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魂聚散》 第一章 一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一 山雨欲来风满楼 公元189年,执金吾兼并州刺史丁原受何进之邀入宫杀以十常侍为首的宦官,期间与丞相董卓因废帝立陈留王一事发生冲突,9月,两军交战,丁原帐下骁将吕布被李肃反间,杀丁原投靠董卓,11月,丁原亲信杨丑回报太原。 时值深秋,浓稠的夜色覆盖满大地,贪婪地吞噬着白天残存的最后一点余热。黯淡的月光凄冷地注视着每一个角落,试图寻找到某个正在偷偷生长的脆弱生命并把它折磨至陨灭。 从太原到上党的官道上,寒风咆哮,裹挟着枯枝败叶扬起阵阵尘土,吓得两旁的老树瑟瑟发抖。除此之外,悄怆幽邃。 一辆疾驰的马车划破这凛冽的风声,又随即湮没在隐约的地平线中。 “小主人,前方便是上党,张杨太守府就在城中,张太守是丁刺史的故吏,也是生死之交的兄弟,有他的庇护,丁家就不会灭门了小主人,丁家的未来就靠你们了”驾马的管家郝萌神色严峻又如释重负,哽咽道。 丁莫惩,并州刺史丁原唯一的儿子,背靠着座位抚着红眼抽泣的妹妹丁疏瑶,无声地叹息着,回忆起先前的那一幕,静静地发呆。 那日,他于刺史府中与下人博弈,忽而远远看到郝萌神色慌张的往母亲的房间奔去,身后两个下人抬着一个人,衣衫褴褛满是汗渍,狼狈不堪。他诧异不已,下完棋便往母亲房间走去,迎面看见郝萌跑出,满脸带着惆怅,不安的看了看他,身后是两个下人以及那位躺着的不速之客,丁莫惩近看了一眼,心顿时凉了半截,那是与父亲一同出征的亲信杨丑。他仿佛明白了什么,飞奔向母亲的房间,看到母亲坐在太师椅上满面泪痕抽泣不已。母亲一见到他,收容了悲伤,仍不住哽咽:“你都知道了?” “可是父亲遭遇不测?”丁莫惩虽不敢相信这个事实,也只好忌讳的说。 母亲听到“不测”二字,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她立刻拿手帕擦拭,强忍住泪,憋得眼睛通红,半晌说道:“今年八月下旬,你父亲受大将军何进之邀前去洛阳剿灭宦官,带走了几乎整个并州的兵力,不想半路朝廷发生变故,宦官杀了大将军,又被袁绍与曹操带兵剿灭,西凉董卓连夜带轻骑以变故之名勤王,自封为太师,把持朝政,滥杀无辜,满朝有识之士各奔东西。某日这厮竟召集百官议欲废帝,你父亲怒发冲冠,当日便与董卓宣战。初战告捷,吕布一人杀得董卓军人心涣散。殊不知董卓竟派吕布同乡李肃星夜牵着赤兔马、带着金银珠宝,诱得吕布取了你父亲的首级、招降了军中各部。当时张辽在河北募兵,听闻此信后不知何故亦投靠了董卓。唯有杨丑将军带着几个亲信趁乱逃往并州报信。吕布派兵追杀,所以耽搁了些时日。杨丑将军逃到上党之时,已派亲信去告知上党太守张杨变故。闻得董卓立陈留王为帝,暗中毒杀了废帝,安抚了众官,开始清算旧账,派张辽带兵往并州而来,当时似乎已到河内。张杨听闻你父亲被杀,即刻召集并州残余人马起兵讨公道。此时估计两军交锋,不知战事如何。你父亲过于自信,太原已无多少兵力,莫惩啊,与其在这个毫无抵抗力的刺史府里等着不知何时会到的杀手或土匪,不如带着妹妹去投奔张杨,若半路听得他兵败被杀的消息,那再藏匿民间也不迟。并州,将掀起一场大的波澜。” 若不是父亲的亲信飞马回报,自己又怎么会相信口口声声称父亲为义父、曾陪年幼的自己打打闹闹的家将吕布会亲手杀了父亲并带着他的首级卖主求荣;若不是自己尚未弱冠父亲不肯带他出征,恐怕此时已同父亲一起命丧黄泉母亲自知丁家难逃灭门之祸,立刻叫管家准备马车带他们去投奔上党太守张杨,父亲的挚友。 他不肯走,而妹妹一直在哭,管家郝萌牵着妹妹,拉着他,拽着带上了车。 他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希望母亲跟他们一起走,谁知道母亲背对着他们,冷冷却斩钉截铁的说:“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你们的父亲死了,吕布不会善罢甘休,总有人要留下来承担变故,承受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丁家向来人丁稀少,你们的父亲又老来得子,你们是他唯一的骨肉,你们在,丁家就不会亡。而我一介女流,年近五十,岁将迟暮,受不起颠簸,本就该追随你们的父亲而去,由我来做这变故的承担者,为你们的未来创造机会,相信吕布就算要灭门,也会顾念旧恩不赶尽杀绝的,替我们、替丁家,好好地活下去。郝萌,替我照顾好他们,保管好丁家的秘密。” 