,得罪了他也得赔罪道歉。再加上他非但是凤君华的亲生父亲,还是云墨的恩师,谁敢挑衅? 所以就算沈家人不满他在大庭广众对沈飞雪动手,却也不敢出言顶撞。 凤君华则是乐了,尤其那句‘吾之妻,不容他人辱。’真是深得她心。她不由得看了看身边的云墨,想着这两人不愧是师徒俩,说话做事风格倒是有相似之处。 沈飞雪捂着肩头疼得面色煞白,沈夫人抱着她已经流出了眼泪,沈飞雪却满面愤恨,讥诮的看向天机子。 “还是世外高人,对一个小辈动手也不怕天下人耻笑。” “飞雪住口。” 沈夫人吓得立即去捂住她的嘴,天机子又轻轻笑了。该怎样形容那种笑?像冰湖里破开的寒冰,像春来绿枝头上一点红缨,像黑夜里第一颗星辰,更似遥远深海被风刮起的第一缕涟漪。明明微不可见,却从眉眼五官处处都写着仙姿俊逸,涤荡红尘柔波万千。 大殿里顿时一片寂然,想着这人长得一张祸国容颜也就罢了,如今都步入花甲之年却还能保持青春容颜,实在是惹人嫉妒。 “世事如此,天下悠悠众口,非吾一人可阻,唯心而已,何惧哉?”他语气慢悠悠如春雨,丝丝缕缕都沁人心底,而字字温雅如泼墨浓笔下的山水画,又镌刻着令人看不懂的深沉。 “小辈猖狂,来日必受其祸,不得而终。” 沈飞雪面色大变,眼神里写满了惊恐。虽然她刚才被气急了挑衅,不过也是憋着一口气而已。但她也知道,天机子名动天下并非世人夸大其词。此人可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又通晓乾坤八卦算数命格,几乎等同于天人。凡是他说出的话,必定应验。刚才他那番话简而言之不过就是说她狂妄大胆,将来必定会因自己的自傲而吃亏,没有好下场。 比起面露杀意的敌人,这等不温不火的谶言才是真正的诛心蚀骨。 她很想欺骗自己,这个人是凤君华的父亲,所以才帮着那个女人恐吓自己而已。但她却又不得不承认,这等世外高人,向来是不屑用此手段欺瞒她这个小辈,也断然不会因自己而坏一生清誉。 于是她才惶恐,才害怕。 沈夫人更是面露惊色,眼神里写满了恐惧。 凤君华想着,她这个爹倒是会咬文嚼字。只是刚才那番话,要是换做二十多年前对她娘说,她娘不知道会多高兴。 只是可惜了,错过便是错过,再也无法挽回。 她突然站起来,下一刻便已经来到天机子的身边,这鬼魅的身法吓得原本要向天机子求请的沈夫人骇然惊呼,瘫软着向后退。 凤君华大大方方坐下来,很亲昵的靠着天机子的肩膀,笑眯眯道:“爹,您是高人,不要跟一群见识浅薄的世人计较,降低您的身份。” 身侧的人低头下去,妆模作样的喝酒,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 天机子笑得和煦而温柔,“高人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有人欺负我女儿,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人家有家族有靠山,你也有,莫折了你娘当年女将的气度。你便是要大度,我也是不允许的。”他慢条斯理的一番话说完,又轻飘飘的瞥了眼对面的云墨,淡淡道:“你就在这儿坐下,哪儿也别去。你爹我虽然老了,但还不至于到了不重要的地步。我的女儿,怎么能容他人欺辱?人家靠着家族蒙阴可以肆无忌惮,别忘了,你娘五年所成可比这些个凡夫俗子强多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全然不理会周边众人因他这番话瞪大的眼睛,又继续说道:“你娘说过,仁慈这两个字,得用在值得的人身上。对于有些恃才傲物不将别人当人的人,教会她们什么叫做残忍就足够了。你是她的女儿,应当青出于蓝才是。你得记住,靖王府可不止是一座四面都是墙的框架而已。” 凤君华有些奇异的瞅着他,这话普通人说了是在情理之中。换了一个世外高人来说,难免就显得小气斤斤计较,而且不难听出,这个人极其护短。最关键的就是,明明这话换做任何一个颇有清名的世外之人说出来都会对他的形象大打折扣。偏偏他用那么不轻不重不缓不急的语气说出来,就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无论怎么瞧,这人永远一副仙风道骨不染红尘的样子。 凤君华再次感叹,无怪乎她娘当初对他痴心一片至死不悔。这么个翩翩美男子,当初不知道惹了天下多少女儿芳心大乱。 心中这样想着,天机子却还没说完。 “你娘虽然不在了,可你还有两个父亲,你的夫君不中用护不得你周全,我们两个老头子却还没到不管事的地步。有人欺负了你,你欺负回来就是,天大的事都有我给你顶着。”末了又曼声道:“你说是吧,慕容老弟?” 慕容于文在旁边轻咳一声,道:“自然。” 凤君华嘴角狠狠一抽,这两人明明是情敌,可现在关系好得连她都觉得不可思议。她下意识瞥向云墨,果然看见他也一脸无奈外加无辜的神情。 她想起刚才她老爹好像是说云墨不中用来着,连自个儿女人都保护不了,还得他这个老头子亲自出马。 瞅着云墨那无奈又带几分嗔恼的神情,她很没骨气的移开了目光。好吧,刚才是她不要云墨管这事儿的,如今却被她老爹拿来当把柄了。不用看也知道,此时大殿里其他人表情有多漂亮。尤其是云皇,自天机子开口之始,云皇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杯茶了,显然是没想到世人眼中如神的高人也会说出这般带几分无赖的话来。不过他没打算帮自个儿儿子,倒是有几分看好戏的心思。 都是一群老狐狸。 她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尴尬的低声解释。 “那个…爹,这与他无关…” 不等她说完,天机子却又慢悠悠的打断她。 “你不用替他脱罪。”他淡淡道:“女人不懂事,大多都是因为男人。”这话意有所指,显然是说云墨自己招惹了风流债,如今连累了他的女儿受委屈,他这个当爹的可看不过去了。 凤君华怔了怔,想着沈飞雪今日闹出这事儿还是因为云墨。不过这好像,也跟他没什么关系吧? 云墨现在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花心’的罪名了。他十分无奈,偏偏那个人不但是他恩师,还是他妻子的父亲,他得罪不起。他回头看向跪在中央的沈飞雪母女俩,顿时觉得碍眼。之前是想让她出口气,也顺便打消那些人的想法。原本他是想帮她的,可她拒绝了自己的好意,结果自己却落了个‘护妻不周’的罪名。 等这件事结束后,他一定要好好‘惩罚’她才行。 那边,凤君华又低低咳嗽了声。 “爹,他可是您的宝贝徒儿,也是您的女婿。” 天机子懒洋洋瞥她一眼,姿态依旧行云流水从容不迫。 “你也是我的宝贝女儿。”他道:“早知道你嫁给他会受如此委屈,当初我是断然不会让你跟他拜天地的,就该让他等三年再说。不然也不会到了现在你这正妻还无法八抬大轿大婚仪式迎娶过门以正名分,更不至于宵小之辈看低了你,平白多了这些麻烦,还累得你背上善妒的骂名,实是不值得。” 凤君华眼神闪了闪,对面,云墨表情也微敛。暂时不能给自己心爱的女子一个光明正大的婚礼,一直是他心里的痛。虽然当初是天机子做主让他俩拜了天地有了夫妻之名,却也万万没有想过会有今日的局面。作为一个本身就对女儿有愧的父亲,天机子多少还是为自己女儿不平。说这番话,有部分原因是为凤君华撑腰,也多少有些怨责云墨。 云皇眼皮子跳了跳,想着这个时候他是不是该做个和事老? 天机子的话却还没说完,“什么三从四德的,我跟你娘都没这些迂腐观念。他要娶你,就得一辈子守着你一个。他若做不到,这世上多的是人会好生照顾你。” “爹。”这话可就有些严重了,凤君华连忙打断他。“您消消气,不过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犯不着您为此生气。今天可是我的生辰,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重要,是吧?” 天机子斜斜看她一眼,叹息一声。 “罢了,你如今嫁为人妇,嫁夫随夫也是应当。” “她不用嫁夫随夫。” 一片寂静中,云墨忽然开口了,声音清晰而冷静。 所有人都向他看来,他却只看着凤君华。 凤君华也是一怔,随即就看见他站了起来,朝着她走过来,拉过她的手,对着天机子,也对着所有人道:“我娶妻随妻就好。” 这话可谓是石破天惊,连思想稍微比较开放的云皇都眼神震了震,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凤含莺悄悄在云裔耳边低语,“你瞧瞧云墨对我姐,那才叫做情深似海呢放在手心里疼宠着呢,你好好学着。”而后又想起了什么,板着脸道:“你以后要是敢给我弄出个什么沈飞雪周飞雪出来。哼,我可没我姐那么好的脾气,你看我怎么收拾你。”她恶狠狠威胁着,“反正你就是一个玩世不恭的世子,也没什么江山大任在身上,我可不会委曲求全还得为了你的什么狗屁前途名声与这些个女人虚与委蛇打太极。你要是敢碰其他女人,我就敢让这皇宫多一个太监,看你还敢拈花惹草。” 云裔嘴角抽了抽,哭笑不得道:“姑奶奶,今天的主角可不是我,你别想当然的把什么都怪到我头上。再说了,我什么时候跟其他女人有什么关系了?我从前什么样儿你不是都知道吗,那都是假的,你这醋吃的可毫无道理。” “吃醋个屁。”凤含莺瞪着他,在其他人看不见的角落里,狠狠踩了他一脚,无视他故作夸张的表情,继续恶声恶气的说道:“我这是给你提一个醒。男人出轨往往就是在女人怀孕的时候,如今我怀着身子,你要是敢给我爬墙,哼哼。” 剩下的话她没说出来,只是眯着的眼睛让云裔知道,要是他真的敢偷腥,这女人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咳嗽一声,凑过去道:“知道了,我的小姑奶奶,我整天都在你眼皮子底下,我既没那个心也没那个胆啊。”瞥她一眼,他又懒洋洋道:“借用刚才云墨说的一句话,我都有最好的了,其他女人再好,与我何干?” “你就知道学别人。” 话虽如此,凤含莺面色却是很满意。 旁边的顺亲王看着他们俩人,丝毫不觉得他们斗嘴有什么不好,反观这是小夫妻的情趣。何况儿子大了不服管教,总是四处惹祸,如今娶个能压得住他的媳妇才好,省得四处招惹女人。 而那边,云墨握着凤君华的手,面色和缓而笑意温纯。 “师父刚才…” 话才刚开始,天机子便抬头看他,轻轻的嗯了声,似乎有些不满。 云墨恍然,“岳父大人教训得对,是小婿的不对,让青鸾受了委屈。今日小婿便在此立誓,至此一生,唯有一妻,绝无二心,若有违此誓,必定遭受天雷焚火之刑。” 全场震惊。 “云墨。” 凤君华心中一紧,下意识想要阻止他。 云皇也眼神一缩,握着扶手的手微微收紧。 大殿里无数人睁大眼睛看着他,沈飞雪早已是泪流满面痛不欲生。 这话比她输给凤君华还要让她无法接受。 云墨却依旧笑得云淡风轻,“你小气才好,我就巴不得你心胸狭隘不容人,哪天你要是学会什么为妻者大度温婉给我纳一屋子的妾,我才该自我反省了是不是对你不够好以至于你要将我拱手让人。”他叹息一声,仍旧紧紧握着凤君华的手。这个与生俱来高贵雍容胸有乾坤九州心沉似海沟壑万千的男子此刻满面清朗眼神墨黑如玉,当着数千人的面对着自己的妻子柔情款款温柔似水的表明心迹。 “你就是你,我的妻子,我的青鸾,你用不着改变,也用不着委曲求全。任何人,包括我,也不值得你委屈自己。哪怕全天下人不懂你,还有我知你懂你。哪怕全天下弃你,你依旧在我心尖上。全天下的人骂你辱你,那么全天下便是我的敌人。你是我的妻,永远,独一无二的妻。” 他一直看着凤君华的眼睛,自始至终没有看向其他人。就如同很多次那般对她表明心迹那般,他眼中除她以外向来对周遭一切视若无睹。即便是当着大庭广众说着这些肉麻的情话,他也不觉得丢脸或者尴尬,仍旧面色如水眼神清明而柔情脉脉。 “从最初,到现在,以及未来,依旧如是。” 凤君华眼神震动,心中说不出的感动情绪翻涌。别人不了解他,她却是知道的。这个人生来就高华无双,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他仿佛天生就有一种让人莫名服从和信任的特质亦或者是威严。他娶她,他宠她,他对她情比金坚。无论外人如何评论,无论是因为她娘亦或者她本身具备的政治价值也好,他向来不需要向全天下人证明他对她的感情是真是假。只需他知,她懂即可。 然而今日,原本是她想借此机会打消那些人的心思,却没想到他会当众立下如此誓言跟保证。 任何女人在面对这般情深意切的表白都不可能不动容。 她眼神朦胧却坚定,点点头道:“我信你。” 打从她决定对他交付自己的身心开始,她便全心全意的相信他。不,亦或者在她恢复记忆的时候开始,她便彻底为他打开心扉。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她都毫无保留的相信。 云墨嘴角一勾,看向天机子。 “岳父大人,如今您可放心了?” 天机子端坐不动,仍旧清冷如仙的姿态,淡淡看了他一眼,又收到凤君华暗示的目光,眼神未有波动,只淡淡道:“她都信你了,我自然也没话说。” 云墨眼神含笑,十分恭敬的对着天机子拱了拱手。 “小婿多谢岳父大人将您的宝贝女儿嫁给我,以后一定真心相待,绝不辜负。” 天机子嗯了声,算是同意他将凤君华带走了。然后又漫不经心的瞥了眼瘫软在地上的沈飞雪和抱着她的沈夫人,这事儿还是得解决。 云墨自然懂他的意思,回过头来,脸上刚才的柔情款款已经褪去,眼神清寒而冷漠,淡淡道:“宫中礼乐歌舞向来是由母后安排,母后大去后后宫无人,此间宴会重重也该交由尚司局负责。沈大人掌管工部,何时竟插手后宫之事了?难不成朝中无事,沈大人便插手替父皇管理后宫杂事?沈大人当真是忠心得很。” 任谁也听得出这番话问罪的意味有多重,沈中良原本就因自己的女儿今日之举得罪了云墨而惶然担忧,此刻一听得云墨发难,立即跪了下来,颤颤巍巍道:“微臣知罪,求…” “既然知罪就不用‘求’了。”云墨握着凤君华的手,看也不看他一眼,截断了他的话,淡淡道:“沈大人许是年纪大了忧思过多,便有些糊涂了,忘记了什么叫做安守本分各司其职。工部是个细心的活儿,断然不能出丝毫差错,否者哪天朝臣户籍忽然没了,倒是一桩麻烦事儿,沈大人也担不起这个罪名。”他说得云淡风轻,沈中良却听得汗流浃背,几次想插嘴,云墨却不给他丝毫机会,淡漠而不容置疑道:“在其位谋其政,沈大人既做不到这一点,便让给有能者居之吧,你年纪大了,也是时候辞官归野安度晚年了。” 沈中良面色大变,失态惊呼。 “殿下…” 云墨已经不耐烦了,回头对云皇道:“父皇,儿臣这样做,您意下如何?” 云皇向后靠了靠,神色有些散漫,也没看一眼沈中良,嗯了声。 “准。” 沈中良面色一灰,心里只冒出两个字,完了。大半生官场沉浮,大半生努力经营,好不容易走到今日的地位,如今全都完了。 “来人。”云墨刚欲吩咐人来摘下沈中良的顶戴花翎,沈飞雪忽然尖锐的一声嘶吼。 “慢着。” 所有人都是一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太过让人意外而震惊,以至于好多人都忘记了原本今天挑事的罪魁祸首沈飞雪。如今听到她的尖叫,人们这才想起来,一切,都是由这个沈府小姐闹出来的事儿。 沈中良原本已经心如死灰,听着女儿的尖叫,他才忽然想起来今天这事儿的起因,想起几天前女儿让他买通宫中司乐让她充当舞姬献舞以博太子殿下欢心。一来后宫无主,这种事即便他插手,只要没犯下什么大过反倒是给宫宴添了喜庆,便有功无过。二来若她真的能得云墨喜欢,将来便是东宫侧妃。他越俎代庖这事儿,便也自然的不了了之。 只是万万没想到,后果却是一败涂地,还累得自己丢了官位,沈府从此风光不在。 一时之间便是又悔又恨,悔自己不该鬼迷心窍想要更上一重楼而答应了女儿如此荒唐的要求。恨女儿不争气无法博云墨欢心,还害得自己一无所有。心中似焚烧的火焰,将他所有的恨意不甘全都烧灼成一团。模模糊糊他又忽然惊醒,想起云墨的心思深沉和刚毅决断,想起他微笑自若却顷刻能翻云覆雨的手段,他机灵灵打了个寒颤。 之前一直疑惑的,想不通的问题,在此刻已然有了清晰的纹路。 宫规如此严谨,宫中司乐怎么会那么轻易被他收买?皇宫里都是云墨的人,以他的心思,又岂会不知道自己动的这点小心思?而那个叫做瑶罗的婢女,怎么会一开始就手抱古琴?显然是有备而来。 也就是说…也就是说… 他脸色一寸寸白了,眼神里却蔓延出了悟的绝望。 中计了。 从一开始,他就踏入了别人的陷阱之中。 今天的宫宴,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计,一个针对他的计。更是为了杀鸡儆猴敲山震虎。 果然,他的确是老糊涂了,怎么会以为云墨忙着和他的太子妃甜蜜恩爱,忽略了这些微末小事呢?天下人都知道他们东越的太子是如何的宠爱太子妃,如今太子妃的生辰宫宴,云墨岂会容许丝毫的差错? 他明白这些,被妒火和怒火冲烧的沈飞雪却不明白,她面色煞白肩头已经被血染红,那红似乎要染到她眼底。她看着云墨,又赤红着眸子瞪着凤君华,道:“你只是被她美色所迷而已,妖女…啊…” 话未说完她忽然又是一声惨叫,左肩爆出一个血洞,鲜血咕噜噜横流,飚得身边沈夫人满脸血腥,她瞪大了眼睛,好半晌才反应过来,骇然扑上去,凄声道:“飞雪…” 然而她没能扑得过去,云墨手指虚虚一抚,一道透明结界便阻挡了她。下一刻,她又看见女儿沈飞雪忽然双手捂着脖子,面色十分痛苦,似乎在承受着什么酷刑一般。 沈飞雪的确在承受酷刑,此刻她的脖子被无形的绳索束缚,她几乎无法喘息,甚至顾不得被戳穿还在流血的肩头,满手鲜血的去松那几乎触摸不到的绳索。那是罡气,是云墨给予她的惩罚。 “殿…下…”她挣扎着凄然看着云墨,眼神里泪光楚楚,满含祈求和幽怨。 沈中良此刻也反应过来,却不敢上前求情,而是满脸惊恐骇然的颤抖。这是他第一次直面这个男子的森寒铁血,无情冷硬。 云墨根本不看沈飞雪一眼,淡淡道:“辱我妻者,必死。” 这话听着耳熟,天机子刚才不就说了类似的话么?只不过天机子好歹是长辈,饶了沈飞雪一命。云墨可不管那么多,他维护凤君华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再说于身份而言,他是太子,是君。而沈飞雪,也不过一个大臣之女而已。他要处置她,天经地义,没人敢私下里置喙。 “任何人。” 他说完手指向上弯曲,沈飞雪立即感受到脖子间的束缚紧了紧,刹那间将她全身的血液似乎都积聚在了那个地方,她面色开始变得惨青,脖子上的血管也清晰可见。她张着嘴,因为窒息而口舌翻出来,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还不明白为何不过刹那间自己就离死神那么近。 沈夫人在结界里失声痛哭,不断的哭喊。 没人敢求情,也没人敢说话。若沈飞雪只是无知挑衅也就罢了,三番两次出口侮辱太子妃以及开国女将,已然是犯了死罪。况且如今她父亲沈中良已被贬官,她便是庶人。一个庶人,辱骂权贵,本就应受极刑。 不过须臾,沈飞雪便已经断气。生命里最后一刻,她想起刚才天机子说过的话。 “小辈猖狂,来日必受其祸,不得而终。” 不得而终… 脑海里回荡着最后四个字,她眼神一寸寸暗淡下来,嘴角扬起的自嘲弧度刚到一半便彻底僵硬。 呼吸,终止。 她瘫软着倒了下去。 大殿里寂静无声,沈夫人的哭声也戛然而止,满脸泪水怔怔望着不过一步之遥,女儿完全没了气息的尸体。 凄怆,悲寂。 绝望,无助。 云墨面无表情的回头,颔首对云皇道:“父皇,青鸾不胜酒力,儿臣便先带她回去了。” 云皇点点头,“去吧。” 云墨牵着凤君华的手扬长而去,身后,云皇吩咐人将沈飞雪的尸体拖了下去。 …… 出了大殿,两人并没有回东宫,而是直接出了宫。 凤君华想起他之前说要给她惊喜,便没有做声,跟着她出了宫然后上了马车。想起刚才在大殿的那一幕,凤君华面色微微恍惚。 “云墨。” “嗯。” 他回过头来,伸手揽她入怀,低声道:“怎么了?不高兴?” 她脸上露出一个笑容,温柔的看着他。 “我只是在想,你到底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 他笑了笑,“我还以为你并不期待。” “谁说的?” 她仰起脖子道:“这还是你第一次为我准备生日礼物,我当然期待。” 他悠闲的向后靠着,曼声道:“总之是你喜欢的。” 她凑过去,道:“我喜欢的东西可不多,你确定?” “当然。”他将她抱坐在自己腿上,眼神含情语气温热如醉,低低道:“至少我知道你喜欢我,不是吗?” 她翻了个白眼,“那你干脆把你自己送给我得了。” 他轻笑,越发凑近她,语气更为暧昧旖旎。 “我不已经是你的人了?” 她脸色立时羞红如血,呐呐道:“不许胡说。” “我可没胡说。”他道:“刚才你在大殿里是怎么说来着?” 凤君华立时想起之前为了镇压沈飞雪以及那些大家闺秀说的那番话,本来她觉得没什么,然而在他用这种口气问出来,她便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咳嗽了两声,故作镇定道:“怎么,我说得不对吗?你本来就是我的人,就不许其他女人染指你。” 话未说完,已经被他用唇堵住。 她气息一窒,只觉得唇上他呼吸灼热腰间他掌心温柔而有力,似乎能托起她的全部,连同灵魂一起。 心中一荡,便张唇迎合着他。唇齿交缠间,只听得他低低而笑意柔情道:“夫人但有所愿,为夫自当遵从,绝不敢违抗。” ------题外话------ 我有错,我有罪,还是没写到生日礼物,呜呜呜,表打我,遁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生日礼物 看似对她表明心迹,实际上不过还是在调戏她罢了。 凤君华瞪了他一眼,不过此时她本就被他吻得动情,双颊晕红眉眼含情,一双妖娆凤目更是魅惑勾人,媚眼如丝,瞧得人心荡神驰欲罢不能。 云墨一双手揽着她的腰,不时的眯眼看着她此刻意乱情迷的神态,眼神不由得加深,然后倾身将她压倒在榻上,低头便吻了上去,马车里顿时被旖旎浓情的气氛包围,灼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凤君华低低喘息,伸手去推他。 “你不是说要送我生日礼物?” 云墨直接拿开她的手,边吻她便模糊道:“不急,现在还没到。” 凤君华咬着唇,对他的孟浪颇有些郁闷。这人初见之时一副高冷禁欲的模样,在她面前却热情得不得了,天天晚上缠着她不够,稍微找到点空隙就对她动手动脚,一个不注意就把她给吃干抹净。 察觉了她的不专心,他不满的在她耳垂上轻轻一咬。 她低吟了声,转瞬就被他夺走了呼吸。 他比她更了解她的身体,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撩拨起她的情/欲,这种事她向来是没什么主动权的,而且她起初越是反抗他后面缠着她的时间越久,似乎要将她全身每个细胞都刻上他的影子才罢休。吃过几次亏以后,她便学乖了,只要不是太过分,她便不拒绝,况且他既然说了要给她惊喜,马车里这段时间必定不会太久。 总不至于在她还没看见他精心给她准备的生日礼物之前,她就直接被他要到昏过去吧? 这样想着,她便放开了自己,任由他温柔索取。他紧紧抱着她,她的呼吸拂在他耳边,他的吻落在她脸上,一点点侵占属于她的领地。 她忍不住的双手用力,指甲掐入了他的肩膀,血丝蔓延。 他却丝毫没感觉到疼痛,伏在她耳边低低喘息,将她脸上额头上的汗水一一吻去。 “青鸾。” 每次欢爱结束以后,他便喜欢这样叫她的名字,仿佛要在这种极致的欢愉后确认那种感觉是真实的,并非只是一场春梦。 她依在他怀中,轻轻的嗯了声。 “我在。” 他双手抱着她的腰,似乎在平复刚才那种几欲烧灼灵魂的激情,好半晌才转过头来看着她。 马车里没有灯,显得十分昏暗。随着车轮滚动,车帘不时的被夜风扬起露出缝隙,淡白的月色透过缝隙洒进来,照亮她眉眼如水含情,眼神更是柔波款款,眼底只有他的影子。 这一刻,她眼中除了他便无其他。 这种感觉,很好。 他带点恍惚的想着。 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满心满眼的就只有他,没有别人。 他贪恋这种感觉,贪恋她在他怀中的温暖,贪恋独属于她为他绽放的美丽。 他忍不住又去吻她的唇,她以为他又忍不住了,连忙去推他。 “别…” “放心。”他在她的唇上轻吻,“别怕,我只是想吻你。” 这种感觉太美好,他想要一辈子拥有。不,一辈子不够,他还要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这样拥着她。 她放下心来,又察觉此刻自己衣衫不整肌骨外露,不由得面色红了红。 “你先让我起来再说。” 自然知道她心中的羞怯,他低笑了声,抱着她起身,眼前飞花掠过,两人已经穿戴整齐。他将她转过身去,干脆将她头上的凤钗拔下来,一头青丝顿时如瀑布飘散而下,清幽的法香扑入鼻端,他不由得又是一阵心荡神驰。 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木梳,认认真真给她梳头,手指灵巧的从他发丝抚过,很快就给她挽好了一个灵蛇髻。 她摸了摸发髻,嘴角挽出一抹笑意来。回头看着他温润雅致的眉眼,心中便划过一阵阵的暖流。忽然想起刚才在大殿里发生的事儿,她眼神闪了闪,道:“云墨。” “嗯?” 他将她抱在怀里,呼吸间都是她身上幽幽的清香,让他几欲迷醉。 “其实…你没必要那么做的。”她手指轻轻抚摸他的长眉,眼神流转如水波荡漾,也不知荡漾的是谁的心? “我相信你。” 他唇边露出浅浅笑意,“总不能让这种事再发生第二次。”他贴着她的脸,语气温柔如醉。“师父说得对,还是怪我没处理好,以后再不让你受此委屈了。” “我不委屈。” 他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此生只要她一人了,这便是对她最大的承诺。 “不过几个自作聪明的女人罢了,犯不着如此生气。” “她羞辱你。”云墨皱了皱眉,眼底划过一丝不悦。“青鸾,我是暂时无法给你一个婚礼,这是我的责任,我不推脱。孝期三年,我不能违背,这件事我已经无能为力,就断然不能在其他事上让你受委屈。” “委屈?” 她笑了笑,不由得双手环着他的脖子,笑意自眸中流转至唇边,道:“我嫁了天下最好的男儿,如今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羡慕嫉妒我呢,何来委屈?” 他又低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眼神里流转如黑夜魔魅的光,带着说不出的诱惑和深沉。 “青鸾,你当真觉得我是最好的?” “当然。”她坚定的点头,看着他眼底划过的一缕紧张之色因她两个字消退,不由得有些好笑,更多的却是心酸。 “天底下多少人都觉得我配不上你呢,好像该自卑的应该是我哎。” 大抵是她以前的名声太臭,即便现在脸上没了疤变得绝艳无双,旁人或多或少嫉妒羡慕,依旧看不起她这个‘刁蛮无状杀人不眨眼的魔女’。 他轻笑一声,咬着她的耳垂低哑道:“我说你配得上你就配得上。” 她娇笑着撇过头,眼神又有些茫然起来,问了一个她从前问过的问题。 “云墨,你喜欢我什么?”她还是想不明白,她身上究竟有什么值得他如此痴恋沉沦的?虽然她不会妄自菲薄,但面前这个人实在太过冷清冷血又那般高华无双。她几乎都无法想象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他想要而得不到亦或者他千般心机算计不到的人或事。这样的人,应该不会留恋七情六欲才是。 她身上,到底有什么是值得他想要不顾一切追逐的? 云墨对于她到现在还问这么痴傻的问题感到十分无奈,不过也知道怀中的小女人偶尔的纠结,他只得无奈的叹息一声,道:“我喜欢你的一切,无论你是美是丑是好是坏,我都喜欢。我喜欢你身上每一个优点,包容你所有的缺点。总之,只要是你,我就喜欢,毫无理由。”他额头抵着她的额,低垂的眼神温润如醉。 “我的夫人,这个答案,你满意么?” 满意,怎么不满意? 心中如此想着,她嘴上却道:“你好肉麻。” 云墨只是笑,忽然拉着她站起来。她吓了一跳,马车骤然停下,她脚下一个不稳,一下子就倒在了他怀里,撞得他胸膛发出闷声低笑。 “这么快就感动的对我投怀送抱了?嗯?” 最后那个字,他刻意从鼻间发出,尾音微微拖长,眼神又十分暧昧愉悦,听着便觉出几分风流的味道来。 她脸色红了红,忽然眼波一转,笑得十分妖娆。 “对啊,夫君这般美色,可是让为妻的觊觎好久了。好不容易贴上了自己的标签,自然得物尽其用,你说是吧?” 云墨对她刻意的勾引感到十分无奈,明知道他受不住她的诱惑,还这般肆无忌惮,当真想在这马车里呆一晚上么?嘴角扬起浅浅笑意,他笑得比她更魅惑,手指挑起她精致的下巴,道:“今日是夫人生日,想必夫人十分开心,精力也旺盛得很。为了满足夫人的愿望,为夫自当身体力行的遵从夫人所有吩咐。”他揽着她腰间的手紧了紧,眼神更为魅惑慑人,眼角微微勾出轻佻风流的韵味,直勾勾的瞅着她的眼睛,仿佛要将她的灵魂也给吸走。 “等回去以后,为夫任由夫人为所欲为,如何?” 凤君华脸色轰的一声烧着了,呐呐的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在他笑意魅惑流光四射的眸光下愤愤不平的骂了声‘色狼’。 他无动于衷,反而凑近她,“色狼也只色夫人你,夫人不应该高兴么?” 凤君华觉得这个人脸皮实在比城墙还厚,跟他斗,自己估计还得修炼个十年八年的才行,不然她这辈子就被他给吃定了。 狠狠瞪他一眼,他只是微笑,然后牵着她的手下了车。 凤君华第一眼看过去,远处湖水波光粼粼,月色洒下如银光横流,夜风荡起涟漪泛滥,将那轮月色照得逶迤绚丽,荡出几分春色来。湖心架起一弯月拱桥,首尾衔接。桥的那头,是一座精致的院子,那是他的别院。 即便从未走过这条路,但她却能十分清晰的从葳蕤丛林展露的屋檐一角分辨出那是她曾住过的地方。 而这条河,乃是帝都城内最大的河,芙河。 二十余年前,云墨曾从这条河逃生。 他的别院,从另一个角度走出来,竟然就是这条河。 她自来到东越,便整天与他在一起,几乎没怎么出门,竟然连这点都未曾发现。 已近子时,街上早已没了行人,显得寂静而空旷。身后也没人跟着,只有他和她。 这样月色迷人的夜晚,他牵着她的手,走向月拱桥。 凤君华抿着唇,原本从皇宫到别院也不过一个时辰不到的路程,而这条路,分明要远一些。她可不认为他是故意借着那点时间好在马车上和她翻云覆雨一番。而且他既然说了要给她惊喜,就一定会做到。 她不说话,跟着他走上去,来到了月拱桥最中央,然后停了下来。 “还记得金凰的花灯节么?” 他突然开口,月色下他眼神有一种说不出的温软光泽,化为了流星,一点点流进她眼中。 刹那间,流光溢彩。 她怔了怔,立即便想起了他曾送给她的那一盏意义非凡的花灯。 彼时花灯夜市,人潮拥挤。彼时夜空繁星如织,月色迷人。彼时少男少女,共演一场盛世之欢。 彼时他牵着她的手,步入桥中凉亭,然后送给她一盏世间最缤纷亮彩的花灯。 彼时他脸上笑意温纯如酒,眼神如烦乱的夜景又如交织的丝线,温柔得几乎要将她整个人融化。 彼时她看着空中漂浮的那些字眼,看着那倾泻的流光溢彩,看着他眼中深情如海,看着他递过来的花灯,亦是他的心。 彼时她犹豫,彷徨,不知所措,茫然… 彼时她扬起暌违十多年的笑容,然后朝他递出指尖… 忽然一声惊呼,她咋然回头,手指一松。 时间仿佛刹那静止,天地万物刹那倒流然后定格成永久的画面。然而一声碎裂之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也震得她心口一痛。 回过神来的时候,只见满地纷繁玉碎,而他的眼神也如满地碎片,带着血丝的疼痛,揪紧了她的心。 往事一幕幕划过脑海,那些原本以为风过无痕的画面此刻想起来却镌刻得惊心,甚至一寸寸便如刀锋般割裂着她的心。 当初记载着他全部希望深情和期待的那盏灯,被她打碎。 而他碎裂的,岂止是一盏灯,还有…他的心。 眼前涌起一片白雾,听得他在耳边低笑一声,似无奈又似宠溺的道:“怎么最近越来越容易走神了?” 她恍然回神,眼前是他精致熟悉到惊心的容颜。她忽然便想起去年猎场相遇,她从时光流河中坠入,他高踞马上,俯身下望的眼神如绵长的网,一寸寸将她包围。 那张惊为天人的脸,仿佛在记忆深刻之中,熟悉至惊心。 最初触动记忆的人,是他。 她唇边绽开如水笑意,忽然觉得天际洒下银辉的光芒,寂静漆黑的夜色刹那流光芙蕖,如梦如幻。她下意识回头,被强烈的光晕刺得几乎睁不开眼睛。而后那光芒散去夜色忽然沉了下去,月色西斜,天地一片黑暗。 然而下一刻,又有明灯自黑暗处而生,一寸寸照亮这光芒大地,驱散重重黑夜。 景物清晰了。 芙河里,飘荡着各色各样的花灯,烛火幽幽绽放,似乎还带着花香的气息。 上千上万的花灯,从河的这一端飘向另一端,一眼望过去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然而却又清晰的能分辨出每一盏花灯的不同之处。 隔得那么近又那么远,近到她以为那只是做梦以至于那些灯火比之平时看起来更为朦胧。远到她几乎能看清那些托住灯芯的花瓣,上面清晰镌刻的脉络,如青丝般蔓延。 “这些…你什么时候做的?” 她呆呆的看着这近乎是奇景的一幕,嘀喃的问出声。 他站在她身边,眼神凝定如月。 “回来的那几天。” 她恍惚的想起,那些个夜晚里,他抱着她缠绵以后她深沉的睡过去,他却没有如以往那般继续缠着她。半夜她醒来,发现他并不在。然而每当这个时候,他又忽然出现,只说如厕去了,她并没有怀疑。 如今想来,却是在做这些花灯么? 他说:“上次那盏花灯,我瞧着你应该是十分喜欢的。可惜银光火虫太稀少了,而且上次已经用完,若再抓只怕要花好些年,只能用普通的萤火虫磨成粉制作这些花灯了。”他极为可惜的叹息一声,“青鸾,你会嫌弃么?” “怎么会?” 她痴痴的看着满河的璀璨,只觉得眼前似乎朦了一层白雾,她几乎看不清周遭的一切,然而回首却依旧能看清他精致如雕刻的眉眼。 “我很喜欢,非常…非常喜欢。”她嘴角扬起浅浅笑意,眼底升起浓得化不开的感动和幸福。 他嘴角一勾,笑道:“别急着感动。”他看向远方,“你看。”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河面上花灯忽然开始游动,像是浪潮翻涌,那些花灯不堪重负随着起伏跌宕,然而却奇迹的都没有熄灭或者跌宕进湖中,而是像一幅画一样在风中翻涌,不断的展现每一个最完美的两点。然后在灯火尽头,缓缓升起更大更饱满的灯。 那是… 凤君华目光睁大。 孔明灯? 一盏接一盏的孔明灯自湖面升起,刹那间就飘满了空中。 不同于普通的孔明灯,普通的孔明灯是用纸糊的,而这些孔明灯则是用玻璃制作。而且内里还镶嵌着美丽的仕女图。最开始极致的旋转,不见全貌。只随着速度与角度,不时看见女子的群居飘扬如梦,不时的看见眼眸如繁星闪烁,不时的看见一抹樱唇笑意如花,不时的看见指尖纤细如葱根。 仿佛有人在操控一般,那些孔明灯在空中飘舞着美丽的弧度,像是在跳舞。 起伏跌宕,刹那飘远又刹那近在眼前,而极致的旋转中,眼球几乎跟不上它们的速度,只隐隐约约看见那些缤纷耀眼的美景,点燃了夜空,点亮了世界,燃烧了她的心。 不过刹那,原本飘荡在湖面上的花灯忽然飞了起来。然后灯光大亮,无数烛光化作火龙,一圈圈将那些孔明灯缠绕,照得上面的仕女图越发清晰。 凤君华心中咯噔一声,生怕那火光将孔明灯面上那一层纸给烧毁。以至于原本在她身边的男子转到了她身后都未曾发现。她的目光停留在在空中起舞的火龙上,看着那些摇曳的孔明灯刹那间似越好一般对着她排成一长队,只能看见最前面的一只孔明灯。旋转的速度刚停下来,她一眼看见原本因旋转而看不清真面目的仕女图刹那暴露在她面前。 那是一个女子,不,准确的说应该是女孩儿,一个红衣女孩儿。眉目精致如画,眼神如繁星灿烂,唇色如樱花。 那是… 她。 她呆了一呆,虽然早已猜到,然而真正看见,却依旧不得不微微惊讶。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从那画面停留太久,便有无形的大手将那只孔明灯提走,第二只孔明灯依旧是她的模样,接下来第三只第四只… 只是在眨眼间,那些灯就迅速的消失,仿佛走马灯花般变幻。看似同一个女子,同一张脸,然而那样的快慢掌握到一定的速度,让她不至于错过画中女子每一分表情也不至于看得太久而留恋。在那样不断变幻中,渐渐的就发现那些仕女图一点点的在长大。从七岁的小女孩儿,到八岁,到九岁,到十岁…从总角之年,到豆蔻年华… 就好比一个人的成长历程,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由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变成一个亭亭玉立风华绝代的少女。 而最后一幅,刚好是少女及笄成年。 这一次,不再是她一个人。她身后站着黑衣的男子,眉目温柔如画卷,一只手从身后揽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放在她发髻间,手指触摸的,是一枚暖玉珍珠。而珍珠,镶嵌在金簪上,金簪斜插在她发髻上。 远远望过去,女子面容绝美倾国,男子眼神笑意如水。 凤君华又呆住了。 那些画,是曾经她在他别院密室里她曾亲眼目睹。 彼时如走马观灯一般迅速掠过,此刻再次重现,却发现那画中之人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笑容都记得清清楚楚。她甚至不用去看画下面的题字,便能肯定这是昔日他给她看的那一屋子的画。 八年,两千多幅,两千多只孔明灯,每一只灯都记载了她的容颜,每一只都是他精心所制。 眼前蒙上了白雾,忽然听得他低沉温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喜欢么?” 她张着唇,还未来的急回答,忽然砰的一声。 火龙光芒大绽,从底部而起,将那最后一只孔明灯生生从中间穿过,画面撕裂。 凤君华面色大变,“不要——” 她刚上前一步,忽然觉得眼前一黑,周围伸手不见五指,仿佛刚才那如电影一般美轮美奂的一幕当真只是一场梦。如今梦醒了,只余下黑夜的凄凉和孤独。 她怔怔的站在原地,眼神里满是茫然和无措。 这是哪儿? 她想移动脚步离开,忽然黑暗里升起灯光。 微弱的烛火在她眼前亮起,而后依次递增,数十盏灯光慢慢燃起。她这才看清,这是一间屋子。 她曾经住过的屋子。 那座别院里…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刹那回头,却在转瞬陷入一个温暖的胸怀,腰间已经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揽住,将她更深的贴近自己。 彷徨的心刹那落了下去,她抬头,刚欲唤他,他却低下头来,准确的含住了她的唇,辗转吮吸。 她一怔,而后紧紧的抱着他,急切的回应,仿佛要用他唇上的温度来抚慰降低自己方才刹那坠入黑暗的无措和恐惧。 他双手搂着她的腰,缱绻深吻。 周边灯光忽然又弱了下去,他微微松开她,低头看着她的眼睛笑意如水,相继了绚丽的琉璃。 琉璃… 她忽然看向周围,看见身侧一圈圈围绕着的便是刚才消失的孔明灯。而如今隔得近了,她便看清那些画越发清晰而栩栩如生的刻在她眼前,似乎掉在半空中,缓缓旋转浮动。 不同于刚才的一大片目不暇接的灯火画面。 这些仿佛是精心排除以后的精品,只有八只。 每一幅画,便代表画中女子成长一岁。 而此刻她方才看清,这些灯都是用琉璃所制。 刚才在湖边,那些孔明灯旋转得太快,本身又借着月色,她根本来不及从两千多只孔明灯中分辨出这独特的八只带着琉璃色彩的灯火。 “这…” 他将她揽入怀中,低低温柔的声音似乎响彻在整个屋子中。 “生日快乐。” 沙漏落尽。 子时已到。 她抬头,眼眶里涌动出了泪水。 这是他阔别十三年以后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一场盛世灯火,以及十多年的思念成灾。如水中漂浮的灯火,汇聚成火龙,燃烧着她整个身心。 汹涌澎湃的情感刹那占据了内心,她几乎克制不住的想要落泪。他却低头,轻轻吻住她的眼睫,将她还未落下的泪水吮吸入腹。 “不喜欢么?” 她吸了吸鼻子,用力摇头。 “喜欢,很喜欢。” 他又轻笑一声,然后手一招,一只孔明灯落于手中。是最后一幅,画中的她才十五岁光景,五官还有着未褪的稚嫩,身后站着浅笑如樱的他,温柔的在给她鬓上斜插金簪。 她知道,他是在弥补她十五及笄之喜。 他想要挽回,她曾消失于他生命中那些年华。他在用这一夜的灯火,点燃她十二年估计黑暗的内心。用最后耳鬓厮磨缱绻温柔的相依相偎,弥补她成人之喜,以及他那些年失落空洞的心。 他闭着眼睛,呼吸绵长的喷洒在她耳廓颈项,一字字缠绵入骨。 “青鸾,我想用一夜的光明换你曾经不属于我的那十二年。我希望在未来的几十年里,每一天我都如这画一般日日为你梳头描眉,朝夕相对。”他轻轻的说着,薄唇划过她的耳鬓,消失在她耳边。 “可好?” 低低的询问,而那呼吸仿佛永远也无法熄灭的火,一寸寸将她点燃,她浑身血液沸腾又静止,一如刹那失了频率的心跳,慢慢的稳定于他温柔的嗓音中。 “嗯。” 她重重点头,“好。” 下一瞬,孔明灯寂灭,满屋子的灯也刹那熄灭,眼前骤然一片黑暗。 她抬头,还未来得及问什么,他便已经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一个天旋地转,她陷入了一片柔软中,而后身上一重,他已经倾身压了下来。 她攀着他的肩,缠绵的呼吸拂过耳侧,伴随着他低低的笑声。 “夫人刚才说觊觎为夫的美色多时,今日又是夫人的生日,不如为夫就将自己送给夫人,单凭夫人‘为所欲为’,可好?” 最后两个字响彻在耳边,带起暧昧旖旎的色彩,熏得她耳根子刹那红透。还未来得及反应,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她已经伏在了他身上。黑暗中他眼神晶亮如星辰,带着款款笑意和深深柔情般看着她。 她胸中方才涌动起的羞怯刹那便消失在这样一双眼睛中。然而这个画面实在太过暧昧,她终究还是有些羞窘,便努力的想找话题打破这一刻的狎昵旖旎。 “刚才怎么回事?”她低低问,“怎么一下子就回来了?” 他一只手按住她的后脑勺,压在自己的唇上,唇齿相缠,他似惩罚般在她唇上咬了一口,道:“夫人今日怎的变笨了?岂不知移山倒海?” 她恍然大悟,原来最后那幅画撕裂只是幻境,就在她惊惶失措的刹那,他便已经启动阵法,将还在懵懂中的她拉了回来,然后之前消失的孔明灯刹那漂浮眼前。 一刹那从地狱飞入天堂。 一刹那惊心动魄,一刹那春暖花开。 一刹那,她感动得想哭。 原来这都是他故意安排的。利用她刹那的紧张失措,将她拉入自己编织好的梦幻之景,然后在她感动之际将她抛入原本准备好的柔软床榻。 说到底,最后的目的,还是想将她吃干抹净。 她咬牙,明明是她的生日,怎么到头来还是被他算计得送上门去给他吃掉? 他说得好听任由她为所欲为,实际上这种事儿最后便宜的还不是他? 看到某人笑得摇曳生花的样子,凤君华不由得一阵气闷,刚才的感动刹那间烟消云散。 这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是有目的的,连个生日礼物也是如此。 她就郁闷了,他就不能哪天不算计人么? 刚才在马车上被他缠了那么久,他又在她身上点火,原本熟悉了欢爱的身子哪里经得起这般撩拨?她很快便就有感觉了,脸蛋绯红媚眼迷离的瞪了他一眼。 殊不知美人含羞带嗔的模样格外令人心动,他看得目光一闪,决定还是找回自己的主动权,于是他对她魅惑一笑,然后翻身压住她。 不过眨眼间,两人就由男上女下到女上男下最后再次一个颠倒乾坤,她被他压在了身下。还来不及反抗,他便已经将她身上的衣服剥了个干干净净,如雪般的肌肤带着水的柔软和玉的光滑在他指尖绽放。 两人心尖齐齐一颤。 她身子顿时柔化成水,一如他此刻燃烧着灼灼焰火的眸子。 心中刹那一片柔软,他已经俯身下来吻她,从她弯弯的眉毛到紧闭的唇,一点点下滑,终于含住了她的唇。 她双手环着他的肩抬头迎合他,之前被他穿好的衣服转瞬又从他指尖溜走,都散落在垂下来的深深帘帐之外。 仿佛还是芙河里流过的柔软,仿佛还是这夜最初燃起的那盏花灯,亦或者还是那些旋转的画面中最初的裙裾一角,更或者还是画中女子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全都柔化在他此刻的深吻里。 …… 沉重的呼吸急切而缠绵的喘息,交织着泪水和汗水的发丝,以及空气里燃烧的火焰,一夜才是尽头。 这夜里有人被翻红浪,有人在月色下孤独凝望远方。月色早已西沉,也将那双如月的眸子的光泽一寸寸洗尽铅华,化为沉沉的死寂。 身后有清浅的脚步声传来,裙裾逶迤而过,带起的沙沙声响在这夜里显得有些突兀。她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看月色西沉,亦或者看这江山风云变色。 “今天,是她的生辰。” 他没说话,眼神依旧寂静如黑夜。然而仔细看,却有填不满的空洞和遥远的孤寂。 她低低叹了一声,“我倒是宁愿你此刻已经回到南陵,站在离她最近的位置,却又不敢靠近她,这样自我折磨,又是何苦?”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又不免自嘲,类似的话她不知道对他说了多少次,然而他无动于衷。自己呢,不也如此? 罢了,红尘痴儿而已,陷在这皇权挣扎里,几多欢愁几多离别,都不过历史里寥寥数笔,转瞬烟消云散罢了。 帝王家原本是不需要感情的。然而上天似乎特别眷顾云家的人,云飞鸿当年遇到了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孟皇后。云墨又遇到了一个让天下诸多传奇男儿追逐的凤君华,并且十分有幸的能够娶之为妻,朝夕相对日夜恩爱缠绵。 江山美人兼得,当真是占尽了人间春色繁华。 老天爷可真是不公平。 她叹息一声,又道:“明天就要走了么?” “嗯。”他终于出声,缓缓回过头来看着她沉静绝美的容颜,如海棠花般艳丽而绝俗,然而她的美并不张扬,开至荼蘼,便寂然萎靡。心中忽然便有些怅然,也不知是为了谁。只道:“我收到消息,师弟的未婚妻下山来了。” 凰静芙怔了怔,随即道:“不是说颜诺已经禀明颜老爷子和崔宛芳解除了婚约么?” 明月殇点点头,“颜老爷子拗不过师弟,只得答应。不过颜家历来规矩繁多,这种事得请出祖先牌位,两人对着历代先祖起誓才可解除婚约。如今崔宛芳已经下山,这事儿也就耽搁了。” “她下山做什么?”凰静芙说了一半恍然大悟,失笑道:“又是一个伤心人。” 明月殇不置可否,“八弟已经去了东越。” 凰静芙又怔了怔,立即明白过来。 “半个月后云裔大婚,难不成他是…” 明月殇低低叹息一声,似有无奈。 “我原以为他放下了,没想到…” “感情这种事,冷暖自知罢了。你我都如此,何况他?” 明月殇又不说话了。 凰静芙默了默,抬头看了他半晌,道:“时间不早了,你明天还要赶路,早些回去歇息吧,我先回宫去了。” 她转身,脚步声在黑夜里越发清晰,像敲打在心里的鼓,缠绕着那些无言的心事。 “静芙。” 明月殇忽然唤住她。 她脚步一顿,并没有回头。 “还有事吗?” 他转过身来看着女子凝立夜色下的背影,依旧如从前般坚强顽固却又孤寂苍凉。伤心之人大多数会将脆弱表现在脸上,而她与那个她一样,只会将自己最脆弱的一面藏在心底,脸上永远是刚毅和不屈。 她们,是如此的想象。 唯一不像的,便是那般洒脱明朗的笑容,似乎永远未曾出现在她脸上。 不,只是未曾对他展现而已。 他闭了闭眼,眼角一尾苍凉尽显。 太过相似,只会让他更为清醒的认识到她们不是同一个人。谁也不能做谁的替身,谁也不能以这种方式给予对方无言而极致的伤害。 所以静芙,对不起。 他睁开眼睛,脸上笑容温和。 “路上小心。” 像这些年两人相处的模式一般,他语气依旧充满着对朋友知己的关切,却没有情人之间那般体贴的温柔。 凰静芙静默的看向黑夜尽头,眼神里一片沉静,没有丝毫波澜。 一开始就没有结局的等待,她懂,所以不会放任自己最后的理智被那无望的情感吞并蚕食。她亲眼看着他已经开始沉沦,甚至近乎疯狂。而她,必须理智的站在他身侧,在他疯狂之前,阻止他。 有些情感,他们无法割舍。然而血液里更多的责任和使命,他们更加无法抛弃,也不能容忍自己任性的为所欲为。 她深吸一口气,踏着夜色慢慢消失在黑夜尽头。 == 天光大亮,阳光透过窗扉倾泻而下,照亮屋子里一片温融温馨。 她在一片麻痒中睁开了眼睛,第一眼看见他以手撑头低头下望的温柔眸光,心中忽而被浓浓的幸福填满。 “今天不上朝么?” “我请了假,今天在家里陪你。” 她被那个‘家’字触动了心弦,面上扬起温暖的笑容。 “这下子又不知道有多少人会说我迷惑你了。” 他轻笑,“能迷惑得了我,也是你的本事。”说着便扶着她坐起来。 被子从肌肤上滑落,雪白肌肤上红梅印染,昭示着昨晚的疯狂。 他眼神又深了几分,熟悉的火焰跳跃而起。 她立即警觉,连忙用被子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瞪着他道:“转过身去。” 这个人在房事上向来不知道节制,大清早的还发情,不能再这么纵容他了,否则她天天都别想出门了。 “本来我看昨晚的确累极了你,想给你穿衣服,看来夫人体力尚好,为夫我就不多事了。” 凤君华瞪着他,脸色一寸寸红了起来,仍旧抱着被子不动。他轻笑一声,知道她脸皮子薄,也不再逗她,自己穿好衣服下床了。 不过他没走,只是转过了屏风,等着她。 凤君华松了口气,忍着酸痛的身子坐起来,而后眼前一花,一套新的裙衫落入她手中,而后听得他温雅的轻笑声响起。 “需不需要我帮忙?” 她咬牙,一字一句道:“不、需、要!” 说完她就悉悉索索将衣服给穿好了,忽然发现现在身体没那么软了。想起每次激情过后,他都会抱着她去浴池洗去一身疲惫,这次应该也不会例外。只是他居然没给她穿衣服,存心让她闹笑话。 脚步声响起,她抬头就看见他居高临下的含笑眼眸,正温柔而戏谑的凝视着她。 “看来是我低估了夫人,是为夫的错。” 他走过来牵起她的手,她不满被他嘲笑,想要挣脱开来,他却握得很紧,然后拉着她坐到梳妆台前。 “今天我不上朝,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好不好?” 这是在讨好她? 凤君华坐着不动,想了想。 “我爹又回雪山去了?” “嗯。” 凤君华眼神有些暗,嘟囔道:“每次都这样…”而后又道:“我义父应该还没走吧?” “没有。”他边给她梳头边道:“还有半个月你妹妹就要成亲了,届时他会和子安一起走。” 凤君华眼神微微茫然,而后叹息一声。 “义父原本不想再入朝堂,可就是不放心小风,不然也不会一把年纪了还去边关驻守。” 云墨没说话,很快给她梳好了头,半晌后道:“青鸾,总有一天,我会让这天下再无战争。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过上安稳的生活。” 她怔了怔,温软的靠在他身上,反手抱住他的腰。 “现在这样就很好啊,只要我们在一起,哪里都是世外桃源。”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曼书在外面道:“宫主,有您的邀请函。” 凤君华蹙了蹙眉,“谁?” “颜家主的未婚妻,崔宛芳。” ------题外话------ 咳咳,那啥,表示实在不知道生日礼物该送什么,就这样吧,表嫌弃哈。遁走之前打个小广告,推荐好友纳兰小汐文文《农门药香之最强剩女》 简介:她是风光无限的高级中医师,却被一块鸡骨头卡喉而亡。 一朝穿越,医师变古代剩女,面临穷的掉渣的家,和即将被赶出的家门的命运。 她决定大干一场。 医治嫂嫂坏心肠,保住自己有家归。 医治娘亲狠心肠,保住自己不被卖。 医治哥哥实心肠,保住自己有靠山。 发家致富难上难,好在咱一技在手,天下咱都会有!还有了一只腹黑大灰狼,诱惑自己陷情网。且看咱如何与狼携手,发家致富,苦尽甘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是救赎,还是阴谋的开始? 兰陌阁,帝都最大最豪华的酒楼。 凤君华坐着轿子来到兰陌阁,此时天气尚早,兰陌阁还没有人。她戴着帷帽,只身前来赴约,将邀请函递给掌柜,小二立即戴着她去了二楼天字号雅间。此刻,崔宛芳就在这间房里。 小二对她恭敬道:“姑娘,就是这里了。” 凤君华点头,“下去吧。” 小二躬身退下。 凤君华走进去,伸手接了头上的帷帽,一眼便看见站在窗边的淡绿色身影。像隆冬里一抹纤细的绿,带来生机盎然的春景。而那一头墨发,便如云涟漪散开,垂至腰间。 听到声音,崔宛芳并没有回头,只淡淡道:“我还以为,太子妃不会赴约了呢。” “你约我来此,是为了颜诺?” 崔宛芳轻笑了一声,慢慢回头,一双美眸在见到凤君华的容颜时微微一怔,旋即又笑了。 “久闻云太子妃倾国倾城当世无双,今日有缘得见真颜,三生有幸。” 凤君华一脸漠然,她没有从这个女人眼睛里看到敌意。 崔宛芳顿了顿,寂静而嘀喃的说道:“如今我可算知道他为何对你念念不忘甚至要与我悔婚。” 凤君华没说话,颜家虽然算得上是世外家族,内部消息隐秘,但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所以颜诺想要与崔宛芳解除婚约一事,她已经知晓。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断定,崔宛芳今日来的目的,是颜诺。 但凡女人为了男人而找上另外一个女人,那百分之九十是因为嫉妒羡慕,百分之十便是杀意和好奇。 而这个女人眼中有羡慕又叹息,却没有半分杀气。 听她的口气,似乎知道了什么。 凤君华依旧沉默着,想着这个女人今日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崔宛芳又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白玉盒子,巴掌大小,通身都是白玉制作,没有丝毫的瑕疵。且不论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光这个盒子就价值连城令人惊叹。 “昨天太子妃的生辰,这是表哥拖我送给太子妃的生日礼物。”她抿了抿唇,脸上笑容不变。“原本昨晚我就已经来到东越,不过皇宫守卫重重,我只得等太子妃出宫。不成想云太子在别远里布了阵法,小女子不好打扰,只得等到今日贸然相约太子妃来此,希望太子妃勿怪。” 凤君华蹙了蹙眉,颜诺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她眼神里顿时浮现几分复杂之色,并没有伸手去接。 崔宛芳似乎知道她的顾忌,笑得坦然而明朗。 “太子妃不必疑惑,我此来虽然并非表哥授意,但这礼物却是表哥授予。若太子妃不接受,小女子日后回去很难交代。” 凤君华瞥了她一眼,倒不是担心这白玉盒子是否有诈。崔宛芳能顺利的来到东越,没有云墨许可是根本不可能的。而且这兰陌阁也是离恨宫的产业,这里到处都是她的人。崔宛芳在进入这里的时候就已经被隐藏在四周的各大高手不动声色的检查过了,无论是暗器也好,毒也罢,都没有。况且据她所知,崔宛芳自小就被颜家几大长老训练,虽然武功高强,到底作战经验少,心思倒是比她那个妹妹单纯些。应该说,这个女人聪明吧。 在东越对自己动手,并非明智之举。 “无功不受禄。”她淡淡道:“你拿回去,就说这话是我说的,他不会怪你。” 崔宛芳眼睫低垂,抿了抿唇。 “我知道。”她说,“令堂和颜家的关系。” 凤君华顿时凤眸眯了起来,眼底划过一丝杀意,转瞬即逝。颜诺不会将自己的身世告诉崔宛芳,那么就只有颜真义告诉她的。也就是说,这个崔宛芳在颜真义眼中是个十分合格的孙媳妇。这样一个女人,在知道自己的未婚夫心有所属而拒婚的时候,竟然对情敌没有半点敌意,这有点颠覆了她对这个世界那些自以为是的女人的看法。 嗯,这倒是跟皇静芙有些相似。 “既然你知道,就该回去好好等着做你的颜家主母。” 崔宛芳摇摇头,“他心里没我,便不会娶我。他的性格,太子妃应当比小女子清楚。” 凤君华不置可否。颜诺虽然有时候看着洒脱不羁,但认真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否则也不会在明知道自己已经嫁人和他无缘后还三番五次的帮自己得罪南陵,得罪颜家。颜家历代家主,比之皇室之人还冷血无情,他们眼里根本就没真情二字。可是到了这一代,偏偏就有一个魂穿过来的颜诺。偏偏又爱上他的敌人,偏偏这个人还和他是血亲姑侄。 “你下山就为了这个?” 崔宛芳又摇了摇头,“我只是想来看看,让他即便违背伦理道德也无法抛却的女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何以会令天下无数男儿争相追逐?如今我见到了,我想,我该死心了。”她淡淡笑了笑,宛如清荷。 凤君华不禁眯了眯眼,崔宛芳是一个极美的女人,长眉如柳眼瞳沉静如水,黑如葡萄,琼鼻朱唇,脸似鹅蛋,凝脂玉肤,身段也玲珑有致前凸后翘,并没有刻意的妆扮下更是显得清新动人出尘淡然。 她的美,不张扬,沉静中却自有独特的韵味,让人刻骨难忘。 这样的女人,说实话,别说男人,便是同样身为女人的她看着也觉得赏心悦目。 以颜诺那样张狂不羁偶尔又深沉的性子,其实崔宛芳很适合他。 她抿着唇,忽然伸手,从崔宛芳手中接过了那个白玉盒子。 “礼物我收了,你回去告诉他,多谢。”而后对崔宛芳抛出一个小瓶子,“这是忘情丹。” 崔宛芳愕然看着她,似乎没想到她会有此一举。 凤君华已经转过身去,淡淡道:“我不知道把忘情丹交给你对不对,我也不知道这样没有经过他的允许剥夺他的记忆和感情是否正确,但我不希望他因我而痛苦。当然,我也知道,他不是个大意的人。这忘情丹即便在你手上也不一定会成功让他服下。我将它交给你,是希望你转交给他,我不擅自替他决定,让他自己选择吧。无论他选择忘记也好,扔掉也罢,算是我这个做长辈的感激他的厚礼吧。” 她说完就走,身后崔宛芳忽然低低道:“你真冷血。” 语气淡漠,没有丝毫起伏,甚至没有讨厌或者愤恨。仿佛一切的情绪,全都掩藏在那双沉静的眸子里,看不真切。 凤君华脚步不停,冷血么?她是冷血。感情这种事,要么多情要么冷情。她和颜诺从来就没可能,无论是在二十一世纪还是在这个时代。他再好再优秀,她始终对他心如止水。再这么藕断丝连,只会害了他。 既然如此,就索性断得干干净净吧。 云墨说得对,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去剥夺他人的记忆和情感,即便是知道这样做才是最好的。但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一个人活在世上如果连爱自己所爱都不能随心所欲,即便活个几十年拥有再多的权利富贵又有什么用呢?忘情丹在她手上终究难保有一天她会自作聪明的给颜诺服下,倒不如交给他自己选择。 他若毁了,这世上再无忘情丹,她也不用背负着这种原本有机会解决而自私放弃的压力过一辈子。他若服下,以后他们除了那改变不了的血缘关系,就是陌路人了。 踏出门口的时候,崔宛芳又说了句。 “被你遗弃的人真不幸,被你爱上的人又真幸运。” 凤君华脚步微顿,已经走了出去。 崔宛芳握着那个小瓷瓶,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眼神茫然。 “忘情丹…”世上只有这一颗忘情丹,几经辗转,来到她手上,这到底是命还是劫? 以她对颜诺的了解,他一定不会吃下这颗忘情丹的。那个人的执念太深,早已深入骨髓,岂是一颗小小的丹药能忘记的? 忘情,忘情… 她茫然的站在原地,眼神里雾气重重升起又散去,再汇聚了更深的渺茫深邃,全都化为凝固的一点,如同她渐渐握紧的掌心。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冲了出去,对着刚下楼的凤君华传音道:“云依在玉佛山。” 凤君华脚步一顿,没回头。 “多谢。” 洛水兮上次被云墨打得重创,如今应该在养伤,定然不可能将云依带在身边。而她又素来和颜如玉有联系,想来想去云依也只能呆在颜家了。颜诺没有将云依送回来,也实属无奈。 …… 出了门,就看到门口停留着华丽的马车,车内传出轻缓的气息,虽然很浅,但足够她察觉。 不由得莞尔。 早就说了她一个人来就行了,他终究还是跟来了。 “上车。” 他没有下车,声音依旧温雅从容。 她走过去,干脆将头上的帷帽揭掉。忽然一股轻柔绵力袭来,她指尖一麻,掀开一半的面纱顿时又垂了下来。 “上来。” 这次他语气依旧清淡,她却听出了几分不悦。再一看街上人流攒动,好多人都对她投以好奇痴迷的目光。她顿时想起去年那一桩事儿,也就歇了掀帷帽的心思,掀开车帘上了车。 黑暗中一只手伸过来,立即将她拽入了怀中。 她猝不及防的惊呼声刹那被接踵而来的灼热气息湮灭,帷帽被摘掉,他的气息刹那攫住了她的红唇,然后就被他重重压倒在榻上,呼吸全素被他吞没。 “呜…云墨。”这样急切的索吻让她有些不适应,伸手想去推他,却被他抓住了手放到头顶,更为放肆的在她红唇上肆虐。 她几乎无法呼吸,偏过头去,他的吻便落到了她脸上,依旧没有放开她。 凤君华有些恼,“你到底怎么了?” 他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声音模糊而低沉。 “怎么去了那么久?” 她喘息着,“先起来再说。” 他转过头来看了她半晌,这才慢吞吞的坐了起来。 马车已经动了起来,车内依旧有些昏暗,不过偶尔车帘飞过,微露缝隙能透进几分光。 “你怎么来了?” 云墨瞥她一眼,“别转移话题,你还没回答我,怎么去了那么久?” 凤君华翻了个白眼,“我这才刚来好不好,哪里多久?”她凑过去,“你现在不会连我去哪儿都要看得死死的吧?” 云墨很淡定,“你是我的妻,我不管你谁管你?” 凤君华瞪着他,而后笑了。 “哎,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什么?” 云墨不说话,一双眸子依旧盯着她看。 她咳嗽一声,忍着笑,一本正经道:“像个吃不到糖的小孩儿。” 本以为他会羞窘不好意思,可这个人脸皮实在是非一般的厚,只是斜斜看了她一眼,而后眼角微挑,眼底波光流动暧昧滋生,落到她腹部上。 “等以后咱们的孩子出生了,你可以不给他糖吃。” 凤君华两眼一瞪,怪异的盯着他,而后扑过去,他似乎没料到她有此一举,被她准确得扑倒,然后她就伸出双手来抓他的脸,一边揉搓还一边道:“你是云墨么?不会是别人戴了面具易容的吧?” 云墨无奈苦笑,“我的夫人,这天下还有谁的易容术比得过你?” 她立即想也没想就答,“洛水兮。” 这个名字一出,车内顿时陷入了寂静,刚才的打闹刹那烟消云散,两个人眼神都微凝,有一种死寂的沉默。 她坐了起来,皱着眉头,忽然觉得袖中一空,刚意识到什么,刚才崔宛芳交给她的白玉盒子已经落到云墨手上。她第一反应是想去抢回来,而后又觉得没必要。这盒子她自到手后就没打开,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颜诺送的?” 云墨漫不经心的把玩着那个盒子,白玉的指尖几乎与那盒子的颜色同色,不过依旧能分出不同的纹理来。 凤君华点点头,“嗯,我也不知道是什么。” 知道这个人最爱吃醋,如今她收了颜诺送的生日贺礼,他只怕心里又不舒坦了。 云墨又看了她一眼,倒没急着打开那盒子,而是又闲闲的问道:“你把忘情丹给了崔宛芳?” 她又点头。 忘情丹之前被他掉包了,早上走的时候她才向他要的。当时他看了她好半天,才不发一言的将忘情丹给了她。当时她还有些诧异,从前她说让颜诺吃忘情丹的时候他不大赞成,怎么现在就不阻止了呢? 云墨好像看透了她的心思,嘴角微露几分笑意来,手指抬起她精致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神竟然有三分邪气。 “当初你将护心丹当做忘情丹给我吃下的时候,是怎么做到的?” 她一呆,脑海里立即回想起那天的画面。那时他奄奄一息,她用往生之力救活他,趁着他昏迷的时候才给他喂下了忘情丹。 脸色忽然一红,而后又想到了什么,怪异而恍然大悟的看着他。 颜诺在清醒的时候绝对不可能自愿的服下忘情丹,而唯一的办法就是打晕他,然后… 原来他是为这个吃醋,还以为他真那么大度多一个情敌呢。 这人,真真是… “黑心。” 脑海里忽然回荡起这两个字,她怔了怔,低头就看见火儿已经从她袖子里钻了出来,高冷而不屑的瞥了云墨一眼,摆明了十分看不起他。 她有些好笑,这小东西总爱跟云墨作对。 将它捞入怀中,她道:“我瞧着崔宛芳应该也不会给颜诺吃忘情丹。” “她会自己吃。” 云墨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凤君华怔了怔。 “你说什么?” 云墨却不再说话,而是懒洋洋的向后靠着,手指依旧把玩着白玉盒子。 凤君华不满了,凑过去道:“你说清楚,你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 云墨又闲闲瞥她一眼,觉得她这个样子很是可爱,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道:“字面上的意思。” 凤君华嘴角抽了抽,火儿又从她怀中蹦出来,狠狠的瞪着云墨。 云墨皱眉,“以后少让它跟着你。” 火儿眼睛瞪得更大,张牙舞爪的又要扑过去,被凤君华扯过来丢到一边。 “别闹。” 原本想要跳起来的火儿闻言又委屈的瞅着她,碧绿色的眸子写满了幽怨和控诉。 云墨却低头看着白玉盒,“想不想知道这里面是什么?” “我又没打开看,怎么知道是什么?不过颜家富可敌国,连装礼物的盒子都那么贵重,想必这东西也是价值连城吧。” “价值连城?”云墨笑了下,眼神微敛,有些意味深长道:“就算五座城池。嗯,再加上它。”他瞥了眼蹲在角落里的火儿,“也不敌这盒子中的东西。” 火儿又不满了,它可是千年灵狐,灵狐知不知道?通人性懂人心,全身都是宝,知道不?居然敢说它不敌那个看着华而不实的盒子。 磨牙声响起,云墨这混蛋,总是喜欢跟它作对。偏偏它那个平时精明得跟什么是的主子在这个自恋狂面前就跟小猫一样,害它老是被云墨欺负。 此仇不报,非灵兽也。 凤君华现在可没心思理会自己的爱宠,再说她也知道,火儿也就小孩子脾气,顶多磨磨牙表示不满而已,倒不会真的跟云墨对着干。 “五座城池?”她蹙了蹙眉,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变。 云墨看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颜家统御江湖,你以为靠的是什么?” 凤君华眼神微沉,更多的却是复杂。 云墨又轻描淡写的说道:“你还记得我曾给你服用的火莲吗?” “嗯?”她怔了怔,而后点头。“记得。” 那时她失忆,体内被下了封印,功力被封锁住了,连带着魔性也给封住。可就因为那一颗子弹破出了一道口子,导致真气乱窜险些走火入魔,云墨在她的药里便添加了火莲,那是他好不容易才得到的。 “我之前没告诉你。”他清淡道:“原本那火莲当时有两株,我只得到了一株,另外一株被颜家得了。”他眼神落在手中白玉盒上,道:“火莲畏水和冰,若不小心存放,即便摘下来也容易融化。若我没猜错,这盒子里面涂了暖玉磨成的粉,可保火莲完整。”他顿了顿,声音低了几分。 “他前几次受伤严重,颜老爷子应该是给他服用了这火莲,所以如今火莲剩下不到半数。而他既然要送你生辰之礼,断然不会送残损之物。所以这盒子里…” “我知道了。” 凤君华打断他,神色微微怔忡。 “颜家家主传授下一代家主之时会传授家族铁令,颜家无论何人,见铁令如见圣旨,而且整个江湖也必须听其号令,不得有违抗。”她轻轻的说着,“而颜家铁令是以乌玉,软玉,和田玉加上青海玉等无数种上好玉磨制成粉然后经火池烧制冰池冻结然后再从油池和血池洗涤吸收了无数冤魂,本身具有煞气和灵气,一般人根本无法持有。所以需要用白玉加上千年寒冰所制的盒子放存,但千年寒冰寒气太重,会和冰池里的冰相撞,须得暖玉克制。” 她眼神落在云墨掌心的盒子上,“这盒子里放着的就是家族铁令。” 云墨点头,“这盒子被下了封印,没有练过颜家至高心法九天诀的人根本打不开,所以他很放心的将家族铁令交给崔宛芳。而且若我没猜错,他应该是以为你会在第一时间打开,铁令一出,必见血腥。也就是说,崔宛芳必死无疑。” 凤君华倒吸一口冷气,“她…是不是知道?” 她想起刚才离开的时候,崔宛芳眼底一闪而过悲怆以及了悟和不悔的疼痛。 云墨移开目光,淡淡道:“家主铁令不能流落他人之手,同样,知道这个秘密的人也不能活。”他顿了顿,似乎斟酌了好一会儿才道:“他不敢保证崔宛芳会不会伤害你。” 只有死人才最没有威胁。 这一点,他们都懂。 况且若是崔宛芳死了,颜家也就没有了什么未来的家主夫人。 因爱生妒的女人,比魔鬼还可怕。 比如孟月眉,比如颜如玉,比如… 云依! 凤君华眸光紧了紧,没说话。 马车内寂静无声,谁都没再出声。 而此刻,在兰陌阁停留了半天的崔宛芳终于转身离开。离开帝都不久后便遇到了大批的黑衣人追杀,她有些意外,表现得却还算镇定。她这次离开颜家身边也不是一个人没有带,颜老爷子给她的暗卫有二十四人,个个都是高手。两方人马转瞬打成一片,不过对方人数太多,她终究是有些吃亏。尤其是那领头之人,武功高得出奇,她不过与之对战了数十招,便有些不敌的败下阵来,连连后退两步,胸中气血汹涌。 暗卫将她重重围住,其中一人道:“姑娘,您先走,这里我们挡着。” 崔宛芳不是笨蛋,她看出这些人的目的是她,而且好像并不是想要杀了她。那个黑衣人的武功远在她之上,若成心要她的命,刚才那一掌自己就不可能只是气血不畅而已,只怕早已经脉俱损了。 她沉吟一会儿,道:“不可迎战,咱们走。” 颜家暗卫最厉害的不是武功,而是身法。他们要是逃命,比谁都快。在明知不能力敌的情况下,立即选择逃命。他们逃,对方就追,一不不落,沿途又遭遇了埋伏,好似专门为她准备的一样。她心中有些疑惑,在东越境内,若没有云墨允许,谁能在他的地盘上杀人?而且好歹她现在还是颜诺的未婚妻,杀了她一个岂非得罪颜家? 如今天下太平,若是东越和颜家结仇,也就等于和南陵再次展开战争,云墨应该不是这么冲动的人才是。 但是这些人的武功,又高得太过诡异。 她没出过颜家,若换了她妹妹,就能看出这些人乃皇室秘卫。 等到逃出东越境内的时候,身边最后一个暗卫也死了,她也被逼入了绝境,再前进便是汪洋大河。 她捂着肩头,接连半个月的厮杀已经耗尽了她的精力。她曾数次发信号向颜家求救,然而没有得到任何救援。她不知道是颜家的人阻拦了她的求救信号亦或者是被这些人给截了下来。更或者,是那个人不允许她活着吧。他还是不放心,还是怕她会心存不甘对他的心上人动手。 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手指紧紧握着之前凤君华给她的那个小瓷瓶。 忘情… 若说之前还有犹豫,那么现在,或许她应该做出决定了。 她看着那个单手负立的黑衣人,身姿颀长气质出众,无形间就有一股子雍容华贵的气度来。 若此刻还猜不到对方是谁,她就白活了这十多年了。 “一路上不杀我,只为斩除我身边羽翼,将我逼至如此绝境。云太子,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那人不说话,帷帽下一双眼睛黑如幽潭。忽然身影一闪,崔宛芳刚要躲对方却已经来到她身后,一只手挡住她向后的一掌,另一只手在她肩头狠狠一拍,她闷哼一声,借着就感受到那人连续在她身上浑身大穴上连点,最后猛然一掌,几乎震碎了她的心脉。 她哇的喷出一大口血,手中一松,刚才一直紧握的小瓷瓶被那人抢了去。 她心中一惊,“还给我…唔…” 刚张开嘴一颗药丸就飞了进来,她不受控制的咽了下去,捂着喉咙咳嗽了两声。 心中浮现浓浓疑惑和不解。难道一路上把她逼到这个地方,断绝了她与颜家的联系,就为了让她绝望,然后忘情? 云墨到底想做什么? 怕她有疑虑,所以干脆让她忘情? 是怕她对颜诺执念太深最后伤害凤君华么? 既然如此,那么为什么不干脆杀了她?这不是更一劳永逸么? 还是,她身上还有什么是云墨想要得到的? 脑子有些晕,眼前开始模糊了,她渐渐看不清眼前的景物,只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已经散尽。她知道,她十六年所学,已经被刚才那人给废了。 “为…为什么?” 她挣扎着,始终想要一个答案。 那黑衣人已经走到了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她迷蒙着眼睛,想要看清他的模样,在昏迷之前,只听得见那人低低的叹息声。 “怪只怪…你是阳月阳时出生…” 他掌心光芒闪烁,转瞬覆盖了她的脸。最后的意识消散之前,她感受到自己的脸在慢慢蜕变,连着她浑身的骨骼也在变动。 不过眨眼间,她已经脱胎换骨。 身体飞了起来,下一刻,她坠入河中,随水漂流。 …… 而此刻,帝都之中,云裔和凤含莺的婚礼正在大张旗鼓的举行。 好歹是王府世子的婚礼,自然热闹非凡。顺亲王十分开心的坐在上方,一脸的喜庆。云墨牵着凤君华的手踏入大堂,身边的大臣要行礼,被他挥手阻止。 宾客满堂,欢声笑语,觥筹交错。 顺亲王原本要让云墨坐上座,云墨这个时候自然不会拿身份摆架子,只和凤君华坐在左上方。 凤君华瞧着这满屋子的人,凑过去对云墨道:“我还没参加过这个时代的婚礼,今日可算开了眼界了。” 云墨以酒杯挡着脸,笑道:“以后我们大婚会比这个更盛大。” 凤君华悠然自得的坐着,“新娘子得蒙着盖头,再是繁华热闹我也瞧不见啊。” 他轻笑,“瞧不见没关系,听得见就行了。” 凤君华回头嗔他一眼,声音都几乎淹没在外面的鞭炮锣鼓之声。 这时候,有小厮进来道:“王爷,新娘已经来了。” 古代迎亲很是有一套规矩,新娘子得从娘家出嫁,而且得由自己的兄弟背着上花轿。凤含莺压根儿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过她是凤君华的妹妹,便从靖王府出嫁。至于背着上花轿嘛,她俩都没有兄长。慕容琉风又在边关,沐轻寒倒是凤君华的义兄,也来不了,这倒是麻烦了。云裔最洒脱,新娘子没父母兄长,还有他这个夫君不是?没人背她上花轿,那他就自己代劳。 之前来的时候,凤君华就和云墨在马车上看到了云裔背着凤含莺上花轿的一幕。由于凤含莺现在有孕在身,要是换了其他人云裔也不放心。凤含莺原本有些扭捏,不过一上了云裔的背,听着街道边两旁百姓的欢呼鼓掌声,紧张激越的心忽然就落了下来。 她自然不知道,人群中有一个人一直默默的注视着她,目光绵长而温柔,似斩不断的线,一寸寸将她交织纠缠。 凤君华却看见了,是明月澈。 彼时她放下车帘,叹息一声,对身边的云墨道:“小莺哪一次惹的桃花也没这一次灿烂啊。明知道小莺今天大婚,他还大老远的跑来,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么?” 云墨好整以暇的瞥她一眼,懒洋洋道:“所以你不能跟你妹妹学,你要记得,如今你是有夫之妇。外面的桃花呢,要避而远之,知道吗?” 她哭笑不得,然后很认真道:“你上辈子肯定是卖醋的。” “那你就是卖醋的夫人。” 她无语了,跟这个人斗嘴,她永远都是输的那方,因为她脸皮没这个人厚。 噼里啪啦—— 鞭炮声拉回了她的神智,云墨牵着她的手走到大门口,云裔一身新郎喜服骑在高头大马上,笑得春风得意。到了门口,他翻身下马,在众人好奇喜悦的目光中走向花轿,掀开了轿帘,对里面的新娘伸出手,低柔的唤了声。 “小莺。” 新娘子好半天没反应,旁边的人都在笑,说新娘子耍脾气了,定然是新郎不够诚意。 凤君华不由得笑了起来,云墨就问她。 “你笑什么?” 她凑近他耳边,道:“小莺睡着了。” “嗯?”云墨似乎有些怔忡,而后皱眉道:“大婚当日,在花轿里睡着了?” 凤君华咳嗽了一声,道:“孕妇嗜睡,这个你应该比我懂。” 云墨恍然大悟,而后又盯着她的肚子,似喃喃自语道:“还好你我大婚的时候你应该还不能有孕,不然我哪里舍得让你受此劳累?” 凤君华又翻了个白眼,这人处处都要占便宜。不就是表达他多体贴她么? 那边,云裔已经亲自上钻进花轿将凤含莺给抱了出来,人群里又是一阵惊呼淹没如潮。 凤君华耳尖的听见凤含莺不满的低呼,“花和尚,你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云裔抱着她不放,桃花眼里笑意灼灼。 “都进了我的家门,还让我放下你,那可不行。” 凤含莺在咬牙,凤君华听见了,这两夫妻以后的生活可想而知有多精彩了。 顺亲王见到云裔闹这一出,面色有些发怔,再看两旁宾客揶揄的笑,老脸上就有些挂不住,想上去制止他,他却脚步生风的走过来。 “父王,您的儿媳妇儿子可已经给您接回来了,吉时快到了,您还不准备给儿子主婚?” 仿佛印证他的话似的,礼官一声大呼。 “吉时到,请新郎新娘拜堂。” 顺亲王一听,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仪礼法,立即招呼着宾客进去。 凤君华和云墨走在最后,她笑道:“云裔今天可是给足了小莺脸面,以后再也没人敢轻视这无父无母的世子妃了。”她叹息一声,有些感慨。“当初他们两个天天吵,相看两相厌的,没成想这还不过一年多而已,就结成夫妻了。世间之事,真是变幻莫测。” 云墨捏了捏她的手心,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是你的终究逃不掉,不是你的即便费尽心机也得不到。” 凤君华怪异的瞅他一眼。 “你不是不相信什么命理学说只信人定胜天么?” 他不说话,目光却有些意味深长。 凤君华立即明白过来,他刚才那句话实际上一语双关。 她心中一动,忽然回头,看向奔流的人群,一个人影落寞转身,寂静而孤独的离去。 高堂明屋,满堂喝彩,宾客满座,呼喝声不断。而人群奔流中,唯有那人身影萧条无尽哀伤。仿佛这人间繁华,他不过一个匆匆过客,转瞬便被人流冲散,不见踪影。 情深奈何,缘浅若何? 世上男儿多薄幸,偏偏就有那么几个特例又极为钟情专一。 明家人。 红绸锦缎,新人拜堂,永结同心。 过程很复杂,到头来也就那么三拜,最后被簇拥着送进洞房。 凤君华坐在酒桌上,看着云裔满座敬酒,又想起在新房里等待新郎的凤含莺。 她有时在想,缘分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能把两个毫无关联的人捆绑在一起,终生不离。 朝贺声响彻了一天,直到暮色涌上来,月上柳枝头,宾客才醉醺醺的相继离去。 今年难得的在快进入十一月还没下雪,大抵也是为这两个新人祝福吧。 凤君华这样想着,嘴角便溢出了淡淡笑容。 …… 这一夜有人洞房花烛,也有人感叹人生,更有人在黑暗的房间里久久沉默。 崔宛芳失踪了,他知道。当日他担心那铁令或许不能第一时间杀了她,于是在东越边境埋伏了杀手。然而在知道有另一拨人追杀崔宛芳的时候,他便放弃了。崔宛芳的求助信号没有飞到颜家,他知道,被人截住了。那人的目的看起来似乎和他相同,然而又似乎在筹谋别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 他不知道,也不想去探索了。 知道那个女子无辜,但他却不能放任有丝毫能威胁到她安全的隐患存在在这世间。 崔宛芳不死,颜真义便有办法通过崔宛芳接近她。 不可以。 只要她可以好好活着,他不在乎做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 他要她好好活着,开心幸福的活着。 那些罪孽,那些仇恨,那些怨念,那些报复,全都让他来承担吧。 …… 三天后,西秦城郊一条蜿蜒的小路上,有华丽的轿子缓缓走过,忽然在半路上停了下来,轿子里的女子道:“发生什么事了?” 外面侍女恭敬道:“回禀夫人,前方发现一个身受重伤的女子。” “身受重伤?” 轿子里的女子似乎有些讶异,听声音也不过二八年华,看这行头,也知道是贵族人家。 “是的。”侍女道:“此女子看起来不像咱们西秦人,又一身的伤,只怕是遭了仇家追杀才至此,而且她浑身**的,显然是从在河里漂浮了不久。”侍女的声音顿了顿,带点低沉。 “夫人,恐怕不是良善之人,要不要…” “不。” 妇人的声音虽然清淡却十分决断,透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威严。 “救她。” 侍女似乎很有些讶异,急急道:“夫人,虽然您此次出行十分严密,但保不齐有人知道您的行踪,万一是刺客…” “那正好。”妇人的声音带点笑意,“如果是特意接近我的刺客,正好抓起来审问。”她顿了顿,又低低道:“前面就是钟鸣寺,佛主之前,怎能见死不救?” 侍女没了声。 过了一会儿她又低低叹息了声,“我既来求佛,自然要行诚心善行之举。若见死不救罔顾他人性命,于杀人者又有何异?不用说了,将她安置好,待我拜佛回来再说。” “是。” 侍女吩咐人将那受伤的女子扶起来,忽然发现她胸前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咦了声。 身后原本要走的妇人听到那声音,又道:“怎么了?” “夫人,这女子身上有血书。” “血书?” 这回她声音讶异之色更重,而后沉声道:“拿过来。” “是。” 侍女匆匆将那血书递过来,轿子里伸出洁白如玉的手,将那血书接过,不过一会儿,她立即掀开轿帘,惊惶的走了出来。 “救活她,不惜一切。” ------题外话------ 咳咳,那啥,不知道大家会不会觉得颜诺太残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他的良苦用心 天气越来越冷了,还不到十二月,便开始下雪。窗外树枝被覆上厚厚的积雪,屋瓦上也白茫茫一片,往日繁华的街道也没什么人,倒是旁边酒肆茶寮时常三五成群的坐着一群人喝酒嗑瓜子谈笑议论纷纷。 凤君华裹着红色大氅,神情有些恹恹的。 一个月前云裔就带着新婚妻子凤含莺去了边关,慕容于文自然也去了,原先热闹的帝京顿时安静下来,熟悉的人都走了。不过想想平时她也不怎么出门,就算小莺没走,两人也很少聚在一起说。如今都走了,顺亲王倒是时不时的进宫陪云皇聊天。好在如今朝中没什么事,云墨也不怎么上朝。好吧,那人性子本就如此。早些年四处奔走,也没见他把什么朝政大事放在心上,如今正好惫懒。 下个月二十二就是云墨的生辰了,她正发愁到时候该给他准备什么生日礼物。虽然两人夫妻之间不用计较这么多,但好像一直都是他在为她付出操劳,她便理所应当的享受,好像有点不太说得过去。 她想着上个月自己生日的时候云墨给她安排的那一场花灯盛景,她的确很是欢喜。那么,他喜欢什么呢? 手指漫不经心的抚摸火儿身上的毛,表情一会儿沉凝一会儿郁闷又一会儿气馁。火儿实在忍不住了,吱吱叫了两声。 她这才低头看向它,小家伙窝在她怀里,瞪着一双碧绿色的眸子,颇为幽怨的看着她,明显觉得自个儿委屈。它能不委屈么?盼了十多年,主子好不容易回来了,结果她失忆忘了它。于是它便日日盼着她恢复记忆,结果恢复记忆以后吧她眼里心里最重要的却又是云墨那个比狐狸还狐狸的妖孽。俩人如胶似漆恩爱正浓,倒是把它抛到了一边儿。 不公平啊不公平!明明它才是主子的爱宠好不好?怎么一下子自个儿地位就降了这么多? 凤君华瞧着它的样子,觉得特别可爱。 “你又有什么不满的?你整天吃得好睡得足,身边还有一大堆丫鬟伺候着,王孙公子也没你过得悠闲,就你整天一副深闺怨妇的样子,没气度。” 火儿瞪着她,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嗯,好吧,如果它有胡子的话。 凤君华又笑了,干脆躺下来,将它抱到胸前,看着它的眼睛。 “是不是她们把你伺候得太好了,你最近脾气越发见长了,该打。” 说罢就轻轻拍了拍它的脑袋,看似惩罚。 火儿瘪嘴,心中愤愤不平。 它是千年灵狐,脾气本就暴躁,不过这些年跟在人类身边,已经被磨平了好多了好不好?要是换做十多年前,谁敢动它一根手指头,它一口咬下去保证对方立即没命。 凤君华嘴角扯出一抹笑,又有些黯然的感叹。 “火儿啊,你说他生日我送他什么好呢?” 火儿立即从鼻子里哼了声,不高兴的撇过头。那男人有什么好?长着一张招桃花的脸,又嘴毒心黑,真不知道主子喜欢他什么。 凤君华又敲了敲它的头,“哎,我在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我?好歹你跟在他身边十多年了,了解他的喜好吧?” 火儿心中十分鄙夷,你还是人家妻子呢,连最基本的都不知道,哼哼。 凤君华嘴角勾起无奈的笑,越发有些闷闷不乐了。 火儿瞧着她的样子心中又有些不忍,心中道:“他还能喜欢什么?不就喜欢你呗。” 凤君华笑了出来,点了点它的鼻子。 “这还用你说?” 火儿又哼了声,双手抱胸,不理她。 这还闹脾气了? 凤君华扬眉,转过它的头,道:“好了,知道你怪我这些日子冷落你了,不过你一个宠物,难道还让我天天陪你不成?再说了,以前你在我身边的时候不是巴不得离我远远的么?也没见你成天腻在我身边,现在这是怎么了?” 那是你虐待我。 火儿愤愤不平的想着,那时候她还是慕容琉绯,抓它也是为了沐轻寒,结果发现它的血救不了沐轻寒,就将它丢在一边,还不给它吃,害得它饿了去找东西吃的时候被慕容琉仙那个女人抓住了,还拔了它的指甲,它现在还记得那种疼的滋味。 不过… 火儿低着头有点心虚的想,最后还是她救了它的,还断了慕容琉仙一根手指,倒是狠狠替它出了口气。 而且自那以后,她对它其实挺不错的。那时候她才七岁不到,整天心事重重的。它呆在她身边一个月,听到她说得最多的就是玉无垠。所以在知道云墨对她情根深种的时候,它很是不忍心打破云墨一腔热情。 这些年它跟在云墨身边,没人比它更清楚云墨对她用情有多深。去年刚找到她那会儿,他甚至都不敢去见她,跟她相处也总是小心翼翼。她随心所以处处防备,不知道他心中多么惊惶失措害怕这只是一场梦。 要说他喜欢什么,它还真说不上来。 喜欢玩弄权术?喜欢算计人心?地位身份权利美人云墨都有了,还缺什么? 哦,缺孩子。 可这两年内,云墨是不会让她生孩子的。 想到这里,火儿也不免叹息了。 那个男人太强大了,强大到在去年之前,除了一个凤君华以外,没什么是他想要而得不到的。这样的人,你说他还能喜欢什么?他最想要得到的也得到了,其他身外之物,可有可无。 除了她自个儿,云墨还看得上什么? 主仆俩在这里纠结的时候,云墨已经回来了,瞧着凤君华躺在软榻上,和她的爱宠大眼瞪小眼,不由得有些好笑。 “今天怎么不多睡会儿?” 凤君华瞥他一眼,也不坐起来。 “再睡下去就成猪了。” 火儿在心里闷闷的想,他不就巴不得把你养成猪么?抱起来手感好啊。 心中这样想着,冷不防云墨已经伸手过来,轻轻巧巧的将它提起来就给扔了出去。 它吱的一声尖叫,随即落入了曼书怀中。 云墨坐下来,低头看着凤君华。 “不高兴?” 凤君华瞅着他,也不说话。 云墨扬了扬眉,凑近她。 “怎么了?” 就近看着他,越发觉得他眉目温润如画,长眉下一双眸子似波澜壮阔的大海,寂静而深幽,任是人间千百忧愁繁华,也不敌他眼中一晃的惊艳。而眼下链接高挺的鼻梁,似雪峰又似暖玉,找不到丝毫瑕疵。鼻下一线薄唇,完美得恰到好处,引人想要去招惹探究。 她想着小时候初见他的时候一刹那惊艳恍然以为是天人,但从小她见过的美男子太多,师兄那般俊俏绝世的脸日日在她眼前晃荡不说,还有一个温柔如沐春风的义兄,便是她义父也是个介于书生的秀气和将军的英武俊美,更莫说还有师父那样一个美到仿如老天爷精心雕刻的容颜。所以那时不过片刻惊艳,随即就免疫了。 更何况那时心中对他颇有意见,连带着看都不愿多看他一眼,也自然没心思欣赏他的美貌了。 或许如今喜欢他,所以看他什么都觉得好,当真是应了那句话,情人眼里出西施。 以前在她心里,玉无垠就是天底下最完美的人,除此以外其他人什么都不算。可现在她才知晓,眼前这个人才是真正完美到天怒人怨人神共愤的地步。 而这样的人,是属于他的。 心中忽然萌生起强烈的骄傲和满足感。 她猛的一伸手环住他的脖子,然后轻巧的将他压到在身下,低头看着他。 他有些讶异,随即笑道:“夫人常说为夫的孟浪,如今看来,夫人可比为夫还要急色啊。” 跟他在一起那么久,她脸皮子也训练出来了,听了这话也不脸红,而是挑眉道:“谁让夫君你生得那般貌美如花倾国倾城呢?可让为妻的看着好生眼馋呢。”她说罢忽然起了兴致,一伸手挑起他精致的下巴,装出一副娇蛮贵姐儿调戏腼腆的书生模样,轻佻道:“所以夫君你就从了我吧,如何?” 他笑得眉眼弯弯,双手环住他的腰,眼神一挑流光横波,邪魅与妖冶共存,温润与风流兼并,真真是十足的祸国妖孽。 “既然夫人有令,为夫怎的好拒绝?只是…”他薄唇凑近她耳边,暧昧而低沉道:“你确定要在这儿?嗯?” 凤君华轻咳一声,脸色终究耐不住有些红,骂道:“就知道贫嘴。” 他很无辜,“我这不是满足夫人的愿望么?夫人难道不满意?” 凤君华别开头,干脆趴在他身上,耳朵贴在他心口处,听着他平缓的心跳,心中升腾起幸福的暖流。 “云墨。” 她轻轻开口唤他。 “嗯。” 他手指穿过她的发丝,温柔的应了声。 她闭着眼睛,不说话了。 云墨侧过头来看她,“今天怎么闷闷不乐的?身体不舒服么?” 她闷声笑道:“有你这个神医在,我的身体还能出什么问题?”其实她很想说,就算有问题也是被他给累出来的问题。 他摸了摸她的头,眼神一如既往的宠溺温柔。 “那就是有心事?” 凤君华抿着唇,总不能说是因为在为他的生日礼物发愁吧? “没事。” 她在他身上蹭了蹭,而后捧着他的脸,低头吻了上去。 这种事情上她很少主动,他自是乐意的,眼角笑意划过,便很快掌握了主动权,将她压到自己身下,加深了这个吻。 一吻毕,两人都有些喘息,她脸色酡红眼神娇媚含着几分春情,他低头的眼神微微深邃,含着熟悉的暗流渴望。 她忽然轻笑一声,想着刚才火儿说过的话。还能送什么呢?估计在他眼里什么都比不上一个她吧? 这样被全心全意在乎的感觉,真好。 “不许你喜欢其他女人。”她开始要求,“你只能对我一个人好,永远。” 他轻笑,眼神里却是柔悦的光。 “你这是在吃醋么?” “我是未雨绸缪。”她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你还没答应我。” 他含糊的去吻她,她却偏头躲开,似乎不要一个明确的答案就不罢休似的。他无奈,在她脸上轻轻吻了吻。 “我不都被你贴上标签了?哪里还有什么其他女人?别胡思乱想。” 她才不胡思乱想。 眸光一转,忽然想起一件事。 “你说,你那天跟着我去兰陌阁,是不是因为崔宛芳?”她可不是傻子,那天她前脚出门后脚崔宛芳就遭到他的追杀,摆明了是他早就计划好的。 云墨笑笑,眼神有些深。 “什么都瞒不过你。”他忽然道:“其实那天我给你的不是忘情丹。” 凤君华一怔,有些震惊的看着他。 “你说什么?” 云墨的神情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那是我花了一年时间制作的易容丸,不止改变人的容颜,连带着骨骼也跟着变化,而且还有失忆的功效。也就是说,她现在不止忘情,连记忆也没有了。当然,或许未来找到某个合适的契机,她会恢复记忆也说不定。毕竟靠药物控制意识终归是有缺陷的,意志力强大的人不会永远被药物镇压记忆。” 凤君华好半晌才消化了他说的这番话,“你那天跟着我…是怕我察觉到忘情丹被你换了?” 云墨咳嗽一声,眼神微闪,似乎有些心虚,面上却依旧带着笑容。 “毕竟忘情丹以前被我换过一次,而且以你的性格很可能犹豫不决,而且你自己就是懂毒的。虽然那颗药不算毒,但到底不是什么对身体有利的丹药,你很可能发现问题。” 凤君华瞪着他,“所以你派人追杀崔宛芳,把她逼入绝境然后给她吃了那药改变体质容貌?”她忽然眯了眯眼,“嫂子救了她,也是你安排的?” 云墨坦然的点头,“我收到消息她那天会去钟鸣寺拜佛,算计好了崔宛芳重伤落水飘到西秦的时间,那条小路又是楚诗韵必经之路。佛门圣地,她不会见死不救。而我又在崔宛芳身上留下了血书,楚诗韵一定会带她回皇宫。她的武功已经被废了,也没有了记忆,楚诗韵是她的救命恩人,她会在西秦住下来。”他说,“那天我跟着你其实也是为了确定她到底有多少实力,这么点事,我不想太惊动颜家。我在城外布下了埋伏,她一出城就会遇到截杀。每次刺杀我都算计好了时间,她的求救信号也被我截了下来。而且…” 他顿了顿,又看了她一眼,凉凉的说道:“你那侄儿对你倒是挺用心,担心颜家铁令杀不了崔宛芳,又担心被你给发现出手救下崔宛芳,所以在崔宛芳离开东越以后就派人追杀。” 凤君华抿唇不语,面上没多大表情。 云墨又笑了笑,“我没给崔宛芳喘息的机会,也没在半路上杀她,只是在各个路口上埋伏了杀手,只有通往西秦的路上才是安全的。我的人一直逼着她到了东越和西秦的交界点,她坠河那天,正好就是楚诗韵出门上香的时间。从西秦国都到钟鸣寺,轻车减装,至少半个月。我准确计算过,那段时间的风向是东北风。我给崔宛芳准备了木筏,再顺着风向,她飘向西秦只需要七天。而七天,足够她醒过来。那么她醒过来以后已经失忆,肯定会下意识的求援。看到楚诗韵的车马,自然会跟过去。然而她被水泡了太久,又经脉损伤武功被废,支撑不到多久就会晕过去。” 他说完后眨眨眼,“楚诗韵看到我留给她的血书,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救崔宛芳。而那个时候,崔宛芳只剩下了一口气,她会武功,自然会给崔宛芳运功疗伤,再将她带回皇宫去。”他一只手挑起凤君华耳边一缕发丝,放在唇边嗅了嗅,漠不关心道:“我刚收到消息,她已经醒了过来。” 凤君华一把拍开他的手,狠狠瞪着他。 “你倒是算得精。连她重伤可能沉入河底都算计好了还准备了木筏,下手可真是精准,硬是没能让崔宛芳在嫂子还没到达钟鸣寺之前晕倒在半路上。如果真是那样,我想的话,那些暗中保护的侍卫为了保护嫂子安全,肯定会先下手杀死崔宛芳。”她开始磨牙,双手狠狠的揉搓着他的脸。“你说你怎么能这么黑心呢?我嫂子是出身武将,现在又是皇后。她出行半路肯定会遇到刺杀,如果不是在佛寺,对于一切不明可能有危险的生物,自然是斩草除根为好,甚至根本就看不到那份血书。而且如果你的人出现的话,难免会被人察觉。你倒好,偏偏就让崔宛芳晕倒在那个地方,让我嫂子暂时不能杀她,顺道又救了她。” 云墨任由她蹂躏着自己的脸,眼神里笑意满满。 “还是夫人最了解我。”他说着就要去吻她,她恨恨的偏头躲过,道:“你说,这世上还有谁是你算计不到的?” “有。”他趁她一时失神拿开她的手,笑得温柔又无奈。 “这世上最让我算计不到的人,可不就是你了么?打不得骂不得,还得防着你的那些追求者,想想我还真是操劳命。” 凤君华被他给逗笑了,然而笑意一出,她脸色又微敛。 “是为了大哥么?”他废了那么多心思,甚至隐瞒她也要将崔宛芳逼到西秦,遇到楚诗韵,想来想去也只能是为了沐轻寒。 她没忘记过,大哥身上的蛊。 虽然玉无垠临死的时候说过只有三魂珠才能解沐轻寒身上的蛊毒,而且那都不是十分肯定。再说了,都过了这么多年,难保沐轻寒的身体已经被那蛊虫给摧残成什么样子了。除了三魂珠,应该还要缺其他的外在条件。 云墨嗯了声,将头埋入她颈侧,道:“我想,比起一个漠不相干的人,你更在意他。” 凤君华心思一动,听出了他这句话隐藏着的微微复杂情绪。 “他不好,你永远都不会心安。”他环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青鸾,有件事我以前一直没告诉你,是不想你担心。现在,我觉得现在是让你知道真相的时候了。” 凤君华心中一紧,只听得他道:“你大哥身体里不止有神蛊,还有另外一种蛊。那是秦云舟当年为了以防万一在他身上中下神蛊后又种下的生死蛊,原本是想要控制他,可没想到这两种蛊竟然相生相克,倒是延长了他的寿命。不过蛊虫你也知道,蚕食寿命。也就是说,两只蛊虫在他体内互相碰撞的结果就是他身体亏损严重,并且导致了许多毒素。这些年我想尽了办法也只能将因蛊虫相斗引发的剧毒给化解,不至于让他丧命。但这种方法治标不治本,两种蛊一旦爆发同归于尽,毒素便会渗透他的血液,再也没有办法根治,我顶多只能延续他几年寿命。若其中一只蛊虫吞噬了另一只,那么活下来的就会以双倍的程度继续蚕食他的身体,最终他会五脏俱溃而亡。” 凤君华浑身开始颤抖,脸色也有些发白。从她穿越过来见到沐轻寒那天开始,他就一直在喝药,她知道的,她知道的… 云墨感受到她的恐慌和害怕,抱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在她耳边低低道:“当初就是怕你担心,我和师父才选择隐瞒了你真相。三魂珠的确可以将他体内的神蛊杀死并且修复他的内脏,但另外一只蛊虫却非玉晶宫之物。三魂珠具有灵性是不错,唯独对凡间那些阴邪毒物毫无抵抗力。那么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在杀死神蛊的时候将另一只蛊虫通过其他的渠道逼出来。” 凤君华怔怔的望着头顶,自言自语着说道:“这跟崔宛芳有什么关系?” “她是阳月阳时出生的。”云墨声音低沉了几分,“生死蛊一旦植入人的身体,便无法逼出,只有一个办法。”他深吸一口气,道:“就是找到一个和中蛊者出生年月一致的异性,再由施蛊者引导到另外的宿主身上。” “而崔宛芳,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 “这是唯一也是最彻底的方法。” 凤君华眼神仍旧有些空茫,“这件事嫂子也知道是不是?你告诉她只有崔宛芳才能救大哥,所以她才会不惜一切的把崔宛芳带回皇宫医治。”她回过头来看着他,“可是我不明白,既然崔宛芳是唯一最合适的人选,为什么还要将她重创?万一你计算失误呢?万一她死了呢?岂非断了大哥的后路?若要给大哥解蛊,你直接绑了崔宛芳送到西秦不就可以了?” 云墨摇摇头,“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生死蛊顾名思义,便是同生共死。移植蛊虫到另外的宿主,必须要那个人心甘情愿,否则即便放完身上的血也不能祛除蛊虫。那么你说,一个女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才会心甘情愿替一个男人死?” “爱上他。” 凤君华不暇思索的便回答,而后恍然道:“所以你才要让崔宛芳失忆,忘记过去的一切,她又没了武功没了外界的救援。大嫂是她的恩人,她肯定会报恩。”她眼神里光泽不断变换,喃喃道:“一个极度脆弱的女人,长期和一个十分优秀的男人相处,极容易对他动心,是吗?”她回过头来看着他,“那你为何不直接给她服用忘情丹忘记颜诺?只要她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人是大哥,就会爱上大哥,岂不是更省事?” 云墨眼神顿时幽深难测,带着几分复杂的看着她,随即浅浅低笑。 “就算如此,她还记得颜家。经过颜家铁血培训的人,是永远不会背叛颜家的,否则就会遭受来自颜家先祖请的巫师通过命理轮盘和颜家子孙的血下的血誓,死像极其惨烈…所以要让她安心呆在西秦,就必须让她忘记一切。颜家的消息很灵通,他们很快会调查到崔宛芳流落了到西秦,届时必定又是一番争斗。所以我改变了她的容貌骨骼,让她再也不能习武。” 他虽然说得天衣无缝,但凤君华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尤其是那颗忘情丹,他一直对此避之不谈。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恍然惊觉。好像自从忘情丹被他掉包落入他手中之后,他一直都留着。每次她说起要用忘情丹的时候,他总是拒绝。虽然他的理由毫无漏洞,但她就是隐隐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他好像在计划着什么事,而这件事又不能让她知道。 到底是为什么? 她没有问,通常他若有什么事必须瞒着她,必然有他不得不为之的理由。她相信,到了那个时机,他会告诉她的。 夫妻相处,信任是基础,不是吗? “你一路追杀崔宛芳,一点点耗光她所有的希望,她陷入最后的绝境之后依然没有等到帮手,肯定猜测得到颜诺对她存了灭口之心。一个女人,最后绝望的时刻知道自己爱的男人巴不得自己死,她会彻底死心。”她眸光流转如水,静静的看着他。“这时候你给她服下丧失记忆的药,非但不会让她抵抗,还会让她在脆弱绝望下选择自我封闭,将从前的记忆全都忘记。所以,最起码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她不会选择去开启那段记忆。” “这是,攻心之计!” “嗯。” 云墨闭了闭眼,翻了个身让她躺在自己身上,道:“青鸾,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残忍?” 换做以前,他不会问这样一个愚蠢的问题。身为上位者,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在所难免。玩转政权阴谋的,为了自己的利益,就必定会牺牲不相干之人的性命。更何况,死的那个人与自己还是出于对立的立场。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毫不手软的利用甚至毁灭。然而或许崔宛芳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而已,撇开那些各自利益立场以外,她算得上无辜。 她会不会同情崔宛芳而觉得他如此不择手段太残忍? 残忍么? 凤君华摇摇头,“说到底,都是为了大哥,为了我。”她叹息一声,心里何尝不明白?以云墨的手段,大抵宁愿光明正大的将对手除去,也不宁愿这样费尽心机的摧毁一个无辜女子的感情和记忆,只为了换取另外一个人的性命。 而这一切,只是为了她能够安心。 这天底下任何人都可以说他残忍,但她不能。 平心而论,他为她做的实在是太多了。 毕竟于她而言沐轻寒是大哥,在他眼里,却还是一个情敌。 而他这么多年来还尽心尽力的救自己的情敌,到现在还不惜这样算计另外一个女子只为了救情敌的性命。 他平时小气吃醋得让人哭笑不得,但是关键时候的大度又让人不得不感动佩服。 她很认真的对他说:“用不着把所有罪责都往自己身上揽。其实我知道,你之所以打算在这个时候动手,无非就是知道这件事我迟早都会知道。到那时,做这些的便是我,你是不希望我心怀愧疚吧?” 他眨眨眼,只是笑了笑,点了点她的鼻头。 “别想太多,我是怕你关心则乱,到时候弄巧成拙反而不好。” 这倒不是搪塞之词,那天跟踪她便是怕她察觉到什么而阻止他,那他之前安排好的计划就有可能被打乱。若颜家知道沐轻寒体内的生死蛊需要靠崔宛芳才能解,必定会先杀死崔宛芳以绝后患。 到时候,一切都晚了。 所以在知道崔宛芳来了东越,他才默许她进入帝都,默许她和她相见。 原本以为那一天至少要等两年,却没想到崔宛芳自己下山来了。不得不说,颜诺的确做了一件好事。 凤君华又想起一件事,“上次秦云舟和卢玉琴作乱,西秦老皇帝没杀秦云舟,便是因为知道只有秦云舟这个对大哥下蛊的人才能将蛊虫移出来?是吗?” 云墨点点头。 “嗯。” 怪不得… 她眼神又暗下来,“你怎么确定大嫂明知这一切后还会安排一个‘情敌’在自己身边?” 因爱生妒这种事屡见不鲜,尤其是女人。楚诗韵即便再大度再贤惠,日日养一个明显会接近她丈夫的女人在身边,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吧。 “因为她跟你一样,觉得没什么比你大哥的命更重要。”他笑了笑,“她知道你大哥心里对你什么心思,依旧待你亲和如姐妹。如今有人能救她丈夫的命,她心里有再多的不愿也会暂时抛下。更何况…” 他顿了顿,用一种散漫的语气说道:“你觉得他这辈子有可能爱上除了你以外的其他女人么?” 凤君华顿时心中一堵,说不出话来了。 云墨瞟她一眼,嘴角噙起几分笑意来,点了点她的鼻头。 “别胡思乱想,相信我,我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 她笑了笑,自然是相信他的,而后又叹息一声。 “大哥为人正直仁善,我担心他不会接受一命换一命的做法。” “这个你不用担心。”云墨显得气定神闲。“他是不会答应牺牲他人的性命来保住自己的命,但他更不希望你担心。况且…”他眼神深了深,“崔宛芳不一定会死。” 凤君华眼神一亮,“怎么说?” 云墨将她的头揽入自己怀中,“这事儿说起来比较复杂,我估计你也没多大耐心,总之你只需要记着,我答应过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凤君华趴在他身上,低头一瞬也不瞬的看着他的眼睛。眼前忽然浮现白茫茫一片,然后被一簇簇鲜红的曼珠沙华填满,妖艳绝丽又魅惑芬芳,其中有一抹绯红尤为引人注目,那是一个纤细的影子。她半蹲着,容颜隐没在花丛中,看不真切。一头如墨的发丝漫过腰际倾泻而下,如云如绸缎。 “君上,这就是曼珠沙华么?” 身后走过来一个人,黑色的长袍垂下,像华光艳丽的锦缎,流泻一地的芬芳绝艳。 “嗯。” 红衣女子抬起头来,五官还未褪去稚嫩,但已然艳如桃李倾国绝世,比这满目的曼珠沙华还要绝丽妖冶,只是那双眼睛,却纯粹得如同刚出生的婴儿,没有丝毫瑕疵。 她眨眨眼,声音清脆。 “可是我听说曼珠沙华不是只有地狱三途河边才有么?” 黑袍男子弯腰伸手去扶她起来,然后将她肩头的花瓣拂去,绝色黑瞳写满了宠溺与温柔。 “曼珠沙华并非只有三途河边才有,凡间有些地方也是可以种植的。只不过三途河边的曼珠沙华吸收了灵气与无数孤魂野鬼的煞气,更加妖艳也更加魅惑人心,且含有剧毒,凡人是不可触碰的。”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握紧了她的手,道:“你乃半仙半人之体,本来要完全修成仙身至少需要几百年。然而你悟性极高,不过短短十几年已然大有所成。按照你现在修行的速度,大约再过几年就能修成仙身,也不必再俱这曼珠沙华之毒。但你现在终究半仙之体,靠近这曼珠沙华倒是没什么顾及,但切记莫要被刺伤,否则轻则修行倒退,重则半仙之体受损,以后再要修炼到如今的地步,就难上加难了。” 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而后又笑嘻嘻的靠在他肩头,略撒娇的说道:“万一我被扎伤了,君上会救我的,是不是?” 他点了点她的鼻头,语气越发宠溺。 “自然。” 她立即笑得眉眼弯弯,而后又神秘兮兮的低声说道:“君上,我听说阎君十分冷酷无情。三途河边的曼珠沙华便是九重天上的天帝若想摘取,也得询问过阎君的意见,你是怎么得到的?” 他拉着她坐下来,“我和阎君是好友。”他伸手将她脸上的发丝抚过耳际,眼神里藏着浓得化不开的深情。 “不过是几株曼珠沙华而已,我的青鸾喜欢,我便为你摘来就是。以后你想要什么就告诉我,我就算倾其全力也会为你得到。” 她眼睛一亮,扑到他身上去,双手环着他的脖子,笑得灿烂而纯粹。 “就知道君上对我最好了。” 彼时她天真浪漫,单纯清澈,丝毫看不懂他眼中深藏的情谊,而他已对她情根深种。 他揽着她的腰,十分贪恋她的温暖,然而眼底却有淡淡惆怅和失落。她现在不过小孩子心性,对他也只有依赖和孺慕之情,她甚至从来没把他当做一个有七情六欲的男人来看待。在她眼里,大约他只是高山仰止无所不能无欲无求的上仙而已。连对他的称呼,都如小时候那般仅仅只是‘君上’两个字。 而他对她的感情也在随着她一天天长大而越发浓郁不可自拔。可他不能告诉她,因为他害怕吓着她。他无数次告诉自己,她还小,等过几年再说。过几年她就长大了… 他闭了闭眼,搂着她腰间的手微微收紧。 “青鸾。” “嗯?”她抬起头来,望着他的眼神依旧清澈得不含丝毫杂质。 他看着她的眼睛,看到她眼瞳里倒映着他的身影,然而却很模糊,看不真切。只有他们两人独处的时候,她眼里才只能有他一个人,却又仅仅只是一个朦胧的影子罢了。可见她无心于他。 心中骤然一痛,眼神更加复杂。 她如今已经十五岁,当年在他怀中懵懂无知的婴儿已经长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五官也越发美艳倾国。这张脸若是被其他人看见,不知道又会生出怎样的心思掠夺? 不行,她是他的,是他一个人的,他不能让其他人将她从他身边夺走。 “青鸾,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她眨眨眼,没有丝毫犹豫的就点头答应。 “好啊。” 他扬眉而笑,“我都没说是什么你就答应,不怕我挖陷阱引你跳?” 她咯咯的笑个不停,“君上对我那么好,怎么会害我呢?”而后她又圈着他的脖子,十分认真的说道:“我的命是君上救的,这个世界上只有君上对我最好,君上就是我的亲人。别说只是答应君上一件事,就算要我为君上上刀山下火海青鸾都不会皱半分眉头。” “不许胡说。”明知那只是戏言,他却听不得她说这些血腥的誓言。她一直是他手心中的宝贝,他千方百计的藏着护着,决不允许任何人伤她分毫,又怎能舍得让她为他上刀山下火海呢? “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陪在我身边就好,永远都不许离开我,知道吗?” 她又笑了,“君上这是说的什么话?我打出生开始就跟在你身边,是君上将我养大,对我视如亲生,我怎么会离开君上呢?” 她觉得君上实在是庸人自扰了。殊不知他听着她一口一口‘君上’和‘亲人’,心中是怎样的煎熬和疼痛? 她只是将他当做亲人而已,甚至是父亲。如果让她知道,她一直视作长辈父亲的人,对她存了其他的心思,她会如何?会不会反感他厌弃他? 会吧。 他不愿意承认,但却不得不面对。 她是那样纯粹无暇,仿如世间最干净的璞玉,心中没有半分恶念。在她眼里,所有人都是善良仁慈的,她开朗活泼而潇洒肆意,从来不懂得一个人该有的烦恼。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她的修行速度比之其他修行之人或者天赋极高的妖都要高上数十倍。 这样纯粹无暇的人儿,岂能接受他的感情? 他不禁在想,将她教成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到底对不对? 她发现他的走神,开始不满了。 “君上?君上?你在想什么?” 他回过神来,看着她微微撅起的红唇,如朝露染上玫瑰色,鲜艳欲滴,引人犯罪。 心头一悸,他未加思索便低头含住了那张已经肖想多时的红唇。 …… 她忽然惊坐而起,面色有些白,眼神空茫的看着他。 云墨怔了怔,察觉到她的变化,坐了起来,关切道:“青鸾,怎么了?” 她颤了颤,随即扑到他怀里,紧紧的抱着他。 他有些讶异,拍着她的背,轻声问:“发生什么事了?身体不舒服么?” “没有。”她将自己的脸贴近他的胸口,眼神茫然中微有些湿润。刚才突然窜入脑海的片段让她措手不及,胸口涌动的沉重情感几乎让她窒息。那个片段戛然而止,她看不到后面的发展以及结局。然而胸口十分沉闷压抑,仿佛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沉沉而来,让她无法也不敢去面对。 这个时候,她需要他的怀抱,她需要感受到他在她身边,才能祛除心底蔓延着的那种无边无际的恐惧。 “云墨。”她呢喃着唤他的名字。 他轻轻应了声,“嗯。” “我们不会分开的对不对?”她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对不对?” “当然。”他紧紧环着她的腰,在她耳边轻轻道:“我们会天长地久白头到老,没有人能分开我们。” 她紧抿着唇,不再说话,却微微松了口气。 云墨微微侧头看着她,明显感觉到她神情有异,就如同前两个月她突然做了噩梦,精神有些恍惚和无措。 “青鸾,告诉我,你刚才怎么了?” 她摇头,“没事,可能是太累了。” 这样一说,她还真的感觉到了疲惫,神情有些恹恹的。 “你抱我到床上躺一会儿吧。” 他松开她,仔细看她的脸色,知道这个时候无论怎么询问她都不会回答,只叹息一声,将她打横抱起来往内室里。 她半闭着眼睛,被他安放到床上,她又拉住他的衣袖。 “你陪我。” 他笑得宠溺而温柔,仿如刚才闪现于脑海中画面的那个男子。 “好。” 他掀了被子躺下去,将她紧紧的揽入怀中。 “睡吧,我在这里陪你。” 鼻尖萦绕着属于他身上的味道,将她脑海里那些莫名的思绪全都驱散,她安心的闭上眼睛睡了过去。 …… 大雪纷飞下个不停,窗外树枝已经打了厚厚的一层雪,白得纯净而纯粹。 屋内紫金香炉里沉香萦绕不觉,罗帐金钩后靠在床上的女子素颜倾城,虚弱苍白的脸上因刚喝了药的缘故微添了几分红润,眼波更加柔软如水。 楚诗韵将药碗放到旁侧宫女手中的托盘上,挥了挥手。 “你们都下去。” “是。” 屋内的宫女都鱼贯而出,偌大的空间,顿时只剩下她们两人。 “多谢娘娘救命之恩,民女无以为报…”靠在软枕上的女子眼神对着楚诗韵点了点头,眼神十分真切而感激。 楚诗韵笑了笑,“姑娘不必如此客气,说起来也是巧合。本宫那天正好经过,偶然看见姑娘,佛门清静之地,本宫怎能见死不救?这大约是你我的缘分吧。” 女子笑了笑,而后眼神有些黯然,低低叹息一声。 “只是民女已经失忆,不知道自己是谁,家里还有什么人,也不知道为何会受伤?”她蹙了蹙眉,手指按在太阳穴上,眼神迷茫而复杂。她努力的去想,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 楚诗韵温和而笑,“你不要着急,太医说你伤到了脑子,恐怕不容易恢复记忆。不过你别担心,且在宫中住下便是,等你哪天恢复记忆了再说吧。” “可是…”她皱了皱眉,为难道:“这里毕竟是皇宫,我…” “无妨。”楚诗韵笑笑,“宫里那么多太医,总会治好你的。就算你一辈子想不起来也没什么,以后就跟在我身边就是,有我护着,没人敢欺负你。”她顿了顿,又道:“我一见你就十分喜欢。我呢,娘家没有妹妹,你若是不介意,可以唤我一声姐姐,可好?” 她微微一惊,连忙道:“万万不可,娘娘您是万金之躯,我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过去是什么人,为何会遭来杀身之祸。偶然得娘娘您相救照已是万幸,岂能奢求其他?万一…”她咬了咬唇,黯然自嘲道:“万一我从前身负杀身之祸,若和娘娘走得近了,怕是会连累于您…” 楚诗韵眼神闪了闪,眼底划过一丝愧疚。这女子秉性纯善,实非大奸大恶之人,自己救她,却是有目的的… 她垂下眼睫,想起沐轻寒,心中的犹豫不忍又一点点抛开。 罢了,只有她才能救陛下,若是以后她恢复记忆生怒,那就恨她吧。 “先不要说这么多,如今最关键的是你的伤。” 她嗯了声。 楚诗韵又叹息一声,“你这次伤得太重了,内腑差点被震碎,若是我晚一步发现你,只怕我也救不了你了。” 她抿了抿唇,目光黯然儿伤感。 “不说这些了。”楚诗韵微微一笑,“你如今刚才醒过来,须得好好休息,万不可多思多劳,否则对你的伤势不好。我已经派人去告诉了陛下,陛下下朝后就会过来,你且宽心就是。” 她怔了怔,好像有些诧异,心中有些茫然和忐忑,不知道楚诗韵口中的陛下是个怎样的人? 楚诗韵仿佛看穿了她的疑虑,笑道:“别担心,陛下为人温和,断然不会为难与你。” 她神色微囧,低头道:“是。” 楚诗韵又笑笑,又似想到了什么,微蹙了蹙眉。 “你失忆了,记不起自己的名字,这样也不妥。不如这样,我给你起个名字吧?如何?” 她垂眸而笑,“多谢娘娘。” 楚诗韵想了想,见她面色虽然有些苍白虚弱,然而五官却依旧生得齐整靓丽,便是未施粉黛,也依旧倾城容色。 她抿了抿唇,道:“素装绣合度,颜如粉黛玉,遍地红粉容,不若伊人笑。我叫你素颜可好?” 她细细咀嚼着这首诗,而后抿唇浅笑。 “多谢娘娘赐名,民女觉得甚好。” “那就好。” 楚诗韵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太监的禀报。 “陛下驾到——” ------题外话------ 前两天爷爷骤然去世,我匆匆忙忙回老家,未曾来得及写断更公告。因为实在是事出突然,老家又没有网,所以无法对亲们解释,对此我十分抱歉。因为头一天晚上我还在公告里说了5。12会延迟更新。哪知道根本还没起床就收到噩耗,当时心中一团乱,根本就想不到其他。上了车以后才想起,在群里简单的说了一下情况,索性有管理员和读者亲们帮忙在书评里大致说了一下原因,令我十分欣慰和感动的是大家对我无奈断更的包容和理解。 现在我回来了,那天晚上说好的要写三十九点作为补偿,这次不能再失信于大家,谢谢亲们的体谅,么么哒~ 还有一件事,明天我妈妈会去医院做一个小手术,我得陪她,不知道回来后有木有时间更新,先给大家赔罪,不过我会尽力补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云依回归 轻缓的脚步声慢慢走了进来,掀开珠罗帘帐,入目的是一截明黄长袍,掩盖了同色绣祥龙的靴子。 素颜下意识抬头望过去,对上一张温润如谪仙的容颜,尤其一双眸子透彻如水,晃动的波光柔和如风,深黑的瞳仁像极了美丽的黑曜石,引人不断沉沦。 那是一张鬼斧神工而干净的容颜,没有丝毫凌厉冷漠,令见者只会不由自主的靠近。 楚诗韵起身走过去,敛衽道:“臣妾见过皇上。” 沐轻寒扶着她的手站起来,笑道:“私下里不用这么多礼。” 素颜这才从方才一眼的惊艳回过神来,连忙要掀开被子下地行礼。 楚诗韵忙按住她的手,道:“你身上的伤还没痊愈,不可下床。” “可是…” 素颜犹疑的看向沐轻寒,虽说沐轻寒很少摆架子,但到底现在是帝王,她一个民女自然是要下跪行礼的。 沐轻寒已经走了过来,“你重伤在身,还是躺着吧。” 素颜又是一愣,没想到他一国之君竟然如此温和待人。 楚诗韵也笑了笑,对她点点头,她这才又重新靠了回去,低头道:“谢陛下。” 沐轻寒坐在旁边,抬头看向素颜。 “朕听皇后说,你失忆了?” 素颜抿唇,“是。” 楚诗韵笑容温和而怜惜,“陛下,臣妾瞧着她十分喜欢,便做主将她留在宫中了,请陛下恕罪。” 沐轻寒浅浅而笑,“这样也好,自父皇驾崩后柔太妃也不过问后宫之事,专心礼佛。这皇宫冷清得很,我又忙于国事,不能时时陪伴于你。如今难得多一个伴儿,我也放心。” 楚诗韵有些诧异,知道血书一事瞒不过他,回宫以后她便据实相告。当时他便反对借助崔宛芳来为他解蛊,她苦苦哀求,再加上彼时崔宛芳命在旦夕,他不能视若无睹,便拂袖而去,什么也不管,这段时间也没过问,好像已经忘记了这件事。今天崔宛芳醒来,果然已经失忆,她便传了信去朝堂,让他过来。 本以为他不会赞成将崔宛芳留在宫中,没想到… 相较于她的震惊,沐轻寒则是表现出来波澜不惊,如玉的面容上依旧从容微笑。 “绯儿刚刚来信了。” 楚诗韵眼眸一震,继而了然。 原来如此。 他如此仁心仁善,定然不会为了自己活命而罔顾他人性命的。可若是那个人的愿望,他又如何能拒绝? 早该想到的。 她垂眸,眼底划过黯然的轻叹,随即唇边又勾起淡淡笑意。 “绯儿说了什么?” 沐轻寒眼角不自觉划过一缕温柔,道:“她派了离恨宫中颇通医理的魍枢来了西秦,大约三日就到了。”他淡淡看了眼素颜,道:“宫中太医毕竟医术有限。” 楚诗韵眸光一闪,已然知晓凤君华的用意。大约她也猜到沐轻寒不会接受他们的安排,所以凤君华提前给他写了信,派了离恨宫的人来给素颜医治,也是为以后移出蛊虫做准备。 “如此甚好。” 沐轻寒坐了一会儿便起身,“我还有事要处理,改日再来陪你。” “恭送陛下。” 脚步声慢慢离去,楚诗韵抬头看着他逐渐消失在珠帘外的身影,有片刻的怔忪和失神,以及微微的失落。 素颜靠坐在床上,若有所思的看着楚诗韵。楚诗韵分明就是对那年轻的帝王情根深种,而那看起来温和的帝王似乎对这个美丽高雅的皇后并无男女之情,而且刚才那男子提起那个叫做绯儿的女子之时,眼底明显有着隐藏的温柔情谊。楚诗韵明明知晓,却没有丝毫嫉妒或者仇视。 她有些不明白了,女人不都是善妒的么?还有,她总觉得那年轻的帝王似乎对她颇为冷淡,似乎不大喜欢她,然而又不得不将她留在宫中,这又是怎么回事? 楚诗韵已经回过头来,见她盯着沐轻寒离去的方向发愣,眸光一闪,然后笑了笑。 “陛下已经同意你留在宫中,所以你不必着急,且先留下来就是。” 素颜颔首,“谢皇后娘娘。” …… 三日后,魍枢来到西秦皇宫,专心为素颜诊治。要说魍枢的医术虽然比不上云墨,但也是当世少有,不到一个月,素雅身上的伤就好得差不多了,能走能跳的,只是记忆依旧一片空白。 她很乐观,心中总是隐隐有种感觉,以前的记忆肯定特别痛苦,所以她宁愿一辈子不要想起来。只是让她有些意外的是,楚诗韵对她特别好,几乎将她当做了亲妹妹一般来照顾。她也知道了,那日见到的那个丰神玉朗的年轻皇帝叫做沐轻寒,不过才登基不到一年,后宫没有嫔妃,仅有楚诗韵一个皇后。以及先皇的那几个少有封号的太妃,除此之外,还有四个未成年的公主。 自那以后,沐轻寒就没有再来凤銮宫看楚诗韵,他似乎特别忙,又似乎在刻意的逃避什么。 天气越来越冷了,国都里早就下了好几场雪,皇宫的琉璃瓦也被大学覆盖,雪茫茫的一片,倒是极为美丽。 素颜裹着一身貂毛大衣,漫无目的的四处走动着,身后两个侍女小心翼翼的跟着,生怕这位主子有丝毫的闪失。 前两天柔太妃感染风寒,楚诗韵亲自去照顾,她一个人无聊,便想着出来走走。皇宫无疑是华丽奢靡的,只是看着那些富丽堂皇的建筑,她脑海里偶尔会浮现如燕子般翻飞的角隅,蜿蜒而上的镂空阶梯,茫茫的白雪雾绕,以及置身在烟雾中庄严气势磅礴的楼阁… 更多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那里有刀剑有酷刑有严苛的训练手段… 每次脑海里浮现这些画面,她都会有短暂的失神。 或许,那是她曾经住过的地方。 然而那么冷那么黑,那么…恐怖。 忽然觉得头有些疼,她一只手扶着柱子,好看的眉头皱了皱眉。 “姑娘,你怎么了?” 身后的侍女连忙上前询问,面色焦急,其中一人道:“奴婢立即去叫魍枢公子…” “不用了。” 素颜摇摇头,阻止了侍女,刚准备说什么,身后忽然传来温和的男音。 “发生什么事了?” 素颜一愣,旁边两个侍女立即跪在地上。 “奴婢参见皇上。” 素颜立即转身,见沐轻寒一身明皇龙袍,头戴金冠,显然刚刚下朝,还未来得及换下朝服。她这才发现,自己无意间竟然来到了御花园外一条宽敞的大道,而这里刚好是他下朝后去御书房的必经之路。 她低头,敛衽福身道:“参见皇上。” 沐轻寒虚虚一扶,一双明净的眸子打量着她。他自问看人还是精准的,这女子并非心机深沉手段狠辣之辈,若是故意跟他在这里来一个巧合,也不该如此镇定从容。想起之前楚诗韵说过的话,又想起凤君华的来信,他无奈的轻叹一声。 “外面风雪大,怎么出来了?你身体还没好,应当好好静养。” 他素来便是温文儒雅的君子,这番话说出来含着几分关心却并无刻意讨好暧昧的意味,只是对朋友的普通关心罢了。 素颜抿唇,浅浅笑了笑。 “神医说民女如今身体大好,不该天天关在屋里闷着,要适当出来走动走动吸收新鲜空气,不然身上的伤好了也会闷出其他的病,得不偿失。” 沐轻寒温和的点点头。 “说得也是。”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北方的天气冷,如今又是腊月寒冬的季节,你一个弱女子又有伤在身,只怕受不住。若是觉得烦闷,便赶紧让自己好起来再出来走动也不迟。” 素颜含笑点头,觉得眼前这个少年帝王丝毫没有上位者的凌厉和咄咄逼人,倒是十分温和有礼又不显得唐突轻浮,令人好感倍增,难怪楚诗韵那般女子也对他一往情深。 “民女记住了,多谢陛下叮嘱。” 沐轻寒嗯了声,便抬步离去,与她擦身而过,直往御书房而去。 素颜低着躬着身子,待他离去后才站起身,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不期然露出一抹微笑。 背静处,楚诗韵站在朱红宇柱旁,身上裹着厚厚的白狐大衣,静静的看着离去的沐轻寒,雪花飘落,与同色的大衣融合,渐渐分不清颜色。冬日的大雪很冷,她的心却在冷热交替煎熬着。连带着手中捧着的掐丝珐琅的手炉,也似乎被那雪给消融了温度。 “娘娘。” 贴身丫鬟语薇担心的唤了声,她自然是知道娘娘救下那个女子的用意。当日去钟鸣寺,她发现那血书的时候虽然是折叠的,但是随着那女子晕倒而散开些许,她也瞥见了部分内容。陛下登基不到一年,未曾选秀纳妃,与娘娘相敬如宾。外人都道陛下是情深专一之人,和娘娘两情相悦,隐有效仿东越云皇与其子云墨之行,一生只愿娶一妻。但是她这个与皇后娘娘最亲近的婢女却知道,皇上和皇后娘娘并非如外界那般恩爱。 例如,皇上从不会在凤銮宫过夜,每次只是来坐一坐便离去。她守在外面,并未听见里面有除了对话以外的其他声音。 作为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丫鬟,男女之事,她自然也是懂得几分的。 说出去恐怕都没人相信,外界所传闻的帝后情深,不过只是假象而已。陛下的确是情深专一之人,只是那个人不是皇后娘娘罢了。 可即便是这样,娘娘依旧对陛下情深不悔,如今更是为了陛下,不惜亲手为自己安排一个情敌来接近陛下。 无论陛下是否心动,她知道,最心痛的还是娘娘。 楚诗韵长长吐出一口气,嘴角一勾,道:“走吧。” 语薇低着头,“是。” 主仆俩转身往凤銮宫而去。 楚诗韵静静的走着,不知道是飘飞的大雪还是寒风迷蒙了她的眼,她眼底渐渐氤氲出淡淡水痕。 本就是她一手安排的不是吗?她早知道他心里没她,如今能够得他信任尊重便已是极限,她也没想过要求更多。只是知道他命不久矣,却真心为他心痛着急。她早就知道,他不碰她,是想着等自己离世后便给她改造身份,让她再嫁一户好人家。也或者过个一年半载的就宣布她暴毙死亡,让她清清白白的离开,再选择自己的幸福。 他何其宽容,又何其残忍? 他不忍害了她,自然也不会利用素颜。即便是收到那女子的来信,他依旧没有刻意的接近素颜。 按理说她该高兴的,可是她只会忧心。 他可以不在意她,可以对她漠视,但她却做不到眼睁睁看着他死。 爱情本就如此,谁爱,谁输。 …… 素颜改名换姓在西秦养伤的同时,颜家也查到崔宛芳流落西秦的踪迹。颜老爷子阴沉着一张脸,苍老的眼睛闪烁着精锐的光。颜诺面无表情,他相信云墨既然敢让颜家知道崔宛芳的消息,便有办法让颜家找不到人。他现在也终于明白那个女人的作用了,也难怪云墨那般苦心孤诣了。 想起那个女子,他又微微失神,眼神里光芒互相交错,思念又隐着沉痛。 他迫不得已要与她为敌,但有些事尚未发生,便还有转圜的余地。他只望能够倾其所能助她,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都行。 在他失神的空当,会议已经结束。最后颜老爷子派了崔宛容下山,身边跟着那个小丫鬟紫菱。 颜诺瞥了眼随着颜老爷子离去起身的崔宛容,这个女人可不是崔宛芳。崔宛芳好歹本性善良,崔宛容却心胸狭隘,善妒深沉。上次被她给算计了,这次下山定然会找机会寻仇。 他想了想,让云墨解决这个女人也好。上次崔宛芳的失踪已经让那老头儿对自己有所怀疑,如今再贸然行动有些不妥。 崔宛容抬头看着他,眼神殷切含着浓浓情丝。 “少爷…” 他面无表情的起身,连多看她一眼似乎都觉得脏了自己的眼睛一般。 崔宛容站在身后,一张脸惨白如雪,她清晰的看见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厌恶和不耐烦。 她站在原地,颤巍巍的发抖。耳边忽然回想起姐姐曾说过的话,这个男人当真冷血如斯,他眼里从来就没有她的存在。 果然,一切只是她的痴心妄想而已。 痴心,妄想。 十指紧紧相握,她眼神里流露出深沉的暗光。 …… 颜诺刚回到自己的屋子,便看见颜如玉已经坐在那里等候多时,她身后站着低眉顺眼的云依。 他扬眉走过去,“小姑姑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颜如玉抿了口茶,抬头看他一眼,淡淡道:“我是来带她离开的。” 颜诺抬头看了眼云依,没有丝毫意外,只勾了勾嘴角。 “小姑姑是怕她在我这儿受委屈么?” 颜如玉冷静的看着他,坦然道:“自然。我让你替我照顾她一段时间,你却将人家当丫鬟使唤。好歹她以前也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成日里给你端茶倒水的伺候,确实委屈。”她漫不经心的瞥了眼颜诺,“前段时间我在养伤,没时间安置她。如今我也好得差不多了,她还是跟在我身边比较好。” 颜诺给自己倒了杯水,曼声道:“小姑姑不准备将她送回去吗?”他将被子搁在唇边,风流俊目闪动着别样的流光。“诚如小姑姑所言,她好歹是东越的郡主,这样留在玉佛山上也不是个办法。要知道,她父兄可找了她很久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云依闻言眼睫颤了颤,又低下了头。 颜诺瞥她一眼,神情似笑非笑。 颜如玉依旧十分淡定,“她不愿回去。” “哦?” 颜诺又瞅了云依一眼,云依把脸埋得更深了。 颜如玉又道:“好了,反正你也不要人伺候,便是需要,父亲也会给你安排,我先带着她走了。” 颜诺没有阻止,只是看着云依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老爷子是知道云依在玉佛山的,他没有反对,也就是表示默认。如果此时自己将云依送走,难免遭到老爷子的追杀。云依死了倒是不要紧,反正这个女人留着也是个祸害。这样难免就引起东越和颜家的矛盾,这也不算什么。颜家本来就和南陵统一战线,早就成为了东越的死敌。可关键的是,老爷子定然会借机派人追杀她。 他眯了眯眼,或许这是一个机会。在东越的地盘,云墨怎会让她受伤?老爷子现在还掌握着颜家主要势力,只要削弱了老爷子,她手中的铁令便无所顾忌。到时候就算自己不在了,她也有能力抵抗颜家。 他无神的想着,眼神不由自主的飘向了窗外。窗外绿红肥瘦,云蒸雾绕一派祥和。而山下,如今应该是冰雪纷飞吧。 她在做什么? 前两个月她的生辰,听说云墨给她举办了一个花灯盛景,煞费了一番苦心。她定然是很开心的吧? 眼里划过苦涩,嘴角却是缓缓的翘起浅浅弧度。 有这么一个人如此用心的爱她照顾她,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他不能陪在她身边,但只要知道她是幸福快乐的,他也就能安心了。这人间战火,江山风云,没什么比她的快乐更重要,不是吗? 他怅然的吐出一口气,忽然觉得周围很冷。屋子里有明光辉映,亮堂得几乎要刺瞎人的双眼,然而他却觉得自己置身于黑暗之中,周遭没有一分光明颜色,死气沉沉的没有丝毫生气。就如同整个玉佛山,四季如春白雾缭绕,美得像仙境,花团锦簇人声嘈杂,但依旧那般寂寞和孤独。 原本就是等同于黑暗的存在,偏偏要给自己披上华丽的外衣。其实颜家那位先祖,也没世人说的那般清高孤傲,反倒最是虚伪。 不贪恋权势,却偏偏又建立了连皇族都要惧怕三分的江湖势力。不贪恋荣华富贵,却偏偏又修建了如此富丽堂皇的殿宇。 要不是南陵始皇仁慈宽怀得民心,只怕他那位先祖也未必愿意退隐江湖,更甚者操兵造反。 他嘴角噙起讥诮的笑。 难得,颜家后代子孙还能效忠南陵皇族。不过也对,好歹人家有军队,江湖之人甚少愿意参合朝廷斗争的。要聚集这些人为朝廷所用,大抵也不那么容易。 要是落得个两败俱伤,颜家什么也得不到,倒不如安逸的做一个世外贤王来得荣耀。 他又深吸一口气,看着窗外暮色一寸寸降落,四周的景色开始被遮掩,那缭绕的云雾也被黑暗吞没。 屋子里似乎更冷了呢。 他起身走了出去。 子时,西阁里无数黑影攒动,不多时,一个黑衣人闪身而出,腋下夹着一个纤细的女子。他看了看周围,而后终身一跃,来到僻静的角落。树下站着一个人,背对着他负手而立,显然是在等待着他的出现。他走过去,恭敬的叫了声。 “公子。” 颜诺缓缓回头,看着月光下躺在地上毫无知觉的云依。 “有没有惊动其他人?” 黑衣人道:“暂时没有,不过七小姐应该很快就会发现。” “好。” 颜诺面色清淡,瞥了眼云依道:“你将她带下山,送到东越去。” “那公子您…” “无妨。” 颜诺看向远处亮堂起来的烛火,以及隐约的人头攒动,依旧面不改色。 “祖父前段时间为我疗伤元气大伤,如今正在闭关恢复,如此难得的机会,我不能错过。”颜家那批不安分的人,也是该时候给他们施点压力了。“你且下山就是,这里不用担心。” “是。” 黑衣人一把将云依抓起来,终身一跃立即消失在黑夜深处。 远远的听见有人的惊呼声,似乎颜如玉在吩咐着暗卫将云依找回来。 他眯了眯眼。 颜如玉为人清高,以前在颜家,很多人都不喜欢她的性格,可苦于她的身份和势力,没人敢说半个不字。上次她被挑断了筋骨送回来,便再不如从前骄傲了。她的那些势力,也被自己给瓦解得差不多了。只是老爷子偏袒她,依旧保证她在颜家的地位,只是那些顶级暗卫,却不是那么好操纵的。如若不然,今天他也不能这么轻易的从她身边把云依带走。 他想了想,飞身而去。远远的就看见颜如玉伫立在月色下,一张脸冷如寒霜。看见他,眼瞳深处划过一抹厉色。 “小姑姑,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么兴师动众的?” 颜如玉冷冷的看着他,知道这个时候能在她手上把人带走的,也就只有颜诺有这个本事了。只不过她没有证据,没底气质问他。 于是她淡淡道:“没什么大事,只是刚才睡得熟,突然看见窗外有黑影飞过,以为是刺客,便追出来了。”她说到此话音又是一转,道:“这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在这儿做什么?” 颜诺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如此月色,我自然是出来赏月的。” 颜如玉嘴角抽了抽,面色更寒。 “你倒是好雅致…” 话未说完,一个暗卫匆匆而来,对颜如玉道:“禀七小姐,刚才入山的机关被人开启,那贼人已经下山。” 还是晚了一步。 颜如玉闭了闭眼,控制心里那股要将颜诺撕裂的冲动,睁开眼冷冷道:“下山找。”她说完就转身,在颜诺身边停了停,眼神有些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入山的机关一旦开启,若是有他人闯入,颜家可就麻烦了。你如今是颜家家主,担负着整个颜家的重任。此事若惊动了父亲,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该如何向父亲解释吧。” 说完她便带着人离去,头也不回。 颜诺站在原地,笑得如沐春风,眼神里却渗透着几分寒意。 威胁他? 威胁他? 只是可惜了,从前或许他俱怕那老头儿三分,现在嘛… 他抬头望着夜空里一轮弯月,朦胧的月白光华淡淡散发,恍如轻纱般的美梦。 人一旦没有了顾及,便不再俱怕任何人。 他所在意的那个人,他们永远也动不了她。如此,他便无所畏惧。 指尖一圈白色萦绕,是一张纸条。他对着空中吹了个口哨,一只鹦鹉无声出现,落于他胳膊上。他将那纸条放入竹圈中,捆绑在鹦鹉的腿上,拍了拍他的头,神色十分温和。 “去吧。” 鹦鹉扑腾着翅膀,迅疾飞身而去,消失在夜空中。 ==比起北方的冰天雪地,南陵的气候却顶多只算得上温凉,大抵也就深秋的季节。京城依旧如往昔繁华,茶馆酒肆依旧热闹嘈杂,街上依旧人流如水,各大府邸依旧相互窜门,走亲访友。 而皇宫,庄严肃穆下却显得有些低沉和压抑。 东宫。 明月殇伫立在窗前,有些失神的看着窗外泛黄的树叶在风中零落成泥。 又是一年过去了。 他垂下眸子,眼底一望无际的深沉黝黑,再慢慢升起几分亮光来。 还没到最后的结局,不是吗? …… 同样的季节,金凰。 大约是先帝才驾崩不久,比起其他几个国家,金凰显得更加沉闷一些。新登基的女帝陛下天天都很忙,忙着和大神商议朝政。没办法,去年和今年年初发生的事儿太多,都对金凰内部造成了一定的重创,再加上原本和南陵的联姻计划也因先帝骤然离世而宣布暂停延缓。 大臣陆陆续续从御书房离开,凰静芙静静坐着,神色有些微的茫然和怅惘。脑海里回想起今日早朝上礼部尚书说的话,她登基未有大婚,后宫妃嫔也屈指可数,而且自从她登基后便没有踏入过后宫。身为帝王者,子嗣为重,大臣们都劝她临幸后宫,早日诞下皇儿。 临幸后宫? 她嘴角噙起淡淡讥诮的弧度。她这么多年未曾大婚,大臣们未曾有非议,如今倒是比她还着急。 向后靠了靠,她抬手揉了揉有些疲倦的太阳穴。 不用问她也知道,定然是她父后示意的。否则孝期未满,便是她冷落后宫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 她有些厌倦了。厌倦这无休无止的宫廷生活,厌倦每日的早朝,厌倦每日和那些人虚与委蛇,厌倦这江山重任。 有时候想,她要是生在普通人家该多好?没有那么多的阴谋算计,没有那么多的争权夺利,也没有那么多的不得已。 那样的日子,多轻松啊。 只是可惜… 忽然眉心一皱,外面有宫娥走了进来,低头道:“启禀陛下,十二皇女在外求见。” “静贞?” 她怔了怔,随即道:“宣。” 宫娥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凰静贞走了进来。 “臣妹见过陛下。” 凰静芙笑着挥了挥手,“你我姐妹,不必如此多礼,起来吧。” “谢陛下。” 凰静贞抬头,目光沉静如幽潭,唇边噙着淡淡笑意,一副处之泰然的模样。她长得并不算极美,至少在凰静芙这样的绝色美人面前,凰静贞便黯然失色不少。仔细看她五官生得端正而秀气,尤其一双眉细致而悠长,似要斜飞入鬓。还有那双眼睛,永远平静如水,又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深渊,让人无法窥视和探索。 虽然她的容貌算不得倾国倾城,但也是上乘之姿。 凰静芙示意她坐下,才道:“今日进宫可是有重要的事儿?” 凰静贞颔首道:“也算不得多大的事儿,只是来禀报陛下,臣妹想要去南陵。” 凰静芙有些惊讶,“去南陵做什么?” 凰静芙低头默默饮茶,表情淡然无波,好半晌才道:“臣妹和南陵齐王原本就有婚约,只是母皇大去才延迟了大婚。我金凰民风开放,虽然男女私下授受有碍大忌,但也不至于婚前男女双方不可以见面。况且我和齐王是先帝赐婚,也算不得违了礼教。”她缓缓一笑,“况且臣妹并非常住,也就是到处走走而已。作为邻国加同盟国,臣妹相信南陵明皇和明太子会好好尽地主之谊的。” “这是自然。”凰静芙点点头表示赞同,而后话音一转。“不过,静贞,你只是去随便走走?” 凰静贞眨眨眼睛,仔细想了想,道:“也不是,我只是想看看我那未来夫君到底长什么模样,心里先有个数总是好些。” 凰静芙眼里闪烁着几分愧疚,“静贞,委屈你了。” 凰静贞摇摇头,“我听说齐王虽然不良于行,但也是才貌双全,而且武功智谋都非泛泛之辈。臣妹嫁给他,不觉得委屈。” 凰静芙没说话。她见过明月笙,对他没什么意见或者歧视。然而凰静贞好歹是金樽玉贵的公主,嫁给一个身有残疾之人难免委屈。她也曾询问过明月殇,明月笙的腿是否有希望恢复?他说明月笙腿部神经已经僵硬,便是大罗神仙也没办法帮他站起来。本来玉晶宫的神石倒是可能帮他恢复,但是神石已经被毁。便是用三魂珠,大约也是没什么效果的。 也就是说,明月笙这辈子都无法站起来了。 可惜了。 凰静芙在心中叹息,那样一个少年,偏生就出生不良于行,不然早就名动天下了,何至于到现在还孤家寡人一个? 仔细算起来,其实凰静贞嫁给明月笙也不亏。明月笙性子冷淡不近女色,凰静贞嫁给他,至少他不会为了传宗接代而纳妾,凰静贞也就免受了许多委屈。 她仔细想了想,道:“现在都快过年了,你离开怕是不妥。” 凰静贞则是笑了笑,“正是因为将近年关,我此时离开才避免了许多危险,时机刚好。” 凰静芙又默了默,神色有些暗淡,怅然而自嘲道:“你们都要走,这偌大个皇宫,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人。” 空气霎时因这句话低迷了几分,沉默压抑的因子围绕在书房内,久久不曾散去。不知过了多久,凰静贞才抬头微微一笑。 “皇姐。” 这是今天她第一次这样称呼凰静芙,不是疏离的陛下两个字,而是皇姐,这代表着亲情和亲密。 凰静芙眼神动了动,没说话。 凰静贞又道:“人活在这世上,总是不可能事事如意的。身在高位,总是有许多不由自主。例如你今天做这帝王之尊,岂不知有多少人艳羡。或许你并不在意,但你想想曾经在冷宫的日子呢?那时你一无所有,连一个宫人都不如,缺的,不正是权利富贵么?亦或者这是人的通病,往往不珍惜现在拥有的,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她低头笑了笑,不过十几岁的年龄,却仿佛一个历经沧桑的中年妇女。 “比如你和明太子。” 凰静芙眼神又动了动,依旧没说话。 “如果你当年不是金凰的皇太女,依旧只是冷宫中默默无名的公主,你可有机会认识他?不会。”凰静贞拂了拂衣袖,神色依旧波澜不惊。“那时你最大的愿望大抵只是怎样活下去。也或者已经被冷宫的生活给磨去了锋芒而自生自灭。这种事,谁都说不准。所以你如今想要收获的爱情,其实也等同于你当初想要获得权力一样。有得必有失,你想要得到一样东西,就必须失去你所珍爱的,比如,自由。” 凰静芙微微一震。 凰静贞又抿了口茶,眼睫微垂,淡淡道:“皇姐,你应该比我清楚,身在皇室,无论有多少愿望梦想亦或者野心。最重要的,首先是,要好好的活着。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一切。或许你觉得今天的尊位和富贵都是累赘,然而若没有了这些呢?你还拥有什么?一个不容于皇室的公主,将来无论谁登基,都无法容忍你的存在。届时所思所想也就一场梦而已,因为没什么比命更重要。” 凰静芙抿着唇,深幽的盯着这个妹妹,目光里鲜见的有些微的压迫。 凰静贞视若无睹,面色依旧平静如水。 “皇姐,有些话可能说出来很残忍,但我必须让你认清现实。你的感情我无法置喙和评价什么,但我还是得奉劝你一句,明月殇,他并非你的良人。切莫说如今你们俩各自的身份,便是将来天下开战,你们因同盟而联姻,那真的是你想要的吗?不是。皇姐,虽然我从小足不出户,但我多少清楚你的性格。你本正直洒脱,不屑于用婚姻来捆绑住一个心不在你身上的男人。更何况,明月殇心属谁,你我都清楚不是吗?他现在已经不是你从前认识对那个温和的少年,不,或者你从来就没有认识过他。先别急着否认,听我说完。” 见凰静芙要反驳,她先一步打断,面色微笑从容。 “我不否认他是一个优秀的男人,他身上有很多令无数女子动心的魅力。你喜欢的,是他的专一痴情,这本没错。但是皇姐,既然你清楚他的执着,为何还要如此执迷不悟?他不值得你等待,也不值得你浪费青春。你看不出来么?他现在已经疯了,为了另一个女人疯了。”她又呵呵轻笑一声,“何止他一个人疯了?全世界的人都为那一个女人疯狂。” 凰静芙不说话了,眼神沉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凰静贞幽幽道:“皇姐,你不可以继续纵容他。” 凰静芙目光却一寸寸暗淡下来,流露出无言的悲哀和苦涩,好半晌才幽幽道:“静贞,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懂?只是…” “情不自禁对吗?” 凰静贞很自然的接过话头,嘴角一勾便道:“皇姐,你忘记了,咱们身为皇族之人,是不可以有感情的。”她声音一顿,低沉道:“皇姐应该还记得当年是如何在冷宫出生的吧?” 凰静芙再次一震,抿着唇不说话。 凰静贞站了起来,无声离去。 …… 十二月二十日,一只信鸽飞入东越帝都西郊别院里。 云墨这个生日到底是没有过成,因为失踪一年多的云依,如今已经出现。 “你要亲自去吗?” 凤君华在他身边,轻声问。 云墨手指捏碎了那张纸条,面色清淡,眼神却有些深。 “嗯。” “我和你一起去。” 他回过头看着她,而后嘴角一勾,点头道:“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梦境还是前世? 仙雾缭绕,迷蒙一片。入目的没有高低错落的楼阁,只有比那仙雾更飘渺的纱帐。身下是软绵的被褥,头下枕着大红的枕锻,黑色的发丝铺洒如墨,越发显得那红色触目惊心。而自己身上的大红裙衫被一件件抽离,飘离纱帐外,再摇摇晃晃坠落,像一个正在延续绵长的美梦,亦或者只是幻觉。 困意袭上来,她模模糊糊的半睁着眼睛,感觉到有人冰凉的指尖触碰着自己的脸,熟悉的清香围绕在鼻尖,她忍不住低低呢喃出声。 “君上…” 那只手顿了顿,垂眸而下的眼神于迷情中多了几分亮彩。 “青鸾。”他轻轻唤着她的名字,如他绵密的气息一般,一点点侵入她的肌肤骨血。 “君上…”她想坐起来,却觉得浑身软绵绵的没有力气,眼前越发朦胧,连他的样子也看不见了。心头忽然升起浓浓的恐慌,“不要…” 他触碰她脸蛋的指尖又是一顿,方才迷情的眼神霎时变得幽深起来,不知道是怒还是爱。 “不要…”她模模糊糊的呢喃着,“不可以,君上,不可以的,我们不可以这样…” “为什么不可以?”他已经覆在她身上,呼吸喷洒在她耳边,双手捧着她的脸,眼神如深邃的大海,一点点看尽她灵魂深处。 “不…”她摇着头,泪水自眼眶落下,没入鬓发,很快就消失无踪。 他却浑身一震,声音里多了几分痛苦之色。 “青鸾,你便如此厌恶我么?”他低头吻干她眼角的泪水,温热的唇划过她的脸颊肌肤,熟悉的悸动在心尖盛开成花,他有些沉醉在她的芳香里,忍不住紧紧的抱着她。 “别离开我,青鸾,不要离开我…”他在她耳边低语着,“你答应过我永远都不会离开的,你怎么可以食言?”胸口堆积着慢慢的爱恋又夹杂着浓浓的悲愤和疼痛,他偏头咬住她的耳垂,听得她控制不住的低吟,他更为情动,伏在她颈项边吻边道:“为什么要不辞而别?为什么要抛下我一个人?为什么…”说到最后,他声音已经变得低哑,带着不易察觉的脆弱和受伤,一点点通过轻吻蔓延至她心间。 她心口忽然一痛,似针扎一般。 他在她眼里永远都是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上神,他那般高华绝世,那般从容高雅,那般强大放入万事尽在手中,那般举世无双。即便是天崩地裂,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从未曾想过,强大如他,也会有这般脆弱的时候,仿佛被全世界抛弃。 孤独,绝望…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么? 心里百味陈杂,竟不知道是何滋味。 “对不起,对不起…” 眼泪不受控制的一滴滴坠落,她眼前依旧朦胧看不清事物,意识却是清醒的,不断嘀喃着对不起。除了这三个字,她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还能说什么。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他又吻上她的唇,那般香甜而久远的滋味,是他午夜梦回无限流连而沉醉的温度。然而梦想以后,只有冰凉的空气和无尽的落寞孤独,伴随着浓浓的疼痛,一寸寸撕裂他的灵魂。 “我要你留在我身边,永远。” 她颤了颤,熟悉的温柔跨过时光流河蔓延而来,眼前又是红色的花海,跳跃的红衣女子,灿烂的笑容,以及黑衣男子宠溺的眼神。 彼时她天真烂漫单纯活泼,丝毫不懂得什么男女大防,高兴了便坐在他腿上,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对着他笑得眉眼弯弯。他看着她笑得灿烂的脸,忍不住低头去吻她。 她一瞬间瞪大了眸子,甚至忘记了反应,而后受惊一般的推开了他,看着他眼底未退的迷情,她脸色悠然苍白,转头就跑。 他在背后唤她的名字,她跑得更快… 现实与记忆交错而过,她再次忍不住落下泪来。 “为什么…” “为什么?” 他手指触碰她如玉的肌肤,重复的呢喃她的话,而后似乎极为愤怒,双手掐着她的肩膀,深黑的眸子翻涌着无数情绪。 “你居然问我为什么?你居然问我为什么?”一句话他重复了两遍,显然情绪过激,连手都在颤抖。 “青鸾。”他声音又慢慢低了下来,似在风中呢喃轻语,带着无法言喻的悲伤疼痛。“你怎么可以那么残忍?” 残忍么? 她闭着眼睛,泪水划过脸庞,濡湿了枕被,灼烫的又究竟是谁的心? “知不知道这三百年来,我有多恨你?”他在她肩上咬了一口,似乎想要发泄,终究又舍不得伤她,放轻了力道,语气温柔而低哑。“我找了你三百年,你却躲着不见我。天底下还有比你更残忍的女人么?还是…”他抬起她精致的下巴,深深望尽她眼底深处。“你当真不懂我的心?” 她颤抖了一下,雪白的牙齿死死的咬住下唇。 她如何不懂? 三百年前她只是一个天真单纯的小女孩儿,然而自从他吻了她,她便隐约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她恐慌,她害怕,所以才会不辞而别… 然而三百年的时间,足够她懂得这人世间所有爱恨情仇。多少个午夜梦回,她想起他那双幽深的眼睛隐藏着灼热深情,便觉得心中沉重。 彼时她才知晓,原来在她还懵懂无知的时候,他已经对她情根深种。 可是那样是不对的。 “君上。”她颤抖着低声说道:“不可以的,不可以…当年我母亲被仙界追杀,是你救了还在襁褓中的我,一手将我养大。在青鸾心里,你是我的恩人,是我的师尊乃至父亲。青鸾从未心存他想。只望来日结草衔环,以报君上隆恩。” “可我不是你的师尊也不是你的父亲。”他更是被她口中那两个称呼激怒,深沉的黑瞳闪烁着翻滚的浪潮,似乎要将她摧毁搅灭。“你的亲生父亲是一个凡人,不是我。从我将你带走的那天开始,我从未承认你是我的徒弟或者女儿。” 她凄然的笑了,“那么在君上心里,青鸾是什么?” 他定定的看着她,她眼神朦胧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眼底闪烁着的灼热情感,险些将她烧毁。 “我当你是我的妻。” 我当你是我的妻… 短短的七个字,却带给她从未有过的震撼。她几乎不敢置信的看着他,险些以为自己产生了幻听。 “你没听错。”似乎看穿了她的怀疑,他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轻声道:“青鸾,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我没把你当做女儿或者徒儿,我一直将你当做女人来爱。我宠你疼你,是因为我将你当做我的妻。你明白吗?” “不…” 尽管心里已经明白,然而亲耳从他口中说出来,却让她更加震惊。 “怎么会?” “为什么不会?”他紧紧的抱着她,心里尘封的秘密像是开启了一条缝隙,那些密密麻麻深刻入骨的心事也伴随着倾泻而出。 “以前我总觉得你太小,怕告诉你这些会吓着你,我想再过两年再告诉你。却没想到你不给我机会甚至连说都不说一声就离开了。”胸中涌现起沉沉压抑的愤怒和痛楚,“青鸾,好歹你跟在我身边十五年。即便你要走,难道都不告诉我一声么?你是怕我还是讨厌我?” 他恨极了她的无情,却又放不下对她的痴恋。这三百年来,他几乎都不敢想象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他轻轻的说,“你离开的时候还是半人半仙之体,性子又那般纯善单纯,万一碰到道行高深的妖你该如何?人的寿命有限,顶多不过百岁有余。三百年…”他闭了闭眼,手臂开始颤抖。“我多怕,你已经离我而去。” 她又流出了眼泪,胸口堆积的浓浓疼痛和不舍,以及深深歉疚和不明情愫。 “君上…” “我去了阎罗殿,走遍了十八层地狱。”他继续说着,“我让阎君查遍了生死录,没看到你的名字。” 她呼吸微滞,万没想到他竟然已对她情深至此。 “没想到,你却躲到了这九重天宫。”说到这里,他又有些愤怒。“若非此次王母寿诞宴请于我,我又刚好路过,你是不是打算躲着我一辈子?”其实他还是有些庆幸的,庆幸她还活着,庆幸她已经修得仙身。否则他该去哪儿寻找她? “君上…” “不要叫我君上。”他温柔的吻着她的唇,呢喃着说:“叫我的名字,青鸾,叫我的名字。” 怎么可以? 他在她心目中永远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她尊敬他崇拜他从不敢有任何亵渎。他对她那般温柔那般宠溺那般珍视,就连那些伺候的仙娥都说从未见过君上对已女子如此呵护用心,胜过亲生父亲。 她在心中暗暗欢喜,从小没了父母的她自然渴求更多关爱。君上那般不食人间烟火的性子,万一哪天便烦了她赶她走,她又该如何呢? 或许是因为他性子淡漠,容华宫里伺候的宫娥很少,全都一溜的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偏生就她最活泼聒噪,老是爱缠着他撒娇。他不气,只是用那种无奈而宠溺的眼神看着她。她哭闹他便安慰,她受伤他便细心给她上药,她做恶梦他便抱着她睡… 那么多年,他们那般亲密,她已然将他当做生命中最亲密最信任的亲人,他在她心里比所有人都重要。 可是那不代表她就对他生出别样的心思。 她是连自己能活多久都不知道的凡人,而他则是上古大神,不死之身。他对她所有的好,大抵只是出于怜悯和同情吧。她也从来不敢妄想那般清高的君上会喜欢上她,那比天帝突然下令仙凡可以相恋还让人不可思议。 她怎么敢唤他的名字?即便是过了三百年,她心里对他那种敬畏之情依旧没有丝毫懈怠。 不是没有想过会再见到他,可是万万没想过会是在这般情形下。 “君上,不可以的,不可以…”她流着泪摇头,“我不可以对不起师兄,不可以…” ‘师兄’两个字彻底激怒了他,他心心念念三百多年的女子,此刻就在他身下,他可以轻易得到她。然而她却在这个时候,口口声声唤着其他男人的名字。 戳心之痛,莫过于此。 他突然吻住她的唇,没有丝毫温柔可言,粗暴而震怒的,还带着无法抑制的痛楚和害怕。 “不许你喜欢他,不许,你听到没有。”他霸道的在她耳边低吼,“不许你心里有其他男人,你是我的,是我的…青鸾…我的青鸾…” 怒火与妒火一起焚烧,将眼底深处的浴火越烧越烈,他无法控制自己的理智。事实上在这个时候,任何人都无法保持冷静理智。 肌肤相贴,灼热的吻落在她身上,几乎将她燃烧。心里升起浓浓的恐惧,又并几分无法言喻的复杂,似乎并不十分想要推拒。她脑海里一片混乱,一会儿是三百年前的容华宫,一会儿又是九重天宫。一会儿是他的脸,一会儿又是另外一张温柔的容颜。脑海里两种情感交织挣扎,几乎要将她撕裂。理智告诉她现在应该拒绝,尽管她现在动不了。但她知道,只要她如从前那般对他撒娇说软化,他就会疼惜她,不会强迫她至此。然而话到嘴边,又被他霸道的截取。 他那般了解她,如何看不穿她的心思? “没用的,青鸾。”他喘息着在她耳边低语,语气已然沙哑。 “就算你恨我,我也要得到你,我不会让任何人把你从我身边夺走,永远不会。” 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万万不能停下来。他念了她那么久,如何愿意放开她?他知晓如果今日放了她,她立即就会转身嫁给其他人,他怎能允许?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心里知晓今日定然逃不过这一劫。 迷迷糊糊中忽然有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冒了出来。 如果他想要,就给他吧。 她忽然一惊,为自己脑海刹那划过的想法,她怎么可以… 然而下一刻,撕心裂肺的痛传来,险些将她撕成两半。 她瞪大眼睛,眼神又片刻的呆滞。他在她耳边低低呢喃,“疼吗?对不起,青鸾,对不起…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她蠕动着唇,“怎么可以这样…” 惊痛已然过去,她是飘扬在海面上,身周又似乎漂浮着白云,浑身每个细胞都似疏散开来,淡去了那样撕心裂肺的痛。 她从不知晓,原来男女欢爱,会如此美好,美好到她都为有这样的想法而羞耻。难怪,难怪那些仙女也有贪恋人间七情六欲,甚至甘愿放弃仙身投生为凡人。 凡人?呵呵… 她本来就是凡人,不是么? 她的母亲是仙女,父亲却是凡人。所以她身上流着半人半仙的血,三百多年的修行,她终于修得仙身。 如今她倒是觉得,自己还不如做个凡人的好。历经生老病死,再轮回转世,也没什么不好。 最起码,不用陷入这样的三角恋里不可自拔。 …… 他将她带回了容华宫,软禁了她。 他天天都陪在她身边,对她呵护备至,他再不掩眼底浓得化不开的神情缱绻。或许是出于愧疚,他未曾再碰过她,却不允许她离开。他说他们之间不过错过了三百年而已,他可以用十倍百倍的时间去弥补。无论是三千年也好,三万年也好,他不会放弃她。 从那以后,她就变了,变得沉默寡言不爱说话。她不恨他,只恨自己。为什么会把事情弄到这般糟糕的地步? 还有师兄… 想起那个人,她心头又涌起浓浓的愧疚。 她已经答应要嫁给师兄,可如今她已经失了清白,如何还能配得上师兄? 门被人打开,他走了进来。 她没有抬头,这是他的房间,向来不许任何人在没有他的吩咐情况下踏入。三百年前,她是唯一的特例。 “青鸾。” 他将她揽入怀中,依旧如从前那般温柔缠绵。 她面无表情,只不断重复着每天都会对他说的那三个字。 “放我走。” “不可能。” 他的回答也如此干脆决断,“我不会放你走的,青鸾,上次是我大意才会任你不辞而别。这一次,我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她眼角闪烁着泪花,回头看着他。 “君上…” “叫我的名字。”他凑近她,手指抬起她精致的下巴,眼神温柔得可以滴出水来。 “青鸾,忘记这三百年好不好?我们都忘记。就像从前那样,你陪在我身边,我会对你很好很好。我们永远都在一起,永远都像从前那样开开心心的好不好?”他亲吻着她的唇,温柔的嗓音里带着几分苍凉和忧伤。 “我会让你知道,这世上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没有人会比我对你更好。” 她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儿,他那般爱护呵护的女子,怎能放手? “即便是我死,即便将来要下十八层地狱,即便魂飞魄散,我也不会放你离开。” 她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有多爱她。全天下他可以伤害任何人,唯独不会伤害她。 她抽泣着,心里不知道是何滋味,只是隐约苍凉和凄清。 “放手吧。”她声音嘶哑,已不如从前那般清脆。“君上,我们不会有结果的。” “不。”他将她牢牢抱在怀里,“都交给我,你什么都不用管,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相信我。” 她依旧摇头,无神的说着。 “我背叛了师兄,我对不起他…” 他听不得从她口中吐出其他男人的名字,微怒的扳过她的脸。 “不许你再想他。”谁说高华淡漠的人不可以有七情六欲?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便是这位活了上万年的上神也逃不过情关而怒火中烧。“从今以后你眼里心里都只能有我一个人,不许你再与其他男人有任何瓜葛。” 那天与她结合,她痛出了眼泪。他惊讶的同时微微喜悦,她还是完璧之身,她还是他的青鸾,他一个人的青鸾。 她抬头看着他,眼神里说不出来的复杂,唯独没有他所害怕的恨。 他心中一动,直直看尽她眼底。这么多年以来,除了刚刚出生还在襁褓中落于他手的时候她睁着一双纯净毫无杂质的眼睛那么认真的看着他,好像再没有这么真切的与他对视。她的眼神是朦胧的秋水,是万道霞光倒映的碧辉映月,又似无尽的沟壑,仿佛将他的灵魂也一并吸走。而最令他狂喜悸动的是,此刻她眼神里有他的倒映。 再不如从前那般朦胧模糊,而是真真切切的倒映着他的容颜。 他揽着她腰间的手开始颤抖,连说话都控制不住的激动。 “青鸾,告诉我,你心里是有我…” 砰—— 大门被人推开。 “不要——” 凤君华猛然惊坐而起,肩膀被人握住,清雅磁性的声音响彻耳边,带着浓浓关切。 “青鸾,怎么了?” 她浑身一颤,抬头对上他急切的眸光,脑海里回荡着梦中那人同样温柔深邃的眼神…她忽然伸手抱住他,紧紧的,似乎害怕一放手他就会消失一般。 “别走,别离开我…” 云墨愣了一下,然后拍拍她的肩,温声道:“别怕,我不走,我永远在你身边,永远不会抛下你,别怕…” 她在不停的颤抖,沙哑着说道:“我做了一个梦。” “嗯?” 他微微松开她,“什么梦?” “我…”她眼神里又出现几分茫然,“我不知道,就像上次那样,梦里有两个人,我看不清他们的容貌,只是觉得那些画面好像很熟悉。可…可我想不起来。”她抱着头,神色十分痛苦。明明在梦中的时候她那般真切的听见他们的对话,可一醒来就什么都忘了,只隐约记得那是两个人,只觉得心中沉闷而压抑,隐约凄凉绝望。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他拥着她,轻声安慰。“只是一个梦而已,忘记就好。”嘴上这样说着,他却皱了皱眉。最近她总是时不时的半夜噩梦惊醒,然后又极度害怕的抱住他,口中说些奇怪的话。 他仔细的替她检查过身体,并无任何异样,但又为何噩梦连连呢? 凤君华好半晌才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抬头才发现他们现在在马车上,车轮滚动的声音异常清晰。她先是有些茫然,随即就想起之前他收到消息说云依被送了回来,然后他就带着她离开帝京,此时应该是在路上。 “我睡了多久?” 他便给她擦汗便道:“两个时辰。” 她惊讶,“这么久?”她向来浅眠,便是晚上被他缠着睡不了觉,第二天补眠也不会太过贪睡,可每次她做哪些怪梦似乎都睡得特别沉也睡得很长。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鸾。”他揽她入怀,犹豫了半晌,才道:“你到底梦见了什么?” “我不知道。”她眼睛里再次浮现了茫然疑惑之色,“我记不得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那个女子…我好像认识她。还有那个男子,似乎…”她皱着眉头,没有告诉他,她隐约觉得好像那两个人是她和云墨。梦中那般清晰而惊心的感觉依旧停留在脑海甚至心底,可就如黄粱一梦,醒来后那些原本清晰而熟悉的场景刹那就如泡沫般淹没,丝毫痕迹也无。 或许,那是他们的前世? 前世… 她抿着唇,从前她是个无神论者,可这个世上诡异莫测的事很多。穿越重生似乎都很容易,还有玉晶宫那般神族后裔的存在,便是有前世今生也是说得过去的。 梦中那个女子的无奈和痛苦她感同身受,却无能为力。 “云墨。”她茫然的看着他,“我是不是生病了?不然为什么老是做这些奇怪的梦呢?” “别胡说。”他道:“你的身体很正常。” 她也感觉不到自己哪里有问题,可那些梦又是怎么回事?都说人投胎后一碗孟婆汤忘却前尘吗?为何她还会接二连三的梦到那些事? 还有,那真的是她的前世吗? 甩开脑海里那些莫名的思绪,感受着他温暖的怀抱,心中纠结的沉痛这才慢慢散去。 “还有多久才到?” “一个时辰。” 她嗯了声,便不再说话。 一个时辰后,马车停了下来。 云墨牵着她的手下了车,这是一个小树林。云依靠在一颗树下,闭着眼睛昏睡着,显然是被点了睡穴。 凤君华眯了眯眼,探测到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气息,是个高手。 “颜诺身边的人吗?” “嗯。” 云墨点头,“若不是他身边的近身暗卫,他也不可能放心。” 两人走过去,低头看着还未醒过来的云依。 云墨蹙了蹙眉,弯腰唤了声。 “依依?” 云依忽然睁眼,一瞬间眼神凌厉如刀锋。 凤君华瞳孔一缩,“小心。” 一开口她也出手了,然而云墨比她更快,几乎是在云依刚睁开眼睛他便毫不犹豫的一掌劈出去,另一只手将凤君华拉到自己身后。 云依还未来得及出手就云墨被一掌击中倒在地上,呕血不止。 “你不是云依。” 云墨声音很平静,似乎早有所猜测。 凤君华指尖一点,白色的光晕刹那而至,笼罩着‘云依’,她开始抱着头痛苦的在地上翻滚。 “不要…” 白色光晕慢慢散去,她脸上未有人皮脱落,然而五官却在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变化着,渐渐显露出一张熟悉的容颜来。 “明月琴?” 凤君华有些讶异,万万没想到扮作云依的女子居然是明月琴?她去年和侍卫偷情,已经被贬为了庶人,离恨宫倒确实有消息她并没有死,就是不知道被躲到哪儿去了。却没想到,她居然被颜家收留了。 不,不对。 若是明月琴一直呆在颜家,颜诺不可能不知道。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她在中途被人掉了包。 凤君华的眼神慢慢变得深邃。 千变万化唯有玉晶宫的人才懂,看来又是洛水兮在从中作梗。 她冷笑一声,“你倒是命大得很。” 明月琴捂着胸口咳嗽着,抬头看见凤君华,眼神里爆发出深沉的恨意。 “妖女…” 话未说完,忽然啪的一声,她脸上立即挨了一巴掌。她惊愕抬头,云墨漫不经心的将右手背在身后,淡淡道:“若再口出污言,便不是一个巴掌那么简单了。” 明月琴本就是娇滴滴的公主,除了父皇母后,谁敢对她掌掴巴掌?又听得云墨如此威胁的话,怒从心起。 “我就骂她怎么了?她本来就是妖女。我说错了?” 凤君华阻止又要动手的云墨,冷冷看着明月琴。 “妖女?通常口口声声骂别人是妖女的,其实心怀嫉妒不甘。你是自己想做这所谓的妖女却不够格吧?” “你——” 明月琴被凤君华一通抢白气得脸色忽白忽红,明显是心事被戳穿心虚所致。 凤君华眼神冷淡,忽然身影一闪来到明月琴面前,一只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胆子挺大的。” 她只说了一句话便住了口,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围绕了无数黑衣人,全都是高手中的高手。 …… 颜诺这两天有些心神不宁,练功每每到了关键时刻总是无法聚集丹田真气,依旧保持之前的程度,无法突破。并非他练功不得当或者走火入魔所致,而是他总觉得心中不安。 思索了半晌,他干脆起身走了出去。 轰隆隆—— 密室石门被关闭,他从容而过。 走出门口,发现外面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他心中有些疑惑,快要午时了,照理说应该有丫鬟给老爷子送膳食才是。虽然是闭关,好歹年纪大了,又需要补充体力,在有食物的情况下,何必以内力充饥?那不是浪费么? 忽然心神一凛,身影一闪便离开了。 砰—— 他一掌劈开大门,看见颜如玉正淡定的盘膝练功,听到声音,有些不悦的蹙了蹙眉,睁开眼睛看见他,神色无波。 “你来做什么?” 不得不说,颜家那些能人异士还真不少。颜如玉当初被折磨得那么惨,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已经恢复如初,只是武功要从头练起而已。 颜诺沉着一张脸,死死的看着她。 “云依呢?” 颜如玉淡定的站起来,走到桌边给自己斟了杯茶,这才漫不经心道:“这好像不关你的事。” “你——” 颜诺眼神里升腾起浓浓怒火,忽然眯了眯眼。 “祖父下山去了?” 老爷子平素十分讲规矩,他不过闭关练功才几日的功夫,丫鬟们不可能忘了这基本的规矩。唯一的解释就是,老爷子已经不在玉佛山。 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他才将云依劫走不久,老爷子就下山去了。不用说,定然是去杀她。颜如玉既然抓了云依,便有其他的用途,断然不可能送去东越。老爷子应当知晓,云墨和她都不是好糊弄的主,即便再高明的易容术,都不可能瞒过他们两人。更何况凤君华本来就会玉晶宫的千变万化,如何会上当? 一旦他们发现不对,必会对那个替身出手。 也就是说,老爷子这次不过和颜如玉合谋演了一出戏,借他的手故意劫走云依,实际上是想引云墨和凤君华离开帝京,从而对他们下杀手。 他脸色一寸寸苍白下来,眼底隐约有着惊恐和担忧。 老爷子武功高强出神入化,当今世上少有敌手。 再加上那个老头。只怕… 他已经没心思和颜如玉计较了,转身就准备离开,他得下山去。颜家家主可不是简单一个称号那么简单,老头子和璇玑都是不出世的高人,云墨不一定能应付得了。 然而刚跨出一步,就被人拦住了,是大长老。他淡漠而深沉的看着颜诺,淡淡道:“家主,您要去哪儿?” 颜诺眉间浮现一抹厉色,家主威严立时闪现在眼底深处,他厉喝一声。 “走开。” 他平素脾气很好,只要不惹怒他他一般不会发怒。况且他如今并未真正掌握颜家权柄,对长老们还是有着几分容让的,倒是从未对大长老如此疾言厉色过。 大长老面色有些诧异,身后颜如玉走上来。 “小诺,不可对大长老无礼。” 颜诺如今心急火燎,才不跟他们废话,见大长老不动,他手心掌风汇聚,刹那如风云狂暴逼近大长老。与此同时暗卫也跟着动了,先是去挟持颜如玉,然后和颜如玉的暗卫交战在一起。颜诺则是专心应付大长老,他此时心中着急,出手也毫无顾忌,掌风风声吼吼,招招致命。 大长老起先还面色轻松,渐渐的眼神就变了,由疑惑变为震惊甚至惊骇。 砰—— 掌风对决,他控制不住的退后几步,眼神里满满的不可置信。 “你…” 下一刻,颜诺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丝毫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大长老不敢大意,他没想到颜诺的武功居然在短短时间内突飞猛进变得如此高强,这么说起来,他以前一直在藏拙? 他想要做什么? 忽然想起那天颜诺从掌刑堂冰池里出来之时的眼神,那般漫不经心而深沉似海,好似沉睡的狮子,最初的隐忍,只是韬光养晦而已。这样的人一旦爆发,那么… 心中升起浓浓的恐惧,精力便有些不集中,颜诺找准时机就给予他必杀一击。 “颜诺,住手。” 颜如玉凄厉的惊吼声淹没在冰冷的剑锋上。 大长老被颜诺掌风击中倒地的时候,她的脖子也已经架上了冰冷的剑。 …… 重重黑衣人包围着,他们面无表情眼神冷酷,那是来自死神的召唤。 云墨表情淡定无波,忽然浅浅笑了。 “前辈费心引我夫妻二人来此,为何迟迟不现身呢?”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而后空旷的树林里响起老者沉闷的笑声。 “果然不愧是五君子其一,居然能发现老夫,后生可畏啊。” 随着他声音落下,黑衣人自动分开两条路来,一个深蓝华贵衣袍的老者负手走了出来,耳鬓花白而精神奕奕,双眉之中萦绕着淡白色的雾气,脚步声风,几乎听不到声音,显然是绝世高手。 凤君华眯了眯眼,这就是为一己之私杀了她外祖母和舅舅的仇人颜真义么? 果然,颜家人,每一个简单的。 颜老爷子走出来,一双苍老却精炼的眸子瞥了眼云墨,而后又落在凤君华身上,刹那间眼底沉沉浮浮光芒不断,竟是十分复杂,最后又化为深深的恨意和杀意。 凤君华皱眉,这老头儿看她的眼神… 云墨握了握她的手心,依旧笑意谦和。 “前辈已经避世多年,如今何苦出世参与这人间争斗呢?”他忽然一顿,声音轻柔而低沉。 “不知师叔驾到,侄儿有失远迎,还望师叔恕罪。” 凤君华瞳孔一缩,抬头看去,只见颜老爷子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灰衣老者。虽然那次为保护她被璇玑子所伤的时候她已经失明,看不见那人的模样,但她还记得这个人的气息。此时他一现身,她立即就猜出了他的身份。 两大高手齐齐出动,看来今日他们是下足了血本要他们葬身于此了。 不过这里可是东越的地盘,这两个老头儿就那么有信心可以杀得了他们还能安全离开? 璇玑子如往常一般,整个人都被灰衣笼罩,看不见真实面目,然而他周身散发的阴沉杀气却丝毫没有变。此时闻言低低怪笑了声,“我那师兄果然是收了个好徒儿。”他又似想到了什么,语气越发低沉而喑哑。 “小子,你命大,上次都被老夫震碎了心脉还能活下来,让老夫也不得不刮目相看啊。” 一说起那件事,凤君华眼神里便爆发出深沉的怒气和杀气。那次云墨倒在她身上,呼吸渐弱,她永远都记得彼时心中刻骨铭心的绝望痛苦。 这老头儿如今还敢提,当真以为他们怕了他不成? 云墨脸色不变,依旧笑意温雅而从容。 “师叔大老远的从九华山而来,便是印证侄儿是否已死么?若是如此,师叔大抵是要失望了。” 凤君华险些失笑,这个人毒舌的本质看来是改变不了了。她已经察觉到璇玑子气息渐重,显然被云墨气得不轻,而后又收敛了怒气,冷笑一声。 “小子,你不用激将法激老夫。今日无论如何,你二人是逃不掉的。” 云墨轻笑一声,“师叔说笑了,这里本就是东越的地界,侄儿呆在自己的国家,如何能担一个‘逃’字?倒是师叔和颜前辈不请自来,是为何故?” “你——”璇玑子被他一番话说得又是怒火中烧,身边颜老爷子倒是淡定从容的笑了。 “何必跟他们置气?左右不过将死之人而已。这小子最是狡诈,你且小心,别被他套了话去。” 璇玑子怒气慢慢沉淀下来,低哼一声。 “差点就上了这小子的当。” 凤君华眯了眯眼,这颜老爷子的确有几分真本事啊。 云墨眼神闪了闪,面色不变。忽然听得一声惊呼,明月琴已然丧命于暗卫手上,死前都瞪着一双眼睛,眼底深处写满了不可置信。 凤君华脸色微变,还未来得及反应,对面那两个老头儿已经动了。两人都是绝世高手,身影几乎看不清楚,眨眼间就来到了两人身前,分别攻击。 云墨推开她,低声道:“小心。” “我知道。” 话音刚落她身影悠然一闪,与此同时她刚才所站的地方裂开一个大洞,身后高大的树木已经分裂成灰。可见她若晚一步,性命必将不保。 她瞳孔微缩,对面颜老爷子的掌风已经呼啸而至。她不敢大意,全力应对,凤凰真力加上九天诀,和颜老爷子打得如火如荼,一时之间还真分不出胜负。 颜老爷子低哼一声,“他果然将九天诀交给了你。” 凤君华嘴角噙起淡淡笑意,“我娘的东西,自然要留给我这个女儿才不显浪费,不是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旧时秘辛 “颜诺,住手!” 一声历喝终究没能阻止颜诺对大长老的杀机,他面色铁青而冰寒,出手掌风如电,刹那变幻如同千钧之势层层压向大长老。大长老心中骇然,连连后退,自己的暗卫被颜诺的人缠住,根本无暇顾及他而帮忙。迅疾的风声被巨大的光圈带动,转瞬间已是地动山摇,甚至连那些辉煌的建筑都似乎在震动。 颜诺此时下手毫不留情,眼神里闪烁着满满杀意,眼见大长老快要败下阵来,趁机又攻上去。乾元圣经加上九天诀刹那齐发,大长老无从闪躲,已然被那强劲的掌风震得后退倒在地上,口吐鲜血不止。 这时又有无数黑影飞来,那是属于掌刑堂那些死士,比普通的杀手还要冷血的死士,根本毫无感情可言,他们眼中只有一个杀字。 颜诺深知这些人的厉害,重创了大长老以后就找准机会飞身离开,死士们想要追,颜如玉轻喝一声。 “先给大长老疗伤。”她眯了眯眼,看着颜诺离去的方向,嘴角勾起冷而诡谲的弧度。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云墨,这一次,看你能否三管齐下。 …… 颜诺离开玉佛山以后直接去了雪山,他那个师父武功诡谲高深,普天之下大抵也只有雪山天机子能够对付。若没天机子相助,即便他现在去东越,也不是那两个老头儿的对手。 幸亏玉佛山离雪山不算太远,也就两三天路程。算计着时间,老头子带着人去截杀凤君华和云墨,此时应该还在路上,他必须要快。 一路上心急如焚,但他知道越是在这个时候越不能乱,否则就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杀手不断,但好在他事先带了人,解决那些杀手不在话下。三天三夜的路程,总算到达了雪山。刚到山下,他就察觉到了不对。这个地方他来过,便是山下也设有阵法,可如今明显阵法被破。 他心底一沉,千万不要来晚了才好。 纵身一跃,攀爬着上了雪山。入目处一片雪白,大学纷纷扰扰下个不停。他微微有些怔忡,想起上一次来雪山的时候还是去年。那是十月初八,她的生辰那日。彼时他怀着忐忑的心上山找她,却被她一头妇人髻刺伤了眼,惊痛离去。如今再次前来,却不见她身影。 平复了波动的心情,他才按照记忆往桃园里走,忽然皱了皱眉头,已经察觉这个地方之前有人来过。 天机子不在? 看来是算到了她有危险,下山帮忙去了。 他松了口气,而后又心中一凛,掌风刷的一声接天而起,带起滚滚雪球。凌厉的风声掠过,眼前光影错乱,无数桃枝齐齐自眼前闪过。而后一道身影破空而来,带着重重杀气自上方而下。 颜诺神情一凝,立即抬手一掌,强大真气结成一个光圈,将周围的积雪震得满目冰霜,嗖嗖而下。还未来得及看清楚对方是谁,两人转瞬间便开始交战,一时之间风声赫赫雪花飘飞挡住了视线,恍然以为雪山都要被这样的强大罡气所摧毁。两人都是当世高手,招式快准狠,丝毫没有松懈,从地上战到空中,又落在山头,最后双掌相击。 砰— 身后雪山轰然爆炸,冰雪自眼前落下,视线终于清明,两人目光一接,同时震了震。 “师弟?” 两道身影刹那分开,各自退后几步。 颜诺稳住胸中翻涌的气血,冷然看着对面的明月殇,嘴角扬起一抹笑。 “师兄好生清闲,这大过年的不呆在皇宫,怎的来了这雪山?” 来这里会碰到明月殇,他一点都不意外。若她真的有性命之危,天机子必定能算到,也就会立即下山。而老爷子此次和那老头儿一起下山,分明是不给云墨和凤君华生机。他能想得到的,他们为何想不到?天机子终年呆在这雪山,无人敢擅闯。与凤君华相认后,每次下山也是匆匆忙忙,无非就是担心凤君华的生母莫千影而已。 如今天机子下山,看样子短时间不会回来。他们杀不了她,便会用其他办法控制她。比如,将她母亲的遗体劫走。 这雪山处处阵法,常人根本无法破解。老爷子和璇玑都下山了,也唯有明月殇有这个本事来雪山破阵了。 他若是晚来一步,大抵莫千影就已经被明月殇带走了吧。 明月殇对于颜诺会出现在这里显然也不是十分意外,闻言只是挑眉而笑。 “那么师弟呢?这大冬天的不呆在玉佛山,怎的来了这雪山?” 颜诺冷冷看着他,不想与他虚与委蛇,索性道:“你想带走她母亲来要挟她?” 明月殇没有否认,只是淡淡道:“师弟,你可还记得当初下山之时说过的话?” 颜诺冷笑,“别拿这个要挟我。”他一顿,眼神微深,道:“我是说过会帮你,但我也说过,若你伤她分毫,我,绝不答应。” 明月殇幽幽一叹,“师弟,你当真要如此?” 颜诺面无表情,“你夺天下我管不着,你玩权谋也与我无关,但我不许任何动她,你也不行。”他眼神冷漠而坚定,“逝者已矣,你竟还想利用她母亲来达到你不可告人的目的。我竟不知,昔日以仁义而名动天下的南陵太子,何时变得如此阴险卑鄙?”他嘴角噙起一抹冷嘲,“今日有我在这里,绝不允许你盗窃她母亲的遗体。” 明月殇也不在意他的辱骂,定定的看了他半晌,漫不经心道:“你之前与大长老交战已然受了内伤,又不眠不休的赶路,早已精力殆尽。你确定你今日能阻我?” 颜诺眯了眯眼,浑身气势散发,冷然道:“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否则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不许你在此为所欲为。” 明月殇依旧面不改色,忽然轻轻的笑了起来。 “师弟,你如此维护于她,是因为她是你颜家血脉还是因为其他?” 颜诺面色一变,脸上血色慢慢散去,化为雪白,眼神里也浮现出浓浓痛楚。他与凤君华的姑侄关系一直是他心中的痛,即便无数次刻意漠视,然而那一层血缘亲情依旧是一道跨不过的鸿沟。此时被明月殇用这种轻描淡写的语气说出来,更是如一把锋利的刀割裂着他的心,原本痛得麻木的心再次破开流血。 然而明月殇没给他反应的时间,话音一落便已经出手只取他面门。 颜诺一惊连忙后退,抬手与他过招。只是正如明月殇所说,他原本有伤在身,又因赶了几天的路,如今精疲力竭,再加上被明月殇那么一刺激,心力交瘁,况且刚才失了先机,很快就落了下风,眼看就要败下阵来。 他脸色越来越白,心也渐渐沉了下去。然而他并没有放弃,今日无论如何,他也得阻止明月殇。 比起他精力不振,明月殇却是面色淡然从容,显然并不畏惧。 罡气一振,颜诺躲闪不及,迅速后退几步,嘴角溢出丝丝鲜血来。明月殇没有乘胜追击,而是转身朝着桃林而去。 颜诺心中一惊,顿时也顾不得自己的伤,急急追了上去。 两人一进入桃林,周围的桃树刹那消失,眼前雪雾茫茫,不见尽头。 颜诺追上来,便看见明月殇蹙着眉头站在原地。听到风声,也不回头,叹了声道:“师弟,如今你我皆困于此,你还想与我斗下去么?” 颜诺落在他身后,点了身上几处大穴,道:“我没想过要与你斗。”他看了明月殇一眼,淡淡道:“只要你不打她的主意就行。” 明月殇笑了笑,无奈的摇头。 “师弟,有时候我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他道:“她是你表姑,所以你才放弃么?” 颜诺脸色又沉了沉,眼底划过一丝痛色,冷冷道:“你既然知道她和颜家的关系,就应该知道我祖父不会放过她,为何还要设计让我祖父和师父去杀她?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喜欢她么?这就是你所谓的爱?不过如此。” 明月殇脸上笑容微敛,淡淡道:“师父不会让她有事的。” 颜诺嗤笑一声,“祖父带了敛双和夜杀。” 明月殇眯了眯眼,没做声。 “你该知道夜杀的实力。”颜诺沉声道:“我比你了解祖父的阴狠毒辣,他为了颜家的荣耀传承一定会不计一切代价铲除对他有威胁之人。他对自己的父母兄弟姐妹都能下得了手,更何况是侄孙女?”他说到此,眼神骤然冷厉如刀锋。“你现在是在助纣为虐你知不知道?” 明月殇负手而立,淡淡看向远方。 “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事。” 颜诺眼神里燃起腾腾怒火,“你想做的事就是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 明月殇依旧没回头,“我不想伤她。”他闭了闭眼,不再说什么。 颜诺冷笑一声,也不再说话了。抬头看过去,眼前依旧白茫茫一片,应该是一种阵法。看来天机子早有预料,知道明月殇他们早就会有此一举,所以早就安排好了。 他忽然嘴角勾起淡淡笑意,此时也不着急了。 “师兄,看来你我会在这儿困不少时间呢。” 明月殇淡淡看他一眼,面色不变,只是专注的看周围,而后目光一亮,身形一闪手指对着虚空轻轻一点,周围原本茫茫白雪刹那消失无踪,眼前花团锦簇绿草茵茵,一片春日盛景。 颜诺面色漫不经心,忽然坐在地上打起坐来。 “师兄,破阵呢就交给你了,我先疗伤。”他嘴角一勾,眼神里晃荡出几分笑意,“几个月不见,师兄的功力又上升不少啊。” 明月殇又回头瞥他一眼,知道他故意借着养伤不与相助,无非就是拖时间而已。如今倒不是计较那么多的时候。他看了看周围,观察何处是生门。这时颜诺又开口了,“我听说金凰那个十二皇女可是去了南陵,师兄你不留在南陵尽地主之谊,只怕十二皇女心有不悦。” 明月殇原本下意识露出温雅的笑容,然而笑意一起忽然瞳孔一缩,眼底翻涌着波涛诡谲的风波,置于身侧的手也紧紧握成拳头。 颜诺已经闭上了眼镜哥,都是聪明人,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 他倒是要看看,明月殇到底是重视更凰静贞的性命呢,还是更在意抓莫千影来威胁她。 云墨是什么人?区区一个云依而已,还不值得他亲自去接,除非他早就已经猜到其中有诈。所以,他定然会有所安排。 …… 惊天的爆炸声想起,眼前人影缭乱,分不清谁是谁。 凤君华刹那后退,掌心红光闪烁,灼热的火席卷而至。 颜老爷子冷哼一声,手中凝结出一个光圈,阻挡了火光,朝着凤君华反噬而去。 凤君华转身,发丝如瀑布倾泻,她嘴角一缕笑意诡异而邪魅,身影忽然消失,与此同时周围无数冷箭嗖嗖射向颜老爷子。他眯了眯眼,苍老的眸子闪过精锐的光。这时忽然听到璇玑子的声音,“小心,那小丫头会隐身术,切莫中计。” 话音刚落,又听得凤君华低低而魅惑的笑声。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颜老爷子神情一震,转身对着空中一掌。 “青鸾。” 云墨刹那回头,一道光自指尖而出,阻拦了颜老爷子的掌风,然而璇玑子却找到空隙趁机劈向他肩头。他嘴角笑意倾泻而出,身影如鬼魅般闪过,身后一根树被掌风炸毁。与此同时只听得颜老爷子忽然闷哼一声。原来刚才凤君华出声不过是声东击西而已,她原本就站在颜老爷子面前,却传音至他身后,待他转身,刚好偷袭。知道这老头儿是不出世的高手,这一掌自然用尽她十成功力。然而绝世高手原本就极其敏感,是以她要十分靠近才能偷袭他。在她靠近的时候颜老爷子便有所察觉,真气爆开,下意识保护自己,还是晚了一步,被凤君华带着业火的一掌击中肩头。他也不是吃素的,转身就是一掌打过去。 凤君华全副心思就是杀了这老东西,全身功力凝聚掌心就为了那一掌,此时自然没有多余的精力来抵抗。千钧一发之时,火儿忽然从她怀里窜了出来,对着颜老爷子的手就是狠狠一咬。 颜老爷子吃痛,心中一怒就要一掌拍死这畜生。 “火儿。” 凤君华一惊,她刚逃过一劫,体内气血有些不顺,见到火儿有危险,立即就要迎上去。忽然凭空一道浩然之气虚虚而来,一个温雅的声音响起。 “两个老头子,欺负两个小辈,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话音未落,一个白影已然出现在眼前。 “爹?” 凤君华眼神一亮,天机子轻轻松松一出手,将火儿抓了回来,扔给了凤君华,趁颜老爷子震怒的同时身影一闪双掌齐发将他震退。然后不停留,身影一闪来到璇玑子身后。云墨退出战圈,来到凤君华身边,伸手拉住她的手,一股真力自她手心传输进去,平复了她胸中翻滚的气血。 “好点没有?” 凤君华点点头,“好多了。” 云墨对着她微微一笑,忽然身影一闪来到颜老爷子身前,颜老爷子下意识后退,铁青着一张脸。 云墨忽然道:“前辈此次出山,只怕颜家有变。” 颜老爷子面色微变,自然知道他指的是颜诺。随即冷哼一声,“小子,不要在这里挑拨离间,看好你的女人,都为人妇了还与其他男人不清不楚。”他忽而怪笑一声,“不过也对,有其母必有其女。她的母亲不知廉耻与自己的师父**,还敢生下孽种,她的女儿比她更甚。” 云墨脸色寒了下来,凤君华抱着火儿来到他身边,闻言冷笑一声。 “我娘再不济也比不上你肮脏卑劣,你自己当初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一个为了权利富贵连自己亲生父母兄弟姐妹都杀的人,没资格评论他人好坏。” 颜老爷子脸色清寒,“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连自己的亲侄儿都不放过,真是不要脸。” 云墨脸色更寒,凤君华却是笑了。 “说起不要脸,这天底下没人比得上你们姓颜的吧?颜诺这辈子最大的污点,就是有你这样的祖父。” 颜家历来便是南陵隐形贵族,权倾江湖,便是连南陵皇族的那些皇子公主都得敬让颜家家主几分,那是颜家无尚的荣耀,如今被凤君华如此讽刺侮辱,颜老爷子当即气得面色发寒,出手就要将她碎尸万段。云墨却挡在凤君华面前,颜老爷子方才受了伤,如今根本不是云墨的对手,再加上云墨刚才听他口口声声辱骂凤君华,已是怒在心中,出手更加不留情面。 一时之间这树林里风声赫赫,无形的杀气逼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而此时,那边交战的璇玑子和天机子也分了开来,两人各自退后几步。天机子面色如常,璇玑子却脸色有些白,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凤君华回头,“爹。” 她走过去,“您没事吧?” 天机子摇摇头,“没事。” 他又抬头看向璇玑子,眼神里写满了叹息和无奈。 “师弟,已经过去了四十多年,你还是放不下么?” 凤君华一听就知道这师兄弟两人肯定有着难解的恩怨。 璇玑子原本在暗中调节气息,闻言身上又散发出浓烈的暗沉之气,语气也是阴沉十足。 “不要在我面前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你以为你有多清高多高尚?”他不屑冷笑,“你不过是擅长用这样一副虚假的面孔欺骗世人而已。” 天机子没反驳,眼神里那种无奈的感叹越发深厚。 “看来你还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他摇头道:“早知有今天,当年师父要废你武功之时我便不该为你求情,不然也不会有今天…” “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璇玑子听他说起当年之事,语气更为沉怒,咬牙切齿道:“当年若不是你在师妹面前挑拨是非,师妹又如何会弃我另嫁他人?如今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 师妹? 凤君华眼神闪了闪,敏感的捕捉到天机子眼底划过一缕复杂的情绪。 看来那个所谓的师妹,是这两师兄弟恩怨的关键所在啊。 不会又是三角恋吧? “怎么,不说话了吗?”见他不说话,璇玑子越发猖狂,看了眼他身边的凤君华,帷帽下一双眼睛又闪烁出诡谲的光。“还是当着你女儿的面,你心虚了?你不敢让她知道你曾经那些卑劣的丑事?当年你为何将你那徒弟赶下山…这些,你都不敢说了吗?呵呵…我还以为你多么正直无私,不过也就是一个虚伪的小人罢了。” 凤君华目光一紧,冷冷的看着璇玑子。 这老头儿是打不过她爹,所以想在此挑拨离间? 沉默的天机子却淡淡开口了,“除了对千影,其他事,我问心无愧,没什么不敢说的。” 他脸色依旧沉静如水,眼神如一面镜子,仿佛照亮这世间所有丑陋肮脏。气度清华静如谪仙,脸色没有丝毫羞愧或者心虚,依旧坦坦荡荡。 属于世外高人的高贵和淡然,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璇玑子最讨厌的就是他这样一副清贵波澜不惊的模样,此时见他面色如常,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天机子却又开口了,语气依旧淡漠,没有丝毫起伏。 “你既然说起师妹,我想,有些事情也是该让你知道。” 璇玑子隐藏在阴影下的面色阴沉如水,“什么意思?” 难道当年还有他不知道的真相?不,不可能,肯定是他在故意蒙骗于他。 天机子也不在乎他的怀疑,眼神垂下,喃喃自语道:“抱歉,师妹,我大约要对你食言了。”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意识到他神情不对,璇玑子声音也变了,隐约有些急切。 “师妹与你说了什么?” 凤君华挑眉,尽管看不清这个人的面容,但从他声音里那种急迫期待以及爱恨莫名的复杂情绪,她可以判断出,璇玑子定然是对那个师妹一往情深。只是刚才听他的口气,似乎那个师妹好像跟她老爹又有什么牵扯不清。这老头儿刚才还提起了她娘,这事儿跟她娘又有什么关系? 天机子沉默了一会儿,目光遥远而飘离,似从天际飘来。 “当年师父要将师妹许配于我,师妹却主动跪求师父要嫁于你。师父说你心思不正,未曾允诺。” 璇玑子浑身一震,显然是不敢置信。他一直以为师妹爱的人不是他,所以… 凤君华回头看向天机子,没想到她老爹以前还有这样一段情史。难道就是因为那个师妹,所以他才年过四十未曾娶妻?也是为了那个师妹,他才不肯接受她娘?可是看他神情,提起那个师妹的时候,并未有眷恋或者不舍,有的只是淡淡怅惘叹息。 “若非你心胸狭隘以为我要与你争夺处处与我作对,甚至在我练功的时候偷袭我,还意图对师妹行不轨之举,师妹也不会对你失望而出走,甚至于另嫁他人。” “不…不可能…” 璇玑子完全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他从小便喜欢师妹,早已在心中发誓非她不娶。却没想到被眼前这个人横插一脚,让师妹生生与他远离,最后还另嫁他人。他一怒之下叛出师门,发誓有生之年必定杀死仇人。 今天却让他知道,原来师妹喜欢的人一直是他,那么当年… 天机子闭了闭眼,无声叹息。 “师妹对你失望透顶,所以嫁人后让我帮她隐瞒踪迹,不要告诉你真相,但愿你日后能够悔悟,没想到你却执迷不悟,行事越发无形无际,犯下如此大错。如今,我不得不违背对师妹的承诺,将真相告知于你。”他上前一步,“你想知道师妹当年所嫁何人么?” 璇玑子现在情绪十分激动,闻言立即抬头,呼吸急促道:“谁?她嫁给了谁?” 天机子沉吟一会儿,道:“她嫁入了颜家。” 凤君华猝然抬头,只听他淡淡道:“千影,便是她的女儿。” 凤君华目光睁大,眼神里写满了不可置信。 璇玑子似乎呆住了,好半晌才恢复神智,而后方发出一声嘶吼。 “你说什么?” 天际子从始至终脸色便十分平静,“当初的颜夫人早就死了,师妹瞒着师父去了玉佛山,甘愿以继室做了颜家当家主母。你该知道,颜家历来内部争夺十分复杂纷乱,死了一个当家主母,对整个颜家的影响不可谓不大。当初颜家主为了稳定局势,对原配之死隐瞒不报。只说夫人突生疾病需要静养,将师妹保护了起来。一年后,师妹便诞下一个女婴,也就是千影。” 璇玑子已经完全僵住了,他无法相信这样的事实,而后暴怒道:“我不信,你在撒谎,你撒谎…” 天机子依旧从容不迫,“千影的女儿,也就是师妹的孙女。你若对师妹还有半分情谊,就不该再助纣为虐伤害师妹的后代。”他顿了顿,语重心长道:“师弟,逝者已矣,当年我们都错了,不要因为上一辈的恩怨牵连下一辈。还有你那个徒儿,像极了当初的你,或者更甚。难道你还要看着他走上你的老路不成?如此下去,恩恩怨怨,如何了结?” “你给我闭嘴。”璇玑子震怒的打断他,“你以为你说这些话我就会相信?少做梦了…” 天机子漫不经心的从衣袖里掏出一个信封,“这是师妹的亲笔信,你若不信,自己看。”他轻飘飘的将那封信扔出去,“师妹的笔迹,我想,你应该比我清楚。” 璇玑子接过那封信,手指颤抖着收紧,似乎在判断这是否又是天机子另一个阴谋。犹豫了半晌,他还是打开了信封,仔细的上面的内容。片刻后他浑身一震,信纸在他指尖飘摇欲飞。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声音比刚才更加落魄更加不可置信,“这不是真的,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 他看向凤君华,隐藏在暗影下的眼睛死死的瞪着她,似乎要从她脸上找出半分当年那女子的影子。 凤君华蹙眉,此刻她心中有些乱。按照她爹的说法,那天他告诉她关于她娘的身世便隐瞒了部分事实喽?她的外祖母,是他的师妹,所以他才会与颜真儒相识,所以才会救下她娘。 可是既然他知道自己的师妹被人所害,为何没有给她报仇呢? 天机子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道:“你外祖母早年出嫁不过任性所致,知道事情已然无可挽回,便也不做他想,只望自己的女儿一生平安,莫要搀和颜家是是非非。再则我师门所练功法讲究静心静神,不可受世俗恩怨所惑。”他顿了顿,语气有些怅然而悲悯。 “知天命的人本就心胸比常人看得开,世人总逃不过生死大劫,一切因果注定,何苦再添杀戮恩怨不休?师妹不希望因她之死再起风波,我便尊重她的选择。” 恰在此时,云墨和颜老爷子的争斗已经到了尾声,不知道颜老爷子是因为之前受伤亦或者听到了天机子那番话而心绪烦乱还是如何,不过几百招便已经落了下风。天机子话音一落,他便措手不及被云墨一掌打到肩头,闷哼一声坠落在地。他捂着胸口,苍老的脸色有些白,死死的瞪着天机子。空中几道飘逸的身影落下,是曼书等人,冷厉的剑锋已经架在了颜老爷子的脖子上。 “云墨。” 凤君华迎上去,“你没事吧?” 云墨对她安抚的笑笑,“放心,我没事。”然后拉着她的手来到天机子面前,拱了拱手。“还好爹您来得及时,否则我和青鸾只怕逃不过这一劫了。” 天机子瞥见他嘴角笑意,哼了声。 “别给我嬉皮笑脸假惺惺的,你不早就有后招了吗?即便我不来,他们也不能将你们如何。”又忍不住问道:“小子,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在这个时候动手?还特地半个月前就给我传了信下山相助。你就不怕我中途有事耽搁来迟了?”他又看了眼凤君华,脸色十分不善。“你还带着她出门,就不怕有危险?” “爹,您在说什么啊?” 凤君华皱着眉头,敢情这两人早就已经串通好了?云墨早就算计着颜家会在这个时候动手,所以在她最开始要跟着他一起来的时候,他才犹豫了会儿,是因为知道有危险么? 等等,既然这是他们早就算计好的,爹下山了,那么雪山不就… “放心。”云墨看穿了她心中担忧,道:“千姨没事。” 凤君华松了口气,看向被曼书等人制住的颜老爷子,眼神冷冽的走过去。 “当年威风凛凛的颜家家主,没想到今日会这般狼狈吧?” 颜老爷子狠狠的瞪着她,却没有再说什么,也没继续辱骂她,仿佛已经认命。 凤君华有些讶异,这老头儿如此冥顽不灵,如今怎的不吭一声了?她看向周围,颜家敛双夜杀已经被离恨宫的杀手和云墨事先安排好的暗卫伏击,虽然双方也有损伤,不过好歹颜老爷子的人已经死光了,今日他们算是大胜。 她忽然想起颜如玉,按照辈分,颜如玉还是她的表姐呢。 “把他带回去,关起来。” 颜老爷子立即怒目而视,“妖女,你要做什么?” 凤君华冷冷道:“你杀了我外祖母,你说我要做什么?当然是报仇了,不过我不会让你那么轻易的死。”她眯了眯眼,嘴角勾起妖邪的笑。“我倒是要看看,颜家到底有多少人对你忠心耿耿。”她身影一闪,三两下就将颜老爷子身上穴道给封住了,然后又迅速回到云墨身边。 “先不要杀他。” 云墨点头,“好。” 她想做的事,他都成全。 凤君华嘴角一勾,曼书等人立即将颜老爷子押了起来。 忽然风声一紧,璇玑子已经消失不见。 凤君华上前一步,云墨却拉住了她的手。 “穷寇莫追。” 天机子看了看某个方向,眼神若有感叹,而后看向云墨和凤君华,道:“事情都了了,你们回去吧,我得回雪山。”他似想起了什么,面上现出几分笑容。 “那两个孩子只怕快破阵了。”他顿了顿,看了眼躺在地上已经毫无生气的明月琴,叹息一声,对云墨道:“明皇为人向来卑劣狭隘,如今他的女儿死在东越,只怕他们又会寻机生事,你们须得早作打算。万一开战…”他眼神又是一暗,“罢了,如今天下一分为四,各有争端,这一场战必不可免。你们须得谨记,一切以苍生为念,莫要造太多杀戮,有违天和。” 云墨颔首,“是。” 天机子嗯了声,转身就要走,凤君华却叫住了他。 “爹。” 他脚步一顿,回头道:“还有何事?” 凤君华走过去,直勾勾的看着他。 “您刚才没说完吧?”她道:“您那个师妹,哦,就是我师叔,怎么会委屈自己给人做继妻呢?你不是说过师叔祖当年与我那曾祖父齐名,他怎么会娶了师叔祖的女儿?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啊。”她又瞥了颜老爷子一眼,“况且既然我曾祖父把我外祖母保护得那么好,外祖母又是怎么被他给发现的?” 这老头儿说话避重就轻,别以为这样就能瞒天过海。颜真义那眼神儿明显不对,尤其是在提到她外祖母的时候,他脸色更是异样的深沉,眼神里闪烁着深沉的恨意以及得不到的愤怒和浅浅遗憾。 仔细算起来,她外祖母的年纪应该和颜老爷子差不了多少。 彼时年少轻狂,少男少女,会发生什么? 天机子眼神闪了闪,而后叹息一声,无奈摇头。 “你果然是个鬼精灵,和你娘一样。”他又想到什么,眼神微暗,良久才怅然道:“大抵和你猜想得差不多。”他负手慢慢走着,凤君华和云墨跟了过去,只听他慢慢讲述着旧时爱恨情仇。 “师妹名为傅雪,是师父唯一的爱女。师娘难产,生下师妹便去世了,师父未再娶妻,自幼便对师妹格外宠爱。我和师弟都是师父收养的孤儿,与师妹从小一起长大,算得上青梅竹马吧。” 凤君华一听青梅竹马四个字面色就有些不好。 “你喜欢她?” 语气里颇有为她娘打抱不平的意味儿。 天机子怔了怔,随即失笑。 “你这孩子,想到哪儿去了?” “难道不是?”凤君华抿着唇,“你之前不是还说师叔祖准备把她许配给你么?如果你不喜欢她,师叔祖怎么会有这样的打算?” 天机子摇摇头,“那是因为师父知道师妹与师弟两情相悦,然而师弟自幼心高气傲魔性未除,处处争强好胜又刚愎自用。师父当初便与我说过,此人若心性不改,将来必定成大患,他如何能将自己唯一的爱女嫁给这样一个人?我师兄妹三人自幼情同手足,师父又对我寄予厚望,自然希望我和师妹结成连理。只不过我心不在此,师妹又另有所爱罢了。” 凤君华脸色缓了缓,又道:“那您为什么这么多年未曾娶妻?别告诉我是为了我娘。” 那个时候她娘才几岁? 天机子沉默了好一会儿,并未回头,淡淡道:“我生性寡淡不恋红尘之欲,知道你娘是师妹的女儿,便一心抚养她长大,也无心婚姻大事。”他怅然一叹,“那许多年里,我便用这个理由麻痹自己。”他自嘲一笑,“可即便我心如磐石,也硬不过你娘万般痴情,硬不过时间流过的痕迹。” 凤君华一愣,这么说他早就喜欢她娘,只是一直将那种感情当做师徒或者父女之情?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那是之前梦中的场景。 师徒,父女… 脑子晕了晕,天机子的话却清晰的回荡在耳边。 “我上半生自欺欺人,以至于错过你娘。下半生悔恨遗憾,以至于你流落在外近二十年才与你相认。” “爹。” 凤君华忽然打断他,“颜真义是不是对我外祖母有非分之想?” 问出这个问题几乎是不经大脑,亦或者是深思熟虑。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前做的那个梦原本早已散去,可就在刚才一刹那,她好似又想起来那么几个片段。梦中那个女子,似乎也是纠结于那样近乎师徒父女的情感而不敢接受那男子的感情。 她又想起颜真义之前的表情,便越发觉得心中猜测**不离十,也就顺口问了出来。 云墨也抬头看向天机子。 天机子顿了顿,深深看她一眼,又是无奈一叹。 “罢了,都过去那么久了,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他道:“师妹自幼便生的玉雪可爱,十二岁初出江湖便被称为江湖第一美女,追求者无数,颜真义也是其中一个。后来师妹为师兄所伤,离家出走,又结识了颜真义,这才去了玉佛山。颜真义心性卑劣狭隘阴狠,他早就觊觎师妹美色苦于不得,便生出了歹心。幸亏师妹发现得早,才没有遭了他的毒手。后来她便认识了你曾祖父,那时她少女心性,有些任性冲动,也存有抱负师弟的心思,一怒之下便要嫁于你曾祖父做继妻。你曾祖父对你曾祖母情深意重不愿续娶,再加上他与我师父交好,怎忍心糟蹋师妹青春?所以他拒绝了师妹。然而师妹心高气傲,凡是所求就必须得到。若你曾祖父就此应了她她或许静下心来仔细想想便后悔了,你曾祖父如此拒绝她,便是伤了她的自尊,她因此越发坚定了要嫁给你曾祖父的决心。” 他说到这里又是怅然一叹,似乎对当年那少女的执拗任性十分无奈。 “后来又发生了许多事,她便真的嫁入了颜家,做了颜家主母。” 这时候忽然有黑影落于云墨身后,道:“启禀殿下,欣悦郡主去了边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自杀 云依去了边关,云墨自然知道。事实上云依被颜诺的暗卫带下山以后就已经被掉包了,换上了明月琴。在东越的境内,如果还有人想在云墨面前玩心思动手脚,那他就不是云墨了。 茫茫大雪,掩盖了飞沙满天,边城内早已被积雪覆盖,冷得渗人。不过还好屋子里有炉火,再披上狐裘大衣,只要不出门,还是耐得住这寒气的。 云裔看着刚才收到的消息,眉头皱了皱眉。 凤含莺躺在软榻上,一只手扶着已经凸显的腹部,抬眸看他一眼。 “依依回来了?” 云裔随即将字条毁掉,回身走到她身边。 “嗯。”他目光落在凤含莺的肚子上,她已经有孕四个多月,明年五月大抵就能临盆。她常常跟他抱怨,在她们那个世界,女人二十岁才刚达到法定结婚年龄,她还不到二十岁却已经生孩子了,这大好的青春啊,还没来得及挥霍就已经被婚姻给束缚了脚步,真是可惜啊可惜。 “明月琴死了。” 凤含莺挑眉,嘴角噙起几分讥嘲的笑。 “明若玦真是一个老狐狸,明月清死了,他现在是不是要迫不及待恢复明月琴公主的地位,然后借着这事儿开战?做他的女儿真可怜。”话虽如此,她却一点都不同情明月琴,她可没忘记当初那个女人想要算计她来着,只不过被她算计了一把。明若玦当初没有杀了明月琴,只怕就是等着今天。 云裔抿了抿唇,没说话,眼神有些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喂,你怎么了?” 凤含莺用胳膊肘撞了撞他的手臂,“依依回来了你不是该很高兴么?” 云裔苦笑,“小莺,你如何不知道,她已经不是从前的依依了。” 凤含莺自然知道,情之一字,向来便如催肝裂肺的剧毒,尤其是对女人,那更是比罂粟还可怕。别看云依那小妮子以前单纯得跟什么似的,没想到这一动情却如山崩地裂烈火焚烧,不惜背叛自己的家人父兄,为虎作伥。 她可有想过,她的父王和兄长该有多伤心? 看了云裔一眼,这人向来玩世不恭放荡不羁,看似对什么事都不在意。她却知道,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老顺亲王一生就娶了一个王妃,留下一子一女便撒手人寰,彼时云依尚在襁褓之中。云裔这个当哥哥的自然对唯一的妹妹是百般疼爱宠溺,更何况云氏皇族子嗣本就稀少,云依是唯一的郡主,自幼就是所有人的心头宝。便是云墨那般冷清之人,也对云依少有的温和。 云依为了一个不爱她的男人背叛家国亲人,如何不让他们失望心痛? 想起这个她就不由得怨怪明月轩,那厮倒好,乱了人家少女一颗芳心,自己却溜之大吉了。虽然他离开八成是为了她姐。 她又不由得有些气馁。 明月轩以前好像很明确的告诉过云依,他不喜欢她,是云依自作多情一厢情愿弄出这么多事儿来。算起来,好像也不关明月轩的事儿。 她有些头疼的想,这小妮子怎么就那么偏执呢?不就一个男人么?这天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遍地都是,用得着吊死在一颗树上么?而且还是压根儿就没把她放在心上的树上。 “你也别担心了。”这个时候她也不知道该怎么云裔,只柔声道:“不管她有什么阴谋,只要她回来了就好,你不让她离开就是。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总比在那帮人身边好。何况她虽然被嫉妒蒙了双眼,但还不至于对你这个亲哥哥动手。” 云依到底还不算太大奸大恶,对这个一心疼爱她的哥哥,她应该不至于丧尽天良的对云裔出手吧? 云裔摇了摇头,“我担心的不是这个。”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而后叹息一声,“罢了,顺其自然吧。” 凤含莺看他一眼,没说话。 …… 十二月三十,也就是颜老爷子和璇玑子联合利用云依引云墨和凤君华出帝京以便截杀他们那日,云依也来到了边城。她来的时间很巧,像是刻意算计好的一样,刚好在除夕之夜。 当下人向云翳禀报的时候,他没一点意外,只吩咐让她进来。 云裔现在已经继承了爵位,成为新一代的顺亲王,所以在边关自然也有自己的府邸。虽然不敌帝都富贵华丽,但也雅致朴素。由于只有他们夫妻二人,所以不算太大,但比起一般富贵人家还是要精致一筹。 庭院种植着寒梅,在风雪里开得尤为艳丽灿烂。这满目的雪白,似乎也就这一抹红色刺眼夺目。 红色… 像极了那个人呢。 云依盯着那株寒梅,神色有些遥远而空茫,而后又渐渐陇上暗沉。 “郡主?” 管家在一旁低低唤了声,云依虽然已经叛出东越,但云皇并没有剥夺她的封号,他们这些做下人的,还是得尊称一声郡主。 云依飘远的思绪立即被这一声给拉了回来,她垂眸微微笑了笑。 “走吧。” 管家没再说什么,带着她去了正厅。 …… 再次见到兄长,云依恍如梦中。 云裔坐在太师椅上,四周没有丫鬟伺候,大厅里就只有他一个人。他看着被管家领着走进来的云依,外面的雪下得很大,她身上穿着绣折枝花卉果绿色缎子圆领直身袄,包裹了娇小的身体。低着头,又由于背光的关系,所以看不清她的神情。然而即便隔得那么远,云裔依旧能认出她来。 好歹是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妹妹,这世上任何人都能错认她,就他不会。 是啊,他从小宠爱的妹妹,竟不知道何时变得如此心思阴暗不择手段了呢? 云裔嘴角勾起淡淡的自嘲,眼神里似愤怒又似无奈,更多的却是自责和愧疚。若早些年他没有四处奔走,在家里好好照顾她,等她及笄便让她嫁进永昌侯府,她也不至于会爱上明月轩,更不至于背叛自己的家国父兄远走他乡。 管家对着云裔恭敬的行了个礼,“王爷,郡主已经带到。” 云裔依旧盯着低着头的云依,“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管家无声退了下去,大厅里就剩下了久别重逢的兄妹二人,气氛有一种莫名的压抑和沉寂。 云裔死死的瞪着云依,似乎要从她身上瞪出两个洞来。 云依感受着上方来自云裔的目光压力,规规矩矩的敛衽道:“哥哥。” 云裔原本握着茶杯的手悠然收紧,铿然一声,茶杯碎裂。 云依惊诧抬头,“哥…” “闭嘴!” 云裔第一次用近乎暴怒的语气对她说话,“别叫我。” 云依闭上了嘴巴,神色微暗的低下头,不说话。 云裔胸膛不停的上下起伏,满面的阴沉,咬牙切齿道:“你还知道回来?你还知道回来?” 一句话他说了两遍,语气越发的加重,隐含了多少复杂莫名的情绪,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云依抿了抿唇,忽然跪了下来,扑通一声十分刺耳,生生将云裔胸口堆积的怒气给震退了不少。他已经够站了起来,对云依突如其来的举动似乎有些讶异。这地板是青石堆积,十分坚硬,若不用护膝或者没有放蒲团,就这么跪下去,膝盖立即就会青一块。 “云依自知犯下大错,但请哥哥惩罚。” 这是在他面前用苦肉计? 云裔怒极反笑。 “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眼神却越发的深沉。“你可真是我的好妹妹。这么多年,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竟然有那么好的演戏天分呢?你说,到底是你太会装还是我有眼无珠?” 云依脸色白了,“哥哥?” “我没你这样吃里扒外的妹妹。”云裔厉声道:“云家也没有叛国居心不良的女儿。”他眼神森寒而冷酷,从前的温和宠溺全都已然消散无形。“从你离开那天开始,云家就没你这个女儿,我的妹妹云依早就已经死了。” 这话不可谓不诛心。 云依脸色更白,眼眶微红,却始终忍着没有流泪,面上神情倔强而固执。 还是和从前一样。 云裔眼神里划过一丝复杂,似想到了从前,又想起她当日义无反顾的离开,心中那一丝温情又被愤怒代替。 “既然走了,你还回来做什么?” 云依低着头,依旧不说话。 云裔怒火爆发,“既然你这么喜欢跪,就在这儿跪着吧。” 他说罢就欲拂袖而去。 “哥哥。” 云依却抓住了他的衣摆,抬头哀哀的看着他的背影。 云裔放在身后的右手紧了紧,没回头,冷硬的说道:“你还想说什么?” 云依张了张嘴,只低低的说了句。 “对不起…” 云裔一颤,随即踏步就走。 “哥…” 云依猝不及防被他甩开,一下子就扑倒在地上,对着门口叫了声。云裔这次连停都没停下,转瞬就没了踪迹。 云依怔怔的趴在地上,也没丫鬟来扶她。没云裔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可以对这个东越的‘叛徒’抱有丝毫的同情心。 她咬着唇,眼泪一颗颗落下,也不知道是悔恨还是委屈,全都淹没在风雪中。 …… 云裔回了自己的卧房,凤含莺坐在贵妃榻上,歪头瞅着他。 “吵架了?” 云裔不说话,脸色有些阴沉。 凤含莺叹了一声,“舍不得?心疼?” 云裔看他一眼,面色微微缓和了几分,眼神依旧有些黯然。 “她好歹是我的亲妹妹。” 凤含莺点头表示理解,“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把她关起来?还是让人把她送到帝京交给我姐夫处置?嗯,按照父王的脾性,大抵会大义灭亲,到时候你这亲妹妹可就保不住了。” “父王今早就给我传了信,让我秉公处理,不可徇私。” 云裔向后靠了靠,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 “小莺,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凤含莺鲜少看见他这般颓废的模样,颇有几分惊讶,随即眼神一暗,道:“你想给她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云裔不说话。 凤含莺表情平静,忽然笑了下。 “今天可是除夕夜,咱别说这些伤感的话题行不?”她凑过去,“她既然能来到东越,那肯定就是姐夫默认的,也就是说,她一个人来的,没危险,全都交由你处置。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她好歹是你亲妹妹,你狠不下心处置她,她也不会对你如何的。”她叹了口气,道:“父王年纪大了,虽然表面上看着铁面无私,但到底是亲生女儿,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心疼?依我看,不如过年以后把她送到帝京去吧。” 云裔沉吟着,似乎在深思。 凤含莺又似想到什么,皱了皱眉,道:“这样也不行啊。明月琴死了,南陵那边估计又得借题发挥,万一开战的话,这里没你可不行啊。”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我现在怀着孩子,也不能送她回去,这倒是难办了。” “就让她留在这里。” 云裔沉声道:“我倒是要看看,她到底又想要做什么。” 凤含莺抬头看他一眼,不说话。 == 大过年的时候,云墨和凤君华却还没回到帝京,两人现在在阳城里。 看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以及积雪覆盖下的万家灯火,凤君华感叹的关上了窗户,回头对在书案上写着什么的云墨道:“咱们什么时候走?” “三天后。” 云墨放下笔,将宣纸折叠起来,装在一个小木筒中,一伸手便有白鸽落下,他将小木筒绑在鸽子腿上,拍了拍它的头。 “去吧。” 鸽子扑腾着翅膀,直接撞开刚才被凤君华关闭的窗户,转瞬便没了踪迹。 雪花废了进来,凤君华挥了挥手,又重新把窗子关上。 “为什么要三天后?今天可是初一了。” 云墨含笑走过来,“从这里到帝京至少也要三天路程,反正已经错过新年了,不必如此着急。” 凤君华叹了口气,语气有些不善道:“我看他们就是不想让我们过个安静年,非要在这个事儿弄出这么多事儿来。” 云墨拉着她往回走,“他这是嫉妒,我很理解。” 凤君华不跟他在这些事儿上争口角,“云依怎么办?” 云墨牵着她的手坐下来,面色不变道:“子安知道该怎么做。” “那可不一定。” 凤君华道:“云依可是他亲妹妹…”她眯了眯眼,“小莺现在怀孕,如果…” “我说夫人,你能不能少操点心?”云墨无奈的扳过她的双肩,道:“子安会保护好她,况且你的妹妹你不了解么?你觉得她是那么容易吃亏的人?再说了,你不是已经将乐枫和绮扇派去了边境保护她吗?她现在安全得很,你不用担心。” “说得也是。” 凤君华耸耸肩,“云依现在回来了也好,总比呆在颜家…对了,颜诺和明月殇回去了?” 天机子早就已经回雪山去了,以明月殇的能力,那阵法也顶多困住他几天,现在只怕已经破了阵。 “算算时间,爹应该差不多快到了。嗯,不过他们不会那么快就离开的。至少…” 他话音到此便顿住了,眼神有些意味深长。过年的时候的确很方便做某些事情。 == 正月初三,一辆马车出了金凰境内,往南陵而去。马车不算华丽,却十分精致,看得出来车内之人身份不低。而官道两旁草丛内,有黑影窜动,低低的声音响起。 “现在动手吗?” “先看看情况再说。”回答的人压低了声音,“宫主说了,此次行动必定确保万无一失,不能有丝毫差错。凰静贞虽然轻装简行,但是她带的暗卫可不少。金凰皇室密卫,个个武功高强,我们不能贸然行动,以免打草惊蛇。” “好。”先前那个人点点头,又道:“那我们何时行动?” 后面说话那人静了静,声音比刚才更低沉。 “等她到了南陵再说。”冷笑声起,“他们可以用明月琴的死来大做文章,我们为什么不可以用离间计?南陵不是要和金凰联姻么?如果凰静贞死在南陵,你说,明月殇要如何给凰静芙交代?凰静芙的私人感情,到底比不上国家大义。堂堂一国公主,就这么死在了同盟国内,金凰能善罢甘休?到时候看他们还有没有精力拿明月琴的死大做文章。” 身边之人低低而笑,“宫主这一招可真够狠的。凰静芙对明月殇一往情深,如果这次心软包庇明月殇,必定大失民心,金凰内乱一起,看他们还如何开战。如果她硬起心肠找南陵要个说法,两国互相内斗,宫主和姑爷刚好可以趁机动手。妙哉啊妙哉!” “他们卑鄙无耻,一次有一次的挑衅,咱们宫主要是不反抗,他们还以为离恨宫是说着好玩儿的。原本以前还觉得明月殇算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也是个卑劣之人,还好宫主的母亲当年未雨绸缪,没有将宫主的天女身份公布,不然宫主可就只能嫁给他了,岂不是悔恨一生?” “呵呵呵,那也不一定。姑爷可不是个善茬,就算当年和明月殇有婚约的是宫主,保不齐姑爷也会给抢过来。明的不行,可以来暗的嘛。” “行了,你们两个别说了。” 旁侧又有人低低道:“凰静贞已经走了,咱们得跟上去,等到了南陵,就动手。” “好。” 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声后,这一片恢复了宁静,早已没了半个人影。 …… 凰静贞的马车一路毫无阻拦的到了南陵境内,她靠在车璧上,微微闭着眼睛,似乎在睡觉。 东越发生的事儿她都知道了,明月殇这次想要用莫千影来威胁凤君华算是无疾而终。作为上位者,玩政权手段如何卑劣诡谲都算不上什么。但如果作为一个男子如此威逼一个女人,未免太过无耻了些。这样的人,亏得她那个皇姐心心念念了那么多年。 她无声叹息。 或许也就是因为明月殇对凤君华那份痴情让皇姐动容吧。明月殇执念深重,皇姐又何尝不是?爱而不得的滋味,她不曾品尝过,但这些年也算看明白了几分。明月殇如此费尽心机的想要得到凤君华,甚至至今未娶,也算对其情有独钟了。身在皇室,如此钟情之人倒是极为少见,皇姐痴心也很正常。 只是… 她吐出一口气。 明月殇到底并非良人。 云墨是什么人?他能允许自己的爱妻被夺? 全都在做梦,白日做梦。 心中忽然升起几分焦躁和烦闷。 等等… 她想起一个问题。 云墨早就料到明月殇在临过年的时候行动,那么自己趁着这个时候去南陵,会不会… 这个念头刚划过脑海,马车猛然停了下来。 她猝然抬头,眼神凌厉如冰。 “发生了什么事?” 然而下一刻,外面就响起刀剑相撞的声音,车夫压低了声音道:“殿下,有截杀。” 凰静贞心中一沉,神情倒是平静了下来。 “东越的人?” “不。” 车夫道:“离恨宫。” 凰静贞目光一缩,面沉如水。 离恨宫,凤君华。 她想起上一次也是因为离恨宫插手,母皇才会猝然大去,就是为了阻止自己和明月笙联姻。这一次,干脆又派人刺杀自己么? 果然够狠。 她端坐不动,听得外面风声撞击着刀剑声越发凌厉,寒风带起车帘,透出浓重的血腥味传了进来,刺鼻而恶心。 这种味道她十分熟悉,自幼身在皇宫,早就见惯了血腥尸体,这个时候还不至于惊慌失措。 好在虽然觉得此时出行最安全,但还是以防万一带了足够的暗卫。凤君华要杀自己,但不会因此动员整个离恨宫。离恨宫到底有多深的实力,她现在并不十分清楚。只是彼此都明白属于上位者的高瞻远瞩,凤君华不可能为了阻止自己和明月笙联姻便不惜自己元气大伤。 也就是说,她这次派来的人并不多。 “南陵的人多久才到?”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响起嗖嗖的声音,接着便是闷哼声倒地声响起,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隐约有男子冰冷的声音自风雪深处弥漫开来。 “在南陵的地盘撒野,离恨宫也太过嚣张了些。” 凰静贞一怔,忽然心中一动,像是浮水的海绵自海底升起,慢慢拨开心尖的云雾,隐约看清雾底真面目。 她伸手掀开车帘,迎面一个黑衣人转身喷出一口鲜血,眼看就要溅到她脸上。忽然一块白绸破空而来,挡在了她面前,落下的时候已经随白雪掩埋在地上,血色一寸寸被融化消失。 她抬头,看见风雪弥漫处,一淡紫华服的少年静静坐在轮椅上,头顶撑着一把伞。不过她没心思注意打伞的人,目光定在那个少年的脸上。 此时满目冰雪飞霜,周围白茫茫一片,然而不及那少年眼底一寸冰冷霜华。他长眉如剑,看似凌厉却又眉梢柔和,眉下一双眼睛找不出任何一个词语可以形容。 冰冷孤寂到…令人心疼。 “本王来迟,让公主受惊。” 依旧冰冷的声音,却让她心口莫名一动,嘴角扬起淡淡笑意。 “多谢王爷相救。” 她凝眸看向周围,那些杀手大多已经死了,不过俱刚才在车上分辨出的声音,至少逃脱五人。 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明月笙淡淡道:“风雪大,如今最重要的是护送公主进京。” 话已至此,凰静贞如何不明白?离恨宫在暗处,他们在明处,她又不会武功,若明月笙带人去追寻,无人保护她,万一又遇到杀手,又该怎么办? 她温雅的点头,“有劳王爷。” 明月笙至始至终眼神极为冷淡,完全一副公式化的样子。他转动轮椅,身旁撑伞的吩咐了声保护公主,便跟着离去。 凰静贞坐回轿子里,心境却没有平复下来。 她可是头一回见到明月笙,从前只听过关于他的只言片语,能让明月殇重视之人,必定不普通。今日一见,这少年竟似十分冷漠,这周围满目冰雪,都不敌他眼底一分冷意。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变得如此孤寂而冰冷? 不过才二十岁不到的少年,缘何身上散发出如此苍凉绝望的气息?似乎已被全世界抛弃… …… “我们为什么撤退?不是要杀凰静贞么?” “不及。我刚收到宫主的传信,姑爷另有安排,咱们先离开,不要让他们发现。” “好。” …… 正月初五,阳城。 凤君华挑眉看向云墨,“你怎么知道我要派人杀凰静贞?” 云墨一手揽着她的腰坐在软榻上,道:“你不是不希望南陵和金凰联姻?这事儿拖个几年到时候他们还是得成亲,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杀死凰静贞,一劳永逸。明月殇能想到在大过年的对咱们动手,我们为什么不可以?” 凤君华耸了耸肩,“不过明月笙倒是挺护着他这个未婚妻。”她摊开双手,“刺杀失败了。” 云墨盯着她,忽然道:“你怎么不直接刺杀明月笙?明月笙死了,明月殇便少了一个帮手,杀了一个凰静贞金凰还有其他他公主,照样可以联姻。” 凤君华白了他一眼,“明月笙有那么好杀么?南陵是明月殇的地盘,离恨宫的人爱现眼了会被他发现,只有在半路截杀凰静贞这一条途径可行。”她又看向云墨,“原本我以为你应该会先动手的,这次怎么比我还沉得住气?” 云墨点了点她鼻尖,笑道:“区区一个明月琴,不至于成为明月殇开战的理由。他们真正的目的,是云依。” 凤君华沉默了,她如何不知这一次明月殇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他去雪山,应该早就知道劫不走她娘。就像她爹说的那样,云墨早就布下埋伏等着颜老爷子和璇玑子。他爹即便不下山,他们也是可以逃过这一劫的。之所以如他们的愿亲自下山,不过就是引明月殇入局,困他们几天罢了。 此时,雪山上。 轰的一声,地面悠然震动,周围景色摇摇晃晃,地动山摇。 颜诺睁开眼睛,养了几天的伤,已经好了很多。他抬头看向四周,见周围景色慢慢变了,花红柳绿被白色淹没,纯净的白,仿佛这天地间唯有这一种颜色。 明月殇负手而立,“我们可以出去了。” 颜诺看了他一眼,明月殇功力又上升了不少。这阵法内有乾坤八卦,虚虚实实,处处杀机,稍微一个不如意就得葬身于其中。不过才几天而已,明月殇居然这么快就破阵,且身上毫无一点伤,可见他早有准备。 他站起来,目光所见之处忽然多出一片桃林,桃林深处,便是天机子所住的地方。令他奇异的是,这桃林之前的阵法已经消失,完全没有丝毫阻碍。 看来天机子已经回来了。 明月殇嘴角噙起淡淡笑意,“看来师伯是已经等候多时了。” 桃林深处传来天机子淡漠温笑的嗓音,“不愧是师弟的高徒,果然青出于蓝。”他一说话眼前桃林忽然自两旁撤出一条路来,“进来吧。” 明月殇也不客气,抬步走了进去,颜诺皱了皱眉,也跟了上去。 天机子在门前修剪花枝,如果不是那一头白发一身白衣,看起来倒是像个附庸风雅的贵族公子哥儿。他并没有回头,仿佛眼前的花枝比身后两个师侄重要得多。 明月殇拱手道:“小侄见过师伯。” 颜诺却站着不动,按照辈分,天机子应该算他的祖姑爷。可按照他和璇玑子的师兄弟情谊,便是他的师伯,这关系,可真够乱的。 天机子终于忙完了自己的事,拍拍手站了起来,回头看着二人,目光在明月殇身上落了落,眼底划过一丝叹息。又看向颜诺,眼底悲悯之色更深。 “既然叫我师伯,就该懂得长幼尊卑,可知我这雪山,便是你师父也不敢擅闯。” 明月殇丝毫没有心虚,只垂眸道:“贸然打扰,还望师伯见谅。” 天机子又看了他半晌,摇摇头。 “看在你是本门弟子的份儿上,老夫奉劝你一句。凡事切莫执着,该放手时就放手,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即便你费尽心机用尽手段到头来也只是一场空,为他人做了嫁衣罢,何苦?” 明月殇面不改色,“师伯当年的放手,可得安乐?不过也是悔恨二十多年而已。” 天机子呼吸一滞。 明月殇又道:“小侄只知这一刻所想所愿,即便最后什么也得不到,可至少我努力了。若此刻放下,我将一生遗憾。” 颜诺垂眸,忽然有些理解明月殇近乎疯狂的执着了。如果易地而处,如果自己是他,大抵,也是放不下的吧。 天机子定定看着明月殇,忽然转身往里面走。 明月殇挑眉,跟了进去。 天机子脚步一顿,回头含笑道:“你怎么不下山去?” 明月殇也笑道:“师弟料敌先机,如今侄儿还走得了么?” 天机子淡淡笑着,眼底划过几分赞赏。这少年的确胸有大智,难怪自己那个徒儿将他当做平生之敌。若非两人各执立场,又有他女儿夹在中间,这两人,该是最好的朋友兄弟才是。 只是可惜了… 他边走边道:“既明知山有虎,为何偏向虎山行?” “人是在无数磨难中才能成长,不经历风雨,哪见光明大道?师弟心怀大志,小侄岂敢大意?” 有摩擦有争斗才更能了解对方的手段,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你就不怕葬身于此?” 明月殇含笑应对,“我想,师伯必定不希望带着师母再换个地方居住。” 语气虽然不咸不淡,但其中威胁却是不言而喻。 很简单,明月殇好歹是南陵的太子,如果他死在雪山,明皇必定派兵攻打。天机子纵然武功高强,但双拳难敌四手。届时天下开战,便是有云墨插足,他南陵再不济,倾覆一个小小雪山还是没问题的。莫千影故去多年,不过靠着万年玄冰才能保证尸身不腐。而万年玄冰最好呆在终年积雪的地方,换了其他地方终究有碍。况且天机子本就是世外之人,不喜红尘争端,在雪山呆得久了,也不想挪窝。 说到底,还是为了莫千影。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这世间有谁能逃得过一个‘情’字?便是远离红尘之外的天机子,也不例外。 天机子沉默了,这少年看着温和,实际上心思百变一针见血,比起他那个徒儿也不相上下。 他负手而立,仰头叹息一声。 “自古英雄出少年,看来我果真是老了。” 颜诺不由得抬头看他一眼。 老? 这老头儿虽说已经六十多岁,但风姿不减,看起来依旧不到不惑之年。他若说老,不知让多少人自惭形秽。 “师伯何出此言?师伯风华独具,岂有年老一说?” 不过说起这个,明月殇便不由得想起了恩师璇玑子。从他拜师开始,就没见过师父的模样,师父似乎很是不愿在人前露出自己的容颜。他知道修炼他们师门功法的,有驻颜功效,就如同眼前的天机子,六十岁也能保持三十四岁的模样。这么说起来,他师父也应该不老,只是不知道为何,却不愿意将真容暴露在人前。 莫非有什么隐情? …… 边城。 飞雪满天,这种地方,即便是过年也没热闹可言。 这几天云依很安分,那天云裔让她跪着,她果真就没起来,一直到天明的时候,她实在忍不住晕倒了过去,有人禀报了云裔,云裔才让人将她送去休息了。第二天她缓缓醒过来,就看到坐在不远处的凤含莺。她一愣,“嫂子。” 凤含莺含笑看着她,“我还是习惯你叫我夜姐姐。” 云依愣了愣,敛眉微笑道:“你如今已经和哥哥成了亲,我自该叫一声嫂嫂。” “是啊。”凤含莺一语双关的说,“今昔不如往昔,就连你,也不是从前的云依了。” 云依脸色白了白,凄然道:“嫂子,你也不相信我么?” 凤含莺个冷淡的看着她,“知道为什么今天在这里的人是我不是你哥哥么?” 云依咬着唇,自嘲道:“我让哥哥失望了,他现在必定恨极了我吧。” 凤含莺嗤笑一声,冷然道:“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冷血无情?” 云依面色又白了几分。 凤含莺眼神越发冷漠,“你就这样不管不顾的出走,有想过你父王兄长么?你可知叛国乃是大罪,虽然你一介女儿身,但你头上冠着云这个姓。你自甘堕落也就罢了,可知你这样做会连累你的家族?你父王对你有生养之恩,你哥哥对你有抚育疼爱之情。云氏皇族,包括你皇伯伯你口中的太子哥哥哪个不是对你宠爱有加,你却因一己私欲叛出他国,你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指着你父兄脊梁骨骂?你知道永昌侯府因为你的退婚又有多不甘?” 云依开始发抖,眼眶里有泪痕闪烁。 凤含莺却丝毫不为所动,眼神里有着深深的憎恶和失望。 “你已经十八岁了,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儿,你做事能不能想想后果?还是在你眼里,你的父母兄长,包括在这里的一切,都不敌你个人私欲重要?” 云依咬着唇,眼泪嗖嗖的流下。 “对不起,对不起…” “别跟我说这三个字。”凤含莺没起身,别开了头,冷笑道:“云依,我真没想到你会如这样自私的一个人。” “我…” “你若真有心悔改,又岂会让你哥哥难做?你明知道无论你做了什么,他都狠不下心责罚你,可你依旧来了。这是边关,不是帝京,这里驻守的将士不是那些迂腐的朝臣。他们辛辛苦苦驻守的国家江山,决不允许有叛国贼出现。你背叛了东越,东越的将士个个对你深恶痛绝。你倒好,偏偏跑到边境来。你哥哥舍不得对你下手,便会遭到三军质疑,威信大减。” 她眼神猝然凌厉如刀锋,“好一个攻心之计,好一个明月殇,好一个云依。”她直勾勾的看着云依,眼神里再不掩饰深沉的冰冷。“好一个心机深沉的郡主,好一个狼心狗肺助纣为虐的妹妹。” 云依面色大变,失声道:“夜姐姐…” “闭嘴。” 凤含莺悠然站了起来,三两步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别叫我,你没资格。” 云依浑身抖如筛糠,像夜风中的百合,即将湮灭成灰。 “你哥哥疼你宠你纵容你,就换来你如此回报吗?”凤含莺怒意聚集眼中,浑身气势散开,层层威压直直逼来。“你就算不感恩,也不该如此构陷于他。他不是外人,不是你的敌人,是你亲哥哥,是和你一母同胞这个世界上对你最好的兄长。你生病的时候焦急担忧照顾你的是他,你任性出走悔婚的时候是他给你收拾残局,就算你背叛家国,他依旧意图挽回…”她深吸一口气,声音轻了几分。 “这世上便是谁都可以对不起你,只有他不会。” “别说了,求你,别说了…”云依再也忍不住的哭了起来,“别说了,夜姐姐,求你别说了…” 凤含莺冷眼看着她哭得如同一个小花猫的样子,心里再也没有丝毫同情,只觉得可恨。从前那个天真烂漫善良单纯的小姑娘,何时竟变得如此心理扭曲连自己亲哥哥都能下得了手的狠毒女人? “云依,我对你很失望。” 云依浑身一颤,泪眼朦胧的看着满眼愤怒厌弃的凤含莺,仿佛多看自己一眼都会污了她的眼睛一般。 她咬了咬唇,眼底划过一丝决绝,悠然掀开被子下了地。在凤含莺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直直跑向大门,一头撞了上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囚禁云依,刺杀凰静贞 凤含莺霍然回头,历喝一声。 “云依。” 云依充耳不闻,直直撞向门板。凤含莺一出声便追了过去,与此同时大门砰的一声被人从外面撞开。 “住手…” 暴怒的云裔闯了进来,云依猝不及防一下子被撞得向后倒。这一倒,就倒在了追上来的凤含莺身上。 “啊…” 凤含莺闷哼痛呼,“肚子好痛…孩子…” “小莺。” 云裔震惊的表情僵在脸上,血色一点点从脸上褪尽,而后身影一闪将呆在原地的云依推开。 “你滚。” 他将凤含莺抱起来,冷不防眼睛瞥到地上的一滩血,面色惨白如雪。 凤含莺疼得面色扭曲发白,死死的抓着云裔的袖子。 “花和尚,救…救我们的…孩子…” 云裔陡然回过神来,急急的抱着她往床边走。 “孩子不会有事的,小莺,你坚持住,孩子一定不会出事的…” == 玉佛山。 颜家素来比较严谨而严肃,便是过年也谈不上热闹,丫鬟们该做什么还是得做什么。颜家现在没了掌权人,大长老被颜诺给重创,现在还躺在床上养伤,这一次就算好了估计也元气大伤了。颜老爷子被凤君华给抓了,颜诺又还没有回来。一切大小事务,自然就交由颜如玉这个七小姐来打理。 当然,现在颜家也没什么太重要的事儿,大不了就是商议该怎么救颜老爷子出来。 收到山下传来的消息,颜如玉笑了。贴身丫鬟山芝沏了茶端过来。 “小姐,您说这顺亲王妃这一胎能保住么?” 颜如玉抿了口茶,脑海中响起洛水兮曾说过的话。 “挑拨离间阴谋背叛算不得什么,我要的是他们离心,云裔和凤含莺。”她嘴角带三分笑意,眼神清冷如雪,带着万事掌控于胸的高深莫测。“我很想知道,当亲妹妹和自己所爱的人以及自己的孩子之间发生矛盾,云裔会怎样选择?不过无论他怎么选,都得失去,最后的结果必定是他痛不欲生。云依因妒生恨,但仅仅只是针对凤君华。要她对自己的家人出手,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不然你以为我将她放在墓穴里那几个月是为什么?云墨可以花半年挖一个地道只为某一次逃生,可以花十多年准备夺城陷两国危机。我为什么不可以花一年的时间让一个心怀妒恨的小丫头渐渐懂得这世间的阴暗和阴谋呢?她心软,不过就是放不下亲情,也就是说她还不够绝情。我让她回去,便是要断了她最后的善念。” 颜如玉紧抿着唇瓣,眸光里折射出几分亮光来,她不得不佩服洛水兮的心机与手段。 云依再怎么心怀妒恨终究是长在闺阁里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只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很有可能将她从罪恶的边缘拉回去。 洛水兮便料定了凤含莺会疾言厉色实则唤醒云依心中柔软因此愧疚,所以早在云依下山之前,她便按照洛水兮之前的计策,让人不停的在云依耳边说那些话,让她痛苦让她悔恨让她愧疚,然后在动容的时候又给予她最深沉的一击,让她绝望而彻底生恨。让她知道,早在她离开东越的时候,她的家族便已经抛弃了她,她才能放下心中最后的留恋彻底叛国归随她们。 云依不相信从小疼爱自己的父兄会抛弃自己,那么洛水兮就给她一个证明的机会。 让她亲眼看看,如果让她回去,云裔还会不会原谅她?当她和凤含莺之间发生了冲突,她哥哥会保谁? 云依对云裔认错罚跪,云裔没有心软,已经让原本因为洛水兮刻意的训练而有些阴暗的云依心中的坚持也皴裂开来,换句话说,她已经开始心冷了。所以后面在面对凤含莺疾言厉色的怒骂之时心中只会麻木冷笑,装作自杀也不过是引凤含莺的局而已。 云裔亲眼见到这一幕,必定对云依彻底失望痛心,再也不会原谅这个妹妹。云依没了任何依靠,心中最后的亏负歉疚也会化为虚无。 所以无论那个孩子保不保得住,云裔一定会惩罚云依,云依也会死心。从今以后,这世上便没有东越的欣悦郡主了。 洛水兮重生一世,她自然了解云裔有多宠爱这个亲妹妹。 而如今,她们的目的便快要达到了。 “少爷还在雪山?” 山芝点点头,“没看到少爷下山。” 颜如玉放下茶杯,又问:“大长老还没醒过来么?” 山芝摇头,目头叹息之色。 “少爷这次下手太狠,大长老只怕要躺几个月了。” 颜如玉轻哼了声,淡淡道:“他这次可真是不留情面,大长老算是废了。” 山芝垂头不语。 过了会儿,颜如玉才又道:“颜家从不需要无用的人。” 山芝眼睫颤了颤,小心翼翼道:“小姐的意思是…” “我没什么意思。”颜如玉站了起来,负手道:“派人去山口守着,等着少爷回来,我要闭关,在这期间,不要让人来打扰我。” “是。” …… 东越阳城,一家隐秘的客栈内。 凤君华皱着眉头,“你早就知道云依回来的目的?” 云墨恩了声,又道:“准确的说,我想确定一些事情。” 凤君华脸色不大好,转过身不理他。 云墨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走过去轻声道:“放心,你妹妹没事。” 凤君华神色依旧冷漠,道:“你要谋算你要获得利益我不管,但小莺现在怀着孩子,你怎么可以利用她?” “我没利用她。” 云墨十分坦然,眼神里几分叹息和无奈。 “青鸾,你认识我至今,我何曾做过任何伤害你在乎之人的事?” 凤君华心中一动,抿唇不语。 云墨又道:“云依已经不是当初的云依,你当真以为子安会那么轻易的放任你妹妹单独和她见面?” 凤君华柳眉一挑,回头看着他。 云墨笑了笑,眼神有些深。 “他们想要摒弃云依对亲人所有的依赖信任,将她作为棋子培养,我也要让子安彻底清醒过来。我不是没给过云依机会,是她自己一次又一次的放弃。这次如果她没听他们的话,我会亲自去接她和我们一起回帝京。只要她回来,以前的事都可以烟消云散。但是她执迷不悟,竟然连自己兄嫂都不放过。”他闭了闭眼,声音有些轻。 “虽然这样做有些残忍,但青鸾你要知道,边关不同于其他地方。一旦子安心软,再加上如今的云依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单纯的云依,她会做出什么事来你我都无法预料。她敢对你妹妹动手,那么就有第二次。所以,她不适合呆在边关。我刚收到子安传来的消息,你妹妹很安全,孩子没事,子安已经让易先生押解云依入帝京交由我处置。” 凤君华眼神微动,到底是有几分惊讶的。云裔和云依兄妹情深,哪怕云依从前任性悔婚,云裔也只是让她禁足而已,终归是舍不得责骂云依。如今云依归来,就怕云裔心软。这次试探云依,若没有云裔和小莺的允许,云墨也不能强求。 “那摊血是怎么回事?” 她虽然不懂医,但是女人怀孕几个月被推倒失血,胎儿便十分危险。 云墨深深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这事儿可不是我安排的,我可以跟你保证。” 凤君华蹙了蹙眉,不是他安排的,那就是小莺自作主张?她面色微沉,“小莺太任性了,她知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 云墨不说话。 凤君华回头看着他,“怎么了?” 云墨双手捧着她的脸,好半晌才道:“我只能说,她很在乎子安。” 凤君华抿唇。 云墨道:“云依呆在边关不是个办法,她的存在就是个隐形炸弹,随时都会引爆。子安又对她心软,边关将士会对子安不满。你也知道,子安现在手中握着三军军权。如今天下不安定,日后开战,军心不稳,未战先衰。” 凤君华自然明白。作为将帅,若手底下的将士对他心存不满,士气大竭,还怎么打仗?这天下不打就已经输了。 洛水兮,果然够狠。 怪不得她要劫走云依,怪不得要那么精心的培养云依。 每个人都是双面性的,无论多善良的人内心里都有丑陋的一面。云依又不谙世事,单纯天真,如今少女情怀受了情伤,若身边有人时时暗卫还好,否则极容易走入误区。 而那段时间… 凤君华恍惚的想起,那时候她失明失聪,情况很糟糕,云墨天天照顾她,云裔要防备那些刺杀危险,还真是没人开导云依。后来回到帝京,她又出走,再加上各种乌龙误会,谁还能想到云依?所以云依才会出走,然后被洛水兮那个居心不良的女人带走。玉晶宫的人原本就比较邪门,那些神术何尝不是邪术? 像洛水兮这样活了两辈子的人,只怕了解她们所有人的性格,再加上自身原本就懂得如何控心之术,云依被她洗脑也很正常。 想到这里她心中一沉。 看来洛水兮十分笃定云裔会对云依心软,所以才敢让云依回来。 “你这么做不怕云裔心里对你产生隔阂?”她最担心的还是这个,云依好歹是云裔的亲妹妹,两兄妹感情深,就怕云裔暂时过不了这一关。 “子安向来理智。”云墨言简意赅,“其实他心里早就明白云依回不到从前了,只是精神上无法接受而已。如今云依唱了这么一出,他会彻底认识到自己作为一个丈夫一个将军的职责。失去妹妹他会痛心,但是他不能再失去妻子和孩子。” 凤君华垂下眼睫,“所以你之前说半个月后再离开,是算准了云裔会派人送云依回京,专门在这里等着她?” “嗯。” 云墨揽着她的肩往回走,“我已经安排人前去接应,如今刚过完年,再加上之前他们自己弄出那些事儿,我的人会安全接应他们的。等汇合以后,易先生便会重回边关,我们带着云依回去就可以了。” 凤君华没再说什么。 半个月后,易水云带着云依与云墨他们汇合。上次一别大半年,凤君华想起了慕容琉风和慕容于文,便问道:“先生,我义父和小风他们还好么?” 易水云笑了笑,“三小姐放心,他们都很好,风儿成熟了很多,不再如从前莽撞冲动了。对了,他给你写了一封信,托我转交给你。”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交给凤君华。 凤君华拆开信封,信上只有短短的几句话。 “姐,我在边关很好,你不用担心。上次你生辰的时候周边有盗贼出没,危害边关百姓,我带人去铲除盗贼,没能回来给你庆生,对不起,姐。不过我有拖师父给你带礼物哦。” 她看向易水云,易水云像身后招了招手,一个仆从打扮的人递过来一个被黑布掩盖的笼子。易水云掀开黑布,只见笼子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只小雪豹,看起来似乎刚刚出生,一双眼睛清澈而纯真,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凤君华眼里堆积了笑意,又低头看信。 “姐,你喜欢吗?我上个月去打猎,看见一只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雪豹,我原本想将它杀死给兄弟们尝尝鲜,却发现塌肚子里还有小宝宝,就将它带了回去。它伤得太重了,救不活了,王爷给剖腹将小雪豹取了出来。你的那个宠物是雪狐,如今再多一个雪豹,它们刚好做个伴儿,省得火儿天天在你和姐夫面前晃悠打扰你们夫妻恩爱。姐,你可记得提醒姐夫,要好好感谢我,以后他不许欺负我,不然我就把雪豹收回去,让火儿没了伴儿天天缠着你,看他怎么办。” 凤君华嘴角抽了抽,抬头看了眼蹙眉的云墨,想着慕容琉风以前很不喜欢他来着。都过去这么久了,这孩子还记仇呢。 云墨则是叹了口气,道:“去边关呆了一年多,别的本事没学到,古灵精怪的点子倒是不少。” 凤君华哼了声,“谁让你以前不对他好点?” 云墨无语。 凤君华笑了笑,又继续看。 “姐,下次你生辰的时候,我一定回来。等我回来的时候,姐你一定要亲自下厨给我做一顿好吃的。嗯,我好怀念姐小时候给我做的栗子糕。我已经很久,很久没尝过那个味道了…外面酒楼里的大厨做得再多再精致,也不如姐姐做的栗子糕好吃。最后…姐,我很想你,很想很想…” 凤君华抿着唇,眼眶有些湿润。 小风,他真的长大了。 这时候,易水云又拿出一个包裹。 “雪豹的皮十分珍贵,当日那雪豹死了以后,风儿就将它的皮给剥了下来,请了边城最好的裁缝做成披风。他说东越气候偏冷,尤其冬天,怕你受寒,让我将这披风给你带回来。” 凤君华手指触碰着雪白的毛,眼底晃荡出泪光。离恨宫里什么宝贝都有,何况只是区区一件披风?再说了,如今她是东越的太子妃,云墨又宠她,什么都给她最好的,狐裘大衣都好几件,什么都不缺。况且她炼的凤凰诀原本就是至阳功法,御寒那是绰绰有余。 这孩子… 不过她知道,这是他的心意。 “先生。”她抬头笑看着易水云,道:“麻烦你回去告诉小风,就说这披风我很喜欢,替我谢谢他。” 易水云点点头。 “三小姐喜欢就好,风儿一定会很开心。” 凤君华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这是我今早起来做的栗子糕,小风最喜欢吃这个。先生轻车简装回到边关一路疾驰的话,大抵需要五天。虽然到时候已经冷了,但如今雪大天气冷,还不至于坏掉。让人给他热一热,还能吃。你告诉他,等以后他回来,我一定给他做满桌子的栗子糕,直到他吃腻了为止。” 易水云呵呵笑着接过来,“他怕是吃不腻。”又怅然的叹息一声,郑重对云墨道:“殿下,人我已经带来了,请您定夺,易某还得尽快赶回去。否则这栗子糕坏了,风儿可要跟我闹腾不休了。” 云墨也收敛了笑意,点头道:“先生辛苦了。” 易水云走到马车前,掀开车帘,云依一动不动的靠在车璧上,显然是被点了穴道。她似乎有些不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眯了眯眼,再次睁眼的时候就看到了凤君华。茫茫白雪中,她一眼就看到那一抹妖艳的深红。 无论何时何地,这个女人总能成为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她咬着唇,眼底掩饰不住的深沉嫉妒和恨意。 就是这个女人,就是她夺走了明月轩的心,就是因为她,才害得自己如今有家不能回,连哥哥都对自己失望透顶。 想起那天哥哥看着自己痛恨失望的眼神,她的心就一阵阵抽痛。 她本是无忧无虑天真浪漫的郡主,却落得如此境地… 云依的恨意如此明显,即便是隔了一段距离,凤君华又岂会感受不到?她随着云墨走进去,平静的与那少女对视,心中叹息一声。看来云依是真的已经被洛水兮给彻底洗脑了,从前的天真纯粹早已湮灭殆尽,剩下的不过是被扩大的扭曲心理。 “为什么封住了她的奇经八脉?” 云依没练过武,没有丝毫武学基础,而且又是娇滴滴的大小姐,一年的时间,便是请最好的武学名师教导,也难成气候。如今她便是心眼儿多了,但还不至于在易水云的眼皮子底下溜走。 易水云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云墨,斟酌的说道:“三小姐不知道吗?她已经学会了隐身术。” 凤君华恍然大悟,玉晶宫的所有元力神术都是不需要武力基础的。她想着,玉晶宫已经覆灭快两年了,她差点都已经忘记了这至关重要的一点。云依跟在洛水兮身边那么久,洛水兮既然要利用她,又岂会仅仅只是给她洗脑那般简单?怕就是防着云墨会扣押云依,所以教了她隐身术。云墨定然也是早有所猜测,所以才让易水云封了云依的奇经八脉。这样她就无法运行任何功法,也就无法逃脱。 隐身术讲究的是速度和反应,再加上心神合一,全神贯注达到处变不惊才能练成。难怪洛水兮让颜如玉将云依送去颜家,让她一个千金小姐在颜诺身边做丫鬟,正好可以磨去她身上所有的娇气和急躁,从而变得坚韧顽强。 这个女人,可真是不简单啊。 “走吧。” 云墨只是淡淡看了云依一眼,便拉着凤君华转身走向前面一辆马车。 车帘放下来,遮住了云依满面的冰霜仇恨。 二月初,云墨和凤君华回到帝京。 老顺亲王看到云依,显然对她此刻褪去了天真的模样有些震惊,更多的却是心痛和失望。 云皇到底还是顾及兄弟情面,只吩咐云墨将云依看押起来,没做其他安排。云墨将云依带到自己别院的地下室囚禁了起来,解了她身上的禁制,不过在四周洒下抑制隐身术的药。他做事很小心,安排伺候云依的人身上都有他特质的药物,云依断然不可能用隐身术离开。还有那个颜真义,也跟云依囚禁在了一起。 …… 到了二月,南陵气候已经开始回暖。 明月笙早就带着凰静芙回到京城,进宫见了明皇,明皇直接安排凰静贞住进了驿馆,明月笙亲自护送她。 凰静贞坐在轿子上,耳边听得轮椅滚动声,便知道他在身旁,心中莫名的温暖。 她觉得,这个少年心里一定有不为人知的故事,否则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年,如何这般冰冷不近人情呢? 到了驿馆,明月笙停在门口,淡漠而不失礼节的说道:“公主就安心在这里住下,有任何需要可以派人告诉本王。” 他说完便转动轮椅准备离开,凰静贞却回头唤住了他。 “等等。” 明月笙没回头,淡淡道:“公主还有何需求?” 凰静贞想了想,然后走上来,脸上笑容浅淡而静谧。 “王爷好像很讨厌本宫?” “公主多虑了。” 明月笙的表情依旧冷冷淡淡的,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浪起伏。仿佛于他而言,凰静贞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凰静贞走到他身边,垂眸看着他,嘴角笑意宛然如画。 “你不讨厌我,可你也不喜欢我,对吗?” 明月笙依旧没看她,“本王不过与公主刚刚相识,谈不上喜欢与否。” 凰静贞笑了,看起来还十分愉悦。 “本宫素来知晓南陵乃礼仪之邦,女子自幼学习女戒女则,男子也大多以君子作风为榜样。本宫还以为如此冒昧唐突,王爷会觉得本宫轻浮,却没想王爷看着性子冷漠,却是个性情中人。” “公主谬赞。”明月笙目光淡淡没有落入实处,“金凰民风开放,公主所言所行再正常不过,何以有轻浮一说?”他嘴角一勾,终于抬头看向凰静贞,眼底却没有她的影子,仿佛那只是柔波中倩影一晃,转瞬便没了踪迹。 “何况你我本就有婚约在身,无需顾及世俗礼节。” 凰静贞目光动了动,他却已经转开了脸,道:“公主做客南陵,本王自然作为东道主,自然应该一尽地主之谊。在此期间,本王会全力保护公主的安全,请公主放心。” 凰静贞看了他半晌,忽然道:“如果我不是你的未婚妻,或者和你联姻的是我其他皇姐皇妹,你也会如此么?” 这个问题问得很突兀,她自己首先怔了怔,因为下意识改了的自称。明月笙却依旧面色不改,冷静道:“金凰未婚成年的皇女只有公主,其他最大的也才十一岁,本王不敢以君子自称,但还没有特殊癖好。” 凰静贞怔了怔。 特殊癖好? 她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意。自然是知道许多贵族公子哥儿喜欢圈养娈童,是为特殊癖好。 “我是说如果。如果…” “世界上本来就没什么如果。”明月笙淡淡打断她的话,而后话音一转。“本王素来听闻公主娴静端庄,不是个多话之人,今日怎的尽说这些虚妄的言论?岂知这世上之事有因有果,唯独没有假设。正如同,时间无法倒流,死了的人无法复生一般。” 凰静贞又怔了怔,他眼神有刹那的遥远和迷茫,隐约藏着一缕看不透的深沉复杂。她一眼看过去,被那眼神惊得呼吸滞了滞,心口忽然便起了淡淡疼痛。 果然,这个少年心底有着不为人知的伤疤。 “好吧,撇去这个不谈。你总归不会很早就料到会娶我为妻吧?”她围着明月笙绕了一圈,然后蹲下身来看着他的眼睛。“我的意思是,你如今对我的态度,是因为我是金凰派来和亲的公主,还是仅仅因为我是你的未婚妻?” 她将眼底那一抹期待隐藏得很好。 明月笙抬头看着她,目光清透没有任何杂质,也未因如此近距离和一个女子接触而起丝毫涟漪。 “这个答案很重要?” “自然。” 凰静贞面色平静又隐着几分莫名的情绪,“你要知道,虽然你我如今是因联姻牵扯在一起。但我到底是一个女人,远嫁南陵,自然还是希望能得一真心人相待。所以,这个答案对我来说十分重要。” 明月笙好似此刻才发现她对自己的称呼变了,第一次认真的对上她的眼睛,随后嘴角一勾,三分嘲讽七分冷漠。 “公主既然已经答应联姻,就不该奢求其他。” 凰静贞面色微变。 明月笙又移开了目光,声音似冷似叹。 “不过公主放心,本王既然答应娶你,便不会负你。这个答案,已经是本王所能给的极限。”“那你会纳妾吗?” 明月笙难得的怔了怔,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问出这么一个问题。但他很快恢复了冷静,“不会。” 凰静贞挑眉,“为什么?像你们这种男尊女卑的国家,男人不都是以妻妾多为骄傲自豪么?” 明月笙默然道:“女人多了太聒噪,我喜欢清静。” 凰静贞呵呵轻笑的站起来,负手来回走了几圈,低头看着他,眼神里,笑意流转如芙蕖。 “哎,明月笙。” 这是她第一次唤他的名字,他怔了怔。她已经又弯下腰来与他对视,“那这么说你就是非我不娶了?” 明月笙表情淡淡,“两国联姻,理当如此。” “那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她似乎和他耗上了,嘴角一勾道:“你看啊,咱们两个是有婚约的人,这辈子是无法分开了。如果没有感情,就这么彼此陌生的过一辈子,那得多累?” 明月笙波澜不惊,“天下无数贵族门阀都是家族联姻,不也照样好好的过了一辈子。” 凰静贞又呵呵轻笑着站起来,眼底却划过几分讥嘲。 “当真风平浪静么?”她一只手搭在栏杆上,回眸看着他,静谧的眼神鲜见的有些朦胧幽深。 “远的不说,咱们就说说那位云太子妃吧。” 明月笙蹙了蹙眉,脸色不大好看,眼神也冷了几分。 凰静贞知道明月笙因为明月殇的缘故,对凤君华颇为不喜。 她不在意的笑笑,“别那么看着我,我只是举一个例子。你看啊,云太子妃以前是慕容府的女儿对吧?可你们皇室却给武安侯赐了个公主。那慕容琉绯那般霸道嚣张,过得还是不如意。为什么?就因为无感情的政治联姻。”明月笙情绪已经恢复冷静,淡淡道:“既然公主看得那么明白,就该有所准备。皇室联姻,本就如此,何谈什么感情?公主若要其他,本王极尽所能。唯独真情,或许公主要失望了。” 凰静贞也不生气,反而笑得灿烂。 “话别说得那么早。”她忽然凑过去,双手抓着轮椅的扶手,与他挨得极近,呼吸全都喷洒在他脸色。明月笙有些不适应的向后退了退,“公主,请自…” “自重?”凰静贞敏感的注意到他耳垂因两人过度亲密而泛上丝丝红晕。 真是纯情! “你我本来就有婚约,迟早会结为夫妻,对着自己未来夫君,你说我还自重什么?” 明月笙没了声,也不再退避,仿佛接受了她的说法。 真是油盐不进。 凰静贞无趣的松开手,瞥见他微不可查的送了口气,嘴角又勾起淡淡笑意,忽然心情很好。 “你说得对,咱们俩本来就是政治联姻,我也早有准备。不过那是在见到你之前,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因为我发现,我有些喜欢你了。”她说得随意,然而眼神里却划过几分认真。 明月笙一震。 凰静贞挑眉,笑得明朗而自信。 “所以明月笙,听着,我,凰静贞,一定会让你爱上我,心甘情愿的将我当做你的妻,而不是迫不得已的交易。” 明月笙被她脸上灿烂的笑灼伤了眼睛,神情几不可查的有些微呆滞。而后垂眸,语气依旧淡漠,却没了之前的冷漠。 “恐怕要辜负公主的期待了。因为这一生,我都不会爱上任何人。” 凰静贞不气馁。 “这才刚开始,何必那么早就下定论?” 明月笙盯着她嘴角脸上的笑,四周空气温凉,她眉梢眼角堆积的浓浓笑意却似一道阳光,温暖而沁人心脾。 温暖…… 记忆之中,好像曾经也有那么个人对他这样笑过。 不过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久到他几乎都快要忘记… “不要对我抱有任何希望,否则你会绝望。” 凰静贞这次没笑,而是定定的看着他,眼神似一汪湖泊,要倒映他的全部。 明月笙淡淡移开目光,“若没其他事,本王便先告辞了,公主请自便。” 刚才还自称我呢,现在又是本王了。 真是个别扭的孩子。 凰静贞垂眸轻笑,“哎,刚才你说我远来南陵是客,有什么要求你都答应是吗?” 明月笙表情平静,“只要本王能够做到的。” “那好。”凰静贞似乎得了保证十分满意,“我听说南陵有无数名胜古迹,风景独特令人流连忘返。本宫难得来一趟南陵,如果本宫请王爷做向导带本宫逛遍这三山五岳,王爷可否答应?” 她不再你我相称,用上了各自的身份,无形中多了一份疏离,但何尝不是另一种亲昵? 明月笙没将她的小心思放在心上,“只要本王有时间,但凭公主驱策。” 凰静贞眨眨眼,“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既然答应了就不许反悔。” “自然。” 明月笙应得很干脆。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凰静贞眼底划过一丝狡黠,不单独相处,怎么培养感情? 冰块嘛,就是要火才能融化。 难得她伪装了这么多年娴静的性子,如今要回归本真,其实也不错。 明月笙,还真是一个意外的收获呢。 …… 入夜,月色高悬,蝉鸣低吟。斑驳树枝被柔白月色映出深浅不一的影子,打在高强上,像浮动的水草。高墙内美人靠着软榻,眼睫低垂,认真看着得来的情报。半晌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暗卫,“全部的资料都在这儿?” “是。” 暗卫恭敬垂首,“齐王因出生双腿残废,因此性子孤僻冰冷,几乎避府不出,所以他的生平事迹少之又少。” “本宫知道了。”凰静贞淡淡道:“你下去吧。” “是。” 暗卫无声退下。 凰静贞单手支撑着头,若有所思。 “孤僻么?” 看来她这次来南陵,暂时还不能走呢。 她眯了眯眼,颜家那老头子被云墨给关了起来,颜诺不在玉佛山,颜家那些个分支怕是要不安分。如果猜得没错,这个月之内明月殇和颜诺就应该会离开雪山。 颜诺回去安抚颜家,明月殇回到南陵坐阵,可就没明月笙什么事儿了。 她嘴角一勾,烛火在眼底晃出幽幽而朦胧的光。 另一座府邸内,黑衣人向坐在轮椅上专注下棋的华贵男子禀报着。 “王爷,十二公主派人调查了您。” 明月笙头也没抬,仍旧盯着眼前的棋局。 “嗯。” 黑衣人顿了顿,压低声音道:“王爷,看来十二公主对您有意…” 明月笙指尖捏着一颗黑色棋子,面色依旧毫无所动。 “离恨宫的人都撤走了?” 黑衣人神情一敛,凝重道:“是。” 明月笙将手中棋子随意丢在棋罐内,向后靠了靠,口中喃喃自语的说了什么,飘落在空气中,转瞬即逝。 黑衣人抬头看着他眉眼间鲜少的孤寂,眼底划过一丝动容。 “王爷…” “她很像…” 黑衣人一震,低头不语。 明月笙话只说了一半便顿住,眼神里那一丝飘渺和复杂情绪也消灭殆尽,转瞬又恢复了冰冷。 “你亲自带人去保护凰静贞,决不允许离恨宫的人靠近半分。” 黑衣人显然有些诧异,随即低头应道:“是。” 他正准备退下去,然而这时却有人急急而来,道:“王爷,驿馆遇刺,十二公主受了重伤。” 明月笙霍然抬头,眼神凌厉似烈火中的刀锋,冰冷而骇人。 “去驿馆。” “王爷…” 来人道:“可否…可否传太医?” 明月笙冷冷看着他,看得他立即垂下了头,忙请罪道:“属下考虑不周,请王爷恕罪。” 明月笙没再理会他,带着人去了驿馆,刚到门口就听见有苦求声。黑衣人在他旁边道:“是十二公主从金凰带来的侍女,如今十二公主受伤,她们请求侍卫请太医给公主诊治。” 明月笙一言不发的推着轮椅走过去,拦着婢女的侍卫连忙拱手行礼。 “参见王爷。” 那两个侍女明显怔了怔,随即就要开口,明月笙先一步打断她们。 “本王会给你们的公主诊治,无须担心。” 他说完就推着轮椅走了进去,吩咐人将门关上。 凰静贞脸色惨白的躺在床上,旁边有皇宫派遣来照顾她的侍女在伺候着,桌子板凳全都没有被整理过的痕迹,显然凰静贞这次被重创很是突然,甚至都没有打斗的痕迹。见到他来,很镇定的敛衽。 “奴婢参见王爷。” 明月笙看向凰静贞,“如何?” “头部受到撞击,左肩肩骨碎裂,心脏向左偏移一寸挨了一掌,险些丧命。奴婢刚才已经给公主服下雪玉丸,暂时保住了她的性命。” 明月笙点点头,来到床边。凰静贞已经彻底昏迷,脸上毫无血色。他给她诊了脉,微微蹙眉。 “可看清伤她的是何人?” 丫鬟道:“刺杀的只有一个人,且没有惊动外面的禁卫军和公主自己的暗卫,若非公主比常人敏感在察觉到有危险之时扯下了玉帐勾,惊动了暗卫,只怕现在已经命丧黄泉。” “没有惊动任何人?” 明月笙皱着眉头,拉开凰静芙肩头的衣服,看见肩头红肿隐约有掌印。 “她应该是先受一掌,也就是心脏偏移一寸的地方。来人武功十分高强,若非她自己险险躲过,这一掌已然毙命。大概是在她扯下了玉帐勾后,趁刺客分神滚落在地,肩头又被打了一掌,她闪躲不及撞到了床柱,所以头部受到了重击。” 丫鬟点头,“对,暗卫们进来的时候刺客已经无声无息离开,奴婢等人照顾公主,暗卫们全都追刺客去了。”丫鬟显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遇到这种事也十分镇定,丝毫没有慌乱。 “奴婢知道兹事体大,十二公主命在旦夕,未查出刺客之前,不敢禀报皇上传太医,若闹得满城皆知,金凰知道了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南陵和金凰本为同盟国,若此时自相残杀只会让旁人钻了空子。如今公主尚在昏迷之中,无法确证到底是谁伤了公主。所以奴婢只得让人禀报王爷,请王爷定夺。” “你做得很好。”明月笙看了她一眼,吩咐道:“封锁消息,告诉公主的人,就说本王一定会治好他们的主子,让他们切勿担心。” “是。” 丫鬟正准备离开,又想起了什么,道:“王爷,那刺客武功十分诡异高强,看公主身上的伤,奴婢大胆猜测,只怕那人武功比之王爷也不遑多让。” “何止?” 明月笙嘴角扬起淡淡讥诮,“云墨…他果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用永世的生命来爱她 夜已经深了,外面的守卫也早就退了下去,屋内烛火朦胧摇曳,窗纸上浅浅的花纹也忽明忽暗起来。 明月笙低垂着头,眼角瞥向已经服过药却依旧没有醒来的凰静贞,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眸光闪烁着几分复杂。 身后有暗影无声落下,“王爷。” 明月笙没抬头,只是淡淡道:“传出去了?” “是。”黑衣人应了声,而后有些犹豫道:“王爷…”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他用的是‘我’,不是‘本王’。 黑衣人悠然住了口。 明月笙抬头看了他一眼,眼底隐隐似乎有几分自嘲,而后又化为淡淡沉默轻叹。 “下去吧。” 黑衣人没再说什么,默默消失。 明月笙又低着头,好半晌才淡淡道:“既然已经醒了,何必再装?” 他没抬头,但此时屋子里除了他和凰静贞,便没有其他人。 凰静贞睁开眼睛看着他,脸上丝毫没有被拆穿的心虚和窘态,反而有着几分笑意。 “我还以为你已经神游太空了呢。”她声音虚弱却不脆弱,“看来你还是挺关心我的嘛。” 明月笙抬头看着她,静如深潭的眸子没有丝毫涟漪。 凰静贞眨眨眼,又笑了。 “你怎么不说话?” 明月笙移开目光,淡淡道:“你差点就死了。” “可我还没死,不是吗?” 她语气轻松,丝毫没有劫后余生的惊心和紧张。 明月笙又看了她一眼,觉得她和他熟知的那些女子都不同。嗯,仔细想来其实除了身边固定伺候的丫鬟,以及偶尔见过的那些个皇妹,他很少接近女子。只是印象当中,那些大家闺秀好像都是端庄淑女温柔典雅的。金凰国是女尊男卑,民风也比较开放。原本以为凰静贞是个娴静的性子,没想到比起凰静芙也不差。 “你倒是洒脱。” 凰静贞轻笑一声,想要坐起来,却牵动了肩胛骨的伤,疼得皱了皱眉头。 明月笙端着茶杯饮茶,淡淡道:“不想以后胳膊废掉的话就别动。” 凰静贞扬眉,“是你帮我接骨的?” 明月笙嗯了声,没过多解释。 凰静贞也不再多费功夫,安分的躺在床上。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走?” 明月笙眼睫垂下,看着杯中淡淡清茶,眼神平静如水。 “你记得打伤你的是什么人吗?” 凰静贞笑意不达眼底,“是谁,你不已经猜到了吗?在东越的地盘对我动手的,除了云墨还能有谁?” “他在东越。” “那又如何?”凰静贞笑得散漫而冷淡,“他不是最擅长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么?” 明月笙不说话了,眼底光色慢慢黑沉,似乎翻涌着什么。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他转动轮椅,凰静贞却突然道:“明月笙。” 他一顿,没回头。 “还有何事?” 凰静芙看着他的背影,勾了勾唇。 “明月笙,你信不信,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在我面前永远说不出‘本王’两个字。” 她的声音很清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和自信。 明月笙奇异的没有立即嗤笑或者反对,只是淡淡侧眸,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说道:“身份是父母给的,你我都一样,只是幸运了点,出生在皇族而已。没什么值得炫耀或者显摆的。我这个王爷,和你的公主一样,都只是个称呼罢了。或许哪一天我们都一无所有了,那两个字不过只是笑话罢了。” 这话说得随意,言语之中却透着冷嘲和苍凉之意。 凰静贞挑了挑眉,又笑了,颇有深意的说道:“你错了,夫妻本为一体,就算以后这天下归为一家,就算以后黄图霸业皆成空,你还是我丈夫,我还是你妻子。你就算是想逃,也逃不掉。” 逃? 他眯了眯眼,看向窗外,月色早已被云层遮掩,不见丝毫光亮。而屋内烛火悠然,檀香炉里悠悠飘着香烟,竟令人心中莫名舒爽平静。 “或许…”他垂着眼,突然似喃喃自语着说道:“你可以试一试。” 试一试,将他救出这个牢笼。 心的牢笼。 又或者,他寂寞太久了,想拉个人陪他一起永坠黑暗。 凰精贞… == 同一片夜晚,不同的府邸。 凤君华看完刚收到的消息,眉头蹙了蹙,指尖内力将之摧毁,回头便看见云墨走了进来。 “你都出手了,凰静贞居然还活着?” 云墨面不改色。 “因为那是她命不该绝。” 凤君华笑了笑,“你倒是会给自己找借口。”顿了顿,道:“你的人只怕逃不出来了。” “无妨。” 云墨显得漫不经心,“我花那么多时间训练那么一个人,无非是等某一天完成某些任务而已,现在他们对他已经太过了解,没必要再继续留着。” 凤君华没说话,想着明月殇大抵也要下山了,到时候云墨的人必定逃不了,他大抵也是猜到了这个结果了吧。 “她命大,如今又有明月笙护着,大抵想杀她也不容易了。” “嗯。” 云墨拉着她坐下来,凝眸看着她的静谧如水的容颜,眼神里闪过一丝奇异的光彩。 凤君华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你看着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 云墨笑笑,低头去吻她。她眨眨眼,没躲。 两唇相接,点燃久旷的激情火花。被他放倒床上的时候,她还有些模模糊糊,只听他在她耳边轻声呢喃道:“你还欠我一个生日礼物,就用你来代替吧,夫人,可好?” 她能说什么?其实她很想说,这件生日礼物早就送过来,还可以重复吗? 似乎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他的低笑声伴随着呼吸喷洒在她耳边,暧昧道:“夫人送的礼物,自然可以无限使用。” 凤君华翻了个白眼,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在口头上吃亏。说白了,他就是想将她无限压倒,为所欲为。 “专心点。” 他在她耳垂轻咬了一下,抵进她,灼热的吻吞灭了她的呻吟声。 窗幔层层落下,隐约白玉的香肩裸露在外,绝美的容颜染上了烟霞色,全都淹没在他的唇舌中。 彼此肌肤相贴,她忍不住双手盼着他的肩,低低唤着他的名字。 “云墨。” “我在。” 他闭着眼睛,吻一点点从她眉眼向下滑。 “青鸾…” 手掌下的肌肤灼烫似火,他忍不住微微喘息,双手紧紧的抱着她,让她更贴近自己。 她仰头轻轻低吟,眼神朦胧如秋水,嘴角却挽出淡淡笑花。 今夜他并没有索要过多,很快就放过了她,她累极睡了过去。 他低头注视着她晕红的双颊,目光温柔。 == 雪山。 啪—— 白色棋子落下,天机子抬头看向对面的颜诺。 “他都走了,你怎么不走?” 颜诺目光落在棋盘上,似乎正在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闻言嘴角勾了勾。 “人间太乱,还是雪山清净,难怪师伯喜欢这个地方,要是换了我也宁愿在这里隐居避世,总比搀和那些红尘纷争好。” 天机子看着他,平静的目光似囊括了世间万物,而后轻轻一叹。 “你的心在红尘,再是清静之地,也静不了你的心。” 颜诺眸光一闪,不接话。专心下棋,棋子在指尖,却发现已经无路可走。他怔了怔,随即扔了棋子,洒然而笑。 “师伯技高一筹,侄儿认输。” 天机子又是长长一叹,摇头道:“都是痴儿。” 颜诺抿唇。 “下山去吧。”天机子道:“这里不适合你。” 颜诺嘴角扯出一抹自嘲,“师伯也要赶我走么?” “你的心不在这里。”天机子表情平静,眸含深邃,似已了然所有。 他的心? 他的心早就落在她身上,无法收回来了。 “颜家不能没有你。”天机子半阖了眸子,道:“逃避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 “我知道。” 颜诺吐出一口气,面色平静,眸子缓缓落在天机子身上,忽然轻笑了一声。 “师伯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能窥视天机算命运轮回的人,定然是已经知道那件事了吧。 天机子半晌不说话,眼神有些复杂,似乎犹豫了一会儿,而后手指一点,落在他眉间,淡白的光晕笼罩,无数画面闪过。他猛然睁开眼睛,眼神似震惊又似了然又含着无尽的叹息和悲鸣的看着颜诺。 “孩子,你…” 看他表情,颜诺便知他已经看见了,心里一直以来的压抑顿时消失。事到如今,他倒是松了口气。 “嗯。” 天机子眼神更加复杂,“你这是何苦…君儿她是…” “我知道。”颜诺面色十分平静,“我知道无论我是来自哪个世界的灵魂,和她的血缘关系却无法改变。而且我也知道,就算没有这层关系,她也不会和我在一起,但那并不代表什么。”他深吸一口气,看着远处妖娆桃花,想着她灼灼如桃花的容颜,眼神里露出温柔又夹淡淡疼痛的神色。 “师伯是性情中人,应当明白,很多事情是不由自主的。我原不是相信天命之人,但遇见她以后,我信。上天安排她穿越,安排我遇见她,我觉得我应该珍惜。这种感觉,不是其他外在条件或者理由可以驱散的。我想,就算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们之间那些跨越不了的鸿沟,我还是会喜欢她。哪怕明知道是万丈深渊,我也甘愿为她去跳。” 天机子不说话。 这世间情字无人能解说。跨越时空跨越生死跨越道德,谁又能分清对错呢? 恍惚间,他听见对面那少年说。 “师伯,不要告诉她,好么?我只想尽可能的对她多做一些,直到我再也无能为力为止…所以,不要告诉她,我不想她心中有背负或者压力。我只要知道她现在很好,过得很幸福,就够了。” 有一种爱叫做拥有,有一种爱叫做守护,有一种爱…叫做成全。 他无法拥有她,也无法守护她,只有默默成全她。 这辈子,就这样吧。 如果真的有轮回,真的有来世。 那么,下辈子不要再遇见她了吧。他将永生永世的爱全都在这一世赋予她,他将永生永世的付出也都在这一世给予她,他将永生永世的所有,全都在这一世短暂的生命中交付于她。 这样,生生世世他就没有遗憾了。 至少,他曾那样那样的爱过。 爱有多深多重?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想要用永世的生命来爱她。 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他希望不要插足她的人生,希望不要去打扰她的生活,希望她和自己所爱的人在一起,安安静静幸福快乐的活着。 老天爷听见他的呼唤,定能满足他的期待吧?他可以不要爱情,不要幸福,什么都不要,只愿她在这世道安好。 没了她的转世,他便已没能力去爱了。 所以,他愿意将自己全部的真心,跨过时光轮回,全都给她一个人。 就像他从前对她说过的那样。 爱上你这样的女人太累太辛苦,但其他人我又看不上,所以,就这样吧。让我记着这样的痛,这样的遗憾和满足,去一个没有你的世界。 从此,我不再爱。 …… 颜诺终究还是走了,踏着茫茫白雪,消失在桃林尽头。 天机子站在山巅上,看着他逐渐被风雪掩埋的背影,寂寥而坚定,仿佛他一去,便永远也回不了头。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千影,你在那个世界,是否可以听得见我的呼唤? 他缓缓回头,目光落在门口大片的勿忘我上。那接连的花瓣像海洋像燃烧的烈火,缓缓倒映出明媚少女的模样。她娉婷而来,对他笑得愉悦而温柔。 “桃花虽美,但颜色太过清淡,抵不住这雪山风雪严寒。师父,我想在这里种上勿忘我。好不好?” “为什么是勿忘我呢?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我以为你更喜欢梅花。” 她笑得更加明媚娇俏,“梅须逊雪一份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梅花固然坚毅高洁,但太过顽固不懂圆滑,且孤芳自赏。我喜欢勿忘我。”她仰头眯着眼睛,似乎感受着雪的清冷风的温度,轻轻而低柔道:“勿忘我花语:永恒的爱,浓情厚谊,永不变的心,永远的回忆。” 他微微一震,她却已经回过头来,温婉如水的眸光刹那似乎有灼灼火花燃起。 “请想念我,忠贞的希望一切都还没有晚,我会再次归来给你幸福。” 他被她眼底的期待情谊灼伤,竟有些狼狈的移开了目光,力求声音保持平静。 “你喜欢,就种吧。” 她立即过来挽着他的手,笑得眉眼弯弯。 “谢谢师父。” …… 遥远的记忆慢慢随风而逝。勿忘我还在风中摇曳,旧时言犹在耳,佳人却早已离去。 我会再次归来给你幸福… 千影,我已经等了二十多年,你怎么还不回来? 当初我无法给予你永恒,如今你给了我永远的回忆,这是不是就叫做报应? 当初我没有珍惜你,所以你才一去不回头? 你看这世间多少痴儿怨女,多少求而不得。 你种下勿忘我,是不是想要告诉我,一切还没有晚,只要我回头… 如今我已蓦然了悟回首,你却已经不在原地,只剩下这开得正盛的勿忘我。 徒留虚妄。 …… 颜诺回到了玉佛山,颜如玉已经出关。看见他回来,没有丝毫意外。 “在雪山吹了一个月的寒风,脑子可清醒了?” 颜诺淡淡看她一眼,目光微闪,笑道:“小姑姑脚步虚浮,身子轻盈,眉间隐有浩然正气,看来这一个月的功夫,小姑姑的功力大有长进啊。” 颜如玉也不在意他的讽刺,淡淡道:“上次你把大长老打伤,族中可有不少人来询问缘由,父亲又已经被云墨扣押,你不在,我可主持不了大局,只好躲着闭关练功。如今你回来了,自己去收拾残局吧。还有,父亲被东越给抓了去,这可是颜家百年来未曾有过的耻辱。你这个做家主的,还是尽早想一个好办法,将父亲就出来吧。” 颜诺斜睨她一眼,漠然道:“小姑姑以为,就算现在我将祖父救出来,颜家的耻辱就不存在了吗?” 颜如玉顿了顿,冷笑一声。 “这么说你是不想救父亲了?别忘了,他可是你的祖父。若你罔顾人伦孝道置父亲安危性命于不顾,你这个家主之位也坐不安稳。”她眼神冷冷而生寒,带几分讥诮和嘲讽。 “是,我现在是没能力和你争。如今颜家嫡系血脉就只有你一人,颜家是你掌权不错。但你也不要忘记了,颜家可还有无数旁族分支。按照祖先定下的规矩,他们是没有资格继承争夺家主权柄。但他们子息庞大,若真对你有什么不满,合起来想要扳倒你,对你你这个新上任的家主,可是莫大的威胁。你若想自断后路,我无话可说。但你得记住,你身上流着颜家的血液,你生是颜家的人,死是颜家的鬼。颜家的叛徒,那可是会受到比死更残忍的酷刑。那种滋味你应该尝过,那就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颜诺面色依旧清淡无波,“小姑姑是在威胁我么?” 颜如玉冷冷淡淡移开目光,“我只是提醒你,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现在年轻,对于某些事情的处理方式难免有些轻狂自傲,可别刚愎自用为所欲为失了分寸就好。” 颜诺轻笑一声,忽然凑近她。 “小姑姑,您这么为我着想,是怕我失了势您一个人无法压住那些人吗?” 颜如玉神情依旧清冷如月。 “颜家不是你一个人的,从始祖那一带开始,颜家就不止姓颜,它还姓明,它和南陵本为一体。这一点,我希望你永远记在心底。” “小姑姑是在警告我么?”颜诺不知何时又拿出那把常年不离身的玉骨折扇,慢慢的摇着,漫不经心道:“我一直以为小姑姑一腔傲骨,是不愿卑躬屈膝与人为奴的。” “颜家人用不为奴。”颜如玉脸色冷了几分,“颜家世代乃是南陵皇族的功臣,南陵的江山需要颜家扶持,那是颜家至高无上的荣耀和骄傲。你身为颜家人,就不该忘记老祖宗留下的规矩和教诲,更不该为一己私情枉顾家族大义,颠倒人伦。” 最后四个字,让颜诺眼神震了震,不过很快他就恢复了冷静,神色依旧云淡风轻。忽然话音一转,道:“小姑姑,我听说您身边那个丫鬟,哦,也就是东越那个小丫头云依已经被云墨给抓回去囚禁起来了。”他收好折扇,懒散道:“您这么急急出关到底是找我商量如何救出祖父呢,还是云依?” 颜如玉眼神一沉,声音也更冷了几分。 “颜诺。” “先别生气,听我说完。”颜诺折扇一点,示意她稍安勿躁,笑意从唇边缓缓溢出。“您口口声声让我不要忘记颜家的祖训和规矩,可是您自己呢?是否早已对此置之不顾?我离开颜家自然是有要事,无论是公事也好私事也罢。颜家没有掌权人,你这个身为嫡系身份最高也是祖父最信任最宠爱的女儿,便应当在此时担负起管理的责任以及镇压那些蠢蠢欲动的旁支族亲的重任,而不是冷眼旁观等着我回来收拾残局。你知道我何时才能回归么?或者你真的算准了我能活着回来?万一我会不来呢?或者我十年八年才能回来呢?届时你要如何?难不成你要闭关个十年八年?只怕那时候颜家不是被旁支族亲吞并,而是早已被天下战火烧得一干二净了吧。” 颜如玉脸色越来越沉。 颜诺眼神也一寸寸淡了下来,轻嘲而漠然的说道:“到那时,无论颜家有什么荣耀和骄傲,全都成为了历史。哦不对,颜家向来不会在明面上为朝廷做事。所以无论若干年后天下姓什么,历史上都不会有关于颜家一丝一毫的记载。顶多,会在武林史上留一个遗憾的句号而已。” 颜如玉眼睫颤了颤,眼底也皴裂了一丝缝隙,死死的咬着唇瓣,不说话。 颜诺又打开折扇,神色更加漫不经心。 “这便是你所谓的身为颜家人应该为维护颜家的尊严所做的付出,仅仅只是沉默而已。是吗?” 颜如玉面色咋然一变,似被人狠狠的掌掴了一耳光,脸色一会儿晴一会儿白,眼底闪过羞愧和愠怒以及暗暗的恼怒。 这小子出去一趟,变得更伶牙俐齿了。 颜诺已经站了起来。 “既然小姑姑没这个能力可以掌事,那么就继续回去闭关吧。剩下的事,交给侄儿来做就好。就像小姑姑说的,如今祖父不在,我这个家主得担负起颜家的兴旺重任。您去年受伤太重,功力还未完全恢复,就好好的回去休息养伤练功吧。等什么时候侄儿确实年少轻狂不懂事遭到众位族亲质疑的时候,您再出关带领颜家子孙去救祖父吧。” “颜诺——” 她猛然一挥袖,怒喝声伴随着茶杯碎裂的哐当声响起,尖锐而森寒,恐怖而骇人。 颜诺却充耳不闻,转身便消失了踪影。 颜如玉咬牙切齿,手指紧握成拳,气得浑身发抖。 她向来高傲自持,鲜少这般失态的时候。如今却被这个侄儿堵得哑口无言,真是气煞她也。 “小姐。” 山芝颤巍巍的看着她,害怕她将怒气发在自己身上。 颜如玉深吸一口气,将心底那股怒气压下去,好半晌才开口道:“崔宛容现在在哪里?” 山芝小声禀报道:“在西秦,不过还没有找到表小姐。” 都是崔家的女儿,但在颜家的地位却大相径庭。一个称呼,便立见高低。 “还没找到?” 颜如玉皱着眉头,眼底颇有些不耐烦。 “不是说她在西秦皇宫?” 山芝道:“我们的探子是查到表小姐应该是流落西秦皇宫,但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表小姐的踪影。暗卫也曾怀疑过表小姐是否被人改换了容颜,但小姐您也应该知道,这天底下最厉害的易容术便是玉晶宫的千变万化。但千变万化十分耗费精力,且保持的时间有限,断然不可能每天都顶着同一张脸出现。而且他的易容术,无论多精湛,都会出现破绽。但西秦皇宫上至太妃皇后,下至宫女,并没有查到可疑之人。” “废物。” 颜如玉怒喝一声,山芝立即跪在地上。 “小姐息怒。” 颜如玉努力平复着心底的怒气,冷冷道:“找不到人也就罢了,居然做出这么愚蠢的行为,简直自掘坟墓。” 山芝脸色一变,小心翼翼道:“小姐,您此话何意?” 颜如玉冷笑,“西秦皇宫是什么地方?那是沐轻寒的老巢,你们找不到人就该停止探查,早些撤回,居然大张旗鼓的将皇宫都翻了个遍,你们当真以为沐轻寒一点都没有察觉?但他偏偏装聋作哑,这是为什么?因为他想引出我们所有的人马,好一网打尽啊笨蛋。” 山芝花容失色,连声音都变了。 “小姐!” 颜如玉眼神森寒冷厉,“马上撤,全都给我撤…” 她话还未说完,一个黑衣人已经出现在她面前,捂着胸口,道:“小姐,不好了。我们在西秦皇宫的探子…全都…” 颜如玉闭了闭眼,知道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查到什么?” 她的人可不是无用的酒囊饭袋,要是全军覆没还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那她就可以直接弃了颜家这个姓从玉佛山跳下去自杀算了。 “小姐英明。”