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为魔》 第一章 渡界成神 千年之前,万兽之主重现世间,昔日繁荣一片的玄门很快走向衰颓,百家顷刻崩塌。 后来一原本名声不显的玄门弟子关风月,不断聚拢被兽主驱赶下山的众家弟子,以一己之力创立了新一个玄门,并将自己所创立的门派取名青衿门。 自此,玄门重建,百家归一。 历经千载光阴,在十余位掌派之人呕心沥血之下,青衿门终于有了昔日玄门的繁华盛景。 创派始祖关风月曾因奇缘得见万兽之主,见他心诚,兽主便对他许下承诺千年之后,各大灵山上的禁制会有片刻的松动。若是有人能抓住契机一举破开屏障,修玄之人便可脱离浊世,重返灵山修行。 青衿门第十代掌门卫落,便是带领玄门重返灵山之人。传言他早已经步入了化境,获得渡劫成神的资格。不然也不会能活上百年并且一直都是一副相貌,从未见他老去。 青衿门。 “我本就打算,带领门中众人重返灵山之后便卸下掌门之位。”卫落看着跪在堂下的男子说道:“所以,也不会收徒。霖风,你不必求了。” 那名唤作霖风的人却不肯放弃,跪在地上连连叩首不停恳求:“求掌门收留公主,如今新皇下旨大肆搜寻,若是青衿门都不收留,公主就注定没有活路了。” 卫落正欲说话,抬眼却看见一个走路尚且踉踉跄跄的女童笨拙地翻过高高的门槛,将身子挪到殿内。 “公主。”霖风听到动静之后转头看去,看见两岁的晋楚芫翻进了殿内,晃晃悠悠地朝他奔来。未得掌门允准,他没敢将人带入殿中,而是交于门中弟子看顾。可是如今小人儿独自入了殿,却不见那弟子的身影。 他的全名叫关霖风,出自广陵关氏,也便是青衿门创派始祖关风月出身的关氏。 虽然自关风月之后青衿门的掌门不再是关氏子弟,但因为千年前那一段深厚的渊源,广陵关氏和青衿门的联系一直不曾中断。 关氏每一代都会有入青衿门修习之人,在入仕途之前,他也是青衿门的弟子。 入仕之后,关霖风所侍奉的君主确实是一位明君。奈何朝廷的气运注定只能到这一代,不论主君如何励精图治,朝臣怎样鞠躬尽瘁,最终也没能挽将倾之大厦,救家国于衰亡。 整个晋楚帝室,只有将将两岁的公主晋楚芫被他偷偷带出皇宫才得以存活。其余诸人,皆在叛军攻入城池之时命丧大火之中。 关霖风不忍罔顾昔日主上的知遇之恩,便带着公主一路逃回广陵。但仅仅凭关氏一家远不能保护公主周全,他能想到的唯一可以护住公主的地方,便是超脱于凡俗之外的青衿门。 晋楚芫进到殿内之后,却不是扑向关霖风,而是迈着不稳的脚步向卫落靠近。 卫落向来一张冷面,身上不见俗世气息。青衿门浩浩数千弟子,却没有一人在见到他时不存有敬畏之心。近百年来第一个毫无畏惧地靠近自己的人,居然是一个连路都还走不稳的小娃娃。 不仅是敢毫无忌惮地靠近,踉踉跄跄走至卫落身旁的晋楚芫,更是直接伸手抓住了他不染纤尘的衣摆。然后,将不知何时弄到手上的脏污,蹭到了那素白的布料之上 看到晋楚芫这个举动,还跪在地上的关霖风顿时面如死灰。心道:完了 卫落掌门执掌青衿门上百年,胆敢如此冒犯他,公主殿下您定然是前无古人。 虽然清楚晋楚芫不过是年纪尚幼不通世情,但是也明白,今日所求怕是无望了。 而另一边,卫落眉头轻皱,却不是心疼自己被染污的衣摆。他伸出手掌,置于晋楚芫的天灵盖处,发出一缕灵力去探她的资质和灵识。 一探之下,他脸色有了须臾的变化。 然后,转头看向关霖风:“这个徒弟,我收下了。” 这回轮到关霖风无言了,不过是因为错愣所致。他原本以为卫落是定然不肯收留晋楚芫了,所以正盘算着求他将公主送到青衿门哪位长老门下。即使变作青衿门一个普通弟子,但起码能保住性命。 反应过来之后,关霖风喜出望外。立即叩首拜谢:“弟子多谢掌门” “你不必谢我。”卫落却道:“我收下她,并非因为你的请求。” 关霖风又是一阵错愕。 只听卫落解释道:“将此女教导成人不过需要花费十几年的时间,却能为玄门培养一个极有可能化境成神之人。我就算晚上十几二十年卸任,也属值得。” 卫落话落,关霖风直接坠入云雾之中,摇摇晃晃不知方向,暗暗明明难辨何夕。化境成神那可是只存在于传闻典故之中的事情。 对于普通百姓而言,青衿门这等修炼灵力之地已经是超脱于世俗凡尘的存在。成神,那更是传闻中的传闻。 广陵关氏和青衿门关系密切,千年来除了惊才绝艳卫落也不曾有哪名弟子入化境c渡界成神的故事流传下来。而眼前的卫落虽然修为深厚能保百年不老,但也确确实实还是一个凡人。 可是这个青衿门千年来最出色的掌门,却亲口对他说公主殿下将来能修成神明 关霖风将卫落并不算长的话真字酌句地默默重复了数遍,抬头看向仍旧抓着卫落的衣摆才不过他膝弯那样高的晋楚芫,还是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卫落却仿若没有看见冠霖峰即将掉落出来的眼珠,接着道:“她原本的名字不能再用了。” “晋楚这个姓氏本就十分少见,门中又汇集了天南地北c五湖四海之人。我虽能护她,却不能隔绝一切有心之人。” “是。”关霖风终于找回神识,恭声答道:“请掌门赐名。” 卫落看向正抬头望着他的女童,缓声道:“芫芜,从今往后你的名字就叫芫芜。” 第二章 清谈大会 十二年后,清谈大会。 创派始祖关风月收拢百家弟子重建青衿门,因门众过多而将其分作四脉,由最初跟在其身侧一同创立青衿门的四人分别担任四脉长老。掌门之位一直是师徒传承,而四脉长老千年来则一直出自最开始的四个姓氏。 分别为云姓c廉姓c杨姓和洛姓。 卫落已经担任青衿门掌门百年,而如今门中四位长老则分别为云韶c廉问c杨灵均以及洛清漪。 清谈大会每五年举办一次,分为论道和切磋两部分。论道便是由门中修为高深c德高望重的长老论修炼心得c解弟子疑惑。早已退隐不理俗务的掌门,在此期间也会现身论道,替门中出众弟子解答修炼途中遇到的难题。 而切磋,便是由四脉长老分别推选门下弟子参加,人数不定,辈分也不定。不过每次都是推选未曾参加过的年轻弟子参与已经成了默认的传统,而这些被推选的人自然是年轻一辈中最出类拔萃之人。 “听说掌门子弟今年也会参加最后的切磋。”到了切磋环节,人群之中一名列站准备观战的弟子小声议论道:“不是说已经连续百年都是四脉之中的弟子相互切磋吗” “那是因为此前掌门一直不曾收徒。”另一人接话道:“如今有了弟子,听闻掌门之位将来也会传给她。清谈大会可是扬名立万的好时机,掌门怎会不推选其参与” “我入门晚,你可曾见过这位传闻中的掌门首徒”方才那人又问道。 “没见过。”对方答道:“听闻还是一名女子,如今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但是人家是掌门弟子,若按照辈分论,做咱们的师祖都够了。她一直跟随掌门在后山修行,极少出现在门中。能见到的自然都是首部的那些长老和出众的师叔师伯,咱们能有什么机会” “待会儿不就有机会了。她” “哎哎哎,快看京墨师兄上场了” 广场中央巨大的圆台之上,一名素色衣袍的男子持剑稳稳落下。这人名唤京墨,出自山下士族。因为天资出众,不过五岁之龄便被云韶收入门中,成了他唯一的亲传弟子。 京墨修为进步极快,再加上本身风姿卓然,年纪轻轻便成为同辈弟子之中的第一人。相较于有些神秘的掌门弟子芫芜,他才是青衿门中被数千普通弟子奉为神明的人物。 而京墨也确实不负众望,上场之后三尺青锋在其手中挥舞地行云流水。看似更像是闲暇之时的随意舞动,却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之时已经将对手击倒在地。 切磋环节皆是两两对阵,败者胜者进入下一轮。而此次清谈大会四脉所推选上来的弟子共十四名,加上掌门弟子芫芜便是十五人。每轮对战皆为抽签决定,那第一轮则会有一人轮空,不必出战便能直接进入下一轮。 清谈大会设立切磋环节的本意,便是让门中弟子相互交流以共同提升修为。虽然魁首定然风头无两,但并非是一场看重名次的比赛。但是当这唯一一个轮空的名额落到神秘的掌门弟子头上的时候,便有些变了味道。 芫芜首轮抽中了轮空,第一感觉便是因为要少切磋一场而稍感遗憾,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但是当台下的议论和数千弟子的目光忽地集中到身上的时候,便没有那么无所谓了。 她跟随卫落修炼,十几年间踏出后山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何曾有过被数千双眼睛一起注视的经历更何况,集中到自己身上的这些视线,似乎并不怎么友善。 芫芜回到卫落身旁,刚刚站定便听端坐于前的师尊道:“不服” 修炼之人的观感会随着灵力修为的提升而变得格外灵敏,芫芜能听到某些人的议论,未落又怎会听不到 “没有,师父。”芫芜道:“只是有些不习惯。” 卫落无声地点了点头,紧接着又听站在自己身后的爱徒说道:“稍后自会拔得头筹,自然没有不服一说。” 芫芜话落,道:“阿芫,为” “知道知道,”芫芜接过卫落的话头,接着道:“骄矜之情不可存。师父是要说这句话吗” 卫落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言语。他这徒弟身上的骄傲飞扬仿若与生俱来,自小到大不知训斥过多少次,却仍旧如此。眼下,也无所谓多这一句或是少这一句。 两两对阵,十七人要决出最后的胜者便要对战四轮。京墨毫无意外地三轮连胜,顺利进入最后一场对决。而令众人皆感意外的是,掌门座下那位刚满十五岁的小弟子,居然也一路“磕磕绊绊”胜了三场,和京墨一起成了站到最后的两人。 当京墨和芫芜一同站上圆台中央的时候,台下的窃窃私语便又上了一个高潮。 “不愧是 能被掌门收入门下的人,才十五岁便有如此修为。”一人叹道:“看来今年的清谈大会,拔得头筹的人也不一定是京墨师兄了。” “有什么不一定”又一个声音加入,“她毕竟才十五岁,就算天资和运气一样得天独厚又如何,京墨师兄可是入门修炼的时间都要比她的岁数还要大。” “正是如此,才更让人不得不升起嫉妒之心啊。”总算有一人说出了几乎所有人的心声。 几人说话间,只见台上二人已经相互拱手致礼,准备出招。 “阿芫,承让。”京墨作为云韶的爱徒,自然比旁人多了许多机会进入后山,自然也识得芫芜。 卫落在青衿门的辈分,要比四位长老高出数辈,连带着芫芜的辈分也极高。但是卫落不看重俗礼,一向让门中众人皆以“掌门”相称。芫芜则是因为年纪极小,四位长老以及其他人便跟着卫落一同称其“阿芫”。 京墨比芫芜大上几岁,如今及冠之年,便也唤其阿芫。 “既是切磋,自然要分个高下才好。”芫芜却道:“我是不会让的,你也别让。” 看着对面的青衣少女一派飞扬,京墨不仅没有感觉被冒犯,反而不禁发笑。察觉失礼便又立即止住,道:“那便开始吧。” 第三章 重伤 芫芜无意多做寒暄,先一步提剑而上。 京墨微扬的唇角未及完全落下,长剑已至身前。 此时提剑抵挡已经为时晚矣,在众人压抑的惊呼中,他瞬间提气,单脚接地整个身躯向后飞去。拉开一定距离之后,于空中翻转身体,手中长剑对着芫芜破空而来。 而芫芜见此瞬间变换招式,却没有如众人所想那样立在远处提剑抵挡,而是足尖点地,纵身飞起。 下一瞬,二人手中长剑于空中相遇。 前面十几场对战皆是在两刻钟内结束,但是最后两人站上圆台已经超过半个时辰。而此时从其二人出招的速度以及力道来看,不仅未见丝毫疲态,反而有愈发激烈的态势。 刚刚入门的弟子大多看个热闹,而修为略微深厚一些的人则能看出,直到现在对战的两人拼的都是剑术和体力,丝毫没有动用灵力。玄门弟子不使用灵力,真正的对战便没有开始。 见到台上的情形,云韶眼角微动。另外三位长老则是和掌门卫落一样,神情一派自然,平静地关注着掌门弟子和青衿门往日风头最盛的弟子之间继续对招。 而此时台下观战的弟子,尤其是方才笃定京墨一定会夺得魁首的人,却根本没有感叹自己看走眼的余力。因为他们的视线,已经紧紧缠在了中央圆台那两柄几位未曾分开过的长剑之上。 清潭大会的切磋环节除了出战之人能获益非常,对于观战的弟子而言若是碰上修为和自己已经不能同日而语,但又没有高到四位长老和掌门卫落那个程度的人,同样是难以遇到的学习机会。 “此战之后,青衿门的少年天才怕是要换人了。”一人喃喃道。 他话语刚落,便见圆台之上分开不过须臾的两人再次于空中聚首。剑刃相接之后,碰撞出的气力射向圆台边沿。那青石垒就的圆台,居然被生生切下一块方才那一招,两柄长剑之上皆是蓄满了灵力。 这下,台下便有许多人需要抬手方能扶住下巴。 “我本来以为,京墨师兄没有用灵力是不想凭借灵力压人,毕竟那还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一人接话道:“那是掌门弟子,比四位长老都要高出好几个辈分。” “可是,她毕竟才十五岁呀。”遥想自己十五岁时,似乎还在战战巍巍c提心吊胆地接受青衿门选拔弟子的考核。 二人对话之时,台上两人已经酣战近一个时辰。 无数资质平庸的普通子弟只能在心中道,三界生灵分五族,神族凌驾于众生之上。原来同为人族,也是有高下之分的。无关权势c不牵出身,生而为人带来的禀赋,便有天壤之别。 在众人纷纷猜测那圆台之上的两人是否不会力竭的时候,终于看到令人眼花缭乱的剑招停下,长剑的剑身抵在了一人的肩膀处。而剑柄,被握在青衣少女的手中。 众人见此,都道胜负已定,这届清谈大会的魁首必是芫芜无疑。 但哪料下一瞬,却见原本被芫芜用剑架在肩膀上的京墨似乎并不甘心认输,身子反转再次攻向对方。 台下众人还震惊于这一突变,便见京墨丢弃长剑的手掌已经逼至芫芜身前。 芫芜原本已经放松了警惕,却不料对方在落败之后会忽然有此一招。两人之间又只不过一剑一臂的距离,一时躲避不过,便被京墨一掌击中肩头。 他那一掌不知动用了几分灵力,芫芜此时只觉伴随着剧痛袭来的,还有轻微的气血翻涌。 台下落座的众位青衿门长老见此情景眉头紧皱,而身为京墨的师父,云韶更是直接从座位上站立起身。 卫落见芫芜受伤,也是收紧了手掌。正欲上前查看,却见原本捂着肩头的芫芜也突然弃剑,随即出掌攻向京墨。 打败了京墨之后芫芜卸下防备,而伤了芫芜之后京墨也降低了警戒。想着她已经受伤,此次清谈大会的魁首必定就是自己了。 但没想到芫芜不顾伤势,反而再次朝他进攻过来。 芫芜的掌心也落在了京墨的肩头,仔细一看便知,两人受伤的皆是左肩,甚至连位置都分毫不差。 紧接着,赤手空拳的二人便缠斗在一起。 各自受了对方一掌的两人开始第二轮的对战,看得台下的弟子是目瞪口呆。他们从来不晓得,这清谈大会的切磋还能进行两轮。 这场没有兵人参与的对战,却要比方才更加激烈。从那圆台之上被外涌的灵力不断制造出来的裂痕,便能窥得一二。 四位长老有意叫停,却在看到掌门卫落端坐不动之后,纷纷压下即将出口的话语。然后转头,继续关注圆 台之上的对战场景。 两刻钟后,在台下众人的唏嘘声中,芫芜将自己的右肩暴露在对手的进攻之下。然后,在京墨再次一掌击在其右肩之上的同时,芫芜左手出掌,落于对方胸口。 “噗”极速上涌的咸腥冲破喉咙,自京墨口中喷涌而出。而二人本就已经处在圆台边沿,同一时间,京墨因为无力支撑而无法阻止身躯落向台下。 三日后。后山,落云阁。 在院中跪了三日之后,芫芜终于听到了正殿大门被开启的声音。抬头前望,素白的衣摆逐渐向自己靠近。 “谁允许你起来了”头顶传来轻飘飘的一句话,起身起到一半的芫芜只好将膝盖重新放回地面。 卫落许久没有听到她的话,这才缓缓垂首看去。然后,便对上了一双透着光芒的凤眸。微微上翘的眼尾上,挂满了狡黠。 “起来吧。”卫落说完,转身走回殿内。 而芫芜显然是猜到会如此,在卫落话音还未完全落下的时候已经从地上起身,然后亦步亦趋地跟在师父身后。 “可想明白了错在何处”卫落一边前行一边问道。 “师父也看见了,所有人都看见了,是他不守规矩在先,而且先受伤的也是我。”芫芜并不直面对方的问题,而是说道:“我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卫落脚步顿住,转身看向芫芜。 “看来你还是没有意识到自己错在哪儿。”过了片刻,卫落缓缓道:“那便再去院中跪着,直到你想明白自己错在何处再起来。” “师父,我已经想明白了。”听到又要罚跪,芫芜连忙说道:“我错在没有宽广的心胸,没有容人的雅量,没有一颗以德报怨的良善之心。” 她激动之下举起了双手,却忘了双肩皆有伤未愈。痛楚传来,才又皱着眉的同时慢慢收回双臂。 听到芫芜像背书一样将这些话讲出来,卫落嘴唇微动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是对方显然能很好地掌握他的语言节奏,在其话到嘴边的时候准确打断。 “但是师父,你平常不是说善恶有报吗别人恶意待我,我为何要以德报怨若是这世上的良善之人都这样,那些恶徒岂非永远得不到应有的惩罚” “你”卫落抬手,却被芫芜拉住衣袖。 “还有,师父为何不惩罚京墨,就算是我有错,那他就无错” 卫落看着那张毫无畏惧之色的脸庞,慢慢将衣袖扯出:“去后山,在最光滑的岩石上跪满三个时辰。” 却芫芜挪动脚步:“师父,京墨呢” 卫落瞪向芫芜,对方却也回瞪过来。 两人对视片刻,终是卫落先缓缓开口:“待他伤好之后另有处罚。” 听到这句话,芫芜才满意地松开被握在手中的衣袖,利落地后退然后转身:“师父我去罚跪,绝对跪满三个时辰。” 第四章 下山 “阿芫。” 银铃般的声音传入耳中,芫芜立即转头看去,眼中涌上几分惊喜。 只见在几步之外的一棵古松上正蹲着一个长相明丽的少女,杏黄的裙摆和锦缎般的长发一同搭在树枝上。明明已经是成年女子的体态,可脚下那根并不算粗壮的松枝却不见丝毫摇晃不稳。 再看一眼,便能看见那少女身后缀着着一条长长的狐尾。若是仔细端详,眼睛的形状也是狐狸一般的细长妩媚。 “半夏,你们族长同意你出来了”芫芜喜出望外,刚想站起又想起自己还在受罚,所以又乖乖地跪了回去:“上一次你不是被族长带回去思过了吗,怎么,惩罚结束了” 芫芜所在的灵山名唤少咸山,是当年卫落从众多灵山之中择出的青衿门的修行之所。而离此百里之外,便是半兽族所在的少室山。 芫芜十岁的时候,在后山偶遇偷跑出来的半夏。彼时半夏也是少女模样,不过是一个身上长着毛茸茸的狐尾的少女。 若是一般人,必定要被她那根狐尾惊住或是直接吓走。但是芫芜如何能是一般人师尊卫落给她的第二个评价才是生来骄傲c太过飞扬。而第一个,是天生反骨。 总之,芫芜第一眼便对突然造访的半夏产生了好感,正是源于那一条不是所有人都能有的尾巴。 两人一见如故,很快就成为好友加密友。而芫芜得知半夏若是按照人族的年龄计算已经过了百岁,也是在这之后。 之所以叫密友,是因为她们两个的来往,是绝对不能让各自的族长或是师父所知的。半兽族和青衿门虽然上看年来互不相犯,但千年前的玄门却真真切切是被半兽族和兽主联手所毁。 所以两族能够维护着目前的状态已经最好,要说时常往来却是不可能的。 但时间久了,即使她们再小心也难免被发现。半夏上次过来找芫芜,便是刚到了这里就被半兽族的现任族长逮了回去。 让芫芜庆幸的是,那位族长应该不是爱告发人的性子。她仅仅只是将半夏带回去,却分毫没有管这边的事。所以,芫芜逃过了一回惩罚。 “我被关了两年的紧闭,昨日才结束。”半夏从树上跳至芫芜身旁,有些不解地端详了她几眼:“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出手伤了门中弟子,被师父罚跪。”简洁回答道。 “哦。”半夏坐到她正跪的那块儿石头上,盘起双腿,显然对于带有“罚”字的词已经没有任何敏感了,“那你这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还有一个时辰。”芫芜也不甚在意。 半夏点头,觉得坐在石头上和芫芜说话不方便,所以也起身和她一样跪到其对面。只不过没有像芫芜一样直起身子,而是随意地坐到了腿上:“昨日我听族人说他们去山下了,阿芫,山下好玩儿吗” “不知道。”芫芜反问道:“你不是经常偷偷溜出少室山吗,没见过尘世景象” “没有。”半夏摇头,“我只认得来这里的路。” “你怕迷路”芫芜有些惊讶。 半夏点点头,解释道:“族长说我们是不能轻易走出结界的。” “为何” “她说山下生活着许多人族,那里的人看到我们会害怕。”半夏道,随即又想起一个已经生出许久的疑问:“阿芫,你也没有和我一样长尾巴,为什么不怕我” “为何要怕你”芫芜道:“落云阁和整个后山就只有师父和我两个人,门中的那些长老几年才会来一回。你是我第一个朋友,而且你这尾巴多好看,有什么可怕的” “哦。”半夏的狐狸眼眯起来更显细长。 又听芫芜道:“虽然关叔叔每隔两年都会过来看我,还会带来许多山下的东西,但是我却是一次都没有出去过” 说到这里,她突然顿住。然后,眼中逐渐漫上喜悦。 “怎么了” “我好像可以出去了。” 按照青衿门的传统,每届清谈大会结束之后,都会放一批新的弟子下山历练。 半月之后,芫芜也随着众同门走下了少咸山。 同行的这些人虽然是青衿门的弟子,但大多是十几岁或者是成年之后才拜入青衿门。十几个人中唯一对山下没有任何印象和概念的,只有芫芜一人。所以现在走上了下山之后的第一条街道,她对什么都好奇。 负责送他们出山的长老将众人带到此处之后,便吩咐他们自行结伴。而之后的路程,便要和同伴一起走了。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芫芜历练还要找同伴,长老话落之后所有人都自行成群 地聚到一处,除了她。 “那个你要不要过来”一名同样参加过此次清谈大会的年轻弟子想要唤芫芜过去,但是话出口却不知该如何称呼。 芫芜转头,刚想抬步却在下一瞬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京墨重伤并未痊愈,此时看上去脸色还有些苍白。 “不用了,我喜欢一个人走。”芫芜冲着方才和她说话的那名弟子笑了笑,然后转身而去。 “人家是掌门弟子,自然看不上我们这些人。”京墨淡淡地地说了一句,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芫芜在街道上漫无目的地闲逛:出来前师父只说让她不要在山下惹是生非,其他关于历练到底要做什么,什么时候会结束,却是一个字都没提。 那她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姑娘,买盒胭脂吧。” 芫芜循着声音看过去,见一个灰青布衣的男子正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盒向她举过来,脸上挂着特别热情的笑容。他手中的盒子芫芜倒是见过,关叔叔每年过来看她的时候都会带过来几盒。 但是她并不知道里面的东西是做什么用的,所以那些精致的盒子如今已经已经在落云阁中堆满了一桌子。 芫芜上前两步,伸手去接。忽然,从旁边伸出来的一直收手比她更快一步将那盒子接了过去。 “好漂亮的胭脂,盒子也漂亮。” 将盒子抢过去的,是一个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身旁的年轻男子,此时正细细端详手中的胭脂。 眼前男子肌肤雪白c眼若桃花。芫芜细细端详,心道:怎地生的比师父还要好看几分 第五章 关宅 长到十五岁,芫芜见过的生的最好看的,便是她的师尊卫落。门中人常道她师父已经步入化境,只需由人间渡入神界,便可成神。芫芜从前觉得,就算是神族之人,能比她师父卫落生的还要好看,恐怕也极艰难。 可是还未等她有机会见见神族之人,只是从青衿门出来的第一天,便遇到了这么一个极难遇到的人物。 “小哥儿,这盒胭脂我要了。”芫芜看见美貌男子从袖中掏出一个银色的小块儿递给小贩,“不用找了。” 她想起来,出来之前师父也给了她许多那样的小块儿,原来就是这么用的。 “小丫头,如此盯着一个初次见面的男子看得入迷,你羞也不羞”云栖转过身,对着有些愣神的少女道。 “你也是修玄之人”云栖想象中惊慌失措的模样完全没有出现,芫芜不答反问。 见她一脸坦荡且认真地询问,云栖心道,果真是个与众不同的小丫头。 “哦看来姑娘是了”他将准备给娘亲带回去的胭脂收入袖中,对着芫芜献上一张笑面。 “你是散修我没有在门中见过你。”芫芜此时心中想的却是,这一笑,那双眼睛更是让人怀疑能从中看见桃花了。 “你说的可是青衿门”云栖问道。 芫芜点了点头:“这世间还有旁的修玄之所” “那倒是没有。”云栖道:“我确实并非出自青衿门,若是硬算起来,也称得上你口中的散修。” 这三界之中,应当很难找出几个和他一样“散”的人了吧。毕竟,懒散也是散。 “那你在何处修行”芫芜又问道。 “不死国。” 不死国,她似乎听师父提起过。 芫芜想再问话,抬头却见方才还在眼前的美貌男子已经不见踪影。 已经步入化境了芫芜对着虚空想道。 不过她仅仅纠结了片刻,便放空心绪继续前行。方才看到胭脂,她忽然想起自己该去何处了 广陵。 芫芜一路询问,终于来到了广陵。她听关叔叔提起过,他家就在广陵城。宅子在城北,整个城中最大的那座宅院。 “请问姑娘有何事”一刻钟后,芫芜被守卫拦在了关氏宅院朱红的大门外。 “我找关叔叔。”芫芜道。 只听其中一个男子道:“请姑娘说明要寻何人,小的进去禀报。” 从一丈多高的围墙上方跃下,芫芜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宅院,静立在原处她不知该往何处走。 一时犯了难,便想要寻一个高处,俯瞰整个宅院。视线在四周扫了扫,她选定了不远处立在一片湖中央的假山。 芫芜脚尖轻踏地面,纵身跃上最高的一块山石。落稳脚步的瞬间,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怎么又是你”她转头看去,见又是方才卖胭脂的那名“散修”。 “你既然是偷偷潜进来的,却又这么十分瞩目地坐在假山之上,就不怕被人发现吗”云栖直接忽略芫芜的问题,问道。 哪知芫芜却反问道:“这样就可以让别人发现吗” 对方不回答,芫芜却已经有了答案。紧着,便直接坐在了石头之上。 她此番行径着实引起了云栖的好奇,他顿了顿之后一甩衣摆,随意地坐到了芫芜的身旁:“我叫云栖,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芫芜。” “芫芜。”云栖默念了一遍,接着道:“小丫头,从现在起我们就算是朋友了,如何” “朋友”芫芜看向对方的眼神有着不加掩饰的疑惑,“你愿意跟我做朋友” “为何这么问”这下,云栖好奇心更高了。 “没什么”芫芜道:“不过能不能改一改你的称呼” “什么” “我不叫小丫头” “你们是谁”芫芜话音未落,便听到下方传来一声尖呵,“快来人啊,有贼人闯入” 坐在石头上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向下望去,见一个端着托盘正满是惊慌地向四周大喊。随着她的喊叫,周围很快有更多的人围将过来。 “你看,现在不就被人发现了”云栖看向芫芜:“怎么办,要逃吗” “我要找人。”芫芜一边回话,一边在下方越聚越多的人群当中仔细搜寻,却仍旧没能见到关霖风的身影。 又过了片刻,有人拿来了粗长的竹竿,以及几把弓箭 “你们是何人,为何要闯入关宅”一名拿着弓弩的一人喝道:“快些下来”说话 间,已经将上好弦的弩箭对准二人。 “要不要下去”云栖转头看向芫芜,小丫头还在找人。他又道:“不管你要找什么人,经此之后差不过都能见到了。你” 将弓弩拉到最圆的那人,不知为何忽然对手中之物失去了控制。下一瞬,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羽箭破空而去,直直射向假山顶部。 再下一瞬,从假山上起身的青衫少女随意抬手,想接一片被风垂落的树叶一般轻轻巧巧地捻住了直射向其面门的羽箭。 “快,快去请家主”下方顿时仿若水滴迸入热油,远比一锅粥要乱上许多。 好在这里是广陵关氏,族中每一代都有青衿门的弟子,其中资质达到能够修习灵力的也不算罕见。所以关宅的下人见到此等事件,并不会想普通百姓那样觉得是碰到了妖怪邪祟。 但了解归了解,能够做到镇定自若的却没几个。 “我这算不算惹是生非”芫芜看着下方四散而逃的众人,转头看向云栖。 “应该不算吧。”云栖斟酌一番,才回答道。想他第一次在人界使用灵力的时候远比芫芜现在没有分寸的多,那些见到的人可比现在吓得狠,有几个甚至大喊着“妖怪”当场晕了过去。 不过片刻,关氏的家主便赶到此处。 芫芜一见那人,立即从假山上飞身而下:“关叔叔。” “阿芫”看着落身于自己面前的青衣少女,关霖风只能满脸不可置信。 “这么说,你此次是来山下历练”关霖风又看向坐在芫芜身旁的云栖:“那这位公子” “在下云栖,是阿芫的朋友。”云栖回答道。听着关霖风对芫芜的称呼,他倒是学的快。 芫芜夹了一块儿蜜饯捶藕放进口中,口齿不甚清晰地说道:“是,刚认识” “在下是陪阿芫一起下山历练的。”云栖打断芫芜的话,“今日扰乱了宅中秩序,十分抱歉。” 芫芜一边试吃各种美食,一边听着云栖和关霖风寒暄。心中只道,若非知道眼前的两人从前并不相识,恐怕会以为他们乃是旧交故友。 第六章 妖魔 “你就这么走了”几日之后,两人共同再次光顾了关宅的围墙,翻出宏伟的府邸之后,云栖看向芫芜,“不和主人道别吗” “我就是过来看看关叔叔,还要历练呢,总不能一直住在这里。”芫芜答道:“我留了字条,关叔叔会看到的。” “历练”闻言,云栖笑问:“怎么个历练法惩恶扬善c扶危济困,还是降妖除魔,斩祟诛怪” “不知道。”芫芜坦然地摇了摇头,道:“师父放我出来历练,却没有说历练要做什么。” 说完,芫芜前行,云栖也随即跟上去:“那你接下来打算去何处” “不知道。”芫芜再次摇头,一边前行一边问道:“你可知历练都要做些什么” “这历练嘛”云栖说道:“无非是让你多历世情,多经世故。像你们那样两耳不闻人间事地一直在山中修行,总有一日会将自己修傻的。” “所以,师父没有告诉你要做什么,就是因为他也不知道你会遇到些什么。你出来山门在这尘世走一遭,尝一尝尘世百味,那之后,便能明白所谓的历练是什么了。” “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芫芜听云起说得头头是道,便问道:“你不是在不死国修行吗” 当云栖第二次出现的时候,芫芜终于想起不死国是何处了。传闻那是一座漂在东海之上的孤岛,生活在其中的人无需修行便能拥有长久寿命。而那世外桃源和外界是互不往来的,住在其上的人自然也不会踏足尘世。 “你真的是从不死国出来的”芫芜继续问道。 “小丫头,哄骗与你我有什么好处”云栖看着对方怀疑的眼神,不由失笑道:“方才跟你说的那些话,都是幼时我父亲告诉我的。” “不过我在尘世游玩了这么久,也有了和他一样的想法。” “哦”芫芜淡淡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便走吧。” “好,那便走。”云栖不知何时,手中多出了一把通体乌黑的折扇。说话时右手持扇背于身后,跟着芫芜继续前行。 “你也要同我一起走”芫芜脚步不停,转头问道。 “怎么”云栖反问:“不是已经成为朋友了吗,这么走有什么不对” 芫芜想了想,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半年之后,两人游荡到了蜀国的京城。 一家食肆中,芫芜看着面前一整桌红彤彤的菜肴,抬头看向云栖:“你不是不能吃辣吗” 对方却道:“少食一些便可,既然来到此处,总不好错过” 话未说完,芫芜却见他神色一凛。 “怎么了”她顺着云栖的目光看去,见一位包裹在黑纱中的女子缓缓从食肆大门行入。 似乎是感受到了云栖两人的视线,那女子回看过来。但只是随意扫了一下,须臾便收回目光走向了一旁的桌子。 机灵的店小二立即上前招呼,那女子只点了一壶清茶,没有要任何菜肴,却给了小二一个分量不小的银锭子。 在山下游走了半年,芫芜对于银子这种神奇物件的兴趣,和从前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来到食肆却只喝茶,着实奇怪。”芫芜喃喃道。随即又看向云栖:“你看出了什么” 同行半年,她逐渐得出一个结论,云栖的修为恐怕不止是入了化境这么简单。他能一眼看出她的修为,而她却从不知这人每次出手使了几分力,因为每一次见他出手,都是一副随意轻巧的模样。 这厮恐怕和她师父以及半夏一样,看着年轻,其实不知道已经活了多久了。 “那个人并非人族。”云栖轻抿了一口茶水,说道。 “不是人族那是神族鬼族”芫芜又不着痕迹地看了那黑衣女子一眼,然后转过头来道:“反正不会是半兽族。” 半夏说她已经是族中长得最像人族的人了,因为只有一条尾巴还标志着她身上流着兽族的血脉。 而进到食肆中的这名女子,身上可是半点儿兽族的影子都没有。 “这三界之中虽然只有神c鬼c人c兽和半兽族五族,但是谁说这五族便包括了十方之中所有灵智已经开启的生灵”云起道,“这大千世界中的秘辛多了去了,有些恐怕连创世神母女娲娘娘都不一定知晓。” “那她是妖还是魔”关于三界之中并非只有五族生灵灵智开启的事情,芫芜也知晓一些。因为她此时列举出来的这两者处于五族之外的生灵,其中一个和玄门便有脱不开的关系。 灵智已然开启且修得灵力,最后却堕入邪道者,是为魔。如今游荡在人界的魔,大多是修玄不得其道的人。青衿 门中,便有关于此种情形的记录。 “阁下来自何方,为何尾随于我”蜀国皇宫之外,包裹在黑纱中的女子凭空现身,对着虚空说道。 暗中跟随被人识破,两人也只好跟着现身。 芫芜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还是云栖出言道:“前辈莫恼,我们只是有些好奇。” 正当芫芜抬头去看黑衣女子的反应时,对方的身影却再次消散于虚空之中。 被剩下的二人对视一眼,随即也隐了身形 片刻之后,一黑一白一青三个身形几乎是同一时间,无声无息地现于富丽堂皇的宫殿之中。 不远处装饰豪华的床榻之上,躺着一个身穿黄袍的男人。 黑衣女子女子挥手,侍候在殿内的宫人纷纷倒下。 听到动静,床上的人从睡梦中惊醒。 “来人”话音未落,一袭黑纱已经飘至身前。 “你你是谁”榻上的男子瞬间翻滚而起,待看到躺满整个宫殿的宫人时,已经有些浑浊的瞳孔瞬间收缩:“来来人,快来人有刺客,快来人救” 满布惊恐的呐喊骤然停止,因为声音发出的源头此时正被握于一只从黑纱下伸出来的素白的手中。 黑衣女子似乎并没有要杀那人的意图,在榻上的男子断气的前一瞬,松开了掐着他脖颈的手,男人的身体摔回榻上。 “不要再去打搅南海的平静,否则下一次就不会这么简单了。”女子的声音纵然悦耳,却格外清冷,“也不要试图骗我,不然你便会尝到鱼口分身的滋味。” 话落,那一抹黑影也随之消散。 而方才在生死线上走了一遭,堪堪捡回性命的男人,此时已经被吓昏过去。所以从始至终,都没有注意到几步之外两个还站着的身影。 “应该是这人扰乱了哪方净土,那里的主人过来警告一声。”云栖见事情已经结束,便转身欲走,但走了几步之后才发现芫芜没有跟上来。 待他再看过去,神色骤然大变。 “你做什么”云栖闪身来到床榻旁,紧紧抓住芫芜的手腕,她手中的剑堪堪停在榻上之人的衣襟处。 “报仇。”芫芜声音平缓,目光仍旧定在映着烛光的剑刃之上。 第七章 受罚 “报什么仇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凡人,你跟他有什么仇”云起声调陡升,“修玄之人不能干预山下之事,若杀了他,你也逃不过惩罚” “况且此人是人皇,自有天道护佑。”他接着道:“你” “天道”他的话被芫芜打断,“那今日便是天要他亡。” 芫芜奋力挣脱云栖的钳制,再次挥剑刺向榻上之人。 云栖自然不会允许她这么做,两人在殿内大打出手。 以芫芜十几年的修为,自然不是云栖的对手,所以很快再次被钳制住。 “阿芫,你冷静点儿”云栖将她的手反背在身后,怒道:“且不论你们之间有何种仇怨,但你今日动手杀了他,却是在损害自己的修为修玄之人重在修心,这你也不懂吗” 哪知芫芜根本就不在意自己会不会受伤,直接弯腰转身。 两声轻响她的手臂从肩膀处断开。 云栖着实被她的举动惊住了,自然连忙松手,但这一松手,就再也阻止不了她了。 一柄长剑插进心脏,榻上的男人直接在睡梦中死去 将剑拔出收回剑鞘,芫芜走回云栖身边:“我的事做完了,可以走了。” 云栖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她垂在身侧的右臂,顿了顿,伸手牵住其左臂,默然将二人身形一同隐去 “你从未出过山,那人跟你有何仇怨”替芫芜将手臂接好后,云栖开口问道。 此时已经深夜,蜀国皇城的街道上只有他们二人。 “亡国灭族之仇。”说着如此沉重的字眼,芫芜的声调却透着事不关己的淡漠:“虽然我没有关于此事的记忆,但该报的仇还是要报。” 闻言,云栖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他又看了看芫芜被芫芜握在手中的长剑,道:“你师父难道没有告诉告过你,一旦开始修炼,你便已经脱离普通凡人之列,这山下之事便再与你无关你不能干涉,更不能用在玄门修得的灵力去杀害普通人族的性命。” “说了。” “那你还” “师父确实说了,而且还教导了无数遍。”芫芜抬头,形状过于精致的丹凤眸让她看起来没有十几岁的少女该有的软糯,“可是,在我看来那是他应得的报应。我没有以德报怨的胸怀,别人亏欠我的,我必定要讨回来。” “你可知,你已经产生了心魔。”记忆缺失仇怨却在,不是心魔又是什么 “就算之前有,今后也不会再有了。”芫芜语气极其轻松,“毕竟仇怨已经了了,还有什么能成为我的心魔” “小丫头,你骗我多久了”见她这幅模样,云栖忽然又觉得她方才的推断错了。此时再问话,便改了语气:“我怎么觉得你跟着那人进去是早有预谋呢” “其实我本来也想着,若是这次下山碰不到他,那就先留他一命。”芫芜道:“但是,他的运气似乎不怎么好。” “你这样的性子”云栖停了片刻,方才接着道:“世所罕见。” 芫芜一时品不出他话中之意,但是也不想费时费力去细细地品。她今夜此举,必定会被归入“惹是生非”的范围内吧。 “你如此罔顾门中戒律,是不是很快会有青衿门的人过来带你回去受罚”云栖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 “你怎么知道”芫芜问道。 “因为过来带你回去的人已经到了。”话落,他的身影也已经从芫芜身旁消失。 下一瞬,另一道身影出现在几步之外 这是什么鬼地方少咸山不是玄门修行的灵山吗,为何还会有这种地方一片荒芜,即使日在中天光线也十分晦暗的欺心谷中,芫芜一边前行一边腹诽。 被卫落从山下带回来之后,她便被扔进这谷中。 和自小到大无数次犯错经历都不同,芫芜十几年来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生了怒气的卫落。 “欺心谷中面壁思过五年,带你真正意识到自己到底错在何处时再出来。”卫落话落,她便被丢进了位于青衿门的禁地从不许除了掌门之外的任何人靠近的结界中。 可是这里连堵墙都没有,要面哪门子的壁目之所及,脚下是干裂的土地,周遭是尘埃和雾气共同汇聚而成的昏暗。芫芜除了自己,连一只活物都不能寻到。哪怕是一根碧绿的草,或是一只会发出扰人心烦的叫声的蟋蟀。 师父知道她最怕孤独,所以是要以此来逼我悔过吗不知已经在原地静立了多久,芫芜看着脚下本就张狂的裂纹,似乎又多出了几条更加扭曲怪异的。 可是,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以德报怨,不过是那些吃了亏还没 本事讨回来的窝囊废想出来的自欺自人的话。 若是没有本事手刃仇人,她也可以以德报怨。 一个人就一个人,一片荒野,你能奈我何 芫芜走了许久,却觉得自己一直都未曾离开过原地。因为围绕在身体周遭的景色没有任何变化,仍旧是脚下裂纹,满目昏暗。 走得累了,便就地坐下准备歇息片刻。同时想着要不就在此处修炼吧,这么走也走不出隔究竟。五年不进食,饿是饿了点儿,但是应当不会撑不下去 心中正思绪翻飞,却突然看见前方隐约出现了一棵树。她立即起身,拔腿奔去。可是跑了片刻才发现不论她追多久,那棵树一直在前方。连位置和距离,都不曾改变分毫。 不愧是青衿门专门用来惩罚犯错弟子的地方,这欺心谷果真名不虚传。没有生气c无边无际c日月不分,居然还有扰人心神的幻象芫芜怒极累极之下反而嘴角上扬。 闭目片刻平复了心绪,她就地打坐,开始修炼。但是在灵力开始运行的瞬间,她的身影却忽然消失在荒原中 第八章 黑气 芫芜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离开了一开始那片似乎永远也走不出的荒原,然后进入了另一个荒原。 入定前她脚下是干涸狰狞的大地,此时入眼却是漫天飞舞的黄沙。 芫芜还未反应过来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形,忽然,一团黑气从被风卷起的砂砾中袭来。她立即拔剑抵挡,却在下一瞬,被一股无法形容的气力撞向后方。 青衫在黄沙中飞起,于空中一个旋身之后,重重地落在地上。确切来说,应当是摔落在地。 方才那团没有实形却灵力四溢的黑气在冲将过来的瞬间,芫芜也欲蓄注灵力于手中长剑进行抵御。但是却在黑气近身的瞬间仿若被包裹入一个难以挣脱的蚕蛹,完全被压制住,周身灵力再难运用半分。 紧着,便是被那团黑气裹挟至半空中。芫芜奋力挣扎片刻,它却又忽然消失不见。于是,她的身子便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从数丈高空坠落。 好在下面是柔软的黄沙,而不是青衿门尽数由青石铺就的广场。 芫芜就地翻滚,支起身体的同时满身警惕地朝四周望去。方才那团黑气着实太过诡异,仿佛是一团灵力吸入了怨气混合而成。 消失了须臾的黑气这次出现在右前方,再一次朝她袭来。芫芜将长剑横于身前,却在下一瞬察觉到另外的威胁。于是立即将视线向左偏移这次过来的不只一团,她的左侧和正前方相继蹦出了第二团和第三团 当芫芜再一次被压制得完全无法施展灵力甚至分毫不得动弹的时候,首先涌向心头的并非恐惧,而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的挫败感。 此时和她对抗的仅仅只是一团没有实际形体的黑气,灵智极有可能都未曾开启。严格来说,都算不上生灵。可是在极大的实力差距下,她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若是一个拥有这样修为的灵智已然开启的生灵,又该强大到何等地步 一团黑气已经让她束手无策,眼下三团一同袭来,结果自然可想而知。 转眼间,青色身影再次被三团黑气一同裹挟升入空中,然后在升到比方才高出两倍距离的时候,黑气再次消失不见。而芫芜,第二次向下落去 黄沙再柔软,也无法缓和那十余丈的高度。芫芜再次落地的瞬间,黄沙飞溅,闷响和着闷哼一同传出。 无法驱动灵力的情况下,芫芜也只是一个十五岁的普通的人族少女。硬要说些什么不同,那便是因为常年习武体魄要比一般人强健一些。 但是再强健,也只是一具肉体凡胎。从相当于五六层的高阁之上坠落,一口鲜血从她口中呛出来。 芫芜只觉五脏六腑被震裂一般疼痛,此时的胸口便如生了裂纹堪堪维持原状的瓷器,连喘息都能瞬间将其破碎。 她一手握剑一手抓向身下的黄沙,挣扎着想要从地上起身。 但是刚刚将上身从黄沙中支起,那些黑气第三次席卷而来 第三回从更高的空中摔落下来的时候,芫芜左手手肘首先接地。这一次鲜血湮于黄沙中之前,一声脆响盖过了落地的闷响和她的闷哼。 这回遇到的可不是云栖了,这手怕是要碎了。从口中呛出来的鲜血有几滴落到了自己的面颊之上,芫芜在心中自嘲道。 人体在遇到难以承受的伤害的时候,本身便会做出反应,而这时的反应是不为人的意志所控制的。所以她一边在心中自嘲,泪水却和口中的鲜血一样,自己呛了出来。 这回她没有急着从地上起身,当然,也已经没有再大幅度动弹的力气。看着那几团黑气再次在视线之中聚拢,她心头的“笑”蔓延到了嘴角。 用尚算完好的右手握住了落在身边的长剑的剑刃,略一滑动,掌心溢出猩红。 接着她以手代笔,以血作墨,迅速地在左边的衣襟或者说心脏所在之处前画下凌乱诡异的符咒 青衿门作为已经传承千年的门派,不可避免地会有许多不为人知或者说禁止旁人知晓的秘辛。就像欺心谷所在的结界一样,偌大的灵山之中诸如此类的禁地不只一处。 芫芜作为卫落唯一的弟子,被允许随意进出藏书阁。而汗牛充栋的青衿门藏书阁中,也有一处小小的“禁地”。 芫芜自首次被卫落带着走进藏书阁的时候,便被警告不得靠近禁书室半步。她表面上乖巧应允,却在首次独自一人踏入其中的时候便对那处禁地产生了难以抑制的好奇。 可是意料之中地,禁书室被卫落亲自设了结界。彼时还不到十岁的她,所积攒的能力还不足以支持她满足好奇心。 但是这个能不断给卫落惊喜的弟子,十二岁的时候再次 尝试去到那结界之前。然后,发现自己有了满足好奇心的能力。 这焚心咒便是从那禁书室中一本残破的古卷上看来的,当时芫芜只是出于好奇大致浏览一遍。心中只道:是什么丧心病狂的人才能造出这样的咒术以自己的血液为引,咒术加持,然后稍微融入一丝灵力,便可产生和敌人玉石俱焚之力。 当初嘲笑发明此术者丧心病狂的人,此时却凭着已经有些久远的记忆,亲身尝试其效用。她的灵力是被完全压制了,但是那几团东西,可本身就是灵力和怨气聚合而成的。 等师父想起来的时候,不知道自己的尸骨是不是已经被大风卷来的黄沙掩埋在了下面。这是黑气第四次袭来,芫芜最后划过脑海的念头 第九章 五年 芫芜自幼跟随在卫落身边修炼,虽然几乎不曾听到过口头上的夸奖,但是师尊眼中时常涌现出的骄傲之情,她却能明显地感受到那是因为她天资出众,连被称为千年来玄门第一人的卫落也会为之惊艳。 所以于修炼一途,她可谓一直顺风顺水。再加上天生和后天环境共同造就的骄傲飞扬的个性,芫芜对于自己于修玄一途的天分从未有过丝毫怀疑。 事实也证明她有自信的资本,第一次出战,便夺得了清谈大会的魁首,将被数千弟子奉若神明的京墨击败。 后来半年虽然离开了灵气充足的灵山,去到了极其不利于修炼的尘世游荡。但是在那期间,她的修为并未停滞不前,反而和从前相比,提升速度更为显著。 一路以来如此顺畅,挫败和自卑一类的感觉,自然从来不会找上她。 可是今日,被折磨羞辱却毫无还手之力何如蝼蚁 芫芜,真是可笑啊 芫芜于恍惚之中,一边无比疑惑自己居然没能和那些东西玉石俱焚,一边如此想道。想着想着,便不可控制地不知第几次陷入了沉睡。 不知昏迷了多久之后再次有了睁开眼睛的力气,看到的是密密麻麻的苍翠枝叶,以及点缀在青叶之中的黑色花朵。长剑被收入鞘中,安稳横放于身侧。 神志清醒大半之后,终于意识到了从周身各处传来的难以言喻的痛楚。芫芜此时躺在树下,紧紧挨着粗壮的树干,头枕在虬出地面的树根上。她缓了片刻,待大概适应了身体的处境之后,方用右手扒着树根试着起身。 她将背部靠在了树干上,方能转换视线的角度和范围,打量起此时身处的环境。 入目还是永不停歇的风沙,而再看身后这棵树,青叶c紫茎c黑华。树生黑华本就少见,更为令她惊讶的是,生长在这片难存生息的蛮荒中,居然也能长得如此茂盛。 芫芜此时没有多少劫后余生的庆幸,挫败之余只是对这欺心谷中种种怪异格外警惕。而她需要做的,是立刻开始打坐调息。拖着这么一副身体,别说无水无食地度过五年,恐怕五个时辰都难以坚持。 正想挨着树干闭目调息,凤眸却在上下睫毛接触的瞬间骤然睁大那些黑气,第五次在风沙中聚拢了 芫芜第一反应便是伸手去拿身边的剑,但是握住剑身已经让她苍白的额头上不停浸出细密的汗珠。想要拔剑出鞘,却已经是无能为力了。 难道要故伎重施芫芜嘲讽一笑,嘴唇开裂为满面苍白增添了一丝潋滟。 她直视前方看着那黑气聚拢,发现这一回不是一团,也不是三团。而是快速地聚拢,形成了一片好似从苍穹坠落的黑云。 这朵黑云不似之前那几团黑气,它是慢慢飘将过来的。一寸一寸,一尺一尺,仿佛是经验老到的上刑官,在慢慢摧毁囚徒好不容易构建出来的勇气。过了约有半刻钟,才从数丈之外,来到芫芜所在的这棵树前。 再然后,在芫芜充斥双目的惊疑中,被吸入了树冠之内 欺心谷地势极其险峻,夜半不能见月,正午方才有光。但是它本身却只是一处环境恶劣的幽谷,鲜少有人踏足却并不会让人闻风丧胆。 之所以成为青衿门的禁地,是因为数代之前的一位掌门为惩罚犯了大错的门中弟子,在此处设下了法阵,将其捆入其中。 后来每一位新掌门都会运用灵力对其加固,但是千百年来真正启用的次数少之又少。据芫芜所知,起码他师父卫落担任掌门至今,这谷中法阵是第一次启用。 而这至少百年来第一个受此重罚的人,便是她。 传言这法阵之中无日无月,时间仍旧会流逝,处在其中的人却无法感知。芫芜最初进来的时候也这样认为,但是在这树下待了三日,却发现并非如此。 之所以明确知道是三日,自然是她看到了日月的交替。 除此之外,便是她推断出,只要处在这棵极为特殊的古树的近旁,便能不受那些黑气的侵袭。有了这个结论,她便能将此处当成庇护之所,可安心在其下调息修炼。 有时入定,短则几个时辰,长则数月半年。不必再担心黑气的侵袭,而她要在这法阵之中度过长达五年的时间。这五年除了修炼,她无事可做。 据说这法阵之中是无边无际的,但是芫芜却主动为自己画地为牢,将活动的区域缩小到这一棵树冠之下。 一千七百多个日夜,九成都毫无意识地度过,倒也过得极快。 那些不知到底为何物的黑气不断被吸入树冠,又不停从树冠中跑出。漂浮在古树周围的风沙中,虎视眈眈地盯着树冠之下那个“玩物”。。 一直过了五年,那“玩物”才主动从古树的庇护下走出来。 飘散的黑气似乎极其兴奋,一瞬间全部向一处聚拢。但是当它们全部聚成一团的瞬间,却被一柄飞射而来的长剑猝不及防地从中剖开。即使没有实体,却也裂成了两半。 “回来。”芫芜轻喊,方才自动出鞘飞射而出的长剑主动回到其手中。 前方的黑气若是化成生灵,绝对是最好斗的一种。只见它被长剑一劈两半之后,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呈现出更加兴奋的态势。 具体表现便是它不再继续向一处聚拢,而是像芫芜首次见到它们那样,迅速分作人头般大的一团一团。 这一次遇到的怪物,数量似乎有些多,芫芜心想道。她收回佩剑的同时粗略地数了一下,前方漂浮的黑团竟有数十个之多。若是仔细观摩,还能发现那一团一团的东西虽然没有实体,但是却当真呈现出了人的头颅的模样。 只不过人头最基本的样子颅骨的模样。 数十颗黑色头颅一同飞来,又像是一群争抢鱼食的黑鱼。而那被争抢的“鱼食”,却在它们冲向一处的瞬间原地消了踪影。 数十颗黑色头颅冲撞到一处,因为本体只是烟雾而顷刻间相互融合消散。不过它们也不气馁,过了须臾,则又聚拢成了数十团。 再次成了颅骨形状之后,却比上一次又多出几颗。它们四处找寻芫芜的身影,于数丈之外见其现身。 于是乱鱼抢食的画面再次呈现,只不过这一次芫芜没有躲避,而是持剑攻了上来。 五年前第一次遇到这些黑东西,一团便将她死死压制,周身灵力不得动用半分。而这一次,当被数十颗头颅一起包围的时候,五年前的场景似乎要重现。 这些黑头颅将芫芜围住之后再次融合到一处,变作一整团将其裹入其中。从一旁看去像是一只巨大的黑色蚕蛹,只见黑气弥漫,不见绿衣青衫。 但是这一次过了许久,却没有像从前那样将被困在中间的人裹挟至高空。 流状的的黑气仿佛在沸腾,不时有黑色的水珠从其中跳出。日头从中天逐渐西垂,直到身影开始被湮于山影之后,黄沙之中那只矗立的巨大黑蚕也没有分毫移动。 又过了许久,当最后一丝天光即将消散的瞬间,一丝光亮从黑蚕体内钻出。从零星一点变成一条裂缝,当第一条裂缝出现之后,后继者则开始争先恐后。 不过片刻,那黑蚕的身体便已经千疮百孔。 终于,最后一丝天光也湮灭于黑暗之中。同一时间,青叶紫茎的古树旁却光芒大盛持剑的女子好似一颗火球,将周遭污秽尽数燃尽在青色火焰之中。 而那被焚烧的黑气居然如被人抽筋剔骨,分离成四溢的灵力和缥缈的黑烟。前者融进了青色光芒之中,后者则被风吹散于暗夜下的漫天黄沙之内。 第十章 出谷 和数十团黑气争斗数个时辰,芫芜自然也不会觉得轻松。将其压制之后她本欲收力调息,接着却惊愕地看着那些从黑气中剥离出来的灵力钻入了自己体内。 灵力修来不易,而那些资质平平却贪欲极大的人,自然便会生出歹心。青衿门便有相关记载,只不过被觊觎的目标却非修为玄门修士,而是天生灵根的兽族。 那些传闻全部发生在千年之前,即兽主没有重生给予万千兽族庇护的时候。 万年前人族在和兽族的大战中获胜,兽主遥笙身死。其后万年间,最初没有来得及逃进狱法之山的结界而被人族修士暗中囚禁的众多灵兽,便是当时玄门中某些生出歹心之人的目标。 他们费尽心力或是找寻或是创设从灵兽身上夺取灵力的方法,但是能够成功的,至今为止没有一例。 芫芜当初浏览这些记录的时候心想道:灵力除了代表一个玄门修士的修为深浅,还决定着一个人寿命的长短。 青衿门数千弟子经年苦修,祈求有朝一日能步入化境,更进一步则有幸能渡界成神。究其根本,所求的不过是超脱普通人族的肉体凡胎,得之千年万年的长久寿数。 若是从这世上真的有自己不必修炼,却能从其他生灵身上夺取灵力为己所用的方法,便意味着一个人能抢夺他人的寿命,那岂不是要乱了套 可是如今,她却亲眼看着不属于自己的灵力进入了自己体内。并且,似乎还是身体本能地将其吸收融合。 五年之期已到,卫落现身于欺心谷入口处。他着素白色广袖长衫,衣袖随着一双手掌的快速翻动而微微飘摇。不多时,一个形状极为复杂c泛着青蓝光芒的法印被其结成于手下。 他将法印推向前方,和虚空相撞。原本空空如也的谷口现出一层屏障,那法印打上去之后,在光晕形成的屏障之上开出了一道门。 卫落收手,抬步迈进其中。 和五年前芫芜初次踏入此地时一样,入眼是有光似无光的昏暗混沌,脚下则是干裂的大地。那狰狞的裂纹,稚童走在其上要担心将腿脚陷入其中。 卫落在荒原之上行了半刻多钟,却没有看到他那让人既喜又忧的徒弟。 “阿芫。”他顿下脚步,出声喊道。 但是没有得到丝毫回应。 “阿芫” 仍旧只有他一人的声响,这里不是真正的幽谷,以至于连正常而言会听到的回声都没有。 卫落神色一凛,舒朗的眉头向中间聚拢。 “阿芫”第三次呼喊声音提高,声调却微沉。与此同时,背于身后的左手向一旁伸展,随即一枚白玉玦出现在掌心之中。 他左手持玉玦,右手蓄灵力于指尖,然后点于玉玦之上。但是等了片刻,玉玦没有丝毫反应。 卫落容色大震,正欲反应,几步之外的虚空之中却突然光芒大现。整片的混沌忽然被刺破,任何立于其中的人都会被吸引住目光。 而同一时间,他左手掌心的玉玦也有了反应先是泛出了淡淡的青光,然后光芒以极快的速度增强。 卫落将将收回的目光立即被前方的动静再次引过去,抬眸的瞬间,一团青色的身影从那破口一般的光芒中飞来。其实确切而言,更像是被丢出来。 还未从“自己居然吸收了外界的灵力”而带来的巨大震惊中反应过来的芫芜,又忽然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道无形的气力束住。接着,便不可抑制地被其裹入其中挟卷而去。 她心道这又是不小心触到了法阵之中的何处机关而新出现的惩罚,正欲奋力挣扎,周身的力道却又骤然消失。 紧接着,一袭素白衣袍便闯进了她的余光中。 芫芜被那白袍拽走了注意力,所以没有立即反应过来那诡异的力道放开自己的时候,她的身体还处于半空中。 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下坠的身体已经落入一双有力稳妥的手臂之中。 “师父”芫芜双脚接地,才终于确信自己不是出现了幻觉。 卫落不动声色地将徒弟上下打量一遍,确定其完好无损,心中忧虑方彻底放下。 普通人族靠食水米维持生命,而一旦修得了灵力,躯体和普通生灵的身体相比便发生了一些改变,能依靠灵力持续生息。修为越高灵力积累越深,便能越发脱离水米。 而当躯体只依靠灵力运转之时,便也不会再产生脏污。所以芫芜五年前进入欺心谷的时候,只随身携带了自己的佩剑。 但是她进入其中的时候还只能算一个孩子,纵然不食水米,五年下来身量却拔高了不少,面容五官也越发精致。不 过这些,都被之前那多番折腾暂时掩藏了。 因为身量的抽长所以原本合身的衣裙现在显然短了一截,手腕和脚踝都露在了外面。芫芜本身肤色白皙,可是在黄沙里穿梭过来,如何也算不上干净。 呈现在卫落眼中的徒弟纵然算不上灰头土脸,可也在“风尘仆仆”中难免抛不掉几分狼狈。 “时候到了,为师来接你回去。”卫落重新负手,对着芫芜温声道。然后伸出右手探向其额头,一探之下,却又是一惊。 第十一章 论辩 “阿芫。”卫落将手收回,看向芫芜道:“你入了化境” 玄门延续千百万年,入道修行者不计其数。半数人在刚刚迈出第一步的时候,便被资质二字拒之门外。从他们开始修炼的那天起,就注定永远无法到达化境。 而迈过了资质这道门的人,也会有高低之分,且后面还有无数道诸如机遇c心性等更为难以跨越的门在等着他们。总之,若是入化境容易,卫落也不会被称为千年来玄门第一人。 当然,他被成为第一人的原因并非是入了化境,获得了可能成神的机会。而是他年纪轻轻便入了化境,可是这个“轻轻”的年纪,也足有五十余年。 但是此时站在他眼前的少女,堪堪双十年华。 “没有。” 芫芜的回话打破了卫落的惊讶,迎着师父不甚明显的疑惑神情,她继续解释道:“我还未能入化境。” “师父仔细探一探便知。”她身体略微前倾,将额头对着卫落凑近些许。 卫落闻言再次伸出手,他的手指和芫芜额前接触的地方发出淡淡的青光。再探之下,果真发现芫芜所言不假。他方才初一接触芫芜,便被她体内所蕴含的深厚灵力所震惊。没有继续深探,便判定她已经入了化境。 “怎会进步如此之快”回到落云阁,待芫芜将自己收拾干净从房中出来的时候,见卫落正站在院中。 “师父,你从前入过欺心谷吗”芫芜来到近前,不答反问。 “并未。”卫落道:“为何这么问” “我在那里面见到一棵样子古怪生有黑花的树,想问你那是棵什么树。”芫芜道。 “不会。”闻言,卫落却摇头道:“你所进入的是设在谷中的阵法,里面不会有任何生灵。” “可是我真的看到了那棵树,还” “你再说一遍,那棵树生成何种模样”未待芫芜将话说完,卫落突然打断道。 “十分茂盛,树干足有四五个成人的腰身加在一起那样粗。”芫芜在那棵树下待了五年,而离开不过数个时辰,对于其样貌自然记得清晰,“树干不同于一般树木的乌黑,呈现出艳丽的深紫。” “树冠极大,枝干也是紫色的,长条青叶,中间缀着黑色的花。” 芫芜说完,抬眸看向卫落,却发现她师父的面容有些严肃。 “师父,怎么了”她问道。 卫落却没有说话,而是再次将手放到了芫芜的天灵盖处。芫芜见他皱了皱眉,然后便又将手收了回去。 芫芜继续看着他,须臾听他说道:“无事,过后我会亲自进去探查一番。” “师父,”芫芜又道:“还有一件事。” “你说。”卫落此时的心思,尽数放到了芫芜口中那紫茎黑华的树上。 “这世上,真的没有从别的生灵身上获得灵力的方法吗”芫芜一句话,成功地将卫落飘远的神识拽了回来。 “你还遇到了何事”卫落问道。 芫芜将在阵法中的经历归结为简洁的几句话,说与卫落。话落,两人之间一阵沉默。 “天色已晚,先回房歇息吧。”片刻后,卫落首先开口道。说完,便欲转身离去。 “师父。”芫芜却出声将其喊住,道:“我还是不认为我做错了。” “那人害我国破家亡,而我却只取了他一条性命。” “阿芫”卫落看了爱徒一眼,然后叹了口气,道:“你自认为只杀了他一人,却没有看到因为他的死而无辜受到牵连的人。” “谁受到了牵连”芫芜问道:“是我杀了他,为何旁人要受到牵连” “他是人皇,是蜀国万千子民的主宰。”未落道:“天子之殇,会伏尸百万,流血千里。” “你虽然只杀了他一人,因此受到波及而丢掉性命的无辜之人数以百计。”卫落道:“而一国之君死于非命,轻则朝局震荡,重则战火燃起。届时会有无数百姓流离失所,他们又何其无辜” 芫芜缓缓低头,久久未曾言语。 正当卫落认为她在思考自己的过错的时候,却又见他抬头问道:“师父,那人身死之后,你所说的那些情形可曾出现” 卫落一时仿佛被自己方才所说的话噎住,过了片刻才道:“不曾。” 将芫芜带回青衿门受罚之后,他又去到了蜀国皇都。听到了京城百姓的议论之后方知晓,那人一开始是前朝的臣子,却罔顾君主知遇之恩,行谋朝篡位之举。 而利用阴诡手段登上大位之后,不但没有如前朝君主那样成为一个明君,反而 大兴土木c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引得民间怨声载道。哀怨不满积累的结果,便是反抗。 即使那日芫芜不曾去到蜀国皇宫,他的寿数也已经走到尽头。 所以说芫芜那一剑,只是阻止了又一场宫变的发生,使得原本便计划好的皇位的轮换极为平缓顺畅。百姓不仅没有因为朝局动荡而流离失所,反而在无声庆祝昏君让位。 “师父。”丹凤眼的眼尾本就微微上翘,芫芜每次眸现光芒,那双眼睛则会将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过去。她看着卫落道:“既然如此,那师父方才所说便全部都不成立。” “师父请先听阿芫说完。”见卫落欲张口,芫芜连忙接着道:“师父不是常说,修玄之人已经算脱离世俗凡尘” “尘世有太多纲常伦理c世俗礼教。而我们却要追寻无为二字,凡事顺应天道。以至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心为大,以灵为生。” “师父。”芫芜停顿下来,看着卫落不知作何感想的表情道:“徒儿可曾记错” “未曾。”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之后,芫芜继续道:“我的父亲母亲识人不清,最终导致国破家亡,那是他们的气运,是天道。” “而那人没能赶尽杀绝,又于多年之后再次遇到我并且为我所杀。那是他的气运,也是天道。” “芫芜一切从心,又一切顺应天道,何错之有” 卫落为人清冷,却收了个个性古怪又极擅论辩的徒弟。所以眼前这样的场景,显然是过去十几年间师徒二人相处时常出现的。 “所以师父,”芫芜接着道:“若是重新选择一次,我还是会杀了他。” “尽早回房休息,明日一同观摩清谈大会。”未落说完,白袍一甩,丝毫不做留恋地转身负手离去。 而芫芜却因为他的话在原地呆愣了片刻,又有清谈大会 是的,距离上次她参加的那届,已经过去五年了。 第十二章 山外山 芫芜从欺心谷中出来的第二日,清谈大会正好开始。前半部分,是为期两个月的真正的“清谈”。在芫芜想好了借口想要开口拒绝出席之前,卫落却早已窥透了她的心思,着重强调其必须参与。 师父此举,除了让她在大会之上多听些教导以及让她参与其中向普通弟子传授修炼经验之外,最主要的用意,芫芜也十分明白。 于是便带着这份“明白”,在青衿门最宽敞的殿宇之中,一连坐了六十多日。 人们常说的度日如年的感觉她没有体会过,但是这六十日,却真真比那欺心谷中的五年还要难熬。 期间卫落抽出时间亲自去到了欺心谷的法阵之中,却没有找到芫芜所说的那棵树。 “清谈”的部分终于结束,等来了后续各脉杰出弟子的切磋。这次卫落倒是没有再要求芫芜必须参与,她却主动跟了上来。此举,引得卫落生了不小的疑惑。 人族亿万生灵,而青衿门却只有数千弟子,凤毛麟角不足以形容。可想而知,能被选入其中做弟子的,自然都是俗世常说的人中龙凤。而各脉之中推选出的杰出之人,便是人杰中的人杰,龙凤中的龙凤。 可是这些杰出都是相互对比出来的,起码在卫落看来,这些人的对决,纵然能给门中众多弟子提供观摩学习的机会。可是对于芫芜而言,应当还没有足够大的吸引力将其吸引过去。 “山下常有人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芫芜自然也能一眼看出卫落所想,于是解释道:“徒儿想去看看这次各脉推选出的弟子当中,有没有一座山外山。” 闻言,卫落深深看了芫芜一眼。然后不再追问,带着徒弟一同出席最后的切磋环节。 卫落慨叹于自家徒弟那过于飞扬的个性终于有所收敛,却未料到芫芜那不知是不是随口一说的话,居然真的成了真。 从第一轮对战开始,青衿门绝大部分人包括卫落c芫芜在内,都被一名十分面生的弟子吸引了目光。 这名弟子由云韶云长老推选出来,是一名极其年轻的男子。 广场中央用于切磋的圆台很是宽敞,所以众人距离站在圆台最中央切磋的人,都算不上近。遂只能看见那人穿着青衿门弟子统一的素色衣袍,身量挺拔c清俊且矫健。 而芫芜却因为灵力极大程度的提升,视力相比五年前更是敏锐。她不仅能看见那人的身姿衣着,还能在其偶尔面向自己的时候看清他的长相。 那人虽穿着和青衿门数千弟子一样的素袍,身量却格外出众,是介于少年和成年之间的清俊和挺拔。除此之外,他生了一张绝对称得上潋滟的脸,眉宇之间的丽色,比之半夏也不为过。 芫芜觉得他若是扮上女装,除了身量过高了些,,美貌定能在一众女子中夺得魁首。 她忽然想起云栖,那厮长着一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本来已经让芫芜觉得能艳压女子了。可是这“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的道理当真是何处都能适用,相较于眼前这人,云栖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师父。”芫芜微微倾身,对着卫落低声喊道。 “何事”卫落认真回应道。 “他也比你生的好看。” 没成想徒弟一开口,便让他僵在了原处。 可是平日里机灵狡黠的过分的人此时却忘记了眼色为何物,凑在自家师父耳边喋喋不休道:“我未下山之前,觉得你便是这世上生的最好看的人。虽然是男子,但是比之女子也不遑多让。” “但是刚刚去到山下,便看见了一个相貌比你还要精致的人。” “如今再看站在台上的那人,比我在山下遇到的那位还要更胜一筹。” “阿芫”卫落此时自己都难以描述自己的感受,只能略带僵硬地想要改变徒弟有些异于常人的审美,“男子不必生得过于精致。” 可是最终,也只能道出这么有气无力的一句。 “是吗”芫芜乐思好问道:“那男子好看的标准是什么” 对于此问,卫落不好也不知该如何做出回答。 而芫芜显然也没有想要听到他的回答,再次抬眼看向圆台之上已经分出胜负的切磋,略有些自言自语道:“可是我觉得男子和女子没什么不同,都是越精致才越好看。” 那名自第一场便吸引了众多关注的年轻男子,自然不出所料地站到了最后。 芫芜自发现对方开始,注意力便几乎全部集中在了人家的脸上。待到此时才想起来询问:“师父,他是云长老的弟子” 卫落点了点头,道:“倒是听云韶提起过,似是刚刚入门不久,是他前些时日下山期间 偶然间遇到的。见其资质脱俗,便收入了门下。” “他叫什么名字,师父可知道”芫芜继续问道。 “陵游。” 陵游,能让眼高于顶的云长老第一次见面就收为亲传弟子的人,应当不止资质脱俗吧,芫芜心想道。 又听卫落继续道:“观其修为,他在入门之前应当已经是一名散修。而且” 卫落说到此处顿了顿,芫芜问道:“而且什么” “他若当真如看上去那般年轻,”卫落道:“阿芫,其资质应当不会比你差多少。” 两人说话间,前方圆台上最后一场对战已然结束。而当真算刚刚入门的陵游,夺得了这届清谈大会最后的魁首。 芫芜说要寻找山外山的时候,其实自己也多半将其当作了一句戏言。可是如今那“山外山”,正站在距离自己数十丈之外。 如师父所言,就算他称不上“山外山”,也绝对是一座不容她忽视的高山。 这时,还站在圆台之上的陵游似是察觉到了来自某处过于强烈的目光,也顺着感觉望了过来。 二人无声无息地穿过数百弟子,隔着近百丈的距离,于虚空之中四目相对。芫芜心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那张丽色无边的脸,居然生了一双极其清澈的眼眸。 当真是孩童般清澈,纤尘不染,无一丝杂念。 以至于芫芜方才因为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师父夸奖另一个人而产生的淡淡的不快,居然在那双眼的注视下不争气地消散了。 第十三章 抢师父 芫芜自开始修习灵力那一日起,便喜欢幕天席地打坐入定。从欺心谷回到落云阁后,很自然地恢复了从前的习惯,每日前往后山,风雨不改。 这日傍晚,她结束了一日的修炼之后回归落云阁。前脚刚刚踏入院中,便看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她大步跑向正殿,朗声喊道:“师父,我回来了。” 一坐一立的两人皆被她吸引了目光,随意盘腿而坐的是卫落,而站着的那人,却是几日之前才在清谈大会上大出风头名惊人的陵游。 卫落不过转头看了一眼,随即继续面向陵游,道:“青衿门没有一徒拜二师的规矩。你既已入云韶门下,便是青衿门的弟子,若是修炼上有何难解的疑惑,自可常来落云阁。” “但是拜我为师的话,日后就不要再提了。” 方才二人一同看向跑进殿中的芫芜,卫落收回了目光,陵游却似乎是忘记了转头。卫落说话期间,他便这么和站在门口的芫芜,四目相对。 “师父和你说话呢,你看我作甚”芫芜说话之时,眉头轻轻皱起。 闻言,陵游立即转头面向卫落。拱手俯身道:“弟子无礼,请掌门恕罪。” “无妨。”卫落摆了摆手,他亦不是拘泥礼数的人。 “弟子知道了,今日扰了掌门清净,弟子告退。”陵游再次俯身行礼。 卫落点了点头。 芫芜意识到自己正挡在门口正中间,遂向一旁微微避让,给人留出走出去的空间。待陵游走出大殿,她方迈步来到卫落身边。 直接在卫落身边落座,一边端起案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问道:“师父,他来落云阁做什么” “方才不是听见了吗”卫落道。 “他要拜你为师”芫芜问道。 卫落点了点头。 芫芜刚刚坐下,此时又忽然起身。 “作甚”卫落见状,抬头问道。 “师父我出去片刻,去去就回。”芫芜起身和奔跑的动作一气呵成c毫无停顿。话落,人已经消失在大殿之中。 青衿门所在的灵山主要分为前后两个山头,前低后高,前面宽敞后方高耸。四脉数千弟子全部居于前面那座山,而落云阁则处于后面那座山的半山腰。两者之间有着并不算近的距离,若只是依靠双脚步行,恐怕要走上两三个时辰。 芫芜追出来的时候心中念着,那人最好不要御剑离开,就那么傻傻地步行下去才好。可是心中却也清楚,出现这种情形的可能性并不大。 如今已经是傍晚,步行走到前山,说的夸张一些恐怕天都要亮了。 可是就是这么不靠谱的念头,居然也成真了。 她追上先一步走出落云阁的陵游的时候,后者正知出于什么原因,正缓慢地在落云阁所在的山腰处步行。 “等等。”芫芜一个闪身,挡在了陵游身前。 她开口叫停,对方还真就乖乖地停下了脚步。然后就立在原处,像那日在清谈大会上一样,静静地注视着芫芜。 “怎么又这么看着我”芫芜语气有些凶。 话落,便见陵游将目光微微移开了些许。 芫芜一怔,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听话的人。 “今日寻我师父作甚”她问道。 “拜师。”陵游回答道。 “你要和我抢师父”见对方供认不讳,芫芜继续问道。 “没有。”陵游摇头,“我” “不必否认。”芫芜却打断道:“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原因,但是师父你是抢不走了。” “不过你既然生了和我抢师父的念头,”她话音一转,继续道:“就该有与之相配的本事。” 话音未落,长剑已出。芫芜持剑道:“和我打一场,赢了就放你回去。” “我不和你打。”陵游却摇头,同时后退一步。 “那可由不得你”话落,剑至。 三尺青锋直逼陵游面门,却被其一闪而过,尖峰贴着其鼻尖略过。但是芫芜的身体紧随着长剑飞过之时,又是一个肘击袭来。 陵游向后折身,同时脚下借力,滑向前方。 两人就像是水中的两条游鱼,一上一下翕忽掠过。 首击被陵游躲过,芫芜又怎会轻易放弃只见她身躯在空中旋转,双脚轻踏一棵细松树干,借力冲向前方。 陵游将将站稳身形,便又见对方冲将过来。但是如此堪称挑衅的举动,却仍旧没能挑起他的胜负欲或是将其激怒分毫。 他神色平和,静静立在原处。待泛着寒芒的剑锋再次近身,方才有了动作。不出意外,这一招又被他顺利躲过。 连续两击被对方气定神闲地避过,芫芜不见急躁也未有气馁。重整旗鼓,使出了第三招。 这一次仍旧是长剑在前,她人在其后。不过剑身在擦着陵游的身躯过去的时候,却忽然消失在她手中。 陵游神色一怔,下意识地变换身形想要远离芫芜。 可是芫芜却在收剑的瞬间已经算准了他要逃离的动作,长腿横贯而出扫向对方腰间。 陵游逃离不得,伸臂抵挡。 芫芜踢出去的右腿被对方的双臂挡回,下一瞬她的手肘再次击出。 陵游再次伸臂抵挡,殊不知这一举动正合了对手的心意。 只见芫芜击出去的手肘于半途中忽然伸展,在陵游惊愕的神情中,长臂环上了对方的手臂。紧接着,身躯再次腾空而起,如灵蛇一般缠上了陵游的上身。 不过眨眼功夫,陵游的右手和脖颈,已经被芫芜的左右手分别锁住。而她的身体,则横着挂在了陵游身上。 芫芜虽然自幼习武,身量骨骼却要比山下那些长在闺阁c足不出户的大家闺秀还要纤细。 而陵游身姿清俊,绝不能归入强健一类。但实际上身量却高出一般男子许多,看似有些单薄的身躯接近之后才会发现强劲有力。 所以芫芜此时以极其怪异的姿势挂在他身上,两人一体却也能极其平稳地立住。 第十四章 脸红 “为何一味躲避”芫芜问道:“怕我还是觉得不屑” 陵游却不答话,而是用尚且自由的那只手臂试图将芫芜对自己的钳制解开。但是刚一有动作,施在他脖颈处的力道便骤然加大。 “回答我。”芫芜道。 陵游仍旧没有立即回话,耳后却渐渐生起一片红晕,并且以肉眼可见的的速度向面颊和脖颈蔓延。 芫芜以为是自己勒得太紧了,不由松了力道。但是松开之后,陵游的面颊仍旧快速被红晕占据。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陵游本身肤色便出挑地白,如今满上红晕之后自有一股难言的好看。芫芜不由被吸引了目光,一时间忘记了逼问。 她自己没有发现,因为两人的脸挨得太近,说话之时温热的气息会不可避免地喷洒的对方耳廓和脸颊上。但是始作俑者没有察觉,陵游却无法忽略。 “没没有。”陵游出声道。 “没有什么”芫芜道:“要我给你拿一面镜子来看吗” “不是”陵游解释道:“我没有不屑。” 芫芜回神,方知对方解释的和自己所说的不是同一回事。同时也意识到,她居然一时间被美色迷了眼睛 上身的钳制忽然消失,陵游产生了一瞬间的错然。下一瞬,方才挂在自己背后的女子便旋身落在了他面前。 “那你为何不出手”芫芜继续问道。 陵游回神,答道:“我不想同你对战。想要拜掌门为师,也只是想要提升修为。” “那我若说,今日一定要同你切磋呢”芫芜伸手,长剑再次现于手,“拔剑吧,我说过了,今日赢了我,你才能离开。” “那我若是输了呢”陵游问道。 芫芜一愣,心想此人是不知生气为何物吗经她如此挑衅,居然还能仿若未闻。 “我打赢了你才能离开,那若是输给你又当怎样”陵游继续问道。 “先打再说”芫芜本就是存了挑衅之心而随口说出的话,真要辩驳起来就不止该如何自圆其说了。于是不再多言,再次挥剑而上。 这一回,陵游倒是没有再一味避躲,而是如芫芜所愿,拔剑接招。 “师父。”第二日一早,芫芜极为罕见地还留在落云阁中。 “何事”卫落在殿中打坐,闻声睁眼看向端着茶盘走进来的徒弟。于是,眼睛眯了眯。 “师父。”芫芜十分规矩地走到近前,躬身将茶盘搁下。亲自倒了一杯茶,放到了卫落身侧。 然后就着半蹲半跪的姿势,抬头看向卫落:“师父,听说这一次的下山历练还有几日就要开始了。” “嗯。”卫落端起徒弟亲手沏的茶,递到唇边抿了一口。 “那徒儿能不能跟着一同前去” “下山历练是每届于清谈大会上脱颖而出的年轻弟子才有的机会。”他还保持着饮茶的姿势,随口道。 “所以才过来征求师父您的同意嘛。”芫芜已然仰着头,“徒儿想再出去长长见识,上次历练到一半就被师父抓了回” 察觉说错了话,芫芜连忙露出乖顺的笑容:“师父,徒儿保证,这次绝对不会惹是生非。” “哦”卫落缓缓将茶杯放回原处,然后才低头看向芫芜,问道:“你如何能保证” 三日之后,芫芜顺利地出现在下山历练的队伍之中。代价是她答应卫落这次回来之后便开始跟着他学习如何管理门中事务,为接替青衿门掌门之位做准备。 青衿门的掌门一直是师徒传承,而芫芜是他唯一的弟子。卫落自幼对她的教导明显是在培养下一任掌门,而芫芜却是除了修炼之外什么都不上心。 而卫落每次督促,她都能以修炼必须心无旁骛为由搪塞过去。 至于这次的承诺,也只是一个承诺而已,而何时兑现便要由她自己来决定了。只要一直学不会如何管理门中庶务,她就算想接替掌门之位那些长老恐怕也不会允许 在山门处集合之后,又是和上次一样自由寻找同伴。 数十人很快各自结伴,唯独剩下两人身旁没有任何人过来聚集。而这两人,一个是掌门首徒芫芜,上一届清谈大会的魁首。 另一人则是云长老新收入门下的弟子,这一届的魁首陵游。 这被“孤立”的两人“自然而然”地,于众人完成组队之后,走到了一处。 这下,一众弟子的神情便算得精彩纷呈了。 芫芜是千年来玄门第一人卫落唯一的弟子,十五岁初次现身于数千门众面前,便击败京墨夺得清谈大会的 魁首。 风头无两之下,却又重回后山五年不曾出现。 对于一众青衿门弟子而言,她更像是活在传闻中的人物。这样的人,会让所有人都产生可望而不可及的卑微。 而陵游,对于许多人来说也是第一次谋面。这位最新拜入云长老门下的年轻弟子,有着和芫芜同样的经历都是在清谈大会之上一名惊人。 其余三脉出来的弟子和其生疏,而同出一脉的人则更是不敢上前搭话。此人自来到青衿门,除了长老云韶几乎和任何人都没有交谈。即使共同出现在统一场合,身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的气息也格外明显。 总之,曲高而和寡。这样的人身边,是极少有人敢主动站过去的。 但是谁也没有预料到,这两个王不见王的人,居然走到了一处。 然而看着他们站到了一起,觉得实在是意料之外的同时,仔细想想却又在情理之中。 除了芫芜,没有人敢站在陵游身边。而除了陵游,谁有能和芫芜站到一处 “怎么了”迎上芫芜看着自己的目光,陵游疑惑地问道。 “你居然也是孤身一人”芫芜纳罕道。 “一个人很奇怪”陵游反问道,“你不也是” “是啊,两个人就不奇怪了。”芫芜道:“既然你我都没有同伴,不如结伴而行” 陵游愣了愣,随即点头:“好。” “去到山下,再打一场”芫芜继续建议道:“打成平手,也太过没有意思。” 三日前的那次交锋,二人最后谁也没有胜出,因为达成了平手。芫芜到现在为止,还是第一次遇到一个和自己打成平手的人。 不同于卫落和云栖的高不可及,陵游成功地勾起了她的胜负欲。 “你若喜欢,我便奉陪。”陵游回复道。 第十五章 南海 两人下山之后漫无目的,看见了路便走。若是遇到分岔路口,就挑看上去人迹更少的那条。走了几个时辰之后,遇到了一个设在路边的简陋的茶棚。 “走,过去喝杯茶。”芫芜带着陵游走到茶棚下面,要了一壶茶水慢慢品。过往那半年的经验告诉她,若是想要听传闻听故事,酒楼茶楼是最好的去处。 这开在荒郊野岭的茶棚,大多是为过路的客商提供落脚解渴之处,茶水的味道自然不怎么好。 但芫芜却不像云栖嘴巴那么刁,喝个茶还要三挑四捡。在她看来,茶水只要能解渴就行。而从陵游的神态看起来,似乎也持着和自己一样的看法。 这间茶棚虽然开在这荒僻之处,但客人却着实不少。 他们来到之时棚内便坐着几个人,坐了片刻之后更是来了一个约莫二十人上下的商队。 商队啊,最不缺奇闻异事的便是这些人了芫芜眸光咋亮,侧耳听那些人交谈。 “父亲,不是说最近南海发生了妖邪作祟的事情吗我们为何还要这个时候过去,过些时日等安全了再去不行吗”一青年一中年两个男人在邻座落座,此时正是那青年在说话。 “做生意本就是靠着冒险才能发财。”只听另一人回答道:“就是因为有了这个传言南海的珍珠才比往昔便宜了那么多。” “咱们趁着此次机会多进些货,等价钱涨起来再出手。” “若是错过了这个机会,珍珠的价格会立即上去,到时哪里能有这么大的利润” “可是那邪祟” 青年的话被打断:“这世上哪有那么多邪祟那些话也就偏偏你这样初出茅庐的小子。” “可是”青年人咕哝道:“可是万一是真的呢。” 中年人似乎是个急性子,两句话间便没了耐心,“怕这个怕那个,你今年才多大,怎么比你老子我还惜命” “就算是真的,你也得给我过去。想要赚钱,就要比旁人敢冒险” 芫芜看向陵游:“要不,我们去南海瞧瞧” 一日后,南海。 “陵游,你到过海边吗”趁着夜色,二人御剑在海滨落下。 “未曾。” “我也没来过。”芫芜收了剑,道:“那便趁此机会,好好玩儿上两天。” “不是为了邪祟才过来的吗”陵游问道。 “你入青衿门之前,当真是散修”闻言,芫芜反问道。 陵游一怔。 而芫芜显然也没有想要听其答话,接着道:“我上次下山也遇到过一个散修,你们俩可是大不一样。” “有何不同”陵游问道。 “那人算得上是个百事通,只要我问出来的事情,就鲜少有他不知道的。”芫芜道:“不过细细思来,你更像散修,他那样的才是异类。” 说完,她又主动转回到邪祟的事情上,道:“我从前和那人一同在中原地带游历的时候,就曾遇到过许多传言有邪祟,实际上是暗中有人在作祟的事例。” 起初她也是咋一听闻便连忙赶上前去,云栖拉也拉不住。后来识破的骗局多了才渐渐明白,这世间确实有许多超脱凡俗的生灵,但那些生灵又不是闲得发慌,灵力修来不易,他们怎么会有事没事就出来给自己招惹麻烦。 当然,也并非全部有关妖邪的传闻都是假的。但是那些真的传闻中,却基本都是人族首先得罪了那些避居修行的生灵。 “所以我觉得这一次,恐怕也看不到什么妖邪了。”芫芜说来,颇为遗憾。 芫芜一边解释一边前行,陵游则静静地跟在一旁,不时点头示意自己在听。 两人降落之地极为偏僻,顺着海滨走了一段时间才看到人迹。 但是这些人却并非普通的渔民,他们穿着统一的甲胄,来往步伐训练有素,大多还配着刀剑或是长枪。 “这些不是朝廷的官兵吗,难道改行做渔民了”芫芜喃喃道。 “他们在做什么” “我也不清楚。”听到陵游的询问,芫芜回到道:“想要知道,潜进去一探便知。” 两人正说着话,海边无端刮起一阵狂风。 下一瞬,狂风卷起海水和砂砾,袭向前方拿着火把往来行走的官兵。 “看来,这回不用偷偷潜入了。”芫芜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灵力在向此处迫近。 但是那些官兵却不能感知到这些,只当是自然的海风掀起了沙尘和巨浪。 “撤退速速避退” 一人大吼,正朝海水的 方向行进的官兵便立即转身往回跑,堪堪躲过了漫天砸下的巨浪。 但是那些原本就紧挨着海水的人就没有那么幸运了,转身逃跑的途中,便被巨浪席卷而去。 而那狂风来的忽然也退的迅速,一个巨浪之后便瞬时平息下来。方才被风浪卷走的一整队,相继在海面上冒出头来。 尚在岸上的人在首领的指挥下纷纷跑去救人,但是所有人却在刚刚转过身之际猛地向后顿住脚步,部分甚至坐倒在地。 只见在风浪退去的瞬间,那些官兵的驻地突然从地下钻出无数条不知是树根还是藤蔓的东西,瞬间肆虐在整个驻地。 对于此种怪力乱神之景,正常人都会被吓得软倒在地。即使还有力气拿起兵器反抗的人,又如何能是这些东西的对手 他们手中锋利无比的刀剑,此刻面对它们却变得不堪一击。在刀兵甲胄被勒弯毁坏的同时,持刀兵的人也被卷起扔到海中。更甚之,直接被撞倒在地不知生死。 一时间,海岸之上惨叫连连。 芫芜欲拔剑上前,却被陵游拉住手臂:“等等。” “等什么”芫芜回首问道。 陵游微抬下巴,示意其向前看去。 这时,一人御剑来到海岸上方,双手迅速在空中结出一个法印,拍向下方。 那些藤蔓树根被突然而至的灵力打的措手不及,似乎有了回缩的趋势。 但是下一刻,它们却又像是被激怒了一般,猛然反攻。不仅不再惧怕那人的灵力,原本只是将驻地的兵士打伤也变成了直接索其性命。不过刹那时间,已经有数名官兵丧命。 芫芜见此不再远观,拔剑飞身加入战局。 见她如此,陵游自然也随之跟上。 但这些怪物的修为和破坏力却非一般邪祟可比,即使三人同时对抗,它们仍旧没有退缩的势头。 正在对付藤蔓解救官兵的几人并未注意到,一个黑衣女子的身形悄然出现在他们身旁。然后瞬间闪身到芫芜近旁,出手向她袭去。 在她的手掌即将触碰到芫芜的后背之时,被另外一只横出的手挡住并且拍向一旁。 第十六章 再遇 “阁下是谁,为何要多管闲事”只对了一招,黑衣女子便意识到,眼前这人修为不浅。 “并非闲事,前辈您要打的可是在下的朋友。” 芫芜听到熟悉的声音,打斗之中抽出空闲回望,居然当真如自己所想。 “你怎么来了”芫芜向着正在和黑衣女子对峙的云栖喊道。 “随意游玩到此处。”云栖头也不回地说道:“小丫头,修为长进不少啊。” 话音未落,一股掌风袭来。 通体乌黑的折扇现于掌心,被云栖霍然展开抬起挡于身前。 那女子先是一掌击在扇面之上,随即又五指成爪抓向扇面。在她手指弯曲的瞬间,指尖凭空钻出深褐的东西她的十指居然生出了五根和手指一般粗细的藤蔓 并且和从地下钻出的那些根藤不同,黑衣女子手指长出的藤蔓头部呈尖爪状,像黑褐的钢针一样刺向云栖。 但是看上去那除了颜色之外和普通折扇无甚不同的扇面,和直刺过去的藤蔓碰撞之后居然如石壁一样坚硬,钢针一样的藤蔓直接被反弹回来。 黑衣女子不甘落败,再次出击。但是仍旧被折扇挡住,不能伤云栖分毫。但他也只是抵御,并不主动出击。 二人缠斗期间,另一个人影从空中翻至黑衣女子近旁。长剑注入灵力,刺向女子腰背。 黑衣女子全部精力都用到了云栖身上,察觉有危险降临之时已然躲闪不及。她尽力侧身,剑锋堪堪擦着其腰际而过。衣衫和肌肤同时被刺破,但是却没有像普通人一样流出鲜血。 而从背后偷袭之人,正是方才御剑而至最先加入战局的男子。 此人见一击未中,便再次出招。 黑衣女子见此,直接将正在对付云栖的藤蔓分出一半来攻向此人。 那在云栖身旁周旋许久也没能近其身的藤蔓,对上其他人却不会再显得毫无攻击力。只见那持剑之人第二招还未来得及挥出,便被忽然飞至的藤蔓将剑缠住。 此人果断弃剑,双手快速挥动,像方才一样在胸前结出了一个法印。但是未及完全结成,便被再次攻来的藤蔓尽数撞碎。 然后藤蔓继续前行,撞向此人的胸口。“嘭”的一声,男子的身体被撞飞出去。从口中呛出的鲜血喷洒在黄沙之上。 那些藤蔓却并没有见此就收手的打算,紧接着便再次向着袭来。 与此同时,一直在防守的云栖开始主动进攻。黑色折扇在他手中又瞬间变作利刃,抛出之后破空飞向黑衣女子面门。 如此剧烈的攻势,让后者不得不全力防守。由此,那趴在沙滩上的男子躲过一劫。 此时,那些从地下钻出的根藤面对芫芜和陵游也大势已去,已经被打退大半。 黑衣女子驱动藤蔓挡住飞来的折扇的瞬间,芫芜和陵游又各自挥剑将两根藤蔓沿“根”砍断。 黑衣女子见状,似是朱唇微动低声念出了一段咒语。紧接着不远处那些仍旧负隅顽抗的藤蔓,顷刻间退了个干净。随即,她的身影也凭空消散。 整篇海滨,很快恢复了芫芜和陵游初来时的平静。 云栖无意追逐,收了折扇便向芫芜走去。 “多谢三位相助。”那御剑而来的男子从沙滩上起身,在三人会合的同时也来到近前。 “阁下出自青衿门”芫芜问道。 “姑娘错认了。”那人闻言一愣,随即回答道:“在下姜云,只是尘世一名小小的散修,并非青衿门的弟子。” 芫芜无甚在意地点点头,道:“我们也是散修,只不过从前有幸见过下山历练的青衿门弟子。见阁下方才出招,觉得和从前见过的那名青衿门弟子有些相像。” “是吗”姜云微笑道:“青衿门择选弟子标准极为苛刻,在下资质不足未能入山,故只能游荡于尘世做散修了。” “国师。”此时,一名身着甲胄的将领跑过来,对着姜云拱手道:“回禀国师,落入海中将士还未能全部救出,请国师援手。” 当将领唤出“国师”二字的时候,姜云脸色微变,同时下意识地向芫芜的方向扫了一眼。这个微小的动作,自然也没能逃出一直在观察他的芫芜的视线。 二者的目光有了刹那的触碰,随即各自收回。 “在下失陪,三位恕罪。”姜允对三人拱手道。 “无妨,救人要紧。”云栖道。 “你怀疑他”姜云走后,云栖看向芫芜问道。 芫芜却摇了摇头,道:“他说谎,其周身灵力气息和我同出一宗,从前定然是 青衿门弟子。” 已经修了灵力的人,却在尘世做起了国师。 青衿门所有弟子在入门之时便被告诫,一旦修习灵力,便决不可再干预山下之事。 关霖风能够步入仕途是因为他在青衿门只是学习兵法c精修剑道,并未接触灵力修行。所以他仍旧属于普通人之列,本质上和山下之人并无任何分别。 可是姜云,显然并非如此。 “怎么,你要清理门户”云栖问道。 芫芜却又摇了摇头,道:“师父才是青衿门的掌门,他之下还有四脉长老。清理门户的事情,还轮不到我一个小小弟子来做。” “我只是有些好奇,他是因何惹了那些怪物。带着大批兵马出现在南海,又是为了什么。” “尚不知晓,”芫芜话落,云栖开口问道:“这位公子是”他看向一直不发一语的陵游。 “他叫陵游。”芫芜接话道:“也是我青衿门的弟子,此次下山历练,我们结伴而行。” “看这位公子年纪轻轻,修为却已然不浅。”云栖的视线一直放在陵游身上,“和小丫头相比,恐怕也不遑多让吧。” “我入青衿门之前,在尘世散修。”陵游道。 “原来如此。”云栖缓缓点了点头,目光又在陵游身上停留了须臾,然后转向芫芜,道:“小丫头,受罚结束了” 他说话的同时,习惯性地抬起折扇向芫芜肩头敲去。却在落下之前,被一只横出的手挡住。 云栖顺着看过去,对上了陵游那一丝杂陈也无的眼睛。 第十七章 熟人 夜色褪去,海滨渐渐多了人迹。 芫芜和陵游再次来到昨日那些官兵的驻地。二人隐在暗处,看着一队一队的官兵来回走动。而昨日所见的姜云,一直未曾出现。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芫芜看着那些拿着长枪的官兵不断向海滨搬运不知名的物品,疑惑出声道。 “他们是奉了蜀国君主的命令,来南海找一件东西。”不知何时消失的云栖又忽然现身。 “你怎么知道的”芫芜转头看向他。 “自然是从这里的渔民口中得知的,不然你以为我一大早跑去做什么” “找什么东西”芫芜继续问道。 “这就不得而知了。”云栖回答道:“但这海里除了水和鱼,还会有什么他一个国君总不会为了珍珠专门派国师领着官兵过来吧” “他们要拿的东西绝对不是轻易可以得到的。”芫芜道:“不然也不会请姜云亲自过来,像他那样的人,即使灵力并不算很高,但放在山下也是千金难求的能人异士。” “小丫头,几年不见,颇有长进呀。”闻言,云栖笑着道:“不仅是灵力涨了一大截儿,看事情也看得比从前透彻多了。” “他们要找的东西,定然不是凡物。”芫芜不理睬云栖半是调侃的夸奖,分析道:“不然也不会将昨日那人引来。” 若是严格来说,那名女子可能算不得人。就算是灵力加身的人族,也断然没有控制根藤的能力。 “不过说到昨日那黑衣女子,”云栖道:“你难道没有觉得眼熟” 三人在海滨等了一天,到了昨日那个时辰,周遭果然又有了异动。 “她过来了。”陵游对芫芜说道。 然后,便见到了和昨日几乎一模一样的景象。 “要不要管”芫芜看着那些被藤蔓摆弄的官兵,开口问道。 “不必。”云栖道:“看这阵势,她只是想吓一吓这群人。” 果然如他所言,今日那名女子并未现身,那些藤蔓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便自行消失了。驻地的官兵大多只是受了轻伤,被扔进海中的过后也都被救了上来。 奇怪的是,姜云也没有现身。 “看来昨日就算我们不出手,那些官兵也不会有大碍。”藤蔓尽数退去之后,芫芜说道。 第三日发生了同样的事情。 第四日 一连十日,芫芜他们三人每天都会按时看到同一出戏上演。他们几乎都要看腻了,那些官兵仍旧驻扎在此处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他们恐怕早就已经被吓破胆了,为何还不离开”芫芜站在远处看着那些官兵,十分不解。 “他们不走,是因为走了之后会有他们更加不想面对的后果。”云栖解释道:“遇到这样已经超脱世人认知范围的事情,他们怎么会不害怕” “但是比起这些,他们有更害怕失去的东西,比如亲族的性命。” “在人族尘世,君命大过一切。” 芫芜闻言周了皱眉,没再言语。静静地等着看今日会发生些什么。那些官兵日日遭受惊吓却不撤退,白日里又不断重复着同样的搬运东西的动作,可见是在等候什么契机。 但是今日,那些藤蔓竟然未曾找来。 暮色褪去一段时间之后,发着清冷光芒的圆月缓缓从海上升起今日是十五月圆之夜。 待圆月升到中天的时候,前方终于有了动静。 不过却不是那些官兵,而是海中。 只见离沙滩最近的海水中,突然冒出几个人影。这些人影向岸上观望了片刻,看到那些驻扎在不远处的军队之后,又纷纷迅速将身子没入水中。 “方才那些是什么人为何会出现在水中” 芫芜话音刚落,便见原本已经没入水中的人影突然跃出海面,腾到空中。 他们并非自己出来,而是被一张大网网了出来。 “他灵力不济,阵法倒是修得不错。”芫芜看清那大网的真实模样之后,哂笑道。 那张大网并非真正的渔网,而是被人在水中设下的阵法。网中此时一共抓到了两个或者说两条人。 那两个被网网住的人,竟然是半人半鱼他们上半身是人形,下半身却是鱼尾。 “这是半兽一族”芫芜喃喃道。 “是。”未料一旁的云栖回答了她的话。 此时,一连十日不曾露面的姜云在众多官兵的簇拥中从他们驻地的某个营帐中走出。月色格外明亮,遂不需要用火把照明。 来到海岸之后,那些官兵列阵于外侧,处在中央的姜云则驱动灵力将网慢慢收紧。 “啊啊”被阵法困在其中的两人发出似人又比人声尖锐许多的尖叫。 在大网距离海岸还有数丈距离的时候,同样多日未曾现身的黑衣女子凭空出现。 她一现身便切断了姜云和阵法的联系,直接用灵力强攻将阵法生生破坏掉。 落回海中的两人迅速隐去了身影,而姜云则被那个女子掐着脖子举离地面。 情况眨眼之间转换,此时才反应过来的一众官兵见道法高超的国师都被人擒住,勉强维持了十来日的决心刹那间崩溃。君命再如何大过天也难以压住他们想要求生的本能,所以顷刻间数百人便四散而逃。 “你就这么想死”黑衣女子像是看死人一样看着姜云,话落,挥手将其扔入海中。 “救不救”看着被女子用灵力压着不得从海中跃出的姜云,云栖看向芫芜。 “为何要救”芫芜反问道。 云栖点头,示意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用动手,他自然乐得看戏。 待官兵尽数跑走之后,芫芜首先抬步,三人才走上前去。 而此时的姜云,已经变成了海面上的一道浮尸。 黑衣女子挥手,尸体被从海中腾起,摔落在岸边。 “前辈,当真是有缘分啊。”云栖开口道:“还记得晚辈吗五年前咱们有过一面之缘。” 此黑衣女子,和五年前云栖和芫芜在蜀国皇都见到的那名,正是同一人。 黑衣女子显然也认出了云栖和芫芜,但目光最终却落到陵游的身上。 第十八章 鲛人 “方才被前辈所救的,应该是生活在南海的鲛人一族吧”云栖问道。 黑衣女子又将目光转到他身上。 “前辈不要误会,我对他们没有恶意。”云栖解释道:“若是在必要的时候,晚辈大概还要出手相助。” 闻言,黑衣女子缓缓将眼中警惕之意收回。 云栖不忘为芫芜解释道:“这鲛人族是从半兽族中分出来的一支,说起来也属于半兽族。只不过自万年前便分离了,独居于南海。” “千年前兽主重现于世,半兽族也从地底鬼界回到人间,聚居于灵山之中。而这鲛人一族,则一直居于南海。” 芫芜点头,又看向黑衣女子,问道:“那些人为什么要抓鲛人” 但对方却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愿,目光在三人身上扫了一遍,然后,便隐了身形。 “我们追过去。”芫芜话落,身影随即也消失在原处。 而剩下的两个人,自然随后跟上。 三人一路跟着黑衣女子,在一座小山的半山腰显出身形。在他们前方不远处,一圈篱笆围着两间竹屋。 芫芜转头先后看了看陵游和云栖,然后先一步向前走去。三人先是停在了勉强算得上是院门的院门处,云栖喊了一声“前辈”。 但是意料之中地,房内没有传来任何回应。 他和芫芜对视一眼,看到了各自的决定之后,抬步迈进了院中。 原本并未关闭的房门却在三人走到近前之时自动闭合,明晃晃地表明了主人不欢迎的意思。 云栖看向芫芜,道:“怎么办小丫头,人家不想让我们进去啊。” 芫芜看着眼前的门有些无赖地说道:“前辈,您要是不主动开门的话,我们就只能自己打开了。” 话落许久,房内无人应答。 芫芜不再多言,上前一步伸手去触碰那竹子制成的房门。手指刚刚碰到,便被一股气力反弹回来这门上果真设着结界。 芫芜嘴角微扬,蓄注灵力于指尖。然后在空中画了一道有些怪异的图案,化掌推向前方门扉:“破。” 房门应声而开,那黑衣女子正坐在屋内烹茶,整个房间茶烟袅袅,香气扑鼻而来。 云栖在后面看着芫芜大摇大摆地走进去,在心中笑道:这小丫头不仅骄矜,还有些无赖 屋内,黑衣女子仍旧专心致志地倒水煮茶,从始至终完全将三人无视。对于芫芜能打开自己设下的结界,也毫无惊讶之情。 “院中的这棵沙棠树,长得可真不错。”云栖开口,状似无意地夸奖道。 “砰。”黑衣女子手中的茶杯掉落在竹制的桌案上。 “你是谁”她再次面带警惕。 “在下云栖。”云栖语气如常,然后问道:“敢问前辈名讳” “你怎么知道我是前辈”黑衣女子嗤笑。 “这院中的沙棠树是上古留存下来的,这尘世恐怕只此一棵了吧”云栖说道:“只看这棵树的树龄,起码已经超过了万年。” “而前辈化身,想必也超过千年了吧。”云栖顿了顿,接着道:“所以叫声前辈,自不为过。” “你到底是何人”听完云栖的话,女子神色更加凝重:“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云栖只是笑道:“前辈,我们来此并无恶意,只不过小丫头好奇心有些大想听前辈讲故事。” “还请前辈放心,我们既不会给前辈带来麻烦,过后也不会再来打扰。” “所以前辈,还未告知名讳。”他又绕了回去。 “螺音。”黑衣女子见来人三个之中有两个无赖,沉默了片刻终于冷声答道。 回答过后,便接着去摆弄案上的茶具,完全将屋内的三人视作不存在。 芫芜却像是回到了落云阁一样自在,直接坐到了螺音对面:“这么说,前辈您已经活了一万多年了” 螺音不答。 她也不在意,接着问道:“前辈是妖,还是魔” 螺音闻言抬头,讽笑道:“妖如何,魔又如何” “您原来也会同晚辈说话呀。”芫芜做恍然大悟状。 意识到自己被个小丫头戏弄了,螺音的脸色瞬时又冷了几分。 “前辈莫气。”对于哄长辈,芫芜自有自己的一套本事,“在晚辈看来,这世间只有好坏之分,或是强弱之分,而没有种族之分。” 螺音又是哂笑一声,显然并不相信芫芜的“花言巧语”:“小小年纪就敢大言不惭。” “若是不相信,前辈又为何放任晚辈几个进来呢”云栖接话道。 螺音看了他一眼,不欲再和其分辨。 但是芫芜既然已经存好了听完整故事的打算,又怎会轻易放弃她回过头,两只手一左一右分别拉住陵游和云栖的衣摆,将二人拉到自己身旁坐下。 然后三个人一同,和螺音相对而坐。 螺音对他们爱答不理,几乎都是芫芜和云栖一起问同一个问题问得她烦了,才会忍无可忍地答上一句。但是他们两人却极有耐心,每一个问题最终都得到了答案。 就这样,芫芜和云栖唱双簧一般用了一整夜的时间,才从螺音爱答不理c断断续续的的回答中拼凑出了事情的原委。 蜀国的上一代君主刚登基就下令为自己建造皇陵,不知从哪里听说若是皇陵中灯火长明,他死后便能去往极乐世界。 而普通的烛灯油灯很快就会燃尽,只有南海生长的一种鲛人,用他们的皮肉炼制而成的鲛人油,一滴便可燃万年。 于是他广布旨意,举国之内寻找能人异士前去南海寻鲛人。能够寻到的人高官厚禄c美女钱财应有尽有c供之不尽。 圣旨颁布的十几年间,不断有人领旨,带着朝廷派下的军队前往南海。但无一不是寻而无果。 鲛人的存在虽然在民间广为流传,但绝大部分人也只是将其归结为怪力乱神一类的故事中,听来仅当解闷。连传闻的真假都不能判断,又如何能知道怎样寻到鲛人 直到十几年后,一名身怀异术的人揭了皇榜,他也真正知道要如何寻找鲛人。此人便是不久前被螺音溺杀于海中的姜云。 可是不久,那位君主便被人暗杀,这寻找鲛人油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但是新君继位几年之后,这件事情再次被提起。于是,又开始了第二轮的颁旨c寻人。 这寻找的人,正是曾经帮前朝君主寻找过鲛人的人,便是姜云。寻到之后,新任国君未见成果之前便给了其国师之位,以及这个位置所附带的一切利益。 那第一个下旨寻找鲛人的蜀国君主,便是五年前被芫芜刺死的那位。 “所以前辈五年前去蜀国的皇宫也是为了此事”云栖问道。 螺音点头。 芫芜只心道世人不知是太过愚蠢还是太过天真。若非有极为强大的灵力相护持,普通生灵的灵识在身死的瞬间便会消散干净,如何会有去往极乐世界这一说 “前辈,您为何要相救鲛人”芫芜新的好奇心又升起。 “你们可以离开了。”螺音语气骤然变冷。 第二十章 卫落失踪 三人从竹屋走出,见这下山的路花树相应c草木丛生,不似一般山峦大片苍翠,反倒是一路蔓延过去的星星点点的红。走在其中倒是别有一番意趣,于是三人选择步行过去。 “螺音屋内有一盏灯一直不曾熄灭。”陵游走在芫芜身侧,突然开口道。 “什么”芫芜看向陵游,“那屋内的灯怎么了” 未待陵游回答,云栖接话道:“她屋内的那盏灯,极有可能便是鲛人油制成的。” 闻言,芫芜神色一凛。她回想那竹屋内的场景,恍然想起,陵游和云栖所说的那盏灯,她昨夜也曾注意过。 他们三人是昨日夜半跟着螺音到竹屋,今日傍晚才出来。中间经历了一个白昼,但螺音身后却有一盏灯一直亮着。 而且连续燃料这么长时间,灯油却丝毫不见少。 “螺音也用鲛人来炼油”芫芜问完,随即又自己将自己的话推翻,“不对,若是如此,她为何要保护鲛人” “所以,她必定和鲛人一族有极深的渊源。”陵游说道。 今夜仍旧皓月当空,山间的小道上树影婆娑,三人继续向山下走。芫芜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陵游走在其身旁,不时向一旁微微转头。 云栖行在芫芜的另一侧,视线却不时落在沉默的陵游身上。 两人不时向同一个方向转头,难免产生目光交汇。然每次交汇,却又都无声无息,然后心照不宣地各自移开。 芫芜踩着斑驳的树影,突然想起幼时她去后山练剑,不知不觉间周围已经被夜色包围。 那个时候她胆子极小,又最怕黑,所以即使少咸山上并没有什么猛兽怪物,她沿着山道走回落云阁的时候仍旧战战兢兢,周围一声鸟鸣虫叫都能让她汗毛竖起。 然后,就在她最害怕的时候,一身白衣的卫落便会及时出现在前方。就站在几步之外,负手而立。 “小丫头,你这次下山会停留多长世间”云栖的声音将芫芜出走的神识拉了回来。 “我也不知道。”芫芜回答道:“上次没有玩儿尽兴,这次机会是我向师傅央求许久才得来的。” “出来的时候他也没有给我定下返回的期限,应当是时间到了,他自会下山来找我吧。” “那陵游呢”云栖继续问道:“他是正经下山历练的弟子,应当有回归师门的期限吧” 两人一同看向陵游。 “我也没有期限。”陵游对芫芜道。 “云长老给了你特许”芫芜问道。 陵游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所以小丫头,下面打算去何处”云栖问道。 “你不是说几乎将五湖四海游遍了吗不如介绍一下有什么好玩有趣的地方。”芫芜一边前行一边说道。说话的同时,伸手从路过的花树上摘下了一串不知名的花朵。 “要说这好玩儿的地方”云栖顿了顿,接着用极为熟稔的语气如数家珍道:“云岭之南的繁花c百越之地的山水都是不可多得的景色。” “不过要说起我最喜欢的,当属东海之上的不死国。在外面游历了这许多时间,还是觉得那里的景色水土最令人向往。” “要不,”云栖看向芫芜,道:“你跟我去不死国玩玩儿” “好啊。”芫芜喜悦之情不加掩饰,“我只在藏书阁的古籍传说中看到过不死国,正想去看看它到底是什么样子。” “那里四面环海,冬暖夏凉。”云栖道:“其上灵气浓郁,极为适合修炼。还有一片方圆绵延数十里的桃林,你看了必定喜欢。” 芫芜听云栖的描述听得正兴奋,才想起陵游还跟在一旁。于是转头问道:“陵游,你有什么打算” “没有。”陵游回答道。 “那便同我们一起去不死国看看”正说着,一片绿叶轻轻地落在她的肩头。 芫芜一愣,带着好奇和未竟的喜色将绿叶捏起,握入手中。这是青衿门独有的传递消息的方式,将灵力和要传达的信息一同注入尚存生机的“死物”身上,这“死物”便像是灵智开启的生灵,会自动找到其上的消息所要寻找的人。 用这个方式给芫芜传过消息的,这么多年只有卫落一个。 师父这个时候忽然来信,不会是要让她回去吧芫芜怀着疑惑和猜测闭目读取树叶之上的信息,片刻之后,脸色大变。 “怎么了”陵游立即察觉到她的异样,随即看向芫芜。 “师父出事了”最后一个字的音调,和青色身影一同消失在陵游和云栖面前。 “师父,师父”芫芜 一到落云阁就立刻奔向卫落的房间,推门而入之后四处翻找大喊。但事实只能再一次证明她方才所接到的消息的真实性卫落失踪了。 “你先别急。”陵游紧接着现身于此,上前拉住在从卫落的房间中出来又跑向另一间房的芫芜,“掌门看来应该不在这里,我们先去找旁人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被陵游拉住,芫芜强制自己用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 她本来就不是遇到事情只知道慌乱却不去想办法解决的性子,之所以一时地不知所措不过是因为失踪的人时卫落。 那个从小到大替自己遮风挡雨的人,她从未设想过他会有发生不测的一天。 芫芜来到议事厅,门中云c杨c廉c洛四位长老已然在座。 “四位长老,师父是何时失踪的失踪前又发生过何事”芫芜一进门便开门见山。 “落云阁独立于后山,掌门平日喜静所以极少有人前去打扰。”首先发声的是云韶,“我今日我过去找掌门商议门中事务才发现落云阁已然人去楼空,在此之前,并未发现任何异常。” “阿芫,召你回来便是想问问,掌门是否是有急务才没有来得及通知门中众人”洛清漪开口问道。 四位长老之中,洛清漪是唯一的女子。芫芜不到三岁便拜入卫落门下,卫落再如何神通广大也是一个男子。所以芫芜来到落云阁的前几年,洛清漪每隔几日都要过去探望一次。 所以青衿门除了卫落之外,她同芫芜的关系最为亲近。 洛清漪话落,四位长老全部看向芫芜。 巨大的失望之下,芫芜微微垂眸。回答道:“师父失踪一事,我是接到诸位长老的信后才得知。” 议事厅中一片寂静。 第二十章 义庄 片刻后,还是洛清漪最先开口道:“阿芫莫急,掌门修为高深,不会轻易发生不测的。” 洛清漪话落,厅中再次陷入沉默。虽然卫落不出事的可能性不打,掌门失踪的消息一旦传出,有着数千弟子的青衿门难免人心惶惶。 芫芜首先打破沉默:“烦请各位长老确保门中一切事务正常运行,我去找寻师父的下落。” “是否要派弟子从旁协助你一人去寻,要寻到何时”洛清漪问道。 门中四位长老的修为虽说不能同卫落相比,但也是人族修士中佼佼者。有灵力护持,容颜体态自然要比普通人优越许多。 据芫芜所知,她也早已年过百岁,但是此时看上去不过不惑之年,且风韵犹存。着一身淡色衣衫,气质清冷。此时看向芫芜的眼中,不乏发自内心的关怀。 “不必。”芫芜拒绝道:“师父已经不在门中的消息不能传出议事厅。” “至于找寻师父的下落,我自有办法,诸位长老想办法稳住青衿门即可。” 对于卫落已经将芫芜定为下一任掌门一事,在座几人都或多或少有些心知肚明。而芫芜除了性子孤僻骄矜些,于修玄一道确实是天赋异禀。 他们这些人能够稳居青衿门长老之位,天资自然要超出常人。但和芫芜这些年的进益比起来,却着实不足为道。 所以对于卫落的决定,也从未有人提出异议。 所以这位青衿门未来主人的话,还是有一定分量的。 见无人再提出反对意见,芫芜道:“那就这样商定,劳烦诸位长老留守青衿门,芫芜即刻启程。” 芫芜说完便转身,而一直跟在她身旁不发一语的陵游也随即跟上。 “陵游。”云韶出言叫住他,“你要去何处” “跟她同去。”陵游并未转身,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议事厅。 陵游这样的行为着实已经算是无礼了,但是出乎众人意料,云韶脸上却没有丝毫被冒犯的气愤或是不满。 走出青衿门弟子的视线,云栖的身影才再次出现在芫芜身侧:“落云阁有异常的气息,之前一定有不属于青衿门的人进入其中。并且若我没有猜错,还动用了灵力。” “什么气息”芫芜闻言立即转头看向云栖。 “魔气。” “魔气”芫芜是第一次听到这个陌生的词汇,试着去理解,“妖魔的气息” “对。”云栖点头道:“确切来说妖和魔是两种生灵,前者是由原本灵智未启的生灵开启灵智之后化成。这一族类你也不陌生,我们在南海见过的螺音便是。” “而后者,他们原本便是属于五族之中c灵智已然开启的生灵。后来因为修行误入歧途才堕入此道,是为魔。” “落云阁中的那棵桃树上便留下了魔的气息,想必是之前有过一番打斗。” “你是说师父被挟持了”芫芜的声调骤然提高。 “也可能是掌门追着那人离开。”陵游安抚道:“你先别急。” “是,也有可能是他所说的那样。”云起也放缓语气,道:“我们先想办法寻到他们的踪迹再说。” 芫芜伸手,掌心之中出现一枚白玉玉玦,和当初卫落载欺心谷中拿出的那枚一模一样。然后又像当日卫落所做那样,她往其中注入一股灵力:“这个玉珏是一对,另一只在师父那里。” “若是感知到另外一只,它便会出现反应。” 话落,她开始拿着玉珏在原地缓慢旋转。当玉珏指向西北方之时,终于发出一丝微弱的光亮。 “是这个方向” 三人跟着玉珏所指的方向行进,第十天的时候,亮了一路的玉珏却突然失去光芒。不论芫芜再注入多少次灵力,拿着它指向哪个方向,都不再有任何反应。 “这是为何”云栖问道。 “要么是我们走错了方向。”芫芜沉声道:“要么另一只玉珏被毁了。” “方向绝对没错,你师父肯定在这附近。”云栖语气轻缓,“至于玉珏被毁,也有可能是不经意间撞到了哪里。” 可是,他的话并没能让芫芜皱起得得眉头有所舒展。她不言,却知道卫落绝对不会因为不小心将玉珏撞碎。 陵游出言道:“掌门灵力高深,不会轻易出事。既然玉玦是在此处没了反应,那我们便从这里开始,仔细找寻便是。” “谁”云栖突然大喊。现在正值深夜,整座小镇一片寂静,这条街道上只站了他们三人。 但是云栖的声音响起的同时,芫芜也察觉到一丝陌生的 气息从他们身后略过。 “螺音”三人在原地静立片刻,果真有身影出现在他们面前,但让他们不得不惊讶的是,这人整副身躯皆包裹在黑纱之中,正是他们不久前才在南海见过的螺音。 “螺音前辈怎会出现在此”云栖出声问道。 “找人。”螺音一如既往地言简意赅。 “你在找什么人”芫芜心中忽然升起一个念头。 “捕杀鲛人族的人。”螺音道。 “捕杀鲛人的人”云栖疑惑,“姜云不是已经被你杀了吗” “除了他,还有其他人。”螺音道:“而且不止一个。” 芫芜看了一眼云栖,然后又看向螺音:“你要找的是什么样的人他们的气息是否和人族有很大不同” 听到芫芜的话,螺音沉默了片刻才开口:“魔人。” 她自己本就是上古遗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棵沙棠树所化成的妖,自然清楚这三界除了已有的五族之外还有其他灵智开启的生灵。 而那捕杀南海鲛人一族的人,正是除了妖之外的另一个族类魔。 螺音话落,三人的目光都立即投向她。 “你找到他们了”芫芜首先开口道。 可螺音却摇了摇头:“我追着他们的气息跟过来,却在进到这里之后突然没有了任何踪迹。” 芫芜闻言垂眸,也是到了此处之后便没了踪迹,世上绝不会有这么多的巧合,那便是这个镇子存在古怪 “现在只能等天亮,这里的百姓都出来之后,看是否能问到一丝踪迹。”云栖道:“若是此处有何古怪,生活在这里的百姓定然是首先察觉到的。” 此时月亮已经路过中天走到西方,四人等了不到两个时辰街道上的人影便逐渐多了起来。等到天色大亮,周遭已经是一片喧闹。 云栖在前,四人一同走入一家茶楼。 “小二哥。”云栖不知何时手中多了一锭银子,不着痕迹地塞到了正在清扫店铺的店小二手中,“我们是从别处来的,路过宝地,想要请教一些事情。” “请问客官有什么需要的”店小二不露破绽地将银子放进袖筒,一脸热情地看向几人,“能帮的忙,小的一定帮。” “请问小二哥,此处可有什么奇闻异事”云栖熟络地和人攀谈起来,“实不相瞒我们几个正在云游四方,最喜欢的莫过于每到一处便听一些新鲜的故事。” “要说这奇闻异事,客官真是问对人了。”店小二回答道,“小的在这茶楼中,听的最多的莫过于南来北往的客人留下的奇闻异事。” 此时时辰尚早,茶楼中还没有客人,所以这店小二也乐意将自己知道的事详细说与四人。 “要说最近才发生的奇闻异事,当属城外一座义庄。” 云栖点头,表示自己对此很感兴趣,同时示意店小二继续说下去。 “这座义庄方圆五里之内都无人居住,近些时日有过路商客从那旁边经过,居然看见夜里义庄当中燃起了灯火。” “会不会是有死者的亲人前去祭拜”云栖说道。 “客官真是说笑了,死后尸体放进义庄的大多是客死异乡的行客或是没钱葬身的穷苦人家。他们的尸体说是暂时停放,但最后真正有亲属前去收殓的却屈指可数” “而且,就算是还有亲人在世,他们起灵也大多选在阳气偏盛的白天,谁会在晚上去那阴森之地” 顿了顿,小二接着道:“要是只是如此也算不得奇闻异事,怪就怪在,那过路的客商是一个商队,应该是和诸位一样喜欢些新奇的事物,所以就进去看了看。” “这一看,可是把那十几个汉子都吓得几乎不会走了。” 见店小二说到精彩之处眉飞色舞,云栖十分配合地配上了惊讶的表情,问道:“发生了何事” “诈尸” “诈尸” “对。”小二接着道:“那些人亲眼看见义庄里的尸体从棺材里走了出来。” “而且更吓人的是,那些尸体见到生人,竟然瞬间消失了。”店小二双目圆睁,语调微沉,“真的就是一眨眼,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了原处” 见他说的绘声绘色,不知道地还以为是他亲身经历过的事情。不过此时对面的四人没有谁会去关心他这些话中有过少夸张成分。 自然,他们也不会如寻常人一样被这样听起来有些耸人听闻的怪事吓住,而是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这个故事很好,多谢小二哥。”云栖道谢,接着问道:“还要请问,那座义庄怎么走” “客官听我一句劝,这些故事拿来听听就行了,不管是真是假,可犯不着亲自去试。”那小二见云栖态度和善,加之方才又收了钱财,此时说话倒显出两分真心。 “无妨,我们 白天去,应该遇不到那样的事情。”云栖笑道。 见对方执着,那小二也不再多加阻止,于是道:“客官沿着这条街一直走,出了镇子后再往西走上五六里地就能看见了。” 第二十一章 棺材 从茶楼出来,四人一同向着方才店小二所说的方向行去。 “前辈。”云栖一边走一边看向螺音,问道:“那些魔人为何要捕杀鲛人” 人界的皇帝想要鲛人油是为了建造皇陵,那些魔人总不至于也是如此。他们既然能成魔,那成魔之前必然已经修得灵力护身,自然不会去相信人死后去往极乐世界的笑话。 “鲛人油有提升修为的功效。”螺音言简意赅。 对于此事,云栖也是第一次听说。不过也并不会觉得惊讶,一具鲛人的尸体才可以炼成一滴鲛人油,一滴便可燃烧万年。 这万年不灭靠的是什么自然是被储存在其中的灵力。 他只听说过有修玄之人妄想通过旁门左道从灵兽身上夺取灵力,没想到居然还有人将主意打到鲛人的身上。 “据我所知,这鲛人虽是从半兽族分离出来的一支,但本身灵力并不高深。”云栖说道。不然也不会轻易便被姜云用阵法困住。 “他们灵力确实不高。”芫芜开口道:“但既然是半兽族的一支,那便是天生灵根。只这一条,便是许多修为极高的人族也望尘莫及的。” 四人同行,云栖和螺音一路之上不时交谈,另外两人却是不发一语。陵游沉默乃是惯常,芫芜则是陷入了沉思那些魔人捕杀鲛人是为了提升修为,那师父呢,为何师父也会牵扯进来 很快,四人来到店小二所说的那座义庄。 由于长久疏于管理,这座规模不大的义庄十分破败。房屋肉眼可辨地四面透风,围墙倒塌,大门也只剩下一扇还摇摇欲坠。 “先等等。”云栖伸手拦住想要直接向里走的芫芜,“这里被人设下了阵法。” 他伸手祭出那黑骨黑面的折扇,向着虚空轻轻一点,然后看向芫芜道:“可以了。” 此处出现了阵法,四人的警惕都有所提高,缓步走进义庄。 “你们是什么人”刚踏进院中,便有一声高呼传来,但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阁下既然知道我们不是普通人,为何不以真身相见呢”云栖应声道。 话音刚落,便见前方虚空之中出现一黑影。眨眼之间黑影变成实体,挥手攻向云栖。来人周身笼罩在黑气当中,连面容也隐隐约约不甚清晰。 这便是堕入魔道之后的模样吗芫芜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些场景。 云栖手中折扇未收,见状甩手展开,迎上来人。 可此魔人不知是化魔之前便修为深厚,还是入魔之后又提了道行。总之,这是芫芜第一次见云栖认真应对。 剩下的三人本想出手相助c速战速决,却不料这小小的义庄之中居然藏着不止一个魔人 先是出现第二人攻向螺音,紧接着便是第三第四个人分别缠住芫芜和陵游。 原本就很是破败的义庄在承受了八个人的打斗之后,很快成为荒野中的一堆废墟。那些还未有人前来收殓的棺木,悉数被埋入了砖瓦墙土之下。 芫芜原本惊叹于和云栖对战那人的修为如此不俗,直到四个魔人一同现身之后才发觉,那第一个出现的人修为并非其中最高的。 她和攻向自己的这人方才过了十余招,居然隐隐生出了一开始落入欺心谷面对那团袭来的黑气时的压迫感这是由双方之间巨大的灵力差距造成的。 用了十成的灵力勉强接住对方击来的一掌,芫芜明显感觉到心头一阵气血翻涌。 但是欺心谷中的五年不是白白度过的,她就算再不济,也绝不容许五年前的场景在自己身上重现。芫芜用最快的速度稳下心神,举剑再次迎上去。 两人缠斗之中,芫芜虽不至于落败,但却被对方死死压制,攻不下,退不得。 又是一掌逼来,她将剑抵横在身前。但这次却是连人带剑一起,被对手打过来的黑气震向后方。 而在她的身后,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口竖着放置的棺材。 芫芜后退的同时,棺材的盖被魔人挥手掀开。 “阿芫” 螺音和云栖听到惊呼转头望去,却见芫芜和陵游的身影被吸进了那口巨大的棺木之中。随即厚重的盖子落下,二人一同被被封在里面。 同一时间,四个魔人一同消失在义庄之中。 芫芜和陵游被关进至华境的瞬间,围攻他们的四个魔人也瞬间消失。 “前辈守候再此,我去追。”话音落下的同时,云栖的身影也消失在义庄之中。 螺音连忙飞身至那口将芫芜和陵游关进去的棺材旁,挥手将盖子掀开。但是里面,却空空如也 而去追逐魔人的云栖,在两日之后才带着那四人其中的一个回到义庄。 不知此间他经过了几番周折,离去的时候一袭白衫纤尘不染,回来之后却带上了几分狼狈。 看到螺音的神情,他心道自己果真猜对了。于是将手中的人丢到棺材旁:“将他们放出来” “他们不是我关进去的,我不知道如何才能放出来。”落败的魔人笼罩在周身的黑气也变淡了不少,此时变得清晰的面容透着难掩的苍白,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 “你当我为何独独抓你回来”闻言,云栖嗤笑道:“而且,若不是想要你将他们放出来,我何必费尽周章留你性命” 云栖清楚地看见,方才将棺材盖住的正是此人。 “不要浪费我的耐心。”他从来都是给人一副温和好相处的模样,此时声音中却带上了几分阴沉,“一般人族想要入神界需要在建木之下受七日七夜的天雷之刑以脱去凡尘浊息。” “你猜,若是将你放在那棵树下,褪尽这满身的浊息和怨气需要多久” 倒在地上之人身体有了瞬间的瑟缩,不再做出事不关己的模样,而是眼含惊疑地看向云栖。 他明显地害怕,是因为曾亲眼见过别人渡界失败。那人没有熬过天雷加身之刑,之后灵识直接被困在了建木之下,成了一团连生灵都算不上的黑气。 然后,他退缩了脚步,成了如今这等模样。 为人之时洗去浊息尚且要承受那样的痛苦,何况他现在已经入魔 “还是不肯”云栖来到他身前,“你是不相信我能说到做到,还是真的想亲自体验一番” 第二十二章 至华境 “可还好”淡淡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没事。”芫芜抬头看向陵游,“掉下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被你裹在怀里,这句话该由我来问你吧” 话落,芫芜只觉自己周身一松。她看向迅速从地上起身之后又将手递向自己的陵游,见其耳廓有一层红晕升起。 这人可真是动不动就脸红。云栖不是说爱脸红的一般都是姑娘家吗芫芜一边借着对方的力起身,一边心想道。 “这是什么”她扭头扫向四周,在看到漫天飞舞的黄沙之时,话音顿时停住。 欺心谷中的阵法他们不是在义庄中吗,怎么会忽然来到这里 “这是极北蛮荒之地。” “极北蛮荒之地这里不是欺心谷”芫芜转头看向发言的陵游,“我们不是被那些魔人关进了棺材中吗为何会来到此处” 说到此处,她又想起之前在义庄中的场景。她被魔人推进棺材,就在盖子即将盖上的瞬间,陵游的身影忽然闯入其中。然后眼前一黑,二人紧接着便感觉到从高处坠落,落地之后睁眼。便来到了此处。 “那个棺材应该是一个阵法的入口。”陵游说道。 “那我们现在正处在那些魔人所设的阵法之中” 陵游点头。 “你怎么知道这里是极北蛮荒之处”芫芜又问道:“既是阵法,那此处是真正的极北蛮荒还是阵法当中的幻象” 芫芜一边问话,一边不断四处搜索,试图在漫漫无尽的黄沙中找到一处能闯出去的阵眼。 “这里是我的家乡。”陵游缓声道。 “蛮荒之处还有人居住”芫芜大为惊奇,将视线转向陵游,“你从前就是在这里修炼的” “那倒是和我受罚时差不多。”她喃喃道。 芫芜话音未落,忽然被陵游抓住了手臂 又是一阵黑暗之中的地转天旋,意识重新归来之时,两人正沿着一处陡峭的山坡向下滚落。 这片坡地不仅碎石嶙峋,还出乎意料地长。 周身的痛楚愈发明显之时,芫芜才想起她还有灵力护身。试图催动,却猛然发现周身经脉竟像是被冻结一般,灵力完全不能动用分毫 天旋地转的感觉又维持了片刻,期间她多次尝试,仍旧无果。 “没用的。”终于到达谷底,陵游的声音再次从头顶传来,“我已经试过了,在这里灵力全然不能使用。” “这又是怎么回事”芫芜从地上坐起,入眼是满山满谷的碎石。 欺心谷她凤眼圆睁:“这是欺心谷入口处的模样” 大惊之下,一路从坡上滚下期间被碎石硌出的痛意酸软瞬间消失了大半。 芫芜现在总算明白陵游之前所说的话那口棺材是一个阵法的入口,是什么意思了。 她虽然不擅长阵法,但也学过一些基本的布阵破阵之法,并且用近一年的时间将藏书阁中那些记载玄门曾经出现过的精妙阵法的古籍浏览了一遍。 如今的情形,让她想起一个叫作“至华境”的上古阵法。 书中记载,落入阵中的人会灵力全失,并且一直流转于其曾经到过的地方,循环往复,不死不息。 布阵之人以极为强大的灵力为支撑,建造了一个无比庞大的幻境,和设在欺心谷的阵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不同的是,欺心谷所设阵法当中的情景亘古不会改变,而这至华境中的世界却像是能包容一切。 显然,维持至华境所需的灵力要远远超过维持欺心谷中的阵法。 “相传这是数千年前一位出自玄门c极擅布阵之术的祖师为自己所创,阵法本身并不具有其他阵法的杀伤力。”芫芜道:“进入阵中的人会不断去往自己曾经到过的地方,尤其是自己想要去到的地方,就像做一场无尽的梦。” 所以才命名曰“至华”吧去往梦中繁华。 “但是此阵流传下来之后经后世数位玄门中人的改造,逐渐变成了杀人的利器。”她接着道:“原本只随入阵之人的心境而转变的场景,被改成由外界之人操纵。” 所以,原本的美梦变成了噩梦。 “但是至华境从千年前便已经失传,那些魔人怎么会操控”说完至华境的来历之后,芫芜自问道。 青衿门开派祖师关风月收拢到门下的,大多是当初被兽主赶下灵山的各个门派的旁支弟子。而像至华境这样的阵法,往往只有举足轻重的人物才能接触到。 但是那些人,要么被困死在招瑶之山的监牢之中,要么已经修为大成去往神界。 他们当中既然 有人能成神,那自然也可能入魔 “那些魔人出自千年前的玄门” 芫芜话音还未落下,巨石滚落的声音便传到耳边。两人朝上方望去,见无数大小不一的石头正沿着他们方才滚下来的山坡滚落下来。 芫芜下意识想要飞身而起,失败之后才想起此时灵力尽失。 “去上面”陵游一把拉住她的手臂,二人一同逆着滚落的碎石向上奔去。 虽然不能动用灵力,但多年积累下来的身手还在。所以一路也算是有惊无险,用了约半刻钟的时间逆石而上,跑进了陡坡上一处堪堪容得下两人站立的洞穴中。 芫芜和陵游刚刚贴壁而立,便听到洞穴上方传来一声巨大的闷响,伴随着石壁的微微震动。随即,一块巨石从洞穴前方腾空而下。 紧接着,更多响动纷至沓来 直到响动完全平息,两人又等了片刻才从洞穴中出来,择了一处尚算平缓的地方坐下。 坐下之后,芫芜看着他们二人原本所处的坡底被滚落下去的巨石几乎垫高了一丈,忍不住发出了笑声。长到将近二十岁,她全部的狼狈都是阵法带来的。 倒不是这满身的伤痕,而是被人置入险境却无法还手的窝囊。此前在欺心谷中的阵法里是她灵力不济,如今更加彻底,直接变成了分毫不能取用。 难怪她幼时无意于修习阵法,师父看了曾无数次劝诫:“阵法之道乃包c容之道,相较于剑术和灵力的尖锐,其中所蕴含的力量更为神秘广阔。一旦大成,为善则能救赎万物,为恶则会有毁灭之力。” 五年间连续两次亲身经历,算是让她彻底切身体悟了这番话的奥义。 第二十四章 鬼兰 “你说你怎么也跟着我进来了”没有灵力护体,又经过连番折腾,芫芜体力耗尽,说话的同时直接仰面躺倒在坡地上:“你要是在外面,我还能多一分被救出去的希望。” “此阵有没有办法从里面破开”陵游顿了顿,不答反问道。 “不能。”芫芜将伤口较少的那只手臂充当枕头,看向陵游道:“不知创造这至华境的人一开始是如何作想的,但是据古籍记载,这阵中不曾留下生门。” “所以我们要想出去,只能看云栖和螺音前辈他们何时能从外面打开这个阵法。” 陵游无言,伸手拿起了芫芜放在身侧的手臂。 “作甚”肉体凡胎对于疲累的感知十分敏感,一阵发送下来,芫芜就感觉上下眼皮想要打架。 “这条伤口太深了。”陵游盯着手中染血的手臂,说道。 芫芜左臂上有一条从肩膀开始蔓延了整个手肘的口子,此时被划破的青衫混着血水皮肉黏在一起,细观之下确实有些触目惊心。 “不妨事。”芫芜缓缓将手臂收回,道:“待出去之后灵力恢复,至多不过几日也就”说道此处,她忽然顿住。 “什么声音”芫芜问话的同时猛地起身,和陵游一起向四周望去。 不过转瞬,便见汹涌的洪水从四面八方涌来。 水淹峡谷,失去灵力的两人当真是避无可避。巨浪从天砸下,直接将他们盖入其中。 水流钻入七窍,无边的窒息感传来的时候,芫芜在心中发誓:要是她能从这里活着出去,一定要把那几个魔人也丢进来让他们亲自尝尝至华境的滋味 意识重新聚拢之后,芫芜眼皮抖动,首先闯入眼帘的是漫天繁星,微微转眸便是一轮皓月当空而照。 “陵游” “嗯。” “我们还活着吧。” “活着。” 芫芜微微侧头,便看见背对着星光坐在她身侧的陵游。逆着光,她还能看到他鬓发上悬挂的水珠。 “被水从头顶砸下的时候,我以为这次不但没能找到师父,连自己的小命也会交代在这里。”芫芜撑着手臂起身,“我们是怎么逃出来的” “它。”陵游过来扶她,然后转头看向一处。 芫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一棵古松长在陡峭的崖边。 “那棵树” “不是。”陵游却摇头,然后伸手指了指,“是她。” 芫芜再回看过去,便见一个女子的身影出现在古松之前。那女子身着白衣,只静静地立在那里,便有一股说不出的柔软魅惑,让人想起开在绕树而生的藤蔓之上的花朵。 芫芜面露惊疑:“姑娘也是被困在至华境中的人” “并非。”女子却摇头,笑道:“我原本便长在此间。” 此时陵游和芫芜已经从地上起身,陵游再次指向那棵古松:“你再看仔细些。” 芫芜依言去做,看到了缠在那棵松树的树干之上的细细的藤蔓,上面还缀着朵朵玲珑白花。 她看向陵游。 对方微微点头。 “那是什么藤蔓”芫芜问道。这世间灵智未开之生灵何止亿万,能成功修得灵智的又有几个而最后成功的,莫不是有着千载难逢的机缘。 例如螺音,她是上古留存在尘世的最后一棵沙棠树。上古时期三界未分,神c鬼c人c兽共同居于世间。凭着那时浓郁的力灵气,她修了数千年才得以获得开启灵智的机会。 而眼前的这名女子,又是何来历 “鬼兰。”女子回答道。 鬼兰芫芜心中还有诸多疑问,但是还没等她开口,刚刚从洪水中死里逃生,抬头又看到漫天箭雨 芫芜拉起陵游便要寻找躲避之处,却惊见那白衣女子素手轻挥,便在他们两个周遭布下了一层灵力筑成的屏障。 漫天冲下的羽箭被屏障阻住之后瞬时化作虚无。而站在屏障之外的女子,身处箭雨之中却能毫发无伤。因为那些羽箭既然会主动绕过她 白衣女子聚灵力于指尖,似是闭目默念了一串咒语。片刻之后,箭雨尽数消散。 “你能使用灵力”芫芜走近两步,看着白衣女子道。 “自然可以。”白衣女子点头道。 “为何”芫芜追问。 “我说过了,我生长在此间。”鬼兰解释道:“这至华境于我而言,本就是真实的世界。” “可是这里是幻境。” 看着芫芜陡然睁大的凤眸,白衣 女子笑道:“你说它是幻境,那是因为你认为它是被人造出来的,而你认为的真实,是一开始便存在。” “但是与我而言,这是才是真实的。因为有它,才生出了我。”她继续道:“而且你看这周遭景物,还有你我,又有哪一样是假的” “你所在的三界十方无边无垠,这里也能根据进来的生灵心中所思生出各种所在,也能算是无边无垠。” “所以,何来真实和幻境之分” 芫芜无意和其争论到底谁所在的世界是真的谁所在的又是假的,待白衣女子解释完之后,立即开口问道:“既然你能不受这阵法的掣肘,那可否送我们出去” 可是对方却回答道:“不能。主人已经将阵中所有的生门都关闭了。所以这里,只能进,不能出。” “主人”芫芜并不气馁,接着问道:“是你主人造出的这至华境他是谁也和你一样生活在这里面” “姑娘有好多问题。”白衣女子态度仍旧温和,却不再回答芫芜的问话。话落,身形居然化作一缕白烟,隐进了那株缠绕在古松之上的鬼兰之中。 第二十四章 再入至华境 “你们这是刚从战场上回来”云栖看着离开时尚且衣衫整洁的两人此时用狼狈不堪甚至都不足以形容的模样,不由怀疑他们是蹚着千军万马的尸体过来的。 而他的惊叹,也毫不夸张。芫芜和陵游进去的时候都是素色衣衫,后来从山崖滚落之时被碎石块划出无数道混着血迹的口子。 又被洪水泡了一遭,那些本来不甚起眼的小伤口被泡发之后就显得有些狰狞。看上去,着实像刚刚才浴血奋战过。 芫芜顾不得回答云栖的问话,视线直接落在了那被云栖抓来的魔人身上。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近前,伸手祭出长剑便向其身上划去。 剑光翻飞炫目,不多时,地上那人的形容也不比她和陵游好看多少了。芫芜出手极为刁钻,数十道伤口遍布魔人身上,不深不浅,不上其性命的同时又能让人疼的死去活来。 即使有灵力护身,魔人的脸色也已经出现了肉眼可见的苍白。 “撒够气了”见芫芜终于停手,云栖走到其身旁。毕竟要找卫落,还要从这些魔人身上入手。 “青衿门掌门未落在何处”芫芜长剑指着魔人,沉声问道。 但是地上那人也不知是真的疼得说不出话来还是不愿意回答,只蜷缩在地上不断瑟缩却并不开口。 “若不想再多受苦头,我奉劝你还是直接道出为好。”云栖看向魔人道,像是诱哄稚童一般缓声道:“天雷加身的滋味,可是比你现在身上这份痛苦大多了。” 魔人对上了云栖的目光,下意识地想要躲避,却又不敢躲避。 芫芜正欲再开口,那魔人终于出声说话 原来卫落当真是来了此处,但是并非是被这些人劫持,而当真如陵游所说,是主动追着这些人过来。 “你们为何会出现在青衿门”芫芜问道。 既然已经交代了一部分,接下来的回答,那人便自觉许多:“我们当中有一人无意间闯进了少咸山,被卫落发现之后两人交手。” “之后,卫落便一直跟着他来到此处。” “那人是谁师父为何要跟着他”芫芜紧跟着问道。 “呵呵”听芫芜此问,魔人发出古怪的笑声,随即,他抬眸看向芫芜道:“为什么卫落既然是你师父,你连他的身份也忘了吗” “他可是大名鼎鼎的青衿门的掌门,是人族玄门之首,代表的是正道”魔人的声音一改方才的怯懦,瞬间多了几分气愤和恼怒,“而我们是魔,是为三界所不容的邪祟。自古正邪不两立,你说是为什么” 芫芜方才问话,乃是惯性使然。 她入卫落门下十数年,但是全部精力都放在了修炼上,倒是身为青衿门弟子该有的一些意识,于她而言十分淡薄。 以至于一时忘了,未落除了是她师父,还是人族修玄之首,是以除魔卫道为己任的青衿门的掌门。 “他现在在何处”芫芜顿了顿,继续问道。 “至华境中。” “放他出来” 魔人却道:“几天前开始,我也找不到他的踪迹了。” “什么叫找不到踪迹”芫芜的语气骤然激动起来,“是你将人关进去的,为何会找不到踪迹” 锋利的剑刃抵在了魔人的脖颈。 “你就算杀了我,卫落也仍旧出不来。”魔人道:“这至华境是数千年前传下来的阵法,我花费了数百年的时间,才能窥得个中些许玄机。” “但也只是习得皮毛,从未曾真正参透过。” “几日前忽然失了他的踪迹,后来试图寻找,却再也找寻不到。” 实际上却是,将卫落诱骗至阵中之后,他在外面操纵,卫落在里面则经历着和之前芫芜以及陵游十分相似的灾难。 如今感知不到他的气息,极有可能是已经没有气息了。 但是最后一句话,他却不敢向芫芜等人言明。 芫芜的脸阴沉地厉害,一时间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而地上的魔人,则是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脖颈处仿佛随时都要挥动的长剑上。 “你送我进去。”片刻之后,芫芜道。 魔人一愣,没能立即反应过来对方的指令。 “将我再次送入阵中,我亲自去找。”芫芜重申道。 “我同你一起。” “切勿莽撞。”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发出,前者来自陵游,后者则属于云栖。 “这阵法变幻莫测c危机重重,你进去一遭出来便如此狼狈,怎么保证第二 次能平安归来”云栖继续道:“此计不妥,另寻他法。” “这就是最好的办法。”芫芜道:“只要你在外面控制住他,我在里面就不会有危险。” “那我陪你一同进去。”云栖见芫芜去意已决,遂改口道。 “不用。”芫芜却道:“你要是也进去,万一他的同伙过来螺音前辈一人很难应对。” “我和你一同进去。” 芫芜看向陵游,思考片刻,点了点头。 “你下次能不能将阵眼设在旁处”云栖看着两人一同走进棺材,着实觉得别扭。 而那魔人看了一眼云栖,敢怒不敢言。 为了防止出现上一次的情况,芫芜在进入棺材之前便抓紧了陵游的手。但是这次进入却是格外平静,依照芫芜的要求,二人来到的应当是卫落从阵中消失的地方。 这是山壁上的一处洞穴,逆着光走到边缘处站定,放眼望去下面是烟雾缭绕c深不见底的峡谷。 这个山洞并非他们之前栖身的那个那样狭窄,而是看不到底的幽深。洞口处尚且有微弱的光线,再往里走十几步便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若是卫落真的到了此处,没有灵力在身,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芫芜回身,顺着光线向里行去。 刚走只光线照不到的地方,芫芜脚步忽然顿住,然后伸手向身旁摸索。触碰到陵游的手臂之后,紧紧攥住了他的衣袖。 “怎么了”声音从黑暗中传到耳畔。 “没事,别走散了。”芫芜道。 停顿片刻,二人继续前行。 “这山洞到底有多大,为什么还走不到头”摸索着前行了很久之后,芫芜忍不住开口道。 在黑暗中停留这么长时间,此时已经接近她的的极限。 “作甚”芫芜的手被人握进了手中。 “别怕。”陵游牵着芫芜,二人脚下速度不减。 “谁”紧张终究压过了嘴硬,芫芜索性闭上双眼,想象周遭其实是一片光明。她亦步亦趋地跟在陵游身后,渐渐地,周身的紧张和不适当真减轻许多。 一直被握着的手突然被松开,芫芜下意识地再去抓。却听到陵游一声惊呼:“不要过来” 地二十五章 阵中之阵 但是已经晚了,芫芜一脚踩空,两人的身体一前一后向下坠去谁也不会料到,这个长得仿佛没有尽头的山洞,居然连着一片悬崖。 完全的黑暗之中也无法预知悬崖有多高,芫芜甚至未来得及做好落地的准备,身体便已经和坚硬的碎石撞到了一起。 只是这样还不算完,还未等她还完全适应落地的痛楚,整个人又不受控制地向下滚去。 这片陡坡上的碎石,却是比他和陵游不久前经历过的那些还要锋利。 当初建造这至华境的人对于山峦坡地是有多么情有独钟芫芜一边不住地往下滚落,一边腹诽道。 此时,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极为准确地抓住了她的手臂。然后两个身体合成一个,继续向下滚落。 “陵游” “嗯。” 天旋地转当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刺目之感忽然传来。他们滚落的趋势也逐渐变缓,然后终于在一处平地停了下来。 “可有受伤”两人互相搀扶着起身,陵游问道。 “没有。”芫芜站起身,“你呢” 陵游摇了摇头,道:“也没有。” 芫芜扭头向四周观望,发现他们是从一个山洞滚落到了另一个山洞。不同的是此时身处的这片洞穴满穴明亮,能够看出空间也较小,和两间普通的房舍差不多大。 不过十分蹊跷的是,这片山洞前后左右再加上上下六个面全部封闭,既不和外界相连也没有任何灯火,是一处完全密闭的空间。 但是在这样的空间里,却是光源充足,他们也不能看到这些光是从何处发出来的。 “想必又是一个阵法。”陵游将整个空间扫了一遍,道:“是阵中之阵。” “阵中阵”芫芜分析道:“能够在至华境中使用灵力建造阵法的人” “要么和那白衣女子一样生长在这里,要么就是这里的主人。” 她看向陵游:“你觉得是前者还是后者” “开启灵智c修出人形并非易事。”陵游道:“况且是在这被人用灵力构造出来的至华境中,有一株鬼兰成妖,已属不易。” “你觉得建造这处山洞的人,便是这至华境的主人”芫芜问道。 陵游轻轻点头,然后道:“要先从这里出去,才能继续寻找掌门。” 这个道理两人都明白,但是同时也都清楚这至华境主的实力。能够造出至华境这样的阵法并且能使其维持数千年而不见消亡的人,其拥有的力量该有多么恐怖 这处“山洞”同样出自那人之手,想要出去会是轻而易举的吗 两人沉默了片刻,然后一同走向石壁,站定之后朝向相反的方向,开始沿着石壁一寸寸地摸索敲打。 再复杂的阵法,也总能找到出去的路。即使像至华境这样没有生门的“死局”,他们不也一样能来回进出吗 数个时辰之后,二人汇合。 他们几乎敲击摸索了四周石壁之上的每一处纹路,但结果却是一无所获。 “难道不在这四壁之上”芫芜的视线仍旧不断在四周流转。 “再看看头顶和地面。”陵游道。 芫芜点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们没有灵力,想要强冲出去都没有一战之力。她道:“先检查地面。” 于是,接下来持续了几个时辰的画面便是,他们二人趴跪在石地上,用着堪比蚂蚁的速度前行。像先前检查四壁一样,把地面敲击拍打了一遍甚至数遍。 但是结果却和几个时辰前没有丝毫差别那便是没有结果,一无所获。 两人碰头之后,芫芜发出一声无奈地笑:“终究要轮到顶部,六个面,一个也跑不了。” “上来。”陵游半蹲半跪在地面上,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芫芜自然明白他的打算,此时灵力尽失,能够依靠的只有人族最原始的能力自己的身体。 陵游将芫芜驮在肩头,从某处角落开始,缓慢前行。 待将上壁检查了小半之后,芫芜道:“放我下来,你歇一歇我们再开始。” 但是陵游却没有动作。 “陵游”她弯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这里有蹊跷。”陵游道。 “什么蹊跷”芫芜道:“你先放我先来。” 陵游没有下蹲,直接依靠双手的力量将芫芜从肩头接下,稳稳地放回地面。 “你发现了什么”芫芜继续问道。 只见他抬手指向了一处,道:“那是你一开始 留下的记号。” 芫芜看过去,见确实是一道剑痕,是刚刚开始检查上壁之前,她挥剑留下的。须臾,她的脸色也微变。 “我们一直在来回走动。”陵游道:“那个记号一开始背对着我们,不管我们走了几个来回,它只会背对着我们或是和我们正好相对。” 可是现在,它却偏了那个记号跑到了他们的左前方。 两个人回看向对方,但极为默契地只是转动上身,脚尖所指的方向丝毫未变。 “这个山洞在动”芫芜首先开口道:“还是我们记错了” 虽然有前后两个问句,但是两人心中相同的答案,显而易见。 “是不是在动,看看就知道了。”陵游道。 “你对着它。”芫芜扶正了陵游的身体,让其正对着那个记号。 又转身走向相反的方向,挥剑在石壁上刻下另一道剑痕。然后转身回到山洞的中心,和陵游背对着背站立:“一人看一个。” 这一站,便又是数个时辰。 “能看出来了。”声音自身后传来。 芫芜睁眼,果然见原本正对着自己的第二道剑痕,此时也偏向了她的左手边。虽然只是细微的角度,不留心根本分辨不出来。 可是这细微的角度却证明,他们所处的这个山洞,一直在用他们察觉不到的速度转动着。 “可是现在又有了一个新的问题。”芫芜道:“是四壁在转,还是我们脚下的地在转” “抑或是整个山洞都不是静止的,而是一直不停地在动” “这个不重要。”陵游道:“我们需要知道的,是它为什么要动。是不是让它停下来,我们就能出去了。” “终于发现了一丝端倪,总归要试一试。”芫芜再次拔剑,“幸而从前跟师父学过一些粗略的皮毛,端看今日能不能派上用场了。” 陵游立在原地不动,静静地看这芫芜持剑,在他们所站的地面上,画出了一幅简易的八卦图。 然后又用更快的速度,在八个方位所对应的墙壁上各自迅速留下长短不一的三道划痕。细看之下,虽然每一处划痕都有三层,但八个位置每一幅都不一样。正好对应地面上的八卦。 第二十六章 上邪 “你从前自己做散修的时候,修过阵法吗”芫芜做完一切之后,收剑回到陵游近旁。 “不曾。”陵游摇头。 “我也不擅此道。”感觉有些疲累,她随地盘腿坐下。此处本就密闭,一丝尘埃也无。就算有,也该被他们两个之前的举动全部擦干净了。 “师父说我没有耐心,这是修玄大忌。其他诸如剑术c灵力c符咒等尚算得上速成,但是阵法之道,却最缺不得耐心。”芫芜见陵游也在自己对面坐下,接着道:“如今想想,当真是有些后悔呢。” “若是我的阵法也修得好,现在也不会被困在这里而束手无策了。” “人各有长。”陵游道。 闻言,芫芜一笑置之。她看向陵游,指着地上的八卦图解释道:“我在这地上画了一幅八卦,地上的八个卦象和墙壁上面的相互对应。” “不管是地在动还是墙在动,抑或是它们都在动。这里不停地转动必定有其规律和个中奥秘。我们先前一直致力于检查石壁,应当是忽略了这期间洞中所发生的细微的变化,” “那便从现在开始,仔细注意此处的变化。”她接着道:“而在这儿画八卦图,是想着既然这里是一个阵法,万变不离其宗,它总要和八卦有些关联吧。碰一碰运气,说不定就碰上了。” 陵游本安静地听芫芜说话,闻言,唇角微微扬起,点了点头。 芫芜又道:“那便这样,我们两个还是背对着背,你守四个方位,我守四个方位。” “好。” “乾c兑c坤c离归你。”两人挪动位置,芫芜道:“巽c震c艮c坎归我。” 洞穴之内不知日月,也不知过了多久之后,芫芜出声道:“陵游。” “这里的光线变暗了。”后者接话道。 “我正想问你,是不是我看错了呢。”她一边说,一边迅速观察地上的八卦和墙上的八卦所对应的位置。 她和陵游二人背对背而坐,原本正对着艮和震中间的位置。此时地面和其相对的位置没有改变,但是墙壁上却变成了正对着坎卦。 芫芜立即起身冲向墙壁,将原本画在上面的坎卦作废,重新和地面上的那幅对准画了一幅。画了一个坎卦之后,剩下的便没再管它。 而方才那些微光线的变化,也紧紧维持了须臾。未及她重新将坎卦画完,便又恢复了他们一开始进洞时的光亮。 “你发现了玄机”陵游来到芫芜身边,问道。 “应该说快要发现了。”芫芜收剑,“我们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所看到的全部的变化也只是方才洞内的光线弱了分毫。” “所以我猜想,就算有玄机,应当也是出现在那须臾片刻。”芫芜道:“现在两个坎卦的位置是正确的,只要它们再次重合,变化就会再次出现。” 芫芜重新走回原处坐下,将佩剑放到身侧:“现在能做的,也只有等了。” “大概要等十二个时辰。”陵游也回来,说道。 “你怎么知道”芫芜看向他。 “方才墙壁和地面错开的那些位置,大约过了不到三个时辰。”陵游道:“想要它们再次重合,便要等上整整一圈。所以我猜测,要等上十二个时辰。” “你其实不是喜欢寡言吧”听完他的分析,芫芜略带调侃道:“为什么平日里话这么少” “嗯。”陵游淡淡应了一声,“没有。” 芫芜也不纠结于他的答案,接着道:“在这里灵力尽失又不能修炼,但我们接下来还要等十二个时辰” “很快就过去了。”陵游道。 “很快”芫芜看向陵游的表情似笑非笑,随即又出现一抹了然,道:“或许这便是师父所说的耐心。你能静静地数过三个时辰,自然不会觉得十二个时辰难熬。” 陵游没有回应。 芫芜又道:“那你陪我说话吧,或者听我说话也行。” 一个日夜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等待,她怎么想也不会觉得会“很快过去”。 “好。”陵游点头。 看到他回应,芫芜反而一时之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不经意地扫到了自己的佩剑,她眸光微亮,开口道:“给我的剑取个名字吧。” “取名” “嗯。”芫芜解释道:“剑乃死物,没有灵息。一般要跟在主人身边许久,慢慢沾染了主人身上的灵力,从而才会慢慢生出意识。” “当然,这个意识不是灵智,只是它和主人之间建立的联系。” “玄门从上古传下来的不 成文的规矩,一柄剑能主动认主之后便不能再算作死物。那时,也该拥有它自己的名字。” “我的佩剑数月之前已经能认主了,只是一直忘了给它取名字。现在闲来无事,便一同想想这个名字吧。” “我来取”陵游问道。 “这个也没甚讲究,你若是取得好,便用你的。”芫芜道:“我若是想出比你好的,便用我的。” “如今在这阵中什么也不能做,不是想消磨时间吗” 陵游点头。 于是,二人接下来便开始各自思索。期间芫芜不停地看向那两个坎卦,没成想它们倒是还有了计时的功效。 当两个坎卦错开一半的时候,她开口道:“想到了没有,说来听听。” “上邪。”陵游道。 “你给它取的名字”芫芜指了指地上的佩剑。 “嗯。”陵游点头。 “哪两个字” 陵游翻开芫芜的手掌,在其上将两个字写了一遍。 “上邪”芫芜默念了一遍,道:“我喜欢。这两个字出自何处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没有。”陵游道:“从前在尘世,偶然间在某一处看到的。” “你想出来的是什么”陵游又问道。 “就用你这个了。”芫芜却道:“我那个不说也罢。” “上邪。”她说完,将佩剑拿回自己手中,对着它道:“记住你的名字。” 二人只是断断续续地交谈,芫芜都已经能感觉自己口干舌燥了。终于,看到了两个坎卦慢慢相互靠近。 “有变化了。”片刻之后,陵游道。 “什么变化”两个坎卦还未完全重合,芫芜也没有察觉到光线变暗。 “你看石壁上的纹路。”陵游抬手指向两道剑痕的其中一处,“上面的纹路几乎倒过来了。” 芫芜闻言起身,跑到了石壁前,抬手抚上石壁上的纹路。她提剑刻下划痕的时候扫过一眼石壁,此时仔细看上去,确实和之前有些不同。尤其是在那道划痕的对比下。 四壁转了一圈,石壁上的纹路也完全颠倒过来了。可是这有代表着什么,这其中的玄机又在何处 芫芜思考的同时视线不停地在石壁之上重复扫过,没有握剑的手也一直停在其上。 此时陵游也来到近前,和他一样将手掌附在石壁之上。未待他开口说话,两人的身子便一起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吸进石壁 第二十七章 至华境主 义庄。 “三天已经到了,将他们放出来。”云栖对着在一旁调息疗伤的魔人命令道。 芫芜和陵游再次入境前他们约定好,三日之期一到,便将他们从至华境中接出来。 那魔人睁开双眼,任命地依言去做。 过了片刻,他的眉头皱了皱,然后再次施法。 又过了片刻,他面上的神情开始凝重。 此时,云栖也察觉到不对劲,遂问道:“怎么回事” 那魔人缓缓转头面向他:“我我找不到他们了” “什么叫作找不到了”云栖原本站立在几步之外,闻言瞬间闪身到魔人身旁。 那魔人吓得瑟缩:“你也知道我不敢骗你,我我是真的找不到他们了。” “送我入境。”云栖立时决断。 “你别冲动。”一直不曾言语的螺音开口阻拦道:“此阵着实古怪,你要是入阵之后也陷进其中无法出来怎么办” “我们处于阵外,才能想办法救他们出来。” 云栖垂眸,握着折扇的手收紧又放松,片刻之后,对螺音道:“前辈在此处看着他,我去找人帮忙。” 话落,形隐。 而此时处于至华境中的芫芜和陵游,穿过那道石壁之后来到一处院落前。 这是几间处在山谷中的茅屋,周围山清水秀景色怡人。不像落云阁后山那样灵气缭绕,倒是极像尘世贤达避世隐居之所。 二人走上前去,推开虚掩着的柴扉。小院被中间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道隔成两部分,一边种着几丛兰草,另一边是两片菜畦和一口水井。井边还有一个木桶,一舀水瓢。 “这里倒真像是山下法人文人雅士隐居之所。”芫芜一边沿着小道前行,一边说道。 二人推门进到屋内,见床榻c桌椅c衣架c帷幔等物件规整而毫不刻板地摆放其中。整间屋子原本应该质朴而柔和,只不过此时尽数被压在了一层不厚也不薄的尘土之下。 两人进到其中,从门口开始留下了两排显眼的脚印。 芫芜的目光最后被临窗的一个梳妆台吸引过去,台体发黑,像是乌木所制。台上只有一个木匣和一面铜镜。 她走上前去,先是手指轻轻划过镜面,他和身后的陵游的面容在两道指痕中变得清晰。 “陵游。”芫芜忽然喊道。 “嗯”陵游以为她发现了什么,遂上前一步,和其并肩。 却见芫芜指向了镜子,他微微倾身顺着看过去。 随后便听她说道:“你是不是从来没有仔细看过自己的面容” 听到对方语气中苦中作乐式的打趣,陵游无奈一笑,然后站直了身子。 “我应当没有和你说过,”芫芜道:“当初第一次在清谈大会上看到你,旁人皆是惊叹于你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 “而我首先冲上心头的想法却是”她顿了顿,才接着道:“这人怎么生的这般漂亮。” “哈哈哈”果真见到了自己预料中的画面陵游的耳廓逐渐发红,芫芜控制不住地笑出声来。 片刻之后,她笑声止住,方又看向陵游。真心实意地问道:“陵游,你的脾气真的太好了,是不是从来没有生过气” 被她如此调侃,这人居然连一丝恼意也无。 “没有。”陵游道。 芫芜没有深思他说的“没有”是没有生过气还是什么,一阵玩笑过后,她很快收敛心绪及面容。然后将手伸向了妆台上的另一件物件那个木匣子。 将木匣子打开之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对玉戒。分明是白玉质地,其中却各有一滴鲜红,看上去就像是被封进其中的两滴鲜血,隐隐还在流动。 然后,是匣子顶部的两行小字: 尺素断,鲤鱼杳,山海可平,离别亦苦。 山有木,君相知,青鸟随侍,生死两隔。 “又是离别又是生死”芫芜缓缓将木匣子放归原处,“这也太过凄苦了些。” 她不想妄自惊扰这里,便想要将匣子合上。可是合到一半却顿住,然后又再次打开。 “怎么了”陵游见状,问道。 芫芜没有回答,而是伸手去拿匣中的戒指。但看似只是放在里面的戒指却像是镶在了上面一样,任她如何使力都纹丝不动。 她突然心上一计,然后转头看向陵游:“陵游,你过来拿另一只。” 陵游点头,伸手入匣去取另一只戒指。 当两人的手一起触碰 到戒指之时,本来完全无法移动分毫的戒指轻易就被取了下来。 芫芜眼中出现果然如此的神情,看向陵游解释道:“我方才忽然想起我们两个穿过石壁的情景,是你将手放到石壁之上,我们立即便被送到了这里。” “所以就想着,是不是要两人一起取,才能将戒指取下来。果然,运气还是” 芫芜话未说完,一个女子的身影出现在两人面前。 这女子一袭洁白衣裙,身姿自有一股柔软媚态。除了不久前才救过他们二人性命的鬼兰花妖,还能是谁 “鬼兰拜见二位新主人。”白衣女子现身的瞬间,便跪拜在地。 她这一举动和话中的称呼,让芫芜二人愣在了当场。 “这是怎么回事”芫芜看向她问道。 地上的白衣女子,也便是鬼兰抬头解释道:“主人离开前曾经说过,拿到这对玉戒的人便是这至华境的有缘人。” “鬼兰恭贺二位新主人,恭迎新任至华境主” 第二十八章 夜谈 云栖走后不过两日,留守义庄的螺音便看见芫芜和陵游一起从至华境中走出。 两人中间还架着一个明显已经陷入昏迷的人。 得知云栖的去向,芫芜对螺音道:“前辈,我们要立即送师父回青衿门。” 螺音闻言,轻轻点头示意。 未及动身,芫芜看到了一旁的魔人,遂又回头问道:“不知他,前辈可还有用” 螺音看了一眼被云栖离开前封住灵力的魔人:“捕杀鲛人的不是他。” “前辈的意思,是不准备要他的性命” 螺音点头:“我已经探过,他身上并没有鲛人的气息。” 一旁的魔人正在庆幸同伴用那得来不易的鲛人油提升修为的时候他不在近旁,所以现在才能逃过一劫。 但是下一瞬,他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从地上飞起。所去的方向,正是之前他陷害芫芜所用的那口棺材 “前辈要继续追查魔人” 螺音点头。 “若是遇到云栖,劳烦前辈告知情况。” 芫芜说完,连同陵游c卫落,三人的身影便一同消失在义庄之中。 青衿门。落云阁。 “青空师叔,师父的情况如何”药师青空和卫落是同辈弟子,已经是一位年过百岁c鹤发鸡皮的老者。 他是卫落的师弟,于修玄一途无甚特别出挑的天分,却对医道有着莫大的热情。所以拜进青衿门之后,主要所学是极少人会选择的医术。 青空斟酌片刻方才开口说道:“掌门外伤并无大碍,不久便能醒来。” “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芫芜见青空面露异色,连忙追问道。 “掌门体内,似乎进入了许多浊气。” “浊气”芫芜问道:“要如何清除” 青空却叹了一口气,将卫落因探脉而被掀起的衣袖抚平:“我虽然身在青衿门,但习的都是寻常药理。医治寻常体外之伤尚算拿手,但是涉及气息灵力,便有些束手无策了。” 芫芜面色凝重。 又听青空道:“虽然不曾涉及,但也看过门中一些古籍。” “像掌门这样的情况,以药物医治多不可取。大抵还是要靠受伤之人调息修炼,自行将浊气逼出。” “那浊气对师父的身体影响可大”芫芜问道。 青空摇头,道:“一切要等掌门醒来之后方能知道。” 两个月后,青衿门后山。 “你来了。”芫芜坐在一块巨石上打坐,结束之后一睁眼,便看到了站在几步之外的陵游。她忽生一个想法,伸手祭出上邪:“正好,陪我切磋一场。” 陵游唇角微微勾起,同时也祭出佩剑,拔剑迎上。 半个时辰后,暮色被夜色替代。二人切磋结束,各自收剑入鞘。 “你又进步了”陵游道:“恭喜。” “可还是打成了平手。”芫芜并未将上邪收起,而是跃上方才的巨石,坐下之后将其放在了身旁。 然后仰面躺倒,以手臂做枕头,望向已初现轮廓的星河。 陵游走到巨石旁,抱手斜倚其上。 “你说,师父什么时候能出关”芫芜问道。 如青空所说,卫落回到青衿门后不过三日便清醒过来。但是醒来之后,便立即开始闭关。到如今,已经两月有余。别说追问他失踪之后发生的事情,芫芜甚至连话都未来得及问上一句。 “不必过于忧虑,掌门已经清醒,现在只是需要时间来将体内浊气逼出。”陵游道。 “近些时日几位长老轮番过来,师父若是再不出关,他们几个怕是都要怀疑我的说辞了。”芫芜道。 未落回到青衿门的时候尚处于昏迷,芫芜不欲公之于众,遂只是暗中将青空请了过来。想着等卫落醒来之后,再由他亲自召见四位长老。 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卫落醒来之后还未等她向其交代眼下的情况,他便开始闭关了。期间四位长老来过落云阁几回,芫芜将情况如实相告。 起初他们并未怀疑,但是近些半月以来,来的越发频繁了。 那四人当中除了洛清漪芫芜还能说上几句话,其他几人,虽然已经算得上熟悉,但每次相见却还是相对无言。 “我从小便知道,自己不是当掌门的料子。”芫芜继续道:“可是这青衿门有传承千年的规矩,掌门之位乃师徒传承。” “而师父,就只收了我一个徒弟。” “你不 想做掌门”陵游问道。 “不想。”芫芜道:“也不会。” “若什么事都不用管不用做,每日都能将全部精力放在修炼上,这个掌门我倒是不排斥。但是青衿门偌大一个门派,除了各自修炼之外还要面对许多冗杂的事务,位置越高管得就越多。” “像四位长老那样每个人手下管着数千弟子,我都在怀疑他们是如何再挤时间出来修炼的。” “我见掌门并非如此。”陵游道:“他极少参与门中杂务。” “那是因为师父是玄门千年来的第一人,即使他诸事不管,仍旧能镇得住整个门派。”芫芜道:“可是扪心自问,我尚且没有修得这份本事。” “所以” “所以啊,我想出了一个办法。”芫芜道:“那便是拖着师父,让他不要这么早就渡界去往神界。” “求他再等几年,等我也入了化境,到时候我们一起过去。”芫芜将自己的打算缓缓道来,“期间我再努力说服,让他寻找一位适合接下掌门之位的人选。” “如此一来,不就两全其美了。” 没有听到陵游的回应,芫芜转头:“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你想成神吗”陵游看向她,问道。 此时夜色开始浓郁起来,芫芜没能看清他的神情。 “人族苦心修炼,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渡界成神吗”芫芜将头转回去,继续道:“而且师父要去往神界,我自然也是要跟着过去的。” 第二十九章 廉青 东海,不死国。 若说通晓布阵破阵之术的行家,云栖第一个想起来的便是自幼一同长大c比他年长一百岁的姐姐廉青。 作为神族西方少帝和万兽之主的女儿,廉青不仅刚出世便有着至高无上的尊贵地位,还拥有令旁众神望尘莫及的天资禀赋。 所以不到五百岁的时候,便拜入神族三大始祖之一的上清真人门下学艺。 女娲娘娘为创世神母,为万神之母。而上清c太清c玉清三位真人,则是和女娲娘娘同一个时代的尊神。 像他们这样辈分的尊神,神族初立的时候他们就在。经历了数个洪荒,三界面貌都已大改,他们却依旧屹立。事实上已经成了神族的活史,和整个神界共龄。 而这些凌驾于整个神族之上的存在,早已修得了真正的自由。 即使是四极天帝,也只是在继任帝位的时候可以得到前去拜谒的机会。 廉青在上清真人门下学艺数百年后,又去往不死国同人族最为擅长阵法的散修梦不知探讨将近两百年。可以称得上是神族和人族阵法之术的集大成者。 云栖先是跑到不死国向廉青请教破解至华境的方法,但不巧的是她不久前回了神界上清境。 他便又跑到神界,将青姨及万兽之主青穀的拜帖送往上清境。这来来去去,数日转眼便过去。 等带着廉青赶到人界那座义庄,芫芜和陵游已经离去多时。螺音也因为追寻捕杀鲛人的魔人的踪迹,而离开了义庄。 经廉青的查探,设在那口棺材上的至华境的入口也已经被撤去。云栖大概能够料到是他们自己寻到了出境之法,并且应当已经找到卫落返回了青衿门。 “劳烦阿姐跑这一趟,看来是做无用功了。”云栖道。 “无妨,我也是对你所说的那个至华境感兴趣。”廉青生而为神,长于一丝浊息也无的神界,后又入上清境修行数百年。所以周身气韵自然非凡,不必刻意便有凛然不可犯的尊贵超然。 她看向陵游道:“我修习阵法至今,从师父和梦前辈那里听过诸多极其玄妙的阵法,自己也亲眼见过不少。” “这些阵法当中,过半都是出自人族。所以一听你提起这至华境,就迫不及待想要过来瞻仰一番。” “阿姐是回神界还是去不死国”云栖问道。 “同你一起回不死国吧。”见云栖略有犹豫,廉青疑惑道:“怎么,你要去别处” “阿芫他们现在不知如何了,我想过去看看。” 闻言,廉青却将目光定在云栖身上。 见状,云栖好奇地问道:“怎么了,阿姐” “小栖,你莫要将自己陷进去。”廉青道:“那不过是旁人的纠缠,你要记得你只是一个观棋人,莫要一不小心便入了局。” 闻言,云栖先是愣了愣,随即笑道:“阿姐在想什么” “我只是好奇,因为父亲当年的无意之举,会带出怎样一番命运。正如阿姐所说,我只是观棋之人。” “那便好。”廉青道:“随我一同回不死国看望父母吧。” “原来是想我陪你一同回去,直接说便好了,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云栖无奈笑道。 随即两人便从义庄出发,一同前往不死国。 但是回到此处两个月之后,云栖终于被无聊缠身。这不死国中的人几乎都是成双入对,说是回来探望父母,可是那两对夫妻压根就不欢迎他们姐弟回来。人家自有人家的生活,从来插不进第三个人。 孤身一人的倒不是只有他自己,廉青以及独身惯了的梦不知亦然。可是那两人只要一碰到一起,便有聊不完的阵法。 只有他回到这里之后,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于是乎,云栖再次升起了去青衿门的想法。人界有这么多有趣的事情,尤其是待在小丫头身边,他最起码不会无聊。 卫落在闭关整整百日之后,终于出关。 “师父”从后山练剑归来的芫芜不期然见到了熟悉的身影,着实喜出望外。几个箭步奔到卫落身前:“师父,你终于出关了。” “嗯。”卫落笑着抚了抚芫芜的鬓发。 “师父,体内的浊息可驱除干净了”芫芜说着便要转身,“我去请青空师叔过来。” 但是被却卫落喊住:“不必了。” 芫芜看向他。 “为师身体已经无碍。”卫落道:“且今日天色已晚,不必去打搅青空了。” 芫芜观他容色正常,身上气息也没有了一开始从至华境中出 来时的紊乱。遂同意他的话,道:“那好,我明日再请师叔过来。” 夜半,芫芜今夜睡得并不安稳。在睡梦中恍惚中察觉到一丝窥视,便立即转醒,从榻上坐起。 但是醒来之后那道视线又瞬间消失。 她缓了缓,重新躺下,再次闭上双眼。 但是未等上下睫毛完全相接,她刚刚沾到床铺的身子就滚向一旁。与此同时,一柄利剑刺穿她方才所在的床榻。 芫芜的身子从榻上跃起,伸手祭出上邪。此时利剑再次当头劈来,她来不及拔剑出鞘,只能将长剑横在身前抵挡。 但是来人修为却高过她,两剑相击,她左手手臂被震得发麻,险些将拿不住上邪。 趁着对方变换招式的间隙,芫芜拔剑出鞘,直刺向前。直到此时,她还未来得及看清对方的容貌。 “师父”而看清和自己对战之人的面容之后,芫芜瞬时定在当场。 她收住刺出的长剑,但是对方却显然没有丝毫停手的意思,随即又是一剑袭来。 芫芜大惊之下反应慢了一瞬,便被袭来的利剑自肩胛骨穿刺而过原本那一剑,刺向的是心脏。 “师父,我是阿芫”芫芜大喊:“你看看我,我是阿芫” 听到她的声音,卫落拔剑的手忽然停顿。 芫芜不顾疼痛,面露喜色。 但是下一瞬,长剑被毫不留情地从其肩膀中拔出。然后挥洒着血珠,再次劈来。 芫芜出招,两人在屋内交起手来。但是她的修为本就不及卫落,受伤之后自然更是难敌。 她想脱身前往前山寻求帮助,又瞬间否决这个念头。卫落如今这幅模样,决计不能让其他人见到。 芫芜堪堪躲过一剑,随即又迎来一掌。 她不敢硬接,只能尽力闪躲。 卫落的手掌擦着她的脖颈和肩膀而过,但是随即,又变掌为爪反抓回来。 芫芜哪曾料想得到卫落会出如此阴诡的招式反应过来的时候向一旁躲避,却已经晚了。 卫落的指甲并不长,却生生在她脖颈上留下数到血痕。当真是血痕,皮肉外翻,鲜血直流。 第三十章 堕魔 “师父”芫芜能够看出此次劈过来的这一剑蓄注了卫落十成的灵力,她绝对承受不住。于是再次大喊,试图唤回卫落的神识。 可是再次失败了,此次对方连瞬间的停顿都没有,完全没有丝毫反应。 对上卫落的一剑,芫芜瞬间的想法是,右臂的筋脉可能已经被震断了。 “呛”上邪掉落在地。 为了躲避继续劈下来的利剑,芫芜狼狈地在地上翻滚。 忽然,余光瞥见了左手食指上的戒指 “上邪” 已经能认主的长剑自动从地上飞起,从背后刺向卫落。 卫落不得不暂停动作,转身迎击。 两人自房内打到了院中,趁此间隙,芫芜双手飞速结印打向廊下的柱子。然后飞身,向着柱子而去。下一瞬,身形便融进了石柱之中。 卫落见此自然立即跟上,两人转瞬来到至华境中。 “鬼兰。” 芫芜一声呼喊,白衣女子立即现身,迎上了追将上来的卫落 翌日,天边尚有几颗星辰的暗淡光影,陵游便现身在落云阁中。当看到满院的狼藉之后,他立即跑向芫芜的房间。 房内空无一人,并且比院中更加狼狈 芫芜刚刚从石柱中出来,便看到正从房间冲出来的陵游。若非陵游及时收住步伐,两人绝对免不了要撞到一处。 “你受伤了。”陵游的目光笼罩着她,神情复杂难辨。 “是啊。”芫芜有些有气无力,“你去替我将青空师叔请来吧。” 说话间,眼前突现一片乌黑。她只觉脚下的大地要翻转过来,无法控制地向一旁歪倒。 但是这一次却没有摔在地上,一双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 “我带你去青空长老那里。”陵游说完便要动身。c 却被芫芜止住,她道:“我这幅模样出现在前山,门中弟子看了不知要如何作想。还是你去将青空师叔请过来吧,避开旁人的耳目。” “这里怎么这么大的魔气,难道又有魔人闯入”在确定落云阁中没有第三个人的气息之后,云栖在房内现身,“还有血腥气,这也太” 看到躺在榻上的芫芜,他的玩笑立即止住。 “小丫头,你受伤了谁伤的你”云栖来到近前。 “陵游已经去请师叔了。”芫芜刚刚想要合上眼眸,便被这人的声音又撑开。 “啧啧”云栖直接拿起了芫芜的手腕,捏在手中须臾之后放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带调侃道:“小丫头,你居然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说说吧,是谁伤的你”云栖道:“要不要我去帮你报仇” “阿芫。”此时,陵游带着青空来到房中。 “好在未伤及根本,不然你师父不知道又该怎么心疼呐。”青空一边替芫芜包扎脖子上的伤口,一边说道。 说完之后才发现,来到这落云阁半天居然没有看见卫落的身影。于是问道:“卫落还未出关” “嗯。”芫芜点头回应。 “那你这是怎么伤的”青空又问道:“你不是一直待在落云阁中吗,怎会受如此重的伤” “昨日觉得有些无聊,便下山去了。”芫芜说道。 闻言,陵游眸光微变。但是和芫芜对了一眼之后,又随即隐去。 “在山下遇到了邪祟”包扎完脖子,青空开始处理芫芜左肩上的伤口,“能将卫落的爱徒伤得如此狼狈,那邪祟可见不是等闲之辈。” “嗯。”芫芜随意应道。 “丫头勿恼,”青空像哄稚童一样哄道:“等你师父出关之后,让他替你讨回来。” “嗯”芫芜眼睫垂下。 青空虽然年迈,但处理起伤口动作却格外利落。不过片刻,便已经将芫芜两处主要伤口包扎完毕。 “药我命人替你熬好,”他一边整理用具一边叮嘱道:“然后每日让人给你送过来。” “你有灵力护身,伤口也比寻常人痊愈的快。看这模样,喝上日也便差不多了。” “不必劳烦师叔了。”闻言,芫芜连忙抬头看向青空,“我” “劳烦不到我。”青空一听她开口,不用猜便能知道她在想什么。于是道:“我每日命人将药送来,看着你喝下之后人才会离开。” “师叔,我不是这个意思。”芫芜无奈笑道:“我受伤的事情,最好不要传扬出去。” 闻言,青空的已经全白的眉头皱了皱。然后看向立在这殿 内的云栖和陵游,默认为这两人皆是青衿门的弟子。 他指向方才带着自己过来的陵游,对着芫芜道:“那让他每日过去取。” “你是哪一脉的弟子”说完之后,他又看向陵游,问道:“是卫落特许你出入落云阁的” “他叫陵游,是云长老的弟子。”芫芜回答道:“因为天资出众,被师父特许可以随意进出落云阁。” 青空捋了捋三寸长的胡须,看着陵游道:“陵游过来送我回去,顺便将这丫头的药取过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殿内只剩下两人后,云栖再次开口问道“到底是谁伤了你” “你若是不来,我便要去不死国寻你了。”芫芜不答反问道:“一个人突然性情大变,是出于什么原因” “性情大变”云栖眸光微缩,看向芫芜:“是你师父” 停顿片刻,芫芜缓缓点头。 “他此时人在何处” “至华境中。” “我师父怎么样了” 至华境中,云栖将手从卫落的天灵盖上移开,看向芫芜:“他已经有入魔的趋势。” “入魔”芫芜惊声道:“怎么回事为何会如此” “应当是正在修炼的时候魔人恰巧闯入,不小心被魔气侵体。”云栖解释道:“后来又追着魔人离去,其间不知道又发生了些什么。” “总之,他体内的魔气积累过多,已经到了难以祛除的程度。所以,极有可能已经开始逐渐入魔。” 随着云栖的解释,芫芜苍白的面容一寸一寸地愈发凝重。到了最后,唇色已经微微发青。 “师父绝对不能成魔”云栖话落,她立即沉声道。 “你可有法子”她伸手抓住云栖的手臂,“师父绝对不能做魔,绝对不能” “法子倒也不是没有。”云栖记得她双臂皆有伤,扇子轻轻一点,让其将手收回去。然后道:“但是你要提前做好准备,这个法子有可能阻止其入魔,也有一去不复返的危险。” “什么叫一去不复返”芫芜问道。 “失掉性命。”陵游道。 “成败各占多少”沉默片刻,芫芜低声问道。 云栖转头看了昏迷的卫落一眼,思忖之后道:“各占五成。” “他现在处于人和魔的边缘,所以才被体内的魔气所支配,满心都是想要伤人的恶意。”云栖见芫芜再次沉默,想了想接着道:“但若是真的入了魔,除了周身气息改变,其他的反而会和从前无甚差别。” “义庄之中的那个魔人你不是也见过除了不再是五族之内的生灵,其他基本不会有变化。” “你师父若不是迂腐之人” “师父并不迂腐,可是世人迂腐,三界都迂腐。”芫芜打断道:“他是青衿门的掌门,人族修士之首。” “若是一朝堕魔” 该如何立于世间 第三十一章 渡界 至华境中那一处依山傍水的小院中。 “小丫头,做好决定没有”芫芜坐在卫落所躺的床榻边沿,云栖走至她身边,“耽误的时间越久,他身上的浊息对身体的浸染便会越深,过后想要阻止也会愈发困难。” “你能否将师父唤醒”芫芜抬头看向他,“我想让他自己决定。” 师父不能为三界所不容,可她更想师父活着。 “这个倒是可以一试。” 云栖默念一段清心诀,同时聚灵力于右手掌心。然后将手掌置于卫落天灵盖处,将灵力输入其体内。 查探一番确认成了之后,转身步出房间。 “阿芫”卫落睁眼看见芫芜尤其是她脖颈和肩膀处的伤之后,昨日的场景便瞬间涌入脑海。 “伤势如何”他立即起身,将手伸向芫芜的左肩。 “师父。”芫芜摇头道:“我没事。” “对不起。”卫落的手轻轻抚上芫芜的肩膀,“阿芫,是为师的错。” “师父怎么会对不起我”芫芜闻言,极为认真地看着卫落,“没有师父,阿芫这条命说不定早已经没了。所以师父永远都不会对不起我。” 沉默片刻,卫落首先开口道:“为师是不是正在堕魔” 没有等芫芜回话,他接着说道:“阿芫,我若是不能将体内魔气驱除,便在我入魔之前杀了我。” “师父” “你所说的能够阻止师父入魔的办法,是什么”芫芜走出房间,看到云栖和陵游都在院中。一人倚在门旁,一人负手立于那几丛兰花前。 “去到建木神树之下,经七日天雷,洗去满身浊息。”云栖道:“成神之后,自然不会再入魔。” “这里便是建木神树生长之处”在一片飘飞的黄沙之中现身后,芫芜开口问道。 “嗯。”云栖伸手指向一处,道:“那便是能助入得化境之后的人族修士渡界成神的建木神树。” 芫芜望过去,一棵古树立在无边蛮荒的黄沙之上,长得繁茂且肆意。那树的模样也生的极为特别,深紫枝干遒劲而流畅,青条长叶间缀着朵朵黑色花朵。 芫芜定在了原处,许久不曾动弹。 “小丫头,怎么了”已经抬步上前的云栖回头看向她。 “没事,走吧。”芫芜回神。看了一眼和自己并排沉默前行的陵游,继续前行。 卫落被魔气侵体,神志清醒只在片刻。所以谈话过后云栖便再次让其陷入沉睡,一直留在至华境中。 三人来到建木之下,芫芜才以树下一颗石头为媒介,开启至华境,进入其中将卫落带出。由云栖将其再次唤醒。 “阿芫,这是何处”卫落枕着建木露出地面的根茎醒来,眼带迷茫地看向芫芜。 未待芫芜回答,上方的青叶黑花便进入他眼中。 “建木神树” 建木神树作为人族得道修士进入神界唯一通道,虽然生长在人界,但是也只有进入化境之后的修士能够寻到。卫落入化境已经数十年,自然早已来过此处,见过建木的模样。 只不过前有带领玄门重返灵山之责,后又收下了年幼的芫芜为徒,所以渡界的日子便一延再延。 没成想芫芜说会助他驱除魔气,却是一睁眼便来到了这建木之下。 “师父,这是云栖。”芫芜将卫落扶起,面向云栖道:“是我在尘世结识的朋友。” 云栖上前,将之前对芫芜所说的话又向卫落重复了一遍。 “可否容我回一趟青衿门”卫落听完之后,看向云栖。芫芜虽然没有介绍此人的来历,但是他却知道眼前这位年轻公子,修为深不可测。 “不能。”云栖简洁明了道:“你已经没有时间再过问其他事,越早开始,你能活下来的几率才会越大。” “师父不必挂心门中事务。”芫芜道:“阿芫定会竭尽全力,替师父守好青衿门。” “为师不是担心青衿门。”卫落却道:“阿芫,为师离开之后,你若是不想理庶务,便不必去理。门中一切事务,有四位长老在足矣。” “青衿门的掌门之位你若是不喜,也不必去接。” “青衿门自有它的气运,你也有你自己的命数。” “莫忘一切随心,万事不必强求。” 卫落还有许多想要交代的话,但是千言万语也难尽他此刻的心境。顿了顿,他伸手抚上芫芜的鬓发:“阿芫,若是此劫可过,为师在神界等你。” “若是不能” “师父 一定能渡界化神” 未落嘴角漫上笑容,温声道:“阿芫,照顾好自己。” 他的手又落到芫芜的肩膀上,轻轻拍了拍,然后收回。 在云栖的指挥下,三人退到建木神树几丈之外,只留卫落一人在树下。 卫落看着芫芜的背影,在其转身之际,他抢先一步转过身面向深紫的树干。 转过身的芫芜看着卫落划破手掌,几滴鲜血落到树干之上。 由人族入神界,天雷加身七日七夜,周身肌肤开裂,筋脉尽断重塑。方能除尽凡尘浊息,得以纤尘不染之身躯去神界,入神族。 从血液浸入建木深紫的树干之后,第一道天雷便瞬间劈下,加诸于卫落身躯。第一道雷落到了他的背部,所以殷红的痕迹便从此处开始。 卫落连忙转过身,将背部面向树干。此时斑驳的树干之上,无数张黑色的脸争前恐后的显现。眼看着便要冲将出来,却仍旧被困在树干之中。 传言渡界失败之人,灵识会被求困在建木神树中。千万载之后,变作一缕浊息,依树而生。 看来,传言似乎是真的 继第一道天雷之后,后面无数道有序落下,一个日夜过去,他身上的素色衣衫已经被鲜血浸透。从布料上渗出的血水缓缓滴落,洇湿了脚下的黄沙。 第三个日夜过去之后,卫落感觉到肌肤上裂纹逐渐蔓延至脖颈。再往上,便是面颊。 他又转身,面对树干。只是此时不止能够看到的表面肌肤,内里的血脉筋骨也正在重塑。些微的动作,便会给他带来无尽的痛楚。 所以这一转身的动作出奇地慢,只不过他自己没有意识到。 云栖像是站久了随意走动,错步停在了芫芜身前。 “不必。”几日未曾开口,忽然出声嗓音有些喑哑。芫芜微微咳了两声,挥手推开挡住自己视线的云栖:“我要看着师父。” 卫落的血滴在树干之上的瞬间,建木周围便出现了一层屏障。隔绝了里面天雷c神树和卫落,以及外面的风沙c大漠和众人。 “七个日夜已经过去了,为什么还不结束”芫芜一直在心中掐着时间,七日七夜已到。可是上一道天雷落下须臾,下一道继而跟上。 她下意识冲上前去的身子被云栖和陵游一起拦住。 此时建木之下的卫落已经倒在地上,不辨生死。 “七个日夜是对寻常修士,他开始渡界之时已经有入魔的趋势,自然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将身上的浊息洗净。”云栖箍着她的一条手臂,大声解释道。 芫芜缓缓收回向前冲的力道,过了一会儿低声问道:“那还要多久” “我也不知。”云栖回答道。毕竟这也是他第一次见人渡界,却还是一个险些堕入魔道之人。 第三十二章 自由 若是过不了这一劫,他的灵识便会被禁锢在建木神树中 又是一个日夜,云栖之前对她说过的这句话不断在芫芜心头往复徘徊。挥之不去,撕拽不开。 一朵黑花从树上掉落,落在了卫落身上。然后,那一抹血色的身影顷刻消失在芫芜的视线中。 “成了。”在她转头看向云栖的同时,对方也朝她看过来。他右手执扇落于左手掌心,面带喜色地对着芫芜道:“我一同跟过去,将你师父带去神界的养灵池旁修养。” “最难的一劫已过,之后你便不必再忧心了。” 话落,身影消失在芫芜眼前。 直到此时,芫芜才像刚刚反应过来一样,唇角慢慢扬起。接着是眼角c眉梢,连带着发丝衣角一起,整个人被劫后余生般的喜悦包围。 “成功了,成功了”她微微垂头,缓缓蹲下身:“师父没事了。” 一阵风袭来,携带着蛮荒的黄沙洒向她的面颊,几颗砂砾被水渍留了下来。 陵游上前,默默挡住了吹向那蜷缩成一团的身影的风沙。 “陵游。”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芫芜仰面躺在常躺的那块石头上。右手枕在头下,左手挡在眼前。 “嗯。”陵游斜倚在石头上,闻声应道。 “我们下山去游历怎么样”芫芜问道。 两个月前,卫落突然渡界成神的消息在青衿门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他渡界成神得享长久寿命,达到了无数修士梦寐以求的高点,所引起的轰动只占据一小部分。 拥有数千门众的门派险些震荡起来的更大的原因,是卫落作为前任掌门,离开之前并没有留下和掌门之位的传承有关的只言片语。 虽然几乎整个青衿门都心知肚明,芫芜作为卫落唯一的弟子,一直是其属意的下一任掌门人选。 虽然青衿门建派千年以来,掌门之位一直是师徒传承。 但是卫落离开的太过突然,突然到不论是有心之人还是无心之人,都会不免怀疑芫芜所带回的消息是否为真。 而芫芜只是带回了卫落渡界的消息,关于掌门之位的承接,她也从未主动提起。她不主动提起,其他人也没有主动提起。 从云c杨c廉c洛四位长老,到最新入门的小弟子,仿佛所有人,都忘了青衿门还需要掌门这回事。 所以两个月来,青衿门逐渐恢复了卫落渡界前的平稳,但是仍旧群龙无首,芫芜也一直处在较为尴尬的位置。 “好。”陵游应声道。 “你能脱开身吗”芫芜又想起陵游一直被她忽略的另一层身份云韶的弟子。 “云长老会同意你下山”她又问道。 “他管不了我。”陵游道。 闻言,芫芜转过头看向他。问道:“我一直有些好奇,像你这样的修为,为什么还要拜入云长老门下” 若是说一句不客气的话,若论修为,云韶可能都没有当陵游师父的资格。 云韶对外言说,是陵游想要提升修为,才拜入青衿门。可是依她看来,陵游不会看不出,在修炼上云韶几乎不能给他提供任何帮助。 “听闻卫落掌门乃是玄门千年来的第一人,我想入青衿门向其请教。”陵游回答道:“来少咸山的路途之中,遇到了云长老。他承诺我,会将我引荐给卫落掌门。” “条件是你拜入他门下”芫芜问道。 “嗯。”卫落点头。接着道:“当初拜师之时,他也承诺不会约束我的自由。” 为了笼络人才,云韶还真是能放得下身段啊。芫芜缓缓将头转回去,心想道。 她虽然长居落云阁,对于门中事务无甚兴趣。但是跟随在卫落身边,对于青衿门的情况,自然不会一窍不通。 青衿门自建立之初,便分设四脉,由掌门之下的四位长老分别管辖。 芫芜并不知晓创派祖师关风月当时的初衷是什么,但是却知道,看似和睦相处的四脉,从掌脉长老到籍籍无名的弟子,都在暗中较劲。 青衿门有四脉,谁都想要做第一脉。 而云c杨c廉c洛四位长老连表面功夫也不愿意做的时候,便是每五年一次的新弟子入门选脉。那些资质禀赋略微出众的人,在还未正式入门之前便已经被数双眼睛盯准了。 陵游这样的人能入到自己门下,无疑给云韶以及他所掌管的一脉压过其他三脉增添了旁人难以比拟的筹码。 “你应当是青衿门数千弟子当中,最为自由的一个了。”芫芜道:“我还有” “我从前还有师父在上面压着,你却是谁也管不了。”她感叹道:“这才是真自由啊。” 陵游没有接话。 芫芜也不在意,接着道:“近日我隐隐察觉修炼进入了瓶颈,出去走走说不定会有转机。” “好。”陵游应道:“你想去何处” “去拜访故人吧。” “前辈,我们又不请自来了。”芫芜和陵游现身于螺音的居所,见竹屋的门此时正敞开着。 螺音正提着水壶向茶海中浇水,看到已经迈进屋内的芫芜和跟在她身旁的陵游也不见惊讶:“此次前来又有何事” 果然熟络之后的态度要好很多,芫芜看向陵游,后者会意。 “你坐这里。”芫芜在螺音对面坐下后,指着身旁的位置看向陵游。 “你倒是不作假。”螺音将手中的水壶放下,又提起另一只。抬眸看了一眼对面的二人之后,继续手中的步骤。 “对于同道中人,我向来不作假。”芫芜伸手拿来两个倒扣的紫砂小杯,分别放到自己和陵游身前,“前辈自然也不用跟我们客气。” 她这副厚脸皮的模样,螺音也是第一回见识。对此,不作评价。 “前辈要找的魔人找到了吗”芫芜轻轻啜了一口茶,真诚地赞道:“虽然我于茶艺一道一窍不通,但前辈泡出的茶当真好喝。” “找到了。”螺音回答道。 “如何处置的”芫芜追问道。 “送给了鲛人族当粮食。” 芫芜正要接话,却见螺音身后那盏一直未曾灭过的烛火突然闪了闪。 “你们来的倒是凑巧。” 螺音话音未落,小院之中突现一团黑气。紧接着,一群人影在其中显现。 他们一行大约十几人,每个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散发着魔气。 第三十三章 罕见 “山下果真精彩。”芫芜看了一眼矗立在院中的魔人,又转向螺音,“尤其是前辈这里,每次过来都能遇到十分有趣的事情。” “是吗”螺音右手烹茶动作不停,左手五指灵活摆动,淡淡的紫黑光芒从其指尖倾泻而出,同时口中念了一段口诀。 下一瞬,院中那群向竹屋闯来的的魔人便被无树根藤条藤蔓缠住了脚步。 但是此次过来的魔人显然非之前那些普通官兵可比,大多数被缚住脚步是因为那些藤蔓出现的措手不及。而不过片刻,那些缠绕在魔人身上的藤蔓,便已经有大半被挣脱。 螺音再次捏诀,院中又顿时狂风大作。似乎是漫山遍野的树叶都被召唤到这座小院之中,并且片片化作了利刃。从魔人身上飞过,掠起朵朵血花。 芫芜被眼前的场景震撼到,又想起了他们第一次在海滨见到的场景。对于那些普通的官兵,这位前辈确实手下留情了。 众魔人用灵力在身体周遭筑下屏障,以阻挡飞叶的侵袭。芫芜在观战之余数了数,此次过来的魔人,一共有十三个。 妖c魔二物乃大洪荒时代之后数亿万年,才降生于世间的生灵。不属于五族之内,且数量极少,极为罕见。 可是这“罕见”二字,如今却在芫芜心中大打折扣。她前后三次下山,每一次都能碰见这两种世间“罕见”的生灵。 而如今她坐在一位据说灵智开启都已经超过千年的树妖前辈面前,还一下子就遇到了十三个魔。 是古籍记载有误,还是她运气奇佳 螺音欲起身上前,却被芫芜喊住:“前辈莫急” 螺音朝她看过来。 芫芜伸手祭出上邪,道:“我去吧。” “你的修为还不足以应付他们。”螺音直接说道。 “正因如此,才更要把握住此次机会。”芫芜已经站起身,解释道:“我近些时日修炼遇到了瓶颈,正缺一个能够突破的机遇。” 螺音没有说话,但缓缓收势。 “你也先不要出手。”走到门口,芫芜转身看向身后的陵游,“待我支持不住,你和前辈再出手也不晚。” “小心。”陵游顿住脚步,缓声道。 “自然。”说话的同时,芫芜已经拔出上邪,飞身冲向院中。 同一时间,螺音撤去了第二道术法。满院飞叶纷纷落下,小院瞬时看不见地面。 此时已经日暮,暮色由西方洒下。青色的身影在藤蔓和魔人之间翻飞,剑影刀光炫人眼目。下方是尺余厚的橙红落叶,不时被院中人挥舞的衣袍扬起。 这幅分明充斥着血光的画面,却好不美哉 半个时辰后,一道身影出现在芫芜身后,一剑劈开了魔人攻向她的一掌。 而此时的芫芜,身上已经带上了数道伤口。 “阿芫。”陵游唤道。 “我没事。”芫芜飞身而起,上邪接地,于空中将身体横放。同时双脚钳住一个魔人的脖颈,用脚力生生将其摔翻在地。 “将他们关入至华境”又过了约有一刻钟,手臂又受了一处刀伤之后,芫芜出声喊道。 然后她的左手和陵游戴着从至华境中取出的那没玉戒的右手掌心相合,二人一同驱动灵力。直接以小院中满地的落叶为媒介,打开了至华境的大门。 处在其上的魔人未及做出反应,便已经纷纷落入其中。 “鬼兰,好好招呼这几位。”芫芜话落,又和陵游一起,将大门关闭。 “怎么样”陵游扶住芫芜因为力竭而微微晃动的身子。 “旁边有一间空房,将她扶进去打坐调息吧。”螺音开口,陵游依言去做。 三个日夜之后,盘腿坐在榻上的芫芜睁开双眼。此时她身上和魔人交战时留下的伤口,已经尽数愈合。 只是衣裳的破口和其上的血迹,仍旧留在上面。她就算看不见自己的形容,猜也能猜到绝对算不上干净。 正欲起身梳洗一番,便听到有人推门而入。 芫芜抬头,果见陵游走了进来,手上还提着一个包袱。 “你醒了。”陵游道。 “嗯。”芫芜道:“伤口也都痊愈了。”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她又问道。 “给你的。”陵游将包袱递向芫芜。 后者疑惑地接过:“这是什么” “新的衣裙。” 芫芜抬脚迈进螺音所在的房间,自然又是看见她在烹茶。 “前辈日复一 日地做同一件事情,从来没有过厌倦吗”芫芜抬脚迈进螺音所在的房间,自然又是看见她在烹茶,于是忍不出发问道。 从第一次来到这里,看着螺音重复烹了一夜的茶,她就想问出这个问题了。此次过来,除了对付魔人时停了片刻,她也是一直未曾停过。 妖和人不同,可永不进食永不睡眠,只凭灵力便能支撑一切。而芫芜看到的情形是,螺音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到了面前那一方小几之上。 螺音抬头看向芫芜,她之前那身衣裙已经换下,如今穿的这套衣袖变宽了些,裙摆的样式和从前相比也略微繁复。不同于青衿门的利落打扮,这是山下女子常穿的样式。但是衣裳的颜色却没有变,还是一袭淡青。 螺音看了一眼那充满疑问的眸子,缓缓将视线撤回来,同时说道:“有什么疑问,大可问出来。” 芫芜闻言轻笑,两步来到螺音对面,在坐榻上落座。一边头也不回地拍了拍旁边的坐榻,一边道:“方才的问题,前辈还未回答呢。” “没有。”螺音淡淡道。 “我还有许多疑问,也能一同问了吗”芫芜给自己和陵游各自倒了一杯茶,接着道。 “问吧。”今日的螺音,虽然仍旧清冷,但似乎格外地好说话。 “问什么前辈都会解答吗” “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 “前辈身后的那盏灯,燃的是不是鲛人油” 第三十四章 听故事 人界尘世最后一棵沙棠树,在灵力稀薄的荒山之中长了万年,灵智终于开始懵懂。 又过了将近千年,一个女妖从树中化身而出。 “这人界的灵力当真是越来越稀薄了,都已经几千年没结果了。”看着有些萎焉的原身,女妖感叹道:“要不然何至于修了一千多年才将灵智完全开启。” 初次化成人形得以离开深山,她自然迫不及待地走了出去。 这座小山处于南海海滨,女妖甫一走出山林便见到海上卧月的美景。她被那没有边际的水完全将注意吸引过去,几乎是无意识地靠近。走着走着,却突然听到一声惊呼。 “你你为何趴在地上”女妖跳开,看着方才发出喊叫的人问道。 地上的人捂着被踩的手指,十分委屈地看向站立在他身前的女子。明明是他被踩了,这女子为何还如此蛮横 “我当时并不知道,他是鲛人一族。”螺音缓缓说道:“鲛人族幼时鱼身且不分雌雄,过了五百岁之后,方能寻一个月圆之日上岸化人,同时选择为男还是为女。” “在遇到我之时,他刚刚从海中出来生出双腿,还没有决定做男子还是做女子。” “雌雄莫辨的样子,应该很美吧”芫芜好奇道。 螺音轻轻点头:“很美。”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披散着头发,发梢还沾着海水和黄沙。趴在沙滩上用一张极漂亮的脸对着她。 但是随即,他就一个旋身钻入海中,瞬间没了身影。 女妖愣愣地看着还泛着淡淡波纹的海面,心中纳罕她方才见到的到底是一个人还是一条鱼 海上明月是她走出山林之后见到的第一幅美景,自那之后便深深爱上了那个画面。于是在下一个月圆之夜,女妖再次来到海岸。 耽止钻出海面,看到的便是在岸边发呆的女子。他就那样漂在水中,既不上岸也不游动,一直看向岸上女妖。 岸上的女妖望着月亮发呆,水中的男子看着海岸发呆,这样的画面一直持续到月色隐去。然后女妖的身影消失,男子的身影也印入海中。 之后的每一个月圆之夜,那片海岸都会出现相同的画面,一直持续了百年。 “你们也着实有耐心,就这样互相偷看了对方一百年也未曾说上一句话”芫芜评价道。 “我修炼千年得以化妖,心智虽全却不通情爱。于我而言,虽然知道一直有一个人在看着我,也喜欢那种被注视的感觉,但是并不清楚那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我假装不知道他在看着我,是因为怕一旦说破,他便再也不会过来。” “那他呢”芫芜问道:“他问什么不上来寻你” “鲛人族是半兽一族的分支,比起我开启灵智化成人形,他却是自幼便心智齐全。于情爱一途,自然也比我开窍要早。” 听螺音这么说,芫芜更加不解。 只听她接着解释道:“正是因为知晓了自己的心意,他才不敢上岸现身在我面前。” “为何”芫芜问道。 “他是鲛人,只有月圆之夜可以化出双腿来到岸上。剩下的时间,都要像鱼一样生活在水中。” “这么算来,每年只能离开海水十二天”芫芜道。 螺音点头。 “后来呢” “我开窍之后并不像他那样有诸多顾虑,只觉得既然喜欢就应当守在一起。” 所以,当女妖装作溺水在海中挣扎的时候,隐在一旁的男子想也没想便游了过去。 耽止将她抱到岸上,一脸焦急地去探女妖的鼻息,刚刚伸出手便愣在那里怀中的女子灵动的眼睛里透着狡黠,哪里有半丝溺水的样子 他在对方的眼眸中,看到了呆愣的自己。 反应过来之后,耽止想要松开正抱着女妖的双手,却被她紧紧扯住。 “你做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女妖不答反问。 “耽止。”耽止下意识的回答道。 “耽止。”女妖重复了一遍,然后接着道:“我喜欢你,当我夫君好不好” 听到此处,芫芜捧在手中的茶水晃了晃。螺音这样清冷的性子,居然会说出那样的话,做出那样的事当真是难以想象。 “他是如何回答的” “他什么也没说,而是立即逃回了海里。” “你不生气” “当然生气。”螺音道:“所以我在下一个月圆之夜故伎重施,还说了一模一样的话来故意气他。” 第二次,耽止又逃了。 但是当时的螺音初尝情爱的滋味,作为一只妖,她反而觉得这样十分有趣。理所应当地觉得,那应该就是人族中那些尘世男女所说的情趣。 所以,那片海滩每逢月圆之夜的画面变了,变成了一男子和一女子你追我逃的游戏。这一幅画面,又持续了将近百年 芫芜无声感叹,这些寿命长久的生灵当真是有蹉跎的资本,两人这随随便便地就已经耽搁了两百年。 “再后来呢”她接着问道。 “然后突然有一天,我还没有故意引他出来,他却突然在我面前。” 耽止第一次如此大胆地直视对面的女子:“我想过了,就算我们每年只能有十二日相守的时间,但若是三百年加起来,也差不多有十年之久。” “再像往昔那样蹉跎下去,我想我会更加后悔。“ “所以我们成亲吧” 女妖错愣片刻,明白过来耽止的意思之后,自然求之不得:“你说真的不是在诓我” “自然当真。” 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 耽止亲手织出遇水不湿的鲛绡,然后交由女妖将其染成赤色,依照人族的规矩制成嫁衣喜服。 女妖将耽止带到沙棠树下:“这是我的原身,你将名字可在上面,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耽止轻笑,然后依言去做。但手却停到树干上 “怎么想反悔”女妖面露不善。 耽止转过身揉了揉她的头,笑着道:“怎么会我只是想问,这既然是你的原身,在上面刻字你不会疼吗” “不会。”女妖道:“树是没有痛觉的。” 耽止。女妖看着被男子亲手刻在树上的两个字,笑得眼睛弯成了倒挂的月牙。 “将你的名字也刻上吧。”耽止道。 女妖闻言,愣在那里:“我没有名字。” 耽止这才想起,他们认识了两百多年,居然从未唤过对方的名字。 “我觉得你的名字就很好听,你给我取个名字好不好”女妖揽住耽止的手臂。 耽止想了想,然后握着女妖的手在树上刻下另外两个字螺音。 耽止,螺音。 “虽然每个月只有一日可以见面,但过去的两百年我早已习惯。” “我们穿着赤色的喜服拜过天地和大海,便算是结为夫妇了。” “他不在的日子里,我便去尘世寻到许多有趣新鲜的物件儿,然后等着月圆之夜和他一同赏玩。” “有一次他在我带回来的一堆东西中翻出一罐茶叶,从那以后就和茶结上了缘分。” “是他先喜欢上,然后又将我带入其中。” 螺音诉说这段时光时,脸上有着清淡却不容忽视的笑容。 三百多年仿若转瞬而逝,耽止忽然变得有些古怪,但是很快又恢复如初,所以螺音并未过多追问。 又一百年后的一个月圆之夜,耽止将螺音带到了当初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海滩。 成婚之后他们在沙棠树旁建造了属于自己的竹屋,之后每次都是螺音在此处等着耽止过来。所以再次来到海边,螺音有些好奇。 “螺音。”即使已经取了名字,他们也极少用名字称呼对方。因为每次见面都有许多话要说与彼此,所以每次都省略了称呼。 螺音看向他:“怎么了为何突然带我来此处。” “鲛人族是半兽族的一个分支,所以我们天生灵根,有着长久的寿命。”耽止声音轻缓,“但是随着人界的灵气越来越薄弱,我们一族的寿命也在与日减少。近些年来,活到千岁便已是长寿了。” 千岁 耽止五百岁才得以上岸化人,到如今,已经过了千岁 螺音抬手,紧抓住耽止的手臂 “我如今已经一千一百岁,多出来的这一百年,我时时刻刻都将其当成上天的馈赠。” 耽止轻抚妻子的面庞:“螺音,今夜,便是我的大限” “鲛人油一滴可燃万年,鲛珠有避水之效,可助并非鱼类的生灵在海中畅行无阻。鲛珠,便是我的眼睛。” “我死后,希望你可以去看看我自幼生长的地方,希望你能让我长久地伴在你身边” 一滴泪在螺音脸上无声滑落,她转身看向身后的那盏灯:“这个,便是他。” “看来不是所有的故事,都会有一个让人满意的结局。”芫芜一边沿着落英缤纷的小道往山下走,一边说道:“我第一次走出青衿门来到尘世的时候,知晓了在山下有一些人被称为说书先生,专门讲引人入胜的故事。” “和云栖一同听了几场,只不过那些故事不管过程如何跌宕,最后都 会有个好结局。” “陵游,接下来我们去哪里”二人走到了山间小路的尽头,芫芜停下脚步向后转身。 “你说。” “据说厌火北赤水之上生长着一种名唤三株的神树,不如试试,看能不能寻到” “好。” 第三十五章 初乱 传言三株树生长在厌火北赤水之上,其叶似珍珠若星辰。一旦开枝散叶,站于树下,便仿若观星海降落世间。 但是这赤水是个鲜为人知的地方,其人迹罕至的程度和极北蛮荒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所以只是传言有这么个地方,但是它到底在哪儿,却不知要向谁去问。 芫芜和陵游自南海一路行来,断断续续走了将近半年,也没有找到赤水的所在。 但是二人也不着急,虽然要寻找赤水,但是目的却并不是它。按照芫芜的话说:来到尘世,自然整个尘世才是目的。到最后能不能寻找赤水尚且不能预知,但这一路一定要走的值得。 日前二人日前从一个过路的商队那里听闻,成周几日前开始落雪,大雪一直不停,直将其内的一座名叫景室山的山峰尽数盖住。 景室山处于尘世,并非灵山。其上有人间数代帝王下令建造的数座亭台楼阁,规制多宏伟辉煌。此时被那白雪一盖,云雾萦绕其间,富丽堂皇之感掩去之后,便仿若人间仙境,直能将不入凡尘的神女引来。 这是那商队中的人跟芫芜二人交谈时对景室山的描述,其中虽不乏夸张溢美之辞,但却是当真勾起了芫芜想要前往一观的念头。 她常年居于灵山之上,对于尘世中的山峦模样,倒是还未曾见过。不知道和少咸山相比,又有什么不同。 所以二人此时,正在去往成周的路上。 芫芜正踏着上邪,行在云雾之上。不期然一片绿叶飘飞过来,落在她的肩膀。 时隔半年之久,这是芫芜接到的来自青衿门的第一封信。她眉尾微微挑动,伸手将绿叶拿下握于掌中。 片刻后,神情骤然凝重。传信的绿叶在她手中化为了粉末,被风吹散在云雾间。 “陵游。”她转头,正好迎上对方的视线,“我们恐怕要回一趟青衿门了。” 青空师叔来信,云c杨c廉c洛四脉长老正在商议各立门户之事。 师父离开才不过半载,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青衿门。 芫芜的脚步已经迈入议事厅的大门,在座大多数人却还没能注意到她。 “四位长老以及诸位管事聚集在此,是门众有何大事要发生吗”不疾不徐的话语传进大殿之内,将殿中众人的目光瞬间吸引到一处。 坐在最前方的云韶c杨灵均c廉问以及洛清漪看着芫芜走近,神情还能保持如常。而坐在下首的一众管事和能在门中说得上话的弟子,面上的惊讶之色却大多没有来得及收敛。 显然,这场聚集了青衿门几乎所有重要人物的会谈,一开始便将她这个前任掌门弟子排除在外了。 芫芜不甚在意地将视线在厅中扫了一圈,缓步走向最里侧,坐在了以往卫落所坐的位置。 她落座的同时,满厅人的神色又是一变。最里侧的四位长老若有所思,而站得离门口最近的几人,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阿芫。”云韶首先开口,看着芫芜道:“你不是下山游历了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无他,就是在山下玩腻了,便回来看看门中一切是否如常”芫芜和颜悦色,再次问道:“诸位长老聚集在此,是门中发生了何事吗” 芫芜连续两次发问,厅中或坐或站数十人却再无一人作答。 见状,芫芜笑了笑。视线在离她最近的四位长老中间流转,最后停在了唯一的女子洛清漪身上。 “洛长老,你能告诉阿芫发生了何事吗”她笑着问道。 后者抬眸看向她,张了张口,却又将视线移向一边,最总未言一语。 “杨长老。”芫芜又看向杨灵均。 仍旧没能得到回应。 她又转向廉问,未及开口,便被一道声音打断。 “门中群龙无首已有半年之久,长老们正在商议解决办法。”一个坐在云韶下首的管事将芫芜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既然是商量对策。”芫芜看向那人道:“芫芜自问也是青衿门的弟子,应该坐在此处的权利吧” “诸位请继续。”芫芜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此乃门中机密,岂能轻易泄露” “思明,慎言”那名管事话落,云韶出声呵斥。 “哦这么说这些决策你听得,而我听不得”芫芜倒是仍旧一派平和,看着那个名叫思明的管事问道。 “门中元老议事,晚辈弟子皆不可参与。”名叫思明的管事并没有被云韶的呵斥吓住,继续道:“即使你是前任掌门的弟子,也应该遵守这个规矩。门中大事,岂 能儿戏” 他说的似乎条条在理并且信誓旦旦,但是听到他的话,在座许多人第三次变了神色。 芫芜上身微微前倾,语调不慌不忙:“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如今云c杨c廉c洛四位长老按照辈分算,是青衿门第十六代弟子。” “而我的师父卫落,是青衿门嫡传第十代掌门弟子。我是他的徒弟,按照辈分来算便是第十一代弟子。” “这位管事说的晚辈,是按年龄来算的吗” 芫芜话落,对方已经脸色铁青。 “云长老,你说是吗” 闻言,云韶的脸色也瞬间难看。 其余众人纷纷躲避芫芜的目光,唯恐其发难到自己身上。若真的论起辈分,如今的青衿门除了药师青空,没有人的辈分能大过芫芜。 因为卫落并非十分在意辈分,也因为芫芜着实年少,所以门中一应长老管事皆跟随卫落称呼其阿芫。毕竟倘若真的按辈分,这些早已年过半百甚至已经过百的人都要称一个小娃娃一声师祖。 但这么喊着喊着,便容易让人忘记本来正确的辈分。就像放权放得太久太宽了,下面的人便开始各自为政。 这场议事因为芫芜的到来,还未正式开始,便不得不结束。 第三十六章 路遇小妖 “此事便要劳烦廉长老了。”落云阁主殿,四脉长老之一的廉问和芫芜对坐。 廉问是四位长老中最年轻的一位,整个人也偏于沉默寡言,平日里在四人当中的存在感最低。连同他所管辖的那一脉弟子,日常行事在四脉之中也最为低调。 所以不会有人想到,青衿门上下数千人,他会是卫落除了芫芜之外最为信任的一人。开始渡界之前,卫落将此段渊源告知了芫芜。若是在门中遇到难事,便让她寻廉问相助。 “不敢。”廉问拱手:“廉问幼时蒙受掌门大恩,自当一生追随,死而后已。” “阿芫乃掌门爱徒,自当在掌门离去之后接任青衿门。这是掌门早前便属意之事,亦是青衿门千年不破的规矩。” “廉长老,实不相瞒,芫芜所求,不过是青衿门仍在。”芫芜道:“若是此事能平稳过渡,则再好不过。若是不能,便只能用一些不得已的法子了。” 自那日之后,廉问每三日都会将门中一应事务以文书的形式送来落云阁。一边教芫芜如何处理新的事务,一边对她之前留下的课业进行批改评论。 廉问做事一板一眼,不是教授时间对芫芜十分和蔼甚至恭敬,一旦涉及课业内容却又是一个极为严苛的老师。 芫芜曾在山下的说书先生那里听过寒门士子为博功名埋首苦读的故事,那些头悬梁锥刺股的场景她没有亲眼见过。但是此次回到青衿门之后的这两个月,倒是真的体会到了废寝忘食的感觉。 幸而有灵力护身,也不至太过疲惫。 最近的两个月,倒是在一片安稳中一晃而过。只不过青衿门无一人不明白,这只是山雨欲来的前兆。 两个月前的那场“议事”被芫芜的突然回归打断,但是并不表示其所代表的含义也一同消散。将事情挑明的一日总会到来,区别只是这一日由谁来选。 这日日色渐沉,廉问从落云阁离开。片刻后,陵游于院中现身。走进大殿内的时候,看见芫芜伏在案上,只露出些微发顶。 他缓步走近,待来到其身旁的时候才引起对方的注意。 “你来了。”芫芜听到动静抬头看了一眼,见是陵游之后又将视线转回手中的账簿之上。 “若是累了,便休息片刻。”陵游立在书案旁,缓声道。 “再等片刻,这一本便看完了。”芫芜一边翻页,一边说道。 又过了约两刻钟,见她将账簿合上,陵游才再次出声道:“是否要去山下走走” 芫芜抬头,眸光瞬间明亮。 广陵城。 华灯初上的一处繁华街道上,今晚的夜市已渐入佳境。一高一低两道身影并肩出现在一处无人的转角,然后悄无声息地融入逐渐喧闹的人群。 “先去乘船还是先去食肆”二人随着街上的人群漫无目的地走了一段,陵游问道。 “这广陵的水上风景深夜才最好看,我们先去酒肆买些美酒,然后再去食肆带些美食。待天色再暗一些再找一条船,将酒菜放到上面,一边赏景一边品尝。”芫芜一改连续两个月的沉稳持重之态,恢复了几分往日的飞扬。 “好。” “站住你给我站住”二人刚刚走到一家食肆门前,便听到店内传来一声高呵。同时,迎面一个十来岁的小童从店中窜出,灵巧地从二人中间钻过。 接着,便是一个店小二模样的人紧跟着追将出来,手中还拿着一块擦拭桌椅的抹布。他的眼中只有小童,慌忙之中也顾不得做出思考,见小童从哪里经过他便原路追过去。 方才那小童身量小,从芫芜和陵游中间钻过的时候虽然碰到了二人的衣衫,但也顺利通过了。 但这店小二纵然并不魁梧,却也是一个实打实的成年男子。他也学着那小童向着他们中间的空隙撞去,自然不会只是碰到二人的衣衫。 陵游眼疾手快,在店小二近身之前已经拉着芫芜移开身形。那瞬间的动作快到不能被人眼捕捉,待店小二反应过来自己似乎会冲撞到人的时候,已经从二人身边掠过。 “等等。”陵游欲走进店中,却被芫芜拉住,并且示意他向着方才那小童和店小二所跑的方向看去。 只见那小童不过跑了十几步,便被随后追上去的店小二一把抓住了后领:“让你跑你说你小小年纪好的不学学坏的,快点儿把饭钱拿来。” “你放开我,放开我”小童在店小二手中挣扎。奈何他身量小力气更小,四肢挥舞之下更加像是被店小二提在手中的一只大兔子。 “你一个小贼”店小二恶狠狠地呵斥道:“快些将饭钱交出来,不然有你的 苦头吃” “我没有,没有。你快放开我” “你”店小二惊愕地看着已经被抢到芫芜手中的小童,这两人方才不是还站在店门口吗而且明明被自己抓在手中的小贼,怎么就跑到了这名女子的手中 “小二哥,他欠了你多少饭钱,我们帮着付了。”在店小二开口前,芫芜一边说,一边将小童伸出一半的手掌往回按。这一章若是打在那店小二的身上,他焉能还有命在 中途遇变故,芫芜二人便打消了原本的计划,此时正带着方才那小童一起坐在食肆之中。 “说吧,哪里来的小妖”芫芜看着正低眉垂首坐在陵游身旁一副乖巧模样的小童,问道:“据我所知,妖似乎是不用吃东西的。” 这小童灵力不弱,芫芜虽然不能明确肯定他妖,但却能确定他不是修玄之人。而他这个年纪,化魔更是不可能。所以,只能是和螺音一样,是一只灵智开启的小妖。 但小妖只是静静地挨在陵游身旁,对于芫芜的话充耳不闻。 “你若是再不回答我的话,信不信我将你打回原形”芫芜带上一抹邪恶的笑容威胁道,虽然她并不知道如何将妖打回原形。 “你坏。”小妖闻言一个瑟缩,对着芫芜喊了一声之后立即藏到了陵游身后。 芫芜见此有些纳闷,明明替他付了饭钱的是自己,为何这小妖一开始便同陵游更加亲近 “你的原身是什么”陵游将小妖从身后拉出来。他的语气并不见得有多轻缓,但小妖却是和面对芫芜之时完全不同的态度。 “一棵小树。”他脆声答道。 哦难道也和螺音一样是棵上古遗留在尘世的树芫芜立即便来了兴趣:“你的原身在哪儿” 见小家伙再次沉默,芫芜看向陵游。 第三十七章 缘何 “你的原身在何处”陵游问道。 “那里。”小妖伸手指向一个方向。 芫芜二人苦笑不得,那里是哪里 “之后可否带我们过去看看”这次没等芫芜开口,陵游便首先问道。 “好。”小妖爽快地点头,然后看向满桌的饭菜,最后又抬头看了看芫芜。 “你倒是有眼色。”陵游轻笑道。 “吃吧。”芫芜得偿所愿,自然也不再继续跟一只小妖计较。 “你叫什么名字”从食肆出来,二人跟着小妖前行。 “没有名字。”经过了一顿饭的相处,小妖对于芫芜便不像一开始那样惧怕c防备。对于她问出的话,也有问必答。 “怎会没有名字”芫芜问完才想起,这是一只妖,不像寻常人族小童有父母亲人兄弟姐妹。没有名字,才是正常。像螺音前辈的名字,便是耽止给她取的。 芫芜又看向小妖:“你的原身是棵什么树,长得可标致” 问话的同时心想道:怕也是棵极为挺拔葱郁的树,看这小妖的容貌便能猜得一二。 小妖似乎在考虑该如何回答芫芜的问题,抬头一看却已经到了他们要去的地方。他指着前方一座占了将近半条街的富丽宅院对二人说道:“那里,就在那里。” 芫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这小妖还是出身在富贵人家呀。端看眼前这座宅院的规制,就是和关宅相比也不落下风。而广陵关氏,可是有着千年底蕴的世家。 “这位老伯,你可知道前方那所宅院是什么人家”芫芜拉住一位过路的老者,温声询问道。 “那里啊,是这广陵城中最富庶的一家,袁家。”老者看着前方的连成一长段的宅院道。 “比关氏还要富庶吗”芫芜问道。 “关氏是簪缨士族,底蕴深厚,更多的是尊贵。”这老者解释道:“这袁家却是近些年才发际的新贵。他们家如今有一位贵妃两位朝中高官,家中小辈也是人才辈出。” “他们家的孙少爷,是广陵城远近闻名的才子。” “都说这家是祖上积了太多的福祉,后辈才会得享如此的繁茂荣华。” 确实是人杰地灵,否则怎能养出一只小妖来芫芜心想道。 妖魔二字虽然不好听,但是这两种生灵却也不是随意便能生成的。化魔就不必说了,须得是其本身便已经怀有灵力。而能将灵智开启生成妖,也是需要对于周遭环境的要求也是极为苛刻的。 处在浊息肆虐而灵气不足的尘世,能化成妖的机缘,说一句可遇不可求也不为过。端看螺音身在远离尘世的山中还修了千年,便能窥得一二。 芫芜讲目光放回贴着陵游站立的小妖身上,实在是佩服这小妖的好运气。 “你的原身在哪儿”避开府中众人,三人在一片花园中现身。 小妖抬手指向一处:“那里。” “那里都是花草,哪有树”芫芜在其所指的花园中扫了一遍,然后又看向小妖问道。 生怕她不信,小妖抬步跑过去:“这个。” 当芫芜看清被他指着的一株开得茂盛的白鹤卧雪时,一时语塞。 孩子,那是一棵树吗 这整个花园之中,还有比那一株开得更茂盛更雍容的牡丹吗 看着面露不解抬头看向自己的小妖,陵游面上涌现一丝笑意。道:“你不是树,是一株牡丹花。” 这一番折腾下来,星河已经逐渐撤去。芫芜和陵游离开袁府之后便准备返回青衿门,毕竟今日还有要紧之事。 但是看着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个小尾巴,芫芜停下了脚步:“你跟着我们做什么” 小妖不答。 芫芜转身,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再次停下:“快些回你自己的家,我们也要回家了。” 小妖依旧沉默。 芫芜见状,伸手扯了扯陵游的衣袖,示意其上前去说。 但那小妖不愧是被陵游夸过有眼色的人,见势不对便立即跑过来,抓住她了的衣摆。 芫芜见他如此模样先是愣了愣,然后便有些哭笑不得:“你方才不是还在怕我吗” 小妖冲着她露出一个无比纯真灿烂的笑容,意在表达:现在不怕了。 “你就算不怕我,我也不能将你带回去。”芫芜道:“我要去的地方,不是你这只小妖能去的。” 小妖由攥住芫芜的衣摆,改成了抱上她的腰。抬着一张完全是按照“惹人怜爱”长的稚嫩面孔,就那么默默地和她相对。 芫芜此时才发现,这小妖居然和陵游长了一双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眸。倒不是眼睛的形状相似,而是那眼中的清澈如出一辙。让人看见就想起三月的春水,满是冰雪消融之后的纤尘不染。 下一瞬,小妖的后领再次被人抓在手中。而这次将他提起的,正是陵游。 小妖的身高已经快到陵游腰部,却被他轻松提在手中,双脚已经离地。 “将他放下吧。”芫芜看他挣扎得可怜,便对陵游道:“让他别再跟着我们就行了。” 陵游闻言将小妖放下,正想说话,却见刚刚从他手中逃脱的小妖立即又跑向了芫芜。 当然,再次被扯住了后领。 芫芜弯腰和小妖四目相对,问道:“为何一定要跟着我” 而小妖接下来的一句话,则让她直接呆立在当场。 只听小妖用稚嫩到雌雄难辨的声音喊道:“娘亲。” 待芫芜反应过来,立即将小妖拉到身前:“我不是你娘亲,你也没有娘亲,不要瞎喊。” 螺音长在那里一万多年,修炼千年才得以化成人形。如今这小妖看着小,但谁知道修炼了多久。芫芜没有占别人便宜的习惯,更不想突然多出这么大一个儿子。 “我没有修炼千年,不过数百年而已。”小妖对芫芜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芫芜方才的错愣被此时的惊讶代替。 “这样就能。”小妖将手放到了她身上。 “这样便不能。”他又将手拿开。 片刻之后,芫芜终于明白这小妖一开始为何怕她了。 她当时将他从那店小二手中抢回来之时,心中正想:这只小妖若真是伤了这小二,还真要把他带回青衿门好生处置 “娘亲” “不要叫娘亲,我不是你娘亲。”芫芜有些头疼地将抓着自己衣袖的小手拉开。 然后,便对上了一双噙满泪水的双眼。这下,当真是春日里的湖泊了 “你是一只妖,不要学着寻常人族小童装可怜。”芫芜果决道:“而且装可怜,在我这里行不通。” “娘亲”湖泊中的水溢出来了 “不许哭”芫芜厉声呵斥。但是她又如何能知道,哭泣中的小孩儿,你越是制止他越是哭得肆意妄为。 “娘亲” “哎,好了好了好了你别哭了行不行。”芫芜首次面对这种情形,有些无措地看向陵游。 然而在如何哄孩子的事情上,两人本就半斤八两。小妖泪水决堤,陵游又怎知道该如何应对 “娘” “你别再喊了。”芫芜用手捂住小妖的嘴,生平第一次不战而降,“你别哭了,不哭就让你跟着。” “你要带他回青衿门”陵游有些震惊地看向她。 “不然还能怎样”见小妖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芫芜方将手拿开。 “他这能探知旁人想法的本事,确实极其少见,说不定就有用到的时候。”她不知在回答陵游,还是在安慰自己,“待会儿想个法子,把他身上的气息封住。他一个小孩子,应当也引不起旁人的注意。” “娘亲你同意带我回去了啦” “”芫芜看着面前泪痕未减却展现一张笑面的小童,瞬间升起自己被一个稚童诓骗了的感觉。 “你这说哭就哭说笑就笑的本事,却是比方才展现出来的本事还要厉害。”她似笑非笑道。 “娘亲” “都说了你不是人,不要学人家孩子撒娇。”芫芜面色冷硬。 “娘” “还喊” 小妖委屈地躲到了陵游身后,刚刚干涸的湖水瞬间又涨了起来。 “”芫芜扶额,“若真想让我带你回去,就将眼泪收回去。” “那叫你什么”湖水下降了几分。 “随便。”芫芜已经生不起气来了,“但是不许叫娘亲” “阿姐。”小妖极有眼色并且极其欢快地改口。 芫芜和陵游对视了一眼,然后看向小妖道:“你为何非要跟着我们有性命之危也不怕” 事实证明,他是不怕的。 “你总要有个名字。”芫芜并不想很快回青衿门,遂趁着最后一丝夜色在广陵城中已经安静下来的街道上漫步。 “阿姐给我取。”小妖换称呼换得极为适应。 “你倒是自来熟。”芫芜嗤笑,但是随后也认真思考起来。 “就叫缘何吧。”走到街道尽头的时候,芫芜开口道:“就像我不知道为何突如其来便和你结下了这段缘分。” 数百年后,当这只牡丹小妖长成以倾城美貌闻名三界的缘何公子时,不禁时常回想起今日的场景。 年少无知又极为贪嘴着实不是什么优点,但是他却因此得来了之后那些“好运气”。 当然,这是后话。 第三十八章 争论 “阿芫将门中长老管事们悉数叫来,是有何事要议”议事厅中,云韶一脸和蔼。他话落,厅中其余人的目光也纷纷落到了芫芜身上。 “今日召集大家前来,是为了完成师父的一个嘱咐。”芫芜从容落座于首位。 “掌门去往神界之前还留下了什么吩咐吗”一位头发花白c半面褶皱的管事问道。 “也不算是去往神界前留下的。”芫芜笑着解释道:“我接下来要说的这件事,其实不知在座诸位,青衿门上下弟子也都应该知道。” 众人不言,等着她继续说。 芫芜顿了顿,接着道:“便是青衿门掌门传承一事。” “这偌大一个门派,一直群龙无首自然不好。”她的视线扫过厅中数十张情态各异的脸。 一石激起千层浪,议事厅中的平静瞬间被打破。 芫芜嘴角微微抿起,静静等着有人第一个上前发问。 四位长老仍旧无一人出声,而是分立在他们身后的数十个管事其中一个首先抬头对上她的目光。 “掌门渡界之前,可曾属意谁来接任青衿门”问话之人一脸义正辞严。 芫芜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首先观看众人的反应。 待看到了预料之中的画面之后,面上的笑意倒是真实了些。 “哈哈哈”她大笑出声。 厅中部分人被她笑低了头,方才质问的管事面容却无甚变化。 “这位管事站在杨长老身后,那自然是杨长老门下之人了”芫芜发问道。 “你” “既然如此,”芫芜打断他的话,继续道:“那就请问杨长老,你知道师父属意的下一任掌门人选是谁吗” 杨灵均不答。 “那就再请在座诸位想一想,青衿门千年来的规矩是什么。”芫芜朗声道:“且不论师父是否将心中打算告知过旁人,只按照青衿门传承了千年的规矩,这掌门之位便只能由一人来继承。” “而那个人,便是我。” “卫落掌门离开前,确实曾不止一次说过要将掌门之位传于弟子芫芜。”一直未曾说话的廉问出声道。 他话落,将将六道目光引到了自己身上。 芫芜在心中冷笑,果真和预想分毫不差。 “云长老”芫芜看向云韶,他的话语权,从前在青衿门中仅次于卫落。但是未待她继续,便又一人高声打断。 “四位长老如今只有一位为你作证,恐怕不足为信吧。”芫芜抬眼望去,是站在云韶身后十几位管事中的一人。 “你是在质疑我的话”廉问看向那人。 “不敢。”那人虽微微躬身,态度却并不见改变,“廉长老言重个,弟子只是就事论事。” “哦”廉问哂笑道:“那为何不抓着青衿门的规矩就事论事,反而有意将话题转移” “弟子不明白廉长老所言何意。”那人道:“只是有些不明,为何门中四脉四位长老,只有廉长老一人出来作证” “你这是何意” “长老岂容你污蔑” 见自家长老被人质疑,立在廉问身后几位管事立即出声讨伐。 云韶身后的人自然不甘示弱,两方顿时吵作一团。 不久,杨灵均身后的人也加入其中。洛清漪身后所站皆为女子,一开始并未被牵涉其中。但是随着厅中争论愈发激烈,最后也没能独善其身。 而始终保持镇定自若端坐于席位之上的,居然是芫芜以及四脉长老。 四脉长老久经历练,从容不迫的面容之上没有给外人显示任何讯息。芫芜亦是努力保持着外表的从容,但是看着厅中的景象,一股挫败和寒意油然而生。 人族唯一的修玄之所,凌驾于尘世之上的千年门派,居然是眼前这幅模样。 市井痞赖,尚能及否 “停下。”芫芜的声音混着灵力,冲散了整个议事厅中的喧闹沸腾。 前一刻还在争吵的人,纷纷顿觉心头一阵闷疼,不得不运转灵力以调息。恢复之后才惊觉,方才那凛冽的威压,居然是芫芜发出来的。 静下来的众人纷纷抬头望向首位,而此时芫芜已经看向在她下首落座的三人:“云长老,杨长老c洛长老。” “三位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已经问到这个地步,三人不得不打破沉默。但是互相以余光看向身旁,却无一人想要先出头。 又是许久的静默,还是云韶首先开口道:“如今掌门位列神尊,青衿门群龙 无首。一个门派要想千秋万代地昌盛繁茂,眼下的情况自然不可行。” “依云长老之见,该当如何”芫芜等着云韶的下文。 “如今门中一切如常,源于自掌门在位之时,门中的事务便已经一分为四,由四脉长老极其门下管事自行处置。”云韶顿了顿,继续道:“眼下的青衿门虽然还是一门,但实则四脉弟子不论是修炼还是用度,都是各自有其规矩进度。” “你此言何意”廉问看向云韶。 云韶此次却是回答得痛快,他道:“既然已然分作四派,不如就此维持下去,方能保整个玄门长盛不衰。” “不可”廉问从席位之上站起。 “如何不可为何不可”这次回应他的却非云韶,而是杨灵均,“人族玄门最为兴盛的时期,应当是千年之前。” “当时以长白门c云门c不周山三大门派为首,大小数百派系林立。百十座灵山气韵鼎盛,入道修玄者何以万计” “后来兽主重生,兽族出世。玄门遭遇大劫,零落衰败之下才合而唯一。但是千年以来,却再不复昔日盛况。” 杨灵均的目光由廉问转向首位之上的芫芜:“千年前因劫难玄门归一方能延续,而千年后的今日,本就到了重新分开的时候。如此,玄门才有可能再造往日繁盛。” “绝对不可以”芫芜也站立起身,“青衿门便是青衿门,绝对不可能分作四派” “青衿门经过千载,才由掌门卫落带领重返灵山。”廉问的语气也不能再保持平和,“一千年的休养生息,才使得玄门逐渐从重创中平复。如今安稳不过数十载,你们便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自立门户吗” “廉长老慎言”云韶道:“并非是我等想要自立门户,而是事实便是如此,此势已成大势。” “不要妄图将你们的私心加以粉饰”廉问微怒:“什么叫大势是你们企图成为一派之首的一己私利吗” “如今青衿门群龙无首,这就是大势”云韶针锋以对。 “谁说群龙无首青衿门自建派以来,九代掌门一直是师徒相承,你们为何按下不提”廉问高声质问道:“掌门确实属意阿芫继任,你们又为何知而不言” “呵呵。”杨灵均突然发笑,并不看任何人,只是瞧着厅中的柱子说道:“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也能撑起偌大的青衿门廉长老觉得,让她来当掌门会比四脉分立更好” “你怎知我不能” 杨灵均闻言看向芫芜,面上挂着一丝冷笑:“那你又如何证明你能担得起这掌门之位” “拿整个青衿门试炼吗我们可付不起那个代价。” 芫芜扫视厅中众人:“那诸位来说,让我如何证明芫芜能当得起青衿门掌门之职” 第三十九章 约定 落云阁。 “若是单打独斗,你的修为可能已经超出了四脉长老中的任何一人。即使不能得胜,也不会轻易落败。”陵游立在殿中,看向坐在一旁拿着帕子擦拭上邪的芫芜。 “但他们今日制定的,根本就是车轮战术。第一个输了就换第二个,第二个输了再换第三个。这样下去,就算是掌门尚在恐怕也难为敌手” “就算四脉之中各自至多只能派三人出站,加起来也足有十二人。十二个人轮番上阵,你如何能敌得过” 陵游给芫芜的感觉,一向是不知生气为何物。没有想到,此时居然看见了他沾染怒火的样子。 芫芜停下手中动作,抬头看向他,道:“你算错了,廉长老那一脉定然不会为难与我。所以加起来应当是九人,而非十二人。” “你莫要故作轻松。”陵游的语气并未好转,“九个青衿门的顶级高手,你打算如何以一己之力应对” 芫芜看着他,须臾之后露出一丝安抚的笑容。但是对于陵游提出的问题却无言以对,因为她确实没有应对之策。 单纯的实力比拼,除了硬拼,还能有什么对策 “这根本就是一个陷阱”显然,芫芜的安抚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就是,阿姐真傻。”趴在一旁啃点心的小妖缘何也出声附和。 “只有一张嘴,用到一件事情上便够了。”芫芜伸手在缘何头上敲了一下,“若是觉得点心不好吃,明日我便不让人送来了。” 闻言,后者立即将头埋下,继续专心致志地和桌上精致的点心作伴。 芫芜这才看向陵游:“我自然看的出来这是一个陷阱,但是却不得不跳。而且,这个陷阱还是我和廉长老提前商量好,硬逼着他们设下的。” “我不是师父,不能像他那样不出落云阁便能震慑数千弟子。我在青衿门中没有任何威慑和人心可言,除了让他们面对我再也说不出任何轻蔑之语,我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玄门尚武,尊崇实力修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所有人都要心服口服。青衿门眼下的情形,即使没有今日的议事我和廉长老也都已经明白。所以在今日召集门中众人商议之前,我们便定下了此计以备不时之需。” “靠着一出十成真的的戏码,让那些人主动提出要以实力论成败。” “可是你要面对的不是一个人,这样的比试,何来公平可言”陵游怒道:“你就算拼尽全力,又能有多少胜算” “可是我若不尽力一搏,青衿门便要一分为四。”芫芜语气轻松却不容置疑,“这样的情形,绝对不能出现。” “你是何来的信心,保证一定能获胜”陵游质问道。 “没有信心。”芫芜道:“但是,却一定要做。” 闻言,陵游沉默。 “好歹有一丝希望,也总比任其发展要好。”芫芜看向他,将语气松缓下来,“对了,方才漏算一个,明日我真正的对手,应当是八个人。” 陵游不解。 “因为云韶一定会派你出战。”芫芜接着道:“他应当很快就会通知你了,你可千万记得要接受。你若是拒绝了,我届时又要多对付一个人。” 见陵游仍旧沉默,芫芜想了想接着道:“就算我赢不了,也不过是输了一个赌约。之后还可以再想别的法子。” “而且退一万步来讲,不是还有你在一旁。若是我运气不好当真有了性命之危,你可一定要及时出手。” 对方示好的意图十分明显,陵游再难继续冷着面容。他此时的眸子一改平日的纯净,染上了些微的幽深。 “这么做,值得吗”他问道:“掌门离开之前也说过,让你” “让我随心而活。”芫芜打断道:“我现在所做,便是从心而定。我不想师父哪天从神界回来,得知青衿门已经在我手中不复存在。” 五日之后,便到了众人约定好进行比试论成败的时间。 议事厅前有一片青石铺就的空旷之所,本来是门中弟子每月进行考试的地方。此时拿来作比武之地,再适合不过。 当日约定,今日由芫芜直接上去守擂,而各脉派出的和其对战的人,则按照抽签决定上场顺序。 四脉弟子整齐地列站于东南西北四面,芫芜飞身落于场地中央。看着从三个方向走出来抽签的人,陵游果然在列,就站在云韶身后。 而除了他和云韶之外,云脉派出的第三个人则是曾经和芫芜有过一战的京墨。 转而再看向杨灵均和洛清漪身后跟着的人,四人当中有两人是曾经和她一同 参加过清谈大会的弟子,另外两人则是在议事厅中出现过的管事。 三脉所选派的出战人选和芫芜以及廉问之前的推测基本无甚出入,但是有些出乎意料的是,陵游居然抽中了第一个 两日前,云韶亲自来到陵游的居所。彼时陵游刚刚从落云阁回去,进到房内便在房门处设了结界。云韶从来不对陵游的行踪加以约束,而他的住所外一直设有结界,遂云脉众人皆以为他一直在闭关修炼。 “陵游。”云韶来到门前。 须臾,门从里面被打开。陵游看向云韶:“何事” 对外称陵游是他的弟子,但是只有云韶知道,两人之间的相处更像是交易。他当初答应替陵游引荐卫落,提供其优于尘世的修炼场所。而陵游所要做的,则是答应成为云脉弟子。 “两日后有一场比试,届时需要你出战。” “什么比试”陵游问道。 “寻常对战罢了。”云韶回答道:“但此次事关云脉荣光,你须得全力以赴。” “好。”陵游的眼皮垂了垂,随即应下。然后,便欲关门转身。 但是被云韶阻住:“你此次若是赢了,我便将舒儿嫁与你为妻。” 陵游闻言,先是像没有听懂对方的话的模样怔愣片刻。然后眸光渐渐趋于平静,看向云韶。 云韶口中之人全名叫云舒,是他唯一的女儿也是唯一的子嗣。 云舒其人,年方双十。因为是云韶的独女,自幼便是整个云脉的掌上明珠。及笄之礼过后,更是凭借上乘姿貌获取其余各脉年轻弟子的倾慕。 云舒容貌上乘,出身尊贵。她本就出身青衿门,于修玄一途相较于旁人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奈何天资有缺,虽然并非病弱,但却生了一副极其不适合修炼的体质。 所以她虽然自幼长于青衿门,却更像是生在尘世的富贵花。她通歌赋c晓诗词c明礼仪c精书画,对于玄门的剑道c武术c符咒c灵力却是分毫未曾沾染。 可也正是因为这份柔弱,让其成为玄门千余女弟子中的独一份。一片修为实力强劲的女修士中,云舒便像是那漫山荆棘丛中的一朵娇弱花朵。让人见之生怜,望之欲护。 “你怎知,我想娶她” 陵游话落,则轮到了云韶怔愣。 放眼如今青衿门上下千余年轻弟子,谁不想聘云舒为妻 四脉传承不同于掌门传承,长老之位一向是传于子嗣。而他如今,只有云舒一个女儿。被他择为女婿的人,便是云脉的继承人。 所以不论是出于真心爱慕或是另有所图,应当不会有人会拒绝迎娶云舒。 而他今日主动提起,一则是本就看重陵游有意将其完全收龙门下,二则是一向眼高于顶的女儿,居然主动向他这个做父亲的表述心意言其心悦陵游。 本以为是水到渠成的事,云韶怎么也不会料到陵游会是这个反应。 第四十章 对战 “你是第一个,若是输的太明显会引起旁人怀疑的。”芫芜一边接陵游攻过来的招式,一边用灵力传送密音。 陵游抽中首签之后并未多言,直接飞身落于芫芜对面。但是他攻过来的招式看似招招凶狠,却没有使用丝毫灵力。 说话间,他手中的长剑剑锋从芫芜脖颈处堪堪略过。紧接着,上邪也直刺向他的面颊。 “那就输的逼真些。”陵游侧头躲过来招,几缕飘起的发丝被上邪割断。 “那就看你的演技如何了。”芫芜狡黠一笑,随即又攻将上去 半个时辰后,陵游的身子于半空中落下,险些砸到围观的弟子 “洛长老”洛清漪一身利落劲装,持剑落到芫芜对面。芫芜将视线从陵游身上收回,向其微微颔首。 卫落曾经评价过青衿门如今四脉长老的资质和修为,虽然看似是云韶的修为最高,但其实不然。 洛清漪的资质在四人当中最为出众,她年纪最轻,修炼的时间也最短。但早在几年前,她的修为已经隐隐有超过云韶的态势。 如今芫芜虽然不能一眼看出其二人修为高下,但是若按照几年前的态势发展,如今站在她面前的,应当是这场对战中最难应付的一人。 洛清漪一向寡言,也不会像云韶那样即使针锋相对也要维持表面的和谐。芫芜点头示意,她却没有给予任何回应。直接拔剑出鞘,飞升攻上前去。 芫芜不敢有分毫懈怠,立即将全部精力都倾注于手中的上邪。 将近一个时辰之后,看着抵在自己脖颈旁的长剑,洛清漪无声收起手中佩剑,看向芫芜道:“不愧是掌门看中的人,确实天资超然。” 她的语气清冷中带着一丝诚恳,芫芜也将上邪收回,说道:“多谢洛长老夸奖。” 这场和洛清漪的对战她打得绝对算不上轻松,能够获胜更是艰难。眼下看似和洛清漪正常对话,实则胸口的气血并不能算得上平稳。 洛清漪不再多言,飞身离开对战场所,第三个人紧随而上。 这场比试从清晨进行到午夜,此时仍旧立于场地中央的芫芜,已经连续击败八人。她的战绩着实震惊了青衿门上下数千弟子。 六年前清谈大会之上的芫芜确实不辱掌门弟子的身份,以绝对的实力碾压一众对手,十五岁便摘得清潭大会魁首。但是那只是和一众年轻弟子相较,当时的她纵然强悍,但修为实力却难掩稚嫩。 可是仅仅六年光阴,不过双十年华的她再次于众人面前和人对战,不仅展示出已然超越四脉长老的修为,更是一连击败青衿门八位高手 如今青衿门中的人因为年岁制约,无人得见前任掌门卫落当年神勇。但是据传言,被称为玄门千年来的第一人的卫落,也是在五十岁才入得化境。 而他的弟子芫芜,虽然无人知晓她是否已经入化境,但是今日展现出的这样恐怖的实力,即使入化境之人也不过如此了吧 同样没有人会忘记,掌门弟子芫芜,今年还未满二十一岁 围观的众人心中想的是什么芫芜此时已经没有精力去关注了,旁人只惊讶于她的战绩,但是获得如此战绩的苦楚,却只能由她自己来体会和吞咽。 且不论身上多处已经凝固又不断撕裂的伤口,以及对战第六人时便再也压制不住的翻涌而出的气血。如今最让她担心的,是她隐隐有了力竭的感觉。 再重的伤她都能忍,可是一旦灵力开始枯竭便不再是她能控制的事情了。 第七个人落败不过须臾,抽到最后一个出战的云韶便现身于芫芜面前。芫芜决定先发制人,上邪攻上前去。 “阿芫,你的气息早已不稳,若是再打下去恐怕会有性命之忧。”云韶一边接下芫芜的招式,一边“劝说”道。 芫芜冷笑:“若真是担心阿芫的性命,还请云长老手下留情。” 话落,上邪当头落下。 云韶横剑去挡。 两剑相撞的瞬间,两人的眸光也同时大变。 预想中的千钧之力没有传来,反而是云韶蓄注于佩剑之上用以抵挡芫芜攻势的灵力,在剑刃和剑刃相接的瞬间,将对方的剑直接弹了出去上邪此击,所发挥的威力连预想中的一半都没有达到。 芫芜的灵力比他猜测中损耗的还要多,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云韶自然大喜。 而连同上邪一同被气力弹出去的芫芜,在空中翻转之后落于两丈之外。落地之后又后退了数步,才堪堪稳住身躯。因为未来得及压制,嘴角溢出一丝猩红。 陵游隐于人群中,目光却时刻不曾离开 芫芜。见此情景,双拳骤然攥紧。脚步欲离开地面,却又生生止住。 “阿芫,你已经是强弩之末。若不立刻停下调息,这一身修为怕是要就此废去了。”知晓了对方的情形,云韶心中大松。也不再急着动手,反而心平气和地和芫芜说起话来。 但是芫芜的回应,却是再次持剑攻来。 “阿芫”陵游将声音掩埋于喉头。 擂台之上,云韶一剑刺入芫芜的肩膀。那三尺青锋自单薄的身躯贯穿而出,再偏一寸便是心脏所在。此情此景,看得周遭众人纷纷一口气悬在心口。 “你输了。”云韶道。 “我还没认输。”说话的同时,芫芜抬起左手,空手握住插在自己肩膀处的长剑。手臂用力的同时身体后撤,将长剑从自己体内拔出。 但是随即,却是连站立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靠着长剑的支撑半跪在地上。 最后一战了,绝对不能功亏一溃 芫芜搜寻了体内残存的几乎所有力量,扶剑起身,提剑上前。 “啪”云韶一掌击来,芫芜以手肘相接。骨骼承受不住巨大的力道,在皮肉之内直接错开。 离得近的一些弟子,能清楚地听到那连续两声脆响。是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地移到了自己的手臂上。 但是芫芜却仿若不知疼痛,站定之后,再次飞身攻向云回。 “呲”兵刃穿透血肉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深夜,也显得格外清晰云韶的剑,这次割破了芫芜握剑的手臂。 “呛”上邪应声落下。 围观的弟子皆是倒吸一口冷气,在青衿门修炼十余年甚至几十年,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芫芜这样不要命的人。谁不想成为玄门之首,但是为此能够不惜性命的,恐怕数千弟子中也找不到几个。 如此折腾,这一身不俗的修为,今日怕是要尽数废了吧。 人群之中的陵游身上顿生一股黑气,只不过因为处在深夜,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聚集在中央对战的那两人或者说芫芜一人身上。所以这一幕,没有被第二个人注意到。 上邪落地之后,云韶有了瞬间的松懈。天赋异禀c掌门亲传又如何你怎敢以一己之力挑战整个青衿门 但是下一瞬,一众弟子方才吸进去的一口冷气又都吐了出来只见芫芜被打落佩剑之后,居然满身鲜血c赤手空拳地攻向了云韶。 此举绝对算不上英勇,因为在所有人的认知中,这都是在主动送命。 在云韶看来,亦是如此。 只不过此时所有这样想的人也都忽略了一个事实,那便是灵力早已枯竭的芫芜,为何能撑到现在,并且一次又一次地发动进攻 第四十一章 峰回 “上邪”落在地上的长剑随着芫芜的高喝飞起,紧接着居然在无人掌控的情况下主动刺向云韶。 这剑居然生了灵识 数千人包括洛清漪和杨灵均等已经修炼数十年的人在内,此刻皆于心中哀叹。 入得化境之人所佩之剑才会生出灵识,由死物变作活物。青衿门上下,也只见过已经渡界成神掌门卫落的佩剑因有灵识而可听主人命令。 可是那站在中央一身狼狈的,还只是一个才二十岁的小姑娘 人和人之间,果真天生便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天堑。 不过顷刻间的松懈,长剑已然飞至身前。云韶一惊,连忙提剑去挡。 与此同时,芫芜的身体也已经掠至近前。趁着云韶应付上邪的间隙,聚力于右手掌心攻向对方心脏。 “噗” 芫芜的衣袖上,终于染上了别人的血。 “你你怎会还有余力”云韶抬头,看向芫芜的双眼喊着一丝惊恐。他清楚芫芜此时已经不堪一击,遂将大部分精力放在了应付上邪之上。 可是芫芜袭来的这一掌,哪里像是灵力枯竭的人能够发出的 “云长老有没有听过回光返照的说法”芫芜轻笑,她的嘴唇被血染得鲜红,便将那本身并不明显的笑意衬得格外耀目。 打不还手这样的词,从来都不适合用在芫芜身上。即使自损八百,她也必定要杀敌一千 “云长老,现在是你输了。”上邪回到芫芜手中。 “休想”云韶大喝,用尽十成灵力蓄注于长剑之上,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向芫芜压过来。 部分心软之人不忍再看到血腥场面,见此情景纷纷侧转目光。 陵游右手掌心拢起,一团黑气流转其中。 他抬手前推,却又在看清战场瞬间转变的局势之后猛然收力。那一团黑气,也无声消湮于数千人的巨大震惊之中。 当云韶使出最后一招杀招时,所有人都预料到,芫芜这个玄门千年不遇的天才,便要陨落于今夜了。 可是在云韶手中的剑落于半空之时,却见上邪瞬间将其缠住。 是的,就是像绳索一样,将云韶的剑缠在了其中 寒铁制成的无坚不摧的长剑,此时居然软如绸缎。而被裹挟其中的长剑之上所蕴含的巨大灵力,居然仿佛在这绸缎之中无声消散了。 更为确切地说,它应当是化作了一条灵蛇。缠上云韶的佩剑之后,直接顺着其手臂像一条正在捕食猎物的蛇一样迅速攀附而上,眨眼之间蛇吻便触到了猎物的脖颈。 原来有了灵识的兵器不仅能听从主人命令,连本身形体实质都能改变 四周观战的年轻弟子还只是被大开眼界所震惊,而资历稍微长一些的人,则已经说不出话来。他们自觉苦修几十年,今日方知不过是一场浑噩虚度。 云韶大惊,却只能用没有握剑的左手直接去抓上邪的剑身。 芫芜见此哂笑一声,抬起隐隐可见白骨的右臂,将上邪握在了手中。同一时间脚步错动,在云韶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时已经立于其身后。 回到芫芜手中之后的上邪瞬间变换回到本来面貌,被芫芜带着从云韶手中抽出。紧接着,从云韶后心刺入 “长老” “师父” “” 经历过须臾的极致的静谧之后,一阵哗然如风卷浪潮盖过场地上空。云脉弟子尤为激动,但是大多仍旧立在远处,无人敢向前靠近半分。 云韶的身体向前倒去,上邪从其体内抽出。 迸溅而出的鲜血落在了芫芜的面颊之上,将早已凌乱飘散的发丝些许留住,又顺着其缓缓滴落。周遭百盏明灯将场地照耀得亮若白昼,她的面容却隐在额前发丝的暗影中。整个人静静地立在那里,让人看不清也不敢看。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妖女啊这是此时青衿门数千弟子的心声。 结束了,总算是结束了。 芫芜在上邪的支撑下,才不至脱力倒下。她还以为,今日当真要将性命留在此处呢。 浮世繁华,山河秀丽,还是能接着走下去看下去的。 “结束了。”将气息调匀之后,芫芜方抬眸,看向三方洛清漪c杨灵均以及廉问。 “等等。” 她欲接着开口,却被一声突然出现的高喊打断。 众人皆循着声音看去,最后在廉问身后的方阵中找到了发声之人。 “此场比试还未结束。”这人从外貌来看约莫不惑之年,做管 事打扮,几乎是紧挨着站在廉问身后。 瞬间引来众人的目光,他也不见怯场。看向中央的芫芜,继续言道:“还有人未曾上场,这场比试怎能算结束” 他话落,在安静了片刻的人群中再次掀起波澜。今日抽签的九人八人落败一人身死,还有谁没有上场 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解释,而洛清漪和杨灵均的视线,却不约而同地悄然汇聚到同一处。 “何人未曾上场”芫芜问道。 “青衿门有四脉。”那人朗声道:“但是今日上场的,却只有三脉。” “我廉脉,还未有一人上场。” 若说他方才的话在人群中引起了波澜,此时则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芫芜嘴角微微抿起,将晦暗不明的目光从那管事身上移向另一处。 从比试开始便一直未曾出一言的廉问,此时在六道目光共同的注视下,终于有了动作。 “阿芫。”他看向芫芜,缓声道:“我脉弟子,确实还未有一人出战。” “砰”大部分在门中人微言轻的小弟子,只觉得此时脑袋即将要炸裂。 他们现在所处的,还是那个从上至下人人追寻清静无为的青衿门吗 洛清漪惯常寡淡的面容之上出现一抹不知如何形容的笑容,将目光收回的半途中和一旁的杨灵均相遇。在对方的脸上,则看到了七分丝毫不加掩饰的讽笑和三分果然如此。 周遭还是一片纷杂,杨灵均高喝一声:“肃静” 微沉的声音混着浑厚的灵力传遍四方,议事厅前的这片场所很快恢复开始时的寂静。 然后,他也不再开口。面容平和,身姿端正,好似一个静待故事开场的看客。 另一方的洛清漪,亦是如此。 “芫芜一直以为,廉长老是和师父一样不喜冗务c自在洒脱的性子。”芫芜看向飞身落于自己对面的廉问,开口言道。 “是吗”廉问端正的面容之上一派从容不迫,看着芫芜还微微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就像此前两月在落云阁中时常表现的那样。 青衿门四脉长老,云韶过于精明,洛清漪过于冷傲,杨灵均则是锋芒太露。唯有最为低调的廉问,不论是外貌身姿还是为人处世,皆担得起“君子之风”四字儒雅,谦逊,宽容,诚挚。 即使眼下看来,站在那里仍旧能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起隐于山间的璞玉。 “我廉脉只我一人出战。”廉问开口道:“胜了我,阿芫接任青衿门掌门一事,将再无人反对。” “是吗”芫芜缓缓提起上邪,“那还要多谢廉长老体恤。” 第四十二章 转醒 再高深的修为,也深不过人的心思。早已入了化境的卫落,居然也会在看旁人修为的时候看走眼。 一经交手芫芜便认识到,卫落之下的四脉长老之中,修为最高的并非洛清漪,而是一直以来最默默无闻的廉问。 而且不仅仅只是超过了洛清漪,廉问此时所展现出来的实力,显示他的修为早已和另外三人不同在一个等级。 同时表示,即使在芫芜没有负伤的情况下,他得胜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芫芜极力躲开要害,用肩膀接了廉问的一掌。这用了十成修为的一掌没能立即要了她的性命,但是却让她失了控制自己身躯的力气。 芫芜的身体被震到了数丈之外,身上的血迹在青石地板上擦出痕迹。 廉问显然不像云韶一样轻敌,收回手掌的同时提剑飞向前去,直指摔在地的芫芜。 而此时在芫芜眼中,那飞驰而来的长剑和人影,以及周遭的一切,都已经不甚清晰。她匍匐在地,只能静静等着痛楚来临。 “啊”议事厅前的这片场所,今夜早已不缺惊讶和震撼。但是这一次的惊呼,再次升上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只见廉问刺向芫芜的长剑在距离地上的身影还有不到一尺的距离,忽然于虚空之中停止前行它遇到了一层灵力筑成的屏障。 同一时间,第三道身影落于芫芜身前。一股气力从掌心发出,紧接着那停滞在半空中的长剑直接断成数截。 廉问眼露惊恐,未及做出反应,忽然被一团黑气钳制住脖颈,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为青紫。 廉问再也顾不得其他,用尽全部力量去抵抗脖颈处的窒息。但是挣扎不过须臾,所有的动作便戛然而止他的身躯向后倒去,那断成数截的佩剑,悉数插在其胸前。 此巨变不过发生在转瞬之间,从座位上惊起的洛清漪和杨灵均飞身至近前的时候,廉问的身躯已经完全落在地上。 青衿门四脉长老尽数聚齐在数千弟子视线的汇聚之处,两人生,两人死。 陵游不管其他,此时已经转身半跪在地上将芫芜上身扶起。他的手贴在芫芜的天灵盖处,灵力在指尖泛出淡淡的光芒。 “陵游,”失去最后一丝意识前,芫芜看清了来人的面容,“是你啊” 芫芜游走在没有尽头的梦里,似乎走过了极长的时光。但是梦中的场景,却只有那亘古不变的一幅在一片飞沙的映衬下,影影绰绰的黑色花朵在青叶紫茎的树上缓慢绽放。 但是它绽放的过程着实太过漫长,似乎要过成千上万年,才能看见一朵花的完全绽放。那黑色的花朵之中,包裹着同样乌黑的花蕊。仿佛是吸进了夜色,幻化成了实形。 “阿姐,你醒了吗” “阿姐,阿姐” 再睁眼,便是缘何小妖那张雌雄难辨的稚嫩面颊进入眼帘。 “缘何”芫芜开口,才发觉喉咙干得不成样子。 “阿姐,你真的醒啦” 缘何话落,一道身影从门外掠进房中。 “陵游。”芫芜看清来人想要起身,却被他按住肩膀。 “丫头,你总算是醒过来了。”青空迈着利落的脚步步入殿中,“你若是再不醒,老头子可就要自毁招牌了。” “师叔。”芫芜欲起身行礼,却再次被按回榻上。 她看向陵游,却听青空道:“此时便不要在意那些虚礼了,为了保住你这条小命,可不知老头子我花费了多少心思。好不容易转醒,可不能再折腾了。” “多谢师叔救命之恩。”芫芜颔首示意。 “虽然老头子我确实花费了不少心思,但是你的救命恩人却不是我。”青空来到床榻旁,从药箱中拿出脉枕。 “是这个小子。”他看了看立在一旁的陵游,继而道:“小小年纪也不知哪来这么多灵力,每日用灵力温养你周身经脉一个时辰,连续六十多日居然还没倒下。” “差不多了。”片刻后,青空将手指从芫芜的手腕处收回,“灵力温养,果真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有用。” “若非如此,你这一身伤,恐怕养上个三年五载都不一定能恢复到如此程度。” “那她何时能痊愈”陵游问道。 “她如今已经醒了,便能自行调息疗伤。”青空将脉枕收回之后,捋了捋胡须,“以这丫头非同一般的体质,至多再调养半年便可痊愈了。” “还要半年”芫芜没有控制住语调上扬。 “怎么,你以为你受的是一般伤筋动骨的小伤”见她这个反应,青空便忍不住要教训 一番,“你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入玄门也有十几年了吧况且还是跟随在卫落座下修炼,你能不知道灵力枯竭于修士而言意味着什么” “轻则重伤反噬,重则修为尽毁,再重那就连小命都留不住了。” “是谁给你的胆子,明明已经意识到自己是强弩之末,却还敢硬拼” 芫芜自知理亏,听着这一番训斥默默低下了头。 但是青空却没有想要结束,他继续道:“半年你都嫌长,动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万一你这一身修为都废了,日后又该如何” “师叔,我知道错了。”芫芜乖乖认错。 “只知道错了能如何,知道悔改才行。”见她态度尚算诚恳,青空的语气不由放软了些:“最近半年不许和人动武,否则,后果自负。” “知道了。”芫芜不敢有丝毫异议,连忙点头以示明白。 “青空长老,她不能和人动武,那灵力是否能用”陵游适时问道。 “灵力嘛,温和启用并无大碍。”面对陵游,他则是另一番语气,“但也仅限于平日修炼调息,像御剑之类需要耗费灵力的行动,还是能免则免。” 陵游微微点头:“多谢长老。” “将你的手伸过来。”青空道:“连续耗了六十多日的灵力,老夫都要怀疑这丫头醒了你倒要倒下了。” 但是陵游却没有动作,只是回答道:“多谢长老关心,陵游无事。” 芫芜想要开口,但却注意到了他下意识将手隐于背后的动作。她的嘴唇微动,最终没有出言。 “师叔。”她抬头看向青空,问道:“门中如今的情况如何四脉现在由是在主事我当日昏迷后,那场比试的结果是如何宣布的” 得知自己已经昏迷两个多月之后,芫芜一连问出多个问题。但是却没有得到任何一个回答。 “老头子只管治病救人,旁的一概不管,也一概不知。”青空将药箱跨在肩上,“如今既然醒了,那就能喝药了。和从前一样,让陵游每日去我那里取药。” 他说完,转身走向殿门,边走边说道:“陵游,送老夫回去。” “是。”陵游看了看芫芜,然后转身跟上青空的脚步。 第四十三章 般配 “那日我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待陵游归来,芫芜连忙问道。 “先将药喝了。”陵游将手中的食盒放下,从中取出药盅和药碗。 “青空师叔开的” 陵游不置可否,不然还能有谁 芫芜的眉头连成一条:“我已经醒了,能不能不喝” 长在青衿门的十几年间,她生病的次数一只手都可以数得过来。但仅仅是这些,已经足以让芫芜对青空开出的药产生阴影。若不是每次都有卫落在一旁监督,她是说什么也不会入口的。 闻言,陵游当真将药碗放下了。 芫芜一阵惊喜。 但是还没等惊喜过去,却见陵游向她伸出了手。 “做什么”芫芜问道。 “给你输灵力。”陵游说着,已经将手指放在了她的额头。 “等等。”芫芜止住他的动作,“做什么要小题大做我已经醒了,哪里像是需要你继续用灵力续命的样子” 陵游闻言,却没有给出反应。 紧接着,芫芜便感觉到额头一股温热。 她立即将陵游的手拿离,看向他道:“我喝药。” 芫芜伸手接过陵游端过来的药碗,仰头一口灌下。 陵游接过空碗的同时,将一颗不知从哪儿弄来的果脯放进她手中。 “说吧。”待果脯的甘甜将口中的苦味冲淡一些之后,芫芜开口问道:“门中现在情况如何” “掌门卧病在床,门中一切事务暂时由杨灵均c洛清漪两位长老负责。”陵游回答道。 “没了”见陵游说完一句话之后便停下,芫芜满脸疑惑。 但当她反应过来话中内容之后,疑惑则变成了惊讶:“掌门” “是我”她指向自己。 “不然还会是谁”陵游反问道。 “他们居然这么轻易就同意我来做掌门”芫芜有些不敢相信。 “两位长老已经没有任何异议,还有谁能反对” “两位”芫芜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在那场比试中,云韶和廉问已经身亡。往日四脉长老,如今确实只剩下两位。 想到此处,那些因为当日情景所限而不曾有机会深思的事情,此时便接连跃上心头。 她不到三岁便来到青衿门,从那之后师门便成了家。四脉长老虽然都不常接触,芫芜却从未想过有一日会和他们刀兵相见。更加未曾想过,会有青衿门的人想要置她于死地。 而廉问,则是卫落最为信任并且一直信任了近百年的人。她师父渡界之前,将此人当成了留给她的最后一道护身符。 他们师徒二人共同交付全部信任的一个人,居然,也信错了。 如今的青衿门,再也不是从前的青衿门了 “阿姐,不要伤心。”谨遵告诫一直将存在感降到最低的缘何小妖,趴在榻旁出声道。 “你又知道了”闻言,芫芜将思绪收回,同时将缘何的手从自己手臂上拿开。 缘何笑笑,继续说道:“阿姐,你的心事都写在脸上了,不用读心也能看出来。” “就你厉害。”芫芜闻言睨了他一眼,被这么一搅和方才的凝结起来的愁绪也被散了。她再次看向陵游,问道:“这两个月以来,云脉和廉脉都是谁在主事” “云脉暂时由杨长老主事,廉脉则是洛长老分身管辖。”陵游言简意赅道:“二位长老已经言明,等你醒来之后再确立那两脉新的长老人选。” 芫芜这才想起,四脉虽说千年来一直是姓氏传承。但是传到这一代却格外巧合,四位长老之中有三位都未曾成家,所以自然没有子嗣。而唯一有子女的云韶,却生下一个不能沾染玄门之术的女儿。 所以传到这一代,除了云脉有打算招婿入赘,其他三脉的传承都不可避免地需要从旁支中挑选继承人。 可是包括云脉在内的四脉,新一代的子弟中皆未出现多么出众的人物。于是即使四脉长老几乎都已过了百岁,却同样都还未择出满意的继承者。 “以我之见,既然两位长老各自掌管两脉仍旧游刃有余,那便继续如此吧。”芫芜道:“省得麻烦。” 醒来之后又被迫卧床数日,芫芜总算得到青空的允许,得以离开落云阁的床榻来到后山走一走。 没想到真是来巧了 “阿芫。”几丈之外的古松上,杏黄衣衫的少女站在一根手腕粗细的松枝上,身后的白尾微微翘起。 “你怎么有空过来了”芫芜面露惊喜,说话间, 半夏的身影已经落至她面前。 “这是你们门中的小弟子吗好生漂亮。”她看着跟在一旁的缘何,夸奖道。 半夏说话间将手伸向缘何的面颊,却被后者出手抓住。 “这位姐姐不用试了,缘何不是人族。”缘何笑着说道:“阿姐说,我是一株牡丹花。” “你能知道我在想什么”毫无意外地,半夏面露惊讶。 “这是他独有的本事。”芫芜解释道:“他叫缘何,是在山下偶然捡回来的弟弟。” “原来如此。”半夏点头,继而又转向另一边的陵游,“那你呢,穿着和阿芫差不多的衣裳,应当是青衿门的弟子吧” “他叫陵游,和我一样是门中弟子。”芫芜见陵游没有解释的意思,便代替他回答道。 “阿芫果真是喜欢美人,你身边的人,长得都很漂亮。”半夏的目光在陵游和缘何的脸上来回扫视几圈,颇为认真地评价道。 “”没有料到数年前的戏言半夏居然记得如此清楚,芫芜有些不自然地将话题转移:“你这又是从族中逃出来的” “是啊。”半夏提起这个便一脸苦相,“阿娘说我已经两百岁了,早就到了结亲的年纪。近些时日一直在我耳旁唠叨,说要给我找个夫婿。” “还有师父,也连同阿娘一起,已经领了不下一百个男子到我面前来。半兽族全族男女老少加起来才有多少人啊,他们这是要将全部未婚男子都领到我面前吗” “今日趁着她们两个都不在,我就跑出来了” 她说着,细长魅惑的眼眸突然一亮。而视线盯着的,则是站在芫芜身旁的缘何。 芫芜见此,正想开口询问,便听半夏道:“阿芫,将你弟弟给我做夫君好不好” 芫芜目瞪口呆:“半夏,你在说笑吧” 她一直知道半夏有着人族女子所没有的大胆和直白,所以从她口中听到这样的话她其实不怎么惊奇。 但是,对方居然是缘何,一个看起来才十来岁的小孩子 “没有说笑。”半夏颇为认真地分析道:“我和你一样,也喜欢美人。而在我看来,整个半兽族的男子加起来,都没有这小家伙一人好看。” “他还小”芫芜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能由一株牡丹花开启灵智,修成人形,再小又能有多小说不定比我还要年长呢。”半夏一脸的不在意,“况且我阿娘说只要相貌看上去般配,不用太在乎年龄。” 可是你们两个哪里般配了 第四十四章 身份 一月时间转眼便过去,青衿门维持在一种奇妙的安稳之中。 四脉长老忽然只剩下两位,被旁人接管的云脉和廉脉的普通弟子尚算平静,但是按照传承了千年的规矩原本有机会继承长老之位的云姓和廉姓子弟,就没有那么让人省心了。 虽说也无甚本事掀起多大的风浪,可三天两头的小风小浪却接连上演了数次。 好在洛清漪和杨灵均在青衿门中多年,就算对于不属于本脉的弟子,威严也还是在的。再者,芫芜在那场持续了一日一夜的比试中,给数千观战弟子留下了极难磨灭的阴影。 因此,不论是何人兴风作浪,都有志一同地不将后山落云阁牵涉其中。 至于明明是云韶弟子的陵游为何会突然临阵倒戈,击杀廉问救下芫芜。关于这个问题起初也曾被人暗地里争相讨论。 很快,陵游曾得前任掌门卫落特许可自由出入落云阁的消息不胫而走。如此之下,更是猜测纷纷。 其中流传最广的说法便是,前任掌门卫落体恤唯一的弟子,修为极为高超的陵游则是卫落给芫芜留下的一道护身符。 当夜,陵游最后轻而易举将廉问击杀的场面,其带给众人的震惊程度丝毫也不亚于连败九人,力竭之际仍旧能将云韶斩于剑下的芫芜。 有此二人出入的落云阁,很快成为了青衿门未曾言明的“禁地”,比之卫落离开之前,带给众人的威慑更甚。 是以芫芜醒来之后的这一个月,虽说要不时和洛清漪c杨灵均一起商讨门派事务,但是却也因为除他们二人之外无闲杂人等近前打扰而过的清净。 而今日最让她喜出望外的,当属青空开的药连续饮了一个月之后,终于可以停下了。为了庆祝此事,她便想着像上次那样趁着夜色走出青衿门,去山下畅快地游玩一番。 “想去何处”落云阁中,陵游问道。 芫芜显然早已想好了目的地,立即回答道:“去广陵城,上次没能看成水上夜景,今夜之行一定要将其补上。” “阿姐,也带上我吧。”小妖缘何用满含期盼的大眼望着芫芜,同时双手攀上了她的手臂。 未待芫芜回答,他便开始欢呼雀跃:“谢谢阿姐” “有此等本事傍身,只要你想听,恐怕这三界之内的生灵都没有权利选择说谎或是不答。”芫芜将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话咽回去,有些无奈地笑道。 “你身怀异术,修为却不算高深。”陵游却出言道:“在有能力自保之前,还是不要过于张扬。” 闻言,芫芜嘴角的笑意也渐收。接话道:“他说的对,你能窥透人心的本事,从此之后不可再轻易显露于人前。” 不明白两人为何突然严肃起来,缘何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道:“缘何记住了。” 广陵城从来都是一片繁华胜景,夜间尤甚。水上画舫c街边花灯c熙攘行人c欢声笑语,落云阁的清净让人平和,这尘世的热闹同样引人入胜。 “阿姐,陵游哥哥。”走在两人中间的缘何抬头道:“我们还去上回那家食肆好不好” “去吃他们家的大煮干丝c三丁包子c千层油糕c赤豆元宵还有桂花糖藕粥和狮子头” 听着他如数家珍一般一口气报出数道菜名,芫芜着实纳罕:“你是否忘记了自己是一只妖” “没有啊。”缘何愣愣地回答道。 “那你告诉我,妖是不是天生灵根,不食五谷”芫芜接着问道。 “不是不食五谷,是不用食五谷。”缘何这下反应过来了,煞有其事地解释道:“就像阿姐和陵游哥哥一样,你们现在的修为已经足以支撑你们不必再像普通人族一样食用五谷果蔬来给躯体提供力量。” “但只是不用吃,而不是不能吃呀。你们想吃美食品美酒的时候,不是和山下普通人族一样吗”他想了想,接着道:“况且享用美食既能让自己开心,又不会影响修为,何乐而不为” 芫芜竟然被他一番话说的无言以对,忽然想起了有句话叫做“食色性也”。这句尘世圣贤说的话,似乎不止能用在人身上,用来形容妖也可行。 一行三人还是按照上次的计划,准备带上美食美酒去船上游湖。路过一家不错的酒肆时在店家的推荐下买了两坛名唤“柳丝”的酒。 据说酒家上一个主人是一位游侠,这柳丝酒便是他游走到一处名唤棠棣的小城时将方子带回来的。 店家为人玲珑热情,为了推销这柳丝酒,还附带着讲了一个和此酒由来有关的故事。对于此类的故事芫芜从前在山下游历时便听过不少,之后发现这些故事全都大同小异。 无外乎英雄救美的男女之情c结草衔环的报恩之义,抑或是掺杂山精鬼怪的灵异故事c满是刀风剑雨的狭义豪情。 虽说店家说的关于这柳丝酒的故事未能免俗,但芫芜最后还是买下了他推荐的这酒。故事虽然俗套,耐不住店家一副好口舌,芫芜硬是让其讲出几分感慨来。 买过了酒,下一个要去的地方自然是缘何心心念念的那家食肆。 他们上次过来时没有仔细留意,此时再次站在这家食肆的大门外,才知道这家店原来是有名字的名曰常馔居。 芫芜默念一遍,正想迈步入内,手臂却忽然被人拉住。 “快跟我走”她本以为是陵游,却听到一声急促的低喝。转头看去,数月未见的云栖居然出现在了她眼前。 看见云栖一脸严肃焦急,芫芜的第一反应便是卫落出事了。 但还未等她问话,云栖已经转头看向陵游:“什么都别问,先随我离开这里。” 话落,也不顾忌此处人来人往,直接带着芫芜隐了身形。 “陵”缘何满脸疑惑地看向陵游,但是刚刚开口,便已经被陵游拉着也一同消失在原处。 一处不知名的河滩,两道身影于夜色中显现。 “到底发生了何事”芫芜手臂从云栖手中拿出,向四周看了看,“这又是哪儿为何带我来此处” 云栖却没有立即回话,似乎在等着何人到来。 不过须臾,陵游带着缘何赶到。 云栖没有言语,直接捏了一个诀,用手掌打向陵游。 “你这又是在做什么”芫芜见此立即跑向陵游,看着那符咒一样的东西融进了他体内之后没有引起任何反应,才转身看向云栖。 “此事你不该问我,而是该问他。”云栖执起手中的折扇,指向陵游。 “我见你并无恶意,纵然怀疑,却不曾明言。”他看着陵游道:“至今日方能确定,你的确不是出自人族。” 陵游的面容隐在夜色中,让人不能分辨其变化。实际上,也不曾有任何变化。只是微微低垂着的眸子,涌上了纷杂错乱的神思。 “你到底来自何处,此时还不言明”云栖继续道:“来到青衿门,又是出于何目的” “我来自何处,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陵游终于出声,他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前的芫芜,接着道:“我没有恶意,更不曾作恶。” 第四十五章 一缕浊息 “你确实并未作恶。”云栖道:“但也不能再继续留在青衿门。” “”沉默片刻,陵游道:“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芫芜转头看向他,“为何不能留在青衿门” “我并非人族。”陵游道。 “缘何也不并非出自人族。”芫芜道。 “我和他不一样。”陵游道。 “同样是异族,有什么不一样”芫芜反问道。 “同样是异族,却只有他和旁的生灵不一样。”云栖开口道:“是你亲自说出自己的身份,还是由我来说” “我自己说。”陵游道。 “我和你说过的,我的家乡。”他看向芫芜,“你也去过那里。” “极北蛮荒” “嗯。” 芫芜神色一凛。 只听陵游继续道:“妖魔为三界所不容,但若非犯下滔天罪行,他们的存在也不会受到威胁。就像螺音前辈,还有缘何。” “可是我不一样,一旦被他们知道我的存在,就一定会过来抓我回去。” “他们是谁”芫芜问道:“为什么要抓你回去,回去哪里” “阿芫,”陵游极少喊她的名字,但是喊起来却没有丝毫生疏,“你还没有猜出我是什么吗” “树妖又如何”芫芜看向云栖:“螺音前辈也是树妖,不是一样能安居南海陵游自从来到青衿门,从未做过任何有违天道之事。他们是谁,为何不能容他” “三界之中树妖并非他一人,但是和建木神树有关的,却只他一个。”云栖道:“建木神树是什么,你难道不清楚” “那是沟通天地的唯一通道,亿万年来归属神族管辖。” “而且,你真当他是一只从建木中修出灵智的树妖吗” “此话何意”芫芜问道。 “你亲眼见过卫落渡界时的场景,无异于重塑身躯,将周身浊息尽数剥离。”云栖道:“建木神树长在蛮荒亿万载,像卫落那样去往其下渡界的人族修士不计其数。” “若是成功,则以一副新的身躯去往神界。而那被剥离出来的浊息,则尽数留在了建木之上。” “若是失败,不只是从修士身上剥离的浊息,连同他们的灵识c怨念,全部都会被留在那里。” “与其说他是建木中化出的妖,不如说是被困在其中亿万载的浊息怨气化形为人。” “严格说来,他既非妖,也非魔,更非五族之内的任何一种生灵。” “他的存在,本就为三界所不容。” 三大一小四人对站,这片本就空旷的河滩之上却静的吓人。 云栖顿了顿,接着道:“神界察觉了他的踪迹,已经派遣渡劫神来人界了。” “他必须离开,否则会给青衿门带去灭顶之灾。” “我自会离开” “你要去何处”陵游方一开口,便被芫芜打断,“去引颈就戮吗” 陵游无言。 “你有法子对不对”芫芜看向云栖,由询问变成陈述,“你知道如何躲避神族的追查。” “小丫头。”云栖神情严肃,“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肯定知道如何躲避神族的追查,”芫芜却不理会他的问话,而是继续分析道:“不然也不会忽然现身,然后带着我们来到此处。” “你刚刚打到他身上的那张符咒,是不是能不让其被神族派来追查的人察觉” “你想说什么”云栖再次发问道。 “你知道如何躲过追查。”芫芜肯定道。 云栖不语,桃花眼再也不复往昔的潋滟,而是盛上了隐隐愠怒。 又是一阵压人的沉默过后,云栖终究妥协道:“我会在他身上设下禁制,将他身上的气息锁住。只要禁制不破,渡界神便不能找到他。” “但是,他必须离开” “他不能离开。”芫芜语调平缓,打断云栖的话。 “你”云栖愠怒,对着芫芜道:“让他继续留在青衿门,你可想过这样做的后果” “我”陵游再次开口。 却再次被芫芜打断:“你不要说话。” 后者闻言,默默将话吞咽回去。 “我想过后果。”芫芜看向云栖道:“所以他不会继续留在青衿门,也不会给青衿门带去任何麻烦。” “此言何意”陵游问道。 “如今青衿门已经安稳下来了,我本就打算将门中事务 移交出去,然后下山游历。”芫芜道:“你在他身上设下禁制,保证我们不会被神族找到。此后天涯海角,我们自然会销声匿迹。” 云栖又是一阵沉默。 “云栖,”芫芜道:“请你帮忙。” 云栖没有言语,直接转向陵游。芫芜见状,从两人之间让开。 只见云栖划破右手食指,以血为媒附之灵力,在空中画下了和之前那张相差无几的符篆。然后继续倾注灵力,将其送入陵游的天灵盖。 “禁制不破,他的踪迹便不会被发现。”云栖收手负于身后,然后看向芫芜:“你当真想好了” “你是说离开青衿门的事”芫芜道:“我从前不是当掌门的料子,之后也学不会。师父离开之前说过,让我随心而活。” “只要青衿门还是青衿门,我就没甚可忧心的。况且将它交到适合的人手中,远比在我手中要更好。” “这个打算我已经想好许久了,只是没想到会开始的如此匆忙。”芫芜道:“不过应当也不难办,毕竟虽然担着掌门的名头,门中的事务我却没有插手多少。” “你们不能再回青衿门。”云栖道:“神族占者卜算得知陵游就在青衿门,渡界神想必此刻正在附近找寻。” “那我写一封手书,你替我送到二位长老手中。”芫芜道。 云栖点头。 可是话落才想起,他们身处不知名的荒野,要到何处去寻笔墨 南海。 “螺音前辈,我们又来叨扰了。”芫芜的声音自门外传入。 螺音转头,见此次队伍之中,又多了一名小童。她未做言语,却在小几之上摆放了四个陶瓷小杯。 “我回来之前,你们不要离开此处。”云栖将芫芜写给洛清漪和杨灵均的信收好,看着她交代道。 “知道了。”芫芜点头。 云栖向着螺音略一拱手,身形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第四十六章 前缘 他们赶得巧,来到南海正好遇上了一个月圆之夜。缘何留在竹屋看螺音烹茶,芫芜和陵游则来到了海滨。 “陵游,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芫芜开口道。 身旁又是一阵沉默,对方似乎在思忖该如何开口。 她也不急,握着上邪停下脚步,面向皎月站立。 “我在蛮荒之中长了许久”身旁终于有声音传来。 顿了一顿之后,继续道:“起初虽然灵智渐生,却没有五识。我不能感知到外面的世界,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 “后来,我逐渐生出五识。第一次睁开眼睛,就看见你枕着建木的根茎,侧身闭目躺在那里。” “你是我看到的,第一个人。” “我看着你在建木之下修炼五年,后来你离开了蛮荒,我从树中化形出来。循着你的气息,去到了青衿门。” “循着我的气息”芫芜转头,看向陵游。 “嗯。”他点头,解释道:“或许是同你在一处许久,我能感知到你的气息。” “多远都能”芫芜问道。 “是。”陵游道:“随时随地。” “那你方才做出的打算是什么”芫芜又问道:“云栖说你的存在会给青衿门带来灭顶之灾的时候。你打算离开,去何处” “离开青衿门,去何处皆可。”陵游如实回答道:“我的原身不过是一缕气” “陵游,你若是敢离开,我们就再也不是朋友。”芫芜没有甚多耐心,直截了当道:“我说到做到。” “可是我的存在,确实会引来神族”陵游一句话未说完,脸色骤然大变:“躲开” 他右手握住芫芜的手臂,将其拉至身后。同一时间,左手出掌,接住破空而来的长剑。 他掌心一团黑气,气势凛冽的一剑,居然被那没有实形的气息生生阻住。下一瞬,三个月前于青衿门议事厅前发生的场景再次出现。这柄剑和廉问的佩剑一样,直接从中间断裂成数截。 芫芜此时才能稳住身形向前看去,只见那执剑之人黑衣黑袍,身上的气息和他们曾经不止一次碰到过的魔人如出一辙。 又是魔人 但是未及她惊讶落下,瞬间又有数道身形出现在四周,将他和陵游团团围住不止是再次见到了魔人,而且这一次同样不止一个 芫芜欲拔剑御敌,却被陵游出手按住:“你现在还不能动用灵力。” “交给我。”陵游说完,左手掌心再次聚拢黑气,直接打向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魔人。 那人的修为显然接不住这一招攻势,整个身躯直接被打翻在地。 芫芜被陵游握着手臂挡在身后,看着他出手退敌。到此时才发觉,陵游的修为远比他从前表现出来的要高。 她又想起他击杀廉问的那一晚,似乎也是轻而易举 “他们在布阵。”看见周遭魔人有些怪异的动作,芫芜立即收回神思。 这次来人一共六个,之前被陵游重伤的两人此时也已经从地上起身。六个人并不再上前进攻,而是集合到一处,手指同时在虚空中游画。 “不能让他们得逞。”经历过上次至华境的教训,芫芜打从心底里对阵法有着不可消除的忌惮,“对了,用至华境,将他们关进至华境中。” 芫芜说话的同时视线扫视四周,很快停在一块半人高的礁石上:“那里,用那块礁石为媒介。” “好。”陵游点头,随即以灵力驱动食指之上的戒指,在几步之外的礁石上打开了至华境的门。 与此同时,那些魔人所要布设的阵法也已经成型,一张泛着光芒的大网朝他们扑来。 “走。”在大网近身之前,陵游带着芫芜一同闪身至礁石之前。下一瞬,两人的身影凭空消失。 “要不要追”魔人中有一人发问道。 “那恐怕就是我们要找的东西。”另一人应声道:“尊主说过其中神秘莫测,不可贸然前进。” “那要如何”又一人问道:“此次要无功而返吗” “先行撤” “撤”字还未完全说出口,这人便感觉身躯被一股无形的气力包围。未及他做出反应,便被这气力裹挟着向前飞去。所去的方向,正是芫芜和陵游消失的礁石之前。 几乎是同时,剩下的几人也遭遇了同样的状况。他们被那气力束缚身躯的同时也压住了灵力,竟是不能反抗半分。 至华境中。 “鬼兰拜见二位主人。”芫芜和陵游此次入境之后,发现周遭的景象 和入境之前没有任何变化,还是方才那片海滨。 虽然已经领略多次,但这阵法能像镜子一样复刻外界的能力,一次又一次地让芫芜不得不震惊。 “鬼兰,辛苦了。”芫芜说话的同时,从陵游身后出来。 一行六个灵力尽失的魔人,此时正在被鬼兰压制着跪在地上。芫芜走近两步,开口问道:“你们过来有何企图又是如何得知我们身在南海” 六人皆缄口不言。 “主人,要不要给他们一些苦头尝尝”鬼兰见状,出声问道。 “先不急。”芫芜却道:“我自有办法。” 二人从至华境中出来,不期然看见了一道黑色身影。 “螺音前辈”芫芜走上前去,“你怎么过来了” “缘何呢”她没有看见缘何的身影。 “他没有跟着前来。”螺音道:“这里是不是有魔人来过” 芫芜了然,螺音一直守护着这片海域,自然会时刻关注此处的情况。她解释道:“是有魔人过来,不过目的应当不是捕杀鲛人,前辈不必忧心。” “他们在何处”螺音显然没能完全放心。 “被我和陵游关起来了。”芫芜道:“只要我们不同意,他们绝对逃不出来。” 螺音点头,上次二人一同对抗魔人时所使用的阵法令她记忆颇为深刻。虽然不曾细问,但却知道那阵法的威力不容小觑。 “前辈,先回去吧。”芫芜道。 “你们先行一步。”螺音说完,身形化作一团黑影,跃进无尽大海之中。 第四十七章 文元 “阿姐,陵游哥哥。”缘何坐在竹屋的门槛上,手肘立在膝盖,掌心拖着下巴。见到出现在小院中的身影,立即起身跑上前来。 他一把揽住芫芜持剑的手臂,仰头抱怨道:“你们俩出去了,前辈方才也忽然离开。只将我一人留在这里,好生无聊啊。” 芫芜垂眸看向他,道:“你倒是听话,能乖乖地等候在此。” “我自知修为低微,前辈说外面有危险,我不敢贸然前去。”缘何道。 “聪明。”芫芜赞了一句,然后道:“现在需要你帮个忙。” “鬼兰,从方才那些人中,随便选出一个扔出来。”打开至华境之后,芫芜对着其中喊道。 不多时,方才那六人当中的一个被扔进小院中。陵游看着这人的身影居然从一方石桌中跑出来,看得大为惊奇。 一时没能找到合适的媒介,芫芜便选则了小院之中一方明显许久不曾有人碰过的石桌来开启至华境的大门。那魔人被鬼兰送出来,在外面看着就像是忽然从石桌中跃出。 跃出至华境后魔人恢复了灵力,随即便想要逃走。但是陵游在此,哪能容他得逞 “如何能别让他乱动”芫芜看了看被捉回到面前的魔人,对着陵游道。 陵游闻言,抬手挥向魔人。即刻,那人便被一团蚕蛹一样的黑气困住,再也不能动弹半分。 “缘何。”芫芜道:“我过后会问话,你告诉我他在想什么。” “知道了,阿姐。”对于自己能被用到,缘何的心情显然不错。他两步来到魔人身旁,将手附在了其肩膀上。 “还是之前那两个问题。”芫芜复又开口道:“你们来此有何目的又是如何得知我们在此处” 那魔人本来做好了宁死不屈的打算,却在下一刻,满脸刚毅被震惊替换。 “阿姐。”缘何开口道:“他说他们此次过来是来寻找至华境。” “至华境是什么”他问道。 “过后再跟你解释。”芫芜道:“他还说了什么,你接着说。” “他们来南海,是听从了一个人的命令。”陵游道。 “谁” 地上的人开始极力挣扎,缘何也没再立即说出答案。 “他在躲避回答。”缘何道。 “问不出来吗”芫芜问道。 “能的。”说话的同时,缘何闭上的双眼,“阿姐再等等。” 芫芜屏息以待,过了片刻,缘何道出一个人名:“文元,那人叫文元。” “放开我,放开我”地上的魔人突然尖叫,缘何没有准备,被惊得后退了两步。 “文元是谁”芫芜继续问道:“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派你们过来抢夺至华境,又是出于何种目的他是不是对至华境图谋已久” “还有,他是不是曾经去过青衿门” “啊”又是一声惨叫,紧接着,被黑气困住的魔人便停止了继续挣扎。 芫芜上前查探,片刻后道:“她为了不让我们窥探心底的真实想法,居然自行震断经脉,将自己疼昏了过去。” “那要怎么办”陵游收回困在魔人身上的黑气。 “无妨。”芫芜道:“他昏过去了,那就再换下一个。” 此时被鬼兰送到三人面前的,是芫芜获得开启至华境的权利之后,第一个送进去的魔人义庄之中的将她和陵游关进去的那名。 此人满身狼狈,和他们二人当初从境中出来的时候时候,自然有过之而无不及。 “文元是谁”芫芜直接发问道:“你骗了我们,你当初说师父之所以追着你们出去,是因为有魔人误入了落云阁。事实上,那人恐怕不是误入,他去落云阁是有目的的。” “他是不是就是文元” 和方才那人一样,听到这个名字,魔人便表现的格外激动。 “阿姐,他说文元是他们的尊主。”缘何集中精力,将窥探得知的答案缓声道出。 大洪荒时代过去之后,三界分立,五族分离。此后又过了不知几多光阴,不属于五族却拥有灵智的生灵开始出现在十方之内。 后来这些生灵被三界归为两类,本无灵智却凭借千万年的修炼修出灵智的,称为妖;而原本已经有灵智且身怀灵力却因修行不当坠入邪途的,则归为魔。 自妖和魔两种生灵在三界正式诞生,到如今已经过了数万年。但一方面因为修成妖魔本就不易,另一方面则是其从未得到五族的接纳。 所以数万年间,这两种生灵的数量一直不足为道 。 但是随着人界灵气愈发稀少,而浊息愈发肆虐,妖魔的数量与日俱增。尤其是堕入魔道的生灵,近千年来其数量更是远非往昔可比。 如此之下,这些魔便渐渐聚集在一起,就像混沌初开时期的人族一样,逐渐成为一个个小部落。 而文元此人自一千多年前入魔,修为便很快超越一众魔人,成为了一个小部落的头领人物。后来其势力不断壮大,到如今,听其吩咐的魔人已经不下千余。 文元修为高强,最擅长的却是阵法。在入魔之前,已经于阵法一途有了极大的成就。并且凭借多年的钻研,勘破了上古流传下来的至华境。成为了玄门唯一能再次开启至华境的人。 但是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文元能够开启至华境,却不知该如何掌控它。即使入魔之后继续钻研了一千年,还是未能破解至华境的秘密。 他上次潜入青衿门,便是为了找寻藏书阁中关于至华境的记载。而落云阁,则确实是误入。接着便是碰到了卫落,然后发生了后来的种种。 “他们能找到阿姐和陵游哥哥在什么地方,是因为文元手中拿着一块玉玦。”缘何接着将窥得的秘密道出:“他将那块玉玦放入设好的阵法之中,便能确切知道阿姐的所在。” 芫芜神色骤变,接着问道:“那块玉玦是不是文元从师父身上抢走的” 当初的一切实在都太过匆忙,她也没有想到要去确认那块玉玦是不是还在师父身上。 “他说他不知道。”缘何道。 “文元在何处”不管是不是,这个名叫文元的魔人,他们都必须会上一会。 “东海,箕尾山。” 第四十八章 沙棠果 芫芜一行三人在南海等了十日,前往青衿门送信的云栖才姗姗归来。 “青衿门情况如何”芫芜上前问道。 “不知。”云栖回答道:“我只将你的手书交给了你说的两位长老,随后便立即离开了。” 芫芜闻言点头,这也确实是云栖的性子。 “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有件东西要给你。” “你先说。”云栖道。 “我们要去一趟东海箕尾山。”芫芜道。 “箕尾山”云栖奇怪,“去那里作甚” “你知道那是何处”芫芜问道。 “这箕尾山在千年前也是一座修玄灵山,上面住着一个不甚出名的小门派。后来玄门大劫,凡玄门二百一十八派无一逃脱。”云栖解释道:“箕尾山后来就和一众玄门修士所在的灵山一样,被万兽之主设下结界。” “自那之后,玄门中人不可再踏足一步。东海荒芜,除了有灵力护身的修士,寻常人更是不会轻易前去。所以一千年下来,恐怕早已成了一座荒山了吧。” “我要去那里寻一个叫文元的魔人”芫芜将事情的原委说与云栖。 “那魔人住在箕尾山”云栖蹙眉喃喃道,须臾之后看向芫芜。他伸出手掌,掌心之上出现三枚红色的果子。 “这是李子”芫芜看着那果子说道。 “不是。”云栖道:“这是沙棠树上结的果子,服用之后有避水之效。” “沙棠树结的果子”芫芜转头看了看螺音。 “尘世灵气稀薄,我的原身已经千年不曾结果了。”螺音也将视线移到云栖手中那三枚果子上,问道:“你这是从何处得来的” “不死国。”云栖回答道,然后又看向芫芜,“此物有避水之效,你将其服下,便可在水中无惧无阻。” “那岂不是和螺音前辈所说的鲛珠一样”芫芜问道。 “不一样。”螺音解释道:“鲛珠入水,水流避之。而服下沙棠果之后,人便能如同鱼类一样在水中行动。” 原来如此,芫芜点头,面露惊讶:“这世上还有如此神奇的宝贝。” “上古之时三界未分c五族混居,水中的生灵能来陆地,陆上的生灵只要想也可随时入水。”螺音道:“而因为习性本领不同,便自然要借助一些外界之物。” “沙棠树如今世所罕见,在那个时代却是再寻常不过之物。陆上的生灵食沙棠果,和食用五谷无甚分别。” “如今三界之中许多被奉为罕见珍宝的东西,放在那个时候也许如草芥一般常见普通。” “神c鬼c人c兽混居,那该是何等场景”芫芜被螺音形容的场面所吸引。 “我也不曾见过那样的场景。”螺音却摇了摇头,道:“我虽生于上古,但灵智萌生之前对于外界是没有感知的。而灵智初开,不过是两千年前的事。” “那前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芫芜好奇道:“世间似乎没有关于上古时期的记载。” “曾听友人提起。”螺音道:“她认识两个,见过这些场面的人。” 见过这些场面,那岂不是已经活了几万岁了芫芜难压心中惊讶。 惊讶过后,她才想起云栖手中的这三枚沙棠果,似乎就是要给她的东西。 “你给我这个作甚”她问道。 “吃了它,对你总没有坏处。”云栖翻过她的手,将三枚果子放入其中,“你不是要去云游四方吗那茫茫海上,也自有其无可比拟的风光。” “三枚”芫芜不再有异议,转头看了看一旁的陵游和缘何,自觉分给他们一人一枚。 “你要和我们一同前去”向螺音辞别之后,一行四人顺着那条落英缤纷的山间小道步行之山下。芫芜看着没有要离去的意思的云栖,问道。 “我也要回东海,正好顺路。”云栖道。 芫芜点头,继而看向缘何:“小家伙,要不先送你回去” “阿姐。”缘何仰头,“你要将我丢下吗” “你跟着我们干什么”芫芜无奈道:“逃难吗” 缘何不言。 “不让你跟着,是为了你好。”芫芜耐心解释道:“前路安危莫测,继续跟着我们,你会遇到许多本身不必遇到的危险。” “我不怕。”缘何道。 “并非你不怕,危险便不会来。” 缘何不啃声,但那双看着芫芜的眼睛,逐渐湿润起来。 “不许哭。”芫芜立即感觉有些头痛,“ 你一个男孩子,怎么比个小姑娘还喜欢哭” “陵游哥哥”陵游的手被一双小手握住。 “这孩子可真有眼色。”见状,云栖轻笑一声,评价道。 但是陵游却没有向缘何做出回应,而是看向了芫芜。 “你看我作甚”芫芜道:“有话直说。” “能否让他跟着”陵游道。 芫芜总算明白,为何云栖会说缘何有眼色了。在找帮手这件事情上,他从来就没有失手过。 芫芜不言,继续看着陵游,示意其接着说。 “若是将他留下,他便只有一人了。”陵游道。 “跟着就跟着吧。”芫芜沉默片刻,终于妥协。话落看向泪眼已收的缘何,交代道:“你记着,万一发生危险,唯一需要你做的事情,便是想办法保住你自己的性命。” “嗯。”缘何点头,脸上最后一丝委屈也瞬间驱散。 云栖看向芫芜,显然好奇为何她会突然转变态度。 但是后者却没有给他开口询问的机会,已经拔出上邪,欲御剑前行。 “不可动用灵力。”她的动作被陵游阻住。 “那你来御剑。”芫芜并不逞强,后退两步站到了陵游身后。而缘何则十分自觉地,站到了芫芜身后。 半个时辰后,立于幻形之后放大了的黑色折扇之上的云栖纳闷道:“你们又不是灵力不足,为何不用移形” 移形顾名思义,乃是瞬间转移形体的术法。玄门修士,一般要入得化境之后,才有足够的灵力支撑此术。 而芫芜这个从来就和“一般”无缘的怪胎,在尚未入化境之前便已经能使用移形。这也是她当初从欺心谷中,被卫落误以为其已经入得化境的原因之一。 “既是出来游历,总是用移形哪能有机会看到尘世的湖光山色”芫芜道:“而御剑速度又快又能领略沿途的风景,何乐而不为” 云栖不再发问。 芫芜因为不用控制脚下的剑,便腾出许多时间和精力。她看向被云栖踩在脚下的折扇,道:“只听说过御剑前行的,这御扇,我还是第一次见。” “那是因为玄门修士大多修习剑道。”云栖回应道:“我却是除了刀枪剑戟还见过各种灵器。” “都有那些”芫芜搭话道。 “折扇c鞭子c缎带c玉簪应有尽有。”云栖道:“在那些修为足够高深的人手中,任何事物皆可成为重伤敌手的利器。” “还有一些精通炼器者,从他们手中出来的法宝本身便是灵器,问世之后自行择主,那才是可遇而不可求。” 第四十九章 箕尾山 “这下面便是箕尾山了。”云栖道。 一行四人从高处下落,落脚之地不远处是一条奔流不息的河道。 “这是汸水。”云栖指着那条河道:“此河和箕尾山相连,沿着它往前走,便能走进山中。” “好。”芫芜点头,四人一同沿河前行。 步行约两刻钟后,来到了一处山脚下。直到此处,才能看清这里是一处山峦。而方才不论是御剑凌于上空时还是落下之后,看到的都是层层包裹的云雾。浓白之中混着雾霾之蓝,却不见丝毫叠翠。 “这里千年前真的和少咸山一样是玄门所在的灵山吗”芫芜发问道:“怎么感觉阴森森的。” “的确是阴森森的。”云栖接话道,看着前方山峦的眼眸中多了些复杂之色。 四人继续前行了不过十几步,便被阻住去路前方出现了一层无形的结界。 云栖展开手中折扇,以扇沿做刀锋向前划去。一击之后,结界破开。 他收拢折扇,却道了一声:“不对。” “结界不是破开了吗”芫芜看着他面容之上的严峻,问道:“何处不对” “正是因为被破开了,才不对。”陵游接话道:“破得太容易了。” 芫芜反应过来,随即面容也收紧。 所有灵山之上千年前都被万兽之主设下结界,卫落当初破开少咸山的结界带领玄门重返灵山的画面她虽然没能亲眼看见,但是个中艰难听也听得熟能称颂了。 更何况,那还是在兽主施恩,将结界的防御力降到最低的情况下。几十年前的那次机会,是兽主给人族玄门的一个机会。而若非玄门出了一个卫落,恐怕能否将其抓住都难说。 而在那之后,各处灵山之上的结界再次恢复如初。 云栖纵然修为高深,但那是身死魂消之后万年仍能复活,又以一己之力覆灭整个玄门的万兽之主设下的结界,一击即破,未免太过儿戏。 “这不是兽主当日设下的结界”芫芜道。 “恐怕已经被人偷梁换柱了。”云栖抬步,继续前行。 “偷梁换柱” “卫落能带玄门重返灵山,不能确保其他人不能。”云栖解释道:“更何况你不是说,那叫做文元的魔人,还是千年前的玄门修士” “一千多年的修为,应当是卫落也难及的。” “这么说,这山上之前的结界已经被文元破除。”芫芜道:“而你方才所破的,是他设下的结界。” “大致便是如此。” “你们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半个时辰后,芫芜停下脚步,开口道。 “我们方才来过此处。”陵游接话道。 “不止是方才,是已经经过数次了。”云栖负手于身后,抬头向上望去,同时评价道:“这文元,不愧是精通阵法之人。” “这是什么”芫芜问道:“迷阵” “还不是普通的迷阵。”云栖道:“你们看上方。” 众人随着他的指令抬头向上望去,但是因为未曾留意,所以并不能看出其中玄机。 只听云栖继续道:“第二次走到这里的时候我便开始留意,并且试图找到出避过此处的方法。” “但是这并不是普通的利用地形将人困在其中的迷阵。不只是周遭景象,连天都不曾变过。我们前几次经过此处的时候,那片云彩便在那里。现在,仍旧在那里。” “还有云彩中间的飞鸟,看出其中的古怪了吗”他问道。 “看出来了。”芫芜道:“那飞鸟看似在飞,我们站在原地不动,却一直都能看见它们。” “怎么办”片刻的沉默之后,芫芜看向云栖问道:“你阵法修得如何,能不能从这里出去” “真是巧了小丫头。”云栖道:“你不喜欢修习阵法,我也不喜欢。” “那你还能笑得出来”芫芜其实并未惊慌,只不过却不能像某人一样保持愉悦。 “不笑难道要哭吗”云栖一边四处查看一边说道:“为了这点小事,不值当。” “这个阵法被设在此处,便是布阵之人想要拦截来到这箕尾山中的外人。而我们一旦踏入其中,便一定能引得主人的注意。所以即使我们什么都不做只在此处等着,也自会有人主动寻来。” “那你” “小心”芫芜的身子被推向一旁。 “铮”再回过头来,便看到她方才所在之处赫然插着一柄长剑,三尺长的剑身已经没入土中大半。 陵游隔空一抓,那插入 土中的长剑便重新飞起,沿着来时的道路回刺过去。紧随其后的,是云栖的折扇。 “阿姐,你没事吧”缘何来到芫芜身旁。 “没事。”芫芜道:“小家伙,待会儿若是打起来的话注意保护好自己。” 话音未落,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哼。 随机,云栖的折扇被他收回手中。扇沿之上沾染了些许血迹,他面带嫌弃地甩了两下,那污秽便瞬时消失。 “阁下既然来了,为何还不现身”云栖高声道。 但是回应他的,却是一片沉寂。 “不会是觉察到自己打不过你们,就逃走了吧”过了一会儿,芫芜喃喃道。 又过了许久仍旧没有任何动静传来,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不能在此继续等下去了。”芫芜发言道:“若是他就是想将我们困死在此处呢” “你有什么法子”云栖看向她。 “破阵我无可奈何,”芫芜道:“但是其他的法子倒是可以一试。” “说来听听。”云栖做聆听状。 “既然破阵不得其法,那就试试能不能将这个阵法给毁了。”芫芜指向周围的林木山石,“他既然选择将阵法设在此处,必定有其原因” “将此处夷为平地,说不定能将某些阵法所依赖的东西毁掉。只要出现丝毫破绽,再行破阵便不会没有门路了。” “这个法子”云栖嘴角挑起一抹笑意,“虽说粗糙直接了些,倒是可以一试。” 而一旁的陵游,已经挥手毁掉了身旁的一块巨石。 芫芜并不动用灵力,任凭上邪自己穿行于丛林之中。所到之处飞花落叶c尘土飞扬,好不壮观。 再加上一柄黑色折扇团没有实形的黑气以及缘何的不时助力,不消片刻,方圆五里之内所有能遮挡视线的东西尽数倒下。密林之中的树木不过是全部倾倒,而那些耸立的石头,则悉数变作了粉尘。 四人此时周遭景象,用狼藉二字远远不足以形容。 第五十章 女童 “还是没有动静。”烟尘尽数落下之后,芫芜转头扫向四周,“难道这个思路是错的” “应当不会有错。”云栖道:“这些山石林木既然能被毁掉,那就证明它们是真的,而非幻象。同样说明我们所进入的还只是寻常阵法,而不是幻境。” “既然不是幻境,那就要看这个阵法所包括的范围有多大了。”他接着道:“找到阵法的边界,应当就能找到出去的门路。” “那就一路走一路破坏下去”芫芜道:“可若是灵力耗尽也找不到边界呢” 云栖却是一笑,道:“小丫头,我自知修为算不得顶尖。但是身在在人界,这点儿信心还是的。” “支撑阵法需要灵力,此阵的威力有多大取决于布阵之人倾注了多少灵力。他有千年修为,我也数百年。即使硬拼灵力,我也不一定拼不过他。” “那便走吧。”芫芜道。 于是四人放弃已有的道路不走,偏偏要选在明显不能通行地域,硬生生重新开辟出一条道路。 但是当再次回到最初的地点的时候,几人方知他们将这迷阵想的太过简单了。 “明明是沿着一条路直行,怎么最后还是回到了了这里”缘何抬头,看向那片永远不会改变的天穹,“到底是我们眼前的景象是假的,还是这天是假的” 闻言,芫芜神情一变。她也抬头看向天穹:“要不,试试看能不能从上面出去” 云栖首先动手,将手中折扇展开,甩向上空。 “轰”飞驰而去的折扇并未能到达他们所看到的天穹,而是于中途便被拦下。两道灵力猛烈碰撞,一声惊雷一般的响动之后,扇子被反弹回来。 “看来玄机还真在天上。”云栖飞身而起,将折扇重新拿回手中。 未待他下落,虚空之中便忽然出现一柄长剑,像一开始刺向芫芜那样向云栖飞驰而去。 “小心”芫芜大声喊道。 “放心,小丫头。”云栖不慌不忙,手中折扇再次挥出,迎上飞驰而来的长剑。 “跟着它过去”长剑被打回去的同时,芫芜再次出声喊道。 下一瞬,陵游和云栖的身影一同消失在原处。 “阿姐,天变了”片刻之后,缘何惊喜地喊道。 芫芜闻言抬头,果真看见头顶的云彩和那群飞鸟此时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雾蒙蒙的苍穹。 “原来一半是真的,一半是假的。”芫芜喃喃道。同时继续朝着方才长剑所去的方向望去,等着那二人归来。 “阿姐,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缘何不解地问道。 “我们脚下的地面是真的,头顶的天空是假的。”芫芜解释道:“方才那迷阵就像是一个倒扣的碗,将我们扣在了其中。” “所以我们周遭的景象能够被毁坏,头顶的天穹却一直是一副模样。” 说话间,那追着长剑而去的二人已经回来。 “情况如何”芫芜带着缘何上前和他们会合,来到近处之后问道:“你们是如何破的此阵” “我们追着那柄剑过去,行进途中看着它忽然消失。”陵游道:“它消失的那处是一处灵力设置的屏障,也是此阵的出口。” “那屏障有将其后所有景物隐于无形的功能。”云栖接着道:“我和陵游合力将屏障打破之后,此阵便随之被破。” “暗中操控长剑的人呢”芫芜问道:“没能找到” “找到了。”陵游道:“但是被他逃了。” “逃了”芫芜有些惊讶,能在他们两个人手中逃脱,那人的本事绝对不容小觑。 “嗯。”云栖补充道:“这迷阵的生门处似乎专门又为后面监视之人设了一处逃命的路,我们看到的,不过是那人的一个虚影。他真正逃往了何处,并未看到。” “无妨。”芫芜道:“接着往前走,该遇到的总能遇到。” “这里应当是半山腰了吧”经过了一开始的那道迷阵之后,接下来半个时辰的道路倒是走的颇为顺畅。 此时四人来到一处较为宽敞的平地,脚下所踏是明显由人工铺就的石板,前方还有一排弃置的房舍。 “这些房舍有多长时间没人住了,怎么破败成这幅模样”缘何抬脚,踢开了脚下一截枯木。 “若是封山前当时的修士所居住的房舍,怎么也不会少于一千年了。”芫芜道:“但是此处看上去也不想有人活动的样子,文元当真在这山中” “再往上走走吧,此时才到半山腰。”云栖道:“千年前的玄门各派大多为姓氏传 承,有些门派有以住所来区分内外弟子的传统。外门弟子住在下方,嫡系子弟则住在上面。” 于是几人便继续前行,走到第一段阶梯之上的时候,看见从上面下来一个瘦小的人影。近观之下,是一名看上去和缘何差不多大小的女童。 “这山里怎么会有这么小的女孩儿”芫芜惊讶道。 “你怎知那是普通女孩儿”云栖接话道。 “玄门修士”芫芜问道。 云栖却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 “她不是人族。”陵游为其解释道。 “和你一样”芫芜又看向身旁的缘何。 “她不是妖。”云栖道:“是魔。” “这么小就能化魔”闻言,芫芜更是惊上加惊了。 “小丫头。”云栖用折扇轻轻戳了一下她的前额,“谁跟你说魔只能由修士化成” 几人对话间,那女童已经拾阶而下来到近前。芫芜又仔细看了看,但是以她如今的修为,只能看出这就是一个长相颇为精致的女童。 “这位姐姐。”对面的女童毫不畏生,在几人对面站定之后看过来,“我怎么没有见过你呀还有这两位哥哥和这个弟弟,你们是新来的吗” “为何他们是哥哥,我是弟弟”未等芫芜出声,缘何首先发问道。 “不是弟弟吗”女孩儿问道:“我还有两个月就满十岁了,你多大” “我”缘何刚一开口,便被芫芜捂住嘴巴。 “小姑娘,这里是你家吗”芫芜问道。 “不是这里,是上面。”女孩儿回身指了指。 “那你为何在此处”芫芜继续问道。 “出来玩儿呀。”女孩儿回答道。 “阿囹”此时,另一道喊声从上方传来。 女孩儿听到声音,立即提裙向下跑去。跑出几步之后还不忘回头叮嘱:“姐姐,若是有人问你们我的去处,就说没有见到。” 说完之后,继续头也不回地向下跑去。芫芜看着女孩儿的背影,见她并非寻常的奔跑,而是不时飞身而起,一跃便是近百层台阶。不过转瞬,便没了影子。 芫芜嘴角轻挑,果真不是寻常人族女童。 “阿囹”此时那道声音也来到近处。 声音的主人是个男孩儿,十五六岁,身形挺拔,相貌则颇为普通。 这男孩儿果真停在了四人面前,问道:“几位是新上山来的吗请问你们有没有见到一个十岁上下,长相精致的女孩儿经过这里” “见过。”缘何道:“她就从这里下去了。” 第五十一章 玉玦 “神族生下的孩子生而为神,魔人的子嗣自然生而为魔。”待两人皆离去之后,云栖道:“方才那两个孩子,应当就是魔人所生。” “只不过他们修为尚浅,身上的魔气并不浓郁,所以你才未能分辨。” “看来文元是将此处当成老巢了。”芫芜道:“据那被关进至华境中的魔人交代,文元手下听其差遣的魔人不下千余。他是效仿玄门,在此处建立了一个由魔人组成的门派。” “来了。” 陵游话落,四人前方的台阶之上出现一行上百魔人。为首者是一名看上去颇为儒雅的中年男子,着一身素袍,玉簪束发。若非明知这是一名魔人,芫芜倒是从他身上身上看出了几分和卫落相似的神韵。 “文元” “大胆尊主名讳岂容尔等直呼”芫芜发声,对面立即有魔人上前呵斥。 “尊主”芫芜笑道:“你倒是不嫌名头太响自己承担不住。” “尔等何人为何无故擅闯箕尾山还毁我法阵”芫芜的嘲讽,倒是完全没有引起文元的怒气。 “无故”云栖上前道:“不仅有故,而且这个故还长得很呐。” “将我师父的玉玦还给我。”芫芜开门见山。 话落,文元神色骤变:“是你” 芫芜不语。 文元随即却是一笑,看着芫芜说道:“你来了更好,便不用本尊再花费心思去找了。以物易物,你将本尊想要的东西交出来,自然就会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你想要的东西” “至华境。”文元道:“将至华境交出来,本尊自然会将令师的东西归还。” “以物易物”芫芜冷笑一声,“你听说过用自己的东西来换自己的东西的事情吗” “小友此言差矣。”文元道:“这至华境是上古流传下来的灵阵,本就是无主之物,何时变成了小友的东西了呢” “它现在,就是我的。”芫芜道:“而且我今日来此,是过来讨要自己的东西,而不是来交换的。” “可是小友莫要忘了,这里是本尊的地盘。”文元道:“身在别人家中做客,还是莫要太过狂妄才好。” “交出至华境,我自会安稳放你们回去。否则,就莫怪我本尊不客气” “我倒是不知,这箕尾山空了一千年,千年之前则是玄门修士修炼之所,是何时成为了魔人的地盘的” 芫芜话落,上邪已经出鞘,直逼向文元面门。 “不可动用灵力。” “歇着吧小丫头。” 两道身影一同从芫芜身旁掠过,同一时间,文元身后所列站的上百魔人也纷纷发动。 文元能统领上千魔人,修为自然非比寻常。上邪未近其身便被挡下,只不过他想要将其收服却是未能如愿。 芫芜伸手向前,上邪回到手中。一同跟过来的,还有飞身而起的文元。 像上邪被挡住一样,他同样未能接近芫芜,便被陵游横出的一掌阻住身躯。 “你并非人族修士”虽是询问,语气中却含着九分肯定。和陵游初一交手,文元便立即感知到他身上的气息并非玄门修士所拥有。 陵游并没有答话的打算,将全部精都放到了出招对敌之上。一千年的修为,并非浪得虚名。 芫芜将缘何护在身后,退到二人为他们营造的保护圈内。 文元的修为高的有些出乎意料,陵游和其对阵愈发显出劣势。但是另一边的云栖却忙着应对一众魔兵,一时被缠的无暇分身。 不过一个转身,再转回来的时候她正看见文元一掌击在陵游背上。陵游的身体在重击之下向前踉跄数步,却没有像寻常修士受伤时那样口吐鲜血,而是有几缕黑气从身上散了出去。 芫芜眉头紧蹙,随即调动已经小半年未曾启用过的灵力,蓄注于左手食指之上。 她右手牵着缘何,左手打向前方石阶:“开” 随着她一声大呵,原本立于那石阶之上的十余个魔人顷刻间便消失了身形。从外面看去,就像是被那石阶吸了进去。 一众魔人见此情形面露惊恐,纷纷停止上前,攻势瞬间减退。于是云栖得以腾出手来,和陵游一同对付文元。 而文元自然能看出这是至华境的效用,遂看向芫芜的目光更加像是捕食者追逐猎物一般,透着势在必得。 “你们两个对付他,剩下的交给我。”芫芜沉声道。 “可是” “没有可是。”陵游话一开口便被她阻住,“这么拖下去只会 对我们愈发不利。擒贼先擒王,快些动手。” 喊话的同时,她又在另一处开了第二道连通至华境的大门。一开始被震住的魔人见云栖攻向了文元,便立即发起了第二轮进攻。但是当第二批同伴再次忽然消失之后,他们再次被恐惧阻住了脚步。 众人纷纷怀疑,自己脚下所踩踏的台阶是不是下一刻也会将人吸进去。 而另外一边有了云栖的加入,局势则瞬间转换。不消片刻,文元便负伤倒于地上。 他还想挣扎,却在动作开始前被一团黑气锁住脖颈。那黑气就像是一条绳索,拖着文元的身体缓缓上升。直到他脚尖离地,整个人被悬于半空中。 “尊主”一众魔人惊见此变,部分人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若再轻举妄动,我便立即要了他的性命”芫芜大声呵斥,同时上邪自动出鞘,剑尖抵在了文元的心脏处。一众魔人见此,立即停止上前 “你也是魔。”文元看向陵游,“为何要帮着他们残害同族” “他和你们不一样。”接话的是芫芜,她伸手向前,“将我师父的玉玦交出来。” “你先让他放本尊下来。” 芫芜闻言哂笑:“到了此时,你居然还想着要跟我交易。” “放你下来”她问道:“你觉得即使你一开始便主动交出玉玦,我就会放过你吗” 闻言,文元神色微变。只不过他本就因为脖颈上的舒服而呼吸困难,此时些微的变化便显得格外明显。 “将玉玦交出来”芫芜的耐心即将耗尽。 “和他废话这么多作甚”云栖抬步上前,收回折扇,直接上手在文元身上摸索起来。 片刻后,从其腰间摸出一块白玉。他丢给芫芜:“小丫头,这是不是你要找的东西” 第五十二章 停手 “爹爹”上邪向着文元冲去,一道红色的身影忽然闪现。 “上邪,停下”芫芜高喊,上邪堪堪停在女孩儿细嫩的皮肤上,在其双眉之间刺出了一滴殷红。 “阿囹”文元本来放在脖颈处对抗黑气的双手立即松开,向着身前女孩儿抓去。 “爹爹。”千钧一发之际捡回了一条性命,女孩儿小小年纪,早已吓得浑身酸软。上邪被芫芜收回去之后,她随即便软倒在地。 “阿囹”另一个身影也随即来到了近前,正是方才追着女孩儿过去的少年,“你没事吧,阿囹” 少年将女孩儿搀扶起来,又看向被黑气束缚着的文元:“尊主” “爹爹。”女孩儿此时方回过神来,立即转身冲向文元,“爹爹,你怎么了爹爹” “方才遇到的那个小女孩儿,居然是这魔头的女儿。”云栖站在芫芜身旁,喃喃道。 芫芜则看着那红衣女孩儿将微弱的灵力打向陵游放在文元脖颈处的黑气,神色难辨。 “阿囹,没用的。”少年拦住了她的动作,拉着她一同看向芫芜几人。 “请问你们,如何能放了尊主”少年的目光在四人身上逡巡,最后停在了陵游处。 但是后者,显然不会给他任何回应。 少年面上闪过瞬间的无措,但又很快掩去,换上自认为镇定从容的姿态。 “如何都不能。”芫芜开口回答了他的问题。 “坏人”红衣女孩儿忽然出手,一枚小小的暗器飞向芫芜。 “阿囹住手”少年去拦,却为时已晚。 附了灵力的暗器,自然非一般暗器可比。但那只是针对普通人而言,此时莫说对着芫芜,便是对着缘何这道攻击都显得稚嫩。 毫无意外地,那成人手指般大小的飞镖连接近芫芜一尺之内都没能做到,便被陵游挡住,同时以更快的速度顺着原路返回。 “陵游,别伤他”芫芜及时制止,飞镖在少年挡在女孩儿身前的同一时间落了地。 “让开。”芫芜再次举起上邪,对着那少年说道。 “求求你,放过尊主吧”少年不在用尽全力维持“镇定”,看向芫芜哀求道:“这里不能没有尊主,求求你了。” 女孩儿则继续用微弱的灵力打向文元脖颈处的黑气,毫无效果,却不曾停歇。 围在外圈的魔人见此情形,再也顾不得心中的恐惧,再次冲上前来。 “云栖,将他们全部扔进至华境中去。”芫芜喊话的同时,挥手在方才那两处通道之间开了第三处,三处通道连成一片,在他们和魔人之间形成了一个无形的巨大沼泽。 芫芜秉着今日已经破了戒,索性一破到底的想法。她飞身上前,和云栖合作,攻上前来的魔人一个接一个地被投进至华境中。 陵游想要开口劝诫,却在意识到即使开口也不会起到任何作用之后,选择将已经来到嘴边的话咽下去。不过眼神却一直随着那个身影来回移动,亲自看着她将最后一个魔人一脚踢入石阶之中。 芫芜从空中落下,接地的瞬间忽然感觉一阵晕眩。借着上邪的支撑顿了顿,才勉强站稳了身形。为了不被别人发现,她故作自然地将上邪在地上拖了一段,才将其收入鞘中。 但是走了几步之后,随着虚汗从背心开始冒出,却开始在心中暗暗后悔。一连开了三道连通至华境的通道而没有感到丝毫不适,青空和陵游的告诫便被她丢在了脑后。 事实证明,不听医嘱总是会有麻烦找上身的,只不过晚了两步而已。 “你的气息已经乱了。” “啊哈哈是吗”当场被抓了现行,芫芜想起方才的故作姿态,只想找一处地缝钻进去。她怎么忘了,一行四人除了缘何,她是修为最低的那个。陵游怎会看不出她此时气息是紊乱还是正常 关键是这一个让她难堪还不够,云栖紧接着也插了一嘴。他从一旁走到芫芜身边道:“小丫头,你的修为怎么不进反退呀不过是稍微活动活动,就累成了这幅模样。” “你是故意的是吧”芫芜狠狠地瞪向他。 云栖笑笑,不认同也不否定。 “你们如何才能放过尊主”少年的声音将几人的注意力重新吸引过去,他看向芫芜道:“只要你们能放过尊主,可以提出任何条件。” “任何”芫芜反问道:“我提出任何要求你都能替我实现吗” “章柳必当全力以赴,只要你同意放过尊主。” “呵呵。”芫芜轻笑一声,道:“看吧,你也不能保证能满足我的要求。既然 不能,那就没有同我交易的资本。” “闪开”芫芜话落,再次欲拔出上邪。 但是这次,却被云栖按住手臂推了回去:“小丫头,就莫要逞强了。” “有他在,”他看了一眼陵游,“还用得着你亲自动手” “爹爹爹爹”圈在脖颈处的黑气骤然收紧,文元的身体开始抽搐。见此情形,红衣女孩儿大声哭喊起来。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放尊主吧”章柳奔向芫芜,跪倒在其身前,“这里真的不能没有尊主,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 在他跪倒在地的瞬间,芫芜无声地向一侧挪动了脚步。 陵游注视着她的面容,然后,缓缓抬手 文元已经入魔,索取人族性命的方法在他身上并不能起到作用。而想要取魔人的性命,只能伤其灵识。 方法有两种,一是用灵器即上邪那样已经生了灵识的兵刃;二则是直接用灵力,伤其灵识根本。 随着陵游的动作,文元脖颈处的黑气顿时消散,身体也从空中跌落在地。 “尊主” “爹爹” 章柳和阿囹立即扑跪在其身旁,面上显出惊喜之色。 但是未等他们面上的喜色完全升起,又瞬间生生顿在了脸上文元摆脱了黑气的束缚,整个人却要比方才还要难受万分。此时只觉如万蚁噬心,四肢百骸都被痛楚充斥,躯体不由蜷缩成一团。 陵游正在将其灵识抽离躯体。 “爹爹,爹爹你怎么了爹爹爹爹” “尊主,尊主” “陵游”芫芜先是眉头深深皱起,随后缓缓垂下眼眸,低声道:“停手吧。” 第五十三章 分别 “小丫头,何时变的这么心慈手软了”从箕尾山出来之后,云栖半带调侃道:“不像你的行事作风啊。” 遥想当年,这丫头可是甘愿被罚也要手刃仇敌,拦都拦不住。长了五六年,倒是将性子磨得平和了许多。 “师父现在情况如何了”芫芜不去接话,却忽然发问。 云栖愣了一愣,然后回答道:“他虽然渡界期间伤得重了些,但是在西方的养灵池旁修养,你全然不必忧心。” “那便好。”芫芜缓缓点头,又问道:“你过来的时候,他可清醒” “早着呢。”云栖道:“他伤的不是躯体,而是灵识。估计需在养灵池旁修养近十年,才能完全恢复。” “所以你的事情,我就算想要去跟他告状,也要等他醒了之后才能。” 芫芜看了他一眼,又将视线收回。 “小丫头。”云栖道:“莫要着急,以你的资质,等你师父醒来的时候,你们师徒差不多也能在神界团聚了。到时候你去渡界,我亲自替你护法。” “有没有你护法又有什么区别”芫芜笑道:“在那棵树下受刑的是我,你又不能替代。” “到时候再说吧,师父五十岁的时候才入化境,我如今才二十岁。”她接着道:“三十多年呐,还长着呢。” “你们打算去哪儿”日暮之时,四人来到东海之滨。 芫芜四处看了看,见此处确实如云栖说的那样,了无人迹。比之螺音所在的南海,更加荒芜。 不过荒芜也有荒芜的好处,没有尘世的烟火,却能让人因为身处在这极大的空旷之中而感到别样的自在。 “你呢”芫芜不答反问道:“不死国在东海之中吗” “是。”云栖以折扇指向海面,“便在这茫茫大海之中。” “既然传闻中的不死国处于东海之上,那是不是还有其他不为人知的国度也隐于其中”芫芜问道。 “难说。”云栖道:“若是想要知道答案,不如亲自去游览一番” “也好。”芫芜回答的干脆,“总不能浪费了你寻来的三枚沙棠果。” “我往这边。”云栖指向芫芜身后的方向。 “我们往那边。”芫芜则直接指向海面,“御剑飞行,看看能不能找到不出世的所在。” “小丫头。”云栖道:“就此别过。” “多谢你。”芫芜拱手俯身,对着云栖缓缓下拜。 拜到中途,额头被折扇抵住。 “小丫头。”待她站直身体之后,云栖又用折扇敲了敲她的前额,笑道:“跟我还要如此假惺惺的” “去吧,好好玩耍几年。”他接着道:“想要入化境不光要灵力足够高深,还取决于你的心性。待你将种种风景浏览一遍,自然便能体会入化境的奥义了。” “阿姐,他不跟着我们一起走吗”看着云栖离去的背影,缘何问道。 “他要回家了。”芫芜道:“咱们自己走。” “哦”缘何又问道:“那我们去哪里” “去其他人不知道的地方。”芫芜将上邪拔出来递给陵游,让他来御剑。 他从前的那把剑是入青衿门之后云韶给的,也算是尚品宝剑。但是自芫芜重伤醒来之后,便再没见他用过。 为此芫芜倒是询问过他,得到的回答是:“我本就不擅用剑。” “一开始用剑,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和玄门弟子没有甚大差别。”陵游回答道:“现在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便没有必要接着用它了。” “先替你疗伤。”陵游接过上邪之后,却没有立即动作,而是欲拉着芫芜走向一旁。 “我哪里有伤”芫芜反拉住他的手臂,道:“不过是许久不曾动用灵力,方才动的猛了些所以一时有些不适应。” “你的气息到现在还未平稳下来。”陵游蹙眉道。 “那就再等一段时间,它自然就会平稳下来。”芫芜放开他的手臂,推着他上前,“我又不是瓷娃娃,哪里就有这么娇气” “你快御剑,不然天就要黑了。” 陵游顿住。 “怎么了”芫芜问道。 “现在御剑,等天黑了又该如何”陵游道:“这茫茫海上应该不会给我们落脚之处。” “那该怎么办”芫芜也一时难住,她只想着御剑能够看到下方的风光,却忘了还有天黑这回事。不止有暗夜,还有风暴雨雪c烈日寒冰。 “阿姐,我们像人族那样,先买条船再去海上吧。”缘何 提出了建议。 临近东海的一处城镇,一行三人走在街上,视线四处搜寻。 “找到了。”芫芜语气中带着惊喜,伸手指向前方,“那里有一家。” “阿姐,这里是能买到船只的地方吗”缘何仰头看着面前的略显狭窄的门面,并未在其上看见牌匾。 “不是。”芫芜道:“但是不来此处,我们就算找到了能造船的地方也买不了。” “为何” “你有买船的银钱吗” “没有。”缘何呆呆地摇头,随即又问道:“那这是何处” “赌坊。” 不死国。 “云家小子”梦不知步入桃林,看着那以黑扇遮面仰躺在树下的人,出声唤道。 “前辈。”闻言,云栖将折扇拿下,同时坐起身,向着梦不知拱手算作行礼。 于礼数方面,这不死国和等级森严c规矩严苛的神界全然不同。住在此处的人皆生性疏朗豁达,并不通行那些繁文缛节。 而梦不知虽然比他父母还要长一辈,却最不喜小辈在他面前小心拘谨。云栖长成如今这副性子,便是此处及神界两边跑的结果。 “能在此处见到你,倒是不容易。”梦不知道:“怎么,在尘世玩儿腻了” “倒也不是。”云栖道:“浩浩尘世漫无边际,更新迭代又如此之快,怎么会有看腻的一天” 话落,他又主动问道:“前辈,阿姐呢,怎么没跟你在一处” “神族有事,将她叫回去了。”梦不知回答道。 “我说呢,你们两位只要一遇上,短则数年长则十数年,哪次不是要讨论尽兴方才停止。”云栖了然道。说完,似乎是嫌坐着太累,又重新躺了回去。 第五十四章 无启国 “阿姐,陵游哥哥,吃鱼。”宽敞的船舱之中,缘何拿着烤好的鱼,来到刚刚调息结束的芫芜以及替她护法的陵游身旁。 三人乘船在海上漂了三个多月,芫芜之前在青衿门受的伤总算痊愈。他们三人一船,只有乘客没有船夫。所以大船要行往何处,全部取决于海上的风吹向何处。 “缘何,你可真是未雨绸缪啊。”芫芜接过他递过来的烤鱼,抬了抬下巴点向几步之外的矮腿小几。其上摆满了高矮胖瘦不一的瓷瓶或是竹筒,其中装的是各色调料。 她当初还曾好奇,为何从赌场出来之后缘何特意跟她要了一块银锭。 他们所乘的这艘船就像是将一座小房子搬到了海面之上,其中桌凳用具一应俱全。而缘何的最爱,自然是那一方小火炉。来到海上之后,可算是到了他的乐园。 “阿姐,你快尝尝好不好吃。”缘何不理会芫芜的打趣,催促道:“现在口感最好,再凉一些就不如现在好吃了。” “你对自己的厨艺还没有信心吗”芫芜笑着,咬了一口手中的鱼。果不其然,一如既往地好。 同样是来到海上之后,她才发现这个半途中捡来的弟弟不仅爱吃会吃,更会做。缘何做美食的天赋仿若与生俱来,无师自通。第一次出手成果便十分可口,三个月来厨艺更是突飞猛进。 在她看来寡淡无味的鱼,居然也能被他做出多种滋味。 他一个从牡丹花中修出的小妖,对于修炼一途没有甚多热衷,倒是和美食结下了不解之缘。 “很好。”芫芜不吝啬自己的夸奖,“吃惯了你做出来的食物,之后再吃别处的东西怕是要难以入口了。” 闻言,缘何眼中的期待果真变作了满足。然后,他又看向陵游。 后者也露出一抹笑意,微微点头道:“很好。” 缘何正欲说话,脚下的地或者说他们所处的这条船,忽然一个倾斜。随即便听到瓶瓶罐罐落地的脆响,然后是桌椅和船舱相撞的声音。 “阿姐,这是怎么回事”颠簸还在继续,并且给人一种船舱随时要倒转过来的感觉。 “应当是遇到风浪了。”芫芜站起身,拿起上邪向外冲去,“你留在船舱里,先别出来。” 刚刚从舱门出来,芫芜抬眼便看到一朵大浪兜头盖过来。 “小心”陵游跟在其身后,挥手布下一道屏障,将二人以及舱门护住。 那朵大浪落下之后,整条船因为前后重量不一而像天平一样垂向一方,船头钻入水中。 未待二人做出反应,另一朵更大的浪花从一旁打来。一击之下,整条船终于难逃被掀翻在海面上的命运。 “缘何”芫芜大喊着便要回身冲向船舱。 “你先御剑,我将他带出来”陵游闪身进入船舱。 芫芜御剑飞至空中,但是再往下看去,看到的是已经翻转过去的大船,却不见那两个人影。 “陵游缘何”无人回应,又一个大浪席卷而来,将原本漂在水面上的船打得猛地下沉。 芫芜面容收紧,将上邪握至手中。然后向着缓缓下沉的大船,当空劈了下去。 灵力所到之处,船身应声而开,已经有一半没入水中的大船被她一剑劈成了两半。 随即她将上邪收起,直接跃入水中。 一经入水之后芫芜才恍然忆起,她是吃了据说有避水之效的沙棠果的。 但虽说能自如呼吸,却不能像在陆地上那样张口大喊。她只能顺着船身绕行,找寻那两人的身影。 出乎意料的是,水面之上的惊涛骇浪不过是冰山一角,真正的波涛汹涌尽数被掩藏在了水下。分成一股一股的水流像是冲出囚笼的困兽,不可预料地朝着各个方向冲击。芫芜方才适应了能在水中自由呼吸,却又发现根本寸步难行。 须臾慌神期间,她被掠至近旁的一个漩涡卷入其中。入到其中之后猛然发觉,这漩涡之上居然裹挟着巨大的灵息。而她身在其中,灵力全然不能施展 芫芜大惊,立即想要凭借自身体力摆脱水流的束缚。奈何人力焉能与这巨大的怪物相抗衡,只能任凭身体被它席卷而去 “陵游”恢复意识的瞬间芫芜猛地起身,发现自己居然处在了陆地之上。 “缘何,陵游。”她从地上站起身,脚下所踩是松软的沙地,几步之外黑色的海浪还在不停地拍打着更黑的礁石。此时四周被夜幕包裹,再远一些的地方便难以看清。 芫芜让灵力缓缓流于指尖,左手食指和中指发出了烛火一样的光辉。她眸光一瞥,看见了食指上缀着一点鲜红的戒指 。 芫芜闭上双眸,试着将灵力混着意念一同注入戒指 片刻后,紧皱眉头豁然舒缓,重新睁开的凤眸中涌出一股喜色。 “阿芫。” 芫芜正欲前行,却被忽然冒出的喊声瞬间止住了动作。怔愣须臾之后,迅速转过身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几步之外,陵游正向着她行来,背上还伏着一道略显瘦小的身影。 芫芜跑到近前,语气中难掩惊讶:“我方才试着用从至华境中带出来的戒指找寻你的所在,明明感知到你在数里之外,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我身后” “我醒来之后察觉到你在此处,便带着缘何过来了。”陵游道,“可有受伤” “没有。你说过你能随时随地知道我在哪里。”芫芜道:“一时着急,倒是将此事忘了。” “缘何怎么样了”她看向趴在陵游背上还未清醒的缘何。 “在水中待得太久,力竭了。”陵游道:“他灵力不足,大概要多睡一些时候才能醒来。” “无事便好。”芫芜点头,又看向四周,“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难道我们又回到了东海之滨” “我和缘何方才所在的地方有几艘渔船。”陵游道。 “这里有人迹”芫芜眸光一亮,“那就再好不过了。” 捕鱼的人家起得极早,一行三人来到陵游所说的地方的时候,渔船周围已经亮起了火光。再靠近一些,还能听见隐隐的交谈声。 “两位姑娘。”来到两个打扮利落c身形矫健的女子近旁,芫芜出声喊道。 “姑娘有何事”两人一同看过来,其中一人开口问道。 “我想请问一下,这是何处”芫芜问道。 “海滨呀,还能是何处”另一人像是听了笑话一般看向芫芜。 “东海之滨吗” “东海”方才第一个应声的女子好奇道:“我竟不知这片海还有名字。” “那这里是何处”芫芜道;“不,我是说你们脚下所处的片土地,它总有名字吧” “这位姑娘好生奇怪,竟是不知道国土的名字吗” “叫什么名字”芫芜继续问道。 “无启国呀。” 第五十五章 隐世国度 “陵游,看来我们此次算是误打误撞了。”芫芜问话归来,示意陵游边走边说。 “她们说这是哪里”陵游问道。 “无启国。”芫芜道:“如何,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吧” “这里应当就是云栖所说的,和不死国一样脱离尘世的所在。”她接着解释道:“没成想在海上漂了三个月没有找到的地方,倒是被一场风暴刮过来了。” “方才那人看缘何的眼神有些奇怪。”陵游道。 “有什么奇怪”芫芜转头看向他。 但后者也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只是道:“总之,就是有些奇怪。” 芫芜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些在海边忙碌的身影,喃喃道:“都是一些普通百姓不过你这么一说,他们倒还真有些奇怪。” “你指何处”陵游问道。 “你看那些人。”芫芜道:“每一艘渔船,不管大小,旁边都站着两个人。而且每一艘旁边站着的两个人,要么是两个都是男子,要么两个都是女子。不曾见男女站在一处,更不见一对夫妻或是父子。” “我从前也曾见过渔民出海,许多地方是不允许女子上渔船的,都是一家人里面的老少男子出海,而女子则留在岸上等候家中男子归来。” “但是这里,出海的女子却不比男子少。” “还有,这些人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我方才看了一圈,一个年长者都没见到。” “除了地名,她们还说了些什么”陵游问道。 “没有了。”芫芜摇头道:“那听闻我不知此处国土的名称,之后便生了防备。我再问话,她们便有些爱答不理了。” “不过也无妨,来到一处隐世之所本就要亲自探索其中未知才有趣嘛。”她抬手指向前方,“先到那里休息,其他待天亮之后再说。正好等这小家伙醒过来,你也不能一直背着他走。” “陵游哥哥,阿姐”缘何趴在陵游背上,缓缓转醒。 芫芜昨日的预料出了差错,一直到夜色缘何退去仍旧处于梦中。天亮之后海滩之上的人迹逐渐多了起来,二人无奈,只能由陵游再次将其背起,芫芜御剑前行。 “怎么样小家伙,可有何处不舒服”芫芜开口问道。 “没有。”缘何想起昨日在水中的惊心动魄,到此时还有些心有余悸。 “既然无事,也该从陵游背上下来了吧” “嗯”缘何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正被人背在背上。 下来之后,似乎是因为不好意思,小脸儿之上涌现了淡淡的红晕。 “小家伙儿,平日里修炼过于疏懒,这回尝到苦头了吧。”芫芜一边控制着上邪前行的方向,一边调侃道:“身子骨这么弱,之后和人打架岂不是只有任人欺负的份儿。” 闻言,缘何脸上红晕更深了,并且有了向周围渲染的趋势。 芫芜看不到他这幅情态,继续道:“从今以后努力修炼吧,小家伙。” 陵游的衣角被人扯了扯,他会意,随即开口道:“下方的似乎能看见屋舍和街道了。” “是有一些,但还是有些稀疏。”芫芜道:“在往前走走吧,到繁华处再下去。” 见芫芜的注意力被引开,缘何这才从窘迫中出来。从而能够分出精力,去看下方的景象。 又行进片刻,下方的景象便越来越繁华。亭台楼阁高低耸立,其中人群往来不绝。 “此处应该是这无启国的都城了。”芫芜道:“我们寻一处人迹少一些的地方下去吧,以免引起骚乱。” “那里有一片密林。”陵游站在她身后,伸手指向一处。 片刻后,三人在林中现身。 “阿姐”芫芜双脚刚刚沾地,抬眼便看到一支羽箭朝自己飞来,下意识地大喊出声。 “上邪” 上邪当空砍下,羽箭即将近身的时候被砍成两段,“啪嗒”落在了地上。 “缘何。”芫芜将上邪收起,看向呆立在一旁的男孩子,“你是不是已经完全将自己的真实身份忘了” 带有灵息的漩涡他敌不过也属正常,但是如今一支小小的羽箭,他身为一只妖居然也躲不过。 “阿姐。”缘何露出讨好的笑容,“我一时忘了嘛。” “前方有人过来。”芫芜正欲说话,陵游抢先开口。随即,便听到马蹄声迅速靠近。 “尔乃何人”两匹骏马从前方的密林中跑出,并行至三人之前。 芫芜抬头看去,见马上坐着一男一女。两人皆十分年轻,仪 态出众且穿戴考究。男子一手持弓,所乘马匹之上挂着箭囊。 女子则生得一副温柔面相,让人望之可亲。一身利落的玄色劲装穿在身上,却被她衬出几分柔和。 “你又是何人”男子的语气稍显倨傲,芫芜的态度自然也算不得和善。 “你不认得本君”男子微微倾身,显然并不相信芫芜的话。 芫芜见他这幅神态,觉得有些好笑,遂反问道:“你可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我为何要认得你” “还有,你险些误伤他人却不及时致歉,和人交谈却高居马上,连最基本的礼仪也不懂吗” 闻言,马上的男子不见动怒反而笑了两声,随即转头和身旁的女子对视。 “他们看上去不像存有歹心。”那女子道:“而且,你看他们身后。” 男子的视线随着女子的指示,落到了立于芫芜和陵游后方的缘何身上。 “小童”男子看他的目光就像看见了罕见的物件,喃喃道:“有意思。” 芫芜正想开口,却被周遭忽然传出的动静打断。 不同于方才那一支,此时是无数的羽箭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 缘何这次终于没忘了自己还有御敌之力,立刻飞身而起,躲过了箭雨的侵袭。芫芜见他有此反应之后,才安心将视线收回。 转头看向从马上下来的那一男一女,那二人显然也非寻常之辈。在箭雨近身的前一刻,亦双双离开了地面。 “诛杀昏君诛杀妖女”箭雨未完全落下,随着一声高喊,大批蒙面人从密林中涌出,手持刀兵向中间冲来。 “陵游,咱们的运气可真好啊。”看着眼前的情形,芫芜道:“不管到何处都能和麻烦作伴。” 第五十六章 半落,摇情 “我们只是路过,和他们没有关系的。”缘何一边躲闪来人的攻击,一边解释道。 奈何一片混乱之中,无人听得进他的解释。反而因为见他和那四人相比略显左支右绌,和其过招的黑衣人攻势更加凌厉。 “缘何,集中精力御敌。”芫芜一边一剑劈开同时砍过来的两柄大刀,一边出言让自家阿弟不要白费功夫。 “这些都不是普通人。”陵游御敌的同时来到她近旁。 “自然不会是普通人。”芫芜道:“看那二人的修为便知道了。” “想要刺杀他们,怎么会派普通人前来” 这群蒙面人虽说秉持着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放过一个的行事准则,但是主要的力量还是集中在了从马上下来的那对男女身上。而此时二人身处十几人的包围之中,仍旧游刃有余。 并未见那名上去极为和善的女子拿出任何刀兵,但却没有一人能近其身。所有接近其三步之内的蒙面人,无一不是忽然瘫倒在地不知死活。 原本便没有多大胜算的一场刺杀,因为碰见了芫芜三人预料之外的参与其中,自然以更快的速度宣告失败。来人九成被那二人诛杀,剩下的几人得到一声命令之后仓皇逃窜。 那男子欲追上前去,却被女子出言拦住:“别追了,明明知道是谁派来的,追过去也无甚意义。” 男子的兵器是一柄弯月一样的长刀,女子话落,他随即将其收起。 “多谢二位相助。”女子上前两步来到芫芜近前,向着芫芜和陵游道。 “不必客气。”芫芜回答道。 “是啊,谢他们作甚。”那男子随后跟上,站到女子身旁,“没有他们,那些不入流的货色还能奈何我们不成” “半落。”女子瞪了他一眼,眼含嗔怪。 名唤半落的男子随即便换了神色,继而闭口不言。 “半落没有恶意,还请两位勿怪。”女子再次转向芫芜。 “无妨。”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面对一脸和善的女子,芫芜也冷不起脸来。 “总之,今日之事还要多谢两位出手相助。”摇情道,“我叫摇情,敢问姑娘芳名” “芫芜。”芫芜回答,然后又替陵游介绍道:“他叫陵游。” “阿姐,还有我,还有我你们怎么把我忘了。”站在陵游身旁因为身高太矮而被忽略的缘何忙于提高自己的存在感。 “这是我阿弟。”芫芜笑道:“缘何。” “阿弟”摇情似乎觉得这个称呼十分新奇,她的目光落到了缘何身上,问道:“敢问小公子今年几岁” “刚满十岁。”芫芜替他回答道。 “十岁。”摇情默念了一遍,弯腰和缘何对视,“小公子,我能否查探一下你的脉搏” “不能。”闻言,缘何立即将双手背于身后。 芫芜了然,他是妖,虽然化成了人形,五息运行却和仍旧人族不一样。他们不会流血,自然也没有人族所拥有的脉搏。她解释道:“我阿弟比较怕生,还请见谅。” 闻言,摇情也不勉强。她直起身,似乎是考虑了片刻,才接着问道:“芫芜姑娘,你们是不是并非这无启国中人” “这也能看出来”对此,芫芜倒是没打算隐瞒。 “半是猜测。”摇情继续问道:“缘何小公子,之后会改换身形和面貌,不会一直是这幅模样。可对” “自然。”芫芜对于她问出的这个问题十分好奇,“姑娘为何如此发问” “这个你在这国中停留一些时日便知道了。”摇情转头看了一眼半落,然后又看向芫芜:“三位是来此游历吗可愿意随我二人一同回去做客” 这一回,半落倒是没有提出反对,仍旧安静地立在摇情身旁。 “跟你们回去”芫芜反问道:“姑娘要为我们提供落脚之所吗” 摇情点头,笑道:“就当为报今日相助之恩。况且,我还有许多问题想要向你请教。” 芫芜看向陵游。 “你来决定。” “那好。”芫芜对着摇情道:“我们初来乍到,也想有一个熟悉此处的人做向导。” “不过”芫芜应允之后,摇情却又忽然生出犹豫。沉默须臾,她示意芫芜看向一旁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体。 “我虽然十分想要邀请三位一同回去,但是有些事情却不愿意隐瞒。”她指向那一地的横尸,“像今日这样的情况,于我们二人而言称得上常事。” “所以三位和我们处在一处,若是被有心之人见到 了,难免为你们招致麻烦。” 摇情言尽于此,将剩下的时间留给对方做定夺。 但是芫芜却出乎她意料地干脆,只见她她将目光从那些尸体上收回来:“实不相瞒,我们渡海来到此处,是为了要游历大千世界,同时也是在逃难。我们身后的麻烦,要比你们的麻烦大得多。” “而且若是你们的麻烦都是今日这种程度,”她轻笑一声,道:“依你看来,我们会害怕吗” “芫芜姑娘。”摇情笑起来,眉毛眼睛都能让人联想起天边的月牙儿,“我真的是太喜欢你的性子了。” 两人一拍即合,剩下的人自然也不会有任何异议。 方才那两匹马儿因为受惊此时不知跑去了何处,摇情十指灵巧地挥动,片刻之后两只活灵活现地灵蝶从指尖跃出。 “让它们自己回家。”话落之后,灵蝶飞向远处。 “你这是自创的术法吗”芫芜问道。 “算是。”摇情回答道:“是在先人传下来的术法之上做了些改动。之前这些灵蝶只做寻一样东西之用,我将其改成了能给任何有灵之物传信。” “倒是和我师门的一种术法十分相像。”芫芜问道:“这也是你们无启国的不传之秘” “算不得不传之秘,不过会用此术法的人在这国中也不多。” 二人说话间,半落却去到了那堆尸体旁。弯月长刀再次现身,手起刀落,两具尸体便身首分离。 芫芜看得皱起了眉头,人死之后毁坏其尸身,是极损阴德的行为。即便是有血海深仇的两人,在一方死后另一方也大多不会再拿其尸首泄愤。 但是方才拦着半落不让他去追那些逃窜的蒙面人的摇情,此时却不见拦阻。只见她缓缓走到半落身旁,语气中透着一丝无奈道:“你做这些,也不过是给我徒增辛苦罢了。” 再次举到空中长刀没有落下,而是随即隐了身形。只听半落道:“给他们接上的时候不要那么用心,让他们下辈子统统患有脖疾才好。” “你呀。”闻言,摇情无奈发笑:“哪里像是活了四十多年的人” 第五十七章 往来城 “摇情姑娘。” “唤我摇情即可。”摇情笑道:“我与姑娘一见如故,不想和你生分。” “那你也直接唤我阿芫吧。”芫芜亦是十分舒朗豁达。 “好,阿芫。” “在你们无启国中,玄白二色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芫芜问道。 他们从郊外进到国都之中,一路走来,所见街道之上的行人身上衣饰大多为两色。要么为白,要么为玄。芫芜一开始没有留意,此时再观半落和摇情,亦是一人穿白色,一人穿玄色。 而陵游c缘何他们三个,因为服饰的颜色和周遭人相比显得格外不同,一路以来已经吸引了众多探寻的目光。 “倒是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摇情回答道:“只不过国中男子尚白,女子尚玄,如此穿戴已经成为习惯。若是不想引人注意,待回到城中之后我替你们寻来合适的衣物换上即可。” “城中”缘何插话道:“摇情姐姐,咱们不是已经进城了吗” “我说的不是这座皇城。”摇情低头看向缘何,“是皇城之中的另一座城。” “那是何处”缘何接着问道。 “往来城。”摇情回答道。 往来城处于无启国皇城南北向的正中间,位于西侧。而东侧,则是这个国度的主君的居所。两处建筑最外侧的围墙皆呈长宽相等的四方状,且大小相同。中间隔着横贯皇城南北的主街道,两处建筑规整相对,不错分毫。 无启国中子民不只是喜欢穿玄白二色,芫芜走到往来城城墙外的时候,发现此处连建筑都是玄白二色居多。 前方的往来城不见第三种颜色,隔着主街道望过去,对面的建筑亦是如此。 她记得蜀国的皇城,墙壁大门皆为朱红之色,屋宇之上的瓦片则金光闪耀。可是这无启国主君的居所,却全部都是白墙黑瓦。 “我到了,你也回去吧。”众人在往来城漆黑的大门前站定,摇情对半落说道。 “你们不住在一处吗”芫芜有些惊讶,下意识发问道。 “阿芫为何会如此认为”摇情笑问道。 “无他。”芫芜解释道:“观你二人言行举止,我还以为你们是夫妻。” “夫妻”半落先是极为诧异地重复了一遍“夫妻”二字,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眼中又归于寂静。 芫芜以为此人又要口出不逊,遂在他看过来的时候立即回望过去。但是预料之中的场景没有出现,她却恍惚从对方眼中发现了一丝落寞。 她看得惊奇,却知道此时不是发问的时候。 “我明日再过来寻你。”半落道。 “嗯。”摇情点头,看着他转身向着主街道行去。待半落的身影隐于宽敞街道上来往人群之中后,她方转过身。手中以灵力结印挥向前方,紧闭的大门应声而开。 “几位随我进来吧。” 芫芜三人跟着摇情进入其中,发现规制绝对算得上宏伟的往来城,居然不见任何看守或是巡逻的侍卫兵丁。越向里走,周遭便越发静谧。直让人觉得,这偌大的城池里面,只有他们几个人。 “阿姐,你看这两边的墙。”他们正行在一条长长的巷道之中,缘何忽然开口,话落之后还能明显听到回声。 “怎么了”芫芜和陵游同时看向他。 “你看两边的墙壁,”他指向一旁足有三丈高的墙壁,眼中还微微放光,“阿姐,这些都是极品白玉呀。” 这个小家伙儿在赌坊走了一遭,终于不再是从前那个在食肆中吃饭都不知道要付钱的无知小妖了。不仅如此,他还凭着超出常人的学习能力,以极快的速度掌握了哪些东西能换钱,并且融会贯通,学会了如何分辨金银玉石等值钱物件儿的等级高低。 当初在赌坊见识了他的本事之后,芫芜随即便发出赞叹:“云栖说是已经在尘世游历了几百年,在这方面的本事恐怕都不如你。” 从鉴宝小能手眼中的光芒,芫芜大致能够体会到这些建成城墙的白玉价值不菲。她也将目光移到上面,随即便被其吸引了注意力。 不过被吸引的缘由,却和缘何不一样。 她错步来到墙壁近旁,将手掌贴于其上。片刻后,面上出现果真如此的神情。 “这上面附着灵力”她转头看向摇情。 “是。”摇情点头,解释道:“往来城中需要时刻维持比别处多出数十倍的灵息,所以所有墙壁都镶嵌或是直接用这种从深海中挖出的寒玉垒成。” “从深海中挖出的寒玉”闻言,缘何眼中的光愈加明亮,“摇情 姐姐,我没有看错吧,这些玉石是不是特别值钱” “值钱与否我倒是不知,这种玉石在外面也不会出售,只在往来城中才有。”摇情道:“这些都是往来城中的侍者亲自下到深海带回来的,选用它们来建造城墙是因为这种玉石具有吸附灵力并保其不轻易消散的作用。” “肯定特别值钱。”缘何伸出双手在墙上画出了一尺见方的方块,兴奋地对芫芜和陵游道:“阿姐,陵游哥哥,将这些拿出去售卖,换来的银子就够买一条小船了。” “若是这么多,”他又将方块扩大了一圈儿,用上了两条手臂加起来所能及的宽度,“这么多,就能将咱们被海上的风暴所毁的那条船买回来了。”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芫芜伸手敲了敲他的额头,“小财迷,你这原形毕露的模样,也不怕别人笑话。” “无妨。”摇情对于缘何的描述似乎没有甚多感触,看着他道:“这种寒玉库房里还有很多余存,用作城中各处修缮。你若是喜欢,我送你便是。” “真的吗”缘何闻言转身抱住了摇情的手臂,“真的送给我吗摇情姐姐你真大方” “我过后让侍者带你过去。”摇情很是喜欢缘何活泼的性子,笑着道:“你想拿多少,便拿多少。” 在缘何兴奋得跳将起来之前,芫芜开口将其按住:“就你这小身板儿,你觉得你能拿多少” 但是这句话并未给缘何带去任何打击,他仍旧沉浸在自己即将拿到珍宝的喜悦中。芫芜看得无可奈何,果断不去理他了。 “缘何方才所说的银子,是你们那里用来买卖物品的钱吗”五人继续前行,摇情开口问道。 “是。”芫芜点头,好奇道:“怎么,你们这里所用的钱和我们也不一样” “不一样。”摇情摇头。 “那你们用什么买东西” “用它。”摇情从随身携带的荷包中拿出一样东西,展现给芫芜等三人。 “木头”只见在她掌心躺着的,是一块形状规整的长形木条。呈深紫色,大约有女子手指那样粗细。 第59章 修尸 往来城和主君居所的占地面积一模一样,自然极为宽敞。但是走到其中才能发现,这偌大的占地居然鲜少见到房舍宫殿。从城门进来之后一路行来,所经全部都是曲曲折折的巷道。 这些巷子又深又长,迷宫一样。若无熟悉此处的人带路,第一次踏入其中,百人当中恐怕有九十九都要迷路。 而摇情对于外面世界的事情着实非常之好奇,尽管她看上去并不像一个喜言之人,从进入大门之后的半个时辰中,却在不停地提出各种问题。而她所问的,大多是一些十分寻常的事情。诸如衣食住行c婚丧嫁娶c人名姓氏c世情百态。 她每问一个问题,芫芜或是缘何大多会反问回去。一番交谈下来,发现此处当真是个与世隔绝的国度。不论其他,端说一样便足够芫芜他们惊叹这无启国,居然没有葬礼一说。 “为什么”缘何十分不解,“难道你们这里的人都能长生不死吗” “怎会”摇情道:“即使是灵力无边的上神,寿命也有终结的一天。我等凡夫俗子,自然不会有不死之说。” “那是为什么”缘何继续问道。 “过后你便知道了。”摇情道。 又是这句话。 此时,几人终于踏出最后一条巷道,随之来到一处广场。这片广场呈圆形,比之青衿门举行清谈大会的广场还要广阔。站在一边沿着中轴线望向另一边,一个成年人会变成指头一般大小。 当然,他们的视线也无法通过中轴线贯穿整个广场。因为在广场的中心,有一座高有百尺的圆形筒式建筑。这座建筑的周围,里外围成三圈的房舍面向它建成。所有房舍规制相同,皆为黑瓦白墙。 “城主。”身后有人声传来。 几人一同转身,见十几名相同打扮的人抬着担架停在几步之外,皆俯身拱手向摇情行礼。 “启禀城主。”其中一人禀报道:“方才灵蝶出巡,在城外寻到了这些人。” “知道了。”摇情面上笑意尽收,“都带进去吧。” “我要做事了。”她转身看向芫芜几人,“要一同跟进来观看吗” “那些是人的尸身”那些人抬着担架经过的时候,芫芜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 “是。”摇情道:“往来城城主的存在的职责,修尸。” 担架被抬进了广场中心最高的那处建筑,芫芜三人也跟着摇情一同进入其中。 那些将担架抬进来的人挺身颔首,整齐地立在一旁。摇情摆手,众人又行了一礼,然后默然离去。 “啊”缘何被吓得大叫一声,同时本能地躲到了离他最近的陵游的身后。 原来是摇情走到了一处担架旁,将盖在其上的黑布掀开来。而担架之上,是一具完整的尸体,只不过头颅和身体未在一处。 这人临死之前不知收到了何种惊吓,所以死不瞑目。而那圆睁着的眼睛,因为头颅的翻转,正好面向缘何。 芫芜虽说不怕,但这么血腥的场面,乍一出现仍旧让她不由自主地将眉头连到了一处。随即她眼前一暗,暗青色的布料将前方的画面尽数遮住。 “陵游。”因为离得太近,芫芜微微抬头才能和他对视,她笑道:“我又不是缘何,你不必如此。” “我我也不怕。”为了证明自己不怕,缘何主动将贴在陵游手臂上的脸离开。但是双手,却仍旧紧抓住不放。 而摇情自进到这座建筑之中后,便开始面容严峻,极少言语。芫芜此时再看过去,她面向担架上身首分离的尸体,已经开始动作。 只见她双手在身前迅速翻动,十指灵活到不可思议,顷刻间便有十几种姿势闪过,快到出现了幻影。而且每一根手指都被灵力缠绕,随着她的动作,像是倾泻而下的细微水流缓缓注入了尸体的断口处。 原本分离两处的头颅和身体缓缓靠近,自行重新合在一处。紧接着,脖颈处的伤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愈合。片刻之后,再看不出任何痕迹。 缘何被摇情这一番操作惊得目瞪口呆,甚至一时忘记了恐惧。 将头颅和身体接好之后,摇情手上的动作停止。然后右手高抬,从其指尖飞出丝线状的灵力,袭向高处。 线头最后停在了对面墙壁大约三丈高的一处地方,轻轻一点,那处的玉璧便像柜门一样缓缓开启。最后呈现的空间,恰好能容一人平躺而入。 芫芜的想法得到了印证,只见摇情又用空闲的那只手,控制着担架上被“缝接”起来的尸身升入空中。然后脚部朝向那被打开的“柜门”,缓缓进入其中。 将人放进去之 后,她右手微挑,拉着玉璧的“丝线”被收回,那块玉璧也瞬间合上,将尸身关入了其中。 芫芜此时才向四周仔细望去,见这像是干涸的水井一样的建筑,所见之处皆被方块状的玉璧铺满。而所用玉石,正是之前在巷道中看到的寒玉。 那向柜门一样大的玉璧,此间至少有上万块。若是每一块都和方才那块一样后面储存着一具尸体,那这座建筑岂不是一个万人冢 震惊过后,缘何的小脸儿此时又变作一片煞白。显然,是和芫芜出现了一样的猜想。 现在不只是双手,他整个身体都靠在了陵游身上。 “若是害怕,就出去等候。”陵游温声道。不过这里比之巷道,回音的效果更甚。那语气中的温和,被回音消磨殆尽。 “不不害怕。”说着不害怕,却在摇情挥手掀开第二个担架上的黑布的时候重新将头抵在了陵游的手臂上。 芫芜又朝担架上看了一眼,果见其上又是一具身首分离的尸体。看那断口,乃是被锋利刀刃一刀切开。 她眼中出现一丝了然,难怪在郊野半落挥刀将尸体的头颅砍下之后,二人会有那样一番对话。 “陵游。”芫芜喊道:“咱们出去等吧。” 话落,她先一步走向门口,陵游自然牵着缘何随后跟上。 那些方才从里面出来的人不知去往了何处,三人出来之后所面对的又是一片寂静。和落云阁含有生息的静不同,这往来城中准确形容应当是一片死寂。 不过想想此处是什么地方,确实也该如此。 三人在门外等了约有半个时辰,摇情的身影终于出现。 “你说你们这里没有丧葬礼仪,”芫芜问道:“是因为所有的尸体都被送来了这里” “一半对,一半不对。”摇情看上去略显疲惫。 “何处对,何处不对”芫芜问道。 “无启国中的子民身死之后确实会统一来到此处。”摇情道:“不过他们不是尸体。” 第60章 重生 “凡无启国中人,寿命最长为一百二十岁。身死之后入往来城,一百二十年后可复活重生。” 摇情这句话所含内容太过丰富,将对面三人都惊得愣在了原地。 她却不甚在意,继续说道:“所以方才那些人只不过是陷入了沉睡,待到一定时间,便会复活过来。” “而往来城存在的意义,便是负责收容国中所有陷入沉睡之人。我的职责,则是替那些身躯遭到毁坏的人将躯体重新修复。” 芫芜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因为想问的问题太多,一时之间居然理不清头绪。 “所以你们这里的人,真的能算得上永生”她看向摇情,“死后沉睡一轮再复活,连损坏的躯体都有人负责修复。如此无尽循环下去,不是永生又是什么” “岂会这么简单”摇情轻笑,“我说过,上神都做不到的事情,我等凡夫俗子怎能享有” “国中子民沉睡醒来之后,从前的记忆便会荡然无存。重新为人,自然要变成一个全新的人。” “你以为处在往来城中的这一百二十年只是简单地陷入了沉睡吗” “那些方格子还有清除记忆的作用”芫芜问道。 “它们是用来保证躯体不腐的,不能清除记忆。”摇情解释道:“将陷入沉睡前的记忆清除的,是沉睡本身。一个人能活一百二十年,便积攒了一百二十年的记忆。所以需要沉睡同样的时间,来将从前的记忆清除。” “国中子民不会像你们那里的人一样经历成长c衰老的过程。一副躯体永远都是一个模样。” “但是每经历一轮沉睡,记忆便会被清空一次。一个没有记忆的人,怎么能算得上是前世的延续呢自然,也不会有永生之说。” “难怪”芫芜喃喃道。 “难怪什么”摇情好奇地看向她,此时她面上的疲惫已经稍稍减退。 “难怪我们进到这里之后所见之人,全部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芫芜道:“没有老者,也没有孩童。” “是。”摇情接着道:“国中人并不繁衍后嗣,所以不会出现孩童。” “不繁衍后嗣”芫芜此时只觉这世间果真无奇不有,真实存在的事情远比人们杜撰出来的故事要传奇的多。 “为何不繁衍后嗣”她问道。 “这个说起来,又是另外一件事情了。”摇情道:“说来话长,总之,这国中子民包括沉睡中的人,总数为十万。这个数字,自古以来从未改变过。” “不繁衍后嗣。”芫芜继续问道:“那父母亲人呢,兄弟姐妹呢还有伴侣c友人,按照你们这里的活法,这些又该怎么算” “你所说的这些,除了伴侣和友人,其他在无启国中都不会出现。”摇情回答道:“甚至你所说的这些称呼,在这里都鲜少有人知道。”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缘何终于从方才的景象中完全脱离出来,也有了参与讨论的精神。 “这里和你们所在的国度虽然被海水遥遥隔开,但却不会完全不知道彼此的存在。”她道:“你们此时不是正和我说话吗” “像你们这样渡海来到这里的人,虽然千万年以来也寥寥无几,但是却并非没有。” “不论是正史国志还是民间异谈,一直都有海外人到过此处的记载。而我年轻时对此有着莫大的好奇,每日除了修尸之外大把的空余时间,悉数用在了搜寻各种关于海外来人的记载上。” “在一些民间的异界志中,载有许多关于海外的传说。其中所描绘的场景,倒是和你们所说没有过多出入。” “我一直相信所有传说都不会完全出自杜撰,但是毕竟没有亲眼见过,想要相信它们是真的却找不到任何凭据。若非遇到你们,我大概也只能将那些故事当做奇诡怪谈。” 听完她的话,芫芜只在心中道:若是将这无启国的事情编写成书带回去,恐怕才真要被当称全凭想像杜撰出来的奇诡怪谈吧。 “摇情姐姐。”缘何再次开口道:“你的职责是替那些尸沉睡的人修复躯体。那要是他们的躯体已经到了完全无法修复的程度了呢” 不得不说,缘何所关注的重点一向是另辟蹊径。 “若是肢体实在残缺不全无法修补,那便直接放弃。”摇情倒是极有耐心,为其解惑道:“只需将其心脏剖出,重新再造一副躯体,然后将心脏放入其中。” “人死后所有的灵息都会汇聚于心脏,无启国中十万子民,实际上是十万颗不死之心。” “那若是心脏也没了呢”缘何秉持着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原则,“不是有一种说法叫 挫骨扬灰吗若是连心脏也没有了,你们这里的子民岂不是要少一个” “挫骨扬灰”摇情显然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不过也不会妨碍她理解其所代表的含义。她果断道:“这种事情,在这里是绝对不会出现的。” “且不论人死之后灵息全部汇聚于心脏,它本身便极难被毁坏。即使是有能力将其损毁,也不会有人敢这么做。”这次不等缘何发问,她直接解释道:“每颗心脏之上都附有咒术,妄图将其毁坏的人会受到无法想象的诅咒。” “所以国中十万人,无一人敢踩踏这条界线。” “可是”缘何欲再张口,被芫芜眼疾手快地阻住。若像他这么钻牛角尖一样地问下去,大概只会有两种结果。要么摇情的耐心被耗尽,要么是问到最后连她也给不出答案。 意识到自己话多了些,缘何乖乖停下。数次见他面对芫芜时乖巧的模样,每次都引得摇情会心一笑。 “听你描述的这些,”芫芜道:“你们这里的人,似乎不是普通人族。” “确实。”摇情本就没打算隐瞒任何,所以有问必答,“传闻我们是远古神族的一脉,但是三界分立之时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没有一同升入神界。” “传闻” 摇情笑道:“毕竟都已经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谁又能了解具体情形。沧海桑田,春秋往复,高大如山幽深似海都不能保证一直不变。这样久远的事情,谁又能说的清呢。” 几人一边交谈一边跟随摇情前行,此时停在了一排房舍之前。 “最内层的房舍除了我无人居住。”摇情指着紧邻又各自独立的几间房道:“那是我的居所,你们便挨着临近的几间入住吧。” 三人自然没有异议。 “除了衣饰之外,你们可还有什么需要”摇情问道。 芫芜摇头,缘何却问道:“摇情姐姐,这里可有厨房” “自然是有的。”摇情道:“不过这里和别处有些不同,城中侍者只负责到各处收集散落在外的躯体,却不负责侍候旁人。这城中的每个人一应需求,都需要自己亲自动手。” “你若是饿了,那我去” “摇情姐姐告诉我厨房在何处即可。”缘何道:“我来做饭菜给你们吃吧。” 摇情看向芫芜,后者道:“并非和你客气,这是他的一大爱好,你就满足他吧。。” 摇情给他指了厨房的方向,缘何欢天喜地地奔了过去。 “你今日灵力损耗过多,还是快些入房中打坐调息吧。”见摇情还欲出言招呼,芫芜抢先开口道。 “那好吧。”摇情也不再逞强,对着二人拱手致礼,“今日照顾不周,还望见谅。” “云游果真会有许多奇妙经历。”几番折腾下来,此时夜幕已经悄然降临。芫芜抬头望向悬挂于屋角的弦月,前一个夜晚,他们被海上的风暴卷到了这片神秘的国土,在沙滩上转醒。 再往前三个月,则乘船漂在海上。再往前 只能说,时间流逝本身就是一件奇妙的事情。 芫芜走向和摇情紧邻的一处房舍,伸手推开房门。欲进门之时脚步顿了顿,背对着陵游道:“陵游,好梦。” 第61章 夫妇 翌日晨起,摇情亲自将替三人准备好的衣饰送了过来。她昨日所说的话分毫不假,这往来城的城主凡事也都需亲自动手。 “昨日听你说想要想要亲自体会国中子民的生活,”摇情道:“在这里是体会不到的,我带你们出去走走。” “你若是有事在身,我们自己出去即可。”芫芜道。 “不会。”摇情解释道:“往来城虽然几乎每日都会有人被送过来,也有已经醒来的人从此处出去。但并非每个人的身躯都需要修复,正常陷入沉睡的人,由城中侍者负责存入垂目楼即可。” “而苏醒之后从这里出去的人,就更加无需我一一过问了。” 垂目楼,便是那座收拢沉睡者的百尺高楼的名字吗昨日未曾留意。垂目,目垂,名字倒是取得既贴切又有意思。 “如此自然再好不过。”芫芜反身从桌上叠放在一起的三套衣裳中拣出两套白衫,长一些的递给陵游,短一些的交给缘何,“回去将衣裳换了。” “缘何。”三人换好衣裳从房中出来重新聚到一处,芫芜盯着缘何道:“你今后便一直穿白衣吧。” “为什么,阿姐”缘何一脸不解地看向她。 “因为漂亮呀。”芫芜一边欣赏一边颇为认真地解释道:“我见过许多穿白衣的人,就数你穿最好看。” “此言非虚。”摇情也附和道:“这身衣裳,确实和缘何小公子极为相配。” “阿姐,我是男子,如何能用漂亮来形容呢”听了夸赞,缘何却有些不满。 “男子为何不能用漂亮”芫芜反问道:“你本就长了一副漂亮相貌,不用漂亮要用什么” “”缘何辩不出个所以然来,眸光一瞥,顺势将陵游拉了进来:“阿姐,那陵游哥哥呢你如何来形容他的长相” “他也漂亮。”芫芜连停顿都没有,直接回答道。 缘何看向陵游,却见后者神色平静。对于被人用漂亮来形容,似乎全然不排斥。 他不禁怀疑,难道是自己理解错了漂亮真的不是只能用来形容女子的词语 漂亮的小公子陷入了沉思,看得摇情又是一阵发笑。 “对了,”芫芜忽然想起一件事,“你不是说无启国没有孩童吗那缘何身上的衣裳是从哪来的” “半落命人连夜做好送过来的,连同你们身上的这两件也是。”摇情解释道。 “他命人送过来的”芫芜对于昨日那傲慢无礼的男子,实在说不上有什么好感。 她并不掩藏自己的想法,摇情自然看得出来。遂解释道:“他昨日那番态度,是将你们误认成了旁人派去刺杀我们的刺客。” “后来发现误会你们了,”摇情笑了笑,然后道:“他又不好意思主动开口致歉。” “他那个人就是如此,有时全然不在意身份脸面,有时候却又别扭得令人费解。” “阿芫你就当看在我的面子上,便不要和他计较了。” 对方都如此说了,芫芜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这个话题,便暂时揭过不提。 “还有一件事,到了外面之后,你和陵游公子留意一些自己的举止。”一行四人再次进入幽深的巷道,摇情看着芫芜提醒道。 “留意举止”芫芜不解,“这里还有什么不可触犯的规矩你昨日没有告诉我们吗” “”摇情沉默许久,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国中子民极为忌讳男女接触过于亲密。” “男女授受不亲吗”芫芜不解道:“我和陵游没有触及这条忌讳吧” “不是”摇情眉头微微拧起,“不是你理解的那样,这里和你们所在的国度不一样。” “哪是哪样”芫芜看她发急的情态,反而有些忍俊不禁,“你连往来城的事情都能坦然相告,怎么此时反倒语焉不详起来” “确实还有一件事情未曾告知。”摇情神色微敛,看向芫芜,“这无启国和你们生活的国度最大的不同,并非人死后可以复生。” “那是什么”芫芜问道。 “在这里,同性别者结为夫妇才是常事。而男子和女子相恋,会被视为不堪入目的行径。” 摇情话落,另外三人的脚步不约而同地停下,连神态鲜少变化的陵游都瞪大了双眼。 三双充满惊愕的眼眸直直地盯着摇情,同时传达出一种意思你是不是将话说反了 “你们没有听错。”说出来之后,摇情像是卸下了重担。她重新抬起脚步前行,面上露出一抹轻笑,“所以我方才告诫你们,出去之后举止莫要过于亲密。否则会招致谩骂 的。” 国人不繁衍子嗣原来如此。 “何为举止过于亲密”芫芜问道:“男子和女子走在一处便是过于亲密忌讳如斯” “从前倒也并未如此严重,”摇情面上闪过一瞬间的不自然,“只是最近尤其是皇城中的子民,会格外忌惮。” “那界线在何处”芫芜继续问道:“当真连一同走路都不行” 他们昨日从城中穿越过来,不也是一行五人走在一处吗也并未引起多大的骚乱。 “倒也没有这么严苛。”摇情道:“不要有肢体接触即可。” “若是想要完全规避旁人的目光,最好不要并肩而行。一前一后行进,中间隔出一些距离。” 闻言,三人纷纷点头。 “摇情姐姐,我呢”缘何问道:“我也不能和你或者阿姐走在一处吗” 对了,一时把缘何给忘了。 “即使不走在一处,也很难不一起注意吧。”芫芜道:“照你所说,无启国从未出现过孩童。” “无妨。”摇情道:“届时我捏个诀,将他的身形隐去即可。” “昨日我们经过城中的时候你便是如此做的”芫芜问道:“那我们为何一直能看见他” “此等利用微末术法,只对那些灵力低微的人有用。”摇情解释道:“修为高出一定程度之后,自然便难以隐瞒了。” “而国中修为高深者,大多不会现于市集之上,所以大可放心。” 摇情将城门打开之后,一身白衣的半落正负手等在门前。 第62章 灾星 无启国中的街道两边也有小贩叫卖,所卖之物和尘世无甚多不同。有食肆也有酒肆,歌坊乐坊c茶楼赌馆样样不缺。 只不过每一个走在街道上的人,不论美丑,都有一张年轻的脸和一具年轻的身体。 国中人虽然皆是男子穿白袍女子着玄衫,但是略微留意,便能发现其规格式样大不相同。贫穷或是富贵,也基本能够一眼看出。 再者,便是如摇情所说,国中皆是男子和男子做夫妇,女子和女子成恋人。和那日他们在海滩上见到的场景一模一样,此时周围的人也皆是两两结伴而行。 这些相同性别的人当中,挽手搭肩者有之,相互玩笑之后因为过于喜悦兴奋直接抱在一处的亦有之。 而这些场景对于芫芜c陵游及缘何三个外来人而言,着实太过震撼。在尘世,若是两个男子或是两个女子当街搂搂抱抱不成体统,恐怕会被整条街的人围观指摘甚至斥责谩骂吧。 可是在无启国,却是一切都反了过来。 经过一家酒肆的时候,两名男子相携一同从里面出来。芫芜的视线从酒肆大门上方所悬挂的牌匾回来的过程中,余光收入了那两名男子拥吻的场景。 未及惊讶升起,她的视线瞬间被挡住。 陵游牵着缘何同半落走在前方,她和摇情则并肩走在后面,中间隔了约莫两尺的距离。此时他转身将长臂伸过来,遮在了芫芜眼前。 另一只宽大的衣袖,则顺手盖住了被摇情隐去身形的缘何的脸。 “陵游哥哥,怎么了”缘何并未注意到方才那两名男子,所以疑惑地问道。 “无事,继续行路吧。”陵游将两只手一同收回,再看过去,方才站在酒肆门前的两名男子此时已经正常地并肩而行,牵着手融入了街道上的人群中。 芫芜正欲说话,却发现周遭投来多簇探寻的目光。她一一回看过去的同时,手臂被身旁的摇情挽住。而那些视线,也随即从她身上撤回。 “怎么回事”芫芜被看得莫名其妙。 “此处往来人群过多,方才陵游将手伸到了你面前,应当是被其中几个人看到了。”摇情解释道。 “”芫芜哭笑不得,“所以你出城之前对我们的告诫,并非危言耸听” “若是不习惯,也只能先忍忍了。”摇情有些无奈地解释道:“毕竟在此处,或许你们司空见惯的场景,大多都会被归为异类。这里,本就和你们所在的地方不同。” 芫芜默默点头,不期然又收到了一缕不善的目光。她立即反追过去,惊讶地发现它的主人是走在前面的半落。 被芫芜看着,后者也没有将看过来的视线收回,直到摇情松开了挽着她的手臂。 无启国虽然只有十万人,但是都城所占地域比之尘世的皇都并不逊色。据摇情所说,这国中十万子民,超过半数都居住在都城之中。剩下的那些人,也大都和都城比邻而居。 “那住在海滨的那些人呢”芫芜问道:“他们若是陷入了沉睡,你们岂不是要派人去那里将他们的躯体带回往来城” “多数情况下不会。”摇情道:“往来城灵蝶出寻,找的是那些流落在外而无人收拢的身躯。” “而国中子民若是结束了这一世的寿命,大多数都会由伴侣或是友人将其身躯送去往来城安放。” “那些无人收拢的身躯,要么是孤身一人没有伴侣朋友,要么则是像昨日那些刺客一样,因为犯下了会连累其他人的罪责,所以无人敢前去认领。” “那你呢”芫芜看向她,问道:“你身为往来城的城主,若是你陷入沉睡,这往来城的新城主要如何选出” “不会有新的城主。”摇情并不避讳,直接回答道:“往来城自古以来只有两名城主,两人如同日月,一人苏醒一人沉睡,轮流守护往来城。” “如今我醒着,另一人便在沉睡。当我今世的寿命结束之后,那人也该醒来了。” “这么说,你们二人共同守着一个地方,却并不相识甚至从未说过一句话”芫芜问道。 “是。”摇情点头。 “你们这里的规制法度都奇怪的很,”芫芜想了想,评价道:“但是细思下来又自成一格,没有一丝错漏。” “阿姐,前面有一家食肆。”缘何的声音传过来,“我们进去歇息片刻好不好。” “你有饭钱吗”芫芜故意打趣道:“莫不是又想吃了人家的饭菜,不给饭钱就跑路” “半落哥哥有,”这一回缘何底气十足,“他说他来付” “小点儿声,旁人现在是看不见你的。” 芫芜提醒道。 “阿姐,去嘛去嘛。”缘何仗着自己被隐了身形,跑过来抓住了芫芜的手臂,“去尝尝这里的饭菜是不是和我们从前吃过的不一样。” “都是五谷果蔬做成,有什么不一样。”虽是这么说,芫芜却任由他拉着一同进了食肆的大门。 进入白墙黛瓦的食肆中,却见宽敞的大厅里桌椅柜台全部呈现透明状,竟然是用价格昂贵的水晶取代了木头制成。连脚下的地板,也在底层的石板之上铺就了一层晶莹剔透的水晶。 缘何一进入其中看到这些,那双极喜欢珍宝的眼睛自然是涌现了光芒。只不过不如昨日在往来城巷道中那样精彩,从而让芫芜能够判断出这些水晶应当是不如往来城的那些寒玉值钱。 “这家食肆中的菜品是整座城中最好的。”摇情道:“半落在这里订了常年的雅室,我们去楼上就坐吧。” 悬空的楼梯同样是水晶制成,拾阶而上途中缘何将声音放到最低,问道:“摇情姐姐,这家食肆的主人这么富有吗,连楼梯都用水晶来造” 摇情先是被问得一愣,随即笑道:“并非你想的那样。在这里,各色木料最为珍贵,玉石玛瑙次之,没有你们所说的金银。而这楼梯所用的材料,价值仅仅高于最不值钱的石料罢了。” “你们听到坊间传闻了吗”几人在楼梯拐角处和另一波从上面下来的人相遇,对方的谈话并未特意压低声音,自然传入他们耳中。 “什么传闻”说话的是四名女子,其中一名问道。 “听闻咱们主君” “主君”又一名女子忍不住抢先接话道:“主君除了那桩事,还有什么能压过它的传闻” 她话落,四人纷纷发出意味不明的低笑。 半落的身形忽然上前,却被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的摇情无声拦住。 摇情不着痕迹地推着他继续前行,芫芜几人随后跟上。将楼梯走完的途中,也将那四名女子的议论听了个梗概。 “听说主君不仅和那妖女生了那般苟且之事,还避着众人暗中诞下了灾星” “什么灾星,你说明白些。” “还能是什么自然是男女苟合生出的东西往来城志曾有记载,数千年前国中曾有男女苟合,并且还诞下了能给整个国度带来覆灭之难的灾星” 第63章 遇刺 进到雅室之内后,半落和摇情的脸色都称不上好看。 “几位有何需要”一名侍者模样的女子跟在他们身后过来,脚步停留在房门前。 “没有,退下。”半落的声音中透着难以驱散的阴沉,那进退有礼地侍者被吓得微颤一下。 “将你们这里最擅长的菜品上来几份,酒水也拿来一些。”摇情却已经收敛面容,走到侍者面前吩咐道。 “是。”侍者恭敬行礼,伸手将房门带上,然后退下。 “方才那谣言是谁传出来的,本君要将其碎尸万段”半落怒气不减,手掌落在厚重的实木桌案上,木头上的纹理顷刻间变成了真实的裂纹。 “谁传出来的不重要。”摇情却道:“方才过去的那些人,是如何得知灾星之说的往来城的城志,非城中之人绝对不可能有机会看到。” 闻言,半落面上怒容稍减,转头看向她。 “所以她们方才所说的灾星一事,当真在无启国中发生过”芫芜适时开口问道。 摇情点头,解释道:“往来城志记载,千年前也曾有过男女相恋的事情发生。” 说话间,她回头看了一眼半落。 然后接着道:“那二人隐于人迹罕至的海滨,暗中诞下孩童,并且偷偷将其养大。” “但是后来还是没能逃过被人发觉的结果,国人和军队一同过去,将那二人连同他们的子嗣一起囚禁起来,带回了国都。” “那孩子当真是灾星”芫芜问道:“他给无启国带来了什么灾难” “城志记载,因为当时人们发现的及时,所以阻止了灾难的降临。”摇情道:“那对男女被当时的主君赐死,又因为民愤难平,在其死后又处以分尸之刑。” “那个孩子呢”芫芜道:“他的父母皆为你们无启国的子民,那他是不是也有重生的能力” 摇情却摇头:“他被视为会给举国带来覆灭之难的灾星,身份并不被国人承认。自然,也算不得无启国的子民。” “覆灭之难”芫芜哂笑一声,没有继续出言。 “后来呢”缘何开口问道:“摇情姐姐,后来呢” “当时的国人要将其毁灭,但是又惧于每颗心脏上都附有诅咒而无人敢动手。”摇情道:“后来是当时的往来城主出面,将其带入了往来城中销毁。” “所谓灾星,”芫芜嗤笑道:“只是因为那孩子是所有人都不曾见过的生灵。那些人害怕的,不过是自己的想象。” 半晌之后,她又将目光转向半落,开口问道:“你是这无启国的主君” 半落回看过来,室内一阵寂静。 “并非刻意隐瞒你们。”回答的是摇情,“只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怪不得你方才这么激动。”芫芜淡淡道。 摇情和半落都在等着她继续发问,等了许久,却不见芫芜或者是陵游c缘何任何一人再开口。 不多时房门处传来动静,缘何在侍者刚刚出声呼唤时便跑过去将门打开来。侍者看不见他,进门之时还有些疑惑。 “菜品和酒水已经送上,诸位请慢用。”侍者似乎没有看到桌案上的裂纹,安静地将东西放下之后便关门退下。 “阿姐,陵游哥哥,摇情姐姐,半落哥哥。”缘何将人叫了个遍,“菜要趁热吃才好,你们怎么还不过来” 日落时分,四人回到往来城前。 今日食肆中侍者端上来的是果酒,缘何贪杯,直到此时还醉在陵游背上。 “回去吧,我们这便进去了。”摇情对着半落道。 “要不,你们今日都和我一同回去吧。”半落眉头微皱,“今日食肆中的那几个人” “我在这往来城中,还能有什么危险”摇情自然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安慰过后又轻笑道:“况且我若是和你一同回去,你那里还不得翻过天来” “那我站在这里,看着你进入之后再走。” 摇情不再否决,利用衣袖的遮挡握了握他的手,然后和芫芜以及陵游一同向城门而去。 没走几步,便有几个抬着担架的侍者凭空出现在城门近前。和昨日不同的是,今日两张担架上盖的皆是白布,也没有传出血腥气。 看来这两具是女子的身躯,而且应该无需修复,芫芜心想道。 “城主。”四人向摇情行礼。 “起身吧。”摇情抬手,欲打开城门。 却忽听一名侍者喊道:“城主,这人身躯有异常” 闻言,摇情自然停下手中的动作, 快步去到那人身边。她蹲下身,伸手去掀盖在上面的白布。 “摇情”芫芜原本正在低头查看缘何的情况,却被后方一声惊呼惊得下意识抬起头来。 兵器撞击的声音紧接着传来,半落的弯月长刀将一名往来城侍者袭向摇情背心的匕首打落在地。 待芫芜看清一旁的情形的时候,才发现本来躺在担架上的“尸体”,此时却用手中的短剑穿透了摇情的身体。并且觉得一击尚不足以致命,还欲再补上一掌。 半落闪身至摇情身旁,接下那一掌的同时揽住了她向后倒去的身体。 “上邪” 长剑出鞘,挡住了另外三名侍者袭向中间两人的短剑四名侍者两具“尸体”,居然有五个都是刺客 “看好缘何。”芫芜说话的同时,已经飞身上前。 她伸手接过上邪,以一敌三迎上来人的招式。而另外两人,一个一开始便被半落挥出的长刀取了性命,另一个在和他对掌之后爆体而亡。 不过须臾,上邪已经连挑三条手臂的手筋。陵游也来到近前,驱动手中的黑气将三人压制在地上。 “摇情怎么样了”芫芜转身跑向摇情,同一时间回到半落手中的弯月长刀再次飞出,直接斩下了剩下三个人的头颅 “跟上我。”弯月长刀飞出去一圈重新回来并且消失在半落手中,话落,他和摇情的身影一同消失在原处。 芫芜和陵游对视一眼,随即也隐了身形。 第64章 逼宫 “为何不找医者”芫芜看着半落亲自将短剑从摇情体内拔出,不由问道。 “如今所有人都想要取我们性命,我不信任何人。”半落手掌附在摇情的伤口处,将灵力输入其中。 “可是她的伤” “她不会有事。” 闻言,芫芜不再多言。 “劳烦你们在此处替我守着她,我出去找药。”约莫一刻钟后,半落从安置摇情的床榻上起身,看向芫芜道:“我不回来,绝对不能让除你们之外的任何人靠近这里半步。” “拜托了” 他一身白衫处处染着鲜血,连同双手面颊也满是狼狈。看向芫芜的眼中充斥着焦急和诚挚,哪里还能看出半分原本高傲 “放心。”芫芜错开他的视线,回答道。 摇情着黑衫,将伤处的狰狞遮去了大半。再加上半落灵力加持,看上去也并没有很虚弱。但是芫芜却不如此作想,她踱步道床榻旁,将手放在了她的天灵盖处。 “灵息微弱,脉搏也不足。”她蹙了蹙眉,看向正将缘何放在软榻上的陵游,“应该是伤到了心脉。” “奇怪”陵游走至榻前,又听她喃喃道。 “怎么了” “她的心脏似乎在自行修复。”芫芜的双手一直放在摇情的手腕和天灵盖处道:“脉搏在恢复,但是灵息却越来越弱。就像是身体主动把所有灵力都调动过去修复心脏了。” “这无启国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秘辛,国中人更是有死而复生之能。”陵游道:“她是往来城的城主,比之一般人自然要有更多秘密。” “这样的情况发生在她身上,也不会显得格外奇怪。” 芫芜缓缓点头,又接着道:“但是她灵息一直在衰竭,半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放心。”陵游道:“他一定不会容许摇情有事的。” 可是直到夜半,出去寻药的半落也没能回来。而躺在踏上的摇情,灵息已经微弱到让人觉得它即将消逝。 “不能再等了。”芫芜说话的同时,已经将指尖放到了摇情的额头上,“他肯定是中途遇到了什么变故,不然不可能到现在还不回来。” “等等。”陵游抓住她的手腕,“我来吧。” “此举对于灵力的消耗过大” “难道放在你身上消耗便会变小吗”芫芜拿开他的手,话落已经有青芒在指尖显现。摇情的身体情况实在特殊,她只能一边探索一边缓缓将灵息注入,不敢有丝毫松懈。 两个时辰后,天光逐渐进入房中。 芫芜第三次探向摇情的额头,然后露出一抹苦笑:“又被吸干净了。” 昨夜夜半第一次将灵力注入摇情体内,一个时辰之后她再去探查的时候却发现注入她体内的灵力消失不见了。 芫芜不敢懈怠,第二次为其输入灵力。但是此时再行探查,又几乎被消耗了个干净。 她叹了口气,欲开始第三次。 但是未及出手,却听房门被人从外面撞开,狼狈无比的半落冲了进来。 他此时是真的狼狈,手中的弯月长刀不曾收回,身上的血迹增加了数倍,且凭空多出了几道骇人的伤口。 “摇情” “她还活着。”芫芜一句话,给了对方继续上前的勇气。 半落趴跪在榻前,探查完摇情的状况之后,迅速从怀中拿出一个透明的琉璃瓶子。瓶内装有一株枝叶青翠的药草,被他放在摇情的伤口处之后,自动消涅于她体内。 一开始无甚变化,过了片刻之后,她胸前的剑伤开始愈合 “多谢。”半落转过身,对着芫芜和陵游拱手俯身,行了一个极为标准的礼,“多谢你们救了摇情。”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芫芜略有些不自在,待半落直起身之后看着他问道:“按照你的计划,应当早就该回来了吧” “现在”她上下看了一眼他身上的伤口,“是遇到麻烦了” “一言难尽。”半落也低头打量一眼自己的形容,然后道:“本君被人带兵逼宫了。” “逼宫”芫芜只是大致明白这个词的意思,“有人想要夺你的主君之位” 半落点头,然后俯身去查探摇情的状况。看到预想中的效果出现之后,他轻轻出了口气。闭眼又睁开,掩下了眸中的惊慌。 “从摇情受伤开始,我们便走入了旁人设好的圈套中。”他解释道:“像昨日那样的刺杀,我和摇情几乎隔几日便会经历一回。十几年以来,千余次刺杀,我们早就司空见惯 。” “千余次”芫芜一边惊讶一边询问:“那为何这一次会放松警惕” 摇情的修为,若非放松警惕,绝对不会连昨日那几个人都应付不了。 “因为那些人,都是是往来城的侍者。”说到此处,半落面上一片阴鹜,“是她从不会设防的人” “外面的情况如何”虽然心中仍有诸多疑问,但是芫芜也知道此时不是解疑的好时机,“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做主君做到被人逼宫的份上芫芜忽然想起了从前在青衿门的自己。 “看你这一身的伤,外面恐怕不好应对吧”半落没有立即答话,她便接着问道。 “两方大军正在对峙。”半落答道。 “敌军有多少,你可有胜算” “敌军八千。”半落答道:“我军两千。” “”芫芜只在心中道:倒是比我当时强了不少。 “如今只需坚持十二个时辰。”半落道:“十二个时辰后,摇情便能苏醒了。” “她醒来之后呢”芫芜问道:“两千对八千,你可有胜算” “没有。”未落坦诚道:“可是我们所踏上的,本就是一条毫无胜算的路。纵然荆棘遍地,也走到了今天。” “没有胜算又如何我所求,不过是能和她一直相伴。” “主君”门外传来士兵的呼喊,“不好了主君,叛军设了万仞诛灵,我军抵挡不住,他们已经闯进内城了” “万仞诛灵”半落“腾”地起身,跑到房门处将门打开:“摆阵之人是谁” 第65章 万仞诛灵 “流照”半落立于两军阵前,看着对方阵营中身穿黑色布衣处在一群甲胄裹身士兵中而格外显眼的女子,神情一瞬间复杂到难以形容。 “昏君”发动此次兵变的是主君的左膀右臂之一c百臣之首洛闲潭,“你荒淫无道也便罢了,如何敢将举国子民置于险地” “你为何会过来”半落却对其他所有都置若罔闻,将全部注意都放在了黑衣女子身上。 “昏君”洛闲潭大怒。 “本君说话,何时容你撒野”弯月长刀飞出,直袭向洛闲潭面门。 但是近身瞬间,被流照出手挡住。她的兵器居然也是一柄弯月刀,只不过规制和半落这柄略有不同。 “多谢多谢先生相助。”洛闲潭吓得脸变了色,从地上起身之后迅速错步躲到流照身后。 “呵呵”弯月长刀回到半落手中,他面容冷峻,不再言语。 “将灾星交出来。”流照终于开口,声音和偏于冷峻的外形倒是不甚相配,“你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 “灾星”半落神色一冷,“你也相信他们这种不择手段的鬼话” “我见过他。”