丁家的奴仆被母亲全部遣走,以免遭受无妄之灾,杨丑也被母亲安顿在别处。硕大个刺史府只留下母亲一个人,冷冷地站在门口,望着大厦将倾,山雨欲来风满楼。 并州本就地广人稀,全州人数不过十五万,其中士卒六万,分散在太原、上党、西河等各处,丁原此次洛阳之行一下子带走了五万,如今哪怕是省会太原,亦已经没有昔日的热闹了,得知消息的百姓人心惶惶,一来不知朝廷的打算,二来已无战斗力来抵御南匈奴的掠夺,三来听闻近期西河黄巾军余党郭太、杨奉等人自称“白波军”造反,抢掠当地百姓。于是富豪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划迁徙,贫民只能蜷缩在破席棉被里思儿念父,不知所措。 随着马鞭的驱使,骏马奔驰,很快出了太原。丁莫惩一直看着后方,看着母亲的身影从一尊玉像,变成了一袭白袍,化作了一点白光,消失在巷口、视野中、心里他知道,这一别,或许便是一生,纵然他只有十五岁。 长夜漫漫,马车踩着时间的余痕奔赴未知的远方,这对流离失所前途未卜的游子而言,是一种煎熬。纵然是两个未经世事的蓬头稚子,亦感受到了恐惧与迷茫。 丁莫惩的脑海里满是破碎的画面。父亲慈爱的抚摸着他的头,粗糙的手上伤痕累累,白发从青丝里蔓延开去,晕染出双鬓斑斑;吕布抱着妹妹,在父亲面前行礼称“义父”;张杨与父亲把酒言欢,同帐共睡,形同手足;父亲带着吕布等骁将和并州官兵,同仇敌忾地奔赴洛阳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父亲,金戈铁马,银铠银盔,胡须斑白,双目炯炯,精神矍铄。左有主簿吕布护卫,脚踏黄骠马,手执方天画戟,头戴凤尾冠,身着白银甲,腰束狮蛮带。右是从事张辽领军,年方弱冠,横槊马上,一身银装,英姿飒爽。身后高顺、杨丑、魏续、宋宪、侯成一字排开。士兵神色严肃,排列有序,整装待发。父亲一声令下,诸骑共发,三军齐出,脚步声夹杂着马蹄音,如海啸般向地平线涌去。纵是抵御边境匈奴,亦未尝如此声势浩荡。只可惜,这一去,便再没有回。 远方似有胡笳之音飘摇而来,哀转久绝,配着这惨淡的月光,寒月悲笳,纵听不懂它的低诉,亦一声愁绝。丁莫惩轻拍着丁疏瑶,慢慢入睡。 w 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二 年年战骨埋荒外 二 年年战骨埋荒外 “吁,烦请官爷通报张太守,并州刺史丁原之子前来拜访”。伴随着郝萌的喊声与嘈杂的人声,丁莫惩从梦乡惊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拍了拍困顿的妹妹,轻轻在她耳畔低声说道:“我们到了。”虽然人声嘈杂,但睡意昏沉的丁疏瑶仍不愿睁开眼睛,昨晚哭了一宿,眼睛有些生疼,又是个小孩子,便在那耍着性子。 丁莫惩撩开帘子,一股耀眼的光刺的他有些生疼,移视一看,那是太阳在断戈残剑上的折射。远方残破的旌旗被血色浸染,裹挟着一具身着铠甲的尸体,尸体侧方是一个大坑,一群士兵无声而麻木的将一具具无人认领的尸体扔入。尸体已经开始腐烂,虽未生蛆,但空中盘旋的乌鸦已经觊觎良久。一些妇孺跪倒在某些尸体旁嚎然大哭、伤心欲绝,或许那曾是许诺孩子战事结束便陪他玩耍的父亲,亦或是曾从后面抱着妻子洋溢着幸福的丈夫,亦或是战友生死与共的兄弟、家庭耐苦耐劳的支柱、父母天伦之乐的希望也许这些尸体中的每一个都曾血气方刚、英姿飒爽、胸怀梦想,他们对保家卫国下定了决心,如今却再也听不得他们的呐喊、看不到他们的笑容。也许他们中的小部分会被有条件处理后事的家人带回去安葬祖坟,但是其中不会有多少富家子弟。于是大部分只能随着战争一同被埋葬,不得归乡,没有墓碑,甚至连肢体都未曾找全、未曾找到。他们只是想活着,可是他们却为一群不曾记得他们甚至不尊重战士的某些人以及他们的后代能活着而牺牲了。战胜的将军因为他们的牺牲而立下赫赫战功,一将功成万骨枯。可除了抚恤金之外,别无他物。也许因此这些战士的后代失去了父爱失去了安宁的生活而变得缺乏管教,可又有谁真正关心过、教育过这样的孩子?悲伤和压抑肆虐在空气的方寸之间,到处是破碎的、凝固着血色的残骸、武器、旗帜,将它们身下的土壤染得暗红。不知是谁吹起了军中号角,凄凉的旋律弥漫在周围,夹杂着愈发撕心裂肺的哭声,似乎在为他们超度。这是战争后的狼藉,而这样的战争在这个时代几乎每天都在发生。 丁疏瑶见哥哥没有什么动静,偷偷半睁开眼睛,瞄着哥哥在干嘛。见哥哥呆着看帘外,好奇不已。起身一看,惊愕不已。虽然血肉模糊让她有些作呕,但相比于她的恐惧,这些不堪一提。 丁莫惩沉浸在这股悲凉的氛围中,哀恸而无奈。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接地面对战场,也是他第一次体会到父亲征战的不易。