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曾识干戈》 第1章 第一章当时年少春衫薄(一) 三月的帝都阳城,柳叶新绿,桃花满梢。初阳透过疏疏落落的树枝,投下斑驳的金色晨辉。一阵微风拂来,落英缤纷,宛如白雪覆盖的冬日。粉红花瓣洒洒飞落,飘入脉脉流水中,再觅不见…… 锡庆院中,书声琅琅,一群身穿青衫的读书人摇头晃脑的在读书。唯有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却显得格格不入,只见他手中举着书本,头却偏向窗外,望着庭院中两只黄鹂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突然,一个纸团落到了少年桌上,是后座抛来的。与此同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秦绛,学正叫你。” 秦绛一个激灵,急忙起身。果然见到学正浑身散发出肃穆的气息,面色不善。 学正口气严厉的问道:“书都背下了吗?” “背会了。”秦绛眉目疏朗的站在窗边,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衬得他更加风神俊朗,宛如翩翩佳公子。 学正冷哼一声,“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开始。”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所先后,则近道矣。”秦绛毫不费力的将整段背了下来。 秦绛正欲往后背时,学正打断了他,脸色稍霁,“停。秦绛,别自以为有几分小聪明,会背书就能考上状元了。在太学,聪明的人多得是,莫要自恃其才,目中无人。” “学生不敢。”秦络不卑不亢的说道。 “坐。” 秦绛刚坐下,后座的十五岁少年笑嘻嘻的说道:“秦绛,厉害啊,不愧是探花郎的弟弟。” 秦绛笑笑,“刚刚……多谢了。” 两人窃窃私语引起了学正的注意,学正看向秦绛身后,“冯晏,你站起来,继续背。” “啊?”冯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无辜的看向学正,半晌才吞吞吐吐的背诵道,“大、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 “这段已经背过了。”学正毫不留情的打断他,“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开始。”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冯晏磕磕绊绊的背了半天,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不得不苦着脸对学正道,“学正,我忘了。” “回去抄五十遍《大学》。”学正说完,转头对所有人道,“今天就到这里,散了吧。” 等学正离开,在座的太学生们顿时活跃了起来。有的人结伴离开,有的人趴在桌子上补觉,有的人和朋友聊天……而冯晏则沮丧的斜靠在窗边,对前面的秦绛抱怨道:“都怪你,害我罚抄五十遍,五十遍呐!” “你背不下书,怪我干什么?”秦绛奇道。 “要不是因为你不认真背书,学正会注意到你吗?要不是因为你,学正会让我起来背书吗?” 冯晏的歪理邪说一大堆,秦绛无奈道:“算我的错。” 冯晏说道:“所以是兄弟,就帮我抄一半?” “不行。”秦绛拒绝的很干脆。 “那就二十遍?” “十遍。” “十五!”冯晏一拍桌子,“就这么定了。” 秦绛没想到,抄个书都能被冯晏搞得跟买东西一样讨价还价,他正想说什么,突然看见有一群十八九岁的呼朋结伴的过来。他们正是冯晏的死对头,来此嘲笑挑衅的。 为首的男子哈哈大笑:“冯晏,又被罚抄书了?” 其余几个小跟班,也跟着他们的老大,发出嘲讽的大笑声。堂上几个学生看到这一幕,都躲到了一边,没人敢惹这位爷。 秦绛眉头一皱,冯晏却不以为然,依旧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他冷笑一声,“说的好像你没被罚过一样。穆景峰,五十步笑百步,有意思吗?” 穆景峰被怼,气不打一处来,“呵,我是学文差了点,那又怎样?我老子是侯爷,将来我照样能够袭爵。你老子不过是一个戍守边关的小将,你就敢这样和我说话?” 太学中的学生,或是官员子弟,或是平民中才学出众之人,非等闲之辈。秦绛因他的哥哥秦络在朝为官,去年才入太学学习。而冯晏是冯汝炳将军的幼子,来太学也有两三年了。至于穆景峰,打着他爹穆赟老侯爷的旗号,在太学称王称霸,就连学正和学录,对他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眼见二人要起冲突,秦绛急忙劝架:“都别吵了,小心引来学正。” “我才不怕他。”穆景峰一脸不屑的说道。 冯晏撸起袖子,“我也不怕。来呀,咱出去打一架,大不了再罚一顿板子。” 冯晏习文不行,武艺却很出众。冯晏和穆景峰也不是没干过架,冯晏以一敌十,照样打得穆景峰找不着牙。 穆景峰领教过冯晏的厉害,见冯晏做出一副拼命的样子,一下子就怂了。他故作嚣张的说道:“冯晏,别太得意,你等着。” “我等着呢。”冯晏望着穆景峰带着狐朋狗友远去的背影,得意的说道。 下午课毕,冯晏拉着秦绛,就要去书院外。秦绛挣脱冯晏的手,“你忘了,你还要罚写五十遍?” “不急不急,有你呢。走,咱们先去庆丰楼吃点东西,然后去夜市逛逛。”冯晏嬉皮笑脸,丝毫没有把罚写的事情放在心上。 “我不去了。”秦绛拒绝道,“我哥今日休沐,我得回家吃饭,你自己去吧。” “啊?”冯晏一下子没了兴致,“你不去,我一个人,多无聊。” “那你在书院吃饭吧。” “官厨的饭菜不好吃。”冯晏一脸嫌弃的说道。 秦绛无奈,“那你想怎样?” “我去你家蹭饭吧。”冯晏一脸笑意,“而且你今晚不回来陪我住,我一个人睡,多寂寞。” 秦绛听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别矫情了,我明天早上就回来了。再说,我哥和我说话,你来干什么?” “一起聊天嘛。”冯晏厚着脸皮说道。 “我哥晚上肯定会考我学问,你……一起?” “这……”一听到考问,冯晏就偃旗息鼓了,“罢了罢了,我还是一个人清汤冷饭,独坐天明吧。” 秦绛笑笑,懒得理会冯晏,背着书本就走。只听身后的冯晏还在大声叮嘱着:“记得,十五遍,别忘了啊。” 秦绛回到家时,他哥哥秦络早已等他多时了。不大的四合院中,饭菜的香味已经飘入秦绛的鼻子,他兴奋的跑去厨房,“哥,今天你做菜?” “秦婶家里有事,回去多日了。今天就你我兄弟二人。”秦络一手抄起汤勺,一手撒着葱花,新春长成的小指头粗细的香葱被切成段,在油里炸的香脆焦黑。秦络身形修长,举止优雅。虽然做着厨子的活计,但那气势仿佛是在指挥千军万马。 秦家兄弟贫民出身,父母早亡。虽然现在秦络擢升为正五品礼部郎中,但他依旧保持着勤俭持家的习惯。家中奴仆不过两人,租的四合院仅有一进院落。对于弟弟,秦络自然是严格要求,不许他和书院太学生攀比奢靡,更不许他去跟那些纨绔子弟结交,去秦楼楚馆鬼混。 所以,秦绛和冯晏都相熟一年了,他根本不敢告诉哥哥,更不敢将冯三公子带回家来。 饭菜很快就做好了,有糖醋鲤鱼、牡丹生菜和豆腐三鲜汤,这些都是秦绛最爱吃的。他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块鱼肉,一边往嘴里塞,一边说道:“真好吃,好久没吃哥你做的菜了,真香。” “吃有吃相,注意仪态。”秦络慢悠悠的拿起米饭,一点点吃着。 秦绛闻言,急忙咽下口中饭菜。 秦络放下碗筷,问道:“最近在太学,怎么样?” 秦绛知道哥哥要问自己学问了,立刻正色道:“最近博士在讲《大学》,我已经全都背熟了。” 秦络知道弟弟背功不错,和自己一样有着过目不忘的本领。他又问道:“武学博士,最近在教什么?” “骑射。”秦绛扒拉着饭菜,漫不经心的答道。 太学中,除了要通三经外,还要学一点骑射武艺、算数律法等。然而秦绛恰好与冯晏相反,学文很好,习武不成。秦络知道弟弟这个毛病,语重心长的训导道:“骑射虽不在公试范围内,但莫要重文轻武。” 秦绛放下汤勺,抱怨道:“武学博士也就随便示范几下,就让我们自己练习,根本没教什么真本事。” 秦络微微皱眉,“那你就私下去请教博士,让他多教你几招。” “哥,大楚立国以来,一直是崇文抑武。公试在即,我哪有闲工夫去学武?” “你还小,朝堂上的事情还不懂。你先准备公试吧,等考完了再去学武。”秦络想起朝廷边关纷乱的局势,轻轻叹了口气,“总之,多一门技艺也是好的。” 秦绛见哥哥眉头紧蹙,不敢再说话。他也听冯晏说过,最近边关不太平。然而京中看似平和,实际上暗涛汹涌。老皇帝年岁渐大,夺嫡之势愈发激烈,哥哥身处朝堂之中,难免会被波及,无法独善其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第二章当时年少春衫薄(二) 晚饭过后,秦络考了几句秦绛的学问,万幸他思维敏捷,对答如流,顺利过关了。 还未等秦绛暗暗窃喜,却听哥哥问道:“这次公试,你有把握从外舍生升入内舍吗?” 太学施行三舍法,把学生分为外舍、内舍、上舍三等。初进太学在外舍学习,一年以后参加公试。外舍生试入优、平二等者,并参以行艺,可以升入内舍。内舍生试入优、平二等者,参以行艺后,可升入上舍。上舍生行艺与所试俱优者,为上舍上等,取旨命官。公试每年一次,由朝廷降敕差官主持。 秦绛刚好入太学一年整,此次是他第一回参加公试,秦络有些担心弟弟。而秦绛则拍着胸脯保证道:“哥你放心,我一定能考入内舍读书。” “你读书考试我不担心,但你平时的行艺如何?”秦络问道。 说起行艺,秦绛就不敢放出大话了。他今早还被学正批评,不知道是不是又被记下小过。再加上他并非乖乖读书之人,时常跟着冯晏瞎混,不知斋长、斋谕有没有发现他的违规之举,记录在册。 “未曾犯大过,应该没什么大碍吧。”秦绛弱弱的说道。 “我朝中部中诸事繁杂,无暇管你。你要自律,不可学那些王公贵族的子弟们胡作非为。”秦络语重心长的说道,“我们并非公卿世家,没有根基,没有靠山。太学中势力复杂,你要学会独善其身。” “小弟谨记。”秦绛点头,随后又问道,“哥,是因为朝中夺嫡吗?” “不要瞎打听上面的事情。”秦络严肃的说道。 秦绛撇撇嘴,虽然哥哥什么都不说,但他在太学生中听到的也不少。学生们私下议论,说大皇子康王和四皇子宁王的夺嫡之争愈演愈烈。四皇子最近奉旨离京督查河工,据说是个大肥差。四皇子风头正盛,连带着支持四皇子的党羽都跟着春风得意起来。 秦绛不懂这些事情,只知道哥哥一直是中立一派,谁也不站。而冯晏他爹更是中正纯臣,不掺和夺嫡之事。 翌日,秦绛吃过早饭,匆匆赶往太学。刚到锡庆院门外,就听见里面传来朗朗读书声。秦绛心中一紧,猫着腰抱着书本快步穿过庭院,在窗外微微探头,只见里面都是太学生,没有见到学正的影子。 还好学正没到。秦绛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他昂起首挺直腰走进去,飞快的坐回自己的座位上。 “秦绛,你可算来了。” 秦绛回头,看见后座的冯晏正在奋笔疾书,他一皱眉:“你还没写完?” “我还差一遍,快了,快了。”冯晏笔下不停,一边写一边问道,“你那十五遍呢?” “在呢。”秦绛从包中掏出一沓纸,这是他熬了半宿才写完的。秦绛环顾周围,见太学生们正在埋头苦读,他将抄写的《大学》从桌下偷偷递过去。 冯晏心领神会,做贼一样将纸拿过来,混放在自己抄写的那一堆之中。他爽朗一笑,“谢了,兄弟。” 秦绛回过头,拿出书本开始读书,没有看到右边有人偷偷望向他们,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 晨读时辰将至,穆景峰才姗姗来迟。他走到冯晏书桌前,看见冯晏还在埋头书写,不由笑道:“呦,还没写完呢?待会学正可就进来检查了。” “干卿何事?!”冯晏头都懒的抬,语气恶狠狠的怼回去了。 “当然不关我的事,我只等着看学正打你板子呢。”穆景峰笑道。 冯晏充耳不闻,下笔飞快,没过多久,只见他突然将手中笔一扔,伸了个懒腰,对着穆景峰故作开心的说道:“哎呀,终于写完了。某人想看好戏,看不了了。” “你!”穆景峰看着冯晏得意的样子就生气,他恨不得将桌子上那一沓纸给撕了。然而冯晏也不是吃素的,早就防着他这一手呢。他敢撕,他就敢将此事捅到学正、学录,甚至博士面前。 “大哥,大哥,学正来了。”穆景峰的小弟通风报信道,“大哥,不急于这一时,咱先放他一马。” “哼,咱们走着瞧。”穆景峰说罢,怒气冲冲的回到自己位置上。他刚落座,学正就抱着书本,步入课堂。 学堂内顿时鸦雀无声,学正环顾四周,见下面座位都满了,于是开口道:“晨读开始。” 读书声再度响起,学正走下台来,背着手在座位之间穿行。走到冯晏的位置上时,他敲敲桌子,“冯晏,五十遍罚写。” “是,学正。”冯晏急忙站起来,将一摞纸递给学正。 学正随手翻看了几页,然后交给斋谕去数。冯晏所在的二斋斋谕是个机灵的学生,他手脚麻溜的数完,对学正道:“学正,数字无误。” “抄了五十遍,背会了吗?”学正问道。 “背会了。大学之道,在……”冯晏虽然没有抄够五十遍,但他也不傻,抄了几遍后便背熟了。他流利的背诵了一段后,学正总算让他过关了。 “你呀,也算聪明,就是不用功。你在外舍学习也有两三年了,每次公试排名总是偏中下,这样子什么时候能入内舍?” “学正教训的是,我这一次公试,一定努力。”冯晏一脸郑重,心中却十分敷衍。 “坐吧。”学正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就在此时,穆景峰突然站了起来,高声喊道:“学正,我有异议。” “何事?” “冯晏作弊,他的五十遍,有一部分是秦绛帮忙抄的。” 这个消息是穆景峰的小弟刚刚告诉他的,说秦绛偷偷递给冯晏一沓纸。穆景峰听后一下子来了精神,也不管小弟说的是真是假,直接站起来检举了。 学正闻言,看向冯晏和秦绛,“秦绛,你站起来,你有没有帮忙抄写?” “没有。”秦绛眼神干净明亮,透着一丝丝无辜。 “学正,请让斋谕检查笔迹。”穆景峰放出杀手锏。 冯晏的手心开始冒汗了,他不安的看向正在比对笔迹的斋谕,又看了看秦绛,只见秦绛站在自己身前,身形如松柏一样挺直,纹丝不动。 此时周遭的读书声渐低,很多前排的学生,偷偷转回头,望向冯晏和穆景峰二人。 斋谕认真检查了一炷香|功夫,最后站起来说道:“学正,没有发现不同的笔迹。” 冯晏长舒一口气,秦绛则低下头,几不可见的微微扬起嘴角。他早就防着学正会认真检查,故而抄写时,模仿着冯晏的笔迹。 “不可能,这不可能。”穆景峰满眼不可置信,他坚持道,“学正,我有人证,他亲眼看见,秦绛给冯晏抄写的东西。” 学正眼中闪过一丝丝不满,但对于穆侯爷的公子,也不得不给几分面子,没有当场驳了回去。学正问道:“人证何在?” 穆景峰赶紧推了一把小弟的肩膀,那个学生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对学正道:“学正,我早上看见秦绛一来,就从桌子下面偷偷递给冯晏一沓纸,冯晏直接混在了罚写的那堆里面。” 冯晏气道:“你和穆景峰狼狈为奸,他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学正,他的话不足为凭。” 学正没有理会二人,他走到讲台上,面对所有太学生问道:“你们谁还看见了秦绛递给冯晏东西?” 此时晨读的太学生们,读书声早就停了下来,都竖着耳朵停冯晏和穆景峰之争呢。见学正问话,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站出来答话。其一,他们清晨过来,都在背书,无暇关心他人。其二,在座的大部分人,都对穆景峰没有好感,自然不会帮忙作证了。 “学正,我真的亲眼看见了,秦绛他……”穆景峰见无人站出来,更加恼火。他还想争辩,但被秦绛无情的打断了。 秦绛有力的回击道:“学正,穆景峰是最后一个进入学堂的,他怎么可能‘亲眼看见’呢?” “你!”穆景峰没想到自己一时口误,让秦绛抓住了把柄。 学正继续问所有人:“穆景峰是最后一个进来的吗?” “是。”很多人异口同声的答道。 人心所向,由此可见。 “好了,此事到此为止,所有人继续晨读。”学正对穆景峰越发不满,只是碍着他爹的面子,没有计较。 冯晏得意的望向气得脸红脖子粗的穆景峰,露出个嘲讽的表情。秦绛却有些心事重重,他刚和哥哥保证过,要独善其身,不掺和太学生之间的明争暗斗。但冯晏是他的兄弟,他不可能袖手旁观。只怕穆景峰吃了一次亏,更加记恨他和冯晏两人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第三章墙头马上遥相望(一) 晨读毕,学正离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拄着拐棍进来了,他是周博士,主讲经义,是年高德勋的老臣,在太学教书半辈子了。然而年老也有不好的地方,就是讲话慢吞吞的,声调毫无起伏变化,听的人直打瞌睡。 这不,秦绛后座的某人,就已经哈欠连天了。冯晏揉了揉快要眯上的双眼,真不是他不想好好读书,实在是听周博士讲课跟催眠一样,总是让他坠入梦乡。 秦绛也没好到哪去,他半宿未睡,现在也有些乏了。公试快要到了,周博士不再讲新的内容,而是翻来覆去的复习这一年来所学的知识。秦绛思绪敏捷,学过的内容他早已滚瓜烂熟,故而又开始盯向窗外,思绪不知道飞到何处了。 窗外翠竹婆娑,花开不败。学生们闲暇之余,常在内吟诗作赋,谈论风月。秦绛看到庭外一男一女穿过纷纷洒洒的花雨,从前庭走来。男的二十多岁,腰间系有名贵美玉,一看便知是贵族公子。而他一身素白的襕衫,则是上舍学生的穿着。他领着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女孩,不到十岁的样子,兴奋的打量着太学生们读书的地方。 上舍生从不会来外舍,秦绛心下好奇,继续探头望向外面。微风习习,落英缤纷,小女孩挣脱男子的手,踮起脚尖想看书堂内的情形。男子轻轻一笑,弯腰抱起女孩,将她举高。书堂内的太学生要么认真听课,要么昏昏欲睡,只有秦绛看到了这一幕,恰巧和小女孩的目光对上。 “二哥,有人没好好读书。”小女孩指着秦绛,笑着对男子说道。 秦绛看到女孩指着自己,急忙转过头,装模作样的盯着书本。 男子笑了笑,附耳问道:“沅沅,我们走吧?爷爷该等急了。” “好吧。”小女孩嘟着嘴,但还是被哥哥放下,跟着哥哥离去。 他们没走多久后,秦绛还是没忍住,偏过头悄悄看向窗外。然而院内,已空无一人。 这段不为人知的小插曲匆匆而过,等周博士讲完课后,学生们三三俩俩起身去吃饭,秦绛转头,拍了拍后座已经呼呼大睡的冯晏。 冯晏没理秦绛,闭着眼睛,又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打算继续睡。 “周博士叫你。”秦绛在他耳边大声的说道。 “啊?”冯晏一个激灵,一下子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见四周都没人了,才发现已经上完课了。 “你吓死我了。”冯晏揉揉惺忪的睡眼,气鼓鼓的盯着秦绛。 “你就欺负周博士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只敢在他的课上睡。”秦绛笑着说道。 “真不是故意睡觉的,实在是听着听着就犯困。”冯晏搭着秦绛的肩膀,招呼他道,“走,先吃饭去。” 官厨的饭菜向来简单,秦绛一边吃着饭,一边和冯晏聊天。秦绛说起今日看到的怪事,冯晏则一脸惊奇:“什么?上舍生干嘛来我们这里,而且还带个小姑娘?” “我绝对没看过,是上舍生的穿着。”秦绛问道,“那人大概二十多岁,身高八尺,长得很清秀。你知道是谁吗?” “二十来岁的上舍生,该不会是那谁吧。”冯晏果然待得久,一下子就猜到了。 “是谁?”秦绛追问。 “徐府的二公子,徐洵。” 在京城,说起徐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徐家乃是百年望族,清贵世家。徐洵的爷爷乃当朝太傅,父亲是国子监祭酒,兄长也已在朝任官。而徐洵自己也很出众,不到二十就考入上舍。等今年公试,若能考得上等,即可释褐授官。 “原来是徐家的人啊。”秦绛心中微微有些羡慕,又有些惆怅。只有那样清贵的人家才能培养出这样的温文如玉的君子。而那个小女孩,估计是徐老太傅的小孙女,将来不是嫁入名门贵族,就是入宫许配给皇子。 “你平时两耳不闻窗外事,像个小大人一样,从不关心别人的事,今儿是怎么了?”冯晏好奇的问道。 “随便问问,不行吗?”秦绛急忙转移话题,“你还有空管我,先操心你自己的事吧。” “我怎么了,我有什么事?” “穆景峰啊。”秦绛提起这个名字,立刻让冯晏没有心情吃饭了。 果然,冯晏放下碗筷,恶狠狠的说道:“我和他结梁子,不是一天两天了。大不了再出去打一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能有什么新招数?” 秦绛抚额,“公试在即,现在打架你是不想升内舍了?小心学正卡你行艺。” “你太高看我了,我本来公试就不行,行艺再高又有何用。”冯晏无所谓的摆摆手,“我从来没想过通过科举做官,我只想将来去边疆从军,接我父亲的班。” “可是,武官的地位,不如文官啊。”秦绛说道。 冯晏自然知道,大楚重文轻武,但奈何不了他喜欢。只要他喜欢的,他无论如何都要去做,要是逼他做不喜欢的事,则做啥啥不成。 “若我考上了,你没考上,那我就要去内舍读书,和你分开了。”秦绛神色厌厌,虽然和冯晏相识不过一载,却已将他作为自己的知交。 “没事,我多走两步,经常去内舍看你,不就行了?”冯晏开玩笑的说道,“再说了,还不一定你能考进内舍呢,现在想这些干嘛。” “你的嘴,真是能气死个人。”秦绛翻了个白眼,刚刚才有的那点伤感,被冯晏一通插科打诨,顿时消失不见了。 秦绛和冯晏吃饱喝足,结伴回到课堂。只见这个时候太学生们大多都在桌位上读书,几乎没几个空位。毕竟快要考试了,大家都放弃了午休,刻苦的学习。一时间,紧张气氛在太学生之间蔓延。 秦绛见状,也不在和冯晏瞎聊天,乖乖回到座位上读书。冯晏则觉得无聊,趴在桌子上,继续梦周公去了。 下午是律学博士的课,律学博士曾在刑部当过官,浑身发散着阴冷的气息,让人不敢与其对视。就连冯晏,也坐的端端正正,认真的听博士讲《大楚律》。 上完了律学,学生们立刻如放了羊一样,懒懒散散的。因为接下来是武学博士的课。教场上稀稀拉拉站着十几个学生,其他人则请假的请假,逃课的逃课,谁也没把武学博士放在眼里。 “就这些人?”武学博士来到校场,挑眉看向众人。 “博士,他们请病假了。”有人说道。 武学博士笑了笑,什么病假,分明是只顾着准备公试,而忽略武学。武学博士无所谓的说道:“我们开始吧,今天依旧练习骑马,大家去挑选马匹,各自练习。” 等武学博士的话音刚一落地,冯晏拉着秦绛直奔马厩,生怕良驹被旁人强走。穆景峰则慢悠悠的在后面边走边嘲笑冯晏,当然了,他的小弟们也纷纷冲向马厩,给老大挑最好的马。 太学中的马厩,比一般人家的马厩大多了,马匹也有上百匹。冯晏眼尖,发现了一匹青骢马,他急忙上前,拉住马缰,顺一顺它的鬃毛。而后又带着秦绛,继续为好友选马。 秦绛对如何挑选马匹一无所知,一直都是冯晏代劳。他一路走马观花的跟着冯晏身后,发现这里各类好马应有尽有。冯晏挑来选去,发现一匹正在悠哉悠哉吃草的黑马。它的鬃毛乌如泼墨,四蹄强健有力,一看便知是良驹。 “这匹好,给你。”冯晏指着黑马说道。 秦绛自然无异,正准备上前牵马时,一只手比他更快的拉住了马缰。秦绛一愣,一个声音从背后冷冷的传来:“真不凑巧,这匹马我看中了。” 冯晏回头,果然是穆景峰来捣乱了。 “是我先选的。”冯晏反驳道。 “是我的小弟先抢到马缰的。”穆景峰说道。 抢到马缰的小弟对着穆景峰一脸谄媚,而后趾高气昂的对秦绛说:“谁让你慢了一步呢,不好意思啊。” “你们不讲理。”冯晏发怒,“穆景峰,有什么冲我来,干嘛招惹我兄弟?” “谁让秦绛帮你抄写,他帮你,就是跟我过不去。” 秦绛拉了拉冯晏:“我们再换一匹,不必和无知竖子计较。” “谁是‘无知竖子’,秦绛,你给我说清楚!”穆景峰一怒之下,狠狠推了秦绛一把。秦绛一个不稳,踉跄几步。 “你敢对他动手动脚?”冯晏这几天一直忍着穆景峰,这回忍无可忍,直接一拳砸向穆景峰的脸。 秦绛惊了一下,在课上打架,可是不得了的事。公试在即,穆景峰是破罐子破摔,但冯晏也跟着他,不管行艺了。 秦绛急忙去拉架,但两人都在兴头上,一个不让一个。你一拳,我一掌,平时所学的武学,在打架中发挥的淋漓尽致。不一会儿,两个人脸上都挂了彩。 马厩间的打斗,激起马匹长啸,惊动了远处的武学博士。武学博士怒气冲冲的过来,只见冯晏和穆景峰二人已经在地上翻滚,冯晏略占上峰,压住穆景峰,照着他的鼻子就是一顿捶。 “住手,冯晏,通通给我住手!”武学博士上前,一把抓住冯晏的拳头,将他双手死死钳在背后,“冯晏,课上斗殴,找死啊。” 冯晏被按压着跪在地上,一旁的穆景峰有气无力的躺在泥土中,鼻子鲜血直流。穆景峰的小弟急忙过去扶起老大,秦绛站在一旁,手脚俱凉。 “放开我,我没有。是他,他先挑衅的。”冯晏喊道。 武学博士提溜着冯晏起来,他的双目扫过周围众人,“在场的所有人,都给我过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第四章墙头马上遥相望(二) 国子监中,祭酒面前,秦绛等人排排而立,一个个低垂着脑袋,不敢说话。武学博士一怒之下,直接将他们押至祭酒徐大人跟前。 徐谨谦大约四十多岁,一身官服穿在他身上格外契合,他静静的坐在太师椅上,听着武学博士将事情一一道来。 等博士所说之后,徐谨谦眯着眼看着这群学生,语气毫无起伏的说道:“在我任职国子监之后,还从未听闻有人在课上打斗。” 徐谨谦的声音虽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轻缓平和。然而所有人都不敢轻视这位年轻的祭酒大人,他只是坐在那里,便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震感。 徐祭酒拿出戒尺,走到冯晏面前:“动过手,打人的,将手伸出来。” 冯晏和穆景峰心中一个咯噔,冯晏满脸委屈:“是他欺人太甚。” “闭嘴,伸手!”徐祭酒厉声喝道。 冯晏咽下未说的话,伸出双手,“请祭酒责罚。” 徐祭酒二话不说,厚重的戒尺拍打在手面,发出清脆的响声。冯晏疼得脸都变了色,但在穆景峰面前,他咬死牙关,不发出声。 秦绛听着响声,微微则头看去,果然冯晏的掌心浮现出血红的印子,戒尺不间断的打了好几十下,隐隐能发现手掌肿了起来。 “嘶!”冯晏终于发出声音,有些忍不住了。他只觉得掌心火辣火辣的疼,像是被油泼过一样疼。 “现在知道痛了,当初打人时,不记得痛?” “学生知错。”冯晏被徐祭酒的气势一压,虽然心仍不甘,但不敢再顶嘴了。 徐祭酒放过冯晏,转身走向穆景峰。穆景峰指着自己流血的鼻子,“祭酒,他、他都把我打成这样了,我……我冤枉啊我。” “你有没有动手?”徐祭酒问道。 “……有。”在场那么多学生还有武学博士都看到了,穆景峰不得不说实话。 “伸手!”徐祭酒一视同仁,凡是动了手的,不管对错,都要挨板子。 “徐祭酒,我们家和徐家也算是世交了。看在我爹的份上,您饶我一次吧。” “既是世交,那我更有责任替世伯教导你了。”徐祭酒说道。 秦绛心中暗暗叫好,穆景峰想拿穆侯爷压人,却没想到徐祭酒是个软硬不吃的主。 穆景峰的磨磨蹭蹭的伸出双手,只觉得自己双腿发软,双手发颤。徐祭酒没有半分犹豫,“啪”的一声,打在了穆景峰的手上。 “啊!”穆景峰尖叫一声,急忙把手缩了回来。 “伸手。” “祭酒,徐祭酒,我知道错了。”穆景峰一下子怂了,将双手背在背后,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你是要让我叫人按住你吗?”徐祭酒冷冰冰的问道。 “不不不,祭酒,我不……” 徐祭酒伸手拽住穆景峰的胳膊,武学博士在旁压住了他。只听木尺打在肉上的声音啪啪作响,穆景峰的小弟们一个个苦着个脸,他们老大什么时候受过这份罪,恐怕待会就要拿他们撒气了。 “祭酒,我错了,我不敢了,我真的错了。”穆景峰一把鼻涕一把泪,手已经变得通红通红。 冯晏一脸不屑,这才打几下啊,就受不住了。 “住手!”突然有人闯了进来,徐祭酒停下责罚,抬头望向来者。 来人大约四十多岁,一身盔甲,手持佩剑。武学博士微微皱眉,国子监重地,竟然带剑直闯。 “爹!”刚刚还哭得死去活来的穆景峰一下子活了过来,激动的跑到爹爹身旁,终于找到了庇护。 “穆侯爷。”徐祭酒拱手作揖,“好久不见了。” “听闻犬子闯祸,特来看看。”穆侯爷的脸色发黑,对徐祭酒一点也不客气,“徐祭酒,我先将犬子带回去了。” “穆侯爷,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徐祭酒说完此话后微微一笑,不再多发一言。 穆侯爷听懂了这句话,又仿佛并没有听懂,他冷笑一声,“呵呵,多谢徐祭酒忠告,告辞。” 冯晏愤愤不平的看着穆景峰逃过刑罚,和他爹一起离开。秦绛则若有所思的看着徐祭酒,想着他对穆侯爷的那句忠告。 正当秦绛陷入沉思时,徐祭酒沉稳的声音再次传来,“其余人,你们虽然没动手,但见他人打架,只做围观,成何体统。罚你们去孔夫子像前跪省两个时辰。” 其他人顿时耷拉个脸来,两个时辰,腿都要跪肿了。但他们不得不遵守,他们可没有像穆景峰那样厉害的爹,能够庇护自己。 “冯晏,你跪思三个时辰。”徐祭酒说道。 “我、我……”冯晏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不仅挨了打,还要罚跪。 “怎么,你觉得罚的重了吗?”徐祭酒问道。 “我……学生不敢。”冯晏低下头,自认倒霉。 孔子像前,几个人垂头丧气的跪在冰冷的地砖上。刚开始还能挺直腰板,见徐祭酒没有监视后,没过半个时辰,一个个便跪得东倒西歪了。 穆景峰的几个小弟唉声叹气的跪坐在地上,有的揉着膝盖,有的捂着肚子。已过戌时,他们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等到了亥时,外面夜色正浓,漆黑一片。那几个小弟一个扶着一个,歪歪斜斜的离开了。偌大的空堂中,只剩下冯晏和秦绛二人。 “时辰到了,你怎么不走?”冯晏问道。 秦绛依旧端正的跪着,抬头看向孔圣人,“我再陪你跪会儿。” “呦,还跪上瘾了。”冯晏语气轻快的说道,“行了,不用你陪,快去吃饭吧。 ” “我不饿。” 冯晏的声音低了低:“本就是我连累了你。” 秦绛听出他在自责,笑了笑道:“什么连累不连累的,你也是为我打抱不平。” “我早就想揍那孙子了,今天能把他打的鼻青脸肿,受这些罚,也值了。”冯晏心中还挺得意的。徐祭酒让他反省了这么久,看来是毫无用处的。 “你行艺怎么办?”秦绛问道。 “不管了。秦绛,你快回书院去,晚了官厨没饭吃了。” “你待会儿吃什么?” “我去路边摊吃夜宵。”冯晏不耐烦的催促秦绛,“你走吧,晚上别等我了。” 秦绛起身,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国子监。 秦绛走了,只留下冯晏一人,孤孤单单的在此罚跪,他还得再熬一个时辰。他左看右看,见门外连个人影都没有,估计扫地的大爷也已入睡。冯晏心中发痒,想偷偷懒直接走了,却突然觉得头上有人正在盯着他。冯晏抬眼望去,孔夫子严厉的目光直射人心,仿佛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 怪不得要跪在孔子面前,冯晏虽然不爱学习,但也不敢不敬孔子。在孔子的注目下,他不得不规规矩矩的跪够时辰。 等到子时刚过,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徐祭酒独自一人推开大门,走到冯晏面前。只见他垂着头,闭着眼睛,哈喇子都要流地上了。 “醒醒。”徐祭酒敲敲他的脑袋。 “啊?”冯晏从梦中惊醒,一抬头就看见徐祭酒站在自己面前。 徐祭酒摇头苦笑:“这都能睡着?” “我、我就睡了一会儿,真的,就一会儿。您……不会要让我重跪三个时辰吧。” “我没有那么狠。”徐祭酒大发慈悲道,“起来吧,时辰到了。” “哦。”冯晏欣喜的起身,结果两腿发麻,刚站起来就又要倒下去。徐祭酒眼疾手快,将他一把扶住。 “去我家吃饭吧。”徐祭酒说道。 “啊?”冯晏有点受宠若惊,他急忙摆手,“不用,我不饿。” 话音刚落,只听他的肚子发出咕咕声。徐祭酒轻笑一声,冯晏闹了个大红脸。 “走吧。”徐祭酒不容分说的拉着他,带他离开的国子监。 这是冯晏第一次走进徐家大宅,果然是书香门第,府邸低调古朴,透出肃穆的气息。徐谨谦带着冯晏从侧面进入,叫厨房准备几碟小菜,两个人在小厅吃了。 没多久下人端来三菜一汤,徐谨谦擦干净手,对冯晏道:“粗茶淡饭,将就一下吧。” “没事没事。”冯晏饿久了,就连馒头都觉得香。他立刻拿起筷子,想要去夹菜,结果压到了右手的伤,筷子一个没拿稳就掉地了。 “要不,用勺子吧。”徐谨谦递给他一个汤勺。 冯晏揉揉手掌,眼神幽怨的看着面前的罪魁祸首。他很想拒绝徐祭酒的关怀,但肚子先缴械投降了,只得乖乖的接过勺子吃饭。 “是不是觉得很委屈?”徐谨谦看他这样子,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 冯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低头默默吃饭。 “是不是觉得我不公正,明明打架的是两人,而我只重责了你?” 冯晏心道,你知道还问我? 徐谨谦见他不答话,又问道:“是不是认为我也是那种胆小怕事之人,不敢和穆侯爷对着干?” “是。”冯晏终于开口,说了实话。 徐谨谦听后不怒反笑,“是不是你心里还挺得意的,能把穆侯爷的儿子打得鼻血直流,觉得是件很骄傲的事情。” 冯晏没有答话,但他得意的神情已经出卖了他。 “你啊,真是年轻气盛。”徐谨谦叹了一声,“只是,你光顾着自己一时痛快,打了穆景峰,和穆家结仇,就不怕连累你的家人吗?” “我爹和我大哥二哥都不在京城,我家就我一个人。” “官场上,关系错综复杂,你以为离了京城,穆侯爷的势力就够不到了吗?” 冯晏没有想过这种问题,他又是担忧又是疑惑的看着徐祭酒。 “就连比你小的秦绛,都知轻重缓急,而你却如同莽撞小子,不计后果。”徐谨谦教导道,“以后,你做每件事之前,都要想清楚后果。” 冯晏这才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他站起来,低头道:“徐祭酒,我错了。” “希望你能记住这次教训。”徐谨谦说道,“此次记你大过,这回行艺你已是下等,今年入不了内舍了。” 对此结果,冯晏早有预料,他无所谓的说道:“我知道。” “以后每隔三天,你来徐府找我,我亲自检查你的功课。” “啊?”冯晏懵了,他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一位公务繁忙,需要管理国子监和太学上上下下的徐祭酒,居然要亲自检查他一个小小外舍生的功课了? 其实,徐谨谦之前并没有接触过冯晏,也不清楚冯晏的德行和功课。于是在冯晏罚跪之时,他特意去太学博士那里了解情况。听周博士说,冯晏学习不好,天天上课睡觉。不过为人讲义气,爱助人,同斋的太学生们,对他的评价都很不错。 徐谨谦一锤定音道:“三日后,我在这里等你。” “学生……谨记。”冯晏生无可恋的说道。 面对如此不听话的学生,徐祭酒自然要好好管教一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第五章墙头马上遥相望(三) 一顿饭慢慢吞吞的吃完后,已经夜半了,锡庆院早就关了大门。徐祭酒便让冯晏在客房留宿。冯晏行礼告退,刚走到院外,突然听到有细碎的脚步声。 “谁在哪里?”冯晏低声喝道。 回应他的,则是更急促的脚步声。冯晏心道难道有贼,他施展轻功,几步上前,一把抓住了一个小小的影子。 冯晏蹲下身,强硬的拉过那个“小贼”,原来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 “你是谁?”冯晏问道。 “你又是谁?”小姑娘不服气的回怼。 “你偷偷摸摸的干什么?”冯晏问道。 “我哪里有偷偷摸摸,我是光明正大。我是这里的主人,难得还不能在家里散步了?” 冯晏打量着小女孩,“哦,大半夜不睡觉,在散步?走,我带你去找祭酒,给他说说。” “别别别,千万别告诉爹爹。”小女孩急了,“是,我承认,我就是好奇,爹爹从不会深夜带学生来家里的。” 