流照道:“他此刻就在你身后的宫殿之中。半落,将他交出来,你和摇情才会无恙。” 半落向后看了一眼,一个念头忽然涌上心头他们所说的灾星,恐怕不是凭空造谣。 “你是在何处见到的”半落立即反问道。 “往来城外。”流照道:“摇情对他用了隐身诀,数次带他出入往来城。” “你怎知那是我和摇情的孩子”半落大喝,“流照,你宁愿信他也不愿信我” “”流照沉默。 “那自然是你和那妖女苟合生出的东西,”洛闲潭躲在大军之中高声大喊:“不然那灾星为何会出入往来城” “你要证据是吗往来城今日被你杀死的四名侍者便是证据” “只因撞破了你和妖女的秘密,便被你当街杀害。昏君,抛开其他不谈,只这杀戮往来城侍者一个罪名,便足够将你驱下君位,打入囚牢。” “这世上的黑白,当真是掌握在有嘴的人口中。”芫芜无声地站在士兵身后,听着前方的交谈感叹道。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陵游:“那人口中的灾星,是在说缘何吗” 后者微微颔首。 “那小家伙儿若是直知道有人这么骂他,还不得伤心半日。”芫芜话中透着玩味,手中能和主人心意相通的上邪却颤了颤。 此时又听前方传来叫嚣的声音:“昏君,还不快些将灾星交出来,然后束手就擒说不定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你是什么东西,谁给你的胆子如此叫嚣”卫落脸上并未见多少愠怒,反而满含不屑和嫌弃,仿佛在与什么肮脏的东西交谈,一不小心便会污了耳朵。 “你”洛闲潭欲再开口的话被流照抬手止住。 “将他交出来。”流照道:“半落,你只要将他交出来,此事我便不会再插手。” “你还是不肯信我我已经说过,那不是我和摇情的孩子。” “满口胡言”洛闲潭再次开口,“无启国中何时出现过这样一个人往来城志明确记载,只有男女苟合才会制造出来这样的灾星” “他自海外而来,并非无启国中人。”半落不理其他,只看着流照道:“我说这些,你可相信” 流照不言。 半落缓缓握紧了手中的弯刀:“你们想如何” “让本君向你们低头吗”他嘴角上挑,仿若与生俱来的傲慢纤毫毕现,“就算是踏着本君的身体过去,这一幕也绝不会发生。” “半落”流照的情绪终于不再平稳,她怒道:“你当真要与天下人为敌吗” “这件事,本君不是已经做了许久了吗”他继续笑道:“当初为什么要抢下这个君位,别告诉本君连你也忘了。” “昏君暴虐无道,当诛”洛闲潭从流照身后现身,面向的却非半落,而是持兵戴甲的八千将士。 “昏君暴虐无道,当诛” “昏君暴虐无道,当诛” “” 大战一触即发,对面八千人马喊声响彻云霄,退守宫殿之前的众人却未生出丝毫惧意。 “誓死守卫主君”一人带头,千人响应。 “誓死守卫主君” “誓死守卫主君” “摆阵”流照的声音混着灵力传播开来,站在她身后的八千士兵立即四散开来。不过片刻的混乱之后,在其身后呈现出一个颇为 古怪又规整无比的图案。 “人阵”看到她身后士兵的行动之后,芫芜眉头微皱。 “何谓人阵”陵游问道。 “阵法有灵阵和人阵之分。”芫芜解释道:“前者多为修士所用,是以自身灵力为依托,造出阵法发挥出巨大的力量。” “后者则多为人族所使用,通过特殊的方式将大量人力混合编制在一起,从而发挥出比那些人力量总和翻出数倍的力量。” “师父曾经说过,玄门的灵阵一开始便脱胎于人族的人阵。” “方才听摆阵之人发号施令,她的修为绝不会属于平庸之辈。”芫芜的眉头越蹙越紧,“而且” “能被无启国选作兵士的人,也不会是没有丝毫灵力的普通人。”陵游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说完。 “御敌”半落一声令下,身后士兵也迅速各自行动,顷刻间用盾牌筑起三丈高的铁墙,将后方的宫殿完全遮挡住。 同一时间,他携弯月长刀,向着流照冲去。 两柄弯月刀的刀刃剧烈碰撞,四溢的气力直接将离他们最近的一圈士兵震翻在地。洛闲潭也在此列,倒地之后只觉胸口头脑皆是一阵翻涌,瞬间不知今夕何夕。 “发仞”和半落交手期间,流照对着下方发号施令。 只见下方将士立即从腰间拔出佩刀,附上自身灵力之后,保持着整齐划一的动作变换阵型。待众人再次站定,顿时有万柄长刀横于上空。 这些“长刀”为持刀之人的灵力所聚,只有其形而无实体。但是其上所带的杀伤力,却要多出它们的真身数倍。 “杀”阵中士兵再次变换持刀姿势,凌于空中的万柄长刀立即朝着前方攻去。 那些刀影打在了盾牌之上,巍峨的贴墙一开始摇晃了顷刻,但是随即便稳定下来。直到万柄刀锋尽数消散,也没能将其击倒。 和半落对战的流照心中一骇,再次发出号令:“发仞” 她慌神只在一瞬间,却仍旧给了半落可趁之机。第二批刀影冲向前去的同时,半落手中弯刀从其手臂划过。 第二批刀影打在盾牌之上,仍旧只是让三丈高的铁墙微微摇晃。待万仞尽发,它仍旧屹立。 “何人相助”二人的对战没有顷刻停歇,流照出声问道。 “和我们站在一处之人。”半落于空中折身,躲过流照一击。同时将手中弯刀甩出,击向对方腰腹。 第66章 再见陌路 整座铁墙从外面看上去像是毫不费力地抵挡了两个回合的攻势,但是只有处在其后的士兵以及芫芜和陵游切身体会到了万仞诛灵的威力。 “像这样的攻势再来两个回合,就算我们撑得住,盾牌之后的人也撑不住了。”芫芜和陵游立在宫殿门前即千余士兵的身后,用灵力支撑着前方的铁墙。 连续接下两回攻击之后,他们还只是灵力损耗有些严重。而那些直接握着盾牌垒成铁墙的士兵,却已经有许多在巨大气力的压迫下七窍溢出血迹。 “发仞”流照第三次发令,下方持刀士兵再次开始变换阵型。 “诛杀昏君”从下方并未入阵的士兵中再次跃出两人,飞身上前攻向半落。 这二人到来之后,流照立即从战局中脱身。半落欲追上前,却发现新来的二人在想方设法拖住自己。 一股不安涌上心头,另一边铁墙承受了第三回合的攻击。它像是变成了柔软的绸布,在此次攻势中大幅度地摇晃摆动。 直到最后一柄刀影撞上去之后化于无形,终究是堪堪立在了原处。 “发仞”流照飞身立于阵型上空,紧接着发出第四次号令。 在下方众人变换阵型的同时,流照将弯月刀收回,双手在身前结印。这一次,刀影从入阵士兵手中长刀之上跃出之后,居然于半空中一分为二,分出的第二批则涌向流照身旁。 “杀”一声高喊,第四批刀影攻向前方的铁墙。与此同时,流照控制着另一半从上空跃下,万柄刀影化成飞龙纵跃而下,撞向铁墙之后的宫殿。 “半落”流照大惊,想要收势却已经来不及。 只见原本被人缠住的半落不知何时飞身来到了铁墙上空,四肢伸展以身躯作盾挡在了刀影之前。 “砰”下方由盾牌组成的铁墙应声而倒。 上方的“龙首”也抵达半落身前。 但是下一瞬,一团黑气凭空出现,将半落的身形瞬间掠走。 而那万柄长刀,自然尽数落在了下方白墙黛瓦的宫殿之上。 “嗵”整座宫殿瞬间坍塌,扬起的尘土迅速将上万士兵尽数笼罩其中。 “诛杀灾星诛杀妖女”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随即便传来了声势浩荡的喊杀声和脚步声。不论是入阵还是未曾入阵的士兵,纷纷拿起兵刃冲向已经化为废墟的宫殿。 “仗着人多欺负人少是吗”一道淡淡的女声压过了震天的骚乱,传入在场所有人耳中,“我最讨厌这种小人行径。” 纷乱中亦有人四处找寻发声之人,奈何飞起的尘土尚未落下,两步之外根本看不清身形。 “陵游。”芫芜道:“废墟。” “好。” 戴着白玉戒指的两只手扣合在一起,黑气和青芒从二人掌心溢出并相互交织。 “开” “啊” “什么东西啊” “救命救” “什么,到底是什么东西”恐慌造成的新的纷乱以废墟为中心向四周蔓延,用比飞尘更快的速度将所有人包围在内。 “怪物有怪物啊” “救命” “现在想要逃跑”方才的女声再次出现,“晚了。” 接着,便是那些即将跑离战场的人忽然被无形的阻力阻住。有些甚至因为速度过快,而直接被反弹在地。 “啊怪物啊” “救命救命” “” 恐惧的气氛又从边沿向中间聚拢,于是整个战场的纷乱再上一层。 “不要惊慌”另一道女声传入众人耳中,“四周只是被人设下了结界,破开即可。” 流照话落,弯月刀现于手中。她蓄注灵力于其上,奋力前劈。 一击未成,她再次蓄力,连续劈下三刀。 笼罩在四周的结界终于被破开,她高声喊道:“结界已经破开,快走” 此时飞尘已经缓缓落下,处于其中的人开始能看清周遭景物。流照转身,亲眼看着几名士兵惊慌之下跑到了那坍塌的宫殿旁,然后瞬间便没了身影。 “不要靠近废墟”她再次高喊。 “这个人有些意思。”芫芜和陵游并肩立于整个战场的最外围,她握着上邪的五指微微跳动,“我去会会她。” “你今日灵力已经”陵游想要拉住她,动作却迟了一步。 流照的目光正在四处搜寻,一柄长剑忽然当空劈下。她侧身堪堪避过,同时手中的弯月刀反击回去。 “ 你是何人”二人对过一招之后相互错开,流照方才看清来人的容貌。 对方是一名陌生女子,穿着并不适合打斗的广袖衣裙,手中所握长剑却能让人一眼看出不是凡物。 而在接受打量的同时芫芜也在打量着对方,只见对面的黑衣女子头发高高束起,不戴簪钗,未施粉黛。利落的窄袖长衫勾勒出挺拔的身形,倒是有一种英姿飒爽之美。 不论是人还是物,对于漂亮的c顺眼的,尤其是有独特风姿的,芫芜总是格外宽容。奈何眼前这位气质少见的美人却是敌手,还是一个想要缘何那个小家伙的性命的敌手。 所以那份本该生出的宽容,此时自然消失于无形。 “敌人。”开口回话的同时,芫芜已经再次持剑而上。 流照不敢有分毫携带,一刀一剑顿时战作一团,刀光剑影令人眼花缭乱。 只不过多番惊吓之后参与这场战争并且还没有被只化境吸入其中的人,要么早已四散而逃,要么正在逃走的路上。此时观看她二人过招的,只有一个陵游。 哦,还有逆着人群走过来的半落,以及跟在后面的缘何。 在第二批刀影消退之后,芫芜和陵游当机立断,直接返回大殿将摇情和缘何带离带殿中。紧急之下只能将二人安置在这座宫殿的宫墙之外,然后再去救“自寻死路”的半落。 摇情尚在昏迷,被半落抱在怀中。而缘何则是在睡梦中经历过一番惊心动魄之后终于酒醒,此时脚步还有些踉跄地跟在半落身后,来到了陵游身边。 “陵游哥哥。”缘何睡眼惺忪地扯了扯陵游的衣袖,“阿姐怎么又在跟人打架” “那人想要害你。”陵游言简意赅道。 “哦”缘何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害我为什么要害我” “无妄之灾。” “哦。”缘何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待意识全部回归之后,才发觉周遭场景甚为陌生。 而另一边,芫芜先后替摇情输灵力以及抵御万仞诛灵耗费了不少灵力,而流照发动阵法亦消耗不轻。所以两人此时是半斤八两,都在扛着伤继续过招。 陵游在一旁静静地看了一刻钟,飞身加入战局。 二对一,流照自然很快落于下风。她接了陵游一掌,喉头顿时一股咸腥。 “别这么看着我们,”三人暂且分开,芫芜和陵游并肩而立,“难道只许你们以多欺少” 她话落,欲再次上前,却被半落出声喊住。 “芫芜姑娘请停手”半落抱着摇情走上前去,缘何自然不想一个人被落下。 流照的目光从半落移到他怀中的摇情身上,最后紧紧锁住一同前来的缘何。 “这便是你说的那个孩子。”半落开口道:“到现在,你还是认为他是我和摇情的孩子” 听到此话的缘何,一脸茫然地看向半落。 “这是我阿弟。”芫芜出言道:“我们不是你们这里的人,他更不是你口中的灾星。” 流照向后踉跄两步,抬头看向半落。 后者却避过了她的目光,看着怀中的摇情道:“你从前不信我们,现在还是不信。” “既然如此,朋友之谊便在今日结束吧。” “我今日放你离去,权当还你早年救命之恩,断你我同门之谊。此后互不相干,再见便是陌路。” 第67章 畅谈 一场大战之后,无启国或者说半落和摇情终于过上了几天安稳日子。摇情果真如半落所说,在用了那株药草十二个时辰之后从昏睡中清醒过来。其后她欲回往来城,却被半落态度极为强硬地拦住。 “我不回去,那些被送去往来城的身躯要怎么办”摇情劝说道:“这一战如此惨烈,必定有许多需要修缮的身躯。” “他们想要杀你,你还要带伤去替他们修复躯体”半落气笑了。 “这是我的职责,你是清楚的。” “是,我从前确实清楚。”半落道:“所以我尊重你的决定,同意你继续守护往来城,守护这十万子民。” “可是我这么做,却并不是因为我清楚那是你的职责。而是我觉得,有往来城城主这一层身份相护,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 “可是如今呢连你最为信任的侍者都出了叛徒,你叫我如何继续宽容” “这本就是我的职责。”摇情缓声道:“守护往来城,收容每一个沉睡子民的身躯,替身有残缺的躯体进行修复。这是往来城城主与生俱来的责任,是我的宿命。” “宿命”半落怒道:“千年万年地被那座城困在其中,便是你的宿命任劳任怨地替那些心怀叵测之人修复身躯,也是你的宿命即使前一日你差点儿被他们夺去性命,九死一生归来还要立即回去安置凶手的身躯,这也是你的宿命” “凭什么凭什么你就该忍受这些” “不许回去”他紧紧攥住摇情的手臂,“他们昨日想要杀你的时候,就该想到自己死后断臂残首无人收拢,下辈子用一世的残疾来弥补今世犯下的罪孽。” “半落” “摇情姐姐。”摇情欲继续劝说,房门响起,同时缘何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缘何,何事”摇情将门打开,看着缘何问道。 “阿姐说她有许多疑问想要得到解答,你们你们若是有吵架的功夫,还不如不如出来给她讲故事。”缘何断断续续地将芫芜教给他的话复述一遍,“还有,当日战场之上有许多你们无启国的子民被阿姐和陵游哥哥关入了至华境中,阿姐想问你和半落哥哥那些人要如何处置” “你阿姐在哪儿”摇情问道。 “在上面。”芫芜仰面躺在房顶上,朗声道:“今夜乌云遮月c群星黯淡无光,实乃夜黑风高,景色甚好。” “摇情,此等怡人景色,不上来和我们一同观赏吗” “阿姐,你要的果酒。”缘何完成传话的任务之后,又被驱使着去寻些酒水过来。他提着从酒窖找来的三坛果酒飞身跃上屋顶,见芫芜已经将仰躺的姿势变成坐起。 她换下了那身广袖衣裙,此时着利落的窄袖长衫。坐在重檐歇山顶的最高处,一条腿垂在瓦片上,另一条腿则曲在身前用以支撑手臂。 摇情端坐在芫芜身旁,肩膀挨着她的背部。 而两名着白衫的男子,则一左一右立在两旁。陵游手中握着上邪静立,半落则祭出了那柄弯月长刀,低头擦拭几日前留在上面的痕迹。 “怎么只有三坛”芫芜一边伸手去接,一边问道。 “我在膳房发现了一种从前没有见过的食材,过后想去研究它如何烹饪。”缘何解释道:“摇情姐姐身上有伤,不能饮酒,所以就拿了三坛。” 缘何此举自然又得了所有人或是眼神或是话语的夸赞,然后带着满心愉悦去膳房研究他的新菜式了。 “给你。”芫芜从三坛酒中拿出两坛,先递给陵游一坛,然后将另一坛丢向半落:“我和陵游替你打退了敌军,却连一句谢谢都没有听到,这几日尽看你的冷脸了。” “多谢。”半落将弯刀收起,接过芫芜扔来的酒坛。虽然面上冷意并未褪尽,但这句话却说得极为诚恳。 “多谢你们。”摇情也看向芫芜和陵游,“萍水相逢,你们却救了我们的性命。” “不过萍水相逢。”芫芜接话道:“你却一开始就将对我们知无不言。得人信任,不比救人性命容易。” 摇情没有接话,芫芜摇了摇手中的酒坛,继续道:“方才叫你们上来便是为了听故事,如今酒也有了,就差故事了。” “听故事”摇情面上现出微笑,“你们想从何处听起呢” “你想到何处,便讲到何处。”芫芜道。 摇情转头看向半落,后者面上的冷意终于在此时散尽。他首先开口道:“摇情之所以一开始便对你们抱有极大地善意,是因为在这里,只有你们三人不会拿异样的眼光看待我们。她从你们那里,也感受到了善意。” “善意”芫芜坦白道 :“初遇时剑拔弩张,我自认可没有抱有什么善意。” “没有恶意,便是最大的善意。”摇情道。 “我是往来城的城主之一,和半落的初遇,也是在往来城。” 芫芜手持酒坛垂于身侧,作聆听状。 “我曾经和你们说过,往来城一共有两位城主。两人一人沉睡一人苏醒,轮流守护往来城。”芫芜道:“我开始这一世的同一日,半落也在垂目楼中苏醒。” 一般而言,每个被收入垂目楼的身躯都会有专人对其进入其中的时间以及开始沉睡的时间进行明确地记录。从而预估出其苏醒的时间并记录在册,届时会有侍者将其从垂目楼中接出来,然后送出往来城。 可是不知为何,半落居然比记录的时间提前苏醒将近一个月,正巧和摇情同一日醒来。 而那一日不仅新的城主苏醒,上一任城主也开始陷入沉睡,所以那一日是整个往来城一百二十年中最忙的一日。苏醒之后的半落躺在垂目楼某一个格子中,无人前去问津。 新任城主摇情刚从垂目楼中出去不过半日,便听侍者前来禀报说垂目楼突发异动。 摇情扔下正在交接的冗杂事务,立即赶过去。待她人到之时,半落已经自己破壁而出,一块寒玉碎落在地。 “往来城自建立以来,从来没有发生过此等事件。”摇情道:“当时因为争论要不要将他提前送出往来城,两个负责记录垂目楼档案的侍者险些出手打起来。” “连带着整个往来城的人也因为持有不同观点而分作两派,一方认为是之前记录半落开始沉睡的时间的人出了纰漏,以至于算错了他苏醒的时间。” “另一方则认为此等错处绝对不可能发生,半落提前苏醒,必定是他自身的原因。所以,不能将其轻易送出往来城。” 两方阵营争执不下,新任城主摇情刚刚苏醒便接到了一个烂摊子。但是往往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烦恼作为和祸患同一阵营的,自然有相同的脾性。除了手下人的争执,摇情还要面对半落的纠缠。 是的,在双方争执不下没有得出结论的过程中,半落一直被困在往来城中不得出去。而他当时唯一的事情,便是每日前去纠缠摇情。 第68章 对酒当歌 “后来呢,他是怎么出去的”芫芜问道。 “在城中停留半年,之后便出去了。”摇情道。 “她少说了几个字。”半落在一旁补充,“是往来城主力排众议,亲自将我送出去的。” 芫芜转头看向摇情,也不言语,用表情诉说她正在等待下文。 “你们只见识过他傲慢无礼的一面,却不曾见过他不要脸面的样子。”摇情说起来还在微微皱眉,“他一连在往来城住了半年,勿说是我,换了任何一个人都会不堪其扰。” 听到摇情的回答,半落似乎是忆起了一些片段,面上似笑非笑,但也按下不表。 无启国的人虽然有“死而复生”之能,但是重活一世,前世的种种都会消失。包括记忆c伤病以及积累下来的修为。 所以即使你上一世修为冠绝当世,重新苏醒之后也会灵力全无。唯一特殊的,便是往来城的城主。因为自苏醒之日起便要担着替子民修复身躯的职责,所以摇情初一醒来便有着不浅的修为。 “他从往来城出去之后,拜入武道阵法双绝的菖蒲先生门下开始修习”摇情道。 摇情这一任城主当得也算清闲,尤其是上任之初,被收入往来城的身躯百具之中也难遇一具身有残缺的。所以就像她告诉芫芜的那样,将大把大把的时间都用在了搜寻奇诡怪谈之上。 在将往来城中所记载的关于奇诡怪谈的内容看完之后,她不得不出去搜寻。而十次出城,则至少过半都能偶遇半落。每一次遇到,后者二话不说首先便要刀兵相见,为了雪他被困在往来城半年中的前耻。 最初几年,半落自然不是摇情的对手。但是每落败一次,好胜心便又要多加一层。那一次一次的败北,反而成了督促他修炼的部分动力。 “他的天赋出奇地高。”摇情道:“可能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我太过惫懒。总之,他不过修了十几年,便有了我和一争高下的能力。” 听她说到此处,半落轻笑,年少之时那些轻狂浪荡的时光,应当是属于他们两个,这辈子最为轻松愉快的阶段。 “二十五岁那年,我终于战胜了她。”半落道:“从那之后,便没有再继续缠着她一较高下了。” 因为他们相爱了。 冒天下之大不韪c赔上名声c堵上性命,选择了彼此为伴。 “我有些不解,”芫芜问道:“就算无启国同性别者相恋方为正统,男女相爱为世所不容。但是你们二人的境况,怎会艰难至此” “我少时曾有过一次出山门入尘世历练的机会,在那期间也曾听闻过断袖之癖一说,即男子和男子相恋。在我们过来的地方,那样才是被世俗所不容。” “可是他们至多不过承受世人的谴责或是亲族朋友的疏远,纵然艰难,却也没有像你们这样每日处在刀光剑影c暗杀构陷之中。” “你们那里可曾明文规定,男子和男子不得相恋”摇情问道。 芫芜摇头。 “可是在无启国,自古便有明确的律法规定,男子和女子绝对不能相恋。”她苦笑道:“不然,我们也不会遭受举国的反对和谴责。” “无启国十万子民,每一个都不容许我们在一处。我们的事情起初被人发现的时候,半落因此遭受了数不清的追捕。” “国中有十万子民,一万军队。”说到此处,她又不知道该做何表情了,“十几年前,这一万人尽数用到了追捕半落一事上。” “你呢”芫芜问道。 “我因为担着往来城城主的身份,只是受到了谴责而已。” 其实这个“而已”,不该被用到此处。 摇情想起当年最艰难时期的场景,往来城每日收拢过去的身躯之上,被他们的伴侣或是朋友放了无数张写满谩骂的纸张。 那几年负责收拢身躯的侍者在将担架抬入往来城之前,都要先行检查一遍。可是事情发生地多了,他们也不能面面俱到。 “我记得当时替一人修复断掉的手臂,不知是谁生出的奇思妙想,竟然将谩骂和诅咒刻在了那人断掉的手臂之上。”摇情道:“而且应当是怕我会将其忽略,所以位置选的极为巧妙。” “就刻手臂内侧,紧挨着断口的肌肤上。而那断口又被染血的布条缠着,所以只有我一人能看见。” “此外还有衣襟c面颊c掌心甚至头皮,层出不穷,源源不断。” 芫芜听得一阵错愕,“为了骂你,不惜毁坏伴侣或是朋友的躯体” “在他们心中,我所犯下的罪责大过一切。”摇情道:“我践踏了他们绝不容许触碰的 底线。能够给我以谴责,他们不惜做任何事。” 闻言,芫芜嗤笑,“谴责旁人的代价就是让自己发疯” “最重要的一条缘由她还没有说,”半落则是冷笑一声,“因为有她在,所有人都有恃无恐。因为不论那些躯体被损坏成何种模样,最后都有她帮他们修复如初。” 半落话落之后,猛灌了一口手中的酒。 “”芫芜实在不知道该接些什么,只能提起手中的酒坛抬手碰向陵游陵游手中的那坛,然后仰头喝了一口。后者也默默打开坛子,饮了一口。 而没有酒喝的摇情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视线在三人身上绕了一圈,最后看向芫芜缓缓勾起了唇角。 “为何发笑”芫芜问道。 “我曾经幻想着,”摇情笑着回答道:“若是有一日我们能遇到传闻中那些来自海外的人,他们能够理解我和半落的感情,能够包容我们彼此相伴,该是多好的一件事。” “只是没有料到,幻想忽然就成了真。” 想想曾经,可真是有些难熬啊。即使他们二人的修为凌驾于举国子民之上,即使半落九死一生夺取了主君之位。他们还是得不到任何一个人的认可,他们仍旧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 挚友远离,下属背叛。可真是寂寞呀。 “你们没从前可曾有过朋友”芫芜问道。 “半落也曾有挚友。”摇情道:“但是当他将我们的事情告诉那人时候,她回答说,她宁愿相信河水倒流,也不相信有男女相恋这种事情存在。” 芫芜忽然想起了那日也用弯月刀的女子,她缓了缓,将手中酒坛举向摇情:“庆祝你们交到了我和陵游这样的朋友。这口酒,我先替你喝了。” 在摇情的笑声中,芫芜饮下一大口酒。随后又补充道:“对了,还有缘何,差点儿而把那个小家伙儿给忘了。” “哈哈哈”半落也于空中将酒坛举向陵游,“是啊,祝贺我和摇情能碰到你们这样的朋友。” 夜半过后,三人的酒坛都已变空。缘何找来的这种果酒口感温和甘甜,后劲儿却有些大。所以除了有伤在身的摇情,另外三人都已经微醺。 “摇情。”芫芜此时背倚着摇情的肩膀,将半个身子的重量放在其上。 “什么”摇情应声道。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一定是个性子十分软和的人。”她不疾不徐地说道:“后来见你杀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又能面不改色地面对那些残缺的身躯,又觉得果真人不可貌相。” “再后来,也就是方才,偷听你和半落吵架,却又恢复了一开始的看法。” “阿芫。”摇情轻笑,“你铺垫了这么多,到底想要说什么” “你有一副软和性子,被千夫所指,没有想过退缩吗” “想过,也退过。”摇情坦然答道:“但是最后都没能成功。” 她扭头看了一眼半落,然后说道:“这人耐性极好,气性也大,我奈何不得。” 半落则紧接着出言:“为何要躲为何要退我自认不亏欠这世间任何人,爱我所爱,求我所求,又为何不可” 第69章 火祭 “膳房在哪儿”四人在屋顶上吃了一夜的露水,此时天色将晞未晞。 “若是饿了,我让侍者做好饭菜送去你房中。”半落看向芫芜。 “不是,我是想去找缘何。”芫芜起身,“看他用了一夜的时间,有没有鼓捣出什么东西来。” “摇情,要不要同去”她又看向摇情,“那小家伙修为不肯用心,做出的菜肴却是难得一见地好。” “好。” 四人一同飞身下了屋顶,由半落领着朝最近的膳房而去。 可是到了之后,却只见来往忙碌的侍者,而不见缘何的踪影。 “可曾见过一个这么高的小童”半落走到一个俯身行礼的侍者面前问道。 “回禀主君,不曾。”主君接待了三位来自海外的友人的消息已经通过告示在举国传开,此时听半落如此问话满室的人纵然好奇,却也十分从容。 “去别处看看吧。”半落转身道:“城中膳房不止这一处。” 但是一连看了三处膳房,距离他们的居所已经有数里之远,还是不见缘何的踪影。四人的神色,也越来越凝重。 “不必再去下一处了,”芫芜停下脚步,“缘何定是出事了。” “我即刻派人搜寻。”话落,半落的身影消失在原处。 “阿芫。”摇情此时的脸色已经趋于煞白,她清楚自己和半落在无启国中的处境,所以明白几日前被人扣上“灾星”之名的缘何忽然失踪意味着什么。她想要宽慰芫芜,却发现不知该如何开口。 “若是有人抓到了灾星,他们会如何处置”芫芜忽然问道。 摇情听得一愣,但随即反应过来:“会想法设法将其销毁” 往来城志中原本鲜少有人知道的记载,和主君收留海外来客的消息,几乎是同时在国中传播开来的。 “千年前的那个孩子被往来城主带回去销毁。”芫芜接着问道:“如今他们不可能将缘何交给你,那会使用什么方法” “火祭”摇情神色大变,“国中子民害怕受到诅咒,所以从不敢妄动一个人的心脏。” “但是有一种古老的方法,据说能够减轻诅咒的力量。便是众多人同时做一件事情,通过神火祈告神灵,只要参与其中的人足够心诚,便能一同分担所要降下的诅咒。人数越多,每个人需要承担的诅咒就越少。” “在何处举行火祭” 无启国古老的祭坛处在整片国土的最南方,与海相接。据说这是上古时期落成的,那时神族还是人族中天生有灵根的一个支脉,三界也并未分立。所以这座祭台,具有上通神灵的力量。 它在这片海滨不知道立了多久,虽然亿万载暴风骤雨的侵袭和无数次滔天巨浪的击打都不曾将其毁去。但是岁月两个字,还是在它身上留下了痕迹,以至于让人看上一眼便能立即联想到“古老”两个字。 芫芜几人赶到的时候,祭坛已经淹没在人海中这里居然已经有不下万人聚集,摩肩接踵地立满了正片海滨。 “祭火神”一声高喝,万人一同跪倒在地。 芫芜得以看清祭坛上的情形,那祭坛不知是什么材料垒成的,呈现出烈火一样的红。而在一片火红之中,瘦小的白色身躯被和祭坛同种颜色的链条绑在一根圆柱之上。 她没有片刻停顿,跃身而起凌于下方众人之上飞向祭坛。 “阿姐” “你是何人” 芫芜落身在祭坛之上,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前者出自正在奋力挣扎的缘何,后者则自祭坛下方传来。 两声叫喊之后,下方虔诚跪拜祷告的万名子民也纷纷抬头看到了忽然出现在祭坛之上的四人。 “那是昏君和妖女”有人识得半落和摇情,高声喊道:“他们要救走灾星” 海滨顿时一片混乱,芫芜却顾不得其他,落地之后立即拔出上邪,朝着捆绑缘何的链条砍去。 “砰”无需灵力便能削铁如泥的上邪被反弹回来。 此时已经有原本跪拜在下方的人跃上祭坛,祭出刀兵攻向四人。 芫芜头也不回,屏息凝神蓄注灵力于上邪,再次向前挥砍。 然而此次颜色诡异的链条仍旧没有丝毫损伤,不仅如此,她整个身子更是被弹得向后跌去。 陵游飞身接住她,同时从她手中接过上邪。将芫芜稳稳放下之后,上邪第三次砍向链条。 第三次,仍旧未见丝毫效果。 “这是怎么回事”芫芜转头朝半落和摇情喊道,此时二人已经和冲上祭坛的人战作一团。 “那链条一直和祭坛同在,是上古流传下来的。”半落手中的弯月刀一举削掉两人手臂,“一旦启用,要么火祭之后它自行断开,要么需由开启火祭的人亲自打开。” “那人在何处”芫芜立即四处找寻,奈何目之所及一片喧嚷混乱,于上万人的流窜中寻找一人,难度可想而知。 一名持剑男子突破了半落和摇情的防守来到芫芜背后,被陵游一掌击下祭坛。 “阿姐救我”芫芜再次转头,却看见未设任何可焚烧之物的祭坛之上,居然凭空生出火焰。那足有一人高的火焰像是拔地而起,将缘何包裹其中。 “阿姐陵游哥哥”最开始燃起的火焰在最外层,距离缘何还有丈余的距离。但是很快,第二圈也迅速升起,和缘何的距离瞬间减少了一半。然后是第三圈 雾霾一样的黑气自陵游掌心涌出,将已经蔓延至缘何近旁的火焰堪堪压制住。 “这火要怎么灭”芫芜大怒,上邪横扫向前,在来人前身留下了见骨的伤口。迸溅而出的血液洒在了最外层的火焰上,火势瞬间减弱。但是不过顷刻,再次变成了一人高的火墙。 “要用血来灭吗”短暂的惊喜过后,一双凤眸之中逐渐显现猩红,“要用多少人的血才能灭掉” 话落,又一人持剑的手臂被上邪斩断,掉落在火焰之中。那人捂着伤口跌倒在地,亲眼看着它化作灰烬。 最外层的火焰,又有了短暂的减缓。 可是最接近缘何的那一层,却即将冲破陵游的压制。 而缘何虽然不曾被火焰近身,巨大的热浪也已经让他难以承受:“阿姐陵陵游哥哥” “你们就这么想死吗”又有两人跃到了陵游背后,举刀欲砍,被上邪直接贯穿身躯。然后,芫芜才来至近前:“我成全你们。” “阿芫,不要” 在摇情的惊呼声中,芫芜将两人的身躯丢入了火焰之中。他们和方才那条手臂一样,转眼便化为了灰烬。至于那附有诅咒的心脏,自然也跟着消失了。 第70章 焚毁 看着两具身躯被烈火焚成灰烬之后,有人退缩了。 “操纵火焰的人在哪儿”芫芜将一人逼至火墙之前。 “妖女妖啊”因为这人被扔进去的时候还活着,所以惨叫贯穿了整个焚烧的过程。 这一阵惨叫,直接将围攻半落和摇情的人也吓退多数。而连续毁灭了三具身躯的芫芜,周遭一丈方圆更是无人敢踏足。 而此时的缘何,已经不能再发出声响。 “阿芫”摇情再次高喊。 这一次,是芫芜来到了她和半落二人身旁,抓着一人飞身向火焰而去。 摇情阻止不住,只得跟上前去。 “阿芫,这么做会毁了你自己的”摇情攥住芫芜的手臂。 “做都做了,一个诅咒和无数个诅咒又有什么不同”芫芜甩开摇情的钳制,抬脚踢向手中之人的腿部。后者跪倒在地,慌乱中宽大的衣袖太过靠前,瞬间引火上身。 不过这祭坛之上的火焰古怪至极,只在它们所在的区域燃烧,而没有在这人的衣袖上蔓延。 但是即使如此,也足够将这人吓得嚎啕大叫了。他拼尽全力想要后退,却被芫芜死死制住。 “操纵火焰的人在哪儿”芫芜耐心早已告罄,“我只问一遍。” “啊啊在在那儿”他颤抖着手臂指向一处,“求求求你,放了我吧,放了我吧。我只是只是听了旁人教唆一时糊涂啊。求求你” 后颈处的钳制忽然离开,从始至终没有停止用力将身子后撤的人一个趔趄仰躺在地。 而此时芫芜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祭坛之下。剧烈流窜的万人之中,只一个盘腿坐在沙滩上的人影岿然不动。他穿着宽大的白色斗篷,帽檐遮住了面容。 “停下”芫芜将上邪抵在他肩上。 对方置若罔闻。 “停下”上邪被举起之后重新落在这人身上的前一瞬,被弯月长刀挑开。 “阿芫,将他杀了,就没人能让火祭停下了。”摇情和半落一同来到近前。 “我来。”看着芫芜将手中提着的人丢在祭坛上,摇情走上前去。芫芜总算看清了她使用何种兵刃,乃是数根透明的长针。 只见她十指翻飞,数根长针瞬间落在前方那人身上,后者则立即僵在原地动弹不得,连声音也不再能发出。 接着,摇情划破那人胸前的衣衫,以灵力取其心头血悬于空中。她向身旁看了一眼,找到半落的身影。然后伸手握住他手中弯月刀的刀刃,血液从掌心溢出。 她驱动着掌心流出的血液和先前取出的的心头血混合,然后一同洒向前方的火焰。血液所及之处,火焰顷刻熄灭。 同一时间陵游的身影到了缘何近旁,手掌盖在其天灵盖处,灵力被源源不断输入其中。 “缘何。”缘何本来白皙的面颊此时一片通红,芫芜想要查看又不敢贸然触碰。 “我来看看。”摇情上前,查探一番之后轻轻呼出一口气。这时才敢转过身面向芫芜:“他没有大碍。” “真的吗”芫芜的担忧却没有明显减退。 “所幸火焰没有触及他的身躯。”摇情耐心解释道:“陵游的灵力又输入的及时,所以不会危及性命。过后修养一些时日,便能恢复如初了。” “往来城主有替人修复身躯之能,靠的便是世所罕见的医术。”似乎是怕她不信,半落在一旁补充道:“她说无碍,你自可放宽心。” 芫芜面色缓和,随后又问道:“那他的容貌呢,应当不会有分毫损伤吧” 绑在缘何身上的链条还需要那穿白斗篷的人亲自来解开,摇情将方才刺入其体内的长针逐根取下。 “昏君,妖女”斗篷帽子被抖落,露出一张颇为端正和善的脸。但是此时这张脸上,却是剧烈的愤恨和疯狂累积出来的狰狞:“你们罔顾天道造出灾星,今日就算我以身殉难,也要把他毁了,毁了” “他不是灾星”摇情冷声道:“他们自海外而来,那孩子不是无启国子民。” “呵呵。”那人像是一位智者,戳穿了卑鄙苟且之人拙劣的谎言,面上是不畏生死的凛然大义,“此等粗陋谎言,你们以为所有人都会受你们蒙骗吗” “你们二人苟且本已恶心至极,还要造出一个灾星给整个国度带来灾难。其心可诛,当遭天谴” “你噗咳咳”他还想继续辱骂,被半落一脚踹翻在地,口中鲜血喷涌不止。 “不论你信或不信,他不是我和半落的孩子。”摇情继续道:“我和半落从未做过任何伤及无启国子民的事情,从没有对不 起你们任何一个人。” 那人想要回答,但胸口的痛楚让他无力为之。 “现在,把那个孩子放下来。”摇情命令道。 “休想。” “要怎么才能打开链条”芫芜问道。 “发动火祭之人驱动自身灵力于刀兵之上,方可解开。”摇情回答道。 “妖女你休想” “你要我如何证明他不是无启国中人”看着匍匐在地上仍在叫嚣的人,摇情眉头紧皱。 “不必。”未待那人回答,陵游忽然出声道。 “你有什么办法”半落看向他。 “若是将他的灵识附在兵器之上,也能起到相同的作用吧”陵游不答反问道。 “自然。”摇情隐隐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略微怔愣地回答到:“万物以灵而生,灵力是人修炼而得,生来便有的灵识却是根本。要解开那链条,究其根本需要的是发动火祭之人的灵息。” 而相较于后天修得的灵力,能够代表一个人还活着的灵识自然更是灵息的本源。 “要么,你自己将链条砍断。”陵游走至那人身前,“要么,我将你的灵识抽出来。” 半落和摇情闻言纷纷侧目,地上那人却像是听到了笑话:“哈哈哈将人的灵识抽出来,此等事情闻所未闻。你的口气,可真是大得很呐。” 普通人死后灵识因为没有任何庇护,会立即消散。所以于人族而言,根本没有死而复生一说。 而无启国人的特殊便在于,他们死后灵识会自动归于心脏。而他们的心脏异于普通人族,能够给灵识以庇护。那一轮一轮的沉睡,则是灵识得到修复的过程,从而能够让他们得以不断“重生”。 缘何获救之后,被陵游附在上邪之上的灵识自动从剑中脱离,回到了地上那人的心窍中。 第71章 诅咒 将缘何从祭坛上救下之后,摇情再次提出返回往来城。意料之中地,再次遭到了半落的反对。 待她说出缘由之后,后者的话便停在了喉头:“那我和你一同回去。” “摇情。”当事人发声道:“你所说的诅咒,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若是方才那些人心脏之上真的附有可怕的咒术,我到现在还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吗” “而且头不晕眼不花,修为灵力也没有丝毫影响。”芫芜说着,还特意让上邪在手中舞了一圈,以证明自己行动仍旧矫捷。 “不可儿戏。”背着缘何一路不曾发声的陵游开口说出第一句话。 闻言,芫芜不着痕迹地轻轻呼出一口气,随即面向他,“我说的都是真的,这不也是你亲眼所见吗” “陵游说的对,此事绝不可儿戏。”摇情道:“阿芫,待回到往来城中,我会竭尽全力替你除去身上的咒术。一定不会让你出事的。” “诅咒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你也看得见”芫芜反问道。 后者摇了摇头,却道:“但是无启国子民的心脏之上,肯定附有诅咒之术。阿芫” “行了,别在这里危言耸听了,我好好配合你查探探查便是。”芫芜打断她,“说到底我只是将那三个人的身躯扔进了火中,那火还是他们自己点起来的。要说诅咒,当时所有在祭坛下祷告的人都应帮我分担一部分才对。” “为何如此看着我”接收到三人投射过来的六道目光后,芫芜解释道:“并非故作玩笑,我是真的没事。” “不信的话,你现在就替我检查。”她说着,便将手腕伸向摇情。 未成想,对方还当真将手指搭在了她的脉搏之上。 此时四人站在往来城的大门前,不远处便是喧杂声不止的街道。可是在摇情按住芫芜脉搏的一瞬间,周遭陷入了极致的静谧,连远处的喧嚣都被隔绝。 片刻后,摇情放开手,语气中带有一丝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惊讶:“当真没有丝毫迹象。” 她话落,陵游泛白的手指有了稍微的松缓。 “我就说我没事,你们还都不相信。”芫芜看向陵游,“此时该担心的是你背上的小家伙儿,他还重伤未愈呢。” “先回城吧。”摇情挥手,打开乌黑的大门,“往来城的环境对于养伤再好不过,缘何处在其中修养月余,差不多就能痊愈了。” “还有你阿芫,此事不可放松警惕。回到城中之后我再替你查探一番,你若有任何不适,也要立即告知与我。” “摇情,我一直有个疑问。”众人从巷道中穿行的时候,芫芜开口打破沉默。 “你说。”摇情应道。 “你当时说往来城一共有两位城主,你们二人轮流守着这里。” “嗯。” “那岂不是说,自这座城不,应当说是自有无启国之日起,便是你们二人来守着这里,担着替人修复身躯的职责” “是。” “中间从未有过意外吗”芫芜接着问道:“比如说你们两人忽然在某一世,生出了想要逃离的念头。” “往来城的人生来便属于往来城。”摇情道:“你说的这种情况,从未出现过。” “你怎么如此笃定”芫芜像是得了缘何打破砂锅问到底的真传,“你每沉睡一轮便会失去从前的记忆,怎么能肯定这样的情况不曾出现过” “往来城志没有过这样的记载。”摇情一向有耐心,“国史和民间杂谈异闻也从未出现过。” “这些所谓的史实也都是人来书写的,谁又能保证当时记载事情的人不会发生偏颇又或者,要是连写这些东西的人都不知道某些事情其实发生过呢” 摇情笑笑,无言以对。 “摇情。”从一条巷道转弯进入另一条的时候,芫芜再次发问道:“你有没有想过离开这里” 闻言,摇情和半落同时转向芫芜,前者满脸惊愕掩藏不住,后者则是若有所思。 “你就从来没想过,离开往来城”芫芜继续问道:“你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往来城有愧于无启国的事情,却一世又一世地被这座城束缚了千万载你就从未想过,这对你而言并不公平” “无启国的主君可以更换,任何职位都能被人替换。”摇情该做轻笑,“但是往来城主不行,自古以来便是二人轮流守着往来城。” “若是我走了,剩下那一半的时间这里就会没有人守护。从而,整个国度都会陷入难以想象的混乱,那才是真正的覆灭之难。” “国人容不得我和半落,诽我谤我甚至欲杀 我。但是这片国土却是生养我的地方,它没有任何罪责。旁人加诸于我身上的痛苦,我不能报复在它身上。” 回到往来城之后,毫不夸张地说,有堆积如山的躯体等着摇情去修复。她每日忙得不可开交,半落这位主君来到这里之后则成了她的随身护卫。 缘何在回到城中的第二日苏醒过来,接着便开始了不知要何时才能结束的痛苦之旅摇情给他开了药方,每日由陵游亲自煎熬并且看着他喝下。 芫芜终于体会到了邀请和半落的生活状态,所以即使再次进入安稳,她也并不觉得他们能够真正安稳的下来。 回到往来城的第五日,她打坐结束起身外出的时候经过妆台前,不甚在意地朝着镜子瞥了一眼。然后,便顿住了脚步。 芫芜伸手将垂在背后的头发拢至身前,双眼睁大了几分她生平第一次在自己头上看见了白发。 她走打妆台前坐下,将束发的丝带以及木簪取下,过腰的长发如瀑般垂下。只不过它们不再像从前一样一片乌黑,细观之下,银丝居然占据了十之二三。 芫芜顿了顿,嘴角漫出苦笑。然后又迅速将发丝束起,起身出了房门朝垂目楼而去。 需要修复的身躯被往来城的侍者提前存入了垂目楼中的那些格子里,然后一一记录在册等候摇情归来。 而摇情前不久才从生死线的边沿上走过一遭,有半落在一旁盯着,她不敢过度消耗灵力。所以一连五日,修复的身躯还没有达到档案之上记录的一半。 “阿芫,”芫芜走进垂目楼的时候,摇情正将一具修复好的身躯送入墙壁上的格子中,“你怎么过来了” “今日便到此为止吧。”半落直接将手中的册子合上。 摇情不欲与他争辩,上前两步和芫芜走到一处:“过来找我有何事” “你说的那个附在心脏上的咒术,若是发作之后会如何” 第72章 血脉枯竭 无启国从未有人胆敢毁坏他人心脏,所以也从来没有过承受诅咒之后会发生什么的记载。 垂目楼中还有数百身躯不曾修复,摇情却再未踏入其中一步。因为她现在每日十之七八的时间都用在翻找城中藏书c城志上,剩下的部分则花在芫芜身上。 回到往来城第五日的时候芫芜发现自己有了白发,当时它们还藏在黑发里,不仔细留神便会将其忽略。又过了五日,则变成了黑发藏在白发里。 如今距离火祭那日已经过去半月,则已经能用须发全白来形容。不只是满头青丝变华发,连眉毛和睫毛都失了本来的黛色。 除此之外,她周身皮肤也是一日比一日白,血色早已消退地无影无踪。 摇情说,这是心血枯竭的表现。那附在无启国子民心脏之上的咒术,作用在她身上之后也同样在心脏上发作。她周身的气血就像是烈日之下的露水,在无声无息地消散。 所幸除了模样变得有些古怪之外,芫芜目前还没有感受到明显的痛苦。对了,只是随着心脉不断枯竭,体力在一日一日地减退。 她是第一次感受到,灵力还在但身体却迅速虚弱下去的感觉。就像是原本装满水的罐子,忽然开始变薄。日复一日,终将难以承受水的重量。 “阿姐,都是我的错。”缘何许久不见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要不是为了救我,你也不会变成这样” “怎么,我这幅模样吓到你了”芫芜原本靠在软榻上看着陵游把摇情给她开的药倒出来,闻言转向缘何。后者在她两步之外站得笔直,双手拽在一起十指相互纠缠。 “没有。”缘何连忙摇头,原本还含在眼眶里的泪珠这么一晃便给晃了出来。 “我就说也不至于吓到你。”芫芜笑道:“方才我特意坐在妆镜前仔细观察了半日,感觉除了有些奇怪,倒也算不上难看。只是头发眉毛换了一个颜色,又没有变成鹤发鸡皮。” “你呀,眼泪怎么这么多。”她伸手将缘何拉至近前,替他抹掉了挂在眼睑上的泪水,然后指着一旁的妆台道:“那上面有摇情送过来的胭脂,你去替我拿过来。” “将药喝了。”陵游将药碗端到芫芜面前。 “蜜饯呢”她一边接过药碗,一边问道。 “在这儿。”陵游另一只手端过来一个小碟子。 待芫芜仰头将药汁灌下,一颗蜜饯便到了唇边。 她原本只喝过青空开的药,所以便下意识地认为只有他开的药才那么难以入口。如今来到往来城,方知天下大夫对待病人都不友好。 当初在青衿门的时候即使有人监督她也会想尽办法逃避喝药这天下第一苦差事,如今却是每一副都乖乖喝下。尽管连开药的人都说,这些药喝下去似乎并未起到什么作用。 缘何不仅拿来了胭脂,还顺便将一把手扶镜拿了过来:“阿姐,给你。” “我来。”另一双手抢在芫芜之前将东西接了过去。 “我现在力气确实不如从前,但是也没有到连个镜子都拿不动的地步。”芫芜失笑。 陵游将胭脂打开放在她手中,然后捧着镜子照向她。 芫芜并不擅长用这些女儿家妆饰面容之物,这盒胭脂还是几日前摇情拿给她的。她端详片刻,用指腹轻微沾取一些。然后对着镜子,轻轻点在唇瓣上。面色过白了些也就罢了,唇色确实是有些吓人的。 “好了,走吧。”唇瓣有了些血色之后,她将胭脂盒子合上。 “去何处”陵游将镜子放下,抬眸问道。 “出去走走。”芫芜已经从软榻上下来,胳膊高举伸了个懒腰,“我从早起便坐在这里,再不动动,骨头都要僵硬了。” “陵游。”二人带着缘何一起绕着垂目楼踱步。这往来城除了铺天盖地的寒玉便是无边无际的沉寂,别说树木花草这样的活物,连丝毫多余的装饰都没有。 即使日头正挂在中天,放眼望去地上也只有他们三个的影子。 “怎么了” “我有预感,”芫芜道:“我不会这么轻易就死的。” “你不会死的。” “所以你”她又低头转向另一边的缘何,“还有你,你们也不要终日这幅苦大仇深的样子了。那诅咒下在我身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们中了咒术了呢。” “阿姐” “我刚刚说过什么” “我不哭” “阿芫” 缘何擦眼泪的手抬到一半,便看着陵游伸手接住了芫芜软倒的身体 “什么时候 能找到解除咒术的方法”此时的陵游一身戾气若隐若现,早已没有了在芫芜面前的平和。 “我和摇情都在尽力找寻。”半落接话道:“陵游,你先冷静一些。” “”长久的沉默之后,陵游闭了闭眼:“阿芫什么时候能醒” “摇情还在里面,待她”半落话音未落,房门应声而开。 “阿芫已经醒了。”摇情从房内走出来,陵游随即冲将进去。 被剩下的二人对视一眼,无需言语,半落已经看懂摇情眼中的答案。 “我们还有多长时间”他问道。 “我不知道。”摇情却摇头,“我只知道她的心脉在迅速衰竭,可是却窥不透衰竭到了何种程度,更无法预知预知到尽头还有多久。” 一般来说,灵力可以治愈一切病痛。所以玄门修士比之普通人族,寿命要延长很多,修为大成者更能修得灵根,获得和神族一样长的寿数。 而这咒术不愧是传自上古的术法,居然让灵力也拿它无可奈何。芫芜这些时日有意识无意识地数次想要动用灵力来补充缺失的气力,无一不是以失败告终。 这次毫无预兆地昏睡之后更甚,她醒过来之后居然发现已经没有力气去驱使灵力运转了。 “缘何呢”看到只有陵游一个人进来,她问道。 “不知。”陵游将手伸向芫芜的天灵盖,却被她拦住。 “没用的,你之前不是已经试过了吗” 陵游沉默。 芫芜想了想,接着道:“如今只看摇情他们能有什么成果了。” 陵游还是没有说话,芫芜却觉得今日有说不完的话:“从前跟随师父修炼的时候,常听他说灵力对于人体的诸多好处。其中一条便是能避免或是减轻山下之人都要经历的生病和垂老的痛楚。” “我幼时生过几回风寒,师父便说是因为修为还不够深。若是修为够了,便能像他一样百病不生。” “现在的修为已经能让我百病不侵了,可还是躲不了伤病,连灵力都不管用了。” “摇情一定能将你身上的咒术除去的。”陵游将手收回来,垂在身侧。 “我知道,我也相信她。”芫芜道:“可若是万一没能找到除掉它的方法” “陵游,要是我死了,将来师父若是从神界回来,你去替我见他吧。若他问起来,你就说就说随便说几句吧,如实告知也可以。” 第73章 救不回来了 “找到了”摇情惊喜呼喊。 半落立即将手中正在翻找的古籍胡乱塞回去,目光在摇情手中的竹简上扫视:“在何处是什么办法” 摇情找到的方法被记录在一卷不知何时存进往来城的竹简中,而这个方法也并未注明就是解除咒术的办法,而是医治心脉枯竭的法子。 以一颗完好正常的心脏,去将病患损坏的心脏替换掉。成功之后,病患自然能获得重生。 只是摇情惊喜地高喊的时候,只看了这则记录的开头。随着二人一同将整卷竹简看完,脸色却要比毫无头绪的时候更加难看。 “这样的法子”半落笑了一声,巨大的惊喜之后半分失落都容不得,更何况是这样的结果,“和没有又有什么区别” “砰”摇情正缓缓将竹简收起,藏书室的门忽然发出巨大的响动。 “摇情”陵游的疾呼声穿过一层层堆满古籍的书架传进来。 “我在这儿,阿芫怎么了”摇情心下一惊,慌乱中竹简掉在了地上。她顾不得去捡,提裙向门口跑去。 “你快让她醒过来快”陵游将芫芜抱在怀中,几乎在冲着摇情咆哮。 而后者不理其他,来到之后立即抓起了芫芜的手腕。 须臾之后,摇情顿住了。 “怎么才能让她醒过来你快做啊” “陵游,你冷静一些。”赶到近旁的半落听到陵游的咆哮,出声道。 “”摇情放开芫芜的左手,伸手将她另一条手臂抓过来。 看着她的面色,半落后面的话噎在了喉头。 “陵游”摇情面上出现悲戚,“你已经察觉到了吧” “察觉到什么”陵游的声音在发出的过程中破碎,“我们正说着话,她忽然就睡了过去。摇情,你快把阿芫叫醒,快啊” “阿芫已经已经醒不过来了。”摇情不敢看他,也不敢看他怀中的芫芜,“她的脉搏已经停了。” “灵识还未散,她的灵识还没有散。你快救她,你一定能救活她的是不是摇情,你快救她啊” “救不回来了。” “你胡说她的灵识还在,怎么会救不回来” “摇情,小心”半落出手护在摇情身前,虽然做了准备,还是被从陵游身上倾泻而出的黑气冲得向后踉跄。 而跟在他身后的缘何,直接被迸发出的气力冲撞到两丈之外。 “缘何。”摇情来到缘何身边将其扶起,“你没事吧。” “陵游哥哥。”缘何却看着陵游睁大了双眼。 另外两人也看过去,纷纷出现了和缘何一样的神态。 只见陵游抱着缘何站在藏书室大门口,周身不断有黑气倾泻而出,可是四面八方却有浊息不断朝他聚拢。那浊息本身的颜色并没有那么浓重,和他身上倾泻出的黑气混在一起之后却瞬间难分你我。 往来城中浊息稀少,所以这些浊息都是自城外而来。顷刻之间,已经在往来城上方盖上了一层幕布。 此时,不远处垂目楼也开始出现动静。 “沉睡中的身躯不能接触浊息”摇情大惊失色,“陵游,快停下” 她想要上前而不得,陵游却像是变成了一座雕像,立在原处一动不动,对她的声音自然也仿若未闻。 “陵游,你这是做什么,要毁了往来城吗”弯月刀现身,半落蓄力向前。 陵游背对着他们,那些浊息却像是长了眼睛,在他刚刚动作的瞬间袭将过来。 摇情一把将缘何推至一旁,出手攻向冲过来的浊息。 “陵游你冷静些”两人一同应对,却没有在那黑气的手下讨到丝毫好处。暗暗心惊的同时,同时涌上同一个念头。 “陵游,你醒醒”半落和摇情交替高喊,却没有任何一个字进入陵游耳中。 他们二人的行为似乎惹怒了那些浊息,此时不断朝这边涌来。半落和摇情越发吃力,应接不暇之时自然没有余力再呼喊陵游。 “半落”随着摇情的惊呼,半落一口鲜血自口中喷涌而出,洒到了前方的浊息之上。此举却又像是取悦了它们,让其停止了前行的步伐。 但是未及半落从地上起身站稳,便再次被它们包围。被它们近身的瞬间,又一片鲜红洒下。 原来是摇情割破了自己的手掌,将鲜血挥洒过来。面对往来城城主的血,这些东西终于出现了退意。 “走”摇情来到半落身侧,拉着他一跃而起,朝着垂目楼而去。 因为浊息的侵入,垂目楼中数千具身 躯都不能再安稳地沉睡在楼中。整栋垂目楼内部爆发出巨大的声响,将所有正处在城中的侍者都引了过来。 半落和摇情赶到的时候,所有人都立在垂目楼外警惕地看着头顶的“乌云”,并且多多少少都负了伤。 “城主,方才楼内忽然发生了坍塌,内壁寒玉碎落,安放在其中的身躯有不少都掉落下来。” “城主,城中发生了何事,这些东西又是什么” “城主” 见摇情来到,众人有些狼狈地围上来。 “在外面守着。”摇情未做停留,落地之后立即和半落一起奔入楼中。 而此时的垂目楼中,一块块寒玉像冰雹一样砸下,地面上则是已经摞了数层的身躯。这些原本已经在楼中睡了数年c数十年甚至超过百年的身躯,被掉落的寒玉再次砸出了伤痕和血迹。 “小心。”半落挥刀,击碎了一块砸向摇情的寒玉。 紧接着又是一具男子的身躯落下,二人只能撤退避过。 他们合力先用灵力在地面筑起结界,保护已经落下来的身躯。然后又逐个加固那些尚未落下的玉璧,却难保期间仍有身躯不断从上方掉落下来。 所在的位置不那么高的还只是摔落下来,而那些从距离地面五丈开外的地方落下来的,则几乎全部需要重新修复。 入侵的浊息忽然加强,那些被二人护在结界中的身躯居然开始腐坏。露在衣衫之外的肌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迅速见骨。 摇情大骇,立即将方才在掌心割出的口子撕裂,再次涌出的鲜血被她洒向那些开始腐烂的身躯。 身躯上的伤口在接触到她的血之后确实停止继续腐坏,但是这些被止住之后,另一批又开始了 “够了。”在摇情几乎将自己的血洒遍垂目楼地面的时候,半落出手拉住她,“这里有上万具身体,就算将你的血耗完了又能救得完吗” “不能不救。”摇情欲甩开半落再次出手,却惊见充斥垂目楼的浊息顷刻间散了个干净,地上的身体也自动停止了腐烂。 “陵游。”芫芜的意识渐渐回归,恍惚之间在陵游额间看了到若隐若现的黑色印记。 第74章 换心 上 “陵游”芫芜喊了数次,才看见对方的眼神微微闪动。然后,是一片迷茫中缓缓钻出来的狂喜。 “你醒了”他像是怕惊醒熟睡中的婴儿,声音轻的不像话。 “我又昏睡过去了”显然对于之前发生过什么,芫芜全然不知。 “这是在哪里”到此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正被陵游抱在怀中,“你先将我放下来。”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反而又被抱紧了几分,陵游将下巴搁在了她的肩头。 “你醒了,你真的醒了”他的声音此时又充满了孩子气,“阿芫,你真的醒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没事的。我就知道” “陵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芫芜拍了拍他的手臂,“你先放我下来。” “阿姐”芫芜的双脚刚刚沾地,便迎来了一个哭包。 缘何从听到摇情那句“救不回来了”开始,一直哭到现在。此时化悲为喜,面上泪痕未干,肩膀也在不停地抽动。他原本伸长手臂要去抱芫芜的腰,却被另一双手从中途拦下。 “陵游哥哥”见识到方才的场景之后,缘何此时再看陵游不自主地便带了些怯意。 “她身体虚弱,站好说话。”陵游将箍着他双肩的手拿下。 “我方才怎么了”看两人这幅情态,芫芜猜也能猜到一定有什么事情在她“昏迷”的过程中发生了。 难道是我诊错了自然会出现的震惊略过不提,此时摇情的手指放在芫芜的手腕上,感受着那虽然微弱但却真实跳动着的脉搏,一遍又一遍地在发出自我质问。 “摇情,我方才真的死过一回了”芫芜问道。 她处在四人的包围中,陵游和缘何倒是还好,摇情和半落却是从始至终用一副看“怪物”的神情看着她。 “芫芜,无启国子民死而复生是假复生,我看你才是真的天赋异禀。”见摇情诊脉结束,半落在一旁道:“摇情,她到底是什么情况” “她方才突然间失了脉搏,应当没有真的身死。”摇情说着话,却又摇了摇头,“阿芫的体质太过特殊,我也探不出其中缘由。” “不过” “不过什么”陵游问道。 “不过之前作用在她心脏上的咒术,终究是起到了作用。”摇情道:“她现在虽然醒过来了,身体却非常虚弱,血脉仍旧在不停地枯竭。” 陵游的神色黯下去,却又听摇情说道:“但是阿芫的身体似乎本能地生出了抵御咒术的能力,也就是说她的心脏在和咒术博弈。” “那些附在上面的咒诅让心脏不断枯死,它却在竭尽全力选择重生。” “摇情,你还是直接说结果吧。”听完她前言不搭后语的论断,芫芜失笑道:“你说了这么多,最后得出的结论到底是什么” 这一问,却是把摇情难住了。只见她眉头紧皱,垂眸思索了许久,才不甚确定地说出自己判定的结论:“目前来看,诅咒确实在你身上起了作用,但是却没有达到它原本应该具有的效果。” “它原本的效果是什么”芫芜问道。 “应当就是像方才那样,让你因血脉枯竭而死。” “那现在呢”芫芜继续问道:“我是不是不会死了” “大约是。”摇情点了点头,却又道:“可是咒术一直附在你身上,你也很难再变回从前的模样。” “那灵力呢灵力也不能用吗” 摇情缓缓点头。 芫芜怔愣片刻,然后拍了拍她的手:“没关系,总算是先把命保住了。摇情,接下来就要靠你了,我就住在这往来城中,等着你找到将诅咒从我身上除去的方法。” “一日找不出方法,你就要收留我一日。一年找不出,我就要不是,应该是我们,我们就要在你这里赖一年。总之,在你除掉我身上的诅咒之前,这往来城就是我们的免费客栈了。” 在白色睫毛的映衬下,她琥珀色的眸子显得颜色格外浓郁,眼中的调侃和生机自然也被放大。 房中略显沉重的气氛被冲淡许多,半落的视线放出又收回,顿了顿之后首先开口道:“我一直觉得你的个性张扬甚至有些跋扈,而陵游的脾气却极好。” “今日才发现,原来你说的那句话半分不假。” “什么话”芫芜接话道。 “人不可貌相。”半落说着,转头看了沉默的陵游一眼。 “他做了什么”芫芜有些好奇,陵游的脾气确实很好啊。 “呵呵”半落冷笑两声,“免费客栈你若是没有醒过来,恐怕此时往来城已经不复存在 了。” 垂目楼需要重修,并且需要大修。往来城的侍者除了轮流外出将灵蝶寻找到的无人问询的身躯带回来之外,又多了一份新的任务。 修缮垂目楼的任务由侍者分摊,而那数量骤增数倍的需要修复的身躯,则只能全部由摇情承担。好在芫芜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让她得以稍稍放松,每日腾出一些时间放在正职上。 即便如此,一个月下来,那厚厚的一整个册子,被划掉的也不过十之一二。而占去大部分时间的另一件事情,却是毫无进展。 期间芫芜又昏迷了三次,其中有一次出现了脉象全无的情况。虽然相信不会出现性命危险,但众人仍旧一阵兵荒马乱。 半落和摇情当真是害怕上次的场景重现,所以担心芫芜的同时还要不动声色地去安抚陵游的情绪。 “一连找了两个月,却只找到一个不算法子的法子。”藏书室中,半落将翻完的一本医术放回原位,顺便将它旁边的那本抽出来,“空欢喜一场,还不如压根就没看到它。” “什么法子” “嗯”他原本只是自言自语,也没有打算摇情会理睬自己。所以听到回应的时候明显一愣,尤其是回应他的还是一道男子的声音。 “你说的是什么法子”那道声音来到了近前。 “陵游”半落诧异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阿芫又昏睡过去了”摇情连忙转过身来。 “你方才在藏书室说的那个法子,是什么”摇情在房内替芫芜看诊,陵游和半落立在门外。 “都说了是不能用的法子,你还问它作甚”半落不欲回答。 “到底是什么”陵游却没有放弃的打算,“告诉我。” “告诉你之后除了增添你的烦恼,没有其他任何用处。” “说。” 二人对阵,终于是半落败下阵来。 “是摇情在一卷古籍上找到的一个医治心脉枯竭的法子其实根本算不得法子,因为这世上根本没有人会成功。” “它叫换心术,顾名思义便是以心换心,用一颗完好正常的心脏去替换病患的心脏。得到新的心脏之后,心脉枯竭自然不药而愈。” 陵游的目光亮了起来,半落自然注意到,随即道:“先别高兴这么早,听我说完。” “这换心之术不仅要求医者医术高超,病患和提供心脏的那二人也不能是普通人。因为在整个剖心换心的过程中,两人都要保持清醒且驱使周身灵力运转,这样才能保证心脏不会死。” “心脉枯竭之人若是还能运转灵力,恐怕也到不了需要换心的地步。” “还有提供心脏的那个人,不仅要求他也有灵力护身,还需要他主动c心甘情愿地用自己的命去换另一个人的命。而那个接受心脏的人,其实就是在主动用别人的命来换自己的命。” “以上这些条件,能够满足的有几人” “我能。”陵游立即接话道:“我” “我还没有说完。”半落却再次打断他,“就算是以上我所说的条件都能满足,换心之术到最后也未必能成功。” “一个人的心脏在另一人体内想要存活,并不像你想的那么容易。即使当时成功了,事后新换入的心脏也可能因为不适应新的主人而开始枯竭。而且不适应的几率极大,正好适应才是万里难见其一。” “到最后,殊途同归。唯一的不同便是原本只有一个人失去性命,后来变成了两条性命都没能留住。”半落说完看向陵游:“这样的法子,能算得上法子吗” “我想试试。”陵游却没有丝毫停顿,回答道:“纵然希望渺小,也好过没有。” 第75章 换心 下 “你疯了不成”半落没能控制住自己的声音,“就算你发疯,芫芜也会跟着你一起疯” “她现在还没有性命之危,我和摇情继续寻找,难保不会找到解除咒术的法子。试什么试你根本不是在救芫芜的命,而是在将你们两个的命当成赌注。还是必输无疑的赌局” “我要试。”陵游声调平稳,和半落的激动形成明显对比,“阿芫的心先存放在我这里,万一失败了,就请摇情再帮我们换回来。” “你”半落气笑了,“你是大夫吗若是不成功就再换回来,你怎么说的这么轻松” “我相信摇情能做到。”陵游接道。 “”半落此时只剩下大喘息了,过了半晌才能继续说话,“摇情能做到,芫芜呢你觉得她会想要用你的命去换她的命” “我没有心也能生存。”陵游看向众人解释道:“所以不论成功与否,我都不会有事。” “说什么胡话”芫芜从换心术的惊愕中醒来,“这话骗骗缘何还差不多。” “阿芫,我说的是真的。”陵游有些急切,“血脉与我而言并非生存所需,我生有一颗心不过是仿照人族的模样化形所得。它在我体内起不到任何作用,拿来给你不是正好” 芫芜不言。 陵游直接以指为刀,在手心划出一道伤口。 “你做什么”芫芜从榻上惊起。 “你看,没有血流出来。”陵游向她展示手心的伤口,“阿芫,我没有说谎。” 众人都朝他的手心看去,只见横贯整个手掌的伤口确实没有一滴鲜血流出来,外翻的皮肉之间,只有浓郁的黑气。 对于看到这幅景象,摇情和半落却没有多少惊讶之情。 陵游又看向摇情:“经过那日之后,你应当已经猜到了我的身份。” “没有猜到。”摇情道:“只是觉得你与众不同,但是没有想到这么与众不同。” “你不是人族”摇情看着他掌心迅速愈合的伤口,问道。 “不是。”陵游摇头,道:“而且不属于三界五族之内的任何一种生灵。” “所以我说心脏与我而言可有可无,你可信了” “阿芫,你能坚持到最后吗”摇情看向躺在寒玉床上的芫芜。 摇情挑选的施行换心之术的地方,是存放无启国子民身躯的垂目楼。此时芫芜和陵游各自躺在一张寒玉所制的床上,她立于二人中间。 “事关性命,自当竭尽全力。”芫芜答道。 然后,她又看向陵游:“陵游,你若是敢骗我,就算是成了你这颗心我也是不会要的。” “我永远不会骗你。” 剖心所带来的巨大痛楚之下,躺在床上的两人亲眼看着各自的心在摇情的灵力的驱动下,于空中相遇,然后进入彼此的身体。 “半落哥哥,阿姐他们怎么还不出来”垂目楼外,从日中站到夜半的缘何看向身旁的半落问道。 半落正欲张口,便听到寒玉门开合的声音传来。 两人不约而同瞪大了双眼,看着摇情从楼内走出来,其后是并肩而行的芫芜和陵游。 “阿姐陵游哥哥”缘何举着胳膊冲过去。 “你怎么样”半落则伸手扶住摇情的身子,她脸色发白c眉宇间带着疲惫,显然这几个时辰过的并不轻松。 后者摇了摇头,此时缘何的声音传过来:“阿姐,陵游哥哥,成功了吗阿姐身上的诅咒是不是已经除掉了” “还要再等几日,才能确定陵游的心在阿芫体内是否适合。”摇情虽然这么说,半落却从她眼中提前看到了结果。 果然不出预料,陵游的心在芫芜体内没有出现任何异常。半月之后,摇情终于感受到了一身轻松的愉悦,露出两个多月来的第一个笑容。 “陵游,我看你这颗心就是专门为阿芫长的吧。”半落调侃道:“只不过是暂时由你存着,为她日后一定会惹上身的祸端做准备。” “摇情,你再看看他。”芫芜却没有功夫理睬半落,示意摇情再替缘何检查一遍,“附在我那颗心上的诅咒有没有影响到他” “我没事。”虽是这么说,陵游却还是站到了摇情面前,将身体交由她检查。 他不像人族一样生有脉搏,摇情便闭上双目,驱动灵力探查他的身体。片刻后收力,展颜道:“没有,诅咒在他身上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想来那诅咒是专门替人族设下的,当初设下它的人也不会料到你能通过这种方法得救。”半落看向芫芜,道:“你的命还真是大呀,运气也 好到让人难以置信。” “多谢夸奖。”芫芜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伸手祭出上邪。 “你做什么”半落下意识地警惕,“身体刚刚好转便又要打架” “你紧张什么”芫芜从坐榻上起身,“我只是许久都没有触碰上邪,有些想它了。” 话落,她纵身跃出房门。来到外面之后拔剑出鞘,就地挥舞起来。 一招一式刚劲利落,却又不像男子那样大开大合,而是带着一种介于刚强和柔和之间的美感。舞到高兴之处,她蓄注灵力于剑身。飞身而起向下一扫,石板铺成的地面应声崩裂。 “哈”芫芜继续挥舞手中的上邪,同时喊道:“陵游你看,我的灵力回来了” 她的头发此时有一半已经恢复了黛色,另一半却还没有变回来。所以三千青色呈现花白的状态,不仅算不上好看还给人平添几分老态。 可是眼前的她只能用意气风发来形容,身上撒发出的勃勃生机早已盖过了外貌形体,又怎会被那几缕白发困住 “她这张扬的性子是与生俱来的吧。”半落看了看不远处那三尺有余尚且不知道有多深的裂痕,然后看向陵游道。 后者却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这才是她该有的模样。” “陵游。”芫芜的喊声再次传过来,“你过来陪我切磋。” “借刀一用。”陵游向半落伸出手。 后者一边将弯月长刀递给他,一边好奇道:“你不是不用兵器吗” “阿芫用上邪,拿个兵器才更好过招。” 第76章 小偷 怪事处处有,无启国内特别多。 先是发生了逼宫之事,后来半落又一连在往来城中停留两月有余,直到此时他才恍然记起,自己还是无启国的主君。 他辞别摇情,从往来城返回主君殿。 缘何想念主君殿里的膳房,央着芫芜和陵游一同跟着半落回去。摇情还有大量的躯体需要修复,而他们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对于缘何的请求,芫芜自然不会反对。 她带上了摇情替她准备的斗笠遮住花白的头发,便和陵游c缘何一起跟着一同出了往来城。摇情要捏决替缘何隐藏形体,被芫芜婉拒了。 先是兵变后是火祭,如今的无启国,还有几个人不知道国中出现了一位小童不论他们是否相信缘何并非摇情和半落的孩子,芫芜都不想再将他隐藏了。 心中无愧,为何不能行走于天日之下 一行四人正穿过往来城和主君殿中间的街道,一个身影忽然向他们冲过来。 芫芜以为又是一个看到缘何之后发了疯的人,立即出手将缘何揽到了身后。再转过身,对面的女子却朝她直直地撞过来。 “啊” 那女子在撞上芫芜的前一瞬,被陵游出手挡住。但是不知是他出手太重还是对方修为太低或是压根儿就没有修为,总之,那名女子直接摔到了一丈之外。 “好痛啊”她捂着手臂蜷缩在地上,眼泪哗哗地就流了下来,“啊痛死我了,救命啊” 芫芜见状,转向陵游:“你是不是出手太重了” “没有。” “啊救命啊,救命”地上的女子仍旧在哀嚎,已经引来多人的驻足。加上之前就对缘何感兴趣而不敢上前的,他们周围立即被围了个密不透风。 “你没事吧”芫芜走到女子近前。 “救命啊救命”奈何女子只是哀嚎,根本没有余力回应她的话。 芫芜蹲下查看,半落已经抢先一步:“我来。” 他蹲在女子身旁,将手伸向她抱在怀中的手臂:“将手臂给我。” “不要碰我,别碰” “咔啪” “啊” “摔下去的时候手臂脱臼了。”半落站起身后退一步,对着还处在惊愕中的女子道:“已经替你接上了,起来吧。” 那女子依言从地上起身,起到一半一个踉跄,眼看又要重新摔回去。芫芜和半落离得最近,见后者没有要去搀扶的意思,芫芜只好自己出手。 “多谢多谢姑娘。” “不必谢,你这伤我也要负一半责任。”芫芜道:“方才见你冲过来,同伴情急之下出手有失稳妥,还请见谅。” “无妨,无妨”那女子似是忽然忆起自己还有事在身,对着芫芜微微示意,便又转身向前跑去。 见状,周围人群已经没有了再围观下去的理由,纷纷散去。 “走吧。”半落转身。 “等等。”芫芜却停在远处。 “怎么了”他疑惑道。 陵游和缘何也已经走过来。 芫芜看向三人,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我好不容易做了一回好人,可是回报我的却不是善意。” 她的玉玦被偷了。从文元处取来卫落的那块之后,她将两块合在了一起,一直随身携带。原本悬挂在腰间,此时却不见了踪影。 闻言,几人立即朝方才那女子所去的方向看去。可是只有散开的人群,哪里还有那人半分影子 “我去帮你追回来。”陵游说完便要前行,被芫芜出手拦住,“等等,一起去。” 她又看向半落:“你带着缘何先回去吧,我们去将东西找回来。” 半落抬手,一只灵蝶跃然指尖:“去找我方才接触过的那个人。” 话落,灵蝶向前飞去。 “多谢。”芫芜道了一声谢,和陵游一同没入人群之中。 二人跟着灵蝶,最终在一处酒肆门前停下。这家酒肆的生意十分之好,客人络绎不绝。 “刚偷了东西就来买酒喝,不知道是胆子大还是已经习惯了。”芫芜祭出上邪,和陵游一前一后走入酒肆之中。 一楼大厅坐满了人,整个室内也是一片喧闹。他们穿梭于各个酒桌之间,专门搜寻穿黑衣的女子。 “那里。” 芫芜闻声转头,陵游的身影已经从她身后消失,出现在一扇对着街道的窗户前。而他面前,正站着方才那个手臂脱臼的女子。 “将东西交出来。”陵游沉声 道。 “你这人好生奇怪,什么东西,我欠你什么东西吗”那女子抵赖抵得信手拈来,说话的同时已经转头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哪里走”芫芜挡在她身前,“快些将我的东西还给我,省的还要吃苦头。” 怎料对方见势不对,直接朝她攻来。 芫芜失笑,还真是柿子专挑软的捏呀。而因为陵游先前那一掌,让对方直接便将她当成了软柿子。 女子从腰间摸出了一把匕首,芫芜拔出上邪迎上去。 一经交手,她又吃了一惊这女子哪里像先前展现出来的那样“弱不禁风”,分明是一位难得一见的高手。 只不过这位高手今日运气不太好,碰到的都是修为比她还要高的人。未出十招,上邪已经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将东西交出来。”过了不到三招这女子便意识到自己不是芫芜的对手,自然想要往外逃。此时,二人已经从酒肆中出来,立于街道之上。 “仗着修为高欺负人是不是”对方落败之后倒打一耙,当街嚷道:“大家快来看看啊,这人仗着修为高就要抢我的东西,还颠倒黑白说是我偷了她的东西。有没有好心人啊,出来替我评评理呀。” 见人动了刀兵,原本害怕自己被殃及而远远避开的人群此时又统统围了过来。 “陵游,让她别动。”芫芜只想速战速决。 “啊”被黑气束缚住的瞬间,那女子惊叫出声,“这是什么东西走开,走开” 芫芜收剑上前,亲自在她身上找寻玉玦。可是将其全身上下摸了个遍之后,却没有丝毫发现。 “这位姑娘当着众人的面如此轻薄于我,可是想要以身相许”芫芜没能找到东西,那女子语气中便带了些扬扬自得,“若是姑娘倾慕与我,大可直接开口,我说不定就会答应了呢。何必闹到如此地步,还给旁人看了笑话。” 她的声音并未压低,周遭立即爆发出一阵哄笑。 见此情景,那女子变本加厉:“姑娘是想要娶我为妻,还是想我做夫君呢不如”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面颊因为窒息而瞬间变得一片通红。 “救救命救” “陵游,别让她死了。” 芫芜话落,脖颈处的力道松开,空气猛地灌入喉头引得女子一阵剧烈地咳嗽。 “快些把东西还给我,不然下次便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了。”芫芜道。 “你你先让他将我放开,我才能才能拿给你啊。” 黑气被收拢回陵游掌心,女子的身体瘫软在地上。芫芜上前,伸出手:“给我。” 不可逆转的局势之下,对方只能乖乖配合。她伸出手,一块掌心大的白玉出现在手中:“说你们是从海外过来的人,还以为是件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呢,不就是一块破玉吗,也没见得有多了不起。” 她嘀嘀咕咕地从地上起身,将玉玦递向芫芜。 后者伸手去接,玉玦落入手中的同时,对方的手却忽然向上扬去。 下一瞬,芫芜的斗笠被那女子摘下来,一头花白的头发现于众人眼前。 第77章 反骨 “这么丑啊,难怪先前一直带着斗笠。” “你看她的头发,怎么会有这么古怪的颜色” “是啊,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丑的头发” “” 夺走斗笠的瞬间,那女子的身形再次隐入人群之中。陵游想要追过去,却被众人的议论声阻住了脚步。 他立即将芫芜圈入怀中,抬手用宽大的衣袖替她遮挡。 “陵游,不用了。”芫芜却不甚在意地按下他的手,“不曾见过的事物便觉得它不该存在于世上,一群甚至还未见过缘何便说他是灾星的人,看到我的模样这副反应也不奇怪。” 闻言,陵游缓缓将手放下。 怎料周遭的议论忽然转变了方向,见到他二人亲密的举动,瞬间便无人再关注芫芜的头发。 “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呀”有人捶胸顿足。 “当街做出如此举动,太恶心了。”有人朝地上啐了一口。 “这样的人为何不去自戕死过一回之后,这些恶心的癖好应当就能治好了吧。” “这脸皮要厚到何种程度,才能如此毫无遮掩地行如此举动” “如何没有自知之明,如此龌龊肮脏之事,怎么还会有人将其暴露于人前” “是啊,是谁给他们的胆子” “如今连主君和往来城主都都如此,以后这长街之上恐怕要遍地此景了呀” “” 周围的人群纷纷掩目四散,而他们这些声音或高或低的议论,尽数涌入了芫芜和陵游耳中。 陵游面色阴鹜,看向芫芜却又像是做错事情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 “阿芫,我”他将身子向后撤去,却被芫芜反抓住手臂。 “你躲什么” “我不是有意的。”陵游颔首,将手臂往回收。 “我是有意的。”芫芜不放开他。 陵游顿住。 “陵游,师父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芫芜嘴角忽然微微扬起。 “什么”陵游下意识地问道。 “他说我天生反骨。”芫芜放开他的手臂,目光眺向或是往来或是驻足的人群,然后又看向他道:“转过身去。” 陵游纵然满腔疑惑,还是依言转过了身。 “阿芫,做什么”话音未落,只觉背上一重,他立即伸手去接。 芫芜跳上了陵游的背,双臂拥住他的脖颈:“我走累了,你背我回去吧。” “可真是嚣张啊。”入夜,半落携着摇情一同来到芫芜和陵游所处的院落,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今日一举,摇情于垂目楼中都能听到风声,举国上下何人风头能与你们相争” “站着说话不腰疼”芫芜从房内出来,陵游c缘何紧随其后。 “哪里的话”半落剔除语气中的调侃,“今日壮举,在下着实佩服。” “恕我耳拙,听不出你这是恭维还是奚落。” “不是恭维更不是奚落。”他回答道:“是发自内心地敬佩。今日此举,着实痛快我昔日命人将告示贴满长街,也没有达到这样轰动的效果。” “你们没事吧”摇情问道。 “没事。”芫芜摇头。 “是啊,他们能有什么事”半落在一旁道:“你忘了月余之前往来城中的场景了吗,就算那些人恼得捶破了胸口踏穿了地面,又能将他们怎么样” “今夜皎月高悬,才是一个把酒言欢的好时机。”半落说着话,将背在身后的手臂拿到面前,四个小小的酒坛挂在他的手指上,“也算是对你们今日壮举的庆祝。” “还有这坛,是给缘何的。”摇情单独提着一坛,“不会醉人。” “你们上回说无启国有律法,规定男女不得相恋。”几人再次上了屋顶,芫芜一边打开手中的酒一边问道:“你既然身为主君,为何没有将这条律法废除” “哪里是没有,是无能为力啊。”半落苦笑一声,“我夺下主君之位,便是为了平悠悠众口。在坐上这个位子的第一年,我便命人将写有废除男女不得相恋的律法的告示贴满全国,广告天下。” “可是又有什么用在子民眼中,那只不过是一张废纸。它不仅没能得到任何认同和支持,甚至连站出来反对的都寥寥无几,所有人都对其不屑一顾。” “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即使登上了主君之位,我还是改变不了任何。” “任何都改变不了” “为什么”芫芜大为诧异,“在你们这里一国之主的权利这么小 吗” 半落仰头灌酒,没有回答。 摇情替他答道:“不是他的权利不够大,而是那条律法,根本没办法改变。” “如何说” “无启国绝对不容许违背的律法并非存在于书籍竹简之上,而是被刻在了往来城城墙之上。自古便有,乃是前人以灵力刻下,不灭不消。它们立在那里,获得的信奉和尊崇本就超过了任何一个人,也包括主君。” “永远不得更改”芫芜喝了一口酒,然后追问道。 “永远不得更改。” 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除了陵游,其他四人坛中的酒都即将或已经见底。 “若是往来城的城墙损坏过于严重,垂目楼中的那些人会不会受到影响”芫芜忽然发问道。 “不会。”摇情怔愣片刻,然后回答道。 “所以就算城墙塌了,也只是需要你们再费些力气重新休憩罢了”芫芜继续问道。 “是。”摇情感觉自己应当是有些醉了,居然一时反应不过来芫芜为何要问这些话。 “缘何。”芫芜随手将空了的酒坛放下,转头看向捧着酒坛窝在一旁的缘何,冲着他招手,“过来。” “怎么了,阿姐”缘何来到近前。 “带你去玩儿个好玩的。”芫芜抓起他的手,话落,二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另外三人眼前。 “阿芫。”陵游喊了一声却没有将人喊住,随即也追了过去。 “他们这是去做什么”剩下的两人面面相觑。 今晚的酒确实有些醉人,以至于二人互相看着许久,才在彼此的脸上发现了恍然大悟般的惊讶。 “她要去毁往来城”两人手中的酒坛一同从屋顶上滚落下去。 第78章 醉酒 “缘何,看清了吗”半落和摇情赶到的时候,芫芜正将手中的剑递给缘何。 “看清了,阿姐。”缘何接过上邪,双手握住剑柄,纵身跃起,朝着已经留下两道沟壑的城墙劈下去。 “啪”上邪迸发出的灵力袭向往来城的城墙,两道深沟的旁边出现了一道浅一些的沟壑。 “再用些力。”芫芜朗声道。 “好。”缘何应声,再次将上邪高高举过头顶。 “缘何,停下”上邪下落的前一瞬,摇情扶住了他的手臂。 “你就在一旁看着,任由她在此撒酒疯”半落冲着陵游喊道。此时芫芜面上两抹酡红,身姿也不似平日端正,看上去还真像是酒醉之后意识不清。 陵游抬眸看了看他,淡淡地回了句:“她没醉。” 半落一口气堵到胸口,看着他半天说不出话:“你这是什么回答” 陵游又看了他一眼,这次则是连回答都没有了,只剩下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 “阿芫,不要胡闹了。”在半落也跟着发疯之前,摇情来到芫芜身边。 “胡闹”后者眯了眯微长的凤眸,笑了一声,道:“也好,你就当我是醉酒之后意识不清醒吧。” “你” “不破不立。”芫芜打断半落,晃了晃身子,仍旧以醉酒的口吻,“不将原有的律法毁掉,新法如何能出世” 半落和摇情被她一句话震在当场,话语和动作双双停住。 “缘何。”芫芜向一旁伸手,缘何随即将上邪递还给她。 “看好了,这样用力才能将全部力道都落在城墙上。”她像是诱导小孩子做坏事的人,却做得理所应当c怡然自得。话落又是一击,这一道沟壑横贯之前三道,有石块应声而落。 “你们和我喝得一样多,怎么还能保持清醒”她再次看向半落和摇情,将上邪轻飘飘地提在手中,眼中又多了些迷离,醉态更甚。 而在后者看来,那迷离更像是怂恿,以及挑衅 好像在说:“去他的往来城,去他的先人律法,去他的不可违抗已经这样了,情况还能比现在更糟吗搏一把,说不定下一步便能迈进海阔天空。若是不做,便只能在无数的束缚之下,永远不得挣脱。我醉了,你们也醉了,酒醉之后的举动谁能控制此时不疯,更待何时” “谁说没醉”弯月长刀现于手中,半落嘴角扬起,眉宇间也漫上一股醉态,“我也醉了。” 他本来背对着往来城墙,话落之后举刀转身,奋力前劈。 “砰”这一刀留下的痕迹,竟是比之前四道都要明显本就摇摇欲坠的城墙,直接塌陷下去一块。 芫芜方才已经探过,摇情所说的律法就刻在和城门相接的这面墙上。左右各分布三丈有余,洋洋洒洒怎么也要超过万字。而此时倒下的部分,不及十分之一。 不过也不急,长夜漫漫,他们酒醒也还需要不少时间。 “摇情,你不一起玩儿吗”芫芜将上邪重新递给缘何,说话的同时,自己则是蓄注灵力于掌心,直接向前拍去。 “砰” “啪” “砰” “啪” 一剑一刀两掌同时袭向前方,左右一丈宽的城墙顷刻间开始摇晃。那两掌自然是一掌出自芫芜,一掌出自陵游。 “咚”四人所出招式的余力未及消散,十几根透明的长针紧接着钉在墙面之上,本就不能再继续稳立的城墙朝里倒塌。 “哈哈哈”半落朗声大笑,“痛快,继续” 话落又是一刀,长针随后跟上。 如此动静怎能不招来城中侍者的关注五人将城门一侧刻有律法的墙壁尽数毁掉之后,数十名侍者的身影便出现在他们眼前。连城门都不用开,那些人便直接冲了出来。 待看到自家城主的身影之后,这些侍者一腔怒气还未来得及发泄,便悉数化作震惊将自己惊成了哑巴。 “这里没有你们的事,都回去吧。”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摇情首先开口道。 “是。” “阿姐,还要继续吗”侍者离开之后,缘何看向芫芜问道。 “自然继续,做事怎么能半途而废呢”芫芜笑笑,牵着他向城门另外一侧走去。 “要加快速度了。”半落道:“往来城的侍者能被驱赶回去,若是引来周遭居民,咱们就要被人围观了。” “你一个主君,你怕什么”芫芜随口反问道。 “我虽然不恋权势,但也不想被逼着退位。”半落道: “若是知道我今晚做了什么,明日便会有人死谏你信也不信” “死谏”芫芜问道:“谏什么” “以死相逼,请我让位。”半落道:“虽然这样的场景我并非没有经历过,但却并没有多喜欢。” “那还废话什么”芫芜伸手,上邪主动从缘何手中飞过来,“速战速决。” 这次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剩下的一半城墙便尽数坍塌。 “结束了。”芫芜收剑入鞘。 “阿姐,你看”忽听缘何一声惊叫。 众人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坍塌的城墙之上出现了两片金光正是那些刻在城墙之上随着它被一同毁去的文字。 这些文字就那么以虚无的形式飘在空中,因为尚在深夜,比之之前被刻在墙壁上更为显眼。以至于众人站在数丈之外,就能清晰地朗读出来。而开头第一条,便是规定国中男女不得相恋。 “摇情,这就是你说的不灭不消”芫芜收剑的动作停止。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摇情道:“毕竟从未有人想过毁往来城墙。从前我以为的不灭不消,也只是觉得它们刻在墙壁之上,不会被风雨侵蚀。” 原来如此。她看向前方,苦笑从嘴角漫延至眉心。 “那就再来试一试,看它是不是真的不会消散。”入鞘入到一半的上邪被再次拔出,芫芜朝着第一条律法劈下去。 灵力先是消涅于那金芒之中,下一瞬又反弹回来。陵游出手将芫芜的身子拉向一旁,那反弹回来的灵力在地上击处一道沟壑。 第79章 盼羡 “城主”离开不久的侍者去而复返,“不好了,垂目楼出事了” 众人再顾不得理会其他,立即朝城内而去。 “不是说城墙毁坏不会波及垂目楼吗”芫芜就算是真醉,此时也已经完全清醒了,“这是怎么回事” 五人站在垂目楼前,并非刻意停下,而是他们根本就进不去寒玉门自动关闭,任由摇情如何施法也不能将其开启。 而整座垂目楼像正在经历地动一般摇晃不止,其内发出不明的声响。芫芜是头次见这样的场景,半落和摇情却已经经历过。比之上次,眼前的景象似乎要温和一些,起码没有大团的黑气乱窜其中。 但是,也没有温和到哪里去。 无人能回答芫芜的问话。摇情不停发力试图打开寒玉门,其他人则时刻关注着这庞然大物的动向。若是它真的倒过来,便立即带着摇情撤退。 不料等了许久,直到天光大盛,它也没有倒下来。若是将它比作一个孩童,那晃动似乎只是它自身因为某种原因而在手舞足蹈,所以并不会伤到它自己。 “今年还真是怪象频出。”半落已经稍稍放松下来,“火祭坛c垂目楼c往来城墙,这些在无启国屹立千万载而无人问津的存在,一个接一个地出了状况。” “只能说,”他看向芫芜和陵游,“你们真是我和摇情的贵人。” “眼看着垂目楼就要塌了。”芫芜道:“等到里面的人无处安放的时候,你就不这么说了。” “你看它是想塌的样子吗”半落道:“若是真要塌早就该塌了,还会在这儿晃一夜” “开了”摇情的喊声和寒玉门开启的声音一同打断二人的对话。 以摇情为首,五人一同朝里面冲去。刚刚抬起的脚步却在看到门内的景象时生生顿住,缘何一个不稳,直接歪倒在陵游身上。 “你是谁”摇情看着寒玉门完全打开之后显现出的身形,开口问道。 站在门后的是一名男子,白衣白靴,身形挺拔,长发未束,细梁薄唇,满身疏离。 “你是摇情”那男子看过来。 “你怎会知道我的名字” “我和你一同守了往来城千年,自然知道。” 摇情大惊:“你到底是谁” “盼羡。”那人答道:“往来城的另一名城主。”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胡言乱语”摇情斥道:“另一名城主还要七十余年才能苏醒,你到底是谁” “不是你们将我唤醒的吗”盼羡倒是笑了,只不过因为出现在他的面上,连笑容都散发着微微的冷意。他抬步,踱向众人,在半丈之外停下:“你们动了城墙之上的律法吧” 对面五人的脸色又是一变,他仿若未见,直接解释道:“许久之前,我在那律法上留下了一些玄机。只要有人想要毁它,便能让我立即察觉。若是不巧赶在我沉睡期间,便能将我唤醒。” “你我从未见过,你是如何识得我”显然,对于盼羡所说的话,摇情信之甚少,或者说全然不信。 “你不信我”盼羡却道:“无碍,很快你就会相信的。” “你如何识得我”摇情继续追问道。 “你没有见过我确实属实,但是我却见过你。”盼羡道:“我躺在这垂目楼中,看你修复身躯看了数百年。” “还有他。”他又看向半落,“我也见过他,他叫半落,曾经是你的恋人。” 他一句接着一句,将众人从一个震惊拉入另一个震惊。 “不过我见到的,是前世的他。”他的目光将半落和摇情两人串联起来,“这一世,你们又走到了一处” “你到底是谁”半落祭出弯月长刀,“少在这里装神弄鬼” “你也不信”盼羡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并不见着急或是发怒,“那我来说说你们的往事吧。听完,或许你们就该信了。” “你的上一世,是无启国的主君。”他看向半落,“你笃信长生之术,求遍四方方士而不得。然后在一百一十九岁也便是那一世寿命正常终结的前一年,你假死来到往来城,试图找寻长生之法。” “不巧碰上了时任城主的摇情亲自收拢身躯,你的假死自然被她识破。更为凑巧的是,你们真正苏醒和正常沉睡的时间其实是同一日,那也是摇情上一世寿命的最后一年。” 这一世的半落用十几年的时间让摇情成为了自己的恋人,而上一世的他,只用了一年。一年当中二人在往来城内斗智斗勇c你追我藏,于沉睡之前双双坠入情网。 “为了给 你们制造再次相遇的机会,我可是特意在垂目楼的记录中做了一些改变。”盼羡道:“你们不该跟我说声谢谢吗” 摇情不发一言,略过他进了垂目楼,片刻之后从里面出来。 “如今相信我的身份了”盼羡转身看着她,问道。 摇情则看向半落和芫芜等人,道:“我方才进去查探安放往来城城主的悬格,里面已经空了。” “你想干什么”又是一阵沉默过后,半落谨慎开口。 “你们想做什么”盼羡道:“我们想要做的事情是一样的,不然也不会是你们将我唤醒。” “往来城子民每一轮沉睡都要经过一百二十年方能苏醒。”芫芜开口道:“为何只有你特殊” 而且听他说的那些事情,即使在摇情担任城主期间,他同样也醒着。 “这位是”盼羡看向芫芜。 “芫芜。”芫芜回答道:“摇情的朋友。” 盼羡微微点头,然后道:“你问的这个问题,和我们要做的事情似乎没有牵连。” “你可以选择回答或是不回答。”芫芜道:“我们也有权利选择要不要相信你。” 这次轮到了盼羡沉默。 好在摇情为了城中侍者的安全,一早便将其全部撤离此处。否则出现眼前这样的情形,还不知道场面要如何混乱。 盼羡沉默良久,方再次开口道:“这往来城的子民确实每一轮沉睡都需要经过一百二十年,我却和你们不一样。” “与我而言,寿命没有严格的限制。你们的一生至多持续一百二十年,之后便要沉睡然后开始下一个轮回。而我,不需要这样。” “我的沉睡取决于我自己,何时醒来也取决于我自己。只不过为了和你们看上去一样,我不得不遵循着和你们一样的规律,清醒一百二十年,然后沉睡一百二十年。” 第80章 沃原 “你真的是无启国的人”芫芜接着问道。 “自然是。”盼羡答道。 “那为何会和其他人不一样” “生来如此。” 众人等着他详细的回答,盼羡却没有这个打算。 “如此说来,你岂不是才是唯一获得长生的人”半落的语气中仍旧没有包含多少信任,“你活了多久一千年一万年还是自无启国建成之日起便与它共生” “我从未说过我能长生。”盼羡淡道。 “无需沉睡轮回,岂不就是长生”半落追问道:“你方才如此言语,此时又自行否认,前后不一,自相矛盾” “我只是不必像你们那样每隔一百二十年必须沉睡一次,也不必沉睡这么久,而非不需要沉睡。”盼羡道:“我也是无启国中子民,自然也需要用沉睡的时间来修养灵体。” “至于活了多少年,我也不记得了。”这次没有等到他人询问,他主动回答道:“入睡过程中,我的记忆也会丧失。之所以记得你们,不过是因为那些记忆不是很久远,还没有来得及忘记。” “如此,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他问道。 “为何我们毁坏那些刻在城墙之上的律法,会让你苏醒过来”他既然如此说了,芫芜自然不会客气。 “这个我已经向你们解释过了。”盼羡的语气保持着自始至终的淡漠,“我和你们想要做的,是同一件事。之所以这么做,是想要寻找同路之人。而你们,便是我要等的同路之人。” “为何想要毁律法”这次发问的是摇情。 “你们为什么想要将它毁掉”盼羡不答反问。 “你不是知道”摇情也反问。 “那便当我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盼羡应答如流,“所行之路相同,何必过问出处” “可是你这个半路杀出的同路之人,看上去就很难让人交付信任呐。”芫芜说得直接,“不问清楚,我们和你,应当很难同路。” “相较于我的出处,我接下来的话应当更能吸引你们和我变成同路人。”盼羡不疾不徐。 “说来听听。”芫芜道。 “我知道如能才能毁掉那些律法。” 昨夜一场“醉酒”,今晨往来城果真成了无启国都城之中的一处奇景。国中子民见惯了往来城这些修为高深的侍者带着无人问津的身躯返回往来城的模样,但是他们像泥瓦工一样搬砖砌墙的场景,没有人能说他之前见到过。 以至于人们对于眼前这些无声的c往来忙碌的身影的关注,甚至超过了往来城城墙坍塌本身。当有人反应过来是刻有律法的城墙坍塌了的时候,主导昨夜故事的主角已经离开了都城,向着国度最北方而去。 “你们觉得他的话能信几分”半落开口问道。 此时一行六人于一片荒芜之地现身,在盼羡的带领下向前步行。 “半真半假吧。”芫芜应声道:“反正在我看来,绝对不会是全部都是真话。” 二人一问一答并未刻意压低声音,而前方带路的盼羡离他们不过几步之遥。所以这些话,自然尽数落入了他耳中。 但是后者仿若未闻,继续无声前行。他此时头戴木冠,头发被高高束起。比之昨夜,更多了几分生人勿进的气息。 “我也是如此觉得。”半落继续道:“他前面的那些话,我一概不信。不过后面的,倒是有些可信。” “不然我们也不会和你们一起来到这不毛之地。”芫芜说话期间抬脚迈过一个坑洼,飞起的黑色灰尘沾在了她的衣摆上。不过好在衣裳也是黑的,所以并不明显。 “初来无启国觉得你们这里也算得上山明水秀,未曾想还有这样的地方。用不毛之地来形容简直都是小材大用,实在难以概括。” 不怪芫芜如此说,众人此时身处之地乃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焦土。并非夸张,确实是焦土,烈火燎原之后形成的焦土。满地黑灰不见土壤,不时还能碰见几只羽毛被烧焦的鸟儿或是只剩骨骼的走兽。 更为关键的是,他们走在上面,明显超出普通人能够承受范围的温度自脚下升起,让人觉得连心肺都在被炙烤。若非有灵力护身,哪个活物能从这里将命带出去 缘何灵力不足,一开始便紧紧靠在了陵游身旁。即便如此,嘴唇也已经开始发白。 而前方那个领路人一双白靴早已看不出本来的模样,他却仍旧负手于身后,不慌不忙地继续步行前进。 “盼羡。”方才二人的对话没有引起那人的注意,芫芜直接开口呼喊。 “何事”后者头也 不回地应道。 “为何不直接用移形,或是御剑过去,而要在这里逗留如此长的时间” “我们脚下所踩,乃是上古留下的一处阵法。去往圣树所在之处,这里是必经之路。不通过它,是绝对到达不了我们要找的地方的。”盼羡直接将绕路的选择一同否决,“而想要走过这个阵法,只能步行。” “这是什么阵法要将经过这里的生灵生生热死吗”芫芜继续问道。 “此处名为沃原。”这次答话的是摇情,“之所以目之所及皆为灰烬,是因为一天十二个时辰,这里有六个时辰会燃起地火。即使焚无可焚,火焰仍旧会持续六个时辰。” “这是无启国从不会有人踏足的死亡之地,自古以来也并非没有贤能侠士试图灭掉这里的火,但是无一不以失败告终。原来是上古留下的阵法,难怪。” “沃原”芫芜笑出了鼻音,“应当不是我想到的那两个字吧” “为它取名沃野,不过是子民心中的祝愿。”摇情解释道:“无可奈何罢了。” “你是怎么知道这里设有阵法的”半落询问盼羡。 “翻遍了往来城数万卷藏书,钻研了许久,所以知道。”半落回答道。 “许久是多久”半落接连问道:“你曾经来过这里” “确实来过。”盼羡直接忽略前一个问题。 “没能成功”明知故问。 “力量不足,难以通过所有险阻。”盼羡道:“不然,无启国的律法早已被重写。” 第81章 原谅 “皇姐现在要跟朕论说这些吗”晋楚清梧微微低头,“父亲母亲亡故,是皇姐带朕一路逃难,护着朕的命。有了皇姐,才有朕的今天。” “朕从前将皇姐视作天穹,你是朕唯一的依靠。在朕心中,没有人能比得上皇姐。” “可是皇姐,在你心中,最重要的是朕吗” “我” 晋楚栖梧张口,晋楚清梧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在皇姐心中到底是谁排在第一位,朕在十一岁那年已经知道了。朕当日苦苦哀求,皇姐却连头都没有回。” “皇姐跟朕说过,只要朕需要,皇姐会一直站在朕的身后。可若是安将军站在朕的对立面呢皇姐还会如此选择吗” 闻言,晋楚栖梧瞪大了双眼。 “原来在陛下心中你觉得我和和他一起来反你” “你和我是血脉至亲。”这样的话,晋楚栖梧从前觉得说出口便带着一股矫情。可是如今,却反复重述:“我们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 晋楚清梧不语,沉默。他没有躲避晋楚栖梧的目光,但也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出现任何涟漪。 许久之后,晋楚栖梧退回桌案旁。 “皇姐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她缓缓抬头:“我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醉” “不要用那些蒙骗别人的理由来搪塞我”晋楚栖梧斥道:“你当我是三岁稚童吗” 醉酒不慎跌落池中,溺水而亡。 她这个弟弟,大楚如今的皇帝陛下。连替自己的行为找一个遮掩的借口,都找的如此不用心。 溺水当初遇到刺杀,在河中闭息将近一刻钟都不曾有事的人,他居然告诉她是溺水而亡 至于醉酒 安大将军武艺不济,每征战皆以谋取胜。随时保持清醒,是他第一次出征时便养成的习惯。以至于就算离开了战场,他也从来不会贪杯。 再高兴的事都不会让他因酒而失去清醒,即使求得心上人为妻的那次,也未见他超过第三杯。 晋楚清梧默了默,然后道:“朕让韵韵传话,说皇姐要见他。引他入宫,然后将其带到了偏殿。” 晋楚清梧没有注意到晋楚栖梧的反应,接着说道:“朕让韵韵给他送了一杯酒水,殿内提前埋伏了五十名武士。” “五十名武士死五人,伤十人。再加上一包迷药,换来了安大将军一条命。” “四肢筋脉被挑,最后血枯而亡。” “为什么是韵韵”晋楚栖梧猛地扑上前,死死抓住帝王明黄的龙袍前襟,“为什么是韵韵去传话为什么是她” 初雪之前,韵韵言家中有事,向她告了假。后来一连多日没有回来,她只当是其家中事务尚未理完,并不曾放在心上。 再后来她一直没有回来,她却再没有心思去追究了。 此时算起来,韵韵告假离开栖梧宫那日,正好是初雪前的第七日。 一个念头在晋楚栖梧心中呼之欲出,若是时光倒回两月之前,她会如获新生c喜不自胜。 可是如今,她不敢去挑开。她想死死地按住它,她不要那是真的。 “朕和安将军生有隔阂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晋楚清梧一番话,却轻而易举地将她全部的努力击碎,“若不是借着皇姐的名义,他怎么可能会在轻易来到宫中,并且还是进到后宫” “韵韵呢韵韵在哪儿,我要见她”晋楚栖梧放开手中的衣裳,手足无措地想外冲去。 晋楚清梧拦住她:“皇姐,她已经不在了。” “什么叫不在了”晋楚栖梧回身,双目猩红,低吼,“好端端的人,为什么说不在就不在了” “为什么要让韵韵过去见他”心中的答案已经被挑破,她却仍要问个究竟,“为什么要以我的名义我从未说过要见他,从未说过” “若非皇姐一连五年拒而不见,安将军也不会一见到韵韵便立即放下所有防备,跟着她进到内宫。” “啪” 一掌落下,晋楚清梧满脸的不可置信。他身居高位多年,没有任何人敢在他面前有丝毫放肆,晋楚栖梧也不会。 而在这之前,她只会疼他爱他,连恶语相向都没有过。 “为了那个人,皇姐如今已经对朕出手了。”晋楚清梧压下本能爆发而出的怒气,格外平静地看向晋楚栖梧。 “不是他,是为了我自己。”晋楚栖梧看着眼前不能再熟悉的面庞,一股陌生感油然而生,“我谁也不为,只为我自己。” 她冷笑:“我手把手教你算计人心,没想到最后吃苦果的却是我自己。晋楚清梧,你可真是个好学生,好皇帝” 她忽然想失去思考的能力,却发现分析事情的思维比任何时候都要敏捷。然后便是每想一下,便痛彻心扉。 “皇姐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晋楚清梧顿了顿,开口说道:“若是没有” “当日择选驸马的宴会之上,”她缓缓开口道:“他为何会忽然求娶温氏女” “因为在宴会开始之前,朕跟他说了一些话。”晋楚清梧回答的利落,“明确告诉他,他不能成为皇姐的驸马。” “因为你的一句话” “自然不会这么容易。”晋楚清梧道:“朕还给他看了一样东西。” 当日。 “安将军可想清楚了”尚且是少年的晋楚清梧容貌还没有成年男子的锐利,但那一双眼睛,却是久居上位者才能有的。 “将军若是答应,这一纸文书便是废纸。若是不应” “将军还记得这人吗就是当年向父皇求娶皇姐的那位。不过当年只是他父亲觊觎大楚土地肥沃c物资充盈,蓄意挑起两国战争继而侵占我朝土地。那一仗,还是将军领兵去打的呢。” “可是如今他登上了皇位,但朝中内乱难平。亲自发国书求娶皇姐,是诚意之举。” “她可是你姐姐”安晏怒而上前,用手肘将晋楚清梧抵在了柱子上。 “咳咳”少年承受不住忽然而至的冲击力,但是咳了两声之后,语气重归平静,“朕自然知道,不用将军来提醒。” “也正是因为如此,朕才敢和将军单独站在这里。”他道:“朕是阿姐的弟弟,是她唯一的亲人。所以朕敢断定,安将军不会杀了朕。” “你不能断定。”安晏忽然加力,“所有意图伤她的人,都必须死。” “可我若死了,阿姐该有多伤心”晋楚清梧开始喘不上气,“安将军,想过吗” 即将窒息的前一刻,一口空气灌入胸中。少年帝王扶着身后的柱子,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安将军杀人无数,唯有皇姐能让他忌惮如斯。”晋楚清梧接着道:“可是人心易变,他的这份忌惮能保持多久,谁都不能保证。” “五年可以,或许十年也可以。但是再然后呢再然后是他忌惮皇姐,还是皇姐忌惮朕” “先发制人,这也是当日皇姐亲自教给朕的。” “我累了。”亲耳听到所有真相之后,晋楚栖梧反倒平静下来,“陛下先离开吧。” “皇姐。”离开之前,晋楚清梧最后说道:“人要向前看,而不该陷于过往。皇姐原本就打算与他死生不复相见不是吗” “中间的这五年没有他,皇姐不也过得十分自如吗” “是啊。”晋楚栖梧再次看向他:“多谢陛下劝导。” “不过有句话要向陛下说明,从始至终,陛下都是我的忌惮。就算他没有死,就算像陛下说的那样你们站在了对立面,我也不会为了他反你。” “就像这样,就算知道是你杀了他,我也不会对你如何。这一点,陛下不是一直都很清楚吗” 晋楚清梧几乎落荒而逃。 血枯而亡鲜血不断从体内流出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恍惚间,晋楚栖梧时隔多年又看到了那人。 他穿着绛紫衣袍站在池边,衣上有星星点点的黑色的花。 他仍旧是少年时的模样,第一次,在生辰宴上她见到他时的模样。明明是个清俊的少年郎,脸却美得让女子嫉妒。 他站在池边轻笑,压过傲雪凌霜的寒梅,灿然。瞬间冰雪消融,一颗细石掉入春水,微波漾漾。 他看着晋楚栖梧,说:“对不起。” 她道:“我原谅你。” 我原谅你不告而别,离我而去;我原谅你总是默然,不表心意;我原谅你让我多走了许多路,多受了许多苦。 我原谅你,你能原谅我吗 第82章 杀鱼 两人被铺天盖地的黑暗和犬吠声包围,芫芜刚刚有所缓解的紧张再次到达了顶点。她在心中痛斥自己这可笑的弱点,却再难恢复镇定。只能将上邪横于身前,迎接即将包围过来的怪物群。 而此时被她护在身后的摇情,入水之前存入体内的气息已经消耗殆尽。这种情况下再多灵力也帮不了她,只能尽快出水。 周遭怪物已至身前,芫芜蓄注灵力于上邪,抬手向前横扫。剑光被黑暗吞噬,须臾收获到数道惨叫。同样是“犬吠”,却能听得格外清晰。 第二剑挥出,自然也有收获。但是这一次,芫芜挥出去的手臂却没能立即收回来有十几张嘴一同咬在了她的胳膊上。 鱼群已经到达近前了。 芫芜顿下决断,转身面向摇情,将尚且能自由活动的手抵在她腰间。然后上邪离手,第三次斩向束缚二人的怪草。 力道松懈的一瞬间,芫芜早就蓄好力的手掌将摇情的身体向前推去。这一掌有些重,极有可能伤到全无准备的摇情,但是同时也能保证将她推出这被黑暗包围的区域。 芫芜已经懒得去算这一次那怪草又要变成几股了,将摇情推出去的同时,她也几乎被裹成了粽子。 黑暗中压迫感迅速袭来,她双手皆被束缚,上邪围绕其身旁斩杀围过来的鱼群。 芫芜游历尘世的时候曾经见过饿狗抢食的场面,只是未曾料想自己也有被“犬吠”包围的一天。但是这样也有一个意想不到的好处,那便是物极必反,黑暗带给她的紧张,硬是被这沸反盈天的动静给冲淡了一些。 上邪护主十分尽责,一时间鲜少有怪物能近身。一个不是法子的法子被她选择,芫芜调动体内所有灵力,欲和困住她的怪物拼一拼修为。虽然又是一个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但总比坐以待毙要好。 积蓄的力量爆发出来的前一瞬,一股熟悉的气息将她包围。她攥紧的拳头被一双在水中仍旧能保持温热的大手握住,柔和的灵息进入她体内。那即将迸发出的力道,就这样被安抚回去。 紧接着,那钳制着她的怪草不知何时已经松开,她被来人带着,一同离去 先是离开了被黑雾弥漫的水域,又前行约有一刻钟,总算看到了陆地。从水中钻出之后,看到缘何c半落以及摇情已经等在岸上,芫芜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 “阿芫,你怎么样” “阿姐,你没事吧” 摇情和缘何一起冲过来。 芫芜一笑,忙着用灵力烘干衣物:“有陵游在,我能有什么事” “这伤是方才在水中留下的”陵游此时才看清她脖颈伤一处咬痕,上下两对齿痕,皮肉微微外翻,因为被水泡过而泛白。随即他的目光又扫向她身躯的其他地方,在极能遮挡伤痕的黑衣上寻到了数十处和脖颈上一样的伤口。 他眸色一暗,眼中暖春换至凛冬。 “你们没有遇到那些怪物吗”芫芜扯了扯已经烘干的衣裳,方转身看向陵游。 “没有。”半落应声的同时,摇情已经开始用灵力提她修复伤口。 “我们三个跟在你们后面,前行途中眼前忽然一片漆黑。”半落解释道:“但是不过片刻,又重现光明。前方不见了你们二人的身影,我们以为是你们走得远了,便追了过去。但是直到上了岸,也没能见到你们的踪影。” “我和陵游又重新返回寻找,入水不久便遇到了摇情。没有看到你的身影,陵游就又向前寻了过去。” “那你们可当真是好运气。”芫芜赞了一句,又略带玩笑道:“我和摇情运气也不差,能见到一首十身的怪鱼,还能听到鱼群发出犬吠。” “陵游,你去哪里”芫芜话音刚其,陵游的身影便已经消失在几人面前。 “阿姐,还少一个人呢。”此时缘何插话道。 剩下三人愣了一愣,才想起确实少了一个人负责带路的盼羡还没有上来 “他是发现少了一个人,所以又去寻人了”半落看向芫芜问道。 “我们在此等候片刻吧。”芫芜顿了顿,启唇道。 四人在岸边守了没多久,便看见陵游和盼羡的身影相继于水中显现。后者显然也遇到了那群怪物,他一身白衣,伤痕血迹格外明显。相交芫芜而言,便要狼狈许多。 “还真是去找人了。”看着陵游再次上岸,半落低语道。 “接下来该怎么”半落本是向盼羡询问,问到一半却忽然没了声响。 “那是什么东西”他指着前方水面上漂过来的一片赤红,微微睁大了双眼。 另外几人也看 过去,待那一片赤红靠近之后,才辨识出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是好多红鱼的尸体。”缘何喃喃道:“还有从它们身上流出来的血。” 那片赤红接触河岸,他又跑过去蹲下查看,喊道:“阿姐,这些是不是你和摇情姐姐遇到的怪物” 缘何所说的红鱼,正是芫芜和摇情之前在水下遇到的一首十身的怪物。 “陵游兄,”半落看向陵游,“你是去救人了,还是去杀鱼了” “我们现在脚下所踏,便是圣树所在之地了。”盼羡终于说出了众人想听的话,“此处是一大片密林,圣树生长在密林深处。” “又要走过去”芫芜已经有了经验,看到盼羡没有反对之后又接着问道:“要走多远” “三日的脚程。” “可有危险”有了水下一番经历之后,摇情再次出发前心中有了准备。 “若说没有,才不可信。”盼羡道:“这是一处几乎从未有人踏足过的秘境,因为人迹罕至所以其他生灵在其内生长的格外繁盛又缤纷多彩。” 话及此,众人已经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但是也是在真正走入其中之后,才明白他所说的“缤纷多彩”是什么意思。 “这群东西到底是不是蜜蜂”在一大群和寻常产蜜的蜜蜂长相十分相似但体型却如成年人手掌般大的东西的追逐之下,半落忍无可忍地吼道:“它们是吃灵力长大的吗” “此处灵息充沛,这么说也没有多少错处。”盼羡好心替其解惑。 然而这群蜜蜂只能算是他们这趟旅行中一次小到不足提起的插曲,其后又碰见了房屋一样大的麋鹿c能一口咬掉人的指头的蚂蚁c几乎将地面盖住的蛇群c生有九尾的猫以及诸多和那怪鱼一样叫不出名字的生灵。 好在它们似乎只是恰巧路过碰上了众人,大多数都没有明显的敌意。不然这三天的脚程,恐怕走上一个月也不一定能走完。 盼羡和半落的对话,让芫芜想起了青衿门中载有三界五族上古史的古籍。 万年前人族和兽族一场大战持续百年,后者虽然天生灵根却因为心智不足而惨败。少数灵兽侥幸逃入万兽之主陨灭前用半身灵力设下结界的狱法之山,而绝大多数却没能逃脱。它们的下场则是则被当时的玄门修士或者说整个人族剔除灵根,变作了后世常见的寻常兽类。 此次旅途所见众多生灵在外界闻所未闻,但是在上古异兽志中,却似乎都能寻到身影。 看来这无启国,是在那场大战之前便脱离尘世而独自存在了。 第83章 诱饵 “那又是什么东西”踏入一片浓雾不久之后,众人纷纷停下脚步,半落低声道:“这里怎么还会出现灯笼” 他们前方不远处,确实悬挂或者说漂浮着两盏红灯笼。 “到了。”许久不曾开口的盼羡看着前方那两盏灯笼,道:“那不是灯笼。” “不是灯笼,那是什么”半落问道。那东西漂在浓雾中,左右对称,长宽似乎都有三尺。不是两盏体型较大的红灯笼,还能是什么 “眼睛。” “什么”半落险些压制不住自己的声音,“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虽然这么说,他自己也开始察觉那“灯笼”上发出的红光并非寻常红布透射出的朱红,而是诡异的猩红。 “那是一头怪物的双眼。”盼羡的话给已经开始警惕的众人又添一击,“而且这里有两头这样的怪物,不知为何另一只没有出现。” 他话音刚落,前方便传来一阵声势浩大的窸窣声另一头并非没在,只是原本背对着他们。 此时两头怪物纷纷着过头来,四盏平齐的“红灯笼”不能再清晰。 若说之前见到的那些异兽,芫芜觉得它们应当在异兽志上出现过。那么眼前这两头,尚未看清全貌她便已经能确定,上古异兽志中一定有它们的一席之地随着那两头怪物的些微动作,巨大的灵息波动已经朝他们涌来。 “大家小心”上邪出鞘,芫芜低喝道:“这恐怕是两只上古灵兽,没那么容易对付。” “上古灵兽”半落的弯月长刀也出现在手中,“那又是什么” “出去再跟你解释。”说话间,前方两头怪物已经朝众人走过来。芫芜将缘何挡在身后,趁着间隙迅速嘱咐道:“先找个地方藏好,待安全了再出来。” 两头庞然大物试探了几步之后,猛然发力冲将过来。陵游将缘何推向一旁,和芫芜一同迎上其中一头。而半落c摇情和盼羡,则负责另外一头。 一经交手,众人心中纷纷大骇这怪物的强大,居然远远超出他们的预估。 而近身搏斗之后,他们也终于能看向对方的全貌。一只眼睛都比寻常的灯笼还要大,它们整个的体型自然极为壮观。 而令人咋舌的是,这东西居然生了一副犬身和一个猪头。身如黑犬,毛发凌乱且极长,似乎已经超过了女子的头发。猪鼻前突,口生獠牙,看不出颜色的表皮之上长出了密密麻麻的黑刺。 更为关键的是,那要落不落的口水悬挂在嘴周,看得人生生作呕。 “这东西怎么这么难对付”半落一刀砍在怪物的头上,却被直接震了出去。他用刀挡在身前,化去反弹回来的力道,堪堪安稳落地。 “真正的兽族天生灵根,与神c鬼二族无异。”芫芜手持上邪刺向怪物露在外面的舌头,“你说它们的修为在何种程度” 但这长着猪头的怪物却似从里到外都穿了盔甲,连舌头都比一般的钢铁还要硬。上邪一击而下,却没能伤它分毫。 “那为何非要走这条路”半落高声喊道:“绕开它们不行吗” “不行”被怪物挡住身形的盼羡发出声音,“圣树就在它们身后。” “小心”怪物头顶的黑刺刺向身躯飘落至半空的摇情,半落飞身将其捞入怀中。躲过了黑刺,他的肩胛却被一根长针划过,鲜血瞬间浸湿了衣裳。 “吼”血腥气极大地刺激了两头怪物,连芫芜和陵游正在对付的那只也朝半落冲过来。 两头怪物碰了头,四人也汇集在一处。而射出长针的盼羡,则趁此间隙闪身向怪物身后而去。 “混蛋”半落痛骂,“他将我们当成了诱饵” 此时两头怪物已经被激发起凶性,再想撤退都来不及。况且那能将律法毁掉的东西,还在它们身后 “必须将它们分开”两头怪物不知在这密林中共同存在了多久,合在一起之后所呈现出来的力量绝非它们两个分开的总和。芫芜话落,手掌从上邪划过,飞身向一旁而去的同时将鲜血洒向其中一头怪物的面门。 “吼”两头怪物终于被分开来。 但即使将它们分开之后,两头发了凶性的怪物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容易应对。不多时,四人当中有三人都或多或少地挂了彩。 “本君若是能看着那个卑鄙小人走回来,他绝对不要妄想活着从这里出去”不知第几次从獠牙之下险险脱身,半落咒骂道。 “陵游”芫芜躲过冲撞过来的黑刺,出声喊道。 “你去吧,我能应付它。”从陵游掌心溢出的黑气缠住怪物的吐出的嘴,将其全部注意力引到自己身 上。 而芫芜趁此机会,飞身加入摇情和半落的这边的战局。 “和它拼修为,我们几个加起来都拼不过。”摇情道出一个事实,“今日想要活着离开这里,必须找到这它的弱点。” “我几乎用上邪将其全身上下刺了个遍,全然没有一处是弱点。”芫芜一招不慎,险些被它踩在脚下。她翻滚在地,然后再次跃起。 “还有什么地方被我们忽略了”摇情道:“只要是这世间的生灵,便不可能没有弱点。” “半落”她前一句话话音未落,紧接着便发出一声惊叫。 芫芜转头看去,见半落一条手臂被那怪物生生从中间咬断。 它张大前突的血盆大口,欲咬碎挂在其一根獠牙上的半落的手臂。 “上邪”在它落嘴的前一瞬,上邪飞入其口中,竖立在它上下两排牙齿之间。 芫芜于空中旋转身躯,伸手抢出半落的断臂。同时隔空向上邪注入灵力,在心中祈求它不要被断折在那怪物的獠牙之下。 “砰” “吼” 一声惨叫伴随着一声巨响,上邪从怪物口中飞出,同时从它嘴里落下的,还有一颗树干一般粗的獠牙。 “牙齿。”芫芜猛地反应过来,“它的弱点在牙上” 谁都未曾料到,这怪物浑身上下坚不可摧,唯一的弱点居然会在那看似最坚硬的獠牙之上。 芫芜将断臂扔给摇情,手持上邪再次攻上去。同一时间,另外一边的陵游也以掌击向身前怪物的獠牙。 “吼” “吼” 几乎重合的两声惨叫之后,两头怪物一同闭紧了前突的大嘴,几个时辰以来首次出现了退意。 恰在此时,消失的盼羡从它们身后的浓雾中现身:“东西取到了。” “先离开”芫芜见好就收,深知若真要拼个鱼死网破,今日别想有一人活着离开此处。 摇情扶着半落立即飞身离去,芫芜正想开口呼喊缘何,便被陵游握住了手臂:“缘何已经在了。” 第84章 终改 “半落,你怎么样”一行人一刻也不敢停歇地奔出密林,直到看见之前那些怪鱼的尸体,才停下脚步稍稍放松。 “别担心,死不了。”半落用那只完好的手捂着从中间断掉的手臂,面色虽然苍白却带着笑意,“这幅场景谁能比你更司空见惯,哭什么我现在满手鲜血,可没法给你擦泪。” “我替你将手臂接上。”摇情敛容,微微转头却看见了不远处的盼羡。她眼中凶光乍现,一把长针从手中飞出。 盼羡连忙撤身躲避,一柄长剑又当头劈下。他躲闪不得,只能硬生生接下那十几根长针。 “噗咳咳”摇情出手,自然不会是盲目将针射出。十几根透明的长针看上去毫无规则地分布在盼羡身上,针刺之处倒是不见血迹。但从后者那喷吐出的鲜血来看,却绝不像轻伤所致。 芫芜靠得近,更是能直接察觉到长针刺入之后,盼羡瞬间紊乱的气息。 摇情不再理会其他,一心替半落疗伤。 芫芜心中的气却还没有发泄出来,握着上邪再次上前。盼羡受伤不轻,又有陵游在一旁看着,不多时,他受了芫芜一剑,跌落在地。 “我们将你当盟友,你就这样对待我们”芫芜持剑质问。 盼羡面上却不见多少愧色,仍旧一副淡淡的疏离。他缓缓从地上起身,抬头和芫芜对视,“我没甚好辩解的。” “不过你们若是想杀我,还要等上一等。”他道:“圣树的汁液已经取到了,毁掉那些律法的机会近在眼前。” “杀了你,我们拿着你取回来的东西一样能毁掉它。” “你们不能。”盼羡道:“没有我,你们毁不掉它,只有我能毁掉它。” “你是在威胁我们” “没有。”盼羡摇头,道:“确实只有我能毁掉它。” “”芫芜将上邪收回,却道:“你毁了律法之后,我仍旧能杀了你。” “”盼羡却轻笑了一声,“届时自便。” “半个月之内不要动用这条手臂。”摇情将已经接好的手臂放下,对着半落叮嘱道。 因为缺了半截衣袖,所以他的手臂就那么袒露着。从外面看上去没有丝毫瑕疵,却不会有人能想象出半个时辰前它的模样。往来城主修复躯体的本领,可谓是鬼斧神工。 “有你在一旁看着,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半落试着活动刚刚失而复得的手臂,然后看向盼羡,“待本君的伤恢复了,你也正好已经将律法毁掉,咱们再好好将账算清楚。” 盼羡没有应答。 归途总比去路好走,水中的怪鱼被陵游杀了个干净,即使有侥幸逃脱的也不会再敢现身。众人先是走完水路,又踏了一遍焦土,一路尚算顺利地回到了都城。 距离开那日已经十几日,当初倒坍的城墙也已经被修复如初。几人落地之时正值深夜,城中人声寂寥。 “现在就要开始”看着盼羡走到城墙近前,芫芜问道。当初以金芒的形式漂在空中的律法此时附在了修复好的城墙至上,再次呈现出雕刻上去的模样。 盼羡没有回头,也没有答话。只见他拿出一个手掌一般大小的玉瓶,那里面装的是他从圣树至上取回来的汁液。 他直接盘腿坐在地上,将瓷瓶打开放于身侧。和摇情一样的长针现于手中,然后解开衣带将左臂或者说左侧胸膛袒露出来。 附着灵力的透明长针缓缓没入血肉,半尺之长,能直接刺破心脏。他的表情却不见痛苦,脱去淡漠之后反而带上了隐隐的激动和虔诚。 “他这是在干什么”半落问道。 “从心上取血。”摇情皱眉,“这样取完一次,修为至少减去三成。” “他疯了不成”半落闻言讶异。 “他这样做,必定有他的用处。”看着盼羡将取出的血送入装有圣树汁液的玉瓶,摇情忽然明白过来,“难道这样就能将那些文字抹除” 在众人的注释下,盼羡有些缓慢地从地上起身。没有去管还裸露着的臂膀,捧着玉瓶站到了城墙之前。 “你们早就该消失了”他用手指蘸取瓶中的液体,然后点在了第一条律法凡无启国中子民,男女不得相恋之上。 “轰隆” 盼羡的手指或者说他手指上的汁液接触城墙的瞬间,往来城上方一道惊雷将漫天繁星劈成两半,同时两侧城墙之上的文字光芒大现,射得人本能地闭上了双眼。 “轰隆”第二道惊雷落下,繁星皎月瞬间隐退。 “轰隆”第三道惊雷燃起了一团火焰,那火焰以往来城上方为中心,成螺旋 状向外漫延,迅速成长为一条能盘踞苍穹的火蛇。 等到众人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整片天空已经被一圈一圈的火焰盘踞。它烧破了笼罩其上的夜空,天光骤现 此等奇景之下,沉睡中的无启国被惊醒。而那个站在往来城墙之前的白衣人,袒露着手臂和胸膛,左手紧握一个玉瓶,右手抵在城墙之上,隔绝了外界一切喧嚣,极为认真且安静地写下一笔一划。 不过片刻,城中所有门户的大门被相继开启,无数子民涌到街道之上。满城掉入喧哗之中,却仍旧没有人能打扰到那个立于城墙之前虔诚书写的白衣人。 再者,便是立在白衣人周围,将其和满城子民隔开的四大一小五个身影。 第一条律法不过十几个字,盼羡却用了近一刻钟才将其改掉。改掉这一条之后他的手指离开了城墙,后退一步,将左手握着的玉瓶挪到右手。 对准剩下的部分,泼洒过去。 那玉瓶中的汁液仿佛是能熔掉一切的岩浆,落到城墙上的瞬间,散着金光的律法尽数消散。 “哈哈哈哈”一直镇定沉静的盼羡突然发出大笑,笑声中的癫狂让人想起了大闹街市的醉汉,“毁掉了毁掉了终于毁掉了” “盼羡” 盼羡根本听不到谁在呼喊,他在原地转了数圈,从其手中飞出的玉瓶撞到城墙之上化作碎片。 他停住,停止旋转,也停下大笑。立在那里,双手舒展,仰头望天,缓缓闭上了双眼。 说时迟那时快,原本盘旋在天穹的火蛇顷刻间向下飞来。 “不好”伴随着摇情的惊呼,四道灵力和一团黑气同时涌向盼羡,然后被从天空降下的火蛇缠入其中,隔在了它和人的躯体之间。 第85章 新法 往来城墙存在了不知多少年的律法被毁,主君半落第二日便颁下诏书国中废除男女不得相恋的条例,自此之后,不论是同性别者还是异性别者相恋都能得到法度的支持。 诏书广布,举国皆惊。从往来城墙无端倒塌,到律法被毁天生异象,再到首条律例被重新书写,近来整个无启国的大街小巷c酒肆茶楼从不会缺少谈资。 忧国忧民的贤达c举国皆知的才子c地位尊崇的名流以及避世而居的隐者,不论是主动还是被动,无一不在民众的请愿下参与进这场前无古人后面应当也不会有来者的论辩之中。 而引发这场论辩的主角们,此时却刚刚在往来城的垂目楼中调息结束依次转醒。 “感觉怎么样”芫芜看向缘何。 “还用问他”一旁的半落首先搭话道:“肯定是气息不足c灵力不济c烈火焚心之感若隐若现呐,你们不都是如此吗” 他说着话,从寒玉地板上起身,抬头望向楼壁最高处:“还是那个卑鄙小人的运气好啊,直接陷入了沉睡,万般烦恼皆无。既不用因抵御天火受伤,也不用面对举国子民,更是直接躲过了本君的报复。” “他倒是活得痛快,清醒过来半个月,出卖了一回盟友,发了一场疯,然后就又睡过去了。” “你若是想,也能和他一样。”其他人也纷纷起身,芫芜接话道。 “本君才没有那么傻,好不容易得偿所愿,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放掉。”半落侧身两步,和摇情站成一个“从”字,“况且摇情还醒着,我怎么舍得睡过去。” 后者扭头嗔了他一眼,含义十分明显愈发没皮没脸了。 半落却在接收到眼神之后得寸进尺,低头凑近摇情:“夫人,如此看我作甚” “如今你的伤已经好了,”摇情几乎要驱动灵力去压脸上的燥热,状似寻常地将话题往正道引,“还不回去处理政务” 当日半落拖着重伤的身体回去下了个诏书,随后就一直赖在往来城至今。美其名曰:“咱们是一同受的伤,自然要一同修养才对。更何况,主君殿的灵息哪里能比得上往来城,在这里养伤才好得快。尽早将伤养好,方能尽早去尽主君的职责。” “是啊。”芫芜接道:“现在外面恐怕已经被你搅得天翻地覆了吧,身为一国之主却始终不露面,你也不怕你的百姓一怒之下将主君殿拆了。” “拆了便拆了,重建也无妨。”正主财大气粗并且极为看得开,“我就是要等上一些时候再露面,旧法已经被毁,倒要看看他们是不是还会像当初一样无动于衷。” “你可要跟我一同回去”他低头看向摇情。 “你可是忘了这楼中还有多少具身躯等着我修复”摇情道:“况且,若是不想看见你的臣子死谏,你还是自己回去为好。” “新法已立,何愁来日” 摇情的预估显然错了,因为即使她没有和半落一同出现在百臣面前,还是有死谏的场面迎接着后者。 半落刚刚踏进宫门,一名竭力反对新法施行的官员便要持剑自刎于他面前以死明志。所幸半落出手及时,直接一掌震断了那人的手臂,让他有一个静心的机会。 这一回,不仅是关心政事律法的官员,连当初对新法不屑一顾c置若罔闻的民间百姓,也纷纷通过各种渠道向主君殿递交请愿书。半落的期望成真,这次的新法果真引起了举国的重视。 只不过这个“重视”,实在是有些出乎意料。 “我初豋君位便颁下容许男女相恋的律法,结果却是除了百臣反对,数百张告示没能在国中引起任何波澜。如今颁下同样的律法,连告示之上的措辞都不曾改变,却像是忽然唤醒了他们每一个人泯灭已久的正义。” “一时间所有人都忙着向我陈情,请求废除新法恢复旧制。” 离开三日之后,半落再次返回往来城。 “我殿中的折子文书再过几日恐怕都能堆到屋顶,百臣跪在殿前多日不起,城中百姓每日上街游行,都在让我收回成命。”他冷笑道:“和从前那次相比,当真是冰火两重天。” “时至今日我才明白,敌视和束缚我们的从来都不是往来城墙之上的那些字,而是根植于所有人心中的理所应当。” 当所有人都理所应当地认为某件事物应该如何,那它就是理所应当。除此之外所有违背这份“理所应当”的,都会被理所应当地视为奸邪c罪恶,一经发现便应当被所有人敌视,被消除,被毁灭。 “那要怎么办”芫芜问道:“如今这样的情况,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应当算是成功了吧。”说话 间,半落眉头缓缓舒展,“新法引起了所有人的抵制,便说明他们觉得他们心中奉为圭臬的东西受到了威胁。能威胁到他们,则意味着旧法被毁之后,新法有了和所有人根深蒂固的观念一战的实力和地位。” “不论如何,新法必须推行。所以说到底,还是我们赢了。”他看向众人,完全不像是一个被逼得无法在自己殿中安歇的君主,“旗开得胜,饮一杯否” “你的伤好了”摇情一句话,将他刚刚升起的得意尽数按下。 “话说回来,”半落自己将自己救出窘境,“那个卑鄙小人何时能醒” “穿心取血毁去了他将近一半修为,”摇情解释道:“想要恢复过来,所需时日必不会短。” “不是自诩与众不同吗”半落带着奚落的语气道:“如今看来还不是肉体凡胎,不堪一击。” 看着他越活越回去的样子,摇情轻叹一口气不去理睬。 “我一直有个疑问。”芫芜适时开口道:“盼羡对于毁掉旧法的执念,似乎比你们还要深。” 深到不惜穿心取血,受天火焚身。 而在律法之上设下玄机等候同道之人,也无人知道他到底等了多久。 找到毁掉旧法的方法c寻到圣树所在,又花费了多长时间 就连半落和摇情的相遇,若是他所说为真,也是他特意设下的一个局。 芫芜的话引起一阵沉默,而这些问题的答案,也只能等到那人苏醒之后才有可能获悉了。 “管这么多作甚”半落道:“求仁得仁,他所求成了真,我们所求也成真。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是。人生在世,当及时行乐” 第86章 聚散 于是及时行乐的几人,第一次正大光明c肆无忌惮c大摇大摆c高视阔步地走出往来城,来到了百姓正在游行的主街道之上。 “忽然想起来还未问过你们,这条街道叫什么名字”看着逐渐靠近的游行队伍,芫芜侧首和摇情闲话道。 “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芫芜有些惊讶,但是随即想了想,这无启国的人似乎都不太喜欢给什么东西取名字。目前她听说过的也就一个往来城和一个沃原,就连半落居住的主君殿,所有建筑包括宫门都没有名字。 “那你们的名字是哪里来的”一经联想,思绪便发散得宽泛了。这无启国的人无父无母,名字又是从哪里来的 “每个人背脊之上都有刻字,便是各自的名字。”摇情解释道:“不管经过多少轮沉睡和苏醒,都不会改变。有时若是刻字被损坏,我替人修复身躯之时还要将其补全。” “有意思。”芫芜道:“记忆没有了,名字倒是还留着。那若是刻有字迹的那处肌肤全部被毁坏殆尽,完全看不出原本的字样了呢” “”摇情的回答,被冲散在围过来的游行人群的喧哗声中。他们五个人此时毫不避讳地站在光天化日之下,本就是一种无言的挑衅。而半落,更是唯恐有人接收不到这份挑衅而将其宣之于口。 “本君乃是半落,是这无启国的主君。”他牵着摇情的手,高高举起,混合着灵力的声音能确保传到所有人耳中,“此乃往来城主摇情,与本君乃是夫妻。” “昏君妖女” “泯灭天良” “其行当诛” “当诛当诛” “” “他这是嫌伤好得太快了是吧”芫芜看着眼前群情激奋的场景,握紧了上邪。 半落说要以身作则亲自推行新法实施,没想到就是如此推行的。 芫芜话音未落,便有数道身影从人群中跃起,朝他们攻来 这一战,当真是打了个天昏地暗。三日两夜,他们四人于这条贯穿无启国都城的街道之上迎战数百反对者。长街之上血雨飘洒,数百败者却无一丢掉性命。 这一回,无启国需要的不是死人,而是觉醒。既然律法打不破众人的沉睡,那就用强权来敲击。 一旦新法的种子有了方寸散落之地,会迅速生根发芽c枝繁叶茂。终有一日,它将取代旧法的桎梏,代之以成为子民心中圭臬。 “凌驾于众人之上的修为,便是你胡作非为的底气吧”人群暂时散去之后,芫芜看向半落道。 “不仅是胡作非为的底气,还是保住富贵荣华的资本。”半落一身白衣不知染上了多少人的血,“不然如何能稳坐主君之位二十年,而那群人只敢死谏。” 二十多年来站在整个国度对立面的经历,被他轻松地一语带过。 芫芜张了张口,却什么声音夜没有发出。 “想说什么”半落捕捉到,“痛快说出来才好。” “我是想说,”芫芜不再纠结,“新法虽然已经出世,却并未得到国中子民的认可。你和摇情接下来的路,未必会轻松。” “不轻松便不轻松,意料之中。”半落道:“在荆棘之上走得久了,还有什么路走不下去如今新法推行不可转圜,我们所需要的,不过是时间而已。” 等到一百年后,两百年后等旧有的观念不再是新一代子民心中根深蒂固的东西,等新法在所有人心中生根发芽。终有一日,无启国中和他们一样的恋人不必再踏荆棘c蹚冷雪,铺展在他们面前的将会是和万千百姓一样的寻常路。 来到无启国半年时间,芫芜三人才想起他们最初的目的游玩。而接下来的半年,则尽数花在了这上面。 这片脱离尘世已久的土地,自然有着专属于它的奇异风光。三人游走半年,见识到了一个同样由人组成,却和尘世大不一样的世界。 半年后,某处海滨。 “当真要走”半落负手于背后,和摇情几乎是贴着身子站立。 “自然。”芫芜道。 “船只已经替你们准备好了。”摇情开口道。 “多谢。”芫芜话音未落,便被摇情上前拥住。 “阿芫,谢谢你们。” “嗯,收到了。”芫芜颇为认真地点了点头,引得摇情破涕为笑。 “若是有缘,日后自会再相遇。”芫芜道:“所以现在既非生离,更非死别,有甚好伤感的” “缘分不缘分的我无法预知。”半落道:“但你们若是有良心,便赶在我和摇情沉睡之前再回来 一趟。不要被别处风光迷了眼,就忘掉了这里还有两个和你们一同经历过生死的人。” “自然忘不了。”芫芜一笑,“我记性好着呢。” 陵游无言,抬手碰了碰半落伸过来的拳头,二人心照不宣。 “阿姐,我舍不得摇情姐姐和半落哥哥。”缘何站在甲板上,看着海滨两粒几乎消失不见的身影,眼泪又在眼眶中打转。 “”芫芜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伸手捋了捋他被海风吹乱的头发。 每次相遇都很热闹,但是每一次热闹也都会有结束的时刻。 “之后还会再见的。”过了片刻,她还是安慰了一句。 “真的吗”芫芜抬头看向她:“什么时候” 这一问,可又把芫芜问住了。 “不会很久。”陵游回答他。 缘何虽然是一只修了百余年的妖,但心性却极为符合他的外貌。小孩子的悲喜来得快去得也快,陵游又说了一句话,便将其注意力尽数引开了。 “我方才在船舱中看到了许多无启国独有的烹饪所用的香料,应当是特意给你准备的。” “是吗”缘何眸光一亮,“在哪里” 他来不及等回答,已经转身向船舱跑去。 “接下来去何处”陵游问道。 “随着风向前走吧,漂到何处便是何处。”芫芜回答道:“既然有无启国这样的存在,这茫茫海上定然还有许多不为人世所知的秘辛。反正咱们时间有的是,慢慢漂呗。” 第87章 极乐华胥 一条船三个人在海上又一连漂了数个月,期间虽然经历过几场小风波,但也皆有惊无险,算是一路顺畅地来到了眼前这片海岸。 远远地,便看见海滩之上有翻袖绑腿c皮肤晒得黝黑的老少男子停船卸鱼,身姿利落的妇人少女拾贝晒网。 “阿姐,咱们这是回来了吗”缘何看着前方的景象问道。 “我也不知道。”芫芜如实回答道,在海上漂了这么久,早就不知东南西北为何物了。 “缘何。”她说道:“待会儿下船上岸之后,问路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问路”缘何一脸茫然,“阿姐,问去哪里的路” “这个问路呢,只是一个代称。”芫芜解释道:“并非要你去问去往谋个地方的路,而是让你打听此地乃何处,是尘世还是和无启国一样又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处。若是后者,便再旁敲侧击地略微了解一下,这里是不是也有一些奇怪的习惯或是法度。” “哦”缘何点点头。 “大抵就是这么多了,能做好吗”二人说话间,船只已经来到浅滩。 “能。”缘何郑重点头,“保证让阿姐满意。” “去吧。”芫芜拍了拍他的头。陌生的船只停靠在此,却没有引起岸上人的围观。缘何首先下船主动走近人多处,芫芜和陵游站在一旁等候。 过了越有一刻多钟,前者带着七分欢喜和三分疑惑回来了:“阿姐,他们说这里叫华胥国。华胥国是何处,我们是还在海上还是回去原来的地方了” 听到华胥国三个字之后,芫芜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哦大为惊讶,或者说惊喜:“真的是华胥国” “是。”缘何点头,“我特意多问了几遍。然后又问了这里的习俗,他们说没有什么习俗。” “为何如此惊讶”陵游发问道。 “华胥这个名字我见过,”芫芜转头看向他,“在青衿门记载尘世风物的野史杂志中。” “相传这是一个存在于尘世的古国,是一个极乐世界。国中没有首领,也没有官僚,一切都顺其自然。” “生活在那里的人民没有过度的欲望和奢好,他们不知道自私为何物,更加不会争夺。人人长寿,皆能安享天年,所以不知道生命和死亡的区别。既不会贪恋生,也不会畏惧死。” “只不过在记载中,这个国度几千年前便不知因何原因消失了。”芫芜疑惑,“如今出现在海上,也不知是不是我所知道的那个华胥国。” 三人一路御剑而行,越过海岸沙滩和山岭之后,下方出现了大片的绿色田野,从上空俯瞰都一望无际。 田野极有规律地被分作大小相同的方块,方块四周则被整齐划一的房舍围着。若是撇去纵横其中的山峦c林地和河流,目之所及的整片土地完全像棋盘一样规整。 “这里怎么看不到城池和市集”进入大片的绿色许久之后,芫芜喃喃道。他们在上空飞行几个时辰,说是已经穿过了半个国度也不为过。可是下方的景色却几乎没有变化,依旧是葱绿的田野c黑色的房顶以及田间劳碌的人影。 如此继续前行,直到日色落下,下方蚂蚁一样的人群开始从田间离去,三人还是没能找到一座城池。 “就在此处下落吧。”等到田间人影悉数散去,芫芜说道。 刚刚落地,便听到一阵钟声传来。此时日色已经完全淡去,田间一片寂静。 “阿姐,这是什么”缘何弯腰揪起一片作物的叶子,看向芫芜问道。 “这个我也不识。”芫芜盯着那长条形的叶子看了半天,终是败下阵来。四体不勤c五谷不分八个字,她将后面四个占得死死的。 第一次入尘世历练的时候还因此被云栖嘲笑过,她一度下决心记住各种果蔬粮食的名字。奈何和这些东西接触的机会实在稀少,那半年确实是记住了,回到青衿门一连在欺心谷中待了五年,便又忘了个一干二净。 “陵游哥哥,你知道这是什么吗”缘何又转向陵游。 后者也摇了摇头。 “你不是花妖吗”芫芜调侃道:“这些也算是你的亲戚吧。” 缘何单纯,没能听出她语气中的调侃。还认真想了想,才扬起头道:“怎么会是亲戚它们和我长得不一样。” 他认真的模样看得芫芜乐不可支,“是亲戚又怎样你连你自己的原身都能称作树,就算是亲戚大概也是说不出它们的名字的。” 囧事被重新提起,缘何也不知是生气还是觉得羞耻,总之扭过了头不再搭理芫芜。 “入夜了,先找地方落脚吧。”陵游适时开口, 然后伸手拍了拍缘何扭过去的身子。 “这里不会连客栈都没有吧”三人乘着夜色沿着田野中间的小路穿出一片四方之低,来到边缘处看到的是没有灯火的房舍。 若是将一整块田野和围绕在其四周的房舍看做一个整体,那两个整体之间横贯的便是笔直的石板路。和尘世不同的是这里的房舍全部面向田野,而背对道路。 三人沿着石板路走到夜半,既没能找到一家客栈,也没有看到一户还燃着灯火的人家。 而且此处的房屋规制和外形都一模一样,其中的石板路则像是棋盘之上的线条,极容易让人生出自己走入了迷阵的错觉。 “阿姐,咱们要在哪里落脚呀”缘何抬头看了看天,“还有不久就要天亮了。” “天亮岂不正好。”芫芜早已放弃了找客栈的打算,“天亮了之后便会有行人,有人才能有机会询问这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白日里和那些人说话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没有啊。”缘何回忆着白日里的情形,“我过去问话,他们就回答我。既没有遮掩,也没有说谎。” 关于没有说谎这一点,因为是缘何说出来的,所以必定不会有假。 “那就只能等天亮了。”芫芜随意找到一处墙壁,抱手斜倚在上面。 缘何见状有样学样,一大一小并排倚在墙上。陵游则走到墙边站着,看着那两人。 也不过半个多时辰,东方便出现了第一缕天光。 又是一阵钟声传来,周遭传来了动静。 第88章 钟声 “阿姐,你做什么”忽见芫芜飞身跃起,缘何抬头让视线追随着她的身影。 “我看看钟声是从何处传来的。”芫芜站在一处屋脊上向四周观望,所视之物层层等高,高者为屋脊,低者为道路田野,但没有任何一座钟楼鼓楼。 她正欲跳下,从下方传来小童的喊声:“你是谁为何站在我家房顶上” “惹是生非”被人抓个正着,芫芜却不见丝毫躲避。反而微微俯身,看着院中五六岁的小童问话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出来呀你家长辈呢” “父亲和母亲马上就出来了。”看见生人他也不怕,微微低头看了一眼之后又抬起头,“出来了。” 芫芜向下看去,见一对中年男女走到院中。她的眉毛挑了挑,这一家三口身上所穿的衣裳式样居然一样。尤其是小童和他父亲,相差的不过是大小罢了。 昨日海岸之上的那些渔民,似乎也穿着相同款式的衣裳。而且和眼前这三人身上的,是一样的。 “你是谁”一家三口一起看向芫芜,男子出声道。语气不急不缓,既不见呵斥也没有质问。 “我是从海外来的。”芫芜道:“敢问此处可是华胥国” “自然是。” “那国中最近可是在举行什么特殊的活动”芫芜乐见对方态度和缓,继续问道:“你们为何穿一样的衣裳” 此时又传来一阵钟声,一家三口立即朝外走去,直接将屋顶上的芫芜忽略了。而且离开之后,居然连院门都不曾关紧。 这里的人都这么大胆的吗还是说风气太好,连毛贼都属于稀罕物 芫芜纳罕地向四周看去,见由近及远所有房舍中的人都走了出去。然后沿着田野间的小路,向一处而去。 “走。”她跳下来,拉上另外两个人从房屋之间的空隙向着田野而去。然后随着人群,一起走到了围在这一片田野四周的四十所住宅的其中一所。 他们踏入院门的时候,百余人已经坐满了整个院子。男女老少穿着一样的衣裳,拿着一样的碗筷,坐在相同的桌子旁,安静地吃着一样的饭菜。 这种情况,倒是和尘世的红白喜事有些像。 可若是喜宴,这些人身上清一色的灰青布袍未免太过单调,这气氛似乎也不太符合。可若说是丧事,又太过安静,在座之人面上的神情也和悲伤离得有些远。 更为怪异的是,他们三个明显不合群的人闯进来站了半日,院中百余人居然仍旧各自吃各自的饭,全然没有要理会的意思。 “你们是何人”终于有一人站起来了,是一个不惑之年的男子,“为何来此处” 芫芜看过去,果真是这人碗里的饭吃完了。 “我们来自海外,途径贵宝地,遂进来领略其中风光。”芫芜说着云栖教她的专门和人寒暄的用语,“请问此处可是在举办什么重大的活动” “海外是何处”对方反问道。 “海外便是”芫芜想着合适的措辞。但是未及她回答,院中所有人便纷纷从座位上起身,向外走去。 恰巧,又响起了一阵钟声。 所有人都涌了出去,将芫芜三人以及几个收拾碗筷的妇人留在了院中。 “这位夫人。”芫芜走到一位坐在水池边洗碗筷的妇人身边蹲下,温声问道:“他们出去做什么了” “下地。”妇人手上动作不停,“吃完早食,自然该下地做活了。” “大家为何要在一起吃早食”芫芜接着问道:“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闻言,妇人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头看向芫芜。她的表情,让芫芜想起了无启国的人第一次见到缘何时的表情。只不过少了五分恶意,全部都是惊讶和不解。 “你是哪里来的人”妇人在发问,而非质问,“为何穿这样的衣物该下地做活了,你为何闲在此处” “还有你们,为何也一样打扮怪异,也闲在此处”她又看向陵游和缘何。 “这位夫人,我们自海外而来,并不是华胥国的子民。”芫芜解释道:“便是连接着海滨的大海,我们是乘船从那里过来的” “海滨”妇人的脸上又是一片茫然:“那又是何处” “缘何,那个人刚刚在故意隐瞒吗”从院中出来之后,三人面对着在前方田野中忙碌的人影,芫芜开口问道。 方才那个妇人态度温和,有问有答。可是让人头疼的是,她回答的次数还没有发问的的次数多。 “没有,阿姐。”缘何回答道:“她没有撒谎。” 所以她是真的不知道海滨是什 么,也是真的认为吃饭本该就在一处c穿衣本该相同c下地做活也该在一起 “这里一片祥和安宁,看上去,倒真的像是传闻中描绘的极乐世界。”芫芜喃喃道:“可是你们没有觉得,哪里有些奇怪吗” “你觉得有什么不妥”陵游问道。 “也算不上不妥,”芫芜顿了顿,接着道:“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可是你若让我说出哪里奇怪,我一时间又想不出来。” 三人从上一片田野出来,穿过石板路和房舍院落来到另一片。眼前的景象和之前看到的几乎一模一样,所有穿着相同衣裳的人在田野中做着相同的工作。粗略地看过去,会将其当成上一幅画面的复刻。 “咚咚咚”日到中天,钟声阵阵。田间劳作的人群纷纷放下手中的工作,像早晨一样涌入一个院子中。 然后和早晨一样围坐分食,半个时辰后,再次散到了田野中。 一天当中,三人走访了四五片田野,访问了四五个人。可是直到日头西下,得到的结果却和一开始没有丝毫分别。 “咚咚咚”太阳接近林梢的时候,钟声响起。田间的人群纷纷归拢到一处,共同开始晚餐。 晚餐结束后,再响起一阵钟声,众人散开,各自回归家中。关门闭户,燃起灯火。 等最后一丝天光隐没之时,灯火皆熄,整个世界陷入寂静。 “我闲在觉得,最奇怪的便是这钟声。”三人站在夜色中,芫芜开口道。 第89章 山林 “一起起身,一起吃饭,一起劳作,一起回家,连睡觉都是同时的。”芫芜道:“而且每一次结束一个活动或是开始另一个活动之前,都会响起一阵钟声。” 关键是他们找了一天,也没有找到这钟声是从何处传来的。 “阿姐,那接下来要怎么办”缘何道:“还要谁在那里” 田间传来一阵窸窣声,三人共同回头,夜色下一个矮小的模糊影子从田里缓缓挪到小路上。 “是你”芫芜走过来蹲下身,看着这个早晨和她说活几句话的小家伙儿,“所有人都回去了,怎么就你一个人还在这里” “我我睡着了,醒过来之后天就黑了。”小童指了指自己没有站直的那条腿,“而且一醒过来腿受伤了,很疼。” 芫芜伸手将他的裤腿往上翻开,手指蹭到了一片黏湿。她眉头一皱:“怎么会有血” “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咬了。”陵游此时也蹲到了她身边,指着小童小腿后侧说道。 芫芜将将视线转过去,果真看到两个针孔一般的伤口:“这应该是蛇咬的吧天色这么暗,也看不出有毒没毒。” “应当是没有。”陵游道:“若是有毒的话,他也不会好好站在这里了。” “你父亲母亲呢他们怎么没在你身边”芫芜抬头,心道这孩子年纪不大,忍耐力却好得出奇。腿上被蛇咬了两个窟窿,居然连哭都不哭一声。 “我要回家。”小童不再回答芫芜的话,转身便要离开。 “哎”却被芫芜一把拉住,“你腿上还有这么重的伤,如何一个人回家” 芫芜转头看了看,这小童的家在另一片田,就算直走过去,也要走上三四里的路程。 “来吧。”她将背朝向小童,“我送你回去。再不回去,你家中父亲母亲不知道要急成什么样子。” “我来吧。”陵游话落,小童已经被他伸手捞过去抱在怀中。小童身量小,陵游抱他看上去比拿上邪都轻松。 被陵游抱在怀中,小童也乖巧得很。一路上不吵不闹,一行四人很快就来到了他家门口。 此时院门微开,院中没有任何响动。 “你父亲母亲这是出去寻你了吧。”芫芜说着,上前一步推开了院门。 “吱” “你们是谁” 门开的同时,身后传来人的话语声。 看着再次闭合的院门,芫芜或者说三个人,一时之间都有些怔愣。 “阿姐,这里的人怎么都这么没有礼貌。”缘何出声抱怨道:“我们替他将孩子送回来,居然连个谢谢都没有。” 是的,正如缘何所言,方才他们欲进门的时候那小童的父母刚好从外面归来。然后,直接从陵游怀中接过了孩子。再然后,就走进大门,转身将门关上了 “我们又不是为了听他们说谢谢,计较这么多作甚。”芫芜转身,“走吧。” “阿姐,去哪里呀”缘何再次问道:“不会还要像昨晚一样游荡一整夜吧” “怎么,你是饿得受不住了,还是冻得撑不了了”芫芜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行,“这里一到夜间便家家闭户,既没有客栈又没有酒楼,不在外面游荡还能去何处” “阿姐。”缘何上前两步抱住芫芜的手臂,仰头,讨好融在笑意中,“不远处有一座山林,我们去那里好不好” “你又打的什么主意”芫芜微微垂下眼眸。 “山中有树,有树就有野果。”缘何如实招来,“咱们已经好长时间没有吃过东西了,去那里找野果吃好不好” “而且还可以燃起篝火,这样就不用花费灵力来抵御夜间寒意了。”他接着道:“你和陵游哥哥可以直接坐在火堆旁打坐修炼,我去给你们找果子,好不好” “缘何呀。”芫芜看向他,笑意中掺杂着无奈,“你怎么会是一只妖呢” 这贪嘴的程度,恐怕人族小童也不能及吧。 “阿姐同意了”缘何直接跳将起来,一手仍然拉着芫芜的手臂,同时伸出另一只手去拉陵游,“陵游哥哥,快些快些” “你是要用脚走过去吗”陵游失笑道。 他方才所说的“不远处”,是相对于他们三人而言。若真是普通人来走这段路,恐怕要走上个日。 闻言缘何一怔,又看向芫芜:“阿姐,御剑吧。” 话音未落,三人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处。转瞬之后,便出现在了缘何所说的那片山林中。 缘何还未反应过来,芫芜拍了拍他的脑袋:“傻了不成天色这么暗,如何御剑” “哦哦。”缘何得偿所愿,立即沉浸在喜悦当中,“谢谢阿姐,谢谢陵游哥哥我去找果子,你们就在这里等我吧。” “小心一些。”看着已经跑出去的身影,芫芜喊道。 “知道啦”他身上穿的是摇情和半落备好放在穿上的衣裳,此时就像是一头白色小鹿钻进了林中。 这密林之中最不缺的就是柴火,二人随手在周遭捡了一些,堆在一起燃起了火。 “打坐调息吧。”陵游看向芫芜,“我替你护法。” “你看出来了”芫芜问道。她近日开始出现隐隐约约的感觉,自己已经摸到了化境的门槛,再努力一些,似乎就能进去了。 “感觉到了。”陵游嘴角微扬,“阿芫,恭喜你。” “现在恭喜未免太早了些。”她找了一处平坦的地方坐下,“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我确实感觉像是摸到了化境的门,但是想要迈过去,不知道又要耗费多少时间和心思。” “你天赋异禀,不会很难的。”陵游立在她身旁。 “天赋异禀”芫芜闭上双眼,笑着将这个词重复一遍,“从前在青衿门的时候,最先说出这个词的是师父。我幼时虽然不懂其中含义,但是记住了。” “后来则是许多人都这么说,我仍旧没觉得有什么错。我十几年积累的修为,青衿门数千子弟,大部分可能耗尽毕生心力都难以获得。” “可是走出青衿门,走出尘世之后才渐渐明白过来,天赋异禀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和人对战的时候看的是实力修为,还没有听说过谁会比天赋。” 而她这一路遇到的强者太多了,修为不知道有多深的云栖c箕尾山的魔头文元c无启国密林中猪头犬身的灵兽以及半落和摇情。若论单打独斗,她不是任何一个的对手。 “你才二十岁。”陵游道。 “我倒是希望时间过得快一些。”芫芜道:“等我三十岁c四十岁一百岁的时候,我希望听到的赞叹或是夸奖,不再是天赋异禀。” “我却希望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陵游声音低缓,极容易让人忽略。 可是芫芜全身心都放在上面,自然捕捉的到。于是笑道:“那是自然,你又没有修炼的苦恼。” 和陵游在一处的时间长了,她才意识到这人似乎无需修炼,修为自然而然便会增长。不,或许根本不能说增长,那是在飞升啊。简直能用日新月异来形容。 让她看得好不羡慕。 “不是”陵游一句话没有说完,被忽然出现的动静将视线引过去。 “你是谁”他目光锐利。 芫芜尚开始调息,闻言也睁开眼看向对面。一个女子正朝他们走过来,即使在黑夜,也能看出其窈窕绰约的身形。 她很快来到近前,着紫衫,青丝微束。一张素白的脸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惹人注目。 第90章 琉珖 “初次相遇,我叫琉珖。”女子在火堆的另一边站立,对二人露出一抹微笑。 这人的笑和缘何如出一辙,芫芜心道:太干净了。让人望之顿生好感。 “我能在这里坐下吗”琉珖问道。 不论是对于好看的人还是物,芫芜向来多些宽容:“自然可以。” 她也不打算打坐了,伸手一捞,让陵游也坐在身边,“我叫芫芜。” “陵游。”陵游顺着介绍道。 “二位是从何处来的”琉珖也在对面坐下。 “海外。”芫芜道:“姑娘呢,独自一人来到此处吗” 琉珖却摇了摇头,道:“不是。” 她随即又道:“二位为何会到华胥国来” “随意游荡,”芫芜道:“乘船在海上漂,漂着漂着便漂到了此处。” “那当真是巧。”琉珖又笑道:“相逢即是有缘,说明咱们之间,还是有缘分呢。” “或许。”芫芜道。 “你们今夜救了一个孩子”琉珖又问道。 “姑娘怎么知道”芫芜反问。 “我看见了。”琉珖道:“你们将他送回了家中,然后才来的此处。” “阿姐”此时另一道声音插入进来。 芫芜看过去,见缘何用衣裳的前摆兜着一大捧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果子快速跑过来。 “阿姐,陵游哥哥,我找到了好多野果。”他一时有些兴奋,站定之后才发现还有第四个人的存在,“这位姐姐是谁” “我叫琉珖。”琉珖笑着自我介绍。 “哦”缘何一愣,随即也回道:“我叫缘何。” 他蹲在芫芜和陵游中间狭小的空隙中,“阿姐,陵游哥哥,这里有好多种呢,你们挑吧。” 二人从其中各拿了一个,缘何又看向对面:“你要吗” 琉珖略一怔愣,芫芜已经将果子抛了过来。她伸手抓住,笑道:“多谢。” “你一直跟着我们”芫芜看向琉珖,接上之前的话题。 “算是吧。”对方直言不讳,“从你们来到此处我便注意到了,这一日一夜你们所发生的一切我都知道。” 芫芜闻言惊讶须臾,然后转头看向陵游,却见后者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连他也看不出深浅,芫芜的眸色变了变。 “你们在猜我的身份”琉珖的声音再次响起。 芫芜转头,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后者却坦然道:“不必猜了,我告诉你们。我一直生活在此处,国中有丝毫异常,我第一时间便能察觉到。所以你们一靠近这里,我就已经在留意了。” “一直生活在此处”芫芜问道:“一直是多久你是华胥国的子民” “具体有多久我也记不清了。”琉珖将左手握着的果子换到右手,“反正已经很久了。至于算不算国中子民应该算是吧,我母亲是这里的子民。” “你们呢”她的目光在对面三人身上扫了一遍,“你是人,你是妖,你是” 看到陵游的时候,她顿住了。似乎是有些为难:“你算是什么生灵呢” “你到底是谁”芫芜忽然站起身,“跟踪我们有何用意” “不要动怒,我没有恶意。”见状,琉珖脸上仍旧挂着笑意。 可是芫芜的神情却不再升温。 看着对面三人纷纷站起身,琉珖也不好再继续坐着。她利落起身,又将话题转回去:“你们不该将那孩子送回去的。” 芫芜面色发冷,显然已经不愿和其搭话。而另外两人,则是一个从始至终几乎不曾开口,另一个也随着阿姐的冷淡而开始冷淡。 “那孩子不需要你们来救,他的父母自然会将其找回去。”琉珖自顾自地接着道:“而你们插手,反而会让规则被破坏,让他的父母和那孩子一起,感觉到无所适从。” 对面三人送客的目光已经十分明显,琉珖说完这句话拿着果子面向缘何:“多谢你的果子。” 话落,转身离去。不过片刻,便被黑暗隐去了身形。 “阿姐,那人一下子就能看出我是妖。”缘何首先开口道。 “平日里不知说了多少次让你勤奋修炼,”芫芜身上的冷意退去,重新盘腿坐下,“这么浅的修为,我都能一眼看出来。” 又被扯到修为的事,缘何十分明智地选择闭口不言,闷头啃果子。 “夜还长,开始打坐调息吧。”陵游温声道:“我替你护法。” 芫芜和他对视一眼,接着迅速摒除心中杂念,闭目开始调息。管他何方神圣,他们不去主动招惹,祸事应当很难找上身。 虽然是这么想,可是心底的不安和惶恐还是留下了痕迹。而入定之后,则是丝毫杂念都留不得。所以开始修炼的前半程,芫芜不但没能真正静下心来,反而愈发局促不安。 入定之时一念万般,越接近化境便越是不能容许丝毫差池。这微不可见的心绪,居然让她隐隐体会到走火入魔的门路在何处。 好在最为关键的时刻,一缕来自外界的灵息携着安抚的力量进入她体内。像是炎炎夏日流淌进一股甘冽的冷泉,让她的心绪缓缓趋于平静和安宁。 从入定中出来的时候,一滴晨露落到了芫芜的额头上。带着微微的凉意c晨曦的光辉以及周遭的声声鸟鸣。 “陵游我”芫芜转头,却未见那两人的身影。 她一边起身一边向四周扫视,却只看到了昨夜留下的一堆灰烬。 “陵游。”她将声音升高,“缘何。” 喊了一遍之后没有得到回应,便不再开口。缘何或许会离开,但是她打坐结束之前,陵游绝对不会挪动半步。 清晨的安宁被瞬间打破,芫芜的眸光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于纷乱冗杂的思绪中,昨夜那名紫衣女子的身影出现在她脑海中,她到底是谁 “你在哪儿”她立在原地,环视四周,“为何要这么做陵游和缘何在何处” 但是过了许久,也没能得到回应。 上邪忽然出鞘,袭向几步之外的一棵树,后者应声而倒。 不是幻境。 芫芜凝眸,收回上邪的时候看见了手上的戒指。 她前行一段路程,在还能看见那堆灰烬的地方停下,此时面对着一棵比她身体略宽一些的树。一股灵力被注入左手所戴的戒指中,然后打向前方的树干。 可是下一刻,她惊在了原地至化境打不开了 第91章 打赌 芫芜感觉只是过了一瞬,又感觉已经过了许久。有什么东西在迅速离开她的身体,她本能地想要阻止,却无能为力。 很快,她感觉被一片走不出去的空白所包围。看着眼前的景物,陷入恍然。 “你叫什么名字”一道声出现在耳畔,温柔清越。 “名字”芫芜神色茫然,“我叫什么名字” “你忘记了你叫什么名字”那道声音接着道:“那这里是何处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知道。” “很好。”那道声音听起来很高兴,随即一名紫衣女子出现在她面前。 冰肌胜雪,素白冰清。 女子来到芫芜近前,她的面貌明明清晰可见,却让人觉得永远也看不清c记不住。 “你没有名字,没有来处,也没有去处。”紫衣女子凑近芫芜耳畔道:“这里是我所管辖的土地,来到此处,你便是我的子民。” “你,可愿意做我的子民” 她的声音充满柔软和诱惑,让人生不出拒绝的狠心。于芫芜而言,答案自然也只有一个: “愿意。” “那好。”紫衣女子的笑声更温柔了,她接着道:“那,你可愿意我从你这里取走一些东西” “什么东西” “六识和情欲。”紫衣女子道:“也可以称它为七情六欲。” “那是什么” “一些与你而言无关紧要的东西。”耳畔的声音道:“你,可愿意将它给我” “愿意”芫芜似乎是发自本能地,点下了头。 “好。”紫衣女子向她伸出手,指尖移向她的额头。 “阿芫”眼看着两片肌肤即将接触,一股黑气忽然袭来。没有实体,却带着堪比刀剑的锋利和杀机。 琉珖迅速收手,黑气从她和芫芜之间穿过,一侧一片树木应声而倒。 而芫芜,则被陵游卷入了怀中。 “你破了我的术法”看清陵游的面容之后,琉珖大为惊讶,“你是怎么做到的” 而陵游却没有理睬她的意思,全副身心都放在了芫芜身上:“阿芫,阿芫你看看我,我是陵游。” “陵游”芫芜终于看向他,道出的话却让陵游怔愣在当场,“是谁” “没用的。”琉珖开口道:“她已经将你忘了。” “你对她做了什么”陵游将芫芜护在身后,身体顿时笼罩在黑气中。 “没做什么,不过就是取走了她的记忆。”琉珖不甚在意道:“她没有了记忆,自然不记得你。” “还给我。” 对于陵游的话,琉珖仿若未闻:“我很好奇,你是如何破了我的术法” “将记忆还给我” “这是规矩。”琉珖摇了摇头,“所以,不能还给你。” “什么规矩”陵游语气阴鹜,“你我之间无冤无仇,为何无端夺走阿芫记忆” “这个规矩便是,但凡从外面来到华胥国的人,必须将从前的记忆和七情六欲交给我。”琉珖像是在介绍一个游戏,“我定下的规矩,已经存在许久了。” “不过我现在,倒是对另一件事情更感兴趣。”她顿了顿,好奇之意十分明显,“你到底是如何破开我的术法的” “将记忆还给我”发声的同时,陵游已经再次出手。 大团的黑气袭向琉珖,但是曾经将往来城搅得大乱的它们,此时却近不得琉珖的身。 “你体内虽然潜藏着无限力量,若是到达全盛时期,我也敌不过。”琉珖看似只是随意地挥了挥袖,那围绕在她四周的黑气便被悉数化去。 “但是现在你只是新生,并且身上不知被谁设了禁制。这层禁制能阻挡你气息外泄,替你隐瞒身份,但同时也禁锢了你的力量。” “所以此时的你,尚且不足以与我为敌。” 她化去陵游的攻击之后便不再有动作,但后者却显然没有停下的打算。 他沉默无声,继续出手攻向琉珖。 泥人也有三分气性,更何况是数千年来从未被人违背过的琉珖。这一次她不再只是简单地化解对方的招数,防御过后开始主动出击。 陵游不敌,被一掌袭在胸口。他不会像五族生灵一样流出鲜血,而是大股黑气从他的身体倾泻而出,散于无形。 但他没有丝毫停顿,给人一种感知不到痛苦的错觉。 琉珖第二掌即将落在陵游身上,被芫芜握在手中的上邪自动出鞘,剑峰直指她的 背心。 琉珖侧身闪避上邪,同时也让陵游有机会躲过自己的一掌。 “好有灵性的兵刃。”流光看着落入陵游手中的上邪,不吝赞美。 “等等。”见陵游又要攻上前来,她连忙制止。一道紫光像黑气一样裹挟住陵游的身躯,让他一时难以挣脱。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不过是白白受伤或是丢掉性命罢了。”琉珖道:“与其拼死走一条注定没有结果的路,不如选择一条尚有些可能的路。” 陵游此时已经挣脱束缚,闻言,却停下动作。他和琉珖对视:“什么路” “你先告诉我,你的修为完全及不上我,是如何破了我的术法的”琉珖对此耿耿于怀。 “没有去破,我原本便能寻到她。” 琉珖明白,这个“她”自然指的是芫芜。但正是因为如此,她更加疑惑了:“什么叫原本就能寻到你的这种天赋能直接破除我设下的幻境” 陵游不置可否:“如何能将记忆还给我” “这个嘛”琉珖略微思考了片刻,“我们来打个赌如何” “你赢了,我就破了规矩,将她的记忆还给你们。” “什么赌”他问道。 “数千年来,还从未有谁能不受我幻境的影响。”琉珖道:“我再设下几道术法,你若是还能全部通过,便算是赢了。” “如何算通过”陵游问道。 “这个”琉珖道:“现在还不方便告知。待你赢了之后,我自会相告。而你若是没有通过,便也没有知道的必要了。” “你现在不说明,结果岂不是任你施为”陵游冷笑,“我有赢的机会吗” “可是除了这条路,你别无选择。”琉珖又现出了那纤尘不染的笑容,“面对我,你无可奈何。” “”一阵沉默过后,陵游终于开口,“若是我输了呢” “若是你输了,便将你的记忆也给我。”琉珖答道:“对了,还有那个小妖的。” “你们两个非五族之内的生灵,留你们在此处也不合适。将记忆交给我之后,便自行离开吧。” “不行”陵游斩钉截铁道:“除了记忆,其他随便。” “如今决策权掌握在我手里,由不得你拒绝。”琉珖态度同样强硬。 她话音刚落,一团黑气再次袭向面门。 “哎,哎,哎”她侧身躲开,“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我提出的法子总比你送死要好吧。” “谁死谁活,尚未可知。”陵游额间裂出一道不同于他本身气息的光芒,周身黑气顿时大涨。 “那你说”琉珖再次躲过一击,“你来说如何才能同意和我打赌” “除了记忆,其他随便。” “那就修为吧。”琉珖很快做出另外的选择,“若是你输了,就将满身修为给我。” 第92章 美人陵游 陵游于黑暗中醒来,对上了一双略有浑浊却慈祥的笑眼。然后,是许多双或年轻或年迈但都含着喜悦和善意的眼睛。 这是琉珖的幻境,在这里,他变成了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他想要挣脱,却发现灵力全无,连力气都当真如婴儿一般渺小。想要说话,发出的却是声声哭喊。 阿芫呢阿芫在哪儿 楚国宰相府邸安府的小公子于大昭三年元日晨曦降世,楚皇得知称其为吉兆,将来必定成国之栋梁。遂亲笔诏书,赐名安晏,取自河清海晏。 安小公子也不负众望,三岁能诗,五岁可文,十岁列坐席间与一众名流清谈论辩而毫无怯意,自幼便以神童之名冠绝楚京。 后十二岁被当世大儒收为关门弟子,十五岁时随笔写就一首楚京赋被随从无意间流出,引得楚京一时纸贵。 大昭十八年岁末,一年中的最后一天,楚皇和皇后爱女栖梧公主十二岁生辰宴,遍邀楚京官眷入宫庆贺。 “公主,皇后殿下差人传话,各家官眷已经到齐,请您入前殿叙话。”宫人站在几步之外回禀道。 十二岁的晋楚栖梧坐在高大的妆镜前,由数名巧手宫人替她装扮。镜中的面庞有着少女独有的稚嫩,眉如翠羽,肤似羊脂,。 加上金玉钗环相衬,淡淡脂粉相加,更是明眸善睐,光华无限。 而最出彩的,是那双长却不狭的丹凤眼,眼尾的睫毛浓密卷翘,眼角微微上挑。其中所含已经偏于狡黠的灵动,直接冲破了刻意装扮出的成熟,但又掩饰了因为年纪小而现于面上的娇憨。 这是锦绣堆中长大的女孩儿,天生就该明媚张扬。她的一举一动都是万般宠爱教养出的结果,无需众星捧月,已然凌于苍穹。 “阿弟呢”晋楚栖梧从妆镜前起身,一边端详着衣摆上是否出现了褶皱,一边随口问道。 她口中的阿弟是楚国的太子晋楚清梧,和她一母同胞。今年刚满七岁,活泼好动到有些令人头疼。 但是他只在她面前活泼,不论是面对教子严明的父皇还是和善温柔的母后,大楚的太子永远都是稳重从容的模样。 所以二人单独在一处的时候,晋楚栖梧从不拘着他。但是换句话而言,则是有些任他胡闹的意味。 “回公主,太子方才说要去取替您准备好的生辰贺礼。”又一个宫人回答道。 “去了多久,可有宫人跟随”晋楚栖梧停下动作。 “回公主,太子说不让旁人跟随。”宫人答道。太子年幼,按理说出行必定要有宫人跟随。但在栖梧宫中,公主一向对其不加约束,下面的宫人自然也形成了无声的默契。 “胡闹”晋楚栖梧轻斥道:“平日里也就罢了,今日宫外之人往来众多,你们也敢放他一个人出去。” “奴婢知罪。” 一众宫人下跪请罪的时候,晋楚栖梧已经提着裙摆快步走出殿门:“去一个人向母后回话,就说我身体有些不适,晚一些再去前殿。剩下的人迅速散到各处找寻阿弟,切记不可声张。” 安晏和家中一众兄弟姐妹以及叔伯婶娘来宫中赴宴,刚刚接近皇城心中便生出熟悉之感。他一阵惊喜甚至不敢对自己袒露,深怕再次希望落空。 琉珖此次所设的幻境逼真到他偶尔会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身在幻境,他在此间是一个真正的尘世之人,会受伤c会生病,身躯脆弱到让他一度难以适应。 在适应自己的“新身份”的过程中,他也一直在做另一件事找寻芫芜的踪影。可是寻觅十五年,却一无所获。 灵力修为没有了,但是找寻她的本能却依旧留在身上。过去十几年间他数次感觉到她就在自己身边,却始终难觅踪影。 今日入宫之后,那种熟悉的感觉空前强烈。他忽然明白过来,自己寻觅多年未得的人,极有可能在这座他一直未曾踏足的皇城中。 安晏借故离开了家人,独自凭着感觉前行。 转过一个拐角之后,于扶疏花木中看到了一池碧水和成排假山。一名幼童提着足有他身长过半的鸟笼,沿着水池走过来。 “你是哪家的公子,是过来给阿姐祝寿的吗”晋楚清梧看到了安晏,隔着几丈远便喊道。 “参见太子殿下。”安晏拱手俯身,向着已经站在自己面前的小童行礼。 “我你怎么知道我是谁”晋楚清梧本想否认,又想起阿姐曾说过君子坦荡荡,临到嘴边又改了口。 他好奇得看着眼前这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公子,自己特意穿了寻常衣裳,这人是如何认出来的 “殿下腰间的盘龙纹玉佩很是精致。 ”安晏淡淡地道了句,便不再开口。静静立在那里,等着这位贵人离开然后继续前行。 “你来此处作甚”哪料这小童是个刨根问底的性子,“宾客不是应该都在前殿吗再靠近一些便是内宫了。” 安晏正欲找个借口搪塞过去,便听到一声呼喊:“清梧。” “阿姐”晋楚清梧再顾不得盘问安晏,提着鸟笼向前走去,“你看这只七彩鹦鹉,是我特意给阿姐准备的礼物。” 安晏心头微颤,立即转过身 他只见过阿芫十五岁之后的模样,原来她再小一些的时候,是这个样子。 安晏看得呆了,直到对方走到近前,他方如梦初醒,却仍旧未醒:“阿芫” “阿芫是谁”晋楚栖梧毫无遮掩地将目光投射在安晏的脸上,端详半日之后道:“你是女扮男装,还是男扮女装” “哈哈哈”晋楚清梧忍不住笑出了声。 宰相幼子安晏,自幼男生女相,容色压过族中一众姐妹。一曲楚京赋引得楚京纸贵,但是相较于他那锦绣才华,更能吸引满城百姓的却是那如花颜色,如月精神。每每出行,掷果盈车。 如今面对大楚的公主,这花朵般的容颜顿时红了。 狂喜和错愕共同搅弄下,心绪在极短的时间内起伏过甚。安晏立在原处,不知所措。 见故意调侃得逞,晋楚栖梧嘴角眉梢泄露出狡黠眼前这人虽说长得太过出挑,但身姿却是少年人独有的清俊。她又不傻,如何能认错 只是首次见到能一下子将自己吸住的容颜,好奇c羡慕和玩闹共同作祟罢了。 “拜见公主殿下。”安晏终于找回神识,恢复了从容得体。 “你叫什么名字”晋楚栖梧问道。 “陵游。”话一出口,安晏便顿住。 “陵游。”晋楚栖梧紧接着道:“美人陵游,我记住你了。” 第93章 猎场 名满楚京的少年才子安晏忽然传出了要弃文从武的消息,随即又有了宰相大人惊怒染病的传闻。 后来经证实,这两则传闻皆是真的。 其后几年间,楚京百姓感叹再也难见锦绣华章,名流隐士的曲水流觞宴上也缺了那一颗本在冉冉升起的新星。 大昭二十一年,初春。 烛光将宽敞的大殿照得亮如白昼,琉璃几两旁的两道身影被映射到地上。楚皇嗜棋,每与人对弈大殿彻夜灯火。 从前遍邀天下棋手入宫对弈,但是近两年来,琉璃几对面的人只有一个。 这人穿着皇室近卫的制服,身旁陪着刀。执棋之手也是握刀之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手背莹白清瘦,掌心却布满硬茧。 他身姿如松,容颜如玉,才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郎。 “阿晏呐。”刚过不惑之年却已显苍老的楚皇落下一枚棋子,道:“当初因为你固执己见,直接将你父亲气倒在床多日。” “他病愈之后来向朕哭诉,言家中出了不孝子。说实话,朕当时也是有些生气的,你少有所成,将来必定是我大楚的股肱之臣。半途而废,实在可惜。” “晏胸无大志,罔顾陛下寄予厚望。”这少年正是安晏,成为天子近卫已近两年。 “哈哈”楚皇闻言却笑了,“可是朕如今却不这么想了。自你来到身侧,朕以往从未如此安心。可见阿晏大才,放到何处都能堪大用。” “陛下谬赞。”安晏颔首,落下一子。 “朕输了。”楚皇看清棋盘上方的局势,将捻在指尖的棋子放了回去。 “明日还要围猎,陛下早些歇息。”安晏起身,“皇后殿下已经差人问过数次了。” “好,好”楚皇起身,负手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猎场人多眼杂,明日栖梧和清梧姐弟两个,阿晏多照看着些。” “晏明白。”安晏拱手。 “尤其是栖梧。”楚皇停下脚步,转身吩咐道:“眼看着就要及笄了却愈发没有女儿家的样子,宫规宫训一律不遵,骑马射箭却样样在行。这样的性子到了猎场之上,必定要玩疯了不可。” “你带人留意着些,莫要让她太过失仪,毕竟还是我大楚的公主,皇室的面子还是要顾忌着一些的。” “晏明白。” 翌日,皇家猎场。 “阿姐好厉害”晋楚清梧欢呼,比自己射中靶心还要兴奋。 晋楚栖梧却兴致寥寥:“来了猎场却只能在这里射靶子,那和不来又有什么区别” “可是母后说了,跑马围猎太过危险,不是女儿家该做的事情。”晋楚清梧像个侍箭的小童,又拿过一支箭递给阿姐。 晋楚栖梧接箭的空隙余光向后瞟了瞟,果见他们的母后正和几位重臣家眷一起,坐在后方一边叙话一边看着他们。 “清梧,帮阿姐一个忙。”她心上一计,并未急着将手中的箭上弦。 “什么忙” 晋楚栖梧面向前方,将箭搭在弓弦上,用只能二人听到的声音道:“你就说身体突感不适,设法将母后引开。” “阿姐你要做什么”晋楚清梧警惕道。 “自然是离开此处,和父皇他们一样去猎场狩猎。” “可是”晋楚清梧想要反驳,却被打断。 “没有可是,就说你帮不帮”又一箭正中靶心。 晋楚栖梧一人一骑跑进林中,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环视四周,发现周遭并未有皇室近卫或是朝中臣子的身影。她跑出来的时候特意择了一条人少的路,看来是走对了方向。 她检查一边手中的弓和囊中的箭,再次策马前行。 皇家猎场里自然有足够多的猎物,不久,便看到了一只兔子从前方穿过。她刚刚举起弓未及瞄准,猎物却突然改了前行的方向一只红鬃野猪忽然出现在兔子的前方。 晋楚栖梧立即改了目标,将箭头对准那个庞然大物。 “嗷”银色的箭头带着乌黑的箭杆没入野猪的脖颈。 但是这庞然大物却没有如晋楚栖梧想象中那样躺倒在地,她一箭射出,却让自己替换那兔子成了新的猎物。 野猪一边嚎叫一边疯跑过来,瞬间的惊慌过后,晋楚栖梧迅速抽出一支箭,拉开弓弦的同时让自己镇定下来。 “嗷”第二箭射出,却蹭着它那坚硬的皮肉被弹开。 野猪已至近前,千钧一发之际,晋楚栖梧选择再射第三箭。 三丈c两丈丈“嗷”箭头深入其左 眼。 但是同一时间,野猪的身躯撞向马匹。晋楚栖梧被摔落在地,即使牢记教习师傅的嘱咐侧身接地,还是被巨大的力道冲撞得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一般。 在她还未缓过来的时候,只觉身体被人裹挟着向一旁滚去。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她的脸贴上了一片冷硬是甲胄。 “可有事”身形稳住之后安晏立即查探怀中的人。 “美人陵游”本以为是羽林军恰巧赶了过来,待看清面前这人的容貌之后,晋楚栖梧呆呆地唤出了这个久违的名字。 她眸光微移,见野猪趴在他们半丈之外,奄奄一息。 晋楚栖梧呼出一口气,痛处此时才传来。 “伤到了哪里”安晏从躺倒迅速变成半蹲半跪,面露焦急。 “你受伤了”晋楚栖梧没有回答,而是看着那从甲胄的缝隙中渗出的鲜血问道。 她想起方才落地的一瞬,野猪惨叫的同时扑将过来。那最后一击,是这人替她受了。 “我没事。”安晏还在检查晋楚栖梧的伤势,“手臂能动吗” “太疼了。”晋楚栖梧试着动了动,钻心的疼让她放弃了。 “腿呢”他又问道。 “好像也不能动。”方才她是半侧身体接地,自然是手脚一块伤。不过两句话的功夫,晋楚栖梧苍白的面上已经隐隐出现汗意。 “你做什么”见安晏忽然动手解去甲胄,稍稍分散了她的注意力。 “这里离营地并不算远,公主坚持片刻,很快就会到了。” 此时晋楚栖梧趴在安晏的背上,卸去甲胄之后的衣料很软,她趴在上面很是安心。 当然,如果能忽略他右臂上的一片湿意就更好了。黑衫能遮挡鲜红的颜色,却盖不住浓郁的血腥气。 第94章 幻梦 仲夏。 “阿姐,你在看什么”晋楚清梧立在大殿门口,扭头看向方才急不可耐,现在却忽然停下脚步的姐姐。 “没什么。”晋楚栖梧再次抬步,此时位于内殿对弈的二人已经被外间的动静所惊动。姐弟二人进入内殿的时候,楚皇的视线已经递过来。 而和其对弈之人则起身立到一旁,向着二人微微俯身:“太子殿下,公主殿下。” “栖梧”楚皇略有些疑惑,“你们姐弟二人来这里做什么” “父亲。”楚皇珍爱皇后,后宫妃嫔稀少,也只有一女一子两个子嗣。一家人私下里相处,倒是完全没有皇室的拘谨,姐弟二人称父母为父亲母亲而非父皇母后。 “栖梧,有何事”楚皇看向晋楚栖梧。 此来要说的事自然十分私密,不该有外人在场。但是晋楚栖梧不过顿了顿,便开口道:“父亲,听闻别国使者送来了请求联姻的文书,可属实” 楚皇的神色变了变:“你这是听谁说的” “父亲别管女儿是听谁说的。”晋楚栖梧连问道:“是否有这么一封求亲文书求得是谁是我还是阿弟” 楚皇摆了摆手,满殿宫人悉数退下。 “此事属实。”楚皇点了点头,略有些颓然。 “那是我还是阿弟”晋楚栖梧上前一步。 “是你。”楚皇抬头,“栖梧,他们求的是你。” 晋楚栖梧后退了一步,随即大喝道:“父亲,我不要我不答应”她眼中噙着泪,极力维持着不让它掉下来。 楚皇叹了口气,抬手招了招,让女儿来到自己身边:“栖梧,父亲在你心中就如此不顾你的感受不疼爱你吗” “父亲”眼泪掉落出来。 “他们送来求亲文书,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是父亲唯一的女儿,父亲怎么会不心疼你呢” 还未满十五岁的晋楚栖梧,是千娇百宠之中长大的女孩儿。听闻自己不会远嫁别国,自然满心欢喜。 此时的她,不通庶务不懂民生,更不知国与国之间的交际摩擦c纵横捭阖。所以,满心也只有欢喜。 不久之后,楚皇的近卫同时也是侍棋忽然消失了。 晋楚栖梧旁敲侧击地询问,打听得知,边疆战事突起,他主动请战,成了统率千军的将军。 她也是第一次知道,他叫安晏,是安宰辅家的小公子。弃文学武不过三年,如何能上得了战场呢 太子已满十岁,开始接触政务了。他来栖梧宫的次数不得不减少,晋楚栖梧主动去见他的次数却越来越多。 秋高气爽,银杏叶落了满院。晋楚栖梧和弟弟对坐,向他询问朝堂轶事。 “阿姐,政务冗杂,哪里有什么轶事”晋楚清梧颇为老成地说道:“唯一能让人提起一些精神的,便是边疆传来的捷报吧。” “边疆又传来捷报了”晋楚栖梧眸色顿亮,“他们何时能凯旋” “我参与战事极少,知道的自然也不多。”晋楚清梧道:“只知道是安晏将军率领的那支队伍奇袭了敌营,杀得对方措手不及,一夜之间后退十里。” “宰辅家中数位公子皆从文,没想到小公子半路出家,居然也能有此成就。父皇对其青睐有加,每日都要夸奖许多次” “阿姐,阿姐” “嗯”晋楚栖梧回过神来,“怎么了” “阿姐最近怎么总是走神”晋楚清梧道:“我是说,母亲已经在筹备阿姐的及笄礼了,阿姐不关心吗” 女儿家及笄之后便要开始议亲了,她怎么会不关心。 母亲最近已经在相看楚京各个世家的子弟了,时而碰上好的,还要在她面前有意无意地提上几句。但她不是装傻充愣,就是借口回绝。总之,没有一个满意的。 “阿姐。”晋楚清梧的神色有些异常,看向长姐道:“我从父亲那里回来的时候,看见他将安宰辅召入了宫中。” “嗯,怎么了”晋楚栖梧随口接道。 “我听见父亲跟他提起了婚事。”晋楚清梧道。 “嗯什么”晋楚栖梧从座上惊起,“什么婚事” 能让楚皇亲自提起的,还能是谁的婚事 “父亲说了什么”晋楚栖梧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复又重新落座,“你仔细说与我听。” “安宰辅过去的时候我正从里面出来,只听到这么多。”晋楚清梧道:“阿姐,你若是不想成亲,父亲是绝对不会勉强你的,所以不必忧心。” 晋楚栖梧没有再接话,是她想的那样吗 之后的几天,她在静静地等着,等着母亲将父亲推荐过来的人选说与她听。 可是等来的,却是一场幻梦。 大火c乱窜的人群c撞击的兵器和甲胄c宫人的哭号c母亲妆发凌乱的焦容 晋楚栖梧从睡梦中被人惊醒,睁眼却觉得自己是陷入了新一场幻梦。 神识完全恢复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母亲套上了宫人的衣裳。 “栖梧,带好弟弟,快些从密道逃出宫去。”皇后语速快到有些凌乱,“李阿监会护着你们,一定要跟牢” “母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晋楚栖梧被皇后推着向外走,感受到了滚滚的热浪,“阿弟,阿弟在哪里父亲呢母亲,父亲呢” “快走”但是母亲什么都不回答她,只是一直在将她向外退。 来到大殿门口的时候,她看到了被宫人牵着的阿弟。 “母亲阿姐”晋楚清梧再少年老成,终究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他也穿着宫人的衣裳,此时扑到了晋楚栖梧的身上。 “护着他们,速速离去” “是。” 晋楚栖梧和晋楚清梧一同被人拖着向外走,他们的母亲却返回了寝宫。 “母亲,你为什么不过来母亲,母亲你过来啊母亲” “母亲,母亲” 姐弟二人大声哭号,回应他们的却是紧闭的殿门,以及从窗户中透出的c瞬间充满整座大殿的火光。 大昭二十一年重阳,楚京兵变,皇城易主。宰辅安淮登基为帝,改国号靖。 同年冬月,边境大胜,敌国退兵。主帅战死沙场,副帅安晏统领三军。但是朝廷左等右等,直到迈过隆冬迎来新春,也不见大军班师回朝。 第95章 尘埃 “这里是当铺,若要讨饭去别处”清早起来将铺门打开的伙计大声呵斥着头发凌乱满身脏污的乞儿,想要将其从台阶上赶下。 “我我要典当”话一开口,是个娇弱女声。乍一听起来,声线和这人满身形容实在是不大相配。 “典当”小伙计明显不信她的话,“你这是逗我玩儿呢一个叫花子,居然跟我说来典当东西。” “快走快走,”他用扫帚向外驱赶,“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快走” “我真的是要典当东西”乞儿并不闪躲,从腕上退下一串手串。 伙计被那破烂衣衫下面的皓腕晃了眼,随即又被她手上拿着的七宝手串将注意吸引过去。 “我要典当它。”乞儿将手串提起,展现在伙计面前,“多少钱” “哟没想到您深藏不露,居然是位贵客。”伙计连忙将扫帚放下,向着店铺摆手道:“您里边儿请,掌柜的还未过来,您在店内稍等片刻。” “不必了。”乞儿却道:“我有要事,需要马上离开,你看看这件东西能给多少钱” 这名乞儿的面容被零散的头发和脏污掩在后面,但若是仔细端详,便能看出其五官精致,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和人说话时带着胆怯,却并不卑微,反而含着若有若无的气势。 四个月前,她还生活在九重宫阙之内,绮罗绸缎加身,金玉珠翠厌倦。那个时候,这名在一个名声不显的镇子上守着一家破落当铺的小伙计,也没有机会见到她。 当夜护送他们姐弟二人从密道离开皇宫的有两名宫人,其中一名在出楚京之后不久一人去引开追兵,然后便没了音讯。活下来的三人,只当他是没了音讯。 另一名护着他们一路逃出来的李阿监,一个月前病死在途中。他临死前将随身携带的金银细软交给了晋楚栖梧,却在几日之后便被抢夺偷窃而空。 三日前是晋楚栖梧十五岁的生辰,长到成年她才明白天之骄女的头衔是她的父皇母后带给她的,一旦离了那座皇城,她甚至不如一粒尘埃。 因为尘埃在这世间尚能适得其所,而她却连活下来的能力都没有。 琴棋书画c骑马射箭,这些她往日里洋洋得意的本领,不能对她和阿弟的生存起到丝毫用处。那些练习了十几年的东西,尚且不如近几个月来市井所教会她的本领有用。 比如说抢夺c乞讨c诓骗甚至偷窃。 他们姐弟二人混迹在镇子里一座无人问津的废弃宅院已经月余,晋楚栖梧十分感念父亲母亲给她的东西还没有被那场大火全部焚毁她把识文断字的能力和尚且算灵活的头脑带出来了。 当她知道如何将这些熟练地运用到“生存”上面的时候,她和阿弟不再是被同伴抢夺的对象。那座废弃宅院容纳了或固定或流动数十号人,始终有他们姐弟二人的一席之地。 奈何坑蒙拐骗加上乞讨而来的钱财并不足以支撑一场重病的消耗阿弟病了,她终于打起了这串她戴了近十年连沐浴就寝都不曾摘下的七宝手串的主意。 “这位客官,小的眼力不行。”伙计解释道:“您这物件想要典当,要由掌柜的亲自过目才行。” “我急需用钱,你随便给个价钱即可。”晋楚栖梧道。 “这这真不行。”伙计为难道:“小的没有这个权利,收错了东西可担待不起。” “那以你看来,这串手串会错吗” 伙计住了口。 “十两。”晋楚栖梧比了个十字,“我只要十两银子。是替当铺收下还是你自己买下,你来决定。若是不要,我便去别家。” “十两”伙计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你说真的” “自然当真。”晋楚栖梧道:“收或是不收,给我答复。” 这手串是他父亲亲手所串,手工并不见得多精致,但所用材料皆是世间珍宝。她来到外面之后才有了银钱的概念,虽然不能准确道出这些东西价值几何,但却知道这手串若是拆开来,每一颗坠饰都不值十两。 镇子最边沿的一座废弃宅院,看不出本来面目的破布被胡乱地钉在门窗上,用以抵御呼啸的风雪。 晋楚栖梧抱着吃食和药包,穿过横竖蜷缩在地上的身体,来到最里侧的一处墙角。 “桥哥,帮忙把这些饼子给大家分一下。”一个身材壮硕的男子守在昏睡的晋楚清梧身边,闻言接过包裹,走向一旁。一屋子的人瞬间围了上去。 晋楚清梧蹲下身,拿起地上煎药用的砂锅,也是这里唯一一件完整的器物放到一旁燃着的火炉上。倒入清水和药材,弄好一切之后坐到 席子上,伸手探了探晋楚清梧的额头。 高热一连发了两日,还是没有消退的迹象。 “小七,给你的。”方才被称作桥哥的人分发完饼子之后重新回来,将布袋中剩下的两块饼递给晋楚栖梧。 “多谢。”晋楚栖梧接过,拿出一块在手中,剩下一块又给了桥哥,“这块给你吧,我吃不完。” “这不是给小清留的吗”对方推辞道:“等他醒了还要吃的。” “我买了一些米,等阿弟醒了给他煮粥喝。”晋楚栖梧一边啃面饼一边将布袋塞进桥哥手中,“就当我给你替我看护阿弟的谢礼,吃吧。” 桥哥虽然长得五大三粗,但是实际年龄还不如晋楚栖梧大。凭着一身蛮力原本坐上了这座破落宅院里的头号人物,现在则一心“追随”晋楚栖梧。 一块面饼怎么够他饱腹,遂晋楚栖梧将布袋塞过来之后,他也不再客气。一边大口吞咽一边说道:“等午后我带着人出去乞讨,给你和小清带好吃的回来。” 晋楚栖梧沉默地点了点头,继续埋首啃已经凉了的面饼。 即将入夜之时,外面传来动静,出去乞讨的人回来了。 晋楚栖梧用熬过药的砂锅熬着白粥,迷香和药香混合在一起钻满了整间屋子。 “小七,你猜我们今天讨到了什么”桥哥的粗嗓音伴着厚重的脚步声从外面传进来,片刻后来到晋楚栖梧近前。 “你看,肉”他端着一个没有盖子的瓦罐,放到晋楚栖梧面前,嘿嘿笑道:“等小清醒了,让他就着粥一起吃,补身子。” “多谢。”晋楚栖梧淡淡地道了句,同时微微颔首。 “谢什么”桥哥挠了挠后脑,憨厚地笑,“平常俺还要小七多照应。” 晋楚栖梧无话,又听桥哥道:“对了小七,刚才我们回来的时候在街上看见了好几队官兵。个个” “你说什么”晋楚栖梧险些打翻正在翻滚的白粥,“在哪里看到的他们在往何处去” “就在开着当铺和客栈的那条街。”桥哥愣愣地解释道:“他们有好几队人呢,朝哪个方向的都有,也不知道镇子上又出了什么事儿。” “清梧,清梧醒醒,清梧” “小七你做什么”桥哥看着晋楚栖梧将尚未清醒的晋楚清梧从席子上拉起来,十分不解。 “清梧,他们追过来了。”几个月来已经形成了本能的反应,晋楚栖梧一句话,尚未退烧的晋楚清梧打了个寒颤。 “小七,外边儿挂着大风呢,天也黑了,你们这是要去哪儿”桥哥跟着姐弟二人出了门,一股寒风瞬间钻进了骨缝儿里。 “你快回去。”晋楚栖梧转头看向他,“回去跟所有人说,若是官兵找过来,就说没有见过我们。这样说,也能保住你们的命。” 第96章 仇敌 “阿阿姐,冷我冷”尽管唯一的斗篷将他全身上下裹得密不透风,晋楚清梧说话时上下牙关仍旧抑制不住地碰撞。 “清梧听话,咱们跑快些,再跑快些就不冷了。”晋楚栖梧一边跑一边四处窥视。他们之前所在的院落处在整个镇子的最边缘,出来之后直接进入了林野。 此时天地一片漆黑,星光月光任何光芒都没有。她所求也不过如此,周遭不要有任何光芒出现。 “阿姐,我我跑不动了”晋楚清梧被晋楚栖梧牵着,一个踉跄险些趴跪在地上。 晋楚栖梧放慢了脚步,但没有停下:“现在不能停,跑出这个林子,跑出这个林子就休息。” 暗夜中根本看不清这片林地的尽头在何处,姐弟二人到后来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那就是跑,不停地跑。只有跑才能活下来。 可是在看到林子尽头之前,他们看见了火光。在前方,连成一条长线,向他们包围过来。那些人骑着马,从火光出现到听到人声,似乎只过了一瞬间。 又转头往回跑的姐弟两人很快被火把和马匹围在中间。 马蹄声停下之后,耳边又只剩下北风呼啸的声音。晋楚栖梧把晋楚清梧护在身后,看着一名包裹在甲胄中的人从马上跃下,朝他们过来。 “阿公主” 来人停在了晋楚栖梧一步之前,面容被头盔挡住了一半。 以至于他唤出这一称呼许久之后,晋楚栖梧才辨认出来。 “安晏”晋楚栖梧微微抬头才能望着他的脸,“是你过来抓我们” 是啊,他是新皇幼子,理应如此。 “不是,不是公主想的那样”安晏急忙辩解,“我没有背叛陛下,我”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挥臂一把将晋楚栖梧连着她身后的晋楚清梧推倒在地。 一声闷响,羽箭刺进了他的手臂。 “不好,有敌袭”同一时间周遭兵士立即将码头调转,拔刀向前而去。 “先跟我走。”安晏一把拉起晋楚栖梧,扯着她向自己的马匹而去。 “阿弟” “会有人带着他。”安晏完全不顾手臂上的伤,箍着晋楚栖梧的腰将其放在马背上,然后翻身坐在她身后。 自有人带上晋楚清梧,所到人马分作两批,一批阻拦后方追兵,一批护送着三人向北疾行。 马匹不知跑了多远,直到翌日日暮才缓缓停下。所停之处是一片河滩,河边冰雪尚未消融。 “将军。”安晏站在马匹下接晋楚栖梧下马的时候,有一人来到他身边,“属下替您清理伤口。” “将药放下吧,我自己来。”他话落,来人将伤药放下之后自行离开。 “下来休息片刻吧。”安晏将手再次举向晋楚栖梧。 对方把手放在了他手中,但却不是顺着他的力道从马上下来。而是反握住他的手,整个身子扑了过来,另一只手中寒光顿现。 “你听说我”安晏抬手隔开匕首。 奈何这一句辩解根本没有进入对方耳中,晋楚栖梧变换招式,再次刺下。 安晏抽出另一只手来抵挡:“我没有背叛陛下” “将军”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其他人纷纷拔刀围上来。 “退下”安晏沉声将众人喝退,同时侧身躲过晋楚栖梧一击:“公主,我没有背叛陛下。” 但是不论他辩解多少次,晋楚栖梧都像是完全没有听见,被她握在手中的匕首仍旧挥刺过来。 可是经历过一个日夜的跌宕过后,她已经是强弩之末。挥出十几刀之后,眼前一黑便失了知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白色的营帐,耳边传来了整齐的兵甲声。 “你醒了” “我阿弟呢”晋楚栖梧下意识地摸向袖中,匕首果真已经不在了,她起身,和来人四目相对。 “太子殿下发了高热,军医在另一间营帐内替他诊治。”看着晋楚栖梧眼中的警惕,安晏止步在一丈之外。 一阵沉默过后,晋楚栖梧首先开口:“你想干什么” “救你。” “救我”闻言,晋楚栖梧面上一抹讽笑,然后问道:“你来救我为何救我” “你不信我”安晏反问道。 “我为何要信你”晋楚栖梧仿佛听到了笑话,“我有什么信你的理由是你如今登上九五的父亲,还是” “他们不是我”安晏想要上前,却又顿住:“我绝对不会害你。” 晋楚栖梧冷 笑一声,却没有答话。 “你如何才能相信我说的话”安晏主动问道。 “要我信你吗”晋楚栖梧缓声道:“那你就将安靖那老贼的首级摘下,提着它来见我” “” “呵呵”晋楚栖梧再次笑出声来,“还” “好。” 晋楚栖梧下地的动作顿住:“你说什么” “我答应你。”安晏道:“我帮你收复家国,重归故土。不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带到你面前。” “你让我信你。”晋楚栖梧反应过来,道:“说出的却全是不能让人相信的话。” “是否为真,日后自会见分晓。” 晋楚清梧在军医的悉心照料下逐渐痊愈,期间安晏率军一连攻下四城,他们姐弟二人的落脚之所,也从军中营帐变成了正常的房舍。 晋楚栖梧有时夜间惊醒,会忽然间分不清何处是现实何处是梦境。那一场大火,以及四个月的逃难,明明相隔不久,再次忆起却恍如隔世。 “明日我想见一见郡守。”安晏从战场归来,晋楚栖梧没有等到他过去,便自己过来找他。 “好。”安晏点头,然后便没了下文。 “你就不问问我见他有何事”晋楚栖梧问道。 安晏怔了怔,顺势问道:“那你找他有何事” “我要学习理政,阿弟年幼,尚不足以胜任。”晋楚栖梧道。 “好。”安晏答道:“那便将其他大小官员一并叫来吧,辅助公主参与政务。” “还有,再请一位先生,负责教我武艺。”晋楚栖梧想了想,接着道:“不要像从前那样只是样子好看,要真刀实枪,能取人性命的那种。” “公主。”安晏看过来。 “怎么了”晋楚栖梧反问。 “贪多难精。”他道:“一个人的精力和时间只有那么多,不足以分到不同的事情上。” “可是你”晋楚栖梧反驳道:“你在领兵打仗之前,你不也曾因才情名满天下” “所以我武艺不精。”安晏接道。 晋楚栖梧噎住,随即又开口:“所以”所以你才在战场上负伤而归吗 房中浓郁的药味儿萦绕在她的鼻翼,要问的话终究没能出口。 “那便只学理政吧。” 第97章 落水 两个月之后,朝廷不知何时所下的诏书传入了晋楚栖梧所在的城池。以谋反降罪安晏,出兵镇压,悬赏取命。 取安晏首级者,封侯爵,赏十城,坐拥万户食邑。 彼时晋楚栖梧正在城中各家店铺中游荡。她穿着男装,未带一兵一卒。所到店铺大多售卖米粮,她会细细地询问每种粮食的价格,然后什么也不采买便转身离去。 “你怎么回来了”看着迎面走过来的人,晋楚栖梧放慢了步伐。 “过来接你和太子。”安晏走至近前,顿住脚步。 “接我们”晋楚栖梧疑惑,“去何处” “新攻下的一座城池。”安晏解释道:“之后攻下的城池会越来越多,战线也会拉得越来越远。你们不能一直待在此处,要离我近一些。” 晋楚栖梧自然明白他的意图,自然也认同。二人一时无话,便继续前行。 又到一家店铺,晋楚栖梧走进去,安晏随后跟上。 看着她极为熟练地询问每一种米粮的价格,他忽然想起刚到华胥国的时候,缘何拿着一根从作物拔下的叶子,询问他们那是什么。 阿芫从来记不住五谷果蔬的名字,晋楚栖梧却如数家珍。 他们已经在此处过了十几年,有时候连他也有些分辨不清,这里到底是幻境还是真实的世界。 “何时动身”从店铺中出来后,两人继续在街道上前行,晋楚栖梧开口问道。 “尽快。”安晏侧身,避让挑着担子迎面过来的小贩。 “那明日便”晋楚栖梧话未说完,被安晏忽然出手推向一旁。 随即便见一柄长剑贴着安晏的脖颈刺过来,堪堪停下她身前。 持剑之人正是从他们身边经过的小贩,被安晏一刀结束了性命。一人倒下,周围却又有数柄刀剑围将过来。 街上百姓见此惊变纷纷慌乱逃窜,晋楚栖梧端起一旁小摊之上正在沸腾的热水,浇向迎面冲来的刺客面门。 “啊”惨叫声撕心裂肺,晋楚栖梧手中的铁锅又当空砸下,这人的头颅塌下一块。 “找死”见同伴被上,另一人恼羞成怒,提刀下砍。 晋楚栖梧闪身躲开,怎料又迎上另一把长剑。眼看剑刃要到眼前,握剑的手却被人从中间斩断。 “快走”安晏拉着晋楚栖梧,挤入了尚未散尽的人群。 二人一路疾奔,于一处河畔再次被追上。 “你的武艺当真不济。”晋楚栖梧看了看那从对方手臂上汩汩冒出的鲜血,问道:“水性如何” 安晏转头看向已经不远的刺客,点头道:“尚可。” “噗” 几名刺客赶到近前的时候,看到的只有迸射而起的水花。他们自然二话不说,随即跟着跳了下去。 不过是前后一瞬的间隔,但是等到他们入水之后,却不见安晏和晋楚栖梧的身影。 这条河中流的是活水,几名刺客顺着水流向前搜寻。 过了许久,几人落水之处才再次出现动静。淡淡的波纹蔓延至河岸,接着是黑色的发顶自水中钻出。 确定周遭没有其他人之后,二人的身子才从河水中跃出。 爬上河岸之后,晋楚栖梧仰躺在地上,近似贪婪地呼吸着空气。 “你的水性也是天生的”稍稍平复之后,她转头看向一旁的安晏。 “算是吧。”幻境之中,沙棠果的效用随着他的修为一同消失了,不过他对水却没有寻常人的恐惧。 “母亲”许久不曾提起的称呼一经出口,晋楚栖梧顿了顿,然后才接着道:“说我自出生起便不怕水,所以极小的时候就学会了浮水。我的水性比寻常人好很多,父亲说,这是天生的。” “方才那些人,是你父”她将头转回来,看向上方。时值仲秋,云淡风轻,天高气爽。 “方才那些人,是朝廷派来刺杀你的” “不像。”安晏坐起身,“若是朝廷派来的,不会只有这么几个人,应当是为了悬赏而来。” “快些起身回去吧。”他接着道:“已经入秋,这样很容易染上风寒。” 晋楚栖梧有话未说出口,依言从地上起身。 正要前行,却被安晏叫住:“等等。” 她转过身,见他已经开始解衣带。 曾经出现过的一些画面和眼前的场景有些重合,晋楚栖梧瞬间的恍惚。回过神来的时候,一件宽大的外袍已经被披在自己身上。像是一件斗篷,遮住了她被水浸透而贴在身上的衣衫。 “走吧。”安晏替她拢好衣服,先一步前行。 晋楚栖梧伸手抓住衣襟,抬步跟上。 “要派人去追那些刺客吗” “都是一些亡命之徒,就算抓回来也没有什么价值。” “那我们什么时候动身”晋楚栖梧问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第一批,第二批第三批也不远了。” “今夜便启程。” “那些胜仗当真是你带领将士们打下的” “为何这么问” “你说你武艺不济,我现在是真的相信了。”她将视线落在了他受伤的手臂上。 安晏抬起手臂看了看,随后轻笑一声。 “你笑什么” “没什么。”他回答她的问题:“上兵伐谋。” “你看了很多兵书” “取长补短。” 经历一场刺杀,二人却有一句每一句闲聊着一路回去。 入府之后立即备好车马,待天色暗下,赶在城门关闭前一刻驶出城外。晋楚栖梧在马车上起了热,暗骂某人乌鸦嘴。 一个日夜之后赶到了新的落脚处,晋楚栖梧已经病得昏昏沉沉。被人搀扶着进入房间之后,睡了个昏天黑地。 一觉醒来,又看到了那张昏睡前看到的脸。同一时间,有苦味儿钻进鼻子安晏将一碗药汤端到了她面前。 “喝药吧。”他说道。 “先,先放着吧。”晋楚栖梧被被子捂得只剩一刻头颅,说话时声音从鼻子里发出来,闷闷的。 “已经能喝了,再凉会影响效用。”安晏又转身端过来一个盘子。 晋楚栖梧瞟过去,见盛的是各色蜜饯。 “我又不是小孩子,端这些过来做什么”被人窥透了心思,她强装镇定坐起身,伸手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下。 “阿姐。”晋楚清梧过来的时候,见安晏正从晋楚栖梧手中接过空碗,另一只手端着蜜饯递向她。 “清梧,怎么了”晋楚栖梧将蜜饯推开,转头看向晋楚清梧。 “没什么。”晋楚清梧走上前,“我来看看阿姐的病情好些没有。” “已经好了,不必担心。”晋楚栖梧问道:“先生布置的课业完成了吗” “已经完成了,还得了先生的夸奖。”晋楚清梧露出笑意。 又回答了几个晋楚栖梧提出的问题,他起身辞别。转身之前说道:“阿姐不是不喜欢吃蜜饯吗” “嗯,不喜欢。”晋楚栖梧点头,“安将军不知道,才端过来的。” “公主安心休养,我明日再来。”晋楚清梧离开之后,安晏也开口告辞。端走了盛药用的空碗,却将蜜饯忘在了床榻旁的小几上。 晋楚栖梧躺在榻上,听着脚步声逐渐消失。她将手臂从被褥中伸出来,在盘上一点又迅速离开。 然后舒展紧皱的眉头,闭上双眼向梦乡走去。 第98章 身死 “你怎么过来了”晋楚栖梧听见脚步声转头看去,随即停下手中的动作。她的风寒好了大半,今日晋楚清梧过来陪她下了大半日的棋,方才离去。 “在下棋”安晏不答反问。 “清梧刚离开。”她看了看棋盘上的残局,又抬头道:“对弈一场” 安晏自然无不可。 二人对坐,黑白搅出一片风云。 “你从前和人对弈的时候,是胜多还是败多”晋楚栖梧缓缓开口。 “胜多。” “胜的是谁败的又是谁” “公主。”安晏落下一子,温声道:“你想问什么,可以直接问出来。” “不过闲聊罢了。”晋楚栖梧轻笑道:“安将军是真将我当成了敌军,以为我在刺探军情吗” “我幼时不常和人对弈。”安晏道。 开始经常对弈,却是在弃文从武之后。而对弈之人,也只有那一位。 “陛下棋风沉稳,有包容之态。”他接着道:“他是一位宽厚待人c善待百姓的君主。” 晋楚栖梧不再接话,只是静静地盯着棋盘,从容地落下每一子。 她虽然也是自幼习棋,但相较之下更喜欢骑马射箭。在父亲心中,自然也是觉得她是不喜欢下棋的。所以也没有主动提出要父女对弈一场,虽然他本人酷爱此道。 一盘棋下了近一个时辰,对弈有了结果,安晏的话也差不多说完了。 “你何时出战”晋楚栖梧瞧着自己那毫无章法的布局,没有勇气再仔细端详下去。 “明日。” “所以今日,是过来道别的” 安晏不置可否,“我留两万兵将守城,若非必要,你尽量不要出府。” “晓得了。”晋楚栖梧点头,“你也不要忘了你对我的承诺。” “自然不会忘。”安晏起身,“我定会为你夺回家国。” 一封接着一封的捷报传回来,由秋入冬又迎来第二年的春天,半年时间倏忽而过。 这座城池被两万兵马守得铁桶一般,上回那样的刺杀再未出现过。逐渐地晋楚栖梧也明白过来,朝廷的檄文之上要悬赏取命的反贼只有一个人,不是她也不是阿弟。 即使没有他留下的这些兵马,后面的刺客也不会过来找她。 “公主,军中来人。”晋楚栖梧坐在堂下浏览官员送来的文书,一人前来禀报道。 “谁”她问话的同时已经起身,“征战暂时停下了吗” “小的不知。”对方答道:“来人是一位将军,说要亲自求见公主殿下。” 晋楚栖梧连忙赶过去,迎接她的却是晴天霹雳。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回禀公主,敌军夜袭,将军遇刺。”来人将方才说过的话一字不差地重复一遍,“如今三军无主,进退还请公主定夺。” “安晏在哪儿”晋楚栖梧上身前倾,双手死死箍住面前的桌案:“你说他遇刺了,刺客是谁结果如何” “将军将军不知所踪。” “”晋楚栖梧的手从桌案边沿滑下,“既是不知所踪便派人去寻,因何来到此处对我说三军无主” “已经派人找寻,却多日不见结果。”来人道:“将军曾经嘱咐过,若军中出事,一切请公主定夺。” “由我定夺” “是。”来人展开双手,“此乃兵符,三军听凭公主调遣。” “不行”晋楚清梧虽然是个男孩子,却生了一副软和性子。平日里即使对下人仆从都极少有过怒容,更何况是他的长姐 可是听完晋楚栖梧的话,盛满墨汁的砚台被他挥手打翻在地,墨汁溅到了晋楚栖梧所穿的男子样式的衣摆上。 “阿姐,那可是战场”他大吼道:“你不要命了吗” “清梧,我” “也不要我了吗” 晋楚栖梧顿住。 “父亲和母亲将我丢下,如今连阿姐也要这样做吗” “”晋楚栖梧沉默良久,缓缓蹲下身将砚台捡起放回桌案,指腹和掌心被染得一片漆黑也不在意,“清梧,阿姐没有要丢下你,也绝不会丢下你。” “但是这一趟,我不得不去。” “阿姐”晋楚清梧跑到门边,伸手阻拦,“你不许去” “来人。”晋楚栖梧出声,自有人前来将晋楚清梧拉开。 “保护好太子。”她吩咐道。 “是。” “阿姐,你不许走阿姐,阿姐” 被大军包裹成铁桶的城池是一片安乐乡,出来之后才看见真实的世界。 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 安晏御下有方,晋楚栖梧一个女子初次不对,应当是第二次来到营中,因为手持兵符而受到所有将领的接纳。 她和战场的联系,仅仅是近半年内才开始阅览的兵书谋略。纸上谈兵尚且做不到,何谈让她坐镇中军指挥征战。 晋楚栖梧并非是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所以一到营中便对上下将领言明,她只是手握兵符,但不会干预战事。 她此举,倒是在接纳和听从之外,又得了三军将士的几分真心拥戴。 安晏手下的这些人也没有让她失望,即使少了实际上的主帅,大军攻城略地不再像从前那样顺遂。但也没有后退,之前攻占下来的土地,一分没少。 “免了,直接说明情况。”几名难民打扮的人来到堂下,躬身行礼时被晋楚栖梧打断。 “回公主,属下带人一路向西,进入敌军领地数城,也未发现将军的踪迹。”其中一人禀报道。 剩下的几人,所说内容和第一人相差无几。 “知道了。”晋楚栖梧淡淡道:“先退下吧。” “公主。”一人问道:“还接着找吗” “人还没有消息,自然要接着找。”晋楚栖梧道:“增派两倍人手,扩大搜寻范围。”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半月之后,奉命出去搜寻的人再次回归。彼时将士们打了没有安晏带领之下的第一场胜仗,从上到下军心大振。 晋楚栖梧正在看军中呈上来的战报,听到通报立即叫人进来。 其实就算这些人不来,不超过一日她也能听到相同的消息诏书昭告天下,反贼安晏已死,首级被悬于楚京城墙之上示众。 第99章 不是他 “砰。”案上的茶盏被打翻在地。 “公主。”来人跪地抱手,“前路漫漫,请公主主持大局” 将近一个月的找寻,最后等来的却是沉重一击安晏不在了,没有谁能判定这支军队还能走多久。 “南校尉。”晋楚栖梧开口唤道。 “卑职在。” “拜托你一件事。” “卑职不敢,请公主吩咐。” “我要离开一段时日,你找一人过来,扮作我留在这驿馆中。” “公主”南校尉猛地抬头,“如今” “还有,”晋楚栖梧的语气不容拒绝,“派出去搜寻的那些人暂时不要调回军中,有另外的任务给他们。” “什么任务”南校尉问道。 “护送我去楚京。” “请公主三思”南校尉激动到险些站起身,“三军不能无人带领,还望公主三思” “我留在这里,也不过是待在驿馆中,每日看你们从前线送来的战报。”晋楚栖梧道:“对于战事,起不到分毫辅助。” “可” “你们是父皇交给安晏的军队,如今又由他交入我手中。从诸位将领到无名小卒,我无一不信,从未怀疑过你们的忠诚。” “事实也证明,你们也只是需要晋楚栖梧留在这间驿馆中。” “可是楚京危机重重,公主因何要去冒险”南校尉知道这道命令不可逆转,但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公主有何事,交由卑职等人去办即可。卑职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这件事你们替不了,我必须要亲自过去。” 当初狼狈逃离,如今暗中潜入。阔别两年,重归故里。晋楚栖梧猛然发觉,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繁华地,居然从未让她怀念过。 “首级悬挂在何处”他们一行十几人伪装成了押运货物的商贩,有惊无险地通过了城门。晋楚栖梧带着斗笠坐在车前,四周繁华不进耳目。 “公子,”南校尉应声道:“现在正值正午,街上行人不断,一举一动皆引人注目。不如先去落脚之所,再行定夺。” “在何处”晋楚栖梧又问了一遍。 “在北城门。那里是京城最富庶的区域,离皇城也近。”说到此处,南校尉才发觉自己说多了。但是话已出口,再难收回。 他不动声色地去窥探斗笠下的面容,却见后者自始至终不曾变过。眸子里装的像是沉抑又像是冰冷,总之,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车队自南门而入,穿过整座城来到北门。远远地停靠在街角,未敢靠近。 “公子”南校尉伸手去拉的时候,晋楚栖梧已经从车上跳下。他也紧跟而下,护卫在其身后:“公子,你要做什么” “上前去。”晋楚栖梧说着,已经开始迈步。 “可是可是公子,在这里就能看到看到您想看之物了。”南校尉想要阻拦,却不敢伸手,于是便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后方的人自然也要上前,被他回首一个眼神全部制止。再回头,晋楚栖梧已经走出一丈远。 南校尉立即快步跟上,二人最后停在了街道中间,正对着前方的城门。 他心惊胆战,好在过往人群繁多散乱,降低了他们的存在感。 晋楚栖梧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前方的城墙之上,那里悬挂着一颗头颅,用麻绳吊着头发,迷糊不清,像是一颗发烂的菜头。 兴许是在这里挂得太久了,行人已经习以为常,对它失去了好奇心。所以此时熙熙攘攘,只有她一人盯着它看。 一直看,一直看看到经过的行人逐渐注意到他们。 “公子,咱们咱们该离开了。”南校尉低声劝解,“既然已经来到这里,卑职拼尽全力也会将将军的将将军接回来。决不让他再受那些乱臣贼子的侮辱” 他从唯唯诺诺不敢言,到最后恨得咬牙切齿。可是这些话,该听到的人却似乎一句没有听见。 晋楚栖梧仍旧立在原地,像座雕像,纹丝不动。 “公子,公子”南校尉不得已,伸手去拽身前这人的衣袖,“卑职冒犯,但是公子” “公子”他没用多大力气,但是晋楚栖梧却仿佛真的成了一座站不稳的雕像。被他轻轻一扯,便要向后倒去。 南校尉连忙伸手去扶,晋楚栖梧一个踉跄,终究没有倒在地上。 “公子”她转过了身,南校尉顿时惊住他看到了一张布满泪痕的脸。 “公主” “不是他。”晋楚栖梧并 未大声嚎啕,此时开口却像是坏了嗓子。 “您说什么”南校尉没有听清。 “那不是他。”晋楚栖梧接连道:“那不是安晏,那不是他。” 南校尉见对方面色苍白,浑身颤抖。只当是她大恸之下说了神思不清,说了胡话。 “公子,咱们要离开了。”他连忙劝说,“街道之上人多眼杂,一切事情,待回到住所之后再议可好” 晋楚栖梧没有再反对,被人带着离开城北,去往了之前便备下的住所。过来时目光从未离开城墙,离开时却再未多看一眼。 南校尉十分细心,此次的队伍中带上了一名医者。暂时安顿下来之后,他带着医者前来面见晋楚栖梧。 “我身体无恙,无需看诊。”晋楚栖梧坐在堂内,眼神确实已经恢复清明,不再像之前那样错杂。可是却并非她说的“无恙”,起码嘴唇仍旧泛白,面上血色鲜少。 “公主,还是让军医为您诊一下脉吧。”南校尉争取道:“一路颠簸,身体极容易疲累。” “不必麻烦。” 南校尉和晋楚栖梧接触多了,自然对这位从前便有所耳闻的公主有所了解。 她和从前传闻中的恃宠而骄完全不同,个性中没有丝毫张扬,有时内敛到不像是一个帝王之女。 但是极其矛盾地,年纪轻轻的她身上能让人感受到上位者的气势。决定的事情无需着重点出,便不容反驳。 对于别人的谏言,她每一次都会耐着性子听完。但当一句话从她口中说出两次的时候,则意味着这个决定不会再改变。 “卑职明白。”南校尉拱手行礼,欲带着军医退下。 却被晋楚栖梧出声喊住,她又说了之前在街道之上说过的同一句话:“城墙之上悬挂的那人,不是他。” 第100章 密道 那人为什么不是安晏,晋楚栖梧未曾给出明确的解释,她也不能给出解释。因为她没有丝毫可见的依据,认为那不是他,不过是听从内心。 随从之人也皆是这么想的,认为她无凭无据的决断不过是还未从疯魔中清醒过来。没有一个人真正相信自己说的话,晋楚栖梧十分清楚。 但是她不管这些,她不需要信任,她要的只有听从。 安晏没有死,那便要继续寻找。他们会奉命去做,这就够了。 他没有死,朝廷却昭告天下说他死了。其他地方遍寻不得,楚京却尚且没有搜寻过。 所以,人极有可能就在这座城中。或许是被囚禁了,又或许是被抓之后逃了出来,却因为种种阻挠而无法回去。 他孤身一人流落在外,他们要做的便是去救他。 要从何处开始呢刑部的牢狱三教九流混迹的阴暗角落还是皇宫大内 “公主。”见晋楚栖梧时而低声分析时而凝眉沉思,堂下众人安静聆听,却俱是担忧不已。无人敢出声打断,趁着她沉默许久的一个间隙,南校尉开口道:“咱们只有十几人,刑部的牢狱或许能设法蒙混过去。” “可是重兵驻守的皇宫大内”他们就算是都生了翅膀,也会在还未进入其中的时候被射杀下来。 “重兵驻守”闻言,晋楚栖梧从沉思中回神,换上一张笑面,只不过是讽笑,“在你们心中如此高不可攀c密不可入的地方。改换主人,也不过是一夕之间的事情。” “卑职知罪。”众人纷纷下跪。 “起来吧,你们有什么罪。”晋楚栖梧铺展宣纸c拾笔蘸墨,“我在那里出生,在那里长大。当初能逃出来,如今就能再回去。” 她话落,众人缓缓起身。抬头前往,见宣纸一角已经被往复回环的线条占据有亭台楼阁,有宫墙巷道。 她居然在绘制皇宫的舆图 半个时辰后,停笔落墨,一幅简易却足以让皇城陷入危境,甚至再次改天换地的图像跃然纸上。 “这里是京郊一处荒废的园子。”晋楚栖梧先是指了指最外围的一处,然后顺着一条线路移动,手指最终停在整座皇城的中心,“这里,是皇后所居寝殿。” “当初我和阿弟逃出来,追兵并未从后方过来,说明这条密道还能用。” 众人从惊愕中回过神来,南校尉看向晋楚栖梧:“公主要卑职通过这条密道进入皇宫探查” “不只是你们,还有我。”晋楚栖梧将画纸卷起,递给他,“立即出城,今夜开始行动。” 当初焚毁在大火中的宫殿,已经在原址上修缮一新。 密道的机关修的巧妙,处在暗处能够窥得殿内场景。而密室中的动静,殿内之人却不可觉。 晋楚栖梧透过机关看着极尽奢华的大殿内宫人往来,华服加身的妇人倚靠在软榻之上,尚品香料燃出的烟自金兽嘴中吐出,萦绕而出久久不散。 不顾两年光阴,不知还有多少人能想起她是鸠占鹊巢。 过了一些时候,应当是早朝结束了。一身明黄的男人来到殿内,华服妇人起身相迎。 这名男子身形清瘦挺拔,已过天命之年却不见老态。他从前总是紫袍玉带,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也是父亲最为信重的臣子和挚友。 “那个畜生”安靖一进门便踢倒了一个上前侍奉的宫人,“早知如此,早在他来到世间的时候朕就该将其溺毙。” “陛下息怒。”满室惶恐。 “臣妾有罪。”当今的皇后屈膝跪地,向着夫君请罪。 “你有什么错”安靖冷哼一声,“起来吧。” “此子虽托生在我安家,却天生非我族人。自幼及长,所做的哪一件事不是我行我素c不敬尊长” “翅膀硬了之后,居然敢与亲父为敌,成了犯上作乱的贼子该杀该诛” “陛下不该存有怜悯之心,一开始便该下令将其诛杀的。”皇后由宫人扶着,缓缓起身,“您一时顾念父子情义,却给了他逃脱的机会。” 她开口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密室中的晋楚栖梧便怔愣住,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一个母亲口中说出。 而随着后面一句话传入耳中,她眼中的生机瞬间复苏。 “父子情义”安靖冷笑一声,“那样的孽畜,何谈父子” “若非想要尽快收回他手中兵马,朕怎会容忍他多活一日在世上” 一众宫人尚战战巍巍地跪在地上,皇后挥手命其退下。很快,殿内便只剩下安靖夫妻二人以及女官c内监各一名,皆在 外室侍立。 “他重伤在身,能逃去何处”皇后道:“已经一月有余,说不得早已烂在荒郊野岭。” “此子奸诈,决不可掉以轻心。”安靖道:“他身亡的消息早已传遍,派去收复失地的人却久久不能成功。治军之严,可见一斑。” “听说那两名余孽是被他保护起来了” “应当属实。”安靖点头,“只不过从未露过面。” “背板家族至亲,却拼尽全力护着两个余孽。”皇后面上爬上怨毒,“幼时第一次看出他长有离经叛道的根骨,我就该亲手了结了他的性命。” “一个女子一名稚童,还能翻出天来不成。”说到此处,安靖倒是不甚在意,“三军不可无帅,端看他们能支撑多久。” 夫妻二人后面又说了许多话,晋楚栖梧压下冲出去将其斩于刀下的愤怒,带人原路返回。 密室中所听到的一番话,让除了晋楚栖梧之外的众人陷入一时的狂喜之中。 将军没有死 “公主,接下来要如何”从密道出来之后,南校尉代表众人开口问道:“要去何处找寻将军” 悄无声息地,他们开始不再仅仅将晋楚栖梧当成要保护的对象,而是真正以其为主。 “你们将军有没有对你们说过一句话”晋楚栖梧不答反问。 “公主所指为何” “上兵伐谋。”晋楚栖梧缓声道。 她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比断定城墙之上那颗头颅并不属于他更加没有来由。 她忽然抬眸扫向众人:“你们可有谁有事情在隐瞒我” 第101章 新朝旧历 “不知公主所指何事,但卑职等定不敢期满公主。”众人闻言又要下跪。 “起来。”晋楚栖梧出言阻止,“我只是一问,既然不知,便是不知。” 若她所想为真,如此机密之事,确实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若她所想为真,能够知道他的行踪和计划,和他暗中联络的,只会是军中举足轻重的将领,是他能倾注全部信任的心腹。 若她所想为真,那他现在身处何地,又在做什么 她又该做什么 “公主,已经入夜了。”他们昨日夜间入密道,从中出来又是深夜,“您已经一日一夜未曾休息了。” “找个地方拾柴生火,这里是一处荒园,柴火应当不缺。”晋楚栖梧道:“咱们带来的干粮可还有剩余若是不够,便分出两个人去周遭寻些吃食。拿上银钱,人不要多,切勿闹出动静。” “公主,如今”南冬本想说,如今已经入冬,找个稳妥的住处才能抵御风寒。他们这些从军营里出来的人什么地方没睡过,可她身为皇室公主,如何能受的了这样的苦楚 但是晋楚栖梧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已经转身前行,四处找寻能够落脚的废弃房舍。 众人见状已经明白,十分默契地各自分工,迅速完成晋楚栖梧吩咐的事项。 晋楚栖梧找了一圈,才猛然发觉他们刚刚从最适合过夜的地方出来。 于是乎众人重回密道,带着柴火和吃食。长夜漫漫,因为商议之事纷杂错乱,却也过得格外迅速。 翌日有人进城打探消息,不过半日便返回。 “公主,今晨开始城门严防,任何人不得出入。”急忙奔回,来人说话间喘着粗气,呼出之后变成大片白雾。 “出了什么事,说清楚。”晋楚栖梧上前一步。 “未曾说明缘由。”来人道:“今日天亮之前开始严防,如今想要进城的人都被堵在城门外。城内消息传不出来,谁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 两句话之后,晋楚栖梧倒是镇定下来:“每日早晚各探一次,一有异状立即回禀。” “是。” 楚京封城,晋楚栖梧等人在郊外反倒不必忧心被人察觉行踪。 每日两探,一连多日城门都没有丝毫要开的迹象。直到第五日傍晚,前去探查的人带回了和前几日不同的消息有大批军队长驱直入,已经来到楚京脚下。 “城门还是没有开,城防之上却在不停增兵。”来人答道:“有传闻说之前封城是因为兵防图被盗,整座城中都在搜寻盗走图纸的人。” “看来这个传闻是真的。”晋楚栖梧喃喃道。前脚防御图被盗,后脚楚京便被大军压境。 “如今朝廷也在设法调兵前来增援,端看是哪一路人马来的更快一些了。”众人未曾表明,却纷纷在心中猜测。引兵入京之人,是不是他们想的那人。 “再探。”晋楚栖梧命令道:“不必再来回奔跑,大军何时开始攻城,再回来禀报。” 一日之后,楚京被围。探查之人看清了围城大军的军旗,回来禀报时激动之情难以自抑。 两日之后,消失了一个日夜的一群人再次从密道出来。荒园之中早已备下快马,一行人上马疾奔,伴着缓缓降下的夜幕,离楚京越来越远。 五日之后,楚京城破。大军进入皇城遍寻帝后,最后在皇后寝殿看到了二人的尸首。 新朝国祚不过两年,便结束在大将军安晏手中。 诛余孽c清朝纲c迎新帝,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 岁末之际,新帝临朝,国号恢复为楚,沿用旧历,称大昭二十三年。 新帝年幼,长公主晋楚栖梧垂帘听政,大将军安晏辅国。 一片忙碌中,大昭二十四年的春天悄然而至。 “公主,前方战报。”之前的十几人被晋楚栖梧从安晏那里要了过来,成了他的近卫,由南冬带领。 “呈上来。”晋楚栖梧放下手中奏折,转而接过南冬递过来的文书。 安靖篡位之后,揭竿而起的并非安晏手中一支军队。那些或大或小的势力,纷纷打着诛杀国贼,恢复旧朝的旗号。 可笑家国已复,他们却仍旧做着各自的王。拥兵不臣,各自割据。 所以楚京虽然打下来了,安晏却没有停止忙碌。辅佐新帝登基之后,甚至没有来得及留在京中迎接新年,便带兵赶回了战场。 晋楚栖梧觉得这样才是对的,旁人皆是一家团聚辞旧迎新,而安家一百余口,却只剩他一人。他留下,不如回军中。 不知是不是因为寒冬已过,战报从外面进入殿中,带着春日的暖意。晋楚栖梧拆开火漆,抽出信纸。 片刻之后,眼角漫上微微笑意。果真,又打了胜仗。 “恭喜公主,安将军连战连胜,平定叛乱指日可待。”南冬见状,出声祝贺。 “拿去给清梧。”晋楚栖梧将战报回递给他,“顺便叮嘱他不要太过拼命,劳逸结合才好。” 登基之后的晋楚清梧和身为太子之时完全不同,不过两岁的差距,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从前固然认真,但因为年纪太小,难免散漫贪玩。 坐上那把椅子之后,接受着来自各方的压力。无需再催促告诫,他却已经有了夜以继日的架势。 晋楚栖梧从前纵着他玩耍放松,现在则是催着他停下来歇息。 “是。”南冬退下。 晋楚栖梧再次埋首案牍。 大楚如今所要面对的,不只是外界的豺狼,还是内里的虎豹。 新帝年幼,坐在宽大的龙椅之上怎任谁看来都单薄c无力。看的多了,眼睛也就离不开了。 在接他们二人重返帝都之前,安晏已经肃清过一遍朝堂。如今留下的,少部分是他们父亲的旧臣,大部分乃是宦途新人。 可是人的贪欲,是能凭空生出的东西。而且生得极为容易,只会越来越多不会越来越少。 他带兵在外,抵御群狼。 那她就稳坐朝堂,压制虎豹。 既然重新夺回了家国,那就要竭尽全力,给大楚一个河清海晏。 第102章 婚事 忽然有一日,有人在朝堂之上提起了长公主的婚事。随后众人像是恍然大悟,又全部乐见其成。 晋楚栖梧早已及笄,确实到了婚嫁的年纪。所以她坐在帘幕之后,看着满朝上下将这件事当做重中之重来讨论,心中暗骂无人怀有好心,却说不出一句反驳之语。 若她还是从前的晋楚栖梧,是圣上爱女。大可以放肆到临朝大喊,撕破这些人不知道有几层的脸皮。 若她还是从前的晋楚栖梧,谁能勉强于她而她所要顾忌的,也只有自己的喜怒和抉择。 若她还是从前的晋楚栖梧,也不会懂得朝堂之上的弯弯绕绕c制衡之道。所以,她能毫无负担地只为自己着想。 可是,她不是。 晋楚清梧询问着阿姐的意见,却没有得到任何意见。每次提及此事,晋楚栖梧要么顾左右而言他,要么直接略过进入下一个话题。 见她这样的态度,晋楚清梧已经有了答案。然后便是御案之上的奏折越堆越多,全部都在请求长公主择婿。 晋楚栖梧索性装聋作哑到底,最坏的情况不过是一些老顽固倚老卖老,跪在乾德殿外挡她回宫的道路。 除此之外,他们还能如何 她就不信,他们还敢带兵入宫,逼她就范不成。 就算敢,他们有兵吗 一方黑白不提,一方纠缠不断。就这么拖着,转眼间便到了大昭二十五年的秋天。 如晋楚栖梧当初所料,一些朝中元老开始每日到皇帝面前跪求。并且将京中名门子弟的画像,连着奏折一同带了过去。 晋楚栖梧原本是每日都要去探望晋楚清梧,因为这些人,不得不改成几日一次。每每要过去,还要差宫人提前探路。 可是日子久了,难免有躲不过的时候。 这一日,便迎头遇上了一位年过古稀的三朝元老。 “温卿请起。”晋楚栖梧看着这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跪在自己面前,说到动情之处险些老泪纵横,连忙示意南冬上前将人扶起。 这些文官出身又在官场上混迹了一辈子的人,嘴上功夫果真了得。晋楚栖梧被他多番陈情,险些觉得自己拒不婚嫁已经成了大楚的罪人。 大楚的千万子民c千秋万代仿佛全部寄托在她一人身上,确切来说,是全部寄托在她的婚事上面。 南冬用着巧劲,终于让老头儿的双膝离开了地面。 趁此间隙,晋楚栖梧快步向前走去。 “温大人。”这位三朝元老见状还要去追,被南冬侧身挡住,“天寒地冻,温大人的身体想必受不得寒吧。卑职已经命人去请太医过来,请温大人稍等片刻。” “阿姐被温大人缠住了”晋楚栖梧一只脚刚刚迈过门槛,便听到了含着笑意的声音。 “你这是在拿我打趣”她抬步上前,来到殿内坐下。 “清梧不敢。”晋楚清梧放下手中的折子,从书案后起身,来到晋楚栖梧面前和其对坐,“阿姐这下知道这些老臣缠人的功夫了吧,我朕可是每日都要面对他们。” “看来我的婚事,确实给陛下带去了不少烦闷。”晋楚栖梧道。 晋楚清梧听出她语气中的玩笑之意,遂接道:“此事不必弟弟哭诉,阿姐应该也有所了解吧。” “既如此,我自当替陛下解除烦忧。” 闻言,晋楚清梧一愣。 “怎么,傻了不成”晋楚栖梧问道。 “阿姐方才所言”晋楚清梧回过神来,“所言何意” “还能有何意,自然是话语本身的意思。”晋楚栖梧回答道。 “阿姐同意要择选驸马了”晋楚清梧不再玩笑。 “这个先不急。”晋楚栖梧道:“他们要的,不过是陛下一个允诺。只要给出期限,他们自然不会再揪着不放了。” 届时,便要忙着推选驸马人选了。 “阿姐想将期限定在何时”晋楚清梧问道。 “便定在重阳吧。”晋楚栖梧道:“不早也不晚。” “为何要定在那一日”晋楚清梧问道:“有什么特别的用意吗” “阿姐告诉朕,朕也好有所准备。” “没有什么特别的用意。”晋楚清梧道:“陛下下诏即可,就说九九之日会在宫中设宴,届时所有适龄且有意的男子皆可参宴。” “不论出身,只求姻缘。我会当面出题,全部通过者,便是我的驸马。” “对了,朝中文武百官也都请过来,算是见证。” “阿姐 可还有什么要求”晋楚清梧问道。 “要求”晋楚栖梧颇为认真地想了想,道:“出身可以不论,我也不求他有多么庞大繁盛的家族,有了反倒麻烦。” “不过既然要朝夕相处,相貌总不能太差吧。”他道:“这点,就要阿弟替我把关了。” “阿姐放心,朕定不负重托。” 明明只是一件很小甚至能当做玩笑来听的事情,可是看着自家弟弟的神情,晋楚栖梧却恍然间有了“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慨叹。 她伸手去抚对方的发鬓,感受到他有瞬间的僵硬。 晋楚栖梧笑道:“怎么,现在长大了不好意思了” “没有。”说着没有,却微微低下了头,“阿姐放心,朕定然不会让阿姐失望的。” “我自然是放心的。”晋楚栖梧道:“你长大了,阿姐相信你已经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 “再过一些时日,我就从前朝退下来,将朝政尽数交到你手中。” “阿姐不再帮朕了吗”晋楚清梧抬起头。 “怎会”晋楚栖梧笑道:“我只是从前朝退下来,若是政务繁重,自然还是要替你分担的。” “只要阿弟需要,阿姐会一直站在你身后。” 八月底,金秋时节,也是丰收的时节。 大将军安晏得胜归来,满朝贺喜。 南冬送来了最后一封战报,厚厚的一沓,详细陈述了最后一战的经过。 晋楚栖梧看了许久才看完,想着没有奏折要理了,便拿着战报亲自给晋楚清梧送过去。 在上次碰到陈情老臣的地方,她看见了将近一年未曾谋面的人。 他穿的不是甲胄,想必是修整一番之后才进宫面君。 “参见公主。”安晏似是愣了愣,才俯身行礼。 “安将军似乎喊错了。”晋楚栖梧上前,“现在阿弟是皇帝,我是长公主。” “参见长公主。”他再次俯身。 鲜少见他呆愣的模样,晋楚栖梧险些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过终是忍住了:“将军大胜归来,理应道一声恭喜。” “多谢公主。”安晏说完,二人皆沉默。 第103章 答题 九月初九这日的宴会办的格外盛大,所到之人不止有朝中百官和京中的青年才俊,晋楚清梧将百官家眷也请来了。 众多惨绿年华c风华正茂的男女汇聚一堂,看上去倒不像是长公主择选驸马的宴会,而是替众人准备的相亲宴。 此次宴会晋楚清梧格外上心,从菜品酒品到歌舞娱乐,事事都要过问。幼弟第一次展现出啰嗦细碎的一面,看得晋楚栖梧暗暗乍舌。 看到所要到场的宾客名单的时候,她打趣道:“阿弟这是想替整个京城额适龄男女提供一场相亲宴” “这场宴会的主角自然是阿姐。”晋楚清梧看着名单,头也不抬地回答道:“可若是哪家的公子和哪家的小姐一见倾心,两家父母又都没有异议的情况下,朕何倒是也不介意顺水推舟,成人之美事。” 晋楚栖梧坐在上首,能够看清大殿之内每个人的动作和神情。一阵舞乐和觥筹交错之后,殿内恢复平静。 众人的目光纷纷移向一处,汇集在少年帝王的身上。 “今日宴会,乃是为皇姐举办。”晋楚清梧声音沉稳,完全不见少年气,“皇姐适龄,采纳众位卿家谏言,择选驸马。” “今日在座,皆是我大楚才俊。若有意者,过后可上前接受皇姐所出考题。过后由皇姐亲自判定,全部通过者则被选为驸马。” 说是适龄男子皆可参宴,但是经过晋楚清梧一轮的挑选,最后能来到今日宴会的,左右也不过十几人而已。 晋楚栖梧浏览过去,虽然尚不知他们才情几何c武艺几何,但无一不是身姿挺拔c相貌出众。从外表仪态而言,任谁也挑不出多大错处。 看来她当日一句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话,确实被她弟弟拿去作为筛选人选的金科玉律。 十几位公子皆是风姿出众,任意一个站到人群中,都有鹤立鸡群之感。而他们又都被安排坐在一起,看上去则是一群仙鹤,各具凤仪。 殿中早有官员家的女儿羞红了脸,不知哪只仙鹤入了她们的眼。 而晋楚栖梧的视线只在那些人身上扫视了一圈,若是南冬或是贴身女官看到了她的的眼神,必然能认出,长公主殿下平日里打量精美器物时便是如此模样。 众人眼中,她将视线收了回来。可是只有晋楚栖梧自己知道,她自进入殿中,全程都在留意着一人。 那人坐在下首第一位,绛紫衣袍,不过弱冠之龄,便居于百官之首。他坐在一群须发花白c腰身佝偻的官员中,才当真是鹤立鸡群。 “阿姐,阿姐” 晋楚清梧已经不知道小声呼喊了几次,晋楚栖梧听到的时候猛然回神,转头向他看去。 “考题。”晋楚清梧低声道:“阿姐该出考题了。” 晋楚栖梧稳定心神,微微抬手。侍立在其身后的女官韵韵立即会意,抬手轻拍,立在殿门处的南冬带人入内。 他手中捧着一沓宣纸,站在大殿中央。身后两列内侍,则捧着十几套笔墨纸砚。看这架势,竟是真的要当场答题。 “宣纸之上乃本宫所出考题,诸君若有意愿,皆可上前找南冬领取。”晋楚栖梧道:“现场作答,本宫也当场阅览。” “在开始之前,本宫重申一遍,今日答题,所有适龄男子皆可参与,并不限于有无官职在身,或是出身哪家哪族。只问意愿,想要参与之人皆可上前领取。” “当然。”她的目光在两侧宴席之间往复一遍,笑着道:“若是原本到场却忽然不想参与的人,不上前领取考题即可,绝不勉强。” “若是有旁的心愿,过后向陛下或是本宫提出,陛下何本宫也乐于成人之美。” 她一席话落,原本那几个靠在母亲身旁红了廉价的小姐,更是不敢抬头了。 晋楚清梧看过来,见晋楚栖梧对他一笑。他会意,又看向众人,道:“开始吧。” 众人看着那十几位坐在一起的公子一个接一个上前取考题,到最后,还当真有一位不曾起身。 众人取完之后,南冬还站在大殿中央,手中还剩下两份考题。 取过考题的人已经开始提笔,殿内众人的目光一半落在了他们身上,另一半则落在大殿中央。 “阿姐,阿姐”殿内开始响起议论声的时候,晋楚清梧看向晋楚栖梧。但是一连喊了数声,却没有得到回应。 而自有人开始上前取考题开始,晋楚栖梧的视线便一直落在同一处。 可是直到旁人提笔答题,那人却不曾有动作。 不,他是有动作的。期间他喝了一杯酒,转头何一位同僚相谈甚欢。 像是刮过了一阵风,将晋楚栖梧眼中的光芒尽数吹灭。 她缓缓地,缓缓地垂下了眼眸。 “阿姐,阿姐”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南冬身上,晋楚清梧一连喊了数十声都没有得到回应。 无奈,只好转过身去:“南冬” “陛下。”晋楚清梧只喊了一声南冬,便被晋楚栖梧打断。 “阿姐,怎么了”他低声道:“众人已经取完考题了” “就让南冬站在那儿吧。”晋楚栖梧并未转头,不知是盯着面前的酒杯还是菜肴,淡淡道。 “好。”晋楚清梧应声,然后便不再出言。 有些敏感的人,已经察觉到殿内的气氛发生了变化,却无人言明。而丝毫不曾察觉的人,则在津津有味地看着众人埋首答题。 结果便是,整座大殿之内的人都将注意转移到那领了题目的十几个人身上。 “阿姐。”过了约有两刻钟,晋楚清梧转过头来问道:“何时结束,答题的时间规定为多久” “没有规定。”晋楚栖梧将声调提高,同时告知众人,“何时答完何时结束,想要提交的时候再提交。” 最后一人交卷,时间一共过了一个时辰。 十几张纸张被集中到韵韵手中,然后放到晋楚栖梧面前。 众人翘首以盼今夜会是谁雀屏中选,晋楚栖梧却按下不发。她抬头面向众人道:“何人有事要求,此时可以说与陛下何本宫了。” 方才那名没有上前领取题目的公子果真起身,来到南冬身旁跪下。 晋楚清梧一开始的笑言成了真,这人求圣上替她和一名女子赐婚。 男子是名门子弟,女子则是高官之女。晋楚清梧看了看二人的神情,又看看了女子的父母。金口玉言,一桩婚事落定。 众人纷纷向那女子的父母道贺,欢愉的氛围瞬间铺满大殿。 一番热闹过后,所有人的注意又都落在了晋楚栖梧面前的纸张上。 “还有人有事要求吗”她却并不着急,接着问道。 无人应答。 “既然没有,那本宫便看看诸君的回答。”她说完,终于拿起了第一张纸。 众人瞩目之中,晋楚栖梧将第一张交给了身后的女官。 接着是第二张,不过浏览了须臾,同样到了女官手中。 第三张 第四张 众人答题用了一个时辰,她看完十几张却花费不到半刻钟。 结果便是,全被被交到了女官手中。 “本宫亲自宣布结果。”晋楚栖梧开口道:“今日答题众人,没有一人通过。” 此言一出,满室哗然。 朝中官员尤其是那些曾经上过催婚奏折的人,无一不觉得自己被人戏耍了一通。满心愤懑催促着他们上前辩论一番。 但是没等他们行动,被另一人捷足先登。 “臣安晏,有一事求陛下成全。”绛紫衣摆落到了自己脚边,南冬下意识地挪了挪脚步。 而晋楚栖梧看着那人从席上起身,走到中央,又矮身下跪。 方才被风吹熄的光亮,一点一点地,重新燃了起来。 第104章 请求赐婚 “安将军。”晋楚清梧有些惊讶,“你有何事” “臣独身一人,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安晏道:“如今弱冠已过,想请陛下替臣做主,赐臣一门婚事。” “你也要朕赐婚”晋楚清梧的声音险些被众人的唏嘘声掩盖过去。 手握天下兵马的大将军安晏,他的的婚事,比长公主选驸马更能引起所有人的关注。 安晏的婚事没有人提及,或者说无人上门提亲,是因为他常年征战在外,不曾回朝而已。 那些悉心教养女儿的人家,终于等到了这位将军回朝。却未料到仍旧没有等到机会,人家居然主动请求陛下赐婚了。 殿内众人屏息以待,想要看他所求何人。 部分人完全是出于对这位说是权倾朝野也不为过的大将军的好奇,而但凡和朝堂沾上关系的,所要考虑的弯绕c权衡c利益c局势一瞬间全部涌上心头。 “是。”安晏回答晋楚清梧的问话。 “安将军起身回话。”晋楚清梧道:“你替我朝立下汗马功劳,但凡所求,朕自然无不应允。” “多谢陛下。”安晏起身。 “那安将军所求何人”晋楚清梧终于问出了所有人都想问的问题。 晋楚栖梧攥紧了手掌,尤记得多年前,她留在驿馆中等着这人来接自己,也是这幅模样。 容纳了百余人的大殿,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臣想求陛下,”安晏仿佛没有感觉到投射在自己身上的数百道目光,从容到有些木然,“替臣与温尚书之长孙女温氏赐婚。” “砰”琉璃盏碎落在地,未饮完的酒水泼洒出来,浸湿了大红石榴裙。 大昭二十五年,圣上在长公主择选驸马的宴会上替大将军安晏和温尚书孙女温氏赐婚。 大昭二十六年,大将军成婚前夕,边境战事又起。于是婚期延后,大将军领兵出征。 大昭二十七年,大将军得胜归来。 从大昭二十五年到二十七年,晋楚栖梧居于后宫,所听闻的有关那人的事情,只有上述寥寥三句话。 再往后,有关于那人的事情,再未传入过栖梧宫。 一转眼,便到了大昭三十年。 她安居后宫,不时替阿弟处理一些朝堂之上的政务。五年期间,当初不了了之的婚事自然又被不停提起。 但是从未再有人成功过。 一方面,阿弟逐渐长大,在那把椅子上也越坐越稳。当初那个单薄的少年,在百官面前飞速成长为真正的一国之君。 他比他的父亲更像一位帝王,果决c睿智,深谙制衡之道,不管是面对臣子还是邻国,都表现得愈发毫无错漏c无懈可击。 他善于纳谏,听取百官建议。可是同时,也拥有说一不二的权利。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晋楚栖梧在不断地退出朝堂。随着新帝的长大,这位长公主将手中的权力也放得越来越多。 众人逐渐意识到,他们当初的担忧,或许只是庸人自扰。新帝并不软弱,长公主也没有揽权的意图。大楚的朝堂之上并不会出现大权旁落c后宫专政的场景。 有的只是姊友弟恭,一致对外。 而不沾染朝堂的长公主,不过是一位身份贵重的女子。即使陛下给她滔天恩宠,她的婚事也不再能引起百官的关注。 “公主”南冬疾奔过来,喘着粗气。 大昭三十年的初雪于今日落下,晋楚栖梧穿着大氅站在廊下,缓缓下落的雪花能给人带来奇妙的心平气和。 还有那长在庭院中的寒梅,与百花相比,多得便是傲雪凌霜的姿态。有了雪,方能引人瞩目。 “怎么了”南冬一向稳重,从前便极难见他如此急匆匆的模样,更何况如今已经过了而立之年,早已为人夫c为人父。 “安安”不知是不是跑的实在太急了,他一连张了几次口,都没能说出第二个字。 “安什么”晋楚栖梧未做他想,只是疑惑他到底是怎么了。可是仅仅重复了一个字,话一出口,瞬时顿住。 原来那个人在她生命中留下的痕迹,重到用五年时间都不能刮去分毫。 仅仅一个字,就又能牵动心扉c牵出过往。 择选驸马的宴会成全了两双眷侣,唯独没有选出驸马。 晋楚栖梧一路走回栖梧宫,她倒是不记得自己那一路是个什么模样,只记得把周遭的人吓得不轻。 韵韵急白了脸,急出了泪。 连南冬,都变了颜色。 回到栖梧宫中,晋楚栖梧斥退所有随从,一人进入殿内。 片刻之后,殿中传来巨响。并且接连不断,像是发生了地动。 众人连忙冲上前,却被房门挡在门外。 “长公主,长公主” 众人的呼喊声c拍门声以及殿内传来的器物落地c撞击c粉碎的声音相互交织,一连持续了两刻钟。 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晋楚栖梧走出来,手中拿着弓箭。 众人向里看去,被殿内的景象惊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花盆c书架c瓷器c琉璃c桌椅大殿之内所有能扔能砸的东西,没有一个还待在原处。 如今侍候晋楚栖梧的人,都是新召入宫中的。所以他们第一眼见到的,便是重回楚京的长公主。 众人皆是从一开始的战战兢兢,很快变得从容自在。心道长公主端庄大气c进退有礼c为人和善c待人更和善,哪里有半分从前的传闻中骄纵跋扈的模样。 可是曾经的长达十五年的娇宠所养出的性子,早已在晋楚栖梧的身体上生了根。 那一场大火和四个月的逃难减去了枝叶和果实,后面两年的时间砍掉了茎秆。但是深藏在内里的根,却不会被拔掉。 她一生下来便是天之骄女,想要任何都唾手可得。 那个人,原本也是 一朝巨变,她跌落尘埃。活成了阴沟里的老鼠,狼狈至极c不见天日。 当情况变到最差,连苟活于世都做不到的时候。 是那个人忽然出现,承受着她的仇恨,却将她拉出了绝境c拉出了阴沟c拉回了天日之下。 他说:“我帮你收复家国,重归故土。” 他说:“不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带到你面前。” 后来他确实做到了,救她的命,替她犯险,帮她收复家国c重回故土。 而那时的晋楚栖梧已经没有了势在必得的底气,她小心翼翼,患得患失。她暗中留意着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终于,她诚惶诚恐地得出一个结论他的心里有她。 于是在等待他得胜归来的日子里,她暗自怀揣着只有自己能享受的喜悦,在无数个想起他的瞬间怔愣出神c无端傻笑。 于是在百官提起择选驸马时,她表面不理实则暗自等待c窃喜。 终于,等到了他即将凯旋的消息。 遇到温尚书的那一日,她本就要去向阿弟说明,将择选驸马的日子定在九九之日。因为她推算了无数遍,那个时候,他一定已经归来。 九月初九,她穿上了最爱的石榴裙,戴上了他替她寻回来的七宝手串。满怀期待又故作从容,宴会之上如坐针毡。 可是到头来,却只揭穿了一个假象。他借阿弟的旨意告诉她,多年来的种种,不过是她的一场幻想。 是她一厢情愿,是她痴心妄想,是她自欺欺人 大红石榴裙沾满酒渍,七宝手串散落一地。 长公主射了一夜的箭,将庭中那颗未来得及绽放的珍稀寒梅射得遍体鳞伤。任谁看一眼,都不会觉得它还能存活。 晋楚栖梧看向那株梅树,一树花朵开得傲然,不只是白雪的衬托,还有树干之上虬结的疤痕。 “到底发生了何事”她问道。 南冬站在这里半日,倒像是突然哑了一般。 “长公主”他忽然跪倒在地,居然带上了哭腔,“安将军亡故了” 第105章 出宫 晋楚栖梧奔在风雪中,大氅被吹得鼓起,被她解下随手扔掉。发鬓散乱了,气息也供不上来了,寒风灌进了口鼻,逼出了眼泪。 “长公主,长公主”一众宫人在后面追赶。 “长公主”只有南冬追了上来。可也只是跟在她身旁,却不敢出手阻拦。 “长公主,卑职已经命人去找车架了。”他不停劝说,企图唤回晋楚栖梧的神识,“这里离安将军府极远,要乘车才能过去。” “长公主,您要保重身体啊长公主。您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陛下也会为你忧心的,长公主” “陛下” “阿姐,阿姐” 直到重重地撞进一个人的胸膛,又被他紧箍在怀中,晋楚栖梧方才有了真实的感觉。才能看清周遭景物,看见漫天飘飞的雪,感受到彻骨的寒冷。 “长公主。”后面的宫人终于追上来,将她丢掉的大氅递给晋楚清梧,由他替她重新裹上。 “阿姐,咱们先回去,好不好”晋楚清梧声音又低又缓,像是在哄尚在襁褓的婴儿。 “清梧,阿弟,”晋楚栖梧攥住他的衣襟,“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他们说的都是假的是不是南冬说的是假的是不是” “阿姐,天寒地冻,先跟朕回去,好不好” “阿弟,陛下”晋楚栖梧终于仰首,眼泪从她的眼角涌出,“你告诉我,他们说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 “阿姐。”晋楚清梧连忙搀扶,晋楚栖梧的身躯才不至于萎落在地。 “阿姐,咱们先回去。”他继续温声哄道:“回去之后,朕自会跟你说明事情的原委。” “咱们先回去” “不要”也不知她哪来的力气,居然将比她高出一头的男子推得一个踉跄。同一时间,她的身体也失去了支撑,自然也跌倒在地。 “陛下长公主” 周遭众人又是一阵手忙脚乱,赶上前去搀扶二人。 可是,却同时遭到姐弟二人的拒绝和呵斥。 无人再敢上前。 晋楚清梧起身,再次过来搀扶晋楚栖梧。 “阿姐,你先跟朕回去。如今风雪交加,一切事情,待回去之后再议。” 话音刚落,他的手再次被晋楚栖梧挥开:“不要,我要出宫。” 她倒是不再奔跑,而是开始静静地往前走:“南冬。” “卑职在。”南冬一直跟在她身旁。 “你说准备了车架,何时才能到”晋楚栖梧道。 “回长公主,”南冬强忍鼻头的酸意,“应当快到了。” 晋楚栖梧不再开口,继续前行。 过了片刻,晋楚清梧再次追上来,拦在了她面前。 “让开。” “阿姐,如今风雪交加,你的身体如何受得住” “让开”他不让,晋楚栖梧便抬手,将他的手臂推向一旁。 “阿姐”他顺势再次箍住晋楚栖梧,“你去做什么” “我要出宫,我要去见他” “人已经死了,你现在过去,他也不能死而复生” “让开”晋楚栖梧猛地用力,欲推开他。 但是这次晋楚清梧有了准备,怎会容她再次得逞可如此之下,他的语气也越发难以控制:“你是我大楚的长公主,他不过是一名臣子,是别人的夫君,和你没有丝毫关系。他身死,自然也和你完全不相干。” “他灵前自有家仆痛哭c遗孀哀恸。皇姐如今过去,是以什么样的身份立在那里” 怀中人用在自己身上力道忽然消失,晋楚清梧意识到自己言语有些过激,立即便想着要如何补救。 “阿姐” “放开我。”他的话被冰冷的声音打断。 晋楚栖梧不再挣扎,而是抬头和他四目相对。眸子中所呈现的,是晋楚清梧从未见过的冰冷和死寂:“我没有任何身份,但我要过去见他。” “陛下,你拦不住我。” “若是朕一定要拦呢”晋楚清梧放开了钳制晋楚栖梧的双手,“为了这个,皇姐难道要违背朕的旨意吗” “旨意”重复这两个字的时候,晋楚栖梧唇角扬了扬。一瞬间,她迅速归于清醒。 她盯着那双和自己酷似的双眼,缓声问道:“陛下为何不肯放我出宫为何一定要拦我” “那皇姐又为何一定要出宫”晋楚清梧反问道。 “为了他,”晋楚栖梧直言不讳,“为了安晏。我要去 见他,所以一定要出宫。” “他负了皇姐。”晋楚清梧道:“皇姐当初一心等着他来求娶,可是他最后娶了别人。” “他当初那样对你,皇姐为何还要如此” “”晋楚栖梧一阵沉默,然后道:“无论如何,我今日一定要去见他。” “皇姐怎么如此固执己见”同样经过了一阵沉默,晋楚清梧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来人,送长公主回宫休息。” “到底是为什么”晋楚栖梧抬头和年轻的帝王四目相对,“为什么不让我去见他” 但是这次轮到她的手被挥开,然后听了命令的羽林军,将她“护送”回了栖梧宫。 栖梧宫被围,一应进出皆要经过羽林军的查验搜身。 “南冬。”晋楚栖梧被送了回来,却一直站在院中。 “卑职在。” “我当初将你们十七个人从他那里要出来,成了我的近卫。”她说道:“后来除了你,其他人都被我送到了陛下身边。” “他们十六人,现在还在宫中吗” “回长公主,都在。”南冬回答道:“后来宫中各部重整,他们被分到了各处。如今十六人,有十人在在羽林军中当值,六人分散在其他各司,但都在皇城之中。” “那我若是想向他们求助,他们还会回来吗” “卑职等人承蒙长公主看中,方能有今日。”南冬下跪,“追随长公主当日便立下誓言,愿为长公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设法让我出去。”晋楚栖梧道:“不必出宫,能离开栖梧宫即可。” 时隔多年,仍旧是当初那些人筹谋配合,晋楚栖梧再次用了金蝉脱壳。 同样时隔多年,他们再次来到了当年那处荒园。 “护送我到这里便可以了。”晋楚栖梧道:“都回去吧。” “卑职等誓死追随长公主,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第106章 死因 朝廷大员,身死之后要停灵七日。可是直到出殡,她才得知消息。 从密道内走到城郊已经深夜,且不说城门早已关闭,就算还能进城,他的棺椁也已经深埋土中。 “他在哪儿” 安家一门皆为反贼,上下百余口死后皆无墓地。他孤身一人,会埋到何处 “回禀长公主,”南冬回答道:“陛下降旨,将安将军葬在了城南乐游山。” “长公主。”众人追上来,南冬道:“此处离乐游山将近百里,就算乘车也要半日才能抵达。” “我先往前走,你们去找车架或是马匹。”晋楚栖梧脚步不停,“不管是抢还是偷,半个时辰之内我要见到。” 晨曦初现的时候,一行人来到了乐游山脚下。 新坟之前插着白帆,从城中到此洒了一路纸钱,倒是极容易寻到。 “那是何人”晋楚栖梧停下脚步,看着前方两座并排而立的墓碑,出声道。 “长公主,那是安夫人的墓碑。”南冬看了看,然后上前解释:“安将军身死,将军夫人难忍悲痛,以身殉情。” “安夫人”晋楚栖梧低声重复这个称呼,听到声音之后南冬缓缓低下了头。 “给我把坟刨开。”她命令道。 “长公主”众人一同惊呼。 晋楚清梧在已经空了的大将军府邸找到了晋楚栖梧,彼时她离宫已经三日。 “皇姐可真是有通天的本事。”他屏退左右,偌大的厅中只剩姐弟两人。 晋楚栖梧不语,端坐于书案之后,继续手中的动作。 “皇姐不想说话也没关系,跟朕回宫吧。”晋楚清梧来到书案另一边,视线在案上所放之物上扫过。 兵书c信件c棋谱c字帖,应有尽有,摞满了整张书案。 不用细思便知道,这是谁的旧物。 “皇姐。” 晋楚栖梧仍旧没有反应。 “皇姐”晋楚清梧俯身,一掌拍在了晋楚栖梧正要翻页的兵书上:“你是打算这辈子都不和朕说话了吗” 晋楚栖梧放开捏在手中的书页,终于缓缓抬起了头。她的眸色极为平静,却让晋楚清梧下意识地想要后退。 “跟朕回宫。”他把手收回来,说道。 他一松手,晋楚栖梧的视线又回到了书页之上。 “跟朕回去,听到没有”晋楚清梧愠怒,这一次,直接将书从晋楚栖梧手中抽了出来,扔到了别处。 见晋楚栖梧像是毫无感应一样又伸手去那另一本,他索性挥臂,将书案之上的所有纸张尽数扫落在地。 这下,终于引起了晋楚栖梧的反应。 “阿弟在害怕什么”她问道。 晋楚清梧后退半步,意识到之后又立即将脚收回来:“皇姐这是在和朕置气,为了一个外人” “阿弟为何不回答我的话”她接着问道。 “皇姐从何处看出朕在害怕” 闻言,晋楚栖梧多日以来嘴角第一次上扬。她盯着晋楚清梧的眼睛:“阿弟,你可算得上是我一手抚养长大的。” “阿弟想要我回宫吗”晋楚清梧想要说话,却被她打断,“那就走吧。” 话落,她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晋楚栖梧曾垂帘听政多年,下朝之后接见朝臣也是常有的事。 后来她从前朝退下,虽然仍在参政,却再未直接在宫中接见过官员。 可是时隔六年,再次有前朝官员开始进出栖梧宫。 宫外之人不可随意进出内宫,但是长公主所居栖梧宫却可随时召见朝臣。这是晋楚清梧登基之初所下的命令,后来也一直没有撤销。 那些进出栖梧宫的官员并没有任何错处,却纷纷在朝堂之上受到了冷落。只要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其中蹊跷,但是该去的人,照样时常进出。 而晋楚栖梧回宫一月以来,晋楚清梧却是首次踏足栖梧宫。 “陛下有何事”晋楚栖梧主动开口,让晋楚清梧有了片刻的怔愣。 “皇姐近日时常召见朝中官员,有何事要议”晋楚清梧问道。 “查一些事情。”晋楚栖梧低头抚了抚袖袍:“若是陛下不喜欢,本宫日后便不见他们了。” “皇姐要查什么事查清楚了吗” “陛下是想让我查清楚,还是不想让我查清楚呢”晋楚栖梧站起身,却发现即使如此,想要和晋楚清梧四目相对还是需要微微仰头。 当初那个瘦弱单薄能被她挡在身后的小男孩儿,不知何时已经长成了能反过来将她笼罩的男人。 她的阿弟,再也不需要她保护了。 “看来是已经查清楚了。” “我没有证据。”晋楚栖梧道:“所以,只能算是猜到了。” 她一手培养出来的君主,自幼行事无不谨慎,怎么会容许丝毫把柄被遗留在世间 就连唯一有可能的知情者,也“殉情”了。 “皇姐猜到了什么”晋楚清梧接着问道。 “你杀了他。” 姐弟两人对视,一阵长久的沉默。 最终,晋楚栖梧首先别开了目光。 “皇姐在哭,”晋楚清梧道:“又是在为他哭。” 晋楚栖梧抬手抹去自己掉落下来的泪水,缓缓走向书案。并未落座,只是将手放到了上面,虚虚地靠着。 “皇姐在愤怒,在后悔,在恼恨。”就像这世上没有人比晋楚栖梧更了解晋楚清梧,晋楚清梧也能从他的皇姐的身上,看出旁人看不出的情绪。 “你在恨朕”虽是问话,却没有多少询问的语气,“为了他,你在恨朕” “我只是想知道,”晋楚栖梧看过来,“想听陛下亲口回答我。你为什么要杀他” “皇姐这话问得可笑。”晋楚清梧道:“安氏余孽,不该被诛杀吗” “因为他,你才能活下来,才能重归故土,也能有登上皇位的机会。” “这话不假。”晋楚清梧道:“可是安氏叛国谋逆c逼宫害死父皇母后也是事实” “他说他没有参与,皇姐就相信”他反问道:“对,他确实手刃了安靖夫妇,可你怎知不是他身为幼子,见夺位无望,不如改为立从龙之功皇帝幼子和手握天下兵马c权倾朝野的的大将军,孰轻孰重” “安将军擅长以谋取胜,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他难道没有骗过皇姐吗当年引兵入京,三军将士只听他一人号令,完全弃皇姐的安危于不顾。” “再者言,他连自己的生身父母都能手刃,这样的人物,皇姐见过第二个” “所以你就杀了他”晋楚栖梧问道:“因为这些无凭无据的猜测” “他不该杀吗”晋楚清梧语调骤升,“就算皇姐不承认朕所说的那些,只仇人之子这一条,便足以朕将其千刀万剐” “呵呵呵”闻言,晋楚栖梧喉间发出一阵低笑,“清梧,你真是一个合格的帝王,比父亲更加适合那个位置。父亲和母亲若是能看到今日场景,必定要夸赞我将你养的如此优秀。” “你向我说了这许多,却终究没有说出最根本的缘由。”她道:“你杀他,什么都不为。只是因为这天下姓晋楚,你容不得一个外姓之人握有天下兵权,掌控着随时都能威胁到你的力量。” “可是你说呀”晋楚栖梧上前一步,“你想要什么,你说呀。你说出来,他未必不会放。” “你是皇帝,你是楚国之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就算你什么理由都没有也大可以将兵权从他手中收回来。” 为什么,一定要他死呢 “在皇姐心中,朕就如此卑怯”晋楚清梧眼眶发红,“为了他,皇姐连血脉亲情也不顾,如此来诛朕的心。” 晋楚栖梧看着他:“你从前,也不唤我皇姐的。” 第107章 原谅 “皇姐现在要跟朕论说这些吗”晋楚清梧微微低头,“父亲母亲亡故,是皇姐带朕一路逃难,护着朕的命。有了皇姐,才有朕的今天。” “朕从前将皇姐视作天穹,你是朕唯一的依靠。在朕心中,没有人能比得上皇姐。” “可是皇姐,在你心中,最重要的是朕吗” “我” 晋楚栖梧张口,晋楚清梧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在皇姐心中到底是谁排在第一位,朕在十一岁那年已经知道了。朕当日苦苦哀求,皇姐却连头都没有回。” “皇姐跟朕说过,只要朕需要,皇姐会一直站在朕的身后。可若是安将军站在朕的对立面呢皇姐还会如此选择吗” 闻言,晋楚栖梧瞪大了双眼。 “原来在陛下心中你觉得我和和他一起来反你” “你和我是血脉至亲。”这样的话,晋楚栖梧从前觉得说出口便带着一股矫情。可是如今,却反复重述:“我们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 晋楚清梧不语,沉默。他没有躲避晋楚栖梧的目光,但也没有因为她的话而出现任何涟漪。 许久之后,晋楚栖梧退回桌案旁。 “皇姐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她缓缓抬头:“我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醉” “不要用那些蒙骗别人的理由来搪塞我”晋楚栖梧斥道:“你当我是三岁稚童吗” 醉酒不慎跌落池中,溺水而亡。 她这个弟弟,大楚如今的皇帝陛下。连替自己的行为找一个遮掩的借口,都找的如此不用心。 溺水当初遇到刺杀,在河中闭息将近一刻钟都不曾有事的人,他居然告诉她是溺水而亡 至于醉酒 安大将军武艺不济,每征战皆以谋取胜。随时保持清醒,是他第一次出征时便养成的习惯。以至于就算离开了战场,他也从来不会贪杯。 再高兴的事都不会让他因酒而失去清醒,即使求得心上人为妻的那次,也未见他超过第三杯。 晋楚清梧默了默,然后道:“朕让韵韵传话,说皇姐要见他。引他入宫,然后将其带到了偏殿。” 晋楚清梧没有注意到晋楚栖梧的反应,接着说道:“朕让韵韵给他送了一杯酒水,殿内提前埋伏了五十名武士。” “五十名武士死五人,伤十人。再加上一包迷药,换来了安大将军一条命。” “四肢筋脉被挑,最后血枯而亡。” “为什么是韵韵”晋楚栖梧猛地扑上前,死死抓住帝王明黄的龙袍前襟,“为什么是韵韵去传话为什么是她” 初雪之前,韵韵言家中有事,向她告了假。后来一连多日没有回来,她只当是其家中事务尚未理完,并不曾放在心上。 再后来她一直没有回来,她却再没有心思去追究了。 此时算起来,韵韵告假离开栖梧宫那日,正好是初雪前的第七日。 一个念头在晋楚栖梧心中呼之欲出,若是时光倒回两月之前,她会如获新生c喜不自胜。 可是如今,她不敢去挑开。她想死死地按住它,她不要那是真的。 “朕和安将军生有隔阂已经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晋楚清梧一番话,却轻而易举地将她全部的努力击碎,“若不是借着皇姐的名义,他怎么可能会在轻易来到宫中,并且还是进到后宫” “韵韵呢韵韵在哪儿,我要见她”晋楚栖梧放开手中的衣裳,手足无措地想外冲去。 晋楚清梧拦住她:“皇姐,她已经不在了。” “什么叫不在了”晋楚栖梧回身,双目猩红,低吼,“好端端的人,为什么说不在就不在了” “为什么要让韵韵过去见他”心中的答案已经被挑破,她却仍要问个究竟,“为什么要以我的名义我从未说过要见他,从未说过” “若非皇姐一连五年拒而不见,安将军也不会一见到韵韵便立即放下所有防备,跟着她进到内宫。” “啪” 一掌落下,晋楚清梧满脸的不可置信。他身居高位多年,没有任何人敢在他面前有丝毫放肆,晋楚栖梧也不会。 而在这之前,她只会疼他爱他,连恶语相向都没有过。 “为了那个人,皇姐如今已经对朕出手了。”晋楚清梧压下本能爆发而出的怒气,格外平静地看向晋楚栖梧。 “不是他,是为了我自己。”晋楚栖梧看着眼前不能再熟悉的面庞,一股陌生感油然而生,“我谁也不为,只为我自己。” 她冷笑:“我手把手教你算计人心,没想到最后吃苦果的却是我自己。晋楚清梧,你可真是个好学生,好皇帝” 她忽然想失去思考的能力,却发现分析事情的思维比任何时候都要敏捷。然后便是每想一下,便痛彻心扉。 “皇姐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晋楚清梧顿了顿,开口说道:“若是没有” “当日择选驸马的宴会之上,”她缓缓开口道:“他为何会忽然求娶温氏女” “因为在宴会开始之前,朕跟他说了一些话。”晋楚清梧回答的利落,“明确告诉他,他不能成为皇姐的驸马。” “因为你的一句话” “自然不会这么容易。”晋楚清梧道:“朕还给他看了一样东西。” 当日。 “安将军可想清楚了”尚且是少年的晋楚清梧容貌还没有成年男子的锐利,但那一双眼睛,却是久居上位者才能有的。 “将军若是答应,这一纸文书便是废纸。若是不应” “将军还记得这人吗就是当年向父皇求娶皇姐的那位。不过当年只是他父亲觊觎大楚土地肥沃c物资充盈,蓄意挑起两国战争继而侵占我朝土地。那一仗,还是将军领兵去打的呢。” “可是如今他登上了皇位,但朝中内乱难平。亲自发国书求娶皇姐,是诚意之举。” “她可是你姐姐”安晏怒而上前,用手肘将晋楚清梧抵在了柱子上。 “咳咳”少年承受不住忽然而至的冲击力,但是咳了两声之后,语气重归平静,“朕自然知道,不用将军来提醒。” “也正是因为如此,朕才敢和将军单独站在这里。”他道:“朕是阿姐的弟弟,是她唯一的亲人。所以朕敢断定,安将军不会杀了朕。” “你不能断定。”安晏忽然加力,“所有意图伤她的人,都必须死。” “可我若死了,阿姐该有多伤心”晋楚清梧开始喘不上气,“安将军,想过吗” 即将窒息的前一刻,一口空气灌入胸中。少年帝王扶着身后的柱子,才不至于跌倒在地。 “安将军杀人无数,唯有皇姐能让他忌惮如斯。”晋楚清梧接着道:“可是人心易变,他的这份忌惮能保持多久,谁都不能保证。” “五年可以,或许十年也可以。但是再然后呢再然后是他忌惮皇姐,还是皇姐忌惮朕” “先发制人,这也是当日皇姐亲自教给朕的。” “我累了。”亲耳听到所有真相之后,晋楚栖梧反倒平静下来,“陛下先离开吧。” “皇姐。”离开之前,晋楚清梧最后说道:“人要向前看,而不该陷于过往。皇姐原本就打算与他死生不复相见不是吗” “中间的这五年没有他,皇姐不也过得十分自如吗” “是啊。”晋楚栖梧再次看向他:“多谢陛下劝导。” “不过有句话要向陛下说明,从始至终,陛下都是我的忌惮。就算他没有死,就算像陛下说的那样你们站在了对立面,我也不会为了他反你。” “就像这样,就算知道是你杀了他,我也不会对你如何。这一点,陛下不是一直都很清楚吗” 晋楚清梧几乎落荒而逃。 血枯而亡鲜血不断从体内流出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恍惚间,晋楚栖梧时隔多年又看到了那人。 他穿着绛紫衣袍站在池边,衣上有星星点点的黑色的花。 他仍旧是少年时的模样,第一次,在生辰宴上她见到他时的模样。明明是个清俊的少年郎,脸却美得让女子嫉妒。 他站在池边轻笑,压过傲雪凌霜的寒梅,灿然。瞬间冰雪消融,一颗细石掉入春水,微波漾漾。 他看着晋楚栖梧,说:“对不起。” 她道:“我原谅你。” 我原谅你不告而别,离我而去;我原谅你总是默然,不表心意;我原谅你让我多走了许多路,多受了许多苦。 我原谅你,你能原谅我吗 第108章 反悔 “阿芫,不要”陵游亲眼看着鲜血从晋楚栖梧的手腕汩汩流出,看着她整个人如花朵一般迅速枯萎,直至失去所有声息。 他拼命得想要上前阻止,却发现自己和她像是被搁在了两个空间。明明人就在眼前,他却怎么也触摸不到,接近不了。 同一时间,另一个冷静的声音在他脑海中自我安抚这不过是琉珖设下的幻境,一切都是假的。阿芫不会有事,她不会有事。 可是看着眼前的场景,再多的安抚和理智都是徒劳。 陵游目眦欲裂。 下一瞬,眼前以及周遭的一切忽然开始消逝,除了他以外的一切人事物在一瞬间尽数化作泡影。 再然后,他回到了华胥国的那处山林中。此处的景象和他入幻境前没有分毫差别,燃尽的火堆仍静静处于原处。 而他,已经在幻境中过了二十余年。 “痛彻心扉的感觉如何”琉珖的身影随之显现,迈着悠闲的步伐朝着陵游走过来,慨叹道:“我是第一次从一个五族之外又连妖魔都算不上的生灵身上,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情绪,也可是说是痛苦。” “现在可体会到了,你千辛万苦修来的灵智和情欲,带给你的就是这些。”她走到陵游面前,站定,“如何,可还觉得七情六欲是个好东西” “阿芫在哪儿”陵游全然不理她的话,反应过来之后只问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琉珖闻言一笑,从手中抛出一物又接住,是那颗缘何摘回来的果子。 “你都不回答我的话话,我为何要回答你的”她道:“一切事情都有准则,是我先发问的,自然应当先听到回答。” 陵游的面色着实算不上好看,他垂眸抿唇,片刻之后回答道:“不悔。” “不悔”琉珖重复一遍,然后反问道:“这就是你给我的答复” 陵游不置可否,看向她再次发问:“阿芫在哪儿” “她呀,”琉珖把玩着手中的果子:“她已经成了我华胥一族的子民了。” “既如此,自然是在这国中,和我的子民一起生活。” “你言而无信”陵游大惊,且大怒。 “言而无信你指的是什么”对方却一脸无辜,“哦,是说我们之间的约定吗” “可是你怎么就没想想,这也是我们赌约中的一部分” “先前约定好的是闯过你布下的幻境。”陵游冷声道。 “是吗”琉珖闻言,出现恍然大悟的神色。但随即又反口道:“我有说过我是个重信之人吗” 陵游猛地冲上前,却在还未接近对方之前,她的身影已经消散。 “你现在可是修为全失,就别妄图以卵击石了。我可以告诉你,她人就在这国中,是我数十万子民中的一个。但是能不能找得到,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我们的赌约还算数,若是后悔了,可随时喊我出来。我将修为还你,你把记忆给我。然后带着那只小妖,离开我华胥国。” 从幻境中出来了,陵游却还是安晏。灵力皆无,连下山都只能靠一双腿。 从山林中走出来用了将近一日的时间,走到山下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而华胥国子民严格遵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习惯,所以此时四周万籁俱寂,和他们刚到这里的情形格外相像。 陵游走在房舍和房舍之间的石板路上,已变成普通身躯,却仿佛不知疲累。 天色将晞未晞的时候,前方出现一女子,二人相对而行,很快走近。 女子提着一个篮子,饭菜的香气在清晨微凉的空气中格外明显。 “这位公子。”二人即将错肩而过之时,女子忽然出声道:“可要用些饭食我看你形容疲累,不如停下来歇息片刻,用些食物才更好上路。” “我没有银钱。”陵游脚步不停。 “银钱”女子仿佛听到了什么新奇又好笑的事情,跟上来笑着道:“那是什么你若是需要饭食,我给你便是,为何要银钱” 陵游不语,继续前行。 女子却也继续跟着,过了片刻又问道:“公子当真不要吃些东西吗像你这样不吃不喝地走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该倒下了。” “你是在找什么东西,还是在找什么人”她道:“就算万分紧急,你若是自己先倒下了,这事情也是没人帮你去办的。” 陵游停下脚步:“你要什么” “什么”女子不解。 “我身无长物,并没有什么可以和你交换饭菜。”陵游道。 “不是已经说过了,公子若是需要,我给你便是。”女子笑起来,将手中的篮子递向陵游。 “多谢。”陵游思考片刻,终于伸手。但并未把篮子整个接过来,而是掀开上面的布,从中选了两张面饼。然后转身,继续前行。 被留在原处的女子面露懊恼,轻轻呼出一口气之后,重整旗鼓再次跟上。 “只是两张饼,公子能吃饱吗”女子道:“我这里还有许多饭菜,公子不如停下来用完再上路” “不必。”陵游连转头的动作都没有,反倒是加快了脚步。 可奇怪的是,身旁的女子看似身形娇小玲珑,却能毫不费力地一直跟着他。 她不再问话,陵游也不会主动开口。二人就这么一直走着,听过十几遍钟声之后,华胥国的一天过去。此时,陵游再次返回了山脚下。 他打算沿着山峦前行,这样在失了灵力之后,还可以用山间野物饱腹。 那名女子,自然仍旧跟着。 陵游生了火,背靠着树干坐下,拿出在林间寻得的野果一口一口地咬。 “公子不给我一些来果腹吗”女子问道:“我之前可是主动将饭菜给你了。” 陵游拿起两个果子,朝她递过去。 女子过来接,却不知为何忽然站不稳,整个人朝他倒了下来 “多谢公子。”陵游伸手挡住她一条手臂,女子却顺势靠了过来,“要不是公子出手相救,我定是要摔在” “离我远一些。”女子话未说完,陵游便大力将手抽出来,同时冷声道。 “公子为何如此不解风情”女子说着,继续靠近,“是我的容貌对公子没有任何吸引力吗” “公子再好好看看” “止步。”一节枯枝抵在了她的脖颈处。那枯枝虽不若刀剑锋利,但她再靠近半分,它必定能毫不费力地钻进她的肌肤刺出一道血线。 第109章 女子 这名女子的容貌,任谁看上去都不会说出一个不好。 陵游做了二十多年的安晏,自然了解了普通人族对于美与丑的评判,对于所见到的面庞不再只是将其当作分辨不同人的符号。 而他所熟悉的这些人,在所谓美与丑的区分中,无一不是属于前者,并且还是前者中的佼佼者。 和眼前这女子相比,螺音会稍显清冷,半夏则过于艳丽。摇情容貌气质无不温柔,可站在这人身旁又会显得弱势而很容易被后者掩盖光芒。 至于芫芜 陵游确实如这女子所言,仔细盯着她的的脸端详了许久。缘由便是,这张脸和芫芜有着七分的相似。 而剩下那三分,不论是谁来评论二人的长相,都会认为剩下的那三分是这女子弥补了芫芜面庞之上的不足。 长了这样一副面容,这女子才会有问出之前那句话的底气。不论是于情还是于理,她的长相对这世间的任何一个人,尤其是陵游,一定有着极大的吸引力。 “公子,我的面容你可还满意”女子烟波微动,透着两分笑意c三分得意和五分挑逗。 可是,她猜错了。 “你若不怕死,大可继续上前。”枯枝在女子莹白的肌肤上刺出了一滴鲜红。 琉珖所设的幻境,同样教会了陵游判别这女子想要干什么。 这人的容貌的确世所罕见c不可方物,配得上所有赞美之词。 但他是陵游,不是这世间的任何一个生灵。于他而言,见到的第一张面庞是不可超越更不能被替代的存在。 “不管你是何物,速速离开”陵游收回目光,沉声道。 可是这女子却不以为意,伸手去推身前的枯枝:“公子别不承认,你应当没有见过比我更美的容颜。” “生灵皆有七情六欲,欲念乃是自然,何须刻意压制” 女子不知何来的力气,轻松推开了陵游前刺的枯枝。一个错步,便将两人之间本就不远的距离缩到最短她贴到了陵游身上。 “滚开”陵游大怒,向着女子出手。 但是一掌打出,却被后者轻松化解。 他继续出击,一边试图摆脱女子。但是两人你来我往过了数十招,到最后还是紧紧贴在一起,看上去暧昧不清。 “你到底是谁”一经交手,陵游便知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 这名忽然出现的女子,绝对不是普通人。 “公子一边向我询问,却还要一边对着我出手。”女子道:“我自顾不暇的时候,是没有时间给你答复的。” 她本以为这样说会让陵游停手,却没想到换来的是对方愈发凌厉的攻击。 二人赤手空拳打了半夜,到最后,终究是女子先没了耐心。用了灵力,将对方完全压制不得动弹。 “你果真不是普通人。”陵游被灵力缚住,浑身上下能动的只剩脖子以上。 而那名女子,则仍旧贴着他站立。 “不是普通人又怎样你不也一样”女子闻言反唇道。 “你是琉珖派来的” “琉珖是谁我不认识。”女子矢口否认。 “那你为何要跟着我” “想跟着,自然就跟着了。”女子笑道:“公子长了这么一张脸,却总是绷着,不觉得有些可惜吗多笑一笑,这世间哪还有能压过你的颜色” 她话一出口,陵游便变了脸色:“你到底是谁” “公子觉得我像谁”女子不答反问道。 怎料陵游沉默片刻,再次没了声音。 不知第几次强行压下心中不耐,女子笑着,垫脚凑近陵游的面庞。 “你做什么”后者一惊,即可将脸扭向另一侧。 “你说我要做什么”红唇轻启,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陵游的下颌,“公子难道不懂吗” “你明知道这样是没用的。”陵游不动如山。 “可是公子似乎不这么认为。”女子道:“否则,为何要避开我呢” “公子难道是怕了”她的声音混着灵力,却并非带上了攻击性,而是充满了让人无法抗拒的诱惑和引导,“是怕我,还是怕你自己” “并非害怕。”陵游有了回应,女子的唇瓣在触碰到他的脖颈之前停下。 “那是为何”她问道。 “不喜。”淡淡的声音传来,让女子的面容开始破裂,“排斥,厌恶” “还要让我再说下去吗” 陵游用两句话,成功让二人的身体 分离,胜过了一连大半夜的打斗。 “你的目的是什么”他主动问道。 “呆子,石头,冥顽不灵”女子显然被他的话挑起了怒气,再难见之前的温和。 她挥袖,解开了对陵游的束缚。却也在同一时间在周遭设下结界,然后隐匿了身形:“既然如此,你就在此处呆着吧,我看你能坚持到何时。” 女子离去之后,陵游立即大步前行。走出几丈远后,被无形的屏障挡住。 “琉珖”侧身撞击被反弹回来之后,他大声喊道:“你出来” 但是回应他的,却是不断靠近的窸窣声一条隐在黑暗中的庞然大物正在不断向此处靠近,不消片刻,便让陵游看清了它的身形。 那是一条身长超过一丈的大蛇,身体粗圆如柱。 而前方这层从里面怎么也撞不破的结界,却对它没有丝毫影响。 看到陵游之后,大蛇的速度慢了下来。它先是头部进入了结界观望了须臾,后面的身子才缓慢被拖进来。 与此同时,陵游无声后退,回到了原本所在的位置。从地上踢起一根燃着的木棍,接住之后挡在身前。 大蛇见状,立即停止前行,此时他的尾巴刚刚进到结界中。 可是它停下了,另外的声音又传过来。陵游转身向四周看去,一开始并不能看清所来何物,但是很快,那些东西便同大蛇一样来到了近旁。 陵游很难不怀疑先到的这条蛇是一家之长,而随后过来的已经一眼数不清数量的这些,则是它的儿孙。 陵游将手中的棍棒插进体型最大的那条蛇的眼睛,身体被他剧烈的动作摇晃在地。随即滚向一旁,堪堪躲过它巨尾横扫过来的一击。 但是却没能逃过另一条不起眼的小蛇,翻滚途中被它一口咬住了手臂。 他在结界边沿停下身形的同时将小蛇扯开丢向一旁,面向发狂之后再次袭来的大蛇。 蛇打七寸,他预判着这条庞然大物的“七寸”在哪儿。然后在它冲过来的瞬间翻身而起,握着从地上随手抓来的枯枝,在落身的同时用尽全力插进它的身躯 大蛇倒下,剩下的追随者纷纷逃离。 陵游亦随之脱力,扶着树干才能勉强稳住。他背靠在树上,解开手腕处的绑带将衣袖上翻。 方才那处被蛇咬过的地方留下两个小小的血洞,血洞周遭一片乌黑。并且还有向外蔓延的趋势。 意识逐渐远离的时候,陵游看见逃离不久的蛇群,重新返回 第110章 夫君 “醒了”晨光射进陵游的眼帘,同一时间一个女声传入耳中。 “你是谁”这名女子背对着他负手站立,陵游只能看见模糊不清的身形,却难辨面貌。 女子没有答话,缓缓转过身来。 “阿芫”他大喜,连忙从地上起身,“阿芫” 被他涌入怀中之后,芫芜面露笑意。柔声道:“你可还好” 但是话音未落,却又被陵游一把推开。 “怎么了”芫芜笑意止住,换上满脸疑惑。 “你是谁”陵游的面色迅速冷下来。 “我是芫芜啊。”芫芜欲再上前,“陵游,你不认得我了吗” 陵游却后退两步,隔开二人的距离:“你不是她,她在哪儿” “我就是芫芜啊,陵游,你在说什么”须臾的怔愣过后,芫芜接着道:“你怎么了” “你再好好看看。”她上前去拉陵游的手,但被后者一把甩开。 “你到底是谁阿芫在哪儿” 芫芜险些被他甩翻在地,稳住身形之后看过来,面上仍旧挂着笑意:“你怎么就如此确定我不是芫芜” 陵游不语。 “芫芜”则站在原地未见动作,面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变换。细观之下,像是在极短的时间内看到一株花或是一棵树生发的过程。 陵游虽然面无表情,心中却在暗暗惊讶。 生命以灵为本,灵力可化万物。只要一个人的修为足够高深,所擅长的领域便会突破界限。剑术c咒术c阵法皆可凭借强大的灵力支撑而发挥出巨大的力量。 其中自然也包括幻术。 但是能够达到这个程度的,三界之内恐怕也屈指可数。少到他可以坚信不会在此处遇见。 那么眼前这人能够有这样的本事,则必定是后一种可能她天生擅长幻术,并且专门钻研此道。 陵游观看了眼前这人面貌变化的整个过程,其实也只不过是眨眼之间。她从芫芜变成了另一个女子。 这名女子长相中规中矩,既不出彩也没有甚多缺陷,给人的观感便是芸芸众生中不会给人留下印象的那种。 而现实也是如此,陵游看着眼前的人,像是隔着一层薄雾。面对面明明能够看清对方的长相,但是视线离开她的脸须臾之后,脑海中便再难记起她的面容。 “琉珖。” “琉珖是谁”女子却反问道。 “阿芫在哪儿”陵游直接忽视对方的回答。 “阿芫”女子道:“我方才不是让你见了吗是你自己将她推开的。” “哎哎哎”见陵游面色阴沉,女子连忙道:“有话好好说,怎么这么着急生气呢” “你想见她是吗我给你见就好了。”她话落抬起手臂,下一瞬陵游忽然发觉对身体失去了控制。 然后,他置身于繁华的街道之上,目之所及是华胥国并不能见到的景象。 街道c马车c茶楼c酒肆c过往行人c叫喊的摊贩完全是一幅尘世之象。 一名过路的小童跑过来,不经意间撞倒了陵游身上。 他俯身去问询,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却在看到小童面容的瞬间卡在喉头。 “缘何”陵游双手扶住小童的肩膀,“你怎么会在这儿” “小儿鲁莽冲撞了公子,”此时另一双手过来将小童抱了过去,“还望公子见谅。” 陵游从恍惚中醒来,缘何的身形若是按照人族的标准来算,已经是个十一二岁的男童。而眼前这小童虽然长着和他几乎一模一样的面容,身量却只有五六岁大小。 想来,又是琉珖的幻术。 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无妨。视线却还是不由自主地跟着小童移动。后者从父亲怀中出去,扑进了母亲怀中。 然后,陵游定住了。 这名抱着小童正在安抚的女子,长了一张和芫芜一模一样的脸 骤然生出的狂喜在瞬间砸下,让人险些喘不过气来。 夫妻二人抱着小童离开了,陵游明知那不是芫芜,却忍不住跟上前去。 行走途中,由于匆忙撞上了一人。他一边致歉一边想要继续前行,却在看清面前这人的容貌之后再次顿住脚步又一个“芫芜” 接着陵游环顾四周,每一个从他身旁经过的女子,不论老幼c高矮c胖瘦,全部长了同一张脸 如同冬日里一同冰水兜头浇下,彻骨之寒遍及全身。 “琉珖”十指泛白,骨节微微作响,陵游低着 头,面容被阴影遮住一半。 “你不是能辨别真假吗”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那就好好辨上一辨吧。” “这次不骗你了,你要找的人就在此处。” “我如何信你”极力压制之下,他的声音在微微颤抖。 对方似乎是轻笑了一声,然后道:“不信我,你还能如何” “你无可奈何,只能信我。” 陵游当真感觉到了芫芜的存在,她就在此处,并且近在咫尺。 他看着无数张一模一样的面孔,往来于城池和郊野之间。 来到此处第三日的时候,无意间在垂下来的发丝中,发现了丝丝缕缕的白。 在此间游荡三日,却像是已经过了普通人的三十年他变成了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面上满布斑点纹路,头发花白,身躯开始佝偻。 纵然心中清楚这只不过是琉珖布下的幻境,他却猛然收回身,不再去看水中的影子。 第五日的时候,则是须发皆白c腰背再难直立。即使拄着从山间捡来的木棍,也只能蹒跚前行。 他双目早已浑浊,有时连前方的路都看不清,只能凭着感觉前行。 芫芜就在周围,入幻境以来没有哪一刻比此时的感觉更加强烈。 陵游强撑着疲惫往前走,从清晨走到日暮。 太阳再次落下的前一刻,终于看到了想要见到的人,看着她不断走近。 但她不是一个人,她的身侧还有有一名男子。那人绛紫衣衫,玉冠束发,一只手臂背在身后,另一只则被她拥在怀中。 二人相携而行,相视而笑。男子抬手抚向女子的鬓边,替她将垂落下来的一缕头发别在耳后。就这样,两人从他身旁走过。 “阿芫”苍老的声音出口,老者跌倒在地。 前行的两人停下脚步转身回看,见状上前搀扶。 “老伯,您没事吧”晋楚栖梧看着面前的老者眼中出现泪光,以为是他伤到了何处,“您伤到了哪里,要不要我们送您去医馆” “你”陵游开口之后又止住,缓缓转向一旁的男子:“他是谁” 晋楚栖梧被他问得一愣,随即笑着解释道:“他呀,他叫安晏,是我的夫君。” 第111章 百日 大昭三十年,大楚长公主晋楚栖梧薨。帝大恸,罢朝三日,举国哀悼一年。 晋楚栖梧来到了一片山林之中,一名身着紫衣的貌美女子悄然现身。 “你是谁”晋楚栖梧问道:“我为何会在此处” “先别管我是谁。”紫衣女子道:“我知道你叫晋楚栖梧,你心中带着极大的哀怨和难以抚平的遗憾,所以才会来到此处。” 晋楚栖梧不语,眼中连最本能地防备都不曾出现。心死之人,一切都不那么在意了,遑论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 “我知道你的遗憾是什么,也知道你此时最想要的是什么。”紫衣女子接着道:“而且,能帮你抚平遗憾。” 晋楚栖梧缓缓抬起头,眸中的光亮有重现的趋势。 “你说什么”她问道。 “我说,我可以替你抚平遗憾。”紫衣女子耐心回答道:“你最想要的是什么,我可以立即给你。” “安晏。”她微微凑近,盯着晋楚栖梧的眼睛,看着它们一瞬间从死寂到粲然,“他是你的遗憾,是吗” “你到底是谁” “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了,这并不重要。”紫衣女子道:“不过也不是不能透露,毕竟你之后也会变成我的子民。” “我叫琉珖。”她说道。 两人面对着面,她能捕捉到晋楚栖梧脸上任何一个微小的变化。 “此话何意”晋楚栖梧发问道。 “不论人c事还是物,这世上的一切都讲究一个公平,或者说等价交换。”琉珖回答道:“我帮你带来你最想见的人,帮你抚平遗憾。而你,自然也要拿出一些东西和我交。如此,方才公平。” 闻言,晋楚栖梧却是一笑。不知是自嘲,还是在笑对面的人自不量力:“我最想见的人他已经不在了,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 “你能让他重新站在我面前,替我抚平遗憾” “若我真的有这个本事呢”琉珖话落,向一旁挥手。 “安晏”晋楚栖梧瞪大了双眼,向着那人扑过去,“安晏” 但是在她到达之前,那人却又忽然消失。她亲眼看着,看着他在她面前消失 “安晏,安晏,安晏”晋楚栖梧瞬间崩溃,蹲在地上嚎啕大哭,“你在哪儿你为什么要走我我还有许多话,没没有跟你说,你回来,你回来啊啊” “现在可相信了”琉珖走至她身前。 晋楚栖梧抬起头一把拽住她的衣摆:“让他回来,让他回来” “让他回来好不好”她用着当年乞讨都不曾出现过的祈求的语气,“求你,求你” “你不必如此。”琉珖俯身,将她扶起来,“我已经说过了,只要你愿意拿我想要的东西交换,我自会替你抚平所有遗憾。” “我愿意,我愿意。”琉珖话音未落,晋楚栖梧便抢着回答道:“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你全部拿去。” “我要你的七情六欲,要你成为我的子民。” “给你,全部给你。”晋楚栖梧根本没有思考琉珖说的是什么,因为不论是什么,她都愿意拿出来交换。 “很好。”琉珖柔声道:“但是还有一个条件。你先听我说完,再考虑要不要答应。” “我虽然能将他带到你面前,但是却要有一个期限。” 晋楚栖梧点头的动作顿住:“什么期限。” “他存在的期限。”琉珖回答道:“人死不能复生,这是天道,是绝不会改变的规则。谁都不能违反,也无力违反。” “而安晏已经死了,我确实有能力让他重新回到你身边,却没有能力左右天道的运转。” “期限是多久”晋楚栖梧问道。 “一百日。”琉珖道:“百日过后,他就会消失。” “而届时你则需要回到此处,将你的七情六欲交给我,成为我华胥国的子民。这便是我们的交易,可听清楚了” “所以你根本不能让他重新回来。”晋楚栖梧松开了抓着流光衣袖的手。 “可是我能让你再见到他,让你说出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话。”琉珖道:“同样,也能让他说出尚未来得及对你说出的话。” “我说过了,这是一个交换。要不要做,由你来决定。” 晋楚栖梧开始沉默,琉珖也不急,静静等着她的答复。 而前者并没有沉默许久,很快便给出了琉珖想要的答复。 “我愿意。”晋楚栖梧看向她,道:“我愿意。” “那好 。”琉珖一笑,“做好准备,去见你最想见的人吧。” 晋楚栖梧重新见到了安晏,他穿着绛紫的衣袍,衣上有星星点点的黑色的花。 这一次,他没有站在楚京宫墙之内的水池边,而是等候在一座小院的院门前。 小院群山环抱,周围是大片大片的翠绿的树木。还有流水潺潺c鸟鸣嘤嘤,有的嫩草刚刚抽芽,有的却已经能没过马蹄。 他就站在院门前,不再穿甲佩刀,而是做回了书生文人,一只手臂背在身后,看着她露出温和的笑意。 “公主。”他喊道。 晋楚栖梧从入定中醒来,疾奔向前,扑进他张开的怀抱中。 没有大声嚎啕,而是将脸埋在了他颈间,小声地哭泣,小声地倾诉。仿佛有说不完的话,流不完的泪。 可她也不过一直在重复同一个词汇安晏,安晏 他们有了新的家,在新家中成亲。 嫁衣是他买来了布料,她亲手缝制而成。 “公主居然还会做这些”他看着她的的动作调侃,语气中不乏惊讶。 “等你来娶我之前,自然要先将自己的嫁衣缝好。”晋楚栖梧点到即止。 他们之间有诸多错过,有想要说与对方的说不完的话。同时也有按下不提的过往,那些没有必要再被提及的过往。 “曾闻你一首楚京赋名满天下,不如作首催妆诗来听听。”安晏替掀开晋楚栖梧的盖头之前,听她说道。 他们居住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日出而作却不会日落而息。 白日里一起游走于山间,背着药筐,或是装偶然遇见的药草,或是装打来的野物。然后每隔几日去一趟集市,用药草还有野物的皮毛置换银两,再用银两购得所需物品。 入夜之后则秉烛夜谈,讲一些民间的奇闻趣事。或听他抚琴弄箫,然后困意袭来,相拥而眠。 二人谁也不提百日之期,甚至曾有段时间将其遗忘。 可是遗忘并不代表着它就会消失,日升月落,转瞬即逝。 第112章 无措 老者看着那相依相携的二人背对着他走远,停在原地不知所措。 前方有一处拐角,两个连在一起的身影即将转过拐角的瞬间,老者忽然抬步上前。 可是他刚有动作,身体却再一次不受控制。 然后,便再次回到了那片山林。 “看见了吗”琉珖现身,“你非她不可,而她似乎并非如此。” “那人是谁”陵游还是腰背佝偻的老者,想要冲上前去质问却险些摔倒在地,“他为何会在阿芫身边,你究竟想干什么” “你不会痛苦吗不会后悔吗也没有替自己不值”琉珖不理他的问话,继续道:“你为了她修为尽失,九死一生,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你能从千万张一模一样的脸中辨认出哪个是她哪个不是她。” “可是她呢,一个幻象足矣。”她走近两步,声音萦绕在陵游耳畔,“她将那个幻象当成了你,而真正的你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却因为带着这样一张苍老的脸,她连正眼看你一眼都不曾。” “一切都讲求公平,你付出的何止是修为和性命,本该也换来同等价值的东西。可是没有,你在替她而活,她却并没有。” “所以这一切,值得吗” 陵游缓缓抬头,苍老而浑浊的双眼和琉珖对视:“她在哪儿” 琉珖心中一滞,面上却不显半分:“你还要找她” “是。” 她撇过头,避开他的目光:“放心,你马上就能如愿。” 百日之期已到,安晏离开了。 晨光透过窗子射进房内,晋楚栖梧睁开双眸,从榻上坐起。穿上鞋履走入院中,望着晨光下的一场幻梦。 “期限已到,你该回来了。” 声音落下,她回到了那片山林中。 紫衣女子的身侧多了一名老者,佝偻着腰背c拄着拐杖,盯着她看。 晋楚栖梧恍然,原来是几日前曾经遇到的那位老伯。 那里的人,也会出现在此处吗 那究竟何处为幻梦,何时为醒来 她有些迷惘,不过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承诺的已经做到,现在该你了。”琉珖走到她身边。 “好。”晋楚栖梧应声,“拿去吧。” “阿芫,不可以”老者忽然很激动,因为太过着急而摔倒在地上,“不能答应她,不要答应她” 晋楚栖梧并未上前,看了一眼之后便再次面向琉珖:“拿走吧。” “阿芫,不行,不能给她”老者挣扎着想要起身而不得,便直接四肢并用向前爬行。 “阿芫,不能答应她,不能答应她啊” 晋楚栖梧闭上了双眼,琉珖将手放在她的额头。然后淡淡的光芒开始出现,不断从她体内被抽出。 “停下,停下” 满是斑点的手即将抓住琉珖的衣摆,而她只是轻轻挥手,便将其隔开她在自己和晋楚栖梧周遭设下了一道屏障,任老者如何捶打呼喊,里面的二人都不会感知到。 越来越多额光芒被抽出来,晋楚栖梧眉宇之间的郁色却在缓缓散去,趋于平缓。仿佛正从苦痛和挣扎中解脱,释怀。 “阿芫,停下,停下”本就苍老的声音开始嘶哑,拳头在无形的屏障上撞破血肉。。 陵游被没有边界的恐惧席卷阿芫会忘了他,此后他们之间将再无瓜葛。 “停下,停下” “阿芫”胸腔钝痛,鲜血自口中喷洒而出。竟然越过了结界,落在了紫色的裙摆上。 结界被人破开了 一道剑光斩向琉珖,迫使她不得不停下动作,晋楚栖梧被一人揽入怀中。 来人白衣胜雪,黑发如瀑,清雅出尘,不染世俗。 “来者何人”琉珖怒目,斥道。 三尺青锋回到手中,那人道:“卫落。” “阿芫,醒醒。”她看向怀中女子,将一缕灵力注入其体内,同时温声道:“阿芫,醒醒。” “你是她什么人”流光见状,询问道。 卫落不理她,专心呼喊:“阿芫,醒醒。阿芫” 在他的呼喊声中,晋楚栖梧缓缓睁开眼眸。她的反应回答了琉珖的话:“师父” 芫芜一阵迷茫,不知身处何地,更不知发生了何事。唯一知道的,是一睁眼便看到了卫落关切的面容。 “师父。”她问道:“怎么了” “无事,为师来接你回家。”卫落道 。 芫芜闻言点头,继而看见了对面的紫衣女子,以及一位趴在地上的老者。 “跟为师回家吧。”卫落抚了抚她的头。 “好。”芫芜应声,又问道:“师父,他们是谁发生了何事”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名老者吸引过去,因为对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 “不相干的人。”卫落回答道:“不必挂心,跟为师回去吧。” 芫芜本想上前搀扶,却在听到未落的话后停下即将迈出的脚步。她收回目光,看向他,点头道:“好。” 从卫落现身开始,陵游便再无声息。 他匍匐在地,看着芫芜转身,然后和白色的身影一同消失。 浑浊的双眼一片寂寥无物,仿佛久未落雨的干涸大地。 他静静地定在那里,像一尊匍匐在地的雕像。身体趴地,脖颈直立,望向远方。 “是不是想要她转身看你一眼”琉珖踱步来到近前,轻叹了一口气,“可惜没有,一眼都没有。” 可能是脖颈支持不住了,陵游缓缓垂下了头。 “她心中最重要的人不是你,而是卫落,是她的师父。她拼尽全力修炼,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渡界成神,去神界和卫落团聚。” “如今卫落来了,一句话便唤回了她的记忆。” “而你此时在她心中,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痕迹。你是她不相干的人” 陵游无言。 “痛苦吗”琉珖蹲下身,“我能感觉到你的心在痛,这份痛已经超过了它的承受能力。” “这是记忆在作祟,是情欲在作祟。没有了它们任何一个,你的痛苦就会立即消失。” “所以,我来帮你解除痛苦吧。”她的声音带着难以描述的魔力,让任何人都不能拒绝的力量,“我替你取走它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你就能立即远离痛苦。” “这些本不该你来承受,只要你点头,就能立即摆脱它们。” “只要你轻轻点一下头” 一滴泪终于落下 第113章 出境 陵游有了动作,也有了回应:“不要我不要。” 他艰难地从地上起身,泥土陷进指甲,气喘吁吁。 “”得到答案之后,琉珖顿住。 看着他从地上爬起的动作,再次开口:“为什么要拒绝留着它们只会给你带来无尽的痛苦,为什么要留下” 陵游不理。 “你的修为呢,不要了吗”她追问道。 “不要了” 他捡起了被丢在一旁的木棍,支撑愈发残弱的躯体。 “为什么要做这样的选择,为什么要在苦痛和欢愉中选择前者”琉珖的声音不再带有魅惑和引导,取而代之的是隐隐的急切。 但是,却没有得到答案。 又一口鲜血从口中溢出,陵游刚刚站起的身体再次倒了下去 清晨,一片山林中。地上的火堆刚刚燃尽,微风吹过,些微灰烬被卷起。 紫衣女子静立,对面三人两大一小,女子盘腿打坐,年长的男子用同样的姿势坐在她身边。十一二岁的漂亮小童则背靠着树,微微歪头,正在酣睡。 而那一男一女虽双目紧闭,却皆泪流满面。 “姐姐,”缘何首先转醒,伸手揉了揉眼,看着琉珖道:“你怎么站在那里” “你醒了,小家伙。”后者温声笑道:“昨夜睡得可好” 缘何看向尚在打坐的芫芜和陵游,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正想说话,却见陵游忽然睁开了双眼。那眼中顷刻间涌出的悲戚,冻住了缘何所有的话语和动作。 “陵游哥哥”他试着开口,“你怎么了” 后者却来不及回应他,立即向另一侧转头。看到芫芜的瞬间,那将缘何吓住的气息才开始消散。 然后在缘何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便见他纵身飞起,攻向琉珖。 二人打作一团,让什么都不知道的缘何看得目瞪口呆。 他连忙起身跑到芫芜身边,既想立刻将她唤醒又怕扰了她的修炼。左右为难之下却只能半蹲半跪在她身边,视线在她和另一边对战的两人之间来回转换。 不久之后,芫芜也醒了。 “阿姐,阿姐。”缘何见她睁开双眼,立即道:“阿姐,陵游哥哥和人打起来了,你快看看。” 芫芜看向他,却是一脸茫然:“你是谁” 话一出口,缘何愣住:“阿姐,你怎么了我是缘何啊,为什么这么问” “你快看看,陵游哥哥和那个紫衣姐姐忽然打起来了。” 芫芜脑中一片空白,顺着缘何的动作看过去,果见一男一女打得难解难分。 在她还不知道该作何反应的时候,被放置在身旁的上邪已经自动出鞘,袭向琉珖。 “你醒了”芫芜加入战局,换得陵游面上喜色。 后者将上邪握在了手中,却没有做出回应。因为她脑海中仍旧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而决定加入战局,一方面是因为上邪的指引,另一方面则似乎是出于本能。 从幻境中彻底出来,陵游的修为也尽数归来。他招招狠厉,每一击都想要置对手于死地。 “你若是再不控制,身上的禁制很快就会被冲破。”陵游似乎要同归于尽的打法,让琉珖不得不全力应对。 再则她因为之前施用幻术颇费灵力心神,但陵游却仿佛愈战愈勇,有着消耗不尽力量。 “你身上既然被下了禁制,想必是在躲避什么人。”她继续劝说:“为了一时的怒气将它破坏掉,岂不得不偿失” 她的在声音混入了灵力,能起到惑人心神的作用。可是就和之前在幻境中一样,这种力量在陵游身上起不到丝毫效果。 “那她的记忆呢,你也不要了吗”琉珖躲过陵游一掌,又迎来上邪。 话落之后,陵游的攻势明显减缓。 “交出来。”他额间一抹模糊的黑印若隐若现。 “你们不停手,要我如何拿出来”琉珖脚尖点地,飞身跃到战圈之外。 芫芜欲追上前去,被陵游拦住:“阿芫,先停下。” 芫芜没有回应,默默地将上邪收入鞘中。 “还回来。”陵游看向琉珖道。 后者走过来,在芫芜面前站定。将手伸向她的额头,芫芜却本能地后退。 “别怕。”陵游扶住她的手臂,温声道:“她要把你的记忆还给你。” 琉珖在一旁静静地等着,见芫芜和陵游对视一眼之后看向她, 方再次抬手。 淡淡地光芒自她指尖流出,呈现出五光十色。 “好了。”结束之后,琉珖把手收回来。 陵游看向芫芜,却见她眉头紧皱,面色痛苦。 “她怎么了” “别急。”琉珖深怕他一言不合再次动手,立即解释道:“这么多的记忆一下子注入,她也需要一个接受的过程。稍后便好,不会有大碍的。” “阿姐怎么了”陵游扶着芫芜坐下调息,缘何凑了过来,看向他,“陵游哥哥,她没事吧” “自然不会有事。”琉珖回答道:“小家伙儿,不必担心。” 她语气神态皆温和,谁料却接到了缘何的怒目而视:“你是坏人,罔我还把你当成好人,骗子” 琉珖愣了愣,随即解释道:“小家伙儿,我不是坏人。” “就是”缘何怒道:“你伤害我阿姐,就是坏人” “小家伙儿,我真的不是坏人。”琉珖极为认真地同缘何分辩,“你阿姐她没事。” “可是” “闭嘴。”陵游皱眉,缘何欲再还口,闻言乖乖将嘴巴闭上。 然后蹲在芫芜另一侧,不再去管琉珖。 打坐调息期间,又有泪水从芫芜的眼中溢出来。缘何见状欲开口询问,却在看到陵游的神态后将满腹疑问打结放好。伸手替芫芜拭去了脸上的泪水,然后静静在一边坐好,等着阿姐转醒。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芫芜终于睁开了双眼。 “阿芫,”陵游问得小心翼翼,“你醒了” 一双眼眸,却像承载了数个浮生。 芫芜看着陵游笑,笑出了泪水。 她伸手拥住他,下巴抵在他的肩膀:“对不起。” 第114章 空中 “你那是什么眼神”忽然接到芫芜转过来的视线,琉珖反应极为迅速,“先说好啊,我今天不想再打架了。有话好好说,但是不能动手。” “可是一开始是谁先不好好说的”芫芜握紧了上邪。 “我没有恶意,真的没有恶意。”琉珖解释道。 芫芜嗤笑一声,意思很是明了。 “要怎么说你们才能相信我”琉珖又看向陵游:“我真的没有恶意,是你们主动到这里来的,又不是我强迫你们过来的。” “这么说,反倒是我们的错了” “也不算错。”见回话的还是芫芜,她又将视线转回来,“可是这是这里的规矩,在华胥国中生活的子民,都要将七情六欲交给我。” “这是什么古怪规矩,谁定下的”闻言,芫芜皱起眉头,“况且我们不过是途经此处,谁说要长久留在这里了你若是不欢迎,直接赶人即可。” “我不是把记忆还给你了嘛”她眸色纯净,神态无尘,看上去完全是一个懵懂无邪的少女,哪里还有之前施展幻术时的模样跟最初端庄清冷的模样也大相径庭。 “我要因此感谢你吗”芫芜反问。 “这这倒也不用。”琉珖略有些不好意思,见芫芜没有了动手的意思,随即又道:“我有个疑问,你能替我解答吗” 她问的时陵游。 但是自芫芜醒来,这人就像是哑巴了一样。虽说之前也不见得多爱说话,但也没有如此沉默,一言不发。 “我们和你很熟吗”芫芜错步,挡在了陵游身前。 “那熟悉之后就能回答我了吗”怎料对方的反应或者说思考方式如此不走寻常路,“那你们来说,怎么我们才能算是熟人” “骗子,我们跟你才不是熟人。”被忽略在一旁的缘何开口道。 “缘何。”见他又要和人吵起来的态势,芫芜以眼神制止。 然后又看向琉珖:“我们不过是途经此处,并未怀有任何恶意,为什么要这么做” 琉珖反应片刻,才明白对方说的是她要夺取其七情六欲的事:“我方才已经说过了,这是这里的规矩。只要在华胥国生存的人,都要将七情六欲交给我。” “这么长时间不止你一人自海外而来,皆是如此。” “谁定的规矩” “我。” “你有什么权利这么做” “不是权利,这是我的职责。”琉珖回答道:“守护这片国土的安稳,让华胥一族不断延续下去,是我的职责。” “你是不是要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幻术大成,窥人内心是能力,也是天赋。 芫芜不语,她接着道:“我已经回答你这么多问题了,现在该你们来回答我了吧不好” 芫芜正欲开口,却见对方神色骤变。紧接着,身影便消失在三人面前。 她和陵游对视一眼,随即带着缘何一同也隐了身形。 三人远远地跟在琉珖后面,看着她来到整片国土最中心的上空。然后,便没了踪迹。 三人于下方现身,仰头看向上方。仔细盯了片刻,在一片虚无的半空中捕捉到丝丝缕缕地光芒。光芒呈现各种颜色,七彩有之,黑白亦有之。 “那里有蹊跷”芫芜看向陵游。 “应当是设了结界。”后者回答道。 “在半空中设结界”芫芜十分不解,但是想起琉珖种种常人难以理解的举动和想法,却又觉得没有那么难以理解了。 “我去看看。” 陵游话落欲动身,手臂却被芫芜拉住。 “小心。” “好。”他点头,然后才离开。 “阿姐。” “怎么了”芫芜回应着,眼睛却朝向上空。 “我总觉得你有些不一样。”缘何道。 “哪里不一样”视线仍旧盯在一处。 闻言,缘何却挠了挠后脑勺:“我也说不出来,但是就是觉得有些不一样了。” “还怕我是假的不成”芫芜拍了拍他的脑袋,转过来笑了一下又将视线转回去。 缘何不再纠结,而陵游正好回来。 “怎么样”芫芜问道。 “你上去看看就知道了。”他回答道。 “你打开了结界” “这里应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结界被一些东西从里面冲出了裂缝。”三人进到结界之内后,陵游解释道。 “她这是将一座山搬到了空中”芫芜 看着眼前的景象,略有些瞠目结舌的意味。 若非明确地知道自己是上到了半空中,她绝不会想到一座山居然也能离开地面,漂浮在虚空。 这是有多少灵力,让她敢这样浪费 “阿姐,这些不是方才在外面看到的那些光吗”缘何抬头,见上方越来越多的光芒飘过来,一缕一缕逐渐汇集成片,然后向着结界不断冲撞。 而这些光芒的源头,则是他们脚下这座山的山顶。 “去看看就知道了。” 山顶建有一处宫殿,处于云雾缭绕间。宫殿前方则有一池碧水,池边有一紫衣女子盘腿而坐。 不是琉珖,又是谁 三人走近,她却没有丝毫反应。 芫芜看向陵游,后者解释道:“她在施法,安抚水下的东西。” “水下的东西” “你看。”他抬手指向水面一处。 芫芜顺着看过去,见池水碧如翡翠,整片水面波纹不断,显然有什么东西在水中游动。 但是仔细看过去,又看不到一条游鱼。 而在陵游所指的那一处,一缕呈现玄色的光芒从水中冲出来。像是一条游鱼跃出水面,带起了水花。 和之前所见的那些光芒一样,它也立即想要往外逃窜。 但是它的运气不太好,为满足芫芜的好奇心,它刚刚开始逃跑,便被陵游收入掌中。 “这是浊息”陵游看着那仿佛一个被困的小人儿一样在陵游掌上跳动的光芒,发问道。 “不是。”陵游却摇头。 “那是什么” “贪欲。”陵游解释道:“浊息由意念生出,所以和生成它的意念颜色一样,形态也相似。” 芫芜闻言点了点头,又看向不远处的琉珖:“她这是控制不住它们了” 陵游将掌上的欲念送回池中:“若是我猜测没有出错,这片水下囚禁着华胥国所有子民的七情六欲。她需要不断输入灵力,加以禁锢。” “应该是禁制松动了,所以它们才跑了出来。” 以一己之身,承担万千子民的七情六欲。 芫芜想起方才和她对话的少女,又想起幻境中诱她交出七情六欲的女子,只剩下深深慨叹。琉珖修为之深,远非她所能想象。 第115章 雷泽华胥 三人在池边站到天色暗下来,忽闻一阵钟鸣。 “原来钟声是从这里传出去的。”芫芜循着声音看过去,在后方大殿的旁边看到了一座钟楼,一口巨大的青铜钟悬挂其中,不敲自鸣。 并且他们站在此处所听到的声音和之前在下方听到的没有任何差别,这钟声显然也是受灵力控制。 琉珖有了动作,趁着天色没有完全暗下去,芫芜从她脸上看到了疲惫。 “你们怎么过来了” “你这样说,让我忽然有了些遗憾,方才不该讲究道义,而是该趁火打劫。”芫芜闻言道。 “明明心中没有杀意,为何嘴上却不饶人”琉珖起身,“来者是客,随我进来歇息片刻吧。” 三人跟着她拾阶而上,在宫殿的墙壁上看到了占满整张墙的壁画。画中人为正常的一男一女和一个体型巨大c身如山峰c相貌怪异的人。 数十个场景连成一卷,铺展在宫殿宽敞的墙壁上,应该是在讲述一个故事。 开卷第一幅上面是一个巨大的脚印和一个妙龄少女,芫芜忽然将其和从前听闻过的一个传说联系起来。走上台阶途中将壁画从头到尾浏览了一遍,发现这上面所说的故事和她所想的愈发契合。 “这壁画上说的是什么故事”她出言问道。 “我父亲和我母亲的故事。”琉珖回答道:“这座宫殿是我父亲为我母亲所建,上面的画也都是他亲手为母亲所画。” 此时四人已经将台阶走完,经过一片空地之后进入主殿。外面那些壁画的规模已经算是宏大,可是和殿内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 这间宫殿比青衿门能容纳数千弟子的殿堂还要宽敞,四壁以及房顶都画满了画。成百上千幅,每一幅的场景都不同。和外面不同的是,这里面的主角只剩下两人。 女子大多穿紫衣,容貌和琉珖有着七分像。男子则总是一身玄衣,画上的每一个场景,他的视线都落在女子身上。 “他们是你的父亲和母亲”芫芜又问道。 “是啊。”琉珖应当是真的累了,进到殿内之后便随便找了一个座位坐下,“你们也随意坐吧。” “你为什么是这幅表情”她又看向芫芜。 “没事。”后者将目光从壁画上收回来,和陵游缘何一起在琉珖对面落座,“我从前听过一个传说,本来觉得不像真的,但是这些画上面的内容,却又和那个传说十分接近。” “什么传说,说来听听。” “一位上神和一名人族女子的故事。” 闻言,琉珖眉头微动,示意芫芜继续说下去。 “传闻古时尘世有一古国,名为华胥国。国中有圣女华胥氏,得雷泽神垂青。” “在其必经之路上,雷泽神有意留下自己的脚印。华胥圣女踏进雷泽神留下的脚印中,爱上了脚印的主人。” 芫芜说完之后看向琉珖,等着她的回应或是评价。 如实而言,她一开始听到这个传说的时候也只是将其当作一个传说而已。对于华胥国是否存暂且不说,只说人神之恋,听上去便像是无稽之谈。 大洪荒时期之后,三界分立,人神不通。两界之间唯一的通道是长在蛮荒的建木神树,人族中只有入得化境者才能寻到。 就算神族可随意通过往返于两界之间,但是和人族相恋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首当其冲的阻碍,便是两族生灵之间寿命长短上的巨大差距。 神族天生灵根,不必修炼便可获得人族望尘莫及的长久寿命。而人族即使是玄门中人,除非能入得化境渡界成神者,否则汲汲一生积累下来的修为和灵力,能将寿命增长到两三百年都算是长了。 至于普通人族,一生更是只有短短数十年。人活七十古来稀,上到百岁的都极其少见。对于神族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更何况传闻语焉不详,连故事都没有编完整。首先,故事并未说明那名叫做雷泽的神为何喜欢上了一个人族女子,是一见钟情还是另有机缘 再则,一名女子踩到了另一人的脚印便爱上了他,难免太过草率荒谬。 可是来到传闻中的华胥国,踏上这座飘在半空中山,看到遍及大殿内外的画作之后,她又忽然觉得这种荒谬的故事其实真的可能存在过。 “你看到外面的第一幅画了”芫芜话落,琉珖出言道:“那就是我父亲和母亲初次相识的场景。” 外面的第一幅画,画的正是一名紫衣少女和一个巨大的脚印。 “阿姐说的那个故事是真的”缘何惊讶的嘴巴 微张。 对于这个小家伙主动跟自己说话,琉珖显然心情明朗了些许。她回答道:“是真的。” “她方才所说的故事,正是我父亲和母亲的故事。” “那你也是神”缘何不是认同了琉珖的辩解,而是显然已经将方才的事情尽数抛之脑后,取而代之的是听故事的兴奋。 “不是。”琉珖替其解疑:“我虽然继承了父亲的灵根,生来算是神胎,但却不属于神族。” “为什么”缘何接着问道。 “我的母亲是是人族,而且父亲为了和母亲生活在一起,已经脱离神族。所以我也算是人族,而不属于神族。” “那你父亲和母亲呢”缘何想到什么就问什么。 琉珖一顿,然后道:“他们已经离世很久了。” 缘何意识到自己似乎问错了话,微微低头不再开口。 琉珖却一笑,并未在意。 “我回答了你们这么多问题,”她接着道:“现在该你们来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你有什么要问的” “我要问他。”琉珖看向陵游,后者不再如一开始那样面无表情,此时更是带上了几分冷意。从幻境中出来,他对她就再也没有过好脸色。 琉珖却和没看到一样,接着问道:“你为什么要选择不要修为也不同意把七情六欲或者是记忆交给我” 话落,芫芜尚算正常的脸色也瞬间难看起来,“你知不知道尘世有句话,叫做哪壶不开提哪壶” “从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琉珖坦然道,然后继续看向陵游,等着他的回答。 芫芜气急,这人能轻易窥得旁人内心所想,她就不信此时她是真的没有眼色。 而陵游显然没有回答的意思,琉珖等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我真的十分想要知道答案,究竟要怎样你才能替我解答疑惑” 第116章 缘由 两方“对峙”许久之后,终是芫芜首先打破僵局。 “那你为何要抢夺我们的记忆和七情六欲”她对此也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之前已经说过了,要你交出七情六欲是每个来到华胥国的人所要遵从的规矩。”她无奈,只能回答道:“而他并非人族,又不能成为我的子民,我要他的记忆有何用” “这么说将我们困在幻境中的不是你”芫芜不客气的反口。 “我要他的记忆,不过是忽然生出了兴趣。他能破了我的幻境找到你,我却清楚他的修为远不及我,所以很好奇,就想看看他是怎么做到的。” “后来见他在更深的幻境中修为完全丧失,明显是没能破解我的术法。” “可是他还是能找到你。” “我能窥透他内心深处最隐秘的秘密和最大的恐惧,却看不出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芫芜算是听明白了,这人想要夺走陵游最不肯给她的东西,完全就是出于胜负心。 “你说的规矩又是什么”芫芜追问道:“谁定下的只要来到这里的人就一定要把七情六欲交出来” 若非青衿门良好的教养,芫芜恐怕一早在听到“规矩”二字的时候就已经破口大骂了。 “我定的。”琉珖说到此处却丝毫不见愧疚,信誓旦旦c坦然自若,“人生而有欲,欲望乃万恶之源。想要获得安宁和稳定,只有从根源上将其消除。” 饶是离经叛道如芫芜,也被她这一番论断惊得不知该如何接下去:“所以,你就直接夺了所有人的情欲” 卫落常常告诫她要修身养性,凡事不可鲁莽武断。芫芜虽不以为然,却也深知自身确实有这方面的劣处。 却不知道,原来“雷厉风行”的祖宗在这儿。和眼前这位看似单纯无害的女子相比,她从前那些小打小闹又算得了什么 琉珖泰然点头。 对面三人想到了外面那方水池中不断涌动的光芒,一时间纷纷无言。 “是谁告诉你这么做是对的”芫芜问道。 “没有谁告诉我,我自己亲眼所见,亲身经历。”琉珖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是觉得我凭借强大的力量妄图操控数十万生灵,太过无道” “还有便是认为我随随便便就替他们做了选择,从未征求过他们愿不愿意,这不公平。” 芫芜不置可否。 “我来告诉你答案。”琉珖道。 “我的母亲是华胥圣女,以守护华胥国为己任。后来父亲追随母亲一起来到华胥国,并且开始和她一起守护国中子民。” “但是起初华胥国位于尘世,只是那片土地上诸多国家的其中一个。并且地处贫瘠c人口稀少,时长受到周遭强国的欺辱和掠夺。” “父亲为了母亲,耗费半生修为将整个华胥国搬离尘世,在茫茫无际的海上寻到了下方这片土地。原意是给华胥子民一片没有纷争的乐土,让国中子民皆安乐无忧。” “初时尚可,国中人珍惜来之不易的安宁,从上到下皆安分守己。可是时间长了之后,原本的安宁便逐渐被打破。没有了外部的纷扰,这个国家开始从里面乱起来了。” “华胥虽是一族,但却分为多个部落。没有了需要共同抵抗的外敌,这些部落之间的争斗却越来越多。” “后来母亲和父亲相继身归混沌,守护下方这万千子民则变成了我的责任。我从这座宫殿中出去,看到的是各个部落为了利益不断发生争端c战乱,流离失所c死伤无数。” 琉珖开始用幻术阻止战争,却很快发现人的贪欲是无穷无尽的,有欲念的地方就一定会有争端。 “再后来,我暗中推动整个国度的统一,想着只有一个首领便不会再发生部落相争的事情。我用了五十年的时间,终于让所有部落在尽量不发生战乱的情况下融合成一个,然后选出了一位最仁爱的首领。” 可是她再一次失败了,只有一个首领,却人人都想要当这个首领。第一位首领以仁爱之道治理国家,以包容之心宽宥子民。 可他的子民并没有以善意和善心来回报他,而是用卑劣手段夺走他的位置,且取了他的性命。 “我五百岁的时候幻术大成,在整个国度设下结界。不断向其中注入灵力,期望整片土地得到净化,消减子民心中的贪欲c恶欲。” 流光耗费了无数心力,结果却仍旧不如人意。 “他们欲念生发的速度远比我修为增长快得多,按照当时的情态,即便我力竭而亡,也断然没有成功的可能。” “又过了许多年 ,我才想出了一个能根本解决的办法。”说到此处,她面上生出了孩童般的得意。 最后,她索性一举剥夺了全部子民的七情六欲,让贪念在下方这片土地上荡然无存。让这个国家再也没有首领,每个生灵都获得同等的权利。 他们没有高低之分,每个人都要付出相同的劳动,然后获得相同的回报。有着完全相同的作息,过着一模一样的生活。 “他们没有贪欲,就不会发生争端。每个人获得同样的权利,就不会丧失公平。”琉珖语气轻快,“如今的华胥国,应当才是父亲和母亲想要看到的样子。” “你为何发笑”她看向芫芜,“你不认同” 芫芜听后没有来得及控制,便发出了一声嗤笑。本来想着这事和自己无关,权当听了一个故事罢了。不欲再继续理会。 可是琉珖这么一发问,她又觉得有些憋在胸口,不吐不快。 遂沉默了须臾,在说与不说之间犹豫。 但看到琉珖那双眼睛,又想起她能窥透每个人心中所想,既然如此,那为何还要憋着 “我发笑,无关认同或是不认同。”她开口道:“只是设身处地地想了想,若我是这华胥国的子民,断然不会同意有人将我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你想要夺我的七情六欲的时候,先是抢了我的记忆,然后又不断诱导。那面对你的子民的时候,也全部经过了他们的同意吗” “自然不会,他们是肉体凡胎,没有灵力修为护体。”琉珖道:“拿走他们的七情六欲无需经过同意,不过是耗费些灵力罢了。” 听她语气轻缓,像是在寻常寒暄,芫芜又笑了一声。 “为何又发笑”琉珖再次问道。 第117章 争辩 “我无意评论你的做法是对是错,但是却相信那些被你夺取七情六欲的生灵,其中心甘情愿的绝对屈指可数。”芫芜道。 “拥有灵智的生灵和那些灵智未开的生灵最大的不同,便是他们有选择的权利和自由。没有谁愿意被他人左右,否则倒不如灵智未开。” “随心而行,这是每个人应当有的自由和权利。” “你错了。”琉珖反驳,“是每个降生于三界之内的生灵,都该受到约束。因为只要有情欲便会有欲念,而这些欲念大多数都是在利己而损人。” “若是不加以约束,便会贪欲不止。届时强者愈强,弱者愈弱,岂还有公平可言” “我拿走了他们的七情六欲,华胥国才能维持一千多年的安宁。而在那之前,这片土地因为纷争处处焦土,死在位高权重者欲望之下的无辜生灵不计其数。” “可是你这么做,不也是出于你自己的欲望吗”芫芜反问。 “是。”流管先是顿了顿,然后坦然承认,又道:“但是结果是好的,我并不会去和他们争抢什么,我不是他们的敌人。反之,我是这个国度的守护者,是最希望给他们公平和安宁的人。”琉珖说道激动之处,原本放松的身子瞬间变得直挺。 “可你怎么知道这些就是他们想要的”芫芜接着反问。 “你这话说得可笑。”她学着芫芜方才的模样,嗤笑一声,“不想要安宁,难道还期望生活在乱世不成” “不是战乱,是自由。”芫芜道:“生而为人的自由,拥有灵智的自由。” “况且你如今能以灵力约束万千子民,那是因为你的力量过于强大,没有人具有反抗的能力。” “但若是有一日一个修为比你更高的人来到此处,又恰巧和你意见相左呢”她问道:“届时他是这里的最强者,岂不是你也要受他的控制” “不会有这么一天。”琉珖立即否定,“你说的这中情况不会出现。” “看来你对自己的修为格外自信呀。”芫芜仿佛从琉珖身上看得到了几年前的自己。 可是按照她方才的话推断,这人虽然看上去还是少女姿态,却起码已经有近两千岁了。活了这么多年,心性居然和她十几岁时一模一样。 芫芜有意再呛上一呛,遂道:“那若是另一个可能呢” “你虽然生有灵根,但万物皆有身归混沌的一日。你离开之后,那些被你抢夺过来的七情六欲又由谁来控制” “到时候你的国度会变成何种模样那些被你掩藏起来的血腥c杀戮c脏污会像决堤的洪水,将下面这片纤尘不染的土地淹没。” “你还能保证自己与光阴同寿,永生不灭不成” “你这是在硬辩”没能立即回击,琉珖因为激动直接站了起来。 “这是事实。”见她如此,芫芜反而愈发放松,“而且方才在外面观你用灵力禁锢那些光芒,似乎也没有那么轻而易举吧” 那片碧水之下,封印的何止数十万子民的七情六欲。她方才想起,华胥国的百姓都是普通人,他们现在总数为几十万,但是一千多年下来,又有多少个几十万 琉珖即使生来神胎c超脱凡俗,终究只有一人之力。 “我我那是因为在外过夜,没能及时回来罢了。”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见对方怒目圆睁,芫芜却忽然一笑,道:“这是你华胥国的事,我绝对不会插手。方才说的那些话不过是个人之见。你若爱听就听,若不爱听大可过耳即忘。” 她既没有拯救苍生的慈悲胸怀,也没有做下一番惊世功业的宏图伟愿。只要不牵连到她在意的人,她又哪里能生起去插手的闲情雅致 浮世苍茫,能做到独善其身就不错了。 “可是你方才说” “我方才说了什么那是我的事,你要怎么做是你的事。”芫芜道:“你我不过是萍水相逢,这么在意做什么” “话说回来,若不是你无缘无故地发难,我们或许如今已经离开了。”她道:“一整个国度的行尸走肉,有什么好看的” “你你”琉珖气急,但也愈加词穷。她也算是明白过来了,芫芜颇费口舌说这么多,为的就是让她不痛快。 “小肚鸡肠”芫芜如此,绝对是报复。 “睚眦必报这个词或许更合适。”琉珖哪能料到,对手是个厚脸皮的。 “噗” 缘何一声没来得及忍住的笑声,让琉珖更加气闷,搜肠刮肚地想回击的话。但她本就不善与人争辩,所以想了半日也没能想出来。 而这片 刻的停顿,却让她从气愤中清醒过来。同时有瞬间的恍然,自己居然也会被人牵引情绪的一日。 “我已经说了这么多,可是你们还没有回答我的疑问。”她瞬间敛容,看向陵游,“你为什么能一直找到她还有,最后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选择” 而陵游,自然是没有回应。 “你让他回答。”琉珖心知无望,遂又看向芫芜,“做人不能言而无信。” “这句话似乎有些耳熟。”陵游终于开了金口,但说出话却没有让琉珖感受到多少高兴。 这句话她也耳熟,因为就在不久前,她是这句话的聆听者。 “我从未说过我是个重信之人。”陵游淡淡道。 “”这句话,她也耳熟。 芫芜看着两人之间的你来我往,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何事,但明显能看出是谁落了下风。 所以看戏的心情十分愉悦,并且将这份愉悦全部摆在了脸上。 “笑够了没有”琉珖这回倒是不再介意,等芫芜笑的差不多了,才接着道:“若是笑够了,就回答我的话。” 芫芜转头和陵游对视一眼,然后道:“你问了两个问题,可是陵游只想回答一个。” “所以你自己做选择,要听哪个” 芫芜说话期间缘何一直看着琉珖的表情,可谓十分精彩。 “我看到了你心中所想,却没看出你如此无赖。”琉珖道。 “多谢夸奖。”对方油盐不进。 “后一个。”最终,还是落于下风的人妥协。 第118章 脚印 琉珖所居住的这座山,到处都是雷泽神和华胥圣女的影子。宫殿内外的壁画乃是彩绘,遍及山体的石壁上c山洞中则是内容各不相同的雕刻。 “雷泽神和华胥圣女,是真的很相爱。”二人用了一日的时间在这座山中逛了一遍,此时并肩从山脚处的一个洞穴中出来。 “嗯。”陵游轻声应和。 “陵游。”又走了一会儿,芫芜开口道。 “你说。” “幻境中的人”她微微低头,视线和缓缓前行的脚尖连在一起:“安晏,是你吗” “是。” “那后来的那个人呢”她接着问道:“我晋楚栖梧死了之后,琉珖承诺给她看的那个。” “不是。” 她忽然停下,陵游也随之顿住脚步。 “其实我也知道,那不是你。”芫芜仍旧低着头,“琉珖和晋楚栖梧做交易,那不过是她给她造出的幻象。” 即使知道,也仍旧愿意相信那是真的。 “后来你去哪儿了”她问道:“离开大楚之后。” “你不知道”陵游反问,有些惊讶。 芫芜闻言抬起头,摇头道:“不知道。” 陵游忽然想起了什么:“你在幻境中最终走到了何处” “什么意思”芫芜不解。 “将你在幻境中的事情说与我听。”陵游道:“从开始到结束,全部告诉我。” “好。”芫芜点头,然后开始讲述:“我在那片山林中醒来,发现你和缘何都不见踪影。” “我试图开启至华境,却无论如何也开启不了。我一直留在那里,记忆开始变得模糊,感觉时间过了很久。” “等到什么都不记得的时候,琉珖出现在我面前。她蛊惑我交出七情六欲,然后被你阻止。” “后来我就成了晋楚栖梧” “在栖梧宫失去意识之后,琉珖再次现身。她说她能让安晏重新出现,代价是用七情六欲交换,期限是百日。” “百日过去之后,安晏消失了。”可是说到此处,芫芜心头一颤。 她顿了顿,接着道:“琉珖把她从幻境中接了出来,她却突然反悔了。” 听到此处,陵游眉头一动:“反悔了” “是。”芫芜点头:“她违背了二人一开始的约定。” “然后呢”他接着问道。 “然后”芫芜再次顿住。 “阿芫,后来发生了什么”陵游的声音微微下沉。 “晋楚栖梧备好了一把匕首。”芫芜微微避开他的目光,“在琉珖取走她的情欲之前,她自杀了。” “阿芫,你”陵游一把抓住了芫芜的肩膀。 “那不是我。”后者紧接着出声道:“陵游,我是芫芜,不是晋楚栖梧。” 她不会让自己陷于那样无措的境地,更不会像她那么脆弱。 “你别紧张。”感受到抓着自己肩膀的手在微微发抖,芫芜抬手覆上去,安抚道:“我此时好好地站在你面前,那不过是琉珖设下的幻境,都是假的。” 而她不知道的是,让陵游激动的原因不止是晋楚栖梧两次走向绝境。 所以后来他看到的那些场景,忽然出现的卫落c转身离开的芫芜也都是幻象。 琉珖看透了他最害怕的是什么,那些都是她根据他内心所想制造出来的幻象 心疼c愤怒c激动c窃喜同一时间全部涌上心头,饶是陵游自制力再强,也再难平稳如初。 芫芜见他神色不对,正欲继续安抚,却被他一把拥入怀中。 此时正在西垂的太阳正好和山脚齐平,二人脚下拉出了长长的影子。 “你看,我就说他们丢不了。”琉珖带着缘何在高处现身,看着山下相拥的人影说道。 不知是不是所有的牡丹花妖都这样还是缘何这株格外不同,明明有灵力傍身不必像普通人一样入夜即睡,他却不仅每到夜间都会入睡且比一般人入睡的时间还要长上许多。 所以陵游和芫芜晨起出来的时候,他还在睡梦中。 而等他一觉睡醒,找遍了整个山顶却只看见了在水池边打坐的琉珖。 缘何要出来寻人,后者便毛遂自荐做了向导。 别说这座山,整个华胥国都在她的控制中。这片区域每时每刻在发生着什么,皆在她的感知之下。寻找两个人,连举手之劳都算不上。 “哎呀非礼勿视,非礼勿视。”看清下方的场景之后, 缘何连忙伸手捂住了眼睛。 “这有什么非礼勿视的”琉珖见状笑道:“小家伙儿,你好歹也是一只一百多岁的妖了,别说连这些也没见过。” “见过也是非礼勿视。”缘何腾出一只手去拽她,“快别看了。” 却听琉珖道:“想看也看不了了。” “嗯”缘何的动作顿住。 琉珖拿下他挡在眼前的手,道:“你再看看,哪里还有人影” 缘何依言看过去,下方确实已经空无一人:“阿姐和陵游哥哥呢” “你方才若没有发出那么大的动静,他们说不定还能多停一会儿。”琉珖道:“这下好了,被你吓跑了。” “他们去哪儿了”缘何问道。 “出结界了。”琉珖感知片刻,接着道:“现在在海滨。” 她话音刚落,钟声从山顶传来,覆盖向下方的土地。在外劳作的人们纷纷离开田野或是海滩,向共进晚餐的地方聚集。 “哎,你干什么”琉珖拉住缘何的手臂,问道。 “去找他们呀。” “笨不笨”她道:“他们就是发现了我们在这里才离开的,你还要再跟上去” “跟我回去吧,我教你一些简单的幻术。” “幻术”缘何扭头,纳罕道:“为什么要教我” “见你根骨不错,兴许有修炼的天分。”琉珖道:“如今又遇到了我,更加说明你和幻术有缘分。” “可是阿姐说我惫懒,修为进步慢得出奇。”缘何道:“幻术是不是很难学啊我看还是算了。” “怎么就算了呢”琉珖闻言连忙反驳,“修炼第一靠的的天赋,其次才是勤奋。我看你天资就极佳,幻术也不是谁都能修习的,这么得天独厚的条件,你应当珍惜才对。” “可是我懒得很” “都说了勤奋不重要,天分才重要。”琉珖显然已经下了决断,“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不行” “哎,我没说不行”缘何一句话未说完,已经被琉珖带着离开此处返回山顶。 其实他想说的是,他懒得很,不想劳心又劳力去修习一门连阿姐都说难的术法。 日光只留一线的时候,海滩之上只剩下两人。 芫芜走在前面,而原本和她并肩的陵游,此时落后几步跟在其身后。 “你在做什么”这样一前一后走了一段之后,芫芜转过身问道。 问话的同时视线不自觉地落在了对方脚上。 海滨的沙地松软,走过之后会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而陵游此时停下,双脚一前一后分开,正踏在她的脚印上。他的鞋大,将她的脚印全部覆盖。 不用对方回答,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但是却压下笑意,缓缓抬头看向他,示意她正等他回答。 陵游微笑,缓声道:“顺着你的脚印前行。” “效仿雷泽神和华胥圣女”她问道。 “是。”他点头。 芫芜不再刻意压制,任由嘴角上扬:“那似乎是反了,应该是你走在前面,我来踩你的脚印才对吧。” 最后一丝日光隐没,他们在缓缓笼罩而下的夜色中拥吻。 第119章 收徒 “你说什么”二人回到山顶的时候,听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消息,芫芜再次被琉珖“随性而为”的性子惊了一惊。 “我说我要收这个小家伙儿做弟子。”琉珖耐心地重复一遍。 “我不要”未及芫芜做出反应,缘何首先表示反对。 他从琉珖身旁跑到芫芜和陵游中间,一手抓住一个人的手臂:“阿姐,陵游哥哥,我不要做她徒弟,你们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你急什么”见他着急紧张的模样,芫芜笑道:“谁说要把你丢下了” 闻言,缘何才放下心来。 “你不同意”琉珖看向芫芜问道。 “你先说说,你这份奇思妙想又是因何发出的”芫芜牵着缘何落座,不答反问。 “他的资质极其适合修习幻术。”琉珖道:“是极难得的好苗子。” “哦”芫芜看了一眼缘何,又看向琉珖,“有多难得,和你相比呢” 她本是半开玩笑地发问,对方却很是认真地回答。 “不相上下。”琉珖斟酌片刻,给出了这个回答。 闻言,芫芜和陵游都不可谓不惊讶。 于修玄之人而言,灵力乃是根本。而在根本之上,又分出许多不同类型的术法。 人族修士最常修的是剑道,卫落和芫芜修习的皆是此道。此外还有医道c阵法c幻术c咒术等,理论上而言,虽说想要在任何一个领域得以大成,天赋和勤奋缺一不可。 但是其中剑道c医道和阵法这些术法只要愿意任何修士皆可入门,而幻术和咒术却是非资质适合者,连门槛都找不到。是以能够修习之人数量之少,堪比凤毛麟角 以青衿门举例,数千修士绝大多数修剑道c少数修习医道和阵法,芫芜却从未没有听说过谁具有修习咒术或是幻术的天赋。 若是再扩大一些范围,箕尾山的文元在所设的阵法中似乎融入了一些幻术。不过在见识了琉珖的幻术之后,她便不这么认为了。 两相对比之下,前者只能说颇为擅长阵法,达到了能够设下幻阵的程度。那是幻阵,而并非幻术。 修习幻术的资质,当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琉珖可以说是她目前为止见到的唯一一个有天赋同时也极擅此术的人。能够得她一句赞赏,缘何的天资可见一斑。 “他的天赋有多难得,就不用我再三赘述了吧。”琉珖接着道:“我向你保证,必定倾囊相授,百年之内一定让他小有所成。” “我修习此道皆为独自摸索,而他却有我引导,所以可以避免许多弯路,进益必定要比我快。四百年不,三百年,三百年之内他就能达到我如今的成就。” “第一,你只看到了缘何的天资,却没有问问他将几分心思放到了修炼上。”见琉珖说的差不多了,芫芜才开口道:“他连最基本的修炼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三百岁的时候能有自保的能力就不错了。” “可是”琉珖欲反驳,被芫芜打断。 “其次,你想要收为弟子的人是缘何,却一直在想法设法地说服我,岂不是本末倒置。” “就是。”缘何应和道:“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愿意,我不想拜师父。” “你当真想看到他白白浪费这么好的天资吗”琉珖继续看向芫芜。 “这事不是我能决定的。”芫芜道:“天资长在缘何身上,要浪费还是要利用只能由他自己来决定。” “他不是什么都听你的吗” “可我不想替他做决定。” 琉珖语塞。 “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你为何这么急着想要收他为徒”这次轮到芫芜发问。 “阿姐我知道。”缘何抢着答道:“她想让我帮她守着水池里那些东西。我听见了,她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果真事出有因,芫芜心道。 琉珖瞪了一眼揭短的小家伙儿,被芫芜回瞪过去:“看什么,你看中的不就是他这份天资吗” “是又如何。”既然已经被说穿,她索性将心中所想和盘托出,“你不是说我身归混沌之后那些情欲会因为无人看管而外出作乱吗只要有人能继续压制它们,这种情况就不会发生。” “所以我就打算收个弟子,将一身本事悉数传授。待我离开之后,便由他接替我守护华胥国。” “这确实是个好主意。”闻言,芫芜应声道:“不过这个人选不会是缘何,你另择有缘人吧。” “你再仔细考虑考虑,他的天资确实难得。”琉珖从对方并不激烈的语气中听到了决断,却仍旧想 斡旋一番。 “不必了。”芫芜直接回绝,“我们本已打算离开此处,现在便当做辞别吧。虽说初次相识不太愉快,但还是要多谢你这两日的收留。” “我若是不想放你们离开呢”琉珖忽然一改之前轻快的语气。 陵游放在身侧的手瞬间收紧。 芫芜和他挨着,自然最先感受到,于是将手附上他的手臂,然后对着琉珖道:“以你的本事,想要将我们三个困在此处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收徒这种你情我愿的事,缘何不愿意,你还能强迫他跟你学习幻术不成” “也不是不可能。”琉珖道:“我不光能收一个人记忆,还能将其修改然后再放回去。” “你敢。”陵游周身戾气顿现,起身错步挡在芫芜和缘何身前。 “我有什么不敢的”琉珖仍旧安坐于原处,“凭你现在的修为,还不能奈我何。” “缘何”琉珖话音刚落,缘何忽然从陵游身后冲出去,去到对方身旁。 “回来”芫芜也大惊,呼喊的同时脚步已经跟了上去。 她拉住了缘何一条手臂,而缘何的另一只手却放在了琉珖肩膀上。 “你不是这样想的。”芫芜正欲发力,缘何一句话阻止了她的动作。陵游也停下攻势。 琉珖起身,甩开缘何放在她肩膀上的手。 后者却又顺势抓住了她的手臂,接着道:“阿姐她不是这样想的,她在骗人。” “谁在骗人”琉珖再次甩开他,“你这点儿小伎俩,居然敢在我面前显摆。” 她虽然现出了愠怒,却也恰恰让芫芜看出了被揭穿后的底气不足。 “既然没有强迫我们的打算,那你演这一出又是为了什么”她放松下来,问道。 “谁演”琉珖下意识地反驳,却在看见对方眼中期待好戏上演的意图时停下。 “你若是打算靠着恐吓逼我们妥协,那真是打错了算盘。”芫芜道。 再次被人戳中心思,琉珖不语。而从芫芜的角度看上去,她就像是一个没能得到心爱之物而在生闷气的小姑娘。 本以为天真无邪的一面只不过是她假装出来的幻象,如今芫芜倒是有几分信了。 随即心中又纳罕:这人活了近两千岁,修的是能惑人心神的幻术,最擅蛊惑人心c诱人情欲。更是以一己之身承载万千子民七情六欲,本身却不染分毫尘世之情,素白冰清,单纯至极。 实在是奇哉,怪哉。 第120章 第一百一十九 同行 三人回到上岸的地方,来时的船只仍旧停在原处。天色未晞,华胥国的子民自然不会外出。 上船c离岸,等到今日的第一声钟鸣响起的时候,从海滨远望三人所乘的船只已经变成豆点般大小。 当然,也不会有人去注意他们。这个国度仍旧在按照它的规则运行,他们于它而言不过是匆匆一瞥的过客,短短数日不曾留下任何痕迹。 “阿姐,咱们这一次离开得这么快。”缘何一边钻进船舱,一边说道。上次在无启国,可是停留了一年有余。 “这片国土就像是一个布局规整的棋盘,每一处的景色都一样,继续留下也没有什么好看的。”芫芜将上邪放到一旁,准备打坐调息。 “就是觉得太快了,总共在里面才停留了三个日夜。”缘何坐下,拿出一个玉盘端详。 “那是什么”芫芜问道。 “我也不清楚。”缘何摇了摇头,又道:“咱们从山顶离开的时候琉珖姐姐给的,说是能指引我找到华胥国的所在。” 芫芜闻言了然,原来是还存着缘何回心转意回去拜她为师的心思。她摇头笑了笑,不予理会。 又见缘何聚灵力于指尖,然后注入玉盘。下一刻,原本平平无奇的玉盘顿生光辉,然后从缘何指尖出来的那一缕灵力在盘中化作一道光线。 光线一头指向玉盘中心,另一头则顺着盘体偏向某处。所指之处正和船只的航向相反,即华胥国所在的方向。 “即然是特意送你的,就好好收着吧。”芫芜道:“说不定日后能有用的着的时候。” 她本是玩笑似地调侃,却不会料到日后当真会有这么一天。不过也确实是在很久之后,所幸那时是人是物非而非物是人非。 缘何听话地将玉盘收起来,再看过去芫芜已经闭目开始调息,陵游则坐在一旁替她护法。 他看着那二人,觉得他们之间有些不同的感觉再次出现。可到底是哪里不同,又说不上来。 他之前当着芫芜的面提过一次,却没有得到回应。 看了片刻还是没有任何头绪,缘何索性不再去纠结。从船舱的另一侧拿出摇情替他准备的各式各样的香料,一样一样地打开研究,然后在脑海中构思如何使用搭配能做出最美味的菜肴。 船只在海面上平稳地前行,芫芜专注修炼,陵游专注护法,缘何则是专注捕鱼c烹饪和睡觉,每过几日想起来了便修炼一会儿。 三人的日子过得单调却不乏味,只觉时光流逝飞快,月余时间转瞬即逝。 离开华胥国的第五十多日,他们在海上碰到了同行之人。 对方是一男一女,皆是素朴打扮,看上去和青衿门的修士有几分相像。他们看到了出去捕鱼的缘何,主动将船只靠了过来。 “几日前就看到了你家的船,但是却一直没有看到主人。”站在对面船只甲板上的男子外表看上去约莫而立,对着缘何道:“小公子,你家尊长可在” 缘何进舱将芫芜与陵游叫了出来。 “在下见小公子已经十来岁的模样,没想到二位如此年轻。”对面的男子看清芫芜和陵游的模样之后,说道。 芫芜一听便知是误会了,遂道:“这是我阿弟缘何,我叫芫芜。” “陵游。”陵游跟着道,并且学着芫芜的模样向着对方拱了拱手。 “敢问道友有何事”大约是对方二人的打扮让她产生了亲切之感,所以芫芜的态度十分和煦。 “在下鄢见月。”男子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子,接着道:“这位是我师妹,宋览星,我们自睢阳而来。” “海上难遇同伴,所以看到小公子出来我们便靠了过来。姑娘称我二人为道友,难道几位也是修士” “正是。”芫芜回答着,心中想的却是普通人族谁会没事跑到这里来。 “那敢问几位要去往何处”对方倒是格外热情,“若是同路,不如结伴同行” “我们没有确定的去处。”芫芜如实道:“十分随缘,船只漂到何处便是何处。” “哈哈哈”此话引得对方大笑,鄢见月道:“在下最初从师之时便被教导修玄之人要万事随心,心意自由方能有助于修为进益。” “本以为我师兄妹二人已经算是旷达不羁,今日得见阁下,才是自叹弗如。” “阿姐,他说话怎么这么别扭。”鄢见月话落,缘何在芫芜身旁小声道。 芫芜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是人家的习惯。” 其实像鄢见月这样客套斯文的说话方式,她在青衿门中见得多了, 倒也没觉得有什么。 “在下和师妹要前往沃野之国。”又听对方继续道:“三位既然没有既定的去处,可愿意同行” “沃野国”芫芜问道:“那是哪里” “是在下在古籍中看到的一个国度。”鄢见月解释道:“书中记载那里乃是一片世外桃源,国中既无尘世的纷杂,又没有礼教的束缚。并且灵气充足,极其适合修炼。” “竟有这样的好去处。”芫芜笑道。 世外桃源,理想国度,这些词也被人用来形容华胥国。那里的确没有纷争,子民也都无忧无虑,因为每个人都没有七情六欲。 连最基本的感知能力都被剥夺了,怎么可能发生争端 “在下也是从古籍上找到的,并未亲眼见过。”鄢见月如实道:“所以此次和师妹一起出海寻找,也是抱着一试的打算。” “不知二位所看的是哪本古籍”芫芜问道:“连沃野国的所在也一并记载了吗” “是一本残卷。”这次应声的是宋览星,“家父早年无意间所得,书中附有一张路线图,标注了沃野国的所在。” “还有这样的奇人异事。”芫芜应声道:“既然如此,那便同行吧。二位在前方引路,我们随后跟上。” “阿姐,咱们要和他们一起走吗”进到船舱之后,缘何问道。 “本来就无所谓去哪里,既然他们说知道沃野国在何处,那就跟他们一起走吧。”芫芜在舱中落座。 “近日进步很快。”陵游开口道。 “你也察觉到了”芫芜看向他,难掩喜色,“你说我会不会比师父还要早一步进入化境” “会的。” 芫芜喜上眉梢,其实这句话无需询问他人,修炼到了何种程度自己才最清楚。她只是想要听到对方回答,所以才发问。 第121章 失散 陵游用灵力控制着船只的方向,驱使它跟上前方的船。可是自从改变航向,没过几日原本的风平浪静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时袭来的大小风暴。 前方那二人的修为显然也非比寻常,第一次遇到风暴的时候芫芜担心他们出事,特意留意着前面的动静。却见那艘船被控制得极稳,看起来反而是自己这边更需要被照顾。 同行半月之后,途中遇到的风浪越来越大,并且每一次都来得无声无息,让人猝不及防。 就在方才,缘何便险些被一股水浪卷入海中。亏得陵游出手及时,一把将其捞了回来。 虽说有惊无险,但二人回到舱门的时候浑身上下皆在往外渗水。 “不能进去”缘何欲往船舱里钻,被芫芜出声制止,“万一遇上更大的风浪,你是想和船一起被卷走吗” 芫芜从来不觉得自己的预感有多准,唯独准确的几回还都是在海上,并且都是好的不来坏的来。比如此时,她话音未落,整条船便脱离灵力的控制被凭空生出的飓风卷离海面。 上邪出鞘,幻形之后变得如船只般大小,接住了首先被甩出来的缘何。 飓风又忽然消失,船从空中回落,陵游和芫芜也携手跃到剑身之上。 未及站稳,忽然一声巨响前方海水轰然上升,顷刻间筑起一道水墙。 而鄢见月他们所乘的那艘船,直接被搁在了水墙之后。 第一道水墙距离芫芜他们尚且有数丈之远,但是第二道c第三道紧接着拔地而起,第四道则正从他们脚下开始。 在海水冲上来的前一刻,芫芜驱使上邪错位下落,然后三人一剑被困在了两道水墙之间。 “是什么东西在作祟”芫芜四下张望,如此风波绝对不是自然生出的景象。 但是仅仅将他们困在两道水墙之间还不算完,不足一丈的空隙中,又升起了第三道。并且这一道直接占据了所有空隙,将原本的两道接在了一起。 三人倒是并不怕落入水中,但如此怪相,进去之后会又会遇到什么则全未可知。 千钧一发之际,芫芜和陵游手掌合并在一处。以面前的水墙为媒介,开启了至华境的大门。 三人的身影消失的同时,海水自下方喷涌而上,上升高度不知几何。 “鬼兰拜见二位主人。”鬼兰现身,看到的是被水浇了个通透的三人。 缘何是第一次进入至华境,本就好奇。尤其是看见鬼兰从一棵古松之中走出来之后,视线自然黏到了对方身上。 “这位姐姐和我一样”他上前问道。 “先把衣服烘干。”芫芜出声道。 缘何依言去做,听到鬼兰回答道:“是的呢,你的原身是什么” “牡丹。”芫芜回答道:“姐姐是那棵古松还是那株漂亮的花” 这边他和鬼兰一见如故,另一边芫芜却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陵游首先聚热于掌心,替她烘干衣裳。 却被芫芜抬手阻住,她道:“鄢见月他们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出去看看。”陵游放下手掌。 “我和你一起去。”下了决断,芫芜又看向鬼兰:“鬼兰,我们出去看看,你看好他。” “主人放心。” 缘何没有来得及说话,二人已经离开了至华境。 从何处进入便从何处出来,所以芫芜和陵游直接进入了已经落回去的海水中。 二人纵身跃出,海面之上风平浪静,让人难以想象片刻之前的模样。 四周一望无际,却只看到了一艘翻倒的船,正是他们之前所乘的那艘。而鄢见月和宋览星所乘坐的那条船,却不见踪影。 陵游将船翻转过来,二人落在甲板上。 “他们人呢”芫芜已经将四周搜索数遍,却和刚出来的时候一样一无所得。 “这里古怪,我们看到的景象不一定是真的。”陵游发声道。 “又是幻术”芫芜凝眉的同时微微瞪大了眼睛,会幻术者不是凤毛麟角吗,难道又让他们碰上一个 “我也不确定。”陵游四下审视,“不过一定要小心。” “又来了”芫芜高喊,只见前一秒还风平浪静的海面,大约两丈远处再次有和之前一模一样的水墙冲天而起。 二人对视一眼,这一次没有打算避逃。而是在其到来之前,纵身跳入水中。 沙棠果虽能避水,但是眼前的水域却没有底部给他们落脚。二人只能手拉着手缓慢前行,从而找出到底是何方神 圣在其中作祟。 和海面的惊涛骇浪不同,水面以下却一派安宁。两人在水力待了将近一刻钟,前行的距离早已超过方才水墙突起的区域,却没有找出任何异常。 芫芜指了指上方,示意陵游一起上去。他们虽然能在水中呼吸无阻,但是却不能像和陆地上一样正常交谈。因为一旦张口,仍旧避免不了海水涌入。 陵游明白了他的意思,却没有行动。而是攥紧了她的手,向着自己拉近一些。 芫芜不解,却在下一刻听到了对方的说话声。确切来说,是感知到了对方想要表达的想法。 她被这陵游从未展现过的术法惊讶一番,却听对方解释道:“这不是术法,是我本身具有的能力。驱动灵力,便能将心中所想传达给你。” “你想说什么,也可是按照我说的方法试一试。” 芫芜依言去做。 片刻后又听陵游道:“我听到了。” “我从前只听师父说过,将部分灵识放出无言也可交流。”芫芜道:“却没想到还能这样做。” “旁人不能,”陵游道:“只有我们能。” “为什么”芫芜疑惑:“那我和缘何呢,也不能用这样的方式交流” “不能。”陵游解释道:“只有我和你可以,你和旁人不能,我和旁人也不能。” 芫芜仍旧不甚明白,却没有继续追问:“我们再到深一些的地方看看吧,说不定蹊跷就隐藏在下面。” “好。” 越往下光源就越稀少,没过多久便不能再清晰视物。 “怎么停下了”忽然被陵游拉住,芫芜问道。 “你在这里等着,我下去看。”他说。 芫芜一愣,又立即明白过来:“我只是害怕一个人处在黑暗里,有人陪着就不会怕。” 二人欲继续前行,却在刚刚开始动作的时候又生生止住。 一股强大的气力自前方的黑暗中迸发而出,带来让人无法轻视的压迫感以及激烈翻涌的海水。 第122章 怪龟 二人躲闪不及,被飞速窜过来的水流卷入其中。 芫芜被陵游箍进怀中,一阵地转天旋之后,刺目的光线进入眼睛。 他们自水中出来,眼睛还没能适应略显强烈的阳光,不知道有多高的水墙又“坍塌”下来。海水遮住了天穹,朝他们砸下。 “水中混有灵力。”陵游沉声道,“而且格外浑厚。” “上邪”芫芜祭出上邪,二人共同握住剑柄,蓄注灵力于其中。 “破”先是一道剑光劈向即将来到近前的海水,两方相撞之后海水中蕴含的灵力被激发出来。 上邪紧随其后,在两道光芒相互抗争难分胜负之时直刺下去。一声雷鸣般的巨响过后,光芒顷刻消散,铺盖下来的水墙被破开一道缝隙。 芫芜和陵游紧跟在上邪之后,自缝隙中冲出来。 “砰”水墙倒下,在海面上砸出巨大的浪花。 而浪花之下,一只庞然大物缓缓自水下升起,看上去像是翻转过去的船只,只能看到暗红的船底。 “那是什么东西”芫芜和陵游在经历了多番风浪仍坚强地漂在海上的船只上,看着那东西缓慢地接近水面,“是乌龟吗” 随着不断接近海面,那暗红色的“船底”上方出现了和龟壳相似的纹路。 “吼”回答芫芜的是一声比惊雷还要响的嘶吼。 那声音仿佛能撞破人的耳膜,然后直达四肢百骸。芫芜及时驱动灵力护体,仍旧被震得心头发慌。 “嘶”前一声还未完全落下,后一声紧随而上。 若说第一声嘶吼像是巨钟被撞响,那这第二声便像是有千万柄长剑的剑尖自那口钟上划下,让闻之遍体生寒。 芫芜心道:若是对方想要战胜他们,基本上无需其他动作,只这么接连不断地吼叫就够了。 即使知道手掌的厚度根本阻挡不了什么,她还是本能地捂住了双耳。同时则看向水面,做好了再次逃回至华境的打算。 所幸两声过后,对方便停止了嘶吼。 在声音的余波中,芫芜仍感觉心头在阵阵发痒。她向前看去,终于看清了来者的模样。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看清之后,她再次发出同一个疑问。 只见半个身躯浮出海面的庞然大物确实和他们脚下这艘船差不多大小,之前首先被看见的“船底”也确实是它的龟壳。 可是这个庞然大物,却不能称之为龟。 抛开体型不说,它虽然生有龟壳,但龟壳前后却并非一般的龟才能有的脖颈c头颅和尾巴。而芫芜也本根分不清哪是它的头哪边又是它的尾。 因为龟壳前后,分别生有一个羽毛呈灰青色的鸟头,和一个青红相间的蛇头。 一头长着又长又宽的鸟喙,一头不断扭着身子c吐着血红开叉的蛇信。 “应当又是一头上古之兽。”陵游警惕着对方,应声道。 话音刚落,果见那怪物改变侧身对着他们的姿势,转为蛇头在前鸟喙在后,游过来的速度也和它从水中升起的速度有着天壤之别。 “嘶”蛇信伸向二人。 芫芜和陵游凌空跃起,那条还带着津液的长舌则将船只掀向了一旁。 上邪破空而下,斩向蛇身。 “小心”陵游却忽然大喊一声,一手抓住芫芜往回扯,另一只手聚拢黑气,迎向以不可思议的角度翻转过来的鸟喙。 那连接鸟头的脖颈除了长着羽毛,实际上和蛇身没有任何区别。它灵巧地躲过了陵游的袭击,长喙企图再次袭向背对着它的芫芜。 陵游自不会让其得逞,再次出掌。 “吼”黑气钻进了鸟的眼睛,迫使其停下攻击的动作,同一时间发出痛苦的惨叫。 诸多动作不过发生在转瞬间,而芫芜被陵游拉住的时候,已经将上邪脱手。黑气进入鸟的眼睛的同时,上邪也刺进了蛇身。 “嘶” 两人落身于龟背之上,再次遭受了接连两道声音的“袭击”。 鸟头和蛇头都因为痛楚躁动起来,龟壳也像是被风浪袭击的船只开始剧烈晃动,并且迅速隐入水中。 二人在接触到水面的瞬间飞身跃起,芫芜将上邪收回。 但是他们却没能飞离多远,因为龟壳刚刚没入水中,便有一前以后两道水墙冲天而上,将他们再次困入其中。 然后是缓过来的鸟头和蛇头同时袭过来,皆张着大口。 两人向上飞去,想要凭借高度摆脱它们。 却又见两 道水墙于上空连接到一处,直接遮蔽了天日,下方立即变得昏暗。连成一片之后,便和之前一样再次压下来。 而处于中间的芫芜和陵游,则是上有大网下有血口,进退不得。 “上邪”芫芜故伎重施,想要用上邪破开上方的水墙。 陵游本欲一同,怎料下方那只怪物其中一只脖颈居然能瞬间长长,只见鸟头还停在原处,而蛇身却像是一根迅速生长的藤蔓,托着蛇头顷刻间便到了二人近前。 陵游的手握住了剑柄,带着芫芜一起向上劈去。 然后一股气力托住芫芜的后背,推着她向上而去。 上邪再次劈开了逃生的路径,和芫芜一直依偎在一起的身躯却没有跟上来。 “陵游”芫芜被黑气推着前行,转头却看见血盆大口中的尖牙,吞吐的蛇信卷住了陵游的身躯。 然后海水倾泻而下,遮住了她的视线。 “陵游。”芫芜回转过来,拿着上邪劈向水墙。 “陵游,回答我。” 第一劈,因为灵力不足被反弹回来。 “陵游。” 第二剑用了更大的力道,同时反弹的力量也更大。 胸中一阵翻涌,她于空中翻转身躯,再次蓄力而上。 “破”第三道剑光未及落下,那连成隧道的水墙却轰然倒塌。芫芜握着剑,迎上了已经闭合的蛇口。 已经受过上邪一击,这条蛇似乎也投鼠忌器。所以此次没有选择正面迎击,而是迅速缩回了身子。 紧接着连带龟壳c鸟头,一同向水下沉去。 芫芜怎能容许它逃走,直接跳到龟壳之上,双手攥住上邪向蛇身刺下。 不知为何,进入水中之后蛇头的反应反而变得迟钝。所以芫芜一击得手,上邪半个身子都没入了蛇身。 巨大的痛楚之下,蛇身开始疯狂扭动。蛇头明明已经转向芫芜,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束缚着,久久不能上前。 此时芫芜的身子已经跟着龟壳一同来到水下,她拔出上邪,未做丝毫停顿便挥出了第二剑。 剑身即将到达蛇身的一瞬间,芫芜一侧身体忽然前倾,巨大的力道让她难以站稳。 同一时间剧痛从右肩传来,鸟喙离开之后,她肩膀周遭的海水被染成暗红。 芫芜却没有理会,这一招也没有被突生的变故阻止。她站立不稳,长剑仍旧砍向了蛇身。 只不过力道不可避免地被冲散,只是在其上留下了皮肉外翻的伤口,而没能像预想中那样将它直接斩断。 后方的鸟喙再次袭来,芫芜却紧接着为第三次下劈蓄力。 因为泡在海水中,只能看到她双目猩红。 第123章 啄伤 那鸟喙尖如锥刺,眼看又要刺进芫芜背脊。 对面扭曲的蛇身突然出现裂隙,一团黑气自其中涌出。气体无形,这一次却直接将鸟头之上那团扇一样大的眼瞳撞得凹陷下去。 “吼” 芫芜并不知背后情景,操控着上邪,全力斩下第三剑。 上邪平滑掠过蛇身的同时,上方那一丝裂隙也瞬间变成巨大的破口,陵游被黑气包裹着,自其中冲出来。 飞向呆愣住的芫芜。 而那半条已经和龟壳脱离联系的蛇身,连惨叫的机会都不再有,缓缓沉入下方黑暗的水域。 陵游带着人跃出水面,上面已经再次恢复风平浪静。他驱使灵力将歪倒的船只翻转过来,带着人落到上方。 “阿芫,你怎么样”芫芜伤在右肩后方,站稳之后他立即转身查看。 却忽然被对方伸手抱住。 “怎么了”芫芜久不出声,陵游心急如焚。 “以后别再这么吓我了”她缓声道:“我害怕。” “”陵游身躯一紧,欲伸手将其拥入怀中,又在她的肩背之前堪堪停住那上面还有不知情况如何的伤口。 “知道了。”他说:“是我的错以后绝对不会了。” “阿姐,陵游哥哥,你们终于回来了。”缘何和鬼兰站在一处,看见陵游和芫芜的身影之后立即奔上前去。 此次入境,他们直接来到了那座群山环抱c绿林绕郭的院落前,即当初拿到戒指并且被至华境认主的地方。 缘何冲到芫芜身前的时候,被陵游出手挡住:“她受伤了。” 芫芜伤在后背,此时衣裳又已经被烘干,她又面色如常,所以并不明显。以至于缘何被陵游提醒之后,才看出她眉宇间有些许疲意。 “阿姐,你受伤了”缘何焦急地在芫芜周身打量,“伤口在哪里严不严重” “别找了,不过是小伤。”芫芜用左手拉住他,“方才在外面的时候,不小心被一只鸟啄了一下。” “先处理伤口。”陵游道。 “好。”芫芜点头,牵着缘何往前方的小院走。 这里的房间不再像他们上次过来的时候那样被灰尘遮盖,显然已经被清扫过。 “鬼兰,辛苦你了。”芫芜看向鬼兰道。 “主人不必这么说,都是鬼兰该做的。”鬼兰道:“缘何也帮忙了。” “是吗”芫芜微微低头看向缘何,笑道:“那也辛苦你了。” “阿姐也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小家伙展颜道。 “好了,你和陵游先出去吧。”芫芜将他推给陵游,“鬼兰留下。” “为什么”缘何不解。 “因为她要替我包扎伤口。”芫芜道:“男子回避。” “陵游哥哥。”缘何被陵游牵着一同从房中走出来,想要问问他们方才在外面经历了什么,抬头却见对方耳廓一片红。 “你的耳朵怎么这么红”他好奇地问道,问话期间,又见对方脖颈也迅速变红,“脖子也红了。” 这下,连面颊也有了趋势。 陵游没有应声,“男子回避”四个字,让他想起了方才在外面的场景。 那鸟喙居然和蛇口一样带毒,芫芜背部的伤口并不算大,看上去和箭伤有些相似。但是被啄破的皮肉泛着乌黑,流出的血也呈现黑紫色。 陵游欲用灵力将其驱除,没有见到效果方才反应过来芫芜是人族,身体是血肉之躯,和他不一样。 而在幻境中度过的二十余年,让他知道该如何处理眼前的情况。 “怎么了”芫芜看不见处在后背的伤口,“伤口应该不严重吧,感觉不是很疼” 温热隔着衣衫贴在了她的肌肤上,接着开始吮吸 她有灵力护体,所以不论冬夏皆是一身薄衫,被海水浸湿之后直接贴在了身上。而她所有的感知力皆在一瞬间不由自主地全部聚集到一处。 以至于本身传来的本是一阵刺痛,却在控制不住的心猿意马之下变成阵阵酥麻。 芫芜被海水冲得发白的面庞染上了绯色。 幻境中作为晋楚栖梧的二十余年,教会了她从前在青衿门不曾学过的东西,并且有了不曾有过的心思。 而一心记挂她伤势的另一人,则在许久之后的此时才格外迟钝地反应过来。 “陵游哥哥”缘何连声唤道:“陵游哥哥” “嗯” “你怎么了”缘何问道:“阿姐伤得很严重 吗” 见对方许久不答,他以为是在挂心芫芜的伤势。 “没有。”短短两个字之后,又没有了下文。 缘何还想继续发问,却在看见对方明显没有心思说话的神态之后,选择等芫芜出来再开口。 而此时的房中,芫芜褪下外衫,从镜子里查看背上的伤口。被毒气浸染的血已经被全部吸出,只留下一个已经干涸了的血洞。 “主人,我用灵力替您将伤口消去吧。”鬼兰出声道。 “好。”芫芜转身,将伤口面向她,“我本想自己动手,奈何伤在背后,实在是不方便。” 鬼兰的灵力带来的是丝丝凉意,缓解了余痛。 片刻之后,凉意退去,芫芜问道:“好了吗” 却听鬼兰回答道:“主人稍等片刻。” 芫芜耐心等待,又过了片刻,鬼兰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主人,这伤口用灵力消除不了。” “怎么回事”芫芜闻言皱眉,再次来到妆镜前扭头回看,果见那个血洞和一开始相比没有丝毫变化。 她身上受过的大伤小伤不下数十次,因为有灵力护体,寻常兵刃留下的伤口愈合之后疤痕自己便会消失。若是掺杂了灵力的攻击,则需要她留意用灵力修复才能将疤痕消除。 像今日这样的小伤,特意用灵力修复,本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才对。 “主人是被何物所伤”鬼兰问道。 芫芜从妆镜前离开,拿过桌案上的干净衣袍换上:“被一只怪鸟啄的。” “怪鸟”鬼兰在至华境中修出灵智,也从未出过此境,所见全部景物自然也都是境中存在过的。想是当初创造至华境的人忘了将飞鸟纳入其中,所以她听到芫芜的话后更加疑惑:“那是何物” “一种天生会飞的生灵,属于兽族。”芫芜一边系衣带一边解释道:“不过啄伤我的大概也不能算是一只鸟。” “那是什么”鬼兰皱眉道:“主人身上的伤口实在太过古怪,不能掉以轻心。” “知道了。”芫芜很快将衣衫整理好,试着动了动右臂。伤口虽然不大,但正好处在一动手臂便能牵扯到的地方。 “尚能忍受。”她道:“不能用灵力修复那就等它自己愈合吧,也不是什么重伤,不碍事。” “阿姐,你好了吗”许是等得急了,缘何的声音自院中传来。 “好了。”芫芜应声,开门出去之前又想起了什么,转向鬼兰道:“伤势不重,无需再提了。” “鬼兰遵命。” 第124章 上岸 “阿姐,我和你们一起出去。”见芫芜和陵游欲再出至华境,缘何跟上前来。 “你跟着做什么”芫芜转头道:“外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难保不会再遇到危险。” “可是” “没有可是。”她态度坚决,“你就好好地待在这里,等外面彻底安稳下来我自会让鬼兰送你出去。” “好吧。”缘何垂着头,退回鬼兰身旁,“阿姐小心,陵游哥哥小心。” 芫芜又看向鬼兰,后者会意:“主人放心,有我在,缘何不会有任何危险。” 芫芜点头,暗叹自己也是忧心过头了。 二人之前击退那只怪龟返回至华境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变暗,在里面停留一段时间再出来,海上已至深夜。 海面平稳,星星没有看到几颗,一轮皓月半卧在云层中,洒下的光辉足以让人看清周遭之物。 “财力雄厚果真不一样。”芫芜看着几经折腾却仍旧可以用完好无损来形容的船只,感叹道:“揺情和半落准备的这条船,比咱们之前那条坚固多了。” 说话的同时,她向四周望去。 “没有他们的踪影。”陵游自然知道她在找什么,道:“或许是之前突起的风暴,把他们的船带到了远处。” “他们二人修为都不低,应当不会出什么危险。”芫芜接话道:“只要别和我们一样碰见那样的怪物就行。” “应当不会。”陵游道:“像那样的上古之兽并不常见。” 能操纵海水和风暴的能力,并非修为强大到一定程度便能具有的。那看上去更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独属于上古灵兽的天赋。 “继续前行吧,说不定不久还能碰到。”沉默片刻,芫芜接着道:“这方海域出现那只怪物,必定有异于寻常之处。” 就像是无启国的禁地中会出现诸多从未见过的灵兽,以及包围在其外的那条河里的怪鱼。 这些散落在不知名的地方的上古灵兽,要么是守护着不为人知的秘辛,要么则是守护着某个极为隐秘的领域。 若两者皆非而只是凑巧生活在这里,那就当真是他们运气不好了。 “前去看看就知道了。”陵游再次说出了芫芜的心声。 “可是”后者站在船头,再次四下观望了一遍。周围的景物完全相同,都是茫茫无际的水波,没有任何可以参照的物体。 “你还能找到是哪个方向吗”她看向陵游。 “那里。”陵游抬手,指向一个方向。 “你怎么知道”芫芜不可谓不惊讶。 “咱们之前一直在背月而行。”一句话,解答了芫芜的疑问。 “”芫芜的表情凝滞了片刻,然后缓缓下蹲,坐在了船头。是她傻了,被茫茫无际的海面看傻了。 鄢见月他们携带着能在海上辨别方向的罗盘,而芫芜几人要做的便是控制着船只跟在他们后面。 一直在背月而行这件事,三人行了几日之后便已经留意到了 陵游坐在了她身旁。 “我已经习惯了留意太阳和月亮。”他主动开口道。 “习惯了”芫芜缓缓将头转了过来,“到海上之后习惯的吗” “不是。”陵游道:“在那之前。” “那是什么时候” “在蛮荒中。” 在灵智逐渐形成的漫长时光里,他在建木之中。周遭只有漫天飞舞的黄沙,以及不断更替的日月。 后来灵智完全苏醒,感知世界的能力慢慢生出。 “我第一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了你。”陵游道。 芫芜这是第二次听他讲自己或者说蛮荒的事,下意识地便倾注了所有的注意力。思绪也跟着他的话语,一同回到了数年之前那片黄沙之中。 “我第一次被你看到,居然是那么狼狈的样子。”她仔细回想当时的场景,想着想着便不想再回忆了,苦笑道:“不过那五年当中,我好像就没有不狼狈的时候。” “没有。”陵游道。 他说得认真,既像安慰又不像安慰。 芫芜顿了顿,把话题拉回去:“所以就是那个时候,你习惯了观察太阳和月亮” “恩。”陵游点头,“你一直在修炼,我便看着日升月落,预估你下次从入定中醒来的时间。” “后来呢”仔细去想一连五年一直有一人在自己身侧,一刻不曾离开,这种感觉有些说不上来的奇妙,在芫芜心中生起片片涟漪。 “ 后来你离开了”陵游回答道:“我化出人形,去到了尘世。” “然后遇到了云韶,跟着他去到青衿门。又听说你跟随掌门在落云阁修炼,极少在门中露面。” “而普通弟子是没有资格入落云阁的,除非在门中显露头角,得到长老的重视,然后由长老引荐给掌门。” “正巧碰上了清谈大会,他们说在最后的切磋中能夺得魁首的人,便能获得由掌门亲自指点的资格。” “若是没有碰上清谈大会呢”芫芜问道。清谈大会五年一届,她受罚思过的时间也正好的是五年,着实是凑巧。 “我会去找云韶,说服他将我引荐给掌门。”陵游道:“或者” “或者什么”芫芜好奇地追问。 “或者直接去落云阁寻你。”他回答道:“不论如何,我总会找到你的。” 那只怪物也许是被吓退了,二人第二次从至华境出来之后,海面格外平静。月朗星稀,夜色伴着海浪声和交谈声缓缓变浅。 芫芜居然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睁开眼的时候,水天相接之处出现红芒。她不知何时将陵游当成了软塌,睡得很是舒服。 “天亮了。”芫芜喃喃道。 “恩。” 又过了片刻,她从“软塌”上起身,转过头去摸昨日放在身旁的上邪。故作正定。 “阿芫。”陵游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啊”芫芜抓了两下才将上邪拿起,维持着眼下的姿势应声道:“怎么了” “你看。” “看什么”听着对方平常的语气,或许只属于她一人的羞怯和无措被冲淡了一些。 “那里。”陵游抬手,指向前方。 芫芜刚刚转过头,又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过去。 “那是陆地”她大喜,直接从船上站起身,全部注意力都被大片蔚蓝尽头的白线所吸引。 “我们又找到了一片新的陆地”芫芜有些兴奋,“我就说,那只怪物身后一定有秘密。” “是,应当又是一个新的国度。”陵游看着她,嘴角也跟着上扬。 “之前听揺情说,无启国是自上古便从尘世分出去的。国中子民原本是神族的一脉,后来没有一同去往神界,而是选择独立于神族和人族之外。”芫芜想起已经去过的两个国度。 “而华胥国则是雷泽神从尘世搬到海上的。” “如今又看到一处新的陆地。”她道:“我原本以为人族便是尘世中听从人皇统治的那些人,也觉得尘世已经够大了。” “现在才发现,原来尘世只是人界的一部分。除了尘世之外不知有多少鲜为人知的存在。” 见她格外高兴,陵游驱使着船只加快速度,海岸从极细的一条线很快变宽。他们站在船头,看到了白色的海岸和黑色的礁石,以及占据一大片海滩的新旧船只。 那一大片船只没有上千也有数百,连在一起堆放在海边无人问津。而芫芜他们所乘的船,则只能停在最外侧,距离沙滩还有十余丈之远。 二人直接从船上飞身而起,直到落在松软的沙滩上,芫芜才忽然想起:“对了,缘何还在至华境中呢。” 第125章 沃野之国 “鬼兰,把缘何送出来。”在海滨的礁石上开出了一道门,芫芜对着其中喊道。 话落不多时,缘何的身影从礁石中走出来,小心翼翼的神情在看清周遭的景色之后瞬间消散。 “阿姐,这是哪里”从预想中的海水忽然踏上厚实的陆地,他显然比芫芜一开始看到海岸是还要兴奋。 “客从何来”芫芜正欲回答,另一道声音传来。 三人顺着声音看过去,见一名小童自树中走出,和方才缘何从礁石中走出来如出一辙。 可是真实情况,却大不相同。 “他是”芫芜靠近陵游,看着前方的小童走过来。 “树妖。” 芫芜点头,叹道:“螺音前辈不是说修炼成妖十分艰难吗我以为只有缘何特别,没想到刚来到这里就碰到了一个和他差不多大小的。” 陵游却摇头,道:“他比缘何,可要年长多了。” “你能看出他的年纪”芫芜微微惊讶,这人的修为居然又进步了。 “看不确切。”陵游道:“不过少说修成人形也有千余年了。” 二人说话间,那小童已经来到近前。 着一身绿衫,和他的原身那些树叶的颜色一模一样。他看上去也是十一二岁上下,作为一只妖容貌自然不会差,不过没有缘何那么精致也是真的。 一头乌发没随意披散着,却格外柔顺光滑,丝毫不显邋遢。 他在几步之外站立,一手负在身后,重复方才的问话:“请问客从何来” “从海外而来。”对方彬彬有礼,芫芜也温声答道。 却见小童笑了,他接着道:“此地环海,所有来客皆是来自海外。请问几位是来自神族c鬼族还是人族” 他问话倒是把对面三人问惊了,芫芜反问道:“阁下将神族和鬼族排在人族前面,难道遇到的来客是属于前者多而属于后者少吗” “自然。”对方答得明白。然后看着芫芜,等着她的回答。 “哦,我们从人界而来。”芫芜从震惊中出来,回答道。 “从人界而来,却并非都属于人族。”小童道。 对面三人神色一凛,又在察觉到对方并无恶意之后放松下来。 “你能看出来”问话的是缘何。 “我能看出来,你和我是同族。”小童笑道,说完又看向陵游,“但是却看不出你的身份。” 陵游没有回应,芫芜再发问道:“这里是何地” “不知道这里是何地,,你们便过来了”小童闻言也有些惊讶,然后解释道:“此处名为沃野,你们没有听过,是怎么找过来的” 沃野 他们倒还真的听过。 芫芜道:“我们是不经意间来到这里的。” 闻言,对方嗤笑一声。 看上去是不相信她说的话,芫芜也无意多做解释。 “客自远方而来,可要带路或是询问国中情况”小童问道。 “说说这里的风俗吧。”芫芜道:“或是有哪些禁忌。” 先是无启国后是华胥国,三人早已明白不能将尘世所通行的观念理所应当地拿到这些隐秘的国度去用。 这次对方没有答话,而是将背在身后的那只手伸向了芫芜,掌心朝上。 “什么意思”芫芜微微怔愣,不明白对方何意。 “灵力呀。”小童道:“此处通行以物易物,我替你们解答疑问,需要你们用灵力来交换。” “简单的问题一年灵力,难一些的五年灵力,再难一些的十年灵力。”他想了想,然后道:“你方才的问题虽然不难,却颇费口舌。那就算你七年吧。” 他一番自以为详尽的解释,却让三人一开始便听得云里雾里。 他们在尘世见过铜钱c银锭和金锭,在无启国用“木条”买过东西。没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用灵力当银钱来用的。 像陵游这样不见修炼修为却日日飞涨的特例,芫芜至今为止只见过他一个。而她身为人族,最为知晓修为增长之不易。因为没有灵根,所有灵力都需要他们一点一滴积累起来。 多少修士拼尽一生也看不到迈入化境的希望,灵力于他们而言甚至重于性命。 可眼前这只小妖一开口就是五年十年,要是让青衿门一众弟子听到,恐怕要笑倒在地吧。因为他们只会觉得眼前这小童在说梦话。 虽然这五年十年的灵力并非需要五年或是十年才能修得,可芫芜却从来没有过用灵力当钱用 的想法。 不愧是被陵游判定为至少有一千年修为的妖,在这个问题上他充分展现了远远超出缘何的心智他看出了芫芜的想法。 于是将手伸到了陵游面前,道:“我倒是忘了,人族一向珍惜灵力,所以应当是你来出吧。” “你不是看不出他的身份吗”芫芜自然不会让陵游当这个冤大头,灵力充裕是一回事,却也不是用来随意浪费的。 “我看不出他的身份,是因为他的修为远高于我。”小童坦然解释道。 “那为何不跟他要”芫芜又指了指缘何,“他也不是人族。” “自然是因为他的修为要远低于我。”小童道:“他身有灵根,但大概是修习不勤,所以灵力也没有积攒多少。” 缘何面色一红,被人尤其是同类当面戳破自己惫懒,面子上自然过不去。可是想要回击,却发现人家说的都是实话,并无任何话柄。 于是乎只能撇过头,独自生闷气去了。 “所以你主动现身,便是为了要做买卖。”芫芜看向小童道:“且看你极为熟练,想必这买卖也做了许久了吧。” 小童一时不明白她要说什么,只能点头应答:“是又如何以物易物,而我只要灵力,你情我愿,十分公平。” “以物易物,一般是以自己富裕之物换取稀缺之物。”芫芜道:“你只要灵力,岂不是” 她欲言又止,却见对方神色微变,显然是被戳中了心思。 于是接着道:“你也是妖,而且是一只年龄将近我阿弟十倍的妖。这么大的年纪却还缺灵力,是因为什么呢” “你”小童欲发怒,却在看到陵游的眼神后瞬间没了气势,连指向芫芜的手也只抬到了一半便讪讪落下。 “你不想做交易便不做,何必言语逼人” 闻言,芫芜却笑道:“我只是就事论事,话赶话就说到了这里,你又何必发怒呢” 树妖被硬生生气回了原身,芫芜也终于见身边的小家伙展了笑颜。 她轻轻叹了口气,恨铁不成钢地拨了拨对方的头顶:“你呀你,作为一只妖,怎么能这么没出息” “啊”缘何抬头看向她,又看了看陵游。 “啊什么啊”她又顺势在对方头上敲了一下,“又不是遇到了什么生死之危,口舌之争你也躲。他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话,你就还回去呀,光生闷气有什么用” “可是可是他说的是事实啊” “就算是事实凭什么轮到他来说你”芫芜闻言更加恨铁不成钢,“你惫懒是真,可我都还没说什么呢。” “阿姐明明已经说过许多次了。”缘何说完怕芫芜再下魔爪,索性躲到了陵游身后。 “躲你倒是比谁都快。”芫芜快要气笑了。 “嘿嘿。”缘何从陵游身后探出半个身子,“有阿姐和陵游哥哥在,我只需要练好这一样本事就够了。” “有你们保护,谁敢欺负我” 第一百二十五章 救人 三人离开海滨之后,一个布衣书生打扮的人现身于此。 “叫我来何事”他声音清越,但说话的时候身上一同传出“叽叽喳喳”的杂音,打乱了音色中本该有的美感。 之前被气回原身的树妖再次从树中走出来:“方才又来了三人,一个人族,一只妖,还有一个难辨身份。” 闻言,这书生神色微变,又瞬间压下。他的手从宽大的衣袖中露出来,将手中之物扔向树妖。 后者连忙接住,是一颗泛着黑红光芒的琉璃球,足有他一半手掌大小。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一百年”树妖又喜又惊,看着像是怕对方会立即反悔,连忙将琉璃球收起。然后才看向书生:“这次出手这么大方,看来方才那些人当中有你要等的人呀。” “规矩。”书生淡淡道。 “我知道我知道,绝不外泄,绝不多言,绝不好奇。”树妖是幼童外形,说话的语气却透着谙熟世故的老道:“你放心,咱们做了三百多年的生意,我何曾失信过我只对灵力感兴趣,其余” “人去哪儿了”书生似有些不耐,打断道。 得了灵力的树妖也不在意对方态度如何了,指向一方道:“那里。而且是御剑离去的,现在应该有一些距离了。” “两男一女,两大一小。”他熟练地描绘道:“小的那个和我看上去差不多大,长了张脂粉脸,像个女娃子,穿着一身招摇的白衣。” “女子着青衣,姿容极佳,但是脾气不好。剩下那名男子应当是他们当中修为最高的,着紫衣。容貌嘛极佳。” 书生闻言挑了挑眉,两人交易已经很久了,这树妖自然早已熟知要如何像他形容来人长相。以往描绘的时候往往会具体说出对方五官特征,今日却只用了一个“招摇”,两个“极佳”。 “怎么了”看着对方的神情,树妖疑惑道。 “就这些” “哦哦。”树妖反应过来,笑道:“不好意思,形容得有些主观了。不过你按照我方才说的那些,也是很容易便能认出他们的。尤其是” “说重点。”书生身上不断有“叽喳”声传出,但他显然不是一个喜欢多言的人。 “好,重点”树妖仔细回忆,却发现他的脑海中对于那三人的所有印象,方才已经全部说出来了。 他的面容上出现一丝苦涩,方才只顾着生气,倒是把正经活计给忘了。完了,三百多年的招牌,难道就要毁在今日 他绞尽脑汁c苦思冥想,不行,若是失了这个财主,以后上哪儿去找这么大方的交易伙伴 “很难形容”见他许久不出声,书生开口道。 “也不是”树妖立即回答:“就是就是哦对了” 他大喜:“那女子随身带着一柄长剑,比一般人族修士的剑要长上几寸。而且泛着灵息,已经成为灵器了。” 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十分重要的信息,他又解释道:“能来到这里的人族本就不多,是女子,灵器又是剑的就更少了。况且这片地界儿上的生灵你不说全部认得,但起码有九成熟识。来了新面孔,不是很容易便能摘出来吗” “何故”每次都要问这么仔细察觉到书生的不耐,后面的话树妖默默吞了回去。 “面部有无特征”书生主动开口问道。 “特征嘛”树妖又顿了顿,最后憋出一个词,“极好。” “” “哎。”见对方转身离去,他高喊道:“函灵珠什么时候还你” 函灵珠,便是方才书生扔给他的琉璃球。之所以泛着黑红光芒,是因为装了灵力。 不同种族的灵力不能直接相容,像他这样收到旁人的灵力,需要慢慢炼化才能为己所用。函灵珠便是能装载灵力的器物,就算没有装那一百年的灵力,它本身就是十分贵重的物件。 “不必了。”话落,书生的身影也跟着消失。 