暗卫明显受了重伤,气息不稳道:“两个多月以前西秦皇后楚诗韵在外出求佛路上救回来一个受伤的女子,原本我们怀疑那个人就是表小姐。但是她的容貌和表小姐没有丝毫相似之处,而且她失忆了。于是我们也怀疑过,但一直得不到证实。我们也曾想干脆掳走她离开,很奇怪的是西秦皇似乎一点都不关心那女子的死活,甚至有意芳我们带走。属下想,事出反常必为妖。若那女子真的是表小姐,她真的是被沐轻寒改了容貌消了记忆,那么她留在西秦皇宫必然有所用途,沐轻寒不可能放任不顾,所以我们选择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后来…后来我们发现楚诗韵对那女子似乎格外看重,从她言谈之中,好像这女子和沐轻寒身上的蛊息息相关。我们潜藏在西秦皇宫两个月,用了无数种方法,终于探测到一些蛛丝马迹。” 他抬头,一字一句道。 “她是,阳月阳时出生。”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便再也支撑不住,吐了一口血,倒地不醒。 颜如玉眯了眯眼,山芝恰好在这时说道:“小姐,奴婢记得表小姐就是阳月阳时出生。” 一次两次的巧合说得过去,那么三次四次,就不是巧合,而是阴谋。 不对,既然楚诗韵可以解沐轻寒身上的蛊,那么父亲应该多少知道一些。也就是说,父亲是故意放崔宛芳下山? 可是,为什么呢? …… 翌日,凤君华一大早便醒了过来。 “醒了?怎么不多睡会儿?” 云墨坐在床边,体贴的给她穿衣服。 凤君华懒懒的靠在他身上,“你这是已经下朝回来了?” 他轻笑,“今天沐休,你忘了?” 凤君华怔了怔,看向外面的天色。 “现在什么时辰了?” “辰时。” “这么早?” 她双手圈在他脖子上,任由他抱她起来。其实她昨晚睡得很好,现在也不困,不过就是喜欢赖在他身上而已。 “你打算怎么处置云依?” 他放她坐在梳妆台前的凳子上,执起木梳给她梳头,静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不急。” “嗯?” “我们的对手不是云依。”他道:“是洛水兮。” 凤君华抿了抿唇,沉吟道:“她好像知道很多事情,但不能确定她到底知道多少。”现在只能初步判断洛水兮有上辈子的记忆,可似乎很多事已经改变。也就是说,这一切并非由她掌控。她那么恨她和云墨,应该早就想方设法对付他们才是。而她最开始出手的时间,却是前年他们去南陵的时候。她通过孟月眉和颜如玉给云墨下药。 在这之前可以理解她要处心积虑对付玉无垠,但很多事情定然也是超乎她意料之外,让她不敢轻易动手。 那么,她究竟是重生到哪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别胡思乱想。” 云墨给她梳好了头,拉着她起来。道:“接下来咱们还得经历一番苦战。” “颜家?” 她并不意外,“对了,你将颜真义囚禁起来,怎么不干脆废了他的武功算了?” 他眨眨眼,“我自然有我的用意。” 她也不多问,又道:“颜家的人已经查到崔宛芳在西秦了。” “她现在已经不是崔宛芳了。”云墨点了点她的鼻尖,“楚诗韵给她取了新名字,叫做素颜。” 凤君华不关心这个,叹了口气道:“嫂子倒是对她如亲姐妹,但大哥好像一直很排斥她,这么下去总不是个办法…” “这种事情,是无法勉强的。”他道:“总之这不妨碍我给他解除身上的蛊。” 凤君华沉默,眼里深幽一片。 “崔宛容呢?”她沉声道:“颜如玉在找她。” “这事儿你不用管,他自己会处理。” 凤君华看他一眼,沉吟了会儿,道:“咱们把颜真义抓了起来,颜家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嗯。” 凤君华皱着眉头,“我想…去一趟玉佛山。” 云墨低头凝视着她的眼睛,笑道:“我跟你一起去。” 凤君华瞪着他,“你也去?” “怎么,不可以?”他眯起眼睛,凑近她,叹息一声。“颜家可不是只有暗卫那么简单,当初颜家祖先随同南陵始祖皇帝打下江山退隐江湖后,手上掌握着一支军队,人数不多,但个个以一挡二十,而且手段狠辣毫不留情。最重要的是,这支军队并非由颜家家主号令,而是由颜家除家主以外的嫡系之人手令加上南陵皇族御令才可号令出动。” 云墨声音冷静,“当初有这么个规定,就是防着日后万一有不肖子孙背叛,或者家主狂傲自负不服管教置颜家祖训于不顾,给予的制约。这一代的颜家家主是颜诺,而他的嫡系亲人就只剩下颜如玉。” 这一点凤君华也是知道的,所以当初她并没有杀死颜如玉,颜家才会这么费尽心机的医好颜如玉。这也是颜诺一直忌惮退让颜如玉的最关键的原因。 “我知道你手上有私兵,可就此与颜家的军队同归于尽,你不觉得太浪费了吗?”他嘴角一勾,道:“颜家嫡系子孙虽然单薄,可旁支却十分枝繁叶茂。任何世家大族都不可避免的因为家业而产生内斗。” 他点到为止,凤君华又岂会听不懂? “我觉得,颜诺想要颠覆颜家。所以…” “你想帮他。” 他如何不了解她? “不完全如此。”她抿了抿唇,眼神十分深沉。“我娘是颜家的子孙,我身上也有流着颜家的血。颜真义害死了我外祖母,南陵皇族逼死了我娘,我要报仇。”她眼神一寸寸冷下来,恨声道:“明月殇一定想要将颜家那支军队以后用在战场上,咱们何不现在就给他全部拔出?” “好主意。” 他轻笑,“不过不需要耗损你的离恨宫。” “你又有什么办法?” 他道:“还记得前面金凰内乱么?” “你想故计重施?”她摇头表示不赞成,“明月殇这次可没有被其他事支走。” “谁说没有?”他眨眨眼,“凰静贞可是在南陵受了重伤,我早就将这个消息传去了金凰三公大臣手中。凰静芙会派人核实,明月笙要保护凰静贞,明月殇就得和金凰周旋,虽然只有那么短短的几天,但对于我们来说已经足够。” 凤君华仔细想了想,“说得也是。”她抿唇沉吟半晌,“好,就这么决定了,咱们去颜家,明天就动身。” 安排好了所有事,第二天凤君华和云墨便启程去了玉佛山。 而此刻西秦皇宫,下了两个月的积雪才刚刚融化,格外寒冷。 楚诗韵前些天感染了风寒,此刻躺在床上,还在低声咳嗽。 素颜端着药走进来,“姐姐,药已经煎好了,快趁热喝了吧。” 楚诗韵面色有些疲惫,抬头对她笑了笑。 “这种事,让她们做就好了,何必你亲自动手?” 素颜坐下来,笑道:“姐姐不但救了我的命,还收留我在这宫里有个栖息之地,素颜十分感激,无以为报,只盼望娘娘早些好起来,素颜就安心了。” 她和楚诗韵相处融洽,楚诗韵还认了她做妹妹,她之前还惶恐不敢受,不过耐不住楚诗韵一番好意,感激的应下,却不敢再奢求做什么郡主千金。她失忆,但不傻。历代后宫最是看不见刀光剑影的战场,不过这一代西秦的年轻皇帝是个专情的,并没有后妃,楚诗韵人也和善,后宫安静得有些不可思议。她也隐隐感觉到,楚诗韵似乎巴不得撮合她和沐轻寒。她心中有些疑惑,但凡是女人,都没几个心甘情愿将自己的丈夫推给其他女人的吧?虽然历来倡导女子大度宽厚不嫉不妒。但沐轻寒明显没打算选秀,楚诗韵这样做不是多此一举么? 楚诗韵笑着拉过她的手,“我在这宫里也没什么姐妹,就你与我贴心。都说了那日只是举手之劳,你不用时时挂念在心。你我既然已经姐妹相称,就不要再提那些个旧事了,不然我可要生气了。” 素颜抿唇,笑得温柔。 “是,素颜都听姐姐的。” 楚诗韵笑着点点头,见她垂着眸子,面上笑意温柔如水,眼睫垂下,在眼窝处打下浅浅阴影,眸光荡漾如春水柔波,当真是一颦一笑动人心弦。这样沉静的女子,应该没多少男子能拒绝吧? 她这样想着,便有些恍惚的问:“素颜,你觉得,陛下这个人如何?” ------题外话------ 不好意思,这几天的更新都迟了点,先给大家道歉,实在是最近身体不大好,原本以为快好了的感冒又再反复,我也是醉了,真心疲惫。不过我会尽量做到不断更,请亲们多多包涵,谢谢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玉佛山谋乱 素颜显然一怔,白玉般的脸颊浮现浅浅红晕。她低着头,轻轻说道:“姐姐何以有此一问?” 楚诗韵只是笑了笑,突然道:“素颜,你是不是…喜欢皇上?” 素颜一惊,旋即跪在地上。 “姐姐,我…” “起来。” 楚诗韵伸手去扶她,叹了口气道:“我又没怪你,这么着急作甚?快起来。” 素颜本来觉得愧对楚诗韵不想起来,但听她又开始咳嗽,忙站起来道:“姐姐,你身体不好,快躺下。” 楚诗韵拍了拍她的手,道:“告诉我,你喜欢皇上,是不是?” 素颜惭愧的低下头,半晌后才轻轻道:“我也不知道。皇上…皇上他是个好人,我…”她说到后面便说不下去了,楚诗韵待她如亲姐妹,她却对她的丈夫有了别的心思,她觉得羞愧。 看穿了她的心思,楚诗韵却觉得高兴。只要能解沐轻寒身上的蛊毒,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她只恨阳月阳时出生的那个人不是她。只要素颜给沐轻寒解蛊,她让出皇后之位也心甘情愿。 “嗯,陛下是个好人。”她微笑着说道:“当年五君子名动天下,多少闺阁女子慕名向往却终究不得,你会为陛下动心也是情理之中。” “姐姐,我…我…”素颜慌乱急切的解释,“我没想过要跟你争,你别误会,我…” 见她这般,楚诗韵心底有的却是浓浓的愧疚。到底是自己自私,这女子何其无辜? “素颜,你没错,不必如此。”她眼底愧疚疼惜之色越发浓重,“陛下小时候亲眼看见自己的母后葬身火海,后来又流落民间,即便是被国师带回来以后,也处处受那毒后谋害,这些年一直过得小心翼翼。人人都道帝王家富贵荣华,我却知道他的孤独寂寞。”她有些感伤道:“任何一个女人都不愿和其他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我也如此。但…”她话音一转,郑重道:“我希望他后半生再也不要孤寂,我希望他能够幸福。” “姐姐…”素颜隐约看得出来,沐轻寒虽然对楚诗韵十分尊敬宠爱,但似乎紧紧只是一个丈夫对妻子该有的责任和信任,并无男女之情。 楚诗韵又笑笑,“所以你不必觉得对不起我。感情这种事谁都不由自主,没有谁对谁错。” 素颜不说话了,空气里漂浮着寂静而沉默的因子,压抑的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门外风声悠悠,吹起一截明黄衣袍飘扬如旗。 小太监站在一边,低着头不说话。陛下已经来了好一会儿,该听的都听到了。陛下和皇后娘娘大婚不到一年,皇后娘娘温和大度,待人有礼,宫里所有人都对皇后娘娘十分敬重爱戴。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娘娘至今未曾给陛下添一子半女。 沐轻寒站了一会儿,终究叹息着离开回到了御书房。将所有奏折都处理完了,他却没有离开,半晌后才问:“崔宛容现在在哪儿?” 贴身小太监道:“在福来客栈住着。探子回报说,她准备混入皇宫。” 沐轻寒看向窗外,天色朦胧而灰暗,不知不觉已近黄昏。 “若她想方设法进宫,不要阻拦。” “陛下?” 小太监很是诧异。 “照做就是,莫问。” “是。” 小太监恭敬的应了声。 沐轻寒顿了顿,又道:“秦云舟现在如何?” “在天牢里关着,一切如常。” “一切如常。” 沐轻寒咀嚼这这几个字,嘴角勾起浅浅的笑,意味莫名。 “去天牢。” 小太监有些讶异,随即敛了神色。 “是。” …… 天牢十分潮湿阴暗,只不过已经好久没有人了。先帝晚年多病,朝政都在国师以及卢家人手中,不尊皇后者尽数被贬或杀,这天牢不过一个摆设罢了。如今唯一关在这里里面的人,却是当初那个权倾朝野的国师。 沐轻寒换了轻便的长袍走进去,没有带一个人。 秦云舟关在最里面的一间牢房,还算是特殊待遇,除了四面都是冰冷的墙壁,甚至连铁链都没有给他套上,因为他不会逃。 此刻他正安静的坐着,闭着眼睛似乎在打坐,听到声音,缓缓睁开眼,眼里没有丝毫惊讶。 “你来了。” 沐轻寒单手负立,低头看着他。当初就是他给自己下了那生死蛊,也是他联合卢玉琴害死了母后和妹妹,他罪不容恕。可就因为自己身上的蛊,父皇临终前下了遗旨,不可杀。 “你在这里好像住得挺习惯的。” 秦云舟似乎笑了下,眼神有些苍凉也有些自嘲。 “你来这里,便是问我这个?” 沐轻寒轻笑一声,一挥手铁锁断裂,他走了进去。秦云舟早就中了软筋散,逃不掉。 “若我身上的神蛊也生死蛊不除,还能活多久?” 秦云舟脸色一变,“你想做什么?你疯了?”他惊得声音都变了,“不是已经找到阳月阳时出生的女子了吗?为何放弃?” 沐轻寒脸色如常,“你只需回答我即可。” “不行。”秦云舟沉着脸,坚决道:“我决不允许你自暴自弃。” “自暴自弃?”沐轻寒又是一声轻笑,“你以前不是巴不得我死么?不然也不会费尽心机的给我种下这蛊了。” 秦云舟呼吸一滞,眼神里划过沉痛之色。 “我对不起你娘…”他声音微微颤抖,“当初是我未曾调查清楚真相,才害死了你娘和你妹妹,你要恨我杀我都是应该的。但在此之前,我只想尽可能的赎罪。即便你不为你自己,也要想想你娘。当年她那般艰辛的保住你,你就这么轻视自己的命?”他沉了沉声,继续道:“颜家的人,你犯不着同情。” “自然。”沐轻寒面色淡漠,“在你眼里,天下人的性命都不过蝼蚁。” 秦云舟又是呼吸一滞,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沐轻寒移开目光,良久才转身离开。 秦云舟在身后道:“蛊虫移植到她身上她不会立即死,云墨是神医,至少可以保她多活几年。但如果你要放弃,神蛊一除便是你身死之日。若不解,靠药物缓解顶多只能活一年。” 沐轻寒已经走到了门口。 秦云舟声音忽然低了几分,“想想你妹妹,如果你就这么放弃了,她会又多伤心。” 沐轻寒脚步一顿。 秦云舟嘴角扬起淡淡笑意,果然,只有那个女人是他的弱点。庆幸的同时又微微感叹。只是可惜了,那个女人已经嫁人了。不然… …… 入夜,福来客栈内,烛光朦胧倒映着两个影影绰绰的影子。 “宛容姐,表小姐真的在皇宫吗?” 紫菱犹豫的看着崔宛容,“宫里守卫重重,我们势单力薄,怎么进去?” 崔宛容沉声道:“姐姐失忆了,武功也被废了,不过可以确定,她现在就在皇宫,不会错的。” 紫菱皱了皱眉,“失忆?” “对。”崔宛容道:“七姑娘的人全都被沐轻寒拔出了,今晚我们一定要进宫去。”她看了眼紫菱,道:“如果你怕,我可以一个人去。” 紫菱瞪着一双眼睛,嘟着唇,有些不高兴道:“宛容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都陪你下山了,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个人?” 崔宛容也知道紫菱比较单纯,自己刚才的话有些伤她自尊,便笑道:“好了紫菱,别生气了,是我不对,我口无遮拦好不好?” 紫菱也不是要跟她生气,她也知道崔宛容是一个骄傲的女人,轻易不给人道歉,她懂得见好就收。 “那我们该怎么办?” 崔宛容想了想,道:“宫里的侍卫每隔半个时辰会交接一次,那是防备最弱的时候,我们就趁这时候进宫。” 紫菱点点头,又道:“见到了表小姐以后呢?我们要怎么出来?你不是说表小姐没了武功么?我们两个人恐怕无法带着她离开。” 崔宛容眯了眯眼,“我下山的时候,老太爷给了我一支暗卫。” “你要用这支暗卫带表小姐出宫?” 紫菱有些惊讶,崔宛容和崔宛芳虽然是姐妹,但感情可没那么好。她竟然愿意用自己的暗卫来救崔宛容,这实在让她不得不震惊。 崔宛容一眼就看出她心中所想,也不解释。她是和崔宛芳没什么感情,不过她也明白自己的身份。如今颜老爷子已经被抓了,依颜诺的性格,定然是容不下自己的,颜家是不能回了。那么接下来她该去哪儿?这是个问题。 或许人都是这样,在失去一切后才会突然了悟。从前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不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的笑话罢了,何必执着不放? 崔宛芳是她姐姐,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凭良心说,其实崔宛芳以前对她还不错。至少,在她失意的时候崔宛芳还劝过她,是她自己执迷不悟罢了。 她不相信姐姐已经失忆,她必须想办法让姐姐恢复记忆。 …… 两人换了装,悄悄来到皇宫,站在房顶上,看着禁卫军一排排的走过,到处都有暗哨。 紫菱压低声音道:“宛容姐,如果那个叫素颜的女子真的是表小姐,那么她应该在凤銮宫。” “嗯。”崔宛容道:“马上就是侍卫交接的时间,我们要快些行动。”她说着就将黑布拉上来蒙上口鼻,等着侍卫换班,然后对紫菱点了点头,两人立即飞身而起,朝着凤銮宫而去。 颜家人对于隐匿气息十分擅长,因此想要躲过暗卫的眼线其实不那么难。何况她们只有两个人,目标不大,很快便来到凤銮宫屋顶。 而在她们进宫的时候,沐轻寒便已经得到了消息。 “陛下,现在她们已经去了皇后的寝宫。” 沐轻寒在自己的寝宫中,屋内点着灯,紫色宫纱垂下来,在他的脸上打下一片阴影,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嗯,知道了,你们继续盯着,别让她们发现。” “是。” 暗卫领命而去。 沐轻寒依旧站在阴影里,看着书案上静静燃放的烛火,眼神寂静如夜。 …… 凤銮宫。 楚诗韵喝了药很快就睡下了,素颜为了方便照顾她,便住在偏殿,此时也已经睡下。门外站着两个守夜的宫女,宫门外还有侍卫在巡逻,脚步声踏踏而过。 崔宛容一身黑衣蒙面装束,站在茂密的树干上,看着侍卫慢慢走过,目光似有穿透力般盯着高高的宫墙。 身边紫菱道:“宛容姐,你先进去,我在这里给你放哨。一旦有人来,我就通知你。” “好。” 崔宛容点头,等着巡逻的侍卫走向别的地方,才飞身落地。守夜的宫女被风声惊动,刚抬头就被崔宛容点住了穴道晕了过去。崔宛容身影一闪接住两人的身体,避免她们倒地的时候发出声音惊动其他人,然后将他们小心翼翼的靠在旁边的朱红柱子旁,这才轻手轻脚的闪了进去。她本就武功高强,身影轻如飘云,如鬼魅般闪过,又刻意隐藏了气息,所以直到进了内寝,也没有惊动任何人。 她并没有第一时间去找崔宛芳,而是来到楚诗韵的寝殿,风声一闪,方才还在门口的身影已经来到床边。重重宫幔垂下,隐约可以看见里面躺着安睡的女子。她一把拉开宫幔,眼前银光一闪。她下意识向后一躲,与此同时楚诗韵已经翻身下地,还未出声崔宛容脚下一顿立即向前一扑,掌风如电直直劈向她面门。 楚诗韵来不及呼救只能侧身躲过,却听得身边风声刹那闪过,回头一看刚才那黑衣女子正在对她笑,她一惊向后退,身后有人在她肩膀上一点,她立即动不了了。只听得黑暗中女子低低的轻笑声响起,“久闻皇后娘娘出身将门武功高强,我又怎能没有丝毫准备就擅闯宫闱呢?”她走出来,面上黑布依旧没有摘下,眼神里却有笑意闪过。 “崔家的独门功法分身幻影,想必皇后娘娘应该听过。” 楚诗韵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然而此刻她被点了穴道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冷冷的看着她。 “皇后娘娘不用担心,我姐妹二人还得靠你走出这皇宫,自然不会伤你分毫的,只不过要委屈娘娘一会儿了。”她传音给守在外面的紫菱,“紫菱,快进来。” 紫菱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危险,便纵身落地,闪身走了进去。一看到楚诗韵,先是怔了怔,随即走到崔宛容身边。 “宛容姐,这是怎么回事?她是…” “她是皇后。”崔宛容低低道:“你先看着她,我去找姐姐。” “好,你去吧,这里交给我。”她看了看楚诗韵,保证道:“不会出问题的。” 崔宛容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凤銮宫很大,偏殿也多,她不能解开楚诗韵的穴道逼她说出素颜,因为怕楚诗韵会呼救惊动侍卫,所以她只能慢慢寻找,索性她轻功了得,再说素颜好歹是半个主子,看到西偏殿有宫女,她立即闪身过去,放倒了宫女,她便踏进了寝殿。掀开纱幔,直接点住素颜的穴道。她可不想再出现刚才的情况。 以她的功力,黑暗中视物虽然不是特别清楚,但大致能看清楚素颜的轮廓,依稀还如从前,只是五官有些朦胧。 她将素颜扛起来,迅速走了出去。紫菱连忙迎上来,“宛容姐,怎么样?” 崔宛容看了眼楚诗韵,“我觉得不对,这么长时间了,沐轻寒不可能一点察觉都没有。你赶紧带着她,我们现在就走。” “好。” 紫菱虽然单纯,但不笨。她也觉得今晚的行动有些太过顺利了,不过好在有楚诗韵这个人质在,只要沐轻寒还在意这个皇后,她们就能走得出去。 两人刚走出去,便看见地上躺着几个黑衣人的尸体,空气中散发着血腥味儿。 紫菱面色变了,“宛容姐,这是…” 这是崔宛容的暗卫。 果然她猜得没错,她们中计了。 “走。” 走出大门以后,便听到踏踏的脚步声远远而来,不过须臾,就将她们给重重包围。 火把猝然点亮,人群主动分开两排,从最末端走出来一个人。锦衣华服,面如冠玉,火把照在他脸上,容颜美如璞玉。 被挟制住的楚诗韵眼神一亮,想开口呼唤,却说不出话来。 崔宛容隐在面巾下的容颜早已阴沉如水,死死的盯着走出来的沐轻寒。 沐轻寒脚步很轻缓,却眨眼间已经来到近前,可见轻功高绝世上鲜少有人能敌。他一惯的面色温和,笑容如沐春风。身边小太监走出来,尖着嗓子道:“大胆刺客,快放了皇后娘娘。” 崔宛容冷笑,“久闻天下五君子之名,尤以贵国陛下最为温和谦让,礼贤下士,谦谦君子当仁不让,不成想,也是如此阴鄙小人。” 小太监立即怒喝,“放肆。” 沐轻寒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平静的看着崔宛容和紫菱。 “放下皇后,朕让你们安全出宫。” 崔宛容有些讶异,其实她今天隐隐约约有些感觉,沐轻寒似乎故意放她们进宫。可为何不在她们踏入凤銮宫之前就包围她们,反倒是纵容她们挟持楚诗韵呢? 为什么? 她想不明白,楚诗韵却已经明白。 他是故意让崔宛容救走素颜的,也同时借此机会扫除颜家在西秦的所有探子,他根本就没打算借助素颜来解除自己身上的蛊。 她看着沐轻寒,眼眶里已经含了泪水。 沐轻寒却没有看她,表情依旧平静。 “朕一言九鼎,既然说了会放你们走便绝不会阻拦,但你们得保证不能伤皇后分毫,否则朕会让你们葬身于此。” 他性子本就温和,便是说着威胁血腥的话表情也依旧没有任何冷酷或者阴婺之色,然而没人怀疑他语气里的决然和压迫。 崔宛容眯了眯眼,对沐轻寒这个人她自然多少也是有几分了解的。天下无君子,云墨雍容华贵而心机深沉,向来喜欢玩转权谋人心,永远高高在上从容姿态。玉无垠只有两个字,神秘。明月殇是挂着温和的脸皮,实则手段狠辣心机不下于云墨。还有个云裔,看似风流实则狡诈如狐,全都是不好招惹的。 唯有这个沐轻寒,才真正当得起这‘君子’之称。永远处变不惊,永远温和有礼,言出必行绝不玩小人手段。 “让我放了她也可以,你得让他们退后。等我们出了皇宫,我自会归还你的皇后。” 沐轻寒又轻轻笑了笑,“朕本来以为崔姑娘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也这般糊涂。” 崔宛容眼神一变,只听得沐轻寒又道:“这里是皇宫,不是玉佛山颜家。” 他语气淡淡如风如云,面色依旧温文尔雅眼神柔光满溢,任谁一眼看去便是一副翩翩谪仙的模样,可说出的话却包含威胁的意味。 “崔姑娘若想活命,便放下皇后,否则你们走不出去。” 崔宛容咬了咬牙,心里在天人交战。这时候,素颜却幽幽转醒。她一眼看见无数火把,下意识眯了眯眼,而后就察觉自己被人挟持着。她一惊,立即抬头,看见对面的沐轻寒,十分惊讶的喊了声。 “陛下?” 沐轻寒眸光一闪,没看她。 素颜又注意到挟持自己身边的这个黑衣人,倒是没有惊惶。 “你是谁?你们想做什么?快放开我…”她努力挣扎,然后又看到了同样被挟持的楚诗韵,惊道:“姐姐,你怎么了?” “你没有姐姐。” 崔宛容看着她,目光复杂。 “她不是你的姐姐,她骗了你。” “住口。” 素颜听不得她如此污蔑自己的救命恩人,“你们是谁?挟持皇后娘娘做什么?快放开她,皇上不会放过你们的。”她似想到什么,冲沐轻寒大喊。 “皇上,你快救姐姐,快救她…” 楚诗韵看着她到此刻还在为自己着想,想起自己的私心,不免又是一阵愧疚。 崔宛容又冷笑一声,眼神似叹似讽又似怒。 “她不是你的救命恩人,你骗了,你根本就不叫什么素颜。你有名有姓不是什么孤儿,你姓崔,你叫崔宛芳。” 仿如一个惊天炸弹,将素颜炸得外焦里嫩,她一时之间没有回过神来,怔怔而苍白的看着崔宛容。 “你…你说什么?” 见她没有排斥,崔宛容趁胜追击。 “姐姐,你是我的姐姐,你叫崔宛芳,我是你的妹妹,叫崔宛容。”她一把摘下面巾,露出绝色容颜来。“姐姐,你好好看看我,我们是亲姐妹。你不叫什么素颜,是他们把你打伤,是他们废了你的武功还让你失忆。他们不安好心,你不要被他们骗了。” “不…” 素颜完全接受不了她这一套说辞,苍白着脸往后退,崔宛容却抓着她的肩不放手,眼神冷厉而悲绝。 “姐姐,你醒醒,他们不是什么好人,他们救你只是想要利用你。这个女人…”她指着被紫菱挟持的楚诗韵,眼里爆发出深深的愤怒。“她为了一己私欲才救你,你不要相信她。我现在就带你离开…” “不,不可能。”素颜脸色惨白的摇着头,“你说谎,你说谎。”她凄厉的大喊,猝然抬头看向沐轻寒,眼神里充满了无助。 “陛下…” 沐轻寒抿了抿唇,叹息一声。 “她说得对,你不叫素颜,你叫崔宛芳,她是你的亲妹妹。” “陛下…” 楚诗韵震惊的看着他,甚至还未来得及惊讶自己的哑穴不知何时已经被解开。 沐轻寒没看她,只是看向素颜,眼神里露出深深歉疚和无奈。 “素颜,不,崔姑娘,很抱歉,朕和皇后都欺骗了你。现在你的妹妹来找你了,你跟她回去吧。至于你的记忆,朕也无可奈何。或许跟你的亲人在一起,可以刺激你恢复失去的记忆。” 素颜脸色又白了一分,踉跄的后退。 “陛下?” 崔宛容显然也没料到沐轻寒会亲口告诉崔宛芳真相,怔了怔,抓着素颜肩膀的手也松了几分。等意识到她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连忙又要去拉她,却见她脸色惨白得毫无血色,一双美丽的大眼睛里写满了痛楚和脆弱,看起来楚楚可怜,不由得心中也有些感伤。 “姐姐…” 素颜完全不能接受这个打击,她看着沐轻寒,眼底深处有遭受欺骗的愤怒和复杂交织的爱恨之情。 “为什么?” 低若蚊蚋的轻问。 “为什么?” 咆哮撕裂的质问,划破整个夜空,似灵魂的哀嚎,控诉着这人心的丑陋和自私,以及无奈算计。 …… 玉佛山脚,凤君华蹙了蹙眉,心中莫名的有些不安。 “怎么了?” 云墨发现了她的异常,轻声询问。 “不知道,就是…” 话还没说完,忽然一个黑影落下,对云墨轻声禀报着方才西秦皇宫发生的事儿。 凤君华脸色大惊,“什么?” 云墨挥了挥手,示意暗卫退下去,无奈的叹息一声。 “怎么会这样?”凤君华脸色微白,喃喃自语。“大哥,他…”她咬了咬唇,“不行,我要去一趟西秦。” “青鸾。”云墨拉住她的手,道:“现在不能去。” “为什么?”凤君华心很乱,“放走了崔宛芳,再找一个阳月阳日阳时的女子可就难了,那大哥身上的蛊…” “放心。”云墨声音很轻,却包含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将她心里的慌乱慢慢压了下去。“她们出不了西秦的,相信我。” 凤君华抬头看着他,目光里光泽不断变换。 “你早就知道大哥会对崔宛芳坦白一切而放了她们?” 云墨笑了笑,“我不确定,只是以防万一而已。” 凤君华睨了他一眼,提着的心慢慢落了下去。她深吸一口气,“走吧,上山。” 云墨点点头,抬头看了看高耸入云的山峰,嘴角勾起一缕不知名的笑意。然后揽过她的腰肢,身影一跃,便如风般掠上了山顶。 已经丑时,天色黑得如同化不开的墨,伸手不见五指。而对于他们两人来说,黑夜里视物轻而易举,轻易的便看见两座山峰相隔深渊之处冒起的腾腾白烟,那是毒烟。凤君华本身有三魂珠护体,不惧百毒。云墨贴身带着当日从她身上得到的血玉,也可御百毒。两座山峰之间隔着的距离比较长,且中间没有任何相接的桥梁,常人要过去实属不易。然对于两个高手而言,实在不算什么。 云墨低声对凤君华说道:“山门有机关,待会儿过去后要小心。” “嗯,我知道。” 千里渡加上举世无双的轻功,轻而易举踏空越过两座山峰,无声无息飘过,却并没有立刻落地。因为这里设有阵法,随便踏错一步都会误入陷阱。半空中云墨揽着凤君华的腰,眼神一瞥,嘴角便勾起淡淡笑意,带着她绕着四周飞了个圈,耳边风声赫赫,有咔咔声响起,随即两人稳稳落地。 …… 颜如玉今日练功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有重要的事情发生。她想了想,从密室里走了出去,招来暗卫。 “去山门口盯着。” 玉佛山到处都是机关暗道,若有人大胆闯入,第一关的时候就会经惊动暗卫。且入门的机关都是通向老爷子,颜诺,以及她的房间。也就是说,若真的有人上山,必定触动机关,她也早就发现。虽然她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但心底总觉得不安。 “少爷有没有出去?” 颜诺做事向来坦荡,也不怕被人盯着,所以她很容易打听到颜诺的去向。 “没有。”暗卫道:“山下的暗线每隔一刻钟就会传来消息,入山的机关并没有开启过。” 暗卫也是要睡觉的,所以每隔一刻钟也会换防,不过就是刹那的功夫。而在那个时候,入山的机关会暂时关闭,守山的暗卫便会上山休息。换做常人,自然不可能在眨眼间的功夫趁着交接换防的时间上山,而且还得避过重重暗卫的眼线。但对于两个会隐身术且不怕百毒又精通所有机关阵法的绝世高手来说,常人觉得不可思议的事在他们身上便不算什么了。 颜如玉点点头,心中总归是有些不放心。 “加倍人手去守着,这个当口,不能出任何差错。” “是。” 暗卫应声而去。 颜如玉想了想,转身进了屋,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而此刻,凤君华和云墨已经站在大门口。一路上解决了守护各个关卡的暗卫,那些机关暗道便自动被人关闭。两人都知道,这是颜诺有意放他们上山。玉佛山本就不好闯,颜家百年来便是专门担任为南陵皇室培养暗卫的重任,颜家暗卫比起四国皇族还要多,更莫说那些三步一道的机关,更是一重比一重厉害,一重比一重阴狠。 大门被开启也会惊动暗卫以及颜如玉等人,凤君华看着云墨,传音道:“找出开启石门的机关不难,但一旦石门开启就会发出声音,便会惊动所有暗卫,到时候我们插翅难飞。若想无声无息进去,就得将这石门融化。可这石门重有千金,且是海底岩石打造,没有一甲子功力根本无法消融。虽然你我都已达到这个境界,但必定元气大伤,到时遇见高手,就麻烦了。” “谁说不能惊动其他人?”云墨单手负立,黑暗中眼神如海底礁石,深不见底。“颜家先祖有三子一女,每个儿子所出子息不下十个,而颜家的女儿向来招婿不出嫁,所出子女也都冠以颜姓。这么多年一代一代的传下来,颜家的子孙足有数百人。远的不说,你外祖父那一代便有兄弟五人,姐妹九人,其中嫡出子女三人,其余全是庶出,每人在玉佛山各站一隅。颜真义当初杀死了所有兄弟姐妹,旁支族亲却一个都没有死。颜家祖训十分严苛,除了继承家主之人,无论嫡庶,其他均为旁系,世代不可承袭竞争家主之位,且必须对着祖先牌位命理轮盘发下血誓,若有违背,必受天谴。所以即便颜家家主一脉子息稀少,旁系枝繁叶茂,历代家主却从不担心旁系做大威胁家主传袭。” “你可知道颜家内部如何分布?” “知道。” “好。” 凤君华眯了眯眼,“一会儿咱们进去后必定惊动暗卫,届时咱们趁乱离开,分头走。” 她明白云墨的意思了,今天他们上山原本就是来捣乱的,何必怕惊动他人?最好让他们人心惶惶自乱阵脚,他们才会趁机作乱。 云墨回头看着她,“你想去找颜诺?” 凤君华也不隐瞒他,“玩人心权谋我不及你,况且对颜家势力分布你比我熟悉,挑拨离间从中取利这种事自然是交给你做。我嘛,就捡简单轻松的活儿做。”她顿了顿,眼神微深。“我想找出我外祖母的灵位。” 云墨看她一眼,“好。” 他走过去,对着旁边山石,手心光芒流转如星,刹那将黑夜照亮。隐约听得见有人影攒动,下一刻,山石凸起一块光滑如玉的按钮。凤君华指尖一点,轰隆一声,石门开启。与此同时,暗卫接连而来。 两道光影一闪,转瞬没入踪迹。周围吹起一阵怪风,黑暗中似乎有影子刹那划过。暗卫们不敢大意,早就有人去禀报了颜诺以及颜如玉。 颜如玉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到得现在,她反倒是静下心来,调动了颜家顶级护卫,将整个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凤君华隐身躲过大批暗卫,时不时的偷袭,将他们的视线引开,又闪身去了另一个隐蔽的角落。隐身术不能使用太久,否则对自身体力消耗过重。她只能在应付不了追杀的时候隐匿身形,休息一会儿再进入下一场战斗。 颜家太大,她又不太熟悉环境,现在只能制造出动静,等着颜诺出来。 她轻功高绝,然而那些暗卫的轻功也不低,关键是,他们对于隐匿气息很是擅长。她便是隐身,气息也不能完全隐藏,只要靠得近了,还是会被发现。所以她身影明明灭灭,出手毫不留情。凤凰诀一出,无人可敌。红莲业火什么都能焚烧,凡是靠近的人,一个也躲不过。 灯光大亮,越来越多的暗卫层出不穷的出现。凤君华一身红衣如火,在一群黑衣人之中游刃有余,掌风过出便有火花四起,渐渐的便无人敢靠得她太近,干脆摆起了阵法,堵住她所有去路。 凤君华冷哼一声,离恨宫的藏书阁里有天下无数奇门阵法,她手中还握有上古奇阵,何须俱这人间小小阵法?她也不着急,很有耐心的和这帮人周旋。被困在光圈内,隔一段时间就有人不知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偷袭。她身轻如云,动作矫健如猎豹,轻飘飘的躲过,待出杀机之时暗卫又无声消失。 她看了看四周,想起自己练的九天诀,其实需要在这玉佛山上吸收天地灵气才能大成。而且必须在一个封闭的地方,躲过外界有可能的所有危险,静心宁神,真气在丹田运行七七四十九周天。等入明堂,破明关,便能大成。 想通了这一切,她便盘膝而坐,周围升起结界,一旦有暗卫潜进杀她,就会被她身上自动结成的结界阻挡。 或许颜诺便是给她这个机会,等她九天诀大成。 杀不了她,暗卫便会越聚越多。 那么云墨那边就会越安全。 颜诺早就得到了消息,也知道是凤君华和云墨上了山。他一出门,就看见颜如玉带着人走来,沉着脸道:“他们上山了。” “我知道。” 颜诺面色不变,他们所居住的院子处南方,而凤君华他们上山的时候乃是北方,所以便是前方闹出那么大动静,后院也依旧没受到影响。 颜如玉脸色很难看,“是你关闭了入山的机关。” 肯定句,而非疑问句。 颜诺嘴角微勾,“小姑姑有心情来秋后算账,不如去看看西苑那些旁系族亲吧。若我猜得没错,大抵今晚上他们要不平静了。” 颜如玉咬牙,手指紧握成拳。 “颜诺,你到底要做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做。” 颜诺负手而立,淡淡道:“你不是要救祖父么?如果不将他们引上山,你觉得在云墨眼皮子底下,谁能闯入他的地盘救人?” 颜如玉皱眉,怀疑的看着他。 “你会有那么好心?” 颜诺轻笑了声,“小姑姑,我记得前几天你还对我说过,让我不要忘记自己的姓氏和血液,怎么这么快就忘记了?你是失去武功,不会连记忆也失去了吧?” 颜如玉怒火中烧,“你…” “好了,我不跟你争。”颜诺淡淡道:“他们上山的时候我就已经安排人在那个时候下山去东越了。云墨的别院守护很是严谨,即便他不在,也没几个人能闯进去。原本我是想亲自下山,不过我怕小姑姑你一个女流之辈无法守住玉佛山,所以只能派我贴身隐卫前去了。”他看了看天色,道:“我收到消息,离恨宫九九八十一铁卫已经出动,云墨早年训练的四十九流影也分别驻守东越皇宫和他的别院。此次行动呢能否救得出祖父,我也没把握。” 他看向颜如玉,“小姑姑,别怪我没提醒你,云墨此人心机深沉,最是出其不意,你还是带着你的人去西苑看看吧,省得他又闹出那许多风波,到时你我都不好收拾残局。” 他看了眼颜如玉身后的暗卫,颜家剩下的一批最高顶级暗卫。 这些人,算是他送给云墨一个大礼吧,相信他能解决。 黑暗中他眼神幽幽如烛火,闪动着诡谲莫测的光。 玉佛山,该塌陷了。 天下的平静,也该打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离间,闯祠堂 茫茫黑夜,有人在厮杀有人在算计,也有人在灯光下沉思。朦胧的烛火将站在窗前的男子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看起来分外孤寂凄清。 珠帘垂落,云鬓雾绕的妇人手里拿着软毛织锦披风走了过来。 “夫君,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男子转过身来,容颜清俊儒雅,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几岁,正当好年华,只是眉宇间笼罩着层层忧丝。 “夫人,有人闯入玉佛山了。” 他是颜家族亲的一支旁系,祖上和颜真义的父亲是三弟,论起辈分,算得上颜诺的叔叔,在三房这一支排行老大叫颜中乔。他的妻子也是江湖名门闺秀,姓赵。 赵氏将披风给他披在肩上,微笑道:“咱们不过只是旁系子孙,如今颜家自然有家主打理,家主未有吩咐,我们不可插手内务。” “家主年少…” “他已经二十六,不小了。”赵氏打断他的话,有些意味深长道:“夫君,你忘了咱们旁系一支自出生就发的血誓了吗?玉佛山机关重重,来人能闯上来,若没有内鬼相助,便是极为厉害之人。现在已经过了丑时,前面的动静却已经没有传到咱们西苑来,说明来人不多。”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忧心。” 颜中乔皱着眉头,“你想,玉佛山山脚有冰火机关,山腰有暗卫阻拦,山顶有毒雾,山峰又相聚几百米,在没有桥梁做媒介的情况下除非有举世无双的轻功,否则根本无法从另一座山峰飞过来。况且颜家大门的开关也是有机关的,旁人不解其意便会中毒。而且就算走进来了,也会惊动暗卫。算算时间,也有两刻钟了,到现在都还没被抓住,只能说明来人武功十分高强,甚至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我担心…” “夫君,你担心也没用。” 赵氏道:“老太爷现在不在山上,亦且由家主做主。” 颜中乔沉吟半晌道:“家主这两年来屡屡失误,我是担心他年少气盛为情所惑。” 赵氏笑了笑,眼神有些深,道:“颜家至今为止已有一百多年的历史了吧。当年祖先和南陵始皇打天下,曾许诺将江湖交给颜家,颜家历代效忠南陵,这本无可厚非。但你不觉得,南陵这一代的太子,有些罔顾自己身上重任了么?”她走到桌边,给颜中乔斟了杯茶,道:“颜家子孙都发过血誓,致死为南陵效命,不惧刀山火海。那是颜家赋予的使命和责任,每个子孙都应深以为荣不可违背。但这仅次于护卫南陵江山,而非助皇室私人恩怨。” 颜中乔又蹙了蹙眉,声音微沉。 “夫人…” “夫君,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赵氏脸上笑容微敛,正色道:“倘若今日天下纷乱,有他国侵略南陵,我等自然义不容辞下山为南陵效命。可如果战争的前提是因为有些人一己私欲,如此牺牲,值得吗?我并不是推脱身为颜家子孙的责任,只是觉得,在我们履行自己身上的使命之前,得先明辨是非和轻重缓急。” 她坐下来,叹息了一声,眉目笼着愁思。 “我们虽然终日在玉佛山上未曾踏足尘世,但这些年四国之间发生的那些事你我都清楚,尤其这两年。我不否认,南陵明太子胸有乾坤,若能一统天下,必定也是千古一帝。但他如今所为,与他五君子称呼相悖,更遑论帝王之尊?众所周知,二十一年前的天女如今是东越太子妃,都说朋友妻不可欺。明太子与云太子虽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但摒弃各自身份不说,好歹也是并列的五君子,如此不择手段意图抢夺他人之妻,夫君你觉得这样的人能胜任江山之重么?” 颜中乔眼神里一抹黝黑,湮灭了烛火。沉默了半晌才淡淡道:“先祖留下的训示是无论何时何地颜家子孙都要以南陵皇族为重,不惜一切代价。夫人,你慎言。” 赵氏并无惶恐之态,依旧笑得清浅而深邃。 “夫君,你莫急,妾身并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比起颜氏一族的责任使命,难道夫君不觉得,在此之前,应该让明太子意识到江山和红颜,不可兼得吗?” 颜中乔心思一动,而后眼神微暗。 “咱们只是颜家分支,不能直接参与皇族之争。” “我们不可以,但是家主可以。”赵氏道:“据我所知,家主也曾多次劝过明太子,然而明太子依旧不为所动,我行我素。夫君,我虽然只是一介女子。但颜家门楣向来不若世俗之人肤浅,不许女子罔论大事。依妾身愚见,明太子私心大于江山重任。我颜家倾全族相助,若因他的刚愎自用不听劝告自此陨灭,这可对得起颜家祖先?对得起颜这个姓氏?对得起颜家百年荣耀和南陵百年江山?” 她叹息一声,“夫君,咱们虽然是旁支一脉,但若论起亲疏,偌大玉佛山,咱们这一支可是和嫡系最近的。如今老爷子被囚东越,咱们自顾不暇,若再此时为明太子一己私欲而大动干戈,颜家必定元气大伤,也讨不了好,这样做,值得么?” 颜中乔眼神闪了闪,道:“那么夫人的意思是…” 赵氏抿唇微笑道:“夫君,今夜大敌当前,颜家自顾不暇,便是山下南陵有难求助,我等如何还能分身前往?颜家百年传承,子息众多,届时七小姐必定下达命令让叔公他们下山。颜家有令,家主嫡系一脉若有吩咐,我等不可不从。然而若半数以上的人反对,那么只要没有家主铁令,我们是可以不必遵从的。” 话已至此,颜中乔是聪明人,如何听不明白? “今日下午我收到消息,金凰那十二皇女在南陵受伤一事已经传到了金凰,如今凶手并未查出来,明太子亲自前往金凰与女帝交涉。” 赵氏点点头,“这天底下能在南陵地盘杀人还不露马迹的,也就那么几个人而已。而与南陵有仇的,除了东越云太子别无他人。所以这件事查出来不过时间早晚问题,届时南陵与金凰必定联手对敌东越。西秦不会袖手旁观,到时天下二分状态,便如去年那般,不知会打多久。而颜家此时必然受命下山,我们这一支自然是首当其冲。” 她沉了沉声音,道:“夫君,颜家流传至今,嫡系子孙薄弱,旁系却一代比一代子孙昌盛,咱们是没有二心,但不代表别人没有,也不代表嫡系一支不怀疑咱们。夫君,你别说我小人之心。害人之心不可有,同样,防人之心不可无。你知道,像咱们这样的大家族,历来就是大染缸。很多事情,不该咱们出头的,咱们还是沉默为好。否则不定什么时候就惹出一身麻烦。” 颜中乔沉思,赵氏说的他自然明白。 颜家内部争斗十分厉害,这不光是指家住之争,其他分支为自己的地位也各有争斗。在这个时候若惹上什么麻烦,可不好收拾。尤其他这种不高不低的身份,更是对那些麻烦有多远避多远才是。 “夫君。”赵氏又道:“今夜只怕玉佛山不太安静,家主没有吩咐之前,我们还是莫插手为好,省得大家以为咱们想要抢功劳,得罪了其他分支,以后咱们在颜家的日子更不好过。”她认真的看着颜中乔,“夫君,从太祖父开始,叔公这一支子嗣最多。一旦出了什么事儿,咱们只怕会成为众矢之的。所以…” 她握着颜中乔的手,真切道:“夫君,你要劝劝父亲和祖父,咱们这一支不可太过招摇,该低调的时候绝对不能出风头。今晚玉佛山无论出了什么事,都不要贸然行动。” 颜中乔看着她,重重点头。 “夫人,你说的对。”他起身,“我现在就去找父亲。” 门被关上,赵氏怔怔的看着眼前的烛火,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忽然看见烛火微晃,有人影一闪而过。她骇然惊起,并没有呼救,有些惶恐惊怕的看着背对着她的男子。 “你…”她努力平复心中的害怕,道:“你让我做的我都做了,今天晚上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会插手,你…你不要伤害我的女儿。” 她知道这个人是谁,喜欢穿黑衣,又那般风姿容貌,天下间除了云墨还能有谁? 这个男子如鬼魅般出现,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来的时候便已经制住了她的女儿,暗卫没出现,显然早就丧生在他手上。他威胁她,无论今晚玉佛山发生任何事,他们这一支都不可以插手。于是她才来劝她的丈夫。她不敢告诉丈夫真相,因为丈夫虽然明大义,若知晓她被人威胁,定然有其他顾虑而不从。颜家最不缺的就是子嗣,但于她而言,她只有一个女儿,所以她不敢冒险。 云墨最是懂得拿捏人心,知道她丈夫虽然妻妾成群,但对她这个妻子还是最为爱重尊敬的。所以她的话,他会听。 云墨依旧没有转身,只淡淡道:“颜如玉马上就会带人过来,你知道怎么做?” 赵氏忙不迭的点头,“知…知道,我的女儿…” 不等她说完,眼前人影一晃,哪里还有云墨的身影? 她惶然,而后听到院子里响起脚步声,她连忙稳定心神,走了出去。 云墨隐在暗处,看着赵氏和颜如玉周旋,然后赵氏扑了上去,颜如玉下意识伸手一掌,赵氏未曾料到她有此一举,左肩头被狠狠打中。正在这个时候,颜中乔闻讯而来。他接住赵氏,回头冷冷看着颜如玉。 “七小姐,你这是何意?” 颜如玉有些愣神,她不过就是过来看看这边是否出事儿,哪知才问了两句,赵氏便忽然神情阴狠的扑了过来,她一惊之下就出手了。不过她很清楚此时自己的武功恢复了两层而已,赵氏本身武功也不低,就算受她一掌,断然不可能伤得如此之重。可如今赵氏却脸色发白唇无血色,浑身虚软的靠在颜中乔身上,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 她自然不知道,赵氏是故意被她所伤,在被她一掌击中的时候又催动真力倒行逆施加重了伤势,以才会这般虚弱。 目的,自然是做给颜中乔看的。 面对颜中乔质问的眼神,颜如玉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你该问问你的妻子,是她自己先扑上来的,与我何干?” 颜中乔冷笑,“七小姐这话说得好没道理,拙荆好好的岂会无故对你动手?”也莫怪他不相信,他与赵氏成亲十余年,深知她的为人,不是惹事之辈。反倒是颜如玉,向来清高自傲,不讲任何人放在眼里。今日之事,倒很有可能是颜如玉率先挑衅,而且极有可能说了许多不好听的话,否则向来温和隐忍的赵氏不可能对颜如玉出手。 想起方才自己出门之前赵氏说过的话,他一颗心慢慢的寒了下去。 如今老爷子不在了,颜诺又年轻,在颜家资历不如颜如玉,她是不是就想趁此机会扩充自己的势力欺负到他们头上了? “你什么意思?” 颜如玉一惯骄傲,因为她身份摆在那儿,她有高傲的资本,她无论做什么,都没必要像这群人解释。 骄傲的人必定太自负,在自己未曾察觉到的情况下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从而轻视怠慢不屑一顾,也因此会给自己带来无数仇恨。 这是绝大部分人的心里因素,更何况先有颜如玉带人强势而来,赵氏在颜如玉手上受伤被颜中乔亲眼所见,再联想起最开始赵氏的劝慰,颜中乔自然会主观的认为是颜如玉故意挑衅,在此给他们下马威。 经过这一出,今晚无论玉佛山闹出多大动静,颜中乔这一支都不可能插手了。 云墨淡淡转身,这人世间的信任,有时候脆弱得不堪一击。 脑海中忽然浮现起凤君华的容颜,最初的最初,她也是不信他的。 他消失在黑夜深处,来到一个寂静的角落,身后贴身隐卫落下。 “殿下。” “她呢?” 这个她,自然是指凤君华。 “太子妃在借助玉佛山天地灵气冲关,最多一炷香以后,太子妃的九天诀便可大成。” “嗯。”云墨没有回头,颜诺不会伤她,借此机会让她突破最后难关也好。不过… “你们过去,暗中保护她。” 这次出门带的人不多,刚才趁乱的时候山下的守卫得到了消息,惊乱之下给他的人钻了空子上了山。 “那殿下您…” 云墨淡淡打断他,“你且过去就是,我自由安排。” “是。” 隐卫应声退下。 云墨抬头看了看天色,快到寅时了,得加快行动才行。 他身影一闪,避过那些无形的暗哨,随手一挥便有人倒地,下一刻化为虚无。他看了看自己的指尖,嘴角勾起淡淡笑容。 出门的时候她交给他一瓶腐尸水,说是她前些日子无聊提炼的,让他拿颜家的暗卫试试效果。 他低头看了眼地面,连一丝血迹都没有。 想着,她练毒的功夫倒是越来越精炼了。而后不知又想到什么,眼神微暗,无声叹息一声。 须臾,他隐没在夜色中。 掌刑堂。 这是颜家最为恐怖的地方,里面有各种刑罚器具,比起刑部的十大酷刑也不遑多让。不止是刑堂,还是训练暗卫们的地狱。光这座楼,便有九重高,当真如帝王九重楼阁。 其中火池,冰池,油池,血池各占一楼。 他站在阴影中,已经察觉到暗处隐匿这无数气息,不下千人。 这个地方,才是颜家最恐怖的地狱。 他隐匿了身形和气息,无声靠近,门前的守卫都是一等一的高手,不可马虎大意。 他指尖笼罩着一缕雾气,慢慢消散,空气里立即飘散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 颜家能人无数,懂医毒的也不在少数。既然担得起守卫刑堂的重任,自然不可能只是武功高强而已,对那些什么毒物机关更是精通。是以空气散发出淡淡香气开始,守卫便已经警觉,其中一人道:“有人靠近。” 另一人已经握紧了手中佩剑,“今夜有人闯玉佛山,家主早就传令我等看好掌刑堂,不可离开。” 话音刚落忽然低喝一声,“谁?” 他一出声也迅疾出手,旁边的同伴也已然察觉陌生的气息,掌风自后而来。然而忽然觉得身体一僵,有那么片刻,他无法动弹,而后就感觉到眼前有强劲的风声掠过。他心中一紧立即双手成掌开始防御,一道强大的罡气席卷而来,将他逼得生生后退,随即听到咔嚓一声。 他猝然抬头,看见锁门的黄金铁锁依旧牢牢的锁着,并没有丝毫被动过的痕迹,而他的一只手放在腰间,挂钥匙的地方,仔细的辨认后并没有遗失。 对面同伴望过来,眼神迷茫疑惑。 “刚才那个人…” 他皱眉,“钥匙在我这里,没有被偷走。” 也就是说没有人进入掌刑堂。 他沉了沉声,“掌刑堂九楼,咱们只负责一楼就可以了,既然没人闯入,我等便无需惊惶,恪尽职守便是。” 况且掌刑堂里无数机关,稍微走错一步都能毙命,即便有人闯进去,也走不出来。 对面那人自然明白,点了点头,又冷着一张脸站回了原地。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隔着一道门,云墨负手而立,嘴角噙起淡淡笑意,手指婆娑,依稀还有没把钥匙的纹路。 “以前我做杀手的时候经常遇到刺杀高层阶级的国家领导,那个世界的先进科技是你无法想象的,再重重防备下窃取机关密码并非易事。这个世界顶多就是一道锁而已,最甚者也就是你曾用过的指纹密码。我负责的第一次窃取机密文件的案子,便是撬锁,为此我曾研究过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锁和钥匙。到最后只需要看一眼锁眼便能迅速打开锁的钥匙,比如一根头发即可。掌刑堂铁锁再是牢固,也还是一把锁而已。你只需要接近握有钥匙的守卫,记住没把钥匙的纹路,便能随意打开任何一把锁。” 想起她之前认真的教他如何辨认不同的锁不同的打开方式,他不由得失笑。 仔细想想,他懂得所有机关暗道奇门阵法,遇到最难解的锁,也不过是九曲连环。那个是挺复杂的,大不了直接毁掉。但这个地方到处都是危险,显然毁掉大锁是不可取。况且这铁锁并不好毁,就算毁掉也会发出巨大的声音,倒是暴露了自己。便只能想方设法的找到钥匙开锁。 掌刑堂每一层楼大门的铁锁可不是那么好开的,一把锁最少需要七把钥匙。第一把钥匙入内锁的内部会迅速变动,然后又必须在刹那间插入第二把钥匙,中间不可有任何犹豫耽搁,否则那锁就会流出腐蚀性的毒药,便是沾惹上一滴手也就废了。他刚才便是通过指尖触碰那七把钥匙的构造纹路,然后利用那一阵强劲的风迅速将锁给打开。 英明神武无所不能的太子殿下,第一次人知道,开锁也是个苦差。 他摇了摇头,根据刚才辨认这里的阵法,一步步的走过,然后衣袖轻轻一拂,便听到轻微的声音响起又落下,是被他毁坏的机关。他走进一个密室,已经察觉到越来越多的气息,嗯,比敛双三十六人差一点,应该是快要出道的暗卫。 一切可能有威胁的人和事,在发现的时候,都应该掐死在摇篮中。 某狐狸太子殿下十分深刻的明白这个道理。 只可惜,冰池在第三楼,火池在第五楼,油池在第七楼,血池在第九楼。不然的话将这些人随便扔进去,也懒得他亲自动手了。 从袖中掏出一个圆形黑色物体,她说是那个世界的先进武器,好像叫什么手榴弹,颜诺曾用过这个东西。仍在这儿,即便不能炸死所有人,但闹出动乱还是可以的。 他笑了笑,伸手一拔,然后轻飘飘的扔了出去。落地发生爆炸之前,他已经消失。 轰—— 爆炸声响起,暗处无数人影刹那涌动。 “有人闯了进来,加强戒备,通知家主。” “是。” 就在这个空档,某人已经潜进了密室,身影快速移动,那些还未出道的暗卫还未防备,已经好多人倒地。而后风声一紧,无数人落下,将这一方天地包围,兵器交接,掌风齐聚,震得屋子都在晃动。 杀死一部分人,云墨不恋战,他躲在暗处,令人防不胜防,不过隐匿气息这种功夫在这个地方人人都会,对方人多势众,继续战下去对他没好处。手中掌风大开,劈开一条路来,眼前有人阻挡,他毫不客气伸手一点一划。 眉心、脖子、肩背、心脏… 无数人倒下,一招毙命。他从容的踏着一路尸体走过,浑身未沾惹丝毫血迹。 出了密室,眼前巨大圆盘盖上来,面上无数圆锥形的钢针,冒着碧绿的光,那是剧毒。 他微笑,并不畏惧。身后有人追上来,他站在原地不动,右手掌心凝聚成光圈,地上那些尸体忽然飞了起来,咻咻咻的全都被钉在了大圆盘上。他足尖轻点,踩着那些尸体飘然落地。随即将大圆盘身后的绳索斩断,轰然一声,圆盘对着身后追来的暗卫压了下去,血腥味蔓延在空气中。 他已经消失,手指摩挲,回忆着方才探测到的第二层楼的钥匙纹路。 本来第二层楼他是不大想去的,想直接去第三楼,可是进入第三楼就必须借着第二层的甬道才能上去,而且还得从那些人手中得到钥匙。 真是麻烦。 他一边走着一边想,以后也在皇宫修建这么一座楼。嗯,金屋藏娇,挺好的。不过这机关,还得加强。不然任那些阿猫阿狗都能闯进来,那多无趣? 有了第一层楼的先例,第二层的守卫肯定是防备加重,不过这难不倒他。不用武力,不是还有脑子么? 通常人们在确定自己的地盘绝对无人能够安全离开而有人真的轻松走过且把自己耍得团团转的时候,心里就会产生恐惧之心,总觉得这个人强大到无所不能无所不在,难免心悬紧绷紧张过度。 这一次他什么也不做,只是在空间里飘来飘去,不时的发出一些怪异的响声,更是令人惊悚,在所有人都出动以后,他便现身暴露在所有人面前。暗卫们肯定十分震惊,第一时间觉得自己产生幻觉。然后就见那美绝人寰的男子微微一笑,下一刻风声一起,那男子不见了。等他们回过神来,云墨已经上了第三重楼。 第三重楼,冰池。 …… 在他踏上第三楼的时候,凤君华也突破了最后的关卡,强大罡气霎时震慑四方,将所有暗卫震得后退。而尽头,颜诺慢慢走上来。 凤君华抬头与他对视,他注意到她眼神格外深邃明媚,似乎比之从前又添几分艳色。也或许只是他的错觉,因为知道不可得,所以格外珍惜与她的每次见面。而每一次见面,对他来说都是奢求来的,这样的情况下,她在他眼里自然便是世上最珍贵的宝贝,一次比一次明艳动人,一次比一次让他心动不可自拔。 明明不远的距离,他却觉得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这样的距离,明明心中有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也化为了那么清淡的几个字。 “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话一出口,忽然觉得可笑。这个时候说这些又算什么? 凤君华看着他,眼神微微复杂。 “好久不见。”她淡淡道:“我来,是要取回我外祖母的灵位。” 颜诺目光一紧,她的身份并没有被公布。她这般说出来,是要与他划清界限么? “你们都下去。” “家主…” “下去。” 颜诺声音大了几分,眼底划过严厉之色。 “…是。” 暗卫们慢慢退了下去。 “慢着。” 一个清冷的声音划破夜空,似点击雷鸣般响彻在所有人耳边,霎时阻止了所有欲退下去的暗卫们。 凤君华淡淡一瞥,只见颜如玉带着一批人不急不忙的走过来,脸色黑沉,但她脸色更黑,眼瞳里闪烁着深沉的光。 “不能放她走。” 颜诺神情淡漠,“小姑姑,需要我提醒你一句吗?我才是颜家家主。” 颜如玉眼神冰冷如利剑,“玉佛山有外贼入侵,身为颜家人,人人有责任驱除世外来客。” “她不是什么外贼。”颜诺语气很平静,“她跟你我一样,都是颜家的后代。” 一言既出如惊天响雷,所有人都惊了惊,包括凤君华。 颜如玉猝然抬头看着他,声音凌厉。 “颜诺。” 颜诺神色如常,“她母亲姓颜,她也是颜家子孙,何来的外贼?”他抬头,对周围静止不动的暗卫们冷声道:“退下。” 他鲜少这般疾言厉色,暗卫们都惊了惊。又想起如今老爷子不在玉佛山上,颜诺又是家主,他们理当受命于他,便默默的退下。 颜如玉气得浑身发抖,“颜诺,你——” 颜诺忽然出手在她身上一点,她猝不及防,僵在了原地,眼神里冒着腾腾怒火。身后护卫要上前,被颜诺一个眼神给制住。 “把你们的主子送回去,没我的吩咐,谁都不许私自行动。”他说着就去拉凤君华的手,凤君华下意识一躲,他却比她更快的拉住了她的手,凑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 “只此一次。”顿了顿,又道:“最后一次。” 晚风吹来,将他语气里那一丝落寞低沉吹散在空中,漂浮在她心间上,她微微恍惚,他却已经拉着她离开,转瞬便来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你要带我去哪儿?” 凤君华想要挣扎,除了云墨,她不习惯和其他男人如此亲密。 颜诺捏紧了她的手,“你不是要你外祖母的灵位吗?我带你去。” 凤君华怔了怔,“颜诺?” 他脚步微顿,回头看着她,夜色下他一双眼神黑得如浓得化不开的墨,玉色倾城的脸上也笼罩着浅浅忧伤,在眉眼间层层散开,直直灵魂深处。 凤君华呼吸滞了滞,眼神微微移开。 “放开我。” 她现在是云墨的妻子,不可以再与其他男子有任何牵扯纠葛。 颜诺笑了笑,“你外祖母是我曾祖母,咱们该是亲人,不是吗?如此,你还那么多顾忌?” 凤君华又是一怔,他不是一直不承认和面对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么?她抬头看向颜诺,他脸上方才那种忧伤已经慢慢散去,眼底黑如幽潭,看不清情绪。 “走吧,几位长老虽然死的死伤的伤,但他们手中暗卫无数,我如今是无法号令他们的。”他转身,拉着凤君华往前走,看着眼前隐在黑幕下的高楼。 “这便是颜家祠堂,所有历代祖先牌位都在这里,除却你外祖母。” 凤君华皱眉,“什么意思?” 颜诺没看她,只淡淡道:“前段时间我来过祠堂,无意间翻出了曾祖父的一本手札,上面记载了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恰好你外祖母就在那本手札上。”他此时才回过头来看着凤君华,眼神里情绪万千,都化为浅浅叹息。 “我也没想到,你外祖母竟然是…” 凤君华神色清淡如水。 “无论她是什么身份,都是我外祖母,我娘的生母。颜家不是她该呆的地方,所以我要将她的灵位带走。” 颜诺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在沉思,又似乎有些恍惚。而后眼神里那种疼痛之色重来,连声音都带上了苍凉悲默的色彩。 “为什么,我们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凤君华沉默。原本她和颜诺不应该有任何交集,她不过是为了完成任务才去接近他,后来他们都到了这个世界,兜兜转转,身份却又如此尴尬。 便是她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更何况深爱自己的颜诺? “颜诺…” 颜诺忽然移开目光,似乎在逃避她。 “走吧,我带你进去。” 他说罢就拉着她走了进去,祠堂依旧有人把守,不过颜诺是家主,他吩咐一声,没人敢阻拦。 漆黑的大门打开,发出空旷的轰隆声,像末日的钟声,敲响在人的内心深处,连回音都没有。 凤君华心中忽然觉得沉重而复杂,没再试图挣开颜诺。只是轻轻说道:“你这样带我来祠堂,不怕收到颜家那些人的指责么?” 他笑了下,低低道:“云墨不是已经去了掌刑堂了么?若颜家分支那些人有意见,颜如玉刚才也不会那么愤怒了。” 果然,颜家还是没什么事能瞒得住颜诺。就比如在东越,没什么事能瞒得过云墨一样。 刚走进去,忽然风声迅疾,杀气无处不在。 凤君华眸光一紧,刚准备动手,颜诺却忽然揽过她的腰急急后退,眼前红光划过,只听得刺啦一声,像是衣服被割裂的声音,他闷哼了一声,血腥味蔓延。凤君华猝然抬头,他却抱着她抵在了光洁的石墙上。 “别动。”他喘息着紧紧抱着她,“那是食人箭,若非祖先祭祀之日,擅自入祠堂者都必付出血的代价,否则便会被视作叛贼。这里与刑堂相连,一旦发现外则侵入,冰池火池油池血池就会流到这个地方。四面墙壁都有机关,届时我们逃无可逃,只有等死。” 凤君华慢慢冷静了下来,空气里那丝血腥味更重了几分。 “你受伤了。” 她蹙着眉头,刚才那箭是赤红色的。她隐约看见似乎还有一双眼睛,十分诡异森冷,还有嗜血的贪婪。她十分熟悉那种眼神,那是兴奋和冷酷,即将尝试血腥的兴奋和贪婪。 以刚才那只箭飞过来的速度,她计算了一下,即便她立即出手,也难免被划伤。 他说他前段时间来过,也就是说上次也被刺了一箭? “我没事,不过就是流点血而已。” 他当然不会告诉她,被食人箭刺伤,皮肉会溃烂发脓,即便好了,也会留下丑陋的疤痕。他是男人,身上留这么点疤不算什么。但她不一样。她向来不爱惜自己,曾经做杀手的时候虽然不让他近身,但他也能想象她身上有多少伤疤。她不在意,但他却心疼。 更何况他没告诉她,被食人箭刺伤后功力会大大折损。她今日是有目的上山的,若武功受损,要如何应付那些人?他虽然是家主,但若太包庇她,也会受到质疑。他不在乎做不做什么家主,但若换了其他人来做这个位置,便不能助她了。所以,他只能在自己微薄的条件下尽可能的帮她达成愿望。 忽然手臂一紧,他一惊低呼一声。 “君儿。” 凤君华因这两个字顿了顿,随即继续刚才的动作,利索的将他翻过去,触目是一片血红的伤口,深可见骨,周围皮肉已经在溃烂,看起来似乎是被灼烧又似乎是被烫伤,惨不忍睹。 她抿了抿唇,刚才她若是伸手去挡,估计手腕都得断裂。 “君儿,你…” “不想死就别动。”凤君华声音依旧冷淡,却有一丝失了冷静的恼怒。 他一怔,心里荡起浅浅涟漪,又伴随着几分苦涩。 “君儿…” “闭嘴。” 凤君华一把撕开他背上的衣服,将一大瓶药粗鲁的倒上去,他疼得倒抽了一口气,却依旧抿唇没发出声。 凤君华手指顿了顿,手上力道轻了些。她已经看见,他左肩处有一道长长的疤痕,想来应该是上次留下的,还有些红,显然还没完全恢复,伤口太过狰狞。尤其在这样的黑暗中,更是十分恐怖。 她想起从前自己身上的那些伤,虽然也有深可见骨,但没他这么严重,不过她所修炼的凤凰诀有疤痕自愈的功效,那些伤疤很快就消失了。再加上后来云墨给她用了无数上好的药膏,到现在连一丝痕迹也没有。颜诺身上这疤痕,只怕要留一辈子了。 她眼睫低垂,没说话,静静的给他上药。 空气里流动着寂静沉默的因子,紧绷压抑中又似乎有些微的放松,激越中又有惆怅蔓延。 颜诺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滋味。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靠他这么近这么近,近到他只要稍微移动指尖,就可以拥她入怀,感受她的温度和芳香。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在她皱眉想要呵斥的时候他已经转过身来,哐当一声,手中药瓶脱落。 “你做什么…” 话未说完,他已经将她牢牢抱在怀里。紧紧的,似乎要将她刻入自己灵魂深处。 凤君华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推他。 “别动。”他贪恋的抱着她,声音近乎祈求。“别推开我,君儿,就这一次,一辈子,就这一次,别推开我…”他从未这样在她清醒的时候拥抱她,从未如此刻这般感受她的柔软与温度。那般紧密的贴近,连他的心也化作了一滩春水,他在水中沉浮,只愿永不要上岸,就这样沉沦在她的怀抱中。 “别推开我,求你…” 凤君华伸出的手一顿,耳边回荡着他最后两个字,如利剑亦或者重锤狠狠的打下。 她呼吸微滞,不痛,只觉得心中蔓延着无法言喻的沉重和悲凉。 “颜诺。” 她声音冷静而微微叹息,“放开我。” 既然没可能,就不该让他继续沉沦不休。 颜诺抱着她好一会儿,背上的疼痛不及心中似被烈火灼烧的痛楚,以及她此刻看似平静却十分残忍的拒绝,更是如火上浇油,他疼得已经无法呼吸。 “君儿,如果…”明明知道不可能,他还是想要固执的问出来。“如果我们不是…” “没有如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前世爱恨 凤君华很冷静的打断他,她深知有些事情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感情这种事,不可以心软也不可以犹豫,否则他只会伤得更深。 “我是云墨的妻子,我跟他很早就认识。到今天为止,快十四年。虽然我失忆十二年,但他一直在找我。十二年后我重新回来,还是落到他手中。我以前不相信缘分这种事情,但现在,我相信,我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正如他一直相信我没有死一样。” 她看着颜诺,一字一句说得十分认真,认真到残忍。 “我从来没想过我娘是颜家子孙,就像我从来没想过我不是慕容府的女儿一样。颜诺,我不强求你忘记或者放下,我比你更深刻体会那种滋味。”就像曾经她以为云墨是她亲哥哥,她那般痛不欲生的情况下都无法将他忘记,她宁愿给他吃下忘情丹也不要自己忘记他。 颜诺如今的感受,就如同当初的她。 不过当年她和云墨是误会,而颜诺和她,却是真正有血亲的姑侄。 正如云墨所说,强迫他忘记她对他太过残忍。换位思考,她又岂会放得下? “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很多事情你不愿接受,但它是事实。” “别说了。”颜诺忽然有些粗鲁的打断她,见她怔住,又有些心疼,苦笑一声。“你说的,我都懂。” 他只是无法接受而已。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手掌支撑着墙壁慢慢离开她的身体。 “你的伤不能见风。” 凤君华抿着唇,重新扳过他的肩膀,露出从右肩划过的血粼粼箭痕。许是方才她用了真气抵挡,这伤口虽然深,却并没有之前那道伤疤长。她想了想,干脆将他肩头的衣服扒下来。 颜诺吃了一惊,“君儿…” “别说话。” 凤君华依旧没什么表情,动作却是轻柔了很多。 “坐下。” 颜诺老老实实的坐在地上,地上很冷,似冰雪般冷得刺骨。然而她在他身边,他与她隔得那么近,近到他可以闻到她身上那种淡淡而独特的幽香。他想起以前无数个黑暗冰冷的夜晚,他在痛苦的挣扎中模模糊糊看到她的幻影,那是他贫瘠的生命中唯一的慰藉和温暖。即便知道她永远都不能属于他,但她和他在同一片天空下呼吸着同样的气息,他们生活在同一个时空同一个时代,总比相隔两个世界要好。 他恍惚的想着,忽然感觉肩头有暖流贴近,一寸寸蔓延至身体各处。 他一怔,“君儿,你…” 凤君华手心贴在他肩背上那条伤口上,缓缓运行凤凰诀修复真力。淡淡红光在黑暗的空间萦绕不绝,只见那原本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腐烂的肌肤此刻在她手心又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愈合,凝结成痂,却无论如何都消灭不了最后的痕迹。 她皱了皱眉,这伤口看似愈合了,但只是皮层,短时间内还不能受到外界影响,否则会再次溃烂。 食人箭,果然是厉害。 颜诺觉得刚才那种火烧火撩的疼痛减轻了不少,刚准备说话,忽然听得刺啦一声,凤君华从自己衣摆撕下一块布来。 他再次一怔,“君儿…” “别说话。” 凤君华坐在他身后,绕着他的肩膀将他背上的伤口围绕包扎。期间指尖不免触碰到他的肌肤,她微热的呼吸也不可避免的喷洒在他脖子间,熏得他头晕目眩心荡神驰,而后脸颊竟然泛起了浅浅的红晕。似羞窘,又似微微喜悦,更多的是无尽的悲凉空洞。 凤君华好不容易给他包扎完,来到他面前,打了个结。 “三天之内不能碰水,每天早中晚换药…” 她抬头就见他眼神微闪脸色如霞,像极了被调戏的良家妇女。 她怔了怔,未说完的话湮灭在了喉咙处,脑海中忽然掠过一个画面。 那是两年前,她刚回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第一次来葵水,痛得脸色发白冷汗涔涔。云墨听到动静,急急闯进来,知晓她来了葵水后立即就怔住了。 他那样点尘不惊从容优异的男子,也会露出那般几乎可以称之为茫然和手足无措的表情,当真是比外星人落地球还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然后他抱着她,轻声安慰她,她抬头的时候却不期然看见他耳根子一抹薄弘,如桃花如胭脂,当真是绚**人。 那是她第一次领略到一个男人身上有别于其他阳刚霸道的另一种风情。 当时她还在想,这人看着成熟稳重腹黑深沉,没想到也能这么纯情。 脑海里忽然又闪过另一个画面。 彼时她伤势未愈,纠缠间重力不稳,她直直向前扑,将他扑倒在床榻上,织锦缠枝纹并蒂莲的软沙罗帐子被那风荡起涟漪,起起浮浮如梦如缕,旖旎着轻纱般的美梦。梦中女上男下,两人四目相对,一个愕然一个平静带笑。 “原来你喜欢这个姿势么?” 她咬牙切齿的瞪着他,却发现他虽然镇定而风流的笑着,然而耳根子却浮现淡淡胭脂般的红晕,浑身僵硬如石。 “喂。”她挑眉,目光很有几分古怪。“你不会…还是个处吧?” 话音刚落,一阵天旋地转,两人已经有刚才的女上男下变成了男上女下,身上的妖孽男子对她笑得倾国倾城而暧昧十足。 “我允许你,亲自验证。” 凤君华失笑,笑声出立即便显得突兀,她自己首先怔了怔,这才想起这里是颜家祠堂。而刚才脑中闪现的情景,明明已经遥远得触不可及,却又似乎跨越了千山万水,幽幽飘来。彼时一景一物一字一句,甚至连他的每一个表情,都深刻入骨。 “君儿。” 颜诺有些怔怔的,痴痴的看着她的笑容。印象中,她从未对他笑过。她刚才看着他的眼神,似乎在透过他看向另一个人,目光中充满了回忆和淡淡温暖,连素来冷清的容颜也柔化了几分,在这黑夜里光彩照人,像幽幽点燃的烛火,照亮此刻无边黑暗。 恍惚激越的同时心中又是狠狠一痛。 她的笑,从来都不是对他的。 “你在想他么?” 凤君华没说话,有些话她说出来理所当然,但此刻对于颜诺来讲,未免太过残忍。她是不想他继续对她执着下去,但也没必要这样伤他。或许是她自己品尝到爱情的滋味,或许她已经不再像从前那般心冷如磐石。但云墨说得对,爱一个人,是没有错的。即便她爱的人不是颜诺,也不该利用他的感情来伤害他。 颜诺何尝不明白她在想什么?不知道该为她的体贴欢喜还是她无声的默认而悲哀。 自他们两人相识起,她便一直对他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样子。即便在异世重逢,她对他也没什么好脸色,顶多就是有几分歉疚和放松。什么时候,她会在意他的感受了? 记忆之中,这应该是第一次吧。 “君儿。”他坐靠在墙壁上,眼神轻柔而恍惚,声音也有些轻。“能给我说说你和他之间的事么?” 机关还没完全停止,他也需要休息,否则她一个人根本上不去。这段时间内,他想和她多说说话。未来的那无数个夜夜,他也能借助今天的回忆渡过慢慢长夜。 凤君华怔了怔,眼神更加复杂。让她给他讲她和云墨的感情史,岂不是让他更难受? 仿佛看穿了她心中所想,颜诺竟然笑了笑。怅然的叹息一声,“君儿,你还是太心软了。你要真想让我死心,就该像从前那样,无论何时何地都对我冷若冰霜,也不用顾忌我的死活,转身就走,那才符合你的性格。” 凤君华瞪他一眼,敢情她在这儿守着他给他疗伤就是烂好心?她不但不该心软,还应该再给他一剑直接杀死他对不对?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她现在觉得这些男人的心思也是莫名其妙。 颜诺看了她一眼,觉得她这个样子十分可爱,又笑了笑。 “说吧,我想听。” 凤君华抿了抿唇,没说话。 她和云墨那些事儿只怕全天下人都传遍了,他如何不知? “我想知道,你们小时候的事。” 小时候? 凤君华又怔了怔,十多年前记忆跨过时光流河再次跳跃而来,她嘴角抿出淡淡笑意。 “小时候…”她恍惚的想起第一次见云墨的时候,那么多人,她一眼就看见了他。仔细想想,其实那天她进宫除了偷还魂珠,还有就是找出明月轩。见他,只是顺便而已。 “他很出名啊,你也知道的。”她说,“他是东越的太子,我不过只是南陵一个大臣的女儿而已,本来就没什么交集。他成名的时候,我还没出生。” 她嘴角一勾,靠在颜诺旁边。 “我出生的时候,他早就名动天下家喻户晓了。”她吐出一口气,“我小时候…脾气很不好的。”她看了颜诺一眼,自嘲的笑笑。“你要是那个时候认识我,估计也受不了我的烂脾气。” 之所以会这么肯定,是因为她以前为了完成任务,在靠近颜诺的时候对他的性格习性做了充分的调查和了解。他这个人表面看起来放荡不羁很有女人缘,实际上他对女人很有些不耐烦。尤其是刁蛮泼辣自以为是骄纵倨傲的女人,更是深恶痛绝。以前上层政治上那些闺秀千金多少这样的女人?矫揉造作的,仗势欺人的,因自己的身份美貌不可一世的,数不胜数,颜诺对这些女人可谓避之不及。 要是让他见识到从前自己多么嚣张自负,估计他会立即走得远远的巴不得一辈子都不要见到自己才好。 哎! 她现在特别希望颜诺是在她幼年的时候认识她的。 因为颜诺不同于围绕在她身边的其他男人或深沉或别有居心或真心疼爱呵护,他心性耿直坦荡,向来讨厌那些政权权谋。对于女人,他是没多大耐性花时间来了解的。 或者,没有穿越… 等等,没有穿越。 她忽然坐直了身体,脑海中无数片段走马灯花般闪过,由模糊变得清晰,像是有一根线,一点点的将之串联起来。 她眼神越来越亮,也越来越灼热。 “怎么了?” 颜诺发现了她的异常,轻声问道。 “颜诺。” 凤君华猝然回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你知不知道洛水兮?就是玉晶宫的圣女。” 颜诺点点头,“原来她叫洛水兮。我知道啊,怎么了?” “她…”凤君华努力克制住心中澎湃的情绪,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洛水兮可能是重生这件事。这个时候她突然特别希望云墨在她身边,他那么聪明,一定能解答她心中的疑惑。颜诺毕竟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原身也对天下事不太了解,该如何与他说?可此刻她脑子里思绪烦乱,若不找一个人倾诉出来,她会崩溃的。 “君儿,发生什么事了?你想说什么?” 颜诺鲜少看见她如此纠结复杂的表情,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道:“洛水兮怎么了?玉晶宫都倾覆殆尽,她都还没死,这个女人太不简单了,你以后得小心。” “不是…”她皱着眉头,“颜如玉和她有勾结,这件事你应该知道。” “嗯。” 颜诺点点头,“我来到这里才两年多,不过我暗中让人观察过颜如玉,她和洛水兮有联系应该很多年了。” “很多年?” 凤君华眯了眯眼,脑海里有什么一晃而过,她却抓不住,急急道:“你能确定她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联系的吗?” 颜诺怔了怔,她这般急切,定然是想到什么很重要的问题。他仔细想了想,沉吟道:“具体是多少年我不太确定,但我可以肯定,至少不下于十年。” “十年?” 凤君华想了想,她刚回来的那个时候不到十九岁。十年前,她才九岁,而那个时候她已经穿越到现代。洛水兮明显针对她,也就是说她和颜如玉的勾结应该在更早。比如说,在她七岁那年发生变故之前。 玉晶宫… 那天晚上也有玉晶宫的人。 洛水兮和她同年,那个时候她才七岁。如果洛水兮真的是重生,必定心智成熟异于常人,不然不可能瞒过玉无垠的眼睛私下里做那些小动作和他对抗。 那几年玉无垠都陪在她身边,洛水兮若是在那个时候做了什么… 不,不对。 那时候洛水兮太小,即便心机深沉,但玉晶宫那些长老又岂是普通人?从另一个角度来说,长老们对圣女实际上是有些压制的。所以那几年她不可能和颜如玉有任何联系。再说了,玉晶宫的人想要和外界的人有联系也并不容易。在洛水兮那个年龄,功力太弱,根本无法利用神识和外界之人联系。 她一直不确定如果洛水兮真的是重生,那么到底是重生到多少年前? 现在从颜诺口中她初步确定是十多年前。 颜诺… 她忽然目光一亮。 对了,她想起来刚才为什么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颜诺曾制造过手榴弹,那是现代的武器,这个世界的人根本不懂。所以在颜诺曾经制造大批手榴弹被毁以后,明月殇没有找到任何踪迹。云墨说过,以前她娘也画过这样的图纸,不过考虑到这世界的发展历史,没有动用。 可若是她的性格,在危机的时刻,也会不惜一切代价。 比如在上玉佛山之前给云墨的那颗手榴弹。 也就是说,上辈子,没有来自现代的人用过那个东西。 这就说明,在洛水兮的那一世记忆里,没有她的穿越。 没有穿越… 心中一直模糊的事情慢慢明了,像拨开云雾见日出。 她穿越是在十四年前。 也就是说,若真有上一世,慕容府并没有发生突变,她娘没有死,她没有被封印记忆,没有被送去现代。 她忽然想起曾经做过的那个梦,梦中的她看起来应该才十四五岁的样子,云墨看起来也差不多二十来岁。她隐隐约约记得,她应该是被云墨强行抓到东越去。那时候她娘没在她身边,师兄也不在。 换个思路去想,将一切还原。 没有穿越就没有血案,也就没有她对玉无垠的仇恨失望。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的话,上辈子她应该十分依恋玉无垠。而那个时候,他不在她身边… 脑海中又浮现另一个画面。 那是她受噩梦影响急切的想要摆脱脑海里那些沉闷的压抑故而与云墨抵死缠绵之时脑海里闪过的那个画面。 有个女人在对她说,云墨,杀了她的未婚夫… 小时候,娘把她许配给了玉无垠。 也就是说,上辈子,云墨杀了玉无垠,然后将她夺走。 心里划过这样一个想法,她忽然浑身一抖,只觉得心尖刹那疼痛莫名,之前一直围绕在脑海里那些沉闷的情绪都得到了解释。 云墨说过,他是在她七岁的时候便认定她想要得到她。 如果他们上辈子也有那么一段缘分,依云墨的性格,早就在认识她并知道她和玉无垠的关系之时就应该动手了,绝对不可能等到她已经及笄才将她强行带走。 也就是说,上辈子,她和云墨,并非相识于微末。 她紧咬着唇瓣,捂着发疼的胸口,脸色微微泛白。 “君儿,你怎么了?” 颜诺被她这个样子吓了一跳,也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忙伸手来扶她。 “你哪儿不舒服?君儿…”他忽然将她揽入怀中,死死的抱住她。“别怕,我在这儿,没人会伤害你,别怕…” 凤君华浑身发抖,下意识想要推开他,脑子却有些晕眩,浑身都提不起力气来,只觉得心里压抑沉闷得难受,让她喘不过气来。 云墨… 她在心里低低呼唤,眼角浸出一滴泪痕。 刚踏入掌刑堂第三楼步入了冰池边的云墨,忽然脚步一顿,他捂着胸口,眼神里渐渐流露出一种深沉幽暗而了然疼痛的情绪。 掌心躺着那块发烫的红色玉佩,背后‘青鸾’两个字十分刺目。 这玉佩和她心灵相通,每当她有危险的时候,这块血佩就会烫得灼人。而此刻这玉佩虽然在发光,却不如十多年前他出意外的时候那般浓烈渗人。 她没有危险! 他皱了皱眉,就在刚才,他几乎下意识的就想要离开。那种恐慌和疼痛太过熟悉,熟悉到让他刹那间失去了所有冷静,就像十多年前那一夜。就因为迟了一步,她消失了,他为此悔恨十二年。从此以后,每当玉佩发热的时候,他都会惊惶莫名。可那些年,她不在他身边,他什么也做不了,除了忧心便只有无妄的等待。 后来她回来了,那段时间她时常做噩梦,他感应到玉佩发热便立即赶到她身边陪着她。 他知道,此时她心绪不宁,定然又是被噩梦缠绕。 他想陪在她身边,然而不能。 衣袖震动,他将火儿掏了出来。火儿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瞅着他,眼中情绪十分矛盾。当时她将火儿给他,就是便于他们两人处在不同环境下能够通过火儿很好的联系。 他摸了摸它的头,“知道她现在情况如何么?” 火儿眨了眨眼,跳到地上写了几个字。没有墨汁,但只要看清笔画就行。它自然知道现在凤君华很痛苦,不过有颜诺陪在她身边,她没危险。如今美人可在其他男人怀抱里汲取安慰呢。它老早就看云墨不顺眼了,有这么好的机会打击他,它焉能不付之行动? 怀着看好戏的心里,火儿一字字将此刻凤君华的情况写得十分清楚,尤其将她在颜诺怀里写得格外重,末了还回头挑衅的看着云墨。 云墨淡淡瞥它一眼,招了招手它便跳回了他手臂,用目光询问。 “你不吃醋?你的女人可在其他男人怀里呢,小心给你拐走了。” 云墨笑笑,很好心情的说道:“他们是姑侄。” 火儿的气焰立即焉了下去,瘪了瘪嘴,无趣的钻进了他的袖口内。 云墨嘴角勾起淡淡笑容,而后又一寸寸暗了下去,穿过漆黑的墙壁看向某一个方向。 那是,她此时的角落。 她在颤抖,在挣扎,然后在无限矛盾折磨中意识越发清晰。 颜诺的声音还在耳边低低呢喃,恍惚中还是两年前在南陵碧霄殿里她因情劫险些丧命,他也是这样牢牢的抱着她。 凤君华意识有些恍惚,很多事情当初并没有印象,然而或许是打开了前世记忆之门的缘故,那些原本在她意识不清的情况下发生的事竟隐隐约约有些模糊的印象。 她听见他在抱着她痛苦的嘶喊祈求声,她感受到他的泪水划过她冰冷的指尖,仿佛一个绝望的哀嚎… 心尖又是狠狠一痛,模模糊糊中她似乎躺到另一个怀抱,那人身上有着熟悉的淡淡幽香,她从前恨讨厌此刻却十分依恋的怀抱。他紧紧的抱着她,声音嘶哑而祈求的呼唤。 “青鸾,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她意识逐渐模糊,只知道周围很亮很亮,似挂满了夜明珠,照得室内一片通明。而他低头凝望的眼神,是亘古洪荒也无法湮灭的深沉痛楚。 “为什么…” 他死死的抱着她,手臂因为恐慌而颤抖。 “为什么要这样做?青鸾,为什么…”他突然声音发狠,“我不许你死,你要是死了,我就让全天下的人为你陪葬。” 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她浑身都疼,指尖头皮内脏一寸寸蔓延着疼痛,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一点点加深。她几乎都能感受到,那疼痛在逐渐蔓延至心脏…最后,疼痛而死。 疼痛而死… 梦相思! 凤君华猝然睁开眼睛,眼底写满了不可置信和惊惶。 梦相思,上辈子她是死于梦相思。 这个世上会制梦相思的人,只有她自己。 梦相思,这辈子是她在三岁的时候制作的剧毒。 上辈子,也有梦相思… 三岁之后,七岁之前… 洛水兮,是重生在这个时间段。 她死死的咬住唇瓣,以前很多不明白的问题在这时都得到了很好的解释。 洛水兮不知道她的穿越,不知道她那十二年的人生,不了解灵魂附身的颜诺。甚至,不了解离恨宫。否则在她失踪的这十二年,洛水兮不可能没有丝毫动作,因为所有人都以为离恨宫是玉无垠的,除了少数的几个人以外。 也就是说,上辈子如果有离恨宫的存在,那么她在毫不情愿的情况下为了不跟云墨走定然会用到离恨宫相助,更不可能最后死于自己制作的梦相思。 当初建离恨宫,是因为恨极了南陵皇室。而一切一切的根源,就是天女。 天女! 她想起来了,五岁之时的火烧普济寺… 若没有那一场杀戮,大哥不会走,她不会建离恨宫… 她闭了闭眼,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那个梦,梦中的她对云墨毫无抵抗力,上辈子她的武功似乎很弱,至少在云墨面前根本不算什么。算算年龄,这辈子她可是七岁就过了天雷劫。十五岁的年纪,凤凰诀也应该修炼了一大半,怎么可能在云墨面前如同花拳绣腿? 只有一个解释,上辈子她根本就没有渡过天雷劫。 呵呵,也对啊,那时候玉无垠在她身边宠着她,她还辛苦练武功做什么? 没有渡天雷劫,也就是说上辈子玉无垠没有在她四岁的时候离开,她也不会在五岁的时候去普济寺,更不会杀人,不会有离恨宫,也不会认识明月轩,不会进宫参加明若玦的寿宴,不会盗窃还魂珠,不会…认识云墨! 没有认识他… 她忽然想笑,想放声大笑。 对啊,如果没有在七岁那年认识他,他就不会对她志在必得。那么也可以很好的解释了,之前她的猜测是对的。 上辈子,她是在及笄或者豆蔻年华与云墨相识。为了得到她,云墨杀死了玉无垠。 但是,他是怎么杀死玉无垠的? 到得现在,她已经没有力气去想这个问题了,不过想想那应该与洛水兮有关。 她可没有忘记,洛水兮对云墨可是十分了解。 或者,他们上辈子,有什么联盟也说不定呢? 可洛水兮的样子,似乎又十分痛恨云墨。 上辈子… 一切回到原点,上辈子玉无垠没有离开。而这辈子,玉无垠在她四岁的时候突然离开。 真的是很突然。 玉无垠根本就不把玉晶宫放在心上,那个时候唯一能让他有些微在意的,便是他的母亲。 禁渊… 舞清音… 明月清! 对了,明月清,差点忘记她。 她眯了眯眼。 她记得,明月清应该比她小四岁。 对,就是玉无垠离开的那年,明月清就是在那年出生的。 舞清音死的时候,就是她出事的那一年。 那个时候,明月清才三岁。 也就是说,在那个时候,南陵皇室,便和玉晶宫有了某一种联系。 那么之后的十二年,玉无垠是在与洛水兮以及南陵之间周旋? 所以他没空去找云墨的麻烦,所以云墨才有时间满天下的寻找她。 凤君华觉得心很痛,比以前任何时候都痛,比当初云墨快死了她觉得天崩地裂的时候还要痛。 她终于找到真相的源头。 一切,始于玉无垠的突然离开。 舞清音,亦或者那是洛水兮在背后操纵? 可,洛水兮看起来似乎对玉无垠无意,又为何要对自己下手? 上辈子… 上辈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玉晶宫的人无欲无求,圣女更是神圣之身,不妒不忌不喜不悲不怒不燥。 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值得一个女子苦心孤诣安排那么多年? 五岁之时普济寺的那个老和尚,玉晶宫的人… 她闭了闭眼。 她想,现在她知道那个人是谁安排的了。 不是舞清音,是洛水兮。 上辈子她能平安活到十五岁,天女的身份必然没有被公布。也就是说,上辈子在她死之前,洛水兮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世。 那么,她爹呢?她娘呢? 她爹娘怎能允许云墨强行将她夺走? 还有颜家… 对了,洛水兮不了解颜诺。 这辈子由于自己的穿越改变了很多事,那么颜诺的到来,必定也改变了上辈子颜家的发展轨迹。 而最让她觉得发寒的是,那个女人,上辈子是有多了解她?算准了她在身份被人看穿以后会毫不犹豫的杀人灭口,甚至算准了大哥会为了她顶罪… 也正是因为如此,洛水兮根本就没有把一无是处的她放在眼里过。 然而穿越后的自己,已经不再是四岁以前那个刁蛮无知只知道撒娇的小丫头,让洛水兮感觉到很多事情已经脱离了她的掌控。 不,不对,还有至关重要的一点。 明月清。 如果这所有的事都是洛水兮在十多年前就设计好的,那么舞清音收明月清为徒就不是那么简单。 明月清死的时候不到十六岁。 洛水兮如果真的重生在四岁那年,那么算起来在那个时候这辈子她活了接近十六年。 十六… 玉晶宫具有高强术法的人,灵魂可脱离**,即便身死,只要灵魂不灭,照样可以借助他人躯体重生。 她闭着眼睛,努力的回想。 明月清的生辰是…八月初八。 如果洛水兮的生辰也是那天,那么年岁日期都符合。 一个人重生就相当于婴儿新生,如果一切真如她所猜想的那样。那么这个世上符合洛水兮灵魂附身的人,就只有明月清。 因为,明月清是舞清音的徒弟,明月清会玉晶宫的隐身术以及玉晶宫无数秘术,她是最好的鼎炉… 凤君华突然打了个寒颤。 如果,如果真的是那样。 那么舞清音收明月清为徒便是洛水兮的安排,也就是说,那年玉无垠的离开,真的是洛水兮授意,所以才有了之后那些事。 花十几年的时间来培养一个适合自己附身的鼎炉,然后自己再和玉无垠周旋,同时和颜如玉勾结… 十多年前如果自己死了,那么云墨… 她又想起前年,在去南陵的路上,颜如玉联合孟月眉给云墨下药。 那一次…那一次如果云墨真的强要了她,她定然心中愤怒生恨,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从此,决裂。 云墨会痛不欲生。 洛水兮想尽一切办法,就是想要云墨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洛水兮,难怪玉无垠杀了她她还能到处蹦跶,难怪那天云墨对明月清的尸体那般关注。如今想来,或许他早已有所猜测。 那个女人隐身暗处,知道许多他们未曾预料的事,所以云墨行事才有几分顾忌。 比如崔宛芳,比如云依… 他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想要确定一些事情。” 所以他不杀颜真义,所以他任由洛水兮利用云依,所以他任由洛水兮逃离… 一次次的试探过后,便证实了心中的猜测。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能让云墨如此小心翼翼的人不多,洛水兮,可真是有本事。 只是,她仍旧不明白,洛水兮为何那般痛恨云墨? 若说一个女人恨极一个男人,恨不得将他抽皮剥骨,若非有深仇大恨便是因爱生恨。 看洛水兮那个样子,不像是后者。那女人比她还没心没肺绝情冷血,怎么会因爱生恨?况且玉晶宫的圣女向来自制,一生只能为宫主守节。除此以外若对旁人动了心思,那是要遭受天罚的。 排除了后者,那么就只剩下前者。 究竟是什么样的仇恨?让她不惜精心设计十多年? 她无法和云墨抗衡,便选择了攻击云墨的弱点,也就是自己。 真的是好深的心机。 那时她不过才七岁不到而已… 洛水兮怎么就那么肯定云墨会对她用情深至如此? 还是,因为前世之故? 凤君华慢慢的平静下来,神色微微有些呆滞。 前世… 她几次梦到那些熟悉而揪心的画面,几次梦醒后挣扎疼痛,心中蔓延着那种仇恨和痛苦的矛盾情绪几乎让她崩溃。 重活一世,她和云墨还是走上了这一条路么? 呵呵… 她仰头轻笑,嘴角噙起淡淡冷毅的弧度。 她不管上辈子他们发生了什么,这辈子他们已经结成夫妻。他爱她,她也爱他,这就已经足够。 洛水兮如果想用上辈子的事情来挑拨离间,那么,她会让她知道什么叫做异想天开白日做梦。 “君儿?” 颜诺担心的看着她,刚才她那般时空的模样,当真是吓得他不轻。她向来遇事波澜不惊,天塌下来也不会皱一皱眉头,刚才那种矛盾纠结挣扎痛楚的神情,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你刚才怎么了?” 他眼中溢满了关切和化不开的情丝,似要将她一圈圈缠绕。 凤君华不动声色的移开目光,淡淡笑了笑。 “我没事。” 颜诺被她那清浅一笑晃了晃眼睛,只觉得整颗心都被她那个笑容给融化,下意识的说道:“君儿,你笑起来真美。” 凤君华一怔,眼前忽有火光幽幽燃起,模糊了彼此容颜。他伸过手来,取下烤好的野兔,用采下的新鲜荷叶包裹着撕下一只腿递给她。 “吃吧。” 他眼神飘过来,低垂着眉眼,神色柔和如水。不知道是被这火光晕染还是这夜难得的星辰满空,皎月如泠,倾洒下的光辉柔化了她清冷的面部线条,将她眼底凝结的冰雪寸寸融化,看起来如夜晚陡然绽放的昙花,刹那惊艳。 “青鸾。”他低低开口,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侧,低头凝望着她这一刻静如春水的眉眼。 “嗯?” 她难得的没有立即与他保持距离,淡静的眉目依旧不动如水,无声的望着他。 “什么事?” “你为什么不笑呢?”他的手指抚上她精致如画的眉目,声音低柔而空茫,像来自另一个世界。“你笑起来很美。” 她本来要躲开他的手,闻言僵了僵,面部表情也在瞬间僵硬,像冰雪雕刻的画像,将所有表情都凝固在那一瞬。而后她慢慢的扭动脖子,声音平静而自然,却又带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苍凉自嘲。 “我不会笑。” “我教你。” “我会教会你你想学会的一切,包括哭和笑,开心和痛苦。”彼时他这样说,“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又有酸甜苦辣四则兼具。虽然痛苦辛酸徘徊折磨,但若不一一体会,怎知这人事真意?” 凤君华神情又开始恍惚,眼前又绽放出万家灯火,满天璀璨烟花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空中绽放着巨大的优昙,花瓣一寸寸倾泻如流光,汇合成一字一句在夜空中盛放。 昙花开在他指尖,轻轻递过来,她只要伸手一接,便如开在心尖的花,永不凋谢。 她看着光芒后他温柔静谧的容颜以及深情款款的眸光,内心坚硬的一角被触动,嘴角一勾,露出阔别十二年的浅浅笑容。 惊呼声起,指尖未曾抓住的温暖,刹那湮灭。 …… 她抿了抿唇,没说话。 这两年一路走来,他陪在他身边,便如他当初所说的那样,教会她哭,教会她笑,教会她开心和痛苦。 就像很多年前,那个人教会她的一切那样。 唯独不同的,他教会了她该如何去爱。 他们之间的纠葛太深太深,深到她觉得沉重压抑得想要逃跑,却无论如何也逃不开他撒下的情网。 他太了解她,知道太过逼迫反倒是会弄巧成拙,于是就那样不温不火的对她若即若离。就像他本人那样,温润的外表下隐藏的是深沉腹黑的内心。 她想方设法要与他保持距离,他淡淡笑着除去他们之间隔着的所有阻碍,然后再不容反驳的拥她入怀,永生永世也无法逃离。 有时候她会想,或许他们之间的一切是天命注定。 他放不下她,她亦逃不开他。 所以,只有彼此纠缠,不死不休。 “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我和他之间的那些纠葛,如果你真的要听。我只能告诉你,我爱他。” 颜诺僵了僵。 她没看他,依旧坐在他旁边,目光静如流水,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而残忍。 “用我的一切,包括我的生命我的灵魂来爱他。这一生,不,永生永世,我都不可能再爱上其他人。”她回头看着他,目光幽幽如梦。 “你,可懂?” ------题外话------ 不知道看了这一章大家会不会觉得混乱,悲催的,这一章本来昨晚就该写好的,不过写到快八千的时候突然身体不舒服,吐了几次,半夜去医院打了接近五个小时的点滴。今天接着写的时候,突然觉得怎么写都不对了。 咳咳咳,如果有混乱,亲们可以提出来,上辈子的事儿还没完,后面我会仔仔细细写出来,不会和正文混乱,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掌刑堂倾塌 黑暗里是谁在呢喃声若梦说着亘古不变的永恒誓言,又是谁呼吸微滞心口无法湮灭的疼痛在身体里无限蔓延? 他懂。 他如何不懂? 他对她何尝不是如此? 用他的身心他的生命他的灵魂来爱她。 她无法爱上除了云墨以外的任何人,他又何尝能对其他女人动心? 爱情这种东西很玄妙,无法形容又不由自主。当它靠近的时候,什么都晚了,除了接受除了沉沦,根本无法抵抗和逃避。 如果可以,他真希望自己爱上的人不是她。 这样,他就不会那么痛了。 “这是你第一次…第一次对我说这样的话。” 或许也是最后一次。 凤君华在心里如是想。 “我该庆幸的吧。”他回过头来看着她,眼神里笑意不知是喜是忧。“换做以往,你绝对不会对我说出这些话。” 凤君华不说话,只是淡淡移开了目光,神情遥远。 从前她是对颜诺冷冰冰不近人情,即便知道他深爱着她,她也向来无动于衷。后来她和云墨在一起,即使知道他痛苦,她也未曾有丝毫心软或者同情。 如今… “机关停了吗?” 颜诺怔了怔,一时之间还未来得及从她突然转变的话题回过神来。下意识道:“停了。” “那走吧。” 凤君华拍了拍身上的灰,淡淡道。 颜诺心里有些失落,嗯了声,站了起来,带着她往深黑的通道而去。 …… 暗黑中她睁开眼睛,目光宁静而微微带笑。 “不错嘛,这么快就猜出了我的身份。”她收了功,掌心光芒退却。 “不过…”她眼神幽幽似一个亘古洪荒的梦,永远看不见梦的尽头是喜是悲。“你们猜测得了开头,永远也猜不到结局。等着吧,这只是一个开始。再过两年,我一定会送给你们一个惊心动魄的大礼。” 她低低的笑起来,笑声空旷而低魅,带着微微森寒和冷冽。 “当你记起一切,还能如此淡定从容么?当你心爱的女人并不如你所看到的那样,你还会继续爱她么?云墨啊云墨,我已经快迫不及待等着看你崩溃的模样了。我很想知道,到那个时候,你还能怎么救她。” 她喃喃自语着,眼神逐渐变得幽暗黑沉,隐约一抹森冷杀意。 “当年你驱散我的魂魄,我曾发誓,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你对我做的一切,总有一天,我会双倍奉还。” 她皱了皱眉,呼吸有些微喘息。 上次神识被云墨和凤君华的红莲业火重创,现在还没恢复。 得尽快让自己的梵天神功和这具身体融合,否则在这里呆得再久也无法恢复从前的功力,以后再遇上云墨,她还是逃不了再次被打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已经再次重生,她怎么能浪费这么难得的机会? 属于她的仇恨,再也不要延续下一世。 她闭上眼睛,周围慢慢浮现起淡淡的光晕,将她重重包围了起来。光芒中,她容颜忽明忽灭,已经不知道是自己的容颜,还是其他。 …… 祠堂里机关重重,暗卫无处不在,虽然食人箭已经没有了威胁,但稍微走错一步,都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甬道十分幽长,像一个噩梦。 颜诺之前被食人箭所伤,功力大大受损,这甬道内湿气极重,他险些受不住。凤君华走在他身侧,握住他的手,将自己的功力渡给他。 “君儿。” 颜诺轻声道:“这里危险重重,你不必为了我浪费功力,否则待会儿…” 话未说完,凤君华忽然将他一扯,与此同时手心火光溢出,只听得闷哼声响起。颜诺回头便看见数个身影到底,刹那灰飞烟灭。 “不好,惊动了九宫十二卫。” 颜诺抓紧凤君华的手,已经听见那些逐渐靠近越来越多的脚步声。 “跟着我走。” “好。” 他带着她七歪八拐,甬道尽头是盘旋的阶梯,然而还未上去,四面便涌出无数暗卫。 凤君华一挥手,剑光在空中划过一道光线,带起血丝蔓延,空气里血腥味漫溢而出。她手腕一翻,又是一把剑闪现,直接丢给颜诺。 “拿着。” 颜诺接过剑,剑尖一挑,将面前的一个暗卫逼退。 这是两人第一次联手应敌,配合得竟是十分默契。他退她便迎上去,他转身来到她身后,长剑一划又是血光闪烁。周围不停的有黑衣人倒下,鲜血在一滴滴腐蚀液消融于空气中。 他们踩着暗卫的尸体慢慢向前而去,颜诺将剑背在身后,反手拉着凤君华的手踏上了阶梯。 “掌刑堂有酒楼,而祠堂则是有十八层楼,对应阎罗殿十八层地狱。”他说到这里,嘴角微微一勾,回头看着她,黑暗里他眼神熠熠光彩,又隐着轻松而惬意的情绪。 “就说了人死了要下地狱,祠堂供奉着颜家所有祖先牌位,说到底就是死人窟,为了听起来让人觉得惊骇而不敢靠近,所以才建了十八层。只是颜家的祖先当初建这祠堂的时候,恐怕万万没想到,今日…”他忽然目光明灭如灯火,有什么在一寸寸燃烧殆尽。“今日这里,会成为世代守护祖先灵位暗卫们真正的地狱。这祠堂,也会在今日,倾塌毁灭。” 凤君华眼睫颤了颤,抽出了自己的手,慢慢向上走着。 “你不用帮我而成为颜家的罪人。” 颜诺无所谓的笑笑,“我不是帮你,只是帮我自己。” 凤君华蹙眉,他跟上去,目光深深。 “颜家那些老头子太过古板封建,宁愿相信什么祖先的保佑和那些变态的刑罚控制人心,也不愿意现实。这祠堂留着只会祸害颜家子孙,倒不如毁了了事。” 凤君华抿了抿唇,道:“我听说颜家祖先找大巫师利用无数冤死灵魂和那些巫蛊符咒之术炼制了阴阳乾坤大轮盘,可看尽三生三世,可穿梭时光轮廓,也能跨入地狱之门,只是这毕竟是违天之法,会付出惨痛的代价。” 她回头看着颜诺,眼神很深。 “颜家子孙自出生起便会对着阴阳乾坤大罗盘滴血发下血誓,终此一生用不背叛颜家,否则必定死相惨烈,用不如地狱轮回,是吗?” 颜诺轻轻嗯了声,嘴角浮现淡淡嘲讽。 “颜家流传一百多年,子孙无数,有才能者比比皆是。自然不免有心大的,万一有某个子孙野心勃勃挑动内乱而毁了颜家祖训家主传承以及基业荣耀岂非于祖上蒙羞?所以才有了血誓一说。” “你也发了?” 颜诺很镇定,“别忘了,我是魂穿。我这具身体的原身一出生便因身体瘦弱而被送去了九华山学艺,根本就没机会发什么血誓。我穿过来的时候恰好原身练功走火入魔,早已身死。”他嘴角一勾,似笑非笑道:“你觉得,我会发这种无聊的誓言么?” 凤君华盯着他,神情并无变化。 颜诺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不相信,叹息一声。 “君儿…” “颜家对这些怪力乱神十分精通,我听说阴阳乾坤大轮盘由巫师守护,也颇有些术法,我不信他们看不出你的灵魂来自异世。还有你那个师父,他和我爹师出同门。我爹本就精通那些卜卦算命之术,相信他早已看穿你的身份。你既然不是从前的颜诺,他们怎么可能相信你让你担任这个家主之位?难道不怕你背叛?” 比如现在颜诺做的一切其实就是在背叛颜家。 颜诺抿了抿唇,微微挑眉,目光里流荡着奇异的光,有些复杂。 “我占据的是这个时代的身体,就算滴血发誓,应誓的也是这个原身,而我不过只是一缕来自异世的灵魂,那轮盘对我不会有任何约束。” 凤君华还是没什么表情,摆明了不相信他。 颜诺叹息一声,放软了声音道:“君儿,你要是不相信我,大不了呆会儿咱们一起毁了那害人不浅的轮盘就是。那轮盘是个阴邪的东西,它控制了颜家世世代代的子孙,将他们禁锢在玉佛山这个华丽的牢笼里。只要摧毁了它,所有人发过的誓言都会消失殆尽,我自然也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这倒是有些道理。 凤君华勉强相信了他的话,她实在不想颜诺为了她再死一次。若那什么轮盘真的对他有约束无法改变,她倒是宁愿他永远和她对立为敌,也不希望他因她背叛颜家最后应验血誓。 这世上什么债都好还,唯有人情债最难还。 颜诺,但愿他以后莫要再执念为她。但愿… “走吧。” 踏上第二层楼,前方忽然有巨大的火球急速飞来,空气里燃烧着灼热的气息,似乎要将人给烤熟。 颜诺一把扯过凤君华往身后的墙撞过去,生生的撞出一道石门来,然后石门关闭,两边又飞出无数火箭。两人再次背对背双剑挥舞,火箭嗖嗖嗖的掉落在地。 “机关被人启动了么?” 颜诺紧绷着唇,“我们上来的时候被发现,大巫师们启动了整栋楼的机关,要将我们困死在这里。” “连你也不放过?” 颜诺嘴角噙起淡淡自嘲,“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他们就有办法将我救活。而且…”他突然一把拉住凤君华,“这里机关重重,我们很可能会失散。他们的目标是你,一旦我离开你身边,你会十分危险。所以君儿,抓住我的手,千万不要松开。” 凤君华一只手在不断的挥舞着长剑,并没有侧头看他,却也没有抽出自己被他抓住的手。 “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她了解颜诺的性格,倔强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这个时候不顺着他,难保他会做出什么事。如今刀锋火海的,实在没必要浪费时间在这些无谓的口舌之争之上。 “哎,你先放开我。” 闻言颜诺手指紧了紧,“君儿…” “你这样我没办法发挥。” 虽然她的剑法是很好,但被掣肘了一只手总归有些不太方便。 颜诺微怔,旁边一只箭斜飞过来,剑光一闪,咔擦一声,箭矢掉落,火焰消失在他脚边。他抬头对上凤君华淡漠的双眼,她挥手又斩断数十支箭矢。 “专心点,呆会儿受伤了我可没时间再给你包扎。” 颜诺哑然,倒是没有再分神。 正在这时,方才关闭的石门隐约在动摇,似乎快被那巨大的火球给压倒。 凤君华皱眉,“这石门低挡不住?” 颜诺眯了眯眼,一边抵挡箭矢,一边道:“那是千斤重的巨石,当初设定这个机关,便是便于闯入者打开石门,然后两面夹击,逃无可逃。” “那你还带我来这里,不是自找死路?” 凤君华抽空瞪了他一眼,干脆弃了剑,双手合并成十,掌心红光溢出,周身也被强光包围,将飞射而来的那些箭矢全都隔绝在外。 颜诺见此也收了剑,单手掌心光晕凝聚,来到凤君华面前,默默的念着口诀,随即两人双掌相击。 轰然一声,地动山摇。 与此同时,石门倒塌,火球迅疾而来。 颜诺抓着凤君华的手,“走。” 凤君华反手拉着他的手,手指一点眉间,红莲熠熠闪烁,一道强光刹那溢出,对上那火球,两相相撞,竟抵制了那火球运行的速度。颜诺连忙走过来帮她,两人都练过九天诀,功夫属同一脉,光圈加大,那火球看似有些抵抗不住在慢慢后退。 “飞龙在天,破!” 颜诺左手成掌对着空中劈裂而下,凤君华身形刹那化作火光飞跃而去,双手刷刷刷多出数十把剑,齐齐劈向那火球。 砰—— 火花四溅,火球碎裂。 颜诺飘身而过,拉着她的手就闪了出去,直接飘到了第三楼。 又是新的一重暗卫出现,又是一场血雨腥风的厮杀。 到了此时,原本守护在外围的那些暗卫早就察觉了里面的动静,齐齐涌了进来。 本就不平静的玉佛山,雪上加霜。 且说颜如玉被颜诺吩咐带回去以后心中十分不服气,奈何身边的暗卫没有那等功力替她解开穴道,她只有等。 一个时辰后,穴道解开,她刚站起来,就听到东北方向发出一声浓烈的爆炸声。 “发生什么事了?” 山芝急急走进来道:“不好了小姐,有人闯入掌刑堂,刚训练好的三百六十个暗卫全数丧命,冰池和火池已经被毁,此刻贼人已经闯入第七楼,油池即将…” “你说什么?”颜如玉目光大炽,身侧双手手指握得咯吱咯吱作响,眼神阴沉如夜。 “西苑的那些人呢?让他们去抓人。” 山芝哭丧着脸道:“小姐,您忘了,刚才您带人去西苑伤了赵氏,如今三房的上至叔老爷下至年轻一辈的子孙以及暗卫丫鬟们全都觉得您仗势欺人,容不下他们。奴婢刚才已经差人去让他们带人阻止,可他们不为所动,声称今夜无论玉佛山发生任何事他们都不会干涉,省得被冠上以下犯上的罪名推入掌刑堂受罚。” 颜如玉气得咬牙切齿,赵氏,那个女人… “颜诺呢?” 山芝慌忙道:“刚才有人禀报说少爷带着闯山的那个妖女去了祠堂,九宫十二卫也被惊动了,少爷竟然联合那妖女破了重重机关,要将她带到顶楼,看样子是要毁了祠堂啊。” 颜如玉脸色大变,气得几乎浑身都在颤抖。 “孽障。” “小姐,您还是快想想办法吧,如今少爷已经进入了祠堂,恐怕是无人阻止他了。掌刑堂那么多人居然都无法阻止闯入者毁掉冰池和火池,再这么下去,掌刑堂只怕也逃不过被摧毁的结果啊。” “云墨。” 颜如玉几乎是磨着牙吐出这两个字的。 “他够狠。” 她看向窗外,已经到了寅时,此时若不将他们抓住,天亮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祠堂是整个玉佛山机关阵法最多的地方,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不可能闯入第二楼,还惊动九宫十二卫来阻止他们。”她负手在屋中来回走动,忽然停住,眼神阴沉如黑夜。 “原来是这样。”她紧握双手,声音里满是怒气。“上次他去过祠堂,原以为他只是去确定那妖女的身份,却不想他早就算计好今天,只怕上次去查探事情真相是假,毁机关是真。” 山芝闻言脸色一白,声音都在颤抖。 “小姐,您是说…” 颜如玉闭了闭眼,“如果我没猜错,祠堂里前十七楼的机关早就被颜诺破坏得差不多了。怪不得…怪不得他上次伤得那般重,怪不得他被食人箭所伤以后甚至都来不及包扎伤口。祖父那段时间在闭关,没人能阻止他。祠堂若没有大变故,那些暗卫也不会多事。他就是算准了没人会想到他近乎以自残的方式瞒过大家的眼睛,趁机将机关捣毁。就为了…就为了今日帮那女人踏入祠堂,毁我颜家基业。好,很好,果然是颜家的后代,不愧是新一代的家主。” 她怒极反笑,“颜诺,我以前当真是小看了他。” 山芝早就吓得面无人色,目瞪口呆,结结巴巴的说道:“小…小姐,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颜如玉深吸一口气,看着外面已经露出微光的天色,道:“吩咐三百六十黑煞,取出惊天箭,包围掌刑堂,一旦有人逃出,立杀不赦。” 山芝脸色惨白,蠕动着唇瓣道:“小…小姐,三百六十黑煞是颜家最高暗卫,只有在颜家面临毁天灭地的灾难之时才能由家主手令出动。还有惊天箭,一旦射出,必定地动山摇,到时就算射死了云墨,玉佛山只怕也会…” “管不了那么多了。” 颜如玉厉声打断她,“掌刑堂和祠堂连着玉佛山的根基,如果掌刑堂和祠堂都被毁了,玉佛山离坍塌也就不远了。”她冷冷看着山芝,“如今颜家两大重要基地都遭受着严重的损坏,这还不算毁天灭地的灾难怎样才算?至于家主手令…”她咬牙,“当初祖先设下规定,一旦有玉佛山发生十万火急的灭门之祸,而家主不在,或者有叛心,长老和家主一脉嫡系子孙可持手令吩咐黑煞出动以平灭山之灾。” “可…可二长老三长老和四长老已经…” “他们是已经死了。”颜如玉慢慢恢复了冷静,“但大长老还在。” 她目光冷如寒冰,灼热如幽火。幸亏当日颜诺打伤大长老就急急离去,她将大长老带到了自己的院子派人严加保护。这段时间颜诺一直在安抚那些分支族亲以及密谋一些什么,没空理会大长老。如今想来,他这些日子定然是在准备今夜之行了。 “去请大长老。” “是。” 山芝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急急而去。 大长老自从上次被颜诺重创,再加之颜如玉告诉了他其他几个长老皆为颜诺所杀,心中对颜诺十分不满震怒,此刻又听说他竟然伙同外人要倾覆玉佛山,哪里还能容许?二话不说,将自己的手令以及其他几个兄弟的手令全都拿了出来。幸亏颜家有规定,担心下山之人会背叛颜家,所以下山之时不能带走属于颜家的任何东西。那手令,便交给了他来保管,此刻倒是用到了实处。 同时他也知晓,西苑那些旁系族亲只怕为奸人挑拨,今晚打定主意什么都不管。他心中愤怒,却也分得清轻重缓急,知晓此时不是去解释这些的时候,先过了这一关再好好和他们算总账。 五块手令联合出动,三百六十黑煞应令而出,手执惊天箭,包围了掌刑堂。 “惊天箭!” 历经重重围杀后已经带着凤君华来到十五楼的颜诺忽然停下了脚步,脸色十分沉重。 凤君华霍然回头,目光大炽。 “你说什么?” 她自然知晓颜家惊天箭是什么东西,这玩意儿一出动,威力不下于手榴弹。 颜诺沉着脸,“刚才我的贴身影卫传音告诉我说,颜如玉说服大长老交出了长老令,一起请出三百六十黑煞和惊天箭,此刻已经包围了掌刑堂。一旦掌刑堂倾覆,那么…” 凤君华脸色变了,眼底惊惶担忧之色不言而喻。她二话不说,掉头就走。 “君儿。”颜诺抓住她的手。 “我得去救他。” 凤君华回头,十分冷静的看着他。 “惊天箭一出,无人可挡,我不能看着他死。” 颜诺摇摇头,“还有三楼我们就成功了,你不能在这个时候放弃。” 凤君华一把甩开他的手,眼眶红了。 “什么都没有他的命重要。” 这是颜诺第二次看见她失控的模样,第一次是她恢复记忆那一晚,她提剑要杀明月殇。那时的她眼神赤红充血,带着毁天灭地的仇恨和嗜血。而这次,她眼神里燃烧着疯狂的害怕,以及隐隐的绝望和莫大痛楚。 他怔了怔,心口狠狠一痛,仍旧去抓她的手。 “君儿,你先冷静一点。” 接连闯了十几楼,她们都多少受了伤,体力也有所消耗,此刻根本无法回头。因为大巫师已经将这栋楼全部封锁,只有杀死大巫师,毁了大轮盘,他们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你们敢闯山,必定有所准备,难道你不相信他么?” 凤君华抿着唇,不说话,眼神黝黑。 “你见过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能难倒他的么?” 在心爱的女人面前赞美情敌,这实在是不明智也是自虐的做法。不过此刻他管不了那么多,他不能让她失去理智而崩溃,那样他们都会死在这里。 凤君华渐渐冷静下来,颜诺说得有道理。自她认识云墨开始,就没见有什么事是能难道他的。当然,除了她自己以外。 上玉佛山开始,他们就已经说好了分别行动。他去掌刑堂,她去祠堂,他既然挑拨得西苑那群分支族亲不干涉任何事,就一定会想到他们出动黑煞和惊天箭。决定了要颠覆颜家,又怎能错过这股潜在的最大的势力呢?他一定有办法的。这次他们上山,并非只有两个人而已。她记得上山之前,他吩咐他的隐卫去做了什么事,应该就是针对惊天箭的吧。 她握了握拳头,深吸一口气,才道:“走吧。” 颜诺也松了口气,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祠堂是个不下于掌刑堂危险的地方,越往上走暗卫越多,虽然那些重要的机关被他捣毁得差不多。但为了不惊动大巫师,他还是没做得太决绝,只是从这里到十七楼,除了应付那些难缠的暗卫,别的机关对他们两人来讲都算不得多困难。这样一路并肩作战,终于来到十七楼。这里到达十八楼并没有阶梯,四周一片漆黑和空旷,没有暗卫也没有机关,一眼望过去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凤君华皱着眉头,“这个地方…” 颜诺负手而立,淡淡道:“传说地狱里第十八层地狱没有酷刑也没有油锅,就像这层楼一样,什么都没有。不过这里被施了巫术,会让人产生幻觉。其实也不是幻觉,是自己的记忆,一生中最痛苦最无法释怀的记忆片段。就像你们曾经入过的九宫阵图一样,不过这个比九宫阵图更厉害。九宫阵图只要静心宁神破阵即可,这里的幻觉却是无法破除的。” 颜诺声音幽幽而空洞,眼神里浮现这憎恶和痛恨的光。 “那些片段会不断的重复,吞噬人的理智和冷静,无论多强大的人都会被折磨得疯掉或者自残。” 凤君华神色冷淡,“不是应该在十八楼吗?怎么才十七楼就布下巫术?” 颜诺嘴角勾起淡淡讥嘲,“巫师都十分自负,这巫术又十分霸道,入者必定受其影响不可自拔,最后不用他们动手都得把自己折磨得半死不活。而他们留在十八楼,那才是最重要的一关。”他又眯了眯眼睛,“以前颜家也出现过狂妄之人想要闯祠堂,就算过了底下十六层楼,也过不了这号称‘死亡之门’的十七楼。而百年来,除了每年统一的祭祀巫师们会关闭所有机关阵法以外,无人从这里走过还能安然无恙。” 凤君华回头看着他,“你不是说你以前来过这里?” 颜诺笑了笑,“你没发觉自从我们过了第九楼以后那些机关就越来越多了吗?” 凤君华蹙眉,“你的意思是…” 颜诺坦言道:“我上次一个人来的这里,闯了九楼便已经伤重,他们或许怕我死了再无合适人选担任颜家家主,所以手下留情关闭了九楼以上的所有机关暗道,让我顺利的达到了顶层。也正是因为如此,从十楼上来那些机关我没机会毁掉。” 原来如此! 凤君华没再说什么,只是看向四周,这个地方漆黑幽暗,明明没有窗子,却有冷风吹进来,风声中似乎还掺杂着什么其他的声音,听起来十分鬼魅骇人。而后周围开始有淡淡微光,四面墙壁隐约出现朦胧的画面,隐约有笑声和尖锐的厮杀。 凤君华心神一震,脑海里浮现无数血腥的画面。她这一生历经血海厮杀,早已麻木。内心深处最痛苦最无法释怀的,无非就是五岁的时候火烧普济寺以及七岁的时候亲眼看见紫筠被人轮流凌辱以及娘被玉无垠杀死的一幕。 她已经能听到自己因为练功被发现中毒而走火入魔猛地吐血的声音,随即她出了密室,火儿回来了,她一掌劈过去… 她咬着唇,四面墙壁上那些画面越来越清晰,脑海里那种空洞而遥远的声音也越来越近。那不是幻觉,是真实存在的。即便过了十几年,她依旧能感受到当年那种焚心裂骨的疼痛。 无助、悲伤、绝望… 画面跳转,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坐在她对面,她看着他蠕动嘴角,往昔那些如魔咒般的声音一字一字入耳。她笑着,一口咬在他的手腕动脉血管上,他一掌劈在她的肩头上,她反身扑向身侧呆立的妇人,一掌劈向妇人的天灵盖。 妇人倒下,下身鲜血开始无限蔓延… …… “不…” 凤君华发出凄厉的嘶喊,她双手抱着头闭着眼睛,努力克制心中因为见到那些画面而浮现的波涛汹涌和悲凉无助。 “君儿。” 颜诺发现了她的异常,忙抓住她的手。 “你冷静点,君儿,这些都是幻觉…” “走开。”凤君华已经陷入回忆的魔障之中,哪里听得见他说话?他一抓住她的手,她立即就想起当年在普济寺杀人灭口的时候,曾经有一个有点功夫的男子在中了迷药以后提前迷迷糊糊的醒来,看见她杀人,扑过来就抓住了她的双肩。她吓得回头就是一刀刺过去。 血色蔓延在眼前,闷哼声在耳边响起,如此近又如此真实… 凤君华猝然睁开眼睛,怔怔的看着捂着肩头的颜诺,鲜血从他指缝间渗透出来,凄艳而绝世。 血… 现实和记忆交错而过,她浑身开始发抖,忽然感觉到手心灼热,有温热的液体在流淌。 她低头就看见自己满手的鲜血,手上还握着鲜血淋漓的簪子。 血… 她杀人了。 心里猛的一揪,脑海里那些血腥的画面重来,她立即松开手,簪子掉在地上,发出铿的一声,碎裂成了两半。 她被回忆侵蚀,拔掉了头上的簪子刺伤了颜诺。如今披头散发脸色苍白,眼瞳里覆满了深深的痛楚和绝望,以及莫大的悲痛哀凉… “君儿。” 颜诺身上原本就忧伤,刚才她抓着簪子刺过来的时候原本应该是刺入他的心脏,还好他及时避过,才伤在肩头。自己的血好像对她有所触动,让她有短暂的意识清醒。只是转眼间又被双重的回忆给控制了心神,眼瞳里覆上挣扎和痛苦。她几乎要被那些画面折磨得崩溃,她很想杀人,杀光所有人,她就不会痛苦了… 可仅存的理智又告诉她不能那么做,不可以… 她双手抱着头,不断的退后,嘶喊道:“?你走,别靠近我,你走,快走…” 颜诺这个时候哪里能离开?他在自己身上点了几下,制住伤口里汩汩蔓延的鲜血。走过去抓着她的肩膀,道:“君儿,你清醒点,那不是真的,那些都只是幻象…” “不——” 凤君华忽然抬头,发出凄厉的嘶喊,全身真气溢出,红光大盛,直直将颜诺给震得撞到墙壁,捂着胸口吐出一大口血来。 鲜血轰炸… 火儿猛然睁开眼睛,浑身都在颤抖,在云墨的衣袖里翻滚不休手舞足蹈,吱吱的叫个不停。 云墨已经到达了第九楼,如今只差血池还未毁。他正在和他的暗卫商量什么事,突然察觉胸口疼痛,是那块玉佩。还未把那玉佩掏出来,就察觉到火儿的异样,连忙将它从袖口里捞出来。 “她出事了?” 火儿用力点头,双目赤红的想要去抓他的手臂,又想起自己的指甲有毒,不能伤了他。从他手上跳到地上,急急的用自己的爪子在地上写。不过它此刻太慌乱,又没有墨汁留下印记,本身它写的字也潦草不堪,此时慌张之下爪子都在颤抖,云墨根本看不清它在写什么。蹲下来把它扳过来,克制心中翻涌的情绪,道:“你好好写,她到底怎么了?” 话一说完心口又是沉沉一痛,似有火焰烧灼着他的心,他脸色也开始微微泛白。 火儿再也忍不住的扑上来,呜呜个不停,一双碧绿的眸子被泪水侵蚀。此时也不能顾及其他,拉着他的衣袖不断的摇晃,在心里不断嘶吼。 “她很痛苦,也很绝望,她需要你,她需要你…” 云墨已经掏出怀中的玉佩,玉佩灼热而光芒大盛,就像十四年前她失踪的那晚… 他脸上血色一寸寸消失,握着玉佩的手指在发抖,那灼热的温度已经将他手心烧伤,肌肤被灼烧的声音没有被火儿的呜咽声掩盖,反而越发清晰。 他闭了闭眼睛,忽然转身,双手凝结着光圈,照得他脸色十分冷寒,眼神也越发深邃森冷。他已经无法再保持冷静,他要快速从这里出去,他要去找她。 “乾兑为生,离震为死,巽坎、艮坤为辅。” 暗卫们听她吩咐,迅速各站方位,掌心光芒溢出,渐渐飞向空中,四面铁链开始抖动,然后嗖的被吸入那光晕中。 云墨站在光芒下,眼睛微阖,口中喃喃说着什么,头顶慢慢现出乾坤八卦图,金光大盛。 “天地予我,开!” 刹那间八卦图飞跃而起,盖在血池上方,血池开始咕咕的滚动,似乎受到外界的袭击而开始反抗。 方才镇守四方的暗卫闪动,分别站在八个方位上,指尖光芒溢出,全都被八卦图吸收。 云墨睁开眼睛,忽然双手摊开,无数金光自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破!” 八卦图猛然坠下。 轰—— 四周墙壁开始裂开,整栋楼在震动分裂,摇摇欲坠。 云墨一挥手将火儿收入袖中。 “走。” 数道光芒消失,血池里的水已经开始变淡,整栋楼也抖得越发剧烈,在他们消失的同时,大楼轰然倒塌。刚出去,就听得下方颜如玉清冷的声音。 “射。” 刹那间数百只利剑带着金光射向云墨等人,那金光是杀气,是地狱里长开血盆大口的牛头马面,是索魂的刀刃。 …… 掌刑堂倒塌的同时,祠堂也受到了影响,整栋楼都在抖动。颜诺正抓着凤君华的肩膀,身上已经被她发狂之时掌风所创,裂开无数伤口。然而他无法顾及自己身上的伤,依旧扑过来紧紧抱着她,一边不停的安慰她一边咬破自己的手指点在她的眉心,掌心运功抵在她的背心。 “君儿,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看,忘我,进入忘我境界,就不会被那些幻象控制。” 这幻象是巫师们设下,他们自然会控制不伤到她,然而她却不行。 他刚才发现自己的血对她有触动,便大胆的想,或许他不受这些幻象所动,那么他的血是否可以帮助她? 所以在她发狂打伤他的时候他没有躲,果然,看见他身上的血,她意识就会恢复一些,不过依旧抵不住心里的魔障。那是她噩梦的根源,她愧疚她绝望她疼痛她无法释怀,所以在那些幻象之中,自我折磨自我摧残… 说到底,她自己内心里的恐惧无助和愧疚起了催化的作用,将那些幻象带来的痛苦无限放大,才会崩溃至此。 鲜血落在她眉心上,她精神一震,鼻尖蔓延的都是他身上刺鼻的血腥味。 血腥味… 出生那年,产婆抱着她言笑晏晏,忽然倒在地上,血腥味在鼻尖蔓延… 她浑身在发抖,痛苦嘶哑的呢喃。 “不,不要…” 颜诺暗压着体内翻滚的气血,在她周身大穴连点几下,九天诀内功输入她体内,与她有些混乱的真气相撞,慢慢融合。 凤君华闷哼一声,脑子慢慢放空,浑身瘫软的靠在他身上,耳边他的声音在萦绕不觉。 “放松,起运丹田,破鸠尾穴和檀中穴。” 凤君华有些意识不清,模模糊糊想起从前因走火入魔被封印记忆功力,云墨帮她压制那些乱窜的真气之时,也曾如此在她耳边呢喃帮助她。 行动先意识一步,体内真气自动的按照他所说的诡计开始运行。 渐渐的,她大脑放空,那些幻象和记忆也慢慢远去。她闭着眼睛,脸色一点点恢复正常。她几乎能看见自己内腑里那些真气流动过的地方慢慢被修复,最后直破明关,四肢舒缓精神百倍。 她猛的睁开眼睛,眼底隐隐有着不可思议和欣喜。 原本她炼的凤凰诀和九天诀已经达到顶峰,没想到此时真气运转一个周天,居然内力还有所增长。 颜诺见她终于恢复了正常,也舒了口气。这一放松,身上刚才被她创击的那些伤口就开始发疼,胸口也阵阵的疼痛。他捂着胸口,猛的吐出一大口血。 凤君华脸色一变,“颜诺!” ------题外话------ 我去,刚写完看时间,不多不少刚好十二点,我也是醉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多年布局,此刻收网 红影一闪,她已经来到颜诺身边,刚准备用凤凰真力给他疗伤,忽然觉得整栋楼开始抖动,像是地震一般。 “发生了什么事?” 她扶着颜诺,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问道。 颜诺喘息着,眼神却是极亮。 “他已经倾毁了掌刑堂。” “那么…” 凤君华想起惊天箭,不由得心中担心。 “这里和掌刑堂原本就有结界媒介相连,所以掌刑堂被毁,祠堂也会受到牵连。”颜诺看了看四周,“你还看得见那些幻象么?” 凤君华抬头一看,四周漆黑,什么也没有,只是感觉到地面在抖动而已。 “没有了。” 颜诺眼神又亮了亮,“血池里有太多冤魂,这里的幻境之所以能以假乱真让人沉迷不可自拔,实际上也是巫师利用了那些冤魂在作祟。如今血池毁了,巫术也破了,我们赶紧上去。他们察觉到掌刑堂被毁,定然十分吃惊。我们得趁着他们手忙脚乱的时候捣毁乾坤阴阳大轮盘,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是绝无第二次的良机。” “可是…” 凤君华自然也知道他说得有道理,但是心中还是担心云墨。 “别担心。”颜诺握紧了她的手,神情十分坚定。“颜如玉已经让黑煞所有人出动,在掌刑堂倾覆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出来了,颜如玉立即就会让人射箭。你也知道惊天箭的威力,如果他出事了,断然不可能一点动静也没有。也就是说,他有办法应付,我们先去拖住巫师,不然他才会受到前后夹击。” 关键时刻,他比她冷静。 凤君华听着他的分析,深觉有理。 “我先给你疗伤。” 颜诺原本想说不用浪费时间了,多耽搁一会儿他们就少一分机会。凤君华却已经双掌运功,包围了他周身,凤凰真力治愈伤口十分快速,不过一会儿,他就觉得身上原本疼痛难忍的伤口好了不少。他甚至能感受到那些伤口在快速的愈合,不一会儿就已经痊愈。 凤君华刚收了功,他就拉着她的手忽然自旁边的墙撞了过去。这一撞,就破墙而入。凤君华没有丝毫讶异,这世上有玉晶宫那样的地方,对这些诡异莫测的穿墙术也就没什么可惊讶的了。 穿过墙面以后,眼前是盘旋的阶梯,周围有浓重的煞气渐渐袭来。 杀气。 凤君华功力刚刚有所突破,正想找人试探一下自己如今的实力。于是她示意颜诺不要动手,手指点在自己眉心上,红莲熠熠生辉,发出耀眼的光芒,随即火光刹那而至,将周围全都燃烧起来。 那些隐藏的看不见身形的暗卫全都慢慢显映身形,然后被凤凰精火烧焦。 “大胆妖女,竟敢入我颜家祠堂,拿命来。”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刚才还远在天边,不过刹那就尽在眼前。 浓重的压力扑面而来,几乎将周围的空气收紧抓住,让人喘不过气来。 凤君华隐约感觉到有一只手自四面八方而来,她在发现有杀气的同时立即就要动手,却发现自己内力提不上来。她心一沉,随即眼前一暗,颜诺将她扯到身后,抬手一掌。 砰—— 两人连连后退,周围紧致的空气瞬间脱离了桎梏。凤君华还未稳住身形便趁机用了业火,再加上九天诀两种神功齐齐而发,迎面而来的压力顿时一松,她感觉到那人也在后退。 她连忙一伸手扶住嘴角渗出血丝的颜诺,“怎么样?” 颜诺脸色有些苍白,仍旧对她微微一笑。 “我没事。” “果然不愧是天机子的女儿。” 之前那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与此同时周围顿时天光大盛,灯火通明。 凤君华抬头一看,这是一间很大的房间,正堂摆满了灵牌,应该就是颜家的列祖列先了。一黑一白老者分别站在两边,头上帽子连接着衣服,有点像修行的高人,也有点像飘忽不定的地狱的黑白双煞。 这应该就是颜家的大巫师了。 这两个老头儿武功十分高强,只怕比起她爹来也差不了多少。 开口的是黑衣老者,此时他淡淡瞥了眼凤君华,眼神里波澜不惊,随即又看向颜诺,神色变得幽暗和森冷。 “颜家子孙,永不背叛,颜诺,你难道就不怕应誓而死么?” 颜诺神情放荡不羁,嘴角噙起讽刺的笑。 “你们两个也活了一百多年了吧,杀戮太多,不怕以后死了真的下十八层地狱?我劝你们还是趁着活着的时候多多行善,否则哪天阎罗王看不下去了让真正的黑白双煞来收了你们,到时候你们可就真正成了幽魂了。” 凤君华嘴角抽了抽,回来这个世界太久,她鲜少和颜诺接触,都差点忘记他的幽默细胞了。这个人,虽然平时看着懒散不欲与人争夺,实际上毒舌起来,也是能气死人的。 瞧瞧那‘黑白双煞’,原本漠然的脸上已经被他这番话气得铁青,显然是被触动了伤疤。 倒也是,这两个老头儿自颜家祖先那一代传下来一百多年了,活得也够久了。虽然是大巫师,懂得那些巫灵之术,再加上功力巫法高深,寿命或许比旁人长,但到底是**凡胎,能活多久?到了这把年纪,也是数天天的过了。只不过这两人太自负,觉得自己既能操纵世人丑陋**,也能与天抗航。颜诺这番话无异于一把刀,刺破了他们所有的自我优越感,从天堂打入地狱,让他们不得不面对年老即将踏入坟墓的铁血事实。 “你…” 那个白衣老头儿气得浑身发抖,死死的瞪着颜诺,看样子似乎想要将他大卸八块一样。 颜诺并不畏惧,“我什么我?你瞧瞧,如今说话都开始结巴了,显然是年老人体器官衰弱所致。你们整天修炼那些邪门歪道的妖术,才是真正的妖人,好意思叫别人妖女,你们怎么不好好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样子呢?若是再不好好找个地方闭关修身养性,我看下一个变成冤魂的就是你们了。只是到时候可没有人替你们超度升天了,真是可惜。” 两个巫师自被请进颜家,便受到颜家上下莫大的尊敬与尊荣,即便是当年颜家祖先,也对他们礼遇有加,何曾受过如此讥讽谩骂?当即就恼羞成怒,那白衣老者骂一声。 “小儿猖狂。”随即就对着颜诺出手了。 他身形变幻如风,几乎看不清他是怎样动作的,瞬间就已经来到颜诺身边,与他交战了数十招。 凤君华暗暗心惊,这轻功比起自己的千里渡也是差不了多少的。不过此时她可没心思去计较这些,白衣老者动了以后,那黑衣老者也对她发出了攻击。有了刚才的经验,她深刻的认识到这两个老头儿诡异莫测的身法,也不敢大意,小心的应战起来。 偌大的空间,四人转瞬交缠,真气不断溢出,将周围的那些桌椅板凳全都震碎。只是很奇怪的,那些灵牌却没有受到丝毫的损伤。 凤君华眯了眯眼,想起刚才上来的时候看见这两个老头儿守在灵位两边,想必这里是被他们施了什么结界巫术,才将那些灵位保持得好好的吧。 心中这样想着,手中招式却没有丝毫迟疑,凤凰诀九天诀连连发出,她原本之前在十七楼受那些幻境影响拔下了头上唯一的簪子刺伤颜诺。此时披头散发红衣飘飞如火,眼瞳里也隐约闪烁着红光,眉心更是红莲熠熠浑身功力暴增。 越打凤君华便确定一个问题,这两个老头儿的功力较之刚才好像弱了几分,她应付起来根本算不得困难。 这是怎么回事? 砰—— 那边颜诺和白衣老者相击一掌,分别退后几步。颜诺趁机闪到凤君华的身边,一出手劈向黑衣老者,黑衣老者不敌两人连手,竟被打得退后了好几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颜诺拉过凤君华的手,道:“他们一辈子都呆在这个地方,一生所学大部分都用在了乾坤阴阳大轮盘和守护祖先牌位上。他们在这里施的术法对自己也有约束,一旦离开这里就会功力大增。所以现在他们的功力并非全盛时期,要应付他们并不是很难。” 凤君华点点头,离恨宫的藏书阁里也有关于这世上所有巫蛊阴邪之术的记载,此次来玉佛山之前,她也让魑离他们将关于这一类的书给她看过,只是这等秘法还是太过诡异莫测,书上记载不够详细。此时听颜诺这么一说,她才算彻底明白。 “那她们会不会离开这里再杀我们?” “不会。”颜诺小声说,“这两个老头儿虽然讨厌了些,但还算守信忠诚,且十分有原则。他们的任务就是守住颜家最高祠堂,他们知道今天如果离开,历代祖先牌位必定遭毁,连他们倾注了一生心血的乾坤阴阳大轮盘也会被毁,他们怎会离去?所以这是杀他们灭口最好的时机。不过得小心他们的那些巫术。虽然武功咱们俩人不用怕,但他们一辈子都在研究那些已经失传的巫术和咒术,再加上那个乾坤阴阳大轮盘,咱们必须慎之又慎。” …… 无数箭矢直射而来,金光刺眼,仿佛要将人吞噬。 云墨并不惊惶,指尖一点,刚才的八卦阵图溢出,盘旋在他头顶上,身后八个黑衣人立即将围在中间,同时发功,加大八卦图的威力。巨大的结界圈将所有人都包围,惊天箭被挡在光圈外,却并没有折损。这便是有别于普通箭矢的特别之处,惊天箭本身制造的材料非凡,又是在火池中提炼烧制,其中包含了无数人的精魂,又在油池和冰池里面经过历练,可谓水火不侵刀枪不断。 当初练这三百六十支惊天箭,颜家可是花费了不少时间,首先要找到修炼至阴至纯内功的人,等他们武功大成后便丢在火池里,将他们焚烧火化,精魂入了箭矢中。别看这小小一支箭,实际上每一支箭都是一个武林高手,又不委屈外物侵袭更有金刚不坏之体。一箭射出,必定沾血毙命。 颜如玉很有信心,颜家制造这三百六十支箭耗费了五六十年的时间,从未动用过。如今若能诛杀云墨,也算物尽其用。 她嘴角勾起淡淡笑容,八卦结界是十分厉害,可当初练这惊天箭的人全都是数一数二的高手,对于这些什么阵法也是信手拈来。云墨武功高深莫测,她知道就算动用惊天箭一时半会儿也杀不了他。没关系,且看他能支撑多久就是。 云墨闭着眼睛,手指金光溢出,眼看着八卦图越转越凶猛,等到光芒发挥到极致,他才嘴角一勾。双手合十,口中喃喃念着什么,隐约是字符或者咒语。 颜如玉皱着眉头,心中防备。 实在是云墨这个人太过深沉且出其不意,一不小心就会遭到他的算计而功亏一篑。所以就算这个时候她十分自信,却也不得不以防万一,对身边的暗卫吩咐道:“盯好他,待会儿他有任何动作,你们全都上去,务必要诛杀云墨。” 她一点都不担心杀死云墨后会给颜家带来什么麻烦,算算如今人间怕是也不平静。云墨上次派人去南陵刺杀凰静贞,就算他做得天衣无缝,明月殇随便拿出点证据或者大不了牺牲一些人坐实了云墨的罪名他也无可奈何。毕竟比起云墨,凰静芙可要相信明月殇得多。况且这事儿本来就是云墨做的,也没冤枉他。 等一切尘埃落定,金凰首先发兵东越,南陵自然会派兵支援。到时候东越自顾不暇,哪里还有时间来追究颜家的责任? 况且死一个云墨,就算倾覆三百六十黑煞以及天罡地煞更甚者整个颜家一半的暗卫,也算是值得了。 只是可惜,掌刑堂被他给毁了。 要知道,掌刑堂看起来只是一座楼,好像随时都可以重建。但当初修建这个地方可是特意选好了位置,乃中天灵气最高极佳的地势,也只有这个地方,才能让冰池血池火池和油池吸收天地灵气,越发深不可测。如今这掌刑堂被毁了,可算是让颜家元气大伤了。 这时候有暗卫前来禀报,“姑娘,家主他们已经入得祠堂十八楼,如今正在和两大巫师周旋。” 颜如玉眼神划过一抹狠历,双手紧握成拳。还未说话,忽然听见云墨低喝一声。 “去。” 她立即抬头,只见云墨一挥手,无数血红的光芒顷刻从头顶的八卦图飞出,像火红的云东窜西窜,仿佛带有生命一般。 颜如玉瞳孔一缩,“那是什么东西?” 她忽然又听见一声响动,接着就看见被结界隔绝在外的惊天箭开始抖动,一支接一支,仿佛对于那火红的云十分害怕一般。 她面色一变,“快杀了他。” 三百六十黑煞赶紧运功克制惊天箭,然而好像根本没什么用处。那火红的云在空中飞窜了一会儿,便似找到了目标一般,一个个的飞到那些惊天箭里面。金光和火光相撞,随即融合。接下来奇迹的一幕发生了,那些原本对准云墨的箭矢已经不受黑煞们的控制,又开始兴奋的乱窜,仿佛灵魂找到了宿主一般,欢呼雀跃起来。 颜如玉脸色发白,目光血红。 “云墨,你做了什么?” 云墨单手负立,飘飘然立在半空中,居高临下的俯视下方的人,面上依旧从容微笑,眼底深处似乎有着浅浅讥诮讽刺。 “惊天箭宿主灵魂。” 颜如玉脸色大变,随即响起刚才被毁的血池。 血池… 当初练惊天箭将那些人的一魂一魄给吸收,但剩下的两魂六魄却并没有被驱散,巫师说血池需要这些冤魂才更能震慑那些不听话的人,也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将入血池的人灵魂给吸附,永远无法转世投胎,这便是给后人的警告。 八卦图乃天地至精至灵之阵,可收所有冤魂。原本云墨若要摧毁血池,就必须杀死这些冤魂,也是,惊天箭唯一的克制。 她就是断定云墨要毁血池就得想方设法将这些冤魂打得魂飞魄散才敢使用惊天箭,因为血魂里的冤魂一旦烟消云散,惊天箭便没有了克制,天下无敌,还能继续吸收人的灵魂。 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云墨竟然苦心孤诣的炼制了这至阴至纯的八卦图,竟是为了将血池里的冤魂给收服为自己所用。这种方法其实很大胆也很危险,因为那些冤魂已经死了很多年,心里积怨甚深,并不容易控制。一旦逃离血池,很可能会四处厮杀。当时云墨他们被困在掌刑堂内,刑堂倾覆,冤魂们得到了自由自然是兴奋的要拉人陪葬。 没想到他竟然能在短短的时间内就净化他们的煞气,为自己所用,来抵抗她的惊天箭。 这个人太可怕了,可怕到当初她被凤君华毁容挖眼割舌挑断手筋脚筋曾一度绝望以为这是世间顶级之痛,却也抵不过此刻心中的骇然来得强烈。 她双手紧握成拳,在身侧微微颤抖。 惊天箭是无所不能,但她忘记了她的对手是云墨,一个强大到让人提起他的名字都又敬又畏的人。 这世上,还有什么人是他无法算计的?便是洛水兮,韬光养晦十多年,都不敢轻易在他面前暴露,又何况是她? 颜如玉心底隐隐升起了无限绝望。 难道今夜,百年基业的颜家,就要在她眼前生生被毁么? 不,不可以… 她对贴身婢女山芝吩咐了几句,山芝立即点头退下。她抬头,颤抖着伸出手指,眼神里覆满了冰冷狠历。 “杀了他们,快,杀了他们。” 她声音十分凄厉,似要撕裂这一夜阴暗黑沉。 无数暗卫齐齐涌动,提剑想要斩杀那些漂浮着的惊天箭。 好歹是提取了自己的精魂所炼制的顶级武器,冤魂一入惊天箭,最初有些不适应,但感应到危险,立即就发出强烈的光晕,嗖嗖的直击那些暗卫。 已是到了卯时,天渐渐亮了,然而却有无数凄厉的惨叫划破天空,森冷骇人。便是西苑里那些一开始被云墨挑拨今夜誓死不管事的分支族亲此刻也不能淡定了。他们赌气,是因为相信玉佛山颜家的可怕与诡谲,必叫人有来无回。可现下似乎情况不容乐观,他们岂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主覆灭而不顾? 一大批人层层涌来,看到这一方厮杀的场景,全都目光骇然面色凝重。 以颜中乔的父亲颜真宏带着众人走了上来。 “七小姐,发生什么事了?” 颜如玉回头看见这一大群人,立满肚子火立即得到了发泄。她冷笑,“怎么回事你们不都看见了吗?身为颜家子孙,颜家有难,一个个的不出手帮忙,反倒是躲在家里当缩头乌龟。如此贪生怕死,白白担了个‘颜’的姓氏,倒不如直接下山算了,别呆在玉佛山给祖宗丢人现眼。” 其实她虽然平时为人清冷高高在上,但好歹涵养还不错,如今日这般口出恶言不留余地还是第一次。 颜真宏虽然是分支一族,但好歹是长辈,被颜如玉这样先发制人的教训一通,当即面色有些不好看。他身后的颜中乔忍不住走上来沉着脸道:“七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刚才是你无故打伤拙荆,并威胁于我让我们安分点,别捣乱。如今怎的又怪到我们头上了?七小姐说话真是好没道理。” 颜中乔是个斯文人,虽然颜家人习武,但都不是莽夫,学识也是不落人后的。如今颜如玉咄咄逼人,他再好的度量也无法再容忍下去了。 “我们虽然是颜家分支,平时没资格搀和要事,但到底担了‘颜’这个姓氏,也是老祖宗一脉传承下来,骨血之亲,自然和玉佛山共存亡。如今大难在即,我等原本有心帮忙,可七小姐自信满满怕我们帮忙不成反是捣乱,乱了七小姐的大事。七小姐有命,我们如何敢不听?如今出事儿了,七小姐倒是恶人先告状,当真以为我们旁系一族好欺负么?” “你——” 颜如玉被他一番话说得脸色又白又红,她在颜家地位颇高,又受颜老爷子重视,便是在玉佛山横着走也没人敢说半个不字,何时被人这样辩驳过?当即气得浑身发抖,就要发怒。 颜真宏见此立即低斥一声,“中乔住嘴,不可对七小姐无礼。” “父亲,她…” “够了。”颜真宏虽然也看不惯颜如玉的盛气凌人,但好歹是颜家老一辈的人,大半辈子什么没见过?如今颜家遭受史无前例的灾难,该是团结一心共同抵御外敌的时候,岂能在此时逞嘴皮子功夫? “犬子方才冲动,七小姐莫见怪。” 论起辈分颜中乔和颜如玉是同辈,颜中乔比她大,按理说她应该叫一声堂兄。不过颜家虽然向来对嫡庶没什么特别大的分歧,对旁支却始终还是有些心里膈应的。尤其是嫡系一脉人丁单薄,旁系一族却枝繁叶茂。若非有颜家铁训在,颜老爷子也不可能放任他们这么继续繁衍下去,省得到时候抢了属于嫡系的家主之位。 颜如玉这次也是被气得狠了,才会口不择言,如今见对方示软,她若再咄咄逼人便显得太过嚣张傲慢,反倒是会让旁系那些人不满,于是压抑住心里的怒气。 “三叔客气,侄女刚才也是气糊涂了,若有得罪之处,还望三叔海涵。” 一声三叔让颜真宏以及身后的那帮人全都惊异的看着她,颜家嫡系一支和旁系向来有那么几分隔阂。颜如玉身为颜老爷子最宠的小女儿,与这些旁系向来没什么交情,更不会这么客气的唤颜真宏三叔。看来这次当真是穷途末路了,不然也不会如此委屈自己。 颜真宏神情有些凝重,云墨忽然开口了。 “颜家百年传承,子孙后代个个人中之龙,可旁系一族一直受嫡系打压欺辱,不外乎只是因有掌刑堂以及乾坤阴阳大轮盘血誓之故。如今掌刑堂已毁,乾坤阴阳大轮盘也即将被焚毁。三老爷何须再如此放低姿态卑躬屈膝任人使唤?我东越向来爱才若渴,三老爷为颜家鞠躬尽瘁几十年,到头来却被人嫌弃,不若下山来我东越,本宫和父皇定然奉为上宾,以礼相待。” 这么明显的挑拨离间,颜真宏如何听不出来?他怔了怔,实在是因为这话从云墨口中说出来太令他觉得不可思议。虽然大半辈子没下过山,但云墨其人家喻户晓,他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这个人向来会阴人,怎么会这么光明正大的当着所有人的面挑拨离间? 颜如玉却怒火中烧,“云墨,你给我闭嘴,别再这里挑拨离间蛊惑人心,这里不是你东越,是玉佛山,容不得你猖狂。” “是吗?” 云墨不紧不慢的笑着,高高踩在房顶上,单手负立,眉眼高华而自信雍容。 “可你的惊天箭似乎要让你失望了。” 他话中意有所指,颜如玉抬头一看,惊天箭早就脱离了黑煞的掌控,更是阵前反戈攻击黑煞。黑煞们个个武功十分高强,但惊天箭那些冤魂何尝不是高手中的高手?且在血池浸泡了那么多年,吸食多少人的血肉,比这些从未出动过的暗卫更冷血阴狠。双方一交战,打得如火如荼厮杀满天。 惊天箭内原本存留着那些人的一魂一魄,如今被封锁在血池里的魂魄尽数放了出来,和自己的原身融合在一起,惊天箭慢慢消融,一个个的幻影出现。 就算没有了肉身,但灵魂却能行动,更何况是啃食了多少人的血肉存活下来的冤魂? 他们一个个眼神血红表情嗜血而兴奋,似乎要将手执锁住自己一魂一魄的惊天箭的黑煞们吞噬殆尽。 颜家最高的暗卫黑煞,面对这样毫无人性的攻击,渐渐的显得有些弱势。 颜如玉脸色白了,她疯狂的大吼。 “住手,你们在做什么?全都给我住手,你们是颜家人,颜家人,怎么可以对自己人动手?全都给我住手——” 她大声的嘶吼,完全没有平日里的高高在上优雅清冷,眼神血红表情扭曲,早已经被这番变故刺激得失控。 她如何不失控? 黑煞是她做主出动的,惊天箭是她吩咐放的,可现在惊天箭被宿主冤魂吞噬,已经分不清自己是谁,在如此残杀下去,颜家会被尽数倾覆。 举族倾覆,血流成河,玉佛山倾塌… 这灭族之罪,她承担不起。 心中恨极了云墨,更恨极了颜诺。要不是他迷恋那个妖女打开了入山的山门,点了她的穴道然后把那个妖女带到祠堂,毁了九宫十二卫,颜家何至于会落到如此地步? 颜真宏飞身上前,一个冤魂飘过来,双手舞动着从前那些武功招数,浑身仿佛在滴血。对,就是血。从血池沐浴出来的冤魂,已经没有了肉身,只有满身的血。而那些血,却是有毒的。 “父亲,小心…” 颜中乔眼看不敌,立即飞了上去,身后那一群颜家人也各自迎了上去,混乱中颜真宏大吼道:“驱灵剑,快去取驱灵剑,当年祖先杀敌祛魂的驱灵剑,快——” “驱灵剑在这里。” 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如救命音符一样,刹那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 颜如玉回头一看。 天色朦胧,有少女缓缓而来,手执一把乌黑的长剑,缓步走来。 “山芝。” 驱灵剑原本是家主传位给下一代子孙的信物。不过这一代颜老爷子对颜诺不放心,便将驱灵剑交给了颜如玉保管。她不喜欢用剑,就将这把剑给封锁了起来,只有她一个人能够打开暗室。刚才她电光火石之间,她想起了祖先当年战场杀敌的神兵利器,然后是让山芝去取这把封锁已久的驱灵剑。 如今驱灵剑已经取出,那些被云墨从血池里放出的冤魂便无处可逃。 “快拿过来。” “是。” 正在杀敌的颜家人显然也十分兴奋,山芝捧着那把乌黑的剑急急走向颜如玉。 奇怪的,云墨居然没有阻止。 只是这般混乱的场景,倒是没有人去关注他。 颜如玉一把接过驱灵剑,拔掉剑削,乌黑的剑没有丝毫光泽,当然,这把剑封存已久,需要一把钥匙才能开启他的灵魂。 而钥匙,便是颜家嫡系子孙的鲜血。 她毫不犹豫的划破掌心,鲜血在剑刃上,慢慢开始发光,随即那原本乌黑的剑似清水洗去污浊,迅速变得透彻而明亮,浑身散发着白光。那光是神圣之光,几乎那光芒一照射,那些还在和颜家人撕扯的冤魂立即收到了创击,一手挡着眼睛,发出颤抖的哀嚎。 颜如玉目光灼灼,“驱灵剑,果然名不虚传。” 山芝在旁边笑容可掬的点头,“小姐,恭喜您。” 颜如玉没空关注她,上前一步,长剑对着空中那些漂浮着的鬼魂,冷冷道:“我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全都给我头像,否者我以颜家先祖佩剑诛杀尔等叛贼。” 冤魂们还在嘶嚎,鬼魂这种东西原本就是阴邪之物,最害怕光。如今被这驱灵剑的光芒一照,哪里还能承受得住?不过他们被封印太久了,今日若投降,只怕会被大巫师给驱散魂魄,永灭迹于这世间,他们如何甘心? 心中挣扎,面上越发扭曲,粘稠的血从身上滴落,染红了地面,像凄厉的恶鬼,令人胆寒发憷。 云墨依旧波澜不惊,“驱灵剑顶多废掉你们所有修为无法接住外物重生,但若被投入乾坤阴阳大轮盘,可是会灰飞烟灭永世不得超生的。孰轻孰重,你们要想好了。” 他一点都不慌张,即便此刻存在莫大的威胁,他也永远从容不迫点尘不惊。 颜如玉最痛恨他无论何时都笑得自信温润的样子,这个人长得一张温柔无害颠倒众生的脸,可肚子里全是那些阴谋诡计让人防不胜防。她已经吃过太多次的亏,这次不能再由他主导。 她冷笑,“不要在这里挑拨离间。云墨,你今日杀我颜家人,毁我颜家掌刑堂,我颜家,与你势不两立。”她眼神阴冷冰寒,一字一句决绝而阴狠。 “你既然敢闯玉佛山,今日就别想下山。” “哦?是吗?” 云墨还是笑得波澜不惊,而后轻轻一叹。 “只怕你要失望了。” 颜如玉皱眉,认为这又是云墨在虚张声势蛊惑人心,冷笑一声就要拔剑而起。忽然听得身后山芝低低道:“小姐,这把剑好像有问题。” 她一愣,关键时刻不能出现任何意外。她下意识的举起剑要查看,忽然觉得浑身一僵,她心中骇然还未呼救身旁便风声一闪,接着手上一空,随即脖子上一凉,她已经被人制住。 “全都退下。” 耳边响起清脆而冷静的声音,没有半分涟漪,却如勾魂使者,让颜如玉一颗心顿时沉入谷底。 “山、芝!” 原本看见颜如玉要举剑驱杀那些魂灵而退回来的颜家人,此刻回头,见到颜如玉被山芝所擒,纷纷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与此同时云墨终于动了,他一挥袖一张大网瞬间而下。 “天罗地网,紧!” 所有人还在一霎的震惊之中,察觉到危险立即要出手,然而下一刻他们便被巨网给网住,而后网丝寸寸收紧,他们已经无法动弹。 颜如玉闭了闭眼,已经明白自己中计,不是今晚,而是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已经跳下了云墨的陷阱之中。 睁开眼,云墨已经落了地,依旧负手而立,面色无波。 颜如玉身后的暗卫早就蓄势待发,不过山芝挟持了颜如玉,一个冷冷的眼神看过去,所有人立即不敢行动了。此时见云墨落地,她挟持着颜如玉走过去,一个暗卫自动来接替她的活,把颜如玉给抓过去。 山芝立即收了剑单膝下跪,“属下朱雀,参见殿下。” 朱雀? 颜如玉猛然抬头,牙根紧咬,死死的瞪着云墨。早就听说云墨身边有四大灵卫,分别为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只是从未见他用过。她万万没想到,跟在她身边多年的贴身侍女山芝,居然是四大灵卫之一的朱雀。 云墨没有看朱雀,淡淡道:“辛苦你了。” 朱雀清声道:“为殿下鞠躬尽瘁是属下职责所在,属下不辛苦。” 云墨嗯了声,“起来吧。” “谢殿下。” 朱雀利落的起身,将驱灵剑呈给云墨。 “殿下,属下不负所托,将驱灵剑取出,献给殿下。” 云墨看都没看一眼,手指轻轻一点,头顶上方的八卦阵图发出巨大的光束,将驱灵剑刹那吸了进去。 “回来吧。” 空中漂浮着的那些血魂全都化作红光飞入了八卦阵图,他一挥袖,八卦阵图便被他收入了袖中。 他这一番动作做得行云流水淡定自若,颜如玉却看得惊心动魄心中骇然。 “你…”她眼神暗了下来,死死的瞪着朱雀。 “你什么时候替换了山芝?” 颜家颇有身份地位的人,身边贴身伺候的婢女都是从小培养,绝无可能有叛徒,因为她们也是发了血誓的。也就是说,朱雀是后来李代桃僵做了山芝,多年潜伏在她身边做卧底,就是为了今天。 朱雀轻笑着慢慢转头,容颜一点点的以看得见的速度变幻着,很快就由一个上乘姿色的少女变成一个眉眼清冷的成熟女人。 “你…” 颜如玉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千变万化,你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朱雀淡淡道:“我本来是太子殿下的灵卫,因为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出生,所以十七年前在玉晶宫长老入凡尘选合适入宫伺候圣女的宫女之时,便被殿下派去玉晶宫做卧底,殿下只给我下了一个命令,学会玉晶宫的千变万化。皇天不负有心人,十四年前,我终于学法有成,然后就接到殿下的吩咐,炸死逃离玉晶宫,入了玉佛山。” 她冷淡的看着颜如玉,“七小姐应该还记得,当年殿下歼灭魔宫之时,你受伤惨重。而你的那个贴身丫鬟,也为护你险些丧命。”她笑得温柔而幽深,眼神里满是冷峭。 “那些年你都在养伤,我正好杀了山芝扮作她的模样呆在你身边。”她又似想到了什么,轻轻的笑起来。“颜家规矩好多啊,多得让人厌烦,不过也正是因为规矩太多,我才好钻了空子啊。要不是你们颜家人自负清高,内部又疏离冷淡,不许旁人插手自己的私事以及不许窃取自己身边之人的资料,我又岂会那么容易的浑水摸鱼?” “不…不可能…” 颜如玉脸色苍白,眼瞳越来越阴暗。 “你如果在玉晶宫呆过,怎么可能…” “洛水兮么?” 云墨此时终于开口,他目光淡淡而温凉的看着颜如玉,眼神毫无波动,又似乎闪过一道意味深长而莫测难以形容的光。 “我得感激你,让我终于确定了一件事情。” 之前没有行动,就是担心朱雀的存在可能已经被洛水兮知晓。为了试探洛水兮的预知程度,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关键时刻牺牲朱雀,包括今晚的所有行动在内。如果洛水兮早已山芝被他瞒天过海的调换,必定会通知颜如玉。而今夜颜如玉也会有行动,然而并没有。 也或者… 他眼神深了深。 “棋子失去了利用价值,便没有再存在的必要了。” 颜如玉脸色一白,她听懂了云墨的言外之意。她只是洛水兮手中的一颗棋子而已,如今她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洛水兮如何还会管她的死活? 云墨已经不再看她,她忽然大喊一声。 “封山。” 云墨又轻笑一声,眼神若有怜悯。 “带上来。” 颜如玉紧抿着唇,死死的看着他。 “你又玩什么…” ‘把戏’两个字因看见来人后生生的湮灭在了舌尖,再也吐不出来。 ------题外话------ 在经过n多天更新时间不稳以后,我终于把时间给调回来了,呼呼,还是这个时间看着舒服,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谁是叛徒? 淡白的天光穿过丛枝树叶,穿过屋脊高岩,自天外层层洒下,照亮那一群被押解而来的人。 颜家所有分支的女眷,以及他们的子嗣。 那是,颜家繁衍振兴的后代,百年荣耀的传承。 如果这些人全都折损在云墨手中,那么颜家,从此就真正在这世上灭绝、颠覆。 颜如玉明白了,此时此刻她终于什么都明白了。 云墨最开始派人刺杀凰静贞并非是想要她的命,不过就是两个目的。拖住明月笙的脚步,制造南陵和金凰并不深却要浪费时间周旋的隔阂。而他则带着凤君华一起来到玉佛山,倾覆颜家。 就算没有颜诺,朱雀也会给他开山。 他一个人闯掌刑堂,毁血池,收血魂,融惊天箭,取驱灵剑… 她以为他的目的只是如此,却没想到他想要的比她所想的更多更深。 取驱灵剑之前,他早已挟持了整个颜家族人。 一切的一切,源于最初。 她心中忽然一跳。 驱灵剑! 他要驱灵剑做什么? 绝对不可能仅仅只是为了镇压血魂。 他收了那些血魂,接下来还要干什么? 对了,凤君华。 他的妻子,他的爱人,如今还在祠堂。 他要… 她突然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脑海中划过一个念头。 这个人已经强大到人神共愤,即便是洛水兮再蛰伏几年,也不是他的对手。 因为他早在最初的最初,就已经算计了所有人。 “用你颜家所有血脉,换你手中一半军符,可值得?” 这才是他的目的。 颜如玉狠狠打了个寒颤,眼神里却升起冷毅决然的光。 “想要颜家军符,那你不如杀了我。” 颜家人自有傲骨,怎能向这个魔鬼屈服? 军符不能落在他手中,那些人是颜家祖辈们的心血,她即便死,也不能将这支军队交给云墨。 今日颜家纵然颠覆,今日就算她和颜家族人全都葬身于此,她也要保住那支军队。她等着有一天,南陵带着那支军队,踏碎东越的河山,碾碎他的血骨,提取绚烂的华章。 那是颜家不死不灭的傲骨和荣耀! 云墨向她看过来,眼神不波不怒,并无任何惊讶。 颜如玉抬头,清冷的眉眼高华自染。 “生为颜家人,死为颜家鬼。尔等身上流着颜家的血液,切莫忘记祖先肱骨傲血。生而荣耀,死而骄傲。宁可舍去此身,绝不屈服贼人宵小。” 她看着被天罗地网捆绑住以及那些被暗卫挟持的妇孺们,声音不大却自有一股威慑力。 “守护颜家尊严,从我做起。” 无数人刷刷刷看向她,目光变幻隐有敬佩之色。颜真宏更是低呼了一声,“七小姐。” 颜如玉却十分坦然,这便是属于颜家的傲骨,即便临死也绝不屈服。 “颜家祖先世代英勇而一腔热血,一诺千金从不食言。然而今日颜家出了不肖子孙,致使霍乱整个玉佛山,此等罪人,必定遭受天诛地灭。” 这个不肖子孙的罪人,自然是指颜诺。 云墨眸光轻闪,没说话。 颜家那群人脸色各异,大多愤愤而悲鸣,有些则是凄惶无助,隐约绝望。 颜如玉一番话说完后目光决绝隐着几分苍凉。 “今日,我,虽死、犹荣。” 她话落,便要咬舌自尽。耳边响起一大片惊呼声,“七小姐,不要——” 身影一闪,云墨已经封住了她的穴道。 颜如玉愤怒瞪着他,云墨却没再看她一眼。 “把她们压到大殿去,在这里等着我。” “殿下。”朱雀知晓他要去祠堂,主动请缨道:“属下和您一起去救太子妃出来。” 云墨表情淡然,“不用,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话音刚落未等所有人反应,云墨便已经消失了身形。 朱雀和众暗卫只得带着抓住的那些颜家人去了大殿。 …… 轰—— 光圈相撞,几个身影再次后退飘落。 黑白大巫师身上已经带了伤,凤君华和颜诺也好不到哪儿去,虽然没受多大的伤,但一路闯上来已是耗费了不少体力,此刻又和这两位绝世高手对上,着实有些吃力。 “掌刑堂都被毁了,颜如玉也已被擒,真不知道你们两个老头儿还在坚持着什么。” 既然这两个老头儿一生使命便是守护颜家,不如刺激刺激他们。 攻心为上。 果然,两个巫师原本捂着胸口喘息,闻言眸色又是一历,笼罩着乌压压黑沉沉的风暴,活活似要将人席卷而去。忽然那白衣老者桀桀一笑,语气也平淡了很多。 “无妨,今日将你们两人困杀于此,也算为他们报了深仇了。” 颜诺眼神微微一变,他早知道这栋楼被这两个老头儿封锁,除非杀了他们毁掉乾坤阴阳大轮盘,置之死地而后生,否则他们无法离开。 念头刚起,只见那两人忽然双手摊开,结成掌印,周身笼罩了巨大的光圈,将所有隔绝在外。 凤君华和颜诺对视一眼,下一刻飘身而去。 那两人却双掌相接,结界光圈顿时更加巩固。 凤君华和颜诺联手攻击,两股巨大真气相撞,将周围的所有物事毁得一干二净。 悠然,黑白巫师身侧出现一个透明的,看起来像轮盘的东西,而且还在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在无限增长,缓缓成型转动。像历史的年轮,一圈圈碾过时间的痕迹,齿轮中发出淡淡金白交错的光,隐约似乎还有什么在漂浮。 “小心。” 颜诺忽然低呼一声,拉着凤君华急急后退。 几道碧绿色的光芒顷刻自那齿轮中发出,幻化成张牙舞爪的幽魂,桀桀笑着想要撕裂他们的身体。 颜诺掌心光芒袭击,凤君华指尖再次溢出红莲业火,那碧绿色的幽魂惨叫一声,立即在空中被驱散。然而那白衣老者忽然单手在胸前竖掌,口中喃喃念着什么。只见空中原本快要烟消云散的碧绿光芒刹那又合成一体,而后一分为二,再而四…转眼间就衍生了无数鬼魂,在空中张牙舞爪,发出怪异而森冷的声音,带着嗜血的寒意,让人从心底发冷。 “既然你们冥顽不灵,那么就试试往生咒的厉害吧。” 两个巫师已经坐了下来,单手竖在胸前,食指和中指合并在唇下,闭着眼睛喃喃念着什么。 空气中漂浮的那些绿色的魂魄游动得更加猖狂,发出的声音也越发阴森恐怖。 凤君华冷笑,蓦然大喊一声。 “来人。” 刹那周围出现几个全身被黑衣包裹的身形,看不清是男是女,气息近乎全无,都是当世绝顶高手。 凤君华摊开手掌,手心一圈圈金色光晕一点点酝酿再加大,一丝一缕的光点在金圈中盘绕加大。 “开!” 嗖嗖嗖,那几个点顿时化作宝剑破空而出,飞向那些黑衣人手中。 凤君华拉着颜诺后退,“那乾坤阴阳大轮盘是阴邪之物,我现在要用凤凰诀最后一层的三味真火加上红莲业火来试试,看能不能烧毁它。不过我刚才消耗太大,需要催动体内的三魂珠。”她回头看着颜诺,“我修习了颜家秘门功法,需要相同的功法来激活三魂珠,现在只有你能帮我。” 颜诺毫不犹豫的点头,“好,我帮你。” 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会义无反顾的去做。 凤君华眼神复杂,她终究还是担心。今日覆了颜家,颜诺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颜家对他所有的威胁,就剩下了这个乾坤阴阳大轮盘。 他一再为了她背叛颜家,会不会应誓? 颜诺看出了她心中顾虑,坦然一笑,认真道:“君儿,不要有犹豫。你若真为我好,就毁了那个东西,它封锁了颜家数倍人的灵魂。只要毁了它,血誓不攻自破。” 凤君华也是这么想的,可就怕她这样自作主张会弄巧成拙。 她确信颜诺不会骗她,但是有时候善意的谎言呢? 万一他为了帮她达成心愿不惜牺牲自己呢? 这样的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是么? 他能因她要完成任务而甘愿死在她手上,能在她生命垂危之时险些为她殉情,又如何不能再次为了她牺牲? 而她,不希望他牺牲。 尽管她不爱他,也不希望他再次为她而付出惨重的代价。 颜诺只微微一笑,“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他抬头一看,那些黑衣人手执宝剑正在斩杀空中漂浮着的碧绿幽魂。 上古宝剑,富有灵气,最能克制这些巫蛊邪术。 “嗯。” 凤君华收敛心神,盘膝坐在地上,开始运功。 颜诺坐在她身后,双手抵着她的背心,真气自手心流淌而出,缓缓浸透她的奇经八脉,一股股热流慢慢流窜,靠近内腑最深处的几个光点。 三魂珠。 此刻它们正在沉睡,接收到来自外界的力量,它们开始震动,慢慢苏醒,光芒一寸寸加大。 凤君华和颜诺在光芒中心,她眉间火莲发出史无前例的亮光,浑身都似燃起了火。 浴火… 那火光不同于其他,而是诡异透明,比普通的火更为深红妖冶。 她睁开眼睛,眼底火红的光芒一闪而过。随即她双臂展开,张开嘴,吐出三魂珠。 黑白巫师微微一震,睁开眼看了眼漂浮在空中的三魂珠,眼神若有震动。 凤君华左手食指并中指点在右手手臂上,右手两指对着盘旋在头顶的三魂珠,口中念着。 “天地之华,万物之灵,皆予我声。” 她蓦然大喝一声,“合!” 冲天的火光燃起,她身后顿时展开凤凰双翅,似要腾空而起。 白衣老者低呼一声,“凤凰展翅!” 两人对视一眼,而后双手相合在胸口变化着不同的姿势,身后的乾坤阴阳大轮盘转动得更厉害。 凤君华整个人沐浴在火光中,容颜渐渐变得透明,发丝飘散在空中,合着飘飞的衣袂,如同九天下凡尘的精灵仙子。 颜诺坐在她身后,眼神微微一晃。随即就看见她身影渐渐化为虚无,化为一只实体凤凰,一声鹤唳,嗖的飞向那乾坤阴阳大轮盘。 白衣老者目光一缩,“万灵合一!她要毁了乾坤阴阳大轮盘,快阻止她。” 他一声喝,那些漂浮着的碧绿幽魂立即飞过来阻挡她。 凤凰双翅一挥舞,所有幽魂顿时逃散。 颜诺也站了起来,取出自己的玉骨折扇,一路护着她靠近大轮盘。 那些黑衣人还在不断的斩杀身负往生咒的幽魂,整个大殿都被厮杀笼罩,却不见丝毫血腥。 只是不知为何,那些幽魂虽然在神兵利器下无所遁形,但无论怎么样都杀不死。 颜诺皱着眉头,看了看那些黑衣人手中挥舞着的上古神剑。 终究差了… “凝霜剑。” 黑衣老者又发出诡异的笑声,“小女娃,虽然你凤凰诀大成,业火可烧至阴至阳无数惊魂提炼的乾坤阴阳大轮盘,但这些魂灵身上的巫蛊咒术与乾坤阴阳大轮盘同出一脉。他们未曾魂飞魄散,任你有再大的能耐,也是白费心机。”他笑得轻柔又微微寂然,仿佛一种胜券在握的从容自信。 “你找到了上古神器,却独独毁掉了最重要的一把凝霜剑。今天,你们注定要丧命于此了。” “是吗?” 低低清雅的笑声不知从哪儿开始,方才紧致压迫的空气忽然似被一只大手拨开乌云,有明亮的光一层层递进。 颜诺猝然抬头,只见光晕交错中,一个黑衣男子慢慢显映,眉目风华如画,唇边笑意微微而优雅自信。 云墨! 凤君华心中一喜,黑白巫师瞳孔一缩,而后浸出仇恨的光。 云墨转身,隔着巨大光圈看着两人,依旧笑得温和。 “不知道用血池的血魂融入的惊天箭,是否能比得上凝霜剑?” 他一挥袖,无数血红的光团飞出来,刚好落在三魂珠光芒之下,然后翻滚,变幻,融合… 一支箭。 从开头,到末尾。 一支,惊世神箭。 云墨指尖点在箭的末尾处,金芒照耀,给他如玉的手指镀上淡淡金光。 他似在操控那只箭。 黑白两个巫师忽然身形消失,再出现的时候来到了云墨身后。 凤君华猝然回头,颜诺飞身而至,拦住了两人。 两个老头儿暴露,“你当真要伙同外人毁掉颜家?” 颜诺神情自若,“本就不该存在这世上祸害人的东西,毁掉没什么不好。” “你——” 黑衣巫师一抬头,恰好听见云墨淡淡道:“天地之灵,八方之魂,上至九州,下至九幽,积世间精华,毁之于邪。”他抬头,目光淡淡而飘渺的看向空中漂浮着的那些碧绿幽魂,清浅吩咐:“人剑合一,破!” 黑衣人飞身而起,和手中的剑融为一体,在空中交汇金红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云墨指尖轻轻往前一递,“去!” 神箭立即飞跃而出,和空中那把绝世神兵融合在一起,瞬间,光芒鼎盛。 云墨站在光圈外,“往生咒,超越这些幽魂,也算物尽其用。” 他单手一划,神剑便在空中跟着一划,刹那刺破聚在一起的碧绿幽魂。 同时黑白巫师齐齐后退一步,口中喷出鲜血来。 云墨嘴角溢出淡淡笑意。 乾坤阴阳大轮盘乃是他们精血所制,和这些幽魂以及咒术本为一体,如今幽魂伤,他们自然也会跟着受损。 他不说话,手指在空中虚虚浮浮的划着,看起来似乎毫无规律,内行人却看得出来。他每划一下,便有无数幽魂被吸入那神剑之中。而他划过的那些轨迹,是一个阵法布略图。 最开始的八卦图。 无法在这充满阴暗阴邪的地方存在的八卦图。 此刻,在他指尖慢慢成型。 他就那样散漫的站着,操控着这些令世人都害怕退避三舍的魂灵之物。 这才是真正的强者,真正的弹指间,灰飞烟灭。 颜诺回头看着他从容清淡的眉眼,看着他始终波澜不惊的面容,心中忽然了悟而释然。 这样的男人,足够护她一世周全,足够包容她的所有,足够给予她想要的一切。 这,才是她想要的吧? 他不同,他身上担负着太多不得已。无论是苦衷也好,其他什么都罢,都无法给予她一世安宁。 她的选择,永远都是对的。 他轻轻的笑起来,眼神苍凉而寂寞,却又舒了口气。 两大巫师还在苦苦挣扎,然而云墨苦心孤诣安排这么多年的连环计,岂是他们自持无力巫术能抵抗的? 两人对视一眼,互相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而后整个跳跃向乾坤阴阳大轮盘,决定用灵魂肉身守护这颜家最后的至高之地。 没了幽魂阻挡,凤君华早就飞了过去,浑身火焰溢出,燃烧着那乾坤阴阳大轮盘。 轮盘在转动,无数不同的光在交织闪烁着,无数或明或暗的光依次飞了出来,看起来似阴冷的鬼火,亦或者,致命的符咒。 自那光出现以后,颜诺和云墨便齐齐闪身而去,将那些光打散,绝不允许它们靠近凤君华。 这是咒术,这世间最阴狠最绝杀的咒术,一旦沾惹,便没有解决之法。 凤君华已经化作了实体落于地上,发丝柔顺的披洒在背上,她眼角斜斜拉出一道红色的眼线,唇色如火,一身红衣越发的艳丽妖娆,浑身上下都燃着火焰,然后将此刻凝聚此身的业火全都射向眼前转动的齿轮上。 有樱红的血在齿轮上慢慢溢出,随即被烧干,留下一个淡淡的印记。 业火还在燃烧,空中那些碧绿色的幽魂彻底销毁。那把神剑,也被那些幽魂的怨气给吞噬干净。之前从血池吸收的血魂,所有怨气消散,和那些幽魂一同被往生咒超度,已飘向轮回之地投胎转世。 周围渐渐安静了下来,只除了还在燃烧着的乾坤阴阳大轮盘。 地面开始抖动。 大巫师知晓今日躲不过这一劫,开启了至高机关,要将他们,连同颜家的那些祖先魂灵,全都困死在这里。 凤君华咬着唇,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体力逐渐消失。但她不能放弃,最后的关头,放弃就再也没机会了。 今天,她一定要毁了这东西,不让它再为祸世间。 齿轮开始消散,淡白的光一点点漂浮在空中,似乎还有生命。 云墨刚才在空中单手划的八卦图再次出现,将那些光一点点吸收。 越来越多的淡白色的光溢出,齿轮已经经受不住业火的灼烧慢慢化为飞灰。而随着乾坤阴阳大轮盘一点点的毁灭,无数带血的魂魄也跟着飞了出来。 那是颜家世代出生之时对着齿轮发的血誓之魂,如今他们没有了桎梏,自由的飞了出来。 颜诺将手掌摊开,一块血红色的圆形玉佩出现,然后他将自己的血滴在玉佩上,手指按在玉佩中心一点,口中喃喃说着什么,随即将那玉佩抛向空中。玉佩顿时变大,发出金红的光,将从乾坤阴阳轮盘中飞出来的幼小魂灵全都吸入玉佩中。 速度越来越快,光芒越来越暗。 忽然一阵强光袭来,三人都同时闭了闭眼睛。 轰然一声—— 乾坤阴阳大轮盘碎裂成灰成光点,最后的时刻,一抹红光从淡白的光电中急速飞出,直冲已经体力耗尽无法再抵抗的凤君华身体。 “君儿。” “青鸾。” 两个身影同时掠过,刹那间光影交错,两道红光汇聚相撞,发出猛烈的撞击。 凤君华只觉得腰间一紧,已经落入了熟悉的怀抱。 她虚弱的睁开眼,浅浅一笑。 “云墨。” “别说话,我们得赶快出去。” 地面抖动得越发剧烈,他将凤君华揽入自己怀中,回头看颜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脸色有一刹那的惨白,见他望过来,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对着他淡淡一笑,眼神忽然深了深。 “山门已开,你们可以下山去了。” 云墨眸光一闪,地面抖动得越发厉害。 “先离开这里再说。” 他足尖轻点,就要飞跃而出。身后忽然风声袭来,他身子一侧,躲过那一掌。 凤君华自他怀中抬头,目光微惊而震动。 “颜诺,你…” 砰—— 掌风想击,轰隆隆屋檐开始坠落。 凤君华再也说不出任何话,只能靠在云墨怀里,听得耳边风声掠过,她心中微有疑惑。 颜诺为何要在最后的关头对云墨出手? 思索间云墨已经带着她稳稳的落在了地上,耳边响起轰然一声,高楼倾塌。 她抬头,颜诺站在他们对面,目光冷如寒冰,头上天光大亮,照得周围那些厮杀过后的尸体和血腥斑斑入目。 原来不知何时,天已经大亮了。 这一夜的腥风血雨,总算到了尽头。 只是颜诺… 他站在那里,目光没有丝毫温度,冷冷道:“我怜你是颜家血脉一族,才冒死带你去祠堂祭拜祖先,没想到你竟然联合外人想要倾覆我颜家百年基业,是可忍孰不可忍。” 凤君华怔怔看着他,他在说什么? 不止她惊讶,连那些不知何时已经逃脱云墨的天罗地网的颜家人也惊讶的看着他。 这一夜之间他们经历了离间背叛挑拨被擒,心已然如漂浮在水中的浮漂,亦或者在烈火中煎熬不肯下沉,只为等待最后的结局。 如今看起来,好像并不如他们之前所想的那样,颜诺背叛了颜家。 他们看向靠在云墨怀里的凤君华,她虽然面容苍白虚弱,但眉目依旧难掩风华绝代,倾国之姿,不外如是。再仔细看她的容貌,许多人眼神就变了。 颜家祠堂挂着颜家历代祖先的画像,他们每年祭祀的时候也是看见的,此时看凤君华的容貌,赫然便于太祖有几分相似。再加上颜诺刚才说她是颜家血脉,许多人就明白了过来。 颜真宏沉吟着走过来,“家主,您刚才所她是…” 颜诺面不改色,“她母亲是祖父最小的妹妹,自出生起就因四十多年前颜家内乱而被送走,拜入雪山天机子门下,也就是我的祖姑姑。而她,算起来便是我的表姑。” 此时此刻,他唤出这一生称呼,竟然十分平静,再无往昔痛楚之色。 凤君华皱着眉头,总觉得颜诺好像有些奇怪。 她不相信颜诺是过河拆桥的人,也不相信颜诺因得不到她因爱生恨将一切脏水泼到她身上,她也根本不在乎这些。 可他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 颜如玉蹙了蹙眉,冷笑:“别在这儿演戏了,你以为大家还会相信你?” 云墨忽然轻笑一声,“拙荆顽劣,大闹玉佛山,今日一行也不过是为取出先祖灵牌而已,颜家主不必如此震怒。” 凤君华错愕的看着他,“云墨?” 云墨低头看着她,目光温柔。 “别说话。” 对面颜诺冷哼一声,“把太祖母的灵牌交出来。” 刚才混乱之时,云墨趁机取走了凤君华外祖母的灵牌。 云墨轻笑着,忽然道:“用七小姐的性命,换我夫妻二人安全下山,颜家主觉得,这个交易可行否?” 玉佛山早已被封山,只有打开机关,他们才能下山。从昨晚到今天,虽然早有安排,仍旧还是损伤无数,再硬闯于他们不利。 颜诺眯了眯眼,似乎在思索他的条件。 颜如玉咬牙切齿,她才不会相信颜诺的鬼话。 “颜诺,你不要在这里假惺惺蒙骗大家。三叔,快抓住他,他是颜家的叛徒。” “这…” 颜真宏为难了,一夜之间历经太多风雨,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也分不清真相到底是什么了。 颜诺倒是讥诮一声,忽然掌心多了一把乌黑的剑。 “驱灵剑!” 颜真宏惊呼一声,立即跪在地上。 “参见家主。” 身后大片的族亲分支也跟着跪在地上,参拜声高亢震天。 颜诺依旧清冷的站着,“谁是叛徒?” 他目光直直看着颜如玉,似乎含着几分讥诮。 颜如玉明显也是一震。驱灵剑早已落入云墨手中,颜诺是怎么得到的?还有天罗地网,颜诺是怎么救出那些人的? 难道他最初真的只是带凤君华如祠堂参拜而已? 直觉告诉她不可能,然而她知晓云墨这个人。他昨夜上山既然是为毁颜家,到手的东西怎能让与他人? 如今驱灵剑确确实实在颜诺手中,这做不得假。 颜诺没有背叛颜家? 不,他已被那个女人蛊惑… 可凤君华是他的表姑… 因爱生恨! 千万个念头在脑海里翻腾不休,她目光隐约挣扎,始终得不到明确的答案。 对面颜诺已经收回了目光,淡淡看向云墨。 “好,我答应。” “家主!” 颜真宏抬头看着他,目光隐有急切。 颜诺目光淡淡,“颜家军队,不能为东越所用。” 一句话,堵住了所有人的反驳。 “开山。” 周围有气息浮动,转瞬消失。 颜诺依旧面无表情的看着云墨,“本家主相信云太子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如今山已开,还请放了小姑姑。” “自然。” 云墨含笑点头,“本宫也相信颜家主是一个一诺千金之人,不会过河拆桥出尔反尔。” 他目光淡淡看向朱雀,朱雀会意,在颜如玉身上点了几下,将她推了出去。 颜如玉轻呼一声,颜诺扶着她,抬头看去,云墨已经带着凤君华下了山。 颜如玉咬牙切齿,怒吼道:“为什么放他们下山?” 颜诺放开她,冷淡转身。 “你确定去了东越以后不会被云墨套出军符在哪儿?” 颜如玉想回答确定,然而话到嘴边又僵住了。颜家人自有心性傲骨,但今天她总算看清云墨心有几何深。就算是酷刑她也能忍,但若云墨在她无法预估猜测的背后再玩什么阴招,那可就说不准了。 “那你也不该放虎归山。” 颜诺没回头,语气讥诮。 “你以为山下没有他的人?”他语气一顿,幽幽道:“人间战火已起,颜家再不能独善其身。小姑姑…” 颜如玉怔了怔,从他语气里听出几分异样,似苍凉似无奈又似几分决绝。 “云墨囚禁祖父,捣毁我掌刑堂与祠堂,罪不容恕。从此我玉佛山颜家,与东越势同水火,不死、不休。” 颜如玉心中一跳,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浓重杀气。 他是真的恨极了云墨。 “你想如何做?” 颜诺向前走,“沐轻寒扣押了我的未婚妻,你说,这口气,我能忍么?” 颜如玉呼吸一滞,一时之间还未从他转变的语气中回过神来,就听她道:“小姑姑,你不是像报仇血耻么?我会修书给师兄,取出军符,出动颜家军队,亲自下山助南陵攻打东越。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向南陵借道让沐轻寒给我一个解释。” 颜如玉怔愣的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他这是想做什么?同时兵发东越和西秦? 意识回归脑海,她大喊一声。 “你疯了?” “我很清醒。” …… 山下,凤君华靠在云墨怀里,体力恢复了一些。她怔怔看着远处云山雾海,到现在还有些茫然。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云墨淡定解释,“我收到消息,南陵金凰已经整军开始对东越发动战争。他在此时借用崔宛芳的名义,拉西秦与东越联手抗敌。” 换做别人会以为颜诺此举是为报仇,然而他却明白,颜诺做这一切还是为了她。颜家军,那是颜家最后的底牌。一旦出动,颜家就真的没有了任何保障,这也是他不杀颜如玉的原因。 之前在祠堂最后混乱的时刻,颜诺凑近他,和他做了这个交易。 颜家军未瓦解,颜家就永远不会倾覆。 而此时若他以背叛之名被除颜家,以后就无法控制那些人。 所以,现在放了他们只是缓兵之计而已。 颜诺之前做了太多让颜家人不满的事,通过这一次,刚好扭转局面。 毁了颜家大半基业,而他成功掌握颜家主权,日后颜家的荣辱衰败,在颜诺手中。 他不喜欢这些阴暗的争斗,然而若是为了她,他甘愿入十八层地狱。 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她只是太过震惊,再加上这一夜消耗过多,未曾冷静下来仔细思考而已,否者这么浅显的道理,她如何不懂? 凤君华眼神微暗,其实刚才她就隐隐有所察觉。 只是… “这次开战理亏的可是我们。” 云墨则是淡淡笑道:“天下战争,领土各分,你以为老百姓还会仔细思考到底谁是谁非?上位者想要扩充自己疆土随便编个理由开战是家常便饭。更何况这些属于皇室政权的权谋之争,谁能说清谁是谁非?左右老百姓只明白一个道理,这天下,要乱了。” 天下确实要乱了,而且是大乱。 凤君华靠在云墨怀里,她之前受了些伤,不过皮外伤早就被凤凰真经自动愈合。和两个巫师对战之时受的轻微内伤也被三魂珠治愈了,现在只是有些体力透支而已。 云墨带着她离开玉佛山山脚,很不意外的遇到了重重追杀。不过云墨上山之前就有安排,再加上凤君华之前已经通知魑魅魍魉带人接应,一路拼杀,他们并未有什么损伤。 此时两人坐在马车上,凤君华打坐完毕,脸色立即好了不少,抬头对上他笑意微微的眼神。 “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他将她揽入怀中,习惯性的去把她的脉。 凤君华摇摇头,“没。” 她又顿了顿,斟酌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之前想通了一些事…” “关于洛水兮的?” 他并不意外,淡然的接过话。 凤君华点点头,神色微微复杂。 “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云墨勾唇一笑,“你先告诉我你猜到了什么,看看咱们俩的想法是否一样。” 凤君华嗔他一眼,这时候还有心情跟她开玩笑,简直恶劣。 不过她也没空跟他开玩笑,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猜测都说了出来。期间云墨一直面色平静,并无多大异样,显然对她说的一切已经了然于胸。 “本来我只是怀疑,但现在看来,的确如此。” 云墨听完后轻轻说道,忽而眼神深邃嘴角微勾。 “如此,这场游戏,便更好玩了。” 玩儿? 凤君华挑眉,果然是把江山不当一回事的。 她靠在他怀中,忽然想起之前在祠堂十七楼见到那些幻像之时那般的痛不欲生。 那个时候,她便渴望他温暖的怀抱。 如今他就在她身边,她的脸贴着他的胸膛,耳边是他有规律的心跳声。 忽然便觉得安心。 “云墨。” “嗯。” 他浅浅的应了声,唇贴在她额头上,呼吸微热,隐着某种熟悉而灼热的情愫。 凤君华心中一动,伸手拉下他的头,主动吻了上去。 他显然有些诧异,但更乐见其成,很快掌握了主动权,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倾身将她压倒在身下,微显急切而深沉的吻着她。 凤君华双手环着他的脖子,闭上眼睛,将自己完全交给他。 云墨呼吸开始变得更加急促,手指不安分的去扯她的腰带,似乎要用这种方式化解刚在在祠堂混乱中霎那近乎失去的惊险。 凤君华感受到他内心翻涌的情绪,想起之前乾坤阴阳大轮盘被烧毁之时那些跳跃出的咒符,若不是他和颜诺护着,她早就被那些咒符入侵身体,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此次全是大难不死了。 “云墨…”她轻声呢喃着呼唤他的名字,同样需要他的抚慰来驱散最初那种恐慌和无助。 他却因这一声低喃而稍稍恢复了理智,埋首在他颈项微微喘息,好半晌才勉强平复心底的**。 凤君华有些讶异于他的收手,早知道以前两人情动之时便是在马车上欢爱也不是没有过。反正外面都是自己人,他又向来脸皮厚,将那些世俗礼教弃如敝屣,什么时候想要了,才不管是什么地方又有什么人呢。 今天,倒是克制得很。 心里刚划过这样的念头,耳垂就被他咬了一口,她沙哑的声音响在耳侧,多几分旖旎暧昧和欲求不满。 “这个时候还不专心?该罚!” 她很无辜的眨眨眼,“谁让你突然打退堂鼓?我就是想专心你也不给我机会啊。” 云墨愣了愣,颇有些匪夷所思的看着她,而后眼神里渐渐浮现了然而戏谑的笑意。 这小妮子现在被她训练得脸皮越来越厚,说这种话也不脸红了。 他觉得自己挺吃瘪的,她本来就是他的女人,他们夫妻恩爱是再正常不过了,此刻郎情妾意时光正好,耳鬓厮磨好不快意,他却不得不停下来,心里着实有些郁闷,便低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似解恨道:“回去后定腰让你好好补偿我,看你还得意。” 凤君华到底还是不够脸皮厚,轻易的便因那别有深意的‘补偿’两个字微红了脸,瞪了他一眼。 “你好歹收敛点,这么轻浮贪欢,可不像一个好太子。” 云墨抱着她坐起来,一点也不脸红道:“不是好太子没关系,是好夫君就行。” 凤君华脸色更红,瞪他一眼。 “油嘴滑舌。” “错。”他一本正经道:“是真心话。” 她忍不住轻笑,他却又凑近她耳边低低道:“再说了,刚才可是夫人你引诱为夫,我一时没把持得住才…” 瞧见她脸色涨红眼神因羞射而闪躲,他眼底又划过几分笑意,恍然大悟道:“难不成为夫方才拒绝了夫人,让夫人不满意故而生气?”接着又十分可惜的叹息一声,“为夫想着夫人这一晚都没睡觉,兴许很累了,所以…” “闭嘴。” 凤君华终于忍不住伸手捂住他的嘴,脸色臊得通红。 明明是他时刻发情,到头来却被他说成好像是她欲求不满了。这个人颠倒黑白的本事还真是让她不佩服都难。 “你再说,再说以后就给我睡书房去。” 云墨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确定?” ------题外话------ 实在不好意思,今天更新太晚。因为今天老家有点事,早上就回去了,原本这一章是昨天就写好的,结果晚上补充最后一点的时候被我不小心把手机上的存稿弄丢了,备份在电脑里,但昨晚不在家,所以就…刚回来,立马更新,呜呜呜,希望亲们见谅,遁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我的心还在跳动,她就活着 他眼神流荡如春水,又似翻腾的云海秀丽的山河,一眼望去似五光十色斑斑驳驳天地容纳,却又是一团看不见底的漆黑,分不清他此刻笑容是否抵达眼底。然而她却能听得出来,他这话的暗示性和微微不满的威胁。 凤君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如此孟浪,也不知道那些年你是怎么忍过来的。” 苦心僧可不是那么好做的。 她失踪的时候才不到七岁,他不到十二岁。这个世界贵族皇裔的男子早熟,很少就懂男女之事,十一二岁的也不是没有,但未免太过放荡了些。君子讲究齐身养性,不宜太过沉迷女色。况且这个人向来自制力不错,又眼高于顶,不是那等靡乱之人。但到成年以后至少也有生理需求吧? 尤其是及冠二十岁。 算算那个时候她十五岁。 哦对了,云裔说过也就是那年,他为了寻找她出了事儿。 凤君华微微恍惚了一瞬,忽然想起云墨第一次带她入宫的时候孟皇后曾说过的那些话。 彼时她还未恢复记忆,只是大概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身世,虽然那并不是真相。 那天在未央宫,皇后曾避开云墨单独唤她去了内寝殿。 檀香炉里想起缭绕不绝,纱幔捶地而下,晃荡如风如梦。 孟皇后饮了口茶,抬头看着她,笑了笑,目中隐着几分叹息和深意。 “墨儿很喜欢你。不,应该说,他很爱你。” 她怔了怔,不知怎的心里便有些不自在起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遂垂眸不语。 孟皇后又笑了笑,将茶杯搁在茶几上,收敛宽大袖摆,面容温和而眼神微暗。 “十二年前他一身是伤的回来,我和皇上都十分震惊。那时候他虽然年幼,但这天底下能将他伤得如此重的人毕竟不多,所以我和陛下都很奇怪。”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我问他他也什么都不说,只是神情从未有过的颓然和绝望,仿佛失去了全世界。亦或者,是被全世界抛弃。” 凤君华明显感觉到自己心口微微一震,彼时却不明白那是为何。 耳边响起孟皇后幽幽轻叹声,“他将自己锁在屋子里,谁也不见。三个月后,他终于走了出来,然而我却知道,他封闭了自己的心。那是他回来后几个月以来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永远都记得。他对我说,‘母后,我喜欢一个人,我想要她,只要她一个。可是她失踪了,我要去找她。哪怕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她。’。” 凤君华呼吸滞了滞,依旧没说话。 孟皇后似想到什么,哂然一笑,垂眸轻轻道:“很惊讶对吗?当时我也很惊讶。”她忽然顿了顿,语气带上了几分奇异的情愫。 “你应该知道了吧,我不是墨儿的亲生母亲。” 她抿了抿唇,点点头,算是回答。 孟皇后并不意外,眼神里却有某种凝聚的光色悠然一松。 “是,他非我亲生,却是我养大的。我的儿子,我如何不了解?他不到十二岁,但心智成熟得堪比三十岁的成年人。他向来都知道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对此他也会用自己的行动去争取得到。十二年前,当他对我说出那番话的时候,我其实是高兴大于惊讶的。墨儿太过冷清,素来看不上任何女子,如今他对我说出喜欢一个人,而且非她不可。我很开心这世上有那么一个人可以走进他的心,让他懂得去珍惜和呵护。于是我和陛下放任他离京,放任他满天下的寻找他口中的‘青鸾’。” 凤君华静静的听着,手中捧着的清茶不知道何时已经冷却,她却毫无所知。 “三年,整整三年,他几乎走遍了整个大陆,依旧没有找到他喜欢的那个人。他虽然看着没多大变化,却不再笑了,即便是虚伪的公式化的笑容也在青鸾失踪后一同消失。” 凤君华抿唇,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 “他曾一度消沉过,我心有不忍,也知道当年慕容府血案有多惨重。或许,青鸾已经…”孟皇后声音轻了几分,“于是我劝他不要再找了,我不想看到他就此颓废丧志。他不是普通老百姓,他是东越的太子,他身上肩负着江山重任,他不可以就此自我放逐…”她又顿了顿,不知道是叹息还是无奈的摇摇头。 “可我终究低估了他的决心,也低估了他对你的执念。” 凤君华眼神深深浅浅。 “当时他的表情,我永远都不会忘。他说,‘母后,十年前您说我不懂得何为情有独钟。今日我终于懂得,并一直坚持着。母后,您认为,儿臣错了吗?’” 未央宫灯火通明,照得孟皇后脸色刹那怔愣。 底下那少年神容寂静眼神如玉,淡淡而坚执道:“母后,我爱她。” 孟皇后刹那瞳孔一缩,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却面不改色,“我已经十五岁了,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和不想要什么,也知道自己喜欢什么和讨厌什么。您让我放弃,是因以为她已经死了对吗?不,她没死,她还活着。”他眼睫轻轻颤动,似一直平静的湖面被风终于荡起了丝丝涟漪,声音忽然也轻得如同微风。“我还活着,我的心还在跳动,她就必须活着。” 孟皇后又滞了滞,他依旧淡淡而清晰道:“也许您说得对,身为皇室唯一后裔,理应有博大的胸怀,足够承受江山天下之重。但为了她,我宁愿将自己的心缩小,小到只能容得下她一人。” 她脑子里那些大义责任忽然在他那种淡漠平静而深邃执着的眼神中慢慢远去,随即她想起了自己,眼神一寸寸暗淡又与光亮交织而错。 “你确定吗?” “是。” …… 从回忆里走出来,凤君华悠然而笑。 “难为你如此坚持那么多年。” 云墨眸光轻晃,当然察觉到她一刹那的恍惚悠远,随即紧紧的抱着她,埋首在她耳边道:“所以老天都看不过我这么痴心的等着你,才将你送回到我身边,所以你理应补偿我。” 凤君华好笑道:“这什么歪道理?” “云氏家族的金玉良言!不是歪道理。” 凤君华决定不跟他逞口舌之快。忽然又轻声问道:“崔宛芳呢?真的被崔宛容带走了?” …… 时间倒回昨晚,大陆之北,深夜,凄厉的质问后,那女子悲绝的目光如一道闪电,划过所有人的心尖,任谁也能感受到此刻她的悲凉疼痛。 沐轻寒眼睫轻轻垂下,眼里的光色谁也看不见,更无从知晓此刻他心中是何想法。 楚诗韵低低道:“陛下…” 忽然风声一闪,铿锵声起,刀剑落地。 紫菱被强大的真气震得后退一步,身边崔宛容还未来得及迎上去也被震开,她下意识拉着崔宛芳后退,抬头时就看见沐轻寒将楚诗韵带到了自己身边,身上穴道已解。 崔宛芳表情有些呆愣,似乎还未从一刹那的惊变回过神来,崔宛容眼神却是微微的震惊。 天下五君子,除了容貌才学常人难及以外,武功也是一等一的好。她从不曾轻视小看沐轻寒,却也没想到他武功竟然高到如此地步。刚才那一招,她几乎还未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楚诗韵就已经被他救走了。 也就是说,今晚如果他刻意的阻止,她和紫菱根本无法入宫。 那么,刚才他说会放他们走,是真的。 崔宛容面色慢慢变了,眼神也有些复杂。 “陛下。” 楚诗韵又唤了声,沐轻寒转身。 “你们走吧。” “陛下!” 楚诗韵声音微微提高,目光里流露出淡淡的疼痛。 沐轻寒微阖了眸子,声音清浅而淡漠。 “诗韵,这是第一次,我希望也是最后一次。” 楚诗韵面色一白。 他这是…在警告她么?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啊,她希望他能好好的活着,可是… 沐轻寒闭了闭眼,终是轻叹一声。 “全都退下。” “是。” 所有御林军齐齐后退,整齐划一的离开,不过须臾,刚才还人满为患的凤銮宫外寂静得落针可闻。 “我不走。” 崔宛芳忽然开口,“我不会离开。” 崔宛容刹那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姐姐,你?” “我叫素颜。” 崔宛芳淡淡纠正她,月色下她神容宁静如初见,眼神里刚才那种悲怆也已经一寸寸褪去,归为平静。 “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叫素颜。崔宛芳也好,颜家也罢。无论那是我的记忆也好,还是你用来带我离开的理由也罢,既然我已经忘记,过去必然是让我痛苦的记忆。既然是痛苦,为何还要恢复?我宁愿这样糊涂而无负担的过一辈子,也不要醒来后面对人心的猜忌阴谋和未知的迷茫。” 她将崔宛容抓着自己手臂的那只手慢慢松开,目光直直盯着沐轻寒的背影。那是她记忆之中最美的风景,是她想靠近却又无法达到的彼岸之湾。原以为对他不过只是仰慕心动,此时面对他的欺骗和放弃,才知心里的痛已经大过她所承受的范围。 爱情,总是来得那般悄无声息又理所当然。 快得,她还未曾来得及准备如何接受便已经在心底根深蒂固。 深到,她现在已经不想,也无力去追究他那些不得已的苦衷和欺骗。 她唯一的理智告诉她,她不能走,不能离开。 “我想…”她扬唇,清清而笑。“陛下应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对吗?” 没有人说话,或者已经失去了言语。 月色光辉淡淡掠过斑驳树枝,一点点洒下,照亮背对着她的男子修长且孤寂的身影,在地面打下重重阴影。 不知过了多久,他仰头轻叹一声,缓缓回头,眼神依旧光滑如玉而温暖如春。 “好。” …… “所以呢?” 凤君华眼神微微恍惚,心中不知道是何滋味。 “大哥还是留她住在皇宫?” “不止是她。”云墨道:“崔宛容和那个叫紫菱的婢女也都住在了皇宫,不过是被看押了起来而已。” 凤君华无力的向后靠了靠,“云墨。”她怔怔的说:“现在看起来崔宛芳应该是爱上大哥了,那么大哥身上的蛊就有救了,可是为什么,我却开心不起来?”她咬了咬唇,“大哥知道我在逼迫他,逼迫他留下崔宛芳,所以他才迟迟没有动手。我了解他,大哥向来不是个喜欢强迫他人的人。很多时候,他宁愿自苦,也不愿连累他人。” 她忽然看向云墨,眼神有些急切和茫然,以及手足无措。 “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我应该尊重大哥的选择,不应该逼迫他做他不愿做的事,是不是?”她抓着云墨的手臂,手指一寸寸下滑,脸色也慢慢蒙上哀戚的阴影。黯然苦涩道:“他从来都只知道为别人着想,从来只知道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就像十六年前…”她眼神刹那的飘远又一寸寸递进,疼痛之色开始蔓延。 “他那样坦荡的一个人,我却逼着他必须承受良心的指责。我是不是很自私?就像小时候那样,把自己的心安理得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云墨揽她入怀,道:“就是因为你从前做错了太多事,所以你才想要尽力的弥补,你只是希望他好好活着。” “可弥补了大哥,却害了另外一条无辜的性命。”她抬头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是世界上最透明的镜子,能驱散她心底永无止尽的黑暗,带领着她走向光明的前方。 “这样的我,和以前有何差别?” 云墨沉吟着,而后低低道:“派人追杀崔宛芳,废除她的武功,驱散她的记忆,把她送去西秦…这些都是我做的。你如此自责,那我该如何在你面前自处?” 凤君华狠狠一震,立即说道:“你这样做是为了我,你没有错…” 话未说完她就意识到自己上当,果然,下一秒他便轻笑着低头抵着她的额头。 “既然我这个罪魁祸首都没有错,你顶多算帮凶,有什么错?你这般聪明,这个时候可别把逻辑顺序弄乱了。” 凤君华呆呆的看着他,他这话说得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可是不对啊,明明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为何被他短短两句话这么一绕,她就成了局外人而他才是主使了? 某太子是不会给她理清思绪的机会的,在她耳边轻声道:“一夜没睡,你不累么?我可是很累了。趁着现在还没到,咱们现在马车上睡一会儿吧。” 凤君华还未理顺的思绪顿时被他搅断,她抬头,果然见他眉宇间泛着几分疲惫之色,顿时心中一软,觉得自己也有些困,便点点头。 “好。” 她闭上眼睛,渐渐的睡了过去,呼吸均匀而轻缓。 云墨这才睁开眼睛看着她。像他们这种自幼练武的人本就比一般人体力好,况且由于自身身份特殊,时时刻刻都得小心谨慎自我防备,本就浅眠,就算一晚上不睡觉,对他们来说也不算什么。不过昨晚的确消耗过大,再加上三魂珠这个时候需要在她体内吸收凤凰真力来补充元气,她自然是疲惫得紧。 马车一路疾驰而去,一日后便回到了东越境内。 三天后,云墨收到消息,南陵和金凰以东越刺杀金凰十二皇女并刻意陷害南陵为由举兵讨伐东越,如今大军已经从两国出发。 凤君华皱着眉头,“看来他们这次是有备而来。” 云墨捏了捏手指,字条随风消散。 “无妨。” 他依旧面容清淡而眉眼自信从容,仿佛万事在胸底定在手。 凤君华笑笑,很想知道这世上有什么事是能让他皱一皱眉头的。然后又想到了什么,笑容微敛。 “大哥会出兵么?” “颜诺早就给明月殇传了信,那天他当着颜家所有人的面与你划清界限,又救了颜如玉一命,那个掌刑堂大长老也已经被我的人杀死了。如今玉佛山他当家做主,所有分支族亲从未如这一代般全都心甘情愿唯家主马首是瞻过。所以现在整个颜家都听从颜诺之令行事,颜如玉就算不想交出军符也难。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她现在在玉佛山已经没地位可言。” 凤君华若有所思,“玉佛山出了这么大事儿,明月殇已经知晓是我们做的,还会请出军符么?他可不是颜如玉,会被颜诺给糊弄过去,你我都心知肚明的事,他又岂会不知?” 云墨笑笑,“他自然是清楚的,不过这次天下战乱,那支军队迟早都会用到,何不在此时添加助力?” 凤君华沉吟一会儿,“我想去边关。”她道:“战事一起,云裔必然担任军帅之职,小莺还有两个多月就临盆了,这个时候不能出任何意外。我得去照顾她,其他人我不放心。” 云墨早料到她会有此想法,点点头。 “不过我们还是得先回帝都,待父皇下达圣旨,你带着圣旨去边境。” “你呢?” 云墨眼神有刹那幽深,“明月殇都亲自出手了,你觉得我还能无动于衷么?” 凤君华失笑,他总是针对明月殇,无论何时何地。 …… 天元二百八十七年三月春,神州大陆爆发天下之战。由南陵金凰以及与南陵纠葛颇深的江湖至尊的颜家挑起。南陵金凰虽然打着报十二皇女南陵齐王未来王妃被刺杀之仇,但各国政治人物都心知肚明,这不过只是一个战争的引子而已。两国联盟,合并为金陵军,五十万大军开往边关,准备攻打东越。 颜家家主颜诺随即发出号令,东越的联盟国西秦皇帝抢夺自己的未婚妻,非君子所为,是要报夺妻之恨。为此,他手持军符,和南陵太子明月殇连同请出颜家祖辈们多年的心血,颜家军,直接攻打西秦。 当然,原本颜老爷子之前被云墨囚禁,这对颜家也是奇耻大辱。不过颜诺很君子的将当初颜老爷子为争夺家主之位毒杀刚出生还在襁褓之中的婴儿一事公布天下,言明颜家有错在先,自不会逃避自身之罪强加于他人。是以今日莫千影的后代想要为自己外祖报仇,是在情理之中,无可厚非。 他如此坦荡的将这些颜家最为隐秘卑劣的事迹公布天下,天下哗然,有不可置信也有鄙夷。但更多的正义之士,却是对他如此坦荡作为很是欣赏。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改之善莫大焉。 颜真义一辈子为争权夺利不择手段,颜家看着荣耀,实则内里早就被贪欲和那些被血誓抑制和束缚逼得快要疯狂,多少人心里扭曲不甘却无可奈何?如今没有了血誓没有了巫师操控,他们的心灵得到了自由,自然不乏有蠢蠢欲动想要下山逃离之人。如今颜诺这一举动看似将整个颜家至于不负之地,实际上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反而得到许多人的敬佩和追随。 如今的颜家,不如颜真义统辖之时畏惧不敢有叛心的追随,而是心甘情愿的效命。 不得不说,颜诺这一招用得十分精准到位。 如此一来,也洗刷了他家主这个首先背叛颜家的罪名,还博得了大众的追随。南陵就算对他不满,此刻在大战之前,也不会再计较那么多了。 承景二十二年春,承景帝下旨,封顺亲王云裔为三军主帅,带兵二十万从玉伦关出发抵抗金凰女兵。慕容于文为副将,易水云为军师,太子妃凤君华为建军兼参军,可干涉将军之令军师之权以及监督之责。 百官震动,却无人反驳。 太子妃这个身份太过优容,许多人几乎都忘记了,凤君华还是靖王。而靖王本身就有掌握二十万兵马外加长羽卫,她是可以参加战事的。 太子云墨则领兵三十万从北面乌戈峡出发,包抄南陵三十万大军。 一切尘埃落定以后,宁安侯世子司马灼忽然自动请缨随同太子妃前往玉伦关尽微薄之力。 他一站出来,可谓是满朝震惊。 要知道,宁安侯府虽然也是百年大族,但并非什么将门世家,而是世代奉行书香敦儒,信奉儒学,并不会舞刀弄剑上阵杀敌之策。 这个宁安侯世子还未大婚,是以并没有继承爵位,但已经年过二十四,可以上朝听政。司马灼秉承了家族传统,自幼也没练过武,实打实的一届文弱书生,怎的能去战场添乱? 宁安侯首先就沉了脸,站出来道:“小儿猖狂,懵懂无知,望陛下恕罪。” 司马灼皱了皱眉,“父亲…” “你给我住嘴。” 宁安侯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目中有警告之色。 凤君华瞅着司马灼,终于想起来为什么初见这个人会觉得眼熟。两年前她那天一个人出去被梁非卓调戏之时,曾经有一个青衣男子还曾出手帮过她,后来梁王以此事大做文章想处置她,据秋松所言,那个男子还曾出面为她作证来着。虽然那天她不过与他一面之缘,但她向来记忆力极佳,此时一见,那青衣男子可不就是眼前的司马灼么? 她有些啼笑皆非,司马灼虽然只是一个侯府的世子,但在她离恨宫记档里却还是占了那么一页位置的。 这个人长相清俊才华非凡,虽然比不上五君子,但在各国世家大族之类,还算是佼佼者。可即便是通晓诗词百家,却依旧只是一个文弱书生啊。当然,凤君华不会因此看不上只会题字写诗一无是处的书生,乱世之中并非只有武者才能生存。最起码好多人不会武功,却智慧超群以德服人。 关键是司马灼虽然名声颇好,也素有才名,但并无功绩,而且要说起身份来,也不是那么高。他若去边关的话,也只能抛弃宁安侯世子的身份,从头做起。 这么一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他能受得了这个苦么? 她眼睛一瞥,忽然一凝,微微有些讶异和深思。 刚才她无意间用凤凰真力探索到司马灼居然有内力。两年前她可是记得他丝毫不懂得武功的,不过才短短两年,不知他竟然修得了内功心法,虽然以她如今的修为还看不上眼。但对于一个没有武功基础的人能在短短两年时间内修炼到这个阶段,也是很不错了。 回去以后还是让曼书将离恨宫记载那些各国主要人物的资料给她温习一遍才是。 心中思虑万千,也不过是刹那之间。 还未等云皇说什么,云墨忽然上前一步,道:“请父皇恩准宁安侯世子之求。” 百官再次哗然。 凤君华下意识的抬头看他,以至于错过了司马灼看过来那复杂的一眼,宁安侯更是惊讶莫名。 “殿下,这…” 云皇已经平复了刹那的情绪波动,淡淡道:“理由。” 云墨面不改色,“如今大战在即,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难得宁安侯世子有此为国效力之心,父皇何不应允?” 云皇眼神闪过一丝涟漪,并没有开口。 宁安侯急急道:“殿下容禀,司马一族世代崇文,并未曾出过武将,犬子更是对此一窍不通。若是去了边关,恐会累赘三军将士…” 还未说完,云墨便淡淡道:“边关重地,自是能者存之。要知道,武将之责便是保家卫国。若不能杀敌,连自己性命尚且不保,何谈卫国?如此,司马世子还执意去边关么?本宫首先得告诉你,去了边关,你便不再是宁安侯世子,只是一介小兵,一切从零开始。在那里,没有人会因你的身份而敬你畏你护你,你若无法护己身安危,只能客死在外,以身殉国。” 他目光浅淡,第一次落在司马灼身上,依旧显得波澜不惊眉宇从容。 “现在,你还坚持吗?” 大殿里没人说话,人人低着头,等待着司马灼摇头拒绝。 宁安侯神情有些着急,就差直接代替自个儿儿子说刚才只是冲动妄言,请求陛下恕罪。 司马灼久久不语,似乎在慎重的考虑其中利害关系。 凤君华若有所思,若司马灼当真没几分能力,云墨不会在朝中说这么一番话。有才,又会武,若再加上有坚定不移的意志,其实去了边关倒是能一把助力。 她有些明白云墨的用意了,他是在给司马灼立功的机会,他在培养司马家族。宁安侯世代忠良,可家族之中没有一个有军事能力,于乱世之中,迟早衰败。就算以后天下统一,前期必定是以武者为尊。这样的家族,纵然人脉广博资历深厚,也难免被其他家族给压倒气势。若司马灼能脱颖而出建立功勋,日后宁安侯府必定在朝中占有非凡的地位。那些老一辈的将士,也该换换血了。 只是他选择培养司马灼,还真是令她有些意外。 要知道,当年就因为她和司马灼一面之缘而让司马灼念念不忘不惜和梁王府作对,他可是很有些意见的。 男人吃起醋来,可是刀锋血雨啊。 不过他向来冷静理智,在大事上还是不拘小节的。 这样一想,她便释然了。 只是若司马灼与她一起去边关,某人大抵心里不是滋味了。 她想着,被调走重回暗卫营的秋松秋兰差不多也该回来伺候她了吧。 “臣坚持。” 果不其然,司马灼并未因此退缩。他虽然神情淡淡,但目光坚执不可更替,任谁也看得出他的决心。 宁安侯震惊想要说什么,却从他目光里看见一抹坚决和祈求,阻挠的话就这样僵在嘴边,再也说不出来。 他别有深意的看了眼凤君华,深深叹息一声。 他自个儿的儿子如何会不了解?两年前那桩事儿本以为只是一场镜花水月,谁知儿子竟然对仅有一面之缘的女子上了心。别人也就罢了,偏偏那女子是太子看上的女人。说起云墨这两个字,天下人莫不是畏惧大于倾慕。这个人看起来高华无双温润如玉,实则冷血无情,但凡是他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 无论是江山也好,女人也罢。 如今凤君华已经贵为太子妃,儿子依旧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自此不肯娶妻。 也罢,去边关历练一番,或许会有其他收获也不一定。 想到此,他便不再反对。 云皇往下看了眼,只说出两个字。 “准奏。” 散朝之前,云墨又说了一句让很多人惊讶的话。 请求云皇封永昌侯世子尹枫随军出战,封为校尉。 云皇明显也怔了怔,立即就想起了从前云依和永昌侯府世子的婚约。永昌侯府可不是宁安侯府世代书香世家,那可是开国功勋,子女都自幼习文学武,尹枫自然是其中的佼佼者。 说起来尹枫其实是个比较低调而稳重的人,风华如玉翩翩风度,也没什么不良爱好,沉稳内敛文武兼具,是个难得的人才。原本永昌侯府在朝中可是有一定地位的。只是前年顺亲王府退婚,永昌侯心里难免有些隔阂,这两年也渐渐在朝中有些低调,倒是没想到云墨会将尹枫拉入战场上去。 身为臣子,保家卫国是理所应当,何况本就为开国功勋,就算云墨不说,他们也应该自动请缨才是。于是云墨话音一落,尹枫便自己站了出来。 “沙场战敌,为我辈之荣,微臣愿远赴边关,请陛下恩准。” 云皇眸光轻闪,终究还是恩准了。 出宫的时候,凤君华问云墨。 “云依退婚永昌侯府,尹枫心里难道就不膈应?” 男尊女卑的时代,男人把尊严看得比什么都重。本就是两府联姻,这事儿又是云依的过错,便是出于男人尊严,尹枫也不可能心里一点都不在意吧? 云墨淡淡看她一眼,只说了一句。 “尹枫是难得的将才。” “嗯?” 这个她自然知道,可这不是重点。 云墨笑了笑,忽然眼神微深,轻轻道:“这种事男人不可能不在意,但是他往往更介意的是对方退婚的原因,云依当初为什么要退婚?” “明月轩。” 凤君华脱口而出,而后抿了抿唇,眼神微微复杂。 “此次四国大战,整个大陆都无法避免战火,明月轩身为南陵皇子,定然不可能无动于衷。你的意思是,尹枫其实很想见识一下自己输在谁手中?无论他对云依是基于指腹为婚亦或者个人感情也罢,遇上这种事,男人通常会有攀比心理,对吗?” “聪明。”他点了点她的鼻子,赞道。 凤君华瞥他一眼,“听起来这种事你很有经验啊。” 云墨但笑不语。 怎么没经验?他自问某些事情还是算得上宽容的,但碰上她就另当别论了。 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就会想方设法的追求得到,不惜一切手段。然而当这个女人为了另外一个男人背弃自己,这个男人自然会不甘心,就会不由自主的起了攀比的心思,总要证明自己才是最强的。 他不管尹枫是基于何种心思,他只需要他能为将驱敌,别的他不关心。 而且明月轩消失了那么久,也总该出现了吧。 不得不说,明月轩是一个十分强劲的对手。 凤君华也不再说话,明月轩那年离去,至今未有下落,不知道这一次什么时候才出现。 == 三月初六,一对人马从帝都出发,分别赶往玉伦关和乌戈峡。 在交叉路口分开后,凤君华便带着长羽卫先去了自己的封地点兵。 如她所料,云墨果真派了秋松和秋兰回到她身边伺候她。本来她身边就有曼书和瑶罗,这下子多了四个婢女,一路上香风衣鬓,倒是十分吸人眼球。 “太子妃,过了前面一个镇,就是您的封地江州了。” 凤君华坐在马车内,闻言嗯了声。 “江州有我的府邸吧?” 秋松笑了笑,“自然,当年东越建国之初,陛下和皇后娘娘准备册封您母亲为王爷的时候就着人在江州选好了最佳地理位置修建府邸。后来莫将军虽然突然离去,但这府邸却还是依旧按照陛下的旨意修建好了的。只是您这次是去边关传旨的,恐怕不能在江州多呆。” 凤君华点点头,又招来曼书。 “魑离和魅颜已经到达玉伦关边城了吗?” 曼书点头,“属下刚才才收到魅主子的传信,说他们已经住在顺亲王的府邸之中,魑堂主医术虽然比不上云太子,但至少在这世上也是屈指可数。宫主您放心,顺亲王妃不会有事的。” 凤君华点点头,魑离的医术她信得过。 金凰军现在在哪儿了? “已经出了幽门关,不日便抵达边境。” “明月殇呢?” “刚出了红山,三日后便可在南陵以北的边境万月关与西秦兵马相抗。” “副将是谁?” “明月笙。” 凤君华眯了眯眼,“凰静贞的伤已经好了?” 曼书点头道:“自明月殇回南陵不久后就开始着手调查凰静贞遇刺一事,为了保证凰静贞的安全,凰静贞已经住进了齐王府。明月笙自己本就是最好的大夫,加上宫中无数珍奇药材的疗养,大半个月,她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她本就是明月笙的未婚妻,南陵和金凰又是联盟之国,如今自然应该随明月笙一起前往边关。” “住进了齐王府…” 凤君华喃喃咀嚼着这几个字,眸光幽深。 “看来这场战争一时半会儿还结束不了,凰静贞与明月笙的婚事,大抵要在军中举行了。” 曼书扬眉而笑,“宫主,金凰先帝驾崩才一年不到,距离他们的婚期可还有两年多呢。不过凰静贞虽然不会武功,但却十分敏锐。留在明月笙身边,对他也是一大助手。只是如今四国都参与了战争,经过上次的事,明月笙对凰静贞的保护加强,想要再次刺杀她,并不容易。” “那就不杀就是。” 凤君华懒懒的靠在车璧上,半阖了眸光,嘴角一勾。 “难道我就必须在她面前用隐身术?” 曼书不语。 凤君华又曼声道:“西秦呢?谁是主将?” 沐轻寒不可能亲自出征。 “皇后的父亲,淮安王。” 凤君华眼神一跳,似讶异也似了然。 “副将呢?” “秦云舟。” 凤君华眸光动了动,而后沉吟道:“凉州国是不是出兵相助了?” 曼书含笑道:“宫主所料不差。那秦云舟原本就是凉州国皇子,只不过当年被陷害流落异乡。后来凉州国奸臣当道,辅佐懦弱无能好色荒淫的大皇子登基,这么多年朝上百姓早已是怨声载道。在凉州国原本就是西秦的附属国,秦云舟一封书信回凉州,依旧还有部下支持他。三日前,凉州国像西秦递交了降书,自此凉州不存在于神州大陆之上。但这件事很隐秘,离恨宫也是今日才得到的消息。” 凤君华嗯了声。 曼书迟疑了会儿,又道:“宫主,西秦的楚皇后也去了战场为女将。” 凤君华皱眉,“大哥同意了?” 曼书点点头,“楚皇后主动请缨,原本承元帝是不答应的,但楚皇后跪在御书房外声称皇上不答应她就不起来。承元帝没办法,只得应允。” 凤君华抿了抿唇,眼神微暗。 “没有一个女人愿意看着自己的丈夫身边有其他女人的存在。” 曼书低着头,崔宛芳的利用价值,她们都知道。 “嫂子去了战场也好,省得眼不见心不烦。” 她想,楚诗韵还是大度的。要是换了她自己,定然是做不到如此隐忍纵容的,即便是为了救沐轻寒的命。 她不由自主的想,如果今天换做中蛊的是云墨,如果只有靠另外一个女人才能解他身上的蛊,条件就是他必须和那个女人周旋日日相对,有可能还会… 心里忽然升腾起一股强烈的煞气。 不许,她不允许他有其他女人,决不允许。 除非她死。 忽然又自嘲的摇头,平白无故的,她想这些做什么? 这世上有谁能给他下招? 真是杞人忧天了。 她漫不经心的翻看着如雨点般传来的各地消息,懒散的问:“对了,司马灼呢?他这些天都做了什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 破了这棋局,放你在心底 车帘被掀开,外面的风吹了进来,接着光线又是一暗。 秋兰走了进来,嘟着唇不满道:“太子妃,您都问了那么多人了,就是没问殿下的近况,殿下得多伤心啊。” 她一屁股坐下来,颇为幽怨的盯着凤君华,那样子活像被抛弃的小媳妇。 凤君华不由得有些好笑,敢情这几个小妮子是看她平时太过纵容她们了吧?所以在她面前才这么无所顾忌,什么话都敢说。 “有你们两个这么衷心为主的丫鬟天天在我身边跟着,每天至少向我禀报三次他的行踪,我还用得着问么?” 曼书瑶罗捂着唇轻笑。 秋兰脸色有些红,却依旧不服气的说道:“那是我们告诉您的,和您主动关心的性质不同。你看,太子殿下时时刻刻把您放在心上,天天早晚三次让我们把您的消息传给他…” “哦~” 话未说完,凤君华便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们两个就是在我身边负责监视我的啊。” 秋兰一怔,急急解释道:“才不是呢,殿下那是关心您才…” 凤君华瞅了她一眼,哪能不知道云墨把她们留在自己身边的目的是什么?其实也不是监视,他只是习惯性的想第一时间知晓她的近况罢了。 “行了别解释了,我都知道。”她摇摇头,“他不会安安分分的去乌戈峡,这个我知道。” 秋兰不说话了,秋松看她一眼,轻声道:“太子妃,出京后司徒世子就自动褪去锦衣华服,充当一个平常的小兵,这几天和侍卫们相处得还不错。只是那些人顾及他的身份,难免有些拘束。” 凤君华也只是随便问问,闻言便点了点头。 “和长羽卫相处融洽了,以后到了军营才能和将士们兄弟和睦。” 司徒灼其实是应该按照招募的规矩自己去边关的。不过反正她都要去边关,让他一路跟随也减少些麻烦。凤君华担心他一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一时之间怕是无法适应做最底层的士兵,索性就让他出京就忘记自己的身份,安安分分的充当护卫。这样一路到了玉伦关,应该就将他的娇气磨得差不多了吧。 “玉佛山呢?有什么动静?” 曼书道:“自从上次您和云太子大闹玉佛山以后倒是让颜诺获得了人心,如今那些个颜家的分支族亲已经有一部分人都下山来了,牟足了劲儿要助南陵。颜家的势力虽然被您和云太子瓦解了不少,但到底百年的心血不是那么轻易就举族倾覆的。只是颜如玉没再管事了,把自己关在密室里苦心练武。” 凤君华嘴角一勾,“她现在失去人心了,手中也没什么人脉,便是连军符也交了出来,不闭关躲着还能做什么?不过终归是颜家人,日后还是得下山。” “那有什么?”秋兰十分骄傲道:“他们就算有再多的人,也不是殿下的对手。” 凤君华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的确,连她都没想到他居然在那么多年以前就在算计颜家了。 又想起另外一个问题,她眼神不由得深了深。 …… 三日后,凤君华一行人到达了江州。她现在没时间去光顾自己的王府,直接点了兵就走。又过了五日,终于来到了玉伦关。在军营中,她看到了很多熟悉的面孔。云裔,慕容于文,慕容琉风,易水云,还有去年有过交集的那些将军。 宣读了圣旨以后,她看了颜司马灼,对云裔道:“你应该已经得到消息了,他要从军,你给他安排吧,就和当初小风一样,从最底层做起。” 因为没有打仗,云裔也就没有穿将军铠甲,而是一身便装。闻言他瞥了眼默不作声的司马灼一眼,眼底划过一丝戏谑和看好戏。司马灼他当然认识,毕竟是世家大族的公子,更何况还和这个女人有关,他能不了解么?只是没想到云墨那个醋坛子居然同意司马灼和她同路而来。 司徒灼比较沉默,对于云裔的任何安排都没有意见,很顺从的跟着士兵走了出去。只是走到营帐门口的时候微微顿了顿,眼神微斜,似乎想看里面,转过一半又停止了,什么话都没说就离开了。 云裔走过来,看了眼他消失的背影,又瞥了眼凤君华。 “他也还真是放心。” 凤君华自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不作答。 “小莺呢?” “在城中养胎。” 提起自己的妻儿,云裔神色认真温柔了很多。 凤君华勾唇道:“还有一个月她就要临盆了吧。” 话音刚落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喧哗声。 “王妃,您慢点,当心世子…” 侍女担忧急切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传来,立即吸引了帐内所有人的注意力,云裔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冲了出去。 “哎呀你们别拉着我,我又不是娇滴滴的大小姐,干嘛像看犯人一样看着我?我姐呢,我听说她来边关了,快让开,我要去见我姐…” 凤含莺话还未说完,忽然就撞到了一堵肉墙,然后腰被人给揽住。她抬头就看到脸色不大好的云裔,“你不好好在家里养胎,来这里做什么?” 这时候凤君华带着众人也走了出来,凤含莺瞪着云裔,一把推开他,双手叉腰道:“怎么了?我不可以来啊?”说话的时候她故意挺了挺自己的大肚子,显示自己有多辛苦。 云裔叹了口气,好言好语道:“不是不可以,你现在怀着孩子,不能随处走动,我又不在你身边,万一你磕着碰着怎么办?” 身后乐枫忍不住道:“王爷,由我和绮扇照顾着,王妃不会出事的。” 她抬头已经看见凤君华出来了,和绮扇走过去半跪在地上道:“属下参见宫主。” 凤君华挥了挥手,“起来吧,” 凤含莺这时候也看见了她,兴冲冲的走过来,抓着她的手臂道:“姐,你终于来了,你不知道,这里太无聊了。云裔那个混蛋,他天天派人看着我不让我出门,我都快闷死了。” 云裔很无辜,他不让她出门还不是为了她好。现在天下大乱,他的领兵作战,不能时时陪在她身边,只有呆在城内才是最安全的。 凤君华摇了摇头,“你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就算不顾及自己,也要顾及肚子里的孩子。你要是无聊,就找乐枫她们陪你解闷不就行了?这里是战场,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都快临盆了,没事儿就别出府,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凤含莺瞪着她,夸张的喊道:“姐,你可是我姐姐,怎么帮着他啊。” “我这是帮理不帮亲。”凤君华坦然道:“何况你是我妹妹,他就是我妹夫,你做错了事,我自然不能纵容你。” 凤含莺顿时哭丧着脸,云裔脸上立即阴晴转云,不过知道她怀孕辛苦,走过来安慰道:“我说的吧,你现在要回去好好休息待产。我答应你,等你平安生下孩子养好身体以后想怎么样我都不拦着你行不行?” 云家人宠妻,从云墨和云裔身上可见一斑。 云裔平时在府中的时候对凤含莺那可谓是百依百顺,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绝不说个不字。就有一点,不许凤含莺乱跑,以免动了胎气。凤含莺其实也知道云裔是为她好,不过大概是为人妻又马上为人母,她觉得好像还没怎么体验过恋爱的感觉,就立即步入了婚姻的殿堂,怎么着心里都有些不舒坦。如今她挺着大肚子什么也做不了,心里更是憋闷,又心知肚明云裔宠着她,便可劲儿的撒娇发脾气。当然,这也许跟孕妇的情绪有关。 通常来说,孕妇易怒暴躁,身边的人都得顺着她才行,不然她一口气顺不过去,心里疙瘩就会更深。 云裔从前虽然看似风流,实则没把女人放在心上,更不知晓女人怀孕是怎样一种辛苦。如今见凤含莺原本好动的性子因怀孕不得不收敛,还整天闷在府邸什么也做不了,他心里也愧疚不是滋味,所以尽可能的宠着她,只望她能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不然他上战场也会有顾虑。 听到云裔的保证,凤含莺脸色终于好了点。又拉着凤君华说道:“姐,你这次一个人来边关,姐夫舍得和你分开啊?” 就云墨那性格,恨不得天天把凤君华锁在他的视线内才好。如今不得不分开两地,啧啧啧,可想而知他心里有多膈应了。而且照她的预估,这场战争怕是要打个一两年,否则是不会停止的。 凤君华嗔她一眼,这妮子看来是太无聊了,还开起她的玩笑来了。 “要不是你现在快临盆了旁人照顾我不放心,你以为我想来这里啊?有云裔和我义父他们在,这里的战事我军不会吃亏。”她拍拍凤含莺的肩头,“等你生下孩子坐完月子我就离开。” 凤含莺又瞪她一眼,慕容琉风却已经急急走了过来,拉着凤君华的衣袖道:“姐,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要走?” 凤君华点点头,“明月殇太会使阴招了,况且颜家的人大部分都去了幽门关,还有颜家那支十分厉害的军队,我担心…” “你担心什么啊你担心。”凤含莺布满了,“天底下最阴险最狡诈最会算计的人就是云墨,他不坑别人就不错了,别人谁还能算计他?” 凤君华一本正经道:“他是你姐夫,不能这么没有礼貌。” 凤含莺哼了声,十分不以为意,颇有些哀怨道:“姐,我可是你同命相连十二年的妹妹,现在你嫁人了,就要老公不要妹妹了,哎~” ‘老公’这个词许多人不明白,云裔整天跟她在一起,对她这些现代词汇已经免疫。不过瞧她一副深闺怨妇的样子,不由得嘴角抽了抽。想着这女人演戏的功夫可真是一绝,连他都不得不佩服。 凤君华也是一脸黑线,见周围的人都憋着笑,她也有些尴尬。 “行了,我来边关可是有正事的。”她轻咳一声,摆出太子妃的威严来。“凰静芙这次没有御驾亲征,对方主将是谁?” 云裔也正了脸色,道:“四皇子凰静睿。” 凤君华怔了怔,金凰为女尊国,女主外男主内,皇子们也就是身份高贵一点,一般是不主张搀和政事的。而这个十一皇子,在金凰皇族内并不出名。离恨宫的资料里却有显示,这个四皇子和十二皇女凰静贞乃是同胞兄妹。兄妹俩人都很低调,平时很少出现在公众场合,久而久之大家几乎都快忘记俩人的存在。 凰静贞不能习武,但其他方面异于常人的敏感。 而这个凰静睿,却是天生的练武奇才,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出宫外学艺,如今应该是艺满归来了。看这样子,这又是凰静芙的一颗十分有力的暗棋了。 不得不说,凰静芙还真是有几分本事。 从前有个皇贵君的女儿二皇女凰静悠心甘情愿助她,后又有个凰静贞和亲南陵,如今又有个蛰伏已久的凰静睿出征。 若不是对明月殇太过执念以至于有时候优柔寡断,其实凰静芙会是一个很好的帝王将才。 她转身往回走,“把关于凰静睿的所有资料送过来,越详细越好。” 乐枫跟在她身后走进去,“宫主,我们在得知金凰此次领军作战的将帅是凰静睿以后就已经飞鸽传书回离恨宫搜寻关于凰静睿的资料,只是这个人太过低调,关于他的信息量十分薄弱。只知道他为人寡淡性情不定,武功十分高绝,比起金凰女帝凰静芙大约也差不了多少,是个十分厉害的对手。” 她掀开帐帘,道:“这个人几乎没什么弱点,或者说,我们现在还没发现他有任何弱点。” 一行人走了进去,云裔当仁不让坐在主位上,凤君华虽然是太子妃,但在军营中还是云裔地位最高,她很自然的坐在左下方。 “没有弱点?”她嘴角一勾,眼神熠熠生辉。“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只要是人,都会有弱点。” 云裔十分赞同,“他和凰静贞不是亲兄妹吗?凰静贞算不上他的弱点么?” 凤君华却摇头道:“他们兄妹二人自小就分开,凰静睿低调得几乎毫无存在感,可想而知他应该是与外界隔绝了所有联系的。”她嘴角一勾,眼神里有一种冷然的光色乍现。 “或许当初凰静芙就是希望培养出一个不会被七情六欲所扰的有力帮手。” “不被七情六欲所扰。”云裔忽然轻笑出声,“这倒是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谁?” 凤君华漫不经心的问。 云裔盯着她,眼神里有某种光色在慢慢凝聚。 “明月轩!” 这三个字一出,帐内顿时静了静。 凤君华眼睫微垂,没说话。 从某种角度来讲,云裔对明月轩应该算得上有些仇视吧。毕竟云依… 易水云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静的氛围,“王爷,三小姐,我们还是先商量商量如何对敌吧。要知道,沙场对战,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若我们连对方主将性情都摸不清楚,这对我们十分不利。” “怕什么?” 凤含莺懒散的坐在云裔身边,“他再厉害也是一个人,咱们不清楚他的作战方针,他也未必清楚我们的实力。”她抬眸看着凤君华,眼睛里流露出只有她们姐妹俩才看得懂的笑意深深。 “姐,咱们的孙子兵法武穆遗书可不是白看的。打仗嘛,无非就六个字,天时、地利、人和!他们的主将高就高在神秘,实力未必就如我们。别忘了,我们可是有很多战神级的大将军呢,再加上易先生这个算无遗漏的军师在,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姐,你说是吧?” 凤君华笑了笑,点点头。 “小莺说得对。如今还没开始打就对敌军如此讳莫如深,未战先衰可是战场大忌。”她目光在帐内所有人面上划过一圈,道:“趁他们还没到,我们还是先商量商量作战计划吧,防患于未然总比无头苍蝇要好得多。” 易水云点点头,“三小姐说得对。” 云裔让人拿出军事作战地图,挂在墙上。 “玉伦关周围几座大山都被易先生给移走了,地势于我们有利。不过就算攻下玉伦关,接下来以西的邺城却是易守难攻。如果贸然前进,到时候碰上凰静睿带来的大军,我们很可能被围攻,所以我才迟迟没有下令攻占先一步开战。” 凤君华点点头,仔细看军事地图。 “邺城好歹是金凰的城池,咱们就算对地形了解,也保不齐他们会设下埋伏,在别人的地盘,总归是要小心为上。” 易水云也在旁边道:“他们应该就是想到这一点,所以才不怕被我们攻占邺城。为今之计,我们得想一个完全之策才行。既要攻占邺城,又不能被围困,还得防止凰静睿率大军从后方包抄。” 凤君华沉吟一会儿,眸光有些深邃,喃喃自语道:“料敌先机,攻其不备,以最少的牺牲获取最大的利益,才是上上之策。” “嗯?”云裔回过头来,“你说什么?” “没什么。” 凤君华面色平静,“首战咱们必须赢。” 她眸光闪烁,而后勾了勾唇,道:“静睿带着大军前来一路上会经过三湖五峡,最后直穿白恒山而过,直达邺城。”她看着地图,眸光深不见底。 “出了白恒山,有一条宽敞的大道,而白恒山以东十里有一条平湖。” 云裔皱了皱眉,“你想做什么?” 易水云仔细想了想,有些了然也有些震惊,随即担心道:“三小姐,你想…” “没错。” 凤君华不理会众人,转身负手而立。 “我刚才仔细想过了,邺城易守难攻,就算咱们强攻,也会损失惨重,对接下来的战役十分不利。所以此计不通,我们必须另辟蹊径。”她嘴角一勾,眼神里划过灰暗莫测的光。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与其咱们费尽心机攻占邺城还得还得日日提心吊胆的防备被人攻占回去,不如釜底抽薪一劳永逸。” 她眼神闪烁,已经想到一个完全之策。 “乐枫。” 乐枫走过来,“在。” “集结离恨宫在金凰的暗线,无论如何阻止凰静睿的行程。” 乐枫惊讶,急急道:“宫主,那可是咱们安插了十多年的探子,就这么毁了…” “好刀要用在刀刃上。”凤君华神情却是漫不经心,“多年蛰伏就为了有朝一日发挥最大的作用,我要的是有价值的牺牲和利益,而不是留着永远昂贵却无用的垃圾,懂吗?” 乐枫一震,肃然道:“是。” 云裔眯着眼睛打量她,觉得这个女人越来越让他看不透了,她太会隐藏自己了。 “绮扇。” 绮扇恭敬的走过来,“宫主。” “离恨宫出来的人现在有多少?” 绮扇道:“四堂主为保护宫主安全分别从分堂里调出了一百好手,另有一批我们前几年训练的死士正往玉伦关而来,顶多三日后就会到达,听候宫主吩咐。” “八宗十二星三十六阁的人呢?” “在各国分部中各司其职,宫主若有吩咐,属下立即传信于他们。” 凤君华点头,离恨宫蛰伏了十多年,也是该一鸣惊人响彻大陆的时候了。 颜家有颜家军,她又如何没有? 连云墨都不知道,当初她训练那批军队并不是为了对付南陵,而是玉佛山颜家。毁了颜家,南陵可谓就断了一根臂膀。 “下午你和瑶罗带两百个人去平湖设下埋伏,静候凰静睿。” 云裔猝然抬头,“你要伏击凰静睿?” 凤君华笑得高深莫测,“他们人多势众,两百个高手顶多让他有一定的损失,杀不了他,不过倒是可以试探试探他的实力。另外…” 后面的话她没说,眼神却越发幽深难测。 而此时,刚跨过最后一个峡岭的凰静睿正带着大队人马不急不缓的往玉伦关而来。 …… 乌戈峡五里外,一队人马也在缓缓向前行走,中间一辆不算十分华丽的轿子内偶尔传来女子的轻咳声。 “还没好么?” 男子一如既往冰冷的声音淡漠了几分音色,依旧听不出有多少关心的成分,仿佛只是公式化的问候而已。 凰静贞懒散的靠在姜黄色锦鲤锦锻的大迎枕上,面色倒是没有多虚弱,只是还有些精神不济。闻言瞥了眼对面面色冷淡兀自下棋的明月笙,无奈的叹了一声。 “你说你长得这般芝兰玉树的模样,怎么就是一个冰块儿呢?捂都捂不热。” 明月笙头也不抬,又落下一子,不理她。 凰静贞盯着他好半天,盯得他都有些不自在了,抬头微微皱眉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凰静贞笑了,笑得眉眼弯弯春风满面。 “哎,你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的话么?我说过,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在我面前再也无法说出‘本王’两个字,总有一天,我也会让你摒除我们之间的身份,我要让你记住,我不但是金凰的公主,你因政治联姻不得不娶的未婚妻。我还是凰静贞,你这一生都不能摒弃在生命之外的女人。我会让你,永远把我放在心底。哪怕天崩地裂江山倾覆,哪怕海枯石烂,你也摆脱不了的女人。” 明月笙面色依旧没什么变化,与指尖棋子近乎同色的手指却几不可见的动了动,眸光也似刹那流星划过,眼底点点涟漪,翻腾不休。不过刹那又恢复了平静,落下一子。 “你很自负。” 凰静贞笑容可掬,神色坦然。 “错,我是自信。” 明月笙重新垂下眼帘看着棋盘上纵横交错的棋子,不说话。 忽然一只洁白的手伸过来,直接抢过他紧紧捏在指尖久久没有落下的棋子,啪的一声落下。 他面色鲜见的动了动,抬头对上她笑颜如花的脸,神色有些不大好看。凰静贞视若无睹,“一个人下棋多无聊啊,我陪你。” 明月笙皱着的眉头慢慢平复,依旧面无表情,准备将她刚才落下的那颗棋子捡起来,却忽然目光一凝,随即抬头看着她,眼神有些微的复杂。惊讶,不可置信,久违多年的微微欣喜又带着莫名的怅惘和失望。 凰静贞也被他这一刻的眼神弄得有些怔住,自她与明月笙相识以来,这个人就是个冷冰冰不解风情的男人,很少见到他神情有什么波动,无论是怒也好喜也罢。然而他刚才看她的眼神,复杂得让她心绪跟着翻滚汹涌如浪潮。 “你怎么了?” 不过刹那,明月笙又恢复了冷静,没再动那颗棋子,而是思索一番,又落下一子,然后坐着不动。 凰静贞扬眉,忽而笑了。 他这是默认她陪他下棋? 明明渴望有人关爱,偏偏要对任何人都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真是个别扭的孩子啊。 她也不戳穿,纤指捏着一颗黑色的棋子,正准备落下,忽然听到他冷淡却又似带了几分别样情绪的声音响起。 “你若能破了这棋局,我便应你所求。” 凰静贞一怔,震惊得差点就将手中的棋子给扔掉。 “你说什么?” 明月笙却表现得很是淡然,“该你了。” 凰静贞还陷在他刚才那句话当中回不过神来,“你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明月笙没抬头,语气依旧冷淡。 “公主聪明机智见识广博,不会连最基本的字面意思都不懂吧?” 这人,前一秒看着还比较温和,不过片刻的功夫,又恢复了毒舌本性。 她有些磨牙,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刚才说了那么多,我怎么知道你指的是什么?” 她一颗棋子落下,趁着他又微微发呆的功夫,随意端过茶杯轻呷了口茶有些气闷的说道。 “你说了那么多,不就一个意思?”明月笙依旧没抬头,声音里的冷意却消减了不少,似乎认真思索又似乎喃喃自语着说道:“你若能破了这棋局,我便将你放在心底。哪怕天崩地裂江山倾覆,哪怕海枯石烂,我也无法摆脱的女人…” 噗—— 还未等他说完,凰静贞一口茶喷了出来,全数喷在他的胸前,也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她瞪大眼睛,有点呆愣的看着他,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明月笙微微蹙眉,看了眼自己胸前的污渍,面色有些难看。 凰静贞知晓他有洁癖,轻咳一声,有些尴尬道:“不好意思,我…我给你擦干净。” 她说着就准备掏出自己的手帕,他却淡淡阻止道:“不用了。” 凰静贞掏手帕的手一顿,眼神更加讶异。抬头见他面色已经恢复如常,甚至连从前的冰冷也消融不见,只是依旧淡漠得让人无法靠近。 “擦得再干净也会有印记,既然脏了,待会儿不如扔掉就是,何必如此麻烦?”他半垂着头,目光盯着棋局,缓缓落下一颗棋子,带点意味深长和难以言喻的情愫说道:“世间之事变化多端,没有什么是一层不变的。该忘记该忘记,该抛弃的就该抛弃,该追求珍惜的就不能错过。我已经错过太多太多,但愿…”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完,凰静贞却似乎已经明白,她有些震动而复杂的看着明月笙。这番话或许在旁人看来有些莫名其妙或者突然,然而她却能体味到那一字一句隐含的深意以及浓浓的孤独寂寞。他似乎多年来将自己关在一亩三寸地里无法走出来,或者他不愿意走出。如今,他想要走出来,但是需要有个人帮他。 她,似乎已经有资格成为那个人。 这本是她期待的,可如今却觉得有些悲凉和空洞。 他此刻的妥协,是因为固守着曾经太累,还是因为仅仅只是因为此时此刻,有那么一个人愿意拉他出来而已?无论这个人是谁? 她看着眼前越发混乱交错的黑白棋子,忽然将手中紧捏的黑色棋子仍在了棋罐之中,向后靠了靠。 “我累了,改日再下。” 明月笙没说什么,也不再留恋棋局,而是很随意淡然的将自己的外袍脱了下来。 “将这个扔了。” 窗外有人靠近,“是。” “等等。” 靠在软枕上看似无力的凰静贞忽然扑过来一把将那件衣袍抢在手中,定定的看着明月笙,一语双关的说道:“扔掉了那痕迹才会永远不散,即便是眼不见为净,你的心却已经被污染,治标不治本。” 凰静贞目光有些意味深长,“我帮你洗干净,干净得一尘不染。” 喜欢的东西就这样扔掉你只会更加留恋,倒不如放在身边,待我一寸寸将你心上的痕迹洗去,再刻上我的名字。 明月笙一顿,抬头看着她,目光里平静如水,又似乎刹那有什么情绪一晃而过,快得让人捕捉不到。 “你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懂得如何洗衣服?” 凰静贞扬眉,“不会我可以学啊。老天爷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给予了人一些东西后,就会留下其他的缺憾,等待着自己去补充。”她目光炯炯如星辰,闪烁着永不退灭的光芒和决心。 “我说过要让你忘记我是一个公主,我要让凰静贞这三个字永驻你心间,哪怕以后我一无所有,哪怕我以后什么也不是,你也必须记住我,是你的妻,你的女人!” 明月笙又是几不可查的震了震。 凰静贞勾了勾唇,笑颜如花的扬了扬手中的衣袍,道:“就像你的这件衣服。我想,你从小到大身边伺候的人虽然少,但是衣食住行总有人照顾,为你洗衣做饭的人很多,但你未必记得住。现在我就要做第一个让你记住为你洗衣服的人,直到让你不由自主将我放在心底,而不是因其他原因无可奈何不得不将我留在你身边。” 明月笙眯了眯眼,久久没有说话。 “王爷。” 窗外暗卫低低的唤了声,似乎在询问也似乎在提醒他什么。 他依旧盯着凰静贞,而后淡淡道:“下去吧。” 外面那人静默了一会儿,才道:“…是。” 凰静贞笑得十分开心。 明月笙深深看她一眼,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心中陡然沉重的同时又微微松了口气。 如果她能破了这棋局,如果… 那么,他会将她放在心底,无论是何种感情都好。 他垂下眼睫,眼风不知道落向何处,心绪却有些翻涌不止。 “喂,你那个皇兄去了哪儿?” 凰静贞将那弄脏的衣袍放在一边,开始轻松的和他对话。明月笙过了红山就离开了,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如今大战在即,他这个将军却就这样离开,实在让人有些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云墨不在乌戈峡。” 明月笙淡淡说道,既然是同盟,那么便没有必要再对她有所隐瞒。 凰静贞看他一眼,若有所思道:“他们两个这是要脱离战场单独打一架?还是又去互相算计去了?”她一只手支撑着下巴,道:“我总觉得你那皇兄以前在藏拙。还有云墨,总是那般神秘又深沉的样子,这次不知道他俩到底谁胜谁负。” 明月笙面无表情,淡淡道:“你还是多操心操心你那个皇兄吧。云裔虽然好些年没有上战场,但当年东越开国之初,他可是跟着老顺亲王四处作战,很是厉害。你皇兄这些年一直在外学艺,就算才能过人,但军中无人了解他,且他又无军功在身。再者,金凰以女子为尊,你皇兄此次担任兵马大元帅,只怕难以服众。” 凰静贞则是笑吟吟道:“这个简单。人都有从众心理,只要制服最得军心的那一个,不怕他们不服。” “你看起来对他很有信心?” 凰静贞笑得有些幽深,“和南陵一样,金凰皇族子女众多,这些年来争夺不断。如今能活下来的,多少都会有几分手段。虽然我从小未曾和皇兄有过什么接触,但能得皇姐如此信任交付于大任,他便有这个本事。况且去年一战金凰元气大伤,军中女将是多,不过比起东越那些个开国大将们,恐怕还是逊色几分。皇兄这么多年来未曾出现在世人眼中,便是我也知之甚少,他们不了解皇兄的情况下多少会有几分顾忌,焉知不是好事?” “是吗?” 明月笙漫不经心道:“别忘了,离恨宫发展这么多年可不是仅仅只是一个摆设而已。皇兄早些年就曾试图深入了解离恨宫,但玉无垠防卫森严,始终无法探其本质。离恨宫到底有多大的势力,谁都说不准。如今凤君华没有跟在云墨身边而是留在玉伦关,相信是要接住离恨宫的力量。你皇兄这么多年虽然蛰伏,离恨宫何曾不神秘莫测?” 凰静贞依旧笑意从容,“你说得对,离恨宫的确是一个潜在的威胁。但…”她忽然话音一转,幽幽道:“既然我们无法探测离恨宫的真正实力,何不引蛇出洞?俗话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他们想要试探皇兄的实力,咱们为何不能将计就计测探离恨宫的深浅?” 明月笙眼神深了深,淡淡道:“有没有人说过,其实你比你皇姐更适合做一个帝王。” “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出口。”话虽如此,她脸上却没多少紧张慌乱之色,依旧一派从容。“皇姐有勇有谋文武双全,只是败在一个情字上而已。如今南陵金凰已经结成同盟,且天下战争不断,皇姐向来是个理智的人,不会因私人情感而忘记江山重任。我嘛,不太喜欢那高处不胜寒的位置,况且我又不会武功,当了皇帝还得天天担心被人刺杀,疑神疑鬼的,到时候没被人从皇位上拉下来,自己先被自己给吓死了。红颜薄命这结局,我可不希望出现在自己身上。” 明月笙太眉看了她一眼,“你倒是洒脱。” 凰静贞笑眯眯道:“彼此彼此。” 明月笙不置可否,端着茶杯漫不经心的喝茶,忽然道:“说这么多话,倒是没听见你再咳嗽。” 凰静贞表情一僵。 明月笙慢条斯理的将茶杯放下,“看来下棋不仅溢于修身养性,还能治病。赶明儿个把这药方传回宫里,母后病了多时,吃了那么多药,总是不见好。让母后试试公主独特的药方,说不定就…” 凰静贞恼怒的打断他的话,“你又叫我公主。” 明月笙不说话,清亮的眸子盯着她,盯得她目光闪躲,轻咳一声,坦然道:“好吧,我承认我是装的,其实我早就好了。” 明月笙依旧不说话,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仿佛早就已经猜到。 凰静贞一点都不心虚,理直气壮道:“一个人坐一辆马车太寂寞了,我想跟你乘一辆马车。” 明月笙手指一顿,这个理由… 凰静贞又哀哀的看着他,颇为幽怨道:“你不能怪我,你想啊,我可是一个娇滴滴的公主,遇上你这么个不解风情的大冰块,要是我不主动点,你只怕这辈子都不会多看我一眼。”她叹息一声,“好歹咱们也是未婚夫妻,总不能这样一辈子住在同一屋檐下却是陌生的两个人吧?”她耸耸肩,很是轻松道:“反正你是不可能让我死的,对吧?我觉得呢还是跟你在一起最安全,最起码要是我不小心被刺客所伤,你这个大夫可比那些军医厉害多了,是吧?” 女人果然麻烦,而且小心思多。 关键是,这样的小心眼儿不让人厌烦。反倒是觉得…可爱! 他为脑海里突然蹿出来的两个字惊了惊,随即敛眉淡漠道:“你好像巴不得受伤。” 本来是随意的一句话,哪知凰静贞却眨眨眼,十分认真道:“当然。” 厄… 明月笙第一次带了点匪夷所思的情绪看着眼前这个笑颜如花的女子,后者很无辜又十分无可奈何道:“因为我受伤了,你才会亲自照顾我啊,你才会对我好啊。都说日久生情,不让你呆在我身边衣不解带的照顾我,你怎么对我日久生情?” 如此厚脸皮又如此理所当然的借口,他竟然找不出借口反驳? …… “宫主,一切已经准备好了。” “很好,现在咱们就守株待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 初次交锋,临盆 三日后,凰静睿带着大军穿过了白恒山。与此同时,白恒山上,凤君华一身红衣如火,负手而立。身后站着乐枫和绮扇,两人都是一身轻纱着装,神情惬意。 “传令下去,等他们过三里,便动手。” “是。” 乐枫身影一闪立即消失。 凤君华看着渐渐远行的大部队,道:“云裔都布置好了么?” 绮扇点头,“刚才收到消息,王爷说静候宫主的好消息,随时准备攻占玉伦关。” “好。” 凤君华仰头看着天空上一轮明日。三月春来,日头不大,暖融融的倒是十分舒爽。也幸好不是烈日炎炎,否则… 她嘴角一勾,低沉道:“八宗主何在?” 嗖嗖嗖,身后落下八个身影,全是同一色的青衣,男女皆有,个个容颜上乘。他们一落下,立即单膝跪地。 “属下参见宫主。” 凤君华负手而立,“起来吧。” “谢宫主。” “我要摆寒冰破山阵,尔等为我护法。” “遵命。” 八宗主立即身影一闪围成一个圈,将她包围了起来。 凤君华坐在最中心,眉心燃着火焰,周身透明而流动的光泽熠熠生辉。她双手合十,然后展开,在胸前画了一个太极图,最后拇指和中指指尖相接,口中喃喃念着什么。 周围八宗主左手食指点在右手手臂上,右手食指和中指发出白色的光束,以巩固凤君华周围的光圈。渐渐的,她的身体开始旋转,浑身火光冲天,渐渐将她的身影淹没。她忽然睁开眼睛,大喝一声。 “开!” 轰然一声,周围光圈如涟漪圈圈散开,随即几人化为几道光消失在原地。而在他们消失以后,山头开始震动,慢慢的有巨石掉落,恍如地震。 同一时刻,三里之外,凰静睿的军队遇到伏击。对方人数不多,但个个武功高强,招招狠辣,堪比进行训练的杀手。 凰静睿坐在高头大马上,皱着眉头看着这些突然窜出来的人,皇室密卫看起来应付这些人都有几分困难。若是为了杀他的话,这些人也太少了点。要知道他身后可是有二十万大军,双拳难敌四手,对方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 这个时候对他出手的,显然是东越的人。 “四殿下,我去会会他们。” 一个清军儒雅的男子走上来,赫然便是颜中乔。 凰静睿点点头,颜家上次虽然被云墨和凤君华重创,但是这些分支族亲也有自己的暗卫,况且他们个个武功高强,要应付离恨宫的人应该不难。 颜中乔闪身而至,抽出软剑就和对方过起招来,一时之间风声赫赫杀声入耳,不时有惨叫哀鸣声响起再戛然而止,血腥味开始在空气中蔓延。 凰静睿就坐在马上淡淡的看着,也不出手帮忙,神情很是漠然。然一旦有黑衣人靠近的时候,他眼睛都不眨一下,自动有淡淡的影子出现,将他护在身后。 短短两百个人,自然不会是那么多皇室密卫和颜家高手的对手。只是他们并不恋战,打得很有章法,大概一炷香以后,他们便开始撤退。 凰静睿眯了眯眼,“拿弓箭来。” “是。” 贴身侍卫费力将一把足足有百斤重的弓箭递给他,他却很轻易的操在手中,指尖一拈,九支黄金箭闪烁出凌厉的杀气,嗖的一声射向黑衣人。 呲—— 这一招来得快狠猛,几乎没人反应过来就已经丧命倒地。一支箭出,连射三人,身后的人震惊随即毫不犹豫的后退。 离恨宫的人并非人人冷血,只是不会做不必要的牺牲。对方强势狙杀之下,此时不自量力的迎上去只会多添伤亡,倒不如撤退日后再报仇。然而无论他们如何逃,那几支箭都如影随形的跟着他们,不见血绝壁罢休。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黑衣人已经死伤大半。 “夺命九连环!” 凤君华站在山头上,看着下方的厮杀,眯了眯眼。 “原来是鬼曲道长的徒弟,难怪有如此身手。”忽然看见一支箭破空而去,直射原本要逃离的几个死士。凤君华右手掌心向下一翻,地面刹那震动如地震,轰隆隆无数山石滚落,刹那由远而至,下方立即传来哀嚎声。 凰静睿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一挥手三支箭就飞向那些石头,普通的石头自然是抵抗不了夺命箭的,转瞬就被劈得灰飞烟灭。 凤君华扬眉,双手凝结光圈,然后光圈慢慢增大,她双手手心向外一翻。 “九天御凡,去!” 夺命箭势不可挡,九天诀真气如山洪爆发,将三支夺命箭包围其中。 凰静睿眯了眯眼,终于有些正视这个在暗处看不见的对手了。他一挥手又是两支箭飞了回来,然后在他的操纵之下朝那光圈飞过去。 凤君华嘴角一勾。 “凤凰诀第三重,凰倾九州,破!” 巨大红色火焰重重而来,将被困的五支夺命箭束缚,然后火光一寸寸开始燃烧。 凰静睿脸色变了,他悠然足尖轻点飞身而去,一掌劈向光圈,一掌劈向凤君华的位置。虽然她隔绝在阵法之外,但他依旧能找到她的所在地。 凤君华眼里划过笑意,要的就是逼你出手。她身影刹那变幻,如走马灯光般幻影迷眼。凰静睿一落地便毫不犹豫出手杀招,然而一抬头发现眼前的人突然消失,察觉到那人在身后,他又立即转身,可依旧没看见人。周围人影不断出现又消失,像在变幻魔术一般,看得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他皱着眉头,缓缓静下心来,然后身影一闪一掌劈了出去。空气中气息一闪,显然刚才这里有人,不过察觉他的靠近,立即用高绝轻功离开而已。 “呵呵…” 轻笑声响在耳侧,又刹那飘远。 “原来凰静贞的辨识方位是你教的。” 凰静睿面色一沉,这个女人刚才这样逗着他玩儿不过是在试探他。心中微怒,一挥手所有夺命箭刹那而至,分别射向周围无数方向。风声一闪,铿铿声响起,红影伴随着火光忽明忽灭,偶尔惊鸿一瞥看见那女子眉眼如画而笑意温凉,唇边勾起的浅淡弧度如弯月镰刀,要将人一寸寸割裂。 他心神一凝迅疾后退,她却没再乘胜追击,而是刹那远去。 “本宫还有要事,今天不陪你玩儿了,希望你能活到和本宫对战战场。” 周围禁制碎裂,凰静睿追上前两步,周围哪里有半个人影?他面色微沉,耳边凄惨的叫声越发渗人。他回头,看见下方一片混乱,心中已然知晓刚才那些人的刺杀不过是缓兵之计,这里早就被她设下了阵法,整个白恒山,此时已经倾塌。 心中心念电转,他没有犹豫的操纵着夺命九连环,将那些不停坠落的山石摧毁,同时下令。 “迅速改道,跨平湖而过。” 大军立刻有序的归队,一边抵抗那些掉下来的石头,一边指挥着向前走。走了半天,终于快来到平湖,就在这时,忽然感觉到空气温度开始降低,恍如进入了隆冬腊月。 凰静睿皱着眉头,前方探路的侍卫来报。 “禀殿下,不知为何,平湖忽然结了冰,而且很滑,我们的大军根本无法渡过去。” 凰静睿面无表情,难怪刚才那个女人那么快的就离开了,原来是赶着在这里施展阵法凝结平湖,阻止他带兵前往玉伦关。他嘴角一勾,“赫羽!” “是。” 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忽然出现。 凰静睿懒洋洋的坐在马背上,“能破吗?” 赫羽瞥了眼已经凝结成冰的平湖,面无表情道:“能。” “好,那就交给你了。” 凰静睿对自己这个属下十分放心。他自小师父就给他培养了十八个贴身影卫,这些人不同于一般的皇室隐卫或者死士,他们人人身上都有一门独特的技艺,赫羽便擅长火焰掌。要融化这冰湖,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冰火乃是克星,这是三岁小孩儿都知道的道理。 赫羽来到湖边,火焰掌自手心溢出,慢慢罩住整个冰面,接着便看见那牢固的冰湖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在融化。 咔擦—— 湖面裂开一条缝隙,而后四周相继裂开,轰然一声,所有碎冰爆裂,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化为火龙直直冲向赫羽。 凰静睿目光一缩,迅速自马背上飞身而起,随手一道罡气抵住那火焰,另外一只手将闪躲不及时已经被那火焰烧伤的赫羽拉到身后。火光下他脸色阴霾眼神愤怒,紧绷着唇看着那堪比血的火光。 这是红莲业火,他知道,又是那个女人。 …… 凤君华有些虚弱的扶住一颗大树,面色淡淡的白,眼神却是十分明亮。她前些日子在玉佛山动用了三魂珠,如今三魂珠需要修生养息,自然就吸收了她的真力,她这般的运用红莲业火,对她身体的损伤很大。幸而她已经神功大成,顶多就是浪费点体力而已。 “宫主,您没事吧?” 乐枫和绮扇担忧的看着她。 凤君华摇摇头,“云裔他们攻占玉伦关了么?” 乐枫点点头,“在白恒山倾覆的时候属下就已经传了消息到军营,王爷立即下令包围玉伦关,如今算算时间应该攻占玉伦关向邺城进攻了。” “很好。” 凤君华深吸一口气,抬头看了不远处还在和红莲业火幻化出的火龙抵抗的凰静睿,嘴角一勾,道:“红莲业火能困他们三天,不过为防止意外,八宗的人在这里守着。一旦发现有外来援助…”她眯了眯眼,“杀无赦!” “是。” 把宗立即领命消失。 “宫主。”乐枫和绮扇走过来,“属下带您回去吧。” 凤君华点点头,她现在也的确是没什么力气了,也无法用千里渡。 乐枫和绮扇扶着她,上了马车。 “邺城迟早会被占领,咱们不用回玉伦关了,直接去邺城,正好我需要找个地方好好恢复体力。”她想了想,“小莺接出来了吗?” “宫主您放心,顺亲王妃现在很安全。” “那就好。” 凤君华松了口气,坐在马车上开始打坐。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低低道:“这事儿别告诉他…”话未说完唇边又是一抹苦涩,他的消息如此灵通,今日她出现在这里并没有刻意隐匿行踪,他如何会不知道?虽然现在他不在他身边,但以后两人相聚,他少不了又得数落她一番了。明知道这个时候不宜用红莲业火,她不顾自己的身体兵行险招。 想起他生气的后果,凤君华脸色便有些红。她还没忘记那天从玉佛山回来后当天晚上确定她已经恢复了体力,他二话不说直接将她压倒在床,三两下就拨了她的衣服,她都还未来得及惊呼,已经被他夺走了呼吸。那天晚上他情绪显然有些失控,从未有过的激烈甚至还带几分粗鲁,她几乎无法承受。 她知道他在怪她动用万灵合一,明知道三魂珠在她体内会吸收她的真力,而且还在那么两个怪物面前,她是不宜用那么险中求胜的方式的,稍微不注意她功力大损不说,甚至会伤及经脉。颜诺自然是不知晓这些,否则就不会纵容她任性而为。 若非当时情况太危急,凤君华肯定他会当场狠狠教训她一通。后来在马车上,她又成功点燃了他的欲火,回去以后这个男人就忍不住直接将她剥光然后吃得一干二净。 她想起那晚毁天灭地的欢爱,现在都还心有余悸,第二天她几乎都下不来床,还是他大发善心给她输了真气才让她起身随他去了金銮殿。 这样的情况,她可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不过看在她这次立了功的份儿上,他应该会对她从轻处置吧? 凤君华有些没底气的想着。 虽然云墨平时宠着她,但是她如此近乎自残的行为,他绝对不赞成。 她十分郁闷的叹了口气,看来以后他回来了她得好好跟他解释解释。平时看着温润的男人,生气起来,那可是堪比火焰山,怎么都熄灭不了。 三天,她在马车里打坐三天,之前消耗的功力恢复得差不多了。她睁开眼睛,眉间红光一闪,面色也逐渐恢复红润,顿时感觉神清气爽。而且她惊讶的发现,好像自己的功力又有所增长。 这是怎么回事? “宫主,您终于醒过来了。” 乐枫松了口气。 凤君华收敛心神,笑了笑,“辛苦你们了。” 她打坐的时候会关闭五识形同熟睡,但外界的一切变化她还是有所感应的。 “有什么新消息么?” 乐枫道:“顺亲王已经带兵攻打邺城,邺城守将不敌,如今只有靠着邺城地势,被困守城中。只要对方援军不到,邺城迟早不攻自破。” 凤君华点点头。 “凰静睿已经过了平湖了吧?” “嗯。”乐枫面色多了几分凝重,“宫主,您那日说红莲业火可以困住他们三天,实际上他们两天后就已经渡过了平湖,而且还在我们的人截杀之中安全离开,我们并没有损伤他们多少兵马反而折损了一百个死士。” 凤君华脸上没什么表情,“鬼曲道长的徒弟,自然非一般人。”她嘴角一勾,“不过至少也让我看清了他几分实力,我也终于知道,他不是没有弱点的。” 乐枫点头,“凰静睿的敏锐度比常人高出数十倍,连宫主您的隐身术也不畏惧,想来凰静贞这一秘术就是跟他学的。也就是说,这么多年来他们兄妹二人有联系。只是我们却没能查到丝毫蛛丝马迹,可见他们之间的联系有多隐秘了。这两个人,当真不可小觑。” 凤君华却道:“能得凰静芙如此看重交付三军将帅之职的人,自然有非凡的实力,幸而我从一开始就没低估了他。”她神色慢慢的蒙上几分冷意,“凰静睿身边有如此多的能人,凰静贞身边定然也有。” 乐枫后知后觉的想到什么,有些凝重道:“凰静睿这么多年来唯独和这个妹妹有如此频繁的联系,如今回来了,定然会加派大量人手保护凰静贞,若我们要杀她就更不容易了。” “不用杀她。” 凤君华漠然道:“我一直都觉得凰静贞身后有人,杀她不过是想要引出她背后之人是谁而已。”她嘴角勾起淡淡冷意,“凰静贞做事倒是十分小心,她大概猜到我的目的,所以几次即便险些丧命,也未曾暴露凰静睿,实在是聪明得很呐。” 她眼神幽深,闪烁着诡谲莫测的光芒,嘴角微勾。 “不过我既然亲自出马了,又岂能让凰静睿如此轻易到达邺城…” 话未说完,马车忽然一停。 凤君华皱眉,“出什么事了?” 车外绮扇道:“宫主,有人在这里布下了阵法阻挠我们回去。” 凤君华一把掀开车帘,一眼望过去似乎没什么异样,周围风景如旧,空气也没有流露丝毫杀气。 “我们已经围绕这个地方走了两次,依旧停留在这里。”绮扇冷静道:“宫主您知晓的,属下向来眼力比常人灵敏数倍。虽然这里没有任何标志,但我能肯定,这个地方半个时辰之前我们走过。” 凤君华自然是相信绮扇的。 乐枫在旁边解释道:“宫主,之前您体力消耗过重,属下担心回去的时候会遇到截杀打扰您休息,所以就和绮扇商量走的这条小路,会比走官道多绕两天路。算算时间,那时候王爷差不多也该占领邺城了,宫主正好可以直接入城。只是没想到,居然有人算准我们会经过这条路,在这里布了阵。而且属下一点都看不出来这是什么阵法。” 凤君华冷笑,“你自然看不出来。”她眯了眯眼,一字一句的说道:“这是上古阵法,木阵图。” “木阵图?” 乐枫和绮扇齐齐一惊,脸色变得凝重。绮扇忽然惊呼一声,“宫主,属下记得方才前面那个地方有两棵树,可现在居然消失了。” 凤君华已经下了马车,神色淡然道:“既为木阵图,自然是以木为阵。”她看了看四周,“这里的树全都被用于木阵图,方圆百里都不会有一棵树。”她又笑了笑,对绮扇道:“难得没有丝毫标志你还能察觉我们被困在原地。” 绮扇有些不好意思,脸色微红,又忧心忡忡道:“宫主,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十六上古阵法十分厉害,非普通阵法可及,我们该如何破阵?” 凤君华闭目凝思,道:“十六上古阵法相生相克,自然必须用其他上古阵才能破除。”她手心一翻,金黄色的卷轴波光粼粼悠然出现,衬得她嘴角笑涡美如梨花。 “木阵图必须得九星书才能破,这里野外荒芜,又因木阵图改变了天象,难以出现满天星象。这残破的掩月书,大抵还能挽回一些吧。” 只是可惜了,这掩月书原本上次因困杀颜家那两个老头儿就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如今还没完全修复,此次怕是要彻底毁掉了。 乐枫蹙了蹙眉,不无担心道:“宫主,可咱们并不能破木阵图啊。” 凤君华面色淡定,“无妨,只要晚上星月满空,云裔和我爹他们就会知晓我们被困。”她嘴角微微一勾,眼神里光彩熠熠。“若我没猜错,九星书应该在易先生手上。”她将手中掩月书向空中一抛,顿时金色的字符显映,天色立即黑了下来,转眼间便从黄昏直接降到黑幕。 “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 乐枫绮扇二人点头。 “对了宫主。”乐枫忽然想起什么,疑惑道:“刚才您说凰静睿不会如此轻易的抵达邺城,恕属下愚钝,不知宫主此言何意?” 绮扇也疑惑的看过来。 凤君华目光幽幽如星辰,“本宫的十二星主,可不是摆设。他们会用上古阵,本宫也可以用十二连珠,杀不死他们,也得困他一个月。到那个时候,一切早已成为定局。邺城被攻破,他们想再夺回来,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乐枫绮扇闻言面色一喜。 “宫主神机妙算,属下佩服。” 凤君华看了二人一眼,道:“不要在这里站着了,如今他们在攻城,就算知晓我们被困,只要没有危险,暂时就不会救我们出去。况且掩月书已经大不如前,难以发挥从前的威力,这星辰满天,至少得等一个时辰。”她叹息一声,“木阵图改变了天象,时差也与人间有异。这里的一个时辰,外界就是一个月。趁着这个时候,咱们还可以将这残破的掩月书剩下的最后力量吸入自己的体内增强功力。反正经此一役,掩月书也算毁了,何不物尽其用?” 乐枫绮扇相视一眼,微笑点头。 “宫主说得对,属下遵命。” 说罢两人就盘膝坐了下来,闭上眼睛,真气在丹田各处运行,等待着星月满天。 凰静睿原本以为破了凤君华的冰封阵就能很快赶到邺城,没想到不过才走了不到五里路,却又被诡异的阵法困住。他师从鬼曲道长,对这些阵法也颇有了解,不过这十二连珠依靠天象所布,还真是不好破。若耽搁了时间,恐怕邺城难以保住。第一战就失利,对他大大不利。 沉吟一会儿,他便召出十八影卫,配合他,以最快的速度破阵。 而此时,百里之外,早已是血雨腥风厮杀满天。 在久攻七天依旧攻不下邺城以后,云裔选择以逸待劳,大军就在邺城外驻守,等到他们粮草用尽,自然会投降。 营帐内,云裔穿着铠甲,正在和将士们商量军情,抬头见易水云忧心忡忡,不由得问道:“先生怎么了?” 众人都向他望过来,慕容于文眼神里也有着了然的担忧。 易水云皱了皱眉,道:“三小姐去堵截凰静睿的大军,算算时间,这两天也应该回来了,可至今毫无音讯,我担心…” 慕容于文也道:“绯儿在平湖堵截凰静睿不过两天,如今凰静睿被困十二连珠,绯儿却依旧还未回来,如果她有其他的事耽搁了,必定会传信让我们不要担心才是。可…” 帐内其他大将闻言面色也微变,王崇忠思索一会儿后不确定的开口。 “太子妃武功高强,又有离恨宫相护,应该不会有危险才是…” 云裔却摇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凰静芙这个女帝可不是草包,太子妃能想到半路堵截凰静睿,凰静睿对太子妃行事作风不了解,但凰静芙心里多少明白几分。难保此次她也会在太子妃回来途中设计阻拦,已经半个多月了,如今还未收到她们的消息,只怕她们被困住,连消息都无法传出来。” 易水云点点头,“我就是担心这个。金凰皇子皇女众多,那金凰女帝并非先帝所属意人选,依旧能在虎狼环视的情况下荣登大宝,便是南陵太子明月殇也视她为知己好友,定然非凡人。她此次派凰静睿带兵出征,凰静睿就一定有过人才能。平湖好歹是金凰境内,虽然距离京都相差数万里,前线战事她必定十分关注。凰静睿被三小姐截杀,她定然早就收到了消息。我担心的是,她会另有安排。” 慕容于文点头道:“以绯儿的武功我倒是不担心她会有什么危险,就怕她被困出不来,时间一久可就麻烦了。” 云裔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沉吟道:“她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再加上有离恨宫,如果她真的被困,也会想办法给我们传信。而且凰静睿现在都还未到达邺城,定然也是她的功劳。既然她有能力此刻困住凰静睿,就证明她还没有危险。” “王爷说得有理。”易水云认同道:“三小姐费尽心机好不容易困住凰静睿,那么咱们就得趁此机会一举拿下邺城,届时再想办法寻找三小姐。” “好。” …… 入夜,天色黑沉,星子斑驳闪烁,周围一片寂静。 九重宫殿之上,凰静芙负手而立,仰望远方,面色微微凝重。她用木阵图虽然困住了凤君华,但四弟此刻也无法摆脱十二连珠。邺城被攻破,已经势不可挡。 她想了想,“来人。” 暗卫无声落下。 “还没有明月殇和云墨的消息么?” “迄今为止,未曾有他们的下落。” 凰静芙叹了一声,“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暗卫又无声退下。 凰静芙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宫娥拿了披风过来给她披上。 “陛下,夜深露重,小心着凉。” 凰静芙看了看肩头的披风,目光浮现几分涟漪。 “这不是南方盛产的蜀锦么?朕记得此锦甚为稀少且工序复杂,触手温润如玉,这上面的绣工也十分精细,乃是泸州制造坊的绣娘们惊心所绣,一年送进宫也不过两匹。朕记得从前六皇姐十分喜欢此锦缎,每年南方进贡的蜀锦母皇全都赏赐给了六皇姐。六皇姐去世以后,母皇下令日后皇宫上下谁都不能穿蜀锦。南方进贡的蜀锦也全都烧给六皇姐,怎么宫里还有?” 宫娥低头小声道:“陛下,这是安侍君为陛下缝制的披风。” “安侍君?” 凰静芙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她登基那日礼部安排得有侍君侍寝,只是她从未踏足后宫,久而久之几乎都快忘记了有这档子事。 宫娥垂头继续说道:“安侍君出生南方,母亲是泸州驻军太守,父亲便是泸州制造坊老板的儿子,有一手好绣艺。如今虽然已是四月,天气比较温和。但夜来寒凉,安侍君说陛下整日忧心国事夜不能眠,担心陛下感染风寒,故而让奴婢送来这披风给陛下,望陛下珍重凤体。” 凰静芙没说话,眼神微微的有些恍惚起来,周围冷风嗖嗖,刮过心口的位置,空荡荡的冷。 “秀灵。” “奴婢在。” 宫娥秀灵颔首应了声。 “你说…”凰静芙看向屋檐下摇曳的朦胧宫灯,隐约看见隐在夜色下连绵密密的宫殿,即便是在这深沉夜色中,也难掩其辉煌富丽,华贵奢靡。而住在这宫殿里的人,却寥寥数几,单薄寂寥。那些被送进来的宫妃,日夜企盼她的临幸,从早上盼到晚上盼到夜色落幕盼到月色隐没云层盼到朝阳自天际升起…始终不能得见她一面。如此周而复始,留下的不过虚无空寂而已。 “朕是不是该遣散后宫?” 秀灵大惊失色,“陛下?” 她猛的跪了下来,“请陛下三思。” 凰静芙神色恹恹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跪着做什么?起来!” “陛下…”秀灵惶恐,“先帝大去您守孝不能大婚,后宫也是人丁稀少,您这半年来未曾踏足,百官已经颇有微词。而且皇太君早就盼着陛下您临幸后宫为皇嗣延绵,若您再废除后宫,只怕…” “朕知道。” 凰静芙淡淡打断她的话,而后沉吟道:“上次礼部送来的都是些身份不高的公子,按照后宫惯例,未曾诞下皇嗣之前也不能给予惯例。与其让他们空等,不如放他们回家。” “可是陛下…” 凰静芙摇头,“你去告诉父后,将后宫的那些侍君放出宫,明年开春郑便选秀。” 秀灵愕然抬头。她跟着陛下十多年,陛下的心思她自然是知晓的,暗叹陛下痴心的同时也忧心。也因此陛下纵然后宫有人,却未曾有一人蒙受天恩得一子嗣。皇太君对此又气又怒,奈何陛下性格倔强,皇太君也没有法子。如今陛下能退到这一步,显然是她的极限。只是,陛下真的会选秀么? 凰静芙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笑了笑,目光在身上披风上绣的鸳鸯裸了落,道:“安侍君留下,其他的都送出宫。” “是。” 秀灵一喜,“奴婢这就去禀报皇太君。” 看着她急匆匆离去的背影,凰静芙嘴角却流露出一抹苦涩。 这样的缓兵之计,她还能用多久? 罢了,一年的时间,她也是该学会放下了。 南方… 邺城便在南方。 邺城以北最近的州县,便是泸州。 若安侍君此刻被送出宫去,泸州驻军太守必定心存怨恨,说不定便会被云裔全服投降甚至还会拦截四弟的大军。她将其他侍君送出宫,唯独留下安侍君,便是给泸州驻军太守最大的暗示。 后宫朝廷,向来如此,不是吗? 她闭着眼睛,任浅浅月色洒下来,眼角微露疲惫和厌烦。 什么时候,她也习惯了帝王制衡之术了呢? …… 半个月后,邺城因粮草困顿而沦陷,云裔下令投降者不杀,并开仓放粮救济百姓。饥肠辘辘的百姓们立即大开城门迎接东越大军,甚至有人围杀了邺城守将,将守将一家老小捆绑城门前,以示投降诚心。 云裔在邺城休整军队,下令安抚百姓,不得有欺辱嫌弃之举,得到了邺城百姓的爱戴和追捧。 四月十七,凰静睿终于破十二连珠,大军一路来到泸州。 当晚,满天繁星缭乱,照得大地生辉。 易水云站在月下,见那月色朦胧透着几分诡异,凝神探索,而后目光一震,立即去了云裔的府邸。 “王爷,有三小姐的下落了。” 凤含莺即将临盆,云裔白天忙完军事以后早早的就回了在邺城暂住的府邸,听到下人禀报易水云来了,便知道大抵是查出凤君华的消息了,急急来到大厅,闻言目光一亮。 “在哪儿?” 易水云显得有些激动,“三小姐被困木阵图,已经快一个月。刚才我夜观星象发现三小姐主仆三人虽然被困,但并没有丝毫危险,只是那木阵图十分厉害,她们出不来。我手中有九星书,可通过星象救三小姐她们出来。” “好。” 云裔总算松了口气,又看了看内室的方向,略歉疚道:“小莺这几天就快临盆了,我走不开,就有劳先生跑这一趟了。” 易水云点点头,“王爷放心,易某定然将三小姐平安的带回来。事不宜迟,我立即出发。”他说罢就告辞离开,刚出府就碰上慕容于文。 “将军?” 慕容于文看他急匆匆出府,便已经猜测出他的目的。 “我和你一起去救绯儿。” 易水云却不赞同,“如今邺城刚刚被占领,要收归编制,王妃即将临盆,王爷无法分心他顾,这里还要有劳将军主持事宜。救三小姐一事易某一个人去就行了,将军放心,有离恨宫双堂主随同,易某定然能安全救出三小姐。” 慕容于文思索一会儿便点了点头,对易水云抱了抱拳。 “有劳先生。” 易水云颔首离开,三日后便到达了目的地。此时星月当空,周围渐渐呈现朦胧幻想,那些隐蔽的树木已经显形。 魅颜道:“先生,你能让咱们进入这木阵图之中么?” 易水云摇摇头,“三小姐被困多时却没有被这阵法所伤,刚才来的时候我便用神识探索,得知三小姐在吸收掩月书之精气,天上才会星空繁盛,故而我能察觉出她们被困之地。待到掩月书消耗殆尽,木阵图便会爆发威力,那时我便持九星书入阵。你们在这里等着,避免有人阻挠我破阵。” “好。”魉佑道:“先生小心,我等在此为先生护法。” 一个时辰以后,天上星芒大盛,而后渐渐黯淡下来,随即无数星辰开始旋转,天地刹那变幻。眼前幻化一面透明的光墙,隐约看见凤君华和乐枫绮扇盘膝而坐,几人周围都散发着淡淡光晕,似在突破什么功法。 易水云眼前一亮,看来这木阵图非但没有对三小姐有所损伤,反而对她功法有所帮助。 他咬破手指,血光在空中一划,透明光墙裂开一道缝隙,他闪身而入。 凤君华睁开眼睛,眼底光亮一闪而过,体内运转的真气渐渐平息下来。 “他们来了。” 乐枫和绮扇也收了功,“我们也感应到了。” “宫主。”绮扇神采奕奕,有些惊喜道:“吸收了掩月书的精气以后,属下感觉功力增长了不少。” “属下也是。”乐枫眼里有着欣悦,“属下已经困于这阶段好久了,始终无法突破。想不到此次因祸得福,在这里反而能够静下心来参悟功法奥妙之处,如今我觉得浑身神清气爽功力大增。”她忽然惊呼一声,“宫主,您是不是功力又有所突破?隔得如此近,属下都无法探测到您的气息。” 绮扇也察觉到这个问题,她们两人本也算一流高手了,如今功力大增,便是在江湖上也难逢敌手。可凭她们的功力,竟然无法察觉宫主的气息,可见她的武功早已达到出神入化的境界。 凤君华站了起来,浑身比从前更加轻盈。 “之前和凰静睿打斗之时我曾将凤凰诀和九天诀融入到一起,虽然最开始经脉倒行逆施对我身体有所损伤,但休息了几天以后我发现我的功力比之往常增加了不少。我想起我爹曾经说过,凤凰诀是祖师母所创,后来我外祖母嫁入颜家以后又和外祖父共同探索改进。为此外祖父还曾用九天诀帮外祖母练功,两种功法相融,境界更高一重。于是我就试着将体内的九天诀和凤凰诀融入到一起,发现浑身轻盈功力大增,即便以后再使用红莲业火,也不担心会伤及自身了。” “真的,那太好了。” 乐枫和绮扇都十分开心。 “恭喜宫主,贺喜宫主。” 凤君华嘴角也露出浅浅笑意,忽然听得一声低低的呼唤。 “三小姐。” 下一瞬,周围光色凝结旋转,天空星辰沉寂,日夜交替斗转星移,不过刹那之间。 易水云踏过光墙而来,身后光芒点点与周围透明光墙相撞,发出巨大的爆裂声。 凤君华两只手分别拉住乐枫和绮扇,“走。” 她声音一落,已经在阵法中化作光圈,周围树木刹那浮光掠影般闪过,无数金凰色字符在眼前闪烁相撞而后爆裂,空气稀薄紧致,几乎要将人的呼吸给生生遏制。 不知过了多久,天光大亮,几人稳稳落在地面上。 “宫主,你们终于出来了。” 魅颜魉佑在外守候多时,见到她们出来,立即迎了上去。 易水云也从阵法中走出,见到凤君华平安无事,微微松了口气。 凤君华含笑点点头,“辛苦先生了。” 易水云颔首,“三小姐客气。” “宫主。” 一个黑衣人急急而来,拱手道:“刚收到消息,顺亲王妃即将临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 龙城,由我来守 按照时间算,凤含莺也差不多就在这几天临盆。凤君华听说这个消息心中有些震动,抛下大部队,自己用千里渡提前回去了。 邺城的秩序已经渐渐恢复正常,由于已经是后半夜,除了硬邦邦的打更声,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凤君华根本没让人通报,直接身影一闪就入了府邸,守卫只来得及捕捉到一抹红影,眼前一花,下一秒人已经不见了。 府中灯火通明,丫鬟婆子行色匆匆,全都往一间屋子而去。 凤君华一伸手就抓住一个丫鬟的手臂,“你们王妃怎么样了?” 小丫鬟突然被她抓住,下了一跳,抬头看见是她,松了口气,连忙道:“回太子妃,产婆已经在里面为王妃接生,大夫说王妃是顺产,很快孩子就能出生,您不必担心。” 凤君华点点头,抬步走去,远远的就听到凤含莺的痛呼声,夹杂着怒骂声。 “云裔,你这个混蛋,你的种,却要我受苦…” 凤君华嘴角抽了抽,抬头就看见云裔在门口走来走去,神色很是焦急。她走过去,“多久了?” 云裔一愣,虽然早知道她已经没危险了,不过咋然见到她,倒是有些意外。闻言眼神一暗,“从发作到现在已经一个多小时,还没生出来…”虽然他自己也略懂医术,但毕竟对女人生产这种事不了解,也不能进去看看如今是什么情况。 凤君华虽然懂得点怎么处理伤口,却对这些中医一窍不通,此时也帮不了什么帮,只能在这里干等着了。 里面传来凤含莺一阵接一阵的痛呼声,产婆在旁边喊:“王妃用力,用力,快了,已经看得见孩子的头了,用力…” 凤君华在外面听着心中,几乎能想象得到此刻凤含莺痛得汗流浃背的样子。丫鬟端着染血的盆子走出来,又端着干净的水走进去,一拨拨的走了又进去,那一盆盆的血水看得渗人。 她深吸一口气,“我进去看看。” 她说罢就走了进去,里面更混乱。丫鬟们换水的换水,端药的端药,产婆坐在床边不停的说:“王妃,用力,用力…” 凤含莺躺在床上,双手死死的抓着被单,疼得满头大汗,嘴上还在不停的骂着。 “这一胎生了姑奶奶我再也不生孩子了…疼死我了…” 凤君华皱了皱眉,“小莺。” 凤含莺疼得面色发白,听到她的声音,回过头来一看,首先怔了怔,倒是忘记了疼痛。 “姐,你回来了?哎哟好痛…” 腹部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立即拉回了她的意识。 “为什么没人告诉我生孩子这么痛苦啊…” 凤君华皱眉走过去,丫鬟立即道:“太子妃,产房重地,您还是出去等着吧…” 凤君华才不管丫鬟说什么,伸手在凤含莺身上连点几下。 “小莺,你坚持住,孩子很快就出来了。” “说…说得轻巧…”凤含莺大口大口呼吸,一边还在说:“姐,我告诉你啊…你以后…一定不要太早生孩子…就算要生…生一个就好。管她是男是女…永远不要生第二胎…”她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几乎是从牙齿里蹦出来的。 “就算…就算生个女儿,他云墨以后当皇帝…就…就传位给女儿…他要是敢为了子嗣纳妃,我…我帮你踹了他…啊…” 一句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疼痛袭来,她叫得撕心裂肺。 凤君华被她这一声惨叫给惊得心神颤动,产婆在一边流着汗道:“王妃,您先别说话,保存体力,深呼吸…” 云裔在外面背着手,听着她说的话,不由得摇头。 “自己的事儿都忙不过来,还有心事去管别人…” 屋子里的丫鬟原本十分焦急又紧张,难得这位生孩子的正主儿还有心情说那么多话,而且还是一些颇为忌讳的话。这要传出去,少不得要被治罪。不过瞧人家太子妃除了眼皮狠狠颤了颤,面色依旧淡定如水,又想起这位王妃素来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家后台又硬,还真没人敢背地里给她小鞋穿。 经她说了那么一长串话,凝结的气氛倒是松了不少。 “你以为生孩子…是…是那么容易的事啊…”凤含莺正痛着,被产婆打断话,心里有气,就忍不住撒气。“有本事你来生…生一个试试?” 产婆无奈的叹了一声,“王妃,老奴已经生了三个女儿两个儿子,最大的儿子儿媳也都生了两个,老奴这把年纪,您让我再来生孩子,恐怕还真的不行。” 凤君华嘴角狠狠一抽,努力憋着笑,心想这产婆还是个有趣的人儿。 “什么!” 凤含莺震惊的睁大眼睛,下腹猛然缩紧,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脱落,她觉得身体一松,而后产婆欢喜的声音响在耳边。 “生了生了,是个小世子。” “带把的?” 凤含莺还有些茫然,下意识的问出声。云裔刚推开门闯进来,闻言脚步一顿,而后身影一闪。 “生了?” 凤君华也是满脸喜色,瞧着产婆手中那小小的婴儿,有心想要去抱,又怕伤着了孩子而有些犹豫。 产婆先前听得凤含莺那一声询问,怔了怔,随即以为她是高兴。这年头,富贵人家的当家主母生了儿子更利于自己的地位,便笑着应道:“是,是个世子。恭喜王妃,恭喜王爷。老奴给王爷王妃贺喜了。” 满屋子的丫鬟也跪了下来,欢呼道:“恭喜王妃,恭喜王爷。” 云裔显得十分激动,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产婆怀里的孩子,想要伸手去抱,而后又想起孩子的娘,立马走到窗边,低下头来看着凤含莺,高兴得连声音都有些不稳。 “小莺,我们有孩子了,谢谢你。”他一激动,捧着她的脸就一口吻了下去。 丫鬟们立即低下头,凤君华在旁边看着,嘴角又狠狠一抽。她很想说,这可是大庭广众呢,要秀恩爱也得选选时间地点场合吧?脑海中忽然划过一个画面,漆黑的夜空下,皎洁月色泠泠而生寒。她扑过去,将他扑倒,堵住他的唇。而后他抱着她的腰,翻身一压,将她压倒在地… 她摸了摸鼻子,云家的男人是不是都这么孟浪? 随意就听见凤含莺的哭声,“呜呜呜,怎么会是个带把的呢?我的小棉袄呢,云裔你个混蛋,快把我的女儿还给我,怎么可以是个儿子,怎么可以…” 她这突然的哭声惊得所有人都是怔了怔,原本还以为她是喜极而泣,结果听见她一长串的抱怨,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的望着她。尤其是产婆和那些丫鬟,眼神里全是不可思议,想着这王妃也太奇葩了吧? 凤君华本来要上前的步子一顿,嘴角再次狠狠抽了抽。 还真是任性。 云裔显然也被她突然闹的这一出给弄得怔了怔,怀中的女人还在哭闹不休,仿佛当真十分伤心。 “王妃,这…” 产婆完全懵了,搞不懂这位王妃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这个时代的女子哪个不想第一胎一举得男好稳住自己的地位抓着夫君的心?偏偏这顺亲王妃是个奇葩,儿子不要要女儿。 云裔苦笑,“好了别哭了,你刚生产完,身体还很虚弱,要好好休息。” “休息个屁。” 凤含莺一把推开他,眼神里满满愤怒。 “老娘我那么辛苦的生下一个崽,居然是个带把的。啊啊啊啊,你赔我的女儿,你赔我的女儿…” 凤君华实在看不过去了,“小莺…” 云裔却叹息道:“你要我赔你个女儿也要你身体好起来才行啊,不然哪里来的女儿?” 这话一出,屋内顿时陷入了短暂的寂静,随即就是丫鬟们的捂唇轻笑声。 凤君华也忍不住眼里露出笑意,果然云家的人都有腹黑的潜质,都这个时候了云裔还不忘调戏小莺。 凤含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脸色微红,然后咬牙切齿的就要去捶打他。云裔抓住她的手,眼神微暖而宠溺。 “好了,知道你生孩子辛苦。你要是实在喜欢女儿呢咱们就生,你要是觉得辛苦不想生了,咱们就不生。反正有了小世子,王府继承人有了,父王也总算放心了。如何?” 凤含莺很想磨牙,但是瞧着产婆怀里那小小的一团,心又软了。 这是她的孩子啊,她想都没想过她这辈子居然还能有自己的孩子。坏着这孩子的时候可是让她吃了不少苦,原本想着如果是个女儿多好啊,都说女儿是母亲的贴心小棉袄。哪知生下来是个带把的,她着实很伤心。但瞧着那孩子粉粉嘟嘟的样子十分可爱,又不由得心中微微动容而欣喜。 “抱过来我看看。” 产婆连忙将孩子报过去,“王妃,世子长得很可爱。我老婆子为人接生那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呢。” 凤含莺抱着自己的孩子仔细打量,瞧着这孩子玉雪可爱粉雕玉琢,那小脸红嘟嘟眼睛湿漉漉的像小白兔,看得人心都揪了起来。听了产婆的话,心里蔓延着一股骄傲与得意。但凡做母亲的,都喜欢听别人夸赞自己的孩子。以前没感觉,如今自个儿当母亲了,才真切体会到那种感觉,当真是用全世界来换都填不满的满足。 她抱着自己的儿子,笑得十分开心。 “哎,花和尚,给他取个名字吧。” 云裔伸手去摸孩子的脸,闻言先仔细想了想。 “叫云亭吧。” “云亭。” 凤含莺重复了一声,而后笑道:“好啊,就叫云亭。” 凤君华在旁边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心里隐隐有些羡慕。她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叹息一声。 她什么时候才会有自己的孩子啊? 云墨,你在哪儿? 他在看不见的黑暗中前行,似有感应,掏出怀中贴身佩戴的血玉,嘴角勾起淡淡笑意。又想起她在白恒山平湖用红莲业火围困凰静睿,面色又有些不大好看起来。 看来上次给她的教训还不够,她竟然还敢如此胆大妄为。是不是看他不在她身边监督她便以为可以为所欲为? 他眯了眯眼,想着下次见面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她,非得让她长点记性不可。 熟悉的气息靠近,他无奈的敛了心神,抬头望过去。 明月殇隐在黑暗中,隔着遥远的距离,冷淡的看着他。 “云太子真是好清闲,如今边关战事告急,你不去乌戈峡,反倒跑到我南陵皇陵来游玩,这爱好当真让本宫十分惊异。” 是的,皇陵。 战争一开始,云墨便抛下了大部队,独自来到南陵皇陵。他心知肚明云墨的目的,如何不在这里守候?不过云墨当真是大胆,南陵可不比他的东越,岂能由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两人已经在皇陵里交战数十个回合,依旧不分胜负。 不过云墨倒是会钻空子,专门捡大战兵力都派遣边关之时跑来南陵捣乱。镇守京城的兵马不算多,但不能全都用来围剿云墨。这个人无论做什么都几手准备,尤其是皇宫的安全,他不能忽视。 在没有十分的把握之前,他不会轻易对云墨出手。就像他去东越,云墨也不会轻易对他出手一样。 云墨微笑自若,“明太子身为兵马大元帅,不去边关主持战事,反倒是留守京都皇陵,本宫也很奇怪。” 明月殇长袖善舞,一语双关的说道:“幸得本宫回来这一趟,否则皇陵岂非成了云太子的家?” 云墨也不在意他的讽刺,依旧笑意清浅而温和。忽然话音一转,道:“南陵为礼仪之邦,向来以孝治天下。皇陵重地,本宫以为应该是贵国先祖入葬之地,不成想也能接受外人入住此地。贵国果然不愧大邦之国,宽厚仁义连皇陵也能收留孤魂野鬼作为栖息之地。想必南陵始祖皇帝在天有灵,也会为后代子孙如此善心仁得而感到安慰。” 明月殇眼神深了深,岂能听不出云墨的讽刺之语?又清浅的微笑,“云太子在说什么,本宫怎么听不明白?” 云墨也不拆穿他的明知故问,“本宫以为明太子聪颖**,何时也这般糊涂了呢?”他弹了弹衣衫上的灰,浅笑自若。“也罢,贵国之事,在下不便干涉。只是不得不提醒明太子,明太子仁义心善爱民如子是好,可也不要太过宽厚大度不明小人之心,免得到时候被人反咬一口还不知道为什么。”他一顿,笑吟吟道:“农夫与蛇的故事,想必明太子听说过。” 明月殇眼神又暗了暗,声音冷了几分。 “多谢云太子提醒,不过敝国之事,的确不劳云太子费心。云太子有这个时间与精力,还是多多操心如今边关战事吧。” “自然。” 