冯晏笑了笑,却还是吓唬小女孩,“你说你是这家的主人,我就信了?你说,你姓甚名谁,我听听。” “徐……徐沅。” “你就是徐祭酒的女儿啊?”冯晏问道,“圆,哪个圆,圆滚滚的圆?” “你才圆滚滚。”徐沅简直快被气死了,“三点水的沅。” “有这个字吗,你不会是唬我的吧?”冯晏想了半天,没有想出来。 “你真是无知。”徐沅也蹲下来,在地上用手画了个“沅”字。 “哦,还有这个字啊。”冯晏恍然大悟道。 “怪不得你要被爹爹罚,你学问真差。” 冯晏摸着下巴,“你怎么知道的,原来你在听墙角啊。” “你!我……”徐沅一下子说漏了嘴,听墙角是不雅的行为,她生怕被爹爹知道了。 “好,我可以帮你保密,不过……你怎么报答我啊?” “你、你想要什么?”徐沅一脸警惕的望着这个坏哥哥。 “金银财宝,没什么意思。”冯晏眼睛一转,“不如以后我去你爹书房背书,如果再被你爹爹罚跪了,你给我送点吃的呗。” “这……”徐沅有些同情的看着这个哥哥,“好吧,我送。” “还有啊,我现在手疼的很,你有没有药?”冯晏可怜兮兮的说道。 “我去给你找找,你在这等着。”徐沅说完,迈着小步返回闺房。 冯晏坐在这里,看着远去的徐沅,心想这个小女孩真有趣,以后来徐府的日子,不会太过枯燥了。 第二天,冯晏神清气爽的来到了课堂,只见秦绛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早就坐在了书桌前了。 “昨天你去哪了?我等了你一夜。”秦绛着急的问道。 冯晏说道:“不是给你说了,不用等我吗?” “我不是担心你吗,书院门落锁了,你家里也没人知道你罚跪,万一他们也没给你留门呢?”秦绛追问道,“你昨天是回家住了吗?” “没有。我被徐祭酒叫他们府里吃饭,然后就住在那里了。”冯晏说道。 秦绛羡慕的看着他,“徐祭酒真是个好人。” “你居然这样想?”冯晏完全不能理解,“他罚我们跪了那么久,还打我,你还觉得他好?” “他打你也是为你好啊。”秦绛说道,“而且他面对穆侯爷时不卑不亢,还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徐祭酒,真是个厉害的人物。”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没听懂啊。”冯晏又暴露自己才学鄙陋了。 秦绛抚额,“你去多读读《战国策》吧。” 说起读书,冯晏更头痛了,他抱怨道:“哎,徐祭酒算是盯上我了,他让我每隔三天,去他府邸背书。” 秦绛听后反而一脸羡慕,“你能得到徐祭酒亲自教诲,这是多少太学生梦寐以求的机会,你还抱怨什么?” “这种机会,我能让给你吗?”冯晏生无可恋的盯着好兄弟,然而秦绛则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会他的无理取闹。 “哎!”冯晏低叹一声,继续趴在桌子上发愁了。 学正进来后,忽视某位因打架斗殴而请假的学生,直接走到冯晏面前,厉声道:“冯晏,站起来。” 冯晏垂头丧气的站起来,刚熬过了徐祭酒那一关,学正这又开始发难了。 “冯晏,真是厉害,课上斗殴,打破同窗的鼻子,还有什么是你干不出来的?” “学正我错了。”冯晏看似积极认错,但其实他只想早点结束这次批|斗。 “此事惊动了博士和徐祭酒,是你一句错了就能解决的吗?”学正犀利的目光射向冯晏,“斋谕,记他一次大过,跟着闹事的那几名学生,也记一次过。” “学正,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何必记他们过错?”冯晏急了,他不怕自己被记过,但秦绛是有实力考入内舍的,要是被记过了,行艺是中等或是下等,那么公试成绩再好,也不顶用。 秦绛此时心里也忐忑不安,要是真被记过,恐怕这一年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你还挺讲义气的?”学正说道,“可是学堂并非江湖,不是讲义气的地方。在这里,讲的是规矩。” “学正,既然是讲规矩,凭什么穆景峰没有记大过,也没有受罚?” “你!”学正不过是个小官,哪里敢和穆侯爷作对。昨夜穆府来人登门拜访,不仅是为了给穆景峰请几日假,更是来求情的。 “狂妄无礼,竖子竟敢质疑尊长,是谁教你的?”学正拿出师长的气派,“我就是规矩,再多说一句,所有人都记大过。” 冯晏心底自然不服,刚想说话,突然想起徐祭酒说过的话:做事之前,要想清楚后果。 冯晏看看前排的秦绛,为了兄弟,不得不咽下这口气,没再多言。 三日后,冯晏又一次站在了徐府的大门前。他忐忑不安的看着门内,却不曾想突然有人迎了出来,来人小厮模样打扮,疑惑的问道:“请问,您是太学生吧?” “是。”冯晏一身青衣儒服,想不承认也难。 “小的等您多时了,我们大爷说了,今天有学生找他,怕门房拦人,让小的在等您。” “多……多谢。”冯晏没想到徐祭酒这么体贴,连这种小事都想到了。 等小厮引冯晏进入书房后,徐祭酒正坐在书桌前读书,见冯晏来了,他挥挥手让小厮下去。 冯晏躬身行礼,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他,面对徐祭酒的时候,居然有些紧张。 “听周博士说,你们最近在读《大学》?” “是。”冯晏一听是考《大学》,立马松了口气,多亏学正罚他那五十遍,他现在背得最熟的就是《大学》了。 于是,冯晏摇头晃脑的将《大学》整篇都背了下来。徐祭酒满意的点点头,“还算熟,不过光背下来没有用,还要读懂它,学透它。” “学生谨记。”冯晏说道。 徐祭酒也知道读书要徐徐渐进,现在考冯晏《大学》中的道理,他肯定是一问三不知。于是,徐祭酒说道:“四书五经,我不求你理解,但最基本的,先要背熟。下一次,我就要考你其他文章了。” 冯晏心中一紧,当年拉下的功课,早晚要还回来啊。他一脸为难的看着徐祭酒,吞吞吐吐道:“徐祭酒,下次……考哪篇?” 徐祭酒微微一笑,“学过的,都可能考。” 徐祭酒妙就妙在,他不说具体哪本书,让冯晏全部都要背下。冯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回肚子里了。 “还有事?”徐祭酒问。 “学生有个不情之请。”冯晏突然很正式的说道,“之前打架,是我不对。可是学正要记其他人过错。能否不要记那些人,只记我一个人就好?” “学正做的没有错。”徐祭酒说道,“他们一没有立刻去禀告老师,二没有上前拉架。我认为,是该记过。” “可是……可是穆景峰却没有记过。” “原来你是因他而不服啊。”徐祭酒说道,“学正不公,我自会说他,穆景峰我也会记他大过。但你想为你兄弟求情,是不可能的。” “秦绛他拉过架的,可是他力气小,被挤到后面了。他平时也劝我,不要和穆景峰对着干。是我没听他的话,都怪我。”冯晏讨好的看着徐祭酒,“秦绛学习真的非常好,若记过了,就入不了内舍了。” “其他人说,秦绛骂了穆景峰‘无知竖子’,可有此事?” “……有。”冯晏低头说道。 “既如此,他难道没有一点错吗?”徐祭酒反问道。 “可他们抢马在先。”冯晏焦急的说道,“祭酒,能不能放他一马?” “看他拉过架的份上,记为小过。”徐祭酒说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谢谢,谢祭酒。”冯晏激动的说道。他为了秦绛的事情,三天都没有睡好觉了,现下终于解决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第六章墙头马上遥相望(四) 不大的书房中摆着一张陈旧的桌椅,书桌上并数十方宝砚,各色笔筒。书桌旁边立着高大的书架,上面整整齐齐的排列着无数书籍。 秦绛站在书房一角,面壁思过已经半个时辰了。这日又轮到他哥哥休沐,秦绛此次回家,既没有美食,也没有佳酿,刚进门就被哥哥喊去书房罚站。秦绛心下一沉,太学里的事,到底逃不过哥哥的耳朵。 秦络推门而入,看弟弟规规矩矩的站在墙角一动不动,背上青衫浸湿,汗水顺着鬓角缓缓滴落。 秦络却没有心疼弟弟,只是冷漠的问道:“知道为什么让你面壁思过吗?” “哥,我错了,我被学正记了过,辜负你对我的期望了。”秦绛说道。 “我以前是怎么叮嘱你的?”秦络又问道。 “独善其身。”秦绛垂头回道。 秦络坐在书桌前,对弟弟道:“你过来。” 秦绛动了动快要僵硬的腿,慢慢的挪过来,立在书桌旁。 秦络拿出戒尺,秦绛见状,缓缓伸出手,只听“啪啪”几声,戒尺狠狠打在秦绛左手上。 “你没有辜负我,你辜负的是你自己。”秦络手下不停,边打边训道,“你辜负了你这一年的努力,你这是让亲者痛仇者快。” 秦绛的眼泪流了下来,也不知道是因为痛,还是内疚? “穆侯爷是什么人,你竟敢招惹穆家二公子。这一次要不是有徐祭酒替你作主,穆侯爷能如此轻易的放过你,还有你的那个朋友?” “可是,穆景峰屡屡挑衅,哥,你也教导过我,为朋友两肋插刀。” “你年纪还小,容易意气用事。你这不是两肋插刀,而是害了自己,也害了朋友。”秦络说道,“你们这是拿鸡蛋去碰石头,你要真拿他做朋友,就应该拦住他。” 秦绛低头,沉默不语。 秦络打了二十下,终于停止了责罚,“这几下,是我替父母教训你。望你吸取这次的教训,莫要再犯。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秦络泪眼婆娑的看着哥哥,他三岁丧母,四岁丧父,从小是由哥哥拉扯大的。在他心中,长兄如父,他对哥哥心存敬畏,反而对父母没有什么印象了。 “还有,你在太学中交了朋友,怎么不和我说?” “我……”秦绛搓搓红肿的左手,语气有些忐忑,“哥,我错了,我不该和纨绔子弟扯上关系。你、你打我吧。” 秦绛说罢,心一横,眼一闭,又把左手举了起来。 秦络微微一笑,“我听说他父亲在外戍边抗敌,猛将的儿子,怎么会是纨绔子弟呢?” “哥,你同意我和他结交?”秦绛语气中透出一丝惊喜。 “你初入太学的时候,我很担心你和纨绔子弟一起玩闹,让他们带坏了你。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如今你长大了,我相信你能有自己的判断。” 秦绛破涕为笑,感激的看向哥哥,抹了抹眼泪又问道:“哥,那我能带他来家里做客吗?” 秦络点头,“当然。” 秦络看着弟弟开心的笑颜,心中也畅快了许多。他希望弟弟能比自己更有出息,他当年科举只夺得了探花,若弟弟将来能中状元,以慰父母在天之灵。他做哥哥的,也能完成父亲临终时对他的嘱托。 第二日,秦绛回到太学中,冯晏则急不可耐的将秦绛拉过来,告诉他一件喜事。 “昨天徐祭酒说了,你只需记为小过,你的公试还有希望。” “什么?”秦绛一惊,“徐祭酒真这样说?” “对啊,要不是兄弟我千方百计替你求情,徐祭酒怎么会放你一马呢?” 这个消息对于秦绛来说,真是绝望中的一根救命稻草啊。秦绛感动的看着冯晏,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哎呀哎呀,你什么表情,仿佛要以身相许了?别别,我不是断袖,我喜欢女人的。” “去!”秦绛也被逗笑了,冲他翻了翻白眼。 冯晏得了便宜还卖乖,冲秦绛道:“记得请我去庆丰楼搓一顿,就行了。” 庆丰楼是太学旁的一家百年老店了,太学生们经常来此打牙祭。冯晏每月月初拿到父亲寄来的钱后,也会呼朋引伴过来大吃一顿。当然,到了月底,他钱袋空空,只能去路边摊吃小吃了。 这一次秦绛请客,他毫不客气的招呼小二,要了这里的招牌“新丰酒”,和几碟下酒菜。冯晏给自己斟满了一杯,又要给秦绛倒酒,却被秦绛抬手拒绝了。 秦绛道:“我不能喝。” “怎么了?”冯晏诧异的问道。 秦绛有些为难,“有伤。” 冯晏了然,看来这孩子,昨天回家后被他哥哥给教训了一顿啊。 而冯晏手上的肿块早就消了,他端起酒杯,对秦绛道:“那你以茶代酒,我们碰一杯。庆祝打架的事顺利了结。” 秦绛点头,两人一饮而尽。 秦绛放下茶杯,“这事,就算了结了?” “不然呢?”冯晏说道,“穆景峰已经五天没有来太学了,估计公试之前,他都不会来。你呀,就安安心心的准备你的公试吧。” 秦绛知道,冯晏的公试彻底没戏了。他担忧的问道:“你怎么办,这次还没有入内舍,你如何向你父亲交代?” “他忙,哪里顾得上我。”冯晏撇撇嘴,眼神中却有一丝丝落寞,“他估计早就不记得,我在太学读了几年书了。” 秦绛和冯晏认识一年,从来没看过冯晏回家住过,更没见过他的父亲或兄长来太学探望他。他就如一棵无人问津的野草,在京城这片繁花似锦的天地中,独自成长,自生自灭。 秦绛不知道该如何劝解朋友,只好说:“你父亲为国戍守边疆,是大英雄。” “是,大英雄。”冯晏对着窗边明月举起杯,“来,咱们为大英雄,干杯。” 秦绛听出冯晏的苦涩,想起自己虽然没有父母,但哥哥却如父如母,将他照顾的一直很好。就算哥哥朝中事务再忙,依旧会坚持检查自己的功课,教导自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第七章墙头马上遥相望(五) 上午的课结束后,学生们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都坐下了再学习一会儿,等午时开饭了再走。公试的日子没剩几天了,太学生们读书的劲头比以往更刻苦,就连冯晏,为了应付徐祭酒的检查,也翻开几乎崭新的《论语》,重头开始读。 毕竟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万一正好猜中徐祭酒要抽查的那本书了呢? “你居然在读书,我没看错吧?”秦绛回头就看到了这一幕,没想到在有生之年,他还能看见冯晏认真读书的样子。 “怎么,不行吗?”冯晏口气不善的问道。 秦绛捂嘴笑道:“稀奇,真稀奇。” “滚!”冯晏说罢,继续低头苦读。 秦绛转过身,不再打扰冯晏。没想到徐祭酒能如此厉害,这才几天,就让冯晏浪子回头了。 等到了背书的那日,徐谨谦在四书五经中随意抽出一本《孟子》,让冯晏背。冯晏瞪着双眼,微张着嘴,一下就愣在当场。四书中,他最不熟悉的就是这本啊。 徐谨谦拍了拍他的肩膀,“愣什么神?孟子见梁惠王。背!” “孟子见梁惠王……”冯晏叹了口气,猜题失误,只好硬背。 一段书背的磕磕巴巴,徐谨谦没有再让他继续往下背,直接打断了他,“停,就刚刚那一段,我计了一下,也就三十六处错误,伸手。” “这么多?”冯晏惊呆。刚刚他背的时候,徐祭酒光是闭目养神般的听着,偶尔提醒一个字,再未多发一言。 “自己拿书看。”徐谨谦指着书桌上的《孟子》。 冯晏疾步上前,打开书翻到自己背的那一页,越看越羞愧。很多细小的地方都被他忽略,一看才发现错误那么多。 “我……我最近光顾着看《论语》了。”冯晏解释道。 “怎么,是我这个考官考错了,没有猜准您最熟悉的篇章?”徐谨谦打趣几句,脸色一变,“公试的时候,考官会根据你会的出题吗?” “……不会。”冯晏低下头。 “若我没记错,《孟子》是半年前就学过了吧,这么久了,你还没背会?” 冯晏无言以对,他甚至都不记得周博士啥时候教的《孟子》了。 “三十六下,伸手。” 冯晏一听,手微微抽搐,上次挨打的恐怖经历,他还没忘呢。 “祭酒,三十多下,那手都成猪蹄了。” “那你想怎样?”徐谨谦好笑的看着他。 “能分批吗?”冯晏小心翼翼的说道。 “分批,只会越积越多。”徐谨谦真不知道冯晏哪来的自信,觉得今后来背书,会顺利通过? 冯晏一想,是这个理。他看了看祭酒手中厚重的戒尺,不甘心的又问道:“那能……能用其他惩罚替换吗?” “行呀。” 冯晏一愣,没想到徐祭酒居然同意了。但他还没高兴太久,就听徐祭酒冷冰冰的说道:“罚抄一遍《孟子》,抵一板子。三十六遍,现在就在这里写,写不完就不用回去睡觉了。” “……”冯晏欲哭无泪。 冯晏一个人默默被关在书房里抄书,好不容易熬到了天黑,他独自饿的咕咕叫,突然有人打开了书房的门,给他端了点饭菜送进来。 冯晏本以为是徐祭酒,没想到来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他将饭菜摆放桌子上,温和的说道:“先吃饭吧。” 冯晏看此人身穿深色直身,举止不像徐府的下人。而他给冯晏送完饭后,并没有走开,也坐在另一张桌子上,读书学习。 “你也是太学生?”冯晏问道。 那人闻言一愣,而后点点头。 “难道,你也是被徐祭酒叫过来背书的?” 青年又一愣,“算是吧。” 冯晏一下子高兴了,自己终于有了同伴,不是一个人受苦了。 “我们真是太惨了,太学里学正考完,还得再来徐祭酒跟前再背一遍。”冯晏想想就头疼,“背不会还得挨打。对了,徐祭酒打过你吗?” “我?”青年微微笑了笑,“没有。” “啊,为什么?”冯晏追问道,“难不成你全都会背,一个字也不会记错?” “当然。”青年点头,“而且祭酒不考我背诵,只问释义。” 冯晏一下子肃然起敬,“你学的不错啊,你该不会是内舍生吧?” “不是。”青年摇头。 “我说呢,内舍多难考。两千名外舍生中,只有三百名能进内舍。反正我在太学呆了两年,认识的外舍生中,就没有一个人考进去过。” 青年静静的听他说,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 “不过我有个兄弟,他叫秦绛,今年可能会考入内舍。”冯晏说道,“你嘛,能得到徐祭酒专门教诲,估计进内舍不成问题。” 青年笑而不语,已经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对了,我叫冯晏,在外舍第二斋。还没问你是哪个斋的,叫什么?”冯晏想了半天,也不记得自己见过此人。可能是外舍生太多,学生都是分斋学习,离得远。 “徐洵。”青年说道。 “徐洵,真是个好名……”冯晏说了一半,突然一愣,“等等,徐洵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你和徐祭酒居然同姓耶?” “是,徐祭酒是我爹。” 冯晏:“……” 书房内陷入了一片尴尬之中,冯晏默默低头吃饭,已经没有脸聊天了。亏得他号称太学百晓生,前不久还刚嘲笑过秦绛连徐洵都不知道。如今本人就站在了他的面前,他却一时没反应过来。 当然,徐洵也不是故意误导冯晏的,他确实不是内舍生,因为人家已经是进入上舍了。而上舍生,是三百内舍生中,选出最优秀的一百人。 冯晏吃完饭后,徐洵还在读书。冯晏默默拿出《孟子》,想想还没有写完的三十遍,估计今晚是睡不成了。 就在这时,又有人敲门而入,徐洵抬头一看,“沅沅,你怎么来了?” 沅沅?冯晏咧嘴一笑,原来这个女孩的小名叫沅沅啊。 徐沅走过来,惊奇的发现书房还有一人,徐洵解释道:“他是父亲的学生。” “我认识他。”徐沅说道,而后走到冯晏桌前,“你在抄《孟子》啊?你连字都认不全,看得懂吗?” “你……”冯晏深深吸一口气,心想自己是大男人,不要和小女子一般见识。 “你什么你,本来就是。”徐沅笑道,“二哥,他连我的名字都不认识。” “沅沅。”徐洵为难的看向冯晏,“小妹她心直口快,你别介意。” “我是不认识‘沅’字,但你也未必看得懂《孟子》吧。” “看得懂啊。”徐沅理所当然的说道,“我五岁就会背《孟子》,爷爷和父亲早就教过我了。” “啊?”冯晏震惊,徐祭酒生的都是什么儿女啊,一个个都这么厉害? “你不信,我背给你听。”徐沅说罢,张口就来了一段。 “停停停,我服了。”冯晏认输,“不过你一个女孩子,又不能参加科举,为什么要看四书五经啊?” “爷爷说,身为女子,也应该要了解孔孟之道。”徐沅出生于书香门第,又从小跟着爷爷长大,自然懂得多,学得多。 一晚上接二连三的接受打击,冯晏深感惭愧,于是他再也不敢小瞧徐沅了。徐洵善解人意,看到冯晏神情恹恹,便放下手中书本,走过去劝解道:“父亲他其实很看中你,若非如此,怎么会抽空亲自教你呢?” “可是我……什么都不会。”冯晏低头说道。 “若不嫌弃,我可以帮你。”徐洵微笑着说道,“你有什么不懂的,随时来上舍问我。” “当真?”冯晏一下子情绪激昂,他以前从未进过上舍,其实早就好奇上舍生是怎么学习的。 徐洵点头。冯晏躬身一掬,文绉绉的说道:“多谢兄台,今后请您不吝赐教。” 在旁的小姑娘见状插言一句,嬉笑着说道:“还有我还有我,在徐府时,你可以请教我,我也……不吝赐教。” 冯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第八章自是白衣卿相(一) 公试的日子一天比一天接近,这阵子,有的太学生埋头苦读,有的太学生已放弃此次考试,有的则打算临时抱佛脚,开始揣测此次公试会出什么题目。 然而出题之人既非国子监祭酒,也非太学博士,而是由朝廷降敕差官主持,以免学官干预考校。 于是太学生们在读书空闲之际,会相互打探今年谁为公试主考官。虽然他们不可能从主考官那里得到题目,但至少能知道主考官喜爱哪种文风论调,以便在答题时投其所好。 “听说这次是彭大人主持公试。”有人在课下,偷偷和左右说道。 “上回就是彭大人,这回不可能是他。” “我爹说,是郑大人。” “郑大人都快七十了,他还有精力管太学生的事?” “那你觉得是谁啊?” “会不会是秦大人?”有人猜道。 “礼部的秦络秦大人?”那人看了看后排的秦绛,“不可能吧,秦大人才升任礼部郎中,他资历尚浅。” “可是秦大人曾是探花郎,深受圣上器重。你看他为官不过短短五年,就已经官居五品了。” “圣上若欲擢升秦大人,必会给他个立功立威的机会。主持科举他资历太浅,这次公试,则是最佳的时机。” 围着的众人纷纷点头,都若有所思的看向秦绛的方向。有人说道:“秦绛是秦大人的弟弟,会不会知道些什么?” “应该不会吧。私泄考题,是要坐牢流放,甚至杀头的。” “谁知道呢?”有人眼珠滴溜溜的转了转,“谁不想让自己的弟弟,进入内舍,出人头地呢?” 秦绛在后排正在温习功课,突然觉得有人在看他,但他一抬头,所有人都在低头读书,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等到了吃晚饭时,秦绛和冯晏刚踏出课堂一步,就听后面有人叫他,“秦绛!” 秦绛回头,原来是斋长和斋谕。 太学中学生分斋学习,每斋三十人,置斋长、斋谕各一员。太学斋长由学生充任,按斋规分五等处罚犯规学生,每月记录本斋学生品行学艺,委终送学谕考核,再逐次交学录、学正、博士考核。 而斋谕,也是由学生充任。斋谕协助斋长为本斋学生表率,执行学规与斋规。所以说,这两位是本斋中最有权势的两位,就连穆景峰那样的纨绔,也不会轻易冒犯斋长和斋谕。 秦绛和冯晏看见斋长和斋谕走来,顿时吃了一惊。他们从来不会像其他学生一样巴结斋长,也不会故意和斋长作对。故而斋长和斋谕突然叫住秦绛,令他们二人百思不得其解。 “斋长、斋谕。”秦绛微笑点头道。 “秦绛、冯晏,你们还没吃晚饭吧。”斋长问道。 “是,正准备去官厨吃。”秦绛答道。 “官厨的饭,你吃了一年,还没吃够啊。”斋谕轻声笑道,“走,我们出去下馆子,今日斋长做东。” “这……怎么好意思?”秦绛更加吃惊了。斋长平日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对人冷冰冰的,谁也看不起。而他们和斋长平日从未有过来往走动,今日是怎么了,突然变得如此亲切了? 斋长扯了扯嘴角,笑着说道:“就去庆丰楼吧,那里离得近,菜也好。” 斋长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但在冯晏眼中,则显得有几分诡异。所谓事有反常必为妖,他在第二斋呆了两年了,从未见本斋斋长对谁笑过。斋中不少学生腆着脸巴结他,然而斋长孤僻不爱理人,令那些人碰了一鼻子灰,但若想找他麻烦又有学正护着。 秦绛和冯晏打心底是不想去的,然而公试在即,他们虽然看斋长不顺眼,但也没办法推辞,谁让斋长掌握所有人的行艺记录呢? 斋长带着他们轻车熟路的来到了包间,吩咐小二照以前的上菜,看得出斋长和斋谕经常来此吃饭。冯晏微微咂舌,家里有钱,真好。 “我们同窗一年了,也没有一起喝个酒。”斋谕端起酒杯,“来,碰一杯,预祝公试顺利。” 四个人端起酒杯,斋谕豪爽的一饮而尽,斋长则高冷的微微抿了一口。秦绛和冯晏对视一眼,也将杯中酒干了。 “吃菜,吃菜。”斋谕招呼道,“我们常来这家店吃,味道还不错。” 冯晏最先憋不住话了,他大大咧咧的说道:“斋长、斋谕,你们叫我俩来,不会是光吃饭的吧?你们不把话说清楚,我们哪里吃得下饭啊?” “我就说,冯晏还是很机灵的,就是聪明没用到正途上。”斋长故作老成的点评道。 斋谕接话道:“的确,吃饭都是幌子,主要想找个避开太学生的地方。这次来,主要是想给你们透个底。” 透底?秦绛和冯晏更加迷惑了,透什么底? 只听斋谕严肃的说道:“秦绛,我知道你的经义、论、策写的都很好,公试没有问题。但你想进内舍,还是很危险的。” “行艺?”秦绛最担心的,也就是行艺等级了。 “是,你知道你行艺是几等吗?”斋谕问道。 秦绛摇头,这些评分,除了斋长斋谕,其他学生都不可能看到的。 “中等。”斋谕说道,“你有五次以上的小过。” “这么多?”秦绛一下子慌了。他仔细回忆,以前上课老是出神发呆,也会故意偷懒,但没想到会积累这么多。 “那怎么办?”冯晏替秦绛问道。 “还好,我们还没有将这次记录交给学谕。”斋谕暗示道。 冯晏一下子就听懂了,惊讶道:“你能帮他改?” “抹掉一次小过,还是很容易的。”斋谕说道,“不过冯晏,你的大过闹得动静太大了,我们就无能为力了。” 秦绛看看一旁一言不发的斋长,和一脸高深莫测的斋谕,他从慌乱中渐渐冷静下来,“这是作弊,你们为什么要冒险帮我?” 斋谕没想到秦绛面对诱惑,还挺理智的,一时语塞了。 此时斋长突然问道:“秦绛,你最近看的什么书?” “博士才讲过的《大学》。”秦绛答。 “还有呢?” 秦绛摇头,一脸警惕道:“斋长何故发问?” “明人不说暗话,我们也不兜圈子了。”斋长冷漠的说道,“我们得到消息,这次公试主考官,就是你的哥哥秦大人。” “什么?”秦绛和冯晏震惊,二人异口同声道,“不可能吧。” 斋长没有理会二人的震惊,继续说道:“秦绛,我们要求不多,你把你哥平日写的文章,给我们拿来看看。还有你哥最近在读什么书,告诉我们就行了。” “这是作弊。”秦绛愤怒,“我不干。” “秦绛,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斋谕威胁道,“我们可以抹掉你的小过,也可以给你加上一过。你的生死,在我们手中。” 秦绛还未发话,冯晏先忍不住,气的直接站了起来,“我可以向学正告你们。” “你们没有证据。”斋谕懒洋洋的说道,“学正向来喜欢我俩,而对你们十分厌恶。你觉得他会信谁的?” 冯晏一下子懵了,斋长和斋谕都是学正选出来,作为本斋学生的表率。而自己和秦绛,刚刚才闹出课上打架的丑事,学正正恨的牙痒痒,怎么可能信自己的话? 斋谕没有立刻和秦绛他们翻脸,继续威逼利诱,“话已说到这份上了,你们真不考虑考虑吗?这是双赢的事,我们三人将来能一起进入内舍,到时候,说不定还会分到同一斋,依旧是同窗呢。” 斋长也说道:“秦绛,虽然你在斋中一直低调做人,但我早就看出了,你是个聪明人,一个明哲保身的聪明人。我现在不逼你立刻答应,你回去好好想想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第九章自是白衣卿相(二) 虽有一大桌的美味佳肴,但秦绛仍觉得是味同嚼蜡。冯晏显然也没有吃饱,离开庆丰楼后,又拉着秦绛去路边摊吃小吃了。 冯晏找了个干净点的桌子坐下,而后冲店家喊道:“来两笼包子。” “好嘞!”一个老头在蒸笼前,一边忙活着,一边答道。 冯晏见秦绛跟着他坐在旁边,一脸心不在焉的样子,于是问道:“兄弟,别担心,你肯定能考进内舍的,他们俩肯定是在哄你,你哪里犯过五次以上的小过?” “可是……他们能改啊。”秦绛最郁闷的,就是这点。 “他们欺人太甚,实在不行,我去找徐祭酒说说。” “徐祭酒那么忙,我们怎能老麻烦他?”秦绛说道,“而且,斋谕说得对,我们手上没有证据,他们到时候打死不承认的话,就算是徐祭酒,也没有办法。” “证据……”这个事情难倒了冯晏,他摸摸头,“怎么能得到证据?” “他们还没有作弊,就不可能留下证据。”秦绛说道,“徐祭酒那边,你先别说,否则事情就越闹越大了。” “那现在怎么办?” “我今晚不回书院了,我回家一趟。” “啊?”冯晏一惊,“你真给他们偷你哥的文章去?” “怎么可能。”秦绛镇定的说道,“我们至少要先弄清,今年公试是不是我哥主考吧。” 秦绛和冯晏在小摊铺分别,等他回到秦府时,已经很晚了。然而秦绛推开门后发现,他哥比他回来的还要晚,家中只有秦婶一人。 “小少爷,您怎么今天回来了?”秦婶好奇的问道。 今天并非他哥休沐的日子,怪不得秦婶奇怪呢。秦绛顾左右而言他,“秦婶,我哥不是说你家里有事,要回去很久吗?” “没啥大事,是我女儿要生孩子了,让我去她家照顾几天,昨个儿我才回来。”秦婶笑道,“小少爷,你吃了吗,我去做点夜宵?” “吃了吃了。”秦绛急忙拦住了她,“秦婶别忙了,快歇着去吧。我在书房等我哥回来。” “大少爷最近回来挺晚的,大概要过了子时。”秦婶说道,“要不,您先去睡一觉?” “没事我不困,我就在书房等他。”秦绛很坚定,他这次回来,必须见到他哥哥。 小小的四合院灯火全灭,只剩下书房中一盏微弱的烛光。秦绛刚开始还坐在书桌前背书,可背着背着,眼皮渐渐耷拉了下来,终是支撑不住,被周公拉入了梦乡。 子时刚过,秦络披着夜色踏入家门,走进书房便看到这样一副场景。小弟头枕着胳膊趴在桌子上,右手上还拿着一本书,不知道睡了多久了。 秦络面带宠溺的笑容看着小弟,而后找了个被子,轻轻给他盖上。他刚准备走,秦绛醒了。 “哥?”秦绛揉揉眼睛,惊喜道,“你终于回来了。” “你在等我?”秦络有想疑惑,“今天你怎么回家了?” “哥,我有事要问你,很重要的事情。”秦绛拉住哥哥,不让他走。 见弟弟一脸严肃的样子,秦络找个椅子坐下,正色道:“你说。” “哥,你是不是今次公试的主考官?”秦绛直接问了出来。 秦络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有些生气的说道:“谁给你说的?” “哥,你到底是不是考官啊?”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秦络厉声道,“你什么时候也学得这般投机取巧了?” “不是的,哥,我……” 秦绛刚想解释,却被哥哥无情的打断,“说,是谁告诉你的?” “哥,难道你真的是……”秦绛一下子失语了,他本能的察觉出,这件事情不简单。 “是,的确是我主考。”秦络问道,“所以,你想做什么?” “我没有。”秦绛低头道。 “你怎么打探出的消息?” “我听说的……”秦绛的声音越来越低,他的脑子很乱,不知道该不该供出实情。 “说谎。”秦络怒道,“这种机密,是随随便便能‘听说’的吗?” 秦绛一时语塞,看着暴怒的哥哥,他不知该如何回答。难道真要说自己行艺不过关,被斋长和斋谕威逼利诱了? 见弟弟一直沉默不语,秦络更加生气了。他本以为自己的弟弟是个乖巧的孩子,不会投机取巧去刻意打探主考官是谁,以及主考官的喜好。但他万万没想到,秦绛不仅打探了,而且还敢理直气壮的回家来,问自己是不是主考官。 秦络随手抽出根木棍,“啪”的一声打在了秦绛腿上。秦绛猝不及防,只觉得双腿一痛,一下子扑倒在地上。 “哥?”秦绛震惊,跪坐在地上,抬头可怜巴巴的回望哥哥。 秦络以为弟弟在故意装乖讨巧,故而硬下心肠道:“跪直了。” 见哥哥真的生气了,秦绛心头一紧,赶紧直起身子跪好。 “到底是谁告诉你的,说不说?”秦络再次问道。 秦绛沉默,秦络挥起手腕粗的木棍,打在他的背上。 “啊!”秦绛低呼出声,这可比戒尺疼多了。 “小小年纪,学会撒谎了,你到底说不说?”秦络又问了一句,而后又打了一棍子。 秦绛咬紧嘴唇,不发出一点声音。秦络越来越生气,一连几下都打到同一个地方。 秦绛支持不住,扑到在地。秦络见弟弟汗水浸透衣衫,知道已是他的极限了。 秦络扔下棍子,冷冷说道:“你向来聪明,那些文章,你看一遍就能记下。可我没想到,你也会变成这样,投其所好,走捷径,将来是不是还想打探出考题是什么啊?” “我……不敢。”秦绛声音微弱的说道。 “秦绛,别以为我主考,你就能轻松考进内舍。”秦络放下狠话,“我只会更加严格的要求你,考验你。你别想蒙混过关。” “哥,不是的……”秦绛留下了委屈的眼泪,他没想到哥哥会这样想自己。 “好好跪在这儿反省反省,天亮后自己去太学读书,直到公试考完。在此期间,你不必回家了。”秦络留下这句话后,冷漠的转身,独留秦绛一个人在书房。 秦绛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板上,哥哥从来没有这样罚过自己,一直对自己照顾有加。以前家里贫困时,哥哥有什么好吃的,全都留给自己。秦绛明白,哥哥对他的爱护,胜过世上任何人。故而他的心中并没有怨恨哥哥,只是有一些委屈。 秦络回到寝室,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根本无法入睡。当时礼部尚书告知自己为主考官时,他一下子就愣住了,急忙推辞,说弟弟秦绛乃是这届考生,自己理应避嫌。 然而礼部尚书却笑着安抚道:“太学中大多都是官宦子弟,随便哪个人主考,总会遇到自家子侄或好友同僚的孩子。哥哥主考,弟弟考试,这很常见。你不必避嫌,这也不是科举,没有那么严格。” “下官资历尚浅,朝中人才济济……”秦络还想推辞,却被礼部尚书打断了。 “何必谦虚,你乃探花出身,朝中有几个人能比得过你的才学?”礼部尚书强硬的说道,“此事上面已经定了,你好好准备吧。” 两党夺嫡愈发激烈,此等重要关头,突然被任命为主考官,担当重任,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秦络近日来忧心忡忡,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没想到第一件事,就出在自己弟弟身上了。 秦络心中着急,又怕自己的弟弟走上邪路,故而没有听弟弟解释,直接打了他一顿。 秦绛跪了一夜,也哭了一夜,等天微微发白时,秦绛一瘸一拐的走出书房,却发现哥哥早已出发上早朝了,期间根本没有进来看过自己一眼。 “小少爷,吃了早饭再走吧。”秦婶看着秦绛通红的双眼,担忧的问道。 秦绛摇摇头,他现在既没有胃口,也没有时间。他住的地方离太学有一段距离,他身上又带着伤,走不快。秦绛不想因迟到被记下小过,让斋长抓住自己的把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0章 第十章自是白衣卿相(三) 清晨的京城,老百姓都已早起,开始了一天忙碌的生活。街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秦绛低着头,紧抱着书本,缩小自己的身形,尽量靠着墙边,一步一步缓慢的走着。每动一下,衣服就会蹭到后背的伤,他又没有抹药,伤口一蜇一蜇的隐隐发痛。 等到了锡庆院,秦绛忍着痛快步走到座位上。他的眼睛还红肿着,可不想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然而冯晏到底还是发现了好友的异常,他拍拍他的肩膀,“你怎么了?” 秦绛用书遮挡住脸,偷偷回过身道:“我哥的确是主考。” “还真是?”冯晏惊了,“你眼睛怎么了?” “我哥骂了我一顿,而且为了避嫌,让我在公试之前,不要回家了。”秦绛隐瞒了部分实情,他哪里好意思说。 “为什么?”冯晏更加吃惊,“你难道真去偷你哥文章了?” “他以为我故意探听主考官的消息。” “可恶。”冯晏狠狠的捶了下桌子。 秦绛一双通红的眼睛瞪着冯晏,“你说谁可恶?” 冯晏一下反应过来了,急忙打哈哈道:“我不是说你哥,我是说那俩个人,害你被你哥误会了。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反正,我是不会帮他们作弊的。”秦绛说道。 冯晏还想说什么,这时学正进来了,学生们开始晨读。冯晏看了看秦绛的背影,咽下肚子里的话。 中午吃饭时,秦绛伤痛,和冯晏慢慢悠悠的往官厨走,在的锡庆院竹林旁,他们和斋长斋谕再次“巧遇”了。 “真巧啊。”冯晏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我们等你多时了,秦绛,考虑的怎么样了?”斋谕快人快语,直奔主题。 “我拒绝。”秦绛断然回绝道。 斋长闻言,脸一下变黑了。斋谕诧异的看着秦绛,“小子,你有骨气,真不怕我给你多记几个过?” “你们记过也得有凭据吧。”秦绛想了一天,早已想通,斋长就算手握大权,也不能随随便便的记过吧,他还得交给学正学录审核呢。 斋长微微一笑,“你以为我们真会那么傻,随便记过,让你们可以去告状,说我们滥用职权?” 秦绛眉头一皱,难道他们还有后招? 斋谕提醒他们道:“冯晏,你忘了之前学正罚你抄写《大学》五十遍?那些罚写,还在我那里放着呢。” 冯晏脸色微微一变,“那又怎样?” “你以为我真看不出来,五十遍并非一个人的笔迹?”斋谕得意的笑了笑,“其实,我也看不上穆景峰那样的纨绔子弟,所以替你们隐瞒了。