海滨只剩下被两重惊喜砸得合不拢嘴的树妖。 “阿姐,下面有人”缘何惊喜道。 不怪他如此,三人御剑走了半日,一路所见皆是密林荒野。别说城池集镇了,连人影都没有一个。 芫芜让上邪停下,低头下望。见下面人头攒动,房屋林立。外围未设城墙,是一处集镇。 怕惊扰到当地百姓,三人继续前行,想要寻一处离集镇不远又人烟稀少的地方下落。片刻之后看到几座连在一起的小山,和方才那片集镇紧挨着。 “就在这里吧。”芫芜道:“上 邪。” 上邪载着三人平稳降落,距离地面尚有一树高的时候,忽然传来一声呼救。 “救命啊” 芫芜和陵游几乎是同时飞身而起,向着声音的来源而去。 只见有一男子趴在树上,双腿和左手紧紧搂住粗壮的树枝,右手则拿着一根枯枝大力抽打。 而他抽打的对象,则是和他上了同一棵树的青蛇。蛇身足有碗口般粗细,吐着鲜红的信子,盘在树干上缓缓前进。 芫芜站在下方看了片刻,纳闷为何那人连续抽打的十几下却没有一次碰到蛇皮,仔细一看才知他居然是闭着眼睛的。 “救命,救命啊”那人眼睛不敢睁开,嘴却从未闭合,“来人呐,救命” “我来。”陵游欲出手,被芫芜挡住。对于蛇类,她之前是无感,现在则是厌恶。 她转头看向缘何,见对方也已经飞身下来。遂唤道:“上邪。” 随着芫芜修为加深,上邪和她的联系也越来越紧密。她一声令下,停在空中的上邪瞬间恢复原身大小,然后朝着前方的树干飞去。 这条蛇只是一条普通的蛇,上邪斩下它连回击之力都没有,直接从中间断成两截。 兴许是那一斩太快,以至于咬向前方那人的蛇头还来不及感受到痛楚。 眼看那人的腿即将落入蛇口,上邪不等芫芜开口便再次出击。一剑贯穿颅骨,直接将其钉死在树枝上,蛇信还伸在外面,半截搭在那人腿上。 “救命啊,救命” 这边青蛇已经被斩杀,那边呼救者却浑然不觉。还在扯着嗓子呼喊,满脸通红c涕泗横流。 “这位哥哥。”缘何在芫芜的示意下跑到近前,道:“已经没事了,你下来吧。” “救命,救命”奈何对方喊得太过卖力,直接将旁人的声音压了过去。 缘何无奈,只能加大声量:“已经安全了,你可以下来了。” “救命,救” 缘何叹了口气,总算是听见了。他正想继续说话,却见上方的男子因为一睁眼便看到正对着自己死不瞑目的蛇头和插在其上的长剑,下一刻直接吓得松了手脚。 然后,自然是从树上跌落。 “啊”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出现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接住了身体,然后平稳地放到了地上。 第一百二十六章 其厌 男子惊魂未定,看着一团黑气被陵游收回手中。 然后翻起衣袖抹了一把脸,“破涕为笑”跑向芫芜和陵游。只是他错估了自己的胆量或者是身体,因为方才惊吓太过,前两步险些因为迈不出去而绊倒在地。 而最后得以避免,则是因为缘何好心从旁搀扶了一下。 “多谢,多谢。”他稳住身子,拱手向缘何鞠了两躬。 “多谢这位小姑娘施以援手。” 缘何本想说不必谢,却在听到后一句话时僵立在原处,面上的神情好不精彩。 “哈哈哈”芫芜直接笑出了声。陵游在外人面前神态甚少变化,见状也扬了扬嘴角。 男子一脸莫名其妙,而芫芜和陵游二人已经走了过来。芫芜抚了抚缘何的肩膀,像是表示安抚和歉意。 但说出口的话却并非如此:“人家这是夸你漂亮,怎么还不高兴” “阿姐骗人”缘何反抗道。他离开无启国之前亲自向揺情和半落求证,虽然前者和芫芜说法一致,但是后者却明确说“漂亮”只能用来形容女子。 芫芜又顺了顺缘何的头发,不再开口。当着外人的面,还是给小家伙留点儿面子比较好。 “多谢美人出手相救。”男子尚未缓过神来,又连忙第二次道谢。 而他话落之后,引起一阵沉默他方才道谢,对着的是陵游。 他被误认成小姑娘,陵游则被称呼为“美人”。缘何一下子便平衡了,脸上愁容不再。 他抬眼看向陵游,见后者一脸木然。 “上邪。”为掩饰难以压制的笑意,芫芜装模作样喊了一声,上邪自动回鞘。 “原来这件灵器是这位美人的。”获救的男子刚直起身,见状又对着她道谢:“那也多谢这位美人出手。再谢二位美人联手,救了在下性命。” “阿芫。” “啊啊”芫芜正忍得辛苦,忽然听到陵游的声音,想要转头又不敢看他。 “想笑便笑。”后者道。 “哈哈哈”得了准许,她自然不会再强忍。 “原来是位公子。”听到陵游的声音,获救的男子方仔细打量他的面容身形,一边打量一边揉眼。 送红包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ei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抽红包 “正是。”芫芜笑意仍未退去,看着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陵游看的男子道:“你也觉得他比女子还要好看吗” “失礼,在下失礼。”男子忙收回目光,“是在下眼拙,还请恩公莫怪。” “不怪你。”芫芜替陵游回答道:“你也不是第一个认错的。” “啊”男子闻言问道:“还有谁” “我呀。”芫芜笑道。 “阿芫。”陵游摇摇头,语气中满是无奈。 “这真的不能怪我们呀。”芫芜转头,盯着他道。直到看得对方耳廓微红,捉弄的心思方得到满足。 “美人手中这件灵器灵性极好,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听见男子的问话,芫芜方才敛容,看向对方:“你懂灵器” “略通略通。”男子道:“对了,死里逃生太过兴奋,忘了自报家门。在下叫其厌,敢问美人芳名” 听着其厌对芫芜的称呼,陵游皱起了眉头:“公子言行最好放尊重些。” “啊”闻言,其厌一脸疑惑,“在下不知何处冒犯了恩人,还请明示” “我叫芫芜。”芫芜道:“叫我芫芜即可。” “原来美人叫芫芜,真是个好名字,好名字。”其厌赞道。 “陵游哥哥方才已经说了,让你尊重阿姐。”这次不等陵游开口,缘何首先出声讨伐。 “原来这位也是位小公子。”其厌的关注点却在另一件事上,“在下眼拙,眼拙。” “不许叫我阿姐美人”又联想起方才的事情,缘何怒道。 “为何不能叫美人”其厌的疑惑却不似作假。 “你这样的人应当叫叫,”缘何一时词穷,想了片刻才接上,“登徒子,对,就是登徒子” 他们二人争执不下,芫芜却有些明白过来。这称女子为“美人”一事,想必又是这里和尘世的礼教差异吧。 果听其厌道:“世人尚美,美人一词是绝对的褒义。况且芫芜美人姿容出尘,是绝对担得上这一称谓的。” “直接唤我芫芜即可。”见缘何要继续争辩,芫芜抢先一步将问题解决。 “好,芫芜。 ”对方改称呼改得极为自然,又看向陵游:“敢问这位恩公大名” “陵游。” “陵游。”其厌重复一遍,赞道:“好名字,好名字。” 听得对面三人难忍腹诽:夸人莫不是这人的习惯吧。 “那这位小恩公呢”果然,其厌又看向缘何。 “恩公不敢当。”后者的态度算不上好,“缘何。” “缘何。”一连三次都能保持同一副认真,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也是难为他了,“好名字,好名字。” 三人:“” “阿姐,咱们走吧,再不走天色就该暗下来了。”缘何扯了扯芫芜的衣袖。 “好。”芫芜点头,正想跟其厌说告辞。 却听对方道:“三位救了在下的性命,还不知道三位家在何处” “这两件事情有关系吗”缘何反问道。 “自然有关系,当然有关系。”其厌道:“三人是在下的救命恩人,来日定要上门致谢才行。在下听说有句话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三位对在下的恩情,又怎么能是涌泉能够比拟的呢” “在下倾尽一生,恐怕也难以报答” “叽叽叽叽”其厌还有长篇大论的趋势,忽然被一阵奇怪的叫声打断。 “什么声音”芫芜问道。 “哦,莫慌莫慌。”只见其厌抬起左手的衣袖,右手探进其中。片刻后出来,一只活物出现在其掌心之中。 “叽叽,叽叽”那活物还在不停地吵闹。 其厌看上去是位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手掌在男子中自然也算秀气的。而那掌中之物,却只占到他掌心的一半大。 “老鼠”看清那活物的模样以后,缘何直接跳到了芫芜和陵游背后,“快走开,快走开” “小恩公怕小厌吗”其厌见到缘何的反应又是一脸不可置信,“小恩公你再仔细看看,你怎么会怕它呢” “啊啊啊”见其厌托着老鼠靠近,缘何立即一手抱住芫芜的手臂右手搂住陵游的手臂,“阿姐,陵游哥哥,快让他走开” 一团黑气包围过来,其厌连忙将手掌收回护在怀中。确定那只名叫小厌的老鼠安然无事之后轻轻呼出一口气,然后心有余悸地看向陵游:“恩公修为高深,可不能随意出手呀。” “你可能觉得没有什么,但是放在我们这些人身上,可是要出大问题的。就说刚刚那看似极为随意的一掌,要是真打在小厌身上,它今天恐怕就要一命呜呼了。” “小厌可是我的命根子,他一命呜呼了,我也快要一命呜呼了。转眼间两条命,可就要因为恩公你那一掌从这世上消失了。” “所以恩公呀,你” “闭嘴”陵游皱眉道。 第一百二十七章 聒噪 “好好,我闭嘴,我闭嘴。”其厌缩了缩脖子,闭嘴闭得很果断。 “你若是真的宝贝它,”芫芜看了看他手中叽喳不停的老鼠,“最好立刻收起来。” “可是小厌在我袖子里憋了一天,需要出来透透气。”其厌下意识反驳道:“芫芜美人你想想,若是将你关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整日不能出来放风。” “你设身处地地想想,那该有多难受呀。” “小厌和人一样有灵智有感情,人能感受到的难受他也能感受的到。你不能因为它弱小,就将自己的意愿强行施加在它身上啊。这是不公平的,而且” “收回去。”芫芜拇指微挑,上邪出鞘三寸。 “好,好”其厌结束喋喋不休,立即服软,“美人别生气,我这就将小厌收回袖中。” “叽叽,叽叽” “小厌乖,咱们先在袖子里待一会儿啊。”只不过一个简单地动作,又伴上了好几句在旁人看来大可不必的絮叨,“这里有位小恩公害怕你,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害怕。等咱们回家了,等咱们一回家我就将你放出来。” 芫芜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忍住将他敲晕过去的冲动。 “好了。”她转身拍了拍缘何的背,“出来吧。” “叽叽,叽叽”身形虽然看不见了,但是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和缘何作对,自一声叫声发出,其厌身上的叽喳声就再也没有停过。 缘何小心翼翼地从二人身后出来,首先便瞪了其厌一眼。 “小恩公,你瞪我作甚”后者明知故问。 缘何不欲再理他,扯着陵游的袖子不撒手,“阿姐,陵游哥哥,咱们走吧。” “好。”这下芫芜连道别的打算也没有了,带着缘何转身就走。 “三位慢走,你们还未告诉我家在何处呢”其厌跟了上来。 “我们不住在这里。”深怕对方再喋喋不休,芫芜皱着眉回答道。 “不住在这里”得到答案之后的其厌仍旧跟着,“三位是新来的客人” “是。” “那是从何处来的”他继续问道:“神界鬼界还是人界” “看三位风姿仪容,该是神界才有的气派。可是言谈举止,又像是人族才有的谦逊。但是想起芫芜美人方才对小厌的态度,更” “和你有关系吗”芫芜可算是领教到了什么叫聒噪。 从前跟云栖在山下一起游历的时候,她觉得那人已经算是话多了。可和其厌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偶尔做了一回善事,却没想到救下一个聒噪不停话匣子。 “好像也没有很大的关系。”其厌继续跟着,也不见尴尬,“那既然你们是初到此处,我就更该尽地主之谊了。”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一r点币,还有ih一ne12cs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三位随我回去吧,一是能让我好好报答三位的救命之恩,二来你们也有了落脚之处。虽然你们有灵力护身或许也不在意这些,可是总比露宿荒野要好呀。” “三来你们初来乍到,总要知道一些这里的风俗吧。问我呀,我全部都能为你们解答。四来” “不需要。”芫芜停下来,深吸一口气,“你我萍水相逢,救你也不过是顺便。所以就此别过,两不相干。” “怎么能两不相干呢”其厌闻言反驳道:“三位救我不管是特意相助还是顺便出手,但是与我而言都是一样的恩情。你们救了我的性命,怎么能两不相干呢” “这份恩情我是一定要报答的,不然可是会良心不安。良心不安就” 上邪出鞘,架在了其厌的脖子上,成功让后者闭了嘴。 “哎,嘿嘿。芫芜美人,咱们有话好好说嘛”其厌僵着身子不敢动弹,深怕那利刃下一刻就从他的脖子横扫过去,“咱们先” “若是还想以后能好好说话,现在就闭嘴。” “好”其厌连忙将嘴巴闭紧,冲着芫芜点头。 “我再说一遍,我们不需要你报答,只要你别再跟着。”芫芜道:“听明白了就点头。” 对方又点了点头。 “上邪。”上邪重回剑鞘,芫芜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直到“叽叽喳喳”的声音终于完全消失,缘何才真正放松下来。 “你怕一只老鼠做什么”之前的气闷还没有完全消退,芫芜一开口险些冲着缘何发泄。稳了稳情绪,才接着道:“它不过你两根手指头大小,怕它作甚” 背后的原因缘何有些羞于启齿,停顿片刻才开口道:“我我幼年时期并不长在袁府,而是被人种在不知名的荒野中。” 那时的缘何是一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白牡丹,既没有生出灵智化成人形,更没有灵力护体。 “再早一些的事情我记不得了,但是被移栽进袁府的前一年,我的灵智开始萌发。虽然尚在初期,但已经有了感知和记忆。” 恰巧那一年闹了饥荒,广陵城半数田地颗粒无收。流民乞丐随处可见,户中米缸十有九空。 而那些原本靠偷食米粮为生的家鼠田鼠,自然也缺了食物来源。 “它们饿得急了,漫山遍野的花草根就成了它们的粮食。”想起幼年时期的经历,缘何依旧会发自本能地发抖。 “我也没能逃过,根部被两只田鼠吃掉了大半。若非遇到了爱花成痴的袁家祖上,再晚一日我恐怕就要葬身鼠口了。” “原来你和老鼠还有此等机缘”芫芜对其厌的厌烦又深了一层,养什么不好偏偏要养一只老鼠。 一个叫其厌,一个叫小厌。依她看来,一个叫招人厌一个叫讨人厌才更贴切。 “这算什么机缘”缘何苦笑道:“袁府富贵,我的原身又被看护得极好,所以直到修出人形都没有再看见过老鼠。” “可是幼年的经历却怎么也忘不了,所以刚才一看见它我就觉得浑身都在疼。” “阿姐。”缘何说完没有等来芫芜的应答,遂问道:“我是不是特别胆小呀,连老鼠都怕。” 在芫芜这里听批评听得多了,他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便做好了再次被批评的准备。 “这算什么” “啊”缘何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呆地望着芫芜。 “谁还没有点儿害怕的东西”她脚步不停,边走边道:“永远不会害怕的大概只有两种,要么是死物要么是没有灵智。你若只是一株普通的牡丹,不会感知七情六欲,就算此时一群老鼠围在这里都不会害怕分毫。” “所以我这不叫胆小”缘何眼神顿亮。 “当然不算。”芫芜道:“但是” 她话音一转,看向缘何:“你方才那个样子着实有些丢人。” 缘何像一朵刚刚喝饱了雨露的花儿,瞬间又被烈日晒得萎焉。 “就算害怕也不用表现得这么明显吧。”她拍了拍小家伙儿的头,“那样岂不是将你的弱点公之于众” “此后若是谁想对你不利,不用费丝毫灵力,直接拿着一只老鼠就行了。” “那我要怎么办”缘何抬头问道。 “藏着。”陵游道。 “对,藏起来。”芫芜替其解释道:“弱点若是能这么容易消除也就不叫弱点了,但你可以把它藏起来。” “以后再见到老鼠不许再惊慌失措了,害怕归害怕,你自己知道就好。” “好。”缘何乖巧地点头,“阿姐我记住了。” 第一百二十八章 再遇 夜色落下的时候,三人走进了之前看到的集镇。但是此时已经散集,街道上的行人寥寥。 “这里看起来和尘世没有什么不同。”看着空旷的街道c两旁林立的房屋,芫芜说道。 “就是破旧了一些。”缘何在一旁应声。 芫芜闻言笑道:“那是因为你从前一直身在广陵,广陵城以繁华著称,但尘世中像它那样繁华的所在并不多见,眼前这样的规格才是平常。” “哦。”缘何点头,又问道:“阿姐,那咱们接下来去哪儿呀” “找找有没有客栈,先投宿一晚,等天亮再说。” 于是三人继续前行,不久便看见三三两两的人在前面一处挂着灯笼的地方进出。 走到近前,果真是一家客栈。 有一人从他们身旁经过,先一步走入客栈之中。 芫芜和陵游的脚步几乎同时停下,目光落在了那人身上。 后者察觉得极快,立即回看过来。 二人来不及将视线收回,却意外地没有从对方眼中看到警惕,取而代之的是微微惊讶的目光。是一种看到了繁华盛景时被美色引出来的惊讶。 然后那人对着二人微笑并且点头示意,二人随之回以笑容。 “阿姐,陵游哥哥,怎么了”身旁的脚步声忽然消失,缘何转身看过来见两人已经停下。 “没什么,进去吧。”芫芜示意他继续前行,然后贴近陵游低声道:“不是修士吧” 她所说的正是方才从二人身旁经过的人,是一名年轻男子。芫芜从其身上感受到了不浅的灵息,却又觉得和人族修士身上散发出来的灵息不大相同。 但她修为有限,只能看出这些,再深一些便无力探究了。 “恩。”陵游点头,道:“是妖。” “又是妖。”芫芜闻言险些惊叫出声。并非她大惊小怪,而是因为一日之内先后遇到两只妖,着实超出了她的预料。 “这里难道是一个妖怪的聚集地”这一路走来也算是开拓了不少眼界,于是她生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此时三人已经走到柜台前,人至中年有些发福的掌柜开口招呼:“三位是用饭还是投宿” 这掌柜的中等身高,因为过于圆滚的体型而显得还要再矮一些。打扮普通c其貌不扬,若是站在人群中,唯一显眼之处要数其微凸的腹部。 如果忽略掉他身上比方才那人更浓郁的灵息的话,他就是一个外形平庸的中年男子。 “投宿。”芫芜不动声色。 “姑娘手中这柄剑灵性极佳。”中年掌柜的视线落在芫芜手中的上邪上,夸赞道:“是灵器中的上上品。” “多谢夸奖。”芫芜应声,又问道:“三间房,住一夜,要用什么来交换” 她方才记起之前在海滨遇到的那只树妖说的话,若是他所言皆属实,那眼前的一切便不足为怪了。 “三位身上都有什么”中年掌柜问道。 “这个可行”缘何拿出一锭银子。 掌柜却笑道:“在下虽然也是从尘世而来,认得这是银子。可是这东西只在尘世有用,在这里是没有多少人认的。” “那这个呢”缘何将银锭收回,手上又出现一截木条,还是在无启国时用剩下的。 掌柜正想问他是不是在开玩笑,话未出口视线便被那木条独特的纹理和质感吸引住。 “可否让在下近观” 缘何将木条放入掌柜手中,后者看着这像玉又像木的独特材质,双眼逐渐出现光亮。 “若是以此物交换。”他看向三人道:“三间上房,三位想住多久都行。” “哎,掌柜的,你这是在欺生吗”未待三人出声,另一道声音插了进来。并且还是一道十分熟悉的声音。 一只手伸过来捏住了木条,中年掌柜想要合手已经来不及。 “厌公子此话怎讲”他看着不知何时来到近前的年轻书生道:“是三位客观要在小店投宿,主动拿出此物做交换。双方你情我愿,何来我欺负他们一说” “谁跟你说那个欺是欺负的欺了”对方道:“本公子说的是欺瞒,欺骗,懂吗” “怎么又是你”缘何看清来人是谁之后,立即想起了他袖中的老鼠,下意识地想要躲闪。又想起芫芜的教导,努力把脚掌放回地面。 “三位恩公真巧,咱们可真有缘分。”其厌对着三人笑道。 然后又举起方才从中年掌柜手中抢去的木条,解释道:“此物名为琅玕木,其树名为琅玕树 ,乃是上古神树。极为罕见,三界之内都难寻。” “其木又可入药,可解修炼不得其道而郁结于心之火,尤其是在这沃野国,可是人人趋之若鹜的宝贝。拿着它换什么换不来” “你用三间破房子就换得这稀世珍宝。”他又看向中年掌柜,“还说你不是欺客” “这这,我又不是硬抢,是他们自愿拿出来交换的。” “他们愿意交换那是因为初来乍到,尚且不清楚在这里什么和什么是等价的。”其厌质问道:“你在这儿开店可是已经百十来年,难道也不知道” 中年掌柜被问得哑口无言,避开其厌的目光不再回话。 “芫芜美人,在下已经替你讨回来了,如此珍宝还是要好好保管才对。”其厌将木条递还给芫芜。 “是我们自愿交换的。”芫芜开口,其厌的手停在空中,中年掌柜面上则拨云见日。 “房间在何处”她看向掌柜道:“劳烦掌柜带我们上去。” “哎,美人” “止步。”陵游展臂,将其隔在芫芜两步之外。 “恩公,我这可是一番好意啊。”其厌道:“这人明明是看你们是生面孔,所以才欺负你们不懂行情。我” “不必了。”陵游一口回绝,并且警告道:“别再跟上来。” 芫芜和缘何已经被中年掌柜引着走向二楼,他也随后跟上。 独留其厌一人在堂内,想了想还是没敢继续跟过去。 “叽叽,叽叽” 送888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睡醒了小厌”其厌伸手把老鼠从袖子里掏出来,看着它倾诉道:“你说明明我是一番好心,怎么芫芜美人他们就是不领情呢” “叽叽,叽叽” “你也觉得我可怜对吧还是小厌最好,只有你懂我。那你说,我要如何才能让芫芜美人他们对我有好感呢” “叽叽,叽叽” “你不知道呀,我暂时似乎也没有什么办法。”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中毒 中年掌柜将芫芜三人送进房间之后从楼上下来,看见其厌正和手中的小鼠聊得认真。 “厌公子,该把东西还还给在下了吧。”他伸出肥胖却布满硬茧的手,“那是三位客官在小店投宿用来交换的东西,公子方才亲眼看见的。” “给你给你。”其厌随手将木条丢到对方手中,视线却还停在自己的掌心,“本公子还能占你的便宜不成。” “自然不会。”中年掌柜笑道:“以厌公子的人品,怎么会做出这等掉脸面的事情呢”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沃野国有几个不知道,厌公子长居雨屋。就算您不在意,道长也是要面子的不是吗” 闻言,其厌缓缓抬起头,看着中年掌柜道:“本公子怎么觉得你这是话里有话呀。” “怎么会,怎么会”中年掌柜笑道:“公子您多虑了。” “不是就行。”其厌道:“替我也准备一间上房,就在三位恩公隔壁。” 小厌钻回衣袖,须臾从中拖出一个灰布袋放到其厌手中。 那布袋也不知装了什么,看上去比它还大还重,也不知它是怎么迅速利落地拖出来的。 其厌将布袋丢给中年掌柜,后者打开一看,立即便眉开眼笑。虽说不若看见琅玕木时惊讶,但他的表情也足以证明布袋中绝非寻常物件。 “厌公子果真出手大方。”中年掌柜将布袋收起,笑意更真挚了些,“可要在下为您带路” “不必,你且忙你的。”其厌摆了摆手,托着小厌拾阶而上。 “那您慢着些,需要什么说一声,在下立刻给您送过去。” 直到其厌的身影转过楼梯消失不见,中年掌柜面上的笑意顿时变成了轻蔑。一边走回柜台一边嘀咕道:“不就是仗着雨屋庇护才敢耀武扬威,要不是看在道长的面子上,谁愿意搭理你” “文不成武不就,就凭一张嘴皮子成日里混吃混喝。也不知道道长那样仙风道骨的人物,怎么就瞎了眼信了你的邪。” 一夜无话。 第二日晨起芫芜打开门,见陵游已经站在了门外。 “等多久了”她问道。 “刚到。”后者答道。 “陵游呢”芫芜没有看见缘何的影子,心中立即便有了答案。 将缘何从床上拖起来再下楼,一楼大堂已经有不少人三三两两地围坐在一起。但桌上皆是茶水,并没有缘何期待的美食。 芫芜站在楼梯上将堂内扫视一遍,然后和陵游对视。后者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印证了她心中的想法。 果然,在座的都不是普通人,而且并非全部都是人。 “芫芜美人,早啊。” 这声音一传来,芫芜便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没有回头,接着下楼。 “还有两位恩公,昨夜睡得可好”其厌还未走到近前,前面三人已经离开。 期间只有陵游一人回头,还是在他向芫芜打招呼的时候。对方明明木着一张脸,他却莫名察觉到了寒意。 而寒意还未退去,一丝若有若无的异香飘到鼻翼。 他眼神微变,又认真的嗅了嗅。然后眉目逐渐舒展,漫上一股喜色。 “叽叽,叽叽”袖子又叫了起来。 “小厌,你又知道了”他没有将老鼠拿出来,而是抬手将袖口对准了自己。 “叽叽,叽叽” “是啊,咱们有机会了。”他道:“终于有能让芫芜美人对我产生好感的机会了。” “芫芜美人,恩公,你们等等我。” “你怎么又跟过来了”缘何转身拦住其厌,“都说了别再跟了,你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 “我有要事相告。” “我们不想听。”缘何道。 “美人”陵游和缘何的眼刀同一时间射过来,其厌下意识改了称呼,“芫芫芜,你听我说,我真的有要事相告。” “这件事关系极大,大到生死攸关的程度。你给我一些时间,听我跟你仔细说清楚好不好” “这件事真的十分重要,尤其是对美芫芜你” “说重点。”芫芜握紧了上邪。 “哎美人你愿意听我说话了”所谓一得意便忘形,其厌便是典例。 “美人,咱们有话好好说,你怎么又不说一声就动手呢”他用余光瞥向出鞘一半c泛着寒光的上邪。 “你到底说不说”芫芜使力,上邪压向其厌的肩膀,后者的身 子随即便向一旁歪了歪。 “说,说,我说。”吃了教训之后,总算能暂时正常说话,“芫芜美人,你们来的时候是不是在海中遇到了旋龟,还经历了一场恶斗” “什么是旋龟”芫芜问道。 “你能不能”其厌又瞥了瞥还压在他肩膀上的上邪,“我肩膀疼得受不住,说话都说不出来了。” “你何必在此装腔作势”芫芜将上邪收回。 虽说并未做详细了解,但是所有的迹象都让她隐隐得出一个结论生活在沃野国的人,身份都不会简单。这里龙蛇混杂,绝非凡夫俗子能生存的地方。 而眼前这人却在一开始就表现出一副文弱胆小的模样,到底居心何在 “芫芜美人,你此话何意啊”其厌疑惑道:“什么叫装腔作势啊” “你要跟我说什么”芫芜没有回答,而是问道。 “哦,对,旋龟,说到了旋龟。”其厌立即接回原本的话题,“旋龟是一种上古灵兽,就生活在沃野国周边海域。” “虽然名字叫龟,但是却并生双首,一为蛇首,一为凤首。三位过来的时候,是不是碰上了它” “为何这么问”芫芜反问道。 “芫芜美人方才经过的时候,在下闻到了一股异香。”说着,其厌又嗅了嗅,“对,没错,就是从你身上散发出来的。” “什么异香”缘何好奇,话落凑近芫芜嗅了嗅,却没有嗅到什么。 “小恩公有所不知,我的嗅觉比一般人灵敏一些,所以能闻到旁人闻不到的气味。”其厌又看向芫芜,“芫芜美人,你和旋龟搏斗的时候是不是被凤首所伤,身上还留下了难以愈合的伤口” “那伤还没有好”陵游立即看向芫芜。 “不过是小伤,我也没有在意。” “错,大错特错”其厌大声反驳道:“芫芜美人,那可绝对不是小伤” “你”芫芜想要他闭嘴,却被陵游抢先出声。 “那伤怎么了”他问道。 “恩公有所不知,芫芜美人是中了旋龟之毒,所以伤口才一直不能愈合。” 陵游色变。 第一百三十章 雨屋 “胡说八道”芫芜轻斥道:“受伤当日毒血已经全部清出。” “芫芜美人,我绝对不是危言耸听。”其厌作势要举起三根手指朝向天空,“旋龟之毒不同一般,接触血肉的瞬间便能侵入人体,对于五族之内拥有血脉的生灵尤为危险。” “你所说的清除出去的毒血只是残留在伤口处人眼可见的部分,实际上毒素早已顺着血脉流遍全身,是怎么也清不掉的。” “我见美人这前后两次对我出手都是左手握剑,若是没有猜错,伤口应当是在右臂吧” 对面三人皆是神色一凛。 “那又如何”芫芜问道。 闻言,其厌一喜:“美人你相信我的话了” “接着说。”陵游沉声道。 后者立即敛容,接着道:“美人不要觉得伤口小便将其忽视,凤首之毒厉害的不是伤口,而是侵入体内的毒。” “被蛇首所伤,伤口开始溃烂之后会发出恶臭。被凤首所伤则相反,会发出异香。”他问道:“芫芜美人,你身上的伤口是否比一开始严重了” 缘何转向芫芜,而陵游的目光则一直停在她身上。 “我并未仔细留意。”芫芜反倒是三人当中最为平稳的一个,“你接着说,中了毒会怎样” “伤口在何处,便会从那里开始溃烂。”其厌道:“一日日腐烂,直至最后化为一滩血水。” 缘何和陵游的脸色瞬间大变。 其厌似乎还嫌不够,补充道:“三位可听过咒术这毒的作用和咒术有其曲同工之处。” 听到“咒术”二字的时候,芫芜心中苦笑,她这是和咒术结下了梁子了。 “一旦沾染便会和身体同在,灵力不能逼出,剜肉剔骨也不能除去。”其厌把最后一句话说完。 “如何化解”陵游上前,那眼神吓得其厌本能地后退。 “叽叽,叽叽”小厌从他的袖口露出头来。 吓得其厌立即用另一只手将其按回去,他怕再晚一刻他的宝贝就会在陵游手中灰飞烟灭。 “哎,这个嘛恩公容我想想啊。”其厌摇头晃脑。 却发现陵游虽然一副随时都要杀人的模样,可此时却有极大的耐心。 “这个嘛哎,我似乎好像是记得解药是什么的。是什么来着,怎么一时又想不起来了呢这个脑子,真的是越来越不顶用了” “你到底知道还是不知道”见他故作姿态,芫芜首先没了耐心。 “哎,知道知道知道。”其厌立即停止摇头晃脑和低声絮叨,表态道:“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美人。” “是什么” “是什么” 陵游和缘何的声音重叠在一起。 “你说的地方到底还要多远”一行四人在山林中步行,其厌走在最前方引路,缘何催促道:“这么一步一步地走,要走到何时” “小恩公你灵力充沛,要去什么地方大可用个移形之术,转瞬之间便能到达。”其厌边走边说:“但是我不一样啊,我灵力低微,至多能起个抵御百病的作用,是没有能力支撑这么消耗灵力的术法的。” “况且离得也不远,没多久就到了。” “没多久是多久”缘何追问。 “叽叽,叽叽”他袖子里的小厌又睡醒了。 其厌回身,却没有看见缘何像昨日那样惊慌躲避。他顿了顿,回答道:“也没有多久,不过两日而已。” “芫芜美人身上的伤并不严重,尚且要许多时日才会发展到危及性命的程度。时间一定够用,不必如此着急。” “你这是什么鬼话”缘何本来在努力压制恐惧,闻言怒气顿生。 陵游和芫芜并肩走在最后,见他也要上前,芫芜伸手拉住。 “他说的是实情。”她道:“我的伤真的没有那么严重,你不要一直想着他之前那些夸大其词的描述。” 对方没有答话。 “我没有骗你。”芫芜问道:“你信不信我” “我信。” “所以啊,他既然保证去的地方有解药,早一日晚一日又如何”芫芜放开他。 “我不信他。” “哎” 陵游的身影从芫芜身旁消失,顷刻之后停在其厌的前方。 其厌正侧着头和后面的芫芜说话,一不留神撞上一具身躯。 “恩恩公,怎么是你啊”他看着文弱,和陵游站在一起却并不比他矮多少,这优越的身高当真是被他那聒 噪得唇舌给掩盖得死死的。 “要去的地方在何处”陵游道:“我带你过去。” “我是记得路,也能跟恩公详细描述出来。”其厌道:“可是恩公没有去过那个地方,移形之术是万万用不得的。” 他后退,下一刻又撞上一个硬物。 “既然记得路,御剑总能行得通。”芫芜话落,上邪贴着其厌的的后背出鞘,幻形之后停在一旁。 “使不得使不得。”没想到这下其厌退得更快了,连连摆手,“万万使不得。” “在下,在下惧高,御剑是万万不能的。” 但是陵游怎容他磨蹭,黑气从掌心涌出,转眼间便将其厌捕住。然后他轻轻挥手,后者便被带到了剑身之上。 “使不得,使不得呀啊” 在他的惊叫声中,上邪带着四人升入高空。 “往哪边走”芫芜问道。 奈何对方紧闭双眼,根本不敢睁开片刻。 “你越是磨蹭,咱们在高处停留的时间就越久。”她道:“放你下去是不可能的,想要快点儿结束就赶快指路。” 其厌身体僵硬c脸色煞白,闻言纠结了一会儿,终究缓缓睁开了眼睛。但是刚刚往下看了一眼,身体便立即站不稳了。 “啊”他跌坐在剑身上。 “上邪虽然经过了幻形,但是锋利不减。”见他要去扶剑刃,芫芜好心提醒道:“你要是不怕疼,那就扶好。” 其厌讪讪地把手收回来,随即又闭上了眼。 “指路。”芫芜耐着性子。 “好好。”其厌胡乱抓住一方衣摆,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般把视线移到剑身边沿处,看清下方景物之后又立马收回来。 “那那里。”他恋恋不舍地松开一只手中的衣摆,指了指某个方向之后立即抓回去。 好在御剑无需转弯,一条直线便能走到底,其厌的眼也能一闭到底。 半个时辰之后,总算是到了他说的地方。 “你打算什么时候松手”缘何看着自己被攥了一路的衣摆以及那个还紧闭双眼的人,既心疼又嫌弃。 这可是揺情姐姐特意替他准备的衣裳,他自己都格外爱惜。 “什么时候到了什么时候松。” “已经到了。”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一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免费领 “雨屋到了”其厌先是缓缓撑起一条缝,见周遭终于不再是云雾的时候才真正睁开眼。 陵游和芫芜早已下去,而上邪离地面不到一尺。 “这么快就到了呀,在天上飞果真比两条腿走快多了。”一落地,他立即恢复如常。变脸之快,让缘何咋舌。 第一百三十一章 解药 四人落地之处是一个大湖的湖畔,水汽和雾气缭绕之下,一个小汀在湖心若隐若现。 “就是那里,我就住在湖心那座小汀上。”其厌面向大湖,指着前方道。 “解药在你家中”芫芜问道。 “正是。”其厌解释道:“不过只有其中一种,想要彻底祛除旋龟之毒需要先后服下两种解药。芫芜美人是被凤首所伤,首先要用的正是我家中所藏的栾木之果。” “剩下的那种呢”陵游本以为他有全部的解药。 “恩公别急,且听我说。”其厌道:“先服下栾木之果,便能止住芫芜美人身上的伤口继续溃烂。至于能让伤口愈合的三株树叶,我知道在何处,到时带你们去寻就是了。” “多谢你。”芫芜拱手道:“这里不是通行以物易物吗我们身无长物,但可以替你取来你想要的东西,只要力之所及。” “别呀,芫芜美人。”其厌有些受宠若惊,“你这样忽然转变态度会让我不知如何是好的。” “况且是你们救了我的命在先,我现在算是在报答,可不能算是施恩。所以谢就免了,免了哈。只要你以后不要再不说一声就将剑架在我脖子上就行了,在下所求也就这么多,芫芜美人可否应允呢” 他本想逗芫芜一笑,却忘了眼下的场合是如此不合时宜。 “走吧。”陵游冷声道。 “好,船在那边。我哎恩公你做什么啊” “噗”看着其厌被陵游抓着后领带着从湖面飞过,芫芜没忍住笑出声来。 一旁的缘何更是笑得肆无忌惮。 “阿姐,咱们也走吧。” “好。” 小汀在湖畔看着不大,来到上面之后方知面积并不小。其上绿植茂密,一条狭窄的石子路蜿蜒其中,通向中间几间茅屋。 茅屋外侧设有结界,四人停下脚步。 “恩公等等”见陵游要去破结界,其厌出声制止,“这结界硬破是不好破开的,还是在下来吧。” 他走到近前,聚了半天终于将一些灵力聚在指尖,然后迅速在空中描画。在指尖的光芒完全消散之前,堪堪画好一副复杂凌乱的符咒。 结界顿时消散。 “快些进来。”他首先迈入其中,“只能支撑片刻,小心被隔在外面。” “你的灵力还真是少的可怜。”缘何经过其厌身边的时候,认真抒发了一下自己心中的感想。 “你的灵力多是吧”身后随即飘来芫芜的声音。 这次缘何没有受到任何打击:“那也比他多。” 见芫芜的目光也飘过来,他眼疾手快c反应敏捷躲到了陵游身后。 “哎,呵呵”其厌倒是完全不在意,笑道:“小恩公说的也没错,我灵力确实不多。不过凑活着也够用,够用就行。” “各位跟我来。”他走在最前方引路,“栾木之果在存放杂物的房间里。” 三人被他引着来到最靠边的茅屋前,门上并未上锁,一推即开。 他刚才说这是存放杂物的地方,三人进到其中之后才明白此“杂”非彼“杂”。 房间不大,空荡荡地没有任何桌椅摆设。但三面墙壁被比书架略窄一些的木架子完全遮住,架子之上放满了形状c姿态c材质各不相同的“杂物”。 这些加起来少说也有数百件的千奇百怪的东西,绝大部分芫芜居然连见都没有见过。 “我记得栾木之果好像是被放在左手边的这面墙上。”其厌上前两步,面向左侧墙壁前的架子。 视线先是自上而下大致扫过,结束之后皱了皱眉,又开始从左上第一件物品开始,仔细查看每一件。 “不对呀,我明明记得是放在左手边的”片刻之后,他低声嘀咕,“难道是记错了,在右边” 于是又转身走到右侧的架子前,逐一寻找。 许久之后,徒劳无功。 “怎么回事”陵游见势不对,出声问道。 “恩公别急,我再看看这里。”其厌摆着手,又挪到正对着门的架子前。 “找到了吗”见他的视线到达右下角,陵游再次询问道。 “怎么会找不到呢”其厌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 “找不到”陵游立即上前,“为什么会找不到” “恩公先别急,容我想想,容我再仔细想想哈。” “别急。”芫芜来到陵游身边。 “啊,我想到了” “在哪儿”三人皆是一喜 。 “啊,不是。”其厌却道:“我不是想到了东西在哪里,是想到了该去问谁。” 四人从杂物房里走出来,跟着其厌来到另一间房前。 “何人”未及他们有动作,房中便传来问话声,听上去来自一名年轻男子。 “是我。”其厌对着房门道:“找你有事。” “何事”房中人问道。 “早年间所得的那颗栾木之果你可记得放在了何处”其厌道:“我方才去找,找了半日都没找到。” “已经用掉了。” “什么”其厌大惊,一把推开房门冲进去,“什么时候用掉的我怎么不知道” “昨日。”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x书友大本营推荐你喜欢的小说,领现金红包 “你说你那东西放在那儿已经几十年了,你说你早不用晚不用,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用。”其厌在屋内来回走动,“给谁了,还能追回来吗” 屋内的场景显现在还站在门外的三人面前,只见一白袍人双目轻合,盘腿坐在竹榻之上,其厌大声吵嚷,也未见他有神情有什么变化。 那是一名看不出年龄几何的男子,穿一身纯白的布袍,布料粗简且没有任何修饰。 可能因为刚刚从入定中出来,所以周身的灵息分外明显。但不过转瞬,又尽数消散。 芫芜眼睛微微正睁大,他转头看向陵游,后者会意,然后无声地摇了摇头。 “不能。”白衣男子回答其厌。 “敢问前辈。”陵游冲了进去,“栾木之果在哪里还能再找到” 芫芜也跟着跑进来,却见白衣人忽然睁眼看向了陵游。 她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挡在他身前。 但是对方只是寻常看了一眼,看到她的动作也不见在意。然后从榻上起身:“我不知道。” 回答完陵游又看向其厌:“他们是你带回来的” “是。”后者怒气未消,“这是我的恩人,身中旋龟之毒,就等着栾木之果救命呢。” “昨日来求药的人也是如此。”白衣人的语气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变化,“你们来晚了一步。” 第一百三十二章 离开 “咱们先去拿三株树叶,之后再想办法找栾木之果。”其厌带着三人从茅屋中出来,向着结界而行。 “你的伤口怎么样了”陵游看向芫芜。 “没事。”芫芜用拇指掐着小指指尖跟他比划,“本来的创口也就豆粒这么大,就算暂时没有栾木之果,离威胁到性命的程度还远着呢。” “是啊,恩公大可放宽心些。”其厌接话道:“正如芫芜美人所言,中间留给咱们寻找解药的时间也算是充裕了。在下保证,一定会尽快找到解药,让芫芜美人安然无恙。” “哪里还能找到栾木之果”陵游问道。 “先去赌坊碰碰运气,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一并取到三株树叶和栾木之果。”其厌道:“若是运气不好,那就只能先取三株树叶,然后再去别的地方找栾木之果了。” “去哪里找”陵游追问。 “恩公,你这样可不行呀,怎么能一开始就抱着最坏的打算呢”其厌闻言转过头,“抱着最好的心态,这好运才能更快过来嘛。” 陵游不答,而芫芜此时很想说一句,她的运气一向不怎么好来雨屋白跑一趟不就是明晃晃的例子 “哎,好好好。”其厌无奈,只好回答道:“若是赌坊没有,还有另外两个地方有可能找到。” “其一是招命馆,是这沃野国中唯一一个治病救人的地方,和你们人界的医馆差不多。平常若是有谁生了难以自愈的伤病,便会去那里求助。”“ 栾木之果并非沃野国所产,所以极为罕见。但招命馆的馆主最大的兴趣就是收集千奇百怪的药物和毒物,所以我猜想,那里应该会有。” “医馆”芫芜问道:“既然有可能,那为什么不先去那里” “芫芜美人有所不知。”其厌解释道:“招命馆的馆主虽说医道独绝,但却是个性情古怪c阴狠毒辣的老头子。此人不知是不是年轻时受过什么感情上的创伤,导致他形成了常人难以理解的性子” “他那一手医术语气说是为了救人,倒不如说是为了满足他自己喜欢看别人痛苦的的奇怪癖好。若非命在旦夕,平日里是谁也不愿意靠近招命馆一步的。” “为什么”芫芜问道:“那人利用医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倒也说不上作恶。”其厌道:“只不过此处通行以物易物,而每一个去求他救命的人,所要付出的代价有时候也不比丢掉性命轻多少。但权衡到最后还是性命最重要,所以他们都是自愿的。” “既是自愿交换,便没有所谓的作恶和欺压了。他那里与其说叫招命馆,还不如叫换命馆。用一条相对来说能舍弃的命,去换回那条绝对不能舍弃的命。” “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芫芜试着猜想,什么样的代价会让人避之不及,不到绝境绝不去选择,“灵力” 话落,她又想起在华胥国的经历,遂道:“还是要用病人的七情六欲来交换” “噗”闻言,其厌忍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芫芜美人这两个猜想,前面一个未免太轻。这后面一个,又实在让人意想不到。” “有形之物易换,这灵力嘛虽然无形却也有能盛装它的容器。可是七情六欲这么虚无缥缈的东西,那老头子就算想得出来,他有那个本事取吗” “配一副药给人灌下去,让其变成呆子或是傻子,或许对他来说更容易些。” 说话间,四人已经来到结界前。 其厌欲抬手画符,却聚了半天也没能将灵力聚集起来。 看着他指尖那微弱难见不说,还时明时灭的光芒,直让人想起在风中挣扎的烛苗。到最后,连烛苗也没有了。 一旁的三人简直有抬手扶额的冲动。 芫芜心道自己之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居然还怀疑过这厮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故意装出一副文弱无用的模样,不知怀了什么心思。 她还多番试探,如今想想真的是大可不必。 “呵呵呵。”其厌虽说背对着众人,但显然也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回头略带尴尬地笑笑,道:“我之前都是许久才开一次结界,最短也要隔上数日。” “但是上一回使用灵力才不过是半个时辰之前的事情,许是消耗的太多了,时间太短没能完全恢复。” 听到“太多”两个字的时候,芫芜和缘何的眼角不约而同地抽了抽。而陵游,早已是一脸木然。 “我再试一次,这回说不定就能成功了。”话落,其厌转过身去。 陵游自然不会再容他在那里浪费时间,遂抬步上前。 “等等。” “怎么了”他看向芫芜。 “强行破开相当于将结界破坏掉,而且肯定会引起不小的动静。”芫芜解释道。 “可是” “别急。”只见她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转身朝缘何勾了勾手,俯身贴在其耳畔低语。 看着缘何点头,陵游明白过来。遂后退一步,站回芫芜身边。 “是啊恩公,你可千万不能乱来。”其厌没有回头,只是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凭着自己的理解说道:“这结界不是我设下的,坚固的很。你要是强行破开也不一定破不开,但肯定要闹出极大的动静。” “方才那人你们也看到了,就是他”手臂忽然被人拉住,缘何出现在他的余光中,“小恩公你怎么过来了” “阿姐让我过来打开结界。”缘何说话的同时瞟向他仍旧半丝动静都没有的手指头,然后转身面向结界。 左手抓着其厌的手臂,闭目凝聚灵力于右手指尖。 “哎,什么叫你来打开结界小恩公虽说你的修为比我强多了,但是”缘何画下第一笔的时候,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其厌微张着嘴巴,看着对方闭着眼睛行云流水地画完整道符咒,看着结界被打开。 “不是,你他”他先是指了指缘何,又回头看了看芫芜和陵游,然后再看回到缘何,“你你是怎么会画这道符的” “先出去。”芫芜和陵游来到近旁。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看书领现金红包 缘何松开其厌,回到芫芜身边。 三人步行的时候总是芫芜走在中间,陵游在她左边,而缘何则跟在右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已经成了三人下意识地习惯。 第一百三十三章 赌坊 “小恩公,你还没回答我呢”其厌跟了过来,“你是怎么会画那道符咒的” “你猜。” “难道是在下看走眼了,小恩公居然是个集阵法之大成的奇才” 缘何只是小心眼儿,还记恨着御剑途中被毁了一身衣裳的事情,故意不回答。没成想对方居然真的开始胡诌,第一句话就听得他直皱眉。 “要么就是”见缘何没有反应,其厌接着猜。 “什么都不是。”缘何连忙打断他,“我不会什么阵法,会画符咒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你昨日在我们面前画过一遍,他只不过是记性比寻常人好一些,照抄下来罢了。”芫芜接话道。 “一遍就能记住”其厌惊叫出声,“我当时可是记了两个月,整整两个月才记住。小恩公你奇才呀,当真是奇才能只看一眼就把那八拐十六弯的东西记住,这可不只是记性好,这是对阵法有着异于常人的天赋呀” 他从来不会吝惜对别人的夸赞,这一点三人早有领略。可是此时,缘何仍旧生出想把他的嘴封住的冲动。 “结界是那位白衣前辈设下的”芫芜趁机发问。 “是呀。”其厌说起此事便语带怨气,“也不知道他设结界是为了防贼还是为了折磨我,那全无规律c不知所谓的符咒,我硬是学了两个月才学会怎么画。” “但是学会了不代表就能不出错,想必芫芜美人对阵法也颇有了解,画符咒的时候是半分差错也不能出的,否则结界就打不开。” “想当初连续好几年我要么是出不去,要么是进不来。出不去还好说,我能叫那个冰块脸出来帮我打开。可从外面回来的时候就惨了,他在里面完全听不见外面的声音,又喜欢一连好几天甚至个把月都不出房门一步。” “你们想想我当时的处境,那怎叫一个惨字可以形容呀。” “那位前辈是你的朋友”芫芜耐着性子等其厌说完,才继续问道:“长居于此” “是,我们俩应该算是朋友吧。”其厌道:“他也应该是一直住在这里,反正从我头回见到他他就住在这里。” “你头回见他”芫芜听出了古怪,“这里不是你的居所” “是啊,”其厌道:“我一直住在此处。” “我的意思是这雨屋的主人是不是你” “哦原来芫芜美人是这个意思。”其厌恍然大悟一般,“雨屋的主人不是我,是他。” 三人看着这人一脸坦荡,又想起他方才在雨屋中的派头,再一次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直接御剑吧。”正好走到了小汀边缘,陵游看向芫芜。 “啊还要在天上飞呀恩公,咱们能不能好好商量商量,先别别急啊” 其厌摆着手连连后退,甚至生了跑回去的念头。但是未等他有所行动,便已经被黑气团团裹住,带到了上邪之上。 “慢点儿慢点儿啊”上邪其实很稳,但上升的速度却有些快。其厌一声尖叫,伸手抱住了缘何的大腿。 是的,他和之前一样坐在剑身上,一出手正好圈住缘何的大腿。 重点是缘何身量纤细,是一下子两条腿都被抱住。他没有准备,险些连带着倒下去。 “陵游哥哥。”站稳之后,缘何无语地看向陵游,“你能把他再捆住吗” “不可不可。”其厌不敢睁眼,耳朵就格外灵敏,闻言立即大喊,“恩公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可是一心一意为了救芫芜美人呀” 其厌说的赌坊距离雨屋并不远,花了不到半刻钟就到了。 落地之后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把扇子,一开一合装起相来。要不是穿的是布衣,活脱脱一纨绔子弟。 “叽叽,叽叽” 看着齐聚到自己身上的六道目光,其厌笑笑:“小厌睡醒了。” “你为什么要随身带着一只老鼠”芫芜对此十分疑惑。她见过尘世富贵人家养猫儿狗儿,养老鼠的目前只有眼前这一个。 “芫芜美人,小厌可不是一般的老鼠。”其厌道:“它是我最知心的朋友,我平日里有什么话都要和它倾诉。” “你能和兽族交流还是它能听懂人话” “这”其厌被问得噎住,“小厌虽说不能听懂人话,我自然也没有本事和兽族交流。但是这不妨碍我来说它来听呀。”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x书友大本营推荐你喜欢的小说,领现金红包 “你们也看到了雨屋中的那个人,能说一个字他绝对不会说两个字,平日里找他谈谈心比 要了他的命还难。这么多年要不是有小厌陪着我,憋也要憋死了。” 这个理由,倒是没人会质疑。一个一看就是不可高攀的世外高人,另一个却是长了腿的话匣子,这两个人能成为朋友并且还是交情匪浅的朋友,也是让人惊异。 “阿姐,前面没有路了。” 芫芜正想再问一些关于那白衣人的事情,便听缘何说道。 她向前看,果见一堵高墙立在前方,把她们正在走的这条路拦得死死的。 “小恩公别急,不是没路了,只是被墙挡住了。”其厌指着那墙道:“那道墙之后便是赌场。” “要翻墙过去吗,为什么不走正门”缘何问道。 “这里就是正门。”其厌首先前行,折扇一合负手于背,“大胆往前走便是。” 畅通无阻地通过墙体之后,缘何立刻回头去摸那堵高墙。触手是冰凉坚硬的石块,就是一堵普通的石墙。 “这是怎么回事”他看向其厌。 “小恩公有所不知。”后者笑着解释道:“这里是入口,所以只能进不能出,出口在另一边。” “那这堵墙是真的还是假的” “自然是真的。”其厌道:“不过被人施了术法,变成了一道只能进不能出的门。” 缘何在的注意力放在了墙上,而陵游和芫芜则早已被前方的景象吸引住。 其厌说墙后面便是赌坊,但他们看到的却是一整条露天的大街,喧哗吵闹,格局和尘世不算繁华的小镇极为相似。 但是尘世的镇子上往来不绝的是男女老少,高声叫喊的是摊主小贩。那里灵息稀少,取而代之的是普通人族才有的烟火气。 可是这里却有些难以形容。 第一百三十四章 奇景 离他们最近的,是两颗人头,一男一女。不见脖颈,和下颌骨直接相连的是色彩极为艳丽的蛇身。两条蛇身交缠贴合在一起,越往下越细,到最后只剩下了一条尾巴。 这两条蛇身能立起一半,上面的人头被撑着,倒是和普通人看起来差不多高。 “厌公子有些日子没来了呀”那长在一起不知算一个还是两个的生灵看到了其厌,两首一同微微颔首,出声的是男相的那颗头颅。 “是呀是呀。”其厌看起来和他们很是熟稔,上前道:“二位近来可好” 双方热络地寒暄,已经接近目瞪口呆的缘何则加入了芫芜和陵游的队伍,站在原处打量眼前这过于魔幻的景象。 由近及远,只见浑身裹在黑纱中的女子盘腿坐在街边,一青一红两条一尺来长的小蛇分别缠在她的左右手腕上,伸长了身体交头嬉戏; 一头红发长至脚踝的美貌女子指挥着一群兽类表演,虎豹豺狼c蛇虫鼠蚁皆有之,驻足观看者自发从身上拿出各种各样的小物件儿投在一旁的箩筐中; 三头三嘴c身材粗短的人坐在小摊上吃饭,左右手同时执筷,有条不紊地供应三张不停咀嚼的嘴巴 “这样的场景若是让寻常百姓看见,十个当中会有九个以为自己疯了。”芫芜看着由少数“正常”人和大半奇形怪状的生灵组成的集市,低声叹道。 “阿姐,那第十个呢”缘何虽然自身都不属于三界五族,但好歹看上去还是一个“正常人”并且在人族中长大,活了一百多年也是第一次开了这样的眼界。 “第十个人胆子很大吗”他还没有从震惊中缓过来,机械地问道。 “不是。”芫芜将放出去的视线收回来,“最后一个会直接吓晕过去,根本来不及思考自己是不是疯了。” “陵游。”她问道:“街上的这些人,应该也不是全部都正常吧” “恩。”后者微微点头,低声道:“有妖,有魔,还有的”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还有什么”芫芜转头。 “还有一些,我既窥不出原身,也看不出修为深浅。” 话音刚落,其厌回来了:“芫芜美人,恩公,咱们走吧。” 四人继续前行,走了不过十几步之后,芫芜就有了一种感觉,那便是这条街上目之所及所有生灵,似乎和其厌都有交情。 “你经常来这里”趁着暂时没有人上前打招呼,芫芜问道。 “是啊美人,你看出来了”后者笑道:“其实用经常也不是十分准确,应该这么说,我在沃野国的这些年大约只待过两个地方。其中一个你们已经去过了,就是雨屋。剩下的那个,便是赌场了。” “这前后两道墙之间的生灵不说全部熟识,但应该极少能找出我没有打过交道的。”他略显自得地说完,又看向芫芜和陵游,“所以芫芜美人和恩公若是有什么疑问,只要是关于沃野国的,直接问我即可。” 四人一边说话一边前行,发现越往里走看到的景象就越热闹。 “厌公子,你来了。”一道又闷又响的声音从天上传来,听起来像是雷声被一口巨大的铜钟盖住了。 其厌立即回头应答,仰头挥手:“怎么,最近是又有人要出海了吗” 另外三人跟着他的动作一起看过去,才发现一座两层高的楼阁傍边坐着一个人。他席地而坐,背部倚靠在墙壁上,头顶和二楼的栏杆齐平。 一棵一看就至少长了百年的树被他轻松从一旁捞起,另一只手拿着砍刀,三两下便将分出来的枝杈削了个干净。 而那无处安放的长腿,则用脚掌接地蜷曲着立在那里,大腿几乎要贴着腹部。即使如此,他坐在那里也占了间房的空地。 “是啊,定了一大一小两艘船,过几日就要过来取货了。”那人一边回答,手上的动作却不停。树干的表皮很快被削去一半,露出里面光滑发白的部分。 “每一次过来见你的生意都十分好,”其厌道:“我日后说不定也要向你讨一艘船,届时若是客人多,还要请老七看在咱们的交情上先应下我的。” “厌公子说的哪里话。”对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低头朝其厌看过来,“只要厌公子一句话,隔上一日我便能将船送到雨屋。” “哈哈哈哈,多谢老七。”其厌冲着那人拱手,“你忙,我们就先不打扰了。” “哎哎哎,你就别动了。”见对方作势要起身,其厌连忙阻止,“你一动这一片都要摇上三摇,忘了上回惊了人家生意的事情了” “那好,厌公子慢走。”对方重新拿起放在地上的木头和砍刀,低头投入到工作中。 “咱们接着走吧。”其厌转过身。 “他是哪一种生灵”缘何走路的同时还忍不住频频回头,只觉得那人的一根手指头似乎都比他整个人还要粗要长。 “小恩公你说老七呀。”其厌用扇子敲了敲手心,道:“应该算是人族吧。” “人能长他这么大”缘何明显质疑。 “还生有灵根。”陵游开口补充道。 “灵根”这两个字,对于任何一个修士来说都有极大的吸引力,芫芜也不例外,“先天就有还是修炼得来” “天生就有。”回答的是其厌,“老七的灵根是出生时就有的,这一点确实和人族不太像。” “那你还说他是人族。”缘何道。 “小恩公别急呀,且听我与你解释。”他将扇子甩开,一边走一边摇一边说,“老七的祖上在许久之前也只是普通人族,没有灵根,外形和寻常人没有差别,寿命也和普通人一样短。” “变故的源头是老七的一位祖先,据他自己说按照你们人族论的辈分什么的,那位应该算是他父亲的父亲的母亲。” “这位人族的姑娘在妙龄之年和一个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男人有过一段甚为曲折的纠缠,过程他没有同我细说,但结果就是那位姑娘在男人离开之后生下了一个孩子,也就是老七父亲的父亲。” “这个孩子天生神力,身体成长的速度更是快得惊人,在说话还说不利索的年纪已经长得和人族成年男子无二。” “当时周遭所有人都认定他是个怪物,所在的家族更是直接将他们母子一起驱逐出去。” “二人后来遇到了一个散修,收了老七的父亲的父亲做徒弟,从那时开始懂得了修炼之道。” “再后来老七的父亲的父亲的母亲亡故,又过了几十年那位散修也因为没能修出灵根而走到寿命的尽头,就只剩下他一人。” “当时老七的父亲的父亲” “应当是他祖父。”芫芜出声道。她对于论辈分也是个外行,但两代以内还是了解一些的。 “哦,就是老七的祖父因为天生灵根,不仅寿命长久,于修炼一途更是得天独厚。他明白自己不能被人族所接受,便一直游走在寻常人绝对不会踏足的地方。” “而老七现在之所以在这里,便是他祖父在游历途中得知了沃野国的存在,便离了尘世和当时告诉他这个消息的人一起来了这里。” “再往后的事情也就简单了,老七的祖父来到这里之后到招命馆换了一种能让体型恢复到正常人大小的药,体态如常之后成亲生子,一直活到一千岁离世。” “老七的父亲生出来虽然也有灵根,但体态却没有异常。和后来来到这里的老七的母亲结为夫妻,生了四子三女七个孩子,老七是最小的那个。” “极为离奇的是三个姐姐三个哥哥体态都很正常,唯独老七像极了他祖父。成年之后身体长得如同小山一般,居所c衣物和一切用具都是按照他的体型特制的。” “老七祖父的妻子是来自人族,母亲也来自人族。”说完了故事,其厌还不忘总结回答,“所以我跟你们说,老七也算是人族。” 第一百三十五章 运气 “他祖父不是用药恢复了正常形态吗”芫芜问道:“他为什么没有” 其厌闻言笑道:“芫芜美人所说的正常形态那是相对于人族而言,可是你放眼望望这四周,还觉得老七的形态不正常吗” 芫芜默然。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其厌接着道:“那便是他正是因为体态巨大,才被沃野国上一位造船的匠人看中并且收为弟子。那匠人离世之后,便由老七承了他的衣钵,继续为需要出海的人造船。” “你们可不要小看这门手艺,正是因为有了他亲手造出的船,像栾木之果c三株树叶这样本不生长在沃野国的东西才能出现在这里。” “他们一门造船有独特的手法,且代代单传,现在可有的是人争着抢着想要当老七唯一的弟子呢。”说完这句其厌顿了顿,然后不知想起来什么,露出神秘的笑意。 “此外我还听说,”笑容收起,又换做一脸八卦,“他六个兄姐早就各自有了伴侣,有的甚至孩子都好几十岁了。唯独这个老七还剩着,整日愣头青一样不知开窍,可把他双亲气得不轻。” “听说他母亲一早就从招命馆换得了药物,就等着老七服下之后娶妻成家呢。可是把药给了他之后,却久久不见他体型有丝毫变化。后来才知道,这小子根本就没吃。还直接挑明自己不想娶妻,只想造船。” “而且还不只是说说而已,自那之后到现在起码也有百余年了,他始终日复一日地坐在那里造船,能看在眼里的只有木头和砍刀,放进心里的则是客人的要求和堆在他居所里的那些图纸。” “老七的母亲是人族的修士,三位嫂嫂当中也有两位都来自人族,所以一开始自然也是想为老七也找一位人族的姑娘做妻子。”其厌说完,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又笑什么”缘何问道。 “但是那只是老七二十岁到一百岁期间她母亲的想法。”他忍住笑意,说道:“当老七过了一百岁之后,他母亲的要求便从人族姑娘变成了所有姑娘。” “而如今眼看着那小子马上就要满两百岁了,据说他母亲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不只对族类没有了要求,连男女都不限制了。” “反正这里男子和男子结为夫妻女子和女子成为道侣的情况也不少见,只要老七能找个伴儿,不论男女那位夫人都能高高兴兴地将人家迎进门。”保持着正常的语气说到这里,他终于忍不住了。 “哈哈哈哈你们不知道你们不知道我前些日子向老七询问这个传言真假的时候他的表情。活像是喉咙里卡了一颗石头,咽不下去吐不出来,眉毛和眼睛都快挤到一处去了。” “哎”其厌慢慢收拢笑意,“你们为什么这么平静” “为什么这么问”芫芜也噙着一丝笑意。 “据我所知别说是人族的修士,”其厌道:“这同性之恋就算是放到五族之中,也应当都是不被接受的吧。”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缘何道:“我们来到这里之前已经见过许多了。” “见过许多同性之恋吗”没能看到预料中的惊讶,反倒是他自己惊了,“小恩公你在哪里见到的尘世现在已经这么包容了吗” “尘世永远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芫芜答道:“只不过我们四处游荡去过的地方多了,缘何说的是在一个极偏僻的角落见到的场景,应该是繁华之地的礼教还没能传到那里。” “方才听完你说的话,我生出一个疑问。”芫芜接着问道:“你如今的年岁,方便告知吗” “芫芜美人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没什么,”芫芜道:“就是方才听你称一个将近两百岁的人为小子,所以有些好奇你今年几岁了” “你说老七呀,”其厌又打开了扇子,一边摇一边笑道:“我喊他小子,是因为我第一次来赌场的时候他才这么高。” 他将手伸到缘何前额,在后者出手之前又连忙收回去:“所以我是亲眼看着他长到如今这样一座小山,看着他从蹲在一旁打下手的小徒弟变成手艺青出于蓝的大师傅。” “要说起年龄,在下倒是要比老七年长个几百岁。只不过没有具体记过,芫芜美人要是想知道,还要容我仔细算上一算。” “不必了。”见他当真有闭眼默算的动作,芫芜打断道:“你不是人族” “自然是人族。”其厌睁眼反驳,又看向陵游,双臂微微伸展,“以恩公的修为,应当能看出我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凡夫俗子吧” 陵游看了他一眼,没有否认。 “凡夫俗子能活几百年”芫芜问道。 “我确实是凡夫俗子, 但是又和旁的凡夫俗子有些不同。要怎么跟你们解释呢”其厌把扇子缓缓合山,一边走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敲额头,片刻后道:“这么说吧,其实你们也看到了,我体内也是有灵力的。” “那些灵力能让你活数百年”芫芜显然不能信服,“还不会老” “不是不是,正好与此恰恰相反。”其厌摆手否认,然后道:“我能延长寿命,确实是因为灵力,但不是你们看到的那些灵力。” “芫芜美人是修士,自当了解咱们人族体内没有灵根,灵力不会自动生发而是需要我们一点一滴修炼得来。” 芫芜微微点头,示意其继续说。 “先积累灵力,等到修为达到一定的高度之后,便能修出灵根。也便是修士所说的,步入化境。自那之后,人族便有了和神鬼一样的体质,于修炼一途相较于之前则是一日千里。”他接着说道:“以上是大多数修士认为的修炼所要经历的过程。” “其实在下应该也算是修士,只不过和其他人有些不同。旁人倾尽所有,追求的是不断提升修为,有朝一日能入得化境,从而渡界成神。” “你有什么不同”芫芜问道。 “在下嘛,一是没有数十年如一日清修苦练的耐性,二是有自知之明,清楚修玄者千千万,最终能步入化境的却是凤毛麟角。而我,既不是凤毛也不是麟角,只是个略有些小聪明的小散修罢了。”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我就在想,我苦修到最后也不过求个长生。那有没有办法迈过化境那道坎儿,直接将修来的灵力用来延长自己的寿命呢”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在芫芜的注视下,其厌志得意满地说道:“还真就让我心想事成了” “所以呢,我就将你们用来提高修为的灵力全部用在了延长寿命上。这一边修炼一边延命,所以虽说几乎没有积攒下多少修为,却也一直活到了现在。” 除了缘何,剩下两人尤其是芫芜的眼神随着其厌的话迅速改变。 “你这可不只是小聪明。”她说道:“还没有听说谁能打破亿万年来修士修炼的法则。” “这个嘛”其厌居然也会不好意思,“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其我当真是误打误撞。” “芫芜美人所说的打破法则什么的,在下就算脸皮再厚他也是不敢承认的。我根本没有特意花心思,后来无意间才得知,之所以能这样是因为我生了一副异于常人的身体。” “何解”芫芜问道。 “简单来说就是灵力在我体内生成和流动的方式与你们有些不同,就是我修炼出来的灵力它自动地就会用到延长寿命上。”其厌道:“反之如果按照一般的标准,我不论修上多少年修为都会一直在原地踏步。” “像我这样的情况,应当被归入修炼废物一类里面。” “不过好就好在我胸无大志,不求名震天下,多活几天就行。”其厌道:“求仁得仁,运气比较好罢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百无禁忌 “”芫芜沉默半晌,“你这运气,好得有些气人。” 她幼时尚且提不起上邪的时候,很多时间都在卫落座下听学。听他讲道法,讲无为,讲五族三界和妖魔所涉之多,很难一一记起。 卫落和她不一样,虽说很是看重修为进益,但并不是将所有的心思都扑在修炼上。若是修玄也分文武,芫芜便是一心追求武道顶峰,而卫落则是文武皆有涉猎,且都不是浅尝辄止。 论起“武”,他是玄门千年来的第一人,带领弟子重返灵山,完成了整个玄门累积了一千年的夙愿。 而论起“文”,他涉猎之广,让芫芜懂得越多便越是忍不住暗暗咋舌。 所以他所教授的内容,自然是极有条理且能发人深省。以至于芫芜这个不称职的弟子,在几乎不曾花费心思在上面的情况下,那些偶尔跑进耳朵的话便让她记忆尤深。 以至于现在回想起来,还很是清晰连贯。 卫落有一次讲修士苦心修炼的原因,他说:“青衿门数千弟子,散入山下皆可称得上人中龙凤。若是他们也和世人一样追求功名利禄,不说手到擒来却也绝非难事。” “但是仍旧有这么多人甘愿留下,远离世间繁华而选择清寡苦修。苦心修炼,是为了什么”卫落问其时不到两尺高的芫芜。 “为了提升修为。”当时芫芜回答道:“然后和师父一样,入化境,成为玄门最厉害的人。” 可是卫落却摇了摇头。 “芫芜美人何出此言”其厌问道。 “因为大多数修士和你一样,他们拼命修炼,所追求的不过就是获得和神一样长久的寿命。”这是芫芜的回答。 而当初卫落回答她的是:“化境并非至高境界,而只是一个开始。长生也只不过是修行途中的附属,过于看重反而容易偏离本心。” “那应该是什么”那时的芫芜问道。 “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游于无穷,无为,无待。”这才是卫落当初的回答。 芫芜当时听不懂,后来又加了看不懂。 她所看到的青衿门弟子,汲汲一生苦心修炼,就是为了追求成神,追求长生。和她一开始的答案一样,但是被卫落否定了。 现在嘛,仔细想想似乎有些懂了。卫落当初问她玄门的至高追求是什么,而不是问她玄门弟子的追求是什么。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一r点币,还有ih一ne12cs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但是入不了化境,长生便是痴心妄想。”芫芜道:“许多人的痴心妄想,你轻而易举就做到了。” “是吗”其厌闻言笑道:“我还以为就我一人胸无大志c贪恋享乐呢。”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们一样。”芫芜接着道:“就好比我师父,他修炼便不是为了成神长生。” “这个我应该也知道。”其厌道:“其实也是从旁人那里听来的,说是什么修为的至高境界乃是无为。只不过在下所求甚俗,所以也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是。”芫芜复述当初卫落的话,“游于无穷,无为,无待。” “那这几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缘何问道。 芫芜却摇了摇头,坦白道:“我也不知道。当初师父零零总总说了许多,我听进去的就只有这么一句。” “陵游哥哥,你知道吗”缘何又看向陵游。 “大道至简,无所凭借。”后者开口道:“一说自由无羁,畅游天地。一说顺应天道,无为即无所为。” 芫芜眼中透出惊讶:“你怎么知道这些” “很久之前的记忆。” 他回答得隐晦,芫芜却听得隐约有些明白。很久之前,那便是在蛮荒中。 可是在蛮荒里,谁又会跟他说这些 “那芫芜美人和恩公,你们所求是这两者中的哪一种”其厌开口,打断了芫芜的出神。 “我没想过。”芫芜坦然道。 “那恩公呢”其厌又问道。 “没有。” “没有”其厌不解,“是和芫芜美人一样没有考虑够,还是方才” “要去的地方还有多远”陵游忽然开口问道。 “啊哦,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其厌抬手前指,“沿着这条街走到尽头就是了。” 芫芜向前望了望,直到视线已经模糊的时候,才隐约看到了一道和之前一样的高墙。他们已经走了这么久,却才走了这条街长度的一半左右。 从刚 才开始,路上的喧闹声就迅速变少。他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尚且有二三往来的生灵,而离其厌所说的那道墙比较近的区域,则是空荡一片。 芫芜又往后看了看,这里的生灵,似乎都集中在前半程活动。 “你再详细说一遍沃野国的风俗人情吧。”见还要走上一段时间,她对其厌说道:“除了以物易物,还有什么特别的规矩” “还有,”她有看了看周遭,问出早就想问的问题,“这里为什么会混杂着各族生灵” “这个呀,要全部说明白那可就多了。”其厌用扇子敲了敲额头,负手前行,“芫芜美人容我想想,该从何处说起。” “这个风俗人情还有各族生灵生灵”他碎碎念了半晌,方才抬起头。 “咳咳”又作势咳了咳,才正式开始说话,“若是用一个词总得来形容沃野国,那就是百无禁忌。” 百无禁忌。闻言,芫芜和陵游的眸光双双动了动。 又听其厌继续道:“二位可曾听过一个说法,便是这沃野国是一个没有忧虑和束缚,能摆脱一切烦扰忧愁的世外桃源” “略微听过一两句。”芫芜回答道。还是在海上遇到鄢见月和宋揽星二人的时候听他们提过一嘴,只不过当时连缘何都没有将其放在心上也是真的。 “还有传闻说这里有一种上古灵鸟名祈愿鸟,凡此灵物现世,有幸得见之人便可心想事成,抚平一切遗憾。” “这个倒是没有听过。”芫芜乍一听闻只觉荒唐,却也问道:“心想事成,是真的吗” “哈哈哈”其厌笑道:“这个嘛,都说了是传闻了,在下虽说对国中大事小事都了解个通透,但是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让我遇见这据说千万年都难得现世一回的灵物。” “果然”芫芜闻言低笑一声。 “芫芜美人觉得这个传闻不可信”其厌见状问道。 “你觉得可信吗”芫芜反问, “当然不可信。”缘何应声道:“看见它就能心想事成,它难道能替别人完成心愿吗” “在下嘛,一开始是信的。”其厌笑道:“先不说我了,总之就是当初从外面来到这里的生灵,自然不乏为了心想事成这几个字的。至于到底有没有人见过祈愿鸟,这个谁也说不清。” “不过在下相信,如今咱们能看到的这些,”其厌将握扇子的手伸出去,在身前扫了半圈,“甚至整个沃野国的生灵,他们即使没能心想事成,也大都摆脱了烦恼和忧愁。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会想要离开这里。” “为什么”芫芜问道。 第一百三十七章 竹石 “因为这里就算没有祈愿鸟,沃野国也是真正的世外桃源,三界乐土啊。”其厌道:“如你们所见,这小小的一条街便包容了十方之中几乎所有灵智已开的生灵的种类。他们都能如常且平和地相处,神族的身份不能高人一等,身处五族之外也不会被轻贱排斥。” “这样的景象,除了沃野国你还能在何处见到”他问道:“只要是来到这里的生灵都能光明正大地生活,说一句百无禁忌,也不为过吧” “就拿妖和魔来说,偌大的三界没有他们的容身之所,这小小的沃野国却有。” 缘何本身听不太懂他说的内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眸光顿亮。 “这是为什么”芫芜问道。 “因为沃野国的法则便是包容一切,各自自由。”其厌答道:“这里没有繁杂迂腐的礼教,也没有对不同族类的排斥,更没有身份的高低之分和力量差距导致的弱肉强食。” “总之,在三界五族之内遇到的所有束缚,来到这里之后都能摆脱。” “你说的这些,未免” “未免太过惊世骇俗,而让人难以相信。”其厌看向芫芜道:“是吗,芫芜美人” “可是我亲眼看见的这些景象,”芫芜又转身看了看,然后道:“又证明你的描绘并非信口开河。” “哈哈哈”其厌笑道:“来到这里之前,我也不相信传闻是真的。” “自出现在三界之内便不被五族所接受的妖和魔怎么可能敢光明正大地行于其他生灵面前而等级高低之分更是从五族尚在混居的时候就有,凭什么这片土地能够将其废除” “可是在这里停留了三百年,我的所见所闻证明,三界中当真存在这样一块能摆脱一切烦扰的乐土。”他顺便举例证明,“方才跟你们说的老七的祖父,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他说话的时候喜欢动作不停,说到兴奋处忍不住伸展双臂,结果便是手中握着的扇子堪堪贴着一个过路人的鼻尖扫过去。 其实从方才开始他们周围几乎已经没有其他路人了,迎面过来的这两人是忽然出现在街道中央,且恰好在其厌旁边现身。 “小心。”对方被同伴及时拉向一旁,同一时间其厌的手臂被一柄未出鞘的长剑敲了回来。 “哎呦”他痛呼一声,抱住手臂转过身去。 芫芜握紧了上邪,但见对方没有继续出手的打算,又悄悄放松下来。 对面是两名年轻女子,一人握着一柄长剑且皆做利落打扮。 其厌差点儿冒犯到的那位明眸皓齿,将他打开的那位则是剑眉星目,明艳当中透着三分英气。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竹石两位姑娘。”看清对方之后,其厌把五分痛苦五分怒意中的后者替换成笑容,“不知在下何处得罪,居然又惹了阿石姑娘恼怒” 见他又是碰到了熟人,芫芜则完全放松下来,立在一旁默默看戏。 那二人的佩剑吸引了她的目光,看清之后精神一震。 领红包现金一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怎么了”注意到她的异常,陵游立即问道:“是不是伤口” “不是。”芫芜定下心神,低声道:“伤口没事,是我看见了熟悉的东西。” “她们的剑”陵游放下心来,想起来方才芫芜的视线在那两柄剑上多停留了一会儿,于是猜测道。 “讨厌鬼,你走路不长眼的毛病什么时候能好”出剑的那位便是阿石,“挨了不疼不痒的一下你该庆幸了,要是方才你的爪子真的落到了我姐姐身上,看我不把它砍下来去喂兽娘子的柴犬。” “阿石脾气火爆,厌公子别在意。”阿石欲再说话,被另一位一个眼神止住。 “怎会怎会”其厌笑笑,“是在下有失妥当,阿竹姑娘别介意才好。” “恩。”那边其厌和人解释加寒暄,芫芜把目光收回来,低声解释道:“她们手中拿着的剑,应当是青衿门弟子所有。” “自青衿门创立以来,每位入门弟子都会得到一把规制统一的剑。是青衿门弟子独有,四脉弟子又各有其独特的标志,云脉剑鞘尾部刻七朵云纹,廉脉刻三棵翠竹,剩下的两脉则分别是水纹和弯月。” 而对面两名女子所持佩剑,那位叫阿竹的正好刻着翠竹,另一位叫阿石的则是云纹。 按理说青衿门除了她之外,历届所有女弟子都归于洛清漪长老所在的一脉,特有的标志应当是水纹才对。 “她们不是人。”陵游的话,解答了芫芜的疑问。 “不是 人”芫芜有些惊讶,“那怎么会拿着青衿门弟子的佩剑” “可能是机缘巧合而得。”陵游道:“这二人一个是竹妖,一个是石妖” “石妖”芫芜又惊了一惊,注意力有了片刻的转移,“石头连活物都不算,也能修成妖” “芫芜美人,恩公,咱们继续前行吧。”其厌回来,那两名女子则在眨眼的功夫已经并肩走远。 “一路走来见你和每个遇到的人都能热络地交谈,目之所及遍地朋友。”芫芜压下心中震惊,开口道:“原来你也有仇家。” “芫芜美人说方才那位”其厌笑道:“仇家倒是算不上,就是那位姑娘性子急,嫌弃在下太过啰嗦,只能说脾气不能相容。而且她护得最紧的宝贝当属旁边的那位阿竹姑娘,我确实是差点儿拨了人家的逆鳞。” “她们手中的佩剑,”芫芜犹豫片刻,还是直接问了出来,“你可知道是从何处来的” “佩剑”其厌被问得一愣,反应过来之后道:“你是说她们两个拿着的佩剑呀,这个我是真的不清楚。那两位姑娘来到这里可比在下要早得多,我第一次见她们的时候她们就拿着那两把剑。” “那两把剑有什么特别之处吗”他疑惑道:“我看就是十分普通的兵器,除了用料尚可,锻造工艺也算过得去,其他也没什么了。” “没什么。”芫芜道:“就是觉得有些眼熟。” 要真是几百年前的东西,那和她关系也就不大了。 青衿门立派千年,入门弟子无数。一开始收到的佩剑有人会用到最后,有些人则会在修为提升之后寻来尚品宝剑将其替代。 那两把剑不知何故辗转来到沃野国,又正好让她认出来,确实很巧。但是一想中间略过了几百年的时间,也不必太过惊讶。 “原来如此。”其厌道:“依在下猜想,那两把剑之所以被她们随身携带,应当是占了外形的优势,外人一看就知道是一对儿。” “说起那两位姑娘可真是有些传奇。”他说着说着便开始感叹,“这竹子是空心儿的,石头又比什么都硬都冷。可偏偏就是这样两个原身,修出来这么两位感情甚笃的好姑娘。当真是羡煞旁人呐” “阿芫,走吧。” 陵游出声,把芫芜从淡淡的失落中换回来。 “好。”她微微一笑,“走吧。” “哎,对了,我刚才说到哪儿了”其厌的嘴从不会主动停下。 “叽叽,叽叽”刚刚安稳了片刻的老鼠也开始应和。 “包容一切,各自自由。”芫芜道:“你只说了结果还没有说原因,沃野国为什么能做到” 第一百三十八章 来历 “这个嘛,就要从这沃野国的来历开始说起。”其厌回答道。 “长话短说。”芫芜道。 “放心放心。”后者指了指前方越来越清晰地高墙,“走到地方之前,肯定说得完。” 见他根本没有短说的意思,芫芜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心道:权当听故事了。 “据说这沃野国在三界分立之前只是一座无名的荒岛,因为环境极其恶劣,当时才被选作流放罪犯的场所。而能被流放到此处的罪犯,虽说所犯罪责各不相同,但无一不是修为极高者。” “为了防止他们逃脱,便由兽族献出生性弑杀的旋龟一族将整座岛屿围住,将其变成一座决计不可能逃离的囚牢。所以第一批来到这片土地之上的生灵,便是当初来自神c鬼c人c兽以及半兽族五族中的罪犯。” “等等。”芫芜抓到了一个重点,“你说这整座岛屿都被旋龟围着” “不错。”其厌答道:“当时五族混居,虽然各有领主却仍是一个整体。而彼时这里的气候着实恶劣,能够做到长久守在此处的只有兽族。” “所以当时的兽主便选了能在水中生活且天性嗜杀好斗的旋龟来看守这里。为了让它们安心待在此处,便直接将其整个族群从原本的栖息地迁到了沃野国周围的海域。” “一共有多少只”芫芜又问道。 “据说一开始有数百只,罪犯别说逃跑,稍一靠近海滨便会被突然从海中钻出来的蛇首吞掉,或是被凤首啄伤。而那个时候这里也没有解药,所有中毒的生灵都只能亲眼看着自己的身躯逐渐腐烂,直至死亡。” “而现在嘛,不用我说你们也能应该也能猜到,旋龟的数量只可能增多,而绝不会比原先少。”他又问道:“对了,你们遇到了几只” “一只。”芫芜幽幽道。 他们二人联手对付一只她都负了伤,上千只旋龟围在周遭,恐怕到时候离开都是一个问题。 “那三位的运气确实不可谓不好。”其厌道:“这旋龟平日里总喜欢结伴而行,想要碰到一只落单的极为不容易。” “你接着说。”芫芜道。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好。”其厌点头,接着道:“后来三界分立,最为强盛得的神族飞升至灵息充裕且毫无浊息的九重天宫;鬼族则成了略微逊色一些的万丈地底的主人。” “那两族离开人界的时候,谁都没有想起来某个角落里还关着一群犯人。再看留在人界的三个族群,人族体弱c兽族智弱,即使想起来也没有能力来接管。” “集合了兽族的灵根和人族的智慧的半兽族倒是天资极高,不逊于神鬼二族。但是他们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便是繁衍极其艰难艰,遂成了兽族的珍宝,被兽主护着极少出世。” “再后来便是人族和兽族那一场持续了百年的大战,兽族自上而下凋零殆尽,偌大的人界最后尽数归于五族当中实力最弱的人族。人族寿命极短,更新迭代的速度太快了,没过多久这个地方就几乎被遗忘了。” “殊不知从三界分立开始,这片独立于三界之外的土地也在悄悄发生着改变。期初是犯了重罪的生灵被发配到这里,后来则变成了无处立足者主动逃到此处。” “因为极为隐秘的位置以及周遭旋龟的看守,这里被神鬼二族犯了死罪的逃犯当成了避难所。就算闯过旋龟的拦截九死一生,进到里面之后还要忍受恶劣的环境。但是情况再差,也不会比丢掉性命更差。” “除了身负死罪,还有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失去立足之地的生灵,在得知有这么一个地方之后逃过来。像老七他祖父那样的算作一大类,因为生有异形而被当作怪物,无意为恶却百口莫辩;” “之前的那位客栈掌柜是为了要躲避仇家追杀,算是另一类;恩还有第三类,便是生了不被周遭接受的感情,就像竹石二位诶姑娘那样。” “不过她们来这里的原因应该不属于第三类,而是归于下面这一大类,这一大类加起来,也是目前沃野国中数量最多的生灵。” “便是妖和魔。”其厌解释道:“他们有一部分是漏了踪迹,要躲避人族修士的追杀;另外一部分是修为卓然且心高气傲,过不惯到处躲藏c谨小慎微的日子,所以就找来了这里。” “除了以上这些比较普遍的原因,还有诸多复杂缘由,很难一一列举。” “归根究底,总而言之,对于生活在这里的生灵而言,沃野国是他们最后的归宿并且是唯一的栖身之所。他们好不容易从烦恼和苦难里逃出来,最想要的便是包容和自由。” “沃野国如今奉行的两条法则,包容一切和各自自由,便在这样的环境下慢慢形成然后成为所有生灵的共识。” “至于世外桃源c祈愿鸟这些传闻出现,距离第一批生灵踏上这片土地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长到足以将原本寸草不生c日夜难辨的囚牢变成如今的沃野。” 芫芜想了想来到此处之后的感受,气候温和,不冷不热;花木扶疏,随处可见;山川河流,一个不少。 虽然有的地方人迹罕至,一眼看过去难免有些荒芜,但是总得来说,这里和无启国的沃原不同,是实打实的沃野。所以很难想象,这里曾经的环境能够被视作对罪犯的惩罚。 “所以我才说,祈愿鸟到底有没有不重要。这片土地本身就是独立于三界之外的乐土,许多生灵只要能进到其中,便已经摆脱了烦恼。” “沃野虽然被称作国,但既没有君主,也没有军队。全部的法则条例加起来也只有两条,方才已经说过了。在这里所有生灵具有同等的身份,不论种族,也无关强弱。” “所有行为从心而行,只要不干扰旁人的生活,不打破唯二的法则,便有无限自由。” “假如有人并不愿意拥有你所说的共识”芫芜问道。 闻言,其厌笑了笑,道:“芫芜美人所说的这种情况也是人之啊,不对,应该算是所有生灵之常情。但是沃野国的法则自出现之日起便从未被打破,自然有它的方法。” “什么方法” “这方法又分为两种,其一为疏,其二为堵。”其厌接着道:“我先给你们说说这个堵。” “生灵逐私利,有贪欲,并且无一可避免。只不过有的能进行自我约束,有的呢则不能。” “我在这里的日子还不算长,就曾见过一个自以为是的蠢货,居然想要成为沃野国第一个君主。” “他后来怎么样了”缘何一听有故事,便来了兴趣。 “蠢货怎么会有后来”其厌嗤笑一声,“你看看这周围的活物,有几个是善茬儿来到这里之后都变成了善类不过是因为想要安稳地过几年。” “那蠢货稍稍有了些成就便洋洋自得,居然妄图挑战法则,却没有看清楚他要破坏的,是所有生灵最后的栖身之所。结果便是刚刚开始闹腾,便在沃野国消了全部声迹。” “啊”缘何有些没能反应过来,“他去哪儿了” “后来我仔细打听了一下,”其厌颇为认真地回答道:“据说身躯被兽娘子收了去,给她的爱宠当了粮食。对了,兽娘子一头红发,长至脚踝,方才就站在离入口处不远的地方带着她的爱宠表演,你们过来的时候注意到了吗” “吃吃了呀”缘何先是眼睛瞪得滚圆,很快面上便一块儿青一块儿白,神情一言难尽。 芫芜一看就知道,他是听得太过认真,听别人说完还不够,还要亲自在脑子里演示一遍鲜活的画面。所以,是实打实地自己将自己恶心成了这个样子。 “你呀。”她拍了一下对方的脑袋,简直哭笑不得。 “你说的地方在何处”陵游出声问道。 另外几个人经他提醒,才发现原来他们已经走到了整条大街的尽头,其厌所说的另一道高墙之前。 第一百三十九章 破屋,深坑 “跟我来。”其厌袖袍一拢连同扇子一起背在身后,向着位于左侧街道尽头的一处屋子走去。 “这里能找到我们要找的东西”芫芜和陵游并肩而行,看着前方只有门没有窗c房檐缺两只角c墙壁破了几个洞,好在根据形状尚且能认出它叫房子的房子,顿住了脚步。 不是她胆小,而是觉得正值大好年纪c天资不错并且即将步入化境,数次重伤都没能取走的命,若是白白丢在这几块残砖破瓦之下只是想想就觉得一阵憋屈涌上心头。 “阿姐。”缘何停在了被磨得只剩下一半的门槛前,他是真的胆小,“我进去若是大吼一声,屋顶会不会落下来” “哎,人呢”已经进去的其厌忽然发现后面没人跟来,大喊道:“芫芜美人,恩公,小恩公,你们怎么不进来呀” “应该不会。”其厌的声音落下之后,芫芜才回答缘何的问题。 “哦,那我进去了。”缘何抬腿跨过门槛,正要前行的时候发现衣裳的后摆挂在了看似光滑,却偏偏长了一根木刺的门槛上。 “先进去。”陵游经过的时候,手指微动帮他把衣摆解救出来。 芫芜接着抚了抚他的肩。 最后剩下缘何一人立在原处,看着被木刺破坏了纹理的布料,一脸木然。 许久之后终于想出了一句安慰自己的话大不了不要了 进到里面之后芫芜才幡然醒悟,她刚才不该这么早就下结论。和里面比起来,这间小破房子外表已经够好了,因为起码还有个房子的样。 而里面有什么呢加起来一共六样四壁c屋顶以及一个黑咕隆咚看不见底的大坑。 “这就是你说的赌坊”芫芜看向其厌。 “芫芜美人别急呀。”后者站在深坑的边沿,指着下方道:“这里是入口,咱们要去的地方在下面。” “入口”芫芜也走到近前,先是向下看,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然后她的视线又沿着坑边扫视一圈,既没有找到台阶,也没有看见梯子。默了默,视线再次回到其厌身上:“直接跳下去” “正是。”其厌回答道:“这下面哎,芫” 一句话未能说完整,芫芜的身影已经隐没在黑暗中。 “恩公,你”他立即看向陵游,可还是慢了一步。 “小恩公”所幸还剩一个落后一步过来的缘何,其厌眼疾手快,赶在对方走到深坑边沿之前一把拽住他的衣袖,“小恩公,你可不能再跳了。你们都跳下去我可怎么办,谁带着我下去呀” “放开我。”缘何看了看又惨遭蹂躏的袖子,已经生不起气了。反正过了今天,这身衣裳都是要丢掉的。 “哎好,好。”其厌利落地松手,还一边庆幸道:“幸好还有小恩公你,不然我下不去,可就没人给你们指路了。” “你不会飞,连跳也不会跳”缘何的眼睛漂亮极了,以至于翻白眼这样的举动放在他身上,都要比其他人做起来美观。 “小恩公有所不知,这入口是个直通地下的隧道,从这儿跳下去和从一处高崖跳到地面无甚分别。我要是自己下去,只有粉身碎骨一个下场。”看其厌的态度,应该是只看到了美观。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见缘何欲张口,其厌仿佛和其通了心窍,立即回答道:“我从前确实下去过,但每一次都是别人将我送下去,也都是别人将我送上来。所以嘛这一次,就要劳烦小恩公了。” 芫芜进入黑暗之后没多久,便觉一股凶恶之气便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血腥气。下落得越深,两股气息便越浓郁。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极致的黑暗过后出现了微弱的光明,接下来的路程则是越来越亮,直至落于底端。下方亮若白昼,周遭景象一览无余。 整个空间呈柱形,底部和周围都是石壁,很像是一口干涸了的深井,井底有半间房屋大小。之所以光源充足,是因为在底部和石壁的衔接处,拳头一般大小的夜明珠一个挨着一个镶嵌了一整圈。 “阿芫。”落地不过一瞬,陵游紧跟而至,“你怎么不问清楚便往下跳” “别担心。”芫芜回头对他一笑,“其厌都能来的地方,能有什么危险” “可是”陵游再张口。 “我知道了,以后肯定小心,不这么鲁莽了。”芫芜认错认得极快,说完之后接着问道:“你在这里看到什么东西了吗除了我们两个活物。” 陵游无奈,轻轻叹了一口气之后认真回答她的问题:“这里浊息极其浓郁,绝非 我们看到的这么简单。” “我也感觉到了。”芫芜扫视周围,“可是浊息不是黑的吗” “所以这里有古怪。”陵游道:“浊息无形却有色,但是在这里,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将颜色隐去了。” “除了浊息,还有血腥。”搜索无果,芫芜抬头往上看,“那两个人呢,怎么还不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她话音刚落,上方便有声音传来。 “啊小恩公你别放手呀啊” 人影进到光源里的瞬间,一团黑气从陵游掌心涌出,但是刚刚出来,眨眼便消失不见。 芫芜睁大了眼睛。 “别担心。” 她再次抬头,便见那从上方坠落的身影速度忽然变慢,然后平稳下落。原本落后一些的缘何,反而先一步到达坑底。 “多谢恩公,多谢恩公,你又救了在下一命啊。”其厌原本趴在无形无色的浊息上,距离地面还有尺余高的时候停下,他慢慢从上面下来。 但是因为看不到这股力量的边缘在何处,他只能一寸一寸地缓缓向外挪动,和不满两岁的孩童扒着被褥下榻的动作格外相像。 看得芫芜火从心起,手中的上邪转了个方向,横放在其厌胸口。略一使力,将其扫了下去。 此时其厌的一条腿已经找到了边缘,正要接地,不防备芫芜这一扫,他整个人直接仰翻过去,以背接地。 “哎呦芫芜美人你” “不到你半截小腿的高度,真的有这么疼吗”芫芜看着他,问道。 “哎没,没有。”其厌麻利儿地从地上站起来,还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我不是故意松手的。”缘何是真的怀有歉意,“方才是一时没有抓住。” “没事,没事,小恩公不必自责。” “当然不必自责。”芫芜开口道:“你才多大,怎么可能拽得住他” 其厌果断闭嘴,站在一旁装木头。 却又听芫芜道:“说话。” “啊”后者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说什么” “哦,我我知道了”好在他的脑子及时跑了回来,连忙解释道:“稍等片刻,我这就把门打开。” 第一百四十章 地下 其厌抬起手,刚有动作却又顿住。然后看向对面三人:“这里也需要画符,但是我的灵力你们也知道,这” “”芫芜沉默片刻,方才道:“需要画什么样的符,你先在地上画一遍。” 她拔出上邪,丢向其厌。 后者手忙脚乱地接住,还不忘夸奖道:“芫芜美人这件灵器当真c绝对是灵器中的上上品。” 担心他腕力不够,芫芜用灵力控制着上邪,让它的重量减到几乎没有。 其厌这次画符倒是极快,而且从头到尾一笔勾勒出来的居然是一个稍微有些变形的“赌”字。 “芫芜美人。”他把剑递向芫芜,刚刚伸出手,上邪便从他手中跑出,自动回到剑鞘中。 “用灵力顺着我画好的痕迹描下来就能把门打开了。”其厌说完,退后一步把位置让出来。 陵游走过去,顺着剑痕从头到尾勾勒一遍。 紧接着四人便觉脚下一阵晃动,然后地面开始下沉,原来这“井底”居然是一块会移动的巨石。 “莫要惊慌。”其厌及时开口解释:“这是阵法被启动了,正送我们去要去的地方。” 忽然眼前一暗,又听其厌紧接着道:“下方的光线远没有上面充足,适应片刻就能视物了。” 在视线恢复之前,几人的嗅觉首先受到了剧烈的冲击比刚才浓烈千百倍的血腥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冲进他们的鼻腔。还未来得及细想,便纷纷被勾起一阵干呕。 “阿芫,你怎么样”其中缘何以及芫芜二人反应尤为明显。 芫芜只能朝陵游摆摆手,实在不想那恶心的气味再跑到她的嘴里。 “再忍忍,过一会儿就不会这么浓郁了。”其厌的眉头也皱着,话落的同时他们脚下一顿,巨石到达底部停了下来。 其厌首先从上面跳下,这高度快要超过一丈,相比之下反倒是方才那一尺的高度更让他害怕。 “怎么样”陵游问道。 “我没事。”芫芜压下恶心,扭头找缘何:“缘何” “阿姐,我也没事。”他的声音闷闷的,原来是捏着鼻子在说话。 “先下去吧。”陵游道。 “好。” 其厌抬头看了片刻,正想开口,便见三人一同跳了下来。 “方才应当是正赶上血湖翻涌,所以血腥气忽然加重,现在是不是感觉好一些了”他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说话的时候重点看向芫芜和缘何。 缘何仍旧捏着鼻子,实在忍不住了才用嘴稍稍换一口气。 而芫芜的注意力,在落地的一瞬间已经全部被前方的景象吸了过去,自然没有心思再去关注其他。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她声音微沉。 他们此时身处的空间虽然能清晰视物,但是光源的颜色却呈现出诡异的赤黑交织。黑的是充斥了整个空间,并且在到处乱窜的浊息。而其中的暗红,则是由道路两旁的湖面反射出来的。 路是不到一丈宽的石板路,他们跳下来正好站在一端。前行十余步,便到了两个湖泊的边缘。之所以能反射出红光,是因为尚且在汩汩冒泡的根本不是寻常的湖水,而是是五族生灵体内才有的血液 想看看这座地宫有多深,芫芜抬头上望,却只能看见一层一层覆盖下来的浊息。 “芫芜美人不是问我沃野国是如何维持长久的自由与平和吗”其厌语态如常,丝毫未受周围环境影响,“我说有两种方式,一为堵,一为疏。” “在上面已经解释了何为堵,”他原本背对着血湖,说话的同时转过身,指着对面道:“那里,便是疏。” “哦”一阵欢呼声从对面传来。 “发生了什么事”芫芜问道。浊息漫布,距离又远,根本看不清对面是何种景象。 “咱们先过去吧,要取的东西在那里才能取到。”其厌首先迈步,“一边走,我一边跟你们解释。” “要从何处说起呢”他晃着扇子,悠哉前行,“想起来了,生贪欲c逐私利,这是所有生灵之常情。” 三人随后跟上,缘何忍不住催促道:“你能不能走快些” “小恩公,这血湖虽然不大,但也不小,不是三两步就能跨过去的。”他头也不回,便猜出缘何的心思。 “那直接飞过去不就好了。”余光瞥见一个血泡从湖面冒出来,缘何胃里又是一阵翻滚。 “这个更是使不得。”其厌停住摇晃扇子的手,转头叮嘱道:“你难道没发现自我头顶往上,浊息已经浓到光都透不过那里面不知 道混杂了多少恶欲恶念,小恩公你心智纯净,极容易被其侵蚀。” “所以万万飞不得,咱们还是脚踏实地地走过去为好。”他虽未明言,但是加快了脚步。 “你接着说。”芫芜把视线从上方收回来。 “好。”其厌又摇晃起他的扇子,“这只要生出了灵智,便会有七情六欲。情欲分善恶,并且相生相伴。一个生灵不可能只有善欲,也不可能只有恶欲,当它们一起生出来的时候你要留下哪一个,则要自己来控制了。” “但是并非每个生灵都能控制,也并非每个生灵都想控制。有一些他就是贪欲不止,就是想要倚强凌弱,就是推崇弱肉强食的规则。” “于是乎,在沃野国的地下,便开辟出了这样一方空间。这里的规则更是简单,只有一条。” “是什么”芫芜问。 “弱肉强食,或者说以强为尊。”其厌道:“此处可以说是沃野国的反面,比如沃野国众生平等,在这里却是实力越高地位便越高,随之能享有的权利就越大。实力登顶的生灵被外面称为赌坊的坊主,你所能想到的一切权利,他都有。” “容许这样一个空间存在,便是疏。谁想要凭借自己的实力获得高于其他生灵的地位,大可以来这里,绝对不会有人阻拦。而一旦出了上面那座小屋,便必须遵循沃野国的法则。” “既然有了疏,为何还要堵”发问的是缘何,仍旧捏着鼻子。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小恩公,现在血腥气已经下去了。”其厌见状提醒道。 “是吗”缘何闻言缓缓松手,却在指腹还没有完全和鼻翼分离的时候再次捏紧,“你骗我” “哈哈哈”其厌笑道:“小恩公这是心性纯澈,五识通心,所以一点儿脏污都受不得。这是好事,好事。” “回答我的问题。”缘何本欲发怒,又见其厌是真心夸赞,两相抵消之后,不耐烦地说道。 “回答回答,我这就回答。”其厌道:“归根结底,沃野国的生灵想要维护的是家园的安宁,之所以要堵,自然是因为个别蠢货看不上这里,而想要打上面的主意。这便是给他生路他不走,偏要往死路上冲。” 第一百四十一章 分尸 越往里走,听到的喧闹声便越多也越明显。时而是喝彩时而是吼叫,还有类似于房屋坍塌和金属撞击的声音。 “那你之前为什么说这里是赌坊”芫芜问道。 “在下方才所描述的,只是这里早期的样子。”其厌道:“但是这座地宫存在的时间虽说不如沃野国的历史那么长,可它的一半应该是有的。” 芫芜虽不能说了解,但也能估摸出个大概。他所说的一半,便是需要用万年来计数的时间。 “就像沃野国一开始并不是如今的模样,那这地下自然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发生变化。”其厌道:“赌坊这个名字据说是一位自人族过来的生灵取的,当然,他过来的时候已经不是人了。” “之所以以人界的赌坊命名,是因为那个时候对赌已经在这里悄然兴起。这里也不再像一开始那样和上面完全隔绝往来,有不少生灵都是往返于地上和地下,身处何地便遵守何地的法则。” “对赌”芫芜问,“怎么赌和尘世一样摇色子猜大小吗” “自然不是。”其厌道:“再怎么变,这里唯一的规则都不会变。这个赌坊虽说借了你们人界赌坊的名字,但此处的赌却和芫芜美人你所见过的赌不大相同。” “是出手较量吗”透过流窜的浊息,芫芜终于知道之前那些声音是怎么传出的了。她看见前方一片人群哦,不对,应该说是生灵群。 他们像尘世街头围观变戏法的百姓一样围在一起,然后一具不知是何种生灵的身体,被从地面打到上空,发出一声惨叫。 “不止。” “哦” 其厌的声音和一阵欢呼声同时响起。 随即芫芜的双眼猛地睁大,伸手指向前方:“他们在干什么” 原来是方才飞向空中的那具身体明显已经失去了反击的能力,下方却突然立起一根形状又长又怪的兵器。空中的躯体回落下去,兵器的顶部自其后背进入,从其肚腹钻出。 一瞬间鲜血迸溅,如果芫芜不曾亲眼见证整个经过,会误以为那是兵器顶部开出了一朵血红的花。 那具躯体没有丝毫挣扎,直接软成一坨肉耷拉下去,顺着惯性又向下滑了一段,挂在了兵器的中间。 这些还不算完,让她容色改变的,是紧接着不知从何处飞来两只巨大模糊的黑影,分别停在躯体的头尾。然后两只黑影朝着相反的方向起飞,那挂在兵器上的身躯从腰腹处直接断开。 血肉被撕裂,骨骼被扯断,像是装东西的麻袋忽然被划成两截,原本被装在里面的各类脏器和软塌的肠子,混在粘稠的血水一同滚落出来。 “别看”见缘何也要顺着她的手望过去,芫芜立即出声喝止。 后者扭头扭到一半,闻声立即停下,然后乖乖地扭向芫芜:“阿姐,为什么不能看” 芫芜正欲回答,却听已经看清了情况的其厌道:“芫芜美人,请恕在下直言。若是连这样的小场面都看不得,那小恩公想要再往前走,基本是没什么可能了。” “什么意思”说实话,芫芜此时并不像表面看起来这么平静。她不怕杀人,更不怕看见别人杀人,更何况方才那具躯体的形状也不像是人。 但是害怕是一回事,恶心则完全是另一回事。她庆幸肚腹空空,距离上一次进食已经是数月之前的时候。否则现在能不能忍住,还未可知。 手腕被带着暖意的手掌包围,芫芜下意识地放松了攥紧的手。 同时心下缓和,她借用上次在水中大战旋龟时陵游教的方法,对他道:“我没事,别担心。” “芫芜美人。”其厌先是看了看缘何,又看向芫芜,“咱们现在还未进入赌坊生灵活动的区域,你方才看见的也只是最外围的对赌活动。” “那被分尸的是对赌输了的一方,之所以是这个下场应该是对赌之前将命做了赌注。而那两只黑影,是一种专以刚刚死去的生灵的尸体为食的生灵。他们敢那样做,也是得了这场对赌中胜者的同意。” “在下之所以这么说说,是因为真正的高手和真正赌局都还在里面。这些只敢在边缘活动的都是混迹在赌坊苟且偷生的喽啰,所做的赌局和里面相比也不值一提。”他弯腰凑近缘何,“所以小恩公,里面的场面只会比刚才更血腥。你若是连这都不敢看,那” “我敢”缘何一听自己居然被其厌这厮瞧不起,立即便炸了毛,“是阿姐让我转过来我才转过来的,谁说我不敢看” 他说完转身,却见方才热闹的场面已经不再。 “赌局结束了,自然都散开了。”其厌出声为其解疑,“要是想看,再往 前走走就能看见。” “缘何。”芫芜不赞同地瞪了其厌一眼,“我先将你送入至华境吧。” 缘何张口,“好”字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嘴唇抿起,站在那里犹豫不决。 “至华境是什么”其厌好奇,“芫芜美人要将小恩公送去哪里” “一个阵法,能保护他。”芫芜一言带过。 “请恕在下直言。”其厌并不在意芫芜的敷衍或是隐瞒,说道:“在下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眼光还算尚可,占了年纪的便宜,经的事也略多些。这里有几句话,不知芫芜美人和恩公是否愿意听听。” “你说。”芫芜道。 “一路走来,在下发现小恩公的心性着实纯净无比,几乎能用纤尘不染来形容。这至纯至净的确很是难得,但是”其厌话音一转,“万物生于三界,何处没有脏污心性过于单纯,有时难免会与周遭格格不入。” “若是依在下看来,芫芜美人和恩公将小恩公保护得太好了。说句不好听的话,若是二位碰巧不在身旁,谁又能替代你们护着他” “而在下胡乱混过来的这么些年,还没有见过哪一个生灵能从始至终远于伶仃。恰恰相反,于所有生灵而言,不论长短,总有一些路需要他们独自走完。” 眼前这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不靠谱,尤其拿出那把扇子之后,更是每一个动作都让让人觉得他随时能将这三个字从袖子里甩出来。 以至于一路走来听他说话,芫芜都在自动过滤,只听内容故意忽略他的气质。 可是说这番话的时候,却忽然生出认真。引得她不止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听进去了,并且听进了心里。 其厌点到即止,停了片刻的扇子又被他摇起来,瞬间恢复了原型。 芫芜先是转头和陵游对视了一眼,然后看向缘何:“谁都不必考虑,听从你自己的想法。若是害怕,我送你入至华境;若是想继续跟着,我和陵游自然会护着你。” 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平缓摇晃的扇子有了瞬间的停顿,其厌嘴角的笑意转瞬即逝,随即继续摇起来。 “阿姐”缘何从始至终都没打算把手从鼻子上拿下来,“咱们继续走吧。” 第一百四十二章 斗兽场 “对了,还没仔细跟你们解释这里的对赌要怎么做呢。”其厌走了两步才想起来,于是接着道:“定输赢的方法就不用解释了,就是双方对战,直到分出高下,这输赢自然也就出来了。” “再者便是赌注,这才是此行的目的。” “阿芫的解药”陵游瞬间提起了精神。 “恩公所言极是。”其厌赞了一句,接着道:“在赌坊,什么东西都可以被拿来当赌注。不论是一根杂草还是自己的性命,只要找到愿你跟你赌的人,赌局便能做成。” “不过解释这个呢,是为了运气好做准备。若是真的能把栾木之果一并找到,这芫芜美人身上的毒即刻便能接触。” “这话怎么说”芫芜听出了疑问,“什么叫为运气好做准备” “就是万一碰到了栾木之果,对赌便是必经的步骤。”其厌露出神秘的笑,“但是取三株树叶,便用不着这一步了。” 见他这副神态,剩下三人立即预测接下来会有好消息。于是纷纷屏息以待,却忘了这厮的天性。 “三株树叶长在别处,只能出海寻得。但是你们也了解旋龟的厉害,老七的船倒是做了不少,可是真正能出去还能回来的猎手却百中无一。所以短则几十年,长则数百年,才会有一批外来物被带到沃野国中。” “像三株树叶和栾木之果这样能救命的药材,自然是供不应求。能将它们带回来的猎手,说句豪不夸张的话,几乎能换来任何他们想要的东西。一次出海,余生便能无忧。” “而上一批三株树叶,是九十多年前被带回来的。早先几年还能时常见到它们的踪影,后来出现的频率便越来越少。” “据我所知,近二十年间只有一颗现过世。就在数月前流入了赌坊,最后到了九姑娘手中。” “那是谁”耐着性子听他唠叨半日,终于听到了一句有价值的话,于是陵游立即发问。 “是一位心善的姑娘,原身是”说到此处,他忽然打了磕巴,“诶是一件灵器。之所以被称作九姑娘,是因为她第一次来到赌坊,便连挑九位名声在外的高手。一战成名,自那之后在赌坊定居,直接享受坊中极高级别的供奉。” “灵器”比之那位九姑娘的惊人战绩,这个词显然更加能引起芫芜的关注。她看向手中的上邪,灵器竟也能修炼成妖 是了,她自幼便知道玄门有灵器一说普通的兵刃因长时间沾染主人的灵息,进而生出认主的本领。 是她习以为常所以自动忽略了,这“认主的本领”实则是器物能自主做出选择。略微多想一步便能明白,这和生出灵智有什么区别 又想起在上面遇到的阿石姑娘,芫芜只觉自己浅薄的认知被打碎重塑能修出灵智c灵识的,不是只有活物 万物以灵为聚,是有灵则生,而不是生才有灵。 她瞬间生出一种极为奇妙的感觉,连她自己也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幻。恍然间似乎感觉到体内灵力和灵息都不再平静,如平滑如镜的水面落下一根羽毛,看似波澜不惊,却终究生出了不同。 一瞬间,某道存在已久的屏障出现了裂纹,一个念头闯入她的脑海。一霎时,石破天惊 眼尾处又黑又长的睫毛轻颤两下,本就格外明亮的眸子甚至要放出光来。 而以上诸多变化都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芫芜借以窥见了另一片洞天,对于旁人而言不过是两个眨眼。 “正是灵器,而且和芫芜美人手中的这件,应该算是亲戚。” 其厌的声音将她飞到三界之外的神识拉回来,芫芜暗暗定了定心神,将方才所有暂压心底。 “亲戚”她抬起上邪,“那位姑娘的原身是一柄剑” “正是。”其厌点头,面露笑意,“而且和在下颇有渊源。” 芫芜此时的反应出乎意料地迅疾,瞬间想通了“心善”二字因何而来。 “既是你的故交,那这次取三株树叶是不是会容易许多”她问道。 “美人绝顶聪明”其厌笑意更甚,不知道是激动还是自得,“别说是三株树叶这样的稀世珍宝,就是一根枯草,只要在赌坊有了主人,都绝非你说取走便能取走的。” “可是当物品的主人是九姑娘的时候,就要另当别论了。既不需动手,也不用破财。唯一的难点是九姑娘的居所在最里面,咱们需要穿过整个赌坊才能到达。”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从最后一块石板上下来,便到了血湖的另一侧。前方是一片广袤的荒地,不见边界。因为没有了血湖的映照,暗淡光源 中便只剩下了飘飞流窜的黑色浊息。 一脚踩下微滑微软,芫芜低头看了看,见靴子已经微微陷进泥里。心道这里毕竟是在地下,连土都是湿的。 其实荒地只是概述此处的地貌,而非全貌。若是再算上处于上方的生灵,这片区域则更像是一大片特意开辟出来的斗兽场。 她初次下山历练的时候在街上见过斗鸡赌钱,两只被挑选出来的公鸡在中间你咬我啄,一群人在周围助威呐喊。 眼前这片荒地上便有数十场这样的角逐和围观,惨叫声不绝于耳,喝彩声此起彼伏。 “啊”缘何运气不太好,刚刚从石板上下来没走几步,便见证了不远处正对着他的一场赌局分出胜负,败者的头颅被另一方一脚踢了下来。 带着半根脖子像球一样腾空而起,画出一个半弧之后落在他刚刚迈出去的右脚之前。正巧是脖子接地,烂肉扎进了湿泥里。 这是一颗人的头颅,从脑后翻到前面的头发盖住了面容,同时也盖住了缘何的半只脚掌。 他猛地跳起,连连后退。直到被一只手掌托住后背,才算结束了一系列的应激反应。 陵游自然看见了方才的场景,扶着缘何的肩膀将其推到了身后。 “让你逞强。”芫芜转身拍了拍缘何的脑门,“若不是你非要走在前头,谁不能替你把那东西拦下” 缘何正欲说话,抬头却见芫芜的视线已经从他身上离开,移向了正前方。 原来是赌局结束之后围观者纷纷散开,却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朝他们这边走来。 大的那个又高又胖,全身上下每一个部位都只能用滚圆来形容。床单一样的衣裳披在身上,随着他蹒跚的步履,左右两侧的肥肉交替鼓动。 小的那个则是极细的一条,若非还有一层松散枯干的皮隔在中间,极容易让人看成一副会动的骨头架子外面裹了衣裳。 但是这两个还是有一些相同之处的,那就是一头两手c双脚接地都长了一副人的形状。 “哟,原来是厌公子呀”矮瘦的那个一声惊呼,看着其厌道:“远观几位神清气正,干净极了,我当是头回过来的新客呢。” 他面皮比树皮还糙,帘子一样耷拉着险些将五官全部遮住。但发出的声音却是未及弱冠的少年人才有,温润且稚气。 可是和这张脸c这副躯体搭配起来 芫芜是发自本能地皱起了眉。 她从小看着卫落的脸长大,便觉得所有男子的模样都该是和他差不多的标准。 后来见得人多了才发觉这个认知是错的,青衿门上下数千弟子,除去洛清漪以及她门下的女弟子,竟是所有人都没能达到这个“标准”。 玄门弟子因为有灵力加身,姿容气质本就要高出普通人一大截儿。再后来又逛了一遭尘世,她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而关于女相,标准则是见得最多的半夏和洛清漪,结果自然和上面完全相同。 可是认知和观念可以改,她可以将“标准”一降再降。但是自幼养成的习惯却已经长在了身上,她这双眼睛确实更喜欢看美人。 用云栖的话来说,就是她喜好美色,以貌取人。 以貌取人绝对是那家伙夸大其词给她扣上的帽子,但是喜好美色,芫芜自认无言反驳。 眼前这二人的形容绝对已经超出了美丑的范围,只能用骇人来形容。芫芜看了第一眼之后,便立即在心中将“不能以貌取人”默念数遍。 这边默念刚刚结束,对方一句话出口,便将她暗中的努力全部抵消。。 “新结识了几位朋友,带他们下来逛逛。”其厌和那人寒暄,“二位特意寻过来,是有什么事找在下吗” 第一百四十三章 胖瘦 “厌公子误会了。”枯树皮说道:“我们兄弟是过来把它捡回去。” 他一边说话一边用脚底将地上的那颗头颅向着自己扒拉,然后反脚在下将其踢高,最后出手抓住头发提溜在身旁。一连串的动作行云流水,甚至只是手脚在招呼,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其厌。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你捡这东西做什么”其厌对于和人寒暄信手拈来,但正因为太过熟练所以常常嘴巴快过脑子。若是平日里倒也没什么,可是眼下未经脑子的话一出口,他立即祈祷对方耳背耳鸣,一个字都没听见。 “还能是为了什么”事实证明,他的祈祷没起到半分作用,只听枯树皮道:“我们兄弟俩也就这点儿乐子了,贪个口舌之欲。” “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其厌连忙开口,试图将话题终止,“在下还要” 可是对方没有停下的意思,因为提到了自己的爱好,所以介绍起来滔滔不绝。 “厌公子可知道这眼睛c鼻子c舌头和耳朵分别是什么样的最美味”枯树皮问道, 虽然问的是其厌,可是显然他们要自己作答。枯树皮话音刚落,一旁的圆胖子紧接着便答道:“眼睛最好是烤着吃,求的是一口下去满嘴爆浆的滋味。所以兽眼最好,汁水最多。人眼太小,两颗一起都塞不满嘴。” “鼻子吃起来口感都差不多,但是兽类的普遍比人的大,所以还是以兽鼻为佳。我喜欢卤着吃,我哥喜欢烤着吃,他吃什么都喜欢烤着吃。” “舌头虽然还是人的小兽的大,可是滋味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人舌软嫩,煎炒烹炸怎么吃都好吃。上回我馋得很了,没忍住直接生嚼了一根,发现又是另一番滋味。” “最后是” “呕” 圆胖子一连列举了三种“美味”,中途竟是连气都没有换一口。其厌几次想打断,奈何没有任何机会容他插嘴。 终于是从陵游背后发出的干呕声,阻止了圆胖子继续介绍第四种。 干呕声自然是陵游发出来的,他听着话音不对的时候便试图阻止自己胡思乱想。但是脑子要是这么听话,他也不会被一颗头吓得心肝具颤了。 于是乎各种鲜活生动的画面一幅幅从他脑海中闪过去,比那圆胖子描绘的更加细致入微。若非胃里空空如也,他此时绝对不只是干呕。 “哈哈哈”略一转头便能看见陵游和芫芜双双变得铁青的脸,其厌尴尬地笑笑,立即转向胖瘦二人,“二位,在下还有要事,咱们就此别过,日后再会哈,日后再会。” 不等对方回应,其厌便一马当先大步向前。芫芜将缘何揽到她和陵游中间,三人随后跟上。 “哥。”枯树皮要走,圆胖子喊住他。 “干啥”枯树皮回头,见弟弟既没有挪动,也没有看向他。 “哥,三个都是新客” 见圆胖子的视线一直追着前方四人而去,枯树皮立即就明白他打的什么主意。随即将手中头颅前抛,圆胖子察觉到动静转头,正好用他皮下塞了二斤棉花一样的脸接住了断头。 断头脸上覆盖的血迹尚未完全干掉,从圆胖子面上滚落下去之后,便见一张红面具被拓印在圆胖子脸上,占了胖脸不过三分之一的大小。 “哥,你干啥”圆胖子生气归生气,还不忘伸手接住落下去的头颅。 “干啥阻止你去找死”枯树皮走近,跳起来猛拍对方只当装饰用的脑袋,“新客,新客,你以为所有新来的都是好欺负的既然这么有能耐,你当时为何要趴在地上求其厌饶你一命他可是浑身上下只有嘴皮子顶用,还有比他更好欺负的新客吗” “那是”圆胖子反驳,“那是因为有九姑娘罩着他。要是就他自己,我” “那你咋知道那三个没有大人物罩着呢”枯树皮就差把“恨铁不成钢”写在脸上了,“在赌坊确实凭本事吃饭,这不假。可是你有那个本事吗你要是有,还会终日只能在这毛都不长不长一根的地方混吃等死城里酒池肉林c美艳女妖要多少有多少,你咋不去呢” “我”圆胖子辩无可辩,还想去找芫芜几人的踪影。 看得枯树皮恨不能再给他一巴掌:“你这幅嘴脸要是早露了片刻,我连给你收尸我都抬不动你。” “你啥意思”圆胖子觉得自己受到了诅咒,想奴又不敢怒。 “你唉”枯树皮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将怒气吐出去之后才耐着性子开口,“看见那青衣女子手里的剑了吗有没有觉得眼熟” “哥,你是说”圆胖子显然是回想起了什么,随即一个激灵 ,“怎么可能” 大约是一百三十多年前,一名俏佳人忽然来到赌坊,一身白衣格外扎眼,气质更是坊中女鬼女妖所没有的清冷纯净。尚在外围游逛,便引来城中多位出名的好色之徒。 他们这些没有资格踏进内城的喽啰个个正襟危立,不约而同地散了赌局,准备好围观看戏。想看那几个从内城出来的为争抢姑娘会如何大打出手,更加好奇如此的绝色美人儿到最后会被谁收入囊中。 赌坊没有昼夜之分,一众喽啰只知道以一挑九的混战持续了三十几个时辰,看到最后他们的嘴巴几乎都要因为张开的时间太长而难以合上。 那哪是一位娇弱美人呀他们这些从未进过内城的乡巴佬,只觉得那位神秘的坊主也不过如此了吧。 和她对战的那九个一共是九个好色之徒,同时也都是能住在内城享受供奉的大人物。可是这九个大人物加在一起,都没能打过一个初出茅庐的姑娘。 打到最后能站着的还有五个,那位姑娘加上还活着的四个大人物。 进来时纤尘不染的白衫被血染红了大半,之所以还剩下小半没染上血,是因为已经倒下的五个不全是五族之内的生灵,有三个是没有血的。 只见那姑娘打着打着身形忽然变虚,众喽啰以为是形势陡转,她直接被打得形消灵散。 未及对结果做出反应,却惊见那姑娘身形消失的地方,缥缈的白光瞬间聚成一柄长剑。在巨大的惊呼声中,长剑将离它最近的一人当胸穿过,继而速度丝毫不减,带着一具尸体刺向第二人。 第二人自然出招抵挡,却不见效用。剑身先刺透了他的手掌,才从其胸腔穿过。 接着是第三人,第四人 四人的身材虽不肥胖,但都能称得上壮硕。不论怎么看,那一柄剑身之上都串不下他们四个。 可是前面三具躯体挂上剑身之后,都被它带着飞窜了至少两三个来回。冲力让躯体和躯体之间贴得极近,所以留出的剑身刚好串上第四个人。剑尖自他背心钻出,还留下一指宽的余地。 第一百四十四章 小城 不知道是不是怀疑他们四个死得不够透彻,位于四人胸腔中的长剑迅速旋转,眨眼间便在每一人左胸绞出一个圆形的血洞。 众围观者见状,纷纷感觉自己左胸腔一阵绞痛,里面跳动不息的那颗肉球停了瞬息。 最后四个倒都是有血脉的,血洞被绞出的同时长剑自行抽离。四具尸体横躺在地上的姿势颇为整齐,以至于鲜血自血洞喷涌而出形成的四股喷泉也很是整齐。 然后那从四个人的胸腔内逛了个来回却不染脏污c仍旧亮得发光的长剑,又凭空化作一缕白光。白光凝结,成了一位姑娘。 “九九姑娘那样的,怎么会有这么多”圆胖子初来赌坊没多久,便将那以一挑九的一战从头看到尾,后来又因为其厌的缘故险些丧命于九姑娘手下。所以对于和她有关的一切,他是发自本能地畏惧。 “刚才的那柄剑周身灵息涌动,一看就不是凡物。”枯树皮道:“而且那上面的气息,和九姑娘当年那是一模一样。” “真真的呀”虽然是问句,但问出此话的时候圆胖子已经相信了。 枯树皮骂圆胖子没本事入内城,他自己不也一样只能在外围游荡所以他的修为纵然比圆胖子高出不少,但也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咣当。 以他的道行,或许连缘何的真身都看不十分清楚。说上邪身上的气息和那位九姑娘一模一样含了一些夸张的成分,认为上邪也能化人更是他自己的猜测。 只不过他对这份猜测十分笃定,而这份笃定则帮助他们兄弟二人躲过了一劫,也算给芫芜他们减少了麻烦。 “有多少本事吃多少饭。”枯树皮开始前行,圆胖子立即跟上。想着刚才的心思差点儿把自己的小命送出去,阵阵后怕还在心头回荡。 “咱们兄弟俩注定摸不着内城的门槛儿,能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好好活着就不错了。”枯树皮一边走一边教导脑壳子空空如也的弟弟,“那里面住的都是大人物,动一动手指你恐怕都不知道已经死了几个来回” 一行四人接下来的路程当真是精彩极了,第一次是碰巧看见一只妖对决一只半兽,前者的手插进后者的背心,直接抓出两截脊骨。 芫芜立即压低了缘何的头,让他看着地走路。 第二次,他们跟着其厌在一场场赌局中穿行,一连路过的几个倒还都是正常的较量。可是他们忘了脚下所走的路,或许前一刻正是一场赌局的中心。 缘何踩到了两块连在一起的软肉,在尚且没看清那是什么的时候被陵游捂住了眼睛。 第三次为了防止有第三次,芫芜索性拔出上邪在衣摆上割下一条,蒙在了缘何的眼睛上。 “阿姐,我这样就看不清路了。” “你一只手拉着我一只手拉着陵游,还怕迷路”芫芜说着顺便提了提自己被他攥着的手。 “哦,也对。”缘何后知后觉,但是随即又道:“可是,不是多看看才能练胆子吗” “”芫芜:“那你自己来决定,是蒙着还是松开” “我,我还是蒙着吧。”缘何握紧了两只手掌中的手,老实地跟着前行。 可是千算万算没算到,杜绝了第三次,第四次找了过来 一行四人连续走了半个多时辰,终于看见前方的景象发生了变化。他们看到了荒地的边界,以及笼罩在浊息中的亭台楼阁。整体看上去,像是一个繁华的小城。 小城里的光源虽然也是浑浊的,但明显比荒地要亮堂许多。 “看见那个胡同了吗”其厌指着前方被一场赌局堵住了的入口,“从那里进去然后一直走到尽头,就是九姑娘的居所了。” “你来开路。”芫芜对其厌道。 后者还在为之前的多嘴而觉得理亏,闻言连掰扯都没有,任劳任怨地首先走了过去。 “哦” “好” “” 不知道这一场赌局赌的又是什么,围观者一个个格外兴奋,高呼一声连着一声。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c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不过三人没有一个对它好奇,更不会生出上前观看的念头。尤其是缘何,几乎已经能确定自己日后绝不会再踏足赌坊半步。不只是这座地宫,而是包括所有以赌坊命名的场所。 恐怕出去之后在很长的一段日子里,谁在他耳边提起“赌坊”两个字,今日所见的场景都会立即浮现在他脑子里。 芫芜看着其厌在外围停下,然后从一众形态各异的生灵中 找到一个“人”,开始和对方攀谈。 原来这厮不近在上面朋友遍地,连地下都十分吃得开。 只见对方点了点头,随即转身挤到了里面。不知道他怎么做的,不多时便见围观者开始向两旁散去。 其厌转身看过来,对着三人招手:“芫芜美人,恩公,人家同意给咱们行方便,快过来吧。” 于是芫芜和陵游便牵着缘何过去,同一时间前方的围观者纷纷站到了胡同的两侧,将胡同口让了出来。 但是道路的中央似乎还有一团白花花的东西在动,一眼未能看清的东西再去看第二眼,这是眼睛的本能。芫芜是到第三眼的时候,才看清那白花花还会动的东西是什么。 她瞳孔骤缩,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黑影闪到她眼前,在她的意识未曾做出反应之前隔绝了前方的画面。 可是毕竟已经看见了,完全反应过来的芫芜只觉后脑勺“嗡”地一声,一股热浪从耳后升起,瞬间覆盖到脖颈和双颊。 “恩公,怎么了”其厌一直面对着他们,所以是背对着胡同。见陵游忽然转身挡在了芫芜前面,他大为不解。 “你自己看”陵游不可能有好语气。 “让我看看什么呀”其厌没听懂,想要过来问问发生了什么。 “转身”这一声已经染上了怒气。 后者顿住脚步,立时明白应该又是和赌局有关。可是什么样的场景能让芫芜美人也怕成这样 他带着疑惑转身,当胡同中央那两具以极其独特的姿势交缠在一起的躯体闯进眼帘的时候,其厌的脸色在顷刻间变了数遍。 第一百四十五章 反应 芫芜一反应过来之后担心蒙在缘何眼上的布条不够严实,顺手把他的身子偏转过来。 “阿姐,怎么了”后者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满脸疑惑。 “前面心肝肠肺散了一地,怕你吓着。”芫芜的神色基本恢复如常,保持着微微垂眸的神态将视线洒在地上。 “哦。”缘何不疑有他,又问道:“那咱们怎么过去” “那那个,恩公。”随即其厌的声音从陵游身后传来,“可以走了,咱们过去吧。” 缘何闻言欲转头,被一只大手箍住了后脑勺。 而这只大手的主人首先回身看了一眼,当看清其厌所说的“可以走了”是个什么情况后,脸色又出现一片铁青。 “恩公,你听我解释”在陵游的眼神射过来的瞬间,其厌下意识地将扇子挡在了身前,可能这辈子说话都不曾这么精简过,“咱们的目的是去找三株树叶替芫芜美人解毒,在下此举绝对是最省时间的做法。” 趁着两人交谈,芫芜微微偏转身体看了一下前方的场景其厌的解决方法便是随手脱下了他宽大的外袍,把那活色春香的图景盖在了下面。 所幸他的穿衣风格和本身性格如出一辙,都和利落沾不到半分关系,那外袍铺展开来可能做个小床单勉勉强强都足够了。所以说一句“可以走了”似乎也不算过分,起码该遮的地方都遮住了。 芫芜在心中轻叹一声,扯了扯陵游的袖子,抬头道:“他说得对,先过去吧。” 听见芫芜为自己说话,其厌马上一脸喜色:“芫芜美” 他的话刚刚开头,便见三人的身形忽然消失在原处。一个眨眼的功夫,已经出现在前方的胡同中。距离赌局的中心,几乎要有十丈之远。 其厌不禁怀疑若非还要自己带路,他很有可能会被直接扔在这里。 “嗐。”不知是叹了口气还是松了口气,随即迈起双脚追上去。他可没有移形的本事,再不走恐怕就真的要被丢下了。 “厌公子。”途径自己外袍的时候,刚才和他交谈的那人喊了一声,“衣裳。” “不要了。”其厌不回头地摆了摆手,“地上砂石细碎,给他们铺在下面吧。” 他的声音并未可以放低,离得不算远的三人都能听得见。 不明真相的缘何想的是其厌贡献出了自己的外袍,当作包袱用来收起那些心肝肠肺。可能是刚才恶心太过,这点儿小场面居然没起到什么明显的作用。 从而也让他腾出了些许心思在旁的事情上,觉得其厌那厮虽然格外讨厌,但能借出自己的衣裳给路边的一滩散碎尸体收敛,说明这人良知倒是不怎么缺。 而且他现在正在帮阿姐找解药,好像也算尽心尽力。对阿姐怀有善意的人应该都能归入好人的类别。 诸多岁月之后,这二人虽然一见面仍旧互呛互怼,但已经有了过命的交情。连其厌自己都不知道,缘何公子对他最初的一丝好感,居然是来自这样一个美丽的误会。 不过这些都是很后很后的后话了,其间历经的种种,才是真的非短暂言语足以概括。 “芫芜美人,恩公,你们可一定要听我解释呀。”其厌追了上来。 “解释什么”应声的是缘何。他说话的同时芫芜和陵游同时开始前行,他也跟着往前走。 “芫芜美人,恩公。”其厌又快走两步,将双方之间的距离缩到最短,“在下敢保证,方才绝对是无心之举。” 他先是在陵游身旁,又绕到芫芜身边:“我当真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只想着尽快腾出路来,好让咱们过去。”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又没人怪你”芫芜看他丢了外袍又满头大汗的样子,不忍再晾着他。更何况她说的是真话,忽然看到了活春宫的冲击确实有些大,但也不至于生气,更不至于怨怪他这个出力最多的。 其厌瞄了瞄陵游还黑着的脸,只敢在心中道:那位像是没怪我的样子吗 “我有些疑问。”芫芜接着说道。 “什么疑问”其厌巴不得芫芜多说几句话,“芫芜美人你说。” “方才那样的场景,为什么会被人围观”一开始的冲击过去之后,芫芜倒是很快平静下来,也没有觉得这是件不可明说的事情。 她在青衿门长大,关于修玄的一切师父卫落都能事无巨细地传授给她。可是卫落本人活了一两百岁,时间大约被他掰成了两半,一半修炼,一半修心。他知晓人族艰辛,却不食人间烟火。 有些作为寻常人应该知道的事情,芫芜却因为自幼跟在一位已经不算寻常人的师父身边而没有机 会知道。其中就包括暧昧难言的男女情爱,以及更加难言甚至不能名言的肉体之欲。 青衿门并未规定弟子不得涉足红尘事,反而要在每届清谈大会之后特意放一批弟子下山历练,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经世情c懂世故。 芫芜十五岁那年确实有机会在尘世走了一遭,长达半年。可是在那之前,她所有的时间都一心扑在修玄上。而作为卫落的弟子,她自然是从里到外都要受到师父的影响。 卫落修得是清心道,芫芜则是天性飞扬自傲,恐怕修到最后都到不了寡欲淡泊的境界。 她一早便对此提出过疑问,卫落直接明言,要她修此道为的正是要压一压她的性子。 其实能让芫芜上心的只有怎么提高修为,至于心性不心性的,她倒是不怎么在意。于是时而尽心时而潦草地修了十几年,她的天性虽然没见怎么变化,但是这清心寡欲的道法倒是帮她把其他杂念都隔绝在了外面。 至于其他杂念的范围,便是除了提高修为之外的一切念头。 后来和云栖一起在尘世逛了半年,领略到了许多极为新鲜的人c事c物c情。但是芫芜只是学进了脑子里,却并未真正融入心中。她和那些冗杂繁多的事物之间就像是隔了一层薄纱,看得清楚明白,却无法切身体会。 就像她那个时候其实已经知道尘世男女有鱼水之欢的存在,但若是刚才那幅活春宫是展现在十五岁的芫芜面前,她完全能面不改色地走过去。 虽然清楚两人赤身裸体将最私密的举动展现于众人眼前违反尘世的礼义廉耻,属于不堪入目的行为,是要受到所有人的指责的。 可是这又和她有什么关系不管对方的行为是对是错,那都是和她完全不相干的人,事也是和她不相干的事。毫不关心,又怎么会牵动情绪 真正切身体会那些隐秘的情思带来的幽微难言的感知,是在琉珖设下的幻境中。与其说琉珖差点儿夺走她的七情六欲,倒不如说是她彻底将它们打开了。 幻境里的一切实在是太过真切,她作为晋楚栖芜度过的短暂的一生,几乎体会过各种由七情六欲牵发出的念头和感知。善良的c卑劣的c决绝的c羞耻的c欣喜的c沉痛的 生灵会因为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而牵动思绪,是因为他们会无意识地把自身带入到所见的场景中,因为类似地场景曾经或真或假地在他们的脑海中存在过。 晋楚栖芜是幻象,可是她二十多年的生命,却是芫芜一天一天“真切”地活过来的。关于她的分毫点滴,都融在了芫芜真实的躯壳里。 所以刚刚乍一看见活色春香图,第一反应才会和从前那么不同。 第一百四十六章 强弱 “这个嘛,总的来说就是赌坊这片地界无视一切礼教规矩。”其厌回答道:“若要仔细解释大致能分为两点,一为无心,一为有心。” “这无心,便是对于赌坊内的许多生灵而言,你们所认为的天经地义的事情,在他们那里可能根本就没有丝毫概念。”其厌也不等发问,直接解释道:“赤身裸体显露于众目之下如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行云雨之事亦如是。” “这有心嘛也不难理解,想必你们已经大致猜到了一些。就是对于某些事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他们要的就是为所欲为,是故意将私密难言之事公之于众,将丑陋不堪之念大肆宣扬。” “所以像方才那样的场景,无外乎两种情况。一种是那二人当中有一个是输了赌局的,应胜者要求寻一人和他她一起” 其厌话未说完,除了仍旧处于发懵状态的缘何,芫芜皱紧了眉头,陵游则是在原来的基础上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那个被找来配合的,”芫芜问道:“是怎么找来的” “这就要看输者了,有可能是甘愿现身的熟人,也有可能是被随手拽过去凑数的。”其厌知道芫芜想要问的是什么,遂直接深入解释道:“自愿的暂且不提,若是被随手拉过去的,那一定是个修为不如人的。” “还是那句话,赌坊唯一的规则便是弱肉强食。任何一个生灵都可以随意将任何事情施压在修为不如他的生灵身上。反之面对比他强的生灵,那他就是旁人随时随地可以吞入腹中的肉。” “另一种呢”芫芜沉默片刻,问道。 “还有一种则是做赌局的正是地上那两人,其中一方输了,所要付出的代价便是在诸多目光的注视下陪赢的一方行云”忽然瞥到缘何懵懂的脸,其厌意尽即止。 他们一边走一边听其厌讲述赌坊的弱肉强食,却未料到话题尚未结束,比听人讲述更深刻的体验便降临到自己身上。 芫芜正想继续发问,忽觉一股陌生的气息瞬间来到近旁。 “谁” “什么人” 和她一起发声的是陵游,同一时间一团黑气冲向芫芜左侧。下一瞬,却忽然消散。 “到底谁在作祟”看到这一场景,芫芜比陵游更加惊讶。可是她话音落下,那股陌生的气息又瞬间消失。 其厌领先他们两步走在前面,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随即一个念头涌上心头,未来得及开口,便见一直被芫芜握在手中的上邪凭空从她手中抽离。 芫芜没有防备,反应过来立即收力,却只抓住了剑鞘尾部。 “陵游” 又一团黑气自陵游掌中飞出,顺着剑鞘冲撞过去。这一回倒是没有消散,但也没有击中什么。 芫芜握住的是剑鞘最后三寸,她催动了灵力,却还是未能阻止上邪抽离出去。 陵游两击未中,给了那不曾现身的鬼祟东西出手的机会。一股泛着乌青色光芒的灵力从虚空中出现,袭击的对象,是芫芜右侧的缘何。 这一击先不论威力如何,效用却好得出奇。既阻止了陵游紧接着发出第三击,又让芫芜错失了追赶上邪的良机。上邪从她手中离开,转瞬便没了身影。 “果真是好东西,现在归本坊主了。”虚空中传来宛如鸦叫的声音。 “十六坊主”其厌急忙大喊,“你先等等,听在下一言。” “原来是小九的朋友。”难以入耳的声音再次传来,对方似乎刚刚注意到其厌的存在,“怎么,管闲事管到本坊主这里来了” “怎敢,怎敢” 其厌开口的同时,陵游身形一闪去到数丈之外。当被人看来还只是一个黑影出现在那里的时候,他已经出招袭向空中。 第三团黑气仍旧撞向虚空,随即一声闷哼传来。然后一个灰黑色的身影连同上邪一起被从虚空中撞出来,重重地砸向地面。 “你敢暗算老子”灰黑色的身影果真不是寻常人,只听他落地时的动静简直能将白玉石板铺就的地面砸出一个坑来,但人家紧接着便像一个弹簧一样跃离了地面,出掌袭向其厌。 “不是我”其厌虽说一定是站在芫芜这边,但暗算一事他实在是冤枉。喊冤的同时他抱头逃跑,却不知是腿吓软了还是脚下不平,没跑出两步便磕倒在地。若非手肘护着,去抢地的一定是他的脸。 “你怎么这么有本事”芫芜牵着缘何一起来到近前,拉住其厌的后领将其提起。几乎比她高出一头的男子身躯,到了芫芜手里仿佛变成了棉花撑起的人偶。 其厌这时才从惊惧中将神识抽回来一些,一回头却见陵游不知何时替他挡下了那一掌 ,此时正和那抢剑的人缠斗在一起。 “恩公。”其厌不顾双肘上的痛楚,大喊道:“此人最善逃窜躲藏,硬拼修为根本不是你的对手,宜速战速决。” “其厌”那人恶狠狠地大叫一声,同时发出威胁,“本坊主一定要亲手宰了你” 其厌大约是怒极生胆,那人的威胁竟没能让他有半分动摇,仍旧全神贯注地看着二人过招。 “小心有诈” 其厌话音刚落,便见那宽大的灰黑色袖袍中鼓出一阵风沙,吹向陵游面门。 有了其厌的提醒,陵游谨慎应对。双手掌心同时涌出黑气,在身前结成一道屏障。 可是那看似普通的风沙,居然能不受屏障的阻拦,而是直接融到了黑气中 陵游再次发力,平铺于身前的黑色屏障瞬间卷曲变形,团成了一个圆球,同时也将古怪的风沙裹进其中。 谁料那人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和陵游一决胜负,而是为自己制造逃跑的机会。等陵游腾出手来,哪里还能见到那贼子的踪影 “灵器”其厌见状大急,“芫芜美人你的灵器” “急什么”芫芜却不见慌忙,说话的时候嘴角翘起若隐若现的弧度,“这里的规矩不是弱肉强食吗他打不过陵游却还想得到好处,未免太过贪心。” 只见她话落闭目,两片薄唇上下开合,不知在念些什么。 过了片刻不见动静,其厌欲开口询问,被陵游和缘何的目光同时将嘴堵住。 又过了一些时候,利刃破空的动静由远及近。上邪从远处飞来,稳稳停在芫芜面前。 “这是在下见识短浅了。”看着上邪小红心回到芫芜手中,其厌喃喃道。 “你和那位九姑娘不是渊源颇深吗”芫芜也有些好奇,“也会因为这些惊讶” “此时说来话长。”其厌道:“其实和” 尘世有句俗语,叫做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看见又一个穿着灰黑色衣袍的男人现身在几步之外的时候,芫芜相信了这句话的真实性。 “怎么会是他”芫芜觉得来者不善是因为他身上穿着和刚才那个疯子款式差不多的衣裳,但看其厌的反应,似乎第二个更为不善。 “谁”芫芜问道。 “有苏纯狐。”其厌道:“赌坊的第六位坊主。”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有苏纯狐 “这赌坊到底有多少个坊主”打量着前方那人,芫芜皱起了眉头。刚刚听其厌喊那个抢剑的人十六坊主的时候她就想问这个问题。但是前脚把那人送走还没来得及开口,这又来了一个六坊主。 “赌坊真正的坊主只有一个,但有坊主之称的却有二十一个。”其厌这一回倒是主动抛弃了连篇废话,直抓重点,“根据赌坊的规矩,他们自然是整个赌坊本领修为排在前二十一的生灵。” “坊主是其中实力最强的一位,是赌坊说一不二的存在。其下二十个算是预备坊主,根据他们的排名,坊主二字之前又依次缀有一到二十。前面所缀的数字越小,便意味着其离坊主的位置越近。” “刚才逃跑的那个是十六坊主兆过,他的实力在赌坊能排到第十七名。”其厌语气加重,“可是芫芜美人应该知道,顶级高手之间分毫的差距,便是我等平庸者想象不到的巨大。” “这位六坊主出身半兽族,得天独厚的天资便不用我再多说了。我想说的是,兆过和有苏纯狐,是不可同日而语的存在。” “”芫芜默了片刻,开口道:“说仔细些。” “恩公不是他的对手。” “厌公子又来找小九”有苏纯狐说话的同时身后白影一闪,引得芫芜眼神微动,想起了许久未见的半夏。 “是啊。”其厌应声的同时上前一步,笑着道:“这几位是九姑娘的朋友,我们便相约一起过来叙叙旧。” “小九的朋友”有苏纯狐饶有兴趣地将目光移到芫芜等三人身上,然后道:“第一回来赌坊的朋友” “正是。”其厌不慌不忙,“是九姑娘来赌坊之前的挚友,中间因为某些缘故失了联络,近些时日过来找寻,才知道九姑娘已经来了赌坊。正好被在下遇到,便领着他们过来了。” 缘何忍不住看向其厌,感觉到掌心被芫芜捏了捏,便立即止住动作。心中却道:这厮之前是说了多少慌,才练就了如今的本事 “那在下就先带着他们过去了。”不等有苏纯狐回话,其厌接着道:“也不知道九姑娘在不在家。”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一r点币,还有ih一ne12cs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等等。”有苏纯狐开口,其厌转身转到一半停下,又转了回去。面上出现了恰如其分的惊讶:“六坊主找在下有事” “不是你。”有苏纯狐不止和半夏长了看不出差别的狐尾,眼睛的形状也几乎一模一样。不过半夏的眼睛灵动活泼,能压下整张面容的艳色。这人却像是装了两湾死水,和散在鬓旁的黑发一起,遮挡住了红唇粉面c细梁浓眉。 “是她。”有苏纯狐的视线移到了芫芜身上,“我要和你对赌。我赢了,把你的佩剑给我。” “哎佩剑”其厌抢在芫芜和陵游做出反应之前略有些夸张地转头,从芫芜的左手看到右手,像是才知道她有佩剑一样。 然后他看向有苏纯狐,笑着问道:“六坊主,这把剑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厌公子号称无所不知,这些还要来问我”有苏纯狐说话的语气几乎没有起伏,却能让人清晰地接收到他要表达的意思。 “哈哈哈”其厌略带尴尬地笑了几声,“在此向六坊主解释一句,这无所不知的评价绝对不是在下自己传出去的。响亮名头谁不爱,可是在下的面皮到底是面皮,太厚了这脸上也挂不住呀。六坊主您说是不是” 他面上不正经地插科打诨,心思却早已绕了不知道几百个弯儿,想着怎么样才能摆脱眼前的困局。 同时也在后悔自己大意疏漏,若是一早让芫芜将上邪收起来,便能避免这些无端的祸事。 厌公子一心可以多用,一边计划一边自责也不影响他不动声色地排解怒气。在心中大骂道:“今天这一个两个的是吃饱了撑的还是闲得腚疼看看这内城,照明用的是规格相同的夜明珠,铺路用的是质地上乘的白玉石。而这些家伙几乎享受整个赌坊的供奉,想要什么没有” “兆过那个目光短浅又自大无知的傻子也就算了,难道是运交华盖,连这只黑心狐狸的脑子都出了问题你那两只狐狸爪子都没拿过兵器,把上邪抢回去你会用吗” “出手吧。”有苏纯狐直接忽视其厌,对芫芜说道。 “你要和我对赌,我就要答应吗”芫芜开口道。 有苏纯狐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又好笑的笑话,死水一样的眼睛居然了波澜,随之发出一声嗤笑。 其厌心道要糟。 随即听有苏纯狐道:“是。” 他在回答芫芜的问题。 芫芜不知何时放开了缘何的手,和他调换位置站在了陵游身旁。在有苏纯狐开口的同一时间,伸手抓住了陵游的手臂。 “如果我不答应呢”她压住陵游的手,对有苏纯狐道:“况且上邪已经认我为主,就算到你手中你也用不了。” “那就让它改认我为主。”有苏纯狐道:“自然就能用了。” “六坊主难道不知”芫芜道:“一件灵器只会有一个主人。” “听说过。”有苏纯狐道:“那就将你杀了,它自然就没有主人了。” “别打”其厌话音未落,两道身影已经撞在一起,正是有苏纯狐和陵游。 “看好缘何。”芫芜将缘何推到其厌身边。 “哎芫”其厌刚刚张开嘴,芫芜已经拔剑加入战局。 “阿姐小心”缘何喊完,立即转身看向其厌,“你刚才说陵游哥哥打不过那个白尾巴,那阿姐他们两个一起呢,能打得过吗” “这个”其厌看着芫芜加入战局之后有苏纯狐明显不再如先前从容,喃喃道:“是我局限了,看对赌看得多了,居然忘了除了倚强凌弱,还有以多欺少这回事。” “芫芜美人果真聪明,这群架打得也熟练。” “哎”缘何人不够高,想要将其厌的视线拉回来只能靠手,他猛拽对方的袖子,“这么说,是不是阿姐他们会赢” “会不会赢我现在还看不出来。”其厌看向缘何,说话的时候嘴角上扬,“不过我可以给他们加大胜算。” “怎么加” “靠嘴加。”其厌说完,目光重回战局。 第一百四十八章 交战 “六坊主思虑缜密,行事谨慎,因同时具有人狐两族血统,更是有着常人羡慕不来的天资。”其厌大声喊道:“他年纪轻轻便成就卓然,一百年前尚且声名不显。但是百年前横空出世,紧接着便一鸣惊人,将当时的十九坊主击毙于掌下,直接取代了他的位置,一跃成为赌坊除坊主之外的第十九人。” “你在干什么”听见陵游的话,缘何不满道:“为什么要夸那个白尾巴” “小恩公这你就不懂了。”其厌闻言声音更大,“在下这是在实事求是,六坊主修为极高这是事实,事实就该让人知道。而且这是赌坊众所周知的事情,你们三位初次来到,我理应多介绍介绍才对。” “你不是” 缘何欲再发问,被其厌直接打断或者说被他的声音直接压了下去:“这个六坊主呀,一入内城便是十九坊主。据说当时那一战打得是天昏地暗c风云惨淡c哀鸿遍野c日月无光。” 说到兴奋之处,他“唰”地一声展开手中折扇,袖中的小厌也跑了出来,顺着他的手臂爬到肩膀。 “叽叽,叽叽” 缘何的身体立刻僵住,像是被从脚到头浇筑在了封冰块里。他把目光转向战局,极力忽视那让人心肺颤抖的叫声。 “小厌呀,你也想听我说六坊主的英雄往事”其厌点了点小厌的头,煞有其事道:“好,那我就仔细说上一说。” “那一战中,六坊主先是以咒术力压当时的十九坊主。但是据说最后打杀招,却是火焚。” 听到“咒术”二字的时候,芫芜正好一剑劈向有苏纯狐左肩,被他以右手出掌化解。接住上邪的并非他的手掌,而是掌心一股黑气。 不,也不能算黑气。那东西和陵游所用的浊息并不完全一样,颜色相同,但相较之下有苏纯狐掌心的更虚。 浊息有色而无形,混了灵力才能看出虚影。而有苏纯狐使出的,更像是灵力被浊息浸染,混上了杂色。 “要说起这咒术,还要从远古时期的巫术说起。”其厌的声音再次响起,“巫术包含两部分,一部分是预测未来的占卜之术,另一部分是施加未来的诅咒之术。” “一开始的诅咒之术见效极其缓慢,毕竟是施加于未来的术法。但是这打架的时候你出了一拳,却要到明天才能看见效果,那多不爽呀。” “叽叽,叽叽” “小厌你别急呀,我这不是在跟你解释吗”其厌接着道:“于是乎上古的先贤就琢磨,怎么才能让它见效快一些。也不知积累了多少先贤的心血,后世所见的咒术终于成型。这诅咒下到敌人身上的效果如何,多久开始起效以及生效的时限是多久,都能被使用者所控制。” “这见效最快的一种,便是打在敌人身上立即就能让对方感受到痛苦。其实说白了,就是通过特殊的方法把怨念融到了灵力里面,从而一分的灵力打在敌人身上能生出两分甚至更多的效用。” “所以啊我猜想,这练习咒术时间长了的人,说不定灵力的颜色都是黑的,和这赌坊里四处飘的浊息差不多。要么就是红的,血红血红的。” 纵然只是一瞬,芫芜明显捕捉到了有苏纯狐的停顿。而当她意识到的时候,陵游已经抓住了机会。掌心的黑气直冲敌人面门,逼得有苏纯狐立即后退。 芫芜则抓住了这次机会,直接放开上邪,任其自己追赶上前。 可是有苏纯狐的修为摆在那儿,即便如此也只是将他逼出了狼狈,却未能伤其根本。 芫芜和陵游极有默契地对视一眼,瞬间撇开之后具是竖起了耳朵接收其厌的聒噪。 “当时那位十九坊主之所以败了,是因为他修得恰好也是咒术。这两个咒术打起来,比拼的就是灵力了。由此可见六坊主当时那么年轻,灵力就已然不容小觑。” “小厌,那你说要是咒术对上别的术法,会是什么样子”其厌又戳了戳小厌。 “叽叽,叽叽” “哦,原来你也知道呀。这所有的术法都以灵力支撑,所以只要修为够高,对上什么样的术法都不怕。”其厌又道:“但是还有一种情况,我在一本叫什么来着反正就是一本书上看过,烈火可焚怨灵。想来这咒术最大的克星,应当就是能操纵烈火的术法了。” “可是六坊主却既能用咒术又会御火,两种相克的术法被她集于一身,这样的天赋得有多罕见呐。” “叽叽,叽叽” “据说在上古时候,狐族在兽族当中有极高的地位。当时最尊贵的有四支,分别是青丘c涂山c有苏和纯狐。这其中有苏狐族据说口中可喷出烈火,而纯狐记载纯狐一族的古籍我没能找到。” “不过嘛”这人对着一只老鼠说话,也喜欢装模作样拿调子,“你主人我别的本事没有,但我记性好呀。” “后来在翻看关于人族和兽族那场大战的记录时,看到了青龙c蠃鱼c凤凰和纯狐四大灵兽誓死追随万兽之主,我忽然就想到了当初没能解答的问题。” “这伴在兽主身旁的四大灵兽之一的纯狐,不就是出自纯狐一族嘛。虽然关于兽主陨灭的记载有些语焉不详,但是却提到当时那只纯狐使用的正是咒术。” “怪不得六坊主的名字叫有苏纯狐,原来身上的狐族血统同时包含了有苏和纯狐两大分支。” “恰巧在下还看过许多关于半兽族的典籍,其中了解最详细的是万兽之主重现于世之前。” 送888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其厌的注意一直都在战局上,说完这句话,终于等到了有苏纯狐第二次受到影响他扭头看了其厌一眼。 只不过这一眼让其厌觉得若非脱不开身,有苏纯狐会亲自过来掐死他。 这一眼同时给了芫芜和陵游第二次机会,早就做好准备的二人绝不容许再次失手。 陵游不再借浊息攻击,而是直接出掌,亲自击向有苏纯狐。同时上邪再次离手,刺向有苏纯狐颈部。 有苏纯狐腾出一只手应对上邪,另一只手去接陵游双掌。 上邪被弹开了,但他的手掌和陵游的手掌对上的瞬间,却感觉到对方掌心的浊息似乎钻进了他的经脉。顷刻间抵达肺腑,他五内犹如被万蚁啃噬。 有苏纯狐眼神骤变,杀机外涌。 他全力反击陵游的同时,却没注意到方才还站在他前方的芫芜和被弹开的上邪失了踪影。 芫芜现于有苏纯狐身后,上邪被她握在手中破空下劈。 有苏纯狐自然察觉到了背后的危险,如果前方没有陵游的话,他一定躲得过。 可是现在的结果是,陵游接了他全力一击的同时,皮肉被利刃划开的痛楚自背后传来。 “你怎么样”芫芜来到陵游身边,有苏纯狐因为受伤没有紧接着攻上来。 “没事。” 芫芜不太相信他说的话,可是以她的修为,他有意隐瞒她也看不出来。 “六哥居然也有如此狼狈的时候,当真是让小弟开了眼界。”鸦叫声传来。 其厌因为交战终于停下而松下的口气还没有来得及吐出来,便看见受伤的有苏纯狐身边忽然多了一个兆过,这口气憋在心口之上喉咙之下,险些让他成为第一个被气呛死的人。 “今日可真是热闹呀,老子最喜欢热闹了。”又一个陌生的声音。 “”其厌觉得他今天运交华盖的是他。 第一百四十九章 混战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c点币 “十三”去而复返的兆过看向新来的这位,“你也是为了那把剑来的” “剑什么剑”被称作十三的其实是个女子,还是一个颇为妖媚的女子。 她的发髻极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倒不是有多怪异,而是因为左边梳得精致繁复,映衬出流畅的下颌。右边却任其披散下来,几乎遮住了半张脸。 “老子又不用剑,要它何用”妖媚女子的视线从兆过路过有苏纯狐,看了一圈之后最终落在了其厌不,是其厌身侧的缘何身上。 其厌直呼要完,连忙错步挡在了缘何身前。 “哈哈哈”这一举动引来女子大笑,“你这个浑身上下嘴皮子最硬的,居然还有护着别人的一天哎呦,老子今天赶得可真是巧,这里不但有真热闹,还有软骨头,关键的是软骨头居然站在了别人前面。” “更为关键的是,你身后那位小公子,长得确实是招人疼。”女子止住笑意看向其厌,“软骨头,把那小家伙儿让给老子吧,不然老子就要硬抢了,反正七姐现在也不在这儿。” “谁跟你说我不在这儿”又一道女子的声音传来。 兆过和妖媚女子同时皱眉,其厌面上却瞬间涌上喜色。 一名白衣女子在其厌身旁现身,看着他颇有些嫌弃:“你是嫌我的日子过得太安生了,所以隔一段时间便要找来一回” “雨归你啊不,九姑娘,这人一慌就就容易慌不择言,九姑娘你此时现身,当真是救了在下一条小命呀”其厌连连鞠躬,险些将肩膀上的小厌摔下去,“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这句话我听过没有八次也有五回了。”白衣女子便是那位九姑娘,说话的同时向一旁挪了半步,避过了其厌的礼。 此时芫芜和陵游也已经过来,其厌直起腰向他们介绍道:“芫芜美人,恩公,这位就是我跟你说过的九姑娘,也是赌坊的七坊主。” “九姑娘。”他又转向白衣女子,“这三位是在下的救命恩人,芫芜,陵游,这是缘何,从人界玄门而来。我们此次过来,是有一事要找你帮忙。芫芜美人来的时候” “行了行了。”其厌的话被人打断,“老子过来,难道是为了看你们认亲的看样子七姐你跟那个小家伙儿也不怎么熟,那就快快将他给了我,你们今日的恩怨老子就不参与了。” “蜃渠。”白衣女子抢先开口,出鞘半寸的上邪停在鞘中。 “你这是在威胁我”白衣女子看着蜃渠问道。 “你排第七,老子是十三,怎么敢”蜃渠说着不敢,面上却没有看出半分,“老子倒是有些好奇七姐,怎么如今不相干的闲事都要管了” “谁跟你说我们不相干”白衣女子看了看已经回到芫芜和陵游身边的缘何,然后道:“他穿白衣裳,我也穿白衣裳。单从这一点来看,我和他之间的联系,总要比和你之间的联系深一些。” 她一身清冷,说话时声音也冷冷的。可是这说话的方式和内容,却让芫芜瞬间对其好感倍增。 “看来七姐今日是执意要和老子作对了”蜃渠抬手,一条血红的鞭子出现在她手中。那鞭子看不出材质,软塌塌的,活像一条死蛇。 “不会。”白衣女子颇为认真地回答道:“你还不值得我花心思。” 若非场合不对,芫芜肯定要笑出声来,她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位九姑娘了。 “你”蜃渠大怒,手中的鞭子朝白衣女子游过去,“老子今天就好好教教你,怎么改了这目中无人的臭毛病” 二人交手的瞬间,兆过和有苏纯狐也一同工攻向芫芜和陵游。 “今天下来之前就该找巫娘子卜上一卦才对,要是早知道运途如此不顺,晚上一日又何妨”看着上一秒还能维持平和,下一秒就制造出混战的六个人,其厌无可奈何之下,居然发出了一声轻笑。 “笑什么,快帮忙呀”缘何也顾不得蹲在他肩膀上的老鼠了,摇着他的手臂催促道。 “我我的修为还不如小恩公你呢,我怎么帮忙呀” “你刚才怎么帮的,现在就怎么帮”缘何话落的同时,余光瞥见一道烈火卷向陵游。 “他掌心之火非同寻常,尤其针对阴暗污秽之物。”正一脸为难连连摆手的其厌瞬间变了模样,冲着正和有苏纯狐交战的陵游喊道:“但他一时半刻用不了咒术,恩公只专心应对烈火即可。能躲避就不要直面” “我阿姐,还有我阿姐呢。”其厌话落,芫芜紧接着催道:“还有那位白衣姐姐,你快帮帮她们。” “小恩公,你真以为我 无所不知不成”其厌被他摇得险些拿不住扇子,无奈道:“而且你看她们俩,是需要我帮忙的样子吗” 其厌抬手指向另外四人,只见那条赤鞭在蜃渠手中虽然像是变成了活过来的蛇,每一次出击皆指要害,但却奈何不得白衣女子。 二人交战时蜃渠看似气势十足,却是白衣女子更为从容。 而芫芜像是从上一战中开了灵光,不再拘泥于剑术招式,说好听些是灵活多变,说得难听些便是颇有些无赖。最为明显的变化便是上邪被她握在手中的时间越来越短,独自出击的次数骤然变多。 芫芜用一双手一柄剑对上兆过,硬是营造出了二对一的既视感。如此一来,她灵力修为远不如对方的劣势,即使没能被补足也已经缩短了八九成。 “芫芜美人,留意他下三滥的小手段。”其厌还是出言提醒了一下,随即再次将注意力放到陵游和有苏纯狐身上。 有苏纯狐即便受了伤,陵游对上他也绝然不轻松。方才二人围攻加上其厌的干扰,才在他身上讨到了便宜。可是现在,却优势不再。 不过让其厌惊讶的是,陵游对上有苏纯狐像是一开始便用了十成的力气,但是随着对方攻势不断加剧,他却也没有力竭的势头。就像是一张拉满了的弓,明明再过分分毫便会直接崩断,可是他却能游走于这分毫之间。 “叽” 两人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战局上,小厌的叫声忽然尖锐,其厌心中大惊。 转头便见一股黄沙已经来到近前,直冲着他和缘何。 “缘何”躲过暗算的芫芜一声惊呼,从未料到兆过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她。 一道白影闪过,眼看着那诡异的黄沙就要碰到其厌的鼻尖,被白衣女子甩过来的外袍隔绝在外。 “退”其厌拉着缘何大步后退,没等他们第二步落地,那白色的外袍居然出现星星点点的焦黑,随即凭空自燃起来。 第一百五十章 凤毛麟角 白衣女子分心救其厌和缘何的时候,给了蜃渠攻击的机会。外袍被她脱下扔出去的同时,赤鞭的鞭尾缠上了她的脖子。 “白衣姐姐”缘何见状大急。 “她没事。”其厌拉住他向一旁猛地一拽,“还是先担心咱们自己吧。” 原来是兆过见一击不成,后方又有芫芜追赶,狗急跳墙之下直接朝二人过来。 其厌拉着缘何避开的同时,上邪凌空砍下。眼看剑刃即将接触到兆过手臂,后者的身影却忽然化于无形。 蜃渠扯着赤鞭向后拉,白衣女子的身体也随着向后移动。 “已经来到了赌坊却还要装出一副清高自持的模样,老子今日就要撕破你这张皮”快要将人拉到近前的时候,蜃渠空出来的那只手五指收缩,圈在白衣女子脖颈上的鞭子随即收紧。 “趁你还能说话的时候求老子,老子或许还能让你死得不” 蜃渠一句话未说完,瞳孔猛然收缩。 只见原本被捆住脖子的白衣女子身形忽然消散,顷刻间由白光凝作利剑。 蜃渠化爪为拳,在剑身抽离之前,再次用鞭子将其捆住。 其实那柄利剑根本没有想要逃跑,只见赤鞭缠住剑身的瞬间,后者忽然转变方向,剑尖朝向蜃渠。 剑尖带着鞭子朝自己刺来,蜃渠一口气未及吐出,连忙挥鞭想要将长剑甩开。 却在动手之后大惊鞭子已经不再受她的控制 她当机立断,扔下鞭子便要逃跑,但显然对方已经不打算放她离开。 剑尖自其后心刺入,穿透身体从前胸出来。未做片刻停留,紧接着便抽离出去。 然后在蜃渠的身体倒下之前,饶其颈部飞了两圈。血红的鞭子绕过白嫩的脖颈,蜃渠倒下去的动作正好将鞭子收紧。因为鞭子被剑身带着悬在空中,看上去就像是上吊而死。 消失在上邪剑刃下的兆过出现在了缘何的身侧,在二人尚未作出反应之前一掌拍开其厌,将缘何掳在了手中。 “哎呦”其厌的身子重重地撞在了一旁的墙上,接着又滑落在墙角。 “你敢再动一下,我就捏碎他”兆过左手箍在缘何肩头,右手握着他的脖子,对着芫芜威胁的时候直接将缘何提了起来。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看书领现金红包 “住手”芫芜止住脚步。 缘何脚尖离地,白净的皮肤转眼间便一片赤色,额头上的青筋也随之跳出来。 “你先放下他”芫芜不敢有丝毫动作。 “哈哈哈”兆过一阵狂笑,却没有把缘何放下。 “把他放下”芫芜怒吼,握着上邪的手指骨几乎要撑破皮肉。 “想救他的命,那就拿你的命来换。”激动之下,从兆过口中出来的每一个字都被其嗓音撕裂开来。 “好。”芫芜应声,“你先把他放下来。” “阿芫”有苏纯狐本就在艰难应对,陵游一个分神,从有苏纯狐掌心喷出的烈火直逼其面门。即便他立即躲闪,火光堪堪擦着面颊过去。大火过后,陵游左脸的皮肉顷刻间融掉,黑气外涌。 芫芜听到喊声的时候便心神大乱,却强忍着不转头,把全副精力放到缘何身上。 “你想他死吗”兆过又一声威胁,话音刚落忽然看见了一只纤细秀气的手掌,随即便觉眼前一黑。 两柄长剑同时出发相向而行,上邪穿破了兆过的喉咙,另一柄则自后向前破开了他的颅骨。击中则死,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 “缘何。”芫芜飞身将缘何揽入怀中,“你怎么样” “咳咳咳” 并非毫无声息,芫芜放下心来。她将缘何带到其厌身旁,让他贴墙坐下。又看向其厌,后者对她摆了摆手。 “你们在这儿等着。”她话落起身,飞身前行的同时将上邪收回手中。 看清战况之后,她的眼睛被那一片黑刺得一疼。没有言语,提剑上前。 “你怎么样”利剑变回了白衣女子,伸手去探其厌的伤势。 “死不了。”其厌阻止了她的动作,“那边需要你帮忙。” 听他虽然声音虚浮,但能不磕绊地说出完整地句子,白衣女子便知确实如他所说死不了。随即又去查看缘何的伤势:“那里不用我。” “咳咳咳”缘何还在不停地咳嗽,纤细的脖颈上五个显眼的指印,喉咙正中的两个最为严重。 白衣女子将手贴在其上,温和的灵力缓缓渗入,消去了喉内的干疼和燥痒。 缘何的咳嗽渐渐止住,终于能开口说话:“白衣姐姐你你去帮我阿姐和陵游哥哥吧。” “他们没事。”白衣女子把手收回来,“你自己看。” “芫芜美人这是打一架就能提高修为”其厌已经看了一段时间了,见芫芜一剑劈向有苏纯狐,“而且人家至多一日千里,可她这前后总共用了才不到一个时辰吧。” “厌公子博闻强记,难道看不出缘由”白衣女子也在关注着战况。 “那也要我先闻过才能记住。”其厌和缘何一样靠在墙上,脸色苍白气息也不稳,说话却已然恢复了一贯的悠闲样子,“沃野国的事情我见得多听得也多,可是她是玄门的人,你应该更了解才对。” 白衣女子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一顿,然后缓声解释道:“她必定是先前距离入化境只有一步之遥,只缺一个机遇。想来是来到赌坊之后恰好碰见了这个机遇,所以看上去就像是忽然间修为大涨。” “你能看出她多大吗”其厌又问道。若非前方三人还打得不可开交,端看他闲聊的状态会让人觉得他们在看的并非一场搏命之战,而只是供人娱乐的街头戏法。 “不过三十。” “我听阿姐和陵游哥哥说过,她今年二十二岁。”缘何在一旁出声道。 “二十二岁入化境。”其厌笑了笑,问道:“在玄门里面,算是资质出色了吧” “不止。”白衣女子如实说:“是难得一遇。” “凤毛麟角。”她默了默,又补充一句。 “凤毛麟角。”其厌将这几个字复述一遍,嘴角上扬,“确实是凤毛麟角” 第一百五十一章 “话说,”其厌愈发放松,一边看戏一边闲聊,“兆过那个疯子也就罢了,脑子不正常,本公子不跟他一般见识。” “可是有苏纯狐是把脑子借给别人了吗我们刚刚将兆过那个不速之客赶走,他连个打磕巴的功夫都没等就紧接着找上门了。” “他没有说明来由”白衣女子问道。 “说了。”其厌曲起一条腿,让自己坐得舒服些,“而且和那个疯子的理由一样,都是想要上邪。啊,也就是芫芜美人手中拿的那把剑。” “你不信”白衣女子回头。 “堂堂赌坊的六坊主和十六坊主,同时为了一把剑过来找事儿而且我已经明着搬出了你的名头,他们却根本不顾忌。”其厌伸出一根手指头,“第一,就算有苏纯狐不怕,兆过那个疯子难道不怕你事后找他算账” “第二,这赌坊虽说没有一个好东西你除外,但是用珍宝遍地来形容都不为过,可是比上面富了不知道多少。尤其是你们这些坊主,在这里呼风唤雨c作威作福,想要什么宝贝没有” “第三,有苏纯狐根本不用兵器,兆过那个下三滥,他配用上邪吗”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还可领现金 “说完了”白衣女子见他不再继续,才开口发问。 “说完了。”其厌身子前倾,“所以你告诉我,我们几个今天到底是为什么这么背” “对了,”他又想起还漏了一个人,“还有那个疯婆子,她怎么就这么巧恰巧路过然后又”又恰巧看中了缘何的脸。 后面的话他顾忌着缘何在场,说到一半收了回去。 那疯婆子蜃渠早年入赌坊闯荡时被人伤了脸,而且是用特制的毒药所伤,用灵力也不能修复。所以她梳头只梳半边,剩下的头发用来遮蔽受伤的半边脸。 她有一个令人发指的癖好,就是看见好看的面容便要夺过去,不论对方是男是女。将面皮从人家脸上剥下来之后,她自己也不戴,而是一张一张地摆好,放在家里当摆件儿。 其厌之所以知道,并非自己也被“看上”过,而是陪一个朋友第一次来赌坊的时候,那个朋友被蜃渠看上了。他想要调侃,抬眼看见白衣女子后连忙止住。 白衣女子思考了片刻,才回答道:“第一,兆过和有苏纯狐确实是为了那把剑找上你们的。第二,蜃渠不是恰巧经过,而是特意过来看热闹的,后面的所作所为应该是她一时兴起。” “为什么”其厌更加不解了,“芫芜美人的上邪固然罕见,可是完全不是兆过和有苏纯狐所必须的,他们为什么要抢它” “因为我。”白衣女子幽幽道。 自其厌一行人踏入赌坊开始,便有消息迅速传入内城和厌公子同行的一名青衣女子带着一把剑,是一把举世罕见的神兵利器,并且其上散出的灵息和七坊主如出一辙,这赌坊恐怕迎来了第二位九姑娘。 “我听到你也被包含其中,便立即动身赶了过来。”白衣女子道:“未曾想他们三个比我更快一步。” “这种捕风捉影的传闻,居然也有人信”饶是厌公子博闻强识c能言善辩,闻及此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所以他们今日所经种种,起因居然是两句荒谬至极的闲话。 上邪是芫芜的佩剑,而雨归也算是出自玄门。纵然其间相隔千年,但那也是统一派传承。两者同宗同源,气息自然相似。 别说雨归和上邪,但凡是出自玄门的兵器,其上散发出的灵息都是一个派系。若真是让这群瞎眼东西来看,恐怕整个人界玄门有多少把兵器,就会有多少个九姑娘。 “所以他们抢上邪,是因为听信了传言,觉得能将其抢到手便如同多了一个修为和你差不多的随从”其厌简直要气笑了。 “差不多就是这些吧。”白衣女子应声,“你并非不清楚赌坊的规矩,所有一切皆凭实力夺得。” “清楚,怎么会不清楚”其厌冷笑两声,“我怎么忘了那几位都是过惯了只手遮天的日子的,恐怕他们觉得自己亲自过来取已经是屈尊降贵看得起我们了吧。” “他们也没有想到会失手。”白衣女子已经观察了陵游许久,从他掌心驱动之物,到他被有苏纯狐伤了之后脸上留下的伤口,“你是怎么认识他们的” “说来话长。”其厌又靠了回去。 “那那个人的来历呢”白衣女子追问,“他所用的术法,你不觉得有些古怪吗” “你说陵游”其厌不甚在意地应声,面上的轻松和白衣女子的凝重形成鲜明对比。 “恩。” “我们从认识到现在,加 起来的时间恐怕都”他忽然想起这是在赌坊,也不知现在还在昨天还是已经是第二天,“加起来的时间都绝不会超过两日。所以你问我这个问题,还不如去上面问问巫娘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对方欲开口,被他打断,“你何时关心起别的男人了难道是过了一百多年,终于看明白了” “我们在说其他事,你扯这些不相干的做什么”白衣女子面上怒容不假。 “好好好,不扯其他的,不扯其他的行吧。”只听其厌又问道:“那只狐狸在赌坊的地位比你高是吗” “怎么了”白衣女子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在跟着他的思路走。 “没什么。”其厌道:“就是有些好奇他要是死在这儿,你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自然不能善了。”白衣女子回答道:“有苏纯狐和那两个废物不一样,他的排名在我前面,正好帮我隔开了前面五个人的视线。若是他死了” “若是他死了,”其厌接话道:“不论我们怎么辩解,整个赌坊的人恐怕都会认为是你杀的。七坊主杀了六坊主,那她下一个要杀的是谁呢” 赌坊的规矩就是这样,弱肉强食,所有生灵都想往上爬,并且所有生灵都是这样认为的。老七杀了老六,那她下一个目标,自然是五c四c三 “在下听说,在赌坊,从来没有一个坊主在同一个位置上待满百年。九姑娘,你当七坊主已经当了一百三十多年了” 白衣女子容色一暗,看向胜败逐渐显形的战局:“他们俩能杀了有苏纯狐” “只看修为,”其厌摇摇头,“芫芜美人和恩公加在一起虽然能险胜,但想要取了有苏纯狐的命却无异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那”白衣女子欲开口。 “可是以我对芫芜美人的了解,”其厌道:“她今天一定要取了有苏纯狐的命。” “自损八百怎么了人家身上可是背着旋龟的毒,动用了这么长时间的灵力并且还入了化境,你见她有想停下的意思吗” 第一百五十二章 破穹者 其厌话音未落,白影已经从他身边消失,掠向战场。 有苏纯狐本就败相已现,白衣女子加入芫芜和陵游一方,让战局提前结束。 “等等”芫芜提着上邪刺向半跪在地上的有苏纯狐,被白衣女子出手阻拦。 “何事”芫芜对她心存好感,所以即便盛怒未消,也尽力保持平和。 “你要是杀了我,可要给小九带去不小的麻烦。”答话的是有苏纯狐,他抬手抹了抹残存在嘴角的血迹,看向芫芜。 “什么意思” “我是六坊主,她是七坊主。”有苏纯狐道:“她今日能杀了我取而代之,明日就一定会渴望登上更高的位置。我要是老五,就一定会选择在被杀之前先将潜在的风险解决掉。” “杀你的不是她,”芫芜道:“而是我” 有苏纯狐闻言却笑起来:“你会留在赌坊当七坊主吗若是不会,那这个靶子,小九做定了。” “人家明明排第七,你却一口一个小九叫得熟练。”其厌扶着墙慢慢走了过来,跟在其身后的缘何走向陵游和芫芜。 “陵游哥哥,你”缘何被陵游的左脸惊得长大了嘴巴,然后被陵游出手捂住。 他顺着他的指引看了看正在对峙的芫芜,明白之后眨了眨眼睛。二人并排站立,沉默无声。 “九姑娘跟你很熟吗”其厌终于挪到了近前。话落之后还特意和芫芜打了个招呼,只不过后者没心思理他。 看见其厌,有苏纯狐倒是比面对芫芜还要紧张。精致的眉头拧在一起,并未再开口争辩。 “芫芜美人。”其厌面向芫芜,“可否听在下一言” “你说。” “咱们此次过来的最终目的是找解药,其他种种都是次要。”其厌道:“芫芜美人,恩公,你们说是不是” 陵游点了点头,芫芜未做明显反应。 其厌接着道:“咱们找到要找的东西之后便会离开,可九姑娘却要一直留在这里。六坊主刚才说的并不假,若是将他杀了,无疑是将九姑娘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况且,”他看了看陵游,“就算你拿了他的命,最多发泄一番,对于恩公的伤势起不到任何作用。还不如让他想办法替恩公疗伤,然后换他活命的机会。” 闻言,芫芜眸光顿亮。 其厌心中一喜,但是还未来得及说话,便被一桶冷水兜头浇下。 “我不会疗伤。”有苏纯狐道。 “是你动的手”芫芜和他说话,自然不必刻意压制,“你想死吗” “我不想死。”有苏纯狐道:“但是不会疗伤也是真的。谁跟你说会杀人就一定会救人那还要医者干什么” “芫芜美人别急”其厌深怕芫芜冲动之下直接一剑刺过去,“他说的想来是真的,不过也不比担心,咱们出去之后到招命馆看看,那老头子一定有办法医好恩公脸上的伤。” “眼下当务之急,是要先拿到解药替你解了毒。恩公的伤势只是看着严重,却并不会伤及性命。” “可是你不一样,旋龟之毒发作快慢本就受灵力运行影响。你不但大肆动用灵力,还直接步入了化境。如此之下,伤口腐烂的速度可是平时的百倍不止” “恩公你看看,芫芜美人背后是不是已经出现了血迹” “你”芫芜抬手,吓得其厌立即抱头。 “阿芫”陵游抓住她的手臂,沉声道:“先找解药。”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一r点币,还有ih一ne12cs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九姑娘。”他又看向白衣女子,“还请九姑娘施以援手。” “旋龟之毒”白衣女子皱眉,“你们要找三株树叶” “正是。”陵游道。 “对了,”其厌接着道:“还要跟你打听一下,赌坊最近有没有栾木之果的消息若是能一并取走,就再好不过了。” “栾木之果我不清楚。”白衣女子道:“可是三株树叶,已经不再我手中了。” “什么” “怎么回事” 其厌和陵游同时惊呼。 “不久前坊主派人拿着另一样东西和我交换,三株树叶我留着也没什么用,便换给他了。”白衣女子道:“当时来人提了一句,说要拿它去破穹楼,当作这一届破穹者的奖赏。” “奖赏”陵游问道:“那它是否已经被人取走” “倒是没有。”白衣女子道:“不过它既然成了给破穹者的奖赏,便 再没有要回来的可能。” “破穹楼是什么地方”芫芜看向其厌,见后者的脸居然黑了一层,“破穹者又是什么” “你还知道其他有可能寻到三株树叶的地方吗”未等其厌回答,白衣女子首先开口,问的也是其厌。 后者摇了摇头,然后道:“现在再重新打听,不知道要到何时才能有消息。而芫芜美人的伤势,恐怕耽搁不得太久了。” “最有可能的便是招命馆,可是”他面露难色,“我们就是为了避开招命馆,才先来找的你。且不说那里到底有没有我们要找的东西,就算是有,从怪老头手里取珍惜药材和进入破穹楼成为破穹者” 他叹了一口气:“我倒是一时说不出来哪一个更难了。” “破穹楼的三株树叶,要怎么才能拿到”陵游问道。 “既然是作为破穹者的奖赏,自然是属于破穹者的。”其厌微微敛容,解释道:“赌坊处处都是赌局,但外围那些都是野局,参与者本就大多身无长物,最贵的赌注大约就是自己的命了。” “而内城住着整个赌坊实力最靠前的生灵,其中修为最低的也要超过赌坊八成生灵。这里的对赌,所用做赌注的东西自然要比外面贵重。” “破穹楼是内城生灵对赌的场所,真正和你们人界的赌坊相像的应该是那里。” “破穹楼里面的赌局多为双方互相看上了彼此的赌注,从而自愿组局。此外还有一种赌局,由坊主所设,任何生灵皆可参与。” “破穹者是整场赌局最后的胜者,可以得到三个奖励。一个是取代坊主之下二十位坊主中的任何一位,只需动动嘴,自会愿望成真;” “第二个是得到坊主一个承诺,可随时寻坊主兑现;” “第三个则是获得由坊主提供的一件珍宝。这一次的珍宝,正是三株树叶。” “要如何成为破局者”陵游再问。 “打败所有在场同样想要成为破局者或者想挑战你的生灵。”其厌道:“说白了就是从开始站到最后,打败除你之外的所有参与者。而能来赌坊的生灵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好战。” “所以这样的赌局每十年一次,每一次想要当破穹者的都有数十个。而破穹楼中剩下的所有生灵,基本上都会是挑战者,其中不乏六坊主这样的高手。” “说得再直白些,破穹者的争夺,就是一场大乱斗。能站到最后,实力运气缺一不可。” 第一百五十三章 招命馆 “先去招命馆。”芫芜出声道。 其他人也没有什么理由反对,只其厌看了看有苏纯纯狐然后开口:“芫芜美人,那他” “此次若非九姑娘相助,我们也没有那么容易脱身。”芫芜对白衣女子拱手致礼,“芫芜自然不能恩将仇报。”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看书领现金红包 “所以,我不杀你。”她又看向有苏纯狐。 “那我是不是还要多谢姑娘不杀之恩” “用不着。”在众人松了一口气时,芫芜忽然拔出上邪。 剑影一闪,带出一道猩红,随之还有有苏纯狐一声闷哼。 “芫芜美人”其厌惊呼出声,上邪已经重回剑鞘。 再看有苏纯狐,性命无忧,左脸却血肉模糊。从颧骨到下颌骨整块皮肉被剥离骨头,堪堪还挂在脸上。汩汩鲜血外涌,隐约露出的骨头呈现淡红色。 有苏纯狐可能几百年间受的屈辱加起来都不如今日多,巨大的怒火让他直接忽略了脸上的伤,看向芫芜的眼神恨不得将其碎尸万段。 “礼尚往来而已。”无端招来灾祸,芫芜心中的怒气并不比他少。这一瞬间她居然在期待有苏纯狐还手,正好给她继续动手的机会。 她暗恨自己不通医道,否则有苏纯狐这张脸,这辈子都别想恢复。 “人族玄门教出来的弟子,不是应该以仁义道德标榜自身吗姑娘这么做,会让人觉得这就是玄门的教养。”一瞬间的盛怒过后,有苏纯狐恢复了理智。 他的目光从白衣女子掠到芫芜:“我倒是忘了,那本来就是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建立的门派。论倚强凌弱,心狠手辣,他们才是典范。你们这样的,才是舍弃了表面,得到了真传。” “人兽二族大战,半兽族消失万年。”有苏纯狐话音未落其厌立即开口,没有给其他人留下任何间隙。 他看了看离有苏纯狐最近的一青一白两道身影,只觉得被这只狐狸气得脑仁儿疼。敢当着她们二人的面诋毁玄门,这只死狐狸是到现在都没能把脑子找回来把 其厌深知好不容稳定下来的场面,很可能因为这只狐狸找死的话,被两位惹不起的姑奶奶其中的以为随手就能打个稀碎。 “直到千年前万兽之主复生,半兽族才重现于世。”他极力让有苏纯狐把嘴闭上,“有兽主大人的庇护,半兽族的安稳三界之内无人敢去打扰。” “而六坊主身上的兽族血脉来自灵狐有苏氏和纯狐氏,若是论血统尊贵,半兽族内能超越你的也没几个吧” “出身高贵c天资超然,背后的靠山又是再稳妥不过。在下有些好奇,是什么样的原因让六坊主和我等无家可归之人一起沦落到这被三界排斥在外的犄角旮旯之地呢” “你还知道什么”有苏纯狐再也顾不上去刺激芫芜。 “在下什么也不知道。”其厌深吸一口气,双手离墙站直了身子,“只知道我带着友人前来寻药,杀身之祸无端找来。既然事情已经告一段落,那就痛快地就此了结,这样对所有人都好,六坊主认为呢” “你们先去,我会在此继续打探两种药物的消息,做两手准备。”白衣女子亲自送几人来到血湖对岸。 “多谢。”芫芜再次致谢。 “不用不用,都是自己人。”其厌代替白衣女子做出了回应,然后又看向她道:“你小心那只狐狸伺机报复,看上去就不像省油的灯。” “我也不是。” “哈哈哈”其厌道:“就喜欢你这一本正经的模样。那我就不浪费时间了,暂时别过。” “哎”四人转身走了两步,白衣女子忽然发声。 “怎么了”其厌回看过来。 “没什么,快走吧。”话落,她首先转身前行。 “他好着呢,不必担心。”其厌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整日待在那一片方寸之地,不是打坐就是静思,能有什么事” “若是招命馆有我们要找的解药,要如何取得”四人从那间小破屋里出来,陵游问道。 此时抬头望去,夜色基本退尽,换做暗青混合着鱼肚白,只余天边存着星星点点的暗淡光芒。这一进一出,居然已经是翌日破晓。 “这要看那怪老头开出什么样的要求。”其厌回答道:“他脾气诡异c怪癖一身,基本上每次讨要的东西都不一样。唯一的相同之处是,绝对不是能轻易舍弃的东西。” “所以啊,咱们最好做好被他敲诈的准备。” “阿姐,你看。”缘何微微惊呼,指向地面。确切来 说,是众人的鞋子,“这不是泥水” 原来是因为赌坊光线昏暗,他们才误以为未入内城之前脚下踩的是泥泞。此时接着熹微晨光才看清粘在他们鞋上的污泥居然泛着浑浊的红色,缘何的鞋履和衣裳同为白色,所以格外明显。 “若是忍不了,就先换一身装束吧。”芫芜道。 “算了。”缘何在地上搓了搓,“赶路要紧。” “小恩公,”他这一反应引得其厌注目,“下去一遭,长大了不少呀。” “从那里出去吗”芫芜指着前方的墙,略有些着急。 “是,是。”其厌不敢再耽搁,连忙走到前面引路,“招命馆离得也不远,咱们走着过去也就差不多两刻钟的脚程。” 虽然提前解释过,其厌还是没能如愿地用脚走过去。被迫上剑,矮身坐下,双眼紧闭,抓住缘何的衣裳一系列动作在他极度惊慌之下做得行云流水。 “这栋楼就是招命馆了。”其厌从剑身上跳下,指着前方一座高耸入云的建筑说道:“你看这方圆十里之内,就这么一座房子,其余都是荒地。怪老头的性格就和这座楼一样,极为不合群。” 招命馆高耸入云,一眼望去险些看不见顶端。它的楼体固然很高,但是其下用青石垒成的小山一样的底座,也绝对为这个“高”字做出了不可或缺的贡献。 “这次是一定要一阶一阶走上去的,御剑或是直接飞上去的想法最好别生。”看见芫芜抬头打量的动作,其厌立即声明,“这是里面的怪老头定的规矩,所有前来求医问药的,都必须步行上去。” 芫芜扫了他一眼。 “芫芜美人你别这么看着我,这是怪老头定的规矩,谁都不能违背。”其厌道:“否则修为低的他会直接打出去,修为高的就算赖在里面哎,芫芜美人你等等我。” 其实芫芜只是简单地辨别一下他是不是在扯谎,不遵守规矩这件事,是其厌想多了。 “芫芜美人能屈能伸,这才是大智慧。”略微一放松,其厌便原形毕露,闲话拍马一个不漏。 芫芜瞥了一眼,却没有心思同他掰扯了。 “你怎么样”她看向陵游,“伤口疼不疼” “没事。”陵游微微侧转脸部,让伤处避开她的视线。 芫芜站在他的右侧,见状也不勉强。低头把上邪换到右手,腾出来的左手拉住了他的手,然后十指交握。 其厌看得眼角跳了跳,转头目视前方,决定再不乱看。这是刚才那个一剑削掉别人半边脸还能面不改色地说着“礼尚往来”的人 第一百五十四章 幽灵草 “终于走完了”缘何跳上最后一层台阶,转身等着芫芜和陵游上来然后跑到芫芜身侧,“阿姐,一共一千零五阶。” “何人到此”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可是正对着几人的房门闭着,看不见里面的情景。 “在下其厌。”其厌闻言却抬头向上看,“友人有伤在身,特来此求前辈医治。” 几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三楼的一扇小窗开着,漏出一个老者的头以及一个拐杖头。 “砰”窗子被关上了。 “他应该是下来了。”其厌趁机低声道:“对了,待会儿要是说话叫前辈就行,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 “什么病”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几人没看清房门是什么时候被打开的,老者则已经像一阵风一样刮了过来。 忽然对上一双昏黄却透着精光的眼睛,缘何被吓了一跳。 也只有他和来者对上了第一眼,因为来人身高不足五尺,比他还要再矮一些。 鹤发鸡皮,但是肤色正常且面色红润,比之赌坊那位枯树皮简直是天壤之别。手中拄着一根不知道什么木头做成的拐杖,比他本人还要高出一个头。 身上穿的是洗得发白的灰褐色布衣,络腮胡长到了胸前。若非刚来到就见识了老人家的身手,缘何真不会觉得他和尘世中那些老者有什么不同。 “旋龟”老者问了问题却没有给人机会回答,因为芫芜身上的异香已经给了他答案。 “正是。”其厌道:“在下的朋友在毒害过来途中遇到了旋龟攻击,中了凤首的毒。来到此处,便是想请前辈出手救治。” “是个会动的就知道如何化解的毒,找我作甚”不料这小老头儿话没说明白就忽然转身,又一阵风一般刮了回去。 “前辈听我说。”其厌显然没有丝毫惊讶,紧跟着追了上去,“我们来此并非因为不知如何解毒,是在别处找不到能解此毒的药材。” “前辈,听闻您这里收罗了十方之内的珍稀药草。”他追着进入楼中,“我们是过来求药的。” 芫芜三人也跟着进来,各种药香混杂着一同钻入鼻中,说不上好闻还是难闻。同时进到里面之后才发现,这栋木楼居然是中空的,和往来成内的垂目楼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只不过垂目楼中安放的是无启国子民的身躯,而这里密密麻麻数不清的方格子里放的应当都是药材。 底部的空间很大,摆满了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物件儿:捣药的杵c切药的刀c大小不一的木架子c十余张竹榻这些还都较为寻常。 而再看另外一侧:整整三排从矮到高排列整齐的骨架,各种形态皆有之;骨架的旁边立着几个巨大的琉璃瓶子,里面装满了颜色各异的液体,而液体里面泡着的,居然是人而且还是赤身裸体的人,男女老少皆有之。 再往后是两排置物架,架子上放着小型的琉璃瓶。瓶子里也是装的颜色各异的液体,大致浏览过去,泡在里面的换成了各种从生灵身上取下来的“零件”。 再往后 芫芜把视线收了回来,开始有些明白其厌为什么用“怪癖一身”来形容眼前这位看上去十分正常的老者了。 “正常”的老者进来之后并未停在地面,而是去到了大约三层楼的高出拉开了一个匣子,埋首其中。他明明是凌空飘在那里,却还要带着那根笨重的拐杖。 “前辈,前辈,前辈”老者不应,其厌也不再说事,只一遍一遍地呼喊。 一个不明物体朝着他的面门而来,被芫芜出手截下。她正要查看是什么东西,却被其厌抢了过去。 紧随其后,他将另一样东西放到了芫芜手中,然后冲她和陵游眨了眨眼。 “前辈,这么贵重的东西您是要白送给在下吗”其厌大声道:“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这是什么”芫芜看着手中通体晶白的草应该算是草,问道。 “这可是有引灵聚灵之效的幽灵草,并且只在鬼界能寻到。”此问正合他意,其厌朗声解释道:“此物之珍贵比之三株树叶和栾木之果,有过之而无不及。芫芜美人你可一定要收好,就算将来用它置换东西,想来也没有几样是换不来的。” “幽灵草”话音落下的同时,老者也来到芫芜面前。而他看幽灵草的表情明显在告诉众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扔下来的是幽灵草。 “还给我”片刻的沉默过后,他伸手向芫芜讨要。 “哎。”其厌侧身挡在了他和芫芜之间,“前辈不是送给我们了吗” “滚一边儿去”未曾料想这老头儿脾气大得很,还说 着话便一拐杖挥了过来。 芫芜手疾眼快地推开其厌,用上邪挡住了拐杖。 “把东西还给我”老者自知不是对手,便也利落地收了拐杖,再次讨要道。 “既然前辈这么看重幽灵草,那用它来置换解药解药前辈可愿意”对于老者的反应,其厌十分满意。 “什么意思”老者怒目,“本就是我的东西,你们想拿我的东西来从我手中换东西” 领红包现金一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这么有损德行的事,在下自然是不能做的。”其厌笑笑,“既然是交换,自然是用我们自己的东西。” “那”老者指向芫芜拿着幽灵草的手。 “前辈。”其厌摊开自己的手,掌心躺着一颗黑漆漆的种子一样的东西,“您扔过来的东西,物归原主。” “那她”老者明白过来之后大怒,“你们敢耍我” 见他一言不合又要动手,其厌果断躲到芫芜和陵游身后:“前辈话不能这么说,在下是真心想用幽灵草来跟前辈换解药的,怎么能算戏耍呢” 芫芜十分配合地再次摊开手掌,发着淡淡白光的幽灵草重现于老者面前。但是同时,又保持了一个他不能随意取走的距离。 老者明显生了怒气,冷哼一声想要转身,眼睛却不听身体的使唤,一直不舍得从幽灵草上离开。事不过三,努力了两回之后没能成功,便也就放弃了。 “成交。”他不愿意搭理其厌,看向芫芜道:“栾木之果和三株树叶,你要换哪一种” “两种药物您这里都有”其厌闻言喜上眉梢,从后面跳出来的同时又将一株幽灵草放到了芫芜手上,“那就都要,我们出两株幽灵草来和您换。” “你还有多少”老者见他这番做派,出乎意料地没有发怒,反而双眼都在放光。 “前辈这可就高看在下了。”其厌道:“总共就这两株,已经是在下的全部身家了。您也知道这东西有多来之不易,能拿到两株已经是撞了大运。但是这大运也不能总来找我您说是不是” 老者眼中划过一丝失望,甩了甩衣袖:“等着。” 趁着老者离开去找药材,芫芜看向其厌。 “有话出去再说。”后者没等她开口,抢先道:“没成想这次居然这么顺利,拿到解药之后再让他看看恩公的伤要怎么医治。” 他悄声道:“其实这东西我总共有三株,看那老头儿这么感兴趣,正好全部派上用场。” 第一百五十五章 用心交换 老者一跃跃上了十几层楼的高度,在上面停留片刻之后飞身而下,落在众人面前。 “多谢前辈。”纵然左半边脸仔细看上去有些可怖,也遮掩不了陵游面上的喜色。 “以物易物,没甚好谢的。”老者不怎么领情,随即又看向芫芜,“幽灵草你只给我一株就行了。” “前辈我没听错吧”其厌大为惊讶,招命馆主居然也有大发慈悲的时候他们这是之前在赌坊把近日所有的霉运都送走了,所以迎来了这么好的运气 而老者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四人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我方才上去看过才知道,三株树叶已经用完了,只剩下栾木之果了。”老者道:“所以幽灵草留下一株就行,我也不占你们便宜。” “怎怎么就没有了呢”其厌道:“会不会是前辈您记错了您在仔细找找,说不定在哪个角落里就找到了呢” “你当三株树叶是你过路的时候随意就能踩到的树叶子吗”老者从其厌的话里听出了对他记性的怀疑,又想起方才的事,自然是怒火又起,“用完了就是用完了,正经存放它的匣子里没有,角落里更不可能有” “前辈。”陵游忍不住上前,“哪里还能寻到三株树叶” “你这伤”老者现在才抬头看向陵游,立即被他脸上的伤吸引住。 “前辈” “别说话。”老者打断陵游,昏黄的老眼眯成一条缝,在后者左脸上仔细打量。 “这是何物所致”片刻之后他把眼睛恢复正常大小,看着陵游问道:“伤了有多久了至今为止伤口有没有什么变化还有,你是从哪儿来的” “前辈,我想知道哪里还能找到三株树叶。”陵游答非所问。 “不知道不知道。”老者有些不耐烦,“我只知道我自己的药材放在哪儿,不管别人的。” 说完之后,再次问道:“你这伤口是怎么来的受伤多长时间了你是从哪儿来的” 他这样的问法或者说表达方式,任是脾气再好的人听到都不会高兴。但是脾气不怎么好的芫芜,却耐着性子一个一个回答:“他是在赌坊被一只半兽所伤,那人会一种御火的术法,能从掌心喷出熊熊烈火。” “受伤据此大约有两个时辰。至于我们的来处我们自人界玄门而来,是青衿门的弟子。” “前辈,他脸上的伤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直不能愈合”回答完之后,芫芜又接着问道:“他之前也被带着灵力的刀兵伤过,丝毫伤痕都没有留下。” “你坐下。”老者指着一旁的竹榻示意陵游过去:“没事长这么高的个子做什么跟你说句话都累得脖子疼,更别说看伤了。” 陵游没有说话的机会,直接被芫芜拉着坐到了竹榻上:“在这里注定只能拿到栾木之果了,总好过没有。现在该你了,安稳待着。” “哎。”看着老者要用拐杖去拨陵游散下来的鬓发,芫芜立刻出手挡住,“我来。” 一只手有些不方便,她把上邪塞进缘何怀里。然后走到陵游左侧,把散下来的鬓发拢到他耳后,难以固定的碎发便直接用手按着,好将他整个侧脸清晰地露出来。 老者盯着那一片不断往外散着浊息的伤口,先是眼睛放出一股亮光,不久又轻轻呼出一口气。又过了片刻,拿着拐着低着头在原地转了一圈。到最后,再次将视线放到了伤口上。 他的一举一动甚至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都一一落尽芫芜眼中,后者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耐心过。她保持着按鬓发的姿势至少超过了一刻钟,终于看见那被白胡子包围在其中的嘴唇动了动。 “这位公子,先来谈谈条件吧。”老者说出的第一句话,固然让芫芜有了呼唤上邪出鞘的冲动,但同时也让她喜上眉梢。 “你能医治”她问道。 “你既然怀疑,又何故过来”被一个黄毛丫头用“能”来问话,招命馆主又瞪眼睛又吹胡子,还转身就要离开。 “芫芜一时激动,前辈莫怪。”芫芜立即致歉,且态度诚恳。 其厌都要惊呆了,他听到话音不对便做好了准备打圆场,这嘴都张开了,却忽然没了用武之地。 芫芜美人居然也有如此恭谨耐心的时候而且还是对着一个明显在故意找事的老头子。而他当初只不过多说了几句话,就被他用剑架在脖子上恐吓。 老者转身转了一半停下,然后又转回来,看着芫芜颇为得意:“来招命馆治病疗伤的,从来没有空口说白话的。这是招命馆的规矩,你可认” “自然。”芫芜说完看了看其厌。 后者立即会意 :“前辈,那正好。两株幽灵草都给您,一株用来换栾木之果,另一株用来当做请您疗伤的交换。” 老者却摇了摇头,看过来的眼神让其厌生出不好的预感。 “谁说给他治伤也用幽灵草来交换了”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果然其厌暗自磨牙,芫芜则心里一沉。 “那您想要什么”其厌问道:“方才见前辈十分钟爱幽灵草,不过片刻便不喜欢了吗” “不是不喜欢了。”老者坦然道:“是看到了比幽灵草更有价值的东西。” “是吗”其厌面上带笑,心里却早已将这刁钻善变的老家伙骂了成百上千遍,“在下已经将身上最贵重的东西拿出来献给前辈了,却不知道还有什么能入了前辈的慧眼” 老者把目光移到了陵游身上。 “前辈想说什么”芫芜的语气顿时沉下来。因为对方看向陵游的眼神,根本不像是在看一个活人,而是将他当成了一件极感兴趣的物件。 老者伸手指向陵游,确切来说是他的心口:“我要他拿心来跟我交换。” “你疯了不成”听到这句话,其厌再难保持虚假的恭敬,“看好了伤却丢了性命,我们来招命馆是为了这个吗” “栾木之果。”陵游从芫芜手中拿出一株幽灵草,递向老者,“这是之前已经约定好的,应该不会反悔吧”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一波多折 一行四人从楼中出来,沿着石阶缓缓下行,一时无话。 走了一两百阶的时候,终于是其厌难忍疑惑和惊讶,开口问道:“恩公,方才那怪老头说的是真的你把心取出来还能活” “恩。” 虽然陵游容色淡淡,得到了肯定回答的其厌却愈发激动和好奇:“这心脏乃血脉运行之根本,五族之内的生灵自然不能少了它。就算是化形之后的妖以及躯体发生异变的魔,他们内里并非和五族相同的血脉,但也没听说过谁被取了心还能活着。” “难怪那怪老头一直问你是从哪里来的,如此举世罕见的身躯,那老头儿不眼热才怪。恩公你看到那楼里的琉璃罐子没有听闻里面装的都是各种各样异于常态的躯体。有的是得了怪病,有的是修炼入错了门路” 剩下的三人各自有各自的低落,以至于其厌竭尽三寸长舌之所能,喋喋不休地又讲了五六百层台阶的距离,也没人嫌他聒噪而出声制止。 讲到最后,连他自己都没了趣味。悻悻地住了口,视线从剩下几人脸上挨个扫过。 最后落到了芫芜身上:“对了,既然已经拿到了栾木之果,芫芜美人就尽快服下吧。虽说不能把毒全部祛除,但却能让伤口不再继续腐烂。” 他顿了顿,接着道:“我虽然未见伤口如今的模样,但也能猜出个大概来。保守估计,它起码比一开始扩大了十倍不止。” “先把药服下吧。”其厌话落,陵游紧接着说道。 芫芜摊开掌心,一颗碧盈盈的果子躺在那里。虽然叫果子,却比绿豆大不了多少。芫芜不禁怀疑,这东西若是不在拿到之后立刻服下,稍不留神就能丢了。 “直接吃”她问道。 “正是。”其厌道:“千万别嚼,这果子拿在手中的时候看着还算结实,但表皮一旦遇到津液就会立即变软,稍微触碰就会漏出里面的汁水。而那里面的汁水” 不必他再详细描述,芫芜的表情已经能让人明白那汁水的味道有多可怕了。 “你怎么样”陵游明显被她惊了一下。看着芫芜额头之上骤然暴起的青筋,这哪里像是吃了难吃的东西,她被刀剑穿身而过的时候都没有这样过。 “没没事”芫芜嘴上说着没事,心里想的却是:确实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感觉舌头被火烧融了,但是仔细确认了一下它还在 “芫芜美人你把它咬碎了呀”其厌很像是明知故问。 果然刚问完就被陵游瞪了一眼。 “不能咬你为什么不早说”缘何紧随其后,指责道:“废话这么多,仅有的有用的话还颠倒过来说。” 其厌大呼冤枉,却只敢让自己听见。 芫芜拽着陵游的衣袖,弯着腰等后劲儿过去。再直起身的时候额头上的青筋隐了回去,眼泪却被逼了出来。 “缘何说得对。”她看向其厌,“你的舌头又长又没用,还留着干什么” 美人眸中含泪,似落非落,似垂非垂。这本该是一幅动人心扉的画卷,奈何其厌命中无此美事,闻言只觉舌头一阵酥麻,下意识地咬紧了牙关。 虽说算不上什么好事,但是经过这么一个意料之外且着实无聊的岔子,从招命馆中出来后沉闷的气氛倒是不知不觉地被打破了。 待其厌觉得自己的舌头不会再有危险的时候,才敢开口说话:“恩公,你就算没有心脏也能活,那会不会有其他影响比如身体虚弱,或是修为折损” “你问这个干什么”芫芜闻言瞪过来。 “我我就是好奇嘛。” “没试过,但应该不会有事。”陵游回答道。 “那你为何不答应那个怪老头”其厌又问,“既然有心和无心对恩公而言没什么区别,何不拿它交换,把脸上的伤治好” “那只狐狸的火正好和恩公的术法相克,作用到你身上之后和芫芜美人中了毒其实也差不离。虽然目前看着没有其他症状,但想要痊愈似乎也不太容易。” “因为他的心已经不在他那里了。”应声的是芫芜,她正是因此才沉默了一路。陵游先前看上去就跟长了一副不死不灭的身体一样,如今的伤口却无论如何都消不了,自然是难办的很, “不在了那去了哪里” “你怎么这么多为什么”缘何又嫌弃又不耐烦,但还是解答了他的疑惑,“陵游哥哥的心在阿姐那里,用它救了阿姐的命。要是把心给那个老头儿拿了去,阿姐就要没命了,你觉得陵游哥哥会同意吗” “啊这样啊。”其厌嘴巴半张,直到众人走完最后一阶台阶,他才从惊讶中出来。连连感叹道:“这自古 以来便有剖心为证的说法,剖出心脏即是献出性命,说白了就是以死为证。” “我从前听说这个典故的时候还在想,这是哪对悲朋怨侣走到了痛彻心扉c绝无转圜的绝境,才能想出以死换取恋人信任的法子要我说,两个人在一起若真是如此痛苦折磨,那这段情大可就此结束。” “你说非得要你死了才信你,那你到底是他的爱人还是他的仇人若是稍稍遵从一下君子之道,这报仇有时候还要给仇家来个痛快呢。” “所以呢,这个典故我觉得要么是杜撰的,要么就是流传的时间太长了,传着传着就把原本故事里的仇家传成了爱侣。如果我猜错了,这件事确实真正发生过。”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c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那当时的两个人脑子肯定有问题,不是疯子就是傻子,最有可能的是又疯又傻或者一个疯一个傻。” “可是遇见了你们我才明白,当真是三界之大无奇不有,离奇古怪,古怪离奇”他看着芫芜和陵游,“没想到这爱侣之间不止能剖心,还能换心” “疯子是谁傻子又是谁”除了那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醒了的老鼠,没人搭理这厮的感叹。但是芫芜却在听到后面几句的时候,无端听出了一丝冒犯。 “芫芜美人你怎么能断章取义呢”其厌立即苦了一张脸,“我怎么敢骂你还有恩公,我这明明是明明是有感而发,有感而发呀。” “二位之间的经历离奇又特别,在这样的基础之上生出的感情自然也是世间独一无二的。我这是在慨叹,在羡慕呀。” “在下呢,这辈子也就是个天煞孤星的命格,注定只能独来独往。所以芫芜美人和恩公之间的感情,岂能叫我不羡煞” 他只要一开口便忍不住废话连篇,关于这一点芫芜已经习惯了。所以听他这一长串半真半假并且不知道多少真多少假的有感而发,她左耳进右耳出,瞅准时机回归正题。 “哪里还有能治烧伤的人” “剩下的一味药是不是只能去赌坊” 她问话的同时,陵游也一同开口。 “旁人说一波三折,我怎么觉得咱们已经过了三折了呢”其厌道:“该叫一波多折。” 第一百五十七章 二进赌坊 “除了招命馆,沃野国没有别的能治病疗伤的地方。”其厌抬扇,“芫芜美人别急,且先听我跟你们分析。” “第一,除了怪老头,应当是没有谁能有办法医治恩公脸上的伤了。” “第二,但是依在下浅见,这三界只要是活物,就没有能和灵力脱离开来的。所以灵可生万物,自然也可愈万物。而如今恩公伤口难愈,大约是因为修为和那只狐狸相比还存在差距。” 芫芜眼神顿亮:“你是不是想到了别的法子” “这便是我要说的第三点了。”其厌不疾不徐,“第三,要是等到恩公的修为超过那只狐狸的时候,说不定这伤不用再寻求他法,恩公自己就能恢复了。” “你这是什么办法” 陵游伸手握住芫芜的手臂,后者看过来,他缓声道:“他说的也许是真的。” “当真” 只不过是一个转头的功夫,芫芜这前后天差地别的态度其厌敢怒不敢言,只剩下牙酸。 “那你的修为什么时候能超过他”芫芜追问道。 陵游无奈一笑:“应该不会太久。” “咳咳那个,”其厌尽力在不讨嫌的前提下把二人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恩公,芫芜美人,我还有后半句没说完呢。” “你说。”芫芜像是得了一颗定心丸,陵游修为增长的速度她是毫无怀疑的。 “就是等将剩下一味药拿到手之后,咱们再回一趟雨屋。”其厌道:“雨屋里的那位,虽然我没见过他同别人打架,但和那只狐狸相比,绝对不会比他差。” “那位前辈”芫芜忙问,“他能帮陵游疗伤” “也不是说他会治伤。”其厌不敢打包票,“但是这修行一途总是提前上路的人比后来者经历的多些,和灵力相关的事情,他应该比咱们几个了解的多。” “所以等事情结束之后找他问问,说不定比咱们没头苍蝇一样乱窜许久都有用。” “那还等什么,现在就过去。”芫芜欲拔出上邪。 “阿芫。”陵游阻住她,“还有一味药没拿到。” “栾木之果已经吃了,伤口不会再蔓延。”芫芜道:“剩下的那味可以慢慢找,你的伤要紧。” “芫芜美人此言差矣。”其厌反驳道:“这正是我要说的另一件事,要先拿到三株树叶,之后再回雨屋。” “为什么” “连招命馆的三株树叶都用完了,那上一批来到沃野国的三株树叶极有可能只剩下赌坊里的那颗了。”其厌声音微沉,“想要完全将毒解了,只能去抢破穹楼的那颗。” “不是说破穹者并不好当吗”芫芜道:“咱们去晚了,会被别人抢去” “不是怕被别人抢走。”其厌道:“而是去的越晚,碰到的阻力就会越大,成功的可能性就会越小。既然已经决定要拿那颗三株树叶了,自然是越早越好。” 第二次被血腥气灌满整个鼻腔的时候,缘何想起他上一次离开之前曾发誓:以后若非万不得已就绝不会再踏足此处。而这件事,不过发生在一个时辰之前。 他们从赌坊出去的时候天将破晓,到招命馆取完栾木之果又回来,太阳只不过刚刚露出全貌。 而期间这一个时辰,赌坊同样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十三坊主和十六坊主同时身死的消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传遍了赌坊。 从内城的坊主和高手到外围浑噩度日的喽啰,无一不知是厌公子带来的三位新客将两位坊主击毙于手下。 以至于四人再次越过血湖踩上鲜血和成的泥泞的时候,是在所经之处所有生灵的瞩目下去往内城的。 “大哥,多亏有你。”看着四人走远的背影,圆胖子心有余悸地对身边的枯树皮道:“坊主都死在了他们手上,我要是当时冲上去了,现在头滚到了哪里可能都不知道。” 枯树皮也是被吓着了,久久才有回应:“早跟你说了不要到处惹是生非,就你那个脑子,什么时候得罪了贵人,又是什么时候死在了人家手里你都不知道。” 圆胖子不敢再有反驳,亦步亦趋地跟在兄长后面。他心宽体胖,注意力很快就再次返回到口粮上面。瞅准何处有飞出的头颅,好立即过去拾起来。 “我怎么觉得形势不妙啊”进到内城之后,其厌低声嘀咕道。 “怎么了”内城相对干净,缘何撤掉了遮眼的布条,“你念叨什么呢” “这一回风头出得有些过大了。”其厌道:“芫芜美人,恩公,久易生变,咱们还是尽快赶往破穹楼吧。” “九姑娘呢”芫芜 看着快步走到前方带路的其厌问道:“你要和她在哪里碰面” “这个不急,她就住在破穹楼旁边,咱们待会儿自然会路过她家门口。”其厌道:“我先跟你们说一说破穹楼的规矩,你们心里也好有个准备。” 这破穹楼乃是内城的“斗兽场”,内城所有赌局都在其中进行。 按照其厌的描述,这赌坊的格局很是简单,总得来说就是分为内外两层。八成以上的生灵只能在外围游荡,只有不足两成的生灵有资格进入内城。 而破穹楼,则处于内城的中心,二十个坊主的居所坐落在其周围。 因为赌坊没有昼夜之分,所以也缺少时间流逝的观念和意识。若是放在外面,像甄选破穹者这样算得上是“盛典”的活动,必定有明确规定多久举行一次。 而放到了赌坊,则根据坊主的喜好来定。何时坊主一声令下,破穹者的甄选即刻就能开始。 “而据我了解,虽然没有严格的时间规定,但每次甄选破穹者,都是在内城生灵大幅减少的时候。”其厌道:“进入破穹楼之后你们自然就会了解,外围的赌局和内城相比只能算是小打小闹。” “所以相较于外围,内城生灵折损的速度更甚。若是不能及时从外围吸收新的生灵进去,恐怕用不了百年这偌大的内城就只剩下空荡荡地一座城了。” “所以破穹者的甄选一旦开始,整个赌坊的生灵都有机会进入破穹楼。而对于大多数外围的生灵而言,他们的目的并非争夺破穹者,而是想借此获得入内城居住的机会。” 送888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只要他们能在对赌中活到最后,就能获得这个资格。” “活到最后”芫芜捕捉到一些信息,“他们对手是谁” “破穹者。”其厌回答道:“或者这么说,其时楼中所有参与对赌的生灵,他们的对手都是破穹者。” 第一百五十八章 迟疑 “这是何意”陵游不解,“不是最后得胜的才是破穹者吗” “非也。”其厌道:“若是咱们不参与,他们大约会经历一场混战,直到最后还能站着的,当选为破穹者。” “可咱们既然已经确定了要拿三株树叶,那就不能走这条路。要在一开始便言明争夺这一次的破穹者。”他解释道:“而从言明的那刻起,恩公你已经被视作破穹者。” 不必明说,他们这几个人当中去争夺破穹者的只能是陵游。 “继而规则就会改变,破穹者就会成为一个靶子,其余所有参与者都是利箭。他们要做的,就是射穿你这个靶子。而你要做的,就是战胜所有对手活到最后。” “一旦言明就会成为众矢之的。”芫芜发问,“那这么做的好处是什么” “芫芜美人果真聪明,这便是我提议尽早入破穹楼的原因。”其厌顺口赞了一句,解释道:“提前声明的好处是,自破穹者出现开始,能参与对赌的只能是当时已经身在破穹楼的生灵。而其后再进入的,则失去了争抢的资格。” “咱们这么做,为的就是防备后来的高手。这也是破穹楼不曾明言但整个赌坊都知晓的习惯,每一届破穹者的甄选,真正的高手都会到最后时刻才出场。”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c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像有苏纯狐那样的算在其列,但是他在二十位坊主中排名第六,在他前面,还有五个。” “所以到最后,夺得魁首的还是内城那些坊主。”听到最后,芫芜缓声道出自己听出来的结果。 “芫芜美人果真” “说些有用的。”芫芜此时就算装也装不出半分轻松。 “说白了,每一届破穹者的甄选其实就是为了让内城的血液翻新。”其厌瞬间敛容正色,“毕竟赌坊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永远只有实力强劲者才能凌驾于众生之上。” “而那些已经在坊主之位上很久的生灵,参与甄选第一是生性好战,第二是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第三则是要以实际行动来响应赌坊真正主人的命令。” “所以那二十位之间,应当是早就形成了不必明说的默契。等到那些从外围进来的生灵通过大规模的混战自行筛选的差不多了,他们再出手。” “直到最后他们当中的一个夺下了破穹者的称号,原本的内城生灵且不论,从外围过来并且从能他们手下保住一条性命的,便是被默认得到了进入内城的资格。” 其厌解说期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着折扇,看似悠闲,脚步却没有慢下半分:“咱们要做的,就是投机取巧,从他们大意之下露出的空子钻进去。” “虽说听起来这种一开始就成为众矢之的的法子并不聪明,但咱们要的不是进入内城,而是从他们手中抢走破穹者的称号。这么做,算是我多番比较之下最保险的一条路了。” “那”其厌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一张口却又意识到不对,随即便没了声音。 “我知道小恩公想说什么。”其厌有些时候不知眼色为何物,有些时候又格外能洞悉人心,“你一定是想说,万一这一次不一样,那些坊主若是提前出场了,咱们岂不是很危险万一又恰好碰到了前五个当中的一个或几个,那该怎么办才好” 一时无人应答。 他笑了笑,继而看向陵游:“恩公,你的看法呢” “三株树叶必须要拿到。”若是仔细留意,便会发现陵游的音色其实是可以用温柔来形容的,他说话时语气也很温和,极少出现起伏。 只不过他很少开口,即使开口也是一两句便结束。面对旁人又总是容色淡淡的模样,喜怒都不常见。所以总体给人的感觉就是神态木然,寡言少语,跟在芫芜身边像是一块会走的木头。 只不过这块“木头”容色太过显眼,以至于只要长了眼睛的人就很难将其忽略。 这一次下来之前,其厌特意从上面某个熟人处要了一张面具,给陵游戴在脸上遮蔽伤口。那面具也不知是什么材质的,薄如蝉翼却不透,通体乌黑还能泛着淡淡的光泽。 面具从左眼下方覆盖到下颌骨处,遮住了全部受伤区域的同时也给他增添了几丝冷冽的气息。他语气一如既往地平缓,却透着坚决。 可是其厌又看向芫芜的时候,却从她脸上看出了迟疑。对,就是迟疑。 其厌不由得心中纳罕:这姑娘年纪不大,心性却超乎寻常地高,又高又傲。加之确实傲人的天资以及过往不甚清楚但绝对精彩的经历,累积下来便在她心中长成 了迎难而上的坚韧c随意而为而骄矜以及无所畏惧的强悍。 他自觉看人不会出错,所以芫芜对此生了迟疑,叫他怎能不惊讶 又走了五六步的光景,芫芜才忽然顿住脚步。 “阿芫,怎么了”陵游问道。 芫芜却看向了其厌:“若是不拿这一颗三株树叶,会怎么样” “虽说不能完全确定,但这一颗三株树叶是目前沃野国最后一颗的可能性极大。”其厌对答流畅,“若是错过了这一颗,想要解毒几乎注定了要等下一批的到来。” “而这个机会,只能说是听天由命。也许运气好,等上个年就等到了。可运气不好的可能更大,也许几十年上百年都没有消息。” “好在芫芜美人你已经服下了栾木之果,伤口虽说不能愈合但也不会更严重。只不过”他话音一转,“这要建立在你修为不再进阶的基础上。” “为什么”芫芜听懂了,所以才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便是旋龟之毒的难缠之处,只要有一丝余毒未清,残存在体内的毒素便会想一颗种进了土里的种子,随着灵力的增长不断生发长大。”其厌顿了顿,接着道:“直到毒性累积到一定程度,届时先前服下的栾木之果的效用也会被消耗殆尽” “这么跟你说吧,栾木之果就像是一层结界,现在暂时将旋龟之毒这颗种子困在了里面。而你的身体就是土壤,修为则成了养料。目前为止三者刚好处于一种制衡状态,你也能安然无恙。可是” “谁”陵游忽然抬眼,掌心黑气若隐若现。 “哈哈哈哈”伴随着稚嫩的笑声,一个灰色身影出现在十几步之外,“听说是你们杀了十六谁杀的站出来给本坊主看看。” 只听声音,会以为过来的是位稚童,并且还处于此行难辨的年纪。 但是那灰黑袍子下裹着的是七尺有余的身躯,斗篷帽子被拿开之后,露出一张成年男子的脸。脸色煞白,眼下乌青,活像是得了尘世百姓所说的痨病。 第一百五十九章 摘铃 “原来是十二坊主。”其厌笑脸相迎,“能碰见您也是稀罕。” “厌公子不必客气,我是特意出来找你们的,不稀罕。”一个成年男子发出比缘何还稚嫩的声音,恐怕就其厌能面不改色地同人家攀谈。 “谁杀了十三”那男子视线扫过众人,“站出来给本坊主看看。” 他说话难辨喜怒,看其厌的态度又分不出是敌是友,所以芫芜和陵游双双选择静默。 “十二坊主对这个感兴趣”其厌应声道。 “谁杀了他,为什么不站出来”对方不理其厌,并且语气中已经有些急躁。 这又是因为什么招惹了一个疯子过来芫芜静立不动,两个眉头不由自主地向中间聚拢。 “是你”疯子的视线忽然聚集到她身上,正常的笑容放在他脸上只让人觉得诡异,“是你是你杀了他对不对” “哎”其厌正欲说话,那人身形一闪已经来到芫芜面前。 “做什么”他把手伸向芫芜,被陵游拦住。 “你又是谁”男子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尽,双目便布满凶光,“也来管本坊主的闲事” 他伸出另一只手攻向陵游,上邪紧随其后被芫芜用拇指推出剑鞘。 浊息c剑光c翻飞的灰袍,瞬间的交织让人眼花凌乱,随即又干净利落地各自退开。 “别打别打呀”其厌深怕他们在这个关头被缠住,也不知从哪儿借来的胆子让他居然敢立身于双方之间,“有话好好说,咱们有话好好说行不行” “哈哈哈”其厌话落,对方忽然收掌,又大声笑起来。 “果真是个疯子。”芫芜低声道。 “不打了,不打了。”疯子收住笑,看着芫芜道:“你帮本坊主杀了十三,是好人,本坊主不打你。” 在这个鬼地方被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称作“好人”,芫芜第一反应是感觉一股阴风从领口钻入,凉得她一个激灵。 “好人姑娘。”那疯子又道:“本坊主要奖励你,你想要什么,大可说出来。” “不必。”见对方暂时是没有发疯的迹象了,芫芜将上邪收回鞘中。 “不领情呀。不领情吗”前一句话尚且和颜悦色,重复第二句的时候就忽然变了一种颜色,芫芜暗恨自己收剑收早了。 “领情领情领情” 眼见那人隐在斗篷里的手臂要抬起,听到其厌连声呼喊又缓缓落下。 “你想要什么” 疯子再次对着自己笑,芫芜:“” “十二坊主。”其厌连忙接话,“芫芜啊不,是好人姑娘还没想起来要什么奖赏,等她想起来我们再去找您讨要。” “哦,原来是这样。”那疯子自言自语了一句,灰色的斗篷来回鼓动,看上去像是在身上翻找什么。 芫芜正欲问其厌怎么能尽快摆脱这个疯子,便觉一道风迎面而来。她伸手抓住飞向自己的东西,见是一块碎刃,断口处都被人打磨光滑了,不知是来自断刀还是断剑。 “今日出门急,身上没带什么东西。”疯子道:“找来找去只摸到了这块随身把玩的小玩意儿,便给你做信物吧。本坊主记性不好,你下回去找我要东西的时候记得戴上它,看见它本坊主就能想起你了。” 未等芫芜开口,灰色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随即便见其厌原本挺直的背瞬间塌耸下来,以手拍胸连呼好险。他转向芫芜和陵游,却先是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可算是把那位给送走了,看来今日的运气比昨日要好一些。” “阿姐这是什么”缘何从二人身后钻出来,看着被芫芜拿在手中的碎刃问道。 芫芜没说话,直接把东西递向他。可是却没有送到缘何手里,而是中途被其厌抢了去。 “芫芜美人别小看这东西,说不定之后能用得着。”他把碎刃拿在手中来回翻转打量,“刚才那位坊主虽说有些喜怒无常,但言出必行这一条可是赌坊皆知的。” “你还想拿它去换奖赏”芫芜不可能有好气儿。还“有些”喜怒无常,她觉得说他疯子都是小材大用了 “奖赏不奖赏的,拿着它总不会有坏处。”其厌十分不作假地把碎刃装进自己的口袋,“芫芜美人你别看我叫他十二坊主,要不是记性不太好打架的时候总吃亏,那只狐狸都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先去破穹楼吧。”陵游道。 “怎么,你们已经决定了吗”其厌问道。 “恩。”陵游点头。 芫芜却还是没有反应。 “其实,芫芜 美人如今的修为已经不俗。”其厌斟酌着说道:“就算先放下修炼” “不行。”陵游语气并不重,看着其厌道:“带路吧。” 随后他又牵起芫芜的手:“阿芫,尽快过去吧。” “”芫芜看了他一眼,然后道:“好。” 内城的繁华越往里走才能越深入地体会,和破穹楼相比,之前那些白玉地板和照路明珠又算得了什么 “芫芜美人和恩公你们在此稍等片刻,我去去就回。”其厌说完先一步离开了,留芫芜等三人站在广场一角。 芫芜本来以为赌坊是一座规模巨大的地下宫殿,但是当看见破穹楼的规模的时候,才意识到这座地宫远比她想象中的深。 内城中心是一片巨大的广场,破穹楼则处于广场的中心。整栋楼高三层,由低到面积模逐渐缩小,呈小山状。即使是最高一层,目测其规模也绝对不会亚于无启国主君半落所居住的宫殿。 整栋楼光芒四射,以至于一楼以上已经满布浊息,却还能清晰地看见楼体的形状和细节。至于他们所处的广场,则完全被笼罩在破穹楼的光辉下。 领红包现金一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总而言之,怎一个“奢靡”得以形容 “阿姐,这里好像广陵呀。”缘何出声道。 他说的自然不是破穹楼,而是广场之上不断来往的“行人”。 进到内城之后,见到的奇形怪状的生灵反而越来越少。而此时再看前方的过客,每一个都姿态悠闲c衣袂飘飘。 无怪缘何发出这样的感叹,赶上广陵城一年当中最热闹的灯会,和眼前的场景确实有七八分相像。 “芫芜美人,恩公。”其厌很快回来,还带来了素衣清颜的九姑娘,“咱们现在就进去吧。我方才打听过了,目前来的还没有什么厉害人物。” 芫芜和陵游分别与白衣女子点头示意,然后跟着其厌抬步前行。 “白衣姐姐。”缘何又发挥了自来熟的本领,小跑到了白衣女子身边。 “何事”后者低头应答,语气颇为温和。 “这栋楼是用什么建成的,为什么会发光”缘何问道。 “小恩公,你有什么疑问,为什么不来问我”其厌接话道:“在下可以替你解答呀。” “你又不住在这里。”缘何的说法十分在理。 “我不住在这里,不代表我不能为你作答呀。”其厌尽显他“无所不知”的一面,指着破穹楼道:“建造此楼用的并非普通的砖石,而是鬼界特有的晶石。这种晶石也分品质好坏,但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和夜明珠一样自带光源。” “说到这里就要牵扯到一些鬼界的特点了,”他解答的十分尽职尽责,“鬼界无光,普通子民照明多用会发光的花草,而像这样的晶石则要贵重一些,多为贵族取用。”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缘何听完下意识地追问。 其厌似是楞了一下,然后道:“因为我博闻强记c无所不知呀。” 缘何被他的厚脸皮晃得翻了一个白眼,二人一路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七坊主”走到大门前的时候,原本空空如也的大门两侧忽然出现两个人面马身的生灵,背生双翼,但被铁链束着。若仔细看他们的面相,乃是一男一女,且长相颇为精致。 白衣女子挥了挥手,二者的身影又双双隐退。 “谁来摘”她抬手指向上方,看着芫芜和陵游问道。 二人疑惑地看过去,见将近一丈高的门檐正中挂着一串血红的铃铛。 “破穹楼的规矩。”其厌在一旁解释道:“入楼前摘下此铃铛者,视为破穹者。” 陵游跃身而上,捏住铃铛的挂绳,将其取了下来 第一百六十章 入楼 “跟我来。”白衣女子首先跨过门槛,其余人随后跟上。 大殿宽敞至极,但是没有丝毫装饰或杂物,只有上百个四五丈见宽的圆台分部其中。浊息自然少不了,但由于墙壁发出的光芒过于耀眼,它们反倒成了陪衬。丝丝缕缕,云雾一般。 “这里怎么这么空”芫芜四下打量,确定殿内的活物只有他们五个。 “都在顶层。”白衣女子带着众人穿行在一个挨一个的圆台之间,“破穹者的甄选一旦开始,整个内城的赌局都会停下。” 绕过大约二十来个圆台,楼梯口出现在众人面前。破穹楼中的楼梯用的自然不是常见的材料,但是这个造型,却着实算不上大气。 “白衣姐姐,这楼梯为什么这么窄”缘何问道。 “刻意为之。”其厌再次代替人家开口回答,“小恩公你上去就明白了。破穹楼的楼梯上皆布满了术法,不论是何种生灵,踏上之后都会显现出原身。” 他说话的时候白衣女子已经拾阶而上,一道若隐若现的剑光出现在众人眼前。 其厌紧随其后,一边走一边解释道:“这破穹楼的一楼可以随意进出,但登上二楼或者顶层都需要经过这样一道楼梯,一旦踏上便能立刻验明正身。” “验出来又能怎么样”缘何第三个走上去,周身灵力凝聚成了一朵盛放的白牡丹。 “呦”引得其厌不由赞叹,“难怪小恩公你小小年纪便有如此芳华,原来这原身便叫人无比惊艳呐。” “你身上怎么什么都没有”这夸奖的话从其厌嘴里说出来,缘何丝毫感受不到愉悦。 “我的原身就站在你面前,小恩公还想看什么”其厌身子在往前走,头却朝着相反的方向,“芫芜美人,恩公,你们等什么呢,快上来呀。” “你且走你的。” “我这又是哪里得罪你了”其厌嘀嘀咕咕地把视线收回来,转头的瞬间一抹白闯进眼睛。 “哎呵呵九姑娘。”他朝已经踏上二楼并且转过身的白衣女子尴尬地笑笑,心中暗自庆:幸好即使刹住了脚步,否则他丝毫不怀疑这位姑娘会在他近身之前,一掌将他从楼梯上拍下去。 “哎”此时陵游和芫芜一前一后走在楼梯上,已经转过身的其厌看着他们发出了惊叹,“恩公,你不是说你的心已经不再自己身上了吗” 只见陵游踏上楼梯之后,胸腔忽然变得透明,能清晰地看到一颗心脏静静地悬在里面,几缕浊息围绕在其周围。 只不过赌坊的浊息比空气还要多,司空见惯的东西便容易将其忽略。以至于那颗看上去十分正常又有些奇怪的心脏格外夺人眼球。 白衣女子闻言往陵游身上看了一眼,却只是蜻蜓点水般一扫而过。等芫芜二人也上到二楼之后,继续带路。 二楼和一楼的布局没有什么差别,只不过圆台的面积缩小了一圈,颜色也由赤红变成了漆黑。 领红包现金一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哈,我明白了”众人穿梭在黑色圆台中间的时候,其厌忽然大喊一声。吓得离他最近的缘何一个激灵,换来了白衣女子和芫芜一前一后两双白眼。 他做了个抱拳讨饶的动作,然后看向陵游道:“恩公,你体内的那颗心是不是芫芜美人的” 陵游自然不会给他什么回应,不过其厌知道自己猜对了,也不在意。 “你还没说这楼梯为什么要建得这么窄”踏上通往顶层的楼梯之后,缘何才想起其厌还没回答他的问题。 “其他事情过后再谈。”白衣女子出声道:“先听我说。” “楼梯尽头会有一层结界,我结界打开之后你立刻进到殿内。”她看向陵游,指着他手中的血铃铛道:“在所有人都没有看到它之前,把它挂在大殿正中的横梁之上。” “一定要快,恩公。”其厌道:“结界一开,只要进去的活物都会被卷入混战,你必须在被卷进去之前把铃铛挂上去。” “那里面的东西说不定早已经杀红了眼,”他前半部分还算严肃,说到后来又恢复了本性,“芫芜美人和九姑娘自然不必害怕,把她们卷进去倒霉的是谁还说不定呢。但是我和小恩公的性命,可全都押在你身上了。” “恩公此去任重而道远,一定要”他话未说完,上邪带着剑鞘一起落在了肩膀上。 “我开始了。”见其厌终于闭嘴,白衣女子看向陵游道。 后者微微点头。 结界被破开c铺天盖地的惨叫声撞击耳膜c黑影飞入殿内c内部的血腥气席卷而来,所有的事 情都发生在一瞬间。 其厌和缘何被白衣女子和芫芜挡在身后,他们从震惊中把神识拉回来的过程中,前方的两人已经各自解决了一个扑上来的怪物。 其实细看两眼便能看清,那两个“怪物”其实都是人形,只不过已经完全没了人样。 芫芜和白衣女子站在楼梯口,其厌和缘何则还停在倒数第五层台阶上。他们并不能看清整个大殿内部的情形,只是觉得他们几个特别像被兽娘子扔进兽群里的鲜肉,那些不断扑上来的怪物便是闻到了肉味儿的凶兽。 只不过前方这一白一青是两块已经成了精的肉,几个眨眼的功夫却已经反杀五六只扑上来的凶兽。 “铃铃铃”说时迟那时快,急促且清脆的铃铛声传入耳中,眼看又要扑过来的几人纷纷停下。 “阿姐,白衣姐姐,你们没事吧” “破穹者出” “破穹者出” “破穹者出” “” 缘何的声音被大殿里的喊声淹没。 “没事吧”陵游从大殿中心回来。 “我没事。”芫芜摇头。 “坊主来了。”白衣女子低声提醒。 随即便有一道浑厚的男声穿过大殿内的活物和死尸,传到几人所在的楼梯口:“何人要当破穹者” 喧杂声立即停止,唯有挂在大殿中央的血铃铛还在不停地发出声响,并且越来越急促,已经由清脆转为尖锐。 “铃铃铃” “怎么才能让这玩意儿停下”其厌最先忍不住,捂着耳朵弓起了腰。他那只老鼠从袖中跑出来,因为躁动不安在他肩头上来回跑动。 芫芜也正欲问白衣女子这个问题,忽听下方楼梯处传来动静。她立即将缘何拉至身旁,接着数道灰黑色的影子从下方跃上来。 “有人要当破穹者吗” “谁是破穹者” “血铃铛居然响了。” 重合在一起的声音说着不同的话,但表达的却是同一个意思。最为关键的是,里面有一道声音辨识度极高,并且让芫芜还记忆犹新。 第一百六十一章 浅坑 三道身影一同在殿内显现,就落身在芫芜他们几步之外。 看清来人面容之后,芫芜在心中道了一句:“冤家路窄” “小七”其中唯一一个生面孔首先发声,“你也是来凑热闹的” “她不是凑热闹。”未待白衣女子应声,另一道声音又从楼梯处传来,“她是负责把热闹带过来。” “这下可真是热闹了。”看着缓步走上来的有苏纯狐,其厌道出了众人的心声。 “坊主,把铃铛停了吧,耳朵都快让它喊破了。”先来的三人当中最先发声的那名中年男子再次出声道:“该来的都来了,不想来的您再喊也喊不过来。” “是吗”隔了一整个大殿的距离以及中间的百余人,芫芜到现在也没能看见这位坊主的真面目。 “是。”应声的是一道童音,发出这个声音的人裹在宽大的灰斗篷里,不是他们刚刚在路上遇到的疯子十二坊主又是谁 “敢来当破穹者,”疯子又接着道:“肯定是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钻出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我们几个来了,还不够吗” 那位神秘的坊主没有出声,但是疯子话落之后,血铃铛发出的声响顿时停止。 此时有苏纯狐才不急不缓地迈上了最后一层台阶,目光从陵游开始,依次路过芫芜c其厌和白衣女子,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向殿内走去。 他的脸上多出半张面具,将整张脸从鼻梁所在的中轴线一分为二,遮住了左半边。 他这个样子,自然引起了旁人的关注。最先开口的,是和十二坊主一同过来的,芫芜认识的另一位熟人。 “小狐狸,你这脸烂了一半儿”说出如此“顺耳”之语的,是一位身长不足五尺的老者,须发皆白,拄着一根又笨又长的拐杖,比他还高出一头。 “许久不见五哥,”有苏纯狐看向对方,露出的一半嘴角带着浅浅的笑,“这嘴是越发地臭了。” “彼此彼此。”那老者怪笑,“年纪大了也不在意这些小毛病了。倒是你这只狐狸崽子破了相,岂不是辱了你们兽中贵族的门楣”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五哥”其厌和缘何一起站在前面三人的背后,听到有苏纯狐对老者的称呼之后险些惊呼出声,“那那招命馆主居然是” “应该是五坊主。”白衣女子接下他的话。 “你们都不知道”其厌不清楚老者的另一层身份芫芜只是觉得他无所不知的名头又虚了一分,居然连赌坊的七坊主也不知道 “芫芜美人有所不知。”其厌在她背后低声解释道:“这赌坊虽然有二十位坊主,但并非所有人都跟九姑娘的名气一样大。” 说到这里,他得了白衣女子一个白眼。 其厌权当没看见,接着道:“其中超过一半的真实面目都是不被众人所熟知的,尤其是排在前五位的,更是神出鬼没。而一到四四位坊主尚且偶尔露个面,唯独这位五坊主,据说已经近两百多年不曾在赌坊现身了。” “那个时候九姑娘还没来赌坊呢,所以不认识也正常。”其厌解释完自己又慨叹起来,“可是据我所知这招命馆已经在沃野国存在五六百年了,居然从未有谁发现招命馆主和赌坊的五坊主是同一个人” “那个是谁”趁着局面尚算“安稳”,芫芜问道:“站在疯子左后方的那个生面孔。” “三坊主。”白衣女子应答道:“道元。” 有苏纯狐没有再说话,而是直接抬手,一道火光晃过众人眼前。 离招命馆主较近的疯子和三坊主道元显然早已预料到有此场景,在有苏纯狐开始抬手的时候已经各自离开。 烈火直冲向招命馆主,后者不动如山,那只没有拿拐杖的手在身前挥了一圈,从袖筒中飞出一股白烟。 白烟和烈火相撞,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不过片刻,二者便同归于尽了。 只不过站在招命馆主身后的几个人无端遭了霉运,白烟和烈火交战的过程中几颗火星飞溅出去,落到了他们身上。 从有苏纯狐掌心出去的火,自然非寻常火种可比。零散的火星落到那些人身上的瞬间,便有数道惨叫声交叠。 有人痛急生智,弯腰捡起尸体手中的兵刃,直接削掉了沾染火星的皮肉。 但是个别被火星迸溅到眼睛中的就比较惨了,还未来得及反应,一颗眼球已经被熔掉,剩下一个骇人的血窟窿。 “破穹之赌,不可玩闹。”浑厚的声音再次发出,欲反手回击的招命馆主只好作罢。 “何 人要做破穹者”那声音再次道:“上前来见。” 白衣女子递给芫芜一个眼神,后者又和陵游对视一眼。 “是我。”陵游发声,顷刻间吸引了整个大殿的视线。 “到铃铛下面去。”白衣女子开口提醒,见芫芜欲和陵游并肩,连忙出手拉住她,“只能他一人。” “跟过去也不行吗”芫芜转头看了一眼已经走出好几步的陵游,又看向白衣女子。 “行,只要不和他站在一起就行。”其厌从她身后走到身旁,“芫芜美人,走吧,我陪你过去。” “阿姐,还有我。”缘何自然是一早就想跟上去。 看着三人快步挤进人群,白衣女子轻轻叹了口气,随即跟上。周围气息一变,有苏纯狐到了她身边。 “小九,你不是最怕麻烦了吗”有苏纯狐语气中带着些戏谑,“怎么如今反倒主动往麻烦里跑” “若是六坊主今日能高抬贵手,”白衣女子看向他,“我想我的麻烦会少一些。” “这个嘛,”有苏纯狐说话期间,半张银面具泛着光泽,映出白衣女子清冷的脸,“若是别人伤了你,你会以德报怨吗” “”白衣女子把目光收回来,“那就不劳烦了。” 她侧身挤进人群,来到缘何身侧。 芫芜走到人群中央也就是大殿的中心才看见,正对着血铃铛的地面是一处凹陷下去的浅坑。同别处的地面一样修葺平整,呈现规则的圆形。 浅坑其实不浅也不小,最宽处目测至少有十丈,深度则有七八尺的模样。即使是陵游站在里面,也只能高出地面一个头顶。 “难怪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走着跟隧道一样,”其厌的嘀咕声传进耳中,“顶层的地面相当于二楼的屋顶,建得这么厚,也不怕支撑不住直接塌下去。” 芫芜却没有心思理会其他,一双眼睛紧紧地长在陵游身上。 她之前觉得赌坊外围像一片斗兽场,后来进到破穹楼中看到那些赤红或漆黑的圆台,又觉得相较之下这里更像。 对赌的双方站在圆台之上对战,台下一群观众喝彩,这和尘世的王孙贵胄花重金购得猛兽,然后将其圈在一起看它们撕咬搏杀有什么不同 可是比起眼前的这处圆坑,芫芜觉得下面的那些圆台已经给了对赌之人足够的尊重。 她此时站在坑边,只能看见陵游的头顶,以及坑中躺在血泊中的尸体。最可笑的是,在尸体和尸体之间空出来的罅隙中,她透过浅浅覆盖了一层的血水,看见圆坑的底部居然是一幅太极八卦图 这幅图她何其熟悉,那是玄门的标志 落云阁主殿正对着大门的墙壁上就刻着一幅,她几乎是整个幼年时期,都和卫落一起坐在那幅图前,听他讲她最不耐烦的各种大道和真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开战 而赌坊的坊主,其厌口中赌坊真正的主人,则端坐于整个大殿唯一的一把椅子上。那把椅子所在的位置又正好与众人的头顶齐平,坐在上面可以俯瞰整个大殿。 “你是破穹者” “是。”陵游看似一直在目视前方,回答的时候却低垂着眸子。语气舒缓,但铿锵有力。 倒是芫芜抬起头朝那位神秘的坊主看过去,只见坐在那里的人整个身体都被裹在黑袍里,比那个疯子裹得更严实。别说相貌了,连身形都看得不甚清晰。 “你了解他吗”芫芜没有回头,知道其厌听见后自会回答。 “算不上了解,不过大约知道一些关于赌坊坊主的传闻。”背后果真立即传来回应,其厌道:“谁要想在赌坊凌驾于所有生灵之上,凭的只能是真本事。所以每一次坊主更替,都是一死一生。” “杀了现任坊主,自然而然就会成为赌坊下一个主人。” “叽叽,叽叽”正说着,方才被惊吓了一番之后躲进其厌袖子里休养生息的老鼠恢复了活力。 “小厌,说正事儿呢,别吵”其厌说他和这只老鼠是朋友似乎不假,低声警告之后后者果真安静下来。 芫芜的视线一直留在黑袍人的身上,却见后者听完陵游的回答之后许久未做反应。 “如今的这位坊主,据说是五百多年前杀掉了前任坊主从而登上这个位子的。”其厌继续道:“传闻他坐上坊主之位前声名不显,没几个人认识他。而认识他的那些人,后来又都相继失踪或身死。” “所以这位坊主的来历,没谁能说得清楚。据说坊主之下的二十位坊主中,前两位坊主居其位的时间要比这人久,算是历经了两代坊主。” “但是那两位虽然身在赌坊,却活得跟你们人族那些淡泊名利的隐者一样,我这么形容芫芜美人应该能明白了吧” “恩。”芫芜给出回应,示意自己在听。 “所以说”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金点币等你拿 “既是摘了铃铛,今日这破穹者的身份你要如何才能守住也清楚了吗”其厌刚刚开口,黑袍人也结束了长久的沉默。 “清楚。”陵游再答道。 “那好。”黑袍人这此回应极快,“那便开始吧。” “你们谁最先跳下去,便是他的第一个对手。” 他话音刚落,便有正对着芫芜站在坑对面的一个人纵身跳入其中。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或言语,他选择的落点便是陵游正站着的位置。 二人均未持兵刃,赤手交锋。 “若非恩公没有准备,这人连他的身都近不了。”其厌看了一眼战况,评价道。 果然,只不过是他说完一句话的功夫,第一个跳下去的人已经被陵游一掌拍到浅坑最边沿,砸在了坑壁之上。 “恩公手下留情了呀。”其厌说的颇为遗憾。 “不过是对战,不至于”芫芜一句话未说完,便见那已经重伤在身的人再次扑向了陵游。 “恩公。”其厌的声音忽然拔高,“此赌局对于破穹者,非生即死。你现在每多耗费一招的气力,到最后就会少一分生机。” 他此举自然引起大部分人的瞩目,但他说完之后立即低头塌肩摆弄折扇。那些没有立即看过来的人,自认而然地将这个样子的他排除在怀疑之外。 不过有些关注,是怎么躲都躲不开的。比如站在他们左侧的有苏纯狐,以及右侧的招命馆主。 “唉” 芫芜听到背后传来轻声叹息。 她明白其厌在叹什么,因为本可以第二招就解决掉的对手,陵游却给了他第三次站起来的机会。 “恩公这么做只会是白白耗费许多力气。”其厌似是再也忍不下去了,“芫芜美人,现在不是你们人界的比武,这是在赌坊,咱们押在这里的是命” “这里根本没有道义可言,能信的字只有四个,就是弱肉强食。恩公” 他忽然住口,因为第三次交手之后,第一个下去的人终于成了浅坑中躺尸的一员。 “早这样不是能省很多力气”其厌开口的同时,第二个人跳了下去。 陵游没有分毫休息的时间,无缝衔接的两个对手让他连打出去的招式都没来得及收回便做出了变换。 “芫芜美人,”其厌大着胆子,用折扇戳了戳芫芜的胳膊。 “说。” “你有没有数过恩公把那串铃铛挂上去的时候,参与这场赌局的有多少人”他并非真的想 要芫芜说出答案,所以紧接着道:“少说也不下两百个,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跳下去,前赴后继,不死不休。” “蜉蝣多了尚能撼树,恩公是有多深的修为,可以让他用这样良善的打法撑到最后并且取得胜利” 他这番言论,自然来自于陵游第二场对打。第二个跳下去的人修为显然比第一个深厚不少,但是也绝对在他十招之内便能解决的程度。因为到他将人打出去为止,还不曾动用浊息。 可是十招已经过了,第二个人却在被打出去之后第二次扑向他。 “他们明知敌不过,为什么还要拼死去打”芫芜并非没有担心和气愤,“找死是赌坊的传统吗” “找死不是赌坊的传统,”其厌回答道:“但好斗是。我早已经跟你们说过,不能用寻常人的思路去想赌坊里的活物。他们能在沃野国和这里之间选择在后者,在你看来如何” “活在赌坊里的生灵,不论年纪老幼,不管修为高低,好勇斗狠就是他们的天性。”其厌加重语气,“他们不是不怕死,是只要还有意识,他们就觉得自己还有翻盘的机会。” “他们自己斗来斗去也就算了,撑死了不过是窝里斗,物以类聚,谁死谁活都不冤。可是现在的情况是恩公用对待正常人的方式去对待他们,他们却自动把恩公归为了同类。” “芫芜美人” “陵游”芫芜忽然高喊,把其厌吓得险些抓不住手里的扇子。 “速战速决”她谁也不避,冲着下方大喊道:“不想活的,不必给他们留活路。” 芫芜两句话喊完,陵游一个错手推在第二个人的下颌处,骨头断裂的声音细微却清晰。 “还是芫芜美人你说话管用。”第三个人跳下去的时候,其厌对芫芜道:“早知道我方才还费那个力气冒那个险作甚” 他一张嘴不停地输出,却还能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担下随时解答疑问的责任的同时,还充当了芫芜的探子后者全副身心都放在了浅坑里。 “芫芜美人,”陵游道:“可能是因为赌局刚开始看头不大,现在放在你身上的目光可是要比放在恩公身上的还多” 第一百六十三章 战中 “芫芜美人,”其厌接着道:“你注意到那个怪老头的目光了吗他一直在盯着恩公看。” “这让我想起来咱们去招命馆求药的时候,他非要恩公用心脏来交换才出手治伤。你说他要恩公的心脏干什么”没有得到芫芜的回应,他便接着絮叨,“他要是想要人心,大可来赌坊,想要多少不能取到” 芫芜神态始终如一,只有眸光随着陵游的一举一动不断发生着微不可察的变化。眼见第三个人倒下去,第四个身影从人群后方跃出,落定之后芫芜才看清那是一只半兽。 人身犬首,獠牙外露。 秉持着赌坊的风范,落地的同时便开始动手。他不止动手,还动口 “这是什么东西”芫芜低声惊呼。 原来是人身犬首的半兽人手嘴齐上,陵游避过了他的爪子,旋身后退的时候却见原本直立的人忽然趴跪在地,像发了疯的恶犬一样猛扑上前。 他的衣摆不小心被犬牙勾住,拉扯之下从破口处撕裂开来。仅仅如此自然不能引起芫芜的惊呼,却见衣摆上接触到犬牙的部分像是沾染了能够腐蚀一切的毒药,从内到外迅速腐烂。 “他的口水有毒”其厌大喊的同时,半截衣摆已经被陵游徒手撕掉。 半兽人趁着他处理衣摆的空隙,再次张着大嘴飞扑过去 “呜”大多数围观者都没有看见陵游是如何出的手,半兽人的身体已经被撞回去。中途发出声音并不高的惨叫,直接飞出了坑外。 躯体坠落之处恰好人群密集,处于最中心的几个围观者没能立即躲避。然后在半兽人的躯体砸到他们身上之前,其中持有刀兵的一个直接抬手上劈,半兽人的身体被从腰腹处一分为二。 那一刀很快,所以心肝肠肺没有立即掉落,而是随着尸身向两旁飞去。但是刹那间顺着刀刃溅出的鲜血却不可避免,下方的几人被淋了满头满脸。 这样的场景在赌坊几乎时时刻刻都在上演,尸体c鲜血和浊息一样常见。所以无人对被分尸的半兽人给予理会,反倒是聚拢回去的时候发出阵阵对那几个“倒霉”之人的嬉笑。 其厌原本正想跟芫芜解释犬口为何会带毒,没等到他开口第四场对战已经以这样的方式落幕。似乎也没有解释的必要了,他嘴唇动了动,选择了闭口。 第五个,第六个,第七个浅坑上方的人一个接一个跳下去。 直到尸体将坑底垫高了两尺,最下层的已经完全被浸在血沫中,上方的围观者少了一半。 缘何早就承受不住,自己掏出芫芜先前从衣摆上割下的布条蒙在了眼睛上。然后背转过身紧挨着她蹲下,听着周遭的动静等待结束。 双腿蹲麻了又变成站姿,站累了就再蹲下。在一青一白两道身影为他隔出的空间里,他像是一个玩耍累了而百无聊赖的小童。 又不知过了多久,缘何忽然福至心灵,接着便借着站姿开始凝神。这本是从琉珖那里听到的一两句关于幻术的闲言,据她说有清心定神的功效,一旦入定便能不受外界干扰。 缘何自己都没想到他为数不多的主动修炼的次数,居然有一次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进行的。 “小恩公这是举世罕见的奇才呀”待其厌注意到缘何许久没有动静,回头查看时后者已经入定。 此时坑内的战况骤然生变,芫芜一时没能顾得上应声。白衣女子则向一旁错开小半步,将缘何的身子挡得更加严实了些。 战局过半,陵游第一次动用了浊息。芫芜的神情也首次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握着上邪的手骤然收紧。 而在众人都不曾留意的高处,端坐在上面的黑袍人也有了动作。他似乎是见到了新鲜惊艳的事物,上身缓缓前倾。 而另一个人微小的变化,则被其厌捕捉到了。他仍旧站在芫芜背后,低声道:“芫芜美人,你再看那个怪老头。” 正好又一敌手败在陵游手下,芫芜暗暗松了一口气,应声道:“看他做什么” “你看他看恩公的眼神,”其厌道:“像不像猎手在看落入陷阱即将到手的猎物” “什么意思”听了他的描述,芫芜哪还用仔细去看,扫了一眼的功夫便品出其厌话中的异样。 后者往下看了一眼,陵游暂时还没有显出吃力,他继而道:“我估摸着,就算恩公顺利守住破穹者的称号,替你取得了三株树叶。咱们恐怕也不能像来时那样便利地走出去。” “他排在有苏纯狐前面” “你要和他打”其厌的惊讶完全是发自本能的反应。 “不打,他就会不来招惹吗” “也是 。”其厌反应过来,随即又开始担忧,“可是这老头子的身手你也看见了,虽说刚才那一招他没能在那只狐狸身上占到什么便宜,但是有一个事实不容争辩。” “他是五坊主,而有苏纯狐只能屈居第六。修为排名这个东西在外面可能存在虚假不实的部分,但是这种情况绝对不会出现在赌坊。” “芫芜美人,”其厌接着道:“上回打败那只狐狸算是你和恩公联手。可是眼下恩公撑到最后能不能站着都还要另说。” “你一个呜”忽然被剑鞘尾端戳中肚腹,其厌神情痛苦地弯下了腰。 他马上就意识到自己是因何招惹了灾祸,但缓了好一阵才能开口解释:“芫芜美人,我我只不过是嘴快了一些,没有诅咒恩公的意思啊。” 芫芜站如松c不动如山,别说回应,甚至给人一种方才出手的并非是她的感觉。 “闭嘴。”见其厌又要张口,白衣女子出声道:“人家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这身上的疼还没完全褪去吧” 这位姑娘怼人的功夫,在她还没有成为九姑娘的时候其厌就已经领略习惯了。可是如今 他又看了看背对着他的芫芜:这两位姑娘不愧是“本家”,现在有人跳出来说她们是亲姐妹他都不会怀疑。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x书友大本营推荐你喜欢的小说,领现金红包 站在上面的人越来越少,坑底的高度则在不断上升。可是这些变化都没有进入芫芜眼中,她只看着陵游。 看着他绛紫色的袍子被血浸染c被兵刃划破,看着他如墨的的长发被血粘成一缕一缕,看着他操控浊息的双手从未停歇,看着他每次面对新的敌手时仍旧为其留出生路 缘何从入定中醒来,发觉周遭的动静稀少,完全不见他预料中的嘈杂。 “阿姐”他微微转身,抬手触到了上邪。 “小恩公。”其厌见状伸手把他拉到自己身边,“现在战况紧急,有什么话过会儿再跟你阿姐说。” “还有多少人”缘何问道。 “十个不,九个。”其厌回答的同时倒数第十个人被陵游了结了性命,紧接着倒数第九个跳了下去。 缘何蒙着眼,所以没有看见周围三个人尤其是芫芜的脸色。 就在他从入定中转醒之际,与陵游对战的倒数第十个人一掌落在了他肩头。 第一百六十四章 规则 陵游挨了一掌之后没有显出丝毫受伤的样子,并且还立即反手取了对方的性命。在还剩下的十几个围观者眼中,情况就是这样。 只芫芜一人忧心如焚,因为只有她多次见过陵游受伤的状态就是外人根本看不出他受伤了。他并非血肉之躯,挨了刀兵不会流血,重伤在身看不出虚弱,一连对战百余人你也看不出他是否疲惫。 “别担心。”一只手轻轻落在了芫芜肩头,同时传来带着些许冷意的女声,“百步之遥他已经走出九十九步,只差咫尺了。” 芫芜没有回应,她又接着道:“你看剩下的那八个人,他们已经怕了。” “虽然还未出战,但他们已经给自己定了输赢。所以留在最后的这几个人,并不难对付。” 她并没有为了安慰芫芜而夸大其词,这场赌局从开始进行到现在,陵游的状态几乎没有改变。他应对每一个对手看上去都并非信手拈来般轻松,但也没有出现过慌乱无措的时候。 送红包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ei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抽红包 若非清楚那一百多个人的修为参差不齐,单从陵游的应敌状态来看,极容易误以为那些人的修为处于同一等级。 自始至终,陵游表现得就像是一个不知疲累为何物的存在。尤其是见他受了一掌之后没有丝毫受伤的迹象,剩到最后的九个人更是有了相同的认知这人的修为已经高到他们难以想象的程度。 所以他们怕了。 “赌坊的活物生性好斗,但他们并非没有其他的情欲。”白衣女子道:“有情欲就一定会害怕,如今陵游就是激起他们内心恐惧的人。你自幼修玄,便无需我多言解释了吧。” 感觉到芫芜稍稍放松,白衣女子才将手从她肩膀上收回来。 “多谢你。”芫芜道。 “不必。”白衣女子却回应道:“将他们全部打败并不难,真正的难题在后面。” 但是这句话并没有被芫芜听进耳中,她确实因为白衣女子的宽慰放松了不少,却并不意味着心神已经安稳下来。 陵游的修为若真是高到了到此仍旧没有丝毫疲意的程度,如何还能被有苏纯狐所伤 她一边忧心慌乱,一边时刻凝神。一旦发现丝毫不妥,上邪便会立即出鞘。 但是接下来的场面却和众人所预想的一样,陵游不慌不忙地战胜了最后九个人,芫芜担忧的场景一个都没有出现。 “我认输”最后上场的人和陵游过了不到十招,便在慌神中受了一掌。他摔在已经将浅坑填充一多半的尸体上,唯恐陵游继续出招取他性命,所以立即高呼出声。 至此,挂铃之时已经身在破穹楼中的一百八十三个对手,被陵游一一击败。浅坑早已变成了尸坑,但算上最后一人,最终还是有十条性命被他们自己留了下来。 算来尚不及总数之十一,却已经超出了所有人的预估。在他们的预料中,破穹者死才会有人生。但是陵游守住了破穹者的身份,他的对手中却还有人生还。 “芫芜美人”其厌一声惊呼。 “我认输”三个字落下的瞬间,芫芜飞身跳入坑中。 “你怎么样”她落在陵游身侧,伸手握住他的手臂。 “脏”陵游要躲,却没能躲过去。 “我带你上去。”说话的同时,芫芜带着他飞身跃起,离开了满坑尸体。 “陵游哥哥”缘何一把将蒙在眼上的布条扯了下来,看见的是像从血水中捞出来的陵游,“你受伤了” “没有。”站稳之后,陵游想要摸摸他的头,看到满手鲜血之后作罢,转而对着缘何露出笑意,“不是我的血。” “我就在你身边。”芫芜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靠着我。” “阿芫,我”对上芫芜的眼睛,没说完的两个字变成了一个,“好。” “刚刚听闻赌坊来了几位新客,一出现便取了十三和十六的性命。”这个时候开口说话的,是三坊主道元,“他们说的,便是你们几位吧。” 近两百人倒下,本就宽敞的大殿一下子变得空旷起来。 十个从陵游手下保住性命的人聚在一起,站在离尸坑一两丈远的地方。芫芜等五人算一波,再有便是分散站立的四位坊主,以及还坐在高处的黑袍人。 “正是。”回应道元的是其厌,他道:“按照规则,陵游已经成功守住破穹者的身份。那” “守住”道元端正严肃的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见的笑,“破穹者的身份是这么好得的” “什么意思”芫芜闻言立即转眸,看向道元。 “三哥的意思是破穹楼中仍有活人,破穹者怎么算获胜了呢”说话的是招命馆主。 芫芜下意识地看向那是个主动认输的人:“他们已经战败了” 招命馆主c道元c有苏纯狐以及那位疯子十二坊主不约而同露出或深或浅的笑。那个疯子道:“谁跟你说活人指的是他们了” “三哥说的”他把预调拖长了些,视线扫过几个坊主,包括站在芫芜身边的白衣女子,“是我们。” 稚嫩且天真的童音很难获得听众的信服,但是此时,却没有一个人觉得他在开玩笑。 “血铃铛被悬挂在大殿中央之后再进来的人,没有资格参与破穹者的争夺”芫芜怒道:“这是你们立下的规则” “哈哈哈哈”几人又是不约而同地发出大笑,疯子和招命馆主尤其夸张。 “规则”在招命馆主眼中,芫芜满脸怒容完全是个笑话,“你来赌坊将规则” 说完之后,又发出一阵怪笑。 “咳咳”疯子似乎是笑得太狠了,咳了一阵才缓过来,“五哥,人家小姑娘年纪轻轻初出茅庐,难免还留着许多天真。” 这包容的语气从他口中出来,谁会不觉得讽刺至极 “但是”疯子话音一转,盯上陵游,“你们带着这份天真来当破穹者,可就不值得原谅了。” 他一说完,另外几人笑声更甚。 “没有人告诉过你们吗”有苏纯狐的声音插进来,极难得没有像那几个人一样带着讽刺,“赌坊没有规则,只讲实力。” “是。”道元应声,“如今还剩下我们几个,打赢了我们,破穹者自然是你的。” 第一百六十五章 混战 在几人的哄笑声中,芫芜等人一直保持沉默。 送红包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ei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抽红包 “小九。”有苏纯狐看向白衣女子,“你该站到这边来才是。” 白衣女子不为所动。 “九”招命馆主闻言也看向白衣女子,“老九被你杀了” “五哥有所不知。”疯子解释道:“这位被称作九姑娘,所以六哥才喊她小九,她实际上排在第七。不过之前的九坊主,确实已经换人了,也的确是死在小七手中。九姑娘这一名头的由来,前面那位九坊主也出了一份力呢。” “几百年没回来过了,原来此处已经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招命馆主颇为感慨,“我最后一次见老九的时候,他也才刚刚坐上九坊主的位子。” 看着他们几个嘲笑过后开始旁若无人地交谈,芫芜等人仍旧静立,包括被人谈论的白衣女子,从始至终连眼神都没有递过去一个。 其厌用极低的声音道:“一开始担心那老怪物在结束之后一定会找麻烦,我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化解。如今倒好,也不必再将全副心思继续花在他身上了” “三,五,六,十二” “咱们当中是不是有人近些时日不宜出行”极度危急的氛围下,反倒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释然,“这下可真是热闹了,一下子惹来四位坊主,级别最低的一位都排在第十二位。” “如此情况下,今日就算真的把命丢在这里,传出去也不丢人吧。”他顿了顿,神情逐渐严肃,“恩公,你还能撑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陵游没有回应,其厌心道:完了。 “小九。”有苏纯狐又喊了一声,“还不过来吗” “坊主。”白衣女子终于回应,看向的却是高坐于对面自始至终未曾出言的黑袍人,“甄选破穹者本就是为内城引入新的力量,他难道不符合” “他”指的自然是陵游。 “破穹者多次被内城坊主夺得,是因为没有出现像他一样适合的人选。”白衣女子接着道:“如今陵游来了,不正是遂了坊主的意愿” “小七。”黑袍人没有应声,说话的是有苏纯狐,“坊主何时管过这样不值一提的小事我劝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尽快过来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坊主”白衣女子又喊了一声。 结果可想而知,依旧没有得到回应。黑袍人端坐在椅子上,明显在等待第二场好戏的上演。 “看来你是真的要和他们站在一起了”道元说话间,已经有了动手的态势。 “哎等等”其厌大叫出声,“三坊主,我们主动放弃破穹者,我们认输” “你” “恩公,先保命要紧。”见陵游瞪过来,其厌快速解释道;“留着命才能有更多的机会,否则就算” “躲开”他话未说完,就被芫芜出手猛地推向一边。 倒地的同时看见一道火光从他刚才所站的位置飞过去,正好对准他的面门。 “看好缘何”芫芜拔剑的时候,白衣女子已经和有苏纯狐交起手来。 芫芜和陵游同时出击,对面的道元和招命馆主分别迎了上去。 “你们三个一人一个,我的呢”十二坊主慢了一步,发现已经没有了对手。 “剩下那两个你来处置。”有苏纯狐一边和白衣女子交手,一边说道。 十二坊主朝缘何以及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其厌看过去来,其厌心中一紧。 但是对方却只是扫了一眼,随即对着有苏纯狐喊道:“一个废物一个小童,弄死他们比捏死一直蚂蚁都容易,你这是瞧不起谁呢” “其厌奸诈狡猾,没有你说得那么容易对付”有苏纯狐挡开一百女子一掌,回话时不禁皱起眉头。 “我不管。”这疯子出现在破穹楼中维持了这么长时间的正常,此时终于恢复了本性,“要不把小七让给我,那两个留给你” 此时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是陵游被道元一掌从空中击落在地。 “陵游哥”缘何大喊,立刻被其厌捂住了嘴巴。 落地的那一声巨响任谁听起来都会不自觉地骨头发麻,道元欲至陵游于死地,紧接着又是一击。 陵游翻身堪堪躲过要害,身体稳住的时候左肩处的衣裳被灵力割破,脖颈上多了几道冒着黑气的伤口。脸上的面具也在翻滚中掉落,露出来的伤口比脖子上的新伤更加惹眼。 “你是何物化成的妖邪”道元见状问道。 这句话其厌听得清清楚楚,随即一抹嘲讽出现在嘴角:“三坊主由人入魔都快小一千年了吧,这张口闭口就骂人妖邪的习惯怎么还没改掉” “你竖子”道元瞬间大怒,随即朝着其厌出手。 后者立刻转身护住缘何,用后背面对道元。 想象中的痛意并没有传来,他等了片刻才缓缓转身,见原本半跪在地上的陵游已经再次和道元战作一团。 其厌重整旗鼓,迅速搜寻到芫芜的身影,发现她和招命馆主已经打到了大殿的另一侧。顶层的面积虽说只有一楼一半大小,但也大得惊人。 其厌立下决断,拉住缘何就沿着尸坑边缘跑,跑过了四分之一的距离之后在另一侧站定。若是仔细留意,便能发现他们二人此时几乎处于三方战局的中心。 “你干什么”缘何和他一起停下之后才有机会发问。 其厌却没有理他,而是立即朝着芫芜的方向高喊:“那老头子的修为怎么样我不清楚,但最擅长用毒即使发觉他实力平平,也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也许是赶得巧,就在其厌的声音传过来的前一瞬,招命馆主开始使毒。他闻声已经收势不住,而其厌的话则让芫芜顿生警惕,从而得以险险躲过这一阴损招数。 和招命馆主交手之后芫芜便已经发觉,这人虽说灵力浑厚到不知要超出她多少倍,但是敏捷性却逊色很多。这副老迈粗短的身体,确实给他带来了极大的掣肘。 而她先前击败兆过靠得就是迅捷的反应以及从打斗中悟出来的和上邪的配合,所以二人的修为有着天差地别,短时间内却并未让对方占到便宜。 但是芫芜清醒得很,短时间内她不会输,时间一长结果就会完全相反。修为的差距如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招命馆主什么都不用做,只干耗就能把她耗到力竭。 第一百六十六章 策反 “十二,你是死了吗”招命馆主又一次因动作慢了一步而错失良机,怒道:“给我把其厌杀了” “你他娘的才死了呢”十二坊主恼怒之下回骂,骂完之后面上闪过一丝异色。然后嘴唇动了动,一甩斗篷朝其厌而去。 “十二坊主看看这是何物”其厌掏出一块不知什么东西,朝着来人扔过去。 十二坊主伸手接过,见是一块被磨成了石头模样的碎铁,正是不久前他给芫芜的那块。 “十二坊主可还记得”见对方停下动作,其厌问道。 “记得什么”十二坊主看向他,反问道:“你还是它” “既不是在下,也不是信物。”其厌却摇了摇头,然后道:“在下问的是您还是否还记得您许下的承诺” 这位十二坊主的记性确实不好,缘何到此时才确定这不是假话。因为其厌说完之后,对方当真在对着手中的“信物”仔细回忆。 “别再发疯了”有苏纯狐察觉到了这边的情况,喊道:“那人诡计多端,立刻杀了他” 但是陷入沉思中的十二坊主根本没有理睬,又过了片刻,他眉头一松,看上去像是想明白了。 “我想起来了。” 其厌闻言一喜,立刻应声道:“咱们的约定是什么” “不是跟你。”十二坊主神情还留着些许迷茫,“是跟好人姑娘。本坊主答应她,若她拿着信物来找本坊主,本坊主就给她奖赏。” “对,就是好人姑娘。”其厌耐着性子等他说完,然后抬手指向芫芜,“看,好人姑娘就在那儿,就是他托我代替她向您讨要奖赏。” 正巧芫芜被招命馆主的拐杖击中手臂,上邪被打得脱手而出。 对方顺势又朝她腿部扫去,她立即向后翻跃,落地之时有些狼狈。 幸而上邪自动绕到了招命馆主的身后,朝着他的背心刺去。这一击成功的可能性自然极低,却为芫芜争取了喘息的时间。 “她想要你护她周全,替他杀了那个老头儿。”其厌见状自然焦急,却能心平气和地同十二坊主对话,“十二坊主,这就是好人姑娘想要的奖赏。” 缘何看得一阵恼怒,这人居然像哄骗灵智没有长全的小孩子一样试图策反这个疯子,并且还是光明正大地策反 “你也疯了吗” “好人姑娘,他说的可是真的” 前一句出自缘何,怒吼的对象是其厌。后一句则出自疯子,询问的是刚刚从地上站起来的芫芜。 芫芜全力对战还吃了不小的亏,哪里能分心留意他们这里发生了什么 “芫芜美人。”其厌高喊,“你是不是想要十二坊主做帮手” “什么”芫芜再次用右臂拿剑的时候感受到了钻心的痛楚,以为自己是疼蒙了所以没有听清其厌说了什么。 “快答应一声,喊一声是”其厌的作为,以任何正常的眼光去看都会觉得无比荒谬,“你应下之后十二坊主便会出手帮你对敌。” 芫芜已经再次和招命馆主交上手,这一回她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却也冒出自己是不是生了幻觉的想法。 幸而战场之上不会给她多余的时间思考,她把十分的对敌心思分出半分来放到了对其厌的信任上,直接按照话中内容执行,大声喊了一声“是”。 然后,让缘何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现了那个疯子坊主居然真的冲向了芫芜和招命馆主,随即加入了他们的战局,替芫芜化解了即将落在身上的一击。 “病秧子”招命馆主的怒火几乎能将须发点燃:“你找死吗” 十二坊主本来还想要和他认真且平心静气地解释一番,自己只是在兑现之前许下的承诺,要帮好人姑娘杀了他。 但是听到前后两句接连踩到他痛点的话之后,再出口的便是:“你才是病秧子你才找死” 稚嫩的童音,即使怒吼都带着奶声奶气。听上去更像是市井中的稚童在玩闹时生了嫌隙,然后大声怒骂诅咒玩伴。 但是当看到他对敌的招式时,没有谁会再去注意他的声音。 缘何可算是开了眼界,深切体会到“怪”之一字的含义。怪人c怪事c怪地方,他从来到沃野国之后一连串经历了一遍。 从而得出了第一个由他自己悟出而非听别人口述的道理茫茫三界无奇不有。当你觉得某件事情怪诞荒谬之时,只是因为你经历的事情还不够多。 “混账”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疯子” 这两句 怒骂,自然是来自道元和有苏纯狐。 白衣女子和有苏纯狐分列第七和第六,修为上的差别本就不大。所以三方战局之中,她算是最为的轻松的一个。 而陵游却决然不是道元的对手,自其厌成功策反了十二坊主把注意力转移过来到现在,不过几个喘息的功夫,他又受了道元一击。 这次是一拳,拳头落在胸口的瞬间陵游的身体出现了肉眼可见的震颤,一股黑气从他体内散出,和外界已有的交融在一起。 有了得力帮手之后,芫芜顿时轻松下来,所以也能分心留意别处的情况。其厌被道元击中这一幕,恰好进入到她的余光中。 本能的反应是立即过去,芫芜却拼尽全力忍下冲动,执起上邪扑向招命馆主。 “三招之内,我要取他性命” 招命馆主招式阴毒,各种毒药层出不穷。十二坊主几次险些遭其暗算,心中的怒火越积越甚。此时听到芫芜说这句话,第一反应是兴奋以及报仇雪恨的激动。 至于谁和谁属于同一个阵营,他又是为什么会参与进这场战斗,早已经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 招命馆主听到芫芜的话之后则是冷笑:“取我的性命,还真敢大言不惭” 他话音落下,芫芜已经翻身跃到其身后,十二坊主则纠缠在前。 招命馆主立即转换身形,躲开芫芜刺过来的剑的同时也摆脱了腹背受敌的局势。 奈何他惹了两个打起架来比任何时候都要专注的人,他们两个像是商量好了一样,一招落空之后故技重施。十二坊主仍旧在前方纠缠,芫芜则再次趁机跃到了他的身后。 招命馆主神色一凛,有了前一次的经历,十二坊主立即变得极难摆脱。 逼得他不得不冒险用毒,才得以再次摆脱困局。 除了专注,芫芜和十二坊主的韧性跟执拗居然也格外相似。一丝商量也无,两人第三次围攻上去,第三次使出了完全相同的招数。 招命馆主险些怒骂,因为他前一刻还在想不会有人蠢到继续使用已经连续失败两次的招数。二人围上来的时候,他这一念头甚至还未完全落下。 这一回在芫芜尚未落地之前,招命馆主便朝前方挥出大片白雾。此雾方才已经腐蚀掉那疯子右手掌心的皮肉,他确信他不敢上前。 然后招命馆主立即转身,提前瞬息便让他在面对芫芜时占了先机。 但是这一次芫芜却变了,上邪并未被她握在手中,而是悬于空中和她的手掌一同袭击来。 招命馆主自认处变不惊,先是朝芫芜使了和十二坊主同样的招数,用大片白雾将自己和对方隔绝开来,然后举起拐杖应对上邪。 “噗。”鲜红的血液自尚未散尽的白雾中喷洒出来。 招命馆主不可置信地看着出现在他面前的芫芜,以及她落在自己心脏处的一掌。其实他还想转头看看后面,但是一千多岁的寿命此刻已经到了尽头。 第一百六十七章 狼狈 招命馆主保持着双手将拐杖横于身前的姿势,双目圆睁缓缓倒下,周遭的白雾也尽数散去。他是仰面倒下的,被十二坊主把手从他背心抽出来的力道带了过去。 “哟”十二坊主这才看清芫芜,“你们姑娘家不是都爱美吗,看看你的脸成了什么样子” “彼此彼此。”芫芜弯腰将上邪拔出来,它刺穿了拐杖,却也把自己困在了里面。 “哎”招命馆主欲再开口,芫芜已经提着上邪飞身离开。 以他的作风,自然是紧跟着追上去。但是追到一半,险些惊得他从空中掉下来。 “你不要命了”他本以为芫芜提剑离开是去打架,却没想到是为了替别人当盾牌。 “阿姐”缘何一直和其厌一起留意着陵游和道元这边的情况,等他看清忽然出现在陵游和道元之间的身影是谁的时候,道元的一掌已经落在了芫芜身上。 “阿芫”陵游目眦欲裂,伸手接住芫芜落下来的身体。 送888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眼看道元又是一击落下,被随后赶过来的十二坊主出手挡住。 “你干什么”道元怒道。 “我干什么”十二坊主被他问得一愣,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好像是追着好人姑娘过来,下意识就跟着出手了。 道元怎么会不了解他,看他一脸呆愣茫然,便知又是犯了疯病。 “闪开”他没有耐心同疯子周旋,抬手便要将挡在芫芜和陵游前面的十二坊主推开。 后者本来正处于茫然中,忽然感受到恶意,第一反应自然是立即还回去。 他一还手,直接将道元心中最后一丝顾念打得烟消云散:“既然你主动找死,那就成全你。” “你才找死”此时的十二坊主因为并未从迷茫中走出来,完全就是稚童心性。若说刚才出手是下意识的自我保护,那紧接着的第二招,则完全是被激出了怒意。 于是乎道元的对手便从陵游,变成了不久前还和他称兄道弟的十二坊主。很难说这两人到底是谁先激怒了谁。 若非是担心芫芜和陵游,其厌和缘何也很难不被这一突如其来的“惊喜”惊得难以言表。 他们两个人围上来的时候,首先看见的便是芫芜嘴角以及前襟上的血。然后是她被白雾腐蚀了一片的右脸,以及面目全非的右手。说实话,这副模样不可谓不骇人。 “阿姐” “哎小恩公,你,你别哭呀”天知道其厌此生最怕听人哭,缘何这突如其来的眼泪,顿时把他吓得手足无措起来。 “你你阿姐她没事,你再仔细仔细看看呀小恩公。哎呀,你先别哭呀”他从手足无措过渡为手忙脚乱,“别哭别哭了” “哭什么”芫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有气无力,她一开口不知为何牵动了背后的伤,疼得她想要把话吞回去。 “阿姐”缘何还带着哭腔,眼泪却是瞬间止住了。 看得一旁的其厌一边擦额头上方才急出来的汗,一边忍不住感叹他就算急出了满身大汗,也不如芫芜轻飘飘的一句话来得管用。 “还不过来扶我起来。”芫芜缓了缓,接着说道。 芫芜听话地上前,看着她却一时不知从何入手。 其实芫芜也没真想要他扶,就算她需要人扶着才能起身,有陵游一个就也足够了。 “不是跟你说了,别动不动就掉眼泪。”她用还算完好的左手把缘何拉到身边,替他抹掉还挂在脸上的泪痕,“替我把上邪捡起来。” “哦。”缘何依言去捡掉在地上的上邪和剑鞘,合在一起之后之后乖乖捧在怀中。 “你怎么样”陵游问道。 “放心。”芫芜道:“绝对没你伤得重。” 其厌此时才从缘何给他带去的恐惧中完全出来,看向紧贴在一起站在他面前的陵游和芫芜,脑海中最先冒出的两个字是:绝配。 从上到下看过去,首先,二人皆是发丝凌乱。 其次,一人伤了左脸,一人伤了右脸。 再其次,陵游的衣裳破烂多处,且从尸坑中出来和从血湖里泡过似乎也没甚分别,而芫芜也下过尸坑,再加上前襟上的血还是她自己的,自然也不遑多让。 最后,芫芜的右手血肉模糊,陵游则是手臂和脖颈以及腰腹多处还在冒着黑气。 总而言之,他们站在一起无比融洽是源于格外相似的狼狈。 寻遍三界恐怕也再难找到这样一对爱侣,竟然是因为 狼狈到一处而显出只有他们二人才能配得上彼此的感觉。 继缘何之后,其厌也多了一个认知原来极致的狼狈碰到一起,比风华绝代彼此相遇更加和谐。 “芫芜美人你可真是”其厌险些又祸从口出,幸而在在陵游看过来之前及时管住了嘴,“你刚才可是要把我和小恩公吓死了。” “先别废话了,”芫芜转头看了一眼正打得热火朝天的道元和十二坊主,然后又看向同样激烈的白衣女子和有苏纯狐。继而对其厌道:“有没有办法让九姑娘脱身” 她在想着如何逃出去,却忘了破穹楼中的危机不只是有苏纯狐和道元以及那个难辨敌我的十二坊主。 “脱身”浑厚的音色从高处传来,黑影一闪已经来到近前,“你想要离开吗” 离得近了,芫芜才能借着身高的优势窥视到黑袍人帽檐之下的真容根本没有真容,帽檐下面只有一团浓郁到化不开的黑气 “你们可以走。”黑袍人道:“他留下。” “不可能”芫芜的狼狈是真的,瞬间的强硬也是真的。她直面黑袍人抬起的手,那原本是指向陵游的。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面对芫芜这堪称可笑的强硬,黑袍人并未表现出嘲讽或轻蔑,“若是不想走,那便一起留下吧。” 此时和有苏纯狐缠斗的白衣女子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形,当看见黑袍人站在芫芜身前的时候,大惊之下让她来不及躲避近身的杀招。 有苏纯狐显然也未预料到这一招对方会躲不过去,眼见烈火直逼白衣女子,他瞳孔骤缩,立即出手。 张牙舞爪的火焰只是焚了几缕飘飞在空中的长发,紧接着便被有苏纯狐全部收回。 “你”他想张口呵斥,抬眼却见那人的身形早就飞离。 第一百六十八章 浊息 “坊主”白衣女子现身于黑袍人和芫芜之间,“此等小事,因何劳动坊主亲自出手” “若是不想死就闪开。”黑袍人淡淡道。 白衣女子不动。 黑袍人不再说话,而是缓缓抬手。接下来的画面,让芫芜和陵游瞪大了眼睛。 只见黑袍人的手像是一个能聚拢浊息的容器,四散于周遭的黑色浊息被他源源不断的吸入掌心。这些被吸入的浊息在他掌心汇成一团,然后被他推向前方。 白衣女子出手抵挡,同一时间一道烈火从一旁袭来。 但是合二人之力,也只是为有苏纯狐制造了救出白衣女子的机会。之前能将陵游重伤的烈火,此时遇上黑袍人打出的浊息却毫无优势,不过片刻便被尽数吞噬。 “你是疯了吗”有苏纯狐将白衣女子带离险境,怒斥之后才发现后者已经受到了浊息的波及,“坊主发怒,必须速速离开此地” 白衣女子却反手将他推开,因为此时黑袍人已经找上芫芜和陵游。 “你”有苏纯狐想要拉住她,却只抓下一块破碎的衣角。 白衣女子尚未来到近前,芫芜和陵游已经摔落在地。黑袍人的浊息紧跟着追上来,上邪自缘何怀中飞出,直接刺进坚硬的石地,挡在了芫芜和陵游身前。 浓黑的浊息和泛着光芒的长剑相互对抗,后者被压得向后弯折,看上去下一秒便会崩断。 白衣女子落身在陵游和芫芜身边,一手抓起一人将其带离。 “上邪” 长剑与主人心意相通,闻声迅速抽身后退。黑色的浊息直撞向前,上邪则转变方向回到芫芜手中。 但是黑袍人想要攻击他们何其方便,只需站在那里,周遭所有浊息便任其随意取用。所以三人一剑刚刚落地,又是一团黑气汹涌袭来。 有苏纯狐赶到近前,烈火从掌心释放,虽不能完全与之抗衡,但消解了大部分力量。剩下的部分即使重伤在身的芫芜和陵游也能勉力躲过。 “你也要与我为敌”黑袍人暂时停手,出声道。 “不敢。”有苏纯狐低下头。 “那就闪开。”对方道:“否则破穹楼不介意多一具尸体。” 有苏纯狐不再做声,黑袍人再次抬手。 之前十二坊主不屑于对其厌和缘何出手,言取他们的性命比碾死一直蚂蚁还要简单。此时重伤在身的陵游和芫芜包括白衣女子面对黑袍人,又岂不是渺小羸弱如蝼蚁 黑袍人的身体自始至终不曾离开过原地,看似信手拈来的简单动作便很快将他们三人逼至绝境。 此时三人具被浊息囚禁于半空,眼见又一击袭来。然后一阵白光闪现,白衣女子化作利剑逃离浊息编织的囚笼,以剑身冲散逼来的浊息。 危机暂时解决之后,它又折返回来,接连破开囚困芫芜和陵游的浊息。 二人的身体从半空中落下来的同时,白衣女子化身的长剑却被一股力量向后吸去。 长剑被浊息控制着,到了黑袍人身前。后者双手操控浊息,方才上邪经历的场景重现。 “雨归”带着缘何远离站圈的其厌见状高喊。 说时迟那时快,上邪再次从芫芜身边飞身而起,刺向黑袍人的手臂。同一时间,有苏纯狐双掌同出,一道火焰袭向囚困长剑的浊息,另一道袭向黑袍人。 纵使黑袍人有通天的本事,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上邪和烈焰一左一右逼近,他只能全力对敌。放松的罅隙,有苏纯狐得以将长剑救出。 “你敢背叛我” 但是也仅仅是罅隙,黑袍人很快脱困,继而将怒火发在有苏纯狐身上。 有苏纯狐将手中长剑抛向芫芜和陵游,转身应敌:“快走” “你居然也有替人舍身的一天”黑袍人似乎对于有苏纯狐的举动,“但也不过是螳臂当车。你以为你能救得了他们” 有苏纯狐没有应答,抢先出击。 “上邪”芫芜一声呼唤,上邪折返回来于空中接住有苏纯狐抛过来的长剑,然后送到其厌手中。 呼唤上邪的同时,她和陵游对视一眼,随即二人手掌交握,凝聚最后的灵力于两枚玉戒之上。然后推向其厌和缘何所在的方向,在他们前面打开了至华境的入口。 “缘何,快带着他进去”开启至华境耗尽了芫芜最后的灵力,结束之后身体便开始站立不稳,被陵游从一旁扶住。 “阿姐,你们也过来”往前迈一步就能进入至华境,缘何却站立不动。 “快进去”陵游扶着芫芜,想要 动身之际却发现黑袍人已经发现了这边的异常,一掌拍开了有苏纯狐然后随手收揽了大片浊息朝缘何所在的位置袭去。 “上邪”见缘何仍旧没有动作,芫芜驱使上邪横扫过去,直接将他和其厌推入境中。随即陵游动手,关闭了至华境的入口。 其厌和缘何的身形凭空消失,那团黑气扑过去只余坚硬的石地。 见状,芫芜松了一口气,忽然理解了其厌为何总喜欢在危难之中自嘲:“我从来没想过,自己的寿命居然只有短短二十一年。” 她转头看了一眼黑袍人,见他又被有苏纯狐缠住了,所以一时没能顾得上他们这两只随手就能碾死的蚂蚁。 “不过”她看向陵游。但是接下来的话还未开口,便被对方打断。 “阿芫。”陵游道:“你听我说。” “什么”芫芜下意识地应声。 “我有一个办法,也许能祝我们脱困。”他道:“这个方法不一定会成功,但若是成功了你一定要把我唤回来。一定,不要让我认不出你。” 陵游话落没有给芫芜留下任何反应的时间,身影一闪掠向黑袍人。 “陵游”芫芜趴倒在地,圆睁着双目望向前方,一瞬间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x书友大本营推荐你喜欢的小说,领现金红包 只见陵游借着黑袍人操控浊息攻击有苏纯狐的间隙,直接跃身去到其近前。接着便是黑袍人打出一掌,陵游已经没有反击的能力,他也没有反击。 反而将身体主动凑近对方,让那一掌落在自己心口。 芫芜能看到的只有他的背影,她看见他背心刺出几道光芒,犹如身体开裂 第一百六十九章 交手 下一瞬,黑袍人像是被烫了手一般收回手掌,随即陵游也单腿跪在地上。 黑袍人欲再上前,被横出的一道烈火拦住了去路。 “找死”他本就因为被陵游心口奇怪的光芒击退而大怒,有苏纯狐这一挡,可谓是正巧撞在了枪口上。 黑袍人的注意力立即被转移,决心先取了有苏纯狐的性命再来处置陵游。于是乎,二人再次缠斗在一起。 而这一切都被芫芜排斥在五识之外。 从黑袍人一掌击在陵游心口,到他半跪在地上背心犹如裂隙的光芒逐渐消失,其实只不过经过了短短几个喘息的光景。 期间芫芜像是一块人形石像趴在地上纹丝不动,可双眼却历经了从万念俱灭到枯木逢生的过程。 她眼中的光辉随着陵游背心处的光芒消散而逐渐归来,直到明白他刚才所说的方法是什么并且确定他现在这样应当是“成功”了,她才缓缓有了动作。 低头,一滴泪垂落在沾着血渍的石地上。然后她以手撑地让自己起身,索性也不费力站起来了,而是直接盘腿坐在了原地。 期间她的视线也不曾离开过那个半跪在地上的身影分毫,所以亲眼看着四周浊息逐渐向其聚拢,由慢到快。等到她把腿盘起坐直身体的时候,陵游已经被浊息包围。 大片黑气包围之下,陵游由于半蹲而折叠起来的身体显得更加渺小。他就像是一个刚刚开始生长的婴儿,而那些代表着至阴至邪的浊息一旦去到他身边,却显得格外温和且包容。 她忽然想起在无启国的经历,那时她从咒术所致的昏迷中暂时转醒,听揺情和半落描述八方浊息齐聚往来成的“壮观”景象。 虽说这么想有些不厚道,毕竟在那一场“奇景”中,垂目楼险些被毁。但是她是真的有些遗憾,陵游说他生于建木之上,乃一缕浊息化形为人,可她却错过了他被浊息包围的场景。 而此时看着眼前的画面,芫芜在抚平遗憾的同时似乎也更加切身地了解了不远处的这个人,逐渐体会到何谓“生于浊息”。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 有苏纯狐修为纵然不俗,但是和黑袍人之间仍旧存在着不可逾越的差距。他之所以能撑这么长时间,其一是因为所使用的术法恰好能克制浊息,其二则是他从不直面对方的攻击,而是以自保为目的,能避则避,避不开便尽力将伤势降到最小。 但是就像芫芜迎击招命馆主一样,即便走尽各种捷径,修为之间不可弥补的差距在一开始便定下了成败。所以有苏纯狐力不从心的感觉逐渐加大,身上的伤势也越来越重。 这一击终究没能躲过,他被浊息缚住了脖颈悬于半空,对于黑袍人接下来的攻击已经毫无抵抗之力。 这一幕自然被芫芜看到,但是陵游却还没有动静。她心急如焚,垂在身侧的手摸到了不知何时回到了她身旁的上邪 黑袍人的手掌距离有苏纯狐还有一尺之距,沉寂许久的上邪从天而降,连在他手臂上对准的位置都和方才救白衣女子所化的长剑时不差分毫。 远处观战的芫芜能明显地从黑袍人回击上邪的动作中看出他多次被坏好事的急躁和郁闷,而此时她内心的想法是:看来真如其厌所说,这把剑离成精也不远了。 她眼下已经聚拢不起半分灵力,刚才只用嗓子和嘴巴呼唤上邪时也是抱的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 因为灵器所聚之灵是从主人身上获得,所以虽是两个不同的个体,灵力却是连在一起的。 并且是人为主,器为副,灵器依赖主人而生。灵器的损毁不会对主人产生影响,可反过来灵器却一定会受到影响。 而如今上邪攻击黑袍人,哪里和她这个主人有半分“同病相怜”的样子 但是芫芜心中的骄傲和放松不过维持了须臾,她的目光在有苏纯狐和陵游身上来回流转,期待他们当中有一人能出手就好。上邪再如何也只是一柄剑,它能在黑袍人手下支撑多久 果真,她的担忧成真,上邪很快再次被囚困于浊息之内。 看着黑袍人向她这边看过来,芫芜心中大警。未待她做出任何反应,对方便操控着浊息将上邪转了个角度,剑尖直指向她 “上邪”芫芜现在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眼见长剑朝自己刺过来,能做的只有高声呼喊。 这一声确实起了作用,剑尖在她身前两尺处停下。 而黑袍人似乎是此时才注意到陵游的不同,他身上原本冒着黑气的创伤已经不药而愈。紧接着,他亲眼看着包围在陵游周身的浊息开始迅速涌入他体内,速度比他 以掌心吸收浊息要快上百倍不止 上邪还悬在芫芜身前,但是黑袍人已经来不及去管了。他立即出手,想要阻止陵游。却忽然发现但凡是靠近陵游的浊息,他已经失去了对其的操控能力 黑袍人改为亲自上前,眼见他即将近陵游之身,芫芜的心脏静止了瞬息。 但是下一瞬,陵游忽然有了动作。原本低垂着的头瞬间抬起,同时出手接住黑袍人袭来的一掌。 两掌相对的瞬间,因为两方深厚的灵力碰撞向而四周散出剧烈的冲击,聚拢在陵游周围的浊息顷刻之间被冲散。且这股气力厚不可言,余力波及整个大殿。 上邪无需呼喊便主动飞回来挡在芫芜身前,悬在半空中的有苏纯狐便没有了这等好运气,整个身体被冲击力猛地向后推去,直接撞到了墙壁之上。 破穹楼的墙壁皆是用其厌所说的来自鬼界的晶石所建造,从有苏纯狐痛苦的表情大概可以猜出,这些晶石似乎比用作地面的青石还要硬一些。 不过他也因祸得福,落地的同时束缚在脖子上的浊息也尽数散开,让他得以恢复自由。 再有便是几乎被芫芜遗忘的十二坊主和道元,那疯子修为本就比道元差一些,再加之之前在对敌招命馆主的时候带了伤,所以自然不能讨得便宜。 陵游和黑袍人对掌迸发出的气力,倒是阴差阳错地助他在道元手下保住了一条性命。 二人几乎是同时看向陵游和黑袍人所在的方向,见原本伤重垂危的陵游居然骤然有了和黑袍人相抗衡之力,他们不约而同地被惊得忘记了还未结束的打斗 刚才那一掌似乎势均力敌,两方都未占到好处。此时则已经进入缠斗,黑袍人用浊息,陵游也用浊息。 不同的是前者取用的是外界的浊息,而陵游则是从自己的掌心生发而出。 战到激烈处满殿的尸体犹如遭遇飓风被扬起c撞击又摔落在地,本来他们其中的大部分尚能保持完整,经此之后越来越多的断首残肢在殿内漫天飞起或四处滚落,得安息者十不存一。 还有经过那场对战好不容易留存下来的十条性命,此时摧毁不过须臾 整个尸坑像是从下方迸发一股巨力,满坑血水仿若鲜红的海浪激荡而起,夹杂在其中的是之前沉在底部未被波及的尸体。 “这他娘的是什么东西”一截断腿砸在了十二坊主肩膀上,将他那病秧子一样的身体直接砸得矮了下去 第一百七十章 焚化 道元自知眼下的情况早已非他所能掌控,当即下了决断,穿梭在起落翻飞的残尸血雨中向着出口逃去。 但是跑到楼梯口看见已经落下的结界才想起,血铃铛一旦被悬挂在大殿中央,顶层的结界便会被立即加固,需到甄选破穹者的赌局结束才会打开。 方法只有两种,或者说三种。其一是由坊主亲自打开,其二是拿到血铃铛这把钥匙。第三种,则是找一个修为比坊主更高的人将其破开。 在赌坊寻找比坊主修为更高的人,闻者岂不啼笑皆非 道元往后看了一眼,几乎要捶胸顿足。顿了顿,他拼尽周身修为对着结界使出一击。 领红包现金一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结果不言自明,结界未见丝毫松动。反倒是打出去的灵力被结界反冲回来,他因为躲避不够及时几乎将自己震出内伤。 “蠢货。”随后过来的十二坊主见状嘲讽道:“你的修为若是能超过坊主,还用得着在此狼狈逃命” 这句话若是放在一刻钟之前,道元非得让对面这个疯子再也没有开口的机会。但是大难之下,戾气总是会消减许多。 “为今之计,只能用血铃铛。”十二坊主本就对他人的情绪变化感受迟钝,道元忽然“大度”起来也没能引起他的注意。 “你若是有本事将它拿到手,”道元嘲讽回去,“我自愿把我的位置让给你。” 十二坊主也正在看着悬挂在大殿中央的血铃铛,自然明白道元何出此言。 因为黑袍人和陵游已经打到了尸坑内部,当然,原本填满半坑的尸体和血液早已被二人的动作折腾干净,此时残留其中的血水不过刚刚没过鞋底。 离得十几丈远都能受到二人打斗的波及,更可况是去他们交战的中心十二防坊主默默忍了道元的回讽,他自认没有这个本事。 “也并非没有机会。”道元的视线扫过芫芜的时候,双眼透出一阵光亮。 “什么机会”十二坊主开口发问,道元却已经动身向芫芜而去。 芫芜眼下虽说有赖于上邪的庇护,但对于危险的警醒却并未因为灵力枯竭而消失。察觉到背后异常的瞬间,上邪已经直刺过去。 道元没有料到她在重伤至此的情况下还能驱使灵器,所以上邪这一击,他躲得有些狼狈。 “是你”芫芜转身看清是道元的时候,眼中出现惊讶。 她话音未落,又一股强劲的气力从大殿中央冲向四周。上邪连忙回来护主,道元却趁此机会袭向芫芜。 眼见就要抓住她,一道烈火又横空杀出来。 “有苏纯狐”道元看着来到近前的有苏纯狐,怒道:“你干什么” “三哥想干什么”有苏纯狐不答反问。 “自然是想办法破开结界出去,你想留在这里陪葬” “原来如此。”有苏纯狐心下了然,“三哥是想抓了她做人质,然后要挟那只怪物替你打开结界。” 道元解释过后便又要伸手去抓,再次被有苏纯狐出手挡住。 二人目光相接,有苏纯狐首先开口道:“我有一个更妙的方法,三哥要不要试上一试” “什么” “杀了离魅,结界不解自开。” “”道元闻言瞳孔经过了瞬间的放大,然后道:“看来你也病的不轻。再不闪开,休怪我不客气” 有苏纯狐第三次将其拦住:“三哥就一定能确定她是一把能助你逃出生天的钥匙,而不是一张催命符” “那只怪物的力量瞬间增长数倍,和离魅打了这么久都不落下风。”有苏纯狐接着道:“他坐上赌坊坊主的位置已经够久了,而眼下就是取而代之的最佳时机” 芫芜先后被比作钥匙和催命符,其实都不甚妥帖,唯有听众一职她觉得她担得名副其实。将听到的内容和眼下的形式结合之后,她推断出有苏纯狐所说的离魅,正是那个黑袍人,即赌坊坊主。 而看他的架势,接下来这破穹楼中即将上演的,放在尘世应该算作一出权臣篡位的好戏 “况且,只要他不死,今日在场的所有人就必须死。”有苏纯狐道:“咱们这位坊主的心性,想必三哥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他说完最后一句也不等道元回答,转而看向十二坊主,喊道:“十二,要不要一起做一件趣事” 芫芜看着已经加入战局并且勉强能算是和陵游站在一方的三个人,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次难忍唏嘘了。尘世中有句话,言人心易变。 殊不知 放到这没有任何规则和约束的赌坊,这句话才能淋漓尽致地体现出它的含义。 即便没有有苏纯狐等人的加入,到最后落败的也只会是黑袍人离魅。而此时,只不过是将结果提前,让战局缩短罢了。 接近尾声的时候,战况比一开始还要激烈数倍。即使有上邪相护,芫芜也不得不拖着虚弱到不堪一击的身体,暂避到离中心战场最远的墙角。 之后约莫又过了两刻钟不到,重伤的离魅被陵游用浊息囚于半空,有苏纯狐双掌同时推出,接着熊熊烈火中传来离魅惨烈无比的嚎叫。 叫声持续了不过片刻,芫芜离得远,并不能看清细节。只知道声音消失后烈火又持续燃了许久,等到有苏纯狐和陵游先后收手,原本被困在浊息之中的离魅已经化为虚无。 或许有骨灰飘散下来,但也不会留存。下方是被双百生灵的鲜血浇湿的石地,别说一个人的骨灰,就是增加至百倍千倍,铺洒在其上恐怕都很难显现出来。 芫芜面上悲喜难辨,安静地等着陵游来接她离开。 然而前方的态势忽然发生意料之外的转变,惊讶c恍惚之后,她记起了陵游不久前“语重心长”的叮咛。 将离魅焚化之后,有苏纯狐由于消耗过多,露出来的那半张脸已经可以用煞白来形容。 而此时的道元和十二坊主纵然没有他看上去那么弱不禁风,各自的难受却只有自己明白。 “离魅已死,结界破了。”道元正要转身,却被忽然卷来的一团浊息困住,寸步难行。 “想走吗”这是道元第一次听陵游说话,声音并无异常,却让他不寒而栗,“哪儿那么容易” 有苏纯狐立即看向陵游,见他说话时居然扬起了嘴角,是当真在笑比这诡异的笑容更为骇人的是那双眼睛一双眼中装满了邪恶是什么样子有苏纯狐在污秽至极的赌坊过了数百年,却只在陵游这里看到过。 十二坊主虽时而疯癫c心智不常,但对于危机的感知却是出奇地灵敏。他只不过稍慢有苏纯狐一步,此时自然也已经察觉到陵游的恶意甚至杀机。 未及道元对陵游的话做出回应,另外两道身影已经急速闪退。 “他跑不掉,你们就能吗”陵游见此生出了几分玩味。不过随手一挥,奔逃中的有苏纯狐和十二坊主便双双被截,“今天谁都别想活着出去谁都别想” 第一百七十一章 唤醒 “我们已经留在这里了,你们怎么能走呢”陵游这一刻仿若十二坊主附体,前一句话还语带玩笑,后一句便由晴转阴,“谁都不能走,一个都跑不掉” 有苏纯狐算是这三人中对陵游最为熟悉的一个,他被浊息带到他面前,看着这张已经恢复如初的脸,极度的陌生和惧意自心中无端生起。 但是陵游可体会不到他在想些什么,更不会有给他留出思考时间的想法。他只是轻轻动了动手指,又一缕细密的浊息附上有苏纯狐的脖颈,犹如有实形的绳子迅速缠绕其上。 很快,自半截脖颈起有苏纯狐煞白的面容瞬间变得通红。 “陵陵游”他因为痛苦面上青筋暴起,陵游却已经把视线转移到别处。 此时被困住的三个人就像是他手中的木偶玩具,他对第一个玩偶做了不甚满意的处置之后,眼神便盯上后面两个。 随即十二坊主和道元的身子相向飞去,“砰”地一声撞在一起。两人硬是咬着牙,才没发出喊叫。 但似乎正是因此,这两只玩偶更加引起了操控者的兴趣。他皱了皱眉,看上去有些不满意。接着又勾了勾唇角,左右手再次相对移动。 “砰”这一回的声响比第一次高了两倍不止。 “噗咳咳咳”十二坊主没能忍住,连着第一回存在嘴里的鲜血尽数吐到了道元背上。陵游并没有立即将二人的身体分开,所以他们还贴在一起,只是整个身体已经失去知觉。 道元本还想硬撑,到最后没能忍住完全是被十二坊主那一口血气的:“病秧子” “第一回跟个男人靠得这么近,恶心死了,本坊主还没说什么呢”十二坊主的怒气也瞬间冲上来,“你也吐了本坊主一身,你哎” 二人的身子再一次不受控制地分开,这一次被分得极远。 “你有种就把本坊主放下来咱们再打过”十二坊主朝着陵游大吼,“靠着这些污秽东西伤人,你你” 他在赌坊住得太久了,连年少时期在正常的地方学会的那些指责人的话都忘得差不多了。你了许久,才憋出一句“胜之不武”来。 此等完全不属于赌坊的词汇,但凡出了这一方大殿,估计听到的生灵要么啼笑皆非,要么则完全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 “放开我放开我”道元同样在激烈挣扎。以眼下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若是被陵游操控着撞上第三次,他连保住自己肢体完整的信心都没有。 “哈哈哈哈”陵游容色仍旧正常,但随即一阵怪笑却像是从他体内传出。而他此时看着这三只玩偶的目光,和之前这些高高在上的坊主们看待其他生灵时一模一样不屑一顾。 笑声停下,十二坊主和道元满目惊恐地看着对方开始移动,然后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快 “陵游”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光飞来,化作棍棒将道元的身体打离了原本的轨道。 濒死之际捡回一条命,十二坊主却并没有逃脱大难的惊喜。道元已经和他擦肩而过,飞速撞过来的却又变成了那用鬼界晶石筑造的墙壁。 “陵游”芫芜又一声大喊,操控着浊息的陵游顿住动作。道元和十二坊主的身体瞬间停下,这一声若是再迟上瞬息 “陵游,你在做什么”芫芜在发现陵游出现异常的时候便恨不能立即飞过来,但现实却是以正常的速度走过来已经让她气喘吁吁。 陵游的眸光闪了闪,其中似有什么想要冲将出来。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他眼中交替出现,犹如烛火在微风中时明时灭。 “陵游” 第三声呼喊传入耳中,清明平静迅速在争斗中占据上风。他缓缓转过身:“阿芫” 此时一颗细小的火星飘到正缓缓朝陵游走过去的芫芜近旁,绕着她的衣摆飘了一圈,后者才注意到。芫芜会意之后立即抬眼向有苏纯狐看过去,见他被缚着脖子悬在空中,挣扎的动作逐渐趋于无力。 “陵游。”二人中间还有一段距离,陵游已经转过身,芫芜停下指着有苏纯狐道:“快把他放下来。” 但是此时的陵游反应格外迟缓,芫芜同一句话重复了数遍,他才慢慢转动脖子朝有苏纯狐望过去。 “陵游,他刚刚救了我。”芫芜接着道:“我们不能恩将仇报。” “陵游” 一口凉意灌入口鼻,跌落在地的有苏纯狐贪婪地大口吸入。在赌坊苟度两百余年,他第一次觉得这里的气息没有那么恶心。 “好人姑娘”十二坊主背对着陵游和芫芜,却能用余光瞟到有苏纯狐。见到后者真的被放了下来,他瞬间看到了生的希望:“好人姑娘,还有我, 还有本坊主呢本坊主刚才也救了你你快让他把我放下来” “还有我快让他也把我放下来”在生死面前,架子和尊严又算得了什么道元同样看不见陵游和芫芜,却知背后这二人一则其生,一抉其死。 濒死之时窥见生的希望,任何生灵的反应都会出奇一致。他们二人拼尽全力去抓这一丝希望,却不知此起彼伏的喊叫引起了陵游的反感。 “陵游”芫芜终于靠近了陵游,眼见他又要动作,情急之下直接两步化作一步扑向对方。 陵游几乎是无意识地伸手接住了她的双臂。 他眼中仍旧晦明难辨,面容之上是真正的木然。但是去接芫芜的双手却没有丝毫迟疑,接住之后同样没有收回来的打算。 “陵游。”芫芜抬头和他四目相接,“我是谁” 墨色的瞳孔中是黑白两方在争斗,相互纠缠难分胜负。他想要躲开芫芜的目光,却被她一声呼喊止住动作。 “阿芫。”芫芜在没有止境的耐心中等了许久,才听到一句低低的回应。 她喜形于色,连忙道:“对,我是阿芫,你没有忘记我对不对” 看见她的笑容,陵游眼中的清明忽然以出乎意料之势压过另一方,属于他的神识也被释放出来。 “你醒了”看见他的变化,芫芜喜意更甚。 “恩。”陵游缓缓点头,眉宇间残留着纠结和挣扎。 第一百七十二章 惊醒 “好人姑娘,你快让他把本坊主放下来呀”道元只是最初喊了几声,十二坊主却仗着和芫芜“相熟”不停喊话,“方才不是你一句话就救了六哥吗你快说话,让他也把本坊主放开。你想要什么,本坊主只要活着出去,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找来。” “想要活命就闭嘴咳咳”有苏纯狐终于有了说话的力气,却自认没有从陵游手中逃跑的力气。 “你”十二坊主欲回怼,却是刚刚张口便被有苏纯狐将话全部堵了回去。 “你没见他现在和你发疯的时候差不多,兴许自己都管不住自己。”有苏纯狐顿了顿,才接着道:“眼下好不容被才被安抚住。你要是想死,也别拉着我给你垫背。” “陵游,把他们放了吧。”芫芜站直身体,反握住他的手,“咱们今天见的尸体,已经够多了。” “好。”陵游再次点头,然后抽出一只手,先把囚困十二坊主的浊息挥散开来。 “哎呦”后者完全没有准备,接地之后一声痛呼。 陵游又转身看向道元,抬起手臂尚未来得及驱散浊息,眼中的清明却突然如烟云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狂虐和暴戾。 “你凭什么放了他们” 刚刚缓过劲儿正从地上爬起来的十二坊主被这一声怒吼吼得重新趴了回去。 “陵游”芫芜闻声惊呼,却见陵游原本要驱散浊息的手已经重新聚拢浊息于掌中,紧接着推向前方。 “噗”道元被击中了背心,一口鲜血喷散在墙壁之上。 “陵游,快住手”见他接连又要出第二掌,芫芜没有任何思考直接伸手箍住了他的手臂。 这一击同时也将囚困道元的浊息打散了,后者落到地上,不知是生是死。 “放开我”陵游高声怒吼,却没能挣脱芫芜的束缚。 他眼中情绪交替的频率瞬间变快,随之表情也在狰狞和痛苦中迅速不停地变换。周遭浊息自动朝他聚拢,然后争先恐后地涌入其体内。 “阿芫快离开” “滚开” “啊” 十二坊主清楚自己不时会出现神志胡乱的情况,但每每清醒过来却又全然不记得那段时间发生过什么。但是他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陵游此时的模样,却完全可以肯定他们两个的“疯”并不一样。 “快走”芫芜转头对着有苏纯狐和十二坊主喊道。 二人闻言才从震惊中回神,随即立刻动身。 “等等。”又听芫芜道:“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若是活着就一同带出去。” 这个他无需解释,除了躺在地上的道元还能有谁 有苏纯狐和十二坊主居然不约而同地闻声止步,然后按照芫芜诉说的去做。这两位高高在上的坊主,自身也丝毫没有意识到正在听从他人的驱使。 两人哪里有耐心再去确定人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落地后有苏纯狐直接抓住腰带将人提在了手中。但是之后,却没有立刻离开。 “愣什么呢走啊”十二坊主见状大声催促。 “小九呢”有苏纯狐看着芫芜道:“还有你你不怕他再” “快走”芫芜打断他,“九姑娘没事,我们也不会有事” 偌大的大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芫芜双臂环抱着陵游,因为紧贴着身体所以能清楚地听到他每一声喘息,甚至能感受出每一声当中的微不可辨的变化。 只有芫芜自己知道,束缚着陵游的根本不是她,是他自己主动将自己绑了起来。而她只要稍稍收拢手臂,便能感受到他的身子又僵硬一分。那是他把自己又绑紧了一些,因为怕伤了她。 “陵游。”芫芜把脸贴在他的心口,一声一声地喊他的名字,“陵游,陵游” 陵游,你一定不能不记得我。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看书领现金红包 芫芜也不知道自己一共喊了多少遍,期间被她抱着的这个人数次想要挣脱,但每当她觉得自己的手臂即将被挣开的时候,对方的力道却又慢慢地被收拢回去。 犹如一直行走在悬崖边沿,她却没有丝毫犹豫或恐惧。只是每经历一次有惊无险,会暗自感叹她的耐心原来远比她想象的要多的多。 反之,她最引以为傲的体力,这一回却败给了身为“缺点”的耐性,先一步逃之夭夭了 同一时间,东海不死国。 由于种种前尘往事,这片漂在海中的土地实则是上古四大灵兽之一的蠃鱼化身而来,它的血躯和灵识共同守护着其上万千生灵。 再加上 梦氏一脉传自上古的阵法加持,以及后来陆续来到此处长居的几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带来的深厚福泽,所以这不死国虽处人界,却是比之神界任何一方也毫不逊色的福地。 云栖和廉青都是在这片福地上出生,廉青比他早出世两百年。 虽然因为和神族各种错综复杂斩不断的关系两人需要时常去神界晃荡,但若要介绍自己的故土是何处,他们只会不约而同地说出“不死国”三个字。 就连廉青这位正儿八经的西方少昊帝室的公主,上清真境玉晨道君灵宝天尊唯一的入室弟子,即便在五百岁之后常年待在上清境修炼,能被她以“家”称呼的也只有不死国那一方小院和几间木屋。 而对云栖这个无所事事闲散人员来说,在外面逛累了之后能回的自然也只有这里。 微风拂来,花香摇曳。整片桃林中树冠最大的一棵桃树下,一人白衣披身c墨扇遮面c以手作枕c以地为席c将飘落而下的花瓣当香衾安静地躺着。任谁看了,不会说一声睡得好生惬意 奈何这幅美堪入画的景象没能一直持续下去,被突然惊醒的人瞬间打破了。 墨色的折扇滑落,露出一张俊美清逸的脸。只不过那双本该含着潋滟的桃花眼中此时却被慌乱喧宾夺主,昭示着主人心神已然大乱。 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被破开他们出了什么事 云栖双腿盘坐闭目凝神,想要再次确认一遍。片刻后眸光重现,其中情绪更为深重,结果不言自喻 “云家小子,终于耐不住寂寞了”梦不知从海滨归来,正巧碰上向外急奔的云栖。心中还在纳闷:就算这小子自上回回来一连两年都没出不死国一步,可这也不是别人困着不让他出去呀,用得着这么匆忙 却不知云栖就是出来找他的:“前辈,上回你跟我说阿姐去神界了,是去了西方还是上清境” “好像都不是。”梦不知更为好奇,“你如此急忙找她作甚” “我有一个朋友出了事,但我现在不知道她人在哪儿,想请阿姐帮忙找寻。”云栖答得飞速。 “原来如此。”梦不知仔细回想了片刻,说道:“说是接到了渡界神托西方送来的拜帖,言建木神树中化出了一只非妖非魔的恶灵,还逃去了人界。渡界神下界找寻不到,便请了哎” 梦不知话未说完,云栖已经没了身影。 “这小子”他笑着摇了摇头,继续前行,“跟他父亲简直一个脾性,雨歇的稳重倒是半分没能长到他身上。” 第一百七十三章 落定 “阿姐,你醒了” 芫芜再次睁开眼,首先看见一双发红的兔子眼。这双兔子眼长在一张极为精致但不能说不狼狈的小脸儿上,不是缘何还能是谁 芫芜的眼睛有些涩,动了动才恢复灵活,同一时间昏迷之前发生过的种种尽数回归脑海。 “陵游呢”她起身起得太猛,站起来的瞬间眼前一片黑。 “阿姐”缘何连忙搀扶住,“陵游哥哥没事,你先别急。” “芫芜美人醒了呀”其厌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之后也走过来,“恩公没事,倒是你看上去伤得更重一些,一定要小心修养才行。” 等眼前的光线慢慢亮起来,芫芜才能看清他和缘何,以及坐得离她很远的陵游。 “哎。”见芫芜要上前,其厌立刻出手拦住她,“现在不能过去。” “为什么”芫芜转头看向他。 “哎,你别这么看着我,又不是我要拦着你,是恩公自己交代的。”其厌解释道:“他坐过去之前特意嘱咐的,除非看见他醒过来,否则咱们谁都不能靠近。” 芫芜没有应答,但也没有再继续前行。默了默,又问道:“我昏睡了多久是陵游把你们接出来的中间发生了什么事” “芫芜美人别急,容我一个一个回答你。”其厌听她一口气问出这么多问题,有些哭笑不得,“你还是先坐下休息吧,别等恩公醒过来的时候还是看到你站都站不稳。” 芫芜背靠着墙壁盘腿坐下,其厌才开始说话:“我和小恩公自然是恩公接出来的,我们俩出来的时候你已经昏迷过去了。” “你是不能体会到我和小恩公在这不长不短的时间里过得是有多辛苦。”一开口,其厌便有大堆的苦水要倒,“先是被你们关进一个不知道叫什么的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我们” “你把鬼兰姐姐忘了”听他描绘得太过夸张,缘何忍不住打断道:“明明还三番四次恳求人家把你放出来。” “哎我主要就是想突出咱们在里面如何心急如焚嘛。”其厌有些不自在,但他一向不知脸皮为何物,顷刻也就过去了。 “继续说。”芫芜早就习惯了他喜欢长篇大论c夸张过度的说话方式,此时也没有力气计较。她没有入定,但听其厌说话的同时已经在试图调动灵力。 只不过她小瞧了这回的伤势,昏睡了一觉之后再醒过来,感觉和睡过去之前完全没什么不同。但她也不急,一次不行就再试一次,眼睛放在陵游身上,同时还能分出一部分精力听其厌聒噪。 “总之就是,我和小恩公两个人在里面急得不行,但是那位鬼兰姑娘不论在下怎么求她都不同意放我们出来。”其厌接着道:“你和恩公要面对的可是赌坊的坊主呀,叫我和小恩公如何能不胡思乱想” “后来好不容易等到恩公接我们出来,结果前来迎接的居然是满地的残尸”他说话的同时还四下扫了扫,“不过好在这里是赌坊,虽说这个场面过于骇人,但出现在此也不足为怪。” “连小恩公都能忍住没叫出声来。”他又看向缘何,话音斗转,“这满地的残尸烂肉没能吓住他,但是看见你浑身是血躺在地上之后那眼泪忽然就像是决堤的河水一样,堵都堵不住。” “这里我可是丝毫都没有夸大其词。”他就差举手指天了,“不信你自己问他。” “阿姐”见芫芜看过来,缘何低下了头。 “你是不是把所有的眼泪都替我存着呢”不料芫芜的声音居然带着笑意,她伸手把缘何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不过你阿姐我命大,下一回先仔细确认一下再决定要不要哭。” 后者虽然没有听到预料中的责备,但是这一番打趣也让他打消了抬头的想法。 领红包现金一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其厌刚刚被缘何的眼泪恐吓了一番,但此时看着人家姊友弟恭,便知道自己的算盘算是没有着落了。于是敛容正色,安心当起说书先生的角色:“还有恩公也很是奇怪” “他怎么了”芫芜立刻追问。 “也没怎么,就是我们俩出来的时候就看见你倒在地上,可他却站得远远的。”其厌道:“并且是我们上前一步,他就后退一步,绝不容许我们将距离缩短半分。” “还有呢”对于陵游此举的原因芫芜再清楚不过,看向其厌接着问道。 “然后他交代了几句话,说你因为伤势极重陷入了昏睡,要我们仔细看护。”其厌道:“还有就是他说他要调息,过程中任何人都不得上前。” “哦,对了。”他忽然想起忘了一件特别重 要的事情,低头将一只手伸进另一只手的袖子里。 芫芜第一反应是他在找那只老鼠,却见拿出来的是一颗莹白的珠子。她认得此物,叫作珍珠。可从海中生活的蚌族体内挖出,传闻鲛人族的眼泪流出来之后也是这个样子。 不过缘何拿出一颗珍珠要她看什么 电光火石间,答案自动闯入脑海 “三株树叶”她有些惊讶。 传言三株树生长在厌火北赤水之上,其叶像珍珠又类星辰。 “正是”其厌把珠子递给芫芜,“若非恩公问我三株树叶去何处才能拿到,此事早已被我忘得一干二净。但是咱们一开始来到赌坊就是为了寻它呀,后来种种当真是把咱们逼得有些本末倒置了。” “在哪里找到的”芫芜问道。 “那里。”其厌转身指向高处,正是黑袍人之前坐得那把椅子,“给破穹者的奖赏一半都会在赌局结束之后由坊主直接颁发,我看这整座大殿唯一能藏东西的地方也就是那里了。” “其实连藏都没藏,椅子旁边有个小几,这枚树叶就被直接放在上面,走上去一眼就能看到。” “不过这个现在还不能用,这是外敷的药,需要磨碎之后再调成膏状敷在伤口上。”其厌解释道:“然后还要由另一人用灵力缓缓注入伤口,让灵力带着药性流遍全身经脉。过后再静养几日让它把余毒慢慢化开,至此,旋龟的毒性才能完全化解。” “既然如此,先放在你那里吧。”芫芜又将珠子递还给其厌,同时问道:“九姑娘怎么样了” “尚好。”其厌接过东西重新放回袖中,答道:“有赖于她原身是一把兵刃,难以被摧毁。若是换了花草树木这些,恐怕早就在坊主手下化为齑粉了。” “现在虽说灵识需要回归原身修养,一时不能化成人形。但性命并未受到威胁,过些时间便能恢复了。” “是我连累了她。”对于让一个不过有两面之缘的人因为自己受伤,芫芜心中愧疚难忍。 “芫芜美人无需内疚。”其厌却道:“兴许你的这次连累,正好是她所求呢。” “什么意思” “这个嘛,之后你自然就会明白了。”他未做解答,而是开口问道:“芫芜美人,还未来得及问你,你和恩公是如何脱困的那些人呢赌坊坊主呢” “死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缘由 “死死死了”其厌瞪着眼睛蹲下身和芫芜对视,“你是说你们把赌坊的坊主杀了” “我没动手,是陵游一个人杀的。”芫芜道。 “这个不重要。”其厌挥了一下合着的扇子,又嫌蹲着不舒服索性学芫芜盘腿坐到了地上,“你是说恩公他打败了赌坊坊主怎么打败的,芫芜美人你跟我仔细说说。”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芫芜道。 “什么问题”其厌打了个磕巴。 “你紧张什么”芫芜看得莫名其妙。 “我这哪里是紧张,这是惊的。”其厌道:“芫芜美人你可能不知道,能坐上赌坊坊主这个位置的人修为得可怕到什么程度。赌坊有个众所周知的传统,就是每一任坊主一生当中只会和人对战两次。” “第一次是除掉上一任坊主取而代之,第二次则是被取而代之。而他在任期间是不会有亲自出手的机会的,你可知是为什么” 送888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这正是我想问你的问题。”芫芜道:“你在分析可能出现的变故的时候,完全没有把他考虑进去,为什么如此笃定” “因为他是赌坊的主人,凌驾于赌坊所有生灵之上。”其厌道:“一进到赌坊的时候我就曾说过,坊主具有任何你能想象以及难以想象到的权利。” “赌坊的等级不像你们所了解的那样冗杂繁密,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一切修为不如你的生灵,都是你可以随意调遣的奴隶。而对于坊主来说,其他所有生灵都是他的奴隶。” “别人怎么样我不清楚,但是今天到场的几位坊主看上去可不像你说的那样”芫芜道。 “这便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其厌道:“二十位坊主是离坊主这个位置最近的人,但只要不是第一人,便要一直受到钳制。但若是能进一步,则能完全摆脱奴隶的身份。若是换做芫芜美人你,你会怎么选择呢” “这么说,他们在互相忌惮”芫芜缓声道:“不只是二十位坊主因为害怕而屈服于离魅,后者同样忌惮这些离他极近的人趁机将他取而代之。” “芫芜美人果真聪颖,一双慧眼可窥真理。”其厌不吝夸赞之词,然后补充道:“正是因此,在下面那些坊主没有十足的把握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对坊主动手的。” “反之亦然,坊主也不会将自己的修为显露于人前,其一是刻意隐藏真实的实力,其二则是怕一旦受伤会给那些觊觎他的位置许久的人提供可趁之机。” “那他为什么会忽然对陵游出手”芫芜更加难以理解。回想当时的场景,不只是其厌,还有九姑娘c有苏纯狐以及当时殿内所有还活着的生灵,似乎都没有想过离魅会亲自动手。 “虽然我也是猜测,”其厌闻声道:“但思来想去也只会有这么一个可能。” “什么” “他将恩公当成了巨大的威胁,大到必须立刻除掉。” “陵游怎么可能会威胁到他我们和赌坊又有什么关系”说不气怒绝对是假的,芫芜怎么也不会想到,她和陵游今日险些丢掉性命,起因居然是一个毫无根据的猜想 疯子这片从根本上就是由污秽组成地方,养出的全部都是不可理喻的疯子 “芫芜美人,”其厌见状缓了片刻,才继续道:“这还是来自你们人族的一句话,叫做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且不论赌坊坊主绝不会给恩公解释的机会,就算有,咱们做再多辩解他也不会相信。” “除了恩公和赌坊坊主,你可曾见过第三个人能够支配浊息”他停顿须臾,才接着道:“这也是我第一回见赌坊坊主出手,之前只是听闻他是近两千年以来积威最深的一位坊主,所有人提起关于他的事都讳莫如深c避之不及。” “所以关于他的消息,都极难打听到。方才见他出手,我才完全明白过来,为什么几乎整个赌坊都坚定地认为没有谁能取代这位坊主。” “整个赌坊数万年累积下来的浊息供其驱使,而这浊息是怎么形成的相信芫芜美人应当比我了解的多一些,试问要有多深的修为才能和它们相抗衡” 芫芜自方才开始便保持沉默,其厌接连说了一大串,她仍旧没有回应。 “芫芜美人,芫芜美人”见对方眼神微微晃动,其厌道:“你还当真是走神了呀那我方才说的那些” “没有。”芫芜道:“都听见了,还有什么,你接着说。” “哦,就是据我观察,恩公对于浊息的操控方式似乎和已故的那位坊主还有些不同。”他问道:“所以,恩公到底是怎么把他击败的” “啊”没等芫芜回答,一旁忽然传来惨叫。 她立刻转头,见陵游双臂长展,仰头长啸。大股大股的浊息自其体内涌出,比之进入时的平缓,此时它们更像是被硬逼出来的。 “不能过去”其厌反应过来的时候芫芜已经站起身,他也顾不得自己什么姿势了,直接上手拉住了他的衣摆。 同时陵游从另一边拽住了她的手臂,高喊道:“阿姐,陵游哥哥特意嘱咐过,不管发生什么,叫我们一定要拦住你。” “什么叫特意嘱咐,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芫芜对着缘何也没有了和颜悦色,“他到底怎么了” “啊啊”随着外涌的浊息越来越多,越来越快,陵游的喊声已经出现嘶哑。 “我们是真的不知道。”其厌好不容易在不放开芫芜的情况下从地上站起身,站直的瞬间把手中的衣摆丢下,换成她另一条胳膊,“恩公只说了要我们离得远远的,若是你醒过来了,更是拼命也要拦住你。但是他在做什么,是真的没有告诉我们。” “啊”陵游身上又出现了熟悉的光芒,这一次不只是背心,心口和额头都有,看上去都像是将他的身体撕裂那些光芒才得以冲出来。 “芫芜美人,你先若是过去,恩公说不定会功亏一篑。”感觉到芫芜又要用力,其厌立即道:“你也明白修炼到关键时期是绝对不能被打扰的,恩公现在虽说看上去不像是在修炼,但万一呢万一他走火入魔怎么办” 这一番话四两拨千斤,瞬间卸掉了芫芜所有的力气。 第一百七十五章 散灵 “放开我吧,我不过去。” 其厌仔细打量着芫芜的神情,说实话心底对她的话半分信任也没有:“当真” 缘何首先放开了:“是真的。” “你怎么知道是真的”其厌还是不信,说完之后又觉得不对,连忙解释道:“芫芜美人,那个不是我不相信你,是恩公他说过” “哪来这么多废话”缘何见他又再凭一张嘴为自己招惹“祸端”,快步走到另一侧替芫芜把他的手拿了下来。他的身量还远远比不上其厌,但是做这些事比的又不是谁长得高。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一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免费领 “哎你小恩公你” “阿姐说她不会过去就一定不会过去的。”其厌把他推到一旁,又低声道:“你觉得我阿姐的耐性很好吗” 其厌被问得一愣,但也下意识地摇头。笑话,这位姑娘恐怕也就对着陵游的时候会舍得消耗自己的耐心。 “那你还敢继续纠缠”缘何给了他一个白眼。 “可是” “我昏睡的时候他还跟你们说了什么”芫芜忽然转头看过来,“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啊”其厌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没有了,恩公的嘱咐只有那些。” 芫芜闻言收回视线,浊息依然在不停地从陵游体内涌出,但是比之方才缓和了许多。呐喊声也停下,他没有再仰着脖子,而是垂头面向地面。手臂放松下来,垂在身体两侧。 “陵”芫芜又盯着看了许久之后想要出声喊他,但张口之后又唯恐惊扰到他。所以一个“陵”字只发出了一半,还有一半卡在喉头。 “那个芫芜美人。”其厌见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身上的伤口被挣裂了,犹豫再三才敢发言,“恩公这样的情况大概不是一时半刻就能结束的,你还是先坐下休息片刻吧。这站着坐着都一样是两只眼睛看着他,你说是不是” 他的重点在后半部分,奈何芫芜却只在意前半部分:“你知道多少” “什么多少” “陵游。” “哦,就是那个,其实吧” 一道寒光闪过,原本在墙角安静躺着的长夜自动从鞘中飞出,来到芫芜身侧。后者伸手握住剑柄,然后当成拐杖抵在地上。 “我说芫芜美人,咱们有话好好说。”其厌一个闪身退到缘何身后,奈何这张盾牌个头太小,他躲过去之后才发觉半截身子仍旧暴露在危险之下。 “其实我也是猜测,毕竟像恩公这种情况,实在是比较独特少见。”他一边思忖着如何表达,一边斟酌着遣词用句,但同时也不敢将节奏拖得太慢,他首先问道:“我从未见过有人能让浊息进出身体,就算是前任坊主也只是走了旁门左道的捷径,练出了一套能操控浊息的术法。” “但是眼下出现在恩公身上的情景,倒是让我联想到一种还算比较常见的情况。” “什么”芫芜问道。 “散灵。”其厌道:“灵力可以通过修炼不断积累,在不想要的情况下也能通过某些方法将其从体内散出。” “但这种散出和取用并不一样。打个比方,就像一个人有十分的力气,因为做事用去了五分,那就还剩下五分。但他只是累了,只需休息一定的时间,用掉的力气就会全部回来。” “而若是改为将其一只手和一条腿废掉,那他就算是休息一辈子,废掉的那一半也不会回来了。” “取用便是前者,而散灵则是后者。就像芫芜美人你因为打架消耗太过再加上伤势过重导致力竭,但只需好生休养用不了多久就能恢复。”他说到这里特意停了停,仔细观察了一眼芫芜的神态,后者自然不会和轻松沾上半分关系。 “我没有见过散灵。”芫芜问话的时候也在看着陵游,“若是照你所说,结果会怎样” 她这份平静着实超出了其厌的预料,以至于他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散一分则少一分,散五分则少五分。最后修为能剩下多少,取决于散灵者想要留多少。” “不过在下只是猜测,况且这猜测大概是不准的。”其厌说完自己又立即反口,“好端端的,恩公为何自行毁去修为呢大约是他所修习的术法格外特殊,常人难以理解也” “你的猜测是对的。” “哦。”听见芫芜的话,其厌下意识地应声,应声之后才放映过来他听到了什么,“啊芫芜美人你知道恩公在做什么那他他为何要自毁修为” 此时陵游忽然又有了动作,手臂微微抬起又立即放下,然后整个人陷入细微的颤 抖中。 其厌的话没能得到回应,因为该回应的那人方才还答应得好好地不往前走,却毫无征兆地上演了一出出尔反尔。 而且还顺便用行动表明,人家就算灵力耗尽c重伤在身,也不是他们两个想拦就能拦得住的芫芜向前疾奔,却把上邪留下了。 而且好巧不巧他和缘何站在一起,一把剑居然同时拦住了两个人。 “阿姐”缘何利用身高优势把麻烦留给了其厌一个人。他腰身软得出奇,在几乎将身高对折一半的情况下从横着的上邪下方滑出,去追赶芫芜。 但是他阿姐的身体恢复的速度更是快得出奇,等他来到对方近前,他们两个人也已经同时到了陵游近前。 “缘何,退后。”芫芜的声音不疾不徐,说出的话却让缘何不敢不从。 “可是阿姐”他一边后退,一边担心地看着已经矮身坐到陵游对面的芫芜。 “我不会,你别靠近。”芫芜话落上身前倾,从陵游两侧将他的手拿过来。然后而双手交握,闭目相对。 “哎,小恩公你快来救救我”缘何这边还没能完全放下心来,其厌的求救声又从后方传来,“你快过来管管这把剑呀,它快要把我压得差不过气来了。” 缘何转身,见其厌不知为何倒在了地上,并且还是面朝着地趴在那里。而上邪看似只是随意地躺在他背上,却叫不论其厌如何挣扎都起不了身。 他那一身布衣到最后本是同行的几人当中最干净的,可是眼下只能说他起来之后趴过的那片会是整座大殿最干净的一块区域。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大门 两双相对的眼睛几乎是同时睁开,琥珀色的眼瞳含着平缓的笑意,另一双墨色的则正从迷茫中走出来。两人膝盖相接,交握的手一直放在上面。 缘何和其厌先是被上邪折腾了一番,一个绞尽脑汁,一个筋疲力尽。终于将其厌从上邪手下解救出来,二人不远不近地站在一起望着像是睡着了一样的芫芜和陵游。 望着望着不知过了多久,芫芜和陵游有没有睡着他们不能确定,他们却因为开始被瞌睡虫缠上。若是放在寻常,这二人虽说修为都不高,但好歹都已经不再是肉体凡胎,怎么会被区区几只瞌睡虫缠上 但是这接连下来也不知道如何计算的一段时间里,发生的事情着实都太过不寻常了。眼下虽说还不算完全脱离危险,但看情况却也不必再过多忧心。 于是乎,这一个心底无尘,一个眼中无事,凑到一处能将九死一生看成天降大运两人,不知何时从并排站着变成了并排坐着,在现实和梦境中不断穿梭。明明面对着芫芜和陵游,却连对方苏醒都没有察觉到。 “清醒了吗”芫芜首先开口,眼神由平静转为灵动,“可还记得我是谁” 陵游不禁失笑:“多谢你,阿芫。” 芫芜也跟着笑起来:“我第一次发觉,原来有时候能活下来也是一件极其不容易的事。当真是颇废了一番周折。” “你们居然还活着”一行四人还未来得及靠近大门,便看见门外两人两兽四双眼睛一起看过来。说出这句话的,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声音。 “好人姑娘。”未待别人应答,那天真无邪的声音又道:“你们怎么还是这么狼狈还有你脸上的伤,好像变严重了,都快腐烂到脖子了。” 已经沐浴更衣焕然一新的十二坊主一边说,还一边抬手从右脸滑到脖颈上半截,精确地画出芫芜受伤的区域。 不与疯子论短长芫芜在心中默念数遍,才勉强表现出一副心平气和地模样。倒不是经一场死里逃生之后瞬间成长,能算得上死里逃生的经历她经过的何止一次,又有哪一回达到了“茅塞顿开”的效果 之所以忍气吞声,不过是因为他们当中唯一能打的只剩下了上邪。她就不必说了,向来不知虚弱为何物的陵游也在多番折腾之后力竭气虚,和她相比半斤八两c不相上下。 不然也不会因为无法再次开启至华境而不得不穿着被血浸湿又自行风干的衣裳,站在这里被对面这个疯子嘲笑。 “给你。” 疯子话落抛过来一个东西,芫芜伸手抓住,见是一个金灿灿的方盒。长款都是约一寸的模样,厚约一指,表面还有极为繁复精致的刻纹以及几颗叫不出名字的玉石。 “这是什么”芫芜举着盒子看向十二坊主,“为何给我”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芫芜把上邪交给陵游,低头去找盒子的开关。但是把六个面来回翻看了十二次,却只看出这盒子浑然一体,绝对不像是能打开的样子。 她刚刚抬起头,便听对方道:“你怎么这么笨呢,本坊主的盒子岂是寻常物件儿看见镶有玉珠的那一面没,聚一丝灵力于指尖,然后依次点过七颗珠子,它自然就会开了。” 芫芜很难不认为,这疯子是特意过来看笑话的。 “别故弄玄虚了,里面装的是什么”她把盒子丢给其厌保管,从陵游手中接回上邪。 送红包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ei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抽红包 “哎。”看见盒子进了其厌的手,十二坊主急道:“那是本坊主特意给好人姑娘你找来的解药,你给他做什么” “解药”芫芜下意识地问道:“什么解药” 三株树叶不是在其厌那里吗 “还能是什么,自然是解你脸上的毒的解药。”这疯子不知哪根筋又搭错了,犯了一种名叫“其厌第二”的疯病,“你说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对敌人狠也就罢了,怎么对自己的容貌也能如此狠心呢” “混沌初开的时候,天地间的灵息偏爱人神鬼三族,将最精致的容貌给了他们。而那些没有人形的生灵想要得到一副得体的相貌,需要累死累活地修上数千年。” “不论是五族之内还是五族之外,只要是个有灵智的,哪个不爱重自己的容貌尤其是女子,有些甚至爱面容胜过性命。怎么到了你这里,对待自己的脸还不如对你那把剑看重真是白白浪费了一副好皮相,虽然称不上艳绝三界,但道一句极为出挑是绝对不为过的。” 芫芜觉得,疯子话落之后周遭之所以鸦雀无声,是因为其他人也和她一样,都被“吓”住了。能从一盒药 扯到混沌初开和三界五族,说他是其厌第二,怕是要折煞其厌了。 待理清对方都说了些什么之后,她更是不知道自己要作何反应了。这是被夸了还是被嘲弄了 最终视线落到了其厌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的盒子上,芫芜道了一声:“多谢。” 她现在才注意到,对方脸上和受伤的伤都已经痊愈了。 “用不着。”疯子道:“本坊主是因为自己也中了毒,才去那个又老又丑的东西家里找解药的。不小心拿多了,才顺手分给了你一点儿。” 说完他又拿出一样东西朝着芫芜扔了过来:“这个也给你,你救了本坊主一命,这是本坊主给你的奖励。” 看着这格外熟悉的碎刃,芫芜忽然觉得这东西和她缘分不浅。 “十二坊主。”其厌忽然开口道:“您给奖励的方式能不能稍微改一改改为只要看见这件信物就同意兑现承诺。否则再出现之前那样生死攸关的场景,芫芜美人又腾不出时间回应可怎么办” 芫芜看着其厌认真的模样,居然真的在和对方谈条件。再听他的话,她简直要气笑了。 “以后我们绝不会再踏足此地半步,生死攸关的时刻就为你自己留着吧。”他把碎刃丢过去,“给你的救命符。” “好。”十二坊主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答应了其厌的提议,“本坊主答应你。” “多谢十二坊主。”其厌喜上眉梢,冲着芫芜道:“芫芜美人我以我过往活过的那些岁月跟你保证:未来变故诸多,前言不可过笃。这句话绝对是永远也不会出错的真理。” “药也收过了,信物也接住了,你们倒是心满意足。”两人当中的另一人,自然是严格说起来只能算半个人的有苏纯狐。 “心满意足称不上,只觉十分风光。”应声道:“我们不过出个大门,还要劳动六坊主大驾,亲自过来仍潮热讽,过河拆桥。” 看着有苏纯狐想要发怒又强行忍回去的模样,其厌费了好些力气才忍住大笑的冲动,转为低头暗笑。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太过精彩,并且尽数落在了一旁的缘何眼中。 “你笑什么”缘何随口问道。 “没什么,就是觉得一物降一物,这句话也是真理。”其厌低声道:“这只狐狸虽然从未明说,但一直觉得自己血统高贵,处处高人一等。有时候傲到令人发指,终于有人来压一压他这一身莫名其妙的傲气了。” “论高傲骄矜,我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比你阿姐更担得起这四个字的人。啊不对,是生灵。” 他自以为刻意压低了声音,却忘了身边站的这些都是什么人。方才那一番话,一字不漏地尽数到了有苏纯狐耳中。而中间只和他隔了一个缘何的芫芜,又怎么可能会听不到 不过他运气好,芫芜懒得理睬,有苏纯狐则是因为前后种种原因不会对陵游一行出手。他忍下把这人烧成灰的冲动,看向其厌问道:“小九呢” 第一百七十七章 熟人 “白衣姐姐的家不在这里吗”出内城c过荒野,再次经过穿过血湖的时候,缘何已经能面不改色。他看着其厌问道:“我们要把她带到哪里去” “小恩公,住了很久的地方可不一定是家。九姑娘” “叽叽,叽叽”袖子里的老鼠应该是又睡醒了。 芫芜几人现在是摸清了这只老鼠的生活规律,说白了只有两件事,一个是睡觉,另一个是聒噪,二者交替进行。它自己忽然没了动静就是睡着了,突然发出叫声则是睡醒了。 从遇到其厌到现在,就没见他拿出些什么来喂那只小东西,也不知道它是靠什么活下来的。 “九姑娘只是在赌坊住了一百多年而已,但她的家并不在这里。”其厌安抚完老鼠,才接着道:“她是和家里人赌气才跑出来的,兴许早就想回去了,但一直等不到理由也抹不开面子。” “那她家在哪里”缘何追问道。 “她的家呀,小恩公你也去过。”其厌道:“咱们这次回去,正好能把她一起带回去,不能更顺路了。” “九姑娘和雨屋的那位前辈是什么关系”芫芜问道。 “我就说嘛,芫芜美人” “别说废话。”称赞人的话在这厮嘴里有多不值钱,芫芜早就领略到了。 “哦,好。”其厌笑笑,从善如流,“九姑娘呢原名雨归,也就是她原身的名字。不过她不喜欢这个名字,所以你们知道就行了,千万别用这个名字称呼她。” “她的原身是那个冰块儿脸的佩剑,也是在冰块脸身边化形为人的。他们俩的关系嘛,就像上邪和芫芜美人你的关系。” “雨屋,雨归。”缘何喃喃道:“那位前辈很喜欢雨吗”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其厌笑着看向他,带着一丝怂恿,“而且我也特别好奇,但是一直没有机会问。不如等咱们回去,小恩公你问问他” “为什么不是你问” “这个嘛”其厌敲了敲额头,尽管满身狼狈,他这把扇子倒是一直拿在手上,“我这不是吃了年纪的亏吗这么大的岁数再去问这些问题,会显得不那么合适。” “但是小恩公你不一样啊,你还是个孩子,童言无忌,说出什么样的话都不会让人觉得奇怪。” “陵游只是看上去还是孩童的模样,实际上也已经快两百岁了。”芫芜忽然应声道:“若是真的论起年纪,咱们这群人当中似乎只有我算得上年幼。你都想知道些什么,不如我去帮你问” “啊那个呵呵不必了,芫芜美人你还有伤在身,伤患该安心休养才是,怎么能为了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劳神呢” “哈哈哈”看着其厌的反应,缘何极其不给面子地大笑出声,“让你刚才暗地里说别人坏话,如今报应到自己身上了吧。” “小恩公此言何意”可是显然,这位可能是因为说的话太多了,能记住的就很少。他这一问,也把自己最后一层面子亲手扯了下来。 “那只狐狸总觉得自己血统高贵”缘何一字不漏地将他方才评价有苏纯狐的话复述出来,当然,省略了最后一句对芫芜的评价。然后道:“你嘲笑他害怕阿姐,我怎么觉得你比他还要害怕呢” “这这有什么丢人的”仗着一张百毒不侵的面皮,就没有他其厌开不起的玩笑,“小恩公你暗喻我五十步笑百步,在下也承认,我这双只能拿起扇子的手自然敌不过芫芜美人。” “可是”其厌说话时特意用眼神将缘何和芫芜连在一起,“难道你不怕” “我我对阿姐那是敬畏,不是害怕。”缘何的舌头拐了个弯儿,“我阿姐最疼我了,对我既温柔体贴,我怎么可能会怕她” 芫芜听着缘何说出的这番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近墨者黑,她唯一的弟弟被其厌带坏了。 “哈哈哈”不出所料,其厌听完缘何的话之后愣了愣,反应过来险些笑得背过气去,“小恩公,你说你与人辩驳也该拿出些让人信服的论据。最疼你这一条的真假暂且不说,咱们就只论辩论辩,温柔这个词,和芫芜美人能扯得上半分关系吗” “阿姐。”怎料缘何直接忽视了他的嘲笑,转而看向芫芜道:“他骂你。” 其厌:“”他这是被一个“心性至纯”的孩子给下套了 芫芜连看都没看其厌,直接把上邪塞进了缘何怀中。幽幽道:“刀没有,上邪倒是可以借你一用。” 见缘何的“奸计”没能得逞,这次又轮到其厌发笑了。奈何嘴角刚刚抬到一半,便被一道陌生的声音打断。 “二位道友,别来无恙”来人是一对年轻男女,站在石板路的尽头进入 赌坊的必经之路上,打招呼事面向的是芫芜和陵游。穿着素雅,且一人手持一把佩剑。在芫芜没进赌坊之前,旁人打眼一看就会本能的将他们三人归为一类。 “这是你们的朋友”其厌问道。 “一面之缘,这是第二次见面。”对于在地处遇见鄢见月月河宋揽星二人,芫芜三人不可谓不惊讶。她加快步伐走下石板路,才和两人寒暄:“别来无恙,能在这里相遇实在是巧。” “听闻赌坊近日甄选破穹者,三日前有位新客摘了血铃铛,自荐为破穹者。”鄢见月并不掩饰地打量芫芜和领域,“传言还说破穹者同行四人,两名男子一名小童,还有一位佩长剑的青衣女子。” “没想到来此争夺破穹者的,居然是几位故人。”他感叹一番,又问道:“敢问那摘血铃铛的,是芫芜姑娘还是陵游公子” “你打听这些做什么”接话的是其厌,语气算不是温和。 “偶遇友人,闲谈而已。”鄢见月看上去并未在意,温声道:“敢问这位公子名讳也是玄门中人” “其厌,闲人一个,没有门庭。”其厌又道:“既然你们二位是芫芜美人和恩公的朋友,那也就不必过多客套寒暄了。我们有急事需要先行一步,可否借个道” 鄢见月面上闪过一丝尴尬,随即拉着身旁的宋揽星一起侧转身子让路。 芫芜摸不清其厌这厮为何突然这番态度,地方从始至终温和知礼,是真么地方惹到他了 但眼下也不是解疑的时候,她只能向鄢宋二人报以一笑,然后跟着其厌一同往前走。其厌走在最前面,缘何紧随其后,她和陵游则并肩走在最后面。 前行不到十步,一道疾风忽然从背后袭来 第一百七十八章 伪君子 “阿芫” 芫芜被一条手臂拥住卷向一旁,随即两人的身体一同向下倒去。摔倒在地上的瞬间又有一柄长剑劈下来,二人不得不立即翻身向旁边滚去。 “阿姐”其厌和缘何听见动静才转身,便见宋揽星拿剑不断劈下,芫芜和陵游抱成一团在地上翻滚躲避。 “小心”其厌用力把缘何推开,鄢见月的剑随即自二人中间落下。 “你干什么”缘何冲着鄢见月大喊。这场突如其来的刺杀给他带来的最大的冲击不是恐惧,而是不明缘由的气愤c烧灼脏腑的愤怒 对方显然没有回答的意思,紧接着一剑横扫,目标正是缘何的脖颈。 但是剑刃尚未接近缘何,便撞上了另一把剑。这把凭空飞来的长剑正是上邪,开始被缘何抱在怀中,其厌推他的时候落在了地上。 鄢见月一击未能得手,反而手腕被震得发麻。 “快去救阿姐”缘何刚刚死里逃生,便冲着上邪喊道。 另一边的芫芜和陵游被不断下落的剑追着,一直没有起身的机会,只能不停地翻滚。眼看就要滚到血湖边缘,上邪来到打开了宋揽星的剑。 显然宋揽星比鄢见月好欺负,上邪不必谁下令便主动乘胜追击,反守为攻。 最终停下的时候,陵游的半截衣摆已经顺着湖畔垂落下去,约有手掌大小浸到了血水中。 “咱们当中一定有谁的命格和赌坊相冲。”芫芜的语气中带着嘲弄和无奈,“自从进到这里,就没有一刻是安稳的。” “你不许动手”站起身的同时,她一把抓住陵游的手臂。 “她似乎也不能动用灵力。”陵游道。 见他没有想要挣脱自己,芫芜这才腾出眼睛看向别处。当然,抓着陵游手臂的手仍旧牢牢地抓着。 上邪原本是在追击宋揽星,此时和它对上的却变成了鄢见月。而前者被鄢见月护在身后,不过一个转眼的功夫身上居然多出了一条十分显眼的血痕,不用想就知道是上邪的杰作。 “阿姐,陵游哥哥,你们没事吧”鄢见月暂时被上邪缠住,缘何和其厌得以脱困,从另一边跑来和芫芜二人汇合。 同时其厌解答了芫芜尚未问出口的疑问,他说道:“那名女子身上的异香比芫芜美人你还要严重,一定是中了旋龟的毒,他们怕是要抢三株树叶。” 原来如此。芫芜已经生不起怒气了,只觉得多余的情绪都是在浪费她的力气。 鄢见月毕竟是曾被芫芜称赞过的人,并且能安然无恙地来到沃野国,所以自然不是上邪一柄生了灵智的剑可以与之相抗衡的。 其厌话落片刻,上邪便被鄢见月抓在了手中。 “把他还给我吧。”芫芜道:“你现在还没有能力毁掉它,难道要一直这样用灵力抓着” 鄢见月没有逞凶斗勇的劣根性,闻言当即松开手。 “上邪,回来”但是上邪却似乎有这种劣根性,好在被芫芜及时制止了。主人下令,它只能乖乖听话,回到被缘何抱在怀中的剑鞘里。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c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明人不说暗话。”双方开始对峙,鄢见月首先开口道:“将三株树叶给我,我放你们离去。” “不说暗话,却是偷袭的老手。”芫芜说话的时候露着笑意,“鄢道友对于明之一字的理解,倒是让人耳目一新。” “此事本就是我们理亏。”听了这么一番冷嘲热讽,鄢见月的修养居然还在,“芫芜姑娘此言在下无从反驳。” “可是”他语气未变,话音却斗转,“三株树叶我今日一定要拿到手。而以你们眼下的情况,没有拒绝的权利。” “三什么叶那是什么东西”其厌上前一步道:“谁跟你说它在我们手里的谁跟你说的你就找谁去。” “厌公子不必装傻,若非确定它被你们拿到了,我们也不会在这里等。” “呦呵”其厌闻言笑了,“看来本公子在赌坊很是出名呀,能让你了解得这么清楚。” 鄢见月并不和其厌纠缠,而是看向陵游和芫芜道:“把东西交出来,我绝不伤你们半分。” 无人回应,他顿了顿又接着道:“我知道此举绝非正道君子所为,但在下已经走投无路了。赌坊里的这枚三株树叶是如今整个沃野国的最后一颗,为了救吾妻,弃了正道又何妨” 他这一番话加上极为适配的神态,可以说是将走投无路的无奈c爱妻如命的深情以及无奈为恶的愧疚表现 得淋漓尽致。 奈何落入芫芜几人眼中,却只剩下了四个字惺惺作态。 或者还能再加上四个道貌岸然。 “我初次下山入尘世的时候曾学过一个词,叫做伪君子。”芫芜心平气和地回应,“但是自那之后的这么多年中,我还是见真小人见得比较多。偶遇能冠以伪君子这一称呼的高人,细思下来其实都有些名不符实。” “如今听你一番陈情,我方能醍醐灌顶c茅塞顿开,真正体会到原来这个词的重点不在伪,而在于剩下的那两个字。能一边做着小人行径还能让君子形象不露破绽,至今为止芫芜见过的能做到的人唯君一人耳。” “实在是甘拜下风。”她抬了抬手,看上去应当是将拱手的姿势比划了一下,“此等天赋乃与生俱来,我等凡夫俗子纵耗尽毕生心血,恐怕也是难以悟出个中真理的。” 这一番话说的举止得体c推心置腹。若不是时机不对,其厌一定要为芫芜竖起两根大拇指。 再想想鄢见月的感受,不必他表现也无需多言语,在场还有谁不心知肚明 “既然你为了你的妻子连正道都可以弃,甘愿沦为面目可憎的小人。”趁着鄢见月不知是在忍还是在憋反正就是还没能做出反应的时机,其厌乘胜追击,“那你为什么不自己去当破穹者,去抢三株树叶呢” “这位公子,你自去表达你的深情,但凭什么要拿旁人的性命去交换是你看似完好无损的君子外衣还是凭借你口中那一条能将黑白颠倒的如簧巧舌若非亲自从破穹楼的碎骨烂肉里走出来,在下怕是都要信了呢。” 第一百七十九章 获救 “这么说,你们是不愿意主动把东西交出来了”鄢见月的“修养”,才是真正让芫芜叹为观止c甘拜下风。 “这么急着拿三株树叶,在下很是好奇令夫人已经服下的栾木之果是从哪里得来的”其厌说着好奇,却已经自己给出了答案:“雨屋的东西是不是很容易就能求得那个冰块儿脸应当是没有给你留下上演夫妻情深的机会吧” 至此,鄢见月脸上的表情终于不再毫无破绽。 “你怎么知道的”他问道。 “猜到的。”其厌认真回答道:“还要多谢鄢公子方才手下留情,只追着小恩公一人而对在下没有痛下杀手。想必是令夫人服下那颗从雨屋求到的栾木之果时间还不长,还能念着些恩啊情啊的。若非如此,在下现在还能不能站在这里说话喘气恐怕都要另说了。” “厌公子不愧无所不知的称号。”明明这句话听上去还像是在夸赞,但是下一句刚刚开始,他便持剑上前,“可惜过了今日就再也没有展现才智的机会了。” “六坊主”芫芜要唤上邪,却被其厌抢先一步的高喊给打断,“你要是再不现身,我死了就没人能告知你九姑娘的去处了。” 鄢见月的剑眼看就要刺入其厌胸膛,二者之间忽然袭来一股黑气,随即剑尖仿若刺到了铜墙铁壁之上,不能在前进半分。 “来者何人”鄢见月面露凝重,并未与黑气硬拼,而是趁势收剑,转而变换招式再次攻击。 有苏纯狐从破穹楼中出来也不过两日,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所以并不想过多动用灵力。他见鄢见月收剑,还以为遇到了一个识相之人,想着他要是利落逃走便也就饶他一名。 谁知人家的优点不是识相,而是知道变通。收剑也不是收招逃走,而是卷土重来。 鄢见月第二剑自然也没能得逞,但是将有苏纯狐“逼”了出来。 “既然不想活,那就把命留下吧。”有苏纯狐被其厌拿捏住把柄本就郁结在心,这下是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到了鄢见月身上,两人的战局不消片刻,战况便极为激烈。 “这人好生厉害。”其厌一边观战一边评价道:“所说那只狐狸身上带着伤,但眼下发挥出来的最低也该战到他六成修为了吧。” “上邪。”其厌话音刚落,芫芜便再次呼唤上邪出鞘,迎上欲一起加入战局的宋揽星。 以她估计,这宋揽星的修为即使不如鄢见月,也绝对不会比他差多少。方才她和陵游能够保住性命,不过是对方顾忌体内的旋龟之毒,没有真正出手罢了。 有苏纯狐对付一个鄢见月自然游刃有余,再加上一个宋揽星,结果可就未可知了。 于是接下来一段时间,三人一剑打得火热,他们四个倒更像是路径此处留下来看热闹的。 只不过这个热闹没能轻松多久,不再受掣肘的宋揽星果真入芫芜所料,是个极为难得的高手。上邪眼看就要拦她不住。 缘何不知何时离开了芫芜身边,悄无声息地靠近战场。 此时宋揽星一剑挑飞上邪,欲上前和鄢见月共同对敌。忽然一道气力从一侧冲过来,她闪身轻松躲过,转头看见了身为来得及收手的缘何。 “缘何”芫芜也是此时才注意到这一突发情况,喊话的同时已经冲向前去。缘何那微末的修为,连宋揽星一招都抵不住。 “阿芫”陵游没能来得及拉住她,便紧跟着追上去。 形势瞬间一片大乱,祈其反应过来的时候原地就剩下了他一人。 但是抬眼却见芫芜尚未跑到缘何近前却忽然顿住了脚步,紧随其后的陵游亦是如此。 其厌又朝宋揽星看过去,对方居然没有立即攻向缘何。而是直直地立在原地,神情似乎有些恍惚。 “滚开”前一秒还保持静默的人忽然发出惨烈的吼叫,看得认真的其厌顺带着被惊得脚掌离了地。 “滚开”宋揽星像是忽然犯了癫狂之症,接连又叫了一声。两声过后其厌见她闭上了双眼,然后再次陷入静默。 “六坊主。”这事芫芜冲着有苏纯狐喊道:“还请速战速决。” 虽然她用了“请”字,但这句话到底是吩咐命令的意味多一些。有苏纯狐何时当过被命令的那个人闻言的瞬间脸色便又沉了几分。 可是黑脸归黑脸,再看他手上的动作,出招明显速度变快并且愈发狠绝。 “芫芜美人,恩公。”其厌也跑了过来,“这到底” “别吵。”芫芜转头喝止他。 其厌立即闭口。 然后他顺着芫芜的眼神,看到了站在宋揽星对面,和她 一样闭着双目闭合的缘何。 来到近前方能看出两人的不同,缘何神情平静,甚至透着几分安详。转观宋揽星,确实脸色煞白c眉头紧锁,像是被困在了梦魇中的人。 “她这是”其厌的视线又转到缘何身上,一脸的不可思议,“是小恩公把她降服了” 奈何缘何这个时候是绝对没办法给出答案的,芫芜和陵游则是密切关注着缘何的情况,显然也没有回答的意思。 不多时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传来,鄢见月败在了有苏纯狐手下。 “缘何,可以停下了。”芫芜立即出声道。 只见缘何缓缓睁开眼,其厌亲眼看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从他额头上冒出,不过用了睁开双眼的时间。 与此同时宋揽星也睁开双眼,踉跄两步跌坐在地,眼中残留着明显的恐慌和惊惧。 其实缘何的腿也软得不行了,但被及时来到他身后的芫芜和陵游一左一右搀住,免去了坐到地上的尴尬。 “怎么样”芫芜问道。 “我没事,阿姐。”缘何咧嘴笑笑,小脸儿上的疲惫瞬间被他用美色遮盖住:“就是灵力有些不够用,不然我还能使出比这更厉害的幻术。” “从前是谁说灵力随便修修就行的,如今用到才觉得少了”芫芜见他确实疲惫也不忍多加苛责,顿了顿又道:“不过现在看来琉珖的眼光还是不错的,确实天赋异禀。” 缘何闻言喜上眉梢:“阿姐,我日后勤加练习,还能更厉害的。” “夫君”又一声尖锐的叫声传来,打破了三人之间的和乐氛围。 第一百八十章 离开 “六坊主手下留情”芫芜转头正好看见有苏纯狐向鄢见月下杀手,立即挥手让上邪上前。 “噗”鄢见月吐了一口血,而非如有苏纯狐预料中的那样直接断气。 他一掌本是打向对方心口的,关键时刻这把烦死人的剑却突然跑出来并且撞上了他的手臂。掌力偏了两寸,让鄢见月避过了要害。 “夫君,你怎么样”宋揽星连跑带爬来到鄢见月身边,将其扶起揽入怀中,“都怪我,解药咱们不拿了,我只要你好好活着,只要你能陪在我身边。” “芫芜姑娘,今日是我们扶起二人作恶在先,我向你道歉。”她说完又转向芫芜,“我们不该因为一己之私去抢你们千辛万苦才得来的东西,是我们鬼迷心窍,我向你道歉。” “不是在下想要落井下石。”其厌作势咳了咳,说道:“夫人现在这是想要求取原谅吗那么请容在下问一个问题,若非六坊主仗义相救,我们现在还能活着吗” “夫君从未想过要取你们性命的。”宋揽星急忙解释道:“全部都是因为我,他只是想替我解毒,所以才会去抢三株树叶。但是但是我们当真从未想过要谋害你们的性命” 其厌笑了笑:“鄢夫人觉得在下很好骗吗” “不是的,不是的。”宋揽星直接看向芫芜,“芫芜姑娘请你相信我,方才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让我宋揽星不得好死。” “揽星咳咳”鄢见月情急之下开口,又一口血从口中涌出来。 宋揽星手忙脚乱地去擦:“夫君,夫君” 就算不信她的话,但这一番声泪俱下的情态却绝对不假。正因如此,其厌本能地后退,看上去比之前面对离魅的攻击还要惊恐。 芫芜瞥了一眼,默许他退到自己和陵游身后。心道这世上真是什么样的怪毛病都有,一个能把赌坊逛得如自己家一般熟,从碎骨烂肉中趟出来都面不改色的人,居然害怕看人哭。而且,似乎已经到了闻之丧胆的地步,和缘何对老鼠的恐惧不相上下。 “夫君,你不能有事啊夫君。”鄢见月气若游丝,宋揽星抱着他哭喊,“如今只有我们彼此相伴,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呀。” “”芫芜眉头皱起又放下,“别哭了,他死不了。” 闻言,有苏纯狐和其厌一同把目光投向她。 芫芜不做理睬,继续道:“你们走吧。” 紧接着又是那对夫妇一起不可置信地看过来。 “芫芜姑娘,你你愿意相信我的话了”宋揽星道:“真的能放我与夫君一条生路吗” “你这是烂好心存太久没地方扔了”有苏纯狐语带嘲讽,“还是破穹楼一战伤势过重,成了那个疯子的同类” “告诉你一个道理,咬过你的野兽若不能将其一举除掉,日后总有一日你会葬身其口。”他事不关己地理了理袖袍,“你居然想放了仇敌,和自掘坟墓有什么差别” “芫芜美人,你当真决定了”其厌随后道:“虽然凡事皆非绝对,但六坊主所言,乃是正理。” “放回去的野兽能不能让我再次栽跟头,”芫芜看向有苏纯狐,道:“取决于我,而非野兽。一条恶狼咬了我,只要我还有一战之力便绝不会让它活着离开。” “但若是两只兔子,也就没甚所谓了。” “哼。”有苏纯狐冷笑一声,“你倒是没有看低自己。” 芫芜笑笑,没有再回话。继而低头牵起缘何的手,道:“咱们走吧。” “哎,你们怎么说走就走呀。”其厌反应慢了半拍,只能加快步伐把落后的两步追回来。 “不走,你还想住在这里”芫芜头也不回地应声。 有苏纯狐看了看地上一跪一躺的两人,唇角轻挑道了句:“运气倒是不错。”然后在宋揽星警惕的目光中,抬步追上前方几人。 “六坊主”其厌刚刚踏上来时的那块巨石,便见有苏纯狐出现在自己身边,“你怎么也跟过来了难道是有事要去外面” 他两句话问得有有苏纯狐火从心起,强按着才能忍住一团火把他烧死的冲动:“小九在哪儿” “哦,原来是要找九姑娘呀。”其厌做恍然大悟状,“在下倒是一时给忘了。” “她在哪儿” 随后上来的芫芜饶有兴趣地看着其厌在作死的边缘不断试探,等陵游和缘何都上来之后开口问道:“六坊主要一起出去吗” 有苏纯狐看着其厌。 “这个嘛”后者最后关头还在故弄玄虚,觉得吊足了对方的胃口才缓缓出声道:“六坊主你为何这么关心九姑娘呢” 芫芜用剑把有苏纯狐和其厌隔开,唯恐前者一时激动把后者打死。同时开口道:“恐怕还真要再劳烦六坊主一回,送我们四个灵力全失的人上去。” 她也是上来之后才想起来,没有灵力,他们要如何从这个深坑出去倒是忽然有些庆幸,好在有苏纯狐跟了过来。 有苏纯狐还是看着其厌,一动不住。 “唉”其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六坊主忧心不已,那在下就只能如实相告了。其实九姑娘她,她” “她怎么了”有苏纯狐一把抓住了其厌的领口。 之所以如此顺利是因为芫芜把隔在二人中间的上邪拿开了。看着身边这厮欲言又止的模样,她能忍住没亲自动手,已经是看在他间接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面子上了。 “她咳咳,你你先放开我。”其厌拍着有苏纯狐的手,“你放开我我才能说呀。” “现在这样也可以。”事实证明,无论是任何人任何情况下到了其厌这里,他都有本事把对方的耐心耗到一丝不剩。 “九姑娘受了伤,要和我们一起回去。”芫芜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对有苏纯狐道:“烦请六坊主行个举手之劳,送我们上去。” “对,九姑娘受伤了,受了极其严重的伤。”芫芜话音刚落,其厌紧接着说道:“必须带她回到原本的居所才能医治,所以我们这不是正在带她回去嘛。” “不是要一起回去吗”有苏纯狐闻言脸色一变,“为何不见她” 到了现在,连缘何都能看得出来其厌根本不是故意戏弄有苏纯狐。原来从破穹楼大门开始,他一直在有意引有苏纯狐离开赌坊,甚至跟他们一起回雨屋。 不明缘由的三人极有默契地不再发声,端看他么二人纠缠。 只听其厌道:“她在芫芜美人的阵法里修养,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只不过你看不见罢了。芫芜美人极擅阵法之道,造出了一个能容人的幻境,九姑娘就在里面。” 听着他这信手拈来的胡诌,芫芜默默转过身去。她害怕羞耻爬到脸上,瞬间毁了他这盘下了许久的大棋。 第一百八十一章 落脚 “你要带小九去哪儿”其厌向着离开赌坊的出口行去,有苏纯狐出声喊道。 “自然是回家,还能去哪儿”其厌道:“怎么,我们回家九坊主也要跟着吗” “小九到底在哪儿” “哎,别急”见有苏纯狐欲动手,其厌连忙道:“六坊主可别忘了,虽说穿过这层地皮就是赌坊,但咱们如今在上面,活在青天白日之下。” 他抬脚踏了踏地面又抬手用扇子指了指上方,然后道:“这里属于沃野之国,国中有什么样的规矩,应该无需我再叙述一遍了吧” 有苏纯狐缓缓将蓄在手上的力道卸下,看向其厌的眼神却没有变化。 “这就对了嘛,”其厌却恍若未见,笑道:“身在何处便要遵守何处的规矩,这才是生存之道。” 他顿了顿,接着道:“六坊主可曾听闻过雨屋” “不曾。” “如此更好。”其厌闻言,低声念了一句。 “你说什么”有苏纯狐没有听清。 “没什么,就是想跟您介绍一下,在下方才所说的雨屋,正是九姑娘的家。”他说完又问道:“那九姑娘的来历,六坊主知道多少” “”有苏纯狐面上闪过一丝异色,“你说。” “那何不边走边说”其厌抬步向前。 “你去哪儿”芫芜看他借着和有苏纯狐说话的朝向,直接朝着和出口完全相反的方向走去。心道:难道是一心扑在算计别人上面,连方向也不记得了 “没走错。”其厌转过身,“我方才忽然想起来,如今你和恩公灵力尽失,咱们大约只能用双脚走回去了。” 他说完之后看着对面三人的神情,显然他们也是现在才意识到。 “所以呢,眼下有个更好的法子。”他反手指向长街另一头,“我在这一片儿混得还算熟络,咱们去熟人家中借个落脚之所,先替芫芜美人把毒解了,此事宜快不宜慢。顺便再整顿整顿,对了,你们估计到几时灵力才能恢复” “你说的若是能御剑的程度,”芫芜道:“应该用不了多长时间。” “如此甚好。”其厌道:“那就等你们灵力恢复了,咱们再启程回雨屋。” “哎哟”他说完转身,紧接着就被忽然出现在眼前有苏纯狐吓得向后踉跄了两步,“六坊主你你这是做什么” “不是要回去给她疗伤吗”有苏纯狐黑着脸,“为何要多做逗留” “原因方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其厌理了理衣裳,“而且也不会停留多久,等芫芜美人他们能御剑了” “雨屋在哪儿”有苏纯狐打断他的话,“我送你们过去。” “可是” “先给阿芫解毒。”其厌一句话未说完,又被陵游打断。 “毒换个地方也能解。”有苏纯狐道:“我说了我送你们过去。” “不必。”陵游并不领情。 “你” “哎两位听我说一句,容我说一句”这两人忽然针锋相对实在是超出了其厌的预期,他赶在战火烧起之前赶紧扑救,“咱们已经从赌坊出来了,怎么火气反而比在里面的时候还要大呢” “你不知道原因吗”芫芜淡淡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其厌心虚,不敢直面对方。只当做没听见,把精力全部用在救火上:“六坊主,首先容在下说明一下,九姑娘在芫芜美人的阵法中也能得到静养,她伤势虽然不轻,但是也没有到命在旦夕的程度。” “还有恩公,”他说完又转向陵游,“你你只顾着芫芜美人就好,咱们这就去找地方为她解毒。” “你是觉得我太蠢,还是认为我的耐心有你想象的那么多”有苏纯狐伸手拦在其厌前面。 “六坊主这是什么意思”其厌反问道:“我为何要拿九姑娘的事诓骗你,这么做我有什么好处” “小九到底在哪儿” “都说了在芫芜美人的阵法里,你还要我重复几遍”其厌也不是没有性子的人,只不过刚刚现出来就被对方一眼眼神吓了回去。 “芫芜美人。”他转身看向芫芜 白衣女子的原身仿佛是一副安神的汤药,不过被芫芜被至华境中拿出来现了一次身,之后又陪着其厌故弄玄虚地放回去,其后有苏纯狐再未出过一次幺蛾子。 他们先是找到其厌所说的熟人,正是起初进到此处时遇见的人首蛇身且半身连在一起的夫妇,也是之前借面具给陵游的人。他们的住所在街角,有前后两处院落,后面那处借给了其厌等人。 “芫芜美人, 恩公,小恩公。”其厌指着连在一起的几间房道:“里面已经备好了干净的衣物,你们先进去洗漱吧。我去处理药材,等你们收拾妥当也差不多了。” “对了,还有这个。”他又把十二坊主给的盒子拿出来,随后却顿了顿,继而转身面向有苏纯狐,“劳烦六坊主。” 有苏纯狐:“” 盒子里的解药不知是用什么制成的,刚刚打开便有一股极为浓烈的气味冲进众人的鼻腔。 “这是什么”缘何用袖子捂住了口鼻,“怎么又香又臭又腥” “你的鼻子倒是灵敏。”有苏纯狐居然接了缘何的话,缓声道:“听那个疯子说他去取药的时候看到了配方,这是用将荀草c无嫉草c祝余草以及蓇蓉草研磨成粉混入旋龟之血和陈血中炼制而成的。” “所谓陈血,便是陈放了百年以上的血液体大。”他指了指被芫芜接到手中的盒子,“只你手中这一小盒,需要不少于其千百倍的血液才能炼制出来。和那日破穹楼顶楼的方坑中蓄积的血应当差不多。” 芫芜听到中途的时候就有了将盒子扔出去的冲动,是用理智强硬将冲动压下去的。这时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拿走了这块烫手山芋。 “先进去洗漱吧,出来之后再用药也不迟。”陵游把盒子重新盖上,攥在手里隐入袖中。 看着三人分别进入房间之后,还留在院中的两人面面相觑,其实是其厌先起的头。 有苏纯狐随之看过来,眼神把要说的话表达的很是明确你想说什么 其厌露出一副略带怪异的笑容:“六坊主,看在九姑娘的面子上在下先给您提个醒,日后多加小心。” “什么意思”有苏纯狐明显不解。 “你方才是故意把配方说出来的吧”其厌道:“六坊主是总不该因为见芫芜美人放过了那对夫妇便觉得她是以德报怨的性子吧” 第一百八十二章 夜市 “对了。”其厌把用三株树叶调制成的药膏交给芫芜,“还需要灵力从旁辅助,看来还要在麻烦一回六坊主。” “不必。”芫芜自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我自有办法。” 看着芫芜接过药膏之后转身回房,其厌愣了片刻才想起来,他怎么把至华境中的鬼兰姑娘给忘了 陵游跟着芫芜一同走过去,然后停在了房门处,静立在那里等着。 其厌有捋了捋,觉得应当没有什么事情要还没有处理了,唯一的剩下一件事便是自己这一身形容还没有收拾。 再出来的时候夜幕已经落下,陵游仍旧站在芫芜房门外,缘何陪他一起站着,有苏纯狐则不知去向。 “小恩公。”其厌朝着缘何招手。 “做什么”后者看过来。 “以灵力将解药送入全身各处经脉是件极为耗神的事情,以芫芜美人方才进去的时间来算,”他想了想,道:“差不多要等到明日日出的时候才能结束。” “需要这么久”门边的两人一同看过来。 “是。”其厌又道:“所以你在这里等着也会无聊,不如和我一起去寻些有意思的事情做” “什么事” “这沃野国的有趣事和新鲜事可多了去了,尤其是赌坊上面的这片地界,几乎每走一步我都能给你说出一件新鲜事。”其厌道:“而且今夜正好赶上十日一回的夜市,可是比白日更要热闹。” “去吧。”缘何刚刚想抬头询问,便听见陵游道:“小心一些便好。” “恩公放心,别的地方我不能保证,但在这条街上,小恩公跟着我绝对不会有任何危险。”其厌担保完,便拉着缘何出了小院。 长街上的景象果真如他所言,比白日里要热闹的多。除了热闹,似乎还多了一些烟火气。缘何走了一段路才发现这份多出来的烟火气的来源街边居然出现了买小食的小摊,并且生意还格外地好。 “这是怎么回事”缘何因为惊讶瞪大了眼睛,“你们这里还有需要吃饭的人吗” “非也。”其厌笑着解答,“小恩公你自己看,那些围在小摊周围的客人有几个是人” “他们围在那里并非是需要食用食物,而是喜欢吃。” 缘何点头表示明白,他自己不也是如此随即又问道:“那你们这里都吃什么和人族食用的东西一样吗” “有相同的,也有不同的。”其厌道:“像你知道的那些五谷果蔬在这里也被当作食物,但是除了这些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小恩公想不想去体验一下” 其厌说完又补充道:“而且你在这里不必担心没有用于交换的物品,大可以随意地吃随意地玩儿,一切皆由我来承担。” 既然对方已经说到这里,缘何自然没有再拒绝的理由。于是乎接下来的时间里,这条街上所摆设的卖吃食的小摊,被两人一个不落地光顾了一遍。 芫芜发现其厌所说的五谷果蔬和尘世的五谷果疏也不完全相同,但同类食材的口感没有太大差别。而那些“不同的”,则是每一样都在考验着缘何的接受力或是忍耐力。 “所以赌坊里面那两个到处捡人头吃的,在沃野国根本不算罕见”缘何拉着其厌迅速远离一处小摊。摊主来自半兽族,但是相较于有苏纯狐兽只一条狐狸尾巴其他完全类人,这人却是只长了一双人的手臂。 他的摊位上卖的是用竹签串起来的肉皮,每一串都用油煎得外焦里嫩,上面还刷了勾人食欲的酱汁。缘何在尘世的时候见过别人食用猪皮,便随口问了一句。 但是得到回答之后,却让他感觉到先前吃下去的食物开始在胃里翻滚。 “非也。”其厌道:“是在这条街上比较常见,毕竟它算是赌坊和沃野国的过渡之处,虽遵循着沃野国的规则,但也有许多和赌坊相似的习惯。” “但是一旦走出这前后两道墙之外,光景便完全不同了。”他反问道:“之前你们不是也到一家客栈投宿过,可曾在那里看见食物” 缘何绷着嘴摇头。 “小恩公。”其厌见状笑道:“你连血池都不怕了,怎么还怕几张人皮” 芫芜不愿意搭理他。 其厌却得寸进尺,接着道:“小恩公你且听我分析,如今三界之内,五族生灵高于妖魔是为正道。但是你想一想,同样是拥有灵智的生灵,本质上又有什么不同这些高低贵贱的差别,不过是强者为了维护自己权利设下的,说白了就是自私自利。” 见芫芜一脸疑惑,显然是没明白他的意思。其厌顿了顿,又道:“你更为熟悉人族,那就这么跟你说吧。人 族需要食用五谷果蔬以及低等兽类来饱腹,所以你也觉得吃兽肉很正常对不对” 芫芜点头。 “那你再想一想如今那些低等兽类是因为在人兽大战之中被剥除了灵根,所以才会变成了人族可以随意猎杀的对象,甚至成为他们的食物。”其厌道:“但是追根溯源,它们也属于兽族,乃是五族之一,就算按照等级划分他们的地位也并不比人族底下。” “转而再看那些还保留着灵根的兽族,人族敢随意欺辱它们吗会把他们当成自己的食物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芫芜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其厌的话说的似是而非,他觉得自己听懂了,仔细一想却还是不知道对方要表达些什么。 “我想说的是,三界之内根本没有所谓的高低贵贱之分,只有强者和弱者的差别。”其厌这次倒是极难得地没有啰嗦,简洁答道:“若是再除去有无灵智的差别,那么十方之内所有活物,包括那些不能言语的花草树木,都是以灵聚成,同是生灵。” “本质相同,有的却凌驾于众生之上,有的却沦为食物。造成如此局面的,是强与弱的差别。” 一番话说的颇有道理,本已经让缘何认同并且开始进入深思。但是这样的情形并未能维持多久,其厌或许是出于自圆其说的目的,硬是将已经上升到三界五族的话题拉回到一开始,同时也将缘何拉回了现实。 “所以呀,小恩公你认为食兽肉寻常而对于食人肉难以接受这种想法是不对的。”他说道:“而且方才那个毯子上的肉皮都是从赌坊里流出来的,皆是死于非命的尸体,和人族直接猎杀活兽食用相比已经良善许多了。” 缘何默默翻了个白眼,无声加快了脚步。 “哎,小恩公你等等我。”只听其厌在后面叫道:“真正有趣的事情咱们还没做呢,我带你去找巫娘子占卜好不好看看你之后运道如何,修为何时能达到让你阿姐满意的程度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第一百八十三章 晓寒轻 “看什么”逛完夜市回去的路上,其厌的视线时不时地就在缘何身上逡巡一遍。一连十几次之后,后者狠狠地瞪回去。 “小恩公。”但看其厌的神情,却是正等着他发问,“你可别不放在心上呀” “什么” “方才巫娘子替你占卜的结果呀。”其厌颇有些语重心长,说道:“巫娘子的占卜之术早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可是几乎没有出过错漏,起码我还从未听说过有谁找她占卜之后说结果不准的。方才她说的那些话” “你再说”提到这件事其厌就来气。这家伙美其名曰带他去体验有趣的事情,时候缘何才反应过来,哪里是他去体验有趣的事情,而是人家本身就把他当成了乐子。 “休恼休恼。”其厌哄得不甚用心,毕竟缘何气恼和惹了芫芜生气那可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而且在下就不明白了,这有什么好恼的”他接着道:“问个姻缘怎么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没听巫娘子说嘛,去中找她占卜的大部分都是询问姻缘的。” 时间倒回一个时辰前。彼时缘何被街边摊贩烹饪出来的“美味珍馐”赶走了所有继续游逛的心情,其厌便带着他去到巫娘子处。巫娘子此人他有些印象,她除了半张脸以及两只手剩下的身体都被裹在黑纱中,露出的两只手腕则各缠着一条红色蛇和青色的小蛇,初次来赌坊是他对那两条小蛇的印象较为深刻。 其厌这厮美其名曰请巫娘子替他占卜吉凶,却一张口就奔姻缘而去。那张书生面孔上明显的奸诈,缘何看不出来才是真的瞎了。 “他们询问姻缘关我什么事”其厌气恼丝毫未减。 “你唉”其厌长叹了一口子,摇头道:“你还真是个孩子,罢了罢了,我在这儿跟你吵什么” “谁想跟你吵”缘何把头偏过去。 “但是此事当真不可小觑,待我回去之后跟芫芜美人和恩公详细说上一说。”其厌话音未落,缘何刚转过去的头又转了回来。 只听他又接着道:“从巫娘子的卦象来看,你的命数算是上佳之命了。基本上事事顺遂,就算遇到危险也总能在关机时刻逢凶化吉。年岁再长些之后还隐隐有能成就一番功业的运势。可是这姻缘之路,怎么就这么不顺呢” 巫娘子给缘何推算姻缘的结果是百般嗟磨,爱之戮之。 “从这结语上来看,你和未来的伴侣极可能走到相爱相杀的绝境,这颗绝对不是小事,一定要好好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设法化解。”其厌道:“退一步来讲,能缓和多少是多少,总比坐以待毙要强。” “有什么好商量的”缘何不耐烦地说道:“我根本就没有想要找什么伴侣,又哪来的劫数” “哎小恩公,这话可不能说得太绝。”其厌道:“而且咱们本身占卜的就是未来,哪里能用你现在的想法去判断” “你现在还是小孩子心性,觉得这么说没什么。等有朝一日遇上了命定之人,可就由不得你了。” ”没有命定之人”其厌语调升高,“我会一直和阿姐还有陵游哥哥在一起,不需要再有其他人插进来。” 其厌闻言愣了愣,随后恍然大悟,原来这小家伙儿如此反感姻缘的缘由在这儿呀。他瞬间哭笑不得,果真是被那两个人保护得太好了,哪里有半分妖魔该有的样子 他默默地摇了摇头,不再多言去惹对方。心道:反正还早着呢,急这一时半刻作甚,等他家中两位管事的人空闲下来再说也不迟。 只是没成想,等他下回再提起这件事,中间居然会相隔这么久。当然,此乃后话了。 可是他停下来了,缘何却又开始了。 “你为什你问你自己的姻缘”缘何问道。 “哈”其厌听得一怔,没能及时作出回应。 “还是你其实早就问过了”芫芜又问道:“结果是什么” “这个不管小恩公你相不相信,在下还真没问过。”其厌笑着回答道。 见他不似推诿更不像作假,其厌追问道:“问什么” “大概是忘了吧。”其厌道:“可能是事情太多了,忙得忘了。” 不知道是谁不久前还说养老鼠是为了消磨时间,如今却又说“忙得忘了”。缘何算是明白了,这厮插科打诨的时候说的话还有一两句能听,真正“正经”下来的时候其实才是他最不上心的时候。 于是乎接下来缘何就当是在消磨时光,和这人一路有一句没一句地斗嘴斗了回去。 除去在赌坊和有苏纯狐打了一架就迈过了化境的门槛那回,其厌再一次见识了什么叫让人眼红的体质。芫 芜说她养伤“用不了多长时间”,就当真做到了言出必行。 除去解毒的那一个晚上,后来就只过了一个日夜,芫芜已经和从赌坊出来时判若两人 “芫芜美人。”其厌笑得羡慕又无奈,“若是告诉别人你不到两日前你还因为重伤连走路都难,你觉得会有几个信我”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对方隐晦又明显的恭维并没能引起芫芜明显的情绪波动,因为她虽然在和其厌交谈,大半的心思却放在了其他事情上,“咱们启程去雨屋吧。” “芫芜美人,恩公,小恩公还有六坊主。”其厌伸手从芫芜手中接过长剑,然后指着对面的房舍道:“除了杂物房和那那三间连在一起的,剩下的房间你们随便挑,想住哪间住哪间。” “沃野国本就没什么礼仪规矩的,雨屋更没有了。所以你们权当是在自己家中,完全不必拘谨。” “是要去见那位前辈吗我们和你一同过去。”见其厌拿着剑要走,芫芜出声道:“有些事情需要向前辈请教。” “那好。”其厌点头,然后又看向同样跟上来的有苏纯狐,问道:“六坊主也要一起” 后者给了他一个眼神,意思十分明显。 “那就一起过去吧。”其厌十分好说话。 他人距离房门还有一段距离,便出声喊道:“晓寒轻,你看我把谁给你带回来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求助 “别担心,只是伤势暂未痊愈,所以躲回了原身修养。”其厌把将交给白衣人晓寒轻,然后说道:“她从你身边化形,现在回到你身边恢复的速度自然会加快,过不了多久就又是一个活蹦乱跳的雨归姑娘。” 虽然其厌这么说,然而众人却并未在晓寒轻脸上看出任何忧心的模样,也可以说他的神情自始至终就没有变过。只见他伸出右手从其厌手中把剑接回,同一时间左手凭空化出一物是一柄剑鞘。 晓寒轻将剑收入剑鞘,随手放到了身后的竹榻之上。 “你就这样”其厌问道。 晓寒轻看向他:“怎样” “她赌气跑出去一百多年,如今我替你追回来了。”其厌着重强调了“替”字,“你连个谢谢都没有” 对方看向他的眼神闪过一丝怪异,随后像是完成任务一般说道:“多谢。” “呵呵”从其厌的表情来看,这声“谢”似乎还不如不说。可是明明又是他自己厚脸皮地亲口要过来的,所以此举在芫芜看来可以归结为一个词:无事生非。 “你是小九的什么人”有苏纯狐的神情其实从进来看到晓寒轻的那一刻已经发生了改变,只不过各怀心事的众人即使是现在也并非全部都能注意到。 “这位是”晓寒轻看向其厌。 “哦,忘了介绍。”后者道:“这是赌坊的六坊主,有苏纯狐。对了,还有一件事之前忘了告诉你。雨归跑出去之后不是一直住在赌坊吗她在赌坊也有一个身份,是那里的七坊主。” 也不知是太过了解赌坊还是完全不知其中情形,晓寒轻闻言只是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然后看有苏纯狐,道:“雨归的友人你此来有何事” “小九重伤,我想看看她何时能醒来。” “不必忧心。”晓寒轻道:“静养一些时日便好。” “一些时日是多久”他这句话开口,才将芫芜几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长则半月,短则六七日。”晓寒轻仍旧不疾不徐,“观六坊主有些心急,可是有什么是要寻雨归” “”有苏纯狐沉默片刻,方才开口道:“我要和小九说的事情,自然要等到她醒来才能说。” “也好。”晓寒轻点了点头,随后又看向其厌:“六坊主既然要等雨归醒来,你来为客人安排客房吧。” “已经安排好了。”其厌好不亏心地回答道。 “前辈。”芫芜终于找到开口的机会,“晚辈有些事情想要想前辈请教。” “小恩公。”其厌把手搭在缘何肩膀上将其拢到自己身边来,“你说你阿姐和你陵游哥哥有什么事还要单独说跟那个冰块儿脸说,连咱们俩都不能听他们和冰块儿脸的关系难道比跟咱们俩的还近” 芫芜和陵游留在了晓寒轻房中,有苏纯狐已经自行选了一间房进去,缘何也要去选房间却被其厌拉住了。 “谁跟你是咱们”缘何拿开他的手,“阿姐和陵游哥哥这么做自然有他们的道理,你干这么多做什么” “哎,小恩公你别走呀。”其厌追上去,“你就不好奇他们在一起密谋什么吗” “之前那人在你身上一共设下了三处禁制,并且三处相互叠加,以将其压制之力发挥大最大。”晓寒轻看着陵游道:“一般而言,这样的禁制只需一道便能起到压制灵力的作用。一次下三道,是能将你的气息也一并掩藏的。” “前辈慧眼。”芫芜道:“晚辈不敢相瞒,当初友人出手就是为了替陵游掩藏身上的气息,以助我们逃避追捕。” “你那位友人的修为不弱,设下的禁制非一般人可破。”晓寒轻闻言面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就事论事道:“但如今尽数毁去,是出于何种原因” 两道对敌之时被敌人所毁。”陵游回答道:“还有一道,是我自己冲破的。” 芫芜闻言惊讶地看向他,她只是凭借当时的情形猜到陵游是设法毁掉了云栖设在他身上的禁制,却没想到其中还有这么多她完全不知道的细节。 “自己冲破”晓寒轻闻言伸手探向陵游的额头。后者本能地后退半步。反应过来才停下脚步。 天灵盖是周身灵力交汇散发之处,包括妖魔在内,显现出来的都是颜色各异的光芒。而晓寒轻把手放在陵游的额头上之后,不出所料,显现出来的是一团黑气,也可以说是浊息。 “前辈。”见他的手从陵游的额头上离开,芫芜立即问道:“有什么不妥” “除了强行冲破一道禁制,是不是还发生了其他事情”晓寒轻不答反问。 “还有散灵。”芫芜把之前 破穹楼内的情形描述出来,“我们在赌坊对战坊主离魅,陵游设法除掉了身上的禁制,然后” “对方修为远在我之上,”陵游接上芫芜的话,道:“我吸纳了赌坊内的浊息,才得以取胜。后来为了摆脱它们的控制,我在战后又将它们全部逼出体外。” “你如今灵力恢复缓慢主要有两个原因。”晓寒轻答话从不犹豫磨蹭,“一则是强行冲破禁制的反噬之力,其厉害程度相当于当初在你身上设下禁制的那人全力一击。” “二则是你在身受重创的同时又强行散灵,此举几乎耗尽了当时你体内所有生息。”他顿了顿,才又看向陵游道:“若非你从灵至形皆不同于任何生灵,是断然不可能活下来的。” “阿芫。” 被陵游伸手扶住,芫芜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那一瞬间居然没站稳。 “前辈,您接着说”她避过了陵游的目光,对着晓寒轻道。 “你不必过于忧心。”晓寒轻见芫芜瞬间失了方寸,说道:“我虽然不知他生于何方,又是出于什么机缘才修出人形。但” “具体情况大概就是这些。”晓寒轻道:“说说你们的来意吧,想要我帮你们做什么” “陵游想请前辈施以援手在我体内再次设下禁制,以掩盖声息。”陵游回答道。 