当年,南匈奴入侵并州,父亲率边防军将他们击溃在雁门关外。并州城内捷报频传,说书先生绘声绘色地将战争描述成“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英雄传说,曾让他幼稚地以为战争是如此轻松而简单,仿佛有一群不知死活的所谓“侵略者”接二连三的“送死”了好多年,只是为了成就某位英雄不朽的神话。而这位称得上“中流砥柱”的英雄,大抵总是与敌人的最后一波大军同归于尽,他的人生因此画上了一个圆满的句号。一群不曾亲历战争的百姓,往往会被同样不曾经历战争而口才极棒的先生轻易说服,就像病毒一样,更多的人乃至下一代人的观点都会被潜移默化地影响,因而那些从战场上回来的木讷士兵的陈述往往会被认为是夸大其词。残酷的真相与诙谐的假象,象牙塔里的人们宁愿相信后者。说书先生获得了人气与信任,甚至因此衣食无忧,那么越来越多的说书先生开始编出更加离谱的所谓事实以博眼球,于是乎,众人皆醉,那么所谓的醒者也无关紧要了。 “莫惩贤儿,伯父来晚了,快快进城详谈。”粗犷的声音碾碎了纯粹的悲伤,将丁莫惩拉回了现实,他仰起头,一张没有表情的脸映入他的眼帘——张杨。“这里刚结束战争,一片狼藉,士兵们在清理战场。丁刺史的事,我已全部知晓,莫惩贤儿不必多虑,且在此安心住下。”一群人簇拥着一辆马车,向太守府而去。 上党不及太原繁华,又刚经历了战争,到处是白绫、白幔装点的屋宇,百废待兴。虽然有些店铺已经正常营业,但是街上依旧人烟稀少。似有哭声隐隐飘荡,随即湮没在巡逻士兵的整齐步伐里。太守府由几栋砖砌的民宅组成,外面围了围墙,在乱世这已经算是豪华的配置。 简单收拾了行李安排了住处,张杨领着丁莫惩与丁疏瑶,郝萌和太守府的下人紧跟其后,往正房走去。一群人按主客尊卑坐定,张杨斥退了下人开始说话:“丁刺史被杀后,我接到了杨丑将军亲信的密报,立刻征募并州各地士兵与刺史溃军,欲起兵为刺史讨回公道。还未出兵,张辽就率军借道太原,欲取刺史老小回洛阳。我质问他为何背主求荣,张辽只说自己有难处,便再不语。我大怒,随即与之开战。可这厮在城外安营扎寨,却不攻城,每日只是率军与我搦战,我好生奇怪,这厮却突然退去。一打听,原是曹操行刺董卓失败,连夜奔回陈留与义兄陈留太守张邈招兵买马欲图董卓,此时东郡太守桥瑁恰传司徒杨彪、太尉黄琬、司空荀爽三公讨董卓“擅自废立及弑君”的檄文,招各路诸侯勤王,渤海太守袁绍、南阳太守袁术、冀州牧韩馥、济北相鲍信与曹操张邈等纷纷响应,集结于河内、酸枣各地,董卓连忙召回各路人马以御京师。我欲会盟袁绍,共讨董卓,以报刺史之仇。莫惩贤儿可欲与我同去?” “当然,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必取吕布项上人头以祭亡灵,但家母在太原刺史府中无人照料,还望将军先派兵跟随我和妹妹回去接母亲来住,以防不测。”丁莫惩定了定神,舒了口气。旁边丁疏瑶眨巴着大眼睛静静聆听,满面的愁容渐渐缓和。郝萌几夜未睡,听完后内心欢喜,倦意顿生,强忍住哈欠侍立在侧。 “这是自然,太原已无守备力量,夫人孤身在府不安全,可接来与我家人同住,也好有个照应。旅途劳顿,小将军且在鄙舍住下,择日再出发。正好我这几日需安抚百姓、整理军需,那我就在此地恭候小将军归来。”两日后,张杨吩咐将军晆固带兵护送丁莫惩等回太原。 秋风萧瑟,晨曦初生,皲裂的路面上凝着霜,远方,几辆轿子被轿夫簇拥着抬来,后面跟着几辆满载着货物的马车,隐隐有哭喊声传来,两旁携带武器的仆人一路护送,个个凶神恶煞。大抵是某个商队吧。 郝萌带着官兵和两个主人快马加鞭向太原赶去,隐隐听到后面传来什么“战争财”和一些粗鄙的词,没有多问。 此刻的太原,让丁莫惩感到恐惧与难以置信。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三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三 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这里是太原。 倒塌的房屋掩盖不住腐烂的尸体,支撑的木头与茅草顶一同被焚烧成灰烬。难民已经走尽,曾经并州最为繁华的街道如今毫无生气,断井颓垣,尸横遍野,数不清有多少手无寸铁的男人、衣衫不整的女人、不再哭泣的孩子、为主尽忠的家狗。死亡无声地咆哮着,夹杂着腐臭味,撕裂着周围每一寸空气,令人窒息。 丁莫惩本是满心欢喜想着接母亲,看到这样的场景先是诧异,继而惊慌失措,不顾手下的士兵,飞奔向刺史府,看到溅在墙壁上已黯淡的血与身首异处的某位平民,以及散落一地的竹简、零碎的衣服,胸中烦闷又紧张不安,“母亲!