你们可不要恩将仇报啊。” 原来斋谕手中真有他们的把柄,冯晏和秦绛对视一眼,冯晏眼中有着深深的懊悔和内疚。 冯晏说道:“是我逼他替我抄的,要记过,就冲我来。” “你?”斋长笑了笑,“你有一个大过,已经完了,我们懒得和你计较。” 冯晏握紧拳头,又想打人了。然而这时,秦绛突然站出来道:“那你就记我一过吧,大不了,鱼死网破。” “你!”斋长没想到秦绛如此强硬,只得眼睁睁的看着秦绛拖着冯晏离去。 “兄弟,对不起啊,我真不应该让你帮我罚写。”冯晏一边走,一边对秦绛说道。他早已没有刚刚对抗斋长的气势,语气中只剩下深深的歉意。 秦绛闻言,步子顿了一下,他转过身对冯晏道:“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了,我也没有怪你。” “秦绛,我去找徐祭酒吧,他是个正直的人,定会帮我们的。” 秦绛却摇了摇头,“没有用的,徐祭酒是学官,不得干涉公试之事。他就算知道了,也帮不了我们,我们何必让祭酒为难?” 然而冯晏到底没有听秦绛的话,等到去徐府背书的那日,冯晏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口误背错了好几处地方。 “抄了三十六遍《孟子》,还没有背熟吗?”徐谨谦手持戒尺,敲打着桌面,“你怎么了,想挨板子了?” 冯晏急忙摇头,“我背会了的,祭酒,我能重背一遍吗?” “科考时,还能让你写错了,要回卷子重写一遍吗?”徐谨谦抬起戒尺,“伸手,十下。” 冯晏垂头丧气的举起手,徐谨谦“啪啪”几下,打得他哀嚎连连。 “别演了,打得重不重我心中有数。”徐谨谦轻笑道,“说吧,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 “没有。” “你心里藏着事儿,都写在脸上呢。”徐谨谦说道。 “我听说,公试主考官是秦络秦大人?”冯晏还是没忍住,到底说出了口。 徐谨谦脸上淡淡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上下打量着冯晏,心中却有些奇怪,这孩子都被记大过了,难道还想作弊? “你竟然打探主考官是谁?这事,与你何干?” “我没有打探。”冯晏一愣,果然这个话题在公试之际十分敏感,怪不得秦绛的哥哥会误会他呢。 “那你从何得到的消息?”徐谨谦问道。 “是我们斋的斋长和斋谕。”冯晏一提起两人就恼火,他愤愤道,“他们想通过秦绛,要到秦大人的文章。” “你这话可有凭据?”徐谨谦问道。 冯晏摇头,看来徐祭酒也在怀疑他在诬陷。 “没有凭据的话,就不要出去乱说了。”徐谨谦淡淡的说道,“其实今年主考是谁,我还不清楚。按理说,秦大人有弟弟公试,理应避嫌。” “可是秦绛问过他哥,是真的。”冯晏说道。 “这事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记住,不要再和任何人提及,你们知道主考官是谁。”徐谨谦最后叮嘱道。 “学生明白。”冯晏拱手告辞。 入夜时分,深郁的树荫笼罩着一座优雅别致的庭院,这是当朝太傅徐立卿所住院落,种着几株枫树,到了秋天,远远望去,便是一片红色的海洋。庭院墙角有一片竹林,青翠欲滴,高耸挺拔。徐立卿十分喜爱这片竹林,公务闲暇之时,便会在竹林中品茗读书。故而,徐立卿便为庭院取名“枫竹苑”。 徐谨谦来到枫竹苑时,徐太傅正在写字。他静静的立在桌边,不发一声。等徐太傅将笔搁在了笔架上时,徐谨谦才上前一步,开口道:“父亲。” “你今天来的挺早。”徐太傅看了长子一眼。 徐家尊崇着孔孟之道,有着严厉的家规,一直保持着晨昏定省的规矩。此时未到晚上问安之时,徐谨谦却提前来了。 “儿子有事请教父亲。”徐谨谦说道,“打扰父亲处理公务,望父亲恕罪。” “谨谦,你有何事?” “儿子听闻,太学生公试主考官已定。” “确有此事。”徐立卿身为太傅,当然是最早知道的。 “敢问父亲,是礼部郎中秦大人吗?” 徐太傅闻言,半眯着的眼睛蓦然睁大,犀利的目光射向儿子,将徐谨谦看得浑身发毛。半晌,徐太傅才回答道:“是他。” “可是秦大人的弟弟正好是考生,这恐怕不合规矩。” “秦大人是圣上亲笔定下的主考官。”徐太傅知道儿子心里想什么,毫不犹豫的绝了他的念头。 徐谨谦心中微微叹气,想重选主考官的希望,破灭了。 “你从何得知此事的?”徐太傅问道。 “主考官人选,已被泄露。” “果然。”徐太傅仿佛一点也不吃惊。 “父亲?”徐谨谦则有些不明白了。 “很明显,秦大人主考,是有人刻意为之,有人想逼他站队。” “是……宁王党的人?”徐谨谦猜测道。 “到底是大皇子的人,还是四皇子的人,现在还不好说。”徐太傅望向窗外夜空,老神在在的说道,“看吧,看看这场公试的结果,花落谁家,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1章 第十一章自是白衣卿相(四)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斋长和斋谕最近忙忙碌碌,总是不见身影,自然也没空找冯晏和秦绛的麻烦。如今,行艺记录已经交到了博士手中,他们再想做什么,也不可能了。 至于徐祭酒,冯晏后来又找了他一次,然而徐祭酒只是让他们安心读书,好好考试,其他的事情,由学录和博士处理。若斋长斋谕故意多记秦绛的小过,他们一定能够查出来,还秦绛一个公正。 冯晏听了,顿时安心不少,回到太学后,将徐祭酒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给了秦绛。秦绛默默听完,不再多思多虑。他如今能做的,只有专心备考了。 如今,距离公试只剩一天了。等到了最后一天下课,许久不见的穆景峰突然来到了太学之中。冯晏大吃一惊,穆景峰直接带着小弟们,来到冯晏桌前。 “你来干什么?”冯晏心中很是郁闷。 穆景峰冲着他阴险的笑了笑道:“来参加明日的公试啊。” 冯晏轻哼一声,笑道,“就你,还参加公试?” “不要看不起人,你不也一样吗?”穆景峰笑了笑,又看向冯晏前面的秦绛,“这次啊,指不定谁能考上,谁又落榜了呢。” 穆景峰说罢,得意洋洋的带着兄弟们,呼呼啦啦的转身离去。 “他那话什么意思啊,他不会想来捣乱的吧?”冯晏有些担忧,有些人就是这样,自己不学无术不说,还想拉别人下水。 “我不知道,我心里有点乱。”秦绛的脸色也不太好,手心里满是冷汗,仿佛连骨头都酥了。 “明天你安安心心的做文章,别管他们。”冯晏安慰道,“考场上我帮你盯着穆景峰,他敢捣乱,我就跟他拼命。” 秦绛感激的看了一眼兄弟,微微笑了笑,心中也没有那么紧张了。 公试两日三场,第一日试经义,第二日试论、策各一道。封弥、誊录如贡举法,并差外官于贡院主考,以免学官干预考校。 贡院门口,太学生们一个个排着队登记姓名籍贯,以免出现替考的情况。随后登记完毕的考生,则进入贡院等候搜身,以防带小抄作弊。 冯晏早就经历过公试了,并且抱着反正也考不上的心态,一路上走马观花,仿佛是来贡院游玩的,一点也不紧张。秦绛则有些新奇的看着他们检查,虽然没有科举那般搜查的仔细,但也有一种肃穆的氛围。而太学里的博士、学正和学录等人,无法进入贡院,只能远远的站在门口,目送学生们进入考场。 徐谨谦看着一群青衫学子有序的进入贡院,并没有发现带小抄和替考之人,一切都顺利进行着,但是他的心中却没有轻松下来。主考官人选已遭泄露,既然冯晏秦绛能知道,其他人肯定也能知道。徐谨谦的内心忐忑不安,总觉得这次公试会出大事。 进入贡院后,每个人手中都拿到了号牌,一个个去寻找自己的号舍。冯晏和秦绛很郁闷的发现,两人离得还挺远的。倒是穆景峰,居然分在了冯晏号舍附近。 “这也太倒霉了吧。”冯晏哀叹一声,“我做了什么孽,居然要和穆景峰相对两日。” “可能你昨天的话灵验了,你不是说,要在考场上盯着他吗?”秦绛打趣道。 冯晏点点头,“那倒也是,他离你远点好,省的捣乱了。不过我可能忍不下他,我担心我手痒。” 秦绛无语的看着冯晏,心想他们不会考着考着打起来吧? 告别冯晏,秦绛再往里走几排,就到了自己的号舍。秦绛看着这年久失修的老桌子,破椅子,旧板床……知道的说是贡院号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贫民窟呢。真是难以想象,这就是朝廷举办科考的地方。 果然,秦绛就听见隔壁的人在骂骂咧咧,太学生都是家里有钱有势的公子哥,何曾受过这种罪。 然而,秦绛想到自己的哥哥就曾在这里写下锦绣文章,他不由的心生敬佩。既然哥哥能做到,他也能够努力适应这种环境,写好文章。 时辰一到,贡院锁门,考官们步入考场,而走在最前面的主考官,正是秦绛的哥哥——秦络。 秦绛远远看着哥哥身着官服,以一种轻而平和的步态走进考场,他的心底隐隐生出一丝骄傲,那些被哥哥怨打的委屈,渐渐消逝。 考试开始。 秦绛紧张的坐在书桌前,看着陌生的其他斋的太学生们。此时,所有人的面前都摆着一份考题。有人拿到题目后沮丧不已,有人咬笔苦想,还有人暗自窃喜。 秦绛深吸一口气,撕开密封的考题,五个明晃晃的大字映入眼帘:君子有九思。 秦绛见到题目后,心里“咯噔”一下,愣在当场。 秦络带着几个副主考们,在考场内巡视,他看着号舍内奋笔疾书的考生们,一时思绪万千。他没有刻意寻找自己的弟弟所在号舍,也没有故意避而不见。等走到了秦绛的号舍前,秦络漫不经心的瞟了弟弟试卷一眼,却发现上面空无一字。 破题需要思考这么久吗?秦络有些不满,看来这段时间对弟弟管教不严,学习倦怠了。 考场之上,兄弟之间并不能说什么,秦络冷着脸,快步离开了。 两日之后,公试结束,无论考得好与坏,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至少可以离开那间简陋破旧的号舍了。 “秦绛,秦绛……”冯晏从后面一把搂住了秦绛,“你考得怎么样啊?” “我……还好。”秦绛转而问道,“你呢?” “我?”冯晏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一看那题目就头疼,随便写写,反正全写满了。总之,考完了,我们得好好去庆祝一下。” “不了。”秦绛却摆手道,“我现在只想睡觉。” “你要回家去吗?”冯晏问道。 秦绛偏头想了片刻,太学生们刚考完试,要么和同窗吃喝庆祝,要么回家同家人团聚,此时的太学中定是空无一人。而他哥哥还得批卷,这几天肯定不在家,他和秦婶二人相对,也很无聊。 见秦绛迟迟没有回应,冯晏提议道:“不如,去我家住几天吧?” “你家……”秦绛从没去过别人家小住,故而有些迟疑。 “我家除了我,就只剩几个老仆,我爹很忙,不会回来的。”冯晏拉着秦绛的胳膊,苦着个脸道,“我一个人呆家里多无聊啊,你就当陪陪我,做个伴吧。” “那……好吧。”秦绛点头,两个无聊的人,正好凑成一对。 冯晏他们家世代武将,京城的宅子也建的低调肃穆,庭院内不种花草,不设假山流水,反而摆满了十八般武器,以及射箭用的靶子。秦绛惊奇的看着一些东西,心想这不就像是太学里武学博士用的校场吗? 冯晏解释道:“我家的规矩,每天都要习武练剑。不过现在我一年才回家住几天,哥哥和父亲也不在家,这里的兵器都很久不用了。” “你在太学,好像也没有每天习武吧?”秦绛和冯晏住在一起,哪里会不知道他每天在干什么。 “哈哈哈……”冯晏尴尬的一笑,“每天在武学博士课上,我已经练过了。” 秦绛一笑,不置可否。 冯晏第一次领朋友来家里小住,自然十分开心,带着秦绛参观了一圈后,两人去冯晏寝室,躺在床上聊天。 “你说这次公试,我们斋能进几个人啊?”冯晏盯着床帐,懒懒的问道。 “我又不是神仙,哪里能知道。” “你肯定能进,斋长和斋谕,我希望上天有眼,让他们落榜。” “斋长和斋谕之后没有找我们麻烦,我觉得他们可能找到更好的办法作弊了。” 冯晏一惊,一个鲤鱼打挺翻身坐起来了,“你说什么,他们能有什么好方法?” “今年的考题是‘君子有九思’,考试前几天,我看斋长和斋谕,都在看《论语·季氏》。” “什么,这题目出自《论语》呀。完了,我完了,我写了一堆孟子的话。”冯晏捂脸道。 秦绛扶额,“罢了,也没指望你能上榜。只是我担心,考题可能泄露了。” “公试这么严,不会出错吧?”冯晏不敢置信的说道。 秦绛摇头,上天保佑哥哥没事,希望是他多想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2章 第十二章自是白衣卿相(五) 白驹过隙,日月如梭,快活的日子没过几天,一转眼已到了放榜的日子了。 有些人盼望着这一天快到到来,而有些人则抗拒着。那一天,贡院门口聚集了无数的考生,有全家人一起来看榜的,有独自一人来的,也有不敢亲自去,派自家小厮去看的。 秦绛在冯晏家中混玩了好几日,今日才收拾行装,准备离开。冯晏正好也要回太学,于是叫住了秦绛,两人一起走。 冯晏和秦绛一前一后骑着马,见秦绛直接往锡庆院方向走,他微微一愣道:“你不去贡院?” 秦绛勒了勒马缰,轻描淡写道:“我不去看榜了。” “啊,为什么?”冯晏一愣,心道不会吧,难道秦绛第一次公试比较胆怯,不敢去看榜? 秦绛依旧缓慢的骑着马,没有答话。 “那你不去看,我可去看了,咱们待会见。”冯晏说罢,不及秦绛反应,催促着马儿先行一步了。 秦绛看着冯晏的背影,心里有一丝感动。其实冯晏他根本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榜上无名。他去贡院,不过是替秦绛看成绩的。 只是……秦绛微微叹了口气,策马回到了锡庆院。 贡院前,考生们挤挤攘攘的聚集在一起,等待着发榜。冯晏随便找了个地方将马儿一拴,大喊着让一让,让一让,用力的挤到了最前面。 还好我力气大,冯晏心中暗自得意,否则站在最后,哪里能看清榜上的名字啊。 然而刚得意没多久,冯晏突然觉得有人正盯着他看,他回头一瞪,居然是斋谕。 冯晏冲他翻翻白眼,转回头不再理会。斋谕一脸嫌弃的表情,“他怎么来了?” 斋长淡漠的站在一旁,“估计是替秦绛看榜吧。” “秦绛难道没考好,居然不敢亲自来看榜?”斋谕新奇的说道。 “第一次考,都一样紧张。”斋长也考了三四回了,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锡庆院中一片寂静,秦绛刚回来时,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学生们要么去看榜了,要么在家休息,谁会早早过来锡庆院中读书呢? 然而秦绛就是那个特立独行的人,他走到上课时的座位上,默默的读自己的书。过了大约一个时辰后,有学生陆陆续续的回到了锡庆院,一边走一边还在聊天。 “没事,这次考不上,还有下回呢。”有人在安慰落榜考生。 落榜考生擦着眼泪道:“我已经考了三年了。” “你看斋长,他考了四年才考上,下次,咱们也能考上。” “没想到斋长和斋谕,双双考进内舍,还是第一第二呢。”有人羡慕的说道。 “斋长和斋谕能考上我倒不奇怪,不过有些不学无术的人,居然也考上了。” 秦绛之前还安安静静的读书,听他们说到这句,不由抬眼向窗外看去。他心想,不会说的是穆景峰吧。 “你说的是谁啊?”有人替秦绛问出来了。 只听那人愤愤不平道:“赵潜、徐宏明,你们他们俩,书都背不会,居然能考进内舍,肯定是作弊了。” 原来不是穆景峰啊,秦绛心里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虑,然而这时,那几个人进来了。 “秦绛,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有人笑着打招呼道,“你考上了吗?” “我……还没去看呢。”秦绛说道。 “你可真沉得住气啊。” “人家肯定能考上,还用得着看啊。” “我刚刚没注意看你的名次。不过秦绛,你应该才是第一,怎么让斋长夺了去。” 其余的人都望向了秦络,或多或少有看笑话的意思。平时一月一次的私试,他们斋每次都是秦绛夺得头冠,没想到到了公试,斋长和斋谕反而压了秦绛一头。 没有谁能永远是第一名的,然而看客们从来不关心第一名会承受多大的压力,他们只会在秦绛落败时,露出嘲讽的笑容。 秦绛笑了笑,没有答话。 突然,又有一群人气势汹汹的进来了,众人定眼一看,果然只有穆景峰能搞出这般架势。 穆景峰带着小弟,直奔秦绛而来,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你还在贡院找你呢,原来你躲在这儿。” 秦绛不知穆景峰安的什么心,警惕的问道:“你找我干什么。” “干什么,当然是来看好戏啊。”穆景峰说,“我怀疑你公试舞弊,主考官和你是亲兄弟,你们串通一气,他将考题泄露给你,你这才能考入内舍。” 所有人大吃一惊,纷纷望向这边,他们看秦绛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没有凭证,你胡说什么?”秦绛气愤道。 “我就是人证啊。”穆景峰笑了笑,“我在考场亲眼看见你和主考官举止亲密。” “你亲眼看见?”秦绛简直要被气笑了,“我和你隔了那么远,你从哪里看见?” “我出恭时看见的,而且我兄弟也看见了。”穆景峰指着自己的几个小弟,他心道老子为了做个“人证”,在贡院憋屈了两天,吃不好睡不好的,这次定让你有口难辩。 “对,我们都看见了。”那几个小弟当然唯命是从,穆景峰说啥就是啥。 “秦绛,你死定了,你哥也死定了。”穆景峰得意的说道,“这次考试,你哥为了帮你,泄露了题目。衙门的人已经去贡院抓赵潜、徐宏明等人了,马上就轮到你和你哥了。” 围观众人惊讶的嘴都张大了,怪不得赵潜、徐宏明能考上内舍,估计斋长和斋谕,他们突然能名列前茅,其中绝对有鬼。 正当气氛紧张之时,门口传来一声大喊,“秦绛,秦绛,大事不好了,榜上没有你的名字啊。” 冯晏冒冒失失的闯进来,发现室内并非秦绛一人,穆景峰和其他太学生竟然都在。 秦绛听说自己落榜后,面无表情,没有一丝伤心或惊讶,反而穆景峰比秦绛更着急,冲着冯晏吼道:“你说什么,秦绛落榜了?” “关你什么事。”冯晏懒得理穆景峰,转头安慰兄弟,“考官肯定是眼瞎了,居然没看上你的文章。没事,咱们明年再考。” “你才眼瞎了呢?”秦绛幽幽说道。 冯晏急忙捂嘴,讪讪道:“哦,我忘了,主考是你哥。” “考官没有误判,是我交了白卷。”秦绛说完,挑衅的看着面如死水的穆景峰。 “你交了白卷!”冯晏眼睛瞪的老圆,他这种看不懂题目的,都没敢交白卷,胡编乱造填满了整张纸。而秦绛,居然任性妄为。 围观的那些太学生们,有些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有些人捂嘴偷看穆景峰怎么收场。穆景峰气急败坏的骂了句:“算你狠,我们走。” 气氛不太对劲呀,穆景峰居然没有落井下石嘲讽他们?冯晏疑惑的看着穆景峰的背影,而后翻了个白眼,“莫名其妙。” 时间退回到考试那日,当秦绛看到题目是“君子有九思”,他隐隐约约记得前几天看见有太学生在写这篇文章。秦绛心里“咯噔”一下,恐怕考题已被泄露。 秦绛相信自己的哥哥正直无暇,不会贪图小利出售题目。而那几个副主考,则有很大的嫌疑。 若题目真的泄露了,哥哥则有口说不清。要是自己再拔得头筹,更会被人误以为是哥哥帮自己作弊。秦绛左思右想,终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放弃此次考试。 毕竟公试不像科举,三年才一次。公试一年一次,而且他才十二岁,明年再考,他等得起。 秦绛最终交了白卷,豪赌了一把,赢则能救哥哥一命,输则不过是再考一年。 很幸运,他赌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3章 第十三章兄弟亦同行(一) 这一次公试考题泄露范围甚广,连圣上都惊动了。皇帝下旨让四皇子宁王彻查舞弊案,一时间公衙的人抓了几十个考生和考官。斋长、斋谕等作弊考生通通关入大牢。然而秦络身为主考官,也在被捕之列。一瞬间,太学院上上下下人心惶惶。 秦绛听哥哥被捕入狱,一下子慌了神。他收拾行李直接回家,果然家中只剩秦婶在偷偷抹泪。 据秦婶说,大少爷批完考卷刚回来没多久,突然来了一群气势汹汹的衙役,说以舞弊罪逮捕秦络。秦婶吓得都慌了神,而秦络则面不改色的安慰秦婶,让她放心,不会有事。 “大少爷还有话留给小少爷。”秦婶说道,“大少爷说,让你不要轻举妄动,乖乖回太学读书。” “我现在怎么可能有心思读书?”秦绛都快急死了,“我想去刑部大牢,见我哥一面。” “小少爷,进不去的。”秦婶摇头道,“我早就试过了,可衙役把我拦在了门口,不让我送吃的给大少爷。” “不让探视?”秦绛更加吃惊了,只有重罪之人,才不许任何人探视。 就在秦绛六神无主的时候,突然有人敲门,秦婶开门一看,原来是一个太学生。 “我找秦绛。”冯晏急匆匆的冲了进来,见到秦绛一把拉住了他,“秦绛,徐祭酒找你。” “他找我?”秦绛一愣,祭酒找自己干什么? “我把事情原原本本的,都给徐祭酒说过了。”冯晏说道,“现在只有徐祭酒能帮我们了。” 徐府中,秦绛边走边好奇的打量着这里,他是第一次来徐祭酒家中。而冯晏则轻车熟路的带着秦绛来到了徐祭酒的书房。 “徐祭酒。”冯晏拉着秦绛,一起进入向祭酒行礼。 徐谨谦一直在此等候二位,见秦绛来了,他上下打量着这个学生,上次冯晏闹事时,秦绛一直低调的站在一旁,给人的印象十分乖巧。徐谨谦没想到这个孩子,竟然胆大又聪慧,干出了交白卷的壮举,洗清了自己。 “秦绛。”徐谨谦徐徐开口,“冯晏已经告诉我所有事情了,看来你是早就猜到,考题泄露了。” “是。”秦绛承认道,“但是祭酒,我哥他不可能出售考题,他是清白的。” “我知道,你很想救你的兄长,但秦大人身为主考官,他就算没有私泄考题,也有监考不力的罪责。” “肯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我哥,他何罪之有?”秦绛愤愤道。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徐谨谦负手而立,看向窗外,“谁都能看出,这是上面的争斗。你哥他太过正直,反而落到如此地步。” 徐谨谦想起父亲说的话,公试结果一出,便知谁是谁非。 徐谨谦缓缓向秦绛告知真相:原来大皇子康王见四皇子宁王风头正盛,便想在公试中拉拢一些官员,其中就有秦络。他让秦络接了这个好差事,顺便手下松一松,给几个官员子弟透透题。然而秦络断然拒绝了,大皇子只好通过副主考,要到了考题。 四皇子外出办差归来,得知了此事。于是他将计就计,让手下将题目泄露给更多人知道。果然,大规模的舞弊出现,皇帝震怒,下旨让四皇子宁王彻查舞弊案。于是,四皇子借着舞弊案,将大皇子的党羽一网打尽。 秦绛听完之后一下子呆住了,他没想到这件事的背后还会扯到夺嫡之争。他以为自己放弃公试交了白卷,哥哥就能洗脱嫌疑。然而谁能想到,哥哥将康王和宁王全都得罪了,他还能逃过此劫吗? 秦绛胆战心惊的问道:“那么,我哥他没救了吗?” 徐谨谦说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还好你交了白卷,能减轻他的嫌疑。而且现在刑部的人并没有秦大人贩卖考题的证据,只要秦大人在狱中能够挺住不认罪,他就能活。” 秦绛得到了这个消息,不知该喜还是该悲,他神色悲哀的看向徐祭酒,“哥哥他,会被严刑逼供吗?” 徐谨谦沉默不语。 阴森潮湿的刑部大牢里,秦络一身囚衣,淡然的被衙役押着,来到了刑房。衙役们直接将他捆绑在刑架上,紧紧的束缚住他的双手双脚。秦络没有做任何无谓的挣扎,只是冷冷的看着眼前宁王党的人。 那人是刑部左侍郎,他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秦络,“秦大人,没想到会在这里相见。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宁王自然也是拉拢过秦络的,但秦络根本不答应,那位左侍郎大人,在秦络这里吃了不少闭门羹。 秦络冷笑一下,一言不发。 左侍郎知道秦络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他脸色一变,严厉的问道:“秦络,你可知罪?” “下官不知。” “你私泄考题,扰乱公试,帮助亲兄弟舞弊……” “等等!”秦络打断道,“我弟弟他交了白卷,他并没有舞弊。” 左侍郎大人一个卡壳,这和穆侯爷说的情况不太一样啊? 秦络冷冷道:“你们有什么冲我来,不要牵连无辜之人。” “好,就算你说的是真的,但你私泄考题,扰乱公试,这些你认吗?” “不认。”秦络底气十足的说道,“下官自知嫌疑之际,无以自明。但是下官没有泄漏考题,扰乱公试,故无话可说,无供可招。” 秦络的话在左侍郎大人的意料之中,他笑了笑道:“来这里的犯人,不见点真家伙,是不会招供的。看来,秦大人也想见识见识刑部的厉害了。” 秦络轻笑一声,“十分荣幸。” “来人,先杖二十,给秦大人松松筋骨。”左侍郎说罢,就坐到太师椅上,闭目养神去了。 二十杖很快结束,秦络一身狼狈,发髻也散落了下来。左侍郎睁开眼,又问道:“招不招?” “下官还是那句话,无话可说,无供可招。” “很好,我佩服秦大人的骨气。”左侍郎挥挥手,“鞭笞二十。” 鞭声很快在刑房中响起,一鞭又一鞭,听的人肉疼。可秦络没有丝毫呼喊求饶的声音,咬紧牙关不松口。左侍郎真没想到,秦络这样的书生居然还是个硬骨头,比那些杀人盗窃的莽汉还能忍受刑罚。 “大人,犯人昏过去了。”衙役回禀道。 “泼醒,继续打。”左侍郎有些不安了,他现在手上没有人证物证,若再没有口供,则无法定秦络的罪名。 衙役们听到吩咐后,拿起水桶,毫无怜悯之心,直接讲整桶水泼到他身上。秦络衣衫浸湿,呛得他直咳嗽,人也醒过来了。 “上夹棍。”左侍郎冷冷吩咐道。他看着垂着头吊在刑架上的秦络,心道他什么犯人没见过,还制服不了一个秦络吗? 秦络在受刑罚时,秦绛也没有什么心思去太学学习。徐祭酒于是便留下秦络和冯晏二人,在徐府小住,顺便能守着他俩,不要被人暗害,也别出去乱闯。 秦绛待着徐府,心急如焚。冯晏一直在陪着他身边,安慰道:“你别担心了,听说徐祭酒找他爹徐太傅帮忙了。徐太傅,你知道的,位列三公,正一品位,他肯定有办法的。” “是吗?”秦绛仍旧忧心忡忡,太傅是虚衔,没有实权,能敌得过宁王的势力吗? 这日徐洵带着妹妹徐沅来到厢房,看望秦绛和冯晏了。徐沅好奇的躲在哥哥身后,打量着父亲的学生们。 冯晏她是最熟悉的,另一个人应该是第一次来徐府,但徐沅却觉得似曾相识。还好她记忆不错,想了一会儿便想起来了,高兴的对哥哥说:“二哥,是他,那个没好好读书的太学生。” “你乱说什么啊。”徐洵早就不记得了,他抱歉的对秦绛说道,“舍妹无礼,见谅见谅。” “哪里,她说的没错。”秦绛露出了这些天第一个笑容,对徐沅道,“我也记得你。” “原来你早就认识沅沅了啊。”冯晏在一旁恍然大悟的说道。 徐沅一听“沅沅”二字,一下子就炸毛了,冲冯晏大喊:“你叫我什么?” “沅沅啊。” “你不能这么叫。” “为什么啊?”冯晏挠头道。 “我不许,只有我家人才能这样叫我。” “那你朋友能叫你沅沅吗?”冯晏问她。 徐沅低头思考了一下,茫然的点点头。 “那我是你朋友吗?”冯晏又问道。 “嗯……算是吧。”徐沅看着这个小哥哥,虽然有些调皮,但她并不是很讨厌这个人。 “那我,能叫你沅沅了吧。”冯晏坏笑着说道。 “你!”徐沅跺跺脚,看向哥哥,“二哥,他欺负我。” 徐洵宠溺的看着妹妹,又抱歉的看着冯晏和秦绛,“二位多包涵,她总是这样,被我们宠坏了。” 秦绛则很羡慕徐洵能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妹妹,他笑道:“徐兄太可气了。” “对了,听说徐兄你释褐授官,还未向你道贺呢。”冯晏说道。 徐洵在上舍学习两年后,行艺与所试之等俱优,为上舍上等,取旨命官。所以徐洵不用再经历科举,如今已是朝中官员了。 秦绛羡慕的看着眼前之人,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像徐洵一样,考入内舍,考入上舍,然后直接出仕为官。只是现在他悲哀的发现,光凭自己努力学习还不够,很多事情,并不是想象中那么简单。 秦绛的神色再一次黯然,徐洵心细的发现了,他对秦绛说道:“家父今日有个好消息,让我代为传话。秦绛,宁王党的人没有找到你哥的罪证,秦大人过几天就能被释放了。” “当真?”秦绛一下子激动的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真的。”徐洵微笑着点点头。 冯晏也激动的一把抱住了秦绛,拍着他的肩膀道:“太好了,秦绛,我就知道你哥不会有事的。” 徐洵徐沅俩兄妹看着他们二人抱着又哭又笑,也跟着笑了。 秦绛知道,哥哥能被这么快放出来,定是徐祭酒的功劳,他感动的对徐洵说道:“多谢你们,替我谢谢祭酒大人。” “不必客气。”徐洵说道,“秦绛,以后有什么事,大可来找我们。” 秦绛之前一直不好意思找徐祭酒,怕麻烦他。没想到祭酒如此平易近人,而徐洵和徐沅,也这样的热情好客。 冯晏自来熟的搂着秦绛和徐洵,乐呵呵的说道:“是啊,大家都是朋友了,以后你们有什么事,也可以找我帮忙。比如看谁不顺眼,又不好出面,放着我来收拾他。” “冯晏!”秦绛扶额,“你又瞎在说什么啊。” “哈哈哈,好,我记下了。”徐洵居然还附和道。 “我也记下了!”徐洵踮起脚尖,奋力的找寻在感。 屋中气氛其乐融融,秦绛虽说和他们兄妹没有什么交情,却觉得倾盖如故。不知怎的,就已认定对方是自己一辈子的朋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4章 第十四章兄弟亦同行(二) 秦络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块骨头是不痛的。他眯着眼睛打量四周,本以为自己还在阴森冰冷的刑部大牢,没想到一睁眼,便看见了弟弟趴在自己的床前守护。 “绛儿?”秦络声音沙哑的开口,唤了一声秦绛。 “哥,你醒了?”秦绛红肿着一双眼睛,惊喜的看着哥哥。 自从哥哥从刑部大牢被人抬出来后,秦绛便守在哥哥床前。三天三夜了,哥哥一直陷入昏迷,背上身上伤痕累累,双手十指骨裂,高烧不退。冯晏和徐洵都来探望过,徐祭酒也来了,还请来了京城最好的大夫。大夫细心的把了脉,开了药方,却依旧保守的说,病人能不能挺过去,全看他的求生欲。若能醒来,则度过了最险的关头。 如今哥哥终于睁开了眼,秦绛松了一口气,又哭又笑的说道:“哥,你吓死我了。” 秦络心疼的看着弟弟,见弟弟黑眼圈那么重,估计几天没好好休息了。他安慰道:“哥没事,就是……受了点小伤。” 秦绛嘟囔道:“哪里是小伤,他们刑部也太狠了吧。” “现在都过去了,你也去歇息会儿。”秦络说道,“有秦婶在,哥没事的。” “是啊,小少爷都三天没歇息了,快去睡吧。”秦婶在旁也劝道。 “好。”秦绛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哥哥,听话的回屋休息了。 秦络在床上一躺就是一个月,在此期间,秦绛一直没有去太学上课,日日陪伴在哥哥病床前,端茶倒水,伺候汤药。秦络看弟弟小小的个子,双手端着大碗摇摇晃晃的走到自己面前,一本正经的要给自己喂药。秦络心里感动,又觉得有些滑稽。 可惜秦络他的双手被厚厚的纱布包扎着,没有办法自己拿勺子喝药,只好配合着弟弟,让他一勺一勺给自己喂药。他真没想到,秦绛小小年纪,就已经学会照顾人了。 一个月后,秦络身上的鞭痕已经慢慢好了,唯有十指骨头还未好全。秦络有天看着弟弟,问他,“你是不是该回去上学了?” “哥,我不想去。”秦绛撒娇道,“让我陪陪你吧。” “一个月了,够久了。” “可博士讲的那些东西,我都学懂了。”秦绛的声音有些低落,毕竟,本来他现在应该去内舍,学习新的东西,但是经此劫难,秦绛只能继续待在外舍,学习最基本的四书五经。 “真的学懂了吗?”秦络认真的看着弟弟,说道,“四书五经背会容易,理解很难。就算是我,也不敢说自己完全理解了其中的涵义。所谓温故知新,再学一遍,或许理解更深刻。” “我知道了,哥。”秦绛小心翼翼的看着哥哥,“可我能不能等你伤好了再走?” “不能。”秦络断然拒绝道。 “哥,你自己在家……” “我在家有秦婶照顾,你瞎操什么心?”秦络打断了弟弟的话,“明天就给我乖乖回太学读书去。” “我不想去。”秦绛脖子一梗,“我没有考入内舍,谁知道那些同窗背地里怎么笑话我。” “你现在觉得丢人了,交白卷的时候,很有魄力嘛。”秦络半开玩笑的说道。 秦绛偷偷观察了一下哥哥的表情,他犹豫了片刻后,双膝落地跪在床前,“哥,我知道错了,我辜负了你的期望。哥,你……你打我吧。” 说罢,秦绛狠狠的闭上眼睛,大腿还有点哆嗦,忐忑不安的等待哥哥发落。 “我手还没好,哪有力气打你?” “那……我自罚?”秦绛抬眼问道。 秦络笑了笑,“我再给你一个机会,去书房把考卷重答一遍。” “是。”秦绛一听哥哥不打自己了,立刻起身,三步并两步的跑去书房。 别人需要半天甚至更多时间来答的题,秦绛两个时辰就完成了。他捧着试卷如献宝一样交给哥哥,自己站在床前等待哥哥审阅。 秦络坐在床边仔细的看着,足足过了一炷香时间,他才读完。秦绛见哥哥放下试卷,有些期待又有些担忧的等候哥哥批示。 等了很久,秦络才略带感慨的说道:“我一直坚信,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秦绛闻言,腼腆的笑了。虽然他这一回没有机会进入内舍,但有哥哥的这句话,胜过千千万万。 “你答的很好,可夺魁首。”秦络没有故意抬高弟弟,不偏不倚的评价道,“破题新颖,思绪清晰,文采斐然。然而,我依然很生气,你不应该自作主张,毁了自己的前途。” “比起前途,我更在乎你啊。”秦绛说道。 “你太小,不该被牵扯进这些事情中。是哥不对,没有保护好你。” “哥,不是你的错,是皇子他们仗势欺人。”秦绛说道,“既然朝堂如此波诡云谲,不如辞官归隐吧?” 秦络却摇头,“朝中局势复杂,正是用人之际,而且边关也岌岌可危,如此危难关头,怎么能挂冠而去呢?” “哥,你就太喜欢把所有事情一个人抗。其实,天下怎样,朝堂怎样,边关怎样,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秦络被弟弟孩子气的话逗笑了,他笑道:“人人都像你这样想,那谁来朝中做官,谁去边疆戍守?要知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可是国家兴亡,也和我们没多大关系啊?我们只要把自己的日子过好就行了。这天下姓什么,皇帝是谁,国号是大楚还是什么,对老百姓来说都一样。” 秦络叹了口气,摇头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秦绛,你想的太简单了。” 翌日,秦绛一脸不情愿的被哥哥叫起,拿上书本去锡庆院。秦络看他一步三回首的样子,站在门口笑问道:“不如,我送你上学去?” “不不不,不用了。”秦绛急忙摆手,他多大人了,还要哥哥送? “正好我闲着,还能活动活动筋骨。”秦络说罢,慢悠悠的走出门,对傻愣着的弟弟道,“再不走,就迟到了。” 秦绛和哥哥走在清晨的阳城,一直恍恍惚惚的。他的哥哥自从当官后,总是很忙,再也没有送他上过学。他记得只有在他小时候,哥哥会拉着他的小手,送他去村口的私塾读书。可是这段时光早就过了很久很久,久到秦绛都快要忘记了。 然而今天,秦绛看看身边的哥哥,居然有着时光逆转的错觉。仿佛他们不是走在京都阳城的宽阔街道,而是走在秦家村窄窄的土路上。唯一未变的,就是在身边护送自己的人。 秦络身上的伤虽然好的差不多了,但他还是不能走的太快,于是二人徐徐而行,路过街边摊铺时,秦络还问弟弟想不想买点东西吃。 秦绛摇摇头,兄弟俩过惯苦日子了,于是他从小就很乖巧,知道金钱来之不易,不会乱要哥哥的钱买东西。 秦络笑笑,拉着弟弟继续走,然而后方有人突然叫住他们兄弟俩。 “秦公慢走。”来着一身方士打扮,留着很长的发白胡须,然而面容却很年轻,看上去不过四十多岁。 “你是何人?”秦络微微打量此人,他印象中并没有见过这个人。 “在下不过游走方士,今见贵人,不甚欢喜。” 秦络眉头一皱,心道又是个骗钱的算命先生? 那名方士打量着秦络和秦绛的面相,面露惊色:“一门两宰相,你们兄弟有福气啊。” “我们可没有钱。”秦络根本不信这个人说的话,拉着弟弟的手,转身想走。 方士并没有丝毫被拒绝的尴尬,继续对秦络说道:“阁下面相贵不可言,不过……” “不过什么?”秦绛心思单纯,这个方士反而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他拉住哥哥,追问那人。 “不过你有反骨。”方士说道,“你会背叛你的皇帝,忠于你的国家。” 秦络不动声色的反驳道:“你这话,自相矛盾啊。忠于国家,就是忠于皇帝。” 方士微笑:“信不信,由你。” 秦络根本没把这话当一回事,转头又想走,不过秦绛却站住不动了。 