第一百八十五章 及时行乐 “揺情他们说你之前在往来城也出现过相同的情况,为何这一次”芫芜问道:“会难以自制” 晓寒轻出手替陵游重新将气息掩藏起来,二人从他房中出来时雨屋所在的整座小汀已经笼罩在夜色下。 “因为浊息与浊息之间,也存在着极大的不同。”陵游回答道:“我的修为并非凭空得来,而是用了很长时间,才将建木之上的浊息化为己用。我驯服了它们,让它们成为我身体的部分,蕴藏其中。然后随着时间的流逝,缓慢苏醒。” “这就是你看到的,我不必修炼修为就能与日俱增的实际情形。” “那几日前破穹楼中那次呢”芫芜想要的答案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阿芫。”陵游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问道:“你自幼入玄门,可曾听说过不必经历苦修便能一步登天的说法” “自然不会。”芫芜道:“若真有这样的法门,我师父也不会成为玄门大劫之后千余年中唯一一个步入化境的修士了。即便如此,他亦是勤修苦练才得来如此成就。” 她想了想,又道:“当然,并非所有玄门弟子皆能忍受修炼的艰辛,想要不劳而获者亦不在少数。我就曾在古籍上看到过许多旁门左道之术,但是获悉并且使用这些法门人,无不为其贪婪和愚蠢付出了代价。堕魔的堕魔,丧命的丧命,无一善终。” “世间道法如此,没有一蹴而就的工业,更不会存在不劳而获的修为。”其厌道:“而我当时在破穹楼内,便是在不劳而获。” “你应当了解,浊息乃生灵之邪念c怨念和死灵之灵力灵息共同汇聚而成。而我当日为了瞬间提升修为,直接将赌坊内的浊息收为己用。因为吸入过多,付出的代价便是反被它们所掌控。” “而之所以在往来城中那次没有失控,一是因为往来城的浊息所包含的恶念与赌坊里的不可同日而语。” “二则是当日施在我身上的禁制尚且完好,能助我压制浊息中的恶念。” “你的伤还要多久才能痊愈”芫芜又问道。 “应该不会太久。” “不会太久是多久”芫芜追紧接着追问。 “阿芫”陵游无奈笑道:“我不是医者。” 见对方面色微变,他又连忙补充道:“没有骗你,方才前辈不也说我没有大碍吗” “我已经入化境了。”陵游等着对方的回答,却没想到等来的是这句。 “你很惊讶”芫芜看着他的神情,问道。 “没有。”陵游道:“我知道。” “我一开始的打算是先在外面游荡几年,等入了化境之后再回青衿门看看。”芫芜道:“本来想着最起码也要十余年,却没料到在赌坊因祸得福,得以突破长久以来的瓶颈。” “所以,你我们要回去吗”陵游见她停下,接话道。 “不回去。”芫芜回答的干净利落。 却又将陵游听得一愣。 可是芫芜并未注意到这一细微之处,接着道:“我不是做掌门的料子,唯一的心愿也是责任便是护好师父花费百余年心血在其上的青衿门。这样倘若将来重逢,我这个做徒弟的不至于无颜面见师尊。” “咱们出来之前青衿门刚刚经历了一场大乱,两大长老身死,云c廉两脉弟子群龙无首。青衿门表面看似安稳,但真正的惊涛骇浪还未全部显现。所以想要全部理顺,就算洛长老和杨长老联手恐怕也需要数十年的时间。” “我这个前任掌门弟字一直在后山闭关修炼,才有利于两位长老管理青衿门。” “所以”她看向陵游,“这件事延后几年再说,咱们应该先着眼于眼下的事情。” “什么事情” 芫芜露出熟悉的笑容:“自然是及时行乐。” 翌日清晨。 “你们要出去”其厌惊讶地看向陵游,“恩公你身上的伤已经痊愈了” “你怎么知道他的伤还没好”闻言发问的是芫芜。 “这个”其厌有片刻的语塞,随即道:“这不是在下的天赋之一吗察言观色。” “恩公的伤如果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的话,芫芜美人你这两日便不会愁眉不展了。” 芫芜不语,算是默认。 又听其厌接着道:“你们方才说要出去,要去哪儿” “没什么特意要去的地方,出去领略领略沃野国的风光。”芫芜回答道。 “好呀”却没料到其厌格外兴奋,直接从坐姿变成站姿,“我可以给你们当向导,你们想看什么样的风光,我都能给你们指路 。” “不必。”芫芜直接拒绝,“本就是没有目的地游走,不需要指路。” “可是” “阿姐。”其厌的话被缘何打断,“我能跟你和陵游哥哥一起去吗我不想一个人留在这里。” “谁说要把你留下了”芫芜有些诧异。 “他。”缘何伸手指向其厌。 “哎,小恩公你怎么话说一半呢”见芫芜和陵游同时看过来,其厌立马慌乱,“芫芜美人你听我解释。” “事情是这样的,昨日你和恩公一起留在了晓寒轻房中,我和小恩公则凑到了一起说话。这说了许久之后,你和恩公却还没有出来。” “然后小恩公就有些急了” “我没着急。”缘何立即阻止他故意歪曲事实的行径。 “哎,好好好,没着急,没着急。”其厌连忙改正道:“是在下见小恩公朝着门的方向看了数次,理所应当地理解为他着急了。” “然后呢,我就想着说些话来宽慰宽慰他。” “他说等阿姐和陵游哥哥成婚之后,我就是咱们三个当中的另一部分。”缘何抢答道:“他说你和陵游哥哥夫妇一体,是彼此最亲近的人。以后你们两个会共走一条路,而那条路上不会有其他人。” “小恩公,我可不是说到这里停下的,后面还有呢,你为何不说”其厌见缘何这是要陷他于不义,自然只能自己出面解释,“我后面还说了,小恩公你将来也会由自己的伴侣陪伴你一同走完漫长岁月,就和芫芜美人陪着恩公一样。” “芫芜美人,恩公。”他说完之后,看向芫芜和陵游,“在下说的可有何处不妥” “并无不妥。”芫芜道:“不过凡事不能一概而论,谁跟你说我和陵游要走的的路上不会有缘何的” “我” “叽叽,叽叽”厌公子词穷,袖中的小厌为其声讨。 第一百八十六章 婚嫁 最终,其厌还是凭借他那三寸不烂之舌以及三寸不透之面跟在了芫芜等人的后面。美其名曰:“既然芫芜美人和恩公不想想要漫无目的地游走,那在下跟着不指路便是了。” “你把有苏纯狐一个人留在雨屋”出了结界之后,芫芜才想起昨日进去的人数比现在出来的人数多。 “是啊,他要是跟上来那得多扫兴。”其厌说完又道:“若芫芜美人担心的是他在雨屋为非作歹,那真是大可不必。冰块儿脸在,别说是六坊主,就算赌坊前任坊主复活回来,都不敢轻易在雨屋放肆。” “那位前辈的事情,你知道多少”人嘛,都会有好奇心,芫芜也难以脱俗。 “晓寒轻吗”其厌道:“我来到沃野国的时候他雨屋主人的名声已经流传半个沃野国了。所以你要是问那之后的事情,我可以说言无不尽。” “但是若是那之前的”其厌顿了顿,才故作姿态道:“在下则是知无不言。” “这没有亲眼见过的事情,倒是亲耳听过不少。不知芫芜美人和和恩公以及小恩公,是想先听前者还是先听后者呢” “他从何处来”芫芜直接发问。 “人界。”其厌道:“端看雨归就是九姑娘的原身和上邪的相似度,芫芜美人应当已经猜到了吧” “是散修还是出自玄门”芫芜追问。 “你看他那一举一动的刻板样子,怎么可能会是散修”其厌说到兴奋处有些忘乎所以,“我这样的,才叫做散修” 芫芜没有心思去理睬某些忘乎所以的冒犯,因为她听到了晓寒轻和她同出玄门。身处异地,能遇到一个“故人”,总归是异常欣喜的。 “不过在下说的这个玄门,和芫芜美人你认为的那个可不是同一个玄门。”其厌似乎看清了芫芜心中所想,道:“芫芜美人你算算年纪就明白了,如今的玄门开派祖师是谁若是活到现在大约有多大年纪” “青衿门开派祖师关风月,于千年前开创如今的玄门。”芫芜按照看过的玄门史上所记载的几个特殊日期粗略推算了一下,然后道:“约一千一百岁。” “据我所知,那张冰块儿脸也是一千一百岁了。”其厌道。 “他出自大劫前的玄门。”芫芜立即明白过来,“并且与我青衿门开派祖师乃是同辈弟子” “然也。”其厌道。 芫芜忽然有种十分奇妙的感觉,一个是如今玄门的开派祖师关风月,一直活在书籍经典中;另一个是昨日还对他们出手相助的雨屋主人。这两个人,居然是玄门同辈弟子 他们极有可能在少年时期已经成为了好友,极有可能共同经历了那场给当初的玄门带去毁灭性打击的劫难,极有可能都是那一辈玄门弟子中各领风骚的佼佼者总是,无比奇妙且美好。 “你为何要诓骗有苏纯狐去雨屋”芫芜从出神中回来,继续问道。 “这个我自有安排。”其厌道:“不过现在还不好公开,芫芜美人你问下一个问题吧。” “有苏纯狐为何对九姑娘格外不同”她依言换了一个问题。 “这个”其厌笑着道:“芫芜美人还要问我吗恩公为何对你格外不同” “若真是” “成不了” 芫芜和其厌几乎同时发出声音,后者见状继续道:“芫芜美人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所以可以提前抢答给你答案。有苏纯狐与九姑娘之间绝无可能。” “为什么”芫芜好奇。 “因为流水有意落花无情,两个人中一个单相思着另一个,另一个的心却早已经被她送了出去。” 一路闲谈闲逛,一行四人于第三日傍晚来到一处规模不大的集镇上。他们被忽然传入耳中的喧闹声吸引过去,转头看见一群人簇拥着中间一对男女从挂满红绸的大门里走出来。 而被簇拥着的年轻男女,皆是绯衣加身。从房舍里出来之后,又在周遭众人的玩笑和喧闹声中沿街走去。 “跟过去看看。”芫芜之所以被吸引了注意,是因为人群中心的那对男女身上所穿衣裳的颜色。满身赤红之色,在尘世大多只在成婚时才会出现。芫芜虽然了解不深,但好歹远远见过几回。 “百年恩爱双心结,千里姻缘一线牵。”四人此时已经融入到观赏仪式的人群中,忽听一声高喝,便见红衣男女先是朝着前方一棵不知名但一眼睛看就上年年月的古树跪地叩拜。 一,二,三,一连三拜。 随后二人起身相对,又是三拜 “他们难道真的是在举办婚礼贺仪”芫芜问道,也不知有没有人能答得上来这句话。 “芫芜美人果真聪明,且见多识广。”其厌道:“没错,他们这就是在成亲。” “你看。”他指着又变了叩拜姿势的男女道:“一二三好了,如今他们便算是结为夫妻了。” “阿姐。”缘何突然仰头看向芫芜和陵游:“你和陵游哥哥为什么不成亲呀阿姐穿嫁衣肯定比方才的新娘子更好看。” 芫芜轻笑,不知道给先回答他第一个问问题还是先对于他第二句夸赞做出反应。 “就是,”其厌也来凑热闹,“芫芜美人和恩公为和不成亲呢” “我家阿姐的夸奖,我停了之后甚是开心。”芫芜摸了摸缘何的头。 后者很是乖巧地说道:“阿姐莫要岔开话题,我想看阿姐穿嫁衣的样子。” 芫芜听后,哭笑不得:“那你应该是暂时没办法实现心愿了。” “为什么”缘何不解。随即去拉芫芜的手,片刻后了然:“原来是因为不知道成婚都有哪些礼节,对吗” 芫芜并未否认:“我自幼在青衿门长大,虽然门中男女弟子皆有,但都是一心修行之人,连结成伴侣的都极少见,更何况这嫁娶之仪。” 她话落,陵游色变。 “不知道又何妨,这嫁娶之仪也是人定下来的,自己成亲何必要循着别人的规矩”其厌道 第一百八十七章 道煌宝诰 “况且你看他们所行的礼仪,和你曾经见过的可是一模一样” “似乎”芫芜很是认真地回想曾经在尘世见过的成亲的场面,发现其厌所言非虚,“好像是有些不同之处他们首先对着一棵树叩拜,我所见过的几场婚仪中,似乎是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场景。” “哦”周遭众人一阵欢呼,原来是两位主角各自剪下了对方一缕发丝,然后以灵力缚之成为一股。女子拿出了随身的荷包,从其中拿出一段红线,将已经合成一股的发丝缠绕捆绑,再放入荷包中。 然后男子结果荷包,微微倾身亲手系在了女子腰间。 “恭喜恭喜”所有人都涌上前去,围着两人道贺祝福。 “所以说,何必要在意行什么样的礼仪呢”芫芜几人从人群中退了出来,其厌道:“且不论礼仪细节,只说这成婚时所穿喜服的颜色就是各族有各族的特点。” “神族尚白,鬼族尚黑,人族则偏爱赤色。若再细分下来,以人族为例,方才那一对新人所穿的颜色其实并非为所有人族所接受。我未入沃野国时便见过,有些人族成婚时喜服乃是男红女绿。” “有些疆域偏僻的小部落,更是连正经的喜服都没有,可他们之中的男女不也是照样结为夫妇”其厌用扇子虚点芫芜,“芫芜美人呐,你小小年纪便能活得自在随意,怎么也会被这些繁文缛节所束缚” “那便成亲吧。”其厌话落芫芜顿了顿,然后转向陵游说道。 而陵游,则是从缘何忽然提出成亲一事的时候犹如被一记惊雷击中,站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这记惊雷的名字,叫做茫然。 “陵游”芫芜又唤了一声。 “嗯”陵游的反应显得他很呆愣,这种形象也是首次出现在他身上,所以芫芜则看得颇为惊喜。实则,这是他拼尽全力将一种名叫“惊慌失措”的情绪掩盖,却没能达到预期效果而呈现出来的效果。 “怎么了”他问道。 “你没听见我方才说的话”芫芜眼中的光芒暗下去不易被人察觉的一丝。 “听听见了。”陵游却察觉到了,同时也是被这份察觉将神识拉了回来。“怎么了”三个字,只是他身在虚无缥缈的幻境之中时,失去了思考能力的身体凭借本能反应问出来的。 “我我只是”他从缥缈梦境的虚幻之中出来,瞬间又深陷于仓皇失措的漩涡。表现在这张“木然”的脸上,则再次呈现出了呆愣的模样。 “小恩公。”其厌两见此景,实在是忍不住了,拉着缘何打趣道:“快看你未来姐夫,虽然这么形容有些冒犯,但你说传说中的高兴傻了是不是就是就是这个样子” “你才傻呢。”缘何回应给对方的是一闪而过的眼白。 “咱们成亲吧”芫芜又问了一遍。 她虽然不能理解陵游此时心底的惊涛骇浪,但却误打误撞地把其厌的玩笑话听进了耳中。虽然和真是情况相差十万八千里,但听到这话的芫芜却立即考虑到了陵游会再次发生不知所言的情况。 遂替他把要说的话省略到最短,紧接着道:“你愿意就点头,不愿意就摇头。” 真正的惊涛骇浪会在无风之时缓缓平息下来,可七情六欲在一瞬间被全部捞起又从云端远抛而导致的激荡,其威力却远高于赌坊积攒了千万年的浊息,足以将陵游打得节节败退。 以至于事过之后,当陵游回忆起这片刻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大小细节全无印象,唯一留在脑海中的画面是他对着芫芜点头。其实这幅画面也十分模糊,是心绪逐渐平缓下来之后意识到自己已经身处于既定的事实中,他才敢确定画面的真实性。 才敢相信这个既定的事实他即将与阿芫结为夫妇。 陵游缓缓点头,芫芜喜上眉梢。在旁充当观众的缘何以及其厌,则是兴奋且激动。 “芫芜美人,我来替你们操办婚仪”其厌毛遂自荐,“你们既然来自人界,那就按照人族最普遍的规矩进行。你放心,我一定会将所有细节打听得一清二楚,然后给你们置办一场极为盛大的婚仪。” “不必。”但是芫芜只是淡淡地表示拒绝,甚至连正眼看他一眼都不曾。因为此时前方的人群已经逐渐散去,她拉着陵游走向了那棵树。 “为什么呀,芫芜美人”缘何紧跟着追过去,其厌方才的激昂则犹如一团火焰,被轻飘飘的“不必”两个字浇得瞬间只剩丝丝缕缕的烟。 后面的人气得在原地跺脚,却丝毫没能引起前面三个人的注意。芫芜走近之后才发现,这棵古树的树干别有洞天。同时也意识到,方才那二位新人跪下叩拜的可能根本不是这棵树。 只见 树干之上大约半人高处有一处凹穴,像是山壁之上出现的山洞,洞中还站了一个人。 凹穴形状并不规整,应当是这棵树自然生长出来的。而其中所立的人物也是木头雕成,眉眼清晰c神韵生动,最具特色的是快要和头发一样长的胡子,以及右手掌心的一小团红线。 凹部被打理得很干净,除了木雕人像之外,内壁上还刻着颇有篇幅的文字。 上曰:志心皈命礼,团圆月下,相思树底,订婚殿中。执掌天下之婚牍,维系千里之姻缘。慈眉一点,有情人终成眷属。红绳一牵,逃不过三世宿缘。拄杖巾囊,奔波于烟雾云霞间。童颜鹤发,超脱于爱恨情仇外。 “道煌宝诰。”芫芜最后念着这篇文字的题目,笑道:“看来这位名叫道煌的老者,是一位备受尊崇的圣人。” “阿姐,你看这里。”缘何指着凹穴右侧道:“这里面好像还有字。” 芫芜挪动脚步,尽量让光线照进缘何所指的地方。因为右侧边缘比左侧向里多长了板半寸,所以挡住了里面的文字。 “大圣大慈,大人大愿。配偶天尊,月老仙师。合婚联姻,配婚引线,正缘尊神。”芫芜念完这些文字,笑意更甚了:“原来是位尊神。” 第一百八十八章 喜服 “原来这里供奉着这位,怪不得要引得新婚夫妇前来叩拜呢。”无人理其厌,他自己又若无其事地来到了近前。 “你又知道”芫芜看向他c “恰巧,略知。”其厌笑笑,然后解释道:“这这道黄二字乃是这人的名字,姓柴,全名柴道黄。和芫芜美人你一样来自人族,家乡是一个叫做宋城的地方。现在嘛,据说在神界做红喜神。” “他是渡界成功的散修”芫芜接连两问,“还有,什么叫红喜神” “是不是散修我不知清楚,但他既然由人成神,自然是经历了一番修炼的。”其厌道:“至于红喜神,那自然是主管姻缘c为旁人牵线搭桥助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神。” “神族的一个官职”芫芜按照自己的理解说道。 其厌闻言却大笑,道:“芫芜美人,我也没有去过神界,你让我怎么回答你呢” “那你方才说的那些又是怎么知道的” “都说了是据说了,自然是听旁人说的呀。”其厌微微正色,道:“关于这红喜神的来源呢,大致过程是这样的。” “传言在柴道黄还未渡界成神之前,便已经因助人姻缘而名晓多方。据说他会一种极为罕见的术法,施法于红绳之上,这红绳便有了助人觅得相伴之人的功效。” “拿着这样的红绳,在遇到心仪之人时取下半截让对方放在身上,拥有同一根红绳不同部分的两人便会很快走到一起。若是原本没有感情,红绳的效用是助他们培养感情。若是有情人遭遇坎坷,带着红绳便能排除万难,最后终成眷属。” “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去向柴道黄求取附有术法的红绳,而他是个极其好说话的人,差不多就像冰块儿脸那样,对于上门之人来者不拒。” “据说他一直住在宋城,从惨绿少年到童颜鹤发,近百年间相助过的爱侣无数。然后忽然有一天,就消无声息地消失了。” “再后来关于他去处的消息在民间广为流传,都言其其实并非寻常百姓,而是神秘的修士。在人界销声匿迹,是因为修为达到了得以超脱肉体凡胎的程度,所以舍弃人的身份而做神去了。” “更加详细的说法是,他在人界之时助人族男女得成眷属。去了神界,那自然是会继续帮助神族男女相恋相知相遇相守。这红喜神的名号,便是这么来的。” “所以你说了这么多,前面大部分只是听说,后面小部分更是听说中的听说。”芫芜听懂之后道。 “传言的特点是难辨真假,虽然没有人能证明它是真的,但也没有人能证明是假的。”其厌用扇子指了指凹穴中静立的木雕,“但柴道煌三个字已经成了许多人对于姻缘顺遂的祝愿和寄托,他手中的红绳亦是。” “原来如此。”缘何想起了方才那对新人用红绳将发丝绑起来的场景,继而又问道:“那为什么要用绳子把头发绑起来呢你刚才不是说传言中是将红绳一分为二,然后每个人各自拿着一半吗” “发肤一体,发丝便代表着其所来的躯体。”其厌解释道:“将两人的发丝以灵力编成一股,再以红绳束之,岂不比各自带着一截红绳更加牢固” “总而言之,不论是结发还是跪拜柴道煌,都是有情人希望自己能和伴侣长久相伴的祝愿。但求如愿,但求心安。”他说完之后,忽然将话题扯回许久之前,“芫芜美人,你当真不要我为你和恩公安排婚仪吗” 芫芜摇头。 “为什么呀”其厌觉得憋屈急了,“我虽说打架时帮不上忙,但也并非一无是处。芫芜美人你相信我,我一定能把这件事办好的。” “不用。”芫芜再次毫不犹豫地拒绝,道:“关于婚仪我们自己操心即可,倒是有其他几件事情需要你帮忙。” “什么”其厌来了精神,“是需要什么东西吗你说,只要我能拿到的,全部都给你找出来。” “确实需要你帮忙找两样东西。”芫芜道:“第一,替我们找一处可以落脚的房舍。周遭不要太过喧闹,带一个小院,住得下我们三个人,然后舒适即可。” “第二,这沃野国可有裁衣裳的地方若是有的话带我们过去。” “房舍有很多,符合你方才所说的那些条件的也不少。”其厌问道:“要我帮忙寻找房舍,芫芜美人你们是打算在此长居了” 其厌话落,缘何也看向芫芜:“阿姐,咱们要留在这里吗” “你想留下吗”芫芜不答反问。 缘何郑重思考了片刻,然后回答道:“想。” “揺情给你的木头还剩多少”芫芜朝着他伸手。 “都在这里了。”缘何拿出一 个精致小巧的白色布袋,交到芫芜手中。 芫芜接过打开,见里面大小一致的木条相互交叠摞在一起,至少也有十几根。看了一眼之后把布袋重新系好,转手向了其厌。 “这是什么”其厌接住之后打开查看,看清之后微微惊道:“这么多栾木” “你之前不是说它贵重吗”芫芜道:“若是用交换房舍,这些够吗” “哈”其厌受惊的痕迹更加明显,然后有些哭笑不得地说道:“贵重二字在芫芜美人看来就如此无足轻重吗” “而且我记得在下当时说它们是罕见的珍宝,芫芜美人是对于珍宝和罕见也无甚感觉吗”其厌道:“你问反了,不是用它们来换房子够不够,而是用这一根能换来几座符合芫芜美人你刚才提出的那些要求的房子。” “那正好。”芫芜道,“你先拿着吧,换完房子剩下再还给缘何即可。” “不过是一处普通的房舍,在下还是换的起的。”其厌说着要把布袋还回去,“就当是我送给芫芜美人和恩公的贺礼,所以这个还请收回。” 芫芜用剑柄把他的手推回去,“我们不收贺礼。” “哪里有不收贺礼的婚仪”其厌又要前推,失败之后才后知后觉他的力道怎么可能和芫芜相抗衡 “不是你说规矩乃是人定吗我们的便不收。”芫芜道:“让你拿着便拿着。” 见反抗不过,其厌闻言照做,然后想起还有第二件事。遂道:“芫芜美人是想要找人缝制喜服吗这个容易,我正好有一位极擅此道的朋友。她家就在赌坊上面的那条街上,咱们什么时候过去” 第一百八十九章 花易落 “不是去赌坊吗,来这里干什么”芫芜看了一眼前方一挂不算湍急的瀑布,转头看向其厌。 “来这里自然有来这里的妙处。”后者故作玄虚,抢先一步踏上山路,“随我过来便是,在半山腰处。” 其厌所说的半山腰处有一个水潭,正是方才所见的那挂瀑布坠落之处。水流从山壁上落下的过程中还是白花花的一片,砸入水潭却变成了晶莹的翡翠色。 “阿姐。”缘何看着瀑布和潭水相接侧地方,道:“我怎么觉得这里这么奇怪呀” “从几十丈高的悬崖上砸下来,最后下的时候却没有声音,能不奇怪吗” 听了芫芜的话,缘何才恍然大悟。 “带我们来这里要干什么”芫芜看向那个正在将老鼠从袖子里掏出来的人。 “叽叽,叽叽”今日的小厌似乎格外烦躁,被其厌从袖子里拿出来的时候居然挣脱他的手,顺着衣裳爬到了肩膀。又从肩膀绕到后脖颈,然后便伸出两只前爪去扒拉其厌的衣领。 “芫芜美人先别急。”好在其厌眼疾手快,在老鼠已经将半个身子探进领子的时候反手绕到后领将其揪了出来。 “小厌”其厌冲着被他箍在手里的老鼠教训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许这样做要是再不听话,小心我将你送给落落。” “叽”最后一声吵闹在还未完全发出来的时候戛然而止,小厌不敢再乱动,望着其厌的眼中却含着哀怨。它一个拇指般大的小家伙儿,那双眼睛的大小可想而知。能让其他人看清其中的哀怨,这份哀怨更加可想而知。 “这才听话,”其厌一边把老鼠放入袖中,一边说道:“我这就把你藏起来,绝对不让她看到。” 把小厌安置后以后,他冲着芫芜等人报以歉意一笑。然后理了理袖口,并且把装着小厌的那只袖子背到了身后。 “落落”其厌来到水潭旁边,低头冲着水面大喊,“我来看你了,出来见面。” 静水依旧无波。 “落落” “花花” “小易” “落”喊到此处,其厌停留下来。 随即传来水花相击的声音,一个影子破水而出。 “吵什么吵”影子落到了其厌近旁,带出的潭水让其厌经历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而明明从水潭里钻出来的前者,身形站稳之时却已经一身干爽。 “你又来干什么”影子再次发话,“我有没有说过这里不欢迎你,还要再说多少遍才能记住” “落落,你还在为上一回的事情生气呀”纵然被淋成了落汤鸡,其厌却还能保持一张笑面。 这样的情况一般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见了老熟人,一种是做了亏心事。而依照眼前的场景,芫芜觉得其厌这是两者都占全了,并且后面一种占据的比重更大一些。 “老子叫花易落”影子闻言立即炸了毛,“再让我听见你瞎喊任何一声,老子就把你丢进海里去喂那些臭王八” “怎么每回见你你都这么大火气”其厌自动忽视对方的怒气,指着旁边的水潭道:“这么深的水都灭不了。” 花易落长了一张清隽中带着温和的好相貌,让人见之便能立即联想到“君子”一词。因为世人多以玉喻君子,而能形容这张好相貌的最恰当的词,一定是温润如玉。 可是这位如玉公子却穿了一身绯衣,浓烈惹眼的赤红和温润玉色相互碰撞,最后在原本的十分温润上交织出五分娇弱之美来。和“花易落”这三个字,倒是莫名地相衬。 “有事说事。”花易落的语气虽然仍旧很冲,但火气明显下降了不少。 “我想请你帮个忙。”其厌也不客气,直截了当地道明是什么忙,“有一对新人不日即将举办婚仪,如今需要做两身喜服。这做喜服的布料,你什么需要多久能织出来” “老子是你的仆人吗”听到其厌最后一句话,花易落的火气再次被成功地挑起来,“凭什么让你呼来喝去” “你怎么会是我的仆人呢”其厌这张被芫芜评作“三尺之厚”的面皮,关键时刻总能起到出乎意料的效用,“咱们是挚友,是生死之交呀。” “你这是在变相地提示老子不能忘了你的救命之恩吗” “我可没这么说。”其厌立即否定,“我就是单纯地来找你帮忙的。” “说”花易落烦躁地摇了摇头,“要求” 其厌闻言一喜,闪身将芫芜和陵游让出来,然后对着花易落道:“就是这二位,你看看做两身喜服需要多少布料” 后者的视线在芫芜和陵游身 上各自打量了两个来回,然后收回视线。又问其厌道:“要什么颜色” “芫芜美人,恩公。”其厌则看向芫芜和陵游,“你们想要什么颜色的是最为普遍的赤红,还是其他颜色” “我可是要先提醒你们,这位织出来的布其价值可是几乎能与栾木相提并论了。难得落落大方,所以你们一定要仔细考虑。” “你再喊”花易落明明已经气恼至极了,却还能忍住不对其厌出手。现不说什么织布的手艺,只这份耐力便让芫芜甘拜下风了。 “要绛紫色。”芫芜回答道。她说完还想用陵游的衣裳做个范例,扯住他袖子一角之后才反应过来这身衣裳是在赌坊借宿之时其厌的友人准备的,并非他之前所穿的那件紫袍。 “绛紫色。”对着花易落拱手,“多谢相助。” “七日后来取。”花易落说完,便纵身跃入潭中。身影尚且离水面不算远的时候,芫芜看到了泛着鳞光的鱼尾。 “他是” “没错,鲛人一族。”其厌回答道:“不过他的母亲并非鲛人,只有父亲是。若是照此算来,应当是半个鲛人。” “鲛人”芫芜的震惊不加掩饰,“鲛人族不是都在南海吗,难道沃野国也有” “有是有,不过也是从外面来的。而且如今,整个沃野国也花易落一人便是一族。”其厌道:“当年他父母过来途中被旋龟所伤,是我带他们去了雨屋并进行救治,花易落就是在雨屋出生的。” 第一百九十章 安稳 芫芜算是听明白了,其厌这厮“救命恩人”的头衔,居然又是借的雨屋的功劳。她本想说用栾木来抵还两身布料,如今倒是不知道该谢谁了。 “芫芜美人,恩公。”其厌道:“既然你们不收我送的房子,那就把这两身鲛纱收下吧。这不算收礼,只能算是朋友之间的帮忙。其厌只愿日后我有了难,二位也能出手相助。” 他这番有进有退c有出有求的话一出口,芫芜便将“这些布料你一并从栾木里扣除吧”这句话收了回去。 换之以无声默认。 接着众人又去到赌坊上面的那条街道,其厌熟门熟路地找到有房舍要出手的人,一连看了五处,最终以一块栾木换得最后一处。 这座院落处于一片竹林深处,建在一处四四方方的宽敞空地之上。院墙以竹篱代替,直接圈住了整片空地。 空地的中央十余间竹屋相连,高低错落c大小堆积,只从外观看便很是别致。 “芫芜美人还有恩公你们看,”其厌站在房舍前指着一个方向道:“从这里穿出去之后再右转,便能看见赌坊上方那条街道的入口。” “而从这边穿出去,”他又指向另一个方向,“出了竹林之后会看见一条小溪,那条小溪和雨屋所在的湖泊相连。沿着溪流一直走,便能走到雨屋。只不过路程有些长,御剑差不多也要一刻钟。” “对了。”他忽然转过头,“只有这些房子立在这里会不会有些枯燥乏味,你们还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比如要不要添置两架秋千或者再加上一座凉亭,然后在里面摆上桌椅” “老七的造船功夫无人能敌,而这木工活则是他手艺的一部分。你们若是有什么需要,我立刻请他赶工做出来。” “不必了。”芫芜道:“秋千和凉亭暂时不需要,我倒是想要一些花木菜蔬的种子,在哪里可以换得” “这个那应当是距离赌坊稍远一些的地方才有,反正我在赌坊从未见过有谁拿着种子出来与人交换的。”其厌道:“咱们之前路过的供奉柴道煌的那条街应该有。” “我只是好奇所以想问一下,”他顿了顿,又问道:“芫芜美人原来也喜欢侍弄花草” “原本不喜欢。”芫芜道:“现在想试试。” “青黛是整个沃野国最好的裁缝,最主要的是见多识广,熟知三界五族所有衣裳纹样用料。”又回到了长街之上,其厌将一名女子介绍给芫芜和陵游,“只要你嫩描述出来的衣裳,就没有她做不出来的。” “行了行了”青黛笑得爽利,“小女子这是何德何能,有生之年能得厌公子这么一番夸赞” “想来应当是这二位带来的福气了。”她自问自答,看着芫芜和陵游道:“请问二位需要裁什么样的衣裳用料c纹饰c款式等都有什么要求” 闻言,芫芜和陵游奉献了两张茫然的面孔。 “哈哈哈”青黛见状笑道:“不想描述也没关系,小女子这里有画好的图纸,二位可移步过来观看,找找看又没有什么喜欢的样式。” 青黛所说的图纸精确来说应当算一本图册,所有纸张被整齐地装订在一起,整本的厚度两寸有余。 “这是过往这许多年我通过亲眼观看或是听旁人描述画出来的图纸,一共分为三大类,分别为神族c鬼族和人族。”她翻开册子第一页,看着芫芜和陵游道:“二位是想一页一页地看下去,还是想先从哪个部分开始选” 她这个法子着实新鲜,芫芜处于好奇心选择从前往后一页一页地翻过去。 “这一页是千年前神界西方帝室少帝长肖迎娶东方帝室公主九燏音同玉公主为妃时所穿的礼服。”每翻开一页,青黛都会在一旁对画中衣物进行解释。或说样式或说典故,寥寥数语便能勾起旁人的兴趣。 “这下一页,自然是九燏公主当时所穿的礼服了。”青黛着重点了点衣襟上的纹饰,“我认为这套礼服最妙之处便是衣襟袖口领口等处的明纹暗纹,粗略看上去乃是祥云纹,但稍微仔细一些便能看出这些纹样和云纹只是略微相似。” “实则其中暗藏玄机,一整个纹样乃是取九燏公主名字中的九字以及少帝名字里面的长字混合在一起,再特意拉长某些笔画或是略微改变一些间架结构,最终才形成了这样一个远观似云纹,近看却自成一格的纹样。” “长久。”其厌道:“倒是好寓意。” 青黛一眼就看出芫芜对于这套礼服兴趣不显,遂紧接着翻开下一页:“这是西方另一位少帝莲雾迎娶万兽之主为帝妃时所穿的礼服,据说衣裳式样以及各处的纹样皆为少帝亲手所绘。” “帝妃的礼服亦是。”她又翻开 下一页,“所以两件礼服除却男女样式之外,有八九成相似之处。穿着它们的人,自然而然会被旁人看做伴侣。” 青黛时刻都在察言观色,见芫芜的视线在万兽之主这件礼服上停留得久一些,便接着介绍道:“这两身礼服之所以被归入神族,是因为穿着他们的人算是神族之人。但若是按照样式颜色等来区分,是该被分到人族或鬼族的。” “三界皆知神族尚清浅之色,越是清淡越好。所以像之前看过的长肖和九燏的婚服,便直接采用了白色。” 眼看一本册子就要翻完,芫芜却仍旧没有明确表态。青黛回头看了其厌一眼,眼神传达的信息十分明显:这二位的眼光似乎有些挑呀。 没能等到其厌回应,一本图册已经见底。 “等等。”青黛正想说若是不想挑选,大可以提笔亲自绘制自己想要的纹样,还未开口便被芫芜打断。 “这是哪里的”芫芜指着同时画在最后一页上面的两身衣裳问道。 “原来是这个呀。”青黛看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遂解释道:“这是我年少时偶然看到的,因为年代过于久远,到现在连具体时间c场景都想不起来了。” “二位请看,这两身衣裳都画得不完整,并且尚且一片空白,连上色的步骤都没有。所以我猜想应当是当时我画这幅画的时候,对于这两身衣裳的模样就不甚清晰。” “要这个好不好”芫芜指着青黛所说的两身不完整的图样,看向陵游。 “好。”后者自然点头应允。 “那我们亲自来上色。”芫芜面上的愉悦明显增多,“交换过来,你的我来负责,我的你来负责。” 第一百九十一章 青黛 其厌毛遂自荐,施展他书画双绝中的一绝将两身衣裳分别临摹在纸上。然后将男子那件交给芫芜,女子那件则交给陵游。 “芫芜美人,恩公。”他十分自然地接下了勾调颜料工作,将底色绛紫色调出来之后抬头看向已经各自提笔的芫芜和陵游,“还要什么颜色,我一并替你们调出来。” “黑色。” “黑色。” 二人的回答重合起来。 “黑色不用调,直接用墨是现成的。”其厌道:“除了黑色还有呢你们大可以将全部想要的都提出来,用或不用等我调出来之后你们可以再自行选择。” 陵游摇了摇头。 芫芜则已经开始上底色,一边运笔一边回答道:“这些就够了。” 二人并肩而站,安静无声,沉浸在各自的创作中。缘何迈着猫一样的步伐,绕着两人一桌来回打转,时刻观察着两张画作的进度。 至于其厌和青黛,则十分默契地退后两步,自觉不应该出现在那幅画面当中。 “这二位看来是偏爱鬼族风格呀。”青黛在其厌耳边低语道。她看不到两身衣裳被画成了何种模样,但只看墨黑和绛紫两种颜料,想也能大致想到了。 因为离得太近,青黛说话时若有若无的温热洒在了其厌耳廓。后者不着痕迹地错开,继而应声道:“谁说玄色就是鬼界的专属” 其厌自以为“不着痕迹”,青黛的眼睛却在他错开身子的瞬间闪过一丝落寞。不过她掩饰得极好,不过须臾便又恢复如常:“但是除了鬼族,又有哪个族群会选择玄紫二色来用作婚服的颜色” “个人喜好罢了。”其厌说着已经作势抬步上前,“这两位和你说的那些可没什么关系。” 青黛随着他的身形转移视线,才发觉原来是芫芜已经停笔了。等她也来到近前,陵游的笔也放到了笔搁上。 “我很喜欢。”陵游转头看过来的时候,芫芜说道。 后者愣了一下,随之一笑。看了一眼芫芜面前的那张纸,温声道:“我也很喜欢。” “快来让在下看看二位的大作。”其厌毫不客气地伸手一起将两张纸都抽走,看清两张画作的内容之后眼角显出笑意,“妙哉美哉” “我现在已经能想出它们被做成成衣穿在芫芜美人和恩公身上的样子了。”其厌抬头看向二人,“必定要比这纸上的效果好上千百倍。” 相较于芫芜和陵游,青黛自然是更加熟知其厌的性子。所以直接将他的反应忽略,而是把图拿到自己手中亲自查看。看了第一眼之后,她的眸光便亮了几分。 先不说其他,只见两件原本看上去风格并不相近的衣裳,在经过上色之后居然和莲雾少帝亲手绘制的那两件有了异曲同工之妙。要不是亲眼看着整个过程,青黛当真要认为这是陵游和芫芜特意设计的图样了。 因为只用了两种颜色,所以图样必然不会复杂。实际上的确如此,绛紫色为底色,墨色则被二人用来在其上绘制了别致的纹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可青黛对于衣饰的敏感度自然不同一般,她的注意力首先放在了墨色纹样的形状上。很直观地便能看出那是一朵花,只不过形状极为独特,起码她遍寻记忆之后能够确定自己不曾见过。 紧接着是纹饰的分布,两件衣裳都是只将其点缀在了衣襟c袖口和衣摆尾部三处。看到这里,青黛总觉得应该还有些玄机她不曾发现。于是视线在两张纸上来回调换,换了一个来回之后停在了其中一张上。 “一二三”片刻之后她又去看另一张,同样开始数。两张都数完之后,眸中露出了笑意。心道:这二位能和其厌这样的人相交,居然也会笃信吉利c寓意,还真是人不可貌相呀。 原来两件衣裳放在一起看之所以给人格外和谐的感觉,除了用色相同c纹饰相同之外,还有一个极难发现的小细节。 那便是每一处纹饰的个数,都取了一个“九”字。例如两方衣襟上的纹饰加起来一共是九十九个,且两件衣裳皆是如此。 再看袖口,完整画出来的袖口上纹饰亦是九十九个,只展现了一半的袖口上面则恰巧画了四十九多半墨色花型,做出成衣自然变成了九十九朵。 最后是衣摆,这部分的纹饰排布并不规整,从上到下是由疏到密的,分部散乱且数量繁多。尽管如此青黛还是耐着性子将两件衣裳都数了一遍,不出所料,又是取九之数。 这样隐晦的细节,青黛想着二人必定会出言给她提醒,一定要格外注重各处纹饰的数量。但是出乎意料地,从头至尾谁也没有提起这件事。 以至于给了青黛一 种是她多心了的错觉,人家二位只是随意画画,其实并没有夹杂这么多小心思。数目取九且两件衣裳各自相对之处纹样的数量相同,不过是凑巧。 可是一连三处都凑巧,这种巧合的几率能有多大 “二位可还有什么特别的要求”青黛索性直接发问。 芫芜回答道:“没有了。” 陵游则是直接摇了摇头。 “那好。”青黛道:“请随我过来择选布料吧。” “不必了。”其厌出声道:“料子我们自己自备,七日之后给你送过来,你估计一下需要多久能完工” “选取的是何种面料”青黛道:“用料不同,耗时也是不同的。” “鲛纱。”其厌道:“花易落正在织。” 其厌话落,青黛却忽然转头朝芫芜和陵游看了一眼。后者被她看得莫名其妙,想要开口询问的时候青黛已经把视线收回去。 “还从未见你对谁这样上过心。”她对其厌道。 “那是自然。”其厌来到芫芜和陵游身边,语气颇为夸张,“芫芜美人和恩公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这可是无以为报的恩情” “你也救了我的命。”芫芜道:“咱们之间算是相互抵消,以后不要再提什么报恩了。” “那就是生死之交。”其厌变通极快,道:“这总没说错吧” 芫芜不答,在其厌看来她就是默认了。 “厌公子的生死之交”青黛的神情有些古怪,“可真多。” “本领低微c处处求人,无可奈何呀。”其厌玩笑过后,又恢复正色,“青黛姑娘还没告知在下需要多久能过来取成衣呢。” “半月。”青黛回答道:“从你们将布料送过来开始算起。” 第一百九十二章 好戏 关于当初说不需要其厌指路的话,芫芜没过几日便食言了。 他们跟着其厌找到了花易落,又由他出面换下了竹林深处的落脚之所。从青黛处离开,则在他的带领下用七日的时间一边游览沃野国的风光,一边收集了近百种花草树木以及菜蔬的种子。 第七日的时候再次来到之前的瀑布下,刚刚走至潭边便看见了被折叠规整放在那里的绛紫色鲛纱。 “别害怕了,这次就算喊他他也不会出来了。”其厌看到东西之后,笑着安抚在袖子里不断发抖的小厌。 话音刚落,便感觉袖子里的动静小了不少。 缘何跑过去把布料抱起来,惊讶地发现他手中厚厚的一沓布料居然几乎没有重量 “怎么这么轻”他看向其厌。 “轻才正常,这可是鲛纱的三大特点之一。”后者一边笑着走过来,一边解释道:“这鲛纱和一般布料最大的不同之处,便是用来织造的材料。” “寻常布料是用蚕丝c棉麻等织造而成,用的是实物。而鲛纱则是用虚物织成的,所以不论多少,都几乎感受不到重量。” “什么是虚物”缘何追问道。 “是灵力吧。”芫芜道。 “正是。”其厌对芫芜投以赞许的目光,接着补充解释道:“用灵力织造鲛纱,是鲛人一族独有的天赋。而此纱的三大特点则分别是水浸不透c轻若无物以及护体强身。” “当然,最后一点针对没有灵力的生灵更加明显,有时还能起到抵御百病的效用。而本身就怀有灵力的,这种效用自然就不那么明显了。但是你们穿在身上,绝对不会有坏处便是了。” “芫芜美人,你为何这么看着我”其厌说完,忽然发现芫芜正颇为严肃地看着自己,“我哪里有什么问题吗” 他连忙检查自身,可上下扫视了一遍之后却没有看见任何异常。 “我只是忽然发现,”此时芫芜开口道:“你身上似乎有很多秘密。” 其厌闻言瞬间放松下来,随即不甚在意地一笑:“芫芜美人说笑了,我能有什么秘密” “你会产生这种感觉的原因应当不是我,而是和我相关的其他人。”他道:“比如说花易落c青黛c九姑娘以及冰块儿脸他们。是他们一个个神通广大,而我只不过是将你们联系在一起的中间人而已。”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是却不得不说这是事实。能让芫芜美人你感到惊讶和不解的,是我带你见的这些人,而非在下自身。其厌除了这颗脑袋赋予的好记性,让我能在沃野国博个无所不知的虚名,其他嘛并无可取之处。” 芫芜的神情缓缓转变,像是接受了其厌的说法。 “咱们快些将鲛纱送到青黛处吧。”他说完之后立即拉回原本的话题,“早些时候送过去便能早些取到成衣。” 把鲛纱送到青黛手中之后,其厌提议先回一趟雨屋。 “你们举办婚仪应当不急在这一时半刻吧”他道:“况且距离取到喜服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咱们回一趟雨屋之后再出来置办其他所需物件儿也还来得及。” “不用再置办其他东西了。”芫芜道:“这些就够了。” “这些”其厌闻言惊讶道:“除了那几间房舍,你们目前可就只准备了两身喜服。你们可是要举办婚仪,两身衣裳就能撑得起” “此事我自有打算,确实不用再准备其他东西了。”芫芜道:“先说说去雨屋干什么” “去了你们自然就知道了。”其厌并不正面回答,“反正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到不如跟我一起回去碰碰运气。运气好的话,说不定继你们之后我又能参加一场婚仪。” “白衣姐姐”缘何看见了院中的白衣女子,大喊着向对方跑过去,“你终于醒了。” “小恩公,我怎么从来都没见你对我这么热情过”后面传来其厌的抱怨声。 “白衣姐姐,你的伤已经痊愈了吗”缘何不去理睬他,抬头望着白衣女子问道。 “已经好了。”白衣女子露出极难得的温和笑容,并且伸手抚了抚缘何的发顶,“多谢你的关心。” “九姑娘,是我们要多谢你舍命相助。”芫芜来到近前,对着白衣女子拱手,继而又要俯身,却被后者阻止。 陵游和芫芜一同行礼,白衣女子扶完芫芜再来扶他的时候,他一礼已经结束。 “不必谢我。”白衣女子对着芫芜道:“我出手相助,一是因为你们是其厌的朋友,而他又是主人的挚友。” “二则是我与你一见如故,为你的个性所吸引。”她看着芫芜的眼睛 ,说话的时候温和且认真,“我最初所受的教导便是听从心意,随心而行。我想要帮你,自然就帮了。” 白衣女子后面这一番话,又何尝不是芫芜想要对她说的 她嘴角扬起,道:“芫芜亦如是,和九姑娘一见如故。” “唤我雨归吧。”白衣女子闻言道:“这才是我的名字。” 她这一提醒不要紧,却把其厌惊得险些将眼睛瞪出来。先前她那一声“主人”他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如今居然连名字都认回来了 “九不是,雨归。”其厌压了压心底的惊讶,才能不打磕绊地把后面的话说出来,“我们不在的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事晓寒轻呢” “你指的是什么事”雨归看其厌的目光也含着些只有对方能够看明白的情绪,见想要传递的消息传递出去之后,又回答道:“主人在房中。” “有苏纯狐呢”其厌问道。 “离开了。” “离开”其厌的声调在两个字上面出现了巨大的起伏升降,“他为什么要离开怎么离开的” “他为什么要留在这儿”雨归先是反问,后有回答:“自行离开的。” 直觉告诉其厌,他要是能早回来两天,一定不会错过一场好戏。而此时这亲眼所见显然已经成了奢望,便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亲耳所听了。 “雨归。”他换上了极为熟络的语气,若是雨归是男身,说不定此时已经勾肩搭背了,“你仔细跟我说说这几天里发生的事情好不好” “不好。” “噗”雨归的拒绝,引来缘何不加掩饰的嘲笑。 “那这样,”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搭好的戏台,却错过了最精彩的好戏,其厌自然不允许连听转述的机会都跑掉,“我来问你来答,如何” 第一百九十三章 情爱 “不如何。”雨归毫不留情地再次拒绝,并且将目光从缘何转向其厌,“我自然待你一向问心无愧,你就如此来算计我” “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呢”其厌大呼冤枉,“雨归姑娘,你怎么不想想,是谁不辞辛劳c冒着被那只狐狸打死的风险将你从赌坊带回雨屋的” 雨归的责问本就带着五分玩笑,听完其厌的话之后,则是沉默以对,连半分责怪的意思都没有了。 其厌见状趁热打铁:“之所以将那只狐狸引过来,也是出于助你一臂之力的打算。我本来算着你的伤需要一些时候才能大好,谁知道你居然提前醒过来了。” “所以”他顿了顿,又上前一步,方才低声问道:“有苏纯狐到底有没有起到他给起的作用” 其厌说这番话的时候雨归先是怔愣了须臾,反应过来之后嘴角出现了不明意味的一笑。 “你这一笑实在是让我看糊涂了。”其厌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会这么轻易就离开呢” 其厌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得到了芫芜和陵游的共情。且看有苏纯狐一路上收敛锋芒甚至到了忍气吞声的地步,又故作痴傻被“诓骗”至此,所为为何,不言自明。 而如今正主醒了,他却自行离开了 “我叫他走的。”雨归本是见缘何的头发有一缕显得凌乱,便伸手替他理顺。随之发现,他一个男孩子的发丝居然比一般的女子还要柔软。 “缘何的脾气定然很好。”她看向芫芜道。 芫芜有些惊讶她话题转得如此之快,随之笑着接话道:“何出此言” “也忘了是听谁说的了,”雨归回答道:“说许多人的发丝和脾性很像,发丝越软的人脾气就越好。” “现在是讨论小恩公脾气好不好的时候吗”其厌听二人的对话听得哭笑不得,“两位姑娘,咱们在说正事呢。” “也没有人堵着你的嘴不让说呀。”雨归已经将缘何乱了的那一缕发丝理顺了,却又忍不住继续整理其他并未散乱的部分,“你说你的,我们说我们的,有什么相干” 其厌被她的事不关己打击得没有脾气,顿了顿,把话题扯回刚才谈到的地方:“你说是你让有苏纯狐走的,他答应的这么爽快” “为何不爽快”雨归反问道:“他和雨屋两不相干,留在这里才奇怪吧” 芫芜此时才发现,这位时而清冷,时而锐利,让人猛一看上去就会下意识地认为不好相与的人,居然是个“多动”的人。 只见她一边和其厌说话一边从缘何垂下的发丝中分出一缕,然后再分为三股,居然动手替缘何编起了小辫儿。 “你不要模糊我的重点。”其厌道:“他自然不该留在雨屋,却也不应该在你刚刚醒过来的时候就离开。他是因为什么才会死皮赖脸地跟过来,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原因。” “知道。”雨归将九分的专注用到了手中的辫子上,只分出些许来应付和其厌的“闲谈”。 “那你是怎么才说服他离开的”将对方并不装傻或是避躲,其厌追问道。 “实话实说。”雨归手上动作不停,“他是聪明人,自然知道什么样的选择才是对他最有利的。” “实话实说”其厌的语气有些微的颤抖,“你跟他说了什么” 雨归终于把脸再次扭了过来,看着他道:“你就这么喜欢看戏” “咳咳”对方从语气到神态看上去都只是在正常交谈,其厌却作势咳了两声来缓解自己的尴尬。然后才接着道:“那个我是说,他听你说了那些话之后是什么反应当真直接掉头就走了” “就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 “你觉得他应该做什么”雨归反问道。 依照赌坊一直以来所奉行的法则,自然是行“强取豪夺”之举。比如直接将你掳走,或者再心高气傲一些,找晓寒轻打一架。 以上是其厌想要给出的答案,当然,他也只是想想,将其明说出来的胆子是断然没有的。 “那不是白费了我一番心思”他叹了一口气,看上去颇为遗憾。不知是对这件事的结束方式不甚满意,还是感叹他无所不知的头脑居然在这件小事上算漏了 “我本来想着,借着他对你的心思,把那位激上一激。”他眼神朝某个方向瞥了一下,然后道:“谁知道有苏纯狐看着诡计多端c心狠手辣,却是个这么轻易就退缩的人。当真是高看他了。” “明知无望的事情,何必要浪费时间和心思在上面。”第一条鞭子已经从雨归手中诞生。 “这三界之内无望的事情多了去了,”其厌却道:“却不是所 有人都想他那样转头转得干脆。” “要不是他这么干脆,我就会麻烦缠身。”雨归听着其厌语气中的鄙夷,若有若无地生出了想让他长点儿记性的冲动。 “我这还不是一片好心,全部都在替你着想嘛。”其厌赶紧改换态度,“就算没有功劳,但苦劳你总能看得见吧。” “以后不必白费心思了。”雨归道。 “何出此言”其厌道:“你这是有自己的打算了” “没有。” “拿为何这么说” 编辫子的手忽然停下,转而开始将编好的发股解开:“因为这也是一件无望的事。” 这句话让还有一肚子未表之语的其厌瞬间安静下来,而陵游和芫芜以及暂时充当了片刻玩偶的缘何,更是自始至终都在当合格的听众。 说话期间雨归一共替缘何编了两条辫子,第二条尚有三寸未能编完。而解开它们,所要花费的时间不及编织所要花费的三分之一。 “你也不要过于悲观,毕竟”其厌缓声宽慰道:“毕竟不论过往到底如何,能自始至终陪在他身边的,只有你一人。” “你也说了,伴他时间最长的是我。”雨归手中的辫子眼看就要全部解开,“所以谁能比我更了解他呢” “那你日后,如何打算” 终于,缘何的头发被全部解开了。雨归又将其整理一番,见无一处不平滑才将手收回来。她看着其厌道:“还能有什么打算自然是回归本位,重拾本职。我本就是一柄佩剑,就该尽好的佩剑的责任。” 第一百九十四章 祝福 芫芜看着转身离开的雨归,身姿轻盈洒脱,但是一派释然之中,却总让人觉得有丝丝缕缕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无声划过。 “阿姐。”其厌正因为心中澄澈,所以格外灵敏。他感受到了雨归的异常,可这种异常却不是他所能理解的。遂在对方走得远了一直转头看向芫芜,问道:“白衣姐姐怎么了” 未待芫芜开口,其厌抢先叹道:“这情爱之事,当真是碰不得。劝告诸君,能躲则躲,能避则避。” 见芫芜和陵游先后看过来,他又摆手笑道:“当然,我说的是像在下这样的孤家寡人。对于芫芜美人和恩公你们俩来说,自然要另当别论了。” “”芫芜:“雨归的事情,方便透露吗” “也没甚不方便的。”其厌道:“反正我知道的,你们差不多也都能猜到了。” “简言之,就是雨归实则是晓寒轻的佩剑的剑灵,跟随在他身边修炼数百年之后化灵而出。” “我来到这里的时候她能幻化出人身已经一百多个年头了,在此落脚没几天,我就发现了他们主仆应该也不能算主仆,反正就是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绝非修士跟剑灵这么简单。” “其时雨归姑娘的脾气可是比现在要张扬的多,喜恶爱憎也表达的格外明显。所以我又很快明白,他们之间的不寻常原来和晓寒轻没有任何关系,不寻常的只有雨归一人而已。” “说白了就是剑灵对主人生了情愫,晓寒轻却从始至终只将她当作剑灵。”其厌说到此处皱了皱眉,“不过我始终想不明白的是,好像从一开始雨归就清楚晓寒轻的心意。” “并非化形之后才能拥有七情六欲和记忆,应当是成为灵器的时候就已经有了灵智,能够感知周遭的一切。”芫芜解释道:“尤其是灵器和主人之间,她几乎能时刻洞悉主人的任何情绪和意念。” “原来如此。”听她这么一说其厌才明白,“怪不得我总觉得她对冰块儿脸的过去甚至比他自己还要熟悉。” “扯远了,咱们继续说她的事情。”其厌顿了顿,接上之前的话头,“后来过了一百多年,有一日我从外面回来,就发现雨屋只剩下了晓寒轻一人。” “我问他雨归去哪儿了,他也不回答我。再问第二遍的时候,那厮索性在自己房间外又设了一道结界。总之就是绝口不提雨归的事情。” “再见到雨归是在赌坊,当时她已经在外游走几年了。我想要劝她回去,她倒好,直接露出真容引得九个色胆包天的狂徒围攻。接下来便是她的成名之战,然后便一举成为了赌坊无人不知的九姑娘。” “自那次到你们见到她,中间虽然隔了一百多年,可也没甚好说的。而之后的事情,你们也都参与了。”其厌说完之后摊了摊手,“我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么多。” “前辈知道雨归一直在赌坊吗”芫芜问道。 “自然是知道的。”其厌道:“我当时从赌坊出来,立马就赶回来告诉他雨归在赌坊。奈何人家只是表示他听见了我的话,随后便什么也没有了。” “这次带雨归回来呢”芫芜又问,“是谁的决定” “自然是我的。”其厌道:“在这一百多年间我时常混迹在赌坊,借的都是九姑娘的庇护,自然要想办法找机会将这份恩情报答回去。” “你怎么知道她想回来”这次问话的是缘何。 “小恩公,你看阿姐和陵游哥哥。”其厌道:“他们就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历经过情爱之事的人都能看明白,雨归自始至终都离不了雨屋。” “而她当时离家出走,以我分析大概有三种原因都有可能。”他开始背着一只手在原地踱步,“其一,大约是他们二人之间那层一直没有戳破的窗户纸,不知因为什么巧合破了。雨归表达情绪又一向直接且强烈,大约是首次遭受到正面的拒绝,气恼之下选择远离。” “其二,兴许是数百年的等待让她感觉到了疲倦,所以想要搏一搏c赌一赌,看看自己在对方心中的位置到底是怎样的。若是这种原因,雨归的初衷大约可以理解为女儿家撒娇闹脾气,想要引起在意之人的关注。” “其三,也可能是那个时候她已经意识到自己所奢望的是一件无望之事,选择离开大约是想要放过自己吧。” “可是无论是三条其中的哪一条。”最后,其厌总结道:“雨归都输得一败涂地。” “可见个人有个人的路要走,非是旁人能妄图干涉的。” 他这一连串的分析加论断,将缘何这个确确实实从未涉足过情爱的小孩子绕得晕头转向。最后唯一还能记得的,便是其厌一开始说的话。 于是缘何 问道:“你知道这么多,也是因为有过这样的经历吗” “这个”其厌极难得地在一天之内接连出现数次尴尬,他避重就轻道:“这个谁年轻的时候没有过几年荒唐日子呢说到底这情啊爱啊的也就是那么回事,陷得太深总免不了伤人伤己。” “当然这凡事皆有例外,像芫芜美人和恩公这样的,彼此相爱已经难得,亲密无间则属罕见。而你们不只是观念相合c智趣相投,是已经到了能用无比契合来形容的程度。你们人族不是有句话叫天造地设吗依我看用到你们身上再合适不过。” 芫芜从其厌口中听到过这么多次夸奖,唯有此次她没有丝毫不耐,反而下意识地想要听他再多说一些。 而其厌也没有让她失望,夸赞过后接着祝福:“像二位这样的缘分,便是游遍三界也是不常遇见的。在下在此预祝二位,来未来之日皆能顺利恣意,相携白首无需羡,得成眷侣日方长。” “顺利恣意不敢奢求。”芫芜道:“来日方长是一定会的。” “哈哈哈”其厌闻言朗声笑道:“在下最羡慕的便是芫芜美人活得通透且自信。但在下想要说是,身处沃野国这样一片乐土,来日方长不疑,顺利恣意也并非奢望。” “若是在这里还不能活得自由顺利且恣意,那放眼三界恐怕也找不出几个恣意的生灵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婚姻之礼 “你们要去哪儿”见芫芜转身,其厌出声问道。 “自然是回家。”芫芜道。 “哦,我倒是给忘了,你们已经有了自己的住所。”其厌拍了一下脑袋,随即又问道:“关于你们的婚仪,芫芜美人你到底是如何打算的日子选定了吗到时候都要请那些宾客对,还有请帖,请帖似乎还没有准备。还有” “没有了。”见他一说话又是滔滔不绝的态势,芫芜有些无奈,“先前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不需要再准备什么东西了。” 其厌撑大了上下眼皮:“不是我以为你是在开玩笑呢,难道真的什么都不准备了” “是。”芫芜再次点头确认。 “那你们打算如何举办婚仪” “要成亲的是谁”芫芜不答反问。 “你和恩公呀。”其厌喃喃答道。 “所以,这就够了。”芫芜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来,“成亲本就是我和陵游两个人的事情,我们俩都在就已经够了。而且旁人散发请帖请的是亲朋故旧,我们在这里却是一无亲族二无故友,请帖什么的自然就能免了。” “得你相助,如今婚服也已经有了。至于其他,第一,我们两个都不清楚都要准备些什么。第二,准备起来甚是麻烦,不如一切就简。” “那具体的礼仪呢”其厌又问道:“你们打算遵照哪里的规矩来进行” 芫芜笑了一声,道:“你看我们三个,谁像是清楚具体礼节的你若是了解的话,那就说来听听。” “这个我倒是知道某些地方成婚时行礼的具体步骤,可是我知道的那些也不是你们人族的礼仪呀。”其厌面露苦恼,同时思绪飞快旋转,试图找到解决的办法。 “既然如此,那就” “有了”他眼神一亮,打断了芫芜问说完的话,“芫芜美人,恩公,我知道该向谁去请教了。” 其厌带着芫芜等人来请教的是老七的母亲,是一位极其温柔和善的夫人,其厌称其为燕夫人。在听闻芫芜来自人界并且是玄门弟子之后,接待起几人来更是热情。 “我在尘世之时出身勋贵之家,若非家中突逢巨变,兴许我会和你一样拜入青衿门中。”燕夫人拉着芫芜的手道:“我家与广陵关氏是世交,到了我祖父那一代两家来往更是密切。” “在与我祖父同辈的关氏子弟中,和他最为交好的是那一代的小公子关风月。” “关风月”芫芜惊讶道:“夫人说的是哪个关风月” “还能是哪个,便是你们青衿门的开派之人。”燕夫人道:“当然,这些都是我幼年时期听父亲说的。其时青衿门初初建立,关前辈约有百岁风华,而我祖父却因为从未涉足过玄门术法而早已作古多年。” “虽然我祖父早已不在,关前辈也已经身居玄门第一人的位置。但是源于他们二人幼时的情分,我们燕氏一族能够和广陵关氏一样得到青衿门的庇护。” “两家每有子嗣诞生,青衿门皆会派弟子去到尘世为新生儿查探体质,若发现有任何不足之处会立即出手救治。同时也能探知其是否有修玄的资质,若是资质够了并且亲长同意,那他就有了拜入青衿门的资格。” “听父亲说,我是我们一族上下五代当中资质最好的。”提起少时时光,燕夫人的眼中布满了孩童般的喜悦,“原本是只要父亲母亲同意,青衿门来人那日便能直接将我带走。可是父亲和母亲都不舍得,两方商议之后决定将我留到十岁再送入青衿门。” “但是世事难料,还没等到我长到十岁,我们一族迎来了灭顶之灾。”燕夫人神态骤变,“没等家仆将求救的信件送出去,我燕氏一族上下三百余口,到最后只有我一人苟延残喘。” “娘。”老七蹲在院子里,冲着屋内喊道:“你怎么又提起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我爹不是说了不让你再提了吗” “什么时候轮到你小子来管你老娘我的事情了”怎料燕夫人听到老七的声音之后像是瞬间变了一个人,若非还有客人在场,芫芜不得不怀疑她会直接冲到院子里去。 “儿子哪里敢”院子里的老七闻声立即从地上起身,冲着大开的房门鞠了一躬,然后转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喊道:“厌公子,我忽然想起来还有急事,就先走一步了。有什么事你们问我娘,她一定会尽力相帮的。” 他没有走大门,而是微微一跃直接从丈余高的墙上跨了过去。燕夫人家中的宅子是正常大小,他方才不进房中便是因为他站直之后门檐只能和他大腿中部等高。 “燕夫人莫气。”其厌眼疾口快上前熄火,“老七这不还是孩子心性吗等他遇到了命定之人,到时 候您是想揽也拦不住的。” 燕夫人冷哼一声:“他整日里满心满脑都是那些船,干脆让船陪着他过一辈子得了,还要什么命定之人呢” “燕夫人勿恼。”其厌接着劝道:“您是过来人,自然明白这缘分二字最是妙不可言。不仅是可遇不可求,这一旦遇到了,也是断然逃不掉的。老七现在,定然是缘分还未赶到嘛。” 其厌劝人的功力可见一斑,再加上老七逃得快,燕夫人这火气很快便平息下来。 “叫姑娘见笑了。”她看向芫芜的时候面上又满上笑容,“方才咱们说到哪儿了” “说到您险些成为我青衿门先辈弟子。”芫芜答道。 “哦,确实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不提了。”燕夫人主动将话题掐断,问道:“是我疏忽了,还未问你们此来所为何事。芫芜姑娘有什么需要,大可提出来便是。” “也不是什么大事。”接话的是其厌,他道:“如夫人所见,您面前的这二位不日即将成亲。其厌带他们过来,是想向夫人您请教这举办婚仪的礼节都有哪些步骤又是怎样的” 兴许是被自家儿子气得狠了,燕夫人一旦听到有人要成亲的消息便格外兴奋。于是在听见其厌的解释后之后所表现出来的激动情绪,极容易让人误以为是老七即将成亲。 “这婚仪的讲究可就多了。”她稍稍平复情绪,重新拉起芫芜的手,“若是总括的话,婚姻之序遵循六礼,即采纳c问名c纳吉c纳征c请期和亲迎。” “这首先进行的是采纳” 第一百九十六章 唯一 在芫芜再三保证成婚之日一定会邀请她前去观礼之后,他们一行四人才得以从燕夫人处离开。 刚一踏出大门,芫芜便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陵游见状看过来,只听她道:“陵游,咱们还是一些从简吧。” “好。”陵游笑道:“你开心就好,本就无需费心的事情,再惹来烦心就更不值当了。” “我也是没有想到,你们人族成个婚居然这么麻烦。”随后跟上来的其厌道:“我之前所见的那些场景,原来还不及整个过程的十之一二。” “燕夫人说的那些礼仪,果真只适用于尘世之人。”已经决定弃之不用了,芫芜倒是能从方才听到的内容中摘出一部分用来玩笑,“先不论那些礼仪有多繁琐,就算是我和陵游想要完全奉行。以我们两个的情况,是无论如何也行不全的。” 在燕夫人所说的关于婚姻礼仪的内容当中,明明结成伴侣的是两个人,可是婚姻中的主角却并非新婚夫妇,而变成了他们他们所在的家族。繁复的礼节中更是有过半都涉及双方亲族长辈。 反观芫芜和陵游,后者并非人族,前者虽然出自人族,却是自幼便已经脱离了“正常人”的生活。燕夫人所说的那一整套礼节,能够落实在他们身上的连一半都不足。 “我和陵游若要行礼,”芫芜接着道:“顶多拜拜天地,再多的话我们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了。” “观礼呢”其厌几乎要把暗示变成明示了,“你和恩公着婚服拜天地的时候,都要请谁去观礼” “不是说了一切从简吗”芫芜故作听不懂,“有缘何一人就够了。” “请旁人去观礼还能费多少工夫”其厌道:“若是不想动手写请帖,直接以口代笔都可以。况且你们的住所那么宽敞,又不是容不下人。” “那片院子倒是容下数百人还能显出宽敞,”芫芜一边走一边说道:“可是它装得下是一回事,我们能不能请得来则是另一回事。” “别说是在沃野国了,就算是把我们三个全部的朋友都加起来,计数的时候都不需要两只手。” “原来在芫芜美人心中,在下连朋友都算不上。”见暗示明示都不管用,其厌面色一改,转眼便满布哀戚,“倒是在下自作多情了,罢了罢了。” 他喊着“罢了”的时候,已经快步走到前面,用后背对着芫芜三人。然后一手背在身后一手举起来挥了挥,表达的意思很明确就此别过。 缘何默数这他前行的步数,见他第二十步迈出去却落在了原定距离的一半。紧接着,果真转过了头。 “哈哈哈”双方对视片刻,然后几乎同时忍不住大笑起来。 “如你所说,”芫芜收住笑意,看向其厌道:“咱们怎么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了。” “还有雨归,若是她愿意过来的话,半月之后,欢迎你们一同过来观礼。” “恭候。”陵游道。 “一定要把白衣姐姐带来。”缘何做最后补充。 其厌回了雨屋,芫芜等三人则返回他们最新置办的落脚之处。双方分开之后她才发觉,似乎从遇到其厌开始,这是他们第一回分开。 和那个话唠,倒也是不可多遇的缘分。 “阿姐,咱们真的要住在这里了吗”回到竹林深处进到空旷的院子里,缘何问道。 “最近今年应该会。”芫芜答道:“过些时候会回一次青衿门,那之后的事情,便等到了时候再做打算吧。” “那接下来要做什么呢”能够看出来缘何很高兴,隐隐还有些兴奋。 “先去选房间吧。”芫芜摸了摸他的发顶,笑道:“让你先选,看看想住哪一间。” 缘何在十几间房舍里跑进跑出,偌大的院子里则剩下芫芜根陵游两个人。然后陵游的手忽然被牵住,然后由芫芜拉着向空地的某一处而去。 “我打算把搜集回来的那些种子都试一试,看看它们种出来都是什么样子。”芫芜指着一处道:“最靠近大门的这一角,你觉得是种花还是种菜” 她说的大门其实是围成方形的篱笆上的一道长约三尺的缺口,开在面向溪水的那一侧。 “种花吧。”陵游思考了片刻才回答道:“琉珖的幻境里,那座小院的院角种的就是花。” 芫芜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笑道:“你是什么时候猜到的” “你问其厌何处能买到花草菜蔬的种子的时候。”陵游如实回答道:“只在琉珖的幻境里,你住过那样的住所。” 芫芜的思绪也跟着跑回了那座小院,可是片刻之后,她却忽然意识到那座小院 是她或者说是晋楚栖梧向琉珖祈求的幻梦,是幻境中的幻境。她那个时候见到的“安晏”,也并非真正的安晏。 所以,在幻境中以安晏的身份而存在的陵游,是不会看到那座小院的。更确切地说,那个时候,安晏已经不在了。不然也不会有那个幻梦的存在。 “你是怎么知道有那座小院的”芫芜问道:“还看见了那里面的样子” “离开华胥国之前,特意请琉珖帮了一个忙。”陵游回答道:“我请她把你在幻境中的所有经历,其中我没有参与的部分,都向我展示了一遍。” 这一瞬间,芫芜忽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她缓缓将视线垂下,却没有找寻落点,只是想借着这个机会,努力让自己平复下来。 而陵游则静静地站在她面前,既不催促也不追问。 “我忽然想起来还有一件事一直忘了问你。”芫芜终于平复下来,遂抬眼看向陵游,“当初琉珖问你的问题,你的回答是什么” 彼时陵游并未开口答话,而是和琉珖对视了片刻,后者依靠幻术读懂了他内心所想。 “我说”陵游缓缓闭上了双眼。 芫芜见状立即意识到他要做什么,遂也跟着闭上了双眼。二人牵着手,面对面而站。 这一次,他同样没有用话语来表达,而是用只有两个人能感知到的方式对芫芜道:“阿芫,三界之大,十方无边,唯有你与我相关。” “我是为你而活。” 第一百九十七章 骤变 剩下的十几天里,三人一直窝在这片由篱笆圈起来的方寸之地。 缘何在选择房间的时候翻番找找,想要看看能不能找出一些可以用于烹饪的用具。到最后锅碗瓢盆没找出几个,倒是顺带着发现了一些农具。有锄头c铲子c背篓以及剩下几个他们都叫不出名字的工具。 “这座房子原本的主人好奇怪呀,”缘何看着几个可怜的瓦罐陶碗以及唯一一套算得上齐全的茶具,两条秀气的眉毛不断靠近,“明明留了一间房子做厨房,可是里面既没有炉灶又没有厨具。” “还有,这里有一整套茶壶茶杯却没看见烧水的水壶。唯一一把挂在墙上的勺子,却足有人脸那么大。” “别抱怨了。”芫芜蹲在那堆农具前挑挑拣拣,一边安慰他道:“你都需要些什么,这段时间好好想想,若是怕记不清就列个单子,然后咱们出去置办。” 其实用栾木换下这里之后,其厌就曾提出过要添置器具。他的原话是:“这座院子原本的主人是沃野国土生土长的妖,化形之后想要更加贴近人族的生活才动手建了这座房子。” “说实话这房子虽好,可是里面的用具摆设却是有些一言难尽。不是缺了这个就是少了那个,我看他布置房舍的本事,和我与人打架的本事基本属于同一个级别。” 他想要一手包办把所有缺的东西一并置办齐全,但是被芫芜拒绝了。 未来要在这里住那么长的时间,其间的空闲不总得找事情填满吗一点儿一点儿把需要的物品置办起来,似乎也是一个十分有趣的过程。 “可是我不会写字呀。”缘何是一只妖,虽然长于钟鸣鼎食之家,但谁能去教一株牡丹花写字 “你说,让陵游来写。”芫芜头也不抬地说道。 “好对了阿姐,”缘何闻言欲有动作,身子转过一半才想起来,“这里好像没有笔墨纸砚,也没有书房。” 芫芜握住锄头把手的手顿了顿,然后拿着它站起身:“那就先用脑子记,能记多少记多少。” “陵游。”她说完看向陵游,拿着锄头笑了笑,“你种过花吗” 后者怔愣了一下然后摇头,笑得无奈:“我是第一次见它。” 它,指的是被芫芜拿在手中的锄头。 “那正好。”谁料芫芜的反应不走寻常路,她把锄头塞进陵游怀里,然后弯腰又随手拿了一根,“我也不会。那就一起摸索,兴许种着种着就会了。” 于是乎,十几日中三人疏于进益,惫于修炼,将几乎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房子周围这一大片空地以及从外面搜集回来的种子上面。 两大一小三个对种地一窍不通的人,硬是基于莫大的好奇心和优于常人的体力,把带回来的所有种子都试种了一遍。他们也不求首次便能成功,八十余个开辟出来的小方畦,若是能长出十之一二,已经足以让三人喜出望外了。 不能忽略的是这八十余块方畦上下左右紧挨着排在一起,整体看上去十分规整。可是若一块一块分开来看,却是大小不一。而现在这种情况,还是在陵游的尽力“补救”之下才形成的。 若是没有他后续的补救,那这块地皮最后呈现出来的效果,大约只能用自由随心来形容。因为芫芜说要试种这些种子,便当真只是试种。换言之,只要种进土里就好了。 每一种种子要种多少,取决于她随手一抓能抓出多少。至于每种一种就划出一片花畦,并且行列清晰地把它们种下去,更是从未出现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是陵游跟在芫芜身后,在她每种完一片之后找到不规则图形的最长和最宽处,将其补成整齐的方形。只不过形状可以过后修补改变,这大小则完全取决于前面那位洒脱不羁的锄头落到了哪里。 好在大局还是能够把控的,将八十余块不规整圈进一整块规整的方形里,芽苗长出来之后说不定就能呈现出别样的美感。这是缘何绞尽脑汁,为她最敬爱的阿姐想出来的开脱啊不,是形容之辞。 “阿姐,我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关于耕种之事,缘何所了解的内容还比不上另外两个一窍不通的人。但是他有一个先天的优势,那就是他最开始的时候,也是一颗种子。生于荒山野岭,长于富贵花园,起码和很多同类做过邻居。 “什么事”芫芜问道。 “就是不同的花花期不同,应该种进土里的时间好像也不一样。”他不甚确定地说道:“而且有的能长成树,有些则是和我的原身一样高矮。还有,就是好像并不是所有的花都是长在旱地里的。” “是啊,把种子换过来之前忘了问问这些问题了。”芫芜恍然大悟一般,随即又道:“你之前 怎么不说” “我之前也没有想起来。”缘何如实道。 “无妨。”在这上面,芫芜一条路走到黑的性子完全没有体现出来,释然的极快,“反正咱们的目标也不是把它们全部都种出来,能长出来多少就是多少,长不出来的后面再补上就是。” “是芫芜姑娘呀。”青黛一眼就看见了尚未进门的芫芜三人,忙笑着上前迎接,“快些进来,快些进来。” “青黛姑娘,”芫芜问道:“衣裳做好了吗” “昨日便做好了,就等着你们过来取呢。”她转身指向方才落座的地方,桌子上放着两个托盘,绛紫色的衣裳被折叠整齐放在上面,墨色的花纹星星点点。 “多谢。”芫芜看了一眼之后道:“劳烦包起来吧。” “二位不试穿一下吗”青黛道:“若是发现不合身的地方,我立刻修改。” “不必了。”芫芜笑道:“青黛姑娘的手艺,其厌已经跟我们详细介绍过了。” “那就多谢二位信任。”青黛道:“不知吉日定在何时” “明日。” 后者闻言有些惊讶,显然是没有想到他们的婚期定的如此急促。回过神来之后道:“那就提前祝两位和美顺遂,百事无忧。” “多谢。” “你还记得上次那个地方怎么走吗”三人步行穿过葱郁的竹林,芫芜和陵游并肩在前,芫芜落后两步跟在后面。 “哪里”陵游问道。 “柴道煌。”芫芜提示了三个字。 后者想了想,才回答道:“知道。” “那我们明日要不要也过去一趟”芫芜说话的时候双眼含着笑意,是被自己忽然生出的可笑想法逗笑的。但是想说的话还是要说完,她接着道:“咱们去跟那位道煌前辈许个愿,看他听见之后” “谁”陵游突然一声高喝,芫芜的笑意凝滞在脸上。 他们此时已经从竹林里走了出来,即将迈进自家的院子。 陵游声落,两道身影凭空显现。芫芜已经没有心思去看清对方的容貌和打扮,因为她感受到了远远超过上次破穹楼中的威压。 “孽障。”男人上前一步,斥责道:“害本神找的好苦,还不立即束手就擒”他双目圆睁,杀机自其中倾泻而出。 芫芜察觉到大事不妙的同时,她只留下一抹残影出声高喝的男人显然没有料想到陵游会忽然出手,待要反应时已经来不及。眼见一团浊息将要砸在他的面门上,却又被另一人从旁出手阻住。 “去雨屋”芫芜先是转身猛推了一把缘何,接着才拔剑出鞘加入站圈 缘何不敢回头,拼尽全力朝着雨屋而去。他知道阿姐和陵游哥哥这次一定是遇到了大麻烦,他要保护好自己不当他们的累赘,还要去找帮手,找白衣姐姐和那位前辈过来帮忙。 在阿姐和陵游哥哥成婚的前一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用。同样是在这一天,他第一次发现他那么没用 第一百九十八章 撤离 从十余只旋龟口下逃生,云栖剩下的只有满身狼狈。可是他不敢有丝毫懈怠,拼尽全力朝着某个方向奔去。 那里有他的灵息,来自于设在陵游身上的禁制。纵然已经极为微弱,所幸并未全部消失。 云栖一边赶路一边在心中推算,就算廉青的阵法早已大成,但是这样一个隐秘之所,她想要找到定然要颇耗费一些功夫。他是循着自己的灵息直接找过来了的,所以定然会比他们快一步,一定会比他们快一步 就在附近了,云栖感觉到距离自己的灵息已经不过咫尺,低头看见下方一片翠竹掩映。随即灵息消失了 他落身在整片竹林中唯一一块方形空地上,隔着一道篱笆的庭院外面,一对男轻男女紧紧相拥,两副身体一同向一旁缓缓倒去。 那名男子的身后,渡界神击出的一掌还未来得及收回。 “阿芫”云栖目眦欲裂。 “小栖”廉青又惊又急,看着云栖的身子朝着抱在一起的两人冲过去,“停下” 她话音刚落,便见眼看就要接近两人的云栖,整个身子忽然被一股凭空出现的气力反弹出去。其力道之大,端看他落地之后从口中呛出的鲜血便能想见。 同一时间,那相拥在一起的两副身体也一起倒在了地上。 “小栖。”廉青连忙冲过来,“可有大碍那里被我设下了阵法” 她一句话未说完,去扶云栖的手却被对方甩开:“阿姐,你为什么要过来为什么要参与进来” 廉青被他吼得一愣,随即便见云栖已经起身,不管不顾地朝着同一个方向冲过去。 她一时弄不清眼前是何种情况,但看见云栖冲过去的身影,立即挥手结印在抢在云栖靠近之前将阵法撤去。 云栖冲到近旁的时候,包裹着青衣女子同时也被她紧紧抱在怀中的身躯正在消散。整具身躯化作无形无实的浊息,不过在转瞬之间。 所以等他半蹲半跪在地上的时候,面前只剩下青衣女子一人。以及浊息散尽之后,显现出来的一颗血红的脏器。 “阿芫”云栖已经管不了其他,伸手从地上把芫芜抱起,“阿芫,阿芫” “来者何人”廉青的神态骤然凝重。 由于修为的差距,渡界神尚未察觉到陌生气息的靠近。但是廉青见忽然如此,他自然深信不疑,于是也立即警惕。 不过须臾,利剑携寒光而来,直逼廉青面门。 后者不敢有丝毫懈怠,迅速凝神接招。两道身影瞬间相接,灵力碰撞所反弹出的巨大的威压让本欲上前帮忙的渡界神不得不先设法保全自身。 气力冲过来的时候,云栖下意识地将人从地上完全抱起,同一时间转身以后背相迎。 “阁下是何方高人为何招呼也不打一个便先行出手”对过一招分开之后,廉青才看清持剑而来的人的相貌身形。对方一身白色布衣挂着沁人的冷冽,纵然面容不显岁月,却绝不会让旁人将他和“年轻”二字联系在一起。 “你们是何人”晓寒轻此时的语气和语调,才真正与他给人的感觉相匹配。他瞥见了被云栖抱在怀中的芫芜,却向四周扫了一遍都没能发现陵游的踪影。 原本斜指向地面的剑尖缓缓升起,晓寒轻噙满寒冰的双眼中出现了别样的情绪:“不管是何人,妄图破坏沃野国国安宁者,死” “好大的口气”廉青闻言冷笑一声,从容地再次接招。 这一次渡界神早已经准备好,甚至逼廉青还要快一步袭向晓寒轻。 其厌带着缘何已经临时从赌坊找来的一众生灵赶到竹林之外的时候,除了不断外涌的威压,还有大片大片的脆响从里面传来是竹子被大力挤压断裂的声音。 “难不成是从赌坊跑出来撒野的”说话的是青黛。 她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惊呼:“快看那里” 众人随着这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竹林上方几个身影先后掠过。最后面的那个白色身影在场所有生灵都认识,正是雨屋主人晓寒轻。 他追在后面,那前面的还能是谁 “追”高喊未落,便有数道身影已经跃向上空。 “他们要逃必定要经过海滨。”其厌高声喊道:“剩下的人先去直接去海滨拦截。” 廉青和渡界神以及抱着芫芜的云栖被迫降落在海滨,然后立刻被先后到来的一众生灵包围起来。 “阿姐”缘何一眼就看到了芫芜,若非其厌眼疾手快,他此刻已经冲了上去。 “我阿姐怎么了”他冲着云栖大吼,“你放开她” 后者则被廉青和渡界神前后护在中间,看着周遭虎视眈眈的视线,选择忽略缘何的喊话。 “事态不妙,走为上计。”云栖正欲开口,廉青已经先一步替他表达了想法。 “妄图毁我沃野国安宁者,必须以命为祭”两腕挂蛇的巫娘子黑纱翻动,一青一红两条小蛇飞向空中。相互缠绕在一起之后,犹如一件灵器散发出青红交叠的光芒。 巫娘子将掌心灵力推向空中,下一瞬青红光芒骤然增强千百倍,直直打向正对着的渡界神。 后者立即全力以对,却几乎在出掌之时便被打翻在地。他明明摔落在松软的沙滩上,落地之时却传来清晰的骨骼碎裂声。 渡界神以手抚胸,一时间失去了挣扎起身的气力。 可是巫娘子第二击紧随其后,两条交缠的蛇身再次光芒大现。 千钧一发之际,廉青在渡界神身前布下类似于方才将云栖摊开的阵法,从大盛的光芒之下抢回渡界神一条性命。 此时除了其厌和缘何之外的所有生灵都已经出手,廉青在救人的同时另一只手也没有闲着,左手替渡界神布下防御罩不久之后,右手的符咒便已经完成。 画完之后不过手掌一般大的符咒迅速扩大,眨眼之间长成了一度高墙。实则变成了巨大的盾牌,替廉青挡下了绝大部分的攻击。 这面没有实体的盾牌诡异至极,有几个离它最近的生灵居然直接被吸入其中。 紧接着长剑当空劈下,入一道惊雷击在山体巨石之上,巨大的声响给耳膜带来一记重击。随即盾牌开裂,方才被吸入其中的生灵得以自由。 廉青见状心中震颤,强烈的直觉告诉她此次是当真走到了生死的边缘。 晓寒轻的剑紧接着再次朝她袭来,廉青闪身躲避的时候余光瞥见了蔚蓝翻涌的海面。从而心生一计,扯身后退向海水而去。 以晓寒轻为首的一众沃野国生灵自然紧跟而上。 剩下的几人想要围攻云栖,被欺压和缘何联手阻拦。 “放开我阿姐”缘何明明是在斥责,却因为芫芜的形容而抑制不住喉咙里的哭腔,“愧我阿姐那么信任你,你这个骗子坏人你们神族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都是坏蛋” “缘何你听我说。”云栖根本顾不上生气,大声解释道:“我不会害你阿姐,永远都不会。她受了很重的伤” “快走”云栖的话未说完,后方忽然传来廉青的喊声,同一时间脚下的土地开始摇晃。 未待他转身看清发生了何事,廉青已经来到近前。一手捞起渡界神一手抓住云栖,连带着芫芜四人的身影消失在海滨。 此次再无人追赶上去,因为他们已经自顾不暇原来方才的地动山摇是因为数十只庞然大物从海中上到了岸上。 “阿姐”缘何喊得撕心裂肺,被其厌拉着不停后退。后者的双眼已经被惊讶占据,生活在海中的旋龟居然上岸了 方才那名女子竟然可以操控旋龟 第一百九十九章 骤失 芫芜感觉自己化作了一缕灵息,无形无实,不受羁绊。这缕灵息穿梭于不同的空间,跳跃在不同的时间,经此,她看到了不计其数的画面。 一开始是一座立在烈火浓烟中的殿宇,其内人群作鸟兽散。粗大的横梁在燃烧中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嚎啕大哭的女童被一名武将从大火中带离。 画面一转,变成了云雾缭绕的山体。一座名叫落云阁的宫殿中,女童大胆地抓住了白衣修士的衣摆。 再转,是青衿门五年一届的清谈大会,但她并未参与,而是立在师父卫落身边看旁人切磋。百无聊赖之中,一张夺目的面孔进入她的眼帘。那是她第一次发现,原来男子也可以长得这么美。 接下来的画面转变得十分迅速,几乎每一张都是从她眼前一闪而过,有些甚至来不及看清。 有义庄里的棺材c至华境中的洪水和滚石c建木神树上落下的黑花c卫落离开时的残影c刺进云韶体内的剑c广陵城的夜市c吃霸王餐的缘何望无际的海面 然后画面变换的速度逐渐放缓,出现了被黑白二色交错占据的无启国c矗立于中央街道两旁的往来城和主君宫殿。 她和陵游以及揺情c半落坐在宫殿的房顶上,饮酒c畅谈。然后借着“醉意”大肆撒野,你一剑我一掌一起推倒了刻有条规律例的往来城墙。 华胥国中安详宁静,房屋街道整齐划一,从上空俯瞰下去犹如一面巨大的棋盘。 旋龟凶猛,水墙顶天。沃野之国的海滨,数百只新旧不一的船只连成一片。 黑红交织的地下赌坊,亮若白昼的内城。破穹楼顶层,陵游越过混战的生灵,把血铃铛悬于大殿中央。 时间在静默中流逝,大殿内竖立的影子越来越少。陵游站在浅坑中央,绛紫的衣裳被血浸透。 “你一定要把我唤回来。一定,不要让我认不出你” 然后她看见他主动用身体去接黑袍人的攻击,背心散发出的光芒犹如身体开裂 当画面转换至竹林深处用篱笆圈起的空地以及其中木质的房舍之时,流转的速度达到最慢。时间被分割成一息一息,得以让她看清楚每一个场景的每一处细节。 从角落里翻出来的锄头扫去灰尘依旧崭新,可见自上个主人将其带回家中,便一直闲置。 四周的竹篱笆却满是风吹日晒后累积的斑驳,整体看过去也不再齐整,部分像波浪一样内歪外斜。 “这几天先把这些种子种下去,等腾出手,就把四周的篱笆都换一遍。换成粗一些的竹子,换下来的正好给缘何当柴火。” “对了阿姐,还有炉灶,咱们还要搭建炉灶。” “在沃野国的这几年,咱们就试着过过尘世人的生活吧。缘何负责做饭,你和我负责想办法把需要的东西找回来。” “如今我也入了化境,便想着先放缓武道修行。如师父所愿,专心修一修心性。”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和你一起出来流浪吗因为师父已经离开了,你要是再走,我也会变成孤身一人。” “阿芫,我不会真的离开你的。” “不论你身处何处,我都能找到你。” “三界之大,十方无边,唯有你与我相关。” “阿芫,我在为你而活。” “小丫头,小丫头醒醒,快醒醒,小丫头” 接连不断的喊声越来越清晰,她眼前的画面却越来越模糊。 不行,你们不要离开,你们不能离开 那些画面离她越来越远,芫芜就拼尽所有的气力去追,去抓。 终于,恼人的喊声终于消失了。那些画面也不再逃跑了,让她能够清晰地看到其中的内容。 掩映的翠竹被环绕四周的青山所取代,竹子做成的篱笆也变成了白墙黛瓦。这座小院里有花圃和菜畦,有水井和两张相对的矮凳。 晨曦穿过窗子进到房内,躺在榻上的晋楚栖梧缓缓睁眼。眼角张开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泪水从里面涌出来。 从无声到抽泣,再到蜷缩身子低声嚎啕。晋楚栖梧侧躺在榻上,双臂抱膝,把脸藏在折叠起来的身子里。直到此时,哭声才缓缓放出来。 “安晏,安晏,安晏啊” “安晏” 画面忽然破碎重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从耳边消失,转而又回到了那片有翠竹和篱笆的地方。 她和陵游欲打开至华境逃生,却被那名来自神界的女子先一步识破,并且抢先出手将他们困在阵中。随即另一名男子一掌打来,他们犹如被困在笼中待 宰的兽禽,毫无反抗之力。 陵游忽然出手将她圈入怀中,那一掌落在他身上的时候,芫芜感觉到圈着自己的手臂松了松。 “陵游”她立刻反抱回去,把对方的身体死命箍住。 “阿芫”温热的气息洒在芫芜耳廓,发出的声音却微弱到还未进入她耳中便几乎已经被风吹散。能留到最后的,只剩下了三个字:“对不起” “陵游,陵游,陵游啊啊陵游” “小丫头,小丫头快醒醒小丫头,你睁开眼看看我,小丫头小丫头” “她并非是陷入了梦魇,而是生息太过微弱。”螺音看向已经一连喊了半个时辰的云栖,终于忍不住出声劝道:“你就算喊破了喉咙,也不能把她喊醒过来。” “可是以她现在的情况,早就该醒过来了。”云栖说着又要将手探向芫芜的额头,伸到一半才忽然想到了什么,继而转变方向伸向她的手腕。 其实距离他上次把脉不过是个把时辰前的事情,而像这样的频率,相较于一开始已经变低了数倍。 再次确认他的论断并未出错后,云栖把手从芫芜腕间拿开,将翻起的衣袖重新抚平。与此同时,神态却愈发凝重。 “按理来说,她早在一个月之前就该转醒。”他的视线落在芫芜血色不够的脸上,“如今她若是再不醒过来,就算不断输入灵力,这副身体又能支撑她消耗多久” “容我说一句实话。”螺音斟酌之后才继续道:“以她当日的伤势,醒不过来才属正常。” “她不一样”云栖忽然转过身,“她怎么能和旁人一样” 两句话已经出口,他在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当即垂眸敛容:“云栖一时情急,还请前辈莫怪。” 螺音正想说“无妨”,却被惊喜至极的一幕惊得忘了张口。 第二百章 醒来 “她醒了” 云栖在看见螺音面上的惊讶之时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所以螺音话音升起,他正好看见那双闭合了许久的眼睛在缓缓睁开。 “小丫头,你醒了” 回答他的首先是涌出来的泪水,仿佛已经在这双眼睛中存了很久,所以在阀门打开的瞬间全部争先恐后地倾泻出来。 瞳孔和外面的世界中间隔了一层水花,以至于芫芜看见的事物都是模糊甚至扭曲的。她想要看清楚一些,所以试图将覆盖在瞳孔上方的水花甩掉。 从云栖的角度来看便是她睁开眼之后眼球转了转,然后上下睫毛再次闭合在了一起。 “别急。”螺音见他犹如惊弓之鸟,抢先开口道:“能醒过来就说明已经已经没事了。大约是方才真的经了一场梦魇,耗尽了她仅有的气力,现在应该是昏睡过去了。” 云栖又探了一次脉象,然后才将心绪平复下来。心中估算了一下芫芜大概能昏睡多久,然后起身向外走去。 “你去哪里”螺音见状问道。 “对了,还要劳烦前辈替我照看一下阿芫。”云栖在门槛处顿住脚步,转身向螺音解释道:“她现在不同以往,我去附近的集镇找一些药食回来。” 螺音闻言嘴唇微动,却没有说出什么来。她朝云栖挥了挥手,道:“去吧,她应该不会在你回来之前醒过来。” “多谢前辈。” 芫芜果真如螺音所说,在云栖外出归来后仍未苏醒。直到他按照从医者处得来的方子用米粮和药材煮好了药膳,又接连热了三回,榻上的人才再次转醒。 “小丫头”云栖端着碗来到榻前,见初初醒来的芫芜面上一片呆愣,觉得这样的神态出现在她脸上实在难得,不由得便露出了笑意。 “有力气起身吗”他用勺子搅着碗里的药粥,“若是没有,躺着也行。” “眼看天就黑透了,你要是一觉睡到明日,我这锅药粥可就白煮了。” “这是”真正发出声音的时候,芫芜才发觉自己的嗓子居然像是生了锈,“哪里” “南海,螺音前辈处。”云栖舀出半勺药粥,放在碗边晾了一会儿之后递向芫芜,“这可是我去山下找了附近最有名的一位医者讨来的方子,滋补身体最是有效。来,尝尝我的手艺怎么样。” 芫芜却抬手挡住他要伸过来的手臂,视线又在四周扫了扫,然后作势起身。 云栖见状连忙把碗放到一旁,伸手就要过来扶。 “我自己来。”芫芜淡淡地道了声,然后将手掌抵在榻上缓缓撑起上身。 “行啊,小丫头。”云栖也不勉强,被拒绝之后立刻收回手,又赞道:“两年不见,要强的性子倒是愈发见长。” 芫芜没有回应,因为已经没有了回应的力气。只不过是从榻上坐起来,居然让她额头和背心同时出了汗。而最为明显的,当属她难以自控的喘息。 “你一连躺了半年,刚醒过来能做到这样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云栖适时开口道:“好好修养一段时日,体力自然就会回来了。” “体力会回来”芫芜缓声道:“灵力应当回不来了吧” 云栖没能立即应声。 “有灵根和没灵根的差别,我还是能分辨出来的。”芫芜倒是如闲话家常,格外平静地看向云栖,问道:“你是怎么把我救活的” 后者上前一步,将收起的小几放回榻上,然后扶着芫芜将肘部撑在上面。看她既有了倚靠借力的地方又坐得舒服了,才开口道:“是你随身携带的那株幽灵草的功劳。有它相护,才保你灵识不散。” “鬼界的幽灵草有聚灵养灵之效,这半年来也正是因为有它在身边,你的灵识才能这么快修养完善。” “但是你当日的伤势确实过重,灵根”说到此处,云栖避开了芫芜的眼睛,“灵根被毁,修为尽散。” “幽灵草”芫芜低头,见腰间多了一个荷包。打开之后,里面装着一株散发着莹白光芒的草,正是当日其厌拿出来跟招命馆主交换解药但没能用完的那株。 之所以没有还给其厌,是因为她忘了这株草还在自己身上,忘得一干二净。 芫芜把荷包合上,重新挂回腰间。 而看着她一系列反应的云栖,眉头却是越皱越紧。 “小丫头,你” “你方才说我躺了养病养了多久”芫芜问道。 “半年。” “半年呐。”芫芜低声重复了一遍,然后再次看向云栖,“一睡睡了半年都没有饿死,一定是托你的福吧。” “小丫头”云栖欲开口,再次被芫芜打断。 “我饿了。”她道:“劳烦你把粥递给我吧。” “好。” “我自己来。”云栖欲用另一只手去拿勺子的时候,芫芜朝他伸手,“我只是没了灵力,手还在。” 芫芜俯身安静地吃粥,云栖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本以为会心绪百转,却在她吃完一碗抬起头的时候才发觉,他全程当真只做了一件事,便是看她吃粥。 “掺了药的粥还能下咽,你的手艺很好。”芫芜评价道。 “是吗”云栖居然一时间不知如何接话,只能伸手把她手中的空碗拿回来,“锅里还有” “已经吃饱了。”芫芜面上的疲倦愈发明显,“多谢你。” “谢什么。”云栖本是随口应和。 怎料芫芜听了却在认真回答,她说道:“不辞辛劳地把我带回来,一连半年给我输灵力保命,尊神之身亲自替我熬粥,这些都要多谢你。” 芫芜的语气最正常不过,感谢时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但是这些道谢的话入了云栖的耳朵,却叫后者越听越觉得别扭以及疏离。 “我想再睡一会儿。”见云栖没有回应,芫芜便开口道:“感觉精神和体力都跟不上了。” 云栖第一只脚刚刚迈过门槛,又听身后传来声音:“我忽然想起来,住在这里半年还未向前辈问过好。只能再劳烦你一回了,代我说一句多有叨扰。” “前辈就在隔壁,”云栖转过身,道:“只不过一墙之隔,还是竹子拼成的墙,咱们的一举一动她应当都知道。而且你昏迷的半年间,她时常过来看你。” 芫芜点了点头,扶着床榻慢慢躺下,然后闭上了双眼。 云栖刚刚转过来的身子顿了顿,然后无声地迈出另外一只脚,小心地关上房门之后,又在门外设了一层隔绝嘈杂的屏障。 片刻之后他去而复返,手中的空碗消失不见。然后就静立在门外,不再有其他动作。 第二百零一章 情绪 “不要” 芫芜从梦中惊醒,不停地喘着粗气,过了片刻,神识才重新回来。随即传来了扣门声,然后是云栖的声音:“阿芫,醒了吗” “醒了。” 云栖开门进来,同时把略有些刺眼的光芒带了进来。 芫芜抬手遮在眼前,看着黑影走近:“已经午后了” 云栖闻言转头看了看,然后回答道:“是。” 等稍微适应之后,芫芜才把手臂拿下来。又听云栖问道:“饿不饿” 芫芜摇头。从她醒过来那日算起,已经过了大半个月。而她也维持了近二十天一模一样的生活,每天夜里睡觉,白天的一多半也在睡觉。能够醒着的只有午后至傍晚这一个多时辰。 “我猜也是。”云栖道:“所以药膳已经炖好放在厨房了,等回来再吃。” “回来”芫芜话落,见对方已经把她的外袍拿了过来。 “带你出去走走。”云栖一边说话,一边撑起衣裳想要给芫芜披在身上。 芫芜却抬手直接接了过来:“去哪里” “无所谓去哪里,目的是让你下榻走走。”云栖道:“我见你近日的体力已经恢复了大半,能活动的话就不要再一直躺着了。出去吹吹风,踩踩泥,剩下的体力才能更快回来。” “愣着干什么快穿呀。”见芫芜拿着衣裳却没有动作,他催促道:“现在出去正好,再晚就该有寒气了。” 二人并没有走多远,不过是从山上下来,来到了海滨。今日无风无浪,两人之间一时也没有什么话,当真是单纯地在走。 直到芫芜忽然落后了一步,云栖才停下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芫芜闻声回头,“走吧。” 云栖来回扫视了两遍,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唯一多出来的,是从二人脚下绵延出去的脚印。 再回过头的时候,则是他被芫芜落下了一段距离。 “走这么快作甚,也不说等等我。”云栖几个大步追上来,二人再次并肩。 芫芜扫了他一眼:“你还能被我落下” “方才就是落下了呀,”云栖道:“我这不是才追上来。” 芫芜没有答话,两人之间又是一阵沉默。 又走了大约百十来步,云栖觉得斟酌的差不多了,方才主动开口道:“小丫头,修为散了不是什么大事,还能再修回来。” “嗯。” 芫芜一个“嗯”,把云栖事先想好的话全部堵了回去。 这番话他从芫芜醒过来那日就开始准备,料想到了她有可能出现的各种反应,或颓废,或激动,或惊讶,或愤恨。可是唯独没有想到,她的回答只有这么一个淡淡的“嗯”。 他准备好了应对多种反应的措施和言辞,却唯独没有准备怎么去接这个“嗯”。 “”又隔了一段沉默,云栖再次打开话头,“我过几日出去帮你找一些能强身健体的药草,服下之后能助你将虚亏补回来,尽快恢复到从前的体质。” “前些时日你一直睡着,我抽不开身。醒过来之后身体又太过虚弱,就算把它们找回来你也不能服用。药性太烈,你承受不了。” “但是经过近些时日的修养,已经养回来大半。等你再恢复几日,我就动身去找,找回来你正好可以立即服下。” “不必麻烦了。”芫芜应声道。 “什么”云栖以为自己没听清。 “不必麻烦了。”芫芜重复一遍。 “这怎么能叫麻烦呢”其厌有些着急,“小丫头,你可不是遇难则退的人,怎么能这么轻易就放弃呢” “我只是说了实话。”芫芜停下脚步,转身和他相对,“我现在就是废人一个,不值当你再费这些功夫。” 她说话的时候既没有表现出颓然也看不出任何自嘲,挂在脸上的平静告诉云栖,她只是在叙述一件事实罢了。 正是这份事不关己,让云栖又是喉头一哽。 “你我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个小丫头怎么这么难缠。”他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烧灼着胸腔,个中滋味只能说只有身临其境才能了解。 听到她这个论断,芫芜表示疑惑不解。不过她没有发问,又和云栖对视了片刻之后,转身继续前行。 “”云栖此时才发觉,用“难缠”来形容这个丫头片子,当真是高看了“难缠”这个词。 “你说你”他又追了上来。 “你要是不嫌麻烦的话,就去找吧。” “你说 什么”云栖这次是真的没听清。 “你要是不嫌麻烦,就去找吧。”芫芜道:“欠你的恩情已经算不清了,也不在乎多出这一份。” “原来你是在算计这些呀。”云栖反应过来,心情很是愉悦,继而便起了调侃的心思,“怎么,害怕还不清吗” “嗯。”芫芜点头,随即又道:“不过债多了不愁。” 云栖闻言哭笑不得:“谁要你还了” 芫芜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想说什么就说。”云栖道:“在我面前,还需要藏着掖着吗” “没什么,我是想问,什么时候回去”芫芜停下,“我饿了。” 之后的几日,芫芜白日里醒着的时间越来越长,而这些时间不是用来吃饭就是被云栖用来带她出去走动。 “小丫头,我发现你是愈发惫懒了。”二人面向大海并排而立,云栖开口道:“这都站了快半个时辰了,我带你出来是想你多走动,你用来发呆的时间却是一日一日地见长。” “而且左右不过一片海,有什么好看的”他好奇道:“连着看着数日,还没看腻吗” “那就回去吧。”芫芜道。 “我”云栖这些时日已经被噎习惯了,习惯成自然,自我调节的能力也是肉眼可见地增长,“脾气这么大吗我可没有要埋怨你的意思。” 他这话听得芫芜一脸莫名其妙:“是你想多了。” “那就算是我想多了吧。”其厌索性破罐子破摔,“我问你几句话,你如实回答我。” 芫芜一愣,然后回道:“你说。” “你为何不问我当日是怎么把你带回来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缘何呢陵”他转了个音,接着道:“还有上邪,你从前可是从不会让它离你一尺之外。” “小丫头,你到底在想什么”说到这里,云栖的情绪也难以抑制地出现波动。 “不问你,是因为我已经知道答案了。”芫芜的情绪倒是一如既往地平稳,“至于上邪我以为你没能把它一起带出来。” 云栖:“” 第二百零二章 劝解 待房中人睡熟之后,云栖挥手设下屏障。确保这间屋子已经“与世隔绝”,才转身离开。 转过一个屋角,来到了螺音所在的房门外。这间屋子里的场景亘古不变,不论白日还是黑夜,都是一盏孤灯,一方茶海,一名女子坐在那里烹茶。 “何事”螺音手上动作不停,盯着倾泻而出的水流出声问道。 门外驻足的云栖抬步进入,无需主人再招呼,便熟络地在茶几另一侧落座。 螺音递过来一盏茶,他伸手接过,同时道谢:“多谢前辈。” “找我有何事”螺音主动发问。 “想请前辈帮个忙。”云栖品了一口之后把茶盏放下,“替我开解开解那个小丫头。” “开解”螺音不解道:“我观她素日言行,并未见不妥之处。” “正是没有不妥,才是最大的不妥。”云栖说道:“她从醒过来之后就平静得极为怪异,就算是失忆了,以她的性子也断然不会是眼下这副模样。” “你觉得,她该是何种模样”螺音反问。 歇斯底里地哭嚎她似乎不会当着别人的面落泪。 整日浑浑噩噩她性情坚韧,对这一状态所持的态度应当是轻蔑至极。 愤恨在胸,誓杀仇敌她如今修为散尽,难免显得自不量力 实在是回答不出,云栖摇头将所有思绪一并驱散。然后道:“她清醒的时候事不关己,看上去好似一派悠然自得地在修养身体。” “可每日陷入沉睡之后却为梦魇所困,时而大声咆哮时而低声哭喊,没有一次是平静如梦平静转醒。”云栖的眉头终于还是皱到了一起,“可一旦醒来,就立刻像是换了一个人。” “你自己没劝”螺音又问。 云栖闻言露出无奈的笑,道:“怎么会但她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我就算想好了一肚子的话,到了她面前却是连第二句都没有机会说出口。若非如此,怎敢前来打搅前辈” “你劝不住,却认为我能开解她” “我劝不住是因为根本找不到说话的机会。”云栖道:“可是前辈您不一样。再者,能不能起到效果,总要试一试才能知道。” “这个忙,我帮。”螺音考虑了片刻才给出回应,紧跟着又道:“不过容我实话实说,芫芜的性子,除非她自己中途转头,否则一定会一条路走到黑。你不忍开口,而我就算是开了口,能被她听进去的希望也渺茫。” “她个性坚韧,却并非不知变通之人。”云栖道。 被人反驳了观点螺音也不在意,道:“她知变通,建立在她想要变通的基础之上。” “我不知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她问道:“你自己斟酌,这件事情,到底是不是能变通” 云栖不知想到了什么,从眸光开始,整个人都黯了一瞬。 “陵游” 云栖估算着芫芜也该转醒了,便来到门外等候。刚刚将屏障撤去,便听到屋内传来一声高喊。 他垂眸静立,觉得时机恰当了,才抬手扣门。 这次是芫芜亲自将门打开,听见声音的时候云栖还出现了一瞬间的怔愣。 “上邪”芫芜则是第一眼就看到了被他拿在手中的上邪。 “物归原主。”云栖抬手将长剑横在芫芜身前。 谁是还未等芫芜伸出去接,手中的剑忽然发出震动。像是一只活物,想要从他手中逃离。 这一幕,成功地引起了两人的震惊。 “它这是思念主人了。”云栖首先反应过来,说话时在原本的温和中带上了笑意,“还不快将它接回去” 当芫芜的手覆上剑鞘的瞬间,长剑果真恢复了平静。 而反观芫芜,则是保持了许久的眼神终于划过一丝光亮。虽然只是短暂一瞬,也被云栖捕捉到了。 “灵器之灵因主人而生,同时也与主人共生。遂它的命运始终连在主人身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云栖笑着道:“小丫头,看来你不止天赋异禀,还非同凡响。这要是换作旁人修为尽散,就算是已经化形的灵器都会形散神灭,回到它最初的样子。” “可是你的灵器却还能认主”云栖隐隐有些激动,“小丫头,我明日便出发找那些药草,咱们尽快恢复就能尽快开始修炼。” “还有什么吗”芫芜问道。 “什么”云栖一怔。 “一个包袱。” “包袱什么样的包袱” “没什么。”芫芜又看向上邪,然后对云栖道:“多谢你。” “芫芜。”螺音走了过来。 “前辈。”芫芜错开一步迈出房门。 “清茗已经备好,可愿落座叙话” “前辈这里似乎一直没有变化。”芫芜在螺音对面坐下,双手接过她递来的茶盏。 “茶变了。”螺音道:“你上回坐在这里,饮的不是此时手中的茶。” “是吗”芫芜轻啜了一口,如实道:“所有茶水入了我的口,都是一个味道。” 螺音闻言笑了笑:“但总归是不同的。” 芫芜将茶盏放下,没有接话。 “可愿听我一言”螺音主动开口。 “前辈请讲。” “万物有始便有终,有生便有死。”螺音道:“是日已过,命则随减。长达万年也好,短至数日也罢。由生到死,都是一个轮回。” “我年幼的时候倒是从师父那里听过类似的话。”芫芜说到此处嘴角挑了挑,“前辈也开始探寻大道至法了吗” “逝去之日不可追。”螺音像是不理睬芫芜的反应,自顾自地说道。 “我知道。” “逝去之人亦追不回。” “我知道。” 看着芫芜的回应,螺音有些体会到了云栖的无奈。 眼前的人态度温和,甚至有些乖顺。看上去就像是一个伏在师长膝下,乖乖听教的弟子晚辈。只不过这位弟子到底有没有真的将心思放在了教导上,若是放了又放了几分,则是完全看不出痕迹。 以至于螺音两句话打开了数个话口,却立即被她守得严丝合缝,无懈可击,一条也走不通。 “前辈。”芫芜主动开口,不得不说让螺音觉得出乎意料。 “我能否问前辈几个问题”她问道。 “你说。” “前辈曾经跟我们讲述过您和爱侣的故事。”芫芜道:“芫芜想要问一句,您现在,放下了吗” “他寿数终结,乃是不可违逆之天命。” “那如果有人无缘无故将你从安稳和乐之中拉出来,杀你挚爱至亲,毁你所最钟爱的一切。到最后你苟且留存下来的,只一残废之躯。”芫芜对上了螺音的眼睛,“你能放下吗” “天命所致,无力转圜。”螺音道:“唯有你保重自身,方能替逝者而活。” 螺音话落,芫芜露出第三次笑容:“多谢前辈不嫌晚辈冒犯。” 第二百零三章 渊源 芫芜从螺音房中出来走回自己房中,在门口遇见端着托盘走过来的云栖。托盘上面放着数个碗碟,饭菜品相精致。若是散发出的香气中没有夹杂着药味,想要勾起任何人的食欲都不在话下。 “回来的正好。”云栖示意芫芜推开房门,“我方才还想着要不要把饭菜直接送到前辈房中。” 二人先后进入房中,芫芜从一旁拿起方几放在竹榻上,云栖随后把托盘搁在上面,十分熟练地把饭菜汤羹一样一样地取出。 “换食肆了”芫芜又仔细看了看,问道。 不过是寻常的一句询问,却让喜悦跳上了云栖的眉眼:“是啊,快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比之前吃的味道重一些,药味减轻了。”芫芜吃了几口之后,评价道。 “我以为你又要说药膳都是一个味道呢。”云栖闻言笑道:“给你换了五家食肆,总算是吃出不同来了。” “想必是这家的手艺出类拔萃,我也来尝一尝。”他说着,也拿起自己面前的筷子,从被芫芜临幸过的菜品中夹出一块放入口中。 “好像确实比之前的那几家味道都要好一些。”把食物咽下去之后,他道:“那日后就一直让这家给你做” “你不是要出去替我找药吗”芫芜放下筷子,“把食肆的位置告诉我,我自己去吃。” “是啊,倒是把这件事给忘了。”云栖面露苦恼,“我这趟出去至少也要月余才能赶回来,你这一日三餐要如何处置” “你自己没办法去。”他否决芫芜的提议,解释道:“这家食肆据此足有百里之远。” “那就在你离开之前替我备下足够吃一个月的米粮。”芫芜道:“我自给自足。” “你自给自足” “别这么看着我。”芫芜道:“好歹我也跟缘何跟他学过最简单的粥饭怎么做,你离开之前再仔细教我一遍,熬过一个月还是能做到的。” “你的身体才见好转,不能马虎。”云栖反驳道。 “粗茶淡饭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几个饿死的。”芫芜道:“我只是灵力没了,但还是一个正常康健的人,没有你想得那么娇弱。” “可” “就这么定了。”芫芜先下决断,“你速去速回,等我重拾修为,自然不必再受此等掣肘。” 不得不说,芫芜身上重现的朝气冲淡了云栖的担忧,同时也成功将其说服。 一餐饭在较为愉悦的氛围中很快度过,芫芜放下碗筷,阻止了云栖欲起身收拾的动作:“过后我自己收拾。你先坐下,我有些问题要问你。” “想问什么”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云栖沉默片刻,方回答道:“陵游身上的禁制一旦发生异常,我就能察觉到。然后循着灵息,找到了你们。” “缘何呢”她接着问道:“你见过他吗” “见过。”云栖道:“别担心,他没事。只不过当时事态危急,我只能将你一人带出来。” “他留在那里就很好。”芫芜闻言却放下心来,对于缘何,世间再没有什么地方比沃野国更安全了。 “还想问什么”见芫芜久久不开口,云栖主动发问。 “那天去到沃野国的,是谁” “渡界神。”云栖道:“负责看守建木神树,迎接渡界成神的生灵。” “当年去青衿门的,也是他” “是。” “另一个呢” “她渡界神在人界遍寻不得,便请了神族阵法大成者相助。”云栖道:“阵法之道其奥无穷,除了杀人伤人囚人之外,还有一种能找人的阵法。” “个中奥妙我也不懂,只知道但凡被追捕者有一丝灵息泄露,便能立即被布阵者察觉。” “为何这么看着我”见芫芜看着自己却不发言,云栖询问道。 “你把我从他们手里救出来,就不怕受到牵连” “这个无妨。”云栖轻轻呼出一口气,道:“你不必担心我,我虽入了神籍,但在神界停留的时间至今为止加起来不足两百年。再加上家中长辈还算有些身份,所以我并不受他们任何一方管制。” “话说回来,你其实也算是受到了牵连。”他看着芫芜道:“我救你充其量只能算做了一回善举,离承担罪责还远着呢。” “他们呢”芫芜问,“也逃回来了吗” “为何用逃”云栖不答反问,“你知道他们会遭到围攻” 芫芜点了点头,但没有具体解释。 云 栖作罢,答道:“当日突然出现的一群” “妖魔鬼怪。”芫芜替他将不好说出口的话补充完整。 “我也一并被他们当做了敌人,一起经历了围攻。”云栖至今回想起那一群“独特”的生灵,以及那个特别的角落,还是会有些不甚真实的感觉。 那片土地属于人界,可生活在上面的生灵,却 “所以他们两个还活着”芫芜问道。 “啊”云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然后缓缓点头,“小丫头,你在想什么” “为什么这么问”芫芜已经起身,开始动手收拾碗筷杯碟。 “你现在” “废人一个。”芫芜打断他,“放心,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更加明白以卵击石绝非明智之举。” 她将全部碗碟都收到了之前的托盘上,双手将其端起:“你想的情况,暂时不会发生的。” 云栖临走之前一趟一趟地往山上搬东西,直到芫芜觉得厨房只剩了了落脚的空隙,他才意犹未尽地停下。 继而又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老妈子附身一样对着芫芜絮叨了大半日。从衣食住行说到住行衣食,让芫芜恍然生出了她尚且不如牙牙学语的稚童懂得多的错觉。 “云栖离开了”见芫芜步入房中,螺音问道。 “是。” “他生性舒朗不羁,近些时日的模样也是罕见。” 芫芜闻言看向螺音:“他什么时候和前辈这么熟了难道是过去两年时常过来蹭茶喝” “不止如此。”螺音解释道:“他上次无意间提起父母亲族,我才知道他家中长辈,乃是我的老友。” “还有此等渊源” “我也觉得惊奇。”说起老友,螺音身上的淡漠化开了一些,“是我少时在尘世结识的两个朋友,一姓廉,一姓宋,后来结为了夫妇。” “云栖一家同廉家极为交好,大约是八九百年前,廉宋二人还带着他们的儿子儿媳以及云栖的双亲过来做过客。” “他不是出身神族吗”芫芜问道:“前辈和神族交好” “妖魔为三界所不容,五族以神族为最。”螺音道:“你所说的情形或许会发生,但绝对不常见。” “我和廉宋二人结交的时候,他们还只是两个年轻的玄门弟子,连化境都未入。后来虽然渡界,却没有加入神籍。据我所知,直到如今仍旧不是。” “至于云栖,若是按照人族的辈分算来,她比我要小上两辈。我也只是偶尔从老友来信中听到过他,不然也不会偶然间才发现渊源不浅。” 第二百零四章 帝休树 一月之后,少室山结界之外。 “来者何人”少女声音软糯,明黄的衣裙为其灵动活泼锦上添花。可若是细观面容,却是妖娆妩媚之态。好在眸光澄净,将眉眼间的媚色压住了不少。 她喊话时从一棵不知名的古树腾空跃至另外一棵,和来人之间只有一丈之隔。不过一个在结界内,一个在结界外。 而在她凌空之时,比身体还要长的白色狐尾清晰地显露出来。若是芫芜在此一定会发现,半夏的五官又张开了些,这两年的变化却是比她之前近十年还要明显。 “在下云栖,前来少室山求药。”而站在结界之外的人,正是云栖。他拿出一物展示给对面的半夏:“此乃兽族少主信物。” 半夏端详了片刻,才看清他手中拿的是一条造型古怪的玉石。大约有女子用来绾发的簪子那么长,通体水碧没有一丝杂色。 其实她晃过脑袋但是又自行否定的想法是对的,云栖手中所持的正是一根发簪,只不过是雕坏了的。当然,它也是货真价实的“少主信物”。 六百多年前万兽之主带着独女巡视兽族和半兽族的时候,突发奇想让女儿拿出一物做信物,日后兽族与半兽族两族生灵见信物如见少主。 一般而言,只有兽主才有权利拥有号令两族生灵的“信物”。并且此信物乃是历任兽主之间代代相传,从未有随便拿出一物就能当信物使的说法。 可是从前那件不知道传了多久的信物在人族与兽族那场大战中被毁了,而这最后一位兽主不论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都是害怕麻烦的性子。 正巧赶上了需要帮身为少主的女儿在子民中间竖立威信的时候,兽主大人三下五除二,索性将这个“麻烦”直接推给了女儿。 而作为兽族大人的女儿,这位少主着实不负其母风采。她母亲想要摆脱麻烦还要隐晦一些,到了她哪里则是连避讳都没有了。 母亲发话要她拿一件贴身又容易辨别真假的东西做信物,她就随手从发间取出了一根造型独具一格的簪子。 而这根簪子,出自不到十岁的云栖的手。是他突发奇想,为了表达对阿姐与众不同的诚意亲自选材亲手雕刻的。 云家小公子的眼光天生的好,换句话说叫做刁钻。所以雕刻簪子的玉材选得不能再好,却栽在了他未曾考虑到的手艺上。 于是乎兽族少主从唯一的弟弟那里收到的两百岁的生辰礼物,是一根品相独特的长玉条。也是自那次生辰之后,整个神界无人不知,云家公子在廉青殿下那里的受宠程度,超过任何一个西方帝室中的成员。 因为当云家小公子遮遮掩掩地将礼物献出来的时候,只有收礼物的人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一根簪子,并且当即就将其戴在了头上。 那块长条石头不知从哪里修来的福运,居然自入了廉青殿下发间便一直享有殊荣殿下自然不缺钗环首饰,但是其他饰物换了一遍又一遍,唯有这根簪子立得越来越稳。 并且能跟随廉青殿下一同进入上清境,那可是连四方天帝都不能随意踏入的地方。 几百年后,更是摇身一变成了能号令兽族和半兽族的信物。 半夏身为半兽族培养的下一任族长,自然是认识这件信物的。她从树上跳下,挥手打开了结界。 “多谢姑娘。”云栖将簪子收起,抬步前行。 “我叫半夏。”半夏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和少主关系很是亲密吗她居然会把信物交给你。还有,你方才说要来求药,求什么药” 听着小姑娘一口气问出数个问题却还能保持条理清晰,云栖不禁笑道:“半夏姑娘,你叫在下先回答哪一个问题呢” “一个挨一个,从你的名字开始吧。”二人说话的时候并没有耽误走路,见云栖忽然改变方向,半夏又问道:“你要去哪儿” “在下云栖,你口中的少主我平时唤作阿姐,今日来此是为了取到生长于少室山中的帝休树果实,亦称不愁果。”云栖一边迅速作答一边脚步不停,“现在,自然是去找帝休树。” “你知道它长在何处”半夏也一并跟了上来。长在少室山里的树,她都没见过,这人居然熟门熟路 “实不相瞒。”云栖解释道:“大约两三百年前,在下曾经跟着阿姐一同来过这里,碰巧就看到了帝休树。” 两三百年前,半夏算了算,不管是三百年前还是两百年前,她都还没出生呢。 “你找帝休树的果实做什么”她又问道。 “救人。”云栖走到一处怪石前顿住脚步,视线左右扫了几遍,在分辨该往哪里走。上次过来毕竟是两百多年前的事情了,并 且还有人在前面引路。 “帝休树长什么样子”半夏也跟着停下,不停发问,“和其他树有什么不一样吗” “半夏姑娘这个问题问得奇怪,这世上会有相同的两棵树吗”实在分辨不出来索性随意选一个,大不了走错了再回来。抱着这样的心态,因为半夏站在他的左侧,云栖选择先往右边转。 “我不是这个意思。”半夏紧跟上来,“我是说,帝休树的特点,对,它能让人一眼认出的特点是什么” “这个嘛大约就是它的果实了。”云栖沿着路望了望,随即纵身跃起,落身于右上方一处从崖壁上凸出来的石头。这块石头不过女子巴掌一般大,只能容他落下一只脚。 半夏看了一遍也没能找到第二块石头,遂只能站在下面高声询问:“它的果实有什么特殊的” 正午的光线有些刺眼,她喊话时不得不眯着眼睛。喊完之后没有得到回应,她又看过去,光滑的崖壁上只有一块突出的小石头,哪里还能看见人的影子 真讨厌半夏气得忍不住跺脚。 约莫两个时辰后,天光已经暗淡下来。云栖心满意足地沿着山路返回,被靠在石头上睡着了的半夏吓了一跳。她不知为何用尾巴将自己圈了起来,偏于娇小的身躯又蜷缩着,乍一看只能看到一团白毛。 云栖见自己来到近旁对方仍浑然不觉,本欲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尽快离开,走了两步又忍不住停下 “你怎么在这里也能睡着”云栖刚刚俯下身,一团白影朝他面门扑了过来。 第二百零五章 补偿 玄墨淬火扇现于掌中,被云栖打开挡在面前。 “哎呦”半夏尚在半梦半醒间,前方一股气力猛地冲过来,她的后背仍旧挨着石头,所以是刚刚和石头分离的脑袋被撞了回去。 云栖的身子借着气力向后滑去,听到这一声完全没有准备的痛呼,立即意识到是自己反应过激了。 待他站稳身形,见巨大的白尾巴已经收回去,少女用手捂着后脑勺,泫然欲泣。 “在下冒失,还请姑娘见谅。”云栖拱手欠身,诚恳致歉。 半夏没能立即回复他,因为此时她仍旧处于天旋地转当中。 “半夏姑娘”云栖抬步上前,“你没事” “滚开”刚刚迈出一步,凌厉的掌风忽然从一旁袭来。 云栖手比眼快,尚未看清来者模样的时候玄墨淬火扇已经再次展开迎上对方的手掌。一触即离,两人各自后退数步。 “半夏,你哪里伤着了快让我看看。” 只见来者从面容看上去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身姿却完全没有少年人的单薄。肩宽背厚,堪称魁梧,缀在身后的长尾显示着他半兽族人的身份。 云栖仔细辨认了一下,猜测这条应该是猕猴的尾巴。 “你怎么过来了”半夏甩开来人放在自己身上的手,心中无比后悔没有听族长的话好好待在房中修炼。她好不容易从地转天旋中逃离,后脑勺还在阵痛,谁料想祸不单行,紧跟着就让她看到了这张避之不及的脸。 “族长让我出来找你。”来人又指向云栖道:“是不是他对你图谋不轨你等着,我替你去教训他” “站住”半夏一声高喝,“谁用得着你来出头” “半夏,我” “此事与你无关,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含上愠怒的美人面孔仍旧是美的,所以让她的怒气看上去并不具有什么威慑力。 以至于来人仍旧杵在原地,看向云栖的目光愈发凶狠。 云栖打眼一看就对两人之间的关系看透了七八分,随即一个想法闪过。无端伤了人家小姑娘,给些补偿也是应该的。 “半夏。”他闪身来到半夏身边,宽大的衣袖已经和对方的衣衫相连,“这位公子是谁” 毕竟有五百岁的年龄差距摆在那儿,半夏的心智以及肚子里的弯弯绕绕自然不能跟云栖这个玩儿遍了三界的浪荡子相提并论。所以忽见对方这副情态,直接怔愣在当场。 “刚才是磕到了这里吗”云栖反应迅速,借着弯腰替半夏检查伤势附在其耳畔低语道:“顺着我说,我替你摆脱这个麻烦。我别无他图,只是想为方才的失手表示歉意。” “你离她远点儿” “你住手”云栖欲伸手去挡,对方的攻势却被半夏喝止住。 “他叫袁右。”她看向云栖,回答他方才的问题。 “原来是袁右公子。”云栖彬彬有礼,“公子来找半夏吗是为了何事” “跟你有什么关系”看着二人之间的亲密姿态,袁右不说气急败坏,但也离得不远了,“这是我半兽族的领地,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公子此言差矣。”云栖抓住半夏的手臂,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去接袁右的话,“在下既然已经站在了这里,自然是有进来的法子。此外,你的事我自然没有闲情雅致去管,可是半夏的事,必定和我有关。” “你一个来路不明的人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袁右语带讽刺,“半夏的事和你有关,你是她什么人” “我是他什么人似乎不必跟你报备。”云栖一派云淡风轻,“倒是袁右公子你方才不问青红皂白便向我出手,在下可是等到现在也没能等到一声致歉。” “你算个什么东西”袁右大怒,“不三不四的” 怒骂声戛然而止,继而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是袁右的身子落在了几丈之外。 “不口出恶语是对旁人的尊重,更是个人的涵养。”云栖慢悠悠地收回玄墨淬火扇,“望袁右公子能明白,在下也是为了你好。一个有涵养的君子和一个粗鲁武夫,总是前者更受女子青睐,这姻缘也更顺利一些。” “敢出阴招,老子今天一定要教训你”袁右把回呛到嘴里的血吐出去,直接从地上跃起扑向云栖。 二人立即战作一团。 这结果嘛,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怎么样,在下这个陪练可还称职”云栖稳稳落下,白袍仍旧纤尘不染。再加上他有意无意地维持,谦和恭谨中含着盛气凌人的姿态端得极好。 “左右今日空闲时间不少,若是袁右公子 愿意,在下还能继续充当陪练。”他看着从地上挣扎着要起来的袁右,露出温润谦逊的笑容。 “你你给我等着。”袁右的身影消失之前,留给云栖一记含着凶光的眼神。 “你还不快跑”半夏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走上前来道:“他仗着唤族长一声姨母,平日里可是忽悠了不少傻子上赶着巴结。” “是该离开了。”云栖笑道:“不过离开之前还是要声明一下,我可不是被他吓走的。” “也是。”半夏道:“倒是忘了你的身份了,虽然到现在为止只知道一个名字,但你能拿着少主的信物过来,便绝对不是袁右敢冒犯的人物。” “我倒是也忘了。”云栖笑着接了句,然后再次朝着半夏致了一礼,“出手冒失伤了姑娘,再次致歉,还请姑娘见谅。” “不是已经补偿过了吗”半夏本就还没来得及跟他生气,如今就更不会了,“你替我解决了袁右这个麻烦,就算是让我再撞十次头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少女言语间又是一派天真,云栖笑道:“那可不敢。不过好人做到底,既然出手了就该将麻烦解决彻底。若是日后他再打扰你,在下不介意再将名字借给你几回,直到他彻底死心为止。” “这么好呀。”虽是调侃,惊喜却也是货真价实的。 “再送你一个筹码,若是在下名声不响,阿姐的名头也能借你用一用。”云栖再次拱手,“最后,今日多谢援手。已取得想要之物,就此别过,有缘再见。” 话落的同时云栖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半夏面前,以至于她到了嘴边的话也没能说出口这么有趣的人,我想跟你交个朋友呢。 第二百零六章 堕落 “阿芫”云栖现身在螺音的小院中,随即快步向前,“我这一趟去的十分顺利,所有的药草都找齐了。稍后便着手替你前辈” 螺音忽然出现在前方,云栖顿住脚步。 “她已经不在此处了。”螺音道。 “不在这里”云栖紧接着问道:“去山下了吗去了哪里,食肆还是海滨” 螺音却摇头,同时将一张信纸递向云栖:“你走后没几日她对我说自己做出来的饭菜味道寡淡,想要去你临走之前给她推荐的那家食肆。但自那之后就没有回来,这是她留在自己房中的。” 云栖的喜悦凝固在脸上,意识到之后才将其卸下。然后伸手接过螺音递过来的纸,上面不过短短一行多字,一眼就能看完。 “数月之间多有叨扰,芫芜谢前辈收留之恩。今不辞而别,事出有因,望见谅。” 云栖把视线从信纸上撤离,发出一声轻笑。 “这些时日确实打扰了前辈的清静。”他敛容致礼,“云栖在此也要向您致歉。” “我一直觉得她终归要做出一些事情,却没有想到居然是将我诓骗出去,然后趁机逃跑。”他忽然想到了上邪,倒是他亲手把逃跑的工具交给了她。 “要去何处寻她”螺音问道。 “我也不知道。”云栖道:“不过想来,左不过也就那几处吧。” 云栖从南海离开,先后在青衿门与广陵找寻一月有余,也没能找到半分芫芜的踪迹。最后,来到了蛮荒。 要说这世间真有一处风景亘古不变,那一定是蛮荒。因为即使它变了,也不会有人能分辨出来。朔风狂舞c黄沙漫天。即使是宫殿一般大的沙丘被搬空,过后的模样和之前的模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同。 云栖没有直接去到建木神树之下,而是献身于一段距离之外,然后慢慢走过去。 首先在飞舞的黄沙中看到了青色的树顶,然后是半颗树冠c整个树冠c黑色的花c紫色的树干c围绕在旁的浊息以及盘腿坐在树下,同样被浊息围绕包裹着的人影。 云栖的脚步忽然顿住,将目光聚集在前方树下被浊息包裹着的青色身影上。不过间隔两个呼吸的功夫,他又发疯一般向前冲去。 玄墨淬火扇祭出,带着灵力破空劈向前方。 外形极似蚕蛹的浊息被一扇破开,露出里面所坐之人的全部身形。 云栖第二扇紧接着第一扇以斩草除根之势扇过来,将已经被破开的蚕蛹完全扇了个零散。 芫芜仍旧在入定中,这么大的动静却丝毫没有影响到她。她穿着从前的旧衣衫,双目紧闭,眉头微皱,上邪静静地躺在她身侧的黄沙上。 只有来到一尺之内,才能发现之前围绕在她周遭的浊息虽然已经被云栖赶了个干净,可还有几缕萦绕在她眉宇间,若有若无c若隐若现。 只有再观察的久一些,才会明白最后这几缕浊息并非从外而来,而是自内而出。再看它们的若隐若现,更像是无声的欢愉雀跃。 然而云栖既没有仔细观察也没有长久留意,却是从一开始看到黑息中的青色衣角时已然大怒。 “你疯了不成”他来到近前,收起折扇,掌心聚力直接打向芫芜。 这一掌落到了肩膀,随即用血迹从后者嘴角涌出。 “噗”芫芜真正从入定中出来,则是抑制不住地呕了一大口。 她以手撑地,眼中凶光骤聚。但是当看清眼前这张熟悉的面孔时,凶光入了定。 “你做再出格的事情我能够理解,但不包括把自己变成疯子”见她清醒过来,云栖才大发雷霆,“三界之大,无不是苦心孤诣c长久方能大成。” “那些急功近利的旁门左道,只会毁掉你从前积累了许久的满身修为。将你引入深渊,推你走火入魔” “嗤。”芫芜闻言嗤笑,然后伸手抹掉嘴角的血迹,踉踉跄跄地站起身,“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她这话问得轻松,好似朋友见面时的随口寒暄。 她这副态度,让云栖怒上加怒:“你不辞而别,我只当你是悲痛难耐,想要寻舒缓或是发泄的途径。所以我翻遍了青衿门,找遍了广陵城,全部一无所获之后才最后来了这里。” “你倒是极其擅长一鸣惊人呀,每有举动都能让我觉得从来没有真正看清过你你告诉我你这是在干什么,你想要干什么” “你放着恣意的日子不过,”芫芜缓声道:“管这么多旁人的闲事做什么” “你方才不是已经说了吗我在想办法走火入魔。所以,你且去做好你的上神,我来做我的妖魔邪祟 。互不相干,各自安好。如此,咱们或许还能算朋友。” “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若非云栖涵养好,此时焉还能保持清醒,“我知你骤然遭遇大难,心中悲痛难抑,但这不是你堕落的理由” “堕落”芫芜闻言微微睁大了眼睛,一个笑容升到一半然后落了回去,“也是,和你们神族比起来,成为其他任何一种生灵都是堕落。妖魔更是难以启齿的存在,都没有资格入你们的眼。” “但是我自愿堕落,你管得着吗” “芫芜”云栖箍住芫芜的肩膀,力道之大仿佛再稍稍加力便能将其折断,“你看着我” “没有陵游你就活不成了是吗你是在为他而活吗” 听到此处芫芜立即挣扎,但囿于实力天差地别的悬殊,她的挣扎根本没有被盛怒的云栖注意到。 “养你教你你的恩师,收容你长大的师门,还有广陵城关宅中将你从火海中救出的忠臣良将。难道这些人加起来,都比不过一个陵游” 肩膀上的痛楚已经趋于麻木,芫芜面上仍旧平静无波:“比不比得过是我的事情,和你无关。” 施加在肩膀上的力道忽然离开,芫芜后退两步,二人之间隔开距离。 云栖沉默片刻,方再次开口:“生灵自有命数,天道不可” “别跟我提什么天道”芫芜忽然像是被踩住了痛脚,怒目圆睁朝着云栖大吼,“那是什么狗屁东西” 第二百零七章 争吵 “阿芫” “你告诉我天道是什么”芫芜甩开云栖再次伸过来的手,同时后退一步,“是倚强凌弱吗凭什么你们就能随意决定他人的生死” “芫芜”云栖大吼道:“你冷静一些” 吼完之后他皱了皱眉头,声音趋于平缓:“与你而言,陵游是友人,是知己。所以他骤然丧生,你悲痛难忍,难以接受。” “可是天道从不因个人意志而转圜,这是他的命数,逃脱不得。” “这是神族给他定下的命数”芫芜双手紧攥,剧烈的情绪波动下整个身子抑制不住地发抖,“我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就不肯放他一条生路” “你们无端抓捕,我们一路奔逃,谨小慎微,想方设法让声迹消匿于世间。可就算是这样,你们还是不愿意放过他” “你们一族凌驾于众生之上,受到所有生灵的畏惧和仰望,为什么非要揪着一个小小的陵游不放”她抬手用袖子蹭掉溢出的眼泪,“就因为他出身不正吗可世间妖魔千千万,为什么只容不下他” “世间妖魔确实不计其数,可只有他有危害三界五族之能”云栖道:“比起此等祸端,一己私情又算得了什么” “他从未主动害过任何生灵”芫芜大声反驳,“反之他心性单纯,怀有善意,即使面对一心取他性命的敌手,也会再三为其留下生路。这样一个人,缘何到了你们口中就成了三界的祸患” “我所言乃神族占者占卜所得,绝非信口开河。”云栖道:“这是整个神族灵力最高的占者耗费半身修为占得,神族并非针对陵游,只是为了顾全大局。” 芫芜闻言却笑了,掺杂着五分嘲讽和五分悲凄。 “阿芫”云栖下意识地放缓声音,道:“我亦知你所言也并非假话,可是来日未可知,他” “你也说了来日未可知。”芫芜直直地看着云栖的双眼,“那你们怎么就能确定,那位占者占卜所得的结果一定是真的” “”云栖首次无言以对。占卜之术虽说有资质修炼者凤毛麟角,但是此术法的特点却极少有修士不知道那就是只卜未来,不定真假。 天道机缘瞬息万变,生灵命数亦如此,同一件事情在不同时间占卜所得的结果可能完全不同。 所以即使是他方才提到的整个神族灵力最高的占者,据说从修炼占卜之术开始至今数千年,期间从未有一卦出错,他也不敢保证所占结果一定成真。 可是 “可是事实却是,不过这个结果会不会成真,你们都会把它当成真的。”芫芜道:“命数天道卦象是它们不肯放过陵游吗” “小丫头。”云栖看着芫芜的模样,心中所感他自己都难以形容。而有些话,却不得不挑明:“你不会不明白,不只是神族,换做任何一个生灵来做抉择,都不会选择将三界苍生的性命当作赌注。” “你更要清楚一个真相,陵游本不该降生于世间。除非他能永远躲开追捕,否则他终归要消失。小丫头,这是他的命数,任何人都无力转圜。” 这是云栖第一次看见芫芜哭,上次在同样的地点送卫落离开,她或许也哭了,但没有让别人看见。 芫芜的眼睛长却不窄,正常睁开的时候刚好露出整个眼瞳。而根根分明的眼睫只有她微微垂眸时才能看清,上睫毛眼尾处的几根要比其他的长一些,和上挑的眼角配合在一起,搅乱了女儿家本该有的柔美而增添了灵动狡黠。 云栖此时才忽然发现,不过隔了两年光阴,曾经堪称这双眼睛一大特征的“狡黠”,却是再未出现在其中。 此时芫芜也没有垂眸,而是直直地看着云栖。眼眶猩红,眼瞳周遭满布血丝,泪水不断溢出,又不停蓄积。 然后在云栖的惊讶中,她双手交叠,双臂扩于身前,缓缓俯身,行了一个极为标准的拜礼。 “小丫头,你这是做什么”他反应过来之后连忙去扶。 “多谢你。”芫芜既然决定了,自然会将这一礼行得彻底,“先后出手相助陵游又救我性命。” 只不过这份恩情,她大约要一只欠着了。 “我怎么有种不怎么好的预感。”见对方直起身,云栖道。 “你我就此别过吧。”芫芜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各自走各自的路吧。” “等等。”这一回,云栖准确地抓住了她的手臂,“什么叫就此别过我这是遭受池鱼之殃,也被你划分到了仇人的行列” 芫芜不答,只是将手臂往回抽。 云栖岂能容她得逞,抓的愈发用力:“我苦口婆心说了这么多,到最后劝出了 一个过河拆桥的小人是吧” “上邪。” 躺在黄沙上的长剑应声而起,带着剑鞘朝云栖抓着芫芜的那只手臂砍了下去。剑鞘即将落在白色衣衫前的瞬间,选墨淬火扇切入两者之间,挡住继续下落的上邪。 云栖只知上邪仍旧是件能听主人吩咐的灵器,却没有料到这件灵器的攻击力这么高。意识到轻敌之后立即加固防守,这一瞬间则给芫芜制造了逃跑的机会。 她把手臂从云栖手中抽出来,然后迅速后退,上邪却仍旧在纠缠云栖。 “芫芜,你就这这么报答你的恩人吗”云栖一边应付上邪,一边不断朝芫芜所在的方向看过去。 “我方才已经说过,日后再不相干。”芫芜退到树下,背靠着树干,“还请你速速离开。” 她说话期间再次盘腿坐到了地上,从而立即便有黑色的浊息从树中出来,然后像稚童看见了糖果一样自动环绕在芫芜助周围。 “芫芜”云栖自然明白她想干什么,奈何上邪像块狗皮膏药一样让他一时半刻根本撕不下来。所以只能借助高喊,来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以拖延时间。 芫芜似乎也看透了云栖的心思,闻声瞥了一眼之后便将眼神收回来,然后缓缓闭上眼睛。 “你是有多瞧不起我”原本还在和上邪颤抖的人当真是一个转眼间就来到了自己身前,芫芜未来得及做出反应,思考的能力已经离她而去。 这些浊息极其有眼色,芫芜一昏迷,没等云栖驱赶便顷刻间退了个干净。被单独留下的一扇一剑仍旧在一旁斗法,云栖眼疾手快地接住芫芜向一旁倒下去的身子。 相较于之前的暴怒,脸色居然更加难看。 第二百零八章 走火入魔 芫芜再次转醒是在深夜,她从榻上坐起,借着从窗户射进来的月光,辨出了这是何地。 周遭并不能算漆黑,哪里是空地哪里放着物件儿很容易便能辨别。奈何房间的规格过于宽敞,又过于寂静,以至于她想要走到烛台旁点燃烛火,在心中纠结了许久却还是没有离开床榻的勇气。 这里是落云阁中的一间偏殿,她从前的居所。 不过她住在这里的时候,每个晚上都会有两盏或是三盏蜡烛燃着,直到她第二日晨起练功的时候再熄灭。 芫芜放弃了去找蜡烛点燃的打算,静静地坐在榻上,双目紧闭,一只手紧紧攥着衣袖,另一只手抓皱了榻上的薄褥。 又过了片刻,她把腿收到榻上,盘腿而坐。想着距离天亮不过几个时辰,入定之后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让心绪舒缓下来花费了不少时间,可是终于入定之后,情况却并和芫芜预想当中的大为不同。 正常的入定是进入忘我之境,放下一切杂念,专注于灵息在体内的运行。可是芫芜却在入定不久后,各种心绪像是早春复苏的树木,无声地活跃起来。 相较于入定前只有恐惧和紧张,现在则是七情六欲共同出动,携带着过往经历以排山倒海的气势蜂拥过来。 芫芜对于这些画面再熟悉不过,不只是因为这是她的记忆,还因为在过去的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她只要入梦便能和它们相遇。每一个有睡眠的夜晚,她都会重温一遍。 夜复一夜,在南海螺音的居所中醒来几日之后,她便已经习惯了。 而此次入定则是她醒过来之后的第一次,她没有想到那些画面活跃程度如此之高,不只是梦境,居然连入定也少不了它们的参与。 浊息c竹篱c锄头c血湖c婚服 暗夜之中,芫芜的额角有汗珠流下,后背的衣衫早已被浸透。 “阿姐,还有炉灶,咱们还要动手建炉灶。” “芫芜美人,你和恩公想要什么样的贺礼只要你开口并且这沃野国内有,在你们婚仪之前我一定替你们找过来。” “沃野国这几年,咱们就试着过过尘世人的生活吧。缘何负责做饭,你和我便负责想办法把需要的东西换回来。” “我不会真的离开你的。” “阿芫,我在为你而活。” “噗咳咳” 芫芜脱力一样侧倒在榻上,剩余的力气都用在了控制呼吸上。刚才那一口血不知是不是所有脏器都做出了贡献,反正此时只要呼吸稍有起伏,剧痛便会从脏腑开始,迅速传遍全身经脉。 原来走火入魔的过程,并没有听上去那么容易。痛楚减缓了一些之后,她得以腾出些许神识在其他事情上。 同时,对于周遭环境的感知也跑了回来。 祸事霉运果真从来不会单独来看她,芫芜在紧张和痛楚的双重折磨下,勉强分出了一丝思绪心想道。 她也终于发现了剧烈的痛楚或是恐惧原来也有好处,那便是二者同时出现的时候,能够以分庭抗礼之势存在。相互博弈之下,反倒未能占据全部地盘。 所以让芫芜第一次自行摆脱了黑暗对她的钳制,同时也觉得痛楚好像没有那么难忍了。 第一缕晨光取代月光进入殿内的时候,芫芜还没有起身的力气。 日头升至中天的时候,仍旧没有。 直到傍晚,赶在白昼消失之前,她才挣扎着爬了起来。 走到房门前把门打开,接着便看见了被设在外面的结界。想都不用想便能知道,这是谁的手笔。 “上邪。” 喊了一声之后没有回应,她转头扫视整座大殿。才意识到那厮离开之前不止把她困在了“牢里”,还把她唯一的帮手上邪带走了 又在结界前静立了片刻,芫芜拖着身子挪回了床榻。 路过烛台的时候发现上面还有两根未烧完的蜡烛,她来到近前,拿起旁边的火石将其点燃。 她再次盘腿坐在了榻上,闭目,入定。 同一时间,沃野国。 “小恩公,你这哪里是长个子,是趁我不知道偷偷在下面接了半截腿吧。”其厌摇晃着扇子走在街道上,说话时转头看向身旁的少年。 这位少年十二三岁的模样,个头却已经长到了其厌的肩膀处。他穿着纤尘不染的白衣,穿出了独属于少年人的单薄跟挺拔。 最引人瞩目的,当属少年这张精致到极点的面孔。纵然覆盖在上面的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也阻止不了生灵皆好美的本能。所以两人一路走过 来,是沐浴在周遭生灵明里暗里的探寻目光下。 “我们生长的方式和你们身处五族之内的不同。”少年人回答道:“你们的容貌体态随岁月改变,我们随修为改变。” “这点我并非没听说过。”其厌道:“可是你为何只长个子,面容却几乎没怎么变” “”少年没有应答。因为他的想法有些幼稚到说不出口,他是刻意阻止面容改变的,因为害怕和阿姐重逢的时候她认不出来他。 这位少年正是缘何,如其厌所言他的面容并未发生甚多改变,可是挂在五官上的情绪却和从前大相径庭。 半年前的缘何还是一名十来岁的小童,用一种食物来形容最为贴切那便是糯米团子。当真是又软又糯又甜,让任何人看了都想要上手揉捏一番。 再看如今和其厌并排走在一起的他,生人勿近四个字几乎刻满了全身。面孔还是那张面孔,可静下来之后五官的角度甚至形状都会改变。 “我怎么觉得,你跟恩公”其厌未过脑的话说到这里的时候,缘何垂在宽大衣袖中的手猛然收紧。 “咳咳那个,我的意思是说,小恩公你的话,真的是越来越少了。”其厌一心绕过方才那个点,所以没有注意到话题转得很是僵硬,“对了,今日约了几场” “六场。”缘何回答道。 “六场”其厌忍不住道:“你是想要把自己给累死是吧” 对方又没有回应。 “小恩公,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也清楚你着急。”其厌又道:“可是这提高修为之事急不得,花费的时间不足,任你天资再高,也是断然累积不了那么多的。” “多做总比少做好。”缘何终于淡淡地应了句,然后转身走进街道另一头的那间破屋。 第二百零九章 折腾 云栖没敢离开太久,赶在夜色深重之前提着食盒现身于落云阁中。驻足叹了口气,才向着偏殿走去。 本来已经放松下来的面容,在挥手打开结界的瞬间破裂开来。 “小丫头”一声惊呼伴随着食盒落地碗碟撞击的声音一同响起,云栖的身形从门口闪到里间床榻前。 “凝神”他先是迅速出手封住芫芜几处大穴,然后变指为掌覆在其额头上,泛着蓝白光芒的灵力缓缓从掌心渡入后者体内。 “小丫头,凝神”云栖密切注视着芫芜的脸色,见气血翻涌导致的潮红丝毫没有减退的态势,“小丫头,芫芜听我说话,快听我说话,听见没有凝神定心,凝神定心” 丝丝缕缕的浊息开始在她眉宇间游荡,云栖一惊这些东西在阻止他的灵力进入芫芜体内 “芫芜,我知道你能听见我说话。”云栖思忖着限度在何处,极为谨慎且缓慢地加重灵力的输入。保证在和浊息博弈占据上风的同时,决不能伤芫芜分毫。 与此同时,他还要腾出精力把她喊回来:“你听着,你师父卫落当日宁愿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去建木神树下渡劫,也绝不愿意堕入魔道。你不是说自幼由他教养长大吗他难道就是这么教你的” “三界五族之中,唯有人族不生灵根,受百病嗟磨,寿数短如顷刻。唯有玄门得以探索修玄之道,能超脱尘世众生,改换平庸之躯。你们是整个人族最后的护盾,玄门担着护佑人界的责任。” “可千年前一场大劫之后,整个玄门苟延残喘,历经数代先躯呕心沥血,才得获如今的复苏之势。卫落不得已才提前成神,你是他唯一的弟子,如今非但不尽力将青衿门发扬光大,反倒要与它为敌吗” “芫芜你不要忘了你是谁,师承于谁,自幼所受的教导又是什么你曾经向卫落承诺过什么你要让他在神界等候百年却无望,并且亲眼看着唯一的弟子被三界五族所不容吗” “你替陵游不忿,因他之死对郁结在心。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他到底希望你怎么活。你如今这副模样,是他想要看见的吗” 云栖只记得自己在不停地说话,不停地喊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对方终于有了一丝反应。 这个反应并非芫芜主动做出,而是从云栖的角度观察出来的她肌肤表面的潮红开始减退,证明翻涌的气血已经得到了控制。 又过了一会儿,眉宇间的浊息也不再猖狂,迅速散了个干净。 然后芫芜身子向一旁倾倒,从入定中出来的瞬间便直接昏睡了过去。 云栖缓缓收了力,仔细探查一遍确定芫芜已经没事了,才真正放下心来。继而,直接矮身坐到了地上。双腿平展,后背依靠在床沿上。 相较于榻上昏过去的芫芜,他脸上的血色更少,眉宇间的疲惫更深,贴着后背的衣衫吸附的汗水更多。极致的疲惫之下,让他坐下之后有片刻时间双目是空洞无神的。 云栖觉得,自他有记忆以来,今夜的经历绝对是他最专注同时也是最劳心伤神的一回。若他自修炼伊始便拿出方才那份心力,说不定被收入上清境的就不是他阿姐而是他了。 当然,这也只是个假设。若每次修炼过后都像他如今这副模样,恐怕他爹娘几百年前就看着唯一的儿子早夭了。 感觉体力回来了一些之后,云栖就着现在的姿势翻转身子面向床榻。 芫芜面朝外侧躺着,几缕头发散乱地盖住了半张脸。他伸手替他拨开,她未干嘴角的血迹格外醒目。 云栖想要伸手替她擦掉,手指即将触碰到对方的瞬间又收回来。他把衣袖向前扯了扯,把手裹住。然后再次伸过去,将洁白的衣料当成了手帕,将芫芜嘴角及下巴上的血迹一一擦拭干净。 把衣袖收回来之后他看了一眼,忍不住轻笑一声。然后随意拢了拢,不再去管它。 他再次转向芫芜,明明已经陷入无意识的昏睡,可小丫头仍旧眉头微皱c嘴唇紧抿,眼睫也在不停地抖动。这还不是入睡,而是身体遭受大创之后的昏迷,居然也不能将不安和纷乱从她体内暂时驱赶。 看着看着,云栖的眸光也逐渐变得深邃。继而他轻轻地叹了口气,微微收敛容色,轻声道:“小丫头,决定看你这出戏,我当真是自讨苦吃。” “既然醒了就睁开眼,还想装睡吗”芫芜刚刚有了意识,耳边便传来这么一句话。 “你怎么在这儿”芫芜睁开眼,眸中像是含了层淡淡的寒霜。 “我不来,你是想把自己活活饿死”云栖提了提手中的食盒,“小丫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折腾人的本事原来这么大。折腾起别人来花样翻新,折腾其自己更 是毫不留情。” 芫芜没有应声,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既然这么大的折腾劲儿,想来自己爬起来吃饭不是什么难事吧。”云栖撇过视线,随即在殿内扫视。但是找了一遍,发现这殿内唯一一处看上去可以吃饭的地方,便是正对着门的那张长方几。 “快些起来吃饭。”他转身朝着方几走过去,“寻常人家一日三餐,我要是说你三日一餐,应当也不为过吧” “芫芜姑娘,咱们能尊重一下没有灵力保护的身躯吗”云栖把食盒放到了方几上,拿掉盖子开始把饭菜摆出来,“就算是要折腾,也总要” “你到底想干什么”芫芜坐了起来,看着云栖躬身摆放饭菜的背影,冷声问道。 “你都已经看见了,为什么还要再问一遍”云栖动作不停,态度如旧,“快过来吧,趁热吃。” 他摆好了饭菜,身后却久久没有动静。云栖也不急,不疾不徐地走到方几另一侧坐下,正好面对着芫芜。然后在她的注视下,右手掌心朝上,一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 “上邪。”芫芜喊了一声,上邪从云栖手中飞离,回到主人身侧。 “把上邪喊了回去,那这个呢”云栖不慌不忙地又拿出另外一物,因为太小担心芫芜看不清楚,还特地举起来朝向她,问道:“这个也能听你一句话便自己跑回去吗” “还给我”看清他手中之物是什么的瞬间,芫芜失声大吼。 第二百一十章 白玉指环 芫芜扑过来要抢,被云栖轻松躲过:“你现在的身体连多走两步路都可能支持不住,确定要从我手里抢东西” “还给我” 云栖一个旋身离开座位,芫芜则直接扑倒在了上面。 “小”他欲伸手去扶,又硬生生地忍住,见对方欲挣扎起身方开口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绝非聪明之举。” “把它还给我”芫芜吼道:“上邪” “不过开个玩笑,小丫头你居然动真格的”云栖一惊,连忙祭出玄墨淬火扇。 两件灵器的体型都不算大,奈何能耐都不能算小。好在芫芜的居所一是空间十分宽敞,二是摆设简洁至极,所以才不至于产生噼里啪啦的摔砸声。 “不过就是开个玩笑,至于这么较真”云栖看向芫芜。 而后者迎上来的目光,可是和“玩笑”二字没有分毫关系:“它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你把你的灵器收回来,咱们好好说话。”云栖道。 “”芫芜:“上邪。” “这样才对嘛。”云栖收回玄墨淬火扇,在芫芜对面落座,“身体怎么样坐着吃个饭应该能撑住吧” 芫芜不答,直直地盯着他,确切来说是他攥着指环的右手。 云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道:“当日将你带回来的时候,在你身边发现的,然后就和上邪一起带了回来。” “还给我。”芫芜朝云栖伸手。 “你先吃饭。”后者却讨价还价,“同时如实回答我几个问题。” “我离开的这段时间,你做了什么”见芫芜把一口菜咽下去,云栖出声问道。 “打坐,修炼。” “朝着走火入魔修炼是吗”云栖怒极反笑。 芫芜没有回应。 “小丫头。”他缓了缓神,平复了心绪,才接着开口道:“我昨夜跟你说的那些话,你都听见了吗” “嗯。”芫芜点头。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云栖的语气难以形容,“我长这么大是头一回见一个修士把自己逼着往走火入魔的路上去,之前是连听都没听说过。芫芜,你可真是玄门难得一遇的奇才。” “和你无关。”芫芜抬头看了他一眼,继而继续低头吃饭。 云栖的表情滞了滞,然后道:“因为陵游不被三界所接受,所以你也要和他一样,是吗” “然后呢”他问道:“你以为入魔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吗你有没有想过它失败的可能性远大于成功成魔一旦失败,轻则修为尽毁,重则性命不保。是谁给你的勇气让你豁出性命去冒险,还是你压根儿就不想活了” 芫芜第二次抬起了头,看着云栖一字一句道:“与你无关。” “我所了解的芫芜,天赋异禀,高傲自我,考虑一切奉行万事随心。喜欢自由,厌恶束缚。虽然自幼受玄门教导,为人处世却自有一套准则。”云栖不管对方说了什么,不疾不徐地表达着自己的看法。 “所以你眼中和妖魔和玄门眼中的妖魔不完全相同,即使自幼教导你长大的师父也和所有人一样将妖魔视作异类,但在你眼中,却在用善恶来区分他们。” “所以不被三界五族所接受的生灵,你却能和其谈笑风生,温和以待。”云栖说到此处话音斗转,“可是你能容得下他们,并不代表着你愿意成为他们。” “你毕竟在玄门长大,玄门修士当以除魔卫道为己任。芫芜,你从入青衿门那一刻起,就注定要与妖魔站在对立面。你甚至能和他们成为好友,却绝不会因为他们而背叛你的师门” “大言不惭。”芫芜淡淡应道。 “你被我猜中了心思。”云栖道:“所以才急于否认。” “哼”芫芜冷笑道:“我也已经说过了,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我的一切事情,都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她放下筷子,再次朝云栖伸手:“把东西还给我。” “你这是在亲自上演过河拆桥”云栖面色不改。 “没有人请你搭这个桥。”芫芜顿了顿,目光越发疏离,“我的命,也与你无关。” “小丫头。”云栖闻言却不见丝毫怒气,反而笑着问道:“这么故意地想要把我气走又是为了什么” “什么意思” “你自己的打算,为什么要反过来问我” “”芫芜沉默片刻,第三次伸手,“给我。” 云栖这回倒是十分痛快,直接将白玉指环放到了芫芜手中。 后者像是怕抓不住它一样,立刻攥紧了手掌。然后低垂着眼眸,又是一阵沉默。 “小丫头。”云栖又叹了口气,缓声道:“到底要怎么劝,才能让你听进去呀逝者不可追,活着的人总要继续活下去。” 有云栖在一旁监管,芫芜接连几日都十分“老实”。当然,其中更为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她通过对自己的一番折腾,将之前月余的精心调养消耗殆尽。近几日除好像又回到了刚刚醒过来的那段时间,每日十二个时辰几乎有十一个时辰都在床榻上度过。 可是她有前车之鉴,所以即便如此云栖也很难将警惕心降低。每次需要离开落云阁,上邪一定不会被单独留在芫芜身边。 今日亦是如此,芫芜忽然发了低热,他出门买药之际顺手带走了上邪。 之所以没有直接请擅医的青空过来,是因为落云阁重新住进了人,目前还只有住进来的这两个人知道。 云栖速去速回,回来的时候手中提的除了五六服药,还有一个专门熬药用的砂锅。 他站在门外扣门,一连扣了十几下里面也没有反应。一个不好的念头涌上心头,云栖立刻侧身将门撞开。 果不其然,和月余之前的那件事一模一样的事情又发生在了落云阁芫芜偷跑了。 这一回云栖倒是十分稳得住,缓步走到殿内将抓来的药以及砂锅放在了吃饭用的那张方几上,才转身走了出去。 只在心中苦笑,这个小丫头居然连准备的时间都不愿意留给他。 第二百一十一章 消息 云栖心想着芫芜灵力尽失又重伤在身,就算是逃又能逃多远所以他估量这普通人的脚程,将找寻范围定在了青衿门前后两座主峰已经周遭一群相对矮小的山头上。 可是连续找了数个时辰仍旧没有收获的时候,他开始着急了。 重新回到落云阁,偏殿的大门一扇关闭一扇半掩盖,仍旧是他离开时候的样子。 云栖不死心,再次走进殿内,然后殿内没有人息的空旷将他的假想完全打碎。他低头,上邪现于手中:“你的主人可真是能耐啊” 日月又经过了一次轮换,云栖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来到了没有边际的黄沙中。 几颗零散的光点垂落在天际,玄色在暗淡却发白的天光中显得格外明显。 现身c找寻c出掌c接人,一系列动作连贯流畅。熟能生巧的影子附在其中,难掩可笑的意味。 云栖这次连发怒都来不及,将人从浊息中捞出来之后立即去探她的鼻息c脉搏以及灵识。全部检查一遍,才意识到自己居然不知什么时候屏住了呼吸。 他垂眸打量着怀中人的脸,若非这人几次三番地找死,他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么好的耐性,这么多的耐心。 随即二人的身影一同消失在建木树下。 原来多种情绪掺杂着一同达到极点,心中反而只剩下一片空白。 三日之后的落云阁,云栖引着螺音穿过院子,进入偏殿。刚一打开殿门,浓烈的药香便扑鼻而来。 螺音闻惯了茶香,乍一问道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云栖留意到她的细微举动,解释道:“前辈莫见怪,她如今的身体,只能用尘世的药食调养。” “怎么这么多”螺音倒并未在意,而是被殿内所放药材的数量惊了一下。只见原本空旷的大殿多出数张桌案,上面铺满了药铺抓药用的纸张,纸张上面则是各式各样的药材被堆成半个手掌高的小堆,一堆挨着一堆摆放。 “嗐”云栖略有些不好意思,解释道:“芫芜回来的消息看似青衿门还无人知晓,所以不能惊动这里的医者替她诊治。可是山下的医者又不能带上山,无奈之下,晚辈只好亲自上阵了。” “你懂医”螺音随口问道,同时由云栖引着向里间而去。 “没有那个天分。”云栖如实道:“不过我略通一些因修炼不当而导致的伤病的疗养方法,都是固定的方子固定的药材,只需背下来就行。” “当然,我说的这些方子用到的药材并非外面那些。至于那些,是我闲来无事在尘世搜揽而得的方子,也是滋补身体的。” 二人说话间已经来到床榻前,芫芜尚且在昏睡。平躺着身子,薄褥盖至衣襟交口处,手臂待在褥子下面,身体两侧被掖得很严实。 螺音欲问话,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云栖说道:“她近日都是傍晚时分转醒,还要劳烦前辈再次等候片刻。” 螺音缓缓点头,又上前两步,侧身在床沿坐下。云栖继续站了片刻,然后无声退出。 “前辈”外面的光线刚刚开始变浅,芫芜便准时转醒。 “醒了。”螺音伸手到她额头处,探出的光芒几乎微不可见,但确实是存在的,“云栖说你数日之内接连几番折腾,险些将小命折腾出去。” 她顿了顿,话音微转:“不过唯一值得庆贺的是,居然再次在你体内发现了灵力的痕迹。明明已经变成平庸之躯,几十日的光景体内居然又生发出灵力,他说你果真无愧于天纵奇才四个字。” 芫芜心知螺音大约是把云栖的原话截掉了大部分,然后又将剩下的部分转换语气说了出来。不过这些,她已经无心出言掰扯了。 “为何不说话”螺音问道。 “没甚好说的。” “那我可否问你一些话” “什么话” “不必紧张。”螺音道:“你现在面上几乎没有神情,所以心绪稍微有些变化便格外显眼。” 芫芜下意识将抿紧的嘴唇放松。 螺音见状轻笑,道:“我只是在询问你的意见,你若是不想回答,那我便不问了。” “”默了默,芫芜开口道:“前辈怎么会过来” “过来给你送个消息。”螺音道:“对你而言也不知是喜是忧。” “前辈请说。” “你倒是极为释然,”螺音看着芫芜的状态,忍不住道:“可是如此枯槁的心境,不该出现在一个小姑娘身上。” 芫芜又没有了回应。 螺音暗暗叹了口气,继而道:“我近日翻看从前旧 物,忽然记起曾经看过的一册古籍。上面所载多数皆为远古秘辛,我本只是将其当做离奇古怪的故事来看。” “可是近日回想起来,其中似乎记载了一件事,或许你会有兴趣。所以便不请自来,想跟你说上一说。” “什么事”见对方等着自己回应,芫芜礼貌性地问道。 “一个关于上古恶灵的故事。” “什么”“恶灵”二字即将飘走的时候被芫芜紧紧抓住,她激动之下撑着床榻便要起身:“前辈你方才说咳说什么什么恶灵” “你且安稳躺着。”螺音伸手将她已经离开床榻的肩背按回去,“平心静气地听我说。” 芫芜现在就是一个会动的纸娃娃,一阵风吹过来都能将其任意摆布。她毫无反抗之力地被螺音按回去,随即自己也乖乖听话不再挣扎。 “前辈,什么恶灵”她全部的力气都用在了去抓螺音的手上,“你仔细说与我听,那个恶灵是什么他后来怎么样了” “我也只是记起了大概,”螺音反过来轻抚她的手掌,示意其稍安勿躁,“你先听我说完,过后有什么疑问,再看我能否答得上来。” 芫芜不能再安稳且乖巧。 “古籍中记载,那只恶灵既不在五族之内,又非妖非魔。化身于天地间某一处至阴至邪之地,乃是其中被囚困了千万载的怨气和灵力相结合,机缘巧合之下催生出来的邪祟。”螺音缓声道:“这样的邪祟,根本未曾被纳入生灵的范围内。” 第二百一十二章 回头 “其时三界未分,五族混居,对于妖魔二物见之即杀之,更何况那只连生灵都算不得的恶灵。” “中间的细节因为时隔太久我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最后是合五族之力才将其销毁。其形体虽然类人,但并非血肉之躯,寻常手段毁其不得。” “最后是兽主派出有生火御火之能的纯狐氏灵狐,烈火接连焚烧了七日七夜,才将其完全烧成灰烬。” “可是当时五族众生皆低估了那只恶灵的顽固,”螺音话音再转,“即使被烈火焚成灰烬,他却仍有一线生机。” “是什么”在螺音说话的过程中,芫芜的眼神随着她每一句话不停地变换,直到此时,光芒大放,“他没有死他是不是没有死” “并未真正死,但也不算是活。”螺音仍旧不疾不徐地叙述,“你也知道人有身死魂消之说,便是一般人在躯体完全失去生机的瞬间,灵识便会随之散去。” “而其他生灵之所以得享长久寿命,是因为灵根护体,躯体已经脱离凡胎。并且因为身负灵力,能够对灵识加以保护。” “一个生灵真正消亡,其实是灵识的消散。兽主身死万年之后得以复生,正是得益于其高深到常人难以想象的修为。她当年将修为一分为二,一半变成了狱法之山外的结界,得以护佑残存兽族万年安稳。” “另外一半,则护住了她的残灵,并助其不断修复完整。于万年之后得遇宿主,一朝复生。”螺音看着早已急不可耐却隐而不发的芫芜,终于道:“古籍中记载的那只恶灵便是如此,因为灵识之内蕴藏的灵力过于深厚,所以在烈火已经将躯体焚烧干净的情况下,它仍旧未散。” “躯体已销,灵识却未散,所以说它难辨死活。” “后来呢”螺音停顿下来,芫芜才敢追问道:“后来怎么样了” “自然是走向了真正的消亡。”螺音道:“他的力量就算强大到亘古烁今,可站在对面的是五族众生,孰强孰弱,一看便知。” 芫芜的目光迅速灰拜,让螺音想起了夜间烛苗被风吹熄的场景。 她下意识地避开这双眼睛,继而道:“不过将其真正毁灭,颇消耗了一些时间。” 芫芜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亦或是根本没有将话听进去。 “将其灵识完全销毁,足足用了百年时间。”螺音道。 “你说什么”芫芜抬眸,和螺音四目相对,问话堪称小心翼翼,“为什么用了百年” “时间倒是掐得极准。”螺音替芫芜盖好被褥,听见脚步声从背后传来。 “她近些时日基本都是每日清醒约一个时辰。”云栖走到近前,视线不着痕迹地在芫芜面上打量了两圈,“不过今日,应当睡得早一些吧” 螺音点头,道:“心绪牵动极耗体力,况且除了一开始听我说,她后面问题不断,醒着大约有半个时辰便撑不住睡过去了。” “她都问了什么”云栖问道:“又说了些什么” “询问自然全部与古籍相关。”螺音答道:“除了古籍,没再说其他的话。” “那”云栖闻言面露忧色。 “放宽心些。”螺音不忍故意绕他,“依我看来,应当是回头了。” “当真”云栖居然些不敢置信。 “起码不会再随意糟蹋自己的身体了。”螺音又转向芫芜,“毕竟有了盼头。”并且是需要她不断成长,不断变强才能有一线机会去触即的盼头。 或许她这不能叫“回头”,而是重新找到了要走的路。这个姑娘,可是永远也不会回头的性子。 “多谢前辈。”云栖颇为郑重地向螺音鞠了一躬,“前辈一席话胜过所有,总算是将这个疯丫头拽了回来。” 螺音看着云栖直起身,道:“你为了她,也是费心了。” “自己主动招来的麻烦,只能自己接着。”云栖无奈一笑,又诚挚恳求道:“若是前辈日后与祖父祖母或是青姨姨丈以及我父亲母亲他们闲来叙话,还望替晚辈收着一些。若是叫他们任何一人获悉我如此贪玩,数年的念叨倒还在其次,晚辈可是要失去自由外出的自由的。” 他这话说的半真半假,螺音听出来了,却不拆穿。只是打趣道:“还有人能管得了你” “那前辈可是高看晚辈了。”云栖闻言连连否认,“这一大家子八九个人,晚辈除了自己之外,就没有不怕的。” 螺音凑了凑他口中所说的这八九个人,片刻之后发现,这个小子最后这句话,大约是道出了一直以来的心声。 能压人的无非他定的地位与自身的修为,而云栖的那些亲族家人 ,似乎是个个两者兼具。从而推断,这个小子在家中受欺负,似乎是理所应当的。 一阵玩笑过后,殿内的氛围终于轻松一些,螺音主动将话题带回来:“她身上的灵力,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折腾出来的。”云栖道。 螺音顿了顿,又问:“她日后的路,要怎么走” 这个问题,云栖显然是知道答案的。 “重新修炼,重塑灵根,渡界成神” 螺音看着他言语未尽却戛然而止,接话道:“以她的性子,这绝非一条容易的路。” “那也总比没有要好。” 螺音叹了一口气,叹气的时候垂着眼眸,既没有看芫芜也没有看其厌。 不死国。 “怎么你也被那小子染上了懒筋”梦不知步入桃林,看到了站在树下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廉青。 “前辈。”廉青闻言转身,朝着梦不知致礼。 “从前也没见你多喜欢往这桃林里来,倒是云家小子一回来就几乎日日都跑来这里躲清闲。”梦不知挥袖,一旁出现一方石桌,两张石凳以及其上一壶清茗并两只青瓷小杯。 廉青在对方落座之后替两只被子蓄了茶水,才跟着坐下。 “前些日子云栖急急忙忙的找你,后来找到了吗”梦不知啜了一口茶,问道。 “找到了。”廉青答道。 “他找你到底所为何事”梦不知随口道:“离开之时急得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没什么。”廉青道:“不过是一些繁琐的小事。” 回答完之后,她有问道:“前辈,对于妖魔二物,你如何看待” 第二百一十三章 看法 “神界派差事给你了”梦不知闻言反问道。 “没有。”廉青失笑,“我不是在上清境就是在这里,他们怎么给我派差事” “这还差不多。”梦不知又品了一口茶水,“你生来尊贵,断然没有给那帮颐指气使的效劳的道理。” “上次被请去帮忙也就算了,若是他们敢趁着你爹娘远游支使你做这做那,老夫” “前辈。”廉青有些哭笑不得,“我也不是熟透了的柿子,谁想捏便能捏上一把。” “就该如此。想当年你娘年纪轻轻,就能搅得神界不得安宁。你身为你娘的女儿,这份胆色理应传承下来。”梦不知不闻琐事不染烦扰,唯独对这个自幼看着长大又志同道合的晚辈十分上心,有时甚至因为关心太过引起人家正牌祖父的不满。 廉青幼时,二人为了博得更多的关注而挣得面红耳赤那是常有的事。后来廉青表现出对阵法之道的浓厚兴趣,可是让梦不知喜不自胜,更是成了他日后数百年中和老友发生口角时用于取胜的利器。 “那你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问题”梦不知还没忘了正题。 “前些时日助渡界神捕获一只恶灵,但他观之并非凶神恶煞之徒,反而容色善净。”廉青道:“我笃信相由心生,因而向人问询,得知其虽生为邪祟,但自现世以来一直谨小慎微,从未惹出任何祸端。” 梦不知看着廉青,示意其继续说。 “而东方的离属占者却卜算出,那只恶灵来日必将危害三界,屠戮五族众生。所以,必须扼杀于微末。” “依你看来,他是否该杀”廉青说完之后,梦不知出言道。 “离属占者位居神界第一占卜神数千年,从未出过错漏。”廉青道:“这是他亲自占卜得出的结果,并且为此耗费了半生修为。所以那只恶灵将来成为三界祸患几乎能够确定会成真。” “说说你自己的看法。”梦不知道。 廉青一愣,低眉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道:“一只恶灵与五族性命,自然是要择后者而弃前者。即便他当真心性纯善,也难免日后生出变故。离属占者为五族安稳甘愿损耗半生修为三界气运,决不能存在任何隐忧。” 廉青话落,云栖的话忽然萦绕在耳畔。 “怎么”见她欲言又止,梦不知问道:“还有什么” “可是占卜乃只占来日,不断真假之术。”廉青道:“即便是离属占者,也不能保证所卜的每一卦皆无错漏。” “此外,若是易地而处,换作我是那人的亲近之人”她顿了顿,接着道:“我” “你会如何抉择”见廉青久久不能定论,梦不知开口问道。 “我大约,只想尽全力护住我的至亲至爱。”廉青说道。 “此乃常情。”梦不知接话道:“生灵皆怀私心,大义大道虽亘古不衰,但若当真落到每一个生灵身上,能做到舍私情而守大义的又有几个呢” “而且你自幼长于不死国,无人想起来还要教导你这些。”他看向廉青,眼神中含着长辈对小辈独有的宽容与慈爱,“所以在你心中,生灵便是生灵,你应当从未考虑过要如何将这两个字划入高低贵贱各自的范围。” 廉青点头表示肯定。 “可是一旦出了这片地界,几乎所有生灵都明白该如何划分。”梦不知说道:“说句不好听的实话,对此最为看重的,大约就是神族。” “若你同他们交道打得勤,便会明白方才你问我的那个问题,在他们看来根本不该存有疑问。而关于生灵该如何划分,想必随意抓出来一个小童都能给你列出头头是道的一二三四来。” “我的青青呀,就不该跟那群家伙打交道,万一被带坏了该如何是好。”梦不知看着廉青,是当真心疼,“你现在这样就很好,去到神界就好好在上清境中修炼,自然无人敢去打扰。” “前辈。”廉青笑得有些无奈,“你怎么又把话题扯远了。既然从前没有说过,那你现在跟我说说,你是如何看待的” “还能如何看待”梦不知道:“天地生万灵,万物以灵为聚。若是追溯到本源,都不过是无形无实的灵息罢了,又分个什么高低贵贱” “妖魔之所以地位低下,说白了就是因为五族生灵气量狭小,难有包容的气度。不过是比人家早生了一个洪荒,能高贵到哪儿去” “不过妖魔为三界所不容,也属正常情形。”梦不知话音微转,接着道:“不是还有一句话叫先来后到吗如今三界五族划分明确,各占地盘互不干扰。” “如若有朝一日第六第七个族类强盛起来,难道还能突然冒出个第四界来 供他们占用到最后免不得一场或是数场浩劫争端,然后不知道哪一方的地盘会被抢了去。” “所以纵然五族之间也不见得就相亲相爱,但是面对共同的威胁,他们自然会抱成一团同仇敌忾。如此一来,妖魔受排挤,也算是理所应当c情理之中的事。” 廉青点头,表示受教。 又听梦不知说道:“青青呀,你需要去做的只有你感兴趣的事情,除此之外其他一切都与你无关。神族的琐事杂事尤其多,你纵然与那边有些牵扯,但与这些烦扰可是八竿子打不着。” “前辈的关怀我都明白。”廉青道:“我上神界是为了拜师学艺,从未想过参与其他事情。” “这就对了。”梦不知微微开颜,但随即又想起廉青被请去帮忙的事情,遂叮嘱道:“若日后再有谁以帮忙为借口让你去给他们做苦力,你大可直接避而不见,就算是见了亦可回绝。” “你的身份和辈分在那儿摆着,不偶尔拿出来用用反倒是容易叫人忽略。” 神族能和廉青说得上话请她办事的,除了西方帝室还能有谁 “我对他们那一大家子的长幼辈分不甚了解,还是从前听你父母偶然间提过一两句,只记得你父亲在那里的辈分算是极高的。”梦不知随口问道:“上回听他说西方天帝乃是他的子侄辈,便是与你同辈对吧” “前辈这是多久之前的听说了”廉青笑道:“你说的那是上一任天帝,西方如今的天帝是长肖,继任天帝之位已经三百余年了。” “那岂不是比你还要小一辈” “是。” 如今的天帝是她的堂兄,如今的天帝长肖,自然是她的侄子。奈何这个侄子过于谦逊守礼,每次见面总要郑重其事地喊上一声“姑母”。殊不知他这一声姑母,正是廉青极少踏足西方的重要原因之一。 长肖比廉青年长千余岁,在她尚且在母亲腹中的时候人家已经继任了天帝之位。年龄的差距倒也便罢了,最为关键的是他这个天帝一开口,在场之人还有谁能不开口 西方帝室枝繁叶茂,可廉青到现在为止算得上认识的也只有天帝天后以及他们的两子一女。所以当上百直系旁系的帝室成员纷纷上前寒暄是,她的尴尬可想而知。 “那就更好了,他们神族最在意那些繁冗的礼节,小天帝自然要十分尊敬你这位姑母。”梦不知道:“他都要敬着,又有谁敢对你不敬。” 彻底放下心来,梦不知将杯中茶水饮尽,随口问起了云栖:“那个小子如今又去哪里逍遥了,你可知晓一些” 闻言,廉青摇头:“不知道。” 第二百一十四章 重新开始 落云阁后山。 “你确定身体能撑得住”云栖看着已经盘腿坐下的芫芜,脸上是明晃晃的不信任,“听清楚,我说的是身体,不是你那自找罪受的犟脾气。” “我有分寸。”为了让对方相信,芫芜的回应不能更郑重。 可云栖还是不肯完全信她,所以只是盯着她看,却迟迟不见动作也没有回应。 如今用惊弓之鸟来形容他他绝对不反驳,他承认,当真是被这个发起疯来不计后果的丫头给吓怕了。 “我可不是担心你,我是心疼我自己,心疼我的灵力。”云栖道:“若是中途除了岔子,不仅功亏一篑,恐怕还要将你的小命折半条进去。” “你自己想想自己醒来之后,身上的伤有过痊愈的时候没有总是在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把你元气养回来了七八分的时候,你忽然折腾一下,一切成果便立即消散。” “然后我再为你东奔西跑忙前忙后,然后你再突发奇想地折腾一回我可是郑重地跟你说,像这样的情况若是再来上一回,我保证保证先顾着我自己。我的修为是专门用来给你疗伤替你跑腿的吗” “你怎么不说话”见芫芜久久没有回应,云栖暂停讨伐,询问道:“是不是在考虑将时间延后一些,等再修养几日再说” 芫芜摇头,道:“现在就可以,开始吧。” 云栖一口气梗在喉头,憋得他差点儿将玄墨淬火扇祭出来。 “”他上前一步,缓缓抬起手掌,灵力被聚于掌心。但是在动手之前,他还是再重复确认了一遍:“当真撑得住” “来吧。”芫芜闭合双目,竟然不小心流露出隐忍的期待。 “若是撑不住出了岔子,我可不会再费神救你。”云栖前一句话还语气不善,及至掌心即将触碰芫芜额头之时,声音又缓下来,叮嘱道:“若是实在难以忍受,也别强撑着。” “命是你自己的,养一次伤顶多数月半年,小命没了,可没谁能帮你找回来。” 而芫芜自从闭上双眼之后,便一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同一副神态。以没有任何反应的反应来告诉云栖,她准备好了。 后者无声地叹了口气,继续将手掌推进,缓缓落在对方的额头上。 他掌心的灵力就像是鱼饵,贴在芫芜的额头上片刻之后,要引诱的鱼儿开始现身 芫芜欲重入化境c重修灵根,便意味着要将她从前十几年的路从头开始再走一遍。 按理来说,她灵根被毁之后身躯与普通人相比已经没有差别,和她幼年时期开始修炼之前一样。可是中间毕竟经过了几回折腾,让她如今的身体里多出来一些“杂物”。 云栖明白这些“杂物”的来源,更加知晓它们决不能与依靠正宗的玄门之术修炼出来的灵力共存。芫芜自然也不会不清楚,所以她首先要做的便是让躯体回到最本真的状态,必须将这些“杂物”清扫出去。 二人一坐一立,幕天席地中经过了一个昼夜的轮换。此时夜幕将尽未尽,日影将出未出,二人的衣衫早已被露水打湿,几根零散脱离队伍的发丝上面穿着清晰可见的水珠。 云栖缓缓收掌,及至他的灵息完全离开芫芜的身体,后者立即软倒下去。 “小丫头”云栖连忙蹲下身,伸手将她扶起来:“你怎么样” “还好。”芫芜的眼皮不断地睁开又闭合,看上去像是没有力气去支撑它一样。 实际情况亦是如此,她此时身上不痛不痒,只不过没有丝毫力气。能撑着没睡过去,靠得一直是心性。 “还能说话,那看来是没有大碍。”云栖松了口气,缓声道:“从浊息中获取的灵力已经帮你全部剥离出去了,现在不必继续保持清醒了,想睡便睡吧。” “好多谢你”仿若梦呓一般说出最后几个字之后,芫芜安静地睡了过去。 云栖将其抱起,随即二人的身影一同消失。 芫芜一觉睡到第三日傍晚,醒过来的第一感觉便是饥肠辘辘。她蜷缩起身体捂着肚子揉了片刻,忽然生出一种丢了什么东西的感觉。 直到房门被扣响,云栖提着食盒走进房内:“我猜的果真准,醒了多久了” 芫芜下意识地起身,手掌扶住床沿的时候忽然想明白了那种感觉的来处她没有做梦。 从离开沃野国至今,唯一一次入睡之后没有任何画面在脑海中出现。 “我还想着,你若是再不醒就强行把你喊起来,塞一些事物到肚子里再放任你去睡。”云栖把食盒放在了正对着门的方几上,背对着芫芜摆放饭菜,“你现在可是如假包换的肉体凡 胎,一定要谨记你是要靠饭食活下去的。” “所以从前的部分习惯,比如不把吃饭当回事儿这种,一定要及时改掉。你既然要重新开始修炼,强健的身体总是能承载你更多的期望。” “还有哎,你已经过来了”余光瞥见一角青色的衣摆,云栖把最后一个碟子从食盒中拿出来,抬偷便见芫芜已经站在眼前。 “这是”芫芜扫了一眼方几上的十来个盘子,继而看向正转身将食盒放到一旁的云栖。 “哦,这是这家食肆的招牌菜肴,快尝尝看合不合口味。”云栖拉着芫芜一同坐下,“若是觉得不好吃,明日就再换下一家。” “为什么要买这么多”见对方没能明白自己的意思,芫芜便直接问了出来。这些饭菜,恐怕是她两天才能吃下去的量。 “这是一家新的食肆,我也拿不准你喜欢吃他家哪一种菜肴。”云栖一边说一边夹了几筷子菜肴到芫芜碗里,“所以就把他们推荐的都买了一份,你都尝一遍,找出喜欢吃的便只吃那些就行。” “剩下的呢”芫芜对银钱没什么概念,却并非不知道什么叫做浪费。 “剩下的”她这一问,也把云栖难住了。 芫芜叹了口气,拿起筷子开始进食。她怎么总是把眼前这人的身份给忽略掉,一个养尊处优的上神,她居然向他询问剩饭该如何处置的问题。 饱腹之后,芫芜放下碗筷,对云栖道:“你若是不疲累,能不能再帮我做一件小事” “什么事”云栖道:“不过是出去买了个饭,疲累道倒不至于” “有七个菜我没动过,你替我把它们带到山下送给那些食不果腹的人吧。”见云栖又显现出熟悉的眼神,芫芜哭笑不得,“我现在没有再折腾的理由了,最想迅速养好身体的是我自己。” 第二百一十六章 十年 “我再难有从前的心境,”芫芜看着云栖问道:“若是一不小心控制不住了怎么办” “你当我这个护法是个摆设不成”云栖一脸不被信任的气闷,“你就只管安心修炼,能自行控制最好,若是运气不好出了什么岔子也不必忧心,有我在呢。” “像你之前那样拼尽全力地折腾,我都能把你从歪路上拉回来,如今又怕什么” 日升月落,寒来暑往,春夏秋冬很快便经过了十个轮转。十年光阴放在人界,能让青丝变华发,能让一族兴衰替。而对于芫芜而言,则是后山与落云阁一成不变的景物,以及灵力的从无到有和不断充盈。 “小心”云栖高喊一声。芫芜对招时总习惯于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边缘徘徊,又是一击,玄墨淬火扇脱手而出眼看就要扫上她的脖颈。 他连忙将灵器往回召唤,却不料芫芜因为兵行险招失了平衡,整个人向后仰倒过去。 下一瞬上邪脱手,在她和地面接触之前托住其背部,将人扶了起来。 云栖见状松了一口气,大步上前就要将合起的折扇落到芫芜头顶。后者反手从背后抽回上邪,然后打横挡住。 “现在倒是知道保护自己了。”云栖也没有再次出击的打算,随即将折扇收回。 “还是没用。”芫芜却没有心思同他玩笑,将上邪收回剑鞘之后低声咕哝了一句。 云栖闻言也敛容,想了想,才开口道:“贪心不足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你原本在二十岁出头的年纪便入了化境,前后加起来不过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在玄门已经能算是前无古人了。” “按理来说这灵根修成之后又被毁掉,你重新修炼索要花费的时间和心思绝对要比之前多上数倍。可是你自己算算,修到如今的程度一共才用了多久” “不到十年的时间却修出了旁人百年也未必能获得的成果,你还在这儿唉声叹气,要是叫前山的那些人知道了,他们该怎么活” 芫芜缓缓抬头,道:“可是我已经没有时间再去浪费了。” 云栖嘴唇颤了颤,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被他阻住。 “再来” 谁料在他尚未想好该如何继续宽解的时候,对方却已经从低落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摆好了架子等着他上前。 他们俩对战的场面,已经在脚下这片山头上连续不断地上演了一月有余。并且是昼夜不停,风雨无阻。 芫芜在半年之前就察觉到即将步入化境,奈何其后修为却像是停滞了一样,连续数月都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一月之前她改变了修炼的方式,云栖这位护法自然而然地又多了一项陪练的职责。 可是连续打了一个月,不仅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反倒是在她身上多添了几处伤。 “将我视作仇敌,不必再手下留情。”芫芜说着,便要上前。 “哎,等等。”云栖却连连摆手,止住她的动作。 “怎么了” “先停一停吧,”云栖道:“连续打了一个月也没见起到什么作用,就说明这个法子暂时可能行不通。” “哎,你可别污蔑我啊。”见芫芜欲张口,他抢先一步道:“我敢保证,每一场对战我都在全心全力地当好陪练,绝对没有故意放水。这话其实根本不必我说,你身上的那些伤难道已经好了” “但你也没有使出全力。”芫芜道:“现在,我要你用尽全力同我打一场。” “疯丫头,你可知我如今多大了,你又才几岁”云栖都快气笑了,“你就算是天纵奇才,可想要用十年的修为同我数百年积累下来的对抗,是嫌活得太长了吗” “要的就是如此。”芫芜道:“我上次偶然步入化境,就是在和实力悬殊的敌手对战的过程中。” “那你现在的心境和之前的心境可是完全相同”云栖反驳道:“说白了化境就是一道门槛,你只要找到了它在何处,想要迈过去并不难。难的是寻找的过程,而这一过程靠得是什么就是心境。” “像这样玄之又玄的东西,瞬息万变才是正常。你上回入化境靠得是和别人打架,恕我直言,故技重施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不行” “哪里没试,不是已经试过一个月了吗” “可” “我这里有一个更好的法子,咱们先试试这个。”云栖道:“若是行不通,再按照你说的做。” “什么法子”芫芜问道。 “先别问这个,你跟着我就行。”云栖并不正面解释,但又怕芫芜不同意,补充道: “放心,就算最后功亏一篑,也耗不了你多少时间。” “嗯五日,顶多五日。”他晓之以理,“要是按照你的标准,咱们已经浪费了半年的时间,还怕再多这五日吗” “这是哪里”芫芜被云栖带着,不过转瞬眼前的山峦古木便被湖光水色所替代。此时水面被染成了暖色,其上往来船只看上去更像虚影。 “一心修炼修傻了吧”云栖闻言诧异地看向芫芜,“还是说太久没出来,所以忘了” 芫芜转身向四周打量,熟悉感渐渐涌上心头:“这是广陵” 太久没说过这两个字,所以将他们含在唇齿间的时候感觉到明显的陌生。 云栖点头,道:“还好不是真的傻了。” “带我来这里干什么”芫芜问道。 “那自然有带你过来的目的。”云栖说这话,首先抬步上前。他人高腿长,不过两步便将背影留给了芫芜。 但是第三步落下,又转过身来:“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上。” “可” “别问这么多为什么,你只记得你之前答应过我的事情就够了。” 芫芜默了默,跟着上前。 “这广陵城的美景美食与美酒皆不容错过。”二人一边走,云栖一边说道:“咱们先去城中年头最久的铺子提两坛酒,然后再去寻这里名气最旺的食肆让店家将饭菜打包。届时天色也已经暗下来了,咱们提着美食与美酒去租一条小船漂在水上,便可三美皆得,岂不美哉” 云栖话说到一半的时候芫芜忽然一阵恍惚,在已经近十年不曾触碰的记忆中,似乎也出现过类似的话。 第二百一十六章 广陵 云栖不知从何处寻来的几枚名唤不愁果的果子,助她摆脱了夜夜梦魇的困境。后来修为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芫芜就很少入眠了。数年间屈指可数的几次,全部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广陵城的万家灯火当真是热闹,让已经习惯了青衿门后山的芫芜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感觉她和这幅景象格格不入。 可是云栖同样十年未出青衿门一步,却在踏入此地的瞬间便已经融入其中。他一手提着酒水一手提着食盒,却仍旧能走出闲庭阔步的感觉。 任谁看了不会在心中暗道一句好一位翩翩浊世佳公子。 看着他买酒买饭租赁小舟,芫芜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人身上似乎从未断过银钱。这是在人界晃荡得久了,已经完全入乡随俗了 “小丫头。”云栖上了船之后发现芫芜没有立即跟上来,催促道:“发什么愣呢,快上来。” 芫芜回过神,直接纵身跳到了船上。这条小船中央放了一张方形小几,剩余的空间刚好够两个人对坐。云栖已经在对面落座,正在将食盒里的菜品一样一样地摆在小几上。 她也随之坐下,把上邪放在身旁。然后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看向云栖:“谁来划船” “你会吗”云栖把最后一道菜拿出来,正好将小几最后一块空隙占满。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照着小几的尺寸买的酒菜。 “不会。”芫芜如实回答道。 “那就只能我来划了。”他说着话,已经站起身拿起了船侧的竹竿。 芫芜一句“你居然会划船”尚未问出口,小船已经在水上动起来。 “好了,这里安静,就先叫它自己漂着吧。”将船划一方相对安静的水域之后,云栖放下竹竿,重新在芫芜对面落座,“动筷子呀,还用得着跟我客气” “没有。”芫芜拿起筷子,夹了一颗狮子头放到碗里,“其实可以用灵力控制它前行,更为方便。” “用灵力控船”云栖闻言笑道:“你倒是会躲清闲。” “是从前”芫芜开了一个话头,却又忽然没了声音。 “从前怎么了”云栖下意识地追问道。 “没什么。”芫芜低头,把精力尽数放到了碗里圆滚滚的狮子头上。 云栖闻言却是一怔,从眼神得以看出,他显然是想起了什么。 不过瞬间便敛了容色,继而则身拿酒。 “你怎么又发愣”云栖动了动手中已经打开的酒坛,示意芫芜接住,“我记得上回在山下游历的时候教过你呀,怎么,忘了怎么喝了” 芫芜伸手接过,低声道:“我第一次喝酒原来是跟你在一起喝的。” “哟,了不得。”云栖耳朵尖得很,“原来不是忘了酒,是把教你喝酒的人给忘了。” 对于对方的故作姿态,芫芜能够给出的回应便是一个一闪而过的眼神。其中写着两个字无聊。 不过今夜云栖无聊的话c无聊的表情以及无聊的动作尤其多,相互累积起来便成了聒噪。他这番做派,让另一个身影若隐若现地浮现在了芫芜眼前。 不过面容和身形都很模糊,唯一清楚的,是趴在他肩膀上的一只老鼠。 “芫芜美人。”眼前的虚影冲着她招手,“芫芜美人” “其其厌。”芫芜发出一阵呓语,“其厌缘何” “你这酒量,”云栖看着弓起身子,伸手越过中间的小几,扶住芫芜向一旁倒下的身子,“过了这么多年却不见丝毫长进。” 他用另一只闲着的手汇聚灵力,趋势着小船原路返回。及至岸边,在将船租赁给他们的人注意到之前,二人的身影已经一同消失在船上 现身之处乃是一座富丽的宅院内,因为正值深夜,所以周遭一片寂静。 云栖扶着芫芜在一块假山石上坐下,正好这块石头连着更高的石头,让她能够倚靠在上面。又将上邪放在她身边,才直起身来。 也不知道这小丫头什么要睡多久,早知道就不给她喝这么多酒了。这要是天亮了还不醒,还要另找安身之处。他看着熟睡的芫芜,最终还是决定先等天亮再说。 然后两个人就这么一站一坐,在这座宅院某处不显眼的角落里安静地过了几个时辰。直到鸡鸣第三阵,天将破晓,酣睡的人才缓缓转醒。 “你要是再晚上片刻睁眼,我就要带着你去找客栈投宿了。”芫芜眼睛还未全部睁开,便听到云栖这么两句莫名其妙的话。 “真醒了还是假醒”他俯身和其平视,“我是谁,认得吗” 看到芫芜一个白眼翻过来,他便知不必 再继续追问了:“醒了就快站起来,天亮之后这里就该有人经过了。” “这又是哪里”芫芜将上邪握在手中,站起身看着云栖问道:“来这儿干什么” “这里你不认得尚算正常,毕竟我看着相较于之前有了不少改动。”云栖这回没有卖关子,直接回答道:“这里是关宅,从前还是你带我过来的。” “关宅关叔叔”芫芜亦是过了片刻,才反应过阿里关宅和她有什么关系。 “这是关叔叔吗”两人避开宅中人,凭着久远的记忆一路找到关霖风的居所。