云墨负手而立,神容寂静而雍容。 “本宫与拙荆分开许久,甚是想念,如今也该回去了。” 明月殇眼神又是一凝,爆发出渗人的冷意。 云墨视若无睹,转身淹没在黑暗中。 明月殇没有去拦,因为他知晓拦不住。况且他与云墨的大战,不应该在这里。直到云墨消失,他才毁了挥袖,身后不远处陵墓开启,木棺里缓缓升起淡淡白雾,慢慢凝聚成模糊的人影,只看得出是个女子。 “他已经知道你的藏身之地。” “嗯。” 洛水兮并不意外,“应该说他早就猜到了,只是不敢确定而已,如今不过来一探虚实。” 明月殇转身,眸光如风中烛火,明明灭灭。 “其实我很想知道,你跟他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怨?” 洛水兮淡淡看他一眼,嘴角噙起几分嘲讽。 “你该不会不知道云墨最是会离间人心妖言惑众吧?怎么,你相信了他的话?” 明月殇笑着上前两步,“我若是信他,你就不会还安然无恙。”他顿了顿,又有些疑惑道:“女人恨极了一个男人,要么就是身负血海深仇,要么就是因爱生恨。我只是很想知道,你是属于哪一种?” “爱?” 洛水兮难得的笑了起来,眼神里淡淡讥嘲。 “那只是你们这些无知的凡人用来自我安慰的镜花水月罢了,本座岂会如此愚蠢?”她真实庆幸,上辈子从她出生开始玉无垠都没正视过她一眼,她也甚少见到他,是以能保持心境如水。若坠入爱情的深渊,这辈子又岂能心如止水冷心冷清?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两个男人曾离她那般近,她庆幸因那些不甘和仇恨而未曾心动,否则今日就不会如此洒脱。 “哦?” 明月殇一点都不为她的不敬而生气,依旧笑意从容。 “杀你肉身险些驱散你魂灵的是玉无垠,你要恨也应该是恨玉无垠才对。如今玉无垠已经死了,你为何又如此苦心孤诣的对付云墨呢?” 洛水兮静默了一会儿,“你真的想知道?” 明月殇负手而立,笑道:“我只是很好奇。”他眸光轻晃如流月,道:“而且,你是怎么知道清儿与你魂灵相符的?” 洛水兮自然不会告诉他自己重生的年龄刚好和明月清相符,其实明月清这个最好的炉鼎是她在前世就已经知晓了的。上辈子她被玉无垠驱散肉身,灵魂离开玉晶宫,偶然查到明月清的生辰与自己相同,只是年龄不符,而且不会武功,不是最佳炉鼎。不过那时候她灵魂虚弱,也管不了那么多,只得进入明月清的肉身封住她的灵魂,只是练功却受到了限制,否则最后又岂会被云墨打得魂飞魄散的下场? 这一世她重生在最好的年龄,刚好是明月清出生那一年,她步步为营,与舞清音联盟,让她收明月清为徒,然后和颜如玉通信来往。 那个时候她四岁,却早就有着十几岁的心智。彼时慕容琉绯还是一个娇生惯养被玉无垠宠在掌心里不谙世事的小女孩儿,如何会是她的对手? 终于,她成功了,先让玉无垠离开慕容琉绯,然后再骗慕容琉绯去普济寺,透露她的身世秘密,逼得她不得不杀人灭口闯下大祸。再让舞清音以玉无垠的性命作为威胁,逼禁渊偷偷报信… 上辈子沐轻寒虽然如这一世这般深爱慕容琉绯,但也是可以为她牺牲的。所以她料定慕容琉绯杀人以后沐轻寒会为她顶罪。 她从来就没想过在那个时候就借刀杀人要了慕容琉绯的命,她不过是想要逼走慕容琉绯身边所有人而已。 慕容琉绯那么早死了,谁来牵制云墨呢? 所以她在等,等那个机会,等云墨与慕容琉绯相遇,等他爱上那个女人。 事情比她想象得还要顺利,玉无垠没能在慕容琉绯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以至于让她死心,开始勤奋习武突破凤凰诀天雷劫而进宫。 那一年,她终于见到了云墨。 果然很多事情是无法改变的,顶多就是时间上的差异。 她还记得,当初阎君说过,云墨和慕容琉绯以及玉无垠有着三世情缘,注定三生三世彼此纠缠,爱而不能。当然,她自动忽略自己。她不过只是碍于玉晶宫的宫规一出生就和玉无垠有一个婚约而已,曾经于她而言,他娶,她便嫁。他不娶,她也不恨。 玉无垠当年没能在姻缘石上看清慕容琉绯的良人是谁,她却知道那个人是云墨。 她太了解云墨的性格,一旦是他认定,便不可能放弃。 慕容琉绯流落异世的确在她意料之外,只是可惜了,如果慕容琉绯就在那天晚上就死了,云墨必定痛不欲生。那么好的机会,就这么错失了,实在是遗憾。 “玉晶宫圣女生来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她漫不经心道:“我既然能逃生,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至于和云墨的仇…”她嘴角一勾,淡淡讥诮道:“玉晶宫圣女生来骄傲,怎能允许尘世之人图谋不轨盗窃我玉晶宫宫中秘术?” 明月殇但笑不语,自然是不相信这么牵强的理由。洛水兮对云墨那种恨几乎深入骨髓,像是她来到这世界就是为了要杀云墨报仇一样。 “你现在还是不能显形么?” “能。” 洛水兮自然知道刚才那个理由不能说服他,毕竟都是聪明人,她不说,他也不会逼迫,不过只是互相利用的盟友罢了。她要杀云墨,他想要夺云墨的女人。他们之间的利益并不冲突,不是么? 其实也有部分是冲突的,凤君华如今是云墨的女人,同样也是她的敌人。 上辈子,她还真没把慕容琉绯放在眼里过。那个女人最大的本事,也就是能让那么多男人为她疯狂罢了。 这辈子,她在强大,慕容琉绯也在强大。 到底是此一时彼一时,很多事情都随着她的重生而改变了轨迹。 她自认为即便玉晶宫乃神族后裔对世界之上那些怪力乱世之说已经免疫,但灵魂跨过时间年轮倒回重生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只怕是玉晶宫那些个长老也会惊骇而不可思议。 慕容琉绯却能猜测出她是转世之魂。 不过这也无可厚非,毕竟未来世界,历史发展到何种程度,不是用神力可窥测得到的。 “不过不能长久。”她的灵魂已经和明月清的肉身彻底融合,“我的功力只恢复了五层,还不能以我本来的面目现世。你妹妹是**凡胎,在陵墓阴森之地呆得太久,不能见阳光,否则身体有损,对我的修行也不利。”她看了看四周,“原本以为这个地方最安全,上次云墨派人来探查以后应该已经放心,没想到他还会再来。”她庆幸从未小看云墨的实力,从未有任何马虎大意。 “好在现在我已经能够自由控制明月清的身体,也不必再继续呆在这个地方了。你带我去皇宫的冰窖吧,只需要再呆个一年,我的功力就能全部恢复,再不用以魂灵见人了。” 明月殇点点头,云墨既然知道了这个地方,便不会放过洛水兮。虽然他有把握云墨无法在皇陵动洛水兮,但他每次都跑到这个地方来与她商量事宜也着实不太方便。 洛水兮现在还不是实体,脚不沾地,只能用飘的。 明月殇走在她身侧,看了她一眼。虽然如今她浑身如雾笼罩看不见真容,但周身气度从容而高贵,身姿纤细而苗条,哪怕什么都不做,也自有一股子难掩的绝俗风姿,想必容颜也不差。 他负手而立,笑了笑, 玉晶宫出美人,尤其是历代宫主和圣女,个个风华绝代惊为天人,单看玉无垠就知道了。 不过,这些都和他无关。 …… 凰静睿的大军很快就来到了泸州,不过那时邺城已经被占领,无力回天。这时候该集结兵力商讨如何打回邺城,哪知道凰静睿刚来到邺城,屁股还未坐热,云裔就已经从初为人父的喜悦中冷静下来,迅速集结兵力攻打泸州。凰静睿措手不及失了先机,第一战惨败收场。云裔也没有趁势追击,大军一直打到邺城,士兵们都很疲乏。他之所以这个时候攻其不备,不过就是先给凰静睿一个下马威,让彼此都有时间好好休整军队,以后再打。 眼看东越的大军已经顺利的攻占了邺城,凤君华便琢磨着该离开了。 云墨和明月殇不在,所以两边大军都没有第一时间发动战争,都在以静制动。 南陵有明月笙,颜诺,还有一个不会武功却智谋不低的凰静贞。西秦有一个多年权倾朝野武功智谋都十分高强的秦云舟以及沙场战将淮安王,再加上一个小将军潭渊,外加一国之母楚诗韵。 双方应该各具实力,不相上下。 五月初,南陵和西秦正式于乌戈峡交战。 既然南陵和西秦开战了,那么云墨也就差不多到达西秦了才是。 正在这时,南陵再次发兵十五万,自西面攻打东越,直取帝都。而对方主将,却是南陵二皇子明月峥。 凤君华便向朝廷递交了奏折主动请缨去西部作战,京都很快就给了回复,封她为主将元帅,同样带兵十五万抵御南陵十五万大军。得到朝廷的应允后她就准备离开,凤含莺很是舍不得,但也知道如今正值战乱,她们这些上层阶级的任何一个决定都关乎国家安危,只得依依做别目送她离去。 战事告急,她不敢大意,心里只得哀叹,这一场战争不知道要持续多久,某个人心里积压的不满大抵会更多。到时候见了面,还不知道他要如何惩罚她呢。 出发的第七天,乐枫来报:“宫主,云太子和明月殇在乌戈峡在战场交战,双方持平各有损伤,大军进入休整阶段。” 这在意料之中,那些年她建离恨宫,就是为了防备明月殇。那个人不动声色,实际上和云墨一样,心机深沉,而且最会用那些卑劣的手段。 如今两国大军交战,他们两人的实力应该不分上下,打了个平手也正常。 “邺城呢?” “顺亲王攻占邺城以后大军需要整顿休息,凰静睿从周围各州县又调集了两万兵马,打算从北方包抄邺城。顺亲王头一晚便下令慕容将军带着五万兵马出城驻扎,只不过用了点计让对方以为东越大军全数出城,只留下空城设下埋伏等着他们入城然后再来个瓮中作弊。凰静睿心中有怀疑,派人入城探查,发现城中空无一人,以为顺亲王唱了一处空城计。”她笑了笑,“宫主,您知晓的,十多年前东越徐家作乱,云太子也用过空城计而致使对方惨败。如今他们便以为顺亲王故技重施,便不再进城,主攻外围。哪知道真正的埋伏,就在城外。他们大军来势凶猛,中了埋伏便要撤退,易先生却带着五万兵马从后包抄而来,将他们打得措手不及伤亡惨重。” 凤君华饶有兴味的听着,云裔虽然看着吊儿郎当,手段却一样毫不含糊。再怎么说当年东越建国之初,他和云墨虽然年幼,却还是搀和了无数战争的。凰静睿再是蛰伏多年,但没有作战经验,在云裔这个老手再加上易水云这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军师面前,如何讨得了好? 要不是云裔要顾及小莺的安危,行事难免要有所顾及,恐怕泸州早就被占领了。 她想着,或许该送小莺回帝都。或者,把孩子送回帝都顺亲王府。 “然后呢?” 乐枫喜滋滋的说道:“凰静睿连连吃了败仗,金凰伤亡惨重,如今自然不敢贸然行事,关闭城门,挂上了免战牌。” 凤君华若有所思,“凰静睿在外学艺那么多年,又得凰静芙如此看重,一定有非凡的手段。如今不过是初来乍到有些自负,过于轻敌再加上急于立功镇压部下才会大意惨败。等他回过神来,必定不会如此冲动。云裔便是明白这个道理,才没有乘胜追击。” 乐枫点点头,又道:“宫主,明月峥已经带兵从金凰借道,大概还有三天便能抵达西部龙城。” “明月峥。”凤君华眼神深了深,“没想到明月峥也是明月殇的人,倒是小瞧他了。” 也难怪,明月琴都甘心被明月殇利用了,何况她的哥哥?既然争不过,也就只有做人家的棋子。 枪全世界,利用如此。 三天后,凤君华带着圣旨来到龙城。 这里的人对她不了解,但是对她娘那可是敬若神明,再加上她现在本就是女王爷,去年又立有军功,身边还跟着部分长羽卫,也没人敢小看她是一个女子。她一走进来,都没人能察觉她的气息,可见武功已至化境。 又漂亮又有气场再加上武功绝世的女将军,谁都没道理不服气。 她一道军营中,龙城守将袁广便带着所有副将恭敬参拜。 “末将参见太子妃。” 凤君华坐下来,挥了挥手。 “军中只有元帅将军,没有太子妃。” 边城将军大多没多少文化学识,只会杀人打仗,对那些礼仪教条也有些不耐烦。袁广身为一城守将,倒也不是个莽夫,但素来不拘小节惯了。原本以为太子妃再怎么样也是个女子,难免会有些骄矜,却没想到如此遵守军中规矩,不由得心中更尊敬了几分。 “是。” 凤君华抬头看了眼底下几个将军,这些人多年镇守龙城,打仗自不必说是一把好手,但智谋嘛,恐怕就欠缺了几分。 “明月峥的大军已经在龙城十里之外驻扎,不日两军就会交战,各位有什么意见尽可以提出来。” 众将面面相觑,最后袁广上前一步道:“启禀元帅,龙城西面环山东面临湖,而南陵大军驻守以南,虽然我们双方人马相同,但毕竟是在东越,地形上我们占优势。” 凤君华淡淡笑了,“袁将军此言差矣。两军交战,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明月峥既然敢来,焉能不知此处地势?南陵从金凰跨越到东越西部,按理说时间上应该至少需要一个月。然而自南陵明皇下令派发大军开始不过半个月有余他们已经来到龙城,袁将军可想过这是为何?” 袁广面色一凝,郑重了许多。 “他们隐瞒了消息,早已从金凰偷渡。” “没错。” 凤君华赞赏的点点头,“他们偷渡派兵这段时间东越北部还在和金凰作战,西秦南部也在和以明月笙为首的大军在乌戈峡僵持,没有人有时间去思考他们这段时间在做什么。本帅接到圣旨便马不停蹄的赶来龙城,明月峥几乎和本帅一起到达龙城,证明他们早已在准备攻打龙城之前已经有所布局。也就是说,他们对这周围的地势气候等等都已了如指掌。袁将军,如此,你还觉得咱们有客观优势么?” 最后一句,她眼神骤然凌厉,营帐内连空气都冷了几分。 袁广目光一缩,面色变了。身后那几个五大三粗的副将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人人都不说话。 凤君华目光淡淡看着众人,隐含锋利。 “尔等多年来辛苦镇守龙城,功不可没。想来龙城好多年未曾有战事,所以各位也就放松了,不知防患于未然,更不知敌人已经虎视眈眈觊觎良久。大战在即,敌方已经对龙城知之甚祥,你们却还自以为是的没有任何准备。”她越说声音越冷,“今日若朝廷未曾派本帅前来,若明月峥的大军此刻攻打龙城,尔等有何计策应对?岂不是等着敌军的铁骑踏破龙城占为己有?” 她猛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厉声道:“龙城乃西部关隘,一旦城门打开,对方就能一路势如破竹直入帝都抢占皇宫,到时国之大难,尔等谁能担当?” 扑通— 袁广跪了下来,“末将知罪,请元帅降罪。” 身后一群副将也跟着跪了下来,有人却不服气,小声嘀咕道:“南陵不是还没开战么?” 凤君华眼神一历,“拖出去,杖责三十军棍。” 那人面色一白,营帐内气氛陡然凝滞不动,人人面色微白神情微骇。外面却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走了进来,是长羽卫。他们都是凤君华的直系部下,只听她一人号令。如今听得她下令,立即面无表情的将刚才出口的那人拖了下去。那人起初怔了怔,随即开始挣扎。 “放开我,凭什么抓我,凭什么?我是龙城副将,镇守龙城七八年,你不过一个蒙受莫将军恩德太子宠爱的女人而已,凭什么在这里对我们吆五喝六,凭什么…” 袁广脸色越来越白,尤其见到凤君华身边的乐枫绮扇越发冷厉森然的眼神后,他更是惊惶请罪道:“末将御下不当,请元帅降罪。” 凤君华目光淡淡扫过跪在地上的众人,看见有几人面色不忿而隐忍,嘴角一勾,淡淡道:“你们都不服气是不是?” “末将不敢。” 凤君华嘴角噙起淡淡嘲讽,又有人斟酌道:“元帅刚才所言固然有理,既如此,龙城情势危急,如今我们要做的便是商量如何应对敌军,而不是在这里自相残杀。我等马虎大意,未曾高瞻远瞩有所防备,致使敌军上门而不知。如今大战在即,我等便应该同气连枝。如此危急时刻,元帅与其惩治我等惫懒,不如让我等戴罪立功。等初战结束,我等愿受元帅惩罚。” 袁广脸色一沉,怒道:“常博住嘴,修得对元帅不敬。” 凤君华不怒反笑,“自相残杀?呵呵…合着你们都以为本帅妇人之见不分轻重缓急是吧?” 袁广急急道:“元帅…” 凤君华挥手打断他,凝神细听,而后嘴角淡淡勾起几分嘲讽。 “敌军已经打来了,如今就在五里之外。” 袁广霍然抬头,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元帅!” 几乎是在他话音刚落,门外便有小兵来报。 “启禀元帅,五里之外看见南陵的旗帜。” 袁广以及下方诸位将领脸色全都变了。 凤君华挥了挥手,示意小兵下去,冷冷看下方众人,道:“现在你们还觉得本帅在危言耸听夸大其词?” 众位副将羞愧的低下头,袁广沉吟道:“末将请缨担任主将,驱退敌军,再请元帅处罚。” 后面一群副将也跟着符合,“我等愿出战戴罪立功。” 凤君华神情漫不经心,“戴罪立功?你们根本不知晓对方做了多少准备,连最基本的战略部署都没有,如何应战?你们确定你们这是去打仗而不是等着被人打?” 袁广等人被她说得脸色涨红,羞愧不已。 凤君华看向外面,眼神微微深渊而悠长。 “你们不是看不起本帅只是女儿身么?好,本帅今日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巾帼不让须眉。”她慢悠悠道:“我娘的传奇,绝对不会终止于她的红颜薄命。” “龙城,由我来守。” ------题外话------ 说一件事,月底了,从明天开始开放领养。只要是文中的人物,包括萌宠什么的都可以领养。领养的条件呢就是全本订阅,到时候以粉丝高者决定谁领养。(由于15年的读者本身花费比较高,所以到时候会减去全本订阅的粉丝值,剩下的谁高谁就得。当然,如果一个人物只有一个人领养,那么只需要全本订阅就可以了。)领养结束时期在六月九号,也就是我参加年会回来以后第二天宣布结果。要领养的入群向管理员报名,(评论区会被刷下去,到时候懒得翻)谢谢配合,么么哒~ 群号:345349071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 战场相见 黑压压的大军,气势汹汹而来。 凤君华站在城楼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嘴角噙起一抹冷笑。 “都准备好了么?” 乐枫道:“都准备好了,十二星主已经带人从后方围攻他们的据点,一举断他们军粮。” “很好。”凤君华眼神淡淡而冷冽,“明月峥这次只带了十万兵马,有五万留守后方,定然是有所防备。让他们小心点,关键时刻撤退,咱们的目的是扰乱,不是牺牲。” “是。” 绮扇皱了皱眉,犹豫斟酌道:“宫主,您真的不用龙城的兵马吗?” “不用。”凤君华懒散道:“龙城多年未经战事,兵马虽然强壮,但到底自负不够敏锐。这么多年也惫懒了,用他们只会给我拖后腿。”她沉吟一会儿,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笑。 “明月殇不会知道离恨宫有多少死士,他们所了解的不过十分之一而已。我倒是要看看,他们的十五万精兵,比起我的精英暗卫来,谁胜谁负。”她侧头吩咐,“去告诉袁广,给我备马,我要亲自出战。还有他们的兵器,我都不需要。让他们瞧瞧,我是怎么以少胜多打赢这一场战争的。” “是。” 绮扇应声而去。 “让三十六阁的死士全部出动,随本宫出征。” “遵命。” 乐枫铿然应答一声,转身离去。 不过一刻钟,明月峥便已经派人叫阵。 袁广急急来到城楼上,“元帅,敌军已经兵临城下…” “袁将军不用着急,本帅自有应对之法。”凤君华面容慵懒而随意,淡淡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放心,本帅既然敢应战,就一定会胜。”她回头看着袁广有心而微微有些不赞同的眼睛,道:“本帅敢立军令状,若此战本帅打输了,会亲自呈上奏折上帝都请罪,并且将兵马大元帅一职交付于袁将军。” 袁广立刻惶恐道:“末将不敢。”他顿了顿,又忧心道:“末将只是担心,对方来势凶猛,元帅单独应战,会不会…” 凤君华挥了挥手,“此次本帅不会动用龙城一兵一卒,当年我母亲曾创下以五千兵对战敌军五万照样以少胜多,今日本帅也可以。”她回头盯着袁广,目光里有某种湛亮的光色如朝霞缓缓升起,亮得让人睁不开眼。在这样的一双眼睛里,尘世间所有都化为了虚无,即便如今敌军兵临城下,似乎都变得微不足道。 待袁广回过神来的时候,凤君华已经飘然远去,眼前哪里还有半个人影?忽然听见铁蹄声响,沙尘满天,他低头下望,看见下方黑压压一大片军队蓄势待发。而龙城门口,凤君华一袭红衣如烈日夕阳,身后仅几千人马,然而人人周身都围绕着浓重的杀伐之气。 他心神一震,自古以来沙场作战俱是兵力为主,就算有暗杀偷袭那也只是次要。如此大规模的用死士作战,还是头一遭。据他目测,这批死士至少上万。 袁广难以形容此时内心的震撼,神州大陆上别说各个皇族,但凡富贵官宦之家大多都有自己培养的精兵暗卫和死士,只是多少而已。 而这样大规模的死士,怕是四大国皇族也难以超越。 他不由得想起离恨宫的创建历史,至今为止,足足十四年。 那个如今在黑衣死士前指挥作战的红衣女子看起来如此瘦弱,却又如此气势凌人。 谁能想到,当初臭名昭著的恶女,在世人未曾察觉的角落,建立了这样如此庞大的势力。 凤君华一马当先,淡淡看着对方的明月峥,嘴角噙起冷淡笑意。 “明月殇怎么不自己来?” 明月峥看了眼她身后浑身被黑衣裹着的死士,眯了眯眼。虽然有心要试探她的实力,但今日这一幕还是让他有些震撼。 “对付你,不需要三弟亲自前来。” 凤君华呵的一声轻笑,“你这是在轻视本宫还是看不起你自己?” 明月峥面色波澜不惊。 凤君华又漫不经心道:“今日这一战,你们准备了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还是更久?拿下了龙城,你又想做什么?抓了本宫回去复命?” 明月峥摇摇头,十分冷静道:“国之妖孽,必除。” 凤君华又是呵的一声轻笑,眼神却冷了几分。 “你们明家人果然都一个德行,总喜欢把所有罪名都强加给别人,好像自己才是最无辜的那一个。有时候本宫真佩服你们的厚脸皮,黑的也给你们说成白的。就是不知道,你们明家黑暗的江山,能不能洗刷得干干净净?” 明月峥眼神微冷,嘴角扯开冷毅的弧度。 “多说无意,一战便知。” 他挥了挥手,“杀。” 身后顿时响起冲天的喊杀声,马蹄溅碎了尘土,却淹没不了冲杀声。 凤君华面上依旧微笑自若,“儿郎们,今天,便是你们大展拳脚的时候,去,踏碎他们的军旗,以震我东越之威。” “是。” 上万的死士刹那声音闪烁如风,出手如电,战场上立即很快血流成河厮杀满天。他们并不用武器,或者说他们全身都是武器,随手一抓都能把人给撕裂成两半,随手一劈也能将人的脑浆给劈碎,随手一挥,那些断剑没入身体顿时四肢脱体,死无全尸… 这根本就不是在打仗,这完全是炼狱。 明月峥面色微微浮现震撼,眼神也显得无比凝重。 城楼上袁广极其随后而来的副将们也面色震惊,眼底还浮现了不可控制的惊骇。 这样一队死士,任是十万大军,也无法抵抗。 凤君华对自己的死士很有信心,没人知道,这些死士其实大部分是她娘训练的。当年离恨宫的创建,也有她娘的一份功劳。不过娘不会干涉离恨宫内务,那些人也只听她自己命令行事。娘只是在某些方面给自己一定的建议而已。所以当年她调派离恨宫的人刺杀云墨,娘并不知晓。而且这批死士是属于她直系管辖,即便在她离开的那十几年里,玉无垠也不能插手。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已经足够壮大到让人不敢小觑的地步。 这一天,她已经等了很久了。 她知道明月殇想试探自己的实力,因为她初来龙城,这里不是玉伦关,这些人即便听过她的事迹,但骨子里依旧对她一个女人的实力持怀疑态度。所以他们会不服,而以她的性格定然会给所有人一个下马威。最好的办法就是以自己的实力说话。龙城的那些兵马多年都未曾打仗,如何是明月殇精心训练的军队的对手? 首战很重要,否者日后士气衰竭,对她很不利。 所以,她不定会出动自己的实力。 离恨宫。 要试探她么? 好,那就看看你们有没有能否承担试探她后的血腥代价。 她脚尖点马背,飞身而起,手中长剑在空中一划,划出剑弧,直直刺向明月峥。明月峥目光一缩,纵身跃起,很快就和凤君华交起手来。 明月峥的武功很是不错,凤君华并不十分意外,既然明月殇能将攻打龙城的重任交给明月峥,他就有这个本事。明家的一群人,个个都擅长隐藏自己的实力。 她想着还好今天来的不是明月轩,否则她应付起来还真的有些吃力。 凤凰诀加上九天诀,明月峥渐渐的有些败下阵来,忽然下方传来涌动声。凤君华和明月峥对打一掌各自分开,低头向下望,发现南陵的那些军队不知何时一部分人褪去了身上的铠甲和盔帽,露出一身便服,而个个身手矫健,俨然是江湖之人。 颜家的死士。 她嘴角勾起冷笑。 看来颜老爷子还保留了一招,这些人的存在想必颜诺和颜如玉都不知道。 “摆阵。” 明月峥已经落于马背上,冷喝一声。 南陵的士兵们立即开始有序的整形摆阵,一排排的围成圈,手中刀枪林立,盾牌加注,顿时气场强大震慑百里。 凤君华也落在了马背上,嘴角微微一勾。 “七十二香主何在?” 嗖嗖嗖周围顿时落下几道身影。这次不是同一的黑色,而是湛蓝色,与天空同色。他们身上的气息很薄弱,几乎察觉不到,足以证明,这些全是高手中的高手。 明月峥目光又是一缩,他不认为今日凤君华会将她的离恨宫全都暴露。即便到现在,应该只是冰山一隅而已。 他心中微微震动,如此庞大的势力,她是怎么建立起来的?三弟和五弟两人探索了那么多年,却仍旧没有探查到最重要最关键的地方。 当初她果真是恨透了南陵,不然如何会建立起这么庞大足以毁灭半壁江山的势力? 想起离恨宫那一支从未在世人面前出现不知道隐匿在何处的军队,他的心更沉了几分。 “参见宫主。” 七十二香主落地后齐齐对凤君华颔首行礼,并没有下跪,可见他们在离恨宫的地位很高。 凤君华高踞马背上,神色慵懒,指了指前方的阵法。 “交给你们了,可千万不要让本宫失望哦。” “是。” 又是整齐划一的回答声,刹那间人影晃动,死士们自动退下,七十二香主身影如幻影般变动,明明已经站好方位,却在下一刻又迅速变动,在眼前不停的晃动,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几乎要被晃得晕眩。 明月峥脸色一沉,手上多了一枚杏黄色的旗帜,在空中挥舞了几下,阵法立即又变了。 凤君华依旧高踞马背上,面上很是平淡,没有丝毫担心。 死士算什么? 她的八宗十二星三十六阁的人全都是绝顶高手,更别谈还有其他的人了。 他们不会知道,当初娘伤情下山,或许是为了找颜家报仇,暗中培养了许多人。这七十二香主,便是娘当年留下的。只是娘后来随军作战,并没有用到这些人。 她的那些死士,全都是七十二香主培养出来的。 离恨宫的所有机关阵法暗道密室,也都是八宗精心研究设置的。 早在明月轩他们试图深入了解离恨宫的时候,她就已经彻底将这些人隐匿,他们自以为的了解,不过只是表面而已。 娘当年这个东越开国女将,可不是叫着好玩儿的。 所以如今的离恨宫,并不单单只是一个江湖势力而已。 她是没有十分庞大的军队,可那又如何? 明月殇他们这些政治高层阶级的人,拥有军队拥有暗卫还有那些未曾暴露的势力,她都不畏惧。 她敢说倾覆南陵江山,就必定有一定的资本。 七十二香主已经开始动作,不得不说,明月峥的确还是有非凡才能的,战场摆阵,懂得灵活变动,且冷静指挥。都一炷香时间过去了,居然还是没能让七十二香主破阵。 她知道,这多亏了颜家那些突然出现的死士。她已经看见,对方军队中好些个都是那日在玉佛山看到的那群颜家分支族亲。 颜家的人个个都会武功,且全都不低,她从来都不敢小看。 忽然又想起颜诺,顿时心中百味陈杂。 这时,前方响起强烈的爆炸声,接连惨叫连连。不止有南陵士兵的,还有七十二香主的。 她霍然抬头,见一个身影踏空而来,浑身真气爆开,杀气激荡,似乎要将这一方天地也给震碎。 颜诺! 凤君华心神一动,立即下令。 “全都退下。” 颜诺已经来到近前,二话不说就对她出手,她不敢大意,到现在为止她对战颜诺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此刻的颜诺眼神早已没有了当初对她的热情如火,仿佛从玉佛山之乱开始,他和她便成为了真正的死敌。他看她的眼神,冰冷而无情,没有丝毫温度。 颜诺修炼九天诀毕竟比凤君华的时间要长,功法运用至最高精髓,凤君华不得不用上凤凰诀,颜诺却又使出乾元圣经,一番交战下来,她竟然有些吃不消。两人早已从马背上打到了另一个山头,周围的一切树木山石都被毁坏殆尽,下方原本被破阵各自有损伤的士兵和死士再次交战起来,顿时厮杀声满天不绝。 城头上,乐枫和绮扇远远的看着,眼神里都含着担忧。 “颜家主是什么时候来的?我们竟然没有收到消息。” 乐枫沉吟道:“他并非一个人来的,应该是在宫主离开邺城后不久就悄悄改道而来。” 绮扇皱着眉头道:“宫主刚才已经和明月峥打了一场,好歹体力有损,再这样打下去,只怕会吃亏啊。咱们要不要…” 乐枫摇摇头,“宫主没有下令,我们不可以轻易妄动。”她抿了抿唇,“颜诺来了,这场战便不好打了。”她眯了眯眼,而后不知道看到了什么,眼神亮了亮。 “宫主的调虎离山成功了。快看——” 绮扇闻言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南陵那边有人急急而来,对正在指挥作战的明月峥说了什么,明月峥面色一变,回头死死的瞪着正在和颜诺交战的凤君华,而后果断下令撤退。 同一时间,凤君华和颜诺也分了开来,打了快半个时辰,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 她看着颜诺,却不知道该说什么。颜诺看着她的时候,眼神冰冷而淡漠,恍如一个陌生人。那样子,凤君华都险些怀疑他吃了忘情丹。 明月峥下了撤退的军令,颜诺也不再恋战,拂袖转身就走。 凤君华没有追,只是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深邃而凝思。 此次一战,东越未动用一兵一卒,南陵却损失近两万兵马,且后方被突袭,粮草险些被烧,可谓惨败而归,东越大胜。 历史上称此次战役为龙城之战,成为历史上最著名的以少胜多的战役。 …… 回到城中以后,凤君华得到了所有将士的热烈欢迎。袁广以及之前那些副将全都走进来,一个个神情激动眼神敬佩。至于之前被她下令挨了军棍的那个副将,早就被带去养伤去了。 她坐下来,下方众将领颔首参拜。 “恭迎元帅大胜而归。” 凤君华眼神懒懒的向下一瞥,“现在还觉得本宫妇人之见不可堪大任么?” 诸位将领都面色尴尬而羞愧,最初那个对她军令不满名叫常博的副将立即跪地请罪道:“末将目光短浅,不知元帅乾坤在握而有所轻视,甘愿受罚。” 他一开口,身边那些副将也都跪了下来。 “末将知罪。” 凤君华淡淡一瞥,“知道你们错在哪儿了吗?” 众位将领全都羞愧的低下头,不敢说话。 袁广沉吟道:“固步自封,刚愎自用不懂变通。若非今日元帅奇计退敌,只怕龙城不保。末将等之前轻视元帅,甘受惩罚。” 嗯,不错,认错态度还算良好。 凤君华挥了挥手,“起来吧。” 底下众位将军都面面相觑,瞧着她最初来的时候那般雷厉风行的杖责了一个副将,谁都不敢相信她居然那么痛快轻易的放过他们。 凤君华自然猜测到他们的心里。她最初是愤怒,但她不会因一场小小的胜利便得意忘形为所欲为的处置这些个镇守龙城多年的将军们。他们是没什么学识,只会操刀子杀敌,不懂得运用兵法。她之前下令杖责那个副将不过就是一个下马威,随后亲自出战,便是告诉他们她的实力,让他们不敢小觑于她。这一战过后,她算是彻底的在龙城站稳了脚跟。 她甚至怀疑,云墨大抵早就知晓龙城多年未遭受到外来侵犯,再加上依靠有利的地势,而致使将士惫懒疏于防备。他不第一时间处理,就是留着给她一个立威的机会。将这么一个几乎关乎东越存亡的城市存亡交付在她手上,这人,还真是什么都敢赌。 当然,他向来不会做没把握的事。 即便龙城今日守不住,她相信他依旧有后招。 “军令如山,在军中便要懂得军规,服从,是军人的首要之职。”凤君华淡淡道:“现在,本帅让你们起来,你们难道要违抗军令吗?” 这一句话说得轻飘飘像在议论天气,字里行间含的杀伐之气却让所有人都整了整,立即齐声道:“是。”然后整齐利落的站了起来,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 凤君华满意的点点头。这些人虽然大多大字不识可谓莽夫,但军营纪律还是没有落下的。 “此战虽然我军大胜,但也是捡了对方不知本帅实力的空子。如今颜家的人也来了,接下来的战可不好打。” 袁广等人面色也微微凝重,同时眼底隐隐有着佩服和惭愧。 常人打了胜仗难免会得意洋洋而忘乎所以,而他们这位女元帅却没有丝毫骄傲和满足,反而思虑深远,这叫他们这群五大三粗的大男人还真是汗颜。 袁广抱拳道:“我等久不经沙场,此次对方来势凶猛,我等束手无策,一切听凭元帅吩咐,末将等必定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凤君华呵呵轻笑两声,“袁将军不必如此谦虚。龙城是关山险要之地,一旦失守便国之危矣。之前本帅来的时候见有的人自负甚高轻视敌军,故而心中生怒,话才说得重了些,各位不要放在心上。” 作为上位者,威严是必须有的,但也不能一味的高高在上盛气凌人,这样会让底下的人畏惧而不无法亲近。 不骄不躁,张弛有度,才是大将作风。 “龙城之所以多年没有战事,也是尔等守护有功,袁将军不必妄自菲薄。” 袁广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身后那些副将面色都微微涨红,还有的不自在的摸了摸自己头,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凤君华笑了笑,正色道:“不过龙城的将士们也的确都太过惫懒了些,必须加大训练。” 袁广脸色也变得认真起来,“末将一定督促将士们操练。” 凤君华点点头,沉吟道:“今日这一战南陵死伤惨重,估计会好长一段时间不会叫战,趁着这个时候,我们便重新操练兵马,来日一定驱逐敌军,还我龙城安稳。” 众将齐声道:“尊令。” 凤君华又慢悠悠道:“本帅有一个提议,不知道众位将军有什么意见。” 经过今天一役,袁广等几位将军可谓对凤君华十分佩服,闻言立即道:“元帅但有吩咐,末将等不敢不从。” “吩咐嘛倒还不尽然。”凤君华依旧漫不经心道:“虽然本帅心中已有定论,但是好歹是军中大事,还是得知会各位一声才行。”她顿了顿,道:“虽然敌军今天遭受创击短时间不会出战,但我们却不可疏忽大意。而且本帅觉得,不仅龙城的士兵需要训练,尔等身为将军,更是应该以身作则为兵士们的榜样。” 袁广等人又是一阵羞愧,低头道:“元帅教训得是,我等一定以身作则勤加练习。” 凤君华满意的点点头,“各位将军加强自身训练已经是迫在眉睫,军中事物却还需要人处理。本帅虽然是三军将领,但一人分身乏术,所以在此期间,本帅决定,让身边两个助手暂代副将和监军之职,各位可有什么意见?” 明着虽然是商量,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袁广等人都怔了怔,然后不约而同的看着站在凤君华身边的乐枫和绮扇。经过今天这一战,他们可不敢小看女人,尤其是离恨宫的女人。 “元帅。”袁广沉吟道:“元帅身边之人自是可堪大任,可这样一来,就没人贴身伺候元帅…不然末将派人去城中招两个丫鬟来伺候元帅?” 虽然凤君华现在是三军将领,但好歹是个女人,而且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子妃,身边哪能没人伺候?便是军中其他将军,身边多少都会有一两个丫鬟伺候。只不过这些人都是从城中百姓家里招的,没经过宫廷嬷嬷教导,不懂得规矩,就怕凤君华不习惯。 “不用了。” 凤君华淡淡道:“我说的不是乐枫和绮扇她们,当然,也是我离恨宫的人,她们之前在邺城,本帅三天前就已经飞鸽传书让他们处理好那边的事情后就快马加鞭赶过来,如今应该快要到了。”她目光淡淡一扫下方众人恍然大悟而微微凛然的神色,自然知晓他们心中在想什么。没错,她早就知道龙城的情况。再怎么说打仗嘛,连自己这方的内部情况都不了解,还怎么指挥军队将领?这群人惫懒太久了,必须得进行魔鬼式的训练才行。而行军作战,朝夕之间或许就能倾覆一座城,所以她没时间等他们训练完毕,只有先换上自己的人她才放心。今日一战,就是让他们对她先斩后奏的决定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来。 “好了,今天本帅也累了,大家全都下去休息吧。”她站起来,负手而立,微笑从容。“对了,从明天开始,大家就开始训练。本帅会让离恨宫八宗主过来亲自教习各位的武艺。至于将士们嘛,本帅自然会安排人训练。”她笑得温和可亲,“今天在战场上相信各位将军也看见他们的实力了吧?相信各位不会反对的,是吗?” 底下众将不约而同的脸色抽了抽,话都给她一个人说尽了,他们还能说什么?不过她说得有道理,离恨宫的人个个武功高强,若能亲自指导教习他们的武功,假以时日,必定成就非凡。于是众人神色一凛,齐声道:“尊令。” 三天后,魑离和魅颜来到龙城。魅颜担任监军,魑离担任副将。八大宗主亲自教导龙城几个副将的武功,凤君华另外派人严格训练士兵。而南陵那边因首战惨败,如今在坐地休息,也在加紧训练。 龙城的事物很多,现在全都落到了凤君华头上。但还好,她身边有两个得力的婢女,忙了几天总算将那些大大小小的事儿解决得差不多了。得空了以后,她便询问:“袁将军他们训练得如何了?” 乐枫正在给她研磨,闻言就不由得笑道:“宫主,您也知道,八大宗主向来铁血手腕,冷面无情,而且之前您来的时候受到了龙城将领的轻视辱骂,他们心中不满,所以教导训练起那些个副将可是毫不手软。第一天就弄得他们鬼哭狼嚎的,如今他们对八大宗主可是又敬又畏。不过八大宗主可不会因此就放过他们,照样一如从前的训练。还真别说,就这么几天,大家的武艺精神多少都有实质性的提高,也没人敢抱怨了。” 凤君华笑了笑,“这种事也不能太过心急,告诉他们不要做得太过了。我需要的是强兵将领,可不是全被磨掉了锐气的奴隶。好歹人家是将军,哪能跟离恨宫里训练死士似的那般严厉?战场打仗又不是江湖比武,没谁让他们在战场上选个盟主出来,差不多就行了。” “是。”乐枫也收敛了笑,忍不住说道:“宫主,八大宗主也是不平。” 凤君华低头继续处理着军务,淡淡道:“他们轻视于我无非也是担心龙城会在我手上被攻破,虽然自负过高轻视他人,但忠心可嘉,且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便是好将军。” 乐枫点点头,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凤君华又问。 “乌戈峡和邺城那边战事如何?” 这时候绮扇端着点心走进来,闻言便笑道:“宫主,刚收到邺城和乌戈峡的消息。” 她走过来,放下托盘,道:“凰静睿吃了败仗,如今也没那么心浮气躁了,下令退守泸州,全军休战。看样子,大概要好几个月都不会开战了。还有乌戈峡,那一战结束后双方都陷入了僵持阶段,没有再叫战。” 凤君华点点头,若有所思道:“西秦和南陵都损伤极大,邺城龙城两次告捷,算是给金凰和南陵一个小小的打击吧。” 她手指漫不经心的敲着桌面,“颜家的人呢?” 绮扇面色有些凝重,“自从那天明月峥败在宫主手上以后,他们便已经退守三十里外驻扎。我们的探子来报,最近很多江湖人已经来到了龙城,看样子他们是想要借助各大江湖势力来对付咱们的死士。” 江湖人! 凤君华垂眸,想起颜诺托崔宛芳给她的那块颜家铁令。 据说这铁令能号令江湖群雄。 “有多少?” 绮扇道:“三庄四门九楼分别派遣三分之一的人马前来助威,全都是高手,加起来至少有五千人。这还只是我们初步探测到的,后面应该还有更多。” 三庄分别指竹影山庄,藏剑山庄,水漾山庄。四门是指山雨门,境月门,红英门,丹碧门。还有九楼… 这些都是江湖上排得上名为的门派,实力都是一等一的。其门中弟子也都是好手,至少比起沙场上的士兵们武功要高得多。 看来这次南陵是下了血本了。 不过想起那块铁令,她心中感觉有些复杂。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三个月悄然流逝,转眼已是九月中旬。这是个秋收的季节,龙城位于东越西部,天气较为温和,城中百姓也安居乐业。城外有一片果树林,是城外果农种植。每到这个时节,果农们都会采摘果实运到城内去卖,用以补贴家用。 凤君华近来日子过得比较悠闲,每天除了处理不大不小的军务,便是巡视训练的军队。经过三个月的贴训练,将士们的武艺有所提升,之前的惫懒全都荡然无存。 明月峥那边江湖人也都来得差不多了,看样子第二场战争马上就要到来。 九月二十,凤君华收到消息,云裔和凰静睿在邺城之外十里处作战,双方大战三个回合。 第一战,云裔胜,对方死亡两万七千多人,伤三万五。东越死八千,伤一万二。 第二站,凰静睿小胜。金凰死伤加起来不足两万,东越则死伤近四万。 三天后,两人又展开第三场战争,平。 十月初,乌戈峡战争爆发。双方全军出动,厮杀满天。 云墨和明月殇两人各带十万大军进入西秦以北鬼域林外的一线谷,大战中两人在一线谷失去踪迹。 “什么?” 彼时凤君华正坐在军营内和众将领商量出战,听到这个消息,十分震惊。 “什么叫失踪?” 她向来遇事处变不惊从容应对,此时这般神色阴沉而微微慌乱,鲜少有之。 离恨宫的探子跪在地上,道:“最初三十万大军在乌戈峡交战,后来不知怎的,云太子便带着十万兵马引明月殇去了一线谷外,两人大战中掉进了谷中,我们的人根本探测不到他们现在在哪儿。或许…” 凤君华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心里翻涌的情绪。 “或许什么?说!” 探子心神一颤,只得硬着头皮道:“或许他们进入了鬼域深林。” 帐内无数人倒抽一口冷气,面容都有些沉重。 鬼域是什么地方他们没去过也听说过,那完全就是个龙潭虎穴,进去的人十有**走不出来。一线谷以北,就是鬼域。如今云墨和明月殇在那个地方消失了踪迹,很有可能是掉入了鬼域。虽然两人都是当世豪杰武功智谋都是人中之龙,掉入那样的地方如果齐心协力额能活着走出来也不是难事。可偏偏两人是死对头,在里面应对各种猛兽还得互相厮杀,这不是雪上加霜么? 要是常人,大抵还能暂时握手言和一致对外先出去再说。可这两人不但有国仇家恨,偏偏还有夺妻之仇,是男人都无法忍受如此屈辱。这样看起来,两人最大的可能,便是死在鬼域里。 想到这里,大家都看向凤君华,见她虽然表情还算冷静,但眼神却深得如同看不见的黑夜,要将人席卷进去。 “元帅…” 袁广忍不住开口了,“您别担心,殿下武功高强智计百出,他不会出事的。” 这话明显没底气,连他自己都不信。这话一出口,得到的不是大家的附和赞同,而是更沉的寂静。 好半晌,凤君华才深吸一口气。 “对,他不会有事。” 她垂在身侧的双手紧了紧,眼神闪过一道厉色。 十多年前玉无垠独自闯鬼域都能活着出来,何况是十多年后的云墨和明月殇?这几人实力不分伯仲,还没到最后的阶段,他们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殊死一搏?他们对彼此的了解比任何人都深,都知道这个时候如果再打下去绝对是两败俱伤的下场。就算一方侥幸赢了,另一个也出不去。 所以,他们会联手。 只要从鬼域里出来就好,到时候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她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可同时她也知道明月殇的卑鄙程度。万一逼急了他,选择同归于尽怎么办? 不,不会的。 还没到最后结果,她不能自己吓自己。她现在是龙城将领,三军主帅,她不能自乱阵脚。 闭了闭眼,她道:“点兵…” 话刚出口,就被士兵的惊呼声打断。 “报——” 一个小兵急急而来,道:“十里出看见南陵的军旗,已经探测到对方大军朝着龙城而来。” 帐内所有人面色沉重,袁广道:“元帅,末将请缨出战。” 身后副将也上前道:“末将随同。” “我也去。” …… 凤君华冷笑,她还没开始打,他们倒是迫不及待了。 “好。”她眼神冷冽而森寒,想破龙城,先打败她再说。 “袁将军,本帅命你为主将,常博为副将,带兵五万出城迎战。” “是。” “魑离,魅颜。” 两人齐齐站出来,“属下在。” “你们两人带兵五万外加离恨宫五万死士从侧后方进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属下遵命。” 魑离和魅颜急急领命而去。 凤君华眼神冷如冰雪,继续下令道:“乐枫,绮扇。” “在。” “你们带七十二香主从东出发包抄敌军,一旦有江湖人参战。”她眸光咋然凌冽如刀,“杀!” “是!” 两人立即领命走了出去。 凤君华看向营中其他几个副将,深吸一口气,道:“姚副将和徐副将听令。” “末将在。” “你们带兵两万守护城中百姓,本帅会命离恨宫十二星主带人保护。记住,牢守各个关口,一定不能让人从后方突袭破城。” 两人铿然保证,“末将遵命,一定誓死守卫龙城。” “很好。” 凤君华看着他们离去,深吸一口气,再看向其他人。 “卢将军,鸣金击鼓,其他的随本帅城楼观战,随机应变。” “是。” …… 城下军队黑压压如乌云盖顶,没有多余的废话,双方将军几乎立即下令,然后开始拼杀,血腥满天。不出意外的,有一部分江湖人参战。另外部分,定然是驻扎在城外后侧方。 凤君华拿着望远镜观察敌情,没有看到颜诺。 她留在这里没出战,就是为了等颜诺。明月峥不足为据,最重要的是颜家那些人。 虽然掌刑堂和祠堂被毁,但是她不会因此低估颜家的实力。 那一群分支族亲虽然实力不如嫡系一族,但就算是散沙汇聚起来,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庞大势力。况且颜家的势力,并非完全在玉佛山。颜诺掌控了颜家,并不代表他就掌控了所有颜家的势力。 她太了解明月殇,帝王家的人没几个不多疑的,南陵尤以明月殇为最。颜诺多次帮她,明月殇如何能对颜诺全新信任? 颜家的势力几乎遍布整个江湖,但她离恨宫就差了么? 凤君华嘴角噙起凉薄的笑意,眼神却是十分阴寒森冷。 她听着下方的厮杀声,她面无表情。以她的目力,已经看得见十里之外江湖人在浴血奋战。 江湖势力太过庞大,即便以后天下一统,对皇权政治也有一定影响,倒不如现在瓦解一部分。 她正想着,身后有离恨宫探子急急而来。 “禀宫主,我们的人在鬼域之门发现了云太子和明月殇的踪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 夫妻相见 凤君华霍然回首,眼神灼灼如夕阳映红,霞染半边天。 “你说什么?” 她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了的颤抖,显然是十分激动所致。 探子再次道:“发现云太子他们失踪以后,我们的人就准备进鬼域寻找,还未进去,就发现了他们二人的踪迹。可他们似乎已经从鬼域里出来,现在在哪儿,我们也不知道。” 凤君华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努力平复心中波涛浪卷的情绪。 出来就好,出来就好。 深吸一口气,她慢慢冷静下来。 “再探!” 忽然耳边风声一紧,她陡然惊觉,行动比意识快的飞了出去,天边转眼就交织着看不清的身影。 颜诺,他终于出现了。 下方的人还在厮杀,即便隔得那么远,依旧能听见那种冷兵器撞击然后刺入**带出血液的声音。天空仿佛被那血印染出一道霞光,连带着那原本美轮美奂的夕阳也黯然失色。 入目处全都是血腥和尸体。 这比她曾经在现代做杀手的时候更为惊骇恐怖。从前她杀人,杀的最多一次性不过几百人。但这是战场,真正血流成河尸骨遍地的战场。 夕阳一点点沉落下山,那两道交缠的身影在夕阳下更添瑰丽色彩,他们优异而翩然的招式令人眼花缭乱叹为观止。完全不像在厮杀,倒是像在比武。 然而只有当世人知道,他们每出一招都带着血粼粼的杀气和狠历。 最后一寸夕阳落下山头,两人的身影也随之消失。 离恨宫和龙城的人在战场上和对方杀红了眼,乐枫等人抬头看见凤君华已经不知去向,不由得皱了皱眉头。两人纵身跃起,四处查探,都没有看到她,连颜诺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宫主呢?” 绮扇皱着眉头,“刚才还看见的,怎么一会儿就不见了?” 乐枫摇摇头,“颜诺出现得让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他突然向宫主发难,而且我刚瞧着他出招毫不留情,显然对宫主起了杀心。宫主武功高强,在他手上应该吃不了什么亏。关键是,刚才那么多人,怎么就没看到他们怎么消失的?” “我也正奇怪呢。” 绮扇秀眉皱得更深,不无忧心道:“这次他们做足了准备,那些江湖人太多了,而且个个武功那么高。宫主此次并没有将整个离恨宫牵扯进来,我们一时也胜不了,只会多添加伤亡而已。” 乐枫回头向下望,触目便是遍地的尸体和流淌出的血。那些人早已杀红了眼,看见人就杀。身上铠甲被划破,刀没入身体,亦或者划过脸颊,还有好多手臂被削掉…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句话说得一点都不错。 “我们别在这儿站着了,宫主若是有危险,会通知我们的,别忘了,宫主身边还有一只灵狐。”乐枫冷静道:“而且我总觉得,颜诺不会伤害宫主。” 绮扇没有说话。 “三庄四门九楼的人还在和七十二香主对战,我们快下去帮忙。” 绮扇点点头,“好。” 二人飞身而下,很快加入了战争。 这一场战争持续了整整一天,从早上到中午,从中午再到黄昏,直到日落西斜,所有人都打累了,尸橫遍布,血流成河… 当夜色落幕,月色缓缓从云层升起的时候,天边忽然爆发出惊人的爆炸声。 所有人闻声望过去,只见月色下两个人影缓缓显映而出。隔得太远,只看得见斑驳的黑影,容貌身形根本无法看清。而后那两人渐渐分开,墨发在月下飘扬如丝梦。 有风吹来,带起衣袂火红如霞。 红色! 龙城这边的人个个眼神湛亮,看着那女子翩然飞落,以月色为背景,周身如霞光笼罩,眉目气质高华而雍容,容颜绝美如仙子。 身后不远处,有人踉跄落地,一只手捂着胸口,哇的喷出一大口血。 那个男子,青衣如水,玉色倾城的容颜上微微苍白,嘴角一抹鲜血凄艳绝世。 明月峥一剑斩杀两个士兵,一见到颜诺,立即飞身过去扶住他。 “你受伤了。” 颜诺一把擦掉嘴角的鲜血,眼神黑如深潭。 “撤兵。” 明月峥抿着唇,看了看眼前的场面,知道再打下去只会伤亡更重,便点头。 “鸣金收兵。” 凤君华抬头看向不远处,月色隐隐而清寒,挂在夜空中,像弯钩般闪烁着锋利的光。 而月下,一抹谢谢的影子被那柔光拉得很长。 恍惚间看不清容颜,只能看见那身影如玉如竹,侧脸美如明月,站在月下,几乎和月色融为一体。 悠然,他转过脸来,一双眼睛仿佛揉碎了月色光辉,惊艳了时光年轮。 他对着她,微微一笑,眼角细细流光满溢而出,流泻唇角微微柔软而绝美。 凤君华目光一紧。 明月殇! 她心中忽然一跳,顾不得拥上来的袁广乐枫等人,急急的往回走。 “袁将军,乐枫绮扇,我有点急事要处理,这里就交给你们了。”她说完便毫不停留的闪身离开,很快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中,留下身后的几人在原地面面相觑。 “乐枫姐姐,宫主怎么了?” 绮扇脸上写满了莫名其妙,“这仗刚刚打完,宫主怎么就走了?” 乐枫蹙了蹙眉,而后洒然道:“宫主许是有重要事情要做,我们还是先处理残局吧,明天再说。” “嗯。” 于是两个丫鬟以及魑离等人就开始留在这里收拾残局,吩咐士兵点完死伤人数,带着伤员下去养伤。 …… 凤君华急急回到自己的住处,刚打开门就感受到那人的气息,她眼神一亮。 “云…” 一双手伸过来,将她的腰捞入怀中,紧接着炽热的呼吸扑面而来。紧接着就被人吻住了红唇。 她一颗心激越的跳动,反手死死的抱住他,抬头迎合着他。空气灼热而微微激越,几乎将她一颗心给燃烧,模模糊糊间她意识有些混沌起来。忽然鼻尖窜过一丝血腥味,让她混沌的意识立即清醒起来。她猛然睁开眼睛,一把推开他。 “你受伤了?” 此时才发现不知何时她已经被他压倒在了床上。可她却管不得那么多,想要从他身下起来,他却紧紧按着她。 “别动。” 他呼吸喷洒在她耳边,略微急促,双手环在她腰间,紧紧的,似乎要将她嵌入骨子里。 “云墨。” 她抓着他的肩膀,“你先起来,让我看看你伤在哪儿。” 她心中隐隐焦急,鬼域那种地方,是任何人都能随意闯的么?她还记得,当年玉无垠独自闯鬼域的时候,回来一身的伤。虽然那个时候他才几岁,但他有神功护体,且又懂得玉晶宫那么多秘术,都能伤成那个样子。 他即便武功再高,也是**凡胎,从那个地方出来,能完好无损么? 他趴在她身上不动,忽然低低喘息了一声,似有些痛苦。 凤君华吓得立即不敢动了,眼里都是慌乱和急切的担忧。刚才他扑过来的时候她心中一直提着的大石落了下去,由于太过欣喜和激动,再加上他那般霸道不容忽视的紧紧抱着她,她哪里还能顾得上其他? 不过他身上的那一丝血腥味却是骗不了人的。 她努力平复乱了节奏的心跳,声音有些低哑和颤抖。 “你是不是伤得很重?你快起来,让我看看…” 他忽然闷声笑了起来,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低低道:“是不是我起来你就会来扒我的衣服?就像…” 他声音渐渐淹没了下去,后面的话没说完,尾音却流露出一种莫可形容的情绪,不知道是失落亦或者其他。 凤君华起初有些茫然,随即想起前年在南陵碧霄宫,她曾当着很多人的面说过,玉无垠回来的那一天,她二话不说就去扒他的衣服检查他是否受伤。 她抿了抿唇,他还在介意这件事么? “云墨。” 她声音忽而轻了下来,分别大半年,心里积压了千言万语,此刻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只剩下无声的,压抑的沉默。 “青鸾。” 他轻轻开口了,冰凉而柔软的唇贴在她脸颊上,给她带来一寸寸的颤栗和火花。 毕竟是情深意重的夫妻,分别那么久,平时两人都各自忙于战事未曾他想,此刻一旦肌肤相拥,心里积压的空虚感便如开了闸的洪水凶猛而来。 他的怀抱如此温暖,她的身体如此柔软,彼此紧紧相拥,便衍生出心里无限渴求和**。 不知是谁的呼吸先乱了,空气里泛着灼热而暧昧的因子,隐隐压抑而急切。 他的手落在她腰间,许是分开太久,他找了半天才找到她的腰带,有些生涩和急切的扯开,唇又去探索属于她的芬芳和甜蜜。 “青鸾…” 她被他吻得有些意乱情迷,脑子晕乎乎的,身体也越发酥软,几乎在他身下软化成一滩水。然而理智尚存,知道现在不是风花雪月缠绵恩爱的时候。她赶紧微微推开他一点,喘息着说道:“起来,否则以后就别想碰我。” 这回算是下了狠招了。 他一顿,而后无奈一叹。 “你果然是,不解风情得很。” 凤君华瞪着他,都什么时候了还想这些个事儿?他侧过头来,肩头发丝垂落,挡住了光线,黑暗里他一双眼睛明如玉光,黑亮如宝石,又似永远看不见尽头的深潭,要将人一寸寸给席卷沉沦。 “你见到明月殇了?” 凤君华骤然回神,暗骂自己花痴,竟然差点被他给迷惑得忘乎所以,没好气道:“是,我看见他了。” 要不是看见明月殇,她怎么会知道他居然大老远跑到龙城来了?这完全就是跨国啊。她前脚才知道他可能离开鬼域不久,结果后脚他就跑来了龙城。中间可是节省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他怎么做到的? 他又笑了声,环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状似不满的在她脖子上轻轻一咬,听得她一声低吟,他才满意的放开了她,又有些郁闷道:“我马不停蹄的来见你,你却在我之前先见了他。你说,我该怎么惩罚你?” 凤君华哭笑不得,“喂,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这种醋也要吃。快起来,你到底伤哪儿了?”说到后面她脸色不大好,又不敢去推他,怕扯动他身上不知道哪里的伤。 云墨看了她一眼,总算放开了她,不过依旧躺在她身边没起来。 “我没事。”察觉到她又开始不满,他声音又软了下来。“真的没事,只是一些皮外伤而已,你让我抱抱就好了。” 凤君华向天翻了个白眼,心里又好气又好笑。不知他又是在闹什么性子,不过看在他现在是伤患的份儿上,她好脾气的说道:“那也得让我看看再说。” “真的没事。” 他呼吸喷洒在她耳边,双手又开始不安分的在她身上乱动。 “你还记得我们多久没见面了?” 她想躲过他的呼吸,奈何他声音低沉入耳,一字一句缠绵入骨,让她听着便觉得心中一荡,下意识的说道:“大半年了吧…啊,你干嘛咬我?” 她话还未说完,耳垂就被他重重一咬,不满的瞪着他。 黑暗里他眼神如玉,面色有些不快。 “是二百零五天外加六个时辰。” 凤君华怔了怔,“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他又瞥了她一眼,不凉不热道:“我记性一向很好,不像某人。” 这个某人,很明显是说她。 凤君华不觉得自己哪里错了,不过被他用这种不阴不阳的口气指责,她却莫名的心虚。 “我这不是在打仗么?每天事情那么多…” “我也在打仗。”某人毫不客气的打断她,语气更加理所当然而微微不满,仿佛她忘记他们分开的具体时间是多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凤君华不觉得自己犯了什么大错,可偏偏在他面前就是无法理直气壮的反驳他。她觉得自己和他在一起以后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了,在他面前总是势弱的一方。 罢了,看在他现在受伤需要安慰的份儿上,她就不和他计较了。 “好吧,我错了,你先让我看看你的伤行不行?完了你想怎么惩罚我都行。好不好?” 云墨有些意外的看了她一眼,大半年不见,倒是变乖顺了不少。 他眸光划过几分笑意,口上去道:“不行。” 凤君华又瞪着他,他却漫不经心道:“我来之前已经包扎过伤口了,你粗手粗脚的万一又给我挣裂了怎么办?” 凤君华气结,又见他眉宇间微微苍白且含着疲倦之色,心中又是一疼,软声道:“我用凤凰真经给你愈合伤口…” 话一出口,他眼睛立即眯了起来,面色十分难看。 “你不说这事儿我倒是差点忘了。”他漫不经心又不温不火道:“我听说你最近长本事了,先是制造白恒山山崩,然后冻结平湖,还和凰静睿大战了几百个回合。” 越说他语气越凉,像这一夜的月光,明明很美,却透骨阴森的凉,隐约含着看不见的怒气和晦涩。 凤君华越听越心虚,就知道他会拿这个说事儿。原本想着他们这次好不容易见面,且他现在还有伤在身,她先主动讨好躲过这一劫再说。没想到却是自己口无遮拦率先引得他找借口秋后算账起来。 她在心中大呼悲剧,脸色也苦了下来。 “我…” 云墨根本不听她解释,慢悠悠又道:“哦对了,听说你还只身犯险入了木阵图。” 凤君华很想说她不是故意进那木阵图的,那个时候她还在打坐恢复元气。可一张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眸子,她立即歇菜了,想说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还说什么?说这些不等于承认他刚才指责的那些‘累累罪行’么? 虽然她没觉得自己有罪。不过在他眼里,就成了自己不自量力自讨苦吃最后还要他担心,实在是罪不可赦。 凤君华闷闷的想,女人遇上一个这么在乎自己的男人是好事儿,但在乎过头了,是不是就有点… “你在想什么?”他忽然开口,声音近在耳侧,语气也微微有些异样,那股子寒凉之气却越发严重。 她吓了一跳,冷不防对上他的眸子,便觉得心里所有想法似乎都已被他看透,眼睫垂下,抿了抿唇,主动贴上去,道:“你在我身边,除了你,我还能想谁?” 知道他的脾气,这个时候还是说软话比较好,最起码他不会再生气,最好忘记那一茬儿。 云墨一眼看过去便知道她心里的想法。 想用美人计来误导诱惑他? 他扬眉,虽然在她面前他确实没什么自制力,不过这么明显的小心思他看不出来? 大半年不见,他发现这个女人智商似乎降低了。要么就是她自以为是,低估了他的智商。 某人想起这个,脸色更加不好,颇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白玉般的手指抬起她精致的下巴,他低头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别以为这样就能够蒙混过关。” 凤君华立即哭丧个脸,无奈道:“我的殿下,你现在身上还有伤哎,咱能不能先别管这些?能不能…” “不能。” 没等她说完,他立即打断了她。语气清淡,却透着一股子不容置喙的坚决。 凤君华呼吸一滞。 他又去把玩她的头发,曼声道:“一码归一码,夫人你向来聪明精打细算。咱这笔账得仔细算个明白才行,否则为夫我只怕日夜不能寐,还是得连累夫人照顾,这么拖下去你我心里都不痛快,何不就此解决?夫人,你说为夫我说得对吗?” 对你个头! 凤君华咬牙,却又不敢真的对他发火。 他带着一身的伤长途跋涉… 等等,他是怎么一下子从鬼域跑到龙城来的? “鬼域离东越几乎跨越了半个大陆,你怎么那么快就来了?而且你身上还带着伤,你是怎么来的?” 云墨凉凉的瞥她一眼,正准备说什么,她率先打断。 “你刚才说了,一码事归一码事。那咱们就就事论事,别给我找其他理由。更别想着忽悠我,你不是和明月殇在乌戈峡打仗?怎么突然就引他去了一线谷?别告诉我你是故意引他去鬼域的。” 之前她就觉得奇怪,一线谷那个地方两边都是山隘峡岭,根本不适合大军作战。上那地方打仗,还不如说他想跟明月殇单独打分个高低来得恰当。 云墨看着她,久久一叹。十分惋惜的想,看来她的智商没降低,而且还越发聪明了。 “嗯,我是故意引他去鬼域的。” 凤君华脸色黑了下来,咬牙道:“你故意的!你居然是故意的?”一句话她说了两次,后面一次明显语气里含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她陡然撑起身子,一把揪着他胸前的衣服,怒道:“你知不知道鬼域是什么地方?你居然故意引明月殇去鬼域?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疯。” 他眨眨眼,眸光纯净而清明,还对着她微微一笑。伸手拉下她,想把她拥入怀中。她却气极的偏过头,赌气道:“别碰我。” 一生气她便轻轻推了他一把,他立即又低呼一声,含着几分痛苦。 她吓得又是脸色一变,忙回头担忧的看着他。 “怎么了?我…我是不是碰到你的伤口了?”她虽然气怒,但到底下手还是有分寸的,不过轻轻那么一推,便让他压抑不住的痛吟,可想而知伤得有多重了。 凤君华只觉得心口一痛,也顾不得和他置气了,眼眶微红,忙要去拉他的衣服。 “你别动,先让我看看。” 见她这个模样,云墨倒是怔了怔。他是伤得不轻,不过一路上和明月殇较劲儿,没养好伤怎么能安全来见她?他自己本身就是大夫,哪能不顾及自身?刚才不过就是故意让她心疼一下而已,没想到她反应会那么大。 心中一软跟着又是一疼。揽过她的身子,温言道:“我真的没事,来之前我已经上过药了,放心。”他执起她的手,声音越发温柔。 “我可不是你,那么不会照顾自己。” 凤君华红着眼睛瞪着他,仍旧还是不放心。他向来出什么事儿都自己扛着,再重的伤从他嘴巴里说出来也变得无足轻重。 “真的?没骗我?” 他坦然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她立即不服气的反驳,“谁说没有?第一次见面你就骗了我。”还有一句话她没说完,骗了她的玉佩。 他一噎,而后眼神里浮现奇异的亮光,似乎心情很好。 “我不骗你只怕你永远都不会多看我一眼,你也不会到现在还这么刻骨铭心的记着我。”他若有感叹,状似十分庆幸道:“如此看来,当年我骗你是正确的。” 这是什么歪道理?合着他骗她还有理了?她就活该被他骗? 云墨轻易的就看出怀中的小女人在想些什么,嘴角露一抹笑意,道:“这次我真的没骗你。你知道鬼域那个地方吧,洪水猛兽毒龙深潭人间炼狱,我要是真的伤得很重,哪能千里迢迢的赶来见你?说不定半途中就…” 她连忙伸手堵住他的唇,眼神里微微惊惶和害怕。 “别,别说那个字。” 她是真的害怕,今天在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她心里就止不住的恐惧和无措。脑海里不断的跳跃出那年他倒在她怀里,她什么都看不见,鼻尖只萦绕着浓重的血腥味,刺鼻而揪心,令她肝胆欲裂。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一片红… 前一秒她的世界是一片黑暗,下一刻她的世界便是一片红。 她简直无法想象,一个人身上怎么可以流出那么多的血?几乎要将整个世界给染红。 他不知道她有多害怕有多慌张,她没办法冷静,只能勉强用战争暂时麻痹自己,不断的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不会有事。可那些自我安慰的话说得再多终究不敌他安安稳稳的站在她的面前来得欣慰和放松。 所以她听不得从他口中吐出那个字,那会让她崩溃。 云墨敏感的察觉到她的情绪异样,噤了声,低头看着她,试探的轻唤道:“青鸾?” 凤君华将自己的脸贴近他的胸怀,小心翼翼的没碰到他的伤口。虽然他说伤得不中,但她知道,他胸膛肯定受了伤,而且不是皮外伤。皮外伤的话不会这么严重。 既然他不让自己看,她就不看。省得到时候她担心,他更心疼。 “云墨。”她喃喃道:“你答应过我的,不能死在我前面,你不能食言。你说过的,对我的承诺永远有效。所以为了我,珍重自己,好不好?” 她鲜少这般感性又惶然失措,一双眼睛像含了露珠一般,担忧,害怕,期待,隐隐的恐慌而绝望,如排山倒海般向他袭来。 他只觉得胸口一滞又闷闷的疼痛,紧紧的将她揽入自己怀中。 “嗯,我对你说过的话永远不会食言。” 她微微松了口气,双手又去抱他的腰,轻轻道:“知道吗?那时候你倒在我面前,我以为你死了。那时候我就在想,如果你的命需要用全世界来换,我宁愿化身为魔毁灭世界也要救你。” 他心口狠狠一震,搂着她纤腰的那只手下意识一紧,心中震动无法言喻。 不知是欣喜还是心疼。 知道那次他差点没命给她带来了无法忘却的阴影,却从未想过,原来在那时,他在她心里便已经那般重要。 他是该欣喜的,然而更多的却是心疼和懊悔。 那时候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给自己喂下忘情丹的?又在醒来后以怎样的心情来面对自己的‘失忆’?而后又那般任劳任怨的照顾她险些因雪崩被埋在积雪下。 她并没有错,他却故意要惩罚她,差点害得她… 心里被悔恨填满,他闭了闭眼睛。 “青鸾,对不起。” 他总说她自私的不考虑他的感受便要自己忘记她,其实他自己何尝不自私?从一开始他就费尽心机要她记住他,骗了她的玉佩引发她对他的杀心从而更加忘不了他。即便是失忆,他也强逼着她留在他身边,霸道的要求她将自己放在心底。 他们之间的纠缠,从一开始她就是被迫的。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那般担忧和害怕。害怕她对他只是一时沉迷,万一哪天她清醒了,意识到她对他不过只是迷恋而并非爱,那时候她是不是就会毫不犹豫的离开他? 等了那么多年,他无法忍受再一次的失去。 他要将她困在他身边,不惜一切代价。 “别说对不起。” 凤君华抱着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平稳的心跳,感受着他的温度,她才觉得一直冰凉的心渐渐复活了过来。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要你好好的活着,永远都像这样抱着我。直到我们年华不在,直到天荒地老,直到我们死去,你都这样抱着我。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好。”他温柔道:“我永远都陪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他凑过来,带着万分怜惜和爱恋的在她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 她闭着眼睛,感觉到他呼吸喷洒在她脸上,微微灼热和期待,还有着几分压抑的渴求和隐忍。 他想要她。 从他的呼吸肢体语言都反应出这四个字。 分开那么久,他对她如此思念,恨不能就这样压着她在床上抵死缠绵,就像很多个夜晚那样。 他想念她的温软想念她那般柔软的肌肤那般低低的呻吟以及情动之时轻柔而娇媚的叫着他的名字。 那样的两个字,从她口中吐出来,便是世上最美丽的乐章,每每让他欲罢不能,只想就这样无休无止的和她沉沦欲海,永远也不要醒过来。 当情感超越了理智,便没有了任何顾忌。不知道是谁开始,夜风入帐的时候,两人已经彼此激烈拥吻在一起,彼此呼吸都被对方吸纳,胸口近乎窒息。 当他好不容易放开她,她仰头微微喘息,他却已经拉下了她的衣服,唇舌一点点膜拜亲吻她的脖子香肩,再一点点滑下,每一个轻柔的触碰都带起颤栗似的轻颤。她顿时变得更软更柔,几乎没有了任何抵御能力,任由他在她身上为所欲为。 **达到最高点,她早已云鬓散乱衣襟半退,娇喘吁吁面若粉霞。 他呼吸也越发急促,迫不及待的想要寻求最后的温暖港湾,然而她却忽然低低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来这里的。” 原本蓄势待发的他闻言一顿,刚才制造的暧昧旖旎氛围立即被她这不解风情的一句话给消散殆尽。他难得的有些气急败坏的说道:“你能不能不要每次在这个时候扫兴?知不知道…”后面的话在她无辜而纯净的眼神中戛然而止,他无奈的叹息一声,这辈子他是栽在这个女人身上了。 “鬼域有一条路可以直通龙城。” 凤君华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云墨面不改色。 “颜家和江湖人都聚集在龙城,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可是我在前线作战,不能随意离开。况且如果我一个人离开,明月殇很快就会攻占乌戈峡进攻西秦,所以我只能引他去一线谷,然后一同坠入鬼域。” 凤君华抿着唇,忽然道:“其实你不引他去鬼域,他也会那么做的吧?” 云墨目光淡淡的冷和凉,似渗透了月色的森凉以及雪山的冰寒。 “他想要抓你。”他忽然一把拥住她的身体,埋首在她颈项中轻吻低语,“我怎么能让他将你从我身边夺走?” 她目中划过笑意,一边夺他的亲吻一边道:“他抓不了我,你可别小看了我。” 他轻笑一声,“是,我的夫人,为夫向来都不曾小看过你。”他偏头又在她唇上落下一吻,“但如果他不惜兵败在我手,便会有充足的准备来抓你。你说,我怎么放心?” 凤君华直视他,半晌又道:“当真是这个原因?” 他眨眨眼,而后叹了一声,似泄气般道:“好吧,其实这只是次要的原因。重要的是…”他低头凑近她,手指一寸寸从她眉眼滑下,嘴角噙几分笑意。 “我想你了。” 凤君华一愣,而后脸颊一红,娇嗔道:“就知道贫嘴。” 他却不管不顾的抱着她,“我说的是真的。我们都分开那么久了,你不想我?” 凤君华脸颊发烫,他以前虽然老实爱调戏她说些暧昧的话,但如此露骨又带几分撒娇的语气,却是从未有过。她只觉得一颗心砰砰跳个不停,尤其他还那么专注的盯着她,一双眼睛深邃而美丽,她情不自禁的点头。 “想。” 话落她有些羞赧,随即又释然了。她确实很想他,从他们在一起以来,还从来没分开过这么久。本来她以为这一战结束之前,他们怕是都无法再相见,没想到他为了来见她,居然抛下大军不惜损伤自己,千里迢迢跑到龙城来只为见她一面。 最初的震惊愤怒担心过后便是满满的感动。 她双手捧着他的脸,眼神温柔。 “你怎么从鬼域里出来的?” “你不是都猜到了?”他道:“我跟他联手。” 虽然早已猜到,但凤君华还是有些不可思议。 “我以为他会趁机对你下手。” 他轻笑一声,“他的确对我下手了。” 凤君华眼神一凛,他又轻松道:“不过他也好不到哪儿去。” 凤君华想想也是,这两人武功不分高低,都对对方怀抱着十分的防备,他都伤至如此,明月殇不可能平安无事。刚才月色下惊鸿一瞥,他看起来如常。但如果他当真完好无损,那个时候绝对会对她出手。而他没有,换句话说他已经有心无力。 “你来了龙城,就不打算回去了?” 云墨半闭着眼睛,嗯了声。 “我已经向帝都递了奏折,明月殇来了龙城,我必须留在这里。”他手指落在她的手腕上,“我听说你上次被困木阵图,功力大有长进?” 凤君华有些跟不上他突然转换话题的思路,愣了愣才点头道:“嗯,我将凤凰诀和九天诀互相融合,经脉逆转…” 她忽然住了口,练武之人最忌讳经脉逆转,那是走火入魔的征兆。他知晓了,指不定多生气呢。 出乎意料的,云墨这次倒是没怒,神色很是平静。 “你七岁那年历天雷劫的时候是不是为了加快进程曾经脉逆转?又因为中毒才会走火入魔。是吗?” 凤君华点点头,“我那时就发现凤凰诀和世间其他功法不大一样,若循规蹈矩的修炼,恐怕到死也不能大成。在创凤舞九天的时候我就有这个想法,不过我没那么冲动在历天雷劫的时候给自己雪上加霜。在那之前,我曾试过一次,发现练过以后血脉舒畅内力精进,所以才在历天雷劫的时候经脉逆转升级。只是没想到那时我身中剧毒,才会…” 云墨没说话,一只手紧紧捏着一块玉,那是当年从她手中骗来的血玉。血玉不但具备灵性,而且百毒不侵。当初若非他执意要她用这块玉佩换雪狐,那时候她便不会中毒,也就不会见到那惨烈的一幕,更不会失踪… 他曾那般怒那般恨那般痛,恨所有伤害她的人,痛她的失踪。 可到头来,自己成为了导致一切悲剧的帮凶。 当年他一心要得到她,所以才执意夺走了她的玉佩,只为让她记住他,即便是恨,他也要她记住他。却不曾想过,意外来得那般突然,打得他措手不及。他自然早就从火儿口中知晓她被人下毒,那些年里他无数次悔恨无数次自责…可终究换不回来时光倒流。 他想过或许有一天他们重逢,她会恨他,他宁愿她恨他,就像从前她无数次矛盾的想杀他那般。 可是她对他没有恨,也没有爱。 她,忘记了他。 其实忘记没什么不好,至少他可以毫无顾虑的接近她,夺取她的心。 “以后,别再那么做了。” 他语气鲜少的带点低沉的苍凉,似亘古洪荒年代穿过时光的轨道,一寸寸浸透的刀子,磨得心口血液蔓延。 凤君华抿了抿唇,“好。” 他眼睫颤了颤,又去磨蹭她的唇。 “青鸾。”他的温度一点点透过红唇浸没在颈项间,却没有了丝毫**,只那般轻轻而珍惜的吻着她,仿佛在亲吻着一生之中的绝世珍宝。 她微微仰头,起了浅浅喘息,手攀上他的肩,微微推开他。 “云墨,你身上还有伤…” “别怕。”他依旧抱着她,“我不碰你就是。” 凤君华一顿,叹息一声,任由他三两下脱了她的衣服和他肌肤相贴,彼此纠缠耳鬓厮磨,那样灼热的呼吸和温度都于彼此肌肤之间感知。分隔多日,这般温情相拥实在难得,她不禁也心中微软,再也狠不下心去推他。他就那样轻而深的轻吻她,却始终没有越过最后那一道防线,最后许是实在累极,沉沉的睡了过去,手却依旧抱着她不放。 月色早已隐没云层中,屋内烛火明明灭灭,有微风透过窗扉浅浅入内,散去空中暧昧涟漪,耳边他的呼吸却越发清晰。 她却睡不着,原本还想和他说说颜诺的事儿,但他日夜赶路想必很是疲惫。从他和明月殇入一线谷,消息传入她耳中,应该也有好几天的时间。几天就从鬼域里出来,身上带着伤又急急赶往龙城,可见一路上是没有半分休息时间的。又怕身上的伤让她担心,来到龙城没有第一时间见她,想来之前就是在处理伤口。无怪乎最开始他一靠近她,她便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如今他在她身侧,她在他怀中,彼此相缠。她能感受到他的温度,感受到他的呼吸。 这种感觉,很好。 惟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 他给的生日惊喜 天色黑沉,如乌云压顶,低低的咳嗽声从帐内传出,在寂静的军营里显得格外清晰入耳。 明月峥走进去,刚好看见明月殇放下衣袖,手臂上一条深可见骨的伤痕赫然入目,虽然已经上过药,但从伤口边缘翻起的肉来看,当时定然情势危急,险些伤及性命。 “殿下。” 他低低唤了声。 明月殇抬头,对他温和一笑。 “私下里二皇兄不必如此拘礼。” 明月峥抿唇走过去,“云墨伤的?” 明月殇笑容敛了几分,淡淡嗯了声。 明月峥眼神深了深,“可有大碍?” 明月殇摇摇头,“皮外伤而已,休养几天就好了。”他顿了顿,“这次我们损伤惨重?” 明月峥眸光一暗,“没想到离恨宫有这么深的根基与实力,是我大意了。” 明月殇面色却很平静,“她本就是不服输的性子,当年又恨透了咱们,再加上她母亲搀和其中,离恨宫焉能小觑?她当初既敢说倾力覆了南陵,就有一定的实力。”他又笑笑,“此次我们虽然战败,但二皇兄也不必耿耿于怀,至少我们知道她一直在隐藏实力。两军交战,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我们多了解她一分,对咱们以后的作战计划就更有利,不是吗?” 明月峥点头,“三弟说得对。” 明月殇含笑颔首,而后眸光一闪,问:“听说师弟此次伤得不轻?” 明月峥面色又沉了沉。 “被红莲业火所伤,过年之前大抵是不能再出战了。”他绷着脸,眼神微冷。 “她还真是下得了手。” 他看着明月殇,神情有些复杂。那个女人明显心不在他们身上,他如此执着又是何必?连颜诺曾对她那般痴心不惜背叛家族也要助她,她都能狠心下手,她还会对谁手软? 怕是也只有一个云墨而已。 天下女人何其多,何必单恋一支花?而且是一支没心没肺心有所属的花? 看着这样的明月殇,心里千言万语却无法说出口。 他不担心别的,就担心南陵最后的灭亡,紧紧只是因为一个女人。 “夜了,三弟你既然有伤在身,便好好休息吧,我还要去巡逻,先告辞了。” 明月殇没说话,负手而立看着他离开,目光浅浅如灯影,又似有刹那绚丽衍生出五光十色,照见世间最深沉最阴暗的角落。 人心! 上次见她是什么时候? 去年吧。 距离今日,已经一年半。不,应该是,五百四十九天零七个时辰。 明知道她不想见他,他却还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她一面。 方才月下惊鸿一瞥,他看清她的容颜如烈火斑斑,灼烧得如同三途河边的彼岸花。 她似乎比从前更美了。 他闭了闭眼,抬步走了出去,来到另一个营帐。 颜诺刚刚打坐完毕,抬头看见他,也不意外。 “师兄。” 明月殇走进去,很自然的坐下来。 “伤势可是好些了?” 颜诺嗯了声,“好多了。” 明月殇漫不经心的饮茶,抬头看着他,眸光变幻不定,而后淡淡道:“以你的武功,不至于会伤至如此。” 颜诺如何听不明白他话中之意? “若是师兄,怕是会比我伤得更重。”他面容清淡眼神无波,“至少我不会站着让她用剑刺我心脏。” 明月殇一顿,想起两年多前她刚恢复记忆的时候,不就是毫不犹豫给他一剑么? 唇边溢出浅浅苦涩,“师弟。” 他道:“你当真放下了?” 颜诺嘴角噙起几分自嘲,眼底深处划过浅浅落寞。 “我与她是什么关系,师兄不是早就知道么?”他眼睫垂下,声音轻若鸿毛。 “等我养好了伤便去西秦。” 明月殇目光一闪,似乎有些讶异。 “你要去西秦?”他敛了神色,不动声色的问:“为何?” 颜诺淡淡看他一眼,“你想让沐轻寒活着?我去西秦牵制沐轻寒,秦云舟必定不再留恋前线,南陵便可就此攻占乌戈峡,再一路东上直取国都。” 沐轻寒… 他不想让沐轻寒死。 沐轻寒死了,她会更恨他。 崔宛芳能救沐轻寒,这没什么不好。 “你决定了吗?” 颜诺神色不动,“师兄若是觉得不妥,我便不去就是。” 明月殇似乎笑了笑,而后摇摇头。 “你若执意如此,便去吧。” 颜诺抬头看他一眼,忍不住问道:“我以为在那夜玉佛山之乱后,你不需要我了。也或者,我早就不值得你信任。” 明月殇已经站了起来,没说什么,抬步走了出去。 颜诺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有些微的怔忪,而后眼神一寸寸的暗淡下来,薄唇紧紧的抿成一条直线。 …… 一夜很快过去,天色将明。 云墨睁开眼睛的时候,凤君华已不在身侧,他下意识皱了皱眉,而后听得吱呀一声,门被人推开。 阳光照进来,有些刺眼。 而背对着光走进来的女子一袭火红衣裳灼灼生辉,便是天地间最绚烂的颜色。 她见他醒来,笑了笑。 “昨夜可睡得好?” 她将手中托盘放在桌上,瞧见他想要坐起来,忙走过去帮他。 “你身上还有伤,不要乱动。” 他抬头便触及一抹樱红温软的红唇,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幽香,沁人心脾。 嘴角勾起浅浅笑意,悠然伸手一捞,将她揽入自己怀中,她猝不及防惊呼一声,已经被他压在身下。 她瞪着他,“快起来。” 他却抱着她不放手,无比贪恋的汲取她身上的温暖。 “青鸾。” 他轻轻唤着她的名字,她心口一软,应了声。 “可是身体不适?伤口裂开了?”说到最后她难免担忧,“你先起来,我帮你换药。” “没有。”他按住她的手,低头看着她。“我没事,只是想多抱你一会儿。” 她面色一红,眸光却是温暖如水。 “殿下,都日上三竿了。” “便是太阳下山又如何?” 某人厚起脸皮来天下无人可敌。 凤君华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军中的人可都知道你来了,在外面等着见你呢。” “你没告诉他们我受伤了不能下床?”他用下巴蹭着她的脸颊,又去吻她,模模糊糊的说着,似有不满。 凤君华无语。 “再说了,你才是元帅,他们只要听你的命令就行了,见我干嘛?” 凤君华嘴角抽了抽。 “你可是太子。” “军中没有太子,只有将帅。”他自持有理,“我虽然来了龙城,父皇可没封我为帅。在这里,我还是得听你的。” 凤君华眨眨眼,眸光闪过狡黠。 “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听?”既然如此,得先让他起来再说,可不能这样缠着她。 “除了私事,其他的事我自然都听你的。” 某人早就把她的心思摸了个透彻,又不动声色的将了她一军。 凤君华哑然,无奈的叹息一声。跟他呈口舌之快,她永远都是弱势的一方。 “殿下,军中无私事?” “怎么没有?” 某人手指开始不安分,将她的外衫脱掉,义正言辞道:“夫妻恩爱就是私事。” 凤君华原本要阻止他,听得那‘夫妻恩爱’四个字,脸色悠然红了红,声音也低了几分。 “别闹了,快起来用早膳。你昨天风尘仆仆的赶来,晚上定是没吃什么东西,又那么早就睡了,现在肚子不饿?” “饿…”他吻着她的香肩,模模糊糊的应了声。 “那就快起来吃…” “先吃你。” 话音一落她便觉得胸口一凉,不知何时他已经将她的衣服从肩头拉下来,胸前春光大露,尽数展现在他眼前。 凤君华面如红霞,眼神闪躲着不敢看他。 “你做什么?快放开我,呆会儿被人发现…” 他已经低头吻上了她的唇,手指快速的将她身上剩下的衣服给脱得一干二净。 “都这个时候了,你说我还想做什么?” “可是…” “不许拒绝我。”他低而强势的打断她,双手更紧的拖住她的腰肢紧贴自己的胸怀,呼吸灼热而急促,一点点膜拜属于她的柔软。 “青鸾…” 凤君华被他撩拨得意乱情迷,渐渐的便有些虚软,最后一丝意志力却让她艰难的偏开了头。 “你身上有伤,不可以…” “没事的。”他呼吸更为灼热,含着几分迫不及待的渴求。“我想要你,青鸾,别拒绝我…就一次,好不好?” 凤君华心口一软,“你…你现在…可以么?” 两人都算久旷,她又向来于这些事上比较羞赧,哪里能受得了如此缠绵旖旎的挑逗?可还是担心他身上的伤会因此而崩裂。 “我先用凤凰真力帮你把伤口愈合吧…” “不行。” 他坚决不同意,别以为她不再龙城就不知道她在这里的一举一动。短短时间内她先后和高手过招,就算内功再身后也经不起如此频繁的和绝世高手比拼,再加上还有三魂珠在吸纳她的凤凰真力。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不允许她用凤凰真力的。 上次在玉佛山,她已经对颜诺用过一次。如今,他不允许。 “你要是真心疼我,就别再拒绝我。” 男人在这个时候哪里还能想得到其他?美人在怀,早就恨不得与她缠绵**共赴巫山了。 凤君华无奈,只得随了他。 他嘴角一勾,低头去吻她,冰凉的手指也在她身上轻轻的划过,带起一阵阵颤栗。 她下意识的要去抱他的腰,却又怕触碰到他身上不知名的伤口而不敢动作,只能僵硬的任由他在她身上为所欲为。 空气逐渐变得灼热,彼此呼吸交融,久违的渴望涌上心头,通过肢体传达给对方。 他忍不住起了微微的喘息。 “青鸾…” 她面如朝霞,也忍不住娇吟出声,双手无助的攀着他的肩膀,感受着体内窜起熟悉而久违的情潮,她更是忍不住迎合上去。 饱胀感来得突然又似在意料之中,她努力压抑的娇吟声再也忍不住吐出口。听在他耳边,便如催情药一般,他更为情动激越。 灼热的呼吸,交缠的肢体,轻柔细密的爱语伴随着那般韵律和节奏响彻在耳边。 她恍然进入了梦中,克制不住的抓紧他的后背,指腹下有些膈手。她微微一晃,随即就想起那是几道浅浅的伤疤,是她抓的。 那是在前年在雪山那夜,他们初次交欢,彼此最为贴合之时,她痛得忍不住狠狠的抓住他的后背,指甲在他身上留下了抓痕。原本那伤痕很快就会消散,但他刻意用药让它留了下来。 彼此他抱着她,在她耳边低语说,“凡是你在我身上留下的痕迹,我都会让它永远留下,让你永远也忘不掉。” 之后无数次欢爱,她触碰到那些熟悉的伤痕,总会想起他说过的话,耳根子不由得有些燥热。 这人平时看着高高在上十分正经的样子,私下里却也偶尔狎昵风流,知道她害羞,他便刻意与她作对要逗她,直到她羞得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才好。 便如此刻,两人彼此身体紧贴,没有丝毫间隙,他的手指还在不停的在她身上乱动,存心要引得她受不了的呻吟出声才罢休。 激情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凤君华觉得自己浑身骨头都要被他拆掉了,他才餍足的放开了她。 她懒洋洋的睁开眼睛,很不意外的见到他一脸春风得意精神饱满的样子。还十分厚颜无耻的在她耳边暧昧的说道:“果然夫人的温柔乡才是最好的药。” 凤君华磨牙,如果不是昨晚趁他睡着以后她小心翼翼的将他胸前的衣服脱下来看见胸前一道长长伤疤,她真怀疑他之前是装的。 换做以前,她一定要他伺候她起床穿衣。不过现在他受了伤,她十分善解人意的自己坐了起来。见他目光还十分放肆的在她身上打量,她双眼一瞪,拉过被子将自己胸前的春光遮住,一边色厉内荏道:“不许看。” 他轻笑两声,凑近她耳边道:“我早就看过了,现在再遮,不觉得已经晚了?” 凤君华脸色涨红,下意识要伸手去推开他,又立即想起他身上还有伤,只得偏过头,看见窗外已经天色大亮,想起刚才的缠绵,她面色又有些不自在起来。 “好了,先起来吃饭,我还有事儿要跟你说。” 云墨眸光轻闪,一挥手刚才被他脱掉的衣衫回到她身上,行云流水的坐起来,伸手扶她下床,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个伤患。 倒是凤君华,或许是方才被他缠得太累,下地的时候脚就有些软,直直倒在他怀中。 他忙伸手搂过她的腰,又笑道:“虽然我是很高兴你对我投怀送抱,不过现在我也没力气了,得先吃饭补充体力,稍后…” 知道他还要说些更过分的话,凤君华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唇,红着脸瞪他。 “不许再说。” 他笑得十分温柔,“好。” 凤君华让人准备了热水给云墨洗漱,然后两人坐下来简单的用了早膳。 云墨没去军营,就如同他说的那样,他这次来龙城并没有任何预兆,他也不是军中元帅,朝廷的封敕圣旨也还要等一段时间才下来。况且如今南陵吃了败仗,龙城这边伤亡也不小,两边都需要休息。 不过凤君华还是将他来龙城这件事告诉了所有人,乐枫她们昨天就已经知道了,也没多少惊讶。倒是袁广等人,显得十分震惊。没人会想过鬼域居然会有一条路直通龙城,也没人想过,他们的太子殿下会这么突然的赶来龙城,而且至今都没有露面。 休息了两天以后,云墨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这才和凤君华去军营露了面。 作为一国太子,云墨对自己国家的领土自是十分了解,而且这么多年他四处游历几乎整个大陆的每片土地都有他的踪迹。所以龙城他自然是来过的,资历深的将军也都见过他,对他只有尊敬和崇拜。而且他的到来,鼓舞了将士们的士气。对接下来的战争也变得更自信了。 阔别多日的夫妻好不容易重逢,原本应该时时刻刻腻在一起互诉相思之情,不过一场战争告停,许多后续事物需要凤君华处理,除了晚上,两人白天几乎都没什么机会见面。 夜色入幕,华灯初上,残月如钩。 交错的枝桠打在窗纸上,屋内灯火朦胧而摇曳,拉出浅浅的影子,低头似乎正在摆弄一把琴。听到窗外有清浅的脚步声,知道是她回来了。 他眸光一闪,将桌子上的古琴藏了起来,抬头她已经走了进来。 “今天怎么这么早?” 凤君华关上门,朝他走过来。 “你刚才一个人在做什么?” 云墨拉过她的手,“你不在,我一个人还能做什么?” 凤君华听着他显得有些幽怨的口气,觉得有些好笑。 “我倒是希望把所有事儿都推给你算了,你处理起来可比我熟悉多了,我也好好休息。你倒好,趁着受了伤自个儿躲在这里休息,可苦了我。” 她说着便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很自然的靠在他怀里。 云墨搂着她的身子,低垂的眸光温柔如水。 “今天很累么?” 凤君华摇摇头,“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些疲倦,什么都不想做。” “那就好好休息。”他抱着她来到床边坐下,目色怜惜。“刚来这里的时候是不是不习惯?” “我可没那么娇贵。”她笑了笑,想着以前她在现代做杀手的时候什么没有经历过?况且又不是没上过战场,不过那时候有他陪在身边而已。想到这里她顿时不满了,“都怪你,你没来之前我好好的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来了我就懒了,做事也无精打采的,毫无斗志。” 他失笑,“这怎么能怪我?” “自然怪你。”她振振有词,“本来嘛,你是男人,男主外女主内,这些事儿就该你操心。虽然我很不想承认,但没办法,你脑子比我精明。有你这么一个几乎无所不能的人在我身边,压根儿就没我什么事嘛。我也不用整天想着用什么战术对付明月殇,你说,是不是怪你?” 他对她蛮横的说法实在有些啼笑皆非,只得无奈摇头。 “好吧,都是我的错。”他道:“等过了明天以后,你就好好休息,把所有事儿都交给我好不好?” 她有些讶异,“为什么要过了明天?” 他笑得深邃而无可奈何,“明天是你生日,你忘了?” 凤君华一愣,这才后知后觉想起这事儿。恍然失笑道:“你不说我还真的忘了。”而后又似想起什么,回头问他。 “你不会是算计好我的生日快到了,专门跑来给我过生的吧?” 他不说话,只是用一种沉静而温柔的目光看着她。 凤君华心中一动,似有柔软的云包裹住一颗心,再慢慢变得柔软。微痛,却更多的是喜悦和甜蜜。 “其实你不用这么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弄得一身的伤。” 他抵着她的额头,嘴角一抹笑意流泻。 “感动了?那就以身相许吧。” 她失笑,心中汇聚的那种浓烈情潮倒是被他这句调笑给冲散不少,顺着他的话说道:“我不早就以身相许了么?你还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他眸光笑意流转如流星,惊艳了繁华如梦。 她又有些怅惘的叹息一声,“时间过得真快,当年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还不到七岁,如今都二十一岁了,接近十五年啊。” 二十一岁,在现代还是风华大好的年龄。但是在古代,好多女人都已经儿女成群了,她与他虽然有夫妻之名,在一起也有两年了,却始终没有大婚。 今年,他也二十六了。 这个时代,二十六岁的男人早已女儿绕膝,尽享人伦之乐。 便是云裔和小莺比他们晚在一起都已经有了一个孩子,而他们,却… 很多事情她不放在心上,却不代表她一点都不关心。她知道天下多少人对她有非议,说她红颜祸水的不在少数。不过就是云墨钟情于她,甚至愿意独守着她一人而不愿纳妃,即便她嫁给他两年未曾有孩子,他却对她宠爱依旧。甚至有人说,她是狐狸精转世。 她向来我行我素,旁人不了解她和云墨之间的纠葛,是不会懂得她们是如何相爱容不得三人插足的。 只是他二十六岁,膝下还未有一个孩子,她心里总归还是有歉疚的。 “云墨,我…” 她刚想说什么,云墨忽然打断她。 “青鸾。”他低头看着她,目光深深似要看尽她的灵魂深处,含着某种坚定不可忽视的力量。 “还有一年,一年后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娶你为妻了。” 凤君华眼神微微恍惚,嘴角扯出一抹笑意。 “一年啊,还早着呢。”以他们两人的身份,估计大婚又要闹出不少风波。 “十多年都等过来了,我不急。”他凑近她耳边,笑意温柔如曼陀罗,散发着幽幽迷惑人的沁香。 “青鸾,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我答应过你的,会十里红妆迎娶你。” “我知道。” 她笑得温软,手指抚摸着他的眼角,眼神里有遥远而静谧的光色在流转。 “云墨,你我相识十五年,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却只有两年而已。这个比例,不算高。”她怅然的靠在他怀里,轻声道:“十五年只能取出短短两年时间朝夕相对。我们这一生还有好几十年,我不希望这几十年里再有十多年的空白和分离。”她双手环着他的腰,脸贴着他的胸膛,以一种十分依赖的姿势依偎着他。 “我想就这样和你永远在一起,一天也不要分开。” 他扬眉,忽然将她压在身下,眼神里划过一丝邪魅和妖冶。 “难得从你口中说出这种话,当真是让我好生意外又惊喜呢。” 凤君华忍不住笑了,嗔道:“尽会贫嘴。” 云墨又去啃咬她的红唇,呼吸缠绵而炽热,像火炉一般烤得她几乎要燃烧起来。双手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服,开始低低喘息。 他却忽然放开她,深邃而沉静的看着她的眼睛。 “两年前,我们刚刚在一起的时候。易先生对我说过一句话,也就是当初他们都以为我们是兄妹的时候。他说,我们不可以在一起。上天不许,人伦不许。”他笑了下,低头看着她。 “知不知道我当时怎么想的?” “嗯?” 凤君华正有些意乱情迷,见他突然收手,倒是有些意外,茫然而疑惑的看着他。 “我当时就想,如果天下人都不许我们在一起,我就覆了这天下。如果上天不许,我就逆天而行。无论如何,我都要你。” 她愣了下,早知道他对她势在必得,倒是也没多大意外。 “你就没想过,万一我恢复记忆以后继续讨厌你甚至要杀你呢?” “想过。”他紧紧抱着她,“所以我才不想让你恢复记忆。至少在你爱上我以前,我不能冒险。可是…” 他又叹了一声,“那时候情况不允许,你又对我防备心太重。我只能铤而走险,让你恢复记忆…” 他凑过去吻她,呼吸缠绵刻骨。 “我不想再这样继续你追我赶的游戏了,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你恢复记忆还是要杀我,那我这辈子便已经没资格再有其他奢求,倒不如死在你手上,或许你会记得…” “别!”她心中一颤立即伸手堵住他的唇,眼神里还有未腿的惊惶。 “别说那个字。” 她心中惊惶,当年他浑身是血的倒在她身上那一幕已经成为她毕生阴影,是以听不得半点这种话。 他眸光轻闪,抓着她的手指放在唇边轻吻。 “好,我不说。” 凤君华闭了闭眼,缓解心中升腾起的波涛浪涌,将自己的头靠在他怀里。 “我不想跟你分开,可是奈何我们生在这个乱世,总是身不由己。”她唇边一抹苦涩,“什么时候,这样的局面才会结束?” 他拥着她肩膀的手一紧,“会的,会过去的,青鸾,相信我,这只是暂时的,天下终将统一,以后我断然不让你再离开我身边,一刻都不行。” 她半趴在他身上,嘴角凝一抹笑意。 “真是霸道。” 话虽如此,她却十分喜欢。 他只是笑了笑,给她掖了掖被子,道:“夜了,睡吧。” 她有些讶异,这些天他每晚都缠着她,今日怎的如此安分了? 似看穿了她的想法,他回过头来看着她,笑得流光跌宕而暧昧旖旎。 “睡不着,还是…” “没有。” 她连忙打断他,立刻闭上眼睛。 “睡觉。” 他好笑的摇摇头,却也没再说什么,闭上眼睛沉沉的睡了过去。 翌日,当晨光透过窗格射进来的时候,凤君华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她下意识伸手去摸身旁,却发现空荡荡的早已没有了温度。 她皱眉,茫然的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起来了?” 身前一暗,他伸手来扶她,体贴的给她穿好衣服。 “你怎么起得那么早?” “不早了。”他一边给她梳头一边道:“等用过早膳,我带你出去。” 她愣了愣,“出去做什么?” “今天你生日,难道就这么一直呆在军营里?” 她转过身来,“不呆在军营还能干嘛?”她微微一笑,“生日每年都会过,用不着如此大张旗鼓。再说如今在开战,我也没那个心思过生。” 他笑笑,“如今军中无事,咱们正好出去走走,不好么?”他说着便刮了刮她的鼻子,道:“龙城西郊有一处风景不错,等用过早膳以后我就带你去。” 她眸光一转,道:“你不会又给我准备了什么惊喜吧?” 他凑近她,在她发髻上斜插一支白玉飞凤簪,镜中贴花黄,美人云鬓挽,峨眉淡扫青,最是红颜醉。 “但愿算得上是惊喜吧。毕竟这个地方…” 剩下的话他没说完,凤君华也不问。她也不过就随便说说而已,毕竟他才来这里几天,哪里有时间给她准备什么生日惊喜? 用过早膳以后,云墨便带着她出门去了。看着乐枫准备好的马车,凤君华回头看他一眼,嘟囔了两声。 “什么时候我的人都变成你的丫鬟了?” 乐枫笑嘻嘻的走过来,冲着她挤眉弄眼道:“宫主,属下可没有叛变。只不过今日是您的生日,姑爷要带您出去散散心,属下自然要配合,您说是吧?” 凤君华听着那‘姑爷’两个字,觉得有些别扭。云墨牵着她的手,对乐枫满意的点点头。 “你做得很好。”然后回头对凤君华道:“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凤君华点头随他上了马车,“就我们两个人吗?” 云墨扬眉,“你不是不喜欢热闹?就我们两个人难道不好?” 凤君华无语。 马车缓缓的朝西郊行驶。 …… 另一个山头,有人袖手而立,遥遥看向远方,身后暗卫来报:“殿下,他们出城了。” 他嗯了声,“就他们两人吗?” “是。” 暗卫犹豫了一会儿,才请示道:“殿下,还需要跟着吗?” “不必。” 他眸光如一潭湖水,眼睫垂下如柳影拂姿。 云墨岂是那么好跟踪的? “你下去吧。” 暗卫无声消失。 他一个人站在原地好一会儿,神色微微有些发怔。 须臾,身后慢慢响起脚步声,他知道是谁,没回头。 “今天…”他恍惚的说道:“是她的生辰。” 明月峥绷着脸,口气有些冷淡。 “你便是为了这个才来到龙城的?” 明月殇依旧没回头,神色淡静而悠远。忽然便想起很多年前,嗯,那应该是她四岁的时候吧,也就是玉无垠离开她的那一年。在此之前,其实他很少能够见到她,玉无垠将她保护得太好了。 那一天,正好是她的生辰。 由于那个天女的身份,慕容琉仙自小就得到所有人的关注和宠爱。五岁之前她的生辰宫里都会为她举办宴会,皇族里所有皇子公主都要参加,比真正的公主生辰宴会还要隆重。 他偷偷出宫去了慕容府,她的别院有暗卫守着,常人无法进去。再加上她母亲武功高强,他也不敢打草惊蛇,只能远远的看着。 不算十分华丽精致的院子,却处处亮着灯光,将整个琉绯阁渲染得如同梦幻的楼阁。窗纱上隐约折射出几个人影,还有她的欢笑声。于单调寂静中别有热闹繁华。 那一瞬他忽然羡慕,想起宫廷里此刻喧嚣的筵席,再看看这座小楼阁里仅有数人的楼阁,却是无与比拟的温馨温暖。 皇宫如此华丽,却又如此冰凉。 这个地方如此单调,却又如此美好。 他想的入神,便没有离去,不知不觉中月色沉浮,时间一点点流逝,灯光湮灭,人也散了。 忽然窗扉轻响,她站在窗沿上跳了下来,然后纵身一跃飞上了屋顶。 他隐在一颗大树后,见她拿着一坛酒坐在屋顶上,看着满天星辰,眼神落寞而幽怨,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 四岁的孩子,正是在父母怀里撒娇的时候。 便是世家大族的嫡女们从小教育严苛,也不会有这般成熟而苍凉的眼神。 月色隐没黑暗的时候,他看到她蜷缩着身子,眼角闪烁着晶莹的泪光,伴随着‘师兄’的低低呼唤自眼眶落下。 他因那泪水狠狠一震,自此不能忘怀。 第二年出了那件事,她身边那个十分厉害的暗卫离开了,他因此可以肆意去看她。她变得沉默寡言,经常一个人坐着发呆,要么就是练武。她的警觉性十分高,他不敢靠得太近。只能在遥远的距离看着她成长的点点滴滴。 从未想过,他也会将一个人刻在心里那么深,那么深,深到再也无法拔除。就像扎在心上的一根针,便是轻轻一碰都会痛不可遏,更莫说拔除。 只是在他对她情根深种的时候,她却对他恨之入骨。 他无数次幻想过,等她的身份暴露于世人,她便是他名正言顺的未婚妻,他会娶她,会将她放在心尖上珍爱一生。 只是,她不给他机会。 …… 马车来到西郊城外停了下来。 云墨扶着凤君华下了车,她举目四望,发现这果真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四面是不高的山壁,平地上种着菊花,木芙蓉,木槿花,向日葵…开得十分热闹。 而最中央,是一片湖,湖水透彻而澄明,清澈见底。周围空气也十分清晰干净。 “这地方倒是不错,风景独好,而且安静。”她闭着眼睛,深深吸了口气,感叹道:“我来了龙城这么久,居然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好地方。”而后又苦笑一声,“就算知道也没机会来。” 那段时间太忙,她作为军中主帅,哪里能率先偷懒出来游玩? “所以现在有时间得好好放松一下。” 他拉着她来到湖边,“在这里,是不是觉得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那倒是。” 她伸出双手,任微风拂过她的面颊,吹起她发丝在空中飘扬,心情格外舒畅。 他从她身后环着她的腰,凑在她耳边说道:“闭上眼睛。” “干嘛?”口中询问着,她却还是顺从的闭上眼睛。“你又做了什么?” “呆会儿你就知道了。” 云墨声音一顿,似乎发现了什么,又轻轻的笑了笑,拉着她的手慢慢向前走。 凤君华心中疑惑,他们刚才就站在岸边,此刻向前走不就坠入湖中了?不过她相信他,所以并没有开口,顺着他的步伐慢慢走着。空中忽而有低低浅浅的声音,似流水,又似什么在慢慢脱落,衍化…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闭着眼睛的关系,身体其他感官变得十分敏感,她觉得,空气里蔓延着的那股幽香似乎浓郁了些。 脚下踏出,忽然觉得似踩上了一团云,十分柔软,近乎没有实体,然而那触感却又十分清晰。感觉像天空中漂浮的云彩,但又似乎是自然万物中的实体。 这是什么? 心中刚刚存着这样的疑惑,他便再耳边轻声说道:“好了,睁开眼睛吧。” 她睁开眼睛,立即被眼前之景惊艳得目瞪口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 两败俱伤 满天花瓣在空中飞舞,似乎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飘荡如游龙如浮云,伴随着点点星光,仿佛置身云雾之中。 似想到什么,她立即低头,发现脚下也是层层铺垫的花瓣。那些花瓣渐渐汇聚成几个大字。 贺青鸾二十一周岁生辰。 这些字围绕成一个圈,将他们包围。而此刻,他们便站在由无数花瓣汇聚的巨型花朵上。 昙花。 她想起两年多以前在金凰花灯会上他送给她的昙花花灯。 去年他也给她准备了一场花灯盛宴,实用无数花灯孔明灯以及她的画像粘贴的。今年她送给他的是真正的花宴。 那一年那一晚,烟花璀璨万人瞩目。他开启了她阔别十二年的微笑,至此铭刻于心。 或许就是这个原因,他才想方设法的以不同的形式来重复当日的盛景。 毕竟,那唯美的最初,却在最后成为了用不可愈合的残缺。 脚下的花瓣在慢慢倾泻,又有无数花瓣将那谢落的地方填满,仿佛无休无止。 他们在空中,底下是清澈见底的湖水,周围环绕的一圈圈的花瓣,来自于岸边那些灿烂芬芳。 她知道,这一切是他用内力在催动。 “喜欢么?” 他凑在她耳边,轻声问。 她眼中笑意酝酿着水光,用力点头。 “喜欢。” 他在耳边低笑一声,道:“但愿你会喜欢这最后的礼物。” 她纳闷,还有什么? 忽然空中一声脆响,她下意识抬头望去,空中飘起花瓣雨,一层层无尽止的飘飞而下,恍若天女散花。 一个巨大的花瓣圆球在转动,花瓣倾泻如梦,渐渐露出一个黑色的,长方形的东西。 她目光紧了紧,待花瓣谢尽,终于看清实物。 那是… 一把琴。 凤君华神色震动,一把琴没什么可惊讶。令她惊讶的是,那琴的制材。 凝熏木! 心口狠狠一震,凤君华悠然想起什么,眼神睁大。 “你去鬼域,就是…” 他已经招手,漂浮在空中的那把琴回到了他手上,回头对他微笑。 “喜欢么?” 凤君华想说什么,却觉得喉咙堵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凝熏木只有鬼域才有,十七年前因她一句戏言,玉无垠便只身前往鬼域取了凝熏木做成琵琶送给她作为四岁的生日礼物。 那琵琶在两年前被她烧掉,至此世间再无凝熏木所制的乐器。 “不喜欢?” 见她久久不语,云墨皱了皱眉,叹息一声,道:“看来你只喜欢凝熏木做成的琵琶,不喜欢古琴。既然如此…”他抿唇,云淡风轻道:“便弃了吧。” 他说完就要将那琴给抛掉,一只手伸过来,十分珍惜的将那把琴抱在了怀中,似乎生怕他又抢过去给扔掉。 “既然送给我了,就是我的东西,不能随便扔。” 云墨不动声色的看着她的动作,“你不是不喜欢?” “谁说我不喜欢?” 凤君华瞪了他一眼,又小声道:“我不过就是太惊讶了嘛。”说到这里她眼神又微微一暗,轻轻道:“你这时候去鬼域,便是为了取这凝熏木么做这把琴?” 脑海里忽然划过昨晚她进房间之时看到的一个画面,他似乎在掩藏什么东西,莫非就是这把琴? 是他亲手做的? 这些天她一直在处理军务,他一个人便默默的在做这把琴? 说什么怕明月殇来了龙城她一个人应付不了所以冒险进入鬼域通过捷近而来,实际上他看出了她对凝熏木所制琵琶的喜爱和不舍,所以才想重新还她旧梦。 但又担心他离开后乌戈峡会被明月殇侵占,所以才千方百计引诱明月殇跟他一起去鬼域,又一起来到龙城。 他因想给她过生而转换战地,又不动声色的摆了明月殇一道,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一幕。 凤君华抿着唇,眼底水光蔓延。 “为什么这么做?” 她想起他身上那些伤,想起他曾在那样的地方艰难的求存,同时还得应付强敌,又得找寻最好的树根来给她制作一把古琴。 凝熏木非同寻常,那是一种近乎精灵的树木,有灵气,会食人血,一根树枝会演变千万枝。一旦被缠绕,很快就会被吸干所有精血而死亡。偏偏那树干不坚固,像是没有骨架支撑的**,却偏偏刀枪不惧,水火不侵。 他是怎么得到的? 云墨低头看见她眸光楚楚而动人,似有千言万语欲诉不休,双手紧紧的捧着那把琴,似乎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他眼中跳跃的光色忽而转柔,方才那种阴暗的气息渐渐消散,嘴角也勾起淡淡笑意。声音低而柔和,却含着几分别有深意的坚定。 “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 这个‘他’,自然是指玉无垠。 凤君华有些想笑,知道他在某些事情方面向来十分小气,尤其介怀她从前和玉无垠的青梅竹马。 他这样做是在弥补幼时不能陪在她身边的缺憾么? 一路走来,他在用自己的方式,将她生命里其他人留下的那些痕迹一点点洗刷,在刻上独属于他的影子,永不消退。 指腹下忽有淡淡膈手,有字? 她连忙将那把琴翻过来,底部刻着几行字。她一字一句看着,赫然便是上次她历情劫之时他唤醒她的那十二句话。最后还加了一句,吾之愿,但不负,相思意。 嘴角缓缓上扬,流露浅浅笑意。 真是别扭! “这是你亲手做的?” 云墨嗯了声,目光微暖而微微深邃。 “你不是精通音律么?可我认识你以来,还未曾听过你弹奏曲子。”他眼神里似有流水缓缓而过,又似无限期待的看着她。 “为我弹奏一曲吧。” 凤君华扬眉而笑,她的确没为他弹过琴。 她看了看周围,发现眼前有一方花瓣堆积的琴台。 敢情都准备好了啊。 她走上去,将琴放在琴台上,正准备弹。云墨忽然按住了她的手,“等等。” 凤君华回头看着他,“怎么…” 她忽然一顿,眼神渐渐冷了下来,已经察觉到有第三者的气息靠近。 两人目光相撞,忽然同时出手,周围围绕的花瓣全都散去。他们同时降落,脚尖踩在湖面上。那些花瓣已然全都碎裂,湖心流转着一个漩涡,似要将人沉下去。 低低的笑声响起,似从天边而来,又似近在耳侧。 “云太子真是好雅兴,打仗还有空在这里欣赏风景。” 云墨牵着凤君华的手,一手拨开眼前似刀锋暗箭的花瓣,面容清浅而从容。 “明太子不在军中交接将帅职务,倒是有时间来赏我龙城风景,明太子比在下悠闲得多。” 他眼神浅浅落在不远处,正站在石壁下,负手而立的明月殇。 明月殇整个人沉浸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只隐约看得见他似乎在笑。至于那笑有几分温度,便也只有他一个人才知道了。 “今日是云太子妃生辰之日,素闻云太子和太子妃夫妻感情甚笃,今日喜庆,云太子定然会给尊夫人非同一般的惊喜。”他淡淡看了眼已经完全脱落花瓣的枯枝,笑意更深。 云墨从容应对,一语双关道:“君子成人之美,明太子既然知晓,又为何来此叨扰?” 明月殇面不改色,“在下只是好奇而已。”他一点不觉得自己脸皮厚,还饶有兴味的打量四周,而后含笑点头。 “的确是非同一般的盛景。”他似乎很是欣赏,而后话音一转,话中有话道:“不过繁华落尽,却是残枝落叶,难免美中不足。” 他缓缓抬头,目光里有某种亮光在眼底慢慢升起,似朝霞又似烟花,在一寸寸湮灭,寂静中绽放。 绚烂到极致。 凤君华皱眉,手指放在琴弦上,就要随手一拨。 云墨再次拉过她的手,笑意温柔而清浅,似有微微不悦。 “以后你只能为我一个人弹琴。” 凤君华呆了一呆,随即笑了。 “好。” 对面,明月殇气息微变,而后一挥手,一股绵柔之力扑面而来。 凤君华眼神骤然凌厉如刀,就要出手。身侧云墨上前一步,很轻松的随手一抓,那股力量渐渐便被撕绞,像麻绳一样在两人手中搅成麻花状。 透明的麻绳,有流光浅浅散开,流落成无边的璀璨星子,一点点洒在湖面上。湖水缓缓沉淀,而后汩汩的冒泡。紧接着,奇迹发生了,一朵朵花自湖底冒出来,从花苞慢慢盛开。 凤君华眸光微变,有心想对明月殇出手,却觉得面前似乎有一面结界阻挡,她根本无法前行。她侧头,云墨一只手抓着那用真气凝结的麻绳,他整个人似乎也被隔绝在外,常人无法靠近。 周围出现无数不同的气息。 离恨宫的人,云墨的暗卫,明月殇的暗卫,以及那些江湖高手…全都聚集在这一方天地里。只待两人吩咐,便出手。 凤君华看着眼前的场景,微微蹙眉,给身后的人使了个眼色,让他们稍安勿躁。 云墨眼神底定而深沉,明月殇抿着唇,也没说话,两人隔着遥远的距离对视,目光里各自翻涌着汹涌浪潮。随着他们各自发功,湖底升腾起的花越来越多,不属于这个季节的。 风信子,紫罗兰,梅花,茉莉花,栀子花,桃花,桔梗,桂花,曼陀罗… 香气在空中蔓延。 不过眨眼时间,刚才周围那些枯枝重新复苏,再开出新的花骨朵儿,快速的绽放… 一切的变化十分玄妙,根本让人措手不及。 天边日出东升,又渐渐西斜落山。橘红色的光晕洒下来,将这一方天地都印染得一片红。而那些沐浴在夕阳下的花朵儿,正张扬的摇曳着。 天空似乎再次下起了花瓣雨,不过这次花的种类比之前更多,更妖娆。 凤君华抬头看向四周,自然知道这些花瓣并非自然而成,而是用某种阵法以及武功制造的幻境。没有杀气,只不过落地即碎而已。 她冷笑一声,前一刻说云墨给她的一场盛宴转眼就繁华落尽,下一刻他便再奉送更美的风景与她么? 那也要看她是否领情。 她一挥袖,火光自指尖飘逸而出,身边靠得最近的那些花立即被燃烧。 云墨猝然回头,眼神漆黑。 “青鸾。” 下一刻,天色与他的眼神融为一体,化为了沉沉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凤君华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云墨推开,安全的落地。 “宫主。” 乐枫等人连忙迎上去。 凤君华却回头,空中早已没有了云墨和明月殇的身影,而刚才那些漂浮的花瓣在一寸寸如流光般倾泻。岸边原本开得十分绚丽的各种花朵,也在慢慢枯萎,转眼凋谢成灰。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景象? 日升日落,繁华过尽,无尽虚无和苍凉。以及,伸手不可触及的空无寂寞。 她心中陡然升起莫大的悲哀,转瞬又是浓浓的排斥与厌恶。 明月殇在告诉她,不要被眼前美丽的风景所迷惑,那不过只是镜花水月而已。包括她现在拥有的爱情,也如刚才这繁华美景,转瞬成空。 身在高位的人,心中最注重的,还是江山天下。 他在离间她和云墨。 的确,任何人看到刚才那一幕,心里都会升起无限哀凉。 可那又如何? 她冷笑,明月殇为了破坏她和云墨,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不愧是明若玦的儿子,卑鄙阴险,未达目的不择手段。 他以为他是谁?他以为他能操控她的感情操控她的心?还是他自以为能够掌控她的人生? 偏生在她生日这天来捣乱,还弄了这么一出。不就是告诉她,云墨能给她的,他也能给么? 笑话。 他给,她就必须要么? 深吸一口气,冷冷看着对方那些同样戒备的江湖人和暗卫。 明月殇今日倒是做了充足的准备。 “宫主。”乐枫小声道:“我们要不要动手?” “不必。” 凤君华眼神很冷,刚才不过刹那,云墨和明月殇都消失无踪。很显然,他们被卷入了某种阵法之中。而她刚才站在云墨身边,很清楚的看见一片黑暗。空气里泛着枯燥腐朽的气息,隐约见到森冷骇人的白骨。 她很清楚那是什么。 尸骨图。 他们和洛水兮的第一次较量,便是来源于此。 如今尸骨图在明月殇手上,也就是说洛水兮被他藏了起来。 皇陵无法躲藏,如今干脆躲进皇宫了么? 云墨有惊魂书,她倒是他会被困。不过依照他们目前的情况,彼此都受了伤,这次在尸骨图和惊魂书里,只怕又要落得个两败俱伤的下场。 她紧绷着唇,眼神里隐隐有着怒气和残戾。 明月殇就见不得她顺心一刻。 “你们在这里守着,我看看能不能找到入口进去。” “宫主…”乐枫担心道:“属下和您一起去吧,万一…” “没事。” 凤君华摇摇头,“尸骨图和惊魂书本就属于阴暗煞气之阵,你们进去只会反受其害。我练的凤凰诀业火本就属天地精火,可烧一切阴邪之物。我一个人进去,不会有事的。” 乐枫点点头,“那您小心。” 凤君华转头四处查探,她对这些个上古阵法虽然有研究,但如今两大阵法相对,威力大增,排斥外切所有。她便是有几分经验,也难以找到入口。而且他们两人似乎都不愿意她搀和进他们的争斗中。 她面色开始凝重,闭眼念了隐身诀,想通过隐去所有外物的感知静下心来靠近那最黑暗的角落。 尸骨图和惊魂书的确乃阴煞之阵,反是入阵便被冤鬼缠身,周围漂浮着无数的阴魂,飘荡如鬼火。 两个影子交错缠斗,根本看不清面貌,便是身形也并非十分清晰。只是根据周围不同于阴龟漂浮的那些风声以及流动紧致的空气能判断出这一方有高手在作战。 砰—— 掌声相击,交错缠绕的两个身影顿时变得清晰,慢慢落地。原本空无一物的地面上在他们脚下各自多了一块黑色石头。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黑暗的世界,本就不该存在外物。然而却有殷红的血自嘴边留下,衬得脸色越发苍白。 明月殇淡淡擦掉嘴角血迹,温和而笑,“看来云太子不仅伤势快要痊愈,功力又更上了一层楼,真是可喜可贺。” “彼此彼此。” 云墨长袖善舞,“明太子经此一役,终将神功大成,亦是喜事一桩。” 两人都面容温和谦恭有礼,然而却笑不打眼底,浑身都流露出若有似无的杀气。忽然两人都皱了皱眉头,敏感的察觉到有人要闯进来。 明月殇目光微晃,笑意敛了几分。 “尊夫人真是对云太子情深意重,不惜此身也要闯进来救云太子出去。” 云墨神色沉寂,一边加固阵法一边漫不经心道:“在下和拙荆向来感情甚笃,明太子能明白这个道理,在下以及拙荆都会感到十分欣慰。” 明月殇眼角闪过一抹冷意。 云墨笑容重拾脸上,语气越发柔和。 “在下听闻贵国皇后正在给明太子准备迎娶正妃,也是喜事一桩,在下先恭喜明太子。只是如今南陵和东越因为一些误会而交战,国之大义,人言可畏,届时在下不能偕同拙荆去喝一杯喜酒了。” 他神色有淡淡遗憾之色,仿佛为不能参加明月殇的婚礼是多么可惜的事儿一般。 明月殇放在身后的手微微收紧,云墨惯会拾人把柄明嘲暗讽言语激人,让对方先沉不住气,于气势上微弱,然后进一步打击。从绝境中颠倒轮回,乾坤翻覆。 母后要给他选妃一事不过是前两天才开始,他也才刚刚收到消息,云墨却已经知晓,可见耳目有多灵敏。 呼吸渐渐平稳,明月殇面不改色,话音却忽然一转。 “云太子似乎很有自信。” 云墨浅浅而笑,“明太子是指什么?” “云太子心如明镜,又何必明知故问?”明月殇眸光微暗,单枪直入道:“沙场刀剑无眼,云太子如此爱妻,又为何忍心她在此受苦?” 云墨眯了眯眼,语气淡凉。 “明人不说暗话,明太子说这些话,是想证明什么?” 高手过招本就潜意识的想要比较,虚虚实实真真假假,高深莫测。往日里两人无论如何明争暗斗,都不会把话说得十分明白,如此开门见山,倒是第一次。 明月殇浅浅笑了,眼神里忽有流光汇聚其中,荡漾起清浅而莫测的涟漪。 “她本应是我的妻。”他喃喃自语,声音如梦似幻又似重如千斤,一字一句都咬着深沉的感情,仿佛要将这一刻时光碾碎,亦或者想要将眼前这个碍眼的情敌撕碎,好回头拥抱那女子温暖的倩影。 “云太子早就知晓她的身份,却自私的扣押禁锢于她,否则…” 云墨忽然轻笑一声,这笑声来得很突然,恍如一片寂静的天地中,惊雷滚滚而下,将这周围围绕的煞气也震得烟消云散粉身碎骨。 明月殇也似微微一怔,抬头便看见云墨虽然在笑,眼神却比冰雪更冷,比这阴森龟煞的地方更骇人。 “明太子说这话真是可笑。当年明太子明知她的身份却无动于衷,你们南陵皇室一步步逼得她走投无路丧失至亲,甚至失忆。如今再说这些,又有何意义?至于你说的禁锢扣押…”他又笑起来,目光里有某种光泽倾泻,似讥似嘲。 “在下不得不说,明太子很会自欺欺人自我安慰。” 明月殇眉头一皱,眼神鲜见的凌厉森寒,隐约杀气环绕。空气悠然沉寂,黑暗的雾气在眼中漂浮,鬼狐狼嚎声此起彼伏。忽然地面裂开,无底深渊无限蔓延,噼里啪啦的掌风交错撕裂,将漂浮在空中那些冤魂震得凄厉而哀鸣声越发渗人。 新一轮的战争又开始了,戾气和杀气环绕,几乎看不见对方的面容。而那些变幻不定的阴狠招式也几乎看不清,彼此眼中都不容对方的杀气却是显而易见。 某个交叉停止点,只听得低低冷漠的声音响起。 “你能给她的,我也可以。” 轻笑声伴随着淡淡不屑讽刺。 “可惜她不需要。” 轰然一声。 强烈的爆炸声咋然响起。 四周开始震动,明明眼前什么都没有,却能感受到似乎下一刻要天翻地覆。 无形的罡气亦或者看不见的物体摩擦过衣衫,还有那些阴邪之物吱吱的嘶哑吼叫,伴随着阴煞之气在头顶漂浮,腐朽而久远的骷髅鬼骨一寸寸侵入空气。黑色掺红丝的液体,在虚无的空中丝丝漂浮,如带有灵魂的锋利的剑,一剑封喉。 每一个转折每一个抖动每一个飘荡起伏的涟漪,眼前都漂浮着那样黑红的丝线,又在最阴暗最森冷的角落,传来桀桀的笑声。 那是,尸毒。 非一般的尸毒。 在尸骨图和惊魂书这样封闭的空间里,无药可治的尸毒。一旦沾惹一点,立即就会全身腐烂而死。 结界光圈将两人包围,将一切危险杜绝在外。 明月殇的笑声又响彻而起,“你说,我们俩谁能逃过这一劫?亦或者,一起死在这里?” 忽然一声冷笑破空而来,清凌凌似黑夜里陡然升起的月色,又似沙漠里忽然冒出的一枝绿芽,亦或者似千年冰山上燃起的火焰,带着浓浓的焰火和极致的冰冷在这黑暗中响起,铿然有力。 “要死你自己死,别带着他。” 两人同时一震,下一瞬便看见一团红光游离而来。起初只是一个点,渐渐的越来越大,似无线燃烧的火球,刹那而至。与此同时空气响起此起彼伏的哀嚎声,有冰冷而骇然的刀锋劈碎那些黑暗的嫌隙,似纸张裂开,然后迅速消融殆尽。 底下震动得更为激烈,两人有些站立不稳。 云墨低而讶异又似带着几分愤怒的声音响起,“青鸾,你…” 下一刻,红影来到他面前。不由分说,直接拉下他的头,仰头堵上他的唇。 他的声音淹没在她唇边,呼吸一霎停止。 明月殇于天翻地裂中抬头,便看到这一幕,霎时胸口一震随即一绞,眼神里翻滚着波涛汹涌的情绪。愤怒,嫉妒,杀气,无休无止的痛楚和绝望… 云墨在一刹那的震动后很快回神,双手环着她的腰,低头吻了下去。 红色的光晕如萤火般点点化开,将他们的身体笼罩,似一道冲天光束,直上云霄。 明月殇被那光晕刺得眯了眯眼,他下意识伸手去挡。那光越来越浓越来越盛,仿佛要将周围的黑暗全数祛除。 封闭的黑暗被打开一道缝隙,而后周围紧闭的触碰不到实体的黑暗被更多的光冲散,一寸寸撕裂,沐浴天光。 云墨气息不稳,已经感受到她周身流失的真气以及她越来越虚弱的呼吸,他想要推开她,她却死死的抱着他不放手。 忽然一道强光劈下,整个天地被劈碎。 下一瞬,天光大亮。 无数金色的字符飘了出来,淹没无数人的惊呼声。 “青鸾。” 云墨将昏迷过去的凤君华揽入怀中,缓缓落地。对面明月殇喷出一大口血,想要上前,却被急急赶来的明月峥扶住。两方人马蓄势待发,明月峥一挥手制止,随即手掌对着四周石壁一劈,紧闭的石壁轰然裂开。 “走。” 他抚着明月殇,纵身一跃。 “别追了。” 云墨抱着凤君华,喝止要追上去的众人。 “宫主。” 乐枫等人急急上前,担心的看着脸色苍白如纸的凤君华。 “殿下,宫主她怎么了?” 云墨紧抿着唇,手指搭在她的脉搏上。功力耗竭,近乎虚脱。 他手指一颤,立即抱着她站起来。 “回去。” 上了马车以后,他便给她运功疗伤。方才和明月殇比拼两次,早已受了内伤,如今内腑震动真气流窜,逼得他嘴角立即溢出鲜血来。他堪堪忍住那股锥心之痛,从怀里取出一个盒子。那是颜诺拖崔宛芳给她的,火莲。 火莲是至阳之物,刚好与她的凤凰诀相生相融。 好在之前这盒子内的机关已经被他捣毁,如今轻易便打开而来,红光咋然而出。 他指尖轻点,火莲化为丝线一寸寸而出,再被他引导至她唇边。 “青鸾,吃下去。” 凤君华本来紧闭双眼,此时却似乎有感应一般,微微启唇。那化为红色气体的火莲便一寸寸被她吸入口中,她原本苍白的脸色也开始恢复红润。不一会儿,她悠悠转醒。 “云墨。” “好点了吗?”他将她紧紧拥入怀中,低头轻声询问。 她现在还有些虚弱,身体嗖嗖发抖。 “冷…” 凤凰诀乃是至阳内功,练这种功夫的人是不畏惧冷的。然而一旦真气消耗过重或者功力尽失,便如抽干了整个身体的热度,浑身如坠冰窖之中,冰冷刺骨。 还好马车够大,平日里也准备了衣物被子。云墨反手一卷,不知从哪儿扯出一叠被子,将她整个包裹。 “还冷吗?” 凤君华依偎在他怀里,点点头。 “好多了。” 红莲在体内慢慢流窜,将那些原本快消失的真气一点点激活,再慢慢流窜四肢百骸。只是她这次耗费实在太严重,以一己之力毁了尸骨图和惊魂书,没有被那尸毒给侵蚀便已经是万幸。 云墨心中恼怒,之前推开她便是知晓那地方太危险,她这段时间本就耗损过重,不宜用凤凰真力。可如今见她这个模样,除了心疼便是自责。 他不该带她出门的。 “青鸾。” “嗯?” 她觉得好了一点,抬头看着他,这才发现他面色白得不正常,脸色立即变了。 “你刚替我运功疗伤了?”她眸光激越而愤怒,“你之前就受了伤,还为我浪费真气,你疯了吗?这样会死的你知不知…” 他忽然低头,就像之前她冲入黑暗拉下他的脖子吻上来一样,急切而深沉的在她唇瓣上寻求她的温度,眼睫垂下,掩住了眼底深沉的情绪。 那是险些死去的害怕和绝望,以及失而复得的庆幸和放松,以及此刻相拥的缠绵温柔。 凤君华原本急躁的心忽然就平静了下来,一只手揽着他的脖子,要给他渡凤凰真力。他却手指在她背上一点,丹田那股原本往上窜的气息立即止住,再慢慢巡回往复流窜她的体内,帮助她修复之前因内力消耗过重而引发的疲惫。 “你…” 她刚开口又被他深深堵住,一只手扣着她的后脑勺,舌窜进她口中,汲取属于她的芬芳温暖。 她感觉自己快被他吻得窒息,险些无法呼吸。只得无力的抓着他胸前的衣襟,任他将她贴近他的胸膛,感受他灼热而激越的心跳。 好半晌他才松开她,眼底依旧一望无际的深沉黑暗。 凤君华大口大口的喘息,此时才发现不知何时衣襟被他压在身下,他一双眸子里怒气和担忧交错不绝,隐隐还有自责歉疚。 “你先起来。” 云墨定定看了她半晌,随即她觉得身子一轻,他已经坐了起来。 凤君华坐起来,手扶上他有些苍白的面容,眸色微微心疼。 他却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唇贴在她额头上,久久不去。 “云墨…” “别说话。” 他双手紧紧抱着她,暗自平复翻涌的气血。 “我没事。” 凤君华紧抿着唇,顺从的靠在他怀里,没再说话。 马车内一片寂静,只听得咕噜咕噜的车轮声,在这样寂静的气氛中,显得越发清晰刺耳。 也不知过了多久,凤君华才轻轻一叹。 “你不愿我冒险身陷险境,可有想过我也与你心境相同?”她微微抬头,目光幽幽看着他。“云墨,我们是夫妻不是吗?夫妻本就是一体。所以,下次有危险的时候,不要将我推开好不好?有时候,心的煎熬,远比身体更重。” 云墨眸光一震,抿着的唇微微松动,拥着她的手臂更紧了几分,须臾才道:“青鸾,对不起。” 她嘴角微扬,靠在他肩头上,轻轻道:“有些危险我们不能预估,但求彼时同在。大概在你眼里,这其中有你们男人的尊严在,所以你不愿我插手。但你有没有想过,我在外面又是如何担心?之前若非我冒险闯进去,会有什么后果?” 她身体抖了一下,永远都无法忘记刚才她破空而入的时候,看到那一幕。天地一片黑暗,阵法启动,两相压制,互不认输,最后的结果就是同归于尽。 如果不是她来得及时,如果不是尸骨图和惊魂书最虚弱之时她果断拼尽全身真力毁了阵法,此时和他明月殇早就随同那尸骨图和静魂书消亡,也或者是成为其中骷髅幽魂。 他怎能丢下她一个人? 他怎么忍心? “你忘记答应过我的事了么?无论发生什么,无论何时何地,我们都要在一起。” 云墨深吸一口气,握着她有些冰凉的手指,眼睫垂下,轻轻道:“你说得对,这次是我做错了,以后我再也不丢下你一个人好不好?即便下一刻要死去,我们也要在一块儿,生死不弃。” “嗯。” 凤君华用力点头,又道:“你的伤。” “没事。” 他眸光忽而森冷如电,轻轻笑开。 “其实也不是没收获。”他低头抵着她的额头,“我以为再怎么样不会伤你分毫。可这次你生辰之际,他跑来捣乱,还在那条湖周围做了手脚,才会这么容易离开。这次是我失算,不过至少证明了一件事。”他轻吻着她的面颊,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耳边,声音呢喃如梦。 “他不配和我争。”他说,“一个男人深爱一个女人,就不会利用她。所以…他没资格。” 凤君华有些想笑,“你跟他计较这些做什么?我又不喜欢他。” “可他老觉得是我抢走了你。”他低头道:“不过我还真是庆幸当年千姨隐瞒了你的身世,不然你还真的就成了他的未婚妻了。” 凤君华无语摇头,又轻声道:“你伤得不轻,还是趁现在打坐休息吧,回去再说。” “嗯。” 他闭上眼睛,忽然又睁开,沉吟道:“马上传信给袁广,立即发兵。” 凤君华一愣,随即了然,经过今天这事儿,明月殇回去后定然会整军叫战,他们还不如先发制人。 “乐枫。” 她对着外面唤道:“你和绮扇速回,不能让他们占了先机。” “可是宫主您…” “无妨。”她淡然道:“明月殇伤得不轻,在明月峥发兵之前我们必须先下手为强。” “是。” 乐枫和绮扇立即飞身离去。 云墨又重新闭上了眼睛,马车一路缓缓回到住处。 而此时,城外,已经战火连天。 不出云墨所料,其实早在明月殇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暗中吩咐整军攻打龙城。他这次双管齐下,就算不能杀了云墨,也得拖住他,然后前方军队全数出发进攻龙城。之前两军交战数次,各有伤亡。此次他们虽然来势凶猛,但好在云墨对明月殇足够了解,再足够确保他们不会在这个时候开战的情况下还是防了一招。出门前就已经暗中让人给袁广打了招呼,若两个时辰后他们还没回来,便发兵。 他如今在军中未有职位,不能发号施令。这事儿他又不想告诉凤君华,省得她忧心,连个生日都过不好。他偷偷将盖了帅印的信件交给袁广,再加上乐枫和绮扇这两个凤君华身边最亲近的人做证明,纪律严明的龙城军队顷刻出发,抵御大敌。 其实要算起来龙城是东越的城池,云墨和明月殇共同来到这里,他都还未收到帝都来的圣旨,明月殇应该要迟一个月才是。然而他的圣旨却到了。这只能证明一件事,明月殇早在一个多月前就已经让传战报的人将自己的亲笔书写上呈南陵皇宫,失忆他的册封圣旨才会那么快来到龙城。 云墨不可能不知道这事儿,可他为何没有阻止亦或者也提前上呈奏折到帝都?凤君华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想来这人做事向来千转百回,他定然有其他打算才是。 而就在此时,宫里的圣旨到达。圣旨的内容却是让她十分吃惊。 ------题外话------ 咳咳,那啥,生日什么的我的确没啥经验,艾玛以后再也不写这些事儿了,蛋疼。咳咳,接下来加快进程,大抵在六十章的时候就要大婚了。哦还有一件事,因为要参加年会,又木有存稿,所以接下来几天可能要断更。表打偶,偶保证回来以后全都补给大家。大婚,猛更,么么哒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 龙城将破? “军师?” 凤君华一把拿过那明皇圣旨,语气分外惊诧和奇怪。她瞥了眼因为受伤恩准可以不下地跪接圣旨靠在床上的云墨,眼神更为惊异。 “父皇不是应该任命你为元帅么?怎么就封了个军师?是你的主意?” 云墨淡淡而笑,嗯了声。 “是我的主意。” 凤君华坐下来,“为什么?” 虽然军师的职位也颇高,但说到底还是个出主意的人而已,一切军令还是得听她的。她搞不懂,他既然已经来了龙城,不是该充当三军将领么?干嘛还让她做这个元帅,自个儿自降身份做那什么军师。 云墨拿过她手上的圣旨,不在意的扔到一边,转而拉过她的手,轻声道:“要不是为了能有个留在军营中的理由,军师我都不愿做。” 凤君华瞪着他,“那你千里迢迢跑来龙城做什么?” 他眨眨眼,有些幽怨道:“我这不是怕你生日的时候寂寞,大老远跑来陪你过生么?” 凤君华被堵得一噎,气势弱了几分,又道:“那你既然要留在这里,自然该由你来做这个将帅,丢给我算怎么回事?” 云墨轻笑摇头,“如今龙城的将领都被你收拾得服服帖帖,我夺你功劳作甚?况且…”他眸光一深,变得有些意味深长。 “反正在这里也呆不了多久,何必那么斤斤计较?” 凤君华挑眉看着他,“什么意思?” 他又玩什么把戏? 云墨看了她一眼,忽然道:“今年过年只怕不能回帝都了。” 凤君华翻了个白眼,本来想说去年过年他们也没在帝都,随后意识到他这句话有些奇怪,回头盯着他。 “你的意思是,这场战争很快就会结束?” 云墨半眯着眼睛,神态悠闲。 “如果我料得不错,顶多明年开年明月殇就会退兵。” 凤君华怀疑的看着他,“为什么?” 云墨勾唇一笑,“天机不可泄露。” 凤君华咬牙,这厮什么时候变得跟她那个总是整天将天理命格挂在嘴边的父亲一个样子? “好了夫人,别生气了。”他拉过她的手,道:“城外还在打仗,你作为三军主帅,至少得去上城楼看着。” 凤君华又瞪了他一眼,准备起身,刚走了两步又倒回来看着他,眼神隐有担心。 “你的伤…” “放心。” 他冲她安抚性的一笑,再重的伤他都受过,何所畏惧? 凤君华这才点点头,“那我出去了,你有事就让人叫我,我立刻回来。” “好。”又想起了什么,叮嘱了一句。“不能亲自作战。” 凤君华无奈道:“知道了,殿下。” 她说完就走了出去。 明月殇这次搞突袭并非心血来潮,全军出发,从各个关口攻打龙城,北面陡峭的山壁下也埋伏着军队。那些江湖人更是从四面八风汇聚而来,看样子是准备决一死战了。 不过此刻他自己也受了伤,担不了主帅。 她站在城楼上,再一次目睹硝烟战火,浴血厮杀。 身后探子来报,“宫主,西侧后方有两万骑兵包抄而来,有三山庄带头,此刻已经在龙城之外。” 凤君华嘴角勾起一抹残戾的笑。手指摩挲着一块黑色令牌,颜家的铁令,当初颜诺托崔宛芳给她的。她抿着唇,眼神微微复杂。终究闭了闭眼,“来人!” “宫主。” 乐枫和绮扇来到她身后。 手指一弹,令牌抛了出去。 “去吧。” “是。” 两人立即消失。 凤君华依旧站在城楼上,眼神冷淡而微微寂然。 十万大军全数出动,比之前任何一场战争都要残酷。 明月殇这是拼尽一切也要攻破龙城,亦或者杀了云墨? 他以为她是什么?一件物品,还是一个玩具?他想要就应该得到,不想要就任由他人迫害践踏? 明家的男人,都这么自私。 刀剑厮杀声一直未曾歇下,从日暮到夜色落幕,到月色渐渐展露一角。 “宫主。” 乐枫急急而来,“那些江湖人早就成为明月殇的直系属下,颜家铁令根本无法号令他们。” 凤君华冷笑,从那块铁令在手,而明月殇没有丝毫动作,直到玉佛山之乱,明月殇还是没有任何动作。她便知道,这封存多年的颜家铁令,已经失去了效用。颜诺将它交给她的时候或许就是一种暗示吧,让她好早做准备。 “让八宗和十二星主带一万死士过去。另外,让三十六阁的人去抄了他们的总舵。”她眸光掠过一抹狠绝,“我要让江湖人知道,他们三山庄世门九楼的时代已经过去。离恨宫,将取代颜家,取代整个江湖。” 最后一句,伴随着铁血的冷酷和睥睨天下的冷傲,似惊雷般轰然炸响。 乐枫浑身一震,眼神里升起灼灼亮光。 “是,属下这就去。” 凤君华一直站在城楼上低头看着城下的厮杀,这几个月来这种场景不算十分常见,甚至是屈指可数。不同的是,从前每一次都有她亲自参战,这一次她却只是静静观看,眼神里没有半分情绪。 而十里外山间峡谷,同样的厮杀正在进行,血腥满天。 时间慢慢过去,天色一寸寸黯淡下来,天边霞光十分艳丽,也不知道是不是因这满眼满地的鲜血浸染的缘故。 马革裹尸换,江山白骨堆。 她早已领略过这样的场景,也许未来的好几年,天下,便是如此。 有淡淡的风吹散着血腥味在空中蔓延,她蹙了蹙眉,尤其讨厌这样的味道,总是会让她想起出生那一日产婆倒地的声音,和漂浮在鼻尖刺鼻的血腥味。 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一抹青色,似沧海之上寥寥升起的青烟,又似万踪人寂灭后独独一抹瑰姿清绝的景色,于这厮杀场中尤为突兀惊艳。 衣摆随风飘动,荡漾着海纹一样的波光,折射着夕阳余晖的光晕,炫目得让人因刹那惊艳而窒息,以至于忘记了哪一张更为惊艳绝伦的容颜。 凤君华眼神微微恍惚,从未如此刻这般隔着如此近又如此仿若银河星系的距离看着颜诺,也从未如此真切的看清他的五官容色。狭长的剑眉下一双黝黑的眼深若大海,高挺的鼻梁下薄薄的唇恰到好处的完美。 颜诺是个美男子,她一直都知道,只是从未刻意注意过。 她眼睫垂下,想起那天和颜诺的对战。当时他们消失以后颜诺便将她按在了山壁上,她下意识要抬手去劈,他却低低唤了声。 “君儿。” 她一怔,动作下意识的顿住,抬头看着他。他低着头,因为背光的关系,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然而那一双眼睛却黑得如同墨玉,隐藏了无数复杂的感情。 这一刻的他眼神如天山之上正在慢慢融化的冰雪,又似自海底缓缓升起的明月,洁而柔,却又深沉无边的痛,浓得让她也微微窒息,甚至忘记去推开他,任由他抓着她的肩膀几乎整个人贴在她身上。眼神淡淡移开,不说话。 颜诺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凝定半晌,似千年万年海枯石烂,又似刹那一瞬沧海一粟,不过眨眼间便无形无踪。 他总算松开她,背过身与她一起贴在山壁上,轻声问:“恨我吗?” 凤君华没看他,眼神飘远的落在天边日落上,淡淡摇头。 “我该感激你。” 颜诺苦笑,“君儿,我…” 凤君华叹息的打断了他,“其实你不用这么做的。” 颜诺抿唇,他他从未想过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他只是想尽可能的帮她而已。 “君儿,你不必觉得有压力。其实…其实我没做什么。”比起云墨,他做的实在太少太少… 凤君华依旧没看他,“你知道,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我不需要。” 他侧过头来看着她,眼神一刹那亮如星辰,而后又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没,化为若有似无的苦笑在唇边凝固。 “君儿,我不需要你的感激和愧疚。” 凤君华抿了抿唇,终是忍不住,回头道:“颜诺,别在…” “君儿。” 他却笑着截过了她的话,“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无法再结束。无论是爱,还是恨。” 凤君华呼吸一滞,未说完的话僵在了嘴边,有些狼狈的躲过他的目光。 他放不下她,即便有了血缘亲情的桎梏,即便如今他们战场相见,他还是放不下她。 有些感情早就融入骨血,便是剔骨放血,削肉剜心也无法剥除。就像她娘曾经炼制的那颗忘情丹,便是消退了记忆也消退不了曾经爱过的感觉。 娘当初炼制那颗忘情丹或许是留给自己的吧,可最后终究是无法割舍。 如果这世间有超越这一切的正义公理,叫做承担和面对,以及包容和宽恕。那么她相信,这世间也有超越一切的情感,叫做大爱。 她一点不大度,她只是一个自私而冷血的女人。她的心已经给了一个人,便不能再分割出来给其他人。 “君儿。” 颜诺脸色慢慢变得肃正,“今天,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一些事情。” 她低着头,颜诺故意将她引出来必定是有目的的,所以她才没有让其他人跟着。 “什么事?” 颜诺沉吟了好一会儿,道:“还记得颜家铁令吗?从前它可以号令整个江湖的力量。” 她眉头一挑,“从前?” 颜诺脸色有些凝重,“神州大陆的江湖并不如表面上那么简单,颜家最隐秘的势力,其实是在江湖,这个你应该知道。” 离恨宫消息遍布天下,各国皇族那些隐秘的事儿都能调查出来。颜家虽然神秘,但很多事并非无迹可寻。这一点,她自然是清楚的。 “颜家铁令如今依然能号令江湖,但那只是一部分而已。三山庄四门九楼的人不过九牛一毛,其他的还有很多。太祖很聪明,知道树大招风,所以将颜家最神秘力量最强大的暗卫分布到江湖各个不起眼的门派之中隐藏了起来,即便是铁令也无法号令。为的,就是怕有朝一日颜家出现悖伦忘祖的不肖子孙。” “颜诺。” 她皱着眉头,低低唤了一声。 颜诺却洒脱一笑,“担心我会因这个而抬不起头吗?呵呵…不,这世上任何人都可以说我叛祖不忠,但你不可以。因为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只是异世里一缕不慎破入时空的灵魂而已。” 不知怎的,凤君华总觉得他在说后面那句话的时候,眼神飘忽得太过悠远而深沉,像触不可及的云和无法探索高度的海底。 “你身上有一半颜家血脉,你不也从未将自己当做颜家人么?更何况我不过是借助一副躯壳重生的灵魂?” 凤君华又偏过脸,“那你也不必如此…” 颜诺摇摇头,“君儿,很多事你还是想得太过简单。颜家如果当真那么容易覆灭,云墨又何须精心筹谋十多年还未能让玉佛山彻底倾塌?我不否认有别的因素,但即便那日我没有阻止,你们俩也毁不掉颜家。”他定定看着凤君华,“我屡次助你,为何明月殇还能容忍我到现在?因为在颜家成为白骨历史之前,他不会允许颜家彻底成为云墨的助手。即便是毁灭,也不会留着给敌人当羽翼。”说到这里他又顿了顿,嘴角含了几分自嘲。 “从这一点上看,他和云墨其实是一类人。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凤君华呼吸又滞了滞,忽然便想起那日云墨倒在她身上奄奄一息性命不保的时候,也曾想过要杀了她。宁可和她一起死,也不要她嫁给其他人。多么决绝又多么固执的一个人?又是那样冷静而冷血的一个人。 颜诺说得不错,其实云墨和明月殇在很多地方真的十分相似。 “上次你们大闹玉佛山,他没有阻止,是因为他知道就算毁了玉佛山,你们也毁不了颜家。退一万步说,就算你们毁了颜家也没什么大不了。没有了颜家的统治,谁能保证江湖终将听谁号令?颜家毁了,当年和南陵始皇的约定也就毁了。以后南陵皇室的暗卫不需要颜家来训练,也不需要世代礼遇江湖草莽,何乐而不为?更何况,要倾覆颜家,你的离恨宫也保不住。你们斩他的手臂,他何曾不想断你们羽翼?” 凤君华没说话,以她对明月殇的了解,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他和云墨一样,惯会用温润的笑容迷惑世人,实则心眼儿比谁都多。 “而且我怀疑…” 他一句话没说完,忽然神情一凝,而后伸手猛地向她劈过来。她一惊,身体下意识的自我防备,那么近的距离,她只能用红莲业火。然而掌风一出,她便察觉颜诺那一掌只是虚发,目的就是为了激她对他出手。然而收手已经来不及,火红的业火灼伤了他。 她怔在原地,下一刻就要去扶他,他却又抬手向她攻击,这次没有留情,招招尽了全力。她摸不准他到底想做什么,只得全力迎战,而后又被他引入了战场,他再也支撑不住的捂着心口吐血后退。她也终于明白,他是故意的。伤在她手上,总比亲手伤她要好。在战场上,如果不见血,这种戏是不足以让人相信的,所以她没有追上去,然后她就看见了明月殇。 原来颜诺早就察觉到明月殇的到来,而她因心神恍惚未曾有所防备,颜诺为了替她掩饰,所以才会甘愿伤在她手上。 …… 天色逐渐暗沉,夕阳尽落西山,而那一抹飘飞的一脚依旧驻足而立,未曾离开分毫。 她目光遥遥与他相对,又似乎根本没看到实处,飘渺而幻灭得让人看不清。 那日他告诉她那么多,无非就是让她防着明月殇。那些江湖人,或许早就已经被明月殇收服,所以她今日才会有意试探,而后绝地反击。 眼角余光忽然看见一抹银白色的身影伫立在月下,几乎淡得无法分辨身形。然而她却轻易的看见,那是明月殇,他伤势应该还没好,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她依旧能看清他脸上有虚弱的苍白色,一双如月的眸子却隔着千军万马直直的看着她,似乎要将她刻进灵魂深处。 凤君华顿时眉头一皱,面色十分厌恶。身后悠然有熟悉的气息靠近,她一愣而回头,腰已经被他揽住,低头看着她的眼神笑意满满而柔情款款。 “风大了,回去吧。” 她怔了怔,而后急急道:“你伤得那么重,怎么出来了?” 话还没说完,耳侧一阵迅疾的风声掠过,直直射向云墨。凤君华大惊,耳边万千呼唤声都已随着那箭矢的速度消没无踪。她猛的扑上去,想要用身体替他挡住那只箭。他却依旧眼含笑意,揽着她腰肢的那只手不便,另外一只手伸出两指,轻轻松松的夹住那只凌厉的箭矢。箭矢含了内力,冲击得向前滑行摩擦,停下来的时候已经距离他喉咙不过半分距离。 就差那么一瞬,那只箭就穿破了云墨的喉咙。 凤君华惨白着一张脸,眼神里还有未退的惊恐,而后怒火中烧的回头,还未看清背后放箭的是何人,耳边又是风声掠过,伴随着他浅浅森凉的笑声在夜风中徐徐飘过。 “礼尚往来,还给你。” 城墙上,云墨神情自若,仔细看面色却有微微的苍白。他目光淡淡而飘渺的看着对面,同样面色苍白却与他抗衡的明月殇。两人眼神凉薄而淡漠,明明都已经受了严重内伤却依旧要和对方拼个高低。 凤君华在旁边看的心急,想要上前帮忙。云墨却揽着她的腰不放,限制了她的行动。她之前伤重内力又还没恢复,根本挣脱不开,不由得低低喝道:“云墨,你住手。” 城下还在厮杀,她的声音很低,云墨却听得十分清楚。 “别动。” 他手上忽然一个用力,气流旋转,箭矢如带上了凌厉的风,直直破开盾牌。 轰的一声,爆炸声响起。箭矢和长枪同时碎裂成灰,木屑飞出刺伤周围士兵,鲜血飞溅。 云墨后退一步,嘴角溢出浅浅鲜血来。 凤君华面色一变,赶紧扶住了他。 “云墨。” 对面,明月殇同样后退,呕出一大口血,面色比之前更白。颜诺一抬手扶住他,淡淡道:“你何必与他比拼?” 明月殇莫不在意的擦掉嘴角的鲜血,刚准备说什么,却有人急急而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他眸光微闪,似惊诧却又十分了然。 “知道了,你下去吧。” 他看向厮杀的战场,又看向对面手捂肩头目光淡漠的云墨,嘴角勾起浅浅笑意。 “鸣金收兵。” 号角声响起,厮杀的士兵们快速配合的后退,留下战场一片狼藉。 明月殇负手而立,眼神似空无一物,又似海底深渊,看不见尽头的幽暗。 “这只是个开始。” 是的,只是刚刚开始。这一战双方死伤惨重,南陵损失两员战将,龙城同样损失两员大将。双方近乎持平,未分胜负。 七天后,南陵再次叫战。 一直到过年,双方开战十三次,战场一片血腥。 龙城未曾被攻破,但死伤却极其严重。 常博和林跃等将军已经战死沙场,便是袁广也在战争中受了重伤,如今已经无法应战。 云墨还在养伤,明月殇同样未曾出战,两人似乎约定好了,双方只躲在背后充当军师,未曾会面。 颜诺说得对,江湖势力并不可小觑。三山庄四门九楼的人虽然死得差不多,连老巢也被凤君华给端了,但是她离恨宫的一万死士也损伤惨重,只留下了一大半。三十六阁主虽然未曾有战死,但有一半受了重伤。 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龙城之中却还是兵戈相向厮杀满天。 南陵的军队驻守在龙城三十里之外,向北不到五里便是月松谷,两面环山,同样不宜攻破。 十二月二十,颜诺离开龙城,直赴西秦。 十二月二十二,明月殇下令从后方攻击龙城。 凤君华恨得牙痒痒,原因无他,这一天是云墨的生辰。休战了近十天,明月殇在这个时候下令开战,明显就是针对云墨。云墨倒是显得十分平静,明月殇历来喜欢与他作对。他喜欢的女人被自己所得,他如何能甘心?如今他们夫妻二人汇合,明月殇是不会让他们有好日子过的。 他对凤君华微笑道:“先把你的军事权借我一用可好?” 凤君华瞥了他一眼,“求之不得。” 云墨含笑点头,唤了声。 “朱雀。” 一个人影出现,身形利落干脆,眉间英气环绕,身轻如燕,乃是高手。 “属下在。” 凤君华皱了皱眉,底下大将都纳闷的看着云墨,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云墨面色自若,道:“你带两万骑兵从月松谷背后攻袭,记得,不可恋战。” “是。” 朱雀立即领命而去。 凤君华目光微闪,没说话。袁广犹豫一会儿站了出来,抱拳道:“殿下,我军尚有大将,何须…” 云墨目光淡淡一瞥,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满含压迫。 “袁将军有异议?” 袁广心神一震,低头道:“末将不敢。” 凤君华淡淡说了一句,“你倒是信任她。” 云墨含笑回头,目光里似乎有亮光划过。 “你这是在吃醋?” 乐枫绮扇等人自动移开视线,底下众位将军面色有些尴尬。主帅和军师是夫妻,俩人感情好,这般亲昵**已是常事。他们一群大老爷们,这时候通常就是最尴尬的,偏偏他们的军事外加太子殿下丝毫不觉得脸皮厚,反倒是乐此不彼。 凤君华瞪了他一眼,脸色有些红,妆模作样的咳嗽一声,这才一本正经道:“她做探子卧底是不错,不过你确定她能胜任将军一职?战场之上可不止武功高就行。明月殇阴险狡诈,你确定朱雀是他的对手?” “不是。” 云墨很淡定的摇头,“所以我才让她不要恋战。” 凤君华眉头紧皱,“那你要做什么?” 云墨笑得意味深长,“我自有我的用意,夫人不必担心。” 他回头又淡淡吩咐,“徐将军,你带五万步兵从月松谷右方袭击,记得,全力以赴,不计伤亡。” 徐将军目光微愕,却还是抱拳领命。 “是,末将遵命。” 云墨负手而立,看向军事作战地图,淡淡道:“咱们俩留守龙城就行。” 凤君华所有所思道:“明月殇明知道龙城易守难攻,却这么连续不断的攻打龙城,明显就是用车轮战术削弱我们的力量,可这样下来他同样损失惨重,得不偿失。如此任性的打法,明若玦难道就不管管?” 云墨清淡而笑,眼神深若幽谷。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是常事。何况他是太子,既然是一方主帅,这仗要怎么打,还是他说了算。明若玦远在南陵皇城,便是圣旨下达,也制止不了明月殇。” “他就不怕回去以后被明若玦责罚?好歹他现在可不是皇帝。” 云墨笑得清浅,“现在不是,以后也会是。明若玦便是再气,也不会废了他,他有任性的资本。” 凤君华抿了抿唇,心里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明月殇这样三天两头的骚扰,让他们连年都无法过,实在让人气不打一处来。 “如今也只能这样了。” …… 这是两个月以来龙城爆发的最大的一次战争,朱雀担任主将带两万骑兵自月松谷背后攻击,南陵留守有两万后备军,明月峥对战朱雀,伤于她手,朱雀并未乘胜追击,而是带人离开。 徐将军带着五万兵马气势凶猛直攻月松谷右方,南陵损失惨重,却并未有军队支援。但当徐将军进入对方总部,才发现对方高早已人去楼空。 为何会人去楼空? 很简单,明月殇亲自带着六万人马,从龙城后方攻击。此时的龙城,只剩下不到四万的兵马。 申时,云墨下令打开城门。 亥时,明月殇带人进入龙城,未遭遇任何偷袭,平静得让人不可思议。 而此刻,云墨正和凤君华留守城中,举杯对饮。 隆冬季节,龙城里早就大雪如雨下,整个院子的树枝都被蒙上了厚厚的积雪,湖光粼粼而生寒,照应亭中对坐的男女眉目精致如画。云墨举起酒杯,手指如玉近乎和白玉的酒杯成同色。他垂眸而笑,灯光下眼神如水的看着凤君华。 “这是你陪我过的第三个生辰。” 凤君华感叹道:“只可惜每年你的生辰之日总是不太平静。”她遥望远方,这个地方屏蔽了外界所有厮杀,安静得只有他们两人,不会有任何人来打扰。 “明年…” “明年的今天。”他截过她的话,眼神流荡如春水,道:“你便是我名正言顺的妻了。” 凤君华一愣,脸颊晕染两团胭脂红晕,也不知是羞的还是因那烛火太温暖所致。 “好端端的,说这些作甚?那不是还有一年么?” 云墨含笑道:“错了,应该是不到一年。” 凤君华没说话,那年皇后驾崩,他们的婚期也因此拖延三年。这两年来她住在东宫,打仗的时候也跟在他身边,天下人说什么的都有。毕竟没有大婚,她就这样住进东宫,难免失了礼节。虽然有皇帝下令,但堂堂太子妃,未曾三媒六娉纳入宗蝶,于礼教之防,却是是让人不齿的。不过好在云墨独宠于她,生生堵住了那些流言蜚语。 “对,不到一年。” 她同样端着酒杯,灯光下眼神有些迷离,一张脸却越发被灯光照得如玉如凝脂,一抹红唇艳如桃花,某如秋水动人心弦。 “可强敌未平,何以为家?” 照明月殇对她的执着程度,定然是不会让他们的大婚顺利进行的。 云墨却淡定微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夫人,你不相信为夫么?好歹,我也准备了那么多年,总不至于连个大婚也不能给你。” 凤君华又是一怔,下意识的说道:“这些年你不是在找我么?怎么还有时间准备大婚?” 云墨瞥她一眼,眼底划过温柔笑意,道:“我还以为你要问我不担心会不会空欢喜一场呢。” 凤君华面色发囧,要是换做从前,她定然是会毫不客气的讽刺他两句。毕竟那时候她还小,而且又和他不对盘,哪里想得到会与他走到今天这一步来?至于什么大婚的,那更是笑话了。 云墨知她脸皮子薄,也不为难她,笑道:“我苦心找你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娶你。那么多人惦记着你,我不早做准备,岂不是让你被他人所夺?”他眉梢一挑,眼底划过什么,又道:“在我苦寻你三年之后,也就是我十五岁那年,我第一次告诉母后,此生一定要娶你为妻开始,便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他微笑着靠近她,呼吸缠绵语气如梦。“当年我离开南陵的时候承诺过会十里红妆娶你为妻,自然不是空口说白话。如若不然,你当两年前我还有资格争取你?” 凤君华哑然不语。 云墨微笑着与她碰杯,道:“下一次,这可就是交杯酒了。” 凤君华轻笑,这人什么时候都不忘调戏她一番。 “外面战火连天,我们却在这儿喝酒,是不是有些不道德啊?” 云墨则是道:“我们可不是在享受,是在看守城池,比他们的任务重多了,夫人切不可心怀愧疚。” 凤君华耸耸肩,洒然笑道:“今天是你生辰,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无异议。” 云墨含笑点头,酒杯相碰,发出铿的声音,而后彼此对笑着饮下杯中酒。 凤君华放下酒杯,给他夹菜。 “这是我亲手做的,全都是你喜欢吃的,不过我许久没下厨了,也不知道好不好吃,你试试吧。” 云墨自然是却之不恭,尝了一口清蒸鲤鱼,在凤君华期待的目光下点点头。 “夫人的厨艺大有长进,御膳房的厨子该自愧不如了。” 凤君华失笑,“那你不是很得意?娶了个上得厅堂下的厨房的贤妻?” 云墨闲闲瞥她一眼,漫不经心道:“下得厨房还尚可,这上得厅堂嘛…” 他故意拖长了尾音,凤君华面色顿时不好看起来。 “本姑娘我貌美如花倾国倾城,你敢嫌弃我?” 云墨轻笑摇头,“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幼稚如同孩童了?” 凤君华瞪着他,他咳嗽两声,“好吧,为夫说错了,自罚三杯。” 他抬手要给自己斟酒,凤君华却按住他的手,不容反驳道:“这酒虽然不烈,但你内伤未痊愈,不能多喝。”她咬了咬唇,恨恨道:“这笔账我先记着,以后再慢慢跟你算。” 云墨笑得很欢,“行,既然是夫人吩咐,为夫不敢不从。”顿了顿,他忽然凑近她,一只手揽过她的腰,在她耳边暧昧的吹气,道:“若是夫人喜欢,便是任由夫人惩罚一辈子为夫也甘之如饴。” 凤君华脸色如红云,呐呐的去推他,娇嗔道:“好好说话,不许动手动脚。” “我只动了手,可没动脚。”云墨眨眨眼,更加得寸进尺道:“不过夫人若是想要为夫动脚也行,得等到晚上,就是不知道夫人等不等得了?” 凤君华脸色红得如同煮熟了的虾子,眼波流转春情荡漾,心口跳动如乱了节奏的音律。 “整日里就想这些事儿,没个羞。”她偏过头,脸上还有未褪的红晕。“真不知道你这个样子是怎么服众的。” “我想什么了?” 云墨空出的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目光如醉的盯着她的眼睛,含着几分笑意。 “夫人难不成知晓为夫心中所想?嗯?” 那个尾音,他刻意拖得老长,带着几分暧昧的色彩。 凤君华自知论口舌自己比不过他,索性也不再分辨,叹了口气,索性双手换上他的脖子,无奈道:“我在跟你说正事,南陵不退兵,我们就永远无法回帝都。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有后招?” 云墨挑眉看着她,好半晌才松了手,“自然有。” 凤君华眼神灼灼的凑过去,“是什么?” 云墨斜睨她一眼,笑得神秘莫测,“很快你就知道了,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凤君华脸色又变得难看起来,云墨却已经拉着她的手站了起来。 “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夫人,切莫忘记准备薄酒欢迎。” 凤君华神色一凛,细细感知,才发现有微弱的气息在这周围游荡。 这个时候来到这里的,除了明月殇还能有谁? 她冷笑,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火儿不知道从哪儿跳了出来,落到凤君华肩头上,虎视眈眈的瞪着不远处。 夜色下有人慢慢走出来,带着浅浅笑意。 “城外烽火连天,难得云太子还有闲情逸致在这里赏景饮酒,本宫真是佩服阁下的洒脱。” 云墨淡淡道:“龙城乃东越国土,明太子如此进出犹如自己家门,还反客为主。如此不羁心性,本宫亦十分佩服。” 什么不羁心性?分明就是说明月殇喧宾夺主脸皮之厚堪比城墙,简直就是不要脸。 凤君华翻了个白眼,这人何时何地嘴巴都不饶人。 明月殇眸光一闪,却十分好脾气的没有发怒,依旧浅笑自若。 “云太子真会开玩笑。” “是不是开玩笑,明太子心知肚明,本宫便不必再多说。” 云墨似乎不想再继续和明月殇周旋,语气有了几分不耐。 明月殇挑眉,静默了半晌才又笑道:“南陵的大军已经包围了龙城,本宫很想知道,云太子要如何退敌?” 云墨不答反道:“明太子好像很有自信。” 明月殇长袖善舞,“云太子谬赞,只是有云太子这等强敌,本宫很想领略云太子的高招而已。” 云墨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 “外面还在下雪,明太子若不嫌弃,可进来与我夫妻二人共饮一杯如何?” 明月殇眼神微闪,凤君华诧异回头,他到底想做什么? 静默不过一瞬,明月殇很快又笑道:“本宫差点忘了,今日是云太子生辰,本宫叨扰,还望明太子莫怪。” “无妨。” 云墨气定神闲,“明太子向来喜欢坏人好事,本宫已经习以为常,不会放在心上。” 凤君华又忍不住想笑,高手过招就是如此,骂人从不带脏字,而每一句都会让对方下不来台。但明月殇脸皮实在是厚,这样都还能面不改色,她的确是佩服他,怪不得能在虎狼环视的南陵皇族内稳稳保住自己的太子之位。 “看来今日本宫不请自来,倒是让云太子心怀不悦了。” 云墨弹了弹衣摆上的雪花,神情慵懒而淡漠。 “如果本宫说是,明太子就会走么?” 话到此,便是说得明明白白,再装傻充愣就没什么意思了。 明月殇也慢慢收了笑,淡淡道:“本宫很是欣赏和敬佩云太子,可惜你我各自为政,如今两国交战,互为死敌。当日云太子设计杀我南陵齐王未婚妻,总要有个说法。今日兵临城下,实是无奈之举,还望云太子见谅。” 凤君华眯了眯眼,已经能听见外面踏踏的脚步声以及长剑出鞘的杀伐之声。她冷笑,“明月殇,要打就打,何必如此冠冕堂皇?宣战的是你们,这理由嘛,任你说什么都可以。反正真相如何,天下百姓也不会知道。”她眼神轻蔑,语气冷傲。“反正你们南陵皇族向来如此,何必再假惺惺的故作姿态?” 明月殇一顿,眼神微微黯然。 “绯儿…” “闭嘴。” 凤君华一听他唤自己的名字,立即火大的打断他。 身边风声一过,再抬头的时候云墨已经和明月殇交缠了起来。 大雪飘飘而下,两人身上却没有被沾惹一分一毫,打得难分难舍。 凤君华步下阶梯,乐枫在这时候急急而来。 “宫主,南陵五万大军从后侧方包围而来,龙城四万兵马已经低挡不住。城,快破了!” ------题外话------ 阔别五天以后,我终于回来了,长沙之行虽然很累,但玩儿得还算开心。只是让亲们等了这么久,我深感愧疚。只是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依旧停留太子妃?昨天回来太累了,也没怎么码字,今天起来得晚,午饭没吃一直码字,紧赶慢赶总算写完了一万字。那啥,字数不多,但是我好不容易写出来的。明天大婚,一定肥更补偿亲们。大婚过后这一卷就彻底结束了,我大抵会写一篇公告,预告下一卷的内容,有兴趣的亲可以看看,么么哒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 他给她做的嫁衣 凤君华霍然回头,眼神大炽。 城门外,乌压压聚集了一片,高高的旗帜,上面写着南陵两个字,示威一般的在风中飞舞。而底下那些吼叫的声音更大,淹没如洪水。 城墙上守卫的士兵吓得面无人色,早就派人去禀报。 而十里之外,朱雀和徐将军的兵马已经汇合,急急往城内而来。 城内,云墨还在与明月殇大战。凤君华看了看两人,吩咐魑离和魉佑在这里守着,自己带着乐枫和绮扇离开了。当然,她不会一个人走,三十六阁七十二星主都跟着她一起离开。 她不放心云墨,所以留下了八宗主。云墨却早有安排,他的四大灵卫每人都有一支特卫,个个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比皇室秘卫更强。 等她赶到的时候,城门已经被撞开,后方军队也包抄而来,两面夹击。 凤君华一身风雪的站在最中央,眼神泠泠如霜雪。 袁广负伤而来,“元帅,末将无能,未曾阻拦敌军入城,请元帅责罚。” 凤君华挥手打断他,淡淡道:“袁将军已经尽力,何罪之有?” 她上前一步,已经听见越来越近的刀剑厮杀声,带着浓浓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城中还有多少人?” 乐枫上前道:“他们这次来得太凶猛,后备军是假的,徐将军他们带人扑了个空。而且除了之前的十五万兵马,这次他们还有援军,是邻国北周的军队。” 她面色有些沉,“宫主,北周已经秘密投靠了南陵,只是明月殇将消息封锁得太严密,我们刚刚才得到一点风声。他们这次是做足了充分的准备,恐怕…龙城危矣。” 她话音一落,四周空气立即就静默下来,死寂般沉默。 凤君华嘴角噙起森冷而讥诮的寒意,她从来不会小看明月殇。他这次倾巢而出,必定有十足的把握。 危矣么? 那可不一定。 她眼底划过冷绝之色,招来乐枫,耳语了几句。乐枫眸光闪烁,而后点头退下。 “袁将军,你回去好好养伤,剩下的人跟我走。” “是。” 整齐划一的声音响起,几乎要冲散这一夜的冰雪。 还未走多远,敌军便已经攻了进来,大门也被关闭,援军根本无法入城。 只是有件事很奇怪,快过年了,城中百姓居然安静得有些不可思议。按理说龙城虽然是边境小城,但年节的时候晚上也应该很热闹才是,此刻大街上却空无一人。 难道是害怕全都躲起来了? 南陵带兵主将乔将军看着沉寂的大街,皱了皱眉头,身边副将走过来,“将军,怎么了?” 乔将军脸色凝重,“你不觉得龙城安静得太过不寻常?” 副将倒是不以为意,“太子殿下先一步入城,兴许他们已经闻风躲起来了。也或者,他们早已被…” 乔将军却摇头,“如果这里有厮杀,地上肯定会有尸体和鲜血。但这里一眼看过去,什么也没有。太子神威,但你认为整个龙城的百姓都会在此刻投降么?尤其是…” 他转头,眼神深如夜。 “云墨如今还在龙城。” 副将禁了声,提起云墨,每个人心中多少都惶恐畏惧。五君子的称谓,从来都不是徒有虚名。便是他们的太子殿下,也曾在云墨手上吃过亏。云墨在东越的呼声很高,有他坐镇龙城,便是天大的灾难,百姓都不可能在此时投降。 可既然如此,那些百姓去哪儿了? 短短时间呢,难道已经被转移? 乔将军沉吟一会儿,“搜,挨家挨户的搜。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不可能全部失踪。” “是。” 副将应声带人离去,偌大一只军队,立即少了半数人马,气势便弱了很多。 乔将军隐约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此时却听见前方有脚步声踏踏而来,听起来人数还不少。他立即正了神色,冲身后挥了挥手。 “走。” 往前不过几十米,立即就和凤君华带来的人打了个照面。 两军交战半年有余,乔将军自然是见过凤君华的。不过她很少亲自出战,而且一上战场也就和高手过招,他也顶多是隔着老远的距离见过几次,倒是从没今天这么近的距离看清她的容貌。 一眼过去,着着实实被惊艳了一把。暗道无外乎天下如此多的好男儿皆对这女子一往情深。如此倾国绝艳的容颜,有多少男人能抗拒得了?而且这女子还非一般徒有容貌只会躲在家里弹琴赋诗的花瓶闺秀,是个实实在在能力非凡的将军,而且在江湖上有不弱的势力。 这样的女子,确实值得众多男儿追逐掠夺。 只是她已经嫁人。 街头挂着灯笼,这么大动静,居然没毁坏。 凤君华清凌凌的站着,眼神森寒如冰,嘴角噙起的笑意凉如这一夜的雪。 “你们胆子倒是大得很。可惜啊,甘愿做了明月殇的走狗。” 乔将军脸色立即黑沉了下来,黑压压如乌云密布。 凤君华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冷声道:“把这群刍狗全都给本帅赶出去,赶不了就杀。” “是。” 三十六阁七十二星外加那些剩余的死士,以及留守在城内的五千人马齐齐应道,声大如洪钟。 还未等乔将军这边的人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冲了过来,毫不留情的斩杀。 乔将军精神一震,立即挥手吩咐道:“冲。” 两方人马立即拼杀起来,刀剑声没入耳际,鲜血冲刷得这一夜冰雪也跟着融化成水。 龙城后方,也有一对人马正在偷偷潜入。 朱雀和徐将军带人赶来,并没有从正门进入,而是兵分两路。由徐将军带兵从正门反攻,朱雀则带着骑兵绕道从后方入龙城援助。 除此之外,龙城以东背湖之处也有一对人马悄悄渡河而过。 而两面山壁忽然涌出了一对轻骑,无声无息的向龙城靠近。 一夜血战,由凤君华亲自领导战争,南陵人马虽然多,但是终究比不上离恨宫的死士。再加上凤君华主将元帅亲自作战,气势大增,对方也没讨着好。 一个时辰后,城门再次打开,徐将军的人马攻了进来。 援军一到,两边人马顿时势均力敌,不分胜负。 凤君华考虑到自己伤势未愈,否则就亲自出马将对方的将军给生擒,也不用僵持那么久了。 离恨宫的人虽然厉害,但到底没有倾巢而出,而且颜家留下的那些人,可比暗卫强多了,应付起来也是游刃有余。 明月殇,他果然是做了充足的准备。 再这样下去,龙城即便守住了,也会死伤惨重。北周已经投靠南陵,必然会源源不断的增派兵马。到时候龙城元气大伤,被攻破是迟早的事儿。而且,若她所料不差,明月殇定然还有后招,防不胜防。 她站在角落里,身边有离恨宫的人保护着,并没有危险。 城内的百姓并没有转移,他们还在城内。今天戌时过后,云墨忽然下了一条命令,让城中所有百姓在天黑以后不许出门,且万家灯火寂灭。违令者,斩。 起初她不明白他为何那么做。现在,她好像有些明白了。 正想着,便看见有人急急赶来,跑到正在奋力厮杀的乔将军面前道:“将军,不好了,我们中计了。” 乔将军挥手斩杀一个兵士,闻言立即回头,浓黑的眉往上一挑,眼神灼灼如日晖之光。 “你说什么?” 那士兵跪在冰冷的青石板地面,满脸的鲜血,身上也瘦了很多伤,面色发白的说道:“您之前吩咐洪将军带我们去搜那些百姓,没想到我们一打开百姓家中的门,立即就中了埋伏。好多箭,还有地道,水泥…我们死了好多弟兄。”他喘气不均,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愤怒亦或者其他,声音都开始颤抖。 “而且几乎每一家百姓的家里都隐藏着高手,从未出现过的黑衣人,神出鬼没,身形快得我们根本就看不见,像…像鬼魂一样…好可怕…” 他哆哆的说完,然后就因为失血过多而倒地身亡,神情中还有未曾消退的恐惧。 乔将军面色发白,悠然回头看向凤君华。她微微勾唇,唇边噙一抹讥嘲的笑意。 如今她已经明白。云墨就算事先没有得到北周投靠南陵的消息,但必定会有所防备,最后的决战终究会到来。明月殇倾巢而出,他便派兵从后方突袭,看起来两人各有目的,最后的结果定然也是胜负不分。明月殇想攻破龙城,云墨就从后方包抄,到时候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普通人想到这里,定然以为那是他们之间最完美的计划。可没有人知道,云墨此举乃是计。他了解明月殇,明月殇也了解他。 两个人都了解彼此的作战手法和性格,算计得一分不落。然而北周偷偷投靠了南陵,这是明月殇于这场战争中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必胜底牌。 所以他笃定今夜龙城必破。 然而云墨又如何会没有底牌?他将人引入龙城,让所有百姓呆在家里不出门,其实就是一种迷惑人的手段。因为他知道,一旦明月殇进城,必定会和他一较高下。而且为了保险起见,他带的人不会多。本就夜深人静,这种时候街上没人也勉强可以解释。但若是闹出动静了还是没看到半个人影,就让人怀疑了。 当然,这就是后面乔将军的事儿了。 乔将军发现街上没人,必定会带人寻找,云墨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这个乔将军也是个战场好手啊,此次因行军不当导致南陵伤亡惨重,传回京都,必定会被明皇迁怒。再加上那些同行的谏言,即便明月殇势大滔天,可到底人在龙城,远水救不了近火,乔将军不死也得被贬。 战场上打击对方士气,算是初步胜利了。 不过她觉得云墨应该还有其他的打算。 这时候,乐枫飞身落下,在她耳边轻声道:“宫主,长羽卫已经将咱们住的院子包围了,明月殇这次带的人不少,咱们胜负难料。” 凤君华神情很平静,“他若是这么容易就败了,我才会奇怪。” 她看着前方已经逐渐趋于弱势的南陵兵,嘴角勾了勾。 “中埋伏而死的有多少人?” “现在还没统计精确,初步预算至少有三千多人。” 三千对五万实在不算什么,但刚入城就莫名其妙中埋伏死伤这么多,至少对他们的气势有所影响。 “让人去保护和安抚城中的百姓,切莫让他们钻了空子。” 乐枫颔首,“宫主放心,属下已经吩咐了下去,不会出乱子的。” 凤君华点点头,看着两方厮杀的人马,叹息了一声,没再说话。 不多时,又有杂乱的脚步声匆匆而来,听起来应该有不少人。 凤君华眼神一亮,于飞雪夜色中已经隐隐约约看见那些独属于东越士兵的标志。 徐将军回来了。 他在最前方,看着眼前的拼杀,举着剑对身后吩咐。 “兄弟们,给我杀。” 身后的士兵一窝蜂的往前冲,“杀啊…” 夜色和雪色交织而过,被鲜红的血染透,恍然惊心而动魄。 凤君华已经退出战圈外,让乐枫和绮扇也过去帮忙,心中默默的计算着时间。 一刻钟以后,又有冲杀声由远而近。 凤君华叹息一声,果然。 明月殇这次准备得十分充分,哪里会这么容易落败? 其实她心中隐隐有些疑惑,云墨应该能猜到明月殇会有救兵,为何不奏请朝廷派遣援兵?调遣最近几个城池的兵马也行啊,可他为何无动于衷? 是太有自信,亦或者别有打算? 以她对他的了解,应该是后者。 “你们在这里看着,我先回去一趟。” 她心中隐隐还是有些不放心,不知道明月殇那卑鄙小人又会弄出什么事端来。她急急带了人就往回走。刚转过一条街,便又遇到了一队兵。 北周的。 她叹了口气,“截住他们。” 龙城的守护绝对不会这么薄弱,这些人怎么会那么容易的闯进来?答案不言而喻,定然是云墨故意为之。 他这是要关门打狗,一网打尽? 她后退,果然不到半刻钟就听到激烈而急速的脚步声,伴随着铁骨森森的杀气,在空气里慢慢散发出血腥的味道。 那带头的女子,英气勃发,眼神镇定而凌厉,赫然便是朱雀。 明月殇让云墨扑个空,云墨便让朱雀做个样子假装中计然后再返回来后扑。 这两人,互相算计,计中计连环计,普通人早就被弄得脑子糊涂了。 她也有些无语。 朱雀一赶到首先就让人保护她,自己飞身一跃护在她身前,抬手斩杀两个士兵,道:“太子妃,您先后退,待末将诛杀这群贼子,定守龙城不破。” 凤君华点点头,云墨的人她自然是放心的。 “小心。” 她转身离去,一路上从各个街头窜出北周的士兵,他们见人就杀,好多人看见她,目光灼灼而贪婪,猥琐而下流。她心里涌起恶心,想起七岁那年被辱的紫筠,对这种目光更是深恶痛绝。 手指紧捏成拳,眸光冷如钢刀,指尖银针飞过,嗖嗖将前排的那些人眼睛给全都刺瞎。 虽然现在内力受损,但她还会武功招式,还会发暗器。 北周的将士们一看她一个柔弱的女子忽然爆发,不动声色毁人眼睛,有片刻的惊骇,随即又升起灼灼的愤怒和兴奋。那是猎人见到野兽后产生的捕杀欲和嗜血。 她太过清楚。 魑离和魉佑脸色十分冷沉,离恨宫的宫主,堂堂东越太子妃,居然被这些人用眼神猥亵,实在是可恨之极。 两人身形一掠,刹那穿梭在乌压压的军队之间,不过眨眼的功夫,无数人倒地,然后分别从眼睛鼻子耳朵嘴角流出鲜血来。 北周的将士震惊了,他们是整个北周最精湛的一支军队,其中也不乏有高手,不过对于这种鬼魅的身法以及魑离魉佑不动声色杀人的手法,的确是骇然而惊异,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惊悚和呆滞,未曾前行。 凤君华面色冰寒,掌中运气内力刚要出手,忽然听得砰的一声。 不远处,有人从房顶破空而出。 她悠然抬头,看见两个身影在空中交错而过,不分彼此。 她眸光一亮,立即上前两步。听得云墨低低传音道:“不要动手。” 凤君华脚步一顿,隔得那么远他居然都能察觉她的举动,为此还故意将明月殇引出来。 这人,真是… 巨大的爆炸声倒是拉回了那些北周将士的神智,最前方的将军举剑大喊道:“冲——” 又是一片嘶喊冲杀声一窝蜂的涌上来。 凤君华这次没再出手,而是将战场交给身后那些人。 四周房屋上忽然跳跃出淡淡的黑影,淡得如同黑雾,看不清实体,然而一旦落下便知道是人。他们围上去,对着那群北周的将士就是毫不犹豫的斩杀。 没有特定的武打,只有杀人,毫不留情的杀人,一招致命。仿佛他们学习的就是杀人特技,不需要任何花哨的招式,干脆而果断,快、很、准。 凤君华看着,眼睛里升起灼灼之光。 她想起以前自己做杀手的时候,从小也是这般过来的。他们没有感情,只懂得杀人,见到血他们会很兴奋,会更加有精神,杀起人来更加不会手软。 惨叫声连连,不绝于耳。不过这种情况没持续多久,很快又涌入一批同样杀人不眨眼的黑衣人,以及一批精锐军队。 这应该是明月殇自己训练的军队,武功比起北周那群精湛的兵马更强更有质量。 她皱了皱眉,不知道云墨有没有这样一支军队? 心头刚划过这个想法,便被一阵浓烈而深沉的脚步声给惊得心神一震。 军队,铁血精锐军队,人不多,却绝对是精兵。 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战起来的,凤君华只知道,这场战争从戌时持续到亥时,从亥时持续到子时,从子时持续到丑时…一直到天亮,还未曾结束。 街上满地尸体,满目血腥,让人闻之犯呕。 第二天依旧没人出来,入城的南陵军和北周军死得差不多了,但龙城的兵马也死伤惨重。若说非要分个胜负,也就是最初乔将军吩咐人去搜查百姓的家中埋伏死得那几千人吧。 云墨和明月殇这一战也整整持续到天亮,但他们还没停下,一直打出了城。 主将都出城了,剩下的人马攻不下龙城,也只能退守。不过刚退出去,后方却忽然涌来了一小支军队。 人不多,也就五千人而已。但此时作战一晚上未曾休息的南陵北周将士们早已疲乏不堪,哪里还能应付五千精神饱满的精英? 云墨的灵卫十分厉害,朱雀手下的影卫也不落人后。明月殇将大队人马都带进了城,又全都是精兵。龙城里区区几万兵马根本无法应付。云墨果断的用了四灵卫其一的朱雀,虽然手下影卫损失惨重,但好歹将南陵和北周的兵马给诛杀了一大半,剩下的也赶了出去,短时间内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如果明月殇在这场战争中有微小的胜利,那便是铲除了云墨一部分实力。 其实这里面有个问题很多人都不明白,按照后来驱逐南陵北周的人马出龙城又被另一只精湛的军队包围的程度看,云墨应该早就有办法获得援军,为何宁愿牺牲自己十多年训练的一支灵卫,而仅让那一只精兵来堵截残兵蟹将? 这明显的不等式,便是三岁小孩儿也明白的道理,云墨如何会不明白? 对此云墨的解释是,“要付出才有回报,不流点血,哪里能迷惑对方的视线而中计?” 的确,如果不牺牲四灵卫之一,明月殇在乔将军带人搜查百姓的时候便会怀疑,说不定行动就此终结,也就不会有后来的北周军队入城厮杀一事,更不会保住了龙城不破了。 这是一场赌局,包括人心包括时间包括每一个步骤,稍微一步错算,都会满盘皆输。 也或者,明月殇今夜的目的,不是为了破城,就是这一队灵卫。 可真的只是这样么? 答案无从得知。 == 那一夜南北军联攻(南陵和北周联盟,共称南北军。)龙城,从城内打到城外,转过了四面山地和湖泊,足足从十二月打到了第二年的二月。 终于在大雪降落的那一天,双方停战。 彼时龙城险些被破,月松谷被偷袭,南陵再次退守二十里。 在这样伤亡惨重的情况下,任谁都知道应该休战至少三个月以上,等待增派援军再战。可明月殇不知道怎么想的,不过休息一个月之后,再次叫战。 凤君华坐在军营里,看着云墨,道:“明月殇是不是疯了?上次一战,他们可比我们损伤更多,这时候还开战,他想跟我们同归于尽么?” 云墨淡淡而笑,“他不是疯了,只是看不得我悠闲而已。” 这个理由很幼稚,但又很合理。 底下几个大将面面相觑,最后都看着凤君华。这事儿论起来还是起因还是凤君华,再加上她又是军中主帅。敌方叫战,他们只能听主帅吩咐行事。 凤君华一只手支撑着下巴,忽然眸光一亮,道:“让你身边的朱雀去吧。我看她挺有大将军风范的,而且武功也高。如今我们双方惨重,再战也不会太过激烈。让朱雀去,足够应敌了。” 云墨点点头,唤了声。 “朱雀。” 朱雀应声而出,抱拳道:“殿下。” “你现在带两万人马出去应战,务必退敌。” “是。” 朱雀铿锵回答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凤君华又对其他人道:“袁将军,徐将军,你们下去养伤吧。” 袁广等人抱拳点头,“谢元帅。” 所有人都陆陆续续走了出去,营帐内顿时寂静一片。 云墨突然道:“三天后,我们就能回帝都了。” 凤君华一愣,“你说什么?” 云墨抿唇微笑,“你没听错,我说我们很快就能回去了。” 凤君华眯了眯眼,“你的意思是,明月殇会退兵?” “不会。” 云墨摇摇头,“但不必我们在此镇守。” 凤君华挑了挑眉,恍然大悟道:“他要离开?你做了什么?” 云墨只是笑笑,然后似想到了什么,笑容微敛。 “颜诺去了乌戈峡,西秦战败,楚诗韵受了重伤。” 凤君华面色也微微沉重,“我知道。” 虽然龙城战事紧张,但离恨宫的消息却很快。 “一个月前子安派兵攻打泸州,但邺城被袭,双方持平,各有损伤,如今僵持不动。” 云墨表情依旧清淡,浅浅叹息一声。 “咱们回去的时候,去一趟邺城。” “嗯?” 凤君华皱眉,“你的意思是,将小莺的孩子带回帝都?” 云墨垂下眼睫,道:“邺城战事频繁,有妻儿在,子安会分心,倒不如将孩子带回去给皇叔照顾,子安也能安心作战。” 他忽然又笑了笑,“其实我们也不必去邺城,反正我们大婚的时候子安和小莺是要回帝都的。” 大婚? 凤君华抿了抿唇,他就知道这事儿。 云墨站了起来,对她伸出手来。 “走吧,我们出去看看。” 凤君华看了他一眼,将右手放在他掌心上,跟着他走了出去。 这次战争并不激烈,至少比起三个月前的围困,显得贫乏很多。 明月殇并没有亲自作战,战场上甚至都没看到他的身影,想必伤还没好。果然如云墨说的那样,他就是故意让他们不自在的。 什么事只要他俩一对上,明月殇就不会让云墨好过。即便冒着两败俱伤的危险,他也不会让云墨有一天安稳。 南陵这次带兵的还是明月峥,他上次被朱雀所伤,如今已经好得差不多,正好带兵上战场。他功夫不错,其实并不弱于朱雀,上次不过是因为在云墨手上吃了点亏,后面的战争才会败在朱雀手上。 朱雀很聪明,两军交战的时候,她只身犯险,引明月峥出战场,去了龙城以南的平丘峡谷,用阵法导致山崩。她趁乱逃了出来,明月峥的人死伤大半。被保护冲出来的明月峥重创了朱雀,朱雀并没有恋战,由两个影卫保护着离开。 明月峥如何甘心就这样败于朱雀之手?带着人马不停蹄的追赶。 云墨收到消息,神色很平静,只吩咐人去援助朱雀,并无多少担忧之色。目光只是淡淡看向对面,南陵驻守之地。 明月殇也收到了消息,神色也没多大变化。 “让颜家的人去接援二皇兄。” “是。” 暗卫匆匆而去。 明月殇负手在营帐中来回走了两次,心中总有些不安。 “京中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话音刚落,门外便有急切的脚步声传来。 “圣旨到。” 明月殇悠然回头,一个小兵已经入了帐中,手持明黄圣旨跪在地上,神色十分焦急。 “殿下,皇后病危,陛下命您火速回京。” “你说什么?” 明月殇目光微缩,显然有些震惊。 “母后病危?” 他虽然身在前线,但京中的消息他了如指掌,便是前些日子战争频繁无暇他顾,但休战的这一个月他早已让人将京中所有消息告之于他。 虽然这里离京都确实太远,但半个多月以前他还收到消息,母后身体已经有所好转,怎么会突然病危? 他眼神不断变换,表情渐渐有些阴冷。 云墨! 怪不得这几次的交战当中,云墨显得有些漫不经心,也不增加援兵,原来是早就算计好了他迟早会离开。没有他在这里镇守,龙城也破不了。 好一个云墨,好一个釜底抽薪。 “殿下…” 小兵抬起头来,脸上冷汗涔涔,眼神惶恐而小心翼翼。圣旨已下,若殿下不回去便是抗旨不尊。即便有天大的理由,也难辞其罪。 明月殇深吸一口气,伸手将那圣旨握于手心,手指渐渐收紧,根根泛白。 “传令下去。” 他沉声道:“二皇子不可恋战,脱困后立即回来镇守军营。本宫…即可回京。”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无论有多么不愿,但身为人子,母后病重,他不得不回去。 “是。” 暗卫应声而去,那小兵也松了口气。 …… “柳皇后病重?” 凤君华讶异的看着云墨,眸光闪烁。 “这是你做的?” 云墨端着茶杯,浅浅抿了口。 “三年前自明月轩离开不久后,柳皇后就一病不起。后来明月清之死,更是让她病情加重。这两年以来太医院尽心尽力想尽了所有办法,总算吊着了她的命。” 他微笑着放下茶杯,眨眨眼。 “其实明月殇该感谢我让他的母后多活了几个月。” 凤君华瞪着他,眼神里渐渐有某种光亮在闪烁。 “你的意思是,原本柳皇后早就油尽灯枯,你让人给用了药物?”她想了想,“明月殇是去年夏天离开南陵,那个时候你应该没办法钻空子。” 她忽然声音一顿,目光渐渐睁大。 “去年你离开东越后去了南陵,目的并不是洛水兮,而是柳皇后,对不对?” 云墨含笑点头,漫不经心道:“前年我不惜牺牲一个白虎灵卫,你以为仅仅只是为了刺杀一个凰静贞?她还不值得让我的白虎灵卫偿命。” 凤君华知道,那个曾去南陵皇陵探测明月清尸体的替身,便是白虎。 当时她便觉得奇怪,云墨既然不惜牺牲一个自己培养十多年的灵卫,定然是下定决心要杀死凰静贞的,为何最后功亏一篑却又不继续追杀? 原来那只是声东击西之计。 “你对柳皇后做了什么?” “没什么。” 云墨浅浅笑着,“只是让她一直病着好不了而已。” 凤君华皱着眉头,“明月殇本身也是会医的,怎么会看不穿你的把戏?” “因为他心不在此。”云墨眸光流转,落在她脸上,又叹息一声。 “你仔细想想那个时候都发生了些什么事?” 凤君华想了想,凰静贞刚去南陵那会儿,凰静芙才登基不久。她和云墨去了玉佛山,明月殇被困雪山。 她目光渐渐亮了起来。 凰静贞遇刺,明月笙要照顾她,宫中难免就会疏忽。 那时候柳皇后也病了差不多一年,日日这样躺在床上,吃了药也没什么起色。 一个长久躺在病床上,病情没有恶化也没有好转,久而久之,大家都习以为常,不会觉得奇怪。 而明月殇回来后不久就和金凰一起攻打东越。 这一切的一切如此紧凑毫无间隙,明月殇根本就没时间去关心柳皇后的病情。云墨既然对柳皇后出手,太医院那帮废物自然是察觉不出来的。 她不懂医,但是却知道有些药物可能没毒,但对久病之人却有害无益。 通常宫妃皇帝的吃食汤药都会有太监宫女先尝试,无毒才会饮用。所以云墨给柳皇后下的药不是毒,只是让她一直病着而已。 不,不对。如果是下了药,他不用算计两次。 她看向云墨,云墨似乎看穿了她心底所想,笑道:“第一次在她的药里下了点东西,去年我去南陵,又在她体内种了点东西。不是蛊也不是术,而是我修炼的真气。那是很多年前我自创的内功心法,其实对人的身体不会造成多大伤害,不过就是对久病之人有几分影响。加上有药物的引导,她的病情只会反反复复不见好。当然,这通常和情绪有关。所以即便太医检查,也会以为她是心病。这世上,最难医的便是心病。” 凤君华点点头,“那么这次柳皇后病危,也是你故意的?” 云墨笑得更加高深莫测。 “当一个人身体早就达到了极限只能提前透支生命,一旦爆发,便再无回天之力。” “那倒是。”凤君华认同的点头,“明月殇已经走了,这就是你说的龙城不再需要我们镇守了吗?” “对。” 云墨眸光幽深,“半个月前我已经传信去了帝京,早些年我暗中栽培的两个将军已经在路上,三天后就会抵达龙城。” 凤君华又瞪着他,这人一颗心到底能算几何? 又要打仗又要去人家皇陵捣乱,还得去皇宫给人下绊子。好不容易将人给赶走了,又留了后手,省得他们离开后龙城被攻陷。 云墨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笑得越发高深莫测。 “这次他回去,大抵就不得不断了对你的念想了。” 凤君华怔了怔,不解其意。 他已经站了起来,拉过她的手。 “我会让朱雀镇守龙城,咱们回去。” “好。” …… 这一战很快就结束了,朱雀负伤回来,不过明月峥受创不小,双方伤亡惨重,至少好几个月无法再战了。 明月殇已经带着自己的隐卫离开,颜家的人却依旧留在月松谷以外二十里,等待着下一轮的攻击。 三天后,朝廷派来两员大将,外加五万兵马,镇守龙城。同时还带来圣旨,让云墨和凤君华回去。 远赴边境打仗的将军无诏是不能回京的,三天,刚刚好。 龙城到底还在东越国境,回到帝都也不过半个月时间而已。他们并不赶时间,所以只是摇摇晃晃的离开。 而另一边,明月殇马不停蹄,本来一个多月的路程,生生缩短了一半,抵达了京都。还未洗漱一番便去了凤銮宫。 战争并未给皇宫带来多大影响,照样繁华富丽,宫中人声吵杂。转过御花园,明月殇大步往凤銮宫而去。刚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低哑的咳嗽声。 “咳咳咳…方…方嬷嬷,殇儿…回来了吗?” “娘娘,您切莫忧心,太医嘱咐您要好好休息…” 珠帘落下,明月殇的声音响了起来。 “母后。” 他一走进去,屋内所有丫鬟都跪了一地。 “参见太子殿下。” 皇后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而憔悴,眼窝深深下限,显然已经病至极限。她听到声音,原本死寂的眸子突然亮了起来,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朝他唤道:“殇儿…” 明月殇三两步跨过去,握住了她的手。 “母后,是我,我回来了。您怎么样?” 皇后见到他,显然十分开心。一只手颤抖的捧着他的脸,眼睛里闪烁出晶莹的泪花。 “好,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咳咳咳…” “母后,您别说话。” 明月殇干净为她切脉,脸色渐渐沉了下来,某种忧色如藤蔓,一丝丝缠绕不断。 “母后。”他痛悔道:“儿臣不孝,在您病重之时未曾在您榻前奉送汤药以尽为人子之责,如今…” 皇后摇摇头,拍了拍她的手。 “殇儿,你不要自责。任由生老病死,这是天意,谁也改变不了。母后靠着药物吊了这几年,已经是万幸。母后老了,迟早都会有离开的一天。咳咳…” “母后。” 明月殇赶紧接过方嬷嬷递过来的手帕放到她唇边,皇后咳嗽了两声,手帕上便有樱红点点。 他面色一变,“怎么会这样…” 方嬷嬷已经忍不住哭泣,“殿下,娘娘已经咳血好几个月了,不过娘娘个不想让您担心,所以下令不许告诉你。这些日子,太医开的药量也比从前大。娘娘吃了,还是不见好。太医说,说…” 一番话没有说完,她便捂唇嘤嘤哭了起来。跪在地上的那些丫鬟也低着头,有些已经在小声的抽泣。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后已经油尽灯枯,活不长了。 明月殇手指紧紧收紧,声音低低而沙哑。 “药呢?母后喝过药了么?” 方嬷嬷擦了擦眼角,点点头。 “您进宫之前娘娘已经喝过药了,可是…” 皇后打断了她,“方嬷嬷,你带着她们出去,我和殇儿好好说会儿话。” 方嬷嬷脸上难掩伤痛,闻言也只得低低应了声。 “是。” 她转身带着一干丫鬟走了出去,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皇后这才握着明月殇的手,嘴角依旧带着几分笑意。 “殇儿,别难过,生死由天,早晚有那么一天的。”她似想到了什么,眼神有些暗。 “只是轩儿,至今不知道他在哪儿…” “母后。” 明月殇握紧了她的手,殷切道:“您放心,儿臣这就让人去寻找五弟,他知道您病重,一定会回来的。” 皇后也知道他只是安慰自己,仍旧笑着点点头。 “好,母后信你。”她又叹息一声,“殇儿,母后大限在即,也没什么可留恋的,唯一割舍不下的,就是你们兄弟俩。” 她似乎是看见了自己儿子十分开心,精神也好了不少。 “殇儿,听母后一句劝,不要再执迷不悟了。轩儿…轩儿他已经离开,难道你…你还要步轩儿的后尘么?” “母后,我…” “什么都不用说了。”皇后突然沉下脸,语气不容置疑道:“你今年已经二十八,却还未娶妻纳妾,也未有一子半女。堂堂太子,负一国江山使命,这像什么话?” 明月殇大约也猜到她想说什么了,急急道:“母后…” 皇后坚决的打断他,“我已经和你父皇商量过,这满朝文武,家中待嫁的女儿最适合做太子妃的,便是太傅的小女儿肖含芳。太傅是两朝元老,一生清廉,对南陵忠心耿耿。他的女儿肖含芳也才貌双全,知书达理。无论是出身还是品行,都是太子妃最合适的人选。” “母后…” 明月殇几次想要打断,皇后却忽然提高了声音。 “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你也不肯答应我么?” 明月殇声音一滞,面色呈现痛楚之色。他低下头,静静不语。 皇后又长叹一声。 “殇儿,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有些事不是你努力了就能做到,有些人不是你争取了就能得到。她不属于你,你何苦如此执着?知子莫若母,母后又岂能不知,你一直觉得如果当初天女没有被调换,今日她就是你的太子妃,对吗?殇儿,有些事情说出来很残忍,但母后却不得不点醒你。退一万步来讲,即便当初的天女是她,即便你父皇下令将她赐予你为太子妃,又能如何?你知道她的性格,别说还有一个云墨,便是没有,还有一个玉无垠。你父皇又…” 提起当年之事,皇后有些难以启齿,神色更加灰暗。 “她那般痛恨咱们南陵皇族,就算没有天女调换一事,你以为你能在她心里占几分?当年你无法阻止你父皇对她起了杀心,如今你也无法阻止她嫁给别人。这一生,你注定无法得到她。所以殇儿,醒醒吧,别再执迷不悟了。为了一个心里根本没你的女人,弄得天下大乱战火纷飞,值得吗?身为男儿,身为一国太子,未来储君。扩充疆土心怀天下乃壮志,母后为你骄傲。但若你紧紧只是为了一个女人,便真的不值得。” 明月殇低着头,眼睫有些颤抖,还是没说出一句话。 皇后向后靠了靠,苍白的面容满是愁绪。 “都说帝王家无情,母后曾万分祈祷你莫要如历代先皇那样,就算拥有了万里江山,心里还是空落落的什么也没有。坐拥天下,却终究只是孤家寡人,那才是人世间最痛苦的折磨。若你能娶自己所爱的女子为妻,母后自然为你高兴。可若你爱的人心有所属,你便是费尽心机得到她,又能如何?” 明月殇抿了抿薄唇,脸上有着鲜见的苍白之色。 皇后似乎有些累了,“我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无论如何,肖含芳,你必须娶。” 明月殇浑身一震,抬头看着她虚弱的面容,终究是不忍。 “母后,您好好休息,儿臣先告退了。” 皇后没睁开眼。 明月殇起身,正准备往外走。这时候方嬷嬷却匆匆而来,脸上有难掩的喜色。 “娘娘,殿下,五皇子回来了。” 明月殇脚步一顿,皇后霍然睁开眼睛。 “你说什么?” 方嬷嬷神色十分激动,抬头的时候眼神里含了泪花。 “娘娘,五皇子回来了,是真的,他真的回来了…” 皇后满面的震惊,眼神里不知道是不可置信还是喜悦亦或者其他。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喃喃自语着。 “轩儿回来了,轩儿回来了,快…”她说着就要掀开被子自己坐起来,“他在哪儿,在哪儿?” 明月殇连忙又去扶她坐下来,“母后,您别急,五弟既然回来了,就一定会来见你的。”他回头吩咐道:“五弟现在在哪儿?怎么还不来见母后?” 方嬷嬷激动得连话都说得不明白了,闻言急急道:“五皇子刚去了御书房,皇上让人来传了话,说待会儿五皇子就过来。” 话音刚落,门外立即就响起太监的鸭嗓音。 “五皇子到——” 皇后浑身一震,睁着大大的眼睛,满眼止不住的激动喜悦。 有浅浅的脚步声响起,来人步子沉稳平缓,由此可见并无任何激动心慌。 隔着珠帘帷幔,隐约看清那人一袭淡蓝色衣袍,衣袂飘飞如梦,似踏着云端慢慢飘摇而来。帷幔依次挂起,他一步步走进。然后珠帘被撩起,他走了进来。头上戴了斗笠,一身蓝衣如水,飘逸如云。 皇后激动得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明月殇眼神里浮现点点不知名的光。 他站定,淡定的朝皇后拱了拱手。 “儿臣参见母后。” “轩儿…” 皇后伸出手,眼神里泪光几乎化为泪珠坠下。 “快过来,过来…让母后好好看看你。” 明月轩上前两步,又低低唤了声。 “母后。” 明月殇却皱着眉头,“五弟,你为何戴着斗笠?”他面色有些沉,“你失踪快三年,如今回来,便是这样来见母后的么?” 皇后此时也发现了不对,“是啊轩儿,你怎么戴着斗笠?你怎么了?这几年你去了哪儿?” 她连续问了好几个问题,声音里止不住的担忧和关切。 明月轩沉吟一会儿,终是慢慢摘下了斗笠。 时间仿佛在皇后和明月殇的眼睛里定格,他们震惊而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明月轩却淡定如初。 “母后,儿臣回来了。” 皇后捂着唇,终是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 南陵宣弘二十五年四月二十,南陵明皇下旨为年近二十八的太子赐婚,新晋太子妃为太傅幺女肖含芳,与五月初八大婚入住东宫。 南陵皇宫开始布置大婚事宜。 而此刻,云墨和凤君华已经回到了帝都。得到明月轩回来的消息,凤君华也有片刻的怔忡和诧异。他消失了快三年,这时突然回来,想必是为了柳皇后吧。同时也终于明白云墨说的明月殇此次回去以后就不会对她再有念想了是什么意思。 明月殇若娶了妻,的确没资格再对她有所求。 这个消息虽然有些意外,却也在情理之中。柳皇后对三个子女十分看重宠爱,死了一个明月清已经让她心神欲碎。如今她自己大限在即,仅剩的两个儿子却还未娶妻生子,她如何能放心得下? 她不得不承认,明月殇纵然千般不是,却是个十足十的孝子。 从前柳皇后让他娶妻,他可以用种种理由搪塞,但如今柳皇后奄奄一息,临终之言,他怎能拂逆? 之所以没有早早让柳皇后病逝让明月殇娶妻断了对她的念想,是因为云墨要把柳皇后之死用在最关键的地方。 想想,如果柳皇后一年前就死了。明月殇会娶妻,然后南陵个举办国丧。第二年,她和云墨大婚的时候,明月殇会开战捣乱,那他们何时才能顺利大婚? 但在三年之期将满的时候再把柳皇后搬出来就大不一样了。 既调走了明月殇,又用婚姻牵制了他。到时候她和云墨大婚的时候,就没人来捣乱了。 不得不说,这一招用得实在是妙。 还有一点,明月殇大婚,凰静芙应该会去吧? 她目光幽幽如雾,飘荡着这人间四季风景,爱恨情仇。望向遥远的天际,巍峨深宫,寂静如雪。 明月殇即将大婚的消息很快传遍大陆。 凰静芙还在上朝,礼部尚书出列询问南陵明太子大婚之日金凰派谁去道贺,请求女帝示下。 凰静芙坐在金色龙椅上,神色微微呆滞,眼神空茫而遥远,似乎痴了。 半晌没见她开口,礼部尚书不由得唤了声。 “陛下?” 她猛然回神,面上又挂着公式化的笑。 “南陵太子要大婚了么?嗯,是大喜事。” 底下百官没人说话,任谁都听得出来陛下这话言不由衷。 凰静芙笑容有些僵硬,却依旧维持着一个帝王的风度。 “朕和明太子早年交好,如今他大婚,朕理应亲自前去祝贺。” 礼部尚书有些怔愣,“陛下?” 凰静芙挥手打断她,“就这样决定了,明天朕就动身去南陵。” 她站起来,眼神有些恹恹的。 “退朝吧。”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乌戈峡,凰静贞拿着一张字条,沉默良久。明月笙依旧在捣弄他的棋盘,没说话。 好半晌,凰静贞才叹了口气,道:“这样也好,皇姐也应该死心了。” 明月笙手指捏着一枚棋子,闻言手顿了顿,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似含着几分讥诮或者自嘲。 “你真以为皇兄大婚了你皇姐就能死心?” 凰静贞面容温和从容,“就算不死心,她也不会有任何幻想了。” 明月笙不置可否,落下一子。 凰静贞看着他,然后起身走过去。 “你这棋局复杂,倒像是阵法,可前后左右都没有生门,要破这棋局十分困难,应该是哪位高人布的吧?” 高人? 明月笙眼底有着浅浅的恍惚,随即又化为唇边若有似无的讥诮落寞。 彼时,那个人还担不上高人。 就算今天,也担不上。 未来… 他眼神漂浮着白雾缭绕,半晌没有动作。 凰静贞已经坐在了他对面,“这棋局你研究多少年了?” “十六年。” 明月笙下意识回答,随即意识到什么,噤了声,抿唇不语,周身却散发出淡淡冰冷的气息。 凰静贞嘴角微微上扬,“十六年啊,你倒是执着。十六年被困死在一方天地里,不知道困住你的是这棋局,还是你自己的心?” 明月笙悠然抬头,眼神冷如冰雪,隐约有些阴霾。 凰静贞不以为意,他对这盘棋十分看重,最初她就是随便动一动,他都会立即浑身冷如寒冰,甚至偶尔还会对她露出杀气。 一年多了,或许他自己还没察觉到,他对她的态度已经在慢慢改变。 这于她而言,是个难得的好现象。 “今天我心情好,陪你下棋吧。” “不用。” 明月笙一挥手,已经用布将那棋局掩盖。 “今日我累了,改日再下吧。” 凰静贞耸了耸肩,“随便,乐意奉陪。” …… 东越。 凤君华刚收到来自西秦的消息,楚诗韵已经回到国都养伤,淮安王还在前线和明月笙僵持。 颜诺在半个月前离开,回到了玉佛山。 她忽然又想起了颜如玉,颜如玉应该也快下山了吧? 明月殇大婚,颜家人无论如何得派个代表去祝贺才是。 凰静芙亲自去给明月殇道贺,这倒是让她有些意外。作为一个女人,她想,此刻她很能理解凰静芙的心情。 自己爱了十多年的男人如今要娶妻了,而那个人却不是自己。心中滋味自是难以言喻。 凰静芙是聪明人,从来不会为了个人感情而忘记国家大义,就算从前知晓明月殇心属自己,也未曾有半分嫉妒生恨。 哦,差点忘记了。今年开春之时,凰静芙好像已经开始选秀。 这两人,一个身为帝王为了子嗣传承不得不填充后宫。一个碍于母亲临终之言,不得不尽早大婚。 都是同病相怜啊。身在皇权之中,真是悲哀。 相比起来,云墨这么多年对她痴心如一,还能得到父皇母后的认可支持,等待了十多年终于等到她回归,是多么不容易? 正想着,外面传来云墨的声音。 “青鸾。” 她回头看着他,“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朝了?” 云墨走过来牵着她的手往外走,“走,咱们出宫去,我有惊喜要送给你。” 凤君华疑惑的看着他,“什么惊喜啊?” “去了你就知道了。” 两人出了宫,一路乘坐马车而去。凤君华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回头道:“这不是去别院的路么?” 云墨含笑点头,“嗯。” 凤君华立即想起她二十岁生辰的时候,云墨送给她的一场浪漫花灯。难道他又准备了生辰礼物给她?可是不对啊,如今还不到五月,距离她生辰还有五个多月,他不可能会那么早的就送给她。 那是什么? 怀着好奇与微微期待,她跟着他来到了别院。 这是她三年前回来的时候最初呆的地方,也是在这里,她看见了云墨心中对她深埋十二年的记忆与深情。 阔别一年,她再次踏足这个地方,心中感慨颇深。 云墨牵着她的手走了进去,面上掩饰不了的喜悦。 他直接带她去了皓月轩,皓月轩风景如故,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一走进去,心里那股熟悉的感觉便在血液里燃烧沸腾。 又是那个密室,那个曾经堆满了她画像的密室。不过此刻那些画像已经不存在,整个屋子显得十分单调而空无。 “带我来这儿做什么?” 凤君华侧头看着他,眼神里写满了疑惑。 云墨但笑不语,拉着她往前,在墙壁上敲了敲。凤君华这才发现,原来这墙壁是空的。然后墙壁从下而上缓缓升起,本来她以为是一扇门,却没想到不是,或者说也是门,但只是柜子门而已。 镶嵌在墙壁之中的一方小柜子,里面有一个精致的盒子,像是装着什么珍贵的东西,保存得十分完整。 云墨将那盒子取出来,放到桌子上。回头笑看着她,“想不想知道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凤君华若有所思,“送给我的?” 云墨含笑点头,“是。” 凤君华扬眉,“你是要我自己打开?” 云墨依旧点头。 “看看吧,我想,你应该会喜欢的。” 凤君华还真有些好奇,他到底送给了她什么礼物。 “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手指触碰到铁锁,咔嚓一声,铁盒子开启。一道霞光冲天而起,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凤君华瞪大双眼,结结巴巴的几乎说不出话来。 “这…这是…” 盒子内,藏着一件红色衣裳,通体泛着金红色的光,衣襟衣袖胸口衣摆全都绣着精细的花纹,而那锦缎光滑如水柔软如云,每一个转折都似乎藏着九曲回廊的风景。每一个繁复,都似乎诉说着一段刻骨的爱恋。 那是,天华碧。 世上三大珍匹之一。 凤君华眼底涌现出泪花,手指颤巍巍的抚摸在那件衣服上。那是一件嫁衣,就算没有试过,她也知晓这嫁衣的尺寸完全按照她的身形缝制。 云墨从身后环着她的腰,“这是我送给你的嫁衣。” 凤君华喉咙堵塞,好半晌才说出一句话。 “这嫁衣你做了多久?” “…八年。” “八年…” “对,八年,我亲手缝制的。” “…” “我第一眼见到你,就想着,如果你穿上大红嫁衣,定然倾城无华,冠盖天下。” “…” “用精火烧制了一年,我找了你一年,后来我就不找了,只专心缝制这件嫁衣。” “为何?” “因为你不到十五岁,我便是找到你,也无法娶你。与其日日相见相思,不如等待来得幸福。” 他将头埋在她颈项中,低低道:“我愿意用八年的时间,来亲手缝制你独属于我一刻的美丽。” ------题外话------ 不好意思,我又食言了,没能写到大婚,呜呜,亲们表揍我,因为大婚有很多事儿,要一步步来。不过今天这章算肥更了吧?希望能够弥补亲们,么么哒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 大婚(一) 火红一样的颜色,点燃了金色的光芒,将衣襟佩戴上那些精细的花纹衬得越发栩栩如生。 当年的流云锻让她艳压群芳,如今又有天华碧缝制的嫁衣如火如霞,她可以想想,自己穿上这件衣服,会如何的惊心动魄,美绝人寰。 “穿上我看看吧。” 他将那嫁衣从盒子里取出来,如一道霞光划过天际,染了半边红色如锦。 凤君华险些被那红色迷乱了眼睛,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拉着她走了出去。推了她去了屏风后,将那嫁衣扔给她。 “我在外面等你。” 凤君华捧着那嫁衣,眼神还有些茫然,指腹间传来的柔软光滑如女子肌肤,那些午夜里在指尖游离的丝线团团缠绕,从空白的记忆里一点点变得清晰而深刻。 空白的记忆? 她微微的恍惚起来。 那是很多年前她未曾放在心里也未曾留下痕迹的过去。 …… 一团白影飞了出来,云墨一挥手将火儿接住,摸了摸它的头,嘴角凝着一抹笑。 火儿难得的没有给他脸色看,而是乖乖的呆在他的臂弯处,眼神很萌萌哒的看着屏风。 当初云墨做那嫁衣的时候,它也在旁边,亲眼看着他一针一线的缝制好这件精致无比又美艳绝伦的嫁衣。 凭良心说,云墨对它主子那可是情深一片。其他男人它不清楚,它只知道,单论感情,云墨对凤君华绝对不低于她身边的任何男人。 耳边响起索索脱衣服的声音,它眨了眨眼,抬头看了眼云墨,然后聋拉着头,很自觉的跳了下去,躲在一边的角落里,不打扰这俩人。 云墨挑眉,眸光里笑意满满。 不过多时,身后她有些忐忑的声音响了起来。 “好了。” 他回头,目光悠然一紧,呼吸已然窒息,几乎忘记今夕是何夕,仿佛天地间只剩下眼前那一抹如梦如幻的红。 早知道她的美丽,他已经见识过无数次。当年她一袭流云锻加身,他便幻想过这天华碧穿在她身上该是如何的绝艳风华。然而亲眼见到,还是让他有片刻的失神。 那种艳光四射,并非天华碧能散发出来的。而是从她眉眼五官以及浑身流淌着的清冷而微微柔和的气质,从里到外带来的冲击。 这世上最明亮的星辰日光明月都是极美的,仙境缭绕逶迤如梦也都是美好的,然后都不如她此刻那种沉静而悠远的美。 她就在他面前,衣袂飘飞如火云,发丝披散在肩头,衣襟袖口都绣着浅浅而纹理分明的花纹,将整张脸点燃得如同火光走出的仙子。 似乎,即将要随风而散。 他忽然上前两步。 她久久没听见他说话,心中更加忐忑。 “怎么了,不好看么?” 眼前一暗,他已经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紧紧的,似乎要将她刻入灵魂深处。 “很美。”他衷心的赞叹,“比我想象中,更美。” 她嘴角微弯,靠在他怀里,抬了抬手臂,又是闪亮的红光夺目而出。 “这嫁衣你改了很多次吧?” “嗯。”他说,“因为你在长大,我得天天修改。不过还好,总算刚刚合身。” 天天修改么? 凤君华没说话。那些年他天天画她的画像来记住她,还有一个最重要的目的,却是为她做嫁衣么? 这个时候其实她很想问一句,如果她没有爱上他呢?她没想过嫁给他呢?这嫁衣不是白做了? 不过一句话绕在舌尖又被她自动的给吞了回去。他一定会说,不择手段也要得到她,即便是她恨他。 这人啊,看着内敛,有时候却是十分别扭固执。 “这才不到五月,咱们大婚不是还早么?你怎么不再等几个月给我穿?” 云墨摇头,“原本三年前就该给你的,不过…”他一顿,又凑近她耳边,笑道:“我已经迫不及待娶你过门了。” 他低头,一只手捧着她的脸,眸光满满的痴恋温柔。 “为什么这样看着…” ‘我’字被他吞入了口中,在唇齿间蔓延吸吮,深吻缱绻。 她眼睫轻颤,然后双手换上他的脖子,仰头迎合他。 即便如此亲密接触,他却不满足,他想要获得更多更多。手臂一紧,天旋地转,她已被他带入了内室。纱幔垂下,灯光幽幽而起,点燃他这一刻满眼的火热**。 她被他压在床榻上,身下是软绵的被褥,身侧是厚厚的床幔,头上是他灼热的目光。 她攀援着他的肩,他搂着她的腰,近距离的与她接触,似乎要用眼神将她融化。 “青鸾。” “嗯。” 他闭上眼睛,重新吻了下来,灼热的呼吸开始在周围蔓延。 玉簪脱落,发丝倾洒如瀑布。衣襟散开,露一抹微白如凝脂的肌肤,细腻如玉。 三大珍匹都有一个特点,轻如薄纱,飘飞如梦。还有一层外衫,平时不注意是看不出来的。将那些衣襟配饰全都去掉,还可以当做常衣穿。 外衫脱落,腰间还有一根腰带。手指轻轻一扯,衣衫层层飞落。 已经经历过无数次,这时候她却还是莫名的紧张,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心口砰砰跳动。 头上他低低而笑,将她更贴近的揽入自己怀中,轻柔的吻一点点划过她的眉眼五官,脸颊红唇… 天色逐渐暗了下去,华灯初上,满天繁星灿烂亮如白昼。有晚风缓缓吹拂而过,像他的手温柔的划过她的肌肤,给她带来那种颤栗而激越的电流。 她忍不住微微喘息,环着他脖子的手微微收紧,感受那种互相熨帖的温暖和融合。 灯光不知何时已经熄灭,眼前一片漆黑,肌肤上的感觉却更加清晰。 他的呼吸像丝线一样缠绕在她耳边,带着微微而急迫的喘息,熏得她也跟着忍不住的娇吟。 长夜漫漫,星子如水光丝丝流淌,翻滚的锦被,低低喘息的娇吟,无休无止,直到天亮。 …… 南陵。 星空如稠,残月如钩,有人被翻红浪婉转缠绵,还有人站在窗前凝望夜空,神情遥远而深沉。 凉风徐徐吹来,衣袂飒飒如旗。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他没回头,却知道来人是谁。 “怎么突然回来了?事先也没收到消息。” 明月轩慢慢走入凉亭,负手而立,眼睛透过薄纱看向远处,没说话。 明月殇微微侧头,看着头上的斗笠,微微叹息一声。 “摘下来吧。” 明月轩依旧不说话,周身气质清冷如霜雪。 明月殇眼底划过一丝复杂之色,低低道:“你这两年都去哪儿了?” 明月轩气息似乎变了变,还是没说话。 明月殇坐了下来,“这两年我到处找你,却没有丝毫踪迹。” “我在九转书内。” 明月轩声音淡淡而寂静,像这夜飘过的风,刹那便了无痕迹。 明月殇震了震,眼底漂浮起了然的光。 “原来如此。” 他顿了顿,又道:“这次回来准备呆多久?” “你以为母后还会让我走么?”明月轩声音带着些微的苍凉和疲惫,“我逃得开皇城,逃得开南陵,逃不开命运的桎梏和皇权的责任使命。无论是两年,还是二十年。到头来,我还是又回到了这个地方。” 明月殇眼睫垂下,手指颤了颤,嘴角勾起自嘲的笑。 明月轩又道:“凰静芙来了南陵。” 明月殇呼吸一顿,眼神里浮现点点寂寞又无奈的神色。 明月轩回头,隔着薄纱看着他,眼神清明而冷静。 “你的确需要一个太子妃。” 明月殇抿着唇,那句‘你也应该有个皇子妃’终究淹没在唇边,苦涩的吞没腹中。 “五弟。”他道:“如果你想走,母后不会拦你的。” 明月轩回头仰望月空,月色层层洒下来,清冷如霜雪,一点点浸没他衣襟长摆,再一点点从骨子里渗透出来,满身的冰与雪交织而过。 “我已经逃避了两年,如今是该担负起自己肩上重任的时候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很是平静,没有丝毫的波澜,仿佛那般深沉而细腻的情感全都在那两年时光中消退,亦或者已经深入骨血之中,一碰就是抽丝剥茧的痛和无论如何也填不满的空洞。 “母后说得对,无论我们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都不能忘记自己的姓氏,不能忘记自己身上背负的使命。两年的自由,已经足够。”明月轩的声音就和他的人一样,淡如水,冷如月,还是那个如红尘之外不染尘埃的仙人。 “我回来,是为了帮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 明月殇呼吸又滞了滞,眼神越发的复杂。 明月轩已经转身走了出去,“夜深露重,皇兄早些休息,下个月还要大婚。” 话音未落,他身影已经消失在阴影处,徒留明月殇坐在石桌旁,因他最后一句话恍惚茫然。 大婚! 他在心里咀嚼着这两个字。 三年子期快到了,云墨用计将他调走,便是迫不及待的为了要与她大婚吧。 他眯了眯眼,思索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去,走入一个黑暗的角落。 雾气腾腾,周围一片漆黑,唯有朦胧的光线映出浅浅的影子。她盘膝而坐,听到声音,未曾睁开眼睛,声音淡漠而温凉。 “你最近有些浮躁。” 明月殇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三个月后你便可神功大成么?” “不能。” 她说,“至少半年。不过…”她睁开眼睛,周围依旧白雾蒙蒙,但依稀可以看见轮廓,精致绝伦无法用画笔描绘一二,只于那眉眼间勾勒出如雪莲般的圣洁和山谷幽兰的沉静之美,让人见者怦然心动又不敢亵渎。 “三个月后,我可以在这封闭的空间练功,也能以实体走出去。” 明月殇盯着她,眸光里变幻如风雨,良久才道:“你要去东越。” 肯定句,而非疑问句。 她低低笑了笑,声音很是轻松愉悦。 “咱们俩某些方面其实还是一致的。比如说,都别想让云墨好过。这几年我灵魂虚弱无法走出去,不然也不会容他如此猖狂。”她眸光流转如星辰洒落,唇边笑意清浅如花。 “如今又岂能让他如此容易的抱得美人归?” 明月殇面上也带着淡淡笑意,“你有把握么?” 不是他信不过洛水兮,只是云墨这个人太过深沉,洛水兮能在玉无垠手中存活已经是万幸,如今要跟云墨斗,胜负难料。更何况云墨这些年心心念念娶她为妻,又岂能没有准备? “有没有把握不重要,成不成功也不重要。”洛水兮曼声如流云,淡淡道:“重要的是…”她缓缓抬头,目光里有一种光在慢慢升腾,燃烧,最后盛放,天地刹那虚无。 “我要在他心里种下一根刺,让他永远也无法安宁的刺。我会让他知道,这天下人心,并非全都在他掌握之中。”她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光,而后看向明月殇,眸光一闪。 “你还是多多关心关心你那个未来太子妃吧,她很适合你。” 上辈子明月殇在二十及冠之年就纳了右相赵士成的女儿为侧妃,不过只是因为政治联姻,他想要除掉赵士成而已。他纳了侧妃,却在新婚之夜让那女子独守空房。后来,他便爱上了慕容琉绯。以雷霆手段将赵氏一族从朝中拔出,想要再娶慕容琉绯为妃。 只是那时有一个玉无垠。 一年后,慕容琉绯又遇见了云墨。 从此,爱恨纠葛,天下风云,便因那红衣女子,瞬息万变。 赵氏死了以后,明月殇便再也没有娶妻。原本他有一个未婚妻慕容琉仙,不过在慕容琉绯被云墨带走以后,天女一事就曝光于天下,慕容琉仙和明若溪都被处以极刑,慕容府也倒了。 因为一个慕容琉绯,明月殇和云墨更是成为了死敌。为了一个女人,弄得烽烟战火民不聊生。 三年以后,柳皇后再也忍不住了,逼迫明月殇娶妻。那个时候,他已年近二十五。在种种压力之下,他只能后退一步。不过他很聪明,选择了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子。肖太傅的幺女,彼时不过十三岁的肖含芳。满朝文武,论身世背景容貌才情,肖芳华并不是唯一适合做明月殇太子妃的人选。但既然他开口了,柳皇后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应允。 再后来,她惹怒了云墨,被他打得魂飞魄散,险些灰飞烟灭无法轮回转世。 那之后的事,她就不清楚了。 明月殇没有接话,目光淡得如同流水。 “你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 他转身离开,洛水兮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摇了摇头,眼神里难得的出现几分怜悯的哀叹。 这世上最是害人不浅的便是情之一字,有些人爱不得放不下,藏在心里便是永远的痛。 有时候她真不明白,世人为何还要一个个前赴后继的跳下情网的陷阱? 幸好她天生绝情绝欲,否则… 历代玉晶宫圣女都对宫主一往情深,到她这一代,倒是个例外。 她闭上眼睛,将自己笼罩在了白雾之中,淡白色的光芒和那雾气缠绕不绝,几乎无法区分。 快了,还有三个月。 三年都等过来了,还怕三个月么? 他们欠她的,她会一点一点的拿回来。 …… 宽敞平坦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缓缓走过,身后跟着悠长的队伍。车内玉枕佳人,凝眸顾盼。她半躺着,一只手支撑着头,眼神恍惚而茫然的看着某个地方,眼底神色近乎空无。 十五年了,到此十五年,他还是要娶妻的。原来除了那个人,他还是要娶别人的。 曾经那些年里,她一直以为除了那个人,他再也不会多看其他女子一眼。而如今,他还是不得不遵循病重母亲之言娶妃。 也罢,或许这也是予她最好的解脱。 “还有多久抵达南陵?” 外面侍者低声道:“回陛下,前面就是南陵国境,天黑之前,我们便会抵达南陵边城。” 凰静芙只是嗯了声,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西秦。 沐轻寒下朝过后就去了凤銮宫,寝宫内轻纱萦绕,有低低的咳嗽声伴随着刺鼻的药味溢出来,空气变得低沉而凝滞。 他走进去,宫人依次跪下。 “参见皇上。” 沐轻寒挥了挥手,“皇后如何了?” “回皇上,太医说皇后娘娘伤得太重,大概要休养好几个月才能下地。” 宫人一边回答一边撩起轻纱,低头恭迎他走进去。 崔宛芳刚给楚诗韵喂了药,听到声音便站了起来,福了福身。 “参见皇上。” 楚诗韵躺在床上,面色还有些虚弱,见到他来,支撑着便想要站起来。 “臣妾…” 沐轻寒大步走过去,按住她的肩膀。 “你有伤在身,就别多礼了。” “谢皇上。” 楚诗韵虚弱的笑笑,“皇上,您今天怎么这么早就下朝了?” 沐轻寒坐在一边,温和道:“朝中没什么大事,便提前下朝过来看看你。” 他叹息一声,目色悲悯。 “伤好以后就别再去边关了,好好在宫里呆着就好。” 楚诗韵抿了抿唇,嘴角噙起一抹微笑,点了点头。 “臣妾谨遵陛下之令。” 她又看向旁侧的崔宛芳,对沐轻寒道:“皇上,这些日子多亏了有宛芳在臣妾跟前照顾,臣妾才能好得这么快。” 崔宛芳低着头,温和道:“娘娘对民女有救命之恩,民女所做不过微薄之劳,不敢居功,只望娘娘能早些好起来,民女便安心了。” 沐轻寒不动声色的看了她一眼,岂能不明白楚诗韵在想什么?他在心里轻叹一声,颇有些无奈。 “你照顾皇后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朕就好。” 崔宛芳一震,眼角余光落在他脸上。他依旧面容温和如玉,眼神平静如水,没有丝毫波澜。 心中微微失落,面上却不显。 “是。” 她收拾好药碗,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楚诗韵这才道:“陛下,您…” 沐轻寒打断她,脸上带着几分笑容。 “十月初十,云墨和绯儿大婚。” 楚诗韵怔了怔,她这些日子一直在养伤,外界的消息几乎都没过问。此时听沐轻寒冷不防说起这事儿,倒是有些诧异。转念一想,当初若非孟皇后驾崩,他们俩早就在三年前举行了大婚,也不用等到今日。 “陛下您要去参加他们的婚礼吗?” 沐轻寒目光含笑,“绯儿是我的妹妹,她大婚子喜,我自然是要去祝贺的。”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身上。 “那时候你也应该好了,就随我一同去东越吧。” 楚诗韵眼睫垂下,嘴角弯出一抹浅浅笑意。 “好。” 沐轻寒点点头,又说起另外一件事。 “明月殇也会在七天后大婚,娶的是太傅幺女肖含芳。” 楚诗韵神色有些恍惚,怅然道:“这下子云太子可放心了。” 沐轻寒摇摇头,“柳皇后病重,逼着明月殇娶妻,他才不得不答应下来。依他的性格,怕是不会对绯儿死心。” 楚诗韵不说话,心中难免有些苦涩。 大婚只是一个形式,太子妃只是个名分,就如同她这个西秦皇后一样。即便是六宫之首,独享尊荣,可那又如何?终究不过一个虚无的称谓而已。 得不到那人的心,拥有再多也是虚妄。 政治联姻,向来如此。 只是可怜了那些个无辜女子罢了。 沐轻寒见她神色恹恹而叹息,目光一顿,道:“你好好休息,我下午再来看你。” 说罢就要起身,楚诗韵却一把抓住他的衣袖。 “陛下。” 沐轻寒脚步一顿,低头看着她,目光沉静温和。 楚诗韵张了张嘴,很是艰难的说道:“宛芳…” “诗韵。” 沐轻寒打断她,面色依旧和缓,眼神却微微冷淡。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当初便是应你所求,我才让她继续呆在皇宫。你若喜欢她,便是让她跟在身边也无妨。但,仅止于此。” 楚诗韵呼吸一滞,眼眶含泪,却始终没有落下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决然离去。 她怔怔的坐着,语薇走了进来。 “娘娘。” 楚诗韵眼睫颤动,轻轻道:“语薇,你说我该怎么办?碧玺他…” 语薇叹息一声,“娘娘,您这又是何苦?” 虽然这个世界的女子以德容宽厚为美,但哪个女子愿意给自己的夫君纳妾?不过碍于礼教而已。如今陛下不愿意纳妃,娘娘倒是上赶着巴不得给陛下送女人。陛下不乐意,娘娘自己心里也苦闷不是? 楚诗韵摇摇头,“你不懂。” 语薇不说话,只是心疼的看着她。太医已经说过,娘娘这次伤得太重,只怕日后很难孕育自己的孩子。陛下没有妃子,娘娘入宫已有两年,至今未有身孕,如今又出了这事儿,陛下选妃充盈后宫是迟早的事。 这一年来她也看得分明,崔宛芳不是个有坏心思的,对娘娘也极为尊重。若是她为妃,不会和娘娘争宠。这样算起来,其实也不错。 楚诗韵神色有些恹恹的,挥挥手。 “你下去吧,我想静一静。” “是。” 语薇福身走了出去,看到立在门口的崔宛芳,怔了怔,有礼的敛衽道:“崔姑娘。” 崔宛芳看着她,目光沉静。 “语薇,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语薇愣了愣,随即道:“奴婢不敢。” 崔宛芳只是笑了笑,眼神有些寂寞。 “罢了,你下去吧。” 语薇抬头看了她一眼,终究什么也没问的离开。 崔宛芳一个人站了好一会儿,才失神的转身而去。不知不觉就来到了御花园,身后有人在唤。 “姐姐?” 她茫然回头,崔宛容迈着细碎的步子走了过来。 “姐姐,你怎么了?怎么失魂落魄的?” 自从那夜在皇宫救走崔宛芳失败以后,两姐妹就住在宫里。崔宛芳是楚诗韵的义妹,呆在楚诗韵身边尚可。这崔宛容嘛,什么也不是,只有做个宫廷女官,才能名正言顺的呆在皇宫。 崔宛芳看见她,柔柔的笑了笑。 “没事。” 崔宛容挑眉,摆明了不相信。 “又是为了沐轻寒?” 私下里她向来不尊沐轻寒为皇帝,崔宛芳也习惯了。 “不是。” 崔宛芳淡淡否认。 崔宛容哼了声,“姐,你不用骗我,我都知道。照我说,你早就该跟我离开。沐轻寒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就算你为他做得再多又如何?他还是不会多看你一眼,你又何必自苦?” 崔宛芳抿了抿唇,目光遥远。 “宛容,你知不知道,东越云太子快要大婚了?” 崔宛容一怔,撇了撇嘴道:“这事儿虽然还没公布天下,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如何不知?不对,姐,你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 她皱眉,疑惑的看着崔宛芳。 崔宛芳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三年之期将到,皇上体内的蛊毒也可解了。” 崔宛容又怔了怔,不可思议的看着她。 “姐,你真的决定了?” 见崔宛芳无动于衷,她情绪有些激动起来。 “你疯了?” 崔宛芳低着头,声音很轻也很静。 “宛容,我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但我只知道,我无法眼睁睁看着他死。” 崔宛容呼吸一滞,眼神复杂的看着她。 “姐,你当真…忘记表哥了么?” 崔宛芳一怔,意识到她口中的表哥是谁,眼神里茫然褪去,化为淡漠。 “过去的事我已经忘记,也不想再想起来。爱也好,恨也罢,都随风而散罢。我现在挺好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人生短短几十年,好多人穷其一生都不知道自己追求的到底是什么,跟他们比起来,我觉得我很知足。” 崔宛容一呆,看着她静美温和的面容,忽然心中有些羡慕。 她自小生活在玉佛山,很小的时候她都以为自己将来会被颜诺收房为妾。可之后种种,让她认清了现实。下山以后,她唯一的目标就是找到这个同父异母的亲姐姐。其他的,她从未想过,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比起她这痴傻的姐姐,她连自己现在想要什么都不知道,才是真正的可悲。 “所以…”她很艰难的说道:“你要去东越?” “嗯。” “可是…可是他会带你去么?” 她看得分明,沐轻寒根本就不希望靠崔宛芳来解自己身上的蛊毒,自然也不会带她去东越。 崔宛芳淡淡微笑,“皇后娘娘会带我去的。” “…” 崔宛芳看向远方,目光祥和而温柔。 “宛容,我正在做我一直期待的事,我不后悔。只是可惜…”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崔宛容却在她眼中看到了一丝微不可见的遗憾和落寞,还有淡淡的疼痛。 不知道是因她自己,还是因那个她爱而不能的男子? == 南陵宣弘二十五年五月初八,太子明月殇大婚。金凰女帝亲临,玉佛山上颜家七小姐颜如玉也终于出关下山,到南陵道贺。太子的婚礼,自然是盛大而隆重的,只是新郎脸上的表情却与这满目的红色繁华有些格格不入。 花轿抬入东宫,祭祀行礼,繁复而庄严的流程像完成一件任务,在众人的欢喜祝福声走到终点。 凰静芙站在人群中,到得此刻,她反倒平静下来,心中浓浓的痛已经盖过了一切,痛到极致,便是无言的释然。像是长久承担的压力,此刻终于落下。 她微微的笑了,眼神里那一丝情愫却在一点点消退。 无论这场联姻到底是为何故,她知道,从现在开始,她再也没有理由期待,再也没有资格追求。也不会…再爱。 爱这个字太过沉重,这世间或许有无数人可以背负,却没几人能够一直守护终老。 有些人就像空气,平时几乎感觉不到她的存在。然而一旦失去,便会窒息死亡。 在爱情之路上,谁是他生命里必不可少的空气? 她只知道,那个人不是她。 …… 喧嚣过后,夜色陷入寂静。 明月殇醉醺醺的走入新房,驱散了所有人,慢慢走向坐在床边的新娘。 肖含芳穿着大红嫁衣,头上蒙着龙凤呈祥红盖头,双手紧张的交握,心中期待与喜悦交织。 明月殇已经来到她面前,并没有为她揭开红盖头,目光温凉的看着她。 “母后希望我娶你。” 肖含芳一怔,不明白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明月殇又道:“母后病得很重,我不希望再让她失望伤心,所以我默认父皇的赐婚。” 肖含芳贝齿咬着唇瓣,低低唤了声。 “殿下…” 明月殇笑了笑,看向幽幽燃烧的红烛,以及这屋子里满目绯红喜庆,眼神里却流露出深切的寂寞和微微痛楚。 “你是太傅的女儿,应当知晓女子本分,不妒不嫉,宽容待人。” 肖含芳抿了抿唇,“是。” 明月殇神情淡漠的转过身,手指按着桌上酒壶把手。 “你是我的太子妃,却不会是我的妻。” 肖含芳俏脸一白,失声叫道:“殿下!” 明月殇微微眯了眯眼,“我的妻,只能是我所爱的女子,而你不是。” 肖含芳身子在颤抖,盖头下一双眼睛泪雾朦胧。 明月殇低头,倒了两杯酒,端着酒杯来到床边。 “新婚之夜,合卺交杯酒,自是不能落下。” 他将一杯酒递到肖含芳手边。 肖含芳手指颤了颤,努力克制心中情绪,勉强道:“殿下,您还没为臣妾揭开盖头…” 明月殇含笑将那酒杯塞入她手中,温和道:“南陵的风俗,新郎揭开新娘的盖头,此生便认定她为自己的妻。我刚才已经说了,你是我的太子妃,我可以给你所有尊荣富贵,除却情爱。” 肖含芳再次一颤,差点将手中白玉杯给摔掉。心中溢满浓浓的委屈和屈辱,恨不得直接将头上那红盖头给掀掉。 “小心。” 明月殇却在耳边轻轻道:“你已入了东宫,便是东宫太子妃。洞房合卺酒打碎是为不吉利。这新婚大礼,若有半丝差错,以后你在宫中会被人嘲笑,就是你的父亲,也会在朝中抬不起头来。” 肖含芳只觉得浑身如坠寒冰,手指死死的握着那酒杯,眼泪滑落脸庞,滴入酒杯,细微的声音在宁静的夜晚里尤为清晰突兀。仿佛一把利剑刺入她胸口,刺破了她所有幻想和期待。 她颤巍巍的抬起手来,任由明月殇将她的手臂和他的手交叉而过,然后凑上去,含泪喝下交杯酒。这是宫廷秘酿,清新甘冽入口芳香满溢。然而酒入喉咙,她却只觉得满心的辛辣和痛楚,以及浓浓的悲凉无助。 明月殇将酒杯随意扔到桌面上,自己坐了下来。 “今日你也累了,去沐浴洗漱吧。我知晓你心中委屈,所以今晚我不会离开,你也不会被人看不起。” 肖含芳死死的咬住唇瓣,终究什么话也没说,颤巍巍的伸出手,将盖头轻轻揭下,露出一张梨花带雨的美丽容颜来。 她是一个极美的女子,眉眼五官柔和而精致,平时端庄优雅让人赏心悦目,哭起来的时候柔弱堪怜让人忍不住心疼。然而这样的一个女子,却得不到身边之人半分的怜爱和疼惜,有的只是漠然和无视。 身为世家大族的千金,她自然是见过明月殇的,最近的一次,便是三年前太后寿辰之日。 彼时,她不过十三岁。 今年,她十六岁。 原本以为得嫁心中良人,她十分开心。却未曾想到,新婚之夜,满目喜庆红烛,绫罗红装,锦衾帐内,却是一片温凉寒冷。 她看向那摇曳燃烧的红烛,蜡液一滴一滴落下如同泪水浸湿海棠,分不清是艳丽还是凄绝。 她只是知道,这一生,大抵也就如此了罢。 慢慢走入屏风后,嫁衣褪去,身子没入温水中,洗去满身的疲惫却洗不掉心中堆积的浓浓痛楚。 雾气萦绕着花香,一点点蔓延至鼻端,她闭上了眼睛。 …… 明月殇站在窗边,早已脱下红色喜服,换上了常服。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他没回头。 “你若累了,就睡吧。” 肖含芳低着头,“那…那您呢?” 不该有期待的,只是终究忍不住问。 明月殇回过头来,眼里虽然带着笑,却笑不答眼底,目光随意浅淡的打量着她换上轻纱薄衣服某些部位若隐若现更显得魅惑的身体,没有丝毫波澜。 “我不累。” 肖含芳咬了咬唇,抬头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低头走向床榻。 被子掀开,底下堆满了枣子花生和桂圆,她瞧着,脸色腾的红了,又忍不住回头看他。 明月殇一挥袖,将那些零零碎碎全都扫落搁置一旁,未曾发出任何声音。 “现在可以睡了。” 肖含芳眼底划过失落,无声的睡了下去。棉被很温软,但盖在身上,却是一片温凉。 新婚之夜,自己独自躺在床榻上,怎能不冷? 这还只是个开始,或许以后… 不禁自嘲,她还有以后么? 明月殇信守承诺,当真没有离开,一直在窗前站了整整一夜。翌日清晨,他带着肖含芳去向明皇和皇后敬茶,皇后显然十分开心,赏了肖含芳一支赤金飞凤簪。叮嘱他们二人要和睦相处,早些为皇室添丁。 明月殇应下了,心里怎么想,却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大婚结束,外国使臣也要准备离开了。 明月殇亲自送凰静芙出京,长亭内,两人并肩而立,淡看远处云山云雾。 良久,凰静芙才叹息一声。 “既然娶了妻,就好好待她吧,也是个可怜女子。” 她不是笨蛋,这两日看着明月殇对肖含芳虽然温和,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温情,根本就不像一对甜蜜的新婚夫妇。 他惯会如此做戏,对谁都可以温文有礼,但让他眼中温情达到眼底的人,却不多。 明月殇负手而立,淡淡道:“这世上可怜的人太多,不止她一个。” 凰静芙默了默,道:“阿殇。” 明月殇有些恍惚,她好像很久都没这样唤过他了。 心头划过淡淡怅然,回头看着她,唇边溢出一抹苦笑。 “静芙,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自私,也很残忍?” 凰静芙盯着他,无奈而自嘲的摇头。 “有些事情不能做到两全,就只能自私为己。”她看向远处,嘴角一勾,道:“你是为全你母后之愿,我亦然。咱们是同类人,又如何评论谁是谁非?情不自禁,便也就情非得已了。” 明月殇说得对,这世上若有一个人知他懂他,也就只有凰静芙。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他欣赏她与她交好,却始终无法爱上她。 有那么一种人,只适合做红颜知己,而非相携白头的妻子。 于他而言,凰静芙便是这个人。 “时间不早了,我得尽早回去。”凰静芙笑笑,“如今我可不比往常,不能四处游荡,什么时候你有空了就来金凰…”她一顿,又失笑。“如今天下战争不断,你大抵也是没时间的。” 明月殇没有笑,轻轻道:“母后身体不好,短时间内我不会离开。” 也就是说,边关战事,他很长一段时间不会参与。 凰静芙点点头,又想起一个问题。 “对了,明月轩怎么了?那日你大婚的时候他都戴着斗笠,这段时间也总是不见人,他消失的这两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明月殇敛了敛神色,目光复杂而感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凰静芙若有所悟,笑道:“罢了,他回来以后,你也能轻松些。我走了,你就送到这儿吧。” 明月殇点头,“路上小心。” 或许是看见儿子大婚,柳皇后因为高兴,起色好了不少,也能下地了。为了安柳皇后的心,明月殇夜夜在肖含芳房里留宿半夜,晚上才离开。对此肖含芳未置一词,照样日日进宫给皇后请安,婆媳俩关系十分好。可到底是亏空已久的身体,不到两个月,皇后又倒下了。 刚办过喜事的皇宫再次陷入了死寂和悲凉之中。 …… 两个月后,东越。 “子安在邺城和凰静睿僵持,泸州久攻不下,如今凰静芙已经回国,不多时大抵就会增派援兵,战争在所难免。” 云墨将刚收到的消息告诉凤君华。 凤君华若有所思道:“以云裔的能力,应该不会被凰静睿把邺城给夺回去才是,而且还有我义父易先生相助,凰静睿逃不了好。明月殇现在刚大婚,不会亲临战场,明月轩好不容易回来,皇后也不会容许他再离开。倒是颜如玉,她闭关一年多,如今武功怕是恢复得差不多了。还有她手上那一支军队…” 门外忽然有急切的脚步声传来,是乐枫。 “宫主,刚收到消息,南陵柳皇后在凤銮宫病逝。” 凤君华霍然回头,“你说什么?” 乐枫又重复了一遍,“柳皇后病逝,就在一刻钟前。” 凤君华漠然良久,最后挥了挥手。 “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乐枫无声无息的走了出去。 凤君华这才看向云墨,“柳皇后驾崩,国丧期间,战事应该会消停一段时间。” “那不正好?” 云墨面上微微笑意,眼神却几分寒凉。 “柳皇后很聪明,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这才威逼明月殇大婚。否则待她病逝,明月殇得守孝三年,就像当初的我们。”他一把揽过凤君华的腰,眼神里流光荡漾又掺几分邪气。 “如今才九月初,他们举行国丧要七天,头七四十九天,足够我们大婚了。” 凤君华白了他一眼,“这几个月你都安排好了?” “自然。” 云墨眨眨眼,又叹息道:“不过你的封地在江州,按照风俗,你得先去江州,我的迎亲队伍从帝都一直到江州来迎娶你。所以…”他手指抚着她的发丝,满目的眷恋。不舍道:“再过不久你就得离开了。” 凤君华想了想,“从帝都到江州只需要七天的时间,但我们大婚的话你的迎亲队伍要提前到达江州。也就是说,在我前脚离开你就得准备迎亲队伍,等我到了江州,也不用呆在那儿了,直接穿上嫁衣上花轿就行了,对吧?不过就是回到帝都后再在靖王府住几日,又得重新会东宫。” 她叹了口气,“古代的婚礼就是麻烦,绕来绕去要耽搁一个多月。” 云墨笑了笑,“入乡随俗,你就别嫌弃了。” 凤君华耸耸肩,“小莺和我爹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刚收到消息,七日后他们就能抵达帝都。”他摸了摸她的头,爱怜道:“我们大婚,你义父也是要回来的,所以父皇早就安排了平西大将去邺城驻守。” 凤君华点头,又不知想起了什么,笑道:“如今天下烽烟战火,咱们却在这个时候成亲,想想还挺刺激。” 云墨笑而不语。 …… 九月二十三,凤君华启程去江州,九月三十抵达江州靖王府。 十月初十,云皇下旨太子云墨与靖王凤君华完婚,迎亲队伍即日起赶往江州。 在此之前,凤君华已在江州靖王府过完了二十二岁生辰。 云墨没有食言,在此之前,就已经命人从古帝都到江州的路上铺满了红绸,万里红妆,这是他十五年前便承诺于她的。 十月二十,迎亲队伍来到江州。凤君华穿上云墨亲手给他缝制的嫁衣,在所有惊艳的目光中,踏上了花轿。 ------题外话------ 咳咳,这个时间拉得有点快哈。本来中间还有些事儿要写的,不过之前说好了要写大婚,不能再拖了,所以就一笔带过了,亲们见谅哈。嗯,明天还有大婚(二),精彩多多哈,么么哒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 大婚(二) 刚一上轿子,凤君华就发现这轿子有机关。她揭下盖头,正准备查看,忽然察觉身后有人,她立即回头。 “你…” 一只手伸过来揽住了她的腰,然后倾身压住她,吻落在了她唇上。 她呼吸一滞,双手攀着他的脖子,一双眼睛朦胧如秋水。张开唇轻轻一咬,他睁开眼睛看着她。 “你不是在前面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因为不是真正的大婚,他也不需要骑马,只是坐在最前面的轿子里带路。古代婚礼风俗太多,男女双方成亲之前不能见面,她才刚上了轿,他却跑了过来。 云墨刮了刮她的鼻子,抱着她坐起来。 “你不是想来不信那些什么吉不吉利的说法么?” 凤君华瘪了瘪嘴,“我是不相信,不过就像你说的,入乡随俗嘛。” 云墨轻笑一声,眼神落在她身上的嫁衣上。 “真不知道让你就这样穿出来。” 凤君华瞪着他,别以为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有本事你让我不穿嫁衣跟你拜堂,我就服了你。” 云墨但笑不语。 另一边,南陵深宫,有人从无人知道的密室里走了出来。轻纱骑装,脸戴薄纱,一双眸子似月似星又似繁花锦缎,笑意满满却不达眼底。 身后,明月殇走上来。 “这时候说一路顺风好像有点多余?” 洛水兮面纱下的脸露出一抹淡淡笑意,“那就换一句话。” “嗯?” 她转过头来,眸光熠熠生辉。 “祝我马到成功吧。” 明月殇失笑,“不是我贬低你,只是我觉得云墨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他们知道你的存在,就定然会防着你。你此行,怕是有危险。” 洛水兮也微笑,“我也说过,成功与否不重要,我只是在他心里种下一根刺。我要让他日夜不能安睡,我要他从今以后一想到我就噩梦连连。还有你那个心上人…” 明月殇抬头看着她。 她一顿,又悠然而笑。 “放心,我不会对她如何,我的目的是云墨。”她眸光微闪,眼神里流露出某种诡异的神色。 云墨唯一的弱点,她怎么可能不好好利用? 明月殇看了她半晌,移开目光,转身离去。 洛水兮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目光里似蒙上了白雾,看不清雾中是何风景。 她翻身上马,身姿轻盈利落,衣袂翩然如仙,抬头遥望某个方向,神色悠远而深沉。 出了城,前方不远处一颗大树旁站着一白衣女子,身侧是一匹枣红色的马。她正在将套在树上的缰绳解开,听到声音,也不回头。 “你比我想象中还快。” 她慢悠悠的转头,盯着洛水兮。 两人合作多年,真正在阳光底下会面,这才是第一次。而此时,洛水兮还戴着面纱。 洛水兮眼中带着笑意,“你那个侄儿呢?我还以为他要跟着你来。” 颜如玉翻身上马,一手拉着缰绳,面色清冷。 “他去了乌戈峡,现在没心思管我做什么。”她嘴角溢出淡淡嘲讽,“再说了,云墨若是没本事护着他的女人,也用不着他出手了。” 洛水兮默了默,淡淡道:“走吧。” 颜如玉点头,一勒马缰,两匹快马绝驰而去。 同一时间,沐轻寒携楚诗韵已经踏进东越国境,身后跟着崔宛芳,楚诗韵终是说服了沐轻寒将她一并带上。 七天以后,迎亲队伍来到帝都。云墨早已从后面的轿子里出来,来到最前端的车轿内。按照风俗,他不能亲自去扶凤君华下轿,便掀开车帘一角,看着她在乐枫和绮扇的搀扶下了马车。盖头还没揭下,她似乎回头看了一眼,又默不吭声的走了进去。 云墨嘴角微勾,放下车帘,回到了东宫。 一踏入门口,凤含莺便迎了上来,先是被她身上那件火红嫁衣惊艳了一把。 “姐,你这件衣服好美哎。”她凑过去,悄悄掀起盖头一角,暧昧道:“姐夫对你可真好,我可都听说了,这是三大珍匹之一吧?” 凤君华如今是即将出嫁的女子,不宜见外男,所以云裔没跟着来。靖王府没人居住,不过自有下人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在进入自己闺阁之前,凤君华不能揭开盖头。其实凭她的武功,压根就不需要有人搀扶。不过新娘子就要有新娘子的样子,她只能矫情一回,慢慢的迈着细碎的莲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一路上丫鬟仆人见到她全都跪地俯首。 “你怎么来了?不照顾我那侄儿么?” 凤含莺不在意的说道:“有一大堆丫鬟婆子在呢,不需要我费心。更何况云裔那当爹的自从儿子出生后就没怎么抱过,现在难道不该给他尽一尽做父亲的职责?而且父王很喜欢孙子,现在也不进宫了,天天在王府里含饴弄孙,比我这个当娘的都粘得紧。” 说话间转过回廊,来到了布局精致优雅的阁楼。好歹马上要大婚了,府里早就布置妥当,到处彩带红绸喜字灯笼,怎么盛大怎么来,怎么华丽怎么办。 总之就两个字,高调 她坐下来,将盖头揭开。 “乐枫,给我倒杯水过来。” “是,宫主,” 乐枫去了,凤含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笑出了声。 凤君华怪异的看着她,“你笑什么?” 凤含莺忍着笑,道:“姐,你这婚结得可真麻烦。从帝京大老远的去江州,然后还得姐夫亲自去接你回来。完了以后还没到大婚的日子,这几天你就得安安分分的呆在王府,哪里都不能去,不然就是不合规矩。你瞧瞧你那鸳鸯盖头,原本该是新婚之夜姐夫给你揭开。如今倒好,姐夫现在不能见你,只能由你自己代劳了。” 她一只手撑着下巴,看了眼四周。 “瞧瞧,这屋子布置得跟新房差不多。哎,我说,干脆你不要嫁了,直接让姐夫入赘得了。” 凤君华瞪着她,“不许胡说。” 凤含莺耸了耸肩,“不说就不说。”她又想起了什么,神神秘秘的凑过去,“不过姐,我刚看你揭开盖头,还真想起一件事儿。” 乐枫走了过来,“宫主,茶来了。” 凤君华接了过来,用茶盖掀了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道:“什么事儿?” 凤含莺看了她一眼,道:“几个月前明月殇不是大婚了么?我听云裔说,那厮新婚夜晚居然不揭新娘的盖头,让新娘自己把红盖头给揭了下来,完了还妆模作样呆在新房里。他明明不喜欢那个肖含芳,偏偏要做出一副很宠那个女人的样子,真是虚伪。” 说起这事儿,她十分唾弃。 凤君华眼神微闪,将茶杯放在方桌上,接过乐枫递过来的手绢擦了擦嘴角的残渍,淡淡道:“他向来如此,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厄… “也对。”凤含莺想了想后认同的点头,话音一转,又道:“不过姐,明月殇冷落新婚妻子,难道是还对你有非分之想?这人怎么那么讨厌啊?自己都娶了妻,还敢觊觎他人之妇,跟他那个老子一个德行。” 凤君华笑得清冷,慢悠悠道:“他们明氏皇族的都这样,自私自利虚伪狡诈,永远以自我为中心,予取予求,不知所谓。” “也不能这么说。”凤含莺喃喃道:“我看明月轩还是不错的…”她像意识到什么,突然一顿,而后小心翼翼的看向凤君华,见她神色如常,这才道:“姐,明月轩回来了,这事儿你知道吧?” “嗯。” 凤君华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连明月殇那么卑鄙自私的人都知道为人子者该尽孝道,那时候柳皇后病危,他怎么可能不会来?” 凤含莺点点头,若有所思道:“可我听说,他一直带着斗笠,连明月殇大婚的时候都没露真颜。你说,他这两年到底去哪儿了?不会被毁容了吧?” 她想起明月轩那张绝艳倾国又淡漠尘外恍若谪仙的容颜,若是被毁容了,真真是可惜。 毁容? 凤君华垂眸凝思,爹说他用自己的寿命为代价救了她,应该不至于毁容。大抵,折寿了,所以老了吧。 如他那般淡漠尘外的人是不会十分在意皮相的,之所以藏着掖着,大抵是不想她知道后愧疚吧。 明月轩,最初出现在她生命中便于她有恩的人。其实他从来都不欠她什么,当初她绝望出走,并不是他逼迫。后来她为救云墨精力衰竭,他不惜用自己的寿命救活她,随后离开,至此消失无踪。 他这次回来,他们便是真正的对立死敌。 “姐,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凤含莺等了半天不见她出声,不由得歪头看着她。 “没事。” 凤君华垂眸,想着大婚前这几日她这身衣服还不能脱下,也不能出门,不过这也好。 “你出来够久了,回去吧,待会儿云裔要找上门了。” 话音刚落,门外绮扇走了进来。 “宫主,顺亲王来接王妃回去。” 凤君华笑着点点头,“云裔都来接你了,快回去吧。” 凤含莺哼哼两声,“我不过才出门一会儿,他就紧赶着来催了,着什么急?” 凤君华耐着性子道:“云亭还小,你这个当娘的自然要在身边照顾着。丫鬟婆子再多,也终究比不上你这个亲娘啊。” 凤含莺目光微动,然后盯着她的肚子。 “姐,你和姐夫成亲了以后也该要孩子了吧?” 孩子! 凤君华下意识扶上自己的腹部,待她体内的三魂珠逼出来以后,她就可以孕育自己的孩子了。 三魂珠… “听说我大哥已经到达京都了?” “嗯。” 凤含莺点头,“他们现在住在驿馆。” 凤君华没说话,她回京都之前收到消息,秦云舟已经从乌戈峡离开赶来东越。崔宛芳也来了,这次一定要给大哥解了体内的蛊毒。 “小莺。” 云裔在外面大喊。 凤君华回过神来,去推她。 “行了,你快回去吧,以后再聊。” 凤含莺瘪了瘪嘴,“那我走了,姐,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她起身,一路走着一路嘀咕。 “来了,催什么催?” 凤君华好笑的摇摇头,眼角余光瞥见窗外风景。靖王府建得十分华丽,气势恢宏,巍峨堂皇,府中风景也是一绝。这都快十一月了,窗外还有樱花飞舞,翩翩花瓣飘飞在空中,如梦如幻。假山中又有溪水潺潺,流过这一个冬季。 此时窗外所有绿树红花上都挂着红绸,丫鬟们依次走过,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往年这个时候是极冷的,有时候还会下雪。今年上天似乎格外宽厚,没有提前下雪。要不然她大婚就要在雪中进行了。忽然想起三年前在雪山那一夜,窗外积雪一寸寸压着树枝,屋内气息灼热而缠绵,汗水湿了被褥枕头,他急切的呼吸和她压抑不住的娇吟声在空气里飘荡缠绕,融化了一夜的大雪寒彻。 三年。 当时觉得三年的时间好遥远,现在回首再看,竟有些茫然。 这几年战火纷扰,三年一晃而过,忽然便觉得有些苍凉。她想起以前云墨说过的话,他等她十二年,再加上这三年,十五年。人的一辈子,有多少个十五年? 心里堆积了浓浓的思念和不舍。 不由得苦笑,不过刚刚分离,她便开始想他了。 …… 某家不知名的客栈内,有人相聚商谈着什么。窗外夜色寒凉,屋内暖气融融。 “他们大婚在下个月初六举行。” 颜如玉负手而立,看向某个方向。 “还有三天,我们就能赶到帝都。” 洛水兮盘膝坐在床上,依旧戴着面纱,眼睛微阖。 “这几天不要动手。” 颜如玉回头看着她,目光深沉。 “我总觉得我们进入东越境内太过容易,这不像云墨的风格。” 洛水兮睁开眼睛,脸上浅浅几分笑意。 “与其千方百计的阻拦,倒不如瓮中捉鳖,他向来喜欢如此。” 颜如玉挑眉,“你好像很了解云墨?” 洛水兮淡淡移开目光,“你手上那支颜家军可以出动了。” 去年那事儿闹得那么大,颜诺迫颜如玉交出了军令,颜家军出动,却并没有上战场。 “云墨大婚,云裔慕容于文全都在帝都,正是南陵金凰开战的好时机。”她目光微深,嘴角浅浅几分笑意。“他要得美人,这天下嘛,自然该换个人来做主。” 颜如玉是江湖人,对这些皇权政治没什么贪欲,她不过想要报仇而已。 “颜家军必须要颜家人领导,我现在无暇分身,只能让颜诺去。可是…” 颜诺钟情凤君华,为了她不惜一再背叛家族,她如何能放心? “他要笼络颜家人心,就不得任性而为。” 洛水兮显得十分淡定,“更何况,不是还有个明月轩么?” 上辈子明月轩英年早逝,这辈子倒是南陵一大助力。 颜如玉皱了皱眉,“明月轩不是向来不管这些事么?” “柳皇后临终前让他答应有生之年助明月殇守住南陵的江山。”洛水兮道:“明月轩不同于颜诺,他是个理智到冷血的人。这种人,对自己都能狠下心来,没什么是让他惧怕的。” “可他对凤君华…” “两年的自由,已经够了。他既然回来了,就必须担负起自己肩上的责任。”她嘴角勾起淡淡讥诮,“这世上人人都想为自己而活,可真正能做到肆意潇洒的人却屈指可数。有些人有些事只能放在心里,永远不能暴露于人前。明月轩他再是对凤君华情深意重,可他骨子里赋予的血液和重任却不容他逃避。况且他那种自幼看透命数之人,本就不应怀抱红尘执念,否则于自己寿命有损。” 明月轩已经为凤君华折损了寿命,为她做的也已经够了。下半辈子,他该为南陵皇室付出。 有一种人生而骄傲,有一种人生而无奈。 明月轩,便是两者的混合体。 即便再不愿,也逃不过命运的安排与桎梏。 颜如玉点点头,“我们什么时候去帝都?” 洛水兮道:“原来宾客很多,到时候我们直接混进帝都就可以了。” 心中难免感叹,这些年她困在玉晶宫,要防着玉无垠,什么也做不了。除了十五年前那件事,她在外界人脉太少。原本可以靠着前世对东越的熟悉,很多事情做起来事半功倍。偏偏云墨和凤君华太过敏感细腻,已经猜测出她魂灵出处,从前她熟悉的一切或许已经变得陌生,否则她也不用处处小心。 不过还好,至少她能在他们大婚之前赶到帝都就可以了。 想起不久后的将来,她嘴角不由得浮现浅浅笑意。 云墨,属于我们之间的战争,从此刻起,才算真正开始。 …… 东宫。 云墨站在窗前,身后暗卫落下。 “殿下,她们已经来到东越,按照您的吩咐,我们未曾阻拦,三日后她们就会抵达帝都。” “嗯。” 云墨神色如常,“下去吧。” “是。” 风声一过,暗卫退下。 云墨看着窗外,目光深沉如夜。半晌,他转身离开。 …… 凤君华刚沐浴出来,手上还拿着干帕子擦头发,抬头就看见某人懒懒的坐在软榻上,正饶有兴味儿的看着她。 她怔了怔,“你怎么来了?” 云墨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过来,然后接过她手中的帕子,继续她刚才的动作。 “一个人在这里习惯么?” 凤君华微笑,“我不住东宫了,你不习惯?” 云墨动作一顿,从身后将她揽入怀中。微阖着眸子,不说话。 凤君华心中一动,回头圈着他的脖子,道:“洛水兮和颜如玉是不是来东越了?” “嗯。” “你还真是放心。” 那两个女人跑来东越分明就是来捣乱的,尤其是洛水兮,她们不了解她的实力,应付起来难免会有所顾忌。 云墨轻笑,“没听过关门打狗么?而且…”他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她来东越可不止破坏咱们的婚礼。” 凤君华眸光一闪,“你是说…” 云墨刮了刮她的鼻子,“夜了,早些睡吧。” 他抱着她起身走到床边,将她放在床上,自己也躺了下来。 凤君华瞪着他,“大婚之前咱们不是不能住在一起么?” “按照规矩大婚之前咱们也不能见面。”他慢悠悠道:“既然都破例了,就干脆破个干净。” 凤君华哭笑不得,“那我今天回来的时候你干嘛不送我进来?” “今天很多人看着,传出去对你影响不好。” 他似乎有些累,闭上了眼睛,手指放在她腰间上。 “这几天我大抵会很忙,不能来看你了,你就呆在王府,哪里也不要去,等着我的花轿来迎娶你就行了。” 大婚确实事儿多,尤其是皇族。虽然他们早有夫妻之实,大婚也就一个形式而已,但该有的六礼他却一样都没落下,如今就等着九日后的大婚了。 一夜悄然而过。 翌日,天机子来到帝都。 凤君华不能出府,只能吩咐人去迎接。 天机子还是那个样子,一身白衣如雪,三年过去了,他的容颜也没什么变化。凤君华常常就在想,这样一个风华绝俗又容颜不衰的男人,怎么看也不像一个长辈高人,当初她娘不爱上他才怪。 慕容于文和慕容琉风也早就回到了帝都。如今父子俩都是沙场战将,云皇赐了慕容府。慕容琉风由于还没成亲,所以并没有单分府邸,所以便和慕容于文一起住在将军府。 凤君华非他亲生女儿,且又自己有专门的府邸,这时候也不便见他。天机子本是世外高人,平时鲜少下山,此时女儿成亲,他自然是要参加婚宴的。 到了前厅,凤君华便换了装去见天机子。 古代的礼数太多,各国之间大婚礼节也有所不同。像她这种承袭母亲王爵自分府邸,又早就赐婚碍于孝期未曾正是大婚的太子妃,尤其特别一些。 从江州回来那天她必须穿嫁衣,然而大婚之前要避嫌,不可出府,有亲人而来,她却可以换常服前去相见。 凤君华觉得,天底下大抵没有身份比她更复杂的新娘了。三年前就已经搬进东宫了,却在三年后才能大婚,还将那些原本繁复的规矩又复杂滑,礼部那些人大抵也忙得晕头转向了。 天机子坐在前厅,他天性喜静,让丫鬟全都退了出去,自己边喝茶边等凤君华。 凤君华急急走进来,“爹。” 天机子抬头看见她,眼中溢出几分笑意,冲她招招手。 “过来。” 凤君华走过去,直接就坐在他身边,“爹,您下山之前怎么也不传个消息给我?我好让人去接你嘛。” 天机子含笑道:“你爹我又不是老得走不动路了,哪里那么娇弱?”他看着凤君华,眼中若有感叹。 “时间过得真快,当初你娘下山的时候才不过十五岁,如今你都要出嫁了。” 凤君华笑道:“爹,您今天怎么了?女儿出嫁,您不开心么?” “开心。” 天机子点点头,“你和墨儿这些年走过来也不容易,他能真心待你,我也放心。只是你娘不在了,不然…” 他眸光微暗,有浅浅忧郁在眼底划过,就像这二十多年时光流河般,化作无形的相思刀剑,一寸寸割裂骨血,疼痛已然麻木。 凤君华也垂下眼睑,不说话。 一时间父女俩谁都没说话,沉默在空中蔓延,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因子在流淌。 好半晌,天机子才道:“我这次下山,不光是为你大婚。”他看着凤君华,“我那师弟消失一年,只怕也要下山了。如今边关不安,我担心他会出现捣乱。等你和墨儿大婚以后,我便要去寻他。”他闭目叹息的摇头,“当年师父临终前让我无论如何将叛出师门的师弟抓回去,莫让他再害人。如有必要,杀他以谢祖师。只是师妹遇害之前让我收养你母亲的时候托人给我传话,饶师弟一命,我才容忍他这么多年。几十年过去了,他倒是越来越猖狂。我不能容忍他再继续为祸人间了,否则师父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 凤君华眯了眯眼,“我和云墨大婚,他应该不会来捣乱才是。如今他那个好徒儿都成亲了,难道他还想抓我去南陵不成?我瞧着,他应该是想杀我。可他虽然武功高强,要在东越杀我,却并非那么容易的事。而且他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我想的话,他不会那么冲动。” 天机子点点头,“我就怕他一怒之下祸害天下,到时候生灵涂炭哀鸿遍野,徒增罪孽。”他顿了顿,又笑笑。“你昨天才回来,好好休息吧,大婚事儿还很多,莫累着自己了。等你婚后我便将你体内的三魂珠逼出来,也好了你一桩心愿。” 凤君华心中微暖,点点头。 …… 承景二十三年十一月初六,太子云墨与靖王凤君华大婚,举国同庆。 凤君华起得很早,凤含莺也是一大早就来到靖王府,亲自给凤君华梳妆。她穿着那件天华碧缝制的大红嫁衣,绚烂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屋内火红一片,唯有她一人红装却能于这满屋的红区分开来,自成一色。 凤含莺站在她身后,桃木梳从黑发穿插而过,手指灵巧的给她绾发,配以凤簪头冠,林林种种。再加上之前有专门的宫人给她化了妆,一张原本倾城绝艳的容颜更是美得惊心动魄,让人见者窒息。 “姐,你一定是全世界最美的新娘。” 凤含莺由衷的感叹。 乐枫绮扇几人也站在旁边,面上都带着笑意。 “宫主是天下第一美人嘛,再穿上嫁衣,自然更美了。” 凤君华嗔道:“你们几个就知道贫嘴。” 绮扇吐了吐舌头,不说话。 周围的嬷嬷喜气洋洋道:“太子妃大喜,奴婢给太子妃道喜了。” 一屋子的丫鬟也都齐声附和。 这是内阁,外面早已锣鼓笙箫鞭炮声响,渐渐传入了房内。 “他来了吗?” 凤含莺朝外面看了看,笑道:“算算时辰,花轿也该临门了吧。姐你等等,我出去看看。” 她说着要转身出去,却在门口和急急而来的丫鬟装了个满怀。 “奴婢参见王妃。” 那丫鬟连忙福身参拜。 凤含莺一把扶她起来,“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丫鬟立即满面喜色,冲坐在梳妆台前的凤君华道:“太子妃,太子殿下的花轿已经上门了。” “真的?” 凤含莺比凤君华这个新娘子还激动,她连忙跑过去,从托盘里拿过大红盖头。 “姐快点,盖头盖上,误了及时可就不好了。”她说着就要扶凤君华起来,末了又想起什么,惊呼道:“对了,姐,你的耳环戴了么?我看看,可不能落下了…” 她说着就要去掀凤君华的盖头,身侧的人吓了一跳,喜婆连忙过来阻止她。 “王妃,这红盖头只有新郎才能掀,否则乱了规矩不吉利的。” 凤君华轻笑,“我成亲,你怎么比我还激动?” 凤含莺嗔她一眼,“我这不是替你高兴嘛,你还说我。” 凤君华站起来,“好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过这么一大早上了,这里这么多人,该穿戴的都已经穿戴好了,什么也没落下,现在你放心了吧?” 她伸出手,“乐枫,绮扇。” “是。” 两人立即迎上去,一人扶着她一只手臂,缓缓走了出去。 靖王府因为平时没人住,所以丫鬟不多。不过自从凤君华回来以后,云墨特意从宫里调了一批丫鬟过来伺候她。既然是大婚,该有的热闹还是要有的。 她走出门,外面的丫鬟便含笑道喜,基本上走三步就会有丫鬟等着道喜,跨过月洞门,走过垂花门,前厅的人是最多的。 此时天机子和慕容于文就坐在前厅里,虽然慕容于文不是凤君华的亲生父亲,但好歹是养了她七年的养父,凤君华尊他一声义父,她出嫁之日还是要向他敬茶的。新娘子出门不能停下,所以不能去慕容府特意给慕容于文敬茶,慕容于文只得先来靖王府。 虽然靖王府是没什么主人,但凤君华好歹是一个王爷,于皇室于朝廷身份尊贵是为女子之尊,她今日出嫁,好多人都来贺喜。 乐枫和绮扇搀扶着她来到前厅,屋内欢笑杂乱声便渐渐安静了下来,全都盯着她身上那件光华璀璨价值连城的嫁衣,目光里赞叹连连。 那天凤君华从江州回来的时候身上也是穿的这件大红嫁衣,只不过当时已经是下午,街上人也不多,看到的人很少,如今众目睽睽之下,如此绚烂夺目的一件嫁衣加身,当真是美得耀人眼球。 天机子和慕容于文原本在交谈着什么,此时也禁了声,两人看着凤君华,目光里都有鲜见的回忆和感叹。 凤君华慢慢走过去,乐枫和绮扇拿来垫子放在地上,她跪了下来,从托盘上接过茶,先递给天机子。 “爹,您喝茶。” 天机子含笑点头,接过了茶杯,抿了一口。 凤君华又将另一杯茶递给慕容于文。 “义父,您也喝。” 慕容于文显得比天机子这个亲生父亲还要激动,颤巍巍的接过茶杯。 “好,好,好…” 他接连说了三个好字,显然是十分高兴。 身边人在欢呼,门外鞭炮声又响了起来。 寻常人家大婚,新郎要进门参拜女方父母。不过天家的媳妇本就和旁人不同,太子更当别论。 云墨就等在门口,今天他终于脱去了常年的那一身黑袍,换上了大红喜服,含笑的看着由慕容琉风背着缓缓走来的女子,眼神里写满了喜悦。 盖头垂下,黄色流苏挡住了视线。凤君华趴在慕容琉风背上,轻声问:“小风,我是不是很重啊?” 慕容琉风一怔,而后笑道:“姐,等你嫁给姐夫,得好好补一补了。” 凤君华忍不住失笑,“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拌嘴皮子了?”又叹息一声,“小风,你今年也十六岁了吧,再过两年,等天下大定,姐姐给你挑一个妻子好不好?” 慕容琉风有些羞赧,“姐,今天是你大婚,可别扯到我身上。再说了,我还小,这种事,不着急。” 凤君华但笑不语,这个世界的男子大多早婚,尤其是贵族男子。慕容琉风小小年纪便有功绩在身,日后前途光明一片,不到二十岁就得坐上大将军的位置,将来不知道多少女子争着想要嫁给他呢。 她和娘欠慕容府太多,娘当初给义父纳妾也是不希望慕容府就此绝后。如今慕容府嫡系一脉就只剩下慕容琉风,日后的妻子必然也是出生大家。慕容琉风受了她的影响,对门第观念并不十分在意。只要他自个儿喜欢,比什么门当户对强多了。 正想着,就听见慕容琉风叫道:“姐夫。” 她恍然回神,透过流苏的缝隙看见一截红袍,她知道,是云墨。一瞬间她很有种冲动,直接掀了盖头看看他今日的风采,但最后还是被理智压了下来。 着什么急? 晚上洞房花烛,她自然能得见。 云墨走了过来,在她耳边轻声笑道:“在想什么?” 她坦然道:“想你。” 慕容琉风率先笑了起来,“姐,大庭广众的,你说这话也不害臊。” 凤君华现在脸皮是越来越厚了,“我都嫁为人妇了,有什么可害臊的?” 慕容琉风哑然,凤君华拍拍他的背,然后冲云墨伸出双手来。 “抱我。” 云墨轻笑一声,将她从慕容琉风背上抱下来,揽入自己怀中。 “姐夫。” 慕容琉风皱了皱眉,“这不合规矩吧?” 云墨笑得风流俊逸,“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说罢就抱着凤君华走向花轿。 比起前几个月南陵太子明月殇徒有繁华空寂寞的婚礼,云墨和凤君华的婚礼就显得饱满华丽得多。街上早就人满为患,个个都想蹭出头来看,官兵都差点挡不住。 凤君华埋头在云墨怀里,悄悄掀起盖头一角打量他。 他没低头,却早已察觉,声音里含着笑意。 “这才几日不见,夫人就迫不及待了么?” 凤君华心中暗骂他脸皮厚,不说话。 云墨只是微笑,抱着她一步步来到花轿前,街上人声爆发到最高点,人人欢呼雀跃,比自己成亲还夸张。 忽然空气里传来低低而悠远的声音,带着几分空茫和微微笑意。 “云太子大婚,可喜可贺,怎的忘记请故人喝杯喜酒呢?” 那声音起初很远,说到最后一个字,忽然便如近在耳侧,幽幽茫茫丝丝如缕,便如音律般扣人心弦,让人心神为之震动。 云墨脸上笑容敛了下来,凤君华抿着唇,目光微冷。街上吵杂声也渐渐低了下去,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又响了起来。 凤含莺刚走出来,听到这声音,眉头一皱,而后猝然抬头,目光死死的盯着数步之外。无形的空气在慢慢收紧,以肉眼的速度淡化出一个人影,似从雾中幻化,如妖如仙。 宾客大多都在皇宫,街上都是百姓,见到这样一幕,都石化了,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个渐渐化为人形的女子。 她背对着众人,手中似乎抱着什么东西,一身月白色轻纱裹身。如今十一月的季节,虽然没下雪,但气候依旧冰寒,老百姓早就裹着袄子生怕受寒。而这女子,却似乎一点都感觉不到寒风冷意,依旧一袭薄薄裙衫,发丝与衣袂飘飞如梦。 云墨不慌不忙,将凤君华放入轿中。 “别担心,交给我就是。” 凤君华点点头,“小心。” 云墨嗯了声,抬头看上不远处的背对着众人的女子。 “玉晶宫于三年前覆灭,圣女大难不死亦是可喜可贺。”他从容微笑,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笑意。“只不过本宫与拙荆似乎与圣女无甚交情,何来故人一说?” 圣女二字一出,街上原本石化的百姓立即轰然一声,窃窃私语指指点点起来。 “圣女?她是玉晶宫圣女?不会吧,不是说玉晶宫的人早就死光了吗?怎么还有个圣女?” “谁知道呢?不过殿下既然说她是圣女那就不会有假。”有人神神秘秘道:“我听说玉晶宫邪门的很,就算死了灵魂都还可以重生,保不齐这圣女用了什么方法又活了呢?” 身边的人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可是,她今天来做什么?” 又有人小声道:“你们不知道吗?三年前南陵太后寿辰之日,咱们太子妃为报杀母之仇,毒死了玉晶宫宫主,也就是这圣女的未婚夫。当初玉晶宫覆灭,这圣女侥幸活了下来,却三年都不曾现身,想来就是等着找太子妃报仇。今日太子和太子妃大婚,这女人肯定是来捣乱的。” “说得有理。” …… 百姓们在交头接耳,云墨面色依旧如常。在靖王府内的天机子和慕容于文听到丫鬟的禀报,也急急往外走。 万人注目下,洛水兮缓缓回身,街头交谈的百姓立即安静下来。她脸上依旧戴着面纱,垂落至胸前,只露出一双很美的眼睛,静如天山之雪,乱如繁花似锦,一双眼睛便描绘了人间百态。 这样的女子,即便没看见真容,便能从那双眼睛里窥测出该是何等风华绝代倾国倾城。 最重要的是,她臂弯处抱着一个婴儿,看起来应该还不到一岁。 人家大婚之日,抱着个孩子来捣乱,便有些让人深思了。 云墨眼神越发冷淡,洛水兮却轻轻而笑,幽幽道:“云太子真是贵人多忘事。”她一顿,又浅浅哀叹,“看来今日奴家确实不该来,倒是扰了云太子大婚之喜。” 凤君华坐在轿子内,听着那‘奴家’两个字,只觉得胸口无端的升起怒火,险些控制不住冲了出去。 洛水兮到底想做什么? 云墨眼神也彻底冷了下来,“姑娘既是知道这个道理,便应早些离去。” 说话还真是不客气。 洛水兮也不恼,上前两步。官兵立即上前阻挡,她脚步一顿,目光又露出浅浅悲悯的叹息。 “云太子不想见小女子也罢,不过山野之人,自是没资格入太子之言,德蒙青睐。不过…”她看着自己怀中的婴儿,声音越发哀叹幽怨。 “都说虎毒不食子,云太子素有君子之称,享誉天下尊荣,想来不会忍心看着自己的孩子流落在外受他人欺凌吧?” 满街震惊! 凤君华猛然坐正了身体,周身散发出浓浓的怒气。 刚踏出门口的天机子和慕容于文都是一顿,同时看向洛水兮。 云墨眉头微皱,脸色也沉了下来。 洛水兮又慢慢往前走,官兵们还陷在惊讶之中,忘记了去阻拦她。 “一年多以前,云太子游历南陵,妾与之故,幸得君顾,孕育一子。如今孩儿已经一岁,殿下不要他么?” 她手指放在耳际,轻轻一揭。面纱脱落,一张美绝人寰的容颜赫然入目。 (第三卷完)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洞房花烛,鸳鸯共枕 满街寂然,无数人睁大惊艳的眸子,呆呆的看着她。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又是怎样的一种美?超越了人间百态超越了所有画笔描摹超越所有美好诗词超越所有形容词超越人类大脑想象的一种美。从眉眼到鼻唇,尤其是眼中清莹的光又带三分哀怨忧怜的光沉淀在清澈的幽潭中,一霎惊鸿若梦,恍若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子。 这天底下美人太多,早年的四大美人名动各国,无人出其右。后来又出了个颜家七小姐,容颜更是不输四大美人。再后来便是凤君华,那种美超越了极致,似妖似魔的美。无论从那个角度都对男人有着强烈的吸引里和莫大存在感,张狂而绝艳,美到无懈可击。 眼前的女子也是极美,只是风格不同。若凤君华是妖精,这女子就是仙女,真正的仙女。 无论是从五官还是神态,亦或者那种与生而来的气质,浑身上下都写着纤尘不染不可亵渎。 满街的人九成九被这种超越凡尘的美给惊呆了,还有一层无动于衷的自然是云墨和天机子等人。 老实说,洛水兮虽然也是绝世美人,却并没有盖过凤君华。两人只是气质不同罢了。若论五官之深刻艳美,凤君华还是更胜一筹。只是这女子淡淡站着,目光宁静如秋水,浑身上下气质通透,让人想要不自觉的膜拜。 云墨从头到尾眼神都十分平静,并未因眼前这绝世美人而起任何波澜,仿佛眼前之人不过空气罢了。 天机子和慕容于文已经走了过来,他们看着洛水兮,一个眼神悠远而淡然,一个则是含着几分怒意和怀疑。 凤含莺最是控制不住,她走上来直接骂道:“什么孩子?喂,你没病吧?你以为随便抱个孩子来就说是我姐夫的儿子,你以为全天下人跟你一样笨啊?去年我姐夫还在边关打仗,怎么会认识你?倒是你,不知道从哪儿蹦出来的,别是妖怪变的吧?” 她这样一说,街道两旁的百姓立即想起这女子刚才无声无息出现,而且好像是由雾气幻化成人形。正常人怎会这么邪门?这显然是妖术嘛。这样一想,许多人脸上都涌现出来惊恐和厌弃,再也没有方才的惊艳敬慕。 “小莺。” 低低的呼唤来自花轿中的凤君华,洛水兮说起那个孩子的时候,她胸中陡然升起浓烈的火焰。今日她和云墨大婚,洛水兮却弄了这么一招,这已经不是捣乱,而是要在她心里种下一根刺,让她永远也拔出不了。他们心知肚明洛水兮不过是刻意为之,但天下人并不知道。大婚之日,却有美人抱着孩子来控诉新郎的抛妻弃子,禽兽不如。世人向来都同情弱者,这么一个绝世美人有理有据的控诉,谁能不动容?传出去就是云墨薄情寡义,她心胸狭隘不容人。谁让前年她生辰宴会上曾当众说过不许云墨纳妾来着?今日若是不了解实情的人,定然会以为云墨是碍于她的缘故才不得已抛弃昔日旧爱。 她就是个十足的妒妇。 如今东越还在和南陵金凰开战,她更是曾身为三军统帅,但凡名声有丝毫损坏,便不利于军中士气。 洛水兮这是想要毁了她,也要毁了云墨。 好,果然不愧是玉晶宫的圣女。不出手则以,一出手就翻天覆地。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要掀开轿帘走出去,却有软绵的内力传了过来,云墨传音给她。 “别出来。” 她刚压制住心中怒火,凤含莺便开始骂了。 先声夺人,况且鬼神这种事,老百姓大多还是信奉并且害怕的。不过洛水兮那个女人可不是简单的角色,天知道小莺靠近去后那个女人会不会突然出手?是以她立即喝止。同时天机子也淡淡一挥袖,凤含莺立时觉得身后有一股拉力拉着她往后退。她皱眉不满的看着天机子,“前辈,您别阻止我,这女人不安好心,她是专门来捣乱…” 天机子很好脾气的安抚她,“年轻人,别冲动,情绪过激对心脏不好。”他目光含笑,仍旧一派儒雅高洁的模样,“大喜的日子,该高高兴兴的才是,莫怒。” 凤含莺瞪着他,搞不明白这老头儿到底想做什么?是不是高人都这样?脾气好得堪比圣母?亦或者高山仰止处变不惊? 云墨倒是笑了,“爹说得对,大喜的日子,是应该高兴。” 他目光幽幽落在洛水兮身上,淡淡瞥过她怀中的婴孩儿。 “这是你的孩子?” 语气平静,没有惊讶也没有不可思议,仿佛只是在询问今天的天气一般平常。 洛水兮脸上也没多大变化,便是刚才那若有似无的凄怨也被漠然代替,看上去更像是一种心死的冷嘲。 “也是殿下您的孩子。不过如今殿下迎娶太子妃,水兮自知多余不敢高攀。然幼子无辜,殿下难道真的不认自己的孩儿?” 云墨似乎轻笑了一声,忽然身影一闪迅疾掠了过去。洛水兮眸光微动,刹那避开,双手更是护着自己怀中的婴儿,似乎害怕他对自己的孩子动手似的。 “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云墨站在原地不动,目光淡淡而温凉的看着她。 “你既说着孩子是本宫之子,今日也是为认父而来,那为何又对本宫如此避如蛇蝎?”他笑意悠悠如水流淌,像月下青松划过的一缕风,淡淡温和又透几分沁凉,渗透骨髓,令人从头到尾的冰寒胆颤。 “再怎么说,这天底下可没有不许父亲探视自己孩儿的事,你说对吗?” 街上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此时也没空去害怕洛水兮到底是不是妖怪了,只想着这场好戏该如何收场。 洛水兮眼神微闪,似探究也似讶异最后沉淀眼底一抹清色。 “殿下会承认这个孩子么?” 云墨依然在笑,但只有洛水兮知道他眼中笑意不达眼底,而眼眸深处,是入骨的寒凉,以及微微不可查的森凉杀意。就像上辈子那样,他总是那样漫不经心而温润的笑着,眼底深处却藏着看不见的杀意和毁灭。 想起上辈子的经历,她不由得心神一紧,对他的防备更深。 “你说与本宫是去年相识于南陵?可南陵那么大,你是在何处见过本宫,又是哪一日?虽然本宫自觉记忆尚可,但对某些事,记性却是不大好的,还请姑娘明示。” 简直睁眼说瞎话。 全天下人都知道他云墨一出生就是神童,天生过目不忘,这么一个绝世美人,但凡见过,又岂能忘记? 不过那句某些事,还真是意有所指啊。 无论历史如何更替发展,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都改变不了人们八卦的本性。尤其如五君子这等名人,有些桃色传闻更是为人津津乐道。不过云墨向来清高不与任何女子有过多接触,人们便是想给他身上添加什么风流传闻,也找不到空子钻啊。况且人人都知道他云墨爱妻成痴,除凤君华以外的其他女人,他压根不会多看一眼。那某些事,自然不在他应该存在记忆之中和放在心中的范围之内。 骂人也是要讲艺术的,不带脏字却又暗含讽刺轻蔑的骂人才是真正的艺术。 好在洛水兮向来十分有教养,被云墨这样拐弯抹角的讽刺也不生气,脸上反而多了几分欢喜的笑容,似乎终于被心上人记得而十分开心,又因他的无视而带三分落寞,夹杂在那种柔美青莲的容颜上更是楚楚动人而轻灵婉约。 “殿下忘记了么?去年五月初,在南陵…” 她话未说完,云墨忽然一拂袖,一缕若有似无的气息朝着她怀中的孩子袭击而去。她声音戛然而止,随即轻呼一声,身子一个旋转便躲过那一丝烟雾,落地的时候已在数步之外。她抬头,目光震惊而震痛。 “你…” 街上百姓原本看见他出手,神情都十分惊讶,不过一看这女子身手了得,也着实惊艳了一把。 云墨淡淡一甩衣袖,依旧漫不经心从容不迫。 “本宫确信未曾见过姑娘,又何来孕育一子之说?” 洛水兮眯了眯眼,幽幽道:“殿下如今既娶娇妻,自然是将小女子忘得一干二净。”她嘴角噙起淡淡讽刺,“难道殿下还想要滴血认亲么?若真如此,小女子倒也不怕。不过若真证实我所言不假,殿下可有想过咱们的孩子今后该如何做人?” “你是你,我是我,别说‘咱们。’”云墨淡淡打断她的话,“能对本宫说这两个字的人,只会是本宫的妻子,你不是。” 洛水兮滞了滞,凤含莺忍不住想笑。云墨果然任何时候都不忘挖苦讽刺别人,江山易改,他毒舌的本性却是难改。她凑到轿子旁,对凤君华低声说道:“姐,你就在里面好好坐着,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来,姐夫会解决的。” 凤君华嗯了声,她相信云墨。他既然敢放洛水兮入东越,就一定有应付的方法。她现在算是明白了,如果她刚才冲出去,一定会忍不住对洛水兮出手。到时候洛水兮会用孩子做挡箭牌,所有人都会看见她杀了那个孩子。到时候所有真相都会淹没在尸体与鲜血里,留下她永远也洗不掉的罪恶和黑锅。 今日的婚礼,也终将落败。 洛水兮完胜。 果然是好计策。 云墨漠然而飘远的看着洛水兮,语气依旧温和如风。 “你自然是不怕的。玉晶宫禁术太多,能为常人所不能。所以即便是滴血认亲,也是可以作假的。” 洛水兮垂眸,嘴角噙起几分讽刺。“殿下想要推脱责任小女子无话可说,只是小女子尝闻当今天下五君子乃当世豪杰,无论性情如何,却都是敢作敢当之辈,故而有君子之称。如今看来,此‘君子’,非彼君子。” 云墨依旧面色从容,“这世道,做君子远不如做小人来得心安理得。” 洛水兮眯了眯眼,又将怀中婴孩儿的脸露出来,赫然与云墨的容颜有七八分相似。 街上百姓又是一阵哗然,眼神里都升起同样的光芒。 虽然世上相似之人也不是没有,但那毕竟是少数。况且这孩子这么小就看得出来与云墨如此相像,若非亲生子,还真是难以说服人。 这次连凤含莺脸色也变了,目光碎裂出森寒之意。慕容于文脸色铁青,死死的瞪着云墨。天机子倒是十分淡定,他看着洛水兮,眼神里有某种精光一闪而过,然后又化为了了悟。 “小女子知晓殿下与太子妃夫妻情深不愿辜负,本也不愿做那拆散别人姻缘之事。只是这孩子为殿下亲生骨肉,我却是不能让皇家骨血流落在外,背上一世骂名。”洛水兮轻轻道:“殿下与太子妃本有三年婚姻,奈何二十有七还未有一子半女。小女子自知不及太子妃在殿下心中地位,失忆不敢奢望其他,只是这孩子,殿下却不能不认。” 现在连凤君华三年未曾有孕都拿出来说事儿了。言外之意很明显,你自己怀不上孩子,却不让云墨纳妾为皇室延续血脉,不是善妒是什么?老百姓们不懂得这其中隐情是非,难免会对凤君华有所误会。 云墨眼神又冷了几分,瞥了那孩子一眼,慢悠悠道:“本宫听说玉晶宫的千变万化练至臻顶,便是连婴儿的容貌体格也能改变。” 洛水兮面色微变,抱着婴儿的手臂紧了紧。 街上百姓更是瞠目结舌。 凤含莺怔了怔,随即笑了。 “难怪你刚才躲着不让姐夫靠近那孩子,原来是怕被揭穿啊。”她眼中露出鄙夷和讽刺,以及浓浓的厌恶和愤怒。“你以为随便抱个孩子来易个容就能说那是姐夫的孩子啊?真是好笑。” 洛水兮看都不看她一眼,显然不将她这无名小卒放在眼里。 云墨忽然道:“本宫早有耳闻,玉晶宫圣女一生只为宫主守贞,如若不然,必遭焚天之刑,永世不得超生。” 洛水兮不慌不忙,淡淡道:“玉晶宫已毁,神石已碎,自然再无铁规诅咒。殿下博闻强识,又如何不知这浅显的道理?” 天底下敢这么当面讽刺云墨的女人不多,这女人还真是胆大包天。 云墨笑了,“的确。”他很赞同的点点头,而后话音一转,道:“玉晶宫乃神族后裔,除宫主和八大长老,便是圣女也不可轻易踏足尘世,否则必定遭受神石惩罚灰飞烟灭。玉晶宫倾覆,宫人无一可逃。时隔三年,圣女却完好无损,其中缘由,倒是让本宫很是不解,姑娘可否告知一二?” 洛水兮冷冷淡淡的看着他,“殿下若是不想认这孩子也罢,何故顾左右而言其他?小女子虽是一介女流之辈,也不容他人践踏侮辱。” 天机子忽然上前一步,“玉晶宫禁制乃历代宫主以魂灵所下,宫毁人必亡。”他看着洛水兮,眸光点点笑意,似看透了悟一切。“老夫若没猜错,姑娘也早已在三年前身死,如今不过寄托他人肉身以存活罢了。而且在此之前,姑娘一直戴着面纱,是因为你当年损伤太过元气未恢复,又为魂灵,不可生在阳光之下,否则定然被天地浩然正气所伤,这几年来都避于封闭空间修行。而你如今虽然魂灵与这**融合,短时间却依旧不能以正面目示人,否则容貌遭毁是小事,恐怕修行也将减大半。”他叹息一声,“你提前出关只为今天之行,不惜冒险以真面目示人,心中执念不可谓不深。” 街上百姓满面震惊。 身死魂不灭?灵魂附体? 这种传闻只有在传奇故事或者话本子里才有,如今让他们亲耳所闻这样的事实,任谁都无法不震撼和不可思议。 原来这美若天仙的女子当真不是人啊。 这样一想,好多人都害怕的后退,生怕被这鬼灵附体。 洛水兮眼底忽然破碎出一丝晦暗。天机子上辈子她没接触过,因为他早在很多年前就和璇玑子同归于尽。但她也知道上一届宫主与他交好,而且此人素来懂得天象命格之术,于她这等阴魂之人乃是最大的克星和危险。 天机子面色依旧淡定,眼神里也带着笑意。 “刚才老夫已经替姑娘算过,你本为虚空转世之魂,既得以重生,就该本分修行,或可褪去凡身修炼成仙。可你执念怨气太重,靠一己之力颠倒乾坤轮回,为祸世人,才会受焚身之刑。而今你已找到合适寄主,便不应再有邪念,否则害人害己。”他意味深长道:“你该知道,人之七魂六魄并非不死不灭。” 洛水兮脸色变了,虽然早有所准备。但亲耳听见天机子道破她灵魂重生一事,仍旧让她微微震惊,随即冷笑一声。 “前辈既已看透宿命,又何不为你女儿算一卦?我今日落得如此地步,又是谁害的?” 凤君华原本安坐在花轿内,闻言手指一颤。照洛水兮这样说来,她上辈子真的与自己有什么无法化解的深仇大恨。 虚空转世之魂,果然是重生么? 云墨没有说话,而是若有所思,眼神微微深沉。 天机子顿了顿,又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你既魂生三世,便当该知晓这个道理。如今苦苦执着只会断送前程修为,何不退步一海阔天空?” 三世? 洛水兮眸光微闪,看向天机子的目光中有一种高深莫测的了悟。而后呵呵轻笑,眼神更加讽刺。 “我想要安分守己,奈何苍天于我不公,毁我肉身,断我魂灵。你们这些伪道者只会说什么命理轮回天定命数,我曾也认命不争不夺,然而得到的又是什么?于我而言,退一步不是海阔天空,而是无底深渊。”她冷冷的看着天机子,嘴角不无讥诮。“你若是真看透宿命,又为何受世俗伦理束缚困苦于心?又为何一夕白发独守雪山?” 天机子眸色微震,洛水兮又笑了,笑得清浅而宁静,又仿佛有某种了悟自信的光泽流淌其中。 “你看得见这世间一切爱恩恩怨,命里轮回,却独独认不清自己于这尘世不过沧海一粟而已。”她一挥袖眸光清冷如霜月,神色淡然而声音冷静,“就如通过我怀中这个孩子,他现在在我手中,你说他到底该生还是该死?” 天机子眯了眯眼,半晌叹息道:“果然是你。” 沉默多时的云墨忽然身形一闪来到他身边,“当真是她?” 两人的声音都很轻,两旁的百姓都没听见,只是看见这两人原本从容不迫的神色似裂开的一条缝隙,隐着无尽幽暗和深邃。 洛水兮又笑了,眼神荡出几分妖冶的光。 “你便是看透我真身又如何?一切事已成定局,纵然你有翻云覆雨手,也断然不可更改。”她轻笑一声,“本座很想知道,一个无所不知的世外高人,和无所不能的云太子,能否破此生死劫难。” 最后一个字还未落下,她忽然伸手一抛,怀中婴孩儿立即飞向云墨。 “别接。” 天机子轻喝一声要去拉住云墨,洛水兮却已经如幻影般飘到他面前,与此同时花轿里折射出一缕淡淡白雾,将那婴儿环绕。不过须臾,那孩子的容颜立即改变,且已经毫无声息。 街上的百姓还未从这陡然的变故回过神来,便看见那孩子脸色迅速变黑,然后开始冒着黑气,像雾一般笼罩着云墨的脸。 “云墨!” 凤君华声音焦急而微怒,想要冲出来,却发现这轿子周围不知何时已经布下结界,她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打开。 变故只在一瞬间,百姓都惊吓住了,回过神来以后就开始四处逃窜,惊叫四起。 云墨淡定站在原地,那孩子在他手中已经彻底变为一团黑雾,并且散发着一种十分刺鼻的味道。属于腐朽的,阴森的,地狱之气。 他手心酝酿出光芒万丈,将那黑色的一团彻底笼罩,只见封闭的圆球内,那原本死了的婴孩儿破出灵魂,腐烂的**也不断散发出黑色的烟雾,再慢慢幻化一团团黑云,像幽灵一样睁着碧绿色的眼睛,阴森骇人。 这是阴灵。 