秦绛摸着下巴故作深沉,他问道:“算命的,你说的太大,宰相什么的,那得多少年之后的事情啊。我就想知道当下的。” “小公子想问什么?” “我想知道,下次公试我能夺得头筹,考入内舍吗?” 方士掐指一算,“能夺得头名,但进不了内舍。” 秦绛奇道:“又是自相矛盾。我都能考第一了,还进不来内舍?” “秦绛,考试靠的是能力,不是靠方士算来的。”秦络教导弟弟,“人生的路也是靠自己走,而非天注定。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迷信了?” 秦绛的脸红了红,冲方士吐吐舌头,“我才不信你的鬼话,我肯定能进内舍的。” 方士捋着胡须笑了笑,不再答话,目送他们兄弟俩远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5章 第十五章令公桃李满天下(一) 时隔一月,当秦绛再一次站在锡庆院时,只觉得物是人非。熟悉的课堂,熟悉的庭院,然而人却换了不少。斋长、斋谕、赵潜、徐宏明等人不见踪影,反而来了很多新的学生。秦绛恍恍惚惚的走到自己座位,却发现早有人坐在他的位置上了。 “你是秦绛吧?”新来的太学生打量着他,“学正调了座位,让我坐这里了。” 秦绛紧抱着书本,环视四周,寻找冯晏的位置,然而冯晏总是不到最后时刻,不会出现在学堂里的。此时,其他学生都已在自己位置上读书,唯有秦绛一个人站着,略感尴尬。 陆陆续续有人来到课堂,经过秦绛的时候,一个个都拿异样目光看着他,他们都知道秦绛的哥哥刚从刑部大牢出来,也知道秦绛交了白卷。 秦绛低下头,受不了这样的目光,转身走到最后一排站着了。 “秦绛,你来了?”终于,冯晏出现了,他拍着秦绛的胳膊道,“我还以为你得两三月不来学习了呢。” “我哥不让我落下太多课。”秦绛说道,“这里变化挺大的。” “是啊,之前那些舞弊的人,都受到了惩罚,再也不会出现在太学院里了。还有一些新人,是……”冯晏刚说了一半,突然瞥见窗边有人走过,急忙道,“先不说了,学正来了。” “那我坐……”秦绛刚想问,结果冯晏如老鼠见了猫一样,窜到自己座位上,装模作样的开始读书了。 不一会儿,有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走进教堂,秦绛惊奇的发现,就连每天盯着他们上课的学正,也换了个新面孔。 “你是秦绛吧。”新学正一眼就看到教室后面站着的人,他招手道,“你上前来。” 秦绛紧张的走上前去,学正单刀直入的说道:“我姓刘,是你们的新学正。你的事情,徐祭酒都跟我说过了,我知道你本有能力考入内舍,学习还不错。我想任你为你们斋的斋长,你意下如何?” “我?”秦绛有想愣住了,“我年纪还小……” “你已经在太学学习一年了,我们这里不看年纪。当然,我对斋长和斋谕的要求,也比其他太学生更加严苛。”刘学正问道,“你愿意负责督促和检查学生的行艺,管理一斋事物,做学生们的表率吗?” “我……”秦绛想起哥哥说过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于是点头道,“我愿意。” “很好。”刘学正满意的点点头,指着第一排正中间的座位,“你以后坐这里,先下去读书吧。” 秦绛坐在座位上有些晕,这个刘学正,一上来就任命自己为斋长,也不再考察考察一番。等到晨读结束,刘学正叫秦绛上台,向大家宣布了这项任命。 底下顿时窃窃私语,有支持的,也有反对的。但刘学正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才不会管底下学生的反对意见,扭头就走了。 “秦绛,恭喜恭喜。”周围的学生或真心或假意的向他祝贺着。 “斋长,我是斋谕。”坐在秦绛左边的人对他说道,“我是从隔壁三斋调来的,我叫陈文前。” “你好,我叫秦绛。”秦绛看着眼前这个名叫陈文前的人,觉得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有点呆,可能读书读傻了。 秦绛这才发现,他们第二斋上很多同学都调走了,新来的不止是刚入外舍的新太学生,还有其他斋互换过来的。三十个人,只有一半旧同窗留下来了。 万幸冯晏还和自己在一个斋,至于穆景峰和他的小弟,一直没有露面,估计也被调走了。 中午吃饭时,秦绛终于能和冯晏多交流一会儿了。冯晏学着恭维秦绛的那些人的语气,拱手道:“秦斋长,恭喜恭喜,手握生杀大权的感觉如何呀?” “别打趣我了,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秦绛一个上午了,课都没怎么听进去,一直处于恍惚中。 于是,冯晏絮絮叨叨的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秦绛。冯晏说:“听说穆景峰非说你哥和你作弊,闹出了这么大一个笑话,他爹气得将他关在家里,不让他再来太学了,真是恶人有恶报。” “为什么我们斋突然换了这么多学生?”秦绛问道。 “是徐祭酒的功劳,他整顿国子监和太学,发现各个斋中拉帮结派,所以一下子换了好多人。不过我和祭酒熟,求他不要让我和你分开,这才留了下来。” “刘学正,也是徐祭酒特意调过来的吧?” “是啊,我给徐祭酒说我们以前的学正多么不公平,只会巴结穆景峰,于是徐祭酒便贬了他的官,打发出去了。” “替我谢谢徐祭酒。”秦绛感动的真的不知道如何答谢了,“还有之前徐祭酒救了我哥,还帮他找大夫,这些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祭酒大人。” “我才不帮你谢呢,你自己当面道谢去。”冯晏笑道,“徐祭酒说了,你一回来上学,就让我带你去见他。” “诸葛亮之为相国也,抚百姓,示仪轨,约官职,从权制,开诚心,布公道……可谓识治之良才,管、萧之亚匹矣。” 徐府枫竹苑中,传来小女孩清脆稚嫩的读书声。徐沅正坐在竹林里的石凳子上,一字一句的诵读《三国志诸葛亮传》。一旁的躺椅上,徐太傅正闭目养神,听着孙女的读书声。 “沅沅,怎么不读了?”听小孙女停顿了好久,徐太傅发问了。 “爷爷,《三国志》后面写道:‘然连年动众,未能成功,盖应变将略,非其所长欤!’” “怎么了?” 徐沅闪烁着大眼睛,面露疑惑,“我觉得写得不对。诸葛亮的军事才能是很出众的。他助东吴赤壁破曹、从荆州直取成都、六次北伐强大的曹魏令其惶惶不可终日。《三国志》怎么能说诸葛亮军事方面不行呢?” 徐太傅和蔼的笑了,沅沅是他最喜欢的孙女,她虽为女娃,却和男孩一样好学,而且比那些只读四书五经的书呆子强多了,这不,都开始质疑书上说的话了 “既然沅沅这样说,那肯定是书上错了。”徐太傅对徐沅并不像对儿子那般要求严苛,他只希望沅沅能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长大。 听见爷爷同意自己的观点,徐沅高兴的笑了。 “爹,您别老惯着沅沅,她都要无法无天了。”徐谨谦在竹林外听到了祖孙之间的对话,他笑着走进来,对徐沅说,“书上写的,都敢质疑了?” “此言差矣。”徐太傅捋了捋胡子说道,“孟子曰:‘尽信《书》,则不如无《书》’沅沅,坚信你自己的,别听你爹胡说。” 徐沅冲父亲笑了笑,“我听爷爷的。” “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徐太傅问道。 “我带洵儿来请安。”徐谨谦朝门外喊了声,“徐洵,进来。” 徐洵一身官服,疾步进入,朝爷爷跪下,“孙儿给爷爷请安。” “嗯,是第一天当值吧。”徐太傅扶起孙子,打量道,“这身官服一穿,看着一下子长大了。” “孙儿惭愧。”徐洵低头,谦虚的说道。 “是何处当值?” “礼部。” “哦。”徐太傅点点头,“礼部,礼部好,虽然清闲了点,但不会卷入朝堂纷争,安生。” “爹,我早就敲打过他了,绝不涉足两党之争。”徐谨谦在旁说道。 徐太傅点点头,他们徐家百年望族,清贵世家,根本不屑于参与夺嫡之争。 徐太傅又问徐洵一些礼部的事情,并勉励他为国效力,就在这时,有小厮来报,冯晏和秦绛来了。 “秦绛,是那个秦大人的弟弟吧?”徐太傅问道。 “正是他。”徐谨谦回道。 “秦大人的伤,如何了?” “儿子已请了京城最好的大夫,听说已经好差不多了。” “秦大人无辜受累,能够逃过一劫,甚幸。” “多亏父亲在圣上面前,替秦大人美言。”徐谨谦说道。 徐太傅摆摆手,“举手之劳而已。既然有客来访,你们先回去吧。” “是,儿子告退。”徐谨谦冲徐洵使了个眼神。徐洵拉着妹妹,也向爷爷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徐谨谦问儿子,“爷爷的话,你记下了。” “儿子谨记。”徐洵说道。 “学海无涯,虽然为官了,但书本不能放下。在朝堂上,比你厉害的人多着呢。”徐谨谦说道,“以后,你和冯晏一样,隔三天来找我。” “……是。”徐洵暗中擦擦汗,他的父亲一直对他十分严格,这么多年,没有一丝松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6章 第十六章令公桃李满天下(二) 再次见到徐祭酒时,秦绛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上前叩首,热泪盈眶,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还是徐洵将他拉起来,笑着说:“我们不兴这些虚礼。” “是啊,你哥能平安回来,我也就放心了。”徐谨谦关怀的问道,“秦大人身体还好吗?” “已经大好了。”秦绛擦擦眼泪,答道。 “你第一天回太学读书,可还适应?”徐谨谦继续问道。 “一切安好,多谢徐祭酒。”秦绛知道,徐祭酒为自己费了一番心思。 “我清楚你的实力,这次公试,本可以进内舍读书的。逢此变故,作为祭酒,倍感心痛。但我不希望看到你自暴自弃,自毁前途。刘学正是个公正正直之人,有他在,望你继续努力,下次夺得魁首。” 徐祭酒一番肺腑之言,让秦绛刚刚擦干的眼睛又一次充满了泪水,他低头道:“谢徐祭酒。” “冯晏,还有你。”徐谨谦叮嘱完秦绛,又开始说冯晏了,“我已经告诉过刘学正,让他好好盯紧你。要是你再敢上课睡觉,下课打人,他立刻会派人来报。” “啊?”冯晏一个头两个大,他本来心底就很怵这个新来的学正,现在更害怕了。 “另外,每隔三日来我这里背书,不要忘了。”徐谨谦又看向秦绛,“秦绛,若你愿意,也可以和冯晏一起来,我抽查你的功课。” “我愿意。”秦绛才不会像冯晏一样,将此等殊荣当作是痛苦的事情。 “爹爹。”突然,有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传来,原来徐沅躲在门后听他们谈话好半天了。 “沅沅?进来吧。”徐谨谦招招手,“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爹爹,秦哥哥也要经常来府里背书了吗?”徐沅指着秦绛问道。 “是啊。”徐谨谦点头道。 “那秦哥哥和冯哥哥,都是爹爹的学生了吗?” 徐洵惊讶的看了妹妹一眼,徐谨谦却摸着胡须,没有答话。 秦绛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他感激的看向徐沅,而后拉着冯晏,双膝跪地,行弟子礼,“学生秦绛,拜见师父。” “哦……学生冯晏,拜见师父。”冯晏跟着有样学样,叩首道。 “起来吧。”徐谨谦扶起了他们二人。 徐洵在旁笑道:“父亲少有收徒,太学中学生千千万万,未曾想看中了你们二位。” “不要高兴的太早。”徐谨谦道,“做我的弟子可不容易,望你们好好努力,学不好可是要挨板子的。” 秦绛谦逊的低下头,“是,师父。学生一定努力。” 冯晏挠挠后脑勺道:“我……我也努力,努力背书。” 看着冯晏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秦绛等人都笑了。 没过多久,秦绛便已习惯了这样忙碌又充实的日子。每日上学时,除了认真听博士讲课外,还要负责记录学生们的行艺,帮刘学正处理日常事物。晚上回家后,给哥哥端茶递水,侍奉汤药。每隔三日,和冯晏一起去徐祭酒家中,应对着祭酒严厉的考察。 时光,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流走。转眼间就到了六月,太学中的私试开始了。 私试每月一次,上回秦绛请假一个月,恰巧错过了。这一次,是他成为斋长以来,第一次考试。徐祭酒、刘学正都对秦绛寄以厚望,而那些刚分过来的新同窗们,也等着看秦绛的成绩呢。 昨夜,徐谨谦考察完秦绛和冯晏的功课后,又叮嘱了很多。徐谨谦问他们,“你们对这次私试,可有信心?” “有。”秦绛自然信心百倍。 “我……不知道啊。”冯晏有些怂了。 徐谨谦看向冯晏,“我不求你能夺前几名,只希望你细心答卷,将最近所学的都写出来就行了。” “是,师父。” “至于你,秦绛。”徐谨谦继续说道,“我对你的期望很高,希望你能成为你们斋的魁首。” “谨遵师命。”秦绛拱手道。 “明日就要考试了,你们今日早些回去歇息吧。”徐谨谦见天色已晚,便不留他们在此读书了。 课堂上,学生们一个个奋笔疾书,挥洒自如。刘学正背着手,在学生之间走来走去。四周一片寂静,只听见笔尖接触宣纸的“沙沙”之声。 刘学正从最后一排缓慢的走到第一排,只见秦绛正埋头苦思,纸上未写一字。刘学正心底一沉,不会又交白卷吧。这样的话,他当这个斋长,怎么能让其他同窗心服口服? 刘学正不动声色的敲敲秦绛是书桌,秦绛从深思中回过神来,拿起毛笔,蘸满墨汁…… 私试不像公试那样需要考两日,而且主考官也都是太学中的博士。秦绛和冯晏答完卷交了后,就可以回家休息了。 “我觉得这次策论太难了吧。”冯晏一出太学的大门,就开始抱怨道,“出题的人是谁啊,也太刁难我们了吧。” “听说是师父亲自出的题。”秦绛好笑的看着冯晏,“你要抱怨,可以当面去。” “你别打趣我了,我哪有那个胆子啊。”冯晏觉得双腿有想发软,“完了完了,我这回彻底了,师父他肯定要打我。” “你都写满了吗?”秦绛问。 冯晏迟疑的点点头,“虽然写了很多,但是……我也不知道我写的是什么。” 秦绛:“……” 秦绛和冯晏作别,回到了家中,此时哥哥的伤差不多都好了,只是手指还不太灵活。秦绛刚进家门,在院子里便远远瞅见哥哥右手执笔,临窗作画。 “哥,你别太勉强自己了。”秦绛急忙跑去劝道。 “我知道分寸,就是随便画两笔。”秦络笑道,“回来了。” 秦绛夺下哥哥手中的笔,一个劲的盯着哥哥的手指看。秦络微微活动手指,“你看,都已经好了。” 秦绛看哥哥的手基本上恢复了,心中却依旧很难过。他流着泪捧着哥哥的手,“哥,我真恨宁王,还有那些陷害你的人。” “不要心存仇恨,他们……不值得。”秦络淡然的笑了笑,替弟弟擦干眼泪,“一切都会过去的。” “可是我听说,宁王深得圣宠,快要当上太子了。”秦绛一听到这个消息,气就不打一处来。 “是,宁王得势,这次舞弊案,彻底打击了大皇子。”秦络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他却波澜不惊,毫不在意。 “哥,你不生气吗?” “生气有何用,恨有何用?”秦络反问道,“世上之事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秦绛看着哥哥手上细微疤痕低头不语,心想这世间之事,真是太不公平了。 “对了,考得如何?”见弟弟闷闷不乐,秦络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 说起私试,秦绛一扫颓色,神情颇有几分得意,“这次策论是有点难,不过对我来说,没问题。” 秦络好奇道:“你居然会觉得有点难,是谁出的题,什么题目?” “孙子的‘安国全军之道’,是师父出的题。” “徐祭酒居然出《孙子兵法》。”秦络笑了笑,“你们这些光会读《论语》《孟子》的,也难怪觉得难了。” “师父他是故意出这么难的题目吗?”秦绛问道。 秦络摇头,“恐怕,和边关局势有关。你好好跟着你师父学,徐祭酒不像那些古板的博士,他对局势很有见解。” 自从秦络得知秦绛拜了徐谨谦为师后,甚感欣慰。本来他应该去徐府亲自拜访道谢,但徐谨谦知道秦络身体不好,便免了这些俗礼。不过秦络坚持让弟弟将束脩①带给徐谨谦,徐谨谦勉为其难的收下了。 “我知道,我会好好跟着师父学的。”秦绛拍着胸部说道,“下次公试,我已定能考进内舍。” “我相信你。”秦络自从看了弟弟的文章,对他很有信心,“秦婶快做好饭了,你放下书本就过来吧。” 秦绛在家陪哥哥一天,兄弟俩像多年前一样,坐在书房中,两个人都默默看着手中的书本,偶尔抬头眼神交汇。吃饭的时候,秦络会问问弟弟在太学里的情况,听说他现在是斋长了,秦络竟不知该喜该悲。 “斋长,看似风光,责任却重。哥本没想让你这么小就去处理人情杂事,但你们的学正,似乎很看重你。” “哥你放心,我能行的。”秦绛说道,“我才不会像我们以前的那个斋长,玩弄权术,徇私舞弊。” “你要永远都记得今天这话,保持赤子之心。”秦络在官场混得久了,深知权力是腐蚀人心的祸根,沾染的久了,便会忘却初心。 秦绛此时还是个懵懂孩童,对哥哥的话不以为然,“我会记住的,我要像师父那样,做一个公正正直的人。” ———————————————————— ①束脩:肉干。古代学生与教师初见面时,必先奉赠礼物,表示敬意,被称为“束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7章 第十七章令公桃李满天下(三) 私试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秦绛果不其然,雄居第一。而冯晏的成绩则有些惨不忍睹,在倒数几名徘徊。于是一方道贺之人不断,一方愁云惨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第二名是斋谕陈文前,他得知成绩后,一直沉默的看着书。等秦绛周围的人都散干净了,陈文前小心翼翼的问道:“斋长,能看一下你的文章吗?” “当然可以。”秦绛很大方,随手就递给他了。 陈文前是那种死读书的人,他平常除了帮秦绛记录斋中学生的行艺,其余时间都在座位上看书。 他似乎没有什么朋友,也没有什么喜好。秦绛有时候挺佩服他的,能一动不动的坐那么久。 学生中也有看不惯他的,戏谑的称呼陈文前为“状元郎”。有时候大家出去玩,有人想叫他,却被人拦住,笑道:“别打扰人家考状元。” 如今,又有人看陈文前的笑话,笑他一天到晚死读书,却还是比不过秦绛。的确,陈文前以前都是他们斋的第一名,如今换了斋,被秦绛压了一头,他变得更加沉默了。 陈文前看完文章,将卷子还给秦绛后,却没有立刻离开。秦绛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疑惑道:“还有事?” “听说,你拜徐祭酒为师了?” “是,还有冯晏。”秦绛大大方方的承认了。 “果然名师出高徒,徐祭酒他一般都不收徒的。”陈文前神色落寞,“你的文章,比我高明多了。” 秦绛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眼睁睁的看着陈文前离去。 到了晚上,秦绛和冯晏一起去徐祭酒家中。一路上,冯晏鸭步鹅行,样子滑稽可笑,而且离徐府越近,他走的越慢。 “你快点,磨磨蹭蹭的,小心被师父罚。” “秦绛,怎么办,我感觉我腿软,我走不动了。”冯晏向秦绛诉苦,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秦绛笑道。 “我已经很努力的学了,这些天师父考问我,我都能背出来。可是谁知道师父出的题这么难啊。” 秦绛知道,学习是滴水穿石的事情,非一日之功。他安慰冯晏:“师父看到你的努力了,也没指望你能考多好。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真的吗?”冯晏一脸狐疑,“若我被罚,你可得陪我。” 两人一步三摇晃的终于来到了徐府,徐谨谦早就在书房等候他们哥俩呢。 见冯晏苦着一张脸,徐谨谦先点评他的卷子,“冯晏,你先给我说说,‘安国全军之道’,出自何处?” 冯晏一下子懵了,他根本不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 秦绛在旁替兄弟干着急,差点想帮他答了。 在徐祭酒威严的注视下,冯晏低下头,“弟子不知。” “秦绛,你说。”徐谨谦问道。 “出自《孙子兵法》。” “啊,孙子说的?”冯晏大惊,“四书五经,没有《孙子兵法》。” “没有《孙子兵法》,就可以不学了吗?我本以为你父亲是武官,你对军事定会有些研究。可你看看你答的什么,乱七八糟,一塌糊涂。《论语》《大学》《孟子》,你记得的句子,都默写上去了啊。” “您不是说,让我记得啥就写啥,写满就行了吗?”冯晏委屈的说道。 “文不对题的句子,也照搬吗?你怎么不把《论语》默写一遍呢?” “对哦。”冯晏竟然真的在考虑下回考试默写一遍《论语》。 “你说什么?”徐谨谦看冯晏这种态度,明显有点生气了。 秦绛见状,偷偷拉了拉冯晏的衣袖。冯晏低头认错,“师父我错了,您别气坏身子。” “你们辛苦的学习,不只是为了科考。我知道,这次题目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但还是有人答得很好。”徐谨谦看向秦绛,“你对《孙子兵法》的理解,在我意料之外。” “师父谬赞,学生不敢当。” 徐谨谦继续问他,“你应该也很惊讶,我为什么会出这种题吧?” 秦绛点头,而后又道:“我哥说,可能和边关局势有关。” “太|祖太宗时期,大楚国力强盛,边境安宁。那时候的官员,武能上马打天下,文能提笔安天下。而如今,奢靡之风已经渐渐磨平了文人风骨,文官们除了耍笔杆子,在朝中结党营私,讦人之短。说到排兵布阵,则一窍不通。” 冯晏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他疑惑道:“打仗的事,不都是武官来吗?只要武艺高超,谁人能敌?” “你可不要小瞧了文官,真正的能臣,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甚至有些战争本可以避免,只需用间,离间对方,则不费一兵一卒,取得胜利。” “师父,我想学。”秦绛两眼放光,“我想学兵法,学战,学排兵布阵。” “我也要学。”冯晏对打仗的事情,最感兴趣了。 “想学可以。”徐谨谦似笑非笑的说道,“不过呢,这次考试失利,你先把《孙子兵法》抄五十遍,三日后给我。” “啊?”冯晏差点忘了这一茬,不过还好,只是五十遍。 秦绛在旁捂着嘴,偷偷乐了。 随后的日子,徐谨谦单独为他们开小灶,讲一讲四书五经科举之外的事情。而徐祭酒的儿子徐洵,也在公务闲暇之余,跑来旁听。 徐谨谦先不讲什么《孙子兵法》,而是问他们三人,“当今边关局势,你们了解多少?” “我知道。”冯晏第一个站起来,“我朝西北边境一直有一强敌——项羌。他们屡屡侵犯我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冯晏的父兄都是在西北受边关,他虽然身在京都,但还是比其他人多了解一些。 “那你可了解过项羌?” “啊?项羌……就是项羌啊。草原上的游牧民族,靠打猎游牧为生。” “没了?”徐谨谦追问道。 “没了……”冯晏摇头道。 徐谨谦又看向秦绛,“秦绛,你有什么补充吗?” “学生听说项羌的历史悠久,在大楚建国之前,他们就已存在。他们那边分部落而居,不称皇帝,称可汗。如今,他们的可汗好像叫拓跋昊。”秦绛说道。 “徐洵,你说说?” “项羌有四大部落,青云部、黑岩部、赤水部和白沙部。拓跋氏出自青云部,是第一大部落,统治整片草原。第二大部落是黑岩部,由摩藏氏统治。再次是赤水部,由叶勒氏统治。最后是白沙部,由卫慕氏统治。”徐洵到底不一般,说起来头头是道。 “很好。”徐谨谦已经很满意了,“你们知道的,比我想象的多。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大楚的官员,很多人还不如你们知道的多呢。” 楚国度过了几百年的和平,人们在奢靡虚幻的京城中争权夺利,盛世繁华让很多人都已经忘记西北还存在着一个劲敌。 “可是,还不够,远远不够。”徐谨谦看着在座的三人,摇头道,“我们对项羌了解的太少太少,我们不知道他们四个部落之间有什么关联,他们的习俗有哪些,他们的信仰又是什么?” 徐谨谦的三个问题,秦绛三人没有一个人能够答得上来,一个个惭愧的低下了头。 “我就知道你们答不上来。这样吧,给你们九天的时间,去问,去查,去弄清这三个问题。” “是,师父。”秦绛和冯晏异口同声的说道。 “是,父亲。”徐洵也低声回道。 关于项羌的资料,书本上并没有提及,并不好找。万幸冯晏有个在边关和项羌打交道的爹爹和兄长,于是便写信询问。 而秦绛,也有自己的办法。他直接回家,去问哥哥了。 “哥,我记得你以前随使团出使过项羌吧?” “确有此事。”秦络疑惑的望向弟弟,不知道为何有此一问。 “那你应该很了解项羌吧?”秦绛忽闪着大眼睛,一脸期待的望向哥哥。 “了解说不上,知道一些。” “太好了。”秦绛笑道,“哥,师父他给我们出了三道题。其一,说出项羌四个部落的关系。其二,了解项羌的习俗。其三,项羌信仰什么?” 徐谨谦的三连问,竟然也难倒了探花郎秦络。秦络皱着眉头说道:“我只知道他们的信仰应该是赤乌天神。项羌但凡有重大仪式,都会跪拜赤乌天神,祈求保佑。” “赤乌天神?”秦绛愣了。 “就是太阳。”秦络笑道。 “哦,原来如此啊。”秦绛恍然大悟,“其他两个问题呢?” “我也不知。”秦络摇头道,“徐祭酒,为何问你们这些?” “师父他要交我们兵法呢。”秦绛开心的说道。 “原来如此。”秦络却没有露出高兴的神色,他遥望远方,喃喃道,“是啊,该学一学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8章 第十八章令公桃李满天下(四) 九天的时间一晃眼便过去了,又到了去徐府的日子。冯晏在吃午饭时,着急的问秦绛,“你查出答案了吗?” “我去问我哥,他说项羌信仰赤乌天神。” “还有呢?” 秦绛摇头,“其他的,我不知道了。” “昨儿我兄长来信,告知了四个部落的关系。”冯晏拿出信件,递给秦绛。 秦绛打开信,细细阅读。原来青云部的可汗拓跋昊,娶了黑岩部摩藏氏为妻。两大部落联手,压制住了赤水部和白沙部。而白沙部为求生存,也送了一个女子去做拓跋昊的侧妃。正妻和侧妃都育有一子,是拓跋昊的二王子和三王子。 “好复杂啊。”秦绛看完信表示头晕,“那大王子是谁生的?” “听说是一个女奴生的。”冯晏答道。 “那将来汗位传给谁?” “不知道啊。”冯晏懒洋洋的说道,“或许他们王子之间,和我们大楚一样夺嫡呢。” “那他们的习俗,你查到没?” “查到一条。”冯晏一脸坏笑的说道,“父死,妻其后母;兄弟死,尽妻其妻。” 秦绛无语。 到了晚上,徐谨谦听完了他们的答案后,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他淡淡道:“看得出来,你们是下了功夫的。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不够,远远不够。” 秦绛低下头,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达到师父的要求。 “当然,九天时间让你们了解项羌的全部,还是太短了。希望你们今后一直记着这个问题,而不是当做任务,敷衍完成就结了。” “学生谨记。”秦绛和冯晏说道。 徐谨谦拿出书本,“今日,我们先学《孙子兵法》。” 徐谨谦对《孙子兵法》有着一套自己的理解,并非干巴巴的按照书本上的念,而是循序渐进,并辅以实例分析。徐洵、秦绛听得津津有味,就连冯晏,也被徐祭酒的课所吸引,再也不三心二意了。 当然,徐祭酒讲完后,还是要他们背诵温习的。冯晏头疼的坐在书桌前,左看看右看看,见徐洵正认真背书,而秦绛则一脸轻松。 “你背会了吗?”冯晏偷偷问他。 秦绛点头,他早就在上课时,就已背下了。 “我怎么背不下来。”冯晏气馁,为什么有些人一看就会了。 “你不是抄了五十遍吗?” 冯晏一摊手,“是啊,抄完了还是照样忘。” “那……再抄五十遍?”秦绛提议道。 冯晏翻翻白眼,很想打人。 正说着,一直认真看书的徐洵突然将书合上,站起来对秦绛道:“我们去找父亲背书吧。” “好。”秦绛点头。 冯晏伸手拉住秦绛,“喂,你们这就抛下我了?” 秦绛转头冲冯晏笑了笑,“你快背吧,师父可说了,背不完不许吃晚饭。” 冯晏叹了口气,眼睁睁的看着徐洵和秦绛走出书房。 冯晏在书房饿的饥肠辘辘,然后打开书,看两句,合上书,刚刚那两句是啥来着? 根本背不下来啊,冯晏以头撞书桌。明明都是第一次学《孙子兵法》,他们俩为什么能记住?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推开了房门。冯晏还以为秦绛回来了,抬头一看,居然是徐沅。 徐沅小小的个子,端着托盘慢慢的走进来,“给你吃的。” “你,居然给我送饭?”冯晏诧异。 徐沅傲娇的抬起头,“我可是遵守君子之约的人。” “什么君子之约?”冯晏挠着头问道。 “你忘了?”徐沅提醒他,“那天,你不是说让我报答你。如果你被罚了,让我给你送饭。” “哦,我想起来了。”冯晏一拍脑门,“沅沅,你还挺重诺的。” “现在我们两清了。” “送一次就算完了?”冯晏怎么可能答应。 “你又没说必须送多少次,别得寸进尺啊。”徐沅翻翻白眼,“快吃吧,还堵不住你的嘴吗?” 冯晏拿起筷子,可怜兮兮的说道:“我肯定三天两头被师父罚,唉,完了,没人送饭,肯定要饿肚子了。” “好了好了,我心情好的话,可以考虑给你送。”徐沅最见不得别人在她跟前扮可怜了。 “那我祝你天天心情愉悦。”冯晏说罢,开心的大口吃了起来。 徐洵和秦绛顺利的背完了全文,徐谨谦看着两人,深感得意。 徐谨谦让他们去吃饭,而徐洵却留了下来。徐谨谦看着儿子,“你还有事?” “父亲为什么突然教我们兵法?”徐洵这几天,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不是你们想学的吗?”徐谨谦模棱两可的说道。 “可是父亲前次私试,出的题正巧出自《孙子兵法》。”徐洵问道,“是否是边关……有变故?” 徐谨谦遥望远方,“每年开春,或者过冬之前,项羌没有粮食,总会来中原掠夺一番,随后便会回去消停上大半年。而这一次,他们和我朝的矛盾接连不断。边关从年初,就一直不太平。” “不过是小打小闹罢了。将军们镇守武平关,项羌不敢闯入。” “朝中大臣也如你这般想法。”徐谨谦说道,“可是,他们太小瞧项羌了,项羌早已不是当年太|祖皇帝亲征时那般不堪一击。” “小小戎狄,何足挂齿?”徐洵不以为然的说道。 “你是没去过边关,没见识过项羌人。”徐谨谦摇头道,“等将来,我让你祖父给圣上说说,把你外放到武平关那里,好好体验一下。” 徐洵张了张嘴,武平关那么偏远的地方,和贬官有什么区别。别人的父亲都在费尽心思的调自己儿子入京城当官,铺锦绣前程。只有自己的父亲,一心想历练儿子,专挑艰苦的地方送。 但父亲的话,徐洵哪敢反驳,只好拱手道:“但凭父亲安排。” “嗯,你下去吃饭吧。”徐谨谦说道。 秦绛吃完了晚饭后,偷偷藏了个鸡腿,溜进了书房,却见好友正低头猛扒饭。他好笑的看着冯晏:“我还担心你饿着,看了师父还是疼你的。” “不是师父送的饭,是沅沅送的。”冯晏一边吞饭,一边口齿不清的说着。 “徐沅?”秦绛睁大了眼睛,“她为什么会来?” “哈哈哈,她可能是喜欢我吧。”冯晏怎么会把自己欺负小姑娘的事情抖搂出来呢。 “别乱说话,影响小姑娘清誉。”秦绛说罢,心里觉得酸酸的,变得空落落的。他看看冯晏正吃得狼吞虎咽,自己拿出包裹着的鸡腿,香味顿时充满整间书房。 “啊,鸡腿。”冯晏闻到了香味,“你给我带了鸡腿?” “没有你的,是我自己的零嘴。”秦绛坐在一旁狠狠的啃着,“我就是想让你看着我吃,所谓知耻后勇,以激起你背书的动力。” “这也太狠了吧!”冯晏一脸生无可恋,说好的,兄弟情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19章 第十九章太学监中尽集贤(一) 读书的日子总是飞快流逝,转眼间便到了秋天。期间朝中发生一件举国瞩目大事,皇帝立储了。 大皇子和四王子之间相争多年,终于落下了帷幕。永安三十二年,九月,圣上立四皇子宁王为太子。 新太子上位,圣上决定携太子车架幸学,来国子监祭拜孔子,并听博士讲学。 皇帝每隔几年都会亲临国子监一次,徐祭酒是做惯了的,安排得有条不紊。依旧命德高望重的张博士讲学,所有太学生穿着襕衫,入国子监于辟雍听讲。 辟雍古制曰“天子之学”,本为周天子所设大学,校址圆形,围以水池,前门外有便桥,为行乡饮、大射或祭祀之礼的场所。① 秦绛身穿青色襕衫,和一堆太学生一起立于辟雍殿外,恭候圣驾。 这是秦绛第一次参加这么重大的典礼,也是他第一次见当今圣上。他的手心微微冒汗,想踮起脚尖探头,却不敢动作过大。 冯晏站在一旁,小声对他说:“看不见的,圣上身边跟着乌压压一群大臣和内侍,我们站的这么远,怎么可能看清龙颜?” 秦绛不死心的微微踮脚,发现自己最远只能看见站在前边的,穿着素白襕衫的上舍生们,甚至连徐祭酒的影子都找不见,更罔论一睹龙颜? “你说的对。”秦绛放弃了,“你不是也第一次来吗,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什么不知道啊。”冯晏得意道,“我听年长的太学生说起过。” 秦绛还想再问些什么,这时前面的太学生们如风吹低的青草般,一排接着一排,齐刷刷的跪下。秦绛见状,急忙拉着冯晏,跟着低头跪下,口呼万岁。 圣驾至! 帝乘辇而入,头戴十二旒黑色冕冠,身穿玄色冕服。在皇帝车架旁骑马的是新立的太子殿下,只见他神清气爽,露出志得意满的微笑。 鸣黄钟,奏大吕,圣上和太子入正殿祭拜孔子,众太学生和学官也跟着在殿外上香,祭酒。等一系列繁冗复杂的祭祀仪式行过后,冯晏感觉自己已经累趴下了。 随后,皇帝要来听博士讲学。张博士身穿官服,早已做好了准备。他带着众位学生和学官向皇帝行礼。皇帝赐坐,张博士拿出书本,今日讲的是《论语》。 因太学生人数上千,无法入殿内,于是秦绛和冯晏等人只好在空旷的殿外跪坐。只听张博士雄浑的声音从殿内传来,他开篇明义,讲解的一丝不苟。在坐的无论是皇帝、太子,还是徐祭酒、太学生,都屏息凝神,细听博士大论。 秦绛不由的伸长了脖子,想要听得再仔细些。张博士六十多岁了,但依旧精神矍烁,是太学中最厉害的博士。只是他平日里很少来讲学,而且多数给上舍和内舍上课。秦绛之前很想去听张博士的讲学,但张博士一开讲,除了太学生外,常有其他学子慕名而来,甚至超过千人。秦绛也想进去旁听,可惜力气太小,挤不进去。 现在,他终于有机会听张博士的讲课了,一了夙愿。 只听张博士朗声读道:“子夏曰:‘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 这句话在《论语》中是有争议的句子,有很多不同的注解。张博士释义道:“学,觉悟也;优,多也;仕,事也。” 底下学生传来嗡嗡之声,此等解释和他们时常听到的不太一样。在殿中的皇帝摸着胡须,对陪坐的徐祭酒道:“既然此句有疑,不如让众人辩一辩。” 徐祭酒向张博士示意停讲后文,就“仕而优则学,学而优则仕”这句话,加以辩解。 张博士面对殿外无数质疑的目光,肃言道:“各位若有异议,请讲。” 顿时,人群中的议论之声渐低,圣上面前,质问博士,这需要一定的勇气。 太学生沉寂良久,终于有一位穿着内舍生服饰的太学生第一个站了出来,只听他道:“学生请教张博士。马融注《论语》,训‘优’为‘行有余力’。何以为‘多也’?” 张博士沉稳的举出反例,“《说文》有云:优,饶也。又曰:饶,饱也。《小尔雅》云:优,多也。” 提问者被驳得无言以对,脸一红拱手道:“学生受教。” “学生也有疑问。”秦绛突然站起来了,吓了旁边的冯晏一大跳。只听秦绛问道,“此章劝学也。言人之仕官行已职而优闲有余力,则从学先王之遗文也;若学而德业优良者,则当仕进以行君臣之义也。博士言‘仕’释为‘事也’,何解?” “仕”一般译为“当官”或“做事”,而这里,张博士却认为,应该解释为“事”,太学生们都大感疑惑,故而秦绛将大家的疑问提了出来。 张博士解道:“《段注》云:‘训仕为入官,此今义也。’故此处应参照《段注》:仕,事也。‘仕’与‘士’皆事其事之谓。”② 众人恍然大悟,秦绛向张博士长揖,随后坐下。 皇帝饶有兴致的看着前后提问的两位学生,对徐祭酒道:“这两位太学生问题提的不错,不知是谁家儿郎?” “之前那位是户部赵大人之子赵启,后面那位是……”徐谨谦说到此,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他是礼部秦大人之弟,秦绛。” “嗯,孺子可教也。”