母亲!”,他大声疾呼,幼稚地以为母亲躲在某处,听见他的呼喊后能出来见他。 刺史府的一切都是似曾相识,远处假山上的亭子里,是他博弈之所在,只是他今日已无闲心再与下人下棋。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已经被践踏殆尽,偶有几棵折了腰的花卉尚未凋零,野草丛生,藤蔓开始向墙壁攀爬,不知名的虫子跳来跳去,仿佛在向入侵自己领地的外来者宣战。不过半月未见,刺史府已冷落成这番景象。“兴许母亲想通了,雇了辆马车已在找我的路上,只是我们错开了而已,回并州就能见到了吧亦或者,母亲混入了逃难百姓的队伍,一起去了某个安全的地方,焦虑地等着我去找她。再不然,父亲没有被杀,暗中逃回来接了母亲去哪里隐居一定是这样的,一定是这样的!”他喃喃自语,看到母亲房间半开着的门,大步跑去,刚踏入门槛,眼前一黑,向后一倾,被闻声赶到的郝萌接住。 郝萌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看到眼前的场景,也不禁潸然泪下。丁夫人一袭白袍、头戴白花,直勾勾地吊着,血染红了白袍,滴在地上,全然凝固。屋子里一片凌乱,茶杯、碗筷散落一地,衣柜开着,床褥和夫人柜子的衣服不见踪影,俨然像被一帮强盗洗劫。 晆固牵着丁疏瑶、领着官兵走来,郝萌赶紧擦了擦眼泪,示意晆固把丁疏瑶带走。丁疏瑶看到晕厥的哥哥、流泪的郝萌,以及屋内的白色人影,大概是猜到了什么,挣脱了官兵的手,踏着小碎步跑向屋子。郝萌在门口一愣,因为两手抱着丁莫惩,只好张开双脚撑着门,不让她过。不曾料想丁疏瑶一缩身,喊着“娘亲”,从他胯下冲出,看到眼前的场景,直挺挺的呆在那里,不知所措,继而抱着丁夫人的腿放声大哭。 郝萌将手下的官兵分成四队,一队去周围搜索幸存的百姓,一队将刺史府收拾干净,一队寻找铁锹、火种、食物,剩下的人回上党报信。他把丁莫惩放在士兵找来的茅草上,联合几个官兵将紧抱着夫人大哭的丁疏瑶抱走,并把僵硬的夫人放了下来裹在凉席里,用门板抬进士兵挖的深坑里掩埋,插上用毛笔写着“并州刺史丁原夫人孙氏之墓”的木牌,草草了事。在这样一个尸横遍野的地方,别说盛装入殓,连安葬都成了一种奢侈,更别提立碑写铭、弄一个像模像样的墓穴,只有待到他日有能力再入迁丁家祖坟。 丁莫惩渐渐苏醒,恍然如梦,看到妹妹蹲坐在旁边抽泣,双眼通红,衣服上湿了一大片,才发觉先前的一切都是现实,亦失声痛哭,大骂吕布。妹妹听到他的哭声和骂声,不禁回想起父亲和母亲昔日的场景,又想着十几天来的变故,先前止住的泪又如雨下。郝萌刚安葬完夫人,听到哭声,连忙带人赶来。丁莫惩看到几个人满身泥泞,手里握着铁锹,对郝萌吼道:“母亲被你们安葬在哪了!快带我去!”说罢牵着妹妹跟着摇头叹息的郝萌往一个小土堆走去。 土堆坐落在刺史府后花园的假山上,正对着丁莫惩下棋的亭子。睹物思人,丁莫惩不由地想起父亲曾与他下棋时的场景。 当时他连输几局,挫败感顿生,问父亲的棋技为何如此高超。父亲说,他看到了兵法。 “每一枚棋子,都是一个士兵,士兵之间彼此交相呼应,构成气势,纵然你每一步都很谨慎,总有士兵因为不得已的缘故被杀,如同这被吃的黑子,所以,步步为营,尽量将牺牲变到最小,便是我的目标。其实我也不过是这里面的某一个棋子,但是如果我的死能换来全军的胜利,我愿意做这个不得已的士兵。” 丁莫惩当时很诧异,现在忽然明白了什么,跪在木牌前,含着泪发誓:“母亲在上,三姓家奴吕布,先背主求荣杀害父亲,又暗派杀手要将丁家赶尽杀绝。家门之仇未雪,莫惩死不瞑目,愿做父亲所言的棋子,哪怕是以我之死来换取吕布项上人头,以祭奠双亲在天之灵,莫惩也在所不辞!”说罢磕了三个响头。 丁疏瑶见哥哥如此斩钉截铁,也跪在墓前,虽稚气未脱、但神色严肃地说:“娘亲在上,我将与哥哥一同报此大仇,不惜一切!”说罢亦三叩首。 兄妹起身,丁莫惩对郝萌说:“管家,走,我们去上党找张杨叔叔,一同诛杀吕布!” “小主人,我觉得这不像是吕布所为,反倒是山贼或者匈奴的作风”郝萌还未说完,丁莫惩就打断了他的话:“我不管!吕布作恶多端,我定当杀他偿命!” 郝萌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已经无法阻止眼前这两位被仇恨蒙蔽双眼的少年少女,他们曾经如此天真浪漫,一个喜欢博弈,一个擅长抚琴,若他们能和其他孩子一样健康成长,兴许这世间又会多一段文人骚客的风流佳话,但这是变故频发的乱世,时代使然。 或许,纵然是太平盛世,秀于林的良木层出不穷,但最后长成乔木的,不过是凤毛麟角。