集世间所有怨灵阴邪之物,再用以死后不久的婴儿尸体作为媒介,一旦被打碎,那些冤魂便化为黑色的毒气开始飘散,即便是绝世高手,也会受其毒害,轻则武功全失四肢瘫痪,重则性命不保。是以刚才天机子才阻止云墨去接那孩子,想来是早就看透。可如果他不接,洛水兮一样会将这婴儿打碎,到时候全帝都的百姓都会被侵蚀,而且还会流传,感染,所有人都会死。 洛水兮的目的很简单,要么云墨死,要么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这全帝都百姓死。 这些冤魂全是从惊魂书和尸骨图里面取出来的,唯一克制之法,便是奔丧超度。然而今日乃喜庆之日,婚礼岂能变为丧礼? 所以这是洛水兮的计中计。 即便云墨有所准备不会实在阴灵之下,也能保那些百姓不死,但他也无法破解这些阴灵,只得暂时封印。而这些阴灵不灭,便是一个定时炸弹,随时都会爆发。云墨可以拿自己的命赌,却不能拿东越所有百姓的命来赌。他若想一劳永逸,今日这婚礼就得变成葬礼。大喜之日变为大丧,无论哪个时代,都是天大的忌讳。一旦他那样做了,这辈子都别想和凤君华大婚。 这是洛水兮出关的第一步,她说过,她要在云墨心底种下一根刺,一根永远也无法拔出的刺。 死算什么? 她要的是他生不如死,她要他尝一尝她曾经承受的那些焚心裂骨之痛。 洛水兮一边和天机子过招,一边轻轻而笑,眼神里流光荡漾自信满满。 天机子突然叹息一声,“即便你报了仇,又能如何?” 洛水兮竟然呆了一呆,下一瞬周围气息一冷,她被困住。眸光顿时一冷,“堂堂世外高人,竟也会用这种卑鄙的手段,也不怕贻笑大方。” 天机子身形闪动早已经掠了出去,眼神淡淡而清雅。 “你怨气太重,早晚会自受其报魂灵不保,永堕无间地狱。” “那又如何?” 她运行着梵天神功与自身元力,眼神冷如冰雪。 “你们不是倡导什么世间公理么?你们不是口口声声为天下苍生仁义道德吗?难道我就不是天下苍生中的一员?我本无辜,不过就是因为怀璧其罪才落得险些魂飞魄散的下场,这对我就公平?苍天无眼,我便徒手覆乾坤又如何?我一己之力无法颠倒轮回,却还是得以魂灵重生,这就证明我做的是对的。前世债,今生还,公平得很。” 她浑身骤然爆发出强大金光,周身禁制被挣脱,刹那间她呻吟消失,再出现的时候已幻化成了无数身形,从各个角度攻击天机子。 天机子眸色微动,依旧面色不变,高手过招,旁人根本无法插手,只看得见一绿一白两道身影虚虚实实的交错,周围事物竟然没有被毁坏一丝一毫。 “报了仇你就开心?” 洛水兮冷笑,语气幽幽又显寂寞苍凉。 “玉晶宫圣女,一生为宫主而活,无论开心也好仇恨也罢,也独属于宫主一人。我今生挟恨而来,便是要报仇。凡人所有的七情六欲,我都不需要。” 她不需要感情,她只知道她要报仇。 “你会后悔的。” 天机子的声音依旧平淡无波。 洛水兮嘴角勾起淡淡讥诮,“别给我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我肉身已毁灵魂重生,早已跳出虚界之外,便是你这等观天命之人也无法窥测我的命格。只因我命由我不由天,早在我重生那一日开始,我的命数便已修改。你今日诸般种种,不过是为了你的女儿而已。你说我执着是为何,那么你自己呢?你看透世人命数,却枉断自己姻缘,落得个终生孤寡的下场。五十步笑百步,何必惺惺作态?” 虚无的罡气相撞碎裂,两人皆后退几步。 洛水兮神色清冷目光碎炼,天机子眼神悠远却似乎终于掺杂了红尘之气,变得复杂起来。 凤君华在花轿内,听见外面的打斗声,心中焦急,奈何云墨和她爹联手下的结界,她根本无法打破,只得干着急。 云墨依旧笼罩着那婴儿幻化的阴灵之物,神色自若。 洛水兮遥遥看着他,嘴角噙起若有似无的笑意。这阴灵若是普通冤魂所化也就罢了,事实却并非如此。当初玉晶宫覆灭之时,所有玉晶宫人全都逃不过玉晶宫禁制而死,她在与玉无垠的搏斗中趁机让衡妩收了那些人的魂魄加以灌溉浇筑。但即便如此,她还是不放心。云墨的实力太过强大,即便她有百分百信心,却还是不得不对他加以防备。所以她在阴灵之中输送了自己的一丝本源之气,这些阴灵便已经不是普通之物,只要不斩草除根,便会祸患无穷。 云墨啊云墨,我倒是要看看,你究竟是要美人,还是要天下。 其实答案就在她心中,换了其他人或许今日也就以大局为重宣布婚礼取消。但是云墨不会,他上辈子不曾得到,这辈子岂能错过? 她太了解云墨,凡是他想要做到的事就必须做到,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 只是今日他选了凤君华,便会成为整个东越的罪人。 天机子忽然从袖中掏出一根绳子,一根透明的,上面有金色字符环绕的绳子。 “自衡曾与我说过,玉晶宫这一代会有异灵现世,非妖非仙非魔非人,乃是转世之魂。此女天命奇特,若寻得机遇,必定为祸苍生,是以将这缚魂绳交予我,让我日后若碰到这异灵,用此缚魂绳收之,以救天下苍生。” 洛水兮脸色变了,下意识的后退两步,身侧双手不自觉的收紧。 上辈子云墨灭了玉晶宫以后这缚魂绳便落入他手中,并且最后用缚魂绳捆住她的灵魂,最后将她打得魂飞魄散。 缚魂绳乃是玉晶宫先祖用精血提炼的宝物,可捆这世间所有五行之外的魂灵。早在她重生那一日开始,她便知晓那是她的克星。然而那些年虽然玉无垠离开玉晶宫逗留尘世,那时她势单力薄根本无法和八大长老抗衡,只得先一步步算计慕容琉绯,等到玉无垠被困,她才有精力来寻找缚魂绳,十多年来终无所获。那一年在南陵,她引云墨去莫千影的墓地,便是试探他究竟有没有缚魂绳。知道他手中并无这克制自己的法宝,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也难免有隐有。却没想到,玉自衡早就将缚魂绳交给了天机子。 如今她虽然已经跳出虚界之外,但灵魂也曾被玉晶宫所困三十年,早已根深蒂固。 所以,时至今日,缚魂绳依旧是她的克星。 她脸色有些白,眼瞳里升起浓浓的悲愤和不甘。而后她眸光一闪,待那缚魂绳扔出来之前身影刹那掠过,浮光掠影之间她容颜已经改变,化为另一张倾国倾城的容颜。 莫千影! 天机子目光一缩,心神震动,然而不过刹那他便回神。 “收…” 洛水兮身影一飘,眸光流转,忽然在他耳边说了两个字,他浑身一震面色大变,眼神里的神色几乎天翻地覆,恍如坚固的高塔轰然倾塌,徒留虚妄。就在他失神的这一瞬间,洛水兮猛然对着他肩头一拍。 “爹!” 一声低吼自花轿内传出,凤君华终于破开了结界,凤凰业火顷刻自指尖溢出,飞向洛水兮。 天机子惊醒,立即后退。然而终究晚了一步,掌风已迫在眉睫,避无可避。就在千钧一发之时,云墨忽然低低道:“定!” 洛水兮猛然一震,刹那间心神欲裂仿佛灵魂即将过出窍,掌风收势不住,顷刻反噬自身。胸中气血翻滚,她忍不住喷出一大口血。然而祸不单行,凤君华发出的业火已到近前。她一惊,连忙双手成结界,将那团火焰打向云墨。 云墨嘴角露出一抹微笑,似乎早就在等待她这一举动。 洛水兮瞳孔微缩,忽然明白了云墨的目的。刚才不知道为何,她灵魂似乎已经不再受自己操控,功力反噬本源逆流,已经对云墨手中的阴灵造成了莫大伤害。如今他再借用自己的梵天神功打回的业火,刚好可以将那些虚弱的阴灵全都烧毁。 她咬牙,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步。 云墨敢放她踏入帝京,便早已做好了万全准备。只怕他早已知晓今日自己会有何行动,所以一早就和天机子合谋将凤君华困住,不让她出手。待最后的关头,她被重创,凤君华也刚好在那个时候突破结界情急之下发出的业火威力寻常。她为了自保,只得全力施为,两大神功相融,如何毁不掉原本因她自身受创缘故而虚弱的阴灵? 心中恼恨,却并未震怒。 历经两世,她比任何人都知晓云墨的深沉和可怕。今日之行,她虽然也有万全把握,却也做好万一失败的打算。 只是她想不通,她早已和明月清的**相融,为何会在刚才一刹那灵魂震动险些生生与**分裂?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道光。 两年多以前,明月清刚死,明月殇将明月清的尸体运回南陵,当时云墨也在场… 她忽然脸色一白,眼神里浮现了然的惊骇,颤巍巍的伸手指着云墨。 “你…是你…” 一定是他,一定是那个时候他在明月清的尸体上动了手脚。那一晚他派替身潜进皇陵,不过只是一个障眼法,为了让他们安心。实际上那日当着众目睽睽之下,他便已经悄无声息的锁住了明月清的魂魄。当时明月殇也在,他料定云墨不会蠢笨的在他面前动手脚。却不知晓,云墨这人向来诡谲狡诈,行事不按常理出牌,偏偏就在明月殇眼皮子底下控制了明月清的尸魂。 虽然事后明月殇也检查过,但一具尸体而已,很多东西无法检查。况且当晚云墨便有心动,更打消了他仅存的一丝怀疑。 却不知,他们早就在那时,已经掉进云墨精心编制的陷阱之中。 洛水兮忍不住浑身发抖,这个人可怕的程度已经超乎她的想象。即便她躲在暗处精心布局,到头来还是被他算计于鼓掌之中。 只怕早就在知晓明月清是舞清音的关门弟子开始,他便开始算计。 玉晶宫… 卧底… 她眸色骤然冷冽如刀锋,嗖嗖似乎要将云墨割裂成碎片。 阴灵已毁,整个帝都百姓的性命便再也没有威胁。云墨拂了拂袖,漫步走过去,脸上依旧带着浅浅笑意。 “控魂术,本宫专门为你准备的,滋味如何?” 洛水兮捂着胸口,慢慢擦掉嘴角的鲜血,冷冷的看着他。 “果然不愧是以多智近妖成名的云墨,本座输得心服口服。” 这世上无数人各为算计,输了便说对方卑鄙无耻。可殊不知,赢了便是强者,即便是用了下流的手段又如何?能赢就是本事。 云墨素来狡诈多端,她败在他手上已不是一次两次,也早已看透那些是非成败,所以不会在今日惨败收场后不甘的怒骂。她敢赌,就输得起。 云墨看着她,目光里鲜少有几分欣赏,而后温凉道:“十七年前普济寺那个方丈是你的人吧。” 这是她重生开始做的最有成就的一件事,连环攻心计。 洛水兮脸上浮现妖冶的笑意,“是又如何?” 云墨眼神森凉,杀心已起。 洛水兮却又轻轻的笑了,“其实你该感谢我的。” 云墨冷冷的看着她,洛水兮又慢悠悠道:“若非我让舞清音传玉无垠回去,将他困在冰火两重天里,你的青鸾就不会对他失望。若非我让人暴露她的身世让她不得不杀人灭口招至南陵皇室杀戮,沐轻寒怎会离去?她又怎会心怀仇恨为练功而去参加明若玦寿宴,你自然也不会遇见她了。” 云墨一顿,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异样。 洛水兮顿了顿,神色淡淡而清凉。 “若非我导致了十五年前慕容家之变,你怎么有机会回去英雄救美?当然,虽然没能成功,但好歹她恢复记忆以后因此对你改观,不是吗?说起来,你能有这份姻缘,我可是莫大的功臣呢。”她笑得明媚,“今日你们大婚,难道不该请本座喝杯喜酒作为感谢?” 云墨沉默看着她,忽然一笑。 “好像是有那么几分道理。” 洛水兮笑得更欢,却听得他话音一转,三分笑意五分漠然两分杀气。 “今日的你,该不会只是你一缕神识了吧?” 洛水兮脸色一变迅速后退,然而已经来不及。云墨手心笼罩一根根白色的线,在空中结成绵密的大网,从前后左右将她包围。她想要运功,却发现内力根本提不上来。她心神一凛,知晓刚才她大意,原本在她附身明月清身上之时就已经锁住了的明月清魂魄被他一个控魂术再次苏醒,以至于限制了她的功力无法随心而为。 她咬牙,忽而想起了什么,道:“你今日不是要大婚么?如今可是已经过了吉时了。” 今日虽然败了,但让云墨的婚礼不完整,留下终生遗憾,也算是小有成就了。 云墨却浅浅微笑,“你错了,吉时还没到。看!” 他手指一指上空,忽然层云涌动,渐渐汇聚成漩涡,而后云层忽变,晴空万里。 洛水兮面色变了。云墨居然用了时空阵,将时间更替。如今不过才巳时,距离吉时还有两个时辰之久,足够祭天拜堂等事宜。 她咬牙,眼神越来越黑,紧绷着唇,周身慢慢酝酿起白色的雾气。 虽然早在她**被毁之时元力也彻底消散,再也无法聚集,但她本就是魂魄之躯,异于常人,不过损失一些元气,还是能突破重围的。 云墨神色淡淡,抬手准备加固那巨网将她困死。天机子却走过来阻止了他,“不可。” 云墨皱眉,凤含莺慕容于文等人也走了过来。 “前辈,这女人留着就是个祸害,为什么不干脆斩草除根?” 身后忽然传来什么裂开的声音,洛水兮已经冲出巨网,身影幻化渐渐透明,刹那间已经掠出数百米之远,声音也飘渺似云端。 “云墨,今日只是个开始。等着吧,你不会永远都胜。我等着,等着看你痛不欲生的那一天…哈哈哈…。” 她笑声渐渐消失于空中,余音却还缠绕在耳边,入骨森凉。 凤含莺皱着眉头,忍不住对天机子抱怨道:“前辈,您今日放走了她,可是放虎归山了。” 云墨深深看了天机子一眼,眸光一缕深黑,忽然道:“爹,刚才她对您说了什么?” 凤含莺也看向天机子,他可是世外高人啊,遇事处变不惊,便是天塌下来估计他脸上也不会有半分波动。可不知道刚才洛水兮对他说了什么,他居然露出那种惊异又恍惚的表情,这实在是让人匪夷所思。 天机子沉默着,眸光转深,而后不过轻轻一叹。淡淡转身道:“时间不早了,别忘了今日可是你和君儿大婚之喜。” 云墨眉梢微动,知晓他不说任何人询问也无法,便也不再逼迫,道:“起轿。” 不知何时刚才街上消失的百姓又渐渐汇聚,锣鼓笙箫依次而起,仿佛刚才那个小插曲从未出现,欢乐喜庆悠悠绵长。 凤君华也松了口气,刚才她几次忍不住想要出去,总算把这事儿给解决了。 …… 轿子一路走过,两旁夹道的百姓人人欢呼雀跃,并未受刚才事件的影响。 皇家大婚,自然应该去皇宫拜堂。在此之前还得先坐着轿子围绕帝京走几圈,然后进宫祭祖,一系列流程下来,到晚上才能拜堂。 云皇今日坐在首座,显然十分开心,下方文武百官偕同家眷满满而坐,整个大殿挂满了红绸喜字,洋洋喜悦。 新人立于正中央,手执红绸,等着拜堂。 满殿喧嚣,欢声笑语。不断有人在小声议论,大多自然是感叹,这一对夫妇原本三年前已经成亲,却偏生到今天才大婚,着实不宜。沐轻寒云裔等人都坐在下方,刚才街上发生的事情他们自然已经知道。如今见他们终于没误了及时拜堂,都松了口气。 凤含莺一进来就坐在云裔身边,坐在他腿上的云亭一看见自个儿母亲,立即伸手要抱。凤含莺笑得眉眼弯弯,将儿子抱在怀里,点了点他的鼻子。 “小宝贝,想娘了没有?” 云亭连连点头,凑过去就在她脸上亲了一口。云裔在旁边看着吃味,“你回到帝京以后就四处乱跑,把儿子丢给父王,这小子还这么粘你,连父王都没这待遇。” 凤含莺哼了声,得意道:“儿子是我生的,当然与我亲近,怎么着,你是嫉妒还是羡慕?” 云裔看了她一眼,不凉不热道:“没我你也生不出儿子。” 凤含莺瞪着他,沐轻寒在旁边微笑道:“都是当父母的人了,你们两个怎么还跟长不大的孩子似的?” 云裔喝了口酒,不说话,凤含莺又瞪了他一眼,这才瞅着沐轻寒,眼神在他身边的楚诗韵身上落了落,又看了眼楚诗韵身后的崔宛芳,不紧不慢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该给你们西秦皇族添丁了。” 沐轻寒一顿,楚诗韵原本带着笑意的脸微微一僵。 沉默,在空气里蔓延。 忽然听得礼官高声道:“吉时到,请新郎新娘拜堂。” 几人连忙收拾好表情,周围谈笑声也慢慢安静了下来,听得礼官的声音传遍大殿。 “一拜天地。” 两人转身,明明红盖头隔绝了视线,然而他们彼此能看见此刻对方眼中温柔深情,缱绻喜悦。 他们缓缓弯腰,一鞠躬。 云皇脸上笑容更甚。 “二拜高堂。” 这两人高堂有些特别,都没有母亲,就只有三个父亲。不过这只是小问题,规规矩矩的又是一鞠躬。 云皇笑得合不拢嘴。 “夫妻对拜。” 两人又转身,面对面静默了半晌,而后弯身,低头,一拜。 “送入洞房!礼成。” 欢呼声再次响起,云皇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云墨扶着凤君华的手,低头看她的眼神温柔如水,带着她缓缓步入东宫新房之中。 屋内丫鬟婆子早就等候多时,窗户上贴着大红的喜字,床榻上被褥红如火光,被子上还绣着鸳鸯戏水图案,栩栩如生,整个屋子一片通红。桌子上摆放了各种点心美酒,仙鹤腾云灵芝蟠花烛台上红烛摇曳燃烧,将每个人脸上的喜色映照无二。 凤君华坐在床边,盖头下红唇紧抿,竟然莫名的有些紧张起来。 喜婆在旁边道:“请新郎用秤杆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 云墨取过用红布绸包裹着的秤杆,靠近凤君华,微微一挑,喜帕掉落,盖头下新娘一张脸倾城绝代娇花似水,将这满屋子的喜色顿时压了下去。空气有片刻的凝滞,所有人眼中都写满了惊艳,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云墨眼神里也有着猝不及防的惊艳和一如既往的温柔,见识过无数次她的美丽,然而今日却还是会震动。早就让她试过嫁衣,早就见识到这嫁衣穿在她身上的风华,然而此刻,再加上淡淡妆容,比之那日更甚几分。 那是一种灵魂渗透的美,超越世俗,超越天地万物,只剩下这一张即便描绘过千百遍也难以企及的真实容颜。 云墨忽然坐了下去,“你们都出去。” 喜婆宫女们都一怔,随即道:“殿下,这礼还没…” 云墨淡淡抬眸,她立即住了声,规规矩矩的福身道:“老奴祝太子和太子妃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身后丫鬟亦跟着唱诺,然后依次走了出去,非常体贴的关上了门,屋内顿时寂静了下来。 云墨一直盯着凤君华看,仿佛第一天认识她一般,凤君华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为什么让她们都出去?” 她可是知道的,古代的婚礼十分繁杂,这才刚刚接了盖头而已,还有好多事儿呢。 “新婚之夜,你想被外人打扰?” 凤君华忍不住笑。 “这是什么说法?” 她这一笑眼波如水脸颊酒窝如梨花,更是绝美动人。 云墨眼神深了深,手指扶上她的容颜,低低道:“青鸾,今晚的你,真美。” 凤君华心中一动,故意刁难他,道:“难道我以前就不美?” 说话的时候她打量着他,见惯了他穿黑色,以为他只适合那样的颜色,给人感觉深沉,却又说不出的高贵。今日他穿红色,却依旧不减风华绝代,眉眼更是深刻清晰得让人叹为观止。 他闻言轻笑,却还是道:“你永远都是最美的。” 凤君华脸皮再厚也忍不住脸红了,比之那霞光胭脂更更添丽色,惊心动魄远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美态。 “你就会贫嘴。” 云墨眼神又深了深,而后低低笑道:“还没喝合卺酒,你就开始勾引我了?” 凤君华一愣,随即双眼一瞪,没好气的伸手去拍打他的胸膛,道:“谁勾引你了?” 他最爱看她小女儿撒娇的一面,觉得这个时候的她十分可爱。眼神里慢慢的宠溺之色,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温柔道:“好好好,你没勾引我,是夫君我忍不住未喝酒便先醉了,这样夫人可满意?” 凤君华被他掌心灼热烫得心口也微微一热,面颊红晕泛滥,抬头看他,见他目光如醉神情温柔,似千万年雪山也融不化的软绵情谊。她心中微微一动又一暖,这个男人是她的。无怨无悔等了她十几年的男人,如今他们终于喜结连理,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从此以后,天下人再不能对他们之间的婚姻有半分置喙。 两人目光焦灼,旁侧烛光美酒,窗外月色正好,这样的氛围,极易动情。 云墨忍不住凑近她,缓缓靠近她的唇。她却忽然将头一偏,他的吻落在了她的脸颊,她眼波一闪,低低道:“你不用出去招待宾客么?” 他不满的扳过她的脸,“不许分心。” 说罢就狠狠吻住她。 她向来躲不过他的强势深情,很快就被他吻得气喘吁吁浑身无力。察觉他的手落在她腰间,将要褪去她的外衫,她面颊一烧又急急道:“还没喝合卺酒。” 其他的可以省略,但这个却不能省的。 云墨一顿,浅浅叹息着离开,目中划过无奈之色。 凤君华脸色通红,指了指旁边的白玉酒壶。他将人都赶出去了,这时候便只能自己动手了。 云墨眸光微闪,忽然笑得意味深长。起身去倒酒,然后又坐回来。 “合卺酒,寓意长长久久。”他将手臂伸过来,“夫人,喝了这杯酒,你便是我名正言顺的妻了。” 凤君华心口暖融融的,极为喜欢这两句话。她端着酒杯,与他手臂交叉,互相对视一眼,仰头,一饮而下。忽然发现这酒并非宫廷秘酿,正想着,他已经凑近她耳边,低而暧昧的说道:“这酒是我十五年前亲手所酿。” 凤君华一愣,抬头就见他笑得风流俊逸意味深长。 “我给它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鸳鸯共枕’。”他的呼吸喷洒在耳边,在她怔愣中将她按倒,低语道:“现在合卺酒喝了,夫人,咱们该共枕休息了。” ------题外话------ 呼呼,终于写完了,开卷第一章,算肥更吧?么么哒~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终除神蛊 红罗软帐,恩爱情深。 大红帐帘放下,金钩在风中玉琅作响。 她躺在床榻上,很惊奇的发现身下没有新婚之夜放在被褥之下的那些桂圆枣子等物。她眼神微微奇异,身体深处忽然泛起灼热,一寸寸从内腑一直燃烧自脸颊。她一瞬间震惊,以为是自己内功逆流有走火入魔之象。他却已经倾身覆下,在她耳边轻语。 “鸳鸯共枕,有少量催情花粉。” 她烧得脸颊通红,瞪大眼睛看着他。 他却笑意温纯如刚入腹美酒,从眉眼神态都写着风流迷醉之色,又于眼波荡漾出邪魅的光泽来。 “你不知道吗?洞房合卺酒,大多会加一些增加兴致的药。”他凑近她,在她耳垂上轻轻一咬,低沉而暧昧道:“宫廷禁药药性太强,想必你不喜欢。所以我才亲手酿制了这鸳鸯共枕。” 凤君华脸色更红,她自然是知晓的。尤其是皇室,洞房之喜乃是大事,断然不能出丝毫意外。这种药不伤身,且用得少,无伤大雅。 忽然想起他刚才似乎刻意强调亲手酿制几个字。 鸳鸯共枕。 醉红尘。 她抿了抿唇,目光刹那幽深,又隐着几分笑意。 当年玉无垠为她酿制醉红尘,她以此送他入黄泉。 那年玉晶宫废墟中,明月轩为她斟亲手酿制的桃花酿。 今夜她大婚洞房花烛,又有他亲手为她酿制的鸳鸯共枕。 她想起现代许多情侣喜欢的烛光晚餐,鲜花美酒,烛光微醺,霎是浪漫。 这些男人要是生在现代,绝对是典型的好男人。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耳侧,他又惩罚似的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 “这个时候还不专心,该罚!” 他手指灵巧的将她的外衫褪去,衣肩配饰全都脱落,那件光华璀璨的嫁衣如流光般在空中划过美丽的弧度,最终摒弃在罗帐之外。 腰带被抽掉,她立即闭上了眼睛,脖子烧得一片酡红,也不知道是因那酒的药性还是羞的。双手紧紧抓着身下的床单,心跳因紧张而乱了节奏。 她忍不住暗骂自己没志气,明明这几年已经习惯了与他的鱼水之欢,抵死缠绵。不知为何,今夜她却格外羞涩,大抵因为今天是他们光明正大成婚之日吧。 “青鸾。” 他又在她耳边低低唤她的名字,呼吸醉人而缠绵。 感受到他的吻在他脸颊划过,落到颈侧之中,湿湿热热的,灼人心扉。 她低低嗯了声。 “我在。” 他眼睫微颤,扫过她脖子上的肌肤,微微有些痒。模模糊糊中她还有空在想,新婚之夜,为何没人闹洞房?别人也就罢了,小莺和云裔那两个唯恐天下不乱的如何会错过这么好起哄的一个机会? 不过很快她脑子里的思绪就在他温热的吻下被抽空,熟悉的饱胀感来得一点不意外,很快她便陷入他制造的浓情幻海中,不可自拔。 夜晚的风很轻,却吹不散屋中旖旎情长。 …… 半夜的时候她翻了个身,发现身侧空落落的,有些冷。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身边空无一人,他躺过的地方已经微微泛着冷意,显然是已经起来有一会儿了。 瞌睡虫一下子就跑走了,她坐起来。 “乐…” 吱呀一声。 云墨推开门走了进来,见她坐起来,怔了怔,然后走过来,用被子把她的身子裹住。 “怎么起来了?是不是我吵醒你了?” 凤君华摇摇头,“你这么晚去哪儿了?” 云墨面色如常,屋子里毫无亮光,她却察觉到他眼底一晃而过的暗色,心中微沉,道:“出什么事了?” 云墨拍了拍她的肩,笑意又在眼中流转。 “没事。” 凤君华皱了皱眉头,曼声道:“皇宫里应该没什么事是传不出去的,你能瞒我一时,还能瞒我一辈子?明日一早我就会知道,或者你要我现在唤乐枫进来?” 云墨看了她半晌,终是无奈的叹息一声。 “不过是希望你睡个好觉,你倒是跟我算得这么精。”他摇摇头,淡声道:“颜真义死了,云依逃走。” 凤君华眸色微震,而后笼罩一片黑色。 “又是洛水兮?” 今日那个女人来捣乱,原来是声东击西之计。她自己在这里和云墨勾心斗角的算计,拖住了云墨,另外让人去救云依。这女人,还真是不简单。 “是她自己逃走的。” 云墨语气很淡漠,没有丝毫意外或者愤怒失望,仿佛早有所料。 凤君华歪头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道:“我一直不明白,你当初为何要囚禁云依?” 云依被他抓了起来,却始终没有处置,她搞不明白他到底想做什么。 云墨笑得高深莫测,“我自有我的用意。”他点了点她的鼻头,道:“现在,睡觉。” 凤君华瞪着他,这个时候了她还怎么睡得着? 云墨又笑笑,暧昧的凑近她。 “还不累?不然咱们继续…” 凤君华一把推开他,一下子躺倒在床上,用被子盖住自己的头,瓮声瓮气道:“睡觉。” 云墨忍不住低笑出声,而后笑意消散在眼底深处,化为浅浅叹息。 …… 噗—— 洛水兮捂着胸口,喷出一大口血来,面色虚弱而苍白。 颜如玉皱了皱眉,“你怎么伤得那么重?” 洛水兮吐出一口气,没与她解释太多。 “云依出来了?”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一个人慢悠悠走了进来,正是云依。只是此时的她已经不再是三年前那个天真活泼的少女,而是一个沉静又深沉的女人。 她看着洛水兮,神色未有半分变化。又看了眼颜如玉,眸底似乎划过什么,不语。 洛水兮低低咳嗽两声,蹙眉道:“你就这样出来的?” 云依淡淡道:“是。” “云墨没发现?” 以她对云墨的了解,他既然能料到她今日所作所为,就必定能猜到她是一箭双雕之计,哪里会没有防备? “他还用得着发现么?”云依眼神里划过一丝讽刺,幽幽道:“我出来的时候没遇到一个阻拦的人。” 洛水兮顿时眸光一深,冷厉的看着她,刚要掠过去给她一掌,却牵动内腑之伤,嘴角又溢出丝丝鲜血来。她闭了闭眼,将体内乱窜的真气压了下去,沉声道:“知道他故意放你出来你还中计,你是白痴吗?” 云依现在可不是三年前,见到她也不会再害怕了,闻言只是淡淡而漠然道:“别忘了我当初离开是为什么。” 洛水兮自然知道,云依一心痴恋明月轩,不然也不会背叛自己的父兄家国。只是明月轩消失两年,她倒也能沉得住气。如今明月轩回来了,她立即就忍不住跑出来了。 “你这样会坏了我的大事的知不知道?” “是吗?”云依依旧云淡风轻,慢悠悠道:“你不是苦心孤诣了很多年么?今日还不是一样失败了?” 洛水兮眸光深幽,沉沉的看着她。 颜如玉走了上来,“够了,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起内讧?” 关键时刻,她倒是最理智的一个。 洛水兮面色沉静,忽然一挥袖,轻飘飘的无形真力顿时袭向云依。云依刚准备躲,却觉得周围涌现无数气流,化为一根根透明的绳索将她一寸寸捆绑,她所有的内力顿时似被锁住一般,无法施为。 她脸色微变,死死的瞪着洛水兮。 洛水兮淡淡道:“别以为你现在翅膀硬了就可以不把我放在眼里。别忘了,你有今天是谁给你的?我能培养你,也能毁了你。” 云依咬着唇,脸色已经开始苍白,眼神渐渐沉静下来。 洛水兮看她一眼,又挥了挥手,顿时禁锢收掉。 云依脚下踉跄几步,好不容易才堪堪站稳。 “知道错在哪儿了吗?” 洛水兮静静坐着,眉眼不动,却自有威严高贵气质散发出来,让人又敬又畏。 云依低着头,“知道。” 颜如玉回头看着她,“我祖父呢?” 云依面无表情,“死了。” 颜如玉顿时眼神漆黑如夜,凌厉的质问:“你怎么不将他带出来?” 云依嘴角噙起淡淡嘲讽,“带上一个累赘,我还能安全离开么?他出来作甚?你以为他回到玉佛山就能再次统治颜家?他死了更好,他死了你们颜家人不是才更同仇敌忾么?你那个侄儿也会碍于压力不敢再相助敌人,这于你而言不是最好的么?”她看都不看颜如玉一眼,只轻飘飘道:“别告诉我你对你的祖父多么情深意重。你们颜家人,还有感情么?哦不对,倒是有一个例外,你那个侄儿,可真是个情痴呢。” 换做以前,云依绝对不会如此夹枪带棒绵里藏针的讽刺人。当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颜如玉眯了眯眼,倒有些高看她几分了。 她不再理会云依,看向洛水兮。 “你伤得不轻。” 洛水兮眸光深谙,何止不轻?云墨早在两年多以前布局,就为了等待今天。原本灵魂附身这种事于她这种虚空转世之魂就十分危险且禁忌颇多,稍不注意就有可能形神俱灭。所以当年她才鼓动舞清音收明月清为徒,以便以后自己灵魂附身以后不用再那么努力的花几年时间还无法恢复自己全部的功力。 上辈子就是因为明月清手无缚鸡之力,所以她附身以后功力无法施展,辛辛苦苦练了几年也只恢复了五成,否则也不会那么轻易的被云墨用缚魂绳给捆住魂魄最终将她打得魂飞魄散的地步。 深吸一口气,洛水兮压制住体内因想起前世那般焚身烈骨之痛而燃烧起的怒火和仇恨。 重生十八载,她已经不再如最初那般夜夜噩梦。今天只是小试牛刀,她惨败而归。虽然不知道云墨为什么要纵容云依离开,但她知道,云墨向来不做无意义之事。也就是说,他放走云依,必定有自己的目的。 可是也不对。 这么明显的道理只要不是傻子都明白,他怎么会做得如此肤浅? 或者,这又是他用来迷惑人的手段。就是因为他料到所有人都会这么想,所以才会肆无忌惮? 更或者,他是在赌。 对了,他最喜欢豪赌,每次看起来他被逼入了绝境,但到最后总是会扭转乾坤。而他的底牌,往往是在不经意间种下让人无所察觉却足以致命的把柄。 从三年前的金凰内乱,到凤含莺和明月澈婚变他们偷渡离境,算计金凰,再到玉佛山之乱…以及今日她的惨败…亦或者更早… 这些事,哪一桩哪一件不是他早有安排苦心孤诣的结局? 他赢了,对方却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输的。 如果他放走云依就是来乱她的心让她疑心惶惑畏首畏尾的话,那么不得不说,他成功了。即便现在知晓这可能只是自己多想,她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云依。自己两年多以前就被他算计了一遭,更何况被他关了那么久的云依?焉知是否已经被他控制? 这是曾经她在他身上学到的东西,即便是有十足的把握,即便是对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也要保留一份信任。或许那微不足道,却绝对不会是多此一举。也许就是这唯一保留的一分,会在最后的时刻,颠倒乾坤,天翻地覆。 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 前世即便他们身为同盟,统一战线上,他依旧防着她。她曾以为,像云墨那样永远理智永远冷血的人,世上怕是没有女人能真正走进他的心,即便是让他如痴如狂千方百计也要得到的慕容琉绯,也不能走进他内心深处。可是她错了,云墨防着所有人,唯独对慕容琉绯宠如至宝。甚至明明知道那个女人要杀他,他对她依旧情深如许。 他什么都能算计,哪怕是自己心爱的女人也照样算计。 他纵容慕容琉绯所有任性刁蛮,忍受她所有的仇恨怨杀,一步步攻克她的心房,让她对他心软而心动。 她静静的笑起来。 上辈子他机关算尽得到了那个女人,最终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怀里。 男人永远不懂得女人的心。他杀了玉无垠,慕容琉绯对他只有愤怒仇恨,即便被他感动,又岂会真正放下心结?只会陷入又爱又恨的痛苦中自我折磨,最后毁灭。 或许就是因为有了前车之鉴,这辈子云墨满腹心机却在面对凤君华的时候无可奈何。 只可惜,只可惜那时她在玉晶宫中,为了杀八大长老不得不和玉无垠合作,各取所需。他们都心知肚明,玉无垠容不下她,她亦然。 彼时神石未损,她无法离开,否则又岂会容忍云墨如此得意? 不过也好,情爱是双刃剑,爱得越深届时就会越痛。 她等着,等着看他生不如死的模样。 为了这一天,她可以于多年前苦心算计,只待日后爆发。 “现在离开。” 她只淡淡说了几个字,语气淡漠却不容置疑。 颜如玉皱眉,“你如今重伤在身,如何离开?何况你今日去捣乱,如今东越各个关口定然有重兵把守,要离开并非易事。” 洛水兮嘴角噙起淡淡讽刺,“他今晚洞房花烛,哪里能顾及得了我?再说了…”她眯了眯眼,想起今日和她交手的天机子… “他不会阻拦的。” 今天上午他们本来有机会杀她的,即便杀不了她也能抓住她,关键时刻天机子却放她离开,她至今想不明白那老头儿什么意思。她上午离开后便迅速离开帝都,找到这个地方疗伤,就是为了天黑以后好离开。 当时天机子看她的眼神很复杂,似乎了悟又似乎悲悯,更有种说不出的情绪。 她向来不会小看这些会算天命之人,尤其天机子还是元胤的得意徒儿,她更不会大意。上辈子她没和天机打过交道,但有云墨那样的徒儿,她又岂敢轻视? 颜如玉看了她两眼,只淡淡道:“你现在能走么?” 洛水兮嘴角溢出几分自嘲,不过是一点伤而已。上辈子她被玉无垠杀死,灵魂在处处布满禁制的玉晶宫都还能逃出来,还有什么是不能忍受的? 看她神情颜如玉便知道自己多此一举了。 “我立刻去安排。” 她转身就走了出去。 洛水兮又看了眼云依,“大成了?” 云依垂眸,“是。” 洛水兮轻笑一声,“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天赋。” 一个从未练过武功的人能在短短时间内练成无数高手都无法达到顶峰的内功心法,除了要受常人不能忍受之苦以外,还必须有一颗坚毅的心。 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啊。 她眸光幽深又微微含了几分讥诮。 “你想问我什么?” 云依刚才漠然的脸色裂开了一条缝,眼神动了动,犹豫半晌才轻轻开口。 “他在哪儿?” 洛水兮知道她口中的‘他’是谁,并不意外。 “柳皇后驾崩已过四十九天,他现在正赶往乌戈峡。”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嘴角勾起玩味儿的光。“对了,你该知道吧,你从前那个未婚夫尹枫也在乌戈峡。” 她看着云依,又不免想起前世。前世她和云依只有数面之缘,没什么过多的交集。前世云依早在及笄之年嫁给了尹枫,她是标准的大家闺秀,尹枫又性子沉稳不善言辞。两人虽然自幼有婚约,却也并没有什么感情基础。所以婚后也谈不上鹣鲽情深,顶多算得上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但于这个世界的女子而言,那便是极好的结局了。 这一世明月轩没有英年早逝,所以云依遇见了他,爱上了他,自然只能辜负尹枫。 尹枫这个人她倒是了解几分,骄傲却不刚愎自用,内敛而机智绝伦,寡言却自有风骨。云依太过单纯,根本无法和他夫唱妇随。但好在尹枫不是个贪恋美色的,至少在她在的那几年,没听说过尹枫纳妾的传闻。 这小妮子如果当初没爱上明月轩,嫁给尹枫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惜… 云依脸色微怔,抿了抿唇,眼神似乎划过什么,很快消失无踪。 “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洛水兮挑了挑眉,不错,还算沉稳。 “你想去乌戈峡?” 云依低着头,好半天才慢悠悠道:“你用不着嘲笑我,反正当初你选中我不就是为了今天么?” 还挺聪明! 洛水兮笑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现在我们还不能去乌戈峡。” 云依咬唇不语。 “你体内的内力现在可以自行操控了吗?” 云依点点头,“不然我也不敢出来。” 洛水兮又笑了,“很好。” 云依眼睫垂下,“边关是不是又要起战事了?如果是的话,他们应该很快就会离开帝都。” “不着急。” 洛水兮神情莫测,“别忘了,沐轻寒体内的蛊毒还没解。好不容易他从西秦赶来东越,凤君华怎会放过这个机会?” 云依眯了眯眼,“你不打算插手?” “为何要插手?”洛水兮漠然道:“有他拖住云墨和凤君华,我们才能更安全的离开。你在颜家呆了几个月,怎么还是没学聪明?” 云依不说话了。 没多久,颜如玉回来了。 “都安排好了,我们即刻动身。” …… 翌日清晨,当一片雪花从窗外飘进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凤君华睁开眼睛,对上一双含笑的双眸。 “怎么不多睡会儿?” 昨晚半夜醒来后,很晚她才睡着,所以到现在还有些迷糊。 “什么时辰了?” “巳时。” 凤君华瞪着他,一下子坐了起来。 “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叫我?不对,你今天没上朝?” 云墨慢悠悠的坐起来,“婚假三日。” 凤君华这才后知后觉想起这事儿,怔了怔。而后又道:“那咱们也要进宫给父皇敬茶啊。” “你忘了,三年前你可是已经给父皇母后敬过茶了。”他道:“父皇体恤咱们新婚燕尔,特意嘱咐让你多睡一会儿,你不但是他的儿媳妇,也是东越的功臣,可不能累到了。” 凤君华眨眨眼,样子十分可爱。 云墨刮了刮她的鼻子,拉着她起来。他们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向来不喜欢有丫鬟伺候。顶多是让宫女将洗漱用品送进来就出去了。 坐在梳妆台前,窗外雪花飘进来,顿时屋内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下雪了?” “嗯。” 云墨边给她梳头边道:“还好是今日下雪,若是昨天,咱们就得顶着大雪成亲了。” 凤君华忍不住笑道:“你少给我装,你虽然不懂得观天算命,但风向雨水这些可是了若指掌。如若不然,咱们的婚期也不会定在昨日了。” 云墨只是微笑,“既然夫人如此称赞,那为夫我就却之不恭了。” 凤君华无语,任由他给她梳好发髻,犹豫了会儿,还是给她点了淡淡的妆容。 “干嘛给我上妆?” 她向来喜欢素颜朝天,他也是知道的。 “在宫里,还是不要太过素净,尤其是咱们刚刚大婚,乃是喜庆之日。”云墨已经给她描完了眉,道:“宫廷对这些事情还是比较在意的。左右不过也就几天,你就忍忍吧。” 他仔细看了看她的妆容,很是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拉她站起来,“走吧,先去用膳,然后出宫。” “出宫干嘛?” 说话间已经走出了内室。 “爹还在别院等着。”他回过头来笑看她道:“忘了你体内的三魂珠了?” 凤君华又是一怔,随即心口一紧又是一松,喃喃自语道:“三年了…” 这是她的心病,从三年前开始她就想着要给大哥解蛊,如今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真不容易啊。 她已经收到消息,秦云舟前天便来到了帝都,今日正好可以给沐轻寒解蛊。 早膳的时候凤君华问:“云依她们离开了?” “嗯。” 云墨回答得漫不经心,“昨晚就已经离开。” 凤君华若有所思,“昨晚云裔来找过你了?” “嗯。” 凤君华不说话了,用了早膳,便和他一起出宫去了别院。 …… 沐轻寒负手而立,眼睫垂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身后楚诗韵缓缓走过来,“陛下。” 沐轻寒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楚诗韵眼神微暗,复又笑了笑。 “您今天早上没怎么用早膳,臣妾刚给你做了您最爱吃的点心,您吃点吧,总不能饿着肚子。”她说罢已经吩咐语薇将点心端了进来,然后挥了挥手示意语薇出去,一一道:“金糕卷,小豆糕,双色豆糕,马蹄糕,还有芸豆卷以及糯米凉糕。这些,都是您…” “有没有豆沙糕?” 沐轻寒突然出声打断她,她一怔,有些讶异的看着他。 “陛下您喜欢豆沙糕么?臣妾立即…” 沐轻寒摇摇头,“罢了,我只是随便说说而已。”末了他又是一顿,无奈叹息道:“诗韵,在外面不用那么拘礼。” 绯儿小时候最喜欢吃豆沙糕,那么甜腻的糕点,也亏得她一口气能吃下好大一盘。 想起从前,他眼神微微恍惚又并淡淡怀念。 楚诗韵观察着他的脸色,默然不语。能让他露出那般神情的,也就只有那一个人而已吧。失神不过一瞬间,很快她就恢复了笑脸。 “是。” 沐轻寒看着满桌子的糕点,又看了看坐在身边的楚诗韵,眼神微微愧疚。 “诗韵,委屈你了。” 她嫁给他两年多,他给予了她无尚尊荣信任,却给不了一个作为丈夫应该予以妻子的情爱。 楚诗韵岂能不明白?早在她嫁给他的时候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对此她只有温柔而落寞的微笑。 “这辈子能嫁给陛下为妻,是臣妾最大的福分,臣妾不委屈。” 沐轻寒不说话了,粘着一块小豆糕,记忆之中绯儿很小的时候也喜欢吃这个,后来看见他也吃小豆糕,便赌气不再吃了。 不由得微笑,那个时候她该是有多讨厌他啊,连和他有共同的爱好都不能容忍。 自那以后,他便专挑她不喜欢的糕点吃,省得她为了与他作对生生改掉自己的喜好。 他记得母后和千姨的话,要宠妹妹,要保护妹妹。所以那些年,他尽可能的宠她护她。只是不知何时,这份感情已经变质。 唇内香甜的糕点忽然没了味道,味同嚼蜡。 他将手中咬了一块的小豆糕放在盘子里,抬头看着楚诗韵,眼底复杂一闪而过,然后低低道:“诗韵,我…” 楚诗韵知道他想说什么,在他开口前就先一步打断了他。 “陛下,您什么都不必说,臣妾都明白。”她狠了狠心,仿佛下定什么决心般,道:“您做什么臣妾都可以不过问,但惟独关系到您性命之事,臣妾却不能认同陛下的任性。所以…” 她声音微微颤抖,眼神里含了泪光。 “对不起…” 沐轻寒皱眉,忽然意识到什么。 “这糕点,你…” 话还未说完,他顿时觉得眼前一黑,晕倒了过去。 “陛下…” 楚诗韵刚伸出手,门却在这时候被人从外面打开,崔宛芳和秦云舟走了进来。 她回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起身道:“三日睡可对陛下的身体有害?” 崔宛芳抿了抿唇,淡淡道:“陛下内功深厚,一般的迷药对他根本毫无作用,三日睡虽然药效猛烈,普通人服用过后大抵会半个月身体酥软提不起丝毫力气。但于高手而言,顶多就是醒来后有些疲乏而已。所以娘娘放心,陛下不会有事的。” 楚诗韵这才点了点头,又看向秦云舟。 “劳烦军师。” 秦云舟看着晕倒在桌上的沐轻寒,精炼的眸子里划过一丝悠长的叹息。 门外,天机子静静而立,神色悠远。 “爹。” 凤君华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转身,对凤君华道:“我现在就帮你把体内的三魂珠逼出来。” “好。” 凤君华看了眼屋内已经昏迷不醒的沐轻寒,眼神微闪,和云墨一起随着天机子去了密室。 云墨在身边护法,凤君华与天机子盘膝对坐,他道:“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了。” 天机子点头,“你先用凤凰真力将三魂珠激活,我再运功帮你把三魂珠引导出来。” “嗯。” 凤君华闭上眼睛,脑海里涌现出凤凰诀的口诀心法,将体内真气运转七个周天,身体也在缓缓转动,周身淡红色的光芒似流火般慢慢升起,渐渐淡漠了她的容颜。 云墨站在不远处,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未曾离开分毫。 强光笼罩下,她身体似乎变得透明起来,丹田内灼热的光芒流动。她知道,那是三魂珠,它们正在苏醒。又有清泉一样的暖流自背后流淌而过,那是天机子在帮她运功。 体内两股真气流窜,渐渐汇聚在丹田之处,似一团云一样将三魂珠拖了起来,顺着血脉往上直冲而去。 凤君华悠然睁开眼睛,微微启唇,三魂珠依次飞了出来。 力气似乎一下子抽干,她有些疲倦的向后倒。 云墨一伸手接住三魂珠,然后身影一闪搂过她的腰。 “青鸾。” 凤君华靠在他怀里,微微喘息。 “我没事,只是三魂珠从我体内拔出,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就像一个人习惯了山珍海味,突然开始吃清粥咸菜,身体就会出现不适一般,无甚大碍。 云墨点点头,对已经坐起来的天机子道:“爹,我们出去吧。” 天机子嗯了声。 云墨将凤君华打横抱起来,往外走去。 另一边,崔宛芳盘膝而坐,秦云舟站在不远处,身侧托盘里摆放着一个白玉碗碟和一把匕首。 “你可想好了?” 崔宛芳面上呈现几分笑意,“没想好的话我就不会来到这里了。”她正了脸色,道:“先生,小女子有一愿望,不知先生可否答应?” 秦云舟盯着她的眼睛,沉静清澈,温柔如风。他想起很多年前,也曾有这么一双眼睛出现在他眼前,成为了他半生追寻的美梦,到了最后却成为一个无法拔除也无法忘却的噩梦。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少年不轻狂? 他长长叹息,“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崔宛芳眸光微动,似有些惊异,片刻便了然。 “可以么?” “可以。” 秦云舟看着她,目光深如夜,仿佛漩涡又仿佛海啸亦或者是亘古洪荒的逆流,写着一个千古流传的故事。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崔宛芳也不曾忘记他眼中一霎的怜悯和微微感激。 血液从手腕上一点点流出,晕眩的最后一刻她听见他说。 “我能保你三年性命,只是从今以后你身体会比旁人虚弱很多…” “只要他能活就好。” …… 凤君华看着躺在床上的沐轻寒和崔宛芳,心中百味陈杂。 三魂珠漂浮在上空,渐渐汇聚融合成一颗珠子,然后化为强大的光束,寸寸淹没他的眉心之中。 云墨蒙着她的眼睛,“驱除蛊毒要褪去全身衣物,你先出去。” 凤君华脸色红了红,转身走了出去。 楚诗韵想了想,也跟着走了出去。 凤君华回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 秦云舟一挥衣袖,沐轻寒顿时坐了起来,身上长袍里衣被震碎,然后便清晰的看见他胸口一团黑暗渐渐加深。肌肤逐渐透明,那黑暗也开始显形,是一条很小很小的虫子。右上一寸,还有另外一只虫,神蛊和生死蛊。 云墨走过去,手中银针哗啦啦射出去,扎在沐轻寒身上各个大穴处,三魂珠的光芒一寸寸往心脏而去,隐约看得见那虫子在挣扎,似乎十分痛苦。慢慢的,它不动了,不到片刻,便化为了黑色的气体。而旁边那虫子立即跳跃而起,三魂珠似受到攻击,快速运行起来,很快从他眉心跃出,不过光芒已暗。 云墨伸手将那三魂珠握于手心,抬头看见秦云舟在沐轻寒身上连点数下,然后将他放平,用匕首割破了他的手腕,再将崔宛芳的手腕处与他相接。 “云太子,你先出去。” 云墨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一句话也没说,径自转身离开。 凤君华立即迎了上去,“怎么样?” 云墨握住她的手,安抚道:“别担心,神蛊已经驱除,他不会有事的。” 凤君华松了口气,楚诗韵又疑惑的问:“云太子,陛下体内不是还有另外一种蛊么?你怎么出来了?” 云墨神情淡淡,目光里似乎隐着某种高深莫测的情绪。 “秦先生的独门秘法,想来是不能传授于外人的,本宫也该避避嫌。” “云太子言重。” 秦云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几人看过去,只见他面色有些发白,脚步也有些虚浮,显然是真气耗损过重所致。 楚诗韵立即迎上去,有些激动道:“先生,陛下如何?” 秦云舟面色微微放松,“皇后不必担心,陛下身体已无碍,只是需要休息两日罢了。” 楚诗韵一听,隐忍多时的泪水终于忍不住顷刻而出。 “太好了,太好了…”她激动的喃喃自语,“他好了,他终于好了…” 紧绷的神智终于如断弦一样崩断,长久以来压抑的担忧紧张顷刻褪去,浑身力气消散,她忍不住脚下一软,向后倒去。 “嫂子。” 凤君华连忙上前一步接住她,楚诗韵已经晕了过去,脸上还有喜极而下的泪痕。 秦云舟替她切了脉,道:“她只是太累了,休息一日就能醒过来。” 凤君华有些唏嘘的叹息一声,楚诗韵当真是对大哥一往情深,为了他整日忧心,如今心结已解,她才会骤然晕倒。忍不住在想,如果大哥小时候没有被迫流入民间,和楚诗韵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或许他们也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心中如此想着,她便有些恍惚起来。 云墨走过来,道:“不许胡思乱想。” 凤君华抬头看他一眼,他怎么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乐枫,绮扇,带嫂子下去休息。” “是。” 两人从她手中接过楚诗韵,小心翼翼的将她扶了出去。 云墨回头看向秦云舟,“先生今日操劳了,也下去休息吧。” 秦云舟摇摇头,“不必,我还要赶去乌戈峡…” 这时候忽然有暗卫落下,急急道:“尹将军受伤,南陵大军已过乌戈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穿越阴谋 秦云舟骤然回头,目光森冷。 云墨的神情却十分淡定,“明月轩为主帅,尹枫准备不够充分,失去先机。”他语气淡定没有丝毫起伏,“先生不必担忧,怎么说要随时保持良好的精力与体力,才能更好的作战,不是吗?” 他微微一笑,然后拉着凤君华就走了出去。 秦云舟有些惊异于灵通的消息,更诧异他明知道前方战事有变却还能面不改色的先给沐轻寒解蛊,然后才去解决乌戈峡之争。 他眯了眯眼,又想起了凤君华。云墨向来是个理智的人,会做出这么不理智的事,想来也只能与那女子有关了。 …… 出来后凤君华就问云墨。 “你早就知道了?” “嗯。” 凤君华沉默,其实这应该不算意料之外。他用计调走明月殇,再算计洛水兮惨败而归,让他们能够顺利举行大婚已是不易。一个人毕竟精力有限,无法同时兼顾那许多,更何况这其中还有一个他们至今仍旧不太了解对方实力的洛水兮,顾此失彼也是正常。 明月殇无法破坏他们的大婚,但可以在其他事情上反败为胜,比如说战场。 他是逼得明月殇回到南陵,龙城得以安宁。然而他们两人也必须回帝都完婚,这一大婚便牵扯很多人,云裔等人全都从边关回来,这时候明月殇他们若再不抓紧时机进攻,那就不是他的性格了。 他们该庆幸,易水云一个人在凰静睿的虎视眈眈下保住了邺城。 “何时动身去乌戈峡?” 云墨眸光一闪,深幽难测。 “错了,我们应该去邺城。” “嗯?”凤君华先是疑惑,随即便明白过来,明月轩现在渡过乌戈峡,便会直取长龙至西秦国都。沐轻寒此刻在东越,根本无法对前线战事有任何令策。而且就算现在他们赶过去也是于事无补,倒不如再其他地方赚回成本来。重要的是,现在明月轩已经够离开京城,明月殇估计也应该离开。他的目标,应该是邺城。 “你昨晚就是和云裔商量这事儿?” 她突然想起他昨晚半夜起来,想来早就有所安排了。 云墨点点头,“小莺留在帝都照顾云亭,三日后我们一起离开。” 凤君华也知道,现在乱世天下,万事应以大局为重。云亭才一岁多而已,的确不能离开母亲。 “好。” …… 前线战报频频传来,并不容乐观,尤其是乌戈峡。秦云舟离开乌戈峡以后,便少了一个主力将军,好在淮安王是军中战神,再加上有个尹枫,要守住乌戈峡也不是那么困难。如今明月轩突然去了乌戈峡,打得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攻破乌峡关也在情理之中。乌峡关攻破以后,明月轩毫不停歇,带着大军直攻茵城。 尹枫吃了一次亏,这次学聪明了,没敢大意,全副武装,堪堪守住了茵城。只是前一次被偷袭受了严重创击,如今急需援军相助,否则这样下去茵城迟早守不住。 凤君华眉心笼罩着阴霾,好几次都想下令派出她私自豢养的两万兵马,被云墨阻止了。于是她又继续等,第三日,沐轻寒终于醒了过来,崔宛芳一直躺在他身侧,两人几乎是同时睁开眼睛。 沐轻寒一醒来立即就察觉自己身边有人,心神微动,下意识排斥,而后想到什么,微微叹息一声。 “你这是何苦?” 崔宛芳也没看他,目光垂落,看向两人放在一起的左右手,手腕上伤口已经被包扎好,白布上隐约可见丝丝血迹。她嘴角一勾,“从今以后,我们两人的命就连在了一起。陛下您宽容仁慈,一直不愿因自身连累素颜之性命。如今事已至此,陛下若真不忍素颜心血白费,就不要任性而为。要知道,如今您若有个三长两短,素颜必付出相同代价。” 没错,她在逼他,逼他好好活着,逼他接受她的性命相博。 她眼神微微恍惚,想起那日她去求楚诗韵带她来东越,楚诗韵并不意外,只是看了她半晌,然后看着窗外不知名的风景,寝宫内檀香环绕香气氤氲,紫金凤袍光泽熠熠,反衬得那女子眼神黯淡无光。 “知道吗,其实我很羡慕你。” 她抿着唇,眼神垂下,看着地板上的花纹,似乎要盯出一个洞来。忽然浅浅一笑,“娘娘其实很想陛下永远记住您,对吧?如果今日换做可以为陛下驱蛊的那个人是您,您会义无反顾的牺牲自己。因知道,陛下是个良善君子之辈。这两年以来,我也差不多对您和陛下之间种种有了几分肤浅的了解。陛下敬重您,信任您,却对您无男女之爱。” 楚诗韵身子一颤,面色微白,没说话。 “但凡是女人,无论多么宽厚大度,都希望得到自己夫君哪怕一丝怜爱也好。陛下虽然没有后妃,但对您更多的是责任和愧疚,素颜自问非愚蠢之人,这一点还是看得分明的。”她看着楚诗韵,目光似有穿透力一般,渐渐明亮而睿智。 “素颜知道娘娘并非寻常闺秀那般清高自负不识大体,相反,您很是懂得宽容待人,不争不求,只求陪伴。然而您的夫君是那样优秀的一个男人,他越是对您心存愧疚越是对您好,您便越是心中难受,久而久之,难免就会奢求能在他心里留下一分地位。不是一个皇后,不是一个妻子,仅仅只是一个女人。” 她垂眸,轻轻一叹。 “一个深爱他的女人而已。” 楚诗韵猛然闭上了眼睛,面上微微动容而凄楚,嘴角溢出淡淡自嘲。 “想不到,最了解我的人,竟是你。” 她摇摇头,“因为我是一个女人,将心比心,我懂得您的寂寞和等待。您没有错,作为一个妻子,一个女人,理所应当会对自己爱的人有所期待甚至是奢望。您能保持理智未曾将心中小小的奢望扩大成嫉妒最后因爱生恨伤害他人,已是不易。只是这样长长久久的等着一个人,您会累,身累心也累。尤其是,那个人或许宁死心里最重要的位置都没有给您留下丝毫的空隙。” 她目光幽幽如梦,一字一句漂浮在空中,轻轻说着。 “长久的等待得不到回应,您想忘却忘不掉,便只有让他记住你。”她看着楚诗韵,眼神里有感同身受的哀怜和寂寞,以及深深的自嘲无奈。“人都是有**的。挨饿的时候就想要吃一顿饱饭,吃饱了又想穿得暖,吃饱喝足衣食住行都不缺的时候又想要更多。然而身边万紫千红花团锦簇,万千繁华握于手中的时候却又发现心里始终空落落的,世上所有金银财宝权利富贵都无法填不满的寂寞。因为世俗的争夺贪欲已经腐蚀了人的本心,让他们丧失了最基本的情感。然而当一个人什么金钱财富权利地位爱人都有了,长久以后又会觉得无趣。尤其是,心中住下一个人的时候,看其他的人都只是过客,唯有心中那人才是最美的风景。眼看触手可及,伸手却发现遥不可及。”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他们会自动加工自己的记忆,心中那人便越发美好无人替代。也就是说,无论身边走过多少风景,于他而言不过浮生虚妄。也或者,会慢慢习惯。习惯是不容易改掉的,但于有些人而言,可以很容易也很顺其自然的把习惯变成生命的一部分,却无法变成自己的牵挂。可如果某一天这个习惯突然没有了,他会觉得失落,更多的只是无言的叹息罢了。” 她说到这里,定定的看着楚诗韵。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两年多将近三年的时间,我相信您已经成为他不可或缺的习惯。你们或许不能相亲相爱,但可以相守相依。或许这也是您最初入宫的心愿。但时间是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当你一直站在原地等着一个人,你会累更会痛。或许你在某个转角,你追不上他的脚步,便想要停下来,却又不想永远止步。就这样隔着千山万水的距离看着他越走越远,远到你永远也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这时候,你会挫败,会绝望,然而执念已融入骨血,无法割舍,便只能殊死一搏,但求能在他心里留下一点位置。哪怕是很小的一个角落,但那永远都是属于你一个人的,对吗?” 楚诗韵抿着唇,深深看了她半晌,而后自嘲一笑。 “你很聪明。” 她不说话,目光却越发的悲切。 楚诗韵盯着屋顶,喃喃自语。 “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我不是没有半分嫉妒不甘的。但凡是女人,无论表面多么宽容大度,都不可能在情爱之上做到真正的潇洒。我曾经以为我可以,但我太高看了自己。爱情不是等价交换,也不是你追我赶。从他出现在我生命开始,便如高高在上的神。他没有居高临下的俯视我,我却一直在用仰望的目光看着他的背影。从一开始,我和他就已经隔了千山万水,即便我穷其毕生之力也无法追赶。” 她摇头,嘴角笑意凄迷而恍惚。 “他守着另一个人,我便守着他,曾经我便以为,至少我和他有共同的目标,我们是在同一起跑线上的。然而爱和不爱,从一开始就是不公等的。我自以为的守护,只是自我安慰的原地踏步。我自己首先放弃追逐的目标,又怎能怪他没有回头?” 她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里渐渐升起一种飘渺似远山云雾却又能隐约看见雾中繁花绿树的浅浅倒影。声音越发飘渺虚无,仿佛空气。“我不是圣人,也没有什么高尚的情操。我只愿他在这世道安好,为此,我愿付出我的一切,乃至我的生命。” 她眼睫轻轻垂下,飘渺而温柔的看过来,隐着某种了悟的情绪。 “我是他的妻,是他的皇后,可仅止于此而已。我很羡慕你,因为你至少有机会占据他心里一寸之地。我不知道他这辈子还有没有精力去爱另一个女人,但我知道,至少他能永远记住你。”她嘴角一勾,浅浅笑着。 “我知道你爱他,如同我一般。任何女人都不希望自己的夫君有他人分享,我也如此。但…”她一顿,声音越发轻柔。“有一种爱,叫做成全。” 她手心一紧,直直的看着楚诗韵。 楚诗韵眉眼写着疲惫,嘴角笑意却依旧柔和。 “同为女人,所以,我愿意成全你。” …… 崔宛芳闭了闭眼,声音里含着无数情绪。 “陛下,你可知道,你不爱惜自己的命,却有很多人在意。” 沐轻寒微微一震,终于侧过头来看着她。 崔宛芳却没看他,动了动自己的手,慢慢坐了起来。 沐轻寒忽然拉住了她的手,他很小心的没有触碰到她手腕上的伤口,只是抓着她的手臂,目光落在她手腕上微带血红的白布上,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低道:“不值得的。” 崔宛芳勾了勾唇,并没有挣脱开来,只是淡淡道:“那陛下您呢,值得么?” 沐轻寒手指一颤,薄唇紧抿,然后微微松了手,不再说话。 崔宛芳起身下了地,缓缓走了出去,一出去就看到站在门口的凤君华。她负手而立,看起来似乎在等自己。 崔宛芳脚步顿了顿,然后走过去。 “不去看他么?” 凤君华低垂着眼睑,她已经听秦云舟说起,崔宛芳还可以活三年。 “以后有什么打算?” 崔宛芳只静静看着她,门外大雪纷飞,寒风嗖嗖刺骨,她身上裹着火红的狐裘大衣,背对着自己,看不见表情,却能感受到她眼神飘渺似这冰雪化成的云雾。 嘴角勾起飘幻的弧度,“不知道呢…” 凤君华终于回头,看见屋檐下女子面容静美,眼神纯净如水,酝酿着看不清的水雾。 “你…” 崔宛芳忽然看向她,眸光清明而带几分深邃的笑,似羡似叹。 “其实我们最该羡慕的人应该是你。” 凤君华抿唇不语,她知道,崔宛芳爱上了沐轻寒,这也是云墨最初的打算。一个女人,只有在全心全意爱上一个男人之后,才心甘情愿为他牺牲。 如今大哥体内的蛊毒已解,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然而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她又觉得深深悲怆。 “不过我也很感激你,如若不然,我也不会遇到他。” 凤君华霍然抬头,震惊而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嘴角挽起的淡淡笑意。 “你…你恢复记忆了?” 崔宛芳笑得很轻松,“嗯。” 凤君华眼神复杂,隐约还有些疑惑。云墨下的药她自然是信得过,那种药估计和她当初中的封印差不多,且没有解药,除非找准了某个期冀,否则是不可能恢复记忆的。 “蛊虫入体,我终于体会到他当年被种蛊的痛和这么多年来的折磨。我庆幸,那一刻我离他那么近。我无法触碰他的温柔,却能在某一刻和他承受相同的痛。人生千百种姿态,不过流水即忘,唯有痛的滋味,即便岁月淡忘了记忆,但疤痕犹在。他不爱我,但是他这一生都不会忘记我。”崔宛芳神情淡淡,没有丝毫因想起失忆前的种种而愤怒痛心亦或者不甘仇恨,反倒是像是历经沧桑后大彻大悟。 “人的一辈子不过匆匆几十年,死后若连记住自己的人都没有,那才是真正的悲哀。” 凤君华抿唇,目光深幽一片。 “我以为你会恨我。” 崔宛芳轻轻笑了,看着门外飘飞的雪花,茂盛的枝桠也要被那雪给堆积压断,却依旧还在苦苦支撑着这生命之重。 “恢复记忆的一瞬间,我想起的不是玉佛山上的鸟语花香,而是掌刑堂里十曲八弯的密室。我看到的不是绫罗闺香,而是森凉的刑具。我耳边回荡的不是笙歌漫舞,而是那永远翻腾无休止的血水和油池,以及被毒物侵蚀的冰池和永远也熄不灭的火池。我能感受到的不是颜家百年来的尊荣和至高无上,而是隐藏在这华丽表面下那些肮脏腐朽的制度。那是虚伪,和贪婪,以及变态而扭曲的人心。近二十年生命,唯有这两年,呆在他身边,我活得最自在也最轻松。我唯一所愿,他能摒弃一切,好好活着。为此,我愿付出一切,哪怕是,堕入无间地狱。” 凤君华再次一震,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崔宛芳看着她,眼神却有些意味深长。 “或许在很多人看来,用生命来让一个人记住很傻,毕竟这世上还有那么多值得人留恋追求的东西。但于当事人而言,没有什么是比心中那个人更重要。生活很容易饱满,但人生却往往留下不可填补的缺憾。我没有饱满的生活,不想在让自己的人生留下缺憾。” 凤君华呼吸微滞。 崔宛芳轻轻而笑,“失去武功,忘记过去,却能换得一身自由,毫无压力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觉得值得。” 很多年后凤君华在另一张脸上会经常看到这样的一张笑脸,宁静而沉美,眸子漆黑如夜,嘴角淡淡挽起,门外大雪飞扬,冰封琉璃世界,美得让人叹为观止,却不及她嘴角一分笑颜如水。 楚诗韵站在拐角处,衣襟上已经沾惹上了雪花,她眼睛却似乎已经凝定,再也看不见这一刻周围任何风景。 今天的冬天,比往年更冷,却又似乎很温暖,暖到人心扉处。 十一月初十,明月轩派兵攻打西秦茵城,尹枫应战。终究不敌,被攻入城中,眼看茵城即将沦陷,忽然城门关闭,城楼上涌现大批的弓箭手。 瓮中捉鳖。 与此同时,西北地区固守的五万大军悄无声息靠近。 那是沐轻寒临走的时候便安排好的,之前的败仗,不过是为了等待今日的到来。 预先取之,必先予之。 然而明月轩并不愚蠢,眼看中伏,他一马当先,想要擒住尹枫,后出了茵城,城门打开,两人战至一线谷。 彼时凤君华等人已经离开帝都,收到消息后她挑了挑眉。 “怎么又是一线谷?” 云墨淡淡微笑,“一线谷不好么?那个地方四面都是山,大军进不去,只有他们两人独自对决。两方将士没有了主将,便不会继续前行,茵城非但能保住,援军从后方包抄还能阻挡明月笙和凰静贞,一举两得。” 凤君华却道:“可尹枫不一定是明月轩的对手,万一被抓了呢?” “别小看尹枫。” 云墨刮了刮她的鼻子,“永昌侯世代为武将,子女都是自幼熟读兵法勤练武艺,尹枫更是这一代的佼佼者,不会那么容易就败的。” 凤君华瞥他一眼,“你对他很有信心啊。” 云墨但笑不语。 凤君华哼了声,又想起什么,掀开马车窗帘,窗外大雪还在下个不停,身后车轮压在地上咕噜咕噜的声音却清晰入耳。 她眸光微闪,放下帘子,回头看着云墨。 “你和大哥早就商量好来一个请君入瓮之计吧?怪不得你之前不让我动手。不过我觉得明月轩不会那么容易中计,也或许他来个计中计…” 话音刚落,忽然有黑影无声无息靠近,对着云墨说了什么,他眸光微闪,挥了挥手,示意暗卫退下,然后回头看向凤君华,无奈的叹息一声。 “你该改行去算命。” 凤君华扬眉,而后顿时心神一醒。 “我说中了?明月轩在一线谷设了伏兵?” 云墨摇摇头,“那个地方不宜设伏兵,而且上次我和明月殇已经将周围所有天然屏障捣毁,两旁高山塌陷,大军根本无法入内。”他顿了顿,道:“明月轩以自身为诱饵,将尹枫困在一线谷。原本他自己想要脱身去前方领军作战,尹枫关键时刻来了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硬生生将他给缠住了,现在他们两人都被困在了一线哭。” 凤君华笑了,眼神里闪过了然的光。 “这是你支的招?知道现在大哥回去也是远水解不了近火,索性让他们渡过乌戈峡以茵城作为诱饵将明月轩引诱其中,尹枫上次被明月轩偷袭,心中自然不甘,这次必定会尽全力拖住明月轩。”她一只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可南陵还有个明月笙与凰静贞,明月轩被困住,还有明月笙可以在军主持战事。” 她叹息一声,“淮安王老当益壮,潭渊也机灵,终究少了几分老练,碰上明月笙和凰静贞,谁胜谁负可不一定。况且颜家…” 她忽然神色一凛,猝然回头。 “颜家军!”她手指紧握成拳,“明月笙去了泸州,他手上有颜家军一半军符,那么…” “稍安勿躁。” 云墨依旧笑得从容淡定,“你不是还有两万私兵么?” 凤君华咬牙,沉吟道:“我之前让曼书和瑶罗回离恨宫,连同魑魅魍魉召集私兵,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快到泸州了。可是…”她皱眉,“我只有两万兵,颜家数十年培育,应该至少有五万。”她抿唇,神色凝重。“我们都去过玉佛山,你毁了掌刑堂,应该看见了他们是如何训练暗卫的。那些精兵或许不如颜家暗卫的身手高强,但是比起普通江湖人也定然不差。两万对五万,悬殊太大了。” 云墨仍旧在笑,“别急,船到桥头自然直。” 凤君华蹙眉看着他,眼神渐渐亮了起来。 “你说,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云墨对她眨了眨眼,笑得意味深长。 “天机不可泄露。” 凤君华顿时黑了脸,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云墨所谓的天机是什么了。 十一月十九,明月殇抵达金凰泸州,并且带了一队黑骑兵,未曾休息,直攻邺城,易水云不敌,邺城失守,东越退居玉伦关。七天后,龙城遇袭,明月峥带着十万兵马以及颜家众人全力进攻龙城。朱雀带着袁将军等人应战,她这一支灵卫所有暗卫加上已逝去白虎的暗卫为代价,将颜家所有旁支极其暗卫全都瓦解,死伤惨重,暂时休战。 彼时,凤君华和云墨还有三天便抵达玉伦关,而沐轻寒则踏上了西秦国土。 十二月初,凤君华和云墨来到玉伦关,颜诺也进入了邺城,云裔则是去了龙城。 上一战东越惨败,易水云伤于明月殇之手,现在还躺在床上,接到云墨和凤君华来边关的消息,原本想要起身接见,凤君华和云墨已经走了进来。 “参见太子…” 云墨一挥手,“易先生有伤在身,不必如此多礼。” 易水云面有愧色,“微臣无能,致使邺城被金凰夺回去,愧对殿下嘱托信任…” 云墨却摇摇头,“先生已经尽力,此乃天意,先生不必如此妄自菲薄。” 凤君华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他什么时候也相信什么天命一说了? 易水云眸光黯然,“殿下,明月殇训练了私兵,邺城如今被夺,我们失了先机,如今再想要攻克,只怕难上加难。” 明月殇有私兵? 凤君华挑了挑眉,并不意外。 “那可不一定。”她寻了个地方坐下来,“先生不必着急,且先好好养伤便是,义父也跟我们一起回来了,军中有主将,就不会乱。” 易水云点点头,“你们来了就好。如今天气越来越冷,不适合长期作战。而且如今你们来了,明月殇多少也会有所顾忌,短时间内不会贸然开战。” 云墨但笑不语。 …… 北方的夜晚十分寒冷,尤其是在这冰天雪地的冬季,又下着雪,风一吹便冷如骨髓。 凤君华走进房间,便看见云墨负手站在窗前,似乎在沉思什么。 她走过去,“你在想什么?” 云墨没有回头,依旧遥遥看着窗外,似乎要将那飘飞的雪给融化。 “半个月后,明月殇会发动战争。” 他突然开口,凤君华怔了怔,倒是没多大意外。 “嗯。” 云墨低头看着她,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青鸾。” “嗯?” 他沉默一会儿,幽幽道:“三年前我无法给你一个大婚,这几年天下战争不断,你陪着我东奔西走,未有一日安宁。三年后我终于能名正言顺娶你为妻,可依旧烽火不断。我…” 她轻笑着打断他,“你这是在愧疚?” 他抿唇不语,目光深如幽潭。 凤君华靠在他怀里,双手抱着他的腰,轻轻道:“应该说,你娶了我才不安宁,我又何来的委屈?”她闭了闭眼,柔声道:“无论世事如何变幻,只要咱们在一起,比什么都强。” 云墨紧紧抱着她,长叹一声。 “这是真正的天下之战,不再如这两年那般小打小闹。从现在开始,战火会延续到四国统一。我想说的是,或许以后我们还会不得已分离。” “那又如何?” 凤君华抬头看着他,眸子晶亮。 “只要我们都在这个世界,我们都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短暂的分别算得了什么?总比从前你我相隔两个时空要好得多,不是吗?” 云墨笑笑,“你倒是乐观。” 凤君华没反驳,她一直知道他心里的惶惑和害怕。十五年前她的失踪终究给他留下了阴影,再这样烽烟战火的年代,他们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在一起。他害怕有意外,就像十多年前那样。他能翻覆得了这人间风云,算计得了乾坤昭昭,却还是有可能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打得措手不及。 因为在乎,才会变得患得患失。 云墨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眼底深处有着不易察觉的隐忧。 他怎能告诉她,他的担忧和害怕以及恐慌? 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 …… 半个月后,凰静睿派兵十万,攻打玉伦关。与此同时颜家出动两万颜家军,以及明月殇的三万私兵,从后方拦截。凤君华领着离恨宫两万私兵严阵以待,两军实力悬殊,眼看离恨宫的人就要败下阵来,凤君华正准备出动离恨宫死士和八宗三十六阁的人。忽然周围涌现出大批的铠甲精兵,将明月殇的黑骑重重包围。 凤君华目光诧异,而后了然一笑。明月殇可以训练私兵,为什么云墨不可以? 她看着对方不远处的颜诺,自龙城以后,她也有大半年没见过他了,此时再见,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五万对五万,人数相当,实力相当,那是绝对不压抑千军万马对战的气势和血腥。 她站在山峰上,看着底下那些人一个个的倒下,鲜血将地上的雪花融化成水…直到最后一人倒下。 全军覆没。 她心头微微沉重,十数年辛苦训练的私兵,就在近日,一夕毁灭。 颜家有五万兵马,此刻才损亡了两万而已,还有三万… 忽然风声呼啸而过,她抬头看去,只见颜诺飞身离开。她想了想,足尖一点,追了上去。 玉佛山山脚,颜诺停了下来,负手而立背对着她,一身青衣飘飞如远山上碧绿葳蕤,身姿又似沧海壁崖上挺立的松竹,俊秀而挺拔。 “我以为你不会来。” 好半晌他才轻轻开口,余音很快消失在周围风雪中。 凤君华抿了抿唇,站在一棵被积雪覆盖的松树旁,遥遥看着他。 “为何把我引来这里?” 颜诺手指接过一片雪花,抬头看着高耸入云的山顶,嘴角浅浅几分笑意。 “君儿,今年,可否陪我过一个年?”他缓缓回头,目光里有一种深沉静寂的黑,隐约透着一抹决然。 凤君华眸光震动,随即意识到什么,刹那后退,然而已经来不及。周围雪松刹那变幻,如浮光掠影刹那而过,这一方天地顿时黑暗如同化不开得墨。而周围积雪正在慢慢融化,雪松新绿,万物丛生。 她眸光一历,“颜诺!” 他轻轻的笑了,眼神里有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和微微不舍。 “这一生,只此一次。” …… 玉伦关烽火满天,刀剑厮杀声不绝于耳,像是要震破这一方天地。 云墨静静站立,眼神里满是漠然和无谓。 “殿下。” 暗卫急急落下,“太子妃被困玉佛山山脚。” 云墨眯了眯眼,神情没多大起伏。 “再探。” “是。” 易水云走上来,犹豫一会儿,道:“殿下,颜家分支一脉虽然举族倾覆,但玉佛山内机关重重,三小姐此去恐有危险。” 云墨依旧波澜不惊,好半晌才喃喃自语道:“玉佛山…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易水云一怔,“殿下?” 云墨却已经转身离去,“鸣金收兵。” 短时间内她不会回来了,至少在开年之前,她不会回来。 他背影逐渐消失在大雪后,地上脚印深深浅浅,又很快被雪覆盖,再不见丝毫痕迹。 易水云怔怔的站着,高手别说于雪地里行走不会留下丝毫痕迹,即便是踏水而过也不点半分涟漪。 他却… …… 十二月二十二,下了一个多月的雪终于停了,玉伦关的战事也消停了下来。 云墨静静站在窗前,似凝结的雕像,不动如山。 今日,是他的生辰,她却不在他身边。 此时此刻,她在玉佛山山脚,四周笼罩着黑暗,有人从黑暗里走出来,一霎那他浑身似环绕着金光,将他的容颜映照得十分清晰。 凤君华站在原地,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她已经被困在这里七天七夜。 这个世上机关阵法最多的不是皇宫不是密道,而是玉佛山,她一直都知道。上古阵法都有克星,然而玉佛山的机关阵法之多数不胜数,破了一个还有一个,似乎永远也毁不灭。水不湮,火不焚,便是炸药也无处埋。别说她一人,若非浸淫此道且对这里十分熟悉的人根本不可能将这里的机关全都捣毁。 她不明白颜诺为何将她引来这里,只是隐隐约约觉得颜诺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尤其是眼神,没有从前那般压抑的浓重情感,仿佛一朝放下所有,也仿佛凝聚着更深沉的感情,深得让她无所适从,只想要逃避。 她没忘记,今天是云墨的生辰。 这样兵荒马乱的世界,他们在一起的日子本来就不多,至少她希望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她能陪在他身边。 “你到底想做什么?” 颜诺与她隔着数步之遥,静静看着她,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我说过,想让你陪我过一个年。” 凤君华神色冷了下来,她追过来的时候并没有让任何人跟着,如今被困在这个封闭的空间,根本就无法出去。 她深吸一口气,“放我出去。” 颜诺摇摇头,脸上依旧带着笑意,眼神流露出越发迷幻的光。 “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 凤君华淡淡移开目光,无语。 …… “玉佛山山脚。” 明月殇蹙了蹙眉,眸光变幻而深幽,脸色渐渐深沉下来。 一天,两天,三天…七天… 十二月二十九,除夕之夜。 云墨悄悄离开了玉伦关,直奔玉佛山。 明月殇也离开了邺城,目的同样是玉佛山。 凤君华坐在地上,神色沉冷,周围风声冷飕飕如钢刀刮过,却不如她的心冷。 “君儿。” 颜诺走了过来,面上带着笑意。 凤君华没理他,被困在这里半个多月了,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如何了?其实她隐隐有些疑惑,云墨应该早就收到她被困的消息才是,就算他不能亲自来救她,至少也会有所行动。离恨宫那么多高手,可不是吃素的。 现在还没来,那便是有其他苦衷了。 颜诺已经走到她身边,静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了。 “恨我吗?” 凤君华依旧不说话,想着该如何出去。 颜诺看着她,目光微微复杂,忽然道:“知不知道我为何会来到这个世界?” 凤君华一怔,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毕竟穿越这种事虽然太过匪夷所思,但这个世界的穿越者实在是太多,实在不足为奇。可颜诺这么说,难道还有其他原因不成? “你什么意思?” 颜诺抿了抿唇,在她身边坐下来,看着黑暗里某个方向,嘴角掠过浅浅的微笑。 “五星连珠,不是自然天象,而是,人为。” ------题外话------ 推荐完结文《盛宠庶妃》,宅斗加女强,有兴趣的亲们可以去看看。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颜诺之死 五星连珠? 凤君华顿时眼神一凛,想起十五年前师父也是用了禁忌之法开辟时空送她去的21世纪,回来的那一天天象异变,也是五星连珠。五星连珠这种天象原本就极为罕见,短短十几年之内不可能出现两次。但第一次是人为操控,第二次或许刚好碰上那个时机,她也没过多在意,可按照颜诺这样的说法,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她抿唇,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他却又突然话音一转,“知不知道颜家剩下的三万兵马在哪儿?” 凤君华蹙了蹙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颜诺只是浅浅的笑了笑,眼睛里有一种寂静的哀伤一闪而过,忽然又道:“看。” 凤君华下意识抬头看过去,只见一簇烟花迅速升腾至天空,再开出绚烂的花朵,照得整个夜空亮如白日。五彩缤纷,花团锦簇,繁花锦绣,就在这一刻,倾尽。 凤君华呆了一呆。 此起彼伏的烟花在空中炸开,一寸寸寂灭,却留下永不磨灭的灿烂篇章。 “这是…” 颜诺的声音响在耳侧,“新年烟花,我为你准备的,好看么?” 凤君华不说话,目光隐隐有波光在流动。恍惚间想起了三年前,金凰的花灯会。也是这样一个烟花盛世,花开满天。 颜诺的声音又慢慢响了起来,“我的师父,也就是你的师叔。他既和你爹本属同门,你爹会的,他自然也会。当年我死在你手中,灵魂被引渡到异世。我醒来后,才知晓那是人为。” 凤君华坐在他身边,一直没有说话。 颜诺仰头看着夜空,烟花照得他容颜如月华,尤其侧脸绝色倾城,魅惑无双。 “他引我灵魂复生,条件就是我此生倾其之能相助明月殇,无论何时何地,也不可背叛颜家。” 原来如此。 凤君华现在终于明白他为何多次矛盾,既想帮她却又似乎有所顾忌。他向来是重诺之人,能为了她屡次违背自己的誓言,实属不易。 又是一阵沉默,天空中烟花还在不停的绽放,大雪也停了下来,似乎上天给予这个新年一个特殊的礼物。 而在此刻,黑夜中,有人不断穿行,直到她的方向。 “三万精兵,就在玉佛山之中。” 凤君华霍然抬头。 …… 马蹄阵阵,溅起浓浓尘土,马上男子黑衣黑发,神容寂静,眼神隐隐有着担忧和焦急。 青鸾,等我。 另一方,他也在急速赶路,眉头紧紧皱起,眼神几分阴郁更多的是死寂。 …… 最后一寸烟花寂灭,天空陡然黑了下来,掩去了他脸上所有神色。 “很意外么?” 他嘴角勾起浅浅笑意,“祖父对我不放心,所以留了一手,留下一部分颜家军召回守护玉佛山,以防外敌。上次你们来玉佛山捣乱,若非及时离去,等颜家军回来,你们就走不了了。” 他看着山顶,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然而他眼中却似乎有实质,划过精湛的亮光。 “只要这山倾塌,颜家,便再不复存在。” 凤君华忽然惊叫出声,“颜诺——” 地面开始震动,山石碎屑不断从空中落下。 山崩! 凤君华刚意识到这个问题,手已经被颜诺抓住。 “走。” 他拉着她一跃而起。 周围结界碎裂,滚滚尘土如流水淹没而来,隐约听到铁器刀剑剑锋等金属的碰撞声,咔咔咔似乎在毁灭。 那是… 玉佛山的所有机关,正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一寸寸瓦解。 也就是说,玉佛山,即将塌陷。 脑海中回荡起刚才颜诺说过的话,不可背叛颜家。 不可背叛! 颜家子孙一出生便会立下血誓,如若有不肖子孙背叛,必定遭誓言反噬。 她面色骤然一变,天空忽然一阵惊雷声响,一刹那亮光照见他面色惨白如雪,抓着他手腕的手也在颤抖。 他… “颜诺,你…” 忽然周围开始剧烈抖动,地基裂开,山石滚滚而落,血腥味在空气中蔓延。 她知道,是颜家君。 无数火红的光束嗖嗖而来,直取他们后背。 此刻空气旋流急速,在布满阵法结界之中功力稍显脆弱,他们只能不停闪躲,避过那些杀机。 凤君华心中涌现无数疑惑和沉重,隐约还有心中一直猜想却始终没有真正确定此刻忽然又在脑海里闪现的铁血事实,让她近乎窒息。 红色光束越来越多,她逐渐觉得体力不支。 颜诺一把拉过她的身子,将她护在怀里,劈手一掌打开一条缝隙,纵身飞跃而出。 忽然眼前光芒袭来,有人一跃而进。 “青鸾。” 颜诺闷哼一声,抱着凤君华的那只手微微一松,另外一只手伸过来,将她揽入自己怀中。 “师弟。” 另外一个身影闪过,接过颜诺,对着凤君华身侧的方向一掌打来。 只听得砰的一声,两掌相击,巨大的爆炸声此起彼伏响起,四周震动开始加大,凤君华已经感受到身后玉佛山在慢慢倾塌。 “走。” 身侧熟悉的声音响起,然后带着她于这一方天翻地覆的震动中纵身飞了出去。 由于惯性,两人又横向而出,一跃出去就摔倒在地,在地上滚落了几圈才堪堪稳了下来。 凤君华趴在一个温热的胸膛上,脑子还有些晕眩,好一会儿才稳住翻涌的气血。 “青鸾,有没有受伤?” 凤君华抬头看着他,他面容温和,眼底有着还未退去的焦虑和隐忧,以及多日未曾好好休息的疲惫。 她摇摇头,忽然听得一声低低的呻吟,她眸光一震,立即从他身上爬起来。 “颜诺。” 云墨也坐了起来,却一把拉住了她。 “青鸾,别去。” 凤君华身子僵直,目光一寸寸放大。 前方一块山石旁,颜诺靠在明月殇身上,嘴角不断溢出鲜血来,他身下也是一片血迹,将地上原本堆积的雪全都给融化成水,成为了真正的血水。 她身子在颤抖,脸色一寸寸变白。 血… 他浑身都是血。 不,他浑身都在流血。 眼睛、鼻孔、嘴角、耳朵…连手指全身都在流血。 这情景,似曾相识。 脑海中忽然划过一个画面,也是这样浑身浴血的场景,只不过那个人,是她自己。 她浑身僵硬如石,脑海中那些一直茫然的线索被一根线慢慢串联了起来,化为一个她无法接受的真相。 “他…”她舌头打颤,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他…” “血誓。” 云墨在她身后冷静而复杂的开口,“若有背叛,必定血尽而亡。” 凤君华浑身寒冷如坠冰窖之中。 血尽而亡… 血尽而亡… 她瞳孔睁大,慢慢汇聚血腥的画面。 犹记得当年在南陵,碧霄宫中,她中情劫,浑身浴血,颜诺抱着她,嘶声裂肺的大喊。 像是尘封的记忆被打开,曾经昏迷之后耳边那些同样被封闭不曾入脑海的一字一句此刻都在脑海里回荡。 隔了三年之久,她真切的感受到彼时他的害怕无助绝望和恐慌。 那一年她险些血尽而亡,如今情景重现,却是他浑身浴血,奄奄一息。 不,不会的… 她惨白着脸,连连摇头,颤抖着说道:“乾坤阴阳大轮盘已经被毁,他怎么还会中血誓?怎么可能?” 云墨忽然闭了闭眼,松开他。 “去吧,去送他最后一程。” 凤君华呆呆的站着,脑海里不断晃过他说的话。 最后一程… 最后一程… 他要死了,他要死了… 云墨沉吟着,背过身去,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那年在玉佛山,乾坤阴阳大轮盘碎裂的时候你可还记得那些血魂?那是被施了咒语的血咒,一旦附体无法解除。”他力求声音保持镇定,开口时仍旧忍不住微微颤抖。 “他曾替你挡过一个怨气最重的血魂,所以…” 轰然一声,凤君华脑子炸开,许多记忆破土而来,像蔓藤一样在脑海里缠绕不断。 彼时她力竭虚弱,隐约听到身后颜诺闷哼了一声,安全后她看见黑夜下颜诺脸上有着不正常的白,以及当时云墨有些奇异的表情。 那一晚他们原本可以杀死颜家那些分支族亲,云墨却在最后一刻放弃了,她至今不明白其意。 原来… 颜诺为了她背叛颜家,彼时中血咒,顷刻即发。倘若救得颜家众人,便证明他一心向着颜家,可以缓解血誓给他带来的反噬之痛。彼时他还不能死,因为他知晓颜家精兵不灭,他不放心。 这两年以来,他只怕日日都在想着如何破这玉佛山衔接得天衣无缝的机关暗道,就等着今夜,全数倾覆。 她恍惚间想起,从去年他离开龙城,似乎已经消失了很久… 原来,这一年他是苦心孤诣研究那些机关么?同时聚集那些颜家精兵。 玉佛山倾塌,颜家覆灭,毁于他一人之手。 数万人白骨堆积,他体内的血咒此刻沸腾而来,凶猛爆发。 所以他才会… 凤君华觉得手脚冰冷,冷到骨子里。 云墨背对着她,轻轻道:“抬头有话要对你说。” 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所以知晓颜诺将她困在玉佛山脚下的时候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赶来。 他不欠颜诺,但颜诺费尽心机终究是为了她。当年颜诺以一己之身替她挡了那血咒,他自当心怀感激。 作为一个临终之人最后的愿望,他岂能不成全? 凤君华手指颤抖着,仿佛已经失了魂魄,怔怔的站着不动。 对面,颜诺还在不断吐血。明月殇抱着他,眼神微微复杂,不知道是恼恨还是无奈,最后终究化为浅浅的叹息。抬头看着呆立不动的凤君华,眼神如云海翻腾,渐渐归为平静。 “君儿…” 颜诺轻轻的开口了,一出声却是唤凤君华的名字。 凤君华猛然惊醒,刹那间掠了过去,在他面前停了停,然后一把推开明月殇,将颜诺紧紧抱在怀中。 “颜诺…” 她声音沙哑,师徒用凤凰真力救他。 往生之力,对,她还有一次往生之力没有用。 手伸出来,刚要触及他眉心,颜诺却摇摇头。 “没用的。我中的不是血誓,不是血咒,是魂咒。” 凤君华手指一颤,云墨悠然回头,黑夜下他眼神如海底礁石,黑得看不见底。 颜诺在轻轻的咳嗽,嘴角却溢出浅浅笑意来。 “颜…颜家没了,君儿…他们…他们再也伤不了你了…” 凤君华怔怔的坐在地上,睁着大大的眼睛,眼眶内渐渐积聚了温热的液体,却始终不肯化作泪珠掉落。 “为…为什么…” 简单的三个字,她声音却极为嘶哑甚至带上了低低的哭腔。 那是一种无法克制的悲凉和压抑的沉痛,嘶鸣如野兽。 明月殇被她一把推倒在地,也没有站起来,此时听见她呜咽的声音,怔了怔,抬头看着她,被她脸上那种莫大的哀痛击中,恍惚间想起了十七年前那个雨夜。 那一年她徒手烧了普济寺,沐轻寒替她顶罪被杖责一百大板。她站在雨中,浑身僵直神情呆滞,眼神里写满了巨大的恐慌和无法抑制的悲凉沉痛。那种莫大的悲哀一直在他脑海重现,折磨了他十多年。 今天,他再次从她脸上见到了同样的痛楚,只觉得一颗心被狠狠绞碎,就像很多年前那样。 颜诺嘴角还在不停的溢出鲜血来,他模模糊糊的睁开眼睛,眼前是那张已经刻入骨髓的容颜。他庆幸,此刻他还能看清她的脸。只是为什么,她眼中有泪水呢? 他忽然一震,慢慢睁大眼睛看着她,浑身都因为激动而颤抖。 “君…君儿…你…你哭了?” 凤君华死死咬住唇瓣,没有说话,双手紧紧的抱着他。 “怎么会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她颤抖着,不断的重复。忽然又想起当年玉无垠就是这样在她怀中呼吸渐弱,最后死去。 颜诺似乎有些累,他眼睛半阖神情沉静,看向夜空,忽然轻轻道:“是不是已经过了子时了?” 凤君华怔了怔,云墨此时道:“子时刚过。” 颜诺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凤君华茫然看着他,子时如何了? 颜诺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轻轻而笑。 “今年没有三十…子时一过,就是大年初一。也是…是我的生辰。” 凤君华一呆,这才想起她至今为止都不知道他的生辰是哪天。 原来是大年初一么? 他又继续说着,“我子时出生,刚好是一年年尾和新年年初的衔接时辰。”他半阖了眼睛,声音浅浅而微弱。 “师父说,那个时辰正好是全年阴气最盛阳气最衰的时候,恰好我出生那年…是…是鬼煞之日…这样的日子,最…最容易招致鬼怪,灵魂虚弱…祖父为了救我性命,在我出生之时就将我送去了九华山。师父…师父将我的魂灵一分为二,遁入异世,只待寻找机遇再将我接回来…” 凤君华咬着唇瓣,没有说话。 颜诺身上还在不断流血,却没有丝毫痛楚,但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在不断的逝去,就像三年前在他怀中的她一样。 模模糊糊中,久远的记忆渐渐浮上脑海,那是一段森冷而交易的对话,操控他命运轨迹的对话。 “记着,你本为颜家子孙,理当遵循祖上训诫,不可背叛家族,否则必遭血誓反噬。” 彼时他嗤之以鼻,“我凭什么听你的?” “你不想再见你的心上人了?” 他顿时心中一跳,抿唇不语。 “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那老者一身笼在灰衣下,隐约有一种高山仰止的深沉和阴冷。“我能将你带回来,自然知道你在那个世界的所有经历。不妨告诉你,你的心上人即将遇大劫,命在旦夕。但我可以开启时空之门,将她引入这个世界,她就不会死。” 他不信,他不信那老头儿的言辞,然而在他将自己在那个世界从出生到成长的点点滴滴都说出来的时候,他便不得不信。 “好,我答应你。” 不能让君儿死,他要救她,救她。 “你发誓。” “发什么誓?”他有些恼,“我颜诺言出必行,答应了你的事自然会做到。你既看穿我本身,自该知晓我的为人。” “未来之事有太多变更,谁知道你会不会过河拆桥?” “你…” “你可以考虑,不过我得告诉你,你的心上人活不了多久了,顶多还有半年,亦或者一年。打开时空之门并非一朝一夕成就,你若考虑得久了,到时候…” “我发誓,如果我违背承诺,必将…” “用你的心上人发誓。” 他瞪着眼睛,咬牙道:“休想,大不了你杀了我。” 他不畏惧生死,唯独不许任何人伤害她。虽然他以前向来不相信这些鬼神之说,但这老头儿颇有些本事,连灵魂穿越这种事都能发生,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任何可能对她造成伤害的事,他都会毫不犹豫的拒绝。 那老者也不着急,只是微笑。 “你不是说言出必行么?只要你不违背承诺,即便是发个誓又如何?难不成你心虚?” “你犯不着拿话激我。”他神色淡淡,“其他的我可以答应,但要我拿她的性命起誓,绝无可能。” 发个誓是不算什么,但是他堂堂七尺男儿,竟然拿自己心爱的女人发誓,他还算是人么? 即便是知晓不会有任何危险,他也不答应。 老者没有生气,仍旧负手而立,从容道:“你发誓我就可以救她,若你不发誓她就得死。” 他心中一跳,面色有些白,死死的看着他。 “你遵守承诺,誓言也不过一句话而已。你得想好了,到底是你的顾虑重要,还是她的性命重要?” 他天人交战,不能让她死,他要她好好活着,即便他不能得到她,他也不希望她死。不就发个誓么?他向来坦荡洒脱,无愧于心。何况男子汉大丈夫自然言出必行,这也是她唯一欣赏他的地方。别说有她的性命做威胁,即便是没有,他说出的话自然也会做到。 “好,我发誓。” “你发誓,如果有一天你违背了你的承诺,背叛了颜家和南陵。你所爱的女人,就会在你眼前…血尽而亡。” 他目光睁大,在对方逼迫森凉的眼神下颤抖的伸出三指。 “我发誓,若他日食言今日之诺,背叛颜家和南陵。我所爱的女人,就会…就会在我眼前…血尽而亡。” …… 一块大石落下,狠狠砸在他的心上。 彼时他一心等着她归来,他只想她好好的活着,即便让他下地狱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何况这乱世当中,战火连天,只有天下太平以后她才能安稳度日。 他想给她一个温暖的家,他想让她再也不必过那种刀尖上舔血的生活,他想要她毫无背负的活着。 若南陵统一天下,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他万万不成想到,就因为这个誓言,他成为了她的敌人。 璇玑子没有告诉他,她原本就是这个世界上的人,她原本就出生身带异象。不过她的性命,的确多亏了那老头儿。 他的誓言,也不算亏。 只是为什么,他就此和她为敌? 为何,南陵皇族是她恨入骨髓的仇人? 而他要相助南陵,便是在助纣为虐。 悔恨如利剑一般狠狠戳着他的胸口,他日夜煎熬着无法解脱。 他如何能做她的敌人?他如何能对她拔剑相向?他如何能伤害她分毫? 他做这一切,都是希望她能好好活着,到得最后,他却亲手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到敌对的双方。 为什么? 他不甘,他愤怒,他痛恨…他犹豫… 不过是一个誓言而已,或许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严重,或许那个老头儿只是吓他的而已。 所以他反抗,他不要做她的敌人。 他一生坦荡光明,重情重诺,凡是他说出口的话从未食言过。 然而这一次,他不得不食言。 哪怕,她会因此觉得他是个食言而肥的小人。 所以他帮她,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会不计一切的帮她。 可是… 可是那年,南陵皇宫,碧霄宫中,她浑身浴血的躺在他怀里,鲜血一寸寸从她身体里流出来,她的温度在一寸寸减弱,生命力也在不断的消耗殆尽。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恐慌和绝望,他能感觉到她体内的血即将流尽,他能感受到她的呼吸渐渐化为虚无… 不,不可以… 他的君儿,怎么可以死?他怎么能让她死? 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了自己曾经发过的誓。 若背叛颜家,背叛南陵,他心爱的女人就会血尽而亡。 血尽…而亡! 他满目悲怆绝望。 是他,是他害了她,是他的错,是他害得她被血誓反噬,才会差点丧命。 那一刻他悲痛哭号,祈求上天不要带走她。只要她活着,让他做什么都可以,只要她能活着。 可是老天爷听不见他的呼唤,连上天都在惩罚他此生唯一一次的食言,所以才要让他心爱的女人应誓而死。 从未那般真切的感受到她即将死亡,心也从未那样煎熬疼痛过。 他根本无法思考,周围那么多人,却全都面目可憎。一刹那他恨不得毁了全世界,他更恨不得杀了自己。 为何要违背承诺?是他,是他害了她,都是他的错… 那一刻他绝望心死,想要自尽赎罪。 然而云墨唤醒了她,他庆幸她醒了过来。 她活了,他却陷入了另一个地狱深渊。 因为从此以后,他必须与她为敌。 他不可以再赌,他不能拿她的命来赌。 他是真的害怕了。 生不如死,也比亲眼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要好得多。 他还能重生一世,还能再见到她,已经是上天给予他最大的恩赐。即便他马上就要死掉,他也无怨无悔。 每次他帮了她以后,就要对她冷漠,装作与她什么关系都没有。他曾受的那些痛苦,不过是为了抵抗血誓带来的毁灭而已。 颜家那些什么冰池火池毁了也好,还有那两个巫师老头儿操控的那个乾坤阴阳大轮盘碎了也罢。 可他想要帮她,却又要顾忌那个血誓,难免很多时候不能面面俱到。所以,他偷偷潜入了祠堂,想要通过乾坤阴阳大轮盘对那血誓有那么几分克制也好。 终于,他成功的将血誓转移到自己身上。 颜家毁灭的一天,便是他应誓之日。 还好,三年的蛰伏,三年的筹谋,三年的精心安排,在老爷子与璇玑的眼皮子底下挣扎求存,步步惊心,总算将玉佛山倾塌。 颜家毁了,她便少一大威胁。 离恨宫是她的心血,怎能为颜家陪葬? “今天…是我的生日。”他呼吸渐渐虚弱,脸上却依旧带着笑意,轻轻道:“我这一生,最后一个生日…我想…想让你陪我一起…一起过…所以君儿,别…别恨我,好吗?” 他快死了,最后一个生日,他希望她能陪在他身边,哪怕只有那么几天而已,他也此生无憾了。 云墨比他幸运太多,至少云墨可以得到她,他们未来还有几十年,以后他每一个生辰她都可以陪伴他。 而他,却什么都没有。 就容许他自私一次吧,自私的要她陪伴在他生命即将耗竭之际。 这样,他此生也无憾了。 凤君华动了动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想起这几天对他的冷漠和愤怒,忽然觉得自己可恨。很多事情他不说,不代表她就不知道。就算从前还有些怀疑,此时此刻,他浑身浴血的躺在她怀中,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 他做什么不是为了她? 忽然想起那年在颜家祠堂,他为了救她中了食人箭,曾让她告诉他自己和云墨的故事。 那个时候她隐约觉得他有些奇怪,眼神里总是写着忧郁和不舍,像极了已经预料到什么不可变更却还在努力寻求此生放在心里最重要的温暖的那种渴求神情。 早该知道的,他从来都不曾逼迫过她,他在她面前从来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惹怒了她,又怎会无缘无故的将她困在这里呢? 却原来,他早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生命最后的时光,他想和她一起度过。 心中百味陈杂,有后悔有歉疚有无助有深深疼痛。 “君儿…别,别恨我…好…好不好?” 他已经行将就木,却还在固执的寻求他最后的原谅。 “别恨我,求…求你…” 凤君华闭眼,泪水自眼角滑落,用力的点点头。 “好。” 颜诺终于松了口气,“谢…谢谢。” 力气在渐渐消失,他已经感受到自己体内的血即将流尽。 他看着凤君华,目光专注而飘忽,似乎要将他刻入灵魂之中,却又似乎将她从记忆一点点驱散。 就让我再多看你一眼,这一生我爱你爱得太累太辛苦,可我不悔。如果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下辈子,我再也不要遇见你,再也不要爱。这一生,就这样吧… 他眼神里光芒寸寸暗淡,无边无际的黑暗涌上眼前。 手,慢慢垂落。 “颜诺—” 凤君华失控的凄厉声划破夜空,似要划破这人世苍凉悲怆,也似一把刀深深割裂心脏,带来血粼粼的痛楚,连天地都似乎感受到她这一刻的悲痛,声音回荡在耳边缠绕不绝。 明月殇和云墨同时一震,而后刹那扑向凤君华。 风声一闪,一个黑影闪电般逼来,直直攻向凤君华。 凤君华此刻神情呆滞满面泪水,根本就没意识到危险靠近。 眼前人影晃动,迅疾的风声带着杀气将周围环绕,刚才那些碎裂的山石立即焚灭成灰。 砰—— 掌风激烈相撞,隐约听见明月殇有些不稳的声音。 “师父,别伤她。” 又是砰的一声,缠绕在一起的身影分开。云墨原本下意识要将凤君华拉到自己身后,又看到她怀中已经没了气息的颜诺,顿了顿,然后索性挡在她面前,而后听到一声怒喝。 “放开他。” 清冷的女声带着滔天的愤怒破空而来,白影刹那来到眼前,想要去抢凤君华怀里的颜诺。 云墨伸手一拦,衣袖带起风声嗖嗖响起,白影逐渐后退,云墨却没有追上去,而是守在凤君华身边。她现在正处于伤心悔恨之际,根本无暇保护自己。离恨宫的人早就在这四周埋伏,之前不好出面而已,此刻察觉危险,立即全数出动。 黑暗中无数人影交缠,杀气环绕。 “宫主。” 乐枫和绮扇来到凤君华身边,低低呼唤。 火儿在乐枫怀里,若是平时,它早就跳过去了,不过它很聪明的知道凤君华此时悲痛欲绝,外人不可打扰,所以只有乖乖的呆在乐枫身边,也不去打扰她了。 云墨蹲下来,看着她,却没有说话。 周围一团漆黑,打斗声越发激烈,其中穿插着璇玑微怒的声音。 “你走开,老夫要杀了这个妖女。” 明月殇却坚定的挡在前面,道:“师父,您不可以伤她。” 璇玑子更怒,“这个妖女害死了你师弟,害得你们险些手足相残,你还护着她?” 明月殇这次没有说话,师父武功高强,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只能慢慢周旋。曼书瑶罗也缠着颜如玉,防止她靠近凤君华。 凤君华呆呆的坐在地上,眼泪还在不停的落下,似要洗去这一方天地的黑暗。 忽然又是风声一闪,云墨掠了出去,黑暗中看清对方的容颜。 洛水兮。 她今天没戴面纱,那张美丽的脸就这样毫无遮拦的暴露人前,面上依旧浅浅笑意。 在她出现开始,又有一个人不知从哪儿出来,二话不说就攻向凤君华,乐枫绮扇顿时如临大敌,飞身而至。待看清那人面容,两人神色都有些诧异。 只见眼前身手矫健出手狠辣的女子,居然是云依。 就在这时,强烈的掌风相撞,璇玑掠过明月殇,直直朝着凤君华而来。 “师父,不要。” 明月殇肩头挨了一掌,退后几步,见此情形脸色一变,急急追上去。 云墨目光一凛,身形一闪脱离洛水兮的纠缠就掠了过去。 与此同时白影一闪,现在凤君华肩头上轻轻一拍,凤君华猛然惊醒,身侧之人却已经迎上了璇玑子。 璇玑子有些讶异,随即桀桀笑道:“师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天机子绷着一张脸,眼神冷漠而微微生怒。 “你既执迷不悟至此,今日我便代师父清理师门。” 璇玑子哼了声,“话莫说得太早,到底谁清理谁还不一定。” 绝世高手大战,很快就消失在这一方天地之外,声音忽近忽远。 “你为一己私欲已经害了师妹,如今你还不悔改?” “闭嘴。” 璇玑子勃然大怒,出手更加狠辣不留情面。 “你我师兄弟情分已经,今日不死不休。” 而下方,凤君华已经恢复冷静,脸上泪痕已干,她将颜诺平放在地上,缓缓站了起来。一双眸子冷冷而清寒,直直的盯着洛水兮。 这个女人上次负伤离去,身上的伤应该还没好,这次恐怕是想趁人之危。 云依。 不过才两年而已,没想到云依居然从手无缚鸡之力变成了顶尖高手。 她还真是要高看她几分了。 云依对上凤君华冷寒的眼神,并没有丝毫的畏惧。 云墨已经上前拉住了她的手,明月殇也停下脚步,遥遥看着她。 颜如玉已经退出战圈,曼书等人也回到了凤君华身边。 “宫主。” 颜如玉冷冷的看了凤君华一眼,然后目光落在她脚边的颜诺,眸光顿时变幻如风云。 她上前一步,“把他还给我。” 凤君华冷笑,“你也配?” 颜如玉咬牙,“他都已经死了,你还不放过他?” “不放过他的是你们颜家人。” 凤君华目光渐渐充盈着红光,浑身真气陡然散发而出,下一刻她已经来到颜如玉面前,伸手就劈向对方面门。 洛水兮一挥手拉开颜如玉,迎上凤君华的掌风,笑吟吟道:“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死?” 凤君华身体一僵,冷冷看着她。 云墨已经迎了上来,洛水兮眯了眯眼,迅速后退。看向要对凤君华出手的云依,轻喝了一声。 “回来。” 云依抿了抿唇,顺从的退下。 云墨却并不放过洛水兮,身影一闪就又迎了上去,洛水兮不敢大意,只得咬牙应战。 明月殇走上来,看了几个女子一眼,又看向面色冷凝的凤君华。 “绯儿…” “闭嘴!” 凤君华冷冷的打断他,眼神里毫不掩饰的厌恶。 明月殇脸色微白,眼底流露出深深的痛楚。 周围身影交错而过,不多时只听得洛水兮闷哼一声,连连后退。 凤君华眯了眯眼,指尖火光溢出,就要对洛水兮出手,她却又忽然盈盈一笑,道:“凤君华,你可还记得你出生之时你师父说过的话?” 凤君华又顿了顿,云墨拉住她的手。 “青鸾,别听她的。” 他眸光深幽,那些复杂的口诀在心中默念,像一柄柄刀剑,直直攻向洛水兮。 洛水兮猛然身体一僵,浑身开始颤抖,脸色也变了。又是这种感觉,灵魂即将脱离**。 颜如玉和云依同时看向她,眼神微变。 明月殇回头,在她眉心轻轻一点,她猛然睁开眼睛,眼底森冷一闪而过,强行克制明月清即将苏醒的灵魂。 “凤君华,爱你的人都会因你而死。先是玉无垠,再是颜诺,以后还有其他人。沐轻寒,哦,还有你身边这个男人,他们都会为你而死。” 她一字一句,像是一个魔咒,寸寸击溃凤君华的心房。 凤君华脸色煞白如雪,身侧的双手在颤抖。 云墨神色冷沉,明月殇皱眉回头,对洛水兮道:“你别刺激她。” 洛水兮眼神里划过一丝讽刺,悠然身影一闪来到凤君华身边。云墨立即出手,凤君华却伸手一挡。 “让她说完。” 云墨一顿,洛水兮又笑了。 “你已经知道我的来历吧?”她眸光熠熠如水,闪动着绚烂迷离的光,轻轻道:“前世孽债,今生来还。很多事情,你是逃不掉的。” 凤君华悠然眸如利剑,直直的刺向她。 洛水兮也不在意她眼中杀意,慢悠悠继续道:“我真是同情你。”不知道忽然想起了什么,她又笑得温柔。“忘记一切,日日呆和自己的仇人风花雪月耳鬓厮磨,玉无垠当初死得还真是有些不值呢。”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崔宛芳怀孕 四周空气忽然冷冽下来,森冷的杀气嗖嗖从头罩来,旁边又有灼热的火一寸寸逼近,似乎要将她焚烧殆尽。 云墨和凤君华同时对洛水兮出手了,两大绝世高手的杀机,明明是两个方向,却仿佛四面八风都有阴冷的风化为利剑,想要刺穿她的身体般重重压来。 与此同时明月殇云依颜如玉包括乐枫等人也同时出手,洛水兮却是借着空隙身影化作烟雾消失,然而刚落地就察觉背后森然的冷气刺入骨髓。行动快于意识,她脚步快速移动,长发在空中刮起美丽的弧度,还未回头便已经出招。眼角瞥过一抹黑色衣角,她嘴角勾起冷然的笑,身影刹那变幻无数,穿梭在空中如有实体。 “我们走。” 明月殇想将颜诺带走,凤君华一掌劈开颜如玉便截住了他的手。 “不许你碰他。” 她眼神森寒,带着入骨的冷意,手掌乃至整只手臂都环绕着红色雾气,一寸寸烧得明月殇的手都开始灼痛。他看着她冷凝寒彻的眼神,叹息一声。 “我只是想将他好好安葬。” 凤君华冷笑,二话不说就对朝他出手,招招不留情面。 明月殇无奈,又不想伤了她,只得连连后退。忽然察觉背后空气一紧,云墨指尖缠绕着一团雾,雾里缠绕着白色的丝线,一根根飞出,缠住了准备离去的洛水兮。 他面色微微一变,刹那身影漂移,出掌如刀,劈向那些线。 云墨神色不动,只是手中白色线团忽然光芒大盛,整个将洛水兮包围。 凤君华原本看明月殇去帮洛水兮,想要飞上去,颜如玉和云依却在这个时候迎了上来,她只得吩咐乐枫她们看好颜诺,不许任何人动他的遗体。 越和两人过招她就越心惊,尤其是云依。她发现云依的武功竟然不是玉晶宫任何功法或者秘术,而是颜家的内功和剑法。更甚者她还会九天诀,而且看起来她的九天诀丝毫不弱于自己,更是有十分深厚的内功基础。 她眯了眯眼,眼神一寸寸冷了下来。 她绝对不相信一个嗜好没有武功基础的人会在短短几年的时间内忽然变成绝世高手,且不说练武需要基本功,耐力和毅力也非常人能做到。云依从未修炼任何内功心法,怎么可能会在短短几年内有如此成就?她也不相信是洛水兮帮助她走什么捷径之道。这世上的确有些药物可以帮助练武之人提高内功修为,但若从未专研过此道的人未曾有任何内力基础,吃下那些要只会因身体无法适应而爆体而亡。况且彼时洛水兮自己都那么虚弱,她对自己和云墨如此仇恨,若有捷径之道何不用在自己身上? 忽然想起死去的颜真义。 云墨说,发现颜真义尸体的时候,他已经成了一具干尸,像是虚脱而死。 难道… “你吸走了颜真义毕生功力?” 除了这个,她再想不出有其他让云依由一个毫无武功的人变成一个绝世高手的可能。她记得玉无垠曾经对她说过,玉晶宫里有一种十分特殊的功法,亦正亦邪,练至大成以后可吸他人功力为自己所用,有点像以前慕容琉仙练的媚功那样,只不过这种功法不需要与男人交合,练功阶段却生不如死。 如云依这般没有丝毫武功基础的人在修炼高深功法之前还得打通全身所有经脉。练武者自小身子轻盈骨骼较之常人不一样,云依的筋骨早已成型,这个时候再练便要从头来过,筋骨生生裂开再重合,如此反复,生不如死。 很难想象,云依这样一个单纯的娇娇女,居然练了这样的功夫,这是得有多恨她才不惜承受这样非人的折磨? 难怪云依现在看起来就如同一个冰块。历经大喜大悲的人,早已忘记曾经的单纯与无知,只剩下满心的嫉妒和仇恨。 她这话一出口,颜如玉首先怔了怔,凤君华趁此机会指尖环绕红光袭击而去。云依一挥袖一挡,冷冷道:“没本事就后退,别给我添乱。”说话间她又是一个旋转,身形刹那幻化成十几个影子,同时数十道掌风齐齐围攻至凤君华。 杀气四溢。 凤君华嘴角冷冷一勾,身影陡然消失。周身火光满溢,烧得人睁不开眼睛。 颜如玉这时候回过神来,也跟着迎了上去。 云墨手中透明白线缠绕着洛水兮,明月殇后攻而上。云墨忽然单手一抓,像是虚空要将这个世界握于掌心一般。明月殇眸光一紧,立即就听见洛水兮闷哼一声。他回过头来,看见洛水兮被困于重重蛛网般的丝线内,浑身雾气萦绕,她面色有些白,眼神也渐渐笼罩着一层黑暗。 明月殇皱眉,刚欲出手相助,却发现她面容逐渐发生变化,于飘幻中渐渐呈现另一张脸。 “清儿!” 他惊呼一声,立即飞身而至。 云墨另一手掌风至他后背,他察觉后立即闪躲,仍旧冒险堪堪一指点在洛水兮眉心上,自己肩头却被重重一击,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来。 洛水兮接收到明月殇的真气相助,眼神一凛,容颜再次一变,体内热流迅速窜至四肢百骸,生生将身上的束缚震开,自己却因国都使用真气而受到重创,还没稳住身形就吐出一大口血来。 眼看云墨已经飘身而至,她一挥袖周围忽然浮光掠影景色突变,云墨一掌破开幻境,洛水兮已经一把抓住明月殇的手臂。 “走。” 云墨要追上去,忽然听得身后一个微微苍凉的声音传来。 “别追了。” 他回头就看见天机子,天机子面色有些白,显然是受了伤。 云墨赶紧走过去扶住他,“爹,您怎么样?” 天机子抬了抬手,“无碍。” 他目光望过去,云依和颜如玉等人已经趁乱离开。凤君华也没追,而是蹲了下来,看着躺在地上早已面无人色的颜诺。他身下早已被大片鲜血覆盖,手指脸颊乃至脖子全都惨白无色。 血尽而亡,便是如此么? 她只觉得心中被大石堆积着,沉沉压抑得喘不过气来。 天机子走了过去,“孩子…” 他目光隐隐悲悯,夹杂着无奈的叹息和惆怅。 凤君华没回头,突然道:“爹,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天机子沉默着,好半晌才叹息一声。 “那年我将他困在雪山,曾替他看过命格。” 凤君华垂在身侧的手指颤了颤,死死咬着唇瓣,不说话。 天机子又道:“他让我不要告诉你。” 凤君华呼吸一滞,心口那股压抑的痛越发沉重。 人有七情六欲,并非只有爱情才让人放不下。她对颜诺没有男女之情,但颜诺倾尽此生为她而死,她又如何能不动容? 浑身的血液都流干。 她感受过那种滋味,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煎熬。 他是承受血誓之过,她是历情劫之殇。 同样的经历,不同的结局。 他们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样的刑罚? 颜诺上辈子死在她手上,用他自己的血唤醒了她尘封已久的心。彼时她未曾对他心动,却因此知晓自己于他人而言还能这么重要而微微动容。 这辈子他又为她而死,他的血再次刺伤了她的眼睛。 两辈子,他都死在她怀里。 这是不是命运予他们既定的结局? 天空飞起了雪花,落在地上那一滩鲜血上,逐渐融化,红色的液体越来越多,多得似乎要将整个天地都染红。 凤君华身体开始颤抖,似乎那雪花已经冰冷入骨髓之中。 云墨忽然上前一步,点了她的睡穴。 她浑身一软,倒在了他身上。 “宫主。” 乐枫绮扇忍不住惊呼着上前,被曼书和瑶罗摇头阻止。 云墨低头看着凤君华苍白的容颜,眼神里覆满了浓浓疼惜之色,然后将她打横抱起来,看了看地上的颜诺。 “将他好好安葬。”他抿唇想了想,再次深深看了颜诺一眼,“就葬在仙踪山吧。” 乐枫等人不由得一怔,魑离和魅颜已经到了。他们二话不说,将颜诺的遗体扶起来。 “仙踪山路程较远,我们先行一步,待宫主醒来…” 魅颜话说到这儿,顿了顿,看向云墨。 云墨已经抱着凤君华翻身上了马背,“不用等她醒来,现在就走。” 魅颜和魑离怔了怔,云墨又看向天机子。 天机子了然,“去吧,我替你到前线守着。而今他们都受了伤,短时间内无法再战。” 云墨点点头,纵马离去。 …… 仙踪山,一年四季红枫如火,升腾在白雾之上,美得如同幻境。从山底抬头向上看,整座山高耸入云,似乎要冲破天际而去。 云墨放下车帘,看向怀中的凤君华。 “青鸾,到了。” 她早就已经醒了过来,他知道。尽管她气息如常,没有流露半分变化,他却依然察觉到她已经醒了过来。这世上没人比他更了解她,亦或者爱太深,便是每个呼吸也能感知她的所有。 凤君华眼睫轻轻颤动,终究还是缓缓睁开了眼睛。 乐枫等人早已经回到前线,魑离和魅颜在后面一辆马车内,此时马车已经停下,他两人也跳出了马车,等着凤君华发号施令。 凤君华面无表情,眼神却深如黑夜,隐匿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 云墨单手环着她的腰,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凤君华才轻轻开口了。 “为什么把他送来仙踪山?” 云墨神情依旧,淡淡道:“因为那是你所愿,也是他所愿。” 凤君华抬头看着他,他眸光浩淼如深海之渊,似黑暗又似久远的叹息。 “我想,他应该希望与你近一些。” 要倾覆颜家,离恨宫必定付出惨痛的代价。颜诺以一己之身帮她免除一大威胁,也保住了她的心血。他为她而死,应该希望死后能葬在离她最近的地方吧。 凤君华抿了抿唇,轻声道:“我以为你会吃醋。” 云墨一顿,一本正经道:“我像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火儿不知道从哪儿跳出来,对着他张牙舞爪,那神态分明就在说,不是像,你本来就是。 云墨一把捞过它,将它随意扔了出去,然后对凤君华道:“下车吧,他们已经在后面等着了。” 凤君华抿唇点点头。 两人下了马车,魑离和魅颜已经迎了上来。 “宫主。” 凤君华看见他们脚下摆放着的担架,用白布盖着,她知道,那是颜诺。 心中又积郁了沉重的情绪。 她偏开头,抬头看向山顶。 “他们都知道我要回来么?” 魅颜点点头,“离恨宫消息网遍布天下,如今所有人都等着恭迎宫主回宫。” 为避免离恨宫的根据点被人发现,她从不要求属下在山下迎接。况且这里四处都是阵法暗道,人多了反而不好。 她嗯了声,“走吧。” 云墨揽过她的身子,纵身飞跃而去。 魅颜和魑离抬着担架,运用轻功飞了上去。 山顶上红枫如火,到得这个地方,人间冬季已经悄然离去,暖如初春。 凤君华慢慢的穿梭着,一身红衣近乎与这满目的红枫融为一色,却又能那般轻易的将她与眼前的风景区分开来,独成美丽之景。 她慢慢的走着,身上红衣褪去,变成了白衣。墨发倾洒而下,如云如瀑布。立在绯红如火的景色中,美得如同仙子。 她停在一颗最大的枫树旁,手指触碰上树干,火光伴随着记忆在脑海里燃烧。 曾经她也这般焚毁了一颗榕树。 树皮树干一寸寸燃烧毁灭,火红的光侵蚀了火红的枫叶,渐渐化为虚无。地上泥土慢慢被刨开,直到出现一个长方形的洞穴,才停了下来。 她驻足良久,然后慢慢转身,来到颜诺面前。她蹲下,将那白布揭开。他的遗体保存得很好,再加上这天气原本冷彻冰寒,所以即便一天一夜的路程,却依旧没有被腐烂。 她看着他紧闭的眼睛和唇边释然的笑。 他死的时候是满足的,没有任何遗憾。即便那样疼痛的死去,却依旧在笑。 或者,他这一生活得太累太辛苦。 爱得太苦,却依旧义无反顾。 苍天无情,人却有情。 颜诺,一言为诺,倾尽此生,人如其名。 他为自己的诺言而死,他不负此名,只是徒留悲默。 凤君华抿了抿唇,眼角酸涩,却已经再无眼泪。 将他放入洞穴中,她捧着土,一寸寸将他淹没。 魑离和魅颜原本要上去帮她,云墨却对他们摇摇头。 她此刻心中悲痛愧疚,若不做点什么,定会长期积郁于心头不可发泄,久而久之会积郁成疾。 早料到会有今天,他做好了准备,她却还没有。 很早很早他就知道,颜诺于她而言是特殊的存在,无关乎情爱。人的一生不光为儿女私情而活,还有其他,若说玉无垠是她年幼未曾清楚萌动之时情感的依托,那么颜诺于她更甚者知己朋友。若非颜诺对她用情太深,她又无法回应,也不至于俩人互相对立。有的事情命运既定无法改变,有些事情确实心之所动,无可奈何。 凤君华亲手为颜诺立了碑,跪在墓碑前。 离恨宫高层人员也早就来到山顶,见此,全都跪了下来,呼啦啦一大片。而尽头,满目红枫包围,唯有孤单的墓碑遥遥而立。 清风吹起,翩翩红枫落下,将这一片天地燃烧成火红一片。 凤君华对着颜诺的墓碑重重磕了三个头。 颜诺,离恨宫有很多人,以后你在这里,便不会寂寞了。 但望你能,安息。 …… 已经来到仙踪山,自己的家门口,哪有过门而不入的道理? 凤君华回头看着云墨,云墨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走过去拉着她的手。 “我还从未来过你的离恨宫,不请我下去喝杯茶么?” 凤君华怔了怔,“你不去前线指挥战争么?” 云墨扬眉,“你这是在赶我走?” 凤君华瞪他一眼,“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云墨笑了笑,拉过她的手。 “玉伦关有爹在,而且经过这一战他们都伤得不轻,这几个月不会出事的。”他顿了顿,叹息一声。“今天是大年初二,转眼又是一年过去了。” 凤君华也有些怅惘,时间过得真快。 “走吧,我们下去。” 离恨宫是不允许外人踏足的,但云墨与凤君华本来就是夫妻,自然是不受约束的。 魑离和魅颜知道她此时心情压抑沉重,也不喜欢那些隆重的欢迎仪式,便撤走了所有人,让他们该干嘛干嘛。 上一次来离恨宫的时候,还是两年多以前,再一次踏足这个地方,凤君华的心境难免又发生了一些变化。 云墨牵着她的手,一步步走过,看着离恨宫的内部建筑,道:“这是你自己设计的?” “我那时候那么小,哪能设计出这么辉煌的建筑?很多地方是我娘给我的建议,我又酌情改了一些。” 离恨宫的建筑带着几分欧式风格,高贵又富丽堂皇,比之人间的皇宫也不遑多让。 云墨没再多说什么。 凤君华带着他去了自己的房间,当初设计离恨宫的时候,自然也有她自己的闺房,不过她这么多年回离恨宫的次数屈指可数,压根就没在这里住过一晚,不过还好,她记得图纸上描绘每一间房和密室的方向。带着云墨七歪八拐的来到一个小院子里,庭前风景如画,栽种着各色奇花异草。 她一挥袖,无形之中有结界破开,空气里有暗灰的空气散开。 两人走了出去。 整个离恨宫,自然属她的房间最为奢华亮丽。 彼时她年幼,喜欢争强好胜,什么都要最好的,便是连自己的房间也吩咐一定要布置得最奢华繁复。但还好,她的品味不俗,虽然华丽却也不显得低俗,处处透着大气与雅致。 踏上镂空阶梯,来到二楼。推开长窗,迎面风声吹来,花香扑入鼻端。 “这里能看见整个离恨宫的风景。” 云墨揽过她的腰,道:“累了就好好休息吧。” 凤君华一顿,抿了抿唇,靠在他身上,不说话。 云墨又轻轻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可是青鸾,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继续自己的生活,他也不希望你郁郁寡欢。” 凤君华如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她只是一时之间郁结难解而已。 云墨顿了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面上柔缓不少。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兴许你会好受不少。” “嗯?”凤君华疑惑的看着他,“什么好消息?” 云墨眉眼弯弯,道:“崔宛芳已经有一个多月的身孕。” “什么?” 凤君华十分震惊,“你是说?” 云墨点头,给了她肯定的答案。 “孩子是你大哥的。” 凤君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好半晌才说出一句。 “怎么可能?” 她可是知道的,沐轻寒和楚诗韵成亲两年多,一直有名无实,所以楚诗韵到现在都未曾有一子半女。 为此她心中难免有些不是滋味。 她知晓沐轻寒不愿意碰楚诗韵,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是因为身上的蛊毒,他不愿意连累楚诗韵,另外就是为了她。 如今他体内蛊毒已经解了,也就不用有所顾忌。 她一直觉得,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也许再过一段日子,沐轻寒就会接受楚诗韵。毕竟楚诗韵是那样一个知书达理又宽厚温柔的女子,并且还是他的结发之妻,他没道理不好好待楚诗韵。 只是现在却告诉她,崔宛芳居然先怀上了沐轻寒的孩子,这让她不得不震惊。 “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沐轻寒为感激崔宛芳的救命之恩,才让她怀自己的孩子? 其中原因为何,也只有当事人知晓了。 天气越来越冷,尤其是北方,大雪纷下个不停,便是连新年热毒也冲散殆尽。 听琴关上窗子,低声咕哝道:“今年的雪下得比往年都要大,瞧着样子估计还得下一段日子。哎,也不知道何时才能消停。” 紫菱恰好端着托盘进来,闻言就道:“西秦地处偏北,气候本来就冷,你再念叨也没用。” 听琴吐了吐舌头,看了看托盘上的药。 “这是给姑娘的安胎药么?” ‘姑娘’两个字让紫菱眸光微闪,有些暗淡。表小姐已经怀了龙胎,可沐轻寒依旧未曾给她任何名分,柔太妃也劝说过沐轻寒,但沐轻寒一直未曾理会。偏偏表小姐自己也不在意,安安分分的呆在后宫里养胎,反倒是让柔太妃莫要为这些小事去打扰陛下。 这哪里是小事啊? 表小姐自从被废了武功,身子就大不如前,而且又为沐轻寒解了体内的蛊毒,更是柔弱。况且女人怀孩子本来就是累人的活儿,表小姐如今的状况,那更是比普通女子怀孕更难熬。 听琴掀了厚重的帷幔,两人走进去便看见崔宛芳裹着厚厚的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袄正坐在软榻上一针一线的缝制衣服。 紫菱连忙三两步走过去,将托盘放在小几上。 “表小姐,您身子不好,如今又怀着孩子,太医嘱咐了您要多休息,不可伤神,您怎么动起针线来了?” 她不由分说就将崔宛芳手中做了一半的布料给抢过来,随意的就仍在一边。 “这些事儿交给宫女做就行了,哪用得着您亲自动手?这偌大个皇宫,难不成连一个可供使唤的丫鬟都没有吗?” 紫菱心里有气,沐轻寒不给表小姐任何名分,若非柔太妃时刻关照,宫里那些拜高踩低的宫人早就不知道将表小姐欺负成什么样了。 想当初表小姐在玉佛山那也是堂堂正正的主子,流落到这西秦来,平白被人利用了不说,如今连怀了孩子都不能正名,还得忍受那些人背地里的白眼嘲笑,她哪能不气? 听琴在旁边低着头,未置一词。 崔宛芳自然知晓紫菱是在为她不平,摇摇头。 “你啊,火气不要那么大,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表小姐。” 紫菱都快急死了,表小姐还在跟自己开玩笑。她忍不住抱怨道:“您这是何苦呢?” 崔宛芳将绣篓里做了一半的衣服拿起来,继续刚才的工作。 “我现在过得很好,很满足。” 紫菱见她又开始做衣服,刚要去给她抢过来,却发现她做的乃是婴儿的服饰,怔了怔。 “表小姐,您这是…” 崔宛芳嘴角含着一抹温柔的笑意,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这是给我的孩子做的。” 紫菱看着她眼中含着的慈母神色,忍不住心中泛酸。 “表小姐…” “紫菱,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崔宛芳打断她,声音依旧平和。 “我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不后悔。” 紫菱一噎,将满腔的劝说生生的咽了下去,弯腰将小几上的药碗端起来。 “这是奴婢刚才给您熬的安胎药,您趁热喝了吧。” 崔宛芳含笑点点头,一碗药很快入腹。 “没其他的事,你们就先下去吧。” 紫菱欲言又止,终是福了福身。 “那您好好休息,奴婢先告退了。” 轻盈的脚步声步出了殿外,崔宛芳才将针线放了下来,看着垂落的珠帘,互相碰撞的声音敲打在她心头,缓缓荡漾出阵阵涟漪。 她眼神微微恍惚,手指抚上自己的腹部,想起那天和秦云舟的对话。 “先生,小女子有一愿望,不知道先生可否答应?”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可以么?” “可以。” …… “只是我不得不告诉你,他体内的蛊已经种植多年,被养得越发阴毒。你被废除武功身体本就大不如前,再将他体内蛊移植到自己身上,更会蚕食你的身体。若你执意要诞下孩子,只怕连三年都活不了。你,可想好了?” “是,我想好了。” 彼时她心平气和,却是十分坚定。 “他原本遭蛊毒侵蚀多年,身体已坏了根基,难以有自己的子嗣。” 秦云舟说起这件事的时候不禁眸光黯然面有愧色。这也是当年他和卢玉琴的算计。即便沐轻寒命大活了下来,没有子嗣也是无法继承皇位的。 “我苦思冥想了两年,终于研究出一种办法,或许可以让他延续后代,只是几率很小,而且有危险。” “我愿意去尝试。” “好。” …… 崔宛芳向后靠了靠,神色似被蒙上了一层雾气。 “我可以将他的精血全都灌注在生死蛊之中,蛊虫移植在你体内,就可以称为胚胎。但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一旦失败,你将被蛊虫吞噬,化为一滩血水。” “我愿意。” …… 崔宛芳嘴角勾起淡淡笑意,手指温柔的抚摸自己的腹部。 还好,她成功了,如今她腹中孕育着他孩子,他们的孩子。 门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她眼睫颤了颤,知晓是他来了。 沐轻寒站在门口,隔着厚厚帷幔看着她靠在软榻上的身影,眸光也似染上帷幔上那些行云流水的纹理,渐渐的看不清本来面目。 那日回来后秦云舟便告诉了他真相。他第一念头便是,这个孩子不能留。崔宛芳未曾出嫁,若未婚诞下子嗣,以后该如何嫁人?秦云舟却告诉他,孩子已经和崔宛芳的身体融为一体,若流掉这个孩子,崔宛芳也会没命。 他们深知他的性格,自然也知晓他不愿看着崔宛芳就这样无辜死去,只得留下这个孩子。 楚诗韵让他给崔宛芳一个名分,若非如今边关战事频繁,她父亲还担任兵马元帅,后位不可动摇以免军心不稳,她也不在意让出自己的皇后之位。 沐轻寒很难,他当初娶楚诗韵原本就是有私心的,他让她与自己做了两年多有名无实的夫妻,对她来说是不公平的。他当初答应过不会再选妃纳妾,他已经辜负她太多,如今又岂能违背对她的承诺? 况且让崔宛芳给他做妾,对她而言也是一种屈辱。 他知道,崔宛芳是个骄傲的女子,宁可无名无分的生下这个孩子,也断然不会做他的妃子。 崔宛芳的确如此,在楚诗韵劝说沐轻寒立她为贵妃的时候她就曾对沐轻寒言明,断然不会接受。 她从未想过用这个孩子逼迫沐轻寒给她什么名分,她也不耻那么做。 沐轻寒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终是走了进来。 崔宛芳没有起身行礼,倒不是怀着孩子托大,而是如今她才怀孕一个多月。秦云舟说了,她怀这个孩子不容易,初期不能有丝毫意外,尽量避免走动。所以她看到沐轻寒,也只是微微一笑。 “今天朝政不繁忙么?” 沐轻寒低头看着她,很难让人相信,两个没有过肌肤之亲的男女,居然共同孕育了一个孩子,这世上之事实在奇妙得让人不可思议。 他坐下来,凝眸静静看着她,而后眼神落在她腹部之上,眸光微动,三分茫然三分奇特三分探究,还有一分浅浅的,却不可忽视的喜悦。 无论这个孩子是如何来的,终归是他的骨肉。 “累吗?” 崔宛芳怔了怔,恍惚间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他是在关心她么? 她嘴角噙起淡淡笑意,“还好。” 沐轻寒嗯了声,没再说话。 气氛有些压抑而沉寂。 崔宛芳笑着打破尴尬,道:“姐姐有消息传来么?” 自她检查出怀孕开始,楚诗韵便又自动请缨去了边关。沐轻寒原本无论如何也不同意,但楚诗韵执意如此,他不答应,她便天天跪在御书房前不起来。本就是冬日,天天下着大雪,楚诗韵再是练武的身子,也终归是个女子,如何承受风雪之重?沐轻寒无奈,也只得应允,并且派了无数顶尖暗卫贴身保护,再不许出现上次的情况。 沐轻寒顿了顿,“已经到了边关,并且只身前往一线谷,将被明月轩困住的尹枫救了出来。只是如今开年,去年两方因为战争都伤亡不小,如今天气越发寒冷,将士们也无法作战,大抵要休息好几个月。” 崔宛芳眼露关切和担忧,“姐姐没受伤吧?” 沐轻寒摇摇头,“没有。” “那就好。” 崔宛芳总算松了口气。 沐轻寒看着她,神色微微复杂。 “我刚收到消息,颜诺…” “嗯?” 崔宛芳抬头看着他,“怎么了?” 沐轻寒犹豫了一会儿,想着她以前好歹是颜家人,况且这件事终究瞒不了她一辈子,便决定告诉她。 “颜诺于昨日凌晨死于玉佛山山脚。” 崔宛芳起先没有反应过来,待意识到他说了什么,目光渐渐睁大。 “表哥,他…” 沐轻寒点点头,神色略显暗淡悲哀。 “绯儿已经将他葬在了仙踪山。” 到得此刻,离恨宫的据点已经不再是什么秘密,告诉她也无妨。 崔宛芳还有些恍惚,“怎么会…”而后又似想到了什么,嘴角露一抹了然而凄清的笑,摇摇头。“颜家血誓,他终究是逃不过的。” 沐轻寒陡然眸光一凛,直直看着她。 她曾经也生活在玉佛山上,也曾发过颜家血誓,那么… 崔宛芳知道他心中顾虑,淡淡一笑道:“陛下不用担心,乾坤阴阳大轮盘已毁,颜家血誓对颜家子弟再无任何束缚克制。表哥之所以会应誓,应该是因为其他原因。况且我虽然脱离颜家,身在西秦,却从未做过任何对颜家不利的事,算不得背叛。所以无论如何,那血誓也不会应验在我身上。” “那就好。” 沐轻寒松了口气,他知晓颜诺是怎么死的,不希望崔宛芳也遭受如此折磨。 他坐了会儿,便站起来,道:“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你自己好好休息,记得太医的话,不要太过操劳。” 对崔宛芳,他是愧疚的。和对楚诗韵的愧疚不同,楚诗韵是他名义上的妻子,他对她有身为丈夫的责任和义务。可崔宛芳不一样,她不是他的妻也不是他的妾,可却救了他的命,而且如今腹中还怀着他的孩子。他对她的感觉很复杂,复杂到无法言诉。 或许他的人生是失败的,爱上了自小当做亲妹妹的义妹,如今又辜负两个深爱他的女子,他却无法去补偿。 崔宛芳依旧没有起身,只是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去。 雪,越来越大了。 …… 前线没有战事,凤君华索性也就留在离恨宫,未曾离开。听说崔宛芳有孕以后,她虽然震惊,但还是为沐轻寒高兴的。只是,这对于楚诗韵却也是一种无形的伤害。 这两年因为战争,离恨宫也损失了不少人马,她精心训练的两万兵马也被颜家精兵瓦解,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沉重。 云墨这些天一直陪在她身边,生怕她因为歉疚自责钻进死胡同里不可自拔。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已经是二月初。 话分两头,且说那日玉佛山脚之战后,已经传遍天下。 颜家彻底倾覆,这对南陵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明皇在朝堂上听说这个消息以后当场震怒,回到御书房就杂碎了被子,将所有奏折挥到地上,杂乱不堪。又听说龙城那边云裔过去以后更是将龙城守得固若金汤,明月峥根本无法撼动分毫。再加上如今北方气候寒冷,南陵的将士不大适应那边的天气,去年这个时候已经休战,今年自然无法再战。偏偏过年以后,云裔就迫不及待下令驱兵,生生将明月峥给逼得退后三十里外,如今寸步难行。 他发了一通火以后,在御书房内走来走去,这时候暗卫又来报,明月殇上次一战受了伤,虽然双方都有损伤,但之前的伏兵已经全部阵亡,再加上如今天气较冷,根本无法再攻东越。如此下去,待东越的将士全都休息好了,云墨和凤君华回到玉伦关,岂非更难攻克? 这对南陵来说,实在是糟得不能再糟的消息。 他面色冷沉,走动的步子加大,显然十分焦急。忽然想起了什么,道:“宁王呢?最近在做什么?” 这时候有宫人匆匆而来,“启禀皇上,城门的侍卫刚刚来报,宁王三天前离开,好似…去了东越。” ------题外话------ 表示这一章的确脑洞大开了,咳咳。有人希望大哥一辈子就爱女主一个人,不要碰其他女人,有人又觉得大哥这么好的人不该孤独一生。所以我想了好久,终究还是打算让他有一个孩子。至于这孩子是诞生的方式嘛,的确有点啼笑皆非不可思议。不过想想据说伏羲的母亲就是因为踩到他父亲脚印才怀上伏羲。所以很多玄幻鬼神之说是无法解释的,那啥,表喷偶~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以身相救 东越?他去东越做什么? 明皇眉头紧皱,眼神微微深邃。 与此同时,离恨宫,凤君华也收到了一个消息,她面色立即变了。转身走出去,找到了云墨。还未说什么,云墨便拉过她的手往外走。 “不用说了,我都知道,我们马上回帝都。” 凤君华点点头。 吩咐了一些事情,凤君华便和云墨急急离开。上了马,云墨忽然回头朝着某个方向深深看了一眼,眸光深邃隐含微微的冷。 东越帝都。 三月春来,正是百花齐放的季节,东越的气候较之南方却有些冷,还不到春暖花开,连花苞都还未曾冒出来。顺亲王府后花园中有一块天然温热的土地,用于栽种花草是最好的养料。较之东越其他地区,王府花园里栽种的三色堇、白玉兰、水仙、迎春…都已经依次绽放,争相夺艳,一片热闹纷呈。 凤含莺懒洋洋的坐在凉亭里,百无聊赖的吃着由地方官员刚进攻的水晶葡萄。亭外站着两个丫鬟,随时等着她的吩咐。 回到帝都也有几个月了,她天天在王府里呆着,也不出门,真是无聊得可以。她想去前线,可是又不放心自家宝贝。老王爷已经致士,天天在家含饴弄孙,不过偶尔还是会进宫陪云皇品茗饮茶。 自从孟皇后驾崩以后,云皇便越发的郁郁寡欢,后宫无人,他一个人呆在偌大的皇宫也挺寂寞。两个孤家寡人刚好凑一对,再加上有个云亭作伴,倒也乐得自在。 只是… 凤含莺有些郁卒的想着,父王比她这个当娘的还心疼自个儿儿子,便是进宫也得将孩子一起带上。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天天呆在王府里还真是没事做,偶尔呢也去靖王府看看。不过都没个人陪着她,也着实无聊得很。 也不知道云裔在龙城怎么样了,听说明月峥已经退兵三十里,那么龙城就是没有危险了? 颜诺死了。 姐应该很伤心吧? 到底是来自同一个世界的,虽然以前是处在敌对双方,但除此以外,凤含莺对颜诺的为人还是认可的。比起明月殇那阴险卑鄙的小人,颜诺可君子多了。这么一个人,忽然就这样离开了,她心里还是难免有些伤感的。 其实早在处于敌对双方那天开始,就已经注定了这个结局,只是当那一天以这样突然的方式到来,还是让人有些接受不了。 姐将他葬在仙踪山,也算是全了他一生深情了吧。 凤含莺叹息一声,觉得在这里已经坐得太久,便打算回房了。她一边走一边问身边的夏柳,“世子呢,醒了吗?” 今天父王难得没有带云亭进宫,用过午膳后他就去睡了,此时也应该醒了吧。 夏柳笑道:“世子昨夜玩儿得累了,今天早上又醒来得比较早,约莫会多睡一会儿,怕是现在还没醒呢。” 凤含莺眼睛里带着笑,提起自己儿子,她还是满腔的喜悦和骄傲的,嘴上却说:“那个小淘气,刚出生的那会儿倒是挺安静,如今长大了越发的调皮。父王整天带着他进宫,也不知道皇伯伯怎么受得了。” 夏柳笑得越发眉眼弯弯,“东越皇室本就子嗣稀少,太子殿下虽然和太子妃成婚三年有余,但至今还未有喜讯传出来,好多人都说,殿下怜香惜玉,不想太子妃过早承受生育之痛,皇上体恤殿下和太子妃这一段姻缘来得不易,也不催促。不过皇上就殿下一个儿子,心里自然还是期盼着抱孙子的。如今王爷于太子前有了小世子,这可是这一代皇族第一个孩子,皇上自然是欢喜得不得了,哪里会厌烦世子呢?而且奴婢觉得世子活泼可爱,特别讨人喜欢。”她说到这里抬头看了凤含莺一眼,见她嘴角不自觉勾着笑意,就知道她刚才那话口不对心。本来嘛,天底下做母亲的都认为自己的孩子是最好的。 “老王爷经常就说世子继承了王妃您的性子,而且世子长得也很像王妃,以后长大了必定又是一个翩翩美男子。” 凤含莺听着她前面那番话还十分受用,听到后面这一句就不由得皱了皱眉,不满的哼了声。 “他哪里长得像我?分明长得像他爹。” 说起这个她就恨得牙痒痒,云亭刚出生的时候瞧着长得像她多一些,可渐渐的眉目长开了,越发像云裔。尤其是这两年长大了些,那脸型轮廓完全和云裔如出一辙,就没有一点像她的地方。 夏柳却不赞同道:“世子的眼睛可是跟王妃长得一模一样呢。” 提起这个凤含莺脸色更不好,她是桃花眼,偏偏云裔那厮也长着一双风流的桃花眼,云亭这双眼睛长得像她,自然也像云裔。 她皱了皱眉,桃花眼多情,最是会惹风流债。不行,她得好好看紧儿子,可不能让他跟他爹一样到处招惹女人,平白惹一身骚。 说话间已经来到快走到自己的房间,她忽然察觉到有些不对,还未想明白心中那股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便看见眼前一个白影迅疾掠过。她目光顿时一凛,“谁?” 话出口她袖中匕首也飞了出去,虽然王府里很安全,但作为杀手的本性还是让她下意识的自我防备,尤其是云裔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更是随身都准备有暗器匕首,以备不时之需。 身后丫鬟早已惊叫成一片,四处呼唤来人。 凤含莺手中匕首一出去被人从空中打落,她隐约觉得那个人很熟悉,王府到处隐藏着暗卫。这个人能避过暗卫的眼线闯进来,必定非等闲之辈。 遭了,亭儿。 她反身就准备提开门,忽然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照顾云亭起居的丫鬟采烟闯了出来,神色惊惶,失声喊着。 “王妃,世子被抓走了。” 凤含莺骤然失色,那白衣人却已经纵身离去,随后几个影子也跟着追过去,是王府里的暗卫。 “让人去宫中传信,就说王府遇刺,世子被人劫走了。” 凤含莺知道此刻自己不能乱,儿子被人抓走了,还等着她去救,她不能先自乱阵脚。 “是。” 丫鬟匆匆出府。 凤含莺召集王府侍卫,追了出去。估摸着皇宫要得到王府的消息还有一会儿,她便先让人拿着她的私印去了九门提督,再让贴身丫鬟到兰陌阁通知离恨宫的人。 离恨宫原本在东越的人就很少,总部又不在这儿,就只有一个兰陌阁,算算时间他们也应该得到消息了,她现在就是要确定抓走她儿子的是谁。 敢跑到东越来作乱,胆子不小。 她眸光阴冷森寒,要是她儿子少了一根毫毛,她定要让那人生不如死。 “王妃,您别出去,危险…” 身后的丫鬟见她二话不说的纵马出府,连忙追上去。 凤含莺现在哪里管得了这么多?况且她在街上纵马更会引人注意,皇宫那边得到消息也快些。如今边关在打仗,边防查探应该更加严密,这个人能无声无息潜入东越,还跑到帝都王府来劫走她儿子,想来本事非凡。 如今边关战事稍停,朝中也没什么大事,云皇三天两头召顺亲王进宫下棋。这不,今日两兄弟又在御花园对弈。 啪—— 云皇落下最后一字,眉开眼笑道:“你输了。” 老顺亲王洒然笑道:“皇上这几年棋艺越发精湛,老臣已经毫无应对之策了。” 云皇挥了挥手,似有不悦。 “你我兄弟,私下里不用那么生分。” 老顺亲王也不扭捏,云家历来子嗣单薄,两人又是一母同胞,自幼感情极好。早些年东越还未建国的时候兄弟二人便不分你我互相扶持,云皇登基以后顺亲王也没有丝毫嫉妒不甘,反而衷心帮云皇稳定东越江山,这些年可是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只不过这么多年以来顺亲王长期驻守边关,很少回帝都,倒是鲜少如此这般对饮下棋。如今两人年纪都大了,抬头自个儿也早已致士,倒是多了几分闲情逸致。 他站起来,“兄长说得是。” 云皇这才舒展眉目,一边收拾棋子一边问道:“今日怎么不将亭儿带进宫来了?这皇宫里死寂沉沉的,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亭儿那孩子我看着就欢喜得很。改日将他带进宫来,也好陪朕解解闷。” 他将棋子丢入棋罐,端起茶杯慢悠悠的喝茶。 老顺亲王忍不住笑道:“那孩子太调皮,你这么宠着他他日后会越发无法无天,要是跟云裔那小子养成一样的性格可不行。” 云皇不以为意,放下茶杯道:“怎么不行了?子随父,我觉得挺好。再说了,裔儿从前再怎么胡闹也罢,如今娶了妻不也安分了么?一物降一物,日后亭儿长大了,你给他寻一个能震得住他的媳妇不就好了?” 老顺亲王感叹道:“世界上可没第二个凤含莺。” 他也抿了口茶,又道:“你若想抱孙子这还不简单?墨儿不是也已经娶妻?没了那三魂珠,你想抱孙子那是迟早的事儿,何必惦记着我家这位?” 说起这个云皇难免越发感伤,“如今天下不稳,他们两人身兼要职,至于孩子,只怕…” 话还未说完,便有侍卫急急而来,单膝跪地禀报道:“启禀皇上,刚才顺亲王府来报,王府遭遇此刻,世子被劫,如今王妃已经追了出去…” “什么!” 老顺亲王骤然起身打断他,某如利剑,冷声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云皇也面色沉重的站起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侍卫不敢大意,将得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禀报完,末了才道:“九门提督接到王妃的私印,现在已经派人去追查世子下落。” 云皇沉着脸,“御林军听令,马上寻找世子下落,就算翻遍整个帝京也得给朕找出来,否则提头来见。” “是。” “还有。”他又道:“关闭城门…” “皇上。” 此时又有侍卫来报,颤颤巍巍道:“已经来不及了,挟持世子之人已经逃出城外…” 老顺亲王再也沉不住气,连招呼都不打一声,抬步就走。 这个时候云皇也不讲究什么礼节了,招来暗卫,道:“封锁消息,千万不要让裔儿知道这件事。另外,召集一百密卫和大内高手,配合离恨宫的人,火速寻找亭儿的下落。” “是。” 暗卫立刻领命离去。 云皇站在原地,神色微微暗沉。 …… 此刻凤君华和云墨正往帝都而来,半路接到消息,凤君华脸色阴冷,咬牙捏碎纸条。 “还是晚了一步。” “别急。” 云墨在她身后,紧了紧她的腰。 “不会有事的。” 凤君华收敛心神,不再多说什么,两人快马加鞭往帝都而去。 …… 凤含莺纵马一路追出了郊外,九门提督的人知道此事重大,也不敢耽误,得到消息立刻派人追了出来。宫里的禁卫军暗卫高手也都齐齐出动,老顺亲王随后而至,老远的听到马蹄声,凤含莺回头看见他,微微挑眉。 “父王。” 老顺亲王神色焦急,“人呢?” 凤含莺脸色微暗,摇摇头。 “追出来就已经不见人影了。”她恨得咬牙切齿,又暗暗自责。“都怪我不好,让人在我眼皮子底下把亭儿给掳走了…” “不怪你。” 老顺亲王打断她,神色歉疚。 “怪我…” 凤含莺却道:“父王,先别说这些了,找到亭儿要紧。” 老顺亲王点头,吩咐身后的御林军等人四处寻找,不可放过任何一个地方,就算掘地三尺也得把小世子给找出来。 “是。” 所有人开始四面八方的寻找。 这时却听到前方密林处隐约有打斗声响起。 凤含莺猝然抬头,“在那边。” 她二话不说,一马当先的纵马而去。 “小莺。” 老顺亲王担心她有危险,也追了过去。 周边树木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到处都是打斗的痕迹,空气里泛着阴森杀伐之气。 打斗声越来越远,隐约听到女子清冷的声音响起。 “明月澈,你多管闲事作甚?” 明月澈? 凤含莺心中一跳,连忙寻这声音跑了过去。 “把孩子交出来。” 这次凤含莺万分确认,虽然三年未曾见过明月澈,但他的声音她却是万分熟悉的。 他来东越做什么? 还有那个声音,分明就是颜如玉。 颜如玉此刻正在和明月澈纠缠,这次她带的人不少,明月澈匆匆出门,带的人本就不多,根本不是颜如玉的对手,几番打斗下来,他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可孩子依旧还没抢过来。 他心中隐隐焦急。 “又不是你的儿子,你着什么急?” 颜如玉声音清冷,隐含讽刺。身影一闪退了开去,让自己的手下缠着明月澈。 她不能再继续恋战,皇宫的人已经追来了,她得赶紧离开。 明月澈鲜见的怒了,“不许你伤害莺莺的孩子。” 颜如玉嘴角噙起冷淡的讽刺,莺莺?叫得还真是亲密。明家这一代当真是出痴情男儿。当年明月澈对凤含莺一片痴心,凤含莺却逃婚离去,明月澈自此伤怀郁郁寡欢,至今未娶。 如今不知道他从哪儿得知了自己要来劫凤含莺的儿子,居然兴冲冲的跑来东越援救。 明月殇是吃素的么?居然放明月澈跑来东越。还是她以前太小看这小子了? 明月澈虽然比起明氏皇族那些皇子较为单纯了些,但并不傻,况且他武功高强,不在自己之下。若非今日他准备不充分,自己还真的可能走不出去。 “我劝你还是尽早回去,记得你姓什么。如今东越和南陵正在开战,你倒好,跑来东越帮着外人对付自己人,你这是在助纣为虐。” 明月澈神色坚定,不为所动。 “你们要打仗要争天下我不管,但你们伤害莺莺的孩子,就不行。” 颜如玉怒火中烧,已经察觉周围有高手靠近。她不再和明月澈废话,抱着怀中昏迷的云亭飞身离去。迎面却有数十个黑衣人从天落下,挡住了她的去路。 凤含莺也在这个时候赶到了,“颜如玉,你敢动我儿子分毫,姑奶奶我就抄了你家祖坟。” 暗卫赶来援助,明月澈顿时轻松不少。他见颜如玉要走,急忙就要追上去,冷不防听到凤含莺的声音,他心头猛然一条,似一颗石子坠落平湖,荡起波光涟漪。 他身体刹那僵直,耳边呼啸的风就在此刻化为虚无,手脚似乎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是她,是她。 是她的声音。 无数个午夜梦回都是她的笑脸,以及她决然离去的背影。 周围的厮杀好像已经刹那远去,他什么也听不见,只感应到她的气息离他那般近,那般近… 忽然听得凤含莺一声惊呼,“小心——” 他浑身一僵,背后有杀气袭来。随即风声掠过,兵器交接声响起又落下。身后有人扑来,将他直直扑倒在地。 他被那突然而来的柔软和入骨的熟悉芬芳激得浑身血液沸腾,双手于意识之前搂住了她的腰,由于惯性,在地上翻滚了两圈。还未来得及看清她的面容,她袖中匕首再次飞了出去。 一声闷哼,有人倒在地上,血腥味蔓延肆意。 凤含莺松了口气,而后发现身上的人一直不言不语,也不动,这才抬头看着他,发现他一双眼睛正一错不错的看着她,眼底布满了思念忧郁以及隐隐的欣喜。 她心中一颤,别开了目光。 “还不起来?” 明月澈咋然看到凤含莺那张比之从前更美艳的容颜,呼吸滞了滞,一时失了魂魄,恍惚以为还在梦中。此时听到她的声音,猛然惊醒,手忙脚乱的从她身上站起来,又去拉她,红着脸结结巴巴道:“莺…莺莺,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 都三年过去了,当日青涩的少年已经长成二十多岁的成年人,没想到还是这般腼腆害羞。 凤含莺心中感叹的同时不免有些自责。 当年是她欺骗辜负了明月澈,据说他这几年一直避府不出,天下都乱成这样了,也没听他如何。想来当年是被她伤透了心。 她以为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她当初被困他府邸,无奈对他用美人计让他爱上她不过是想离开,不成想他竟对她动了真情。 当年在宁王府那两个月,他对她呵护如宝,珍爱有加。 可是… 其实她不是没后悔过,如果时间可以重来,她绝对不会那么做。 只是,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阔别三年,如今再见到他,他似乎比三年前憔悴了不少,不过那张脸依旧清俊风华,尤其一双眸子纯澈如水。只是再不见三年前时刻笑意流淌,而是被浓浓的忧郁覆盖。 她倒是宁愿他恨她,她心里也好受一些。 三年过去了,她以为他们这辈子或许都不会再见面。没想到,他居然特地赶来救她的儿子。 不禁苦笑。 当初她风流潇洒,却片叶不沾身,如今也有为桃花所烦劳的时候。 “什么都不必说了,谢谢你。” 感伤不过也只是片刻,她可没忘记她的儿子还在别人手上等着她去救。 她深吸一口气,神色冷沉的看着在和大内高手周旋却依旧占据上风的颜如玉。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老顺亲王此时也已经到了,“小莺,你没事吧?” 他刚才老远看见凤含莺扑过去,又见黑衣人偷袭,吓得脸色都绿了,还好她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否则… 凤含莺摇摇头,“我没事。” 老顺亲王现在没心思关心明月澈怎么会来东越,他现在全副心思就放在宝贝孙子身上。 “玉佛山倾塌了,就剩下颜如玉这一个漏网之鱼。没想到她还敢来东越。” 说到这里,他阴沉的看了明月澈一眼。颜家原本就是南陵的势力。如今明月殇在邺城,颜如玉却跑到东越来劫持他的孙子,分明就是以云亭做威胁。 卑鄙! 明月澈显然也是知晓其中关键,虽然这件事和他无关,但他冠上明这个姓氏就永远逃不过是南陵皇室成员这一事实。无论他的兄长做了什么,他也不得不被牵连。 凤含莺不想父王对明月澈有太多偏见,便道:“父王,先救下亭儿再说。” 老顺亲王知道此刻不是跟明月澈算账的时候,况且刚才他救了自己儿媳妇,他倒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对明月澈出手。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将亭儿救回来。” “父王,您要小心。” 老顺亲王嗯了声,飞身而去。 东越的江山是从马背上打下来的,皇室男儿各个会武功。何况身在乱世,各国皇室成员鲜少有不会武功之人。老顺亲王年轻时长期在沙场作战,武功自然也是不低的。 颜如玉眼见对方帮手越来越多,想走走不了,不禁暗恨明月澈多事,要不是他凭空出现阻拦,她早就已经安全离开,又岂会被困于此? 看了看怀中已经有醒来迹象的云亭,她眸光微闪,身影旋转跳出战圈,自己堪堪落地。 明月澈立即飞身而至,她却已经掐住了云亭的脖子。 “都别过来,否则我就杀了他。” “住手。” 明月澈立即停了下来。 凤含莺跑过来,眼睛赤红,阴冷肃杀的看着颜如玉。 “放了我儿子。” 老顺亲王此时被颜如玉的人缠着,脱不开身,暗中焦急。 下方,颜如玉与凤含莺明月澈对峙着,面色依旧冷凝如霜,指尖勾勒云亭的脸颊,幽幽道:“这么漂亮的孩子,死了怪可惜的。” 凤含莺眼神喷火,手指咯吱咯吱作响,冷声道:“说吧,劫持我儿子到底想要什么?” 颜如玉轻笑一声,怀中云亭已经悠悠醒来。第一眼看见陌生的女人,呆了一呆。小孩子总是十分敏感,他察觉到这个女人不怀好意,不禁有些害怕,下意识的呼唤出声。 “娘…” 这一声娘立即让凤含莺心里一揪,柔声安抚道:“亭儿别怕,娘在这里,娘会救你的,别怕。” 云亭这才看见凤含莺,伸出双手在空中乱舞。 “娘…”他想跑过去,却被颜如玉给抓住,他眼圈立即红了,对着颜如玉就张牙舞爪的乱打一通。 “放开我,你这个坏女人,放开我,娘,救我…爹…” 小孩子的声音奶声奶气十分稚嫩,平时听着很舒服,此刻他声音里却充满了恐惧和委屈,听得凤含莺眼圈也忍不住红了。眼见颜如玉一只手还掐着云亭的脖子,动作丝毫不温柔,云亭的脸色已经开始泛白。 她吓得花容失色,“颜如玉,有本事你冲着我来,别碰我儿子。” 云亭一出生就被娇宠着,哪里受过这等委屈?如今脖子被掐着喘不过气来,更是大声哭了起来。 “呜呜呜…坏…女…” 颜如玉没什么耐性,见他乱动,恶声恶气的威胁道:“你给我安分点,否则我就杀了你。” 还不到两岁的小孩子,哪里懂得杀啊什么的,只是隐约察觉这个女人不是好人。颜如玉越是威胁他,他越是要反抗,哭得也更大声了。 凤含莺看着儿子受苦,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也被紧紧的揪着,恨不得以身相代。 “颜如玉,你快放开他。” 她再也维持不了理智,冲动的想要跑过去救下云亭。明月澈连忙拉住她,“莺莺,别去。” 凤含莺挣扎着,“你放开我,放开我…亭儿,别伤害我的儿子…” 她说到最后,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死死的盯着云亭苍白的小脸,心里被悔恨自责狠双重夹击,痛得她无法呼吸。 颜如玉冷笑着,“想救你儿子,行,你现在写信给云裔,让他拱手献出龙城。你儿子,我自然完好无损的还给你。” “大言不惭。” 伴随着清冷的声音落下,空气骤然一紧,仿佛有泰山化为薄薄的纸层层覆盖下来,紧致得让人无法呼吸。强大的罡气将周围暗卫全都震伤,此起彼伏的哀嚎声不断响起。 一红一黑两个身影如鬼魅般在林子里闪现跳跃,转眼来到面前。 颜如玉面色一变,抬手就准备对着云亭的天灵感劈下去。忽然手腕被强大吸引力给套牢,而后另一只手骤然一痛,却是云亭趁她不备在她手背上狠狠一咬。 她吃痛松开他,云亭连忙逃脱她的桎梏,冲向凤含莺。 “娘。” “亭儿。” 凤含莺眼睛一亮,立即跑过去,将他紧紧的抱在怀中,忍不住泪如雨下。 “亭儿,我的孩子,有没有受伤?”她边流泪边上下查看他的身体,生怕他身上还有什么地方受了伤。 云亭委屈趴在凤含莺怀里大哭,“娘,亭儿怕…” 凤含莺眼圈通红,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亭儿别怕,都怪娘不好,娘没保护好你,别怕…” 明月澈在旁边看着他们母子情深的一幕,也深有感触。 他抬头看向前方,恰好凤君华一掌打在颜如玉肩上,颜如玉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她带来的人已经被云墨轻松的解决,此刻情势逆转,颜如玉已经是强弩之末。 凤君华身影一闪来到颜如玉面前,一只手抓着她的脖子将她抵在一棵树上,眸子冷沉如夜。 “你不是喜欢掐人脖子么?我今日就让你试一试窒息的滋味。” 她手指不断用力,颜如玉呼吸不顺畅,呼吸开始变得低弱,脸色也因为无法呼吸而涨红,一双眼睛却是死死的瞪着凤君华,眼底充满了刻骨仇恨。 “你…你这个妖女…” 云墨眸光一冷,轻轻一挥袖。 啪—— 颜如玉左脸立即红了一块,她喷火的瞪着云墨。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如此羞辱她。 “看来上次还不足以让你记住教训。”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身影闪烁如电,眨眼就来到凤含莺身边,抬手给云亭喂下一颗药丸。 凤含莺怔了怔,“姐夫,你给亭儿吃了什么?” 凤君华眯了眯眼,眼神更冷。 “把解药交出来。” 解药? 凤含莺瞳孔一缩,手指搭在云亭脉搏上,面色骤然一变,死死的瞪着颜如玉,气得浑身发抖。 老顺亲王也走了过来,似乎意识到什么,脸色也是一变。 “莫非是化神丹?” 云墨又来到凤君华身边,“她不会把解药带在身上。” 凤君华眼神冷如冰雪,突然道:“你背过身去。” 云墨扬了扬眉,似乎了悟她要做什么,嘴角抽了抽,真的顺从的背过了身去。 颜如玉瞳孔一缩。 “你…你想做什么…” 刺啦—— 话还未说完,她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罡气震碎成破布,一块块飘飞如云絮。 明月澈一惊,连忙闭上眼睛转过身去。 老顺亲王显然也是一怔,随即别过了眼。 凤含莺立即伸手捂住了云亭的眼睛,眸光阴沉的瞪着颜如玉。 对于一个骄傲的女人而言,没什么比让她当众受辱更让她难堪。 颜如玉面色已经惨白如雪,丝毫没有之前的盛气凌人,眼底升腾起怒火和恐慌。 她身上的衣服没有全部碎裂,还有里衣,旁人根本看不见什么。 但她知道,这只是一个信号,一个凤君华威胁她的信号。 “凤君华,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杀了你?” 凤君华冷笑,掐着她脖子的手并未松懈一分。 “我知道你不怕死,又为什么要让你解脱一了百了?岂不是如了你的意?”她眯了眯眼,漫不经心道:“我有一万种可以让你生不如死的办法,你想不想要试一试?” 颜如玉眼中爆发出浓烈的仇恨,“你今日如此辱…我,来日。我必定…必定十倍…奉…” “不用来日了。” 凤君华一挥手,又是刺啦一声,她身上那件里衣也碎裂,只剩下了一件鹅黄色的肚兜勉强可以包裹住胸前的春光。 “因为你不会活过一刻钟。” 颜如玉没有被她森冷的语气吓到,却因自己浑身光裸在众人之前而感到羞耻。 上次她给老顺亲王下化神丹的时候,凤君华也曾以清白威胁她,但到底没有真正那么做。如今可真的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她被剥光了衣服暴露在那些暗卫眼前。 她恨不得立即死去。 “你…” 刚张口,忽然口中一凉,一颗药丸随之入腹。 她闷哼一声,眼睛慢慢睁大。 “你给我吃…吃了什么?” 凤君华点了她的穴道将她仍在地上,“你自己下的毒自己还不清楚么?你不会忘记那年我让你交出的化神丹吧?” 颜如玉面色莎白如雪,眼神黑得如同化不开的墨。她浑身都在颤抖,“你…” 凤君华冷冷看着她,“你不是喜欢给人下毒?我就让你尝尝噬心焚骨,化肉成血的滋味。” 话音刚落,她陡然神情一变,刹那向后掠去。 与此同时云墨已经出手,却是对着凤含莺身后。 四面八方的杀气扑面而来,凤含莺察觉到杀气,下意识将云亭护在自己怀中,还来不及后退,凌厉的掌风已经呼啸而至。 “小莺…” 凤君华急速而来,声音急切。 眼前浮光掠影剑光飞过,凤含莺觉得自己动不了了,只能牢牢的将儿子护在怀里。 杀机近在眼前,转瞬没入她身体。 …… “小莺。” 云裔陡然从噩梦中惊醒,额头上满是冷汗,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居然坐着睡着了。 他怔了怔,刚才那个梦…太真实了。 他眸光微转为漆黑,沉声道:“来人。” 外面有侍卫走进来,“王爷。” “帝都可有什么消息传来?” “没有。” 没有? 云裔皱了皱眉,心中终究有些不安。 “再去探。” “是。” 侍卫走了出去。 云裔想了想,起身走出去,看向帝都的方向,眼神充满了担忧。 小莺,你一定要好好的,等我回来… …… 眼前刹那划过无数片段,凤含莺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抓不住,只觉得周围景物似乎在一瞬间天翻地覆,连带着她的思绪已经不受自己掌控,毫无反击力的等着杀机靠近。 忽然一条胳膊冲破阻碍揽住了她的腰,随即一声闷哼,温热的血喷洒在她颈项。 她浑身一僵,被人从身后扑倒在地。怀中云亭已经被人拉了出去,身后砰的一声,掌风相撞,隐约听得女子受伤呻吟声。她却已经顾不得。 血腥味扑入鼻端,浓重的让人作呕。 “莺莺…” 虚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还扑在她身上,已经没力气再起来了。 凤含莺眼里含了泪,浑身都在颤抖。 “小…小澈澈…” “娘。” 云亭刚才被云墨拉出去,扔给了老顺亲王。老顺亲王原本护着他,然而在看清来人是谁的时候就彻底的僵住了。云亭趁他不备,立即跑了过来。 “娘。” “小莺。” 凤君华让人看住了颜如玉,将趴在她身上不断吐血的明月澈扶到一边。 凤含莺立即坐了起来,挥开凤君华的手。 “小澈澈…” 她将明月澈抱起来,看见他满脸的鲜血,双手因为颤抖而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你…你怎么了…” 她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隐约带几分沙哑。 云亭见娘亲不理他,委屈得又红了眼。 “娘…” 凤君华一把拉住他,“亭儿乖,别出声。” 她看了看明月澈,伸手给他探了脉。 凤含莺满脸恐慌,带几分期冀的看着她。 “怎么样?” 凤君华不忍的垂下眼睫,摇摇头。 “心脉俱损,药石无救。” 紧绷的心弦刹那崩断,凤含莺再也忍不住流下了眼泪,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莺…莺莺…” 明月澈呼吸微弱,伸手要去擦她眼角的泪水。 “别…别哭…” 凤含莺拥紧了他,“为什么啊?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 明月澈嘴角含着笑意,“因为我不能…不能眼睁睁看着…看着你死啊…” 他手指颤抖,努力的靠近她的脸。 “别哭…” 凤含莺连忙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你别说话,你会好的,姐夫…姐夫是神医,他会救你的…” 她像是找到了最后的救星,连忙回头去寻云墨。 明月澈却摇头打断她,“没用的,莺莺,别…别自欺欺人了,我知道…我快死了…” “不…” 凤含莺忍不住哭出声来。 “不要…你不会死的…小澈澈…” 明月澈却依旧在笑,“莺莺,别哭…莺莺笑起来最美…别哭…” 凤含莺眼泪根本收不住,她抱着明月澈,不断摇头。耳边打斗声还在继续,她却什么都听不见,只看向怀中的明月澈。 “好,我不哭。”她一把擦干泪水,道:“你答应我不要死好不好?你要好起来,你好起来我就不哭,好不好?你答应我…” 说到最后,她声音已经沙哑了。 凤君华忍不住开口,“小莺…” 剩下的话在凤含莺满面泪水中终究吞入了腹中,她想起了当初颜诺死的时候,她也如同此刻的凤含莺。悲痛,震惊,无助,绝望… 人的情感总是这样复杂。很多人或许我们不用在意,所以无视他们所有的付出和深情。然而当某一天这样的情感如火山爆发,湮灭在自己怀中。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彼时心中的震撼之深,如浩海波澜,无尽苍穹。 她闭了闭眼,忽然眸如利剑,直直的看着正在和云墨交手的女子。 云依! 她咬牙,眼神里写满了浓浓的愤怒和恨意。 砰—— 云依被云墨一掌击中,捂着胸口口吐鲜血。 暗卫齐齐涌上来,剑指着她的脖子。 老顺亲王仿佛此刻惊醒一般,“住手。” 云墨负手而立,冷冷的站在原地。 云依咳嗽着,慢慢坐起来,对上老顺亲王的眼睛,眸光有一瞬的波澜,随即消失无痕,又冷清得让人不敢靠近。 老顺亲王好半天才从突然的冲击回过神来,而后怒火滔天,冲上去,直接一巴掌就打在云依脸上。 “孽女,我杀了你!”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颜如玉之死 响亮的巴掌声回荡四周,空气悠然静寂了下来。 云依捂着脸,神色似乎有几分呆滞,更兼有三分不可置信以及淡淡不甘讥诮。 “你打我?”这一句很轻,而后声音陡然提高。“你居然打我?”她似乎十分激动,凄厉的大喊:“二十年来,这是你第一次动手打我。 ” 老顺亲王被她凄厉的声音吼得手掌也颤了颤,目光有片刻的复杂,而后慢慢变得坚决。 “我不光打你,我还要杀了你。” 长剑划过森冷的亮光,直直刺向云依的咽喉,快狠绝,没有半分余地。 云依悠然抬头,目光比那剑更冷更森寒。 “父王,您当真要杀女儿?” 剑至她喉间只相差一寸,生生停了下来。 老顺亲王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我没你这样叛国背家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女儿,东越也没你这样吃里扒外十分不分的郡主。你一再的胡闹 也就罢了,如今居然坐下这等丧心病狂之事,我岂能再容你?今日,我就要替云家杀了你这个罪人,省得你日后再祸害他人。” “我做什么了?” 云依一把抓住他的剑,温热的血从手心一滴滴滑落,滴答声落在树叶上,在这一方寂静的空间里,尤为清晰,更像是某种暗示亦或者命运 的提醒。 老顺亲王手指一颤,脸色又冷了几分。 云依抓着那柄剑丝毫不松手,平时看着柔弱无骨的少女此时竟钢骨嶙峋,力气大得惊人。 “您说啊,我做了什么丧心病狂的事让您如此震怒拿剑指着我?” 她接连被云墨打了两掌,已然是重伤在身,嘴角的鲜血凄厉刺眼,然而她却似乎感受不到痛。早在这三年里,她已经品尝过人生至痛。无 论是身体,还是心,早就已经麻木,这点伤,算什么? 老顺亲王看着她一脸不知悔改的样子,气得浑身都在颤抖。 “你背叛父兄背叛家国助纣为虐几次三分对你长嫂下毒手,如今更是联合他人迫害连还不到两岁的亭儿都不放过,他可是你的亲侄儿,你 也下得了手?你再任性再不懂事也该有个度,可你看看你这两年都做了什么?” 他握着剑的手在收紧,眼神里写满了失望痛心以及深深的震怒。 “你私自离家出走,我替你去永昌侯府退了婚。你叛出家国,皇上太子一再包容你,你却不知感激反而变本加厉。你瞧瞧你现在是什么样 子?这些年你学的礼仪都哪儿去了?你还记得你自己的身份吗?你这样做,对得起你娘的在天之灵么?” “你别跟我提我娘。” 一直沉默的云依突然大喊了一声,目光充血的看着他,隐约有着几分恨意和责怨。 老顺亲王被她吼得一怔,却见她凄然笑了,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讽刺。 “您不提我娘也就罢了,既然你说起我娘,那么我倒要问问你。我娘她可是一个好妻子,她可曾做过半分对不起你的事?” 她的声音很轻很淡,却在字里行间带着杀伐之气,浓浓的质问意味不言而喻。 老顺亲王陡然一震,苍老的目光竟流露出浅浅的哀伤来,握着剑的手也似有些不稳。 “说不出来了么?” 云依又讽刺一笑,看了眼不远处的凤君华,眼底又爆发出浓烈的恨意。 “你若是不喜欢她就不要娶她,你娶了她,心里却又惦记着其他女人。你扪心自问,你对得起我娘么?她何其无辜,凭什么遭你如此对待 ?难道在你眼里,她就是个撑门面和给你繁衍后代的工具?” 云依向来温顺,除了退婚一事,从未忤逆过老顺亲王,此刻她这般理直气壮的质问除了让老顺亲王感到震惊以外下意识的想要怒斥,然而 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想起自己的结发妻子,不禁愧疚于心。如今再看女儿和妻子相似的眉眼,一时之间只觉得心中苍凉悲默,竟不知道该怎 么斥责她为好。 “您说啊,您怎么不说了?您是沙场战神,您是东越唯一的亲王,您是东越所有臣民敬仰的英雄。您一生为国为民,鞠躬尽瘁,对得起忠 孝天地,对得起您自己的良心。您是一个好王爷,一个好将军。可你不是一个好丈夫,也不是一个好父亲。” 老顺亲王脚下一个踉跄,后退了两步。 云依却死死的抓住那把剑,目光直直的看着他,似乎要看尽他心底去。 “我娘他好好的嫁给您,可您从未爱她护她珍惜她。是,自从她去世后您没有再续弦也没有纳妾,旁人看来你有情有义。呵呵,我的好父 王,您的确重情重义。可惜,那不是对我娘。” 老顺亲王蠕动着唇瓣,终究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那边,云墨已经蹲下去查看明月澈的伤势,听到两父女的对话,只是朝这边看了一眼,目光隐约几分叹息。 云依还在继续控诉,“我娘死了,她给您留下一对子女,她对得起你,对得起你们云家。可您呢,您又是怎么对她和她的一双儿女的?” 她说到这里,声音也忍不住有些沙哑,像是积郁了多年的心结,此刻终于爆发。她再也无所顾忌,对着这个她从小又敬又爱的父亲大声的 指责质问。 “我出生没多久你就远去边关,你关心过我么?从我还是襁褓中的婴儿一直到十几岁,乃至今天,你关心过我多少?我生病的时候你在哪 儿?我每年生辰的时候你又在哪儿?我儿时对你的记忆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我今年二十岁了,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最讨厌什么吗?你不知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 云依悲从中来,终于流下了眼泪。 “我不想再做个规规矩矩温顺的乖女儿,也不要做你们皇权政治下的牺牲品,我只想做我喜欢的事,我追求我想要的幸福,我有什么错? 你凭什么来指责我?” “你给我闭嘴。” 老顺亲王额头突突跳个不停,刚才被云依占尽先机一时的无言以对已经在她越发不可理喻的哭闹中一点点消散,只留下更甚的失望和痛恶 。 “为了一己私欲不择手段,不惜残害身边疼你爱你之人,这就是你口中喜欢做的事?什么叫做追求你想要的幸福?你是我东越唯一的郡主 ,是世族门阀的闺秀典范,这种话也是能随便说出口的吗?你不知羞耻为了一个对你不屑一顾的男人却一再的伤害你身边的人,这就是你口中 想要的幸福?” 他步步紧逼,声音也越来越严厉。 “你说的对,我的确不算一个好父亲。这些年来,我对你疏于教导,才致使你变成现在的模样。我愧对你娘,我也愧对云家列祖列宗。” 他闭了闭眼,面容一瞬间似苍老不少。再睁开眼的时候,已经没有半分波动,只剩下全然的冷漠。 “今日,我便替云家杀了你这个不肖子孙。” 森冷的剑再次向前,忽有风声袭来,轻轻弹开了他的剑。 “皇叔且慢。” 老顺亲王被那一击击得退后两步,云依突然站起来,纵身一跃就要离去。 云墨手指一弹,指尖淡白色的光化成丝线,迅速靠近她,将还在半空中的她缠绕,捆紧。 重力不稳,云依的身体直直向下栽倒。她情急之下抓住树干,努力的挣扎。 “放开我…” 云墨手指勾了勾,咔嚓一声,树枝断裂,云依没有了倚仗,直直摔在了地上。还未等暗卫涌过去,她忽然抬手一拍地面,地面震动,周围 的人都受了影响,没有在第一时间靠近。她却猛然抬头,浑身真气爆开,光芒直冲云霄。一声惊呼惨烈的嘶喊过后,云依消失在空中。 暗卫要追,云墨却挥了挥手。 老顺亲王上前两步,看着空中飘飞的落叶,皱了皱眉。 “殿下?” 云墨则是看着地上的一滩血,那是云依刚才消失的时候喷出来的。经脉逆转原本就是练武之人大忌,只是她修炼邪功,又因没有武功基础,不 得不如此。日后不要轻易动十二分真气便罢,一旦消耗过重原本就因练武受伤的经脉会雪上加霜。她方才逃走时全力一击,已然伤及自身。障 眼法,再加上隐身术,她才能这么容易的逃走。 只是,单单如此还不够。 他眸光深了深,看了老顺亲王一眼。 “她已经逃离东越,现在追也来不及了,何苦多此一举?” 老顺亲王眯了眯眼,有些惊讶。 “她才刚刚逃走,怎么可能已经离开了东越?” 云墨淡淡笑着,眼神却有些温凉。 “玉晶宫倾覆,洛水兮都命大的活了下来。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老顺亲王住了口。 “小澈澈…” 凤含莺低低的呜咽声此时尤为突兀,老顺亲王下意识抬头看过去,想起方才若不是明月澈以身相护,如今倒在地上的,只怕就是凤含莺了。 云墨已经抬步走过去,看着重伤奄奄一息的明月澈。刚才他已经给明月澈探了脉,心脉俱损也就罢了,云依那一掌用了十层功力,明月澈五脏 六脉已碎,全身经脉已断,而且几处大穴也被震破。别说药石无救,便是此刻大罗神仙下凡,也无可奈何。 凤含莺满面泪水,只是抱着明月澈,再也说不出话来。她现在已经绝望,刚才云墨说过的话还回荡在耳边。 他没救了,因为她,他没救了… 明月澈嘴角还在流血,眼神却十分清明。 “莺…莺莺,别哭…” 凤含莺蠕动着唇瓣,手臂颤抖的抱着他,这个时候,她似乎除了流泪什么都不会了。 “怎么…怎么那么傻…” 凤君华不忍的别过眼,身侧双手紧握,围绕着淡淡的雾气。 当初她无力救颜诺,如今,还要眼睁睁看着悲剧重演吗?让小莺背负一生的愧疚和自责? 不,不可以。 她心中隐隐下了一个决定,正准备走过去,云墨却拉住了她的手。 “青鸾。” 凤君华浑身一僵,没有回头却也知道此刻他的表情,定然是不赞同。 呵~ 他是如此了解她,她随便一个动作,随便一句话,他都知道她想做什么。何况他本来就是神医,明月澈伤成这样,唯一能救他的那万分之一的 可能,只有… “呵呵呵…” 被暗卫制住的颜如玉忽然轻轻笑了起来,眼神里满满的嘲讽。她浑身**,武功被废,全身都是伤,痛得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如今她却在笑 ,也不顾此刻自己的狼狈和耻辱,笑得张扬而讽刺。 凤君华眼神冷漠,“你笑什么?” 云墨眸光一闪,就要出手,颜如玉却忽然轻声道:“其实他并不是无药可救的。” 正陷入悲痛欲绝的凤含莺浑身一震,云墨一顿,眼神骤然冷冽下来,随即慢慢平复,只冷淡的看着颜如玉。 “你说什么?” 凤含莺猝然回头,死死的瞪着颜如玉。 “你刚才那句话什么意思?” 颜如玉已经不小了,眼神里却满是讽刺。 “我说,你怀中的男人,他并不是非死不可的。只要…”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眼底划过一丝诡异,别有深意的看向云墨和凤君华。 凤含莺此刻神经紧绷,也顾不得其他,红着眼睛急怒道:“只是什么?你快说啊——”她想冲过去质问颜如玉,明月澈却又虚弱的生硬一声,她 身子一僵,又将她往自己怀里紧了紧。 “小澈澈,你支持住,你不会又是的,不会…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凤君华在旁边看着,面色一变再变。她看向颜如玉,眸光冷如刀锋。 “怎么,想杀人灭口?” 颜如玉却丝毫不惧,嘴角勾起冷冷的嘲讽。 凤含莺察觉到不对劲儿,颜如玉好像意有所指,且挑拨意味甚浓。 想到这里,她眼神立即冷了下来。 她怎么能那么大意?这个女人原本就不安好心,怎么可能帮她救明月澈? “别给我耍什么心眼儿,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想起亭儿身上的毒,她心里的恨又多了几分。“他死了,你也别想好过。” 颜如玉一点不把她的威胁放在眼里,慢悠悠的说道:“你知道往生之力吧?” 凤含莺一震,下意识的看向凤君华。 往生之力,凤凰诀。 她想起三年多以前凤君华恢复记忆那一晚,云墨为了帮助她渡过浴火劫险些被浴火烧得没命,凤君华便是用往生之力救了他。后来凤君华因为 和云墨兄妹的误会伤心离去,在白恒山遇到追杀,云墨为了救凤君华险些丧命,凤君华用了第二次往生之力。 往生之力,一生只能用三次。 还有最后一次。 凤含莺身体开始颤抖,眸光翻涌如无边的黑夜。 往生之力四个字一出,所有人面色都是一变。云墨下意识的握紧凤君华的手,凤君华则是很坦然的迎上凤含莺的目光。她现在终于明白洛水兮 和明月殇想做什么了。抓云亭只是个幌子,目的就是为了引他们回来。在颜如玉被制服危险解除的时候,云依猝不及防出现,对凤含莺出手。 他们时间算计得真好,若是今日凤含莺命在旦夕,她定然不惜全力相救。 往生之力她已经连续使用两次,十年之内,万不能用第三次,否则武功全废终身瘫痪是小事,很有可能性命不保。 而若她不救小莺,小莺就会丧命,远在边关的云裔必定心存罅隙。 人的理智有时候很薄弱,在超越一切的情感面前,尤其不堪一击。 即便云裔能够理解她的苦衷,难免心里还是会因为悲痛欲绝而恨上她。 不,不是她。还有云墨,回无之力… 他修炼的功法,回无之力,与她的往生之力本属同源,然而却又有细微的区别。 回无之力使用第一次会降低五年功力,第二次便是双倍的代价,而且同样会伤及自身内腑受创。 此刻边关战事紧急,他们都身兼要职,若未战先损及自身,将士们必定人心惶惶,若敌军趁此机会攻克,便会势如破竹。届时,国之危矣。 这才是洛水兮和明月殇的目的,要么让云裔对他们心生不满或许就此辞去王爵不再为东越效力,他们自断一臂不说,凤君华还会因凤含莺之死 而耿耿于怀心结难舒,首先就败了。要么,他们两人一人受损,另一人不可能见死不救,怎么算都是吃亏。 真是好算计啊。 还不止如此。 今日躺在这里的是明月澈,而且他还是为救凤含莺才命在旦夕。如果她不救… 她看向颜如玉,眼神越来越冷,放在身侧的手指紧握成拳,似乎要将颜如玉撕裂成碎片。 颜如玉笑得特别开心,好像这么久以来她终于赢了一次,即便知晓此刻她快死了,但依旧笑得很得意。 “不止往生之力可以救他,还有回无之力。哦,也就是你的姐姐和姐夫,他们一个拥有往生之力,一个拥有回无之力。这种功法很特殊,救不 了寿终正寝的人,却能救受外力所创但哪怕还有一口气的人。呵呵…你瞧,他们明显都知道,却依旧冷眼旁观…” 剩下的她没有继续说完,言外之意却不言而喻。 虽然是挑拨,但却是事实,十分残酷的事实。 刚才云墨对她动了杀心也正是因为如此,但转念一想,凤含莺现在只是太过悲痛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而已。等冷静下来以后自然也会想到这 一点。若他杀了颜如玉,反倒是有心虚的嫌疑,倒不如坦坦荡荡让颜如玉说出来。他做事向来不喜欢拖拖拉拉,有些事情不是逃避就能解决问 题的。 老顺亲王却是面色沉怒,“妖女,休要挑拨离间。” 他眉头一皱,威严丛生,手中长剑直直刺向颜如玉。 颜如玉一点不害怕,甚至隐隐期待。老顺亲王杀了她,凤含莺更会心结难舒。 这个计策,就更完美了。 “皇叔。” 凤君华却阻止了老顺亲王。 “太子妃,您让老臣杀了这妖女。” 老顺亲王满面阴沉,眸光阴冷隐含杀气。 这时候,明月澈却又开口了。 “莺…莺莺,你…你别信她…她们…她们是故意的…”他喘息着,显然已经快要支撑不住。 凤含莺连忙又紧紧抱着他,“你别说话,别说…” 颜如玉眼神深了几分,抿唇不语,嘴角却含着森森冷意。 “莺莺。”明月澈深吸一口气,将全身的力气全都汇聚到一起,仿佛在交代最后的遗言般,语气奇迹般的清晰而流畅。“你听我说,这是他们 的计。先抓了你的孩子,然后让你姐姐得到消息回来救你,故意放消息给我。否则…否则如今边防严查,我怎么能那么轻易的跨域金凰来到 东越?皇兄是故意放我来救你的。我死了,你姐姐能救我却不能救,否则她可能就会死。莺莺,你别怪她。往生之力虽然霸道,但是反噬同样 猛烈。她已经连续使用两次,若再救我,必定真气耗竭迅速衰老甚至丧命。” 他深吸一口气,紧紧抓着凤含莺的手,急切道:“这是他们的一箭三雕之计,如果你姐姐他们没能及时赶回来救你,你的孩子就会成为他们手 中的人质,云裔不会让出龙城,你们夫妻便会反目成仇,此其一。第二,就算你的孩子得救,你也会被云依打伤。你姐姐若是不救,你就得死 ,云裔会恨她。若救了你,她会死。第三,故意让我到东越,算准了我会以命救你,同样的道理,让你们姐妹反目。你…” 他死死的抓着凤含莺的手,力道大得根本不像一个即将濒临死亡之人。 “你…你千万不要中计,答应我,不要…” 他眼前渐渐开始模糊,声音也慢慢弱了下去。 凤含莺心中咯噔一声,忙流着泪点头。 “好,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小澈澈,你别死,不要死…” 见她终于答应,明月澈总算放心的笑了。抓着她的手指也似乎没有了力气,“其实…就算他们救我,也没用…” 说到最后,他眼睛渐渐闭上。 手,重重垂落。 时间静止,风声消停。 凤含莺呆住了,眼泪怔怔落下。 半晌,她收紧双臂,将头埋入他颈侧,肩膀不停的抖动。嘤嘤的啜泣声由小变大,最后她终是忍不住,痛哭出声。 凤君华别过眼去,看见颜如玉冷着一张脸,眼神里满是愤怒和阴谋被破坏的恼恨。 她眸光冷如冰雪,走上去。 “为了设这个局,牺牲颜家最后一支暗卫,你可真是下了本钱。” 颜如玉冷冷看着她,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别这么看着我。” 凤君华扬眉,嘴角勾起淡淡轻蔑。 “我真是可怜你,为人做了嫁衣还沾沾自喜。” 颜如玉紧绷着脸,不说话。 “颜家的强大已经足以威胁到皇权,你以为南陵皇室就没有一点警觉心?再这么壮大下去,颜家只怕就要与皇室平起平坐了。明若玦那般自私 自利为权利不择手段的人,如何能不防着颜家?要不然你以为颜诺三番四次违背颜真义的命令反叛颜家为何南陵皇室都始终没有插手?” 颜如玉脸色微变,厉声叱喝。 “你休要胡言乱语挑拨离间,你以为我会上当?” 凤君华怜悯的看着她,“亏你自负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难道你不明白一个道理?帝王枕踏,岂容他人安寝?颜家统御了整个江湖,搁在那 个朝代都是作为君王的心腹大患,也就只有你们这群自负祖先功德以及这么多年和南陵相互扶持的恩情为把柄,才看不清这么浅显的道理,亏 得你到现在还为南陵卖命,真是愚蠢。” 颜如玉骤然失色,身体开始颤抖。情感上她拒绝相信凤君华的话,但理智上她却又不得不思考,最后很悲哀的发现其实凤君华说得不无道理。 当初云墨和凤君华上玉佛山捣乱,明月殇明明知道,就算彼时他在雪山分身乏术,但不可能事后只字不提。 祖父被抓,南陵也没有因此为他们报仇,即便是冠冕堂皇的理由也没有。 也就是说,其实南陵早就已经不信任他们。更或者是,他们早就视颜家为眼中钉肉中刺。 颜家百年来为南陵皇室训练暗卫,功大于天,颜家子孙比之南陵皇族里那些庶出的公主皇子还要高贵。于皇族而言,他们岂能容忍?更何况这 一代还出了一个阴险卑鄙的皇帝和一个看似温和实则心机深沉手段狠辣的太子? 呵呵,终究是他们太过自负了,以为靠着先祖和南陵太祖皇帝的交情以及这么多年以来对南陵皇族的恩情便能和皇族平起平坐,永远掌控江湖 势力。 实际上,他们放任颜家为人算计,不过就是看着颜家毁灭,也好免除心腹大患。 若是这一代没有颜诺还好,或许颜家还能留存个几年,最起码在天下一统前颜家还不会倾覆。 偏偏这一代出了个背叛家族的颜诺,处心积虑的要倾覆自己的家族。南陵皇族从颜家这里得不到任何好处,自然任其自生自灭。 身在皇权中心之人,理当有此算计。 好,好得很。 她笑着,眼神里却流露出一种十分苍凉和疲惫的情绪。 颜家世代效忠南陵,即便有托大自傲的,却也没有逆主反叛的心思。 终究是,颜家气数尽了。 她向来不爱这些皇权政治斗争,插足这一切,不过就是为报仇而已。 那一年,明光大殿宾客满座,白衣男子踏云而来,满身清华如霜。周围满目玲琅玉翠宝盖华顶,都齐齐失色。然而在转角之后,她却听闻他嘴 角鲜血肆意流淌,终究湮灭在那红衣女子怀中。 她目光有些飘忽起来,想起二十年前初遇婆罗山。 他挑衅云墨,她受师父之令前去接应,见他满身是伤想要上前搀扶,却被他冷冷的挥开。 “别碰我,脏。” 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她当年不过四岁,自幼高傲娇贵堪比皇室公主的小女孩儿,哪里受过如此委屈?她当即又怒又气又不服,却将他记在了心中。只因出身尊贵受 尽宠爱身边阿谀奉承者众,却无一人对她有半分真心。而这白衣少年,给予了她人生最初的与众不同。 哪怕只是恶言相向。 她站在原地,看着他被风雪弥漫的背影,心湖慢慢荡起了波纹。 十多年芳心暗许,他不屑一顾,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去嫉妒。然而最终他死了,她绝望悲痛终究萌生仇恨。说到底,不过是为那一段从未发过芽 的感情一个最好的安慰和解脱而已。 他从不放在眼里的付出,便只是她从头到尾的自作多情而已。 只是… 她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很平静的看着凤君华。 “你会后悔的。” 凤君华蹙眉。 颜如玉此刻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静和轻松,仿佛已经放下此生所有包袱和执着以及那些原本就没必要放在心上的仇恨。 “你会为亲手杀了他而后悔的,迟早。” 云墨眯了眯眼,眸光微冷。 颜如玉却扬唇,露出一个绝美的微笑,眼神里光芒浅浅而怜悯,叹息而释然。 她目光宁静如水,缓缓流淌过二十四年生命年华,那些刀光剑影和阴暗角落里的厮杀算计,以及无悔的执念直到得不到的不甘愤怒,衍化而生的仇恨。到最终的梦醒,不过一场空。 嘴角缓缓流出鲜红的血,染红了满地落叶。 凤君华退后一步,看着她慢慢闭上眼睛,最终倒了下去。 凤君华目光复杂,颜如玉一身骄傲风骨如雪,死的时候却衣不蔽体满身狼狈。二十四岁年华一朝陨落如流星,至此消散于天地间。 红颜薄命,奈何只为‘情’之一字。 情深意重,爱而不得。这八个字,害了多少人? 她闭了闭眼,回头看向已经不再哭泣却依旧抱着明月澈没有站起来的凤含莺,眼神隐约苍凉,寂寞如雪。 “小莺。” 她轻轻道:“亭儿中了化神丹,我要将他带到离恨宫解毒,你也跟我去吧。” 离恨宫总比帝都安全,他们母子在那里住着,云裔也不用担心了。 凤含莺低着头,道:“姐,你能帮我一个忙么?” “你说。” 凤含莺抿了抿唇,看着躺在地上面色祥和的明月澈,又忍不住鼻头泛酸。 “他临终前告诉我,他想葬在香城,他母亲的故居。” “好。” 凤君华并不意外,“我让魑离魅颜以及八宗将他送过去。” 凤含莺点点头,对站在老顺亲王身边的云亭招了招手。云亭乖顺的走过来,“娘亲。” 凤含莺蹲下来,摸了摸他的头,目光温和而慈爱。 “亭儿,你要记着,他是咱们的恩人,他叫明月澈。以后每年的今天,你都要祭拜他,知道了吗?” 云亭还小,还不懂得什么是非恩怨,但娘亲说的话他还是要听的,于是他十分认真的点头。 “娘亲,我记住了。” 凤含莺微笑着点头,然后站起来,对老顺亲王道:“父王,我带亭儿去离恨宫了,您自己保重。” 老顺亲王目有感叹之色,“一路小心。” “嗯。” 凤君华取出千年寒玉放在明月澈口里,以保证他尸身不腐,然后让人将他运去香城。转身对云墨道:“玉伦关只怕不日即将开战,你先过去,我给亭儿解了毒就去找你。” 云墨却道:“玉伦关暂时不会开战,你先带着亭儿去离恨宫,我回宫复命,随后就去找你。” 凤君华起先诧异,随即了然的点点头。 “好。” 事不宜迟,她立即带凤含莺和云亭赶往离恨宫。云墨则是和老顺亲王先回宫复命,云皇得知云墨和凤君华回来很是高兴,只是没想到云亭中了化神丹,凤君华连回宫的时间都没有,就将他带去了离恨宫,心中对颜如玉和明月殇等人更是痛恨。好在颜家已经覆灭,颜如玉这个颜家最后血脉也死了,颜家再也无法重振,少了一大威胁。只是南陵虎视眈眈,前线战事一日不停天下便一日不宁。 翌日,云墨便启程去了玉伦关。 同时,云裔也得知了来自帝都的消息。 他一个人站在龙城外的一个小山头,看着天边夕阳寸寸落于西山,他的身影被橘红色的光照得越发落寞估计。 明月澈。 他以前视他为情敌,最终他却救了他的妻儿。 不得不说,世事变幻无常,令人不得不感慨万千。 …… 南陵。 明皇得知明月澈丧命于东越,震惊之后震怒,在御书房里大发雷霆,御书房里丫鬟太监跪了一地,颤颤巍巍的不敢抬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不小心惹怒龙颜,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兵部尚书跪在最中央,等待帝王之怒消退。 明皇一把挥掉桌子上所有奏折,连连怒道:“全都是饭桶,你们…你们是怎么保护宁王的,你们…咳咳咳咳…” 他一口气没提上来,撑着桌子用力咳嗽起来。 兵部尚书李庭惶恐抬头,“皇上,您息怒,保重龙体啊皇上…” 明皇气得不轻,除了怒更多的是心痛。明月澈是他最心爱的女子所生,这些年他一直将那孩子保护得很好,未让他涉及分毫权派之争。他那么多儿子,唯一真心疼爱的就只有明月澈。他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当初将凤含莺那妖女赐给他为妻。以至于那女人逃婚以后澈儿郁郁寡欢,这几年除了每天进宫请安便不再出府。 他想给予补偿,赐一个名门闺秀给他为王妃,早日忘记那个女人。可那孩子虽然单纯,性子却与他母亲一般执拗。 也罢,只要他不做傻事,不娶就不娶吧。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一个人跑去东越。还为了那个女人,不惜以自己性命相博。 不过一个残花败柳的妖女,有什么值得他眷念的? 实在是可恨。 他又怒又痛,听到李庭的话更是怒火中烧。 “闭嘴。” 都是这群无用的饭桶,都是他们的错。 “朕不是吩咐过一定要好好保护宁王吗?你们是怎么做的?啊?”他怒气找不到地方发泄,用力一拍桌子,忽然想起了什么,眸光骤然冷厉如刀。 “不对,边关还在打仗,边防看守严谨,澈儿出境,太子不可能不知道。” 他脸色冷沉了下来,咬牙切齿道:“是他,是他故意的,是他放澈儿出境,是他害死了澈儿。” 他一挥袖,案几上的茶杯打翻在地,滚烫的茶水溅在李庭手上,迅速红了一大块。他咬牙忍着痛,没敢叫出声。 “来人,拟旨,让那个逆子给我滚回来——” 跪在一边的大内总管吓得脸色一白,“陛下?” “皇上不可啊。” 李庭面色一边,当即也顾不得触怒龙颜了。 “如今殿下镇守金凰边境邺城,不日便要攻打玉伦关。若在此刻召殿下回京,只怕东越会趁机反攻,到时候…” “你给朕住嘴。” 明皇现在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话?恨恨道:“再敢多说一句,信不信朕连你一起杀。” 李庭脸色一白,而后坚定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今日就算皇上杀了微臣,微臣也不得不说。”他看着明皇,一字一句道:“皇上,宁王私自出京便是您也未曾知晓,太子殿下远在邺城,如何能提前得知消息?就算太子知道,可如今边关战事紧要,太子殿下身为军中将帅,您此刻下旨召他回宫,不明其意之人恐怕会惶恐揣测,军心不稳,此乃大忌啊皇上。” 他苦口婆心的劝道:“臣知晓您与宁王殿下父子情深,如今宁王客死他乡皇上您伤痛欲绝乃人之常情。可皇上您不仅是一个父亲,您还是一国之君啊。” 他一个头磕在地上,“请皇上以大局为重。” 御书房其他人也跟着附和道:“请皇上以大局为重。” 明皇看着跪着满地的人,怒火攻心。 “全都给朕住嘴…咳咳咳…”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又开始咳嗽起来。 李庭抬头,看见桌子上晕开的血迹,吓得脸色大变。 “皇上!” 砰—— 明皇陡然晕倒在地,满屋子人惊慌失措,李庭立即吩咐道:“传太医—” ------题外话------ 不知道看了这章,大家会不会觉得男女主自私,其实吧,偶个人认为,明月澈爱而不得,与其让他活着痛苦,倒不如让他为自己所爱的人而死,也是一种解脱,就像颜诺那样。嗯,当然,这是个人观点,仅供参考!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记忆的预示 惊呼声远去,皇宫一片大乱。 邺城。 明月殇阴沉着一张脸,死死的看着洛水兮身后脸色苍白的云依,眸光鲜少的阴冷森然。 “是你让她去东越的?” 这话虽然是对洛水兮说的,眼神却依旧盯着云依,恨不得将她剥皮拆骨。 洛水兮脸色很平静,“是。” 明月殇回头冷冷看着她,身后的手慢慢紧握成拳。 “也是你截断了八弟私自去东越的消息?” 洛水兮依旧面无表情。 “是。” 她虽然没军事主事权,但这点事还是难不倒她的。 明月殇眼底深处燃烧起浓浓的火焰,声音已经彻底冰寒了下来。 “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洛水兮瞥他一眼,嘴角露出淡淡讽刺。 “我以为明太子聪慧绝伦心思细腻,没想到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本座从前还真是高看了你。” 明月殇不为她的讽刺而恼怒,眼里却如渗了冰霜的盯着她,仿佛一寸寸冷透她的骨髓。 半晌,他才深吸一口气。 “你要做什么我不管,当初便说好了,各取所需而已。但你不该将八弟牵扯进来,害了他性命。”最后一个字落下,他身影一闪,迅疾来到洛水兮面前,伸手勒住了她的咽喉。 云依目光一缩,下意识的退后两步,只觉得体内气血似乎翻涌得更凶猛了,烧灼的她整个五脏六腑都在疼痛。 洛水兮却面不改色,眼神里讽刺越发浓郁。 “如此妇人之仁犹豫不决,难怪你斗不过云墨,连自己喜欢的女人都抢不回来。明月殇,我瞧不起你。” “你——” 明月殇被她戳中伤疤,怒火更甚,勒住她脖子的手也更用力了几分。 洛水兮面色开始涨红,却依旧丝毫没有畏惧恐慌之色,神情依旧淡淡而高远,清冷而高贵,自有高山仰止之气。 “这样就生气了么?”她嘴角倾泻一抹讽刺,轻飘飘的火上浇油。 “你身在皇族,便应该知晓。这是个强权的世界,强者为尊。你们皇室之人不从小就学习帝王之术,冷血无情么?尤其是你们明家子孙,向来为了霸权江山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哦,我差点忘记了。明太子是个情痴,又素有仁义君子之称,自然与旁人不同。” ‘仁义君子’君子四个字更是刺激了明月殇,凤君华最初对他的仇恨便就是因为这个所谓的仁义君子。 洛水兮,她惯会找准对方的弱点,毫不手软的一刀捅进去,任那鲜血肆意流淌,于她而言丝毫不为所动。这是上辈子她在云墨身上学到的东西。找准敌人的弱点,一击即中。省心又省力,又赢得轻松惬意让人更加讳莫如深下意识的畏惧不敢挑衅。 上辈子呆在他身边那么多年,也不是没有收获的。 洛水兮嘴角上扬,眼神里却满是漠然。 “你不觉得你的兄弟太多了么?” 明月殇瞳孔微缩,手指又紧了一分。 洛水兮依旧不为所动,曼声道:“你不会忘记,你才是南陵的太子了吧?明月澈那小子虽然不贪恋皇权,但却是你父皇心中宝。将来你登基,他必定掌军权以自保。”她眸光流转,三分冷淡五分嘲讽两分漫不经心。 “明月殇,我深知你是什么样的人,所以你不用在我面前表演什么兄弟情义。”她一巴掌拍开明月殇掐着她脖子上的手,眼神漠然而冷淡。 “你从来都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从来都知道怎么做才是对自己最有利的。别忘了,当初对你有危险的七皇子,九皇子还有十一皇子,他们可都是你的亲兄弟,你还不是照杀不误?那时候可没见你手软也没见你有半点兄弟情分在。现在你何必在我面前表演什么兄弟情深的戏码?” 明月殇只是冷冷的看着她,嘴角含了丝若有似无的讥诮。 洛水兮摸了摸自己刚才被他掐得起了红痕的脖子,手指过处,伤痕立即消没无踪,丝毫痕迹也无。她慢慢的弹了弹衣袖,依旧用那种慵懒的语气说着。 “我帮你除去一个阻碍,你却来责备我。呵呵…明月殇,你当真是会做人得很。” 明月殇瞳孔微缩,这个女人向来如此,说话半分不客气。倒是…有几分像她。 他微微有些恍惚,眸光也暗淡了几分,微侧身,口气也缓和了不少。 “八弟不是我的阻碍。” 洛水兮不置可否,又看了身后的云依一眼。 “虽然这次计划不成功,但好歹让凤君华回了离恨宫,云墨如今也不在玉伦关,你刚好可以在此刻出战,必定…” “殿下。” 一个暗卫突然出现,道:“殿下,皇上听说宁王丧命于东越,怒火攻心,已经吐血晕倒。据京都传来的消息,情况不容乐观。” 明月殇面色凝重,洛水兮只是蹙了蹙眉,上辈子她对明月澈不熟悉,只是知晓他是明皇心爱的女人所生,因此特别宠爱。只是不曾想到竟然如此父子情深么? “陛下于病重吩咐大内总管潘公公拟了圣旨,召您即刻回京。” 洛水兮这次脸色终于变了,眼神冷冷几分森寒。 明月殇则是意料之中的泰然自若。 “如今圣旨出京了么?” “我们派人截下了圣旨,可万万没想到陛下一连下了三道圣旨,分陆路水路和山路而来。最快的,如今应该已经到了金凰。” 明月殇依旧面不改色,洛水兮却眉头紧皱。 “你父皇召你回京做什么?问你的罪?” 她印象中明若玦该是一个心机深沉手段狠辣且冷血无情的人,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若是有逆某犯上,他照杀不误。或者说,身在皇权之中,帝王本就应该如此。当初他算计明若溪的手段,可是让她大开眼界啊。很难想象,这样自私一心只爱权力的人,居然也会对众多儿子之一如此疼爱,甚至到了昏聩的地步。 如今前线是个什么情况,明若玦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时候让明月殇回京,不是正好给了东越喘息的机会么? 明月殇淡淡看了她一眼,眼底隐有讥诮和淡淡无奈。 “到现在你还认为我优柔寡断妇人之仁?”他眸光轻渺而微微落寞,淡淡道:“有些事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父皇是冷血无情心狠手辣不错。他对待自己的亲生骨肉也能狠心下手也没错。天家无情,他后宫三千子女无数,哪一个不是他的亲生骨肉?可为了皇权霸业政治利益,他照样毫不犹豫的牺牲利用。曾经的我,也只是他为了让扫除五弟登基的踏脚石而已。我兄弟加起来十八人,这么多年下来死的是伤的伤残的残,活下来的屈指可数。八弟自幼心性纯良不喜争夺,在皇宫那样的地方却能安然活到现在,你当是为何?” 洛水兮抿唇不语。 明月殇继续道:“父皇这一生为权为利汲汲营取,未达目的不择手段,便是当年娶我母后,也不过是看重了柳家的势力而已。”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想起自己的母亲,不禁心中黯然神伤。 “可有一个人不一样,那就是香妃。”再开口时他面色已恢复如常,语气也毫无波澜。 “若说父皇这一生付出了真心的人,便只有香妃。香妃在世之时对父皇不理不睬甚至恨之入骨,父皇却对她百般宠爱有求必应,当年八弟出生的时候父皇甚至还动过废除我改立八弟为太子的心思。” 洛水兮眸光跳跃了一下,依旧不说话。 明月殇转过身去,似笑了一声,幽幽叹息道:“自古以来,无论那个国家,皇位承袭便立嫡不立庶,立长不立幼。八弟绯长非嫡,却能得到父皇如此荣宠,不惜违背祖制,可见对香妃爱屋及乌之重。可香妃向来淡泊名利又恨父皇强占了她,处处与父皇作对。父皇想要做的事她偏偏要阻止,他要立八弟为太子,香妃如何答应?父皇本就对她荣宠至极,心知若一意孤行只怕香妃会更恨他,此事便不了了之。” 说到这里,他叹息了一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幽幽道:“没过多久她便离世,临终前让父皇答应她。待八弟成年之后便出宫另辟府邸,不允许八弟搀和皇权政事与大位之争,父皇答应了。所以这些年,父皇可以冷眼旁观我们所有人明争暗斗,却一心将八弟保护得很好。幸得八弟心思单纯,未曾恃宠生娇跋扈欺人。表面上八弟除了一个封号什么都没有,但实际上八弟却有了我们所有兄弟都没有的自由选择权。” 他看了洛水兮一眼,似乎有些疲倦了,轻轻道:“很简单的例子,就比如说我们所有人的婚姻大事,便是自己心之所属,没有父皇的同意也是无法达成心愿的。唯有八弟,从前他想娶凤含莺,父皇便应允了,虽然说那时父皇有私心在,但若换了其他人,父皇定然是不会答应并且还会狠狠斥责。这几年八弟几乎避府不出,父皇也未曾逼迫过他任何事。这么多有别于其他兄弟的特殊待遇,若我还看不出父皇对八弟的偏袒疼爱,便枉费活了这么多年。” 洛水兮深吸一口气,眸光沉沉浮浮,而后道:“这次是我计算失误,如今大错铸成便只能尽力挽回。” 她是有她的骄傲不错,但不至于自负自大而刚愎自用。哪怕她‘预知’许多事,但对于自己不慎犯下的过错还不至于搪塞推诿。活了两辈子,若连这点认知都没有,也枉费她重生一世了。 “你如今不能回去,好不容易现在云墨和凤君华都不在玉伦关,正是咱们发兵的好时机。依你方才所说,你父皇病重还连下三道圣旨让你回去,定然不会轻易饶了你。况且他正处于盛怒,你若此时回去,必定危险重重九死一生。就算朝中大臣一立保你,你至少也会被问罪惩处。”她沉吟道:“此事因我而起,我去京都给你父皇一个交代。” 明月殇有些讶异的看了她一眼,这么多年盯住玉晶宫的可不止云墨一个人。早在十多年前知晓他那个皇妹竟然与玉晶宫有那么几分关系之时,他便盯紧了玉晶宫。所以当洛水兮让颜如玉找到他说要与他合作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便答应了。这个女人能从玉无垠手中逃脱,定然有过人的本事。而且他看得出她非但心机深沉更是对云墨心怀仇恨,两人的目的一致,自然一拍即合。 这几年她大多时候在练功,他和她没多少接触,但也看得出来此女是个骄傲之人,或许是因为天性使然,也或许是因为曾经在玉晶宫圣女身份的关系,更有些高高在上的姿态。其实不光是她,就说他们这些身在皇族中的皇子皇女,从出生便富贵荣耀满天,多少都有些清高孤傲自视甚高之态。倒是没想到,她能如此宠辱不惊张弛有度,这倒是让他不得不对她更多了几分佩服和欣赏。 脑海中又浮现另一张绝世容颜,他微微有些恍惚。 这世间绝世奇女子多矣,但在这乱世皇权倾轧之下也大多只是一缕浮瓢,依靠男人而生存的浮瓢。 剩下那少数几个不同的,便变得格外珍惜。 他摇摇头,“不。” 洛水兮皱眉,立即便明白了他心中想法。 “你当真要回京?”她不赞同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这在正常不过。况且说句不中听的话,你父皇老了,如今又病重,他还能活多久,谁都不能保证。你是南陵太子,到时便是当之无愧的帝王。明月澈虽无辜,但逝者已矣,难那些大臣还因这事儿揪着你不放不成?况且如今乱世沉浮,战争倾轧,相信那些人分得清孰轻孰重。犯不着为了一个没有任何势力庇佑的王爷来指责你,再说,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 私下妄论帝王乃本就是大忌,洛水兮却没有丝毫顾忌。她本就性子淡漠,玉晶宫又于世人而言那样神秘的存在,从某种角度来说,玉晶宫的人多少都有些看不起凡尘俗人。她常年身在高位,尤其重生后为不再重蹈前世覆辙便步步算计汲汲营取,不但不能得罪八大长老,还得小心翼翼的与玉无垠周旋。 不可以在他面前露出仇恨,不可以在他面前暴露自己所有的实力,却又必须让他知晓自己与他而言有合作利用的价值。至于这其中的度,她还得把握分寸,不能露丝毫马脚。否则稍微有个不慎,等待她的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这么多年过来,她早已练就了金刚不坏之心,便是再看到云墨之时,她也能克制心中毁天灭地的仇恨而笑脸相迎。她一心只为报仇,对其他人,或高高在上的帝王,或低贱如蝼蚁的乞丐,她都以平常心对待。况且玉晶宫的人,对于人间生死之事本就看得比凡人开明。俗话说得好,阎王要你三更死,你便活不到五更。 上辈子她红颜薄命,也不知道明若玦是什么时候死的。但人生人死本就是自然规律,就算她不声之于口,明若玦也逃不过生老病死,犯不着因为那些什么忌讳不吉而闭口不言。 索性明月殇也不是个预付保守之人,或者他对明若玦也没多少父子之情,对洛水兮这番话也没有丝毫愤怒或者不满,只是淡淡摇头。 “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更应该回去。” 他长叹一声,“父皇这次气得不轻,无论如何,八弟之死也怪我疏忽大意,我总要给父皇个交代才行。退一万步来说,若父皇真有个好歹,我必须留在京城,防止一切突袭事变。” 洛水兮扬了扬眉,“可是你走了,邺城这里…” 明月殇只是淡淡而笑,“云墨不会任由我们攻破玉伦关的,就算他走了,也不会没有一点准备。正好,趁着这个时候你好好养伤吧,一切等我回来再说。”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 “香妃是香城人,八弟定会让他们把他送去香城入葬。我若猜得不错,父皇醒来后应该就会直接去香城。父皇此次传达圣旨必定是派遣自己心腹而来,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的话,大抵三天就能到。三天之内,便是我们开战也来不及准备。到时候圣旨下达我不得不回京,否则违抗圣旨是为逆谋造反。这个时候,万万不能出丝毫差错。” 他又默了默,声音有些冷。 “云墨便是料定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在此刻去离恨宫而不是守在玉伦关。化神丹不比其他毒,离恨宫虽然能人众多,万一有个差错,那孩子只怕就活不了了。” 洛水兮没眼睫垂下,若是那天没有设下一箭三雕之计,而是直接杀了云亭,云裔爱子心切定会伤痛欲绝。两个结果,他要么就此颓废,要么因仇恨更发奋将南陵将士杀个片甲不留。潜藏力太深的人,一旦爆发,结局谁都无法预料。 “什么时候动身?” “自然是圣旨下达之日。” 明月殇眼神里有着淡淡笑意,却有些温凉。 父皇最不喜欢他们在他身边安插眼线,若是圣旨还未下达他便已经知晓,父皇盛怒未熄又会更添新怒。 …… 三日后,圣旨下达至邺城,明月殇即刻启程回京。 而彼时,离恨宫中,凤君华和凤含莺站在密室外,凤含莺神色担忧而焦急,时不时的看着紧闭的石门,不停的来回走动。 化神丹并非普通的毒,若是武功深厚之人还好,至少稍微克制一些。但云亭不过才两岁不到的孩子,如何抵抗那如此强烈的毒药?若非云墨及时发现给他喂了缓解的药,路上又运功给他压制毒素,只怕云亭早就一命呜呼了。 幸亏七色花还未用完,正好可以给云亭解毒,不过就是过程麻烦了些。而且七色花原本药性也比较霸道,云亭没练过武,那么小的年纪,根本无法承受。施针的时候血液逆流,稍微不注意也有可能七窍流血而亡,所以必须有人给他运功疏导,每日三次,才可确保他无性命之忧。 乐枫走过来,“宫主,刚收到消息,南陵明皇下三道圣旨急召明月殇回京,如今他已经动身启程。” 凤君华并不意外,“明若玦一生玩弄权术不择手段,对明月澈倒是十分爱护,这个时候居然还召明月殇回京。”她摇摇头,忽然凝了眼,道:“让八宗他们小心点。明月殇回去的时候会经过香城,只怕他这次将计就计,将目标对准离恨宫。告诉他们,将明月澈下葬以后就即刻离开。” “是。” 乐枫应声而去。 身后响起轰隆声,石门被打开了。 凤含莺立即回头,看着抱着云亭走出来的云墨,急急问道:“姐夫,亭儿他怎么样?” 云墨温和道:“他体内的毒已经清除了一大半,大概七天后便能彻底清除。只是这毒太过霸道,亭儿解毒以后必定身体虚弱,必须好好调养。你们母子俩最好就在离恨宫住上几个月,等亭儿的身体好点再说。” 凤含莺自然是连连点头。 “好。” 她说着便从云墨怀里接过昏睡过去的云亭,对云墨夫妻俩道:“姐,姐夫,你们慢聊,我带先带亭儿回去休息了。” 凤君华点点头,待她离开后才柔声问:“怎么样?” 天天这样耗费真气,便是神仙也撑不住。凤君华原本想代替他,不过奈何自己不懂医术,也只有干着急。 云墨握着她的手,微笑道:“无妨。” 他一顿,拉着凤君华往她房间走去。 “明月殇是不是已经启程回京了?” “你怎么知道?”凤君华道:“我刚才得到消息。” “明月澈死在东越,明若玦定然盛怒。算算时间,圣旨也应该已经到邺城了。” “你早就知道会有这个结果?”凤君华扬眉,“我一直以为明月澈来东越,是明月殇默认为之,没想到是洛水兮一己之见。明月澈死在东越,明若玦迁怒明月殇,他这次算是栽跟头了。” 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云墨笑了笑,“明月澈对明月殇又没有威胁,他何必借刀杀人害死明月澈反倒是给自己添麻烦?根据洛水兮这几次的行事手段来看,其心之狠,只怕世上少有人能及。她似乎很喜欢连环计,让人迷惑于表象而忽略其本意。比起明月殇,她我行我素没有任何顾忌,这才是真正的防不胜防。” 连环计…迷惑… 凤君华若有所思,忽然道:“你不觉得她的行事风格与你很相似么?” 云墨一怔,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许多人都有这样一个特点,也可以说是缺点。云墨向来万事在握纵观全局,他揣度别人之心易如反掌。他习惯性的算计他人习惯性的布局,他可以轻易从他人行事风格看出本质,然而对于自己的随心而为倒是没过多在意。此时闻凤君华一言,如醍醐灌顶。 他脚步顿了顿,想起以前两人推测洛水兮对他十分了解的结论。 “我觉得她对你已经不是普通的了解。”凤君华道:“像是跟在你身边很多年,熟悉你的性情手段以及你在对待某些事情上可能用的方法,因此当遇到同样的情况,她就会不自觉的效仿,看你在面对自己曾经用过的计策后是如何反攻。” 她微微沉吟着,道:“我觉得她这几次的挑衅更是一种自我锻炼,她在通过和你的交手更了解你。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云墨没反驳,拉着她坐了下来。 “你在怀疑什么?” 凤君华摇摇头,“我不是怀疑,是肯定。爹说她是虚空转世之魂,也就是说她真的是重生,那么也就是说时间倒回之前那一世,她知道许多我们不知道的事。而且通过这几次交手,我感觉她对你的恨十分浓烈。说不清那是为什么,感觉只要让你不自在,她就越开心。结合我刚才暗淡分析,可以得到两个结论。” 她说,“第一,在我们所不知道的虚空轮回那一世,她曾在你身边呆了很长一段时间,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反目成仇。第二,她上辈子没斗得过你,这辈子携恨重来,可面对你依旧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才会一次次看似天衣无缝的算计却又始终小心翼翼留有后路,否则不可能几次从你手中逃离。” “你说得都对。” 云墨点头,道:“所以我们才更要小心为上。” 凤君华忍不住笑了,“很少看见让你觉得看不透无法主动施计的人哎。” 云墨刮了刮她的鼻子,无奈而宠溺道:“这个世上,最让我无计可施的人就是你。” “谁说的?” 凤君华立即不满的反驳,“那我最后还不是被你给骗到手了?” 云墨扬眉,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那也是你心甘情愿被我骗的。” 凤君华瞪着他,奈何眼前之人脸皮比城墙还厚,她气焰渐渐弱了下来。 云墨微笑,然后揽过她的身子将她压在身下,低头专注的看着她的眉眼,道:“青鸾,我曾对自己发誓,这辈子无论如何我都要得到你。即便我用的手段会让你恨我,但比起恨,我更怕失去。” 他埋头在她颈侧,微微闭上了眼睛,忽然轻轻道:“我想,上辈子我已经栽在你手上了,所以这辈子才无法放手。” 凤君华微微恍惚,眼前忽然有迷雾慢慢汇聚,画面一转。跳出一张俏皮带笑的容颜,眉眼五官赫然便是她自己。 “哎,你就是云墨?” 面前黑袍男子沉静而坐,闻言抬头看着她,笑得温和有礼,眸光里有一霎温柔晃过。 “是。” 她以手支撑着下巴,凑过去,忽然道:“十二年前就是你打伤师兄的对不对?” 和刚才的俏皮笑意不同,她开口时语气已经陡然转厉,一声出便带着内力,将面前石桌震开一条裂缝,她抬手就向他劈了过去。 “绯儿。” 身后白衣男子还未来得及阻止,他便轻巧的化了迎面而来的掌风,同时一只手指从桌面划过,那裂缝立即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愈合,再不见丝毫痕迹。 “云兄手下留情。” 白衣男子连忙拉过她,语气虽然温和,但眼神里却有淡淡责备,显然对他出手很是不满。 他松开她,指尖仿佛还留有她身上那种淡淡香气,熏得他眼波也跟着微醉,而后便浅浅笑道:“凤凰诀至高至纯,练至臻顶不说打遍天下无敌手,至少也难逢敌手。你怎的竟连一层都没学会?” 她揉着自己并不痛的手腕,狠狠瞪着他,气道:“你得意什么?堂堂七尺男儿,竟对我一个弱女子动手,传出去也不怕被人笑话。” “绯儿,别闹了。” 白衣男子虽然说着责备的话,语气却依旧是温柔的,尤其眼神里满满宠溺,任谁都看得出他对她一片痴心。 云墨依旧坐着不动,抬眼看了眼白衣男子搂着她腰肢的手,眸光似清风划过湖面般的涟漪一闪,而后勾唇。 “弱女子?” 他咀嚼着这三个字,端着茶杯慢慢摇晃着,茶杯里的茶晃荡出日光粼粼,穿插在嫩绿的茶叶间,水波淼淼,将这一刻周围风景尽数倒影诉尽。 “这见血封喉的毒,可不是弱女子能够制作出来的。” 她揉着手腕的动作一顿,带点审视和讶异的目光看着他。故作不懂道:“什么见血封喉?告诉你啊,别想栽赃陷害我,否则我师兄定然不饶你。”说罢她还回头对白衣男子道:“对吧师兄?” 白衣男子满面无奈,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他还是坐着不动,只是看着他们之间亲昵的动作,眸光微不可查的闪过一丝晦暗。 “你不知道我会医么?”他将那杯茶倒在周围草丛里,立即升腾起一股烟雾,那草丛转瞬便被烧灼成灰,便是隔得远的一颗大树树根处的树皮也开始冒起了黑烟。 她脸色一变,他却抬头悠然一笑。 “你对一个医者下毒,不是自讨苦吃么?” 她咬牙,“你——” “绯儿。” 白衣男子将她揽入自己怀中,转头对他微微歉然道:“绯儿从小被我宠坏了,便有些任性,云兄莫与她计较。” 他笑容温和有礼,“玉兄客气,慕容小姐真性情而已,在下岂会责怪?” 她却不满了,挣脱开白衣男子,恶声恶气对他道:“云墨,你给我记住,此仇不报非女子,早晚…” “不应该是君子么?” 他又给自己斟了杯茶,不紧不慢的插话。 她话未说完便被截断,先是一怔,随即气道:“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君子,乃一小女子而已。”她说罢见他斟茶的动作,想起刚才自己的把戏被他拆穿,他还在她面前慢悠悠的喝那被她下毒的茶,这明摆着羞辱她。她顿时一怒,伸手就去抢。 “换给我。” 他却微微一让,抬头对她一笑,如墨玉般的眸子转瞬流荡如春光,是夕阳斜照海底,波光荡漾而绚丽无华。 她被他眼底悠然闪现的绝丽风景晃花了眼睛,怔了怔,因为惯性便直直扑了过去。 “绯儿。” 白衣男子轻呼着来拉她,他却先一步扶住了她的手臂,同时指尖轻轻一弹。她脚下一扭,啊的一声就直直倒在了她怀里。他的手顺势搂在了她的腰间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放开她。” 白衣男子怒极的声音打断了她刹那恍惚而加快的心跳,而后就被人拽住,她稳稳落入了另一个熟悉的怀抱。 他瞥了眼玉无垠十分难看的脸色,曼声道:“慕容三小姐还是安静点好,再这么张牙舞爪要是一个不慎摔倒了,到时候担心的可是玉兄了。” 玉无垠原本因他刚才抱着自己心爱的女子而微微生怒,此时听了这番话眸光不由得一闪,看云墨这样子不像是对绯儿有所企图。可他心里依旧隐隐不安,觉得眼前的男子是他生平最大的敌手。原本今日他就不答应带着绯儿来与云墨会面,若非绯儿因为此事三天不与他说话,他也不会妥协。 刚才云墨看绯儿的眼神有些不一样,但似乎也不像是男人看女人的目光,倒是多几分戏谑和看好戏的味道,似乎在刻意逗绯儿玩儿。 “怎么突然就摔到了?有没有伤着哪儿?” 心中有些醋意,但他语气却依旧温柔。 想起刚才和陌生男子靠那么近,她面色有些不自在,越发讨厌云墨,觉得这个人实在轻浮得很。再看师兄那么温柔,两厢一对比,云墨不知道差了师兄多少。 “我没事。” 她拽着玉无垠的手臂撒娇,笑得灿烂纯澈,一笑便似百花齐放,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还是师兄对我最好。” 玉无垠眸光涌上痴迷以及深深爱恋宠溺,摸了摸她的头,道:“你是我的未婚妻,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她脸上立即涌上更深的笑容,刚才的不愉快顿时一扫而空。于某些人来说,却十分刺眼。 云墨低着头,左手手指渐渐收紧成拳。手心里仿佛还留有她的体温与那般柔软的美好线条。那是他二十年空白感情的一条优美的弧度,如混沌时期裂开的一道缝隙,转瞬天地分开,强烈的光芒普照大地。 胸口那种悸动的心跳还在继续,却掺杂不可得的淡淡疼痛,只因她此刻的笑容对着另一个男人。 若她是他的劫,那么他甘之如饴。 只是,从此以后,他不会再任由她在其他男人怀里欢笑。 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眼底的温度却慢慢变得温凉。 临走时她回头恶狠狠瞪他一眼,“云墨,我记住你了。” 他抬头温雅一笑,“十分荣幸。” 记住好,他就是要她记住他,时时刻刻,一辈子都记在心里。 雾气慢慢散去,情景再次陡然一转,仿佛刚才那只是一个久远的梦,转瞬便已梦醒。 凤君华却惊得差点坐起来,这一动就发现身上有人压着她。他也发现了她的异样,从她颈侧中抬头看着她。 “怎么了?” 那样一双眼睛,如墨似玉,里面蕴藏着无数她曾看不懂的关切深情,像巨石一般狠狠的撞击着她的心。将那些迷乱纠结的思绪全都撞得一干二净。 她忽然双手环住他的脖子,主动将自己的唇凑了上去。 他有些讶异,并且敏感的察觉到她似乎在一刹那有些转变,是以并没有如从前那般欣然配合,而是微微推开她,低头满含关切的看着她。 “青鸾,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累了?还是身体不舒服?” “没…没有。” 她喘息着,又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肩带一松,衣服顿时滑到胸口。她这才发现,原来刚才她陷入那般飘渺梦中之时,他已经抽掉她的腰带,现在微微一动,衣衫就彻底脱落。 脸色染上薄薄的红晕,她眼波流动如水,带几分魅惑。 “吻我。” 他顿时心中一跳,他们在一起已经三年多。欢爱的时候她虽然偶尔也有主动,但这般眼角眉梢都带着媚色神态举止妩媚而勾魂像是要故意勾引他的样子,那更是屈指可数。 他险些失控,但最后一点理智却在提醒他,她此时此刻的言行有些不同寻常,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事。 “青鸾。”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沙哑道:“不要瞒着我,你刚才是不是又想起或者看见了什么?” 她这个样子,让她想起两年多以前,某一次她从噩梦中惊醒,也是这样。惶然而迷茫,看他的眼神也微微带上了几分复杂。只是,没有上次那般强烈。 凤君华心中一跳,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无奈的叹息一声,知晓瞒不过他,便低低道:“我也不知道怎回事。这两年来我都没做那个梦,刚才突然一下子脑海里就闪现了一些画面。很陌生,但是感觉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发生过,只是不知道被我丢去哪儿的记忆。” 她眯了眯眼,“很像是…一种预示。”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雪灾 窗扉斜开一条缝隙,外面有风吹进来,伴随着浅浅的幽香,一点点深入骨髓。飘飞的粉色花瓣在空中起舞,乱得如同他此刻的眼神。 似海底渐渐泛起的波浪,又似乱舞的飘絮,缠缠绕绕看不真切。 凤君华抿唇看着他,不说话。 云墨眸光深幽,看不出在想什么。他忽然翻身躺在她身侧,半阖着眸子,道:“你看见了什么?” 凤君华想了想,还是将刚才梦中的情景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诉了他。 “我觉得,这可能就是时间倒流之前轮回的那一世。有你,有我。还有…师兄。” 说出最后两个字,她明显察觉到他身体微微僵硬。虽然只是那么一霎,但她依旧感受到了。 “云墨。” 他忽然又翻身压在她身上,双眸似锁链一样牢牢的将她束缚住,划过眼底的是看不清的复杂。 “怎么了?” 她茫然看着他。 他闭了闭眼,又将头埋入她的颈侧,轻轻吐出一口气。 “就如同你说的那样,你偶尔想起的那些画面,就是前世。” 凤君华惊异的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梦到过。” 他说完这句话又顿了顿。 凤君华屏住呼吸,没有开口打断他。 他贴着她的脸颊,好半晌才轻轻道:“青鸾,忘记,忘记那些记忆好不好?”他轻吻着她的脸颊,声音缠绵入骨。 “把以前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全都忘记,我们现在这样很幸福,对不对?” 她眸光涌上一层雾,喃喃道:“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如何忘记?那些记忆总是时不时的跳过脑海,我想逃避都逃不了。” 他默了默,和她一样。不,或许他看到的比她更多。虽然很模糊,但他却万分肯定那是他们前世的回忆。 她刚才说的,他也梦到过。 那是他们的初遇。 忽然又想起这一世他们初遇之时,那个时候她还不满七岁,他不满十二岁。 她也是那样猝不及防的跳跃到他眼前,明澈的大眼睛一下子就锁住了他的目光,再也忘不掉。 前世今生,她似乎都那般讨厌他。 原因永远都只有那么一个。 玉无垠。 他眯了眯眼,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以后再想起这些,就尽快醒来。” 凤君华侧头,想看清他此刻的表情。他却似故意隐藏般,只不断的轻吻她的耳侧脖子,微让她窥视他神情分毫。 他好像对于她那些记忆很是排斥,仔细一想倒也了然。 尽管那些记忆不是十分清晰,但那种感觉却还在。 如果那真是他们的上辈子,她还真是对他印象十分差。他不想她去回想也是人之常情。 “好。” 她温顺的贴近他,“以后如果再梦到这些,你就叫醒我。” 他模模糊糊的嗯了声,喃喃唤着她的名字。 “青鸾…” “我在。” 她轻声应答。 衣衫自他指尖褪去,彼此肌肤相贴,灼热的吻划过他的脸颊,最后深深的压住她的唇,辗转吮吸,霸道而炽热,近乎疯狂。 她呼吸有些不稳,双手紧紧攀援着他的肩背,努力迎合他。 他显得有些狂热,像一团火焰,要将她整个人融化,一点点浸入他血脉之中。 从未有过的激情让她有些承受不住,灵魂似都快要脱离身体,然而那股灼热的火焰却一直翻腾不休,她怀疑她会被他的热情烧得灰飞烟灭。 虽然显得比往常激烈,但还是不减温柔。 她就这样在激越的翻涌以及温柔的缠绵中昏昏欲睡,口中忍不住吐出若有似无的娇吟呢喃。 迷乱中他在她耳边轻轻低语,“青鸾,我们要个孩子吧,好不好?” 孩子? 她清醒了几分,又很快被他带入更深的**幻海之中。攀越顶峰的时候她吐出一个字。 “好。” 他因此变得更为热情。 轻纱被风吹起又落下,床榻上交叠缠绵的影子越来越远也越来越模糊。 温热的水拂过凝脂般的肌肤,丝丝的麻痒透过肌肤传入大脑,她忍不住呻吟一声。 “别闹,我好累。” 他低头看着她,她乖顺的靠在他怀里,疲惫的闭上眼睛。周围温热的池水腾起浓淡淡烟雾,表面漂浮着玫瑰花瓣,却遮不住她那般温润细腻的肌肤。 手指触及她腰间美好的曲线,脑海中就不由得回想起那许多日日夜夜的缠绵悱恻。 胸间升腾起浓浓暖意,他忍不住更紧的拥着她。 “青鸾。” 她已经困极睡了过去,哪里能回应他? 他唇边噙一抹浅浅笑意,抱着她出了浴池,给她穿好衣服,然后走了出去。 锦被衾暖,芙蓉软玉,春光正好。 他将她揽入自己怀中,满足的沉沉入睡。 半夜的时候她翻了个身,他立即察觉,将她更紧的拉入自己胸怀。 “醒了?” 凤君华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正对上他温柔含笑的目光,想起之前那般彻骨缠绵,她脸颊微微有些泛红。 “现在什么时辰了?” “寅时三刻。” 那岂不是快天亮了? 她下意识看向窗外,而后想起离恨宫原本就建在山壁山洞中,一年四季外面都亮如白昼,根本不分白天黑夜。 “时间还早,多睡会儿吧。” 如今不在帝都,他不用天天上朝,自然也不用天天早起。 这样平静安宁的日子,正好。 “等亭儿身上的毒彻底解了,我们是不是就要离开了?” “嗯。” 凤君华轻叹一声,抬头看着他。 或许是刚醒来不久,他眉宇间还留着浅浅的慵懒之色,而那双眼睛依旧深邃若海,像是阳光透过柳枝折射海面上,泛起春水波光,却看不尽海底美妙风景。 即便如此,却又那般引人沉沦。 再加上那一丝若有似无的慵懒,划过眼角眉梢,更显得妖魅邪气十足,挺直的鼻梁下一线薄唇微微完美得恰到好处。 她再次为他随意流露的风情所迷惑。 这个人生来就是祸害人的,光是这张脸就足够颠倒众生天怒人怨,偏偏还长着那样一颗脑子,让人不嫉妒都难啊。 “在想什么?” 她脸上明显的不愤和郁闷没逃过他的眼睛。 “我在想,你娘肯定长的很美。” 他说过他长得像他娘,他娘曾是天下第一花魁,定然是倾国倾城风华绝代。 云墨沉默了一会儿。 其实他很少和她提起他娘,说得最多的一次,便是她还未恢复记忆的时候。 “嗯。” 察觉到他有些失神和漫不经心,凤君华不由得抬头看着他。 他出生就没了母亲,虽然孟皇后待他如亲子,但到底不是亲生,他内心深处大抵还是渴望母爱的。 比起他来,她其实幸福很多。 虽然亲生父亲不在身边,可她养父却对她视如珠宝。 “睡吧,天亮了再起。” 她嗯了声,却是再也没了睡意。 == 已经是四月,北方的天气却依旧寒冷如冬,底下河流水波冉冉,清澈见底。 他负手而立,斗笠垂下至肩头,将他的容颜彻底掩盖。 身后落下一人,脚步轻盈如踏在空中,可见轻功十分高强。 他没动,气息却冷了几分。 三年了,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他始终都不肯多看她一眼。 云依放在身侧的手不由自主的紧握成拳。 “你不想知道我来做什么吗?” 明月轩依旧没回头,也不说一句话,仿佛她就是无关紧要的空气。不,或者在他眼里,她连空气都不如。 胸中积郁浓烈的不甘和愤怒,更多的是爱而不得的痛和怨。 “我来帮你。” “不需要。” 他终于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甚至带上少有的讥嘲。 “一个可以轻易背叛自己父兄家国的人,凭什么让本殿相信你?” 云依呼吸一滞,上前一步,急急道:“我背叛父兄家国都是因为你。” 他不说话,斗笠下薄唇冷冷的抿成一条直线,泛着讥诮的寒意。 沉默有时候更让人心寒而心颤。 云依控制不住的浑身发抖,眼睛里冷漠散去,化成无数水波。 委屈,幽怨,痴恋,愤怒,恨意… 如洪水般化为涞水,即将坠落成河。 “在你眼里,我就那么不堪?” 他不语,忽然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对她出手。 她大惊失色,连忙后退反击。 “你…” “皇兄没有将你押解入京问罪,那就由本殿来处置你。” 面对他凌厉的攻势,云依毫无准备,连连后退。此时才想起来,她杀了明月澈,他和明月澈的关系一直很好。 如今… 心里涌起哀戚和悔恨。 “你听我说,那不是我愿意的,是…” “过程不重要,结果是你杀了八弟,这是事实,你还想推诿他人?” 云依呼吸又是一滞,手上动作微微一顿,就那么一瞬,他的掌风已经落在她肩头上。 她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明月轩身形一闪来到她面前,隔着黑纱看着她。 她捂着肩头,嘴角咳出点点鲜血来。感受到他的气息,她抬起头来,虽然看不见他的面容,但也能感受到那种入骨的冷意和寒意。 他在愤怒,十分愤怒,隐约还有微不可查的杀气。 他想杀她。 这个事实让云依心里涌起阵阵哀凉。 “你要杀我?” 明月轩不说话,抬手就劈了下来。 “还记得玉晶宫旧址地牢吗?” 幽幽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他猛然一震,斗笠下目光一缩,声音陡然凌厉如刀。 “你知道什么?” 云依有些讶异的看着他,这是临行前洛水兮告诉她的,说关键时刻或许可保住她的命。 如今瞧着明月轩这番言行,心中惊异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嘴角微微一勾,眼神里悠然浮现妩媚的波光。 “我只知道,玉阶泠泠,白骨森森,血迹殷殷。”她咳嗽着,慢慢支撑着坐起来,慢悠悠道:“我只知道,有人心里藏着一个秘密,一个用鲜血绘就的真相,一个足可以让人癫狂的事实。” 这些都是洛水兮告诉她的。 明月轩紧紧盯着她,隔着薄薄黑纱,仿佛要将她盯出一个洞来。 忽然,他身上杀气一收,漫不经心道:“知不知道我生平最讨厌什么?” 云依心中微沉,面上却不显。 “我最讨厌被人威胁。” 明月轩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凉薄没有丝毫愤怒或者煞气,连轻鄙都显得多余。 “很少有人能让我如此厌恶,你是其中一个。” 云依脸色一白,眼眶里划过浓烈的痛楚。 “你…” 明月轩已经不再看她,负手退离她几步,淡淡道:“我今日不杀你。” 云依绷着唇,死死的看着他。 “一个为一己私欲不择手段不惜背叛自己亲人的女人,不值得我动手。” 云依浑身开始颤抖,眼眶里满含泪水。 不值得… 她做了这么多,在不见天日的黑暗里过了三年生不如死的生活,就换来他这凉薄的三个字。 呵呵… 真的是讽刺至极。 极致的痛萌生出极致的恨,她咬牙,眼中划过一丝浓烈的报复。 “是,我是不值得。可你呢?你那么用心的喜欢一个女人,可她却对你视若无睹,你可值得?” 爱不得,就恨吧。 云依双手紧握,只觉得心里升腾起灼灼之火,要将她燃烧毁灭。这火太大太浓烈,浓烈得她无法承受,所以需要其他人与她一起分担。 “我在你眼中不值一提,你放在心里的女人却照样不把你当一回事,彼此彼此。” 明月轩只冷冷淡淡的看着她,不说话。 云依已经捂着肩头站了起来,咳嗽两声,嘴角勾起妖魅的笑。 “知道么?其实你比我可怜。” 明月轩还是不说话,眼神又冷了几分。 云依像是没感受到他浑身散发的冷气,笑得更加妖娆。 “你喜欢她,却不得不与她为敌。知道她嫁给了别人,你却无可奈何。你知道你输在哪儿么?你没输给任何人,只输给了自己。你们立场不同,你再爱她又如何?最终还是得回到原点,你还是不得不与她为敌。你可以为她牺牲一次两次,却不能做到永久的牺牲。” 她一步步靠近,目光里漾出迷蒙的水雾。 “我是背弃了家族背弃了父兄,因为那样,我就不再是你的敌人了。” 云裔目光涌上坏灭的光泽。 “我敢于抛弃一切背水一战,你能么?你不可以。你放不下,你放不下自己的责任和使命,你放不下你母后的遗言,可你依旧在挣扎,在自欺欺人。即便与她是敌对的双方,也不想与她正面交战,所以你只身来了这玉伦关。这里有西秦的大军,有东越的将军,唯独没有她。你可以麻木的欺骗自己,你不是她的敌人,你没有伤害她。对吗?”、 最后两个字,仿佛击中灵魂深渊的匕首,刺得明月轩不自觉的后退两步。 薄薄的黑纱掩盖下,无人看见他微微有些苍白的面色。 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经褪去了天真良善,她脸上的笑容不再单纯俏皮,而是如茶靡花那样美丽而毒液渗人。 她说的每个字,就如同尖刀一般,寸寸刺中他的心脏。 他以为那些被时光愈合的伤口已经不会再痛,他以为他已经麻木。然而她不过轻轻巧巧的几句话,便将那些伤口重新撕裂,再渗透出新鲜的血液。 疼痛,更甚以往。 他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的收紧再收紧。 云依在笑,笑得很得意,也很苍凉。 如此这样剖析他的心,在他的伤口上撒盐,又何尝不是自我折磨? 只是,那种痛她一个人承受了太久太久。她要他和她一起承受。 她为他背弃家国背弃父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里身体上的折磨和内心的愧疚自责已经折磨得她无以复加的痛。凭什么他可以这样云淡风轻?凭什么他可以这样无视她? 凭什么? 得不到他的爱,那就让他恨。恨不得,那就让他痛,让他体验这三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体验着的痛苦和折磨。 “痛么?” 她轻轻道:“是不是痛不欲生?” 她又轻笑,眼神却无尽苍凉。 “那你可知,我这几年有多痛?” 明月轩已经转过身去,不再看她一眼。 指甲掐着手心,云依痛不可遏,脸上却依旧在笑。 “你如今都不敢以正面目示人了么?你在害怕什么?或者你还在期待什么?” 她说着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快速动手,意欲摘他头上的斗笠。 明月轩看似没有动,身形却已刹那飘远。 云依动作不便,本相隔很远的距离不过眨眼就近在眼前。 千里渡? 明月轩隐在斗笠下的眸光微深,没想到短短三年她竟有如此成就。 看来洛水兮为了培养她,的确花费了不少精力。 云依刚才明明受了重伤,但不过那么一小会儿,似乎已经不足挂齿,她招式行云流水,没有丝毫拖沓或者受制,一点也不像刚才才受过伤的人。 明月轩眯了眯眼,似想到了什么,眼底划过一丝惊异,而后了然。 难怪云墨屡次放过她,原来如此。 他没心思与她多做纠缠,招式越发凌厉,快得眼花缭乱,让她防不胜防。 忽然一个虚空,她闪躲不及,再次被他掌风震退。 云依不退反进,不顾一切的扑上去,看起来似乎要抱住他。 明月轩下意识后退闪躲,不想让她靠近。她却凌空一个旋转,一只手与他过招,另一只手迅速的去揭他头上的斗笠。 他发现了她的目的,眼神一沉,杀心已起。然而已经来不及,指尖白光溢出,破空的撕裂声响彻耳边,震碎她的眸光,甚至凌厉的掌风靠近都未曾来得急闪躲。 她怔怔的站在原地,不可置信而痛楚的看着他。 忽然旁侧一股绵柔的真力轻飘飘而来,将她带了出去。 砰—— 掌风抨击地面响起的爆炸声震耳欲聋。 云依好不容易支撑着抬起头来,抬头的时候已不见了明月轩的踪迹。 她怔怔的趴在地上,以半抬头的姿势,望着他刚才站立的地方。 半晌,眼泪涌出了眼眶。 她颤抖着,轻轻哭泣起来。 轻轻的脚步声靠近,淡漠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他自己都不爱惜自己,你为他哭什么?” 她泪眼朦胧的抬起头来,看见一张沉静而美丽的容颜。她先是疑惑,而后了然。 “你是…金凰十二公主?” 虽然没见过凰静贞,但此刻出现在乌戈峡的女人,除了凰静贞还能有谁? 凰静贞微微一笑,伸手扶她起来。 云依抿唇,看向不远处坐在轮椅上的明月笙,方才就是他出手救了她。 “云依谢齐王殿下救命之恩。” 明月笙根本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是淡淡道:“皇兄没杀你,本王自然不能让你死在这里。五哥向来不杀女人,你没资格成为第一个。” 云依面色有些僵硬,眼底翻涌着浓浓的暗潮。 凰静贞回头嗔了他一眼,“人家是女儿家,你说话不要这么不给人面子行不行?” 明月笙低头把玩着手指上缠绕着的金线,漫不经心道:“她既然离了家弃了国,独自跑到这里来,便是将面子尊严踩到脚底。她自己都践踏自己,又怎能指望别人尊敬她?” 幸亏云依这几年尝遍了人生百态,受尽了无数折磨,再难听的辱骂她都可以充耳不闻,何况区区几句讽刺而已? “齐王虽然不在意,可救命之恩云依却不得不感激。” 她又对凰静贞有礼的点点头,捂着肩头转身离去。 凰静贞有些讶异的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这女子如此孱弱,没想到心性如此坚执,宠辱不惊。 短短三年时间而已,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以至于她如此心性大变? 她回头看向坐在轮椅上不动如山的明月笙。 “你好像对云依很有意见?” 以她对明月笙的了解,他向来对谁都不假以辞色。云依就算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但于他也毫无关系,他那么大意见作甚? 明月笙只是淡淡看她一眼,自己转动轮椅准备下山。 “哎,你等等我。” 凰静贞习惯了他的冷漠,对于他的无视除了叹息就是无可奈何,只得追上去,推着他下山。 “你在生气?” 将近三年的接触,她多少还是有些了解他的。除了必要,他平时都懒得开口说话。今日倒是毫不客气的讽刺了云依一通,这着实让她有些惊讶。 明月笙不说话,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凰静贞自觉无趣,耸了耸肩。 “哎,你说你皇兄这次回京,会不会被你父皇监禁?” “不会。” 明月笙居然开口了,语气十分肯定。 “若是平常也就罢了,如今边关战事连连,若太子被监禁,必定动摇军心。父皇糊涂,朝中大臣却不糊涂。” “可这次朝中大臣反对,你父皇还不是一意孤行的下旨召你皇兄回京了?” 明月笙不说话了,似乎觉得她这个问题很幼稚。 好吧,凰静贞也知道自己这个问题没什么营养价值。明月殇既然敢回去,就不怕明皇问罪。 “半年后我们大婚。” 明月笙冷不防开口,说出的话却让凰静贞惊得差点松了抓住椅背的手。 “你说什么?” 明月笙显得十分淡定,波澜不惊道:“半年后你孝期结束,我们刚好可以举行大婚。” 凰静贞却沉默了,她在明月笙身后,复杂的看着他的背影。 “你是真心的?” “三年前圣旨已下,你我本就有婚约,不是吗?” 他的回答依旧没有丝毫起伏,听起来就像是每天必要的吃饭睡觉的自然规律一般。 凰静贞抿了抿唇,低头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明月笙忽然又开口了。“你在想什么?” 凰静贞呆了呆,随即脸上扬起几分笑意。 “你这是在关心我么?” 明月笙又不说话了。 真是个闷葫芦。 凰静贞叹息一声,幽幽道:“我只是在想,我已经快三年没回去了,也不知道皇姐如今怎么样。” 明月笙淡淡道:“她如今是一国之君,政务繁忙,还能如何?”而后话音一转,“你想回去看她?” 凰静贞摇摇头,又道:“半年后我们大婚,在军中举行么?” 明月笙沉默一会儿,“你若觉得委屈,可拖延婚期,待战事告停以后再回京…” “我不委屈。” 她打断他,“婚礼不过一个形式而已,我跟在你身边将近三年,这远远比一个形式重要太多。” 明月笙低头默然不语。 凰静贞也没再说话,推着他慢慢下山。 山间峦气浮浮沉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老长,倒影在地面上,唯美而和谐。 下了山,前方就是军营。 凰静贞忽然问:“你五皇兄倒是个难得的性情中人,只是可惜…” “可惜什么?” 明月笙嘴角浮现淡淡讥诮,“为了个女人把自己弄成这个模样,他这些年越活越回去了。” “这话我怎么听着那么言不由衷呢?” 凰静贞挑眉而笑,“不过话说回来,你们明氏皇族这一代痴情男儿倒是多。先是明月殇,如今又来个明月轩。对了,还有你那个八哥。” 像似想到了什么,她默了默,叹息一声。 “真是怪哉。怎么这一代南陵的皇子个个都喜欢姓凤的女人?” 明月笙淡定道:“是他们,不是我。” 凰静贞笑得很欢,“自然不是你,我们可是马上要大婚了。除了我,你心里不能有其他女人。” 明月笙手指一动,眸光静静沉浮,不见飘渺涟漪。 “你若有那个本事,我没意见。” 凰静贞只是轻笑,没有说话。 入夜,晚风寒凉入骨。 巡逻的侍卫一排排走过,看到出来的明月笙,恭敬的行礼。 “参见王爷。” 明月笙没让人陪着,自己推动轮椅慢慢走过,来到一个寂静的小山头。 月下,人影孤凉。 衣袂飘飘闪烁,如风如影。 他停下来,静静注视。 “你若不喜欢她,我明日让人送她离开便是。” “不必。” 依旧冷淡没有丝毫涟漪的语气。 明月笙眸光微动,低低的唤了声。 “五哥。” 明月轩手指动了动,依旧没转身。 “很多事情既是命中注定,就无法改变,逃避也不过一时。”他轻叹,语气依旧冷静。 “我逃了两年,最终还是回到原点。既然逃不掉,便只有面对。” 逃? 明月笙抿唇,嘴角噙起的弧度也不知道是嘲讽亦或者叹息。 “你若真不想再逃,就该去邺城。” 明月轩静默了一会儿,良久才低低道:“迟早都会有那一天,不急。” 明月笙皱眉,忍不住说道:“她就那么好么?让你和皇兄如此迷恋?” 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明月轩没有回答,只道:“夜了,回去休息吧。” 他转头,头上斗笠垂下黑纱,掩盖了容颜。黑夜下,便是连轮廓也不见丝毫。 明月笙抿着唇,欲言又止。 明月轩已经转身离去。 明月笙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神色鲜少的有些发愣,而后眼睫垂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茵城。 夜色寒凉,皎月如水。 楚诗韵靠在软榻上,一碗药入腹,她挥了挥手,示意丫鬟端下去。 语薇走过来,“娘娘,时间不早了,您早些休息吧。军医说过,您伤还没好,不可熬夜。” 楚诗韵还拿着军事地图,认真的研究。 “茵城虽然久攻不下,但我们不可懈怠。明月轩和明月笙都不是好应付的主儿,若非有凉州国大军援助,或许茵城早已失陷。” 她抬起头来,微微笑道:“我既来到前线,就不再是宫中皇后,而是战场将军。这里天天都有死人,天天都有伤患,谁也没比我多休息一分,谁也没比我更娇贵,不是照样打仗?” “可您不一样啊…” 语薇为自家主子不平,明明是金枝玉叶的郡主,入宫后又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若非娘娘执意为止之,陛下说什么也不会答应主子跑到战场来。 “没什么不一样的。” 楚诗韵向后靠了靠,吐出一口气,转头看向摇曳的烛光,眸光有些朦胧和飘忽。 “陛下…还好么?” “好,怎么不好?”语薇忍不住抱怨,“陛下天天有美人作伴,那位崔姑娘可已经怀孕半年了呢,再过三个月就要临盆。若是生了第一个皇子,还不知陛下如何…” “语薇。” 楚诗韵轻声喝止她。 语薇声音一顿,又委屈的小声道:“娘娘,奴婢也是心疼您。您日日在这里为陛下守江山,陛下却在宫里红袖添香与他人风花雪月,您…” “够了!” 楚诗韵有些严厉的打断她,眸光一凛,不怒自威。 “看在你跟在本宫身边多年的份儿上,这一次暂且不予追究。以后莫让本宫再听见这种话,否则…”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完,语薇却已面色苍白,扑通跪在地上。 “奴婢知罪,以后定不再犯。” 楚诗韵嗯了声,挥挥手。 “下去吧。” “是。” 语薇起身,无声退了出去。 楚诗韵看着紧闭的大门,有些出神。 人人都觉得她委屈,父王也为她不平。可谁知道,其实最挣扎最痛苦的人是他,而不是她。 一个与他毫无关系的女人怀了他的孩子,这样大的冲击,恐怕没几个人能淡定接受。 他本就觉得愧对了她而心中歉疚,如今崔宛芳怀孕,他只怕更无法面对她。 作为一个帝王,其实他有冷血的理由和资本,但他却没有那么做。 他始终保留她的颜面。 所以,她干脆离开皇宫。 他顾全她的颜面,她为何不能成全他的不得已? 人人都觉得他享尽齐人之福,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她和崔宛芳联手逼迫他的。 当初若非给他下药,他怕是宁死都不肯接受治疗。 他总是万事先替他人着想,未曾想过自己。 其实他完全不必愧疚的,无论是她也好,崔宛芳也罢,从来都没觉得自己委屈过。 唯一委屈的,只是未曾得到他的真心罢了。 感情这种事,谁爱谁就输,没有对错。 三个月啊… 三个月后,那个孩子也该出生了吧。 不知道会是男是女,长得像谁? 她往后靠了靠,唇边噙一抹淡淡笑意,渐渐沉入睡梦之中。 == 暂时停战的表面下隐藏的是更大更激烈的波涛汹涌。 四月初十,沐轻寒遇到了登基以来的第一次自然灾害。最北方最接近鬼域的一座小山头因今年积雪量大轰然雪崩,山下刚好是一座人口密集的城市。雪崩刚好是晚上,百姓们无处躲闪,死伤无数,遍地哀嚎。 幸亏如今战事处停,消息还不至于太过闭塞,再加上全国分布的暗卫信息网,所以沐轻寒在翌日便得到了消息。 如今已是四月,北方虽然降雪量大山头有积雪属于常事,但往年再大的雪都有过,那个地方却从未出现过雪崩。很明显,这是人为。 边关战事即将开始,北方竟然又闹出这样的天灾**,地方官员频频上奏请求朝廷派兵支援。朝中大臣针对此事也形成了两个派系。以左相为首的韩亦谏言:“如今战事告急,朝廷原本支出就大,若再此时打开国库赈灾,那么前线的将士军粮吃紧,这战争还要如何打下去?况且那小城原本就是穷乡僻壤,索性都已经死了那么多人,无力挽救。银子放出去也无济于事,倒不如索性舍弃,支援前线战事更重要。” 右相殷少安则反对道:“虽然北方小城地处偏僻,但也是西秦子民。陛下身为天子,天下万民皆为陛下子女。子女有难,怎能冷眼旁观不施以援手?如今战事告急,百姓人心惶惶,再遇此等天灾,自是希望能得朝廷救助。若陛下就此舍弃,难免民心动荡,于前线战事也不利,请陛下三思。” “殷大人太过危言耸听了吧。”韩亦瞥了他一眼,道:“陛下自是宽厚为怀,但此一时彼一时。边城百姓固然是陛下子民,然则前线战事就不是了么?他们正在为西秦的安定鞠躬尽瘁流血牺牲。边城因雪崩已死伤无数,活下来的不过寥寥数几。而前线将士,却有十万者众。两相权衡,便是三岁小儿都懂的简单算术,殷大人岂能不知?” 殷少安脸色一沉,眸光如利剑般刺过去。 韩亦已经回头对沐轻寒拱手高声道:“望陛下以大局为重。” 身后附和声响彻一片。 “望陛下以大局为重。” “你——” 殷少安气得浑身发抖,上前两步,铿锵有力道:“陛下,正是因为边城百姓所剩无几,朝廷才更应该援救。前线将士固然劳苦功高,但百姓何其无辜?他们已经丧失家园,如今最后生的希望便在陛下手中。陛下向来宽厚仁义,慈悲为怀,怎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子民受苦?别说边城百姓尚有存者众多,便是还剩一人,陛下也应该施救。如若不然,日后传出去,怕是有心人以为陛下您残暴冷血,对百姓死活置之不理,有碍圣明啊,陛下。” 他说着已经跪了下来。 后面同样一大批人跟着跪下,“请陛下三思。” “殷大人。” 韩亦不阴不阳的开口了,“陛下以仁义著称,你却诽谤以残暴,是何居心?” 殷少安怒目圆睁,“你——” 韩亦又怪笑了一声,不紧不慢道:“哦,老臣突然想起一件事。那边城县令,好像昔日是殷大人的门生吧。从这里到边城,虽然相隔也不过三天路程,但其中关卡却是有数道。朝廷派发赈灾银子一路运往灾区,经过这些关道,不知道到达目的地后还所剩多少?最后到百姓手上的,又还有多少?” 殷少安怒不可遏,“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韩亦笑得很和善,眼底却划过精光。“大家都知道,雪灾过后容易流传疫病,届时就算还有人存活,只怕也会死于疫病。朝廷打开国库赈灾,到了边城以后银子又该用往何处?还不是当官的中饱私囊?不过小小边城县令,想来也没有那么大胆子。” 他说到这里,声音微微提高,道:“陛下,臣是担心,有人口口声声心怀大义是假,贪污受贿是真。如今前线战事紧张,若再容此等贼子趁此作乱雪上加霜,于战事危矣,国之大患。还望陛下,三思!莫要给奸臣利用,坏了西秦根基。” 最后一句话,口气微微加重,明显的意有所指。 殷少安脸色铁青,手指颤抖。 “韩亦,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韩亦面不改色,“老臣只是实话实说,没什么意思。殷大人何必如此动怒?莫不是,心虚?” “你——” “好了。” 冷眼看他们口舌针对的沐轻寒终于开口了,“两位爱卿都不要再争了,金銮殿上,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成何体统?” 殷少安连忙俯首,“老臣失态,请陛下恕罪。” 韩亦也道:“请陛下恕罪。” 沐轻寒挥了挥手,“此事朕已有定夺,二位爱卿不必再争。” 底下两人都眸光闪动,却没有再开口。 沐轻寒脸上笑着,眼神却微微有些冷。 利用雪灾,离间朝臣反目,这便是他们的目的么? 好,好得很。 不过他也算是有一定的收获。 “殷大人说得对,边城百姓亦是朕的子民,如今出了这等天灾**,朕身为天子,岂能冷眼旁观不施以援手?” 韩亦皱了皱眉,“可是…” “韩大人不必再说了。”沐轻寒再次打断他,语气微微寒凉。 “这次赈灾的重任,就交给韩大人去办吧。”他笑容可掬,“韩大人一心为国,朕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朕失望,是吗?” 韩亦心神一凛,“臣遵旨。” 殷少安忧心忡忡,原本还想再说什么,但抬头对上上方那年轻帝王温和却意味深长的眼神,想说的话顿时淹没在喉中。 同一时间,离恨宫。 凤君华收到消息,眯了眯眼,有些讶异。 “居然是她?” ------题外话------ 到底是谁呢?亲们猜到了么?(*^__^*)嘻嘻……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牢中擒沐清慈 西秦有难,凤君华怎么可能坐视不理?正好云亭体内的毒也已经解了,云墨要去邺城,她便改道去西秦。 善之城。 正是雪山崩塌下的那一座小城。从前这里还算人口密集,虽然不是什么富庶的城市,但好歹安居乐业。然而这一场雪灾,可谓是毁天灭地的灾难。 积雪塌陷,山峰崩塌。山下百姓死的死伤的伤,房屋破损严重,四处一片狼藉,惨不忍睹。无数人坐在街道上,哀嚎连连。此情此景,无不令见者触动。 善之城的县令顾言简是一个爱民的好官,在雪崩后的第二天,便搭建好了粥鹏施粥予百姓果腹,只是这点救济远远不够。 看着排了一队领粥的百姓,顾言简眉头深深的皱起,眼中忧色隆重。 “老爷,这里风大,进屋去吧。” 徐氏拿了披风走过来,给他披在身上,温柔说道。 顾言简回头看着她温婉的眉目,拍了拍她的手,叹息道:“此次雪崩天灾,善之城百姓伤亡惨重,我这个一城县令却无法帮助百姓渡过难关,心中难安啊。” 徐氏宽慰道:“老爷,那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顿了顿,她又道:“咱们虽然不富裕,但这几日给城中百姓一顿饱饭还是绰绰有余的。善之城离国都近,只要挨过了这几日,朝廷派人来赈灾,咱们一定能渡过此次危机。” 顾言简眼神黯淡,抬头看向国都的方向,忧心忡忡道:“如今边关战事吃紧,兵粮短缺。陛下操劳国事,还得忧心边关战事,只怕无暇分身顾及善之城。再加上善之城本就地处偏僻,经此一役人口大减,我就怕朝中有小人从中作梗,视善之称百姓性命于不顾啊。” 徐氏皱了皱眉,劝慰道:“不会的老爷,你不是常说陛下是仁厚之人么?我想,陛下不会见死不救的。” 顾言简没说话,眼中担忧却越发浓重。 忽然有马蹄声传来,还伴随着有人惊喜的声音。 “大人,好消息,好消息啊…” 顾言简眸光一亮,是他派去探消息的侍卫。他上前两步,那侍卫从马背上翻身而下,跪在地上,激动道:“大人,好消息。刚才得到消息,陛下知道善之称遭受雪崩之危,现在已经派官员前来赈灾。” 他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我们有救了,善之称的百姓有救了,大人。” “老爷…” 徐氏也忍不住面露喜色,紧紧的握住顾言简的手。 顾言简却比她冷静,短暂的喜悦后又想起另一个问题。 “朝廷派来的人是谁?” “左相韩亦。” 顾言简的脸色立即变了。 …… 韩亦,出生簪缨世家,祖祖辈辈都是清流文官。其为人奸猾却又不十分张扬,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张弛有度宠辱不惊。不过有一个特点,十分小气,瑕疵必报。 幼时只因其表兄长不小心打碎了一方他十分喜欢的砚台,便被他报复残了一只手。 成年后又因发现自己中意的一个丫鬟被自己的弟弟所染指,便派人将那丫鬟轮辱至死,其弟被废,再也不能人道。 诸如此类种种,不计其数。 顾言简看着手中的资料,面色有些阴沉。 半晌,他抬头看着对面漫不经心喝茶的红衣绝色女子。 今日得到朝廷派来赈灾的是韩亦以后,他便心中担忧,连晚膳也不曾用过便去了书房,准备给自己的恩师殷少安写信。哪知一进房就看见一陌生女子优哉游哉的坐在椅子上,容颜美得让人叹为观止。他先是一惊,随即敛了神色,冷淡道:“姑娘是何人?不知深夜私闯顾府,意欲何为?” 他不是傻子,一看这女子气度容貌便非常人。他虽然不动武功,但这女子能无声无息潜入他布有机关的书房,定然有非凡的本事。 善之城本就算是穷乡僻壤,一般情况下很少有什么大富大贵的人来这里。 这女子容貌气质非凡,看起来武功也不弱,来这里做什么?偏偏还是雪灾的时候。 红衣,绝美的容颜,不俗的武功… 难道是… 他瞳孔骤然一缩,仔细看她身上那件光彩夺人的红衣,立即上前一步,拱手道:“云太子妃降临寒舍,下官有失远迎,请太子妃降罪。” 他没忘记,东越的云太子妃,是他们那位年轻君主的义妹。 凤君华挑眉看着他,嘴角噙一抹淡淡笑意。 “顾大人未曾见过本宫,怎知本宫身份?” 顾言简目光在她身上那件光彩夺目的红衣上掠过,道:“天下只有一人穿碧华锦。” 刚才他进来的时候就发现这女子身上穿的大红衣裳。 做工精细也就罢了,偏偏材质非一般锦缎。红得张扬艳丽,似灼灼之火。 而那些穿插的的一丝一缕间又有水光云纹流动,这分明就是… 碧华锦。 传说去年东越云太子迎娶太子妃,其嫁衣便是用碧华锦所制。天下仅此一件。 那么这女子的身份,呼之欲出。 凤君华嘴角笑意更深,“顾大人见多识广,本宫佩服。” 她招了招手,“顾大人不必如此客气,本宫漏夜前来叨扰顾大人实属无奈,顾大人不要见怪就好。” “不敢。” 善之城虽然地处偏僻,消息比较封闭,但这位惊才绝艳的云太子妃的名号他还是听过的。先不说她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便是天下五君子其四都倾慕之这一点,就足够她名声大噪。更何况她前年还在龙城担任将帅,打了几场漂亮的胜仗。 顾言简是个保守之人,却不迂腐。他本就见识广博,当初不过是先帝病体孱弱,朝中奸臣当道,他无意与之沆瀣一气同流合污,甘愿来善之城这偏远之地做个县令而已。 当今陛下继位又逢多事之秋,也曾想将他调回国都,只不过他对这个地方有了感情,得知陛下有意重用后便写信到京都告之恩师,请求恩师相助,这才得以留在善之城。 二十多年前东越未曾建国的时候,那位名动天下的女将莫千影的名字,可是响彻整个大陆。 他如何不知? 有其母必有其女,如今的凤君华是比她母亲更为传奇的人物,他如何敢因对方是一女子而怠慢? “太子妃光顾善之城,乃善之城荣幸,亦是下官的荣幸。” 凤君华看了他一眼,这人不骄不躁宠辱不惊,且见识不俗,两袖清风一心为民,倒是难得的好官。 这样的人才,便是为侯爵将相也不为过,呆在这个地方,倒是可惜了。 “本宫也不废话了,此次前来是雪灾一事。” 她顿了顿,“想必顾大人已经知晓这次朝廷派来赈灾的官员是谁了吧?” 顾言简面色慢慢变得沉重。 “知道。” 凤君华将茶杯搁在桌子上,“来人。” 大门被推开,一妙龄女子走了进来,正是乐枫。 “宫主。” 凤君华给她使了个眼色,乐枫点头,从袖中掏出一叠纸,微笑对顾言简道:“这是韩亦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资料,事无巨细,都在这里,大人请看。” 顾言简有些惊异于凤君华的消息灵通,随即想起这女子非但是东越太子妃,还是离恨宫宫主。离恨宫消息网遍布天下,便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他认真看完了所有资料,脸色越发沉重。 “太子妃是想告诉下官什么?” 凤君华笑了下,“顾大人心知肚明,又何必明知故问?”她顿了顿,又道:“韩亦此人十分狭隘,瑕疵必报。据本宫所知,当初顾大人在朝为官的时候就因为和殷丞相走得近,而他又向来和殷丞相意见相左,故而心生不满,还曾以顾大人作伐陷害殷丞相。最后顾大人自请调离国都,才平息了此事。本宫说的可对?” 顾言简眸光微暗,提起当年之事,他胸中自是不平。 “太子妃所言不差。” 凤君华又道:“大哥继位以后,韩亦怕再过跋扈会给自己带来灾祸,因此越发低调,也未曾对你出手。然而当年之事,难免心中记恨。此次善之城雪灾事变,他便主张舍弃,为此还在朝堂之上险些和殷曾想过吵起来。不过大哥仁义慈善,断然不会看着自己的子民受难而置之不理,故而派兵赈灾。” 顾言简道了句,“陛下英明。” 凤君华笑了笑,眸光里却划过一丝不明情绪。 “顾大人是不是觉得奇怪?大哥明知道韩亦居心不良,为何还要将此次赈灾的重任交付于他?” 顾言简波澜不惊道:“陛下自有深意,做臣子的不敢妄自揣度圣意。” 这人,还真是小心得很。 凤君华漫不经心的睨了他一眼,忽然话音一转。 “顾大人想必应该知晓,此次雪崩并非自然灾害,而是人为吧?” 顾言简脸色变了变。 没错,他自然是知晓的。 北方天气严寒,冬日持久,大雪通常要下好几个月。山间积雪浓厚,春天后雪崩后也不是不可能。但通常雪崩之前必定有大风雪做引子,此次雪崩来的太过意外,根本没有丝毫预示,很明显是人为。 事发后的第二日,他便亲自前去查看。奈何对方做事太过严密,他一点蛛丝马迹也不曾查到。 想来也是,大雪积压那么厚,雪崩后大雪覆盖而下,死伤无数,就算有什么蛛丝马迹大概也被雪给掩盖,他要如何查探? “听太子妃此言,莫非是已经知晓此时是何人所为?” 凤君华笑了笑,却顾左右而言其他。 “顾大人现在想的应该是如何赈灾,至于幕后之人,大哥自有打算,顾大人不必担心。” 顾言简抬头深深看她一眼,又道:“不知太子妃此次前来,陛下可曾知晓?” 凤君华弹了弹身上根本就没有的灰,道:“大哥政务繁忙,无暇分身暇顾,本宫来之前已经给大哥传信。”她淡淡看了顾言简一眼,嘴角噙起淡淡笑意。 “本宫知晓顾大人的顾虑。放心,本宫虽然不是西秦人,但全天下都知道本宫于西秦皇帝乃是以兄妹。再则,如今西秦和东越是联盟之国。便是没有诏令,本宫干预雪灾一事,也无人敢说什么。” 顾言简不置可否,“太子妃既有谋断,下官自然放心。只是若不抓出幕后之人,我等赈灾之时万一那人又暗中阻挠。敌暗我明,终是不妥。” 凤君华不说话,她身边的乐枫却是笑了。 “大人以为离恨宫的人都是无能之辈么?” 顾言简浑身一震,颔首恭敬道:“不敢。只是此事来得太过突然,且关系善之城百姓存亡,更甚至西秦根基,下官身为西秦官员,不得不小心。” “顾大人一心为民,本宫十分理解,相信大哥也会感到十分欣慰。”凤君华瞥他一眼,道:“本宫知道顾大人在担心什么。放心,本宫既然来到这里,就断然不会容许小人猖狂,肆意作乱。” 顾言简缓缓抬头,看着凤君华,道:“久闻太子妃雄才大略不输男儿,下官自然信得过太子妃。只是那韩亦十分奸猾狡诈,就怕届时他拿太子妃身份说事,百姓无知,万一…” 毕竟不是本国人,又逢此等天灾**,人心脆弱,百姓若受到有心人挑唆,后果不堪设想。 这世上,最杀人无形的,是流言。 凤君华嗤笑一声,眸光骤然一冷。 “那也要他有这个本事才行。”她眯了眯眼,看似漫不经心却字字隐含杀气,“他既然出来了,这次就别想再回去了。” 顾言简一惊,“太子妃是想…” 凤君云淡风轻道:“韩亦虽然私心重,但好歹还分得清事情轻重缓急。此次人命关天,尤其是在战争时机,他明知道若大哥弃了善之城就等于弃了民心,这于国于君来说都是大难,他为何只顾自己私欲而不惜行此坏西秦根基之事?其中深意,顾大人可曾细想?” 顾言简眸光一震,失声道:“太子妃的意思是,韩亦与此次雪崩之事有关?” 凤君华不说话,显然默认。 顾言简以及可信沉到谷底,半晌后才道:“太子妃可有证据?” 凤君华玩味儿道:“顾大人,本宫觉得你不是个迂腐不化的人,怎么就不懂得变通呢?要知道,有些事是不需要理由也不需要证据的。” “…” “当然,你要证据的话也不是没有。”凤君华依旧面色不改,“待本宫抓了那幕后之人,你便知晓了。” 她说罢起身,负手而立,微笑道:“时间不早了,本宫也该走了,告辞!” 顾言简未曾看见她有任何动作,只看见关闭的大门忽然开启,然后一阵风过,屋内两个女子早已消失无踪。 他先是微微惊讶,随即了然。 早就听闻云太子妃武功高强出神入化,今日亲眼所见,才知世人所言非虚。 …… 自那晚过后,凤君华未曾出现,顾府的施粥还在继续。 朝廷派遣前来赈灾的韩亦,也正往善之城而来。 “宫主。” 乐枫急急而来,“刚得到消息,韩亦在路上遇刺身亡。活抓的刺客一口咬定买通杀手的幕后之人是顾大人,证据确凿。现在监察官已经派人将顾大人抓了起来。” 凤君华眯了眯眼,“在何处遇刺?” “十里之外的破庙中。” “什么时候?” “昨天酉时三刻,您去顾府的时候。” 凤君华悠然回头,目光凌厉。 “昨日就已经死了,为何今天才得到消息?”离恨宫消息遍布天下,如此近的距离发生这样的事,居然现在才得到消息,她如何不怒? 乐枫立即单膝下跪,“宫主息怒。” 凤君华面色沉冷,“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乐枫面色有些白,目光里闪过惭愧。 “自两年前大战开始,离恨宫分布在各国的人马都分别调动,除了重要的各个州县,其他地方眼线不多。此次宫主秘密前来善之城,也对这里的所有消息知晓通透。由于宫主之前下令不许打草惊蛇,那幕后之人又十分小心。属下等人怕惊动她而坏了宫主计划,故而未曾派遣众多人手看紧韩亦,以至于他死于非命。” 她说完后请罪道:“属下大意,请宫主责罚。” 凤君华沉着脸,眸光阴沉,随即冷笑。 “看来我的行踪已经不再是秘密,她倒是好本事。” 乐枫低着头没说话。 凤君华默了默,挥挥手。 “这事儿不怪你,起来吧。” “是。” 乐枫规规矩矩的站起来,请示道:“宫主,可否要派人救顾大人?” 凤君华眉间冷意笼罩,“韩亦都死了,检察官还活着干什么?她不是要闹事儿么?好,本宫就成全她,闹得越大越好,看谁玩得过谁。” 绮扇这时候又走了进来,面色沉重。 “宫主,如今外面都在流传数年前顾大人和韩亦有过节,一直暗恨在心,这次刚好找到机会蓄意报复,这才派人暗杀。不过半日的功夫,流言已经传到了国都。朝中大臣一致请求斩杀顾大人以儆效尤。” 乐枫忧心道:“如果顾大人死了,善之城之灾又要耽搁,到时候死的人更多。届时民心不稳,只怕对边关战事也有影响。而且这种事可大可小,他们既然安排了这样一出戏,只怕目的远不止于此。” “当然不止如此。” 凤君华眼中划过森然之色,“流言伤人无形。善之城虽然只是一个小城的,但顾言简为官清明,向来得民心。若他无辜被冤死,百姓会愤懑,朝中清流官员会对大哥失望。人心惶惶,再加上此刻前线还在打仗。若真闹大了,就是祸国之危。” 她眯了眯眼,“而且如果稍有耽搁,善之城的百姓因此得不到及时的救助,到时候全城百姓死亡,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她这是要让大哥先失民心,再失军心,最后成为众矢之的。国之大祸,源自于此。” 乐枫和绮扇相视一眼,面色都十分沉重。 “宫主,我们现在该怎么做?” 凤君华抿了抿唇,“雪灾过后很可能出现瘟疫…” 话还未说完,便有暗卫落下,道:“启禀宫主,城中百姓感染疫病,好多人已经死亡。大夫检查出原因,乃是顾府施的粥。赈灾的官队已经来到善之城,听闻此事后,监察官吴越已经下令将顾府一干老小全都抓了起来,并且上报朝廷,请求陛下圣裁。” 乐枫倒抽一口冷气,“来得好快。” 凤君华冷笑连连。 “派人去稳住疫病,死的人烧掉,不能让瘟疫流传到周围其他城市。” “是。” 暗卫领命而去。 “乐枫,通知离恨宫分布在西秦的暗线,立即将朝廷上那些主张杀顾大人的官员资料全都送进他们府中。记得,越**越好,务必要让他们劝谏大哥‘圣裁’。” “是。” 乐枫立即走了出去。 凤君华负手而立,“赈灾的官银调换了?” “是。” 绮扇点头,“不出宫主所料,那韩亦贼心不死,将赈灾的银子私吞大半运往城外别院之中。那吴越是他的走狗,听从他的命令,原本要将剩下的赈灾银两全都送入顾府,冤枉顾大人贪污灾款。就待朝廷指令下来后抄家,事后大可诬陷顾大人贪污了全部赈灾银两,查无可查。而韩亦,便可左手渔翁之利,还能敲山震虎打压殷丞相,此为一箭双雕之计。” “何止一箭双雕?” 凤君华嘴角噙起淡淡冷冷的讽刺,“历来这种自然灾患若是处理不好,便会引得人心动摇。韩亦那个蠢货,为一己私利竟置西秦于万劫不复之地,当真是昏聩过头了。” 她深吸一口气,“等朝廷传来消息以后你让人将韩亦所有罪行全都送到皇宫。大哥大约应该也有准备,但还是有备无患为好。” “那宫主您呢?” 凤君华看着窗外残破的街道,目光深邃。 “蛇已经出来了,接下来,该是关门打狗了。” 是夜,暮色沉暗,皎月如水。 与城内破损不堪的景象大相径庭的是,一座寂静的院子内,某个屋子灯火朦胧,传来低低喘喘暧昧的呻吟和低吼声。 好半晌,那声音渐渐才消弭了下去。 浅浅的影子倒影在纱帐上,女子玲珑曼妙的身体让人望之喷血。此刻她长发披散,脸颊酡红而眉间春情泛滥,一张绝色的脸蛋更添魅惑之色。 随意将窗沿上的丝织纱衣穿在身上,那衣裳太薄,根本无法掩盖她如凝脂般的肌肤,以及颈侧胸口上深深浅浅的吻痕。内里红色肚兜更显得妖冶而勾人。 她将头发拢在一边,微一挑眉,眼神里媚光横流,勾魂摄魄。 身后一只手搂过她的腰,迷恋淫邪的唇还在不停的划过她裸露的肩头耳垂。 “美人儿,你真是个妖精,快把老爷我的魂儿都吸没了。” 光是这样触碰,刚才熄灭的浴火又腾腾升了起来。 女子明显感觉到身后的异样,她眼底划过不耐烦,面上却是笑得十分魅惑,声音温柔软糯,让人听着不觉浑身酥麻神魂颠倒。 “对了,我就是来吸老爷的魂儿的。” 她眸光荡漾秋水弥漫,眼角眉梢俱写满了媚色,看得眼前男人又是心旌摇曳兽血沸腾,一下子就将她重新扑倒在床。 “别这样嘛…呵呵…” 她娇笑着,指甲却慢慢靠近男人的脖子,目光笑意婉转却杀气一闪而过。 不过刹那,身上男人闷哼一声,僵直着不动了。 她厌烦的撇过脸,看了看自己沾满鲜血的指甲,一把将男人推开,坐了起来,满眼的厌恶和鄙夷。 要不是看在他床上功夫还算不错的份儿上,她才不会先跟他颠鸾倒凤一番才杀他。 既然没有利用价值了,那还活着做什么? 反正她不杀他,也迟早有人杀他。 她扬了扬手,钥匙在指尖闪烁着泠泠之光。 嘴角微微上扬,眸光诡异而森冷。 朝廷下达命令太慢了,她有些等不及了呢。 如果顾言简今夜死去,那即便是找到证据也不能救他了。赈灾的银子没了,衷心的大臣也死了,她倒是要看看沐轻寒怎么挽回民心。 门打开,她飘了出去。 直到她身影完全消失,凤君华才从暗影里走出来,嘴角微微上扬,随即消失在夜色中。 …… 潮湿安静的牢房中,并没有多少人,只除了顾府一家老小。 “老爷。” 徐氏安抚幼子睡着以后才看向负手站立的顾言简,“如今那韩亦死了,吴越一口咬定是你派人杀他。善之城的百姓又被染了疫病,我们…” 咔嚓—— 锁掉落的声音响起,有人走了进来。 徐氏一顿,顾言简回头。 只见黑暗中走出一窈窕女子,手执灯火,随着越来越近的距离,那张脸便显露出来。 顾言简立即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瑞宁公主?” 他万万没想到,此人居然是消失三年的瑞宁公主沐清慈。当年他在朝为官,曾见过沐清慈几次。虽然数年未见,但曾经西秦第一美人的风姿已然还在,甚至更胜从前,他向来记性不错,怎会忘记? 沐清慈依旧笑得温柔而妖娆,“多年未见,顾大人可安好?” 顾言简短暂的惊讶过后很快冷静下来,“劳公主挂心,微臣很好。” 徐氏盯着她,隐约觉得眼前这个美丽的女子居心叵测,不由得抓紧了顾言简的手臂。顾言简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抚。 沐清慈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眸光划过一丝戾气。她最讨厌有人在她面前表演什么深情的戏码,天下男人都该死。 想起自己原本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不成想一夜之间母亲亡故,骨肉流失,心上人抛弃自己另取他人。 她从高高在上的公主,变成一无所有的孤女。为了活下去,还不得不出卖**,日日任那些低贱的人趴在她身上肆意凌辱糟蹋。 此仇此恨,全都是因为沐轻寒。 如果不是他,她何至于被废?她母后怎么会死?她又何至于被人玩弄生不如死? 她藏匿三年,就为了今天。她要让沐轻寒身败名裂,他不是要当皇帝么?她就让他看看,她如何用一双纤纤素手,将他的山河毁得一干二净。 还有那个男人,云裔。 想起那个名字,她心尖便如滚烫的油划过,再加上千万把钢刀肆意穿插,千穿百孔,痛不欲生。 凤含莺那个贱人哪里比得过她? 她有举世无双的美貌,有高贵的身份血统,这世上没有人比她更配得上他,他却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偏偏将那个低贱的女人当成宝。 毁天灭地的恨意在胸中蔓延,她眸底划过阴狠的杀意,抬头时已是一片笑意。 “顾大人在这里很不习惯吧?” 顾言简看着她,忽然一笑。 “这不是公主想要的么?” 沐清慈眸光一闪,笑得更加温柔。 “顾大人在说什么,本宫听不明白。” 顾言简却没再笑,眸光淡而清冷。 “公主失踪多年,何以会出现在这善之城?”他眼神淡淡从她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长裙划过,眼底闪过一丝愤怒。 “雪崩之事,是公主所为吧?” 疑问句,口气却是十分肯定。 沐清慈挑眉,笑意渐渐收敛。 顾言简面色更冷,“公主真是好大的本事,故意制造雪崩,让善之城百姓死伤无数,借着在顾府施的粥中下毒,陷我于如斯境地。”他冷笑,“若我没猜错,韩亦之死也是你所为吧?利用善之城雪灾,朝廷官员之死,闪动人心,让举朝上下人心惶惶,动摇民心乃至军心。你真是好深的心机,竟要置西秦于亡国灾难。” 徐氏听得脸色大变,“老爷!” 沐清慈最后一丝笑意消失在眼角,她面色冷冷而森寒,眼底划过杀气。而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笑了起来。 “顾大人真是心思细腻明察秋毫,难怪皇兄几次三番想要调你回京授予高官厚禄。如此人才,呆在易之城这么个穷乡僻壤的地方,着实可惜了。” 顾言简不为所动,将徐氏护在怀里,冷眼看着她,语气里夹杂着难得的愤怒。 “你身为西秦公主,竟荼害西秦百姓,置自己兄长于不复之地,你这样做,对得起先皇对得起列祖列宗么?你怎么就有那么毒辣的心肠呢?” “闭嘴。” 沐清慈现在最恨的人就是沐轻寒,顾言简还不知死活的在她面前说起沐轻寒,她气得面色铁青,一字字冰冷如雪。 “毒辣?”她冷笑,“我毒辣得过他?弑杀姨母,逼迫亲妹,偏偏还要装出一副假仁假义的样子。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他沐轻寒更虚伪的人。” 顾言简脸色十分难看。 沐清慈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得妖娆而得意。 “不过反正你们都是要死的惹了,趁现在还活着先把遗言交代清楚吧。”她一顿,又捂唇娇笑。“瞧我,差点忘了。顾大人一家老小可都在这儿了,就算又遗言,怕是也没人履行了。真是可惜…” “是吗?” 破空的清冷声陡然响起,沐清慈面色一变,随即反应灵敏,刹那掠入狱中,打算先挟持顾言简夫妇。不过掌风未至,眼前风声闪过,她甚至还来不及看清对方是什么人,肩头已经挨了一掌,生生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 她一只手抵着冰冷的墙壁,抬头看过去,瞳孔悠然一缩,咬牙切齿道:“凤君华,居然是你?” 顾言简连忙对凤君华拱手作揖,“多谢太子妃救命之恩。” 徐氏早已跑过去护着自己的孩子,如今见没有危险了,才堪堪放下心来,跪在地上谢恩。 凤君华冷淡看着眼神暴戾的沐清慈,嘴角噙几分浅浅笑意。 “你倒是好本事,藏了三年,一出来就闹出这么多事儿。” 沐清慈本来和凤君华没仇,不过谁让这个女人是凤含莺那贱人的姐姐呢?再加上她在外过了几年生不如死的生活,心灵早就扭曲变态,觉得全天下人都欠她。尤其和凤含莺沐轻寒有关的人,更是她恨之入骨的仇人。正好,凤君华和沐轻寒凤含莺都有关系。 她怎能不恨? “比不得你。”她讥诮而轻蔑道:“什么都不做也能弄得天下大乱,历史上那些红颜祸水可都要向你致敬了。” 凤君华也不在意她的讽刺,“我以为你会逃。” 沐清慈自嘲道:“在你手上,我还能套得了?” 凤君华饶有兴味儿看着她,“你不试试怎么知道逃不了呢?” 沐清慈眯了眯眼,渐渐没了耐性。 “你到底想说什么?” 凤君华嘴角一勾,“推出一个云依来扰乱视线,暗中培养你作为西秦祸国之乱。洛水兮当真是好心机,面面俱到啊。” 沐清慈面色一变,根本就不试图反驳,立即转身就朝着墙面撞去。哪知凤君华比她更快,在她那句话说完就已经动了。隐身术加上千里渡,沐清慈哪里是她的对手?头还没碰到墙壁就已经被一股罡气震得后退。她不气馁,借着力道又装向身后的墙。 凤君华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手指一点又是一道罡气将她阻拦。她被撞得再次后退,又改变方向朝左边撞过去。 凤君华嘴角笑意很是温和,指尖流动如搅乱池水,仿佛就存心逗着她玩儿。 几番交手下来,沐清慈已经罡气彻底围困。 她四处转动打量,最后确定自己无法逃走,才回头恨恨瞪着凤君华。 “你是故意的。” 到了这个时候,她若还看不穿凤君华的把戏,那她这二十年就算白活了。 凤君华笑容可掬,“你总算聪明一次。没错,我就是故意的。” 什么叫毒舌?这才是真正的毒舌。 沐清慈险些气得一口血喷了出来,她再也控制不住怒吼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刚夸你聪明一回你这么快就本性毕露了,真是让我失望呢。”凤君华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说你蠢你还真是不聪明,我都知道你是洛水兮的人了,怎么可能猜不到你可能已经学会玉晶宫的某些秘术?不过你倒是有心,穿墙术这功夫非一般人能练。欲练此功,必得全身骨头尽碎。天天泡在毒药里将一身骨头泡软,那种痛苦,没几个人能承受得了,你居然练成了?” 当初她知道玉晶宫有穿墙术这门功夫的时候,吵着要玉无垠教她,不过听说要练这种功夫须得承受那么多痛苦,吓得她立即就放弃了。而且练了这种禁术的人对自己身体有害,尤其是女子。天天泡那种独特的药水,长年累月下来,子宫受损不说,寿命也会随之减弱。 不过有一个特点,就是容颜会比从前更美。 她看着沐清慈,不错,看起来是比三年前看起来更加容光焕发,尤其眉眼神态更为妩媚艳丽,一举一动都透着魅惑人心的风情。 据说那药水极为阴寒,一般的人承受不住。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一幕,想来沐清慈为了缓解阴寒之气,服下了不少强烈春药,以至于无男不欢,有点类似当年慕容琉仙的情况。 她打赌,这种邪功,洛水兮自己只怕都没练习过。 沐清慈当年何等高傲的一个人,居然为了报仇不惜将自己糟蹋成如今这般模样,当真是世事无常。 沐清慈冷笑着,眼神里却渐渐渗透出深深恨意和痛楚。这几年若非报仇的信念支撑着她,她早就被那千年寒池给冻死了,哪里还有命在?如今计划才执行了一半,她如何甘心? 她闭上了眼睛,暗自念着洛水兮交给她的口诀,身体渐渐变得透明。 凤君华脸色微变,身形刹那闪动,穿越结界一掌劈向沐清慈的天灵盖。沐清慈却忽然消失,她立即一挥袖,周围结界更为稳固。 她肯定沐清慈还在这里,并未离去。 “你以为你今天能逃得了?” 凤君华冷笑,垂在身侧的手燃烧着一团火光,倒影着一张渐渐扭曲的容颜。 火光刹那飞出,与此同时她破结界而出,身后熊熊大火开始燃烧,沐清慈在火中渐渐显露面容轮廓。 扭曲,而痛苦。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谁的背叛谁的计中计? 火光。 强烈的火光,逼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朦胧,幻灭,似隔离着屏障,蔓延着金黄色的光,将那张脸映照得清清楚楚。 沐清慈浑身都被火烧着,她在嘶吼,在挣扎,面容扭曲而恐怖,眼神里渗透出的恨意比眼前火焰还要浓烈。 她双手捧着脸,渐渐的看见火星将她的手背腐蚀,脱皮,肉开始糜烂。 惨叫声不绝如耳。 徐氏抱着孩子,已经惊骇得说不出话来了。 纵然见多识广的顾言简此时面容亦有微微的震惊之色。 凤君华站在火光外,神色淡漠而清冷。指尖缠绕的火光一寸寸递进,蔓延,直直将沐清慈全身笼罩。 “不——” 沐清慈发出撕心裂肺的惊吼声,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白瓷般的脸渐渐被烧毁。 轰然一声,火光似添加了油,猛然大盛。 凤君华瞳孔一缩,迅速上前,沐清慈的身体刹那被火焚毁,灰飞烟灭。 她一挥手,绵延不绝的业火熄灭,眼前没有丝毫痕迹。 沐清慈死了? 不,不对。 刚才那阵火光,分明已经不再受她控制。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眼神深而微微疑惑。 “太子妃?” 身后顾言简小心翼翼的唤了声。 她回神,转过身来看着两人以及隔壁牢中早在她来之前就被点了昏睡穴的其他人。 “没事了,你们出去吧。” “可是…” 顾言简犹豫道:“圣旨未下达,下官这样出去,形同越狱。” “吴越先斩后奏抓无罪官员,如今已经遭到报应被人所杀。你的冤屈我已经让人上报朝廷,包括韩亦之死的真相大哥应该也已经知道了。如今善之城全城百姓感染瘟疫,你这个县令不管他们谁管?” 凤君华语气淡淡而眉眼自有一股威严,“你们现在就随我出去。” 顾言简犹豫再三,终究点了点头。 “好。” 凤君华一挥袖,隔壁昏迷的那些人全都醒了过来。 刚出了大牢,乐枫就迎了上来。 “宫主,西秦皇上密诏已经到了。” 凤君华嘴角一勾,看向她身后一个穿着深蓝色官袍的青年男子。 “狄大人,辛苦了。” 狄展书立即上前两步,叩首道:“为宫主效力,属下不辛苦。” 听着他的自称,随后出来的顾言简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狄展书他认识,是和他同届的考生,如今任御史大夫。为人十分低调。明明才华冠盖,却不显山露水,科考只得了个探花。此人很是有能耐,表现之一就是,他明明不高调,但是几乎和一大半的朝中官员关系都很好。 而且凡是和他交好的官员,无论出了什么大小事儿,他都能独善其身。他的升官路不算青云直上,却也不是原地踏步。硬是让人想嫉妒都嫉妒不起来。 没想到,狄展书居然是离恨宫的人。 算起来,狄展书在西秦为官有五六年了。 这颗棋子,掩藏得可真够深的。 凤君华可不管顾言简的震惊,她负手而立,淡淡道:“起来吧。” “谢宫主。” 狄展书站起来,从袖中掏出明黄锦绣的卷轴递给凤君华。 “宫主,这是皇上交给属下的密诏。皇上说了,宫主持此密诏,有先斩后奏之权。” 也就是说就算她先放了顾言简,也没人敢说什么了。 “还是大哥想得周到。” 凤君华微微一笑,伸手去接密诏。就在手指还差一寸触碰到那明黄卷轴之时,狄展书低着的头忽然抬了起来,眼中爆发出浓浓凶光。 “宫主小心。” 乐枫惊呼一声立即就要奔过去。 狄展书已经反手将那密诏当成暗器扔过去,同时五指成爪抓向凤君华的手腕。他指甲深黑,明显有毒。而且看他那动手的狠劲儿,一爪下去,凤君华的手不废了才怪。 然而凤君华比他更快,几乎是在狄展书扔出那密诏之时,她便已经出手如电,一边接住那密诏一边抬手一掌迎上。 狄展书下了必死的决心,就算不和她同归于尽,也要将凤君华重伤。他刻意用密诏引她接近,在她最没有防备的轻狂下全力一搏,用的那是十成十的功力。 凤君华一掌打过来的时候他没有退,生生受了这一掌,袖中迅速划出一把匕首,森寒而杀气腾腾。 “宫主——” 周围无数人落下,然而已经来不及,那匕首出现便已经没入凤君华心脏。 噗—— 狄展书喷出一大口血,脸上却扬起诡异的笑容。 凤君华一手捏着那密诏,退后了两步。 乐枫从身后给了狄展书致命一掌,身形一掠,扶住凤君华。 “宫主,您没事吧?” 