皇帝点头,“只是朕远远观望,秦绛为何身穿青衫,难道是外舍生?” “是。”徐谨谦为圣上解疑道,“因秦大人是公试考官,秦绛为避嫌,故意交了白卷。” “哦,朕记起来了,徐太傅曾向朕提起过此事。朕深喜秦爱卿的文笔,本是好意让他主持公试,却未曾想发生舞弊案。”皇帝问左右,“对了,秦爱卿身体可好了?” 陪侍官员答道:“听闻秦大人已回礼部销假,应是大好了。” “这孩子小小年纪,能做出如此释义,已是不错。”皇帝对徐谨谦说道,“待会让提问的二人,都过来吧。” “是。”徐谨谦心中一紧,不知这对秦绛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张博士讲学告一段落,休息半个时辰。皇帝赐博士及陪侍官员茶水,略作休息。秦绛和冯晏活动活动僵硬的双腿,打算随处走走。可就在此时,有人冲冲过来,告诉秦绛徐祭酒找他。 “师父找我干什么?”秦绛微微一愣。 “不会是骂你吧?”冯晏担忧道,“让你别瞎出风头,这下惨了吧。” “有问题就问,有什么错。师父不会因此罚我的,放心。” “好吧,兄弟你保重。”冯晏见秦绛跟来人去了殿内,自己一个人无聊,则溜出去在国子监乱转。 此时大家都聚集在辟雍,国子监其他地方空空荡荡,走了半天也看不到一个人影。冯晏来国子监的次数不多,走着走着,就不知道转到何处了。 冯晏看着空无一人的殿宇,想找个人问路都没办法。忽然听闻后殿有细微的动静,在悄无人声的地方十分明显。冯晏轻轻走去,缓缓打开殿门,看见一个和秦绛一样大的少年,在殿内闲坐着。 “你是谁?”冯晏见此人没有穿着襕衫,应该不是太学生。 少年被惊到了,警惕的看向来者,“你是谁?” “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呢。”冯晏道。 少年看了看冯晏服饰,“你是太学生啊。我……不是太学生,今日张博士讲学,特来旁听。” 冯晏了然,他可能是没资格入太学的穷酸书生。然而冯晏并没有注意到,人家腰间配饰,以及衣服布料,一点也不“穷酸”。 “哦,那你躲这里干什么。”冯晏问道。 “我来躲清闲的,不想让人找到。”少年道。 “我也是来躲清闲的。”冯晏笑嘻嘻的找个凳子随意坐下来,“你不介意我在这里吧。” 少年目瞪口呆的看着自来熟的冯晏,心道现在介意,有用吗? ———————————————————— ①辟雍:国子监的中心建筑,是天子的学堂,古代皇帝即位后必须在此讲学一次。摘自:百度百科。 ②关于“学而优则仕”的解释,摘自:《“学而优则仕”正解》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0章 第二十章太学监中尽集贤(二) 秦绛跟着传话之人来到了偏殿,果然,徐祭酒正在这里等着他呢。 “师父,学生来了。”秦绛偷偷打量着徐祭酒的神色,见他的表情并没有恼怒,反而带着一丝丝焦虑。 “秦绛啊,待会圣上要见你,你准备一下,随为师去面圣。” “面、面圣?”秦绛震惊的看着徐祭酒,心想耳朵是不是听差了,自己一介布衣,能有资格面见圣上? “是,你是第一次奏对,具体礼节,为师现在没时间教你了。”徐谨谦安慰道,“不过你也别紧张,圣上问什么,你据实回答就行了。” “师父,皇上为什么要见我?”秦绛问道。 “刚刚你向张博士提问,圣上便注意到你了,说你问得好。”徐祭酒说道,“千百名太学生中,你能得圣上赏识,实在是大幸。” 秦绛愣了一下,没想到早上还向冯晏抱怨说看不见龙颜,现在居然能够近距离接触了。 当然,面圣之事事关重大,说不紧张是骗人的。秦绛低头整理着衣衫,心扑通扑通直跳。直到内监过来催促,秦绛看向徐祭酒,羞涩的说道:“师父……我腿软。” “不怕,有我在。”徐祭酒温和的看向秦绛,拉起他的手,牵着他一起步入殿内。 大殿内皇帝坐正中,太子陪侍旁边,再往下,坐着的是各部重臣、国子监太学学官。殿中站着一位年轻的学子,正是那提问的上舍生赵启。殿两侧立着侍卫,保护皇帝陛下。 秦绛一路走来,被这种架势弄得浑身不自在,然而看见师父在自己身前步伐平稳的带他走过,他便心安了许多。 “臣携太学生秦绛,拜见圣上。”徐谨谦在离龙座三尺的地方跪下叩首,秦绛也学着他的样子,跟着叩拜。 “平身。”皇帝平缓的声音清晰的回绕在大殿中。 秦绛忍不住想抬头,看看声音的主人,但又怕御前失礼,只得放下好奇心。只听圣上问徐祭酒,“这就是秦绛吗,看起来年纪还小。” “回圣上,他今年十二,入太学读书刚满一年。” “十二岁?”皇帝打量着秦绛几眼,“秦绛,刚刚你的释义也很不错,没想到你小小年纪,能有如此学问。” 听闻圣上提及自己,秦绛急忙谦虚的说道:“圣上谬赞,学生听张博士讲解后,发现自己不过是一知半解。” 皇帝对秦绛的印象很是满意,他笑着对秦绛和赵启道:“那朕要考一考你们二人,经过张博士讲解后,对‘学而优则仕’又有何解释?” 秦绛抬头看了眼徐祭酒的背影,有想紧张。 赵启微微拱手,先答道:“仕与学,理同而事异。故当其事者,必先有以尽其事,而后可及其多。然仕而学,则所以资其仕益深;学而仕,则所以验其学者益广。”① 皇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他抚摸着胡须,问秦绛:“秦绛,你作何解?” “学生觉得……”秦绛迟疑的说道,“做事如果做得多了就能领悟其中的道理,领语的道理多了就能更好地做事。” 秦绛用大白话直接的翻译出来了,皇帝听后笑了笑,又问在座的大臣们,“你们认为,他们二人谁说的对?” 太子先站出来道:“儿臣以为,赵学员讲得极是。” “臣倒觉得,秦绛说的虽然直白,但意思更贴近。” “徐祭酒,你认为呢?”皇帝问道。 徐谨谦知道,太子和秦络有嫌隙,必然不会支持他。但那位支持秦绛的大臣,是大皇子的党羽。他只得谨慎的答道:“臣认为,二人不分高下。此句本就是有争议的句子,千百年来那么多圣贤都未能争出个结果。” 皇帝想了想,点头道:“徐爱卿倒说的是,听闻你家二郎,在上舍中名列前茅。不知他对此话有何见解?” “陛下,犬子已授官,不在太学中了。”徐谨谦说道。 “哦,朕想起来了。”皇帝老了,经常性健忘,他转而对秦绛和赵启说,“既然连徐祭酒也辩不出胜负,就当平局吧。” 秦绛和赵启躬身称是。 “秦绛。”皇帝又一次问道,“这次公试,你交了白卷,可有此事?” 秦绛一下子愣住了,浑身都冒冷汗,他忐忑不安的回道:“是。” “然而你的学问,入内舍绰绰有余,不觉得可惜吗?”皇帝追问道。 可惜?不可惜?秦绛不知道该如何做答,徐祭酒在旁帮衬着:“回圣上,他学习好,下一次定能考入。” 秦绛也急忙说道:“学生惭愧,定会努力学习,考入内舍。” “今日你对答如流,才思敏捷。朕爱惜人才,可以让你直接升入内舍,不必再等明年公试,你可愿意?” 在座的众人都大吃一惊,皇帝这是第一次给太学生如此大的恩典。这样的话,秦绛一步登天,不用再经历痛苦的公试,坐在狭小老旧的贡院号舍答卷了。 太子见状,气的牙痒痒。秦绛、秦络,这对兄弟,他记下了。 徐祭酒拱手站立,眉头紧蹙。这种天恩,是好也是坏。若秦绛以这种方式进入了内舍,会被其他内舍生看不起,遭到排挤的。 “学生谢陛下,但学生愿自己考入内舍。”秦绛站出来,他的答案令大家又吃了一惊。 “哦?”皇帝脸色微变,“你倒是挺有志气的。” 徐祭酒心中一紧,真怕秦绛书生意气,一不小心惹恼了圣上。他刚想上前为秦绛解释一二,却听秦绛先他一步开口解释了。 “陛下好意,学生心领。只是学生只是觉得,若接受陛下您的恩典,对其他人是不公平的。”秦绛老实又恭敬的说道,“学生交白卷,是自愿的。再考一年,也是自愿的。” 皇帝脸色稍霁,“算了,你们退下吧。” 与此同时,在后殿中,冯晏和陌生少年已经混熟了。他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和少年胡侃,说着市井间的趣事。少年仿佛第一次听到这些东西,居然十分认真的听着冯晏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冯晏见有人喜欢听,于是更加得意,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 冯晏正说的来劲时,前面有钟声响起,提示学生们该回去听讲了。少年提醒道:“你该回去了。” “我不想回去上课。”冯晏耷拉着脑袋抱怨道,“真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学生喜欢听张博士讲课?虽然他比周博士讲的语调激昂一点,但还是很无聊啊。” “张博士学识渊博,是德高望重的老师。”少年说道。 “秦绛也这样说。”冯晏说道,“他听张博士讲课可认真了,都不和我偷偷聊天了。还有你,你混进太学,也是为了听张博士讲学吧?” “……是。”少年稍微犹豫了一下。 “那你进不去辟雍,在外面听的到吗?” 少年心道,谁说我进不去?但他不好明说,只好含糊道:“听的到。” “算了吧,我在后排都听得费劲。”冯晏眼珠子一转,露出一丝微笑,“不如这样,我反正不想去听课,你就代替我去如何?” “什么,这不行的。”少年大惊。 “怕什么,太学几千学生,谁会注意到你呢?” “可是……衣服……” 冯晏一拍脑袋,“我差点忘了,不过没啥大碍,我和你把外衣换一下就行了。” “这样……不好吧。”少年还是有些胆怯。 但冯晏才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脱下外面青衫,递给了少年,“快穿上,时间不多了,你快混进去。对了,我在外舍第二斋第三排最左边,你别找错地方了。” ———————————————————— ①出自:朱熹《四书集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太学监中尽集贤(三) 少年穿着冯晏的衣服,如同丈二和尚一般,站在威严宽阔的辟雍中,摸不着头脑。他当时也是一时兴起,便做出了此生最大胆的事情,偷溜进了辟雍,混在了太学生之中。然而看着茫茫一片人海,少年并不能分清楚,哪里是外舍第二斋? 眼见学生们都已归位,张博士也拿着书本,坐在了讲台上。少年赶紧找了个人,问二斋在哪里? “西北。”那人像看傻子一样看了眼少年,心道出去溜达一圈,就找不到自己的斋了? “多谢。”少年急忙道谢,匆匆跑去西北方向。 钟声敲过二遍,秦绛告别徐祭酒,回去继续听课。他刚落座,看旁边位置上空无一人,不知道冯晏跑到哪里去玩了。 可别迟到啊。秦绛心中替冯晏祈祷着。待会刘学正就要来检查人数,迟到的会被记一次小过。 就在这时,少年也穿过了大半个辟雍,终于找到了第二斋。他数了数第三排,只空了一个座位,不用问也知道位置了。 少年低下头,用袖子微微遮挡住脸,轻快的走过去坐下。他刚松口气,突然旁边的人开口问话了。 只听那人说道:“你怎么才来啊。” 少年一惊,不敢回话。 “刚刚……”秦绛正想和冯晏说刚才面圣之事,他转过头来大吃一惊,旁边坐着的竟然是一个陌生人。 “你是谁?”秦绛打量起眼前之人,只见此人的穿着是太学生的服饰,难道是隔壁斋的走错了,但他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呢。而冯晏,又去了哪里呢? 少年闻言紧张的低下头,装作没有听见。 “你不是太学生吧?”秦绛一语中的。 少年不再做鸵鸟状,他抬头看向秦绛,“你怎么知道?” “这衣服,明显不合你身,不是你的吧。是冯晏,他让你替他来听课?” 的确,冯晏比少年大三岁,个子自然高一些。他的衣服穿在少年身上,显得又宽又大。秦绛看见少年的袖子长出一截,故而猜出是冯晏的衣服。 少年语塞,被问的哑口无言。 “冯晏呢,他在哪?” “他……在后殿。”少年投降了。他没想到,自己出师不利,刚来就被拆穿了。 “他真是胆大妄为。”秦绛气急,这种隆重的时刻,冯晏竟然也敢逃课? 此时三声钟声响毕,刘学正向二斋走来,开始清点人数。他扫视了一下,而后问秦绛道:“斋长,人齐了吗?” 秦绛闻言站起身,在他旁边坐着的少年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低下头紧张的盯着地面,双手发冷,已经开始想象被抓住后的情景了。 秦绛站在原地,左右为难。他看向信任自己的刘学正,又用余光撇到不由自主轻颤的少年,他衡量片刻,低声道:“齐、齐了。” “好。”刘学正果然没有任何怀疑,转身去其他斋检查了。 秦绛仿佛脱力了一样,瘫坐在地上,少年也轻轻舒了一口气。他转头看向秦绛,轻声道:“谢谢。” “不必。”秦绛冷淡的回道。他有些生气,在圣上面前偷梁换柱,不就是欺君吗?这种事情,他们也干的出来? 少年知道秦绛生气了,于是不再多言,默默听张博士讲学。而秦绛被这事弄得心浮气躁,连上张博士的课都听的心神不宁,魂不守舍。 然而在后殿里的罪魁祸首,此时正悠哉悠哉的躺在书桌上,听着钟敲三遍后,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逃课的感觉,惊险又刺激。冯晏一想到别人都在太阳底下坐着上课,而他却可以躺在后殿乘凉,果然非常爽。 正在这时,冯晏突然听见一阵纷乱的脚步声,他一个激灵跳起身,心道不会是学正来找人吧。他左右看了看,没有藏身之处,只得施展轻功躲到房梁上,刚藏好,门外的人便推开了殿门。 只见一位老宦官带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妇女进来了,那名老宦官在殿内转了一圈,妇女神色着急的喊道:“六殿下,你在吗?” “没有人。”老宦官摇着头出来,他搜过了所有能藏人的地方,当然,除了房梁上。 妇人抹泪道:“这可怎么办,待会陛下问起来,怎么答?” “殿下不是说就去后殿歇息片刻吗,肯定不会走远的。”老宦官道,“我们再去转转,说不定跑前面玩去了。” 妇人点头,随着老宦官离去了。他们刚走,冯晏一个不稳,从梁上滑了下来。他心道大事不好,那两人口中的“六殿下”,不会就是偶遇的少年吧? 冯晏总算知道这个少年是谁了,然而他却急得团团转。完蛋了,完蛋了!他不过是想找人代个课,没想到会找上六殿下啊。冯晏二话不说,赶紧先回辟雍,想着能不能再换回来。 而秦绛这边,还少年的身份一无所知。他心情忐忑的听着课,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这么盼望着下课。 反倒是那个少年,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惹来的麻烦,他好奇的偷偷打量着在殿外认真听课的太学生们,这是他第一次离宫外的人那么近,也是他第一次走出皇宫,看见这么多的同龄人。 等张博士好不容易讲完课,秦绛拉起那个少年,匆匆往外走。他生怕刘学正杀个回马枪,抓住了冒名顶替者。于是他拽着少年,边走边嘱咐道:“低头,快走。” 少年一路被拽到了辟雍外,一眼就看到了等着门口的冯晏。秦绛想杀了他的心都有,上前就劈头骂道:“你疯了吗,敢让人冒名顶替?”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冯晏已经深刻的认识到了错误,“先别说了,我们先把衣服换回来。” “好。”少年脱下外衣,和冯晏交换了回来。 “对了,有人在后殿找你。”冯晏对少年说道,“你快回去吧。还有,我们今天没见过,你不认识我。” 少年猜测可能是奶妈和大伴在找自己,于是他不敢耽搁,不及告辞,直接往后殿跑去。 见他们交接完毕,一切总算过去了。秦绛松了一口气,看着少年的背影,疑惑道:“他是谁啊,你从哪找来这么一个傻孩子替你上课?” “他是……”冯晏咽了口吐沫,“赵瑞泽。” “赵瑞……”秦绛刚念了两个字,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你说他是谁?” “赵瑞泽,六皇子殿下。” 秦绛扶额,这下祸闯大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疏狂属年少(一) 讲学结束后,冯晏和秦绛提心吊胆的度过了三四天,然而太学中一派风平浪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秦绛却知道,这只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堂堂皇子失踪多时,怎么可能不掀起轩然大波? 果然,过了几天后,冯晏听其他几个太学生透露,徐祭酒被罚俸了。 “罚俸?”冯晏一惊,他和秦绛去祭酒家背书时,并没有听师父提及。 一个太学生说道:“你还不知道啊,听说是圣上不满意国子监的讲学,责怪祭酒大人办事不利。” “讲学安排的井井有条,哪里不对了?”有人问道。 “好像是谁出事了。听说那天出动了好多内侍,不知道在找什么。” 冯晏的心蓦地一惊,仿佛做梦时一脚踏空般惊恐。这还用猜吗,肯定是找六皇子,难道六皇子出事了?冯晏听到此,再也没有心情听下去,心虚的走开了。他魂不守舍的来到秦绛座位前,将听到的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秦绛听完后,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冯晏,真想打他一顿。好好上课不好吗,非要逃课溜出去玩。这些好了,闯出大祸,害得师父被罚俸了。 “现在怎么办,怎么办啊?六皇子是不是已经供出我了,圣上知道了吗,他会怎么罚我?”冯晏已是六神无主了。 “你现在知道怕了啊?”秦绛严肃的说道,“今晚背书时,我们向师父坦白,承认错误。” “好好好,我坦白,我认错。”冯晏几乎濒临崩溃了,他一把抓住秦绛的胳膊,如同抓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的紧握着,“你说,师父会救我的吧。我不会被圣上处置吧,这事会连累我父兄前途吗?” 秦绛冷静的分析道:“别怕,目前圣上只是罚俸,说明六皇子已经安然无恙的回宫去了。而且这几天上面也没有人来查问你,我猜六皇子应该还没有供出你。” “真的吗,你确定?”冯晏放开了秦绛的胳膊,“看来那小子还算讲义气。” “不过,这事也说不准。皇宫里手段那么多,想查什么还是能查出来的,不过是早晚而已。”秦绛又浇了他一头冷水。 冯晏瘫坐在椅子上,有种想去翻《大楚律》的冲动了。都怪他不好好听律学博士讲课,拐带皇子这个,算什么罪名,要如何判刑啊? 今晚的徐府寂静肃穆,秦绛和冯晏迈着沉重的步伐,踏入了徐谨谦的书房。徐谨谦并没有发现他们二人的异常,按照往常一样,检查他们背诵的情况。 秦绛自然是倒背如流,倒是冯晏出乎了徐祭酒的意料。本以为他会粗心大意背错几个字,没想到这一次全对了。 “不错。”徐谨谦微微一笑,鼓励道,“望你今后也能背得如此流利。” “是,师父。”冯晏并没有丝毫愉悦,心底依旧压着块大石头,呼吸都不顺畅了。 “嗯,你们回去吧。”徐谨谦合上书本,放他们离去了。 “师父……”秦绛突然开口,他斟酌着说道,“我们有事和您说。” “哦,什么事?”徐谨谦疑惑道。 秦绛拽了拽身旁冯晏的衣角,冯晏后背上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他小心翼翼的说道:“我……我在圣上临国子监时,逃……逃课了。” 徐谨谦一惊,“你说什么,逃课?那么,刘学正可知道?” “不、不知道。我找人……代课。” 徐谨谦一下子瞪大了眼睛,联想起上面说六皇子走失之事,一下子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他震惊的站起身,怒道:“你找的是谁?” “是……”冯晏心一横,眼一闭,“是六皇子。” 果然如此!徐谨谦的脸变得铁青,他深吸了一口气,不怒反笑道:“竟然让皇子替你上课,长本事了啊。” “我不知道他是六殿下,我以为他是慕名而来旁听的……”冯晏辩解之声越来越低,最后看着徐祭酒的神色愈发严肃,吓得完全不敢说话了。 “圣驾在此,谁敢放闲杂人等进国子监?你是被猪油蒙了心吧,居然猜不出殿下的身份?”徐祭酒简直要被气笑了。 冯晏被训得瑟缩了一下,惶然的垂下眼睛,不敢答话。 徐谨谦瞪了冯晏许久,而后又转向一直沉默的秦绛,“你呢,又犯了什么?” “学生犯了包庇之罪。”秦绛老老实实的交代道,“我替冯晏隐瞒,欺骗了刘学正。” “很好,很好!”徐谨谦看着这两个孩子,“真不愧是我教出来的,胆子比一般学生大多了啊。” “师父!”秦绛一下子慌了,急忙跪下。冯晏见状,也吓得赶紧跪下了。 “师父,我错了,您罚我吧。”冯晏低头说道。 徐谨谦冷漠的说道:“逃课本就该罚,让皇子代你上课,令圣上担忧,罪上加罪。你说,该怎么罚?” 冯晏愣了,这罪名听着比之前上课打架还要严重,他紧张得浑身发抖,不知该作何回答。 徐谨谦见他不说话,开口道:“你可知,那些伺候六皇子的奴才们,因看顾皇子不利,被打了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那不得皮开肉绽了!冯晏一下子惊呆了。 “打板子还算轻的了。令圣主担忧,罪在不赦。”徐谨谦冷着张脸,“我也打你五十板子,没意见吧?” 有意见,当然有意见。冯晏吓得打了一个激灵,但是他敢说有意见吗? “没、没意见。”冯晏违心的说道。 徐祭酒起身,拿出上回教训冯晏的长戒尺,淡淡道:“跟我进来。” 冯晏一下子就腿软了,瘫在地上动不了了。戒尺的滋味他可是尝试过的,并且记忆犹新,二十板子都疼的要命,更何况五十下? “是要我请你进来吗?”徐祭酒站在门口问道。 “不、不是。”冯晏撑着站起来,战战兢兢的向内室走去。 秦绛担忧的望向好友,看他和师父一前一后进了内室。不一会儿里面传来了冯晏哭喊的声音,秦绛跪在外头心惊胆战,不敢想象冯晏被打成了什么样子呢。 收拾完冯晏后,徐祭酒又一个人出来了。而冯晏,估计已经没力气走路,还在内室歇息呢。 秦绛不敢抬头,看着徐祭酒一步一步走到自己跟前,只听头顶有一个威严的声音说道:“当了斋长就学会滥用职权了?你和之前的斋长,又有何区别?” 秦绛低着头没说话,两边脸颊却腾地一下子烧红了。他跪在这里,简直无地自容,他以前还信誓旦旦的说,要做公平公正的人。可是现在,他欺上瞒下,和那个利用权力威胁他作弊的前斋长,本质上是一样的。 “你太令我失望了。”徐祭酒长叹一声,“我本以为你是个让人省心的,没想到这把戒尺会打到你身上。” “失望”二字彻底击溃了秦绛的心,他现在不怕挨打,不怕挨骂,就怕师父对他失望,不再教导他。秦绛留下了惶恐的泪水,跪地频频叩首道:“师父……师父,我错了,不要……不要我。” 徐祭酒听他断断续续哭泣求饶,心底也软了一点,“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只要你还认我这个师父,我不会不要你。不过,你当我一日门生,我便会严格的教导你一日。” “是,师父。”秦绛擦擦眼泪,当他听见徐祭酒还认自己这个徒弟,心便安定了许多。 “伸手。”徐祭酒还是给秦绛留有情面,“念你是初犯,只罚二十板子。” 像秦绛这样乖的孩子,很少被老师教训,他忐忑不安的伸出双手,还没正式惩罚呢,就已经羞愧的满脸通红了。 “啪”的一声,戒尺打中手心,秦绛微微一皱眉头,他没想到师父的手劲这么大,打得这么疼。但他的自尊让他死死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丝痛呼之声。 二十下很快结束了,徐祭酒看着眼前的徒弟,吩咐道:“明日,去和你们的刘学正认错。” “学生知道了。” “现在,你去内室和冯晏跪省至天明,你可有不服。” “学生领罚。”秦绛表示心服口服。 “今日这事,到此为止。若以后有人问起,不可透露半句皇子走失之事。”徐祭酒到底还是护着冯晏和秦绛,要是此事被上面的人知道,他们俩的小命恐怕都难保。 秦绛感激的看了一眼徐祭酒,深深叩首道:“学生明白,谢师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疏狂属年少(二) 秦绛进入内室的时候,冯晏已经静跪于墙角,面壁思过了。秦绛走到他身边跪下,冯晏闻声转过头,秦绛见他眼角通红,显然是哭过了。 然而他自己也没好到哪去,脸上还有些泪痕。两个难兄难弟大眼瞪着小眼,默默相视良久,不知是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最先打破了沉寂。 “哈哈哈哈哈哈,你的脸跟小花猫似的。”冯晏忍不住笑道。 “你还笑话我,你眼睛红的和兔子一样呢。”秦绛也捂嘴笑道。 冯晏赶紧揉揉眼睛,“我哪有?” “明明就有。”秦绛莞尔。 冯晏看着秦绛,有些内疚的说道:“哎,兄弟,我又连累了你。” “你知道就好,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逃课。”秦绛心想,自己早就和冯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跑不掉。 “不敢了,真的不敢了。”冯晏摆手道,“我对天发誓,我以后绝不逃课,一定好好背书,上周博士的课也不睡觉了。” 这话说得信誓旦旦,然而秦绛深知好友的尿性,心道我信了你的鬼。他看向窗外漆黑的夜色,默默算了算时辰,他们至少还得跪三个时辰左右,天才能亮吧。 漫漫长夜,不知该如何熬过去。万幸还有人陪伴在身边,不至于太过寂寞了。 次日早上,徐沅蹦蹦跳跳的跑过来通知他们,可以回去上课了。冯晏和秦绛顿时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上。冯晏揉着膝盖痛的嗷嗷叫道:“啊啊啊,我的腿没知觉了。” 秦绛翻翻白眼,自己的腿也麻了,不过哪有冯晏说的那么夸张。徐沅没有被罚过,不知深浅,她疑惑道:“真的很痛?那我给你拿点药?” “好啊好啊。”冯晏直点头。 不一会儿,徐沅拿着一瓶药酒过来,活血化瘀最是有效。冯晏得寸进尺,哀求的望向徐沅,“沅沅,我痛得厉害,你帮我抹药吧。” “啊?”徐沅又一次被冯晏的演技骗到了,她想了想点点头,“……好吧。” 冯晏得意的笑了笑,赶紧撩起裤腿,果然膝盖那里一片青紫,徐沅见到后吓得捂住了嘴巴,不知该如何帮他上药了。 “不必麻烦徐小姐了,我来帮你上药就好。”秦绛急忙拦住了徐沅,心里愤愤骂着冯晏这个浪荡子,男女授受不亲懂不懂啊,让女孩子给你敷什么药啊! “那就交给你了。”徐沅将药酒交给了秦绛,站在一旁远远的观望着。 秦绛将药酒倒在手上,押着冯晏的一条腿,就开始使劲揉搓膝盖。冯晏疼的一下子叫了出来,“啊啊,轻、轻点,腿要断了。” “活血化瘀,必须要使劲揉。”秦绛边说边加大力度,痛得冯晏冷汗都出来了。 冯晏无助的看向徐沅,为什么不是可爱的女孩子帮他上药呢?还有秦绛这小子,什么时候手劲变得这么大了? 给冯晏上完药后,秦绛给自己也抹了药酒,等两人能够下地走路后,秦绛和冯晏便一瘸一拐的离开了徐府,去太学上课了。 “哎呦,哎呦……”冯晏每走一步都要叫唤一声,引得路人频频回首。 秦绛听得心烦,郁闷道:“有那么疼?” “我不仅是腿疼,屁股也痛。”冯晏欲哭无泪,“来来来,扶我一把。” 秦绛了然,怪不得徐祭酒要带他去内室呢,原来如此啊。他见冯晏是真痛而不是装痛,于是心一软,让冯晏搭着自己的肩膀,两个人摇摇晃晃的向前走去。 “要不我们雇辆马车吧?”冯晏恳求的说道。 “我身上没带钱。”秦绛打破了冯晏的幻想。 而此时已到月末,冯晏家里寄来的钱早就被他挥霍光了。他无语望天,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般迟又遇打头风。 等冯晏和秦绛勾肩搭背,互相搀扶着来到锡庆院时,刘学正一脸严肃的站在门口,抓迟到的两人呢。 “学、学正。”冯晏和秦绛面面相觑,急忙站直了。 “你们怎么回事?”刘学正沉着个脸,他看向秦绛,“你身为斋长,却没有以身作则,竟然会晨读迟到!” “学生知错。”秦绛低下头。 “罚你二人今日站后面上课。”刘学正说道。 “学生领罚。”冯晏和秦绛异口同声的说道,然而二人是一喜一忧。冯晏的屁股不用受苦了,他差点就说成“谢谢学正”了。 等到下午所有课都结束后,学堂里空空荡荡的,只剩下冯晏和秦绛二人。秦绛忐忑不安的站在,想着该如何向学正承认错误。他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刘学正进来了。 “你们俩,过来。”刘学正招手道,“说说吧,为何迟到?” 冯晏一脸为难,这要如何说,难道说他被徐祭酒罚跪一夜,腿疼走不快?这让他如何说得出口! 倒是秦绛诚实,将逃课和被祭酒责罚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刘学正负手听完,不仅没生气,反而笑了笑,“你倒是老实,逃课之事,祭酒大人今早和我说了。” 秦绛和冯晏都暗暗舒了一口气,看来老实交代是对的。 “既然你们已被徐祭酒罚过,我便不再加罚。不过……”刘学正话锋一转,“秦绛你身为斋长,以权谋私,看来已经不适合担任二斋斋长之位了。” 刘学正的处置结果,早在秦绛的意料之中,他心平气和的接受了。反倒是冯晏,他激动的说道:“学正,都是我的错,和他无关。” “闭嘴,还没有轮到你说话。”刘学正冷冷道,“要不是看在你有伤在身,我真想再打你一顿。” 冯晏尴尬的住嘴了,只听刘学正继续说道:“秦绛,我以包庇之罪免你斋长职位。至于冯晏,逃课记一大过。” “是。”冯晏和秦绛心服口服。 到了第二天,刘学正当众罢免了秦绛,并让斋谕陈文前补任斋长一职。当秦绛收拾好书本从第一排搬回窗边时,后排的冯晏对他笑了笑,“你可算回来了,隔那么远,我都没法给你传纸条。” 秦绛也笑了,他又回到了从前的位置,仿佛回到了家一样,觉得异常轻松。虽然被免去了斋长,却也能放下了身上的担子了。 陈文前如愿以偿的坐在了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回头同情的看向秦绛,却发现他和冯晏正相谈甚欢,丝毫没有悲伤的情绪。陈文前不解,秦绛明明失去了这么宝贵的位置,为什么依旧谈笑风生?仿佛斋长之位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 而斋长之位对陈文前来说,却是他为之奋斗的目标,也是一切荣耀和权力的象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疏狂属年少(三) 免去斋长一职对于秦绛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反而日子过得更加轻松了些。少了成天巴结的人在旁边聒噪,少了每日记录行艺的功课,秦绛可以自由的在课下和冯晏出去玩闹了。 然而无忧无虑的日子刚过去没几天,等到哥哥秦络休沐的那一天,秦绛就高兴不起来了。 “你怎么了?”冯晏发现今日秦绛心情低落,一直在唉声叹气。 “哎,今天要回家去。”秦绛叹了口气说道。 “回就回……”冯晏说了半句,突然想起了什么,“你哥……还不知道六皇子那事吧。” “是啊。”秦绛一皱眉头,“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和我哥说呢。” “那,瞒着他不就行了?”冯晏出了个鬼主意。 “瞒着?”秦绛从来不敢欺瞒哥哥,他惊了一惊,“这样,不好吧。” “师父不是说了嘛,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这事。” “可是……我哥怎么能算‘别人’?”秦绛迟疑着说道。 “但皇子之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啊。再说了,你还真上杆子的找打去啊。” 冯晏的话一下子击中了秦绛的内心,他确实不敢让哥哥知道,否则定是一顿好训。 在冯晏的鼓动下,秦绛装作若无其事的回到了家中。见哥哥在书房提笔写字,秦绛长舒了一口气。正打算轻手轻脚的回到自己房间时,秦络一抬头,看见从窗前走过的弟弟。 “秦绛,你回来了。”秦络蓦地开口,吓得秦绛一个激灵,差点跌倒。 “呃、哥,我回来了。”秦绛扶墙站稳,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来。 秦络放下笔,“回来了就先吃饭吧,秦婶早就做好了,就等你了。” “好,我放下书就来。”秦绛小跑着回到自己屋子里,关上门暗暗给自己打气。怎地一见到哥哥,就不由自主的心虚了呢? 秦绛深呼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强作淡定的走了出去。 桌上四菜一汤,都是平常的家常饭。秦绛坐下后光顾着扒饭,秦络见状,伸手为弟弟夹了几筷子菜,“吃慢点,别噎着。” “哦。”秦绛心里着急,想着早吃完,早安生。 “多吃点菜。”秦络说道,“我销假回部里,事情积了一堆,没顾得上问你。” 秦绛神色一禀,却听哥哥问道:“太学近日讲些什么?” “还是那些老生常谈,不过是《论语》《大学》等。” “徐祭酒还在教你们兵书吗?” 见哥哥只是闲话家常,秦绛脑子里紧绷的弦略微松了松,他答道:“兵法也学,史书也学,师父教的杂些。” “多读点杂书好,可别学成只会背四书五经的书呆子了。”秦络说道,“好好跟着你们师父读书,我也就放心了。” “是。” “快到这个月私试了吧?”秦络又问。 “再过五天。”秦绛自信的说道,“哥你放心,我一定能考好。” 秦络一点也不担心弟弟的功课,他忽然想起了一事,开口道:“听说圣驾幸学……” 一听哥哥突然提起圣上去国子监一事,秦绛吓得手一抖,筷子掉地了。 秦络奇怪的看了弟弟一眼,“别捡了,换一双。” 秦绛惴惴不安的新取了一双筷子,只听哥哥继续说道:“听闻圣驾幸学时,你有幸得见天颜?” “啊?对,是的。”秦绛慌忙的说道。 “跟你说过多少次,别乱出风头。”秦络叮嘱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可知,这事在朝里早就传开了。都说你小小年纪文采出众,甚至还拒绝了圣上提携你入内舍,这事得让多少人眼红啊?” “我,我没想那么多,只想问张博士问题而已。”秦绛小声说道。 “不过你拒绝入内舍,倒是做对了一件事。”秦络笑了笑,“咱们秦家儿郎,自然要堂堂正正的考入内舍才是。” “当时我也是这样想的。”秦绛虽然听到哥哥的表扬,但心里藏着事,脸上也没有多高兴。他放下碗筷,对哥哥道,“哥,我吃好了。” “你今日胃口不佳,不舒服吗?”秦络看弟弟没吃多少就饱了,有些疑惑。 “我……我之前吃了点。”秦绛不得已撒了个谎,心虚的低头不敢看哥哥。 秦络上下打量着弟弟,“你这次回家奇怪得很,低着头干什么,不敢看我?” “啊,怎么会呢。”秦绛强迫自己抬头直视哥哥的眼睛。 “你有事瞒着我?”秦络眼神严厉的盯着弟弟看。 “没、没有。”秦绛说着,不由自主的又低下了头。 秦络笑了笑,“你小时候,一干了什么坏事,回到家就心虚的躲起来。而今次你回家,进门居然不和我打声招呼,就想往自己房里躲。你不心虚,你躲什么?” 秦绛:“……” “说吧,干什么坏事了?” 秦绛心里苦,他就不该听从冯晏的怂恿。毕竟他从小乖巧,哪里像冯晏那样,撒谎撒惯了,身经百战。 秦绛在哥哥面前,一向乖巧,尤其是哥哥一脸严肃的瞪着他时,更是什么谎都编不出来了。他吞吞吐吐的低头道:“我……我被学正免了斋长一职。” “哦?”秦络一挑眉,“为何?” “我……包庇……” “包庇什么?” “包庇冯晏逃课,欺瞒学正。”在哥哥的逼问下,秦绛不得不说出口。 “十下。”秦络淡淡的说道,“还有呢?” “没、没了……”秦绛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希望哥哥不要再问下去了。 然而秦络何等精明,他笑道:“你竟然还想瞒我?刚才我提到圣驾幸学时,你紧张的筷子都掉了。” 秦绛:“……” “再隐瞒不报,十下哦。”秦络微笑着诱供道。 秦绛的心防彻底被他哥攻破,他垂头丧气道:“冯晏他偶遇了……六皇子。让六皇子帮忙代课。” 秦络一惊,他曾任翰林院侍讲学士,和六皇子有过几面之缘。他微微皱眉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皇子何等尊贵,你们竟然……” “我不知道,冯晏他也不知道。”秦绛急辩道,“后来我们把六皇子完好无损的送了出去,想必应该无事吧。” 眼见哥哥的脸色越来越黑,秦绛辩解之声越来越小。只听秦络道:“若皇子有事,你还能安稳的坐在这里吗?恐怕早就下刑部大牢了。” 秦绛听后急忙跪下认错,其实他前段时间一直惴惴不安,要不是徐祭酒摆平了一切,他恐怕还在担惊受怕中。 秦络继续问道:“这件事,谁知道?” “师父,还有刘学正也知道一点。” “嗯,想必不用我叮嘱,你们师父也让你们不许再泄漏出去吧。” “是。”秦绛点头。 “好吧。”秦络微微一笑,“那我们就来算算,你最近积攒的‘好事’吧。” 