只因为,它们遇到了狂风暴雨、飞来横祸,以及在他们被折断时拼命抢夺营养的灌木丛。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五 不废江河万古流 五 不废江河万古流 次日,丁莫惩向丁疏瑶道了个歉,让晆固驾着马车去太原郊外山脚下的堇南村。菫南村依山傍水,村中有一棵千年古树供往来游客参拜,据说村里人曾在身高与影长相等时测量过树的影子,至少高百米,因为这棵树带来了全村的幸福,所以他们叫它“椿”,象征着全村的春天与希望。黄巾之乱前父亲曾带兄妹俩去那里祈福,他记得那时候村中游客络绎不绝,十分热闹,如今他想为此行的顺利祈祷。 都快到菫南村,却不见一个人影。道路上长满了杂草,仿佛久未有人居住,纵然经历了黄巾之乱,可为何连椿的影子都看不到?丁莫惩暗暗不安,但最近经历的那么多事已让他感觉不再奇怪。 一直到村口,才看到腐朽的房屋、破败的围墙、七零八落早已发霉的木板,以及房屋内隐隐的白骨。野草可以将整只脚收容,覆盖了一整个村子,却奇怪地留了一条小路出来。本该在村中心的椿只剩下一个十分庞大的树桩,和树桩上简易的小屋,小屋旁是一堆拾来的木柴和装着食物的竹篮。 丁莫惩敲着门,看到一个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的老爷子颤抖着手打开了门,面黄肌瘦。“四年了曾有无数的人像你们这样满怀希望而来,大抵都是失望而归。椿没了,村子没了,你们走吧。” “爷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丁莫惩忍不住好奇问了一下。 “爷爷?奥,是啊,每一个来这里的人都会叫我爷爷。这五年,我的确苍老了许多。”老人喃喃自语,慢慢对眼前的众人说道: “这事还得由椿说起。据村里的史书记载,椿大约是从上古年代就已被种下的。始祖把它一点点培养长大,施肥沃土,椿也十分努力地挺拔着身子抵抗四季更替日月颠倒,见证着村子一点一点走向今天。它结的果子甘甜可口还免费,人们争先恐后去品尝这一份人间美味。虽然有一年它结出了苦涩的果子,但人们似乎并没有因此而砍伐掉椿。树嘛,结的果子久了,总会有那么一次不尽人意的意外。” “后来,椿越长越大,在我小的时候,椿大概已经有两间草房那么粗了,所谓树大招风,椿吸引了无数的鸟类在这定居,也收获了络绎不绝的游客前来参拜。我与几个同伴在茅草屋里,听椿把安宁与幸福借鸟鸣与祈祷奏响,一听就是一整个童年。当然,椿从来没有表达过自己的情绪,也许他厌恶这种被人捧在手心的生活,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在那里生长,不骄不躁。黄巾之乱时,游客逐渐稀少,收入因而大打折扣。村里的长者们开始变得焦躁,坐在一起讨论一直以来都存在的只是从未真正放在心上的,鸟类偷食庄稼这类事关收成的大问题。起初因为椿是上古留下来的神物而且它的果实可口,还为村里人带来了那么多游客和收入,人们不敢造次,只是不停扎稻草人或亲自去驱赶鸟类。就在四年前,我那时候已经三十多岁,听到村里又召开了一次表决,因为稻草人已经完全不管用了,青年们实在忍受不了鸟类的骚扰,宁愿受神罚也要斩草除根。” “他们开始数落椿的各种不好。除了鸟类的聚居,椿还被冠上了遮蔽太阳、阻碍交通、过分吸收土地养分、引来一群污染环境的游客等罪名,甚至连那一次结苦涩的果实,也被当成十恶不赦的大罪。总之青年们几乎说服了村里人一起给椿冠以“树精”的名称,椿无声的呐喊成了助长他们气焰、扩大他们声势的武器。” “有人反对说,椿如果沉入水中会引发洪水,淹没村庄。可村里的一部分人摇头说木头会浮在水面上,溅起一些水花而已,这是常识。于是大部分不知所云或未曾亲历的、和一小部分见过但踌躇的村民,开始依附。于是那一小撮人的意见,就被忽略不计了。” “终于,几百号青壮年拿起工具准备锯椿,我们几个曾在椿下长大的、以及那些知道会发生什么的人,不愿见此幕于是央求村里让我们当天出去采集食物与草药。我不知道当天发生了什么,据村里的幸存者说,他们锯椿的时候,群鸟全都飞尽,来不及运走的鸟蛋碎了一地。椿的树叶由绿变黄,再一点点枯萎,纷飞着飘在空中,宛如下了一场枯叶雨。村里的女人们高兴地捡着树叶作为柴火,而男人们依旧用自己手上的工具直接锯椿。” “大约过了几个时辰,椿倒下了,它倒在寒冷的湖水里,却没有像众人说的一样浮上来,或许它的心已经死了吧。它溅出的水,却淹没了整个村子,把那些欢呼雀跃的男人女人们,以及他们所拥有的一切,全部淹没在浩瀚的湖水里,而湖水却依旧像今天这般沉静的流淌着,不废江河万古流。”老人指了指远方波澜不惊的湖水,平静又有些思索,大抵是在追忆畴昔、回味过去。 “我们几个上山采药的人,听到水声咆哮,就知道该来的逃不掉,回来时看见淹没的村庄,和抱着漂浮物的幸存者,却无可奈何。” “再后来,大水退去了,也带走了能带走的一切。我们在废墟里搜寻着可用之物,瓜分后各奔东西。他们想去其他村庄定居,安度余生。而我,选择留在这里守灵,为村里人和椿。我把椿的树根磨平,在上面搭建了你们今天所看到的葬情冢,而我这枯骨也将陪着椿度过余生,算是我对椿的感激与愧疚吧。这里曾是我的春天。” “这世上很难再有椿了,因为没有一片适合椿生长的土壤。不是不够肥沃,而是这片土壤上生存着一片渺小的生灵,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老人叹了一口气,意味深长的看向了脚下的土地,安静地说,“或许,这片土地上的树,已等不及韬光养晦千年。” 丁莫惩若有所思,郑重地辞别了老人,兴许,这个老人不属于这个时代,但他不是唯一。当然也可能是唯一。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六 暖风熏得游人醉 六 暖风熏得游人醉 丁莫惩一行人在太原略逛了几日,便往上党而去,会见了张杨,详述了此行的经过,悄悄隐瞒了妹妹杀霍启的事。张杨虽已听郝萌和手下汇报过,但仍觉得难过。他的脸上挂满了悲伤,似乎在为丁家如此悲惨的遭遇痛苦不堪。嘴角不经意微微上扬,不知何故,兴许有些抽筋吧。郝萌已安排下人到太原将草草安葬的夫人运回丁家祖坟,此刻正在悉心照料杨丑。杨丑的伤逐渐痊愈,只是不可避免地留了一些疤痕,不仅是身上的。晆固在军营里跟兄弟们炫耀自己一个人将一个队团灭的光辉事迹,当然对老人与椿这种自己不感兴趣也没有听懂的事自然闭口不提。这样过了几天,一切军需准备妥当,士兵们也斗志高昂。张杨便率军去河内会盟袁绍。丁疏瑶是女眷,年底才刚满十三岁,本不应带上,但丁莫惩央不住妹妹苦苦的哀求,将她乔装成男童,跟在自己身边,对外则称为自己的小厮,郝萌料理并州诸事,并未出征。 公元一九零年正月,正值寒冬,各路诸侯会盟,袁绍与王匡等人屯兵河内,张杨带着丁家遗属前去投奔;张邈、桥瑁等人屯兵酸枣,曹操作为张邈军的附属接待盟友;袁术屯兵鲁阳,负责接应各军,孙坚作为袁术军的一支从长沙赶去;韩馥屯兵邺城,负责供应粮草;公孙瓒举着讨伐董卓的旗号,于北平按兵不动。各路诸侯推选袁绍为盟主,组建关东联军,假授官号歃血为盟,往洛阳进军。 董卓听闻关东联军集结,本欲出兵平反,但因女婿牛辅率军三万攻打河东白波军失败,大挫士气,自己平日里放纵军队肆意妄为,甚至玷污了皇族、公主,大失民心,朝中大臣又极力反对出兵,认为关东联军声势浩大,却人心不齐,朝廷应当避其锋芒,待其自乱。董卓只好顺水推舟,与朝臣商议迁都长安,没想到又有人反对,董卓不快,将那些劝他不能迁都的大臣全部找理由罢免或处死。 浩浩荡荡的迁都计划在董卓的血腥压制下开始了。帝王乘坐马车与群臣和洛阳数百万百姓由董卓军“护送”共赴长安,雪花纷飞,粮饷紧张,自三公以下,除董卓军将士和部分有余粮的大臣、百姓外,其他人每日瓜分由军队提供的限定额度的粮食,饥不择食的百姓不得不刨开皑皑白雪搜寻一切能吃的东西,很多人没有火,甚至连蚯蚓都吃不上。有人试图反抗,与官兵叫嚣,官兵二话不说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反抗者刚倒地,饿红了眼睛的百姓蜂拥而上,分尸而食。一路上被踩死、饿死者不计其数,尸横遍野,路途惨状不作详述;洛阳所有与董卓没有交集的富商均被董卓以乱党罪处死,包括袁绍的叔父袁槐等人,家产全部补贴军需;吕布率军掘尽了帝都除依附董卓者外所有家族的坟墓,包括帝王陵寝;二百里洛阳繁华地因董卓的大火化为灰烬,房屋全部崩塌发黑,寸草不生,生灵涂炭,曝市的尸首被烧成骨灰,和木头的残骸一同随风飘扬。此举不亚于阿房宫时楚人一炬。而董卓本人则率军驻扎在洛阳城外易守难攻、钱粮充足的洛阳坞内。 这是丁莫惩在关东联军进入洛阳时的所见所闻。袁绍看到洛阳的残破景象,搜寻无果后,以洛阳无备为由带着关东联军撤回了河内,从此歌舞升平,停滞不前,直把河内作洛阳。 丁莫惩整日在军营习武,杨丑不定时教他几招以备不测。丁疏瑶在旁观摩,时不时也偷偷学上几招。兄妹俩心中虽十分焦虑,但由于人微言轻,也无可奈何,只好专心习武以伺时机。杨丑虽不是什么名将豪杰,其所习[太极剑法]亦不过仍停留在“有极”阶段,但教一个没多少武功基础的丁莫惩,还是绰绰有余。丁莫惩本不愿习武,喜欢博弈,但由于昔日里父亲严加训练,所以武学的基本要素还是全部掌握了。而丁疏瑶毫无基础,只能依葫芦画瓢,在心里琢磨。 