凤君华只退了两步便稳住身形,“我没事。” 她看了眼胸口上插着的匕首,不在意的拔掉,仍在地上,发出铿的一声,却像是惊雷一般打在地展书心上。 他倒在地上,颤抖的指着凤君华,满眼的不可置信。 “这…这是玄铁打造的匕首,便是护甲盾牌也不能挡,你怎么可能…” “我怎么可能没受伤对吧?” 凤君华神色清淡,漫不经心的拂了拂衣袖,衣衫上流动的光芒刺得狄展书瞳孔一缩。刹那了悟,刹那痛悔,最后化为浓浓不甘。 “天下三大珍匹,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狄大人见多识广,怎么就偏偏忘记这一点了呢?” 狄展书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悔恨的,猛的又喷出一大口血。 “你…你怎么知道我…” “怎么知道你已经背叛了本宫么?”她轻笑,散漫道:“就凭本宫和大哥的关系,你怎么就不想想。为什么各国都有离恨宫暗桩重重,唯有西秦最少呢?” 狄展书脸色微变,似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 凤君华依旧姿态娴雅而从容,眼神却冷冽森寒如冰雪。 “离恨宫的规模有多大没人比本宫更清楚。当年本宫建离恨宫之时根基不稳,担心为各国君主忌惮而遭受灭门之危,所以刻意隐藏。本宫虽然失踪了十二年,但离恨宫的发展依旧如常。当年知晓大哥的真实身份以后,为了替他巩固地位,本宫尤其在西秦布下暗桩重重,最多的便是各州各地不起眼的角落,以便日后不时之需。这件事便是四堂主都不曾知晓。” 她面色越来越冷,“只是本宫曾下令,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崭露头角,所以很少有人知道本宫埋在西秦各个州县的暗桩。” 狄展书已经面无人色,便是乐枫等人也目露震惊之色。 凤君华却面不改色,“本宫秘密到达善之城的时候便已经暗中通知了周围各个州县的暗线,让他们小心行事。可昨日本宫刚抵达善之城,韩亦却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无故身亡,今天才将消息传入本宫耳中。” 她慢慢上前,“韩亦居心不良,大哥不会不知道,那么他身边就一定会有大哥的眼线。你手持密诏,应该和韩亦同一天出发。本宫当初将埋藏在西秦明面上的暗桩都交给你,韩亦死了你该是最先得到消息的人,可你却没有告诉本宫。这便证明一个问题,那些人背叛了离恨宫,或者收到了其他有别于本宫发出的命令。而在西秦唯一能指挥篡改本宫之令的人,就只有你。此其一!” 狄展书已经奄奄一息,喘息着看着凤君华,眼神里慢慢升起一望无际的惊恐。 “第二。”凤君华声音冷静而森寒,“本宫既然在各个州县布下了你也不曾知道的暗桩,韩亦死了,本宫岂能不知?” 狄展书浑身发抖,“你…你利用…” 凤君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神轻蔑。 “背叛本宫的人,还能有利用价值的活着,你该感到荣幸。”她慢慢道:“韩亦死不足惜,但能让你疏忽大意以为瞒天过海的将所有人给抓起来。你很聪明,知道密诏如果没有及时到达本宫首先就会怀疑你。所以你通知了沐清慈,让她在今夜趁早杀人灭口。你以为本宫没有拿到密诏之前不会先行一步劫狱,因为反正有密诏在手顾大人他们也会没事,本宫不会多此一举对吗?呵呵,但你的确是小心,即便心中如此断定,却还是准备第二条方案。万一本宫不按常理出牌,在狱中截杀沐清慈,届时你刚好拿着密诏而来,趁此机会暗杀本宫。即便杀不了本宫,也能重创本宫,随后就将顾大人杀人灭口。” 她身形飘到他面前,懒散而冷冽道:“如果本宫没猜错,你在来之前已经派人将周围各州各县下了瘟疫,对吧?” 狄展书身体抖得更厉害,眼神里惊骇根本掩饰不了。 “你…你不是人…是…是魔鬼…” “放肆。” 乐枫秀眉微皱,怒斥一声。 “呵呵…”凤君华却轻笑,眼神里却没有一点笑意。“三年前我和云墨出使南陵参加小莺和明月澈的婚礼,被明月殇堵截至和金凰的交界处。云墨利用昔日从金凰夺来的五座城池布下瘟疫暗度陈仓,致使南陵和金凰产生隔阂,不得不放我们离开。今日,你又故技重施。” 她半阖着眸子,笑得妖娆而妩媚。 “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又是谁的主意?” 狄展书没说话,或者说他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惊骇而绝望的看着眼前神光绝艳的女子,心中升起无限悔恨。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让本宫来猜猜吧。”凤君华漫不经心道:“凰静芙不是云墨,同样的计策她没把握用第二次还能成功,所以排除她。而且此次瘟疫事变,明显存在以牙还牙的报复心态,除了凰静芙,那么就只有明月殇了。” 她冷笑,“难怪他那么轻易的就回京去了,原来在这儿等着本宫呢。” 她面无表情,声音冷如骨髓。 “南陵是他的天下,就算他属于防备让明月澈私自出京,怎么可能还会疏忽第二次?明若玦下三道圣旨,他若有心岂会拦不下来?他之所以应召乖乖回京,不就是让本宫放松戒备而已。至于你,大概早就背叛本宫了吧?为什么?” 她上上下下打量狄展书,似想到了什么,恍然而轻嘲道:“大概你也成了沐清慈的入幕之宾了吧?” 狄展书脸色涨红,竟是无法反驳。 凤君华眼中嘲讽更甚,“好,好得很。” 她放在身后的手紧握成拳,眼神更为森凉。 “你自以为聪明,不过也是明月殇的走狗。”她冷冷而轻蔑道:“本宫要阻止瘟疫蔓延,就得出动所有埋藏的暗线。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将离恨宫隐藏在西秦的所有暗桩全数拔出。如若不然,善之城就得悉数倾覆。他知道靠一个沐清慈不足以动摇西秦根基,目的在于本宫的离恨宫。南陵没了颜家,他怎能容许离恨宫独大?所以想方设法抽丝剥茧的将离恨宫的势力一寸寸拔除。” 狄展书哑口无言。 “他倒真是好算计。” 凤君华深吸一口气,眸光冷冽如刀。 “这一次,本宫心服口服。”她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扬起诡异而复杂的笑,像是自言自语的说着:“先让你尝点甜头。风平浪静的背后,永远都是更大的风暴。” 她声音太小,狄展书没听清。他蠕动着唇瓣,似乎想说什么。 凤君华又淡淡看着他,忽然道:“沐清慈是你救走的吧?” 狄展书睁大了眼睛。 “你在天牢里挖了地道。”凤君华语气森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当年云墨曾在南陵挖地道离开,明月殇也依样画葫芦的挖了地道将沐清慈放走。呵呵,他倒是会举一反三。先拔除了离恨宫在西秦的势力,即便本宫知晓他挖了地道,也无法阻止沐清慈离开了。” 狄展书颤巍巍的伸出手,似乎想抓什么。 凤君华已经没有耐心,指尖一点,白光没入他眉心。他睁大眼睛,发出轻轻呃,然后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临死,眼镜都瞪得大大的,死不瞑目。 凤君华厌烦的别开眼,一挥袖,火光缭绕,转瞬将狄展书烧得干干净净。一枚金色的物事飞了起来,落入她手中。 是一块免死金牌。 她回头对顾言简道:“顾大人,你们回去吧,赈灾的银子已经送到,瘟疫也稳定了下来,你尽快组织救灾。” 她将密诏以及那金牌扔给顾言简。 “有了这两样东西,没人敢忤逆你。” 顾言简接过来,打开密诏看了看,上面的内容很简单,是为他平冤的圣旨。 “太子妃,您不留在善之城么?” “不用,我要去一趟国都。” 沐清慈不死,她始终不放心。 顾言简点点头,抱拳道:“下官多谢太子妃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无以为报,日后但有吩咐,刀山火海,决不推辞。” 凤君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若有深意道:“刀山火海也就罢了,不过若顾大人真有此心,本宫倒是有句话不吐不快。” “太子妃但请吩咐。” 凤君华负手而立,慢吞吞道:“顾大人心怀天下胸襟广博且才华横溢,在这小小善之城的确太可惜了,何不高居庙堂之上为更多百姓谋福祉呢?” “这…” 顾言简微微犹豫。 凤君华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当初顾大人是被奸臣所害才不得不远离国都,如今奸臣已死,顾大人何不重拾当日鸿鹄之志?顾大人十年寒窗苦读,目的是为黎明苍生。善之城的百姓固然也是苍生其一,但比起整个西秦,不过区区沧海一粟,大人何必鼠目寸光至此?既有经天纬地才学,就该居庙堂之高才能心怀天下百姓。” 顾言简眸光动容,显然已经被凤君华说动。 凤君华继续道:“顾大人只道官场黑暗,不愿同流合污。但顾大人可有想过,就是有太多像你一样的清流人士宁愿远走他乡也不愿和奸臣为伍,才会让那些人更加无所忌惮为所欲为。帝王讲究的是权衡之术,很多时候身不由己。但朝中清廉为民的大臣多一员,奸臣便少一个,百姓就少受一分苦。尤其,在这乱世之中。” 顾言简面色更为松动。 “顾大人若真是心怀天下,不妨考虑考虑本宫的建议。”凤君华言笑晏晏,“本宫相信,大哥会很欢迎顾大人重回朝堂,共谋政事。” 她说完便转身,刚走了一步,身后传来顾言简的声音。 “多谢太子妃提点。”他拱手,声音坚执而清晰。 “带善之城安定下来以后,若陛下恩准,下官必定万死不辞。” 凤君华嘴角上扬,身影渐渐没入夜色中。 夜色渐浓。 不出凤君华所料,瘟疫虽然没有流传感染其他各州各县。但离恨宫这些年隐藏在西秦的所有暗桩,一夜之间全被拔除。 同时,她得到消息。昨夜子时,就在她忙着善之城雪灾之事的时候,明月轩带着自己这些年训练的五千龙骑攻打茵城,明月笙从后方包抄。 凉州大军全军覆没,西秦死伤惨重。 楚诗韵重伤,秦云舟为保护楚诗韵,战死。 尹枫和云依一起失踪。 茵城,破。 潭渊带着剩下的人马退守兰城,沐轻寒在头一晚上离开皇宫,远赴兰城。留下一方圣旨,召淮安王回京,偕同右相殷少安共同协理朝政。 …… 马蹄声渐渐融入夜色,凤君华面容清冷而神色焦急。 大哥,你究竟要做什么? 既然早知道沐清慈还活着,为何放任不理?既然发现狄展书早已背叛,为何不除?为何,要将治理雪灾瘟疫一事交给她?没有他的允许,沐清慈怎么可能在西秦的地界逃脱?知道她会察觉端倪赶赴国都,为何又只身前往兰州? 凤君华心中隐隐划过一个想法,但她还未抓住,便一闪而逝。 她心中的担忧更重了。 …… 茵城攻破的同时,云墨引发邺城之北的江春河发大水,洪水决堤,滚滚而来。原本玉伦关也是要受池鱼之殃的。然,几年前被易水云用移山倒海搬走的那几座山又被他给移了回来,挡住了洪水。 洛水兮用阵法阻洪水,云墨在军营中摆隔空阵法阻挠,最终洛水兮伤,阵法破。 大水淹没邺城,百姓死伤无数。 凰静睿无奈,只得下令全城百姓以及将士搬离邺城,他却不走。任洛水兮如何劝,他毫不动摇。他是三军主帅,只有战死沙场,绝无退的道理。 洛水兮再好的脾气也不由得微怒,“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先退守泸州,日后再夺回邺城便是。” 凰静睿却说,“你可曾见过有人能从云墨手中抢夺一城半池?” 洛水兮一噎。 凰静睿淡淡而笑,听着外面百姓的呼救奔跑以及水流滚滚声,目光深远,隐有苍凉之色。 “皇姐既赋予我重任,我便不能让她失望。”他目光坚决,道:“你带着所有将士先走,即便战到最后一口气,我也绝不退让。” 他拔出佩剑,铿锵有力道:“我誓死与邺城共存亡。” “你——” 洛水兮眸光震动,渐渐失了言语。 帐内几个副将面面相觑,随后目光变得坚决,齐声道:“末将誓死和将军守护邺城,不死不破。” 声如洪钟,仿佛连天地都能震裂。 “好。” 凰静睿目光灼灼,“尔等随我一起出去迎战,咱们和邺城共存亡。即便要死,也得多杀几个人为咱们陪葬。他日史书工笔,咱们也不至于太寂寞。” 副将们站起来,同样拔出佩剑,齐声附和。 “和邺城共存亡。” 洛水兮捂着胸口,看着这一帮看起来柔弱的女子,在她们身上,却有世上许多男儿也不曾有的坚贞和勇敢。 她们的衷心,源自于凰静睿这个从不苛待下属的号将军,源自于礼贤下士的凰静芙。 如果身在盛世,她相信,金凰便是以女子为尊,也同样可以统御天下。 “洛姑娘。”凰静睿回头对她温和道:“你是明太子的贵客,陛下也曾吩咐要好好保护你。如今邺城大难在即,你身上有伤,我会让人护送你出城逃生。若我死,还望姑娘保我金凰十万女兵性命,守住泸州。” 他握剑抱拳,真诚道:“拜托了。” 未等洛水兮回答,他便转身大喝一声。 “走。” 踏踏的脚步声远去,外面响起冲杀声。 洛水兮久久一叹,或许是经历不同,也或者是生长环境不同。她重生一世,所思所想就是报仇。在此之前,无论多难她都要好好活着。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只要活着,就有报仇的机会。 但凰静睿显然不同,他是金凰的皇子,是将军,他身上肩负着守卫国土的重任。如果他退缩,士气大减,金凰国威不存。 这便是皇权的可悲之处,永远不能只为自己而活。 也罢,既然凰静睿有所托,便是看在他这一腔忠君爱国之心的份儿上,她便帮他抱住这十万女兵罢。 …… 凰静睿带着人出去准备应战,可就在这个时候水退了,迎接他们的正好是东越的兵马。 血与火的厮杀,毫无疑问,金凰败! 凰静睿引颈自尽,临死身躯不倒,微微侧头,看着金凰皇都的方向,永久伫立。 慕容于文带人追来的时候,看到他伫立不倒的尸体,久久叹息一声。 他敬凰静睿算条好汉,对着凰静睿三鞠躬,下令将他厚葬。 十里之外,云墨亲自带人追洛水兮,手下将领得令,保护洛水兮逃走,只是伤亡惨重,死伤近三万。 云墨并没有趁机穷追猛打,只是重新攻占邺城。 西秦那边失了茵城,金凰失去邺城,看起来双方都各有所得。 …… “殿下,您要去西秦?” 慕容于文诧异的看着云墨,“如今我们刚攻占了邺城,不正是南上的好机会么?您怎么会想到要去西秦?” 云墨不语。 易水云眸光微闪,笑道:“殿下是否是为了太子妃?” 云墨抬头看了他一眼,也不隐瞒。 “西秦正值多事之秋,离恨宫在西秦的势力又全都被明月殇拔除,她一个人总归不安全,我不放心。” 慕容于文不说话了。在女儿的事情上,他无法做到公私分明。 慕容琉风走上来,“姐夫,我和你一起去。” 云墨摇摇头,“金凰经此一役元气大伤,便是明月殇来了也无法再开战,你们就在这里守着,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话说到这个程度,也没人反驳。 慕容于文思索一会儿,道:“殿下准备何时启程?” “现在。” “…” 云墨是行动派,说走就走。当日他安排好了所有事,便只身前往西秦。 而此刻,金凰皇宫。 凰静芙听说前线战败,凰静睿战死,久久不语。朝中大臣惊惶自危,人人请求派兵援助。 沉默了半晌以后,她做出一个决定。 亲自御驾亲征。 朝臣哗然。 …… 下朝以后,她独自回了寝殿,看着窗外的风景,神色微微恍惚。 皇宫里景色美轮美奂,但日日这么看着,也觉得烦腻。 “十二妹与明月笙的婚期要到了吧?” 贴身女官低声应道:“是。”顿了顿,她又道:“陛下您忘记了么?前几天十二公主还来信说,三个月后孝期将满,公主会和齐王在军中大婚。” 凰静芙怔了怔,恍然失笑。 “是有这么回事,我都差点忘记了。”她默了默,长叹一声。 “四皇弟战死,十二妹定然十分伤心。他们兄妹俩虽然自小分离,但骨肉亲情总是斩不断的。” 女官没有说话。 凰静芙又沉默了好一会儿,看着窗外飞花落叶,怅然道:“你看这富丽堂皇的皇宫,谁能想到前线是如何的血雨腥风尸横遍野呢?” 女官抬头看着她孤寂的背影,几次欲言又止。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喧哗声。 “皇太君,您不能进去啊,皇太君…” “走开,该死的奴才,不要命了吗?” 冰冷的呵斥声后是急乱的脚步声,直冲内室而来。 女官听着外面的动静,对凰静芙道:“陛下,是太君来了。” 凰静芙脸色有些不耐,“定然是因我要御驾亲征之事来劝我的。”她挥了挥手,“你下去吧。” “是。” 女官前脚刚走,皇太君后脚就走了进来。一身的雍容华贵艳丽四射,然而那双眼睛却满含怒意。 凰静芙转身,对着他恭敬一礼。 “儿臣见过父后,不知父后今日来有何事?” 皇太君面有怒色,一拂袖道:“你还记得有我这个父后?” 凰静芙面色温和,“父后这是说什么话?是不是这段时间儿臣忙于国事鲜少陪您?是儿臣不对,您若觉得寂寞,可…” “我说的不是这个。” 皇太君恨铁不成钢的打断她,看着她一副从容冷静的模样,有些气不打一处来。从前这个女儿是他的骄傲,如今他却越发看不透她了。 凰静芙神色自若,“那父后是为何?” 皇太君咬牙,开门见山道:“为何要御驾亲征?我堂堂金凰,难道就没有可上战场驱敌的将军?需要你这个一国之君御驾亲征?” “不是没有,是没有谁比儿臣更合适。” 皇太君一时失语,怔怔看着她。 凰静芙叹息一声,心里知道,父后不蠢。当年母皇后宫三千,后宫子女众多,母皇能从一个妃子熬到皇后,且扶持自己成为皇太女,并非一般的宫妃,而是一个很有头脑的政治军事家。 如今金凰的形势不容乐观,父后如何不懂? “父后,现在只有儿臣御驾亲征,才能鼓舞士气。” 皇太君抿唇不语,只看着她,眼神里却蒙上了浅浅水雾。 “父后。” 凰静芙深吸一口气,道:“儿臣不仅是您的女儿,儿臣还是金凰女帝,还是金凰万民之主。金凰所有百姓,都是儿臣的子女,如今国之大难,儿臣怎能安于朝堂享受太平而眼看自己的子女受苦?我东越将士死伤者众,我不能让她们冤魂不安。” 皇太君还是不说话,手指却有些颤抖。 “父后,身在这个位置,儿臣早已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最后一句话,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皇太君隐忍多时的情绪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他颤抖着,蠕动着唇瓣,好半晌才戚哀的摇头。 “早知有今日,我当初何苦费尽心思将你扶上这个位置?”他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扶着旁边的桌子,叹息道:“芙儿,你可恨我?” 再强势的人,也不免有脆弱的时候。皇太君身居后宫多年,历经大半生风雨,什么没见过?最后在面对自己孩子的事情上,终究还是流露出脆弱的一面。 凰静芙摇摇头,笑道:“当初父后若不那么做,儿臣只怕早就已经死了。”她顿了顿,认真道:“乱世天下,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儿臣身在这个位置,便不能推诿。” 皇太君不说话,眼底隐隐痛楚蔓延。战场是什么地方,他自然是清楚的。这一去,可能就永远回不来了。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如何舍得? 凰静芙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淡一笑。 “父后,这是我的责任。” …… 入夜,茵城。 月色洒落枝桠,透过窗纱照进屋内的纤细身影,浅浅而寂寞,寂静而哀伤。 信纸从指尖脱落,凰静贞呆呆的坐着,不发一言。 明月笙推门而进,捡起脚边的纸,看了眼,又看向面无表情眼神朦胧的凰静贞,推着轮椅走了过去。 听到声音,凰静贞恍然回过神来,脸上下意识的扬起一抹笑容。 “你来了?” 明月笙直直的看着她,看得她脸上表情越来越僵硬。 “为…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明月笙收回目光,淡淡道:“想哭就苦出来吧,没人逼你一定要忍着。” 凰静贞张了张嘴,话未出,眼泪却已经在眼眶打转。她连忙别开脸,抹了抹眼角,故作坚强道:“谁说我要哭了?四哥他为国捐躯,死得光荣。他临死都不投降,作为他的妹妹,我怎能哭哭啼啼给他丢脸…” “静贞。” 手被他抓住。 她声音一顿,目光缓缓睁大,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不知道是惊是喜或是感叹是失落。隐忍多时的泪水破涕而下,一滴滴落在他手背上,他控制不住的颤抖了一下。 三年了,他除了对她视而不见,便是冷冰冰的叫她公主,这是他第一次唤她的闺名,却是在这个时候。她分不清他此刻给予的温情到底是同情还是怜惜。她只知道心很痛,很需要一个温暖的胸怀供她依靠。 她猛然扑过去,紧紧的抱住他。 明月笙怔了怔,下意识的要去推开她。她却在他耳边低低道:“别动,只要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明月笙伸出的手顿住,慢慢的落在她后背上,轻轻拍着,没有说话。他不懂得安慰人,也不知道这个时候该说什么。 三年,她陪在他身边,无论何种境地,她都笑得那般明朗而开怀,像开在阳光下的向日葵,让人看了便觉得舒服。见惯了她的坚韧倔强,见惯了她的从容不迫和坚强,从未想过她也会这般脆弱哭泣。 或者是因为习惯,她日日陪在他身边,即便他想要忽略,她却也不可避免的融入了他的生活中。对这个即将成为他妻子的女人,他不知道对她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也不知道该以对她存着什么样的情感才合适。 他们都是一样的人,很多时候都身不由己。 “阿笙…” 她终于叫出了放在心中三年的两个字,低低的,脆弱的,含着喑哑呜咽的语气,令他浑身一震。 明月笙浑身僵硬,眼眶骤然放大,连手指都在颤抖。脑海里划过另一张脸,划过另一个声音,也如这般悲切的呼唤那两个字。 他心神震动,止不住的颤抖,猛然意识到什么,立即伸手推开了凰静贞,茫然而微微愤怒质问的看着她,更多的却是痛楚和自责。 凰静贞原本还在因兄长之死而悲切哭泣,这么多年以来,她终于能感受到他身上那么一点温暖,才不至于让她不至于如此痛苦崩溃。冷不防被他这么一推,一下子就倒在地上,手磨破了皮,血丝渗了出来。 她怔了怔,眼泪还挂在脸颊上,抬头茫然看着他。 “阿笙,你怎么了?” 那两个字就如同一个定时炸弹,让原本已经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想要伸手扶她起来的明月笙再次一僵,随即眸光涌上怒火。 “闭嘴,不许这么叫我。” 凰静贞从未见过他如此愤怒的模样。这三年来她也多少了解他的性子,冷冰冰的不近人情,除了别乱动他的那盘棋,平时怎么招惹他他都可以冷眼旁观不予理会。便是动怒,也顶多就是语气难听一点,却从未如此面色震怒的对她大吼。 她茫然了,却因他如此发狂的模样心中更痛。她一直知道,知道他心里有一个人,那是他心底无法触碰的伤,就如同那盘棋,任是和他再亲近的人,都无法触碰。 那么刚才,她是无意间触碰那道伤口了么? 因为那个人,所以他无法再看见身边任何人。 她眸光黯然,默不作声的站起来,一如既往的对他笑得温柔。 “抱歉。” 明月笙却被她脸上的笑容刺得心口一痛,她明明眼底满是泪花,却依旧笑得明媚自如。明明此刻心累身累,明明是他伤了她,她却对他说抱歉。 这个女子… 如果换了她,如果换了她… 不,不一样的,终是不一样的。 他低头,嘴角一抹淡淡自嘲苦笑。 “该说抱歉的是我。”他道:“对不起。” 凰静贞抿唇看着他,心里的痛不知道是因为兄长战死还是他这些年的冷漠更或者是他刚才那样厌弃而冷漠的推开她所致。她只是沉静而幽深的看着他,似乎要看尽他的灵魂深处。 三年以来,她知道他将自己隐藏得有多深,深到无论她多努力也无法走进他的心。 是什么样的情感,让他甘心将自己困守十多年? 眼睛落在他的双腿上,嘴角勾起淡淡苦涩。 “你准备将自己折磨到何时?” 明月笙再次一僵,冷漠的眼睛里破碎一条缝隙。 “既然痛,就忘记吧。”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我想,给自己一个解脱 忘记… 明月笙脑海里顿时烦乱如蔓藤,缠绕不休。许多年前的记忆划过脑海,那些曾经日日夜夜恍若昨日重现,此时想起却仿佛已经隔了千年万年。曾经记忆之中最深刻的笑颜甚至已经被时光碾碎而模糊,他都快要忘记这么多年来的坚持坚执到底是为什么? 忘记,这两个字说起来简单,实际上也并不是那么难。只是因为,这么多年他从未去想过忘记而已,而是越发的将那原本就短暂而模糊的记忆加工深化,一点点入了骨血深处。 那时年少,不懂情之深沉,只知灰暗人生中那浅浅而深刻的温情。为了这份温情,甚至都分不清那种感觉是怀念还是思念,亦不懂得感激还是感动。更不知道,那样的付出和牺牲想要换回的究竟是什么?如今的坚持是执着还是自我安慰的虚妄? 不知道,他从来不知道,也或者,他从来都未曾去深究过。 那么多年,他一个人不也这么过来了么? 可是…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如从前般麻木,只固执的守着心里那一份温暖而变得想要贪求更多? 不,他不要变成这样。人一旦有了**,就会变得贪得无厌,便再也做不了原来的自己。也或者…这才是真正的他… 乱了,一切都乱了。 他一向平静的心乱了,像乱麻一样,无法理清头尾。 他脸色渐渐苍白,眼神里浮现浓浓挣扎疼痛之色。 凰静贞脸色也变了,她慌乱的走过去,按住他的手臂。 “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明月笙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无数片段划过脑海,情绪渐渐也有些暴躁。听着耳边急切的声音,他顿时想起方才就是因为她说的那些话才让他陷入自我矛盾的症结之中。眼里涌现一抹戾气,他再次推开她,怒道:“别碰我。” 凰静贞这次有准备,只是后退了几步,未曾摔倒。 她站在几步之外,定定的看了他许久,转身走出去。 “你好好休息,我走了。” “等等。” 明月笙好像清醒了些,声音却有些低哑。 “该走的是我,这是你的房间。” 落寞划过凰静贞的眼角,她嘴角微微一勾,声音疲倦而苍凉。 “我们即将大婚,还要分你我么?” 明月笙身子一僵,今日短短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似乎失态的次数比这二十余年的生命还多。 凰静贞已经倒了回来,径自走向床榻。 “不过你说得对,这是我的房间,怎么算都该你走。” 明月笙怔怔看着她,似乎没想到她那么快就褪去了脆弱恢复理智,开始对他下起了逐客令。他呆呆的看着她的背影,甚至连她脱去了外衫都未曾想到要避嫌。直到耳边飘过她那般散漫而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传来,才拉回他遥远的思绪。 “你还不走?不会是想与我提前洞房再拜堂吧?” 明月笙惊愕的睁大眼睛,神智总算恢复了正常。他看着那女子慢吞吞转过身来,身上只穿着一件里衣,也不避嫌,大大方方的任由他看。 她保养得极好,肌肤温润如玉,宽大的衣领掩饰不住美好的脖子和一线精致锁骨。朦胧灯光下她脸颊光洁如瓷,脸颊两边未施粉黛却显出自然的胭脂色,桃红色的唇角微微上扬,三分散漫两分戏谑隐约无所谓的漠然和淡定。 他耳根子立即浮现薄薄的红晕,像是白云染上夕阳霞裁,顿时丽质漫天晕。 他慌忙转身,想说什么,却意识到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便低下头,自己推着轮椅出去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边,直到大门被关上,凰静贞嘴角那看似轻松的笑意才慢慢收敛淡漠。 她与他之间的相处从来都是她热情,他冷淡,她主动他被动。最大的共同点,就是那盘棋。可即便她再热情,也未曾在正常的情况下如刚才那般在他面前宽衣解带。 他看着十分冷漠不近人情,但情感上好似十分生涩,见到这般情景,自然是避之不及。 若非如此,她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让他主动离开留给自己舔舐伤口的空间。 但是这种方法又岂不是让自己更伤上加伤? 作为未婚夫妻,他那般排斥不愿靠近她,即便两人拜堂成婚,又有何意义? 她闭了闭眼。 凰静贞,你还真是自作自受。 四哥,你对我很失望吧。 皇家的儿女,本就不该有感情的。当年是政治联姻,本就该理智对待,人一旦有了感情,便不再有理智。没了理智,便会做出许多连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事。 …… 宽敞的官道上,白色飞骑疾驰而过,马上女子一身红衣如火,容颜掩盖在面纱下,唯一双眼睛妖冶魅惑,黑如浓墨。 韩亦死了,朝廷未曾派遣其他官员赈灾,只留下了灾银。她不得不从总部调遣离恨宫的人来支援,如今已经渐渐步入轨迹。意外的收获便是,离恨宫由此在西秦声名大振。 凤君华心中有些不安,大哥既然已经让人送密诏来善之城,为何不派遣其他官员协助赈灾?好似有意要将所有事都丢给她一个人。离恨宫虽然不与江湖帮众为伍,但也不属于朝廷,如此干涉西秦朝政,难免惹人非议。 大哥到底想做什么? 赶了一天一夜的路,马儿也疲倦了,她勒了勒缰绳,凝眸远望。 “前面有一家茶肆,先去那儿休息休息,呆会儿再赶路。” 绮扇点头,“是。” 凤君华的容貌太碍眼,未免不必要的麻烦,只好用千变万化易容。只是身上这件衣服却无法遮掩。也罢,荒郊野外的,也没多少人,旁人也顶多只当她是富贵人家出生罢了。 翻身下马后茶肆的老板就殷勤的过来招待,“二位客观,请问有什么需要?” 将马安置好以后,绮扇才道:“拿两碟点心,一壶茶。” “好嘞,您请这边坐。” 两人虽然隐了容貌,但气质却是掩不住的。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喝茶吃点心的都是赶路人。而今刚好是申时过,茶肆里没几个人。但难得看到有两个气质不俗的女子出现在这里,多少还是引人侧目。 隔桌的几个男子频频向这边望过来。 凤君华皱了皱眉,绮扇有些生气,刚准备动手,被凤君华制止了。 “别惹事。” 绮扇瘪了瘪嘴,小声道:“要是让姑爷知晓了,定然心里不舒坦。” 凤君华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想起某个醋坛子,有些无奈。 正在这时,天空飞过一只鸽子,落在绮扇手臂上。绮扇取下信筒,看了看,有些讶异。 “宫…夫人,姑爷来了。” 凤君华怔了怔,回过神以后有些惊讶。 “他来做什么?” 绮扇压低声音,“邺城已经被攻破,姑爷应该是来找您的。” 凤君华皱眉,“邺城失陷,他不继续南上,来找我做什么?” 绮扇笑眯眯道:“姑爷是担心你嘛。” 凤君华无语。 绮扇又道:“还有一个消息,金凰女帝凰静芙决定御驾亲征。” 凤君华扬了扬眉,嘴角勾起淡淡笑意,目光灼灼如火。 “看起来我应该快点回去才是。” “您想亲自应战?” 凤君华吃了块点心,漫不经心道:“我想知道**阵法和凤凰阵法到底谁更厉害?” 绮扇不说话。 半晌,凤君华又道:“收到大哥的消息了么?” 绮扇摇摇头,“他好像刻意掩藏了行踪,咱们在西秦的暗线也所剩无几,还未探测到陛下的行踪。” 凤君华默了默,起身道:“走吧。” “是。” 绮扇放了一锭银子在桌上,翻身上马,又绝尘而去。 两天后,凤君华来到西秦国都。她没有表明自己身份住进驿馆,只是找了家客栈住下来,待天黑以后便只身去了皇宫。 她发现一个问题,宫里守卫并不十分森严。 她心中奇怪,沐轻寒去了兰城,宫里只有先帝的太妃们以及崔宛芳,况且如今沐轻慈也来了国都,大哥都不担心沐清慈作乱么? 压下心中疑惑,她直接去了崔宛芳的住处。远远的她就察觉到有无数高手隐匿周围。 怪不得其他地方巡逻不严,原来所有暗卫都集中来保护崔宛芳了。忽然察觉有人靠近,她眸光一凛就要出手。 “姑娘且慢。” 一个黑影落下,恭敬的对她抱拳。 “皇上走的时候吩咐过,姑娘个三天之内定会来西秦,吩咐属下等人在此等候。” 凤君华挑眉,“大哥为何一个人离开?” “属下不知,只是听从皇上吩咐,交给姑娘一封信。” 他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递给凤君华。然后就离开了,连带着,周围其他暗卫也消失无踪。 凤君华看着手中的信,想了想,还是拆开了,上面只有一句话。 “绯儿,宫中无人,望你能保素颜安全,大哥感激不尽。” 大哥到底想做什么? 心中不安越来越大,她纵身一跃,出现在崔宛芳的寝殿内。崔宛芳正安静的坐在贵妃榻上给自己的孩子做衣裳,似乎早就知道她会来,也没有任何惊讶,只是道:“你来了?” 凤君华走过去,单刀直入的问:“大哥为何会突然离开?” 崔宛芳面色沉静,“你赶了这么几天的路,想必很累了,坐下说吧。” 凤君华摸不清她到底在想什么,还是坐了下来。 “我要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宛芳将最后一针缝完,将那小衣裳翻来覆去看了又看,嘴角噙一抹温柔的笑。 “你看,这是我给我的孩子做的,好看么?” 她回过头来看着凤君华,眼神温柔并几分即将为人母的喜悦。 凤君华目光落在那件衣服上,而后又看向她的腹部。她已经怀孕近六个月,腹部突出,身子也有些发福。 怀孕的女人都这样么? 她不由自主的抚上自己的腹部,取出三魂珠快半年了,这几个月她日日和云墨在一起,可是肚子里依旧没动静。 “很好看。”她看着崔宛芳手中的那件衣裳,真心的赞美。又看向她旁边的绣篓,“怎么做了这么多?” 崔宛芳手指温柔的抚着那些流云似的锦缎,嘴角噙一抹淡淡笑意。 “左右无事,便多做了些,这样,以后也不愁换了。” “这孩子金贵,以后…”凤君华话未说完忽然意识到不对,眼神微凛,“你如今怀着孩子,还有三个月就要临盆了,大哥怎么会突然离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崔宛芳依旧抚摸着那些小孩儿衣裳,灯光下她微垂着眸子,眸色寂静而温和,又并浅浅忧伤。 “他没告诉你么?”她笑了笑,却有些无力和苍白,忽然又道:“姐姐上次伤了腹部,太医说以后都不能生育了。” 凤君华抿唇,这件事她自然知晓。上次楚诗韵去东越参加她和云墨的婚礼,云墨便替楚诗韵切过脉,最后只能无奈叹息。 大哥不愿再娶,崔宛芳这个孩子便是大哥唯一的骨血。 “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呢。” 崔宛芳向后靠了靠,手依旧放在自己的腹部上。目光飘渺如棉絮,又似乎有些悠远。 “姐姐为西秦江山出征伤及自身,他心中愧疚,更不能抛下姐姐不管。又不愿纳妃,终生便不能有子嗣。”她轻轻的说着,“所以我请求秦先生帮我,让我孕育了这个孩子。” 她眼神里神色不知道是欣喜还是感叹亦或者其他,“他说无法给予我任何承诺,也不能娶我,我还年轻,他不能耽误我的青春,让我讲过孩子打掉。可是太医说,如果孩子打掉,我以后就再也无法有孕。他沉默了半晌,什么话也没说的离开了。” 凤君华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 “我不是他的妻,不是他的妾,更不是他的女人,却怀了他的孩子。而且算起来,这事是我自作主张算计了他,他不用对我心怀愧疚,也不用对我负责。他需要负责的只有一个人,就是他的结发妻子。” 说到这里,崔宛芳抬头看着凤君华,目光宁静,又似隐藏了无数情绪。 “三年,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不仅要做一个好哥哥,还应该做一个好丈夫。所以他走了,去了兰城。如今最需要他的不是我,不是我腹中的孩子,是姐姐,是他的妻子。” 凤君华眼睫颤了颤,蠕动着唇瓣,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崔宛芳翻了个身,又轻轻的笑了。 “我很欣慰,我的孩子有一个有情有义的父亲。” 凤君华终于忍不住说道:“那你呢?” 说到底,他们三人之间的纠葛,崔宛芳才是最无辜的。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她。当年若不是为了她,大哥不会被人下蛊。若不是为了替他解除蛊毒,也不用费尽心思的将崔宛芳送到他身边。 这一场纠葛恩怨,已经无法斩断。 什么样的结局才是对他们最好的,谁也说不清。 “我?” 崔宛芳笑了,“这个孩子就是上天对我最好的安慰。” 凤君华复杂的看着她,一个女人,怀着一个男人的孩子,却无法成为他的妻,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陪伴自己的妻子,该是如何的悲哀? 尤其是,这个女人还深爱那个男人。 她本无辜。 “我自幼没了父母,这世上最亲的也只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妹妹。这些年我一直住在玉佛山上,从小舅公就告诉我,我以后会是颜家的当家主母,我会成为颜夫人,我是玉佛山上最尊贵的女人。我便也那样认为了。” 崔宛芳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的笑了。 “我出关以后,才见到他,我的未婚夫。”她看了凤君华一眼,不知道想起什么,怅然的感叹一声。 “我曾以为我是那样的爱他,爱到可以包容他对你那种禁忌的不伦之恋。” 凤君华抿唇,脑海中划过颜诺临死时候的画面,心头又涌现出浓浓的悲凉。 “后来我遇到陛下。”崔宛芳眼神里有着星星点点的柔光,“那时候我忘记一切,什么都不记得。” 她忽然沉默,似乎在回忆,又似乎在整理情绪,好半晌才又幽幽开口了。 “其实我和他见面的时间不多,他似乎刻意躲着我。”她慢慢道:“但是有些事情,就是那么的…不由自主呢。” 不由自主么? 这世上最不由自主的,不就是感情了么? 凤君华漠然无语。 “后来…后来我才发现,原来对表哥,并不算爱。爱情是自私的,怎么可能一开始就毫无理由的包容呢?”她神色有些恍惚,语气却十分肯定。“或者,那更多的是先入为主和依赖吧。否则,我怎么会那么轻易的忘记然后再爱上其他人呢?”她又笑了笑,“其实我该感谢你们,让我忘记一切,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责任,以及背负。我才能更纯粹的做真实的自己,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凤君华沉默良久,而后起身。 “大哥留信让我保护你安全。”她目光落在崔宛芳的凸出的腹部上,“我会守在这里,一直到你的孩子平安出生。” “你不去邺城么?” “不用。” 凤君华深深看她一眼,忽然道:“我希望到时候你会告诉我真相。” 崔宛芳抚摸腹部的手一顿,抬头对上她深邃睿智的眼睛,忽然有一种感觉,这女子恐怕早就知道一切,只是不甘确认而已。 她垂下眸子,没说话。 …… 龙城这段时间十分安静,年前明月峥被打跑后退三十里,年后开战又没讨到好,休战了好长一段时间,云裔都觉得自己呆在龙城快发霉了。 他想起自己的妻儿,他们现在在离恨宫,倒是安全。 只是… 再过半个月,便是亭儿两岁生辰了。 去年这个时候他们在邺城,如今却分隔两地。 他想着,过几天还是得将他们母子俩接回帝都才是,可这里他也走不开啊。 这时候,朱雀走了进来。他眸光顿时一亮,起身道:“过几天我去一趟离恨宫,你在这儿守着龙城。” 朱雀怔了怔,有些惊讶。 “王爷,您是军中主帅,如何能离开?” 云裔蹙眉,“反正这里有你,也出不了什么问题。好了,就这样定了,我很快就回来。” 他不给朱雀反对的机会,一锤定音。 朱雀无语,又道:“王爷,属下来是要有重要的事禀报。” “什么事?” “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都去西秦了。” 云裔一愣,“什么时候的事?” 朱雀看了他一眼,道:“前段时间西秦以北的善之城发生雪灾,太子妃知道后就立即去了西秦,后来发现雪灾是人为。”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又看了他一眼,才曼声道:“太子妃查出竟然是昔日西秦瑞宁公主在作乱,只是离恨宫隐藏在西秦的实势力被南陵太子明月殇拔除,离恨宫又出了叛徒,放走了沐清慈。西秦茵城沦陷,皇后重伤,秦云舟战死,西秦皇帝偷偷去了兰城。” 这些云裔自然知道,“太子妃去了西秦皇宫?太子就追去了?” 朱雀点头。 云裔了然,这的确像是云墨做得出来的事儿。 “凰静芙不是要御驾亲征么?云墨这时候离开做什么?不怕凰静芙来了以后反攻?”他想了想,“明月殇现在在哪里?” “香城。” “明若玦也在香城?” “是。” 云裔默了默,挥挥手。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朱雀点头,退了下去。 云裔在帐中坐了好一会儿,神色晦暗莫测。 …… 南陵,香城。 “殿下,云太子去了西秦。” 明月殇没有丝毫意外。 “下去吧。” 静芙已经从皇都出发,他也该是时候去西秦了。 …… 从玉伦关到西秦快马加鞭不过十日的功夫。 夜色暗沉,皎月清辉,一点点洒满大地,照得皇宫重重屋檐更加巍峨深沉。 凤君华刚洗漱完毕坐在软榻上,在刻意的隐藏下,她想在偌大的皇宫藏匿并非难事。她在这里等着,等着三个月后崔宛芳临盆,然后她就离开。 窗外月色正好,泠泠如仄仄烟波。 她半阖着眸子,忽然睁开眼睛,身未动掌风已经后至。低低无奈的叹息声浅浅响在耳边,她一怔,手被人抓住,再一个灵巧的旋转,已经揽过她的腰将她压在了榻上。 “这才几日不见,就对我出手了?嗯?” 和往常一样,他眼神深邃总是带着春光款款的温柔情谊,俯视而下,一点点侵没她的身心。 她愕然看着他,没想到他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来到西秦皇宫。下一刻,欣喜涌上眼眶。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我收到消息,以为你还要过几天才来,怎么这么快?” 他点了点她的鼻尖,眼神中三分戏谑五分宠溺还外加两分无奈。 “你一个人不声不响的跑到皇宫来,我怎么放心?” 软榻太狭窄,不够两人躺,这样压着她便能近距离感受她的柔软与蓬勃,半个多月分离,这般紧紧相贴,他难免有些难耐,索性翻了个身,将她置于自己身上。 凤君华嗔了他一眼,“有什么不放心的?西秦皇宫又没有什么洪水猛兽,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他眼睫半垂,面容温润雅致,安静得如同一幅水墨画。 好半晌,他才轻轻开口了。 “需要我帮忙吗?” 凤君华瞥他一眼,趴在他胸口上,懒洋洋道:“你都来了,还允许我单独行动?” “自然。” 出乎意料的,他很干脆的同意。 凤君华有些意外的看着他。 “那你来干嘛?” 他指尖绕着她一缕发丝,慢悠悠说着。 “怕你一个人应付不了,万一又伤着哪儿,到时候心疼的还是我。所以没办法,谁让某人不懂得照顾自己,我只能亲自来监督了。” 她哭笑不得,“我有那么娇气么?不就一个沐清慈而已,我要是连她都制服不了,离恨宫干脆解散算了。” 云墨笑笑,忽然道:“明月殇已经动身来西秦的路上。” 凤君华一顿,面色微敛。 “他现在是打算主攻西秦?” “你怎么不认为他是和沐清慈里应外合?” 凤君华看了他两眼,不屑道:“我就不信你这次一个人来的。”她目光温凉带着了然的自信,“青龙和玄武呢,一直跟在你身边吧?” “你只猜对了一半。”他拉下她的头,在她唇上厮磨,声音喑哑而性感,低低道:“青龙是跟着我,但玄武不在我身边。” 手指拨开她肩头的丝滑里衣,他吻过她的脸颊脖子,轻轻啃咬。 她忍不住生硬出声,脸颊微微泛红,想推开他,却被他一个翻身重新压在身下。 “云墨…” 她想要说点什么来驱散这一刻的暧昧,他却已经堵上她的唇,状似不悦道:“不许躲。” 她不是要躲,只是觉得在这里不太合适。但是话还没出口,就觉得眼前光亮盛开,他坐起来,然后将她打横抱起。眼前璧光闪电般划过,她还未来得及感受轻纱垂幔划过肌肤的那种微痒之感,下一刻,已经被他压到在床榻上。 “待会儿再说。” 他的声音已经含了几分迫不及待的**,熊熊火焰般将她顷刻燃烧。 待会儿?照这样下去,待会儿估计就是天亮了。 凤君华无语翻了个白眼,实在很不理解这个人的欲求不满。 自他们在雪山当着她父母的面拜了天地开始,七七过后。只要他们两人在一起,除却她经期那几天,他们几乎是夜夜缠绵,他仿佛要不够她,总能将她折腾得昏昏欲睡提不起丝毫力气。 男人的**都这么强盛么? 她不知道,只知道要喂饱眼前这个人不是那么容易的。 仔细想想他们分开也有半个月了,好不容易重逢,他饥渴难耐好像也是正常的。 其余的念头被身体突然而来的饱胀感驱散,她闷哼一声,吐出长长的娇吟。 热汗一点点渗出,刚才洗过的黑发转瞬又湿哒哒的,耳鬓在灯光下照出粼粼的光泽,与他的发丝交织,恍如化不开的水墨画。 彼此肌肤相贴,温度一点点上升,她脸颊已经红如火云,眉眼间俱是绘不尽的媚色风韵。 她偏开头将自己的脖子送上去,避免他看见此刻自己酡红的脸享受的表情。他向来喜欢逗弄她,要是给他看见了,指不定以后怎么笑她。虽然她知道这个小动作只是自欺欺人,他早已将她所有的举动尽收眼底。 在情事上云墨向来狂热炽烈,但不乏温柔。她稍微有些不适他便会立即停下来,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力道伤了她。 例如此刻,在他忽然某一个转折贴近的时候,她嗯了声,轻轻皱眉,他发现了,停下所有动作,从她身后抬起头来看着她晕红的侧脸。 “疼?” 她的背贴着他的胸,灼热的温度烤得她脸色越发红如番茄,呐呐道:“没…没有。” 他松了口气,却没再索要过多,翻了个身将她纳入怀中,不再缠着她也不再压着她,只是静谧而温柔的抱着她。另一只手扯过被子将她裸露的肩头裹着。 “累么?” 她有些讶异他今天居然这么早就放过了她,摇摇头。 “没有。” 他闷声轻笑,“夫人这是在责怪为夫不够努力,让你现在还精神奕奕?要不然我们再…” 他说完作势又要来压她,她慌忙伸手阻挡。 “没…我没这个意思。” 他低头看着她,眼神漆黑,似乎笼罩朦胧感暗雾,竟有三分哀怨。 “看来夫人不喜欢为夫的疼爱。” 凤君华险些呛出一口老血,这个人向来不吃亏,一张嘴尤其毒舌,和他分辨完全就是自讨苦吃。她索性不说话,就任由他抱着她。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会掉下他的陷阱,她又不是傻子,吃了这么多次亏还学不乖。 他也不意外,又道:“你刚才不是还有问题问我?现在怎么不问了?” 凤君华立即想起灵卫一事。 “玄武去哪儿了?” 耳垂被他轻轻一咬,“这么关心其他男人,不怕我吃醋?” 凤君华无语,不说话。 他又轻笑两声,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什么,她扬眉,眼底划过一丝了然。 “你还真是…够大胆。” 天下人都说云墨是最大阴谋家,她却说他是一个十足十的赌徒,他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你就这么放心?”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不是吗?”他有些漫不经心,手指慢慢落在她腹部上。他没记错的话,这几天正好是她的危险期。只要他们日日在一起,很快她就会怀上他的孩子吧。 他已经期待了许久。 他们的孩子,无论像她还是像他,一定很漂亮也很可爱。 如果有些事情无法避免,至少有个孩子,可以让她眷念不舍。 凤君华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动,抬头看着他。 “你在想什么?” 笑意又重新绽放在唇边,他手指挑起她尖尖的下巴,眼神迷醉而神情暧昧。 “这个时候,除了你,我还能想什么?或者说,你希望在我怀里的时候我还有时间想其他?夫人,你怎么对自己的魅力一点没有信心?” 她瞪着他,好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却觉得她这个样子十分可爱,眼中笑意更浓了几分。 “时间不早了,睡吧。” 刚才一番激烈欢爱让她出了不少汗,身体黏腻腻的有些不舒服。但现在浑身酥软,也不想动了。算了,明天早上再起来洗吧。 她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云墨没睡,他低头看着她的睡颜,来之前他去了一趟雪山。 “她的劫难将至。” 这是天机子急召他去雪山后说的第一句话。 他心中一沉,“可有办法化解?” 天机子低着头,看着面前冰棺里沉睡的莫千影,眼神里深深叹息和无奈,摇摇头。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总之你要记得,时刻在她身边,别让她一个人。万一…我担心…” 他面色逐渐沉凝,“我现在就去找她。” 不能让她一个人,大劫将至,他怎能不陪在她身边? 十六年前已经错过一次,他因此悔恨了十二年,怎能让历史重演。 所以,青鸾,别怕,有我,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寂寞痛苦。 …… 兰城。 当沐轻寒一身便装出现在楚诗韵面前的时候,她几乎是不敢置信的看着他,只怔怔的看着他,失了言语。彼时她因为重伤,还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而虚弱,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憔悴。 沐轻寒眼神里鲜见的露出浅浅心疼和愧疚。 他走过去,坐在她床边,握住她枯瘦如柴的手。 “诗韵,对不起,我来晚了。” 她睁大眼睛,呐呐的看着他。他本就是个温和的人,又因为对她怀抱愧疚之心,所以两人之间相处的时候他向来都十分温柔。然而今日,他似乎和往常不太一样。 楚诗韵觉得,或许是自己伤重,脑子有些不清醒了吧,否则如何会产生这样的幻觉呢?这个世上,除了那个人,还有谁能得到他不掺杂丝毫杂质的温柔? “陛下,兰城危险,您龙体为重,怎么来这里了?还是…” “诗韵。” 沐轻寒打断她,眼神温和,慢慢渗出坚定的光。 “以后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楚诗韵又是一呆,心在激越的跳动,彷徨而不可置信,又并有一丝期待的渴望已久而不敢所求的欣喜。 他在说什么?他可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算是承诺么?就像当年她入宫,他说会给予她至高无上的荣耀,却不能给她情爱。他做到了,给予她无人可比的尊贵身份,给予她全心的信任,除却男女之情。 如今,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她不敢去想,时间太久,期待得太久,等的太久,已经逐渐习惯一个人黑暗的夜晚抱着冰凉的被子入眠。再多的奢求,只会变成更冰冷的刀剑,刺穿她的心,原本脆弱不堪的心脏会再一次翻倍的疼痛。 沐轻寒看懂了她眼底隐隐的凄惶苍凉,甚至盖住了最初的淡淡喜悦亮光。 他眸光一紧,心中愧疚越发浓重。 “诗韵,对不起。从前我以为尽可能给你我所能给予的一切就能弥补你,到现在我才发现自己错得多离谱。”他手指拂过她耳鬓发丝,声音越发轻柔。 “你是我的妻,不是交易品,不是工具,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这天底下我可以负任何人,唯独不能负了你。” “陛下!” 楚诗韵惊叫出声,却不知道是恐惧还是欣喜。或许是因为无数次期待落空,她已经习惯一个人在孤独的角落里舔舐伤口。所以咋然听到这番话,她更多的是惶然和不可置信。 “您…” 沐轻寒看着她这个样子心中却越发怜惜,他紧紧握住她的手,道:“也许我现在依旧不能给予你最想要的,但至少我能承诺你。只要你愿意,永远都会是我的妻。” 楚诗韵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眼眶含泪,怔怔的看着他,现在还觉得有如梦中。 他不会抛弃她了么?他不再说留她清白之身让她日后还可再嫁他人的话了么?他终于…可以接纳她了么? “别叫陛下。”沐轻寒轻声道:“以后再也没有什么陛下了。” 尚在迷梦中的楚诗韵立即惊醒过来,震惊的看着他。 “陛下,您这话什么意思?” 沐轻寒却只是淡淡微笑,将她耳鬓的发丝拢至而后。笑意敛了几分,郑重道:“诗韵,如果有一天我变得一无所有,你还愿意跟着我么?” “当然愿意。”楚诗韵想也没想的就回答,而后忧虑道:“陛下,您怎么了?今日怎的说些奇奇怪怪的话?还有,您怎么突然来了兰城?您离了朝堂,朝政谁处理?还有,素颜快生产了,您怎么不陪着她…” “诗韵。” 沐轻寒打断她絮絮叨叨的询问,语气却没有半点不耐。 “你放心,我来之前已经将一切安排好了,不会出事。”他一顿,又道:“至于素颜…我想,我不该再给她虚无缥缈的希望。” “陛下?” 楚诗韵现在似乎只能呼唤这两个字了。 沐轻寒又温柔的笑笑,眼神里却淡淡萧索荒凉。 “当年因我的自私才害得你如此地步,如今我不想再重蹈覆辙。我已经亏欠了你,现在不能再继续伤害素颜。我给不了她想要的,便不应该给她希望。拥有过再失去,远比从未拥有过更痛苦。” 楚诗韵失了言语,只怔怔看着他。 沐轻寒叹息一声,给她掖了掖被子。 “你好好休息,我会在这里守着你,其他的恩吗都不要想,交给我。” 作为一个丈夫,这才是他最应该做的吧。 这段时间,她在战场,他却在皇宫守着另一个女人。看着素颜日渐突起的小腹,看着她一日日唇边温柔的笑颜。他恍然想起,她流落西秦已经两年多。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年华,就这样虚度。 他突然就想起楚诗韵,想起当初她明知自己心有所属依旧愿意陪他演一场戏,想起这三年来她无怨无悔的陪伴和付出。想起这三年来,他日日思念着另一个女子之时,他的妻却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黯然神伤,虚度青春。 一个人可以有很多个三年,但一个女人却没有多少个青春可以重来。 从没有一刻让他突然认清她是他的妻,不是皇后不是其他,只是他的妻子。 有些感情可以长久,因为思念已经深入骨髓,但终究只是虚无的陪伴,到了最后什么也没有。所以即便失去了,也无痛无痒。 但是,有些陪伴,却不能视若无睹。 他垂下眼睫,“诗韵,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的确,我现在依旧爱着绯儿,我不知道这辈子能不能放下对她的感情。但至少,我可以尝试着只当她是我的妹妹。现在只差最后一件事,最后我嫩给予的极限。” 他定定的看着楚诗韵,“我想,给自己一个解脱。” ------题外话------ 其实这一章我挺纠结的,最初设定的时候大哥也应该会死,而且还会死的很惨。但是后来发生了多变故,一个是好多读者比较喜欢大哥这个角色,死了太可惜也太令人痛惜。二来,我也觉得没必要让所有爱女主的男配们都死,这样对他们似乎不太公平。本来就得不到了,再付出性命,好像也太过了些。所以我就打算给大哥一个好的结局,不知道看到这一章大家会不会觉得有些突兀?过渡不够?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早产 五月十四,明月殇到达西秦。 同一日,云裔离开龙城,去了仙踪山。三日后,接凤含莺母子回京。 五月十五,南陵攻打兰城,沐轻寒亲自应战。凉州国举国兵马外加西秦十万军,用以抵抗南陵的浩浩大军,大战持续七天,兰城终究保住。兰城却元气大伤,城内一片狼藉,地上的鲜血足足清洗了半月,空气里似乎还存在着淡淡的血腥味。 楚诗韵的身体也慢慢好转,只是这一次伤得太重,武功大不如从前。不过这对于她来说不重要,因为身边有他。 她端着托盘走进来,沐轻寒正站在窗前负手而立,身影淡淡萧索而荒凉。 “轻寒,你早上未曾进食,我刚给你熬了瘦肉粥,你多少吃点吧。” 他说过,以后他们之间再也没有什么身份差距。他不是皇帝,她也不是皇后,他们只是一对平凡的夫妻。他让她唤他的名字,而不是陛下。 沐轻寒转过身来,对她温柔一笑。 “你身体刚好,怎么又下厨了?这种事交给下人去做就行了,何必你亲自动手?” 他边说边走过来,扶着她坐下。 楚诗韵唇边噙着淡淡笑意,脸颊自然晕开浅浅的粉红。 “出嫁随夫,我是你的妻子,自然应该尽一个妻子的义务,照顾你的衣食起居。” 沐轻寒没接话,看着面前的粥,目光宁静而温和。 外面兵火连天,沉凝肃杀,萧索而寂寥。然而于这样的战争时代,能有如此温馨之景,实在是难得。忽然觉得,这样简简单单过完一生也不错。 从前他一心为了绯儿,只要她想要的,他便全力给予。无论是儿时母后的叮嘱和千姨的托付也好,亦或者他内心里深沉柔软的感情也罢,他总是想尽可能的满足她所有的愿望。从未想过,当他给予他能所给予的一切后,又该如何? 不,从前他以为自己终究或不长久。到了那一天,他便了无遗憾的离去。只要知晓她是幸福的,他便放心了。 但命运弄人,偏偏有那么一个人,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让他活下去。 当一切即将落幕,他其实是茫然的。 此生心愿达成,他又何去何从? 半年来的日日夜夜他便被这个问题困扰,看着崔宛芳越来越大的肚子,他恍然想起自己快要成为一个父亲。而这个孩子,既不是他和所爱之人孕育,也不是和他的妻子。 妻子,这两个字划过脑海的时候,楚诗韵的容颜也一并在眼前闪过。 很多事情没有原因,也不必解释。或许是一时冲动,也或许是深思熟虑经过时间磨合,找准了那么一个契机,便义无反顾的来了。 踏出皇宫的时候,他有一霎的迷茫,随即心中笼罩的淡淡迷雾便一寸寸散去。 从前以为自己不会有后半生,所以前半生倾尽全力为绯儿而活。如今他生命再无威胁,绯儿已经找到终身伴侣,即便是作为一个哥哥,他也再不能自欺欺人的守着她。过于深沉而不得的情感,有时候,是一种负担。 绯儿因幼年之事一直对他心怀愧疚,最大的心愿便是他能够好好的活着。如今他好了,却给她留下了更深的心里负担,便是他对她的感情。 她当他是哥哥,不希望两人的感情因此有所变故。谁都心知肚明,谁也不捅破那层窗户纸,只因一旦皴裂,两人便是连兄妹也做不成。 对于这一点,他从来都那样理智而清醒。 所以应她所愿,娶妻。 然而三年时光日复一日,他如此的执着痴傻,身后也有另一个女子如他一般痴一般傻。如此循环下去,何时是个终结? 最后,他终于意识到。他的执着,非但会成为绯儿良心上的负担,也是在伤害另一个对他情深意重而无怨无悔的女子。 他曾说愿意这样默默的守着绯儿,即便是用哥哥的身份。可是他忘记了,哥哥只能疼爱呵护妹妹,却不能守护她。能够守护她的,只有她的丈夫而已。 他将前半生所有的情感全都赋予绯儿,或许此生也收不回来。但后半生,不应该这样无休无止下去。他得守着另一个人,楚诗韵,他的妻。一个曾因他私心而义无反顾的踏入深宫的女子,一个为了他的性命不惜将其他女人送到他身边的女子,一个为了他的江山天下卸下红装穿战甲的女子。一个…为了他无法做一个真正母亲的女子。 他对她所有的亏欠即便是用一生都无法弥补。 他的上半辈子给了其他的人,那么,下半辈子就给她吧。 无论是愧疚也好,夫妻之情也罢,他都该守着她。 他不知道一个人耗尽半辈子来爱一个人,是否要用下半辈子来忘记这段感情。他也不知道当一个人的心给出去了,是否还能收回来。他更无法预测,这一生还会不会爱上其他女人。 但是他想,他可以去尝试。 楚诗韵是他的妻,她可以心甘情愿毫无怨言的付出,他却不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或者要求更多。 这个错误已经延续了三年,不可以再如此伤她。 情殇二字,这世间多少人细细品尝过,又是如何一寸寸没入骨血? 他不想知道。 玉无垠死的时候绯儿曾那样安静的流泪,寂寞而深沉的痛过。 颜诺死的时候,她抱着他已经不知道该以何种感情面对。 他不想很多年以后,当他和楚诗韵纷纷辞世,对方抱着自己的遗体那样寂寞而无声的疼痛。 人生就那么短短几十年,即便终将告别,为何要在有限的时间内留下无限的缺憾? 已经遗憾了半生,下半生还要如此继续空洞么? 不,不可以。 人的情感如此复杂,这半生走过的路如此坎坷崎岖,命运如此诡谲善变。他们早已身未老,心已苍凉。 剩下了那不知多少年,他还要继续为难也为难他人么? 所以,他那样冲动而毫不犹豫的离开了那座华丽的宫殿。 或许,他再也不会踏足那个地方。 …… 五月二十,凰静芙到达泸州,随行十万兵马。 五月二十五,金凰发动战争,凰静芙亲自领兵,誓要夺回邺城。 彼时,西秦皇宫,凤君华和云墨刚收到消息。 “你不亲自去邺城么?” 凰静芙可不是凰静睿,她七岁就敢上战场和云墨交战而且还险些让云墨吃了亏。再加上一个洛水兮,如果他们两人都不去邺城,只怕邺城难守。 “去邺城做什么?”他道:“况且现在去也来不及了。” 凤君华看着他,他眉目沉静面色如常,唯有一双眸子却深不见底。 她眸光一闪,道:“你是不是又有什么安排?” 云墨笑笑,眸光意味难明。 “你可还记得二十年前徐家之变?” 凤君华心中一动,“空城计?” 她若有所思道:“可他们知道你一向喜欢故技重施,这次还能上当么?” 云墨笑得意味深长,“会不会上当,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凤君华瞅了他一眼,没说话。 七日后,捷报传来。金凰重创,死伤尽三万,被擒一万,不过此次对战中,易水云受了不轻的伤。洛水兮下落不明,并且已经成了金凰通缉要犯。 凤君华有些意外,仔细询问才得知。原来凰静芙想趁云墨不在的时候一举夺回邺城,更甚者攻破玉伦关一路北上。没了云墨,军中却还有个易水云,她向来不是自负到自以为是之人,对易水云还是有些忌惮,不敢太过冲动。 易水云是军师,武功高强计谋百出,又懂得行军打仗各路阵法,再加上有慕容于文这个战场高手在,相较于她金凰的女子兵,虽然个个英气勇武,但女子很多地方终究不如男子。但于她们有利的是,金凰随后援兵多。这般猛打,便是易水云有天大的能耐,终究双拳不敌四手,很快就趋渐于落败的趋势。易水云果断下令退兵,但凰静芙却不放过他,二十万大军穷追猛打,生生破了城门。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此时邺城空无一人,像是一夜之前全都消失无踪。 凰静芙深知云墨狡诈,也喜欢故技重施。当年一场空城计不就颠覆了整个徐家么?如今他人不在邺城,难保离开之前没有做好准备。想来也是,云墨知晓她要来邺城,若没有任何准备,岂能轻易离开? 洛水兮却道:“他向来喜欢故作玄虚,此次空城计只怕乃真正空城,为的就是迷惑咱们的视线不敢进城。再者,当初他引发大水淹了邺城,城墙坍塌,还能什么地方可以设埋伏?顶多不过就是暗箭罢了。这样,我先进去探探。” 凰静芙仔细想了想,洛水兮会隐身术,即便是中了埋伏也可及时脱困,便答应了。 洛水兮上次被云墨所伤,这些时日虽然也恢复得差不多,但凰静芙还是抱着小心为上的态度,派遣了数千人与她一道,另外再派遣皇家密卫随行保护。她则在外高踞马上,等待消息。 洛水兮入了邺城,仔细探查城内各个要道,尤其那些隐蔽的城墙,特别适合放暗箭。还有地下,也有可能埋炸药。所以她让人探查是否有松动的地砖,如果有,很可能之前就被挖过埋下东西。除此以外,有可能火攻。如今五月,天气不算炎热,但只要未下雨,倒是适合火攻。 整个邺城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未曾发现有任何埋伏。 洛水兮站在原地,深深思考。 直觉的,她不相信云墨就这样甘心让出邺城,尤其是如今西秦茵城被夺的情况下,云墨如何会容许金凰再将邺城抢夺回去? 她还记得,上次易水云派人打到邺城的时候,纵然拼尽全力,不惜以血肉之躯为代价,凰静睿也誓死于邺城共存亡。一群女子兵尚且如此,东越的将士如何会在这时临阵退缩?传出去岂非让天下人笑话? 然而转念一想,这或许是云墨的抛砖引玉之计。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这不是他最爱玩的招数么? 赌,而且是豪赌。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骤变。 “马上撤退。” 然而已经来不及,几乎是在她刚下令的瞬间,地面陡然震动,然后生生裂开一条缝隙。她心中微惊立即后退,身边的女兵们却闪躲不及,栽倒而下。 裂缝还在不断扩大,嗖嗖嗖黑色的箭矢飞了出来,掺杂着四面八方的风声,齐齐射向那些精兵。 洛水兮身形闪动,倒是没受伤。 “出城。” 她刚一吩咐,身后轰然一声,城门关闭。 她霍然回头,目光大炽,心中微沉。纵然城门关闭,凰静芙定然意识到城内出了事儿,就一定会派人撞开城门援救。但此时还未有动静,怕是被人缠住了。 洛水兮猜得没错,在她前脚刚入城不久,慕容于文便带着人从东西两侧将凰静芙等人包围。仔细看,那不是刚才应战的残兵败将,而是整装肃容的精兵。 凰静芙一看这些人,立即意识到中计,这时候就算想要给洛水兮报信也已经来不及。 慕容于文和慕容琉风两父子分别带一队人马,从东西进攻,却不见易水云。 凰静芙心中疑惑,纵身一跃想要先擒慕容于文,迎面却有金色的剑柄飞来,带着腾腾杀气,将周围的风声也给席卷殆尽。她拔剑用力一劈,同时掌风后至,直接劈向慕容于文后背。慕容于文却忽然回身,生生接了她一掌。眼前轰然一声,景色顿变,千军万马骤然消失。她置身在白茫茫的世界中,刀剑喑哑变成了鸟语花香,满目疮痍变成了仙雾缭绕。 她眉头轻蹙,身后掌风已经袭来。 她身形一转,轻轻躲过,衣袂带起的罡气四面八方而来,犹如千军万马奔腾之势,直直扫向对方。 隐约一声轻笑,接下来是更强大的气流。 虚虚实实身形笼罩,目光所及之处看不见两人形貌,看不见他们的动作,连空气都似乎在刹那冻结,时间凝固,万物停止运作,唯有空中交错的两人,如幻影般浮浮沉沉的飘过又掠过。 而此刻,邺城内。 轰然一声,地上缝隙裂开,灼烧的热气腾腾冒了出来,掺杂着深入骨髓的冷气,冰火交织。来不及退却的人先是被那火灼伤,随即又被冰冻住,很快又被新一轮的火融化,连尸骨都不见分毫。 洛水兮骤然失色,眼瞳里升起鲜见的惊骇。 凄厉的火,艳得如同刻骨的心血。极致的冷,如同前年不化的寒冰。那火是金红色,又带着幽幽绿色已经近乎透明的白色。那冰洁净透彻,像轻轻一碰就会碎裂的泡沫。然而只有她才看得见,那些薄薄透明的冰与火之中,掺杂多少渗透骨髓的封印和锁链。 这是玉晶宫最高最极致最浓烈最森冷的刑罚。 冰火两重天。 十九年前,玉无垠离开慕容琉绯,便是被这冰火两重天困了整整三年。 那一次,是她连同舞清音共同设计。 后来她又设计了慕容家事变,甚至不知道玉无垠到底是怎么出了冰火两重天的。冰火两重天,至今无人可破,也无人可毁。可自从玉无垠脱困,玉晶宫中便再无此刑罚。 她曾以为,或许是因为神石,也或许是长老们将那冰火两重天给彻底封印。 玉晶宫的人不惧世间任何刑罚,不惧生死,唯独惧怕这冰火两重天。除非是被神石认可的宫主,其余人,哪怕是她这个圣女,一旦入了冰火两重天,便决计没有存活的可能。 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舞清音才敢对自己的儿子下手。因为她知道,即便被困冰火两重天,玉无垠会受苦楚,但绝对不会死。 如今,时隔十九年,她竟然再次看见了冰火两重天。 她咬着牙,浑身开始颤抖。 曾以为这世上她唯一的克星是缚魂绳,曾以为即便如此,她以虚空转世之魂再怎么死也灵魂不灭。 可是这冰火两重天,即便烧不死她,即便冻不死她,却能将她永久封印。 那些金黄色的,看着十分美丽的字符,是一个个催命的封印,可以将她所有的修行和元力彻底封印。更何况这一群没有丝毫元力的凡人? 巨大的恐慌衍生出浓烈的恨,她站在原地,死死的睁大一双眼睛,任由那冰火交织在她身体里蔓延,她甚至可以听见自己体内翻滚的血液和一寸寸冷冽入骨的声音。 脑海里不断划过无数片段。 前世里她先是丧生玉无垠之手,玉晶宫倾塌,玉晶宫的所有全都化为乌有,那冰火两重天她更是连见都没见过。 这辈子有了前车之鉴,她自然是对此了解过的。 只是,云墨为什么会收了这冰火两重天? 玉晶宫坍塌倾毁的时候,云墨在南陵,玉无垠也在南陵… 云墨,玉无垠,黑白双君… 她悠然睁大眼睛,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 怎么可以忘记?上辈子云墨和玉无垠因那一战成名,互有心心相惜之感,每年都会相聚一次。若非如此,云墨也不可能见到慕容琉绯,也就不会有后面那些事。 这辈子很多事情因她的重生改变,玉无垠和云墨纵然彼时有英雄相惜之情,也没时间结成知己好友。 困顿三年,出来后又因慕容琉绯两人刀剑相向,彻底成为死敌。 他们这辈子没半点交情,她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可是…可是为什么,玉晶宫的冰火两重天却在云墨手上? 为什么? 玉无垠早就死了,他早就死了,便是连肉身都已经被凤君华的红莲业火焚烧得灰飞烟灭。 这世上除了玉晶宫之人,谁能控制和移走这冰火两重天? 不—— 她猝然抬头,眼底深处爆发出刻骨的仇恨和愤怒。 四年前,玉无垠曾到过东越。三个月后,他死于梦相思。 可是,可是中间还有十二年。那十二年她不停的强大自己,不惜和玉无垠联手,目的是要倾覆玉晶宫。她知道玉无垠多疑,不会轻易相信她,两人不过以利合之而已。 彼时她需要小心谨慎,玉无垠却不必将她放在眼里。 那么在那十二年里,他除了帮慕容琉绯壮大离恨宫,还做过什么? 十六年前那件事过后,他心知这一生都和慕容琉绯擦肩而过,他还有何所求?慕容琉绯恨极南陵,隐忍多年不过为了报仇。 玉无垠那般痴爱于她,所思所想自然都是为她一人。她想要颠覆南陵,以一己之力却是难上加难,他心里清楚,怎能不出手相助?他都心甘情愿死在她手上,还有什么是不能为她做的? 这冰火两重天,或许在很久很久以前,已经在她不知道的某个时间缝隙,被玉无垠移走。彼时或者他不是要对付她,只是为了助慕容琉绯一臂之力罢了。 神族后裔之刑,本就不该用于凡人之身,那是会遭上天惩罚的。 然而玉无垠已经遭受蚀心之痛,灰飞烟灭之刑,还有什么比这更重? 邺城原本为金凰的国土,冰火两重天出现在这里,不用多说,必定是云墨早有算计。 呵呵… 洛水兮在冰火交织里露出惨淡的笑。 玉无垠和云墨再怎么互相嫉妒仇视,却原来在遇上共同所爱之人身上,还是能化干戈为玉帛。 云墨那么早就开始算计玉晶宫是为什么?不但要倾覆玉晶宫,还要借助玉晶宫某些力量。 他要天下,更要女人。 玉无垠一生所求如若得不到慕容琉绯,便只有尽他所能替她承担所有,还她盛世太平,一生幸福。 所以即便嫉妒可以拥有慕容琉绯的云墨,他却还是不得不放手, 洛水兮从来不知道,原来男人对女人的爱,可以如此大度宽容。 她见过这世间太多痴男怨女,颜如玉,云依,沐清慈,明月殇…这些人,全都因爱而不得变得卑劣无耻,用尽方法想要报复。 可偏偏她一生之中最仇恨最敌对的两个人,分明也是那样自私凉薄的两个人,曾经因一个女人刀剑相向不死不休的两个人。不过是转世,时光轮回,却能变得如此默契如此有度量。 她如此努力的想要报仇,每次在转角得意的时候,却发现早已步入人家的陷阱之中。 火焰一样的恨意在身体里燃烧成血,浸没了寸寸筋骨,连她向来清冷高贵的面容也映上血红之色。 上辈子她先后被他们两人所杀,这辈子她先一步算计了他们所有人,却又在时光的转角发现被他们所算计。 好,好得很。 她看着周围已经死得差不多的精兵暗卫,看着那些先被烧灼成骨灰然后被冻结最后再被火融化尸骨无存的水迹,火光缭绕,将那最后的痕迹也烧干。 这便是冰火两重天,先烧死,再冻结,又融化成水,最后烤干。 一个人,从出生到成长的距离是如此遥远。却在此刻,生死成灰再荡然无存,不过眨眼之间。 如此森凉毫无人性的刑罚,怎能用于凡人之身?上天又如何不予以惩罚? 她后退。 冰火两重天至阴至寒,却也有弊端,若存于一处,不可大面积移动。也就是说,只有这一座城,只有埋于地下,才有这冰火交织。她知道此刻只要打开城门余下那些还没死的人就能逃生。但是她不能,因为冰火两重天非但可瞬间置人于死地,本身还含有剧毒,灵魂之毒。一旦入体,便会顷刻传染。 只要一打开城门,金凰的将士必定会一拥而进,全都然后全都死在这里。 云墨,他不惜以一座城池为代价,抵抗金凰二十万大军。只要这些人死了,何止一个邺城?金凰受挫,士气大将,又因这诡谲的冰火两重天而心生惧意,接下来的战争必定力不从心,还如何抵抗东越大军?别说一个小小的邺城,便是一路北上直取皇都也是有可能。 所以在发现冰火两重天的时候,她第一反应便是用结界封锁了城门。因为她知道,即便她不打开城门,易水云也会吩咐人打开城门。 而且… 即便是如此,即便她能想到所有。此刻,在城外,凰静芙的军队必定已经被重重包围。 这何止是一箭双雕?利用她们求生心里佯装惨败,让出邺城。利用她们对他行事诡谲的怀疑程度以及她对他近乎全面的了解,再大胆的设空城计。 知道她多疑会亲自探索,便设下这冰火两重天等着她。知她不会因这五千人性命而让金凰二十万大军葬身于此。那样的话,她会成为整个金凰的罪人,即便是明月殇也保不了他。她想要报仇,便必须与他们合作。所以她会自动封锁城门,将这五千精兵和暗卫全都葬送。 自断一臂。 她浑身泛冷。 云墨,他何其残忍,何其深沉。 当年在金凰设计一场动乱,逼得凰静芙亲手斩断凰静悠这一条臂膀。 今日故技重施,将她困陷于此。目的不是要杀她,因为知晓她无论如何都能用隐身术逃离。 但是,数十万只眼睛看着她走进来,若她一人活着出去,而这五千精兵死亡,她要如何交代?之前凰静芙便犹豫要不要进邺城,是她自己毛遂自荐带着五千人进邺城。 如今她们死了,她却还完好无损。 凰静芙信她,可金凰的二十万将士呢? 她们可信? 不,她们不会信。 朝夕相处共同作战的五千将士性命,比她一个洛水兮在她们眼中的价值重得多。 三军会给凰静芙施压,请求处决她。在这个时候,凰静芙若要一意孤行的保她,必定会得罪将士。军心不稳,如何打仗? 最后的结局便是,凰静芙不得不碍于压力处死她。她自然不会轻易就死,可自此以后,她便不能留在金凰,也不能去南陵。她曾帮南陵和金凰对抗西秦东越,这一走会成为金凰南陵两国的追缉要犯,也会成为东越西秦必杀的仇敌。 从此天地之大,再无她洛水兮容身之地。 这才是云墨的目的,不但要用一座空城大败凰静芙,还要逼走她,然后,借刀杀人。 她闭了闭眼,纵然心中明白这些所有的弯弯绕绕,却终究无力回天。她可以踩在刀刃上存活,却无法在自顾不暇的情况下反击。 今日她一旦走出去,便会面对三军的质问,从此天涯追杀。 既如此,何必还要等着人家的审问?不如此刻离去罢。 呵~ 这也是云墨要的结果吧。 知道她一出去,凰静芙当着三军的面不能对她手软,她纵然命大活着,也必定受创。她还没报仇,怎么可以死?所以她会先一步离去,连解释的机会都不曾给予,金凰的女子军队更为愤懑。以后,她还有活路么? 她看着眼前燃烧的烈焰,已经感受到余下那些人不解而指责甚至悲愤仇视的眼神。 在她们看来,是她阻了她们的生路。 洛水兮面容上冷色渐渐退却,她站在冰火前,嘴角勾一抹诡谲的笑,身形渐渐消失。 没关系,无论我落入何种境地,必定会留着一口气,亲眼看着你是如何在痛苦里挣扎,生不如死的。 云墨,你且等着吧。 那一天,不远了。 …… 等凰静芙重创易水云出来,身后已经是一片人间炼狱。他们没有在城内设防,而是在城外布下重重埋伏。她的铁骑踏过的地方全都没有丝毫异样,但在她们走过以后,却有顶级暗卫无声靠近,在周围设下看不见的埋伏。 空无一人的邺城引洛水兮带人查探,易水云以自身为饵引凰静芙入阵,而东越的十五万将士对金凰二十万大军,再加上事先佯装惨败而设下的埋伏,她们如何堪敌?被打得落花流水,措手不及,死伤惨重。 而更重要的是,洛水兮无故失踪,派去探查城内情况的五千精兵和皇室密卫一个不留。 不,还有一个。 那是云墨特意留给凰静芙报信的。 那密卫已经奄奄一息,不过还好,该说的都说了。 城中遇伏,洛水兮罔顾将士们性命,封锁城门,独自逃生。将士们和暗卫全都葬身邺城,无一例外。 诛心之罪,莫过于此。 金凰大军一路而来,是洛水兮带人在前方探查,也是她带人进入邺城。如今她带的人全都遇伏死亡,而她们在外面也被包围击杀,那些她检查过的地方重重袭击埋伏。 她们伤亡惨重个,她却独自逃生。 这算什么? 只要不是白痴,很容易就能猜测出来。 这是里应外合之计。 也就是说,洛水兮背叛了金凰。或者说,她一早就是东越的人。之前与云墨作对,不过是取得她们信任的手段而已。 毕竟,以前无论她如何和云墨过不去,却没有哪一次是胜者。 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么? 凡人原本就对鬼神又敬又畏,从前玉晶宫的存在,只会让他们讳莫如深。玉晶宫覆灭了,还剩下一个圣女。所谓独臂难成,玉晶宫那么强大那么神秘都能倾毁,何况一个圣女? 没有了偌大玉晶宫做后盾,洛水兮什么也不是。 她太过骄傲自负,却没有看明白这一点。 所以,她最后一点因自己身为玉晶宫圣女被世人敬仰的身份也在人心的摧残下荡然无存。 凰静芙心里清楚洛水兮不是叛徒,但是有些事情她却无法解释。密卫是她的,五千精兵却不是她一个人的,是整个金凰的,是二十万大军的姐妹。若此刻她偏袒洛水兮,便是她这个君王也会受到质疑。 反之,若此刻下令追杀洛水兮,将士们才会热血沸腾,更加拥护她。 因大败而低落的士气会再次复苏。 多么讽刺啊。 凰静芙嘴角噙着笑意,眼神却是彻骨的冰寒。 当年云墨设计她自断右臂从而稳坐太女之位,成为整个金凰真正的主人。 今日云墨故技重施,让她再断一臂,只为鼓舞被他打得一蹶不振的士气。 将士们愚昧,看不懂其中得失。 她却心里明白。 灭其国,必先除其将。 云墨一步步逼着她踩着自己同伴的血登上高位,逼得她看似坐稳了江山稳定了军心。而金凰的内部,早已一寸寸**,外强中干。 这便是,攻心之计。 他将人心算计得如此之好,怎能不胜? 她看着满地哀鸿遍野,心中升起无限苍凉。 这天下,迟早都会是云墨的。如今这般无休无止的打下去,又是为了什么?不过徒添伤亡而已。 心里明明清醒的明白,但她却不得不继续走下去。 这便是作为一个帝王的悲哀。 亡国之罪,她必须背负。 金凰大败,易水云和慕容于文没有就此收手,而是一路北上。 六月初,泸州沦陷。 六月十六,东城被占领。 六月二十七,欣城城主战死,欣城破。 不过让凤君华有些意外的是,这次带兵攻打欣城的,除了慕容琉风以外,还有司马灼。 慕容琉风被敌方将领重创,危急时刻司马灼挺身相护,自己却险些断了一条手臂。 连日来的战争不止让金凰损失惨重,东越也有些吃不消。先不说攻占了几座城池还有好多事要处理,光是他们军师身上的伤也要好好调养才行。 要知道,这次金凰领兵作战的可是金凰的女帝,别的不说,就是她一身出神入化的武功也不得不让人小心应付。 说起这个,还得多亏了凤君华的离恨宫。 八宗将明月澈送到香城以后,凤君华便下令让他们直接去邺城。除此之外,三十六阁主七十二星主也全都去了邺城。这一路之上,全靠他们抵抗凰静芙。 虽然金凰失了好几座城池,但离恨宫损失却同样不小。 她深知凰静芙的武功之高,重伤后的易水云无法应对。 从邺城一直到欣城,光是死在凰静芙手上的离恨宫高手便多达百人。 八宗全数阵亡,三十六阁损失二十人,七十二星死四十八,重伤十二,其余之人也多少受了轻伤。就连她的那几千死士,也和凰静芙这些年培养的铁血暗卫同归于尽。 一个多月下来,凰静芙身心疲惫,离恨宫元气大伤。 其实如果云墨没有离开,离恨宫就不会牺牲那么多人。当日邺城之计,金凰死的人会更多。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天机子说过的话日日在他耳边回荡,他不放心。 明知道这是最好直取金凰的好时机,他却独自远赴西秦,宁愿放弃这大好时机也要陪在凤君华身边。 没了先机,他可以再制造。江山城池没了,可以再打。但这世上只有一个凤君华,失去了,就再也没有第二个。 他一生什么都可以赌,赌人心赌江山甚至可以拿自己的性命打赌。唯一不能赌的,就只有凤君华。 他那么努力,等的那么苦才等回来的女子,怎能因为江山大业而失之交臂? 不,那绝无可能。 …… 凤君华收到这些消息,心里可谓百味陈杂。她目光落在司马灼三个字上,恍然想起四年前那个街上偶遇的午后。 当年云墨允他出京上战场,是她将他带到邺城。这三年来他未曾关心过他的动向,却自有人向她禀报。 司马灼原本是一文弱书生,后天习武自然比不得自幼与刀剑作伴之人,难有大成。 然而这三年来无数次战役,但凡有危险,他挺身向前,首当其冲。短短三年,他从一个默默无名的小兵,升到和慕容琉风一样的位置。 这一次,他伤的是右手,但伤在手腕。以后别说拿剑,便是拿笔都困难。 作为世家清流弟子,不能拿剑没什么,文人不需要会武,日后照样继承爵位,荣耀富贵。 可作为自幼喜爱文学诗词的书生,不能拿笔,那简直比要了他的性命还严重。 宫里的夜晚永远不如外界那般漆黑,因为到处都是宫灯,便是树木繁花之中也穿插着摇曳的灯光,将湖水照得波光粼粼。一线月色落下来,满地清辉,将斜靠在窗前的纤细身影也拉得老长。 云墨无声走过来,从身后抱住她。 “在想什么?” 他手指若有意若无意的落在她腕脉上,轻轻一碰,随即又不动声色的移开。 她察觉了,却没有说什么。 前面三年还可以以孝期为由挡住那些拿她无孕说事之人的嘴巴,但如今他们大婚半年多,还是未曾有孕,便是连她自己都有些担忧焦急起来。 是不是以前中毒走火入魔什么的影响了体质,所以才迟迟不孕? 她今年二十三,若是放在现代,这个年纪谈婚论嫁都不嫌晚。然而在这个时代,孩子都应该可以打酱油了。 而且,他已经二十八。 将近而立之年膝下还未曾有一子半女的,在这个世界少之又少。 他日后要继承大统,若她不能为他诞下子嗣,那么… 心里升起一股烦躁,她靠在他怀里。 “云墨,若是我…” 后面半句淹没在他的深吻里。 两唇相接,气息缠绵入骨,纵然天地万物旋转化为虚无,都与她再无干系。 她闭着眼睛,启唇任由他占领属于她的领土,肆意品尝她唇内的芬芳。 一吻闭,她气息不稳的贴着他的胸怀,他抵着她的额头,微微喘息,声音依旧低柔如水。 “不许胡思乱想。” 他如此了解她,她随意一个举动,随意一句话,他便知晓她在想什么。 凤君华嘴角挽起淡淡笑意,心中阴霾顿时一扫而空。 “好。” 想那么多干嘛?她身体没有丝毫问题,他们迟早都会有孩子。如今没有,不过是时机还没到罢了。 “等崔宛芳生产以后,我们就去欣城,好不好?” “好…” 云墨一个好字还没落下,外面却有宫女急急而来。 “太子妃,崔姑娘早产了…” ------题外话------ 这一章算是过渡吧,真正的精彩在下一章。沐清慈那小婊砸要出来了,看女主如何收拾她。遁走,做饭去~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摄政长公主 崔宛芳是去年十一月上旬有孕,如今不过才七月初,连八个月都不到,可不是早产么? 凤君华面色变了变,云墨直接拉着她的手走了出去。 西秦皇宫如今虽然没有沐轻寒坐阵,但宫里的暗卫却全都是他的人,凤君华来之前受到了迎接,只要不被旁人看见,云墨自然也是可以随意走动的。自然,行踪还是不能被人发现。 帝王未在皇宫,别国太子却如走在自己后院那般随意,说出去这不是明摆着打自己脸么? 凤君华边走边问:“太医和产婆都去了么?” “都去了。” 乐枫低头道:“产婆和太医事先都在偏殿,崔姑娘发作的时候紫菱便已经让产婆和太医都去了正殿,并派人去告之了柔太妃,约莫柔太妃现在正在路上,稍后便到。” 凤君华脚步停了停,夜色下看不清她的眉目,只觉得身上似乎散发出微微寒气。 “她怎么会突然早产?”忽然耳边一动,还未有动作,云墨便已经拉着他纵身一跃,跳上了树枝。 借着茂密的树叶挡住身形,听得风声轻轻掠过,直直朝前掠去。那个方向,正是崔宛芳的寝殿。 “沐清慈?” “是她。” 云墨想了想,“你过去看着,我先出宫一趟。” “这个时候你出宫干嘛?” 他笑笑,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今晚国都会不安静,不过这些你都不用管,且守着她平安生产便是,其他的交给我就行了。” 凤君华微微蹙眉,他却已经飘身离去。 “哎…” 她张了张口,终是叹息一声,跳了下去。 暗卫无声无息靠近。 “都准备好了?” “太子妃放心,已经保护得密不透风,崔姑娘不会有事。” “嗯。” 凤君华抬步朝前走,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一路上她总算将事情来龙去脉理了个清清楚楚,崔宛芳自打怀孕后有时间便给自己的孩子做衣服。今天也如是,她做完了衣裳,约莫时间晚了,便想起身去休息。哪知脚下突然一滑,堪堪要摔倒,她连忙扶住软榻才不至于摔倒在地。但她原本挺着个大肚子,如此惊慌之下身体弯折,便是未曾摔跤却也伤及腹中胎儿。 疼痛来得突然而强烈,她几乎是立即捂着肚子坐在了地上,额头上冒出涔涔冷汗,连叫都叫不出来。 幸亏周围到处都有暗卫,紫菱也守在偏殿。好歹是练武之人,正殿内发出一点动静她立即就听见,连忙就冲了进去。一眼见到坐在地上疼得脸色发白的崔宛芳,她立即慌了手脚,慌忙唤着来人。 崔宛芳喜欢安静,平时伺候的丫鬟都守在外殿。算计着她生产的时间至少都还有一个多月,柔太妃也由着她,未曾加派人手照顾。如今哪知道会出现这么个意外,让她生生早产? 紫菱这么一吼,守在外殿的宫女全都一拥而进,小心将崔宛芳扶起来,这才发现地上已经晕出了血迹。 那血迹殷红,刺得满殿的人都面色发白。 见血了,可是不好的征兆。 此时产婆太医也急急赶来,切脉的切脉,熬药的熬药,一屋子人在崔宛芳的痛呼中手忙脚乱。 不多时,便听到外面有人大声喊道:“柔太妃驾到——” 屋子里的宫女忙着行礼,柔太妃原本也是打算入睡,听到消息后慌忙而来,都来不及整理妆容。如今她只担心崔宛芳腹中的孩子,哪里还在意这些个虚头巴老的礼节?烦躁的挥了挥手,“都起来。” 她走进去,还在外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她没生过孩子,却也见过宫里其他嫔妃生产之时有多痛苦,那声音听得她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她想走进去,有宫女急急忙忙拦住她。 “太妃娘娘,产房重地,您不能进去啊。” 柔太妃脚步一顿,终究还是有所顾忌,只是面带忧色的在原地走来走去。 “这还不足月,怎么就生产了?陛下现在又不在皇宫,这…”她又是恼怒又是着急更是无奈,“皇上这次也太任性了,不给人家一个名分也就罢了,如今还自己不声不响的跑到边关去了。这女人生孩子就跟阎王殿前走了一遭,他怎么就…” “娘娘您别着急。” 贴身嬷嬷扶她坐下来,安慰道:“崔姑娘定然能平安诞下小皇子。” 柔妃还是忧心忡忡,叹息一声。 “这几年我也算看明白了,皇上虽然看起来对诗韵荣宠优渥,实际上心不在此。”她长叹一声,幽幽道:“他还是忘不了啊。” 郑嬷嬷没说话,身为宫中的老人,有些事情自然也是看得分明的。皇室之人薄情,但看先帝便知晓了。即便深爱当年的文清皇后,还不是照样将人给冷落逼死了?唯独这一代新帝是个痴情种。可他喜欢什么人不好?偏偏要喜欢一个有夫之妇?而且还是东越的太子妃。关于这个女人,神州大陆大抵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莫说其他,便是那云太子对太子妃的宠爱,整个天下有目共睹。人家夫妻柔情似水恩恩爱爱,皇上何必苦恋一人自我折磨呢? 凤君华站在房顶上,宫里的人都不知道她的存在,这个关头她不能出现,否则闹得人仰马翻怕是对崔宛芳不好。底下柔太妃和郑嬷嬷的对话她自然也听见了,心中只是无奈的叹息。 她一直希望沐轻寒能放下执念,好好的与楚诗韵在一起。如今沐轻寒走了,又留下崔宛芳一个人在皇宫,而且如今还正在为他产子。 作为一个女人,崔宛芳无疑是可怜的。虽然当初是她自作主张也要给沐轻寒延续血脉,她当初便料到自己的结局。沐轻寒不会纳她,也不会给她任何承诺。只是一个女人在生产的时候,自己孩子的父亲却陪在另一个女人身边,换做任何一个女人,心里都是痛且无奈的吧。 她仰头看着快要隐没云层的月色,荒凉而淡漠。 没多久,便有破空的婴儿哭声传来,震破天际。 凤君华浑身一震,飘身落地。 屋内还有血腥味,产婆抱着刚出生的婴儿,笑得乐不可支。宫女太医们全都跪在地上,齐声贺喜。 “恭喜娘娘,是个小皇子。” 崔宛芳刚生产身子虚弱的靠在床榻上,一双眼睛柔柔的看着产婆怀中的婴儿,听得‘娘娘’两个字,她怔了怔,眼底划过淡淡感伤。宫人们都垂头不语,气氛有些凝滞。这偌大宫廷,谁都知道崔宛芳的孩子是皇帝的,可皇帝不给她封号,谁也没办法。 ‘娘娘’两个字,不是在打她的耳光么? 还是柔太妃最为八面玲珑,她笑嘻嘻的走过来。 “来,孩子给哀家看看。” 产婆自知说错话,正想告罪,此时柔太妃开口,她自然是顺着台阶下来,忙将孩子抱过去。 “太妃,您看看,小皇子长得真可爱。” 柔太妃看着那孩子,孩子不足月,小脸皱巴巴的,脸蛋儿通红,现在已经没有哭了,眼神清澈得如同水洗过一般,特别漂亮。 她顿时笑了,心里涌起一腔慈母情怀。 “这孩子长得像皇上,尤其眼睛,简直跟皇上一模一样。” 崔宛芳只是笑得和婉,眼神却有些暗淡。 “太妃娘娘,可以把孩子给我看看吗?” “这孩子是你生的,你是他的母亲,自然可以看他。” 柔太妃抱着孩子走过去,“你看,他长得多漂亮啊。” 崔宛芳想要坐起来,却浑身无力。 紫菱在旁边道:“表小姐,您刚生产完毕,身子虚,还是躺着吧。” “紫菱说得对…”柔太妃忽然睁大眼睛,哆哆嗦嗦着指着床褥。“血…血…快来人,太医…” 紫菱见她面色有异,顺着她目光看过去,顿时面色大变。只见床被上一大片血,而且还在不断扩散。她立即惊慌起来,跟着大喊。 “太医,快来救救我家小姐,太医…” 满屋子的宫女再次慌乱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 守在外面的太医也一窝蜂的涌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也是面色一变,立即给崔宛芳切脉,顿时面色凝重隐约有着惊怕。 “娘娘产后大出血了,恐怕…” 他话还未说完,忽然又听得一声尖叫,是柔太妃。 “孩子,孩子不见了,孩子…” 崔宛芳原本因为大出血面无人色,此刻一听这话,脸色更是白的几乎透明。 “孩…我的孩子…” 空气中一个声音飘忽而来,带着诡谲的邪魅和森凉。 “想要孩子,可以,让沐轻寒自己来和我谈判。” 殿内早就乱成一片,柔太妃也慌了手脚,此时一听这声音,分明就是个女人,而且还有些耳熟。只是她此刻根本就来不及辨析那声音的主人是谁,连忙吩咐。 “来人,快救小皇子,快去…” “是。” 御林军齐齐出动,将整个宫殿包围得水泄不通。 同时,在那声音落下的时候,又响起另外一个声音,带着冷冷的讥诮。 “大言不惭。” 砰— 掌风相击,四周顿时落叶飞飞,将一层层的禁卫军给震得后退。 柔太妃此时已经走了出来,远远看着上空两个身影正在交缠,其中一个红衣女子分外刺目。她立即认出这个人是凤君华,而对面那人,赫然便是沐清慈。 她咬牙,看着要放箭的御林军,连忙叱喝。 “住手,不许动手。” 到了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定是沐清慈不甘心回来复仇,凤君华只怕早就知晓,所以才在这皇宫守株待兔。 “娘娘…” 柔太妃挥手打断郑嬷嬷的话,她此时已经恢复了镇定。 “让太医好好给崔姑娘诊断,若崔姑娘有个万一,哀家就摘了他们的脑袋。” 她性子温和,鲜少这般凌厉逼人。郑嬷嬷心神一凛,立即垂首应了声。 “是。” 郑嬷嬷说完就立即走了进去。 柔太妃看着空中的打斗,沐清慈明显不是凤君华的对手,很快就显了败势。她怀里抱着刚刚出生的小皇子,落在屋顶上,目光沉沉如夜,泛着森冷的寒意。怀里的孩子似乎受到了惊吓,忽然大声哭了起来。 “哇…” 柔太妃一颗心都提了起来,下方御林军不敢妄动,就怕伤了孩子。 凤君华站在对面,冷冷看着沐清慈。 “把孩子交出来,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 沐清慈咯咯的笑起来,手指温柔的拂过怀中婴儿的脸,一脸的温柔。 “这孩子长得真可爱,像极了他的父皇。” 说到最后两个字,她眸光划过一丝阴霾和狠历。 “你敢动他一分试试?”凤君华冷凝着眉目,一字字说得清淡而清晰,带着森冷的寒意和杀意。“知道抽皮剥骨的滋味么?” 沐清慈目光一缩,身子下意识的一抖,随即眼神更为阴狠毒辣。 “凤君华,你少在我面前猖狂。”她商商量量打量凤君华,嘴角噙起深深讥诮。“一个有夫之妇,不在家相夫教子,整天东走西跑,还勾引自己的义兄长,真是不要脸。” 话音未落,又听得淡漠而森凉的声音自身后传来,同时还有逼人的杀气。 “嘴巴不干净,该拔去舌头。” 那掌风来得太急太凶猛,她根本无法闪躲,刚要有所动作却觉得周围刹那被浓重的气流包围,逼得她几乎窒息。她下意识的张口呼吸新鲜空气,忽然撕裂的痛自舌苔传来,似连同经脉,寸寸痛入血骨。 她啊的一声惊叫,手指一松,孩子落了下去。同时另外一道掌风袭来,却是想要接那孩子。 周围气流刹那消失,眼前红影一闪,凤君华已经先一步将孩子揽入自己怀中,顺手一掌劈向沐清慈肩头。一小团血肉伴随着沐清慈的身体重重落地,她哇的喷出一大口血,看着眼前一小块一团肉,身体开始颤抖。 那是… 舌头。 她的舌头。 她啊啊的想要叫,却发现叫不出声音。 柔太妃早已吩咐禁卫军将她抓了起来。凤君华抱着孩子走过来,看了看空中交缠的两个身影。一个是云墨,一个是明月殇。明月殇来了西秦那么久,不去边关主持战事,却跑到皇宫来,看样子也是为了沐轻寒的孩子。 柔太妃走过来,看着凤君华怀中安然无恙的孩子,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对着凤君华感激一笑。 “这次多亏了云太子妃及时赶来,不然这孩子…” 凤君华摇摇头,“他是大哥的孩子,就是我的侄儿,太妃不必如此客气。” 柔太妃看着她,眼神里深邃的光芒渐渐浅淡下去,化为幽长的叹息。 “把孩子给我吧。” 凤君华把怀中的孩子递给她,回头看着满面血腥的沐清慈,眼神一寸寸冷了下来。 “上次不慎被你逃走,你以为这次还能如愿?” 沐清慈一直张着嘴啊啊啊的叫着什么,可无论她怎么叫都没有声音,她惊恐得浑身发抖。被拔去了舌头,她再也不能说话了,于任何人而言都是莫大的痛苦,何况沐清慈这样一个骄傲的女人? 云墨向来说一不二,说拔了她的舌便不会给她反应的机会。 凤君华又看了看上空,云墨和明月殇早已消失,不知道去了哪儿。 “把她关进大牢。” “是。” 侍卫粗鲁的将沐清慈拉起来,沐清慈却激烈的挣扎,啊啊啊的说着什么,忽然似想到了什么,又安静了下来,张大眼睛,笑得十分诡异莫测。那眼神透着浓浓的嘲讽,还有深深的讥诮和兴奋,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凤君华心思一动,挥退了侍卫,走过去。 “你是不是还在想着有人救你?或者说等你的那些裙下之臣为了你逼宫造反,拥护大哥的孩子为帝,然后奉你为摄政长公主,永掌西秦朝权?” 沐清慈不笑了,震惊而愤怒的看着她,想要扑过来将她撕碎。 身边的侍卫又将她给拉扯住,一脚踢在她膝窝处,她砰的一声跪了下来。她不看屈辱想要站起来,侍卫怒极,干脆打断了她的腿。 她惨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从眼眶一颗颗落下。戚哀的,悲绝的,愤怒的,无助的… 凤君华一点都不同情她,只是冷冷而鄙夷的看着她。 “枉你自负聪明,这个时候怎的如此糊涂了?你以为明月殇是什么人?由得你利用?你帮助外人窃取皇权,到头来不过也是一个傀儡罢了。等你乖乖将西秦如数奉上,明月殇还容得你性命?沐清慈,看来你这三年来还是什么也没学会,除了比从前更加自负。” 沐清慈咬牙,拔舌的痛让她浑身颤抖,眼神如猝了毒一般狠狠看着凤君华。 “我知道你不死心,不过没关系,我会让你知道你这个梦多么的异想天开。” 这时候,有宫人急急而来,跪在柔太妃面前,禀报道:“太妃娘娘,不好了,兵部尚书带着皇戟军和皇城守卫包围了皇宫,司空大将军在城外点兵,意欲逼宫。” 柔太妃霍然回头,目光大炽。 “淮安王呢?” “淮…淮安王已经被囚禁在府…啊…”她忽然瞪大眼睛,轻轻啊了声,然后仰头,重重倒地。 柔太妃以及身边一干女眷吓得向后倒退,凤君华一把扶住柔太妃,另外一只手还保持射暗器的姿势。 “太妃受惊了。” 柔太妃到底是女眷,面对今夜此起彼伏的乱子,此时也不由得有些脸色发白。 “云…太子妃,为何…” 她想问凤君华为何要杀那报信的宫女。 凤君华没回答,只是凉薄的看向那死了的宫女。 “太妃请看。” 柔太妃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脸色一变,只见那宫女右手握着一把匕首,掺杂着月光的森冷,泛着泠泠寒光。 那姿势… 她忽然一阵后怕,刚才这宫女靠得那么近,明显就是要杀她。后宫没有太后没有皇后,唯有她一个太妃做主。杀了她,便能控制整个后宫。况且如今她怀中还有刚诞生的皇子,一旦她遇刺,皇子就会落入对方手中。 那么… 她紧紧咬唇,从脚底升腾起一股寒意。 如果不是凤君华发现了这宫女有问题,后果无法预料。 “她不是宫里的宫女。”凤君华目光淡淡而森凉,嘴角勾勒一抹笑意。“越乱的时候越容易成事,皇子刚刚出生,他们就有动作,连个宫女也能够混进来,看来皇宫已经被他们包围。” “现在该怎么办?” 柔太妃如今已经失了主见,她是深宫妇人,皇帝又不在,她手中并无兵权,如何抑制叛乱? 凤君华很镇定,“太妃莫慌,你先把孩子抱进去,崔姑娘刚生产完,见不到孩子,只怕心中忧急。这些事情,交给我就好了。” 柔太妃知道她与沐轻寒的关系十分亲厚,再加上如今东越和西秦又是联盟国,于情于理她该相信凤君华,于是便点点头。 “如此便多谢云太子妃了。” 她吩咐人将沐清慈捆起来,就在大殿门口看着,省得她逃跑,自己抱着孩子走了进去。 凤君华让乐枫在这里守着,然后一个人出了宫。 站在宫墙上,看着宫外大批人马手持刀剑杀气腾腾而来,为首的正是兵部尚书。他此刻一脸寒肃,眼中精光掺杂着对权利的渴望。 “兄弟们,如今皇上不在,奸妃把持朝政,小皇子刚刚出生,只怕性命堪忧,尔等随我杀进去,救皇子于水火之中。” 后面铁甲军声如洪钟,“杀进去,杀进去…” 凤君华冷冷看着,夜风凉凉吹起,她红衣如火妖娆,发丝飘散在空中,背着月光,泠泠如月下仙子。 她手指如电,白色罡气瞬间化为利剑嗖嗖嗖飞了出去,顿时一片哀嚎声。 兵部尚书洪非白立即眸光一缩,抬头看见立在宫墙上的红衣女子,片刻便猜出了她的身份,顿时眸色沉冷如嗜血狂魔。 “来人,给我射杀那妖女。” 弓箭手立即准备,箭雨纷纷而来。 凤君华站着不动,指尖火光飞扬,转瞬就将那些箭给烧得一干二净。 洪非白眼神微沉,又挥手。 “上。” 数十个黑影顿时不知道从哪儿飞来,刹那便掠到凤君华身边,而其他人,开始去撞宫门。 凤君华嘴角勾起淡淡讥诮,身形一闪幻化数是个影子,掌风虚虚实实千变万化,凤凰业火之下,无人逃生。 “长羽卫何在?” 火光亮起,照亮黑夜,数十个声音齐齐响起,震破天际。 “在。” 东越长羽卫,只有八十一人。她走得急,没有呆在身边,但这两个月,足够他们赶来西秦,并布下所有防施。 洪非白脸色一变,眼神腾腾升起翻滚的怒意。这时候想要义薄云天的指责凤君华干涉他国内政简直就是滑稽,他咬牙,仍旧下令攻。现在他只要拖延时间,司空大将军驻守城外的十万大军调遣援助,便是凤君华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杀那么多人。到时候… 他看着月色下凤君华那张倾世绝艳的容颜,目光里露出贪婪的光。随即想起她的身份,又不得不掐灭了心中的绮念。 等援兵么? 凤君华岂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眯了眯眼,住手城外的十万大军若是攻进来,还真不好收拾。毕竟离恨宫的人虽然全是高手,但到底人数有限,况且即便是洪非白等人逼宫造反,她一个别国太子妃,如此大张旗鼓的利用自己的势力杀西秦将士,传出去总归影响不好。尤其是现在还在打仗,怕是有心人会借题发挥,说西秦攀附东越而存活,国威大大降低,日后如何在天下立足? 她想了想,打算擒贼先擒王。以她的武功,想要抓住洪非白不是什么难事。他有暗卫,难道自己就没有么? 数千精兵将洪非白围得水泄不通,以防他被凤君华偷袭。 凤君华眼神里渗出冰冷的寒光,“尔等身为西秦子民,如今皇上远在边关,你们却趁此起事意图造反,谁给你们的够胆?” 最后一句加注了内力,震得所有人耳膜嗡嗡作响。 好多侍卫眼神茫然,他们并不了解事情真相,不过听令行事罢了。主子怎么吩咐,他们就怎么做。 “皇上宽厚待人,从不苛责你们,你们就是这么回报他的?” 凤君华身形快速移动,刹那间已经落地,一挥袖便是一团火光,烧得众人纷纷不敢上前。 洪非白眼神了精光闪烁,怕她鼓动士气,立即轻喝一声。 “休要妖言惑众。”他浓眉下一双眼睛尖细而黑沉,蕴含着深沉的光,不阴不阳的笑道:“云太子妃不呆在东越,反而来了我西秦干预我西秦内政,这是何故?东越和西秦虽然是联盟国,太子妃与陛下也是异姓兄妹。但总不会亲密到国不分彼此吧?太子妃不知道什么叫做‘避嫌’么?” 避嫌两个字咬得格外重,暗示意味十分浓厚。 尤其在那一句,亲密到国不分彼此之后,这话说出来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虽然君心难测,但沐轻寒对她的心思知道的人也不少。更何况皇宫里本来也没什么秘密,再加上沐轻寒对她好得太过不同寻常,便是人家茫然无知,现在只怕也起了疑心。 国与国要避嫌,男女也得避嫌。 好个洪非白,果然狡诈奸猾。 凤君华嘴角噙起泠泠森寒的笑意,“大哥现在在边关作战,国内有宵小之辈妄图谋反篡位,本宫这个做妹妹的自然该帮他铲除刍狗,还西秦太平。” 刍狗两个字让洪非白脸色沉了下来,咬着一口森森白牙,狠历的看着凤君华,冷笑道:“太子妃这话是何意?我等听闻宫中小主产下皇子,本来大喜之事,可未曾想到宫中出现叛逆奸妃,妄图扣押皇子把持朝政。我西秦大好河山,怎能败于女子之手?是以才急急入宫救主。太子妃若是真为皇上着想,就不该在此拦截,若宫中出了事儿,只怕太子妃担当不起。” 威胁她? 凤君华笑了,眼神里却深深鄙夷讽刺。 “这世界上厚脸皮的人太多,本宫已经见怪不怪了。”她表情慵懒,再无方才冷肃森然之色,云淡风轻道:“不过脸皮厚道洪大人这个程度的,本宫确实不得不佩服。” 洪非白脸色又是一沉。 凤君华笑得更为肆意,“你在这里根本宫周旋这么久,无非就是想拖延时间等待司空大将军带人前来援助。呵~” 一声轻笑,清脆悦耳。听在洪非白耳朵里,却让也浑身莫名升起一股冷意,心中隐约有些不安。色厉内荏的历喝,“胡说八道——” “是不是胡说,本宫现在不想跟你多费口舌。”凤君华轻飘飘打断他的话,眼神里没有任何感情。“不过本宫得告诉你,洪大人怕是要失望了。” 洪非白心里咯噔一声,心中不安在渐渐扩大。 凤君华抱胸靠在一颗树旁,眼神斜斜垂下,似渗透了月之光华,艳艳而逼人,魅惑而妖娆。看得一干皇戟军和京城守将们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只觉得这女子言行举止自有说不出的风情万千,让人见之沉迷。 “不相信么?”凤君华仿佛没看见这些人的眼神,淡淡道:“回头看看吧。” 洪非白原本心中就有些不安,但料定凤君华只是虚张声势吓唬他,又见周围之人有所动容,心中越发焦急,想要殊死一搏。然而念头还未落下,便听到身后响起踏踏脚步声和刀剑交错声,比这里数千上万人更多。 他心中陡然惊骇,回头就见月色下飞掠一排排的飞骑,个个身穿戎装,面容严肃,手持长剑。以他的严厉,自然看清这些人全都是精兵中的精兵,手臂上还有暗弩,胸前有护心镜。只远远那么一眼看过去,就看见如此多的装备,可想而知他们这一身装束藏了多少看不见的杀招? 洪非白脸色渐渐变了,比月色还白。 凤君华嘴角却噙起浅浅笑意,“是不是很意外?” 趁着洪非白失神,她已经身形一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点了洪非白的穴道,随意一挥就将他扔给了长羽卫。她旋身的姿势优美而凌厉,清冷又自有高贵威仪,让人只能仰望不可轻视。 “大哥从未示人的飞龙铁骑两万人,这里只有一万。还有一万,已经去了城外。”她嘴角微微上扬,心情很好的说道:“算算时间,军机大营里那些个不安分的副将应该都先一步去黄泉为你铺路了。”她红唇轻启,声音很好听,但说出的话却让洪非白打心底里升起恐惧。 “洪大人,你也去陪他们吧。” “不…” 洪非白睁大眼睛,惊恐得浑身都在颤抖。求生的本能让他忍不住大吼,“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杀了这个妖女,快——” 呲—— 一个飞龙铁骑一剑斩杀想要动手的皇戟卫,血色开始蔓延。 这一剑犹如一个信号,皇戟卫们因为性命受到威胁,本能的开始反抗,不知道谁先吼了声,“兄弟们,上,杀了他们…” 厮杀声不绝于耳。 留守京都多年未曾上过战场真正厮杀的皇戟卫和京都守卫如何是铁血飞龙铁骑的对手?他们根本没感情,见人就杀,不止杀,还分尸。只要是敢上前的,全都毫不犹豫的杀得一干二净。 带头的飞龙铁骑已经下马走到凤君华面前,单膝下跪。 “属下救驾来迟,请太子妃降罪。” 洪非白已经惊得说不出来,脑海里只回荡着一句话。 中计了,中计了… 今夜的计划原本天衣无缝。先让沐清慈进宫抢夺小皇子,他和司空在外造势。派人进宫报信,借机杀死柔太妃或者抓了她也行。两计失败,还有他和司空带着大军逼宫。皇宫里都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根本没办法应对。淮安王那个老匹夫宁死不肯交出私印调动京城守卫军,他只得让人将淮安王囚禁起来,然后谎称宫中奸妃囚禁国丈谋害皇子,意图篡权,恩威并施的将京城守卫军骗来一起逼宫。 他万万没想到,沐轻寒居然还留了这么一手。 这些人武功之高,手段之狠辣,连他都莫明恐惧。这些皇戟卫和京城守卫军哪里是他们的对手?还有京外十万大军,原本想着只要先诓骗他们逼进皇宫再说。到时候皇子在他们手上,沐轻寒又不在皇宫,再当着众人的面杀淮安王和殷少安那两个老匹夫,不怕百官不从。 凤君华示意飞龙铁骑住手,上前两步,负手而立,散漫而威严道:“本宫知道你们都是受奸人蛊惑才做出此等不忠不义之事。皇子已经出生,且平安无事。皇上料准此时有奸人作乱,所以传信于本宫。望尔等迷途知返,莫要再执迷不悟。你们可以不在乎己身之命,但可否有想过你们的家人?你们死了,你们的家人却要永远背负奸臣贼子的骂名,后世子孙也永远抬不起头来。” 她目光淡淡扫过,已经许多人在犹豫在挣扎在愧疚,甚至已经想要放下兵器。终于有人鼓起勇气问道:“我等知道太子妃和陛下兄妹情深,但太子妃如今是东越人,便是有陛下口谕,如此干涉西秦内政,也说不过去吧?我等也不是愚忠之人,太子妃想要说服我们,也得拿出证据来。” 凤君华顺着声音看了过去,是一个青年,因为刚才的拼杀,已经满身满脸的血迹,眼睛却是十分明亮而清醒的。 这个人很聪明,看起来是在质问她,其实是在给众人找一个台阶下。毕竟她虽然是东越的太子妃,的确不能随意干涉他国内政,尤其是如今边关还在打仗的情况下,更不能有所差池。 她嘴角微微一勾,“这有何难?” 她拍了拍手,身后立即落下一个暗卫,捧着一方明黄卷轴恭敬的呈给凤君华。 “太子妃,这是陛下临走时拟的诏书。” 洪非白看着那明黄上那大大的圣旨两个字,心如死灰,脑海里只不断回荡两个字。 完了。 仿佛印证他所想,此时忽然听到又整齐的脚步声响起。 他抬头,宫灯依次亮了起来,照亮前排的路。 无数原本应该在家睡觉的朝臣衣冠整洁的进宫,为首的,正是淮安王和殷少安。 凤君华嘴角一勾,身形刹那掠过眼前上万人,来到淮安王和殷少安面前。 “想必两位大人已经知晓今夜事情经过了吧?” 淮安王等人自然知晓凤君华的身份,率先行礼,然后抬头凌厉的看了眼面色发白的洪非白,沉声道:“幸得太子妃派人通报,救我等于水火之中个,否则皇城便要毁于小人之手,我等感激不尽,请受三拜。” 他说着便要下跪参拜,凤君华扶了他一把,顺势将手中圣旨交给他。 “王爷不必多礼。”她道:“这是大哥临走时下的圣旨,我身份不便,未免有异议,还请两位先辨认一下笔迹,是否为大哥亲笔书写,再宣布圣旨上的内容,免得有人误会本宫强权干政,意图不轨。” 淮安王和殷少安自然是满口答应,两人都是元老大臣,对沐轻寒的笔迹那是十分熟悉。再加上这里还有太傅等几位阁老,经过一番辨认后,殷少安拱手对凤君华道:“回云太子妃,这的确是陛下亲笔所写。” “那就请殷丞相念圣旨吧。” 凤君华神色清淡,又重新靠在树上,“还是那句话,本宫身份不便。涉及西秦内政,说出的话到底不足以取信于人。殷大人是两朝元老,对西秦忠心耿耿,公正廉直。由你念出的圣旨,才能让人信服。” 殷少安打量了一眼凤君华,然后垂下眼睑,他打开圣旨,开始字正圆腔的念。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国之大难,朕当亲赴战场。然则宫中无人,幼子无佑,未免宵小之辈作乱。朕特请义妹前来平乱,保护幼子宫娟。封其为摄政长公主…”念到这里,他一顿,随即冷静下来,又继续道:“授其皇戟卫以及京都守卫派遣之权,再…” 他突然瞳孔一缩,眼底写满了不可置信。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继位女帝 他看见了什么?皇上写了什么? 殷少安拿着圣旨的手在颤抖。 是什么样的内容让这位两朝元老即便是面对奸人弹劾构陷更甚者性命之危也没皱一下眉头的老臣此时表情如此震惊和复杂? 淮安王皱了皱眉眉头,低咳了声。 “殷大人。” 殷少安立即回过神来,收回落在凤君华身上的目光,稳了稳心中波涛浪涌的情绪,才开始继续念。 “再者,未免日后再有今次事件,特谕,军机大营全数交付长公主调遣管辖,且由长公主代为执政,淮安王、殷丞相以及六部三阁老辅助。淮安王重整禁卫军,护佑长公主及宫中妇孺安全。若有异议或挑衅者,长公主可凭朕之手谕令飞龙铁骑先斩后奏,以儆效尤。钦此!” 殷少安总算念完了圣旨,黑夜下脸色依旧有些晦暗,目光里隐隐闪烁着不可置信的了悟。不知道是怒还是怨,亦或者只剩下无奈的叹息。 国都里所有势力全都交给这位新晋封的长公主,陛下自幼训练的飞龙铁骑也认摄政长公主为主,牢牢盯住军机大营,这不等于将国都整个全数送给凤君华了么?当然,还有宫中禁卫军。 瞧淮安王这样子,似乎早就料到这圣旨上所写的内容,面上没有丝毫意外。 他不禁心中有些疑惑,单从这圣旨上来看,陛下的意思虽然还有些隐晦,但这里无不是官场上的人精,哪里瞧不出其中猫腻? 心中千般复杂,身边淮安王已经跪了下来。 “老臣谨遵陛下圣谕。” 身后一干大臣原本面面相觑,神色不一,又见两侧飞龙铁骑虎视眈眈,说得好听是听圣旨,说白了也是恩威并重。今夜叛乱,所有大臣全都聚集在此。本来就有东越的长羽卫在,洪非白此举不会成功。飞龙铁骑不过就是锦上添花,将那东越太子妃如今西秦摄政长公主保护得滴水不漏。意思很明显,如果有人反抗,飞龙铁骑一剑斩下,人头落地。 **裸的威胁啊。 但是若接了这圣旨,这不明摆认他国太子妃为主么? 正犹豫不决,此时见淮安王跪下,诧异的同时也找到了台阶下。顿时齐齐跪下一大片,“谨遵陛下圣谕,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宫门森森,皇戟军和京都守卫面面相觑,飞龙铁骑面无表情,一身装束杀气凌凌,看着就让人心中胆寒。 不知道是谁先动手,放下了兵器,缓缓跪下。而后更多的皇戟军,京都守卫全都放下兵器,跪在地上。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位阁老大臣以及六部互视一眼,看向跪在地上的淮安王。淮安王可不单单只是异姓王那么简单,那可还是国丈啊。他的女儿现在在边关,且立下不少功劳。要知道如今接了这圣旨,几乎就等于将西秦拱手让人,就只差陛下一旨退位诏书了。淮安王不可能不知道,可他却首先俯首陈臣,不得不让人深思其中深意。 或者如今这位云太子妃手掌大权,他们反抗不得,只有先委曲求全? 这样一想,吏部尚书首先便跪了下来,三呼万岁。 借着,三阁老以及其他五部全都依次跪地,俯首叩拜。 殷少安手握圣旨,看了眼身侧的同僚,以及两旁林立的飞龙铁骑和长羽卫,目光刹那云翻覆雨。而后他缓缓抬头,看着不远处那红衣女子。 此刻月色已经完全隐没云层中,宫门前火把依次亮起,照亮那女子的容颜明亮艳丽。一刹那她眼神遥远而茫然,而后化为漠然的沉寂。 很显然,这圣旨上的内容她也是此刻才知晓。 陛下临走时写的密诏,一直是贴身暗卫保管。大抵是怕内容暴露了会带来其他后患,所以这位太子妃想必在此之前也是不知情的。 他低头,缓缓跪了下去。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一顿,头埋得更低。“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轰然一声,身后大片文武百官齐声符合。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凤君华站在原地,红唇紧抿,目光静静而深沉的看着跪在脚下的西秦文武百官。此刻她周围有长羽卫和飞龙铁骑,以保护和臣服的姿态站在她身边。而脚下这片土地,是西秦国土,背后这座宫墙,是西秦皇城。 她现在置身西秦皇权中心,无人敢犯上。 深宫重重,权柄危危,人心沉沉。为的,也不过就是荣华富贵。 …… 一场夺宫事变就这样过去了,宫门外鲜血横流,尸体遍布,终究还是大权在手,万人臣服。 凤君华回到宫中立即去了崔宛芳的宫殿,崔宛芳躺在床上,脸色依旧苍白。魑离走过来,悄声对凤君华道:“她本身含蛊虫,腹中孩子全靠母体精血培育。又是早产,且动了胎气。生产虽然顺利,却大伤元气。产后虚弱,又大出血,恐怕…” 剩下的话他没说完,凤君华已经明白。 生死蛊本就不好解,便是以秦云舟之能,也只能保崔宛芳活三年而已。如今她执意要为沐轻寒诞下子嗣,便等于是拿自己的生命在做赌注。一旦孩子出生,她的性命也走到了尽头。 这是早就料到的结局。 她走过去,柔太妃抱着还在,眼睛有些红,紫菱早已泣不成声的跪在床榻前。 崔宛芳慢慢睁开眼睛,看见凤君华,笑了笑。 “你来了?” 凤君华低头看着她,眼神复杂。 崔宛芳眼神宁静,没有丝毫即将面对死亡的恐惧。 “孩子…把孩子给我看看…” 凤君华从柔太妃怀中将孩子抱过来,坐在床前,小心翼翼的放在她头边。 “这是你的孩子,他长得很漂亮,也很可爱,为他取个名字吧。” 崔宛芳眼睫垂下,颤巍巍的伸出手来,抚摸着婴儿的脸颊,目中满是初为人母的慈爱和疼惜。 “陛下临走时便说过,无论孩子是男是女,都叫长安。一生平安!” “沐长安。”凤君华抿唇一笑,“很好听。” “不。” 崔宛芳却摇摇头,看向柔太妃。 “太妃,您带她们出去吧,我和长公主说一会儿话。” 刚才在宫门前发生的事柔太妃自然已经知晓,她复杂的看了眼凤君华,无声的点点头,带着一众宫女退了下去。紫菱有些担心,在她坚持的目光下终究犹豫着走了出去。 崔宛芳想要坐起来,凤君华连忙去扶她。 不过一个简单的动作,她做起来却十分吃力。坐起来后,额头上又渗出涔涔冷汗。 “你…” 崔宛芳知道她想说什么,眨眨眼,道:“我知道,我已经命不久矣,药石无救。” 凤君华抿唇,不说话,眼神更为复杂。 崔宛芳却笑了,小心翼翼的将旁边的孩子纳入怀中,仔细看他漂亮精致的眉眼,脸上笑意越发柔和。 “他叫慕容长安。” 凤君华眼神一震,“慕容?” “对。” 崔宛芳点点头,闭着眼睛,用自己的脸颊贴着婴儿的脸,一脸的神往又微微的寂寥。 “从善之城雪灾,从陛下离开皇宫,从今夜的叛乱,以及那封圣旨…”她睁开眼睛,似自言自语又似说给凤君华听。“长公主如此聪慧,岂能猜测不到陛下的苦心?” 凤君华死死咬着嘴唇,不说话。 崔宛芳却笑得宁静,“还有三个时辰就上早朝了吧。” 她目光有些飘忽,喃喃道:“是该结束了…” 凤君华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心里蔓延着无边无际的悲凉和凄怆。 “陛下临走之时还留下一道圣旨,是退位诏书。” 凤君华眸色一震,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呼吸已经紊乱。 崔宛芳却依旧笑得端庄柔美,“明日早朝,我便随你一起上朝,将最后一道圣旨公布朝堂,拥你登基为西秦女帝。” “为什么?” 凤君华启唇,终究轻轻问了出来。 “大哥是个好皇帝,西秦叛乱已除,国之泰安,大哥为什么要退位?大嫂不能生育,他不愿纳妃。如今你已经为他诞下唯一皇子,大哥不会后继无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问着崔宛芳,但语气里却字字透着空茫悲切,心里早已知晓答案。 崔宛芳静静而笑,“他本就不是执念权欲之人,这江山重任只会禁锢他。他站在帝王座上三年,却无一日有真心笑颜。皇权于有些人来说,是不可触摸的高山,是**的顶峰。但是于他而言,不过是累赘罢了。既然不喜欢,为什么不放弃?再说如今乱世天下,四国终将统一,天下终归为一家。无论姓什么都好,都不会姓沐。” 她依旧抚摸着怀中婴儿的脸,脸色越发柔和。 “没有西秦,没有沐氏皇族,皇权害死了陛下的母后与妹妹。在陛下心里,只有在慕容府那七年才是最轻松最幸福的。至少他有家有父母,还有你这个他放在心尖上疼宠的妹妹。或许你觉得亏负于他,但在他心里,你们都是他生命里最灿烂的色彩。无论是构陷也好,是厌弃也罢,总比这冰冷的皇宫温暖得太多。” 凤君华垂下眼睫,她自恢复记忆以来便对大哥十分愧疚,想方设法补偿。可到头来,她终究是不了解他的。 “今夜一役,大臣们应该都有心里准备了。明日由我念圣旨,加上皇戟军和京城守卫,以及皇宫禁卫军,无人敢不从。”崔宛芳幽幽道:“我是皇长子的生母,这个时候,没人比我更有话语权。” 崔宛芳说得对,她即便没有封号,但她是西秦唯一皇子的生母。先皇退位,理所应当由她的孩子继位。如果她这个母亲都不争不夺,还有谁能反对?况且如今国都的势力全都掌握在凤君华手里,离恨宫的外援也正在路上。 前几天她已经收到消息,善之城的雪灾已经得到了镇压救助,瘟疫也已经稳定。存活的百姓个个对她感恩戴德,再加上离恨宫的干涉,周围几个州县未曾感染瘟疫,是以周边州县的百姓也对她感激在心。 可以说,一个雪灾,一座善之城,让凤君华这个别国太子妃在西秦百姓的声望得到了空前提升。 她之前的预感也在一步步证实。 大哥果然是故意让她干涉善之城雪灾,让她获得民心,然后惩治奸逆,除叛党,救皇子宫娟,最后抛出底牌飞龙铁骑,助她镇服百官,顺理成章的掌国都所有势力。 摄政长公主,和帝位原本就只有一步之遥。 她闭了闭眼,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大哥这是一步步在逼她不得不接收西秦,他这一去,恐怕就没打算回来。 他向来是温柔的人,凤君华知晓他做了这么多年太子也自然不是柔软仁慈之辈,只是不成想,他最深沉的心思算计,却用在了她身上。 单单是他私自离开西秦,便逼得她不得不接下西秦皇位。 “你甘心么?” “没什么甘心或者不甘心。”崔宛芳从头到尾都很平静,“不甘心是因为贪婪和**,我一开始便知晓很多东西不属于我,何来的不甘心?能给他诞下一个孩子,已是我毕生最大的幸福,我这一生没有遗憾了。” 凤君华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到门口的时候,她脚步顿了顿,侧头向内殿望了望。珠帘璧光辉映,重重宫幔逶迤垂地,风吹起金帐玉勾玲琅玉翠,隐约看得见罗帐后有婉约女子静静而坐,臂弯中一抔温柔软如云。 她眼神微微飘忽而茫然,想起刚才在宫门前的血腥厮杀,再见此刻宫闱深处温馨的母子相偎,忽然便觉得心中悲凉而疼痛。 身在这皇权宫闱之下,多少无辜之人用她们的鲜血洗刷这奢华皇宫背后的肮脏? 她回头,踏着夜色,背影渐渐消失。 …… 门前没有宫人守夜,踏着冰凉的台阶走进去,朱红大门依次第开。最深的帘帐后,他负手而立,在窗前淡静愿望。听到声音,回过头来,隔着紫檀木嵌象牙花映玻璃的槅扇,对她伸出手。 屋内燃烧着紫罗兰花香,却熏不散这一夜的冰冷和血腥。 她慢慢走过去,仰头看了他半晌,无声靠在他怀里。 他揽着她的腰,将她的头贴在自己胸怀。 “心里难受么?” 她抿了抿唇,闷闷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不说话,只是无声的抱着她。 凤君华也没再说话,只是静静的靠在他怀里。 空气里流动着静谧的因子。 云墨低头,弯腰,将不知何时睡着的凤君华打横抱起来,走到床边,然后将她放到床榻上。静静看着她的睡颜,眸光温柔。 …… 当天际一缕白光划过宫墙,折射进窗纱,打在凤君华的脸上,她微微睁开眼睛。第一眼,她看见他站在窗前的身影。长身玉立,飘逸如仙。 她坐起来,“你没睡么?” 他走过来,“起来吧,快上朝了。” 凤君华眼神有些迷糊,而后渐渐清明。 云墨扶她坐起来,“进来。” 门打开,宫人依次走了进来,手上端着托盘,上面放着锦衣宫装,凤钗玉簪,金凤螺纹腰带,镶嵌明珠的木屐…极致奢华。 凤君华恍惚间想起来,沐轻寒封了她为摄政长公主,这一袭装,便是长公主的衣服。 “公主,奴婢等梳妆。” 两个宫女走过来,云墨让开一步,并没有如从前那般亲自替她穿衣洗漱。 清水入口,再入盥舆。 湿帕净脸,宫锦加身。 大红金丝绣鸾宫装在眼前盛放,丝丝缕缕的流光亮得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像是阳光洒在平静的湖面上,粼粼波光温柔如絮,其上漂浮这淡淡烟雾。 烟水锦。 如水温软如烟飘渺轻柔,其颜如彩。 天下三大珍匹,流云锻已经被她烧毁,天华碧是云墨给她做的嫁衣。这烟水锦,却原来在大哥手里么? 她眼底微热,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这三大珍匹,都为红色,最适合做嫁衣。 她和玉无垠有缘无分,所以她才亲手将那流云锻烧毁,也是烧毁了他们之间的一切。 天华碧嫁衣是云墨花了八年时间为她缝制,她说过一生都不会褪下。 烟水锦… 她咬了咬唇,眼眶含着水雾。 大哥从一开始就知晓他们两人永远只能做兄妹,所以从未奢求争取。所以他即便得到这烟水锦,也一直存放,未曾示人。他无法将烟水锦送于她做嫁衣,便用另外一种方式相赠,也算了了此生之愿。他半生为她而活,下半生,便安心的守着楚诗韵。无论是爱,还是责任。 从此,他们便只是兄妹,比亲兄妹更亲的兄妹。 凤君华手指颤抖的抚摸着那华光璀璨的烟水锦,目光里晕出的光掩不住烟水锦的华贵和炫目。 云墨站在她身后不远处,只静静的看着她。这时忽然开口,带着几分笑意。 “我允许你今日褪下天华碧。” 凤君华怔了怔,他已经从她身边走过,声音依旧温软温柔。 “今日特殊,我不能陪在你身边,好好照顾自己。” 他说罢便走了出去,未有丝毫停留。 凤君华看着他的背影,而后侧头,看着床榻。那个地方,原本放着她昨晚脱下的天华碧。他刚才走的时候,将天华碧带走了吧。 …… 烟水锦加身,十二翅的赤金缀玉凤钗盘旋发髻,淡妆浓抹,眉如远山,眼若幽潭,眼线微微加深,带起微翘的弧度,朱砂点唇,胭脂晕颊。 她起身,一身的耀眼华贵,端庄肃容。艳若桃李,风华绝代。 周围宫女因她的美丽屏住了呼吸,又纷纷低头,为她戴上碧玉佛珠,披肩带背,掺金丝绣凤腰带缠腰,木屐上脚。 玉白色扳指上手,淋漓而光滑。 纯金镶鸽子红宝石的护甲尖锐而精致,宝石熠熠华光,深邃而权贵。 流苏垂下腰间,佩戴龙凤呈祥玉佩。 桃红色流沙挽在双臂间。 她一抬头,眉光灼灼,艳绝天下。 宫门次第打开,宫人跪了一地,从里到外,伴随着钟声,朝拜声缓慢而庄严的依次响起。 “恭迎长公主。” “恭迎长公主。” …… 跨过玉石台阶,跨过门槛,宫人正装而跪,匍匐叩拜,一直到金銮殿。 朝臣早已站于两侧,门外太监高声道:“长公主嫁到。” 文武百官低着头,朱门大开,微白的光投射进来,大殿上龙椅金光灿灿而华贵。却有一个人影走过,挡住了那光线,又带来另外一道慑人光芒。 有人忍不住抬头,立即呼吸一滞,被那背着光芒而来的女子容光所慑,久久不能回神。 凤君华双手锤叠放在腹部,身后宫人托着长长的裙摆,低头慢慢行走。 白玉石阶,其上便是金色龙椅,代表权势的所在。 她停下脚步,低头看着那把龙椅,目光久久凝定。随即一挥袖,转身,淡定坐下。 文武百官立即跪地叩首,“臣等参见长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凤君华眼角斜挑,浓重画眉斜过一缕不经意的幽深,散落在朱红色唇角,越发高贵而庄严。 她并没有正襟危坐,面色依旧带着三分慵懒五分漠然以及两分不易察觉的威严。 “众卿平身。” “谢公主。” 朝臣依次起身,微微抬头,见那上座女子一身华光潋滟,容色天成,皆目露惊艳。这世上再无人能将三大珍匹穿出这样的神光华艳,在无人能以女子之身那般随意而高华的坐在龙椅之上,指点江山。 “宣读陛下诏令。” 偌大宫殿,百官林立,寂静无声。她一声出不觉突兀,反而于慵懒中添几分平逸之色。让人于庄严中放松,于平静中正色,伏地叩拜。 大内总管朱瑜祥将手中拂尘一扫,高声道:“有请陛下圣谕。” 百官屏息凝神,听得门外有单调而缓慢的脚步声响起,似有些虚浮。一听就知道来人恐身体不适,而且脚步轻盈,显然是女子。 虽然忍不住好奇,但圣旨在前,却无人敢抬头。 凤君华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看过去,手指不禁悄然握紧,冠冕玉珠遮没了她的眉眼,无人看见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疼痛担忧。 崔宛芳今日褪去了常服,换上玫瑰红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眉眼如画红唇如樱,额鬓微扫耳垂如珠玉,头上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华光璀璨,鬓角油光漫漫,侧脸线条柔软如云。 她怀中抱着一团襁褓,襁褓中婴儿玉雪可爱,粉雕玉琢。 她昨晚产后大出血,魑离费了好大功夫才保住了她的命。别看她现在容光焕发,唯有凤君华知晓,那不过是胭脂遮掩,如今的她如垂暮之人,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凤君华手指紧握,尖锐的护甲划过手背,微微的疼痛让她清醒过来。 不能下去,不能… 崔宛芳笑着,一步步踏上阶梯,与凤君华对视,目光里笑意微微。恍如那年深秋,阁楼深处,轻纱背后,遥遥伫立的少女,背影婉约而美好。仿佛一个遥远而触不可及的梦,一碰就碎。 凤君华垂下眼睫,人一生历经无数,可逃荆棘坎坷,终究避不过命运森凉。 是否从初见开始,就已经注定崔宛芳的结局? 像开在夜色里的荼蘼花,静静绽放,悄然凋谢,无人问津。却带着独属于她的美丽和芳华,一寸寸浸没飘散在夜色里,让人闻之难忘。 崔宛芳微微俯身,将怀中孩子递给她。 “帮我照顾长安。” 凤君华手指微动,抬头对上她微笑的眸子,像天际飘过的蒲公英,一寸寸弥漫在风中,丝丝如缕,紧扣心弦, 她抬手,将那孩子稳稳的接住,置于自己怀中。 崔宛芳嘴角扬起款款笑意,然后她转身,仿佛宿命的轮回,也仿佛是一个结局的预示。 她便这样转身,此生,再未看自己的孩子一眼。 明黄卷轴从袖中抽出,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承先帝诏曰,登大宝,幸得臣民拥护,佑我西秦河山,乃朕之荣,西秦之幸,是为承平。然则,朕继位三年,于国于民未曾有建树,内政龌龊,战争连连。唯一所幸,乃后宫安乐,未有龃龉。而功过不相抵,追溯先祖,开疆扩土,铲外除内,仁爱百姓,是为英明圣主。朕,愧之。” 崔宛芳一字一字念的十分清晰,脑海中亦涌现那夜月光融融,灯火摇曳,红袖添香,垂首磨墨。而桌案后,美如冠玉的温柔男子垂眸潋滟,玉指执笔,泼墨宣纸铺开,一字字刻骨而入木三分,似将他一生所有情感赋予帛书之中。 “兹国乱,天下未平,中宫远赴而创之。朕心忧之,彻夜难眠,终难忘,私而远之。奈何顾此失彼,国之不平,乃朕之过。”念到这里,崔宛芳停了停,垂眸看向下方伏地叩拜的文武大臣。想着如果没有昨晚飞龙铁骑镇压,摄政长公主如何能顺利册封?若没有那人事先算计好一切,收归兵权,这些人今日如何能如此顺从的听她宣读完圣旨?只怕早在昨晚就揭竿而起了吧。 沐轻寒,这个身在黑暗宫闱里却最为明朗温柔的男子。他一生光明磊落,唯一的算计却留给了那个他此生爱而不得的女子。即便离开,他也要尽自己最大努力,将此生所有全都赋予。 这样的男子… 这样的男子,如何能让人不为之心动折腰? 唇边笑意微启,却任苦涩化为利剑一寸寸割裂心脏,血液缓缓流淌而过。 “幸苍天眷顾,赐我朝贵人,吾之妹…” 是‘吾’,不是‘朕’。 一字之差,意义却是大相径庭。 凤君华手指微颤,崔宛芳唇边笑意更柔。 “东越太子妃,先战邺城,后守龙城,破敌军,天下臣民皆扬之。后我西秦善之城之灾,吾妹亲赴,还以太平,百姓怀恩而泣,朕亦喜而慰之,欲封之。而,朕私离,宫中无人,无奈备之,册封为摄政长公主,朝臣辅助协理朝政。朕亦知晓,皇儿即将降生,宫中必有内乱。公主腹有乾坤,聪慧良善,可镇之。朕虽为帝,却不若公主果敢昭明,深感愧对历代先祖。今,唯有禅位,方能心安。” 纵然早就有所猜测,亲耳听到,还是让人震惊。 殷少安及三阁老六部全都不由自主的抬头看着那朗朗宣读圣旨的女子,而她身后,容颜艳艳的女子垂首静坐,臂弯处婴儿仿佛还在咯咯的笑。 “幼子不堪大任,宫中亦无可塑之才。朕思来想去,长公主虽非我西秦皇室之人,但幼时其母对朕有恩。常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昔日养母于朕之恩,何止滴水?朕又岂能不倾尽所能相报?且,义妹胸怀坦荡任用贤能,有不世之材,可造帝王之业。” 殷少安眼皮颤了颤,依旧不言不语。 崔宛芳垂眉敛目,声音依旧平静。 “遂,朕承上天之愿,叩谢先祖之恩。如今天下朗朗,战火飘摇,生灵涂炭。朕已然未尽寸毫之力,唯其能,选仁者之君,统御天下,救百姓于水火,方能不负祖先之业。是以,百官听谕。今,朕禅位于义妹,尔等皆衷其同于朕,望众卿莫负朕之愿,亦全朕之所愿。钦此!” 最后一个字落下,大殿里寂静得落针可闻。 崔宛芳收好圣旨,微微一笑。 “殷大人,昨夜陛下册封长公主圣诏笔迹乃你所验。今日禅位诏书,亦交付于你。” 朱瑜祥接过明黄卷轴,躬身走到殷少安身旁。 “丞相,请!” 殷少安慢慢抬头,看着那明黄圣旨,老眼里复杂的光芒如海啸奔腾。他颤巍巍的伸出手,似乎想要去接那圣旨,还未触及之,顿了顿,而后收回了手。 “不用了。” 不用了,便是已经默认。也就是说,他对凤君华为帝没有任何意义。亦或者,乾坤已定,再无回转之余地。 身后有人低低唤了声。 “大人。” 他闭了闭眼,平复了心中翻腾的情绪,面色镇定而冷静。 “老臣谨遵先帝谕召,叩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次惊呼的人更多,“丞相?” 殷少安匍匐叩首,默不作声。 这时凤君华开口了。 “众位对兄长的圣谕有异议?” 这一句语气淡漠而威严并重,三分笑意却并七分凉薄。玉照泠泠,光华灼灼,璧辉映月,空灵而阴寒。 底下众臣心中生寒,惧意陡生。 崔宛芳站出来,“众位难道是觉得这并非陛下谕旨?” “微臣不敢。” 刚才说话的人将头埋下,斟酌着说道:“微臣只是心有疑惑,陛下纵然想要退位,膝下尚有子嗣,为何传位于…外姓之人。” 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极为小心翼翼,却足够所有人听见。 凤君华嘴角勾起凉凉的弧度,臂弯处婴儿还在笑意妍妍,根本不知道此刻朝堂之上,他的母亲,和眼前的姑姑面对的是怎样千人质疑的局面?而他的命运,又将在这一场传位大典上被怎样的改写。 “外姓?” 她嘴角一勾,玩味儿的咀嚼着这两个字,散漫而笑意微微道:“说得对,本宫姓凤,本宫的夫君姓云,本宫是云夫人。可是…”她突然话音一转,夹带三分凌厉。 “当日义兄被奸妃所害流落民间,亦曾改姓慕容,后回宫认祖,可有人说他继位不正者?站出来,本宫看看,究竟是谁这么高风亮节公明公正?” 无人敢说话。 凤君华忽然一挥袖,迎面强烈的劲风扫过来,却刻意避开了崔宛芳,扫得下方朝臣个个面色皆白, 那般强烈的怒意,任谁都能感应得到。 “说啊,站出来。” 她陡然站起来,衣袍上泠泠亮光湛人夺目,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而她头上垂下的冠冕玉珠因她起身的动作碰撞出清脆的声音,似刀枪划过剑锋,恐惧因那无端的杀气自心底衍生。 凤君华一把夺过崔宛芳手中的圣旨,手一扬就抛向空中打开,顿时一字一句清晰入目。 “全都把头抬起来,看清楚。” 千人大殿,此刻寂静无声。 有人慢慢抬头,是淮安王。他面色冷静,比殷少安还要镇定。 “这确实是陛下亲笔所写,内容所属,绝无虚假。” “王爷…” 有人小声低唤。 淮安王字正圆腔,道:“本王的女儿乃中宫皇后,皇子初降,陛下不在皇宫,原本应由皇子监国。纵然皇子非正宫所出,但终归是我西秦皇家血脉。于情于理,于公于私,诸位大臣觉得,本王有何理由偏袒一个外姓之人?” 刚才说话的人瞬间没了声。 是啊,淮安王是国丈。他的女儿无法生育,这件事宫里瞒得紧。但宫中向来就没什么秘密可言,这件事自然不是什么秘密。而眼前这位崔姑娘虽然孕育皇嗣,却始终未得到册封。关于这件事,众说纷纭,未曾知晓陛下到底是什么意思。皇上正直风华之年,却突然禅位,继承皇位之人却不是独自,而是一个外姓的义妹。要说这件事最反对的应该是这位国丈和那位诞下皇子的崔姑娘才是。皇上早就废弃了后宫,皇后无所出,崔宛芳的儿子就是理所应当的下一任君王。眼下皇上要将皇位传给他人,崔宛芳不是最应该反对的那个人么? 淮安王面不改色,又继续道:“各位大人,我等身为臣子,便理应遵从陛下谕召,万莫有异心。”他一顿,忽然话音一转,漫不经心而意味深长道:“昨夜宫闱之乱,各位大人可是亲眼目睹了的。若非长公主提早有准备,不但宫眷皇子不保,我等性命也堪舆。再则,如今天下战火不断,陛下和皇后还在前线作战。我等怎能因此忘记自己职责率先乱了朝纲?外战未平,内战又起,各位大臣,我西秦泱泱大国,难道要葬送在众臣心不齐之上么?若如此,尔等有何颜面见先皇?有何颜面见列祖列宗?” 这一番话看似劝解,实则在警告。 昨晚宫闱之乱,最后的压轴戏那可是飞龙铁骑。 飞龙铁骑是什么人?那完全就是冷血动物,杀人不见血。 想起昨夜的厮杀,众人便觉得脖子冰凉,似乎橫了一把刀,随时都要落下。 凤君华看向淮安王,眯了眯眼。 从昨晚开始,她就觉得淮安王的表现有些异常。看起来他好像比她还提早知道沐轻寒要传位于她,至始至终最为平静的就是他。 脑海里立即划过楚诗韵的脸,莫非… 心中波澜无法平复,她面上表情却不变,依旧冷冷而讥嘲的看着底下百官。 淮安王一番话说完便叩首,“微臣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阁老臣以及六部相视一眼,随后叹息一声,伏地叩首。 “臣等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几位肱骨大臣已经俯首称臣,其他人自然心中不平,却也无可奈何,全都俯首。 “臣等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 …… 凤君华在震耳欲聋的参拜声慢慢坐了回去,和刚才的散漫不同,她正襟危坐,目不斜视,面色沉静而深邃。 “众卿平身…” 话音未落,她突然起身,身形一闪,接住了摇摇欲坠的崔宛芳。 “小姐!” 紫菱的声音掩不了的哭腔和惊痛,比刚才那呼天震海的声音还要尖锐刺耳。 底下伏地叩首的百官齐齐抬头,便看见刚才那个站在玉阶前的盛装女子已经倒在凤君华怀里,面无人色,嘴角血迹乌黑如墨,仿佛化不开的命运之锁。 淮安王立即站起来,“宣太医。” “不…不必了。”崔宛芳气息微弱,咳嗽了两声,断断续续的出声阻止。 “小姐…” 紫菱跪在旁边,已经泣不成声。 凤君华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托着她的腰,低头看着她的眼神复杂如墨。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崔宛芳勉强睁开眼睛,轻轻说:“我大限将至,药…药石无救…别…别白费心思了…所幸,心愿达成,我…死而无憾了。”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赐死沐清慈 大殿里不知何时声音慢慢寂静了下去,无人说话。 崔宛芳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眼前模糊一片,只看得见一片红,连裹在那一团火中的那个襁褓几乎都看不见。 那是…她的孩子。 她嘴角却勾起浅浅笑意,“真好…他不在。” 凤君华表情有些茫然,掺杂着丝丝痛楚。 一个女人在弥留之际,最渴望的是什么?是自己最爱的人陪在自己身边吧。可这个时候,她已经奄奄一息,说的却是,真好,他不在。 这个女子,她该是有多聪明多坦荡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更或者,有些感情,明知道不可求,不可得,所以早就已经放弃了奢望的资格。 如果此刻沐轻寒在这里,她定然会不舍。 女人对男人越是不舍,便越是痛。 所以即便这个时候沐轻寒不在,于崔宛芳而言会是永久的遗憾,但至少她可以少痛几分。 大哥那样剔透的人儿,岂能不了解她? 崔宛芳一生悲凉,她的人生向来不由自己做主。从前她的信念是颜诺,后来又变成了沐轻寒。或许正如她自己说的那样,正是因为失忆,她才能做回连她自己都不曾了解过的真正的自己。 很多人活了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爱什么。可是她知道,至少在这三年里,她明明确确知道自己爱那个男人,想要为他做点什么。 女人所求的其实不多,当那些所有仇恨伴随着浮华被时光碾碎成沙,心中便什么也没留下,一片空无。再衍生出那样浓烈而深沉的爱,便成了此生执念。 或许不可得,但却无法控制自己的心。 得不到,至少…曾经那样爱过。 凤君华垂下眼睫,轻轻道:“有什么话让我带给他吗?” 崔宛芳闭着眼睛摇摇头,手指颤巍巍的从袖中掏出一个信封。 “这是…是他临走的时候…托我…交给你的。他怕你…不接受他给予你的一切…你看…看完就…明白了。” 凤君华目光落在那封信上,上面写着:绯儿亲启。 她沉默的点头,身后乐枫替她接过那封信。 “帮我…”崔宛芳声音渐渐虚弱下去,“把孩子…送…送到他手上。这是…是他的孩子…我相信…姐姐…会好好照顾…长安…” 凤君华一手托着她,一手抱着慕容长安,郑重的点头。 “好,我会帮你把长安交给大哥,你放心。” “嗯。” 崔宛芳唇边噙起浅浅的笑,想要再看一眼自己的孩子,却已经没有了力气。 眼前飘飞起浓浓白雾,白雾里走出锦衣玉带的男子。两旁宫殿高低错落,楼台蜿蜒廊腰回转,廊下梅花开得正好,身后琉璃世界冰雪透彻,他浅笑行走的步伐优雅而高贵,犹如从云端踏落的谪仙,慢慢走到她面前,对她温和而疏离的一笑,胜过满目冰雪和雪里艳丽红梅。 她在那样红白交错的美丽里沦陷了一颗心,从此知道什么叫做/爱而不得,从此知道什么叫做刻骨铭心。 “如果…” 如果有来世… “我想要…再勇敢一些…” 至少,即便明知得不到,仍旧义无反顾飞蛾扑火般的爱一次。 今生也那样的爱,终究不过细水流长浮华一梦。若能不顾一切,轰轰烈烈,即便被那烈火灼烧得灰飞烟灭。 她也…甘之如饴。 她唇边含着笑,说出的话已经没有了声音。 “我是…素颜…” 最后一点光线被黑暗淹没,呼吸也被空气代替。 她,彻底闭上了眼睛。 “小姐…” 撕心裂肺的哭声回荡在大殿,悲痛而哀鸣。 “姐姐——” 崔宛容闯进大殿,脚步猛然止住,怔怔的看着白玉石阶上已经沉睡的女子。她一只手搭在门栏上,眼睛瞪得大大的,半晌,泪水从眼眶滑落。 “姐…” 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响彻大殿,令闻者莫不哀痛。 宫人都跪在两侧,低声呜咽。 凤君华将崔宛芳平放地上,看了看臂弯处哭得甘藏寸断的慕容长安。 “哭吧,为人子者,这是你该对母亲尽的孝道。这一生,也只有这一次了…所以,尽情的哭吧…” 慕容长安似乎听明白了她的话,哭得更大声了,穿破这金碧辉煌的大殿,飘入云端,几乎响彻天地。那哭声无所不在,萦绕心扉。 …… 沐轻寒捂着心口,手指微微颤抖。 那么强烈的感应,来源于父子血亲。 他怔怔的看着国都的方向,眼神里流露出深切的哀伤和悲鸣。 “轻寒。” 楚诗韵走过来,“怎么了?” 沐轻寒没回头,想起很久以前秦云舟说过的话。 “生死蛊对人体的危害很大,尤其是移植换寄主以后,对新的寄主吞噬会加倍。你的精血在她的体内滋生,生死蛊的生命也会随着那孩子成长而减弱。婴儿需要在母体吸收养分,蛊虫也会垂死挣扎。也就是说,她的身体要孕育孩子,还得一边抵抗蛊虫。待孩子出生之际,她的生命也走到了尽头。” 正是因为知道那孩子会让她失去性命,所以他之前才极力让她将孩子打掉。 然而她却说,“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自己的性命远不如永远不能做一个母亲来得重要。” 他想起了自己的母后,想起母后在临盆之际被奸人所害不得不亲手杀死了刚出生的女儿,想起母后那些年里疯癫痴狂日日抱着枕头念着‘我的女儿,娘亲的小宝贝,睡吧,睡吧。有娘在这里,没人会伤害你,没有人敢…’。 一个女人最爱的不是自己的夫君,而是孩子。 如果他在那时逼迫素颜打掉了孩子,才是对她的凌迟。 他已经对不起她,没资格再逼迫她牺牲那么多。 “诗韵。”他轻轻说:“是你给你父亲写了信,对吗?” 淮安王忠君爱国,虽然不迂腐古板,但对于这种江山转送他人之事,到底还是惊世骇俗,绝无可能如此轻易的就接受。唯一的解释,便是他心爱的女儿。 楚诗韵浅浅的微笑,靠在他肩头上。 “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然嫁了你为妻,自然一切都听你的。你做皇帝,我便是皇后。你若做平凡人,我便做你的夫人吧。而且我觉得,沐夫人这个称呼,比冷冰冰的皇后娘娘几个字听着舒服得多。” 沐轻寒目光飘渺的落在她身上,怅然而感叹的拍了拍她的手。 “不做皇后也好。”顿了顿,他又轻轻开口了,声音呢喃如风。“咱们欠的账,终归是要还的。” “嗯?” 楚诗韵疑惑,沐轻寒却没有解释,只是目光悠远的看向国都的方向,眼底隐隐有复杂而释然的光芒闪烁。 他的,最后一道圣旨。 …… 大殿内呜呜哭声一片,下首文武百官并没有起身。他们都知道崔宛芳的身份,即便诞下了皇子,却依旧没有封号,不值得他们这些朝臣跪拜。但就冲她是皇子的生母,如今已经离世,也该受到尊重。 凤君华抱着孩子站起来,低头看着哭得跟泪人儿似的紫菱,目光幽幽而寂灭。 朱瑜祥抹了一把眼角的泪水,走过来,对凤君华低声道:“陛下,先帝临走的时候还留下一道圣旨。” 最后一道圣旨写了什么? 凤君华一字一字的看着,“吾之发妻,楚氏,端庄贤德,聪颖**,贞孝节亦,不慕繁华。吾今退隐,其舍后位,鹣鲽陪伴,吾之荣幸焉。另崔氏宛芳,温婉敦厚,知书达理,孕其幼子,乃吾之恩人,无以为报。兹而私去,愧怀于心。擢,封其会荣德元懿皇后,殁入皇陵,沐氏世代子孙皆拜之,以为宽慰。” 凤君华一只手抓着那封圣旨,眼眶里泪水凝聚成珠。 大哥… 大哥,这便是你最后的解脱对么? 知道继续留在这个女子身边,她只会对你眷念越深,所以你才毫不犹豫离去,宁可做一时负心人,也不愿她再为你多痛一分对吗? 因为在天南地北,遥远的地方,还有一明艳女子日日都在为你那般痛着。 崔宛芳,她不是你的妻,不是你的妾,甚至不是你的女人,她只是为你孕育了一个孩子而已。没人逼迫你一定要对她负责,但她却又是何其无辜。 她一生不幸,玉佛山风光鼎盛,她看似受尽尊荣,却活在地狱里十几年。 唯有你才是她生命里最温暖的那一抹颜色,她为此倾尽了一切,香消玉殒。 你那样慧眼独特,岂能看不懂她的寂寞和孤独? 给她一个尊荣的封号,让她死后葬入皇陵,是不希望她死后还做一个孤魂野鬼对吗?她对你有恩,即便那恩是你无奈接受的,你却连同你自己以及你的后代子孙给予她世代的尊敬。 大哥,她会听见的,她一定会听见的。 女人一生要的不是权力地位,不是荣华富贵,不过是需要一个温暖的家一个贴心的丈夫罢了。 你不能给予她后者,也不能拿冷冰冰的皇权富贵来侮辱她一腔傲骨,所以只能给予她一个温暖的陵墓,对吗? 够了,真的够了。不要觉得你做得不够,从此以后不要再愧疚。 你们都走吧,这冰凉的龙椅,冰凉的玉玺,冰凉的皇宫,冰凉的…人心,都让我一人承受吧。 当年你身中蛊毒是因为我,一手将崔宛芳推倒你身边的人罪魁祸首也是我。 为了还你一个健康,为了让心底的愧疚少一分,我却依旧在步步逼迫于你。 如果一身轻松两袖清风是你要的,那么,我绝不再逼迫于你。 你好好的,和嫂子幸福快乐的在一起。 我知晓你的意思,她是素颜,不是崔宛芳。 颜家坑害了她十多年,她不想再做崔宛芳,只想做素颜。 素颜,亦是你对她最深的记忆。 荣德元懿皇后会是世人对她的尊称,而葬入皇陵那个人,永远只能是素颜。 素颜… 凤君华缓缓抬头,泪眼朦胧的看着底下伏地的文武百官,看向倚在门边的那个容颜素净而艳丽的女子。 多像啊… 是啊,她们是姐妹,自然是像的。 恍惚间想起初遇,那年兰陌阁中,冬日风生微冷,窗前淡淡花香萦绕不绝。一眼看过去,站在窗边的淡绿色身影。像隆冬里一抹纤细的绿,带来生机盎然的春景。而那一头墨发,便如云涟漪散开,垂至腰间。 “我还以为,太子妃不会赴约了呢。” 女子的声音淡雅温和,自有空谷幽兰的气质。 …… 凤君华闭了闭眼,连同那些记忆一同关闭。 圣旨公布,文武百官没有任何异议,崔宛芳的葬礼也按照沐轻寒最后一道圣旨去执行。 下朝以后,凤君华便回到了自己的寝殿,云墨站在窗前等她。听到声音,他转身,慢慢走过来,看着她眼底闪烁的泪痕,怜惜的抚摸她的脸。 “如果难受,就哭出来吧。” 凤君华垂下眼睫,低头看自己怀中的婴儿。或许是苦累了,小小的慕容长安已经睡着,小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委屈的贴在脸上。 她将脸贴近,“我现在不能走,你帮我将这孩子送到大哥手上。” 云墨嗯了声,“好。” 凤君华心中蔓延这悲伤,看着怀中的婴儿便越觉得疼痛。 这孩子出生便没了母亲,索性楚诗韵是个宽厚之人,日后定然会待他如亲子。 耳根拂过云墨温热的气息,她微微有些恍惚,想起云墨也是一出生便没了母亲。孟皇后也是待他如亲子,他从小享尽世间富贵荣华,又天资聪颖得天独厚,心里却永远有着填不满的空虚和寂寞。 只因,出生在帝王家,唯一的皇子。 他一出生,就背负着那样的使命责任。 多么相似的命运,像印刻在历史年轮的诅咒,以另外一种方式诡谲的运行着。 她抱紧了怀中的慕容长安,幸好,他从现在开始不再属于帝王家,他以后就是个普通人,没有那些皇权阴谋,没有那些诡谲政治,没有那些不得不背负的责任和使命。他可以,有一个平静而幸福的同年,将来长大后有一个光明锦绣的前程,然后娶一个相爱的妻子,白头偕老。 “大哥退位便一无所有,圣旨还未昭告天下,我要封大哥为逍遥王。不然,边关无他立足之地。”她抿了抿唇,“你一并将圣旨带过去。” “好。” 他揽着她的肩,轻声答应。 凤君华靠在他怀里,终是忍不住眼泪滴滴坠落,没入他的衣衫,荡然无存。 云墨不说话,这个时候什么也不用说,只有给予她无声的安慰。 日头碧空照,洒落宫墙碧瓦波光点点,也像那斑斑泪光,闪烁刺眼。 凤君华哭够了,才想起崔宛芳临终前交给她的那封信。她将怀中的孩子小心翼翼的递给云墨,取出那封信,打开。 “绯儿,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丢给你那么一个包袱。原谅我的懦弱,终究无法承受江山之重,只想携手余晖,淡看潮起潮落。” 凤君华咬了咬唇,继续看。 “我知道,绯儿看起来比谁都冷漠,其实比谁都心软,不然也不会用尽一切方法来保我性命,哪怕背负宵小罪名。” “绯儿,其实你不用自责,也不必愧疚。当年种种,全都是我自愿,那不是你的错,也不用因此有背负和压力。彼时你是我的妹妹,作为兄长,理应保护呵护自己的妹妹,没有谁对谁错,谁是谁非,只有愿意和不愿意罢了。” “…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你,当年我娘在大火中丧生之时让我答应她一件事。就是,毁灭西秦。” 凤君华瞳孔一缩。 “这巍巍皇权,冰冷皇宫,害苦了她的一生,害死了她的女儿,所以她恨,恨自己,恨所有人。这样丑陋龌龊的宫廷,这样肮脏的权柄,她不希望她的儿子再继承,也不许沐氏子孙再坐在这个位置理所应当坑害他人。她的悲剧不能延续,她一双子女的命运也不能重演。所以,她让我答应她。有生之年,定要颠覆西秦皇族。” “我的父皇…是我杀的。” 凤君华心中一跳,死死的握着信纸。 “娘说,那样的自私那样罪恶的人,怎配寿终正寝?她的女儿死得那般冤,怎能让罪魁祸首那般逍遥的活着?” “所以,我亲手给他喂了毒药。” “绯儿,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残忍?那毕竟是我的生身之父,我却杀了他,是为不孝。” 凤君华抿唇,忽然明白沐轻寒为何那般拒绝崔宛芳给他解蛊了。因为他亲手杀了自己的父亲,哪怕那个人罪大恶极,但终究是赋予他生命的亲生父亲。所以他心怀愧疚罪恶,只有用自己的生命来偿还。 而自己,却逼迫他不得不背负罪恶的继续活着。 眼泪忽然就这样夺眶而出,淹没了纸张,墨迹晕开。 她陡然一惊,想要去擦干那泪水,又因看见接下来的内容而止住了动作。 “看到这里,绯儿你定然又要自责愧疚了。”写到这里,他似乎顿了顿。凤君华无法预测他彼时是何心情,但她能猜测得到,他必定唇边带三分笑意,温暖如春,而眼底深处,是永远也填不满的寂寞空洞。 他向来如此,将温暖留给别人,苦难冰冷留给自己。 大哥… “绯儿,告诉你这些,不是要你有负担。每个人心底都有不容他人知晓的丑陋秘密,从前我未曾想过将它告诉任何人,哪怕是你,我最疼惜的妹妹。那样的罪恶已让我自己无法承受,又岂能告之与你让你与我一般痛苦?但我的命不止是我一个人的,我终究活了下来。诗韵,素颜,你…还有好多好多人…还有我娘,她当年拼死送我出宫,是希望我好好活着。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想,我不该做一个不孝子。尽管,在那之前我已经没资格说这句话。因为没有一个孝子,会亲手杀死自己哪怕罪恶滔天的父亲。” 凤君华可以想象,此时他必定是在微笑,那种轻柔而温暖的笑,眼神却也必定十分苦涩而空洞。 “既然要活下去,我就该放下一切,包括那些负担和罪孽。所以我将它告诉你,是想让你知道,从现在开始,我已经彻底放下。” “娘说,妹妹是用来疼爱的。可我不是一个好大哥,当年我没能力保护你,害得你流落在外十多年,让你受尽苦楚。如今,我将这浩浩江山给你,就当…是大哥送给你的嫁妆吧。” 凤君华捂着唇瓣,咬住即将崩溃的哭声。笑容的背后,是他温柔而疼惜的目光。 “我知晓我的绯儿嫁了这世上最好的夫婿,他对你呵护如宝,疼爱有加。可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放心。若你能多一份保障,总归是好的。所以绯儿,你不可以不收。我将天下四分之一江山送给你,因为我知道,将来某一天,他会将整个天下都捧到你面前。” “我的妹妹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子,当然值得最好的男子倾心爱恋。光做好一个丈夫还不够,他要代替你的父亲以及我这个兄长,赋予你最深沉的爱和依靠。这样,我才能放心。所以绯儿,别怪大哥多此一举。” “也不要担心我。诗韵是个好女人,我已经负她太多,我会用我的余生好好待她。还有素颜,她是个可怜的女子,我不能说服自己给予她虚假不切实际的承诺,她的骄傲也不允许。我只能尽我所能,给予她唯一一点最后的宽慰。那个孩子…他终归是我的亲生骨肉。我知道,你会想办法将他送到我身边。” “生在帝王家,很多时候总是身不由己无可奈何的。所幸,我拥有的已经够多,多得…值得我用一生去品味。” “前尘往事已经过去,不要再让那些痛苦的回忆影响以后的人生。我正在忘记,绯儿,答应我,你也要忘记。” “最后,祝福你,我的妹妹,一定要幸福,比全天下所有人都幸福。我永远都是当年慕容府那个最疼爱你的大哥,慕容轻寒。” 信纸从之间脱落,她眼眶里泪水也挣破眼眶,滴滴坠落。 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只觉得像堆积了大石,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云墨看着落在地上的信纸,目光在那上面的字迹上定住,然后看向身边无声落泪的女子,终究只是无声叹息,将她纳入怀中。 …… 西秦改朝换代,立即传遍整个大陆。有猜疑之,有震惊之,有疑惑之,也有了然与漠然。 西秦这一代皇帝沐轻寒与东越太子妃的关系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不成想过那素来有君子之称的帝王居然疼宠义妹至此,宁愿将万里江山也拱手相赋。 不过即便再震惊再不可思议再猜忌,也挡不住凤君华继位新君的事实。 先是摄政长公主,而后又是女帝,比她原先东越太子妃的身份还要高。 这个女子,早已成为了神洲大陆上最为传奇色彩的女人,比她娘更甚。不知道是她运气好还是她的确非同寻常女子的独特? 旁人不曾知晓,只知道那女子继位第二天就开始大肆治理朝政,将前一夜的叛党全数清除,并且以雷霆手段镇压所有不服之人,将空缺的官位立即填补。 其中让人意外的是,被罢免官职的兵部尚书洪非白的位置,由善之城县令顾言简担任。 原来凤君华那夜在善之城抓沐轻慈惩治离恨宫叛徒狄展书的时候,狄展书身上那封密诏其实是有深意的。那密诏圣旨是两层,用特殊的线缝制,只要将那层线给抽掉,就会露出里面的另外一副手谕。手谕上的内容很简单,就是让顾言简在善之城雪灾得到缓解以后立即回京担任要职。原本那手谕藏得很小心,若非心思细腻之人绝对不会发现。 这是沐轻寒的第二手准备,若凤君华没说那番话,或许顾言简也就不会注意到那密诏的内容所含的深意。 只因那密诏上有几个字笔墨稍稍有些浓厚,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恰恰那天凤君华对顾言简说了那番话,当晚他便于灯下深思,看着那密诏,渐渐的就发现灯光下那寥寥数语里暗藏的深意。 “兹闻善之城之灾,百姓惶惑伤亡无数,朕忧心不得前往。又闻爱卿遭人所谤,特予此诏谕,免卿之患。由此手谕,爱卿可先斩后奏。莫与之罅隙,安城之乐乎。成之,厚赏。” 很简单的一段话,但其中‘罅隙’‘城’‘厚’,这几个字笔迹有些重。 当晚顾言简仔细看那密诏的时候便觉得奇怪,罅隙,细微处…缝隙!城,善之城,皇城!厚… 他捏着那密诏,指腹婆娑处,忽然发现那原本薄薄的明皇锦缎好像比多年前他接那封出京圣旨要厚那么一些,那感觉并不十分细腻深厚,他心中虽然有怀疑,却也不敢对密诏有所损坏,那可是对皇权的侮辱与挑衅。只是将那密诏翻过来,仔仔细细在灯前一照,才发现角落隐秘处,有细细几乎看不见的线。偶尔灯光一划过,才有点点光晕,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无踪。 他顿时心神一凛。 皇帝颁发密诏,臣子接之只会慎重,再加上里面内容太过明确,实在不需要再做文章。而且那原本就薄薄的一张绸卷,谁也不会想到沐轻寒会在那密诏上动手脚。 顾言简十分小心的将那线挑断,才发现那密诏居然是两层,除了有线缝制,还用了特殊的胶粘着。只有那线脱落,胶才自动分解,然后那薄薄的明黄卷张就出现在他眼前。 回京,待新帝授予官职,忠耳于朕。 新帝两个字炸得顾言简脑海嗡嗡作响,半天无法平复心绪。他知晓宫中有女眷怀孕,也知晓那女眷诞下子嗣。莫不是陛下要禅位?可陛下正当盛年,正是有所作为的时候,为何要禅位? 也正是因为这爆炸性的两个字,让他在解决善之城的事情后再也不敢耽搁,马不停蹄的就赶赴国都而去。而且这事儿事关重大,他不能告诉任何人,只能等待归京再说。 他到国都的第二天,刚好就是凤君华登基之日。还未找到落脚之地,凤君华便已经派人来接他入宫,一封圣旨落下,兵部尚书的位置就落在了他头上。 脑海里划过第二封密诏的最后几个字,忠耳于朕。 以同等衷心,待之新帝。 顾言简长叹一声,跪接圣旨。 承平三年,沐轻寒退位,其义妹继位,改国号为安,年号长乐。 安,是取他儿子名字的一个字。加之年号,是为安乐。 她希望他们父子,以及楚诗韵,一生安乐。 宫中前朝妃嫔全都遣散,刚成年的几个公主也已经依次出嫁。册封先帝为逍遥王的圣旨她当朝宣布,无人反对。重新整顿御林军,皇戟卫,京都守卫以及军机大营军队等等。 一切后续事宜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凤君华想起了一个人,沐清慈。 沐清慈那天夺子不成,已经被凤君华关押在了大牢里。 天牢那地方,向来关押重犯,内宫妇眷即便犯了滔天大罪,通常也赐死罢了。 沐清慈好歹曾经是一朝公主,如今被关押在这个地方,于她而言,当真是极大的侮辱和讽刺。 凤君华穿着大红色凤袍,这是她作为皇帝的装束,还是那件烟水锦,未曾有任何加工修饰。 天牢十分阴暗潮湿,壁上点着烛火,纵然如此,依旧黑嗡嗡一片。她一走进来,却如万丈光芒陡然落下,将这黑暗扫得一干二净。 沐清慈被关在最里间,全身臭烘烘脏兮兮的,头发也乱了囚衣也破损不堪。双手被铁链子吊着,零碎的衣服自手臂滑下,隐约看见上面交错的青紫痕迹。 不光手上有,她的脖子、锁骨、遮不住的胸前大片肌肤以及腿上全都布满了那样的伤痕,大腿内部,还有某种白色的黏腻的水痕。 凤君华停下脚步,看着发丝垂下遮住面容仿佛没有了一丝生气的沐清慈。 光看沐清慈眼前狼狈的模样,便知道她在这几日里经受了怎样非人的折磨。 天牢是什么地方? 那就是人间地狱。 只要是被关押在这里的人,几乎就没有能平安出去的。 受点刑罚那是正常的,不过对于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最大的刑罚是什么? 要知道,这里的狱卒可都是男人。老练的,或者年轻的长久在这里没有前途只会日日看押囚徒心灵逐渐扭曲变态的男人。 会对沐清慈做什么? 答案不言而喻。 光看她身上这些伤痕,想来这些天没被少折磨。 虽然沐清慈离开这三年,为了保住性命,为了报仇,忍辱负重也曾委身于无数男人,但好歹那是她心甘情愿。如今被关押在这里,人不人鬼不鬼,日日还得满足那些在她眼里低贱肮脏之人无休无止的龌龊**,这对于一个骄傲的皇室公主而言,才是最惨烈的折磨和羞辱。 被凌辱折磨也就罢了,最无奈最绝望的是,她遭受这样非人的折磨之时还不能呼救。 因为她没有了舌头。 凤君华不禁在想,当初云墨拔掉沐清慈的舌头,是不是也有这样部分原因在里面? 或许是连日里受到的凌辱给沐清慈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惊惶,以至于她即便没了武功却也对于陌生的气息十分敏感。当她发现面前有人站着的时候,浑身立即一抖,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惊恐和害怕。 “啊…” 她想要开口呼救,却依旧发不出一个字,就如同这几日那样。那么多的人,那么多肮脏的,漆黑的手扯碎了她的衣衫,抚摸她的肌肤,带着肮臭的唇不断在她口中夺取蹂躏,一边还发出那样淫邪放荡的笑声,在空旷而阴森的天牢里桀桀的回荡着,如一根根利剑钻挖着她的心。 恶心的味道涌入喉咙,她想偏头躲过,巴掌立即落在脸上,红了一大片。 她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那笑得得意而贪婪的男人,从他眼中看到了熟悉而疯狂的掠夺。那是从前她在无数男人身下婉转妩媚承欢之时在他们眼中闪烁的东西。 只是此时此刻,她没有半分享受,只觉得寒冷入骨。 她想大喊,她是公主,这些低贱的狱卒连亲吻她脚印的资格都没有,凭什么这么对她? 然而一张嘴她才意识到,自己被拔了舌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而那些人更加肆无忌惮的抚摸她,亲吻她,将她抵在冰冷的墙壁上,不断的在她娇美的身体上享受发泄。 那是她有生以来遭受到的最强烈也最可耻的羞辱。 从没有人,敢这样对她。 疯狂的恨,伴随着无助的绝望,在心头蔓延。 她想死,却更想报仇。 绝望的尽头,有星星点点的火光,点燃了她最后一丝希望。 既然这些人贪恋她的身体,她何不就此收买他们?只要出去,只要活着,害怕报不了仇么? 可是她错了,大错特错。 这些人完全就是禽兽,是变态。他们毫无任何温柔可言,对女人也只有**上的发泄和摧残。 他们常年在这个阴暗不见天日的地方,日日以折磨囚徒为乐,长此以往,心性早就被扭曲,只以折磨摧残人为乐。他们根本就没有心,不懂得什么叫做怜惜,只知道怎么发泄怎么蹂躏这个娇美的女人。不止他们,还有那些死囚,全都来凌辱她。甚至一想到被他们压在身下婉转承欢的女子曾是高高在上的公主,这种心灵上极致的刺激更让他们兴奋发狂,想方设法折腾侮辱她。 一个,两个,三个…甚至七八个…用尽各种手段各种姿势… 只要是她醒着,就永远有人压着她。她全身上下伤痕累累,几乎没有一处完好。这么多天无休无止的折磨凌辱以后,她已经对逃走不抱任何希望了。 如此循环往复,给她身心带来了极大的伤害,以至于一旦有人靠近,她就止不住的恐惧。因为那意味着,新一轮的凌辱即将开始。 不过今日不一样,她一睁开眼睛,就被眼前的光芒灼伤了眼,生生逼出泪水来。等适应了那强光,眼前景物才慢慢清晰。下一刻,她睁大眼睛,死死瞪着凤君华。眼神里还有愤怒,更多的却是这么多天遭受各种凌辱给她带来的恐惧,她身体止不住的瑟瑟发抖。 凤君华漠然的看着她,一直等到她不发抖了,才静静开口。 “现在还想报仇么?” 沐清慈浑身一颤,报仇两个字就如同剜骨钢刀一般凌迟着她的心,让她脑海里控制不住的回想起这些天的经历,脸色又开始发白。 “啊啊…” 她张嘴想说话,出口依旧只有一个音调,甚至发不出声音。她脸上布满了惊恐与绝望,以及心灰意冷的死寂。从前皇室的娇娇女,名动天下的四大美人之一,何时变得如此狼狈没有丝毫尊严可言? 凤君华看着她,眼神里淡淡悲切。 谁说身在皇室就永远富贵不愁?如今乱世天下,一旦国破家亡,首当其冲受到凌辱的便是这些皇室的娇娇女。 战争向来无情,谁赢了谁就是真正的王,对于俘虏,他们不会有任何的同情心。甚至折磨羞辱他们会让他们有种变态的快感和满足感。 这些娇柔的女子被养在皇室深闺里,一个个貌美如花手无缚鸡之力,很是满足大男人的征服欲和占有欲。 古代的女人没地位,战争下俘虏的女人更是连衣服都不如。别说俘虏了,便是富贵人家的妾室,那也只是低贱的物品,可以随意送人,何来的尊重? 褪去了皇室公主这层华丽的外衣,沐清慈什么也不是,甚至连乞丐都不如。 “今天我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 凤君华目光落在牢房里唯一一扇窗户上,外面有淡淡的光照进来,却扫不尽这满目的黑暗和人心的丑陋。 “大哥退位了。” 沐清慈呆了一呆,怔怔看着她。 “新帝不是他刚出生的儿子,是我。” 沐清慈睁大了眼睛,满眼的不可置信。 凤君华回过头来静静看着她,面无表情道:“西秦皇室不复存在,你,也再也不是什么公主。” 沐清慈浑身开始发抖,眼中惊恐更甚,洗褪了那与生俱来的尊贵和傲骨,留下满目的悲怆和愤恨以及深深的不甘苍凉。 凭什么? 浓浓的质问在她眼中刻骨而生。 这些天她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几乎都没有清醒的时刻,不然这种事定然有狱卒议论,她也不至于今日才知晓? 凭什么?这个贱人,她凭什么夺她西秦江山,凭什么以这样高高在上的姿态来侮辱她?凭什么?她才是真正金枝玉叶的公主,这个贱人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是。 她眼中的鄙夷愤恨嫉妒不甘如此明显,在那张消瘦的脸蛋上尤其突兀清晰,凤君华如何看不明白? “凭什么?你用不着知道。” 凤君华淡淡道:“哦,朕差点忘记了,你早就被废去了公主封号,如今不过一个平民而已。纵然西秦江山易主,好像跟你也没任何关系。” 沐清慈眼中几乎喷出火来,她被囚在此,受尽苦楚,心底唯一的骄傲便是公主出身这一层改变不了的身份。即便她已被废,但她的血统依旧高贵。 可是这个贱人居然告诉她,西秦江山易主。那么沐氏一族高贵血脉,至此烟消云散,什么也不是。 不,她绝不接受这样几乎是毁灭性的颠覆,她的骄傲不允许。 她努力挣扎,被铁链铐住的手已经磨破了皮,鲜血渗透出来,洒落满地。她却似乎感觉不到那疼痛,只阴冷而愤怒的看着凤君华,血红的眸子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要将凤君华给吞噬殆尽。 凤君华很平静的看着她,有点讶异此时她居然还有那么大的力气。 “不服气?”她嘴角勾起讥诮的弧度,“在你勾结外人想要抢夺大哥皇位的时候可有想过今天?就因为你的自私你的嫉妒,险些害得西秦有亡国之危。你做这一切,不就是想要颠覆西秦江山么?如今江山易主,朕以为,你应该会很开心。” 沐清慈又呆了一呆。 凤君华淡淡拂袖,身后有侍女端着托盘而来,上面放着白玉酒壶和酒杯。 “你好歹曾经是公主,朕也给你个体面,赐你一杯酒,了却残生。”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生死劫 淡白的影子在墙壁上拉开,带起的长发如恶鬼缭绕的藤蔓,丝丝缠绕得让人无法挣脱。剧毒灌下喉咙,甚至连惨叫呜咽声都没有。 没有了舌头,这个时候,耳根子倒是清净不少。 凤君华转过身,眼神刹那茫然又被眼前的漆黑淹没。 她踏着步伐,轻轻走过。身后是软倒的尸体,以及漆黑的血液。 …… 很多人以为凤君华称帝以后会立即将大安国与东越合并为一国,或者干脆俯首称臣,反正她本来就是东越太子妃,日后这天下统一,夫妻共权也是理所应当。但她并没有那么做,而是认真负责人的当起了这片大陆除了女尊金凰以外第一个女帝。 改朝换代总是后续事宜繁多,那些臣子当惧于霸权不得不臣服,心里难免有些不平。但即便不服气也无可奈何,如今人家已经接了玉玺掌了皇宫兵权,新提拔的官员都是她的人。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位开国新帝也一样。那些个老臣原本自持功高,想着这位新帝初生牛犊必然掌握朝纲必定放不开拳脚。老一辈的大臣难免有些骄狂,再加上原本迂腐的思想让他们有些看不起女人,便想托大拿捏住朝权让这位新帝成为一个傀儡皇帝。 可惜让他们失望的是,这位新帝可不是养在深闺的娇娇柔弱女子,而是当过杀手上过战场玩儿过政权的女人。是那么好控制的么? 登基不足半个月就大刀阔斧的整顿朝纲,直直那些世家贵族。大臣们自然不同意,明着对抗又畏惧飞龙铁骑,所以只有软刀子来,一个个请病假不上朝。 原本足有千人的金銮殿,就只剩下了那么一小部分,这情形怎么看怎么滑稽。 这下你该没辙了吧? 大臣们很好心情的在家里喝酒品茶,等着女帝向他们服软。可是一连七日没有任何动静,长乐女帝依旧天天上朝,依旧对着那一小部分人商议国家大事,仿佛早就忘记这些对前朝有功的老臣。 老臣们开始坐不住了,长乐女帝这时候有动静了。派人一个个挨家挨户的传旨,圣旨内容一致雷同。大约就是女帝初登大宝朝政繁忙脱不开身,忘记关照各位肱骨老臣们,实在心怀愧疚,是以寥寥数语宽慰之。 大臣们这下子摆足了面子撑足了场子,就等着女帝说软话让他们上朝。哪知大内总管一脸和气的将圣旨宣布以后还十分善解人意的让他们好好在家休息,什么时候休息好了再上朝。陛下仁慈宽怀,不会介意的。 这一腔不阴不阳的话落下,将众人打得懵了,朱瑜祥却在这时笑嘻嘻的转身离去,又迈入了另一家大臣的门槛儿。 于是那一天国都正街一排的官邸之中灯火通明,彻夜未熄。 暗卫将这个消息禀报给凤君华的时候,她正在看奏折,闻言丝毫不意外。 “将人都撤回来,不用盯着了。” “是。” 暗卫下去以后,在旁边研磨的乐枫小声道:“宫主,那帮老臣自负托大想要制衡您,您怎么就由着他们这样闹?万一他们联合起来反对您,那不是…” “他们不敢。” 凤君华笔尖朱砂在奏折上勾画一抹鲜艳绯色,嘴角弧度恰到好处。 “他们若是有那个胆子早就在我继位那天就开始闹了,不会等到现在。如今这么僵持着,不过就是想给我个下马威。西秦国号改了,大臣们的地位却不变。他们只是想告诉我,这江山虽然改姓了,但到底由谁做主可不由我说了算。”她拿起另外一封奏折,淡淡道:“他们想要倚老卖老,我就成全他们。这些个老臣太过迂腐古板固守己见,这般闹着,不外乎就是担心我一个外姓人夺了西秦江山后将他们也一并从古高位上拉下来罢。他们享受了世代的尊荣富贵,如今江山易主,心里有担心也是人之常情。也罢,让他们清净思考几天,省得脑子糊里糊涂的上朝反倒是给我捣乱。等他们想清楚了,商量好结果了,自然乖乖上朝了。正好,没了那些老臣的牵制,许多事情我做起来才更得心应手。” 乐枫恍然大悟,笑得眉眼弯弯。 “宫主英明。” 绮扇端着点心走进来,嗔了乐枫一眼。 “如今是大安国土,该叫陛下。” 乐枫吐了吐舌头,嘟着唇道:“我叫习惯了嘛。” 凤君华笑了笑,“无妨,一个称呼罢了。” 她顿了顿,从知道沐轻寒私自离宫以后她便隐约有预感,只是当时心中焦急,脑海中思绪不太清晰。直到来到皇宫,见到恭迎她的暗卫,看到给孩子做衣服的崔宛芳,以及那夜的动乱…这些事就如同一只手,将她脑海里那些朦胧白雾一点点拨开,所有事都刹那清晰起来。 所以在接手这个皇位的时候,她没有丝毫惊讶,只是茫然中有些彻骨的苍凉和悲切。 大哥想要为母亲报仇,没有什么是比江山易主更能让同庆帝死不瞑目的报复。 文清皇后在天有灵应当欣慰了吧?只是当年那个死去的小公主,却再也不能活过来了。 而大哥… 大哥性子本就淡泊,离开皇宫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她何德何能,能得大哥如此付出?还有楚诗韵,若非她劝解了淮安王,淮安王怎会扶持她为帝? 他们夫妻俩在一步步的为她铺路,她怎能让他们失望? …… 翌日,大安国终于迎来了第一个满朝文武金銮殿议政的日子。 这帮之老臣虽然看起来是屈服了,但神态之中依旧有些桀骜不驯。不过没关系,凤君华几道圣旨丢下去立即打得他们哑口无言。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也就是那一夜的动乱,原本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最后结果却一直没公布。等到这些自命清高的老臣一上朝,凤君华就颁布了圣旨,将一干党羽全都拖出去斩首,若有求情的一并同罪处理。 朝堂是个大染缸,那都是分了派系的。这样逼宫的大罪,若真是论起来,九族都不够砍头的。这些世家贵族的勋贵大臣多少联姻带襟的有那么几分关系,这一下子知罪,那不是要死好大一片人么?可偏偏那是谋逆的大罪,无人敢反驳。 刚上朝的老臣们一个个脸色凝重,都明白了这是长乐女帝容忍他们不上朝多日,就在今日爆发,不给他们任何思想准备和昨晚商量好的一支联合制衡女帝,就被长乐女帝这一道圣旨给打得措手不及,往日里长袖善舞巧舌如簧的官儿们此时一个个像哑巴吞了黄连,有苦自己咽下去。 他们原本想给凤君华下马威,如今却被人家给打了下马威。 谁胜谁负,立竿见影。 光这样还不够,凤君华这些日子呆在皇宫不理会那些个倚老卖老的大臣可不是什么都没做的。她既然已经登基为帝,那就得把这个皇帝做好。沐轻寒早就打算禅让帝位给她,除了边关的战事,许多朝政他刻意的忽略,就是等着凤君华继位后好拿这些事儿立威。 最简单也最有说服力的,便是贪墨。 自古以来,无论是哪个国家,历朝历代贪污那都是犯了帝王大忌。 尤其在这个时候,边关战事吃紧,银两本就是一个大问题,况且西秦还刚发生了雪灾,国库虚空。这时候刚好查出某些人贪污,这不明摆着老虎头上拔牙自找死路么? 早在雪灾的时候,凤君华便已经让离恨宫送来了西秦所有官员的资料,这时候刚好派上了用场。 贪墨这种事,一追究起来那就没完没了了。有人贪就有人受贿,那些大臣各自按照自己的官衔俸禄也不同,府邸稍微华丽一点,家眷稍微穿得超出了他们俸禄,这便引人怀疑了。一个二品的官儿贪墨的银子至少能揪出十个三品的官儿受贿来。这样一层层查下去,整个朝堂没一个干净的。就算真正两袖清风,只怕也得被拉下水。 全都给处置了,谁来上朝,谁来议政?朝堂大臣是一个国家的根本,全都给斩了,短时间内凤君华上哪儿再去找人一个个的替代那些空缺?她离恨宫倒是不缺人,但各部流程需要时间熟悉才能按部就班各司其职,而且短时间内还不行。她没那个时间,就算有也不敢冒险。虽然她现在是手握权柄不错,但即便是根基稳固的皇朝,也绝没有哪个帝王敢一次性全数清洗朝堂,那不就等于得罪百官么? 开玩笑,她又不是吃饱了撑的,平白给自己找麻烦做什么? 所谓法不责众,这个道理凤君华明白。所以适当的教训一下就行了,杀鸡儆猴敲山震虎对于她这个新帝来说是最有效震慑百官的方法。 她只象征性的抓了几个带头大臣,当着文武百官宣布抄家,充军流放,以儆效尤。 有人想求情,可以啊,飞龙铁骑虎视眈眈的盯着,谁敢放肆? 贪墨的事儿完了以后还有其他各种大小事宜,一件一件下来根本不给任何人反应。想辩驳?凤君华直接将一大摞证据丢下来,打得他们满肚子的话立即吞了回去。 如此雷厉风行不予任何余地的铁腕手段,谁还敢不服? 之前有些轻视这个新帝的老臣们闭紧了嘴巴,什么话也不敢说了。 一个月后,大安根基渐稳,朝中大臣各司其职,未再有任何动乱发生。 而此刻,边关战事却又开始不平静了。 明月殇去了茵城,云墨将慕容长安带到了兰城,沐轻寒,不,现在应该是慕容清寒。他看着尚在襁褓中嗷嗷待哺的婴儿,眼神有些恍惚,心里隐隐升起从未有过的激动和暖流。那是属于为人父的欣喜和骄傲。 这个孩子来得那般意外那般突然却又那般理所应当。 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此生还会拥有自己的孩子。 这孩子长得与他十分相似,轮廓却是像极了他的生母。 楚诗韵很喜欢慕容长安,她早就接受了自己此生无法受孕的事实。所谓爱屋及乌,慕容轻寒的儿子,便是她的儿子。 与云墨一起去兰城的还有一个人,崔宛容。云墨到底是大男人,对于照顾孩子的事情终究没经验,还是得有女人在旁边才行,没有人比崔宛容这个做小姨的更合适。 在宫中几年安定的日子已经磨去了崔宛容昔日所有菱角,她变得沉默而温和。玉佛山倾塌以后,这个世上她唯一的亲人便是崔宛芳。如今崔宛芳死了,慕容长安又成了她在这世上唯一有血亲关系的亲人。 至于紫菱,她选择去给崔宛芳守陵去了。 八月十二,慕容轻寒发兵出战,攻打茵城。 同一时间,原本在允州休养生息的凰静芙也开始整军作战,准备夺回欣城。 …… 在某个阴暗的角落,传来这样的对话。 “她已经登基为女帝,改国号为安。” 低低的笑声传来,优美而懒散,仿佛万事在握,成竹在胸。 “那不是很好么?” “金凰损失惨重,想要夺回城池只怕不容易。你如今被追杀,自顾不暇,哪儿都不能去,还能做什么?” 一道光线洒落,照亮她绝美沉静的容颜,依旧空谷幽兰而澄澈灵动。 “好刀要用在刀刃上。”她美眸刹那沉寂,旋转着令人看不懂的幽暗光色。“这一次,我一定要让云墨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你有把握么?”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淡漠,没有任何波澜。 洛水兮淡淡抬头看着他,他周身笼罩在阴影里,眉目却十分出众明丽,一双眸子流光四溢如月色倾泻,洒落了岁月春荒繁华流年。这个男子,有着世上少有人能及的绝世容颜和高华气质,武功才学谋略皆不落人后。若非有那样一个父皇,若非有那么多身不由己,当年玉无垠离开以后,保不齐慕容琉绯还真的会和他走到一起,也就没云墨什么事儿了。 不,也不对。 以她对云墨的了解,他喜欢的女人就一定会得到。到时候,还是不变的掠夺,只不过换了对手而已。 唇边噙起淡淡嘲讽,心中陡然涌起一道强烈而陌生的情绪。猛烈的,排斥的,愤怒的,阴暗的,含着血与骨的杀气… 许多记忆画面接踵而来,华衣璀璨觥筹交错,沉静的男子静静而坐,眉眼洒落一地春光。她远远的看着,眸子里除了他再也看不见其他。 洛水兮陡然睁开眼睛,眼底写满了震惊和诧异。 这不是她的记忆,她万分确定。 是明月清。 封魂术她练了许多年,比之前世更为精湛,没人能逃得过。 纵然是前世,明月清被她彻底封锁了魂魄,躯体便任由她操纵,从未有任何意外。可为何今生苦心修行过后更甚前世的封魂术却反而克制不住那蠢蠢欲动的魂灵?莫非是因为前世明月清不懂武功,而这一世她精通武学甚至是玉晶宫各种术法? 不,那也不可能。 明月清已经死了,人死魂灵破灭,跟着那人残存的记忆也会彻底被封死。 从上次她去捣乱云墨和凤君华的婚礼开始,她便发现不对。尤其是在她受伤的时候,那些属于明月清的记忆便总是时不时的闪过脑海。而且更可怕的是,明月清的记忆居然会带动她的情绪? 这是怎么回事? 封魂术在玉晶宫中是高级术法,只有宫主和圣女以及八大长老才能修炼,且不能随意使用,因为那十分损耗元力真气。当年她附身明月清的时候本就虚弱,尽全力封锁了明月清残存的灵识这才放心修炼。这几年来,未曾有丝毫差错。可每当面对云墨亦或者她因想起前世有关云墨的事之时,就总会有那些记忆跳出脑海。她那般深沉刻骨的恨,就会被那些记忆带动情绪而生生压制。 明月清,云墨! 她抿唇,脸色清寒。差点忘记了,明月清这一世可是对云墨一往情深痴恋十多年呢。 人的感情有多深,记忆便有多深。只是她没想到,明月清的执念居然深到即便死了还能影响到她的地步。 她隐隐有种怪异的感觉,这件事怎么着都透着诡异。 封魂术之所以那般诡谲神秘,乃是因为不止封魂且封灵识。一个人死了,即便是生前执念再深,也会被死死的封印。更何况明月清道行不及她深,根本就不可能凭借着那些细碎的记忆影响到她。 那么,这一切诡异的变化,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垂眸,陷入了深深沉思。对面的男子发现了她的异样,微挑了眉。 “你怎么了?” 洛水兮眸光一动,抬头看着他,自然不可能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告诉他。只是淡淡道:“无事,只是上次被冰火两重天所伤,还未恢复元气罢了。” 他仔细看着她,似乎在分辨她这番话的真实性,而后笑了笑。 “有件事情我一直很奇怪,上次你被困邺城,即便是面对冰火两重天,其实除了逃,你还有另一条路。你带的人不多,大可以用隐身术将一部分人送出去,即便不能全都保住性命,救一个算一个,虽然损耗点元气,但不至于被孤立,也不用四处躲藏。” 是的,她的确有能力救出一部分人,虽然会让她元气大伤,虽然出去后还是会面对众多指责。毕竟,那天是她提出来要查探邺城的。但她们也顶多只是心中愤懑怪她不查害死了她们那么多姐妹而已,不至于彻底孤立她。怎么说,她们的敌人可是云墨。但她还是选择了离开,选择了逃亡。 洛水兮嘴角勾起浅浅笑意,眼神里却有某种诡异的亮光幽幽自眼底燃起,似乎要将人给彻底撕裂,吞并所有。 “这不是他要的么?我成全他就是。”她轻轻说,“能伤人于无形的,从来都不是带血的剑。”她仰头,黑暗下眼神亮如鬼火。“他以为逼得我走投无路我就没办法了么?呵呵…” 轻笑声淹没在黑夜中,渐渐消弭。余下的话她没说完,只是眼底幽幽黑暗如看不见的深渊,隐匿着看不见的杀气重重。 他静静的看着她,面色温和宁静,淡淡道:“你想做什么我不管,只有一条,不许你动她。” 这个‘她’指的是谁,他们心照不宣。 洛水兮抬头看着他平静的容颜,眼神却有淡淡不容拒绝的冷色。 她忽然就笑了,“你想不想得到她?” 他眯了眯眼,眸色比方才更深,不说话。 洛水兮笑得很是随意,“当然,我是没那么好心帮你。不过只要是让云墨痛苦的事,我都十分乐意。我想过了,这世上唯一能让他崩溃的,便是他心爱的女人。如果你得到了凤君华,他一定会痛不欲生。”她目光灼灼,隐约兴奋。“或许,有那么一个机会,可以让你如愿。” 她的声音仿佛带着诱惑力,在黑夜里如荼蘼花渐渐盛放散发出来,熏得人不由自主的晕眩迷醉。 他面色依旧不变,神情冷静而镇定。 “你的底牌是什么?或者说,你手中有什么让你如此自信的他的把柄?” 洛水兮没说话,眸光里寂静喧哗。 他看了她半天,终究转身离去。 洛水兮看着他的背影,恍惚的又笑了起来,眼神里却有一种深沉的寂寞在蔓延。 报仇,她惊心算计了近二十年,终于快达到目标,可是那种深沉的狂喜过后却是空茫的孤寂。 报完仇,她也该消失了吧? 原本就只是虚空一缕幽魂,本就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 她嘴角又噙起诡谲的笑意,目光幽幽而空洞。 …… 慕容轻寒与明月轩正打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明月殇却突然又消失了。不止是他,云墨也在同一时间消失,两人仿佛约好了一般,不再参与这场战争。 话分两头,且说云裔于五月离开龙城,去离恨宫将凤含莺母子接回帝都。在此期间,明月峥和朱雀少有摩擦,都没什么收获。 给儿子过完生,云裔却没有立即回龙城,而是在帝都足足呆了两个月。凤君华登基的时候,原本夫妻两人是想去祝贺的,但如今战火连天,带着孩子也不方便,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凤含莺起初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很是震惊,“姐居然当皇帝了?” 刚满两岁的云亭在院子里拿着木剑比划,前段时间他在皇宫里放风筝,风筝落在树枝上取不下来了。云裔轻轻一跃,行云流水般的将那风筝给取了下来,小云亭顿时两眼放光,缠着父王教他飞。对儿子的要求,云裔自然是满口答应。他在帝都呆不了多久,等去了龙城,也不知何时才能见自己的妻儿,索性便天天在家教儿子练剑。 小孩子对新奇事物的好奇心永远强烈,云亭拿着剑就放不下来了,天天都在院子里像模像样的舞。 云裔悠闲的坐在软榻上,一边看儿子练剑一边道:“是啊,她现在做了皇帝,身份可比云墨还高一筹了。” “那不是很好?” 凤含莺笑得眉眼弯弯,“赶明儿个让姐也封我个公主做做。” 云裔瞥了她一眼,凉凉道:“让你做王妃还不满意,还想做公主?” “那可不一样。”凤含莺振振有词,“我姐现在是开国女帝,你以后见到我姐也得恭恭敬敬的行礼。我要是做了大安国公主,身份也不比王妃差,顶多就是少了个诰命而已。”她凑过去,将他手中的葡萄抢过来,含入唇中。“大安国没有公主,我就是第一个,长公主哎,那可是莫大的殊荣。保不齐,比我现在这个顺亲王王妃强多了。以后你见了我,也得规规矩矩的,少给我摆什么王爷架子。” 云裔哭笑不得,“我说夫人,我什么时候给你摆架子了?现在东越除了你姐,你就是最尊贵的女人。你去了大安,地位也一样,何必多此一举?不就一个公主么…”他忽然一顿,似想到了什么,斜睨着她。“哎,你不会在跟沐清慈较劲儿吧?” 凤含莺原本拈这一颗葡萄放入唇边,闻言一顿,回头淡淡看着他,轻哼一声。 “别自作多情了。姑奶奶我是什么人,能跟她一般见识?”她就势在他头顶上一敲,凉凉道:“不过她本事还真是不小,前几个月善之城的雪灾不就是她弄出来的么?啧啧啧,我还真没想到,那么一个娇滴滴的公主,怎么就那么狠呢?”她说到这里,又似笑非笑的看着云裔,说话便有些意有所指。 “都说因爱生恨,她落到今日这般境地,焉知没有你的责任。”她轻哼一声,非常不屑道:“看你以后还敢乱惹桃花。” 云裔觉得自己很委屈,他压根儿就跟沐清慈什么关系都没有好不好?虽然年轻的时候年少轻狂是荒唐过,但他可从没真正招惹过任何女人。那些女人爱慕虚荣,想接近他,他就陪她们玩玩儿呗,无伤大雅。他初遇沐清慈的时候,她不过一个十余岁的小丫头,他再怎么着也不可能对那小丫头有什么心思吧? 不过那女人的确是个祸胎,三年前差点就害得他和小莺就这样分道扬镳了。想起这事儿他还委屈呢。不过话说回来,当年他明知道沐清慈对他什么心思,还是去了西秦。祸患,始于此啊。 好吧,这事儿算他一部分责任吧。 他轻咳一声,“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你现在还打算跟我秋后算账不成?而且她都已经死了,咱们两个好好的,为了一个死人在这儿纠结有意思么?指不定她在天上就等着看咱们吵架,你乐意她幸灾乐祸?” 凤含莺瞥了他一眼,她没那么无聊跟一个死人计较,沐清慈是倒霉诡计没得逞,要真让她亡了西秦。她敢打赌,沐清慈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她。那个女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怎么不清楚?她也不会因这么点小事儿就跟云裔置气,这本身也不算他的错。谁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呢?再说了,以前在现代的时候,她招惹的男人也不少。 半斤八两而已。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龙城?” 云裔扬眉,知道她避过此事便是不追究了,嘴角勾了勾,看了眼满头大汗却依旧乐此不彼练剑的儿子,难得的有些感叹。 “下个月,我送你去离恨宫,然后就去龙城。” 凤含莺低头想了想,道:“我还是和亭儿留在帝都吧,父王已经够老了,你不在他身边,我还带着亭儿离开,他一个人怪寂寞的。当初是要给亭儿解毒,以及考虑到我们母子安全,姐才将我们带去离恨宫。可此一时彼一时,他们应该没时间顾及我了。” 云裔沉吟着,神情几分愧疚。 “小莺,对不起。” 凤含莺怔了怔,“好端端的说这个做什么?” 云裔苦笑,“如今乱世天下,我日日在前线作战,没时间陪你和亭儿…” 话还没说完就被凤含莺打断,“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你以前不是很洒脱么?不就是打个仗而已,我姐还成天和姐夫分隔两地呢,这算神马?我像不通情理的人么?” 云裔笑笑,握住她的手,难得的没有再开玩笑,神情温柔而绵软。桃花眼里情谊漫漫,像丝绒般寸寸入心。 他们俩可不像凤君华和云墨,整天就缠绵悱恻耳鬓厮磨一副永远新婚甜蜜的样子。两人性子本就属于比较开放而洒脱的,还没在一起的时候就喜欢拌嘴,活脱脱一对冤家。成亲了孩子也生了,可有句话说得好啊,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两人该怎么着还怎么着,丝毫没有因为婚姻有所拘束。该拌嘴的时候还是得拌,该讥讽的时候照样不客气。就连夫妻敦伦之事,两人也会争执不休。总之,两人就是一对活宝。虽然彼此情意深重,但相处的方式却和一般夫妻大相径庭。 凤含莺原本性格有些跳脱,当然,那是除正事之外。以前她觉得和云裔八字不合,两人见面总是习惯性的互相埋汰讥讽,做夫妻了也一样,这种状态一点没有有所缓和改变。 凤含莺在家就是一个十足十的女王,云裔看着吊儿郎当,却也是个宠妻的,再加上当年生云亭的时候,他看着她那般痛苦,也心疼,所以什么都让着她。当然,凤含莺也不是不懂事的小女孩儿。她也就和云裔唱反调而已,换了别人,她可没那闲工夫。一句话,那是夫妻情趣。 所以成亲近三年,云裔如此温情脉脉的时候少得可怜,弄得凤含莺也有些不自在起来。 “你今天怎么了?怪遭遭的,不会是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儿吧?” 后面一句话纯粹就是为了化解尴尬的。 云裔失笑,“看来还真是不能对你好,一对你好你就得意了。” 话未说完他立即啊了一声,原来是凤含莺狠狠的踩了他一脚。 云裔皱眉瞪着她,她不凉不热道:“不对我好,你还想对谁好?” 云裔一噎,打算终止这个话题。叹了口气道:“小莺,我没跟你开玩笑。这次我去龙城,大约好久都不能回京。龙城…” 剩下的话他没说完,神情却是少有的凝重。 凤含莺敏感的察觉到他的异样,神色也严肃了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对了,姐夫离开兰城后去了哪儿?他这时候不该去欣城么?” 云墨去了哪儿?他去了雪山。 这几日他总是有些心神不宁,想起前段时间天机子说的话,便越发担忧。他要找到症结所在,不然这样盲目的等待也不是办法。 天机子仿佛早就算到他会来,神情没有丝毫异样,只是叹息一声,眼神里有某种知晓命格却无法改变的怜悯和无奈。 “我不是让你陪着君儿么?你来这里做什么?” 云墨沉吟一会儿,眸光有一种沉静后的深沉。道:“爹,您当真算不出青鸾的生死劫么?” 天机子不慌不忙,“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该如何帮她渡过这一劫。” “若不知症结所在,如何破劫?” 天机子知晓这个徒儿兼女婿的男子并不好糊弄,只是笑了笑。 “当年她历浴火劫和情劫的时候,你不是也帮她渡过了?你是她命中贵人,无论她遇上什么样的劫难,都会因你而止。” 云墨没有因此而放松,目光更为深沉,忽然换了一个问题。 “爹,上次您为什么阻止我杀洛水兮?她和青鸾的劫有关?” 天机子顿了顿,看着他平静似随意的神情,终究只是长长一叹。这个徒儿心思太过深沉,今日他既然来了雪山,有些事情若不得到确切的答案,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他摇摇头,“不是君儿,是你。” “我?” 云墨眸光微动,笑了笑。 “我不明白。” 天机子没回答他,只是淡淡道:“总之你记着,无论何时何地,你都不能杀她。” “如果她伤害青鸾呢?” “那也不能杀。” 天机子语气平淡却十分坚决,直直看尽云墨的眼睛。 云墨瞳孔微缩,眼底浮现浅浅涟漪。天机子虽然淡泊名利乃世外高人,但对唯一的女儿却是十分疼爱。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能说出这番话? “爹…”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 天机子闭上眼睛,一挥袖,缚魂绳落入云墨手中。 “我将缚魂绳给你,但你要切记,洛水兮不可杀。你可以锁住她的魂灵,将她封印,但不可伤她性命。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可以。” 云墨捏紧了那缚魂绳,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 天机子坐着不动,“前世债,今生还,终究要有个结果。” 云墨眯了眯眼,却没再说话。 天机子静默了好一会儿,睁开眼睛看着他。 “你已经知道了吧?” 云墨还是不说话,神色似被白雪朦胧覆盖,看不真切。 天机子又默了默,而后叹息一声。 “她携怨恨而生,必定扰得这红尘大乱。” “她的恨所为何来?” “前世孽债。”天机子眉眼不动, 云墨不由的笑了,眼神里看不出写的到底是什么。 “前世…” 他眼睫垂下,脑海里破碎的记忆一片片跳跃而出,却始终无法衔接成一个完整的故事。 “因为我么?” 天机子没说话,神情漠然。 云墨闭了闭眼,睁开眼的时候神情已经恢复平静。 “爹,我想在雪山住几天。” 天机子几不可查的蹙了蹙眉,“人间正在打仗,你不去欣城,在这里做什么?” 云墨只是浅浅微笑,“我现在觉得,当年没和您学习天象命格实在是不明智的选择。就是不知道,现在学还来得及么?” 天机子看了他一眼,大约猜测得出他的用意,无奈道:“你这又是何苦?” 云墨但笑不语,眼神幽深难测,像席卷的浪花,将所有的波涛汹涌全都压在眼底深处。 天机子看了他半晌,又闭上了眼。 “随你。” 就这样,云墨便在雪山住了下来。 凤君华收到消息的时候,有些诧异,搞不懂他此举何意。这些天她心神不定,总有不好的预感,好像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这一晚,她再次从噩梦惊醒,额头上大汗淋淋,心砰砰跳个不停。 乐枫听到声音走了进来,“宫主,您怎么了?是不是发梦了?” 凤君华脸色有些白,声音微微沙哑。 “现在什么时辰了?” 乐枫给她倒了杯茶,道:“快寅时了。” 寅时… 她沉吟着,这时,外面惊雷划过,震破天际。一道亮光逼近,透过窗扉打进来,照得她面色苍白如纸。 她心中陡然一跳,疼痛乍然而至。 乐枫走到窗边,一边关窗一边奇怪道:“白天日头还暖着呢,怎么就突然打雷了?”她声音一顿,忽而惊讶道:“下雪了?” 凤君华原本已经下床,闻言皱了皱眉。 “下雪?” 乐枫转身,“对啊,下雪了。”她纳闷道:“北方天气寒冷,但这还不到九月,怎么就突然下起雪来了…” ------题外话------ 这一章也算过渡,精彩明天上映,大秘密即将爆发。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惊天秘密(高潮必看) 九月飞雪? 凤君华怔了怔,然后她走到窗边,又是轰隆一声打雷声,闪电劈裂窗户,亮得渗人。 雪,似乎下得更大了些。 乐枫讶异道:“只见过打雷下雨,这九月飞雪也就罢了,怎么还边打雷边下雪呢?宫主…”她说完回头看向凤君华,发现她脸色异样的惨白,眼神空洞得毫无焦距,茫然中透着无法预感的恐惧。 “宫主,您怎么了?” 乐枫有些担心,“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属下这就去唤太医…” “不用。” 凤君华一把拉住她的手,力道却大得让乐枫都感觉疼痛。她面色更为惊异担忧,“宫主,您…” 凤君华这才意识到自己抓痛了她,连忙松手,脸上带一抹苍白的笑。 “我没事,你下去吧。” “宫主…” 后面的话在凤君华微闭上眼的动作自动吞咽了下去,她转身,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外面雷声越来越大,雪也越来越大,不过一会儿,窗外树枝就积了厚厚一层雪。不用看,她也知道这一夜的雪只怕前所未有的凶猛。 北方天气寒冷,往年最早的时候也是十月底才开始下雪,而且起初的时候都很小。这才不过九月初,却下起了茫茫大雪,比之雪山上的积雪更厚更浓。 雪山… 凤君华眼神有些飘忽起来。 他在雪山。 这个时候,他在做什么? 他站在山顶上,负手而立,遥遥看着北方。 就在一刻钟前,天机子夜观天象,神色微微惊异而叹息。 九月飞雪,大祸临头。 他一只手背在身后,手指一根根收紧,似乎在犹豫挣扎什么。 半晌,他转身,朝着一个山洞而去。 自从莫千姨的遗体被移到雪山后,天机子便日日守在她的冰棺前,今夜却没有。 云墨走向那冰棺,低头看着那沉睡的女子,久久凝思。 …… 这场大雪来得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没有料到。奇怪的是,北方大雪满天,冷得骇人。南方才刚刚入秋,一滴雨水都没有。如此反差的气候,不得不让人惊异。 因为这场雪,北方的战事不得不停了下来。 慕容轻寒站在城楼上,低头看着荒芜一人的大街,两旁建筑屋顶全都积压了厚厚的雪,似乎要将屋子给倾覆倒塌。这般浓重的夜色,也盖不了那般冰雪般的白色。 肩头一暖,他回头,楚诗韵给他披上了一件白狐裘大衣,柔声道:“这里雪大,小心身体。” 慕容轻寒拍了拍她的手,回头看向纷扬不断的大雪,眼神怅然。 “这场雪也不知道何时才会停。” 楚诗韵蹙了蹙眉,“今年这雪下得奇怪,明明白天的时候还好好的,夜里就突然下雪了,而且还下得这般大。我瞧着,怕是有些不同寻常。” 慕容轻寒若有所思。 楚诗韵抬头看着他,“轻寒,你在想什么?” 慕容轻寒笑了笑,摇摇头,道:“我只是在想,这雪来得奇怪,大概要下好久了。大雪不停,也就不会开战,将士们也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 楚诗韵点点头,“如此也好。” …… 茵城。 一阵寒风吹来,窗户啪啪的作响。 明月笙睁开眼睛,透过窗纱看见外面飘飞的大雪,神色怔了怔。而后他坐起来,立即惊动了旁侧的凰静贞。 “怎么了?” 黑夜里她眼睛明亮,如珠如玉,像剔透的黑曜石。 明月笙目光落在她拉住自己的手上。 上个月他们已经成亲,没有繁琐的礼节,没有十里红妆,没有高堂没有花轿。只有那些共同作战的士兵和将军。 她是公主,却这般委屈的嫁给他。 心中不知道是何滋味。他终究伸出手来,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手,神色难得的比之从前的冷漠缓和了不少。 “外面好像下雪了,我去看看。” 凰静贞有些讶异,成亲不到一个月,洞房花烛夜的时候他们没圆房。他接了她的盖头,喝了交杯酒,然后只说了声。 “夜了,早点休息吧。” 这婚,便成了。 早就料到这般结果,心中却难免有些失落。 躺在身侧,她敏感的察觉到他身体刹那的僵硬,下意识的离开了些许。 她面色不变,侧过头对他微笑。 “一个人睡习惯了,不习惯两个人么?”她若无其事的笑,“我也一个人睡习惯了,突然身边多了个人,有些别扭。不过今晚新婚,总不能分房睡。将就一晚上吧,明晚…” 话未说完就被他打断,“我们已经是夫妻,这是理所当然。” 你是在拿夫妻之名来安慰我还是在欺骗你自己? 这句话在舌尖绕了半天,终究没说出口,默默的吞了下去。 “你不怕热么?” 知道他别扭,知道他尴尬,那就让她主动来打破他们之间这种怪异的相处模式。 明月笙沉吟一会儿,淡淡道:“北方气候比金凰冷,我以为这几年你应该已经习惯。” 再冷也没有你的心冷。 她在心里如是说,眼神里感叹如烟雾。 连你的冷漠和无视我都已经习惯,还有什么是不能习惯的? 就这样,他们成了夫妻。依旧和往日那般相处,不同的是,晚上同床共枕而已。 她的梦里是他,他的梦里又是谁? 同床异梦。 她原本以为这三年他的冷漠已经将她的心磨成了磐石,再没什么能让她更痛。此时他睡在她身边,身体却是僵硬的。他不爱她,却还是娶了她。 作为一个女人,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悲哀? 嘴角一缕苦笑。 那一夜,她彻夜难眠。 她知道,他也没睡,似乎还有些迷茫。 半个多月过去了,这还是头一次他这般温和的对她说话。凰静贞怔愣以后立即恢复如常,“下雪?这才九月,怎么会下雪?” 明月笙已经坐了起来,“这雪下得不同寻常,我得去找五哥问问,看是不是有人在做法布阵。” 凰静贞也坐了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 他已经坐在轮椅上寄颈侧的扣子,“你睡吧,我很快就回来。” 门被打开,他推着轮椅出去了,又体贴的关上门。 凰静贞坐在床上,刚才门外飘进来的雪花冻得空气丝丝泛冷,寸寸冷入骨血之中。她却感受不到,血液里似乎升腾起灼热的温度,将周围的冷意迅速溶解。 …… 明月笙很快就找到了明月轩,他没有在自己的房间,而是站在风雪中,孤独而立。他依旧戴着斗笠,看不见面容,只是身影浅浅的萧条。 “五哥。” 明月轩没有转身。 明月笙已经来到他身后,抿唇道:“这雪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月轩脸色掩盖在黑纱下,声音有着渺茫的叹息。 “听过六月飞雪么?” 明月笙嗯了声。 “六月飞雪违背自然规律,人间必有滔天冤屈。”他蹙眉,看着明月轩的背影。“五哥,你的意思是…” “九月飞雪,也违反了自然常规。” 明月轩的声音听起来淡漠无痕,仔细听却有一种了然的怅然和悲切。 明月笙抓着把手的手紧了紧,“你的意思是,这不是人为?” 明月轩没说话。 明月笙低头,沉吟好一会儿,才道:“是谁?” 明月轩还是没回答。 明月笙抬头看着他,“五哥?” 明月轩长叹一声,喃喃道:“还是逃不了么…” 明月笙皱眉,“五哥?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明月轩的声音已经恢复平淡,他静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看来这是天意,该来的始终躲不了。” 明月笙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心中却有不好的预感。 “十弟。” 明月轩却已经转过身来,隔着黑纱看着他。 “我要走了。” 明月笙眸底一颤,“走?你要去哪儿?” 他看不见明月轩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他在笑。 “去我应该去的地方。” “你…” “该做的我已经做完,是时候离开了。”明月轩语气很平静,明月笙却能感受到他这一刻眼神有如实质的打在他身上,让他心中升起怪异的感觉,好像努力隐藏的,不为人所知的秘密在这一刻全都暴露在他眼前。 “五哥…” “什么都别说了。”明月轩摇摇头,“五弟,我只有一句话告诉你。看清自己的心,别伤人伤己。” 明月笙浑身一震。 明月轩已经飘然远去。 “如果皇兄问起,就说我走了。大约这一生,都不会再回来了。” 一生… 他的一生还有多少时间? 不知道。 或许一年,或许两年,或许三年五年。也或许只有几个月,更或者,就那么几天… 这一生,他注定还是自私的。 什么大义,什么责任,什么使命。一个人连自己最深沉的执念都能放弃,还有什么是不能放弃的? 他夺了茵城,对南陵做的便已经足够。 剩下的时间,他想留给自己。 明月笙看着他逐渐没入风雪之重的背影,莫名的心中有些惆怅。好似从他的步伐中,看见了未来的自己。 他沉默着,最后无声的转身离去。 北方一夜之间大雪连绵不断,这事太过奇异诡谲,立即引来天下哗然。因为除了大安国,周围的几个国家全都刚刚入秋,未有丝毫雨水。 可以说,大安国因这一场大雪,成为了整个大陆最独特的存在。 这个刚刚才建立不久的国家,反常的迎来前所未有的大雪,这是不是预示着什么? …… 欣城。 易水云站在城楼上,看着夜空中一轮浅浅的弯月,神情奇异而凝重。 身后有脚步声轻轻靠近,试探的唤了声。 “先生?” 易水云回头,却见来人是的司马灼。 “原来是司马将军。”他笑了笑,“这么晚了,司马将军还没睡么?” 司马灼温和道:“我出来巡逻,却见先生在这里皱眉凝思,可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易水云叹息一声,看向飘摇大雪。 “北方九月飞雪,人间不久必有大事发生。” “看先生神态,必定是忧而非喜?”司马灼斟酌着说道。 易水云点点头。 司马灼神情也严肃起来,“先生可知是何事?” 易水云摇摇头,“我暂时还算不出来,只是知晓此事非同寻常,乃大祸。恐怕…” “恐怕什么?” 易水云没说话,北方降雪,且最深重的是皇宫。大安国才建立不久,便遭遇如此反常天气,是为祸事。而且他之前观天象,发现紫薇星异常,隐约有暗淡的趋势。 紫薇… 凤君华命主紫薇,她出生之时他便替她算过。 只是依照那时推算,她的生死劫早就过去,为何如今又迎来新劫?应该说,她的命格似乎被人改过。她真正历劫不该是五岁那年,也不该是七岁那年。应该是十五岁。且此劫非同寻常,比之凤凰诀三劫更生死难测。 最关键的是,他竟然算不出此劫到底因何缘由? 俗话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连症结都找不到,如何破劫? 还有一点让他担心,凤君华现在不仅仅是东越的太子妃,还是大安国开国女帝。如果她有个什么意外,必定国乱。现在边关战事频繁,最忌讳内乱。如此,南陵和金凰便有机可乘。 云墨去了雪山,也不知道有没有找出破劫的办法来? 易水云之所以算不出凤君华的劫难,是因为他二十多年前的推算乃是凤君华的前世。洛水兮的重生已经将所有人的命格改变,所以他推测出关于凤君华的种种全都改变了轨迹。 …… 东越。 云裔已经离开京都七天,如今住在驿馆里,半夜的时候收到消息,也十分惊异。他沉思了会儿,问:“龙城那边如何了?” “刚收到消息,明月峥正在点兵,准备三日后攻打龙城。” 云裔嘴角噙起淡淡讥诮。 “嗯,下去吧。” “是。” 云裔负手站在窗边,看着夜空皎月如水,眼神深沉。 …… 同样的夜晚,凰静芙也在月下皱眉凝思,外面有人走进来。 “陛下,有重要消息禀报。” 凰静芙怔了怔,“什么事?” “北方大安国今夜突降大雪,兰城和茵城已经停战。” 凰静芙有些诧异,“突降大雪?” 听他有些回不过神来,这才九月啊,怎么会… 眼睫垂下,她沉了沉声。 “可知现在南陵明太子在何处?” “刚探测到消息,明太子似乎已经回南陵京城去了。” “他回京干什么?”凰静芙皱眉不解,如今云墨不在兰城,正是他夺下兰城的好时机,怎么赶在这时候回去? “南陵明皇…似乎病情加重。” 凰静芙了然,他此刻回去怕是为了以防万一。若明皇驾崩,他这个太子自然不能都留在外。 “知道了,下去吧。” “是。” …。 凰静芙起身走了出去,看向北方大安国。 “九月飞雪…” 她喃喃自语着,眸色深了深。 == 黑暗中,有人走了出来,透过浓浓夜色看着某一个方向,嘴角噙起淡淡笑意。 “六月飞雪也好,九月飞雪也罢,终归违反自然常理。”她轻轻说着,像是喃喃自语,又像是某一种生命的预示,带着诡谲莫测的寒冷森凉。 “这一次,你逃不了了。” 她仰头看着夜空,神色难得的有些戚哀茫然,又带几分诡异自嘲。 “玉无垠,你费尽心机替她掩藏,却终究抵不过上天预示。你的命,还是抵不过我的谋。可惜你已经死了,不然到了那一刻,我真想看看你的表情,到底会是如何的痛不欲生?” 她发出空灵的笑声,在这寂静的山夜里格外阴冷突兀。 “这是她亲手犯下的罪孽,没人可化解。云墨,即便你有三头六臂,终究无法祛除她的心魔。我斗不过你,可她的生死劫与你息息相关。我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是看着她死,还是死在她手上。” 最后一句,她语气已经由漠然冷静变为了森森冷漠阴寒,掺杂着刻骨的恨意。 体内熟悉的热流汹涌的升腾而起,她立时心中一痛,脸色骤然发白,莫名的怒意在眼底划过。 “你给我安分点,否则我让你魂飞魄散。” 这里没有其他人,却有人在对她说话,声音有些虚弱,带几分恐慌和害怕。 “你到底要做什么?不许你伤他,不许…” “不许?” 她冷笑,淡淡道:“他都没把你放在眼里,你这么护着他做什么?别忘了,当年他是怎么杀死你的。” “我…” 那个声音期期艾艾,柔弱堪怜,三分落寞五分心伤,却有两分冷淡和坚决。 “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她呵的一声轻笑,“是与我无关,我也懒得理会你们凡人那些所谓的情情爱爱。不过我得警告你,你要是再不安分,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呵呵…”那个声音却没有害怕,而是轻轻的笑着。“你要是能将我魂飞魄散,早在借用我的身体之时便那样做了,何苦等到今日?你之所以没有动手,不是因为借用我的身体而怀抱感激或者心慈手软,而是因为你根本对我无可奈何,我说得对吧?” 她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那声音空灵而轻柔,仿佛夜风轻轻刮过肌肤,丝丝的痒,却植入心底,让人升起难以言诉的恐慌。 “为什么我的躯壳与你如此契合?我修行不如你,而且你在陵墓里呆了那么久,身上本就带着煞气。我当时身死,无法与你对抗,灵魂应该被你打散才是,可为什么你只能将我封印?而且随着时间越久,你越发无法掌控我?” 她心底升起一股子寒意,一寸寸没入骨血之中。 这是她一直以来的疑惑和弱点。好几次,在关键的时候,她总是会被那些莫名的记忆干扰思绪。好像那一瞬间,她不再是她自己。她脑海中有另一个人的记忆,渐渐的压制住那些已经深入骨髓的仇恨。 正常情况下,人死魂灵弱的时候被人附身,只要新魂足够强大并且意志力坚定,原主则会甘心退让,步入轮回。 比如颜诺。 以前她看不透颜诺,待他死了以后,她才看清他的魂灵居然两世存活。从某种角度来讲,他和她有些类似。唯一不同的是,她两世在不同平行的时空。 而他,则是跨越时空而活。而且他附身之人,是他的本源。 她这种跨时空轮回的魂魄从某种角度来解释比这世间任何人的魂灵都强大,但也比谁都弱小。 她是个矛盾的综合体,如果找不到与她磁场相符合的肉身,永远都不能见光。 明月清的灵魂毅力并不足以克制她,可为何她频频受到影响? “你到底想说什么?” 明月清又轻轻一笑,笑意中有悠长而遥远的叹息,带了然的觉悟和不可更改命运的悲凉。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我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哈~ 洛水兮险些大笑。 她比明月清大了四岁。就算是一魂两入,那至少出生年月也应该一样。更别说她出生便是神石认定的圣女,而明月清却是凡人一个。 “我知道你不相信。” 明月清顿了顿,停顿了一会儿,又道:“其实我也不太确定。但你应该知道,鬼魂做久了,很多事情比你们自诩神族的人知道得更多。从你附身我肉身那天开始,其实我的灵魂就没有死,也不是被你封印,而是陷入了沉睡之中。” “沉睡?” “对。” 明月清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总觉得我好像与你心灵相通。我想告诉你,却醒不过来。而且你的封印对我根本就没用。直到去年他们大婚,我才醒了过来,或许是因我对他执念太深吧。” 洛水兮不说话,脸色很冷。 “你记不记得那夜在玉佛山山脚,你险些被云墨抓走,皇兄唤你‘清儿’?因为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灵魂重归肉身,代替了你,所以皇兄认出了我。” 洛水兮沉默。 明月清又继续说着,“你原本有我的记忆,不过从前那些记忆未曾影响到你,也是因为我的沉睡。如今我醒来,只要你伤他,我便会下意识的阻止。而且我的记忆也会变成你的,渐渐的与你的灵魂相融。你知道的,借尸还魂能成功的魂灵必定十分坚毅强大,是不会被原主记忆和情感所支配。” 洛水兮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她才会觉得奇怪。明月清的魂灵很弱,为什么能操控她的意识?要说明月清对云墨情深意重倒是事实,但明月清纵然对云墨执念再深,和他也没见过几次,能有多少只得怀念的东西? 而且她生来便绝心绝情,对人间男女之情嗤之以鼻,便是明月清再是一个情种,与她又有何干系? “你大约不知道。”明月清默了默,轻轻道:“这几年里,我一直在做一个梦。” “梦?” “是,一个奇怪的梦。”明月清说着,声音变得飘渺起来。“梦里,我好像回到了前世,不知今夕是何夕。” 洛水兮皱了皱眉眉头。 “你放心,我看不到你心中所想。我只是奇怪,梦里那些场景似乎应该是我的记忆,因为我总能有那种强烈的感觉。但是我醒来后,那些记忆就模糊了,好像一点点的从我脑海里消失。我想要再次沉睡,却无论如何也梦不到那些画面。后来我明白了,那些记忆并没有远离,而是都变成了你的。只是你冷心冷清,未曾用心去感知罢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洛水兮难得的语气有些沉怒。 像她这种人,原本应该是运筹帷幄机关算尽,任是山崩地裂也面不改色的。但如今明月清戳中了她的心底,让她惶惶不安,便有些生怒。 明月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幽幽道:“我刚刚已经说过了,或许,我们本来就是一个人。你也别说这根本不可能,你我心知肚明,你本身就是转世之魂,已经历过前世今生,也该知晓人生人死,万物轮回。你只知道两世,岂知还有无数世是你不曾知晓的?” 洛水兮不说话了,神情有些晦暗。 “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明月清又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你想做什么我不管,但不许你伤他。” “笑话。” 洛水兮冷笑,“你我既然合为一体,你当知晓我生来便是为了找他报仇。” “是,我知道。”明月清声音开始激动起来,“可你报了仇又如何?你现在已经重生一世,忘记仇恨不好么?你非要鱼死网破伤人伤己才甘心?你让他痛苦了你就开心?” “当然。” 洛水兮已经恢复冷静,“我平生所愿便是报仇,他越痛苦我便越高兴。” 明月清滞了滞,声音平复下去,然后曼声道:“你会后悔的。” 洛水兮神情漫不经心,眼神带了几分讥诮。 “洛水兮,你会后悔的。”明月清的声音忽然变得飘渺,似幽灵鬼魅,从地狱里漂浮而来,一字字含了带血的爱恨痴缠,在齿间磨碎成清风,寸寸入血。 “我忘记了那些记忆,但我有感觉,如果哪日你想起来,必定会痛不欲生。” 她的语气很淡漠,但一字字仿佛诅咒般回荡在洛水兮耳边,令她原本平静的心无端的有些烦躁。 “闭嘴!” “没用的。”明月清轻叹一声,“我已经苏醒,便不会再被你封印。我是无法脱体而出,但若你要伤她,我就会阻止你。你知道的,就像从前那样。除非你自断魂灵,我们俩一起魂飞魄散,否者这辈子你我都逃不开彼此纠缠的结局。” 洛水兮脸色很沉,明月清却已经消失在她体内,最后一句话是。 “虽然我想不起那些记忆,但我能感受得到,那必定是你内心深处最深沉的执念,只是你将它忘却,被恨替代而已。你若执意如此,最后痛苦的只会是你自己。” 洛水兮怔了怔,而后嘴角勾起诡异的笑光。 痛苦? 再痛,能痛过神形俱碎,魂飞魄散么? …… 外面雪花还在飘个不停,一直到清晨,积雪越来越大,冷得几乎无法出门。 凤君华一大早起来就觉得冷,浑身哆嗦着,仿佛血骨都被冻结。 “乐枫。” 乐枫走进来,浑身裹得跟个熊猫似的,就这样身子都还在颤抖。 “宫主。”她走过去扶凤君华。 “你去告诉朱瑜祥,传旨,今日不用上朝了。” 乐枫愣了愣,“不上朝?” 凤君华点点头,“这天气冷得太过不同寻常,我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她深吸一口气,“下这么大雪,出门都困难,还上什么朝?反正这段时间也没什么大事,就当休假吧。” 乐枫想想也是,“好,属下立即就去安排。” 她走了出去。 凤君华坐在软榻上,怔怔的发呆。一阵寒风吹来,窗扉啪啪的作响。她抱紧双臂,身子蜷缩着,头发披散下来,一张脸白的毫无血色,眼神里写满了脆弱和害怕。 云墨,你在哪儿? 这个时候,她多希望他陪在她身边。 仿佛有感应一般。 雪山上,云墨捂着心口。那个地方,阵阵疼痛。 青鸾… 想起昨夜那人传来的消息,他心中越发不安。 当年在玉晶宫废墟中,明月轩到底看到了什么?洛水兮一直找寻的东西,难道… 他看着山洞,眸光一寸寸深沉,而后走了进去。 光线淡漠了他的背影。 天机子从角落里走出来,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神情悲悯。 …… 云墨走到冰棺前。 那人只带给他一句话。 能置人于死地的不止是剑。 带句话那般隐晦不明,而自己此时又在雪山。 一剑致死。 当年千姨便是被玉无垠一剑所杀。 所以… 他抿唇,手指覆盖在冰棺上,掌心微微热力散发。 “千姨,抱歉,我不是存心要让您灵魂难安,只是有件事我必须确认,那关系到青鸾,但望您能原谅。” 他闭了闭眼,意识探测到莫千影的脉搏,一触之下便是一惊。五脏皆损,血液阻塞逆流,这分明是… 他呼吸有些不稳,内心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大。手心放在她心口上隔了一段距离,白色的光芒笼罩其中,有丝丝缕缕的流光似乎穿破薄薄的衣衫渗透衣衫。 须臾,他被意识所探测的情景惊得后退,满目的不可置信。 那一剑避过心脏两寸,并非致命伤。而在此之前,心脉损伤似被灼烧,这分明就是… 火… 凤凰诀… 青鸾。 他猛然抬头,心一下子尘到谷底,立即转身飘然而去。 天机子站在门口,看着他惨白的脸色,神色却是如常。 云墨身侧双手紧握,努力克制心里翻涌的情绪。 “爹,您早就知道?” 天机子闭了闭眼,“她体内有回魂珠,所以当年慕容于文葬她的时候并未发现她有那么严重的内伤。再说那夜太过混乱,她本就精疲力竭,早已是朽木之躯。那一剑…不懂医的人,自然分不清人体器官。” “她,不是死于剑伤。” …… 剩下的话云墨一句也没听进去,他只知道这个时候他要陪在她身边。 青鸾,等我。 …… 在他快马加鞭去大安的时候,龙城爆发了史无前例的大战。 明月峥集结所有兵力,从四面八方攻打龙城。 战火硝烟弥漫。 而此时,却有人偷偷潜入了金凰皇宫之中,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埋下了一颗能让金凰天翻地覆的炸药。 明月殇回到了南陵,老皇帝病危在床,太医束手无策,宫妃们跪在帝王寝殿外,日日以泪洗面。 明月轩来到了大安国都,无人发现,他正在悄悄靠近皇宫。 凤君华这几天越发心神不宁,整日整夜的做恶梦,经常半夜被惊醒,梦里又浮现十七年前那一晚发生的事。 漆黑的夜,嘹亮的火光,淫邪的笑声,含泪屈辱的目光,冰冷的长剑,倒下的尸体… 自从报仇以后,那一晚的记忆已经好久都没有梦到过了。如今记忆重现,比之从前让她更觉得阴冷恐怖,带着血液寸寸都在疼痛。记忆之中陡然出现了一片空白。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她遗忘。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但潜意识觉得,那必定是十分重要的事。 日日夜夜被那些噩梦摧残,她很快消瘦下来,往日红润的脸色也一日比一日苍白憔悴,乐枫等人看了焦急在心,却束手无策。 这一晚她再次被噩梦惊醒,窗外冷风嗖嗖吹进来,她只觉得浑身从头冷到底,几乎无法呼吸。 脑海中那些记忆片段接踵而来,像丝丝缕缕的藤蔓,将她的心一点点缠绕揪疼,无法喘息,一张脸却在眼前越来越清晰。 如画的眉,美丽的眼,漂亮的红唇,如莲的气质,如雪的白衣… 师兄… 她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他了。 一团白色物体不知道从哪儿飞来,钻入她怀中。 她低头对上它碧绿色的眼睛,它眼神里满是担忧之色。 “主人,你又做恶梦了。” 凤君华抱着它,火儿比她还怕冷,自从下雪那天开始,它便日日在偏殿裹着厚厚的被子窝在火炉旁,每天就等着人给它送吃的。每晚她被噩梦惊醒的时候,它会立即跑过来。 它是灵宠,与她心灵相通。她在想什么,它自然知道。 “火儿。”她喃喃道:“那一晚,我好像丢失了很重要的记忆呢。” 火儿不解的看着她,那一晚他们从柜子里逃出来,她就将它抛出去,逃生去了。后面发生什么事,它就不知道了。 “你的封印不是已经被解了么?” 凤君华没说话,只是怔怔的坐着,脑海里一片空白,空白里衍生出黑暗,黑暗中火光蔓延。她冲出去,身体里有灼热的火在燃烧,烧得她几乎快要灰飞烟灭。与那火一起燃烧的,是刻骨的恨。 她需要发泄,发泄… 她眼神变得赤红,然后掠出去,敏感的听到有人来了。体内的毒伴随着逆流的真气一起爆发,她已经忘记自己身处何地,周围有什么人,只知道要杀,杀,杀… 黑夜里掺杂着满目的血腥,腥臭刺鼻… 晕倒之前,眼前划过一个影子,淡淡的桃红色,似窗前开得妖娆美丽的桃花… 桃红色…桃花… 凤君华猛然睁大眼睛,心跳几乎停止。 娘… 她捂着心口,痛得栽倒在地上,面色渐渐褪去了所有血色… 火儿吓坏了,吱吱的跳到地上叫个不停。 乐枫绮扇听到声音连忙闯了进来,看到蜷缩着身子倒在地上的凤君华,纷纷脸色一变。 “宫主您怎么了?” 两人急匆匆跑过去。 凤君华却仿佛陷入了意识的魔障,脑海里那些忘却的记忆一点点的复苏。 她身中剧毒,走火入魔,意识逐渐不受自己掌控。然后她开始见人就杀,杀了好多好多人… 一阵痉挛的痛从脑海里炸开,她控制不住的大吼一声。 “啊—” 强大的真气从身体里炸开,将乐枫和绮扇震倒在地。 “宫主—” 两人坐起来,刚要过去。凤君华却猛然抬头,眼角余光瞥到窗外一抹绿色闪过。她眼神一冷,立即追了出去。 “宫主—” 乐枫绮扇叫了一声,也追了出去。 …… 由于是黑夜,外面还在下雪,黑与白交错而过。 凤君华一身红衣如火,所过之地似乎要将周围所有全都燃烧成灰。 她身体里升腾着灼灼烈火,仿佛那一夜慕容府的大火,险些将她活活烧死。 她闭了闭眼,险些克制不住翻涌的情绪和那些渐渐如潮水般涌来的记忆。 意识放空,渐渐听到有打斗声。她寻着声音追了过去,看见黑夜下两个影子缠斗在一起。一个是洛水兮,另一个戴着斗笠,看不见面容。 是明月轩。 她抿了抿唇,并没有上前帮忙。乐枫绮扇追上来,看到前方打斗,准备动手,却被她阻止。 “你们都退下。” “宫主…” “退下!” 凤君华声音冷了几分。 乐枫绮扇相视一眼,低头道:“是。” …… 此刻,云墨已经进入了国都,直入皇宫而来。 …… 凤君华特意隐匿了气息,冷淡而专注的看着前方两人的打斗。 洛水兮低低的笑声想起,“你终于肯出现了。” 明月轩没说话,浑身却散发出冷冽的杀气。 凤君华发现他在和洛水兮对打的过程中似乎有些力不从心。她也算和洛水兮交过手,那女人武功十分高强,当世少有人能及。但明月轩和她爹是师兄弟,同出一门,她爹能制住洛水兮,明月轩即便功力不比她爹,好歹也应该和洛水兮持平吧,怎会相差那么多?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当年明月轩为了救她,耗损了自己的寿命。 那么,他的功力是否也退步了许多? 是了,之前他还被尹枫困在一线谷。 若是全盛之时,尹枫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她刚要上前帮忙,就听到洛水兮又开口了。 “如今的你不是我的对手,把东西交出来,我不杀你。” 什么东西? 凤君华脚步一顿,眼神里带了几分疑惑。 明月轩周身气息更冷,“是你害的她。” 明明是那般冷静的三个字,听起来却似乎带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洛水兮又低低的笑,“你很聪明,可惜…” 话未说完,明月轩掌风已至,含着浓浓的杀气,誓要将洛水兮杀死。 洛水兮不慌不忙,明月轩当年为了凤君华耗损太多,如今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这三年他一直在寻找她的下落,就是想在她未恢复之前杀了她。 “你不是喜欢她么?还躲着她作甚?她现在就在这里,说不定已经来了。” 她声音轻飘飘如雾,似带着重重诱惑寸寸入耳。 明月轩周身戾气加重,洛水兮却毫不手软,招招阴狠。 “你不交也没关系,我杀了你也一样能得到。” 明月轩冷笑,“你以为我会带在身上?” 洛水兮轻笑,“你时时刻刻防备着我,生怕被我所得,又怕落入旁人之手,除了藏在自己身上,你还能相信谁?” 明月轩不说话,显然洛水兮这句话戳进了他心里。 “你以为你藏着掖着我就没办法了?她做过的事,你再怎么藏也抹不去。”洛水兮的声音陡然变得狠历起来,“玉无垠以为一条命就能洗刷她的罪孽吗?休想!” 玉无垠! 凤君华脑海里有什么刹那炸开,脑子嗡嗡作响,许多画面纷至沓来,烦乱得无法衔接,几乎让她崩溃。 她控制不住的身形一抖,而就这么一刹,洛水兮和明月轩已经发现了她。 明月轩脸色一变,洛水兮已经出手了。她一掌劈出,直直打向凤君华。 明月轩瞳孔一缩,“小心。” 他扑过来,洛水兮却回头,嘴角划过诡异的笑。又是一掌打向他肩头,他一惊这才发现中计。洛水兮刚才对凤君华那一掌不过是虚招,目的还是他。他立即就想要躲,却已经来不及,肩头狠狠挨了一掌。怀中轻飘飘的卷纸飞了出去。 他惊得面色发白,扑过去要抢。 洛水兮之间萦绕着丝丝缕缕的白光,照得她面色冷白中又偏生圣洁而高贵。 …… 云墨急急跃入皇宫,神色焦急而恐慌。 青鸾,等我。 …… 白光阻挠了明月轩,他面色十分着急,却无可奈何,想要硬闯,却被那极其强烈的罡气所震慑后退,胸腹内血液翻滚。他却还是在不停的往前,不能让她看见,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血不断的从嘴角溢出,染得他银白色的袍子桃花点点,妖娆绽放… 功力在一寸寸消退,力气也快要耗尽… 砰—— 他再次被震得倒在地上,咳出一口血,想要站起来,却发现眼前一双绣花鞋。 他一顿,慢慢抬头,对上一双清冷的眼睛。 她一身红衣,背后是白茫茫的雪,风吹起她衣袂飘飞,三途河边灼灼彼岸花,开得十分妖娆。而她的容颜比那彼岸花更妖娆更艳丽,眼神更为妖冶。 他恍惚的看着她,记忆里跳跃出令一个画面。 烈日炎炎,她从马背上跌落在地,慢慢的往前爬,手上磨破了皮,鲜血染得石子发红… 彼时,她是那般狼狈,而那双眼睛,却似极地里的焰火,浓烈得天地万物都在她眼中化为了灰烬… 此时,他倒在她脚下,比当日的她更狼狈。而她如坠落凡尘的仙子,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只是眼神,写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 他被那目光刺得一惊,眼角余光瞥到不远处已经被震碎的斗笠,心中一沉,下意识的想要掩饰。然而此时此刻还能如何掩饰?她已经看见… “你…” 凤君华怔怔的看着他,一边白发一边黑发,眼角细细皱纹,连眉都青灰掺白,一张脸写满了苍老与憔悴。 他这样倒在地上,如佝偻老者。 谁能想到,他是一个还不到而立之年原本应该风华正茂的美男子? 知道他生命力耗竭,知道他可能变得苍老,但亲眼所见,心中却还是难掩震撼。她张着嘴,颤抖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怎么会…” 身后强烈的光芒却在此时靠近。 他却陡然瞳孔一缩,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的站起来,将她扑倒在地。 凤君华还在震惊中,冷不防被他扑倒,一抬头就见他撇过脸,喷出一大口血来。 她睁大眼睛,掌心笼罩火光,将那迎面而来的白光话去。 “别接—” 明月轩伸手要阻止,凤君华却已经将那人皮握在手中,上面八个血粼粼的大字清晰入目,刻骨深邃。 “慕容弑母,宫主冤死。” ------题外话------ 呼呼,终于把这一章写出来了~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怀孕 晴天霹雳! 凤君华眼睛睁大,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然而有些记忆却十分清晰的在脑海中重现。 她冲出去,浑身火焰燃烧着,一寸寸将她烧得记忆模糊,只知道要发泄。她已经分辨不出自己是谁,周围的人是敌是友,只知道要杀人。 天雷劫刚过,她功力大增,经历过厮杀的众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她见人就杀,脑海里满是之前见到的那一幕。 瘦弱的小女孩儿,五大三粗而猥琐的男人,猥亵的笑声… 胸中升腾起浓烈的仇恨,眼前飘过一个影子,淡紫色的衣裙,绝美清丽的容颜… “绯儿,你怎么了?” 焦急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她却听不见,嘴角勾起森冷而诡异的弧度。只觉得浑身堆积着几乎无法承受的热力,必须发泄出来,否则她会爆炸。 所有真气积聚在掌心,眼前那张脸忽然惨白如雪,目光里满是凄楚的疼痛。 红色的光晕自手心脱落,没入身体。 紫衣翩然倒下,红色的血自唇边溢出,滑落美丽的弧度… 她陡然惊醒,而后颈侧一痛,晕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看见白衣如雪,寒剑如星,直直没入纤细的身体,血流如注… …… 最深最痛最不可面对的记忆踏过时光流河猛然袭来,就像当年那把寒光粼粼的剑当头劈下,劈得凤君华脸色惨白眼神惊恐,浑身开始颤抖。 一只手伸过来,不由分说就将她手中的人皮抢过来,然而已经晚了,她已经看见。 明月轩抬头看见她的表情,一颗心沉落到谷底。 知道什么叫绝望么?知道什么叫崩溃么?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么? 就如同此刻的她。 她很安静,安静得可怕,安静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气,阴沉而波涛汹涌。 “丫头…” 他颤抖着,轻轻开口。 洛水兮破空的大笑却响彻夜空,不同于她平时那种冷静高贵淡然自若,而是一种张狂的得意的心愿达成的狂喜讥嘲。 “禁渊的笔迹,你比我熟悉吧。哈哈哈哈…凤君华,慕容琉绯,你亲手弑母,天理不容。哈哈哈哈…”她笑,“知道么,你的师兄,玉无垠。他可真是对你情深意重呢。他亲眼看见你杀了自己的母亲,他知道你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所以在你清醒过来的时候才会故意当着你的面将剑刺尽你娘的心脏。呵呵…你大抵不知道吧,你娘胸口那道剑伤,偏离心脏两寸。你去过雪山,可你却没发现…哈哈哈…还有你师父。你以为他封印你的记忆把你送入异世是因为不想看见你和玉无垠反目成仇么?呵呵,错了。他和玉无垠一样,不希望你承受弑母的罪过。” 乐枫和绮扇以及暗卫已经追了过来,还没走进便听得洛水兮越发张狂的划破夜空。 “玉无垠那个蠢货,他害怕你有朝一日封印解开想起这一切会崩溃,所以他才多此一举补了那一剑。有了先入为主的观念,你怎么可能还会有所怀疑?况且你那时走火入魔神志不清,根本记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呵呵…” 她眼神里似乎有十万星子同时闪烁,亮得逼人,声音却忽然低柔了下来,像一个温柔的母亲在安慰自己的孩子。 “知道么?你不止弑母,你还毒死了对你一往情深无罪的师兄。” 这才是最深最痛的一击。 凤君华浑身一震,空洞的眼神里破出一条裂缝,无尽的黑,无尽的红交错而过,像地狱里青面獠牙的鬼魅,像漫过黄泉之路上淌过的鲜血。 深刻,而惨绝人寰。 记忆深处,是她刚出生的时候。她一睁开眼,就对上一双比星星还灿亮的眼睛,正好奇的看着她。她眨眨眼,为脑海中突然闪现的星星两个字迷惑了。 那是什么东西? 然后就觉得脸上一紧,他掐了她一把,力道很轻,她却一下子哭了起来。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原来那感觉叫做‘痛’。 她一哭,他就慌了手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以至于后来好几年里,她若不高兴了想哭就哭,他立即就慌了,想尽办法安慰她哄她笑。 眼泪成了她对付他最好的武器。 后来… 记忆的最后,是他含血倒在她怀里。他那般祈求的说,“别恨我…” 他临死的时候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爱你…” 那不是迟来的告白,他只是想告诉她。因为爱她,所以才会当着她的面对她母亲刺下那一剑。因为爱她,所以才心甘情愿替她承担弑母之罪。因为爱她,所以含笑饮下她奉上的毒酒。因为爱她,选择用自己的生命来替她掩盖真相,替她偿还罪孽… 她浑身一软,倒了下去。 “丫头…” 明月轩一把接住她。 “宫主。” 乐枫等人掠过去,这个时候全都慌乱了,甚至没人想起要将洛水兮抓起来。 洛水兮也没动手,只是漂浮在半空中,她脸色也有一种不正常的白,脸上笑意却越发妖娆诡异。 “你的师兄啊,你知道么?当年我联合舞清音将他困在冰火两重天,不让他来见你。三年后,他活着出来了,他想对你解释。可是我怎么能给他机会呢?呵呵…”她轻轻的说着,将她二十年前亲手步下的重重陷阱一字字说出来。 “我杀不了他,可你能啊。这世上唯一能杀死他的人,也只有你。”她笑得很温柔,“梦相思真是好东西啊,真不枉本座精心筹谋那么多年。就是不知道,玉无垠死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梦相思… 凤君华呼吸一滞,手脚冰冷。 明月轩眼神一厉,“杀了她。” 暗卫们这时才反应过来,齐齐冲上去。 洛水兮眼神淡淡而轻蔑,一挥手便阻挡了所有人。然而下一刻,周围空气陡然紧致,她笑声一顿,刚发现有危险想要躲却已经来不及。只觉得浑身一紧,不知道来自哪里的压力化作绳索将她捆绑,一根根收紧,似要将她的灵魂锁住。 从灵魂深处爆发出撕心裂肺的痛让她脸色近乎扭曲。 她回头,对上一双沉冷的眼神。那眼神她太熟悉,熟悉至惊心。上辈子他杀她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 像烈烈火焰下最深的火种,像极北的冰雪,一寸寸冻结,像世界尽头的黑夜,永远寻不到丝毫光亮。 他的眼神是一把刀,是一个漩涡,将她一寸寸剥皮削骨,再丢进万丈深渊,被烈火焚毁得一干二净。 即便是时隔二十多年,这样的眼神以及让她触目惊心,前世那种焚心蚀骨的疼痛再次袭来,一寸寸将她灵魂神智都烧得干干净净。 很痛,痛到极致,她却在笑,笑得得意而妖娆。她要将积聚了两世的仇和恨全都笑出来,她要笑着看着这个男人痛苦。 是,她斗不过他,从很早很早开始她就知道她斗不过他。 可是没办法,谁让他有那么一个弱点呢? 弑母之过,凤君华如何承受?她会崩溃,会痛不欲生,会生不如死。 生而痛,痛而欲死,可她能死么?不能… 生死不能,才是世间最痛。 这世上有什么是比亲眼看见自己心爱的女人生不如死更痛的呢? 为了这一天,她足足筹谋了十九年,整整十九年。 她今天来,就没打算活着出去。 就如她所说,她重生一世就是为了报仇。上辈子玉无垠先杀她,而后云墨让她魂飞魄散无法轮回。 这辈子,她便让他们一个死在自己心上人手上,一个眼睁睁看着自己心上人生不如死。 不,那还不够。 她笑着,眼神里诡异的神色越发浓重,哪怕此刻血骨肌肤都在疼痛,都在承受那样冰与火的煎熬,她却依旧在笑。 十九年,这一刻她等了十九年,忍了十九年,如何不笑呢? “知道么?玉晶宫有一种禁忌秘术,千里控灵。”她笑得很温柔,说出的话却一字字带血的阴冷森冷。 雪已经停了,然而她的话却比冰雪更冷。 “为了修炼好这门功夫,我生生折损了一魂一魄,三年修为停止无法前进。呵呵…所以为了不让玉无垠发现,我一步步设计让舞清音将他困在冰火两重天。整整三年,我日日都在计算着世间,每一个环节我都计算得精准无误。玉无垠不离开,她就不会心怀怨怒,就不会日日练功,更不会进宫偷盗还魂珠,也不会认识你。哈,云墨,你知不知道,为了让她爱上你,我足足等了十五年。十五年!” 她眼中诡异的亮起幽幽烛火,亮得逼人。最后几个字掷地有声,仿佛穿越前世今生的爱恨全都凝聚在那‘十五年’三个字上,字字震耳欲聋。 “十九年前我睁开眼睛那一刻,我就发誓,这辈子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会让你痛不欲生。你不知道这些年我如何步步算计日日等待,十六年前慕容府那一场事变是我精心策划。那些人,明若溪,慕容琉仙,明月清…还有好多好多,他们都是我的棋子。呵呵,你再强大再算无遗漏又如何?你终究是人,不是神,你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在玉自衡用天极八卦助他渡雷劫的时候我便已经安排好一切,包括她的丫鬟被凌辱,都是我安排的。”她笑得妖娆诡异,“那时候慕容琉仙不过只有七岁,又非天性本恶,况且她早就给慕容琉绯下了毒,一心等待她死亡就行,哪里还会想到那么多?是我,是我用千里控灵催化了她人性最为丑陋的一面,让她派人羞辱慕容琉绯。呵呵,那个丫鬟…” 她笑得越发张狂和得意,“人心凉薄,紫筠凭什么要为一个本本对她不算好的主子牺牲?女子贞洁大于天,她凭什么?呵呵…是我让她去的,我就是要让慕容琉绯亲眼看着,我要让她崩溃。凤凰诀本就极其刚烈霸道,我那时功力不足,还不足以控制她。除非先一步让她受到刺激,最好崩溃,我才能见缝插针。呵呵…果然,我成功了。那个丫鬟,也算没有白死。” 她丝毫不理会云墨盛怒的目光以及浑身血液越来越深的痛,她要将十九年一步步布下的局全都说出来,她要亲眼看着他们痛苦,比她还要痛千百倍的痛。 “她真不负本座牺牲了那一魂一魄,终于犯下了弑母之罪。” 最后几个字,如戳骨钢刀般直直捅入云墨心里。从未有过的愤怒,在这一刻,如洪水般爆发。 杀气,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手中缚魂绳一寸寸收紧,他仿佛已经看见这个女人的魂魄在扭曲破碎。 不够,还不够… 是的,不够。 她精心策划了那么多年,这点痛算什么? 她笑,“十八年年前她火烧普济寺,让禁渊去报信的那个人是舞清音。那个主持,是舞清音派去的。不过玉无垠致死也不知道,那个老头儿是我的人。呵呵…你该知道吧,玉晶宫宫主神卫和宫主心有灵犀。当年慕容琉绯弑母,玉无垠亲眼所见,禁渊又岂能不知?他不能杀死禁渊,除非他自己先死。可他怎么能死?他死了慕容琉绯的仇找谁报?他死了谁为慕容琉绯一步步安排后路?他死了谁为她扫除阻碍倾覆玉晶宫?所以他只能将禁渊囚禁。禁渊啊…他真是好衷心。我找了他好多次,到最后玉无垠死于梦相思,他替他的主子不值,才留下了那张血书。” 她又看向地面上抱着凤君华的明月轩,笑得更为肆意。 “知道那血书人皮你为什么毁不掉么?哈哈,因为那是禁渊用自己的魂魄所制,便是红莲业火,也无法烧毁。我说的话她不信,但玉晶宫神卫口中从无虚言。你躲了三年,将血书藏了三年又如何?犯下的错要承担,造下的孽要偿还。明月轩,你苦心孤诣不惜为她折损寿命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又如何?到头来,你还是救不了她。” 缚魂绳已经寸寸捆绑了她的灵魂,那种痛,比起前世魂飞魄散也不遑多让。 可已经承受过人间极致的痛和折磨,如今这点痛,对于她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你不是很爱她么?不是很想得到她么?我制造了那么好的机会,让你身中焚火幻情你居然都没有碰她?”她眸光流转,笑意和火光一起在眼底燃烧。“你不知道么?女人对自己的第一个男人总是难以忘怀的。为了让她爱上你,我等了那么久…那么久…知道么,她越是爱你你就越舍不得,她痛你只会比他痛百倍千倍万倍…” “十九年了,云墨,十九年了。这十九年来,我天天都在等着今天,等着看你生不如死,等着你体验我曾经的痛。看见自己心爱的女人痛不欲生的滋味如何?呵呵…” 她笑得流光荡漾,尤其是看着这个素来淡定沉稳的男人露出那般沉怒痛楚的眼神,她就越是开心。 愤怒么? 等着吧,这还只是个开始。 云墨看着她,如果眼神能杀人,她早就死了千百遍。 对于一个已经死过好几次并且曾魂飞魄散的人来说,还有什么可怕的? 她知道被他抓了以后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可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报仇了。 “恨我吗?呵呵…”她痛得浑身都在扭曲,却笑得张扬。“是不是恨不得将我抽皮剥骨碎尸万段?或者将我挫骨扬灰魂飞魄散?” 云墨难得神情有一种破碎的沉怒,眼神像一块磁石,将万物全都吸进去。 多像啊… 脑海里划过一个久远的画面,她跪在白玉石阶前,浑身被捆仙绳捆得无法呼吸,仍旧死死的咬唇不语。他坐在金殿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周围珠光映辉金华丽非凡,外面仙雾缭绕,彼岸花盛放妖娆,如铺洒的血路蔓延至山顶。然而他的眼神那么黑那么黑,像怒卷的狂风暴雨,像十八层地狱鬼狐狼嚎的冤魂,像九重天阶的锁魂勾和焚神烈焰,一寸寸将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烧成灰烬。 她在他身边呆了整整十年,抛弃所有的自尊骄傲,只盼他能对她回顾一眼,哪怕那只是不经意的匆匆而过也好。可他对她从来只有漠视,他眼中没她。就如同那个人眼中也无他一般… 她还记得初见他的时候,瑶池天台众仙作乐,杯碟就盏觥筹交错,舞音靡靡铃铛作响…他一身黑袍淡然而立,眼神清淡无谓,眉眼间自有风华流泻而出。那般宛如山水的眉目,那般清淡而雍容华贵的气质,那般沉静却雅致的容颜…让她一眼便泥足深陷,甘愿为之沉沦。 记不清从何时起,她苦苦追寻苦苦等候只为他。 记不清从何时起,满心恋慕因他为另一个人驻足停留的目光而心生嫉妒。 记不清从何时起,嫉妒不甘化作利剑,刺伤了他,也让她遍体鳞伤。 “君上…” 她满怀凄楚悲凉,仍旧那般痴痴的看着他。 那日瑶池仙雾中,她的目光一直在他身上无法移开,他的眼神却不看向任何人。不,有一个人,他身旁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儿。她很惊异的发现,向来孤高自负对任何人不屑一顾的东临上神,竟然在看向那个小女孩儿的时候眼神如此温柔… …… 陌生而熟悉的记忆跨越时光轮回,刹那逆转,如洪水般顷刻而来,砸得洛水兮瞠目结舌浑身颤抖。她甚至,已经忘却了那种灵魂被捆即将粉碎的痛。断断续续接连不断的记忆一点点浮现在脑海深处,那些陌生的,沉睡的,久远的…如岩浆如海啸般的爱恨情感齐齐在胸口堆积,蔓延至四肢百骸。 灵魂似乎被撕裂,又再次融合。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在幽幽叹息,“我说过,你会后悔的…” 那是…是明月清。 “你…” 她想开口说什么,那原本虚弱的魂灵忽然与她原本的灵魂相撞。 她忘记了噬神链和地狱之火是怎样的一种痛。她只知道,这一刻她经历的痛,比之魂飞魄散痛千百倍… 她终究承受不住那种灵魂仿佛被勾烈被烧灼被撕扯的痛,发出惨烈的叫声。 下一刻,灵魂相融,记忆彻底复苏。 她在浓浓焰火里,想起了一切。 那些被她封锁的,遗忘的记忆如此深刻如此痛心,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便让她惊心的痛。 前世今生加起来三十多年生命,她从未体验情滋味。这一刻,她历经沧海桑田,爱恨苦辣,比之这三生三世经历的一切还要痛… 凡人都说,恨是双刃剑,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 有爱才有恨。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浓。 今生如此恨,原来,只是因为,前世,我曾那么那么的爱过你… 她抬头,脸上表情不知道是哭还是笑。 明月清说得对,她们是一个人。 前世,她伤极痛极触怒他的底线以至于他毫不留情的用噬神链穿过她的琵琶骨,把她丢进地狱之火里焚烧,生不如死。他不让她死,而是让她活着,一日一日承受锥心刺骨的痛。 整整一千三百年。 她痛过,爱过,恨过,最后累了。所以,最后她将自己所有的爱恨全都封锁于一魂一魄,幽禁在九重天宫之上。从此下界,做一个无心无情之人。 奈何,命运轮回,终究逃不过。 老天爷这是要惩罚她么? 在她终于大仇得报的时候,居然让她曾抛弃的情爱记忆全都回归脑海。 她终于明白,曾经所受的那些痛,比起此刻刻入骨髓的痛,根本…什么都不算… 他为另一个人痛,她为他痛。 是非纠葛,一千三百多年,到头来,爱恨难料,痛不欲生! 她只想笑,疯狂的大笑。 云墨如今早已忘记了天机子的叮嘱,只想将这个女人摧毁。然而耳边忽然响起凤君华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惊破夜空,甚至连他刚来之时在周围布下的结界都被她那一声破空的嘶吼所震动。 云墨猝然回头,但见一团烈火熊熊燃烧,所过之地,一片狼藉。 乐枫绮扇以及那些暗卫全都被红莲业火所伤,好多当场死亡。 明月轩扑过去想要抓住她,手心立即被烧红烧伤,他却依旧不管不顾。 弑母之罪,她承受不了。 极致的沉默后便是极致的爆发。 必须抓住她,不然… 凤君华仿佛回到了四年前恢复记忆的那一刻,满目血红满心仇恨和愤怒。只是当时她的仇和恨是对其他人,此时却是对她自己。她狠狠撞出去,仿佛要将自己撞碎,便再也不会痛了。 她真的撞上去了,却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青鸾。” 云墨死死的抱着她,像那夜她恢复记忆那般死死的抱着她,将她浑身的火焰全都化去,喘息着,颤抖着抓着她的肩膀。 不能放,不可以放… 弑母之罪,她如何承受?一旦放手,便无可挽回。 “青鸾,我知道你痛,但你听我说…” 凤君华已经彻底崩溃,她什么都听不见什么也不想听。脑海里只不停的重复一句话。 她杀了娘,冤杀了师兄,她是全天下最恶最恶的罪人,不可饶恕… “走开,不要碰我…” 她用力拍打,带着内力,不停的打在云墨身上。 他气血翻滚内腑受创,双手却死命的抱着她。 “青鸾,你听我说,那不是你的错…” “你住嘴。”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凤君华一掌推开他,满目赤血悲痛。 “我杀了娘,你知不知道?娘是我杀的,我亲手杀了她…”浑身在冰与火中交织,内力四窜,将想要靠近的明月轩和云墨都阻挡回去。她神色已经完全癫狂,眼前不断掠过当初娘死的画面以及玉无垠含血倒在她怀里的画面。 当年她问他,娘是否是他所杀,他毫不犹豫的便承认。 她亲手奉上相思毒酒,他含笑饮下。 他死的时候满目痴恋,未曾有丝毫委屈和后悔。 是她,是她杀了娘…她冤枉了他,他做了她的替罪羔羊。他替她承受了弑母之罪,他用鲜血掩盖了真相… 四年… “哈哈哈…” 她疯狂的大笑,发丝散乱红衣张扬,成为了这夜里唯一的景色。 她笑,笑出了眼泪。 她笑,笑得心尖一刀刀掠过。 她笑,笑这命运诡谲凉薄。 她笑,笑自己痴,笑自己傻。 就像四年前,她恢复记忆之时,也曾这般疯狂大笑。 彼时满腔仇恨,此时满腔痛悔。 师兄,娘… 悔恨的痛远比仇恨的痛更深更炽烈,没有一个人可以承受那样诛心的罪孽,尤其是凤君华。 她曾亲眼目睹生母如何被人所杀,为此执念十六年仇恨。到头来,发现那个罪魁祸首是她自己,仿佛凌空一个巴掌,狠狠打在她脸上,将她灵魂也一并打碎。 “不—” 云墨看着她,为她此刻表情所惊。 他掠过去,她手中却已经多了一把剑,月色下泠泠而清寒。就如同,十六年前,刺入娘身体里那把剑。 只因那一剑,师兄替她担了弑母之罪,她心安理得了四年。 她怎么可以心安理得? 师兄,娘。对不起,我这就来为你们赎罪。 她闭眼,剑未临脖子便被打落。 铿— 仿佛宿命的催魂声,她紧绷的神经彻底崩裂,眼中燃起熊熊烈火,愤怒而仇视的看着云墨。 “你…” 云墨去已经再次抓住了她的肩膀,他死死的看着她,声音冷静得不可思议。 “看着我。” 凤君华此刻已经神智混乱,单单一个弑母的罪孽已经足够让她疯狂。她只想用自己的命来赎罪,谁阻挡她谁就是她的仇人。所以此刻她根本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愤怒而恨意满满的大吼。 “滚开,放开我,放开我—” 他却轻轻笑了起来,“四年前我就对你说过,这辈子我都不会放开你。” 凤君华呆了一下,而后神色更为扭曲痛苦。 “我杀了娘,我是罪人,我该死你知不知道,我该死…” “你可以死。” 他的声音依旧冷静,冷静得可怕。 “你死了我便让全天下的人都为你陪葬。” 凤君华又呆了呆,连带着,身后刚刚勉强站起来的明月轩也抬头看着他。周围那些还活着的人已经爬不起来了,捂着伤口看着两人。 “我说得出就做得到。”云墨看着她,即便内心波涛汹涌,他面色依旧平静如水。“到时候所有人都要死,包括你爹,你的义父,你弟弟和你妹妹…所有人,我说到做到。” 看着她慢慢睁大的眼睛,他嘴角却微微上扬,声音轻柔了下来。 “青鸾,这个世上,除了你,没有什么是我舍不得的。倘若你死了,其他人凭什么要活着?” 所有人都被他这番话惊呆了,怔怔看着他。 被缚魂绳捆住的洛水兮正陷在前世的记忆里不可自拔,听到这番话,悠然抬头看着他。 哪里来的光,照亮他的侧脸如水如玉,千千万万年都消融不化的美丽和尊贵。他的眼神,一如一千多年那样温柔。只是,那温柔从来就只给那个人。 心中陡然升起莫大的悲凉和疼痛,丝丝入骨进而演变成嫉妒仇恨。就像一千多年前,她爱而不得蒙生的执念嫉恨。上辈子她爱得那么苦那么痛,最后决定忘记,抛却。这辈子她刚体验那种又喜又痛的滋味,还未来得及接受沉淀,却被他的眼神刺伤,心尖狠狠一痛。 熟悉的恨,蔓延而来。 凤君华已经安静了下来,也不寻死了,眼神却呆滞无神,没有任何焦距。 云墨凑近她耳边,轻轻说:“所有人,包括我。” 她明显颤抖了一下,张了张唇,想说不要,喉咙却被堵塞,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云墨重新抱着她,语气里数不尽的痴恋亦说不尽的忧伤害怕。 “我说过,如果哪天我死了,一定会拉你一起死。因为我知道,我死了你不会为我殉情,说不定很快就将我忘记转身嫁给其他人。可我会,如果你死了,我便随你而去。上泉碧落下黄泉,你逃不掉。青鸾,你要么?你要我和你一起死么?你要你在乎的所有人都因你而死么?” 他在逼她,用她心底最柔软最割舍不下的那些情感来逼她。 她颤抖着,恐惧着,诛心的罪和割舍不下的爱像两把利剑,从她心尖脑海穿过,将她的灵魂穿得七零八落,将她的神智也彻底打碎。脑海里渐渐空白,记忆慢慢远去…无数血腥的画面纷至沓来,无数人的脸在眼前闪过… 悲凉的,指责的,愤怒的,仇恨的,嘲笑的… 他们在说,“还我命来…” 还我命来… 仿佛魔音入耳,带着多年前的仇恨愧疚,加之此刻弑母之痛层层叠加成大石,狠狠砸过来,砸得她神魂俱碎神智皆乱。 最后一点理智消退的时候,她听见他在耳边说。 “就算你不在乎我,也不在乎我们的孩子么?” 她目光睁大,脑子里刹那空无一物,只不停的重复那两个字。 孩子… “你怀孕了。” 他说,“已经两个多月。” “青鸾,我们有孩子了…” 呼吸刹那停止,原本能让她从痛苦煎熬里解脱的那一根绳索断裂,她最后的清醒也彻底崩溃。 痛。 排山倒海的痛,从手指,脚底,头皮,以莫可挡的速度突如其来,击碎了她所有的神智,胸口翻涌的气血刹那涌入喉咙。 “噗—” 晕倒的刹那,她嘴角勾起浅浅笑意。 梦相思,她四年前重新改制过,并不是只有爱才能中毒。其中包含了人性最柔软的情感。爱,感激,感动,自责,愧疚,悔悟… 四年前她满心满眼的只有恨,一心只以为玉无垠既然能当着她的面杀了她娘,对她又还有几分真情?所以她不确定,不确定只有爱和相思能否置他于死地。 所以,她将梦相思改制。 如今愧疚,自责,悔悟…如洪水般袭来,疼痛,悠然而至。 …… 云墨一震,看着手指上黑色的鲜血,脸色一寸寸白了下来。 洛水兮的笑声却再次回荡而起,“梦相思,哈哈…四年前,她也喝了梦相思。云墨,你看着吧,你怀里的这个女人,她爱的人不是你,是玉无垠。四年前她为了骗玉无垠喝下梦相思,自己也喝了。当年她渡情劫,才压制住了梦相思的毒。时隔四年,梦相思终于发作。哈哈…你看着吧,看着你心爱的女人为其他男人心痛而死。你救不了她,哈哈,救不了她…” 她疯狂的大笑,眼角却有斑斑泪痕闪烁。 凭什么只有她痛苦?凭什么他们可以那样肆无忌惮的幸福?凭什么? 三生三世,她一个人承受那些爱恨,痛了三生三世。 既然爱不能恨不得,那就让所有人都一起痛吧。 这也是她最初的目的,不是吗? 她嘴角噙起诡异的弧度。 梦相思… 上辈子慕容琉绯死于梦相思,这辈子依旧中了梦相思的毒。 这一次,云墨,看你如何救她。 还不止如此。 我不止让你失红颜,还要让你失天下。 她笑着,想起很多年前她布下的另一个计。 在遥远的南方,正爆发这史无前例的战火。 梦相思三个字一出,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明月轩颤巍巍的站着,直直的看着倒在云墨怀里的凤君华,手指一寸寸收紧,指尖是那张血布。 还是晚了么? 还是救不了她么。 云墨冷冷回头,忽然道:“把九转书给我。” 明月轩一怔,而后手心涌现金光字符。 云墨指尖一点,九转书刹那飞跃而起,目标直指洛水兮。 洛水兮面色一变,意念起,九曲卷飞了出来,与九转书相抗衡。 云墨唇边噙起冷笑,缚魂绳收紧,洛水兮惨叫一声,功力消退。九转书和九曲卷刹那齐齐涌入她身体,将她的魂魄彻底封印。 “把她带下去。” 一个影子无声无息落下,很不温柔的将洛水兮扛起来,转瞬又消失无踪。 云墨将凤君华打横抱起,去了她自己的寝殿。 明月轩犹豫了会儿,终究跟了上去,却没有踏入她的寝殿,只是守在门外。 一个时辰以后,云墨出来了,脸色苍白得可怕。他看见明月轩,似乎现在才注意到他的样子,却没有了任何惊异。或者说,现在他已经没精力去关注其他。 明月轩回头看着他,“如何?” 云墨没看他,只是低低道:“梦相思,无解。” 明月轩一震,瞳孔俱散,一刹那几乎克制不住情绪。他深吸一口气,好不容易让自己平复下来,声音尽量保持冷静。 “你不是有忘情丹?” 云墨嘴角噙起淡淡自嘲,“你觉得我会让她忘记我么?” 她已经忘了他十二年,他好不容易才拥她入怀,又岂会再让她推出去? 明月轩终于被他云淡风轻的语气激怒,“那你就眼睁睁看着她死?” “她不会死。” 云墨的声音依旧沉着而镇定,没有丝毫起伏,却无端的让人觉得可靠信任。 明月轩皱了皱眉,“你不是说梦相思无解?” 云墨不说话,衣袖下的手指婆娑着,那是血,黑色的血… 一团白影跳出来,是火儿。 之前凤君华冲出去的时候它原本也跑了出去,后来被乐枫她们给带了回来。云墨来了,它就知道没自己什么事了,一直趴在窗前等着。它也没想过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其实它很自责,当年如果它没有走,或许就可以阻止她,她今天也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云墨将它抱在怀里,低头看着它的眼神温和而宠溺。 “你没错。”他说,“你们都没错。” 是他,是他太过自负。 十六年前他赶去慕容府,玉无垠当时就对他出手,也是为了阻止他查看千姨的遗体吧?否则,他不会没发现那一剑并非致命伤。十多年过去,出于对死者的尊重,他们也无人去动千姨的遗体。 直到那日,明月轩给他传信。 …… 四年前,她喝下梦相思的时候玉无垠意图阻止。以他的医术,如何看不出那酒有毒?他如何来的自信以为她会死?或者他心中总有不放心,害怕她终有一日想起来,承受不了弑母的罪过而崩溃。但是后来又想想,与其让她承受弑母之罪愧疚自杀,不如就在那一刻和他一起死。 所以那一刻玉无垠的表情如此矛盾。 火儿低着头,满面沮丧。 明月轩看着云墨,半晌轻轻道:“让她服下忘情丹,解了梦相思的毒。只要她醒过来看见的第一个人是你,依旧UI重新爱上你。这是最好的办法,不是吗?” 云墨低着头,眼底淡淡疲惫和痛楚。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这几年他一直担心,担心梦相思某一日发作,她该如何承受?研究了四年,依旧没研究出解药。 以爱之名为毒,何以解?唯有忘情罢了。 可他如何能让她对他忘情?即便她能再次爱上他又如何?她的记忆不会退化,弑母之最无法掩盖,她还是会崩溃。到那时,她该如何自处? 明月轩显然也想到这一点,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为何不杀了洛水兮?” 云墨眼神冷了下来,眼神里写满了憎恶和厌烦以及克制不住的杀意。 “你什么时候有空去趟雪山吧。”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进去。 明月轩看着他消失在重重朱红大门后的背影,眼神也渐渐飘远。 这一夜的风雪停了,更大的风暴,却还刚刚开始。 …… 翌日,东越传来消息,明月峥带人攻打龙城。朱雀使用围困之术,准备将明月峥连同南陵十万大军全都围困绞杀。然而关键时刻,龙城几个大将全都被暗杀,朱雀也被重创。 短短一夜之间,龙城破。 得知这个消息的洛水兮在天牢里疯狂大笑。 这一步棋,险而秘。 云墨,你就等着吧,龙城失陷只是个开始。 龙城被攻破的消息传到京都,云皇骤然失色,满朝文武惊骇。 然而祸不单行。 翌日凤君华醒过来,却神情呆滞双目无神。云墨如往常一般伸手去扶她起来,她却忽然尖叫着跳起来,猛然推开他,开始乱砸东西。神情癫狂而双目赤红,根本不认识他。 他站在原地,浑身从头冷到底。 她不记得他,不记得所有人。 她,疯了! ------题外话------ 看完这一章,建议倒回去看师兄死的那一章。第二卷第五十五章,情劫。看完以后就会觉得,师兄真的太冤了~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背叛之罪 幸得之前已经罢朝多日,未曾下诏,文武百官这个时候自是不会进宫。只是前些日子是因为大雪不断才罢朝,如今这雪说停就停,不可谓不奇怪。忧国忧民的老臣老早就进宫,请求商议朝中大事,当然,钦天监也在。但刚进宫,就被乐枫告之,昨晚雪下得大,陛下深夜批阅奏折,感染风寒,今日不议事。 这也在情理之中,这几天的大雪的确下得有些诡异,好多人都窝在家里不出门。想到这么冷的天陛下还忧心国事,大臣们老怀安慰,关切了几句便出宫去了。 乐枫站在宫门前,看着几个老臣离去,发出长长的叹息。他们没有想过,陛下凤体抱恙不上朝,为何不是大内总管朱瑜祥来这里传口谕而是陛下身边近身婢女? 陛下是凤体抱恙,不过不是什么感染风寒,而是失心疯。 大安国立国不过两个月,朝政刚刚稳定下来,陛下却得了失心疯,这要是传出去,如何能不动摇国本根基?所以,昨天晚上的事儿不能传出去,否者大安国就完了。大安国完了就意味着前线战争败了,大安会被南陵占领。天下疆土,南陵得四分之三,东越孤掌难鸣,迟早会被南陵吞并。 到时候会死多少人她不用计算,只知道她的主子会被明月殇所夺,一辈子囚禁深宫禁脔,生死不能。 所以从昨晚开始,宫中守卫加强,绮扇已经去了淮安王府,然后皇戟卫和京都守卫将整个国都围得水泄不通。当然,这些事大臣们是不会知晓的。 风雪停了,大安却迎来开国后比动乱更大的危机。 想到这里,她胸中不由得涌现愤懑的情绪。 那个洛水兮,她就是故意挑在这个时候闹事儿。宫主身份越高背负越重,一己之身关乎天下。她就是要宫主崩溃疯狂,一国之君得了失心疯,还怎么做皇帝,还怎么镇服百官?但是如今大安国刚立,偏偏宫主的身份还极其敏感。东越的太子妃这重身份从前是荣耀,现在那就是随时就能爆炸的炸弹。 无论是前朝西秦还是如今的大安,都和东越是联盟国。 如今宫主得了失心疯,东越要收归大安那是名正言顺。但那些老臣会答应么?显然不会。若换做从前宫主没病没痛的时候还好,如今宫主疯了,大家只会觉得宫主心智散乱做出的决定不理智,定然群起反对。到时候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她闭着眼睛都能想象。 所以不能! 原本宫主是准备在大安国安定下来以后就向东越递交降书,夫妻嘛,哪里分你我? 可偏偏这个时候太敏感,如何降? 而且就算是降,也得宫主亲自出面才行。但现在宫主这个样子,一出去人家就会发现她神智有问题。 云墨向来寡淡心思深沉狡诈多端,这时候若说是神志不清的凤君华心甘情愿将向东越臣服,还不如说是东越趁火打劫想收归大安。 本来嘛,一个男人再怎么对一个女人深情如海,现在这个女人疯了,这个男人凭什么对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痴情如一?尤其是云墨,这个天之骄子,天底下有的是女人巴不得爬上他的床。这个道理,只要不是傻子,都看得分明。 所以,此法不可行。 她转身,晨光打下,她裙裾逶迤而下,淡白的光穿过金丝缕缕的绣线,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她捂着胸口,此时才轻轻咳嗽起来。 昨夜受伤太重,便是再好的灵药,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痊愈。 幸好,那些暗卫都死了。 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哪怕是亲近之人。 …… 碧波粼粼水光荡漾,宫墙巍巍绿树红花,枝头上雪水滴滴答答,在清晨中格外清晰而美好。重重幕帷深处,沉香寥寥,此室静谧,掩盖了浓浓血腥味。 今早凤君华一醒来便疯疯癫癫,进来伺候洗漱的宫女吓得呆若木鸡浑身颤抖。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有些秘密,是需要用鲜血来掩藏的。 但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瞒得住一时瞒不住一世。 云墨看着被点了睡穴安静沉睡的凤君华,手指温柔的在她脸颊拂过,眼神静谧如水。 忘情丹是药,也是毒。对于一个正常人来说,服下忘情丹也不过忘却前尘情缘罢了。然而对于一个孕妇来说,却对胎儿有着莫大的伤害。再则,她中的梦相思与玉无垠不同。情缘难了,心恨难平。解不了梦相思不说,她只会因罪恶自责愧疚的折磨而日夜癫狂,不死不休。 昨天晚上给她把脉的时候他就发现了,她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再加上多年深埋的罪恶和误杀玉无垠的愧疚齐齐涌来,将她的神智折损,脉象紊乱心智受创,记忆也断断续续。这种情况,很糟糕。尽管已经早有准备,却远远不如亲眼看见她疯癫来得冲击大。 但他别无他法,甚至心中隐隐松了口气。 她无法承受那些罪孽,又不能死,只能选择疯狂。就像四年前受不了自己是**所出的慕容琉仙那样,在毁天灭地的打击下,神智癫狂,成为一个疯子。 他低头看着她,想着她方才那般发狂的情形,想起自己的母亲。 当年她被幽禁疯癫的时候,是否也是这般?双目赤红形容狼狈,偶尔如泼妇偶尔又状若孩童。 他将她拥入怀中,贴近她的额,微阖着眸子,面色沉静而微微凄凉。 乐枫走进来便看见这样一幕,外面深秋寂寥,雪水滴滴答答渗透了空气,屋内却燃着暖香,沉睡的女子靠在墨衣男子怀中,男子以守护的姿势将她紧紧纳入怀中,眼眸半阖神情怜惜。那姿态,仿佛要将怀中女子紧紧纳入自己羽翼下,任外界风雨飘摇,也丝毫不损。 岁月静好,此刻温柔。 乐枫眼角立即就湿润了,宫主何其可怜,受这人世颠倒苍凉。又何其有幸,能得这样一个男子痴心守护,至死不渝。 云墨已经听到了她的脚步声,“都走了?” 她低头嗯了声,“是。” 云墨依旧没睁开眼睛,窗外风声静静,纱幔漂浮荡漾,如水波涟漪。空气中漂浮的沉香丝丝缕缕熏得人神魂欲醉。 乐枫慢慢抬头,觉得视线开始模糊,隐约听到那男子声音低沉而优雅。 “乐枫,我需要你帮一个忙。” “殿下请吩咐。”乐枫肃然道:“只要能帮宫主渡此劫难,属下万死莫辞。” “她如今神智疯癫,虽然封锁了消息,但毕竟不能长久,我要带她回东越。” 乐枫自是知晓这个道理,但要以何为借口? “洛水兮来之前必定已经有所准备,最多不过三日,她因弑母而疯癫之事必定闹得天下皆知。”他没回头,声音依旧冷静沉着。“她如今身份敏感,千万人盯着。一旦此时暴露,必定成为众矢之的。纵然我能保她性命,她亦会受天下唾骂。”他声音顿了顿,再开口时语气飘渺如风,似在喃喃自语。 云墨终于回头看着她,那眼神终其一生乐枫都不会忘。沉静如黑夜,又衍生出丝丝渺渺无尽的阴暗和莫可奈何的痛恶。 “为了朝堂安定,为了大安太平,为了保她清誉乃至性命。你愿不愿意,为她牺牲?” 乐枫立即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属下的命是宫主救的,没有宫主就没有今日的乐枫。如今宫主为奸人所害,只要能换得宫主清明,便是让属下上刀山下火海,乐枫也不会皱半分眉头。” “不止如此。” 云墨手指依旧轻轻拂过凤君华的耳鬓,声音寂静而萧条,却依旧难得的镇定冷静。 “你还要背负叛徒的骂名,从此受离恨宫唾弃,受天下万民辱骂,至死不得安宁。”他定定的看着跪在地上的乐枫,语气依旧淡漠。“你昔日的亲人都将离你而去,他们都会弃你如敝屣。你想好了,我不逼你。” 乐枫脸色悠然惨白如雪,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自幼没了父母,看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罪没受过?然而自从入了离恨宫,她才感受到家的温暖。她可以为宫主毫不犹豫舍弃自己的性命,可以为离恨宫出生入死,只因离恨宫是她的家,离恨宫所有人都是她的家人。即便是死,她也是光荣的,因为有那么多的亲人,那么多的温暖。 而如今却告诉她,她不但要死,而且要担负叛徒的骂名而死,死后还必须受万人辱骂。这罪名,她得背到地下去,无休无止。 离恨宫的人不畏惧死亡,却畏惧孤独背弃,那比穿肠入骨还让她痛不欲生。 可是… “只有这样才能救宫主,是吗?” “是。” 云墨语气依旧波澜不惊,“这是最好的办法。”他说,“她如今身怀有孕,这个孩子不止是大安的希望,还是东越的未来。如今天下开战,有人想要加害她的孩子也属正常。然而她本身武功高强,宫中守卫严密,无人能近身。唯有你这个贴身婢女,她的心腹,才能对她动手。孕妇前三个月最脆弱,自身防护力也会减弱。她原本身在大安身边亲近人少之又少,对你这个心腹自然是信任有加不会有任何防备。所以,若你对她出手,她必定防不胜防。” 他一字一句的说着,仿佛戏本子上早就准备好的台词。 “可你从小生在离恨宫,她是你的恩人,你有什么理由迫害她?唯一的解释就是,你是卧底,是南陵派到她身边的卧底。”他语气慢慢变得温凉,眼神也似冰雪融了初雪,一点一滴森凉而冷漠。 “天下人都知道明月殇对她心怀不轨。如今她怀了我的孩子,明月殇气量狭小不容于此故而下此毒手也在情理之中。我们成亲四年,她一直未有所出,天下人口诛笔伐不在少数。如今她好不容易怀孕,我夫妻二人自是喜不自胜。若这孩子有个什么万一,以她的性子必定受不了打击而崩溃成狂。而她如今有身负一国之重,届时国之大乱,边关战事也必将受影响,谁得利?” 乐枫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了,“明月殇。” “对。” 云墨道:“所以,你要做他的卧底,要做叛徒,要做这个罪人。即便以后大局已定,我和她都不能为你平冤,你要永世背负冤屈而死。” 这是不下于凤君华弑母的诛心之罪。 人可以不怕死,但最怕背负。尤其是,这样莫大的冤屈背负。 乐枫脸色更为苍白,双手紧握成拳,颤抖着坚定的点头。 “我愿意。” “明月殇不会吃下这个哑巴亏,一旦此事公布天下,就做不得假。因为他会派人彻查,所以不能易容,不能找人代替。”他闭了闭眼,“你,只能死。” 乐枫眼中闪烁着泪花,“我知道。” 她并非愚钝之人,其中关键,如何不清楚?她不是卧底,却必须要作为明月殇的卧底而死。一个女人,成亲多年终于怀孕,却在这个时候发现身边最亲近的人背叛自己对自己的孩子不利。再是冷静再是沉着的人都会愤怒都会大发雷霆。尤其是,凤君华七岁之时曾遭遇那样血粼粼的背叛,以至于生母被杀丫鬟被辱自己记忆被封流落在外十二年,苦不堪言。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凤君华疯癫之事很快就会尽人皆知。然而这疯癫的源头,却万万不能让人知晓。 必须找一个合理的理由,来压下她弑母之罪。 唯有背叛,才能直击她心中最深的伤疤。唯有身边最亲近的人对她下杀手,以至于她没有防备伤了头颅进而得了失心疯,云墨才能理所当然的将凤君华带回东越照顾。 至此,凤君华弑母的罪,便永远掩藏在历史尘埃之中,消弭在十六年前慕容府的血案里。 玉无垠牺牲自己性命替她掩饰了十六年,如今云墨岂能让这件事公布天下将她逼死? 为了保护她,就必须有所牺牲。 弃车保帅。 身在高位者,理应看清情势,进而做出最准确的判断。 她疯了,他却必须清醒。即便再痛,他也要替她收拾残局。 用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利益,向来是他的作风。 乐枫先一步死了,他们再爆出凤君华因弑母而疯癫便成了别有居心。谁都有眼睛,眼下天下战乱不停,此等诛心之罪无人能承受,更何况凤君华本就是孝女。那年南陵姜太后寿辰之日,谁都看见她为报母仇不惜杀死青梅竹马的师兄。离恨宫的存在,这些年的战争…全都证明她为母不平的仇恨。 况且,那年玉无垠亲口承认是他杀了莫千影。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为而敢当,当而敢认,是为君子。 比起玉无垠的敢作敢为,明月殇却显得卑劣无耻。 两厢对比,谁都知道该相信谁。 明月殇是个聪明人,他不会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泼脏水。而且他想要得到她,也不会允许她清誉被污。 所以,那件事,他顶多只会沉默,不会雪上加霜。 到得这时,他不知道该庆幸还是悲哀。 他们想要的他不会给,牺牲乐枫,或许不够安抚他们,但这已经是他的底线。 哪日她清醒过来,知晓乐枫为她牺牲,定然痛心疾首。 只是事有轻重缓急,此时却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 乐枫闭了闭眼,抬头坚定道:“乐枫愿意配合殿下,只求救宫主于水火之中,纵然此身成魔,也在所不惜。” “我和你一起。” 绮扇的声音响了起来,铿锵有力。 乐枫一惊,抬头便见她站在珠帘后,身影窈窕而纤细。她慢慢走近,面色沉静,有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绮扇,你…” 绮扇已经跪在她身边,道:“这种事,你一个人没有说服力。宫主可以不防备你,但还有我。我们两人近身伺候宫主,若你是叛徒,我却毫无所查,离恨宫的人,怎能如此无用?”她语气像大浪淘沙后的沙石,干净清脆,甚至带点笑意。 “唯一的解释,我们两人都是卧底,只有我们两人联手,才能天衣无缝。” 云墨没说话,只是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显然,这个结果是他早就预料到的。 死一个乐枫并不能成事,如果再多一个帮手,就更有说服力了。 乐枫却知道,绮扇是不希望这叛徒的罪名让她一人承担,所以选择与她作伴。她们身为宫主贴身侍女,却没有保护好宫主安全,让宫主被奸人所害,本就有罪。如今为宫主牺牲,是理所当然。 背叛之罪,蚀骨焚心。 她一个人太孤独,所以绮扇选择与她一起承受。 她眼角闪烁着泪花,“绮扇…” 绮扇却对她温柔一笑,“咱们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姐妹,当初立誓的时候说过同生共死。如今我岂能让你一人承受这叛心之罪?” 乐枫眼中泪光闪烁,脸上渐渐扬起笑意,用力的点点头。 “好。” …… 事情发展的很迅速,当天晚上就传出大安国女帝陛下怀孕,阖宫上下喜气洋洋。然而不到一刻钟,女帝遇刺。刺客,居然是贴身婢女乐枫和绮扇。为何会那么顺利?因为女帝的暗卫全都被两婢女所杀。整个大安国朝臣都知道,他们的新帝身边跟着的贴身婢女不是宫女,而是离恨宫的高手。天下人都知道大安国的女帝和东越太子成亲四载一直未曾有孕,如今好不容易怀孕,自然是高兴万分。谁知竟然出现这等变故? 宫中禁卫军以及皇宫暗卫很快被惊动,然而已经来不及,女帝已经晕迷不醒,据说是在打斗的过程中伤到了后脑勺。太医说,很可能会失去记忆,甚至眼中的会神智错乱。 乐枫和绮扇很快被抓,最后咬舌自尽。 嘴角殷红的血染红了地面,并不浓重,但就是这么两个人,这么两具尸体,却比任何一次动乱成千上万人死亡的血更刺鼻刺眼。 这似乎是某种预测,某种昭示。 两个女子的死亡,让整个皇宫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阴沉中。 翌日,云墨出现在皇宫。 他是凤君华的丈夫,也是神医,由他给凤君华看诊是理所应当。 很快结论出来了,凤君华因撞破头而得了失心疯,需要静养。 与此同时,淮安王、六部尚书三阁老以及左右丞相全都在帝寝殿外跪着。云墨派人告诉他们,他要将凤君华带回东越,召回逍遥王,朝政由逍遥王和淮安王处理。 他好歹是别国太子,不适合干预内政,只有果断的处理残局。 朝臣还在震惊于凤君华突然得了失心疯这一事实,有人自然并不相信。然而下一刻,凤君华赤脚走了出来,神色癫狂胡言乱语,甚至意欲撞墙自杀。被云墨阻止。 这一幕无数大臣看在眼里,惊在心里。 大安国才刚刚安定,那些蛀虫什么的自然不可能一次性清洗完毕。这个时候,有人生出什么别的心思也是正常的。之所以让这些老臣进宫,不过就是因为他们基本上都是两朝元老的肱骨大臣,比起那些眼皮子浅自私自利的官儿们要懂得如何分辨是非得多。在加上云墨巧舌如簧,对当今天下时局一番分析,他们自然该懂得如何做了。 之所以顾及云墨,不过就是因为他是别国太子罢了。如今人家又没有趁此机会占领大安的意思,还猜疑个什么劲儿?况且他还是凤君华的丈夫,又是神医。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凤君华交给他照顾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与此同时,明月殇截住洛水兮放出凤君华因弑母而疯癫的消息,然后杀了暗卫。自己站在窗前,久久凝思。 云墨很快就带凤君华离开了大安。当然,洛水兮也被他带回了东越。 龙城被攻陷,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 兰城。 慕容轻寒收到飞鸽传书,上面只有两个字。 “速回。” 皇宫的消息传到边关至少需要一日,而且还是最快的速度。他只知道那天晚上皇宫好像遇到变故,具体情况却不知。但云墨既然给他传信,就代表着事关重大,必须回去。 朝廷的圣旨半个月后才抵达,而半个月之内,足够他了解所有真相。 当然,什么遇刺撞破脑袋而疯癫他是不会相信。唯一的解释就是,这其中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当即便和楚诗韵离开兰城回了国都。 兰城因为有他坐镇才可保住,秦云舟已经战死,尹枫失踪半年未归,兰城大小将领死伤惨重。如今慕容轻寒和楚诗韵都走了,就只剩下潭渊和凉州国几个出名的大将镇守兰城。 在慕容轻寒离开的第二日,明月笙便趁机攻打兰城。 九月二十,兰城破。 十月初,金城城主投降。 十月十二,昌州失陷… 边关的消息如雪花一般纷纷而来,炸得朝中人心惶惶。 与之相呼应的是,除却九月初那几日怪异的大雪,今年北方终于迎来了第一次冬雪,也顺利阻止了南陵大军的前行步伐。 话分两头,且说东越龙城沦陷以后,朱雀便带人退居忠州。 一路上,凤君华醒来就开始发疯,云墨无奈,只能点她的睡穴。她睡着了,也就安静了。有时候她醒着也很安静,安静得像个小孩儿,谁都不理,只抱着膝盖轻轻的唱歌。 云墨凑过去听。 风吹沙,蝶恋花,千古佳话 似水中月,情迷着镜中花 竹篱笆,木琵琶,拱桥月下 谁在弹唱,思念远方牵挂 那年仲夏,你背上行囊离开家 古道旁,我欲语泪先下 庙里求签,我哭诉青梅等竹马 求,菩萨保佑我俩 不停的猜,猜,猜,又卜了一卦 吉凶祸福,还是担惊受怕 对你的爱,爱,爱,望断了天涯 造化弄人,缘分阴错阳差 风吹沙,蝶恋花,千古佳话 似水中月,情迷着镜中花 竹篱笆,木琵琶,拱桥月下 谁在弹唱,思念远方牵挂 那年仲夏,你背上行囊离开家 古道旁,我欲语泪先下 田里庄稼,收获了一茬又一茬 而,我们何时发芽 不停的猜,猜,猜,又卜了一卦 吉凶祸福,还是担惊受怕 对你的爱,爱,爱,望断了天涯 造化弄人,缘分阴错阳差 猜,猜,猜,又卜了一卦 是上上签,可还是放不下 对你的爱,爱,挨过几个冬夏 日夜思念,祈求别再变卦 声音清脆而眼神迷醉,神情微微向往又带几分思念和惆怅,字字入心字字悲凉入骨。 他怔了怔,低头见她靠在车壁上,眼神无神,只重复的不停的唱,好像记忆回到了某一个时光交错点。 他沉默着,想起了那年她火烧普济寺。 当初她去算卦,是为玉无垠的行踪。 玉无垠死了,她心中再难受也不曾对当年的事多提半个字。如今她疯了,潜意识还是记着他,记着那个宁愿用性命洗刷她罪孽的男子。 彼时年少,不知情为何物。等到明白了,故人早已不复存在。 他微微叹息,唤了声。 “青鸾。” 她浑身一震,眼神里升起恐慌,歌声一止。将自己蜷缩得更紧,喃喃自语着:“娘,您别担心,这块玉佩,我不会让别人看见的,不会的…”她说着就去摸挂在脖子上的血玉,玉佩是热的,触手温润。她紧紧捏在手心,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 她神志不清,却对那块玉佩十分敏感。那日云墨叫她名字的时候,她立即就发狂了,也是如此刻这般疯癫呢喃,然后到处找那块血玉,神情疯癫痴狂。云墨没办法,只能将那块玉还给她。她握着那块玉,神情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没人看的见上面的字,除了师兄…”她神色又恍惚起来,“师兄…师兄对我最好了。师兄会给我讲故事,会哄我睡觉,会带我飞,会给我下面…” 她痴痴的笑起来,将玉佩放在心口上。 “师兄说要娶我,说一辈子都会对我很好…” 云墨没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她,眼神里写满了浓浓痛惜和悲切。 洛水兮的声音穿过封印低低而来,“你瞧,她现在满心满眼的就只有她的师兄,根本忘记你是谁。你费尽心思替她掩盖又如何?到头来她却一心想着其他男人。云墨啊云墨,我真替你可悲。” 云墨手指一点,她便不能说话了。 凤君华忽然声音变得悲凉,浑身颤抖如筛糠。 “可是…可是师兄走了,他不要我了…”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泪水慢慢滑落眼眶,滴在血玉上,滴滴灼热似火。她手心被那玉烫伤,却依旧没有放手。 云墨蹙了蹙眉,扳开她的手指,将那玉拿出来。她立即就要跳起来,他却温柔道:“你的手烫伤了,我给你上药,待会儿就还给你,好不好?” 他像安慰一个调皮的孩子,语气没有半点不耐烦。 凤君华怔怔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闪烁的情绪十分熟悉,熟悉得令她灵魂都在颤抖。 “师兄…” 她忽然低低的呼唤,小声的,期待的,像一个迷路的孩子需要大人的安慰般,脆弱而无助。 云墨一顿,而后含笑点头。 “嗯。” 她瞪大了眼睛,眼泪越流越凶猛。 “师兄?” 他温柔的摸她的头,“我在。” 他们师出同门,本就应该是师兄妹。尽管,他知道此刻她神志不清将他当做了另一个人。 “师兄,你回来了?” 她声音沙哑,一把扑到他怀中,一个劲儿的说:“你怎么才回来,你怎么才回来?你说过很快就回来的,你说过的,你骗人,你骗人…” 云墨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一边轻声安慰。 “师兄错了,师兄不该骗你,师兄不该迟迟不归,让你等了那么久,你想怎么处罚我都行。现在把手伸出来,让我看看你的伤,好不好?” 她抽泣着,肩头不停的耸动,依旧不依的说:“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她似乎要将小时候那三年等待的委屈全都哭出来,伸出手连连拍打他的背,哭得像个孩子。 云墨任她打任她骂,她打他的时候手一松,玉佩落了下来,他连忙捡起来,摊开她的手,边认错边从怀中掏出伤药。 “没有,我没有不要你,我怎么会不要你?”他轻柔安抚她,将她的头埋入自己胸口,仔细的给她伤药,说:“我有重要的事耽搁了,所以才迟迟未归,青鸾不要生气好不好?” 玉无垠来不及说出口的解释,他帮他。她已经心怀愧疚,不应该再让他背负她的恨和怨责。 她因他的解释慢慢安静了下来,道:“真的吗?” “当然。”他微笑点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她歪着头,眼泪还挂在眼睫上,想了半天,才奇怪道:“可是师兄以前都叫我绯儿,为什么要叫我青鸾啊?” 