秦绛腿开始发软,然后被哥哥提溜着去了书房。 第二天,秦绛盯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一瘸一拐的来到了太学。冯晏惊讶的张大嘴,疑惑道:“你还真讨打去了?” 说起这事,秦绛就很想骂人,他翻翻白眼道:“都怪你出的馊主意,我哥更生气了。” “呃……”冯晏掏出了徐沅给的药酒,“算我的错,那啥……沅沅的药酒,给你涂涂?” 秦绛一见到沅沅的药酒,心情顿时好了许多,他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甚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千门万户曈曈日(一) 秋去冬来,日月如梭,一年一度的春节就快到了。临近春节时,太学早早的散了假,让学生们都回家去过个好年,等开春了再回来读书。 秦绛自是欢欢喜喜的收拾着行李,和哥哥一起在京城过年。而冯晏则一脸闷闷不乐的样子,也没有心思准备要拿回去的东西。 “怎么了?”秦绛见状问道。 “我不想回家,不想过年。”冯晏抱着被子,躺在床上直打滚。 秦绛更加奇怪了,“去年过年,你不是挺开心的吗?难道你今年父兄都不回家过年吗?” “也不是。”冯晏摇头道,“可去年是我大哥回来过年,今年是我爹要来了。” “这还不好?”秦绛问道。 “你不知道我爹那人,可严了。我真是一点也不想和他同在一个屋檐下待着啊。”冯晏可怜兮兮的问道,“秦绛,要不我去你们家过年算了,我不挑的,给我留口饭吃就行了。” “开什么玩笑,你爹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还能跑了?”秦绛很是不理解冯晏怎么想的,“再说了,你们父子俩也很久没见了吧。” 的确,冯晏有三年没见他爹了。冯将军要戍守边关,很难抽出时间回家一趟。前两年都是他大哥二哥轮流回家过年看看他。今年大哥在信上说,爹爹本来想让二哥回来的,但他们坚决的推辞了,想让爹回家休息几天。 冯晏收到大哥的信后,真想找块豆腐撞死算了。他心中无声的呐喊,大哥二哥,你们干嘛要推辞啊,我们兄弟在京城吃喝玩乐,不是挺好的吗? 冯晏回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吩咐下人把院子里摆着的十八般武器擦得锃光瓦亮,以伪造出天天练剑习武的假象。 然后就是把自己买来的闲书杂书,以及市井上有趣的小玩意都藏起来,否则被他爹看见了,定会骂他玩物丧志。 最后一件事,则是给下人们发点好处,让他们多美言几句,至少别拆穿了他的谎言。 等办完了这些事后,除夕将至,冯晏他爹冯汝炳也到达京城了。 “少爷少爷,老爷他们快到了,拐过街就进门了。”派去打探的小厮回报道。 “知道了,再探,再报。”冯晏一边说着,一边把箭支插到箭靶上。 “少爷少爷,老爷带着士兵进门了。” “好,你们都快下去。”冯晏深吸一口气,拿起弓箭,做出射击的样子。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阵纷杂的脚步声,便知是爹爹和其手下来了。他瞄准箭靶,“嗖”的一声,射向红心。 “不错,不错。”果然,他爹看到了冯晏“精心准备”的射箭表演,他鼓鼓掌道,“比我走之前,长进了。” “爹,你终于来了。”冯晏装作很开心的跑到爹爹跟前,“我以为您除夕才能到呢。” 冯汝炳揉了揉小儿子的头发,三年未见,儿子已经长到他肩膀的高度了,他望向箭靶上插着十几支箭,欣慰道:“在练箭呢,练多久了?” 冯晏故作乖巧的笑了笑,“也没多久,刚练了两个时辰。” 旁边帮少爷将箭支插到靶子上的小厮闻言,差点笑出声。 冯汝炳又问道:“每日可都习武?” “早晚都会打一套拳,爹爹放心,孩儿不敢懈怠。” 冯汝炳看向那些擦拭得发亮的兵器,点了点头,仿佛相信了孩子的话。 “来,我们父子好久没有比划比划了,你去选样兵器,我们来练练。” 冯晏感觉自己的腿都要软了,有没有练武,行家一上手就知道。他可不敢和他爹比划,只好说道:“爹,您刚回来就比武啊,先进屋歇息歇息,明天再比划吧。” 一旁收了冯晏好处的小厮也急忙劝道:“是啊老爷,厨房已经备好饭菜,专为老爷接风洗尘,待会就凉了。” “厨房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冯汝炳奇道。 冯晏一愣,他可不敢告诉他爹,自己派人天天去城门口守着,以防万一。于是他眼珠一转,笑嘻嘻道:“我一直在盼着爹爹回来,让厨房每日都会备下好吃的,等哪天爹爹回家了,能有现成的热菜热酒吃。” 冯汝炳有些感叹的说道:“儿子长大了,懂事了啊。不枉爹爹这一路上快马加鞭,提前了三日到达。” 冯晏闻言,心虚的笑了笑。 席间父慈子孝,一派祥和。冯汝炳一边吃着饭,一边询问儿子的近况。冯晏提着一颗心,乖巧的回答爹爹的问题。 “最近□□练得如何了?” “儿子日日练习,已经学会马上舞枪了。”冯晏一顿吹嘘,连草稿都没有打。 骑马弄枪是很危险又很困难的事,冯汝炳语重心长道:“习武最忌急躁,你年纪还小,先练好基本功再说。如今扎马步,你能坚持多久?” “一个时辰,没有问题。”冯晏继续吹牛。 “很好。”冯汝炳微微一笑,“太学那边,这么久了,还在外舍?” 这个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冯晏不好扯谎,只好说道:“儿子对四书五经总是很难理解,不过最近儿子在学兵书,已熟背《孙子兵法》。” “哦,你竟然开始读兵书了。”冯汝炳惊讶的说道,“不过光背没有什么用,你能看懂理解吗?” 冯晏一愣,他本以为爹爹会考察背诵。而他在徐祭酒跟前,被迫抄写无数遍,终于给背下来了。可是他爹不按常理出牌,不考背诵,非要考理解? “理、理解了。”冯晏打肿脸充胖子。 “很好,过两天给我交一篇文章,写写你的理解和感悟。” 冯晏:“……是。” 一顿饭吃得心惊胆战,等饭吃完后,冯晏已经数不清,自己给自己挖了多少个大坑了。 到了第二天清晨,冯晏正在与周公会晤,突然有人在他耳边大喊:“少爷,该起床了。” “现在什么时辰啊?”冯晏揉揉眼睛,一看窗外漆黑一片的天空,顿时怒了,“这么早,吵什么啊?” 小厮使劲的摇着冯晏:“少爷,醒醒,不是你说要我在老爷起床之前叫你的吗?少爷你忘了你每天要晨起练武的吗?” 冯晏晕乎乎的在床上坐了半晌,终于想起自己编的谎言。为什么要说早晚打拳呢?天哪,真是说谎一时爽,实行起来要人命! 外面天寒地冻,寒风刺骨,冯晏在院子里瑟瑟发抖的打着拳,心里十分怀念自己温暖的被窝…… “起得很早啊。”冯汝炳也大清早的早早起身,便看见儿子在院中打拳呢。 “爹。”冯晏顶着个黑眼圈,和他爹打招呼。 “来,咱爷俩比划比划,你不是说枪法不错吗,去取枪来。” “爹、爹……”冯晏的心一下子悬在了嗓子眼,“那啥,我这才打了一套拳,还没有热好身呢。” “也是。”冯汝炳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儿子,“这样,你先去扎个马步,练练基本功。一个时辰,不为难你吧。” “一、一个时辰!”冯晏想起昨晚饭桌上的话,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不为难,怎么会为难的,对我来说,小菜一碟啊哈哈哈。” 爹爹满意的走了,留下冯晏一个人,生无可恋的扎马步。小厮在旁守着冯晏,看着他辛苦的扎马步,又是同情,又有些想笑。 “还有多久啊。”冯晏觉得自己腿又酸又痛,即将坚持不住,要跌倒了。 一旁的小厮同情的回答道:“还有半个时辰,早着呢。” “什么,还有半个时辰?”冯晏欲哭无泪,他一边扎着马步,一边在心中痛骂自己,吹牛为什么不悠着点呢。要是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不再夸海口,最多半个时辰,绝不会再说什么一个时辰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千门万户曈曈日(二) 将军府书房中,冯晏提着笔端坐半个时辰了,他盯着桌上摆放着的《孙子兵法》,正苦思他爹留下的任务——写读书感悟。然而理解感悟,他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能把整本《孙子兵法》背下来,已经是极限了。 冯晏心想,就算自己在书房坐到天黑,也想不出个所以然啊。于是他当机立断,对小厮道:“你在这给我守着,我出去一趟。” “啊?”小厮劝道,“少爷,老爷还在家呢,你就要出去玩?” “我这不是去玩,是去寻找外援。”冯晏对小厮说道,“你现在就装作是我,在书房认真读书。” “少爷,你可得早点回来。”小厮哭丧着脸说道。他可不想独自面对将军老爷,毕竟冯将军威名赫赫,府里哪个人不怕啊。 与此同时,秦绛正在府中打扫,忙得不亦乐乎。年前要扫门闾,去尘秽,净庭户,裁新衣,换门神,挂钟馗,钉桃符……有一大堆活要干呢。而哥哥秦络和秦婶也一大早出去采买过年要用的吃的,秦婶准备在除夕宴上大展身手,做一桌好吃的呢。 秦绛正在自己房中打扫,突然听见窗外有人在唤他,他探头望去,竟然看到冯晏扒着自家外墙上。 “你怎么来了?”秦绛仰头疑惑道。 “串门不行啊。”冯晏望着他笑道。 秦绛明显不信,“明儿就是除夕了,你不回家准备,哪有年前串门的?” 冯晏趴在墙头讪讪一笑,而后双手攀着墙,从外面翻了过来。然而他刚想从墙头跳下来时,由于扎马步导致双腿没劲,“扑通”一下摔在了草地上。 秦绛大吃一惊,赶紧冲过去将他扶起来。翻墙这种事,冯晏在太学时没少干过,没想到竟也有失手的时候。 “你还好吧?” “哎呀,马失前蹄。”冯晏揉揉摔痛的屁股,“没事,没事。” “真没事,去我屋里坐坐?”秦绛说道。 “不不不,不用了。”冯晏尴尬一笑,摸摸鼻子,“其实我是抽空偷溜过来的,想找你帮个小忙。” “小忙?”秦绛心道,一个小忙至于扒墙头吗? 冯晏将他爹要求写理解感悟之事粗略说了一下,他作揖拱手道:“好兄弟,帮帮我,我知道你文采是最好的了,帮我写一篇吧。” “这要我怎么写?” “你也不必写多好,只需写点对兵法的理解,混过去就行了。” “可是……你我文风不一样,很容易被人看出来吧。” “我爹又不是师父,他从没看过我的文章,怎知我的文风?再说了,你也太抬举我了,我一向都是瞎编乱造写的文章,哪里有什么文风啊。” 秦绛被打败了,只好点头道:“好,你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冯晏一脸讨好的说道,“当然了,主要看您老的心情,什么时候有灵感了,就受累提笔写上几句?” 秦绛被逗乐了,笑了笑道:“要不等过完年吧,大年初二?” “初一好吗?”冯晏求道,“你也知道,我爹是个急性子,我等的了,我爹可等不了啊。” “好吧好吧,初一你来找我拿。”秦绛果然受不了冯晏装可怜,于是大过年的给自己揽下一件苦差事。 “多谢多谢,那我先回去了。”冯晏目的达成,正打算翻墙出去。秦绛看他走路姿势很奇怪,仿佛膝盖不会打弯了,急忙将他从墙上拉下来。 “干嘛?” “你是被你爹罚了吗?”秦绛指着他的膝盖,问道。 “呃……不是。”冯晏不想说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种傻事,含糊道,“练功练的。” 秦绛一愣,没想到冯晏大过年的不去玩,居然如此用功。他指了指大门,“我哥不在,我送你出去吧。” 冯晏闻言大呼道:“早说啊,害我摔得屁股疼。” 秦绛捂嘴笑笑,摔一跤换一篇文章,一点也不亏。 秦绛送冯晏从正门离开,回头迎面碰见秦络和秦婶采买回来。秦络疑惑的看着弟弟,“你出去了?” “刚刚太学同窗来找我,出去聊了几句。”秦绛怕哥哥听到冯晏的名字生气,故而没有明说。 “怎不叫人进去坐坐,喝杯热茶?” 秦绛调侃道:“他是个大忙人,还是偷溜出来的呢,哪有空喝茶啊?” 除夕之夜,京中爆竹喧天,满城灯火通明,每家每户都吃着年夜饭,守着岁,喜迎新春。 秦绛和哥哥也在四合院中放着鞭炮,点着烟花。秦绛平日里沉稳得像个小大人一样,但在过年时却平添几分孩童心性,大晚上的不畏寒冷,一定要在院子里放烟花炮竹玩。 这边厨房中,秦婶做了好多菜,有鱼有肉,而且都有着吉祥的寓意。什么年年有鱼,花开富贵,以及必不可少的饺子。 “菜来了——”秦婶端着菜送入正厅,对秦络说,“大少爷,饺子下锅,马上就好,可以开席了。” “秦婶,你下完饺子,也过来一起吃吧。”秦络招呼道。 “好嘞。”秦婶和他们仿佛一家人一样,早就不分什么下人主子了。 秦绛恋恋不舍的放下未点完的烟花,被哥哥拉着入席了。不过当他看见这么多好吃的时,一下子被吸引住了注意力,不再想烟花的事了。 “饺子来了。”秦婶端着一个大碗,里面是热腾腾刚出锅的饺子。秦绛见状,先夹了一个饺子给哥哥,然后自己才大口吃起来。 “慢点,小心烫。”秦婶慈祥的说道。她擦了擦手,解下围裙,也落座了。 “他想着赶紧吃完,去放鞭炮呢。”秦络笑着调侃道。 秦绛咀嚼着饭菜,没腾出嘴说话,只好气鼓鼓的盯着哥哥,表示自己并不是急着去玩,是因为秦婶做的饺子太好吃了。 秦络最懂弟弟心思,他夹了块鱼给弟弟,“好好好,你不是急着去玩。慢点吃,没人和你抢。” 吃饱喝足后,秦络递给秦绛一个红包,“父母不在,我为长兄,就替父母给你压岁钱。压住邪祟,辟邪驱鬼,保佑你来年平平安安。” “谢谢哥哥。”秦绛激动的接过,只有过年时他是最富裕的,哥哥对他一向大方,给的压岁钱顶好几个月的生活费呢。 “秦婶,我给您拜个年。”秦络拱手道。 秦婶局促的摆摆手,“老妇人哪里受得起,大少爷抬举我了。” 秦绛在旁看着,也懂事的跟着哥哥,给秦婶拜年,然后又跑到院子里去放鞭炮。等到了子夜,新旧年交替之际,全京城的鞭炮仿佛都在这一刻响起,声音震天动地,夜空中绽放出无数绚烂的烟花。 秦绛也放光了所有烟花,意犹未尽的回到了房中。秦络招呼弟弟来烤烤火,对他道:“今夜要守岁哦。你是想一起打牌、簸钱,还是对诗饮茶?” “我想……”秦绛刚想说去打牌,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神色略带懊恼的改口道,“我还是回屋看书吧。” “……当真?”秦络闻言,不敢置信的望着弟弟,都快惊呆了。 “是啊。”秦绛找了个借口,“今年公试提前到二月了,我得好好温习一下。” “也好,去吧。”秦络说道。 秦络回到房间,愤愤的拿出《孙子兵法》,提笔磨墨,然而心中却在默默骂道:明明可以去打牌玩耍,现在却要在这里帮人写文章?大过年的,我造了什么孽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千门万户曈曈日(三) “阿嚏……阿嚏……阿嚏!” 冯府中,冯晏一连打了几个喷嚏,心道这大过年的,谁骂我呢? 冯汝炳在旁关切道:“是不是着凉了?” “没有没有,我身体好着呢。”冯晏赶忙摆手道,“习武之人,不惧严寒,我能大冬天的下水游泳,能游一……半个时辰呢。” 冯晏这次终于记住血的教训,吹牛要悠着点了。 “三年不见,我儿能文能武,长进很大啊。”冯汝炳笑了笑,“如今,比你两个哥哥都厉害了呢。” 听到爹爹难得表扬了自己一回,冯晏被说得脸都红了,以前爹总是夸两位哥哥,损自己呢。 只是不知道冯晏这脸红,是害羞呢,还是心虚呢? “让你写的感悟,写好了吗?”冯汝炳又问道。 冯晏急忙说道:“写了写了,不过还要润色一番。明天,明天一定给您看看。” 等到了大年初一,家家户户都在家中团圆,秦绛熬了一个晚上,终于写出了一篇感悟。他正打算眯一会,突然发现有人向院内扔石子,果然,冯晏又趴他墙头了。 此时秦络和秦婶都在睡觉,秦绛偷偷将文章叠起藏入袖内,悄声跑出门外。冯晏已从墙头跳下来,正双手抱胸,倚在墙边等他。 “给你。”秦绛昨夜写了一晚上文章,也骂了一晚上冯晏。今早见到本人,脸色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冯晏反应总是慢半拍,他看着秦绛脸色不好,问道:“昨夜守夜了,没睡好?” “守夜也没守,光顾着给你写文章了。”秦绛讽刺道。 冯晏居然还安慰道:“没睡就算守夜了,干什么不重要的。” 秦绛翻翻白眼,有些想打人了。 冯晏拿着文章,乐呵呵的跑回家。为了以防万一,他还誊抄了一份,并熟读了全文。 午饭过后,冯晏主动拿出文章,如献宝似的交给了冯汝炳。他就不信,以秦绛的文采,打动不了他爹? 果然,冯汝炳拿过文章,一看就是一炷香的功夫,他反复阅读,有时候读到精彩之处,还会拍案叫绝。 冯晏见状,心虚的站在原地,他怎么没有看出文章的妙处,早知道再改烂一点就好了。冯晏现在最怕秦绛写得太好,引起爹爹怀疑啊。 冯汝炳放下文章,似笑非笑的看向儿子,“写的不错。” “不、不敢当。”冯晏这次是真虚了,也不敢吹牛了。 “兵书中的道理你都读的很明白,但是不知道你临战运用,是否能像文章上写的那样,头头是道。”冯汝炳说道,“不如,我考考你吧。” “还要……考?”冯晏更虚了,但不得不硬着头皮答道,“请父亲出题。” “兵书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我大楚第一劲敌便是西北的项羌,你对项羌,可有了解?” 冯晏长舒一口气,还好之前徐祭酒让他们查过项羌的资料,这道题并不能难倒他。他将徐祭酒讲过的项羌习俗,部落争斗,一一说了出来。 “看来是做过功课的。”冯汝炳点点头,继续问道,“为父镇守武平关,和项羌作战多年,可双方谁都无法彻底的打败对方,你可知是为何?” “项羌想入关内,需得经过武平关,然而武平关易守难攻,项羌攻城器械落后,自然无法攻破。”冯晏猜测道,“至于我朝想一举消灭对方,也是难事。项羌游牧民族,居无定所,大楚骑兵不如项羌,自然也无法深入草原,彻底打败他们。” 冯汝炳捋捋胡须,“你说的有些道理,可是有一点,你错了。” “什么?”冯晏一惊,“请父亲指教。” “谁说项羌想攻入关内,一定得经过武平关?”冯汝炳问道,“项羌和大楚接壤的,可不止是武平关一个啊。” 冯晏愣了愣,“可我听说,每次项羌攻打大楚,都是从武平关发起的。” “武平关是离项羌王庭最近的,但并不表明,其他地方他们就不能发起进攻。”冯汝炳说道,“项羌西南地界有一处荒无人烟的大沙漠,名叫巴罗鸣沙漠。从那里穿过,可以直达我大楚中部。” “真的吗?”冯晏从来不知道还有这片巴、巴什么鸣沙漠的。 “看来你对项羌的地形一无所知。”冯汝炳说道,“你自己文章上写的东西,你却不知晓。” “我……”冯晏不知如何辩解。 “说吧,这篇文章到底是谁帮你写的?”冯汝炳装了很久,也不再废话了。 “爹,你……为何如此说?” “你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冯汝炳道,“我没有在年前拆穿你,已经给你留面子了。” “爹你早就知道了?”冯晏大惊失色。 冯汝炳意味深长的看了儿子一眼,“你以为我真看不出,箭是射上去的,还是插上去的?” 冯晏:“……” 一朝被拆穿,冯晏哪敢再欺骗他爹,只好老老实实的交代道:“是我托一个同窗,帮我写的。” “那么,每日早晚打拳?” “没打,我早上起不来,晚上太累了。” “马上耍枪,冬日游泳?” “都……都是我胡编的,并不能做到。” “扎马步一个时辰?” “半个时辰撑死了。”冯晏欲哭无泪,那次他咬牙坚持了半个时辰,就瘫倒在地了。估计当时他爹就藏在暗处偷偷围观,看着他哭天喊地。 冯晏心道,老头坏得很,什么都知道,还装作不知道,故意看他出丑! “为父让你每日习武,不可荒废。你倒好,光顾玩乐,现在还学会了撒谎?” “爹,我……错了。”冯晏愧疚的说道。 “光认错有什么用,你说,该如何罚你?” 冯晏一下子捂住臀部,紧张的盯着冯汝炳,“爹、爹那啥,大年初一,不兴打孩子。” “行伍之人,百无禁忌。”冯汝炳说道。 我有禁忌!冯晏心中默默呐喊,可惜看他爹黑着一张脸,不敢说出口。 “若你不想被打,还有一个办法。之前你说过的大话为父都记着呢,为父盯着你,一一将它们实现了。” 冯晏一惊,脑子转得飞快,回忆之前说过了什么混账话。 早晚练拳?马上练枪?冬日下河半个时辰,扎马步一个时辰? 冯晏想了想,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要是一一实现了,他离见阎王的日子也不远了。 冯晏小心翼翼瞅了眼他爹,低声道:“您还是打我吧。” “我给你选择的权力了?”冯汝炳冷声喝道。 “没、没有。”冯晏吓出了一身冷汗,这真是比挨打更要命的惩罚啊。 “从今日起,卯时起床,晨起打拳一个时辰。辰时吃早饭,然后校场练箭两个时辰。午饭过后,未时开始,练习枪法三个时辰。戊时吃晚饭,饭后打完拳半个时辰,再扎一个时辰的马步才能去睡觉。”冯汝炳冷冷问道,“能否做到?” 冯晏的腿更软了,满脑子都是,这是人能干的事吗?我当然是做不到了。 然而他瞥了瞥爹爹犀利的眼神,脱口而出道:“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千门万户曈曈日(四) 从新年的第一天开始,可怜的冯晏便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别人家的孩子都在玩耍嬉戏,只有冯晏在爹爹的监督下,习武练枪。他摸着光滑的枪杆,在空旷的院子里,一招一式的练着。 “看来你很久没摸枪了吧。”冯汝炳的眼睛多毒,从儿子抓上枪杆的那一刻起,就看出来他练没练过了。 “……是。”冯晏再也不敢撒谎了。 “来,为父给你喂喂招。”冯汝炳也去兵器架上取了一杆枪,“你一个人枪耍得软绵绵的,连点气势都没有。” 冯晏张大嘴,他这些日子想方设法想避开和父亲对决,可惜还是逃不掉啊。 冯汝炳的枪武得虎虎生威,一招一式都仿佛带着风,如同他的人一样刚硬犀利。冯晏刚接了两招,就被父亲打得退后两步,双手虎口震得生疼。 冯汝炳及时收招,一皱剑眉,“注意防守,再来。” 冯晏一咬牙,双手握枪,盯着父亲的动作,开始新的攻击。他用足了力度,从上往下向父亲劈去,却被父亲□□一挡,轻轻化去攻势。 冯晏更加心急,接连变招,从不同角度刺向父亲,可冯汝炳仿佛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儿子下一步攻击在何处,轻而易举的挡住了。 儿子狂攻,父亲抵挡,然而在冯晏疏忽的时候,冯汝炳一下子抓住把柄,枪头直指冯晏的喉咙。 “你已经死了。”冯汝炳冷漠道,“让你注意防守,你却光顾着攻击。战场上,早就没命了。” 冯晏愤愤收枪,一场下来已是满头大汗。可冯汝炳没给他休息的机会,厉声道:“继续。” 父子二人你来我往,不知不觉三个时辰过去了。戊时开饭,冯晏体力消耗巨大,饿得急了,狼吞虎咽的,如同几天没吃饭一样。 冯汝炳在旁看着儿子一身的汗,狼狈不堪,吃饭吃的老被呛到,他又是心疼又生气。本想让儿子过个好年,但看儿子太不像话,忍不住想狠狠教训他一顿。男孩不敲打不成器,之前他太过散养这样儿子了。 “吃完饭,记得去打拳。”冯汝炳放下碗筷,淡然的说道。 冯晏突然从狼吞虎咽变得慢条斯理起来,他还想多坐一会,不那么快吃完。毕竟,能歇一会也是好的。 打拳还是好的,冯汝炳没有再和儿子对打。但是,打完拳才是最惨的时刻。当冯晏终于以为自己可以休息一会儿时,他爹掐着时辰准时出现,淡淡的说道:“该扎马步了。” “啊?”冯晏要疯了,“我……一个时辰,有点困难。” “是谁当时说,一个时辰,小菜一碟?”冯汝炳拿冯晏的话反驳他,“不用担心你做不到,爹会在旁边守着你的。” 冯晏真是怕了他爹了,苦着个脸颤巍巍半蹲着开始扎马步。然而老爹还时不时的在旁纠正他,“挺胸,抬头,再蹲低点。……抖什么抖,要稳懂不懂?” 冯晏:“……” 等到了大年初二,冯晏一大清早被爹爹从被窝里拉起来打拳,然后没歇多久,又去练箭。冯晏昨天扎马步扎得,腿酸到不会走路了。现在举着弓站都站不稳,射了几箭都偏了。 冯汝炳自然很生气,“光射靶子都射不中,你还真是退步了。” “我能射中。”冯晏最恨别人小瞧自己,咬咬牙稳住下盘,摒除杂念,开始认真的射箭。 果然,后面几箭正中红心,冯汝炳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我现在教你骑马射箭。”冯汝炳拿起箭羽,登上马背,从校场这头开始助跑,每路过一个箭靶,就向它射出一箭,每一箭都正中红心。 冯晏在旁看呆了,心道爹爹真是宝刀不老啊。 “你了。”冯汝炳跳下马匹,叫儿子上马练习。 冯晏本以为马上射箭是件很简单的事情,可没想到他总是顾得上控制马匹,顾不上射箭。 冯汝炳笑着摇摇头,在场下时不时的提醒指导,“稳住马匹!……又错过箭靶了。……你怎么看的,射偏了不止一点点。” “美好”的日子持续到了大年初七,冯汝炳在边关还有事,年还未过完呢,就不得不回武平关了。离别前夜,冯汝炳大发慈悲没有让儿子晚上打拳扎马步,父子俩安安静静的吃了一顿晚饭。 冯晏之前在练功时,巴不得他爹赶紧走,天天都在算日子,啥时候才能过完年啊。结果现在爹爹真的要走了,他反而心里酸酸涩涩,不是滋味。 “苦着脸干什么?”冯汝炳开玩笑道,“为父终于要走了,怕不是你一直盼着的事情吧?以后你再也不用每日大清早的起来练武,又可以当你的纨绔少爷了。” “爹,我不会的。”冯晏认真的说道。 “呵,反正爹远在千里,你娘走得又早,家里没人管得了你,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爹你瞧不起我!”冯晏发狠的说道,“我以后会按时练武,不会再偷懒耍滑了。爹在不在,都一样。” “真的?”冯汝炳狐疑的看着儿子,明显不太相信。 “真的,我一定做得到。”冯晏拍胸脯保证道,“我知道这些天爹是为我好,其实我并不想让爹爹走。再见面,恐怕又是三年之后了。” 冯晏这次各种表演,各种吹嘘,其实是为了让他爹多看自己一眼,多表扬自己一句。可是后来他发现,吹牛得来的表扬都是虚的,是假的。反而后面受罚时,爹爹一点一滴教导他,甚至批评他,这些才是真的。 冯汝炳也叹了口气,“子不教,父之过,为父没时间一直陪在你身边,是我的过错。” 冯汝炳现在有些后悔,不该把孩子放在繁华的京城中散养。 “爹,我以后能像大哥二哥一样,跟你去武平关吗?” “想去边关可以,不过先要把枪练好。”冯汝炳细细叮嘱道,“还有兵法也要多学些,为父很高兴,你能背下《孙子兵法》。不过替你写文章的同窗,很明显比你理解得更深刻,以后有不懂得,要常常去请教人家。” “是,爹爹。”冯晏听他爹表扬他熟背兵法,顿时觉得之前的功夫总算没有白费。 “爹明早就走了。”冯汝炳揉了揉儿子的头顶,“以后我会常派人给你寄钱,还有信件。你在京城,自己保重。” 冯晏听完,眼眶有些泛红了。彩云易散琉璃脆,美好的日子总是那么短暂,最终都消散不见了…… (第一卷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春风得意马蹄疾(一) 新年伊始,上元节刚过,太学生们便早早回太学读书。秦绛和冯晏一个春节未见,乍一见面,秦绛觉得冯晏仿佛有了一些变化,变得瘦了,也高了。 “春节好啊?”冯晏乐呵呵的笑道。 “还好还好。你呢,和你爹爹过年怎么样?” “一言难尽啊。”冯晏扶额,“走吧,先去上课了。” 今年恰巧是三年一度的大比之年,举子们纷纷提前入京,街上热闹非凡。为避免和朝廷的省试冲突,太学院的公试比去年提前了一个月。二月初,便要开始考试了。 给太学生准备的时间不多了,秦绛和冯晏进入学堂后,便打开书本,认认真真的备考了。 冯晏坐在后排,他顶着个大过,这回的公试又完了。虽然他没有看四书五经,却也没有睡觉,反而拿起了一本兵书,开始私下学习了。 等周博士上完了一节课,秦绛后知后觉的发现,这一节课冯晏竟然没有给他传纸条,反而在读兵书。难道过了个年,冯晏就变乖了啊? “我感觉你变了。”秦绛转过身说道。 “是吗?”冯晏笑了笑,“那当然,变好了呗。” “看来你爹爹对你影响真大。”秦绛又问道,“我替你写的文章,被发现了没?” “哎,别提了,我爹他什么都知道。”冯晏哭丧着脸,把自己过年期间的“悲惨”遭遇,一一向秦络吐槽。 秦绛听着听着,突然忍不住笑了出来。冯晏恼怒的捶捶桌子,“有没有点同情心啊,你还笑,还笑?” “哈哈哈哈哈……”秦绛笑道,“对不起,实在是,太好笑了。” 冯晏:“……” 晚饭后,秦绛和冯晏都留在太学舍院,一般这时候,冯晏要么和秦绛聊天打闹,要么早早上床睡觉。而今天秦绛惊奇的发现,冯晏居然在院子里打拳。 “你这是……”秦绛有些不太适应了。 “我现在每天早晚都练拳。”冯晏笑了笑,“你看,我是不是壮了些?” “浪子回头金不换啊。”秦绛笑道。 “谁是浪子,你给我说清楚。”冯晏不满,“我不就是以前懒了点,爱玩了些嘛。” 秦绛但笑不语。 冯晏在院子里一练就一个时辰,秦绛已经温习完功课,都不好意思这么早上床睡觉了。他倚在门边看冯晏打拳,一招一式颇有章法,武艺似乎精进了不少。 “我打扰你休息了?”冯晏打完一套拳,见秦绛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于是问道。 “没有,还不想睡。”秦绛摇头,“你现在只学习兵法拳术,不准备公试了吗?” “你忘了,我逃课被记了大过。”冯晏说道,“我这回甚至连贡院都不想进了,去了也是浪费时间。” 秦绛知道冯晏去年也懒得去贡院,要不是为了帮自己撑腰,盯着穆景峰捣乱,他肯定更愿意在家中睡大觉,谁会去贡院找罪受啊。 “也好,那我自己去了。” “你学问好,这次定能金榜题名。”冯晏笑着说道,“对了,你既然还不想去睡觉,不如帮我讲一下兵书,今天看《孙子兵法》,有好多不懂的地方。” 秦绛闻言一脸震惊,兄弟,也变化也太大了吧?你还是我认识的冯晏吗,是不是被你爹下降头了? 公试前的那一周,秦络休沐那日,秦绛回到了家中。刚进家门就看见秦婶忙忙碌碌的给哥哥收拾行李。秦绛问道:“哥,朝廷派你差事了吗,你要远行?” “不是远行。”秦络说道,“最近朝廷事多,我得去宫中守着,可能几天都不回家。” “宿宫中?” “是啊,六部官员,上至尚书下到郎中,都得去宫里当值。” “出什么事了吗?”秦绛很奇怪,朝中官员一般都是在衙门当值的。为什么这次,都聚在了宫里,难道要商议什么大事? 秦络并不想让弟弟太过担心,含糊道,“可能是为了科举之事,大楚重视科举,往年也是这样,你且安心复习考试吧。只是你的公试,哥无法送你去贡院了。” 秦绛摆手道:“没事,哥。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了,还需要人送吗?” 与此同时,徐府之中,徐祭酒也在收拾行装,他一边整理,一边对儿子徐洵说道:“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多去枫竹苑陪陪爷爷。多说点宽心的话,别让爷爷担心。” “朝廷突然召集中书省、枢密院、以及六部官员留宿宫中,圣上也不明说到底是为了什么事,这能不让人担忧吗?”徐洵问道。然而他刚入朝为官,品阶较低,故而此次没有被列入入宫当值的名单中。 “为父去了自然就知道了。”徐谨谦嘱咐道,“你且管好家里诸事,照顾好爷爷和妹妹,就行了。” “儿子明白,父亲安心去吧。” 公试当日,秦绛孤孤单单一个人去了贡院,他左右望了望,发现周遭都是陌生的太学生,当年和他作对的、舞弊的、栽赃陷害的,如今都没了踪影。明明才过来一年,秦绛却恍如隔世一般。 秦绛看着贡院的大门,静静等待着,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秦绛,你在这里。” 秦绛回头诧异的望着来者,“陈文前?” 陈文前看了看秦绛周边,“你也是一个人啊,我也是一个人。” “你父亲怎么没来送你?” “我是庶子,父亲怎么可能会来送我。”陈文前落寞的笑了笑,“他甚至不知道我今日考试。” 秦绛听闻豪门内宅嫡庶争斗非常激烈,他眼神露出些许同情,突然明白为什么陈文前以前那么要强,那么看重名利了。但别人家的家事,他也不好说些什么。 “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们可是对手呢。”陈文前骄傲的仰起头说道,“这一次谁是魁首,还未可知呢。” 公试的流程和去年一样,登记姓名籍贯、搜身、进号舍……秦绛轻车熟路的再来了一遍,等到考完,已是两日后了。 秦绛又是一个人从贡院出来,却看到了冯晏正在门口等着自己。他惊喜道:“你来了?” “走吧,去我家住两日如何?”冯晏说道,“我知道朝中大臣们都去宫里了,你哥肯定不在家,别再推辞了。” “你怎么知道的?” “我听以前跟我玩的好的太学生说的。”冯晏奇道,“今年是怎么了,朝中事务如此繁忙吗?” “哥哥说大比之年,都是这样。”秦绛说道。 “你觉得今年,状元花落谁家?”冯晏问道。 秦绛失笑,“这我哪能猜到啊。” 冯晏略微遗憾的说道:“要是徐洵去年没有被朝廷授官,今年他肯定是状元。” “又有什么差别呢,反正最后都会授官,为大楚效命。” 冯晏却说道:“其实我倒是希望你能参加省试和殿试,到时候大魁天下,夺了状元,比你哥哥当年都厉害。” 秦绛其实一点也不看重状元这种虚名,他摇头笑道:“你想得也太远了,先想想眼前吧,还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内舍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0章 第三十章春风得意马蹄疾(二) 冯晏听完秦绛此言,顿时乐的哈哈大笑,“秦绛啊秦绛,你要是考不上,我们二斋的人,通通都别考上了。何必自谦,或许你会是这次公试的魁首。” “或许是陈文前呢。”秦绛想起在考试之前见到的人,那人定是苦读多年,想着一雪庶子的耻辱吧。 “陈文前?”冯晏撇撇嘴,“虽然他也不错,但总是死读书,怎么可能考得过你?再说他次次私试,永远都是第二,公试就能成第一了?” “公试不是学官评卷,指不定人家就入了主考的眼。” “你真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啊。”冯晏笑道,“不如我们赌一局,我押你,你押他。” “我才不赌呢。”秦绛心道,这算哪门子赌局啊,他是该盼自己赢,还是输呢? 两人在街上边走边聊天着,突然秦绛看见迎面而来两个人,人高马大,气势很强,给人一种强烈的不安感。他赶忙往旁边移了移,看着那人和自己擦肩而过。 “喂,怎么了?”冯晏在秦绛脸前摇摇手,“走啊,愣什么神?” “你看刚刚过去的两个人,他们个子比一般人高一头呢。”秦络回头说道。 冯晏笑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没见过个子高的人呀?” 却听秦绛又道:“我听了一耳朵他们说的话,口音很奇怪,而且听不懂。” “现在上京考试的人这么多,各地方的口音都不同,听不懂很正常嘛。” “可他们的语言,不像是中原地区的。” “那像哪里的方言?” 秦绛迟疑的说道:“像是……项羌语。” 冯晏也愣住了,他挠挠头道:“你听错了吧,不可能的。项羌离京城远隔千里,怎么会有项羌人来这里?” “不会有错,我记得项羌话的口音。”秦绛说道,“我哥曾出使过项羌,他会说项羌话。我听他说过,就是这样的。” 人高马大,又说着异族的语言,的确有点奇怪。秦绛和冯晏面面相觑,当街站了好久。 “你是说,京城混入了项羌奸细?”冯晏问道,“那怎么办,你哥哥还有师父,他们都在宫里。我们也无法告知他们。” “京城营防呢?”秦绛提议道。 “开什么玩笑,我们去说什么,说见到两个疑似项羌奸细的人?”冯晏摊摊手,“再说了,我们两个小孩,他们会信我们说的话?” 秦绛深觉无力,而且那两个人都走远了,他们一无证人,二无证物,如何能说服别人? 离公试成绩出来还有好几天时间,冯晏拉着秦绛,安安稳稳的在冯府住下了。这次两个人几乎没怎么出门玩耍,反而是一个读书,一个练武,自律得令人不敢相信。要是冯晏他爹看到了,估计会怀疑这是不是自己那个上房揭瓦的幼子啊? 其实秦绛也被吓到了,尤其是看到冯晏严格的遵守他爹定下的,几时几刻练习什么的规矩,除了最后一个时辰的扎马步变为半个时辰,其余的执行的一丝不苟。 “你不累吗?”秦绛心想,这比去太学上学还累吧。 “累啊,不过我确实懒散了一年,该捡起来了。” “我觉得你武艺还行,武学博士都夸你骑射和枪法不错呢。” “都是以前的老底子撑着了。”冯晏笑了笑,“对了,你要不要来练练,至少下次别被武学博士骂。” “哼!”秦绛转头不想理冯晏,他学问兵法样样都好,只有这射箭骑马,总是拖后腿。万幸公试并不考武艺这门课。 冯晏带着秦绛也开始练练拳法,习习武艺,这样如同隐居般的神仙日子过了三四天,公试的成绩还未公布。秦绛等得有些着急了,这种考完试却不知道结果,这种忐忑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去年很快就公榜了啊。”秦绛抱怨道,“今年是怎么了?” “要不我派小厮去贡院守着,一有消息就告诉你。” “不必麻烦了。”