忽一日,探子来报,说董卓欲退回长安,袁绍设宴帐中,探讨军情,无人作声,张杨本欲遂了丁家兄妹的意出兵征讨,但自己寄人篱下,便不敢吱声。其余众人皆沉醉在花天酒地、莺歌燕舞之中,无人愿意出兵追击。宴会依旧是宴会,但性质早已不同。西向一人有些愤懑,压制自己的情绪冷冷地说道:“此次诸侯集合,为的是讨伐叛逆,如今叛逆畏惧我等锋芒,欲退守长安以待变故,若此次不在半路截杀,恐日后将力不从心矣。吾皇仍在水深火热之中,诸君于帐中歌舞升平如何安逸?”丁莫惩闻声望去,那人年过三十,身长七尺,其貌不扬,与常人无异,诸侯会盟时曾看到他接洽宾客,大概就是众人口中所称的“孟德”吧。 袁绍睥睨而视,嘴角微微上扬,翻了个白眼,高傲地问:“帐下可是陈留太守张孟卓(张邈,字孟卓)麾下曹操?汝主尚未言语,你一介寒门匹夫,休得妄言!念我曾与你一同在老贼董卓手下当过官,且不追究,再有非议,乱棍打出!”张邈忙起身回话:“盟主息怒,孟德所言不无道理,请盟主派兵追击。”袁绍心中大怒,压住火气说道:“追!一定要追!他董卓匹夫帐下不过十多万西凉骑兵,我想定是人心不齐、一击必溃!孟德,我命你为先锋、行奋武将军之职,率你本部即刻启程,我带援军随后赶到,期待你的捷报!”曹操看了看眼前置若罔闻的众人,叹了口气,军令如山,只得率领本部五千人马出发,张邈象征性地派大将卫兹率军三千支援,以尽兄弟主下之谊。卫兹曾举孝廉,散尽家财只为助曹操举兵,对曹操而言算是恩人,因而被张邈派遣。丁莫惩兄妹辞了张杨带着将军杨丑偷偷跟在后面。 北风凛冽,飘扬的雪花覆盖满路面,掩盖了曾经的疮痍。若不是马蹄踩到硬邦邦的东西产生的颠簸,谁会发现这一路上数不清的白骨。兴许董卓撤退的部队也感受到了它们的存在,可雪就像时光一样,制造出从未发生的假象。沧海桑田,古来白骨无人收。 曹操军至汴水,正撞上一支部队,兵力约有五万。据说董卓听闻关东联军沉迷酒色,派荥阳太守徐荣前去偷袭,不想却在此遇到曹操。两军不期而遇,袁绍援兵不至。卫兹帐下的士兵不战而退,只留下卫兹与几十个亲信仍守着阵脚。曹操的部队由于均是自家兄弟,未有人逃跑,但士卒已有怯意。曹操若逃,定会和逃兵一同被追杀;若战,兵力悬殊,来不及设奇谋,只能硬拼。丁莫惩等人在远方的山崖上看着那个心怀汉室天下的人,能否扭转局面。战争,一触即发。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章 七 战士军前半死生 七 战士军前半死生 徐荣看着曹操身后稀疏的背影以及远处愈跑愈远的逃兵们,再望向自己身后密密麻麻的正规官军,忍俊不禁,当着曹操的面捧腹大笑:“对面的长髯老贼,趁还没有交战,赶快带你的部下缴械投降,在爷爷面前磕上三个响头,爷爷还能饶你不死,迟了,我叫你人头落地!” 曹操怒不可遏,但不敢贸然出兵,毕竟兵力悬殊,何况都是自家兄弟。曹操的父亲曹嵩本姓夏侯,是夏侯族人,因家境贫寒认了宦官中常侍大长秋曹腾为义父,所以改姓曹。而曹操此次所带之兵,几乎全是夏侯氏和曹氏族人,比西楚霸王项羽所带的江东子弟更加亲切,因而称为“自家兄弟”。项羽因跟他一同出征的族人与邻里全部阵亡而无颜面对江东父老,更何况曹操呢?军中诸将见曹操被辱,均咬牙切齿,只待殊死一战。 徐荣见对方怒而不战,知是胆怯,此战必胜,既然如此,何不好好“玩弄”一下对手,让手下以单挑的名义斩杀将领,彻底折服对方,更让关东联军畏惧,不战而屈人之兵,想来必将重赏封侯。于是他在阵前大喊:“也罢,既然不肯投降,那就一战吧,不过我不喜欢生灵涂炭,这样吧,两军将领间单挑,别让士卒受苦,若你能赢我三次,我便放你归去。”说完一番话,心中暗想:强者才是战场的主宰者,规则的制定和打破都由我说了算,哪怕他真赢我三次,我不放他走他又能奈我何?一阵窃喜。曹操并非不知道他的意图,但心中思索着破敌之策却无计可施,只好以单挑之名拖延时间,以求援军到来。 丁莫惩在远方的山头看双方军队各往后退了几米,将领骑着马立在军前,十分好奇,被杨丑告知单挑之事后,更是兴致索然。一场拿生命做赌博的战争,在某种意义上却是别人谈笑的资本,历史就在这种谈笑中泱泱流淌着,上下千秋笑转轮。 两军立定,徐荣军帐下一将便拿着大刀迫不及待地纵马向前冲去,曹操不敢马虎,派大将夏侯惇提着霸王枪迎战。夏侯惇乃是西汉开国元勋夏侯婴之后,当年夏侯婴多次救刘邦及惠帝于战乱之中,功不可没,西汉政权建立时,高祖刘邦为表嘉奖,封夏侯婴为汝阴文侯,赐项羽所用之霸王枪。霸王枪乃天外陨石所铸,重八十二斤,枪头镀金,坚不可摧,作为镇族之宝流传于夏侯一族中。因夏侯惇勇猛力大,善习枪棒,在族中亦有威信,故族长将霸王枪借予夏侯惇,作为统率夏侯一族的“虎符”。 双方互通姓名,夏侯惇才知对方乃是西凉名将孙哲,不禁冷汗直冒。