他眸光微闪,“因为有太多人叫你绯儿,我想做最特别的那个。” 他眼神绵长温柔如水,数不尽的情丝万缕,道不尽的缠绵相思。 她脸颊微红,刚才的委屈也忘记了,低着头,小声道:“可是…可是娘说,这两个字不能让别人知道,否者会给慕容府带来灭门之祸。” 娘说过的话,她一直都记得,并时刻遵循着。 云墨现在明白了,她在下意识的回避那些痛苦的记忆。也就是说,她现在的记忆和智商都停留在七岁以前。或者说,在四岁以前,玉无垠离开的时候。那几年是她顶着天女的秘密下活得最憋屈却也最肆意最开心的几年。没有杀戮,没有血腥,没有争斗,没有皇室… 她下意识的封闭了自己,不愿意去回想十六年前那一晚的屠杀血腥。 只是,有时候她还是会因记忆错乱而疯癫成狂。 在她清醒之前,不可以让她想起那些事。 他温柔的笑着,很有耐性的说:“现在只有我们两人,没人会知道的。而且没人知道你的小字是那块玉佩上的字,你忘了,这玉佩上的字只有我们两人看得见,只要你不说我不说,就没有人知道。” 她眨眨眼,“好像说得有道理哎。” 他含笑点头。 “可是…”她又皱眉,“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啊,你说这种事还是得小心为上,万一被有心人察觉了蛛丝马迹,就大祸临头了。”她说到这里忽然一脸的愤懑,“尤其是那个慕容琉仙,她总爱和我作对,还有她那个娘。”她说着又习惯性的勾住他的脖子,撒娇道:“师兄,我不喜欢她们母女,明若溪欺负我娘,我讨厌她。还有慕容琉仙,她老爱抢我的东西…” “她们都不在了。”他抵着她的额头,说:“我回来了,以后就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了。” 她又眨眨眼,忽然来了兴趣。 “师兄,你是不是去教训她们了?对了,好像她们很久都没来找我麻烦了哎,你做了什么?” 她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满眼的兴奋和好奇。 他搂着她,说:“我把她们关起来了,关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永远也出不来。” “真的?” 她高兴得要跳起来,他连忙将她拉回来,避免她站起来撞到头。 “小心。” 凤君华这才发现他们现在在马车里,茫然疑惑道:“师兄,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东越。” “去东越干什么?”她瞪大眼睛,而后惊呼:“师兄,你怎么换衣服了?你不是都喜欢穿白衣的么?怎么换成黑衣了?” 他还是笑,“不好看么?” 她上上下下的打量,而后喜笑颜开。 “好看。可是…”她皱着眉头,双手戳着他的脸。“师兄,你怎么长得不一样了?好像…长大了…” 她如今记忆也不知道停留在几岁,都没意识到现在已经过了十几二十年了。 “不止我长大了,你也长大了。”他不知从古哪儿掏出一面镜子,放在她面前。“你看。” 她看着镜中的美人,惊得后退。 “这这这…这是谁啊?” 云墨好笑的看着她,“除了你还能是谁?” 厄… 她小心看他的脸色,确定他没骗她,才又凑过去。眨眨眼,镜中的人也眨眼,她皱眉头,镜中的人也皱眉头。 “真的是我哎。” 她一把将镜子抢过来,惊奇道:“我脸上的红斑呢?怎么没有呢?还有,我不是还不到七岁么?怎么突然长这么大了?” 他凑过去,“现在已经是十六年以后了,你今年二十三岁。” “二十三岁?” 她瞠目结舌。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重新揽她入怀,“你生病了,睡了很久,现在我们已经成亲了。”他手指落在她腹部上,“你现在怀着孩子,已经快三个月。” “孩子?” 她又瞪大了眼睛,半晌回不过神来。 云墨点头,“对,我们的孩子。”他眼神变得十分温软,“你现在什么都不要想,等着生下孩子就行了。” 凤君华还是想不明白,“我怎么会生病?我们什么时候成亲的?” “我们…”他本来想说四年前,随后想了想,改口道:“八年前,我们已经成亲八年。” 当初玉无垠和她约定的是待她十五及笄便娶她,八年前,她刚十五岁。 “八年…” 她皱着眉头,双手覆在自己腹部上,若有所思道:“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么?” 他很诚恳的点头,“对。”见她还要再问,他又解释道:“你之前受了伤,昏迷了八年,我将你带去了雪山,给你师祖诊治,前段时间才醒过来。只是你脑子受到了创击,偶尔会间歇性失忆。”他温柔的说:“不过你不用打新,我会治好你的。” “间歇性失忆?” 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忽然又道:“我娘呢?”她四处打量,神色开始焦急起来。“我娘哪儿去了?我娘呢…” 许多记忆划过脑海,血腥的,黑暗的,肃杀的… 她脸色陡然苍白如雪,捂着头尖叫。 “娘…不要…不要…走开,别碰她,走开…” 云墨眼神一震,抬手一点,她一僵,然后软倒在他怀里。 ------题外话------ 那啥,不要问我为毛要写那首歌词。我只能说,当初就是听了这首歌,才突发灵感让女主去算卦然后火烧普济寺的。师兄冤死在她手上,她纵然对玉无垠没男女之情,但愧疚自责懊悔总是有的。她失心疯的原因是因为杀了她母亲和师兄,所以潜意识里最深的执念是母亲和师兄。所以不止对师兄怀念,还有母亲,后面会写的,么么哒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兵临城下 回到东越的时候,才十月初,也就是明月笙刚刚占领金城的时候。 凤君华得了失心疯,这无异于一个劲爆炸弹,炸得天下所有人耳鸣嗡嗡作响。原本这种事属于帝家私密,偏偏她身份太特殊,想瞒也瞒不住,索性就公布天下,省得费心隐瞒还得让人钻空子。 云墨没有带凤君华入宫,而是带她去了别院。许是累了,凤君华一时半会儿还不会醒。别院里重重暗卫把守,无人靠近。吩咐秋松秋兰贴身照顾后,他便匆匆进宫去了。 御书房。 云皇沉沉看向下方的云墨,努力想要从他表情中看出什么来,终究毫无所查,叹息的往后靠了靠。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他自己的儿子他多少还是了解个几分,云墨早就去了大安,哪里可能会允许自个儿的女人出这等意外?他这个儿媳妇可不是个娇弱的千金闺秀,身边如果真的有卧底,她自己能不发现?就算她自己失踪多年未有所查,不是还有个玉无垠么?况且云墨可是个火眼金睛,那两个婢女真有个什么心思,能瞒得过他? 这夫妻俩一个比一个深沉,向来都是他们算计别人的份儿,哪由得人家欺负到头上来? 所谓叛徒,也不过就是做给其他人看的罢了。 只是他很奇怪,到底是什么样的隐情和苦衷,让他们不惜牺牲自己人来掩盖真相?而且,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他那儿媳妇得失心疯? 云墨眼睫垂下,眼神里看不出丝毫情绪。沉默了半晌,他才轻轻开口。 “父皇。” 他抬头,微微一笑。 “就如同您知晓的那样,她受了伤,不小心撞到了头,得了失心疯。” “胡闹!” 云皇瞪着他,“别拿这些忽悠朕,你说,那天晚上到底出了什么事?”他目光陡然变得凌厉,“大安国刚刚稳定下来,你跑去雪山做什么?她出事那晚你明明就在皇宫,你会让别人动她?更何况她腹中还怀着孩子…” 云皇说到这里,忽然一顿,面色慢慢松缓了下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神微微复杂的落在云墨身上。 他和他娘一样,都是沉静的性子,把什么都装在心里,一旦决定的事情,便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就如同他执意等那女子十二年一样… 云皇眼神微微一暗,有些疲惫道:“罢了,你从小就是这样,什么事都自己扛着。”顿了顿,他又道:“她现在怎么样?” “只要不受刺激,没有大碍。” 刺激? 云皇眸光微深,沉吟半晌。 “孩子呢?” 要说当初得知凤君华怀孕的时候,云皇可比云墨这个当父亲的还高兴。他已经年过五旬,膝下就这么一个儿子,老早就想着抱孙子了。如今儿媳妇怀孕了,他这个当祖父的可谓是欣喜若狂。可惜上天不佑,偏偏又出了这种事。而且… “孩子很好。” 云墨眼神沉静,抬头看见云皇有些暗沉的神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 “父皇,如今青鸾神智痴颠状若孩童,儿臣不放心她,所以不能赶去忠州。” 云皇哪里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如今龙城失陷,南陵又加派了兵马援助明月峥,只怕忠州也…”他皱了皱眉,道:“龙城几个大将为何会突然被暗杀?这其中,怕是有猫腻。” 还能有什么猫腻?龙城是东越关要,易守难攻,就算城中弹尽粮绝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被攻破,而且短短一夜之间几个重要将军被杀,这也太蹊跷了些。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龙城出现了叛徒。 云皇能想到的,云墨如何会想不到?他神情依旧淡然自若,“父皇暂且放心,子安如今已经到达忠州,有子安在,忠州定能安守。”他笑容浅而眉眼淡定,自有一股信服人心的力量。 云皇挑了挑眉,“你知道谁是奸细?” 云墨站了起来,垂眸道:“此事儿臣定会给父皇一个交代,不过儿臣今日进宫是有另外一件事要禀报父皇。”他顿了顿,道:“金凰欣城已破,不日凰静芙就会反攻。所以当务之急,是要调兵遣将到欣城援助。” 云皇点点头,“好。” 云墨又道:“青鸾应该快醒了,儿臣先告辞。” 云皇挥了挥手,“去吧。” 原本准备让他带凤君华进宫来照顾,但想想如今她那个样子大抵不适合皇宫,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云墨刚回到别院,就看到凤含莺在门口里焦急的等着。这里到处都是暗卫,想必她是吃了闭门羹。 凤含莺自然听说凤君华得了失心疯,当时就惊得摔掉了茶杯,真恨不得立即赶到大安去,还是顺亲王劝说了好久才按捺下来。如今好不容易等到凤君华和云墨回来了,她如何还能忍得住?急匆匆的就来到别院,却被人给拦住不让她进去,她气得真想放一把火烧了这里。但好歹还保有几分理智,她便在这里等着。抬头看见云墨,她眼睛一亮,连忙走过去。 “姐夫,你终于回来了,我姐呢?她到底怎么了?” 云墨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径自朝里面走。凤含莺连忙跟了上去,守卫见他没有出声反对,也就识相的没有阻拦。 “她受不得刺激。” 快到皓月轩的时候,云墨才淡淡开口。 “而且她记忆混乱,大抵已经记不得你了,不要告诉她从前的事。” 凤含莺瞪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记忆混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姐夫,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姐好好的怎么就得了失心疯?” 云墨没有解释,还没走进去,就听见砰的一声,上好瓷器被人大力摔碎。 身影一闪,云墨已经掠了进去。 凤含莺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里面传来凤君华疯癫而尖锐的嘶吼。 “滚开,全都给我滚,走…别碰我,不许碰我…” 声音忽然静止,好似被人打断。然后就听到秋松秋兰带着惶惑颤抖的声音响起,“殿下。” “下去。” “是。” 秋松秋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站在门口的凤含莺,她怔怔的站着,屋内很宽敞。乌梨木雕花屏风已经被撞翻,地上全是碎裂的瓷片,以及蔓延到床脚浸透了垂在地面上帷幔的药汁。 凤君华只穿着里衣,发丝披散神情茫然的被云墨紧紧抱住,像一个即将被风吹散的破布娃娃。 这样的凤君华,她何时见过?便是当年云墨解开她的封印她受不了刺激神智癫狂,也不如此刻看起来让人心疼。 “姐…” 她眼眶微红,低低的唤了声。 凤君华原本已经渐渐安静了下来,一听到这一声呼唤,立即身体一僵,骤然抬头看向她,厉声道:“你是谁?” 云墨刚道不好,凤含莺却已经顾不得他方才的嘱咐,急忙走了进来。 “姐,我是小莺啊,你不记得我了?” 她说着就要靠近凤君华,云墨眼神一历,凤君华却猛然推开了他,凶狠的瞪着凤含莺。 “什么小莺?”她眯了眯眼,仿佛在确定着什么,而后眼神逐渐变得愤怒阴冷。“你是慕容琉仙。”她咬牙切齿,在云墨还来不及阻止的情况下,立即双手掐住了凤含莺的脖子。 凤含莺原本因她那句话而微微呆愣,没想到她会突然发狂,待喉咙被掐住,呼吸不顺畅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 “姐,你怎么了?我是小莺啊,你…” “你住嘴。” 凤君华此时记忆已经陷入了年幼之时,那个时候,她最讨厌的人就是慕容琉仙。在她眼里,慕容琉仙和她娘一样,都是强盗,抢了她的东西,还在她面前耀武扬威,都该死。 “青鸾。” 云墨走过来,在她肩头上一拍,她立即软了下去,云墨顺手接住她。 凤含莺没了桎梏,连连开始咳嗽。 凤君华却还在云墨怀里挣扎,“放开我,你这个流氓,你放开我,我讨厌你,讨厌你,师兄…” 最后两个字,低低的呜咽,脆弱而无助,是遥远的呼唤,瞬间直击云墨胸口。 他身形一僵,低头看着她,却见她眼眶已经含了泪水,整个人都因为害怕而颤抖。 “师兄,你在哪儿?你说过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你说过会一辈子对我好的,你说过会保护我的的,你怎么可以食言?他们都欺负我…”她越说越伤心,越说越难过,眼泪不停的落下,灼烫的又是谁的心? “我会听话,我会好好练功,我一直在等你…” 最后一句,凄怆而悲凉,混合着泪水,仿佛要将这一生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 凤含莺呆呆的站着,几乎是陌生的看着她。 这是谁?这还是她的姐姐么?这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即便分精错骨也不会掉一滴泪的夜魅吗?这还是那个无论何时何地都冷心冷情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的凤君华吗? 她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小孩子。 云墨僵硬的抱着她,好半晌才低低道:“你先出去。” 凤含莺没动,还是怔怔的站着。 凤君华还在不停的说,“全世界都可以抛弃我,就你不可以,就你不可以…” 云墨抿着唇,在她耳边轻轻道:“青鸾,没人抛弃你,你还有我,我永远都陪在你身边。”他紧紧将她揽入怀中,柔声安慰:“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你忘记我之前说的话了么?现在已经过了十六年,我们成亲了,没人能分开我们,你不会被抛弃,永远不会…” 也不知道凤君华有没有听进去他说的话,但很明显,她已经慢慢安静了下来,或许是苦累了。 “娘说,师兄是有事耽搁了,师兄不会抛弃我的,师兄对我最好了,师兄不会不要我的…”她还在喃喃说着,“师兄说过会娶我的,师兄为我酿制了醉红尘。师兄说过,醉红尘,一醉红尘,忘断肠。”她痴痴的笑起来,“师兄说过,待我十五及笄便会八抬大轿迎娶我为妻。新婚之夜,洞房合卺酒。醉红尘,你我同饮…” 云墨脸色有些白,这些话那年她亲手给玉无垠斟醉红尘的时候也说过。只是彼时她满心仇恨,此时却满心怀念。 人在不清醒的时候说的话,往往才是心里最真实的意愿。 云墨抿着唇,搂着她腰肢的手微微一紧,面上却依旧温柔的笑着。 “洞房合卺酒,我们已经喝过了,青鸾。” 她茫然而恍惚的抬头看着他,似不解又似疑惑。 “喝过了?” “对。” “成亲…”她喃喃着,“洞房花烛…醉红尘…一醉红尘,忘断肠。一解相思,愁白头。梦相思…” 她蓦然睁大眼睛,浑身因害怕而剧烈颤抖。 “梦相思…对,梦相思,我亲手给师兄下了梦相思。”她睁大眼睛,尖锐的嘶喊。“梦相思…相思为毒,无药可解…师兄…” 她凄厉的大喊,“他死了,他死了…是我亲手杀了他,我杀了师兄…”她颤抖着,挣扎着,用尽全身离去的拍打云墨。“我杀了师兄,我杀了师兄,师兄死了,是我杀死的,你骗我,你骗我…我恨你,我恨你…” 凤含莺此时已经回过神来,连忙走过去。 “姐,那不是你的错,他…” 云墨陡然眼神凌厉如刀,历喝一声。 “出去。” 凤含莺一愣,凤君华却又想到了什么,喃喃道:“师兄杀了娘,我要给娘报仇,对,报仇…” “青鸾。” 云墨知晓这是她最痛苦的回忆,刚准备点她的穴道。她却忽然面色惨白,凄厉大喊。 “不,师兄没有杀娘,是我…”她唇瓣颤抖,神色疯癫而痴狂,“是我…杀了娘…是我…” 凤含莺如遭雷击,不可思议的看着凤君华。 她在说什么?她在说什么? 云墨一挥袖,一股罡气迎面而来,凤含莺控制不住的后退。 砰的一声,大门紧闭,将她隔离在门外,却依旧能听见里面凤君华的哭喊嘶吼声。 绝望的,痛苦的,悲怆的,无奈而凄凉… 她站在门外,只觉得脚下似被灌了铅,久久移动不了分毫。 怎么会这样? 怎么可以… 屋内,凤君华用尽浑身力气将云墨推开,浑身真气爆开,震得屋中桌椅板凳全都倒地碎裂。她发丝披散神情癫狂,眼神隐约赤红如血,就如同她疯癫的那夜。 云墨被她凤凰真力所震,气血微微翻腾,唇色也有些泛白。 凤君华神情癫狂,一直说着。 “我杀了娘,我是罪人,我该死,我该死…” 她闭眼,一掌就要劈向自己的天灵盖。 “青鸾。” 云墨眼神一紧,身影一闪又来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暗自运用内力将她溢出的真气逼了回去,然后在她后颈上轻轻一敲。 凤君华浑身一软,倒在了他身上。 云墨抱着她,缓缓将翻涌的气血压回去,才将她平放在床上,低头凝视着她的睡颜。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如今怀着孩子,总不能天天这样睡着。 他给她施针,将她混乱的脉象暂时抑制让,然后轻声呼唤。 “青鸾。” 凤君华皱了皱眉,慢慢睁开眼睛,茫然的四处打量。 “我在哪儿?”她歪头看到床边的云墨,眼神里满是陌生的情绪。“你是谁?”然后看到他的穿着,立即瞪大眼睛。“云墨?你是云墨?” 云墨微笑,“是我。” 凤君华立即坐起来,满眼的警惕和犀利。 “这是什么地方?你将我掳来做什么?” 她的记忆又不知道回到了哪儿,瞧这模样,倒是像极了四年前她刚回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防备他。 他很有耐心的解释,“你又忘记了,这里是东越,在我的别院中,我没有掳你,我们本来就是夫妻,我掳你做甚?” 凤君华瞪大眼睛,“你开什么玩笑?”她胸膛起伏,然后扑过去,揪着他的衣领,怒道:“我的玉佩呢?把我的玉佩还给我,不然我要你好看。” 她满脸的怒气,脸颊因为生气而微微泛红,满身的刺向他扎来,似要将他扎得千疮百孔。 他知道,她的记忆回到了十六年前,他们还在黑木林的时候。 心中微微一动,他搂过她的腰,将她带到自己怀里,嘴角扬起浅浅而戏谑的笑。 “你要如何让我好看?” 她因他突如其来的动作而发愣,随即脸颊蹭的红了起来,慌忙去推开。 “放开我,你这个登徒子,放开我,小心本姑娘给你下毒,毒死你。快放开我…” “那你就毒死我好了。” 他悠然扣住她后脑勺,低头吻了下来,那般温柔又那般贪恋,那般急切又那般小心翼翼。 她一呆,怔怔的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半天回不过神来。他却已经趁机撬开她的唇齿,肆意品尝她唇内的芬芳。 这样的亲密,已经许久不曾有过,他贪恋而沉醉,缓缓的将她放倒。 她却陡然惊醒过来,偏头就去推他。 “你放开我,云墨,你这个混蛋,你敢轻薄我,你…” 他无奈的叹息一声,抓住她乱舞动的手,道:“什么轻薄?你本来就是我的妻子,我们连更亲密的事都做过,你害羞也晚了。” 她瞪着眼睛,咬牙切齿道:“谁是你的妻子了?你变态,我才不到七岁,什么亲密…”她忽然意识到什么,睁着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而后眼神变得十分惊奇,说话开始结结巴巴起来。 “你你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十六年前,她还只是一个孩子,两人初见闹了些不愉快,她因此十分不待见他。彼时他却特别喜欢逗弄她,觉得她瞪着眼睛脸颊红彤彤又无可奈何的样子很可爱。 一霎间他仿佛也回到了那年春天,山风幽幽,她一身红衣如火飘扬,在他眼底荡起海浪般的涟漪。 “你说,我变成什么样子了?” 顾及她腹中的孩子,他不敢压着她,微侧了身贴着她。两人挨得很近,他说话的时候呼吸喷洒在她脸上,身上的曼珠沙华香味如云雾般围绕在鼻端,熏得她有些忘乎所以,晕乎乎道:“变得…更好看了。”话一说完她立即就后悔了,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他笑得很惬意,又带几分戏谑。 “是吗?” 那个‘吗’,他故意尾音上挑,眼角眉梢都荡出几分春情来,眼波流转仄仄如烟霞,浮光掠影五光十色,尽在他眼前流荡成画。 她又被眼前的美色晃得脑子一晕,诚实的点点头。 “是。” 他低笑一声,她立即清醒过来,脸霎时红得堪比煮熟的虾子,又羞又恼。 “你敢嘲笑我?快起来,不许碰我。” 他却搂着她的腰不放,越发凑近她耳根子,语气暧昧。 “不许碰你?”他似乎觉得这话十分有趣,存心想要看她羞窘的样子。“可已经碰了怎么办?” 她一呆,下意识的问道:“什么意思?” 他慢条斯理的将她的手臂抬起来,将她的衣袖拉下,露出光洁白皙的手臂。 “你现在是我的妻子,我的女人。你看,你手臂上的守宫砂已经没有了。” 她瞠目结舌,随即脸色一白,浑身发抖,惊恐而绝望的瞪着他。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你这个禽兽,你还我清白。”她忽然翻身将他压在身下,伸手去掐他的脖子,双目赤红,愤怒而仇恨道:“你毁了我的清白,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云墨眼神里划过一丝叹息和微不可查的失落,轻松的握着她的手,重新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任由她在他怀里挣扎拍打哭泣。 “青鸾,我们已经成亲了,你现在怀着我的孩子,不可以这般肆意胡闹,知道吗?” 孩子? 她又呆了一呆,脸色更为惨白,身体抖得更厉害,眼神里愤恨越发浓重。 “你…” 他一遍遍的解释,“你受伤失忆了,现在已经过了十六年,我们早就成亲多年,你是我的妻,东越的太子妃,记住了吗?” 她还是在发抖,“你胡说!我怎么可能会嫁给你?肯定是你用了卑鄙的手段骗了我。不,不对,是你强迫我,一定是这样。”她越说眼睛越红,“云墨,你这个混蛋,亏我还觉得你对我好是个好人,没想到你居然对我做出这么禽兽不如的事,我恨你,我恨你…” 知道她如今记忆丧失神智失常,却仍旧被她口中一口一口‘我恨你’刺痛。 云墨眼神黯淡,又笑了笑。 “我没有逼你。” 她要是知道当初是她主动对他投怀送抱,不知道会是何种表情?大抵又羞又恼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吧? “青鸾,我从来都没逼过你。” 他声音幽幽如梦,带着无限的惆怅和温柔,似轻柔的羽毛,一片片拂过她的心,将她所有的烦躁全都抚平压制。莫名的,她安静了下来,脑海里却一片空白,怔怔的任由他抱着。只是忽然觉得,这个抱着她的男人身上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忧伤和惆怅,一丝丝的似乎要将人的心也给勒紧,喘不过气来。 “这十六年来发生了很多事,我们之间有过误会有过不信任,但那都已经过去。”他忍不住亲吻她的脸颊嘴角,语气缠绵入骨。“现在我们好不容易在一起,青鸾,别再说那些伤我的话,好么?” 她缩了缩脖子,却没有躲,听着他一句句温柔如水的话,心中忽然便觉得揪痛。脑子里有些熟悉而陌生的画面不停的闪烁,却又抓不到。她茫然而无措,呆呆的盯着帐顶。 “你现在生病了才会不记得我,不过没关系,我会一直守着你。”他拥着她的手微微收紧,“青鸾,别怕,我一直在你身边。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 他轻轻的吻着她的脖子,手指轻柔的将她的衣领解开,一点点啃噬精致美丽的锁骨以及白嫩的香肩。 她颤了颤,脸上升起一片酡红,有些惊慌道:“不要…” 他一顿,恍然惊醒。抬头对上她如小鹿般害怕慌乱的眸子,心中一软又是一疼,将她散乱的衣服拉上来,重新将她的头埋在自己怀里。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别怕…”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听进去了他的话,激动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头看着他,眼中仍旧还有些迷茫。刚才那些记忆好像又一霎远去,她都快忘记自己是谁。 “你说嫁给你了?” “是。” 她咬了咬唇,纠结了好半晌才道:“那你喜欢我吗?” “当然。”他回答得十分肯定,“不然我怎么会娶你?” 她不知道,他曾无数次后悔。十六年前他就该向她表明心迹,他那样那样的喜爱她,那样那样渴求着娶她为妻。只是彼时她还年幼,不懂男女情爱,他怕吓着她,才只给了那样一个承诺。她本就因自己母亲身为平妻还得受正妻压迫欺负而耿耿于怀,一个婚约的承诺,于她而言,或许并不真心。 尤其是,那个时候的她。 如果时光可以倒回,他想,他当时一定不要走,或者说故意耽搁行程,能够在有危险的时候救她,她也不至于被人所害犯下大错。 ?“你骗人!” 她却又忽然变得十分激动,“我名声那样差,人人都讨厌我,所有人都说我是扫把星,所有人都远离我,你怎么会喜欢我?况且我几次要杀你,你怎么…”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闭上嘴巴,带点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好似怕他突然震怒。 云墨却面色如常,自然知晓她说的是当年在黑木林趁他睡着对他动手以及在他离开后派人刺杀他一事。 “别把自己说得那么差。”他抚着她的脸,目光温柔。“青鸾,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好我才喜欢,是因为喜欢,所以才觉得你什么都好。即便全天下人都厌弃你,你在我眼里都是最好的,懂吗?” 她又呆了呆,印象中,好像也有人跟她说过类似的话。而那个人的面容,她却已经渐渐记不清了… 心忽然很痛,不知道是为谁。 她喘息着,模模糊糊的说:“可我不值得,不值得…” “值不值得你说了不算。”他说,“我愿意就行。” 凤君华不说话,脑子里许多记忆被淹没,又有很多画面开始衍生。血腥的,黑暗的,她永远也不愿意面对的… “我不是好人,我杀了很多人。” “你那是迫不得已。”他继续安慰,“青鸾,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要再去想。什么天女,什么携玉出生,现在都不重要了,现在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才是真正的天女,现在你是我的妻,不必再害怕南陵皇族迫害于你。”他双手捧着她的脸,“看着我的眼睛。” 她迷茫无措的看着他。 “看见了么?” “什么?” 他专注而认真的看着她,瞳孔中映出她的容颜。 “看见了吗?你现在的样子,多美。”他说,“以后你不用再贴着丑陋的伤疤,你可以以真面目面见世人,没人会欺辱你,因为你是我的妻子,我会保护你。” “妻子?”她恍惚的呢喃着,而后又眯了眯眼睛,冷笑。“那又如何?我爹娶了两个妻子,我娘是平妻,还不是处处被人欺负。你们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 “我没有。”他打断她,“青鸾,我只有你一个,永远。” 她不说话,脑海里又窜出更多的陌生片段,突然道:“我娘呢?” 云墨一顿。 她心中一跳,立即坐了起来。 “娘,我娘呢,我娘去哪儿了?我娘呢?”她慌乱的四处寻找,“娘,娘您在哪儿?娘…” “青鸾。” 云墨坐起来,按着她的双肩,她却浑身一抖,尖叫一声。 “娘,娘死了,娘被他们杀死了。不,不对…”她蓦然红了眼睛,“娘是我杀的,是我杀了娘,是我…啊…”她根本听不见云墨在说什么,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他就跳下床去,不小心踢到床沿,摔倒在地。 “青鸾。” 云墨一惊,立即下床去扶她。她却又推开他,赤着脚就跑了出去。 “娘…” 凤含莺还在外面没走,冷不防看见房门打开,还未来得及反应,就看见凤君华披散这头发赤脚跑了出来。她吓了一跳,“姐,你去哪儿…” 她刚准备追上去,身边人影一闪,云墨已经追了出去。 嗖嗖嗖暗卫涌动,云墨历喝一声。 “全都退下。” 凤君华浑身似着了火,一个劲儿的往前跑,也不知道要跑到哪儿去。心里燃烧着毁灭的火焰,她需要发泄。 “啊…” 火焰腾腾升起,她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树木凋零成灰。 她还在奔跑,似乎要将那一团火通过这样的奔跑而熄灭。 云墨纵身一跃,拦住了她。 她不管不顾,红着眼睛就撞了过去。 云墨一把抱住她,“青鸾,你冷静点。” “放开我。”凤君华双眸燃着愤怒而疼痛的火焰,嘶哑道:“你走开,不要拦着我,你滚,走开啊,我要去找我娘。娘…不对,娘死了,娘死了,是我杀了她,是我杀了她,我是罪人,我是罪人…” 她疯狂大吼,忽然仰头大吼一声,浑身真气溢出又齐齐撞回来,似乎如那火焰,要将自己焚毁殆尽。 云墨一惊,她这是在自残。连忙一挥手挡住即将回笼的真气,然后在她眉心一点。她浑身一僵,身上的火焰渐渐熄灭了下去,神智却依旧不清醒。 “放开我,你别管我,让我去死,让我去给我娘赎罪,别管我…还有师兄,师兄…”她忽然安静下来,睁着大大的眼睛,泪水一滴滴落下。 “师兄,我杀了师兄,师兄对我那么好,我却杀了他,我杀了他…我亲手给他下了毒,他死了,他死了…” 那是她心里永远的伤疤,弑母杀兄。 玉无垠没罪,却代替她死了,她如何能释怀?如何能原谅自己? “娘,师兄…” 云墨绷着脸,终究还是只得点了她的睡穴。 凤含莺气喘吁吁的跑过来,刚准备说什么,抬头看见云墨惨白的脸色,微微一怔。 “姐夫,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云墨没回答她,只是将凤君华打横抱起来往回走。 “你回去吧。” == “疯了?” 即便时隔一个月,凰静芙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她怎么会突然疯了?” “据说是撞破了头…” 她嗤笑一声,“这话也就说给无知百姓听听也就罢了,她武功高强当世鲜少有敌手,别说两个婢女,便是十个百个高手也得死在她的红莲业火之下,哪是那么容易就能疯的?”她面色沉凝,“这事儿一定有蹊跷。” “陛下。”贴身女官道:“我们已经派人查过,可有两股势力在暗中阻挠,我们什么也查不到。” 凰静芙不说话,这两股势力是谁的,她心里清楚。 凤君华现在是一国之君,却得了失心疯,无论这其中有什么隐情,自然是不能公布于众的。另一个,除了明月殇,还能有谁? 他还是放不下啊。 摇摇头,她道:“我听说明月轩走了?” “是。”女官点头,“好像去了雪山,这次,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 凰静芙没接话,神情有些莫测。 “北方连连大雪,明月笙他们的军队不能前行,现在还停在昌州…”她顿了顿,慢慢抬头,目光渐渐森凉。“如今她得了失心疯,慕容于文一向十分宠爱这个义女,听到这个消息,定然会阵脚大乱,正是我们反攻的好时机。” 女官颔首,“陛下说得对。”她道:“魏将军已经从燕州调集了二十万兵马,三日后就能抵达此地,届时咱们三十万大军攻打东越军,必定能够夺回欣城以及被攻占的其他几座城池。” 燕州,也就是从前的龟燕。自从降服金凰以后,便改为了燕州。 “很好。” 凰静芙起身,目光灼灼而冷漠。 “云墨现在在帝都,无法亲自作战,趁此机会朕要一举南下,攻破东越以北所有城池。龙城已破,南陵也派了援兵去助明月峥,届时两面夹击,朕就不信他云墨还能颠倒乾坤。” 女官连连赞道:“大安女帝疯了,如今逍遥王和王妃以及淮安王等重臣都在国都坐镇,边关无人。等大雪停了,齐王殿下和十二公主必定一举北上攻进国都,届时拿下大安,再集三国之兵。任那东越太子有翻云覆雨手,也抵不过三国强兵来袭,东越国破是迟早的是。” 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完,大安和东越都灭了,就只剩下金凰和南陵。以南陵太子和陛下的交情,两人必定不愿意兵戎相见两国相争,但天下终究一统。这些年年年征战,将士疲乏不堪,若能不懂一兵一卒就能让两国合为一国,那是最好不过的事。陛下心悦南陵太子,世人皆知。虽然南陵太子娶了太子妃,但那肖含芳再怎么尊贵也比不上一国女帝不是? 届时只要陛下下嫁南陵太子,两人共掌天下,也是一段佳话。 江山美人兼得,那明月殇如何拒绝得了这样的诱惑?而且还是这么一个千娇百媚对他痴心不悔的女子? 凰静芙哪里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心中微微苦涩。 且不说东越不是那么容易就灭的,就算到了那一天,只怕明月殇对凤君华更是势在必得。自古以来,亡国的女子都会成为俘虏,任人玩弄。以明月殇对凤君华的痴恋执着来看,定然会将她占为己有。 罢了,现在说这些都为时过早。 “传令下去,三天后出战。” “是。” …… 慕容于文知晓凤君华得了失心疯以后就一直不敢置信,有空就望着帝都的方向发呆,经常喃喃自语着:“怎么会?绯儿怎么会得了失心疯?怎么可能?” 那样子,仿佛得了失心疯的人是他。 易水云从最开始的震惊过后就是摇头叹息,最初慕容于文得知这个消息,立即就要回去,被众人给劝了下来。此时他又站着发呆,眼神里满是苍凉痛楚。 “先生。” 司马灼走了过来,“先生是在担心将军还是太子妃?” 易水云回头看他一眼,不语。 司马灼微微一笑,“先生,她不会有事的。” 易水云扬眉,负手往回走。 “太子妃如今身怀有孕,却突然得了失心疯,只怕是有心人有意为之。” “有太子殿下在,太子妃定能好起来。” 司马灼低垂着眉眼,轻轻说道。 易水云抬头看着他,司马灼对凤君华什么心思,他自然是清楚的,只是这么几年过去了,战场历火和时光似乎消没了他最初的激情和热情。如今提起凤君华,也能面不改色。也不知道他是将她放在心底,还是彻底放下了。 “司马将军今年也有二十六了吧?” 他忽然话音一转,询问起了司马灼的年龄。 司马灼一怔,随即了然,含笑点头。 “正是。” 易水云微微而笑,“寻常男子这个时候已经妻妾成群,便是殿下钟情于早些年为等太子妃归来,也在四年前已经成亲。你如今二十有六,又是侯府世子,日后要继承爵位,理应早些娶妻生子才是。” 司马灼淡淡道:“国未定,何以为家?待战争平息以后。再说,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待战争平息,家父家母自会安排。” 像他们这种贵族子弟,未来的妻子几乎是早就内定,左不过是帝都富贵人家的女子罢了。 出身名门,家教良好,温婉贤淑。这几乎是所有贵族女子从小教育的典范,只要不是那个女子,娶谁都一样。在贵族门阀看来,娶妻不过是政治联姻,撑门面而已。 他淡淡笑着,眼神里寂寞已经化成了灰。 易水云看着他,正准备说什么,忽然有人急急而来。 “军师,司马将军,金凰女帝叫战,三十万大军已经兵临城下。”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卧底与反卧底 欣城这边兵临城下,忠州那边也是风雨欲来。 云裔正坐在大堂上,看着下面站着的朱雀。她上次伤得十分严重,养伤都养了一个月,这才好了不少。 “军中出现了奸细。” 他开门见山,直接说道。 朱雀立即单膝跪地,“属下不查,请王爷降罪。” 云裔慢条斯理的喝着茶,嘴角勾起一丝玩味儿的弧度。 “不怪你,起来吧。”他瞥了朱雀一眼,淡淡道:“眼下最重要的便是揪出奸细,否则即便我们有再缜密的作战计划,也会功亏一篑。” “王爷说得对。” 朱雀站起来,道:“王爷是否已经有了可行方针?” 云裔不说话,眼眸深处划过一丝精光,而后话音一转,道:“一个月前太子妃得了失心疯,此事你该知晓吧?” 朱雀点头,“此事已经天下皆知。” 云翳若有所思,半晌道:“你下去吧,下午召集徐将军等人军中议事。” “是。” 朱雀颔首离去。 云裔低着头,看着手中白玉茶杯,似乎要将那被子盯出花纹来。良久,他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又森凉的弧度。 …… 当日,云裔和忠州余下几位将领商议军事。 袁广出列道:“王爷,我们的探子已经收到消息,南陵加派十万兵马赶赴龙城,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副将姚洪也道:“常副将和徐副将被杀,定然是他们做的,王爷,咱们此仇必报。” “对。” 身后几个副将也出声符合。 “打仗就打仗,居然用这么卑劣的手段杀我军中副将,实在可恶至极。”开口的是雷源雷副将,他是个大老粗,说话直肠子,想什么就说什么,不会拐弯抹角,平素最看不得那些卑劣小人行径。“王爷,末将听说明月殇那狗贼派人刺杀太子妃以至于太子妃撞破头得了失心疯。哼,他们南陵的人,个个都是作奸犯科之辈。那明月殇对我朝太子妃心怀不轨,得不到就欲毁之,简直是禽兽不如。那明月峥更是跟他那个弟弟一个德行,打不过我们就暗杀,士可忍熟不可人。” 要说凤君华昔日在龙城颇有威信,军中将士们个个都十分爱戴她。当初她在龙城为将帅的时候,那可是带着众位将军打了不少胜仗,且又不骄横自大,礼贤下士,对军中兄弟一视同仁,又是这样一个绝世大美人,谁不爱戴?当日知晓凤君华的疯癫之症源自于被人迫害,这群粗人那可是最先愤怒在心。 云裔眼神微闪,看了眼下方群情激动的众人,这才抬手示意大家静一静,然后看向沉默的朱雀。 “朱雀,你在龙城待得最久,说说你的意见。” 朱雀沉吟了一会儿,道:“王爷,末将认为,对方人多势众,我们势单力薄,不可硬拼。” 她一言落下,立即引来了大家的反对声。 “朱将军此言差矣。” 袁广沉声道:“若只因为对方人多我们就畏惧不前,那么别说忠州受不住,怕是国之危矣。” “对。” 雷源道:“南陵那帮狗兔崽子,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他一拍胸腹,道:“王爷,末将愿领兵出征,非把明月峥那小子给赶回南陵老巢去不可。” “末将也去。” “末将请命。” …… 七八个将军齐齐站出来,附和着要出战。 “大家先安静一下。” 朱雀抬了抬手,“听我把话说完。” 下首众人渐渐安静了下来,一个个盯着她。 朱雀顿了顿,又回头对云裔道:“王爷,强兵在侧,我们不可轻敌,若要硬拼必定死伤惨重,得不偿失。但正如袁将军所言,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否则他们只会得寸进尺。这仗是要打,关键是要怎么打?龙城一役已经伤亡惨重,我们没任性冲动的资格了。” 她一番话说完,刚才还闹哄哄的众人立即沉默了下来,神色微微凝重而不愤,却又无可奈何。 “说的好。” 云裔这时候才开口,眼神淡淡赞赏一晃而过。 “所以今日,你们就得给本王拿出一个作战计划出来。” “啊?” 众将不约而同的瞪大眼睛。 “啊什么啊?”云裔眼神一扫,“你们一个个不是都嚷着要出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么?让你们拿出个作战计划就那么难?” 众人面面相觑。 雷源摸了摸后脑勺,尴尬道:“王爷,我们都是粗人,只懂得提刀子杀人,那些舞文弄墨出谋划策的事儿,我们还真不懂,所以…” 云裔轻哼了声,“不懂就别瞎起哄,当心本王治你个动摇军心之罪。” 雷源立即闭上嘴巴不敢说话了。 其他人各自对视一眼,也都低头不语。 云裔眼神淡淡一瞥,“朱雀,本王回来之前你一直是军中主将,你有什么好主意,不妨说来听听。” 朱雀想了想,斟酌道:“王爷,如今我们与对方势力悬殊不能硬碰硬,那么便只能投机取巧,或许能扭转乾坤。” “哦?”云裔来了兴致,饶有兴味儿道:“那你说,怎么个取巧?” 朱雀垂眸,沉声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此话一出,大堂众人顿时鸦雀无声,人人目瞪口呆的盯着她。 朱雀却坦然道:“王爷也知道,末将是暗卫出身,最擅长的,其实不是打仗驱敌。而是…”她抬头,目光森凉刻骨。“杀人。” 周围众人倒抽了一口冷气,眼神连连闪烁。这些人多半不是世家出身,没有世家门阀子弟那般表面高贵华丽实则心思龌龊不堪,也没什么心机手段,讲究的是光明正大打仗杀敌。前些日子明月峥派人暗杀他们的兄弟,他们深以为耻,一个个在背后破口大骂。如今让他们也做这等阴鄙之事,那不是自打嘴巴么? 可眼下除了这个办法,好像也无计可施。 再说了,人家都能暗中偷袭,他们凭什么还要光明磊落? 话虽如此,但到底没做过那等子事儿,他们也不敢强出头附和,所以一个个低头沉默不语。 云裔抬头看着朱雀,半晌道:“你想杀谁?明月峥?他身边暗卫无数,且如今龙城守卫严密,纵然你有天大的能耐,只怕也杀不了他。” 朱雀却道:“杀不了,至少可以扰乱军心。” 云裔眸光一动,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朱雀道:“就算杀不了他,但最起码我可以重创于他。主将受伤,必定军心不稳人心惶惶。” “你说得是有道理,可是你别忘了,这种事向来是两面性。”云裔懒洋洋道:“万一明月峥受伤了,更加激怒南陵将士,一怒之下大军围困忠州,届时吃亏的可是我们。就算我们在忠州布下重重埋伏,但毕竟时间尚短且兵马教少。勉强应战只会伤敌一万自损八千,非明智之举。” “那就退而求其次,伤不了主将就伤副将。无论如何,定要扰得他们人心惶惶军心不稳。也或者,咱们可以…离间之!”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意味深长而微微冷寒,一字一句似乎从寒冰地窖渗透而出,令人闻之畏惧。 云裔眯了眯眼,嘴角微勾。 “此计甚好。” 他将茶杯搁下,慢悠悠的站了起来,负手而立。 “不过这事儿本王另有安排,就不劳烦朱将军了。” 朱雀讶异抬头,“王爷的意思是说…” 云裔高深莫测道:“你们忘记太子妃是怎么被迫害的了?” 袁广等人脸色顿时冷沉下来。雷源最为火爆,怒道:“乐枫和绮扇那两个小丫头,当初看着挺不错的,没想到居然是两个小白眼狼,生生害得太子妃得了失心疯。要不是太子殿下及时赶到,只怕皇嗣也…” “王爷。” 姚洪道:“莫非王爷也有卧底暗线?” 云裔笑笑,“本王可没那么大本事。”他姿态随意而洒脱,“这都是太子的安排。” 众人顿时神情一凛。 云裔眼神在众人面前扫过一圈,闲散道:“总之诸位将军请放心,相信太子自有决断,尔等回去好好准备,过几天就攻下龙城,一雪前耻。” “是。” 铿锵有力的回答,整齐划一。 “朱雀,你留下来。” 朱雀脚步一顿,回头看着他。 “王爷还有何吩咐?” 云裔手指放在朱红木桌上,指腹在其间花纹婆娑而过,眸光幽深如海。 “派人紧盯袁广和姚洪。” 朱雀瞳孔一缩,“王爷,您?” 云裔微微一笑,“攘外必先安内,内奸不除,何以对外?” 朱雀顿时神情一肃,“末将遵命,定不负王爷所托。” 云裔嗯了声,又道:“另外还有一件事本王需要你去做。你且附耳过来…” 朱雀凑上去,凝神静听。 “如今两军开战对外消息十分严谨,太子留下的密探未经吩咐不可私自行动,你轻功好,今夜就由你前去和探子接应。记住,他是…” 他声音低了下来,朱雀贴得更近。 “他是常…” 下腹陡然的刺痛让朱雀瞪大眼睛,来不及反应,她抬手就劈。耳边听得云裔一声冷笑,“让你过来就过来,可真听话。” 下一刻,手腕咔嚓一声,肩头猛然挨了一掌。她纵身一跃想要飞出去,忽然一面刚墙从天而降,挡住了她的步伐。她转身,铁索套着冰冷的刀刃划过脖子,一缕黑发飘然落地。空气骤然一紧,插在小腹上的匕首被吸走,鲜血汩汩而流。她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喘息的抬头,眼神森然而锋利的看着单手负立把玩着匕首的云裔。 “王爷,您这是何意?” 云裔凉凉的看着她,“本王刚才说过,攘外必先安内。内奸不除,何以对外?” 他慢悠悠的走过来,将那匕首抛到她面前,刀刃上鲜血微微泛黑,显然是被下了毒。 “这把匕首,就是你当初杀常博他们的凶器吧?” 朱雀抿唇,“属下一心衷心太子殿下,不明白王爷在说什么。” 云裔嗤笑,“到现在你还不承认,果然是够嘴硬。”他慢悠悠的来回踱步,“你怎么就不奇怪,你的主子为何许久都没与你联系?” 朱雀瞳孔微缩,面色不改。 “属下的主子是太子,太子既然对王爷有所吩咐,属下只管听命行事便罢。”她捂着还在流血的伤口,仰头看着云裔。“军中有奸细,王爷不去捉拿,反倒是杀自己人,不怕军心将乱敌军来袭而不敌么?” 云裔笑得散漫,眼神却毫无温度。 “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你真以为你掌控了龙城以及忠州所有兵权?”他背着手,神态依旧波澜不惊。“早在玉佛山之乱那夜他就知道你是洛水兮安插在他身边的反卧底。既然他知道你已背叛,为何还让你掌兵权独守龙城?本王为何足足离开三个月,任龙城被攻占后才回来?” 朱雀心中一紧,面色却不改。 云裔又慢悠悠的微笑,“十七年,足够一个人本心变质。洛水兮那个女人心怀不轨早就视他为死敌,怎么可能不防着他?你去玉晶宫虽然呆的时间不久,但以你当时的资历年龄,如何能瞒过洛水兮的眼睛?千里控灵她都可以练成,何况你一个小小灵卫?” 朱雀面色有些白,却始终抿唇不语。 “你很沉得住气,甚至为了取信于他还和明月峥联手演了一出戏。上次你只身将明月峥引出龙城,实际上是在和他合谋吧?后来他被人救走,也是你通风报信。我离开龙城你立即开战,大败明月峥。其实那也是你们之前商量好的,为的就是让本王放心把龙城交给你。等本王到了京都,没多久常博等人就被暗杀,龙城被破。可你们的贪欲太大,一座龙城根本满足不了你们。所以你假装重伤,没人怀疑你。你是他的灵卫,依旧可以留在忠州和他们里应外合。刚才本王告诉你太子的暗线是谁,你之所以没防备,是想到时候光明正大的去龙城通知明月峥,杀死暗线。而本王让你去盯着袁广他们,你定然会先下手为强,杀人灭口。届时可以推倒本王头上,全军上下都会对本王提出质疑,届时军心动摇,而南陵援兵一到,可以轻松的攻下忠州。你埋伏在本王身边,伺机而动。本王死了,别说忠州,你们一路南下,攻下整个东越都不是难事。” 他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眼神已是冷冽森寒。 “不愧是他精心培养的灵卫,当真是好算计。” 朱雀惨白着脸,感觉自己不仅伤口在流血,浑身的力气也即将散尽。她微微一惊,“四大灵卫从小泡药池长大,百毒不侵,你对我做了什么?” 最后一句,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现在不装了?” 云裔冷冷而鄙夷的看着她,散漫道:“出来吧。” 朱雀一惊,立即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她抬头看过去,一个黑衣男子冷冷站着,眼神冷冽如冰雪。 “青龙?” 朱雀心中一沉,面色已是一片死灰之色。原来青龙一直在忠州,怪不得她出事至今,她的暗卫一个都没出现,想来已经实在青龙手上了。 “四大灵卫互相监督各有克制,你说,本王是怎么知道普通的毒对你没用的?”云裔浅浅而慵懒道:“以你的功夫,本王要杀你恐怕还得费一些功夫,况且你还会千变万化。稍不留神就幻化做其他人的模样蒙蔽视听,不让你放下防备,本王有怎能一举刺中你的死穴?” 朱雀咬牙,终于忍不住。 “卑鄙。” “能卑鄙得过你?”云裔哼了声,忽然又话音一转。“对了,刚才本王的话还没说完。你怎么不想想,他既然早知道你是洛水兮的卧底,为什么还容忍你杀常博等人?” 朱雀眼神一紧,惊怒道:“你算计我—” “不,不是本王。”云裔摇摇头,“是你跟错了人。你背叛谁不好,非要背叛云墨,不是找死是什么?你以为他是谁?演几出戏就能瞒过他的眼睛?” 朱雀已经说不出话来了,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云裔转过身,“交给你了。” 青龙点头,闪身过来。 “死前让你死个明白。你的主子洛水兮,已经被太子殿下幽禁,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出来了。” 朱雀脸色惨白,下一刻,倒在了血泊中。临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杀的那些人,如今便在明月峥身边,成为了卧底,做着你一直在做的事。” 她闭上眼睛,呼吸一寸寸消失。 当夜,明月峥的屋子一直亮着灯,他站在窗前,似乎在等什么人。 忽然眼前光影闪过,一个人出现在身侧。 “王爷。” 明月峥回头,皱眉道:“怎么这么晚?出什么事了吗?” “云裔已经发现军中有奸细,让我事先去处理,所以耽搁了点时间。” 明月峥眉头皱得更深,“他没怀疑你吧?” “没有。” “那就好。”明月峥点头,“他有什么新动作?” “有。” 明月峥立即肃容。 “说。” 黑暗中眼前光影一霎亮起,随即他感觉肚子一痛,耳边的声音不再熟悉,而是泛着冰冷的杀意。 “杀你。” “你不是朱雀…” 他一掌拍出去,就要叫人。身后忽然窜出来一个人,一刀就没入他肩头。 明月峥瞪大眼睛,窗外月色打进来,照见那人的面容,是他身边有力的大将。 “你…” 那人揭开脸上的面具,露出另外一张脸。 明月峥立即脸色大变,“你是常…” “我没死,王爷是不是很意外?” 常博微微笑着,匕首哗啦划下,直直没入背心,而后立即往前一送,直接从背后刺穿了他的心脏。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是跟你们学的。”常博笑得温和,“九泉之下,你去陪朱雀吧,让他告诉你是怎么回事。”他轻轻一推,明月峥倒了下去。 “哦对了,忘了告诉你。你们以为早就被杀的徐将军等人,现在正在你的军营中。嗯,如今应该在烧粮草了。” 明月峥想大喊,却发现已经没力气出声。 常博依旧在笑,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笑意。 “还有,南陵派遣的十万援兵,此刻大抵已经遇伏。”他看了眼窗外,不远处火光微微而起,已经有人在大喊救火,粮草被烧… “龙城,你们得还回来。你的十万大军,加上明月殇调派而来的援兵,全都归降东越。你,安息吧。” 明月峥抽搐着,气息慢慢弱了下去,临死还睁大眼睛,死不瞑目。 常博看向青龙,微笑道:“太子殿下算无遗漏,如今明月峥已死,军心必然大乱。” 青龙蹲下来,指尖薄薄的刀刃一闪而过,将明月峥的脑袋割了下来,然后拿出事先准备的袋子,将人头装了进去。做这一切至始至终他面不改色,仿佛在切青菜萝卜一样平常。 “我将他的头带回去,可衰他们士气。” “好。” …… 明月峥莫名被杀,军中粮草莫名被烧,几员大将莫名死亡,十万大军惶恐失措,一时之间失了主心骨,不知该如何是好。偏偏祸不单行,云裔已经率大军兵临城下,明月峥的头颅就挂在城墙上,大军团团将龙城包围。 恰在此时,南陵派来的大军收到伏击,死伤严重。 主将死而士气衰弱,再加上兵马未动粮草被烧,后部支援力量受创,接二连三的打击让南陵将士士气降到了最低点。 苦苦支撑了三日后,终于力竭。 云裔站在城外,让人宣布,投降者不杀。 那群将士还算有骨气,最开始一个个誓死不从,但这样看着自己的兄弟们一个个从眼前死去,心里的压力可想而知。终于在七天后,有人坚持不了放下了武器。常博等人正好趁此机会挑唆,就这样,十万大军齐齐弃械投降。 明皇躺在病床上,听说这个消息后,当即就喷了一大口血。这还没完,龙城的十万兵马降服了就是个信号,原本赶来援助的十万大军就已经受创,此时听说龙城这边投降,再加上云裔在一旁恩威并施,也投降了七八万,不投降的一律杀无赦。 明皇刚醒来,刚巧听见暗卫向明月殇禀报这个消息,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断气。 这是南陵历史上唯一一个被气死的皇帝。 明月殇就站在床前,眼神冷漠没有丝毫表情,帝寝殿的丫鬟太监跪了一地,哭声震天。 他只是淡淡的站着,对这个一辈子擅权深沉心狠手辣不择手段的父皇早已没有了丝毫父子之情,如今看他死不瞑目,心中竟感到微微的快意。 这个人害死了多少人? 他的母后,妹妹,还有皇室那许多的妃子皇子… 母后病的时候这个男人去看过几次? 母后怀着清儿的时候这个男人却算计着要得到臣子的妻子。 清儿死了,五弟走了,如今二哥也死了。 这偌大的皇宫,好生寂寥。 他走上去,低头看着至死还睁着一双眼睛的明皇,轻轻道:“父皇,您为何死不瞑目?您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么?”他竟微微笑起来,“儿臣知晓,你想要这万里山河,你想要天下臣服,你想要所有人尽在你掌握之中。”他顿了顿,眼神一寸寸冷冽下来。 “其实你最想要的,是长生不老吧?你想方设法要得到三魂珠,是因为传说三魂珠磨成粉服下去,会容颜常在,寿命永存。所你您的这些儿子,你从未放在心上过。哪怕他们死的死伤的伤,你却丝毫不在意。因为在你眼里,他们所有人,都是你的敌人。你当年想方设法要得到莫千影,其实也是因为她体内的回魂珠,对吧?就为了你的私欲,为了长生不老,为了永掌天下,你拿母后性命逼我,你逼得她走投无路,你逼得她至今对我恨之入骨。” 他俯下身,面色温和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森寒刻骨。 “你得不到香妃的心,你的儿子也必须断情弃爱,是吗?你真是自私。”他坐下来,无视屋内跪着的太医宫女太监,他们一个个惨白着脸,为听到这些诛心的话而心中骇然,不知自己是否能活着走出去。 明月殇却仿佛没看见他们的存在,继续慢悠悠的说着。 “知道吗?其实好几次,我都想亲手杀了你。” 有人颤抖着摔倒在地,却不敢发出声音。 明月殇依旧充耳不闻,还是看着早已死去的明皇。 “可母后不许。”他微笑,“你一生中那么多女人,到了最后,最爱你的还是母后。可你当年娶她,只是为了巩固你的帝位。有时候我真想问你一句,你一生机关算尽,到头来得到了什么?妻离子散,死不瞑目。你擅权平衡,任由你的儿子们争斗一个个死去。”他又顿了顿,含笑道:“父皇,其实你最想杀的人是我,对吧?” “殿下!” 跪在床边的肖含芳终于忍不住惊叫一声,她抬起头来,一张脸上没有任何妆容,又因受到惊吓而面色全无,惊惶的看着他。 “父皇…他已经大去了,您…” 明月殇淡淡一眼看过去,她立即闭上嘴巴,不敢再有任何微词。 皇帝驾崩有一会儿了,却没太监传唤,宫中妃嫔至今未知,百官更是至今未有动静。 整个皇宫,不,整个南陵,早就是明月殇的天下。 “父皇啊,您一生作恶多端杀人无数,连同您的妻儿在内。如今您死了,却只有我这个你一心想要除去的儿子给您送行。您说,是不是很讽刺?”他不知又想起了什么,笑得清浅而寂寞。 “不过也好啊,你死了也有那么多人为你哭泣。将来我死了,大抵很多人只会幸灾乐祸的笑吧。” “殿下…” 肖含芳忍不住又低低的唤了声。 这次明月殇没看她,只是静默着,面无表情的看着明皇。 良久,他伸出手来,慢慢合上那双瞪得大大的眼睛,在他耳边低声道:“父皇,您安息吧。您放心,您得不到的,儿臣会得到。这一次,您再也没把柄要挟阻止我了。” 他起身,衣摆点地,逶迤而过,不带丝毫表情的吩咐。 “父皇驾崩,传令百官进宫——” 他身后,肖含芳惨白着脸,瘫软的倒在了地上。她抬头,满目含泪的看着他逐渐消失在珠帘后的背影。 殿下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父皇得不到的,他会得到? 他还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他还想要得到那个女人? 她已经疯了,已经是个疯子,已经怀了其他男人的孩子,已经是个残花败柳。 为什么,为什么他无视对他一往情深痴心不悔的她,非要对一个有夫之妇念念不忘? 为什么? 浓浓的悲愤哀凉化作嫉妒仇恨,一寸寸蔓延至血脉深处,烧得她浑身都在痛。 凤、君、华! 她听不见外面一声声高呼着陛下驾崩的话,听不见那些妃子宫人们哀痛或者公式化的哭泣,也看不见这满目亮堂华丽的宫闱寝殿,满心满眼的都写满了仇恨不甘。 “娘娘。” 贴身侍女若兰来扶她,“地上凉,您先起来。” 肖含芳抓着她的手,指甲狠狠的掐入了她的皮肤,若兰忍着痛,却没敢惊呼出声。 “娘娘,起来吧。” 肖含芳抬头看她一眼,眼神冰凉再无从前温婉之色。 若兰一惊,脸色微微泛白,不敢再多说一句。 肖含芳扶着她的手,好不容易站了起来,扫了眼跪在地上的那群太医宫人,嘴角噙起浓浓嘲讽。 “若兰,父皇驾崩了,国丧之后殿下就会登基为帝。” 若兰点头,“是。” 肖含芳双手放在腹部,挺直腰板,面上没有笑容,却自有豪门贵女自幼训练的威仪和高贵。 “本宫是殿下原配妻子,殿下登基,本宫便是皇后。” 若兰一惊,本来这话是没什么不对,但此刻皇上刚驾崩,太子妃便说这种话,有谋逆之嫌,要是传出去,可是会杀头的。 “娘娘…” “怕什么?” 肖含芳眼神讽刺,“殿下都不怕,本宫还有何顾忌?” 她嘴角一勾,幽幽道:“若兰,在这宫里呆了一年,你难道还不明白一个道理么?本宫是殿下的女人,一切都应该以殿下意愿为先。父皇驾崩,殿下未曾掉一滴眼泪。本宫若是伤怀,岂非忤逆殿下?” 若兰脸色惨白如雪,哆哆嗦嗦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肖含芳看着地上那些将头埋得更低的宫人,眼角讥嘲更浓。 “无论殿下心里喜欢谁,想要得到谁。本宫,都是他唯一的原配妻子。” 是的,无论他对凤君华有多迷恋多痴狂,她已经是他的妻,纵然他不碰她,她名义上还是他的妻。她未曾犯七出之条,他就没理由休了她。况且如今边关战事频繁,太子妃位若有变动,必定影响前线战事。他是聪明人,必定不会自断其臂。 得不到他的心,那便守着他身旁独一无二的位置。 南陵最尊贵的女人,只有她。 她面色淡淡而眼神坚决,黑色的烟雾渐渐淡化从前的柔弱温婉。 世家女子,从来都不是善良可欺。只是那些手段,在这空无一人的东宫之中,未曾有用到的地方而已。 女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地位,为了抓住自己心爱的男人,什么事去都能做得出来。 她嘴角勾起浅浅的笑,眼神却是从未有过的冷漠。 善良温婉的肖含芳留不住他的心,那就抛却这一切吧。既然得不到,为何还要委屈自己? …… 南陵宣弘二十六年,宣弘帝驾崩,举国哀痛。 七日后,太子明月殇继位,册立太子妃肖氏为皇后,统御后宫。 …… 雪山之巅,一望无际,皆是一片白。 明月轩负手而立,淡看远方。他此刻已经没有戴斗笠,露出微微苍老的容颜,黑白交错的发丝格外令人触目惊心。 天机子站在他身侧,道:“你父皇驾崩,你不去为他送行?” “你女儿得了失心疯,你不下山去看她?” 天机子漠然,半晌才道:“你若早公布那血书,或许她早已崩溃,墨儿也将受制,届时天下便是南陵手中之物。” 明月轩没有笑意的笑了,“师兄是在怪我没有把握对自己有利的条件么?” 天机子不语,看着他的眼神微微复杂。尤其触及他半黑半白的头发,神情更为悲凉叹息。 “生死之劫,我原以为我能帮她渡过,没想到还是逃不掉。”明月轩抿唇,轻轻道:“这或许是命中注定,人有再大能耐都无法与天抗衡,我带着那个秘密逃了三年,最后还是在我手中真相大白。” 天机子长长叹息,“她命中注定有此一劫,无路可逃。即便没有那封血书,她的记忆终究会有恢复的那一天。” 明月轩静默良久,才道:“师兄。她…能躲过这一劫么?” 天机子依旧看向远方,“死劫已过,唯有生劫。” “生劫?” 明月轩蹙眉,“何意?” 天机子沉吟一会儿,才道:“有时候,生,比死更可怕。” 明月轩眸光微沉,背在身后的手握紧又松开,如此反复几次,才微微吐出一口气,道:“有何法化解?” 天机子半阖了眸子,道:“冤有头债有主,世间之事,因果循环,有因必有果,有债必要偿。” 明月轩皱眉,“师兄,能否说得清楚点?” 天机子看了他一眼,“你自己便懂天命算术,何不自己看?” 明月轩苦笑,“师兄明知我早已心乱,何以静心?” 天机子一顿,深深看他一眼,才幽幽道:“总之你以后就会明白。不过在此之前,你须得静心修行。四年前你为救君儿损伤太重,寿命折损不说,连功力也消耗大半。远离红尘也好,省得你日日忧心忧虑,余下寿命恐将不保。” 明月轩倒是十分坦然,“生老病死乃自然规律,无人躲得过,又何必在意那许多?师兄是远离红尘之人,怎的也操心起凡尘俗事来了?” 天机子不冷不热的瞥他一眼,没说话,转身离去。 明月轩站在原地,一片雪花落到指尖,很快消融成水。 他浅浅的笑起来。 他自幼修炼门中高深内功,不具这雪山严寒,遇雪不化。而如今大雪却于指尖消融,也就是说,他的功力已经不足以驱寒。他的寿命,也在慢慢消失。 == 十月中旬,东越虽然还未下雪,但气候已经转冷。 寂静的小院中,人员凋零,偶尔看见丫鬟端着托盘走过,除此以外,便不见其他人影。 皓月轩。 凤君华呆呆的靠在床头,云墨端着药碗体贴的喂她喝药。 “张嘴。” 她双目无神,像个机器人一样毫无生气,听见他的话,她下意识的张嘴。 药入喉,苦涩蔓延。她立即吐了出来,吐得他满身都是。 “好苦,我不要喝了。” 他却丝毫不在意满身的脏污,温柔的拍了拍她的背,轻声细语道:“不喝不行,你动了胎气,这药你必须一天三次,一次也不能落下。” 她皱紧了眉头,眼眶含着雾蒙蒙的泪水,满脸的委屈。 他看得又是心疼又是叹息,“乖,听话,等喝完了给你吃蜜饯好不好?” 自从上次给她施针以后,她不再懂不懂就发疯失常,只是经常发呆,而且不愿意见陌生人,稍微被刺激,还是会害怕。就像四年前她刚丧失五识那会儿,谁靠近她就会失声尖叫。满脸苍白惊惶,然后把自己蜷缩在角落里,不停的说:“走开,别碰我,走开,别碰我…” 或许是他日日陪着她,她逐渐习惯,也许是敏感的察觉到他不会伤害她,半个月了,她好不容易才容许他靠近。但神智依旧状若孩童,每天哄她吃药都得花好长时间。 好在遇上她的事,云墨向来十分有耐心。 自从凤君华疯癫以后,无数人都在猜测,云墨怕是不会要她了。毕竟再怎么美丽再怎么优秀,一个疯了的女人,如何配得上他?他起初会不舍,但耐不住时间消磨,久而久之,定会嫌弃凤君华。但令所有人诧异的是,云墨没有丝毫要放弃她的意思,反而比从前更宠她。有几次他进宫,云皇细说他现在把一个女人当孩子一样照顾,倒是提前适应了做父亲的角色。 对此,云墨只是微笑不语,回来以后照样将凤君华当成宝一样宠着。 她有时候会清醒,但记忆还是停留在幼时,有时候是一岁,有时候是两岁,有时候是三岁… 她小时候刁蛮任性无理取闹,稍微有个不顺心就会发脾气。而且那时候她不认识云墨,身边又只有他一人,理所当然将云墨当做出气筒。云墨任由她打任由她闹任由她骂,等她闹够了便也累了。他再若无其事的吩咐人把药端上来,亲自伺候她喝药。 她怕苦怕痛,喝药的时候总要提前告诉她会给她吃蜜饯,否则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喝。她有时候神智不清醒,走路也虚虚浮浮的,也不让人扶,偶尔就会磕着碰着,然后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委屈的大哭。 为此,云墨再也不敢放她一个人单独呆在房间里,每日也不上朝了,时时刻刻都陪着她,便是她睡觉他也得在一旁陪着,分毫不离。 有人觉得他在自找罪受,他自己却不觉得。 他和她现在是亲密无间,她失踪那十二年已经无法挽回。如今她精神失常回到了幼时,他那么近距离的看着她,便如陪着她从出生一天天成长。 她的生命里已经有近十九年他不曾参与,此刻他能见到七岁以前的她,真好。 凤君华听了他的话,果然立即乖顺下来,皱着眉头把药喝完,然后苦着脸去扯他的衣袖。 “苦。” 他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一颗蜜饯,她立即凑过来,就这他的指尖咬下去。 温软的唇贴近他微微冰凉的指尖,带来轻微的颤栗悸动。 他微微笑着,道:“现在还苦么?” 她笑眯眯的摇头,“很甜。” 他眼神里全是宠溺,摸了摸她的头。 “累吗?累了就睡…” 忽然耳边响起一个冰冷的女声,“堂堂一国太子,天下五君子之一,却窝在家里照顾一个疯子,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交流,吐槽,傍上书院大神, 人生赢家都在潇湘书院微信号xxsynovel (微信添加朋友-公众号-输入xxsynovel)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障眼法 啪—— 凤君华忽然一把打翻空空的药碗,神情十分凶狠。 “女人,你在这里藏有女人。” 不等云墨反应,她立即推开他,掀开被子就跳下了床。回头对要追上来的云墨大喊,“站住,不许碰我。” 她脸上满是被欺骗后的愤怒,胸口因为怒气而上下起伏。 “你这个骗子,我再也不要相信你了。你…”她忽然身体一软,倒在不知何时已经够悄然靠近的云墨怀里。云墨低头看着被他点了睡穴昏过去的她,弯腰将她打横抱起来,放到床上去,细心的给她盖好被子。 “还有精力在这里大喊大叫,看来你是不想要残存的魂魄了。” 洛水兮在痛苦的挣扎,九转书和九曲卷再加上缚魂绳,便纵然她魂灵再强大再不受拘束,也难免被消磨寸寸血粒。若非有明月清这副肉身在,她灵魂早就没了居宿地而四处飘散。届时就会被那些金黄色的字符穿透,灵魂不全。虽然不会死,但会生不如死。 这具身体,似乎比她从前的肉身更加适合她的灵魂。 呵呵… 原本就是一个人,自然合适。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控制了朱雀的?”知道他疑心病严重,知道一旦他发现她对他怀着两世的仇恨定然会首先调查朱雀。所以那年玉佛山上,她不惜让朱雀助他颠覆颜家也要取信于他。龙城沦陷的消息传来以后,她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有这么一个卧底在,在加上明月殇时时给他下绊子,她就不信他还能统一天下。 云墨依旧看着沉睡的凤君华,淡漠道:“你能不惜用一个玉佛山在我身边安插反卧底,我为何不能以一城相博而将计就计?” 通过缚魂绳,他能看见她的表情。 冰冷,愤怒,扭曲而仇恨,眼角深处还有微微不可察觉的悲凉复杂。 “呵呵…”她轻笑,“早该知道的…果然亏是云墨,我还是小看了你。” 只是…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毕竟朱雀在玉晶宫呆的时间不长,而且当时的我,并不一定能发现她是你的探子。” 这是她一直疑惑的地方,在此之前,云墨压根就不认识她,更遑论了解她了。而她却有上辈子十多年的记忆,对他的了解可谓深入骨髓。她知他多疑且自负,那么早就设下的暗线,而且为了确保无人察觉,朱雀在玉晶宫呆了不过短短三年就离开。那个时候她忙着应付玉无垠,云墨应该知道,如何会怀疑她操控了朱雀? 她想不通。 云墨依旧没看她,忽然道:“你怎么不想想,玉晶宫早就倾覆,我为何会知道你还活着?” 洛水兮一惊,这个问题她不是没怀疑过。但前世所经历的那些事给她留下的印象太深刻,她潜意识里认为,这世上但凡是云墨想做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他几乎不所不能,无所不知。所以这个问题并没有十分困扰她。毕竟,他们都没有见到她的尸体,玉晶宫又那般神秘,有什么灵魂附身的事儿也不奇怪。 如今听他说起来,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她第一个想到的是朱雀。 朱雀那时候年幼,早就被她所控制。玉晶宫倾覆之前,她便通知了朱雀,让她不要妄动。云墨心思缜密,稍微有一点异动都会被他发现。在世人眼里她已经死了,所以朱雀不能知晓她还活着,自然也不能为了取信云墨告诉他这件事。所以不可能是朱雀。 玉晶宫倾覆那一日,她借用衡妩的肉身逃离, 等等… 她突然睁大眼睛。眼前划过衡妩临死之时嘴角那个诡异的笑容… 衡妩,衡妩… 她蓦然眼眶充血,咬牙切齿道:“衡妩,朱雀不过是你投石问路的棋子,衡妩才是你真正安插在我身边的卧底。” 她又惊又怒又骇又怕,突然发现她从来都没了解过这个男人,他远比她想象的更为深沉更为可怕。 云墨终于抬头看向她,神情无波,依旧是那等纵然天崩地裂也毫无动容的淡然之色。 “你总算真正聪明了一次,虽然有点晚。”他微笑,“不过好在没有把疑问带到阎王殿,也不辜负你死了这么多次还没死绝了。” 他又开始发挥他毒舌的本性,气死人不偿命。 洛水兮深吸一口气,“衡妩是我的贴身侍女,与我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同浴神石之下,她不可能是你提前就安插在我身边的人。你是怎么操控她的?” 她想不明白,玉晶宫的人个个灵元护体,无人假扮。便是要控灵,也得玉晶宫宫主长老以及她这个圣女才有这个本事。 云墨一个凡人,如何有这等能耐? 云墨不回答她的话,话音又是一转。 “你怎么不想想,我为何会隐身术?” “玉自衡…不,不对,不是玉自衡,是…是凤君华…” 云墨不说话,只是静默的看着她越发扭曲的脸,神情无波。 许是挣扎得累了,洛水兮渐渐安静了下来,怔怔道:“是衡妩,是衡妩对不对?” 上辈子,他可不会隐身术。这辈子他身边有凤君华,没什么不可能的。所以,这些细节,理所当然的被她忽略。 然而她忘记了,许多人之所以功业未成,便是败在细枝末节之上。 前世她在他身边呆了那么多年,竟然还是没学到这至关重要的一点。 她好恨。 云墨这时候终于开口了,“你能千里控魂,我为何不能千里锁魂?” 洛水兮浑身一震,目光悠然睁大。 “你…” “玉晶宫圣女的贴身婢女也是有神石选定,且每隔五年都要沐浴神石,那时候是她最为脆弱的时候。十八年前,朱雀入玉晶宫之时刚好是五年之期。” 洛水兮开始颤抖。 “颜家有血咒有巫蛊,玉晶宫有控魂,有无数秘术。我为何不能有锁魂之术?自古压胜之术在皇宫中并不少见,再加上腐尸魂灵,要研究出千里锁魂,并不困难。”云墨声音依旧平静无波,“你说得对,朱雀只是投石问路的一颗棋子而已。但虽然是棋子,但也得是有价值的棋子才行。不舍四灵卫其一,怎能取信于你让你放下心防从而未曾怀疑衡妩?还是你当真以为,区区一个颜如玉,值得我用精心训练的灵卫?呵…真是幼稚。” 洛水兮只觉得兜头一盆冷水泼来,她浑身从头冷到脚,心中的恐惧无限蔓延,将她的每寸血脉都冻结成冰块。 “你…你不是人,你是魔鬼,是魔鬼…” 她自以为在背后操控棋子的那个人是她,却没想到早就入了人家的圈套。她步步为营精心算计,却不知道,他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挖了陷阱。等她喜滋滋的以为收获成功,却已经跳入他的陷阱之中,摔得骨肉分离,痛不欲生。 云墨还在慢悠悠的说着,“我明知你大婚捣乱为一石二鸟之计,为何还要容许云依逃走?你想过吗?” 她想过,无数次的想过这个问题,可无论如何都得不到答案。如今,她总算明白了。 “你早就知道。” 云墨轻柔的将凤君华脸上的发丝拂到耳根,淡淡道:“云依从小未曾有武功基础,更别说要练你玉晶宫的禁术。唯一的解释就是,你将自身灵元渡给她助她修炼。既可助她早日神功大成,也可控制她。你想利用她来挑拨离间,我为何不能利用她逼你现身?她伤一分,你灵元便退化一分,何乐而不为?” 洛水兮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她落入这般境地,到头来发现从头到尾败得那么惨,那么惨。 呵呵… 她瘫软的坐在冰冷结界上,似又想起了什么,笑得十分诡异。 “你别高兴得太早,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给她解的梦相思。但冤有头债有主,因果循环,前世今生,你欠我的,终归是要还的。你应该已经想起来一些事了吧?可是还不全面,对吧?你之所以到现在还不杀我,就是想从我口中得知你忘却的那些事,对吗?哈哈…”她忽然目光森然冷酷,似掺了冰雪的刀子,一寸寸将人血骨割裂。 “你就慢慢猜吧,任你千般手段我也不会告诉你。你最好祈祷她一辈子疯疯癫癫,否则等她想起了一切,我倒是想看看,她还会不会留在你身边。” 云墨面无表情。 洛水兮还在笑,笑出了眼泪。 “三世姻缘,哈哈,这是最后一世,最后一世。如果这一世你们不能白头到老,生生世世你们都别想在一起。”她咯咯的笑个不停,他可以不爱她,凭什么那么折磨她?她已经决定断情弃爱安然度过凡尘两世,从此历劫归去,不再有他想,可他偏偏逼得她走投无路。 好,既然要痛,那就大家一起痛。 “是,我是输给了你,可那又如何?如今你看着她疯癫成魔,你心里是什么滋味?呵呵…你解得了她的梦相思,解不了她的心结。一旦她恢复正常,她还是会寻死。她死,你也死。我等着,等着那一天的到来。哈哈哈…” 云墨冷眼看着她,眼神森然似掺了冰雪。 洛水兮趴坐着,大仇得报,她却只觉得心底哀凉疼痛。 这世上最伤人莫过情爱二字,她那一世不就如此么?原本以为报了仇她便可无牵无挂的消失在这世间,可老天爷不放过她,偏偏让她想起一切。爱和恨在血液里交织成泪花,一滴滴坠落。 她已经不知道那到底是因为前世之痛,还是三世爱而不得的嫉妒不甘。 嫉妒? 那已经是上上辈子的事了,不是吗? 曾经她想方设法要得到他的关注,他却连看她一眼都不愿。 爱得累了,也就不想再爱了。 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他终究是不会放过她的。 “你们不会幸福的,不会,永远不会…” 云墨已经不想再听她的疯言疯语,一挥手,她啊的一声,随着金光消没无踪。察觉身旁有异动,他回头,凤君华眼睫微颤,慢悠悠的醒了过来。她虽然神志不清,但武功还在。体内真气自行运转,自然解开了穴道。 “醒了?怎么不多睡会?” 她眼神空茫的看着他,而后又露出一脸惊怕,猛然坐起来,身体蜷缩着靠在床最里侧。 “走开,别碰我,走开,别碰我…” 她又发病了。 云墨蹙眉,想要再次点她穴道,她却突然捂着耳朵失声惊叫,浑身颤抖得厉害。 “血…不要,走开,走开,不要靠近我,不要…”她双脚并用,不停的踢着被子,好似上面有什么脏东西一样。 云墨知道,她又想起刚出生之时那个死在玉无垠手上的产婆以及普济寺那三百多条人命。 那些事情虽然早已过去,但一直是她心头的伤。如今她因弑母冤杀玉无垠而疯狂,最受不得的刺激便是血腥和人命,否者就会崩溃成狂。 “青鸾,没有血,那是幻觉。”他双手按住她的肩,轻声道:“那是假的,别自己吓自己…” 她却捂着耳朵根本不听他的话,甚至对于他的触碰很是害怕,叫得更大声。用力去推他,推不开就直接抓着他的手臂,一口就咬了下去。 他揽着她的身体不动,任由他又抓又咬。她每当疯癫痴狂的时候就会如此,好似心里积压了太多东西需要发泄。有时候打破了碗直接抓起碎片就朝他割,或者干脆用尖锐的指甲在他身上乱抓。她不懂得如何运用自己的绝世武功,但偶尔怒火上涌,真气爆发,她会突然了悟,一挥手就毫不客气的用业火烧他… 这些自然是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否则便是云皇,大抵也会有意见了。 凤含莺后面又来过两次,她起先呆呆的坐着,手里有时候拿着什么东西发呆。有人靠近,她立即就发狂发癫,逮谁咬谁。 云墨没办法,又不忍伤她,只能点她穴道让她安静下来。 后来,他便不让凤含莺来看她了。 凤含莺每次走的时候都失魂落魄,回去后老顺亲王问她,她也什么话都不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痛痛快快的哭泣。 …… 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她陡然睁大眼睛,眼前忽然划过一个画面。 “还给你。” “我不想欠任何人,尤其是你们姓明的。”她仰着头,满脸倔强。“你不用担心我赖账,你放心,欠你的恩情,我会还。” “送出去的东西,岂能再收回?你当天下所有人都与你这般小气不成?” 他的毒舌和讽刺换来她的瞪眼,她捏着玉佩,却没有恼怒,而是耐着性子道:“那天我昏迷了,也没见到你长什么样子,只有拿了你的玉佩以便日后确认。”顿了顿,她又继续道:“现在我已经确定那天帮我的是你,这玉佩也该物归原主了。” 她郑重的看着他,“放心,我是不喜欢你们皇室中人。但你对我有恩,我不会迁怒于你的。”末了她又十分骄傲的仰头,道:“我娘说过,不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冤枉好人。你在我最绝望的时候对我伸出援手,所以你是好人,就凭这一点,我不会将你和明家其他人相提并论混为一谈的。” “小丫头。”他忍不住道:“一个人是好是坏,可不是用眼睛看的。” 她沉默,似乎被那句话触动,面色黯然而苍白。却不愿让他看见她心中所想,所以她立即转身,将那玉佩重新递还给他。 “总之,我会报答你的,这玉佩还给你。” 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却不知,他早已看见她眼底深沉的痛和悔悟。他笑笑,这小女孩儿身上有不同寻常的故事。 “收着吧,或许它以后会救你一命。” “我的命何须你明家的东西来救?”她神情冷漠,转身就拉过他的手,将玉佩重新塞回他掌心。 “丫头…” 她忽然低头,狠狠咬在他的手腕上。 血腥味充斥在鼻息间,将遥远的记忆从十六年前拉回来,再与眼前情景重合。 她呆住了,脑海里忽然就涌现一个人的名字。 明月轩! 明月轩是谁? 随着这三个字出现,脑海里又浮现那个炎炎夏日,她趴在地上努力向前爬,他出现在她面前。如此飘逸如此美好,而她却如此狼狈如此丑陋。 下一刻,另一个画面随之跳跃脑海。 纷扬的大雪,漆黑的夜晚。 她站在他面前,他半撑着身体,抬头看着她。满头黑白发丝交错,眼角细细皱纹清晰而刻骨。 …… 她半张着嘴,眼神无光的看着某个方向。 云墨惊讶于她突然的安静,低头见她神色呆滞却隐含深刻的痛。那种痛,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什么,却那般清晰的出现在她眼中。 一个神智失常的人,往往会露出心底最深处的脆弱和痛苦来。 “青鸾?” 她松开了他,双手环着屈起的双脚,下巴搁在并列的膝盖上,怔怔的喃喃自语。 “他老了呢。爹说,他为了救我,以寿命为代价。所以,他老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头发,一边白,一边黑?为什么…” “青鸾…” 她发疯那一晚,看到了明月轩的真面目,没想到由此在心里留下了阴影。 凤君华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绕着自己的头发,茫然而空洞的说着:“我也白发过,情劫…情劫!”她猝然瞪大眼睛,亲自给玉无垠奉上毒酒那一幕又在脑海里重现。 “师兄…梦相思,我给师兄喝了梦相思,我杀了师兄…我杀了师兄…” 她神情又开始癫狂,浑身颤抖如筛糠。 “师兄死了,是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 云墨用力抱着她,她不停的挣扎,不停的嘶吼。 “娘不是师兄杀的,是我,是我杀了娘,是我…师兄是冤死的,是冤死的…该死的是我,该死的是我,是我是我是我…啊…” 她尖叫,浑身真气爆开,嗖嗖嗖没入他体内。 肌肤被割裂出深深伤痕,他脸色微微发白,却依旧抱着她不松手。 “青鸾,不要想那些事,不要想,那不是你的错,那不是你愿意的…” 凤君华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她已经完全疯癫,没了理智。 “放开我,你放开我,我杀了娘,我还杀了师兄,我该死,我该死…” 云墨闭了闭眼,终于狠下心来,敲晕了她。 她呻吟一声,倒在了他怀里。 云墨半阖着眸子,紧紧的抱着她。 “青鸾。” 洛水兮说得对,他能解她的梦相思,却解不了她的心结。 要么她一生疯癫神智混乱,要么就醒过来然后…没有然后了。她心中最大的执念,原本就是母亲的仇恨。如今想起来那个罪魁祸首是她自己,她怎还会心安理得的活着? 他算得过所有人,唯独算不过天。 她注定是他此生之劫,无处可逃。 就像当年她跳跃到她眼前,他甚至来不及准备更无法拒绝,就那么让她入了他的心,从此再也无法逃避。 她痛,他只会更痛。 “青鸾,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每一次,他的无可奈何,都是因为她。 十六年前她失踪,他满天下寻找,终无收获而无可奈何。 四年前她出现在他面前,面对她的失忆冷漠,他无可奈何。 她因兄妹误会离去,他无可奈何。 每次她都会让他险些绝望,索性都过去了。 然而这一次,似乎才是真正的绝望,毫无转机的绝望。 凤君华闭着眼睛,只有这个时候,她才是最安静最乖顺的。 云墨手指落在她腹部上,她已经怀孕三个多月,肚子还不凸显。她又经常记忆混乱发疯失常,根本记不得自己还有孕在身。但偶尔一时清醒,就会双手捂着自己的肚子,生怕有人会伤害她的孩子。 就这样断断续续时好时坏的循环往复。 那夜她受刺激太大,又在怀着孩子的时候发狂,同时梦相思发作流入血脉之中,已经渗透胎儿。唯一的办法,就是打掉孩子。但她体质太特殊,早些年又练功走火入魔伤了身体,这几年细心调养好了很多。但那晚她不止梦相思发作,还险些走火入魔伤了身体根本。如果打掉孩子,她可能这辈子都无法再受孕。 他怎能如此自私的剥夺她做母亲的机会? 而且如果孩子没了,就算能保住她的命,她日后清醒过来,定然会恨他。 他什么都能承受,就是不能承受她的恨。 …… 十月初五,也就是凰静芙发动反攻的那一天,三十万大军兵临城下,两军交战甚为惨烈,眼看欣城即将沦陷,这时候,皇都忽然传来消息,后宫接连妃嫔无故死亡,有人看见是皇太君动的手。 朝廷哗然。 要知道,从开春之时,凰静芙便已经选秀扩充后宫。后宫妃嫔基本都是出生高贵的富家公子哥儿,这下子这些人无故死亡,罪魁祸首居然还是皇太君,群臣如何不怒? 中山令御史台以及几位元老大臣拿出魄力,将皇太君囚禁后宫之中。毕竟眼下战乱,国内不能自乱阵脚。但后宫死伤妃嫔众多,不拿出点诚意来如何平息众怒? 皇太君的娘家人原本全力压制,但皇太君此时却十分明事理,他知晓自己中了别人的奸计,要是这样闹下去,外站未平内乱开始,于边关战事不利。所以他阻止了娘家人的维护,自己安安分分的住到了冷宫。 刑部大理寺卿着手彻查此事。 原本死几个妃嫔也就罢了,这个时候大臣们还是不至于分不清是非囚禁太君的。关键的是,这些人死得很是蹊跷,而且死得很惨。要么肠穿肚烂,要么眼睛被挖舌头被割四肢被斩,头发连同头皮一起被剥下来。还有的是直接从头到脚人皮剥得干干净净,还有看起来好好的,实则全身骨头俱碎。轻轻一碰,便软倒在地。更可怕的是,浑身上下没有流一滴血。 如此这般种种,死法千奇百怪,骇人听闻。 皇太君最后一次杀人是在一个夜晚,好巧不巧那是个贵君,还是御史大人的儿子。那男子死得凄惨,先被灌下了毒药,然后用绳索勒死,完了还不够,还用冷水浸泡,浑身屁都发泡了才弄起来。 那一夜一个宫人起夜,看见屋中灯亮着,便好奇的凑上去看,这一看可吓得不得了。只见他们的黄太君正蹲在地上,旁边一具尸体,浑身是血。皇太君手里拿着匕首,正一片片的割那尸体的肉… 宫人吓得尖声惊叫,立即引来了侍卫。 人证物证俱在,皇太君无可辩驳。 以前不知道凶手是谁的时候还能遮盖,如今知道了,还如何遮掩? 原本按照律法,杀人偿命。就算是皇太君,也没资格如此凶残的杀害后宫妃子。但考虑到如今女帝在边关作战,不能受影响,所以才暂时幽禁了皇太君。但祸不单行,皇太君被关的第七天,宫人去给他送吃食的时候,发现他自尽在冷宫中。临死还瞪着一双眼睛,仿佛在控诉什么。 宫人吓得晕了过去。 等众人发现,连忙将他的尸体放下来。然而人还没靠近,就见皇太君眼睛里慢慢的流出血泪,眼珠子掉了下来。 连日来宫廷凶残的杀人命案已经让宫中上下人心惶惶,如今见了这一幕,胆子小的直接就疯了。胆子大的还是上去将皇太君放下来,然后刚一碰他的身体,他的脚忽然就掉了下来,随即鲜血刹那涌出,喷得那女侍卫一脸鲜红。女侍卫再也忍不住,尖叫着晕倒了。 接下来,皇太君的手臂也脱落,头发一根根掉落,仿佛有人在操纵一般,人皮从头顶剥到脚,留下一团血肉模糊的烂肉。 大臣们惨白着脸,许多人终于忍不住捂着唇呕吐。同时意识到,完了。 他们联手将皇太君幽禁,如今皇太君死了,他的娘家人如何甘心? 但还好,大臣们都聪明,知道这事儿不能让凰静芙知道,所以很心有灵犀的闭口不言。 不过这既然是计,设计之人岂能让他们这样不温不火的把这事儿给掩盖下去?这件事还是让凰静芙知晓了。 就在易水云等人不敌,被围困在欣城第七天,眼看娘草将尽之时,金凰皇都传来八百里急报。 “报——” 铠甲侍卫急急而来,单膝跪地。 “陛下,皇宫异变,皇太君残杀后宫妃嫔,被大臣们幽禁冷宫,随后莫名死亡。” 凰静芙猝然回头,眼神大炽。 “你说什么?” 耳边忽然轰隆一声响,紧闭七天的城门终于打开,源源不断的士兵喊叫着冲出来,为首之人是慕容于文,身边跟着慕容琉风。 凰静芙眼神赤红,心中被怒火灼烧得生疼。她忽然拔剑,毫不犹豫的将那报信的女兵斩杀,鲜血自剑刃上滴落,刺进身后三十万大军眼中,以震撼在心。 “妖言惑众者,杀!” 原本因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而惊得失色的众人闻言立即神情一凛。 凰静芙看着前方密密麻麻的大军,咬牙冷声道:“攻下欣城,擒拿东越一个将军赏黄金万两,册封万户侯。” 重伤之下必有莽夫,金凰原本就人多势众,刚才因那个消息传来而惊惶失措的情绪刹那被凰静芙这一句承诺而掩盖,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一样冲了上去。 凰静芙胸口上下起伏,即便不了解事情前因后果,此时却也明白,父后定然是被人陷害。如今传来消息给她,时间掐得分毫不差,分明就是故意来刺激她。带兵打仗,若主将不在状态,身后的将领全都跟着受影响,不战而败。而且这件事是百官联手逼迫,她一旦怒急攻心必定迁怒百官。到时候群臣怒,别说这仗大不了,这个皇帝她也崩想做了。 云墨,一定是他,一定是他。 怒火在心口一寸寸蔓延,脑海中思绪却渐渐冷静下来。 算算时间此事顶多不过一个月而已。 一个月前,云墨在雪山。 该死! 她右手执剑,左手拉着马缰,骨节根根突出。 怪不得他在雪山呆那么久,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他去了雪山,所有人都会把目光放在他身上,都会思考他只身去雪山做什么?却没想到,这只是他用来迷惑天下人的障眼法。他离开雪山的时候,所有人都会跟着他行动。他一人带动了所有人目光,哪里知道,却原来他早已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布下了诛心阴谋。 他的女人疯了,他就要让天下人跟着付出惨痛的代价么? 这样的事,也就只有他做得出来。 凰静芙深吸一口气,目光悠然定住,落在正在厮杀的慕容于文身上,眸光幽深而狠历。 好,我看你是否有分身之术,待我擒住你的岳丈和小舅子,看你如何做。 她终身一跃,一招便用了十层功力,周围之人受不了这样强大的气场,全都暴血而亡。 “将军小心。” 易水云站在城楼上,见此低呼一声。 慕容于文一剑逼退对方两个想要来抓他的将领,抬头看见凰静芙掌风逼近,抬剑阻挡的同时身体向后仰。忽然不知从哪儿窜出一个人,刹那靠近,直直攻向凰静芙身侧。 凰静芙于强烈光芒中回头,目光冷厉而森寒。一挥剑真气爆开,那人却身影一闪化作四人,四面八方朝她围攻而来,招招致命。 凰静芙冷笑与他交手,“云墨的四大灵卫之一,你是谁?白虎和朱雀死了,青龙在龙城,你是玄武吧?”她低哼一声,这一声可非同小可,是从内腑发出,明明很轻,却震得大地都似乎动了动。 玄武身形不停转动,也不说话,找到缝隙就攻击。 凰静芙目光森然,“杀我后宫妃嫔以及父后的人,就是你吧?” 玄武还是不说话,一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招式越发凌厉,杀气逼人。 “想杀朕?你还没资格。” 她陡然一声轻喝,手中长剑如长虹烈日,仿佛积聚了天地之光,四面八方刺向玄武。 玄武终于变色,然而并没有躲闪,而是迎上去。 凰静芙眼神震动,她已经用了十足的内力,**功必杀招。他这样迎上来,必定会死无全尸。然而于她也损伤不小,**功用到第十层,必定全身功力凝聚剑上,同时周身有结界相互,不受偷袭。但若与之交手的是高手,以性命相博,正面攻击,她根本无法抵抗。 剑没入身体,玄武脸色惨白,指尖却溢出浅浅白光,目标直指凰静芙胸口。 凰静芙立即拔剑,侧头躲过,然而还是晚了一步,最后杀招没入肩头。 她闷哼一声,眼前血腥蔓延,有她的,也有玄武的。 被十足真气的剑气所震,玄武的身体近乎是在刹那间就犹如五马分尸,碎成渣渣的落在地上。 周围正在厮杀的人眼见这一幕,都惊骇得怔了怔,直到有人尖叫一声。 “陛下,您受伤了。” 凰静芙捂着肩头,果断下令。 “撤退。” 三十万大军急速撤退。 东越的士兵人人雀跃的举着兵器大喊,“胜了,我们胜了。” 易水云已经从城楼上走下来,对慕容于文道:“将军,你没事吧?” 慕容于文摇摇头,“我没事,只是可惜了…” 他看向尸横遍野的战场,眼神悲悯。 刚才若不是玄武来得及时,只怕他躲不过这一劫。 “给他立块碑吧。” 虽然只是暗卫,但好歹立功不小,理应受到尊重。 易水云摇摇头,“他出来之前殿下应该已经为他立过碑了。” 灵卫存在的目的,便是在某个必要的时候牺牲,而且要牺牲得有价值。 白虎的牺牲是云墨第一个计,为拖住明月殇而与凤君华大婚。 朱雀的牺牲是迷惑洛水兮,舍龙城收服南陵二十万大军。 玄武的牺牲是为乱金凰,伤凰静芙。 还剩一个青龙。 这些人是云墨精心训练的不错,但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本就应该如此。 如云墨这般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的人,这世上除了有关于凤君华的事让他略有犹豫以外,其他的事他当断必断,绝不会有半点拖泥带水。 上位者,应该的。 慕容于文沉默着,没有说话。 慕容琉风走上来,“爹,我们回去吧,休养生息,待日后攻占了金凰,就回去看姐姐。我好久都没有见过姐姐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 慕容于文抬头看他,见他目光看向某个方向,眼底微微担忧。 这孩子在边关历练了四年,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青涩的少年。十七岁,已经足够成熟。若是从前,听说凤君华出事儿,他定然不管不顾的早跑去帝都了。 现在不同了,他懂得大局为重。 慕容于文老怀安慰,慕容家的孩子,理应如此。 他拍了拍慕容琉风的肩膀,道:“琉风,你长大了。” 慕容琉风只是笑笑,眼神微微苍凉。 人的成长,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他回头,看着尸横遍野的战场,这种情形这几年已经见过无数次。最初的时候,他茫然而恐慌,时间久了,便麻木了。 渐渐的,他明白什么叫做一将功成万骨枯。 上位者为了巩固皇权,底层百姓的命,当真是连蝼蚁都不如。 …… 三日后,东越的二十万援兵抵达欣城。 慕容于文当即下令,攻岳州。 凰静芙上次被玄武以死所伤,现在正在养伤,而且皇宫传来的消息让她心力交瘁,如今大军突然来袭,她毫无准备,只能下令全力迎战。 三十万大军对三十万,一方准备充分,一方士气衰弱人心惶惶,相较之下,输赢立竿见影。 不过三日,岳州沦陷。 十月二十五,永城破。 十一月十二,富城破。 …… 慕容于文这边接连攻占了五六座城池,捷报频频传来,但大安那边可就不那么如意了。 十一月初的时候,大雪初停,明月笙下令北上,一连攻克了西秦三座城池。而对此,大安毫无应对之法。东越这边将明月峥赶出龙城以后,云墨上奏云皇,将收编的南陵十万大军以及东越另派十万大军援助西秦,暂时解了燃眉之急。 为保朝堂不乱,慕容轻寒只能亲自在朝中镇守。 而令人很是诧异的是,明月殇自从登基以后,就不再参与南北部战事,也没有去金凰相助,就呆在皇宫里坐稳他的皇位。 十二月中旬,云裔将龙城交给青龙,只身回了帝都。 年节时,帝都总是比较繁忙的。无论如今天下如何战乱四起,于这些贵族子弟而言,都没什么特别大的影响。该玩乐还是玩乐,该什么节日还得参加什么节日。偶尔去青楼里为包一个花魁一掷千金,那也不奇怪。 总之,边关战火迢迢,京都繁花似锦。 两个极端。 唯一不和谐的,也只有西郊太子别院吧。 凤君华如今已经怀孕五个月,肚子大了起来。她总算有点为人母的自觉,偶尔会清醒,又怕自己发疯的时候伤着孩子,所以每日喝过药用过膳以后就乖乖的睡觉。但孕妇也不能一直不运动,所以偶尔云墨还是会扶着她在别院的花园里四处走动。 有他在,那些机关什么的也全都撤掉了,就是担心凤君华一个不小心触动了什么机关伤及自身。 从上个月开始帝都就开始下雪,那一天凤君华刚喝完药,窗外一片雪花飘了进来。她看见那雪花,怔了怔。云墨一挥袖将窗子关上,凤君华却忽然推开他跑到外面,一眼看见大雪纷飞,脸色立即惨白下来。 “青鸾。” 云墨追出来,她脸色已经癫狂扭曲,口中喃喃说着。 “下雪了,下雪了…”然后她转身揪着他的衣领,赤红着眼睛道:“今天几月初几?” 云墨眸光微闪,“十一月三十,今年的雪下得比较晚,若是往常…” 他话还未说完,凤君华惊叫一声猛然推开他,蹲在角落里,双手抱头,嘶哑的说:“雪,九月飞雪…九月飞雪违背自然规律。必是有冤屈…” 她猛然睁大眼睛,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生产,清醒 这个冬天,便是伴随着那样凄厉的撕声惨叫开始,却不是伴随这般悲恸痛悔声结束。 大雪纷纷扬扬下个不停,拍打着窗户沥沥做响。 只要一听到拍打声,凤君华就将自己缩在墙角处,瑟瑟发抖。 云墨现在根本就不敢让她出去,只要一看见雪,她就会发狂发疯,甚至自残。 从六月中旬怀孕直到年节,错过了他们两人的生辰。时光静静而过,流淌这一个年尾,然后衔接下一个年头。 原本按照惯例,宫中会有筵席,百官携家眷往之。纵然最近几年多事之秋,也都没有避免过。然而今年确实太过特殊,凤君华现在根本就不能见外人,尤其是人多的地方。她总是下意识的环抱住自己,以婴儿在母体的姿势,好似害怕被人伤害。 但她如今肚子大了,不能再做那样的动作,她想起那些痛苦的回忆就会发疯的撞墙。云墨时刻陪着她,自然不能让她真的撞墙,但又知道她如果不发泄出来只会更加痛苦。所以他便只能挡在她面前,任由她发狠的撞着他的胸膛。他被那般凶狠带着内力的力道撞得闷哼呻吟,血腥咬在唇齿间,又默默的吞咽下去。等她撞累了,他便抱着她上床躺着休息。看着她安睡静谧的容颜,他终于忍不住低声咳嗽,唇边鲜血溢出,他不在意的擦掉,然后将白色娟帕扔掉。 除夕夜,千家万户聚在一起吃年饭,他带着她走到窗前,看着空中爆裂的焰火。 “喜欢吗?” 她神情木讷,却难得的没有发狂。 “嗯。” 他将她揽入怀中,她终于不再排斥他的靠近,乖顺的靠在他怀里。 “过年了吗?” 他得庆幸,今晚没有下雪。 她忽然说道:“我想吃阳春面。” 云墨怔了怔,随即想起那年在南陵碧霄宫里,她和玉无垠的对话。 他沉吟着,随即一笑。 “好,我现在去给你做。” 她却拉着他的手,“我跟你一起去。” 正好,他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呆在房间里。除夕夜晚,他不想再点她的穴道就这样睡过一年。 “好。” 她仰头,终于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容。 他有些恍惚,多久没看见她这么笑了?两个多月了吧。不,应该是,八十七天零七个时辰。 …… 走廊上挂着宫灯,摇曳着在夜色里散发出橘红色的光,照亮前方的路。 她身上裹着厚厚的貂毛大衣,他握着她软软的小手,走进厨房。 这个地方本来就没什么人,以前为了照顾她才调来了秋松和秋兰,如今她不需要,也都调走了。所以别院里除了那些隐藏的暗卫,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厨房里空荡荡的,伸手不见五指。 她缩了缩肩膀,整个人都不由自主的靠在他怀里。 他知道她怕黑,小心的揽着她,一挥手点了灯。 “在这里坐着,不要乱走,记住了吗?” 他将她按坐在凳子上,轻声叮嘱。 她很听话的点头,“好。” 他笑笑,忍不住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下轻轻一吻。 她下意识的颤了颤,却没有躲闪。 她发病的时候经常忘记他是谁,他不厌其烦的反复告诉她,他们是夫妻,她现在怀着他的孩子。她当时急着,醒来又忘记,好多时候同一件事情他要重复好几次她才勉强记住。久而久之,她潜意识里已经认可了他。所以在害怕的时候,她会下意识寻找他温暖的怀抱。只是怕吓着他,又顾及她腹中的孩子,云墨一直不敢碰她,也不敢与她太过亲密,怕她会受到刺激。 今日这般小心翼翼的轻吻,也是这几个月来第一次缱绻温柔的接触。 她没有逃避也没有排斥更没有推开他,他很开心。 有时候他甚至在想,其实这样也不错,只要她好好的活着,比什么都强。 只是… 他眸光微暗,眼底隐匿着她看不懂的悲凉苦涩。 很多事情,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他转身,很熟练的烧水控火,煮面。 水面上雾气腾腾,熏染了窗户,整个厨房里都似被那白雾熏绕而升起几分暖意。 她安静的坐着,迷蒙的眸子看着他的背影,脑海里悠然浮现另一个画面。 炊烟袅袅,菜香淡淡漂浮在空气中。 她靠在灶台边,眨了眨眼睛,看着他认真专注的眉眼,实在很难想象,他居然会做饭。忽然想起了什么,“子归,以前在你的别院里,我一顿的膳食,不会是你亲自做的吧?” 他已经将切好的土豆丝装盘,闻言低头看着她。 “基本上是。” 她温柔微笑,走过去抱着他的腰。 “你是为了我才学厨的么?” “是。” 她吸了吸鼻子,将脸贴在他的后背上。 “都说工作的男人很有魅力,我现在觉得,会做菜的男人也很有魅力。” 他低笑。 “被我迷住了?” “对啊。”她也不害臊,“我可不是受不了你的诱惑举手投降了么?” “那我该庆幸了。” …… 记忆忽然空白了一片,下一个画面又浮现脑海。 他转身,忽然环住她的腰,目光一寸寸从她眉眼间掠过,然后一点点下滑,落在她嫣然欲滴的红唇上,似乎在怀念那般柔软的味道。 “你在看什么?”她索性双手环着他的脖子,“突然不认识我了?” 他摇头,看着她美艳逼人的容颜,道:“这身衣服很美。不过,我相信,穿上嫁衣的你,会更美。” 她一愣,随即了然,他这是在许诺会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 “好啊,我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会的。” 他保证,“我说过会风光迎娶你做我的妻子。”他手指划过她的唇,神色迷离而轻喃:“我怎么能让你如此草率如此委屈的嫁给我?我曾说过,总有一天会让你正大光明的以真面目面对世人。”他捧着她的脸,语气越发温柔沉醉。 “如今你身世大白,再也不用因为那些原因隐藏自己的容貌了。” 她眼神有些恍惚,“那已经不再重要了…”忽然想起什么,一把推开他。 “行了,你还是专心你的菜吧,小心待会儿糊了。” 他笑笑,“你在这里,我总是会分心。” “这倒成我的错了?” 这人也太会推诿责任了吧? “自然是你的错。” 他面不改色。 “好吧。”她耸耸肩,“既然如此,那为了不打扰云大厨专心炒菜,我还是出去吧。” 他笑容可掬,“夫人,请便。” 她轻咳一声,发现自从昨晚过后,他脸皮越来越厚了,调戏起她来也越来越没顾忌了。 “贫嘴。” 她嘟嚷了一声便走了出去。 …… 烟雾腾腾,淡漠不了深刻的记忆。 她忽然站起来,从身后环着他的腰。 “子归。” 他身体一僵,似乎有些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她的脸贴在他后背上,继续轻声低唤。 “子归…” 他悠然转过身来,双手捧着她的脸,深邃的眸子藏着急迫而炽热的光。 “青鸾,你叫我什么?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她茫然的看着他,“我不知道…”她皱眉摇头,很是纠结道:“我以前是这么叫你的么?” 她思绪又开始混乱了,那些突然浮现在脑海里的记忆渐渐淡去, 她甚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走过来抱着他,也忘记自己刚才唤他什么了,而是一脸茫然。 “发生什么事了?” 他仔细的看着她,无奈摇头,宠溺的笑笑。 “没事。”他将刚从锅中盛到碗里的面端到她面前,“阳春面好了,吃吧。” 香味浓郁,令人闻之食欲大开。 她盯着那碗面,忽然不悦的皱了皱眉。 “谁要吃面了?我最讨厌吃阳春面。”她一挥手就将热气腾腾的面给打翻在地,然后双眼亮晶晶道:“我想吃兔子,烤的兔子,最好吃了。”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起,拉着他的袖子撒娇。 “你给我做烤兔子好不好?我想吃。” 他看了眼被她打翻在地的阳春面,又看向她期待的眸子,想起她曾说过的话,心中一动,眼神越发温柔。 “好,给你烤兔子吃。” 这道菜他做起来最得心应手,很快就将一只兔子烤好了,香喷喷的一看就很好吃。 她眼睛一亮,立即就去抢了过来。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他伸手轻柔的拍她的背,眼神宠溺,牵着她的手回到房间。 她吃得满嘴都是油,说话也吐字不清。 “好吃。” 他无奈叹息,给她倒了杯水。 “来,喝杯水,别噎着了。” 她满手都是油,直接低着头就这他的手咕噜咕噜将一杯水喝得干干净净。 他又拿帕子来给她擦唇边的残渍,她眯着眼十分享受他的伺候。 “我还要喝。” 他笑笑,又给她倒了杯水。 她今天似乎格外听话,不哭也不闹更不发疯乱咬人,反倒是像一个爱撒娇的小孩子,腻着他要这要那。 他向来宠她,她要什么就给什么,也不在意她满手的油都往他身上招呼。 打打闹闹以后,她有些累了,就干脆趴在他身上。 “好困。” “困了就睡吧。” 云墨将她打横抱起来,放到床上。 她抓着他的袖子,“你陪我。” “好。”他微笑点头,然后合衣躺下来,小心的抱着她。 “睡吧。” “嗯。” 她闭着眼睛,贴近他。 他揽着她,低头看着她静谧的容颜,忽然问:“青鸾,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没睁开眼睛,懒洋洋道:“知道啊,你是云墨嘛,我的夫君。”她睁开眼睛,眼底一汪湖水,“对吧?” 他温柔的笑,“对。” 她在他怀里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云墨却睁着眼睛,毫无睡意。直到听见他均匀的呼吸声,他才小心翼翼的起身下地,体贴的给她盖好被子,轻声轻脚的走了出去。 走廊上,云裔负手而立,听到脚步声,回头忍不住刺了他两句。 “你现在倒是悠闲得很。” 云墨不接话,“找我有事?” 云裔瞥他两眼,神色渐渐凝重下来。 “我都听小莺说了。”他顿了顿,道:“你打算怎么办?” 云墨不回答,目光深幽如夜。 云裔知道他心里比谁都难受,叹息一声,道:“她总这么疯疯癫癫的也不是办法,万一哪天她清醒了又怎么办?” 他也没想到,凤君华那年走火入魔居然被人控制神智不清而弑母。这对于她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如今她疯疯癫癫的都会自残,要是哪天好了,还指不定得怎么样呢。 见云墨依旧不说话,他终于忍不住了。 “你倒是…”他悠然顿住目光,死死的看着他,而后出手如电,就要来抓他的手。 云墨轻飘飘的躲过,笑吟吟道:“大过年的,我没心情陪你练武。如果你没什么重要的事就回去吧,青鸾待会儿醒来看不到我会害怕。” “云墨。” 云裔在他背后低吼一声,身影一闪堵截了他的去路,面色沉怒的瞪着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你替她吸了梦相思?” 好歹师出同门,虽然他对医术不是那么热衷,但也不差。一见云墨神色就有些不对。又想起凤君华体内的梦相思,他哪里还想不到其中关翘? 梦相思无解。 难怪,难怪凤君华被梦相思反噬还能好好的活着,原来是他,他用回无之力将凤君华体内的梦相思全都吸入了自己身体里。 回无之力,不仅能救人于危难,还能将其他人身上任何毒吸入自己身体里,然后暂时压制。所以他中毒已经三个多月,却依旧看起来完好无损。 哪那么容易? 梦相思在凤君华体内远不如在云墨身体里毒性浓烈。 凤君华之所以被梦相思反噬是因为她冤杀了玉无垠而痛悔懊恼在心,原本云墨替她吸了毒没什么,他又不愧对凤君华什么,不会被反噬。偏偏当初凤君华恨极玉无垠,在梦相思里加了自己的血。梦相思原本就是以情炼制,云墨中了梦相思,便是中了她的情毒。他越爱她就会越痛苦,甚至多看她一眼每触碰她一分,都会焚心裂骨的痛。 当年玉无垠是怎么死的,无数双眼睛都亲眼见证。 云裔根本无法想象,云墨在中了梦相思的情况下还日日对着自己心爱的女子笑得那样坦然无所谓,甚至还得包容承受她所有的无理取闹和打骂。 他该有多痛? 便是这样一想,他这个局外人都觉得那样的痛太过残忍。 云墨是怎么做到的? “你知不知道,这样做你会死的?” 他忍不住低吼,不用查看他也知道,云墨只怕早已毒入心肺,便是忘情丹,也无法解毒了。 苦苦隐瞒的秘密被拆穿,云墨也不试图掩饰。 “总比她生不如死好。” 云裔顿时一噎,看见他神情无波无澜,眼底一团漆黑看不到底,忽然便觉得心中哀凉。他甚至有些憎恨凤君华,炼制什么毒药不好,非要弄出这梦相思,而且毒死的还都是一心为她好的人。 那女人就是个十足的祸害。 “当初为什么不服下忘情丹?”他沉着脸怒道:“她就在你身边,只要你吃了忘情丹醒来后看见的第一个人是她,对你们根本就没影响,为什么不解毒?” 为什么放任梦相思渗透血脉之中无药可医? 最后一句话他没说出口,那太过残忍,他说不出口。 云墨没说话,那天的情况那么糟糕,她受了刺激当场就已经疯了。他若在那时吃了忘情丹,谁能保证他醒来后看见的第一个人是她?就算把他们关在一个屋子里,他醒来后毫无悬念看见的第一个人绝对会是他。但他们都错估了梦相思的威力,弑母之罪和冤杀玉无垠的悔恨自责让她根本无法承受。几乎在她疯癫的刹那,梦相思便入了血脉之中。若非他第一时间将梦相思吸入自己体内,她会当场死亡。 “我体内有她的往生之力。” 也幸得她曾经对他用过往生之力,否者即便是回无之力,也无法将她体内的毒素全都转移到自己身体里。他体内残余着她的往生之力,她体内有他的往生之力,这世上只有他才能为她吸毒,只有他才能救她。 那天晚上天色太黑,加上他为她吸完毒以后及时用内力压制,看起来只是真气消耗过多所致,所以即便是明月轩,也没发现他已经身中梦相思。云裔之所以能看出来,是因为这段时间她发狂常常控制不住自己的真气对他动手,他一面要照顾她还得一面兼顾她在发狂的时候不要因真气错乱而走火入魔。 长此以往消耗过多,精通药理的人都能看出来他已经身中剧毒,再无回天之力了。 云裔顿时一噎,怔怔的看着他,好半晌才喃喃道:“真的…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在这件事上,云墨比任何人都要坦然。 “不要告诉父皇。” 他担心父皇知道了以后会迁怒青鸾。 任何时候,他都第一时间为她考虑。 云裔无言以对了,只是复杂的看着他。 云墨放在袖中的手指婆娑着一封信,犹豫着是否要交给他,最终还是放弃。 时间本就不多,何必要将那些带血的一字一句空付信纸上? 毁了也罢。 指尖内力涌动,薄薄的信纸转瞬灰飞烟灭。 他擦身而过,步入房间。 直到房门关上,云裔依旧没回过神来。 他怔怔的站着,忽然感觉手背冰凉,他抬头,发现天空不知何时又开始下雪,纷纷扬扬落满枝头,敲打着窗扉。里面传来凤君华惊怕的叫声,随即是云墨轻柔的宽慰。即便如此,她那般疯癫痴狂崩溃绝望的哭声依旧不绝于耳,让人听着心中发冷而发凉。 他没看见如今的凤君华是什么模样,但也能想象得到一个疯癫的女人如何的狼狈如何的不可理喻。云墨便是日日对着这样一个女人么? 即便因她而命在旦夕,他还是义无返顾么? 云裔想着,他倒真希望如果云墨死了,那凤君华就干脆跟他一起死也罢。 两人情路如此坎坷,好不容易走到一起,偏偏天不遂人愿,又出现这等祸患。 凤君华永远也跨不过这个坎儿,要么一直疯癫到死,要么清醒后自己寻死。 云墨不肯服忘情丹,是因为他怕自己万一忘记她没人能制止她的疯狂吧?除了他,谁还会这样毫无理由的宠着她纵容她? 可他有没有想过?如果他死了,凤君华一样活不了。 脑海里忽然划过一个念头。 忘情丹! 他惊出一身冷汗来。 莫非—— 他悠然抬头,看着紧闭的大门,眼神里写满了不可思议,以及浓浓悲哀和苍凉。 情深如此,又奈何缘浅如厮? …… 他抱着她,静静安睡,嘴角噙起淡淡笑容。 我能解你的毒,却不能解你的痛,便只能陪着你,一起痛。 他所承受的痛,哪及得上她十分之一? …… 开年以后雪下得更大,云墨更不能让凤君华出门,大多时候她都是睡着,因为醒来后听见下雪声都会发狂。她慢慢的知晓自己病了,并且病得很严重,她害怕自己发疯的时候会伤害自己的孩子,所以干脆封闭自己,一天到晚除了必要的吃饭喝药上茅厕,几乎都是在床上渡过。 云墨天天不离她身旁,他知晓这样长期下去,外面已经多少流言蜚语,他置之不理。 云皇派人告诉他,让他送凤君华去雪山,被他以她怕冷为由拒绝了。 雪山,雪山有她娘。她看见她娘的遗体只会更痛苦。更不能进宫,宫里那么多人。她不清醒的时候什么话都说,至今为止她疯癫的原因都被他封锁得死死的,这件事不能让人知道,否则她没将自己折磨死前就已经被天下人的唾沫给淹死了。 东去春来,她已经怀孕八个多月,还有一个月就该临盆了,她也越发的沉默寡言。许是云墨的精心照顾,她发病的次数不如从前那般频繁,他也不用动不动就点她的睡穴。 无论如何,不是自然睡眠,终究对身体不好。 她很敏感,有几次发现他脸色不对就揪着不放非要问出格结果来。 梦相思在体内根深蒂固,他努力的压制,努力的控制伴随着接近她身体各处传来的疼痛。 没有人能深刻体会他有多痛,日日看着她,便是连呼吸都是痛的。但看不到她,他会更痛。 爱是什么?爱是这世上有一个人让你伤让你痛让你生不如死,你却连忘记她都舍不得。 是啊,舍不得。 便是这样日复一日时时刻刻的痛着,他也甘之如饴。 这一生他拥有得太多,所以老天爷看不过去了,非要夺走他最在乎的女人。他无法容忍看着她死去,便只能代替她。 尽管结果是一样的,他们还是得分开。 他想起好几年前,她趴在他怀里,那样担忧深情的说,以后再也不分开。他那般坚定的点头,他以为他可以留住她,他相信人定胜天,老天不让他们在一起,他便逆天而行。可他终究高估了自己,在生命面前,他终究还是太过懦弱。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一天天流逝,尤其是接近她的时候,那种感觉越发强烈,但他又克制不住的想拥她在怀,只有感受到她的温度,他才觉得人生不那么空虚寂寞。 雪停了,她不再那么容易受刺激,但记忆却丢得更快。每天醒来后她都忘记他是谁,甚至经常忘记自己前一刻做了什么,即将要做什么。他天天给她将他们之间的经历,天天都把她当做刚出生的婴儿。 边关的消息如雪花纷至,慕容于文的大军在攻向淮城的时候终于受到了阻碍。凰静芙之前连连受挫,原来她的底牌在淮城。 十五万大军严阵以待,慕容于文前行终于遇到了阻碍。 而开年以后,明月笙的大军也在克城遇到了东越大军横加阻拦,无法前行。 三军对垒,形成了僵持阶段。 明月殇依旧坐镇朝堂,仿佛已经对天下事漠不关心。 一个月以后的某一天,凤君华刚用完午膳准备睡觉,忽然腹中绞痛,脸色惨白如雪。 “好痛…” 云墨一看见她神色,脸色立即变了。连忙将她打横抱起来放到床上,他知道她要生了。他虽然是大夫,但女人生孩子这种事到底不懂,所以早在一个月前他就已经安排了几个有名的产婆住进了别院。凤君华一发作,暗卫便自动去请产婆过来。 产房重地,男人是不能呆的,但他没走,就守在床边。产婆没办法,只能由着他。 女人生孩子就如同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凤君华痛得满头大汗,不停的叫着他的名字。 “云墨,我好痛…” 他握着她的手,边给她擦汗边安慰她。 “别怕,我一直在这里陪着你。”推给她服了颗药丸,“青鸾,你可以的。” 她如今是东越的太子妃,生产是大事,宫里自然会派人前来问候。凤含莺得到消息后就拉着云裔来到了别院,焦急的等在门外,听着里面凤君华发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她顿时深有同感,不禁想起自己生云亭的时候,也是这般痛着。 “啊…疼…” 要说如果是以前,再疼凤君华也咬牙忍了。但如今她心智不全,就如同小孩子,原本小时候她就特别怕痛,稍微磕着碰着就觉得委屈。尤其是那时候玉无垠宠着她,她越发毫无顾忌,一丁点伤也能哭花脸。如今玉无垠不再了,多了个云墨宠她,她更加委屈,那痛楚也加剧了十倍百倍。 产婆急得流的汗比她还多。 “太子妃,用力,用力啊,深呼吸,对,就这样,再用力…” 凤君华咬着唇,指甲深深的嵌入云墨的手背上,血丝渗透了出来。 “别咬伤自己的舌头。” 云墨握着她的手没放,另外一只手去扳她的嘴巴,防止她咬破自己的舌头。 他皱着眉头,眉间深锁,眼底担忧泛滥。 她在疼痛里挣扎着,只觉得浑身血液扯着经脉全都在疼。疼痛里,许多记忆破茧而出。 那夜飘飞的大雪,失而复得的记忆,癫狂的她,梦相思反噬后倒在他怀里的她… 为了她满头黑白交错面目疮痍的华衣男子… 那夜她捧着大哥的信,眼泪一颗颗自眼角落下,浸没了信纸… 十里红妆,她坐上他的花轿,洞房花烛,她与他共饮鸳鸯共枕… 无数次他们耳鬓厮磨,恩爱缠绵… 在更早的更早,雪山之夜,她圈着他的腰,他回头吻她,将她压倒在床榻上。那一夜的雪下得特别大,那一夜开在被褥上的梅花十分红艳… 白恒山遇刺,他替她挡下致命一击。她为救他血泪横流,再复光明。 她五识俱丧,他日夜不离的陪着他… 她情劫昏迷不醒,他十二句真言字字入耳,将她从命运的深渊里拉出来… 她报仇,他奉献城池… 封印解开,她身中浴火劫,他抱着她一同燃烧… 她失忆,他一步步打开她的心房… 枪声入耳,她倒在他面前,他将她揽入怀中,从此命运纠葛,分不清你我… 十二年血海生涯,伴随着那一夜的残酷厮杀,全都淹没记忆深处。 时光缓缓流过朝夕,那个秋日的季节,她随着七彩祥云而一同入世… 她出生之时不哭也不笑,睁开眼便看见一双灿若星子的眼睛… 他在她脸上轻轻一掐… “啊…” 痉挛的疼痛伴随着记忆重归脑海,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她发出最后的惨叫,随之身体一轻,婴儿的哭声响彻天地。 “哇哇哇…” “生了。” 守在外面的凤含莺目光灼灼,眼神含泪。她控制不住的紧紧抓着云裔的手,激动的说道:“生了,终于生了。” 云裔也松了口气,拉着她走了进去。 产婆抱着孩子,满面喜庆道:“恭喜太子,恭喜太子妃,是个小公主。” 云墨将那孩子接过来,看着满头大汗面色虚弱的凤君华。 “青鸾,你看,这是咱们的孩子。” 凤君华喘息着,朦胧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忍不住眼底含泪。 “孩子,我的孩子…” 她支撑着要坐起来,云墨按住她的肩膀。 “你刚生产完,还十分虚弱,不要动。” 他侧头看着一屋子的丫鬟产婆,道:“今日你们都有功,下去领赏吧。” 产婆丫鬟们眉开眼笑,忙跪着谢恩。 “谢太子殿下恩典。” 一屋子的人陆陆续续走了出去,很快就有人来收拾打扫屋内的血腥味。 凤含莺小步跑过来,“姐。” 凤君华眼神在她脸上飘过,又看向她身后面色松缓隐约几分复杂的云裔身上,没说话。 云墨察觉了她的异样,眼中微动。 “如果累了,就好好休息…” “让他们出去。” 她忽然开口打断他,语气隐约和平常有些不同。 自从得了失心疯以后,她便见不得外人,这也很正常。 不等云墨开口,云裔就已经拉过凤含莺的手。 “既然已经没事了,我就带小莺入宫向皇伯伯报喜。” 他看了凤君华一眼,心里有隐约怪异的感觉,却没深思,拉着凤含莺走了出去。 等屋子里安静下来以后,云墨才看着凤君华。 “青鸾,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夫妻最是亲密,什么事都瞒不过枕边人,何况时时刻刻以她为先的云墨?刚才她那一霎神情的清醒,并没有瞒过他的眼睛。只是他不太确定,或许那只是作为一个母亲的本能,所以他的语气便带上了几分试探。 凤君华浑身一颤,他立即察觉,心中微沉,担忧重现眼底。 “青鸾…” “我没事。” 她抬头对他微笑,眼底却涌上微微泪水。 “我好了,彻彻底底好了。” 他一震,却并没有放松。 她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忽然坐起来,张开双手就紧紧抱住了他,眼泪顷刻自眼眶落下。 “对不起,对不起…” 除了这三个字,她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好了,也想起了这些日子发生的所有事,想起她如何的发疯发狂如何打他骂他不信他,在他身上乱咬拿着碎片往他身上割,还用业火烧他… 他已经千疮百孔,却还要承受她的无理取闹和虐待。 他如此情深意重,她却疯癫成狂一心想死置他于不顾。 对不起… 这三个字已经无法诠释她的心痛她的悔恨她的愧疚她的自责… 云墨在她扑过来的时候就下意识将手中的孩子移开几分,另一只手抱住了她的腰,肩头已经被她的眼泪濡湿,她呜咽着一直说着那三个字,亦如带血的剑,一寸寸没入他的心脏。比梦相思之毒更深的疼痛,刹那齐齐涌来。 他暗自用真气压住喉咙即将喷涌的鲜血,苍白的面色慢慢恢复正常,而后又重拾笑颜,温柔的拍着她的背。 “别哭了,你刚刚才生了孩子,不能这么哭,会伤了身子…” 他轻轻推开她,她哭得梨花带雨肝肠寸断,还在不停的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全都想起来了,什么都想起来了,对不起…呜…” 要堵住女人的嘴巴,只有这个方法最有效。 他一只手抱着女儿,一只手揽着她的腰,眼睫垂下,温柔而缱绻的攫住她的红唇,贪恋她唇内的芬芳甜蜜。 她眨眨眼睛,哭声戛然而止,僵硬的任由他抱着,回过神以后就闭上眼睛迎合他。 淡淡的血腥味即将溢出喉咙,他不动声色的推开她,又将那股血腥重新压下去,细心体贴的将她脸上的眼泪擦干净。 她抿着唇,努力克制内心汹涌澎湃的情绪和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云墨。” 她轻声唤他。 “嗯,我在。” 他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另外一只手抱着刚出生的女儿,觉得此生足矣。 “青鸾。” 她趴在他怀里,抽了抽鼻子,嗯了声。 云墨怀中的孩子却在这时候又哭了起来,母女连心,凤君华吓了一跳,想去抱她。云墨却轻笑,“咱们的女儿,从她生下来你还没看她一眼呢。她大抵觉得委屈罢。” 他这样说着,声音里字字都似酒泡过的沉醉柔情。 凤君华抬头,看着襁褓中的女儿。孩子是足月生产,脸上没有皱巴巴的痕迹,眉眼五官生得十分精致漂亮。 “她长得像你。” 他们的女儿,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眉目和云墨如此的相似,尤其一双眼睛,几乎和他的一模一样,黑白分明而幽深如海。但看这五官,便知日后长大定然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云墨爱怜的看着女儿,“她的唇形像你。” 凤君华伸出手指,轻轻拂过女儿的脸,眼中充满了作为母亲的慈爱和温柔。 嘤嘤哭泣的婴儿感受到母亲的温度,哭声渐止,挥舞着双手,眼巴巴的看着她。 凤君华呆了呆,云墨在一旁轻笑。 “她要你抱她呢。” 仿佛印证他所说,那孩子双眼期待的看着她,手儿挥舞得更厉害了。见她没反应,又委屈的哭了起来。 凤君华立即就心疼了,连忙从云墨手里接过孩子。 “宝贝不哭,娘亲在这里,不哭啊,不哭…” 她这一生历经生死磨难,人生至痛,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拥有自己的孩子。如今女儿在怀中哭泣,她只觉得心中又痛又暖,眼泪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女儿,我的女儿…” 她低头,轻轻亲吻女儿的额头脸颊,内心的情感汹涌澎湃的燃烧着无法熄灭。 这就是做母亲的感觉呵。 孩子一哭,便慌了手脚,恨不得代她承受一切。 当年娘也是这般么? 她顿了顿,看着怀里因为得到母亲的拥抱而止住哭泣的女儿,想起娘,又想起那个噩梦,一颗心又被撕成了无数瓣,疼痛无法遏止。 云墨一看她神色,便知道她又想起了那些痛苦的回忆,便岔开话题道:“青鸾,为咱们的女儿起个名字吧。” “名字?” 凤君华被他从痛苦的深渊里拉出来,怔怔的看着他。 “对。”他微笑,“咱们的女儿,给她起个名字吧。” 凤君华低头看着怀中换上笑脸的女儿,她一双小手正扯着她的头发,好似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一般。 她不自觉的目露温柔,“就叫云绯吧。” “云绯?” “嗯。” 她贴着女儿的脸蛋,闭着眼睛,轻轻说道:“我不是慕容府的女儿,也不是慕容琉绯。可我想让我的女儿记住,记住义父曾对我的养育之恩。让她冠上我以前的名字,云绯,绯儿。你说,好不好?” 他满眼的温柔和宠溺,“你高兴便好。” 云绯似乎特别喜欢自己的名字,咯吱咯吱笑个不停,松开凤君华的头发,又来抓她爹的黑发。可是手太短,够不着,小家伙立即不满的皱紧了眉头,委屈的看着她的父亲。 云墨轻笑一声,索性凑过去。 小家伙立即眉开眼笑,一把就抓住了他的头发,玩得不亦乐乎。 凤君华忍不住失笑,“怎么这么顽皮?” “错,不是顽皮。”云墨却道:“咱们的女儿生来便如此聪颖灵慧好动敏锐,日后必定也是巾帼不让须眉。” 凤君华却叹息一声,“我倒是希望她平平凡凡的,比什么都好。” 皇室的孩子,生来便和普通人家的孩子不一样。虽然集富贵权利于一身,但很多时候承担太重,连最简单的快乐都不能有。 云墨不说话,眉眼沉凝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外面忽然有暗卫急急而来,“启禀殿下,南陵新帝突然出现在淮城,我军大败,易先生重伤,慕容将军…” 凤君华霍然抬头,厉声道:“我义父怎么了?” 暗卫低着头,咬牙道:“慕容将军…战死沙场,淮城沦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两地相思 凤君华简直无法接受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眼前一黑就要晕倒。 云墨连忙扶着她,“青鸾。” 凤君华脸色苍白,抱着孩子的手都在颤抖,她眼神里渐渐涌上赤红,那是,仇恨的火焰。 “是明月殇?” 暗卫点头,“是。原本淮城已经攻下,可那南陵新帝突然出现偷袭想要挟持慕容将军小将军,金凰女帝也一同出手,慕容将军为救小将军,战死…” 凤君华浑身冰凉,从头冷到脚。 明月殇,他竟卑鄙若此。 云墨淡淡吩咐,“你先下去。” “是。” 暗卫无声消失。 云墨看着脸上毫无血色的凤君华,眸光深沉而歉疚。 “我早该想到的…” “不怪你。” 凤君华压抑住胸中滔天恨意,回头看着他,他神容寂静,眼底却有淡淡青色。 她如何不知?这半年多以来,他为了照顾她,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 她常常半夜从噩梦里惊醒,他立即就会醒过来,阻止她的自虐。等她安静了,他却再也睡不着了,生怕一闭上眼睛,她又会发狂惊醒。 日复一日,他如何还能好好休息? 他是人,不是神。他要照顾她,如何还能分心其他事? 明月殇继位以后太过安静,安静得有些不正常。尽管知道他定然有所谋,却不知道他何时偷偷离开去了淮城?他挟持义父,不过就是想要威胁她,所以他不会下杀手。但战场相拼,生死难料,谁能说得清? 她抱着女儿,牙齿冷得打颤。 “明月殇亲临,义父战死,战事恐会有转机,你快进宫去吧,我没事的。” 云墨蹙眉,定定的看着她。 “青鸾…” 知道他担心什么,她仰起脸,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放心,我不会做傻事。” 云墨还是不放心,双手捧着她的脸,轻轻道:“青鸾,我知道千姨的事让你很痛苦,但那不是你的错,你只是被人操控意志,千姨不会怪你的。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还有我们的孩子,你不可以任性。” 凤君华面色凄惶,点点头。 “我知道的,你放心。”她紧紧的抱着女儿,眼底有泪花闪烁。“如今我有了自己的女儿,也懂得一个做母亲的心情。天下做父母的,总是一心为儿女好。所以…”她抬头看着他,笑中带泪。 “我会好好的,你…放心。” 云墨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将曼书瑶罗调来你身边吧,总要有人照顾你,我才放心。” 她知道他还是担心,让曼书瑶罗过来也是随时监督她罢了。 她忽然想起了乐枫和绮扇。 从前她虽然疯癫心智不全,但好多事还是听说过的,只是那时候她不懂。如今清醒了,想起乐枫瑶罗的牺牲,心中便犹如火烧火撩般的疼痛。 她为人所控犯下弑母大罪,却还有用身边婢女的命来掩盖她的罪。 当时的情况太糟糕,她明白云墨的苦心,所以她不怪他。无论何时何地,他做的所有事都是为她好。 “好。”她微笑点头,“我等你回来。” …… 云墨匆匆进宫,半路上忽然想起什么,脸色微变,身影一闪便从轿子中飞了出去,目标是别院。 在云墨前脚刚走,瑶罗和曼书就到了。 “宫主。” 凤君华将孩子放下来,忽然神情一凛。 “出来。” 曼书瑶罗面色一变。 嗖嗖嗖,屋内多了无数黑衣人。 …… 砰—— 大门被踢开,云墨沉着脸将整个屋子扫视一圈。 被褥是乱的,桌椅板凳却没有打翻,依旧是他走时的模样,凤君华却不见了,孩子也不见了。 桌子上杯盏压着一张纸,上面只写了三个字。 “别找我。” 他闭了闭眼,神态疲惫的坐在软榻上。 云裔和凤含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番场景。 云墨没抬头,也没睁眼睛,只是漠然道:“她是自己离开的。” 他走的时候将暗卫全都调来保护她,离恨宫的人也来了大半,若她有心,即便是刚生产完身体虚弱,也断然不可能就这么一小会儿就被人带走。 他走的时候她看着他的眼神那般不舍有那般哀伤,他早该想到的。 如今她清醒了过来,却依旧有这几个月的记忆。她体内有他的回无之力,他体内有她的往生之力,她如何感应不到他已经替她吸了梦相思?她如何记不得,多少次在她发疯发狂对他动手的时候,他默默咽下的血? 她知道他身中梦相思,越是靠近她便越是痛苦。所以她替他做了选择,无声无息的离开,只为了让他少受些折磨。 唇边一抹流泻一抹苦涩。 梦相思,相思为毒。就算见不到她,仍旧会想念,仍旧会动情,她以为她离开他体内的梦相思就不会发作了么? 青鸾,你真狠。 云裔静静的看着他,“她好了?” 云墨只是嗯了声,便不再说话。 凤含莺蹙着眉头,原本还因凤君华恢复正常而微微松了口气,随即又想到什么,急道:“她去了哪儿?” 云墨睁开眼睛,眼底一望无际的黑色。他忽然站起来,飘身而出。 云裔在身后大喊,“你要去哪儿?” “阳州。” 慕容于文战死,易水云一个人受不住阳州。 云裔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眯了眯眼。 “云裔,我姐是不是被明月殇给抓走了?” 这个时候,最有可能且有这个能力从云墨手中把人带走的,也只有明月殇了。 云裔沉默着,他知道云墨为凤君华吸了梦相思,凤君华清醒过后定然也知道。这个时候她离开,其用意不言而喻。 “走吧,我们去龙城。” 虽然龙城那边没有战事,但明月殇既然已经出手,他们就得做好防范。 == 华丽的宫室,帷幔飘荡出浅浅的幽香,紫金香炉里沉香缭绕,一室寂静。 凤君华坐在软榻上,刚将女儿哄睡着。 丫鬟都静默垂首在门口,不敢打扰。 外面有细微的脚步声响起,她知道是谁,没回头。 锦袍玉带,步履轻缓,面容俊美温和,除了明月殇,还能有谁? “绯儿。” 他声音温柔,眼底脉脉含情。 凤君华依旧没回头,“我女儿的小名,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叫的。” 明月殇一顿,粉色纱幔漂浮,遮盖了他眼中复杂的情绪。 他慢慢走过去,“你还是恨我么?” 凤君华冷笑回头,眼神里终于崩裂着刻骨的仇恨。 “你杀了我义父,难道我还应该感激你不成?” 明月殇蹙眉,急急解释:“绯儿,你听我说,事情不是这样的。那天…” “够了!” 凤君华转过脸,“我不想听理由,我只知道,结果是,你杀了我义父,伤了小风。” 明月殇呼吸一滞,面露苦涩。 “从前你恨我是因为你娘,如今是你的义父和你弟弟。好像这天下任何人都可以让你恨我,都可以让你在乎。唯独我,你从来不放在眼里。” 凤君华不回答,她是从未将他放在眼里,更不可能将他放在心上。 明月殇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脸上没有在朝堂上的威严和人前的温和从容,眼底深处写满了寂寞忧伤。 “既然那么恨我,为什么还要来我身边?” 凤君华不说话,脑海里划过另一张脸,心口顿时一痛。 他替她吸了梦相思,身中剧毒随时会发作,她怎能再留在他身边?她会害死他的。 明月殇看着她,努力要从她脸上找出丝毫表情。她眼中隐藏的情绪太深,深到无人窥视,拨开云雾看见的,是她对另一个人的思念。 他苦笑,“如今你便是连和我说话都嫌烦了么?” 凤君华还是不理他。 明月殇抿着唇,忽然道:“梦相思,无解。” 凤君华一震,回头冷冷的看着他,眼底深处有着浓浓的愤怒和痛楚。 她痛了,是否就会记住他? “你想要圣灵泉泉水,对吗?” 南陵皇宫内有一池圣泉,可解天下奇毒。然而这圣泉并非任何人都可得的,唯有帝后才能饮用,否则是会遭天罚的。 凤君华一顿,依旧冷冷的看着他。 明月殇能猜测出她的目的,她一点都不奇怪,她之所以心甘情愿跟他来南陵,便是为云墨取解药。她知道圣灵泉的泉水寻常人不可得,那个地方非但机关重重且高手众多。而且还设有结界,除非南陵历代帝后,任何人一旦靠近就会暂时失去功力。所以即便有再高强的武功,进入了那地方也会变成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接下来的那些机关高手,又该如何渡过? 圣灵泉的泉水能解天下奇毒,她不知道是否能解梦相思。但她想要试一试,尽管那希望十分渺茫。 明月殇微笑,“我可以将圣灵泉泉水给你。” 凤君华冷着一张脸,“条件!” 圣灵泉不能硬闯,而且如果不是帝后所得,她即便侥幸得到圣灵泉泉水,也会变成普通清水,毫无用处。 明月殇嘴角笑意微微而深邃,“绯儿,我想要什么,你很清楚,不是么?” 他在笑,眼神里却写满了寂寞悲哀。 “你知道的,圣灵泉泉水只有帝后才能得。你要圣灵泉泉水,必须…” “不可能。” 凤君华想也没想的拒绝,嘴角噙起冷冷的嘲讽。 “明月殇,你不是忘记你已经有皇后了吧?” 明月殇眸光微亮,笑得越发温柔。 “若你不喜欢,我可以废了她。” 废后这么大的事,在他口中却如此云淡风轻的说出来,仿佛是在说今日的天气不错。 凤君华眯了眯眼,冷淡而嘲讽的看着他。 “明月殇,知道我为什么看不起你么?” 明月殇看着她,她眼底讽刺越发浓厚。 “你永远都是这样,可以为了你所谓的不得已所谓的苦衷任意伤害任何人。等到那个人对你毫无价值了,或者你寻到比那个人更值得你想要的,就会毫不犹豫的抛弃。”她讥嘲而不屑道:“你和你父皇一样,永远都只会以自我为中心,永远都不会顾及他人的感受。” 明月殇呼吸微滞,眸底翻涌着复杂而悲愤的情绪,最后终究化为无声的叹息。 “绯儿,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或许在你眼里我一文不值自私自利,但我只能告诉你。无论我对其他人做了什么,是利用也好棋子也罢,但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想过要利用你或者伤害你。当初娶肖含芳是因母后病危之愿,我无可奈何。你说得对,她的确是我不得已的苦衷,她的存在在我眼里太过廉价。但你不同,你在我眼里,永远都是无价之宝。” 他看着她,眸光里深情满溢,丝丝缕缕的缠绕着她。 “绯儿,安心留在我身边好不好?云墨能给你的,我也可以给你。我会永远只对你一个人好,包括你的孩子,我也会视如亲生。” 他语气诚挚而温柔,没有丝毫掺假。 若换了其他女子听见这番话,只怕早就感动得一塌糊涂恨不能以身相许吧? 凤君华却只觉得恶心。 她移开目光,连看他一眼都觉得多余。有些人脸皮厚的程度,永远超乎她的底线。 明月殇见她不说话,眼神微暗。半晌,他起身。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凤君华还是没回头,目光温柔而专注的看着自己的孩子。想着云墨发现她走了,会如何?他那么聪明,岂会不知道她的苦心?但知道是一回事,只怕不会原谅她吧。 苦笑一声。 她从来也只会在他面前任性,不过也就是仗着他宠她而已。 任性也罢,只要能救他,短暂的分离算什么? 他走的时候她说会等他回来,到头来却不辞而别,让他空等。 这么多年,她从未在南陵皇宫真正呆过一天。 从前她讨厌这个地方,讨厌这里的所有人,自然不愿意留在这里。后来她失踪,十二年以后回来报仇。 彼时南陵何等繁华华丽? 短短四年,往日喧哗早已随风而散。 先帝的妃子下葬的下葬,遣送的遣送,成年的公主也差不多都出嫁了。偌大后宫,也唯有那凤銮宫中一人而已。 人人都道肖含芳多么荣华尊贵,帝王三千宠爱未有人分担。 也只有她自己知道独守空闺的苦果。 留芳阁。 肖含芳双手锤叠于小腹处,抬头看着门匾,嘴角微微扬起几分讽刺与自嘲。 你金屋藏娇,将她当做宝贝一样的供着,她却未必将你放在心上。 眼睫垂下,隐匿的眼中情绪,抬头时面容又是一脸从容威严,对跟着身后的一大群宫人道:“你们都在这儿等着。” “是。” 她抬步准备走进去,侍卫立即阻拦。 “娘娘,陛下吩咐过,闲杂等人不可入内。” 肖含芳眉头一挑,不怒自威。 “放肆,本宫是闲杂等人么?敢阻拦本宫,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都退下。” 侍卫不动,“我等只是奉命行事,请娘娘不要为难属下。” 肖含芳美眸含怒,“你——” “让她进来。” 里面忽然响起清淡而漠然的嗓音。 侍卫一怔,犹豫道:“慕容姑娘…” “让她进来,出了事儿我担着。” 凤君华讨厌有人称呼她为慕容姑娘,她现在是有夫之妇,是东越的太子妃,还是大安的女帝,什么姑娘?明月殇分明就是想要将她幽禁在此成为他一个人的所有物。 “…是。”侍卫挣扎了半天,想起陛下对里头这位的看重,终究是点头,放肖含芳进去了。 肖含芳胸中积压着怒气,她堂堂一个皇后,居然还不如一个别国的女人说话管用。随后想起今日来的目的,生生将心底那股子阴郁压了下去,带着自己的贴身婢女若兰走了进去。 这宫殿她从没来过,原本以为十分奢华美轮美奂,但走进去才发现,这宫殿哪里有半分奢华糜烂富丽堂皇?连她的凤銮宫都比不上。不过胜在清雅精致,令人一走进去便觉得毫无拘束,悠闲而清净。 看来他对这个女人还真是用心。 肖含芳按压住心中翻涌的情绪,穿过重重帘幕,帷幔低垂,隐约看见一个红衣女子坐在榻上,低着头,发丝倾泻而下,在那天华碧上洒落斑驳的光晕。 晨光透过窗纱照进来,她静谧的容颜绝美而安详,有一种深邃的美。 肖含芳脚步一顿,她不是第一次见凤君华。四年前姜太后生辰之时,她见过这个女人的风华绝代,知道这天底下再也找不出比这女子更甚的容颜。 那年她穿着流云锻,满殿娇媚,不低她一分芳华。 今日,她又穿着天华碧,依旧那般美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肖含芳有些恍惚。 这个女子,当真有让男人疯狂的资本。 “既然来了,何必站在门口?” 凤君华知道肖含芳会忍不住来一探究竟。作为一个女人,自己丈夫的心却永远在其他女人身上,谁能忍受? 肖含芳收敛心神,漫步走了过去,面上却带着微微笑意。 “本宫是该称呼你一声,云太子妃呢,还是大安女帝?” 云墨当年为她倾城,沐轻寒又为她倾国。 倾国倾城,大抵全天下也只有这个女人能真正当得起这四个字吧。 凤君华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淡淡上扬。 女人的嫉妒,果然永远无法掩饰。 明月殇将她带回来,其中意味不言而喻。肖含芳若是聪明,就该装聋作哑,或许明月殇还不会厌恶她。 只是陷入情爱之中的女人,向来是没有理智可言的。 凤君华要的就是她失去理智,她嫉妒才好,她嫉妒,朝中百官才会有微词,明月殇才有所顾忌。 “都可以。” 肖含芳优雅的坐下来,脸上笑意不变。她看着凤君华,目光落在她旁边的摇篮上,那孩子已经睡着,不足巴掌大小的脸蛋上尽是安详。 忽然心中有些羡慕。 作为一个女人,自然是希望能和自己心爱的男人有一个共同的孩子。 只是,她没有这个机会。同时心中一直隐忍蔓延的嫉妒愤怒也如洪水爆发。 这个女人明明已经是有夫之妇,明明已经和其他男人孕育了子嗣,却偏偏还勾引得她的丈夫神魂颠倒不惜做下夺他人之妻的荒唐事。 心中交织的复杂情感将她紧紧缠绕,她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道:“我能帮你出宫。” 凤君华淡淡看她一眼,“谁说我要出宫?” 肖含芳面色微变,眼神带了几分犀利。 “陛下任性,适才掳劫了太子妃。本宫和陛下是夫妻,夫妻本为一体。陛下犯了错,本宫这个做妻子的替他改过,太子妃不是气量狭小之人,想必不会责怪陛下。” 这话说得还真是好听。 口中尊称她为太子妃而不是大安女帝,不过就是提醒她自己是有夫之妇,不要在这里鸠占鹊巢罢了。 肖含芳还是不够聪明,要是换了其他人,应该趁着这个时候拿她要挟云墨要挟大安才是。毕竟她如今算是身兼两国。 可肖含芳到底只是个女人,所思所想都只有自己的丈夫,自己的爱情。 “皇后娘娘太过高看本宫了,本宫一向小气得很。” 肖含芳一拳大到棉花上,想撒气都没地方,耐性也耗光了,沉着脸道:“你到底想要如何?” 如此沉不住气,如何做六宫之主? 凤君华想起明月殇的母亲柳皇后,那个女人可比肖含芳聪明多了,不吃醋不嫉妒,宽容良善,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所以即便她一生都得不到自己丈夫的心,却依旧能得到他的信任尊敬,是以即便他宫妃再多,柳皇后的位置依旧稳固不倒。 肖含芳好歹也是大家闺秀,贵族门阀的女子,她可不相信有什么单纯之辈。 而且如肖含芳这般身份的女子,大抵从小就是按照宫妃来培训的,哪里是寻常女子那般小家子气不懂得大局? 不过就是太在意那个男人了而已。 “这话你应该去问你口中的陛下,不是本宫要如何,是他想要如何。” 肖含芳气结,“太子妃武功高强手眼通天,如果你想离开,又岂会被困于此?” 凤君华面无表情,“皇后娘娘太不了解你的丈夫了,你以为你今日来这里他当真不知晓?早在你踏入这个寝殿开始,他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这个地方目前应该算是禁地吧?就算你贵为皇后,大抵也是没进来过的。本宫猜测,你以前定然也想要踏足这里一探究竟,最后以失败告终。那么,你凭什么以为他今天要放你进来?” 肖含芳面色渐渐白了,眼底升起几分惊怒。 “你…” 凤君华不再看她,“进宫之前,你父母没有教你该如何做一个皇后么?” “…” “不要撺掇君心,安守本分,至少在你没把握让那个男人将你放在心里之前,不要挑战他的底线。” 凤君华声音冷而幽静,淡淡道:“还是你真以为仗着有家族撑腰,就能永保地位不衰?”她勾唇冷笑,“如今天下战争四起,朝廷需要的是武将,你父亲是元老大臣不错,不过也只是区区一个文臣罢了。在战火纷飞的年代,文臣永远没有武将的价值高。而且还是一个只懂得之乎者也的迂腐之辈。” 肖含芳再也控制不住怒火喷涌,“你休要猖狂辱我父亲。” “你如此愚蠢,才是辜负了你父亲将你送进宫的一番深意,辱他的人是你不是本宫。”凤君华淡淡回头,眼神怜悯的看着她。 肖含芳是个美人,眉如翠羽眼如秋水,只是嫁入帝王家,又对明月殇一心痴恋,做不到心如止水。即便没有她,只怕这皇后之位肖含芳也做不长久。 肖含芳到底是闺阁里的千金小姐,嫁给明月殇又是太子妃,如今更是贵为皇后,除了明月殇这几年冷落她。从小到大她几乎没受过什么委屈,今日被凤君华如此羞辱,她愤怒之余又有些心酸委屈。 她死死的瞪着凤君华,好半晌才深吸一口气,冷笑道:“你说本宫不会做一个皇后,你又何尝是一个合格的太子妃?身为有夫之妇,却呆在除了夫君以外的其他男人身边,你…” 眼前一阵风闪过,下一刻,凤君华已经掐住了她的脖子来到摇篮前,而她的婢女若兰被点了穴道僵立在原地。 肖含芳惊恐的看着这个如今挟持着她性命的女人,她根本没看见她是怎么动作的,自己的脖子就已经被她狠狠掐住。她神情依旧散漫而冷冽,眼神平静而森寒。 “女人不够聪明也就罢了,千万不要自作聪明。” “你…” 肖含芳强压住内心的害怕,色厉内荏道:“你要干什么?本宫是南陵的皇后,你若敢伤本宫分毫,陛下不会放过你的。” 凤君华嗤笑一声,眼底嘲弄更甚。 肖含芳立即脸色通红,不知道是被掐的还是因为羞恼的。明月殇从未将她放在心上,又哪里会为了她出头?她的夫君心心念念的是眼前这个掣肘她性命的女子,她却在这个女人面前说这种话,不是将自己送到别人面前让人笑话么? “放心,本宫不会杀你。” 凤君华淡淡道:“不过是需要你帮本宫一个忙而已。” 肖含芳抓着她掐住自己脖子的手,脸色因呼吸不顺畅而涨红。 “你休息利用本宫。” 凤君华懒得跟她废话,“趁你现在还是皇后,正好可以帮本宫做一件事。等哪日明月殇废了你,你连被本宫利用的资格都没有。” “你——” 凤君华已经不想和她说话,点了她的穴道,弯腰将自己的孩子抱在怀里。 “跟我去圣灵泉。” 肖含芳眸光惊异,随即嗤笑,眼神明明白白写着拒绝。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她不知道凤君华要圣灵泉泉水做什么。但只要是对方想哟啊的,她都不想给。 更何况,她如何愿意在凤君华面前承认。她虽然表面上是南陵的皇后,明月殇却根本不将她当做妻子。至今为止,甚至连后宫封印都未曾在她手中。她这个皇后,不过是有名无实而已。 “由不得你不答应。” 凤君华手指红光溢出,缠绕着她的腰,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明月殇站在门前,背对着她负手而立。他身前不远处,是黑压压的侍卫,个个手持弓箭对准了她和肖含芳。 肖含芳一看见她,立即眼眶通红。 “陛下…救臣妾…” 凤君华神容淡定,“如果你不想你的皇后死,就让他们退下。” 五千弓箭手蓄势待发,便是高手也很难逃出去。更何况她如今功力还未完全恢复,还要保护自己的女儿。明月殇武功在她之上,她想要逃出去,难之又难。 明月殇终于回头,目光冷凌的扫过肖含芳的脸,淡淡道:“你似乎忘记了朕说过的话。” 他声音陡然一沉,“任何人不得踏入留芳阁,违者,杀!” 刹那五千弓箭手齐齐对准肖含芳,箭尖冰冷而凌厉,带着腾腾杀气。 肖含芳脸色悠然惨白如雪,失声叫道:“陛下——” 明月殇无动于衷,而后看向凤君华,眼神温柔。 “绯儿,你闹够了,回去休息吧。这个女人惹你不高兴,我帮你除去就好,用不着你亲自动手。” 肖含芳眼中泪水溢出,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的丈夫。她如今性命被人握于手中,他却对她冷眼相待,将温柔全都给了那个凶手。 她好恨! 凤君华冷着一张脸,眼中满是鄙夷。 “明月殇,你若今日救他,本宫还高看你几分。如今…”她手指微微一紧,淡淡道:“既然你不喜欢她,正好我帮你将她解决了,省得你还要废后。” “凤君华——” 肖含芳怒极。 凤君华却忽然凑近她耳边,轻声道:“就在几天前,你面前的这个男人还对本宫说,要废了你,改立本宫为后。” 肖含芳骤然失色,浑身都在颤抖。 “陛下,你…” 凤君华眸光呈现一丝妖冶的光,带着几分魅惑道:“本宫要是你,就不会再留恋这样的男人。他让你如此痛苦,你为何还要让他好过?你说得对,本宫是有夫之妇,怎能再嫁他人?你若是恨这个男人,不如配合本宫,本宫帮你报仇。你若是不想失去他,正好本宫做完了自己的事也可安心离开。如何?” 肖含芳心神俱裂,却忍不住去思索凤君华的话。 她恨明月殇对她如此狠心,却也不想失去他。 其实她心底明白,以云墨对凤君华的痴恋执着,定然是不会允许她被其他男人所夺。也就是说,凤君华对她根本就没有威胁。反倒是她身前这个男人,想尽方法的要废了她,改立他人为后。 她如何能允许? 肖家丢不起这个脸,她也输不起这个人。 左右权衡,她终是咬牙点头。 “好。” 两人的对话自是瞒不过明月殇。他依旧负手站着,面色温和儒雅,带几分笑意。 “绯儿,你又调皮了。”他似无奈的摇摇头,眼神却是宠溺的。“你想要什么,直接和我说就是,何必要借他人之手?” 凤君华冷笑,“明月殇,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今日将本宫掳劫来此,想必天下皆知了吧。如今前线还在打仗,你却幽禁他人之妻。堂堂一国之君,却做下如此背德伦常之事,你不怕你的皇位坐不稳么?” 明月殇却毫不在意,温情款款道:“有你在,我还要江山做什么?” 凤君华脸色一沉,肖含芳已经满面泪水。 “陛下…” 明月殇上前一步,凤君华立即挟持肖含芳退后,厉声道:“别过来,否者本宫就杀了她。” 明月殇面色不变,“我刚刚已经说过了,如果她让你不开心,你尽可杀便是。如果你嫌麻烦,我替你动手也可以。” “住手。” 凤君华忽然凌厉怒喝,制止了明月殇的杀招。 如今整个南陵就只有明月殇和肖含芳可以助她得到圣灵泉泉水,肖含芳还不能死。 明月殇一顿,又笑得轻柔。 “好,你说住手便住手,我总是尊重你的意见的。” 凤君华一口气憋在胸口出不来,死死的瞪着明月殇。 留芳阁外气氛沉凝严肃,双方僵持不下。 这时候,有侍卫急急而来。 “陛下,八百里急报——” “讲。” 明月殇头也不回。 “东越太子抵达阳州,淮城已破,如今碧城告急,金凰女帝求助陛下,希望陛下派兵相助。” 凤君华眼中微动,手指下意识的颤抖。 他果然去了淮城。 他亲自动手,是想要一寸寸踏过金凰的江山,打到南陵么? 征服了天下领域,她便再也无处藏身,是吗? 是的,云墨就是要将整个天下都握在手中。这样,她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她不让他去找她,他便应她所求。但他不会坐着等她回来,他要她乖乖回到他身边,再也别想逃走。 他永远那样霸道又那样情深。 从一开始他就已经给她布了一张温柔的大网,她早已逃不出自己的心。 凤君华闭了闭眼,苦涩和甜蜜交织在唇内,一点点的吞下腹中。 明月殇站着不动,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凤君华,自然没逃过她眼底隐隐闪烁的清光。 他背在身后的手指一根根收紧,又慢慢松开,如此反复几次,才轻笑出声。 “远水救不了近火,再说,他有五十万大军…” “你说什么?” 凤君华忽然抬头,目光凌厉而森寒。慕容于文手中原本只有十五万兵马,再加上一路打至金凰收编的兵马以及随后朝廷增加的援军,加起来也不过三十多万,哪里来的五十万? 明月殇一顿,随后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你不知道么?我以为他如此重视你,应该对你毫无隐瞒才是。”他又笑了,眼神里却淡淡嘲讽。 “他对你的情深意重,也不过如此。” 他说罢转身,一挥手五千弓箭手齐齐退下。 他站在玉阶上,夕阳的余晖打下来,远处宫闱碧瓦上透着光,他的身形在偌大皇宫中略显寂寞萧条。 “你若高兴,这宫里任何人你都可以杀,任何地方你也可以去,我不会限制你的自由。” “明月殇,你把话说清楚…” 凤君华心中谜团似密密麻麻的线,找不到线头拆解。 明月殇这次却没有停下来,毫不犹豫的离去。宫宇廊柱斜擦过他的衣摆,地上浅浅影子孤独而凄凉。 这世上爱你的人很多,但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真正可以为了你可以抛弃一切的人,只有我。 我已经一无所有,不能再失去你。 所以,别恨我。 我这一生身不由己,到了最后,只是希望能在有限的时间,把你留在我身边而已。 他闭了闭眼,脑海里跳跃出二十多年前那个红衣女孩儿的模样。 彼时她天真无邪娇蛮无状,比起这深宫尔虞我诈,却是几多人生滋味,喧嚣而温暖。 只是当年那个会哭会笑会闹会闯祸会嚣张会拿剑指着她的小女孩儿,已经被他弄丢了。 虽然,她从未属于他。 …… 凤君华紧死死的抿着唇,盯着他离去的方向。半晌,手指一松,解开肖含芳的穴道,掉头走进了寝殿。 “滚!” 肖含芳一手扶着朱红廊柱一手拍着胸口努力咳嗽,若兰急匆匆的跑出来。 “娘娘,您没事吧?” 肖含芳摇摇头,想说话,抬头却发现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这偌大皇宫,巍峨富贵,却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如此寂寞单调?她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身边甚至连一个保护的人都没有?连有性命之危的时候,都没有人相救? 这一刻,她茫然了,甚至怀疑自己当年进宫到底对不对? 向来最是无情帝王家。 她忽然觉得冷,浑身从头冷到脚。 若兰发现了她的异样,关心的询问。 “娘娘,您怎么了?是不是刚才那妖女伤了你?” 肖含芳连忙捂住她的唇,这周围全都是暗卫,若是听到了若兰这番话,性命不保。她从没有一刻如此时这般明白自己的处境,皇宫那么大,能和她相依为命的,却只有一个丫鬟而已。 心里涌现无尽的悲凉。 “我没事,只是受了惊而已,走吧,我们回去。” 若兰觉得自家主子好像突然间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不过她也没多想,只是乖顺的点点头。 “好,奴婢扶您回去。” 肖含芳努力保持着一个皇后该有的端庄和高贵,尽管她此刻脸色发白神态微有狼狈。肖家的女儿,从来不应该是软弱之辈。 …… 淮城。 云墨站在城楼上,对城中萧条血腥视若无睹,目光只淡淡的看向某个方向,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意。 易水云远远的看着,无奈的叹息一声。 前日云墨抵达淮城,未曾休息半刻,立即下令攻城,由他亲自领兵,士气大增。 他从未见过战场上杀敌的云墨,他向来只做主将,向来只对有资格成为他对手的人动手。这一次他却一改往常作风,亲临战场,杀敌数千。 他从未见过有人在战场上可以如此冷酷残忍。 从头到尾云墨脸上压根没有丝毫表情,出手毫不犹豫,那些金凰的女兵一大片大片的靠近,最后全都变成了断肢残腿。 凰静芙和他交手,他也没将凰静芙当回事,重创之。 不过半日,就攻下了之前一月迟迟未曾攻破的淮城。 云墨通常有别于往日作风,就一定是与凤君华有关。 易水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上去。 “殿下。” 云墨没回头,只是淡淡道:“吩咐下去,晚上进攻碧城。” 易水云一怔,他已经转身走了进去。 …… 看着空寂的屋子,身边再也没有她的陪伴,尽管如今快到入夏时节,他却依旧觉得空气冷如冰雪。 心口处传来一阵阵的绞痛让他终于忍不住一只手撑在桌沿上,嘴角一丝鲜血溢了出来,与他苍白的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随意的擦拭,指尖一抹鲜红触目惊心,像极了她一年四季也不会换下的红衣。 青鸾,等我! ------题外话------ 太子妃更新七八个月,也差不多快完结了,顶多在下个月初。番外应该还有几万字,么么哒。另外,新文已经上传开篇,喜欢的亲们可以去看看。 《重生侯门之嫡妃有毒》http://。/info/722701。html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真正的卧底阿昭(必看) 一个月前,也就是慕容于文战死,淮城失陷,凤君华失踪那一天。 云墨压根就没有封锁消息,光明正大的打着明月殇夺妻之恨,亲自赶赴战场,誓要踩着金凰的土地攻破南陵,夺回爱妻。 而大安那边听说女帝被掳,群臣震怒。逍遥王立即下令增派兵马援助前线,并且带逍遥王妃亲自上阵。 明月笙的大军原本一路北上直捣黄龙,被东越派来的援军所阻,静止不前。如今慕容轻寒来了,他更是前行困难,两军久久僵持不下。 五月十五,夜。 云墨率三十万大军偷袭,碧城破。 短短七日,连破三座城池。 从没有人见过他这般近乎疯狂的模样,七天以来除了下达命令,他几乎不说话。 易水云却注意到,每每深夜,他房间里的灯都亮着,窗纱倒影出单薄孤寂的影子,久久沉凝于夜色帷幔中。 他只得连连叹息。 之前凤君华疯癫痴狂,云墨日日夜夜陪在她身边,想来也没睡过一天安稳觉,这一个多月以来又疲于奔波,日日这样不眠不休的,就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有一次,他还无意中发现云墨在咳血。虽然看起来那血是正常的,但以他过人的眼力,立即就发现那红艳艳的鲜血中掺杂着丝丝的黑,那分明就是中毒之兆。 那一夜凤君华到底为何疯癫,没几个人知晓,她身中梦相思又被云墨以回无之力吸到自己身体里,也没几个人知道。 只是这世上如果有云墨都不能解的毒的话,那么就无人可解了。 凤君华去南陵的目的,不言而喻。 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接受和认可自己的女人为了救自己的性命而靠近其他男人,这关乎自尊和骄傲。何况那个男人还对自己的女人有非分之想?云墨如何能不怒? 他这般不要命的拼杀,是想早日寻回自己的女人。 可即便如此,也得留下命才行啊。不然到时候一切尘埃落定,他却因消耗过多而死,那不是得不偿失? 犹豫了半晌,易水云终究走上去。 “殿下。” 云墨站在城楼上,并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负手而立,衣袂飘飘,眼神看向远方,凝定如子夜。 “照这样下去,用不了三个月金凰就会被攻破。您这样不眠不休的终究身体吃不消…”默了默,他低低道:“日后太子妃回来了看见您这个样子也会担心的…” “是么?” 云墨突然开口,易水云怔了怔。从他的角度,看得见云墨眼睫低垂,嘴角轻轻勾起淡漠而自嘲的弧度。 “她若有心,就不会任性的离开。” 将心比心,她可知他有多担心多焦急? 易水云默了默,终究只是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云墨依旧站在城楼上,眼神里渐渐蔓延着无边无际的萧索和苍凉。 …… 深夜,窗外月色已经沉寂,风声微微掠过,有些刺骨的冷。 这一夜凤君华睡得极不安稳,半夜忽然从噩梦惊醒,下意识看向枕边的女儿,见她安然沉睡,这才松了口气。 她看向窗外,如今五月中旬,南方偏热,但还没有到酷暑的时候。这样的夜里,竟也微微寒凉。 这个时候,他在做什么? 想起刚才做的梦,心口便开始绞痛。 他整日不吃不喝不眠不休,是在自虐么?他是人不是神,这么下去,身体迟早得累垮。 她苦笑一声。 还是生气了么? 气她自作主张的离开,还是气她现在呆在明月殇身边? 大抵两则皆气吧。 她蜷缩着身体,双手抱着自己的脚,下巴搁在双膝上,神情荒芜。 可是怎么办?云墨,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啊。就像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因弑母之罪而生不如死一般,将心比心,我又岂能看着你日日痛苦? 梦相思,相思无解,唯有忘情。 只有她知道云墨当初为什么不肯在第一时间服下忘情丹解了梦相思。 忘情丹的确可以忘情,也能让服下忘情丹的人爱上醒来后看见的第一个异性,但那只是对于正常人而言。 当日娘炼制忘情丹大抵是为她自己。忘情丹的炼制包含了无数药材,其中也有十多种相生相克的毒药。梦相思和忘情丹本就是控制一个人情感的药,就像许多内功,同属一脉,相生相克。 中了梦相思的人可用忘情丹解毒,但醒来后却再也不能爱上相思的那个人。否则,两人都会死。而且梦相思和忘情丹药性强烈,同时服用两种药,精神情感会受到刺激,从此无情无心。 他如此精通药理,那忘情丹在他身上藏了四年,如何不知道个中缘由? 他不想忘记她,更不想以后都不能爱她。所以,他宁可身中梦相思,宁可这样日日夜夜每分每秒的痛着,也不要解毒。 若换做是她,也会这么做的。 爱情是能让人上瘾的毒药,毒入心脉,却依旧贪恋那般缠绵入骨的滋味而无法忘怀。 他们都中了爱情的毒,永远无解。 他想让她陪伴在他身边,哪怕只有短短那么几个月或者上天眷顾,一年,两年… 但那远远不够。 他们历经那么多,好不容易可以在一起,如何能被一瓶梦相思打倒? 她不要他们短暂的相聚是为了告慰永久的分离,而是想要用短暂的分离来成全他们的天长地久。 所以… 云墨,对不起。 我一定要救你,一定… 她又看向身旁的女儿,目光柔和。 女儿长得像他,看着女儿,便如同看见他。 成亲四年,他们才刚刚有了自己的孩子,幸福才刚刚开始,她怎能容许上天夺走? 她不允许,他也一定不允许。 她将女儿带走,是为了思念他。将火儿留下,是能让他时时刻刻知晓她的情况。 爱情可以跨越时空跨越轮回,如今不过是国界而已。当年她消失的十二年,他苦苦寻找日日思念,那般凄苦,那般绝望,终究还是过来了。如今他们至少生活在同一个世界,在用一片天空下呼吸,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这样,很好。 她仰头,黑暗中眼角泪光闪烁,渐渐没入耳鬓。 …… 门外,明月殇静静而立。 她不知道,每当她晚上睡不着的时候,他会在门外守着她。 她在为另一个人痛的时候,他也在为她痛。 这么多年,他从未离她距离如此之近。这么近,他却连伸手拥抱她的资格都没有。 此生第一次,也或许是最后一次。 他仰头,望着毫无星子的夜空,唇边笑意甜蜜而苦涩。 …… 五月二十九,在东越接连攻破金凰数个城池而南陵毫无救援之后,金凰军心已乱。偏偏祸不单行,之前深宫惨案查了几个月依旧没有半点蛛丝马迹,如今朝中已经人人自危。虽然太君是死了,但暗处躲着这么一个人,随时都能跳出来,用各种各样的手法杀人,想起来就渗人得很。再加上边关战事连连惨败,朝中大臣更是人心惶惶,现在连上朝都免了。 如今金凰可谓内外皆乱,凰静芙就如同夹在钢板上的苍蝇,随时都会被压得粉碎。 重伤未愈,云墨又那般气势凶猛的攻打,她都怀疑他是铁人做的。就算他不休息,难道他的将士们也不休息吗? 朝中加急文书频频送达,她无奈,终究要安抚人心,便将边关的事交给手下大将,急急回皇都。 守住皇城,金凰就不会灭国。 她不知道明月殇到底在想什么,为何他登基以后就忽然沉寂了,也不再理会边关战事。她只知道,再这么下去,金凰和南陵都会承受灭国之危。 == 六月初,南方天气开始转热。 凤君华住在南陵皇宫一事早已天下皆知,虽然知晓明月殇此番作为实在卑鄙,但许多大臣却觉得,如今边关战事告急,若能以大安女帝威胁,东越和大安那边也会安分些。所谓红颜祸水,便是这个女人有本事弄得天下大乱,或者有本事让上位者为她乱江山。 凤君华就是有这个本事。 但是每次有大臣提出以凤君华做威胁的时候,都会被他们那年轻的帝王云淡风轻却又不容置疑的拒绝。 人人都知晓这位新帝对那女主是个什么心思,但男子汉大丈夫,自然该以家国为重,何以将儿女私情放在最先?是以很多大臣不满,连连谏言,更甚者言语激烈说凤君华乃是祸国妖姬,必须除之。 当然,凡是说这种话的人,都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此时朝臣们才发现,他们这个看起来温和无害的帝王,实际上手腕比先帝还狠。 死的人多了,也就没人再谏言了,只不过大臣们变得沉默了很多,日日站在金銮殿里,嗅着带血的空气,心中惊惧而骇然,谁还敢在老虎头上拔牙? 凤君华在留芳阁呆了半个多月,终于出门了。 反正她在皇宫里没人敢阻拦她,她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虽然不明白明月殇到底想做什么,但她的目的只是圣灵泉泉水。 她不放心女儿,时时刻刻都要带在身边。 刚走出去,就看见明月殇站在门口,看样子似乎是特意在这儿等着她。 听到脚步声,他转身,微微一笑。 “绯儿,可否陪我下一盘棋?” 凤君华冷冷的看着他,若非想要得到圣灵泉泉水,她恨不得一剑杀了他。这段时间他之所以隐忍不发,不过是在等着恢复功力罢了。 明月殇丝毫不在意她的冷漠,依旧笑意温和。 “陪我下一局,我给你圣灵泉水。” 凤君华目光一紧,冷笑一声。 “你会有那么好心?” 明月殇苦笑摇头,“你即便不相信我,也该知道,你是进不去圣灵泉的。就算你会玉晶宫禁术,你的女儿呢?” 他目光一瞥她臂弯中安睡的婴孩儿,这孩子长得和云墨如此相似… 凤君华下意识紧了紧手臂,抿唇看着他。 “明月殇,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到底想做什么?” 明月殇呵的一声轻笑,眼底却满是凄凉。 “我想做什么?”他看着她,眸光清明。“我想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我想让你做我的妻子,可你不愿,我也无可奈何。”他眼睫垂下,黯然凄苦道:“既然这个条件你不答应,那么就退而求其次吧。我只需要你陪我下一局棋,圣灵泉水我便双手奉上,如何?” 凤君华依旧冷着脸,眼底深处明明白白写着怀疑。 明月殇长叹一声,“绯儿,到了现在,我还用得着欺瞒你么?圣灵泉泉水有多珍贵你应当清楚。我不过只是希望你陪我下一局罢了,这个小小的请求,你也不肯么?” 凤君华眼睫垂下,她是打算用隐身术破结界进圣灵泉,先取回泉水再说。至于离开… 臂弯处淡淡的温度传来,终是打消了她的决定。 她可以冒险,但是女儿不可以。 心中挣扎不定,终究一咬牙,点头。 “好。” 明月殇脸上扬起淡淡笑容,温暖而明光融融。 很多年以后,当一切已经时过境迁,凤君华偶尔会想起有这么一个男子,生如明月辉煌,笑起来如碧月生花。 他一生之中最后最温暖的笑容,给了她。 == 相较于南方的炎热,北方却微微的寒凉。 明月笙的大军在桂城驻足不前,大安的援兵源源不断而来,再这么下去,之前夺的几座城池也会被抢回去,尤其是前几天还遭到突袭,情况十分不容乐观。 凰静贞推开门走进来,一眼看见明月笙正对着那盘棋,冥思苦想。 她扬眉而笑,“如今大安加派兵马防护边关,战事紧急,你还有心情在这儿下棋?” 明月笙没回头,“皇兄都不着急,我着急作甚?” 凰静贞默了默,好半晌没说话。 明月笙忍不住抬头看向她,“你怎么了?有心事?” 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起,他不止已经习惯她的存在,偶尔也能和她说上几句话。这样的变化,于他自己而言是惊讶的,但不知为何,很快就释然了。 身边这女主向来明朗坦荡,无论发生什么事也能一脸笑意。金凰败北,也没见她脸上有任何担忧之色。平时他下棋的话,她定然会来插足,他也乐得有人陪她攻破这复杂的棋局。 只是今日,她好像太过沉默了些。 凰静贞低着头,手指无意识的捏着一枚棋子,喃喃自语着。 “阿笙,如果天下大定,如果金凰和南陵败了,你会如何…” 到现在,他已经不再排斥她对他如此亲密的称呼。 明月笙抿唇,淡淡道:“你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凰静贞笑了笑,眼角浅浅苦涩。 “我只是面对现实而已。” 明月笙不说话了,神情却微微沉凝。 凰静贞沉吟了好一会儿,又道:“你我都清楚,如今金凰面临国破之危,你皇兄却冷眼旁观无动于衷。也或者,他早已看清现实,不再负隅顽抗而已。我们在这里,大安攻不下来,到最后的结局…” 啪嗒—— 明月笙指尖棋子落下,他眉目凝结着一层冰,沉沉的看着她。 “我不会让你死。” 凰静贞微愕,他却已经低下头去。 “陪我下一局吧。” 凰静贞看着他,忽然脸上绽开微微笑意,眼底却有泪花涌现。 够了,这样已经足够。 “好。” …… 夜深宁静,月色渐沉。 慕容轻寒忽然起身,打开窗户,一只鸽子飞了进来。 他取下鸽子脚上的信筒,展开而来,目光惊异。 桂城。 有黑影穿梭营帐中,而后鲜血喷洒,惨叫声起。 巡逻的侍卫立即发现,踏踏而来。 “有刺客,快去禀报王爷。” 这边惊叫声刚落下,那边又有人大喝。 “卢将军被杀了。” “丁将军被刺杀…” 三军骇然。 每个将军的营帐都有人保护,而且几位将军本身武功也不低,谁能在那么多人眼皮子底下连连杀了数十人?而且死者之前居然都没有发出丝毫的动静。 这个人… 明月笙很快就出现了,他看着地上依次罗列摆放的尸体,蹙了蹙眉。 “王爷。” 军医检查尸体后走过来,“几位将军都是一刀致命,而且死的时候神态惊诧,显然凶手是他们全都熟悉之人。” 又有侍卫前来禀报道:“王爷,属下已经查过。几位将军死之前都屏退左右,未有任何保护。” 明月笙眉头皱得更深,营帐内剩下几个大将却面色沉重。 “晚上有巡逻士兵重重把守,前方探子也时时侦察敌军动向,要说这个时候不可能有奸细混进来。”明月笙沉吟着,“卢将军的营帐中,桌子上有两杯茶,说明他死前正在招待客人。也就是说,这个人是他熟悉的,而且身份足够高,值得他以礼相待。而且这其中一杯茶略有减少,另一杯却没动过。” 军医点点头,道:“卢将军口中有茶香味,看来这动过的茶是他喝的。” 明月笙又道:“也就是说,卢将军是在喝茶的时候突然被杀,而且是从他背后,抹前脖。”他若有所思道:“当时凶手坐在他对面,如此近的距离,如果想要一刀致命,大可以直接刺心脏。但如此一来,卢将军因疼痛必定会下意识将手中茶杯扔出去,至少可以惊动旁人。所以杀手选择一个比较麻烦的方式,用绝顶轻功来到卢将军身后,将他杀死。脖子大动脉血管爆裂,卢将军没有反抗的余地。他手中的茶杯会掉落在地,这时候凶手将茶杯接住,再完好的放在桌子上,照成没有打斗的假象。” “按照现场来看,王爷分析得十有**是正确的。” 军医捋了捋胡须,又皱眉道:“卢将军是军中大将,且向来刚烈耿直,性格比较暴躁,容易得罪人,在军中也没多少人与他交情十分好。能值得他以礼相待且没有半分防备的屏退左右的,此人必定是军中内鬼,而且还是身份比他高之人。” 他说完忽然顿住了,周围其他人也神色微变,眼中闪过同一种情绪,却都忍不住偷偷看向明月笙。 话说到这个地步,再不懂就是傻子了。 卢将军向来没什么好朋友,军中身份在他之上且值得他尊敬的,也不外乎明月笙和凰静贞罢了。人死的时候,明月笙还在睡觉,且有目击证人,显然凶手不可能是他。 那么就只有… “王爷。”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末将唐突,请问,王妃何在?” 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传来惊呼声。 “不好了,谢将军被杀…” 众人惊骇,目光沉怒。 眼前风声掠过,明月笙已经消失。 所有人跟着追出去,便听得明月笙历喝一声。 “哪里逃。” 他指尖银线飞出,直直掠向前方。一个黑影如鬼影般闪烁,原本是要逃,然而在他出声之时,忽然身形一顿,回头嫣然一笑。 “你都来了,我还逃什么?” 那声音清脆而轻柔,带几分款款笑意,响彻在黑夜,犹如夜莺歌喉。 明月笙浑身一震,手中银丝线却已经将黑影给缠住,侍卫四面八方的围过来。 “抓住她。” 有人大喝一声。 四周刀剑齐聚,直直逼向黑衣人。 “住手。” 明月笙却忽然轻喝一声,手中银丝线轻轻一弹,真气溢出,将靠近的人全都震了出去。 “王爷…” 身侧有人悲愤的呼喊。 明月笙已经来到黑衣人面前,直直的盯着那双眼睛。 直到现在,她眼神里依旧带着无畏的笑。 他手指微微收紧,沉声道:“你到底是谁?” 黑衣人已经被制住,仰头轻笑。 “揭开我的面纱,你不就知道我是谁了吗?” 这声音… 许多人脸色已经变了。 忽然一个人上前,一把揭开她脸上的黑巾,露出一张美丽熟悉的容颜。 他立即后退一步,周围所有将军侍卫也都齐齐一惊,尽管心中早有猜测,但亲眼见到这张脸,还是不由得不震惊,随即便是震怒。 “竟然是你?” “军中只有我一个女人,不是我,还能是谁?” 她挑眉,笑意从眉眼流泻唇边,却是盯着明月笙。 “很惊讶吗?” 明月笙死死的盯着她,双手抓着把手,似乎要将那把手给掰断。 凰静贞见了,轻叹一声。 “我是离恨宫的人。” 她一言落下,震惊四周。 明月笙猝然抬头,刹那间眼底划过一道极其精锐的光,隐约含着浓浓杀气。 “奉宫主之命,来你身边做卧底。” 凰静贞此刻已经冷静下来,淡淡道:“那年我去南陵,中途遭遇截杀,是宫主安排用来取信你的计。以及后来,在南陵的遇刺,也是宫主刻意安排的。”她忽然轻笑,“离恨宫死士众多,若真心想杀一个人,就没有杀不死的。” 明月笙紧握的手指慢慢松开。 凰静贞没有看其他人,仍旧只看着他。 “我不会武功,但我会轻功,而且还不错。” 明月笙还是不说话,似乎要看尽她灵魂深处。 凰静贞忽然别过脸,“从一开始我就是故意接近你的,知道宫主为何要接连派人刺杀我两次么?那是因为只有我重伤,你才会究竟照顾我。才会…” 她顿了顿,周围火把照亮她的容颜,她眼底有泪光闪烁如星子,转瞬又淹没无踪,化为一声轻笑。 “才会有机会,爱上我。” 明月笙抿唇,面无表情,旁边已经有人忍不住唾骂。 “王爷如此爱重于你,你居然叛国,简直…” 话未说完就被凰静贞一声轻笑打断。 “爱重?” 她唇齿咬着这两个字眼儿,眼底浓浓讽刺。 “知道吗,明月笙。”她幽幽的说着,“其实我原本已经打算为了你背弃宫主之命,可你却对我视若无睹。” 她垂下眼,唇角一抹凄惶。 “我在你身边快四年了吧。四年,你可有正视过我?我嫁给你,你可有将我当做妻子?爱重?呵呵…这是我听过的,最大的笑话。” “妖女,我杀了你。” 周将军怒骂一声,拔剑就欲杀之。 “住手。” 明月笙沉声制止。 “王爷。” 周将军悲愤道:“这妖女是离恨宫的探子,而且杀我南陵将军十数人,您不能再包庇她。” “是啊王爷。”身边有人接话道:“她一开始就是离恨宫的爪牙,她一直在欺骗您。如此居心不良的女人,您何必还怜惜于她?” 凰静贞跪在地上,面色无波,仿佛已经看透生死,只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明月笙,眼底情绪复杂得无人能看懂。 四周将士面色悲愤,个个吵着要诛杀凰静贞抵命,明月笙却无动于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就在这时,有侍卫急匆匆而来。 “报——” “前方十里发现大安的大军,正朝着我方攻来。” “报——” “东南方有东越大军一路杀过来,预测大约有十万人。” 里应外合,双面夹击。 众将士咬牙,死死的盯着嘴角带笑的凰静贞。 “定是这个女人与他们勾结,王爷,待末将杀了她,以平军愤——” 明月笙手指一弹,周身冷气散发。 “她是金凰的皇女,无论犯了多大的错,都应该交由金凰女帝处罚。” “可是…” 明月笙已经不想再与他们废话,道:“前方遭袭,尔等速速准备应战。” 说起战事,人人神情一凛,立即道:“是。” 明月笙低垂着眉眼,接连下达了几个命令,最后才道:“将她关起来,不许任何人见她。” “是。” 这次是他的贴身暗卫上前,将凰静贞带走了。 凰静贞站起来,走了几步,回头看着静坐原地不动的明月笙。 或许是隔得太远,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眉间笼罩着一层暗沉,像暴风雨前的天空,无人敢接近。 …… 南陵大将一夜之间数十人死亡,又遭遇双面夹击攻打,后果自然是惨败,退居如意城。 这算是这几个月来,最值得大安朝臣高兴的事了。 慕容轻寒站在城楼上,负手看向远方,目光飘渺。 楚诗韵走上来,“轻寒。” 他回头对她微微一笑。 楚诗韵站在他身边,略有疑惑的问:“我听说凰静贞被明月笙下令关起来了,咱们要不要救她?” 慕容轻寒神色沉静,微微思索。 “明月笙没有在当晚杀了她,想必还是念着夫妻之情。如今两军交战,我们不能贸然行动。而且…”他顿了顿,“绯儿现在在南陵皇宫,也不知道怎么样了。离恨宫的事,我们终究不能干涉太多。且先等等,若他们将凰静贞送回金凰,咱们再作打算。” 楚诗韵点点头,而后又微笑道:“没想到她居然在明月笙身边也安插了人,我简直都不敢置信。” 慕容轻寒只是淡淡微笑,眼神幽深。 “绯儿当初创建离恨宫,目的便是要毁南陵江山,在明月笙身边安插探子,也不奇怪。”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我想不通。”楚诗韵道:“按理说她的目标是南陵,不直接安排人在南陵做卧底更好么?为什么反而要从金凰绕一大圈?她就那么肯定与南陵和亲的会是凰静贞?万一是其他人呢?” 慕容轻寒沉默一会儿,道:“离恨宫要培育一个卧底不难。况且如果直接在明月笙安插卧底,大抵会有些困难。要知道,他虽然不良于行,但极其敏锐。若一不小心被他察觉了什么,可就得不偿失了。金凰早些年凰静芙一直不受宠,她要巩固地位,还得和各个皇女周旋。那些个有野心的皇女终究会死在凰静芙的皇权之路上,这么算下来,要选一个够资格够聪明也够合格与南陵和亲的公主,并不多。” 楚诗韵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她笑道:“如今我可真是佩服她了,即便身在南陵,也能操纵边关战事。这就叫做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吧?”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蹙眉担心道:“凰静贞如今已经被抓了起来,她又在南陵皇宫,明月殇会不会迁怒于她?” 慕容轻寒忧心匆匆道:“我正是担心这个。”他叹息一声,“明月殇此人看起来温和好说话,实际上深沉不下于云墨。他是对绯儿情深意重不错,可如今金凰惨败,有国破之危。明月笙那边又出了事,我就怕他狗急跳墙,到时候绯儿…” “所以你才驻守桂城不前?” 慕容轻寒嗯了声,回头握住她的手。 “诗韵,你不要多想。我不否认对她有超出兄妹意外的感情,但我明白我与她永远只能是兄妹,所以现在我只想做一个好大哥。”他眉间微蹙,眼底满是忧色。 “绯儿去年受了刺激疯癫那么久,刚临盆又被明月殇抓走。她性子刚烈,我担心她会激怒明月殇。如今她身在南陵,离恨宫的势力大多都在东越和大安,万一…” “我明白。” 楚诗韵温柔的微笑,靠在他肩上。 “轻寒,你不要担心,她那么聪明,我相信她一定有脱困之法。” 慕容轻寒抿着唇,轻轻点头。 “但愿吧。” …… 阴暗的地牢里,凰静贞蹲在墙角,双手抱膝,目光无神。 有车轮滚动声响起,她抬头,看着他推着轮椅缓缓而来,忽然眼底凝结了泪珠。她连忙转头,将眼泪憋回去。 “你怎么来了?” 明月笙已经来到牢门前,静静的看着她。 她却不看他,目光游离到远方,不知道在看向何处。 昔日同床共枕的夫妻,如今隔着一闪牢门,却无言以对。 半晌,明月笙才低低道:“为什么?” 她轻笑一声,似乎觉得他这个问题十分幼稚,刚要开口,他却打断她。 “我要听实话。”他顿了顿,低声唤道:“静贞。” 她浑身一震,猝然回头,看见他眼底冰雪融化,带几分暖意,就像冬日里破云而出的第一道日光,洒落万丈光芒,将她心底无数灰暗散去,修复那些不可诉说的痛楚。 忽然心口一绞,她努力不让自己流下眼泪,只喃喃道:“阿笙,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凰静贞看向他,“把你那盘棋送给我吧。” 他身体一僵。 她勾唇一笑,“我们大婚,你还没给我聘礼呢。” “…” “那盘棋,就当是你给我的聘礼吧。”她洒脱的笑,“怎么样,我不贪心吧?” 他复杂的看着她,看着她嘴角明艳而柔美的笑容,宛如湖畔杨柳扫过春江之水,涟漪圈圈泛滥,亦在他心中荡起波澜。 她的容貌并不算绝色,然而一眼看过去却让人赏心悦目。她笑起来的样子,像阳光,照亮了他的心扉。 “…好。” 她仰头,泪水伴随笑意从眼眶涌出。 “谢谢。” 他却没看她,手指微微有些颤抖,轻声重复的问。 “为什么?” …… 没人知道那一夜明月笙和凰静芙到底说了些什么,只知道第二日明月笙便派人将凰静贞送回了金凰。 凰静芙刚将朝中谣言平息下来,乍然听闻凰静贞叛国,震惊得无以复加。那一天她坐在龙椅上,神色怔怔而茫然。底下大臣个个交头接耳,面面相觑。 她忽然想笑,看着这华丽却寂寞的宫殿,却感到从未有过的无力和疲惫。 金凰,她已经守不住了。 阿殇,你现在在做什么? 他在和凤君华坐在御花园的清风小亭内下棋。一局棋,他们已经下了三天至今未分胜负。 这三日以来,明月殇没有上朝,也摒弃了外界所有消息,专心和凤君华对弈。此刻他正皱眉凝思,好似遇上了难题。 凤君华也看着棋盘,那些交错纵横的黑色棋子,像极了很多年前,她亲手布下的那一局。 这样想着,她便神色微微恍惚起来。 阿昭… 啪嗒—— 明月殇忽然将手中棋子扔进棋罐里。 “我输了。” 凤君华一怔,抬头对上他的眼睛。他微微笑着,眼神里却全是苦涩。 “这么多年,只有这一次,你心甘情愿呆在我身边最久,哪怕只有三天,也够了。” 凤君华不说话。 明月殇从怀中掏出一个透明的小瓷瓶,放在桌子上。 “这是圣灵泉泉水,你拿去吧。” 凤君华目光微动,有些不敢置信他竟然这样轻易的将圣灵泉泉水给了她。 “你精通天下奇毒,应该能分得清这药有没有毒。如果你不相信,也可以找一个人试一试。嗯,我给你盛了足够的量,一半用在他人身上试毒,另一半用来解毒,刚刚好。” 他语气温和,一点都没有受到她质疑后的愤怒和心伤,依旧面容带笑,眼神柔和。 凤君华抿唇,看着那瓶子里透明泛着蓝色的液体,神情复杂。 她来这里这么久,为的就是这瓶圣灵泉泉水。如今近在眼前,她却恍然以为在做梦。 这时候,有侍卫急急而来。 “启禀陛下,前方八百里加急。” 明月殇头也不抬的喝茶。 “说。” “齐王妃反叛,杀我南陵将士,勾结大安里应外合,收回了桂城。” 凤君华霍然回头。 明月殇一顿,淡定的将茶杯放在桌子上。 “继续。” “齐王已经派人将王妃从水路送回金凰。” “什么时候的事?”明月殇表情依旧没什么波澜,淡淡询问着。 “三天前。” “哦?” 明月殇似笑非笑的看了凤君华一眼,挥了挥手。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侍卫抬头看了凤君华一眼,匆匆离去。 凤君华站在原地,身体僵硬如石,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阿昭… 明月殇已经站起来,忽然道:“绯儿,你如今担心的人是谁?” 凤君华死死抿唇,不说话。 明月殇又是一笑,“你走吧。” 凤君华猝然回头,他却已经不再看她。 “我说过,只要你陪我下一局棋,我就将圣灵泉水给你,然后放你离开。”他说,“我这一生在你心里都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到了最后,总要言而有信一回。至少日后你想起我的时候,不至于那么厌恶痛恨。” 他又是一顿,接着自嘲一笑。 “你怕是时时刻刻都恨不得杀了我吧?又怎会还记得我?”他摇摇头,“罢了,你走吧,不过我无法亲自送你。你想离开,便只能靠自己的能力出宫。” 他说完对她微微一笑,然后转身,毫不犹豫的离去。 凤君华站在原地,已经感受到四周出现许多弓箭手,以及那些暗哨,全都蠢蠢欲动。 看样子,他似乎已经出动了整个皇宫的势力来阻拦她。 她嘴角勾起淡淡自嘲,他没亲自动手,已经是对她最大的容忍。 箭矢如雨,顷刻落下。明月殇的背影也渐渐消失。他闭上眼睛,已经不想再去看结局。 无论她是死在箭雨下,还是安全离开。于他而言,终究只是一个即将破碎的梦。从此,他的人生,一片荒芜。 …… 六月中旬,金凰燕军突然反叛,斩杀金凰几个女将军,让出了粤城。 消息传到凰静芙耳朵里,她已经不再震惊了,心中只余下沉沉的悲凉和死寂。 燕军,龟燕。 她闭了闭眼,原来如此。 四年前龟燕突然动乱,东越和金凰联手灭了龟燕。 云墨将龟燕双手奉上,自己只要了五座城池。后来他用那五座城池救凤君华,制造瘟疫,离间金凰和南陵,原本以为这已经是极限。却没想到,他真正的底牌,在这里。 当年他让出龟燕,是因为龟燕早就是他囊中之物,却骗得她生生将金凰五座城池割裂,损失多少? 他真狠,燕军随同金凰出战这么久,他竟然眼睁睁看着东越和燕军对战,也没有显露丝毫蛛丝马迹,就为了等她离开,然后当头一击。 二十万大军齐齐背叛,这于原本就接连惨白的金凰军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接下来的城池也不用守了,且不说东越集齐五十万大军,金凰根本无力抵抗。打了这么久,金凰的女兵们早已疲惫不堪,此时见原本跟着自己并肩作战的兄弟背叛,足以将她们打垮。 这便是云墨的高明之处,就像当初的龙城。舍一座城池,收南陵近二十万大军。 这一次,他故意制造自己人打自己人的假象,对金凰将士使用攻心之计,让她们士气衰竭,不攻自破。 她怔怔的坐着,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金凰,快完了。 …… 与此同时,如意城军事图被盗,慕容轻寒率三十万大军将如意城团团包围。 南陵将士拼死抵抗,明月笙却忽然手捧城印投降。 所有人面露骇然,然而还未来得及反抗,就被他身边的贴身暗卫所杀,然后头颅被割裂下来,直直丢在所有人面前。 “南陵大势已去,金凰也快要亡国,如意城已被重重包围,识时务者为俊杰,尔等还要拼死抵抗么?”他眼神犀利,说话的语气带上了内力,震破苍穹。 对面城楼上,慕容轻寒也微微眯了眯眼,似讶异又似了然。 原来真正的卧底,在这里。 南陵士兵一个个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底下黑压压的大军却已经逼近,真正的兵临城下。 有人看着明月笙,颤巍巍的问:“王爷,如今连您也要叛国么?” 明月笙一直低着头,此时淡淡开口。 “你们错了,我从未叛国。” 他抬头,看着远方,露出十多年来第一个笑容。 “我的国家,不是南陵。” 三军愕然,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王爷?” 明月笙没有看任何人,甚至都没有看对面城楼上的慕容轻寒,声音寂静似从远方飘来。 “我的妻子,她不是叛徒。真正的卧底,是我。” 对面,慕容轻寒眉目沉凝,楚诗韵蹙了蹙眉。 “轻寒,这…” 慕容轻寒摇摇头,楚诗韵没再说话。 数十万大军全都看着明月笙,他静坐在轮椅上,神情从未有过的轻松泰然。 他微微眯眼,想起那晚在黑暗的地牢里。他就在她不远处,她靠着墙角,满身落寞,眼神却坚定不悔。 他问,“为什么?” 她沉默良久,才抬头看着他。 “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你爱她,而我,爱你。你做她的眼睛,我便做你的影子。” 他浑身一震,这是她第一次直白的承认对他的感情。 “你…”他双手抓着把手,颤抖着,只觉得喉咙艰涩。“你早就知道…” 她微微一笑,笑容明媚如阳光。 “你心里的那个人,是她吧。” 他抿唇,复杂的看着她,轻轻问:“你何时知道的?” 她深吸一口气,笑了笑。 “我也不知道呢,很久很久了吧。”她眨眨眼,说:“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是最爱你的人。你不爱我,所以你不了解我。你日日夜夜都想着如何完成她给你的任务,你冷漠你无心。不,你不是无心,你只是将心给了他。” 她凄惶一笑,“阿笙,大约你自己都没发现。你有时候看着我的眼神,像是透过我在看另一个人。起初我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但我知道,她一定在某些方面与我相似。或者说,我在很多地方与她相似,所以你才会常常看着我失神。你很喜欢看我笑的样子吧?所以我想,那个人她笑起来一定很好看,阳光又温暖。” 她叹息一声,双手抱膝,低低道:“你藏了那么多年,也未有在面对那样一个人的时候才会露出自己稍微真实的一面。可你将自己藏得太深,或许是怕被人发觉,所以你每次想起她的时候,都会刻意的用冷漠去伪装。久而久之,你便习惯。” 他不说话,心中却因她的话而浪潮汹涌。 “我不知道你在明月殇身边呆了那么久,但我想,明月殇如此精明的人都未曾发现你的身份,想必你在他身边呆了十数年吧。 ” 她脸上似蒙上了白雾,继续轻轻的说:“能将一个人放在心底十多年,我想要用多少年才能让你将她忘记?”她摇摇头,“曾经我以为我可以,但我现在累了,真的累了。” 他喉咙一堵,忍不住唤了声。 “静贞…” 她苦笑,“有一次我无意中发现你的桌子上,有几张纸。”她深吸一口气,“你大约不知道,我对事物的敏感程度有多强。我能从一张纸上闻到哪怕是隔了厚厚一叠书都无法掩盖的墨香味。而那天,我从那几张纸当中发现你不久前刚写过信。呵呵,军中战报自有奏折呈上,哪里需要你私下传信?唯一的解释是,你在给某个人传信私通消息。” 他手指动了动,没否认。 “有了这样的怀疑,其他的很多事便想得通了。”她洒然一笑,道:“那年明月清死在东越,凤君华和云墨去南陵,被困。明月殇让你去拦截,你是故意放走他们的吧?还有我初到南陵的时候遭遇离恨宫截杀,是因为你的主子,她知道你不想娶我,不想你的终生耗费在这政治联姻之上。可后来她撤销了追杀,也是你给她传信的吧?你们密谋了那么多年,怎能在此功亏一篑?” 她不知又想起了什么,轻轻一笑。 “四年前凤含莺与明月澈大婚,他们被困摩天涯,你是故意被云墨所伤的吧?反正他武功比你高,你打不过他也很正常。但若你落涯,明月殇就会救你,你成功帮他们拖延了时间,让他们从密道离开。”或许是觉得冷,她将自己抱得更紧了些,呢喃声恍然如梦。 “他们两个真狠,一个可以拿江山城池相博,一个可以看着自己的心腹落涯而见死不救,只为了取信他人,果然是天生一对。” 她幽幽的叹息一声,“有这样的两个人精心算计多年,谁能是他们的对手?” “十多年前凤君华还是慕容琉绯,她刁蛮任性嚣张蛮横。从某些角度来说,的确是一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儿。大约,你就是觉得这方面我与她相似吧。” “那盘棋…是她给你的,对么?” 明月笙张了张嘴,只吐出一句话。 “恨我吗?” 她摇摇头,“阿笙。”她看着他,眼神期待。“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 明月笙闭了闭眼,轻轻道:“我才是离恨宫的人,我不是你们的王爷,不是南陵的皇子,也不是明月笙。我是离恨宫宫主亲信,我的名字叫做——” “阿昭!” ------题外话------ 终于把阿昭的身份公布了,呼呼,这一章写得我那叫一个纠结啊啊啊啊啊啊 推荐新文《重生侯门之嫡妃有毒》http://。/info/722701。html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爱你太累,我想换个人爱 阿昭! 凤君华在黑暗里穿梭,心里呐喊着。 等我。 凰静贞一定是发现了阿昭的身份,所以才假装卧底帮阿昭掩饰。阿昭带兵这么久,那些南陵的将士大多已经服从于他,只要那些顽固不化的主将死了,底下的士兵没了主心骨,自然会投靠阿昭。阿昭不方便在军中杀人,可是还有阿奇。只是在主将贸然被杀,那些士兵第一时间只会愤怒,群起而攻之。 叛徒,向来最是让人不齿。 阿昭要走的,本来就是一条险之又险的路。 为了不让明月殇起疑,她甚至都没有将阿昭的身份告诉云墨,也没告诉大哥,任由阿昭带兵攻打大安。 凰静贞冒充离恨宫的人,代替阿昭下狱,是为了给阿昭争取时间。 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可以如此疯狂。 她如何不懂? 没人比她更了解阿昭,他的冷漠只是一种习惯性的伪装。 凰静贞对他如此情深意重,而且还代替他承受了奸细卧底之罪,就算如今他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凰静贞却同样有包庇同流合污之嫌。金凰连连惨败人心惶惶,如今凰静贞被送去了金凰,那些大臣定然会怒而惩之。 阿昭会如何做? 凤君华闭了闭眼,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阿昭,千万别做傻事。 她深吸一口气。 那天宫中箭雨齐发,她以业火抵挡,然后用隐身术离开。宫中暗卫无数,她几乎毫无躲藏。她纵然武功高强以一当百,但双拳难敌四手,那么多人,车轮战术,她也得耗尽精力而死。隐身术时间不能太长,她一现身就会被发现。若是她一个人还好,可以易容成宫女的模样。但她还有女儿,她不能让他们伤害到女儿。 她少了几座宫殿,那些人却丝毫没有要救火的意思,只一个劲儿的追杀她,看来是不杀她不罢休了。 业火不能连续用得过多,否则她会精疲力竭而死。 她躲在一个废弃的宫殿中,听着外面吵杂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吩咐着到处搜索。 这地方呆不长久,她知道。 她眯了眯眼,看向怀中睁着眼睛十分安静的女儿,心里很安慰。那天她从箭雨里逃生,便对她说。 “宝贝,现在我们有危险,不要出声,知道吗?” 小家伙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好似能听懂她说的话,很听话的点头。 这两天以来,她果真没有哭闹,只是在饿了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扯她的衣袖,眼巴巴委屈的看着她。她心中酸涩,然后便找一个隐蔽的地方,给孩子喂奶。云绯吃完了就安分的睡了过去,无论外面多大动静她都充耳不闻,乖乖的呆在娘亲怀里。 凤君华十分庆幸女儿的懂事,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她微阖着眸子,思考着该如何逃出去,忽然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她立即睁开眼睛,眼底划过一道杀气。身影一闪,下一刻,她已经挟持了来人,正准备一招毙命。那人却不慌不忙,道:“三小姐且慢,我是来帮你离开的。” 凤君华皱眉,却没有松懈半分,手指已经扣住了对方的脖子。这才发现对方是个小宫女,但眉眼沉稳波澜不惊,一点也没有慌张之色。 “你是哪宫的宫女?” 那宫女抬头,素净的脸露出一抹笑意,容颜忽然变幻为一柔美女子。 “我是玉晶宫宫人,名叫笑彤。” 凤君华瞳孔一缩,她居然会千变万化。 玉晶宫! 她陡然眼神一历,掐着对方的脖子紧了一分。 笑彤依旧面色淡定,“我是宫主埋在南陵皇宫的卧底,只为了有一天能帮三小姐脱困。” 凤君华眼神震了震,清冷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笑彤从袖中拿出一方白色手绢,“这是三小姐曾送给宫主的,宫主说,您看了便明白了。” 凤君华用独门手法点了她的穴道,然后将她手中的白色手绢拿过来,上面一朵半开的莲花妖娆而绝美,绣工虽然看着有些生涩,但看得出来针脚细密,当时是用了心的。 莲花… 凤君华眼神刹那茫然,这是她绣的第一件作品,玉无垠一直十分珍惜,从不离身。除非是他亲手交给他人,否则这世上没人能从他身上取得贴身之物。 忽然想起五年前,姜婉英寿辰那一日。 “他…” 笑彤道:“这是五年前宫主交给我的。” 果然… 凤君华闭了闭眼,抬手解了她的穴道。 “你在皇宫呆了多久?” “二十年。” 凤君华一震。 二十年前,正好是他离开的时候。 他竟然在那个时候已经预料到有今日了么? 她恍惚的问:“二十年,你都没被发现么?” 笑彤微微一笑,“三小姐忘了吗?我会千变万化易容术,随便幻化一个人都不会被人发现。况且我只是一个小宫女,只要不招惹是非,没人会发现我的。” 凤君华垂下眼睑,“你要如何助我离开?” 笑彤道:“三小姐请跟我来。” 凤君华不说话,跟在她身后。 这座废弃的宫殿已经很多年没人住,屋子里所有东西都蒙了尘,到处结了蛛网。笑彤却仿佛对这个地方很是熟悉,七歪八拐的走进看起来以前应该是内殿的房间。手心催动内力,将地上一个蒙尘的箱子推开,然后就看见地上木板渐渐消融,出了一个洞。 “就是这里,三小姐,我们走吧。” 凤君华点头,跳了下去。刚跳下去,外面就响起嘈杂的脚步声,追兵已经来了。 笑彤一挥手,洞口忽然又被堵住。 “这密道可以直接通往宫外,里面有食物和灯火,即便在这里呆个几日咱们也不会饿死。” 笑彤取下墙壁上的火把,对凤君华说道。 凤君华抱着女儿跟在她后面,“这条密道你挖了多少年?” 在皇宫挖地道,还能不惊动明月殇,这个笑彤,可真有本事。 笑彤淡淡道:“二十年。” 凤君华目光又是一震,笑彤走在前面,却仿佛已经料到她的表情,继续道:“这是宫主给我下的唯一命令,用二十年,挖一条密道,已备今日之需。宫主说了,明月殇心机深沉且阴暗,定然会为难三小姐。他没能在三小姐身边保护,怕三小姐会中明月殇奸计而被困。所以宫主让我无论如何要挖这样一条密道出宫。但宫中耳目众多,明月殇明月轩都不是好应付的人,我只得小心又小心,有时候好几天才挖一寸,以至于这样一条密道,用了将近二十年才完工。” 笑彤说得谦虚,凤君华却知道,能避过宫中重重暗卫以及明月殇的眼睛在冷宫里挖通暗道,笑彤已经很了不起了。 “什么时候能出宫?” “三天。” …… 皇宫搜寻无果,暗卫已经向明月殇禀报了消息,明月殇负手而立,闭眸思索一会儿,却是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镇守如意城的将士们是不是已经全都投降了?” “是。” 暗卫道:“逍遥王带着大军军临城下,我方大将接连被杀,军心不稳,齐王…蛊惑威逼利诱,众将士放下兵器…投降了。” 明月殇并不意外,虽然早先有些猜测,但明月笙的身份真正曝光,他还是难免心绪震动。 她该是有多恨他,所以在那么多年以前就在他身边安插了探子? 明月笙… 当年那个出生中胎毒而不良于行,因他一次无意相救而发誓忠他助他的小男孩儿,竟然是她的人么? 他闭了闭眼,“如今慕容轻寒是否已经带兵南下直攻南陵?” “是。”暗卫道:“东越已经连破金凰二十座城池,金凰只怕…” 明月殇面色看不出丝毫异样,“全国追杀…”他顿了顿,道:“大安女帝。” 暗卫一震,随即恭敬道:“是。” …… 三天后,凤君华和笑彤从密道里出来,已经出了京城。原本想从水路离开,却遇到了明月殇派来的禁卫军以及重重暗卫追杀。 笑彤道:“三小姐,你先走,我断后。” “不行。” 凤君华摇头拒绝,“他们人多势众,你一个人无法应付。” 说话间她已经一挥手,火光溢出,前面一排靠近的人被烧成了灰烬。凤君华足尖轻点,“走。” 两人转瞬落入湖面小船上,岸边大队人马重重包围,弓箭手准备就绪,领头人下令道:“放箭。” 千万支箭如雨点坠落,直射向小船。 笑彤双手凝结一道屏障,将整条小船保护起来。 就在这时,船板微微晃动。 笑彤脸色一变,“水底下有杀手,三小姐小心。” 凤君华一手抱着孩子,一边应付那些杀手。虽然在皇宫消耗了些精力,但还是能坚持一段时间的。 凤凰诀加上九天诀所向披靡,她手中幻化无数长剑,招式变幻如行云流水,招招致命,不断有人靠近,不断有人死伤,鲜血融入河水中,转瞬一片血红。 笑彤已经开始脸色发白,却还是在努力支撑。 凤君华回头看见她额头渗出虚汗,微微蹙眉,身影一闪来到她身后,之间在她眉心一点,真气源源不断的涌入。 笑彤脸色渐渐恢复红润,低低道:“还有这么多杀手,三小姐,您不要为我浪费内力…” 凤君华冷静道:“穿过这条河我们就安全了,坚持住。” 笑彤点点头,加固结界,抵挡那些飞来的箭矢。 水中窜出来的杀手都死了,凤君华以内力加快船行速度,很快走到尽头,然而岸边弓箭手还在不断放箭,一波又一波,不知疲倦。 笑彤已经快支撑不了了,“三小姐,您快上岸…” “不行。”凤君华道:“要走一起走。” 她话音刚落,忽然前方河水裂开,似断崖,湍急的水流顷刻而下,小船如何抵抗这么大的冲力?迅速被河水往断崖冲。 笑彤受了影响,结界破裂,她闷哼一声,手臂已经中了一箭。 凤君华稳住身形,回头看见她手臂上被鲜血染红的衣衫,眼神一冷,掠至她身边,挥手将射来的箭网斩断。 “走。” 她抓着笑彤的肩膀飞身而去。 刚落地,又是无数箭雨落下,凤君华连忙运功应付,笑彤忽然惊叫一声扑过来,血腥味蔓延在鼻端。 凤君华浑身一震。 笑彤面色惨白,将肩头的箭拔掉。 “他们人太多,三小姐,快走…” 凤君华眼神幽暗,眼角余光瞥到一块大石,她眸光微闪,指尖溢出一道红光,将那大石一分为四,在空中飞旋着抵挡那些飞来的箭。她一只手抱着孩子一手扶着受伤的笑彤,“你坚持住,离恨宫的人很快就到了。” 笑彤摇摇头,“来不及了,三小姐,你走吧,别管我了。”她喘息着,脸上却带着笑容。“我只是玉晶宫一个普通的小宫女,有幸能得宫主看重受此大任,已是三生修来的福分。”她咳嗽两声,眼神迷离而幻灭。 “这是宫主给我下的唯一命令,我不能辜负宫主所托…哪怕是拼尽性命,我也会…帮助三小姐…离开…所以…” 凤君华浑身一震,笑彤,她对玉无垠… 笑彤唇边露出一抹微笑,眼神越发迷离。 “虽然在宫主眼里我无足轻重,但我今日之死是为宫主所爱的女子…总算…总算和宫主有那么一丝关联…我…我无憾了…”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然将凤君华向外狠狠一推。 “走——” “笑彤。” 凤君华于半空中伸出手,只看见无数箭矢嗖嗖没入笑彤身体,鲜血在眼前弥漫,烧灼成妖娆的花海… 她瞪大眼睛,想要飞过去,身后却有人掠过来。 “宫主,不能过去,危险。” 魅颜一把抓住她,急声道。 下方传来厮杀声,离恨宫的人已经赶到。 “快救她。” 凤君华心知或许已经晚了,但却依旧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但愿笑彤还有救。 魑离沉声道:“宫主,您先跟随魅颜离开,属下去救人。” 他说罢飞身离去,凤君华眼中写满了担忧。 “宫主,我们走吧。” 魅颜扶着她因耗尽体力而有些虚软的身体,足尖一点,来到安全的地方。 凤君华抬头看了看周围,“这是哪里?” “水丰峡。”魅颜道:“我们穿过峡岭,直接从水路离开…” “不。” 凤君华却摇头,眼神深沉。 “转陆路,去白云峰。” 魅颜愕然,“宫主?云太子现在已经打到了玉砂城,我们走水路,半个月后就能与大军汇合。如果转陆路去白云峰,靠近国都,若被金凰女帝发现,那么…” “我意已决,不必多说。” 她何尝不知道此行危险?但她必须救阿昭。 阿昭… 当初为了阿昭的身份保密,离恨宫的人甚至都不知道阿昭的存在,否则当日狄展书反叛,明月殇早就发现阿昭的身份了。 没人能明白阿昭对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她不可以让他有事。 魅颜不再说话。 一时间,空气静默。 半刻钟以后,魅颜忽然指着一个方向。 “宫主,他们来了。” 凤君华立即回头,眼神却是微微一沉。 魑离抱着笑彤,身后跟着离恨宫残余的人马,急急而来。 “宫主。” 他带领众人齐齐跪下,“属下来迟,请宫主降罪。” 凤君华现在没空追究这些,将怀中的女儿交给魅颜,然后蹲下来,看着满身是血已经闭上眼睛毫无声息的笑彤,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她…” 魑离垂眸,“她身上连中三十七支箭,其中十二支致命,失血过多。属下赶到的时候,她已经…” 凤君华闭了闭眼,想起刚才笑彤拼死护她的场景,只觉得心里积压着大石,闷闷的痛。 “把她带去仙踪山,厚葬!” “是。” == 玉砂城。 “殿下,刚收到消息,太子妃已经逃出南陵,现在正往白云峰而去。” 云墨负手而立,嗯了声,然后道:“严密监控白云峰周围所有关口,一旦发现金凰伏兵,一律杀无赦。” “是。” 暗卫无声退下。 云墨站在原地,半阖着眸子,目光遥远。 她要救的人,他如何不成全? …… 赶了七天的路,终于来到白云峰,周围满是血腥味,地上还有不少尸体,一看就知道这里刚才经过了惨烈的厮杀。 凤君华眼神一沉,心中担忧越发浓重。 魑离检查了一下地上的尸体,走过来道:“宫主,这些都是金凰的皇族密卫,大多一招毙命,脖子上有很小的伤口。不是刀伤不是剑伤,倒像是内力催动钢丝所杀。” 是阿昭。 她知道。 “尸体还是温热的,可见他们刚走不远。” 凤君华眼神迸发出凌厉的光,“追。” “是。” 一行人又继续赶路,很快就听到前方传来厮杀声。 “宫主,是金凰的皇族暗卫。” 凤君华已经运用千里渡消失在原地。 前方不远处,金凰的皇族暗卫正在围攻阿昭和他的属下阿奇。主仆俩人经过长久的厮杀,体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阿奇挡在阿昭面前,急急道:“少主,对方人太多,您快走,属下护着您…” 阿昭抿着唇,手中银丝线不停的舞动,他双脚不便,练的便是这钢丝杀人。 阿奇忽然闷哼一声,单膝跪在地上,口吐鲜血。 阿昭霍然抬头,一把扶住他。 “阿奇。” 阿奇一剑杀死靠前的两个黑衣人,对他摇头道:“少主,您快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斜刺里一道掌风逼近,阿昭迅速将阿奇推开,迎掌而上,却因晚了一步加上内力即将耗尽而不敌,生生从轮椅上滚落。 “少主。” 阿奇大喝一声,目光充血而焦急。 前方就是悬崖。 “阿昭。” 眼前红影一闪,火光闪过,周围惨叫声四起。同时又有另一批黑衣人出现,迅速和金凰的皇族暗卫拼杀起来。 阿昭抬头,还未来得及看清她的模样,就已经被人揽住腰飞身落地。 “宫主。” 魑离等人迎上来。 此时,金凰的皇族暗卫已经全都死了。后来的一批黑衣人走过来,跪在地上。 “参见太子妃。” 阿奇已经走过来,“小姐。” 凤君华看着跪在地上的黑衣人,目光闪动。 “他让你们来的?” “是。太子知晓太子妃会来白云峰,特意让属下等人来迎接。” 阿昭忽然抓住了她的手,她低头。 “阿昭?” 他看着她,眼神仿佛跨过千年万年飘过来,微微恍惚,又并深深暗沉,只低低道:“我要去金凰。” 凤君华抿唇不语,只静静看着他。然后她抬手,点了他的睡穴。 “你…” 他眼前一黑,倒在了她身上。 “少主…” 阿奇担忧的唤了声。 凤君华绷着一张脸,“去玉砂城。” …… 屋子里很静,紫金香炉里燃放着香烟,纱帐逶迤而下,帐内女子静静沉睡。 云墨站在窗前,负手而立,眼神静谧的看着远方。 凤君华眼睫颤了颤,慢慢睁开眼睛,一眼看见头顶淡紫色的纱帐,怔了怔,然后想起那日救了阿昭以后,她立即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对了,阿昭。 她立即坐起来。 “阿昭…” 忽然瞥见窗前的云墨,她声音悠然顿住。 “醒了?” 他没有如以往那般立即走过来,甚至都没有回头,声音冷淡得让她心口阵阵疼痛。 苦笑一声,“你还在生我的气?” 他沉默一会儿,随即转过身来,神情淡漠微有讥嘲。 “我生不生气,你何时真正在意过?” 她喉咙一堵,“我…” “你昏迷了三天三夜,醒来后叫的第一个人却是其他男人。”他神情淡得有些冷,慢慢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嘴角勾起淡淡自嘲。 “有时候我真想破开你的心看看到底有多大,能够装得下多少人。这天底下好像谁都可以让你放在心上,唯独对我最残忍。是吗?” 凤君华呼吸一滞,知晓这次她不告而别伤了他的心,便软下性子去拉他。 “对不起,我不该不辞而别,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她望着他,又想起了什么。“绯儿呢?她在哪儿?” 云墨神色更为嘲弄,却没有拂开她的手。 “现在终于想起自己还有女儿了吗?” 他从未用这种冷淡夹杂嘲讽的语气对她说话,即便是从前她故意伤他,他再痛再伤再怒也会克制。 而这一次,他看着她的眼神毫无感情,只有深深的压抑的沉怒。 凤君华怔了怔,有些不适应他的冷漠。 半晌,她垂下头,不说话。 走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会生气,却没想到他会气成这样。自从他们在一起后,他对她从来都是温柔的,宠溺的,甚至都没大声对她说过一句话。从前她要是生病受伤了,他会一直守在床边等着她醒来,然后亲自照顾她喝药。 然而这一次,他却对她不理不睬,还说那么多嘲讽的话。 这样的他让她心里发堵发闷发疼。 她不习惯这样的他,至少不习惯在她面前如此冷漠的他。 连日来的疲惫以及逆反心理一起涌上来,她去南陵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帮他解毒。他以为她想离开他吗?他以为她想日日跟明月殇周旋吗?她日日夜夜吃不好睡不好,就是担心他的身体。是她害得他中毒,她怎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怎么不说话?” 凤君华赌气道:“我还能说什么?反正在你眼里我说什么都是错。” 他一阵静默,周围空气在一寸寸变冷。 凤君华话一出口就后悔了,他身体里还有梦相思没解,他生气是因为担心她,不然也不会知晓她去了白云峰就立即派人阻截杀手营救她。 “我…” 眼前一黑,他已经俯身而下,双手死死的抓着她的双肩,眼神沉沉的看着她。 “你在怪我?” 凤君华原本想说什么,抬头触及他黝黑深沉的眼睛,顿时呼吸一滞。 “云墨…” 他突然低头堵上她的唇,粗暴的,蛮横的,再没有从前丝毫的温柔怜惜可言。 这是从她出现在他面前开始他就一直想做的事。 看来是他以前太宠她了,她真以为他好说话是吧?不给她点教训,她只会更加得寸进尺。以后… 以后? 他突然顿了顿,心中那股疼痛如洪水决堤,破空而来。 他们还有以后么?或者说,他还能活多久?他还能拥有她多久? 心里深藏的痛苦绝望盖过了愤怒和几个月以来的担忧惶急,他闭上眼睛,动作渐渐温柔了许多。 无论什么时候,他总是对她狠不下心来。 凤君华原本在他低头吻下来的时候就愣住了,立即想起五年前金凰花灯会那一晚,他也是被他气急吻了她,那是他第一次严格意义上对她生怒。 唇上传来微微的刺痛让她皱了皱眉,却没有推开他。她能感受到他的心里变化,能察觉他冷漠背后的温柔。 眼角有了浅浅泪痕,她伸出双手去抱他,他却突然痛苦的闷哼一声。她立即睁大眼睛,顿时想起他体内的梦相思,连忙推开他。 “别…不要…” 他一只手撑着床,另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唇贴在她脸上,微阖着眸子,轻轻呢喃。 “青鸾,别推开我…” 他又去寻她的唇,她却偏头躲过,含泪摇头。 “你会毒发的,不要…”她忽然想起什么,“圣灵泉泉水,对,我拿到圣灵泉泉水了…”她说着便往怀里掏,怀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她脸色立即惨白如雪。 他却已经将她压倒在床,呼吸喷洒在她耳边,温热的吻从她耳根子一寸寸滑落,手指灵巧的扯掉她的腰带。 “不要——” 她却突然惊醒,推开他,一脸的惊惶。 “不能,云墨,你会死的,会死的…” 他身中梦相思,便是看见她都会痛不可遏,一旦动情,那更是痛彻心扉。 她怎能眼睁睁看着他这样痛? 他伏在她身上,低头看着她。然后伸手,一点点将她眼角的泪水擦拭。 “别哭。” 声音恢复到从前的温柔疼惜,那般绵绵密密丝丝入骨。 凤君华又忍不住落泪。 “云墨…” 他埋头在她颈侧,没再碰她,双手却紧紧的搂着她腰,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骨子里。 “别推开我。” 低低而喑哑的声音,含着几分脆弱的祈求,让她立即不敢动了,泪水已经没入耳鬓,浸湿了枕头。 心里蔓延着无边无际的忧伤和悲愤。 “你是不是将圣灵泉泉水藏起来了?” 就像从前他将她的忘情丹给偷天换日一样,或许早在这几天内他已经将她身上装有圣灵泉泉水的瓶子给搜走了。 他不回答,依旧伏在她身上,轻嗅着她身上的芳香。 “这段时间有没有想我?” 想,怎么不想?时时刻刻都想。 她想说话,喉咙却被堵住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用力的点头。 他轻笑一声,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道:“抱歉。” 她一愣,又听他在说:“我刚刚不该对你这么冷漠,青鸾,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角色调换,刚才还是她小意说软话,不到半刻钟,他的态度就立即变了,反而担心她会因他刚才冷漠的态度而生气。 凤君华只觉得心口一酸,终究忍不住环住他的腰,摇头。 “没有,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是我不好,是我不辞而别让你担心,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了,永远都不离开…” 他又覆上她的唇,将她剩下所有的话都吞入腹中。 她疯癫痴狂半年多,两人又分别近四个月,此时相逢相依,自然很容易动情。见不到的时候还好,此刻那般亲密,越发觉得心中空虚加大,恨不能将对方揉进自己身体里才好。 他扯落了她的腰带,急切的想去撕扯她的衣服,她慌忙阻止。 “这衣服可是你亲手给我做的,除了登基那一日,我天天穿着,你可不能给扯坏了,不然你上哪儿再找一匹天华碧给我?” 他一顿,方才那般旖旎缠绵的气氛立即被她打散,他有些哭笑不得。 正在这时,有人推开了门。 “姐夫,我姐醒了吗,你快去看看那个…” 凤含莺的抱怨声戛然而止,她怔怔的看着床上女上男下的两人,半晌没回过神来。 凤君华在她进来的时候就怔住了,还没明白过来小莺怎么在这里,下一刻看见她呆滞的神情,又意识到此刻自己和云墨的姿势有多暧昧,脸颊腾地一下红透。她连忙推开云墨坐起来,三两下整理好凌乱的衣发。见凤含莺还在发呆,她不自然的咳嗽一声。 “小莺,你怎么在这里?” 凤含莺终于回过神来,想起刚才自己突然闯进来好似打断了两人的好事,神色有些不自然。讪讪道:“对不起啊,姐,我不知道你们…” 瞥见已经坐起来的云墨,凤君华又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凤含莺的解释。她一顿,偷偷看了眼云墨,他表情明显不大好,眼神里写着责备。 她有些心虚的想,这也不能怪她嘛。她也不知道姐会在这个时候醒过来嘛,更没想到他会那么饥渴,姐一醒过来就… 心中不停的腹诽着,嘴上可不敢这么说。 屋子里气氛有些沉凝。 凤君华干咳一声走过来,也不再询问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问道:“小莺,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凤含莺一拍脑门,立即去拉凤君华的手。 “姐,是这样的,就是你带回来那个什么阿昭。他已经醒过来了,吵着闹着要见你,你快去看看吧。否则他得把房子给掀翻了…哎,姐,你等等我…” 她话还没说完,凤君华便立即甩开她匆匆离开。凤含莺在身后无论怎么叫她都没停下来,眼角余光瞥到一抹黑色,她抬头。 “姐夫?” 云墨看着凤君华消失的方向,眸光闪了闪,跟了上去。 …… 询问过魅颜等人后,凤君华立即就去了阿昭的房间。还没到就听见里面传来杯碗被摔碎的声音,接着就听见阿昭冷冷道:“我不喝药,让你们的主子过来,快去——” “哎,我说小子,你不要不识抬举。” 云裔忍不住了,“别以为你立了功就可以目中无人耀武扬威,本王告诉你,这里是军中,不是…” “阿昭。” 凤君华出现在门口,截断了云裔未说完的话。 阿昭一顿,而后抬头,冰冷的眸子已不复那日复杂的情绪,淡得如一潭池水,没有丝毫涟漪。 云裔看了看凤君华,又看了看阿昭,走过去。 “你来了就好,这小子…” “出去。” 凤君华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淡淡吐出两个字。 云裔一愣,这女人又开始耍大牌了? 他忽然有点怀念她疯癫的时候,至少不会这样理所当然的高高在上。 云墨就没好好的惩罚她?下一刻,他眼尖的瞥见她唇上的伤口,眼底划过一丝精光,掠有些可惜。 就知道云墨舍不得这个女人。 他耸了耸肩,走了出去。 凤君华站在原地不动,直直的看着躺在床上面色依旧有些发白的阿昭,半晌没说一句话。 阿昭却已经收回目光,冷冷讥嘲道:“终于肯来了?我还以为你在云墨的温柔乡里舍不得走了呢。” 当真以为他没看见她略肿的红唇么?她心心念念要替那个人解毒,不惜只身犯险,回来后云墨不好好照顾她,却如此凌虐她。这样的男人,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 “阿昭。” 凤君华轻轻唤了声,眼神里无尽哀伤。 阿昭呼吸一滞,别过脸去,似有些赌气。 凤君华笑了,他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不高兴了就冷冷的不理她,一个人生闷气,不过就是想她哄他罢了。 还是个孩子啊。 她走过去,坐下来。 “阿昭。” 他抿唇,依旧不看她,眼底却有微微波动。 “为什么不吃药?” …… 门外,云裔被赶出去后根本就没走,他其实纯粹是好奇,这个所谓的阿昭到底是什么人,居然能在明月殇身边做卧底那么久还没被发现。抬头看见走过来的云墨,他嘴角勾起几分笑意。 “你的女人现在可是和其他男人共处一室,你不去将她拉出来?” 云墨不理他,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二人的对话声。 “你还会管我的死活么?” 屋子里没有屏风隔着,只帷幔随着微风摇曳,凤君华坐在床边,一头青丝散落而下,与湖蓝色叠丝薄衾互相辉映,淋漓分明。 她抬头看着阿昭,眼神隐约有些暗淡。 “你还是在怪我么?” 阿昭轻嗤一声。 “我哪里敢怪你?你是东越的太子妃,大安国的开国女帝,我不过是一个生活都不能自理的残废,哪有…” “阿昭。” 凤君华的声音忽然加大,她双手抓着阿昭的双肩。 “看着我。” 阿昭依旧不理她,却也没挣脱,任由她抓着自己的肩膀。眼角余光忽然瞥见门口的云墨,嘴角扯出一抹讥嘲。 “太子妃,您现在是有夫之妇,可不能和除了丈夫以外的其他男人太过亲密,否则您的夫君一旦吃起醋来,我怕小命不保啊。更何况您是千金之躯,我…” “阿昭。” 凤君华语气更重,眼神里那种深切的悲伤重来。 阿昭忽然住了嘴,低头不再说话。 凤君华看着他,想说什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又瘫软的坐了下去。 她突然捂着脸,似乎掩不住心里沉沉压抑的悲伤。 云墨一直站在门口,没进去,也没转身离开。 云裔在他旁边,看见屋内的两人,若有所思。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值得她如此在意?” “对啊。” 凤含莺也纳闷道:“那个什么阿昭,居然敢对我姐发脾气,更奇怪的是,姐居然容忍他?他到底是什么人?” 她看向云墨,“姐夫,姐有没有对你提过?” 云墨没有说话,仍旧看着凤君华。 久久的沉寂过后,阿昭无奈的叹息一声,唇边露出一抹苦涩,伸手想去拍她的肩。 “别哭了…” 凤君华突然伸手抱住他。 阿昭一愣,门外的云裔和凤含莺更是睁大了眼睛,然后看向云墨,他眼神沉寂着,神情看不出异样,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诡异,太诡异了。 云裔几乎是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云墨,这厮典型的就是个醋缸,平时恨不得将那个女人天天锁在身边才好。如今竟然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抱其他男人都没有反应,这是在太奇怪了。 而且他不信以凤君华的武功会没有察觉他们就在门外,居然还堂而皇之的抱那个人,她就不怕云墨生气? 凤君华死死的抱着阿昭,声音微微颤抖。 “阿昭,对不起,你别这样好不好?你要是心里不痛快可以打我骂我,但是不要这样自我折磨…” 她一说话,云裔和凤含莺更是惊得瞪大了眼睛。 云墨依旧面无表情,眼神却深了深。 阿昭被她抱着,一刹那有些恍惚,记忆深处最久远的温度和馨香扑鼻而来,他心中如沉沉扎下一根刺,疼痛开始向四周蔓延。 他低垂着头,再也维持不了冷漠,唇边凄苦加深。 “你还会关心我么?我还以为你已经放弃我,不要我了…” 凤君华呼吸一滞,松开他,眼神里又含了泪花。 “怎么会?”她抓着他的手,稳了稳情绪,道:“阿昭,我知道这些年委屈了你,是我不对,我不该让你去南陵,不该让你去明月殇身边。不该…” “够了。” 他突然沉声打断她,似乎有些不耐烦,也似乎被她戳中了内心不愿意面对的伤疤。 凤君华一顿,对上他暴怒痛楚的眼神,心中一揪,忙又道:“好,我不说了,你别生气。” 阿昭深吸一口气,“帮我一件事。” 凤君华沉默。 他回过头来看着她,说:“就当我这么多年辛苦的报酬,也不可以么?” 凤君华被那‘报酬’两个字刺得呼吸一滞,苦笑道:“你说。” “救她出来。” 虽然早就猜到,她却还是忍不住问:“给我一个救她的理由。” 他轻嘲,“什么时候,连我向你提这么小的要求也要理由了?” 凤君华抿唇,“她是金凰的公主。” “她也是我的妻子。” 说出这句话,他几乎是用吼的。 凤君华震了震,想起那日在白云峰见到他的场景,顿时眼神一深。他那么拼命也要去金凰… “你爱上她了?” 阿昭一听这话就怒了,他猛然推开她,赤红着眼睛大声吼:“对,我是爱上她了,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吗?” 凤君华没有防备,被他一把推倒在地,云墨等人立即跑了进来。 “青鸾。” “姐,你没事吧?” 凤含莺回头就对阿昭怒骂道:“臭小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阿昭胸口积聚着一团怒气,看着被他推倒在地的凤君华,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懊恼,听见凤含莺指责的话,不禁冷笑一声。 “我就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能耐我何?” “你——” 云墨已经扶着凤君华站了起来,眼见两人要吵起来,凤君华立即低喝一声。 “小莺,住嘴。” 凤含莺一顿,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姐?你…” 凤君华如何不知他们心底的疑惑?但她现在没空解释。 “你们先出去。” “可是…” “出去。” 阿昭忽然笑了起来,笑得肆意而张狂,笑得得意而悲哀。 凤君华眼神一紧,“阿昭…” “你闭嘴。” 他突然大声打断她,云墨眯了眯眼,杀气四溢。 凤君华连忙抓住他的手,眼神祈求,示意他不要动手。 云墨皱眉,终究没说什么。 阿昭渐渐安静了下来,眼神讽刺却越加浓厚,声音静默而悠远。 “十八年了,整整十八年。为了你,我做了十八年不是自己的自己。十八年前,你将我从死人堆里挖出来,只对我说了一句话,要我做你的眼睛。从那以后,这世上就再也没有阿昭这个人,我也彻底忘记了自己是谁。可我心甘情愿,因为那是你想要的。五年前,你历情劫,浴血重生,我恨自己不在你身边,恨那个时候你不需要我。你丧失五识四肢残废的时候,我多想做你真正的眼睛。可我没资格。从一开始,我就没资格。” 凤君华眼睛慢慢睁大,浑身都在颤抖,连声音都变了。 “阿昭…” 他在说什么?他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阿昭竟然对她… 不,不可能的,她一定是产生了幻觉,她一定是听错了。 凤含莺和云裔也是一脸震惊,唯有云墨神情自若。 阿昭看着一脸不可思议的凤君华,语气越发自嘲。 “不可思议么?”他轻笑,“就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呢。”他闭了闭眼,声音苍凉。“这世上为你生为你死的人很多,可愿意为了你将自己置身苦海十八年生不如死的人,却不多。你要我给你一个理由对吗?好,我现在就告诉你。” “因为…爱你太累了,我想换个人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千影归来 屋子里一片静寂,无人说话,人人都屏住了呼吸。 凤含莺看了看阿昭,又看向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打击得近乎崩溃的凤君华。 “姐…” 阿昭看着她,眼底疼痛又掺杂几分阴暗秘密终于暴露的刺激快感。 “你没听错,我…” 凤君华忽然动了,她迅速的扑过去,在所有人还未来得及反应锅里阻止的时候就已经将阿昭扑倒,一只手死死的捂着他的唇,另外一只手则是狠狠的掐着他的脖子,近乎疯狂的大吼。 “闭嘴,你给我闭嘴,谁让你说这些话的?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所有人都被这样疯狂的凤君华给吓呆了,几乎忘记了反应。云墨最先冷静下来,他上前准备拉凤君华。 “青鸾…” 阿昭却一把拍开凤君华的手,眼神嘲讽而赤红。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看见要靠近的云墨,他低喝一声。“你站住。” 不知道为什么,云墨当真没有继续上前,只是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凤君华依旧掐着阿昭的脖子,将他死死的压在床上,要是不知内情的人突然看见这一幕,定然觉得十分香艳旖旎。但屋内的几个人却没这感觉。女子双眼怒火,隐约有几分痛苦和深深的自责。而被她压在身下的男子,因为脖子被掐住而涨红了脸,眼神却是倔强而嘲讽的。 “怎么?你害怕了?呵呵…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这么几句话就让你害怕了吗?”阿昭说话一点都客气,仿佛要狠狠刺伤她让她和他一起痛他才开心一般,“这世上喜欢你的男人那么多,为你死的也不少。玉无垠,还有颜诺…怎么没看见你生气?还是就因为那个人是我,你才生气,你才愤怒?” “住嘴,不要再说了。”凤君华怒火烧得更旺,云墨终于看不过去了。 “青鸾,你冷静点…” 凤君华压抑着胸口燃烧的怒火,回头道:“你们出去。” 云墨皱眉,阿昭却又嗤笑一声。 “出去干嘛?你怕什么?”他目光流动,含几分不屑和阴暗。“你不是爱他爱得要死要活么?你不是还为了他不顾自己刚生产完后虚弱的身体跑到南陵去给他找解药么?你不是非他不可么?你们俩不是很相爱么?现在你赶他出去做什么?怕他误会?反正你这个女人桃花旺盛,身边男人成群。我又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你躲什么?” 云墨眼神微暗,隐约有暗流涌动。 阿昭却越说越得意,仿佛要将心底积压多年的话全都一个劲儿的说出来。 “二十年前你眼里心里只有一个玉无垠,二十年后你眼里心里只有一个云墨。我算什么?不过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罢了。” 他自嘲的轻笑,眼神落寞而凄凉。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我有多恨你?” 凤君华一震,掐着他脖子的手一松,双眼呆呆的看着他。 他在说什么? 他恨她? 他恨她… 阿昭,他恨她。 阿昭眼底掠过一丝极其深邃复杂的光,而后突然推开她,对着她大吼。 “当初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将我从死人堆里扒出来?为什么不让我死了算了?”他目光充血,悲愤道:“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对我那么好?” 凤君华又是一呆。 她对他好有错么?或者,她对他好么… 阿昭情绪有些激动,“我在明月殇身边呆了十八年,做了十八年的卧底,可他不知道,他将我当做兄弟,却不知道我这个兄弟早已背叛了他。你知道我的痛苦么?那些人说得没错,我就是叛徒,我就是个卖国贼。”他呼吸急促,“你这个无情的女人,你懂什么叫…” 凤君华再也听不得他继续说那些话,红着眼睛怒道:“闭嘴,我是你姐姐,是你姐姐知不知道?你怎么可以喜欢我?” 她这一吼,所有人就是一怔。 阿昭似被她戳中了心里最深的伤疤,声音比她更大。 “什么姐姐?你姓凤,我姓明,你算我哪门子的姐姐?这世上所有人都可以喜欢你,为什么就我不可以?” “你给我闭嘴,闭嘴…” 凤君华表情近乎疯狂,“明月昭,你给我听好了,你是我弟弟,永远都只能是我弟弟。” 她一吼完也不顾一屋子其他人的表情,推开云墨就跑了出去。 “青鸾。” 云墨想去拉她,最终又放弃。 “姐…” 凤含莺反映过来后看了看躺在床上神情隐隐有些沉暗又并几分呆滞的阿昭,喊了一声就追了出去。 …… 凤君华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她只知道要逃离这个地方。耳边嗖嗖的风声掠过,刮得她脸颊生疼,却盖不过之前听到那一字一句。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人,她看都不看一眼,只知道向前奔跑。 “姐你怎么了?姐…” 慕容琉风原本在慰问将士,听说她醒了过来,立即丢下所有事跑来看她,冷不防看见她跑出来,正奇怪,就被她撞了一下然后跑开了。 他还没回过神来就要去追,忽然又被撞了一下。他皱眉,一把抓住来人。 “我姐怎么了?” 凤含莺满脸焦急,哪有时间跟他解释那么多?拍开他的手就追了上去。 “姐—” “喂,臭女人。” 慕容琉风眉头一皱,想追上去,好像又觉得不妥。随便找了个人询问,才知道问题出在那个叫阿昭的人身上。他黑着脸去了阿昭的房间,云墨和云裔都在。阿昭依旧躺在床上,慢条斯理的将丫鬟重新熬的药喝了下去。抬头见云墨若有所思的盯着他,他不悦的皱眉。 “你的女人跑出去了,你不去追,盯着我做什么?” 云裔扬眉。 这小子,胆子倒是不小。这世上敢对云墨用这种挑衅的语气说话的可不多。随后一想,他俩算是情敌,这小子不喜欢云墨也很正常。 他忽然觉得有好戏看了。 刚才凤君华叫他明月昭,这小子还真的是明若玦的儿子啊。 他们俩到底是什么关系?凤君华看着小子的眼神明明有深刻的歉疚和复杂的感情,这小子平时看着冷漠,但在凤君华的面前又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云墨却依旧气定神闲,甚至脸上有微微笑意,忽然道:“你的腿不是胎中中毒所致。” 明月昭一怔,又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些难看,语气更加冷漠。 “与你何干?” 云裔盯着他,眼底微微泛起深思和讶异。 云墨端起茶杯,淡定饮茶,然后道:“既然不希望她因你愧疚而痛苦,又何必说那些话伤她?” 明月昭冷冷的看着他,神色讥嘲。 “那个女人,不是任何人都跟你一样非要将她当做宝。” 云墨笑吟吟的站起来,“当然,最好除了你。” 明月昭瞪着他,他却忽然话音一改,慢悠悠道:“我听说慕容将军有个妹妹,早些年失踪了。” 明月昭眸光一闪,云裔却眯了眯眼。仔细看明月昭的容貌,这时候,慕容琉风刚好走了进来,他直接对明月昭冷声道:“是不是你欺负我姐了?” 云裔抬头看着他,忽然发现了什么,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笑光。 以前没注意,现在仔细一看,这小子眉眼间和慕容琉风长得还有几分相似。 明月昭抬头看见慕容琉风,眼神轻蔑,话都不愿与他多说。 慕容琉风怒极走过来,“喂——” “我不叫喂。”明月昭慢悠悠道:“小子,你得叫我一声表哥。” 慕容琉风一呆。 ……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凤君华终于跑累了,瘫软的坐在地上。 “姐。” 凤含莺追上来,坐在她身边。 “姐,你怎么了?那个明月昭,你们…” “他是我弟弟。” 凤君华骤然打断她,神情有一种崩溃的疯狂。 她抬起头来,脸色凄惶眼底泪光闪烁,声音微微嘶哑和凄苦。 “阿昭,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 “姐。” 凤含莺不忍,“你别这样,那不是你的错…” “不…” 凤君华曲起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轻轻道:“阿昭,他是为了我…” “嗯?” 凤含莺凑过去。 “姐你说什么?” 凤君华默了默,有些呆滞的看向远方,恍惚间眼底浮现那年满山尸体,她一具具的移开,然后将那个奄奄一息的小男孩儿背在身上,躲过所有人的追杀,来到一个破庙。 灭门之危,他却被保护得很好,身上没有一点伤,但却因为发烧而额头滚烫,昏迷不醒。 她跪在地上,拍着他的脸。 “喂,醒醒,快醒醒。” 昏睡的小男孩儿似乎被她拍打的脸疼,皱着眉头醒了过来。一眼看见她,就道:“丑丫头,你是谁?” 丑丫头? 她一听这三个字就怒了。 “臭小子,你给我滚起来。”她站起来,叉腰用脚去踢他。“你说谁丑丫头呢?你给我说清楚,你说谁?” 那时候的她脾气可差得很,谁敢骂她一句她得十句顶回去。今天被个小屁孩骂丑丫头,她不气才怪。 他皱着眉头,想坐起来,却发现全身没有力气。迷迷糊糊的睁眼看了看四周,“这是哪儿?” 她瞪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想起刚才这小屁孩才遭灭门之祸,算了,她大人有大量,还是不要跟他计较了。怎么说,他还是她表弟呢。 深吸一口气,她又蹲下来。 “这是一处破庙,放心吧,这里很安全,他们不会找到你的。” 他皱眉,想起刚才的厮杀,眼神暗下来,浑身都在颤抖。 “我娘她…” 她见他这个样子,不由得心软。 “那都过去了,你娘用生命保护你出来,就是希望你好好活着。” 他捏着拳头,五岁的小男孩儿,眼底迸发出炽热而灼烈的仇恨。 “我要报仇。” 她看着他的眼神,如此坚决,燃烧着不惜一切的火焰,和五岁的她,多像… “要报仇,就必须好好活着。” “好。” 他坚定点头,这才看着她。 “你是谁?” 她微微一笑,眼角眉梢流光溢彩,似万道暖阳斜照而下,照亮他灰暗的生命。 他呆了一呆,就听见她说。 “我是你姐姐,慕容琉绯。” 慕容琉绯,从此他记住了这个名字。 逃亡的日子是很可怕的。那时候离恨宫才刚刚建立,她不能动用离恨宫,以免被人发现。还好那个破庙隐秘,那些人没有找到他们。只不过没有食物,她还好,饿个两三天没什么问题。但对于他一个病患来说,那可是致命的。 她没办法,只得咬破手指,将自己的血喂给他喝。 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着她咬牙忍着痛楚,唇内温热的鲜血仿佛沸腾的水在他身体里燃烧。 他眼角不自觉有些湿润。 他不会忘记,是她用血救了他的性命,是她在他生命最黑暗的时候带给了他唯一的温暖。 为了这份温暖,他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后来,他告诉她,其实他是南陵流落在外的皇子。他的母亲本是良家少女,因为和亲人失散,流落江湖,给人当丫鬟。有一次,明若玦微服私巡寄主府上,趁着醉酒强占了他娘的身子,后来他娘就怀孕了。娘迫不得已,只得给人为妾。而那个男人,从来不知道他的存在。 过了几年,他那个名义上的父亲被仇家所害,满门皆灭,娘拼死救下了他。 她想将他带回去,他却拒绝了。 …… 凤君华闭上眼睛,眼泪自眼角落下。 “阿昭,他是为了我,才亲手打断了自己的腿…” 凤含莺睁大眼睛,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姐…” 凤君华凄苦一笑,“那个时候他五岁,我六岁。我救了他,他为了感激我,也为了报仇,主动要求去明月殇身边做卧底。” 她想起很多年前,那个五岁的小男孩儿站在她面前,坚定的说:“我要去皇宫。” “你要认贼作父?”她眼底划过戾气,怒道:“你忘了你娘是怎么死的了?那个男人根本就不知道有你这个儿子。” “我知道。” 他说,“我只有娘,没有爹。” 她一呆,想起自己,那几年里,何尝不是只有娘没有爹? 她沉默一会儿,道:“皇宫不是那么好进去的,你要换一个身份,而且不能被人发现。” 他嘴角微勾,眼神幽暗。 “我听说他有个儿子,天生残疾,因此不得宠爱。” 她一惊,“你想做什么?” 他立即后退,然后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个大锤,照着自己的膝盖,狠狠的锤下。 她吓得大叫,跑过去将他抱在怀里。 “阿昭——” 鲜血在她眼前弥漫,她双手颤抖,眼神充血般的红。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呀?” 他痛得脸色惨白,却依旧在笑。 “明月殇医术高绝,只有一个真正的残废,他才不会怀疑。这是…是唯一的办法…” 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留下来,声音嘶哑。 “谁说你一定要接近他?要报仇我自有其他办法,不需要你这样做。” “可这是最好最有效的办法,不是吗?” 他微微仰头,看着她眼中凝聚的泪水,轻轻一笑。 “一个从不受人关注的冷宫皇子,也没多少人注意他的长相。更何况,我本来就是他的儿子,即便是滴血验亲,也能应付过去。”他说,“离恨宫那么多人才,个个都是你的左膀右臂。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做你的眼睛。等到你有需要,我可以…可以帮你…” “阿昭…” 她紧紧抱着他的头,浑身颤抖。 “你怎么那么傻,怎么可以…” 他靠在她怀里,从小到大,除了娘,她是第一个抱他的人。 好温暖,好温暖… 就像那一夜,她喂给他的血… “不要告诉…舅舅…”他抓着她的手,祈求道:“别告诉他,求你,姐…” 她浑身一震,闭了闭眼,用力点头。 “好。” …… “所以…”凤含莺怔怔道:“他在冷宫被人欺负,明月殇偶然救了他,他顺理成章的成为明月殇的暗棋?” 凤君华嗯了声,将脸上的泪水擦干,仰头,深吸一口气。 “阿昭小时候生活得很苦。姑姑未婚怀孕,那个男人也不过是看中她美色才将她纳为妾,正房主母又是个不容人的,姑姑不会武功,人又单纯善良,总是被欺负。阿昭…阿昭也经常被毒打辱骂。我救下他的时候,他身上还有被掐伤和针扎的痕迹。” 她静静的说着,“他性子自闭又偏执,又不懂得武功,和明月笙一个冷宫的皇子如此相似。所以,没有人会怀疑…”她吸了吸鼻子,“不但如此,为了彻底骗过明月殇。他甚至对自己用毒,照成自己是真的因胎中中毒而不良于行的假象。他做得很好,成功的成为了明月殇最信任的心腹。然后慢慢习武学医,光明正大的组建自己的势力…” “一个正常人,长久生活在黑暗里,是很容易崩溃发狂的。为了让自己静心凝神,心平气和,他向我要了一副棋局。说,如果他烦躁了,寂寞的,就一个人下棋,就不会觉得时间难过…” 她说完后又忍不住落下了泪,“阿昭…我对不起他…对不起义父,也对不起姑姑,我不是一个好姐姐,我没能好好照顾他…我竟然都不知道,他会对我…” “姐…” 凤含莺抱着她,“姐,那不是你的错。感情的事,没有谁是谁非。” 凤君华凄凉一笑,推开她。 “是我的错,当初我就不该听他的,我该将他带回去,就算不认皇室为父,慕容家也能养活他。再不济,我将他带回离恨宫也好。至少,至少他不会受这么多苦…如今,他双腿已残。再也…再也站不起来了。” “他能站起来。” 背后忽然传来云墨清淡而笃定的声音。 凤君华一怔,抬头看着他,眼睛里还含着泪水,满脸的绝望和痛楚。 他轻叹一声,拉她起身,将她脸上的泪水擦干。 “他会好的,相信我。” 凤君华怔怔看着他,因他的话而眼神微亮,随即又湮灭下去,木然的摇头。 “骨骼全碎,毒入血脉,再也无力回天…” “不。” 云墨却道:“你忘记三魂珠了吗?” 凤君华呆了呆,“可是三魂珠已经没有灵力了啊…” 云墨笑了笑,拉着她往回走。 “失了灵力的三魂珠只是没有起死回生的力量,但若将三魂珠磨成粉,却是世上最好的修复伤药。只要将他碎裂的骨骼修复,其他的毒,自然不是难事。” “真的吗?” 凤君华眼中升起希望,“你没骗我?” “我何时骗过你?”他回头看着她,捧着她的脸,温柔道:“青鸾,相信我,他一定会站起来的。当然,在此之前你得说服他不要自暴自弃。” …… 金凰。 阴暗的地牢里,凰静贞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双目呆滞而无神。 凰静芙下了阶梯,慢慢靠近。 眼前阴影垂下,她抬头,嘴角一抹淡淡笑意。 “皇姐。” 狱卒端了凳子过来让凰静芙坐下。她凝眸看向凰静贞,“为什么要这么做?” 凰静贞下巴搁在双膝上,眼睛里流露出款款笑意来。 “皇姐不是很清楚么?”她不知想到了什么,苦笑连连。“当年我劝你不要迷恋明月殇,情之一字乃穿肠毒药,不可尝试,否则会肠穿肚烂而死。可如今我自己也品尝情滋味,才知晓那种感觉。便是痛彻心扉,万劫不复,也不要一生淡若止水,平静无波。” 凰静芙定定的看着她良久,长长一叹,黯然道:“后悔吗?” “那你呢?后悔吗?” 凰静贞反问,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 凰静芙沉默好一会儿,才道:“我后悔了。” 凰静贞一呆,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凰静芙幽幽一笑,眼里写满了苍凉。 “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十七年前去南陵参加他父皇的寿宴。如果可以重来一次…”她忽然自嘲一笑,“这世上哪里来的如果…” “皇姐…” 凰静贞眼神里微微疼痛,唇角一抹凄苦。 “这世上有多少痴情女子,就有多少薄情男儿。不,他们不是薄情,也不是寡情,他们只是将深情都给了另一个人而已。”她轻轻的说,“皇姐,其实我很早就已经知道。他心里没我,我以前总觉得,只要我一直呆在他身边,总有一天他会被我打动。可是我错了…这世上什么东西都可以争,唯独只有心,争不过也抢不过…” “所以你为他牺牲,因为这样,他就能永远记住你。是吗?” 凰静贞垂眸,自嘲道:“皇姐,我是不是很傻?” “是很傻。”凰静芙深吸一口气,“不过咱们女人不都是这样的么?傻,却又痴。” 她站了起来走了几步,然后脚步一顿,忽然一挥手,铁链掉落。 凰静贞一怔,就听她说。 “你走吧。” 凰静贞震惊的看着她,“皇姐?” 凰静芙没回头,只是淡淡道:“最多一个月,云墨就会打到国都,金凰保不住了。我身为金凰帝君,理当和金凰同生共死。”她叹息一声,“去吧,去找他。他从如意城离开后就来金凰找你了,我派人截杀他,原本想试探他对你有几分真心,可他被离恨宫的人救走了。”她微微侧头,“皇妹,你比我幸运。至少他心里是有你的,或许连他自己都看不明白。但我相信,你回到他身边后,他会好好待你的。” 凰静贞站了起来,眼神复杂。 “可是,我已叛国…” 凰静芙苦笑,“国都要不保了,还有什么叛国?你走吧,我不会让人送你。”她忽然想起明月殇,他放走了凤君华,却派人截杀。只有她明白,他不是真正想要凤君华的命,心中不过还有最后一丝希望,想要留住那个女子而已。更或者,他意识到大势已去,他们都即将成为亡国之君。生前得不到,死后那个女子的尸体能陪在他身边也不错。 是吗? 阿殇,这世上最了解的人,才是最爱你的人。可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才失去了被爱的资格。 因为互相太过了解,没有了其他发展的空间。 早就明白的,只是放不下而已。 如今到了这个地步,放不下也只能放下了。 …… 凰静贞怔怔的看着她离去,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深黑的牢狱深处,那一点明黄光晕一点点消失,徒留空气,寂寞而冷清。 她看着看着,忽然眼角便落下泪来。 “皇姐…” 幽幽的叹息声响在耳侧,“我说,她都放你走了,你还愣着做什么?等着被抓?” 凰静贞一怔,猝然回头,对上一张惊艳绝伦而笑容满面的容颜。 “你是…”她忽然想到什么,眼睛陡然睁大。“你是…” 话未说完,她便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风声掠过,紫衣女子接住她的身体,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我的样子有那么恐怖么?”随后撇撇嘴,带着昏迷过去的凰静贞,身影一闪便消失无踪。 ……等凤君华再一次站在门口的时候,就看见慕容琉风站在床前,和明月昭大眼瞪小眼,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云裔在一旁优哉游哉的喝茶,满眼都是看好戏的味道。 “小风。” 慕容琉风回头看见凤君华,立即就小跑了过去。 “姐,你没事吧?刚才是不是这臭小子欺负你了?你告诉我,我给你…” 凤君华皱眉打断他,“他是你表哥。” 慕容琉风一顿,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呐呐道:“姐,你…你没开玩笑吧?” 明月昭哼了声,眼里明明白白写着嘲讽,眼角余光却还是忍不住瞥向凤君华,等看见她身后的云墨,面色又是一沉,别过了脸。 凤君华已经走了过来。 “你当真要我帮你救她?” 明月昭低着头,漠然道:“我娘死后,你对我最好。可后来我发现,她比你对我更好。” 凤君华抿了抿唇,然后道:“我答应你。” “我答应你。” 明月昭一愣,回头看着她。 凤君华沉声道:“我会帮你救他。” “不用了,人我已经带回来了。” 不知哪里飘来的女声,明明开口的时候好似很远,但话音落下已经尽在耳侧。 凤君华悠然回头,云墨和云裔已经掠了出去,同时四周暗卫涌动,全都一拥而上。 等凤君华和凤含莺出去的时候,就看见一个紫衣女子被一群暗卫包围着,她怀里还抱着一个人,面对那么多暗卫以及士兵,却应付得游刃有余。 她的武功… 正想着,那紫衣女子已经开口了,带几分笑意。 “墨儿,我这才刚回来,你这欢迎仪式可有些特别啊。就算你不念昔日我和你母后的交情,怎么着如今我可是你岳母,你好歹也得对我客气点才行吧。” 凤君华忽然睁大眼睛,急急道:“住手。” 她开口的同时云墨也开口了,两人异口同声,众人一怔,全都退了开去。 那紫衣女子这才懒懒回头,容颜如娇花照水,海棠春色。虽然眉角眼梢有浅浅的皱纹,却风情如故,一笑嫣然,倾国倾城。 咋一见到她的面容,凤君华如遭雷击,浑身都止不住颤抖,几乎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 她蠕动唇瓣,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只呆呆的看着那紫衣女子,眼底凝聚着泪痕。 云墨也是满脸震惊,却很快冷静下来。云裔表情最夸张,“你是…千姨?你…你不是…” 话未说完,身边红影一闪,凤君华已经掠了过去。在距离那紫衣女子三步之外停了下来,双眼直直的看着她,放在身侧的手一寸寸收紧,喉咙干涩,说不出一句话来。 莫千影看见她明显也有些恍惚,当年她死的时候女儿才不到七岁。一晃十七年过去了,女儿已经长大成人,如此美丽,与那人如此相似… 她将怀中已经醒过来的凰静贞往外一推,然后就对凤君华张开双手,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绯儿,过来,让娘好好抱抱你。” 凤君华隐忍多时的眼泪终于顷刻而下,她立即跑过去,紧紧的抱住莫千影,嘶哑道:“娘,是您吗?真的是您吗?您…还活着?” 一声‘娘’出口,莫千影也忍不住眼角酸涩,抱着她的手紧了紧。 “绯儿,是我,娘回来了,回来了…” 周围所有人都没有说话,除了云墨以外,包括云裔在内,都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 凤含莺最是最不了解情况的那个人,她拉了拉云裔的衣袖,呆呆的问:“花和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是…” “是千姨。” 云裔捏着她的手微微收紧,显然也是十分激动。 “没错,是她。世界上会凤凰诀的除了她们母女便没有其他人,千姨她…她没死,她还活着。” 随后出来的慕容琉风也呆呆的看着失散多年此时重逢紧紧相拥的母女俩,眼神里还写着茫然和不可置信,隐约还有惊人的欣喜。 所有人当中,只有云墨最淡定,他脸上露出几分笑意,眼底神色也跟着一松。他的喜悦不仅仅只是因为莫千影的死而复生,而是… 他看着哭泣不止的凤君华。 虽然自她清醒以后就没有再提十七年前那件事,但他知道,弑母之罪早已在她心里根深蒂固,她只是没有表现出来而已。他一直都担心,担心等一切落幕,她会想不开。他不知道千姨怎么会死而复生,但他知道,只要千姨还活着,她就不会再痛苦。 “娘…” 凤君华死死的抱着莫千影,喜极而泣。 “我好想你…” 莫千影眼中泪水在打转,哽咽着。 “娘也想你。” 母女俩抱头痛哭,周围的人也不由得面露凄然和感慨。 云墨走过去,“千姨,您一路赶来舟车劳顿,先进去说话吧。” 莫千影擦了擦眼泪,推开凤君华,这才抬头看向云墨,一番打量后扬眉道:“什么千姨?我女儿都嫁给你几年了,我听说如今你们俩可是连孩子都有了,还叫千姨?快,叫一声娘听听。” 凤君华低着头,听了这话就忍俊不禁。刚才母女重逢的喜悦被冲散,化为细细暖流在眼中流淌。 云墨也不含糊,笑吟吟的拱手。 “娘教训得是,小婿见过岳母大人。” 莫千影这才笑眯眯的点头,“这才像话嘛。” 她眼神一瞥,落到云裔身上,又看见他身旁的凤含莺,似笑非笑道:“小子,看不出来嘛,你竟然收心娶妻了?” 凤含莺脸色不大好,云裔干咳一声走过去,苦着脸道:“千姨,您可不能害我。不然我好不容易娶回来的媳妇要是跑了,我上哪儿找去?” 凤含莺狠狠踩了他一脚,恶狠狠道:“你给我闭嘴。” 云裔果然闭上了嘴巴,不说话。 凤君华抬头看见在一旁站着不说话的凰静贞,她没见过凰静贞,但离恨宫既然有她的资料便就有她的画像。 “阿昭在等你,你去吧。” 凰静贞愣了愣,虽然对凤君华闻名已久,但今日却是第一次见她。天下第一美人自然姿容绝代倾国倾城,但亲眼见到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心中微震。 之前在牢房的时候看见莫千影,便觉得那女子已经是世间少有的绝色,而她的女儿,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话带到了,凤君华就不再理会她,拉着莫千影去了自己的房间。一坐下来,她就急切的问:“娘,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年我走火入魔,不是…” “你想起来了?” 莫千影微微讶异,随即了然。 “我听说你去年受了刺激精神失常,原来是为这事儿么?” 她叹息一声,“那天,我确实死了。” 凤君华心中一紧,眼里流露出深切的痛楚来。 莫千影知道她在想什么,拍了拍她的手。 “绯儿,你不用觉得自责跟愧疚,你没有弑母。” 凤君华眼底含泪,身子在颤抖。 云墨坐在她身边,眼神怜惜而担忧,回头对莫千影道:“娘,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莫千影眼神有些悠远。 “绯儿,我不是死在你手上。而是…死于凤凰诀情劫。” 凤君华目光睁大,一屋子人都震惊的看着她。 “娘。”凤君华呐呐道:“那时您不是才过了雷劫么?甚至连浴火劫都还没过,怎么会…” 莫千影微微摇头,“你或许不知道,凤凰诀三劫除了天雷劫,其余两劫是可以反过来的。” “反过来?” “是。”莫千影道:“只不过跨劫,会付出生命的代价。” 凤君华心神震动。 莫千影沉吟一会儿,眼神复杂。 “你…你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吧?” 凤君华点点头,又想起什么,问道:“娘,您不是在雪山么?您下山来,爹知道吗?” “他…” 莫千影神情微微恍惚,喃喃道:“他一直守着我的尸身么?这么多年…” 凤君华抿唇,点点头。 “娘…” 莫千影忽然一笑,眼底泪痕散去,却是换了话题。 “当年我因他身中情劫,全身血液逆流险些血尽而亡,幸亏你当时走火入魔给了我一掌,否则以我当时的情况。若当真血尽而亡,肉身不保,灵魂也不能出窍而回归我的本体。” “什么?” 凤君华瞪大眼睛,“灵魂出窍?” 凤含莺接过话,“回归本体?” 然后两姐妹异口同声道:“什么意思?” 不止她们疑惑,其他人更是震惊。幸好房间里都是自己人,不然灵魂附身这种事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还不定得闹出多少风波来呢。 “别急,听我慢慢说。”莫千影柔柔一笑,道:“当年你走火入魔对我打出的那一掌用了十成内力,凤凰诀真力也因此传给我,让我暂时缓过情劫,我心知情劫躲不过,但我不想血尽惨死,所以最后的关头,我催动真气逆流。凤凰真力震碎了我的奇经八脉,还因此激发了浴火劫,内腑被烧,外伤严重,自此而亡。” 凤君华愣愣的看着她。 这么久以来,她被弑母之罪折磨得疯狂崩溃,几次想要自杀。如今娘却告诉她,她没有弑母,她没有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心中一直堆积的沉重负罪感好似在这一刻突然散尽,却并没有轻松,只觉得沧桑而悲凉。 “娘…” 莫千影将她揽入自己怀里,眼底泪水又涌了出来。 “所以孩子,你不要自责,你没有弑母,我也没有死。”她含泪说着,“我死后灵魂出窍,被卷入时空轮回,回到了二十一世纪。”她颤抖着,轻轻说道:“当年我之所以灵魂穿越,是因为二十岁生日那年和朋友一起去爬山不慎坠崖。等我回去以后才发现我没死,只是成了植物人,昏睡了二十八年。” 二十八年! 云裔等人倒抽一口冷气。 凤君华却抬起头来,泪眼婆娑道:“您说,您回去了?十七年前,您穿越回去了?”她又哭又笑,“娘,您知不知道,那年我也穿越了。师父打开时空之门,将我送去了二十一世纪。我们…我们在同一个世界呆了十二年,我却不知道…不知道您还活着…” 慕容琉风呆呆的坐着,有些听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穿越? 灵魂附身?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云裔是知晓凤含莺来自异世的,此时听凤君华说起这些,不由得握了握凤含莺的手。 他们相隔两个时空,却能走到一起,实在是千万分之一的机会,当得好好珍惜。 凤含莺感受到他心里的变化,不由得抬头,对他微微一笑。 那边,莫千影听到凤君华的话,也呆了呆,随即苦笑。 “是吗?”她抚着凤君华的脸,眼神哀切而疼惜。“老天爷真是捉弄我们母女俩。”她摇摇头,“我回去以后就醒了过来,但五识已丧,四肢已残。只能在最初的时候感应到那个世界的味道…” 五识已丧,四肢已残? 凤君华抬头看着她,满脸泪水。 她们母女的经历,何其相似… 周围的人也忍不住神情微动,全都看向凤君华。当年她渡情劫的时候,也是这般。其中感触最深的,莫过于云墨。 他侧头看着身边女子,眼神写满了疼惜和爱恋。 莫千影自然也是知晓凤君华早已渡过情劫,微微一顿,随即笑道:“我睡了十二年才醒过来。”说到这里,她又看向凤君华,无奈道:“当真是命运难逃。你我当年一起坠入异世,我却躺在病床上不能动,甚至都不知道我的女儿竟然也在我不知道的角落里过着怎样的日子?等我醒过来,你却又回来了。若非这次我渡浴火劫,恐怕…” “等等,娘。”凤君华忽然打断她,“您说您渡过浴火劫了?” 莫千影点点头,仔细想了想。 “其实我早在几个月前就回来了。嗯,我记得那天是三月十六…” “三月十六?” 云墨忽然开口,神情微微奇异。看向凤君华,“三月十六,正好是青鸾生产那一日。” 众人再次看向莫千影。 浴火劫必定历经人生至痛。 母女连心,凤君华生产之痛,便是隔着两个时空,莫千影也是能感受到,因此才渡浴火劫么? 莫千影怔了怔,随即释然一笑。 “难怪。”她看着凤君华,神情哀叹而歉疚。“绯儿,这些年娘不你身边,你受苦了…” 凤君华靠近她怀里,摇头道:“不苦,没什么比娘还活着更重要。” 莫千影眼圈微红,心中也涌现浓浓感伤和喜悦。 “我去东越的时候,你又刚好去了南陵,墨儿也随之离开,我原本想联系离恨宫,但我知道你有事情要做,怕你知道我还活着会影响到你,便去了如意城。” “如意城?您去了如意城?” 凤君华抬起头来,“您见到大哥了?” 莫千影点点头,“我让他不要给你们传信,然后就去了金凰,顺便把那个凰静贞给救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凤君华这才明白过来,而后又想起一个问题。“娘,您说您是因浴火劫而穿越。也就是说,您这次不是魂穿,而是身穿?” 她目光渐渐睁大,“这么说起来,爹应该不知道您还活着?” “他…” 莫千影忽然一顿,下一刻,她身影掠了出去。 “娘,您去哪儿…” 凤君华心里一慌就要追出去,云墨拉住她的手。 “爹来了。” “什么?” 凤君华一脸震惊。 …… 一屋子人全都追了出去。 莫千影城中居民屋顶上,不远处,天机子一身白衣如雪,遗世独立的站着,目光遥遥的看向莫千影。 无法形容那样的眼神,像是前世今生,寻寻觅觅,终于得见。也像是海枯石烂,回首看见那人依旧站在远处,含笑以对。 凤君华站在城楼上,远远的看着,没有人过去,也没有人说话。听到消息激动而来的易水云也在此时停下脚步,抬头望过去。 半晌,莫千影忽然一笑。 “师父,好久不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师徒,夫妻 天机子明显身体一震。 阔别多年的师徒,不能正大光明相恋却孕育了一女的夫妻。隔着数尺距离,遥遥相望。 莫千影静静的笑着,恍若那年春风微渡,桃花盛开,周围芬芳绝世,淹没在她唇边笑意,刹那芳华,铭记永存。 天机子眸子低低的,沉沉的落下,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而后,他忽然抬手。手心一股吸力源源不断的朝着莫千影而去,莫千影身体飘起来,瞬间来到他面前,半步之距。 他还是没说话,只是盯着莫千影,眼神很深很远,又仿佛跨过时光轮回,凝定在她眼中。 良久,他轻轻一叹。 “恨我吗?” 在此之前,她幻想过无数次和他重逢的画面,却想不到,他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三个字。 其实也没什么奇怪的,不是吗? 他那样淡漠尘世之人,本就非世俗之人可比。 他不会震惊不会激动更不会欣喜若狂的抱着她倾诉相思情谊。 那年她中焚火幻情,一夜缠绵后独自离开。她性子原本就如此,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知道他的矛盾知道他的痛苦知道他的挣扎,所以她选择成全他。 她和他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原本就受着不同的教育。她骨子里根深蒂固的思想可以将那些所谓世俗礼教视若无睹嗤之以鼻,但他却不能。 他不是迂腐庸俗之人,但却不能容忍自己对自己的爱徒有非分之想。 尤其,他们之间隔着的岂止是师徒关系? 还有太多太多… 可如今的她已非从前的莫千影,那些所谓的伦常道德,也全都不复存在。 她盯着他的脸,最后一次见他,是十九年前。 他似乎格外受苍天眷顾,无论多少年过去,容颜依旧,眉目掩不住的华光溢彩,淡然如水。 只是不知何时开始,他眼底深处总有着若有似无的空洞和忧伤。 而那一头青丝,已经白如雪。 她回来已经几个月,很多事情自然是知晓的。知道他一头白发是为她,知道他这些年日日悔恨痛苦,知道他认了女儿,知道他将她的遗体放在雪山,日日守护… 那一年他为她伤情满头青丝一夜成雪,她又何尝不是因为他而身中情劫回到故乡? 原以为此生都会彼此错过,幸得苍天眷顾,她能再次回到他身边。 “爱恨都是相对的,有爱才会有恨。师父认为,千影该恨你么?” 天机子又是一震,眼底微微苍凉。 “三个月前,师弟前来挑衅,我不得已离开雪山。回来后发现你存放在冰棺里的尸身已经消失。我夜观天象,看见你原本已经消失的本命星再次出现。” “所以你下山来找我?” 她微微的笑着,原来她历浴火劫,连同在这个世界的躯壳也烧成灰了么? 怪不得… 天机子没有半分躲避的看着她。 “是。” “找我做什么?” 或许心里还是有委屈,还是有怨,四十多年深情相负,她终究想要得到一个结果。 她走过去,跨越那半步的距离,仰头直直的看着他。 “当年你说不该蹉跎我青春年华,不该将我此生困顿雪山,所以在明知我对你情根深种之时将我赶下山。” 天机子眼睫微颤,低眸看着她。触及她微笑的脸哀伤的眸子,心口咋然一疼,就像很多年前,他算到她有危险,却来不及相救而让她错失性命。一刹那悔恨绝望,一霎痛不欲生。 那些疼痛伴随着十九年,如锋利的刀刃,一刀刀划过心口,顿顿的疼痛。 “师父…”她轻轻的呼唤,忽然低喝一声。“我这辈子最讨厌就是这两个字。” 天机子一震,莫千影抬头看着他,目光哀戚。然后她缓缓伸手,贴上他的胸口。 天机子目光微动,却没有躲开。 “千影…” 莫千影再也忍不住,将脸贴近他怀里。 天机子身体一僵,莫千影又嘶哑戚哀的呼唤了声。 “师父。” 天机子抿唇,面色虽然看不出异样,但身侧的手已经在颤抖。 “三十年前你说我们是师徒,你说你比我大二十四岁,我们不可以在一起,因为有悖伦常。那么现在呢?”她在他怀里抬起头来,眼底浸湿了泪雾。 “你看看如今的我,我已经不是从前的莫千影了。我今年六十五岁,只比你小四岁,我也不再是你的徒弟,当年让你推开我的那些理由如今都不再是借口。如今,你还要推开我么?” 天机子颤抖得更厉害。 他伸出双手似乎想要去抱她,却僵在半空中,不知该如何做。 他们在一起十五年,她是他一手带大。小时候她总喜欢粘着他,长大了他便觉得不妥,尤其是察觉她对他越来越深的依恋,他便开始逃离。如今这般亲密相拥的场景,已经很多年未曾有过。 或许是近乡情怯,也或许是幸福来得太过突然,这位名动天下的高人竟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以前你总觉得我小孩子心性,可你不知那时我已有二十岁心智。我常常在想,或许上天让我呆在你身边十五年,是给予我短暂二十年生命的补偿。可后面那几十年没有你的空白,又拿多少年来弥补?”她闭了闭眼,眼角泪水滑落,浸湿了他洁白的衣衫,留下深深痕迹。 他胸口被烫得一痛,“千影…” 她还在说,“我们都不再年轻,没有任性的资格了,你确定还要推开我吗?梦涯…” 最后两个字一出口,天机子浑身重重一颤,眼底翻腾起浪潮汹涌。 这个名字已经四十多年没人叫过了,他自己几乎都快忘记。她从来只叫他师父,即便是那一晚情迷,她也唤着他师父。 如今,她却唤了他的名字。 他闭了闭眼,猛然将她抱住。紧紧的,迟来的悔悟,甘愿沉沦的情深意重。 “对不起…” 莫千影眼中含着欣喜的泪水。 “以后都不要再叫我师父了,我也不喜欢听那两个字。” 莫千影泪水绝提而下。 “梦涯…” 他抱着她的手越来越紧,也不顾这是大庭广众,不远处还有一群小辈在看着。早些年他因自己心结而不愿接受她,想方设法的将她赶走,徒留悔恨半生。如今他都承认了女儿,自然也没什么不敢面对的。话一说出口,他反倒是坦然了。 此刻他眼神微微含笑,依旧温润柔和,只是眼底深处有着从前一直压抑隐忍的情愫。 “雪山上桃花开得正好,你当年种下的勿忘我我日日打理,未曾凋谢。只是少了你,再灿烂也少了几分颜色。”他看着她,目光里深切情谊夹杂着无数感叹欣喜以及期待,“千影,跟我回去吧。” 他不是擅长说情话的人,而且也一把年纪了,再说那些什么爱不爱的估计她听着也不习惯。大半辈子光阴蹉跎,两人什么没有经历过? 莫千影颤抖着,渴望了那么多年的怀抱此刻终于贴近她。四十五年来,她从没有这一刻离他那么近,那么近… 心里忽然涌现无数的委屈,她忍不住伸出双手去拍打他,像个小女孩儿一样撒娇。 “让你赶我下山,让你把我当女儿,让你把我推给其他人,让你…” “我后悔了。” 他只说了一句话,声音清浅却字字温柔,一寸寸含着无数柔情蜜意浸没进她的心上。 她满腔的悲愤委屈刹那化为乌有,只不停的流泪。 “不许再赶我走。” “好。” “不许把我推给其他人。” “好。” 时间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那时她是他的爱徒,他们居住在雪山,只有他们两人。她听话懂事,悟性很高,他对这个徒儿十分喜爱,几乎对她有求必应。她有时候会撒娇,却适可而止,从不娇蛮。她性子倔强,有时候会因他的不解风情而一个人生闷气,晚上回来后又乖顺的叫他师父,第二天,依旧是他的好徒儿。她说雪山白茫茫一片太单调,希望有其他颜色点缀。于是在那年她生日的时候,他为她种下一片桃花林,他永远不会忘记当她得知的时候近乎喜极而泣的表情。 第二年,桃花盛开的时候,她在林中翩翩起舞,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她原本性子好动,或许是受了他影响,一日日变得越发安静起来。他教她写字绘画,教她弹琴下棋,她学得很快,每次有进步的时候总是会缠着他要奖励。 他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她便让他画她的肖像,算是给她的礼物,他欣然应允。 他经常闭关,她总是站在门口千叮万嘱让他不要忘记吃饭,要是出来后发现瘦了她定然有法子惩罚他。他只是无奈的微笑,闭关练功摒弃五识,怎么可能吃饭睡觉? 他教她学医就应该悬壶济世,所有偶尔带她下山给山下的村民看病,每次有人说他们是父女的时候,她都会很不开心。他问她为什么,她一脸愤然坚决的说讨厌别人以为她是他的女儿,更讨厌只能做他的徒弟,然后在他错愕的目光下掉头就走。第二天又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跟他认错,生怕他赶她下山。 彼时他只当她年幼便没了父母,大约心里渴望温暖,便越发怜惜她,几乎对她百依百顺。 那个时候,或许她是讨厌他的自以为是自作聪明吧? “还想要什么?都说出来,我都答应你。” 她哭声一顿,闷声道:“不许再把我当小孩子。” 他忍不住想笑,笑意刚起眼角又微微酸涩,只轻轻点头。 “好。” …… 不远处,凤君华看着这一幕,嘴角不禁扬起微微弧度。 他们因师徒关系而错过这么多年,娘跨越时空,走了那么些年,终于和爹重逢。虽然晚了些,但到底没有留下永久的遗憾。 人一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能和自己所爱的人相守白头,永结同心。 她不由得看向身侧的云墨,他似有感应,也低头朝她看过来,眼神柔和含情。 她心中微暖又疼痛,他身上的毒… …… 话分两头,这厢有分别多年的师徒夫妻重逢相拥,那边厢凰静贞已经推开门去看明月昭了。 刚才所有人都出去的时候,他可是听见莫千影的话了。所以见到凰静贞的时候,他并没有多少意外,只是微微有些恍惚。 凰静贞走过去,对他浅浅一笑。 “见到我,不高兴吗?” 明月昭眼睫半垂,低低的问:“可有受伤?” 她已经坐了下来,眨眨眼,道:“你这是在关心我么?” 以前她也总喜欢这样笑嘻嘻的与他说话,他却毫无反应,依旧冷冰冰的,所以这次她也没想过会得到他的回应。可让她意外的是,他竟然老老实实的点头。 “你是我的妻子,我理所应当关心你。” 凰静贞愕然,心头刹那用过的喜悦又被随之而来的暗淡淹没。 他关心她只是因为她是他妻子而已,或者还有对她的感激和愧疚吧。 明月昭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解释。 “我送给你的那一盒棋还带在身上吗?” 凰静贞眸光微闪,挑眉道:“怎么,你要收回去?那可不行,送出去的东西…” “我没说要收回去。”他打断她,伸出手来。“给我。” 凰静贞皱眉,“你要做什么?” 他不说话,只是盯着她,伸出的手也没动,等着她将那盒棋交出来。 凰静贞盯着他,终究无奈的叹息一声,从宽大袖口里掏出精致的黑色匣子递给他。 “呐,给你。” 明月昭低眸看着那盒子,沉吟一会儿,将盒子打开。中间隔开,黑白棋子各一半。 他将一颗黑色棋子捏在指尖,像无数次对着交错纵横的棋盘沉思那样,眉头微蹙。 凰静贞没说话,知道他大约又想起了与这棋子有关的那个人吧。心中微微酸涩,更多的却是了然的麻木。 空气微微凝滞,安静得彼此呼吸都能听见。 “知不知道棋子是用什么做的?” 他忽然开口,凰静贞怔了怔,有些回不过神来。 “什么?” 明月昭依旧没看她,只低低的说:“这是暖玉做的,有解毒功效。” 凰静贞不说话,只静静看着他。 他继续说,“我当初给自己的腿下的毒太深,她担心毒性会蔓延至全身经脉,所以用这暖玉给我做了一盒棋。这棋子普通人用了没什么感觉,只有身中剧毒的人才能明白这棋子的妙处。” 啪—— 他将盒子盖上,淡漠道:“不过如今这盒棋已经没存在的意义了。” 凰静贞一怔,然后就看到他掌心白光朦胧,那镜子的木匣子慢慢化为碎屑,从他指尖一寸寸流泻。 她睁大了眼睛,“你…” 他抬头,对她微微一笑。很浅淡的笑容,却足以让她神魂为之一震。印象中,这是他第一次对她笑。 凰静贞愣愣的看着他,“阿笙…” “我叫明月昭。” 他纠正她。 她再次一怔,目光变得茫然而微微复杂,掺杂几分不确定的光。 “你…” 明月昭很自然的拉过她的手,感觉她身体僵硬,他眼底微露一抹歉意。 “我做了十八年的明月笙,戴了十八年的面具,是你让我做回真正的自己。”他看着她,眼神很认真。“从她救我那一刻开始,我便甘愿为了她封闭我自己,十八年,我曾以为那会是永远。”他眼底浮现微微恍惚,似想起了什么遥远的记忆。“因为这么多年,她虽然不知道,我却依旧故我的将她放在心里。久到…连我自己都分不清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我只知道,但凡她有需要,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一双腿算什么?便是舍了性命我也甘之如饴。” 凰静贞颤了颤,抿唇不语。 明月昭握着她的手没有松开,声音低了下去。 “我知道她不过将我当弟弟,当亲人。我痛苦挣扎也恨过怨过,好多次我都后悔去帮她做卧底,倒不如直接陪在她身边做她的左右手。可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这世上愿意为她生为她死的人太多,我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等到牺牲得太多,我所谓的那些付出,都变得无足轻重。有些话我不想对她说,但我想告诉你。” 他顿了顿,沉静的看着她。 “静贞,你想听吗?想听关于我的所有吗?想了解我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吗?” 直到现在,他都不明白自己对眼前这个女子究竟是何种情感。当年那个小女孩儿将他从死人堆里救出来,她用她的血给他喂食救活了他,从那一刻开始,他心里便只有她一人。其实他对皇室的仇恨并没有多强烈,因为母亲从小就告诉他,恨是双刃剑,伤了别人也会伤了自己。比起明若玦,他更恨他继父的那些妻妾和杀他娘的那些人。 但她恨,她恨南陵皇族,她要报仇。 那么,他便帮她。 只要她开心,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他自断双腿,不止是为了能更好的去明月殇身边做卧底。他更大的目的,是希望她能因此记住他,记住他曾为她的牺牲。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知道她心里住着一个人,他永远也无法替代那个人的位置。她当他是弟弟,他便只能当她是姐姐。姐弟也好啊,至少和她那么近,那么近。 不是吗? 凰静贞看着他,眼底复杂的光一闪而过,缓缓点头。 “你说。” 明月昭深吸一口气,看向门外,眼神遥远。 “我刚进宫那会儿,什么都不习惯,尤其是双腿不便。她便将她的贴身暗卫给了我,你见过的,就是阿奇。我不敢联系她,我怕我会忍不住想回到她身边。我告诉自己,我进宫的目的是要帮她,我要努力让自己强大,只有让自己强大起来,才可以保护她,虽然我知道她并不需要我保护。”他嘴角划过一丝涩然,“可人有时候就是那么奇怪,即使心里明白,却还是忍不住那样去做,也或许只是给自己的心里安慰吧。” 他苦笑,“一年后她失踪了,我却什么都不能做。和他们所有人一样,我坚信她不会死,我坚信她还活着,于是我就这样等着,无数次等得快要绝望忍不住想要去找她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下棋。那是她送给我的,我要好好保存着。她脾气不好,回来以后要是知道我将她送给我的东西弄坏了或弄丢了,肯定会不高兴,我不希望她不高兴。” 他呵的一声轻笑,“十二年后,她回来了,呆在另一个人的身边。我嫉妒我心痛,更多的却是欣喜。她回来报仇,我却不敢见她,我怕见了她会忍不住让她带我离开…隐忍了十多年,怎么能够功亏一篑?她不允许,我也不允许。那天在摩天崖,云墨将我打至悬崖。有那么一刻,我在想,如果我就这样死了,她会不会为我流泪?呵呵…”他又笑了声,脸色惨淡。“大概不会吧,那么无情的女人,当年我短腿的时候她都没为我流过一滴泪。即便我死了,她顶多也是愧疚悔恨罢了。所以,我如果就这样死了,岂不是太不值得?” “她身边有太多男人,我算什么?我看着他们为她疯为她狂,云墨,玉无垠,三皇兄,五皇兄,颜诺,沐轻寒…那么多人,他们可以肆无忌惮的宠她爱她,可以光明正大的争夺。可我呢,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做。在她心里,我是他的弟弟,如果让她知道我对她产生这样的感情,她一定会很生气,甚至永远抛弃我。” 他仰头,重重吐出一口气,喃喃道:“我怎么能允许她抛弃我?我已经一无所有,只有她了啊…” 凰静贞狠狠一震,看着他往日冰冷的容颜上此刻浮现淡淡哀伤痛楚,她亦跟着心痛交加,忍不住握紧了他的手,说:“阿昭,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我永远都不会抛弃你的。” 明月昭明显一震,抬头看着她,触及她温柔疼惜而坚定的眸子,胸口似被什么炸开一般,炖炖的痛。 无奈的苦笑一声,他继续说着。 “你知道我知道她和云墨在一起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吗?” 知道,怎么不知道? 凰静贞嘴角亦是露出一抹苦笑。 就像她发现他表面冷心冷清实际上心有所属的时候,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只觉得痛。从心口蔓延到四肢,一寸寸的疼痛。他看不见,她便只能含着血泪将所有委屈痛楚全都咽下去。 “她和云墨大婚那天,皇兄让我陪他喝酒喝了一夜。那一晚我们都醉倒了,皇兄在睡梦中一直叫着她的名字。我却因此而惊醒,庆幸还有一分理智,未曾和皇兄一样叫出她的名字来。否则…我看到五哥为她苍老了面容,知道颜诺为她而死…然后我想起自己,这么多年,我好像什么事都没为她做过。这样的我,有什么资格说爱她?云墨对她很好,我听了很多关于他们的传言…每一次,我都恨不得将她送给我的那盒棋摔碎。可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在玉无垠走了以后,她依旧可以在另外一个男人怀里笑得那样开心那样幸福?她可以为五哥绕三哥一命,可以为沐轻寒苦苦寻找三魂珠为他解蛊,可以对颜诺手软…却唯独对我漠不关心。” “她很会演戏,每次我见她的时候,她都可以装作不认识我…我无数告诉自己,她是为了我好,为了不让人发现我的身份。可是看见她对我冷漠的背后却可以对其他男人那么好,我还是控制不住的嫉妒。那么多人…那么多人都可以光明正大的为她吃醋嫉妒,只有我,爱而不能,便是连嫉妒,也只能藏在心里,不能让任何人知道。” 凰静贞一直静静的听着,没有说一句话。他说的那些感情她都懂,她也那般深刻的体会他的痛,所以她懂他,包容他的所有。她希望他从困住他的棋局里走出来,即便不是为她,她只愿他一生安好。 “我一直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他自嘲一笑,“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 “因为我们是同类人。” 凰静贞将疼痛默默吞咽,微微一笑。 “阿昭,我知道让你忘记她很难,但我不希望你再这样自我折磨下去。” 阿昭。 这个名字,这么多年以来,只有娘和那个人唤过。 他记得那一年,收到凰静睿战死沙场的时候,凰静贞第一次在他面前流泪了,然后忍不住低低呼唤。 “阿笙。” 一刹那他胸中气血翻涌,一刹那疼痛蔓延四肢,愤怒痛苦齐齐涌上脑海。她怎能如此称呼他?怎么可以?那是独属于那个人最亲密的呼唤,其他人怎么可以?所以他不顾她的伤不顾她的痛,愤然推开了她。 彼时,他未曾想过这样的举动会给她带来多大的伤害。 他看着她,看着这个陪伴他身侧三年的女子。自相识起,她便那样微微笑着,向风中的百合,清丽而安静。 就是这个女子,陪了他三年。那些他往日并不放在心上的陪伴,如今想来,却那般清晰的在眼前闪烁。 或许是他太过寂寞,也或许是因感同身受,如今便觉得这几年负她多深。 “不,你错了。”他握着她的手,微微摇头。“我以前也觉得很困难。” 他顿了顿,轻声道:“她在我生命最灰暗的时候出现,她给了我新生,从前她便是我的全世界。我曾以为这辈子即便是我死,也不会忘记她。到现在我依旧忘不了,不过很多东西,却可以放下了。” 凰静贞眸光微震,他的意思是… 明月昭缓缓一笑,道:“有些人的执着是情不自禁,有些人的执着是为不曾得到,有些人的执着是因为习惯。我…我曾以为我三者兼具。可现在我终于明白,我所谓的执着,不过是刻意为之。就像她身边追求她的那些男人一样,谁都可以给她想要的一切,谁都可以为她屠戮天下换一世太平。而我,更多的,只是希望她的关注罢了。静贞…” 他说,“我曾也觉得你和她相似,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和她一样美,可是又有很多地方不一样。你笑着的时候是没有负担没有伪装的,而她…即便是笑着,眼睛里也有永远都填不满的寂寞和空洞,我不喜欢她那样的笑容,太过刺眼。我没把你当做她的替身,你是你,她是她,你们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没谁能代替谁。虽然我口口声声说恨她,可不能否认,若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那么做,还是会选择做她的眼睛…那年你去南陵,你对我说,总有一天会让我爱上你。”他带点迷离的笑了,“也许你不知道,当时的你有多么自信多么洒脱。那一刻不知道为何,我突然就觉得自己背负得太过沉重,我想要放下,或许你可以帮我。所以我给她传信,阻止离恨宫派来的杀手。” 凰静贞抿唇不语。 “这几年,你在我身边,我时常会想起她,不同于从前那种感觉。我总是下意识的将你和她相比,然后会发现你们之间有很多不同。但有一点是一样的,你们都是会伪装的人。每次我看见你笑,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如果她身上没有背负那么多的恨,那么多的不甘,或许也会和你一样。以前只有她陪我下棋,后来有了你。和她下棋的时候,她总是会戳着我的头说我笨。她教我武功,我没有根基,她却十分有耐性。我很意外,问起她的时候,她就会一个人发呆,然后突然发脾气的将我推倒,转身就走。我第一次看她以身试毒的时候很生气,质问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她很平静的告诉我,很多痛,不亲自品尝过,是不知道该如何化解的。那一刻我看见她眼中闪过一种无法形容的凄楚,然后我将她手中的毒药抢过来,自己喝了下来。她目瞪口呆,然后气得跳脚骂我蠢骂我笨,最后又红着眼睛帮我解毒…” “我躺了三天,她一直守着我,看见我醒来后就指着我的鼻子一顿臭骂。我却很开心,尽管她骂得很难听,我却知道,她是担心我。” “我亲手砸断双腿后,她天天照顾我。那时候有很多人盯着她,她必须要很小心。白天在慕容府里呆着,晚上带着食物偷偷溜出来给我吃…等我好得差不多了,她就秘密送我进宫。为了保证我的身份不被发现,她杀死了护送我的那些人。” 他向后靠了靠,“其实我对她的记忆很少,很少…我和她相处的时间,前后加起来不到一个月,可是却偏偏就那样记住了。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这就是命中注定。” 的确命中注定。 凰静贞苦涩的笑着,依旧没说话。 “直到刚才,你来之前,我对她发火了。呵呵…”他侧过头来看她,“从前我从来不敢对她发火的,以前都是她脾气不好的时候我做她的出气筒。可刚才…我忽然觉得,我像个小孩子,像一个缺失母爱的小孩子,我居然会对她撒娇。很可笑吧?我自己也觉得可笑。