秦绛摇头道,“公试结果出来,外面肯定会传开,到时候自然知道了。” “我听小厮说,最近外面好像不太太平呢。”冯晏说道,“会不会出什么事情?” “怎么个不太平法?”秦绛问道。 “他出门采买时,看到好多兵马。” “兵马?”秦绛一愣。 “城防营的兵马。”冯晏解释道,“还有官府贴的布告,说是军队寻常调动,让百姓不要慌张。” “是不是在抓城内混入的项羌细作啊?”秦绛猜道。 “这就不得而知了。”冯晏道,“不过小厮听旁边百姓议论,说是城门两天前彻底关死了,禁止进出。” 冯晏和秦绛谁也没有说话,心中仿佛笼上了一层阴云。 又过两天,公试成绩仍未公布,然而京城中紧张的气氛,越来越浓重了。 街上的小摊铺都关门闭客,行人也少了许多,冯晏也约束下人不要随意出门,然而却在院内总能听到外面街道上,京城营防调动兵马的马蹄声。 朝廷这是在抓奸细,还是……秦绛已经不敢往下猜想了。 忽有一夜,本应寂静的街道上人声鼎沸,和往日情景迥然不同。秦绛和冯晏睡在一处,都被外面的声响吵醒。秦绛疑惑道:“什么时辰了,不是应该宵禁了吗,怎么这么吵?” “不知道啊。”冯晏睡眼惺忪,摸摸索索的披上外衣,问门外守夜小厮,“外面发生什么事?” “少爷,还不清楚,已经让人去看了。”小厮高喊着答道。 声响不仅仅吵醒了秦绛和冯晏,冯府里的下人们,都醒来了。他们聚集在少爷身边,一个个揉着眼睛,显然没睡醒。 “万一出什么事了呢,我们去前院看看。”秦绛开口道。 “也好。”冯晏点头。 冯府后院不临街,秦绛在内室听不见什么,等到了前院,便能清晰的听见门外有马蹄声、哭喊声、还有听不懂的语言在叽里呱啦的乱叫。 冯晏和秦绛俱是一惊,此时刚刚出去打探的小厮,浑身是血的跑回来,边跑边大呼道:“别出去,快……关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一) 多年后,秦绛回忆起当时那一天,仍觉得心惊胆战。 那一年注定在他生命中是关键的转折点。那一天,更像是一柄锐利寒冷的刀锋,将他的人生劈为两段。 然而一开始,全无征兆…… 小厮说完最后一句话,便倒地不起。秦绛吃了一惊,正准备去扶,却听外面“嗖嗖”之声,箭羽瞬间射入府内。 “趴下。”冯晏第一个反应过来,高呼道,“关门!”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无数的项羌士兵骑着高头大马冲进府中,见人就砍,仿如地狱归来的恶魔。 秦绛看着鲜血流淌在自己的脚下,吓得手脚冰凉,动弹不得。还是冯晏更冷静一些,一把拉过秦绛,带着他往内院跑去。路过校场的时候,他抓起平日练的长|枪,顺便塞给秦绛一柄短剑。 两人一路奔逃,冯晏熟悉家中小道,带着秦绛从角门逃出去,未曾想到,角门也有项羌兵堵着。 项羌士兵看见两个小孩,不屑一顾的笑了笑,那眼神仿佛在看两个死人。冯晏当机立断,挥起手中长|枪,直戳敌人面门。项羌士兵措不及防,被打倒在地,他刚想向同伴呼救。冯晏抢先一步,一枪插入敌人胸膛。 项羌士兵当场毙命。 秦绛站在一旁,已经看傻了。冯晏拉着他的手就跑,“愣什么,快跑。” “你……杀人了?”秦绛后知后觉的说道。 这是秦绛第一次见到杀人,这也是冯晏第一次拿枪杀人,两个人都心有余悸。然而形式不容他们多思多想,他们刚从角门逃出去,躲在一个小巷子里,向外望去却发现外面街道一片狼藉,并不必府里好多少。 大街上到处是说着叽里呱啦项羌话的士兵,以及遍地鲜血和……尸首。 倒在地上的人,可能是这条街上的居民,可能是来京城赶考的学生,也可能是街边小铺的店主…… 都是百姓,都是平民。 “啊?”秦绛腿软一下子瘫倒在地上,“这是怎么了?” “还用问吗,城破了。”冯晏突然之间,变得异常清醒。 “不可能!”秦绛瞪大了眼睛,“这里是京都阳城啊,京城怎么会被攻破呢?” 冯晏沉默。 京城沦陷,意味着什么,秦绛和冯晏心里都很清楚,但谁也不敢把“亡国”二字说出口。 秦绛蓦地起身,发狂似的向外跑去,“我要回家,我要去找我哥,还有秦婶。” “回来,危险!”冯晏说着,急忙想拦住秦绛,可秦绛溜得比兔子还快。 秦绛还没跑出去多远,就被街上的项羌士兵发现了。那人抽出弯刀,向下劈去—— 尖刀悬在头顶,秦绛吓得张大了嘴…… “啊——”只听一声尖叫声响彻云霄,然而并非秦绛的声音,他已经吓得失声了。 项羌士兵转过头,看到尖叫着的妙龄少妇,他转移了目标,狞笑着向少妇走去。 “快走。”冯晏从后面跑过来,一把拽住秦绛,向相反方向跑去。 秦绛忍不住回头望向那名无意中救了自己的少妇,却见她被士兵拖去巷子里。 “冯晏,不救她吗,她会被……侮辱。” “你自己都快没命了,还管别人?快跑!” 秦绛的脑子浑浑噩噩,彻底乱了。他唯有跟着冯晏,跟着他穿过大街小巷,躲过追兵,跌跌撞撞的来到了秦家小四合院里。 四合院大门敞开着,秦绛一步步靠近,心中有股强烈的不好的预感…… 秦绛缓步走近熟悉的家门,映入眼帘的,是如同进了土匪般一样凌乱的房屋,散乱在院子里的各种杂物,以及厢房里,倒在地上的秦婶。 “秦婶!”秦绛飞奔过去,见秦婶两眼无神的半张着,遗容惊恐,一只手仿佛在抓什么东西,死死的紧握成拳头。她仰卧在房门附近的位置,胸口有一处刀伤,身下流淌着暗红色的鲜血,已是断气多时了。 秦绛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扑在秦婶身上,声嘶力竭的喊着秦婶,痛哭流涕。 “闭嘴,不许哭,你想引来敌兵吗?”冯晏紧跟着而来,低声喝道。 秦绛抬头,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可怜巴巴的看着冯晏,无声的流着泪。 冯晏从没见过秦绛如此脆弱绝望的眼神,他感觉自己的心跟着疼了起来,都快碎了。 “好了,哭吧,声音小点就行。”冯晏轻声说道。 秦绛咬着衣袖低声哭了一会儿,而后颤抖着手,为秦婶阖上双眼。 此时冯晏将小四合院看了一圈,没有见到秦绛哥哥的影子。他碰了碰秦绛的肩膀,“你哥不在家,估计还在宫里。我们……走吧。” “这就……走?”秦绛愣了。走,又能走到哪里去? “项羌人正在全城扫荡,再不出城就来不及了。” “我不走。”秦绛双手环抱双膝,低着头说道,“我要在这里,等我哥哥回家。” “你……”冯晏深吸了一口气,“罢了罢了,我陪你一起留在这里吧。” 秦绛摇头,“你走吧,你武功好,能逃出去,我不想拖累你。” 冯晏认真的说道:“我想了想,城门肯定有重兵把守,我哪里能出的去。再者,我看项羌是从南到北挨家挨户的扫荡,你们家已经被查过了,躲在这里,反而安全。” 秦绛知道冯晏是为了自己,而留在这龙潭虎穴的,他感激的说道:“谢谢你。” “我去把大门关上。”冯晏说罢就要起身。 “别关。”秦绛拦住了他,“关上反而让人怀疑,我们藏在屋内就好。” “好,我们去你房间吧。”冯晏拉着秦绛起身,但秦绛却直勾勾的看着秦婶的遗体,“我们,不管秦婶了吗,不葬了她吗?” “怎么葬,去城外埋葬吗?你出得去城吗,你找得到一口棺材吗?醒醒,现在是战时,放下你的道德礼仪吧。” “战时?”秦绛呆立当场,明明前几天他们还在担忧公试成绩,猜测谁会当魁首。可是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现在是战时? 怎么忽然之间,就变天了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二) 冯晏帮助秦绛,二人将秦婶抬到了床上。秦绛又找了块干净的白布,盖在她身上。忙完这些后,天已微微亮,秦绛将秦婶房间的门关好,带着冯晏去书房了。 书房被项羌士兵翻得一塌糊涂,书散落在地上,笔墨纸砚都被碰落,而值钱的名画和书房里藏着的钱财,则消失不见了。 秦绛蹲在地上,慢慢的将书籍拾起来,整理好。这些古籍都是哥哥最喜欢的,如同命一样爱惜着。秦绛擦拭着书页上被人踩过的脚印,眼泪又不由自主的掉下来了。 爱物被人践踏,心血被人破坏,任谁会不悲伤呢? “秦绛……”冯晏开口,欲言又止。他很想说别收拾了,反正他们也带不走这些书。但看见秦绛如此悲伤,他又能劝说什么呢? “我帮你整理吧。”冯晏认命的蹲下身,和秦绛一起收拾书籍。 冯晏看秦绛一点点将书摆放在书架上,如平常一样整齐,仿佛这里从来没有被人闯入乱翻过。整理完书房后,秦绛带冯晏去自己的内室。虽然里面仍是一片混乱,但他已经没力气也没心情收拾了。 “屋里太乱,坐床上吧。”秦绛抖抖床上的被褥,腾出地方坐。 冯晏将房门从内锁死,又把长|枪放在桌边,随后也坐在了床边。外面街道杀声震地,烽火连天;小屋内两个人相互依偎,相互照顾。 哥哥、师父、学正、父兄……这些长辈们都不在身边。他们终于意识到,没有年长之人能够为他们遮风挡雨了,能够倚仗依靠的,唯有彼此。 秦绛和冯晏在小屋里藏了两天,困了就轮流躺床上睡一觉,饿了就去厨房拿两个馒头吃。等到第三天半夜,冯晏从厨房里两手空空的跑回来,告诉秦绛一个噩耗,馒头没了。 “啊?”秦绛问道,“那还有什么吃的?” “还有半缸子米。”冯晏说道,“不过,你会煮饭吗?” “我……不会啊。”秦绛无辜的摇头道。 冯晏扶额,“我的天啊。” 两个半大的孩子,从小就算不是锦衣玉食,但也都有人照顾着,如何煮饭,如何炒菜,他们怎么会懂呢? 秦绛和冯晏面面相觑,深感他俩很可能不会被敌人杀死,而是被饿死了。 突然,北边方向火光冲天,一下子照亮了帝都半边天。秦绛和冯晏吃惊的望向北方,难道说…… “那是,皇宫方向。”秦绛喃喃道,“哥哥……” 秦绛望着北方,泪流满面。哥哥在哪里,逃出宫中了吗?如今,是生是死? 冯晏脸色也变得惨白,连皇宫都守不住了吗,大楚,真的要亡? 大火越烧越旺,火光仿佛要划破这黑夜,烧光所有的一切。冯晏冷静的看着秦绛,“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皇宫已破,你哥哥他还没回来,恐怕……” 死生难料四个字,冯晏到底没忍心说出口。 “好,出城。”秦绛经历突变,这两日也渐渐恢复了冷静,他知道,再待在城里面,怕是还没等到哥哥,就先见阎王了。 只是,他终究没有等到哥哥归来…… “那今晚就走。我们快看看,家里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都带上。”冯晏吩咐道,“至于那些书,你就……放弃吧。” “我懂。”秦绛点头,在自己的房间翻箱倒柜,从箱子最底层拿出了一个上锁的盒子,“还好这个没被项羌人发现,里面是我自己攒的钱,还有我哥过年给的红包。” “太好了。”冯晏之前从冯府跑出来时太过匆忙,根本没时间带什么钱财。现在有这些钱,能够他们撑一段日子了。 冯晏拿起长|枪,又对秦绛道:“你把短剑藏怀里,以防不测。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等等……”秦绛飞快的冲进书房,拿出纸笔,“我给哥哥留个条子,若他能逃回家,就可以知道我的消息了。” “快点。”冯晏守在门口,紧张的看着外面。秦绛点起微微烛光,飞快的写下了地名。 留完言,他吹灭了蜡烛,最后一次默默的看了看自己和哥哥住了五年的家,又望向秦婶的房间…… 别了,秦婶!别了,阳城! 哥哥……再见! 沿街的项羌士兵比前两天少了很多,项羌人大多都聚集在皇宫中,给秦绛和冯晏提供了逃跑的机会。冯晏刚准备带秦绛去南边城门离开,秦绛突然拽住了他,“别走南门。” “啊?”冯晏不解的看着秦绛。 “大家都是向南逃,那边肯定有敌军守着。我们走西门。”秦绛分析道。 “好。”冯晏调头,两人向西边跑去。 果然如秦绛所料,西边巡逻的项羌士兵少了很多。冯晏在离西门还有两条街的距离时停了下来,他对秦绛说道:“你先在巷子里躲在,我出去打探一下西门情况。” “你小心点。”秦绛不安的看着冯晏。 “我武功好,放心。”冯晏说罢,提着长|枪就去了。 巷子里黑漆漆的一片,秦绛一个人蹲在这里,听见外边有来来回回巡逻的脚步声,闻到周遭浓浓的血腥味,心里害怕极了。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明明刚过去一盏茶的功夫,却仿佛有一年那么长。而冯晏,迟迟未归…… 秦绛内心越来越慌,难道说冯晏也出事了吗?他非常后悔,早知道和冯晏一起去就好了。秦绛想起冯晏递给他的短剑,急忙掏出来握在手里,警惕的看着巷子外面。 正当他准备出去看看时,突然有个人影出现在巷子口。 由于逆着光,秦绛看不起来者是谁,他一把抽出短剑,颤抖着指向来者。 “是我。”冯晏开口,他总算回来了。 “冯晏……”秦绛的声音里隐隐带着哭声,他抛下短剑扑过去一把搂住冯晏,浑身颤抖。 “怎么了,怎么了?”冯晏轻轻拍着秦绛的后背,安抚道,“我不就离开了一会儿吗?别怕,我回来了。” “我以为你出事了。”秦绛松开冯晏,声音嘶哑的问道,“西门怎么样?” “还是有人查,不过查的不严。我观察了一阵子,看他们只抓穿着华丽的人,我们得把衣服换了。” “哪里有衣服给我们换?” 冯晏不语,秦绛突然领悟,“啊,他们都……死了,这不好吧。” “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去扒衣服,你在这等我。” “我不……”秦绛一把抓住冯晏的手,急切道,“不要离开我了。” “好好,我们一起走。”冯晏说道。 冯晏看着身边紧紧跟着自己的秦绛,心想他一定不能让秦绛出事,一定要保护好他。刚才他其实隐瞒了一件事,在城门口时,冯晏看到身形似六皇子的一个少年,被敌人俘虏了。 连堂堂皇子都无法自保,何况秦绛这样的小孩呢? 冯晏从尸体上扒了衣服,又给两人脸上抹了泥土,弄得脏脏的,如同要饭的小孩。冯晏上下打量着秦绛,“很像乞儿了。” “你的枪,怎么伪装……”秦绛指了指长|枪,这是唯一暴露的地方。 冯晏想了想,没办法只能抛弃了。他扔了枪,问秦绛道:“你的短剑呢?” 秦绛掏出剑来,递给了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烽火扬州路(一) 冯晏揣好短剑,两个人如同做贼一般,借着夜色的掩护,偷偷摸摸的靠近西门。西门果然看守松懈,几个项羌士兵靠在城墙上打着哈欠,似睡非睡。还有两三个项羌士兵在搜查富家子弟的衣服,地上已经堆了小山高的金银首饰等贵重财物。 冯晏拉着秦绛从后偷溜过去,想从侧门出。一个项羌士兵揉着眼睛看到了他们,刚想阻止,却见秦绛他们衣衫褴褛,得不到什么钱财。他嘴里嘟囔了一句话,又转过头闭目养神去了。 秦绛的心早就悬在了嗓子眼,直到被冯晏拉着一路飞奔到城外,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虎口脱险了。 出来了,终于逃出来了! “现在我们走哪条道?”冯晏看着眼前几条岔路,没了主意。 秦绛站在路口想了想,“往南边走吧,咱别走官道,走小路。” 小路泥泞曲折,万幸秦绛方向辨别的好,没有迷路。可是两人走着走着,秦绛肚子就咕咕叫了。 “我饿了。”秦绛捂着肚子,无辜的看着冯晏。 冯晏停下脚步,看着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去哪找吃的。就算去打猎,他也得有弓箭吧? “再忍忍,马上就到前面村子了。” 秦绛摇头,“就算到村子里,也不一定有吃的。” “不会吧?”冯晏不信邪。 秦绛不语,低头继续跟冯晏走下去。 天色渐渐亮起,太阳出来了。两个默默在树林里走着,冯晏忽然开口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情?” 秦绛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冯晏说的是阳城里的事。他轻轻摇头,“没有。我知道,战时活命最重要。要不是你,我早就死在阳城里了。” 冯晏道:“我们将门子弟,将生死看的很淡。我曾祖父,祖父,还有我的几个伯父,都战死沙场。我从小就知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秦绛侧首望向冯晏,没有说话。 “父亲以前说过一句话,‘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秦绛,你现在醒了吗?” 秦绛含泪望着冯晏,“醒了,再清醒不过了。冯晏……” 见秦绛欲言又止,冯晏疑惑道:“怎么?” 你真是令我刮目相看啊!秦绛心里说着,嘴上却说:“我走不动了。” “你们文人的身子骨啊。”冯晏无奈道,“要多锻炼了。” “休息一会儿?”秦绛问道。 “不行,不能歇。”冯晏严词拒绝,“我们已经走得很慢了,再歇项羌兵都跑你前头去了。” 秦绛低头不语,冯晏看向秦绛的那双破鞋,本是从别人身上扒下来的,并不合脚,走着走着底子都磨破了。 “哎,罢了,我背你。”冯晏妥协,蹲下身来。 “你真好。”秦绛是真的又累又饿,他伏在冯晏背上,迷迷糊糊的在他耳边说,“我以后帮你写一百篇文章,再也不推托抄书了,替你抄多少遍都行……” 说着说着,声音渐低,睡了过去…… 冯晏无声的笑了。 秦绛醒来时,发现自己独自一人躺在河边。他一下子被吓醒了,立马起身环顾四周,还好冯晏就在不远处的小河里,赤着脚正在捉鱼。 “冯晏!” “你醒了?”冯晏提着鱼跑过来,“我烤了几条鱼,够你吃的了吧。” “不是说去村子找食物吗?” “咳咳,这个……”冯晏尴尬一笑,“早就路过村子了,和你猜的一样,别说食物了,连人都跑光了。我逛了一圈,连根葱都没找到。” “好吧。”秦绛伸了个懒腰,看着冯晏搭的摇摇晃晃的烤鱼架子,以及用树枝串着的几条鱼。他奇道:“你会烤鱼?” “我以前看我父兄烤过。”冯晏拿起一个,递给他,“尝尝。” 秦绛总觉得这鱼闻着气味怪怪的,他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眉头紧蹙,“好苦啊。” “啊,是吗?”冯晏不信,自己也咬了一口,苦的让人流泪。 “不可能啊,是不是因为没有盐?”冯晏盯着一条鱼,百思不得其解。 “你是不是把鱼胆弄破了?” 冯晏挠挠头,“鱼胆是什么?” “哎,算了。”秦绛摇头,“这两条吃不成了,太苦了。其他的鱼我来处理吧。” “你会处理?”冯晏满脸写着不相信。 “我不会啊。”秦绛理所当然的摇摇头。 “那你……”冯晏心道,都是第一次烤鱼,你能比我强? “不过我小时候看过我哥做鱼。”秦绛说道,“现学现卖呗。” “好吧,那你来吧。”冯晏将活鱼和短剑递给了他。 秦绛拿着短剑,看着地上活蹦乱跳滑溜溜的鱼,比划了好久都没敢下手。最后他放弃了,“杀生这种事,还是你来吧。” 冯晏:“……” 冯晏和秦绛二人合力烤鱼,虽然最后的结果依旧不尽如人意,不过至少能入口了。 两个人快饿了一天了,赶紧将鱼吃光抹净,又要开始头疼睡觉的地方了。他们好不容易早了个山洞,应该不会被敌人发现。 “我先睡了,你守前半夜,到后半夜换我。”冯晏累了一天,倒头就睡。 秦绛守着冯晏,怀里抱着短剑,盯着旁边的小火堆,心头涌起无限思绪。 哥哥到底怎么样了,他在哪里?师父也进宫去了,不知是否安好? 徐家呢,徐洵徐沅呢,还有太学的那些同窗,刘学正,他们都逃出京城了吗? 项羌是从哪里攻入中原的,怎么会如此突然?而之前哥哥被叫入宫中当值,是否是朝廷发现了什么,叫大臣入宫商议对策? 这一切的一切,如同一个个谜团,扰得秦绛心神不宁。 又走了两三日,终于到了大一点的州县上。这一路上,他们俩不是吃野菜野果,就是下水捉鱼,没有吃上一顿像样的饭。他们刚进县城,第一件事就去找餐馆。 只见平日里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的大街上,此时几乎全无声息。街道上偶尔有几个行人,贴着墙根迅速的溜过。两旁屋宇,鳞次栉比,装饰典雅奢华,然而都关门了。 冯晏拉着秦绛,挨家挨户的搜寻过去,终于在街角看到有一家小客栈开着门。他激动的跑过去,问道:“店家,有吃的吗?” 那老板看了看冯晏,见他一副乞儿模样,愁着眉头挥挥手,“滚滚滚,没有。” “我有钱,我买。”冯晏伸手拦住他,“你们开店的,还拒客?” “开什么店,逃命要紧好吗?”老板懒得理冯晏,转头对后面的伙计吩咐,“快点搬,别偷懒。” 秦绛看见来来往往的伙计在搬运东西,这是……举家搬迁? “去去去,别挡道。”有伙计搡了一把门口的秦绛。 秦绛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你们怎么还推人啊。”冯晏跑过去拉起秦绛,挡在他身前。 “没看见我们正忙着呢?”老板恶狠狠道,“赶紧走,到别处要饭去。” “你——”冯晏撸起袖子就想和老板理论,秦绛拉住他,“算了。” 秦绛拉着冯晏离开,一路上看见街上抢劫的、打架的,甚至杀人的,都没有衙役管。秩序彻底颠覆,安全不复存在。秦绛他们路过府衙时,看到里面空空如也,衙门的官员都逃命去了,北方彻底乱了。 秦绛见到这里萧条模样,不由叹道:“没想到这里也快成一座空城了。” “当官的都跑没影了,老百姓能不走吗?”冯晏郁闷道,“京都沦陷,其他州县也没有抵抗项羌的勇气了吧。” “看来我们还得向南走。”秦绛道,“只有过了澜河,才算平安吧。” “这里离澜河也太远了吧。我们怎么去,靠两条腿走过去?估计快不过项羌的铁骑啊。” “我看那店家搬迁,不得有好几大箱行李?他们怎么可能走路,定是用马车拉。”秦绛说道,“我们要是能雇到马车就好了。” “你存的钱够雇马车吗?”冯晏怀疑道,“现在雇辆车,价格肯定翻了几倍吧。” “那只能看有没有往南走的马车,把我们捎上。只是,去哪找呢?”秦绛其实更担心的是,他们就算有钱也很可能找不到车,那些大户人家早把车马通通买下了吧。 就像他们现在,有钱也吃不上一顿热饭。 “我有个办法。”冯晏灵机一动,“那家店主不是要搬走吗?我们偷偷的跟着他,看他去哪雇车。” “有道理。”秦绛点头,“你鬼点子挺多的嘛。” “那是,我以前可是阳城一霸,市井上的道道,我都门儿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烽火扬州路(二) 秦绛和冯晏又返回了那家店,在旁边蹲守着,直到天黑了,店家才打着灯笼出来,看来现在雇车都得偷偷摸摸,正常途径是雇不到了。 冯晏和秦绛立刻跟上那个店家,跟着他七拐八拐穿过无数小巷,在一处靠近城门的偏僻空旷的地方,停了下来。冯晏细细望向里面,这里停着好几辆牛车、马车。店家去找车主商谈价格,而其他马车上面似乎已经有人了,焦急的催促车夫赶快走。 有几辆马车“咯吱咯吱”的离开了,有一辆还未走。冯晏混在市井多年,自然知道车夫还想拉人。他当机立断,带着秦绛冲了过去,“等等,我们也要上车。” “你们……”车夫打量着他们的穿着,“有钱吗?” “多少钱?” 车夫反问冯晏,“你有多少?” 秦绛心道这人要坐地起价了,但冯晏早就熟悉这些套路,他伸出手和车夫二人在袖筒里捣鼓了半天,秦绛在旁边看得莫名其妙。 车内有人喊:“没地坐了,走吧。” 车夫没有理他,和冯晏继续袖里吞金,二人终于谈拢了价格。 冯晏问秦绛要了钱袋,交钱上车。当秦绛打开车门时,发现车内果然没地方了坐了。本来只能坐六个人的长车,竟然挤着十来个人。人挨着人,几乎没有什么空隙。 “请让一让。”秦绛温柔的说道,然而并没有人理会。 “让一让,听不见吗?”冯晏凶狠的瞪着众人,人们被他的眼神吓到,不情不愿腾出临近车门的一个座位。 “真没空地了,你们挤挤吧。”门口的大叔说道。 冯晏看真的没位置了,只好让秦绛坐自己腿上,两个人在狭小又沉闷的车内坐稳后,马车慢悠悠的出发了。 车内气氛压抑,秦绛见有的人紧抱着一个大包裹,有的人低着头假寐,有人掀开帘子一角看向窗外…… 秦绛侧头低声问冯晏,“刚刚你和车夫,在袖子里干什么呢?” “讲价。”冯晏说道,“市井里常用这种方式讨价还价,不出声,别人也不知道到底多少钱。” 秦绛了然,这个车夫也是精明,想必车内的人坐车价格都是不一样的。 “怎么讲价?”秦绛好奇的问道。 “我教你。”冯晏拉过秦绛的手,在袖筒里教他手势。 长路漫漫,马车一颠一跛的在路上行驶着,颠得车上的人昏昏欲睡,就在这时,突然有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惊呼一声,“糟了,我忘记带书了。” 所有人一下子被惊醒,目光齐刷刷的盯着他。 “你还想带书?这是逃难啊,懂不懂什么叫逃难?”有人训道。 书生被训得面红耳赤,抱着行李低声辩解,“都是……古籍,很难得的。” 人们转过头去不再理会书生,秦绛却有些同情的看着他,又想起了阳城家中哥哥的那些书籍。 这个短暂的小插曲过后,人们都醒来了,寂静的车内终于有人开口,互相交谈了起来。 “项羌人怎么这么快攻破京城了?” “武平关易守难攻,他们怎么进来的?” 武平关三个字,一下子吸引了冯晏的注意。秦绛觉得环抱自己的双臂,突然紧了紧。 武平关,冯晏爹爹镇守的地方。 只听那人说道:“听说不是从武平关过来的。” 冯晏突然想起父亲提过的,那个名叫巴什么鸣的沙漠。穿过沙漠,就到了内地。 听武平关无事,冯晏松了一口气,心想难道项羌士兵穿过了荒无人烟的沙漠,就是为了给大楚突如其来的一击? “我本来想着,躲家里把门窗关死就行了。可是从京城逃难来的人说,那些项羌兵竟然杀平民,还要烧了阳城。”有人说道。 从京城逃过了的人急忙点头,“对,项羌人见人就杀,都是疯子。” “不仅杀人,还抢美女。”有人补充道,“我听说,他们的统军将领叫郭尔诃,是个好色之徒。” “不是项羌可汗亲征?”冯晏插嘴问道。 那人摇头,“可汗没来。” 冯晏默默听着,心里暗暗的记下了郭尔诃这个名字。 那人盯着冯晏和秦绛,疑惑道:“小子,你们俩多大了?” 冯晏一愣之下,发现他看着自己,便答道:“他十三,我十六。” “还是孩子啊,怎么不跟着父母亲人?” “都失散了。” “可怜……”那人没说后面的话,但秦绛能猜出来,必是什么两个小孩,无依无靠,活不久的。 马车行驶了两个多时辰,车夫将车停在路边官道,让车内人下来吃饭、方便,略作休整。冯晏一瘸一拐的下车,秦绛见状上前扶了一把,心疼道:“你还好吧。” “没事,就是有点腿麻。”冯晏在秦绛的搀扶下,走到树边坐下,“我缓缓就好。” “要不待会我抱着你坐吧。”秦绛心里很过意不去。 “就你这个小身板?”冯晏忍不住笑了笑,“算了吧,我怕把你压趴下了。” 说话间,同车的人全部下车了,找遮阳的地方坐着吃东西。秦绛和冯晏发现,人家都是做好了充足的逃难准备,干粮、水壶、甚至睡觉盖的薄被,都一一备全了。秦绛和冯晏又饿了一天,看着他们啃着馒头大饼,馋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秦绛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叫,冯晏看着他,“想吃?” “嗯。”秦绛可怜巴巴的点点头。 “你等着,哥给你弄吃的去。”冯晏说完,便去那边吃饭的人堆里了。 秦绛坐在树下远远的看着,见冯晏和几个大叔聊天,不一会儿就混熟了。那几个大叔听着冯晏说话,被他逗得哈哈大笑,仿佛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般。 这种自来熟的本事,真不是人人都能学会的。 没过多久,冯晏拿着凭“本事”换来的几个馒头,还有一袋水囊回来了。 “快吃吧。”冯晏递给秦绛一个馒头,秦绛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冯晏解开水囊喝了一口,见秦绛吃的急,将水囊递给他,“别噎着,喝点。” 秦绛仰头喝了一口,只觉得喉咙火辣辣的,原来不是水? “咳咳,这是……酒?”秦绛诧异道。这几天他和冯晏都是喝溪水泉水,乍一喝酒差点被呛到。 “那边大哥说了,喝酒暖暖身子,夜里抗寒。” “酒这么珍贵,他都给你?”秦绛有些佩服的看向冯晏,“你和他们都聊什么啊?” “瞎聊胡吹呗,我这人,吹牛最厉害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秦绛想起冯晏过年期间,因吹牛而发生的“惨案”,不由笑了笑。没想到现在,吹牛竟然能换一口救命粮食。 “我还打听到了一些消息。”冯晏一边啃着馒头,一边说道,“这马车果然是去澜河的,不过现在澜河那边情况也不太好,无数人想过澜河,都在河边等着,但船只很少,恐怕等不到船。” 秦绛了然,人多船少,这是肯定的。 “现在我们怎么办,跟着去澜河碰碰运气?”冯晏问道。 “去,先去澜河边上看看。”秦绛一锤定音。 吃饱喝足,一行人上车,马车摇摇晃晃的继续前行。等到了晚上,还未走到下一个县,大家只好在树林里过夜。 人们点起火堆,又将带着的被子盖上,暖暖和和的睡觉去了。冯晏和秦绛在火堆边冻得瑟瑟发抖,两个人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着酒。 “小兄弟,第一次出远门吧。”给他们送酒的大哥,来到他们身边。 “大哥来了,快坐。”冯晏热情的说道,“是啊,第一次。” “一看你们就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没啥经验。”大哥问道,“酒还够吗?” “还有一半呢。”冯晏笑了笑,“今日多谢大哥了。” “出门在外,都不容易。互相照应点,应该的。”大哥看了看秦绛,“这位小兄弟斯斯文文的,是你弟弟?” “对。”冯晏点头,“他胆子小,不爱说话。” 大哥又问道:“你们兄弟打算去哪里啊?” “这兵荒马乱的,我们只能去南方躲躲灾。”冯晏含糊的说道。 “南方有人吗?” “嗯,有亲戚在。”冯晏骗他道,“我四叔在南边做生意呢。大哥,你也是去投靠亲友?” “我跑江湖的,四海为家,南方有没有人都一样。”大哥笑了笑,“我看你小小年纪,胆识不错啊。路上有啥需要帮忙的,找我就行了。” “多谢您嘞。”冯晏笑了笑,“大哥能给我们酒喝,就很好了。” “小兄弟,别说谢,我一壶酒就能交你这个朋友,挺值的。”大哥抱拳道,“在下姓张,小兄弟贵姓?” “姓冯。”冯晏也抱拳道,“张大哥。” “好,冯小兄弟,我先走了,你们休息吧。”张大哥拍拍冯晏的肩膀,起身离开了。 等张大哥走了,秦绛小声对冯晏说:“我不喜欢他,总觉得他,有所图。” 之前秦绛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见张大哥总是在打探冯晏家里的事。人心隔肚皮,又碰上这样一个世道,他不得不生出一些警惕。 万幸冯晏也不是吃素的,虚虚实实半真半假的说了一通,并没有暴露他们无依无靠,没有亲友的事实。 冯晏听后笑了笑,“你不是经常跟我说,‘人之初,性本善’吗?而且,你以前不会这样多疑。” 秦绛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原来经历这场变故,人总会在不知不觉中变化。冯晏更加成熟,秦绛不再天真。 “他图财。”冯晏说道,“我早就看出来了。” “你早就知道了?那你还和他称兄道弟。” 冯晏道:“我之前给他们说,我家经商,家财万贯。否则,谁会理我们俩个小孩啊?” “你骗了他?”秦绛服了,他早该猜到,向来只有冯晏骗别人,他哪能上当受骗呢? 冯晏摆摆手,“没事。到时候,给他点钱,就当是买酒钱了。” 秦绛点头,“只图财还好,还剩一些银子。但我们无法挣钱,得省着点花了。” 向来无忧无虑的冯晏,听后也长叹了一声,开始发愁了。在他们没有赚钱能力的时候被迫谋生,今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谋生,是件大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5章 第三十五章烽火扬州路(三) 第二天启程,马车依旧摇摇晃晃,走得很慢。车内人都十分不满,照这样走下去,十天半个月都走不到澜河边上。 “赶车的,能不能快点啊。” 车夫慢悠悠说道:“你们这么多人,马儿就一匹,能走得快吗?” “我说不要加太多人,你偏要贪财。”有人怒道。 “快点,再不快点项羌人追上来了。” 车夫啐了一口,“呸,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这马儿倔得很,打狠了尥蹶子呢。有本事,你来赶车啊。” “你——”那人被怼得哑口无言。 就在此时,冯晏突然说道:“我来赶车。” 众人纷纷看向他,秦绛也是一愣,“你会赶车?” “我懂马儿。”冯晏起身坐到车夫边上,伸手道,“你把鞭子给我。” “行,你来。”车夫将鞭子给他。 “各位坐好了。”冯晏说着,狠狠抽了马儿一鞭,右手死死的抓进缰绳,马儿果然提速了。 “嘿,有俩下子啊。”车夫服气了。 冯晏得意的笑了笑,他是第一次赶马车,却有模有样,相当平稳。秦绛坐着冯晏空出的位置上,正好隔着帘子能看见冯晏。见他大大咧咧坐在外面,嘴里叼根草,时不时的甩一鞭子,看上去还真像是经常赶车的车夫呢。 随后的几天,张大哥时不时的找冯晏聊天,二人相谈甚欢。秦绛在旁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他们聊天,见张大哥老是打探冯晏家里情况,心里越发不喜此人。 等到了澜河边上,同行的人都下了车,准备坐船渡河。冯晏下车后,同张大哥告别,“大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先走一步了。” “哎,等等。”张大哥急忙唤道,“冯小兄弟,你们这是打算去哪?” “去澜河边等船啊。” 张大哥摇头笑道:“冯小兄弟,你还真是没经验啊,现在南逃的人这么多,你挤得过他们吗,得等到何年何月去啊。” “那怎么办?”冯晏问道。 张大哥问道:“你不是说你家在南边有人嘛,你家亲戚肯定会派人来接你吧?” 秦绛听后,终于明白他想图什么了,想跟着冯晏一起渡河去。 冯晏含糊道:“他们不知道我来啊,也没法传信啊。” 张大哥出主意道:“飞鸽传书呢,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对了,你不是说你们家做生意的,家大业大。报你爹名号,能不能提前上船啊?” 冯晏实话实说道:“大哥,其实我根本没有家人在南方。” “什么?”张大哥脸色一变,“那你爹?” “我爹也不是做生意的。” “你、你骗我?”张大哥听说没法子登船,立刻翻脸不认人,“小兔崽子,敢骗到我头上,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还我酒来!” “就你那兑了水的破酒,值几个钱。”冯晏无赖道,“再说了,都喝肚子里了,让我吐出来还你啊。” “还真是小瞧你了,今天叫你吃不了兜着走!”张大哥气得鼻子都歪了,扬手挥拳直击冯晏面门。 冯晏眼尖手快,一个错步躲过他的拳头,然后侧身攻他左侧,直接将他双手一抓,向后一扭。 张大哥行走江湖多年,平常打打小流氓还是游刃有余的。可他万万没想到,冯晏的身手这么厉害,一招就把他拿下了。 “痛痛痛!”张大哥大呼,“冯、冯小兄弟,松、松手啊。” “就你这点功夫,还想打架?”冯晏骂道,“以为我们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任你欺负啊?” “不打了,不打了。”张大哥求饶道,“哥,你是我哥,松手吧,我服了。” 冯晏松开了手,问秦绛要了钱袋,取出一些碎银子抛给他,“这个给你,就当是买酒钱。我可是按十倍价给你付的,咱们两清了。” “这点钱有屁用,我要渡河。” “我们也想过河,但确实变不出船来。”冯晏说道,“有功夫和我纠缠,不如去岸边乖乖等船去。” “行,算你狠。”张大哥揉揉发痛的手腕,又掂了掂那点碎银子。冯晏说的也对,反正都没船,耗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我们走。”冯晏拉着秦绛,离开了。 冯晏带秦绛站在高处,往下望去,脚下澜河之水一泻千里,仿佛一条披着金鳞的巨龙,大声吼叫着直冲向下游。看着一道道雪白的巨浪,第一次来南方的冯晏心头震撼不已。怪不得大家都要渡过澜河逃难呢。如此汹涌澎湃,如此水流湍急,澜河之水定能阻挡千军万马。 然而现在,澜河不光阻拦了不会水的项羌兵马,也拦住了想要过河的楚国人。 “这里少说也有几千人等船过河吧,我们能挤得上船吗?”冯晏看到岸边密密麻麻的人头,深深表示怀疑。 秦绛看着在河边焦急等待着的人群,微微皱眉,没有回话。 就在此时,突然有马蹄声传来,冯晏站在高处眼尖,急忙道:“糟了,项羌人追来了。” “什么?”秦绛大惊失色,果然看到项羌的青色九朵祥云纹旗帜,出现在了澜河上空。 冯晏冷静的判断形势,摇头道:“过不去河了,我们得快点找地方躲起来。” “你跟我走。”秦绛来不及和冯晏细说,拉着他就朝河边跑去。 秦绛和冯晏沿着澜河逃窜,然而他们身后无数老百姓,此刻也已发现危险。 “项羌人来了,项羌人来了!”人们大呼大喊着涌向河边,人挤着人,人推着人,离河水最近的几个人不受控制的跌入了澜河,转瞬不见。还有人因为被人群推搡,倒在地上,践踏而亡。 项羌铁骑风一样的过来,开始又一轮的杀戮。