当年黄巾军造反,羌族响应,扰乱西凉,孙哲一人提着长刀骑着西凉马冲入羌族军队,径直取了羌王首级悬于马上退回军营毫发无损,吓得羌族从此按时上供,不敢造次。因其不懂谋略,故此次作为徐荣副将参战。 丁莫惩在远处凝神观战,觉得自己以前对武学的偏见都那般幼稚。远处的两个人,一个魁梧伟岸,一个健壮潇洒;一个长刀如鹰爪般前扑后挠,上掠下突,一个铁枪似银蛇状往返刺挑,来回伸缩;一个靠蛮力与刀功震出一层层气浪,一个凭硬抗与躲避化解一次次危机。舞大刀的熊鹰不知疲倦地砍着,一次比一次凶猛。刀头与枪尖碰撞迸溅出火花,在两人心里都燃起了战火。拿长枪的虎豹每格挡一次,都要承受莫大的压力,虎口流淌出鲜血,呼吸逐渐急促。若武器不是天外陨石所铸,恐怕禁不住那么多次的猛烈打击。双方将领被涡流压抑地喘不上气,各自往后倒退。而处于涡流中心的虎豹,虽然有些窒息,但还是不顾一切地格挡与闪避,并伺机予以反击。毕竟,单挑是一场以生命做赌注的博弈,稍有不慎,连命都要搭进去。 夏侯惇的嘴角开始流血,伴随着耳鸣,眼睛开始昏花,双手渐渐酥麻,体力不支。孙哲虽然力道不减,但也满头大汗,暗暗吃惊,毕竟,鲜有人能抗住他如此猛烈的持续攻击,看了看夏侯惇,嘴角又微微上扬:这家伙成为刀下亡魂只是时间问题。丁莫惩看到孙哲的刀似乎已有些卷口。 又几个回合下来,夏侯惇似乎看到了黑白无常拿着束魂绳前来索命。忽而听到“哐当”一声,长刀被铁枪的枪头截断,刀片落地。孙哲大惊,忙扔掉刀柄用双手格挡,却被惊醒的夏侯惇一枪从手臂穿破刺中喉咙,掉下马去。曹操赶紧派人带着夏侯惇回军营好生修养。而徐荣虽然气急败坏,但也无可奈何,趁着士气还未大减,赶紧派自己的得意门生斌江前去挑战。 第一个回合曹操虽然险胜,但也见识到对方的实力。若不是孙哲在武器上的缺陷,想必夏侯惇早已命归黄泉。曹操眉头紧锁,第二回合,恐怕更加险恶。“妙才,此战靠你了。”曹操黯然地看着身边一位拿着三尖两刃刀、背着弓箭的银甲小将说道。“夏侯渊领命。”小将胯着追风马便向对手奔去。 丁莫惩虽看不清两位将领的面容,却隐隐能感觉到双方的杀气。曹操阵营的小将把三尖两刃刀扔在地上,胯着追风马绕着对手四处奔跑,不时拿起弓向对方冷不丁射上一箭。而徐荣阵营的将领亦不过二十出头,却用飞镖断箭,镖无虚发。不多时,曹操将领的箭已寥寥无几,而徐荣将领的飞镖却依旧富裕。想来,曹操的将领不得不近战了。 果然,夏侯渊一边躲避着斌江的飞镖,一边去拾取自己的刀。斌江自是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仍往夏侯渊马前扔着飞镖。夏侯渊刚把手放下去捞刀,眼神刚离开斌江,一把飞镖便往夏侯渊飞去。斌江本欲射中其喉咙,但夏侯渊凭借敏锐的听觉本能地拿手格挡,被划伤了一个口子,黑血直冒。一切不过发生在几秒内。 斌江顿时笑了起来,幽幽说道:“对面的毛贼,你的箭法着实不错,再练几年也许会成为一代名将,可惜遇上了我。中了我的毒镖,除非服用我身上的解药,否则仍凭天王老子也熬不过两个时辰,你打不过我的,速速退去写遗言料理后事吧!”说罢手握着飞镖观察着对方。 忽然间,斌江看到夏侯渊变成了一个、两个、一群,围绕在他的周围,每个人都立在马上拈弓射箭,一时间,似有千万只箭朝自己飞来,他惊恐万分,四处扔着飞镖,却发现飞镖直直地穿透过箭飞向远方。一支箭射中他的喉咙,留下一双惊恐的眼神呆滞地望向天空,那是他对世界的最后印象。夏侯渊飞马抓起倒地的斌江,回到自己的阵脚搜刮解药。 丁莫惩看到斌江刚才气定神闲地用飞镖断箭和如今一脸震惊地被一支正前方的箭射死,诧异不已。丁疏瑶渴望着学会这套技能,报仇雪恨。杨丑久经沙场,指着地上的一堆断箭对丁莫惩说:“这些箭的尾部有一个小球,里面应该是盛装了某种迷药,而这种药在球落地摔碎的时候会挥发出来。你看曹操手下那将明知道自己的箭会被打断,还不停地射,不是他傻,而是他要保证迷药落得足、落得均匀,所以他来回奔跑,限制董卓军将领的活动圈,并让其吸入足量的迷药,他去拿自己的武器,不是真正要近身,而是为了让对方麻痹大意,觉得他已经黔驴技穷了。难道你以为他不知道这个神镖手会趁自己拿刀的那几秒利用视野盲区暗算自己?神镖手一笑,吸入了更多的迷药,自然就会如此惊恐,乱扔飞镖,想必是看到了很多幻象。”丁莫惩恍然大悟,丁疏瑶却十分失望。 徐荣看见自己心爱的弟子被杀,大怒,命令进军为二位将军报仇。曹操军亦剑拔弩张,准备应战。 千钧一发之际,曹操军后方烟尘大起,无数的人马打着“鲍”的旗号奔来,鲍军前哨飞报曹操,济北相鲍信得知曹操遭遇董卓军,特和堂弟鲍韬及三万兖州军前来支援。w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