可也是刚才,我忽然意识到。或许我对她更多的,是一种超乎亲情的在乎和执念。或许也有男女之情,但那没我想象的那么重。” 他说到这里,才看向凰静贞,斟酌思索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些话,连阿奇我都没说过,却告诉了你。我不知道为什么,只是那一晚你替我承受叛国之罪被下狱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寂寞,觉得疲惫。做了那么多,眼看就要到结局,我却想要逃。我竟然…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凰静贞呼吸滞了滞。 “阿昭…” 明月昭又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道:“那一晚你让我将那盒棋给你。那原是我这些年最珍贵最不能触碰的东西…可我却交给了你,不是因为歉疚,也不是弥补,更不是因为同情。是因为,我想要放下了,彻彻底底的放下。你走以后,我再也没有下棋,因为没有必要了。一个人的对弈,太孤独,太寂寞,也太痛苦…我再也不要过那样的日子。” “阿昭…” 凰静贞无意识的唤着,她几乎无法克制此刻心中翻涌的情绪,不知道是喜是忧亦或者惶惑害怕。 “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他收回目光,道:“人生短短几十年,何必执着那些永远不属于自己却让自己痛苦的人或事呢?我自我封闭了十八年,到得今日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人生苦短,当得珍惜。” “我将那盒棋毁掉,便是想要告别过往,重新开始。” “阿昭…” 凰静贞红唇颤抖着,眼里终于克制不住凝聚了泪水。 明月昭叹息一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出手,有些笨拙的给她擦眼泪。很久很久以前,这个动作他想为另一个人做,可她从来不哭,哪怕心里再恨再痛再委屈,哪怕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也绝不哭泣。 她说,只有弱者才会流泪,她要做强者。 他记着她的话,他要做强者,他想要给她依靠。 只是如今,她早就已经不需要他了。 而眼前的这个女子,才需要依靠他。 凰静贞颤抖着,将近四年,这是他第一次主动与她如此亲密。她恍惚以为那是在做梦,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他,生怕一眨眼他就消失不见,只得这样僵硬的坐着。 “静贞。” 他又轻声道:“我不知道能不能给你想要的,但我会尽我所能,做到此生不负你。当然,如果你不想继续留在我身边,我会让他们把你送走…” “你休想。” 她突然一把擦掉脸上的泪水,抬起下巴,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瞪着他。 “你没休了我,我也没休了你,凭什么赶我走?”她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眼底还含着泪水,却依旧气势凌人道:“明月昭,我告诉你,这辈子你都别想摆脱我。” 明月昭笑了,眼神难得的温和。 “好。” 他忽然面色微动,已经察觉到门外有人。下一刻,便听到凤君华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今天是告白日么?怎么一个个的说话都那么煽情?” 凰静贞回头,就看见凤君华和云墨相携而来,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儿。 明月昭蹙了蹙眉,神色如常,只是在瞥向云墨的时候,明显神色有些难看,十分不待见他。 凰静贞站起来,很自然的笑道:“令尊和令堂走了吗?” 凤君华挑眉看着她,虽然她的离恨宫有凰静贞的所有资料,包括她生平事迹性格云云。但是真正意义上的见面,倒还是第一次。第一眼看过去,她就知道,眼前这个女主是个洒脱热情又并几分沉静的性子,那双眼睛熠熠生辉而智慧慢慢。 阿昭性子孤僻而冷漠,和凰静贞刚好互补,倒是极为般配的一对儿。 幸好,当年没能真正杀了她,否则… “我娘一路旅途劳累,我爹已经带她下去休息了。” 这时候,明月昭开口了。 “你娘真的还活着?” 他虽然一直呆在这里,但最开始外面的打斗声他还是听见的,隐隐约约听见几句,当时十分诧异。还未来得及询问,凰静贞就走了进来。刚才说了那么多话,他倒是忘记了这件事。 凤君华现在不想和他解释娘是怎么死而复生的,只淡淡点头。 “我来是要告诉你一件事。”她抿了抿唇,目光沉凝而微深。“你的腿有治愈的可能。” 明月昭一怔,凰静贞霍然抬头。 “当真?” 凤君华点点头,与云墨相视一眼。道:“我手上有三魂珠,只要将三魂珠碾碎成粉,就能修复你碎裂的骨骼。所以,你有站起来的希望。” 凰静贞脸上的喜悦之情不言而喻,几乎要喜极而泣。 明月昭却只除了最开始的微微一怔后便敛了所有神色,瞥了云墨一眼。 “我不相信他的医术。” 神色间显而易见的嫌弃和不屑。 “阿昭…” 凰静贞想说什么,从进来后就一直没说话的云墨却缓缓笑了。 “你是怕欠我恩情。” 明月昭讨厌他一副什么都了然于胸的神情,冷着脸道:“你云太子的恩,我可不敢受。”他冷哼一声,讥诮道:“有些人惯会做小人,人前却又一副虚伪君子的模样,也就只能骗骗单纯无知的小女人罢了。” 凤君华原本来想劝云墨别太过了,一听这话就瞪着他。 “你这指桑骂槐意有所指说的是谁呢?” 明月昭神情更为不屑,“你不是很聪明吗?怎么,听不出来?” “你——” 凤君华气结失语。 云墨笑吟吟的安抚她,“别跟小孩子计较,平白掉了身份。” 明月昭气得坐了起来,“云墨——” 云墨忽然手指隔空一点,他立即说不出话来了,只冷冷的瞪着他。 “阿昭。” 凰静贞惊呼了一声,连忙坐下来,回头急切道:“云太子,他身上还有伤…” “不妨事。” 云墨神情淡然,曼声道:“他脾气太暴躁了,需要静静心,有助于身心健康。” 明月昭气得磨牙,干脆看向凤君华,眼神指控。 凤君华无奈的走过去,解了他的穴道。 “这么大的人了,别耍小孩子脾气。” 明月昭能动了,一把拍开她的手,嫌恶道:“我今年二十三了,别把我当小孩子。” 凤君华眼睛瞪得比他还大,“你就是八十三你也是我弟,你娘死了,就该我管着你。” 明月昭一顿,随即漠然道:“我不是你弟,你也不是我姐。” “你给我闭嘴。” 凤君华瞪了他一眼,然后将怀中的婴儿直接放到他怀里。 “抱好了,要是伤着她了我要你好看。” 手臂一重,明月昭下意识的想躲,然后感受到那软软的温度,他心中一动,又听到凤君华的话,他便将那孩子小心翼翼的往怀里紧了紧。 “这就是你女儿?” “废话。” 凤君华坐下来,一点也不把自己当外人。 明月昭看着怀中的小婴儿,忽然皱了皱眉头。 “怎么长得不像你?” 凤君华漫不经心道:“女儿像她爹呗。” 云墨在一旁接过话,“以后儿子就像娘了。” 凤君华一愣,反应过来后顿时脸色有些臊得慌,嗔道:“别胡说。” 云墨笑吟吟道:“我没胡说,反正以后我们还会有儿子。” 凤君华还没说话,那边,小小的云绯突然对着明月昭伸出一双小手,似乎想要抓什么。 明月昭目光奇异,“她…” 凤君华抬头一看,顿时眉开眼笑。 “她这是在向她小舅舅要见面礼呢。” “见面礼?” 明月昭愕然看着她,满脸的茫然和无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云依之死 明月昭的见面礼终究没给出来,因为云依来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凤君华着着实实惊讶了一把。自从去年云依和尹枫一起失踪后,这两人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出现过,现在怎么突然又出现了? “她现在在哪儿?” 云墨拉着她边走边道:“子安抓住了她,现在在大厅里,易先生他们已经过去了。” 两人迅速去了大厅,刚到门口就传来云依的声音。 “明月轩呢?他在哪儿?我要见他。” 她被点了穴道坐在凳子上,神情冷漠,眼神里没有半分感情。 云裔一听她的话就怒了,“你还要执迷不悟到何时?” 云依不为所动,眼角余光瞥到准备走进来的凤君华和云墨,她眼神立即冷如冰封,隐约含着蚀骨的仇恨和嫉妒。 “姐。” 凤含莺叫了声。 云依面色冷如冰霜,恨不能喷出火来。 凤君华淡定的随云墨走进去,易水云对两人颔首行礼。 云依明显很激动,牙齿都在打颤。 凤君华的目光却落在凤含莺臂弯里一个襁褓上,这孩子… 她又看向云依,挑了挑眉。 难不成… 云裔气得不行,“说,这孩子是谁的?” 果然。 凤君华眼底划过了然的光,走过去,解开了云依的哑穴。云依立即站起来,下一刻又被她封住了武功。 云依双眼赤红,“你—” 凤君华瞥了她一眼,曼声道:“洛水兮都被封印了,你还以为你能有什么靠山?” 云依恨不得将她抽皮扒骨,但也明白此时自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可她不甘心。 云裔沉着脸,一把将凤含莺怀中的婴儿扯过来,动作一点都不温柔。 “这孩子是不是尹枫的?你们俩一同失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云依别过脸,似乎不愿面对那孩子,然而眼底却极其快速的划过一丝复杂的波动。 云裔更怒,“你看看你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为了一个男人叛家叛国,如今还未婚先孕,你…” “是,我是叛家叛国,我是未婚先孕。”云依红了眼睛,大声道:“我不知羞耻与人私通,我丢了云家列祖列宗的脸,我让你和父王蒙羞。怎么样?你杀了我啊。” “你—” 云裔怒火中烧,举起手就要一巴掌落下去。 凤含莺连忙抓住他的手,“事情都这样了,你打她骂她有什么用?先把事情搞清楚再说。” 云裔深吸一口气,缓了缓怒气,脸色依旧不大好。 “这孩子是不是尹枫的?” 她是和尹枫一起失踪的,这孩子十有**就是尹枫的。可尹枫呢?他去哪儿了?尹枫原本就对云依没什么感情,再加上云依一心痴恋明月轩,他们俩是怎么在一起的?还有了一个孩子。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云依嗤笑,终于不再掩饰。 “这一年来我都和他在一起,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在你心里,你妹妹我就是这么水性杨花的女人?” 这次云裔没生气,而是皱着眉头,道:“尹枫呢?” “死了。” 云依回答的半点都不含糊,脸上没有任何悲痛伤心亦或者仇恨的痕迹,眼神里一片漠然,仿佛那个和她共同孕育过一个孩子的男人在她眼里不过一个陌生人,或者连一个陌生人都不算。 云裔又沉了脸,额头上青筋突突的跳个不停,眼中酝酿着深沉的风暴,显然是怒极。 云墨却走了上来,目光落在云依身上,同时指尖金线缠绕住了她的手腕。她脸色一变就要挣扎,却忽然发现不能动了。下一刻,手腕一松,同时穴道也解了。 她面色很难看,含着几分羞愤的看着云墨。 云裔倒是眯了眯眼,看向云墨。 “怎么了?” 云墨神情无波,“她中过月春花毒。” 云裔不说话了,月春花是一种强烈的催情花,是配置焚火幻情最重要的一味药,可想而知药性有多厉害。这花还有一个特点,未曾经过特处理之前,药性虽然霸道,但是若功力深厚,还是勉强可以压制的。反之,一旦不能压制,就会爆发得十分厉害。月春花,顾名思义,发春一个月。也就是说,男女双方无论是谁中了月春花,挨不过药效而交合的话,会上瘾,需要连续交欢一个月方能解毒。 云依中了月春花,显然是尹枫替她解的毒。以他们两人的武功,想要压制这月春花其实也不是那么难,可他们却选择这种方式解毒,又非因动情。那就只有一个解释,在中月春花之前,他们两人都受了严重的内伤,无法压制月春花。两人呆在一个地方,月春花发作,还管什么理智什么冷静? 云裔看着云依,“你怎么会中了月春花?” 云依此时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了,她冷着脸,淡淡道:“我和他掉到鬼域深处,与双头蛇大战的时候不小心掉下万丈深渊,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中了月春花,他和我一样。” 她嘴角噙起自嘲而讥诮的弧度,眼底隐约沉暗。 “我们两个都受了伤,在那样的情况下,你说我能怎么办?呵呵…”她笑出了眼泪,“他起初不愿碰我,甚至用剑刺自己的肩头保持清醒。我跳到冰湖里,与他保持距离,可依旧解不了月春花毒…后来…”她闭了闭眼,不想再回忆那段痛苦而无奈的记忆。 “两个月后,我就发现我怀孕了。”她咬着牙,目光里满是凄楚的仇恨和绝望。“我准备打掉孩子,他却不让。他说这是尹家唯一的血脉,我没资格剥夺这孩子的性命。呵呵…笑话,这孩子原本就不该来到这世上,他凭什么要求我为他尹家生下这个孩子?” 她表情冷冷的,脸上挂着泪水,也不知道是痛悔还是痛恨亦或者其他。 “他在那里搭建了茅草屋,封了我的武功,日日看着我。偶尔去寻食物的时候,就点了我的穴道,回来后又将我的穴道解开。我想要打掉这个孩子都没有办法。你知道我多痛苦吗?这孩子不是我想要的,我去连想打掉他的机会都没有…” 云裔冷眼看着她的泪水,眼中没有半分同情。 云依肩膀耸动,继续说着。 “直到七个月后,孩子稳定了,他才不再禁锢我。”云依慢慢的说着,“然后我平安生下一个男孩儿…” 她这才看向自己的孩子,眼底数不清的复杂,不知道是爱还是恨。 “那个地方与世隔绝,要出来十分艰难…”她怔怔的,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轻轻说道:“后来我们找到了出路,他让我答应他将孩子交给尹家,然后拼死送我出来。” 云裔没有说话,神色有些暗沉。 虽然云依没说过程,但用脑子想想也知道当时情况有多凶险。尹枫其实用不着救云依,哪怕是她怀了他的孩子,她想打,他大可以不必背负这个负担。他们脱险的时候,尹枫大抵就受了严重的内伤,再无回天之力。如若不然,他怎么会救云依? 云依此时已经恢复了冷静,“他叫尹至宁。” 云裔盯着她,她目光飘远。 “将他带回尹家。他是尹家的血脉…” 云裔忽然冷笑一声,“那你呢?你生下了他就打算把他抛弃?你做了一个不孝顺的女儿,现在还想做一个不负责任的母亲?” 说到后面,他几乎是用吼的。 这个时候,云墨忽然说话了。 “你走吧。” 所有人都看着他,目光里充满了不可置信。尤其是云依,她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云裔瞪他一眼,坚决道:“不行。” 云墨却散漫道:“一个人做错了事就要付出代价。”他拉着凤君华往外走,“不让她走,她永远意识不到自己错在哪儿。” 云裔怔了怔,看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一瞬间若有所悟。 他回头看着发呆的云依,皱了皱眉,然后冷声道:“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好,你滚,再也不要回来。云家没你这样的女儿,我也没你这样的妹妹。” 他说完就走,头也不回。 凤含莺抱着孩子,看了眼离开的云裔,又回头看来看云依,想起那年她窜通颜如玉给自己的孩子下毒,而且还杀了明月澈,凤含莺至今心里都怀着对云依浓浓的愤怒和恼恨。 当年她就劝过云依,让她别对明月轩动什么心思,人家明显没把她放在眼里,就她一个人自作多情自怜自艾,还做出这许多荒唐事,害人害己,到了现在还执迷不悟。 简直是无药可救。 她冷冷的看着她,又看了看怀中安详入睡的婴儿,不知道该怒还是该叹。 “有你这样的母亲,我真替你儿子感到悲哀。” 云依神色动了动,依旧没说话。 凤含莺也没什么表情,“他在雪山。” 这世上唯一能让她清醒的,大抵也只有明月轩了。 凤含莺说完就走了出去,再也没看云依一眼。 易水云随之也离开了,慕容琉风冷冷看了她一眼,大步离去。 刚才还人满为患的大厅,转瞬就只剩下云依一人。 她怔怔的站着,只觉得心口空落落的,好像已经不再疼痛,但空洞得无论用什么都无法填满。 冷风自四面八方吹来,从心口的位置,静静而过,丝毫痕迹也无。 她忽然惨笑一声,眼角泪水凄凉而悲楚。 这就是她的结局么?背叛父兄,背叛家国,抛弃了自我,到最后,什么也没得到。就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属于她。 她闭眼,任泪水慢慢划过脸庞,滑落这一生爱恨痴缠。 她早已步入万丈深渊,再也没有回头路。 风声掠过,她已经消失无踪。 …… 回到房间,凤君华一直没说话。云墨从身后抱着她,“青鸾。” 她颤了颤,想起他体内的毒,回头看着他。 “圣灵泉泉水,你喝了吗?” 今天发生的事儿太多,从她醒过来就没消停过,可她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件事,他体内的毒不解,她便不能安心。 他眨眨眼,“喝了。” “当真?” 她不信,要去把他的脉。 他笑笑,拉过她的手走到床边,叹息一声,并不打算瞒她。 “青鸾,别自欺欺人了,梦相思是你亲手所制,这世上并无解药。” 凤君华心口一痛,眼里又有了泪水。她咬着唇,死死的忍住。 他凑过去,轻吻她的眼睫。 她立即偏头躲过,“你别靠近我…” 相似为毒,爱得越深,痛得就越深。 他靠近她就会痛不欲生。 她怎能让他痛? “青鸾。” 云墨却拥着她,呼吸喷洒在她耳根上,温热的唇划过她的耳垂,漫过优美的脖子,轻轻呢喃的唤着她的名字。 她身子颤抖,想靠近他,理智上却告诉自己要远离他。 “云墨,不可以…” 他却不放手,“圣灵泉虽然不能解毒,但能压制梦相思。我没事…”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安慰她,但这个时候,她不想冒一分的危险。 “之前,你明明就很痛苦…” 她醒来的时候,他抱着她,明明脸色就很苍白。 “那是骗你的。”他低低的笑,闷声道:“谁让你一醒来就关心别人?” 凤君华怔了怔,有点回不过神来。 他已经将她压在了床榻上,手指轻巧灵活的将她的腰带扯开,衣衫散落。 “从我离开大安,从你怀孕开始,我们多久没在一起了,你算过吗?” 她被他吻得有些意乱情迷,刚有点清醒,又听得他这番话,真的开始仔细的想。 从时间上算,她怀孕是去年六月下旬,他是七月初离开的。两个月后他察觉她出了事,然后就回到她身边,刚好检查出她怀孕。而她同时以为自己弑母而疯癫,一直到生产的那天才清醒过来。也就是同一天,她便去了南陵,如今已经是六月底。 也就是说,他们已经一年没有… 正想着的时候,忽然觉得身上一凉,肩头是他温热的吻。他的手指抚在她腰侧肌肤上,十分有耐心的**。 一年都没有过房事,她有些害羞,但更多的却是别离后的空虚和渴望,很快就开始情动起来。可她没忘记他体内的梦相思,依旧还在挣扎。 “云墨,现在不可以…”她想要找话题打破此时的旖旎暧昧,忽然脑海中精光一闪,“孩子呢?”她醒过来后还没有看见她的绯儿… 他一边亲吻她一边模糊的回答,“爹娘想看外孙女,我让人给他们送过去了。” “那…” “这个时候,不许分心。” 他压在她身上不动,已经将她身上的衣服剥得精光,看着眼前美丽的景致,他眼神微深,呼吸越发急促起来。 她也在喘息,双手已经不自觉的环着他的肩,脸色红得如同煮熟的虾子,眼神里也浮现几分情动的妩媚和羞怯。 这样的她,他如何还能保持自制力? “青鸾…” 那般熟悉的热度传来,她忍不住低声呻吟。然后慌忙去看他的脸色,生怕他体内的梦相思会发作,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他却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她立即不敢动了,脸色苍白得可怕。 “云墨…” 他却又在她耳边低低的笑,带几分不满。 “这时候你要是推开我,才是真正要了我的命。” 她反应过来后就红了脸,却没空和他开玩笑,依旧是忧心忡忡。 “你真的没事?不许骗我,你答应过我的,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能骗我。” 他怜惜的吻她的眼角红唇,“没骗你,我真的没事。” 她眨眼,泪水滑落,被他吞入腹中。 窗外的风吹进来,金钩摇曳,纱帐落下,遮住一室春情缠绵。 …… 阔别多日的小夫妻情谊正浓,热情缠绵。另一间房,莫千影抱着自己的外孙女,笑得眉眼弯弯。 “这孩子长得和墨儿真像。” 天机子坐在她旁边,眉眼也带着几分笑意。这孩子出生三个多月,他也是第一次见到。 莫千影开始感叹,“这时间过得可真快,一晃就是三十年,如今咱们连孙女都有了。” 天机子不说话,眼底神色微深。 莫千影回头看他,蹙了蹙眉,忽然一把拉过他的手,手指搭上他的脉搏。 “千影…” 他想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莫千影瞪着他,“受了这么重的内伤还到处跑,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璇玑那老头儿和他武功不相上下,他杀了璇玑,自己怎能完好无损?亏得刚才还能表现得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想起这个她就不由得怒火中烧。 “你还真以为自己是神不成…” “你说得对。”他打断她,眼神深深隐含情谊。“千影,我们已经没时间再继续等待蹉跎了。” 莫千影一愣,红唇紧抿。 天机子叹息一声,握住她的手。 “我曾以为你离开是对我们两人的解脱,却没想到那是痛苦的开始。我自以为看透天命,却看不透自己的命数。直到你离开…”他顿了顿,盯着她的眼睛,道:“我已经在痛悔了四十多年,不想再继续错过了。” 莫千影听得眼角带泪,“有你这番话,也不枉我千里迢迢穿越时空回到你身边了。” 她靠在他肩头上,神色凄楚却带几分温暖。 “女儿出生的时候我便想着,如果这辈子我都不能和你长相厮守,至少咱们共同孕育了一个女儿也不错。她长得像你,尤其是眼睛。”莫千影想起从前的事儿,不由得笑了笑。“她小时候很调皮,也很任性,很多时候连我都管不了她,无垠那孩子又那么宠着她…” 她一顿,想起玉无垠,便是一阵唏嘘叹息。 “无垠是个好孩子,他们青梅竹马,我原想着,绯儿嫁给他一定会很幸福的,谁知…” “儿孙自有儿孙福。”天机子却看得十分淡然,“姻缘天定,不可强求。” 莫千影抬起头来,叹息一声。 “可无垠终究是绯儿所杀,她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已经放下,我却知道,她一定愧疚在心,日日自责。我担心…”她微颦眉,忧心忡忡道:“还有墨儿,他中了梦相思。梦相思无解…” 天机子沉默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莫千影回头看着他,“梦涯,你也没办法吗?” 天机子沉默良久,才道:“他们两人生就非凡,命格奇特,劫难双至,互克互解。” 莫千影皱眉,“什么意思?” 天机子道:“墨儿是为君儿化劫,以身相代,故而中劫。梦相思是毒,也是劫。这世上万物相生相克,有毒便有解药。有劫数,便有化解之法。” 莫千影眸光一亮,而后又是一暗。 “世上最难解的,便是相思之毒。你说了那么多,还是不知道该如何给墨儿解毒。” 天机子却笑了笑,“船到桥头自然直,我替墨儿算过了,此乃他命中最大劫数,若能渡过,必定长命百岁。” “若不能渡过呢?” 莫千影话出口就闭上了嘴巴,眉间忧色更浓。 天机子也不说话,神色寂静而深远。 莫千影猝然回头看着他,神光灼灼。 “何解?” 天机子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只是有一味药材难得。” 莫千影立即道:“离恨宫里有天下所有珍贵药材…” 天机子摇头,“此药非人间得。” 莫千影没了声。 天机子叹息着起身来到窗边,“前世宿缘,今生总要有个了解。” 莫千影不说话,只看着怀中的婴儿,长长的叹息。 …… 雪山。 云依抱着双臂,浑身被冻得打颤。 当初在鬼域里她和尹枫都受了伤,功力几乎耗损得干干净净。如若不然,最后尹枫也不会因为送她离开而丧命。尽管如此,她还是受到不小的重创。若非有洛水兮以前传给她的灵元,大抵她早就功力耗竭而死了。 当时的情况下,只能活一人。尹枫便是知晓就算自己活着出去,大抵也保不了命,所以将生的希望给了她,希望她将孩子带回尹家。 可笑,一个男人为她而死,却不是因为爱她,只因她替他生了个孩子。 尹枫被永远封存在巨石后面那一刹,她眼前划过明月轩的脸。 她绝望的发现,即便知晓他心里没有她,她却依旧忘不了。忘不了初见,那男子月华潋滟,眸光如水,绝艳倾城。忘不了他清冷的目光,忘不了他孤傲淡漠的背影。 她想,这一生就此沉沦也罢,总归就那么一次。 她一生中,唯一一次任性,何不任性个彻彻底底? 她拼尽全力,一步步攀爬,她知道自己的生命在一寸寸耗尽。但她依旧在努力,即便是死,她也要见他最后一面。 又开始下雪了,纷纷扬扬的,将眼前都模糊成一片白色。 她颤抖着,开始大喊。 “明月轩,我知道你在这里,你出来…” 回答她的,是嗖嗖的冷风,和越来越大的雪。 她冷得牙齿在打颤,却还是慢慢走着。 “我要死了,到现在,你…你还是不肯见我么…” 她捂着唇咳嗽几声,手心鲜血殷殷,和周围雪白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凄惨的笑,遥遥往过去,全是一溜白色。 白色… 她想起他一半的白发,心犹如刀割的痛起来。 当年她为他痴迷背叛家族,他却为了另外一个女人折损寿命,大好年华却如苍老佝偻。 这世间多少痴怨难了,多少爱恨不得。他们,都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明月轩,你出来…啊…”她脚下一个不稳,摔在了地上,裙裾堆如雪,发丝倾泻而下,成为了满地白雪中最鲜明的一抹颜色。 她抬起头来,满脸苍白,与雪同色。唯一不同的,是她眼底隐含的悲愤无助和痛楚。 “你明明在这里,为什么…为什么不愿意见我…哪怕,哪怕是最后一次,也不肯么…”她想要站起来,却已经没有了力气,双手冷得早已没了血色。 她努力的向前爬,神色痛楚而坚决。 “你出来…” 鲜血不停的自她唇边溢出,她双手早已被磨破了皮,点点血迹落入雪中,融化了那一处冰雪,又被接连飘落的雪花冻结成霜。 她喘息着,始终不放弃。 “你出来…” 大雪还在不停的下,飘落在她身上,她头发上积了一层雪花。若是从前,她功力深厚之时,早已自动消融。然而此刻,她已经是油尽灯枯之时,再也没有消融冰雪之能。唯一的意识便是要见到那个人,那是她一生中最深最后的执念。 “明月轩…你出来…求求你…出来…” 她眼前一片模糊,泪痕满满,为这一刻的冰冷彻骨,也为自己这一生痴怨爱恨,情殇幽幽。 “你出来…” 她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感觉到体内力气渐渐消失。她知道,她快死了。不禁苦笑,连死他也不肯见她一面吗? 她看着茫茫白雪,眼前渐渐模糊,升起淡淡白雾,她一生所有光景,便如那一圈圈的白雾,快速的演绎。 曾经那些纯真活泼的笑容,曾经那些无邪的童年,曾经那些懵懂的青春… 这一切的一切,最后都在那人清华的背影下淡漠破碎,如她的心,碎裂成片,再也拾不起来。 她怔怔的,脑海中无数画面齐齐闪过,如浮光掠影,走马观灯。唯有那人仅存的记忆,那般清晰而刻骨。 人生短暂,总是在错过和误会下痛悔而终。 她不想错过,所以她努力去追寻。 她伤害了很多人,父王,哥哥,嫂子…最后一个,是她的亲生儿子… 她忽然大笑,翻身仰躺在地上,笑得泪花闪烁。 二十年生命,十五年懵懂纯真,五年游离追逐,最后千疮百孔,刻骨铭心,足以延续来世后世。 我叛出家国,忍受三年非人的折磨,只为了可以配得上你。可到头来你始终不愿意多看我一眼,呵呵… 她笑着,眼泪越来越多,想起哥哥无数次的劝说,无数次对她手下留情,无数次对她失望…如果当初没有去南陵,如果那年没有遇上他。她就不会因此沉沦,不会退亲出走。如今她应该已经出嫁为妇,儿女成群了吧。 眼前划过尹枫的容颜。 那个人,她知道,他不爱她。即便是为她而死,他依旧不爱她。 但若没有那些爱恨,没有那些纠葛。 她想,嫁给尹枫,会是她最好的选择。 最起码,那个人会对她好,即便那只是夫妻责任。 她不会这么苦,这么累,这么痛。 明月轩,今生我为了你走上不归路,你却早已为她万劫不复。 罢了,爱不得,求不得。 此生,就这样吧。 但你记住,这个世上,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她闭着眼睛,最后一滴眼泪滑落脸庞。 “哥,我错了…” 真的,错了。 所以… 来世,不要再爱,更不要…再爱上他。 大雪纷纷飘落,扬起一截衣袍在风中猎猎飞舞。 明月轩站在另一个山头,负手而立,遥遥看着逐渐被风雪淹没的女子。 他早就来了,只是一直没出现。 他看见她因体力透支而摔倒,看见她满手鲜血一步步望前爬,看见她声声泣血呼唤,看见她满眼含泪执着… 记忆里那个红衣的女孩儿跳跃而来。 最初的最初,也是这样一幕。 如此的相似… 当年他对她伸出了手,就注定这一生不会对其他女人伸出手。 就如同那块玉佩,他交给了她,即便是玉碎,也得消弭于她手中,再不会落在他人之手。 情之路,原本就坎坷波折,一路走来,斑斑血迹。或者是康庄大道,亦或者是无尽深渊。 很早很早开始,他便已经为那一抹火红的身影沉沦以至万劫不复。 世人都有执念,无所谓痛和喜,无所谓福和祸。 放不下,日日撕心裂肺的痛。 放下,便如同灵魂分离,血肉寸寸剥离,更是痛不欲生。 既然同样是痛,又何所谓放不放下? 他用了十二年,却仅仅连忘记她都做不到,又如何将她从心里剜去?她已经连同他的心长在了一起,剜掉她,便是剜去他的心。 没了心,他还能活么? 不能。 十二年后她的回归,让他认识了这个残忍的事实。 他微微闭上眼睛,遥记那年初遇,情殇永驻,心字…却已成灰。 …… 明月轩最终还是将云依葬了,他没移动她的尸体,只是衣袖一扫,地上裂开一个洞。她身上雪花随着她尸体降落而没入洞中,一寸寸掩埋。 他这才发现,她尸体旁有几行字,是她死前用自己的鲜血写的。 生而欢,长而悲,死而憾,一世空了。 爱之喜,逐之痛,失之错,一念苍茫。 情为泪,恨为殇,悔为晚,一霎虚无。 回首处,满目萧萧,无尽,黄昏路。 念故去,斑斑血泪,执念,终成莫。 他静静的站着,看着那一字一句,一笔一划仿佛都含着她一生爱恨情仇。雪下得那么大,却无法融掉那几行字。 人有情,苍天亦有情。 长长一生叹息,消散在风中。 他还是给云依立了碑,没有刻她的名字,只是将那几行字刻在了墓碑上面。 他对云依的印象不深,或者说除了那个红衣女子,他对这世间任何女子都懒得用心去了解。只是隐隐约约记得,最初的最初,她也那般灿烂鲜活过。 而他能对她有这微渺的印象,也只是因为,当年那小女孩儿那般天真的笑过… 她这一生做了许多错事,到得最后,终于悔悟。只是她已然叛出家国,无法再入宗祠。这雪山之地,最适合她。 他转身,消失在风雪深处… == 那日过后,凤君华想起一件事,就是帮乐枫和绮扇洗刷冤屈。 当初她们是为了帮她隐瞒弑母一事才白白承担背叛的骂名,以至于离恨宫众人对她们恨之入骨。她们对她忠心耿耿,不该带着叛徒二字永生灵魂不安。 所以她给她们正名,以离恨宫最高仪式厚葬。 她知道这样做代表不了什么,但至少这是她唯一能够给予她们的补偿和感激。 娘还活着,她很开心,但师兄的死,她依旧无法释怀。 当年那个对她温柔宠溺说要娶她的师兄,再也回不来了。 还有义父,他死了,她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经过那么多事,她深深明白一个道理。 生命无常,当得珍惜。 她也问过天机子和莫千影,梦相思到底能不能解,两人神色很是晦暗,都不说话。 凤君华心中黯然,从此再也没有问过这事儿。 天机子之前和璇玑子决战,受了重伤,需要休息。而大军即将前行,他自然是不能再呆在这里。况且他和莫千影分别几十年终于重逢,实在没必要将有限的生命浪费在这人间战火之上。所以七日后,他们便决定回雪山,并将云亭云绯尹至宁也带去雪山照顾。等战火结束,再将几个孩子带下山。 临别的前一夜,所有人聚在一起。 云墨,凤君华,凤含莺,云裔,明月昭,凰静贞,慕容琉风,易水云… 易水云早年钟情莫千影,终生未娶。那日见到她的时候,也曾茫然狂喜。然而毕竟历经风雨的男子,早已学会将自己的感情深藏释怀。如今看见自己心爱的女子得到幸福,他除了含笑祝福,便再无所求。 酒宴上,莫千影笑意盈盈,看着并肩而坐的云墨和凤君华,开起了玩笑。 “当年你出生不久,你母后就对我说,若我以后生个女儿,就配给你做妻子。”她端着酒杯,眼波如水,华光溢彩。“十七年前,你来慕容府寻我,我就看出你对绯儿意图不轨…” “娘。” 凤君华打断她,“您的外孙女才叫绯儿,您别弄混淆了。” 莫千影一顿,浑不在意的挥挥手。 “不过一个称呼罢了,你高兴改了名字也好。不过你爹姓梦,你改了姓更好。” 凤君华笑眯眯的凑近她,用只有她们母女俩才听得见的声音道:“娘,爹现在一心都在您身上,我这个女儿呢还是走远点比较好。改不改姓嘛,爹心里明白就行,您说对吧?” 莫千影嗔了她一眼,“没大没小,竟然打趣起娘来了。” 凤君华笑得一脸灿烂。 莫千影又看了云墨一眼,继续刚才的话题。 “当年你不是很讨厌他么?这小子自小春风得意,我还以为你会是他这辈子唯一的败笔。没想到这才过了十几年,你还是逃不过他的手掌心。” 她一脸的叹息外加有些恨铁不成钢,似乎对女儿这么容易就被云墨娶倒手了很是不满意。 桌子上其他人都没说话,眼中笑意微微。 凤君华干咳一声,瞥了眼含笑的天机子,忍不住说道:“那您不是走了三十年还是逃不过爹的手掌心么?” 莫千影立即瞪着她,已经听到凤含莺压抑不住的轻笑声。她看了眼身边的天机子,见他目光温和含笑,一点也没有尴尬或者不好意思。她转念一想,自己都一把年纪了,还害羞个什么劲儿?这样一想,便释然了。 她看了眼给凤君华夹菜的云墨,道:“不过我还真没想到,就你以前那个性子,这小子居然能看上你。” 凤君华嘴角抽了抽,对面,云裔忍不住插嘴道:“他眼瞎了呗…” 话未说完,立即感受到几道冷飕飕的目光看过来。他背上一凉,连忙笑嘻嘻打圆场。 “当我没说。” 莫千影却不放过他,冷哼一声。 “小子,还有你。”她懒洋洋的看过去,“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在南陵皇宫,你怎么欺负我女儿的。” 云裔立即苦了脸,瞧见一桌子人都目光不善的盯着他,他顿觉委屈。 “那我不是不知道她是您女儿吗?再说了,她也没吃亏啊…” “你还敢说。” 莫千影眼睛一眯,不怒自威。 “你一个大男人,居然欺负一个小女孩儿,你丢不丢人啊?” 云裔撇撇嘴,“千姨,这话十七年前您女儿已经说过了,您不用再重复一次吧?” “是吗?” 莫千影扬眉,忽然笑了。 “不愧是我的女儿,就该这样。” 凤君华含笑应下,“女儿自然是不敢忘记娘的教诲,怎么着也不能被人无端欺负了去丢了爹娘的脸。” 莫千影笑眯眯的点头,云裔嘴角狠狠抽搐。 “你们可真是亲生母女。” 他尤其强调亲生两个字。 “废话。” 母女俩这次异口同声,一致对外。 云裔立即失了声,心中默念,君子不与女人计较。 莫千影见他不说话了,这才转过头来看着凤君华,目光感叹且微喜。 “当年晴岚那句话我不过当句玩笑罢了,没想到一言成谶,你俩姻缘天定。虽然走了那么多弯路,终究还是喜结良缘。娘虽然没能参加你们的婚礼,但只望你们幸福就好。” 凤君华亦有些感伤,“娘,您放心吧,我们会好好的。” 莫千影点点头。 天机子这时候开口了,“明天我们就要离开了,以后你若是想她了,随时可以下山,这时候就别说这些伤情的话了。” 莫千影吸了吸鼻子,端起酒杯。 “以后这样相聚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来,为了庆祝我重生归来,为了庆祝我有了一个外孙女,咱们干杯。” 或许是今夜喝得有点多,原本性子比较沉静的她倒是一改往日的矜持,十分洒脱起来。 众人都举杯,凤君华也道:“愿在座的所有人,朝朝暮暮,长长久久。” 云墨眼波流转,落在她脸上,七分温柔三分黯然。 长长久久… 他知道,她这句话,是对他说的。 长相忆,常相伴。 他也希望如此。 只是… “干杯。” 所有人举杯相碰,凤含莺却忽然道:“千姨,您应该还要加一句。” 莫千影挑眉而笑,示意她继续说。 凤含莺桃花眼灼灼如水,笑道:“明日大军南上,您应该祝我们早日旗开得胜,再聚今夕。” 莫千影莞尔,“对。” 她举了举手中的酒杯,道:“祝你们一路顺风,旗开得胜,早日…” “定乾坤。” ------题外话------ 明日继续打仗,估计这两天就该攻占金凰,然后就是南陵,差不多快结局了,呼呼 另外,推荐新文《重生侯门之嫡妃有毒》http://。/info/722701。html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私奔 七月盛夏,酷暑。 慕容轻寒率五十万大军从如意城出发,南下一路攻向南陵。同时,云墨从玉砂城出发,北上直取金凰皇都。 五十万大军直捣黄龙,无往而不利。 三个月接连攻陷十五座城池,金凰三分之二城池已经被攻占。 到了这个地步,大势已趋,接下来,每到一座城,几乎是毫无悬念,要么对方自动投城,强硬抵抗也不过负隅顽抗,很快就沦陷。 十月,东越没有再继续向前进攻。原因很简单,凤君华二十四岁的生日要到了。 凤君华听到这个理由的时候有些好笑的看着云墨,“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这些?” 云墨拉着她的手,笑道:“前年你去了封地,去年你生病,错过了两个生日,今年不能再错过。” 凤君华歪着头靠在他怀里,“那些都不重要,你知道我不在意的。” “可我在意。” 他眨眨眼,将眼底的黯然痛楚掩藏得一丝不露。 他的时间不多了,这大抵是他最后一次陪她过生日,怎能不珍惜? “青鸾。” 他抱着她,忽然在她耳边轻轻开口。 “我们私奔吧。” “!” 凤君华愕然抬头,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你说什么?” 他却一脸平静,眼神隐约含着笑意。 “你没听错,我说,我们私奔。” 凤君华觉得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绪了,茫然而怔怔的看着他。 “私奔?”理智慢慢回笼,她伸手去探他的额头,道:“你没事吧?” “我很清醒。” 他面色不改,眼神坚定。 宣纸泼墨,提笔挥就,几个大字落下。 翌日,守在门外等着凤君华醒来进去伺候的曼书瑶罗迟迟不见里头动静,十分纳闷,都日上三竿了,怎么还没起床?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里都有着疑惑。 瑶罗嘀咕道:“这平日里姑爷便是对宫主再怎么疼爱,这时间也太过了吧?” 曼书轻咳一声,知晓自家主子夫妻两人恩爱缱绻,闺房里的事儿她们也已经见怪不怪,只是到底是女儿家,这么说出来难免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你小声点,要是让姑爷听见了,保不齐就不让我们在宫主身边伺候了。” 瑶罗吐了吐舌头,眼角余光看见走过来的云裔,低头打了声招呼。 “王爷。” 云裔看着紧闭的房门,皱眉。 “他们还没起来?” 两人摇头。 云裔想了想,就要推门,曼书瑶罗连忙挡在身前。 “王爷不可…” 云裔撇撇嘴,“你们在这里等了这么久,难道以为他们两人还没听见外面的动静?” 曼书瑶罗一怔,这… 云裔趁她们失神,干脆一脚踢开门走了进去。 “王爷…” 曼书瑶罗追上来要阻止,却在看到空荡荡的房间后怔住。 屋子里没有人,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什么东西都没动过,香炉里早已没有了香烟,显然两人已经离开多时。 云裔黑着脸,瞥到桌子上的信,打开一看,神色更沉。咬牙切齿道:“云墨!” 曼书瑶罗原本要上前,一看到他脸色,便自觉地的顿住脚步。 云裔将手中的纸揉成一团,碎屑从指缝间飘落,可见气得不轻。 什么叫他们走了,这里的事就交给他?当这是过家家呢还是怎么的?战场岂能儿戏?眼角余光瞥见枕边的一个小包裹,不用看也知道那是帅印。 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放在枕边,倒是放心得很。 “王爷…”曼书小心翼翼的开口,“信上说的什么?” 云裔现在心情十分郁闷,一句话都不说,转身就走了出去。 瑶罗耳尖,听见他出去的时候低骂了一句混蛋,语气十分恶劣。 她想着,他口中的混蛋,该不会是姑爷吧? 很明显,两位主子翘辫子离开了,可去了哪儿呢? “我们去哪儿?” 千里之外,逃走的两个混蛋同乘一骑,凤君华靠在云墨怀里,轻声询问。 云墨唇边溢出浅浅笑意,“还记得我带你去看过的乌灵峡的瀑布映月,广陵的海上日出,碧川崖的落日晚霞吗?” 她眨眨眼,“记得,怎么了?你不会还要带我故地重游吧?” 云墨摇头,“上次有事半路回去了,还有两个地方咱们没去。” “你说的是连云洞的五色彩石和三生莲以及长茵山的花海密林?” 他微笑点头,“记性不错。” 凤君华有些无奈,“你要带我去旅游以后有的是时间,干嘛要选在这个时候?” 他圈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呼吸喷洒在她耳侧,低低道:“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准,人要活在当下。今朝有酒今朝醉,且行且易需尽欢。” 最后三个字,他咬在唇齿间,带上了几分刻意的轻佻缠绵味道,瞧见她耳根子立即红了起来。他眼波迷醉涤荡出幽幽光芒,如夜色海面上倒影出的月色,斑驳而迷离。 他忽然低头,在她耳垂上轻轻一咬,她猝不及防,低吟了声,身体一软,瘫软在他怀中,红着脸嗔道:“没个正经。” 他却洒然笑道:“对自己的妻子还正经什么?” 她神色更不自在,干脆不说话了,乖顺的靠在他胸口上,眼睫垂下,眼底却是一片凄凉之色。 他的担忧她如何不懂? 梦相思… 梦相思… 她现在恨死自己了,当年为何要制那般焚心毒药?若不是她,这世上就没有梦相思,没有梦相思,师兄不会死,他也不会… 心口传来顿顿的痛,清晰而刻骨。 这一生他将所有温柔赋予她,自己则默默吞下所有苦果。 许多她看不见的角落里,他在不停的付出。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是希望能和她有最后最美好的回忆。 是这样么? 他那般断定自己已经活不了了,是吗? 梦相思他研究了五年,却毫无成效。 她在梦相思里加了自己的血,那是加速梦相思发作的引子。 其实她知道,圣灵泉水他没喝,他不会喝。据说圣灵泉水可清洗人世间一切污浊毒物,甚至包括灵魂,却唯独洗不了心之所系,情之所钟。 如何解相思? 他们都懂,只是彼时她自欺欺人,宁愿冒险,也要为他求得一线生机。 终究是无用么? 她闭了闭眼,将眼泪默默吞回腹中,唇齿间缠绕着一句话,一句她永远都不想说出口的话,也随着那眼泪一寸寸吞入血脉之中。 上穷碧落下黄泉。 君故去,妾亦相随。 云墨,你从来都没看清你在我心里有多重要。 殉情两个字太沉重,我不想说,是因为不希望那是我们最后的结局。 你,懂吗? 他懂。 只是和她一样,不想说。 有些话说出来太过沉重,以至于超出了他们可以承受的范围,所以便不想说。 人有时候很奇怪,很多事情他们不想面对不愿面对的时候,就会下意识的选择逃避。仿佛那样,那些事就不会发生一样。 其实,不过是在给自己的鸵鸟找借口罢了。 …… 赶了半个月的路,终于来到连云洞。 连云洞在奇峰山内,四周都是山峰围绕,高耸入云,一眼望过去各处景致相同,几乎分不清路口在哪里。 “你对这里熟悉么?” 她问。 云墨点头,“以前来过,只是没进去。” 她微笑,“你这是故意等着我一起么?” “对。” 他也微笑,然后拉着她向前走。 这世间再是风景独好,没有你,也不过一抹灰白孤寂。 这句话他没说出口,只在心中默默酝酿。 她也没说话,跟着他的脚步,穿过那一道道七彩霞屏,走进最里面的风景。 连云洞,围绕山峰之壁,一个个环绕链接,是为连云洞。 所以,不止是一个洞口。 还没走进,就感受到霞光万丈,从洞口散发出来。 这一方天地,转瞬被五光十色包围。 凤君华注意到,地面上那些花草在这一刻全都妖娆盛放,比之前更美更灿烂。 而周围空气升腾起缭绕白雾,四周山峰悬空起来,恍如走进了仙境。 云墨揽着她的腰,飞身而上,踏入了洞口。 一眼看过去,壁上红黄蓝绿紫光交错,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仔细一看,石壁上镶嵌着大小不一的五色彩石,照得这一方天地光芒万丈,霞彩映月。而那些石头,仿佛透明了般,明明散发出那样美丽的光晕,却是朦胧而梦幻,让人可望而不可及。 “好美。” 凤君华真心赞叹。 云墨目光却落在她身上,天下三大真匹全都吸收过这五彩石的霞光,所以在这个时候,她身上的天华碧才是绽放到最美的时刻。 她没有注意到,此时她浑身被红光笼罩,朦胧仙灵,恍如即将涅槃的凤凰仙子,稍不注意就会随风而散。 他控制不住的将她揽入怀中,低低呼唤她的名字。 “青鸾。” 她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 “怎么了?” 他低头,额头抵着她的额,声音呢喃如梦。 “你真美。” 她低眉浅笑,脸颊红晕自然散开,眼波流转,潋滟生姿。 他将她搂得更紧,低头吻住她的红唇,辗转吮吸,唇齿缠绵。 她闭上眼睛,抬头迎合他。 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不在原地,虽然周围的景色没有变,但她知晓,他们已经更近一步,来到下一个洞内。 一步步走过,皆有他们的脚步。 那些五彩石仿佛聚集了天地之辉,在这一刻,将他们独特的美丽齐齐盛放。 不知道走过了多久,仿佛已经走到尽头,前方传来浅浅水声,光晕透过洞口而来。淡白,夹着金黄色。 他拉着她走进,刹那间,满世界花开齐放,都不如此景此色美丽。 飞卷而下的瀑布,清澈的池水,其上徜徉着接连无穷的三生莲,惬意而张扬,羞怯而绝美。 世间没有任何一种花能开出那样的姿态。 世间没有任何一种颜色比它刚美更华美。 独一无二,白璧无瑕。 这样的一幕,美得让人不敢靠近,生怕亵渎了那份纯洁的美好。 凤君华恍惚的站着,直到身后传来他浅浅而柔悦的声音。 “青鸾。” 她回头,眼前又是一副绝丽风景盛开,明明是定格在画面上,却仿佛在这一刻生动起来。 画中五彩石壁上环绕,引渡尽头泉水清澈,三生莲妖娆绽放。而红衣女子侧身而立,黑发如与那瀑布相应成趣,淋漓分明而有那般契合。她容颜沉静,眼神深如幽潭,长睫垂下,掩住眼底华光潋滟的风姿绝俗。 红裙飘飘,身上霞光蔓延,不知道是这五彩石的光折射而下,还是她身上的碧华锦给予了更美丽的色彩。 这样的一幕,美得几乎让人沉沦。 她恍惚的伸出手,将那幅画接过来。 “你什么时候的画的?” “刚才。” 他从身后抱住她,闭着眼睛,轻轻亲吻她的后颈。 她眸光迷离而微醉,仰头感受着他的气韵温和,柔情款款。 忽然转身抱住他,主动凑上自己的唇。 放纵吧,这一生能这样任性的机会已经不多,不如陪着他一起放纵疯狂。 那些什么生生死死,那些爱恨,那些还未了解的战争,通通抛却。 这一刻她只想在他怀中,品味那样相依相偎的抵死缠绵。 她已经去扯他的腰带,动作一点都不温柔。 他闷声低笑,灵巧的将她的衣服褪下,一点点膜拜她的肌肤。 她已经情动迷离,发出低低而满足的轻吟。 他扣住她的腰,将她放下。地上是软绵绵的花草,躺上去就如同舒适的软榻。清风携着幽香而过,似那帘卷秋霜,点落红唇一抹朱砂。 低低的呻吟,急切的喘息,相贴的肌肤,紧紧的拥抱。 一切的一切那般熟悉那般自然,仿佛自洪荒初始,他们便是分割不断的一对,彼此那般契合。 汗水濡湿了鬓角,红晕染满了脸颊,属于爱的曲调一直未曾停歇。 …… 十一月,外面的世界已经是雪花纷飞,而连云洞中却恰如春日,温和而微暖。 云裔率领东越五十万大军已经攻下盘城,下一座城池,便是皇都。 而南陵,明月殇突然下令抵御慕容轻寒的大军全都调回京城,似乎下定决心死守皇城。 慕容轻寒没有停顿,大军穿过南陵十几座城池,直直赶往京城。 而此时,凤君华已经和云墨来到长茵山。 那是整个东越最高的一座山,位于东越西北。 从山下往上看,密密麻麻全是奇花异草,仿佛无边无际。 山下已是如此,不知山上又是如何景色? 他带着她飞跃上山,山顶密林包围,一眼望过去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皱眉,他却微微一笑。 “等着。” 他上前两步,一挥手,天光大亮。 眼前仿佛有一只手,在撕开幻境的帷幔。亦或者那是神来之笔,在空白的宣纸上点缀这五颜六色,将这一方世界填满般般色彩。 凤君华形容不出那样的美丽,只觉得一生所见任何风景,皆在此刻成灰。 帘卷西风醉,夕阳半日红,云霞映照波,但得好角色。 层林尽染,仙雾蔓蔓,花石成灵,草木皆生。 便是脚下的路,也似柔软的云,亦或者丝滑的锦缎。 连空气,几乎都能感受到那种极致的暖和静,似流淌在血肉之躯的血液,那般深刻的妾身体会着。 他又从身后抱着她,低低唤着她的名字。 她闭着眼睛,香风迷醉,心也就此沉沦。 她在花海里起舞,他作画,她偶尔回眸一笑,天地失色。他忍不住,将她就地扑倒,尽情缠绵。 她在温泉里沐浴,他凑上来,薄唇贴上她的肌肤,一寸寸亲吻,然后在池水里晃荡出音律的波光。 …… 还有很多很多。 他们似乎尽情发泄对对方的情感,密林深处,花海徜徉,都有他们淌过的痕迹,留下永不磨灭的永恒乐章。 亦或者,那是生命的尽头,数不清而来不及的深情缱绻,都在这一个,尽情抒发。 …… 十二月初,东越大军已经攻至金凰皇都,兵临城下。 皇宫内早已乱做一团,宫人们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逃跑的逃跑,四处乱窜,早已没有了昔日暴风雨前的宁静。 凰静芙没有阻止,依旧安然坐在龙椅上,看着外面那些逃窜的宫人,听着杂乱的声音,嘴角浅浅笑意。 振国将军带着人闯进来,见到逃走的宫人就杀,厮杀声响彻一片。 她走进大殿,将佩剑插入剑削,单膝跪在地上。 “微臣参见陛下。” 凰静芙眉眼不抬,淡淡道:“魏将军怎么不走?” 魏宁站起来,义正言辞道:“国之大难,微臣岂能走?” 凰静芙笑了下,珠光映照下她唇边笑意如花如水,清浅淡漠了无痕迹。笑意的尽头,是一抹长长的叹息。 “国之将亡,将军这等有才之人,应该另投明主,才可保住一家性命。” “陛下。” 魏宁上前一步,满目充血。 “微臣祈求迎战敌军,誓死保卫皇城。” 凰静芙摇摇头,“兵临城下,已经来不及了。” “陛下…” 凰静芙此时已经看开。 “魏将军不用多说。”她一顿,看着这空落落的金殿,那般华丽绚烂,此刻仿佛已经凋零成灰,再也不见分毫颜色。 “天下分分合合本就是自然定律,谁也改变不了。金凰已到了国破之日,再无回天之力。朕知晓魏将军有忠君爱国之心,但已是朽木之国,再难保矣,何必再填鲜血洒之?云墨不是气量狭小之人,你走吧。只有你活着,那些大臣才不会无辜枉死。” “陛下…” 魏宁眼中含着泪光,悲绝而悲愤。 凰静芙却静静笑着,目光寂寞苍凉。 “这皇权霸业,原本就是浮云一梦,如今到了尽头,交付他人之手,换天下太平,也是功德一件,没什么不好。”她笑得淡然而释怀,“金凰立国百年,历代明君圣贤,盛世太平。如今却要毁于我这不肖子孙之手,黄泉路上,朕,自当向列祖列宗,请罪!” “陛下…”魏宁犹豫了一会儿,而后坚定道:“陛下,您走吧,臣在这里拖延时间,您离开皇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日…” 凰静芙却摇头拒绝,“不,任何人都可以走,但朕不能。” “陛下…” 魏宁面色焦急,意欲再劝,凰静芙却挥了挥手。 “魏将军不必再说,朕意已决。”她看着外面,天生正好,而那血腥味已经开始蔓延,仿佛宣告着王朝即将覆灭。 “朕为金凰帝君,凰家人,怎能未战先逃?便是死,朕也得死在宫中。” “陛下…” 魏宁已经说不出话来,看着那女子容颜沉静而眼神坚执。恍惚里想起多年前从冷宫里走出来的那个小女孩儿,眉目沉静而眼神坚毅,一双眸子仿佛泰山压顶,生命不可承受之重,在她眼中,淋漓尽现。 这么多年,她走在铺满钢刀涂了剧毒的独木桥上,无数次历经生死,终于脱颖而出,成为万人之上的君王。 而如今,兵临城下,皇城将破。 这个女子,却依旧坚持她多年不变的坚执,眼神深黑如化不开的墨。仿佛这一刻世界所有,在她眼中虚无。 魏宁心中感觉复杂,却汹涌起波涛热血。 “那么,就让微臣,与陛下,并肩作战。” 就在这时,外面有侍卫急急来报。 “启禀陛下,东越云太子已经赶到,城门将破。” 魏宁猝然回头,目光充血。 “儿郎们,跟我出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好。” 她的亲卫队齐齐应声,铿锵有力,随即整装离去。 凰静芙依旧坐着不动,只是长长吐出一口气。微闭了眸子,淡淡道:“出来吧。” 细微的风声掠过,几乎听不见。 “好久不见。” 清冷的声音一如过往,甚至带点故人重逢之意。 凰静芙睁开眼睛,望着站在下方的那红衣女子。她淡淡的站着,眉眼淡漠眸光平静,看着她仿佛看着空气,眼底深处无丝毫波澜。 她勾唇微笑,“这个时候,我以为你会在他身边。” 凤君华也淡淡而笑,“皇城十万兵马,无需他亲自动手。” 凰静芙没在意这种隐含轻蔑的话,懒懒的向后靠了靠。 “那么,你来这里,是为什么?杀我?” 凤君华浅笑点头,“是,也不是。” 凰静芙挑眉,“何意?” 凤君华迈着步子来回缓缓走动,“我只是很好奇,凤凰诀和**功到底谁更胜一筹?当凤凰阵图对上**阵图,谁胜谁负,谁生谁死?” 凰静芙眸光一深,“如今东越五十万大军兵临城下,你的大安国五十万大军也从北方而来,别说双面夹击,便只需东越十万兵马就可踏破皇城。你方高手众多,想要杀了朕,根本不需要你亲自冒险。” “你说得对。” 凤君华语气轻松,已经听得见城外此刻刀戟声响,厮杀满天。 “可我不想那么做。” “为何?” “因为我和你一样。”她看着凰静芙,眸光幽幽而静谧,隐含着某种心心相惜之情。 “天下四分,唯有你我二人为女帝。身为帝王,身上担负的责任有多重,常人无法理解,但我能。其实你比任何人都痛恨此刻你坐的这张龙椅,但你不能抛负,因为那是你身上担负的使命,是你祖辈的心血,是你多年正在求存的目标和信仰。或许你并不在意那个位置给你带来的任何荣耀权威甚至是十分厌弃,但你却不能随意丢弃。” 凤君华慢慢的说着,“人们常说拿得起放得下,但很多东西,容易拿起,却永远不能放下。” 凰静芙抿唇不语,眼神更添一抹悲寂。 外面厮杀声更大了,她几乎已经听见城门轧轧开启的声音,然后大军轰然而入,铁火刀枪,没入**,血洒满眼,尸横遍野… 皇城的地砖,不知要下多久的雨才能洗清那些鲜血? 寺里的主持要念多久的经才能超度那些亡魂? 她眼睫低垂,看着白玉阶梯,想着当年她穿着沉重的龙袍,一步步走上来,在百官朝拜下,庄重坐下。 这一坐,就是四年。 无论她愿不愿意,皇权,已经和她的血液融为一体。她想要抛弃,便只得弃了这条命。 她慢慢抬头,眼底情绪早已不复再见,又是那般漠然而沉静的微笑。 凤君华忍不住叹息,凰静芙,可惜生在帝王家。 否则… “死有轻于鸿毛,也有重于泰山。你不该屈辱而卑微的死,但若让你苟活,你必定不愿。所以,我成全你。以帝王的身份,与你对决。若你赢了,可以拿我做要挟,或者东越或者大安,都可以。至于有没有用,我不敢保证。若你输了,便死得其所。” 凰静芙蓦然笑了,“好,好个死得其所。” 她悠然站起来,下一刻,已经来到凤君华面前。一挥袖,周围结下厚厚的结界,将两人困在结界内。 她目光灼灼而光芒慑人,仿佛回到了昔日那个神光熠熠英气逼人的少女。 “我也很想知道,凤凰阵图和**阵图,到底谁更厉害。” 凤君华嘴角一勾,“正合我意。” 言罢周围漠然风声大作,两人身形刹那靠近,掌风轰然炸响。 四目相对,耳边气流涌动如刀剑杀伐,刹那游离,淡漠了身影,化为青烟漂浮消失。 虚空的角落,四周白茫茫一片,又仿佛燃起了火,亦或者有惊雷落下,便是空气里,都藏有看不见的杀气。 红影落下,紧接着身前掌风呼啸而来。她抬手迎上去,身影刹那化作无数道,随即又在消失在另一个角落,这样周而复始循环往复。火红的光将空气燃烧,仿佛刹那成了火焰山,一寸寸将世界烧毁。 火焰里,有凤凰金鳞高飞上空,盘旋不定,发出鹤唳怪声。 天空陡然下沉。 皇城内,云墨抬头看着阴沉的上空,眸底闪烁着飞翔的凤凰金鳞,耳边厮杀声已经渐渐消没无踪。 “殿下。” 易水云上前来,“皇城已经攻下,镇守皇宫的大将魏宁被王爷抓住,拔剑自刎了,其他几位将领如是。” 云墨没说话,他继续道:“金凰的大臣大半部分投降,其他的要么战死,要么自刎殉国。” 云墨这才嗯了声,“这些交给云裔就好。” “那殿下您…” 云墨依旧看着上空,“等她出来。” 易水云没有说话,凤凰阵图对上**阵图,谁也不知道到底谁更胜一筹。 他大抵有些明白云墨为何允许凤君华私自找凰静芙应战,凰静芙虽为一介女流,好歹是一国之君,临死,无论如何也要留得属于帝王的尊严。若死于大军万箭穿心,也太悲惨了些。而且不说其他,若是身在太平盛世,凰静芙也定当是一个明君。 只是可惜了…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在雪山照顾明月昭的凰静贞。 这两人都是世间奇女子,铮铮傲骨,巾帼不让须眉,却都败于一个情字。 凰静贞还好,未曾承担那些责任,说放下也就放下,以后闲云野鹤悠闲自在,也算安乐一生。 而凰静芙,注定要伴随着这皇权血腥,踏没一生,泣血嫣红。 砰— 忽然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响起,凤凰金鳞消失在空中,化为虚无。 云墨仰头,纵身跃起,很快消失在层层宫闱之中。 …… 噗— 凰静芙坠落,喷出一大口鲜血。 凤君华飘落在她不远处,神色也微微苍白,显然也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她慢慢上前,脚步沉稳,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也格外沉重。 凰静芙想要站起来,然而体内脏腑皆碎,功力尽失。她,再也没有力气支撑单薄的身体。 她抬头看着逐渐靠近的凤君华,眯了眯眼。 这就是那个人放在心中多年的女子啊。 到得今日,她已经输得心服口服。 红尘一碎,不过尘念皆无。回首故去,却发现,曾经拼尽全力追逐的那些东西,仿佛镜花水月,伸手也不过一场空。 二十多年生命,到得此刻,烟消云散。连同那些痴迷执念,也伴随着此刻唇角嘤嘤鲜血,随风而逝… 那血是罂粟花,一寸寸浸没宫墙地砖,一点点洗去灵魂深处最深最不可得的那些痴念过往。 残破之躯,化为烟土。 什么,也没留下。 她笑了起来,泪水混合着鲜血,滴滴坠落。 眼前依旧是金碧辉煌的大殿,那般辉煌壮阔,那般华丽巍峨,那般沉重而高不可攀… 她日日坐在这个地方,却觉得冰冷入骨。 如今,她终于可以彻底放下,彻底抛弃。 从此,她的生命,伴随着金凰,残留在历史黄页中,淹没洪流。 “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她不管唇边的鲜血,依旧平静而淡漠的看向已经走进她身前的凤君华。 凤君华站在她面前,低头看着她,却没有一点居高临下的气势和逼迫,仿佛他们两人是多年未曾见面的好友,那般静静相望。 “你说。” “金凰国灭,但百姓无辜,朝臣无辜。能不能,放她们…一条生路?” 她眸中没有半点祈求之色,脸上反而几分笑意,仿佛料定她会点头。 凤君华的确点了点头。 “好,朕答应你。” 是朕,不是我。 以帝王的身份,郑重承诺。 君无戏言。 凰静芙嘴角一勾,眼神里笑意满满。 “谢谢。” 她慢慢回头,看着那把黄金龙椅,那是在今天之前,这个国家最高的权柄象征,也是罪恶的源泉。 “将它…毁了吧。”她咳嗽两声,轻轻道:“将这宫殿,也一并拆回了吧…” 凤君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点点头。 “好。” 凰静芙闭了闭眼,又回头看向外面。云墨慢慢踱步而来,停在门口,未曾踏入。他身后,大军已经攻入了皇宫,无数宫人伏地投降。 她微微笑起来,忽然就想起曾经在冷宫的日子。 “昭昭皇权,万里江山,曾握于我手中,到头来却不过一抔黄土,两袖清风。”她闭上眼睛,泣血含泪,一字一句的说:“愿来世,不要生在帝王家。愿来世…不要再遇见他。” 不要再遇见他… 阿殇… 记忆之中那个温和而美丽的少年,正随着血雾,一寸寸撕裂,绞碎,再淹没于尘土… 恍然回头,发现那些曾为刻骨铭心的记忆,不过虚空一场。 可怜最后这一刻她才看清,可惜,那么晚… 所以,下辈子,不要再遇见他了,再也…不要遇见… …… 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越来越大,落在地上,混合着那些鲜血,化为更多的血水,似乎永远也流不尽的汪洋大海… 凤君华看着已经没了气息的凰静芙,她嘴角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却是释然而轻松的。 这一生,她就此放开了吧。 如此也罢,总比带着遗憾和执念而去要好。 身后有脚步声缓缓靠近,她没回头,只是道:“我想将她葬在仙踪山。” 云墨过来揽着她,嗯了声。拉过她的手,源源不断的内力传输给她。 她抽出自己的手,淡淡而笑。 “凤凰诀有自动疗伤的功效,不必为我浪费真气。” 当然,前提是凤凰阵图本源未破之前。 他自然知晓,这次却没有强求,只是那般静谧而温柔的抱着她。 宫墙深深,外面红装素裹,白雪茫茫,寂冷幽幽,唯有他们相依相偎的身影为人间最深最颜色。 …… 十二月初五,金凰亡。 凰静芙的尸体被凤君华差人带去了仙踪山,云墨下令拆了金凰皇宫,宫殿钱财全都分散给天下百姓,以补这些年战争带来的穷困灾难。 天下臣民欢呼,民心所归,彻底臣服。 十二月十四,云墨率大军北上南陵,半个月时间,攻至遥城,与慕容轻寒的大军汇合。 十二月三十,除夕之夜,原本最是热闹之时,此时人再多,却难免有些淡淡的冷清。 只因,战争未歇。 所有人都来到遥城。 天机子,莫千影,明月昭,凰静贞,以及三个孩子… 其中最让凤君华感到欣慰的是,明月昭已经能站起来了,行走如常人,不过暂时还不能骑马或疾步奔跑。但他原本有武功底子,想来很快就会恢复正常。 晚宴过后,云墨拉着凤君华来到屋顶。若是往年,此刻已经万家灯火。然而今年,却萧条得有些惨败。 这个时候,也没人有心情过年,有这么一刻相聚,已是难得。 凤君华靠在云墨肩头上,双手抱着他一只手臂。 “云墨,以后的每一个年,你都陪我一起过,好不好?” 他揽着她的腰,微阖着眸子,嗯了声。 “好。” 他眸光点点,温柔不变,却越来越多了不舍和寂寞。 凤君华嘴角微微上扬,将心底那一抹不安顾虑暂时摒弃。 “等攻下南陵以后,咱们就回东越去…” “不。” 云墨却摇头,“等攻下南陵,咱们就迁移皇宫到南方来。” 她愕然抬头,“为什么?” 夜色下他眸光闪烁着温柔笑意,“你不是怕冷么?南方气候温和,将京都迁移到此,便是冬天,也不会接连下几个月的雪,你也不用呆在屋子里几个月不出门了。” 她笑了笑,内功高深的人,哪里还畏惧那点寒冷?不过是她懒惰罢了。 “好啊。反正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他只是浅浅微笑,并不说话,眼神却越来越深邃暗淡。 他也想时时刻刻将她带在身边,但有些地方,他去得,她却还太早。 他舍不得。 曾经想过,如果他死了,那么就带着她一起死,一起投胎。这样,他们下辈子还可以在一起。 但是真正到了这一日,他却又那般不舍。 “你怎么不说话?” 她抬头,眼前一暗,他低头含住了她的唇,模模糊糊道:“夜了,夫人,我们安歇吧。” 她脸颊微红,眼神如醉。 他们日日在一起,虽然担忧他体内的毒,但他自己却毫不在意,情动之时依旧对她动手动脚。她想要拒绝,却又怕适得其反,只得半推半就的任他为所欲为。 她时刻小心,但凡他有任何不适,坚决推开他。但他好像真的无大碍,亦或者在她面前表现得如同常人一般。 对此,她向来无可奈何。 风纱吹动,屋内气息微热而缠绵,寸寸入骨。 今晚他十分克制,很快就放过了她,她累得睡了过去。他低头看着她安睡的容颜,此时才不掩近乎惨白的面色。暗自运功,压制胸中翻涌的气血。 梦相思早就浸没了他的血脉之中,他已经快要无法抑制。 明知道靠近她只会催化梦相思发作的频率,但他仍旧忍不住拥抱她。 一生里最后的时光,怎能就此消磨? 不甘心。 所以哪怕是死,他也要将她寸寸入血,刻入灵魂。 若不得此生相伴,来生也无意义。倒不如珍惜最后的时间,与她尽情相拥。 …… 小心翼翼的下地,体贴的给她掖了掖被子,他轻手轻脚的走出去。 云裔双手抱胸,懒洋洋的靠在廊柱上,斜眼看着他,不凉不热的说道:“命都快没了,还整日的迷恋温柔乡,当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啊。” 云墨神色如常,“诚然。” 云裔气不打一处来,三两步来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怒目而视。 “云墨—” 云墨轻巧的将他的手松开,神色淡淡,再也没有刚才的苍白脸色。 “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跑到我屋子外面做什么?” 云裔死死的瞪着他,胸中升腾起灼灼怒火,却在他平静无波的眸子下无法发作,终是泄气的转过身,无奈道:“我问过千姨了,梦相思她没办法解。” 云墨漫不经心的嗯了声。 云裔听着他无所谓的语气就不由得怒火中烧,“你这是在玩命儿你知不知道?你会死的,会死的。” 说到最后,他眼眶赤血般的通红,从未有过的愤怒,以及沉沉的伤痛和深深的挫败无奈。 云墨却微微一笑,“人人都会死,不过早晚罢了。” 他顿了顿,看向紧闭的大门,心口在顿顿的疼痛,他却早已学会忽视,眼神里万千不舍和化不开的忧伤蔓延。 云裔抬头触及他的眼神,只觉得呼吸一滞,心中升起无限的悲凉和悲愤。 要怎样的情深似海,才能在日日相思之毒折磨下还那般念念不忘,日日相亲?要怎样的刻骨入心,才能在生命即将终结之时,依旧牵念那女子一颦一笑? 云家男儿,历代皆是痴情种。然而最是情深之人,不过云墨罢了。 今日之前,他怨过凤君华。若不是她,云墨这一生风光霁月,无所不得,更不会受多年相思折磨,到最后还得为她丧命。但话说回来,若一生里未曾经历那般深刻痴爱,如何懂这人生想要和想得? 他不由自主的想,若五年前他没有遇见小莺,他的人生该是如何? 不,他甚至无法想象那样的日子,亦或者他可以遇见。 大不了就是在游走花丛过后择一两家女子成婚,一辈子相敬如宾,无爱无恨。 不会因看不见她而思念,不会因得不到她而心痛,不会因她投入他人怀抱而嫉妒,不会因她有那般种种鲜明入血的心情。 都知道情之一字如化骨利剑,一旦尝试,便剖心蚀骨的痛。但若此生无悲无痛,那还是人生么? 所以,他懂他理解。 如若是小莺中了梦相思,他也会替她吸毒,也会忍不住日日相见相思而痛,直至心血耗尽而死。 如此,他还能说什么呢? 只是凤君华… 他敢打赌,云墨要是真的死了,她绝对不会独活。 那样冷清又那般情深意重的两个人,便如同鸳鸯比目,谁都离不开谁。 他深吸一口气,“你有想过她么?” 云墨神容寂静,即便这个时候,他也依旧波澜不惊。 “她会好好的活着。” 云裔嗤笑,“你在自欺欺人。” 云墨摇头,“有些东西,比我更重要。重要到,她不可以任性放弃。” 云裔怔了怔,皱眉道:“什么意思?” 云墨微笑,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说过要教会她仅懂得高兴的时候想笑难过的时候想哭愤怒绝望的时候想杀人。还要教会她懂得,这世间有超越这一切的正义公理,叫做承担和面对,以及包容和宽恕。 他说过,有人欺她笑她算计她,他必辱之;有人伤她杀她谩骂她,他必杀之。她若不开心,可以对他怒对他吼对他打对他骂甚至拿她的剑刺进他的心窝。但必须记住,他不会纵容她是非不分,滥杀无辜。 不会纵容她…任性而为。 人生里最后一堂课,他用生命来教她。 很多感情割舍不下,放不开也不想放开。但生命中还有更多的责任更多负担需要她去承受,他从来不应该是她的唯一。 至少,从今以后,他不应该再霸占她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位置。 因为,他要她活着,好好的活着。 踏着他的鲜血尸骨,连同他的那一份一起活着。 …… 他微微的笑着,转身进了屋。 云裔看着紧闭的大门,想起刚才他微笑的眼底划过的决绝暗芒,眯了眯眼,随即似有所悟。 难道他… 雪下得越来越大了,也淹没了那些若有似无的猜测和不可探测永远不想面对的沉重之痛。 除夕之夜,有人安枕入眠,有人却彻夜难眠。 翌日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三月十六,云绯生日那天,三国大军终于攻入南陵京城。 彼时云墨抱着一岁的女儿,眉间笑意温柔而华艳。 “等爹爹攻下南陵,给我的宝贝女儿当生日礼物,好不好?” 云绯已经能够说话,虽然不懂得爹爹在说什么,但看爹娘表情柔和,便知道肯定是好事,于是眼神晶亮的点头。 “好…” 云墨又含笑对凤君华道:“咱们的绯儿出生到现在还没有封号。正好今日是她周岁生日,既用整个南陵来做为她的生辰贺礼,不若也用南陵国号来做她的封号,如何?” 南陵消亡,冠之以公主封号。不但是一种纪念,更是在告诉世人,他们的女儿,珍如一国。 凤君华点头。 “好。” ------题外话------ 明天开始写大结局,五万字,7月24更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大结局 一百万大军兵临城下,几乎是毫无悬念的攻入城中。金凰已经被东越收归版图,大安和东越原本就是联盟,三国联军攻一个南陵,完全是绰绰有余。城门前哀嚎遍野血流成河,而明月殇,至今未曾出现。直到城门打开,大军铁骑森森的踏进皇城,才发现皇宫被厚厚的结界包围,根本无人可以进出。 “生死阵图。”天机子道:“入阵者皆亡,逃无可逃。” 凤君华蹙眉,明月殇有生死阵图她毫不意外。只是她不认为明月殇会天真得以为到了这个地步光靠一个生死阵图就能阻止他们进宫,那完全就是天方夜谭。 她看向云墨,他微微一笑。手掌摊开,金黄色的字符飘飞在空气中,一圈圈晕开,渐渐与皇宫结界融合在一起。那结界似乎打开了一道门,明月殇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 他正坐在御花园昔日与她一起对弈的那座小亭子内,一个人似乎在下棋,显然已经探查到她们已经到了,神色依旧从容不迫,甚至微微带着几分笑意。 “生死阵图和归一阵图,我也想知道两者对阵结果会如何?云太子敢否与朕较量一番?” 两人的对话旁人听不见,但大约也能猜到。 凤君华立即上前,“我和你一起去。” 莫千影却不赞成,“你身上还有伤,入阵立即就会功力全失,而且还有生命之危,不行。” 她看了眼身边的天机子,璇玑那老头儿死了,最后的绝杀却非同小可。别看他表面看起来神色如常,也只有她知道,养了这几个月,终究还是没能痊愈。 “我去吧。” 凤君华皱眉,“娘你跨劫伤了根本,此次浴火重生原本就不能和高手过招,这些日子怕是给爹疗伤也消耗不少,也不能去。” 云裔慕容轻寒以及易水云走上来,正准备开口,云墨却淡淡道:“我一个人去。” “殿下…” “姐夫…” “墨儿…” 顿时无数人阻止,云裔哼了声,“明月殇向来卑鄙无耻,要的就是你一个人入阵和你一决高低。若是往常也就罢了,但现在你身中…”说到这里,他眸光微闪,见众人神色有异,自动跳过,道:“怕是你进得去出不来。” 易水云道:“还是我陪殿下一起去吧,好歹可以帮忙。” 慕容琉风也道:“打仗还顾及什么君子作风?要的就是人多势众,我们这么多人,我就不信对付不了一个明月殇。”他恨声道:“他杀了我爹,我要为我爹报仇。” 要说从前在南陵的时候,慕容琉风对明月殇还算尊重。但这几年各为明主,早已没了什么交情,再加上慕容于文可是死在明月殇手上,这事儿慕容琉风可还惦记着呢。此时好不容易兵临城下,此时明月殇已是穷途末路四面楚歌,不趁此机会杀了明月殇还等什么? 他说完就要飞身入阵,凤君华一把拉住他。“你道行不足,不得入阵。” 慕容琉风憋着一肚子气,“姐,你别拉我,今天我一定要给爹报仇。” 凤君华叹了一声,“我知道你的心思,你要报仇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才行,这阵你进去就是一个死。若你死了,还拿什么报仇?” “可是…”慕容琉风还想说什么,被凤君华打断,“行了,总之有我在,决不允许你意气用事。”她回过头来看着云墨,“小心。” 生死阵图和归一阵图相撞,无人能抵抗,他们这里虽然高手众多,进去也只有一个死,如今只有云墨一个人才能应战。况且她也明白,这关乎男人尊严的问题,他是不会允许有帮手的。身侧众人看了二人一眼,没说话。云墨回头对她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手。 “放心。”晨光洒下来,他眸子光华灼灼美丽耀眼,似沉落西山的夕阳,在日暮之时绽放一日之中最后的美丽。 心口陡然一痛,她面色却不显,道:“我等你出来。” “嗯。”云墨将怀中的女儿递给凤君华,“我很快就出来。” 云绯在母亲怀里对着他眨眨眼,然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云墨眉间温柔似三月春风,转瞬即逝,下一刻,身影飘飞如风,眨眼间消失了踪迹。凤君华站在原地,抬头仰望瞬间变色的天空。 “姐。”凤含莺走上来,握住她的手。“姐夫会没事的。” 凤君华没接话,忽然问天机子,“爹,梦相思,真的无解么?” 天机子沉默。这个问题太过沉重,周围所有人都没有说话,神色十分凝重而黯淡。 凤君华眼睫垂下,心里最后一丝期待落空,连同她的心,也一同空了。她有些恍惚,一时之间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其实…”天机子却在这时候开口了,“并非无解。” 凤君华猝然抬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 雪山之巅。 他负手而立,看着天空风云变色,乾坤颠倒,日月无光。 生死阵图,入阵者要么生要么死。归一阵图和生死阵图相生相克,最好的结局莫过于两者皆毁。而那阵中之人,谁也说不准。 他眼睫垂下,手心环绕点点金光。 啸月书和龙吟书。一本在天机子手上,另一本在璇玑子手上,如今终于两者齐聚。 他和师兄研究多时,终于找到了一个可能解梦相思的办法,只缺一味药,一味不存在凡间的药。如今能打开那条路的,只有他一人。利用天地乾坤之变,开启地狱之门。这是唯一的时机,错过了这一次,再无第二次良机。 手心金光运转,他盘膝而坐,金光洒下,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渐渐进入虚无世界之前,他睁开眼睛看向南方,唇边微微一抹笑意如水。 “我欠你的,愿意用我的所有来偿还。然而到了最后,我却发现,那远远不够。不够…让你记住我。” 倾我之命,解你之愿,这是我一生中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 == 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两道身影交错而过,原本凌厉的掌风似乎被这阵法所吞噬,变得微不足道。空气十分稀薄,令人几乎窒息。淡白的光远远的照来,明月殇站在阴影处,微笑看着云墨。 “梦相思已经入骨入血了吧?你不怕死在这里,尸骨无存么?” 云墨也微笑,“那不正是你想要的么?” 明月殇目光浅淡了无痕迹,“看来你是下定决心要和我同归于心了。” “彼此而已。” 两人斗了这么多年,彼此心性如何不了解?与其说是为了争夺天下,还不如说是为了美人。明月殇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不想让云墨如意。他早就知道大势已趋南陵国破在旦夕之间,所以他调回了所有兵马,在这里摆下了生死阵图。云墨要破南陵,就必须用归一阵图。 他们两人武功半斤八两,交手了数次也没分出胜负,一旦入了这阵法,生死不定,就算侥幸活着出去,也奄奄一息了。 人在绝望一无所有的时候大抵就会做出一些疯狂的事,就如同此刻的明月殇。他一生活在权谋之中,不能娶自己所爱,不能护自己母亲周全,最后得来的江山也千疮百孔。那时凤君华为取圣灵泉来到南陵,他就想,有那么一刻陪伴也是好的。但有那么一段日子以后,他便开始贪恋,想要拥有。 最后她走了,他的心也空了。得不到,便一起淹没尘土吧。她活着不属于他,那么就死在他的土地上吧。 他甚至希望圣灵泉可以解梦相思,云墨活着,他陪她一起死。下辈子,他是否就可以先一步抓住她的手? 下令全国追杀她以后,他一个人站在窗前,心中转过无数念头。想到她会死,他心痛如绞。想到她逃离回到云墨身边,他更是嫉妒抓狂痛不欲生。但如果让他亲手杀她,他做不到。所以他放任自己自私任性一次,无论结果如何,这是最后一次。 她终究还是逃离了。 玉无垠,原来那个人也在很久以前埋下了那么一颗棋子。 今日最后的决战,他知道云墨会来。他们都容不得对方活着,那便一起死吧。死了就没有那么多争斗,没有那么多的不甘,没有那么多的不可得和心痛。 这样也好。 他闭了闭眼,忽然身形移动快如闪电,招式凌厉行云流水,竟是比之往常更飘逸接近虚无。 显然,他一直在隐藏实力。云墨毫不例外,面不改色的迎上去。 从前的交手难免都存在试探的心里,这一次,才是真正的生死决战。这一刻没有隐藏没有试探,两人都拼尽全力,誓要拼个你死我活。 生死阵图和归一阵图在旋转,无形的杀气围绕而来,天空变色大地震动。西方火灾南方山崩,北方洪水东方旱灾。不过刹那,齐齐而来,无数人逃难奔走,呼喊惊叫。大陆上每一片土地,每一颗花草,全都凋零成灰。真正的天下大乱,真正的民不聊生。 消息传播得很快。不过半日,离恨宫将各地发生的灾难情报全都送到了凤君华手上。可又能如何?现在救灾,远水解不了近火。而且他们都心知肚明,这都是因为生死阵图和归一阵图引发的。只要两个阵破了,天下就会恢复祥和,一切还会恢复正常。 所以,现在只有等。 “君儿,这样不行。”莫千影凝重道:“至少应该将受灾的百姓迁移。” 慕容轻寒也点头,“这样吧,我和小风还有易先生各自带一批人分别去迁移救助受灾的百姓,你们在这里等着。” 凤君华点头,“好。” 云裔原本也想去,但想想还是不放心,和凤君华一起在这里守着。 一行人各司其职,很快分配好了自己的工作。慕容轻寒和楚诗韵去了北方,易水云和慕容琉风去处理山崩后事,明月笙和凰静贞去了东越,莫千影和天机子去了西方。 凤君华,云裔,凤含莺依旧留在南陵。 风云涌动,乾坤变色,几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奇观,仿佛天地即将毁于一旦。 凤君华一直抱着女儿,脚下的土地在震动,她面色不便,目光直直看着前方。从早上到午时,再到夜幕。月华初上,然后云层掩盖,翌日晨光破晓而出。 日出到日落,月初月掩…如此循环往复,整整七天七夜。终于在第七日的早上,阴沉的天空裂开一条缝隙,无数金光汇聚而去,隐约看见陌生的字符缓缓涌动。强大的光晕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城墙震动得更厉害。 凤君华下意识的抬手挡住了眼睛,将女儿的脸埋在胸口,云裔也将凤含莺和儿子紧紧揽入怀中。一道暗黑而深邃的线直直透过光晕淹没无踪。 凤君华眯了眯眼,那个人… 忽然轰的一声,整个天地震动。她控制不住的后退几步,死死的按着怀中的女儿。 与此同时,雪山之巅,金光散去,他发丝已经雪白,一口鲜血喷出,久久凝固在雪地上。他喘息着,眼底却发出惊人的亮光。 地狱之门已经打开。 这是唯一的机会,尽管那样的可能微乎其微。丫头,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其余的,我再也无能为力。 他慢慢的起身,手指支撑在雪地上,手背皱纹深深,清晰入目。他看着,嘴角慢慢噙起淡淡笑意。不用照镜子,他如今大抵已经老如花甲之龄了吧。 他抬头举目四望,天下已平,却再无他寄居之地,尤其是这雪山。风雪席卷而来,淹没了他的背影,寂静而萧索。 == 巨大声响裂开,凤君华立即抬头,抱着女儿飞身而起,直直往深宫而去。两个身影一同落下,云墨半跪在地上,低着头,脸色惨白而嘴角隐含几分血迹。而他前方不远处,明月殇如他一般。忽然风声掠过,一道红光化为利剑,直直刺向明月殇。他抬头,晨光下眼神温和带笑,并没有躲。利剑没入胸口,穿透心脏,鲜血汩汩流下。即便是要杀他,她也不远近距离多看他一眼么?是了,她那般恨他,从始至终,都那般恨着。尤其是,在他杀了她的义父之后,她更是对他恨之入骨。 “一念成痴,一念成殇。昔日一招错,步步皆殇。命运轮回,报应不爽,应该的…” 他慢慢坐起来,看着原本去救灾此刻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天机子等人,嘴角含着深红色的鲜血,目光依旧落在凤君华身上。 一生痴念,一生执着,终成空。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真好,我是死在你手上的呢。 来世… 她大抵不愿来世还有他插足她的人生吧。忽然便有些理解当年颜诺死的时候说的那番话。若不能拥有,再遇边只会更痛更不甘心罢了。所以,不要遇见了吧,不要有来世… 静芙,你临终时是否也已经后悔? 他微微笑着,气息慢慢弱了下去。至死,他的目光依旧盯着凤君华。这一生,从未如此刻骨而肆意,从未如此亘古而遥远,铭记生世。 …… 凤君华落地后看都没看明月殇一眼,而是来到云墨身边,扶着他的身体,“云墨。” 周围杂七杂八的声音响起。 “太子…” “姐夫…” “墨儿…” 云墨缓缓抬头,眼前一片模糊,他几乎无法辨别她的容颜。只是身侧那般熟悉的气息和味道已经深入骨髓,如何能忘却? 他微微的笑,“我说过会安全出来的,只是时间有些晚,你可怪我?” 凤君华忍住眼泪,用力摇头,声音已经接近嘶哑,“不怪…” “那就好…” 云墨极力忍耐,却终究还是喷出一口血来。不再是红色,而是黑色,剧毒,没入骨髓。 凤君华脸色一寸寸惨白,眸子里已经一片惨青之色。周围所有声音都同时淹没,无人说话。 云绯颤颤的自凤君华怀里抬头,怯怯的伸手去拉云墨的衣袖,“爹爹,你怎么了?” 云墨眯着眼睛,努力想要分辨女儿现在所在的方位。他伸出手去,忽然浑身力气一散,倒了下去。 “云墨。”凤君华一把抱住了他,隐忍多时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天机子已经蹲下来,一手搭在云墨的手腕上,神色凝重。凤君华已经不抱任何希望,只是静静的抱着他,眼泪怔怔落下。“你答应过我不会有事的,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食言…” 莫千影蹲在旁边,不忍的别过眼。云裔神色也十分黯然,凤含莺眼圈微红,说不出话来。慕容轻寒抿着唇站在一旁,眉头紧皱。所有人都没说话,每个人身上却都流露出悲伤绝望的因,一寸寸在空气里席卷缠绵,让人窒息。 云墨眨了眨眼,抽回自己的手,微微一笑。“爹,您不用白费心思了。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能支撑到现在,已经…是个奇迹了。” 天机子皱眉,正准备说什么。凤君华忽然一把将他推开,红着眼睛大吼。“走,你们都走,谁都不许碰他,都走开…” 天机子怔了怔,她神色疯狂眼眶赤红,满脸都写着绝望和不顾一切,好似被全世界抛弃,亦或者她抛弃了全世界。这个样子的她,让他忽然就想起五年多以前,在白恒山。云墨为了救她差点丧命,她也是这样抱着他,不许任何人靠近。彼时她双眼失明,那般疯狂那般固执。此时情景重现,却已非当日境况。 “孩子…” “你闭嘴。”凤君华现在已经不想听任何人说话,她死死的抱着云墨,冲身边的人大吼。“都走,你们全都走开,不许碰他…” “姐,你冷静点…”凤含莺看着她这个样子就想起前年她疯癫的时候,心中微痛,过来劝她。哪知还没碰到她就被她一把推倒在地,“走开,不要靠近他…” “姐…”凤含莺呆呆的看着她,泪水从眼眶滑落。云裔将她扶起来,叹息一声,什么话都没说。云绯在一旁吓坏了,她不懂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娘亲这个样子让她很害怕,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 “娘…”她去拉凤君华的衣袖,莫千影连忙将她抱过来,生怕正陷入疯魔的凤君华会伤害到自己的女儿。“绯儿乖,别哭。” 云绯肩膀耸动,眼泪吧唧吧唧的落下,委屈的望着凤君华。莫千影看得也心中疼痛,“君儿,其实…” “我不要听。”凤君华大声嘶吼,“你们都走,全都走开…没有人能救他,都走,都给我走…” 云墨咳嗽了一声,她立即浑身一颤,刹那恢复了清醒,忙低头看他。“云墨,你怎么样?你哪儿疼?告诉我…” 他摇摇头,声音微弱。“青鸾…” “我在。”凤君华抱紧了他,一副害怕有人靠近他的模样。“我在这儿,你想说什么?” 她努力隐忍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说话的时候声音却在颤抖。楚诗韵别开了眼睛,不忍再看。谁都没有靠近,因为如今凤君华这个样子随时都会发狂崩溃,所以没人敢去打扰。 云墨面色白得近乎透明,即便看不见她的表情,但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已经深入骨髓。她便是一个呼吸,他也能猜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 “别这样…”他说,“我已经多活了一年多,够了…” “不…”凤君华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抱着他不停的摇头。“你答应过我的,你不可以有事,不可以的。”她颤抖着,眼泪一颗颗落下,眼眶里写满了绝望和莫大的悲痛。 “你说过的,不可以死,至少不可以在我之前死,也不能死在我面前。你答应过我的,你不能食言。”她语气已经忍不住带了哭腔,“你说过不会骗我,你说过,凡是对我的承诺都会做到。怎么可以…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不…”她抱着他的手臂在收紧,脸贴着他的脸,声音里带了几分祈求和脆弱。“我们回家好不好?你说过会永远陪在我身边,我们要一生一世永生永世在一起,没人能分开我们。你答应过的,你答应过的…”她断断续续,只重复着那几句话,仿佛这样,他就不会死一般。“你说过这一辈子都不会骗我的,你不可以食言,不可以…” 云墨半闭着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气。“青鸾。” 他一开口,她立即安静了下来,生怕错过他一分一毫的呼吸。 “嗯,我在,你想说什么?”她贴过去,几乎贴近他的唇。 他已经没有了一点力气,浑身每一寸肌肤都在疼痛,尤其她越靠近,他便越痛。但这个时候,他却不想离开她。这是这一生,最后也最近的距离,最熟悉的温度和气息。“你听我说…” 凤君华抽噎着,“你说。” 云墨慢慢的抬手,想要去摸她的脸,她连忙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眼泪又落了下来,滴在他手指上,灼烫了他的心。 “别哭…”他手指微动,轻柔的给她擦拭眼泪。“不要哭…” 他说话很困难,比平时困难百倍,平时还可以靠着功力压制,但现在浑身经脉俱碎,毒发无可抑制,便是连呼吸都疼痛难忍。但他除了脸色苍白以外,脸色看不出有丝毫痛苦的痕迹。 “你哭的样子…很难看…”他轻轻的说,“我最喜欢…你笑的样子…很美…笑一笑,青鸾…别哭…” 凤君华痛不可遏,浑身都在颤抖。她闭了闭眼,努力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好,我不哭,我笑…” “嗯。”他声音越来越低,几乎已经听不到声音。“青鸾…”他说,“这一次,我恐怕要食言了…” 一生里,他第一次对她食言,也是最后一次。 凤君华的眼泪又落了下来,颤抖的说不出话来,只不停的流泪。她只觉得冷,浑身从头冷到脚,连同血液骨髓,一寸寸冷如冰雪,又一点点疼痛,浑身都痛,连着心口,呼吸都是痛的。原来并不是只有梦相思才会让人如此痛不欲生,只要爱,就会痛。 “南陵已经灭国,以后…天下再也没有战争。我说过…会送你一世安稳…我做到了。”他微微的笑着,“我将…将这个天下…送给你,好不好?” 凤君华哭着摇头,“我不要什么天下,我只要你,只要你…我只要你好好的…” 云墨脸上依旧带着笑意,“我已经传信给父皇了…以后就将皇宫迁移到南方来…我不在你身边,你也不会怕冷了…” 她哭着说着什么,他已经听不见,撑着一口气,将自己想要说的话说完。“青鸾,别任性…”他说,“没了我,你还有很多亲人…爹娘,还有你大哥,小风和小莺…还有咱们的女儿…你要好好照顾她…”他又咳出一口血来,“我说过,只要是为你。倾城不算什么…倾国也无所谓…如今,我将天下送给你…你做女皇…我相信你,你会做得很好…你说你答应过娘,不可以任性。那么现在,也不可以…你要记住,你不是一个人…这天下,那么多人,他们全都需要你…你要答应我,从现在开始…要将除了我意外的一切放在心上,好好珍惜…” 他在说什么?为什么她都听不见? 凤君华呆呆的坐在地上,双手依旧紧紧的抱着他,满脸泪水,眼神空洞,像个迷路的小孩儿。楚诗韵已经忍不住埋头在慕容轻寒肩膀上轻声哭泣,凤含莺捂着唇,眼泪一颗颗的落下,其他人无不面色凄然,眼神动容。 云墨还在说,“青鸾,听我的,答应我…不要任性…” 他在逼她,用他的命逼她。凤君华颤抖着,眼泪似乎已经流干。“怎么可以…”脑海里忽然划过一个画面,她目光中悠然升起灼灼亮光。 往生之力,对,往生之力。她还有最后一次往生之力,可以救他…她想也没想,低头吻上他的唇,还未自行运转体内的往生之力,忽然察觉他舌尖抵进一颗药丸。她猛然睁大眼睛,下意识的排斥,他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忽然扣住了她的后脑勺,同时点了她的穴道令她不得动弹,舌尖一用力,药丸没入她咽喉。 这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周围的人甚至来不及反应阻止。等回过神来以后,云墨已经含笑放开了她,眼神里光芒一点点退却。 忘情丹,这是他留给她最后的解脱。他蠕动着唇瓣,已经没力气说话了,只能用唇语说着。 “我将天下送与你作嫁,好好活着…” “忘了我…” 最后的力气消散,呼吸渐渐终止。手,无力的落下… “云墨…”撕裂的疼痛在胸口炸开,凤君华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无数人惊呼着跑过来,声音渐渐远去。 == 凤君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的尽头是云墨在他眼前闭上了眼睛,温度渐渐冷却。她被这噩梦惊醒,大叫一声坐了起来。“不要——” “君儿你醒了?”莫千影惊喜的声音响起,又立即来扶她。 门被推开,无数人闯了进来。天机子,凤含莺,明月昭,凰静贞,楚诗韵… “姐,你没事吧?” “君儿,你觉得怎么样?” …… 杂七杂八的声音响在耳侧,凤君华只觉得耳鸣嗡嗡作响,丹田内有什么东西堵着,十分难受。恍恍惚惚中,她想起来,最后他强行让她吞下了一颗药丸。 忘情丹。 她猛地推开莫千影,强制运行内力,丹田凝聚真气,将那药丸包围。 “君儿,不可…”莫千影发现了她的举动,连忙要阻止她。 凤君华周身爆发出强烈的光,她猛然睁开眼睛,哇的吐出一口血,然后身体一软就要倒下,一只手连忙扶住床栏,大口的喘息。 “君儿…”莫千影赶紧过来扶着她,边给她渡真气边说道:“你内伤未愈不可这样强行催动真气,就算你不顾及自己性命,也得想想腹中胎儿才行啊…” “你说什么?”凤君华原本还在调节气息,闻言立即回头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不可置信和隐约的灼灼亮光。“我…” 莫千影收了手,道:“你怀孕了,已经一个多月。” 凤君华浑身一颤,“怀孕?我又有孩子了…”她手指抚在自己腹部上,神情恍惚,几乎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莫千影点点头,又叹息一声。“原本你身体就还没好,那天又动了胎气,刚才又这样强行催动真气,差点伤了孩子。”她虽然说着责备的话,语气却是无奈和忧心。 天机子却看向地上那一滩血,那颗药丸。 那是忘情丹吧。 他叹息一声,眼神里微微怅然,不知是忧是喜。 情深如此,不该如此缘浅。 “君儿…”凤君华却忽然清醒过来,猛的推开莫千影就下了床。“君儿,你要去哪儿?” 无数人涌了过来,她不管不顾。“别碰我,我要去找他。”眼前又浮现那天的画面,他在她怀里渐渐失去了呼吸,他… 她眼前一黑,只觉得心口似被分裂开来,全身都在疼痛。 他死了?不,她不相信,不相信…她要去找他… “君儿,你冷静点。”莫千影一把抱住她,急急说道。 “放开我。”凤君华神情近乎癫狂,她挣扎着,嘶吼着。“我要去找他…”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死死抓着莫千影的衣领,眼神赤红神情凶狠。“你们将他藏哪儿去了?告诉我,你们将他藏哪儿了?”她此刻已经神智失常,根本认不得眼前之人是谁,只知道他们将云墨给藏起来了,她怎能允许?“你们将他怎么了?快说…” “君儿…”慕容轻寒走过来,凤君华身上却爆发出强大的真气,将他给震开了去。 天机子立即上前,手指点在她眉心上,清泉似的暖流自眉心涌入身体,她体内疯狂的因子渐渐消退。 “他很好,你不用担心。”在她再一次发狂之前,天机子首先开口了。 很好?凤君华一呆。 怕她不相信,莫千影又连忙道:“我们几个合力给他输送内力,暂时保住了他的命,他还活着。君儿,他还活着,你不要着急。”她死死的抱着凤君华,生怕她又发狂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那一年她以为自己弑母而疯狂,莫千影虽然没亲眼见到那番情景,但多少听过。她生怕如果云墨真的死了,女儿会再一次受不了刺激而发疯。 “君儿,你听我说。”她哽咽着,一字一句说得十分清晰而有力。“我们找到可以解梦相思的办法了,可是…” “可是什么?” 凤君华目光大亮,满脑子都是那一句‘我们找到可以解梦相思的办法了。’原本已经死寂的心再次活了过来,她简直不敢置信,又抱有最后一分希望。 “娘,您告诉我,要如何解梦相思?您快告诉我…”她满脸的着急隐约透着疯狂,几乎要被心里撕裂的疼痛绞得崩溃。“我求求您,告诉我,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您快告诉我,要怎么解梦相思…快告诉我…” “君儿…” 母女连心,莫千影看着她这个样子,比她还痛,原本脱口而出的话如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要怎么告诉她,那只是千万分之一的机会?要怎么告诉她,要解梦相思,或许需要她性命为代价?要怎么告诉她,要获得那味药又要冒如何大的风险? 凤含莺走上来,急急道:“千姨,我姐都这个样子了,你们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姐夫就赶紧说出来吧,难道你们要看着她再次崩溃发疯吗?” 楚诗韵也道:“伯母,你们就说吧,如今天下战争初停,但好多事都没安顿下来。君儿她不止是东越的太子妃,还是大安的一国之君。他们两人都身系天下苍生,不可儿戏啊。” 凰静贞附和道:“前辈,你们就说出来吧。” 天机子叹息一声,目光微微有些无奈。“我们研究出一种办法,也许可以解梦相思,但还差一味药材,而且即便配置好了药,也不一定就能解梦相思。毕竟,谁都没有试过。” “是什么?”凤君华就如同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期待的看着天机子。 天机子目光似穿透了千山万水,飘远而来。 “三途河边的曼珠沙华。” …… “我一直在研究如何打开地狱之门。那是属于虚空之门,鬼狱之巅,轮回之地,凡人不可进入。唯一的办法,就是靠上古阵图。可是我和师弟大战的时候受了伤,已经没能力通过啸月书和龙吟书来打开地狱之门,你娘也不行。” “是师弟,他耗尽功力,才勉强开辟了一条路。但凡人之躯,依旧不能踏入鬼魂之地,唯有虚空转世之魂,或许可以。” 虚空转世之魂… 凤君华坐在床边,看着昏睡的云墨。耳边回荡着天机子说过的话… “为什么之前没有告诉我?” “因为没有找到打开地狱之门的办法,给了你无妄的希望你只会更绝望。” 她闭了闭眼,想起他昏迷之前想要给自己喂下忘情丹。 呵呵… 她自己本就是炼药的,忘情丹的味道她怎么会不熟悉?早在他似乎交代遗言的时候她就已经有所准备。怎么那么傻?当年她以为自己要死了,所以想要他服下忘情丹忘记她。如今他也以为自己要死了,同样给她喂忘情丹。当年他醒来后那般愤怒,可有想过自己呢? 云墨,你可以深情如此,我为何不能? 手指温柔的划过他的面容,他睡着的时候如此安静,安静得让她恐慌。 “云墨…”她趴在他胸口上,泪水模糊了眼睛。“我会救你的,一定会救你,等我回来,一定要等我…” 虚空转世之魂,只有洛水兮。 此刻她正坐在冰冷的结界上,双目无神,残缺的魂魄早已被缚魂绳缠绕得险些碎裂,浑身也变得透明,似一阵风都可以吹散。 当年天机子阻止云墨杀她,便是算准了云墨尚有一劫需要她来化解吧? “你来了?”洛水兮一点都不意外凤君华这个时候找到她。结界打开了一条缝隙,凤君华走进去,低头看着她透明的脸色。 “你都知道了?”洛水兮呵的一声轻笑,向后靠了靠,眼神里的情绪不知道是悲伤还是自嘲。“他终究还是为你走上了这条路。” 凤君华抿唇,这一刻她忽然不恨洛水兮了。她不知道失去记忆的上辈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通过这一生几次和洛水兮交手看来,她并不是无理取闹心狠手辣的女人。她这般的恨自己和云墨,想来那一世定然受了不小的伤害。她看得出来,洛水兮是个十分骄傲的女人。 “你爱他?”从前洛水兮对云墨只有恨,如今看来,她眼神中明明深藏着无法言喻的爱和恨,凄楚和荒凉。那是历经情殇后的女人才会有的神态。 凤君华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她很快的接受了洛水兮对云墨这样几乎天翻地覆的转变。 洛水兮嘴角一勾,爱吗?或许是吧。那一世,她曾那样深沉的爱过他。前世今生所有的一切涌上脑海,包括曾经绝望痛楚摒弃的一切,全都再次跳跃浮现。她这才蓦然发现,曾经那样的恨,到头来也抵不过那样的爱。 也或者,爱的只是曾经的记忆。无论如何,她无法再自欺欺人。纵然千百遍的告诉自己,他那样无情那样冷血的伤害过她,却依旧改变不了她那般深爱他的事实。 “他要死了么?” 说出这句话,她心口沉沉一痛,前世今生那般多痛苦的回忆加起来也抵不上这一刻近乎毁天灭地的疼痛。 原来当爱一个人已经成为了生命的全部,恨就会随之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痛和悔。 “他替你吸了梦相思,必死无疑,是吗?”她抱着双膝,眼神空洞,美丽的容颜没有一点光泽。“你来,是要我救他吗?” 凤君华深吸一口气,“你可以开条件…” “呵呵…”洛水兮忽然笑了起来,终于抬头看着她,眼神里似嘲笑似悲哀似怜悯似漠然,情绪太多,以至于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我该说你是真聪明还是彻头彻尾的愚蠢?对着自己的情敌,你居然让她提条件?” 凤君华不在意她的讽刺,“只要你能救他。” “哈!”洛水兮笑得更欢,忽然眸光里浮现妖娆之色。“你不怕我让你死?” “除了这个,其他的都可以。”凤君华依旧面无表情。 “呵…”洛水兮眼里浮现淡淡讥嘲,“我还以为他放在心尖上的女人对他如何的情深意重,却原来也不过如此,再怎么样都抵不过自己的命…” “我死了,他不会独活。”她其实没必要对洛水兮解释,但如今只有洛水兮一人可以救云墨,她不想这个时候惹怒她而断却了最后的机会。“你了解他的,不是吗?” 洛水兮不说话,目光沉沉似压抑的风暴。 “我想救他,不是要救醒他以后再死一次。” 洛水兮眼睫垂下,定定的看了她半晌,忽然一笑,“一千多年前你若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也不会…” “一千多年前?”凤君华皱眉,凤眸里淡淡疑惑。 洛水兮却不想解释,“好,我答应你,带你去地狱阎罗殿。” 凤君华抬头看着她,她微微一笑,目光里深如幽海,又仿佛隐匿了万重星光,看不清眼底真颜色。 她看着凤君华,幽幽说道:“你想恢复前世记忆么?” 凤君华目光淡漠,“不想。” 洛水兮有点意外,挑眉道:“你不想知道你们上辈子发生了什么事么?” “我只想珍惜今生,至于前世,那已经成为过去,再追究又有何意义?”凤君华根本不想知道上辈子她和云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今生所经历的一切已经足够,无论前世他们之间发生了任何恩怨,她都不想再去计较。 洛水兮哼笑了声,眼神微敛,带几分不明笑意,“如果我偏要你知道呢?” 凤君华冷淡的看着她,面无表情。洛水兮慢悠悠的站起来,“我没必要帮你救他,毕竟我今日落到这个地步,可是他害的。” 凤君华抿唇,今日来找洛水兮,她便做好了准备。无论如何,她都要救云墨。 “我救他,你总得付出点代价吧?”洛水兮轻轻说着,眼神里神光游离似跨过了时光流河。“我的条件很简单,不需要你死,也不需要你离开他。但你得答应我,到了阎罗殿,你让阎君帮你恢复两世记忆。” 凤君华皱眉,“阎君凭什么会答应帮我恢复记忆?” “他会。”洛水兮眼神有些飘远,又漂浮着令人看不懂的深沉。你为她做了那么多,她怎能一无所知心安理得的享受?你不说,就让我来帮你吧。 三生三世爱恨随风散,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不甘而已。曾经她巴不得他死,让他痛。可是在知道他为眼前这个女子吸了梦相思以后,她更多的却是痛。 她为他痛,他却为另一个她痛。前世今生,循环往复,逃不了这命定的结局。玉无垠争了三世最后都放手了,她还何必苦苦抓着不放? 她唇边微微几分笑意,看着眼前的凤君华,恍惚间想起那年蟠桃园中急匆匆撞到她的红衣女孩儿。 “哎呦—” 因为惯性,女孩儿被撞倒在地,手中捧着的蟠桃掉落在地。 “公主,您没事吧?”小仙娥抚着她,关切的询问。另一个小仙娥走过去,颐指气使的对那小女孩儿道:“大胆,竟敢偷窃蟠桃,该当何罪?” 小女孩儿刚准备将蟠桃藏起来,闻言吓得一缩,怯生生的抬头。“我没偷…” 她望着那孩子的眼睛,那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像宝石,又流淌着清泉一样的光芒,让人看着便觉得欢喜。小仙娥还要再指责,她走过去。 “等等。” 小仙娥见是她,忙低头退了下去。她上前两步,俯身将那小女孩儿扶起来,“有没有伤着?” “没…”女孩儿抬头看见她美丽的容颜,怔了怔,而后脸上浮现惊艳的神色。“姐姐,你真漂亮。” 没有女人不喜欢听别人夸赞自己美貌。尽管身为三界第一美人,对那些神仙各种各样的夸赞已经耳熟能详见怪不怪。但此时听这小女孩儿没有任何阿谀奉承的用最纯真直白的两个字赞美她,确实比往日听那些任何华丽辞藻都要让她心生愉悦,不由得对这孩子好感更甚。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青鸾,青色的青,鸾凤的鸾。” “青鸾?”她微微一笑,“很好听的名字。” 青鸾笑得眉眼弯弯,一脸骄傲道:“这是君上给我起的名字,当然好听了。” “君上?”她挑眉,眼中若有所思。“君上是谁?” “君上就是君上啊。”青鸾奇怪的看着她,仿佛她问的问题很白痴。 她哑然失笑,不由得摸了摸青鸾的头,“那你是跟着君上来的吗?” “对啊。”五岁的小女孩儿单纯可爱,没有心机,对方又是个刚才帮自己解围的漂亮姐姐,自然心生好感,脆生生的回答。 “那君上呢?你怎么一个人跑来这蟠桃园?”她发现自己对这小女孩儿特别有耐心,“今天可是王母的寿辰,这些蟠桃都是要送给各位仙家品尝的,你偷盗蟠桃,可是大罪,当心被天帝惩罚。” 青鸾又缩了缩肩膀,倒是没有害怕,而是抬头道:“我没偷…” “不问自取就是偷。”忽然一个清冷淡漠的声音传来,青鸾吓了一跳,下意识的躲到她身后。她一愣,回头看见来人,浅浅微笑。 “原来是太子皇兄。”她福了福身,算是见礼。 周围的天兵仙娥全都跪了下来,“参见太子。” 青鸾小心翼翼的从她身后探出头来,一眼看到那白衣男子,眼中立即满满的惊艳,甚至忘记了害怕。 来人正是九重天宫天帝的儿子太子玉离。玉离目光淡淡的扫过她,“洛水?你来蟠桃园做什么?” 洛水之神,王母收的义女,封号广元公主。“今日义母寿诞,各路仙家来得差不多了,据说今年连东临仙山的墨华上君也亲自莅临,皇兄也知道,墨华上君曾对天庭有恩,义父义母对其甚为感激。奈何墨华上君性子淡漠不喜群仙聚宴,故而多少年来一直未曾踏足天庭。这次他懒得有空,义父义母甚为高兴,怕伺候的仙娥不够谨慎,便让我过来督促她们。” “墨华上君。”玉离口中咀嚼着这两个字,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忽然眼神一瞥,看见躲在洛水身后的小女孩儿似乎在走神。他挑眉,“她是谁?” 洛水低头看了眼,笑道:“她叫青鸾,我也是刚才偶然碰到她,不知道是哪家的孩子,看着挺可爱。” 玉离似乎笑了一下,走进一步。青鸾一惊,又往洛水身后藏,怯怯道:“姐姐救我。” 玉离一怔,神色很是怪异,“我长得很可怕?” 洛水忍不住失笑,抬头看了他一眼,“大约是皇兄太过严肃,吓着她了吧。” 玉离好看的眉轻轻一挑,不置可否,“她好像很喜欢你。” 洛水只是淡淡而笑,回头将青鸾拉出来。 “别怕。”她拍了拍青鸾的头,“他是九重天宫的太子殿下,不会伤害你的。” “太子?”青鸾似懂非懂的点头,然后乖乖的走出来,学着刚才那些仙娥的样子给他行礼。“青鸾见过太子殿下。” 刚才她躲在洛水身后,玉离没怎么看清她的样子。此时一走进,才发现这女孩儿着实生得粉雕玉琢可爱得紧,尤其是一双眼睛黑白分明,让人看着就忍不住亲近。难怪素来有冷美人自称的广元公主也这么喜欢这小女孩儿,“为什么偷盗蟠桃?” 青鸾立即嘟着唇,“我没偷…” 玉离眉间微挑,不怒自威。青鸾又往后退了两步,不敢再强辩。洛水看着不忍,便道:“皇兄,你别为难她了,她只是一个孩子。” 青鸾对这个漂亮姐姐好感倍增,连连点头,一双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玉离,眸中写满了祈求和委屈。 委屈? 玉离觉得好笑,这小女孩儿挺有意思的,偷盗了蟠桃,还委屈? 不过她好像很怕他。既然如此,那么… 他故意板着脸,“既然公主替你求情,姑且又念你是初犯,便饶你一次。不过…” 原本松了口气的青鸾一听他话音一转,立即又紧张起来,“不过什么?” 他眼底隐约笑意流过,脸上却不显,“不过你得回答我几个问题。” 青鸾忙不迭的点头,只要不让君上知道她闯祸,回答什么都可以,“好。” 玉离觉得这女孩儿实在太可爱了,口气不由得微微一松。“你也是来参加母后寿诞的?” 青鸾点头,“是。” “既是参加寿诞,为何不遵循天庭规矩四处乱走还偷盗蟠桃?你可知,这是触犯天条之举,会被拔去仙骨贬入下界为…”他说到这里忽然一顿,眯了眯眼,仔细看青鸾,而后眸底闪过几分惊讶。“你是凡人?” 洛水也是一怔,刚才她倒是没注意,此时神识一探查,才发现这小女孩儿尚未修得仙身。 “不对。”她蹙眉,“你是半人半仙?” 看样子这孩子不过五岁,这么小的年龄,怎么可能修得半仙之体? 青鸾后退几步,“我…君上说,我娘是仙,我爹是凡人,而我资质异于普通修仙的凡人和仙家,所以一出生就是半人半仙之体。” 玉离恍然大悟,难怪她能闯入这守卫重重的蟠桃园。不过他没错过她口中的君上两个字。 “君上是谁?” “君上就是…” “我问的是,他住那座山,封号是什么?” 青鸾撇撇嘴,不想回答,但这个长得十分好看的太子气场太强大,跟君上差不多,她小小心脏有些承受不了。再加上原本做了错事心虚,边呐呐说道:“东临仙山,墨华上君。” 玉离和洛水同时一怔,没想到这小女孩儿居然大有来头。只是墨华上君向来性子冷淡喜好清净,身旁连个伺候的婢女都没有,这小女孩儿又是什么人?竟然值得他带来参加王母寿诞? 洛水忍不住问,“你和墨华上君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青鸾神色有些迷茫,想了想,道:“我父母都去世了,是君上救了我,君上是我的恩人。” 玉离和洛水的神色更为奇怪,墨华这个人,性子冷情淡漠得很,最不喜欢多管闲事,怎么会收留这么个半人半仙的小女孩儿?“母后寿诞,蟠桃入筵,你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先来偷窃?” 说起这个青鸾就有些委屈了,她摸了摸自己空空的肚子,小脸上一篇黯然,声音很低。“我饿。” 两人又是一愣。青鸾瘪了瘪嘴,看起来有些生气。“你们是仙,不用吃饭喝水也能长命百岁。可我是半人半仙嘛,还没真正修成仙身,所以…” 玉离和洛水面面相觑,这个理由…但转念一想,虽然荒唐了点,却也是事实。神仙是不会如凡人那般吃饭喝水的,要吃也是吃一些仙果仙丹。这小女孩儿未曾修道成仙,自然不能和他们相比。 洛水蹲下来,温柔道:“那墨华上君去哪儿了?怎么丢下你一个人在这儿?” 说起这个青鸾就更委屈了,“君上被一个白胡子老爷爷拉去下棋了,又不许我打扰。我肚子饿了就到处找吃的,听见几个仙娥说这里有蟠桃,就偷偷跟着过来了。”她说完又拉着洛水的衣服,小脸上满是祈求之色。 “姐姐,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偷东西了,你别告诉君上好不好?君上要是知道我偷蟠桃,肯定会很生气,君上生起气来很可怕的。所以姐姐,你别告诉他好不好?” 洛水是当真十分喜欢青鸾,见她这么可怜,也心软。“好,我不告诉君上…” 玉离却摇头打断她,“今日是母后寿诞,蟠桃园出了这种事,只怕早就有仙娥向母后父皇禀报了。” 洛水皱眉,“这…” 青鸾却忽然抬头,目光灿亮如星辰,“君上在找我。” 她说罢不再理会两人,跑得飞快,很快就出了蟠桃园。那些守卫天兵天将竟然都没能拦住她。 “哎…”玉离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见天兵要追上去,却挥了挥手,“别追了。” 蟠桃宴快开始了,墨华应该已经去了瑶池。他回过头对洛水道:“走吧。” 洛水点点头。 …… 刚跨入瑶池,就看到那小小的女孩儿坐在一个墨衣男子旁边,脸上表情心虚有之,委屈有之。 再将目光落在那墨衣男子身上,洛水忽然发现自己不能呼吸了。 瑶池那么多人,仙雾缭绕,众仙取乐,唉唉逶迤,金樽玉砌烟波淼淼,香风阵阵而潺潺溪溪。有仙女翩跹起舞,有八仙相聚饮酒作诗…那般热闹,那般飘渺,那般美丽…却不若那男子抬眸见目光一霎深若幽海之光,亦或者不若他衣袖浮动一霎带起的清风,胜过这世间所有景色,盖过这瑶池所有钟鼓乐声。 他那般淡若止水的坐着,脸上没有表情却又将所有人的神情尽收眼底。 洛水明显听到自己失了节奏的心跳声,她明白,那是心动。她对这个男子一见倾心。 穿墨衣,又那般容色与风华,便是青鸾口中的墨华上君了吧。 她听见他在说,“我就走那么一会儿,你就跑去蟠桃行窃。”他眉间微沉,显然有些不悦。“我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看似带几分怒意的话,他语气却依旧很平静,平静得听不出他是在生气。 洛水想了想,然后走过去。“广元见过墨华上君。” 墨华虽然未在天庭任职,独居东临仙上修炼,但他乃是上古大神,又曾对天庭有恩,便是天帝都要客客气气的称他一声墨华君。其余众仙,那更是对他尊敬有加,半点都不敢轻视之。洛水虽然是王母的义女,也拥有公主封号,在天庭内身份尊贵一时无两。但在墨华面前,却终究低了好几个层次。见到墨华,自然要乖乖行礼。而她又是三界第一美女,出场惊艳,凡是她经过的地方所有人自动噤声。此时她来到墨华面前,俊男美女这一照面,周围的那些神仙立即就直觉的停下了交谈。 墨华却连头都没抬,甚至看都没看她一眼,只嗯了声。被心上人如此无视,洛水难免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时候,青鸾抬头看见她,立即目光一亮。 “漂亮姐姐,你来了?”她忙走过去拉着洛水的手,一脸的喜悦。 周围那些人更是惊异了,这位广元公主在天庭里那可是出了名的冷美人,很少给谁面子。她能放下身段主动给墨华见礼,明显是对墨华有好感。而那个红衣服的小女孩儿和墨华一起走进瑶池的时候,群仙的表情那可谓是精彩纷呈,比世界坍塌还要恐怖。那些暂且不谈,这广元公主和这小女孩儿是怎么认识的? 近水楼台先得月?显然,他们还不知道蟠桃园刚才发生的事儿。 墨华皱了皱眉,这才抬头打量了洛水一眼,神色依旧淡淡的,仿佛这位三界第一美人和空气差不多。 “你认识她?”这话问的是青鸾。青鸾很高兴的点头,“对啊,姐姐是好人,她刚才还救了我。” 洛水只是浅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现在可还饿?” 青鸾一下子垮了脸,双手捂着肚子。“饿。”她回头眼巴巴的瞅着墨华跟前桌子上‘饕餮盛宴’,很没骨气的吞了口口水。刚才那蟠桃早在撞到人的时候就给撞到地上了,哪还吃得上啊? 墨华这时恍然大悟,不由得叹息一声。“饿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还去偷东西,该罚。” 青鸾又委屈了,忙走过去,小心翼翼的扯他的衣袖,“别啊,君上,这不能怪我嘛…” “嗯?”墨华眉头一挑,看着她。 她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脖子,小声的辩解,“本来就是嘛。你一来天庭就把我一个人丢下了,我对这天庭又不熟悉,一个人都不认识。所以…” “所以就偷东西?”墨华无奈的摇摇头,眼神温和带几分淡淡宠溺。“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青鸾立即一扫委屈之色,挽着他的手臂笑得眉眼弯弯,“就知道君上对我最好了。” 墨华眼中几分笑意,亲昵的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呀,总是这么调皮。” 他这番动作很是自然,仿佛再平常不过,周围的群仙却一个个惊得目瞪口呆,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洛水在一旁站着,也颇有些惊异。 坐在墨华不远处的太上老君眼睛一瞥,在青鸾身上落了落,而后眼底闪过精光,捋着胡须笑眯眯道:“我说你怎么突然问我要紫金丹呢,还耐着性子陪我老头子下了一局棋,原来是为了这个小女娃啊。” 墨华没否认,要不要为了她,他何必大老远的来参加这种无聊的蟠桃宴会?周围群仙则是惊讶,看向青鸾的眼神又变了。青鸾一脸的茫然跟疑惑,“紫金丹是什么东西啊?” 墨华没解释,太上老君冲她招了招手,“丫头,你过来,我告诉你。” 墨华却淡淡瞥他一眼,“她虽然还没成仙,但耳力没问题,你坐在那儿说也是一样。还是你整日坐在炼丹炉旁炼丹被三味真火把嗓子烤坏了怕她听不见?” 周围一阵唏嘘声。 太上老君在天庭上那可是元老级别的老臣,便是天帝也对他十分倚重,能这样对他说话的人可不多,这位墨华上君当真是高端得很啊。太上老君瞪了墨华一眼,“我不就让她暂时过来一小会儿,说几句话,你用得着看得那么紧吗?难道还怕我跟你抢不成?” 整个天庭敢用这种口气和墨华说话的,太上老君也算是第一个了。没办法,谁让他和墨华交情不错呢? 墨华神情懒散而淡漠,“你说得对,我还就怕你老跟我抢。”他说罢还将青鸾拉到自己另一边,离太上老君远了些。 天上老君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你你…” 墨华说话一点不客气,“怪不得要让青鸾过去,原来不是烤坏了嗓子,是把舌头给烫伤了。你还是回去多吃几颗仙丹先把你的舌头给治好吧,省得说话结结巴巴待会儿在天帝王母面前出糗。” 已经有些人忍不住低低笑起来。太上老君一个眼神瞪过去,他们立即噤声,肩膀却在抖动,明显在憋着笑。 青鸾却一点没顾忌,咯吱咯吱笑个不停。她抓着墨华的手臂,说:“君上,那个老爷爷好可爱,你看他的胡子,翘得那么高,怎么就没断呢?” 她说到后面还很是疑惑,似乎在研究太上老君的胡子是用什么做的。 太上老君头上掉下几根黑线。 群仙:“…” 玉离一直站在门口没进来,静静的看着里面的动静,眼神里却不时的闪过兴味儿的光。这小妮子看着胆小如鼠,其实比谁都胆大包天。刚才在蟠桃园还一脸的害怕被惩罚,现在什么话都敢说,是因为找到靠山了吗? 墨华上君!他眯了眯眼,神色莫测。 墨华却难得的脸上带了几分笑容,“你要是好奇,可以拿把剪刀去剪一剪。反正那胡子他留着至少一万年了,剪断了应该还能长。” 八仙继续喝酒,其他的该干嘛干嘛,发誓以后绝对不得罪这位高傲的墨华上君。就连向来好教养的洛水也不由得捂唇低笑起来。太上老君却哭笑不得,一双眼睛盯着笑不可遏的青鸾,眼神里精光闪闪。 “丫头,你偷窃蟠桃犯了天规,看待会儿王母如何惩罚你。” 青鸾立即可怜兮兮的去扯墨华的衣袖。墨华安抚性的拍拍她的手,回头看了太上老君一眼,神色淡定语气却透着不容拒绝的威严。“我的人,谁敢动?” 所有人都被他那一句‘我的人’给震了震,顿时看向青鸾的眼神更奇异。玉离眯了眯眼,依旧没有进去。洛水垂下眼睫,眼神微微有些惊异。太上老君则是若有所思,而后笑呵呵的对青鸾说道:“丫头,你别跟着他了,做我的徒儿吧。我看你资质不错,再加上老君我的仙丹,保证你在五百年之内成仙。” 凡人成仙难,这半人半仙听着好似比凡人简单许多,但也分情况。青鸾就是特殊情况,她母亲乃是凤凰仙子,怀着她的时候又受了伤,好不容易才保住了她的命,仙根受损,亏得墨华这几年精心给她调理,这才勉强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却要永远停在半人半仙的体质不能有突破了,墨华想了很多办法,包括给她输送功力,还是没用,所以这才找上太上老君。 一听这话,墨华就皱了眉。青鸾却歪着头,说道:“为什么要做你的徒儿?” 太上老君立即端正了姿态,摆出一副老道者的样子,咳嗽了声,道:“你看,你现在呆在他身边不过就是一个小仙童,没什么前途。可你要是拜我为师,我将毕生所学都交给你,如何?” 青鸾哼了声,“可君上也会教我的,对吧,君上?” 她回过头来问墨华。墨华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只嗯了声。 青鸾立即笑得眉眼弯弯,颇有些得意的味道。“我不要拜你为师,我要跟君上在一起。” …… 金光缭绕不断,那些陌生而熟悉的字符曾穿过她的**灵魂,她到现在还记得那般寸寸割裂灼伤的痛。而眼前的红衣女,神容寂静而绝美,道不尽的绝丽妖娆,眉目间依稀还能找到当年那个五岁小女孩儿的模样。 彼时,她们亲如姐妹。 此时,却这般遥遥相望。 她不记得她,她却记得那些所有的过往。那么多的记忆,有悔有恨有痛,却只有她一个人承受。 青鸾。那个一千三百多年前蟠桃园初见匆匆跑过来的女孩儿,那个仓皇抬头见到她满眼惊艳的说:“姐姐,你真漂亮。” 她至今都还记得那女孩儿清澈纯真的眸子,像是干净的泉水,没有一点杂质,她一眼看过去便十分喜欢。 有墨华上君做保,天帝王母自然不会为难一个小女孩儿。只是王母一双火眼金睛,瞧出了她倾心于墨华,便想着与东临山联姻。但墨华为人太过冷淡,冷淡得好不近人情,想要推一个女人给他,即便是三界第一美人,王母也保不准他就一定会收。 刚好出了青鸾盗蟠桃一事,虽说墨华向来不将天庭这些神仙看在眼里,但这事儿好歹错在己方,墨华倒还算客气。只说自己教导有失,但看在青鸾年纪尚幼,且不知天庭规矩,再加上今日王母寿诞大喜,希望王母宽宏大量,绕过青鸾这一次,日后保证好好教导之。 天庭原本就欠墨华恩情,而且他本身也是上神,没人敢得罪他,他如今都说得这般客气了,天帝和王母也不拿乔,三言两语的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是既然提到青鸾年纪小不懂事,这教导孩子嘛,男人总归没女人细心。墨华对青鸾再好,很多细节总归照顾不周。王母便想着,若容华宫没有女人,可以从天庭送几个仙女过去照顾青鸾。 这个人选吧,当仁不让非广元公主洛水莫属了。 洛水自然知晓这是义母在给自己制造机会,她心里也有些期待,希望墨华答应。无论如何,她好歹是天界公主,身份上不会辱没了墨华。只要她留在他身边,朝夕相对,日久生情也不是没可能。 墨华却皱眉,下意识的要拒绝,青鸾却十分开心。她很喜欢这个初次见面就帮她解围的漂亮姐姐,扯着墨华的袖子要他答应。墨华向来宠她,对她的请求也不忍心拒绝。这小丫头年纪小,什么都不懂。他虽然对那广元公主没怎么在意,偶尔一瞥也能从她眼神里看出些东西。王母想给他送女人,他敬谢不敏。但身旁这小丫头喜欢,他要是拒绝,她定然要闷闷不乐。 罢了,左右不过是一个女人罢了,只要她安分守己,多一个人照顾青鸾也不错。略一思索,便答应了。 …… 洛水兮仰头,唇角一抹凄然的笑。 当年她能有幸入住容华宫,说到底,还是多亏了青鸾。那十年里她清楚的看见那个淡漠如冰的男子对那个天真无邪的女孩儿有多好,好到她都忍不住妒忌。所以,最初最纯真的姐妹之情,也因此变质。 她抬头看着凤君华,恍惚里和当年那个小女孩儿面容重叠,她看着她一日一日长大,看着她越来越美,甚至超越自己。直至那一天,青鸾十五岁生辰,她去找她。却看见容华宫外满目焰火,是三途河边的曼珠沙华,超越世间最艳丽的颜色,最绝美的姿态,妖娆的绽放。 而那红衣女子,正站在其中翩然起舞。 墨华就站在一旁,温柔的看着她,似要滴出水来。那眼神她再熟悉不过。那已经不是一个长辈看晚辈的眼神,而是一个男人看自己心爱女人的眼神。 她咬着唇站在阴影处,只觉得心痛得快要死去。尽管早有怀疑,但此时亲眼看见,却依旧让她痛不可遏。 为什么… 她最爱的男人,爱着她视为亲妹妹的青鸾?那样一个纯真无邪的小女孩儿,什么时候入了他的心?她以为那样一个高华绝世淡漠尘埃的男子是无心的。这十年来她做了许多努力,可她的所有美丽优秀,在他眼里仿佛一缕空气。他从来都不会多看她一眼,偶尔的几句叮嘱,也全都是为了青鸾。 住进容华宫的第一天就对她说,“青鸾很喜欢你,以后你在这容华宫可以自由出入,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但有一点你要记住,不得动任何不该有的心思,更不许伤害青鸾分毫。你唯一需要做好的只有一件事,就是好好照顾青鸾。若她有任何闪失,本君唯你是问。” …… 她忽然笑起来,眼泪从眼角落下。 “我一直想不明白,我到底比你差在哪儿?我想了一千三百年也想不出答案,到现在我终于明白。不是我比你差,只是因为他爱你而已。我绝望了,也死心了,所以我宁可断情弃爱。可老天爷还是不放过我,命运还是要把我们三个人绑在一起,无休无止的纠缠下去。如今的你不再是东临山上容华宫中天真无邪的青鸾,我也不再是昔日你口中的洛姐姐,唯一不变的,就是他对你的感情,执着痴狂。呵呵…你赢了。可是我没有输给你,因为我,比你爱他。” 凤君华皱眉,下意识的排斥,却也不想在这时候和她争辩。她和云墨之间的感情,不需要对外人解释。 洛水兮慢悠悠的站起来,身体漂浮,灵魂寸寸疼痛,忽然便想起了噬神链和地狱之火。 那天她躲在阴暗之处,看见他将青鸾抱在怀里,温柔而缠绵的亲吻。她惊得瞪大了眼睛,浑身都在颤抖。他竟然,他竟然… 胸口内蔓延燃烧着无边无际的怒火和妒火,一刹那将她所有理智湮灭。 青鸾受惊的推开他,不听他任何解释转身就跑,她堵住了青鸾的去路,第一次用那样冰冷的眼神看着这个在她眼里单纯无辜的女孩儿。她对她那样好那样好,她却抢了自己所爱之人。 怎能不恨? “洛…洛姐姐,你…你怎么在这儿?”青鸾满面惊惶,眼神里有着逃避和慌乱,好似什么秘密被拆穿了一般。 她抿着唇,冷冷的看着眼前这张美丽清纯的容颜,终究压下了愤怒。 “刚才我都看见了。”她这样说。她对墨华的心思,整个天宫乃至八荒三界都知道,青鸾再是单纯日日看着自然心里也明白。 青鸾更加慌乱,急急过来扯她的衣袖:“洛姐姐,你…你别误会,我…君上,他…” 她想要解释,生怕洛水误会。可一张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心乱如麻。她本就生性单纯,墨华将她保护得太好,除了五年前求着洛水带她下凡差点被一个千年蛇妖吸走精元以外,就没受过任何委屈,再加上年纪小,哪里懂什么男女情爱?根本不知道如何解释,咬着唇神色委屈而茫然。 洛水终是叹息一声,再怎么说她对青鸾是真心疼爱。如今瞧见她这个样子,也有些不忍。 “青鸾。”她决定开门见山,单枪直入的问。“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君上?男女间的那种喜欢。” 青鸾满脸迷茫,“什么叫喜欢啊?” 果然!洛水只觉得心里憋着一团火,又找不到地方发泄,只得无奈道:“就像刚才,君上他…”吻你两个字她实在说不出口,只得跳过。“你什么感觉?” 青鸾抖了抖,咬着唇不说话,眼神里茫然中夹杂着猝不及防的害怕以及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羞怯,却没有丝毫生气的神态。 洛水心一沉,十多年朝夕相对,青鸾怕是已经对墨华动了心,但她自己却不知道罢了。不行,不可以让她再留在墨华身边,否则… 她咬了咬牙,压下心里那一丝歉意和不忍。爱情是自私的,所以,对不起了青鸾,我不可以将他让给你。所以,你只能离开。 洛水深吸一口气,边走边说:“你在容华宫也有十五年了,君上对你一直‘视如亲女’。”她尤其加重了最后几个字,果然看见青鸾眼底茫然划过一丝暗色,或许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青鸾低着头,有些心不在焉的嗯了声,“我知道。” 洛水稳了稳情绪,道:“你知道义母和义父为何送我来东临仙山容华宫么?” 青鸾一怔,眼神更加黯然,“因为洛姐姐…喜欢君上。天帝和王母娘娘希望洛姐姐嫁给君上为妃…” “对。”洛水理了理思绪,道:“君上宠你,是怕你在这里不习惯,好歹你是凡人之躯,不比神仙。如今你长大了,和君上日日住在一起难免有些不方便。”她注意着措辞,慢慢说道:“而且你也知道,我迟早是要嫁给君上的。上次义母召我回天庭还问起这事儿,说是待你长大了大约就要和墨华上君商议此事。君上对你…” 她顿了顿,又叹息一声。“青鸾,有些话原本我不想说,只是今非昔比。你是大姑娘了,有些事情还是要注意一些。” 青鸾神情还有些茫然,面色微微泛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君上向来不近女色,却对你格外疼惜,从前你还小也就罢了,如今你已经及笄,男女有别。你我都知晓君上是一个怎样的人,他从小将你养大,对你疼爱有加,自是因看你无亲无故怕你被人欺负所致。君上刚才那样做…大约…是一时意乱情迷了吧,我希望你不要多想。” 青鸾低着头,“我知道。” 洛水呼吸微滞,觉得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青鸾不过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儿罢了。墨华将她护得一丝风雨都未曾沾惹,这样一株世界上最美丽最纯洁的莲花,不该受这等委屈。 可自己对君上早已情根深种,如何放下?罢了,话都说到这个地步,已是骑虎难下。 狠了狠心,洛水正色道:“如今四海八荒天宫地府所有人都知晓君上与你亦师亦父,若知晓君上和你之间发生了什么悖伦之事,会有碍君上清誉。所以,青鸾…” “洛姐姐。”青鸾忽然打断她,抬头,茫然的脸上渐渐绽放一抹笑意,将眼底那些她未曾察觉的情感掩盖。“你不用说了,我什么都明白。”她明明笑着,却让人看着那般脆弱而心疼。 洛水别过脸,说服自己不要心软。“青鸾,我不是要逼你,只是…” “我懂的。”青鸾依旧在笑,她从小不食人间烟火,天真而纯粹,天天都那般无忧无虑的笑着。君上说过,最喜欢看她笑,青鸾笑起来最美,比这世间任何女子都美。虽然他从未对除了她以外的任何女子多看一眼。所以她哪怕偶尔不开心,却还是笑着,君上对她那样好,她也要对君上好才行。“洛姐姐,我不会让君上难做的,也不会让任何人指责君上,更不会让君上清誉受损。” “青鸾…”洛水心里有些不安,眼前这个女孩儿是她当做妹妹疼了十年的女子,若非情之所系,她是断然不愿伤她分毫的。她突然发现,青鸾眼中出现了一丝复杂得她看不懂的情绪。往日那般天真无邪的少女,好像在慢慢消失。 “我会走。”青鸾这样说着,神情很是平静,平静得让人看出悲伤的味道。“我会离开东临仙山。” “你…”洛水神情复杂,心里却并没有多少高兴。“你要去哪儿?” 青鸾微微一笑,看着远处翻滚的云山雾霭,那些仙雾缭绕不断,如她这一刻的眼神,朦胧如秋水,看不清眼底闪烁的情绪。“天下之大,总有我容身之处。”她抿了抿唇,道:“凡人升仙总要历经劫难,我本就不是生来仙身,只因有幸得蒙君上厚待,老君紫金丹帮助,才能早日突破半人半仙体质,修行事半功倍,这本就是逆天之法。”她笑道坦然而淡漠,“在东临仙山修行十多年,也是该下界周一遭。日行一善,早日功德圆满,才可顺理成章的飞跃成仙。” 洛水不说话,凡人修仙确实理当如此。 “我听说,我娘天地间最后一只凤凰,乃神兽。生来便是神,那是她的造化和天恩。我这个做女儿的,却不能理所当然的蒙阴。”青鸾轻轻说,“所以,我更应该下凡走一遭。” 洛水依旧没说话,心情无端的有些沉重。 “洛姐姐。”青鸾转过头来,眼神真诚而请求。“我走了以后,希望你好好照顾君上。” 洛水张了张嘴,一个‘好’字卡在喉咙里,半天吐不出来,只觉得心中莫名酸楚和悲凉。迷迷糊糊的心中划过一个念头,若青鸾走了,君上会如何?以君上重视青鸾的程度,怕是会雷霆震怒吧。若是知晓是她撺掇青鸾离开,说不定还会迁怒天庭。别人她不敢保证,但墨华上君向来天不怕地不怕,何况一个区区天庭? 这样一想,她便越发的不安。“青鸾,我…” 青鸾却笑着打断她的话,“瞧我,洛姐姐那么喜欢君上,定然是会好好照顾君上的,我也就能够放心了。” 洛水未说完的话就这样堵在了喉咙口,再也吐不出一个字。 她怔怔的站着,看着那红衣女子脸上绽放笑容纯真而美丽,一瞬间仿佛天地之光全都聚集在她眼中,美得妖娆而炫目,堪比那满山的曼珠沙华。 心中忽然划过一丝疼痛,为自己的永不可得和这女主的善良忍让而痛。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洛水都在想一个问题。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如果一切可以重来,那她一定不要遇上墨华,也一定不要在蟠桃园认识那个意外闯入叫她姐姐的小女孩儿。 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青鸾走了,她翩然跳下凡间,从此再无音讯。几乎是在青鸾刚离开,墨华就已经知晓。平时只有她和青鸾走得最近,墨华找不到人自然会来询问她。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墨华生气,他表情几乎已经无法维持从容淡定,眉眼隐隐笼罩着戾气和微微恐慌害怕。他甚至二话不说,直接对着她就是一掌,几乎断了她所有修行。她捂着胸口倒在地上,抬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君上?” 墨华神情晦暗,眼底藏着狂风暴雨。脑中许多念头一闪而过,怕是因为自己一时情不自禁吓着了她。但他了解青鸾,仅是如此,她绝对不会这样不声不响的一走了之。再说她无亲无故,会去哪儿?他的坐骑看见青鸾最后见的一个人是洛水,那么必定是这个女人对青鸾说了什么她才会走。 洛水怀着什么样的心思他心知肚明,当初若非青鸾喜欢她,他岂能让这个女人入住容华宫? 五年前她私自带青鸾下凡险些被那蛇妖吞噬精元丧命他就该直接将她遣送回天庭,偏偏青鸾哭着求情,他这才打消了念头。 青鸾把她当成亲姐姐,她居然敢撺掇青鸾离开他。她以为她是谁?在这容华宫,还能做她高高在上的广元公主不成? 墨华沉着脸,若非要留着这个女人问出青鸾的下落,他早将这个女人挫骨扬灰遁入地狱永不超生了。“说,她去了哪儿?” 洛水几乎被他那一掌震碎仙根,脸色惨白神情凄楚。 那样一个强大到便是九重天宫诸神都不放在眼底的男人,却因青鸾而慌了。 这代表什么? 她苦笑,心中已经一片死灰。 “别以为你不说话本座就拿你没办法。”墨华眼底冷光一闪而过,忽然一挥袖,金光闪烁的捆仙绳刹那而至,将她捆了个结结实实。“你来到东临山第一天本座对你说过什么?只要你安分守己好好照顾青鸾,其他你想做什么本座都不干涉。可你居然敢在她面前胡言乱语挑唆她离开?”说到最后一句,墨华已经克制不住浑身的杀意,身影消失,下一刻来到她面前,仙力自捆仙绳上凝结,一寸寸收紧,似乎要绞碎她的灵魂。“你当真便以为本座不敢杀了你?” 她脸色惨白,“青鸾出走…君上不分青红皂白就料定是洛水所为吗?” 墨华冷着一张脸,根本不听她任何解释。 “不要以为你有天庭撑腰本座就奈你不何。”他指尖又是金芒闪过,金灿灿的铁链穿透她的锁骨,将她全身仙骨折碎,她痛不可遏的发出一声惨叫。“啊——” 那声音撕心裂肺,几乎震破天际,外面跪着的两个小仙娥听得面色惨白浑身发抖,却不敢求情。墨华面无表情,“本座说过,你要是敢动青鸾一分,本座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他手指一紧,噬神链连着她的浑身筋骨一点点折损她的经脉根骨,刹那间便毁掉她上千年的修行,从此再也不能修仙。 “不…”她痛得流出了眼泪,第一次感觉到了毁天灭地的恐惧。“你…你不可以这么对我,我是…我是九重天宫的公主,你…” 墨华冷笑,神情冷淡眼神不屑。“小小一座九重天宫,本座还不放在眼里。”他眼神里仿佛有千万把利刃,嗖嗖刺向瘫软在地上浑身鲜血的洛水,“你最好祈祷青鸾没事,否则——”他眼底划过一丝毁灭的决绝,“别说是你,就算是天帝和王母,本座也要让他们仙根永除,九重宫阙倒塌,天界不复存在。” 洛水眼里满是惊恐,“你…你疯了…你是疯子,是魔鬼…” 墨华面无表情,“在没找到青鸾之前,本座不会杀你,但本座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生死不能。” “你要干什么…你…”她话还未说完,一阵强烈的风席卷而来,她从天阶上坠落,掉下阎罗殿中的地狱之火之中。蓝红色的火,妖娆艳丽如美人妆容,却那般凄厉没入皮肉,寸寸疼痛,将她的肉身完全焚毁,便是连灵魂,也那样连着筋骨血肉一寸寸的疼痛。她以为自己会被烧得灰飞烟灭,却偏偏灵魂永固,并无残缺。 她想起坠落下来的时候他说过的话,要让她生死不能。 哈哈… 可不就是生死不能么?她被噬神链锁住了浑身大穴,穿透了琵琶骨,仙根已除,修为尽数销毁,便是想死,都没有办法。 他真狠。 她甚至从未想过一个人可以这么狠。 她只做错了那么一件事,他便将她打入地狱之中,用受地狱之火的煎熬。他怎么可以… 阎君来到她面前,连连叹息。“你得罪什么人不好,非要得罪墨华?那不是自找死路么?得,如今便是天帝王母出面也救不了你了。”他说到这里又是一顿,叹息一声,摇头道:“罢了,若是找不到那个女孩儿,天庭都自身难保了。” 他与墨华相识数万年,太了解墨华的性子了。他平时看起来不问世事淡漠出尘的模样,却最是护短。如今这个广元公主触碰了他的逆鳞,他不怒才怪。不过他也没想到墨华会震怒到这个地步,竟然将广元公主打到地狱来,还毁了她的仙身修行。若是找不到那女孩儿,这广元公主怕是要在这里受永生永世的折磨了。 …… 墨华满天下的找寻青鸾的下落,终无所获,还曾到过阎罗殿询问青鸾是否已经寿终正寝。阎君知晓青鸾是他的人,就算青鸾寿命已尽,他也不敢私自将她堕入轮回啊,更何况这一百多年来他压根就没见过那女孩儿。而且以墨华和他的交情,他自然也是要帮墨华找人的。可不知道为何,以他们两人的能力,找遍了天上地下竟然都没能找到青鸾的下落。 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青鸾被人刻意掩藏了行踪。 那次墨华来阎罗殿的时候,阎君还特意提了一句广元公主。墨华一听这个名字,脸色立即冷了下来,远远的看见她在地狱之火中挣扎痛楚,脸上没半点同情,只更加痛恨。要不是这个自作聪明的女人,他的青鸾怎么会离开他? 洛水被折磨了一百多年,早已身心皆创,她看见墨华,苦笑摇头。“君上就那般痛恨我?” 墨华根本不理她,转身就走,否则他不保证自己多看她一眼会将她碎尸万段。他要留着这个女人,等他找到了青鸾再慢慢处置。虽然这个女人在他眼里丝毫没有价值,但好歹是天界的公主。再没有找到青鸾之前,他不想浪费时间和天庭大动干戈。等他找回了青鸾,再慢慢和天庭算这笔账。 “墨华。”她忽然用尽全身力气大吼,一百多年以来,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墨华脚步不停,她戚哀的说:“墨华上君,在您眼里,广元就那般一文不值?” 墨华脚步一顿,微侧了声,眼神里没有半分表情。“别侮辱一文不值这个词,还有,别拿你公主的身份威胁本座,也不要试图对本座用激将法。本座当日不杀你,现在自然也不会杀你。你就好好在这里呆着,尝尝地狱之火的滋味。青鸾一日下落不明,你就别想再见光明。” 那样冰冷森寒的语气,便是阎君这个多年好友听着都不免有些胆战心惊。 洛水疯狂的大笑,笑出了眼泪。“墨华,你究竟当她是什么?你将她养大,她却并非你义女。你帮她修行教她法术,却从不收她为徒。外人问起来,她只是你身边一个小小仙童。可你心知肚明,她哪里是什么小仙童?你墨华上君又何须留一个小仙童在身边?” 墨华没理她。 洛水仿佛豁出去了般,崩溃的大喊。 “我做错了什么?我错就错在不该爱上你,我错就错在当年在瑶池里遇见你,我错就错在…一时嫉妒蒙心…可你就没错吗?你将青鸾禁锢在你身边,将她教得单纯无知天真无邪,眼里就只能看见你一人,你又宽容大度到哪儿去?你知道青鸾心性纯善,又感激你的救命之恩和养育教导之恩,只要你开口,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离开你。这样,你就可以永远霸占她,将她永远囚禁。墨华,你真的爱她吗?你只不过是想要占有她而已。你有什么资格处罚我?倘若青鸾今日爱上其他男子,你能保证你不妒忌你不愤怒你不发狂?” “墨华…”阎君有些忐忑的看着面色铁青明显有些被戳中心事眼神愤怒而痛楚的墨华,说真的,他还真的有些佩服这个小公主。他自打认识墨华开始,就没见过墨华这么愤怒过。这个人向来清清淡淡万事在握的样子,仿佛这世上就没他解决不了的难题。数万年以来,也确实如此。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偏偏栽在一个小女娃手上。只能说,情之一字,害人不浅啊。 洛水还在疯狂的大喊,反正她已经落到这个地步,还怕什么? “你喜欢她,却又害怕被她拒绝,到时候你为了让她留在你身边就得折断她羽翼,但你又害怕她恨你。墨华,你是个懦夫。想爱而不能爱,偏偏又不能放手。你以为没有我她就会留在你身边吗?你错了,她根本就不喜欢你,她只当你是父亲,是长辈。你将她教得多好多懂事啊,她怎么会如你那般不知廉耻爱上自己视如亲生父亲的你?你便是将我魂飞魄散又如何?她永远都不会属于你,你永远都找不到她。”她恨恨道:“爱而不得,你终究会落得和我一样的下场。” 墨华猝然回头,阎君连忙拉过他。 “她就一个不懂事的小丫头罢了,你别跟她计较,免得降低自个儿的身份。”他微微沉吟,道:“不过我还真想知道,要是找到那丫头你要如何?广元虽然是嫉妒所致口不择言,可说得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瞥见墨华冷而刺骨的眼神,他忙道:“你先别生气,那丫头是你亲手带大的,她的脾性你应该比谁都了解。若非有心要远离你,也不可能一百多年了都还没她的下落。我看啊,你还是得好好想想,日后找到她了该怎么办?万一她不愿意,你还真囚禁她不成?” 这个问题对墨华有些残忍,但又不得不面对。 墨华放在身侧的手猛然收紧,青筋暴露,眼神里冷光怒意和痛楚交错而过。半晌,他松开手,冷而坚决道:“我宁可折断她的双翼,也不许她离开我半分,哪怕她恨我。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绝不容许她嫁给其他人。天不容我们在一起,我便舍弃神之身,陪她下界轮回。乾坤翻覆,命运轮回,都在我手中。我要她,永生永世,只看得见我的存在。” 阎君说不出话来了。 …… 穿过漫长的道路,跨过地狱之门。记忆跨越时光流河缓缓而来,眼前光影流转结界破碎。 洛水兮看着阎罗殿几个大字,眼神有刹那的恍惚,而后嘴角勾起淡淡笑意。“好久不见。” 阎君从阴影里走出来,看着洛水兮和她旁边的凤君华,眼神也有片刻的凝滞和茫然,随即失笑。“到底是沧海桑田,一点也不像当年那个单纯的小女孩儿了。” 凤君华神情微微疑惑,瞧这阎君的样子分明就对她十分熟悉。 阎君自然知晓她在想什么,只是笑了笑,不无感叹道:“你俩还真是…上辈子你死于梦相思,这辈子倒是换了他…”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颇有些惆怅的味道。通过这几年偶尔做的那些梦,凤君华也大概能猜到一点。果然,那些都是前世发生的事情。 她沉默一会儿,“我需要曼珠沙华。” 阎君负手而立,在原地踱步。“你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也算不枉他对你三世深情了。” 凤君华不说话,目光缓缓落在那一片火红妖娆的曼珠沙华上面。地狱阎罗并不像凡人想象的那么可怕,不过就是黑漆漆的,又有许多鬼魂罢了。但好歹有牛鬼蛇神管着,秩序也很好,不至于出乱子。 奈何桥,三途河,曼珠沙华…还有,孟婆汤。 脑海里有许多陌生而熟悉的记忆蠢蠢欲动,似乎即将破土而出。 阎君转过身,忽然停顿了一下,微微侧脸。其实阎君不老,非但不老,而且还是个十分清俊的美男子。他微侧脸的动作风雅而风韵,颇有一股世家子弟的风流味道,面容又隐约流露出几分上位者的深沉和威严来。“广元公主,历经三世情殇,如今可大彻大悟了?” 洛水兮浅浅而笑,眼中没什么表情。“阎君和墨华上君果然交情非凡,为了他不惜竟违背天条篡改天命。我很奇怪,你这地府这么多年是怎么相安无事的?天庭都不管吗?” 阎君笑着转过身来,看着她说道:“二十一年前应广元公主所求,本君才逆转时空让你重活一世。如今你仇也报了,可是解恨?” 洛水兮冷笑,“你哪里是给我机会报仇,分明是借我之手撮合他们两个。久闻阎君铁面无私处事公断,没想到也会做下这假公济私的事儿。”她说到这里忽然一顿,看了眼身边的凤君华,嘴角又浮现几分讽刺。“一千年前墨华上君弄得天界大乱,怕是现在还没恢复元气,你倒是趁机捡了空子。” 阎君呵呵的轻笑,一点不在意她的讽刺。“说起来这可还是公主你的功劳。” 洛水兮神色淡淡。 阎君又道:“若非王母疼惜公主,也不会任由本君妄自动用逆天之法让世间轮回给公主再一次机会。如今一切终了,公主仇也报了,还是随本君去投胎吧。” 洛水兮扬眉,颇有些惊讶。“我如今魂魄不全,如何投胎?” 阎君笑得一脸的高深莫测,忽然一挥袖,手中多了一个透明的光球。里面漂浮着白色的气体,看起来有点像幽灵。 “聚魂珠?”洛水兮神色微震,眼神里流露出复杂的光。“义母…竟然将这个给了你?” 阎君手掌一翻,神色也颇有些感叹。“当年公主一念之差犯下大错被墨华打落十八层地狱,受地狱之火煎熬。王母知道后深觉后悔,不该让公主去东临仙山,否则公主也不会受此大难。她知晓公主轮回转世命格崎岖,而墨华容不得公主,必定锁定公主魂灵无法转世投胎,是以将聚魂珠给予本君,帮公主聚集被打散的魂魄,得以转世投胎。不过也有条件…” 他说到这里,看了凤君华一眼,神情有些高深莫测。 “那就是,公主必得大彻大悟心甘情愿来地府,助绯羽仙子得曼珠沙华救墨华性命。若还执迷不悟的话,就永锁地狱。不灭轮回,不论生死,永远不得重见天日。” 洛水兮浑身一震。 凤君华却微微挑眉,绯羽仙子?阎君说的是她? 阎君好似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呵呵一笑。 “本君知晓公主心中所想。”他一顿,又是颇为感慨而欣慰道:“难得到了这个地步公主还不计前嫌为墨华着想。罢了,绯羽仙子历经三世磨难,如今尘埃落定,也是该想起一切的时候了。” 他微微一笑,“本君今日就帮绯羽仙子恢复三世记忆,也不枉和墨华相交一场。” 洛水兮在一旁没说话,嘴角却隐隐有几分自嘲。前世她明明那么恨那个人,到最后却还是无法眼睁睁看着他死。她甚至看不得他为身边这个女人如此付出而这个女人却毫不知情。 凭什么? 墨华为了她抛弃一切承受毁天灭地之痛,凭什么她可以理所当然的享受? 她就是要她看清一切,看清墨华当年是如何为她痴狂几欲成魔,为她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她不希望墨华付出了这么多,而得不到丝毫回应。 义母说得对,她本就不适合做大奸大恶之人。当年一时鬼迷心窍妒忌成魔才犯下大错,在凡间经历两世,她什么都看透了,也不想再这么继续下去。放过别人,也给自己一条生路吧。 她累了。 真的,好累好累。 凤君华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下意识要拒绝。如果上辈子的记忆太痛苦,她为什么还要想起来?如今她只想云墨醒过来,其他的她什么都不想去追究和在乎。 洛水兮冷冷看着她,“别忘了之前你答应过我什么。” 凤君华漠然。阎君没理会她们之间的交流,一挥手,空中出现一面镜子。 凤君华抬头,看见里面倒影出来几张熟悉的面孔,就如同放电影一般一点点播放。 一个美丽的女子倒在树林中,周围仙雾缭绕百花绽放,她嘴角一抹鲜血凄艳妖娆,脸色十分苍白,显然已经到了油尽灯枯之时,她怀中抱着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眼神凄楚而坚定。 “孩子,娘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给你找个安身之处的。”她支撑着想要爬起来,忽然察觉到什么,抬头望过去。数步之外,一个墨衣男子遥遥而立,眼神淡漠而清华,容颜隐在晨雾中,发丝飘逸如仙。 “原来是凤凰仙子?仙子不在你的灵雀仙山修炼,来本座的东临山作甚?”他语气淡漠如水,神情没有丝毫波澜。 凤凰仙子却眸光一亮,努力的站起来,支撑着旁边的大树,慢慢走过去,在距离他三步距离的时候跪了下来。 “凤凰遭遇生死劫难,如今已是朽木之躯,未曾有任何不甘怨言,唯有一小女无人照看,心中甚为忧心。今日闯入君上仙山,实为无奈之举。小仙知晓君上向来不爱多管闲事,凤凰别无所求,只是这孩子无辜,但求君上救她一命,凤凰来世甘愿做牛做马报答君上大恩。” 她将怀中孩子举起来,眼神恳求而悲切。 墨华原本神情冷淡不予理会,眼角余光忽然瞥见那襁褓中的婴儿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茫然而无辜的看着他,眼神清澈得没有丝毫杂质,像一面镜子,直直照进人的灵魂深处。 他微微一震。很多年以后他想起这一幕都会十分庆幸,庆幸他难得有耐心的看了那孩子一眼,不然他得后悔终生。 “好。” 他抬手,那孩子就飞到了他臂弯中。“我会将她养大。” “谢谢…”凤凰仙子松了一口气,安心的闭上了眼睛。襁褓中的女婴在这个时候哭了起来,“哇哇哇…” 墨华吓了一跳,低头看那哭得肝肠寸断的孩子。老实说,他还没接触过小孩子,真的不懂得该怎样宽慰婴儿。而且自己的母亲去世,作为子女,哭一哭也是尽孝,他便没有理会。 彼时他只觉得自己难得有好心情多管闲事,将那孩子带了回去。这孩子乃凤凰所生,凤凰乃鸾鸟,便给她取名为青鸾。 接下来问题又来了,他不会照顾孩子啊,怎么办?为此,他还特意下界走了一遭,第一天就因为自己的容貌引来不小的轰动,甚至很多人以为他死了妻子一个人带孩子很困难打算给他介绍填房。 墨华一度很是郁闷,深觉自己带了个麻烦在身边。但他这个人有个毛病,越是难做的事情他就越是要做好。这带孩子的事情就被他归为如今第一要务。他是神嘛,天地之间都可以自由出入,随便入人家府内看看人家是怎么照顾孩子的还是挺容易的。这一来二去的,也就了解得七七八八了。 他不大习惯在凡尘呆太久,而且觉得变幻样子太麻烦,没过几天就回去了,开始专心带小孩儿。好在这女娃娃十分乖顺,不过一个月大就会说话,而且很聪明,倒是省去了他不少麻烦。他看着她从襁褓中的婴儿一天天长大,深有一种成就感,那比他闭关修炼破级还让他觉得欣喜。 要问墨华一开始对青鸾抱着什么样的感情,他自己都说不上来,若真要问个说法的话,那就是觉得这孩子可爱,然后他又答应了凤凰仙子要将她养大,便也就那么做了。 从前容华宫冷冷清清的,自从有了青鸾以后,便热闹了许多。 她爱笑,总是喜欢在他面前笑得十分灿烂,又很好学,什么都问。 比如,“君上为什么都不吃饭的?” 比如,“君上多大了?” 比如,“为什么这里就只有我和君上两个人?” …… 种种问题,接连不断。 有时候墨华觉得她聒噪,尤其是他练功的时候,她总喜欢叽叽喳喳闹个不停。但每当他蹙眉准备训斥两句的时候,一看见她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又不由得心软。她只是个孩子罢了,何必跟她计较这么多? 渐渐的,他发现自己对这个孩子越来越有耐心,越来越宽容,甚至达到了他自己都无法想象的极限。但他很快接受了这样的变化。她晚上一个人睡觉会害怕,常常粘在他身边要和他一起睡。墨华还能怎么办?她不过一个孩子,你能告诉她什么是男女有别吗? 不能。而且他是神,也不用睡觉。 没办法,只得答应陪在她身边,直到她入睡。等她睡着了,他才离开。如此周而复始,也就习惯了。 习惯其实是很可怕的。彼时墨华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只是对青鸾越来越疼宠,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似乎那是一种本能。直觉的,他不希望这么漂亮可爱的孩子不开心,他希望她天天笑容常开。 只是当年凤凰仙子怀着她受了不轻的伤,青鸾在母体的时候就受到了影响,若不好好调理身体,日后就与修仙绝缘了。不能修仙,便只能永远做一个凡人,寿命有限,老了,也就死了。 死? 当这个字眼划过脑海的时候,墨华突然觉得十分不舒服,甚至隐隐约约排斥。他看着在玉阶上一蹦一跳无忧无虑的青鸾,阳光下一张笑脸美丽而灿烂,笑容如阳光,洒向每一个角落。 他不想这样的笑容消失,他要留住她的美好和纯真,所以他带她去了天庭。只是他不曾想到,此次一行,会带回来那么个祸害。若他提前知晓那个广元公主的存在会给他和青鸾带来那样几乎毁灭性的灾难,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带青鸾去天庭。 但她害怕啊,她怕寂寞,怕孤独,怕没人保护,怕没人陪她说话…他总是对她有种说不出的疼惜和爱护,不忍她有半点不开心。 …… 太上老君瞧她的眼神他就知道那老头子打什么主意,所以才纵容青鸾偷偷跑开。他潜意识的不希望有人跟他抢青鸾,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希望她离开他。她虽然顽皮,但一向很有分寸,左右也不会出了太上老君的宫殿。可是他忘记了,她是个凡人,她会饿,所以她投了蟠桃,然后遇见了洛水,还有那个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让他嫉妒发狂的男人。 九重天宫的太子,玉离。 王母寿诞上他明显察觉到玉离饶有兴味儿的目光一直在青鸾身上逗留,他有些不悦,却也没说什么,只想着宴会散了以后就带她离开。 他不喜欢这样的宴会,青鸾却很好奇,一双眼睛到处打量。但大抵因为她不是仙人之体,又因得到他的重视和宠爱,那些老成持重的仙家多少有些看不起她。她虽然小,但很敏感,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还是感受的到的。因此天界一行,让她对那些神仙心里有了阴影,不愿再踏入。这也是后来为什么他寻便天下,也没有去天庭寻她的原因。 回到容华宫以后,洛水倒是对她十分照顾,他也稍微放心一些。 就这么又过了几年都相安无事,在青鸾十岁那一年,终于出现了变故。 她本就是好动的性子,又喜欢热闹,在东临仙山上待了十年,多少有些腻烦,不知道又从哪儿听说凡间的许多趣事,便吵闹着让洛水带她下凡游玩儿。 “洛姐姐,求你了,你就带我去吧,我保证不闯祸。”十岁的青鸾扯着洛水的衣袖,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满是祈求和保证。 洛水原本不答应,但架不住她的哀求,又怕私自带她下凡会让君上生气,便犹豫道:“万一君上知道了…” “不会的。”青鸾眼睛一亮,立即道:“君上在闭关,要好多天才能出来,我们就下凡玩儿几天,几天就回来,君上不会发现的。”她拉着洛水软磨硬泡,“洛姐姐,我都在这里呆了十年了,你就带我去凡间走一走嘛。” 见洛水面有松动,她再接再厉,可怜兮兮的说:“君上说,我父亲是凡人,我想去看看我爹爹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洛姐姐,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了爹娘,我…” 洛水心软了,无奈的点头。“好了好了,我答应你就是。” “真的?”刚才还一脸委屈泫然欲泣的少女立即高兴得跳了起来,“耶,就知道洛姐姐最疼我。嘻嘻…”她在原地转了好几圈,然后想到什么,急急的扯着洛水的衣袖道:“事不宜迟,洛姐姐,我们赶快走吧,晚了被君上发现的话就走不了了。” “嗯。” …… 就这样,两人偷偷的下了山。 青鸾没入过凡间,一下山就被凡间的热闹喧嚣给吸引住了视线,高兴地不得了,对什么东西都要好奇的看一看摸一摸。 “洛姐姐,原来凡间这么好玩儿啊。呵呵…”她拿着一张面具,做鬼脸状。“好看吗?” 洛水眼睛瞥过四周百姓,满街的百姓都呆呆的站着,原本嘈杂的声音也消失无踪,人人满面惊艳眼神呆滞。她低头看了看又蹦到卖小玩意儿的地摊面前的青鸾,心中连连叹息。莫说自己的容颜如何绝色美艳,便是这丫头也长了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呢。这才十岁,已经能让人见者不能动弹,再过几年,只怕真的是颠倒众生了。 她走过去,“青鸾。” 青鸾正拿着一块银白色的玉佩,满眼的笑意。“洛姐姐,你看,这玉佩好漂亮,你说送给君上,他会不会喜欢啊?” 洛水瞥了一眼,那玉佩成色一般,一看就不值钱。再加上这等凡尘之物,君上怎么看得上眼? 她摇摇头,“君上不喜欢这些凡尘俗物。” 她拉过青鸾的手,顺手给她戴上了面纱。“出来前你可答应过我,什么都得听我的,不许乱跑,不然我立即就带你回去。” 小丫头太顽皮了,在东临山上还好,左右君上宠她,任她胡闹也就罢了。可这是凡间,她修行又浅,心思单纯,如果不跟在她身边,很容易受骗。 青鸾嘟了嘟嘴,“好嘛,洛姐姐,我好不容易出来一次,你就让我好好玩一玩儿嘛。”她扯着洛水的衣袖,靠在她肩上撒娇。“我保证不闯祸,好不好?” 洛水无奈,刮了刮她的鼻子,眼神宠溺。看了看周围,小声道:“咱们走吧,这里人太多了,容易走散。” “哦。”青鸾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成为所有人关注的对象了,忙低着头跟在洛水身边离去。 …… 看到这里,凤君华不由得侧头看了眼洛水兮。那些画面伴随着尘封已久的记忆一一在脑海里闪现,她并不陌生,带着那般久远而熟悉的情感,在她身体里流淌。谁能想到,今日互相算计不死不休的两个人,曾是那般好的姐妹?当年的洛水对青鸾是真诚相待,毋庸置疑。只是为了那一个男子… 洛水抿着唇,眼神遥远,似乎也回想起了往事。 那一次她们在凡间玩儿得很开心,回去的时候青鸾十分恋恋不舍,但没办法,这次她们是偷溜出来的,若是被君上给发现了,那就惨了。哪知半路遇上了一群妖怪阻拦,为首的是一条千年蛇妖。气势汹汹,眼神还带几分猥亵的光。 洛水将青鸾护在身后,她自己修为高,应付这些妖还不在话下,但终究对方人多势众,不能硬拼,她便对青鸾道:“快发信号向君上求助。” 青鸾那时候不过十岁,修为尚浅,又没遇到过什么危险,多少还是有些害怕的。危险时刻,也顾不得君上追究她们私自下山之罪,忙施法求救。哪知不过眨眼的功夫,她就被结界困住了,洛水也被那些妖魔给缠住,无暇分身。 她咬着唇,勉强和蛇妖对战,不过几招就败下阵来。她倒在地上,口吐鲜血,脸色惨白,看着眼前巨大的双头蛇,她止不住害怕得浑身颤抖。 “你别过来…”她连连后退,心中不住的呼唤君上来救她。 “竟是半人半仙之体,还有紫金丹。哈哈,今日真是天助我也。吃了你,我就能幻化成人了。” 双头蛇得意的大笑。 吃了她?青鸾吓得面无人色,“你别过来。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动我一分,君上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蛇妖哪里肯听她这虚张声势的威胁?长开血盆大口,金光大盛,将她整个人包围起来,吸取她的精元内丹。 她抱着头惨叫,“君上救我…” 忽然一道强烈的光破空而来,她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青鸾。” 墨华紧紧的抱着她,眼神里满是焦急和心疼。青鸾已经气息奄奄,闻言勉强睁开眼睛。“君…上…你终于…终于来了…” 她说完就再也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青鸾,青鸾。”墨华抱着她焦急的呼唤,先帮她稳住的伤势,而后回头看着已经被他重创的双头蛇,眼神里崩裂出森寒的杀意。 居然敢动她。 那是他第一次如此震怒,想起刚才那一幕,他的心都快搅碎了。要是他晚来一步,那么… 胸中升腾起滔天的怒火和杀意,他出手毫不留情,直接将双头蛇打得魂飞魄散。 这时候,洛水也收服了那些妖怪,一眼看见他,先是一喜,随即看见他怀中昏迷过去的青鸾,心里咯噔一声。“青鸾…” 墨华回头,死死的看着她。如果眼神可以杀人,她相信自己已经死了千百次。“君…君上…” 墨华冷冷看着她,若不是担心青鸾会伤心,他早就杀了这个女人。“你最好祈祷青鸾没事,否则——” 剩下的话他没说完,带着青鸾回到了东临山。 青鸾伤得太重,他需要闭关给她恢复元气。而洛水,便自觉的跪在天阶前,等他们出关。 七七四十九天以后,青鸾才醒了过来,期间墨华一直寸步不离的守着她。见她醒来,忙关切的问:“青鸾,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青鸾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好半天才想起发生了什么,立即就扑到他怀里,呜呜的哭泣。“君上,你终于来了,我以为…我以为我要死了,我以为再也看不见你了,呜呜…” 也难怪她这么伤心,墨华将她保护得太好,一丝风雨都没让她沾惹过,更别说险些命丧黄泉了。小丫头哭得特别委屈,抱着墨华就不撒手了。墨华也心疼,尤其她的眼泪一颗颗落下,透过衣袍,灼烫了他的肌肤,灼烫了他的心,他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撕裂一般的痛。 “别哭。”他轻声安慰,“怪我不好,我来晚了,对不起…”青鸾还在哭,她自出生以来就没哭那么伤心过。 墨华小心抱着她,眸子里疼痛和怜惜。“别怕,没事了,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你分毫。” 他完全忘记了,刚发现她私自下凡的时候有多愤怒多生气,多想把她带回来然后狠狠的惩罚她。现在所有的怒火全都化为了心疼。怪他没有保护好她,他从小将她教得天怎纯粹,那些凡人的贪欲丑陋全都没让她沾惹半分,他想保持这样一颗干净纯粹的心,想保持这样一朵不染凡尘的莲花。却没想到,洛水那个女人居然敢带她下凡,而且还让她遇到了危险。 可恶! 青鸾哭了半天终于渐渐安静了下来,然后立即察觉到君上气息有异,小心翼翼的抬头看着他。“君上,你是不是生气了?你是不是怪我私自下凡闯祸…” 墨华原本是有些生气,但看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又十分心疼,只是无奈的叹息一声。 “不怪你。”他温柔的给她擦干眼泪,“你还小,什么都不懂。我以前不让你下凡,是因世人险恶,你修为尚浅,万一遇到危险没人救你。比如这一次…” 想起那天他赶到的时候看见她毫无声息的躺在地上,心就不由得一揪。他深吸一口气,“广元私自带你下凡害你差点被蛇妖吸取精元,哼,我饶不了她。你先好好休息,我去去就来。” “君上不要。”青鸾一惊,连忙拉住他的手。“不关洛姐姐的事,是我求着她带我下山的,你不要惩罚她好不好?” 墨华起身的动作一顿,皱了皱眉。 “就算如此,她也不该如此不知分寸。”他眼底划过一道冷光,“当初我是看在你的份儿上才同意让她来东临山,她不好好照顾你私自带你下山也就罢了,竟还让你置于险地之中。我若再姑息,她便记不住教训再犯…” “不是的君上。”青鸾忙哀求道:“君上,你不要怪洛姐姐好不好?洛姐姐有保护我的,是我自己…”她低头,咬着唇,小声道:“是我自己修为不够,所以才…” 墨华向来宠她,舍不得她受丝毫委屈,这一次险些洛水带她下凡让她险些丢了性命,可想而知他有多愤怒了。“青鸾,其他的事我可以忍,但这次不行。” “君上…”青鸾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你要是非要惩罚洛姐姐,就先罚我吧。是我闯的祸,我一个人承担。” 她一咬牙就掀了被子想要下地,墨华连忙按住她的身子,不赞同道:“不许任性。” 青鸾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委屈而控诉。 墨华无奈的叹息一声,摇摇头。“真拿你没办法。” 她目光一亮,“那你是不是不惩罚洛姐姐了?” 墨华点了点她的鼻子,“我要是惩罚她你会如何?” 青鸾立即道:“我和洛姐姐一起受罚,再不然我就不吃药,惩罚自己。” 墨华哭笑不得,“你就仗着我宠你。” 说这话的时候他眼神里划过一丝不明意味,她却看不懂,笑嘻嘻的贴上去。“君上对我最好了,所以君上不要惩罚洛姐姐好不好?我保证以后绝不私自下山。” 墨华轻哼一声,“等你伤好了就天天在容华宫里修炼,尽快修成仙身,以后就不用怕那些修行尚浅的妖魔鬼怪了。” “天天都修炼啊?”青鸾立即就苦了脸,“那多无趣啊。” 墨华眉梢一挑,漫不经心道:“你不答应也行,我现在就去将广元遣送回天庭,让天帝将她关起来…” “别—”青鸾立即拉住他,保证道:“我答应我答应,君上,你别把洛姐姐送回天庭,更别把她关起来好不好?” 对于她的乖顺他十分满意,但却是为了另一个人,墨华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经过这次,他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不知何时开始,他对青鸾的感情变了质。他几乎是立即就接受了这种转变。他向来对世俗那些伦理道德不看在眼里,更不会纠结自己为何会对一个小孩子动心,就算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女子又如何? 他喜欢就喜欢了,没有理由。喜欢了就要得到。 只是她现在太小了,还什么都不懂,要是让她知晓自己对她有了这种想法,定然会接受不了。 …… 就这样,青鸾开始日夜苦修。当然了,墨华得陪着她。她喜欢粘着墨华,反正她年纪小,也不懂得什么男女之防,墨华也不会刻意教她这些。他用了小小的手段,希望她越来越依赖他从而产生男女情愫。 只是那天界的广元公主,却让他十分不喜,偏偏青鸾对那个女人很是喜欢,他也不能明着赶人,否者小丫头生气了吃亏的可是他。 就这样又过了几年,直到她十五岁。 …… 凤君华闭了闭眼,她全都想起来了。 那一年她生日,他到地狱三途河边摘下曼珠沙华给她做生日礼物,然后吻了她。她受惊跑开,碰到了洛水,然后独自伤心离开。 彼时她根本不识情滋味,一心只将墨华当做长辈恩人。然而十五年朝夕相对,他又对她那般好,她岂能无动于衷? 只是当时的她太过青涩,墨华又刻意的将她教得单纯如白纸,以至于在她刚清楚懵懂的时候突然发现他炽热的感情,根本无法接受。再加上洛水对她说那些话,对当时的她的确造成不小的影响。 所以,她走了。 …… 许多记忆跨过时光轮回,层层递进而来,她唇角不由得溢出一丝苦涩。忽然就想起几年前,她误以为自己和云墨是兄妹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心为他好而不辞而别。 没想到,同样的场景,在一千多年前就已经发生过一次。 道德,伦理。 无论是一千多年前还是现在,他永远比她坦然,而她永远怯懦不敢面对。 她永远自以为是,却将他伤得体无完肤。心口蔓延着窒息的痛,她不由自主的抚上自己的小腹。 孩子… 前世,他们也有过一个孩子。 只是… 洛水兮忽然轻呼一声,“原来是这样…” 凤君华抬头一看,见那镜面中显映一个白衣男子,如月清华,如莲圣洁。 玉无垠,也是玉离。 那天她出走后浑浑噩噩不知自己该去哪儿,无意间闯到一个山头,被一群妖怪围攻。因为上一次墨华为了她杀了他们的主子千年蛇妖,于是他们要寻仇。见她美貌,又想要抓回去凌辱她。她不敌,被重创,险些要为保清白而自尽。千钧一发的时候,玉离出现救了她。 她已经不再是十年前闯入蟠桃园偷窃蟠桃的小女孩儿,他却还是那个高华无双的九重宫玉太子。 他几乎是在第一眼就认出了她,她却因重伤而昏迷,醒来后她便失忆,忘记了一切。他给她取名为绯羽,告诉她他们是师兄妹,编造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然后帮她疗伤,助她修行成仙身,对她百依百顺,呵护备至。 三百年的时间,足够褪去她所有的青涩稚嫩,也足够她明白这世间最复杂的情感。 爱情。 她感受得到玉离的温柔,看得懂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炽热深情。她不了解自己对他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只知道他救过自己的命,她感激他,也下意识的逃避他的感情。他失落心伤,却依旧对她毫不勉强,将她当做心中至宝。 那般疼宠跟怜惜,让她隐隐约约觉得熟悉,就像无数次睡梦中,都会见到那个背影,但她却看不到那个人的脸。每次醒来后看到的是他,然后她下意识的将他和梦中那人重叠。 她迷惑了,也茫然了。久而久之,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置身梦中,还是产生了幻觉。 在玉离第八十一次向她求婚的时候,她答应了。点头的刹那玉离几乎欣喜若狂,紧紧的将她揽入怀中诉说自己的幸福喜悦,发誓会永远珍惜呵护她,永不相负。她靠在他怀里,却觉得那般茫然和陌生,以及隐隐的心痛。 九重天宫太子娶妃是大事,四海八荒的神仙都要参加。 订婚那一日,她见到了墨华,失去的记忆如破开的洪水,一点一点填满了空落的心。 不可否认,她是喜悦的,是高兴的。可是玉离拉着她的手,对她温柔微笑,说:“绯儿,很快你就会是我的妻子,我会永远爱你,不离不弃。” 他的话如当头棒喝,将她打得措手不及,也将方才涌上心头的喜悦打得烟消云散。 对啊,她已经和玉离订婚了。 四海八荒的神仙全都知道这件事,不可以悔婚。 否则,师兄就会成为三界的笑柄。 她不可以置他于万劫不复之地。 她移开目光,脸上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点点头。 “嗯。” 墨华坐在他们不远处,初见的狂妄喜悦被这一幕刺成碎片。 她居然敢对其他人笑?还笑得那么开心。 他握着金樽,手指因愤怒而微微收紧。 他最爱的女人,他找了她三百年,到头来她却要嫁给其他人。 呵呵… 这实在是最大的笑话。 他会让他们如意么? 不可能。 墨华是谁? 他是九天上神,天庭诸神都要在他面前低头,他行事向来不拘一格,不会将任何人放在眼里。如今这九重天宫的太子要抢他的女人,他会如何?自然是抢过来。 天界太子订婚,诸神自然笑脸祝贺,一个个跑来敬酒。玉离高兴,自然来者不拒。 青鸾因见到了墨华而心神不定,便谎称自己身体不舒服,先一步回自己的宫殿去了。 然而刚走出凌霄殿,身后小仙娥就昏迷了过去,她回头,一点也不意外的看见墨华。 她垂眸,规规矩矩的行礼。“绯羽见过墨华上君。” 这句话成功点燃了墨华压抑已久的怒火。 他刹那来到她面前,抓住了她的手,目光冷而痛的看着她。“你刚才自称什么?” 她脸色有些发白,却依旧露出一抹温婉的微笑。“小仙…绯羽,见过墨华上…啊…” 未等她说完,他已经抓着她的双肩将她压在玉柱上,然后狠狠的吻了下来。 她睁大了眼睛,三百年前那种熟悉的悸动再次在心中跳跃,她几乎无法控制有片刻沉迷,甚至没有在第一时间去推他。他却因品尝到久违的甜蜜芬芳而迷醉失神,紧紧的抱着她,渐渐温柔了下来。 阔别三百年,他似乎要将这三百年来的思念忐忑不安全都通过这个吻齐齐爆发,他逃让她和他一起沉沦燃烧。她终于回过神来,颤抖着去推他。 “君…”然而刚开口,他却趁机撬开了她的唇舌,攻占属于她的领地。 她颤抖得更厉害,一边想要沉沦理智却又告诉自己不可以。他紧紧攫住她的呼吸,不允许她有半分退却。 周围升起淡粉色的花瓣,漂浮在空中,旋转着丝丝缕缕的流光,美得如梦如幻。不过刹那,她忽然觉得自己身体被倾轧而下,天宫的一切消失无踪,她来到一个房间。尽管来不及看屋内的摆设,然而她已经闻到熟悉的气息,这是容华宫,他的房间。 他将她从天庭带了回来。 “君上…” 他却已经压了下来,密密麻麻的吻一点点落下。腰带扯掉,衣襟散开,香肩半露,肌肤如雪… …… 那个梦。 凤君华想起几年前自己做过的那个梦。 当日梦中模糊的影子此刻清晰入目,与镜面中场景合二为一。 墨华强硬的将她带回容华宫,就在他的房间内,强占了她的身体。然后,囚禁了她。 他在她耳边对她诉说着思念,诉说着绵绵情谊,诉说着他这三百年来的痛苦不安以及愤怒绝望。 她像个木偶一样任他为所欲为,已经分不清自己该愤怒还是该恨。 自那以后,他没有再碰她,但依旧还是会抱着她睡。 直到那一天,玉离闯了进来。 她吓得面色惨白,哆哆嗦嗦道:“师兄…” 墨华脸色立即就冷了下来,将她揽入自己怀中,淡淡看向面色铁青的玉离,漫不经心道:“什么风将玉太子吹到本座的东临山来了?怎么不事先告知一声,本座好招待玉太子。” 玉离双手紧握成拳,几乎克制不住满心的愤怒。他冷笑一声,“墨华上君客气,只是不知墨华上君为何劫持本宫的太子妃?还望上君给个解释。” 太子妃三个字犹如利剑一般划过墨华的眼底,几乎在刹那间,青鸾便感受到他对玉离的杀气,忙站起来面对他,祈求道:“君上,我求你不要伤害师兄…” 墨华震惊而伤痛的看着他,“你竟为了他对我说‘求’字?” “我…”青鸾被他的表情一刺,心中也跟着一痛,想要解释,玉离却已经开口了。 “绯儿,过来。” “我…” 墨华一把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浑身怒气高涨。“本座的女人,何时要受你天界的约束?” 青鸾因他前半句话而面色更为惨白,玉离则是惊痛交加。 同是男人,他清楚墨华对青鸾的占有欲。她已经被墨华带来东临山已有数日,依墨华的性格,如何会不碰她?尽管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然而亲耳听见,他依旧痛不可遏。他捧在手心呵护了三百年的女子,他心中的珍宝,被其他男人玷污了。 这个人… 这个人… 他该死。 玉离无法控制自己的愤怒和痛苦,几乎在刹那,他便掠了过去。 墨华眼底冷意蔓延,他还没找玉离算账,他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很好。 情敌见面那可是分外眼红,那几乎是一场毁天灭地的大战,东临山几乎都要整个塌陷。 玉离愤怒至极,“墨华,虽然你是上古之神,亦对天界有恩,但你强抢本宫未婚妻,此仇本宫不报誓不为人。” 墨华轻哼一声,“你本来就不是人。” 所以毒舌的本质是不会随着轮回有所改变的。 无怪乎成为凡人的云墨那般腹黑毒舌,却原来是继承了上辈子的优势。 饶是玉离教养良好,也不得不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他咬牙,“母后派遣广元来东临山,你明知她将来会是你的妃子,而你却不分青红皂白将她打到十八层地狱,承受地狱之火,当真欺我天庭无人,不能奈你如何?” 墨华神色冷淡,“本座就欺你天庭又如何?” 什么叫强势?什么叫霸道?什么叫狂妄?在墨华身上可见一斑。 他冷笑,“本座的妃子,她也配?” 他眼神泛起森冷的寒光,直勾勾如噬神链,要将玉离七魂六魄摧毁得一干二净。“别以为本座不知道,你封印了青鸾的记忆掩藏她的行踪,她才答应嫁给你。”他浑身杀气蔓延,席卷了整座东临山。“你们这些自认位列仙班的神仙不是口口声声称自己为仁义君子么?你这个九重天宫的太子,却如此卑劣下作,利用青鸾的善良单纯,欺骗于她。这笔账,本座还没与你们计较,你倒是先倒打一耙。论起无耻,你玉离称第二,这世上就没人称第一。” 玉离脸色变了,他急急忙忙看向青鸾,眼神里闪过慌乱和愧疚。 青鸾原本看见他们打起来,正想着办法阻止,冷不防听见这句话,呆住了。她突然记忆不是意外,而是… 她看向光圈中的玉离,依旧如初见那般翩翩儒雅温柔如水。从恢复记忆那一刻起,她就知道他骗了她,但从未怀疑过是他封印了她的记忆。她虽然单纯,但分得清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无法眼睁睁看着对她恩重如山的君上因她名声受损,也不能让对她一往情深的玉离成为整个三界的笑柄。所以,她不能退婚。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么对她?她如此相信他,他怎么可以封印她的记忆?难道,只是因为想要得到她? 她眼里写满了被欺骗的伤痛和失望,以及荒凉的自嘲和空洞。这样的她让玉离害怕,忘记了此刻正在和墨华大战,连忙唤道:“绯儿,你听我说…” 就这么一刹那,一道强烈的光穿透了他的肩头,他立即喷出了一口血,染红了她的眼。 …… 凤君华闭了眼睛,身侧的双手控制不住的紧握成拳,浑身都在颤抖。她忽然想起在玉离闯进来之前,墨华抱着她,让她唤他的名字。 那么多年,她从来都唤他为君上。那是他的尊号,他在她心底那般高大那般神圣,稍微有一点不敬都是不能饶恕的大罪。 三界之中,没人胆敢唤他的名字,她也不敢。 许多记忆划过脑海,她不期然又想起六年前掉落猎场,他将她带回去。彼时她不信任他,对他冷漠相对,冷冰冰的称呼他为殿下。 他笑吟吟道:“不要叫我殿下。” 忽然就想笑,然而笑意刚起她又忍不住心中泛酸。 原来他那么执着的要她唤他的名字,不过是因那一世他追逐多年却得不到她丝毫回顾,甚至连一个亲密的称呼都不曾给他。 从前她对他的冷漠,到底给他带来了多大的伤害? 她不敢想,也不愿去想。那些记忆,那些她从未在意过的他的付出,便是刀刃划过心口的鲜血,想起来都会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眼泪在眼眶中泛滥成灾,一滴滴化为水珠滴滴坠落。 “绯儿。” 温柔的呼唤,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穿透层层乌云,穿过时空河流,来到她面前。 她浑身一僵,猝然抬头。 奈何桥边,忘川河旁,踏着曼珠沙华而来的白衣男子,依然如一千多年前温润如玉,美丽如莲。 他慢慢来到她面前,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对她温柔微笑。“绯儿。” 凤君华颤抖着,蠕动着唇瓣,废了好大力气才吐出那两个字。“师兄…” 六年前的记忆划过脑海,他替她担了弑母之罪,含笑喝下了她奉上的梦相思,心痛而死。她痛苦她愧疚她自责,却找不到救赎之法。 如今在这地狱阎罗,在这奈何桥头,忘川河旁,她再次见到他,却不知该说什么。那一世他因自私封印了她的记忆断了她与墨华的姻缘,这一生他却倾尽一切助她完成所愿。 到底谁对谁错?谁是谁非?谁入了谁的局,谁是谁的劫?到得这一刻,已经理不顺分不清了。 玉无垠依旧那般翩翩儒雅的笑着,回头看了眼沉默的洛水,神色算不上多温和,却也没有冷漠。 “广元,你也来了。” 洛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那一世他们是以兄妹,虽然没深厚的感情,但好歹玉离也没对她太疏离或者冷漠。而入凡尘的这两世,为了一个女人,他们互相仇视,拔剑相向。 到了这一刻,一笑泯恩仇,前仇尽忘。这算皆大欢喜还是可悲嘲讽? “我该唤你皇兄,还是宫主?” 来这里她便预料到会见到玉无垠,原本身为九重天宫的太子玉离。和明月清的灵魂合二为一的那一刻,她便明白了阎君话中深意。哪里是他们三个人纠缠三世?是他们四个人。 三生三世,不死不休。 广元在地狱之火挣扎痛苦了一千年,终于明白什么叫爱而不可得,所以她心死,绝望了。她悲愤她痛苦,她跪在天阶前,求义母拔去她的情根。她宁愿转世之后做一个绝情绝爱之人,也不要再这般痛苦下去。 义母怜她一番痴心,不忍过多责罚,因此将她对墨华所有的执念全都聚集一魂一魄,再封锁在九重天宫之上。 只是意外陡生,那一魂一魄不知怎的被打破禁锢,下界投胎,成为明月清。她附身在明月清身上,也收获了那一世封锁的所有情爱执念。 她闭了闭眼,将眼底那一股酸涩逼了回去。 玉离长长叹息一声,看向凤君华,眼底依旧弄得化不开的柔情蜜意以及深深的歉疚。 “绯儿,恨我吗?” 恨吗? 凤君华抿唇,轻轻摇头。那一世以她的性格,即便玉离没有封印她的记忆,她也不会回到容华宫。而这凡尘两世他对她所有的付出,已经还了那一世的自私犯下的错。 “不恨。” 玉无垠松了口气,神情却微微苦涩。看向她,眼神复杂又带几分历经浮沉后的释然。他呆在这里六年,就是为了等她这一句话。他不希望带着她的恨再飞升成仙,那样他心中会留下永久遗憾。然而心愿达成,她终于不再恨他,他却又觉得心中空落落的,没有了任何目标和期待。 他看着她,恍惚间她依稀还是一千三百多年前瑶池初遇那个因偷窃蟠桃而慌张闪躲的小女孩儿;恍惚间她还是那个被群妖围攻为他所救的少女;恍惚间她还是那个九重宫阙之上点头答应做他新娘的绯羽仙子;亦或者,还是出入轮回出生之时落入他怀中那个不谙世事的婴儿,那些年被他宠着护着的娇蛮少女… 那么多,那么多… 前世三百年的错误和拥有,用两世的悔恨和生命洗清。 很公平。 他忽然微微笑了起来,眼神却淡淡而永久的寂寞。 “第一世我费尽心机想要得到你,最终却还害你仙身被毁承受轮回之苦,这一生我又重蹈覆辙累你半生之痛。如今,我还你与他三世姻缘,永结白头。” 他指尖一朵曼珠沙华妖娆绽放,火红如血,衬得他脸色更为柔白如玉,眼神荡漾如春水,激起笑意绵绵,仿佛无论多少岁月都化不开的深情如海。 “回去吧,他在等你。” 凤君华看着那血红色的曼珠沙华,想起很多年前他为哄她开心,亲自到阎罗殿移植了大片曼珠沙华到容华宫,一直蔓延至山顶,红得妖娆泣血,美得绚烂夺目。 那年初遇,她瞧着他一身毫无装饰却华贵的黑袍,指尖穿针,流动如沙,在他衣摆上勾勒出一朵妖艳的曼珠沙华。 彼时从未想过,情缘之初,便源自于此。 朦胧的光晕遮住了眼帘,恍惚里又有浅浅的雾气升腾而起,接着那雾气散开,远远的看见奈何桥上一红衣女子孤独而立。桥头孟婆端着一碗汤,给路过鬼魂喝下,忘却前尘,转世投胎。 她刚要走过,忽然似有察觉,缓缓回头,眼底倒映一抹墨黑而隽秀的身影。 眼中秋水般朦胧的雾气散去,眼底一汪湖水清澈见底,将他的面容刻画得清晰明了。 晕厥感袭来,她倒了下去,倒在一个熟悉而温暖的怀抱里。 墨华抱着她,微阖着眸子,眼底深处情丝蔓延,不绝如缕。 阎君走上来,犹豫了会儿才道:“你想好了,真的要随她轮回转世?” 墨华神情漠然,显然已经下定决心。 “我要站在这世界之巅,护她再不受任何人欺凌。” 阎君叹息一声,“你已经为她搅得三界大乱,如今天庭死伤惨重元气大伤,她好不容易求得圣尊饶你罪过没有剥夺你的神之身,你就该断却红尘情根好好闭门修行才是。” “断却红尘情根?”墨华嘴角噙起浅浅讥诮,“我宁可弃仙身斩仙缘,堕入无间地狱也不要永远和她失之交臂。” 阎君顿了顿,摇头道:“你执念太深,恐怕是祸非福啊。” 墨华不说话,只是微阖着眸子,神色遥远而微微沉醉。 阎君长叹,“虽说你和天界达成约定许你们三世姻缘,如今第一世已经过去,还有两世。若这凡尘两世你们依旧不能在一起,生生世世都无缘相见,南北仙山,各居一隅,永世分离。” 墨华还是不说话,抱着青鸾的手却紧了紧。 “她为你跪九重天阶,承受锁魂勾之痛一千年,为的就是将你从焚神烈焰之中救出来。她为此舍弃了修行仙身,你要辜负她对你的牺牲么?这一世你们已经互相伤害,何必再延续?” “她能为我受锁魂勾之痛,便证明她并非对我无情。”墨华手指颤抖,不愿意再去回想从焚神烈焰中出来后看见她浑身浴血了无生息的一幕。“她刚才回头看我了,她眼中有我。”这么多年,他第一次看见她眼中朦胧秋水散尽,刻上了他的影子。“这一世我能让她眼中有我,下一世我便要让她心里有我,只我一人。” 阎君看着他,依旧忍不住劝阻。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你想好了,一旦你堕入轮回,就必定尝尽这人生八苦。” “嗯。” “何苦?只为她转世之时看了你一眼?” “足以。” “她赋予天命,生而不凡,必定搅得这红尘动荡不安,乃祸世之兆也。” “既如此,我便更应该随她去这一遭,免得她闯了祸,无人给她收拾残局。” “凡人多执念,或执念名,或执念利,或执念权。更或者,执念情爱。你,是为何故?若前三者,你生而尊贵,必定登九州踏山河俯瞰天下浩大。若为后者,然,她乃凤命,浴火重生,命犯桃花,且情路坎坷。你执念于此,将会痛不欲生,万劫不复。” “命犯桃花么?那我就更不能在这儿坐以待毙等着她历劫归来。天知道那时等待我的是命运的救赎,还是永久的绝望?” “哎,痴儿啊。”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生,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这世间情爱,最是令人讳莫如深又神魂颠倒。若不能体验一回,即便再活个千千万万年,无知无觉,无伤无痛,也不过永生寂寥虚无而已。倒不如,去这人世间走一遭来得充实饱满。”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罢了,你既已下定决心,多数无意。去吧,但愿你能得偿所愿。” “然也。” 墨华低头看着昏睡的青鸾,眼神温柔,款款情深。 他手上光芒一闪,多出一把匕首,然后在自己心口上划下一刀,心血滴落,化为一块血红色的玉佩。他指尖一点,玉佩红光微闪,青鸾两个字一闪即逝。 然后他将玉佩挂在她的脖子上,神情柔和。 “这个,便作为你我日后相认的信物,它会伴随你出生。”顿了顿,又将她往自己怀中更紧了几分。“转世历劫,必定受尽红尘之苦。从前我总以为我能护你周全,你不需要懂得那些阴谋算计红尘贪念,将你教得如同一张白纸,可最终却落得这般下场。这块玉佩,它或许会让你历经这一世从未体验过的人生至痛,却也能助你成长成熟。”他贴着她的额头,轻轻说:“青鸾,别怪我,丧失了记忆神力,我不在你身边,你必须学会好好照顾自己。很多事逃不掉,我便只能让你去面对。或许会痛会伤,总比你这一世善良如故,却落得这般凄惨下场要好。” “记得要等我,等我来找你。届时,无人再能伤你分毫。” 等我… 是谁在说话?像绵长的时光河流,像天边卷过的白云,像跨过高山大海划过的彩虹,刹那而来,在眼前绽放。 凤君华猛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神色呆滞而凄凉。 “姐,你终于醒了。” “君儿,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 守在床边的人立即靠近,七嘴八舌的问这问那。凤君华一震,抬头对上许多双眼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回到了尘世。 对了,云墨。想到那个名字,她浑身血液连着筋骨都在疼痛,手指微颤,忽然察觉手心有什么东西碾过。 她低头,便看见手中握着的一株曼珠沙华,还散发着幽幽香气,妖娆夺目凄艳绝世。她忍不住眼底泪光闪烁。曼珠沙华,她拿到了,他有救了。 忽然想起了什么,她一把抓住凤含莺的手,急急问道:“我走了多久?他…他怎么样?” 她说着就要掀开被子下地,凤含莺忙扶着她的身体。 “姐你别着急,姐夫很好。伯父伯母他们日日运功给他压制梦相思,他还活着,还活着…” 莫千影也在一旁道:“地狱一天人间一年,如今距离你离开已经过去半年。”她目光落在凤君华已经凸起来的腹部上,“这孩子已经七个多月了。” 凤君华一怔,这才想起自己身怀有孕。 这个孩子… “娘…”稚嫩的声音传来,小小的呻吟小跑着来到窗前,一双漂亮的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她。“娘,你去哪儿了?绯儿都找不到你。还有爹爹,爹爹老是睡着,我和他说话他也不理我。你们…你们是不是不要我了…呜呜…” 小孩子说哭就哭,十分委屈。 凤君华看到女儿,脑海刹那涌过无数记忆片段,此刻看见她哭,便只觉得心口狠狠一揪,立即伸手将她紧紧揽入怀中。“绯儿,我的女儿…娘对不起你,对不起…” 她紧紧抱着女儿,泪如雨下。 心里无数的悔和痛在触及女儿小小的身子时便化为了浓浓的喜悦和庆幸。 第一世,她弄丢了女儿,徒留隐隐血迹,染红了一座山。她跪在九重天阶上,悲恸绝望的流泪,却唤不回那已逝的女儿灵魂… 她伤害了所有人,愧对所有人,尤其是还未出生便消逝的女儿,所以她甘愿跳下轮回,受凡尘之苦。 索性,上天怜悯,将女儿还给了她。 这一刻她无比庆幸无比满足。 恢复记忆的一刹那,她痛得无以复加肝肠寸断。 那两世,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从身体里流掉,鲜血铺满白玉阶,刺得她的心似被千万把钢刀插过,痛得她神魂俱碎。 便是锁魂勾寸寸割裂血肉,便是精元点点流逝,便是一身修为尽数毁灭,便是灵魂从身体里慢慢抽离…这一切的一切加起来,都抵不过失子之痛。而这样的痛,她承受了两世。 阎君怜她三世凄苦,西天神佛以及天庭众仙为他们三世情深感动,齐齐向天帝求情,将她那两世失去的两个孩子还给她。 绯儿,便是她第一世怀的那个孩子。 而如今腹中这个孩子,是上一世… 许多记忆划过脑海,千百倍的疼痛如泰山般狠狠压过来,痛过了锁魂勾,痛过了拔仙根,痛过了梦相思… “对不起…孩子,娘没有不要你,对不起…”她抱着女儿,不断的重复着这三个字。无数的悔无数的痛,全都化作血泪,滴滴落下。 云绯也哭,委屈的嚎啕大哭。“娘…” 跨越了一千三百多年,母女俩抱头痛哭,屋子里围绕着层层压抑悲愤的因子,见者无一不跟着悲怆落泪。 凤含莺和莫千影站在一旁,屋外还站着许多人,透过开敞的大门,清风撩起的纱帐落下,看见悲痛流泪的母女,共同感受着她们心中此刻的痛和苦。 人世间至痛,莫过于此。 不知道过了多久,莫千影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走过去。“君儿,别哭了,你腹中还有孩子,小心动了胎气。” 凤君华抽泣着,慢慢松开了女儿,轻柔的将她小脸上的泪痕擦干。 云绯哽咽着,说:“娘,你以后不要离开绯儿了,绯儿好怕。爹爹一直睡着,也不说话,呜呜…你们不要离开绯儿,绯儿会很乖会听话,娘不要走好不好…” 凤君华又忍不住落泪,她用力点头。 “好,娘不走了,娘以后天天在绯儿身边,永远都不离开绯儿。”她闭着眼睛,眼泪滑落脸庞,颤抖着说:“爹爹也没有不理绯儿,他是生娘的气了,才会睡着不说话,娘这就去唤醒他好不好?以后我们一家四口再也不分开了。” 云绯很开心,“真的?”她忙拉着凤君华的衣袖,催促道:“那咱们快去唤醒爹爹吧,爹爹好久都没抱过绯儿了,绯儿想爹爹…” “嗯,好。”凤君华哽咽着点头。她低头看着手中的曼珠沙华,然后慌忙抬头看向莫千影。 “娘,曼珠沙华我拿到了,您…您快给他配置解药,快…” “好,君儿你别着急。”莫千影接过那株曼珠沙华,忍不住落下泪来。“幸好你之前取得了圣灵泉水,再加上这曼珠沙华,一定能够解梦相思的毒。”她看着凤君华,几度欲言又止,随后终究什么话也没说出口,转身走了出去。 凤君华掀开被子下了地,凤含莺忙按着她的双肩。 “姐,你要去哪儿?” 凤君华起身往外走,“我要去看他。” “姐…” 凤含莺站在她面前,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她。 凤君华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了,“你想说什么?” 凤含莺犹豫了半晌,终究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道:“姐,伯父说,梦相思已经侵蚀姐夫的心脉,他现在浑身血液不流畅,丝毫都不能动弹,根本不能服下任何药物。而且他全身经脉堵塞,肌肉器官也陷入了沉睡之中。只有…” “只有往生之力才能将解药渡给他对吗?”凤君华的反应超乎她想象的平静,她不禁有些愕然。 “姐,你怎么知道?” 凤君华牵着女儿的手,另一只手抚着自己突出的腹部,眼神深远而平静。“他所有器官已经彻底坏死,爹娘日复一日的给他输送真气,才让他留下一口气,只有往生之力才能让他起死回生。只有我,才能救他。”她忽然轻轻一笑,“往生之力可以激活他体内的回无之力,抱住我腹中胎儿不受损伤。”她长长吐出一口气,“往生之力,回无之力,一生只能用三次,我们都用在了彼此身上。他用回无之力给我吸毒,只有我的往生之力才能救他,我知道。” “可是姐…” 凤含莺皱着眉头,小声说道:“伯父伯母说,你的往生之力已经连着用了两次,第三次至少要十年以后才能再用。况且如今你身怀有孕,贸然使用往生之力,轻则功力全失四肢瘫痪,重者…性命不保。” 这是两难的抉择,很可能云墨的毒解了,凤君华就此沉睡。但如今只有她能救云墨,她能眼睁睁看着云墨死吗? 不能。 凤含莺心中明白这个道理,若是换了她,便是丢了自己性命,也在所不惜。 只是他们历经磨难,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若到了最后,真的只能活下一人,那活着的那个人,得多痛苦? 她也没想阻止凤君华,但这些事情,却必须让她知道。 凤君华好半天没有说话,沉默的因子在屋子里流转,压抑的让人喘不过气来。 终于,她说话了。 “小莺。” 她声音很轻很轻,如同晨间飘过的一缕清风,亦或是天际散开的一团白云,很快就消失无踪。“你知道焚神烈焰有多痛么?” “嗯?” 凤君华没看她,眼神里空茫一片,又似乎复杂得写满了人世所有酸楚悲凉。“你知道九重天阶有多高么?” “姐,你在说什么?” 凤君华没有回答她,只是一步步朝外走着。 “你知道红山为何会那么红么?”凤含莺怔怔看着她的背影,晨间微光洒进来,她的影子疏影清浅,几乎看不见,而那瘦弱纤细的身影散发出的孤寂苦痛却浓重的令人窒息。 “九重天阶,一共有九亿八千七百六十五万四千三百二十一步。”她已经跨出了门外,云裔慕容轻寒等人自动退开,让出一条路来,她牵着云绯的手,一步步远去,声音渺茫的飘来。“每一步都有锁魂勾为阻,一步一跪,锁魂勾会勾烈皮肉骨骼,断却一身修为,毁去仙身…九重天阶之顶,有焚神烈焰。诸天神佛,妖魔鬼怪,一旦入此,必定承受蚀骨绝伦之痛,亿万年以来,没有人能逃得过魂飞魄散的下场…” 她慢慢的走着,还在继续的说。“他为我与天界开战,犯下不可饶恕的大罪,圣尊将他丢进焚神烈焰之中,承受焚身之痛…”她微阖了眸子,轻轻的说:“我从九重天阶爬上去,一步依跪…一千年…终于找到了他…” 耳边回荡起昔日跪在天阶上忍受锁魂勾撕裂身体的疼痛,每走一步,便说:“我愿舍弃此身修行,永堕地狱,只愿赎君上所有罪过。” 好多次,她几乎承受不住,但想起他还在受苦,她便又咬牙爬起来,继续走。鲜血从她身体里流出来,混合着膝盖晕染出的血迹,一点点将天阶洗的分外嫣红。 她回头看着那一行鲜血蔓延过她走过的天阶,滴滴答答无限坠落,仿佛有哭声在耳边萦绕不断,绝望而悲痛,凄凉而愤恨… 那是,她的孩子… 她闭眼,落下眼泪。“九重天阶之下,有一座仙山,血落在山上,将整个山头染得血红。圣尊将那座山贬下凡尘,便成了红山。” 她伸手覆上自己的腹部,声音颤抖而嘶哑,眼眶内泪水连连,汹涌着那些年的悔和痛,绝望和悲楚。“那是…我腹中胎儿的血…” 而这一切一切的痛加起来,抵不过一个他。 所以,她要救他。 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身后没了声,所有人看着她的背影。那女子如此纤弱而单薄,却又那般坚毅坚强,明明看似一阵风就要吹倒,却似能够承受泰山崩顶点崩地裂之痛。 她曾经,到底经历过什么? 没有人明白,但从她短短几句话,却能感受到那般血火淬炼的疼痛和心酸。 凤君华一只手倚在门栏上,抬头看见屏风侧立,宽大床榻上,他安静沉睡。眉目如画,美得像个祸世妖姬。 她还记得,等她好不容易爬上九重天阶,已经奄奄一息。她看着焚神烈焰熊熊燃烧,她知道他就在里面,她与他感同身受那般痛着。 “求…”她费力的说,“圣尊…饶恕君上之过…所有的罪孽…青鸾…愿一力承担…哪怕魂飞魄散,再无转世轮回之机…但求君上…平安…” 她已经没了一丝力气,浑身都是血,脸色惨白得近乎透明,却依旧努力的向前爬。 “求…圣尊…开恩…” 长长的叹息过后,一道光芒闪过,烈焰渐渐消失。 她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凄美的笑。然后闭眼,呼吸渐渐消失。 灵魂从身体里抽离,她飘荡在空中,看见他抱着她的尸体,流下悲痛欲绝的泪水。 她闭了闭眼,泪水自眼角滑落,“对不起…” 最后那三个字,她却再也没机会对他说出口。 我爱你…很久很久以前就爱… 只是,原谅我的怯懦和懵懂,到现在才看清自己的心。 再见了,君上。 再见了,墨华! 那个名字,终究只能在心里呼唤。 此后,心尖成殇。 墨华,她说错了。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比我更爱你。 == 曼珠沙华和圣灵泉泉水一同入药,三天后便炼制出了解药。 解毒的那天,所有人都守在门外,凤君华一个人在屋内帮云墨解毒。往生之力加上回无之力,两者相融,谁也不知道结局是什么。 梦相思的毒会解,但凤君华会如何,谁都没办法预测。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一天… 直到第二日辰时,房门终于打开。 所有人回头,明亮期待的眼神在看见站在门口满脸虚弱的女子时全都凝滞,无边无际的黯然伤痛蔓延四周。 晨风飘过,带起她一缕发丝,白如雪。 红颜,白发。 她仰着头,微微的笑。 “成功了…” 莫千影忽然偏开头,泪水无声落下。 …… 云墨的毒解了,却依旧没有醒过来。凤君华满头青丝成雪,武功尽失,从此以后再也不能练武。 那一日阳光正好,那一日门外所有人眼中含泪,不知道是欣喜还是悲伤。 天机子说,云墨昏睡太久,毒也早已侵蚀心脉肺腑,即便解了毒,周身所有器官也麻木太久,不知何时才能醒来。或许一个月,或许一年,或许十年,也或者… 一辈子。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凤君华却明白。 云墨如今成了活死人,也就是植物人。或许他很快就会醒来,也或许他就这样睡一辈子,直至死亡。对于这个结果,所有人都以为凤君华会疯狂崩溃,她却超乎所有人预料的接受了。 那一日凤含莺问她,“姐,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姐夫永远都醒不过来,那你…” 凤君华挺着大肚子坐在云墨窗前,目光静谧而温柔的看着他,“那我就等他一辈子。” 凤含莺呆了呆,却见那红衣女子唇边噙着清浅的笑意,满头雪丝随风清扬,如游荡在天空中的白云,幽幽而遥远。落在她眼中,化为细碎而悠远的笑意,含着历经岁月的感叹和释然。 “以前他总是不断的强调不许我离开他,说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白头到老,不离不弃。”她垂眸,看着胸前垂下的一簇雪白发丝,沉静微笑。“你看,如今我已满头白发,他却依旧在我身边。白头到老,不就是如此么?多好…” “姐…” 凤含莺眼里含了泪水,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凤君华却微笑如水,红颜白发的女子依旧回眸绝世,倾世风华,无人可及。 “以前都是他等给我,现在换我等他。” 她趴在他胸膛上,小心翼翼护着越来越大的肚子,闭着眼睛,说:“无论多久,我都等你。天涯海角,地老天荒,我一直在…” 我还有好多话要对你说呢。 乌灵峡的瀑布映月,广陵的海上日出,碧川崖的落日晚霞,连云洞的五色彩石和三生莲,以及长茵山的花海密林… 这世间这么多美好的风景,我还没看够呢。你快醒来,陪我再走一遭,好不好?我们走了三生三世,好不容易在一起,你怎么舍得就这样放弃? 墨华,你快醒来。 泪水滑落眼角,坠落成殇。 == 金凰和南陵接连被攻下,周边的那些小国很快自觉的递交了降书。云墨昏迷前将金凰和南陵交给凤君华,意思很明显,要她凤主天下。她本来就是一国女帝,云墨如今昏迷不醒,也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这天下由她为帝,再合适不过。对此,没有人有意见。 如今天下战火刚停,诸侯却又有蠢蠢欲动之势,必须择一明主,安天下。慕容轻寒云裔等人都赞同她称帝,她却一笑了之,随后对云皇奉上了大安玉玺和降书。 自此,天下归一,尽为云氏一族。而国号,云皇却征求了凤君华的意见。她不暇思索,吐出一个字。 兴!大兴王朝。 寓意兴盛太平,那是属于她和云墨的锦绣江山,她希望他们的子孙祥和安泰。 当然,还有另外一重寓意。 兴,同‘醒’。 她希望云墨早日醒过来。 年号,永和。 == 一切尘埃落定,凤君华原本应该安心待产,她却日日亲自照顾云墨。她不要丫鬟伺候,这是她做妻子的本分。每日给他洗脸梳头,换衣服,擦身,按摩…天天都在他耳边诉说这三生三世发生的点点滴滴…晚上靠在他身上入睡。 天下统一以后,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不过还好,有那么多能人,她倒乐得清闲。 两个月后,凤君华临盆。她依旧和云墨躺在一张床上,她说,女儿出生的时候她清醒了过来。她希望这个孩子的出生,能够唤醒云墨。 她抓着云墨的手,痛了三天三夜,孩子依旧没生出来。 莫千影说,难产。大人孩子只能保一个,所有人意见相同,保大人。凤君华却咬牙坚持要保孩子,若孩子没了,她绝不独活。 没有人知道,这个孩子对她的意义有多重。那是前世她和云墨的孩子。彼时她当他是仇人,对他恨之入骨,最后却爱上他。发现自己有了他的骨肉那一刻,她既欣喜又茫然,痛苦而挣扎。最终她服下了梦相思,在他怀里,一寸寸心痛过死去。 而那个孩子,也就这样死在了她腹中。 好不容易再活一世,好不容易阎君将这个孩子还给她,她怎能不珍惜? 最终她生了个男孩儿,自己却因大出血而昏迷了过去。这一睡,就是一个月。一个月后,她睁开眼睛第一眼就是看向自己身侧。 他依旧闭着眼睛,安静的沉睡。 她眼神凝定,唇边笑意浅浅而黯然。 永和元年,十二月初,大兴迁移国都到南方。 永和二年秋,天下战争彻底消退。 永和三年春,天下安泰,八方祥和。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云墨,依旧没有醒来。 凤君华很平静,云皇年纪大了,身体也越来越不好,她便帮着处理奏折。她不会离开云墨半分,将大堆的奏折都搬到了自己寝宫,顺便让四岁的女儿和三岁的儿子跟着学习。 她给儿子取名为云凌,凌驾世人之上。她希望他们的儿子,不输其父之风。 晃过一个冬天,又来到第二年的春天,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大兴国越来越昌盛,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而沉睡的那个人,依旧沉睡着,没有醒来。 永和八年,云皇下旨允许皇太孙云凌上朝听政。 永和十三年,春。 这一日,凤君华刚给云墨按摩完毕,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问身边的曼书。 “父皇这几日身体可好些了?”自从凤君华武功尽失,离恨宫便调集了无数高手来保护她的安全。曼书瑶罗自然贴身伺候。如今曼书已经是三十余岁的少妇。 “宫主不必担心,有您的父亲亲自看诊,陛下龙体安康。” 凤君华微微浅笑,晨光透过窗纱照进来,曼书眼角皱纹细细而清晰。她有些恍惚,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脸,无意识的喃喃自语。 “曼书,我…是不是很老了?” 曼书一怔,抬头见她满头雪白发丝,眼角皱纹虽然很浅,但依旧清晰可见,不禁鼻子发酸,脸上却依旧在笑。 “哪有?您依旧貌美如花,是天下最美的女子。” 凤君华没说话,脸上笑意浅淡而漠然。开国那一年她二十五岁,如今她已经三十七岁,可不是老了么? 她回头,帷幔轻轻摇曳,琉璃屏风上花纹浅浅而美丽,屏风后那眉目如画的男子静静沉睡,岁月如一。 他,已经睡了十二年了呢。 咱们的大兴王朝越来越昌盛,可是云墨,你什么时候才醒呢? “娘。” 清脆的呼唤响起,十三岁的女儿走了进来,美丽的容颜依稀还有她父亲的影子。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女儿却长得越来越像她。 曼书福了福身,“参见少宫主。” 凤君华打算将离恨宫传给女儿,准备在她十五岁就退位,如今她是离恨宫的少宫主。 云绯挥了挥手,示意她下去,然后看向凤君华。 “娘,您又不开心了。”她皱着眉头,贴过来,拉着她的手臂,很认真的说:“娘,爹会醒过来的。” “嗯。” 凤君华嘴角扯出浅浅的笑意,替她将脸上的发丝捋到而后,温柔道:“今天有没有好好练功?” “当然有了。”云绯立即眉开眼笑,“娘,凤凰诀我已经练到第七层了,外祖父说我天赋异禀,一定能达到当年您的境界。” 凤君华笑着点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武功是没有最高境界的,你切记要好好听你外祖母和外祖父的教导,不可骄傲自满自高自大,听见了吗?” “知道了娘,这话你都说了无数遍了,我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云绯很是无奈,她那美貌绝世的娘亲怎么就越来越唠叨了呢? 凤君华笑了笑,又问:“凌儿呢?最近在干什么?” “哦,他啊,他在御书房。”提起唯一的弟弟,云绯也十分骄傲。“前段时间他不是亲自平了北方暴乱么?皇爷爷十分高兴,满朝文武都夸弟弟聪明英武,有当年爹爹的风范。”她说到这里忽然一顿,缠着凤君华道:“娘,爹昏睡的时候我才一岁,好多事都不大记得了,您给我讲讲父皇年轻时候的事迹好不好?” 凤君华拉着她坐下来,满目的慈爱。 “你爹幼年名动天下,这些年你日日去茶楼听说书先生说书,还没听够啊?” “那怎么一样?”云绯撇撇嘴,“他们说的都不尽不实,哪有娘您了解得清楚?”她说到这里又拉着凤君华的衣袖,满眼都是好奇和笑意。“娘,您给我讲讲您和爹的故事好不好?天下人都说爹如何如何的钟情于您。我听小姨和云叔叔说,爹可是在您很小的时候就看上您了呢?是不是真的啊娘?” 凤君华摇摇头,“你整日就知道打听这些。” 云绯不置可否,“娘,您快说说…” “姐姐,你又来打扰娘了。”一个翩翩少年走了进来,虽然还不到十二岁,五官却生得十分精致,像极了云墨,正是凤君华和云墨的儿子,云凌。 每次凤君华看见他的时候,都会有片刻的恍惚。这一世她初遇云墨的时候,他便是这个年纪,如此偏偏如玉,如此风华绝世。如此…美好。 云凌抬头,看见她眼角浅浅湿润,便知道她又想起了父亲。他顿了顿,轻声唤道:“娘。” 凤君华猛然回神,脸上露出微微笑意,对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道:“刚从御书房过来吗?” “是。”云凌不如姐姐那般偶尔跳脱,性子十分沉静而温和。“近日来朝中没什么大事,皇爷爷说,放我几天假,好好陪陪娘。” “好啊。” 凤君华脸上笑意深深,拍了拍他的手,道:“凌儿,以后你要继承这大兴江山,要懂得礼贤下士,宽以待人,才能服众,知道吗?” “是,娘说过的话,儿子都谨记在心,不敢忘怀。” 凤君华点点头,十分欣慰。 …… 儿女都离开以后,她才又来到床边坐下,手指扶上云墨沉静的容颜,轻轻道:“云墨,明天就是绯儿十三岁的生日了呢,你说,我送她什么礼物好?不如送她一个驸马吧。”她眉眼弯弯,说:“你不知道吧,大哥的儿子长安,可是十分喜欢咱们绯儿呢。他们俩青梅竹马,感情深厚,不如我给他们赐婚好不好?”她似想起了什么,不由得有些感叹,拉着她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上,微微闭着眼睛,说:“你不是常常说咱们可惜了没有从小一起长大么?不然也不会错过那么多年了。如今咱们的女儿弥补了咱们多年的遗憾。长安那孩子,性格温和又孝顺,对绯儿也呵护备至。绯儿嫁给他,我很放心。” 云墨没有反应,她又继续说着:“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哦。” 她脸上扬起浅浅笑意,然后掀了被子,躺在他身侧。 “云墨,你错过了女儿的成长,错过了儿子的出生,可千万不能错过女儿赐婚的日子。所以,你要快些醒来啊…” 困意涌上脑海,她慢慢的睡了过去。 这一夜凤君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三生三世发生的点点滴滴,如走马观灯一般在梦中闪现。醒过来的时候,天光大亮,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身侧,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她顿时一惊而起,“来人…” 眼前忽然一黑,双肩被人按住,熟悉的味道在鼻尖蔓延。她呼吸顿时一滞,双手紧握成拳,努力平复心中刹那涌起的狂喜和微微茫然害怕,半天不敢抬头。 “青鸾。” 他的声音响在耳侧,依旧那般温雅而温柔,一字一字都仿佛在酒中浸泡过,每一字出口都让人迷醉神魂颠倒。 她颤抖着,缓缓抬头,对上他浩淼深邃的眸子,依旧如很多年前那般温柔而缱绻,含着无尽的柔情款款。 她忽然伸手捂唇,泪如雨下。 “云墨…” 他一只手挑起她精致的下巴,挑眉。 “你叫我什么?” 她一呆,随即脑海中灵光一闪,颤巍巍的唤道:“墨华…” 下一刻,香气在鼻尖萦绕不绝,他的唇贴了下来。 唇齿缠绵,缱绻柔情。她闭着眼睛,仰头迎合。 他的唇慢慢下滑,落在她脸颊颈项,呢喃声声声如梦。 “再叫一声,青鸾,再叫…” 她流着泪,依言唤着。 “墨华…”她睁开眼,泪眼朦胧的看着他,轻声说:“我爱你…” 他一震,嘴角微微上扬。 “我知道。” “不。”她哭着摇头,说:“青鸾爱墨华,慕容琉绯爱云墨。凤君华…爱云子归。”她泣不成声,不停的说:“从来就只有你,只有你一个…” 话未说完,他再次低下头来,带着几分急切而欣喜的攫住她的红唇,轻轻一个用力,将她压倒在床榻上。 她朦胧间睁开眼睛,泪水滑落脸庞,泻落三世幸运和幸福。 从此没有分离,没有伤害,没有泪水。只有两心相守,永结同心,矢志不渝。 ------题外话------ 结局到此写完了,哎,估计有人要不满了,为毛让男子沉睡十二年?对此我能说其实那只是我的恶作剧么?因为越难得到的才越会珍惜。那啥,我还是不解释了吧,估计越解释越拉仇恨。 言归正传,结局是写完了,但表着急还有精彩番外等着亲们。 男主醒来后自然不会就这么完了,三生三世好不容易走到一起,自然得可劲儿的腻歪。当然,这都是番外的内容。 另外,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有,结局还有一个人物结局没写,对啦,就是轩轩。 咳咳,番外会写他的结局。 还有咱美丽可爱的小公主,也会写番外滴。 哦对了,那个红山,第二卷某一章有写。姜太后的儿子要造反,明月殇去捣乱,路过那个地方,需要了解的亲们可以倒回去看。 最后,推荐新文《重生侯门之嫡妃有毒》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前缘 三月,初春。 南方这个时候气候温和,花红柳绿。 天下统一已经十多年,如今百姓安居乐业,歌舞升平。尤其是京都皇城,更是繁华富硕之地。原本安泰和融,但皇城内,总有那么点瑕疵打破这样的氛围。 东宫。 凤君华站在云墨身后,将他眼睛上的白布一层层拆开,仍在旁边托盘上,吩咐侍女拿出去。 “今天好点了吗?” 她转过来,坐在他面前,轻声问。 那天他醒来以后两人热烈缠绵,醒来后她立即就发现了他的问题。他虽然看起来很正常,但他的眼睛,却已经失明了。她不愿意相信,伸出手在他眼前试探。他抓住她的手,回头对她微笑,用很轻松的语气说。 “我现在看不见了,你可不许嫌弃我。” 几乎是立刻,她眼睛里便涌出了泪水,颤抖着嘶哑道:“怎么会这样?” 他紧紧的抱着她,侧头轻吻她的额头。 “梦相思毒性入心脉,那天和明月殇对决又伤及内腑,毒性流窜到头部,我昏迷前就已经失明了。”他笑了笑,“不过还好,只是失明而已,脑子还算正常。” 她却没他那么轻松,双手抚上他的脸,指尖划过他的眼角。他的眼睛依旧如初见那般深邃浩淼波光沉沉,仿佛写尽了一世繁华。之前,她怎么就没发现这双眼睛失去光泽了呢? “你会好的,云墨。”她那般笃定那般坚定,“我去告诉爹娘,他们一定有办法治好你。” 她说完就要起身,他却一把拉住她。 “青鸾。” 刚才才经历一场激烈的缠绵,还未穿好衣服。此刻他这般用力,她毫无设防的倒在他怀里,彼此肌肤相贴,那般酥软的感觉一下子透过肌肤传进大脑,她忍不住低吟一声。 他也有些僵硬,随即低低的笑,拥着她的手臂紧了紧。 “别去,至少现在别去。”他凑近她,轻轻吻过她的脸颊耳垂,道:“我睡了这么久,让我好好抱抱你。” 她鼻子有些泛酸,这么多年他一直昏睡,她日日在他耳边说话,希望能唤醒他,他却依旧沉睡不醒。十二年,四千多个日日夜夜,她几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支撑过来的。现在他好不容易醒过来,她又怎舍得离开他分毫? 只是… “你的眼睛…” “没事。” 他依旧抱着她,闭着眼睛轻吻她的眼角眉梢。 “青鸾。”他说,“我昏睡了很久吧?” 凤君华抿唇,目光里涌上泪痕点点。 “是。”她抬头望着他,“很久很久…” 他环在她腰间的手又紧了紧,“十二年,对吗?” 她一颤,“你…你怎么知道?” 云墨微微一笑,语气却微带几分叹息和苍凉,以及深深的怜惜心疼。 “我虽然睡着,但我有感觉。”他手指摩挲着她的肩,轻轻说:“我听得见你说过的每个字,也能感受到你天天都陪在我身边。” 凤君华趴在他胸口上,泪盈于睫,却忍着没有哭出声来。 “青鸾。”他声音越发怜惜,“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十二年,她一个人带大两个孩子,他昏迷不醒,外界又会有多少流言蜚语,他不用想也知道。 再加上早几年天下初定,虽然有那么多人帮她,但她肩上的担子也不小,还得日日夜夜的照顾他。每日抱着希望睡去,第二天又在他无休无止的沉睡中失望。 他睡着,她却日日痛着。 他闭了闭眼,“青鸾…” 入骨的相思化为一字一句,缠绕尽她血骨深处,内心深埋的情愫如洪水开闸,汹涌而来。 她终于忍不住落下眼泪,“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她吸了吸鼻子,含泪说道:“比起你为我做的,那根本不值一提。” 她永远都不会当年爬上九重天阶,看见他在焚神烈焰中如何煎熬的场景。永远也不会忘记他为了她和天界开战,独战天兵天将血流成河的场景。更不会忘记,前世,他为她几欲疯狂成魔颠覆天下… 云墨唇边却溢出浅浅苦笑和深深悲切,以及悔恨和自责。恢复三世记忆,前两世那些点点滴滴全都划过脑海。即便到死,他也不知道,原来她心里是有他的。 只是彼时,他只知道强取豪夺。他喜欢她,就要想方设法的得到她才罢休。他总认为只要他待她好,他用一生来弥补曾对她造成的伤害,他们依然可以天长地久。 可是到头来,却落得那般下场。 第一世他从焚神烈焰中出来,看见她倒在血泊中,了无生息。他抱着她,手指触碰她的手腕,这才知晓她曾为他孕育过一个孩子。只是那孩子与他们无缘,终究是蔓延在九重天阶之上,化为了血水。 第二世,她亲自下厨为他庆生,纤细的手指穿过金樽玉阙,发丝倾泻如云短,嘴角一抹笑意温柔如水。 他为她难得的柔情所迷醉,接过她奉上来的美酒。想着,她下毒的本事越来越高明了,连他都不能察觉这酒里又下了什么毒。 心中有些悲凉。 她如此恨他,是因为她如此深爱那个人么? 他杀了他,所以她也要杀他,对吗? 那就…成全她吧。 他举杯,就要一饮而尽。她却忽然出声阻止,眼中笑意柔和如水。 “我若记得没错,我们还没喝过交杯酒吧?” 他一怔,心中有什么在刹那间破茧而出。 她端着酒杯凑过来,“就用这个代替吧,可好?” 他捏着酒杯,直直的看着她脸上绝美温柔的笑容。 曾经多少次,他做梦都想看见她这样的笑,就像初见那般,笑得那般灿烂而清脆,像曼陀罗花,妖艳而绝美。 好,怎么不好? 她跟着他三年,纵然朝夕相对,同床共枕。他们却没有拜堂,没有举行婚礼。 如今,她是想在他临死前满足他此生最大的愿望么? 是同情么? 他又微微的笑起来,无论是什么,他都欣喜若狂甘之如饴。 手臂交接,朱鹮璧宇上,夜明珠璀璨而耀眼,照射她的目光迷离如水光荡漾,一**在他心中缭绕而过,涟漪一圈圈散开。 酒入腹,醉人心脾的甜。 大约,是她亲自为他斟酒的缘故吧。 …… 云墨闭了闭眼,他以为她给他下了毒,却没想到她将梦相思投入了自己酒中。酒杯放在桌子上,几乎是下一刻,她便吐出一口血来。 他惊得瞪大了眼睛,她软到在他怀里,唇边却露出解脱而释然的笑。 他浑身开始颤抖,抱着她如同抱着一团轻云,随时都会随风散开。 她在他怀里一寸寸冷却,慢慢闭上眼睛。 他至今都记得那般入骨的痛,一寸寸蔓延过他的血液筋骨,从未有过的撕心裂肺和绝望将他淹没。 她死在他怀里,带着他们的孩子。 她好狠,即便怀了他的孩子,也不肯接受他,宁愿死在他怀里。 梦相思,她对自己下了梦相思。却不知道,那毒是因他而发,还是玉无垠。 …… 或许是前两世的痛苦植入心髓,他再也不想延续那般绝望的悲剧。所以这一世他改变了策略,逼她留在他身边,却不动她分毫。就那样日日的看着她,等着她主动向他交出心来。 他成功了,成功得到了她的身心。 兜兜转转那么多年,她终于为他披上了嫁衣。 到得如今他才明白,当年之所以一眼认定她,只因那两世的执念深入骨髓,孟婆汤消除了记忆,却消不除植入心尖的爱和执着。 她下地狱为他获取唯一救命解药,阎君也将他的记忆还给了他。 昏睡十二年,两世的记忆随着时间在他脑海里走马观灯般的晃过。所有的爱恨痛悔刹那如洪水般涌来。 他甚至在逃避,他怕醒来后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他怕她会恨他。 万幸,他醒来后终于听见了前两世最想听见的话。 原来,她是爱他的,一如他,那般的深爱。 他手指慢慢拂过她的脸颊耳鬓,柔软发丝在指缝间穿梭而过,他顿了顿。 即便看不见,他却知道,她为他白了头。 三千发丝,寸寸成雪,他的心也跟着寸寸如血。 凤君华却有些躲避,甚至心慌害怕。 他昏睡的时候她风华正茂,如今十二年已过,他容颜依旧,她却满头白发。因为火莲,她可以永葆青春,然而那满头的雪丝,却再也回不到当初。 “青鸾。” 他察觉到了她的心思,不允许她躲避。 “我都知道。” 她颤了颤,他薄唇轻移,落在她耳鬓发梢处,深深一吻。 凤君华又颤了颤,眼角滑落一滴泪水,浸没耳鬓。 “我们夫妻多年,什么没有经历过?到得现在,你还不相信我么?”他眼神里没有光,黑得如同永无止尽的夜。“别说你只是红颜白发,便是真的满脸皱纹,老如佝偻。在我心里,你依旧是最美的。” 凤君华吸了吸鼻子,努力克制即将滑落的泪水。 他又在她眼角落下一吻,将那水光吸干。 “以后不许再哭。”他依旧那般温柔而霸道,“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了么?你哭起来的样子最难看。我喜欢看见你笑,就像以前在东临山…” 她这才知晓原来他已经想起了一切,很奇怪,她竟然没有半分讶异,只有苦尽甘来的沉静而笑,带着泪水,却又那般幸福。 …… 时候凤君华问过天机子和莫千影,两人都为云墨检查过。他只是那日受伤太重,后来虽然替他疗伤,内伤痊愈。但到底当时昏迷的时候已经伤了眼睛,再加上十多年昏睡,视觉器官稍稍有些麻木,才会失明。 不过不碍事,只要开几服药,按时服用一个月,他就能恢复视觉。 几大神医在此,凤君华倒是不担心。 只是原本说好了要在女儿十三岁的时候给她赐婚,但如今云墨失明,夫妻二人都不想在女儿人生开启幸福的那一天有任何的瑕疵。 夫妻二人便商议,等女儿及笄的时候再给她赐婚。 云墨醒来了,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尤其是作为父亲的云皇,他年纪大了,早就想退位。只是云墨一直沉睡,十多年,连他都觉得没希望了。不止他,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他大抵永远都不会醒来了,但凤君华却坚持等下去。 云皇最初得知事情真相的时候,对凤君华也是抱了几分怨恨的。 无论如何,他的儿子,是因这个女人才会受伤至此。 但那又如何?他自己的儿子,他如何会不了解?这孩子一生也就对这女主执着,他作为父亲,还能说什么? 儿孙自有儿孙福,再加上凤君华日夜不离的守在云墨身边,他心里便是有再多的不满也烟消云散了。 他的儿子,没有爱错人。 帝王家最是凉薄,在当时那般情况,有多少人能做到十二年坚守不悔? 更何况原本还是一国之君的凤君华? 当年云墨昏迷之前当着众人的面说过,将这个天下交给她。虽然没有明着让她改嫁,但所有人都明白。梦相思入骨,再也无力回天。他再是不舍,也不愿耽搁她。 她做了天下之主,日后想嫁给谁都可以,没人敢嫌弃她,没人敢欺负她… 当年在南陵,他毫不犹豫为她倾城五座。后来慕容轻寒为她倾覆一国,退让帝君。而他,却甘愿打下天下,双手奉上,只为她一生安稳。 这是他对她的誓言。 他对她说过的话,从未食言。 如此情深意重之人,这世上还能找出第二个吗? 几年前,小莺问她,真的要这样一直等下去么?她坐在软榻上,隔着屏风看他沉睡的面容,神情几分恍惚,又并浅浅温柔。 “这世上许多人叫我绯儿,君儿,宫主,太子妃…却只有他一人叫我青鸾。那年我落入他手中,他曾问我若许我一生一世一双人,我能否只做他一人的青鸾?其实很早很早的时候我就想告诉他,我愿意。不止一世,生生世世,只做他一人的青鸾。” “在这个世界上,没人比他更爱我,也没人比我更爱他。” “所以,哪怕是地老天荒,海枯石烂,我也会一直等到他醒来。” 当年他执念为她,如今她为他。 谁是谁非,已经不再重要。 她只知道,她要等他醒来。一起看云卷云舒,并肩看天地浩大。 …… 已经过去半个多月,最近他的眼睛慢慢在恢复,前两天已经能够感受到光,不知道今日有没有好一点? 云墨睁开眼睛,她站在他面前,尽管很模糊,但不再是最开始一望无际的黑暗了。 他微微而笑,“好多了。” 只是可惜了,他看不见她的表情。 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历凤凰诀情劫的时候,也曾失明。不过她比他严重多了。那晚他守着她醒来,她明明已经看不见了,却依旧对他温柔微笑。 就如同他醒来第一眼满目黑暗,只感受到她睡在他身旁。 不是不恐慌,只是这世上有那么一个人,让他觉得温暖,其他的,便什么都不再重要。 当年的她,便是如此么? 凤君华坐在他身边,与他十指相扣,靠在他肩上,道:“前两天父皇说等你好了就传位给你,让咱们好好准备。” 云墨转过头来,唇边一抹微笑如水。 “让父皇直接传位给凌儿如何?” 厄… “你不会说真的吧?” 他挑眉,“你看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么?”他习惯性的将她揽入怀中,下颚搁在她头顶上,语气缠绵如醉。 “你直接从太子妃到太后,还省得先做皇后天天打理后宫,多麻烦?传位给凌儿,等他及冠后娶个皇后回来坐镇后宫,咱们也可以清闲清闲。” 凤君华嘴角抽了抽,“殿下,容我提醒您一下,您儿子如今可还不到十二岁。” “十二岁不小了。”他神色慵懒,语气平静。“我在这个年纪已经定下你了。”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他还算慢的,怎么这点就没继承我呢?” 凤君华向天翻了个白眼,忍不住说道:“你那叫早恋,早恋你懂不?还好意思说,我那时候还是个小孩子…” 她忽然一顿,眸光里涌出几分异样的光芒,凑近他,问道:“你老实告诉我,以前在东临山的时候,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我一直都挺喜欢你的,你不知道?” 对于这个问题,他很坦然,一点也不觉得不好意思。 凤君华瞪着他,“别糊弄我,我可记得你最开始巴不得离我远远的,就怕我打扰你,还说喜欢我呢,估计你那时候后悔收养我吧?” 这倒是真的。 当然,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某个腹黑的太子殿下十分善于把握对自己有利的条件。 他搂着佳人的腰,笑吟吟道:“那时候你还小,我一心修行心无杂念,你又天天在我跟前晃,我难免心浮气躁。不过这也算你有本事,要是换了我以前的性格,有人这般胡闹,早就被我赶下山了。” 凤君华哼哼两声,“这么说,我还十分荣幸了?” 某人一本正经的点头,“确实。” 凤君华开始磨牙。 他有笑道:“不过虽然我不大记得当初怎么会突然想起要收养你,但我不后悔,甚至十分庆幸。” 凤君华心中一动。 他又贴近她的脸,呢喃声温柔如棉絮。 “青鸾,你逃了这么多年,终究还是回到我身边了。” 凤君华不由得心中一酸,想起第一世她逃了他三百年,第二世又… 脸上却扬起笑容,“对啊,我再怎么逃也逃不出你的五指山嘛。” 他只是微笑,却难免有些萧瑟的味道。 一千三百多年了,他们终于能够在一起,尽管已经沧海桑田。但好在,还不晚。 “青鸾。”他抱紧了她,说:“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分毫。” 她点头,笑道:“我现在没武功了,出去都不安全,你得负责保护我。” “荣幸之至。” 他这样说着,心尖却微微的疼痛。 他如何不知晓,她是为了他才丧失全部功力的。 这些年他昏睡不醒,她日日照顾他,前几年时局动荡,不知道多少人巴不得他们死,她一个人还得保护两个孩子。其中艰辛,是无法言喻的。 好在,他醒了。 凤君华靠在他怀里,只觉得这些天的惶惑担忧在这一刻才算散去。她攀着他的肩,忍不住说道:“那天为什么对我说那些话?我要是真嫁给别人了,你就高兴了?” 云墨苦笑,“但凡有一分希望,我也绝不可能将你让给其他人。”他叹息一声,拥着她的手臂又紧了紧。“梦相思无解,你让我怎办?拉着你一起死?我舍不得。除了放开你,我还能如何?” 她不知道,他只要一想到她会嫁给别人,就心如刀割。 曾经青鸾和玉离订婚,他远远的看着,恨不得杀了她身边那个男人。他将她强行带回容华宫,强要了她。当时他就想,即便是让她恨他,他也不会放开她,哪怕囚禁她一辈子。只要她在他身边,他愿意用一生去弥补对她造成的伤害。 可是有些事情是不能回头的。 他那般了解她,她如此心善,不想伤害任何人,所以她不恨他,也不恨玉离,就恨了自己。 她将所有错都揽到自己身上,承受那般苦果。 真傻。 凤君华仰头看着他,认真道:“我宁愿你拉着我一起死,也不要你将我推开。” 他滞了滞,忍不住低头,准确的含住了的红唇。 她仰头迎合,唇齿缠绵,他说:“好,下一次,我就拉着你一起死。” …… 今日下朝早,云凌原本想要去给爹娘请安,走到门口看见曼书姑姑规规矩矩的站着,抬头瞥见他,走了过来。 “参见皇太孙。” 云凌挥了挥手,正要走进去,曼书伸手一挡,脸色有些古怪。 “皇太孙,您现在不方便进去。” 云凌皱眉,凝神细听,立即就听到屋内传来那般浅浅低低的轻吟和喘息。 他一怔,立即就明白了曼书为何一脸的怪异和暧昧。 身在皇室,尽管还不到十二岁,但这些事,却是早早的就明白了的。其实想想也是,爹沉睡了十多年,好不容易醒过来,还不日日腻着娘才怪。 他摇摇头,“罢了,我想起来还有些事要处理,午膳的时候再来吧。” 曼书敛衽道:“恭送皇太孙。” 她抬头看着云凌离去的背影,再看了看内殿,无奈一笑,神情却淡淡温暖。 宫主等着这么多年,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 屋内,凤君华推开云墨,瞪了他一眼。虽然如今功力尽失,但以前做杀手的敏锐性还在,儿子来了,她如何会不知?自他醒来以后,天天缠着她,恨不得将她整个生吞入腹了了事。 云墨好似察觉到她的情绪,脸上笑意不变。 “咱们儿子很懂事,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来打扰我们。” 凤君华一脸黑线,嗔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小心教坏了儿子我跟你急。” 云墨笑笑,“这怎么能说教坏他?等凌儿早些娶个媳妇回来伺候你,不好么?” “他才不到十二岁。”凤君华伸手去戳他的脸,似想到什么,忍不住愤愤道:“我就奇怪了,儿子明明是我生的,也是我教的。长得像你也就罢了,凭什么连性格都跟你一模一样?” “这不是很好么?”他不以为意,“你看我眼光多好,不然也不会娶了你。咱们儿子像我,以后也会给你娶一个漂亮懂事的媳妇来孝敬你。你将他养这么大辛苦了,以后就等着享清福就是,这样多好,你说对吧?” 这什么逻辑? 凤君华怪异的看着他,脑子里莫名的涌上前世的记忆。 彼时没有穿越,也没有重生,可那些爱恨纠缠,仿佛是注定一般,与他们纠缠了那么多年。 她出生南陵,慕容于文还是镇国大将军,家世显赫,身份贵重。她出生起玉无垠就陪在她身边,对她百般宠爱万般呵护。 只除了,娘好像一直对爹淡淡的,没多深的感情。 幼时的她在想,或许娘是怨爹的吧,因为爹娶了个公主回来,处处欺负娘。 那时她年幼不懂事,常常因这件事而迁怒于爹,不给他好脸色看。有时在玉无垠面前也冷着一张脸,凶巴巴的说:“你以后要是敢娶别的女人,我就给你下毒,毒死你。” 然后他就将她抱在怀里,一脸宠溺的说:“好,我不娶别的女人,我只娶绯儿一个,永远只对绯儿好,好不好?” 她听着心中高兴,面上却冷哼。 “你们男人都这样,说一套做一套,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他无奈,“绯儿,你当真我要将心都掏给你才肯信我么?” 她自然是相信他的,从小到大他都对她百依百顺呵护备至,人人都说她刁蛮霸道不讲理,就他一个人将她当宝放在手心里疼宠着。 也正是因为知道他宠她,所以她才敢在他面前肆无忌惮,校长蛮横。 那时有玉无垠保护她,她也不专心练武,整天就知道玩儿。可娘说她太顽皮,不许他出府,她就缠着玉无垠带她飞上屋顶,看街上人流涌动,心中十分羡慕。 她看见街上有小孩子吃糖葫芦,便央着玉无垠去给她买。又担心他容貌太过招惹其他女孩子喜欢,就让他改装易容,不许以真面目出现在其他人面前。 他一向低调,对她是有求必应,这么小小的要求,自然是点头答应。 等她吃够了糖葫芦,随手一扔,不吃了,她要是唐人,要吃棉花糖,要吃街上那些摊点小吃… 他皱着眉头说,“那些东西不干净,你要是想吃美食,我给你寻天下厨艺最好的厨子做给你吃…” “不要。”她一脸倔强,“我就要吃那些小吃,我就要吃,你不给我买我就告诉娘你欺负我,我不要嫁给你了,哼!” 通常她一生气,他立即就会来安慰她,这一招百试不爽。 果然,他叹了一声,凑过来,温声道:“好,我去给你买行了吧?你在这儿等我,不要乱跑。” 她马上又笑得眉眼弯弯。 他总是拿她没办法,总是看不得她不开心,更害怕她哭,所以就这样纵容她,也养成了她这般娇蛮的性子。 那时他便想着,这样也不错,大不了他一辈子宠着她就是。 …… 可好景不长,七岁那年,大哥回到了西秦,没过多久,娘也渡雷劫而死,师父为了保护娘,也被天雷所击重创而死。丧事办完后,爹将自己关在书房一整天没有说一句话。第二天他打开门走了出来,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岁。看着她哭红的眼睛,也忍不住有些哽咽。对玉无垠说:“绯儿命格特异,不能再留在南陵了,否则会遭来杀身之祸,你带她走吧。永远…永远也不要回来了…” 他眼神里有不舍有愧疚有疼痛,更多的,却是无奈后的决绝。 “千影相信你,我也没什么话好说。只望你能好好照顾绯儿,她自小没受过什么苦,脾气难免娇气了些,你多多包涵她,别让人欺负了她…” 说到这里,慕容于文眼眶就有些湿润了。没人知道他对这个并非亲生的女儿有多疼惜。尽管她不认他,但她是那个女子的女儿,他总是想给她最好的。 她呆了呆,她虽然任性刁蛮,但并不是不学无术。原本出生就灵慧非凡,再加上娘对她教育十分严格。除了武功不十分要求以外,其他的琴棋书画政治军事,样样都要学的精细。她很早就知道自己携玉而生会给自己带来灾祸,只是没想到,那一天来得那么快。 玉无垠牵着她的手,“绯儿是我的未婚妻,我自然会好好照顾她,你放心。” 慕容于文点点头,颤抖的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交给玉无垠。 “这是千影留下的,你…” “娘留了信?” 她立即就抢了过来,慕容于文还来不及阻止,她就已经拆开了信。 “绯儿…” 她已经看完了信,脸色悠的惨白如雪,拿着信纸的手有些颤抖。 “绯儿,你怎么了?” 玉无垠被她的样子吓坏了,连忙接过他手中的信一看,脸色也是变了变,神色微微惊异。 她看着慕容于文苍老而悲凉的眸子,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这个男人对她那般深切的疼爱和付出。 “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早就知道?” 慕容于文闭上眼睛,重重点头。 “恩。” 她踉跄的退后两步,脸色雪白而痛苦。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绯儿…” 他担心她会受不了刺激,三两步走过来,蹲下来,抓着她的肩,神情复杂却依旧如从前那般慈爱。 “你娘嫁给我,我便要对她负责。你出生在慕容府,便是我的女儿。尽管…尽管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只要你愿意,永远都是我的女儿。”他颤抖着,痛苦而悔恨道:“只是爹无能,再也不能保护你安全。你…你去找你的亲生父亲吧。无论如何,你是他的女儿,他不会认你的…” “不——” 她撕心裂肺的大叫,“什么亲生父亲?你就是我的亲生父亲。我生在慕容府,长在慕容府,凭什么现在告诉我我不是你的亲生女儿?那我娘算什么?我又算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承认慕容于文是她的父亲。 慕容于文怔了怔,眼神里喜忧参半。 “绯儿,你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要听。” 她捂着耳朵连连后退,连玉无垠过来也被她给推开。 “你们都骗我,你们都是骗子,大骗子,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她说完就跑了出去,慕容于文在背后大喊,玉无垠追了出来。 …… 玉无垠找到了她,她趴在他怀里哭得肝肠寸断,将出生便积聚在心里的委屈全都哭得一干二净。 回到慕容府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她去了书房,看着那个一夜之间耳鬓有些花白的男人,想起这些年他对自己的好,不由得心中酸涩,忍不住便轻声叫道:“爹…” 慕容于文明显一震,眼睛里甚至有淡淡的泪花闪烁。 她跑过去,扑在他怀里,哭着说:“爹,我错了,您别赶我走。娘死了,大哥也走了,我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您不要赶我走,我以后会乖乖的,我会听话,我再也不闯祸了,爹…” 慕容于文抱着她,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绯儿听话,爹不是要赶你走,爹是要保护你。你不能再呆在南陵,皇上不会放过你的,你必须离开这里,跟着你师兄,他会好好保护你。记住爹的话,永远不要回来…” “不…”她用力摇头,“我不要离开,我不离开…” 那天她哭了一晚上,最后被慕容于文点了睡穴,醒来后已经是三天后,玉无垠还是将她带走了。 他告诉她,在他们离开的那一晚上,太子明月殇带着御林军围困了慕容府。慕容琉仙天女的身份被拆穿,明皇龙颜大怒,问罪整个慕容府。慕容琉仙和其母安钺公主明若溪被抓,赐鸩酒。 姜太后还没来得及求情,皇帝就已经先一步派人包围了她的宫殿,并且将左相满门抄斩。 慕容琉仙是假的天女,那么真正的天女不言而喻,只有她一人。 明月殇当日便是来带她进宫的,可慕容于文早有准备,说她因母离世伤心过度,一病不起,日日病情加重,如今已病逝。 明月殇看见的慕容琉绯,自然是早就被易容过的尸体。 原本慕容于文已经够做好赴死的准备,不成想明月殇竟然放走了他,慕容琉绯可以假死逃离,他为何不能? 彼时明月殇对慕容琉绯并不太熟悉,这当然得归功于玉无垠保护得周全的缘故。 所以,他那时并未对她有什么心思,仅仅因一个天女的身份就要他娶回去做太子妃,他自然是不愿意的。既然慕容府愿意配合,他也不会过河拆桥。好歹慕容于文也是赫赫有名的将军,为南陵立下不少汗马功劳。 他不是他父皇,他懂得如何收服人心。 这个时候杀了慕容于文,只会让百官寒心,让天下武将寒心。 所以他放走了慕容于文。 只是那时候,他万万没想到。那个他以为不过是顶着异象出生的女孩儿,会是他命中注定的劫。 …… 她对慕容府没什么感情,唯一牵挂的就只有爹,如今知道他无事,她也就放心了。 玉无垠带她去了雪山,却只见到三个被雪冻结成冰的雪人。 一个是天机子,一个是璇玑子。还有一个,是明月轩。 在此之前,她对这个所谓的亲生父亲是怀抱怨恨的。然而知道他是因察觉娘渡雷劫而死才会心神俱碎和璇玑子同归于尽以后,便再也没有了丝毫怨言,更多的却是悲切和苦涩。 她刚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他却已经无法再听她唤他一声爹了。 她将娘的骨灰和他一同葬在一起,立了碑。 她想,娘这么爱他,定然希望死后和他葬在一起的。 她没有离开,而是和玉无垠在雪山住了下来。 慕容府是回不去了,她也不能跟着玉无垠去玉晶宫。而且,她也想在她亲生父亲住的地方多生活一些日子,弥补缺失的父爱。 只是她十分怕冷,又不努力练功,雪山又是阴寒之地,她根本受不住冰雪之寒,很快就病倒了。 玉无垠心疼得眼睛都红了,将她裹了厚厚一层,说:“绯儿,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出去给你采药。在我回来之前,你千万不要乱走,知道了吗?” 她浑身发烫,模模糊糊的听见他的话,点点头。 “嗯。” 他不放心,在周围布下了阵法,便匆匆离去。 不到半个时辰,她察觉有人闯入。 那个人,墨衣墨发,容颜隐在冰雪中,看不甚清晰,远远看着,只觉得眉目如画,清华无双,仿佛天地繁华尽在他眼中。 …… 很多年后她回想起和云墨的第一次见面,其实是在那个时节,她高烧不退,最为狼狈的时候。 只是,彼时她没力气多看她一眼。而他还未来得及打量她,玉无垠就已经匆匆归来。 自从四年前他们两人那一战后,他们便成为了好友,一年总会相聚一次。也是在那个时候,她才知晓,原来云墨是她亲生父亲的唯一徒儿,也是她的师兄。 只是因为那年他和玉无垠大战,玉无垠带着伤回来,她潜意识的就对云墨这个人十分不喜,自然也不想看见他。尤其是,她如今这般狼狈,更是不会让他看了笑话去。 云墨上山是知道恩师离世,与他一同来的,还有云裔。 只是那时候她病重,自然没见过这两人。 等她痊愈以后,已经是一个月后的事了。 雪山她是不能再继续呆下去了,玉无垠便在仙踪山给她修建了一个院子,她不喜欢奢华,那院子十分大气而雅致,那个地方风景如画,美如世外桃源,她十分喜欢。就这样住了下来,这一住,就是八年。 八年里发生了很多事,不过让她感兴趣的也就那么几件。 比如,明月殇娶了妻。比如,曾经的大哥沐轻寒已经登基为帝。比如,金凰和东越联盟… 其实她最关心的,还是玉晶宫。 玉无垠的母亲舞清音当年被师父给关了起来,师父死了以后,她就疯了,已经过世三年。玉无垠是玉晶宫宫主,和玉晶宫圣女生来就有婚约。 他答应过她,除了她不会再娶别的女人。 他说得到,就做得到。 只是玉晶宫的势力交错复杂,他必须步步到位,不能让那些人钻了空子。 所以这两年,他总是很忙,很忙… 九月初,又到了他和云墨约定会面的日子。这些年她听说过许多关于云墨的传奇,也对他十分有兴趣,便缠着玉无垠要跟着一起去,玉无垠没办法,只能点头答应。 这一去,便是噩梦的开始。 ------题外话------ 这一章应该算过渡吧,有些事情总是要写清楚的,因为正文里洛水兮的心里也说了很多关于前世的事情,总是要和正文对得上号才行,下一章就开始精彩了,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心机 有些事情是无法预料的。 自从父母死后,慕容琉绯以为,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人就只有师兄。无论是在仙踪山上也好,亦或者游历天下也罢,她这一生都会很幸福。 因为,师兄是那般深爱着她。 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她生命里会出现另一个人。 云墨。 很多年以后她回想起和云墨初见那日,她跟在玉无垠身边,那男主一身墨衣,华贵而威严,眉目精致的好似一幅山水画。 时值六月盛夏,烈日炎炎,旁侧瀑布飞泉直泻千里,河道旁姹紫嫣红葳蕤茂密,青山绿水,亭中飞纱辱梦,远处青山隐在云雾里,恍如仙境。 而仙境中,那男子静静而坐,微侧的容颜沉静而美好,却胜过天边一缕夕阳霞光。 墨染天下倾国色,白衣点尘世无双。 疑似瑶台谪仙降,九州乾坤谁堪与? 脑海中不由自主的划过这首诗。 自幼和师兄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她见惯了他的倾世容色,以为这天下再无人能出其右。然而这个与他齐名的男子,无论气度容颜,都丝毫不输于师兄。而且,隐隐有几分熟悉感。 她没告诉玉无垠,其实她第一次见云墨的时候,就已经认出他是八年前闯入雪山那个少年。 尽管当时她高烧昏迷眼前一片模糊,但她依旧认出了他。 她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这种感觉来得很突然,也很奇怪,但莫名的,她却很洒脱的接受了。 她总觉得,这个人给她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像是前世刻在血脉深处的记忆。 出生之时,睁开眼的一瞬间,她看见玉无垠,彼时她还什么都不懂,却并不排斥他的靠近。后来她长大了,才知道那是一种深远而不可捉摸的熟悉感。 云墨给她的感觉就有点像玉无垠,但又有些不一样。 他像是从千山万水走来的翩翩谪仙,那双眸子轻轻一瞥,深幽而绵长,撞得她立即心口一痛。 而这一切,她掩饰得很好,没有让玉无垠察觉出半分异样。 彼时她对云墨是不喜的,因为他伤了师兄。 所以第一次见面,她就在他茶水里下毒。 她自幼不爱练功,凤凰诀她只学了一两层。娘一身出神入化的医术她也丝毫不感兴趣,反倒是对练毒兴致颇高,练出的毒一日比一日精炼,连娘都没办法解。 原本初试牛刀,只是想给云墨个小小的教训。哪知他竟然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把戏不说,还在她根本毫无所察的情况下解了毒。 这着实让她十分气愤。更让她咬牙切齿的是,云墨居然敢调戏她。 自那以后,他们两的梁子就结大了。 她准备离开的时候,他却忽然开口了。 “刚才在下唐突,请姑娘莫要见怪。” 她脚步一顿,有些怪异的看着他。他这是…在向她道歉? 云墨抬头对她微微一笑,眼神里霓虹光芒灼灼万千,刺得她心中一跳,回过神以后又狠狠瞪他一眼。 他不以为意,又曼声道:“只是因为姑娘长得十分像在下的恩师。” 她立即嗤笑,随即想起这人是她爹的徒儿。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的容貌继承了母亲,但也仅仅只五分罢了。 又想起八年前在雪山看见的天机子,那时他已经气绝,她也没太过在意他的容貌,只知道那是一个长得十分好看有一种出尘脱俗气质的男人。此时想起来,其实自己的容貌,还是更像那个人。 云墨这么说,倒是实话。 只是,难不成他知道自己的身世? 当年在慕容府,知道玉无垠存在的人就只有爹娘,而且她又刻意隐藏了容貌。所以这些年即便是她经常和玉无垠闯江湖,逍遥天下,也没人怀疑她是慕容府那个已经‘病逝’的三小姐。 玉无垠没打算隐瞒云墨,便证明这个人对她不会构成威胁。 况且都过去那么多年了,明月殇早就娶妻,什么天女不天女的,早已在所有人眼中淡去了视线。就算现在明若玦知道了她的身份,碍于皇家威严,也不会承认她。 所以,她还是安全的。 云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玉无垠蹙了蹙眉,忽然笑了,摇摇头。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云兄。”他回头对她温柔微笑,亲昵的将她脸上的发丝捋到耳后,说道:“绯儿,有一件事你大概不知道。” “什么事?” 玉无垠道:“其实你娘还有一重身份。” 她眨眨眼,“什么身份?” 玉无垠眼神有些深幽,静静道:“她是东越的开国女将军,也是云兄的启蒙恩师。” 她瞪大眼睛,却是回头上上下下打量云墨,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娘,是他的恩师?”她瞠目结舌,不可置信道:“师兄,你是骗我的吧?我娘怎么可能是东越人?而且她如果是东越的开国女将军,为什么还要委身给我爹做平妻?” 玉无垠道:“你忘了自己的身世了?” 她哑口无言,还是有些扭捏道:“这么说,我娘以前在东越生活了很久?” “嗯。”玉无垠点头,“你娘和东越开国皇后,也是云兄的母后是结拜姐妹,也是当年名动天下的巾帼女英雄。只是东越立国那天,她突然离开,隐匿了身份,藏身在慕容府,所以这些年她的名声也逐渐淡了下去。” 她瘪了瘪嘴,“这些娘都没告诉过我。” 玉无垠爱怜道:“你娘不告诉你是为你好,她只希望你过得平凡开心就好,不希望你面对那些是是非非阴谋诡计。” 她不说话,却明白了一件事。 难怪师兄没有在云墨面前刻意隐藏她的身份,原来是知晓有这么一重关系,无论是碍于昔日她娘和孟皇后的姐妹情分,亦或者娘和云墨的师徒情分,云墨都不会把她交出去。 这叫什么事儿啊? 她爹娘都曾是云墨的师父,这下子就算她不承认也摆脱不了云墨是她师兄的事实了。 云墨这时候又说话了,“当年千姨无故离开,父皇母后寻了多年未果,未曾想竟然藏身在南陵。” 他神情微微叹息和黯然,“十多年前无意得知千姨可能藏身慕容府,八年前我原本想借着南陵宣弘帝寿辰之日寻找千姨。只是还未来得及动身,便听闻噩耗。” 她抿着唇,想起那年娘受雷劫而死,不由得悲从中来,心痛如绞。 云墨抬头看了她一眼,神情微微萧索和庆幸。 “索性千姨还留下血脉,并且还尚在人间,父皇母后便叮嘱我一定要找到你。”说到这里,他又看了玉无垠一眼,淡淡笑道:“其实前几年我就知晓你和玉兄在一起,知晓你刚失去亲人,怕是不适应陌生的国度,便没有强求。如今你已长大,玉兄既有意娶你为妻,你总得要有娘家才是。” 玉无垠蹙了蹙眉,他也考虑过这一层关系,所以才带她来东越。 她倒是怔了怔,不明所以。 云墨微微而笑,“千姨功勋卓著,为东越立过无数汗马功劳。当年若她不走,父皇本已决定封她为靖王。如今她既已故去,你作为她的女儿,理当继承她的爵位。” “靖王?”她皱眉,有些排斥。“你的意思是,让我跟你去东越,继承我娘的爵位?” 云墨点头,“是。” “我不要。” 她立即拒绝,拉着玉无垠的手臂,道:“我要和师兄在一起,我才不要做什么王爷,你们皇家的人,没一个好东西。” 云墨有些想笑,这小丫头也太敏感了些。 玉无垠也摇摇头,温声道:“绯儿,我也想把你带在身边,但最近玉晶宫有些事情需要我处理,不方便带着你,我也担心他们会伤了你。不如你就去东越,孟皇后和你娘是好姐妹,她会好好照顾你的。等我忙完这边的事,就去接你,好不好?” 她颦眉,“你最近怎么总是那么忙啊?” 玉无垠也不舍得离开她分毫,只是玉晶宫那些人非同小可。从前他父亲拒婚圣女,弄得玉晶宫大乱。他如今也心有所属,断然不可能娶那洛水兮。八大长老早就知晓绯儿的存在,这些年他小心的保护着她,才没让那些人动她分毫。可那桩婚事总要有个了断才行,他可不想她以后跟着他没名没分。 “我忙,也是为我们的未来做准备啊。”他叹息一声,认真道:“我先送你去东越,等我处理好玉晶宫的事,就来娶你,以后咱们就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自从母亲过世家中大变以后,她早已不再是幼时那个不可一世的嚣张大小姐,平时虽然也多少有些刁蛮,但也只是在玉无垠面前,因为她知道他宠着她,无论她怎么闹他都不会生气。她骄横,不代表她就是个单纯一无所知的千金小姐。 再说了,这些年跟着玉无垠偶尔闯荡江湖,什么都见过,再加上自小受母亲影响,自然也不是不知轻重之人。眼下见玉无垠神情如此凝重,微一思索,便点点头。 “那你得早点来接我,不许反悔。” 玉无垠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子,“好,不反悔,我还等着绯儿做我的新娘呢。” 她笑得眉眼弯弯,阳光洒下来,她眼里透出晶莹一样的亮色,璀璨得耀人眼球。 云墨一直静静的坐着,看着他们旁若无人的眉目传情,他神色无波,手指却微微动了动,眼底亦卷起一层暗流。而后他垂下眼睫,嘴角轻轻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最后的告别,他总要成全他们,不是吗? …… 玉无垠和云墨交情是不错,但这不代表他就能十分放心的将自己的女人交给云墨保护。之所以这么做,也是无奈之举。洛水兮修行比之他虽然差了些,但加上八大长老以及其手下各门势力,若联合起来,他也是要费些功夫的。 他的目的不止是洛水兮和八大长老,而是整个玉晶宫。 他比谁都清楚,只要玉晶宫存在一天,宫主和圣女联姻的规矩就用不会有任何变动。 他想要和心上人在一起,玉晶宫就必须覆灭。 人间最安全的地方,莫过于皇宫。 原本他想过将她带到西秦去,沐轻寒现在是西秦皇帝,又受千姨恩惠,小时候也对她十分疼爱,必定会好好保护她。这几年来,他也带她去过西秦几次,沐轻寒对她依旧如从前般宠爱。 只是如今天下时局动荡,天下什么时候开战都说不准,沐轻寒虽然是一国之君,但皇宫里可不止他一人,绯儿又是个不安于室的,就怕到时候惹出什么麻烦。 东越却不一样,一来千姨曾于东越有至高功勋,还有长羽卫可护她安全。二来以孟皇后和千姨的交情,必定会对她视如己出。三来东越皇室人员简单,有皇后护着,没人敢动她分毫。 所以,把她安置在东越,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他不曾想过,他那般放在手心里的女子,有朝一日也会被别人放在心上。他自以为最好的安排,却将他自己推向了无尽深渊之中。 …… 就这样,玉无垠将她送去了东越。 孟皇后和云皇见到她都十分高兴,尤其是孟皇后,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三两步走下玉阶来到她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满脸的激动。 “果然是千影的女儿,长得这么像她,而且青出于蓝。”她又是高兴又是感伤,美丽的眼眶内含着泪光点点,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她有些不习惯,伸手去推。孟皇后拍了拍她的背,轻声说:“孩子,别怕,我是你娘的结拜姐妹,以后就是你的晴姨。你娘亲虽然不在了,但你不是一个人。我和陛下都会将你当做亲生女儿来疼爱。以后你就好好住在皇宫,你想要什么就告诉我,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 皇后有些泣不成声,语气却十分真诚。 她退却的动作顿了顿,感受到这个女子的怀抱是温暖的,像极了母亲,不由得也有些酸涩,眼眶微微泛红。 “晴姨…” “哎。” 皇后喜极而泣,微微放开她,见她眼圈儿微红,想起这是昔日好姐妹的女儿,也不由得心中一疼。忙掏出帕子,温柔的给她擦拭眼泪。 “孩子,别哭,以后你就是晴姨的亲生女儿。晴姨封你…对了,晴姨封你做公主好不好?”她眼中含泪,回头对站在身后不远处的云皇道:“陛下,千影早早的去了,就留下这么点血脉,咱们收她为义女,好好照顾她。千影在天有灵,也能安心了…” 她说着便有些抽泣起来,想起那个红颜早逝的女子,心中也十分悲痛,此刻倒是真情流露。 云皇原本就钟爱于她,再加上莫千影当年和他们夫妻二人原本交情深厚,于公于私他们都该善待她的女儿,即便孟皇后没有提议,他也有这个打算,便点点头。 “好…” “父皇,不可。” 云墨却忽然出声打断,不止云皇皇后惊讶,连玉无垠都微微扬眉。其实绯儿做不做公主都没什么,反正迟早是要嫁给他的。只是云墨为何反对? 所有人都看着云墨,目光里充满疑问。他不卑不亢,依旧神色镇定,道:“父皇,母后,儿臣知晓你们想要弥补千姨的遗孤。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她虽然是千姨的女儿,但并无功勋在身。千姨故去,她理所应当该继承王爵便好。若是贸然册封公主,只怕会惹人非议。” 见皇后蹙眉,他又补充道:“而且宫中规矩多,只怕她不习惯,反倒是会觉得繁琐。不如这样,母后若真喜欢她,可暂时封她为郡主,赐封号,入住靖王府。当年父皇给千姨分了封地,但江州太远,她一个人若是去江州,父皇母后也不放心,不如就在帝都给她重新修建一座王府。王府竣工之前,就暂时住在皇宫,母后您也可以时常见到她。再则…” 他顿了顿,看了玉无垠一眼,笑吟吟道:“她和玉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日后是要缔结连理的。只是玉兄这段时间俗事缠身这才无暇分身照顾她,等玉兄闲下来,直接从靖王府迎娶她便是,届时母后还可给她准备嫁妆,一举三得。母后,您觉得如何?” 孟皇后和云皇相视一眼,觉得这个主意十分不错。如果现在封公主,难免会给有心人留下话柄,尤其是同是开国功勋的梁王府。孟皇后自然了解自个儿的兄长。她要护着好友的女儿,自然不能让慕容琉绯成为众矢之的。再加上有长羽卫保护,也没人敢欺负慕容琉绯。 等慕容琉绯出嫁的时候,她再封她为公主,赐她无上荣誉,风光出嫁,也算告慰好友在天之灵了。 夫妻俩都觉得儿子这个提议为上上策,当即就点头同意了。 慕容琉绯自己自然没什么意见的,她如今寄人篱下,对什么公主郡主的都不在意,她唯一的亲人就只剩下了师兄,只期盼师兄解决完玉晶宫的事情以后就来接她就好。 玉无垠却微微挑眉,虽然云墨这番话说得天衣无缝,这样的安排也再好不过。但他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妥,具体是为何,他又说不上来,只是隐隐有些怪异的感觉。 当然,那个时候,他自然不怀疑云墨会喜欢慕容琉绯。 他和云墨相交多年虽然不时常会面,但彼此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云墨这个人,表面上看着温润如雅,骨子里却十分自负孤傲。自然也不会因绯儿给他下毒一事而记恨在心,否则也不会带她回皇宫了。 但到底是为什么,他却怎么也想不通。而后归结于自己太敏感了,想想也是,但凡碰上她的事,他都会十分敏感。 …… 玉无垠离开的时候,慕容琉绯去给他送行,临走时他说:“天下人都知道慕容府三小姐早已病逝,所以绯儿,你不能再用以前的名字了。” 她点头,摸了摸自己颈项的玉佩,指腹在那青鸾两个字上轻轻婆娑。 “我既携玉而生,这大抵是老天爷给我的预示吧,以后我就叫慕容青鸾了。” 玉无垠点头,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 “在东越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娶你,知道吗?” 她乖顺的点头,“好。” 玉无垠抬头看了眼亭外负手而立的云墨,以及他身后不远处的侍卫,又不舍的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彼时慕容琉绯和玉无垠都不知道,那一别,却是他们之间的永别。从此天人永隔,一个独自踏上黄泉之路,一个在尘世间受尽心灵折磨,日夜无休。 …… 翌日早朝,云皇就公布了她的身份,并下旨册封她为郡主。到底是皇家,该有的规矩还是不能落下的。孟皇后怜惜她,不想就这么随便的给她个封号赐一座府邸就完事,定要她风风光光的受朝臣膜拜,所以吩咐尚衣局连夜赶制礼服,必定要华美端庄,高贵艳丽。 当年开国女将的遗孤,朝臣自然是不反对慕容青鸾继承爵位册封郡主的,只是对于皇上和皇后的恩赐有些唏嘘感叹。 宫里没有妃子,空着的宫殿多不胜数。 皇后给她安排了隔得最近的锦绣阁,也方便照顾她。 对于这一切,她没意见,只是宫里的规矩多得让她不胜厌烦。 就比如此刻。 “郡主,这是皇后娘娘命人用天蚕雪锦给您做的宫装礼服,您册封郡主那天要穿的,您先试一试,若尺寸大小不合适,奴婢再送回尚衣局给您修改。” 她一眼瞥过去,那宫装十分华丽繁复,做工也很精细,只是那颜色她不喜欢。 “你告诉她们,我只穿红色的,让她们重新做,否则我就不穿。” “这…” 嬷嬷有些犹豫,“郡主,这天蚕雪锦十分难得,今年只产了一匹,且不适合红色,您看…” 她有些厌烦了,“都说了,不是红色我就不穿,哪来那么多废话?出去出去出去,别整天围着我转,我头疼。” 她说着就去推嬷嬷和身边那些宫女,神色十分不耐烦。 “哎,郡主…” 嬷嬷想说什么,抬头忽然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立即跪在地上。 “老奴参见太子殿下。” 顿时一屋子人全都跪了下来。 她一怔,抬头看过去,恰好对上云墨看过来满含趣味儿的目光。 “你来做什么?” 天下间敢用这么随便加嫌弃的语气对云墨说话的,她估计是第一个吧。 跪在地上的宫女嬷嬷都暗自为她捏了一把冷汗,这位郡主可真是大胆。 云墨却并没有生气,而是悠闲的走了进来,一眼瞥过被她仍在地上的华丽宫装,淡淡道:“不喜欢?” 她哼了声,压根儿不理他,径自走向里屋。 “殿下…”嬷嬷硬着头皮说:“这礼服是皇后娘娘特意吩咐尚衣局做的,可郡主说只喜欢大红色…” “那就按照她说的去做。”云墨眼皮都不抬一下,“册封大典在即,让尚衣局尽快做好礼服,以免耽误日期。” 嬷嬷愕然抬头,结结巴巴道:“可是这天蚕雪锦已再无剩余…” 云墨皱了皱眉,随后道:“下去吧,此事我稍后会向母后回禀。”顿了顿,又补充道:“她大抵不喜欢太多人伺候,从今日起,锦绣宫伺候她起居之人减半。一切吃穿用度按照她的喜好即可,也别用宫规约束她,她高兴就好。” 说完后他眼神淡淡一瞥,不怒自威。 “可听明白了?” 嬷嬷还尚在震惊中,太子殿下向来对什么都看得很淡,或者说他什么都不缺,这世上没什么值得他用心的人和事,今天却对这位即将册封的郡主在意得有些不同寻常,一时之间有些失神,听到最后这一句,连忙点头。 “是,奴婢听明白了,谨遵殿下吩咐,一定好好伺候郡主。” 心中暗道,太子殿下果然还是对当年的莫将军十分尊敬,所以如今才对她的女儿也如此照顾。 一屋子的人都退下去以后,云墨才抬步走了进去。 她翘着二郎腿,正在吃葡萄,一抬头看见他,十分不屑的哼了声,干脆别开眼,不理他。 云墨也不生气,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不喜欢皇宫?” 她瘪了瘪嘴,依旧不理他。 云墨笑笑,端起茶杯,漫不经心的饮茶。 “想不想知道你师兄现在在做什么?” 她眉梢一挑,眼神里划过一丝亮光,随即嗤笑道:“师兄走的时候把神卫留给了我,我自然知道他在做什么,不需要你假好心。” 他依旧在笑,将茶杯搁在桌子上,道:“你好像对我很有敌意?” 她两眼望天,下定决心无视他。 云墨盯着她的侧脸,目光慢慢滑下,看见她脖子上一根红色的线,穿过隐藏在衣领下血红色的玉佩。 那块玉佩,她自以为隐藏得很好。殊不知,那天她倒在他怀里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并且看清那玉佩背后的小字。 青鸾。 “你好像忘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嗯? 她回头看他,目光微微疑惑和不甚在意。 “我告诉你,本姑娘可不是三岁小孩儿,你别想着糊弄我。” 他失笑,“你要是三岁小孩儿的话还不用顾忌那么多,可你若是十五岁的少女,那可就…” 她到底没他有耐心,忍不住道:“你想说什么就说,别磨磨蹭蹭婆婆妈妈的,我听着烦。” 云墨摇摇头,目光在她身上划过,慢条斯理道:“你难道不知道,女主闺誉有多重要吗?” 她刚准备往嘴里扔葡萄,闻言动作一顿,抬头看他。 “这里是你的宫殿,你的闺房,我这样走进来,你却没拒绝。”他笑得眉眼弯弯又兴味儿十足,“这宫里最是人多吵杂,我和你打赌,不到一个时辰,我在你的房间和你私下见面的事就会传遍整个朝野。到那个时候,你说会如何?” 她脸色变了,立即坐了起来,瞪大眼睛道:“既然如此,你还坐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赶紧出去?” 这个人绝对是她的克星,专门让她不痛快的。 她自幼性子就比不上那些大家闺秀沉静秀雅端庄温婉,玉无垠常年呆在她身边,她也没什么男女之防的意识。如今他这么一说,她才突然意识到,这里不是慕容府,不是仙踪山,师兄也没在她身边,很多事情她可以不在意,但架不住悠悠之口。 这么一想,她不由得怒火中烧,看见他纹丝不动,立即就过去拽他。 “你给我出去,出去。” 他也不用力,任由她将他拉起来,已经听到由远至近的脚步声慢慢而来。 “现在已经晚了…” 脚步声一顿,皇后讶异的声音响起。 “墨儿,绯儿,你们在做什么?” 虽然她改了名字,但皇后还是习惯亲密的唤她的闺名。 她一怔,抬头看见皇后带着贴身婢女而来,身边还跟着个十分美貌的少女,正睁着一双水眸打量她。看见云墨,那女子脸上立即染上两团红晕,敛衽道:“月眉见过表哥。” 哦,原来是那位梁王的千金,天下四大美人之一,云墨内定的太子妃啊。 云墨没看孟月眉一眼,而是恭恭敬敬的给皇后行礼。 “母后。” 皇后已经从刚才的诧异中回过神来,抬步走过去,目光落在慕容青鸾还抓着云墨袖子的手上。 “绯儿,你和墨儿…” 顺着皇后的目光看过去,她立即松开了手,退开一大步,像躲避瘟疫一样躲避云墨,回头又对皇后笑嘻嘻道:“晴姨,您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看我了?” 皇后虽然觉得她和云墨之间有些怪异,但也没多想,和蔼的拍了拍她的手,目光慈爱道:“我听说尚衣局送来的礼服你不喜欢,过来问问。怎么了?是不是住在这里不习惯?以后你想要什么就告诉晴姨,我让她们给你送过来。在宫里就跟在自己家一样,别委屈了自己,知道吗?” 晴姨对她是真心疼爱,她心中感动,便挽着皇后的手臂道:“知道了晴姨,我在这里很好,没什么不习惯的,您放心。” “那就好。” 皇后点点头,又看向一旁站着的云墨,道:“墨儿,绯儿可是你师妹,你初来东越,对宫里不熟悉,你可不能欺负她。” 云墨颔首,“知道了,母后。” 他眼角余光淡淡撇过去,她对着他得意的吐了吐舌头,十分幸灾乐祸。 心中好笑,这分明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 这时候,孟月眉细声细气的开口了。 “姑姑,她就是莫将军的遗孤慕容姑娘吗?” 皇后含笑点头,对她道:“她叫慕容青鸾,比你大一岁,在这里没什么亲人,你经常进宫,也多多陪陪她。你们年龄相仿,定会谈得十分开心。” 孟月眉乖巧的点头,“是,姑姑。”然后抬头对她微微一笑,“郡主,你年长我一岁,日后月眉就叫你姐姐,可好?” 她看了孟月眉一眼,这少女生得十分美丽,但是她就是不喜欢,尤其听那姐姐两个字,她更是冷了脸,果断拒绝。 “不好。” 孟月眉一怔,皇后也有些诧异。 “绯儿?” 她神色十分冷淡,“我娘就生了我一个,你算我哪门子的妹妹?再说,我自幼闯荡江湖,性子野。孟姑娘是名门闺秀,若是与我走得太过亲密,只怕日后传出去会影响你的名声,所以日后咱们还是桥归桥路归路得好。” 任何社交圈子中,即便再讨厌一个人,也没人会如她这般直白的拒绝讽刺。梁王府在东越可算得上是东越第一世家,想要与她结交的名门贵女数不胜数。孟月眉也是第一次在一个初次见面的少女面前吃了闭门羹,一怔之下就委屈的红了眼睛。 “慕容姑娘,我…” 她眼睛一眨,泪盈于睫,却是看向了云墨,一脸的楚楚可怜。 慕容青鸾看着就觉得恶心,再也没心情和她周旋。 “行了,我既没打你又没骂你,你哭什么哭?别在我面前装柔弱扮可怜。我这个人呢,脾气不大好,你要是弄脏了我的地方惹怒了我,我可不会怜香惜玉。” 她漫不经心道:“虽然我没继承我娘的绝世武功,但要教训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到底是多年的性子根深蒂固,谁惹了她不高兴她才不会忍。其实今天算好的,从前在慕容府,慕容琉仙得罪了她,她直接就开始动手,才不会顾及什么后果。 只是她也知道自己如今住在人家的地盘上,好歹还是要给皇后几分面子。这女人只要以后不来招惹她,她也不想跟她有什么交集。 皇后被她突然来的脾气怔了怔,半晌没说一句话。 云墨在一旁看着,却是无声的微笑。 这丫头,脾气还挺大。 孟月眉原本快要哭了,此刻听得她这番话,这要是真的落泪就难免有矫揉造作的成分在,于是只得尴尬的收住眼泪,神色却是分外委屈。 “慕容姑娘,你别生气,我没别的意思…” 皇后眼尖,瞧见她神色不太好,立即道:“好了月眉,你先回去吧,改日再入宫。” 孟月眉怔了怔,姑姑一向宠她,今日却… 她双手绞着手帕,娇艳的脸蛋上蒙上一层暗淡之色,却强颜欢笑道:“是,姑姑。” 她低着头,眼底委屈的泪水几乎要藏不住,盈盈看了云墨一眼。 奈何佳人有心,郎君无意。眼前美人再是泪眼楚楚,云墨却也看都不看一眼,完全视她为空气。 慕容青鸾倒是来了兴致,她自然看得出来孟月眉对云墨的心思,只是看云墨这样子,八成是无意于这位东越第一美人了。 她兴致缺缺,“晴姨,我累了,想睡一会儿,那个礼服的事儿,您看着办吧。也不要太复杂了,只需红色就可以了。” 皇后好奇的问:“为什么一定要是红色?” 她脸上现出几分怀念之色来,“因为娘说女子一生之中最美的时刻就是穿着大红嫁衣出嫁那一天,所以我喜欢大红色。” 云墨听着这话就凝了眼。 嫁衣么? 皇后有些心酸,温和的拍了拍她的脸,“好,绯儿天生丽质,比你母亲还美。等你出嫁那一日,晴姨一定让人给你做最美丽的嫁衣,到时候绯儿定然是这世上最美丽的新娘子。” 她眨眨眼,呵呵笑道:“晴姨,不用了,师兄早就给我准备好了流云锻。” 流云锻? 皇后怔了怔。 云墨挑眉,眼神微微有些深谙。 孟月眉原本还因云墨的漠视而伤心,此时闻言也是一怔。 世上三大珍匹,乃天下女子所幕之物。 慕容青鸾伸了个懒腰,“晴姨,我困了,先去睡会儿,晚上我再去给您请安。” 皇后回过神来,温和的点点头。 “去吧,好好休息,待会儿晚膳的时候我派人过来叫你。” “哦。” 她不拘小节,也不想再理会云墨和孟月眉,转身就走向床榻。 皇后对身边两人到:“墨儿,月眉,我们也走吧。” 两人点头,跟着她走了出去。 珠帘落下,云墨回头看了一眼,她已经躺在了床上,看起来似乎真的十分疲惫。 …… 走出锦绣阁,皇后才问云墨。 “墨儿,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你和绯儿拉拉扯扯的?而且我看她的样子好像对你有些敌意,这是怎么回事?” 云墨摇头道:“儿臣也不知。” “嗯?” 皇后明显不大相信他,“是你带她回来的,你能不知道?”她板着脸,“你老实告诉我,之前你是不是欺负她了?我可告诉你,她是千影唯一的女儿,要是让我知道你欺负她…” “母后。” 云墨打断她,有些无奈道:“您大约是不了解她的性子,向来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哪有人敢欺负她?” “是吗?” 皇后半信半疑的点点头,“那就好。” 她步下玉阶,叹息道:“千影一走十多年,如今她的女儿都这么大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她又想起什么,道:“对了,那个玉无垠,你对他了解多少?玉晶宫宫主不是和圣女自幼就有婚约么?那他怎么娶绯儿?绯儿是千影唯一的女儿,我不能让她受半点委屈。玉无垠若是和那个圣女纠缠不清,那我坚决不同意绯儿嫁给她,否则千影在天之灵,也会魂魄不安的。” 云墨眼睫垂下,静静而笑。 “母后,您放心,儿臣知道您的意思,会好好注意的。” “嗯。” …… 册封那一日很快就到了,虽然是封一个郡主,但那排场却比公主更甚。 云皇特意召集了文武百官,当她穿着大红色蹙金双层广绫长尾鸾袍走进金銮殿的时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人人目光惊艳。 天下四大美人或许他们没有全部见过,但梁王府那位孟小姐可是美貌惊人,在这红衣女子面前,却也黯然失色不少。 云墨站在显眼的位置,抬头看见她款款而来。女子容色艳丽而绝世,眉眼五官写满了绝代风华妖魅,妩媚妖冶,令人见之失神。 今日的她少了往日的张扬和刁蛮,沉静得近乎温柔,有一种幽深而难以形容的美丽。 他却想着,如果她穿上大红嫁衣,不知又是何等艳冠群芳无双国色? 会的,会有那么一天的,他会亲手给她穿上嫁衣,与她携手一生。 …… 冗长的册封词汇过后,她对着帝后三叩首,跪接圣旨谢恩。 下朝以后,云裔和云墨并肩走着,眼角余光瞥见宫女簇拥着走向锦绣阁的慕容青鸾,眼中兴味儿一闪而过。 “哎,我听说皇伯伯和皇婶准备册封她为公主来着,你给阻止了?为什么?”在他开口前云裔又道:“别拿应付皇伯伯和皇婶那套说辞来糊弄我,你老实说,又在打什么主意?” 云墨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意味深长,嘴角勾起淡淡的笑。 “你以后就知道了。” 说完他便扬长而去。 云裔皱眉,他真的别有用心? 云墨自然是不会告诉他,自古以来,可没有太子迎娶自己义妹的。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皇家注重名声,传出去也是会被世人诬诟的。 这一生他都不会让她做什么公主,要做也是做他的太子妃。 他抬头看着深宫红墙,目光遥遥落在锦绣阁的牌匾上。 总有一天,他会让她心甘情愿踏入他的东宫,成为他的新娘。 ------题外话------ 如果我说第二世估计有点抹黑男主,大家会喷我不?那啥,其实我一直觉得,夺人妻者,无论出于什么理由,都不是什么好人。所以那啥,你们懂的。咳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发热 近水楼台下先得月这个主意实在不错。 自从慕容青鸾住进锦绣阁以后,获益最大的就是云墨了。 两人都住在皇宫,虽然一个在后宫,一个在东宫,但每日给皇后请安却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要说慕容青鸾其实对云墨也没什么仇,不过就是有些小孩儿心性,不大待见他而已。 按照常理,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是不会故意去惹她生气让她更不待见自己的。但云墨却要反其道而行,偏偏喜欢逗弄慕容青鸾,尤其十分喜欢看她明明气得跳脚却拿他无可奈何的模样,他觉得她实在是可爱得紧。 她初来东越,皇后担心她一个人寂寞,便开办了赏诗会,所有贵族门阀的小姐都会参加。 御花园中,姹紫嫣红,百花争艳。 无数闺秀齐聚一堂,三个一群五个一堆凑在一起说话。 她坐在皇后身边,一双眸子不停的转动。 七岁以前她没参加过什么宫宴,七岁以后她就离家和师兄周游天下,更没机会参加这些什么宴会了,这算是第一次,因此难免有些好奇。 “绯儿。” 皇后含笑拍着她的手,“她们都是世家女子,大部分和你年龄相仿,你若是和她们性情相合,日后多多走动也是好的。” 她点点头,却不以为意。 她虽然没参加过这种类似的宴会,但士族门阀的女子可见得不少。以前在慕容府,慕容琉仙和她那个爱虚荣的母亲为了炫耀自己的高贵,时不时的就会举办这种类似的宴会,南陵那些贵族少女更是巴不得攀上安钺公主这颗大树,挤破了头驴往慕容府里挤。 名门闺秀的女子大多娇柔做作,她不喜欢,尤其那种艳羡又嫉妒的目光,让她很是讨厌。只是皇后好意,她也不好拒绝。 孟月眉是皇后的侄女儿,又一向得皇后喜爱,这种场合,自然是少不了她的。她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又是四大美人之一,在东越贵族圈里颇有好评。 此时她笑吟吟走过来,“姑姑说的是。羽仙郡主,你初来东越,大概对众家千金都不太熟悉,如果你不介意,我…” “我很介意。” 不知为什么,她就是不喜欢孟月眉。这女人明显对她有敌意,偏偏还笑得那么温柔,她看着都替她觉得累。 这段时间以来,她住在皇宫,多少和孟月眉有些交集,每次面对孟月眉的笑脸她都没什么好脸色,久而久之,孟月眉也就习惯了。因此面对她显而易见的厌恶,孟月眉倒是没有如那一日般委屈,依旧笑得温婉。 “是我唐突了,郡主莫怪。” 皇后微微蹙眉,而后无奈一笑。 她自己的侄女儿多少还是了解的,别说孟月眉,就是这世家大族的那些闺秀们,又有谁是真正善良宽厚温柔贤淑的?出生大宅门的女子,自幼就见惯了后院争斗风波,心里若是没半点阴暗,那完全是不可能的。 孟月眉心里打什么主意,她如何不知? 从前她倒是乐见其成,但时间久了,瞧着云墨对孟月眉也不上心,便知道孟月眉入宫为太子妃是不可能的了。 只是这孩子一根筋儿,不撞南墙不回头,她也没办法。 这时候,她忽然站起来,朝着某一个方向奔跑而去。 “绯儿,你去哪儿…” 皇后站起来要唤她,她却转瞬已经没了身影,皇后连忙吩咐身边的人跟上去保护。 “姑姑,我过去看看吧。” 孟月眉体贴的说道。 皇后回头看着她,点点头。 …… 御花园可以说是整个皇宫景致最好的地方,园林奇花异石,假山流水凉亭小筑,空气清幽环境清雅,令人如临仙境之中。其中西南侧,有一片桃花林。这个季节原本不是桃花盛开之时,但御花园的桃花林,却开得十分妖娆夺目。 刚才慕容青鸾就是远远看到一簇桃花落下枝头,因此急忙追了上去。 一路上许多宫女见到她低头行礼,她看也不看一眼。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那些闺秀看见她,也跟着过来见礼,她直接将人推开。 “走开,别挡我的路。” 被她推开的两个少女有些面面相觑,其中一人道:“这就是莫将军的遗孤,羽仙郡主么?刚才远远的看不太清楚,如今近距离一看,长得可真美,比梁王府的千金还胜几分呢。” 身边容貌秀美捂唇点点头,“可不是?据说皇后娘娘对这位羽仙郡主十分宠爱,不但破例封了郡主,后宫除了未央宫最华丽的锦绣阁也给她住了。如今这只是在皇宫,日后靖王府修葺完毕,就直接封王了。” 刚才那女子不无羡慕的说:“要说这羽仙郡主可真是好命,只因是开国女将军的女儿就能得此殊荣。”她又想起了什么,对自己的同伴道:“我听说太子殿下对这位羽仙郡主非同一般呢,怕是想要娶回东宫去做太子妃。羽仙郡主马上就要及笄了,殿下今年也到了及冠之龄。羽仙郡主的母亲和皇后娘娘是好姐妹,如今莫将军去世了,两人来个儿女亲家也不错。” 不知何时,又有两个衣着华贵的女子走了过来。 “私下议论皇家之事,两位妹妹不怕惹怒了太子殿下牵连府上么?” 两人一惊抬头,最开始说话的那女子连忙道:“原来是方姐姐和楚姐姐,妹妹这厢有礼了。” 来人正是内阁大学士楚兼鸿的女儿楚汐和丞相姚士恒的千金姚萱儿,之前开口的就是姚萱儿。继承了其父的刚正不阿,姚萱儿为人比较清冷,再加上原本容貌美丽,长眉入鬓,乍一看上去就是个冷若冰霜的美人儿,不好相处的类型。刚才那句话就是她说的。 而之前议论的两人,一个是御史台方文正的女儿方素娥,一个是吏部尚书之女水兰芝,最开始说话的就是她。 楚汐温和的点头,道:“方才听两位妹妹是在议论羽仙郡主和太子殿下么?” 水兰芝神色有些尴尬,“我们…我们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两位姐姐不要见怪。” 心中却琢磨着,太子即将及冠却还没大婚,这两位也已经及笄,又还没有定亲,论家世人品,也是当得起东宫太子妃的。再加上梁王府的千金,也不知道这太子妃之位,到底花落谁家。 姚萱儿神色冷淡,“这些话被我们听见也就罢了,可两位妹妹要记住了,这里是皇宫,不是你们家的后院,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想必二位应该分得清楚。太子殿下是什么人,容得你们在这里私下里议论?若是传入皇后娘娘耳中,会有什么后果,你们可有想过?” 方素娥和水兰芝脸色都是一变。 楚汐拉了拉姚萱儿的衣袖,温声道:“好了,萱儿妹妹,我们都是奉皇后娘娘之命进宫参加赏诗会。大家心知肚明,虽说是赏诗会,实际上就是来陪郡主说话的。方才我瞧见羽仙郡主往那边去了,身边也每个人伺候,我们也跟过去看看吧。” 几人点点头,跟着去了。 等所有人都消失,假山后才走出来一个人,衣着华贵容貌绝美,眉目却有浅浅幽暗之色,红唇紧抿,捏着锦帕的手微微收紧。 “小姐…” 春兰有些忐忑的看着自家小姐,小心翼翼的问:“我们要不要跟上去?” 孟月眉舒展了秀眉,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笑容。 “姑姑让我来陪羽仙郡主,自然是要跟上去的。” “是。” …… 今日下朝早,从金銮殿出来后,云裔就走到云墨身边,懒散的问道:“听说咱们那个小师妹脾气可是火爆得很,梁王府的千金已经吃了好几次闭门羹了。” 云墨神色淡漠,不说话。 云裔负手而立,又漫不经心的说:“我还听说,你似乎对那小丫头很感兴趣?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她可是玉无垠的女人。你不能…” “只是未婚妻。” 云墨忽然出声打断,他一怔,有些怪异的看着云墨。 “你…” 云墨神色如常,“女子闺誉为重,这种话不可乱说。她不仅是千姨唯一的女儿,还是我们的小师妹,母后也宠她,你平日里不羁也就罢了,要是坏了她的名声,小心王叔将你禁足。” 云裔摸了摸鼻子,被他这么一打岔倒是忘记了刚才想问什么了,轻哼一声道:“你何时关心起这些了?我还以为你不喜欢女呢…” 云墨忽然脚步一顿,看着他,眼神沉静似乎带几分笑意。 “总之我不会喜欢男人就是。” 云裔又呆了呆,抬头却见他已经走远,忙追上去。 “哎,这不是东宫的方向,你要去哪儿?” “御花园。” ……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慕容青鸾截了一枝桃花,口中念念有词。 这是娘以前最喜欢的一首诗。娘折枝桃花的时候,心中所想的那个人是她爹吧,不然她眼神里也不会总是充满了哀伤和思念。 “好诗。” 随后而来的楚汐抚掌赞道:“久闻当年莫将军文武双全,是个难得的才女。方才听闻郡主做此诗,其寓意深厚,收尾相连,字字精髓而精妙,乃上乘之作,堪为经典。” 慕容青鸾回头一看,人还不少,不过她一个都不认识。 “你是谁?” 楚汐抬头,见那红衣少女一袭红装如火,眉目似山水之画,一双眸子深邃而黑白分明,写满了妖妖光华,灼灼芙蕖。她就那么淡淡立在桃花旁,神色慵懒,眉梢微挑,带几分漫不经心的味道,眼底却不经意闪过魅惑的光泽,引人沉沦。 桃花风景,妖娆如画,却不及那少女一分华姿。 她心中感叹,如此容色,当得起天下无双。 “找了许久,原来郡主在这里。” 孟月眉人未到,声先到。 慕容青鸾一看见她脸色就不大好,孟月眉和楚汐等人打过照面后却自来熟的来向她介绍几人。 “郡主,姑姑担心您初入皇宫不熟悉路,特意让我来寻你…” “怎么哪儿都有你啊?” 慕容青鸾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你是幽灵还是鬼魂啊?要我说几遍你才听得见,我不喜欢你,你以后不要出现在我面前,好好做你的王府小姐不好么?非要来我面前找不自在,有病。” 刚才的好心情因为看见孟月眉而荡然无存,“在我生气之前你给我立刻,马上,滚。” 孟月眉脸色变了,慕容青鸾再不喜欢她,却也从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让她如此没脸。 慕容青鸾才不管那么多,见她站着不动,真的生气了。 “禁渊。” “小姐。” 身边忽然无声无息的出现一个人,吓了众人一跳。 慕容青鸾直接吩咐,“把这个女人扔出去。” “是。” 禁渊身影一闪,在孟月眉还没反应过来之前轻轻一挥袖,她身体就飞了起来,啊的一声落到了数里之外。 “小姐…” 春兰惊呼一声立即追了上去。 楚汐等人面色变了变,回头的时候却没有再看到禁渊。 