秦绛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惨象,残阳如血,余辉洒落在滚滚澜河之上,为河水添了一丝绚丽的、触目惊心的红色。只不过一半是水,一半是血…… 项羌铁骑,到底没有放过他们,终是追到了澜河边上。 两条腿到底跑不过四条腿的,他俩没跑多久,就被一个骑兵追上了。 冯晏听到了马蹄声渐渐逼近,松开秦绛的手,掏出短剑向后一挥,劈向了马儿的前蹄上。马儿吃痛倒地,冯晏一个箭步,跳起来扑向那个项羌人,直接用剑割断了他的喉咙,血一下子飙了冯晏一身。 “后面还有人!”秦绛出言提醒道。这是他第二次见冯晏杀人,却没有第一次那样惊慌。 冯晏起身,挥手斩向身后之人。那人急忙后退,躲过一剑。冯晏见一击不中,握紧剑柄直刺那人,那人用枪挑开短剑,二人缠斗在一起。 秦绛看着他们用命搏杀,心中焦急万分,但他看不懂谁占上方。就在这时,那人长|□□向冯晏,划破冯晏左臂。冯晏心道果然是一寸长一寸强,还是长|枪更好使。 见到冯晏流血,秦绛惊呼:“冯晏!” “我没事。”冯晏回道。 那人看了眼冯晏,又看向秦绛,突然一个转身向秦绛攻来。冯晏大吃一惊,急忙阻拦。 只见那人长|枪挥向秦绛,情况危急。千钧一发之际,冯晏当机立断,施展轻功直接将秦绛撞开。 “啊!”秦绛被撞倒在地上,转头看到长|枪夹杂着内力一枪横扫,枪杆击中冯晏胸口,一下子被击飞出去。 冯晏被击中的那一瞬间,用力掷出手中短剑,短剑插入了敌人的胸口,一剑毙命。 两人同时倒地,秦绛爬起来跑向冯晏,“冯晏?” “我没事。”冯晏缓缓起身,只觉得胸口气血翻腾,一口鲜血入口,却被他死死咽了回去。 “你真的没事?”秦绛担忧的看向冯晏胳膊上的划伤。 “一点皮外伤而已。”冯晏虚弱的笑了笑。 秦绛含泪,撕下布条,帮他简单的包扎了一下,还好伤口不深,很快止住了血。 秦绛扶着冯晏起身,来到那人的尸体旁,此时那个项羌人已经死透了。冯晏拔出自己的剑,擦了擦剑上的血。又拿了那人的长|枪,当作拐棍使。 秦绛贴心的搀扶着冯晏,望向四周,“项羌人还会追来,我们走小路。” “好……”冯晏撑着长|枪,有气无力的说道。 胳膊上的伤倒是不太痛,冯晏反而觉得胸口闷闷的痛,痛得他眼前忽明忽暗,连路都看不清了。他只得依靠着秦绛,跟着他穿梭在大大小小的街道上、林子里,土路边。他想问问秦绛到底去哪里,却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 渐渐的,他的眼前一片昏暗,只听到秦绛在呼唤他的名字,他却无法回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世乱遭飘荡(一) 冯晏悠悠转醒时,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疼痛,头也昏昏沉沉的。他愣愣的看着简陋的房顶,灰扑扑的土墙,仿如还身处梦中。 “谢天谢地,你总算醒了。”秦绛从外面进来,便看见冯晏目光呆滞的盯着房梁。 “秦绛,我是怎么了?”冯晏仿佛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 “你晕过去了。”秦绛淡定的说道,“昏迷一天了,还吐了血。” “是你背我回来的?” 秦绛点头,“我也没背多远,你昏迷时,已经快到村口了。” “这是哪儿?”冯晏环顾四周,这地方陌生的很。 “我家。” “你家?”冯晏脑子还处于混乱中,傻傻的盯着秦绛,“阳城不是沦陷了吗?” “是我老家。”秦绛解释道,“就在澜河边上的槐安县,秦家村。 冯晏想起来了,他们逃到了澜河,遇见敌军,然后…… “项羌兵……”冯晏突然坐起身,然而四肢无力,头脑昏沉,又向后倒去。 秦绛急忙撑住了他,轻轻扶他躺下,“你别乱动,我们已经安全了。项羌人光洗劫了槐安县,秦家村离县里十几里地,项羌人不会过来的。” “哦,那就好。”冯晏随口应着,放心的躺下来。忽然,他反应了过来,“等等,你是不是猜到无法过河,早就准备好了退路。” “对啊。”秦绛点头道,“我给我哥留信时,就告诉他若无法渡河,则在老家等他。” 冯晏恍然大悟,“怪不得你执意要来澜河。进可渡河,退可回家。师父说过的兵法,你倒是用的妙。” 提起徐祭酒,秦绛一阵感伤,哥哥下落不明,徐祭酒也是如此。 而现在,冯晏又病了,他们没吃的,也没药材。秦绛照顾了冯晏一天,已经精疲力尽了。 “你吃饭了吗?” “没有。”秦绛已经快两天没吃东西了,“你也饿了吧,我出去摘点菜煮汤。” “你还有锅?”冯晏奇道。 “当然了。”秦绛说道,“你放心,我家有锅碗瓢盆,还有被褥,东西齐全得很。对了,我还帮你换了衣服。” “啊?”冯晏低头看向自己身上,这才发现那身乞儿装变成了干净舒适的粗布衫。 见冯晏盯着衣服看,秦绛解释道:“这是我哥哥旧衣服,干净的,你凑合着穿吧,别嫌弃。” “不嫌弃,我忍那身衣服很久了,身上都臭了。”冯晏笑了笑,“对了,你家有没有桶,能不能泡个热水澡?” “当然有,你稍等,我去烧水。”秦绛起身走向门口,而后又停了下来,尴尬道,“呃,忘了,没有柴火。” “……意思是先得去砍柴是吧?” “是。” 冯晏扶额,“斧头有吗?” “有,就是……锈了。” “磨刀不误砍柴工,我去磨刀,你去摘菜。”冯晏说罢,作势要起身下床。 秦绛抢先一步拦住了他,“我来,你还是躺着吧,别又晕倒吐血了。” “没事,我就是太累了,睡了一天,早就好了。”冯晏微微提气,发现胸口不那么痛了,也不闷了。可能是因为吐完了淤血吧。 “骗人。”秦绛不信,冯晏昏迷中吐了那么多血,把他都快吓死了。这么重的伤,能说好就好? “我这是受了点内伤,胸口积了淤血,吐出来就好了。” 秦绛半信半疑,他不懂武功,也不知道内伤比外伤更难治。他指了指冯晏的胳膊,“但你左臂还有伤,还是别乱动了,安心静养吧。” 冯晏是坐不住的人,等秦绛出去后,他感觉四肢有些力气了,也不晕眩了,便起床去厨房磨刀了。等秦绛采了一篮子菜回来时,冯晏惊奇道:“这么多野菜?” “我……从人家田里偷的。”秦绛第一次做偷鸡摸狗的事,他脸微微一红。偷菜的时候秦绛一直在心里默念,请邻里原谅,他们是太饿了,不得以而为之。 冯晏笑道:“哈哈哈不错啊,得我真传。” “说好了静养,你干嘛起来啊。” “我真没事,胳膊也没事了。”冯晏撩起左臂袖子,“你看,伤口也没出血,快愈合了。” 面对不听话的病人,秦绛有些生气,他抢走冯晏手上的砍柴刀,“好了,刀也磨好了,我去砍柴,你给我躺着。” “我跟你一起去。”冯晏起身追过去。 “不用。” 冯晏捂着心口,故作心疼的说道:“你又要砍柴,又要炒菜,多累啊。我怎么舍得让你干这么多活。” “谁给你炒菜。”秦绛冷面冷口的说道,“掰几片菜叶子在水里煮一煮,凑合着吃吧。” “哪来的水啊?” “我去挑水。” “你这个小身板挑得动吗?”冯晏这回是真的心疼了,他不知道在他昏迷的时候,秦绛是怎么背着他回到这里,帮他包扎伤口,替他换下衣服,彻夜不眠的照顾着。 “你不要再晕倒,就算是帮我大忙了。”秦绛认真的说道,“求求你,让我省点心,快去躺着吧。” 冯晏见状,只得回去歇息了。他坐在床上回忆父亲交给他的内功心法,慢慢运功疗伤,调理气息,想让内伤恢复的更快些。然而他总觉得心脉似有什么东西堵着,无法顺利的运气。 冯晏自己跟自己较劲,偏不信邪。等到天快黑了,秦绛才端着托盘进来,便看到冯晏在床边打坐,满头大汗。 “你感觉怎么样?” 冯晏睁开眼睛,“我觉得好多了。” “先吃饭吧。”秦绛递给他一碗汤,绿油油的菜叶飘在水中,真是清汤寡水。 冯晏饿坏了,把没有味道的菜叶也吃出了山珍海味的感觉,吸溜吸溜的喝完一碗,然后秦绛又给他端来一碗黑乎乎的东西。 “什么啊?”冯晏凑近闻一闻,“味道怪怪的。” 秦绛解释道,“村里的人也都逃难去了,也没大夫帮你诊治,我只能采点补血的草药给你喝。” “你还识得草药啊。”冯晏尝了一口,“好苦好苦。” “快喝。”秦绛催促道,“必须全部喝完。” “好好,我喝。”冯晏捏着鼻子,一口气干了。 见冯晏听话的喝完药,秦绛总算露出了点笑颜,他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道:“水快烧好了,待会去洗澡。” “你去吃饭吧,我来烧水。” “不用。”秦绛再次拒绝,“我做饭时就吃过了。” 冯晏只好无所事事的坐在床边等水,看着秦绛忙里忙外,心想自己真是没用,还要个十三岁的孩子照顾。他看着秦绛吃力的拖着高大的木桶进来,又一盆一盆的端来烧好的热水,踮起脚尖往桶里倒。 看秦绛这般费力,冯晏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说洗澡的话了。 等冯晏洗完了热水澡,想去叫秦绛也洗洗时,却发现秦绛和衣歪在隔壁房间的木板床上,已经睡熟了。他一天一夜未眠,又干了这么多活,能不困吗?冯晏暗叹一口气,找来个被子,轻轻盖在他身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世乱遭飘荡(二) 冯晏和秦绛暂时在这里住下了,秦绛每日打水、砍柴、做饭、熬药……日子过得清贫又充实。 以前秦绛是每日三省吾身,现在是每日三思吾餐:早饭吃啥,午饭吃啥,晚饭吃啥? 秦绛每日都去田里找吃的,他还不好意思光偷一家的菜,今天东家拔点萝卜,明天西家摘点菜叶。可天天吃素,冯晏和他都受不了,嘴里淡出个鸟来,再吃下去就快吐了。 冯晏休养了好几天,渐渐恢复了些力气,手臂伤也好了。于是他闲着没事,在家用木条做弓箭,想等身子好了,去树林里打些野味。然而箭镞是没有办法弄到的,他只好将木棍一头削得很尖,扎动物身上至少要破皮。 南方的天气多雨潮湿,这日冯晏在院子里削着木头,突然天气转阴,狂风大作,不一会儿就下起了瓢泼大雨。 冯晏赶紧回屋里避雨,又等了半柱香的功夫,还不见秦绛回来。冯晏心想秦绛出去摘个菜也太久了吧,不会雨天路滑,出了什么事? 想着想着,冯晏再也呆不下去了,在屋里找了把不知放了多久的伞,抖了抖上面的灰尘,冒着大雨出门寻秦绛去了。 风呼呼刮着,雨哗哗下着,雨水从天空中倾泻下来,打在伞上噼里啪啦的作响。田里村里,一个人都没有。冯晏沿着田间小道一边走,一边呼喊着秦绛的名字。 冯晏很担心秦绛摔在哪个土坑里,不仅看远方,还要注意路边有没有坑。万幸的是,冯晏想多了,他看见远处有一个人坐在田边,背影很像秦绛。 冯晏冲着背影大喊道:“秦绛,秦绛,秦绛!” 冯晏喊了好多声,可秦绛却不理他,反而一直低头不知在做什么。 难道是摔倒了吗,雨这么大,怎么不知道找地方避一避的。冯晏心中一紧,赶忙跑过去,“秦绛,你没事吧。我刚刚喊你呢,咋不应我一声?” “我没听到。”秦绛慌忙的收拾菜篮子,“我没事,只是菜没摘多少。” “别摘了,雨这么大,我们先回家。”冯晏俯身去拉秦绛,刚一碰到他的胳膊,秦绛“嗖”的一下往回缩了缩。 “好,回家。”秦绛自己站起身,提着菜篮子,又将水壶挂在腰间。 两人共同打一把伞,缓慢的走在泥泞的道路上。冯晏发现身边的人气息不稳,脸色苍白,不由担心道:“你淋了多久的雨啊,咋不知道避一避。” “没多久。”秦绛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冯晏看秦绛头发脸上都是雨水,身上薄薄的衣服早已湿透,恐怕淋了至少半个时辰。 “我怎么闻着有股淡淡的血腥味,你该不会是哪里摔着碰着了吧?” 秦绛脚步一顿,笑了笑道:“你看我身上又没泥土,哪里摔倒了,你闻错了吧。” “是吗?”冯晏又嗅了嗅,明明就是血腥味啊,难道真是鼻子出问题了? 雨越下越大,那把旧伞又小又破,根本遮不住两个人。等冯晏护着秦绛回到家中,二人都淋成了落汤鸡。 冯晏一进屋就立马脱了自己的湿衣服,见秦绛站着愣神,纳闷道:“你都湿透了,咋不换衣服?难道你哥的旧衣服没了?” “还有的,我自己去换就好了。”说罢,秦绛回到隔壁屋子,还把门给关上了。 冯晏愣了愣,心道你帮我换衣服时,咋不知道避嫌的? 秦绛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出来时,冯晏早就打理完自己,坐在小凳子上默默打量他。他看秦绛穿他哥哥十几岁时的旧衣服,还是有些宽大,衬得身量越发瘦小了。 “我去做饭。”秦绛说道。 冯晏却道:“你都没摘多少菜,做什么饭啊。算了,饿一顿没事的。” “那我……去熬药。”秦绛想避开冯晏,他有些受不了冯晏直勾勾看着自己的眼神。 “等等。”冯晏站起来,走到秦绛身边,“你用什么草药熬的药啊,这么灵?” “是吗?”秦绛顾左右而言他,“灵就好。” “我吃了你熬的药,感觉好多了。反倒是你的脸色这两天不太好,嘴唇泛白,像是你失血了一样。” 秦绛闻言,手微微一颤,慢慢挤出一个笑容,“净瞎说些什么。” 冯晏刨根问底,“秦绛,到底用的什么草药啊?” “说了你也不知道。” “那药叫什么名字,说了我就知道了。” 秦绛一时被问住了。 冯晏继续追问道:“还有啊,你什么时候学的医术,我怎么不知道。” “我……自学不行吗?”秦绛做最后的挣扎。 “秦绛,药里到底放了什么?” 冯晏的眼神渐渐严肃,秦绛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了。 “上午我刚碰了一下你的胳膊,你就缩回去了。怎么,不让碰?”说着,冯晏突然挨近秦绛,紧紧的抓住了他的胳膊。 秦绛措不及防,急忙向后抽,奈何力气不如冯晏。冯晏掀开他的袖子,看见手腕上裹着厚厚的白布,布上面还有点点血迹渗出。 是啊,秦绛哪里认识什么草药,为了给冯晏补血,他只想到了这一种办法,以血补血,最快最直接。 在冯晏昏迷时,秦绛都是直接割腕放血。后来他醒了,秦绛猜到冯晏不会喝自己的血,只好每日出去干活时偷偷放血,用水壶装回来。然后随便采些野草煮一煮,以掩盖血腥味。 眼见自己的猜想得到了证实,冯晏愣了一下,他心疼的捧着秦绛的手腕,“你……你傻不傻啊?” “你还说我,你不傻吗,非要跑过来替我挨一枪。”秦绛说道,“你不知道那日你吐了多少血,吓坏我了。” 冯晏一想到秦绛拖着伤痕累累的手腕砍柴挑水做饭,还要骗着自己喝药,顿时心痛难忍。他轻抚秦绛的手腕,“……疼不疼?” 有晶莹滚烫的泪珠,滴落在他的手心,秦绛仿佛被灼烧了似的,手指微微一颤。 “不疼了,已经结疤了,早就不疼了。”秦绛顿时手足无措,没想到冯晏竟然落了泪…… “别再放血了,我真的好了,真的好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潇湘逢故人(一) 冯晏哪里忍心再让秦绛又放血,又干活?知道了真相之后,冯晏强硬的让秦绛好好修养。他们二人完全颠倒,变成了冯晏照顾秦绛了。 为了给秦绛补血,冯晏想到了个主意。他拿着自作的弓箭去林子里捕猎,弄些野兔野鸟这样的小动物,放血给秦绛喝,然后拔了毛烤肉吃。 这样与世隔绝的日子过了四个月后,二人身体都已恢复,但秦绛内心却愈发焦躁不安。他每天吃完午饭后,都会去在村头坐一会儿,盼望着哥哥回家。然而一日复一日,日日都是失望而归。 “回来了?”冯晏见秦绛一脸失魂落魄,就知道又是没戏。 “嗯。”秦绛拖着沉重的步伐,懒洋洋的坐在凳子上,拿起一支箭,有一下没一下的削着。 已经四个多月了,哥哥依旧是音讯全无,他若真的能逃出阳城,不会失踪这么久,让小弟担忧的。 除非……除非…… 秦绛不敢想下去,现在每过一天,绝望便增加一分。 “秦绛,晚上吃什么啊?你觉得我昨晚烤得兔肉怎么样?”冯晏故意没话找话,想转移秦绛的注意力。 “都好。”秦绛漫不经心的回答着。 冯晏嫌弃秦绛做菜太过寡淡,于是自告奋勇研制新菜,然而味道奇特的令人今生难忘。要不是秦绛太饿,肯定咽不下去,冯晏却自我感觉良好。 冯晏干劲十足的削着箭,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今天不知道能猎到什么动物,兔子吃腻了,要是能打下一只大雁就好了。就在这个破弓不行,射不了那么远。” “要不我们去捕鱼吧?”冯晏凑到秦绛身边,“你想不想喝鱼汤,我试着做做?” 秦绛没有答话,他直勾勾的看着手中的箭,突然,他的双手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嗖”的一下将它扔得远远的。 冯晏吓了一跳,急忙道:“你怎么了?”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秦绛愤怒的说道,“我根本不想吃这些东西,我想吃庆丰楼的菜,我想路边的小吃,我想吃哥哥煮的……” 一提起“哥哥”二字,秦绛心口就发痛,再也说不下去了。 冯晏笨嘴拙舌的劝他道:“好好好,不吃不吃。我做点其他的,换换口味。” “你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秦绛摇着头,心底压抑的情绪终于发泄了出来,“我本该在太学读书,现在却像个野人一样,砍柴打猎。” 那时候他在太学,读书习字,没事还和冯晏出去玩耍,从不会为生计考虑。如今却发现,光是活下去,就用光了他所有力气,然而依旧活的如此艰难。 提起太学的日子,冯晏也露出了几分伤感,仿佛那段日子是上辈子发生的一样。可惜,太学读书的日子,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秦绛发泄了一通,终于恢复了冷静,他乖乖过去拾起箭,低声对冯晏道:“对不起。” “没事。”冯晏笑了笑,“你说的对,这种日子何时是个头啊。要不我明天去县上打探下消息。” “外面太危险了,而且你身上有伤。”秦绛摇头道。 “已经四个月了,或许项羌早就退兵了。”冯晏说道,“再说,我内伤好的差不多了,也不吐血了,我还打不过几个项羌人吗?” 说起内伤,秦绛又开始内疚了,“是我连累了你。” “你又胡说什么啊。”冯晏训道,“你没有连累我。其实,逃亡路上最大的敌人不是项羌骑兵,而且寂寞啊。若天地间只剩我一个人,我该往何处逃,该去哪里安生立命?我反而应该谢你才对。” 秦绛愣怔的看向冯晏,冯晏抓住他的手,“多谢你陪着我,还好有你,万幸有你。” 第二日,冯晏一大清早便带着短剑,去槐安县打探消息,秦绛焦急的在家中等候着。快到中午的时候,冯晏才气喘吁吁的跑回来。 “外面怎么样了?”秦绛急忙问道。 “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啊。”冯晏激动的说道,“六皇子登基了。” “六皇子?怎么是六皇子?太子呢,大皇子康王呢?” “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六皇子被大臣们拥立为新帝,年号泰兴。”冯晏说道,“对了,还听说项羌的大军,陆陆续续退兵了。” “楚国……没有亡。”秦绛眼中涌出点点泪花,太好了,楚国有救了。 “不过,六皇子年幼,他能担起重任吗?”秦绛想起当日圣上驾临国子监时,见到的那个文文静静的少年。若他没有记错的话,六皇子赵瑞泽与自己同岁。 冯晏说道:“是的,六皇子目前无法亲征,如今是师爷当政。” “师爷,谁呀?”秦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这是哪位,完全没有印象。 冯晏解释道:“师父的父亲啊,你不记得了吗?” 秦绛恍然大悟,哭笑不得道:“师爷算什么称呼啊?好难听,你还是叫他官称吧。” “好吧……徐老太傅。” “他未当丞相?”秦绛奇道。 “他推辞了。”冯晏道,“不过他本就是太傅,而且曾教过六殿下,大家便尊称他一声‘老太傅’。徐老太傅虽无丞相之称,却行丞相之事。哦不会,应该说是摄政,代行天子之事,比丞相的权力还要大呢。” “那师父呢,有消息吗?” 冯晏摇头,轻轻叹了一声。 秦绛心底也微微一沉,若师父平安无事,怎么会让自己年迈的父亲摄政? 他们徐家,本是清贵百年世家。徐老太傅,本是致仕富贵闲人。然而一场战乱,到底让徐家还是卷入朝廷,徐老太傅受任于败军之际,奉命于危难之间,独担重任。 “我们现在怎么办?”冯晏问道,“是继续南下,还是北上?” “你想北上?”秦绛一言就猜出冯晏的想法。 冯晏点点头,“既然项羌人退了,我想去武平关找我父亲。” 秦绛知道,冯晏一直在担忧自己的父亲和兄长,但他却没有表露出来,反而跟着秦绛东奔西跑。 “放心,冯将军吉人自有天相。”秦绛安慰道。 “秦绛,你要和我一起走吗?”冯晏邀请他,“我们赌一把,赌武平关没有失守,赌我父亲安然无恙。” “好。”秦绛点头,“我们北上,明天就启程。” 秦绛和冯晏几乎没什么行李可带,只拿了生活必备的东西,再把短剑带上,便轻装简从的出门了。等路过北坡墓地的时候,秦绛轻轻拉了下冯晏一角,“你在此等我一下,这次回家,我还未祭拜过父母。” 冯晏了然,他们两个一会儿你昏迷,一会儿他失血,养伤治病都来不及,平日还要打猎摘菜维持生计,自然没时间去祭拜了。 “我随你一起去吧。”冯晏跟着秦绛,穿过一个个坟包,终于找到了秦家祖坟。 秦绛跪下来,端端正正的三叩首。其实他对父母的印象并没有多么深刻,在他两三岁的时候,父母因一场饥荒,去世了。他算是哥哥一手带大的,对秦络的感情比父母更深。 冯晏也跟着跪下拜了三拜,他看着简陋的用木板刻的墓碑,甚至他母亲的墓碑上连名字都没有,只写了“秦林氏”三个字。 秦绛在旁边闭着眼睛默默念叨着,希望父母保佑哥哥平安,保佑自己和冯晏能顺利的抵达武平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潇湘逢故人(二) 到达槐安县时,正当中午。秦绛自从逃难回家,已经四个月没来过县上了。如今的槐安县恢复了一些元气,不再是血流漂橹。县里虽然冷清,但不至于荒无人烟。有居民重新回来了,有些小店也重新开张了。 冯晏看到小摊铺,眼睛都放光了,他兴奋的说道:“秦绛,我们终于可以吃顿正常的饭了。” 秦绛却半信半疑,生怕像上回那样,被店家给拒绝了。 谁知这次店家并没有拒绝,他招呼道:“有吃的,啥都有。你们要点什么?” “我要……我要……”冯晏脑子里涌出太多的好吃的,一时竟然不知道先点什么菜好了。 “叶儿耙有吗?”秦绛问道。 店家点头,“有的。” “来两份叶儿耙,再上点小菜,就够了。” “好嘞。”店家下去做饭去了。 “叶儿耙是什么?”冯晏问道。 “我们这里的特色,你难得来南方一次,怎么能不吃一口叶儿耙。” 不一会儿叶儿耙就上来了,香气浓郁,入口糍糯,冯晏恨不得再要十个。秦绛也好久没吃过家乡的特色了,一边吃,一边回想起小时候和哥哥吃叶儿耙的情景。 如今叶儿耙香味依旧,可是哥哥,人在何处? 秦绛正发愣着,突然有人问道:“你是老秦家的小儿子吧?你回来了,你哥呢?” 秦绛抬头,看见一个妇人在问自己话,然而他离家时比不过六岁多,并不记得眼前之人是谁。 “我跟我哥走散了。”秦绛问道,“婶子认识我?” “哪能不认识,我以前还抱过你呢。而且,你和你爹你哥长得真像嘞。”妇人说道。 “大婶,求您个事。”秦绛说道,“若您哪天碰见我哥了,就告诉他,我一切都好。” “好的好的。”妇人点头。 妇人走后,冯晏问道:“你不给那位大婶留个地址,你哥去哪找你?” “我都不知道将来自己会在何处。”秦绛叹气道。 是啊,能不能安全抵达武平关,又能在武平关呆多久,谁也说不准。 秦绛和冯晏吃饱喝足,两人再度启程,刚出了槐安县,便看到了一群家仆护送着一辆马车,从官道上过来。令他们二人振奋的是,马车上面挂着徐家的标志。 徐家?冯晏一惊,难道是师父? “停车,停车。”冯晏急忙跑到道路中央,挥舞着双手,让他们停下来。 那些家仆看见冯晏衣着朴实,一脸不屑道:“让开,知不知道这是谁家的马车?惊扰贵人,你担当的起吗?” “是徐老太傅家的?”冯晏问道。 “知道还不让开?” “那就对了。”冯晏非但不让开,反而还招呼同伴,“秦绛,过来,是师父家的马车。” “你们!”家仆正要赶走他们二人,这时马车上的人挑起帘子,“前面怎么了?” “二公子,有两个小孩拦车,小的这就打发了他们去。” “等等。”马上内的人叫道,“将他们带过来。” 冯晏和秦绛被带到马车前,只见车门缓缓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两张熟悉的面庞。 “徐兄,沅沅!”冯晏惊喜道。 “冯晏,秦绛!”徐洵见到他们,激动的跳下马车。 冯晏看到徐洵,像见到了曙光一样,扑了上去,给徐洵一个熊抱。秦绛也跟上去,紧紧和徐洵拥抱着。而后,两人围着徐洵,接二连三的发问。 “你知道我哥的消息吗?” “有没有我父亲的消息,武平关失守了吗?” “师父呢,你们都还好?” “听说六皇子登基了,是徐太傅辅佐?” “陛下和太子,都殉国了?” 徐洵耐心的说道:“不急不急,你们一个个慢慢问。” 徐洵在路边找了个茶摊,四个人围坐一张小桌子上,听徐洵一一道来外面的情况。 徐洵告诉他们,那一夜项羌族攻破了皇宫,俘虏了数百名皇室贵胄,以及大量的官员百姓。大楚的老皇帝放火烧宫,皇宫中珍藏的书画、珍宝、瓷器,皆付之一炬。 皇帝皇后太子相继自尽,剩下的几位皇子公主也或俘或死,只有六皇子逃过了一劫。 六皇子赵瑞泽作为皇室唯一幸存者,立刻被大臣们拥立为新帝,南下建立政权,年号泰兴,定都平城。 “偏安一隅,衣冠南渡……”秦绛听完后,掩面叹息道。 冯晏则有疑惑,“六皇子不是被俘虏了吗?” 徐洵心想,你知道的挺多啊。他承认道:“对,不过上天庇佑我大楚,六皇子混在孩子中间,被放回大楚了。” “项羌人这么好心?” “不知为何,他们放了两百三十五名孩子,但扣下了壮年男子和女人。”徐洵说道。 “那我哥……徐兄有消息吗?”秦绛小心翼翼的问道。 “如果你哥没有殉国,那有可能被俘虏了。”徐洵问道,“你哥会殉节吗?” “不会,他不会。”秦绛很了解自己的哥哥,“他不会抛下我去死的。” “那可能被俘虏了。你们可以打探一下他的下落,托人找找关系,或许能将他赎回来。” “当真!”秦绛一下子激动了起来。他心里飞速盘算,赎人的话,找谁赎,还得去筹钱,不知需要多少钱。 “对了,师父他老人家还好吗?”冯晏问道。 徐洵的目光黯淡了下来,轻轻摇头道:“父亲他……下落不明。” “失踪了?”冯晏一愣,“你们没有去找,没派人去项羌那边问问?” “问过了,没有父亲的消息。”徐洵叹了口气,“我爷爷还派人在大楚境内寻找,也没有找到。” 徐沅在旁听着,一想到父亲不见了,她的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了下来。 向来无忧无虑活泼可爱的她,一下子消沉了许多。见面以来,徐沅还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突逢巨变,徐沅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 “沅沅,你怎么了?”冯晏问道。 “这一路上,她被吓着了。”徐洵摸摸妹妹的头,“本想让她跟着母亲先平城避避难,不过她听说秦绛可能在这里,非要留下来,和我一起过来看看。” “你知道我在槐安县?”秦绛奇道。 “我曾让家仆去过你家,看到你留给你哥的条子了。”徐洵说道,“本想带着你一起逃难的,只是我家人手不足,等到派人去找你时,你已经走了。” 秦绛感恩道:“徐兄你们都自身难保,还惦记着我,专门来找我。我、我无以为报。” “万幸你们都没事。”徐洵说道,“冯晏,我也派人去过你家了。你走的匆忙,好多东西都没带。我家家仆替你收拾了家中重要物品,先存放在徐府了。你若需要,随时可以去平城拿。” “还是徐兄想得周到。”冯晏感激道,“徐兄,你们家安顿好了吗?” “爷爷和母亲都已过了澜河,前往平城定居。”徐洵说道,“对了,武平关未曾失守。冯将军前不久还给朝廷递过军报,想来应是无事,你且放心吧。” “多谢徐兄。”冯晏拱手道谢,而后他转头轻轻唤徐沅,“沅沅。” 徐沅红肿着双眼,低着头一动不动,仿佛没有听到似的。 “我这里有个礼物,送给沅沅。” 徐沅听到有礼物,终于回过了神,疑惑的看着冯晏空空如也的双手,略带哭腔的说道:“你骗我,你哪有什么礼物。” 秦绛和徐洵也看向冯晏,不知他弄什么玄虚? “闭上眼睛,我给你变出来,不许偷看哦。” 徐沅半信半疑的闭上眼睛,等了没多久,突然听到冯晏说:“可以睁开眼了。” 沅沅第一眼便看到一个绿色的草编蚂蚱,她惊喜的叫道:“是蚂蚱。” “好玩吗?” “好玩。”沅沅接过蚂蚱,脸上终于重现笑容。她抬头认真的说道,“谢谢,冯哥哥。” 冯晏听到有人叫他冯哥哥,高兴极了。徐洵见妹妹总算笑了,他心里也松快了许多。秦绛默默看着,心道还是冯晏会讨女孩子喜欢啊。 “你们下一步有何打算?不如,跟我去平城吧。”徐洵邀请道。 冯晏却摇了摇头,“多谢徐兄好意,不过我们打算去武平关。” 徐洵微微皱眉,好意提醒道:“虽说项羌军队都退了,不过朝廷目前无力控制北方。那里盗匪肆虐,义军横行,真的太乱了。你们确定要北上吗?” 冯晏看了看秦绛,又看了看徐洵和徐沅,“要北上,我要去找我父亲。” 徐洵了然,又问秦绛,“那你呢?” 摆在秦绛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条通天大道,直接跟着徐洵走,沿途有人保护,去了南边更有徐家庇护。而另一条路则危险重重,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平安到达武平关。 “我……”秦绛笑了笑,“多谢提醒,但我心意已决,跟着冯晏走。” “为何?” “我早已答应过他,一起北上。而且,若按徐兄所推测的,我哥恐怕是被项羌俘虏了,我北上或许能打听到我哥的下落,或许能赎回他。” “也罢,既然你们决心已定,我就不便强求了。”徐洵掏出一袋子现银,“我身上带的不多,这些银子你们拿着。还有一匹马,也送给你们,当个脚程。” “这么多银子我们怎么能要,不行。”秦绛推辞道。 “别傻了,还想不想救你哥哥了。你们没有赎金,就算打探到消息也没用。” 秦绛推拒的手一顿,冯晏替他接过,“徐兄,大恩不言谢,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徐洵起身,拱手道别,“二位,我们就在此别过,你们一路保重。” “保重。”秦绛和冯晏一揖到地,在此拜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0章 第四十章兄弟存亡绝信音(一) 秦绛冯晏与徐家兄妹在茶摊分道扬镳,他们带着一袋子银子,共骑一匹马,二人再度上路了。 “徐兄真是个好人啊,我正担忧我家那些武器呢,没想到他替我运南方去了。”冯晏一路上一直夸赞徐洵,“徐兄有心了。” 秦绛默默的听着,心道徐家真是有钱有势,战乱中还能帮忙运送别人家的东西,又能很快在新都定居。由此可以预想,将来徐家定会成为大楚的中流砥柱,支起破碎的山河。 正想着,秦绛又听冯晏在他耳边说道:“对了,沅沅她叫我冯哥哥了,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听到了。”秦绛表示自己无所谓,一点也不酸。 “喂,那你呢,要不要也叫声冯哥哥来听听?” “滚!”秦绛一个肘子,正打到了冯晏胸前。 “痛痛痛!”冯晏捂着胸口故意大叫道。 一路上两人打打闹闹,倒也不觉得寂寞难耐。有了马匹,他们一路上走得到快,小半个月就到达阳城了。然而冯晏和秦绛很默契的没有进城,走旁边小道了。 阳城,终究变成了一个令人悲伤的故地。繁华的阳城如今破败不堪,人口骤减,已无国都的繁华。 现在人们把阳城称做“旧都”,然而新都平城,楚人又不太认同,总想着有朝一日能回到北方。故而人们称呼新都平城为“行在”,而非“京城”。 如今北方果然和徐洵说的一样,到处都是盗匪,混乱不堪。万幸冯晏武功高强,打跑了好几波想要来抢马抢钱的土匪。这一日他们刚走上一条小路,就被一个人拦下了。 只见那人将大刀抗在肩上,满脸横肉,目光凶狠的盯着他们,冯晏严肃的看着那人,心道此人恐怕不好对付。 然而那名壮汉一开口,冯晏差点被笑死。只听那人说道:“此此此山为我开,此此此树为我栽。” “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钱?”冯晏替他说完了,“兄弟,你一个结巴,还出来打劫?” “你你你、我我我,大、大胆……”结巴被气得更加结巴了。 “我就大胆了。”冯晏霸气的说道,“放我们过去,我便不和你计较了。” “不不不,不行!”结巴壮汉说道,“得得得,留下买买买路钱。” “兄弟你话本看多了吧,还买路钱。”冯晏笑翻,“能不能换个花样?” “你想怎么换花样?”突然,树林里又冒出十几个人,为首的那人提着长|枪,面无表情的望着冯晏。 “老老老大你你来了,你教我的这话太太太无耻了,我我就知道,我我说不溜。” “行了,别为你的口吃找借口了。”被唤作老大的人无情的拆穿了他。 “原来还有埋伏。”冯晏打量这些人,心道情况不妙,这回遇到的劫匪人有点多啊。 “我看你们这匹马不错,留下它,我放你们走。” 徐家的马当然是上等的,冯晏心想这人倒是眼尖,不过这匹马,他不想白白送人。 “想要?那就看看你有没有本事拿了。”冯晏不再废话,掏出了藏在身上的短剑。 “原来也是练过的?”为首的人笑了笑,对结巴道,“你去陪小兄弟过过招。” 结巴举着大刀,大大咧咧的走上前。冯晏让秦绛退后,双手拿着短剑,摆好架势。 结巴先发制人,挥起大刀就往前砍,冯晏轻轻向后一跳,避开了那一击。 两个人如同玩起来老鹰抓小鸡一样,结巴一直挥刀追逐,冯晏左跳右跳,轻轻松松的躲了过去,一盏茶的时间,结巴竟然连冯晏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小兄弟轻功不错啊。”为首的在旁观战片刻,就发现冯晏的厉害了。 结巴跑得气喘吁吁,脚步越来越重。冯晏看遛得差不多了,便展开了攻势,双脚快速出击,踢向结巴的胸部,结巴被踢的连连后退,一不小心就摔倒在了地上。 “啊!我我我的屁股!”结巴仰躺在地上,起不来了。 “还来吗?”冯晏举着短剑,笑眯眯的问道。 “上!”首领一挥手,其他人都涌了上来。 “停停停!”冯晏大吃一惊,“你们这些人也太无耻了吧,这么多人,为难我一个人?” “都退下。”为首的笑了笑,“那我来和小兄弟比划比划。” 其他人把结巴扶起来,拉到了一旁。冯晏和首领在原地转圈圈,一边打量着敌人,一边准备着攻击。就在这时,冯晏率先出手,他知道自己的短剑和长|枪比又要吃亏,打算速战速决。 冯晏一剑刺向首领,首领长|枪一挥,打偏剑锋。两人迅速分开,又开始转圈圈。此时首领提枪冲了过来,冯晏向后闪避,两个人一个追击,一个撤退,仿如刚刚的翻版。只不过冯晏从追击者变成了逃窜之人。 双方又交手了几十招,冯晏发现这个首领武功还不错,比项羌的骑兵都厉害。他渐渐有些跟不上对方速度,就在这时,对方挥舞长|枪,直攻面门。冯晏急忙后撤,然而忽觉心口一痛,内力突然提不上来,被那人抢先一步,长|枪抵在了脖子上。 “冯晏?”秦绛一惊,冯晏居然会输? “小兄弟,承让承让啊。”首领也笑嘻嘻的说道,然后对兄弟们一挥手,“捆了,带走。” 冯晏和秦绛背靠着背绑在了一起,旁边是那群土匪,正在喝酒吃肉。而买肉买酒的钱,正是从他们身上搜出来的,徐洵给他们赎人的钱。 冯晏被气得胸口更加闷痛了,他气呼呼道:“你们也好意思,不给我们一点肉吃?” “你们也想吃肉?”有人笑道。 “怎么,那是我们的钱,凭什么不让吃?” 为首的对结巴道:“去给他们给点肉,再给点酒喝。” 结巴不情不愿的拿着吃的过来,冯晏又提要求道:“喂,你的松开我们,否则咋吃啊?” “我我我喂你吃,不不不就行了?” 冯晏翻翻白眼,就着结巴的手,恶狠狠的吃肉。 冯晏吃饱喝足,看着那群人井然有序的安营扎寨,有人放哨,有人巡逻,有人看管他们这两个“俘虏”。 “喂,你们是军人吧,怎么落草为寇了?”冯晏问那个看管他们的人。 “你怎么看出来的?”那人果然不禁套,一下子就被问出来了。 果然如此。冯晏嘿嘿一笑,“你们身上有明显的军队里带出来的习惯。我家世代从军,你瞒不过我的眼睛。” “是,你说的不错。项羌兵来了,上面将军都吓破了胆,弃城而逃了。我们这些散兵游勇,除了落草为寇,能有什么办法?” 冯晏又问道:“你们是乡兵?厢军?总不会是禁军吧?” 那人终于心生了几分警惕,“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我这不是,想帮帮你们嘛。”冯晏小声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姓冯。” “这算什么秘密?”那人一脸莫名,“我还姓马呢。” 秦绛在旁听着,差点笑出声,这真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看他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冯晏只好更直白的说道:“冯汝炳,是我爹。” 那人终于回过点味来了,“镇守武平关的冯大将军?” “正是。”冯晏骄傲的说道,“去把你们的大哥叫来,我同他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