慕容青鸾挑眉,“你们还不走?也想被丢出去?” 方素娥和水兰芝脸色有些发白,连忙道:“郡主别生气,我们这就走。” 姚萱儿则是看了慕容青鸾一眼,眼底深处隐隐有几分笑意。梁王府势大,朝中无人敢与之争锋,这孟月眉又是东越第一美人加第一才女,更是内定太子妃,没有人敢惹她。这羽仙郡主倒是个真性情的人儿,丝毫不给梁王府面子,就这样把人给扔了出去,只是如此冲动,难免会得罪梁王府。 临走的时候,她说了一句。 “郡主,日后小心孟月眉和梁王府。” 慕容青鸾有些讶异的看了她一眼,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少女十分对她的脾气。 “你叫姚萱儿对吧?我记住你了。这宫里无趣的很,以后你天天进宫陪我玩儿好不好?” 姚萱儿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承蒙郡主不弃,萱儿十分荣幸。” 慕容青鸾挥了挥手,“什么郡主不郡主的?不就一个封号而已,我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我看你应该比我大一点,以后就跟晴姨一样,叫我绯儿吧。” 姚萱儿含笑点头,“好。” 楚汐走上来,有礼的问道:“冒昧问一句,郡主何以对这片桃林如此钟爱?” 慕容青鸾收了笑意,抬头看了楚汐一眼,这女子比孟月眉看着顺眼,她心情顿时好了很多,也就不再扭捏。 “我娘生前最喜欢桃花,以前我在家的时候院子里就种了一片桃花林,我娘最喜欢在桃花林里弹琴。”她叹息一声,靠在一颗桃花树上,神色微显几分落寞。 “我娘喜欢的地方,怎么可以被那些讨厌的人玷污?” 她一向是个洒脱之人,乍然露出这样悲伤的一面,还真是让人不太适应,连带着周围的空气也显得低沉了几分。 楚汐正准备说什么来安慰她,忽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声轻笑。 “丫头,看不出来你还挺霸道。这皇宫可不是你家,你居然就这样堂而皇之的让人把孟月眉个丢了出去,不怕皇婶不高兴?” 云裔懒散的走出来,眉目风流,眼神里笑意如桃花灼灼,周围景色立即黯然了几分。 楚汐和姚萱儿立即福身,“臣女参见太子殿下,见过裔世子。” 慕容青鸾脸色又沉了下来,“你们俩跑这儿来做什么?” 云裔挑眉而笑,“这里是皇宫,你能来,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来?” 慕容青鸾瞪着他,然后眯了眯眼。 “你就是外面盛传以风流闻名的云裔?顺亲王府的世子?” 云裔先是瞥了眼身边的云墨,才笑吟吟道:“上次你册封郡主的时候我们见过的,你忘了?” 慕容青鸾把玩着手中桃花,懒散而不屑道:“虽然本姑娘我记性好,但某些讨厌的人,还不值得让本姑娘记住。” 厄… 云裔愕然,云墨倒是轻笑了声。 “孟月眉又是怎么惹你不高兴了?” 慕容青鸾轻哼一声,“怎么?我让人扔了你心爱的表妹,你心疼了?心疼了你就去看她呗,跑这儿来干什么?无聊。” 楚汐和姚萱儿暗暗心惊,天下间敢对云墨用这种口气说话的女子,这位羽仙郡主大概是第一人了。 这下子轮到云裔看好戏了,他抱拳,漫不经心而戏谑道:“我怎么听着这话酸溜溜的呢?丫头,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话虽然是对慕容青鸾说的,他的眼神却看向了云墨。 “吃醋?” 慕容青鸾愣了愣,而后用一种十分怪异的眼神看着云裔,仿佛在看一个白痴。 “你脑子有病吧?我吃醋?为他?”她又上上下下将云墨打量了个遍,慢慢的踱步走过来,围着他转了一圈,用一种评价货品的语气说道:“长得还过得去,武功也不差,个人私生活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她已经来到云墨面前,眨眨眼,而后十分不客气说了一句。 “就是人品太烂,自高自大至自命清高不可一世。” 最后用一句话做了总结,“除非我脑子被门夹了才会看上他。” 噗—— 楚汐和姚萱儿还怔愣于慕容青鸾这番话,云裔已经很不给面子的笑了起来。他边笑边对云墨说:“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女人这么不将你放在眼里。哎丫头,不对,应该叫你小师妹。我说小师妹,你实在太可爱了,难怪皇婶那么喜欢你。我告诉你啊,你说得实在是太对了,他就是自高自大自命清高不可一世,而且还不解风情。以后谁嫁给他谁倒霉,所以啊,你最好随时保持清醒,千万不要让你的脑袋被门给夹坏了看上他,否则你下半辈子可就惨了。” 云墨一个淡淡的眼神看过来,他立即就止住了笑,肩膀却还在不停的抖动,显然在憋笑。 慕容青鸾却哼了声,用更加不屑的语气说道:“你幸灾乐祸做什么?你比他更不如。” 厄… 云裔茫然的看着她。 慕容青鸾又有刚才打量云墨那种眼神看着他,“长着一双桃花眼,天生招惹桃花的命,不知道辜负了多少女子。”她脸色一沉,恶狠狠道:“我最讨厌花心多情的臭男人,你给我出去,呆在这里都侮辱了这片桃花林。” 她说着就去推云裔,“出去,别让我再看见你。” “哎…喂喂,小丫头,你你你…” 云裔冷不防被她推得后退了一步,睁大眼睛看着她,到现在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我什么我?”她眼睛瞪得比他还大,忽然发现他比自己高很多,这样仰着脖子说话实在是辛苦。她四处打量,看见不远处有一块大石,立即一挥手将石头移了过来,然后提着繁复的裙子跳上去,立即比云裔高了半个头,非常得意的俯视他。 “我告诉你,本姑娘我可是早就名花有主了,你别打我的主意,小心我告诉师兄让他挖了你的眼睛。” 原本一直没说话的云墨在听见她口中师兄两个字的时候,抬头看着她,眼底眸光明灭。 云裔还惊讶于她刚才那一系列的举动中,此刻回过神来就发现自己居然要仰视这小丫头了,登时瞪大了眼睛。 “你…” 她一把拍开他的手,叉腰做出一副泼妇的样子道:“别以为你长得高就了不起,本姑娘我可不怕你,哼!” 云裔瞪了她半晌,忽然笑了。 “我现在真有点可怜你那个师兄了。” “你说什么?” 她美眸里涌上怒意,“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云裔懒洋洋道:“你这么刁蛮,也亏得玉无垠受得住,倒是替这天下男人解决了一大祸害。” 他轻飘飘一闪,躲过了她怒火中烧踢过来的一脚。 “小丫头,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又不是什么君子,管那些做什么?” 她截断他的话,手中桃枝就要扔出去,手却被人握住了。 “青鸾。” 她一怔,心口乍然一痛。明明是很陌生的称呼,却如两把钢刀,跨过前世今生,跨过时空河流,重重撞击在她的心口上。一瞬间疼得她几乎神魂俱碎。她控制不住的向他倒去。 云墨脸色一变,赶紧接住她。 “青鸾,你怎么了?” 他说着,伸手就去探她的脉搏。 云裔等人也惊了惊。 她却反手扣住云墨的手腕,死死的看着他。 “你刚才叫我什么?” 云墨怔了怔,眼神黑如一团墨,低头对上她明亮深幽的眸子,那双眼睛里隐匿了很多东西,复杂得他几乎看不懂。 “青鸾…” 青鸾,青鸾… 脑子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不停的唤她,哀伤的,痛苦的,无奈的,宠溺的,无助的,绝望的…那个声音明明很模糊,语气却十分清晰的传达进她脑海里,化作无数银针利剑,刺得她全身都在痛。 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悲凉和痛楚,好似前世里有那么一个人已经刻在血脉深处,却被她遗忘了很多年,以至于如今只需那么轻轻的两个字,都能触动那些尘封的记忆,带来刻骨的疼痛。 “你叫我…青鸾?”她瞪大眼睛,眸光无神,怔怔的看着他,忽然就开始流泪。毫无预兆的,泪水一颗颗从眼眶里滑落,滴滴灼热,几乎要烫伤他的手。 他手背一颤,平静的眼眸似投下一块大石,惊起滔天巨浪。 云裔等人全都愣住了,几乎是不可置信的看着满脸悲痛无声流泪的慕容青鸾。她脸上没表情,但任何人一看就能感受到那种仿佛从灵魂深处散发出的莫大悲恸,令人看一眼都会窒息。 “我…” 她动了动唇,想要说话,忽然眼前一黑,晕倒在云墨怀里。 “青鸾。” “啊!” 楚汐忽然惊叫一声,“这些桃花…” 云墨已经将慕容青鸾打横抱起来,正准备走,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桃花树上的桃花片片凋谢,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刚才还满目妖娆的桃花林立即变成了枯木。 天女,携祥云而生,出生之时十里外花草全都枯木逢春,起死回生。 这桃花林,也是受她影响而凋谢么? 轰隆隆—— 天空咋然惊雷而起,一道闪电划过天际。刚才还晴转多云的天气忽然变得阴沉雾霭,即将大雨倾盆。 云墨不再犹豫,抬步欲走。禁渊忽然出现,二话不说,一掌对着他劈过来。他轻飘飘的躲过,云裔闪身过来,眉眼含着几分怒气。 “你做什么?” 禁渊面无表情,“宫主之令,凡是靠近小姐的男子一律杀无赦。” 云裔嘴角几不可查的抽了抽,玉无垠的占有欲还真是强。 云墨这时候冷淡的开口了,“你们宫主吩咐,是她的命摆在第一还是清白更重要?” 禁渊是玉无垠的神卫,武功高强不在主子之下,为人冷淡木讷没有感情,一心只懂得按照主子的命令行事,相当于一个听话的木偶,用来保护慕容青鸾再合适不过。 此刻闻言难得的表情有片刻停顿,宫主说了,不许让任何男人触碰小姐半分,他自然也不敢冒犯。 “让宫女带小姐回去。” 云裔脸色黑了黑,忍不住骂道:“你还真是块木头,不知道他是神医吗?真是笨。你家小姐现在这个样子,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没有性命危险,等让人抬了轿子过来再抬回去,你能保证她不出事儿?到时候你以死谢罪你家宫主也不会放过你。” 禁渊蹙了蹙眉,似乎在衡量思索什么。 云墨已经大步离去。 这一次,他没有阻拦,而是转身,跟了上去。 云裔轻笑了声,然后抬头看了眼凋谢的桃花林,眼神若有所思,微微有些叹息。 “放把火,把这里烧了吧。” 他回过头来,笑吟吟的看着楚汐和姚萱儿,道:“郡主贪玩儿,命人烧了桃花林,让两位姑娘受惊,待会儿本世子会派人送两位姑娘回府,今日之事,还望两位姑娘莫放在心上。” 他尤其强调了最后一句。 楚汐和姚萱儿不是笨蛋,自然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刚才羽仙郡主忽然晕倒,随之桃花林凋谢,天气骤变,明显非同寻常,八成和那位羽仙郡主有关,只怕还涉及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云裔这话说得客气,实际上就是警告她们,今日之事不要说出去,否者她们可能在半路就会没了性命。 贵族官宦家的女子比常人敏感许多倍,自然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当即就点头,道:“裔世子言重,是我们误闯此地才惹得郡主不快,如今郡主怕是身子不适,我等惶恐,只盼郡主安泰,自是不会怨怼在心。” 云裔满意的点点头,“来人,送楚姑娘和姚姑娘回府。” “是。” 立即就有两个暗卫无声无息出现在他身后。 楚汐和姚萱儿点了点头,默不作声的离开。 …… 且说另一边,皇后还坐在御花园中,各家千金小姐也在赏花评诗,忽然惊雷突显,人人都吓了一跳。 “怎么突然就打雷了?” “这是怎么回事?” “看样子要下雨了。” …… 议论声此起彼伏,皇后不由得皱眉,对身边的嬷嬷吩咐了声,让她安排人送这些贵族小姐出宫。又问:“绯儿呢?还没找到吗?” 话音刚落,云墨就已经抱着慕容青鸾走了出来。 她脸色一变,大步走过去。 “墨儿,绯儿她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云墨没理会那些走过来行礼的众家千金,皱眉道:“她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晕倒了,儿臣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只能将她送回去,再好好检查。” 皇后忙不迭的点头,一脸的焦急。 “那你赶快将绯儿送回锦绣阁。” 云墨点头,大步离去。 皇后脸上难掩忧色,草草吩咐了几句,然后就急匆匆的带着人去了锦绣阁。 …… 御花园这边发生的事很快就传遍了皇宫,云皇原本还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听到这个消息,也是惊了惊,立即就去了锦绣阁。 锦绣阁中。 慕容青鸾躺在床上,脸色惨白,毫无血色,似乎在做什么噩梦,额头上冷汗涔涔。 云墨坐在床边,替她探脉,眉头紧皱。 周围宫女跪了一地,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这时候,皇后带着人匆匆而来。 “墨儿,绯儿她怎么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脉象紊乱,气血不平。”云墨眼神里浮现几分疑惑,“她应该是受了刺激才昏迷不醒。” 然而令他不明白的是,她到底受了什么刺激? 似乎,从他开口叫她的名字开始,她就变得不正常。 “刺激?”皇后更担心了,“什么刺激?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母后…” 云墨收回手准备说什么,正昏迷的慕容青鸾却忽然死死的抓住了他的手,口中喃喃自语。 “别走…别离开我…” 云墨一怔,皇后显然也惊诧了下,用手去探她的额头,立即被烫得收回了手。 “好烫,绯儿发热了。” 云墨用手背探了探问题,提笔写下了药方,命人去抓药。 不多时,云皇和云裔也来了,满屋子宫女又齐声叩拜。 云皇挥了挥手,扶着欲下拜的皇后,看了眼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还死死抓着云墨的慕容青鸾,皱眉道:“她可有大碍?” 云墨原本想站起来,无奈慕容青鸾抓得紧,他只能无奈摇头。 “发热了。” 云裔在一旁道:“刚才一直都好好的,怎么就突然晕倒了?不会是练功走火入魔吧?” 皇后一听更加担心了,云墨却摇头。 “她只是发热,其他的很正常。” “那她什么时候才会醒?” “退热…” 云墨话还没说完,周嬷嬷忽然急匆匆而来,跪在地上,道:“陛下,娘娘,不好了,刚才有侍卫来禀报,梁王府的孟姑娘落入太液池中。御史台府上的方姑娘和礼部尚书府上的水姑娘被烧伤,梁王和方大人水大人已经进宫,请求觐见皇上。” 烧伤? 云裔脸色冷了下来,他前脚才吩咐人烧了那桃花林,不出一刻钟的时间,就传出水兰芝和方素娥被烧伤的消息,来得可真快。 皇后骤然回头,“你说什么?” 云皇倒是要冷静许多,“查出是何人所为吗?” “是…” 周嬷嬷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眼昏迷中的慕容青鸾,咬牙道:“据说刚才在御花园西南侧桃花林中,孟姑娘和方姑娘以及水姑娘与郡主起了争执,郡主一怒之下让人将孟小姐扔了出去,恰好就扔进了太液池。而方姑娘和水姑娘,也是被郡主所伤。不但如此,郡主还…还烧了桃花林,说是不许任何人踏入…” 云皇眉头皱了起来,皇后显然也有些诧异,回头看向慕容青鸾,神色不定。 “这…” 云墨眼神淡淡瞥过来,“死了吗?” 周嬷嬷愕然,没想到他一开口语气如此凉薄,触及他冷漠冰寒的眸子,机灵灵打了个寒颤,忙道:“孟姑娘已经被宫女救了起来,只是受了很严重的伤。方姑娘和水姑娘手臂被烧伤,太医已经过去了,现下已经没有性命之危。只是…梁王和两位大人听说此事后,请求皇上做主,严惩郡主…” “做什么主?” 云墨忽然笑了,眼神却有些森凉。 “既然人没死,难不成他们还想让郡主抵命?” 这时候,禁渊又出现了,硬邦邦的说道:“我扔的方向很准,她不可能掉入太液池,而且我也没伤她。小姐的凤凰诀连三层都没练到,索性烧物体还可以,烧人是万万不能的。” 他话说得简短,意思却很明确。 显然,这是一场阴谋,故意针对慕容青鸾的阴谋。 云皇脸色很难看,回头看了眼发热口中说着胡话的慕容青鸾,“墨儿,你好好照顾她,千万不能让她有事。” 他说着就大步离去,云裔也跟了上去。 “皇伯伯,我跟你一块去,好歹还能做个见证人。” 皇后面色有些阴暗,眼中几分无奈跟叹息,心中自然也明白,这多半是她那个兄长弄出来的事儿。 “墨儿,绯儿就交给你了,我得过去看看。” 云墨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去,才又看向慕容青鸾。 禁渊又冷硬的说:“小姐只是发热,没有性命之危,你可以放开她了。” 云墨回头看他一眼,扬了扬眉。 “你看见了,现在是她抓着我的手不放。” 禁渊紧绷着唇,显然十分不高兴。 云墨又道:“这事儿别告诉你家宫主。” 禁渊立即戒备的看着他,云墨莞尔。 “他如今分身乏术,自己的事都处理不过来,要是知道她出了事儿,定然会心烦气躁,快马加鞭回来看她。他这次回去要做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准备了这么多年,成败在此一举,万一一个不小心被人钻了空子,只怕性命难保。我想,你也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 禁渊绷着脸,他虽然不聪明,但是也不笨,知道利害轻重。宫主对小姐的感情他比谁都清楚,要是知道小姐发热昏迷不醒,宫主定然会不管不顾的跑回来。玉晶宫那帮人个个都不是好想与的,稍有不慎就前功尽弃。宫主今日所为,都是为了日后能够和小姐长相厮守。 小不忍则乱大谋。 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暗自调节气息,灵息锁住,将消息封闭。 “你不许对小姐心怀不轨。” 宫主让他保护小姐,也防止其他男子靠近小姐,他就要尽忠职守,不能让其他人觊觎小姐分毫,小姐只能嫁给宫主。 云墨觉得好笑,眸光一闪,道:“你刚才闯祸了,知不知道?” 禁渊依旧面无表情,“她自己会武,我没伤她。” 玉晶宫出来的人,那都是火眼金睛。孟月眉那点道行,怎能瞒得过禁渊的眼睛? 云墨看着他,“你是没伤她,但你却对她动手了。” “宫主说过,凡是让小姐不高兴的人,都该受到惩罚。小姐心善不欲伤人,我只是给了她一个小小的教训,没伤她分毫。” 云墨眸光微动,“现在她被人陷害,你得救她。” 禁渊还是冷着一张脸,“宫主说云太子有通天之能,别说在东越境内,便是天下九州,凡人所能及之事,就没有云太子做不到的。如今不过几个女人而已,云太子也无法帮小姐脱罪吗?” 呵呵~ 还不傻。 云墨眼中笑意微微,“我现在要照顾她,无暇分身。父皇不了解实情,我怕会出乱子,这事儿宜早不宜晚。你先去御书房,好歹是你动的手,有些事情,还是你说得比较清楚。”见他要反对,云墨又道:“你家小姐现在昏迷不醒,你难道希望她白白被人冤枉蒙受冤屈?要是让你家宫主知晓你护主不力不说,还间接的害得她没人所冤,你说会如何?” 禁渊本就不是十分聪明的人,虽然武功不一定比云墨差,但若论起心机口才,那肯定毫无疑问处于弱势。云墨这么一说,他立即权衡利弊一番,觉得云墨说得有道理。可宫主说了,让他寸步不离的保护小姐,这样离开,岂不是也违背了宫主的命令? 云墨一眼就看出他心中所想,好脾气的说道:“她现在生病了,你守在这里也没用,锦绣阁有我,没人敢动她分毫。” 禁渊想了想,小姐一直不大喜欢云墨,云墨看起来对小姐也没什么别的心思,如今小姐昏迷不醒,他不能让人冤枉欺负了小姐,便点点头。 “你不许对小姐有非分之想,她是我家宫主的未婚妻。” 云墨其实很想说,你家宫主的未婚妻可不少。不过好不容易将这个一根筋儿却难缠的禁渊支走,他才不会又自找麻烦,遂只是笑了笑,不说话。 禁渊走后,不多时,宫女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殿下,郡主的药好了。” 云墨抬头瞥了眼,“交给我,你们都下去吧。” “是。” 一屋子的宫女尽数退得干干净净。 云墨低头看着慕容青鸾抓着自己的手,目光动了动,三分无奈七分宠溺。 “青鸾。” 他手指在她身上某处轻轻一点,她皱着眉头,模模糊糊的睁开眼睛,眼神茫然。 “青鸾?” 她浑身一震,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忽然炸开,浑身血液都跟着逆流而上,呼吸开始不畅,许多陌生而灼热的感情汹涌而来。意识占据了一切,她猛然坐起来,一把抱住了云墨。 ------题外话------ 那啥,第二世算是一个小故事,但不会写得太多,下一章马上就会是一个大转折,亲们耐性看哈,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噩耗 云墨僵了一下,对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很是诧异,却听见她在无意识的喃喃自语。 “别走,别离开我,别走…” 没有一个男人能拒绝得了自己心爱女人的请求,云墨自然也不能。 他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再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抱着她,那天那种心悸的感觉重来,甚至比自上次更浓。他想要就这样抱着她,永不放手。 “好,我不走。” 尽管这样拥着她,但他知道,此刻的她毫无意识,甚至大约都不知道他是谁。 嘴角噙起一丝淡淡苦涩,“青鸾。” 她脸上全是迷茫之色,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置身何处,也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谁,只是本能的想要找一个依靠。 “嗯。” 云墨微微松开她几分,对上她迷茫的眸子,知道她大约已经被烧糊涂了,不然按照她对他的厌恶程度,是不可能允许他靠她这么近的。 佳人在怀的感觉很好,但他没忘记她生病了。 “你发热了,先把药喝了再说吧。” “发热?” 她显然还是有些不再状况之类,美丽的小脸上写满了疑惑和茫然。 云墨换了个姿势抱着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另外一只手端过小几上的药碗,用汤匙搅拌了几下。 “把药喝下很快就会退热了。” 她一闻见刺鼻的药味就皱紧了眉头,偏开头。 “我不喝。” 对她这么孩子气的动作,云墨只无奈的摇头。 “不要任性,喝完药才会好,不然你会很不舒服的。” 他十分耐性的用汤匙盛着汤药凑近她唇边喂她,“张嘴。” 她皱眉,还是不想喝。 “你要是再不喝药,我就点你的穴道,给你灌。” 他开始威胁她。 她瞪着眼睛,“你…” 趁她张嘴,他直接就将一口药喂了进去。 “咳咳…” 她呛得咳嗽起来。 他又体贴的给她拍了拍背,眼神有些纠结。他没伺候过别人喝药,也没遇到过这种状况,但见她实在难受得紧,只得将药碗放下,轻叹道:“你这样不行,如果不退热的话,你的病会越来越严重。” 她此刻脑子清醒了些,迷迷糊糊想起之前在御花园发生的事儿,歪头看着他,后知后觉想起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脸色立即变得十分难看。 “你在我房里做什么?出去。” 他笑了,“我倒是想出去,可刚才某人一直拽着我的手让我不要离开。没办法,我只能勉为其难的留下来。现在你醒了,就打算过河拆桥?” 她呆了呆,因他的话而红了脸,仍旧是不太相信他说的话。 “你胡说,我怎么可能拉着你不让你走?” 云墨凉凉的瞥她一眼,不打算和她争辩这种没营养的话题,重新端起药碗,道:“把这个喝了。” 她瞪着他,“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你不喝也没关系,一直退不了热,你就会被烧坏脑子,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瞧瞧这个样子的他,可一点没刚才体贴温柔的模样。 她咬牙,忽然皱了皱眉。 “禁渊呢?他去哪儿了?” 禁渊一直近身呆在她身边,绝不可能会离开分毫,可她没察觉到他的气息。 “他闯了祸,去给你解决麻烦去了。”他面不改色,将刚才御花园发生的事儿一字不落的告诉了她。 “什么?孟月眉溺水?方素娥和水兰芝被烧伤?她们说是我做的?”她气得咬牙切齿,脑子一个晕眩,差点又倒了下去。 云墨赶紧又抱着她,“你现在很虚弱,先把药喝了再说。” 她这次没再反抗,一把接过他手中的药碗,咕噜噜喝完了药,眉头立即皱了起来。 “好苦。” “良药苦口利于病。”他边说边摊开手心,一枚蜜饯落入她眼中。 “吃下这个就不苦了。” 她眼睛一亮,虽然不大待见他,但没必要和自己过不去,乖乖的吃了蜜饯,立即驱散了口中的苦涩,然后发现自己呆在他怀里,脸色又有些红,推开他,故意板着脸掩饰羞窘。 “男女授受不亲,你出去,让宫女来照顾我。” “宫女不懂医。” “皇宫里难道没有太医?” 他面不改色的撒谎,“你闯了这么大祸,如今孟月眉她们性命在即,宫里的太医全都去给她们诊治了,顾不上你。” 她气得咬牙,“你故意的。” 他微笑自若,眨眨眼。 “有本事你就快点好起来,正好,我也不想天天对着一个病怏怏的女人。” 她开始磨牙,忽然觉得有些委屈,眼圈微红。 “你欺负我。” 他笑意更深,“我一直都喜欢欺负你,你现在才知道吗?” 她瞪着他,说不出话来了。 他觉得她这个样子十分可爱,忍不住刮了刮她的鼻子,眼神带上了几分宠溺。 “刚喝了药好好睡一觉吧,什么都不要想,我会处理好的。” 他不容拒绝的按住她的肩,让她躺了下去,细心的给她掖了掖被子。 “你今天得罪了梁王府,他们不会放过你的,所以不要乱走,我会派人来保护你,知道了吗?” 她瘪瘪嘴,“还不是那个女人自己招惹我,我都说不喜欢她了,谁让她成天在我面前晃?”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狠狠瞪着他,“还说呢,都是因为你。” 他已经站起来,闻言挑了挑眉。 “这话从何说起?” 她恨恨道:“别给我装糊涂,她就看见你接近我,所以视我为假想敌。还有那个什么方素娥和水兰芝,她们一个个巴不得击破头颅爬上你的床,如今看见我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儿一下子成为了高高在上的郡主,还有机会接近你,她们当然看我不顺眼,巴不得除掉我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了。所以这一切都怪你,都是你惹的祸,不然我哪里会招惹那么多是非?” 他忍不住笑,眼神却有些意味深长。 “假想敌?” 她可不是什么假想敌。 慕容青鸾没注意到他神情的变化,哼了声,觉得有些累了,便道:“你赶紧走,我不想看见你。省得被其他女人知道,又以为我对你有什么想法而针对我,我可没空陪她们玩儿这种低级游戏。等师兄事情处理完了,我就离开这个鬼地方,再也不回来了。” 她说到后面,声音低了下去,很快就睡着了,所以没看见云墨因她最后一句话而幽深的眼神。 离开? 他不会让她离开的,永远都不会。 …… 慕容青鸾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巳时,醒过来的时候,云墨就坐在她身边,低头看着她。 “昨晚睡得好么?” 她呆了呆,“你怎么在这儿?” “来看你有没有好一点。”他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嗯,已经退热了,再喝两剂药就能痊愈。” 她皱眉,好像也不是很排斥他的靠近。昨晚睡了一夜,想起白天的时候在御花园发生的事儿,她不禁怪异的看着他。他不过就是唤了她的名字而已,她怎么会突然晕过去?而且还发了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哎,昨天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她从来都不会尊称他为什么太子什么殿下,直接就叫名字,云墨自己不介意,也没人纠正他。久而久之,大家也都习惯了,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云墨看了她一眼,“她们这次是集体针对你,不过由于当时我和子安都在御花园,大抵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梁王大约也知晓这次不能拿你如何,只一口咬准了你身边那个暗卫禁渊,想要拔出你的羽翼好专心对付你。” 她一下子惊坐而起,抓住他的手臂就急急问道:“他们对禁渊做了什么?” 云墨眼神落在她身上,她刚睡醒,还没换衣服,披头散发不说,身上还穿着里衣,领口微微散开,露出白皙的脖子和半截锁骨精致如玉雕。他就这么轻轻一瞥,春光尽收眼底。 偏偏某个神经大条的女人美发现自己已经春光尽泄,还抓着他的手臂,催促道:“你倒是说话啊,他们把禁渊怎么了?他们要是敢动禁渊,我就…” “你就如何?”云墨叹了口气,还是体贴的给她理了理衣襟,“这么大个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难怪人家以为你好欺负。” 她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脸色立即通红似血,朝床内移了移身体。瞪着他,“我都还没起来,你到我闺房做什么?快出去。” 他似笑非笑道:“我都进来这么大半天了,你现在才想起这个问题,是不是太晚了点?” 他总有办法让她气得跳脚却无可奈何,“你…” “好了,不逗你了。” 知道惹急了她到时候吃亏的还是自己,某个腹黑的太子殿下很懂得见好就收,道:“你放心,他没事。”他顿了顿,目光有些深,“玉晶宫的人,岂是他们想动就能动的?” “那他现在在哪儿?” “我让他去做一点事。” 她明显怀疑,“禁渊凭什么听你的话?你少糊弄我。” 他面不改色的说:“他是不会听我的吩咐,但若是为了你,就没什么不可以。” “对。”他点头,“梁王和你娘一样,都是开国功臣,只是这些年仗着自己功劳显著,就有些不可一世。梁王想将他的女儿嫁给我,这些年孟月眉得到母后默许,也可以自由出入宫廷。于是所有人都觉得,孟月眉是内定的太子妃,可我不喜欢她,更不想娶她。” 她安静的听着,云墨对孟月眉的无视是显而易见的,连她都看得出来。 “然后呢?” “然后…”他眨眨眼,漫不经心的说:“然后你进宫了,尤其是母后还这么喜欢你,甚至超过了她的亲侄女,梁王府的威信和尊贵受到了威胁。这些年梁王府势大,朝中无人敢与之争锋。渐渐的,梁王便觉得自己可以独占鳌头,什么事只要他想,就一定能做到,包括在皇宫里面为所欲为。他有这样的想法,他的女儿自然也如此。” 慕容青鸾表情冷淡,“所以为了让他的女儿坐上太子妃的位置,梁王就要不惜一切斩除所有威胁,包括我?” 云墨点头。 慕容青鸾怒了,“你没告诉他们我有未婚夫吗?谁稀罕做你的什么太子妃,傻子才喜欢被关在这个四四方方的皇宫里,一点自由都没有。什么劳什子太子妃,送给我我都不要。” 她径自发泄着,没注意到云墨因她那一长串的话而微微蹙起的眉头和有些冷淡的眼神。 “对了,你说了那么多还没告诉我禁渊到底去哪儿了?” “梁王府。” 他语气有些淡漠,比起刚才似乎疏离了些。 她下意识皱了皱眉,也没怎么在意。 “你让他去梁王府做什么?” 云墨漫不经心道:“梁王有些看不清自己的身份了,必须给点教训。”他顿了顿,有些别有意味的看她一眼。 “太子妃的位置你看不上眼,我却不想娶一个我不喜欢的女人为妻。他们这次敢在我眼皮子底下算计你,下次就敢直接逼婚。一句话,我不想再容忍梁王府了。” 她吃了一惊,“你要铲除梁王府?” 他不说话,神情淡淡而森凉,透着一股子冰寒的决绝。 慕容青鸾抿唇,“可梁王不是你舅舅吗?你对梁王府动手,不怕晴姨伤心么?” 他侧过头来看着她,似笑非笑道:“我以为你会恨死他们,可听你的口气,好像还不大乐意我为你报仇?” 她瘪瘪嘴,“我有什么不乐意的?我不过是生病了而已,等我好了,看他们还敢欺负我不。哼,再说了,有师兄在,不会让人欺负我的。” 云墨十分不喜欢从她口中听到其他男人的名字,“他现在自己分身乏术,怎么帮你?”他曼声道:“你就好好养病,其他的事儿不用管。梁王府这些年仗着皇恩,也做了不少不法之事。我让禁渊去梁王府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等证据收集齐全了,他们就没资本猖狂了。” 慕容青鸾怀疑的盯着他,“师兄说你不是很厉害么?虽然表面上你还是太子,但实际上东越已经是你的天下了,你若真想处置一个梁王还不简单?需要禁渊帮你?你手上的暗卫人才应该不少吧?” 她越说越肯定,“你不会是…想找借口把禁渊调离我身边吧?” 禁渊木讷,她可不傻。 “你想做什么?” 嗯,挺聪明的。 某人自然不会承认他别有用心的,依旧面不改色的撒谎。 “你说得对,我想要动梁王其实很容易。但禁渊既然是你的护卫,理当保护你的安全,这次却让人钻了空子陷害你,那就是他的失职。做错了事,就该受到惩罚。但他是你的人,我没权利处置,所以就只能让他将功补过了。” 她哼了声,凉凉道:“你的算盘倒是打得好,利用我的人拔出眼中钉。你独善其身,罪名倒是落在我头上了。哦我明白了,你容不下梁王府,也不想伤了晴姨的心,所以就利用我。” “我没利用你。” 他这次说得很认真,“青鸾,你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我想做什么,都不会是在基于伤害你或者利用你的基础之上。或许这里太多人视你为敌,但…”他微微一笑,“我会保护你,以后没人能动你半分。” 她呆了呆,看着他眼神一刹那似春风吹散了春花洒落春水,搅乱一池温柔,圈圈涟漪,涤荡她心弦。 突如其来的心悸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和茫然,下意识的别开了眼。 “少说这些好听的,我跟你可没什么关系,不需要你保护,等师兄回来了,自然会保护我。” 他皱眉,而后瞥见她耳根子一抹浅浅红晕,似白云褪去霞光浸染,整个天地都为那一抹红色动容。 她这是…在害羞? 他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 “母后…她不是我的亲生母亲。” 她愕然,一时之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说什么?” 他脸上笑意不变,“母后不是我的生母,他待我视如亲生,但我没必要继续容忍梁王触碰我的底线。” 她茫然的看着他,有些想问他的底线是什么,但又潜意识察觉到这个问题好像有点微妙,好像问出来了以后很多事都会随之改变,遂默然不语。 云墨一直看着她,自然将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挣扎尽收眼底,无声的笑了笑。 看来还是比较敏感。 “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你自己好好休息,我晚点再来看你。”他起身,道:“禁渊很快就会回来,你放心。” 她一直沉默,直到他一只手掀开珠帘正准备走出去的时候,她才突然道:“云墨,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脚步一顿,慢慢回头,眼底倒映着翡翠珠帘,无数金光闪烁,掩盖了眼底最真的神色。 “你觉得,我对你很好?” 她眼睫微微低垂,“我只是很奇怪,你近及冠之年却未曾娶妻纳妾,宫里的人都说你不近女色,单纯因为我爹娘的关系,好像也不足以让你对我这么‘关心’吧?当然,我是不会自作多情的认为你是为了我才打算对梁王府动手的,这次顶多算一个导火线,他们挑战了你的权威。” 她目光闪动,隐隐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 “你不会…真的喜欢上我了吧?” 话音一落,屋子里一阵沉默。 她靠在床上,有些懊悔,但是隐隐又有什么期盼,非要得到一个答案不可。 他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立在那里,微微侧身,眼睫垂下,眼底光芒明灭,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什么。那么近的距离,此刻看过去却似乎隔了千山万水,遥遥看不进他的心。 好像很多年以前,也有那么一个人用这种眼神看过她。 是谁呢? 她有些恍惚,脑海里一片空白。 “你觉得呢?” 那个声音忽然近在耳侧,她下了一跳,刚要躲,他已经按住了她的双肩,低头直直看尽她的眼睛。 他眼神像远山雾绕又像是山穷水尽,更像是即将惊涛骇浪的海面,沉沉压抑着说不出的风暴,深得几乎要将她的灵魂也跟着吸进去。 她呼吸有些不畅,不知怎的就有些心虚起来,也没了平时里的张牙舞爪,反而畏缩的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唔…” 她悠然睁大眼睛,唇上的温度告诉她自己没有出现幻觉也没有做梦,他是真的在吻她。 肺部的呼吸在减少,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浑身都没了力气。 “你…” 她终于找回了理智,想要去推开他,他却趁此机会撬开了她的唇齿,攫取她唇内更甜蜜的芬芳,并且微微倾身一压,将她压倒在床上。 她心跳加速,狠狠咬下去,咬破了他的舌头,血腥味在彼此唇内蔓延。 他并没有退出来,只是睁开了眼睛看着她。 她眼神里茫然夹着着被侵犯的愤怒和委屈,他眼神却黑得如同没有星子的夜,浓得化不开,将那些所有的情愫全都掩盖在眼底深处。 她完全被他吓住了,又惊又怒。想要怒骂,但他堵住了她的唇,她无法开口,想要扇他耳光,他却按住了她的手,她无法动弹。 这算什么? 他仗着武力就可以随便欺负她? 从来没人敢这么对她,就连师兄,也顶多是亲吻她的额头和脸颊,而且师兄很温柔,生怕会伤了她分毫。 他居然… 越想越委屈,她忍不住眼圈微红,泪水在眼中泛滥成灾。 他在心中叹息一声,从她唇上离开。 “哭什么?” 这一问就像是一个导火索,她再也忍不住的哭泣起来。 “你这个混蛋,你占我便宜,你欺负我,我讨厌你,讨厌你…” 他就看着她闹,也不安慰她也不闻言细语的哄她。他不是玉无垠,会纵容她任性无理无脑为所欲为,他也不会做任何人的替身。 欺负她么? 她不知道男人并不是所有女人都欺负的吗?换句话说,一个男人只有在十分在乎一个女人的前提下,才会想方设法的用‘欺负’这种手段来得到她的注意。 这是一种很幼稚也很劣质的手段,稍微骄傲的男人,是不屑对女人玩这种心眼儿的。 他有自己的骄傲,却还是忍不住时时逗弄她来让她记住他。 很可悲,也很可怜。 他却无可奈何。 “青鸾。” 他松开抓住她双手的手,改为将她拥在怀里。 “我该拿你如何是好?” 她怔了怔,泪水还挂在睫毛上,眼圈一片湿润,看起来无辜而可怜。 “你不是想要个答案吗?我给你了,你却又拒绝。”云墨苦笑一声,“你说,我该怎样做你才满意?” 她慢慢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你你你…” 他又叹息一声,微微离开她的身体,然后拉过她的右手,将衣袖挽起来。白皙如藕的手臂上,一点朱砂樱红似血,触目惊心。 果然。 “他竟然没碰过你么?” 其实他还是有点意外的。 十多年前他和玉无垠大战,光看玉无垠对她绣的那块手帕的在意程度就能看得出来玉无垠对她的感情有多深。那日一见,玉无垠更是对她呵护如宝,占有欲十足。 这样一个男人,对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十多年,居然都没有碰过她?这着实让他有些惊讶。 而且刚才看她的反应,明显很是生涩,应该还是第一次。 不过想来也是,她还不到十五岁,玉无垠应该是怜惜她年龄小吧。 不过既然落入他手中,他就不会再让任何人重新将她夺走。 “很惊讶吗?” 逃避从来不是他的风格,他看上了她,就一定要得到。 “最初,我自己也很惊讶。” 那天初次见到她,他脑海里立即涌现似曾相识之感。那种感觉来的很突然,也很强烈,让他在刹那间几乎无法思考,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得到她。 朋友妻不可欺,这个道理他懂。 可她不是还没嫁给玉无垠么? 老天爷安排她未曾出嫁就遇上他,这不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么?他如何能不好好把握? 那些心机手段他不想用在她身上,但他也不会坐以待毙。 只要她留在他身边,他就有机会,不是么? 他一只手撑在她耳边,一只手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和情意绵绵。这种眼神她很熟悉,师兄每次看着她的时候,就是这种眼神。好似全世界在他眼中都变成了虚无,他只看得见她的存在。 “我不想吓着你,但我也不会容忍你无视我。” 她身子一抖,控制不住的害怕起来。 平时虽然她总是不给他好脸色,甚至还经常骂他,严重的时候直接用脚踹他。但她心里清楚,那只是建立在他容忍她的基础之上。 此时他如此温柔情深,倒是让她害怕起来,反而不敢猖獗了。 “你想做什么?” 他忍不住笑,“别怕,我就算想对你做什么也不会在你生病的时候。” 她咬唇,目光不定。 “为什么?” “嗯?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她皱着眉头,“你知道我和师兄有婚约,等师兄处理好了玉晶宫的事就会来娶我…” “他的婚约不止是你。”他神色淡定,“准确的说,他和玉晶宫圣女的婚约才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你,只是他不负责任的承诺而已。当然,他不会背弃你,但他会因此伤害很多人。” 她茫然的看着他。 云墨叹息一声,终究是被保护得太好的小女孩儿,即便再是聪明,很多阴暗的事情,玉无垠一直未曾让她沾惹。 “你以为玉晶宫宫主和圣女的婚约就这么好解除?你以为八大长老当真只是摆设?玉晶宫古老而腐朽的制度已经在他们心里根深蒂固,他们是不会认可你的存在。更何况有了你娘的先例,他们更是会想方设法的杀了你以绝后患。他正是知道这点,才将你暂时安置在东越。因为玉晶宫虽然神秘强大,但向来不招惹红尘是非,所以皇宫,与你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 “你以为他去做什么?他要解除婚约,就得说服八大长老,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人灭口。” 她颤了颤,目光睁大,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云墨目光怜惜,“青鸾,很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本性良善,又聪明绝顶,只是他一直将你保护得太好,也没让你接触过玉晶宫,所以你才会对这些事一无所知。现在我告诉你,玉晶宫圣女修行比他差不了多少,八大长老个个元力高深,且认定圣女才是合格的宫主夫人。他若执意与你在一起,就得杀了八大长老和圣女,倾覆玉晶宫。然而玉晶宫有上古神石镇守,以他一人之力,即便有通天之能毁了玉晶宫,也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什么代价?”她目露惊恐,“师兄,师兄会怎么样?他们…他们把师兄怎么了?他们…” 的确如云墨所说,玉无垠将她保护得太好。那些黑暗的,充满诡谲和肮脏的事情,从未让她沾惹半分。世人对玉晶宫大多讳莫如深,不知其深浅,更别说是她了。如今听云墨这么一说,才真正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由得担忧而恐惧起来。 “不行,我要去找师兄,我要去玉晶宫…” 她说着就要坐起来,却被云墨按住双肩。 “青鸾。” “你放开我,我要去找师兄。” 她双手不停的捶打着他的胸膛,急得双目通红。 “你这个坏蛋,你放开我,放开我…” “你根本不知道玉晶宫在哪儿,你怎么去找他?” 云墨一句话让她彻底失了声,而后似想到了什么,目光一亮,道:“禁渊,对,禁渊知道,我去找禁渊。” “他不会告诉你的。” 云墨又一次阻止了她,“他既然把禁渊留给你,就不会让禁渊带你去玉晶宫涉险。” “那…那怎么办?”她慌了神,满目空洞脆弱。“师兄…我会害死师兄的,我会害死他的…师兄…你让我去找他,让我去找他,师兄不能有事,不可以有事…” 她流出了眼泪,不停的说。 “你把禁渊还给我,我要去玉晶宫,我要去找师兄。你们都是坏人,你们都欺负我,这里人人都想害我,只有师兄对我最好。你让我走,让我走…” 她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很多事情并不是不懂,只是刻意无视罢了。那些贵族少女看她的眼神大多都是不屑而暗恨在心的,不过就是因为沾了她娘的光,才一跃成为郡主罢了。 她以前不在意,因为知道这里不是她的家,只要师兄来了,她随时都会离开。东越,不过是她人生的一个小插曲,何必为那些人生气? 可当最大的依靠也即将失去,心里最深的恐惧便无限扩大,她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混蛋,云墨,你这个大混蛋,你就知道欺负我,我讨厌你,我恨你,恨你…” 他想笑,但看她哭得梨花带雨的又十分心疼,叹息了声。 “我要是真想欺负你,早就欺负了,也不用等到今日。” 她瞪圆了湿漉漉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天下所有人都敬畏他,但她就是不怕他,每次总是会被他气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她可以在他面前横行无忌,是因为潜意识觉得,他无论如何都不会把她怎么样。这种感觉很奇怪,但事实证明的确如此。知道他喜欢她,她却并不生气也好像没多少意外,只是感觉十分微妙,难以形容。 云墨已经坐了起来,低头看着她挂满泪水的脸,又去给她擦拭眼泪。 “别哭了,我刚才吓你的,他不会有事的。” 她不信,“你骗人。” “我没骗你。”他说,“玉晶宫虽然险恶,但是他准备了这么多年,必然有毕胜的把握。所以,大抵会损失惨重,但不会有性命之危。” 她抽泣着,怀疑的看着他。 “你没骗我?” “禁渊不是在你身边吗?要是他有生命危险,你以为禁渊还能呆得住?” 她想象也是,遂放下心来,随即又皱紧了眉头。 “你说,师兄要倾覆玉晶宫?那岂不是要死很多人?” 他微笑,眼神却没有半分感情。 “历来但凡政权相争,都会有血腥死伤。人间皇权如此,玉晶宫自然也如此。” 她抿唇不语,眸光有些暗沉。 云墨大抵也能猜到她在想什么,这小丫头虽然平时看着骄纵肆无忌惮,但心眼儿不坏,长这么大估计连鸡都没杀过,更别说杀人了。如今知道玉无垠为了她要杀这么多人,难免心里不好受。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沉默了半晌,她终究还是开口了。忽然觉得,眼前这个人深沉得难以想象,她根本就看不透。 他眨眨眼,微笑着说。 “因为我要和他公平竞争。” 她愕然。 “你说什么?” 他挑眉,又开始毒舌。 “你虽然武功不济,但好歹耳目灵敏吧,这么近都没听清楚,需要我再说一遍?” 她脸色发窘,呐呐的说道:“娘从小就把我许配给了师兄,我不会喜欢你的。” “话不要说得太早。”他眼神深了深,“未来的事,你我都无法预测。” 她哼了声,“你品行不端,还总是欺负我,我才不会喜欢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并不说话。半晌,转身离开。 她呆了一下,半晌没回过神来。躺在床上,脑子里一团迷糊,莫名的就想起刚才他说的那些话,脸色微微发烫。有些恼,有些不甘,又有些不平,更有些纠结和茫然。 手指不自觉的触摸自己的红唇,这里,好像还留着他的温度。 这种感觉很奇妙,有点不知所措,以及…微微窃喜和羞涩。 她咬唇,想起玉无垠。 和师兄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也很幸福,师兄宠她,她也依恋他。她以为,那就是喜欢,那就是爱。 可似乎…那并不是。 她对师兄的感情,更像是一种习惯性的依赖和毫无保留的信任。 如果她真的喜欢师兄,想嫁给师兄。那为什么,好几次,师兄想要吻她的时候,她都下意识拒绝? 可刚才,云墨,他居然… 她手指按在心口上,刚才一刹那她几乎心跳停止,然后立即又失了频率的跳动起来。 仿佛触电一样的感觉,师兄好像从未给过她。 慕容青鸾垂下眼睫,眼神里满是愧疚和自我厌恶。 不,不是这样的。 师兄对她那么好,她怎么可以背叛师兄?云墨就是个大混蛋,大坏蛋,他向来就喜欢逗弄欺负她,这次也一定是和她开玩笑。 想到这里,她更气愤了,心里还有着说不出的失落和微微疼痛。 她讨厌这种感觉。 师兄,你快点回来吧,快点回来… …… 云墨出了锦绣阁,在门口遇到了皇后,他一点都不意外,恭恭敬敬的给皇后行礼。 “母后。” 皇后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复杂,“我刚才都听见了。” 她本就出生武将世家,武功非凡,不过一墙之距,她自然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甚至在格子窗前,她已经看见了他们刚才在屋子里发生的一切。 云墨面不改色,只是淡淡的嗯了声。 皇后神情更为复杂,怕里面的慕容青鸾听见,便示意他跟上来,边走便斟酌的说道:“墨儿,你自小聪慧,心智早熟,做事有分寸。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我和你父皇都不会干预。只是绯儿她…”她顿了顿,声音微微低沉。“你要知道,她和玉无垠有婚约,你…” “母后。” 云墨淡淡打断她,浅浅一笑,眼神里似揉碎了光阴,泄出无限璀璨风华来。 “她还没嫁人。” 皇后一堵,心中也跟着一沉。 “你对绯儿…是认真的?” 云墨失笑,“母后,您觉得,儿臣是随便拿感情开玩笑的人吗?如果是那样,东宫也不会至今空无一人了。” 皇后呼吸一滞,神情更为不安。 “可绯儿她…” “母后。”云墨再次打断她,很认真的说道:“我想要她做我的妻子。” 皇后顿时一惊,看着他漆黑如夜的眸子,有片刻的恍惚。 有多久了?多久没看见过他这般慎重而决绝的眼神?这孩子天生早慧,心智早熟得让她都觉得不可思议。从小到大,他学问习武比常人快数十倍,仿佛在他眼中根本没有困难二字。只要他想,就一定会做到。所以他向来都是万事底定在胸,任何事都不需要他花费太多精力就一定会完成。 然而这一次,他却对一个女人有了那般深重的心思,甚至有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这么多年,他身边没有一个女人,更甚者他对女人似乎一点都不感兴趣。这让她有些担心,好不容易有一个女人能真正走进他的心,她本该高兴的。可这个人却是… “你…当真决定了?” “是。” 云墨语气很淡,却十分坚决。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起,我就想要她做我的妻子。” 看着皇后沉默而复杂的神情,他眸光微动,轻声道:“母后,儿臣知晓您心念家族,所以这些年对梁王府处处容忍。但如今,儿臣不想再忍了,希望您能谅解。” 刚才说那番话的时候,他就知道她在外面。 皇后叹息一声,摇摇头,神情有些凄然,也似乎终于松了口气,道:“哥哥这些年也的确太过了,这次更是…哎,罢了,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母后只有一个要求,不要让孟家绝后。” 这句话,在云墨五岁的时候她便说过。 云墨垂着眼睫,点点头。 “是。” 皇后又朝着锦绣阁看了一眼,掩住眸中神情,道:“墨儿,老实说,绯儿是千影的女儿,若她能嫁给你为妻,我自是乐见其成。毕竟比起外人,我还是放心你。可如果绯儿不愿意,你莫要强求。感情这种事,强求不来的。别到了最后,让她恨上了你,就得不偿失了。” 云墨自然听得懂她的暗示,当年他的母亲便是如此。 他微微一笑,“母后,您放心,儿臣有分寸的。” 皇后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只是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云墨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久久凝思。 “想不到你还真看上那丫头了。” 云墨转身,看向抱胸倚在朱红廊柱上的云裔,神色无波。 “白雅就要踏入帝都了,你不去接你的未婚妻,进宫做什么?” 云裔哼了声,走过来。 “哎,你当真要娶那个丫头?” “她不是什么丫头,是咱们的小师妹。”云墨好脾气的纠正他。 云裔瞪了他一眼,随即神色有些怪异。 “我就说你怎么总是和她过不去,原来目的在此啊。”他抬头瞥了眼锦绣阁三个大字,轻哼了声,“近水楼台先得月,我还以为你智商高情商为零呢,没想到还不笨。” 云墨没接话,抬步离去。 “喂,云墨。” 云裔身形一闪追上去,“玉无垠大战八大长老,如今那几个老头儿都死了,神石被他夺了下来,只要处理了那个什么圣女,他可就要来接他的心上人了。你想好了,真的要夺人之妻?” “她还没嫁人,不算他人之妻。” 云墨回答得云淡风轻。 云裔面上终于罩上了一层薄怒,“云墨,她可是千姨的女儿,你当真要毁了她?” 云墨脚步一顿,淡淡回头,神色无波。 “我娶她,如何就是毁了她?” “你…”云裔眼神复杂,隐隐有些惊异。 “你真心喜欢她?” 云墨瞥他一眼,“难道你以为我会娶一个我不喜欢的女人?” 云裔顿时住了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云墨站在原地没动,好半天才低低开口。 “通知四灵卫…” 他蠕动唇瓣,对着暗卫下了一个十分重要的命令。 “派人盯着明月殇,不能出任何意外。” “是。” …… 自那天以后,云墨天天都会来锦绣阁,皇宫上下人人都知晓他们的太子殿下对羽仙郡主情有独钟,怕是很快就会娶回东宫为太子妃了。 孟月眉上次演苦肉计却坑害了自己,如今卧病在床,听到那些传言,当场就晕了过去。 慕容青鸾如今差不多已经痊愈,听见那些流言,她都沉默不语。倒是禁渊,脸色一日比一日难看,尤其是在看见云墨的时候,恨不得将他撕成碎片。 慕容青鸾自己也有些不大想见云墨,总觉得别扭,于是通常都避着他。 梁王府最近没什么动静,据说好像朝中有人弹劾了梁王,被云皇禁足在家。帝都城外二十万大军已经被云墨彻底控制,一半的长羽卫也被云墨收了回来,交到慕容青鸾手上。 如今梁王府门可罗雀,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梁王府怕是走到富贵尽头。 对于这一切,慕容青鸾不大关心。她最近越发的心烦气躁,既盼着玉无垠来接她,又有些矛盾,好像不大想离开。 就这样又过了七日。 七天后,一个噩耗毫无预兆的传来,几乎让她当场崩溃。 她只记得,禁渊倒在她面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为宫主报仇…云墨。” 最后两个字,宛如利剑一样刺在她的心口上,她刹那间几乎要窒息。 这时候,云墨急急而来。她浑身如坠冰窖,眼神不可置信而愤恨的看着他,宛如他是她十恶不赦的仇人一般。 他心中一沉,快速走过去按住她双肩,在她发怒挣脱他之前说:“我没杀他。” ------题外话------ 那啥,原本想写一番男主和玉无垠斗智斗勇来着,但是吧,好像很多人不大想看第二世,所以我就省略了很多内容,见谅啊。嗯,第二世呢不会写太多,估计明后天就完了。接下来会写小公主,还有男女主。哦对了,有人说想看第一世。哎,其实第一世倒是有内容更可写,就是不知道该怎么穿插上去。我想想吧,总得找到一个突破口才行。嗯,就这样,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情深 月华初上,宫灯摇曳,皇宫里一片寂静。 锦绣阁中珠光璧绕,灯火朦胧,帷幔低垂后,美人静静安睡。 云墨坐在床边,低头看着她沉睡安详的容颜。 她不相信他,禁渊不会说谎。玉晶宫神卫,不伤不死,和宫主性命相连,唯有宫主死,命可丧。如今禁渊死了,就说明玉无垠也被人迫害而死。他和玉无垠心灵相通,自然知晓是谁杀了玉无垠。 若说从前她还觉得云墨和玉无垠乃心心相惜的好友,不会趁火打劫。但如今既然知晓云墨对她抱有那样的心思以后,一切就说得通了。 他杀了玉无垠,就是为了霸占她。 这个人,表面看起来温和有礼,高华无双,却没想到如此狼心狗肺卑鄙无耻。 她恨透了他,甚至为自己那日被他侵犯还心动而觉得耻辱。 她不听他任何解释,一掌就向他劈过去。虽然从小没认真习武,但凤凰诀也是会个两三层,如今震怒之下威力更甚,一掌下去若是常人必定丧命。 他没躲,生生受了她一掌,当即嘴角就溢出了鲜血。 她震了下,他立即就点了她的昏睡穴。 她只来得及说了一个‘你’字,就倒在了他怀里。 算算时间,她也已经睡了三四个时辰了,怕是该醒过来了。 “嗯…” 沉睡的美人儿嘤咛了声,慢慢睁开眼睛。 他低头看过去,“醒了?” 她一看见他胸中立即被愤怒仇恨淹没,坐起来就要对他动手。 “你这个杀人凶手,我要杀了你为师兄报仇。” 他抓住她的手,表情冷静。 “我说了,我没杀他。” 她冷笑,“事到如今,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亏得师兄如此相信你将你当做好友,你却联合那些人置他于死地。云墨,你这个禽兽不如的白眼儿狼,我恨你。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否者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定会杀你为师兄偿命。” 她气得双眼通红,胸口起伏不定,更多的是痛心和失望。 这么一个谪仙般的男子,竟然会如此的卑劣下作,枉顾了师兄的信任,也欺骗了她。 她果然还是太天真了,云墨是什么人?一国太子,自小就游走权谋诡谲之上,一心筹谋怕是就为了这天下。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心? 或许他是喜欢她,可就因为如此,才更要想方设法的得到她,不是吗? 男人,向来如此。 就如同明若玦对她娘,喜欢就要得到,哪怕是不择手段。 他被她眼中浓烈的恨意灼伤,欲脱口的解释就这样僵在了喉咙深处,再无法吐出一个字。 “他对你当真如此重要?” 开口时却问了这么个问题。 是的,他嫉妒,非常嫉妒。 为什么,他就偏偏晚了十多年才认识她?为什么,在他遇见她的时候,她的心已经被其他男人占据?甚至,都不听他的解释就给他定了罪。 因为她爱那个人么? 慕容青鸾如今恨极了他,更恨自己那日居然会因他吻她而心旌摇曳险些忘记与师兄的婚约。如今师兄也死了,他杀死了师兄,不就是想得到她么? 他以为他是谁?他想要她,她就得乖乖顺从? 心中很怒交加,此刻听闻这句话,更是如同火上浇油,她脑门一热,冲口而出就说道:“是,他是我的未婚夫,我们青梅竹马两情相悦,我就是喜欢他又怎么样?”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胸中几乎狂暴的火焰,抓着她手腕的手却下意识的收紧。 钻心的疼让她脸色白了白,却咬紧牙关死死的忍着。 没师兄宠着她,她再多的眼泪只会被眼前这个恶魔嘲笑。 师兄是这世上唯一疼惜珍爱她的人,如今他死了,她活着不能为他报仇,不如就与他一起黄泉作伴。 她就是死,也不会任这个人玷辱。 她眼中恨意决绝如此明显,几乎让他窒息。 该如何解释?此时此刻,无论怎样解释她都不会相信了吧。 她已经先入为主的给他定了罪,他的任何解释听在她耳朵里都是狡辩吧。 云墨闭了闭眼,起身走了出去。 她呆了一下,随即将玉枕扔了出去。 砰的一声,上好的玉枕被摔得粉碎。 珠帘垂落,他脚步似乎顿了顿,而后脚步不停的离开。 慕容青鸾手指紧握成拳,眼底涌上浓烈的愤怒和仇恨。 她要给师兄报仇,这是禁渊临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她不能让师兄死不瞑目。 …… 出了锦绣阁,皇后便站在门口,身后没有人跟着,廊檐下宫灯摇曳,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云墨微微一笑,“母后,您怎么来了?” 皇后看着他,微微一叹。 “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晶宫覆灭,这可谓是一件轰动整个大陆的大事,天下早已传得纷纷扬扬。而关于玉无垠之死,矛盾却直直云墨,连她都无法确认这件事的真实性。 这天底下大抵没有人真正了解云墨,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可以微笑着杀人,也可以不动声色的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若真的是他杀了玉无垠,原因又是为什么? 这么多年以来,玉晶宫存在神州大陆上是一个潜在的隐患,但与各个皇族之间却没有真正的矛盾和利益相悖。 也就是说,如果真的是云墨杀了玉无垠,便只能是因私仇。 他们有什么私仇? 皇后不由得看向他身后,偌大的锦绣阁,里面住着那个红衣绝世女子。 这世间爱恨,没人能说得清。 她如今也无法肯定,这个向来泰山崩预定而面不改色的儿子,会不会因爱生妒仇杀情敌? 而且以他的性格,如果真那样做了,根本不需要掩饰。 不为什么君子坦荡,他出事向来随心所欲,杀就杀了,没什么可以向世人解释的。 更甚者,他喜欢一个女人,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和玉无垠争。有些人生来骄傲,即便是争夺女人,也不会用这种卑鄙的手段。 也就是说,这其中很有可能有什么隐情。 云墨没说话,或许说什么都没有用。最在乎的那个人已经不想知道真相,其他人即便相信他又如何? 皇后摇摇头,又问:“绯儿怎么样了?” 云墨显得有些木然,“别去打扰她。” 皇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灯光打下来,她这才注意到云墨脸色有些不正常的白。顿时走过去,关切道:“墨儿,你受伤了?” “没事。” 心上的痛已经大过身体千百倍,还有什么可值得在意的? “可是…” 他微微一笑,“母后,时间不早了,您早些回去歇息吧,儿臣也要回宫了。” 皇后看着他,虽然看起来还是如平日里那般沉静带笑,但眼底却有深深疲倦和苍凉。 这孩子出生便是天之骄子,一生如意,从未受过如此打击,怎能不痛?他身上的伤… 她抬头看了看屋内,心中已经明了。 “如果绯儿永远也不原谅你,你该如何?” 云墨不说话。 “让她离开吧…” “不可能。” 云墨这次回答得很干脆,他抬起头来,目光沉静而坚执。 “母后,从小到大,儿臣未曾求过您什么。这一次,恳请您不要插手这件事,好么?儿臣会解决好的。” 皇后一句话堵在喉咙口,半天吐不出来。 这个孩子自小便骄傲,何曾对谁说过一个求字?如今却是为了那个女子,肯如此放下身段。若非情深入骨,何至于此? 其实她至今想不明白,云墨和慕容青鸾算起来不过才认识一个多月,何曾就如此情根深种不能自已? 她曾幻想过,云墨的妻子到底会是一个怎样的人?温和大度的?聪明绝顶的?还是端庄沉静的大家闺秀? 想来想去,总觉得这些古板恪守礼教看起来完美实则有些木讷的女子都无法配得上她这近乎完美的儿子。打从知晓他对慕容青鸾有了那样的心思后,她也仔细想了想。那孩子看起来既没有大家闺秀的贤淑温雅,也丝毫不懂得礼仪规矩,行事不拘一格,嫉恶如仇。最关键的是,她一点都不害怕云墨。 这样的女子,看起来处处不及贵族门阀的千金闺秀,但又处处胜过那些女子千百倍。 她和云墨站在一起,当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正如云墨所说,千影的女儿,嫁给谁她终究都不放心,倒不如嫁给自己儿子,最起码自己会对她视如亲生女儿。 可没曾想,竟然出了这些事儿。 无声的叹了口气。 “罢了,你自小就是个心思重的,我和你父皇也不想跟插手你的事。绯儿那个性子,只怕是不会给你好脸色。这段时间你就不要见她了,省得他对你越加敌视。” 云墨没吭声。 皇后无奈,转身离去。 月色下沉,夜,越来越浓重。 云墨回到了东宫,暗卫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道:“属下办事不利,请殿下责罚。” 云墨站在窗前,神情无波。 “说。” 他声音很平淡,几乎没有丝毫波澜。但身后的黑衣人却听出了森凉而入骨的冰寒杀意。心中跟着一震,面色也苍白了几分。 “谨遵殿下吩咐,四大灵卫除却朱雀以外,全都候命赶往长瀚大海,等着玉晶宫宫主出来,以便接应。玉晶宫倾覆,宫人以及八大长老无一幸免,圣女为宫主所杀。玉公子出来的时候已经受了重伤,他好像有些神志不清,像是被人施了什么咒法。属下猜想,应该是在最后与圣女的决战之中他体力不支而受了严重的内伤,后又遇到了高手,被下了咒,短时间麻痹了神经。刚出了海面就对三灵卫大开杀戒,三灵卫遵照殿下的吩咐,并未下杀手。但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很多高手,齐齐围攻玉公子。白虎等人既要应付暗杀,又要护着玉公子,三方厮杀就有些失去控制。最后混战之中,玉公子他…” 剩下的话他没有说完,意思却很明确。 云墨微阖了眸子,“明月殇呢?” “南陵那边的探子来报,他前段时间去了九华山。” 九华山。 云墨眼神漆黑,入骨的寒凉在眼底蔓延。 玉无垠纵然是重伤,这天底下能给他下咒的人也屈指可数。 九华山距离长瀚大海不过两百离,一日功夫也就到了。 他只怕早就已经潜入了玉晶宫中,在玉无垠力竭之时趁机给他下了咒让他神智昏乱才会不分敌我大开杀戒。 这一次他本该亲自去的,但帝都梁王伺机而动,随时都有可能对她动手,他不放心,只能守在她身边。 到底,是不该心存侥幸的。 自从和青鸾表明心迹以后,宫中流言满天飞,禁渊怎么可能不告诉玉无垠?玉无垠心急之下定然怒火中烧想早日归来,最后只怕是破釜沉舟才会深受重伤。 算起来明月殇和他算是师出同门,彼此武功相似。玉无垠神智昏乱之下早已分不清对他下咒的人是谁,出来又看见白虎等人,自然会以为是他派去的杀手。 临终之时愤然传递消息给了禁渊,实则是告诫青鸾,不要轻易相信他,趁早离开。 而禁渊,却无法容忍自己的主子冤死,才给了青鸾那样的提示。 当初选择对她坦白,除了刚好她那样问了,他不想错过这样一个机会。更多的,也有他自己的私心。他不想把她还给玉无垠,玉无垠知道以后会如何,他大抵也能猜到。只是他了解玉无垠的实力,准备了那么多年,又岂会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 但,到底人算不如天算。 他错算了玉无垠对她在乎的程度,错算了人心。 说到底,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她恨他,是应该的。 解释什么?有些理由根本就只是借口。别说她不相信,就连说服他自己都难。谁会相信他不计前嫌不惜派出自己培养多年的灵卫去救一个情敌? 他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底一片冰寒肃杀。 南陵,明月殇,玉佛山,颜家。 终究,是要有一个了断的。 “通知朱雀。”他清声开口,语气淡漠而决断,“控制颜如玉,让白虎他们带领手下所有人马去玉佛山,七日之内。” 他目光里注入了一道决绝之色,残忍而肃杀。 “我要让玉佛山倾覆,我要让颜家从此不复存在。” 暗卫一震,铿然道:“是。” …… 慕容青鸾呆呆的坐在床上,看着窗外黑沉的夜色,怔怔的流下眼泪。 师兄… 她闭了闭眼,忽然听见有脚步声响起,她骤然睁开眸子,凌厉的看向外面。 两个宫女妆扮的女子走了进来,对着她恭敬的福身。 “奴婢秋松,秋兰,参见郡主。” 她眯了眯眼,虽然这宫中宫女成千上万,她见过的没几个,但这两个宫女不一般,她们脚步虚浮身体轻盈,显然是高手。 她双手紧握成拳,眼神里迸发出浓浓的恨意。 云墨,一定是他。 他派人来监视她。 可就算知道她又能如何?如今她寄人篱下,这宫里全都是云墨的人,她又打不过他,除了隐忍还能如何? 她低垂着眼睫,将恨意掩盖在眼底。 等着吧,总有一天,她会给师兄报仇的。 “我累了,想休息了,你们都出去。” “是。” 没有任何反抗,秋松和秋兰立即退了出去。 她有点讶异,随即嘴角勾起淡淡的讽刺。 以为这样就能抹杀他杀了师兄的事实么? 云墨,你也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 她深吸一口气,躺在床上,思索着该如何报仇。 如今她势单力薄,武功不济,如何在这深宫之中杀了云墨?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困意袭来,她慢慢睡了过去。她做了一个梦,梦中一片白雾,她不停的呼唤,想要找到出口,却只能无力的哭泣。有人在唤她,然后抱住了她的双肩。她浑身一抖,回头看见那人的脸,胸中立即被恨意覆满,控制不住的对他出手。他不躲,只是用那般深沉而微微忧伤的眸子看着她。 她被他眼中浓烈的情愫所惊,一时之间竟有些呆滞。 他却突然低头,攫住了她的唇。 “不要——” 她猛然惊醒,头顶是淡蓝色纱帐,空气中漂浮着淡淡沉香味,驱散了冰冷。 “醒了?” 熟悉而温润的声音响起,她浑身一颤,猝然抬头,看见纱帐外他静静坐着,垂眼看着她的神情认真而温暖。不知道是窗外淡淡的晨光亦或者是屋内璧墙上的明珠光芒折射而下,照在他脸上,那般如玉般的侧脸如上帝精心雕刻,像美玉一般让人叹为观止。而那张脸上镶嵌着的五官,更是精致得让人惊艳而窒息。 就是这样一张脸,却让她无比的憎恶。 积压的愤怒和仇恨顷刻爆发,她抬手就要劈过去,他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用那般底定而深沉的目光看着她。 “放开我,你这个禽兽,放开我…” 她努力挣扎,不甘心的用另外一只手去打他,他不躲,抓住她手腕的手却没有松开。一直等到她打累了,没力气了,才软了下来,依旧恨恨的看着他。 “够了么?” 他轻轻说,面色一如既往的沉静。 刚稍微发泄一点的怒火又被他这云淡风轻的两个字激了起来。 够? 怎么够? 一条人命,他以为就这么算了? 她咬牙,目光里的恨意如浓浓火山,要将他顷刻烧毁。 “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否则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为师兄报仇。” 他面色不变,竟轻轻的笑起来。 “那也得等你练好武功再说。以你现在的道行,就算再过十年也杀不了我。” 她眼神里几乎要喷出刀子来,他不以为意,笑容依旧柔和。 “你要是真想杀我,其实有一个十分有效又快速的办法。” 她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云墨也不在意,曼声道:“你知道我喜欢你,这便是你最好的武器。” 她立即冷笑,让她对他用美人计?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不过就是想趁机占有她而已。 云墨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解释。早在她认定是他杀了玉无垠的时候,他的任何解释都已经没有必要。 这世间有些是非黑白公理正义,都是由人在操控。总有一天,他会让她看清事情真相。 “就算你要找我报仇,前提是你得好好活着。”他说,“你前段时间得罪了梁王,他不会放过你,所以最近你在宫里不能乱走动。你可以恨我,但不能因此而迁怒父皇母后。我做的事,和他们无关。” 她抿着唇,冷冷的看着他。 他松开抓着她的手,道:“就算是犯人,你也得给他申辩的机会不是吗?” 她目光含冰,死死的瞪着他。 他不是犯人,他已经是死囚。 仿佛看穿了她心中所想,他又笑了笑。她讨厌他这样无所谓的笑意,却看不懂他眼底隐藏着的痛和受伤。 “两个月,只需要两个月,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说完就站了起来,转身向外走,忽然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道:“你该知道,无论如何,我不会伤你。所以你要报仇,机会多得是,不在乎这两个月时间吧?” 为何不在乎? 她手指握得咯吱咯吱作响,这世上怎么可以有这样无耻的人?他杀了她的未婚夫,她报不了仇,还得被他囚禁,日日呆在仇人身边强颜欢笑? 可能么? 简直是贻笑大方。 “你今日不杀我,早晚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好。” 他突然转身,低头看着她的眼神幽深如夜,似乎隐含几分笑意和看不懂的深沉。 “那我也告诉你,如果我死了,你就得和我一起死。” 她嗤笑,他是太子,若她真杀了他,不用他说,整个东越的百姓一人一口唾沫就会把她淹死。 可那又如何?师兄因她而死,她本就该去向师兄赎罪。 死又何妨? 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云墨又漫不经心的笑了。 “忘了告诉你,你若死了,得和我葬在一起,然后和我一起轮回转世。生生世世,都只能做我的女人。” 她愤然等着他,又惊又骇,却丝毫不怀疑他的话。虽然他们认识不久,她甚至不足够了解他,但至少她知道,这个人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情,便是天王老子也改变不了。他若要她和他葬在一起,就没人能阻止。 即便是死了,他也要拉着她一起。 这就是他所谓的喜欢,他所谓的爱? 得不到就一起死? 心中升起无尽的哀凉和嘲讽。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来东越。不,她不该认识眼前这个人。他不是人,是魔鬼。 她脸上的悲绝不愤凄凉如此明显,浓烈得他想忽视都难。 心口阵阵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突然转身,脚步不停的往外走。再待下去,他不保证自己还能不能保持理智做出伤害她的事。 皇宫还是如往常一般富丽堂皇,宫墙依旧四四方方,抬头依旧是那般狭窄的天空。 从这里眺望而去,一眼就能看见他的东宫。而身后,是她的锦绣阁。 如此近的距离,却又似隔了千山万水,如此遥远。 就如同,他和她。 十五年有多长? 五千四百多个日日夜夜。 一个多月的时间有多短? 不过四十五天而已。 相差一百多倍的距离。 真的,好长好长。 他需要多少年,才能跨越十几年的岁月鸿沟? “殿下。” 秋松和秋兰站在他身后不远处,恭敬的行礼。 他没回头,只是道:“好好照顾她,不要限制她的自由和行动。” “是。” 他抬步离去,背影在华丽宫闱下被晨光拉出浅浅的影子打在地面上,孤寂而落寞。 秋松和秋兰对视一眼,各自在彼此眼中看见了无奈。 “姐,我看殿下这样子,是真的对郡主上了心。” 秋松摇摇头,“这还用你说?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只是郡主她…” 秋兰也很无奈,小声嘀咕道:“殿下这么好,天底下不知道多少女人仰慕殿下而不得。可郡主却偏偏对殿下无动于衷…” “你小声点。” 秋松小声叮嘱,“被郡主听见了仔细你的皮。” 秋兰吐了吐舌头,走了进去。 …… 慕容青鸾还坐在床榻上,神色微微苍白和茫然,隐约几分哀弱疼痛。整个人像秋风中飘零的落叶,仿佛顷刻间就要零碎成尘。 秋松秋兰走进来看见的便是这样一幕,两人都有些唏嘘。 这世间爱恨仇怨,谁是谁非,当真说不得清楚。 “郡主。” 慕容青鸾立即醒神,愤怒而警戒的盯着两人。 “出去。” 秋松动了动唇,斟酌着说道:“郡主,殿下他…” “出去。” 她声音蓦然提高,两个字仿佛从牙齿缝里咬碎而出,字字凌厉如剑锋,刺破这一日晨光如琉璃碎裂。 秋松一噎,拉住面色微微不愤想说什么的秋兰,低头退了出去。 一走出内殿,秋兰就甩开秋松的手,微微愤然道:“姐,你拉我做什么?” 秋松叹了一声,“我知道你为殿下不平,可这种事不是你我能置喙评论的。你没看见殿下身上的伤么?那是出自郡主的手。咱们殿下是什么人?普天之下有几个人能伤得了他?以郡主的武功,能在殿下手上过十招便已经是奇迹,如今却在郡主手上吃了亏,这说明什么?说明殿下将郡主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秋兰呆了呆,秋松又道:“咱们是奉命来伺候郡主的,不是来教导郡主和干涉殿下的私事。若惹得郡主不快,你就当心自己的小命保不保得住吧。” 秋兰脸色白了白,而后抿唇道:“殿下对郡主这般情深意重,郡主却…” 秋兰又叹了一声,眉目淡淡哀戚。 “郡主也是可怜人,自幼就丧母丧父。如今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也死了,她心灰意冷对殿下蒙生恨意也是人之常情。殿下如此纵容郡主,便是知晓郡主若不将心中积怨发泄出来,迟早会把自己逼疯,所以殿下才宁愿自伤于郡主之手。” 秋兰也叹道:“从不曾知晓,殿下也是如此情深之人。” 秋松笑了一下,眼中感慨万千。 “只要遇着了那个人,再是凉薄冷血的人也可以情深意重。”她目光眺望远方,喃喃道:“郡主,就是殿下的情劫啊。” == 自那以后,云墨依旧日日来锦绣阁,慕容青鸾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暗杀下毒什么的更是家常便饭,不过这些小把戏在云墨眼中并不算什么。他可以面不改色的吞下她给的毒药,转眼又对她笑眯眯的评价说,这次练的毒比上次更精进了些。 她一口气憋在胸口无处发泄,端着滚烫的茶水就朝他泼过去。他轻轻巧巧的抓住她的手腕,茶杯接过去茶水转眼冷却。他一口喝下,还对她温柔的说:“虽然你沏茶的技术不怎么样,但还勉强可以入口。” 她用花瓶砸他,拔下簪子刺他,甚至连束缚床帐的金钩也被她当做杀人武器,全都往他身上招呼而去。 久而久之,那仿佛已经是一种习惯。 他没有下令将她屋子里的利器全都收起来,下一次见面她还是想方设法的杀他。 宫里到处都是守卫,偏偏就她的锦绣阁一个守卫都没有。但她知晓,在她看不见的角落,暗卫步步防哨。整个皇宫被保护得最密不透风的,恐怕就是她的锦绣阁了。 那些暗卫全都是他的人,每天在锦绣阁发生的事自然不会传出去。云皇和皇后大抵也能知道他们两人相处的情况,皇后让云墨短时间内不要去锦绣阁,但他自个儿愿意受人家的冷刀子,皇后也没办法。 慕容青鸾不是笨蛋,她也知晓自己这么胡闹还能活得好好的,不外乎就是云墨宠着护着她而已。可她为什么要感恩?这个人杀了她的未婚夫,就妄图用这么点小恩小惠来收买她么? 他休想。 只是经过无数次和云墨的交锋以后,她学聪明了许多,知道自己武功不济,不能和他硬碰硬,便日日呆在锦绣阁中练武。娘的凤凰诀高深莫测,若她能神功大成,不怕杀不了云墨。 这一日,她如往常一般在寝宫内练功,云墨疾步走进来。她立即睁开眼睛,防备的看着他。 知道这个人对她的心思以后,她总是对他处处防备。杀不了他,也不能让他占了便宜去。 云墨站在距离她三步之外,眉目沉静,面色祥和。 “待会儿随我出宫。” 她下意识反驳,“不去。” 这些日子以来,他已经见惯了她的冷脸色,也不在意。 “你整日未曾踏出锦绣阁半步,大约不知朝中之事。”他上前两步,她立即翻身下床,满眼的警戒。 他目光落在她紧握的右手上,目光平和,淡淡道:“三日前我奏请父皇将梁王贬斥禾州,远离帝都,孟氏一族虽不得往日富贵荣耀,但得以全族保全。然梁王不甘,出京后立即联络旧部造反。母后为此事怒急攻心,卧床不起。如今我已控制了他的大军,如今将他关押在青州。但此事事关重大,我必须亲自前去审讯。你一个人在皇宫不安全,必须和我一起去青州。” 她讥诮道:“少在这里假惺惺。你不过就是担心自己走了以后我会趁机刺杀你父皇母后罢了,何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他面不改色,“第一,宫中守卫森严,你无法靠近父皇母后。第二,你的目标是我。一旦父皇母后有个万一,你必死无疑。在没有杀了我之前,你不会那么愚蠢的引火**。第三,你多少会顾及千姨和母后的姐妹之情,不会迁怒之。” 她抿唇,只觉得心里憋着一团火。 没错,他是不会对云皇和皇后如何。这个人如此精明,如此理智冷静又智慧冠绝,将她看得那般清楚明了。 他说的那三点,的确是她的顾虑。 她恨,恨自己如今的无能为力,恨他如此了解她。恨他明明知晓自己要杀他却依旧把她留在身边日日看着她如跳梁小丑般不自量力的撞得头破血流,转头来又笑嘻嘻的来给她舔舐伤口。 她甚至恨他对她的纵容和柔情。 她宁愿他一刀杀了她。 凭什么?他凭什么在杀了她的未婚夫以后还能对她笑得那般温柔? 他的命是金子做的,别人的命就卑贱如泥吗? 她垂下眼睫,半晌抬头对他微微一笑。 “好。” 这是自从师兄死后她第一次对他笑,或者说,这是相遇以来,她第一次笑得那样温和沉静。仿佛暴风雨前的天空,有一种压抑和沉静的决绝。 他微微恍惚,又轻轻笑起来。 她是想着在路上方便刺杀他吧。 …… 午时过后,她便随云墨先去见了云皇,云皇看着她的眼神十分耐人寻味,最后终究无奈摇头,任他们离去。 云墨牵着她的手,她用力挣扎,却无果,只得狠狠瞪着他,不吭声。 在宫门口的时候,遇到了云裔。 他负手而立,看见出宫的轿辇。明黄纱帐垂下,遮不住轿辇中眉目如画的少男少女。 这样看着,他们两人倒是极为般配。 云裔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你这出一趟远门还带着美人在侧,当真是快活得很啊。” 话音未落,迎面嗖的一声,暗器袭来。 他伸手抓住,摊开在手心,却是一颗夜明珠。 轿辇内传来慕容青鸾清冷的声音,“再乱说话小心我一把火把你烧成灰。” 云裔把玩着手中价值不菲的夜明珠,“小丫头,道行不济呢,就不要说大话,小心闪了舌头。” “你——” 她怒极就要下轿,云墨一拉拉住她的手臂。 “青鸾。” 她愤然甩开他,“别碰我…” 最后一个字梗在喉咙口,她身体一软,倒在了云墨怀里。 云裔远远的瞧着,眼神深沉而叹息,向前走了两步。 “你当真要带她一起去?” 云墨低头看着昏睡过去的慕容青鸾,眉眼不抬。 “放心,我会敢在你和白雅成亲前回来。” 云裔眉间微动,欲言又止。 云墨抬头对他微微一笑,“母后凤体抱恙,就劳烦你多多照看了。” 云裔终于忍不住道:“我不和你废话,云墨,你老实告诉我,你到底将她置于何地?” “置于我心。”云墨毫不退避,一言落不顾云裔有些怔愣的眼神,继续道:“此一生,唯有一妻。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云裔几乎是不可置信却又并几分了然的看着他,“如果她不愿意呢?” “那就等到她愿意为止。” “等?”云裔嗤笑,“你能等多久?她现在视你为仇敌,只怕你还没等到那一天,你们二人已经一死一伤,或者同归于尽。” 纱帐在风中起起伏伏,遮住他眉眼一霎遥远。良久,他轻轻一笑,忽然道:“子安,你说,十五年和一辈子,哪个更长久?” 云裔愣了一下,又听他说。 “我用三十年的时间来等,你说够不够?” 云裔瞪大了眼睛,一句‘你疯了’在触及他微笑而墨黑的眸子时慢慢的戛然而止,慢慢吞咽腹中。 他目光微赚,落在安静躺在云墨怀里的慕容青鸾身上。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这丫头如此安静的时候,她平时张牙舞爪活泼好动,活得肆意而潇洒。不过短短几日的功夫,眉间却已陇上淡淡苍凉和疲倦。 这还是初见之时那个不可一世的少女么? 玉无垠的死给她的打击如此之大,说明那个人已经在她心里根深蒂固。 活人,是永远争不过死人的。 云墨,你这是何苦?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支花? 心中千言万语,却一句也说不出来,只得久久凝望。 风纱起伏,淡淡的香从轿辇中飘出来,悠远而深沉。 “若三十年以后呢?她还是不嫁你,你当如何?” 云墨的声音轻而浅,一字一句却似海底礁石研磨而过,字字精而沉。 “那麻烦你,将我和她葬在一起。” 云裔悠然睁大眼睛,甚至带了几分惊骇的看着他。 云墨波澜不惊,曼声道:“我若用双倍的时间都无法走进她的心,这一生或许也就这样了。既然她生不能做我的妻,那么,死,便只能葬在我身边。她转世,我便随他一起。她若成为孤魂,我便守着她便是。生生世世,我再不许她逃离我半分。” 他看着云裔震惊得呆滞的容颜,微微一笑。 “子安,你知道情丝入骨是什么滋味吗?你知道爱而不得的悲凉吗?你知道相思断肠的绝望吗?” 云裔怔怔的看着他。 风起,明黄色的纱帐起伏波动得更大了,云墨隐在纱帐后的容颜也明明灭灭,愈发看不清晰。 “不要问我为什么,自从遇见她开始我就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因为没必要。我只是,将一个人放在了心底,如此而已。” 只是将一个人放在了心底,如此而已。 车轮碾过地砖,咕噜咕噜的声音响彻在耳边,随风远去。 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云裔才抬起头来,看着车队前的华丽轿辇,神情微微恍惚。 刚才那一瞬间,他忽然就想起了白雅。 这些年他遇见许多女子,大多矫揉造作亦或者自命清高不可一世,再者就是刁蛮任性狠毒跋扈等等。只有白雅,那般沉静而美丽,那般温柔又聪慧。 他欣赏她,并因这难得的心情而想珍惜她,于是便毫不犹豫的答应要娶她为妻。 他将小雅放在了心中,以为这便是情深。而如今看着云墨,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不懂得什么是真正的爱。 情丝入骨… 他对小雅…到底只是欣赏怜惜,还是…心动? 他猛然闭上眼睛,不要去想了,也不能去想。 小雅如今已经住在驿馆,再过三个月他们就要成亲,他不可以负她,不可以… …… 出城以后,云墨低头看着怀中的女子,嘴角微微上扬。 “还不想醒来么?” 她悠然睁开眼睛,就势将他扑倒在坐榻上,指尖银针毫不犹豫的扎向他的太阳穴。 ------题外话------ 阔别两天,终于回来了,呼呼,第二世应该快完了。我加快速度,尽快把这一世写完就写醒来后的男主和女主,么么哒 另外,推荐新文《重生侯门之嫡妃有毒》http://。/info/722701。html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倾国 阳光洒下来,尖锐而森冷的光格外刺眼。只要没入他的太阳穴,就算大罗神仙下凡,也无药可救。 她眸光决绝,毫不犹豫的扎下去。 他被她压在身下,一只手却依旧搂着她的腰,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 银针距离他的太阳穴,只有半寸距离。 外面侍卫和隐藏在暗处的隐卫没有丝毫动作,仿佛已经料定他们的主子不会有任何危险。 她咬牙看着近在咫尺的笑脸,恨不得将这张脸给划烂。 “放开我。” 云墨轻叹一声,手指微微一用力,她指尖的银针立即掉落在地。然后一个天旋地转,将她压在了地上,两人的姿势一下子天翻地覆。 她脸色而立即就白了。 “你要做什么?” 他望着她愤怒而惊惶的脸,道:“孤男寡女,你说我想要什么?” 她脸色更白了,身子微微颤抖起来么,仍旧咬牙色厉内荏的怒吼:“放开我,云墨,你要是敢碰我,我…” “你如何?” 他挑眉,忽然眼神有些暗淡,一只手温柔的抚上她的脸,看着她眼底蔓延着无边无际的恐惧。 她在怕他。 从前天不怕地不怕尤其不怕他的少女,此刻对他露出近乎绝望的惊恐。 他苦笑,轻轻道:“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她咬着下唇,依旧防备而惊惧的看着他。 他扶着她坐起来,靠在自己怀里,柔声安慰。 “别怕,你不愿意,我不会强迫你的。” 她还是在颤抖,却没有像从前那样他一靠近就开始剧烈的挣扎。 良久,她沉静而淡漠的说:“你杀了我吧。” 他一顿,眼神里翻覆着浪卷,而后用手指挑起她精致的下巴,看尽她眼底深处。 “杀不了我,就想要以死来逃避我么?”他轻笑,笑出几分凉薄。“青鸾,你怎么可以这么狠?” 狠?她能狠得过他么? 她垂眸冷笑,不说话。 他目光沉沉的落在她脸上,忽然一笑。 “我不会杀你,也不会让任何人动你分毫。你若不想被我封印武功日日关起来,就不要做出任何伤害自己的事。” 她猝然抬头,恨恨看着他。 他怎么可以用这样云淡风轻的语气说着威胁她的话?他怎么可以? “还有…”他对她的恨意视若无睹,继续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若死了,我便让全天下人为你陪葬。”他轻轻一笑,眼神依旧如水般温柔,说出的话却如雪山冰雪,冷得刺骨。 “我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如果你不相信,可以试一试。” 她浑身一抖,一把拍开他的手,冷冷道:“天下人与我何干?你想杀就杀,犯不着那我做伐。” 反正她已经没有亲人,其他人的死活,关她什么事? 他又轻笑了声,早已看透她伪装的冷漠。 不置可否。 “青鸾。” 他向后靠了靠,似乎有些疲倦的闭上眼睛。 “我没有杀他。” 终究还是无法承受她浓烈的恨意,他轻轻说:“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看清楚真相。” 她冷笑,“牢狱中的犯人都说自己无罪。” 云墨盯着她,忽然笑了声,眼底深处却满满的无奈和深深哀凉。 “青鸾,你在自欺欺人。” 她哼了声,不说话。 他也不在意她的冷漠,继续道:“我没杀他的理由。” 她立即愤然相望,神情仇恨而痛苦。 他看她一眼,道:“是,我是想得到你,你觉得我是因为这个才要杀他灭口的么?” 她还是不说话,表情明明白白写着不屑和质问。 云墨又笑了下,眼神里翻覆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你认定我是想得到你而杀他,那么你在皇宫住了这么久,为何我都没动你半分?” 她冷笑连连,“你们这些天之骄子不都是自持身份自命清高么?你们这种人,向来就是要什么有什么,大概从不知道什么是拒绝什么是不可得什么事失败吧。尤其是你,成名太早,而且还和师兄齐名,你自然不愿意输给他。人人都敬你惧你,天下女人都仰慕你恨不得爬上你的床,就我对你不理不睬不屑一顾,你自然心里不平衡。” 她抬起下巴,用一种鄙夷的语气说道:“你不就是想征服我,想得到我的心罢了。对于你们这种人来说,没什么比你们的自尊骄傲更重要。女人算什么?凭你的身份和威望,天下女人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何必在我身上浪费功夫?不过就是不甘心罢了。” 他定定的看着她,眼神里有某种亮光缓缓升起,半晌轻笑一声,竟是分外愉悦。 “这还是你第一次对我说这么多话。” 她一噎,首次没有反驳他,而是偏头看向外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云墨微阖了眼睛,又轻轻道:“你在强迫自己恨我。” 她浑身一颤,回头冷怒而愤恨的看着他,企图掩饰眼底一刹那的慌乱和茫然。 云墨微微一笑,神色几分叹息和无奈。 “其实你潜意识是相信我的,是吗?” “你闭嘴。” 她突然大声打断他的话,情绪显得有些激动,像是被戳穿了心事而心虚的模样。 云墨沉静的看着她,待她自己安静下来,眼神又蒙上了凄楚和荒凉,喃喃自语道:“你杀了师兄,我要报仇,报仇…” 她一直重复的念叨着,好像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提醒自己一般。 云墨再也忍不住的扳过她的双肩,沉沉的看着她。 “青鸾,为什么?” 她挣扎,“你放开我,放开我…” 云墨神情有些晦暗,抓着她的肩膀没有松开,眼神里莫名的多了几分痛楚。 “青鸾,为何独独对我残忍?你可以相信任何人,为何不愿意相信我?就因为我喜欢你?是不是字啊你眼里,除了玉无垠,天下男人都不应该对你有任何非分之想,否则就是罪大恶极?” 她浑身一颤,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神情几分茫然几分哀弱,并几分痛苦挣扎。 云墨这次没有不忍,仿佛非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一般。 “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 凤君华从记忆的河流走出来,抬头看躺在身边的云墨。仿佛有感应一般,他回过头来看着她,眼神底定如深渊,那般深切而深沉的看着她,仿佛要用这种眼神穿透曾经他们之间的所有隔阂和沟壑。再化为青丝棉絮,一根根将她缠绕入心,生生世世,割不断也斩不掉。 她忽然笑了,眼神里却深深悲切和歉疚。 他说得对,其实她心底明白,他没有杀师兄。很简单,他明知道禁渊在她身边,明知道若他亲自动手杀了玉无垠,她定然会恨他。他那么聪明那么善于算计人心,如何会猜不透这一点?即便他喜欢她想要得到她,但他有自己的骄傲和自尊,不会用这种卑鄙的手段杀人灭口。 而且这种事情,他可以做得光明磊落。就如同他对她说,可以和玉无垠公平竞争。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而她之所以那么恨,其实还是缘于她自己。 得知师兄惨死,而他就是侩子手之时,她只觉得天崩地裂,浑身血液都凝结成了冰块。有对师兄突然离世的莫大哀痛和绝望,还有她一直不敢承认也不敢面对的,她不相信是他所为。因为就在不久前,她才发现自己似乎对他产生了一种对师兄都不曾有过的心动情愫。 他怎么可以如此伤她的心? 她沉静在这样自我挣扎痛苦的大网里不可自拔,她无法接受师兄的离世也无法接受自己对师兄的精神背叛,更无法接受他的欺骗。 所以她需要找到一个发泄点。 她恨,只有让自己的心装满了恨,才能忘记那些隐约的心动和背叛。 她那么痛,凭什么他可以那样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就了解所有爱恨恩怨? 说白了,其实她最恨的,还是她自己。 师兄死了,她却对杀死师兄的仇人心动,怎么可以?她让师兄情何以堪?所以不可以,她对这个人所有的感情,无论是心动也好喜欢也罢,都不该存在。 所以她要将这一切摒弃,只化作了满满的仇恨。 她不听他的解释,因为她怕自己心软,怕自己会陷入他的温柔陷阱里不可自拔。 就因为她的自私,让他蒙受了那么多年的冤屈。 那几个月,她用尽各种手段来杀他。其实她知道,她根本杀不了他,不过是在寻找一个麻木的借口而已。有时候她在想,杀不了他,就让他杀了自己吧。自己没有能力报仇,但自己努力了,下了九泉,也能给师兄一个交代。 瞧瞧,她多冷血啊。 心中每每划过这个念头的时候,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她一直误解了对师兄的感情。 青梅弄竹马,两小无猜,不过是她年少懵懂的梦境罢了。到头来梦碎了,她什么也没有。 可她怎能接受这样残忍的事实?师兄为了她覆灭玉晶宫,师兄是为她而死。可她却发现自己对师兄竟没有半点男女情愫,她如何对得起师兄的一番深情? 不,绝对不可以。 她用仇恨来麻木自己,无数次警告自己不可以为他沉沦,她甚至希望他因她的冷漠知难而退。 可是… 她苦笑。 他还没知难而退,她却已经无法自拔了。 “云墨。” 她轻轻的说,“对不起。” 迟来的道歉,跨越了生死和前世今生的距离,如今才对他说出口。 他没反应,依旧那般静静而深深的看着她。半晌才问:“为什么说对不起?” “我…”她目光里含了泪水,千言万语堵在喉间,似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将她的喉咙掐住,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我…” “嗯?” 他安静的等着,不慌不忙,甚至脸上还带几分笑意。 “为什么说对不起?” 他指尖落到她脸颊上,慢慢来到她眼角,触及温热的泪水,顿了顿。而后他低头,唇贴在她眼角,轻轻将泪水舔舐干净。动作那般轻柔,那般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一个绝世珍宝。 她隐忍多时的泪水终于顷刻决堤,双手紧紧抱着他,一直堵在喉间的那句话也终于毫无阻碍的吐了出来。 “我喜欢你,上辈子…” 他明显身体一僵,她死死的抱着他,泪眼朦胧,说话却毫不停顿。 “我对不起师兄,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所以才不肯听你的解释。我相信你,但师兄何其无辜?我不能跟你在一起,不能让师兄枉死。所以我才漠视你,才故意对你那么冷漠。”她闭着眼睛,泪水一滴滴落下,又被他一滴不剩的吞入了腹中。 “所以,对不起…” 他没说话,安静而温柔的抱着她,等着她将前世今生的泪水全都倾泻而下。这才抬头看着她,缓缓的笑了起来。 “你总算肯承认了。” “嗯?” 她一时之间没回过神来,茫然的看着他。 他又轻笑,双手捧着她的脸,道:“别哭了,你哭的样子,真的很难看。” 她不服气,“难看你也不准嫌弃…”她忽然声音一顿,目光睁大,眼神里似注入了一道异彩,又带几分不确定。“你…你的眼睛…” 他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笑容宠溺而温柔。 “我能看见了,你不高兴么?” 高兴,怎么不高兴? 凤君华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直勾勾的看着他的眼睛,在他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那头雪白的发丝尤其醒目。 她忽然瞥过头,慌张的想要将自己的头发隐藏起来。 “青鸾。” 他却压着她的双手,不允许她躲藏。 “我…” 她垂着眼睫不敢看他,怕再次从他目光深处看着自己红颜白发,而他依旧风华绝代。从前他沉睡的时候,她一心盼着他醒来,也没怎么在意自己的白发。如今他醒了,两人对比之差太大,她心中莫名的有些惶恐和自卑。 这样的自己,还配站在他身边么? “青鸾。”他翻了个身,将她揽入怀中,闭眼用下巴摩挲着她的头发。 “别逃。” 她抿着唇,目光悲切。 云墨叹息一声,手指温柔的穿插进她的发丝,眼神怜惜而愧疚。 “咱们还有一辈子要过,难道你要逃我一辈子?”他说,“凤凰诀历经三劫,最后的劫后重生才是真正的升华。从此以后无灾无难,一生平安,这比什么都重要。” 他轻吻着她的脸颊,呼吸灼热语气温柔如醉。 “时光催人老,我们都不再年轻。后半生,难道你要一直这样躲着我?红颜白发算什么?我们一起经历那么多,跨越三生三世,难道还抵不过一夕容颜苍老么?你看看我,我今年已经四十二,这一生还有多少时间可以虚耗?爹和娘他们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临老了才在一起,难道你也要等我某一天白发苍苍了才不再逃避我?” 她怔怔看着他,忽然发现他耳鬓发丝微微灰白。像沉沉的夜空,逐渐隐没云层的那一抹昏暗的月色,仿佛是在祭奠和褪去往日容光辉煌。 是啊,他们都不年轻了,没资本和时间去虚耗。 他等了她十二年,又睡了十二年,这一生,还有几个十二年可以虚度? 如今他不再是东临山上容华宫中的墨华上君,她也不是天界的绯羽仙子。他们是凡人,有血有肉会生老病死的凡人。他们没有太多时间太多光阴再去纠结那些虚无的容华和皮相。 历经一千多年,他们之间的感情俨然牢不可破,何须在乎这区区容颜? 这一世他们都为彼此虚耗了太多光阴,余下几十年的时间,还要为这些虚无的东西而彼此躲藏么? 是在是太过愚蠢。 她嘴角微微上扬,勾出一抹笑意。忽然道:“我现在没武功了,你得保护我。” 云墨勾唇一笑,“荣幸之至。” 她看着他,又想起了前世种种。 那次随他去青州,回来的时候遇上了洛水兮。彼时洛水兮只是一缕幽魂,快要灰飞烟灭。云墨原本想将洛水兮的灵魂封印,但被她阻止了。 那是她第一次见洛水兮,出生起就和师兄有婚约的女人。其实真正算起来,自己才是真正的第三者。所倚仗的,不过就是师兄的宠爱罢了。 不用说,洛水兮如今这个样子,定是拜师兄所赐。 洛水兮也是第一次见慕容青鸾,她捂着胸口,透明的魂魄在丛林里更显得虚弱。她看着那个红衣女子,嘴角勾起淡淡而自嘲的笑。 “我以为,你会为他殉情,却原来这么快就有了新欢,呵呵…真是枉费了他对你一番痴情了。” 她有些愕然,不是因为洛水兮的讽刺。而是,她在这个女子的眼里没有看到半分嫉妒和敌视,更多的只有漠然和微微讽刺。 她不爱师兄。 这是她脑海里划过的第一个念头。 “你…” 洛水兮支撑着一颗大树,已经虚弱得快站不稳,绝美的容颜却未因此而凋零半分,甚至有一种即将破碎的美丽和风华。 “我既落入你们手中,也只有任你们处置罢。”她忽然呵呵笑起来,“我虽报不了仇,不过好歹他已经死了。一命偿一命,因果报应,原本就该如此。” 慕容青鸾呼吸一滞,身侧的双手慢慢收紧。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女人,师兄不会力竭,也不会被人所杀。所以,这个女人是罪魁祸首。 但,她又何其无辜? 师兄要杀她,说到底还是因为自己。其实最该死的那个人,是自己。不是吗? 洛水兮却又看向云墨,目光里划过一丝不明意味,随即嘲讽道:“名动天下的云太子么?我还以为你和他英雄相惜互为知己好友,没想到,在利益面前也能背后杀人。只是这个女人,好像不那么将你放在心上呢。真是可惜了…” 云墨神情无波,洛水兮那时已身死,压根儿就没看见玉无垠是怎么被杀的。但有些事情,可以推论,无论对错。 她对他不了解,只是却看得懂他神情中对慕容青鸾的爱恋和温柔。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一直以为是云墨杀了玉无垠,到死都不知道真相。 慕容青鸾听了这番话却是恨从心起,心中最后一丝动摇也烟消云散,掉头就走。 云墨没解释,只是眼底深处有着淡淡的悲凉和寂寞。 他没封印洛水兮,而是道:“玉晶宫圣女自幼由神石认定,即便身死,灵魂却可以附体重生。” 洛水兮目光一紧,随后又一松。她没敢小看这个男人,能和玉无垠齐名的,会是简单的角色么? “你想说什么?” 云墨神情淡淡,“我可以助你重生,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洛水兮眯了眯眼,或许许多人不畏惧死亡,但有生的可能,为何要放弃? “什么条件?” “一生,为我所用。” 她瞳孔一缩,手指慢慢紧握,深吸一口气,嫣然一笑。 “你就那么笃定我会答应你?” 云墨依旧面不改色,“玉晶宫宫主和圣女的婚约生来便有,这是上百年的规矩和传承,但不代表人人自愿。你神情冷漠悲愤却未曾有半分怨念嫉恨不甘,显然是未曾对他动情。圣女生来就该为宫主而活,即便身死,即便玉晶宫覆灭,也应该随玉晶宫共存亡。而你拼着一缕残魂逃了出来,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你很早就想逃离玉晶宫,只是一直没有机会罢了。如今玉晶宫覆灭了,你再无束缚,若能活着,自然是欢喜的。况且你无欲无求,初来凡尘,大抵连自己想要什么未来的日子该如何过下去都不知道。我能让你重生,能让你有目标,你何乐而不为?又有什么理由不答应?” 洛水兮定定的看了他半晌,忽然一笑。 “不愧是少年成名心思深沉的云墨,难怪他会输给你。”她顿了顿,似下了什么决心一般,道:“好,我可以答应你。不过有些违背原则上的事情,我不会做。” “可以。” 云墨也很爽快,“你原本神灵投生,如今**已亡。若我猜得不错,借体重生之人必定要与你生辰八字相同且血液纯粹高贵,一生仅锁一地之人。” 也就是说,和洛水兮一样,一辈子除了玉晶宫,从未踏足任何地方的人,才符合她重生的条件。 她再次高看了云墨几分,居然连这个都知道。 “是。” “你的生辰八字是多少?” “八月初八。” 云墨立即招来暗卫,“回殿下,八月初八而生来未曾踏足外界血脉纯粹高贵之人,只有一个。” “南陵永安公主明月清。” 云墨挑了挑眉,笑得意味不明。 “刚好。” 洛水兮不知道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很快她就明白了。 他手掌摊开,一帛金黄色卷轴打开,无数字符闪闪发亮,将她包围。 “九转书可以保你灵魂不灭。我送你去南陵皇宫,你切记要小心柳皇后,她手中有九宫图。待你成功重生,想办法夺到九宫图。”他忽然手指一点,金黄色的字符从她身上飞出来,落入他掌心。 “九曲卷与九转书相克,就暂时放在我这里保管。” 她抿着唇,没说话。 云墨已经转身,“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尸骨图。” 她骇然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他怎么知道她有尸骨图?随即明了,玉晶宫是什么地方?即便是倾覆倒塌,也对玉晶宫所有人有着限制。她能逃出来,也多亏了九曲卷和尸骨图。 云墨怕是早在看见她的第一眼,就已经发现了。 这样的人,他所筹谋的除了女人,便是天下吧。 也好,她本安分守己,秉承玉晶宫宫规,日后做了宫主夫人自当尽职就是。对那个人也没什么感情,这更好,没有爱就不会有恨,更不会嫉妒,也就不会落到和上一届圣女以及舞清音那样的下场。 百年后她坐化转世,再也不入玉晶宫,多好啊? 可惜有人不容她的存在,让她无辜枉死。她既能重生于世,为何不活出一番精彩来? 她活了十五年,未曾懂得人生滋味。 云墨。 她眼睫垂下,唇边溢出一丝苦涩。 刚才从她身上取走九转书的时候,他已经趁机给她下了魂咒,她若背叛他,必定承受灵魂分裂之痛。 也罢。 她原本就和云墨无亲无故,他那样的人,本就对世人信任度不高。她若真附身明月清,难保不会借着公主的身份背叛他。他对她下禁制也是理所当然。 其实她心里明白,云墨大抵不是怕她反咬一口,只是怕她会伤他心爱的女人罢了。 无论怎么说,她和慕容青鸾还是‘情敌’。 她的死,其实罪魁祸首应该是那个女人。 在没有见到慕容青鸾之前,她以为那必定是个心机深沉手段狠辣的女人。可刚才她只是淡淡看了一眼,就看出那少女虽然看着不近人情,实际上还是心善纯真,否则也不会不让云墨封印她了。 也难怪玉无垠会为喜欢她了。 看似刁蛮任性唯我独尊,但又那般柔软良善心中正直。 云墨,玉无垠。 这两人不愧齐名天下,连看女人的眼光都一模一样。 半个月后,玉佛山倾覆,百年世族颜家,不复存在。 天下哗然。 彼时,慕容青鸾呆在锦绣阁,刚收到这个消息,她没什么表情,大抵也明白这事儿八层和云墨有关。不过这些天下大事都与她无关,她只想着报仇就好。 云墨走了进来,隔着珠帘看着她。她闭着眼睛,继续练功。 良久,云墨才道:“下个月月底母后生辰,我会向明月殇发邀请函,请他来东越为母后贺寿。” 她有点讶异的睁开眼睛,讽刺道:“你刚灭了颜家斩了他一条手臂,如今还想引他来东越杀人灭口?你以为明月殇还是什么人,那么容易中你的奸计?” 云墨负手走进来,漫不经心的笑。 “我和你打赌,他一定会来。” “凭什么?” 他又上前一步,道:“因为东越和金凰是联盟国,因为我主动向他发送邀请函,他若不来便是藐视于我藐视东越,届时我可以此为由和金凰联手发兵南陵。正如你说说,颜家已经倾覆,他少了一条臂膀,如今不敢得罪我。” 她承认他说得有道理,但依旧不服气,冷笑一声。 “你阴谋诡计灭了颜家,他如今定然对你心怀仇恨,你就不怕引狼入室让他借机杀你?” 他眸光一转,笑意微微,忽然又上前了几步,低头对她道:“你这是在担心我么?” 她气闷,恨恨的看着他。 “是啊,我担心你命太大,谁都杀不了你。” 他丝毫不在意她的咒骂,优雅的落座。 “你既然知道这个道理,就应该安分守己。” 她哼一声,目光憎恨。 “你不杀我,迟早有一天会死在我手上。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等着吧,总有你后悔的那一天。” 他端着茶杯,香雾缭绕,遮没了他眉眼神情。 “你怎么不问我为何要截杀明月殇?” 她嘲讽道:“还能为什么?不就是为你的野心罢了。”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戒备的看着他。“我告诉你,你要对南陵做什么我不管,但若你敢伤我大哥分毫,我定倾其所有也要让你生不如死。” 他又笑了,放下茶杯,好整以暇道:“可我听说你小时候不是很讨厌他的么?如今怎么为他不平了?” 小时候她不懂事,才将大哥的好心当做驴肝肺。如今爹娘都死了,义父也已经退隐田野,师兄故去。这世界上若还有什么人值得她放在心上的话,也就只有大哥沐轻寒了。 云墨沉吟了会儿,又道:“青鸾,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很快,你就会知道真正的真相是什么。” 她嗤之以鼻,不想和他废话。 彼时他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掌中,很快他就会让她看清所有真相,也就不会再恨他。可他忘记了一句话,计划不如变化。 先灭颜家,让明月殇损失惨重想方设法补救的时候又以两国之威迫他来东越。明月殇即便知晓此行危险,却不得不来。他就那么明明白白的把自己的目的告诉对方,对方却无法反抗,这才是真正的高手。 还有一点就是,明月殇离开了,洛水兮行动起来才会更方便。 此可谓,一箭三雕。 他一点都不怕明月殇死了以后会触怒南陵开战,或者说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明月殇不来,便理亏,到时候两国联手,南陵破国轻而易举。但若他将借口送给南陵,他们占了理,再打仗便气势足。无论是明若玦还是明月殇,都没理由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所以他笃定明月殇会来。 而此刻在南陵,明月殇刚刚回到皇宫,接到云墨发来的邀请函,嘴角露出无奈而苦涩的笑。 他还真是步步紧逼,半点都不给自己喘息的机会。 这便是杀玉无垠的代价么? 看来,云墨还真的将那个女子放在了心尖上呢。 慕容琉绯,慕容青鸾。 …… 他负手而立,眼神微微深沉。 当年他对那个小女孩儿的印象其实不是很深,即便知晓她是天女,也没什么兴趣。如今十多年过去了,那小小女孩儿已经长大成人,并且在无意间搅动了天下局势。 他甚至有点郁闷,没想到那个小女孩儿本事那么大。 忽然又想起十五年前她出生的时候父皇下的赐婚圣旨。 她,原本该是他的未婚妻… 未婚妻? 这三个字划过脑海的时候,他自己首先怔了怔。 他向来不好女色,即便是他如今的结发妻子肖含芳,他也没什么印象。只隐隐约约记得那是一个温婉端庄的女子罢了。 对于政治联姻,他一直有些反感。 若非母后逼着他成亲,他也是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娶妻的。 十多年了,他还真有些好奇那个能让云墨和玉无垠神魂颠倒方寸大乱的女子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云墨将她保护得很好,甚至他想得到她的画像都花了好些功夫。 脸上没了红斑,她的美丽足以让天下任何女子自惭形秽,足以让所有男子神魂颠倒沉沦不休。 可云墨和玉无垠是为女色所动的人么? 不是。 所以摒除其他客观条件,他还真有些想见那个女子了。 明月殇当时未曾料到,就因为自己那一丝的好奇心,会让自己也踏上一条不归路,从此同样为那女子痴缠近乎疯魔。 …… 凤君华翻了个身,靠在云墨怀里,想起当初,久久一叹。 云墨的计策很好,尽管明月殇有千般防备,但身在东越,云墨便是正大光明的杀他他也无话可说。 在东越,云墨就是神,他说的话比圣旨还管用。 所有人都知道在自己的国都杀他国太子于情于理都会遭受天下唾骂,但云墨铁了心,甚至动用了刚收回的孟家二十万大军,步步紧逼堵截,势要杀死明月殇。 同时他在边关布防,做好随时和南陵开战的准备。 南陵原本以为云墨再是狡诈行事也不会如此卑劣奸险,即便为了私仇,也不该拿整个国本开玩笑才是。 但让他们意外的是,云墨这次是真的怒了。 所谓的冲冠一怒为红颜,说的大抵就是如此。 梁王府设计陷害慕容青鸾杀人,他就将梁王贬斥,收归兵权,让孟家从此退出朝堂退出世家名门的历史舞台。 明月殇敢杀玉无垠栽赃陷害于他,就要做好被他报复的准备。 如果,如果没有她捣乱,明月殇早就成了孤魂野鬼。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明月殇被云墨层层阻击追杀,最后逃到了东越皇宫。几乎是在他前脚刚踏入皇宫,云墨后脚就派人将整个皇宫层层围住。没有搜宫,也没有任何犹豫,他直接就来到锦绣阁。 整个皇宫能藏人的地方很多,但能在他眼皮子底下还没被发现的,屈指可数。 很明显,有人将明月殇藏了起来。 为何要藏明月殇? 只有两个原因,要么就是明月殇的探子,要么就是和他有仇,故意和他作对。 在皇宫,这个人还能是谁? 除了锦绣阁的那位,就不做第二人选。 有点悲哀,有点残忍,云墨却依旧理智的来到了锦绣阁。 “青鸾,把他交出来。” 他一个人走了进去,依旧如那日那般隔着珠帘看着坐在美人榻上的她。 慕容青鸾懒散的坐着,抬头看他一眼,心中有些佩服他的洞察人心。到这个时候,她也不打算狡辩。 “我不交出来又如何?你要杀他,就先杀我。” 其实她和明月殇没什么交情,不过那时怀着对云墨的恨意,一心只想和他作对。他想做的事,她偏要破坏。救明月殇也是如此。 躲在暗处的明月殇听了这话却心中微动,不知是何滋味。 云墨抿着唇,眼神有些昏暗,终是忍不住说道:“他才是你真正的仇人,你这是在助纣为虐。” 她哈的一声大笑,讽刺而鄙夷的看着他。 “别把我当三岁小孩儿那么好糊弄。我告诉你,今天,他,我保定了。还是那句话,要么你就杀了我,否则你休想动他分毫。” 云墨放在身侧的手悠然收紧,目光沉沉如压抑的风暴,席卷着波涛浪卷的暗流。那是,莫大的悲哀和痛楚。 “原来除了他,这世上还有人让你以性命相互么?” 这世界上她可以把所有人都放在心上,唯有他,她避如洪水猛兽,甚至对他恨之入骨。而他,可以伤害任何人,却独独将她放在心尖上。 真是讽刺。 她从不知道,这个世上,只有他才是对她最好的人。这个世上,只有他才会毫无理由的纵容她。 云墨微阖了眸子,忽然觉得累了。 等了那么久,真相就在眼前,她却不愿知晓。 在她心里,他早就已经罪不容恕了,是么? 青鸾啊青鸾,你如此任性,不过就是仗着我宠你,是吗? 他深吸一口气,忽然沉声道:“利用女人来求得藏身之地,明太子,你当真是光明磊落得很,本宫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 慕容青鸾立即瞪大眼睛,“云墨,你少在这里激将挑拨离间,有本事…” 忽然一声低笑打断了她,明月殇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很自然的将她拉到自己身后,以保护的姿态站在她面前,温柔道:“他说得对,男人之间的战争,和女人无关。” “可是…” 她还未说什么,就察觉凌厉的掌风破空而来,云墨已经出手了。 明月殇没有迎上去,而是忽然搂过她的腰,从窗外飞了出去,落在屋顶上。而下方,无数禁卫军手持弓箭,准备击杀他。 云墨追出来,伸手示意众人不要动手。 云皇和皇后也已经带着人走过来,神情都有些担心。看见明月殇手中的慕容青鸾,脸色立即变了。云裔皱着眉头走上来,看着房顶上的两人,颇有些无奈。 “早告诉你这女人不是省油的灯,如今我看你怎么收场。” 云墨没理会他,纵身一跃,落到房顶上,与明月殇只有数步距离。 “放开她。” 他语气依旧淡漠,却字字含着森寒的杀意。 明月殇温和一笑,握着慕容青鸾的手没有放开。 “这句话,应该是本宫对云太子说才是。”他看了眼身侧的慕容青鸾,眼神竟有几分温柔。 “云太子既知道她的身份,就该知道,她原本应该是本宫的未婚妻。” 慕容青鸾一愣。 云墨神情晦暗,单手负立,语气依旧波澜不惊。 “我再说一遍,放了她。” 明月殇一声轻笑,忽然出手,在慕容青鸾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掐住了她的脖子。 慕容青鸾大惊失色,“你——” 明月殇却对云墨温和一笑,“天下人都传言云太子对羽仙郡主一往情深,本宫很想知道,云太子到底对羽仙郡主如何的情深意重,可否重得过这万里江山?” 云墨眼神沉如黑夜。 慕容青鸾咬牙等着他,“明月殇,你卑鄙无耻。” 明月殇没理会她的怒骂,依旧沉静而泰山不动的看着云墨,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良久,云墨忽然道:“放了她,我让你安全出东越。另外,金凰帆城、扬城、枫城、中城、虹城划归南陵。” 此话一出,所有人瞠目结舌。 她更是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眼底深处写满了复杂。 云皇和皇后已经呆住了,云裔皱着眉头,脸色有些难看。 明月殇挑眉,随即一笑。 “金凰和东越虽然是联盟之国,但此等国土划分,云太子好像做不了主吧。” “是吗?” 云墨神情无波,眼神里翻涌的神色却似这江山风云,瞬息万变。 他眼神看向某个方向,“本宫相信,为了六皇女,金凰女帝不会吝啬区区五座城池。” 明月殇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层层禁卫军自动分开一条路,一个黑衣人带着一个宫装华丽的女子慢慢走来。 正是金凰六皇女,凰静蓉。她明显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一双眼睛却死死的瞪着云墨,含着愤怒和仇恨。 明月殇有些意外,而后眼神微沉。他自是知晓金凰女帝对这六皇女的宠爱程度,早有心废了凰静芙立凰静容为太女。如今云墨挟持了凰静蓉,金凰女帝如何不方寸大乱任云墨索要? 五座城池。 他低头看着垂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慕容青鸾,心中忽然有些烦躁。 说不清是为什么。 云墨竟然为了她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要知道,他今日挟持凰静蓉威胁金凰,明日金凰就会与东越反目成仇。他这哪里只是割让五座城池而已?这完全是在以一国相博。 云墨对她,已经用情如此之深了么? 云皇和皇后早已脸色骤变,云裔更是怒吼出声。 “你疯了?” 他是疯了,从认识她的第一天开始,他就已经疯了。 “这比交易,很划算,不是吗?” 他冷冷的看着明月殇,不看下方众人不可思议和反对的眼神,一心只记挂着她的安全。 江山没有了可以再打,但这世上,只有一个青鸾。 不能失去,也不可以失去。 明月殇表情复杂,而后又轻笑:“原来云太子对羽仙郡主的情深意重,也不过五座城池而已么?” 说不清楚为什么要说这句话?挑拨,亦或者是不甘心更或者心中那种无端端的矛盾和烦躁。总之,他不希望身前的这个女人因云墨的倾城相送而心软,不希望好不容易让他们反目成仇以后这个女子会因此对云墨动心而忘记仇恨。 她如今是云墨唯一的弱点,若她放弃了,这世上便没有任何人可以制衡云墨。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自己来说,也十分不愿意慕容青鸾喜欢上云墨。 好像,自己的东西被人所夺,从未有过的烦闷和微微嫉妒。 云墨神情冷淡,漠然道:“她自是无价,而你,只值五座城池。” 这是**裸的侮辱。 明月殇眼神微变,而后漫不经心的一笑,忽然将怀中的女人推了出去,自己纵身消失在黑夜。 无数箭矢飞射而去,云墨身影一闪,接住了慕容青鸾。 慕容青鸾却陡然抬头,目光森冷如手中匕首,狠狠的刺入了他的胸口。 ------题外话------ 待会儿还要出去,嗯,今天就写这么多吧。很抱歉,第二世还是没写完,不过明天应该写完了,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同床 “你逃不掉,他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 “我知道,但你能救我。” “我凭什么救你?” “因为云墨是你的仇人,我能帮你报仇,所以你会救我。” …… “这把匕首是玄铁打造,削铁如泥,便是穿着铁甲也能刺破。待会儿他进来后必定言语相激引我出来,然后杀我灭口。我会挟持你逃出去,他这么喜欢你,一定会想方设法救你。当然,我不能就这么放了你,否者他会怀疑,所以我会为难他,然后将你扔过去。那样的情况下,他定然对你毫无防备。你就趁此机会,用这把匕首,杀了他。” 最后一个字回荡在耳边,眼前鲜血溅开,染红了她的眼,也映照他一双眸子如血色残阳,痛苦而不可置信。 明月殇说得对,他对她情深意重,所以不会对她有防备。他千方百计不惜倾城倾国来救她,而她却伙同外人一起演戏设计要杀他。 慕容青鸾握着匕首,手指已经被鲜血染红,红得刺目,灼热得让她觉得似乎连同心也一起灼烧。 她呆呆的看着自己的手,一瞬间大脑完全放空,脑海里空茫的回荡着三个字。 为什么? 为什么她明明报了仇,心里却那么空落落的疼痛?仿佛那匕首刺的不是他,而是挖了她的心一般。 血… 为什么会有血? 她刚才做了什么? 她到底在做什么? “小心——” 皇后凄厉的尖叫声响起,她猛然回神。这才察觉背后凌厉的掌风寸寸逼近,而后揽在她腰间的那只手微微一用力,将她换了个方向,抬手一掌劈了过去。终究是受伤在前心神震动,反应再是灵敏也不敌对方全力一击。他被那掌风震得内腑受创,踉跄的落在地上。 明月殇没有追上来,而是借着他的掌风逃离。 无数人涌上来,“墨儿…” “云墨…” “殿下…” 她还呆在他怀里,手还握着那把匕首,匕首插在他心口上,血液还在不断蔓延。 他却忽然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匕首脱落,她的头埋在了他胸口处,遮住了伤口。再抬头的时候,他神色如常。 “父皇,母后,青鸾受了惊吓,我先带她回去。” 说罢也不理会众人的关切询问,直直大步离去。 云裔铁青着一张脸,明月殇将那个女人扔下来的时候他也飞了上去,虽然云墨掩饰得很好,但他还是看见那女人将匕首刺入他心脏。 虽然慕容青鸾武功不济,但好歹是习武之人。彼时云墨一心顾及她的安危,哪里会下意识防备她?心脏被刺破,只有死路一条,再加上明月殇最后补的那一掌,他不死只怕内腑也受了不小的重创。 他当真以为自己是神么?都这样了还护着那个女人,生怕在他力所不及的时候那个女人被关起来问罪? 这简直就是个疯子。 最可气的是,他抱着那女人走了也就罢了,还把残局留给自己收拾。 云裔又气又怒又担心,不知道云墨到底伤得如何。那女人一直想杀了他报仇,刚才那明显就是事先设计好的一场局,那个动作必定也是熟练而决绝的。 而且他一个人将她带回去,又不要任何人跟着。万一那个女人一击不成再对他出手怎么办? …… 远离了众人,确定没有人跟着了,云墨的步伐才慢了起来,脸色也有不正常的惨白。 慕容青鸾一直安静的呆在他怀里,好似已经吓懵了。直到鲜血从他胸口里溢出来,烫得她脸颊跟着一热,她才猛然抬头,触及他苍白的脸色,一双眸子闪过惊惶和担心。 “你在流血,快放我下来…” 她挣扎着想要下地,他受了伤抱着她的手臂却十分有力。低头看着她,脸上依旧在笑。 “让我血尽而亡不是更好?你不是一直想要我死么?如今你成功了,或许,下一刻我就会死。青鸾,你开心么?” 开心么? 她只觉得脑海里嗡嗡作响,两个字堵在喉咙里仿佛千斤重,无论如何也吐不出来。 这么久以来,她一直等着不就是今天么?如今愿望达成,她该开心的,该欣喜的,可为什么,心却那么痛,那么痛… 他已经抱着她来到锦绣阁,秋松秋兰刚才也被明月殇打伤,此刻走出来,一眼看见云墨胸口上一大团濡湿,脸色而立即就变了。 “殿下,您…” 云墨神情冷淡,“下去。” 两人都是聪明人,一看见他冷寒微微疲倦的表情大抵也能猜到什么,敛衽退了下去。临走的时候,秋松不由自主的抬头看了慕容青鸾一眼,眼神几分愤怒又并几分无奈。 殿下对她如此用心,她却… …… 云墨抱着慕容青鸾踏入锦绣阁,一步步往内殿走去,期间两人都没有说话。一直到内室,他才将她平放在床榻上,而后转头,立即吐了一大口血。 她吓得立即坐了起来,“你…” 他没有擦拭嘴角的血,回头看着她,目光黑沉带几分笑。殿内珠光辉煌而他脸色惨白如雪,唇边一抹鲜血妖娆如燃烧的彼岸花,竟有一种惊心而凄艳的美。 慕容青鸾却看得浑身颤抖,颤颤巍巍的说:“你…你为什么不躲?” 只有她清楚,在她反手将匕首刺入他胸口的时候,他在第一时间已经发现。那个时候他只要将她扔出去,既可以躲过她的致命一击,还能将她丢给明月殇扰乱明月殇视线进而掌握先机杀了明月殇。但他却没那么做,反而在重伤以后还一心护着她。 她要杀他,他却不惜一切的救她。 为什么? 他已经对她用情如此之深了么? “躲?” 他轻笑,胸口的鲜血还在不停的汩汩冒出,像一个血盆大口,控诉着她的罪行。 “我躲了,死的就是你。”他依旧干净的手指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眼神温柔如水,声音呢喃若梦。“你狠心要我死,我却不忍心你受半点伤害。青鸾,为何我们要那么苦?” 她呆呆的坐着,看见他还在流血的伤口,脑子顿时一热,情感战胜了理智。在她自己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已经用双手捂住了他的伤口,喃喃道:“别说了,你在流血,你会死的,会死的…” 他看着她比他还苍白的脸色,看着她眼瞳内流露出深切的害怕和痛苦,忽然将她压在了身下。 她身子颤抖了一下,却没有推开他,而是不停的慌张呢喃。 “你快起来,我…我给你包扎伤口,再这么下去,血会流干的…唔…” 他突然吻住她,灼热的,疯狂的,悲怆而绝望的,没有半点温柔可言,仿佛要将胸中堆积的所有情愫全都通过这个吻向她倾诉。 她睁大了眼睛,伸出手似乎想推他,又僵在半空中不动,呆呆的忘记了反应。 外面有急切的脚步声在逐渐靠近,伴随着争执拦阻声。 “皇婶,您就别担心了,这事儿他自己能处理。” “能处理会受伤?你别拦我,让我进去,他们两个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后的声音悠然顿住,直直的看着朦胧纱帐后躺在床榻上男上女下似乎在做某种运动的二人,一时之间头脑竟有些短路。 云裔追进来,刚准备再劝,见她停下脚步,好奇的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顿时眼睛睁大,而后眼角余光瞥见地上一滩鲜血,眸光暗了暗,立即转身挡住皇后的视线,脸上带点撞破人家好事的尴尬笑意。 “皇婶,我就说让您别来了吧。人家小两口相亲相爱,您这不是煞风景么?” 皇后原本是担心云墨的伤这才急匆匆闯了进来,没想到看见这样一幕,当即就呆愣住了,反应过来后又听云裔这么一说,脸色登时通红,也知道来得不是时候。 “我怎么知道他们竟然…” “好了,别说了,咱们先出去吧。” 云裔立马顺势半推半拉的将皇后给请了出去,又回头朝里面看了眼,眼神有些意味深长。 …… 慕容青鸾还茫然的躺在云墨身下,脑子里一片空白,连皇后和云裔进来又出去了都没注意到。直到云墨似乎发泄够了,从她的唇上离开,垂眸深深的看着她。 “为什么不拒绝?” 她游离的思绪立即飞了回来,意识到刚才他对她做了什么,立即瞪大了眼睛。不是生气不是愤怒,更多的却是难以言诉的复杂和恐慌。 她不是很讨厌他恨不得杀了他么?为什么没有拒绝他的侵犯? 为什么? “为什么不拒绝?” 他又问了一次。 她怔怔的看着他,他没有为自己止血,伤口上的血浸没了她的衣衫,连带着肌肤都被灼烧得疼痛。 忽然眼角便有了泪水,缓缓的划过脸庞,没入耳鬓,浸没了枕头。 她张口想说话,喉咙却似被无数复杂的情绪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停的流泪,好像要将这一生的泪水流干。 云墨一直看着她,从她不由自主的流泪到浑身颤抖着抽泣,他没说一句话,只是在她头下的枕头被泪水濡湿了一大片过后,才轻轻叹了口气。一边给她擦拭眼泪一边无奈而苦涩道:“受伤的是我,快死的也是我,你哭什么?” 她又颤了颤。 “你…你不怕死?” 他低沉的笑,眼角眉梢流泻邪魅而哀凉的神色。 “我连心都可以给你,更何况区区一条命?你若想要,拿去便是。” 她怔怔的看着他,只觉得一瞬间心口顿顿的痛,却不知是为何。脑海中只不停的回荡着他刚才那句话。 把心给了她… 他把心都掏给了她,她却肆意践踏。 他很痛吧? 不是身体痛,是心痛。 这是第一次,她第一次那般真切的感受到他的深情,已经超乎了她的想象。 “为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问的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只是怔怔的问。 为什么? 他笑了,眼神里却蔓延着浓浓的悲哀。 到现在她还问他为什么。 呵呵… 重伤加上心灵疲惫让他再也承受不住,翻身躺倒在她身侧,微阖了眸子,似乎昏睡了过去。 她立即坐了起来,双手抓着他的肩膀不停的摇晃。 “云墨,你怎么了?你醒醒,醒醒…”她脸色苍白,焦急的往外喊:“来人…” 他忽然抓住她的手,呼吸微弱道:“别叫…” 声音虽然很虚弱,却让她稍微松了口气,急急道:“可是你…” 他无声摇头,握着她的手却十分有力。 “不能让父皇和母后…知道你伤了我…他们…那些大臣,他们不会放过你的…没了我,谁也护不了你…不能叫…” 她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都这个时候了,他都快死了,还处处为她着想。 怎么那么傻?怎么可以那么傻? “云墨…”她颤抖着,呼吸比他还要不稳。“可你会死的,你会死的…” “我不会死。”尽管已经快支撑不住,他还是在微笑。伸手拂过她的脸颊,将她脸上泪水一点点擦干,说:“别哭…你哭起来的样子,好难看…” 她的眼泪流得更凶猛了,慌乱而不知所措的说:“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他看着她,此刻的她没了平时的张牙舞爪也没有了那般似要将他拨皮拆骨的仇恨。她在害怕,因为他而害怕。 “青鸾…”他努力强撑着一口气不要昏睡过去,还想问最后一个问题。“告诉我,你想我死么?如果你要我死…那么…”他眨眨眼,眼底无限落寞而痛楚。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金色令牌,放到她手上。 “这个…你拿着。若我死了,它可以调动京中禁卫军和帝都城外二十万大军…护送你离开…还有…还有我的暗卫,他们会将你送去西秦…”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却仍旧紧紧握着她的手,说:“别去南陵,青鸾,信我一次,明月殇…他利用你…金凰,金凰也不是你容身之所。如今天下四国,只有…只有西秦…只有你大哥才能保护你…去西秦,答应我…” 这世上有没有这样一个人,自从生命里有了你,你就是他的全世界? 这一刻,慕容青鸾想放弃仇恨。 无关乎相信不相信,她再也不能欺骗自己,她无法眼睁睁看着他死,不可以。那比让她发现对他动心还让她难以接受和痛苦。 于是她反握住他的手,流着泪却十分坚定道:“不,你不会死,我不会让你死的…” 后面她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见了,沉重的昏眩压来,他再也忍不住昏睡了过去。 她有一瞬间心跳近乎停止,却迅速冷静下来。他虽然受了严重的内伤,但并没有性命之忧。只有她知道,刚才用匕首刺杀他的时候,偏离了一寸。 不是因为她的刀法太差,是因为在那一瞬间,她脑海里刹那划过一个念头,还未来得及抓住,她已经下意识那么做了。 只要没刺穿心脏,他就不会死,不过就是失血过多而已。再加上他本身身体素质良好,又是习武之人,不会那么轻易的就死掉。 而刚才,她太慌乱太震撼,以至于忘记了最关键的问题。 如今理智慢慢回笼,她却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苦笑。 总之,这一刻,她无法看着他死。 她闭了闭眼,在心里无声的说。 “师兄,对不起。” 然后她睁开眼睛,眼神里已经是一片清明。在他身上连点几处,止住血,然后将他身上的衣服脱掉,入目出胸口一大片黑色血迹。 她瞳孔一缩。 有毒。 明月殇给她的那把匕首居然抹了剧毒。 这才是他的目的,他是不能拒绝云墨的邀请,也知道此行必定危险。所以他最大的目的,是借刀杀人。只怕早在天下流传云墨对她如何如何不一样开始,明月殇就已经开始筹谋。知道她恨云墨入骨,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所以明月殇尽管知道此行九死一生,却还是来了。他选择躲在锦绣阁,不为逃生,只为说服她帮他杀云墨。 只要云墨死了,他还怕逃不出去么? 她双手紧握成拳,又恨又怒又自责。 亏得她还是玩儿毒的,居然都没看出来那匕首上的文章。 她将脖子上的玉佩取下来,带到他脖子上。血玉开始发光,将他胸口的伤口包围,黑色的血慢慢变淡。但或许是中毒时间过长,毒素终究无法全部清除。 她咬了咬牙,最后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低头吻上了那道伤口,将毒给吸出来。然后偏头,吐到地上。如此反复好几次,血的颜色终于恢复正常,她才微微松了口气。立即跑了出去,“秋松,秋兰。” 这个时候,也只有秋松秋兰可信。 秋松秋兰一直没走远,一听到她的呼唤立即就出现了,看着她浑身狼狈,两人脸色都是一变。 “郡主,您…” “什么都不要说了。”她喘息着,说:“去打盆谁来,取绷带和最好的创伤药,尽量不要让人知道。如果实在瞒不住被问起来,就说,就说…”她咬牙,脸色红了红,凑近秋松,低声说了什么。 秋松立即瞪大了眼睛,神情惊愕而奇异。 慕容青鸾脸色越发的不太自然,斥了一声。 “还不快去?再耽搁下去,你家主子就真的没命了。” 秋松立即反应过来,连忙点头道:“是,属下这就去。” 秋兰站在一边没动,她武功好,又隔着那么近的距离,自然听清楚刚才慕容青鸾对姐姐说的话,神色也十分奇异,眼神带着几分打量的看着慕容青鸾,想着该不该相信她。 慕容青鸾原本要进屋,抬头看见她神色,淡淡道:“你可以留下来监督我。” 秋兰原本就怀疑她,此刻被她这么一说,倒是有些尴尬。但想起这个女人不识好心伤了太子,她脸色就不大好看起来。她和秋松不一样,秋松稳重,她性子却较为直爽一些,有什么就说。今晚的事儿要不是姐姐拉着她,她早就对这个女人动手了。 “殿下如今身受重伤,属下必须留在这里保护殿下安全,多谢郡主体谅。” 慕容青鸾也知道今晚的事儿大约彻底引爆了秋兰对她的不满,也不在意她的冷淡和不敬,淡淡道:“这几天他不能上朝,我想,你应该知道该怎么做。” 秋兰抿唇。 慕容青鸾忽然笑了,目光有些深幽。 “金凰被威胁向南陵贡献五座城池,自此也就和东越反目成仇,明日一大早天下就会传言我红颜祸水迷惑你们太子殿下神魂颠倒不惜为美人倾城倾国。” 秋兰脸色更冷了。 慕容青鸾却毫不在意,语气更加冷静。 “红颜祸水,也是把双刃剑。”她嘴角微微上扬,眼底划过一丝森寒。“太子殿下为了救我如此倾尽心力,我若没有半点感动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秋兰挑眉看着她,眸中意味不明。 慕容青鸾已经转身朝里面走去,“英雄难过美人关,美人也过不了英雄关。所以,这几日他都会留在锦绣阁。” 秋兰愕然看着她逐渐消失的背影,想起刚才她和姐姐说过的话。 莫非这女人想通了?决定接受殿下了? 要知道,这段时间这女人无数次刺杀殿下,虽然这事儿宫里其他人是丝毫不知,但锦绣阁的暗卫却是看得清清楚楚。谁都明白殿下对羽仙郡主一往情深,奈何美人视若无睹,反而冷面相向。 如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要住好几天。在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受伤的情况下,会传出什么样的流言? 一个男人对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能没有点小心思? 这显然不可能。 虽然她是知道如今殿下想做什么大抵也是有心无力,但别人不知道啊。所以这事儿一旦传出去,羽仙郡主的清白可就彻底毁了,这辈子就算不嫁殿下都不行。 当然,要真是那样的话,整个皇宫的人都会为殿下高兴。可关键是,这个女人是真心的吗?还是这只是她的美人计?先迷惑得殿下神魂颠倒放下防备然后再意图杀害?可如果是那样,今晚不就是个很好的机会?难道是怕殿下死了她无法脱身? 这样一想,她脸色又再度变了几变,决定无论如何还是得盯紧这个女人为好。 …… 不多时,秋松端着水拿着绷带和金疮药过来了。在此之前,慕容青鸾已经从自己身上穿的里衣扯成碎布,将云墨胸口周围的血迹擦干,血已经止住。看见秋松进来,她便亲手用湿帕子给他清洗伤口,动作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他。 他昏睡着,连眉头都没皱一分。不知道是对这样的疼痛已经麻木,还是根本已经没有感觉。 秋松原本想要上前帮忙,但看她咬着唇担忧又认真紧张的模样,便放弃了,心中长长叹息一声。 在此之前,对这女子所有的不满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慕容青鸾做着自己手上的事儿,头也没抬的吩咐道:“将地上的血迹清洗干净。” 秋松无声点头,和秋兰一起将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默默推了下去。 慕容青鸾没看二人,帮云墨把伤口清理干净上了药再用绷带缠好以后,她才松了口气。这一放松下来,立即就察觉到心血翻涌,想是刚才替他吸毒的时候有少量的毒跟着被她吸入腹中。这毒太霸道,竟然连凤凰诀都不能完全除去。虽然她凤凰诀不过才练到第三层,但一般的毒是伤不了她的。 明月殇这次是下足了铁本,势要杀了云墨。 她呆呆的坐在地上,浑身狼狈满脸汗水,怔怔的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云墨,忽然想哭。 自从师兄死后她一心想要报仇,可如今她成功的伤了他,他命在旦夕,她却更煎熬更痛哭,甚至为了救他不惜拿自己的青白做赌注。 今晚过后,她真的就和他再也纠缠不清了。 师兄,对不起,对不起… 她在心里不停的说着这句话,泪水早已染湿了面颊。无人知道她这一刻内心的挣扎和苦痛,无人知道她的矛盾和无奈。 夜色如水,一寸寸冰冷如霜。 她跌坐在地面上,久久没有起身。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缕霜白透过格子窗洒落进来,她也终于清醒。慢慢的站起来,也不沐浴,直接将身上的衣服脱掉,掀开被子,躺了上去。 辰时,尚早朝的时间到了。 云皇着人来唤云墨,秋松和秋兰挡在外面,早有准备。 “昨晚郡主受了惊,好不容易才休息了片刻,殿下怜惜郡主,昨晚陪了郡主一晚上,也没好好休息。方才已经说了,今日不早朝,所以劳烦公公如实向皇上禀报。” 传话的公公跟人精似的,一听这话哪里不明白其中深意?一双眸子不停的闪烁,随后笑眯眯的点头。道:“自然,郡主的事儿是大事儿,皇后娘娘昨日就一直忧心。如今郡主无事,皇后娘娘也能放宽心了。杂家这就去向皇上禀报,两位姑娘在此照顾郡主就行。” 秋松秋兰目送他离去,微微松了口气。秋兰低声道:“姐姐,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殿下伤得那么重,也满不了多久,总不能天天都不上朝吧?况且昨晚出那么大事儿,金凰和南陵那边…” “能瞒多久是多久。”秋松沉稳道:“这些事儿殿下自有安排,我们只需要守在这里不让人进去就行。至于南陵…”她顿了顿,冷笑一声,道:“明月殇昨晚利用郡主杀殿下,你以为西秦就能忍得下这口气?别忘了,西秦那位年轻的帝王,可是郡主的义兄。昨天明月殇和郡主虽然是早就设计好的在演戏,但外人不知道,他挟持郡主是事实,西秦会让他安全回到南陵才怪。没了金凰又如何?不是还有西秦么?殿下做事向来天衣无缝,唯一的意外,就是郡主了。” 秋兰不说话了,回头看殿内。 朱红大门沉重而庄严,屋内光线明亮,珠帘垂下,纱帐帷幔逶迤落地,静静拂过,沉静得有些窒闷。 慕容青鸾一直没睡,自然听得见外面的动静。她抬头看着身边的云墨,他依旧闭着眼睛,眉间笼罩着深深的疲惫。又看向他胸口包扎好的伤口处,红唇紧抿。 若凤凰诀大成,她可以轻易的让他的伤口复原。 不过话说回来,若真是那样,可能他们之间就不会是今时今日的情景了。 她睁着眼睛看着床顶湖蓝色的纱帐,想着,估计待会儿皇后应该过来了。这段时间她和云墨闹得这么僵,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尽释前嫌?这话骗个小太监还行,皇后定然是不相信的。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就听见外面响起对话声,皇后亲自来了。 “郡主还没醒?” 皇后很聪明,她没问云墨,直接问慕容青鸾。怎么说,这里是锦绣阁,自然该以主人的名头来询问。 秋松低垂着眼睛,摇摇头。 “没有。” 皇后顿了顿,又道:“太子昨夜当真宿在锦绣阁?” “是。” 事到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先应付皇后再说。 皇后又静了静,沉声道:“本宫进去看看。” “娘娘不可——” 秋兰失声阻拦,神色微变。 皇后脸色微沉,秋松立即暗道不好,拉了拉秋兰,道:“启禀皇后娘娘,昨晚郡主…” “别拿绯儿受惊墨儿安慰她这一套来糊弄本宫。”皇后也是个人精,秋松一开口她就立即截断话,道:“你老实说,昨晚太子是不是受了重伤?” 秋松心底一沉,依旧不慌不乱,道:“殿下为了救郡主,是受了点伤,但不十分严重。娘娘知道的,殿下武功高强,天下少有人能及,这么一晚上过去了,大抵也好得差不多了。” “是吗?” 皇后明显不相信,虽然昨晚见到那一幕让她很惊讶,但她可不是笨蛋,回去后稍稍一想就觉得有些不妥,到底心中放心不下,所以今天一大早就过来了。 “昨夜绯儿受惊吓不小,本宫也没来得及宽慰她。你们走开,本宫进去看看。” “这…娘娘不可…” 秋松原本在为难,皇后却已经不管不顾的拨开两人,走了进去。 秋松秋兰脸色骤变,连声音都拔高了不少。 沉重的脚步声一步步敲在慕容青鸾心口上,她咬牙,想要坐起来。忽然手被人抓住,她一怔,惊喜的回头。 云墨睁开了眼睛,虽然还有些虚弱,但较之昨晚已经好了太多。 “你…” 她看着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皇后的声音却已经传了进来,“墨儿,绯儿,你们醒了吗?” 婢女伸手撩开珠帘,皇后的脚步猛然顿住。 秋松秋兰急急跟上来,正准备说什么,入目所及,却陡然怔住。 薄薄的纱帐垂下,隐约看得见宽大的床榻上,锦被棉褥下男女相依相偎。女子靠在男子怀里,香肩半露肌肤如雪。男子半阖着眸子,神情几分慵懒。 而地上堆积着黑色华袍和绯红宫装,腰带金钗零零落落。 这样一幅画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好似听见了动静,床榻上原本安眠的男子微微侧头,看见立在珠帘处神色震惊不可思议的皇后和众人,微微有些无奈的叹息。怀中女子似乎受到惊吓,身体颤了颤。他低头体贴的拍了拍她的肩,温声道:“别怕。” 然后他抬头,也没掀开纱帐,而是低沉道:“不知母后驾临,儿臣未能给母后请安,望母后恕罪。” 皇后终于回过神来,神情还有些惊异。 “你…你们…” 云墨低咳一声,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母后,您可否带她们出去。青鸾她…”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到底人家是女子,这种事情被众人抓了个现行,尤其是在严谨的深宫之中。女儿家面皮子薄,这么多人看着,如何下的了台? 皇后脸色也微微有些泛红,挥了挥手。 “周嬷嬷,带她们下去。” “是。” 周嬷嬷眼观鼻鼻观心,领着宫人走了出去。 皇后看了眼纱帐内的二人,皱了皱眉,道:“罢了,我就是不放心绯儿,所以过来看看。既然你们两人都没事,我便回去了。” 她顿了顿,又意味深长的补充道:“等你们两个什么时候有时间了,今天的事儿给我个明确的说法吧。” “是。” 皇后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走了出去。 等到脚步声远离,慕容青鸾提着的心才落了下去。耳边响起他低沉的笑声,“害怕了?” 她抬头瞪他一眼,狠狠道:“你还幸灾乐祸,要是刚才晴姨走进来,就拆穿了。” 云墨微微恍惚,好久没看见她这般娇嗔又带几分张扬的模样了。自从玉无垠死后,她每次看着他的眼神都恨不得将他拨皮拆骨吞入腹中。刚才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回到了与她初遇之时。 他们之间没有其他人,也没有那些所谓的仇恨和误会,单纯的只是两个初相识的陌生人而已。 他一直都记得初见她时的模样,那般灿烂那般鲜艳那般肆意而张扬,绚烂得让人想要无视她都难。 他的眼神太过专注,她即便无心也能感觉得到。抬头看见他神情,怔了怔,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那个动作似乎太过随意,也透着几分亲昵。 好像经过昨晚,无心之中,他们之间很多事情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她不自然的移开目光,又发现此刻两人的姿势太过暧昧,脸一红,斥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起来?” 他又笑了笑,神情却有些轻松和淡淡喜悦。 终于,她不再仇视他了。不管她是否相信他,至少这是一个好的进步。 手心握着那块血玉,上面还有她的温度和淡淡清香。 昨晚他虽然昏迷,但在她面前,意识怎能完全昏聩? 那块玉佩,对她很重要吧。 “青鸾…”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 他刚开口就被她打断,偏过头不看他,语气又恢复了从前的冷漠。 “别以为这样我就原谅你杀了师兄的事实,昨晚救你不过是不想欠你人情罢了。”她一把推开他,翻身下床,利落的穿好衣服,也不回头,逼迫自己硬下心肠,冷冷道:“你死了我也活不了,所以,别以为我就这样放过了你。等着吧,师兄的命,你迟早都要偿还。” 他不说话,垂下眼睫,捏着血玉的手指微微收紧。 空气里一阵静默。 慕容青鸾深吸一口气,“既然你已经醒了,就…啊…” 话未说完,他忽然从身后揽过她的腰,微微一用力,顿时天旋地转,她被压倒在床,还未反应过来,他已经低头咬住了她的唇。 她瞪大眼睛,下意识的去推他。他闷哼一声,她这才想起他身上还有伤,顿时住了手,有些不知所措。 云墨闭着眼睛,身体沉沉的压着她,趁机撬开她的唇齿,攻城略地。 慕容青鸾一颗心砰砰的跳个不停,睁着眼睛,双手放在半空中,不知道是该推开他还是抱住他,就那样僵硬着躺在他身下。 这一次,他吻得很温柔,温柔得让她近乎沉沦。 窗外时光正好,九月气候温凉,微风吹进来,纱帐起起伏伏,缠绵不断。 …… 两天后,云墨终于踏出了锦绣阁,去了未央宫。 皇后见到他,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墨儿,你和青鸾到底怎么回事?” 云墨神情无波,甚至脸上微微带着几分笑意。 “母后那天不都看见了吗?何必多次一问。” 皇后一噎,仔细看他神情。奈何这个孩子从小就是个沉静的,心思隐藏得深。他此刻这样温润的笑,却不知心思已经转了几何,她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沉吟一会儿,她犹豫道:“这么说,你是打算娶绯儿为妻了?” “只要她愿意。” 云墨这次回答得爽快,抬头认真道:“母后,您知道,这一直是儿臣的心愿。” “可是…”皇后眼神复杂,“那件事,你真的和绯儿解释清楚了么?她真的…” 云墨顿了顿,复又一笑。 “母后,这件事儿臣自有主张。”他眸光笑意流转潋滟风华,道:“您不是很喜欢她么?让她给您做儿媳妇,您应当高兴才是,不是吗?” “你若能娶绯儿为妻,我自然高兴。”皇后叹息一声,不无担心道:“我就怕绯儿性格执拗,把什么都藏在心里。万一她心里还记恨你,那么…”而后又想起什么,她肃正了容色,怀疑道:“该不会是你强迫绯儿的吧?” 云墨十分无奈,“母后,在您心中,儿臣的人品就那么差?” “那可不一定。”皇后挑眉,“你不是一直都喜欢她?男人为了得到一个女人可是会不择手段的。女人的贞洁比命都重要,以前绯儿一直仇视你,怎么会突然就…” 云墨云淡风轻道:“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难道母后不相信她是被儿臣打动?” 皇后表情分明写着怀疑两个字。 云墨扶额,“母后,大不了儿臣向您保证,绝不让她受丝毫委屈,要不然儿臣随您处置可好?” 皇后瞥他一眼,似乎在斟酌他这句话的真实性,而后向后靠了靠,叹息的摇摇头。 “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千影红颜薄命,我只希望她的女儿能幸福就好。我也不管你们之前有什么恩恩怨怨,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你就得对绯儿负责。还有,我可警告你,你不许逼她。” “是,母后,儿臣谨听您的教诲。” …… 从未央宫出来以后,云墨又去了锦绣阁。还未走进去,慕容青鸾就急急匆匆的走了出来,看见他就立即道:“我的玉佩呢?还给我。” 云墨装傻充愣,“什么玉佩?” 她瞪着眼睛,“你少给我装蒜,我的血佩,你快还给我。” …… 凤君华手指婆娑着血玉上那两个字,轻轻一叹。 “你是早就算计好要骗走我的玉佩吧?” (番外第一卷完) ------题外话------ 先说一件事儿,就是这个文的确断更次数太多,估计大家也十分郁闷。对此,我也深感抱歉。最初我是固定时间更新,但后来一断,没存稿了,时间就不固定了。这对于每天习惯那个时间看文的读者来说,的确会很烦躁。我自己看文也那样,固定时间追,但没看到更新也会郁闷,所以我很理解大家对于我断更或者迟更的抱怨和不满。 有些人知道,我自己呢,身体不大好。心脏病加重度贫血,在重庆这火炉的城市,出去一趟简直要命。所以我基本很少出门,偶尔碰到不得不出门一次的情况,得好几天才能恢复。断更,就成了无奈而不得已而为之。 番外呢,我尽量天天更,如果有事儿不能天天更我就两天一更。希望大家原谅,下个文我一定好好准备存稿,尽量不断更!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灭世 一只手伸过来,捏着那块血佩。玉佩晶莹剔透,将他手指脉络映得清晰明了。 “我便是再惦记着,也得你心甘情愿送给我才行。” 凤君华瞪了他一眼,“我那是送你的么?我那是权宜之计,暂时放在你那儿罢了,谁知道你就不换给我了?” 他侧过头来,一笑。 “你都是我的,你的玉佩自然也是我的。” 她脸色微红,不说话。 云墨又将她揽入怀中,神情温温而醉。 “再说了,这玉佩原本就是我给你的,如今我不过收回来罢了,何错之有?” 她忍不住反驳,“你送给我了自然就是我的,还要回去,是个什么道理?” 他轻笑,“定情信物,你不给我还想给谁?” 她呐呐的说不出话来了,干脆别过头去。跟他口舌相争,她永远都是输的那一个。 云墨无声微笑,放在她腰间的手紧了紧,轻声在她耳边道:“你舍不得我死,就说明你心里有我,偏偏又不承认。”他似无奈又似气怒的咬了咬她的耳垂,“真是个倔强的小丫头。” 她缩了缩肩,心中不无自责,低垂着眼,回头看他。 “那天晚上,你猜到我会对你动手吧?” 那时她一心报仇,很多事情没仔细去思索。如今想来,这一切都是他的将计就计。 只是,为了一块玉佩,值得放弃那么多么? 云墨不否认,把玩着那块血红色的玉佩,道:“我不在你心里扎下一根刺,你永远都不会将我放在眼里。我就是想看看,你到底会不会眼睁睁看着我死。如果我以性命相博都赌不过你的铁石心肠,即便我再用三十年,三百年,只怕你都会无动于衷。” 他轻叹一声,想到旧时种种,神情也微微哀凉。 “可是怎么办呢?我又舍不得让你跟我一起死,死在你手里也不错。哪怕是恨,你也会永远记着我,不是吗?”他低头与她对视,轻轻触碰她的唇角,语气缠绵悱恻。 “我曾无数次想过,我活着的时候你不把我放在眼里,如果我死了呢?你是不是就会将我放在心底了?” 她眼睫一颤,泪水又在眼眶打转,声音嘶哑。 “真傻…你要是死了,怎么知道我心里有没有你?” “对啊。” 他埋头在她颈侧,低低而温柔道:“幸好我没死。不过即便我活着,你还是不肯接受我。” 凤君华抿唇,眼神里浮现前世在写在那座宫闱深处所有的爱恨情仇。 自从那次刺杀失败以后,她再也不能自欺欺人。她不止对他动心,而且还爱上了他。但他杀了师兄,她怎么可以爱上他?她不能跟他在一起,却也再也下不了手杀他。 那段时间,是她最痛苦最无奈最挣扎最矛盾的时候。 而明月殇千辛万苦逃离东越,遭到西秦的截杀,动用在金凰的暗桩,希望可以得到金凰女帝的帮助,从此南陵愿和金凰永结同盟之好,并且将之前金凰为救凰静蓉所贡献的五座城池全数奉还。 金凰原本就憎恨云墨挟持凰静蓉逼献城池,如今见明月殇被追杀,知晓如果他死了,南陵必定又是一场夺位大战。届时内乱开始,东越和西秦联手,金凰和南陵只怕危矣,是以也有心相助,只是总不能就这样白白的救了明月殇而没有半点收获吧?明月殇提出奉还五座城池可谓正中女帝下怀,当即派兵救援。 明月殇安全回到南陵的时候,东越和西秦的同盟条约也正式签订。 自那以后,天下以‘红颜’为旗号的战争,在神洲大陆彻底打响。 政务繁忙,难得他每天还有闲心情来看她。她也不问他要那块玉佩了,因为她惊异的发现,他居然能看得见那块玉佩上面的字。虽然她的身份早已曝光,也没再隐藏的必要。但那玉佩上的字,除了她和师兄,就连娘都无法看见,他却看见了。 她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只是感觉,冥冥之中好像有蔓藤化作千丝万缕,将他和她缠绕,从此纠缠不休。 日子流水一样的过去,很快迎来了她十五岁的生辰。 及笄之龄,是一个女子出嫁之前最重要的日子,大哥也不辞辛劳的从西秦赶来。皇后给她举办了生日宴会,拉着她的手说,待她及笄之后便嫁给云墨为太子妃。 她听在耳中,只觉得茫然。下意识的看向云墨,他正抬头向她看过来,目光沉静而温暖,自有无尽柔情流露。 宫里关于他们之间的流言早已满天飞,所有人都知道她会是未来的太子妃。靖王府早就修葺完毕,她却依旧住在宫中。 宴会散去后,她一个人无聊的到处走动,无意中看见沐轻寒正负手清风亭,似乎正在赏月。 她微微讶异,“大哥?” 他听到声音,转过身来,对她微微一笑。 “绯儿。” 她已经改了名字,他却依旧如小时候那般唤她。 她走过去,“大哥,你怎么在这儿?” 沐轻寒笑得温和而关切,“听说你最近心情不好,我过来看看你。” 他拉过她的手,看着她沐浴在月光下的容颜,怜惜道:“怎么比我上次来看你的时候瘦了那么多?是不是云墨欺负你了?”说到最后,他脸色有些不虞。 “没…没有。” 她低垂着眼睫,微微摇头。 尽管以前一心想要报仇,她也没想过找大哥帮忙。她不傻也不笨,知道他们身份异于常人,身兼重任,稍微一个决定都能影响整个天下局势。她只是想报仇,不想拉大哥下水。 如今东越和西秦是联盟之国,若大哥因她而和云墨反目,三国联手攻打东越的话。到时即便云墨有三头六臂,东越也只会乖乖等着灭国。东越的江山有她娘的一份,她怎能因一己私欲而置整个东越子民于不顾?娘若是在天有灵,也不会瞑目。 于是她仰头微笑道:“大哥,你不用担心,我只是这段时间没休息好而已。” 沐轻寒仔细看她的表情,末了微微一叹,道:“绯儿,你长大了,很多事情也有自己的主见,大哥不想干预你什么,只是想让你知道。如果你在东越过得不开心,就来西秦,大哥虽然没什么本事,但至少能保你富贵平安。” 她心中感动,“谢谢大哥。” 他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谢什么?我们是兄妹,大哥有义务照顾你。” 她抽了抽鼻子,想起仔细小时候不懂事,总是欺负他。没想到长大以后,她身边的人死的死走的走,只有他还不计前嫌并一如既往的宠着她。 想起这几个月来的种种,她不由得有些心酸,很想找一个人倾诉。 “大哥,我…” “嗯?怎么了?” 他低头看着她,目光询问。 她抿唇,看着他关切的眸子,一瞬间有种想哭的冲动,猛然扑进他怀里,眼泪毫无预兆的落了下来,似乎要将埋藏在心里所有的委屈和痛苦全都哭出来。 “大哥,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沐轻寒着着实实吓了一跳,从小到大她天不怕地不怕,所有人都宠着她,他从来就没看见她这么伤心的哭泣过。一时之间也有些手忙脚乱的抱着她。 “怎么哭了?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有人欺负你?告诉大哥,大哥给你报仇…别哭…” 她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的哭泣。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泪水濡湿了他的胸膛,灼烫了他的心。 沐轻寒抱着她的手臂在颤抖,眼神里疼痛无限蔓延着。微微推开她,看着她哭得如同小兔子的眼睛,心中也跟着阵阵的抽痛。 “别哭…” 他小心翼翼的给她擦干眼泪,温柔道:“告诉我,绯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哭够了,摇摇头,沙哑道:“没事。” “没事你怎么会哭?”沐轻寒压根儿就不相信,严肃道:“绯儿,你老实告诉我,在宫里是不是过得不顺心?我…” “真的没事,大哥。”她好不容易止住眼泪,强自笑道:“我只是…只是太久没看见大哥了,心中十分高兴。” 沐轻寒蹙眉,她又有些凄然道:“爹娘都死了,师兄也丢下我一个人去了。我在这里一个亲人都没有。晴姨虽然对我好,但毕竟不能事事周全。这世上,就只有大哥你对我最好。我…” 他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真有人欺负你,吓了我一跳。” 他揽着她坐下来,又道:“绯儿,如今天下时局纷乱。以后我们兄妹二人只怕也难以相见,我有心接你去西秦。但…”他顿了顿,目光里划过一种她看不懂的黯然和凄楚,又笑道:“不过你在东越也好,我看得出来,云墨对你十分用心。你嫁给他,我也能放心。” 她低着头,轻轻道:“大哥,我不想嫁给他。” 沐轻寒怔了怔,随即想到什么,道:“你还想着玉无垠?”而后摇摇头,叹息道:“绯儿,我知道你伤心你难过,但不要把所有的错都往自己身上揽。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难道你要为他孤苦一生吗?” 她不说话,神情微微呆滞。 见此,沐轻寒又是一声长叹。 “绯儿,你…” “大哥。”她忽然打断他,眼神空洞又似注入了什么光色,复杂得他看不懂。 “云墨,他杀了师兄,他杀了师兄。”她说到后面,有些激动起来。“我怎么能嫁给他?他是我的仇人,我怎么可以嫁给杀了师兄的人?” “绯儿。”沐轻寒脸色微变,皱眉道:“你误会他了,玉无垠不是他杀的,是…” “我不听。” 她猛然别过头,眼眶里又含了泪水。 “禁渊临死的时候亲口说的,是他杀了师兄,禁渊不会说谎。” 沐轻寒这次没打断她,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的侧脸。好半晌,才轻轻道:“既然你那么肯定是他杀了玉无垠,为什么不报仇?以他如今对你之心,你若真下定决心杀他,他早就死了,不会活到今日。” “我…” 她神情顿时几分慌乱。 沐轻寒不给她自我辩驳的机会,又道:“你有为何还呆在他身边?你确定你真的是要报仇而不是…” “不是。” 像是意识到他要说什么,她猛然大声截断他。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似乎在给自己打气,也似乎在自我安慰。 “他现在不能死,至少…至少天下安定之前他不能死。”她似乎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很好的理由,语速很快的说:“他死了东越也就完了,明月殇…明月殇他利用我,我怎么可以让他得逞?南陵皇室的人,个个忘恩负义卑鄙无耻,这样的人,怎能做天下之主?” 她忽然回头,紧紧抓着沐轻寒的手,眸光急切而灼灼生辉。 “大哥,等你们灭了南陵和金凰,天下二分,我就杀了他。到时候…到时候你就是这天下之主,你说好不好?” “绯儿。”沐轻寒拍了拍她的手,摇头道:“你到底是在自欺欺人,还是看不清自己的心?你从小愤世嫉俗,性子刚烈决断。若你真的对云墨恨之入骨,怎能容许他活那么久?” “我…” 她被他第一句话戳中了心事,脸色微白,想要解释,沐轻寒却又道:“绯儿,很多事情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并不一定是真的。你从小就聪明,可别在这时候糊涂了才好。我看得出来,云墨是真心待你。你别再误会他伤他的心了,好好呆在他身边。大哥一生别无所求,只要你开开心心便好。” “大哥…” 她目光动容,蠕动着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沐轻寒微微一笑,又摸了摸她的头,眼底深处眷念一闪而过。 “时间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不知道是怎么离开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到锦绣阁的。她一路上心事重重,没注意到今日的锦绣阁安静得有些异常。虽然云墨撤走了大部分宫人,只让秋松秋兰贴身照顾她。但那些洒扫的宫女依旧守在外院。今日,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直到走进内殿,她才发现屋内一片黑暗。心中疑惑,按照记忆中的方位想要点灯。黑暗中忽然有人抱住了她,她吓了一跳,抬手就劈。手却被人抓住,灼热的呼吸扑面而来,准确的捕捉到她的红唇,然后将她压在了墙壁上。 他的气息如此灼热而熟悉,她如何能忘? 早该猜到,这锦绣阁,除了他,还有谁能这样旁若无人的闯进来? 她偏头,他紧追而上。她心中生怒,张开嘴狠狠一咬。 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他依旧没有放开她,反而得寸进尺,轻轻一带,一阵天旋地转,她已经被他压在了床榻上。 她大惊失色,“你…” 他沉重的压着她,好似在宣泄什么一般,将她的双手紧紧的禁锢住,浓烈的气息将她整个人覆盖。 好似知道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她索性不挣扎了。只是偏过头,泪水自眼角滑落。 他明显一僵,然后凑近她眼角,将她的泪水舔舐干净。 “为什么哭?” 她怔怔的流泪,忽然道:“放我走。” 既然杀不了他,那就离开吧,总好过这样继续沉沦。 烛火不知道何时亮了起来,将她的神态照得清晰明了。尤其是,那般深切的悲伤。 他再次一僵,随即低沉的笑。扳过她精致的下巴,目光深深的看尽她眼底。 “不可能。” 她没生气,而是很平静的看着他。 “你想囚禁我?” 他还是笑,“青鸾,你好像不明白‘囚禁’是什么意思。我来告诉你什么叫囚禁,没有自由没有选择权,不能随意走动不能有任何反抗的余地,也不许说不。这才叫囚禁。而你如今是郡主,是整个东越除了母后以外最尊贵的女人,住着皇宫里除了帝后以外最好的宫殿,你可以随意走动,也可以出宫,更是手握权柄。这叫做囚禁?” 她死死抿唇,凄然一笑。 “是,你说的都对。可这一切,都是在你的掌控之下。皇宫又如何?不过就是个华丽的牢笼罢了。我最初就不该来这里,哪怕是住在仙踪山,也比在这宫里强。”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有些暗淡和游离。 “或许我本该随师兄而去的…” 话音未落,周围空气陡然冷冽下来。 他沉沉的看着她,神情几多悲凉和冷怒。 “你想要为他殉情?” 她面色淡然而从容,“我的未婚夫被奸人害死,我没能力替他报仇,本就该随他而去。如今却在仇人身边苟且偷生。师兄若在天有灵,大抵也会灵魂不安。” “你…” 怒火划过眼底,他死死的看着她,从未有过的愤怒伴随着疼痛的绝望在心口蔓延。 那个位置,还留着那晚她留下的伤口。当初那种疼痛,似乎开始复苏,一寸寸流过四肢百骸。 最后他自嘲一笑,“原来至始至终,我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 低低近乎自言自语的呢喃,仿佛来自遥远的天际,含了深深的哀切和孤独,透过一字一句,沉沉的压在她心里。 她呼吸陡然一滞,竟也感同身受那般的痛。 唇边露出苦涩的笑,原来爱情,又苦又痛。 娘爱了那么多年,不知可有后悔过? 应该没有吧。否则,娘早就忘记了。 那颗忘情丹… 当年她在替娘收拾遗物的时候发现了那颗忘情丹。 忘情丹,忘情。 娘宁愿痛一辈子也未曾服下,是无法忘记那个人吧。 或许,她应该忘记的。 爱上不该爱的人,原本就是错。 她闭了闭眼,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抬头看着他。 “你想要得到我,是吗?” 他眼神一跳,“青鸾,你…” 她突然嫣然一笑,眸光绚烂如霓虹,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睛。随即她抬手,将头上的朱钗玉簪全都拔下,如墨的发丝如瀑布倾泻。 那般的黑,更衬得她肌肤那样的雪白如凝脂。 如此鲜明对比的美丽,如同灼灼烈火,刺得他几乎浑身血液逆流。立即坐起来,转过了头。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也坐起来,却是伸手扯掉腰带,将外衫褪去。 “这不是你一直想要得到的吗?” 怒火再次在胸中炸开,他忽然转身,一把抓住她继续脱衣服的手腕,眸底划过深切的痛楚。 “你若讨厌我不想见我就直说,用不着如此糟蹋自己,我说过不会强求你便不会食言。” “呵呵…” 她轻笑,眼神却微微空洞。 “不会强求?那你将我关在这锦绣阁又是为什么?你处处纵容我又是为什么?难道不是为了让我爱上你?云墨,你不是不会强求我,你只是惯会用心机手段。即便是追逐女人,也如此迂回婉转却一击必中。不是吗?女人最逃不过什么?不是荣华富贵,不是权力地位,是温柔呵护,是包容宠溺。你真当我傻?你的不强求,恰恰就是不容拒绝的逼迫。” 他目光一缩,手指也下意识的一松。 她坐得更直,薄薄的衣衫立即从肩头滑落,露出雪白的肌肤,以及精致的锁骨。像是洁白的宣纸上丹青妙笔勾勒的第一笔弧度,美得让人想要深入探究。 云墨眸光浮现涟漪,又撇开了眼,索性站起来,身侧的手微微收紧。他努力克制情绪的翻涌,声音却有些低沉。 “那你如今又是在做什么?试探?还是报复?亦或者想证明什么?想知道我是否在得到你以后就厌倦而放弃?或者任你掌控为所欲为?” 他静默一会,回首一笑苍凉。 “青鸾,在你心里,我到底算什么?一个为了得到你可以不择手段甚至杀掉你身边所有爱慕者的卑鄙小人,还是只是贪恋你美色身体的好色之徒?更或者时时算计你玩弄你的伪君子?” 他语气越来越冷,眼神也越来越深越来越暗淡。 “是,你说的都对,我是惯会用心机手段,我也巴不得能以此俘获你的身心。可那又如何?” 他看着她,神情平静而坦荡。 “让我告诉你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最想做的是什么,是不惜一切代价得到她,是无论如何也要将她绑在身边一辈子,是不择手段也不许其他任何男人染指觊觎。你扪心自问,自从你住进皇宫开始,我对你如何?你不喜欢我,我可以给你时间。你有未婚夫,我可以和他公平竞争。” 他说到这里微微一顿,又自嘲一笑。 “罢了,你早就认定我是杀人凶手。如今说这些,你只会更加不耐烦而已。” 她不说话,也没将衣服穿上,依旧那般披头散发香肩微露的坐着。姿态平和却自有宛然魅惑,天生丽质难掩华姿。 “你可以说我自私,可你有没有想过,那是因为你从来没有对我公平过。”他继续沉静的说着。 “从你出生那一日开始,你身边的位置就已经被人替代。我晚了十五年,他占据了你的心十五年。我想要后来居上,我想要你属于我,这有错么?任何人都有追求自己所爱的权利,你不能因不需要就先入为主的为他人做决定,就如同我无论如何也无法走进你的心一样。” 月光泠泠,从浣纱窗户投射进来,照见他眉目凄惨而荒凉。 “你可以任性可以肆意可以潇洒,我却不可以。青鸾,你大抵从来不知道爱而不得是什么感觉。你也从来不知道,对那个你喜欢一个人到了非她不可的时候,其他所有的理智谋略决断都会成为浮云。这世上很多人爱你很多人宠你,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毫无顾忌。而我,即便是喜欢你,在你眼里也成了罪不容赦的大罪。换位思考,若这么多年陪在你身边的人是我。若今天被人所杀的人也是我,你会如何?” “谁能杀得了你?” 她下意识的反驳,说出口以后她才惊觉。原来他在她心里,如此强大,强大到无人冒犯无人超越的地步。 他默了默,又是淡淡一笑。 “在你心里,我好像无所不能,是吗?这是你对我的赞扬还是讽刺?呵呵…是啊,在遇见你之前我也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凡是我想要做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凡是我想得到的也不会失去。可这样的我,即便费尽心机,却连一个你都得不到。” 他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夜风吹进来,刺骨的冷。 “我从不信命,我只信人定胜天。可你打破了我所有的自信和骄傲,我不得不向命运低头。但我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将你拱手相让,不甘心此生和你擦肩而过,不甘心得不到你。”他仰头深吸一口气,思绪似一刹那回到了很远很远,跨越了时光跨越了轮回跨越了记忆。 “我娘追求一生终究红颜薄命,爱而不得,不过一抔尘土。我不想步她的后尘,所以对你,我总是无可奈何。” 他和母亲的命运何其相似?都爱上一个心有所属之人。 “在你眼里我就是不折不扣的政治家,为了自己想得到的,可以不折手段不计代价和方式。对,我承认,我的确是这样一个人。但——” 他缓缓转身,眉目低垂,眼神深深如夜,直直的看着她。 “青鸾,你或许不够了解我,但你应该知道。若我真的想得到你,可以有无数种方法。你逃不掉,也躲不掉,又何须等到今天?” 她抿唇不语。 是的,他想要做的事,就没有做不到的。他若想得到她,早就对她动手了,没必要等到今天。 谁都没有再说话,空气沉沉而压抑。 窗外的风吹进来,彻骨的凉。她不由得抱紧了双臂,蜷缩着发抖。 他似有所察觉,转身走了过来,将她的衣服穿好,神情已经恢复了从容镇定。 “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他起身准备走,她却忽然拉住他的衣袖。 “别走。” 他一僵,面露苦涩。 “青鸾,你纵然不相信我,也…” 剩下的话在她主动贴上来的动作上截止。 他浑身一颤,呼吸几乎停滞。 她眼神朦胧而迷离,脑子有些昏,一会儿想起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一会儿又想起玉无垠。师兄对她从来是温柔宠溺,珍视呵护的。这么多年,她没看到他除了温柔意外的任何一面。 而眼前这个人不同,他可以温柔,也可以冷漠,更会对她发怒对她粗怒对她疾言厉色… 在他身上,她似乎看见了人生百态,众生之相。 从前师兄给她的是安心和温暖,他给她的却是无人可替代的充实和饱满。 他回过头来看着灯光下她迷蒙的眸光,这样近距离观看,她倾城容颜越发魅惑天成,眉间萧索愁绪自然生成,让人见了更是忍不住心生怜惜。 不知道是如何开始的,只知道在稍微意识回笼之时,他已经重新吻住了她。 这一次她没有拒绝,也或许是再也不想压抑自己而放纵。 模模糊糊间,意识再次消没无踪。他伏在耳边的呢喃轻语也似催情药酒,字字醇香而缠绵,她本就薄弱的意志更加土崩瓦解。 剩下被褥软绵而轻扬,像天空飘飞的白云,又像是漂浮在大海表面上的浮萍,找不到归宿,只跟着他的韵律无休无止的飘荡。 衣襟散乱,香肩半露,红唇微启,娇喘吁吁。 疼痛来临的时候,她咋然惊醒,又那么片刻的空白和茫然,随即又在他如痴如醉的眸光中陷入沉沉的梦境中。 …… 当一切既成事实,薄薄的窗户纸被捅破,那些努力遮掩的东西都彻底摊开在人前。 那天他醒来过来,紧紧的抱着她,问她会不会后悔?她看着水蓝色的帐顶发呆,一句话也不说。他更加拥紧她,在她耳边说,会娶她,会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会让她成为全天下最美丽的新娘,最幸福的女人。他说他只有她一个女人,永不辜负。 一直没说话的她却突然开口,断然拒绝。她那样笃定的告诉他,她不会嫁给他。 他明显惊愕,她却当着他的面,很淡定的穿衣。 他盯着她,忽然大笑出声,转身离去。却不知道,在他走后,她看着被褥上那一点绚烂的梅花发呆。然后捧在手里,整整一天。 那是他们的初夜。 其实早在她刺伤他那一晚过后,皇后便召见过她,将她的衣袖挽起来,鲜红的守宫砂赫然入目。 当时皇后久久不语,只是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沉重的叹息和复杂,最后什么也没说,只让她回去。 守宫砂还在,她依然是清白之身。也就是说,那一日她看见他们所谓的缠绵,不过是迷惑人心的假象而已。什么事会让云墨以这样的方式遮掩?再加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她是青涩的少女,他亦是未曾识过情滋味的少年郎,在情窦初开之时便将满腔热情全都给予了她。 她还记得昨晚那般懵懂而原始的缠绵,还记得他情动时在她耳边吐出的爱语,还记得她痛到极致时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她闭了闭眼,眼角微微苍凉。 …… 他没再来锦绣阁,似乎突然忙了起来,也似乎真的忘记了她这么个人。她每日去给皇后请安的时候,偶尔会看见他,他却没有多看她一眼,仿佛那一夜过后他们已经成为了陌路人。 她也不会主动和他说话,仿佛那一夜只是一个意乱情迷的错误。 日子恢复了平静,宫里那些谣言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半个月后,她向皇后提出要搬离皇宫,住进她自己的王府去。 他刚下朝过来给皇后请安,在门口听见这话云墨就顿住了脚步,半个月以来第一次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捧着热茶,微微低垂着眼睫,等着皇后的回复。 皇后显然有些讶异,抬头看见云墨,不说话。 半晌,他忽然笑了声。 “在锦绣阁里住了那么久,也的确是该换个地方住了。” 她一怔,捧着热茶的手下意识收紧。皇后也猛然抬头看着他,眼神诧异而不可思议。 “墨儿…” 他却面不改色,依旧没再看她一眼,只是道:“不过不用搬离皇宫,只挪几步住进东宫即可。” 她浑身一震,猝然抬头看着他。 他站在门口,挡住了光,容颜却依旧那般醒目而惊艳,眉目婉转如千山万水,写不尽的美妙绝伦和风华绝代。 “母后,您认为呢?” 皇后这才回过神来,干咳一声。 “这…” “不行。” 她立即截断皇后的话,干脆果断的拒绝。 “凭什么让我搬进东宫?我明明有自己的府…” “凭你是我的女人。” 砰—— 茶杯在他轻慢而笃定的语气中从手中脱落,摔成了碎片,在此刻寂静的未央宫中显得格外突兀。 有了前车之鉴,皇后自然不会因那天晚上云墨留宿在锦绣阁而怀疑他们之间有什么,所以也没有再提什么让她嫁给云墨的话。然而此刻听见云墨亲口这么说出来,着着实实让皇后震惊。她看着云墨,又看向慕容青鸾。 慕容青鸾脸色苍白,浑身都止不住的颤抖,未曾想到他会就这样堂而皇之的将他们之间的事说出来。 面对众人惊异的目光,她却无从反驳。 云墨却好似觉得风暴不够大,继续漫不经心的说:“我的女人,怎能住在别处?母后,您说对吧?” 皇后迅速整理好收到波动的心绪,并没有回答云墨,而是看向面色发白的慕容青鸾。 “绯儿,你们真的…” 她下意识的想要否认,云墨却悠然回头看着他,眼神又冷又含,似掺杂了千年冰雪。 “你想逼我拿出证据?” 她再次脸色惨白,右手下意识紧握成拳。 守宫砂,她没有了守宫砂,这是最好的证明。 见到她的表情,皇后心里最后一丝怀疑也尽数消退,又是喜悦又是担忧。 “可是,你们还没有成亲,让绯儿这样搬进东宫,不太合适…” “那就即刻准备婚礼。” 云墨的思维永远比所有人都快一步,他从不废话,决定的事情谁也不能改变。 “从现在开始,司里监,尚衣局,礼部,全都放下手上所有工作。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准备好最盛大的婚礼。” 皇后有些瞠目结舌,这孩子也太急了吧? 她怒了,“谁要嫁给你了?云墨,你凭什么干预操纵我的人生?你凭什么?”她猛然起身,大步来到他面前,愤怒而冷冽的看着他,“不过一夕之欢,一个错误而已,我慕容青鸾还输得起,不需要你所谓的负责。” “一夕之欢?” 他悠然低头,眼神比她还冷。只是在那冰冷霜雪之下,却隐藏着她看不见的痛苦。 “好,浩哥一夕之欢。” 他怒极反笑,“你是输得起,可我凭什么要让自己输?”他忽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衣袖滑落,露出白玉般的手臂,光洁如瓷,守宫砂已经消失无踪。 殿内响起一大片倒抽气声,最铁血的证明展露人前,比刚才云墨亲口承认给人带来的冲击还大。 “慕容青鸾,慕容琉绯。从那一晚过后,你就已经没有了选择的权利,我不曾逼迫你,也不曾勉强你。如今你凭什么那么轻易的抽身离开?我不允许,也不答应。你不是说我强求么?好,那我便强求吧。一个月,一个月后,你必须入住东宫。从此你不在是什么羽仙郡主,也不是什么靖王。而是我云墨的妻子,东越的太子妃。你不是说我囚禁你么?好,那我便真正囚禁你罢。从今天开始,你不得踏出锦绣阁半步,也不许和任何宫外的人接触,安心等着大婚就是。” “你——” 她为他的霸道强势所惊,一瞬间觉得这个人十分陌生,陌生得让她觉得恐慌和茫然。 “墨儿…” 皇后也微微震撼,忍不住开口。 “母后。”云墨回头,淡淡一笑,又恢复了从前那种泰山崩预定的淡定和疏离。“您不是早就期待儿臣娶妻了么?如今儿臣寻得心中之人,还望母后为儿臣主持婚礼。” 她被婚礼两个字炸得脑子一片空白,耳边嗡嗡作响,只觉得浑身气血上流,眼前一黑,晕倒了过去。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锦绣阁,而是东宫。 她没来过东宫,却在醒来的第一眼就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因为她躺在他的床上,被褥上都是他的味道。他们曾那般亲密的接触过,她如何会认错? “醒了?” 他低沉温雅的声音是透过千山万水,层层递进而来。 她回头,他坐在床前,织锦缠枝纹并蒂莲的软沙罗帐子被金钩束缚,风吹起,涤荡着悠然的美梦。而他望下来的眼神,像深海之渊,永远看不见尽头的风景。 她勾唇,讽刺道:“你终是如意了。” 他也笑,“你说得对,你终究还是逃不过我的手掌心。” 无人知道这句话字字苍凉字字如带血的剑,划过她的心口,于他亦是雪上加霜。 “我想过了,你太不安分,又会隐身术。锦绣阁锁不住你,还是放在我眼皮子底下由我亲自看着比较好。” 她心中一惊,暗自催动内力,默念口诀,却发现真气受阻,无法运行。他没封她的武功,却封了她所修炼的玉晶宫秘术。 “你…” 他移开目光,淡淡道:“好好休息吧,整个皇宫,或者说,整个东越,只有东宫最安全。” 他说完这句话以后就走了出去,留下她满面冰霜却无可奈何。 …… 她终究还是住进了东宫,这一住,就是三年。不过她依旧没和他成亲,缘于那一次她以死相逼,他终究舍不得她死,只是自嘲的离开。 三年内发生了很多事,金凰女帝薨,太女凰静芙继位,不过在继位之前皇室血液已经被彻底清洗。这其中,自然有云墨的插足。与金凰相同的是,南陵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明月殇自从那日逃离后,似乎意识到原本是自己的未婚妻,不该嫁与他人。又或许他是真的对她上了心,再加上政治因素,天下争锋,和云墨展开了红颜的角逐于争夺。 天下,烽烟四起。 她日日住在东宫中,渡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春夏秋冬。 云墨对她很好,真的很好。 他费尽心机问罪梁王,夺了梁王府的定魂珠。设计南陵内乱,让洛水兮夺了还魂珠,再加上多年前她母亲死前吐出的回魂珠,帮助她成功渡过了天雷劫,功力大增。 渡劫成功那一日,他背对着她,说:“你对我不公平,我却要给你一个公平的机会。我给你时间,培养你的能力。等你哪天真正强大了,再来取我的性命吧。” 说完他就大步离开,毫不犹豫。 三年内,他们同床共枕,他未再碰她半分。她僵硬的呆在他怀里,感受到他灼热的身体和不稳的心跳以及紊乱的呼吸。他会在情动的时候抱她吻她,却又在最后的时刻生生停下来,然后起身离去,再未踏足房间半步。有一次她偶尔听见秋松秋兰对话,秋兰说。 “殿下昨晚又泡了一夜的冷水,这样下去对身体可不好。” 她才恍然大悟,原来他每次都是靠着冷水冲却燃烧的**。 直到第二日下朝,他又会过来陪她,然后拉着她去书房,陪着他一起处理政事。 女人不可干政,但他似乎一点都不介意,很大度的将军事地图给她看,对他分析天下局势和战况。 她那般看见他于政治军事上的才华和谋略,他说起各国政要总是凯凯而谈从容自信,眉眼飞扬却又内敛是深沉。有时候她会觉得,他就是神。凡是他预料的事,就没有一步差错。 他步步算计,步步陷阱,便是擅权心机的凰静芙和明月殇也在他手上连连吃亏。 在那几年里,她看见了洛水兮。这个女人成为了他的帮手,或者说是同盟。 云墨用人大胆,敢为天下人不敢为。 在金凰派三十万大军由南部攻打玉伦关之战中,他果断而干脆的任命洛水兮为元帅将领。朝臣反对,他却一意孤行。然而最终结果却出乎所有人意料,东越大获全胜。 军营之中所有大将赞成趁胜追击,洛水兮却停止不前。有人觉得她有了兵权便有了反叛之心,上奏谏言。云墨却毫不理会,反而对她这一举动赞赏有加,并且又从自己亲自训练的铁军调出两万人马援助。 一个月后,铁军由北而上,突袭金凰两座城池。洛水兮趁此机会挥军南上,一路大捷。 明月殇和沐轻寒在西秦和南陵的交界点作战,抽不出身来。 凰静芙御驾亲征,亲自对战洛水兮。 天下四国,其他几国皆是帝王亲征。唯有云墨,却十分清闲,日日都守在东宫,陪着他的美人风花雪月。 他不在前线,却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 三年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天下局势却早已今非昔比。 金凰连连城池失守,但洛水兮或许是之前在玉无垠手上伤得太重,以至于应付凰静芙的时候有些不敌。没办法,云墨只能亲自奔赴前线。当然,她也得跟着去。 离开前,他终究忍不住紧紧的抱着她,在属于她和他趟了三年的大床上抵死缠绵。 …… 一个月,金凰退守。 那一天东越大胜,军中上下欢呼一片。他牵着她的手站在山丘上,俯瞰山河浩大,对她说。 “青鸾,相信我。再过一年,我必定征服天下,送给你做聘礼。我要让你风光出嫁,我要让你成为这世上万人瞩目的新娘,我的妻。” 她没有说话,那天晚上却难得的热情。亲自下了厨备好了酒菜,邀他一起共餐。 他显得有些受宠若惊,更多的却是欣喜。 那夜月光正好,屋内暖香四溢,灯火辉煌。 她穿上新装,红衣如火,容颜美如芙蕖,在灯光下妖娆绽放,迷了他的眼。 他忍不住轻柔的抚摸她的容颜,说:“青鸾,你真美。” 她只是微笑,这几年里,这种话他虽然不常说,但她却已经不再陌生。 玉指纤纤,金樽幽幽,美酒香醇,空落杯中,执于她手。 “我们还未曾喝过交杯酒,今日补上吧。” 没有大婚,自然也不会有交杯酒。 她这样说,便是下定决心这一生都不会嫁给他了。 如此明显的暗示,他如何不懂? 苦笑一声,她终究还是恨他的。 这酒,大抵又是掺了剧毒吧。 他自然不知道,真正的毒在她的酒杯中。而他杯中,只不过是一颗忘情丹而已。 她饮下梦相思,让自己因背叛师兄对他动心**之罪疼痛而死。而他,则彻底对她忘情,日后便不会因她之死而痛。 当她倒在他怀里的时候,与唇边鲜血一同溢出的,还有她腹中的孩子,正慢慢消失。 她呼吸一寸寸减弱,他神情崩溃而绝望,大声嘶吼着不许她死,想尽办法要救她。 可梦相思无解,她终究还是闭上了眼睛。 灵魂脱离**,她漂浮在半空中,看着他从最初的疯狂慢慢平静,眼神却如一潭死水,仿佛整个人失去了魂魄,成为了行尸走肉。 泪水自空洞的眼眶滑落,于她唇边的鲜血混合。 她的身体忽然着了火,伴随着火,大片的血在她身下汇聚成河。 那是,浴火劫,和情劫。 两劫并存。 洛水兮闯了进来,抬头看见这一幕,瞪大了眼睛。然后跑过去就要将她的尸体抢走,再这样烧下去,他也会跟着死。 他却忽然抬头,空洞的眼神凝结了万年寒冰。悠然出手,无数金光字符将洛水兮包围,然后缚魂绳从他手心脱落,穿插了洛水兮的琵琶骨。 她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惊动了所有人。 然而此刻的他已经听不见任何人的呼叫,运用极致手段,将洛水兮打得魂飞魄散。取了洛水兮的灵元,保住了她的尸身不腐。 风波平静以后,所有人抬头,惊异的发现他满目血红,耳边发丝灰白,妖魅而渗人。 他抱着她,慢慢走了出去。 他最终将她封存在雪山,保住了她的尸体。然后自己也体力不支,晕倒了过去。 他昏睡了七天七夜,云裔将他救醒。他睁开眼睛后一句话不说,来到冰棺前,看着她的尸体,神情没有任何的陌生。 他竟然,并没有忘记她。 情到深处,忘情丹居然都不能让他对她忘情么? 她一直没有去投胎,灵魂飘飘荡荡的跟随他,却不能靠得他太近。因为他身上有太多上古阵图以及那些对阴灵有伤害的东西,她只能隔着几步之远,遥遥的看着他。看着他孤寂而落寞的背影,泪流成河。 自那以后,他整个人就变了,开始大开杀戒,到处征战,收集所有上古阵图灵丹妙药,就是为了救醒她。 最后,十六上古阵图全部收集,却依旧救不活她。 他绝望了,动用禁忌之术,催动所有阵法。 灭世。 所有人,一夕死亡。真正的人间炼狱,真正的尸体成山,真正的血流成河。 而他自己,则是躺在她身侧,随着世界灭亡一起死亡。他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说过,你死了,我会让天下人为你陪葬。青鸾,从始至终,我未曾欺骗你分毫。这一次,也一样。” 他微微的笑,温柔而小心翼翼的将她揽入怀中,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题外话------ 原本说好第二世已经完结,但后来我想想,还是加上这一章才算真正的完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儿女亲事 灭世啊。 凤君华微微侧头,透过床幔看向格子窗外。这个时节,正是花红柳绿大地回春,皇宫里也一片温融。 恍惚间记得,那年他绝望之下灭世,好像也是这个季节。 那年,她还未满十九岁。 而今生,这个时候,她刚从异世归来,落入他手中。 一切冥冥之中仿佛自有天意,上辈子她没活过十九岁。这一世她本会续上辈子命格,红颜薄命,却被他所救,再续前缘。 她回头看着他上了年纪却自有成熟风韵的容颜,恍惚间想起前世她死的时候他痛极耳鬓灰白的样子,一个问题盘庚在脑海里,终是问了出来。 “为什么那么做?” 为什么要杀那么多人?为什么要毁了全天下?为什么…要毁了自己? 他依旧把玩着那块玉佩,自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目光静静而波光淼淼,荡出几分笑意来,回首对她道:“你生是我的女人,死自然也该是我的鬼。” 他默了默,前世他用了半年时间收集所有上古阵图,不惜取出她的元灵练凤凰阵图,就是希望十六阵图合一能创造奇迹,救活她。 当时他根本没想过她会服毒自尽。 她那么恨他,那么希望他死,怎么会在他死之前先行一步呢? 所以在他发现的时候,毒已攻心,他想将她的毒吸到自己身上来都已经来不及。 忘情丹。 前世今生,她都给自己服了忘情丹。 只是这辈子被他给掉包了,上辈子,他却是真正服下了忘情丹。 她第一次亲手为他斟酒,他怎能拒绝? 本以为那是断肠毒药,却不想那是绝情之殇。 她不知道,其实他是忘记过她的。在他昏睡过去后,便忘记了她。只是那七天七夜,他不停的做梦,梦里全是她的影子。他记不得他们之间发生的所有,只知道他在心里刻上了一个女子。 当爱一个人成为习惯,他本能的就会去追寻关于她的一切。 他走到冰棺前,看着她安详的容颜,往昔的记忆一幕幕涌上脑海。 虽然不太清晰,但已经足够。 …… 云墨闭了闭眼,忽然偏头在她耳垂上重重一咬。她疼的闷哼一声,“痛…” “我比你痛。” 他依旧贴着她,气息灼热,呼吸沉沉,似压抑了许久的情绪即将爆发,最终只是重重一叹,道:“青鸾,你真狠。” 她怔了怔,抬头看他。他却低头下去,在她唇上又是重重一咬。 “你总是这样任性,从来都不考虑他人的感受。”他半是无奈半是气怒,“知不知道当时看着你死在怀里我是什么感受?我倒是宁愿你杀了我,也不要你丢下我一个人离开。” 杀了他,她怎么舍得? 其实那时候她想过和他同归于尽,这样便也解脱了。什么爱恨情仇,全都烟消云散。 只是到了最后一刻,她却依旧下不了手。 那三年里她日日都在煎熬痛苦着,却看不到他的痛。她该恨他的,恨他的霸道和独裁,恨他的囚禁和占有。但她更恨自己,恨自己竟然对仇人动心。 她有罪,所以她该死。 她下不了手杀他,更是在心底给自己的心软找无数理由。 当时她想着,死算什么?让他失去最爱的人,不比死更痛苦么? 所以,她便那么做了。 只是未曾想过他会那般偏执,竟真的为了她灭世。 他死的时候,她的灵魂漂浮在半空中,悲怆的嘶吼,想要靠近,却险些被生死阵图震得魂飞魄散。混混沌沌的来到地狱阎罗,她再次看见了他,还有洛水兮。那个女人满脸冰冷和仇恨,虽然虚弱,却依旧那般目如刀锋的看着云墨,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 阎君看着他们几人,只有无奈而怜悯的叹息。 她魂魄在尘间逗留太久,扰乱了人间秩序。而云墨灭世更是有违天理伦常,洛水兮本已丧命,却借助他人躯体重生,扰乱轮回,三人皆受重罚。 洛水兮因怨气太重,不甘轮回。而阎君说,他们原本有前世今生之缘。若一人不愿投胎,便只能永堕地狱之中。 最后到底怎么解决的,她不知道。然而再次轮回,她才知晓阎君和洛水兮之间的交易。 重生。 带着记忆重生,改变命运。 改命啊。 洛水兮可以说改了所有人的命运,却唯独没有改变她自己的命格。甚至,比前世更多了情殇之痛。 “她回去了么?” 当年他们犯下弥天大错,被贬下凡,如今三世情劫已过,洛水兮也应该回去做她的天界公主了吧。 云墨蹙了蹙眉,只淡淡嗯了声。 凤君华抬头看着他,知晓他心里在想什么,轻轻道:“当年如果不是她帮我,我也救不了你。” 云墨扬眉,“你很感激她?” “是。” 她点头,目光又有些飘渺。 “其实以前在容华宫,她对我真的很好。” “好?”云墨眼神有些冷,“她撺掇你离开我,这也叫好?” 凤君华有些心虚,以她当初的性子。就算洛水不说那些话,她大概也是会走的。而那时墨华正是对她情深之时,她突然离开,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所以才会迁怒洛水罢了。 云墨像是看穿了她心中所想,默了默,又无奈道:“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问我,就擅自替我做决定。什么伦常道德,礼教人言,我向来不放在眼里,偏生你却在意得不得了。竟还受他人挑唆,离开我三百年,你可真狠。” 他又在她唇上咬了一口,目光深如化不开的墨,道:“当时我找到你,恨不得将你的心挖出来看看你在想些什么。” 凤君华抿了抿唇,忍不住低声道:“当时我小嘛,什么都不懂,她又对你…” “嗯?”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原来你是想替我前线?做个红娘?” 后面那一句,语气已经有些沉,显然有了怒气。 凤君华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其实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在她来之前,容华宫就我们两人。我又是你亲手养大的,自然情谊非凡。有可能你对我就是一时…” 意乱情迷四个字在他看过来有些清凉的目光中满满吞咽了腹中,不再说话。 云墨看着她一副做错事的可怜模样,不由得有些好笑。忽然便想起了以前在容华宫,当时他将她带回去,最开始她不过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他只能亲自照顾她。不过大抵因为是半人半仙的关系,她一个月就能走路。他本来对这些事情没什么耐心,等到她可以走路了,便没怎么精心照料,一心只顾修炼。她偏生又是个活泼的性子,总是时不时的在他跟前晃。他有时候不耐烦,她立即吓得倒退,一下子摔在地上,眼圈立即就红了,却睁着眼睛不敢哭出声来,似乎有些怕他。 他只得叹息,又将她抱在怀里安慰。她立即就不哭了,只睁着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看着他。 想起那段日子,他唇边不由得溢出浅浅笑意。 “你是还小,但我已经活了上万年,难道还看不清自己的心?”他无奈而宠溺道:“你宁愿相信一个外人的话也不愿相信我。” “她也不是外人。”她忍不住反驳,“说到底,还是你惹的桃花债。” 他挑眉,眼底深处流光溢彩。 “你这是在吃醋?” 凤君华瘪了瘪嘴,换了个姿势,怔怔的看着帐顶。 “这些年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当年我若没求你将她带到东临山容华宫,会不会就没有后面那些事了?” 云墨半阖着眸光,静默了好半晌,忽然道:“青鸾,你恨我吗?” 凤君华怔了怔,反应过来就明白他说的是曾在东临山容华宫的时候对她用强。那天他和玉离大战,玉离重创,他立即就要杀人灭口。她连忙跑过去,跪在他脚下,苦苦哀求他放过玉离。 他震惊而凄楚的看着她,不敢相信她竟然为了其他男人对他下跪。 趁着他一瞬间的呆滞,她趁机就将玉离给送走了。 墨华反应过来,更是又惊又痛,已经认定她爱上了玉离,悲怆绝望之下再次强行要了她。 她没反抗,也反抗不了。 他封了她的法力,将她彻底囚禁,日日与她缠绵,同时暗中对天界出手。 九重天宫太子的未婚妻被夺,天界自然不会忍气吞声。墨华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先下手为强。 自从三百年前她私自和洛水下凡差点被那千年蛇妖所杀,墨华震怒,再加上洛水将这事儿回禀了天界,天界对妖界出兵。墨华杀了妖王,势要将妖界铲平。然西方神佛却出面阻止,言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要赶尽杀绝,只将那些妖魔封印关入了镇妖塔之中。 墨华不惧天界,但双拳难敌四手。最重要的事,他担心自己应付天界的时候青鸾会被他们带走。于是他偷偷解开了镇妖塔的封印,将妖魔全都放出来,扰乱天界。 那一场仙魔大战双方死伤惨重,天界也元气大伤。 墨华不罢休,他不会让出自己的心上人,然而天界也不会忍下这口气。这已经不是世人恩怨的问题,乃是关乎九重天宫的威严和颜面的大事。婚约不能解除,唯一的办法就是灭了天界。 如果不是墨华的恩师最后出面阻止,三界真的可能就此灰飞烟灭。 凤君华怔怔的想着,第一世他为她颠倒三界,第二世他为她灭世。第三世…第三世他为她多次丧命… 纠葛了那么多年,他一直在为她付出,一直在为她牺牲,她却一直在逃… 怎能恨? 即便是当初他对她用强,她也没恨过他半分。 她摇摇头,“不恨。” 云墨拥紧她,鼻息间都是她身上的芬香。 “青鸾,以后我再也不允许你离开我。” “嗯。” 她靠在他怀里,闭着眼睛。脑海中渐渐浮现曾在仙雾缭绕的东临山,那座高高而孤冷的宫殿中。 青石铺就的山路蜿蜒而上,周围丛林高耸入云,宫殿的一角巍峨华丽。 当她开始记事的时候,天天做恶梦,经常从梦中醒来,哭泣着跑去找他。那时他在闭关,她直接就扑进他怀里,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衫。 他推她的动作便是一顿,低头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问:“怎么了?” 她抽泣着,忽然问:“君上,你会不会有一天不要我了?” 墨华有些诧异,“为什么这么问?” 她可怜兮兮的说:“爹死了,娘也死了,我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就只有君上。”她扯着他的衣袖,泪水连连。“君上,你别赶我走好不好?青鸾会很听话,你别不要我好不好?以后…以后我不烦你了。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就是别赶我走,好不好?” 小孩子没安全感,尤其是没了亲人在身边,更是极其敏感。不过做了个噩梦,便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想要得到安慰。 墨华本是个清冷的性子,却难得对她耐性十足,见她哭得那么可怜,心中便是一软,将她揽入怀中,道:“好,我不赶你走,只要你喜欢,可以永远住在东临山。” “真的?” 她眼睫挂着泪珠,又确定了一次。 墨华点头,“真的。” 她立刻破涕为笑,双手环着他的脖子,撒娇道:“那我要和君上一起睡好不好?” 他下意识要拒绝,她又苦着脸道:“我一个人睡会做恶梦,我害怕。” 墨华看着她圆溜溜清澈的大眼睛,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只得点头。 “嗯。” 罢了,她不过一个孩子而已,也不知道未来会如何,索性便由着她开心便好。 就这样,她就不再一个人睡了,天天晚上都要来跟墨华挤被窝。墨华是神,基本上可以不用睡觉。但她一个人睡又怕冷,非要拉着他一起睡,然后在他怀里找个合适的位置才能睡着。 墨华没办法,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也只能宠着她。 毕竟是他自己给自己找的麻烦在身边,再是无奈也只能一次又一次的纵容她。 况且那时候她才两三岁,也不用顾忌什么男女有别,便也就默认了。 就这样又过了两年,他开始教她剑法。她体质不好,暂时还不能修炼法术,他便教她基本的剑法。青鸾天资不错,悟性又高,很快便将一套剑法练得熟能生巧行云流水。 墨华也不由得连连称赞。 只是容华宫清冷寂寞,墨华又不能时时刻刻陪着她,她便经常跑到后山去和那些鸟兽飞碟说话。虽然尚未修成仙身,但和动物对话于她而言还是十分容易的。 某一天,西边忽然降落一只十分美丽的鸟儿,看样子似乎受伤了。她连忙将那只鸟救起来,匆匆带回殿中。 “君上,君上,你在哪儿?” 眼前光芒一闪,他出现在她面前。她连忙走上去,满面焦急。 “君上,你救救它吧,它快死了。” 那时候她才两岁,除了山上偶尔飞过的鱼虫鸟兽,世上许多生物动物她都不认识。比如此刻她怀中那只很大很漂亮的鸟儿。 墨华随意一瞥,微微蹙眉。 “孔雀?” “孔雀是什么啊?” 她茫然的问。 “孔雀和凤凰本属同族,凤凰乃神鸟,这只孔雀也不是凡物,看样子已经修行一千多年,即将成仙,是过天劫的时候才重伤至此。” 他手指一点,那只受伤的孔雀便从她怀中飞了起来,落在地上。然后金光围绕,很快,它身上的血迹便消失无踪。 她一脸惊奇,“君上,你好厉害。” 他只是淡笑,摸了摸她的头,道:“你母亲便是凤凰,算起来这孔雀与你本属一家,还是你的晚辈。” 她瞪圆了眼睛,“我的晚辈?” “嗯。” 墨华拉着她坐下来,耐心的说:“这也算是缘分吧。它渡不过天阶,便无法成仙,一千年道行荡然无存。若要成仙,就得从头开始。这容华宫清冷得很,没人与你作伴,日后就让它陪你吧。” 她脸上一喜,随即又担忧的看着昏迷不醒的孔雀。 “不能成仙,那它不是很伤心?毕竟一千年道行,也是挺不容易的。” 墨华显得有些漠然,“这是天道轮回,人要成仙都要断情绝爱,而牲畜植物若要修行更是难上加难,违背自然规律,自然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这世间命理伦常,皆由天定。今生为牲畜,必定是因前世作恶太多所致。今生为仙,必定是前世与仙道有缘。而神仙虽能长命百岁容颜永驻,但却永不知人间情暖,爱恨得失。说起来,倒是寂寞得很。” 他悠然一声长叹,“高处不胜寒,所以比起神仙无欲无求无心无情,凡人其实也没什么不好。” 她似懂非懂,“那它没了千年修行,岂不是会死?” 墨华点头,“凡人都会生老病死,鸟兽也一样。” “那我也会死吗?” 墨华一怔,低头看着她清澈的大眼睛。 死? 她是半人半仙,体质或许异于凡人,但不是不死之身,终究还是会和凡人一样,寿命终结,轮回转世。 她会死。 只是这话,他突然就说不出来,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她却似有所悟,道:“我死了以后,容华宫岂不是就只有君上一个人?那君上得多寂寞啊?” 墨华再次一怔,她竟是为他着想么? “青鸾。” 他爱怜的摸着她的头,温声道:“我不会让你死。” “可是,你不是说凡人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么?我又不是仙,不能不老不死,容颜常驻,迟早有一天会死的。” “凡人的确逃脱不了轮回宿命,但若你修成仙身就能长命百岁了。” “修成仙身?” 她依旧懵懂,他却已经下定决心,要带她去天界,找太上老君要紫金丹。 == 视觉恢复了,也不能再整天窝在屋子里。说起来这天下是云墨打下来的,他理所应当是开国皇帝,只是这些年他一直沉睡,凤君华又不肯接收帝位,云皇迫于无奈,只得做了大兴国第一个皇帝。 如今云墨好了,他也能功成身退,悠闲的做个太上皇了。 和大臣们商量了个日子,定在五月初五端午节的时候传位于云墨。 云墨醒过来以后,最高兴的还是他的一双儿女。 他中毒昏迷的时候,云绯才刚满一岁。云凌当时还在凤君华腹中,于云墨而言,没有见证两个孩子的成长,是此生最大的遗憾。尤其是看到云凌那张几乎和他一模一样的脸,他更是无线惆怅叹息。 和凤君华一样,想起了和妻子初遇时的情景。 彼时,他也是这个年龄。 那孩子性情十分沉静而沉稳,武功谋略样样不落人后,云墨偶尔会刻意提政治军事问题刁难之,他回答得干脆利落一语中的,让云墨颇有一种为人父的骄傲之感。 至于云绯,每次云墨看见她那张和妻子十分相似的脸,都会无限感叹。 “绯儿刚出生的时候你还说她长得像我,如今长大了,可是与你越发相似了。” 凤君华站在他身边,闻言就忍不住笑道:“两个孩子,一个像你一个像我,有什么不好?” 她说起两个孩子的时候,眼神微微一痛。 云墨知道,她想起了前两世。前两世他们流失了两个孩子,这一生上天眷顾,将这两个已逝的孩子还给了他们。 无论是出于母性的本能,还是前两世的遗憾和歉疚,这些年来凤君华对两个孩子可谓照顾得无微不至,宠爱有加。索性两人并没有因此而骄矜任性,颇有皇子公主的威仪规矩,这也让她十分欣慰。 云墨揽她入怀,轻声道:“过去的事都让她过去吧,历经那么多,我们终究在一起了,没什么比这个更重要,不是吗?” “嗯。” 她微笑点头,站在九重楼阁之上,看着巍峨皇宫,忽然道:“这么多年来我还没出过宫,等哪天你空了,咱们出宫微服私访吧,好不好?” “好。” 他眉眼笑意温和而怜惜,“登基大典过后我就带你出宫。” 大兴国开国十几年,她也深锁宫中十多年,如今他已经醒了过来,一切尘埃落定。操劳大半生,没道理下半辈子还委屈自己。 “你不是说要将绯儿许配给你大哥的儿子么?我醒来这些天还没见过他,什么时候让他进宫来我看看。能做咱们女儿驸马的人,自然不能太差了。” 凤君华忍不住嗔她一眼,“大哥教出来的孩子,会差吗?武功智谋自然属上乘。殿下,您放心,不会亏待了您的宝贝女儿。” 云墨不置可否。 “那也是你的宝贝女儿。” 凤君华笑笑,又道:“其实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一心一意对绯儿,重要的是绯儿愿意嫁给他,一生幸福快乐。”她抬头看着他,目光温柔如棉絮。 “别再像我们这样历经几世坎坷就好。” 想起这一千多年兜兜转转爱恨情仇,云墨也有些叹息。 “儿孙自有儿孙福,别想那么多了。” “嗯。” …… 三天后,云墨召见了慕容长安,十四岁的少年虽然还略显青涩,但眉目温和如玉,翩翩如仙,颇有乃父之风。 一番见礼以后,所有人各自坐了下来。 彼时慕容轻寒夫妇也在,云绯坐在云墨旁边,拉着他的手臂,道:“爹,您可不能为难长安。” 云墨侧头对上女儿酷似妻子的面容,忍不住神情也柔和下来。 “你这还没出嫁呢,都已经在帮他说话了,果然是女大不中留。” 凤君华在旁边低头微笑,对面云裔和凤含莺也满脸笑意。慕容长安则看向云绯,目光温柔含情。云凌一点不给姐姐面子,淡淡说道:“可不是吗?爹,您是不不知道,姐姐这几年天天往逍遥王府跑,都当那里是自个儿的家了。我看啊,是恨嫁喽。” 周围的人笑得更大声,云绯跺了跺脚,满面通红,瞪了云凌一眼。 “云凌,你再敢胡说,我就…” “就如何?” 云凌散漫道:“用红莲业火烧我?”他挑了挑眉,上上下下打量云绯,神情充满了不屑。 “姐姐,你还没渡情劫吧。”他端着酒杯,抬头温凉的瞥了眼对面的慕容长安,不温不火的说道:“不过看样子你这辈子是渡不了情劫了。这红莲业火啊,你是用不上喽。” 云绯气得咬牙启齿,身影一闪就来到他面前,抬手就去揪他的耳朵。 “臭小子,有你这样说你亲姐姐的吗?你还是不是我亲弟弟?” 云凌在她闪身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身影向后一飘,躲过了她这一击,然后手腕轻轻一抬就抓住了她的手,凑过来,笑得十分温和。 “我长得像爹,你长得像娘。如今爹娘就在这儿,我是不是你亲弟弟,明眼人一看就知。姐姐,你这天天往宫外跑疏于练功就算了,怎么这智商也越来越低了呢?” “你—” 云绯气得满面通红,抬头对云墨抱怨道:“爹,你看他说的这是什么话?” 云墨蹙眉,斥了声。 “凌儿,不可欺负你姐姐。” 云凌刚要说什么,对面,慕容长安手指微微一弹。一道无形的罡气打来,云凌眸光一闪,迅速放开了云绯,一挥袖就化开了那道无形的罡气。回头看着慕容长安,轻哼一声。 “想跟本宫比试?” 慕容长安温和抱拳,“长孙殿下误会了,在下绝无此意。只是公主乃长孙殿下的姐姐,长姐如母,长孙殿下实不应如此对待公主。” 云凌神情冷淡,“这是我们的家事,好像与你慕容世子无关吧?” 云墨看了看几人,低头问凤君华。 “凌儿好像对长安很有意见?” 凤君华笑了笑,凑过去,小声说道:“凌儿这是护姐心切。” “嗯?” 他眨眨眼,“何意?” 凤君华道:“自打凌儿一出生,绯儿便有了玩伴,十分喜欢凌儿。凌儿的性子几乎和你一模一样,不太喜欢其他人靠近,总是对绯儿不冷不热的,说话也毒舌的很,即便是对绯儿这个姐姐也不例外。绯儿虽然是姐姐,但每次和他争论都处于下方,经常被他气得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虽然看起来他们两个经常吵闹不休,但实际上感情好得不得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早些年天下大定,大哥带着长安去了封地平乱,三年前才回来。从那以后,绯儿不知怎的就和长安看对眼了,天天往宫外跑,凌儿看着,心里就不舒坦了。虽然他常常将绯儿贬得一文不值,但心底还是认为自己的姐姐是最好的,总想着日后能娶他姐姐的男儿必定也应该是最好的。什么样的男子才是最好的?说到底他自个儿心里也没底,总归就是无论如何看长安不顺眼罢了,总觉得这世上定然有比长安更适合绯儿的男子。所以这几年,每次长安进宫,凌儿都不会给他好脸色。” 她用酒杯挡着脸,眉眼笑意盈盈。 “你且等着看吧,你的宝贝女儿,可早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云墨看了场中的几个少年少女,又回头看着她,曼声道:“我倒是希望当初你也对我胳膊肘往外拐。” 凤君华一怔,反应过来后忍不住脸色微红,抬头瞪了他一眼。 下方挨得进的云裔这时候凉凉的开口了,“你俩要秀恩爱回自己屋去秀行不行?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肉麻,也不嫌累得慌。” 云墨侧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重点在凤含莺身上落了落,含笑道:“你若嫌累,这几日就别回去了,反正宫里宫殿无数,就算你每天换一个屋子,十年也能不带重样的。老夫老妻嘛,的确不适合日日如胶似漆。小莺,你说是吧?” “啊?” 凤含莺原本来关注云绯慕容长安等人,冷不防听到他的话,愣了愣。云裔则是面皮抽了抽,心中狠狠腹诽。 这丫的睡了十多年,还是本性难移,说话依旧那么毒舌带刺。 凤君华忍不住轻笑,云裔倒也是个专情的,这些年独宠小莺。小莺自从那年生产云亭十分痛苦,就发誓以后再也不生孩子了,云裔也宠着她。十多年过去了,夫妻俩人就没再有别的孩子。要说恩爱,这世间怕是没几对夫妻有他们两人如胶似漆,恨不得天天都黏在一起似的。 别说在皇宫里住个十年八年,哪怕是一天,云裔怕是都受不了。 云裔也真是的,明知道身边这人向来腹黑毒舌,那话语讥讽他不是自找罪受么? 云墨姿态闲淡,眉目高华,神态依旧从容而雍容。十多年过去了,岁月未曾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只越发的成熟魅力。 接收到他的目光,凤含莺后知后觉想起来发生了什么,忍不住狠狠掐了一下云裔的大腿。云裔夸张的叫了声,“小莺,你要谋杀亲夫啊?” 见周围的人都看过来,凤含莺又再次瞪他一眼,随即目光一转,笑盈盈道:“我觉得姐夫的提议不错,宫里没什么人,太冷清了。姐夫忙于国事,姐姐又没了武功,无法自保。这要是万一哪天遇上什么不长眼睛的刺客可就不好了。你呢,就辛苦一下,呆在皇宫里负责保护我姐的安全就行了。我和亭儿都会以你为荣。” 不等云裔反驳,她又抬头对云墨笑道:“姐夫,你说我这个建议好不好?” 云墨很配合的点点头,“好极。” 凤君华忍不住翻白眼,“都几十岁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在这群小辈面前,也不怕失了风度。” 对面莫千影也含笑道:“我看啊,他们两个都是长不大的孩子。别说三十岁四十岁,怕是以后七八十岁了也这样。一辈子的欢喜冤家。” 慕容轻寒也道:“能做一辈子冤家也不错,都是自家人,就算失了风度,捡起来也无妨。” 他旁边的楚诗韵再也忍不住捂唇低笑起来。 凤君华几乎是目瞪口呆的看着一脸温柔温和有礼的慕容轻寒,这还是她那个翩翩如玉的谪仙大哥么?什么时候他说话也这样毒舌了? 云裔黑着脸,十分郁闷。 这时候,云亭凑过来,道:“爹,您今天不仅得罪了皇伯伯,还得罪了娘,今晚怕是只能睡书房了。与其让府里的丫鬟下人们看了笑话,还不如就在皇宫住几天。”见云裔沉着脸瞪着他,他忙道:“爹,您先别生气,听孩儿说完。” 云裔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云亭看了母亲一眼,压低声音道:“爹您想想,皇伯伯沉睡了十多年,皇婶也等了十多年,心里不定得多苦呢。如今皇伯伯好不容易醒过来,自然是巴不得日日和皇婶甜蜜恩爱形影不离的。您住进皇宫里了,皇伯伯还不得作为主人招待您?日子久了,他可比您耐不住。” 云裔闻言顿时眸光一亮,笑眯眯的赞扬道:“果然不愧是我的好儿子,聪明。” 好啊,住皇宫就住皇宫,到时候看谁先沉不住气。 他回头,正要开口。云墨却忽然看了云亭一眼,眼底笑意微微,云亭却被看得通身的冰凉,心里划过一丝不安。 果然,下一刻,就听云墨状似商量的和凤含莺说道:“我记得亭儿可比绯儿还年长三岁,小一辈当中,他年龄最大。贵族的男子在他这个年龄,差不多都已经成婚,还有的更甚者儿女绕膝了。如今绯儿都开始说亲,没道理这做堂兄的还赶在后面。” 他说得漫不经心,云亭却苦了脸,几度想插嘴却都被云墨给截断。 “赶明儿个你举办个宫宴,让朝中贵妇都将女儿带进宫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趁早给他定一门亲事定定心,省得日后和他父亲一样玩世不恭到处惹事。皇叔可就这么一个孙子,只怕早就指望着抱重孙子了。他亲生父亲对这些事不伤心,咱们做伯伯婶婶的可不能忘记。” 一番话软硬兼施,不仅让云亭无话可说,还顺带暗骂了云裔一通,父子俩顿时大眼瞪小眼。 凤君华捂唇轻咳一声,妆模作样的点点头:“你说得对。这样吧,下个月你登基,正好是端午节,宫里要举行宴会,趁此机会让各门闺秀都进宫来。万一有合适的就早些定下来,省得日后年龄大了跟你爹一样,东奔西走才能讨到媳妇。” 凤含莺正优哉游哉的在吃点心,听了这话差点被呛到,忍不住抱怨道:“姐,你说的是姐夫吧。他当初为了追你可没少吃苦头,要说追,姐夫可追了你十多年呢。” 凤君华愕然,神色微囧。 云亭立马顺着母亲的话说,“对对对,如今天下人都传遍了。皇伯伯对皇婶一往情深,二十七岁才如愿的娶到皇婶。皇伯伯,我才十六岁,还早得很。比起您当年来,可还差十一年呢。” 凤含莺立马就给了他一个暴栗,恶狠狠道:“臭小子,你是才十六岁,你娘我已经三十六岁了。十一年以后我都四十七了,你是不是要我过五十岁才抱上孙子啊?” 云亭捂着被她敲的额头,哭丧着脸道:“娘,您轻点,很疼的。” 凤含莺瞪着他,“就是要你疼,不然你就记不住教训。” 云亭十分委屈,搞不懂小时候那么疼他的娘怎么就变成了个泼妇了呢? 这时候,云凌淡淡开口了。 “爹,娘,我觉得姐姐还小,现在定亲是不是早了点?虽然贵族子弟成婚是早,但咱们皇家总归和平凡人不一样。姐姐身份尊贵,又是大兴国唯一的公主。她的婚事,可不能这么草草的决定。” 云绯一听这话就怒了,她原本坐在慕容长安身边,此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道:“云凌,你什么意思?我想什么时候嫁人就什么时候嫁人,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干涉我的私事了?” 云凌不凉不热的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早说姐姐你恨嫁,你还不承认。” 云绯气得脸色通红,慕容长安赶紧站起来拉住她。 “绯儿,不可。” 云绯瘪了瘪嘴,再次瞪了云凌一眼,坐了下来,不说话。慕容长安也坐在了她身边。云凌看了两人一眼,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凤君华目光在几人身上流连一圈,眼底划过几分笑意,笑道:“这事儿是不急,反正绯儿还小,我也舍不得她这么早就出嫁,过两年再说也可以。” 她含笑看向慕容轻寒,询问道:“大哥,你认为呢?” 慕容轻寒点点头,“如此也好。” 云绯和慕容长安自然也没什么意见。 凤君华又看向以为脱离众人视线松了口气的云亭,道:“不过亭儿也确实不小了,小莺,你觉得呢?” 云亭刚放松的心又提了起来,求救的看向母亲。 凤含莺这次却不帮他,仔细想了想。儿子越大越像他父亲,小小年纪就惹了一身桃花债,她可不想以后儿子娶一大堆女人回来让她心烦,便道:“好。” 云亭立即苦了脸,“娘…” 凤含莺回头瞪着他,“以后你就乖乖的给我呆在家里,哪里也不许去。” 云亭没办法,又看向云裔。云裔刚逃过一劫,此时可不想再得罪云墨,便点头道:“嗯,说得有道理。” 云亭瞪圆了眼睛,眼神颇有些控诉。 云裔在心里默默道:“儿子,对不起了,你爹我也是身不由己啊。这世上最不能得罪的就是云墨那黑心的和你那强势的母亲啊,没办法,谁让你爹我是妻管严呢?自求多福吧。” 云亭收到父亲的眼神,气得脸色青白交加,而后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看向云凌,眼底划过一丝戏谑。 “我听说皇伯伯十二岁就已经定下皇婶了,只可惜天不由人,命运捉弄,才生生错过了十多年。如今长孙殿下也快十二岁了,要相看婚事的话,是不是也要算长孙殿下一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再见了,丫头 此话一出,所有人顿时瞠目结舌,都看向八风不动的云凌。 最高兴的莫过于云绯,她连忙附和道:“对对对,娘您经常说凌儿无论长相还是性格都像爹,心智也早熟。爹早年都能对您情深意重非卿不娶,凌儿也到了这个年纪,想必也应该和爹一样。而且他整天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也是该订下亲事,以后有人管着他。这样,爹和娘也能少操点心。” 云绯一点都不为自己出卖弟弟而深以为耻,反倒是十分高兴。从小到大这个弟弟总是十分成熟稳重,倒是她这个姐姐看起来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什么时候能让弟弟吃一次亏,她可最是乐见其成了。 云凌不凉不热的看了眼这个无良姐姐一眼,“你管好自己不要整天乱跑闯祸让娘操心就好了。” 他对姐姐说话可是一点也不客气,说话不自觉的就夹枪带棒。 云绯立即气呼呼的瞪过去,云凌却不看她,而是慢悠悠的站起来,对凤君华和云墨抱了抱拳,从容道:“婚姻大事自当由父母做主,若爹娘以为可行,儿臣自然不会反对。” 原本以为找到了同盟要逃过一劫的云亭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就僵了,眼神还有些怪异。别人不了解云凌,他却是知道的。平时来看起来老成持重对谁都温和有礼的样子,实际上心眼儿最多,稍微不注意就会被他给算计得彻底。大抵真的是继承了父亲的基因,云凌对于女色也不大热衷。所以他才敢拿他当幌子。可万万没想到,云凌竟然默认了? 这到底算个什么事儿? 凤君华原本听见云亭那番话的时候就有些意外,这孩子跟他爹一样,看似玩世不恭,实际上也是个狡诈的。但她也想看看,这个深沉的儿子到底会如何应付。原本以为,他会唯恐避之不及,亦或者如他父亲那般干脆而果断的找借口拒绝。 没想到他竟然就这样把问题丢给了她。 这孩子,真是… 她咳嗽一声,忽然眸光一转,回头看向云墨。 “你觉得呢?” 她还是决定把这个包袱丢给云墨,想看看他是不是会鼓励儿子遵循自己的前车之鉴。 云墨看她一眼,立即就将她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他眼角微微上扬,细微的笑意在眼底曼开如星子,如倒影在海底的月色柔辉,美丽得让人睁不开眼。 他神情懒散而自有瑰丽雍容,不急不缓道:“皇家的孩子本就早熟,十二岁也确实不小了。若是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将来还如何做一个储君?”他顿了顿,又看了眼身侧的妻子,对云凌道:“我和你娘都是开明之人,婚姻大事说到底还是你的私事。若是连自己的私事都要听从旁人意见,日后处理国家大事岂非优柔寡断,非明君所为。” 到底是出身皇家,教育起儿子来还是要将政事摆在第一位的。 “你要记得,你是大兴的希望,不是关在鸟笼子听凭喂养的鸟儿。你的羽翼应该翱翔在蓝天之上,而不是固步自封。只要你有这个能力和本事,便是想要为所欲为,也没人能干涉你分毫。” 大殿里声音渐渐静默了下来,就连云绯也收起了看玩笑的心态,很认真的听着,这还是她第一次听父亲如此谆谆教导。 云亭也没说话,神情肃穆而敬畏。 凤君华抿着唇,看着他如玉的侧脸墨玉般的眸子。几十年来都不改那般高山仰止的雍容淡定,风华无双。 她看着看着,唇边不由得扯出一抹淡淡的笑。 云墨又继续说道:“你若觉得自己做的是正确的,问心无愧,便放手去做,莫让自己以后后悔便是。帝王之责虽重大,但也不应因此而固守本性。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或许也不能推卸肩头的责任,但可以选择自己的未来。” 他淡淡笑着,“说了这么多,你可明白?” 云凌慎重的点头,“明白。” 云墨神情懒散,漫不经心道:“说来听听。” 云凌抿唇,道:“遵循本心。” “还有呢?” 云凌顿了顿,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说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云墨含笑点头,瞥了眼似懂非懂的云绯,道:“你不服气?” 云凌垂眸,“没有。” 云墨似笑非笑,“那你姐姐的婚事,你还要干预吗?” 云绯先是一怔,随即一喜,眉眼都是欢喜。不禁得意的望向弟弟,眼中写满了挑衅。 云凌眼睫垂下,神情看不出丝毫异样。 “不敢。” 凤君华在一旁抿唇而笑,姜还是老的辣。儿子,你比起你爹终究是嫩了点啊。 云墨忽然回头,目光含笑的看着她。 “夫人,你好像很开心?” 凤君华眨眨眼,夫妻十多年,她自然了解他每个表情的含义。每次他这样笑的时候,就是满腹的阴谋算计。刚才不就是这样不动声色的算计了儿子一次么?指不定此刻又在想着怎么给她下套呢。 她眨眨眼,道:“难道你希望我不开心?” 云墨脸上笑意更甚,“那你想不想更开心?” 凤君华顿时警觉,“你想做什么?” 他只是笑,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光,照得她眼前晕了一片。之后他再说了什么她亦听不见,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拉着她走出了大殿,往自己的寝殿而去。 “你要做什么?” 他不回头,大步往前。 “在宫里住了十多年,连自己寝宫的路都忘了?” 凤君华抿唇瞪着他,他拉着她的手收紧了几分,回头对她嫣然一笑。忽然凑近她,在她耳边暧昧的嘀喃。 “夫妻之间,还能做什么?嗯?” 他前半句声音慵懒而迷醉,字字像是在美酒里泡过再提取,一字字停听在耳中香气便散开在心底,慢慢发酵。而最后那个嗯字,她刻意的拉长了尾音,暧昧旖旎更甚。 凤君华脸色立即就红了,哪里听不明白他的潜台词? “这是白天,你…” 云墨不理她,拉着她就转过长廊,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你…” 她一开口就被他低头堵住唇舌,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 说起来他醒来也有一个月了,之前他虽然眼睛不好,但身体其他各方面体质好得出奇,天天晚上都缠着她。昨晚还缠着她一直到天亮呢,如今还不到午时,他竟然又… 他呼吸灼热,喷洒在她耳边,手指隔着衣服在她身上游离。她渐渐也有些动情,却还是保存几分理智。偏过头,呼吸不稳的道:“别,被人发现了不好。” 她情动之时声音便有一种低哑的娇媚,再加上眼波如水神情如醉,更是娇艳得堪比桃花。他眼神微深,伴随着笑意,轻轻道:“有什么不好?” 凤君华脸色酡红,终究还是有些羞涩。 云墨轻笑一声,手指抚着他的脸颊,眼神温柔爱怜。 “青鸾,我们是夫妻。” 他抵着她的额头,揽着她的腰,微微闭着眼睛,神情如痴如醉。 “我们成亲十五年,在一起的日子你算算有几年?” 凤君华抿唇不语,眉间也涌上几分哀愁。 除了大婚前的那几年,后来天下纷争,四处征战,虽然她们时常在一起,但于情深意重的夫妻而言,总觉得还是不够。 他沉睡十二年,她守着他十二年,四千多个日日夜夜,她那样煎熬痛苦着,甚至几度绝望。 这么多年的空虚,这么多年的遗憾,要如何才能弥补? 想到这里,心里陡然涌现无限柔情。她抬头,主动吻上他的唇。 他长长的眼睫垂下,轻柔的的搂着她的腰。一阵天旋地转,她已经被他压在了床榻上。明黄色的纱帐依次落下,在地上逶迤堆积如梦。 她醉眼迷离香肩半露,周围都是他的气息,像散不尽的云雾一般将她围绕。熟悉的呢喃轻唤响在耳侧,那般缱绻而温柔的温度在彼此肌肤上蔓延,跳跃出星星点点的火花,然后再焚烧成熊熊烈火。 她抱着他的背,口中发出浅浅低吟,任香汗湿了耳鬓,发丝衣衫乱了心扉。 窗外日光正好,屋内春光无限。 == 五月初五,云皇退位为太上皇,云墨登基为帝,改年号为承平。册封太子妃凤氏为元懿皇后,统御后宫。其实这也就是走个流程罢了,十多年前在凤君华二十岁寿辰宴会上他就说过此生不会纳妾。后来经过诸般种种,两人更是情比金坚至死不渝,天下人也津津乐道。 如今他登基为帝,后宫空虚更在所有人意料之中。 再加上皇后有一子一女,长女早就被封为长公主,儿子也早就被封为皇太孙,如今就是名副其实的皇太子。再加上皇后本身也是功勋卓著背景不小,当年都能放弃做天下之主的身份,甘心守着丈夫十多年。这份情谊之深,更是令所有人甚为钦佩。 所以她的地位可谓早已牢不可破。 但因凤君华红颜白发,而且这关乎帝后一生情感经历之精华。史官为了给后世之人做楷模,便特意在元懿皇后之后特意加了个别称——白发皇后。 目的便是借这四个字引后人探索和称赞这传奇帝后的千古绝恋。 因此,在几百年后大兴亡国,百姓们对开国皇后的正式封号已经模糊不清,只记得广为流传的‘白发皇后’四个字。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除了册封皇后和太子以外,云墨还给女儿云绯赐了婚,驸马自然是逍遥王的女儿慕容长安。 云凌一直对慕容长安不大喜欢,甚至有些敌视。某一次凤君华好奇的问儿子,“凌儿,长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这么不待见他?” 这个儿子自小就和他父亲一样心思深,小小年纪便一脸的老成。但无论多深沉,表面上还是温和可亲,对谁都彬彬有礼的样子,唯独每每看见慕容长安的时候就板着脸,一脸不爽的模样。 她有些奇怪,看起来儿子对慕容长安的意见不是一般的大。 云凌端端正正的坐着,闻言抬头看了眼坐在母亲身边状似在批阅奏折实则听他们对话的父亲。 “娘,您要听实话?” 凤君华扬眉,顿时来了兴致,“当然。” 云凌见父亲也望过来,那眼神笑意清浅却又似一汪深海,将他心里所思所想全都看了个透彻。 他抿了抿唇,忽然有些别扭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 “嗯?” 凤君华目光疑惑,云墨眼中笑意却更甚。忽然对她道:“前段时间阿昭从妩州回来参加我的登基大典,随同的还有他的一双儿女。” 云凌脸皮动了动,脸色更加不自在。 凤君华却有些不明所以,“是啊,怎么了?阿昭不喜官场,早几年天下大定以后便讨了个闲职,自己带着静芙周游天下去了。在听说你醒来后便快马兼程的赶回来。说起来他的一双儿女长得可是可爱得紧,头脑聪明又文武双全,都是可造之材。我还想着就让他们留在京城好好培养,以后定然是朝中的肱骨大臣。反正大兴国开国以来摈弃了旧制度,女子为官的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 她说着说着就忘记了最开始自己想从儿子口中探寻的答案,慢慢的转为政治上来。 “咱们都老了,也该退隐了,历史的舞台也该交给他们年轻人发挥。” 云墨笑意中怜惜之色泛滥,当年若非心怀仇恨,其实她是不喜欢这些政治战争的。她生来洒脱肆意,最大的心愿便是开开心心过完每一天。要不是有哪些血腥厮杀阴谋诡谲的算计和利益,她只怕一辈子也不想搀和这些事儿。只是这十多年以来他昏迷不醒,她不得已要承担天下重任。 他当年中梦相思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为了断绝她轻生的念头,他以死逼她承担这一切。 十几年以来,这样的生活已经在她的骨子里生根发芽,习以为常。所以现在便是一丁点的小事,她也能扯上国家大事上去。 也或者,这么多年她便是靠着这些无休无止的政治来麻痹自己不在那永无尽止的等待中绝望吧。 凤君华说了半天发现他没吱声,抬头对上他眼神,心中便是一震。十几年夫妻,早已是心有灵犀,如何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彼此眼神一对视,便有化不开的情谊如丝般缠绕不休,甚至忘记了此时此地还有他人在场。 云凌干咳一声,“父皇,母后,如果没有其他的事,儿臣就先告辞了。” 他可不想继续留在这里当电灯泡。 被他这么一打断,凤君华总算回过神来,神情微微尴尬。都老夫老妻了,居然在儿子面前如此失态,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云墨倒是神色自若。不过也是,这人脸皮一向比城墙还厚,到哪儿都能发情。 “不想知道答案了?” 他含笑看着脸色娇羞的妻子,含笑问。 凤君华立即想起今日召见儿子的目的,端正了姿态,道:“你无缘无故的提起阿昭,到底想说明什么?” 她本就极为聪明,刚才只是一时之间没从他突变的话题回过神来。此时微微一想,立即就察觉了其中猫腻。 云墨目光含笑,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凤君华先是一怔,随即惊愕的看着本来有些迥然而后似乎觉得自己的小心思已经被父亲拆穿再隐瞒也没有什么意义,索性坦坦荡荡的抬头与她对视,更甚者有几分理所当然。 听了丈夫的话,凤君华此时自然看得懂儿子的眼神,心中有些哭笑不得。 儿子纠结的居然是她年轻的时候那些无奈的桃花债。 当年大哥将整个西秦相送,阿昭为她自残双腿,对她不可谓不情深意重。摈弃这两人不谈,其他的几个都英年早逝。如若不然,只怕儿子对他们更会排斥。 不过那都是写陈年旧事了,如今大哥和阿昭也已经娶妻,连儿女都有了,凌儿还纠结个什么劲儿? 当父亲的当初吃醋,如今生米煮成熟饭不担心了,又换儿子不平。 这父子俩,真是… 毕竟母子连心,其实她多少也能猜得出来几分儿子的心思。前些年大哥留守封地,近几年才回京城。阿昭这些年也时常出游,大抵他是眼不见心不烦。如今阿昭带着儿女回来,他倒是对人家的儿子意见颇大,敢情是担心阿昭的儿子走他父亲的老路喜欢上她的女儿绯儿? 她想起慕容长安那张和大哥长得十分相似的容颜,心中不由一动。 大哥心里明白和她此生无缘,她不知道大哥是否会因和她结为儿女亲家而欣慰,亦或者弥补自己那段情殇的遗憾。 凌儿看着长安和绯儿在一起,那两张脸大抵给了他代入感,顿时觉得有人在父亲昏睡的时候意图抢走自己的母亲和姐姐,所以才会对慕容长安十分不待见吧。 她忽然想起来,凌儿好像每每对大哥也比较疏离和冷淡,丝毫不如对其他长辈温和有礼。 凤君华叹息一声,到底是她这个做母亲的疏忽了,竟不知晓儿子是如此敏感。 她不由得又看向云墨,他又是如何想的? “别这样看着我。”云墨看了她一眼,既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在给儿子解说一般的道:“从我十二岁认识你到现在已经三十年,未来还有多少年岁我们都不可预知。时间有限,干嘛要去想那些白痴的问题?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人生和追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无论以前发生过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一个人能活多少年?若日日都纠结那些根本无足轻重的事情,这一生岂非虚度?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他说到此,微微一顿,深深的看着似乎在认真聆听思索的儿子,含笑道:“凌儿,你现在还小,许多事还不懂。一个人最不能控制的便是自己的心,感情的事,我说得再多你若非亲身经历也不会明白。” 他仔细想了想,道:“太平盛世,你大约还是经历得少了。这样吧,过段时间你便离开皇宫,周游天下。出去历练一番,很多事情大抵就无师自通了。” 凤君华怔了怔,“出宫?” “对。” 云墨含笑回头,对她道:“我四岁就已经参与朝代更替之战,虽然现在天下大定,但凌儿身为太子,日后的储君,总不能固步自封一辈子都深锁宫闱,不解民间世事。一个好皇帝,不止要平衡朝廷内外,还得知民生懂民心,才能稳天下。” 凤君华沉默不语。 这时候云凌站起来,眉眼一片坚定。 “父皇,母后,儿臣愿意出宫历练。” 云墨含笑点头,凤君华神情有些复杂,担忧和不舍在眼中交织,最后终究还是点头答应。 儿子长大了,总要有自己的路要走,她不该抓着不放。 几天后,云凌便只身离开了皇宫。 云绯站在凤君华身边,看着他慢慢消失在宫门口的背影,多少还是不舍的。 “母后,为什么让凌儿出宫啊?” 凤君华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温和道:“他是未来的一国之君,肩上担负的责任不同于常人。这一步,他总要踏出的。” 云绯嘟着唇小声道:“那凌儿以后当了皇帝,岂不是很辛苦?” 凤君华叹息一声,“再辛苦也没办法,出身帝王家,有时候总是无奈多于尊荣。” 云绯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忽然道:“母后,那您再生个弟弟为凌儿分担不就行了吗?咱们一母同胞,也不会有什么因为争夺皇位而兄弟成仇的事发生。两全其美,这样多好啊,父皇您说是吧?” 凤君华一怔,云墨转过头来,脸上笑着,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这个念头你最好想都不要想,不可能。” 凤君华倒是有些讶异于他的坚决,云绯不满道:“为什么?” 云墨拉着妻子的手,笑道:“你是不知道当年你母后生产你的时候有多辛苦,况且如今她年龄大了,又没了武功,生产很是危险,你难道希望她冒险?” 云绯一听,连忙摇头。 “不要,我不要母后有任何危险。”她说着又撒娇似的靠近凤君华的怀里,“母后,您别多心,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其实少两个兄弟姐妹也没什么不好,清净。嘻嘻,我知道,其实父皇之所以让凌儿出去历练,是想培养凌儿早日独当一面好将皇位传给凌儿,然后带着您出宫周游天下。是吧父皇?” 她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转动的波光像极了凤君华。 云墨神情柔和,点点头。 “聪明。” 凤君华拍着女儿的肩,回头瞪了他一眼,最终还是无奈摇头。 == 天下大定,朝中没什么大事,云墨和凤君华这对分分合合多年的夫妻总算是苦尽甘来,日日形影不离耳鬓厮磨,比起当初新婚的时候也差不了多少。 莫千影和天机子也已经回到了雪山,两人都是七八十岁的人了,也难得还精神抖擞风华如旧。告别了朝政江山,江湖风云,晚年只想过得平静安稳一些。 云皇虽然也年纪大了,但退位以后便也闲了下来,安心的做个无所事事的太上皇,偶尔还去顺亲王府和老顺亲王下下棋打发时间。 日子一天天过去,就这样又过了两年。 两年后云绯及笄,也到了和慕容长安大婚的年龄,云凌也回来了。 彼时他已经近十四岁,少年容貌依旧略显稚嫩,但似乎眉眼多了几分成熟和稳重。看得出来,这两年他还是经历了不少风雨。这一点在他对慕容长安的态度上尤其突出。不再如从前那般排斥和敌视,多了几分温和。 凤君华看着,心中也十分安慰。 女儿也大婚了,总算了了凤君华一桩心事。不过月余,云墨又突然下诏退位,太子云凌继位。逍遥王慕容轻寒以及顺亲王云亭等人也在同时退下历史舞台,让自己的子女继承他们的衣钵。 …… 京城十里之外,黑发黑衣的男子和红衣白发的女子共乘一骑,周围绿树红花春光曼妙,远远看过去,美如画卷。 凤君华靠在云墨怀里,唇边噙着浅浅笑意。 “咱们第一站去哪儿?” 云墨抬头望了望,道:“天下名胜风景无数,可你去过的大概寥寥无几。不如任马儿自己走,走到哪儿算哪儿,好不好?” 凤君华点头,“这倒是个办法。” 夫妻俩人相视一笑,眼中自有柔情满溢。 …… 雪还在不停的下,脚下一个个脚印深而厚,似乎再多的雪也填不满那深深的空洞和沟壑。像心底永远也无法痊愈的伤疤和寂寞,多少年冷风悠然而过,空荡荡的冷和痛。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来到了什么地方,只知道天空已经没有下雪。也就是说,终于下了山。 体力透支得严重,他撑着树干,停了下来,捂着胸口微微喘息。头发垂下来,雪一样的白。 他目光微微一顿,随即浅浅寂静。 为助她开启地狱之门,他已经耗费一生所有功力,再加上几年前为她续命,生命力提前透支。如今,他早已是朽木之躯,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 这一路上他听到无数消息。 南陵国破了,皇兄战死。 云墨毒发昏迷,她险些发疯。 然后,她发现自己怀孕… 她为云墨找寻解药,独自踏上森冷的地狱。 为解毒,她功力全失,红颜白发。 云墨没有醒来,她依旧固执的等着。 …… 他想,如果是他,也会等吧。 尽管可能不会有希望,却依旧幻想有奇迹的发生。 …… 阳光从树林里洒下来,有些刺眼。他下意识伸手去挡,指缝间光芒溢出,恍惚间有红影翩然而来。紧接着,空中幻化出一张早已刻入骨髓的绝美容颜。 她正看着他,眼神从未有过的温柔,唇边笑意也如春江之水绵软如云。 他怔了怔,恍然身在梦中。 “丫头…” 她依旧立在原地,对着他微笑。 他想,这是在做梦吧。只有梦中的她,才会对他这样微笑。 很早以前就明白心中经年执念不过一场空,早知道她是他的劫。他遇见她,朦胧中将她放在心上。以为那是上天对他的救赎,却不想那只是一个万劫不复的开始。 其实很多年前他也那样幻想过,如果当年对她伸出手后就进入她生命中。更或者,在父皇有意培养他为继承人的时候以娶她为条件而默认。 倘若他多一点贪欲,多一点追求,少一分淡薄。 那么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背负着江山重任,和皇兄反目成仇,然后母后日日以泪洗面… 不,最起码,当年以为自己无心无情的他做不到。换做今天,他依旧不会那么做。 所以,这世上没有如果。 而那时年少不懂情爱,以为那不过只是生命里匆匆过客,却未曾想过,那是命运的刀锋,插在心口上,便是轻轻一碰,都会疼痛流血。 她便是他亲手插在自己心口上的那把刀。 后果,自然该他自己承担,即便痛不欲生。 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她因凤凰情劫而双目失明,跟着他逃离的那段日子。 彼时她一心逃离那个人,寻求他的帮忙。 彼时他心中欢喜亦惆怅,却有淡淡满足。 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感受到她的脆弱和依赖。尤其每当黑夜的时候,她格外害怕,总是将自己蜷缩在角落里,浑身发抖。 他走过去,犹豫着将她揽入怀中,她身体僵硬,然后像是知道他不会伤害她,便慢慢放松了下来,安静的靠在他怀里,口中却喃喃唤着另一个人的名字。泪水一点一滴模糊了她的眼睛,濡湿了他的衣衫,也…灼痛了他的心。 他拍着她的背,仰头看窗外一缕斜斜的弯月,想起她一双柳眉如远山凝黛,淡如云雾,却又那般弯出自然而美妙的弧度,像极了那一轮群星璀璨也不敌一分的月色华光。 而那双烟月柳眉之下,是幽深如古井般的凤眸,熠熠生光而妖娆无限。 他想着,当年便是这样一双眼睛,写满了人生的支离破碎和疼痛,写满了对世人的厌恶和控诉以及深埋的仇恨苦果。 那么小的孩子,正是在父母膝下欢笑的年纪,却自有在受尽人间凄楚后将所有血和泪都吞入腹中。 他为这样的眼神所惊而动容,对他伸出了手。 而此时,她在他怀里,从那年以后,他再一次将她拥住。她和当年一样脆弱,却已经不再如当年那般弱小。 她的温度尽在他怀中,他能感受到她的呼吸她的心跳感受她每一个情绪的流露和心中莫大的悲恸苍凉。 脑海中忽然就划过那么一个念头。 这一刻若能长久,该多好? 然而下一刻,这个念头就被打消。 她现在所有的苦所有的泪所有的痛,只因以为云墨是她的亲哥哥。然而他知道,那只不过是一个错误的误会而已。 只要这时候他告诉她真相,她立即就会回到那个人身边。 其实他该那样做的,只是忽然心中便有了那样自私的念头,但望她能多陪他一些日子,哪怕只是那么几天也罢。 二十多年生命,二十多年寂寞。余生何去何从,他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那必定是更凄凉的痛。 那么就在这段时间,让他奢求和任性一次吧,也给未来那无数黑夜的日子留下淡淡的温暖,就如同此刻她在他怀中的体温。 芬香而甜蜜,带微微而深入骨髓的暖。 这世上很少有人知道自己想要追求的是什么,他挣扎困顿十二年,好不容易醍醐灌顶,却又在希望之初便已经了悟了不可得的绝望。 就像那十二年里,他几乎日日避府不出,刻意的去回避躲闪脑海里闪过的那一抹红衣倩影。然而午夜梦回,他依旧能够看见她回头对他俏皮微笑。 然后他会将那一幕无意识的刻入脑海。 光阴漫长,时光寂静。许多年后蓦然回首,原来他这些年便是靠着梦境一日数着一日过来的。 彼时心中忽然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面对,亦或者已经知晓结果不想去深究。唯一想要的,便是忘记和封闭自己。 连带着,也封锁那些关于她的所有记忆。 所以在母后安排送几个女人到他身边的时候,他漠然同意。 那一晚月色正好,池塘里锦鲤摇摆着游动,夜色迷人而芳香四溢,王府格外寂静,也格外美好。 他踏着长廊而过,月下的身影秀逸而挺拔,一步步走得轻巧却又似万斤重的踩在地上,衣摆都随之重重的扫过地面,带起凉凉而冷冽的风。 推开大门,屋内灯火辉煌。 院子里丫鬟匍匐在地,那女子穿一袭紫罗兰色镶金线滚边素色褶裙,翩然走来。头上一枚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在月色下泠泠而亮丽,为她原本就姣好的容颜增添几分颜色。 她走进,盈盈下拜。 “妾身见过殿下。” 如此柔婉如此端庄,如此美丽如此优雅,大抵是天下所有男子梦寐以求的佳人良眷。 他看着而她,心中却忽然生了退却之心,然而依旧克制压抑着那不该存在的执念,清冷的踏步走过 “起来吧。” 一瞬间他看见她眼底深处爆发的喜悦和某种即将得到的贪婪和痴迷。 脑海里立即涌现另一双纯澈而黑白分明的眸子,那是世上最灿烂最明澈的眸子。仿佛能照见这世上诸般繁华和阴暗,以及那些看不见的阴险丑陋。 父皇寿宴上她对慕容琉仙和孟月眉的厌恶鄙夷毫不掩饰。 她,是很讨厌这世间伪善做作的女子吧。 而此刻跟在他身后小跑着进来的女子,便是她最讨厌的类型。 他脚步忽然顿住,跟在身后的女子吓了一跳,然后小心翼翼道:“殿下,可是妾身做错了什么,让殿下生气?” 他蓦然一惊,这才发现今夜自己竟然如此情绪外露。 身后女子已经跪了下来,惶然而带了几分哭腔道:“殿下饶命,妾身知罪,妾身…” “不关你的事。” 他没有转身,心中却越发厌烦。 若是她,若是她…此时必定挑眉抬高下巴看着他,一脸的不屑和不耐,然后说:“你好端端的停下来做什么?知不知道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他可以想象,她一通指责以后又是冷哼,满眼都是倔强和理所当然,仿佛将世人都踩在脚底。 那样的女子…生来便如此骄傲。 这世间,还能找出第二个么? 不能。 她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人可以代替。 他真蠢。 随便找个女人便能自欺欺人了么? 呵呵… 他闭了闭眼,转身准备离去。 那女子忽然站起来,挡在他面前,一脸的娇羞却固执。 “殿下要去哪儿?” 他微微皱眉,神情冷淡。 “走开。” 他向来不懂什么怜香惜玉,对这个名义上是他妾室的女人也一样。 而那女子似乎看不懂他的排斥和冷漠,亦或者是太有自信,兀自妩媚一笑。然后便开始在他面前轻解罗裳。 “殿下莫生气,让妾身好好伺候您…” 腰带自指纤长的指尖松落,飘零如落叶,堆积在地上轻飘飘如美梦。 他神情刹那冰冷如雪,在她欲脱下外衫之时伸手轻轻一点。她愕然的睁大了眼睛,然后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 他看也没多看一眼,大步离去,从此封锁了那个院子。 自那以后,王府后院依旧有莺莺翠翠,他却再未踏入。 彼时已经知晓,情已入心入骨,再也无法拔除。 他望着凄冷的月色,脸上露一抹无奈而苦涩的笑。 …… 多年记忆承载着时光之重破空而来,他闭了闭眼,缓缓的顺着树干坐在了地上,苍老的面容上依旧是那晚那般无奈而苦涩的微笑,却又多了几分满足和释然。 最起码,这一生他能为她做的已经做了。他全力以赴,但愿能弥补明家当年为她造成的伤害。 他抬头,阳光越来越刺眼,树林已经遮挡不住那烈日的光芒。 而光芒中,她的容颜却越来越淡越来越模糊,最后随风而去。 他看懂了她最后的唇语。 她在说,“再见了,明月轩。” 多久了?他有多久没有听见她这么唤他的名字? 记不清了,只是此生最后一次,最后一分眷念,就此…消散了吧。 他坐在树旁,微风起,发丝清扬,白如雪。 他扬唇,轻轻的笑,像那年深宫之中她转身时他在背后露出的此生第一抹温柔的笑。然后伴随入骨的相思,深沉的时光流河,消失在记忆深处。 他闭眼,呼吸渐渐终止。 再见了,丫头… 保重! 地狱的尽头,我陪着你一起等,等待你的幸福醒来。 永别了。 …… 风声沙沙的响,有轻盈的脚步慢慢靠近,依旧是当年的紫罗兰色镶金线滚边素色褶裙,依旧是那一晚的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月光换了日光,依旧那般琳琅满目泠泠生寒。 女子的容颜依旧如当年美丽容光,那双灵动的眼睛依旧深情不改,却平添寂寞惆怅,孤独凄苦。 “殿下。” 她慢慢跪了下来,泪水溢满了眼眶,颤颤抖动如风中落叶。 女子出嫁为一人,入了皇家的女子,又岂能再嫁?尽管有皇后做主,她会有幸福美满的未来。 但,她不愿委屈自己。 只是,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他或许,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吧。 她微微的笑,凝结眼眶的泪水终于决堤而出。 “到了最终,还是只有我…能将你入葬…”她轻轻开口,满脸泪水,眼中却有淡淡喜悦和满足,以及多年坚守而不可得的执念疼痛。 “这一次,你一定要记得。妾身的名字,叫紫韵。” 黄沙堆满清隽秀挺的身形,墓碑寂静而孤独。 多年后那红衣女子在那紫罗兰色镶金线滚边素色褶裙的女子凄婉复杂的目光下微微转身,看见于风中孤独而立的无字碑,疼痛,不期而至。 ------题外话------ 旅游行程临时取消,今天下午睡了一下午,是以这个时候才写完一万字,实在抱歉。以后两天一更,依旧保持每章万更,么么哒 另外,说明一下。这一章后面那一段转折有点大啊。本来想把明月轩的番外单独写一章的,但是写不到一万字,所以我思索良久,还是放在这一章好一点。 咳咳,还有那啥。男女主的腻歪甜蜜戏不会就这样完了,后面还有,亲们敬请期待,么么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小师叔,走好(终)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她已经走过很多地方。无论曾经东越那无数的景致,乌灵峡的瀑布映月,广陵的海上日出,碧川崖的落日晚霞,连云洞的五色彩石和三生莲,以及长茵山的花海密林…亦或者曾经南陵之北的红山。那曾被她腹中孩儿化为染红的山头,更或者还有其他。 天南地北,九州各地,几乎都遍布了他们的足迹。 时光悄然而逝,唯有在他们的脚下留下了痕迹。 两人虽然隐瞒了身份,但那一身装扮以及凤君华满头霜白的雪丝却是在明确不过的证明。但凡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只要一见到两人的风姿,便能猜到两人的身份。所以只要不是荒无人烟的地方,每当有他们的身影,都会引来不小的轰动。不过还好,他们每到一个地方都不会停留太久,是以也不会弄得人仰马翻万人空巷的地步。 又是一年春,花红柳绿姹紫嫣红,风景独具而美妙绝伦。 山上丛林茂盛,两旁青山青翠欲滴,葳蕤森严。 两匹马踏踏而过,带起尘沙飞扬。红衣飘摇如火,晃过眼底也似燃烧了火焰。 她侧头看着与她并驾齐驱的男子,嘴角微微上扬。 “当初我为了让这万灵山崩塌可是花了不少功夫,没想到这么些年又给你建好了。”她一拉缰绳停了下来,几十年未退的容颜艳丽无双,眼中光彩熠熠潋滟生姿。 火儿趴在她手臂上,看着这熟悉的山林,眼神也满是趣味儿。 云墨停在他身边,面容上笑意浅浅,看向山林深处,神情略带几分惆怅和悠远。 “那年你才不到七岁,如今一晃已经近四十年,物是人已非。” 凤君华抚着火儿的头,闻言眸光微动,抬头笑道:“你今天怎么这么多愁善感了?” 云墨笑笑,忽然伸手一拉,便将她拉入自己怀中,单手扣住她的腰,凑近她耳边,道:“你太不安份,还是和我共乘一骑比较好。” 火儿从凤君华怀里探出头来,睁大眼睛死死的瞪着他,神情十分不满。 凤君华一愣,回头对上他似春光淼淼的眼睛,语气也不自觉地放柔。 “不是说好了来打猎?跟你同乘一骑怎么打?” 他挑眉,“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还用得着分那么清楚么?” 厄… 凤君华翻了个白眼,真是败给他了。 “好吧,我现在又累又饿,也没力气打猎。所以呢,这种事就交给你了。我呢,就和火儿找个地方坐下来等你就好。” 他轻笑,“你倒是会省事儿。” 她不语。 云墨摇摇头,脚下一登,马儿飞快的跑起来。耳边风声猎猎,景物如流光般闪过。多年前亦是这般,策马飞扬,热血奔腾。 前方隐约云雾缭绕,渐渐清晰了,却是断壁高崖。可他却一点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凤君华不由得蹙眉,想说话,但此时迎面冷风吹来,没了内功护身的她有些承受不住这凌冽的风速,下意识的转头靠在他胸膛上。 “你要做什么?前面危险。” 他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别说话。” 她抿唇,心里自然是放心他的。便双手环着他的腰,靠在他胸膛上,感受风声刹那似一跃千里般疾驰而过。尽管脚不落地,她却也知道此刻马儿马蹄踏空。前面的疾驰只为了这一刻从断臂悬崖掠过而做准备。 她忍不住偷偷睁开眼向下望,因为在半空飞速,崖下的景物隔得远,如此这般迅疾的速度底下却恍若静止。 从前身怀绝世武功的她也不敢这样隔着两座断壁飞跃而过,这世上还没有轻功能不借助任何外物的情况下一下子飞跃那么远。即便是他的千里渡,也远远没达到那个地步。 他也真是大胆。 心念电转也不过一瞬间,下一刻,马蹄落地,他们已经安全来到对面。 他一拉马缰,马儿嘶鸣一声停了下来。笑声响在头顶,“害怕了?” 她抬头看着他,周围青山绿水,远处残云淡雾高山巍峨。她红衣如火在风中猎猎飞舞,掺杂雪白的发丝,尽在他眼前,犹如一幅绝美的画卷。 “有你在,我怕什么?” 他目光一动,从她眼中看到了那般毫不犹豫的信任和放心以及依赖柔情。 他记得很多年前她失忆回归,处处对他防备,他说过愿意用一生来让她对他放心,信任。 这么多年朝朝暮暮日夜颠倒轮回,那些话却言犹在耳,至死不忘。 他忽然轻笑起来,然后抱着她从马背上跃下,拉着她来到悬崖边。 “当年在这山壁中动了手脚吧?” 凤君华点点头,“埋炸药会被人查出来,太危险了。所以我干脆让人将整座山挖空,这座山头失去了支撑力就会山崩。” “这事儿千姨知道吗?” 凤君华摇摇头,“娘不会允许我做这么危险的事,所以我没告诉她实情。但她知道我盗窃了还魂珠,也大约知道我想做什么,只是不知道过程而已。”她又回头看着他,“你知道我盗窃了还魂珠,猜测到我的后续动作,是不是提前派人来查探过?” 他不否认,“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单独把你引开,你不会以为那时候你拉着我我就没办法脱困?” 凤君华不语,当时借着猎捕灵狐的时候一个人离开,没想到他非要跟她争。那块玉佩被他发现以后,她立即动了杀心,被大哥打断。然后山崩,她知晓计划有变,干脆就拉着他一起落入黑木林。只是没想到,就这样被他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这人,打从第一次见面就开始算计她。 她自以为安排得天衣无缝的计策,却被他一个将计就计给打乱,而且还赔上了自己的终身。 凤君华看了他一眼,“我们现在去哪儿?” 云墨眸光一晃,早就将她心底那些七七八八看了个透彻,只微微一笑,拉着她转身。 “都到这里了,自然是故地重游。” “那个地方黑漆漆的,有什么好游的?” “你在这里偷走了我的心,难道没有纪念价值?” 他悠然回头,眼神里笑意流光荡漾,五分暧昧五分认真。 她脸色一红,忍不住反驳道:“明明是你骗走了我的玉佩,我还没跟你算账,你还先倒打一耙了,这是什么歪理?” “不管什么歪理正理,赢了就是好理。”某人丝毫不为自己的脸皮厚而羞愧,笑得越发意味深长。“我骗了你的玉佩,你偷了我的心。咱们两人一个骗子一个小偷,刚好天生一对。如今我的一辈子都是你的,这笔账你想怎么算都可以,我没意见,如何?” 凤君华在心里暗骂一声自恋,忍不住说道:“你这么脸皮厚你好意思么?” 火儿适时的从她怀中钻出来,和主人同仇敌忾,鄙夷而不屑的瞪着某腹黑男。 被主仆俩鄙视的某人依旧笑得温和,“没办法,脸皮不厚讨不了媳妇。夫人,你说为夫该如何?” 凤君华两眼王天,打定主意不理他。和他逞口舌之强,她永远是输的那个。 云墨莞尔,拉着她往丛林深处走去。 黑木林,和三十多年前没什么变化。还是一样黑森森不见光亮,但她知道,顺着这条路走出去,便会有一条清澈见底的湖。当年曾在湖里洗过澡,结果被他偷看。 想到这里,不觉好笑。 彼时她不过七岁不到,有什么好看的? 大抵还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吧。 “就是这棵树。”云墨拉着她来到一棵树旁,道:“头一晚我们就是蹲在这里烤火堆。” 凤君华奇怪道:“这里每棵树都一样,你怎么知道是这棵树?” 云墨笑笑,伸手一挥,树皮掉落,一行字清晰入目。 宣弘十年三月十五,云墨携妻子青鸾到此一游。 她瞪着他,“三十多年前我还只是个小孩子,什么妻不妻的,你…” 云墨笑眯眯的拉着她坐下来,“以前不是,现在是就行了。” 凤君华说不出话来了,忽然又是一笑,没说话。 火堆燃起,他低头看她在火光中如花的笑颜,眸光也随之荡出几分涟漪。 “笑什么?” “我笑啊。”她靠在他肩头上,抬头看着满天星子。周围没有光,却有如此夜色,当是良辰美景之时。“也幸亏你这么早把我定下来了,要不然现在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光景。” 他顺势将她揽入怀中,“没定下你也只能是我的。” 凤君华干脆杨躺在他身上,抬头对上他的眼睛,温柔而霸道,一如往昔。 火儿忽然又从她怀中跳出来,对着云墨张牙舞爪。 云墨一伸手拎着它的后颈,然后轻飘飘的扔了出去。它刚蹦起来就被结界给圈住,四处碰壁,只得瞪着一双愤怒的眼睛,仿佛要烧出火来。 凤君华哭笑不得,“你跟它一个宠物计较那么多做什么?” “它若是雌性动物我也就大度点罢了,可它偏偏不是,我也没办法。”某人一点不觉得自己小肚鸡肠,说得一脸无奈外加理所当然。 凤君华一噎,只能为自己的宠物默哀了。 “今天晚上咱们就住在这里了么?” “嗯。” 他双臂圈紧她,“再体验一次当年情景,不好么?” 凤君华有些心虚,“当初我对你没好脸色,有什么可体验的?” 他笑了笑,“今时不同往日,心境变了,自然别有一番滋味。” 她眨眨眼,一笑。 “说得也是。”她换了个姿势,侧靠在他膝上,看着火堆架子上烤着的兔子,颇有些惊异。 “你什么时候抓的兔子,我怎么不知道?” 这一路上他都跟她在一起,她可没看到他有空抓什么兔子。而且他是什么时候将一整个兔子剥皮洗干净然后串起来的?她再是武功全失也不会连最基本的敏锐都没有。 “夫人。”他将她抱起来,低头抵着她的额头,鼻尖几乎与她碰触。“我既然决定带你来这里,怎么会没有准备?” 凤君华怔了怔,随即恍然失笑。 “也对。”然后发现两人此时的姿势有点暧昧,她脸色微红就要退开,他却抓着她的肩不动。 “云…” 她刚开口,他已经低头吻了下来,准确的含住了她的红唇。 凤君华呼吸一滞,立即想起周围还有无数暗卫,便要去推他。他却已经趁势将她压倒在地,伏在她耳边低语。 “他们已经走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人,别怕。” 他说话的时候呼吸拂过她耳侧脖子,燃烧起一片绯红。 凤君华脸色更红,呐呐道:“可是…” “没有可是。” 让女人闭嘴最好的办法永远就是直接堵住她的唇,让她再也无法开口。 呼吸灼热,耳鬓厮磨,火光烧得越发明亮,而火堆旁却是另一番旖旎场景。 等凤君华好不容易想起火儿还在不远处的时候,自己的衣服已经被他迅速的抽掉。她还来不及惊呼,就再次被他剥夺了呼吸。 衣衫从肩头滑落,露一抹肌肤如雪,在他的指尖绽放如花。 她颤了颤,终究摒弃羞涩,伸手抱住他的肩膀,他因此而更加放肆。 迷乱中他抬头看着她双颊樱红似血眼波流转,妩媚妖娆,眉梢眼角都写满了春情媚色。他看得更加心旌摇曳,忍不住便深深的抱着她,带她一起飞跃天堂,只余下浅浅的呻吟和微微的喘息。 情深处,她忽然开口道:“云墨,我们再要个孩子吧。” 他一顿,停了下来,低头看她的眼神黑如墨,很干脆的拒绝。 “不要。” “为什么?”她不解,那天女儿的话一直在她心中回荡,她也对他说过,可每次他的态度都很坚决,她实在不明白。 “我们已经有了一双儿女,足够了。” 他的回答依旧如此简单明了,又继续抱住她。 她闷哼一声,轻叹。 “生绯儿的时候我不清醒,生凌儿的时候你昏迷不醒,两个孩子都有遗憾。所以…” 他这次听了进去,沉默了好半晌,然后从她身上坐起来,迅速将各自的衣服穿好,这才认真看着她道:“青鸾,我不想你再痛一次。” 凤君华怔了怔,他微笑抚摸她的容颜,声音呢喃若风,却字字透着怜惜心疼。 “你生凌儿的时候虽然我昏睡着,但我有意识,我知道那时候你有多痛,有多危险。同样的情况,我不想再有第二次。更何况你现在没有武功,也过了适龄生育期,我不能让你冒险。”他将她揽入怀中,轻轻阖上眸子,低声道:“我们错过了两世,也错过两个孩子。这一世儿子女儿都会来了,我们也终于可以天长地久白头到老,没什么比这更重要。用你的命换一个孩子,我做不到,也不允许。” 凤君华怔了怔,暖流充斥了胸口。她眼底有些湿润,靠在他怀里,不说话。 “好了。” 他伸手一捞,烤好的兔子肉落于手中。他又似变戏法一样拿出一大张荷叶,锋利的匕首将兔子的骨头剔得干干净净,将又脆又香的兔肉递给她。 “吃吧,多年没做,不知道手艺是否如前。” 她欣然接过来,轻轻一咬,唇齿留香,回头对他一笑。 “很好吃。” 他敛眉微笑,眼角眉梢倾泻一缕流光,比之满天星辰还要璀璨明亮。 夫妻二人在这边眉目传情,那边火儿在结界里可怜兮兮无人看管。 云墨好像终于想到还有第三者在,伸手在怀里一掏,也不知道掏出什么东西,随手一扔。入了结界之类,结界却没有被打破。 火儿接住来一看,顿时双目放光。 却是一大包莲子糕。 凤君华回头一看,这莲子糕是她亲手做的,不然这家伙也不会这么高兴。 ……。 夜深如水。 依旧是那个山洞,只不过这一次却准备了细软被褥。凤君华想着,要不是条件不允许,大概他会将整个卧室该有的用具准备齐全吧。 当日他用稻草给她铺床,自己却在山洞口守了一夜。 这一次… 枕着他的胸怀入睡,这是三十多年前从未想过的事情。 此时满心都是幸福与安心,而那时,似乎满心的都是防备疏离。 他搂着她的腰,下巴搁在她头顶上,轻轻道:“睡吧,明天我们就离开。” “嗯。” 一夜静悄悄而过。 翌日,阳光透过山洞照进来,她睁开眼,他低头看着她,对她微笑。 她微微恍惚,一个女人一生最幸福凤事是什么?是每天晚上入睡前和早上醒来睁开的第一眼看到的都是同一个人,以及他眼中给予几十年不变的温柔和深情。 他拉着她坐起来,给她梳头,依稀如七岁那年。 彼时她心情复杂,不知是何滋味,此刻却满满的感动和甜蜜。 她忽然回头抱着他的腰,什么也不说,表情温柔而沉静,眉目间写满了知足和幸福。 他低头看着她,似有所悟,嘴角微微上扬,在她耳鬓落下轻轻一吻。 “云墨。”她轻轻开口,“我这一生最庆幸的事,就是无论是幼时,还是少女时代,亦或者我如今已经苍老,你还陪在我身边。” 他抚着她的耳鬓,指尖是她雪白的发丝,一根根似染上冰霜,将他的心也冻结疼痛。 “你不老。”他轻轻抱着她,就如同很多年前她落入猎场,他将她抱进怀里,那般小心翼翼,那般珍视如珍宝。“青鸾,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年轻,一样美。” 她忍不住轻笑,抬头看着他如画的眉目,即便是经历了岁月,也丝毫不改当年的风华绝代。 “都老夫老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幸亏孩子们都不在身边,否则又要笑话了。” “笑话作甚?”他婆娑着她的脸,道:“他们长大了也会有这一天。”顿了顿,又想起了什么,笑道:“今天早上收到一个消息,你知道了大抵会很开心。” “什么?” 云墨点了点她的鼻子,“绯儿怀孕了。” “啊?” 凤君华傻眼了。 …… 女儿怀孕了,凤君华这个做母亲的自然是要回去的。可云墨还没玩得尽兴,拉着她绕一圈再回去。她无奈,只得点头答应。 这一游玩,便匆匆过了两月。 时值初夏,最适合渡江采莲。 水乡之地,鱼龙潜水,春波悠悠。 并不算华丽的大船在湖面上慢慢行驶着,船帆悠然飘摇,拂过春风,携过空气里淡淡芬香。在一大堆豪华富丽的大船中却并不会黯然失色。 船内凤君华懒散的坐着,火儿正在桌子上对着一大堆的点心大快朵颐。 “早上才吃了足足一盘的莲子糕,如今又吃这么多不怕撑着么?” 火儿才不理会主子的唠叨,依旧狼吞虎咽的吃着。 凤君华无奈叹息,抬头看见云墨走进来,道:“今天采莲节,到处都是人,只怕身份瞒不住了,怎么办?” 云墨坐到她身边来,笑道:“带你来这里便没想过隐瞒身份。” “那怎么玩儿得尽心?” 她干脆懒散的靠在他身上,“好好的采莲节,到时候所有百姓因为我们而有所顾忌,约束了自己,我们俩可就成罪人了。” 云墨搂着她的腰轻笑,低头道:“其实这类节日没什么意义,今日带你来主要是这一带出了点事儿。” 凤君华眉头紧锁,“什么事?” 出宫以后她也没让离恨宫的人跟着,反正有他在,还有青龙的隐卫,安全还是有保障的。不过就是消息闭塞了些。 云墨把玩着她一缕发丝,漫不经心道:“据说这一带晚上闹鬼,每到子时都会有女鬼作怪,吓得附近的百姓都不敢出门。直到今日采莲节,之所以那么热闹,是因为大家选了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的女子采莲献给花神,请求花神保佑。” 凤君华坐起来,“闹鬼?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墨神情寂静而淡然,笑意中带着几分高深莫测的味道。 “这一带虽然远离繁华城市,但一向泰然安静,并没有闹出什么妖魔鬼怪的事情。真正传出闹鬼,是在一个月前。” “一个月。” 凤君华咀嚼着这几个字,眸光微闪,道:“你想说明什么?” 云墨凑近她,“一个月前,我们刚决定到这里来。” 凤君华顿悟,“你的意思是,对方是冲我们来的?” 云墨不语,神情漠然而淡定,仿佛一切早有所料。 凤君华眼神变了几变,道:“既然你早就知道,为什么不让暗卫直接解决了?十六阵图都已经灰飞烟灭,这世间再无什么孤魂野鬼还能寄活于世,定然是有人装神弄鬼。”她说到此,叹息一声,幽幽道:“估计是我们俩以前结仇太多,如今人家来报仇了。不过这个人还真是勇气可嘉,而且心思独特,竟然弄出这些鬼神之事出来。这么简单的把戏,只要不是傻子都能明白,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 “是啊,这么简单的把戏,自欺欺人都不够,为什么这个女人敢挑衅我们?”云墨反问,“或许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说不定。” 凤君华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反正我们都要到此一游,所以与其胡乱猜测倒不如亲自来查探清楚,是吗?” “聪明。” 云墨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笑容宠溺而温柔。 “那我们什么时候动手?”她问。 “不着急。” 他笑得高深莫测,“敌不动,我不动。既然是冲咱们来的,自然会主动找上门。” 凤君华不置可否,“那我先睡一会儿,到了叫我。” “嗯。” …… 深夜,天空没有星子,也没有月亮。街上没有行人,连打更声都没有,只有冷冷的风吹来,在这样的夜晚里显得有些孤寂和森凉。 忽然一个影子轻飘飘闪过,隐约看得见那身影纤细玲珑,赫然是个女子。 吱呀一声门开了。女子闪身而入,出来的时候手中抱着一个婴儿。那孩子没哭也没闹,十分安静。 她正准备离去,忽然察觉到什么,身形快速移动,刹那间漂移数十里。 凤君华出现在她身前不远处,夜色下目光泠泠而清寒。 “把孩子放下。” 女子隐在黑暗中看不见容颜,只一双眼睛淡漠而轻灵,抬头看着凤君华,神情几分恍惚几分诧异又并几分讥嘲和复杂,最后都化为了漠然。 “你终于来了。” 她语气有些诡异,仿佛等待多时亦或者心事万千,全都消失在那一双轻灵的眸子里,不见踪迹。 悠远的叹息声带着遥远的记忆飘来,幽怨全都化为虚无。 吱呀—— 刚才紧闭的门忽然又打开了,一对年轻的夫妇颤颤巍巍走出来,也没看凤君华和云墨,直接跪在那女子面前,哭求道:“大仙,您等的人来了,求求你,放过我儿子吧,我给您磕头了,求求您放了我儿子…” “求你了。”妇人也在一旁磕头,满脸的哀求和担忧。 凤君华眉头一皱,身后云墨已经出手。 “不要。” 妇人以为他要伤害自己的孩子,惊呼一声就要上前。 那女子转身,将怀中的孩子扔给了妇人,自己身形一转来到凤君华身边。凤君华抬手一把银针扔过去,她吃了一惊,仓皇后退。身后,云墨已经点住了她的穴道,另外一只手将凤君华揽入了怀中。 “我没事。” 凤君华对上他关切的眸子,摇摇头。 这女子轻功是不错,但不会武功,还伤不了她。 云墨嗯了声,挥手打落了女子脸上的面纱。 那是一张上了年纪的容颜,虽然眉目依旧看得见年轻时候的美丽和精致,但眼角细细的皱纹却昭示了岁月的无情。 凤君华有些愕然,万万没想到这是个早已风华不再的妇人。不,不对。她没有梳妇人头,也就是说她没嫁人。 她疑问的看向云墨,这女子是谁?她不记得自己得罪过她啊。 云墨脸上也没有半分对这女子的熟悉之态,依旧底定从容。看了眼抱着失而复得的夫妇,“你们回去吧。” 上位者自有威严在,哪怕是已经不再做君王,却依旧让人不得不膜拜服从。 抱着孩子哭泣的夫妇此时才注意到救命恩人,先是被他们容貌所惊,继而连连磕头。 “谢谢恩人,谢谢恩人,谢谢…” 两人拼命道谢,然后忙抱着孩子走了进去。 凤君华上前一步,仔细打量眼前的女子。她穿着一身紫罗兰色镶金线滚边素色褶裙,这衣服的布料不错,但看起来明显已经很多年了,头上的金累丝嵌红宝石双鸾点翠步摇也依旧明翠亮丽,却仿佛染了岁月的苍凉,失了灵秀之气。 “你是谁?” 那女子看着她,神情没有半点惊慌害怕,眼神荡悠悠晃出几分笑意来。 “我叫紫韵。”她一顿,而后又用一种半讥嘲半漠然的语气说道:“元懿皇后身份尊贵,久负盛名,自然是不认识区区小女子的。” 凤君华眉头微挑。 “你认识我?” 紫韵看着她,目光落在她满头雪丝上,顿了顿,眼底深处写着某种她看不懂情绪。 “这天底下还有谁不认识承庆帝和元懿皇后?” 这时候,云墨走了上来,盯着她,悠然一笑。 “只可惜他没娶妻,否者今日我夫妻二人就要叫姑娘一声师叔母了。” 凤君华瞪大眼睛,紫韵浑身一颤,脸上血色尽失,刚才的从容之色终于失去,换为了满脸的疼痛绝望。 “你…” 云墨言简意赅,“他在哪儿?” 凤君华自然知道他口中的‘他’是谁。 小师叔… 明月轩… 她抿唇,当年开辟地狱之路,后来爹告诉了她真相,她知道是明月轩助了她一臂之力。她也知道当时的他早已是强弩之末,再强行操纵两大阵图开启地狱之门,定然损耗过多生命里衰竭。 不用想,她也知道结局是什么。 只是这些年里她刻意的去忽略,刻意的去忘记。 一来自然是因为云墨昏迷不醒,她无暇他顾。 二来,是她的自我逃避。 她无法面对和承担那样一个人如此的付出和牺牲。 师兄,颜诺,大哥,阿昭… 他们这许多人,都曾为她牺牲那么多。她早已无法负担和承受,只盼着不要去想不要去探查,就不会痛,不会再一次绝望。 然而命运不允许她逃避,所以才在十多年后的今天,把这个叫紫韵的女子带到她面前。 这个女子,以前应该是明月轩的妾室吧。 她知道的。 从前五皇子府很多莺莺燕燕,从年少时入府,到被赶出府也未曾见过那人一面,更未曾得到那人一个回眸。 紫韵,她至今输着少女头,是终生未嫁吧。 女子出嫁从夫,尽管那人从未正视她一眼,她却为他终生未嫁半生流离,长发披肩。 忽然就想起那句话。 待我长发及腰,你娶我可好? 当年云墨临走之时也对她这样说过,“带你长发及腰,我万里锦红,娶你为妻可好?” 言犹在耳,彼时于他而言是满心甜蜜的期待。于他而言,是矛盾的挣扎和痛苦。 命运兜兜转转,他们错过十二年,但上天不负他们深情,终得相伴一生。 然而这女子,从红妆出嫁,长发及笄。一直到年华褪去,依旧长发及腰。 我还一如从前,你却已千山万水离我远去不知几何。我要怎样的奔跑,才能追得上你的脚步? …… 那是一个寂静的小山头,周围没有人,很安静。 紫韵看着凤君华,神情已经恢复平静,指着她身后。 “他就在那里。” 凤君华在她的目光下转身,夕阳下,无字碑孤寂而立,风声瑟瑟,唯有它寂寞不动,恍如当年那个一身淡紫华袍,眉目凄艳绝世而清冷傲骨的男子。 一瞬间心口传来阵阵的疼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手指被人握住,淡淡的暖从指尖递出,一点点传入心扉,将那浑身的冷意退却融化。 她咬着唇,紧紧握着那只手,不说话。 早在意料之中的结果,然而亲眼所见,她却依旧无法面对。 她甚至恨为何自己不再是二十年前那个无心无情的夜魅?为何要懂得人生里诸般付出和给予?为何要因那些无声而无悔的付出而疼痛? 他是她的小师叔,她却从未将他当做长辈。 她是他口中的小丫头,他却也从未将她当做一个晚辈。 他是下山归来救了他的翩翩少年郎,她是身世坎坷狼狈丑陋的世家女。 她怀着目的进宫,他静静而坐,满目珠辉不敌他一身清华如霜。 彼时,他是皇子,她是对皇族满腹仇恨的小女孩儿。 十二年后归来,记忆开启,她持剑誓必要报仇,他却是她仇人之子。 他一次次救她,她一次次对他冷漠。 不过因为一次小小的自私,他为她自断寿命,早早耳鬓灰白容颜苍老。 到最后,他已然朽木之躯,却还是尽最大的力量帮她救心上人。 如此付出,如此回报,如此…深情。 忽然又想起那年白恒山之后他为救她性命损伤自身离去,爹传达的那一番话。 “他临走时让我告诉你,这是他欠你的,他等着你以后向他讨回来。” 欠? 不,其实他从不亏欠她什么,应该是他亏欠他太多太多,多到…她甚至都记不清力度与厚度。 所以她没资格向他索要。 然而他却记在心里,无声的为她达成心愿。 许多记忆浮上脑海… 那年玉晶宫废墟中,他入地牢,找到禁渊留下最后的血书真相。 彼时她双目失明,却能感受到刹那间他浑身悲切而震惊,疼痛而绝望。 然后他抱住了她。 此生第一次,如此用力的将她揽入怀中,似要刻入骨血深处。 那些年他失踪,苦苦为她隐瞒血腥罪过。 直到秘密再也无法隐藏,他不顾被她发现此刻憔悴形容,特地千里相救。 她却已然疯癫成狂。 那是…她最后一次见他。 最后一次… 依稀记得,彼时他头上斗篷掉落,满头灰白发丝赫然入目。眼角皱纹浅淡却深刻,化作一把把利剑,深深割裂她的心。 那是…十七年前。 彼时从未想过,那是永久的诀别。 最后一面,竟然是在她即将疯癫之前。 一瞬间她想大笑,笑这人世的无情和苍凉,笑这命运的坎坷磨折。 那样一个人,他从未做错什么。为何,上天要如此责罚他? 莫非是她前两世害人害己,祸害三界天下众生,罪孽深重,己身无法承担,所以上天才派来这些痴情男儿为她背负? 可她何德何能? 她宁可他如明氏皇族其他人那般冷血无心,宁可他如明月殇那般因爱生恨对她拔刀相向,也不要他如此无悔的付出。 这世上唯有人情最难还。 而一个逝去的人,那份执念和歉疚,会在心里永驻。 至死也无法抛却。 明月轩,你好狠。 你潇洒的离去,却留给我一生负疚,却又不得不将你记挂在心。 紫韵走上来,看着那冰冷寂寞的无字碑,眼神痴然。 “很久以前我就知道殿下心里住着一个人,他时常会拿着贴身玉佩出神,什么话也不说,有时候在亭子里一站就是一夜。第二日晨雾霜白了耳鬓,衣衫沾了朝露。他又默不吭声的离去…”她蹲下来,重复着这么多年除草的工作,叹息一声。 “府里那么多女子,有皇后娘娘赏赐的,有大臣们送来的,不计其数。然而从她们进府开始,殿下都未曾多看一眼。”她顿了顿,站起来,看着许多年来未刻字的墓碑,眼神里有种久经岁月的苍凉和疼痛。 “我以为我是最幸运的,到头来却是最可怜的。” 她低头兀自一笑,淡淡自嘲而释然。 “知道吗?”她回头看着凤君华,神情几分艳羡几分幽怨又并几分漠然,静静道:“其实那天他原本还有时间去见你最后一面的,但那时你只怕不愿见他吧。” 她又看了眼站在凤君华身边的云墨,这样的男子,也难怪殿下会输。 “他什么也不说,其实我知道,从那年离开雪山后,他就没打算再见你。彼时你如此绝艳无双,他却如此狼狈苍老。殿下何等骄傲,即便是恨,也不希望你见到那样不堪的他。” 凤君华目光一动,不说话。 “他离开雪山,一个人…孤独的离去。” 凤君华闭眼,眉目再不掩苍凉哀默。 “我引你来,其实没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她手指落在那块冰冷的石碑上,声音忽然低了几分,像是在风中呢喃。 “殿下孤独了大半辈子,到死连个名字都未曾留下…” “为什么不给他刻碑?” 凤君华打断她,这个女子名义上算是明月轩的女人,也是她将明月轩下葬。南陵覆灭,明氏皇族的人全数死绝。这个女子有资格给明月轩刻碑。 紫韵顿了顿,悠然而寂寞的笑。 “殿下不会喜欢的。” 她声音很轻,有一种说不出的疼痛和寂然,以及了悟的平静。 “其实我原不想打扰你的。因为我知道,殿下至死都不愿见你一面,便是不想你因此而背负愧疚。但我不想…不想殿下一生为你,却落得如此凄惨下场。”她眼圈微红,声音已经哽咽。“至少…至少我要让他走得安心一些。我…我活不长了。这世上除了我,再也没人知道殿下葬在这里。等我死了,以后谁来给他扫墓?谁还记得这世上曾经有明月轩这个人?” 她摇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满目凄然哀痛。 “他已经这样了,即便曾经明氏皇族欠你良多,也还清了吧?所以…” 她颤抖着,慢慢跪了下来。 “我求你,给殿下刻碑。不为别的,哪怕…哪怕只为殿下对你的一番痴心和昔日的以命换命之恩,可好?” 凤君华被她那‘以命换命’四个字击中,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青鸾。” 云墨扶着她的腰,神情担忧而关切。 “我没事。”凤君华慢慢站直身子,一步一步走过去,来到那墓碑前,清晰而冷静道:“好。” 紫韵抬头,阳光下她满脸泪水,却是喜极而泣。 “谢谢。” …… 冰冷的匕首划过石碑,几个大字赫然入目。 师叔明月轩之墓。 师侄凤君华立! 匕首停在最后一笔,久久没有收手。 凤君华看着那几个字,眼神里血丝慢慢退去。 小师叔,走好。 这一生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但望地狱里孟婆汤入腹,忘却前尘记忆。下一世,再也不要遇见我。 永别,珍重! 铿—— 匕首落地,恍惚间多年前那人安然闭眸,呼吸渐止。 (番外完) ------题外话------ 最后一章番外终于写完了,呼呼,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淡淡失落,心中十分不舍。写这个文花了我不少精力,虽然效果不怎么好,但我个人还是比较满意的。预想中番外应该有很多,但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虽然惆怅,但不可避免。每一个故事开始,就注定会有结局的一天。 太子妃结束了,嫡妃马上开始了。 凤君华和云墨渡三世姻缘,波折坎坷总算走到了一起。接下来容昭和叶轻歌以及苏陌尘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乱世皇朝,金戈铁马,属于那些惊才绝艳的少男少女们的故事,爱恨痴缠恩怨情仇,谁负了谁的江山,谁圆了谁的梦?歌一曲锦绣繁华,写一副山河画卷。下一个开始,我与你们并行。 且看新文《重生侯门之嫡妃有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