芫芜站在暗处看着早起在院中练功的老者,看了半晌才认出来这是她要找的人。 “对于尘世之中的普通人而言,十年的光阴长到绝对不容忽视。”云栖适时开口道:“毕竟他们有一个说法,叫作人活七十古来稀。关氏家主如今大约耳顺之龄,还能晨起练武,已经算是老当益壮了。” “这还要得益于他少时有过在玄门求学的经历,虽囿于资质未能修习灵力,但强身健体的本领还是学到了不少的。” “只有衰老,在他们身上是在正常不过的了。”他放缓语气,“所以,你也不必太过在意。” 芫芜没有说话,继续盯着院中的人看了一会儿。然后垂眸,伸手扯下挂在腰间的荷包。打开之后,从荷包口处透出莹白的光芒。 “你要做什么”见芫芜将幽灵草从荷包里拿了出来,云栖问道。 “你之前是不是说过此物能助没有灵力的人延长寿命”她转头,不答反问。 云栖已然知晓她要干什么了,遂点头回应。 “那你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直接将此物打入关叔叔体内”她又问道。 “给我吧。”云栖伸手,芫芜将幽灵草放入其掌中。 然后便见他聚拢一股灵力将其包裹,泛着光芒的灵物飞入空中,无声地靠近前方的老者。在后者转身放置兵器的时候,经由其背心隐入体内。 第二百一十七章 连息咒 “哎,”云栖伸手拉住芫芜欲转过去的身子,“你做什么” “离开呀。”后者也是一脸疑惑,“一直待在这里做什么” “那”云栖指了指院中从仆从手中接过汗巾擦汗的关霖风,“他呢许久未见,不打声招呼吗” 芫芜摇头:“不必了。” “为何一直看着我”二人被淹没在人影熙攘的街道上,云栖一路上视线几乎没有离开过芫芜。 后者闻言又盯了一会儿,方缓缓开口道:“小丫头,你变了。” 芫芜回给他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然后继续前行。 此时一个货郎挑着担子经过,因为人群拥挤,肩上挑的东西又重,脚下忽然失了准头。芫芜将上邪在手中转了个方向,以剑鞘尾部抵了其肩膀一下。过程如蜻蜓点水,却恰到好处地将对方的身子扶正回去。 站稳了的货郎连忙转身道谢,却发现并无人在自己身后驻足。他又看了几眼,方明白应当是自己的错觉。随即继续前行,响起的吆喝声高高低低颇有韵律。 见对方对自己的话完全没有生起好奇心,云栖只得自行解释:“你呀,从前是喜欢身边越热闹越好,恨不得把所有亲近之人都牢牢抓住。” “可是如今,却又在竭尽全力和以往故人疏离。”他说完,盯着芫芜的视线又浓重了一些。 “是吗”芫芜则表现出些微的惊讶,“我自己倒是没有察觉。” “你”云栖刚要回话,却见青色身影一转,走人了和主街相连的一条巷道,“哎,你去哪儿” 主街之上人潮涌动,巷道里却只有三三两两的人经过。云栖几个快步追上来,再次问道:“来这里做什么” “看看缘何。” “缘何”云栖吓了一跳,“他不是在在沃野国吗” “他的原身。”芫芜淡淡解释道。 “原来如此。”云栖大呼了一口气,“我还以为” 他一句话未说完,便见芫芜忽然纵身跃起,转瞬消失在了高墙之后。 “你这翻墙的本事是越发驾轻就熟了。”云栖跟着跳进来,身在空中的时候扫了一眼,发现二人此时所在的这座宅院规模比之关宅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放眼整个广陵城,能财富底蕴能和关氏相提并论的恐怕没有几家。”他落后两步跟在芫芜身后,一边走路一边打量着周遭的景物,“缘何的原身原来长在这样一个富贵窝里,怪不得被养得千娇百媚的。” 前方的人忽然停下脚步,并且转身看过来。 “怎么了”云栖被芫芜看得一惊,“你瞪我作甚我招惹到你了” “不会说话就别说。”芫芜冷声说了一句,随即转身继续前行。 “哎,我说你这脾气怎么越来越大了”云栖看冷脸看得莫名其妙,“我说错什么了不是,我说什么了” “你才千娇百媚。”芫芜丢下一句话,再次跃身而起。 云栖立即跟上,跃到空中之后才发现是有人走到了他们方才所在的小道上。芫芜落到了近处一座凉亭的顶部,他自然也跟着过来了。 “嗐,我不过就是随口一说,也值当引你生气”他说道:“况且我也没说假话呀,你从前不是也总是夸他漂亮吗” “好,不说了。”又接了对方一记眼刀,云栖十分识时务,“就此揭过。” “她们看样子应当在赏花游园,一时半刻恐怕走不了。”云栖站在凉亭上向下看,同时对着芫芜说道。 所幸这座凉亭修在假山上,几乎算得上整座宅院的最高处,一般人极少会仰头看过来,所以他们两个大活人可以明晃晃地立在上面。 “还不知道要等多久,”云栖低头看了看,侧身两步坐到了檐梗上,同时招呼芫芜,“站了这么久不累吗坐下等多好。” 芫芜没理他,继续盯着下方花园的某处。 云栖也不在意,接着仰面一躺,双腿一曲一直,一只手放在脑后当枕头,另一只手则展开玄墨淬火扇举在面前遮挡光线竟然直接躺在了人家的房顶上晒起了太阳。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赏花的人终于走了个干净。芫芜纵身跳下,带起的风吹开了云栖合着的双眼。 收扇c起身,跃下,一些列动作一气呵成,之前拿一个时辰的懒散仿佛不曾出现在过他身上。 “哪一株”他和芫芜一起看着眼前长了数百株牡丹的花圃,开口问道。 芫芜没有说话,而是直接用行动回应。只见她将上邪微微挑出一截剑身,然后右手食指从其上划过,鲜红的血住随之溢出。 未待它们掉落,紧接着便有灵力被聚于指尖。二者相互混合,随着手指的迅速滑动很快在空中勾勒出一道泛着红光的符咒。 “连息咒”云栖看着芫芜将符咒打在前方一株开得极为雍容的白牡丹上,有些惊讶,“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个” “在外面偶然学的。”芫芜收回手,反问道:“你知道” 云栖点头,他不仅知道这道符咒,对于创造这道符咒的人更熟悉。 “此咒于大约六百年前被创造出来,算是一个小小的阵法。”他解释道:“布阵之人创造它的初衷,是担心贪玩好动总是喜欢跑出去但修为却不怎么出色的弟弟。” 这个弟弟便是他自己,而年纪轻轻就能独立创造阵法的,纵观整个神族除了廉青还能有谁 彼时他不足百岁,却已经在家中待不住,常年独自一人在外游荡。阿姐担心他,便创造了这么一个极为独特的阵法。因为施法之术乃是画符,所以命名连息咒。 廉青是第一个使用此阵法的人,就像方才芫芜所做的那样以自身血液和灵力画出符咒,打在他身上。顾名思义,它的作用便是将二人的灵息连在一起,并且以施法者为主。 其后倘若他在外面遇到了性命之危,就算全无抵抗之力,只要廉青还活着,他就能保留一丝生息,等着人前去搭救。 “不过创造者造出这个阵法的时候年纪尚轻,阵法也尚未大成,所以这连息咒有许多不足之处。”云栖接着道:“没过多久,便被弃之不用了。” “你说你是偶然学会的。”他又问道:“跟谁学的连息咒是什么时候流传出去的,我怎么不知道” “在沃野国和旁人置换了一本残卷,书中记载了符咒的画法。”芫芜迅速解释完,又问道:“它的不足是什么” “啊哦”云栖正在思考连息咒是如何流出去的,反应过来之后才回答道:“具体的细节只有创造者清楚,我虽然知道一些但并不详细。其中一个便是此阵能起到效用的限度。” “遇到一般的危险它能保住被施法者的性命。但程度一旦超出某个范围,阵法便会被直接摧毁。比如身躯不存,或是灵识散尽。” “还有一个便是对于施法者又极大的不利,既然灵息已经连在一起,那施法者与被施法者的声息便是息息相关的。后者处于危境,前者亦不能独善其身。” 第二百一十八章 结束 “不过缘何的原身长在人界,又能遇到多大的危险”云栖又道:“你将连息咒用在它身上也好,起码得个安心。” 芫芜默认。 云栖此时方才细细打量那株开在群花当中的白牡丹,心中只有一个想法用千娇百媚哪里不对了以他看来恐怕还不足以形容。 只不过这话,他也只敢暗自腹诽了。 “接下来还想去哪里”从方才的宅子出来之后,云栖问道。 芫芜摇了摇头。 “那正好,之后几天就听我安排吧。”云栖敲了敲手中的扇子。 “还要去哪里”这回轮到了芫芜询问。 “不是说好了吗,五天。”云栖伸出一只手将五指展开,“这满打满算才过了一日一夜,还剩四天呢。” 芫芜脚步逐渐放缓。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云栖唯恐她打退堂鼓,“而且你这还没成神呢,身上就已经没有了一点儿烟火气,多在山下走走对你没什么坏处。” 芫芜:“” “既然要跟故人告别,那就该逐一登门拜访。”云栖继续道:“如今只剩下一位了,咱们不过去不太好吧” “螺音前辈”芫芜反应过来了。 “正是”云栖心知对方生了兴趣,遂不再绞尽脑汁想劝说之词,直截了当道:“咱们接下来就是要去南海。至于再往后剩余的时间,先去了南海再说。” “前辈”芫芜人尚在外面,存在感已经来到了螺音周围,“好久不见,可曾想念我们呀” 以螺音的性子和辈分,自然不会同他打趣。在二人一前一后步入房中之后,她的视线停在了芫芜身上。 “祝贺你。”确认之后,她面上涌上笑意,透着喜悦和惊讶。 “多谢前辈。”芫芜闻言先致了一礼,才走到对面落座。 “你心性之坚韧,着实罕见。”螺音忍不住夸奖道。 “这一点前辈不是早就看出来了吗”接话的是云栖,“只是没想到小丫头比您想象当中更为出色是不是” 云栖的话带着玩笑的意味,螺音闻言却认真地点了点头,道:“三十年间两入化境,称得上一句前无古人了。” “这话不假,”接话的又是云栖,“这个小丫头虽然才活了三十年,却有了旁人三百年都难以凑齐的经历。她这辈子才刚刚开始就如此精彩,日后之景岂不是难以想象” “你闭嘴吧。”芫芜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侧身对其低声警告。 后者笑笑,端起面前的茶开始品。 “前辈。”芫芜出声问道:“您之前所说的那本古籍找到了吗” 螺音闻言面容一滞,芫芜便已经有了答案。 “是晚辈莽撞了。”她说道:“我不过是还请前辈见谅。” 她说的古籍,正是螺音曾特意寻她告知,记载有恶灵之事的古籍。只不过螺音当日便说过,古籍早已不知辗转至何处,再难找回了。 “无妨。”螺音道:“可否愿意再陪我闲谈几句” “晚辈的荣幸。” 云栖十分有眼力见儿,见状立即起身:“许久不曾逛过南海周遭的集市了,我出去逛逛,你们慢慢聊。” “我便开门见山了。”螺音首先开口,“现下的心境与从前相比,可有什么变化” 芫芜闻言先是出现了须臾的怔愣,然后又露出一丝轻笑:“不瞒前辈,我也不知道。” 云栖说是去集市游逛,却让芫芜在海滨遇到了他。 “和前辈都聊了些什么”云栖原本背对着她站在前方,芫芜才现身走了两步,便见他转过了身子。 “闲谈罢了。” “那你来这里是要做什么”云栖又问道:“看落日吗那恐怕还要等上一段时间。” “无所事事,随便走过来的。” “哈哈哈”她的话引起云栖一阵大笑,“这话不是我时常说的吗你什么时候也和无所事事扯上了关系” “这几日。”芫芜的回答让云栖一噎。 “咱们回去吧。”她接着道。 “为何如此着急”云栖的笑意完全止住,“不是说好了” “我要回去修炼,”芫芜道:“我感觉我已经看清进入化境的门槛了。” 三个月后,落云阁。 芫芜自回来那日起便开始入定,在近百个日夜过去之后,终于有了动静。 “醒了”她只不过动了动眼睫,云栖便立刻注意到。 然后在芫 芜完全清醒过来之后,他说道:“小丫头,祝贺你在三十一岁之前第二次步入化境,总算没有辜负螺音前辈的夸赞。” 云栖本以为芫芜会在醒来的瞬间立即冲到蛮荒,以最快的速度渡界化神。可是事实却和他的预料完全相反,入了化境之后的芫芜,反倒不再心急如焚,整个人好似都沉了下来, 然后,她在落云阁住了十年之后,首次出现在了青衿门众人眼前。云栖也是直到此时才有功夫去琢磨,明明两座主峰之间不过隔了半个时辰脚程的距离,可他们两个大活人再加上时常出现的并不算小的动静,硬是过了十年都没被门中弟子发现。 好笑之余,他不禁再次感叹青衿门治派之严。 等闲人不得踏入落云阁是卫落在时立下的规矩,如今“人走楼空”十余年,门中上下却无半分逾矩。从支离破碎c苟延残喘到重归灵山,并非只是历代掌门之功。人族玄门,前途还是可见的。 云栖此时正站在山门处,并且已经在这儿等了将近一日。芫芜说她有事要同门内长老交代,并且要单独过去,所以便让他在此等候。等她出来,二人立刻赶往蛮荒。 “参见掌门。”后方忽然传来声音,云栖听到动静立即回头,见芫芜正挥手让两位看守山门的弟子免礼。 并且说道:“我已经卸下掌门之位,杨c洛二位长老商议过后,新掌门的人选不日即将公布。” “小丫头。”看着她拾阶而下,云栖才开口道:“事情都交代清楚了” “结束了。”芫芜走下走后一层石阶,“走吧。” “别高兴太早,后面还有一大劫等着你呢。”云栖看着芫芜满身轻松,忍不住提醒道。 “那又算得了什么” “嗬,你现在是越发狂妄了啊。”云栖虽然如此说,嘴角却始终未曾落下,“好,在下就拭目以待。” 话音落下,一青一白两个身影先后消失。他们不曾留意到的是,守在山门处的两名弟子皆双眸发亮,盛着崇拜与憧憬。他们纷纷想道:这便是脱离凡胎后的自由与洒脱吗 第二百一十九章 渡界 十年前。 “此话何解”芫芜抓住了螺音垂在身侧的手,“为什么需要百年” “因为那只恶灵非比寻常,并非出自一人也并非生于一处,乃是从不计其数的枉死生灵身躯之上散出的恶念和灵息,经过无数载光阴沉积而得。”螺音答道:“想要将其完全炼化,非身有大造化者而不可行。” “大造化”芫芜不明其意。 螺音没有解释,而是直接道:“当时恶灵身躯被毁之后,灵识逃窜。后合五族之力搜寻数载,赶在其再次化形之前将其捕捉囚困。然后由神族负责押解,交由女娲娘娘炼化。” “神母女娲” “小丫头。”二人一同走到树前,云栖开口道:“我一直有个疑问。” “什么” “当年你灵力尽失,第一回也就罢了,我权当是上邪带你来的。”云栖问道:“那后来呢你一个人是怎么跑到蛮荒的” 若非他情急之下当年不走寻常路而是以正常的脑子想问题,身边的这个丫头此时身在何处恐怕还不一定呢。 “”芫芜闻言一阵沉默,就在云栖以为她不打算回答的时候却听她开口道:“青衿门有一个地方名叫欺心谷,我第一次来到蛮荒,便是被它送进来的。” “谁一个山谷”云栖惊大了眼睛。 “那里设有灵阵。”芫芜如实道:“具体原因是什么,我也知道。” 云栖没再说话。 “哎。”直到芫芜抬步上前,他才连忙出手拉住她,“等等。” “还有一些情况没来得及同你交代清楚,”见对方回看过来,云栖解释道:“神界与人界有极大的不同,你总不能两眼一抹黑就这么过去吧我先来与你说一说” 芫芜闻言摆正了身子直面向他,云栖却忽然不说了。 “算了算了。”他摆了摆手,“这要说起来恐怕要花不少功夫,而且我也不能方方面面都涉及到。先去吧,到了之后看到什么我再同你详细解释。” 芫芜却道:“那就把你能想起来的先说出来,由主到次,长话短说。” “也好。”云栖想了想回答道:“那就先从大局开始,其实这些一般都是由渡界神负责向新入神界的人讲解的。不过你还是我来代劳吧。” “神界分四极,也称四方,即东c西c南c北。其中东方帝室为榆罔氏,西方帝室为少昊氏,南方帝室为蚩尤氏,北方帝室为颛顼氏。” “四方子民分别由四方天帝所统治,天帝之下有各级神官神将各司其职,这一点同人族的人皇和百官有些相似。我也不是很了解便不多做解释了。” “而每个初到神界的渡界者,要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选择入哪一方的神籍,即成为哪一方天帝的子民。对了,你师父入的便是西方的神籍,如今已经算是少昊氏帝室的子民。” “你的话就不用猜了吧,”他顿了顿,然后道:“你师父如今正在养灵池旁修养,等到了神界之后我带你过去。” “渡界神是哪一方的子民”芫芜发问道。 “渡界神”云栖神色一滞,“小丫头,你想干什么” 芫芜不答,却相当于已经作答了。 “小丫头。”云栖的面容逐渐凝重,“我可事先提醒你,对于人族修士而言,步入化境已经是绝大多是人难以企及的高峰。可是对于渡界者来说,入化境不过只是拥有了去往神界的资格。” “我索性直截了当地跟你说明白,神族子民天生灵根,灵力不修自生,长生乃是天赋。普通子民大绝部分都不事修炼,身体自生的灵力也至少能支持他们有千余载的寿数。” “而一般初入神界的渡界者,其灵力的积攒大约就和这些不事修炼的普通子民处于同一程度。因为他们是天生带有的灵力,所以并不擅长将其用于对战。也就是说,以你现在的修为,唯一能胜过的只有他们。” “而渡界神再怎么说也算是神官,自然不会不事修炼。”他无形地强迫芫芜和自己对视,“所以,将你的想法暂时收回去,想一想你去神界到底是为了什么。” 芫芜的神态终于有了变化,云栖见状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长话短说也说了将近一个时辰,而后半程主要是云栖在旁敲侧击地提醒加警告。 然后芫芜便走到了建木神树之下,即将即将开始她的渡界之旅。 云栖替她拿着上邪,在树冠所覆盖的范围之外静立。 芫芜是把手指划破之后才走到树下的,停下脚步之后没有丝毫犹豫,将捏在一起的拇指和食指分离,立即有血珠从食指指腹出渗 出,继而落到紫色的树干之上。 血液和树干接触的瞬间,周遭凭空现出结界,将里面的一树一人和外界隔绝开来。 云栖眼神骤变,随即一声巨响传来,雷电紧随其后落在了芫芜身上。 后者似乎还没有做好准备,所以雷电落在肩头的瞬间,她整个身子踉跄了一下。云栖的嘴唇和双手同时动作,又同时止住。然后前者紧紧抿住,后者隐在了袖中。 自第一声雷声落下之后,后续便接连不断。第二道c第三道紧凑且有序地落在芫芜身上。 同卫落渡界时背对着她一样,她此时也是面向树干,把背影留给了云栖。后者在第一道雷声响起的时候便生了挪动位置的想法,却是不停地生起又不停地压制住。 总算是熬过了一个日夜,第二日傍晚时分,随着一道雷电落下,忽然有丝丝缕缕的红芒出现在芫芜头顶。视线从未挪动过的云栖自然立刻便发觉,随即心中警铃大作 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冷静和压制,绕着结界跑到芫芜侧面,看见了正在顺着她的发髻缓缓流下的鲜血。 而再看那不断增多的红芒,竟然是携带了血腥的灵息 灵息是从芫芜肌肤上的裂口处溢出来的,因为带上了血腥而被染成红色。然后它们不断向上飘,最后进到那些长在树冠上的黑色花朵中 第二百二十章 花落 云栖被突然出现的异状乱了心神,但是未等他反应过来,更大的异状紧随而至至少需要七个日夜才会结束的天雷加身只不过才过去了一日,居然有黑色的花从建木树冠上落下,并且不止一朵 落下来的花朵并未掉在地上,而是飘在了芫芜身旁。后面的仍旧在不停地掉落,并且自主地排列到一处,很快便连成一片。 又一道惊雷落下,本是朝着芫芜背心而去,却落在了护在她背心处的黑色屏障上。被雷击中的花瞬间化作齑粉,接着便有新的补上。而这一道雷电,没有对芫芜造成任何伤害。 并且从这一道之后,每一道落下来的雷电都被黑色屏障代为承接。此情此景连续数次上演之后,云栖总算是将心神完全收拢了回来。 又过了一些时候,再抬头望向树冠的时候,会发现整棵树上的花全部掉落,一朵不剩。从未有人数过建木神树之上送渡界者去往神界的花数量几何,云栖也不知道。 他只看见芫芜周围的屏障不断被雷电破坏却也在不断变厚,直到此时已经完全看不见被包裹在其中的人是何情形。 他望着树下这个巨大的黑色蚕蛹,眼中的光芒幽微难辨。人界与神界的建木一实一虚相互连接,这棵真的出现了这样的情况,神界如姐又该是怎样一番场景 不必再经受天雷加身之苦,芫芜也不曾发出任何动静。其实除了内里的巨变,渡界的过程尚算“正常”隔绝渡界者和外界的结界还在,声势浩大的天雷也没有停止下落。 第二日c第三日c第四日第七日,响了七日七夜的雷声忽然停下的时候,云栖正在垂眸沉思。过了片刻才有惊喜的光芒出现在他眼中,并且瞬间大盛。 “小丫头”结界也消失了,他快步冲到了树下,“小丫头芫芜” 黑色的蚕蛹静止了片刻,才逐渐从芫芜周遭褪去和之前那些被雷电碎成粉末的花一样,此时已经没了雷击,剩下的这些却开始自动消散。全部化为齑粉,被经过的风沙裹挟而去。 芫芜的身形显露出来,自建木神树这条沟通天地的道路出现以来,她应当是唯一一个在七日七夜的天雷之下还能保住皮囊完整的人。 不仅如此,云栖喊了几声没有得到回应,上前查探才知,这个丫头居然站在渡界期间入了定并且还是站着 而此时的芫芜从外表看十分平静,事实却并非如此。 她在将血滴到建木树干上的瞬间,便陷入了一片黑暗。她的第一反应是陷入了某个阵法,却又立即发觉既不能动作也不能言语,只能接收外界的讯息而无法做出任何表达。 黑暗中传出无数哀嚎惨叫,撕心裂肺,不绝于耳。 继而天光乍现,纵使仍旧一片昏暗,却让她得以看清周遭景象不绝的狂风c漫天飞舞的沙砾望无际的荒芜以及青叶紫荆的古树,她依旧处于蛮荒,但却觉得这个蛮荒并非她之前所处的蛮荒。 她看着一个人影从远处走来,穿过风沙来到建木之下,将自己的血滴在了深紫的树干上。 结界起,天雷下,可是树下的人没能撑到第七日便倒了下去。然后芫芜看见他的灵识离开躯体,居然融进了树干之中 接着她感觉在极短的时间里经历百余年,她看见血肉之躯转眼化作枯骨,继而风沙不断路过,将白骨卷挟而走。 重归“原貌”的蛮荒中,又出现了一个人影。他和方才那人并非同一人,可接下来在此处发生的事情,却同那人全然相同。 芫芜整个过程看下来,觉得不过是将第一段重演了一遍。 然后像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同样的画面开始不停地上演,重复,重复,重复她看见千万张不同的面孔,演绎了无数次相同的故事。 他们每一个人都在渡界途中丧命,每一个灵识都被吸入了深紫色的树干中。与之一同进入的,还有无数具尸体腐烂过程中飘散出来的灵息,以及恶念。 不知过去了多少岁月,开始有黑气从建木神树中溢出来这是灵息与恶念长久混杂的结果。时间越长,它们越能肆无忌惮地挣脱建木的束缚,自由自在地外出玩耍。 忽然有一日,一个青衣少女凭空现于黄沙中那是十五岁的芫芜 年少时期的芫芜被从树中逃窜出来玩耍的家伙们当做了异类,或者说玩物。它们轻而易举地压制了她的灵力,将其带着升入空中,然后松手丢掉。 在人落地的瞬间它们便浪漫过跟过去,接着便是第二次,升空,然后丢掉。 第三次,第四次长大后的芫芜看着这些画面,似乎还能感受到当年的愤怒与憋屈。那是她首次体会到自尊被扒到地上,一遍又一遍地被敌手踩踏 的感觉。 终于摆脱困境却落得无比狼狈的少女来到了建木之下,背靠着树干坐下。其后那里便成了她的避难处,因为那些浊息再猖狂,也决然不敢进入树冠以下的区域。 她在这里一待就是五年,伺机报仇雪恨之后,又莫名其妙地消失在黄沙中。 重新见到了年少时期的自己,芫芜居然毫无感触。因为她的心思早在少时的芫芜靠在建木树干上的一刹那,飞到了很远很远又极近极近的地方远到无边海域之上的一艘船的船头,近到就在她眼前的这棵树。 她满怀期待与小心翼翼,将全部注意都放到了那棵树上 二十岁的芫芜离开不久,没有任何征兆地,建木树干之中走出来一个虚影。他走的极慢,期间无数浊息融进了他体内。同时虚影在逐渐改变,走出树冠覆盖的区域之后,已经有了实际的形体。 这是一位不及弱冠的少年郎,身形有着独特的单薄感且清俊挺拔,着一身绛紫衣衫,未束的黑发如瀑般披于肩背。 少年转过了身,让芫芜看见了一张美到极致的面庞。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张脸的时候,心里想的是:男子居然也可以这样美 这双眼睛一如既往地清澈如水,让人一眼可以望到底发现依然是纤尘不染 第二百二十一章 路窄 “小丫头,小丫头”见芫芜终于有了反应,云栖面上淡淡的担忧散去,“醒了吗” 怎料这双眼睛乍一睁开,便有水珠滚落。 “你你这又是怎么了”云栖手足无措。 却见芫芜的双眼很快从无神变得清明,虽然眼底仍旧一片红,但全然没有泪意。仿佛方才的泪水并非从她眼中流出。 “发生了什么事”云栖又问道。 “没什么。”芫芜用手掌抹掉脸上的水痕,也是直到此时才发现她的身体居然完好无损,“渡界失败了” “这你要叫我怎么说呢”云栖也是一脸为难,对着芫芜上下打量了两个来回,方开口道:“你转身向后看。” “看什么”芫芜疑惑地转过去,去不知道他要她看得是什么。 “抬头。”云栖道:“看树冠。” 芫芜依言去做。 “看出什么不同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芫芜自以为渡界失败,如何还能心平气和地同他闲聊 “那你别看树了,”云栖道:“看你自己。你不要告诉我连自身的变化都丝毫没有察觉。” “”芫芜紧皱的眉头逐渐舒展,随即越来越多的惊讶从眼底涌出。 “到底有没有成功,试一试不就知道了。”云栖拉住她的手臂,未待芫芜反应过来,两人的身影便一同消失在建木之下。 所到之地也是一棵树下,并且是一棵和蛮荒中的建木一模一样的树,只不过这里并非蛮荒,而是一处院落。有玉石栏杆c青石桌凳c亭台楼阁,不远处还有一片池塘,塘中几簇红莲静静绽放。 然而相较于这些肉眼可见的景物,芫芜最直接的感受却是周遭浓郁到难以想象的灵息。玄门耗费千年心力替重归灵山做准备,为的便是灵山之上气息纯净c灵息充裕,处于这样的环境中修炼方能事半功倍。 可是与此处相比,青衿门所在的少咸山恐怕要变成污浊腌臜之地。 这便是万千修士趋之若鹜的神界吗怪不得不事修炼也能得千余寿命。 “难怪”身旁传来云栖一声低语。 “什么” “我是说,怪不得你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却不见渡界神的踪影。”云栖道:“原来是不在这里,根本不曾察觉。” 闻言,芫芜才再次想起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异常:“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先不急。”云栖却道:“咱们先离开,稍后我再同你仔细解释。” “去哪儿”芫芜话音未落,和云栖两人便几乎同时变了脸色。然后又一同超一个方向看去,见一灰袍人在几步之外现身。 “何人来此”对方的身影还有些缥缈,便出声问道。 “不可冲动。”云栖低语的同时伸手将芫芜拢到了自己身后,比她高出一个头的身形将她遮挡的严严实实。 “原来是云栖神者。”这是神族对于那些未担任何职位,身份又不同寻常者的敬称,云栖便是“那些”中的一员。 “渡界神别来无恙”云栖从容应道。 “担着闲职浑噩度日罢了。”对方看着云栖,问道:“敢问神者来此何事” “无他。”云栖道:“家中长辈让我来给阿姐送个口信,这不是刚从下面上来,方才还在疑惑怎么没见渡界神的踪影呢。” “那在下便不叨扰了,告辞。”渡界神本欲回话,云栖却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话落,便要牵着芫芜离开。 “等等”怎料方才还一片客气的渡界神忽然大喝一声,并且在同一时间欺身上前。 “渡界神这是何意”云栖左手拉着芫芜,便伸出右臂阻拦,这才发觉上邪还被他拿在手里。 对方的视线也在其上停留了片刻,显然并未将这把剑当作寻常兵刃而将其忽略。 “这话应该小神来问云栖神者吧”渡界神面色本就发黑,且五官线条坚硬,目光稍显锐利便称得整个人有凶神恶煞之感。 只不过能被他这份气势唬住的人,此刻都不站在这里。 “请恕在下愚钝,不能明白渡界神的意思。”云栖的态度却愈发偏与玩笑,“但是家中长辈催的急,便容在下先行一步,日后再请渡界神释疑。” “神者留步。”云栖欲转身,渡界神则直接闪身到其身侧,同时出手前击。 云栖将芫芜推至一旁,反手祭出玄墨淬火扇接下渡界神一击。 “渡界神好生霸道。”二人暂且分开,云栖再次挡在芫芜身前,“一言不合便要下杀手,敢问在下是何处得罪” “小神绝无冒犯神者之意。”渡界神虽然在跟云栖说话,眼神却想要穿透他看向他身后之人,“只是您身后那位,没有资格踏足神界” “有没有资格,现在是全凭渡界神评判了吗”云栖冷笑道:“建木神树都容其通过,渡界神之言又是从何而来” “不可能”对方立即反驳,“她满身浊息,绝不可能是通过渡界洗髓上来的。” “那就更加可笑了。”云栖反问,“若非渡界成功,敢问渡界神何人能将异族生灵带入神界” “云栖自问是没有这个本事。”云栖面色更冷。 闻言,渡界神也怔住了,一时难有辩驳之词。 可是云栖刚有移动的迹象,他却再次逼至近前。而目的,自然还是被云栖挡在身后至今未能看清真实面貌的芫芜。 云栖自然不会容其得逞,是以玄墨淬火扇再次迎击。 怎料他刚刚将精力全部放在了左手,右手中尚未来得及还给芫芜的上邪便被抢了去。 “呲”长剑瞬间出鞘,寒芒闪过的同时,剑尖已经对准敌人要害。 “芫芜”云栖一惊,正面迎击渡界神的折扇便失了准头。而此时后者的精力,且全部放在了迅速逼近的长剑上。 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云栖却被扔到了战局之外。 他本欲上前帮忙,却在抬眼前望的瞬间发现局势与他料想的完全不同两人交手,居然是渡界神被死死压制 第二百二十二章 葶苎 那些自动化作齑粉的花出现在云栖脑海中,随即他的目光变得更为深邃,显然是陷入了更加久远的回忆中 再看一旁的战局,一开始芫芜以绝对的优势占据上风,可是随着二人交手的时间越久,她的优势却在逐渐变弱云栖觉得,她应当是还未学会如何熟练地调用那成千上万的黑色花朵送进她体内的力量。 “不要恋战”云栖高喊道:“别忘了你过来的目的是什么。” 芫芜闻言果真瞬间改变了对战的路数,撤身的意图十分明显。可是渡界神见此却接连迫近,斩草除根的意图不加掩饰。 云栖见状面色一黑,展开玄墨淬火扇便要加入。 怎料说时迟那时快,局势瞬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芫芜以自身破绽为诱饵引得渡界神上钩,然后又主动用自己的左肩迎上对方的手掌,同一时间将上邪送入其体内。 比之痛苦,渡界神面上更多的是惊愕。 芫芜却没有功夫去观察他的神态,只见她好似感受不到痛楚,左手和右手一同握紧剑柄,用尽全力让上邪转了一圈。兵刃翻动血肉的声音并不明显,但顺着坚剑刃流淌出来的鲜血却格外醒目。 立在不远处的云栖被这一幕惊得瞳孔骤缩,不只是因为芫芜还是渡界神。 他立刻上前将二人分开,想要去扶芫芜的肩膀的手犹豫了须臾然后落在了小臂。 他来不及仔细查探她的伤势,匆匆道了一句“先离开”,二人的身形便瞬间消失。 “好在方才那里不属于四方中的任何一方,是个四不管的地界。所以没有驻军也没有其他神官,只有一个渡界神看守。”云栖忍不住感慨,“否则咱们能去的地方恐怕只有一个了,便是这四方之中某一处关押重犯的牢狱。” “我那一剑没能刺中心脏,他应该死不了。”芫芜说道。 “怎么着,听你这语气是十分遗憾呐。”云栖已经有了被气笑的势头,“若是我没有立即把你带出来,你是不是还要杀了他呀” “为何不能”芫芜抬眸,认真且郑重地说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这话既不能否决更加不能赞成,是以将云栖噎得难受。过了片刻,他才冷笑着回答道:“是啊,只要你有本事保证自己可以在神兵神将的围追堵截下全身而退。” 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理亏,芫芜没有做出回应。 “还有你方才不,应该说是你一直以来和人交手的习惯,什么时候能改一改”纵然怒气未消,云栖的语气仍旧放缓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你图什么” “若是实力远低于我的敌人,自然无需如此。”芫芜状似无意地将上邪换到右手,“但我不可能遇到的每一个敌人都打不过我。” “你”云栖明白关于这个问题他就算再劝上三天三夜,就算辩得芫芜无言以对,这个丫头还是会该怎么做怎么做,想怎么做怎么做。是以,他也不打断白费口舌了。 “为了保住你这条几经周折的命,你也该将全部心力都放到修炼上。”他说道:“好歹我也为了它花费过一番心思,便祝你修为日进千里,早日大成。” “这是哪儿”芫芜忽然转了话题,“女娲娘娘在哪儿” “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云栖道:“这里是南方蚩尤帝室成员的聚居之地,咱们现在正在朝葶苎隐同祝公主的神邸走。” “至于后一个问题,要先见到葶苎公主,只有她可能知道你想要的答案。” 芫芜闻言迅速转过头:“为什么” “女娲娘娘是洪荒神祇,早已脱离形体以神识游于三界十方。”云栖回答道:“她虽然被尊为万神之母,可放眼如今的整个神界,能够有幸得见娘娘的恐怕也只有葶苎公主一人。” “因为这南方蚩尤氏的葶苎公主,是当今神族唯一一个被女娲娘娘收做弟子的人。” 未待芫芜做出,云栖接着道:“只是有个情况要提前同你说明白,这葶苎公主因为年轻时候的一些经历,对于西方帝室乃至整个西方的子民都不太待见。” “而我不仅神籍落在了西方,还和葶苎公主所忌讳的一些人和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此行是我带你过去的,想要面见这位公主,恐怕要费一番功夫。” “如何能让她见我”芫芜问道。 “这个说实话我也没有办法。”云栖道:“若是以我的名义递上拜帖,她恐怕要么直接忽视,更甚者则是有可能派人出来将咱们打出去。” “若是不递拜帖,咱们又会被守在外面的兵将直接拦住,拒绝入内。葶苎公主不只是蚩尤帝室的公主,更是南方的战神,手中掌着 蚩尤帝室的全部兵将。用一句日理万机来形容她绝不为过,所以自然没有时间亲自接待无关紧要的来访者。” “总而言之,咱们只能且行且思,见机行事了。” 芫芜点头表示明白,神情却做不到像云栖那样轻松。 “到了。”又前行了一段时间,云栖缓缓停下脚步,然后抬手指向前方一片巍峨宏伟的建筑:“前方便是葶苎公主的居所,葬莲宫” 芫芜本没有在意这座宫殿的名字,但再走近一些得以看清高悬在大门正上的牌匾的时候,她的注意不由自主地被上面的字引了过去居然是“葬莲宫” “听说这宫殿原本叫藏莲宫,千年前才改名为葬莲宫。”云栖看着芫芜的神情便猜到了她在想什么,遂简单解释道:“其中的故事甚为曲折,但左右绕不过一个情字。” 他最初听说这座宫殿的名字改换的缘由的时候,心中便感慨万千:这葶苎公主到底是有多恨莲雾姨丈,才会不惜以不详之字为自己的居所取名 因为葬字后面还跟了一个莲字,而这个莲想必曾经所代表的,是莲雾 “你做什么”见芫芜欲上前,云栖连忙拉住她,“不可再上前了。葶苎公主听闻已经有万载之龄,修为深不可测。陌生气息贸然靠近,极容易便能被察觉。” 第二百二十三章 门路 “她是南方蚩尤氏的战神,战字相关无小事。”云栖说话其间脚步几个滑动,变成背对着葬莲宫的宫门立在芫芜面前,“况且近一千年来,西方和南方虽未交恶,可相互间的来往却是明显地比往日稀少。” “一旦被误会,我们根本来不及脱身。” 芫芜静静地听他说完,没有应声。 云栖顿了顿接着道:“你先别急,容我想想还有那些门路可以走” 云栖思考问题是习惯性地将玄墨淬火扇不断地展开合上,越是遇到难解的的问题,他手上的动作便越慢。芫芜留意了大约一刻钟,玄墨淬火扇开合的频率不断变小。 她心中逐渐下了决断,见此情形便打算同云栖言明。可是她刚刚抬眸,便看见前方葬莲宫朱红的宫门居然有了动静。只听传来的声响,便知那两扇门的重量绝对不轻。 云栖也被这动静从沉思中惊醒,转身看了一眼情况之后立即拉着芫芜移动身形,离开了大门正对着的位置。 待两道门之间的空隙开到容一人通过时,红衣黑甲的兵士接连从其中出来。一共八人,自动分作两部分成排面向大门而站,然后一同躬身前推。 “我知道了”云栖忽然低声惊叫,同时拽了芫芜一把,“我知道怎么让你顺利进入葬莲宫了。” 此时葬莲宫的大门已经完全开启,紧接着整齐划一的兵甲声传来两列红衣黑甲的兵士迅速来到宫门外,且除了配备相同规格的兵器外,每一人手中还握有一面赤底黑字的军旗。 两列兵士一共二十人,手持军旗整齐地列站于葬莲宫门外。虽然仍是一片寂静,骤然升起的恢宏与严肃却不容忽视。 “这南方蚩尤氏自古以来便是四方之中最为尚武的一方,每隔五百年便会举行一场赛事,广邀四方尚武子民参加。”云栖开始解释道:“参与赛事者不论出身,但凡打进前十,便能获得在战神麾下任职的机会。” “而若能夺得魁首,除了先前的奖励之外,还能获得两个特权。其一是蚩尤氏帝室的承诺,其二便是由战神亲自指点的机会。” “而葶苎公主已经担任南方战神近万年,并且除了治军严谨外,爱才之名更是为四方子民所熟知。” “下一场赛事在何时”芫芜明白了他想到的途径。 “已经开始了。”云栖用扇子指了指前方,然后道:“上届赛事举办之时我在人界游历,若非事后数年关于赛事中的精彩环节仍旧被四方子民津津乐道,我也不会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回事。” “神界不像人界有日夜之分,亘古以来便是永昼。是以时辰年份的划分也与人界有着极大的不同。按照这里的时间来算,这届赛事正巧是近些时日开始。” “直接在葬莲宫内举办”芫芜问道。 云栖点头:“自葶苎公主接任南方战神一职之后,近二十届一直在此处举办。” “此赛事对于四方子民来者不拒,是以参加的人数是呈现逐届上升的态势的。”未待芫芜继续发问,云栖便主动解释道:“五百年前的那一届参与者将近万名,所以这一届,不会少于一万人。” 芫芜闻言不可能不吃惊,一万人,赛事规模之大可想而知。 “一般而言,”云栖接着道:“赛事从开始到最后选出魁首需要花费三个月左右。” “这么快” “其中自然有玄机。”云栖轻笑道:“若是一万多名参赛者一轮一轮地筛选,三个月的时间恐怕还不够筛掉一半。” “要怎么做”芫芜问道。 “赛事虽然对于参与者来者不拒,但并非每个人都能迈过第一道门槛。”云栖道:“便是由战神派出麾下百名亲兵首先应战参赛者,一对一交手。只有将他们打败,才有资格进入下一轮,和其他参赛者竞争最终的名额。” “想必那百名亲兵此时已经在宫内列阵等候,你要过的,首先便是他们那一关。”云栖话音忽转,“不过咱们要先等一等,待进去的人多了之后再进去也不迟。” 芫芜自然不会反对。此时抬眼望去,已经有人影陆陆续续在附近现身,不约而同地都是向葬莲宫而去。 “夺得魁首需要何种程度的修为”问及此,她忽然想起另外一个当时没有来得及解释的问题,她微微抬起双手,“你还没告诉我,我的修为是怎么回事” “满树的花一朝凋落殆尽,你居然完全没有注意到。”云栖风马牛不相及的回答让芫芜听得云里雾里。 但是片刻的怔愣过后,熟悉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是青叶紫荆的树上,缀满整个树冠的黑色的花。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看向云栖。 “旁人渡界不过需要耗费一朵建木神树上开出的花,你倒好,以一己之力直接让整棵树上的花全部凋落,一朵不剩”云栖用玩笑调侃的语气将当日建木神树之下的场景同芫芜描述了一遍。 “所以你是说”芫芜低头看了看手掌,“我的灵力,来自于那些凋落的花朵” “不是我说,是亲眼所见。”云栖道:“它们从树下落下之后自动聚成一团把你护在中间,其中一部分替你挡下了雷击。天雷结束之后,剩下的那些则将自身的灵力注入到你体内,然后才化为齑粉被风沙吹散。” 芫芜再次垂下头,出现了片刻的沉默。然后又缓缓抬起头,看向云栖:“为什么会这样” “我我如何能知道”云栖苦笑道:“造出此等奇观的可是芫芜姑娘你,在下别说是才活了七百多年,就算是再翻个十倍,活了七千多年,恐怕都不会见到和你一样的奇女子。” 芫芜秀气的眉头开始向中间聚拢,刚刚靠近一些便被云栖打断:“其他的先不要去想了,眼下当务之急是怎么才能把你内体的灵力调用出来。” 见芫芜一怔,云栖笑道:“你不会真的觉得那成千上万朵花以粉身碎骨为代价放进你体内的力量只有这么一点儿吧” “若真是如此,我即使想到了葬莲宫要举办赛事也不会鼓动你去参加,这和害你有什么区别” “怎么才能把它们调用出来”芫芜问道。 有几分犹豫在云栖眼中一闪而过,快到让芫芜觉得自己眼花了。然后他出声道:“我来助你。” 第二百二十四章 入宫 神族除了不必食用五谷果蔬来维持健康之外,日常生活的情景和人族有八九成相同或相似。这里也有市集街道,街道之上也有售卖各种货物的小贩,而此处通用的银钱,乃是灵力。 云栖用一百年的灵力在葬莲宫不远处租下了一处小院落,两人一同走进去,再出来已经是一个月后。 再来到葬莲宫附近的时候,原本的庄严肃穆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往来人群即使刻意压低声音但凑到一块儿仍旧可用“喧嚣”来形容的热闹场景。 “他们已经开始互相交手了吗”同一时间,朱红门内传来阵阵喝彩声,芫芜闻声问道。 “放心。”云栖明白她的心思,遂解释道:“既然是来者不拒,便不会在乎是什么时候到的。他们打他们的,你只专注自己,平稳过关即可。” 芫芜点头,转身前行。走了两步之后又忽然停下,看向跟上来的云栖:“你回去吧,我自己过去。” “回去”云栖闻言忍不住笑道:“你让我回哪里西方,尘世,还是不死国” “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云栖道:“我谨慎一些便可。这段时间葬莲宫免不了鱼龙混杂,到处都是陌生的灵息,咱们便不会显得那么突兀了。” “况且以她的身份地位,赛事不到尾声或者说决出魁首之前,她现身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所以,我陪你一同进去。”云栖说完没有等芫芜反应,先一步迈步向前。玄墨淬火扇被收了起来,他两只手都背在身后。边走边道:“过会儿打架悠着点儿,别动不动就以身犯险。就算要把自己当诱饵,你这条诱饵的出场时间也该排到最后才对。” “名叫葬莲宫,其中的莲花却长得一株比一株好。”刚刚踏进葬莲宫的大门,芫芜的目光便被一拱正对着大门的桥两旁满满两个池塘的莲花吸引过去。 先她一步的云栖见状也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这座宫殿的主人,对这莲花到底是什么态度” 穿过石桥,红衣黑甲兵士站成方阵,细数一下正好百名。 “随便选一人,赢了他即可。”云栖转头对芫芜说道:“我也要选一个,不然没办法和你一起进内场。真正的擂台设在那里。” 两人自然是极为顺畅地跨过了这道门槛,一路来到整座宫殿的中央。这里像是在建造宫殿之初便特意留出的切磋场地,擂台是直接用青石垒成的,大小完全足够其上两人发挥出最大实力。 “现在的规矩是什么”芫芜问云栖。 “并无什么特殊的规矩,来到之后便可参赛,胜的一方继续留在擂台之上,输者则自行离开葬莲宫。” “若是这样,岂不是对第一个上去的人很不公平”芫芜想起她当初在青衿门参加的车轮战,也是险些把命陪进去。 “这些最基本的约束自然还是要的。”云栖解释道:“每个站上擂台的人,战胜了十五人之后直接进入下一阶段的比试。而若是没有赢过十五人,任你有再大的本事也只得退出。” 云栖询问道:“所以你是现在就上,还是先观摩几天看看参加比试之人的水准” “自然是越早越好。”芫芜话落,已经飞身来到擂台之上。与此同时,原本在台上交战的两人其中一个被打下擂台。 云栖隐在观战的人群众,眼神一瞬不离台上的青色身影。 “哪里来的小丫头”方才打赢了的那人见芫芜身上的气息稚嫩,显然年岁不大,再加上已经赢了十四场,便觉今日时来运转:“若是不想受伤就尽快认输。” 芫芜轻笑,真是哪里都有坐井观天便以为独霸天下的人,天生灵根也不过如此。 不到一刻钟,男子被芫芜一掌从擂台击下,连落地的位置都和方才被他打败的那名男子是同一块青石,分毫不差。 芫芜收掌,静静地立在擂台一侧,等着下一人上台 十个时辰之后,芫芜飞身而下,云栖随即便出现在她身旁。 “小丫头,你这是哪来的运道,只不过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就有了别人千年也修不来的修为。” “你这是拐着弯儿地提醒我忘记对你道谢了”芫芜其实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松。 “哪儿能呢”云栖道:“我这可是真诚的祝贺,当然,也是真实的羡慕。这份专属于你的优待,希望能给你带去好运。” 芫芜并不清楚这一届的参赛者具体有多少,却知道经过百名红衣黑甲的亲兵筛选后又经过一轮守擂,剩下的仍有千人之多。 神界没有暗夜,这里的人也不用按时进餐或是入眠,所以比试可以一直进行。 “这一轮的规矩和上一轮差不多,不过需要胜过的对手从十五人变成了三十人。”第一轮正式结束之后,云栖解释道。 “越往后的人越难对付,怎么这难度却是不降反升”芫芜问话的时候,忽然瞥见对面人群众闪过一个紫色的影子。 她有了瞬间的恍惚,视线本能地开始搜寻。 “阿芫,小丫头”见芫芜回神,云栖说道:“想什么呢” “啊你说什么” 不是他,那是和建木树干一样的紫,不是方才那样的淡紫。 “我说,第一轮规矩宽松一些是为了让那些年轻一辈的神仙不要失了信心。但是经过了一轮的过滤,自然就要严苛起来。毕竟这负责举办赛事的的神官也不是都闲着没事干。” “嗯。”芫芜点头,然后抬步前行。 历时一个多月,赛事总算大致落下帷幕,芫芜一路无惊无险地闯进这十人之中。 十个人当中,有两名女子。其中一个是芫芜,另一个则是云起的熟人北方颛顼氏的公主卿莘。 前些时日由于葬莲宫中每日来往人群过多,所以卿莘并不曾注意到云起。如今则是站在擂台之上眯着眼望向台下那个拿着折扇正在摇的人。 第二百二十五章 川以 “怎么了”落败之人正在陆续离开,芫芜正欲询问云栖,却见后者的视线定在了某个方向。她顺着望过去,看见了正绕过擂台朝他们走来的卿莘音同深。 “你是何时来的神界”待距离近一些之后,卿莘继续前行的同时开口问道。 听到她的口吻,芫芜心知这二人关系匪浅。遂无声后退半步,不打扰云栖叙旧。 “我方才听人讨论,隐约听到一个和你极其相似的名字,居然真的是你”云栖仿佛刚刚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在此处见到我,难道还能比在此处见到你让人惊讶”卿莘在两步之外站定,看着云栖以及他身侧的芫芜笑道。 “一言难尽,过后有机会再与你详说。”云栖微微侧身,将想要隐身的芫芜介绍给对方,“这是芫芜,我的一个朋友。” “阿芫,这是卿莘。”他又反过来向芫芜介绍道:“是我在神界极少能够谈得来的几个朋友其中之一。她的个性可是极其少见的洒脱豁达,日后来往多了你们俩也一定能成为好友。” “幸会。” “幸会。” 二人相互致礼,然后卿莘又看向云栖:“能从你嘴里听到几句并非调侃的夸奖,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应当是最近几百年里的唯一一次,当真让我受宠若惊。”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事实本就是如此嘛。”云栖笑笑,又问道:“你是特意来参加这场赛事的” “不然呢”卿莘被问得一脸莫名其妙。 云栖却道:“别装了,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堂堂颛顼帝室最受宠的公主,难道还能贪图南方帝室许下的那些好处 云栖语气不算客气,卿莘也不在意。反问道:“那你又是为何出现在这里嫌日子过得太顺遂了” “既然如此那就按先来后到,”云栖道:“我先问的,所以你先回答。” “你要离开了。”芫芜在一旁提醒道。 云栖四下扫视一遍,果见场地中除了打进前十的胜者以及葬莲宫的兵士,只剩下了他一个不该留在这里的人。 “先不急。”云栖对着芫芜安抚了一句,扭头对卿莘道:“时间紧迫,长话短说。我们此来是为了面见葶苎公主,有万分要紧的事。” “巧了,我也是万分要紧的事。”卿莘道:“葶苎前辈近日有收徒意向,我来便是为了亲自面见前辈,自荐拜入其门下。” 卿莘听到“收徒”二字的时候,云栖的神情出现了瞬间的变换。但是待后者话落,他还是选择开口:“以你的身份,想要面见葶苎公主带上一封书信的即可,此举岂非舍近求远” “此言差矣。”卿莘道:“四方皆知战神葶苎爱才如痴,我凭借实力之外的东西得到自荐的机会,只会让她一开始便对我不齿。此外,我若真是连个魁首也夺不下,我也没脸前去自荐了。” “无关人等,速速离开。”一名红衣黑甲的兵士向着三人快步走来。 未待后者反应,另一名陌生男子忽然从一旁过来。兵士看到他之后,立即停下行礼:“参见殿下。” 云栖闻言看向卿莘,却见后者也正向他看过来。 “你也不认识”他问道。 “从未见过。” 那名男子不知对兵士说了什么,挥了挥手之后后者便退了回去。然后,他则向着三人走过来。 “在下川以。”来人彬彬有礼,“幸会。” “原来是少帝殿下。”云栖笑着上前一步,“在下失礼。” “颛顼氏,卿莘。”卿莘也开口道:“过些殿下解围。” “卿莘公主不必客气,诸位来我南方做客,川以自当尽好主人的职责。”川以说完看向唯一没有出声的芫芜,“这位是” “芫芜。”芫芜拱了拱手。 “原来是芫芜神者。”川以笑道:“神者和卿莘公主站在一处,也是自北方而来吗” “不是。”云栖抢先代为回答道:“我们自东方过来,和卿莘公主之前有过数面之缘,才凑到叙话。” “芫芜仰慕葶苎公主威名,想要通过此次赛事获得由公主亲自指点的机会。”他接着道:“而在下不过是陪着她一起过来凑个热闹,再者则是有自知之明,所以进到内场之后便只安心当个旁观者。” “方才见殿下阻拦了上前驱赶的兵士,那在下可否再厚着脸皮,求殿下一件小事” “这位神者不必如此。”川以道:“有什么话直接说出来即可。” 云栖既然能对着一个首次见面的人提出请人家帮忙的话,闻言自 然不会有丝毫扭捏:“芫芜争强好胜惯了,说实话,在下就怕她待会儿与人交手之时拿捏不好分寸。” “是以能不能恳请殿下同负责统筹的神官商议一下,容在下留下旁观。在下保证不出方寸之地,绝不干扰接下来的赛事。” “这位神者和芫芜神者”川以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扫了一个来回,“是兄妹” 此言一出,卿莘和芫芜的神情可谓各有精彩之处。唯独云栖仍一派自然,从容且淡定地把话接了下去,并且瞬间给自己取了一个新名字:“在下七云,正是芫芜的兄长。” 继而还补充道:“因和相差了数百岁,所以芫芜也算是在下看着长大的。自幼宠溺的有些过了,养出了她无法无天的性子。所以不载一旁看着,在下实在是放心不下。” “原来如此。”川以闻言笑着摆了摆手,“七云神者继续留在此处即可,不必担心其他。” “多谢殿下。”云栖大喜,对着川以俯身道谢。 芫芜有样学样。 “二位不必多礼。”川以虚扶了一把,向着芫芜走近一步,“芫芜神者看上去年纪极小,若是不嫌冒犯,能否透露一下神者今年多大了” “不瞒殿下,不久便是小妹三百岁的生辰。”又是云栖这个“兄长”代为回答。 “三百岁”川以闻言惊呼了一声,随即脸颊和耳廓的红晕逐渐变得明显,他居然害羞了 这一幕显然不在云栖的预料之内,是以他的从容也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瑕疵。 领红包现金一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那个还请诸位不要见怪。”川以相貌清秀,此时面上红晕未褪且说话时下意识地抬手去摸后脑勺,十几岁的少年郎独有的纯真在他身上被展现地淋漓尽致。 “姑母总是嫌我资质平平,可我却总认为是她对所有人的要求都太过严苛,所以一直不以为然。”他解释道:“方才见芫芜神者出手利落,一路过关斩将毫不费力。可是探你身上气息,却像是年纪极小,所以才有冒犯一问。” “得知神者还不足三百岁,我便更加自惭形秽了。自以为天资不错,却是用了两倍的时间才修出了和你差不多的修为” 第二百二十六章 进退 “南方的少帝,原来是这样一个单纯的小孩子。”川以离开之后,卿莘忍不住评价道:“这副性子在帝室之中,当真是少见。难得啊,难得。” “你这是夸人家还损人家呢”云栖接话道。 “自然是夸。”卿莘道:“天性至纯本就难得,更何况是生在帝室之中” “正因为是帝室成员,还是一方少帝。”云栖道:“这样的性子是福是祸尚未可知。” “他的长辈既然能容他长成这番心性,自然有其道理。”卿莘对于神族的事情了解的自然比云栖多,她看了一眼擂台之上的川以,接着道:“他可是现任南方天帝唯一的儿子,也是唯一的子嗣。” “而南方天帝于帝后夫妻恩爱是出了名的,以至于蚩尤氏是当今四方中唯一没有帝妃帝室。川以都六百多岁了也没见过个兄弟姐妹,那他必然就是蚩尤氏帝室这一代的独苗。” “既然如此,那他从少帝变成天帝不过是顺其自然的事情,旁的帝室可能出现的兄弟相争的场面在他身上一律不会发生,他就算长了一颗装满谋略计策的七窍玲珑心也全然派不上用场。” “而成为天帝之后,他的子民最希望他拥有的是一颗仁心。这样单纯的性格,又怎么会没有仁心呢”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不,是百年书。”云栖玩笑掺着认真一起表达,“说回咱们之前的话题吧,这个魁首你一定要夺” “势在必得。” 云栖神情微滞,顿了顿又道:“当真一丝通融也不能有” “当初若是我被收入上清境,今日自然不会在这里同你争抢。” 听到卿莘的话,云栖不禁无奈一笑。 要说卿莘和云栖的渊源,还要从廉青说起。 颛顼氏卿莘和少昊氏廉青无疑是她们这一辈四方帝室乃至整个神族风头最盛的两名女子,她们的个性迥然不同,但同时又有诸多相似之处。 首先,两人于同一年出生,一个是北方天帝的掌上明珠,一个是西方帝室敬重与爱护的珍宝。 其次,两人皆是在少时便以天赋异禀闻名四方,风头远超四极少帝。 第三,两人在同一年同一天被双亲带着前往上清境,因为上清真境玉晨道君灵宝天尊向四方传达了要收徒的意向。 最终能进入上清境修炼的只能有一人,在廉青和卿莘之间,得到入门资格的是前者。 无关心性与个性,同样骄傲且同样优秀的人本就会下意识地将对方当成对手,即使她们从未谋面。 然而第一次见面,便是一次高下的争夺。赢了的人并未感觉到获胜的快意,可输了的人却不能一笑而过。 纵使卿莘确实如云栖所言心胸坦荡c洒脱豁达,但是和廉青这个梁子,算是无形中便结下了。 随之,从小便跟在廉青身后充当小尾巴的云栖,自然也走进了卿莘的视野。 云栖三百多岁的时候首次遇到卿莘,当即便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池鱼之殃。 其实以卿莘的性格也做不出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无非是摆出一张冷面,再在言语和行动间明显地表达出对对方的不满。若云栖长了川以一样的性子,卿莘反而会因为觉得无趣而主动弃掉那些小把戏。 但云家的小公子也是自幼便不知道委屈二字为何物,他不主动招惹旁人已经算是万幸了,谁又敢主动去招惹他 于是乎,两人当即就动起了手。 卿莘能和廉青齐名的名头也不是虚的,而其时的云栖距离开始在修炼上下功夫还有一些时日。所以,意料之中地,云栖被收拾了。 但是,云栖敢自幼在神界横着走的原因就是有人给他撑腰。吃了败仗之后既不见恼怒也不见气馁,而是立即去把从下到大替他处理麻烦处理到手软的廉青过来找回场子 廉青直到现在依旧认为,她是因为当年帮云栖打架才彻底失去了和卿莘化干戈为玉帛的机会,直接成了仇家。 然而反观真正处于矛盾双方的两个人,反而在不久之后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此处的“不久”其实前后跨越了百余年的时间,期间云栖和卿莘又陆陆续续地交过数十余次手。而这个次数,也是他来神界的次数。 每次来神界都会遇到卿莘,每次遇到都会两语不和第三言便动手。也不知道为何,打着打着却打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而卿莘的立场十分鲜明,和云栖成为朋友之初便已经言明:“你是你,廉青是廉青。她影响不了我对你的欣赏,同时你也不要妄想我因为你而和她笑面相见。” “你怎么确定一定会 赢”芫芜忽然出声道。 她容色语气皆淡淡的,却让看过来的卿莘眼中划过一丝笑意,也可以视作欣赏。 “小丫头,你什么意思”云栖怎会听不出她想干什么 鼓声响起,是川以将对手打下了擂台。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我在后面等着你。”卿莘对芫芜道了一句,然后飞身向擂台而去。 剩下的十个人自然不能再延续前面两轮守擂的打法,而是被分作五组,两两对战。川以在第一组,卿莘在第二组,芫芜则被分到了最后一组。 “你不是卿莘的对手。”云栖直接了当,想要一举打散芫芜的念头,“我很严肃地跟你说,你打不过她。” 芫芜没有回应,她在看擂台上卿莘与对手过招。 云栖气急,直接错身挡住她的视线:“你听到没有,我没跟你开玩笑” “听见了。”芫芜推不动他,只好自己向旁边挪了挪,“但我必须要赢。” “可是你赢不了”云栖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控,刻意压低了声音,“你如今的修为连我都胜不了,更何况是她” 芫芜不言。 “芫芜,办法不是只有这一个。”云栖缓声道:“你还有很多时间,不在乎这一时片刻。” “芫芜,芫芜”他直接伸手将人摆正,面向自己,“你不要跟我装聋作哑,这不是儿戏” “我没有。”芫芜甩开他抓在自己手臂上的手。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云栖不依不饶,“你理智一些,意气用事是没用的。” “我知道。” “那好,你听我说,待会儿轮到你的时候咱们直接弃权。”云栖道:“待出去之后另寻他法。” 芫芜的视线又回到了擂台上,云栖话落之后她等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不弃权,我要打。” 第二百二十七章 蔺启 两人之间的气愤瞬间变冷,不过冷意几乎全部来自云栖,芫芜则继续若无其事地观战。 直到卿莘得胜之后从擂台上下来,才打破了沉默:“你们这是怎么了” 云栖:“” 芫芜:“” 卿莘见状笑了笑,心中了然。遂也转身专注观战,重回一片寂静。 第三组上场的两人分出胜负,第四组接替他们去到擂台之上。而站在擂台对面不曾上场的那名男子,自然就是芫芜的对手了。 芫芜看过去的时候对方也正向看过来,双方的视线在空中交错,继而各自收回。 “那是东方天帝的第三子,榆罔氏蔺启。”云栖忽然开口,让刚刚收回目光的芫芜立即惊讶地看过来。 “我很奇怪吗”他摆了一张绝不作假的冷脸,“还是你第一天才认识我” 芫芜好脾气地收回视线,一句也没有反驳。 这个态度总算是没有让云栖的怒火继续增长,他顿了顿,继续道:“东方天帝膝下一共有五子,蔺启排在中间,上面两个兄长为帝后所出,下面两个弟弟的母族皆声名显赫,在东方仅次于榆罔氏。” “而蔺启的生母原本只是人族的一名修士,渡界成神之后入了东方的神籍。相较于帝室中其他成员,这母子二人可谓是无依无靠。” “葶苎前辈想要收徒的消息一经传出,立即引起四方关注。”卿莘接过他的话,继续道:“听闻东方帝室中并非只有他一人想要博得葶苎前辈青眼,但最后来到此处的,却只有他一个。” 看着芫芜脸上的茫然,云栖忍不住解释道:“意思就是蔺启此人心机深沉,轮到你上场的时候,除了在招式上的压制,更要留心他的其他手段。” “你就算把眼睛黏在她身上,也不能替她挡一招半式。”见云栖的视线一直追随着芫芜去到擂台之上,卿莘在一旁开口道:“况且依我看来,蔺启对上她,还不知道吃亏的是谁呢。” “你难道忘了自己也差点儿吃了他的亏”云栖目光不离芫芜,“连你都如此,更何况是芫芜。” “当时是什么情况我没有跟你说明吗”提到此事卿莘就气不打一处来,若非处在东两方帝室成员都在的正式场合,她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放过那个小子 “我当初是毫无防备,才被他摆了一道。”她接着道:“而芫芜已经得到提醒,难道还能没有防备地被蔺启算计” “我不与你争辩。”见擂台上的两人已经开始动手,云栖迅速结束话题。 蔺启此人其貌不扬,身姿也不出众,若是特意找出一个词来形容他的长相,“寻常”二字最为契合。 芫芜忽然明白了为何近三个月来都不曾留意到还有这么一个人,因为他只要往人群中一站,便是最自然的隐藏。 她谨记云栖和卿莘的提醒,不敢有丝毫松懈。所以在交手近半个时辰之后,她因为发现异常而心中警铃大作近身过招半个时辰,蔺启的脸却没有在她脑海中留下丝毫印象 一旦蔺启的脸离开芫芜的视野,她便会立即忘记对方的模样。 幻术 芫芜面上仍保持一派平静,招式也不见丝毫迟缓。 蔺启的兵器也是一柄剑,不过是能直接缠在腰间的软剑。此时它犹如一条灵蛇游向芫芜面门,后者错步躲开。 不料蔺启直接松开剑柄,灵蛇便立即跟了上来。况且它的灵活程度比之真正的蛇有过之而无不及,和芫芜你来我往数次都没被甩掉。 蛇头袭向腹部,芫芜纵身一跃将身体横在空中。 对方扑了个空之后立即回头,像是长了眼睛一样朝斜上方游去。 芫芜背对着它,察觉到的时候已经躲闪不及,是以让它在侧腰出留下了一道血迹。 “你难道要上去”见云栖的身子要往前冲,卿莘一把扣住他的肩膀。 好在后者只是本能地反应,瞬间便恢复了理智。 “她手中明明拿着剑,为何不用”卿莘把手收回来,疑惑道:“难道被逼得乱了阵脚” 伤了芫芜之后,软剑回到蔺启手中。未作任何停顿,紧接着便朝芫芜攻来。以至于后者连查看伤势的空隙都没有,身形堪堪站稳便要出招迎击。 再次近距离直面蔺启的时候,她握着上邪的手紧了紧。 两人再次缠斗在一起,所用招式看上去和之前并无过多差别,但凌厉程度却已经截然不同。 复杂且越来越快的招式看得人眼花缭乱,上一道剑光甚至还来不及消散下一道已然从不同的位置飞将出来。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 看门道,此时台下所有人看的都不是这些炫目的表象,而是表象之下的两个人。 “照此再打上一刻钟,芫芜便要占据上风了。”看到某个节点处,卿莘开口道。 云栖没有搭话,在卿莘看来便等同于默认。 她也转过头继续观战,谁料视线刚刚落到酣战的两人身上,便见一道鲜红从剑光中飞溅出来。 “阿芫” “芫芜” 两声惊呼几乎同时发出,一声来自云栖,另外一声则来自场地的另一侧。 只不过擂台上的芫芜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留意这些了,她不管已经没入肩膀的软剑,举起上邪用力前刺。 蔺启见状立刻后退,奈何尚未将软剑从芫芜体内拔出,他的手臂反而被另外一个东西缠住正是刺到半途忽然变了形体的上邪。 上邪明明并非软剑,此时却直接化作了绳索将他右手半截手臂裹挟其中,被握着剑柄的芫芜钳制着不能收回。 他反应极快,立即松开右手而用空着的左手去抓软剑的剑柄。芫芜怎容他得逞,先一步握住剑身亲手将软剑从体内拔出。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 蔺启出手去抢,芫芜直接让软剑在手中转了个方向继而反攻向对方。可是她的目标并非过来抢夺的蔺启的左手,而是被她用上邪钳制住的右手。 “忍冬”蔺启一声呼喊,软剑立即挣脱了芫芜的控制。 第二百二十八章 “妄图操控他人灵器”台下的卿莘看着软剑在芫芜的紧握之下从其手中抽出去,忍不住道:“她失策了。” 但是方才恨不得亲自冲上去的云栖此时反倒是安静下来,引得卿莘一阵疑惑。 她侧头去观察他的表情,还没等看清楚,前方忽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鼓声响起,战局结束。 原来方才蔺启将软剑夺回之际,芫芜的左手顺势袭向他的脖颈。同一时间上邪再次开始动作,学着蔺启的软剑化作灵蛇,顺着他的手臂滑上去,剑尖直指胸腔。 蔺启当机立断,手中的剑立刻下移,首先去抵挡上邪。 两个剑尖相撞的同时,芫芜的手也覆上了蔺启的脖颈。 早已得了命令的上邪将自动送上门的软剑死死托住,逼得蔺启不得不松开剑柄。然后两件灵器纷纷脱离主人,去到一旁一争高低。 蔺启从芫芜手中挣脱,两人随即开始近身搏斗。 “你故意藏了真正的实力”横臂挡住芫芜攻来的一掌,蔺启首次开口同芫芜说话。 后者则完全没有答复的打算,一掌被挡却不见收招,另一只空着的手掌紧随其后放在了前一只手的手背上。 她这看似轻飘飘地一放,实则将巨大的灵力加到了掌上。双臂对双掌,她是要直接从灵力上和对方一拼高下 蔺启亦是立即意识到了这一点,根本来不及暗骂对方发疯,只能从周身调用灵力前去抵御。 两股无形的力道相撞,溢出的气力向四周冲去,犹如劲风扑面而来,带起了两人的头发和衣摆。 血腥气从胸腔迅速翻涌至喉头,芫芜再次施力,鲜红的血液从蔺启嘴角溢出。 她乘胜追击,忽然变换招数打得蔺启措手不及。加之本就受了不轻的伤,三招之内便被芫芜逼至擂台边缘,随即又被打落台下。 芫芜首先召回了上邪,然后才从擂台飞跃而下,回到原本所站的位置。至此,这一轮比试告一阶段,兵士捧着托盘依次去到五个胜出的参赛者面前,上面放有五根签。 “怎么样”云栖上前两步,看向芫芜还在滴血的左手。 “没事,只是伤了皮肉。”后者不甚在意地回应着,说话的同时把上邪递向云栖,“替我拿一下。” 云栖不明所以,但也伸手接了过来。 然后便见芫芜将左侧手臂外层的衣物翻上去,露出白色里衣的衣袖。接着手口并用,先是将衣袖撕出了一个口子,在云栖和卿莘震惊且不解的目光中顺着口子的宽度撕下来一根布条。 “你这是做什么”云栖问道。 芫芜直接用行动告诉了他答案她把布条缠在了左手掌心的伤口处。 “你”卿莘实在是难以理解,“为何要这么做” “止血。”芫芜言简意赅。 对方欲再发问,捧着托盘的兵士已经从川以处来到这里,停在卿莘旁边。 “抽一根吗”卿莘问道。 “是。” 她从剩下四根签中随手抽出了一根,翻开之后见上面写了一个“二”。 “拿到相同签文者在下面一轮自成对手,抽到一先上场,抽到二后上场。”兵士解释道。 “你们少帝抽到了什么”卿莘问道。 “末将不知。”兵士说完,便要转身退下。 云栖开口喊出他:“这里还有一位获胜者没抽呢。” “按照上一场先后上场的顺序依次抽签。”对方一板一眼地解释完,捧着托盘向第三个抽签的人而去。 “一共五根签,前面四个都抽完了,你还抽什么”卿莘道。 “确实。”芫芜回应道:“你们把谁剩下,谁就是我的对手。” “也可能帮你把对手都抽走,让你好好休整片刻。”云栖道:“五个人,两两对决,总要有一个人下一轮轮空,直接参加最后一场。” 芫芜并不怎么相信地看了云栖一眼,道:“那就借你吉言。” “吉言你想借多少都行,但是要稍后再说。”云栖把上邪塞回她手中,同时伸手去抓她的左手。 芫芜侧身躲开:“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云栖弯腰一捞,捞住了她的手腕,“替你疗伤。” “随随便便拿一根布条就说能止血,我怎么不知道这布有这么灵的效果”他说着,便要将芫芜刚刚绑好的布条解下来。 “不必了。”后者把手抽了回去。 “什么叫不必了”云栖的语气开始发冲,“拿过来” “她又不是没有灵力,何需你来代劳”卿莘对于两人能因为这件微不足道的事情吵起来,简直是无话可说。 “她要是舍得,还能用一根从袖子上扯下来的布条绑住伤口”云栖已经有些气恼了,看向芫芜道:“别逼我动手。” “我说过了,不必。”奈何他的威胁在芫芜这里从来就没有起到过应有的作用,“现在补好了,之后还是会伤,白费功夫。” “不舍得用灵力替自己疗伤”卿莘既不能理解又觉得好笑,“那你修炼是为了什么连给自己花费都不舍得,难道是为了旁人吗” 她此言一出,剩下的两人脸色不约而同地变了变。 正好在此时,转了一圈的兵士终于来到了芫芜面前,手里捧着的托盘上果真只剩下了一根签。 芫芜没有多余言语,直接伸手把最后一根签拿了过来。翻开之后,两面一模一样,都是空空如也。 “这是轮空了”云栖抢过去前后翻看一遍,确定没有上面什么都没有写之后,立刻让突如其来的惊喜冲走了方才的怒气。 “小丫头脾气不好,运气倒是不错,”他是由衷高兴,“那下一场便不用上场了,直接进入下下一场。” “也没什么区别。”芫芜说道:“打进前十的人只有前十和魁首之分,无所谓二三。”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看书领现金红包 “怎么会没有区别”云栖反驳道:“旁人打架你能休息,并且以他们四个的修为,每一场恐怕都至少需要一整天。两场下来,你若是好好调息说不定方才受的伤都能恢复。” 第二百二十九章 还债 芫芜直接就地坐下开始调息,见云栖还欲上前,卿莘出手拉住了他。 后者看过来,她解释道:“我忽然想起来,如今赛事尚未结束。你若真的出手,恐怕不合规矩。” 云栖闻言只好作罢。 新一轮比试开始,川以又是第一个上场。 “那人是谁”云栖看着擂台上的另一个人,出声问道:“看上去很是面生。” “四方子民,你不面生的有几个”卿莘毫不留情地揭穿道:“若非与你交道打得多了,我恐怕都不知道你入了神籍。” “卿莘殿下,在下这是哪里又惹到您了”云栖顿感无辜,转头的时候余光又瞥到了一旁的芫芜,一不小心就把真实想法说了出来,“你说你们女儿家,有什么话就不能直接明了地说出来吗” “前一刻明明还好好的,后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就忽然变了脸。还有” “还有什么”见他不说了,卿莘主动问道。 “呵呵”云栖瞬间变脸,笑着道:“还有就是人不可貌相,你们这一个两个看上去娇娇弱弱,一旦认真起来却要让众多男子汗颜,在下刚好也是其中一个。” “论起变脸,”卿莘忍不住扬起了嘴角,“谁能比得过你” “卿莘殿下,如今能回答在下的问题了吗”云栖把握好时机,将跑偏了的话题拉回去。 卿莘敛容,回答道:“那也是南方帝室的,按照辈分应该算是川以的堂兄弟。叫什么名字我一时忘记了,只知道他在蚩尤氏声望很高,年少有为的名声穿得很广。” “了解。”云栖轻笑道:“端看你不认得川以却认得他就能明白了。” “不过是白费力气罢了。”卿莘的语气不带褒贬,“川以就算无任何长处,但只要不是暴虐无道,他的路就谁也挡不了。” “殿下看得透彻。”云栖说着,还作势拱了拱手,不能说没有调侃之意。 送红包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ei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抽红包 卿莘也不在意,观战的同时瞥了他一眼:“你当谁都能活得跟你一样自在” “能让卿莘殿下羡慕,云栖倍感荣幸。”笑闹过后,云栖接着道:“我猜胜出的是川以,要不要和我赌一把” 这句换换来卿莘一个白眼:“我不瞎,更不傻。” 云栖轻笑,不再说话。 过了片刻,卿莘又问道:“芫芜还会破解幻术” “此话怎讲” “我对此道一窍不通,所以看得也不是很清楚。”卿莘道:“不过蔺启颇通幻术,却是真的。虽然算不上高手,但和人对战时用以辅助,尤其是碰上从未接触过此种术法的人,起到的作用尤其明显。” “那你刚才怎么不说”云栖急道。 “你刚才也没问呀。”卿莘道:“况且她最后不是也凭着自己的实力获胜了吗我若是提前提醒了,反倒显得她胜之不武。” 云栖不说话。 卿莘又问:“所以,你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接触过幻术” 云栖还是不说话。 卿莘笑笑,摆正身体专心观战。 果真,川以胜了,并且还是以明显的优势获胜。 “现在跟你提个醒儿,”卿莘在上场之前转头看了云栖一眼,“我之前说南方这位少帝软说的是性子,可不包括其他。” 云栖闻言看过来。 “而且,方才那一战他并未用尽全力。”卿莘说完飞身上了擂台,留下神情顿时不再轻松的云栖。 他转头看了看芫芜,又看向刚从擂台上下去的川以。后者很快察觉,回看过来的时候笑着对云栖点了点头。 云栖跟着扯动嘴角,并且拱了拱手。然后,惊讶地看着对方走了过来。 他上前迎了两步,停下之后正好站在了芫芜和已经来到的川以中间:“不知殿下来此有何事” “芫芜神者伤势很严重吗”川以询问道。 “多谢殿下关怀。”云栖从容答当中带着几分难以压下的担忧,道:“小妹在上一场对战中灵力损耗过多,外伤也不轻在下本想劝她放弃后面的比试,奈何她性子倔,更是从来不会受我这个兄长的管束。” “那可要召医馆过来” “多谢殿下关怀。”云栖立即回绝道:“如今赛事尚未结束,此举不合规矩。况且以小妹的性子,是绝对要战到最后一丝余力耗尽的。” “她也绝对不会破坏规矩,落人以口舌。”他叹了口气,接着道:“所以最后只会 白白浪费殿下一番美意,在下大约也要因为多嘴被她埋怨。” “那她的伤势”川以想要仔细看看芫芜的情况,奈何有一个云栖站在中间,并且原文还是以侧身对着他。 “既然是比拼修为武力的赛事,受伤是在所难免的。”云栖鞠了一躬,“七云代表我兄妹二人再次谢过地下关怀。” 或许卿莘说的是对的,论起变脸,云栖就算不能夺得魁首,也绝对能位列高手。川以离开一段距离之后他转过身,不过须臾便换了一张脸。 “小丫头呀小丫头,”他来到芫芜身旁,撩起衣摆将一只膝盖抵在地上,保持着半蹲半跪的姿势视线正好和对方的眼睛平齐,“我如今为了你,是连肯蒙拐骗的招数都用上了。” “人家可是一方帝室的少帝,未来的一方之主。这下好了,此行大约是我有生之年最后一回来南方了。”他顿了顿,面上出现一抹苦笑:“你说我是不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欠了你呀后来再遇到的时候” 自言自语忽然停下,他默了片刻,似乎有什么从脑海路过,眼神变了变,嘴角的苦笑也慢慢变成了了然。然后看向芫芜,继续自言自语:“这么说来好像也没错,我当真是来你身边还债的” “父债子偿,先祖传下来的话果真还是有道理的。”他每说一句便停顿片刻,竟是把自言自语说出了与人交谈的感觉,“你说我当初是不是就不应该生出那么大的好奇心若是没有那么好奇,我也不会费尽心力去找你了。” “若是我不去找你咱们俩应该是这辈子都不会有交集吧那你现在会在哪儿在做什么会不会” 第二百三十章 先发制人 擂台上的战局即将进入尾声,芫芜也缓缓从入定中出来。 “时间倒是掐的准。”云栖再次变成半蹲半跪的姿势,询问道:“感觉如何” “八九成。” 云栖闻言没有说话,视线又移向她的左手。但是上面绑着被浸透一半的布条,也看不出里面伤口的情形。 他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将那只手拿过来把上面的布条解开。在手指触碰到对方的前一瞬,被芫芜躲开。 云栖先是怔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之后又觉得有些尴尬:“那个我想看看你手上的伤口有没有愈合。” “已经没事了。”芫芜说话的同时有鼓声从身后传来,她拿起被放置在身旁的上邪从地上起身,转身的过程中看见卿莘飞身过来。 “你醒了”她落身在二人几步之外,说话间又上前迈近了两步。 在她上下打量芫芜的时候芫芜也在观察她,刚刚经历了一场对战的卿莘不止神清气爽不见疲意,连衣衫上在打斗中留下的痕迹都可以忽略不计。不论怎么看,方才那一场对她而言都称不上恶战。 “下一场是你和川以。” 芫芜闻言微微点头,并不见惊讶。 “你觉得最后和我对战的是你还是川以”卿莘又问道。她的眼睛已经带着光芒,此时看向芫芜则又亮了一些。 “你在这儿捣什么乱”她话音刚落,云栖便接话道。 “人家小姑娘都没急呢,你急什么”卿莘不以为意,继续看向芫芜,“你觉得你会赢还是他会赢” “我。” “好。”这个回答似乎在她的意料之中,因为听到之后没有丝毫惊讶,“那我便等着你,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芫芜欲动身,云栖来到其近前。低声道:“先发制人,量力而行。”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x书友大本营推荐你喜欢的小说,领现金红包 “芫芜神者。”川以比芫芜先一步来到擂台之上,见对方站稳身形之后笑着致礼。 芫芜拱手回礼:“承让。” 说完之后不带川以反应,上邪便被拔出剑鞘刺向前方。 川以和云栖一样以折扇做灵器,所持的是一把玉骨扇。白玉为骨,扇面一面绘有山水图景,另一面则是几行字。 他连忙祭出灵器,上邪的剑尖被扇面挡住,停在了他身前约一尺处。 只这一招芫芜便立即意识到,此人的修为恐怕比他之前表现出来的还要深。她虽不明白云栖那句“先发制人”到底为何而来,却谨记心中选择相信,所以战局一开始便做好了拼尽全力的打算。 上邪被折扇挡住,芫芜立即转换招式握着剑柄的手直接与剑分离,化掌攻向川以。 川以见状连忙以未曾执扇的左手去接芫芜的攻势,眼中却闪过惊讶和兴奋的光芒。两掌相接,一触即分。 芫芜被巨大的气力冲得向后滑去,本身就在向后滑行的川以则加快了速度。而他收来回的手掌立即附上了胸口,面色迅速改变,然后有血迹从嘴角溢出。 “上邪” 上邪在主人离手之后仍旧保持着前冲的状态,此时一声呼喊传来,便见它立即变了姿势剑尖所指的方向由正前方下移,向着川以的腿部而去。 后者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待回扇抵御时剑尖已经触到他腿部的衣料,于是不得不侧身躲避。 奈何上邪穷追不舍,见他侧身它便紧接着停下前冲的动作,再次变换横扫过来。 川以向后矮身,鞋履的地步尚且停在擂台上,几乎要与地面平行的身体却又一半已经腾空在擂台之外。 芫芜驱使着上邪由横扫变作下砍,看那态势竟是要将川以拦腰斩断。 以至于在台下观战的卿莘脱口而出:“是个狠角色。” 而除了她以及云栖之外的所有人皆是蚩尤氏帝室的官员兵士,忽见少帝遇险,叫他们如何还能安静地看着 但是在他们冲上去之前,擂台之上的情况再次发生骤变川以的折扇忽然变大数倍,被他当作盾牌护住身躯。 他也学着芫芜将灵器离手,借着一剑一扇相互钳制的罅隙,把半个悬空的身子收回来然后就地滚回了擂台中间。 先是吐血后又在地上翻滚,这一番情形,如何能说不狼狈 “你教的”见战局在结束的边缘跑了一遭又转了回去,卿莘腾出功夫询问云栖。 “什么我教的”后者看过来,一脸茫然。 “若不是心中有鬼,你根本不会回头。”卿莘幽幽道:“好歹认识了 几百年了,你心虚时习惯性的表现有哪些我还是知道的。” 闻言,云栖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咳,“唰”地一声打开了折扇,继续装作没有听懂的模样转过头去观战。 卿莘所说的他心虚时的表现,便是用拇指不停地去摩挲玄墨淬火扇的扇骨。这个习惯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他自己都不知道,等知道了已经改不过来了。 “你跟她说让她先发制人”卿莘继续道:“因为你明知她的修为终究还是拼不过川以,所以你让她反其道而行之,一开局便使出了所有筹码。” 她说完留意对方的反应,后者继续专心观战,不置可否。 卿莘知道自己说对了,但看了一眼从地上起身的川以,随即又疑惑道:“可是这一场,川以未免太过轻敌了。” 她这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而云栖尽管听到了,也绝对不会有解释的想法。 两件灵器重新回到各自主人的手中,川以一手去接折扇,另一只手则去擦嘴角未干的血迹。面上的神情有些难以形容。 芫芜却没有丝毫犹豫,接到上邪的同时便再次出手向前攻去。 这一回川以有了准备,反应也足够迅速地去接芫芜的攻势。奈何方才对掌震出的伤着实不算轻,甚至拖慢了他出招的速度。 是以,这第二番他再次失了先机。 “川以翻不了盘了。”看到此处,卿莘便已然知晓这一场对战最终的结果。 “芫芜那一掌即使没有用尽全力也至少用到了九成以上,川以输就输在了他的和善心软上。” 第二百三十一章 “为君者当以仁为先,但是打架不应该这么打。”卿莘说完又看向云栖,“但是这也不重要,毕竟他日后是要当天帝的人,不用多擅长打架。” “不用便不用,你看着我做什么” “你说呢”卿莘话中并未带多少玩笑的语气,“你明知道他的身份,居然还敢算计他。” 云栖不做回应,既不肯定也不否定。 卿莘顿了顿,又道:“你最好祈祷他不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或者说日后也不会变成那样的人呢。否则你能保证不踏足南方,难道还能保证和南方的一切永不打交道” “别担心。”云栖终于有了回应,转过头来看向卿莘。一开始的神情还算严肃,可是很快就变了味儿,“那我就保证永不再踏足神界,这样还躲不开吗” “你” “再者说”赶在对方的怒火发出来之前,云栖大声阻断,“我虽然没什么能耐,可并非没有靠山呀。他川以是南方少帝,你的志向不是成为北方的战神吗” “依我所见,等到他继任天帝的时候,你恐怕早就和葶苎公主齐名了。届时还要劳烦卿莘殿下,不要忘记在下这个不成器的朋友才好。” “我可不敢有这么大的口气。”卿莘冷哼一声,“你那位名动四方的姐姐可是上清境的人,就算找庇护也该找她才对。” “找她归找她,也不妨碍我找你呀。”云栖十分厚脸皮地说道,“谁会嫌自己靠山多呀卿莘殿下你说是不是” 卿莘也明白了他这是有意胡搅蛮缠,在说下去也辩不出个所以然来。所以瞪了云栖一眼,冷脸不再出言。 云栖讪讪地摸了摸鼻尖,又似真似假地咳嗽两声。继而缓缓转过身去,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了擂台上。 卿莘的话绝非危言耸听,川以真正的的修为确实要比芫芜高出不少。若非让芫芜开局之初钻了空子,最后要和卿莘争夺本届赛事魁首的一定是他而非接到了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一样忽然“修为大增”的芫芜。 即便如此,擂台上的战局仍旧维持着四平八稳的态势维持了将近一日,一般人根本看不出这一场到最后的胜负会是何种结果。 战局持续超过一日之后,川以才逐渐显出败势而让芫芜占据上风。 也正是此时,云栖有功夫分出一些心思考虑其他的事情。其中便包括许久不曾开过口的卿莘,估量着她就算有气也该消散一些了,遂试着开口道:“我知道你是视我为挚友才替我忧心。” “若是换做我,恐怕要比你恼得还要狠。”他缓声道:“正因为相交多年,难道你还不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打架受个伤我都觉得亏得要死,好好活着更是一直占据我所有志向的首位。” “所以呢,你大可放宽心。我这么怕死又怕受伤的人,可是比你们这些无所畏惧的要活得久且快活。” 川以和芫芜这一战从开始到结束正好持续了二十四个时辰,最后以川以被上邪抵住脖颈主动认输而结束。 芫芜将上邪收入剑鞘,双唇动了动,下一瞬却在川以看过来的同时飞身而起跃下擂台。 “小丫头,怎么样”云栖在芫芜落地的瞬间立刻上前,将其上下打量了一遍,“有没有受伤灵力损耗呢,可还守得住” “我没事。” “你直接留在台上即可,为何还要多跑这一个来回” 芫芜和卿莘同时开口。 “我尽量。”见云栖看过来,卿莘道:“手下会留着分寸。” “不必。” 听见芫芜的话,卿莘轻笑了一声,然后先一步去往擂台。 “你们俩的修为相差太多,不是一些小聪明能够补足的。”云栖只希望实话实说能让芫芜理智一些,“尽力而为,也要量力而为。” “我明白。”芫芜回应道。 “你不明白”说着说着,云栖险些又要怒从心起,“一开始我已经将赛事的规矩和奖惩跟你说得明明白白,就算你在面对川以之前便主动弃权,彼时的名次便能给你向蚩尤氏帝室讨要赏赐的机会。” “届时你变通一些,就说想要面见葶苎公主。一旦她答应了,自然便有了询问的机会。” “可你固执己见,好像只要还有一丝灵息没有耗完就对不起你亲自过来一趟一样,偏要继续打下去。” “她也可能不答应,只有魁首才一定能见到她。”芫芜淡淡地回了一句,瞬间让云栖如鲠在喉。 “关键是你拿不到魁首”云栖盛怒之下低吼出声,两人之间静默了须臾,他才意识到什么,然后逐渐有悔意袭上心头。 “我不是 ”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看书领现金红包 “拿不拿得到要试过才知道,不试就一定拿不到。” “哎”他再张口,刚刚开头芫芜却已经飞远了。 “上来了,那就开始吧。”卿莘话落,拔剑出鞘。她的兵刃从外形来看和上邪很是相似,细观两眼才能看出不同。 上邪出鞘紧随其后,带出的剑光甚至来不及落下,剑刃相撞的声音已经传入众人耳中。 卿莘的佩剑自然不会普通寻常,让她没想到的是芫芜的修为远不如她,她的灵器和自己的缄锦相遇却没有表现出丝毫弱势。 两件顶级灵器的较量,即使各自的主人不约而同地都并未开始动用灵力,从它们身上迸发而出的灵力所形成的冲力直接击倒了擂台边沿处不下千斤的重鼓。 卿莘和芫芜修习的都是剑道,若不论灵力的辅助,只看剑招两人各有千秋,且皆达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整个赛事中修习剑道的人占据全部参赛者的六成以上,这个擂台之上双剑相争的场景出现过数千次。而眼前这最后一场,无疑是其中最优。 原来接连不断的杀招也能呈现出极致的美,若能忽略擂台之上波涛汹涌的杀机,两人更像是在上演一场美轮美奂的表演。会让人联想起神族最会跳舞的帝江神女,她若是也加入这两名女子当中又该呈现出怎样一番绝美的景象 可是这个假设是绝对不会存在的,忽然从让人眼花缭乱的剑光中迸溅出的鲜红,将台下众人瞬间拉回现实。 第二百三十二章 必然 云栖握着玄墨淬火扇的手骤然收紧,他看得清楚,那一道迸溅到空中的鲜血来自于芫芜的肩膀。缄锦刺入其中又飞速抽回,血液是顺着剑刃被裹挟出来的。 看书福利送你一个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书友大本营即可领取 他能看清一是因为自身的修为在帮助双眼跟上台上两人的动作,二则是那一瞬间他正好站在能够纵览全局的方向。 而大部分兵士或位置不利或修为不足,看到的只有忽然出现然后落在地上的鲜红。而擂台之上的战局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不断挥洒出来的剑光仍旧不停地在两人周遭织网。 这让他们不得不怀疑,刚才看到的那些到底是不是血 这个怀疑尚未得到解答,第二道鲜红便跟上了第一道的步伐。而两柄长剑以及两名执剑之人仍旧不曾受到丝毫影响,这下,纵然是战神府邸的亲兵卫队也忍不住出现了小声哗然。 “肃静。”川以出声提醒,喧哗声顿时止住。 他看得清晰,第二回的血液同第一回一样,来自芫芜。卿莘的剑擦着她的脖颈而过,蹭破的脖颈从远处并不能看见血迹,那些血是卿莘将缄锦收回时忽然下坎,最终削掉了芫芜肩头处的衣料和皮肉所致。 她倒是聪明,就算抵不过,露给敌手的破绽也一直是无需持剑的左臂。思及此,川以脸上的神色淡了淡:可不是聪明吗 相似的场景在不曾有丝毫停顿的战局中一连出现了十余次,直到第十二道鲜红落在地上,片刻之后缄锦第十三次触碰到芫芜。此次没有第十三次相似的场景再上演,并且持续了数个时辰的“表演”也戛然而止。 芫芜的身体重重地砸在建造擂台的石板上,上邪同她一起摔下,声音脆亮。 “认输吧。”卿莘暂且反手握剑背于身后,望着地上的芫芜道:“你输定了,再打下去也不过是无谓的死撑,换来的只有更多的伤痛。” 她顿了顿,接着道:“没看见台下那人已经紧张成什么样了吗” 芫芜落地之后没有明显的动作,任谁看上去都会觉得她是已经没有了起身的力气。可是卿莘话音刚落,便见她连人带剑一同消失。瞬息之后,上邪凭空出现在卿莘身前不足一尺之处。 卿莘持剑抵御的同时脸色微变,并非因为芫芜突然而至的袭击,而是她似乎察觉到一丝异样的气息。但只出现了一瞬间,待缄锦和上邪相撞的时候已经不见踪影。 芫芜的突袭并未如台下许多人所想那样戏剧般地将战局逆转,而是十分贴合现实地被卿莘一掌再次击落在地。 这一次她没有和之前一样在地上静默许久,而是立即翻身跃起,朝着卿莘攻去。出手便是杀招,卿莘想要暂缓迎击都没有机会。 “你疯了不成”见芫芜摔落在地之后顷刻间又飞身而来,卿莘震惊的同时出声呵斥道。 而芫芜好像已经成了一具没有感知能力的行尸走肉,不停地重复摔落在地又跃起进攻的场景。这样的景象接连上演了五六回之后,她满身狼狈已经到了不忍直视的程度。但奇怪的是,台下众多观战无一人对她心生同情,或者说不敢同情。 更甚者,有一些胆子小的几乎感觉到恐惧即将突破压制爆发出来。 并非只有台下人如此,不断出掌把芫芜击落在地的卿莘亦有同感。她长到一千多岁,大架小架打了数千次,这是头一回明明占尽上风却满身的不舒服。 可是芫芜的进攻接连不断,并不给她时间去想到底为何如此。 愣神的刹那,对方从地上跃起提剑攻来,已经近至身前。 卿莘大意之下露了破绽,再出手抵御已然来不及,只能撤身退避。脚尖点地跃起后退的过程中,她恍然间在对面那张已经没有血色又没有表情的脸上瞥见了一抹诡异的笑容。 转瞬即逝,又像是一个幻觉。 这个擂台并没有大到任人飞跃的程度,卿莘原本立在中间,不过片刻便已经退至边缘。她用余光向后瞥了一眼,当即决定下落。 可是芫芜好像是提前预知了她的打算一样,上邪离手向着前方斜刺下去。同一时间她的手掌面向卿莘,加速前推。 缄锦被抛出去应对上邪,卿莘出掌迎接芫芜。两只手指比一般女子略长,骨节也更加分明的的手掌面对面相接,顿时灵力四散。 芫芜的修为不可与卿莘相提并论,其中差距九成以上在灵力。两掌对上的瞬间,二人原本的移动方向立刻颠倒过来。从芫芜逼着卿莘后退变成了卿莘推着她向后退去。 “没工夫同你继续纠缠”若说卿莘此时还能保持心平气和那一定是假的,她说话的同时蓄注灵力于掌 上,紧接着便见芫芜的手掌被震开。 “阿芫”云栖厉声嘶喊,同时飞身来救。 却见本该像之前那样摔落在地的芫芜不过退后了须臾,然后不知道凭借着哪儿来的内力还是外力,居然硬生生地在后退过程中向前凌空翻转了一圈,转眼又回到了卿莘近旁。并且满身戾气不加掩饰,让卿莘意识到她之前的感觉都不是错觉。 同一时间让她几乎惊叫出声的,是芫芜顷刻间增长了一大截儿的修为。二人再次交手没有再以掌对掌硬拼灵力,而是双手同出你来我往。 芫芜出掌的路数脱胎于她的剑招,卿莘亦是如此。于是乎不过是从两丈高的半空落到地上的过程,两人已经你来我往数个来回。 任何人在感知到危机的时候做出的反应皆是本能为之,比如说此时的卿莘。她朝着芫芜心脏处打出一掌的时候并非是将云栖的叮嘱和恳求以及对战论输赢的道义抛在了脑后,而是一直谨记心间却没有时间将它们调动出来。 卿莘的手掌眼看就要到达芫芜的心脏,赶过来的云栖则出掌对准了她的手臂。可是后者终究是晚了一步,卿莘的手掌落在芫芜身上乃是必然。 可是今日是和“必然”二字不和的日子,卿莘的手掌在接触到芫芜身体的刹那,她自己的身子却像只断了线的风筝飞了出去 这股忽然出现的巨大力量针对的并非卿莘一人,连带着朝一个方向而去的云栖和芫芜,二人落后卿莘一步,也分别被震得向后退去。 第二百三十三章 现身 “阿芫”云栖尚未站稳身形便把头扭向了芫芜的方向,随即纵身朝其跃去。他接住了从空中落下来的芫芜,却是两个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小丫头,你怎么样” “参见殿下”云栖问话的同时,周遭传来一众兵士的高呼。 殿下他心中一惊,瞬间明白了方才那一瞬间的巨变是何人的手笔。随即把头垂得更低,同时又着急地查探芫芜的情况。 肩膀c手臂c腰腹一眼看过去,云栖觉得自己根本不是在这人身上找伤口,而是在极力寻找一块正常的没有被血浸染的区域。 “都起来吧。”擂台上传来一道女声。 “是。”随即兵甲声整齐地响起一阵,周遭的人从跪姿变成了站姿。 芫芜直到此时双耳的轰鸣才逐渐散去,云栖的问询才缓缓进入耳朵。 “没”谁知刚刚一开口,便有一股温热的咸腥气自肚腹翻涌而上,漫过喉头之后充斥了整个口腔。 云栖见状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情况,迅速出手在芫芜两处穴位各点了一下。在芫芜还没想好该如何处置口中的东西的时候,他便替他做出了决定。 “哇。”这一吐,当真是一大口鲜血。好在扶着她的人还知道把她的身子微微侧过去,否则她这一身就不只是狼狈足以形容了。 “你们两个,收拾妥当之后过来见我。” 芫芜听见声响之后顺着望向擂台,却正好看见台上的女子转身,只留下一个纤直挺拔的背影。接着又听她道:“川以。” “侄儿会将一切安排妥当,请姑母放心。”是那位南方少帝川以的声音。中间隔着擂台,几乎躺在地上的芫芜看不见人。 然后擂台上的女子又转了过来,此时芫芜已经用手撑着地勉强坐起来。对面的人俯瞰过来的时候,两人的视线正好对上。 南方的战神葶苎据说已经活了万年,但是这万载光阴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大约只有已经积累到深不可测的修为。 于形容而言,她身上没有丝毫能与“衰老”c“年迈”等词连接起来的痕迹,但同样也和“青春年少”这样的字眼无关。 走过的万载光阴确实略过了她的容貌,大约是所经过往不断沉积,在其身上裹了一层难以窥透的深邃。 但是葶苎转过来的原因并不是她,因为二人视线一经交汇,对方立即便跳转离开。至于跳往的方向,则是她身后之人。 “台下何人”葶苎开口,不见喜怒,却自有威势。 芫芜转过身,云栖已经从地上站起,接收到她的视线的时候递过来一记安抚的眼神。然后拱手欠身,不卑不亢地致礼:“在下云栖,拜见殿下。” 他话音刚落,身旁多了一道身影:“你不要命”正是卿莘。 “我有分寸。”云栖低声回了一句,“况且她显然是已经认出我了,你何时见过一方战神去搭理一个无名小卒” “胆色倒是不错。”葶苎评价道。 “多谢殿下夸奖。”云栖从容回应。 “你何时听见本座在夸你”谁料对方的语气忽然改变,同时在所有人都没有预料的情况下朝着云栖出了手 葶苎仍旧立在原地,带着巨大的威压逼过来的是一把木质的长剑。 “戮灵”卿莘大惊失色,和云栖一同出手抵御来势汹汹的木剑。 而芫芜,则在他们二人出手之前便被云栖一把拽到了身后。这一拽一甩自然和轻缓没有任何关系,她被扔到地上的时候又是一阵地转天旋,半晌都没能从里面逃出来。 而等她再次稳住身体的时候,抬头便见那把木剑已经逼至咫尺。能够被云栖认定为惊才绝艳的卿莘,再加上总是自我调侃修为不上不下实则实力并不差的云栖,他们两个人加在一起居然没能摆脱一柄木剑的压制 “我们不是她的对手。”卿莘出声道:“硬拼绝非明智之举。” 云栖从来都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若是此时的情形挪到任意一个时间,哪里还用得着卿莘开口提醒可是现在他身后还有一个站都站不起来的芫芜。 “你去把她挪开。”云栖许久没有回话,卿莘已然猜到了他的心思。 云栖没有动作。 “还愣着干什么”眼见木剑又近了一寸,卿莘催促道:“这样下去谁都保不住。” “保不住便保不住。”云栖回答得果断,“那我也做不出那你当盾牌的事。” “”卿莘闻言默了默,道:“我虽是暗中来访,却还是颛顼帝室的公主,她总不能杀了我。” “ 可是” “你若继续犹豫下去我们俩至多重伤,她却一定逃不掉” 云栖眸光一暗:“你来发令,我闻声撤身。” 卿莘定心凝神,开始搜刮体内剩余的最后一丝灵力,然后缓声道:“三,二退” 两根支撑屋顶的柱子忽然被搬走一根,所有的重量自然都压在了剩下的一根上。纵然提前做好了准备,云栖撤退的瞬间骤然加剧的威压还是让卿莘嘴角立刻涌出了血迹。 “退”云栖从撤身到抱起芫芜也只是转瞬,芫芜身体离地的同时他便高喝出声。 二人背对着背却展现出了让人心惊的默契,一个带着伤患向一旁飞身,另一个缓缓收力向后撤退,木剑追着卿莘恰好和云栖飞起的衣角擦肩而过。 卿莘借着巧力将身体凌空倒转,失去抵御之后的木剑从她头顶下方飞驰而过c至此,这个危局总算是擦着惊险的边缘被甩到了一边。 可台上的葶苎见状却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嗤笑,随即见她将背在身后的手抬起轻挥,木剑立刻调转方向朝刚刚落地的云栖而去。 “云栖”卿莘本不知木剑已经改了方向,站稳之后朝云栖的方向看过去才惊见木剑已然靠近他的背心。 云栖自然也不知道身后的情形,即使感受到威压也慢了正对着木剑的芫芜一步。在卿莘惊叫出声的同一时间,芫芜也大喊道:“躲开” 云栖根本来不及思考,极度的紧张之下身体的本能比思绪反应更快,就着落地之时的姿势直接朝一旁歪道下去。 芫芜原本他打横抱在怀中,云栖侧身倒下,二人接地之时他却变成了一张人肉靠垫垫在了她和地面之间。 但这些完全不在芫芜的留意范围内,木剑飞掠而过的时候,她明显听见一声隐忍的闷哼,除了云栖还能有谁 第二百三十四章 面见 “你受伤了”此时卿莘也赶到近前,看见云栖右肩处的伤口后大呼出声。 芫芜从他身上起来,也看到了那道伤口。长约三寸,被染了血的衣料半遮半掩着,还有鲜血汩汩外流。 “好歹把命保住了。”云栖从地上坐起,看着木剑重新飞向擂台之上的葶苎,才用劫后余生般的语气感慨道。 “你不知道被戮灵伤了的后果吗”卿莘的反应出奇地激烈。 “什么后果”芫芜问道。 “什么后果能比丢了性命更严重”云栖看了卿莘一眼,转而麻利地站起来,又弯腰去扶芫芜。一边扶一边说道:“再大的仇怨也是上一辈之间的事,像我们这样的小辈不过是遭了无妄之灾。” “不管葶苎公主是不是明白这一点,她自己的身份摆在那里却是不容质疑的。”他把芫芜搀起来之后没打算放手,但对方显然不想简单地站立还被人扶着,于是只得不怎么放心地放了手。 “接连两剑,想来她老人家出气也出得差不多了。她是蚩尤氏的门面,若再揪着我一个无还手之力的小辈不放,难免惹其他三方帝室笑话。” “您说是吗,葶苎殿下”最后一句,他看向了擂台。 “立即滚出去。”葶苎沉声道:“若让本座再见你踏足我葬莲宫一步,定杀不饶。” “恭送殿下。”葶苎说完便隐了身形,一众兵士行礼相送。 “运气不错,小丫头。”云栖看着芫芜道:“也算是歪打正着,到底是让你达到了目的。” “奉小殿下之命请二位神者移步内阁。”未待芫芜回话,两名相同打扮的女子来到近前。 “做什么”卿莘认出这是葬莲宫的侍者。 “阁中已经备下一应洗漱用具及衣物,请二位神者沐浴更衣,随后前去面见殿下。” “方才葶苎公主已经发了话,让你们两个一同过去。”见芫芜面露疑惑,云栖解释道:“四极皆知战神葶苎爱才惜才,天资出众者尤其能得其青睐。” 他的视线在芫芜和卿莘之间到了一个来回,语气轻快起来:“私自判定,二位姑娘皆在后者的范围内。这份青眼不说独一无二也绝对称得上难得罕见,所以你们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考虑如何让其成为助力了。” “云栖便先一步离开,在葬莲宫外恭候二位凯旋。” 负责替芫芜和卿莘引路的是两名侍者,而此时已经朝他走过来的却是一队佩刀穿甲的兵士。云栖轻笑了一声,又看了芫芜一眼,然后转身悠然前行。 刚走出没两步便听身后传来芫芜以及卿莘和那两名侍者的对话声。 卿莘:“这是谁的吩咐” 侍者:“回禀神者,乃是小殿下的吩咐。形容整齐面见殿下,乃是礼节。” 芫芜:“不必了。我已经是强弩之末,能撑到见完公主殿下再倒下已属万幸。” 云栖在葬莲宫亲兵的“护送”下行得很快,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已经走出不断的距离,所以声音已经不能算清晰。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没能忍住笑出了声音。 还想继续听下去,奈何转过一个弯儿,所有的声响便被完全隔绝了。虽然有些遗憾,但如实说他的心情明显地愉悦起来。 于是乎葬莲宫的亲兵卫队便看着前方这个险些丧命于战神手中的人走着走着忽然甩开了手中的扇子,也不去管还在渗血的伤口,有一下没一下地摇晃着往前走。 让他们觉得这人是反应过于迟钝,逃出生天半晌之后才开始暗喜。 当狼狈的卿莘和特别狼狈的芫芜被川以亲自领着带到葶苎面前的时候,后者先是有些惊讶,然后在将手中文书放回桌案的过程眼中闪过一抹了然,以及更加隐晦的笑意。 “姑母,人已经带到。”川以停在大殿中央,向葶苎行礼。 葶苎朝他挥了挥手:“先回去养伤吧。” “是。” “都伤得不轻,坐下说吧。”川以离开之后,葶苎对还站着的两人道。 芫芜忽然发现,此时的葶苎相较于方才擂台之上的那个,明显要鲜活许多。 “这次的魁首算谁的”看着她们坐下,她继续开口道:“要不是本座过去,这次的魁首就没了。可是如今过去了,魁首也没了。” 见二人都不说话,她居然升起了略微的笑意:“难道我要破一回例,宣布本届赛事乃是双魁首” “不必。”芫芜首先开口,回应道:“芫芜此来并非为了争夺魁首,之所以全力以赴,不过是想要挣得面前公主殿下的机会。” “卿莘亦然。”卿莘紧接着 表态。 “哦”因为好奇,葶苎面上的笑意逐渐明显,“都想见本座” “那如今不是已经满足你们的愿望了,说说吧,为何要见本座” 此时的芫芜和卿莘倒是全然不见擂台之上的剑拔弩张,闻言欲回话时还提前对视了一眼。然后由卿莘首先开口道:“听闻前辈有意收徒,卿莘不才,欲自荐入门。” 葶苎没有立即走出回应,,卿莘的紧张从无到有,然后不断扩张。她把缄锦放在了身旁,空下来的两只手下意识地找到了彼此,交握之后不停摩挲。 “拜本座为师”葶苎终于有了回应,但并非给出答复,“你代表的是你自己,还是你颛顼帝室” 卿莘闻言一愣,但到底是帝室长大的一方公主,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于是思索片刻,然后抬起头回答道:“蚩尤氏与颛顼氏交好,乃是两极子民之共福。此等事关万千生灵的要事,自然由父帝及一众神官负责殚心竭虑。” “而卿莘不过是虚担着帝室公主之命,实则能管好的只有个人的私事,父帝对晚辈的要求也不高,如此便已经满意了。”她顿了顿,总结道:“所以此次前来南方参与赛事是晚辈仰慕前辈,出于自己的意愿想要来闯一闯。临行前得到了父帝的允许,让晚辈能够遂心暗中来此。” 第二百三十五章 徒劳 “怎么救你一人,芫芜呢”在葬莲宫外等候的云栖看着卿莘出来,顺着向后望去却没有看见芫芜的身影,而开启的宫门在卿莘走出来之后便被重新关上。 “她被留在里面叙话,我先出来了。”卿莘答道。 原来如此,云栖微微点头,继续等候。 “她来此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云栖闻言转向卿莘:“为什么这么问” 他此时才注意到,卿莘仍旧穿着之前的衣裳:“你们居然真的用这副形容去面见葶苎公主了看来这位战神殿下的脾气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差。” “她方才在殿内说要找女娲娘娘。”卿莘并未被他牵着将话题绕开。 同一时间,葬莲宫主殿之内。 “你过来见本座,是为了要找师尊”葶苎饶有兴趣地看向芫芜。 “是。” “为什么” 芫芜:“” “不好说”葶苎问道:“还是不能说” “为了救人。” “已死之人” “没有。”芫芜立即否决,“他还没死。” “那就还不算痴心妄想。”葶苎将微微前倾的身体撤回来,道:“人族生灵身死魂消,乃是不可逆转之天道。若你当真抱着那样虚无缥缈的念头,本座可以立刻告诉你,趁早醒悟。” “不是。”芫芜再次摇头,“他还没死,他没有死。” “难道是本座误会了”葶苎又问道:“你要救的并非是人”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不是” “小姑娘,你真当本座的耐心多到可以一直哄小孩子吗”葶苎笑了笑,“之前见你与人对战时出招果决狠厉,难道竟是个拖泥带水的性子” “有什么话就直截了当地说出来,不要让本座问一句你才答一句。” “我要求见女娲娘娘。”芫芜抬起头和葶苎对视,“我要救人。那人虽然形体已灭,但是灵识还未散,他还没有死。只有女娲娘娘能救他,芫芜恳请殿下施恩,告知女娲娘娘所在之处。” 她说完之后就着跪坐的姿势直起上身,朝着葶苎躬身叩拜:“恳请殿下施恩,告诉芫芜应该去何处找寻女娲娘娘。” “不是本座不肯帮你。”葶苎话音响起,让芫芜下拜的身体瞬间僵住,“本座虽然有幸被师尊收做弟子,但她先是众神之母,其次才是本座的师父。” “师尊并无固定的居所,一直游走三界十方。”她接着道:“任何人都无法主动求见,本座亦然。” 芫芜对于外界的感知停留在葶苎说完这句话的瞬间,随即只觉五识皆闭,她坠入了一切皆虚无的无边深渊。 以至于葶苎见她半弯着身子许久没有回应,连喊了数声都没能进入她的耳中。 不知过了多久,是忽然袭来的一股剧痛把她的感觉缓缓唤了回来。 “何其艰辛呐” 葶苎不知何时来到了面前,芫芜刚刚从无边无际的虚无中被拽出来,看着她的嘴唇上下开合,但声音传入耳中的时候只剩下了阵阵轰鸣。 “本座的话还没有说完,你急什么”见芫芜眸光逐渐恢复清亮,葶苎才收回放在额头中间的手,转身回了自己的位置。 话还没说完话还没说完话还没说完短短五个字在芫芜耳边繁复萦绕了十数遍,她才终于理解了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你知道怎么找到女娲娘娘对不对” “吧眼泪擦干净。”葶苎有些嫌弃地看了芫芜一眼,“本座最不喜旁人在我面前掉眼泪,尤其是女子。” 听了她的话,芫芜下意识抬手去擦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脸上居然挂着这么多的眼泪。 “殿下。”她本就没由哭,三两下抹掉水渍之后立刻便恢复了正常,再次双手交叠下拜道:“还请殿下告知。” “本座虽然不知晓师尊的去处,但还记得上回见面时木神句芒也在一旁。”葶苎道:“言其正在开创一种术法,一旦大成便能叫万千枯木瞬时复生。其时已有小成,她估算着到达大成所需年月,邀请师尊百年后前往观赏指点。” “上回叙话到如今,正好过了百年。若是师尊没有被急事绊住,大约是会去赴约的。” “木神句芒在何处”芫芜问道。 “小姑娘。”芫芜正欲抬脚迈过门槛,葶苎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并未等着她转身,便接着说道:“不论是过往还是将来,所历之事有些不必看得太重” 等芫 芜转过身的时候,哪里还能见到葶苎的身影 出了主殿之后,自有侍者引着她前行。 将离开葬莲宫的路程走了将近一半,芫芜才慢慢回想起方才在殿内那段缺失了五识的时间。其间坠入一片虚无,自然是什么记忆都没有的。 眼下一边走路一边回顾,方知缺了的应该是拼尽全力到最后却发现徒劳无功的挫败。方才没能体会到的感觉,很容易便重新体会了一遍。芫芜只觉咽喉无形的力道遏住,力道不停加大,呼吸便越来越困难 “神者请。” 引路的侍者把她喊了回来,痛苦的窒息感随即消散。芫芜抬眼前望,发现她已经走过了从那道架在莲池上方的拱桥,前方正有兵士将葬莲宫的大门缓缓开启。 大门之外,云栖和卿莘一前一后站着。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接的时候,云栖喊道:“小丫头,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结果如何”待芫芜来到近前,云栖又接连问道:“你身上的伤怎么还是之前的样子,他们没有叫医者替你疗伤” “一开始便叫了,是她自己执意不肯。”卿莘代替芫芜回答道,然后又看向云栖,“三个人当中属你伤得最重,既然有心思关心别人,怎么不见你对自己上上心” “你怎么了”芫芜闻言问道。 “也没” “那柄戮灵乃是女娲娘娘取建木亲手所制,剑如其名,一旦伤其身,便能戮其灵。”卿莘说着又看了一眼云栖肩膀上的伤口,“什么时候他灵识所受之创痊愈,这道伤口才能开始愈合。” 第二百三十六章 玩笑 “有什么办法医治”听见灵识受创的时候,芫芜神色骤变。她本身就因为伤重脸色煞白,这下连眉宇间最后一丝松缓也消失不见了。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看书领现金红包 “受伤了还能怎么医治慢慢养着呗。”云栖终于抢在了卿莘之前开口,看着芫芜认真地说道:“灵识受创乍一听上去怪唬人的,但也分轻重。我若真的有事,此时还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 “小丫头,别看我伤了灵识而你只伤了皮肉,咱们俩谁先痊愈还不一定呢。” 看见云栖这一番情态,卿莘把“若是当时剑偏三寸从你身上贯穿而入,你就没有站在这里避重就轻的机会了。”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咱们先回之前的地方落脚,先不论其他,你好歹也要把满身的狼狈去一去。”云栖看着芫芜说道。 “你问到了女娲娘娘所在”卿莘紧接着问道。 她话一出口,没有察觉到云栖的身体瞬间僵了僵。 “没有。”芫芜回答道。 “没关系小丫头,方法也不止这一个。”云栖紧接着开口,“不过才刚刚开始,咱们还有很多时间。” “我要去东方。” “什么”云栖一时没能反应过来,“去东方为什么忽然这么说” “去东方,找木神句芒。” 云栖欲再询问,张了张口却没有开始。 随即又听芫芜道:“先回去吧。” “好。”云栖点头,然后转身看向卿莘,“既然已经得偿所愿,你是直接留在葬莲宫还是先回北方一趟” “把消息传与我父帝母后即可,我就不用亲自回去了。”卿莘道:“所以你要去东方” “是。” 云栖想要拱手,尚未开始动作便被卿莘出声拦住:“剩着些力气养伤吧。” “也好。”云栖笑笑,“那便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其实我知道一个地方最适合养伤,尤其对灵识修养及灵力恢复最有益处。”和卿莘分开之后,云栖并未立刻赶往他们之前租下的居所。 “什么地方”一听对有助于灵识修养,芫芜立刻说道:“那你还不快过去” “这个地方你也知道,我前不久还跟你提过。”云栖道:“就是西方的养灵池,你师父也在那里。” 听到这里,芫芜却不做声了。 “你不想去” “你过去疗伤。”芫芜道:“离开之前把如何去木神句芒的府邸跟我说一遍吧。” 谁知云栖却道:“那好吧,咱们就在这里整顿一番,然后直接去东方,一边赶路一边养伤也无不可。” 芫芜停下脚步,“你有你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可能一直有时间” “我一无神职二无家室,成家立业一个都没完成,也都不着急去完成。本就是闲人一个,能有什么事”芫芜的话被打断:“还有,觉得我没时间的想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打架的时候伤到了脑子不成” “我没有同你玩笑。”芫芜说道。 “你的意思是觉得我在同你玩笑”云栖方才说话的时候确实带着笑意,此时故意把微微上扬的嘴角定住,给芫芜指了指才放松下来开口说话,“难不成我还要哭着跟你说” 后者沉默。 “而且”云栖见状主动开口,“你一个出了门时常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的人,居然敢妄下海口,说只凭借我把路跟你口述一遍你就自己去找木神句芒的府邸。” “小丫头,哪儿来的底气” 芫芜张了张口,却还是没能说出什么。 “无言以对”云栖用玄墨淬火扇戳了戳她的袖子,然后抵在其肩膀处推着她前行,“那就快些赶路,虽说这里地处偏僻,但难免偶然有一两个行人经过。你这个样子,是想让人家把你当成刚从牢狱潜逃出来逃犯” 此次谈话无果而终,二人回到之前的落脚地休整一番,然后用最快的速度重新上路。 葶苎所居住的葬莲宫并未和其他帝室成员的府邸一样紧挨着天帝所居的宫殿处于整片领域的中心,因为是司战之神,她主动要求将府邸建在了南方和西方的交界处。同样地,距离东方和北方的领域也不远。 是以对于想要去往东方的云栖和芫芜两人而言,十分便捷。 “先前没有来得及问你,为什么要去找木神句芒”云栖一边走一边问道。 临近西方与东方的交界线处的时候他忽然提出要步行前进,芫芜疑惑发问,他回答道:“许久不曾踏足神 界,上一回去东方更是五百多年前的事情,所以一时间有些记不清路要怎么走了。” 芫芜对此不疑有他,并且她在葬莲宫受的伤才养回来两三分,一直动用灵力也有些撑不住。 “女娲娘娘近日可能会去那里。” 纵使已经提前猜到了答案,可听到之后云栖仍旧惊讶不已:“葶苎公主亲口对你说的女娲娘娘去木神句芒那里做什么” 芫芜正欲回答,忽然看见前方一队兵将朝这边行来。随即她的手臂便被云栖抓住,两人的身形瞬间消失在原地。 “怎么了为什么要跑”再现身的时候周遭景物已经完全不同,而云栖却没没有停下的打算,拉着芫芜继续奔跑,如何能不引发后者的疑问 “葬莲宫离其他三方的领域都很近,其实就是因为建在了位于整个神界的中心的建木神树的附近。” “庚辰”芫芜反应过来。庚辰,正是现任渡界神的名字。 “方才那一队兵士的领头人就是他。”云栖道:“我只想着你只要不动用灵力,他就发现不了你,所以才提议徒步前行。” “却没料到他一个渡界神不好好守着建木神树,居然在带着兵士巡逻。” “应该是甩掉了。”云栖拉着芫芜停下,视线在四周来回扫了两遍,确定近处只有他们两个活人之后缓缓放松下来。 “幸好神族已经近万年都不曾动过重大兵事,就算是有也都是一些小打小闹小摩擦c是以这些兵将的战斗能力与以往已经不能相提并论。不然想要甩掉他们,着实不太容易。” “这是何处”芫芜转头看向四周。 “南方和东方的交界处,属于两方皆无兵将驻扎的地界。”云栖解释道:“我们在此处可以暂时松口气。” 第二百三十七章 通缉 芫芜在原地转了一圈,其厌见状发问道:“干什么呢” “我以为已经离开了神界。”芫芜说着话,视线却没有收回来。 云栖本来没有理解她的意思,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之后,心中才出现一丝了然:“是不是因为这些草木” 他们此时所处的地方极像一处被密林覆盖的峡谷,脚下踩的是湿润的泥土,周遭是望不到边际的树干。并且随着视线不断向远处延伸,地势也不停变高,到达某一个高度之后似乎又逐渐低缓下去。 “我以为神界没有这些。”芫芜道:“唯一见过的建木神树,依你所言还不是真的。” 自从踏入神界,别说是青葱草木了,她甚至连泥土都快忘了长什么样子。那棵和蛮荒中的建木相连“树”只见树冠和枝干而不见根茎,看上去像是从排列地严丝合缝的石板中钻出来的。 而从那里去到葬莲宫,一路之上所见房屋不论规模大小,一律由白玉砖石c琉璃金瓦建造,无不是金碧辉煌c纤尘不染。 即便是具云栖所说乃是荒郊野岭的大片空地,地面也纷纷被整齐划一的砖石所覆盖。上面既没有杂草枯木也没有脚印尘埃,确实有无人踏足的寂寥,但却比每日数次洒扫的皇宫内院还要干净。 原来神界不止没有浊息,连尘土都难得一见。 葬莲宫正对着大门的池塘里应该有,毕竟要供养一池的莲花,但却被盖在水下。 “若是没有草木,那咱们要去见的木神又是做什么的”云栖笑着反问道。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一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免费领 芫芜闻言一愣,显然是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木神,顾名思义就是掌木之神。”云栖接着道:“历代木神皆是天生具有催发万物复苏的能力,所管辖的也并非只有树木,而是所有草木类的生灵。” “只不过神族习惯于所到之处皆一尘不染,所以这里的草木都生长在特别划分出来的地域。由木神负责管辖,其中的尘土也不会跑到别处。”云栖挥手指向四周,“咱们眼下所处的地方应该就是其中的一部分。” 芫芜点点头,然后问道:“接下来往哪儿走” “既然已经到了南方和东方的交界,顺着往东走出这片林地应该就不对”云栖神色忽然一凛。 “怎么了” “渡界神的职责是看守建木神树,助每一个渡界成神者择选要加入的神籍。”云栖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两句话的时间神情又变了数遍,“除此之外他没有任何权利,更别说带兵抓人了。” “东方兵士穿青衣金甲,南方为红衣黑甲,西方是黑衣金甲,北方是白衣银甲。”云栖握着扇子垂眸低语,说到此处抬起头看向芫芜:“方才庚辰身后带着的那些人” “应该全部涵盖了。”芫芜接话道。 “这代表着什么”未见云栖继续发言,她又问道:“我伤了你们神族的神官,他到四极各自告了一遍那为什么四方只各自派了几个兵士给他” 最后一句才是芫芜真正的疑惑,庚辰身后跟了一个方队的兵士,回想起来大约二十人上下。其中每一种甲衣自成一列,也就是每一方大约各自派了五名兵士给他。 二十多个人就想抓住她是神族自视甚高,还是她没有自知之明 “庚辰被贬为渡界神之前也没有带过兵,四极怎么可能会弄出一支混杂着各方兵士的队伍交给他率领”云栖分析道:“况且他们只是普通的兵士,你我方才就算不逃,吃亏的也不会是我们。” “所以他们跟着庚辰可能根本不是为了抓人” “那是为了什么” 分析得越是深入答案便越发接近他的猜想,云栖看向芫芜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回来之前哪儿都要去” “你去哪儿” “去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云栖本欲立即动身,可又忽然涌上另一个念头,于是顿住,重申道:“记住,我回来之前,你要一直等在这儿” “你到底去干什么”芫芜不接他的话,“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多了。”云栖顺势道:“乖乖在这儿等着我,我回来之后跟你细说。” “哎。”云栖话落,却被芫芜抓住了袖子,“为什么我不能一起去伤了庚辰的人是我,他们要抓也是要抓我。” “你自己都说了答案了,还要我复述一遍吗”云栖把袖子扯回来,“小丫头你的良知怎么总是该来的时候不来不该来的时候却非要出来捣乱” “放心,我不会有事。就像 你说的,他们要抓也是抓你,所以是你在这儿等着,我出去查探情况。”就像芫芜的良知总是不合时宜地冒出来,他的故作玩笑亦然,“但那是在你信守承诺的情况下。如果你害怕我带着他们过来抓你,然后中途逃走了。那我才是真的有了性命之危,毕竟是故意欺上的罪责。” 神界亘古永昼,十二只九足金乌轮流飞于中天,每轮换一次便是一个时辰。这是云栖按照人族的习惯告诉芫芜的计时方式,当然,神族并不会这么用。 因为这个方法有一个无法改善的弊端,便是只能短时间内计时使用。 十二只九足金乌长得一模一样,都是一团光球,并且飞行的轨迹也完全相同。几个时辰或者一日两日大可以数着它们轮换的次数来计算过去的时间,可是时间一长谁能保证不错过它们之间的每一次轮换更勿论把时辰累加代换成日c月c年。 所以这个方法芫芜也只是听听,至今为止没用有过。可是神族的计时方法又太过繁复,并且居然需要消耗灵力来辨别时间,芫芜惜灵力如命,听说之后连学的打算都没有了。 所以在葬莲宫参加赛事期间,云栖就养成了每日报一次时的习惯。 以至于芫芜此时独自被留在密林中,唯一能依靠的居然只剩下了那个她曾经嗤之以鼻的笨办法数着太阳轮换的次数默记时辰,满十二个之后变作一天。 她看着十二只九足金乌轮换了三十六次,在第三十七个时辰开始的时候,离开了整整三日的云栖终于回来了。 他手里除了玄墨淬火扇之外还多了一张卷起来的纸是一张通缉文书。 第二百三十八章 缘由 交流好书,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在关注,可领现金红包 芫芜接过云栖递过来的纸张展开来看,见上面画着一名女子的肖像,不是她还能有谁 随之将之前的事连起来,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当日跟在庚辰身后的那些人是干什么的他们的主要人物并非抓人,而是看清楚她这个罪犯长什么样子。 “为什么没有写我犯了什么罪责”芫芜将整张文书通读一遍,见只写了要抓她,却没有写明原因。而且这份文书不论从形式还是内容而言都太过草率了,要不是时机不对,她甚至要怀疑这是云栖随手伪造出来用作玩闹的。 “因为不能被人知晓,所以只发命令,不写缘由。”云栖伸手把文书从芫芜手中抽回来,团成一团之后攥于手中。再伸开手的时候纸团已经化作齑粉,然后被他翻手抖落。 “这是我设法托一个朋友拿到的,由帝室秘密下发,直接发给指定的人。”没等着芫芜发问,他便开始解释道:“所以这并非一一份正式的文书,更像是下达秘密任务的手令。” “那个秘密任务就是我”相较于恐慌,芫芜更多的是感觉到莫名巧妙,伤了神官的的事情为什么不能被人知道 云栖闻言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不过事情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他们要抓你,并不是因为你伤了庚辰。” 打伤神官当然是重罪,但若是说的难听一些,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渡界神,别说是被人打伤了,就算是死了也不一定能引起哪一方帝室的关注。更何况还是四极帝室联手。 芫芜不再说话,静静地等着云栖给她解惑。 “可还记得你在建木神树下渡劫时候的场景”云栖问道。 芫芜点头。 “建木之上开出的那些花,是最后送渡界成功者去往神界的。一朵送一人,完成使命之后其上带有的灵力也会耗尽,随之自动化为齑粉。” “换言之,便是没有了那些花,就再也不会有人能真正渡界成功。” 听到此处芫芜才算是真正听明白了,原本开满整个树冠的花,在她渡劫的时候全部掉落了。 “他们不能说的缘由就是这个”她问道。 “小丫头,一旦没有了那些花,建木神树便形同虚设。”云栖道:“你这相当于以一己之力,把其他生灵渡界成神的路给断掉了。” “秘而不宣则是因为建木神树自远古时期便开始负起它沟通天地的职责,在神界它的存在于神族子民而言,无异于人族生灵看日升月落c昼夜交替。” “做所有人看来都是亘古不会改变的存在忽然生变,轻则引发子民恐慌,重则引起三界动荡。” 云栖在极力压制之下语气仍旧不见松缓,怎料芫芜闻言不仅不见丝毫紧张,甚至在末尾的时候还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嗤笑。 “小丫头,这不是儿戏”云栖见状皱眉道:“虽然命令并未明着下发,可是你已经引起了四极帝室的关注。那是帝室,整个神界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芫芜不做解释,而是问道:“那张纸上也没有写明要如何处置我,危害三界的祸端,应该是就地正法吧” “别胡说”云栖下意识地出声呵斥。 其实芫芜还有话没能说完在你们神族看来,能危害到三界的祸患到底有几个或是隔多长时日会出一个 倘若真的能拥有与之匹配的力量,她倒是不介意担下这个“危害三界”的名头,并且无比期望那一日来的快一些 “此外,”又听云栖开口道:“你因为并未经受天雷洗髓过程,体内浊息未除。再加上那些意外获取的灵力携带过来的,倘若距离足够近,你只要使用灵力便会被留意之人立刻捕捉到踪迹。” 芫芜这回理解的迅速:“所以我只要走出去,就是一个活靶子。” 云栖的脸色十分难看,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开始沉默,相对而站,视线却都不在对方身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芫芜首先开口道:“木神句芒的府邸在哪里” “小丫头”云栖欲言又止。 “你说。” “咱们的目的是留在神界找线索,”他便思索着措辞一边说话,表达上面的瑕疵也没有意识到,“找到线索才是最重要的也是最终的目的。所以不管怎么样做,用什么样的方法,只要最后达到目的就好。” “你说是不是” 芫芜点头,对于这部分内容确实没有任何想要反驳的点。 “我有一个保你出去之后也能安稳的法子,”云栖道:“你听完 之后认真权衡利弊,然后” “什么法子”芫芜问道。 “把你体内的浊息封住。” “不可能。” 一人提得迅速,另一人则拒绝的无比直接且果决。 从云栖的表情来看,显然这个回答在他的意料之中。 “什么时候启程”芫芜问道。 “小丫头,你其实可以试着相信,我能保护好你” “云栖。”芫芜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才发现居然十分生疏,她顿了顿,道:“你是我们的恩人,信任与否这样的话大可不必再提。” “同样地,你明知道我不会选择的方式,也不必跟我说。”她说到这里再次停顿,片刻之后接道:“我从未想过把自己的一切押在别人身上。” 从最后一颗树木身边经过,算是正是踏上了东方的疆域。同时也让芫芜再次意识到她身处神界,之前走在密林中的时候这个意识总是被削弱甚至遗忘片刻。 值得一提的是从林中走出来的芫芜已经换了一身装束,通缉文书上所画的那身青衣被换了下来,颜色改成了红白相间,利落的窄袖改成了宽大飘逸的广袖。 改换装束的想法也是云栖提出来的,所以在出来之前他又跑出去一趟,回来的时候带回数套衣裙以及钗环首饰。芫芜翻看一遍,见四套衣裙中包含了一套赤红套朱红和一套殷红。 在她丝毫不加掩饰的嫌弃下,后者辩解道:“绝非我故意选的这些,是因为东方女子尚红衣,我是特意打听之后买的最受欢迎的款式。这也是为了你好,你想想满街的红衣绯裙,你穿红裙和穿青衣走进其中有什么差别” 最后,芫芜认命地从中挑出唯一一套带了些其他颜色的换上。 至于云栖提醒她最好把发髻也改一改的时候,她索性将头发尽数打散,然后一根发带全部束起,让云栖颇费了些心思挑选回来的那些钗环首饰没了用武之地。 第二百三十九章 “做什么” “哎哎哎”云栖用左手中的扇子去敲抵在自己右手手背上的剑柄,芫芜反应过来,将上邪收了回去。 “你这连说都不说一声就忽然动手的习惯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云栖说话间视线在芫芜的脸和自己的右手之间来回调转,不明就里的还以为他受了多重的伤。 “是你动手在先。” “什么叫动手我那叫抬手”云栖气不打一处来,“而且我能害你吗” “”芫芜,“是我莽撞了。” 云栖的神情有一瞬间停滞在脸上,在芫芜看过来的时候开口道:“我方才是想带着你一同离开。你不能用灵力,这么远的路难道我们要徒步走过去不成” “这里是”看清楚眼前的景象之后,芫芜的讶异瞬间从眼瞳蔓延至整张脸。 “现在就惊讶还早了些。”云栖笑了笑,随即抬步向前。 芫芜看着他走到那两扇活的大门前,手中捏了个诀扔出去,后者飘进了大门里。 之所以说大门是“活的”,是因为它们虽然长了和寻常的门差不多的模样,却并非人力刀砍斧凿织造出来的。而是无数根女子手腕粗细的藤条紧密排列,其中每一根又不约而同地长成同样的长度,拼合出来正好是一扇门的形状。 所以这两扇门没有像寻常的门那样被固定在门洞两侧,而是自己立在那里正好将门洞遮了个严实。并且一扇头朝下,一扇头朝上。 此“头”便是那些藤条的头,以芫芜的视角来形容,她组成她左手边那扇门的藤条是自上而下生长的,离根部较劲的部分是贴着墙壁的,到了门檐处时一同向里凹陷再向下翻折,最后所有藤条头部在离地两寸处停止生长,便成了一扇“悬挂”在上方的门。 而右侧那扇头朝上的,组成它的藤条自然都是自下往上生长的了。但是和左侧那扇一样,芫芜同样是找了许久也没能找出这些藤条的根长在哪儿。 前者顺着往上看是高度足有两三丈的高墙,一直看到墙头也没看见它们的根。后者则像是直接从一旁的墙壁中钻出来的。当然,这些墙壁也并非砖瓦垒成。 前方这座建筑完全可以称得上一座城池,房屋墙壁规格富丽却没有用一砖一瓦。整体看上去是大片苍翠遮掩着下方的棕褐或者棕黑,其上星星点点缀着颜色各异的花朵。 简言之,这一整座城池,居然全部是由藤蔓草木幻化而成的 云栖的灵力进入门内之后片刻,一个稚嫩的声音忽然传来:“主人尚未归来,请贵客见谅。” 芫芜快步走到近前,正好听到云栖发问:“请问木神何时归来” “不知。”芫芜的眼睛又瞪大了几分,居然真的是开在两扇门之间的一朵拳头大小的紫花在说话 “那可否告知去向”云栖又问道。 这次它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顿了片刻,像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儿,才再次发出声音:“巡视四方草木。” 闻言,芫芜的思绪被从惊讶中拽回来。 “你理解的没错。”云栖见状道;“它说的就是巡视整个神界的草木,且归期不定。” “可是葶苎公主明明说”芫芜忽然止住声音。 云栖几乎是和她同时想到了一处:“试炼枯木再生的术法也该先有枯木才对” “所以一开始咱们就不该来这里。”继上次在葬莲宫之后再次体会到期望落空的感觉,芫芜眼中的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 云栖这回却没有顾得上宽慰劝导,与芫芜相反,他的眸光反而逐渐亮了起来。 “可还能听到我说话”他再次看向方才那朵花,虽然在问话,手上捏诀的动作却已经开始。 “贵客还有何疑问”仍旧有声音应答,不过发出声音的由之前那朵紫花变成了离它大约一尺远的黄色花朵。 只不过这些已经不再云栖的留意之内了,他停下手中动作的同时继续问道:“能否告知木神辖下哪一处的草木最常出现枯败的问题或者说哪里需要她花费最多的精力去管辖” 芫芜闻言看了过来,可是云栖话落之后,门上却久久没有回响,久到云栖也开始躁动不安。 “西华至妙之地。”终于,在云栖手中的第三道诀即将捏出的时候,第三朵花做出回应。 “西华至妙之地在哪里”芫芜跟着云栖一起走入一处繁华喧闹之地,果真见往来女子皆着红衣,朱红c赤红c桃红c粉红甫一来到不由得生出自己进了百花园的错觉。 “既然是走着去,那自然就离得不远。”云栖看似走得随意,若是留意片刻便会发现,他 和芫芜之间最远的距离从未超过两尺。玄墨淬火扇被展开拿在手中,时不时想起来便摇晃几下。 “而且这西华至妙之地在神界算是一个比较特别的存在,所以通往那里的路也有些特别。”他话说一半,等着芫芜来询问。 “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它的往事和如今都比较特别,你想先听那个”云栖心情愉悦地问道。 “路有什么特别”芫芜言明了自己要问得主体,“不容易找到还是不容易通过” “你这个小丫头,可真会煞风景。”云栖叹了口气,回答道:“两个都不是。” “那条路的特别之处在于,那里是神界唯一一处有他族生灵活动的地方。也可以换个说法,那里虽然属于神界,却不属于神族。” “什么意思” 云栖闻言立即换上了一副“看,你不是还要问我吗”的表情,开始说道:“那便按照时间顺序,从古到今说起。” “洪荒时代过去之后,随着五族差距越来越大,其不可共存之势也越发明显。后来实力最盛的神族首先脱离人界来到九重天宫,鬼族则随后占据地底万丈。” “既然是在神界发生的故事,那主角自然是神族生灵了。除此之外,”云栖说到下面这句话的时候忽然放低了声音,“还有一个主角来自半兽族。” 第二百四十章 往事 听到这里,芫芜的兴趣明显上升:“你说的他族,指的是半兽族” “不确切,不过这么说也不算错。”云栖道:“西华至妙之地里原本住着半兽族和兽族,如今嘛,则只剩下兽族了。” 他解释过之后,又接回方才的话头:“故事发生在神界建立之初,当时的神界划分和眼下也不尽相同,不过这个不重要。” “就是当时统领如今的东方这片领域的一位君主,居然瞒着所有族人在举族升入神界的时候一名半兽族的女子带了上来。”他说完有感而发,随之评论道:“如此看来这神族和兽族之间的解不开的缘分是从三界分立之初就开始了。” “当时神族刚刚从五族混居的生活中脱离出来,所以和其他几族之间的关系并不像你今天所见到的这么生疏。而且依我推测,像故事里的主人公那样的情况恐怕在当时并不罕见。” “族人并不过多排斥或是阻拦,再加上那位君主本就是个极为受子民爱戴的领袖,那名半兽族的女子算是十分顺畅地便在神界居住下来。” “西华至妙之地便是当初那位君主特意划分出来给半兽族女子居住的地方,至于明明处于整个神界的最东边却以西字命名,这一点我查询了许久也没能找出答案。” “兽族又是怎么回事”芫芜问道:“是灵兽还是普通兽类”” “所谓的普通兽类,是因为在两族大战战败之后被人族剥去了灵根才成了那样。”云栖道:“人兽大战不过发生子一万多年前,在那之前何曾有过普通兽类的说法” “所以狱法之山并非兽族唯一的栖息之地。”芫芜道。 “自然。”云栖道:“实在是这个故事发生的时间太早了,以至于如今的兽主也是在和西方少帝莲雾成亲之后许久,才知晓西华至妙之地的存在,从而获悉兽族早在远古时期便分离出来一小部分。” 而这一小部分却因为在神界一直过着安稳的生活,得以不断繁衍后嗣。直到如今的兽主去到其中,发现身在神族的灵兽数量居然比狱法之山中的还要多一些。 “西华至妙之地和你说的路是什么关系”芫芜又问道:“为什么西华至妙之地成了种植树木的地方” “别急,听我继续往下说你自然就明白了。”云栖今日这个街道逛得好不惬意,“当初大约是为了安慰独自住在神界的半兽族女子,那位君主设法将一部分灵兽暗中接到了神界,一起放在西华至妙之地中陪伴那名女子。” “故事直到现在都还是能让人听得下去的,再往下,便只剩悲凉了。” 神族初至神界的时候便不止一个君主,因此各个部分之间自然要因为争抢领土发生争端。 待争端结束正式安稳下来之后,故事中的那名君主成了神界子民最多c领土也最大的首领。 “本身就不知道已经引得多少未嫁少女心生爱慕了,成为神族权势最大的人之后,自然吸引了更多的目光或者说贪念。”云栖道:“不只是效忠于他的臣子盯着帝后的位置,恐怕整个神界幼女儿或者说姊妹的人都想抓住这次机会。” “中间过程曲折艰辛且让人愤懑,暂且不多说。直接跳到最后,结果是那名半兽族女子在神界等了数百年,最后也没能如愿嫁给心爱之人。” “后来,她因爱生恨,亲手封了西华至妙之地,不允许任何神族之人踏入一步。” “更甚者,她亲手毁了特意为她建造的宫殿,并且当真” 这三支追兵,皆是来自东方,其中以一名女子为首的那支,正是从离属的居所一路追过来的那支。 “阿芫,看来这次又要动手了。”云起和芫芜背贴着背,看着将他们围住的三支队伍:“不过他们似乎有些小题大做,只追捕我们两人,居然只东方就派出不下五支队伍。” 在这之前,他们已经摆脱了两支。面前的这三支队伍的首领,并非他们见过的那二人。 “云起”那名领头的女子看清云起二人的面容之后,挥手让身后的兵将停下。 “你认识”芫芜低声问道。 云起方才只知道领兵的是一名女子,如今才看清她的面容。这一看,便是一惊:“阿芫,我们遇到麻烦了。” “怎么了” “那名女子,名叫玄女,是这东方的战争之神。” “我听闻两名逃犯之中的那名男子十分像你,闲来无事便亲自过来看看。”云起话音刚落,那名女子的声音再次响起:“没想到,真的是你” “她当真是闲得无聊了,竟然还管起追捕逃犯的事情。”云起低声置喙。 “她和葶苎公主相比,谁 更厉害”芫芜问道。 “葶苎公主和莲雾伯父是一个辈分的人,而这玄女和我阿姐一般大,两人的修为自然没有可比性。” 云起自然知道芫芜在斟酌何事,他苦笑道:“但是既然能成为一方战神,她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玄女极其擅长兵法和阵法,在我见过的人当中,只有她在阵法上能和我阿姐媲美。” 关键是,这玄女和廉青还是惺惺相惜的好友。如今叫她看见了云起,廉青自然就会知道,接着便一定会过来抓他。 他阿姐虽然从小便纵容他,但这种和整个神族为敌的行径,她绝对不会允许。 “小起,你现在可真是长本事了。”玄女开口道:“廉青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吗” 果然 云起一脸笑容地看向玄女:“玄女阿姐,这件事能不能不让我阿姐知道” 廉青应该是为了躲芫芜一直在上清境没有出来,所以才不知道现在的四极发生了何事。 “好说。”玄女道:“你现在过来我身边,我自然不会向你阿姐去告状,毕竟去一次上清境也不容易。” “那还是算了。” “阿芫,动手。” 前一句是对着玄女,后一句则是对着芫芜。 一剑一扇立即攻向其中两支队伍,芫芜和云起有志一同地不去攻打玄女。 玄女见状,飞身攻向云起。 “小起,近一百年不见,修为长进不少啊。”玄女一边进攻,一边说道:“你还是快些束手就擒,好让阿姐腾出手来去对付那小丫头。” 听到玄女的话,云起心底猛地一惊。随即立刻往芫芜那便靠近。 但是有玄女拦着,他如何能轻易得逞。 云起出招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没有章法,玄女看准时机,一掌击中他的肩膀,随即挥手结印造出一个小型灵阵将其困入其中。 将一切做完之后,玄女转身去捉拿芫芜。 但是另一边,见云起在玄女手中落到下风的时候,芫芜已经开始设法摆脱周遭兵将。没有玄女那样的首领,这些兵将自然困不住芫芜。 玄女腾出手来的瞬间,芫芜已经逃出包围。 玄女追着芫芜离开,而被困在灵阵中的云起低下了头 走了,终究还是丢下他走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占卜 “而能化解咒力的也只有一种树。”云栖道:“名字叫做榖树,亦称构树。” “榖树” “你想的没错,就是在人界能时常见到的榖树。”云栖解释道:“之前你住在落云阁修养的时候,我从四处搜罗到的药材中便有一味是它的果实。对了,尘世还有许多歌谣曲子里也常提到它,我记得有一句便是黄鸟黄鸟,无栖于榖。” “是不是觉得有些惊讶,因为太过寻常了”看见芫芜的神情,云栖猜测道。 后者点头,道:“它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要说特别之处,榖树最特别的便是它只生长在人界。”云栖道:“你如今能在神界看到的一切,其中有半数都是神族从人界带上来的。可是人界之浩荡,活物死物加起来有多少根本数不清,他们当时能带上来的不及其中万一。” “大约是当时的神族并未把草木这种可有可无的品类放在心上,所以只是象征性地带过来一些,统共加起来不到百种。赶得巧了,榖树正好不在其中。” “那西华之妙之地的那棵是半兽族女子带过来的”芫芜道。 “正是。”云栖说话的同时将手伸到芫芜背后轻挥了一下,拨开了经过的男子因为过长而飘到她衣裙上的发带。 芫芜留意到,随即微微颔首示意。 “不仅如此。”云栖接着道:“我初闻此事不过是知道了个头尾,并不详尽。后来通过一番问和查探方才得知,在上古时期榖树受到整个半兽族的尊崇。” “据说半兽族有个传说,言此族类第一个降生于世间的生灵诞生之地便生有漫山遍野的榖树,其双亲亦是在榖树下定情。” “后来半兽族生灵初具规模,在兽族的扶持下独立成族。而榖树便成了他们一族信仰一般的存在,象征着族群的起源与至纯的情思。” 芫芜听的认真,却没有发表意见。 于是云栖接着道:“直到建木神树被种下,天地之间的通道被打开,不再是只有灵力高强者才能往返于两界之间的时候,人界的榖树才被大量地移栽到西华至妙之地,让其上咒力得以被逐渐化解。” “只不过这个过程实在是长到连寿命长久的神族都难以想象的程度,等到里面的咒力被化解地差不多的时候,同时留在人界的人族和兽族之间的隔阂与矛盾已经到了不可调和的程度,随之便爆发了只要是修玄之人都会有所听闻的人兽大战。” “在此先不谈这个,仍旧说回神界。”他让喉咙缓了片刻,才接着道:“由于过程太久,西华至妙之地的咒力被完全化尽的时候,其上的灵力也所剩无几。” “我曾经就亲自去看过,别说和神界其他地方相比了,就是人界灵息最为稀薄的尘世都不如那里贫瘠。从方才在木神府邸之外听到的话也能一窥,那里已经连荒凉到连草木都难以成活了。” “这位神者请留步。”芫芜正欲说话,忽见一个在路边摆摊的小童起身跑了过来。 芫芜特意朝其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确定她确实没有看错,这名神族的小童就是在摆摊。并且摊位布置得极其简单,一张破了洞的方布c两块压着方布的石头c几枚手掌般大的龟甲,还有便是不知道用什么在方布之前写的四个大字免费占卜。 初一走入这条街道的时候芫芜便被周围的热闹景象惊了片刻,一瞬间生起身在尘世的错觉。往里走了一段才知道,芫芜神族除了身上多了一条灵根之外,也人族是如此相似。 街道两旁也是店铺林立,云栖之前拿回去的钗环首饰说不定就出自其中一家。 但是坐在街边摆摊儿的,目前为止整条街上只看见了这么一位,并且还是一个看上去至多不过十岁的小童。 原来方才那一声当真是对着他们喊的,确切来说是喊云栖的。他的反应慢芫芜一步,转过身的时候小童已经停在他近前。 “你在叫我”云栖暂且将拿着玄墨淬火扇的手背在身后,微微倾身同小童问话。 “正是。” 听着这脆生生的一句回答,云栖不禁面露笑意,并且从微微俯身直接变成了蹲下同对方平视。问道:“叫我做什么咱们认识吗” “师父叫我出来替人占卜。”小童一点儿也不怯生,回身指了一下自己的摊位。继而又转过来看向云栖,道:“你方才走过的时候我察觉到你气运会在近日有甚微明显的转折,所以才喊住你,想替你卜上一卦。” “哦”云栖闻言笑出了声,“你还能感觉到旁人气运是否有变” “能。”小童十分认真地点头。 这下云栖笑意更甚了,不过玩儿闹归玩儿闹,他却不 会把正事忘掉。于是伸手拍了拍小童的肩膀,道:“十分不凑巧,我今日还有要事要做,耽误不得。所以小占者这一卦,若是有缘便留到日后再提在下卜吧。” “不用很久。”见云栖欲起身,小童连忙抓住了他的胳膊,“你什么都不用做,再次等候片刻就可以。只需要片刻。” 小童说完强调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已经在跑向自己摊位的途中,云栖站起身,便听芫芜出声道:“耽误不了多久。” 他有些惊讶,不过隐下未表:“那就陪他玩耍一把。也不知是从哪个勋贵家族偷跑出来的小郎君,胆子倒是挺大。” “勋贵”芫芜之所以捕捉到这两个字,是因为还记着那块破了洞的方布。 “恩。”云栖见小童已经迅速抓起地上的龟甲折身往回跑,便简洁解释道:“他衣料边角处绣了造型独特暗纹,这是为数不多的几个自神界初立便地位不俗并且长盛不衰的家族才有的习惯。” “把手给我。”话落小童正好跑回来,拿着龟甲的手伸向云栖。 后者笑着再次下蹲,把手递过去的同时问道:“敢问这位小占者是从何处学的占卜之术,在下从前怎么没有听说过” “跟我师父学的。”小童一边回答一边把龟甲放在了云栖手中,并且还特意调了调位置,“我师父说我灵力太低并且恢复得极慢,不足以支撑他每日拍给我的课业,所以便将他自己的灵力匀了一些到这些骨头里,让我在占卜的时候只需解读即可。”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现金点币等你拿 只见他说完之后将自己的手覆在了龟甲之上,然后闭上了眼睛。云栖便把到了嘴边的话封在了口中,片刻后见对方睁开眼才问出来:“不知小占者师承何处” “我师父不叫我说他的名字。”小童把手和龟甲一同云栖手中收回去,“不过我可以偷偷告诉你,他是整个神界最厉害的占者。” 最厉害的占者,这几个字一出来云栖自然立即想到了是谁,同时知道他身后的芫芜也想到了。所以对于小童这句一听便知是胡诌或者言过其实的话出口,他面上的笑意反而减淡许多。 而小童却没有留意云栖的反应,只见他收回龟甲之后又默了默,然后抬头道:“你命中有一大劫,事关生死,是由一名女子带来的,不久便会到来。” 第二百四十二章 玄女 “小郎君,这话可不能随处乱说。”云栖闻言先是一愣,然后道:“你这是遇上了我,唯一的优点是脾气还不算差。若是你将方才那番话说与旁人,再碰巧运气不太好的话可是要吃苦头的。” 他也没有当真,嘱咐完之后便站了起来。转身之际又听小童大声道:“我说的是真的,师父都说过我的占卜从来没有出错过。” 泥人尚且有三分气性,云栖的耐心算是告罄了。不欲再理睬,以眼神示意芫芜继续赶路。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c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可这名小童当真是被家中长辈惯纵坏了,虽然没有追上来,却又开口喊了一句:“我方才说的话绝对是真的,你最好从现在开始就远离女子,过了百年劫难不来便是消了。” “你要和他打一架”芫芜用剑柄挡住云栖的手臂,阻止了他向后转的动作。 后者反应过来,无奈苦笑道:“当真是来神界来的少了,以这位不凡的出身和惹麻烦的本事,我居然对他完全没有印象。” 云栖顺便回忆了一下自己往日的“丰功伟绩”,他就算是最过分的时候也不敢顶着占卜的名头故意说一些唬人吓人的话来取乐。要真是这么做了,事情恐怕根本等不到传到父亲耳中,一向护着他的廉青首先就会让他意识到玩笑也该有个边界。 二人继续前进,走出繁华之地很远之后,芫芜问道:“还有多久的路程” “约莫再走半个时辰就能到吧。”云栖估计着回答道。 “不是说那里荒凉无比吗,为何看不到踪迹” “不必望了。”云栖道:“不是跟你说了吗那里现在归木神管辖,自然和之前咱们走到的那片林地一样外围被设了障眼法,一丈之内视线正常,一丈之外是看不到任何痕迹的。” “那你要如何找到”芫芜确实疑惑。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云栖却故弄玄虚,“到了你就知道了。” 芫芜没有追问,静静地听着云栖忽然兴起给她讲述的一些神族统一以及四方各自的习惯或传统。他的话没有任何规律,想到哪里便说到哪里。 “所以说神族除了寿命及灵力上有着人族所没有的优势,其他诸如捧高踩低c门第之见c贵贱之分等等,和人族基本没有差别。确切来说和尘世更像,相较之下你们玄门反倒是因为结构简单人员稀少而得了清静的好处。” “鬼界亦是如此。”云栖总结道:“这也十分容易想得通,毕竟五族一开始只有两族,人神鬼本就是一个族类,后来因为灵力c寿命c禀赋等差距逐渐拉大才分成而来三支。追根溯源,完全能说是同脉同源。” “说到这里我忽然想起来,”芫芜忽然问道:“你只说家在不死国,却没有详细说过家族出身。”你既然是西方的子民,那想来亲眷也都在西方 云栖闻言怔住,但很快反应过来:“你怎么忽然问起了这些从前也不见你有什么兴趣。” “没什么。”芫芜语态轻松,虽然在问话却又像是在调侃:“你常说背后有靠山,所以让我疑惑到底是多大的靠山,让你敢同一个被整个神界通缉的人走在一起” 并非自己想象中的情形,但是芫芜的回答却没能让云栖放松下来。一个念头放下另一个想法又生起,反而让他陷入了另外一种更为浓重的情绪里。 只不过没等他想好措辞回应,便被忽然出现在前方的身影打断。 “云栖”对面显然因为在这片人迹罕至的荒野碰见熟人,来人也很是惊讶。 “玄女姐姐”云栖左右脚各挪动了一步,一步向前一步错身,不着痕迹地将芫芜挡在了身后,“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听声音是名女子,听到云栖对她的称呼之后就更加确定了。只不过东方的女子不是都尚红吗,为何她却着一身黑衣芫芜想要再看,却被云栖挡住了视线。 “大人。”他话音刚落,又有黑压压不,应该说是金灿灿的一片出现在玄衣女子身后。现身即下跪,因为人数众多,喊声也颇具声势。 “又是熟人”芫芜在背后低声问道。 “麻烦。”云栖只来得及低声回应两个字,便再次朝对面的人道:“既然姐姐忙于公务,那云栖就不打扰了。” 话落,芫芜的手臂已经被他伸到背后的手拉住。 “且慢。”玄女抬手示意身后众将起身,然后朝云栖走过来,“小栖,我前些时日听到一些关于你的传闻,不知道是真是假。” 她话音未落,几步之外云栖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她当真是闲极无聊了,居然把这事揽了过去”云栖带着芫芜再次回到方才的街道上,四处看了一遍之后拉着她朝一处走去,“人越多的地方气息越混杂,有利于咱们隐匿声息。” “方才那人名叫玄女,是东方的司战之神。”他不待芫芜询问便主动解释,同时带着她步入了整条街人声最为喧杂的一处。 “葶苎公主” “和她一样,只不过一个南方一个东方。”云栖脚步不停,“不过这回可能是我连累了你,当日在庚辰身后看见青衣金甲的兵士的时候我就该想到玄女是东方战神这回事。” “她与我一个极为亲近之人是多年好友,对我自然也是熟识的。你的长相已经被当日那些兵士记住并且传到上面,而我的肯定与你同在。玄女身为战神本不必也不该轮到她来做亲自带兵巡视的事,是我把她引来了。” “他们是特意去那里截人的”芫芜问道:“已经知道了我要找木神的事情” “应该只是凑巧。”云栖道:“不然他们不会比我们还慢一步,并且主帅和下属还是错开的。” 二人快要走到街道尽头的时候,前方突现一阵骚乱是毫无准备的行人被突然出现的兵士吓到了。 “怎么这么阴魂不散”云栖见状低声咒骂了一句,随即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第二百四十三章 包围 再次逃离的时候芫芜才反应过来,眼下正在被追捕,她为何还要刻意隐匿声息而两个人加在一起,自然比一个人的灵力供着两个人使用要快得多。 可是即便如此,仍旧是足足三日都没能摆脱后面的追兵。期间云栖和芫芜纵横贯穿整个东方的领域数遍,最终在即将跑到东方和北方的交界之处时,被忽然出现在前方的一队人马阻住去路。 “不是那些人。”芫芜说话的同时,云栖正好看见庚辰从一支由各方兵士混合组成的队伍中走出来。相较于上次见面,他所带领的队伍显然壮大了不少。 “云栖” 这一声明显含着恼怒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的时候,云栖又在心中暗骂了一声。 芫芜“擒贼先擒王”的打算也不得不暂时按下,随即便听云栖在她耳边低语道:“前面就是两方交界处,兵在编兵士绝对不得入内。一会儿见机行事,先脱身,其他一切都延后再论。” “还有,玄女最擅兵法人阵,相同的兵士一旦交由她指挥” “居然当真是你” 云栖的叮嘱还剩下半句,但已经没有了继续说的机会。 “玄女姐姐。”若非时机不对,恐怕云栖自己都要为自己赞一句精彩。只见他不过一个抬眸前往的功夫,迎向来人的已经变成了三分乖顺讨好c三分嬉皮笑脸c三分不明缘由外带一分疲累不堪的面孔。 “云栖,你现在可真是长本事了。”奈何都是相识已久的故人,谁又不了解谁的脾性。他越是这副模样,反而让玄女更加认定他是有意为之。自然更是怒上加怒,斥责道:“廉青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吗你自己又清楚吗” “玄女姐姐。”云栖面上讨好的笑意更甚,“这件事能不能不让我阿姐知道” “你少在我面前故意装傻胡搅蛮缠”玄女的肤色和身上所穿的衣裳形成鲜明的对比,属于气色极好的雪白。可是一旦涌上怒气,便能立即让人记起她乃是一方战神。 “还不快滚回来” “要我回去也行。”转眼间,他俨然又成了一个不分轻重的纨绔子弟,看着玄女讨价还价道:“但是玄女姐姐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心知一旦给对方留下话口,迎来的必定又是一句痛骂。所以云栖一瞬也不停歇,紧接着道:“四方帝室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玄女没有立即做出回答,而是对面的庚辰扬声道:“邪祟入神界,自然当诛之” “好啊”云栖和芫芜背对着背而站,所以也背对着庚辰,“那就诛吧。” 话音落下的同时,一剑一扇同时攻向前方。上邪直指庚辰,玄墨淬火扇则自然是迎上玄女。 再加上众多兵士一拥而上,四下寂寥的边境之地在刀枪兵甲的碰撞声中立即变得热闹非凡。只不过加入战局的只有庚辰带领的队伍,玄女带来的那些人却仍旧列队静立,未见丝毫动作。 “胡闹也该有个边界。”玄女一边出手迎接云栖的攻势,一边斥责道:“廉青常说你看似玩世不恭,实则通达明理,我看她当真是瞎了,才会对你有这么大的误会。” “就算是犯下滔天罪行的人,也该有一个替自己分辨的机会。”云栖此时才算是揭掉所有的伪装,将心声吐出,“只听一面之词便对一人定下死罪,不觉得有失偏颇吗” “此等邪祟本就不该存于三界,我看你当真是被惑了心,居然将他们同三界生灵同论” 领红包现金一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什么叫邪祟”云栖的声音骤然拔高,玄墨淬火扇忽然爆发出的威力让没有准备的玄女险些躲闪不过,“她双亲皆为人族生灵,更是降生于皇室,乃是人皇之裔。后拜入玄门,少有大成,凭着天分与刻苦两入化境,终得渡界。” “大人如今一口一个邪祟,又是依照的什么道理” “执迷不悟。”云栖提起芫芜便激愤无比的模样,更加让玄女认定他已经迷了心窍,难辨是非。 “列阵”她一声高喝,从战局开始便排成一个方阵不曾动过的兵士立即有了动作,不必再详细指挥便有条不紊地各自跑动。 云栖见状大惊 神族年轻一辈中人才辈出,每一方皆有明珠数颗,在极其年轻的时候便于各自的领域光芒大放。廉青和卿莘因为极为相似的出身和经历而时常被四极子民一同提起,唏嘘赞叹之后往往是或直接或隐晦的比较。 而廉青和玄女一同出现在神族子民口中的次数恐怕并不亚于前者,并且对于她们二人,则是多为赞叹与艳羡,极少有人会刻意去做比对。 因为她 们两个是极少数的于阵法一途有傲人天资的人,但所修领域却并不相同。廉青修灵阵,卿莘修人阵。前者以灵力化万形,后者则通过对生灵的指挥使其发挥出超越原本数十倍甚至数百倍的战力。 她们二人所修习的术法合到一起,算是将真正的阵法之道完全承接下来。是以一旦她们被同时提起的时候,闻者皆会感叹双珠并立,当惺惺相惜。 而她们也确实如人们所愿,一见如故,且惺惺相惜 云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廉青在阵法一途上的成就,所以也能意识到在修行上和廉青几乎并肩前行的玄女,所布下的人阵该有怎样的威力。 他于打斗中分神留意芫芜的情况,在庚辰和众多兵将的包围中,她已经有些左支右绌,力不从心。 可眼看玄女的阵法进程过半,一旦完成再参与进去,芫芜和束手就擒没有任何分别。 “想走”云栖刚刚有了撤身的趋势便立即被玄女察觉,“哪那么容易” 她虽然因为修习术法不同而在灵力的累积上和廉青完全不能相提并论,所以想要凭一己之力压制住云栖是不可能的,但是想要缠住他却并非难事。 于是乎云栖一连试了数次都未能脱身成功,亲眼看着数十名兵士在玄女不时发出的指令中将阵法迅速摆好。 “准备。”玄女又一声指令落下,分布于各个点位的兵士做出整齐划一的动作。随即一张由灵力编制而成的大网升入上空,然后朝着战局而来 第二百四十四章 逃跑 情急之下,云栖直接从打斗中撤身,用后背迎上了玄女落下来的攻击。 后者反应过来又惊又怒,奈何已经收势不住,只能尽力往偏处打。 尽管如此,也有一半掌力落到了云栖肩头。打得他一个趔趄,顺着力道在地上翻滚的同时鲜血从口中涌出。 见他随即又要起身继续朝着芫芜而去,玄女当机立断,直接施法将原本网向芫芜的大网调转方向。继而在云栖有跑出十几步之后,将其罩入其中。 忽然被阻住脚步的云栖也是一愣,显然没想到这张网居然是替他准备的。 “哪里逃” 将他从怔愣中拉回来的是玄女的一声高喝。 “追”一声令下,尚且维持着阵型的数十名青衣金甲兵跟随玄女一同离开。 而这个场景出现的缘由,不过在片刻之前,即云栖被玄女困住的时候。 泛着青色光芒的网将云栖罩住的瞬间,原本在围困中艰难求生的芫芜忽然一改颓势。接连打翻内圈数个兵士之后,一剑刺入渡界神庚辰的胸膛。 此时云栖背对着这边,玄女也正在设法将困住云栖的牢笼加固,是以二人都未在第一时间注意到对面的战局在顷刻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当玄女被兵士的呼喊将视线引过去的时候,看到的是芫芜留下的一抹虚影,以及握着胸膛萎落倒地的庚辰。 上邪刺入的是右侧胸膛,否则庚辰不会等到由兵士带着前去寻找医者。 玄女带着属下前去追人,由庚辰带领的那些人在打斗中过半受伤,几个兵士先一步送庚辰前去就医,剩下的并没带伤的人则负责带着伤患离开。 于是,边境之地再次恢复寂静,独留下被困在这里寸步难行的云栖。 待所有人都走干净之后,他缓慢得在原地转了一圈。然后垂眸看向手中的玄墨淬火扇,一手握住一边扇骨,慢慢合上。 合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发出一声低笑。继而继续将扇子合拢,一边合一边喃喃自语道:“还是走了终究是一个人走了” 过了很久,云栖也忘了是多长时间,才等到玄女回来。她身后仍旧跟着那一队兵士,没有再多出一个人。 更为确切地说,是少了一个人,原本整齐无比的方阵后侧缺了一个角 发现这个角的时候云栖的眼神逐渐亮了起来。 紧随其后的,则是一种不知如何诉说的滋味忽然而至的欣喜落下的时候站在了悬崖边界,随即便跌入了失落的深渊。 又觉如一柄刚刚从炉火中抽出c滚烫发红的铁器,被扔进寒冬腊月里的冰水中,白汽出现了片刻,随后一切便归于平静 “你这是什么表情”亲眼看着逃犯杀掉她一名亲兵然后破阵而逃,玄女的心情可想而知。看到云栖之后,恼怒怀恨自然是有赠无减,“看到没有,你被迷了心窍,为了那只邪祟不分黑白不辨是非,甚至连自己的性命和家族亲眷都抛到脑后。” “可是到最后,她却把你当成了吸引注意的靶子,掐准了最好的时机独自逃命去了。” “廉青和你不愧是亲姐弟,连眼瞎心瞎都是一脉相承” “这些话你怎么不当着我阿姐的面说”谁料原本看上去像是一棵即将枯败的树一样立在那里的云栖,闻言忽然大吼,“是不敢吧,因为你打不过她。就像同样都是阵法,人阵永远也比不过灵阵” 一名腰间的佩刀忽然自动出鞘,在他的惊讶中被自家主帅握在了手中。然后便见玄女猛地劈下去,将云栖困住的结界应声而破。这一击的余力落在了云栖身侧大约三寸远处,在地面上留下了三尺长的裂纹。 而应的这一“声”,则是兵器断裂的声音。被取了刀的兵士看着自己去时尚且完好来时只剩残躯的半截刀,默默地将其插回了刀鞘。 而他周围的同伴却没有一个留意到这些,因为他们的注意力,已经被前方这一场突然到让人震惊的战局全部吸引过去了。 送888现金红包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热门神作,抽888现金红包 能被战神选作亲兵的有哪个不知道自家主帅同西方廉青殿下交好好到将对方的弟弟几乎当成了自己的亲弟弟看待。 可是今日不仅一反常态多次辱骂廉青殿下,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和这位云栖神者动起手来。而且看此时两人的架势,那是面对仇人才会有的狠绝呀。 “你之前说的话,可是真的”玄女垂眸看向直接仰面躺倒在地上的云栖。 这一架一连打了两日,而一心想要看到结果的亲兵们则在战局进行了几个时辰的时候便被选怒 一句极其不耐烦的怒吼赶了回去。 连续两天的“谈心”,她心中的怒火已经发泄出去。同时,也逐渐察觉到云栖的异常。 “什么”后者直接躺成一个“大”字,应声的时候也只是动了动上下嘴唇。 “她既然是从人界修来的神界,为何要毁坏建木神树之上渡人入神界的花”玄女没有回答,直接问出下一个问题,“因为私心” “谁跟你说她那些花是她故意毁掉的”云栖终于有了明显的反应,便是转了一下脖子和玄女对视:“你听到的还有什么一并说出来。” “何时轮到你来指使我了”玄女道:“我先问的,你先说。” 打过一架之后的云栖也变回了平和的性子:“第一,我说的都是真的。第二,那些花不是她毁的,而是它们自己掉落自己化为齑粉的。” “你告诉我她的去处,我便考虑不押你去上清境找廉青。” “若是你能告诉我到何处才能寻到她,我自己去阿姐面前请罪。” “上面下达的命令是抓捕那只方才那女子,却有志一同地没有提起你的名字。”玄女道:“我想来想去,这神界也只有一人能管得住你。我便再麻烦一趟,将你送去上清境。” 玄女说完看向云栖,本以为他会说些好话求饶,却见他低垂着眼眸,不辨神情。 是不是太久没见,这小子连性子都转变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闲谈 云栖。”见地上这个小子还是一副事不关己c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玄女下意识地要抬脚踢他。可只是脚跟离了地,随即又缓缓落回去。 廉青那个护短的今日这条断臂已经不怎么好交代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事态的严重”她身上穿的更像是男士的长袍,索性一掀衣摆在他旁边坐下,“要不是我们从中拦下,如今四极暗中下发的通缉令上可就不止她一个人的位置了” “你们”云栖闻言扭过头,扇子却仍旧搭在脸上,“拦下” “不然呢”玄女看不惯,一把将玄墨淬火扇撩起来,“若是当真让你的画像也到了四极天帝面前,你觉得你还能如此安稳地躺在这里同我闲话” “你是觉得自己的你怎么了”只见她把扇子拿走之后,云栖愣了瞬间随即立刻把头扭向对面。 “没怎么,”云栖佯做抬袖子挡光,右手动不了,头自然只能枕到了地上,“你接着说。” “”玄女瞬间觉得手里的扇子有些烫手,一时间扔也不是拿也不是。捏着两边的扇骨来回拉扯了几遍之后,一把合上丢到了云栖身上,“小孩子家家的,有多大的事儿至于让你掉泪珠子” 云栖保持着姿势不动,重复道:“你接着说。” 又静了一会儿,才传来玄女的声音:“庚辰将建木神树的事情上报四极帝室,但他的职权太低,消息需要从上往下层层传递。” 云栖立刻明白过来,不过没有做声。只听玄女继续道:“我获悉之后立即往上清境送信,可是发出的信函不久便原封不动地返回来。” “阿姐没在上清境吗” “她的行踪你不是最清楚吗”玄女闻言反道:“所以她去了哪儿你也不知道” “应当回不死国了吧。”云栖含混说了一句,又问,“东方的消息是你拦下了,那另外三方呢” “说到底还是借了廉青的面子。”玄女解释道:“她虽然没能出面,但却止不住仰慕者的殷勤。我只是略微提了提她对你的重视,又分析了你和邪你伙同旁人一起危害神界的可信度有多大。” “随即便得到了许诺,西方帝室最后得到的消息会和东方一样。好在庚辰首先去的便是东方,才替我留下了充足的时间。” “谁有这么大的胆子”云栖此时才把头扭过来,“又有这么大权柄” 玄女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一下,见其已经一派自然。随即才道:“蓐音同入收。”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一r点币,还有ih一ne12cs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蓐收”云栖对于这个名字说不上熟悉但也绝不陌生,“我听阿姐说过,他负责协助天帝一起统管西方兵事。却从来没听她说过他仰慕她。” “这就要去问她了。”玄女道:“是真的不知道她这位副将对她的心思,还是知道了却没有告诉咱们” 东方榆罔氏的战神是玄女,南方蚩尤氏是葶苎,北方颛顼氏则是水神玄冥,唯有西方情况有些特殊。 早在少帝莲雾与兽主青榖的女儿廉青两百岁的时候,西方天帝长肖便颁下诏令将司战之神的神位颁给了她。廉青就算是再天资卓然,但按照神族的寿命长短来算彼时不过是一个半大孩子。 让一个孩子担任司战之神,西方帝室此举到底是打得什么算盘,可就见仁见智了。 但是那道诏令雷声大雨点小,颁下的时候引起四方哗然,后续却忽然没了声响。廉青并未举行受封仪式,西方也没有再任命其他人为战神。以至于其后数百年,每有需要四方战神共出面的场合,西方都是由天帝长肖的几个儿子轮流代为出席。 当然,这些都是玄女从别处听说的。毕竟她比廉青年长不过两三百岁,彼时东方的战神同样轮不到她一个半大孩子来做。 玄女被称作东方有史以来最年轻登上战神之位的人,那是也已经满七百岁了。其后又过了数十年,廉青被收入上清境的消息引起四方赞叹,她们两人也是在那之后不久才首次碰面。随后一见如故,成为挚友。 也正是是在与廉青相识之后,玄女才从云栖这里听到了那件事的后续。 “阿姐在诏令颁下的当日就溜回不死国了。”三百岁的云栖一脸嫌弃地说道:“他们打得一手好算盘,却没想过我阿姐愿不愿意。她不愿意,谁又能勉强她” “姨丈和青姨就是不想掺和神界的麻烦事才长居不死国,五百年才上来一趟,为的还是带阿姐拜师。否则他们恐怕永远都不会再来这儿。” “之所以没有直接回绝是因为不想面子上太过不去,反正态度摆给他 们看就行了。阿姐来神界是为了从师修炼,谅他们也不敢追去上清境。” 但是西方当真是认定了廉青,就算对方可能连少昊氏的兵士穿什么样的甲胄都不清楚,战神之位仍旧替她留着。 至于蓐收,乃是这一任的金神。名声虽不及廉青c卿莘c玄女等人响亮,但在年轻一辈的佼佼者中,绝对拥有一席之位。 东方木神c南方火神c西方金神以及北方水神,这四个神位乃是以四方属性命名,换种说法便是各方的守护之神。纵然不像司战之神那样手握重兵,但从权柄比较却毫不逊色。 按理说蓐收本已继任金神之位,只需做好分内职责,便能在这一不知有所少人羡慕的神位上一直待到荣退。反观司战之神“副将”这一职位,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它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西方帝室需要的也是一个只出劳力不争权柄的人,当然,就算想争,又有几个人觉得自己有争得过廉青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富贵闲人”,亲自拦下了这份专出苦力的差事。并且上任之后当真是任劳任怨,和其有过几回交际的玄女可以作证。 “阿姐应该是不知道的。”云栖道:“她对这些一向不怎么留意。” “这也正常。”这一点玄女也深有体会,“每日的时间只有那么多,忙正事还来不及如何能再分出心思去留意另外的事若真有那个闲工夫,还不如出来与我谈谈术法上的进益。” 云栖闻言特意看了她一眼,这一举动引来后者的疑惑:“怎么了” “像你跟我阿姐这样的人”云栖思虑片刻之后还是忍不住把想法说了出来,“是不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寻找神侣的事” “为何要想”玄女纳闷道:“一个人又不是活不下,为何要非将两个人绑在一起况且若是恰巧赶上那人出自世家大族,光是想想将要面临的麻烦,都已经让我望而却步。” 云栖:“” 第二百四十六章 历练 “说回正题吧。”云栖沉默片刻之后建议道:“东方有你,西方有蓐收,那南方和北方呢” “你还打算躺多久”玄女见他把腿蜷起来一条继续躺着,忍不住嘴角抽了抽,“你只是右胳膊折了,不是浑身上下都不能动了。” 况且明明用灵力修复片刻便能痊愈的伤,他非要让它留在身上,不知道这可怜是要装给谁看 “累了,躺着舒服。” 玄女强忍下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来的冲动,随之语气自然不会和好声好气挨边儿:“北方的消息是我方帝室代为转答的,碰巧帝后最小的女儿在和颛顼帝室议亲。两边近些时日本就来往密切,便省了渡界神再跑一趟。” 这种巧合出现的几率,大约也是就东方帝室多一些了。以云栖对四极的疏于了解,都能立即联想到如今西方的帝后九燏乃是当今东方天帝的长女,南方帝后出自顶级东方勋贵之家,并且和东方天帝师出同门。 要是再和北方联了姻,那榆罔氏在神界可谓是遍地皆亲家呀。 毕竟当着一个东方重臣的面,这些话他想了想还是没有明说出来。殊不知玄女心中所想和他如出一辙,并且用词更为直接明白。 当然,她身为东方重臣,自然是更加不能明说了。 “南方呢”云栖问道。他们可是刚从南方出来,似乎也没见到什么异常。 “西方和北方完全是运气加巧合,只能说你的命连天意都在眷顾。”玄女回神道:“至于蚩尤氏,我的手伸不了那么长。” 不然她也不会时刻关注着这件事的进程,并且亲自揽下追捕逃犯的事情。 但是出乎意料地,南方居然像是从未收到消息一样,在四方之中最为平静。直到其他三方纷纷开始动作之后,蚩尤氏才缓缓有了动作。 “这一回是你运气好,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才让你躲过一劫。”玄女道:“如今该与我详细说说了吧,你们是如何被冤枉的又为何不出面伸冤,而是默认罪责四处逃窜” “伸冤”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云栖现出一抹怪异的笑,“她确实有天大的冤情”但是却永远不会在这里申诉。 玄女等着后续,他却没了后续。 不死国。 “怎么忽然就说要去历练去哪儿历练”梦不知跟在廉青后面迈过门槛,进到的是一间极为宽敞的竹屋。因为一直被结界笼罩着,风吹不到雨淋不着,所以尽管已经过了一千多年,建造房舍用的竹子仍旧和最初时一样,完全没有岁月的痕迹。 “我也不知。”廉青一边答着话,一边在房内四处找寻,“师父说让我什么都不必管,他自会将我送到要去的地方。待历练结束,再接我回来。” “前辈。”她在数十道架子以及其上各式各样数不清的兵器和藏品中看花了眼,只好转头向梦不知求助,“我记得幼时曾经见过娘亲把她和父亲的佩剑都存放到了祖父这间藏室里,它们还在这儿吗” “自然在。”梦不知道:“不过你找那两把剑做什么” “师父让我回来取一件趁手的兵器,最好是已经沾染了亲眷灵息的灵器。”廉青将原话转达,“并且越是近亲的之物越好。所以我就想起来娘亲和父亲弃之不用的两把灵器,想从中挑一把带走。” 梦不知越到廉青前方,放慢脚步让视线扫过每一件藏品。随即停在了第三道和第四道架子中间,转身走了进去。 廉青紧随其后,视线随着梦不知的手指落到并排放置的两柄长剑之上。尽管已经在这处陈列了数百年,两柄长剑之上不仅没有落下丝毫灰尘,周身还包裹着淡淡的光晕。 廉青伸手拿了外面这柄,熟悉的感觉立即顺着手掌传来:“你是不离” 她话一出口,剑身之上的光芒立刻增强了一瞬,以对她的话作出回应。 “这是已经认了主的灵器,想必是认出你的身份了。”梦不知在一旁道:“若非你爹娘将它们放置在这里,如今又极大的可能都已经化出剑灵了。” “娘亲为什么要把它们放在这里”廉青顺势问道。 “这个我也不清楚。”梦不知道:“想要留给你做嫁妆也说不定,由你带在身边修出剑灵,那可是比这世上任何一个人都要忠诚的护卫。” 廉青听着他故意的打趣有些无奈,只回以一笑。扭头又看了一眼架子上的另一把,选了手中这把不离。 随即又听梦不知道:“你是打算拿它当兵器” 祖父母以及双亲皆精剑道,廉青幼年启蒙时自然不会缺了这一门。但是后来专研阵法,便将此道弃了。所以她也没有佩剑用剑的习惯,否则这把不离 恐怕早就传给了她。 “应当是。”廉青把间推回剑鞘,“师父说这次历练会抹掉我的记忆和容貌,再把修为也锁住几成,拿着” “等等。”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梦不知打断,“你刚刚说什么,重复一遍。” 见他忽然紧张起来,廉青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好顺着他的话去做:“我说,师父说这次历练会抹掉我的记忆和容貌,再把修为也” “抹掉记忆锁住修为,这那里是什么历练,这里历劫吧”梦不知反应格外强烈,“好好地历什么劫,闲得不成” “前辈您先别激动”廉青忙着安抚,“师父说这些历练” “是历劫”梦不知并未因为她的安抚缓和下来,“跟历练可不是一回事。” “好,历劫。”廉青道:“历劫纵然辛苦一些,但这一过程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我不过是去做旁人都会做的事,前辈大可放宽心。” “谁跟你说这是每个人都会做的”哪料梦不知闻言更加激动了,“只有神族那些脑子不正常的才会觉得日子过得太顺畅了,嫌命太长灾兵太少,闲极无聊,才想出这么个自讨苦吃的点子。除了他们,可没人会这么想不开。” 第二百四十七章 如梭 “前辈”任由梦不知发作了好一通,廉青觉得终于能插得上话了才试着开口,“我带着娘亲的剑,就算是遇到了危险,它也会保护我的。” 梦不知没反应。 廉青想了想,又道:“而且师父只是说把我的修为锁住一部分,并非全部都不能用。况且去历练的地方在人界,能遇到多大的险境” “说一句听上去有些自视过高的话,我的修为就算只剩下一成两成,也不会沦落到任人欺负的境地。即便在神界,我也是敢这么说的。” 送红包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ei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抽红包 “这也不是自视过高,确实是你的本事。”梦不知听来还觉得廉青是过于谦逊了呢,“不过本领高是一回事,好端端地去自寻苦头吃又是另一回事本领高说明你在修行上少有坎坷,不是更不应该去经历那劳什子的劫难吗” 又绕回去了廉青在心中叹了口气。 “况且你双亲家眷全部远游未归,在此期间你要是稍微出了差错,叫他们作何感受”梦不知又想到这件事的罪魁祸首,竖起手中的扇子指向上方道:“你那位师父莫不是老糊涂了,否则怎么能想出这样的点子来折腾自己唯一的徒弟” “前辈不可妄语。”廉青吓了一跳,几乎都要伸手去捂梦不知的嘴了,“师父他是上古尊神,不可不敬。” “那又怎么样”梦不知却道:“我不死国一脉自古至今都是人族,他们神族的祖宗和我有什么关系” 廉青简直无可奈何:“前辈” “你这是在偏袒他”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后面一连串已经准备好了的讨伐却没有再说出来。 “自然不是。”见对方软了语气,廉青连忙趁热打铁,索性直接圈住了梦不知的胳膊,“我自然知道前辈你处处都在替我着想。师父授我本领,可是您却是我的亲人,一个恩情一个亲情,怎么会有偏向谁一说呢” 廉青在一日之内说了以往一年甚至数年都说不完的话,总算是见到了梦不知不情不愿地点头。彼时人界天将破晓,二人踩着第一缕霞光来到海滨。 “我送你过去。”梦不知首先跃到木舟之上,俯身拿起横放在上面的船桨。 廉青自然不会拒绝,随之也来到船上,矮身坐了下来。熟悉的场景出现,幼时的记忆便如流水般倾泻出来。 “前辈,我想起来有一回咱们两个偷偷出海,被祖父发现了之后生了好长时间的气。”因为想着曾经的场景,她说话时的语气也带着笑意。 “廉贽那个人,度量小气量大,从年轻的时候就是如此。”梦不知背后议论起老友,更是有一种手到擒来的不客气,“年轻的时候因为我是你祖母的好友与我置气,老了之后又因为你常常醋坛子扶都扶不起来。” “哈哈哈”廉青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梦不知回身看了一眼,忽然未能免俗地生出光阴如梭的感慨来。以前游历尘世的时候时常听风烛残年的老者追忆惨绿年华,总是希望重返年少时光。 他倒是没有过设身处地的感觉,可是如今看着这个小丫头,却忽然生出一股希望,想要让她一直活得像个小孩儿。 “大约多久能回来” “啊”廉青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梦不知问得是什么,于是回答道:“师父说历练只讲机缘不看时间,等到该结束的时候自然就结束了。” “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梦不知嗤笑一声,“是他送你去历劫,什么时候结束还由旁人掌控” 廉青笑着打了个马虎眼,梦不知也没再追问。 “那想来去哪里也是不会让我知道了” 廉青又笑:“我也不知道。” “那如是你爹娘他们回来了你却还没回来该怎么办” “如实相告即可。”廉青道:“娘亲他们应该不会担心吧。” “你自己听听这话说得有没有底气”梦不知虽然一直背对着她,廉青却觉得已经看到了他一脸的嫌弃。 可是随即又见他转过身说道:“我怎么忘了你娘的剑还被你待在身上,那等她回来了是不是轻而易举就能找到你” “那还是快些回来吧,对,快些回来才好。” 她爹娘和云栖的双亲哪次出去云游没有个两三百年能回来而这一次出行不过才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等他们回来,恐怕她都能历练好几轮了。 不过这些事实廉青也只是想想罢了,是断然不会特意提醒梦不知的。 “对了,你要去历劫,云家小子怎么没回来”梦不知忽然问道。 廉青一噎:“他还不知道这件事,我没来得及告知他。若是他问起来,前辈替我转告吧。” “那个小子又疯到哪儿去了”梦不知闻言斥道:“如今连你的事都不上心了,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不是他的错,我也是忽然听师父说的,知道之后就立即回来了。”廉青想了想,接着道:“还有一件事,想请前辈帮忙多留意一些。” “跟我还用得着请字”梦不知回头,“什么事,说。” “也是小栖的事,若是他哪日回了不死国,前辈抽出些时间和他说说话吧。”廉青道:“雨歇姨母他们不在,家里就您一个长辈,他若是回来也只能找您了。” “他还用得着我来陪他解闷儿”梦不知闻言像是听了个笑话,“从小到大你见过他有把自己闷着的时候” “小栖年纪小,总有需要前辈引导的地方。”廉青斟酌着用词,“就像我之前的那些困惑一样,若非有前辈在一旁,我又该像谁求解呢” “好,我记下了。”梦不知道:“不过依我看来,你大可不必忧心。云家小子虽说比你还小两百岁,可是性子却像极了他父亲,从小就知道怎么活才能让自己活得自在。” “你一直往返于上清境和不死国,心无旁骛,将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修炼上。他却不同,因为自幼在外面疯跑,各种事情就算没有亲身经历看得也足够多了。所以活得十分通透,很难有什事情能将他困住。” “你呀,大可放宽心。还是先忧心自身吧,好好护住自己,千万不要受伤,我的青青呐” 第二百三十八章 路窄 芫芜从玄女手中逃脱并不容易,几乎废掉了一条手臂才侥幸从她设下的阵法中闯了出来。不过这已经算是意外之喜了,毕竟阵法压下来的时候,她是以性命做赌注去押的生门。 杀了守生门的那名兵士之后便是头也不敢回地往前冲。一开始只是半边身子疼到麻木无感,后来慢慢蔓延,到最后还有知觉的只剩下了眼睛和脑子。 什么时候彻底摆脱了追兵的她也不清楚,反正是跑到了力竭的时候才被迫停下,身体直接从虚形变回实体跌到了地上。 然后躺在不知名的荒野,在清醒和睡梦中来回穿梭。直到左臂不断加剧的痛楚传过来,才把她慢慢喊醒。 芫芜侧转头,试着调动左手看来是筋脉断了。 但是灵力不过才恢复不到两成,像这样需要续筋脉的伤,实在是有些难为她了。说来也巧得很,十次受伤有九次都摊在这条手臂上,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 芫芜一边想着,一边从地上捡起上邪,当作拐杖撑着起身。站起来之后四下望了望,最终选了一开始站起身所面对的方向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实则是她忽然失了对东南西北的感知,而四下看过去又都一样。所以,只能凭借感觉往前走了。谁知今日的感觉格外准,她越是想往荒僻处逃,偏偏还没走出两步就在荒野中碰到了第二个人。 “你没事吧” 身后忽然出现动静,芫芜下意识地便要出手。若非有伤在身,上邪恐怕已经挥出去了。她微微垂头,加快了步伐。 “哎,你身上的伤很重,一个人真的没有问题吗”谁知对方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一句没有得到回应,说第二句话的时候居然直接闪身挡在了前面。 “无事,不劳挂心。”芫芜头都没抬,迅速回了一句,便要越过对方。 谁料对方仗着反应比她快,赶在她之前便将去路挡住。接连两次之后,芫芜拇指微挑,上邪随即从剑鞘中滑出。 但是滑出不过数寸,却被伸过来的一只手阻住,并且重新按了回去:“芫芜神者不记得在下了吗” 身体的反应比耳朵更快,早在对方的手触碰到上邪的瞬间,握剑的右手已经弃剑化掌,朝向对方心口而去。 来人一惊,展开手中折扇挡于身前:“我好心问询,神者怎么又是以怨报德” 两人各自后退几步,拉开中间的距离。芫芜仔细端详了前方所站男子的相貌,才缓缓忆起不久之前发生在葬莲宫比武场上的场景。 随即暗骂了一句:当真是冤家路窄 “神者似乎是记起来了。”川以留意着芫芜的神态,开口道。 “这里是南方”芫芜开口便问得对方一愣。 “不是,”川以反应过来之后回答道:“这是东方,确切来说是东方的最北面,和北方的交界处。” 芫芜抬头看了一眼,不过看的是前面而非川以:“那是北” 川以又是一愣,随即缓缓点头。 “多谢。”芫芜道:“借过。” “你身上还有伤。” “与你无关。”芫芜伸手将上邪召回,再次前行。 可是川以再次上前:“你的伤不可儿戏,此处可有人为你医治若是没有,我可以帮你。” “不必。”芫芜冷声道了一句。 “可”川以还想说话,却被突然出现的另一道声音打断。 “我说你怎么还不到原来是在这儿会佳人呢。”是一道极为和煦悦耳的女声。 随即,一个衣袂飘飘周身灵息环绕的女子落到芫芜身旁,丝丝沁人心脾的花香飘过来萦绕在她的鼻尖。 “姨母。”见到来人,川以抱手躬身下拜。 他如此守礼,却惹来了那女子的不满:“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再这么叫我。明明就只比你年长一百多岁,硬生生被你给叫老了。” “姨母,辈分不可乱。”川以仍旧一脸恭敬。 “榆木疙瘩。”常羲不满地瞪了川以一眼,然后看向已经抛下他们前行的芫芜:“那姑娘是你什么人” “有过一面之缘。”川以解释道:“修为十分不俗,不过似乎受了极重的伤。” “修为不俗”常羲来了兴趣:“你厉害还是她厉害” “她赢了我。”川以坦荡道出实情,“而且听姑祖母说,她还不到百岁,天资着实傲人。” “葶苎公主夸她了”常羲更加惊讶了。想要听南方蚩尤氏葶苎公主一句夸奖,那可是比渡界成神还要难的事情。 未待川以回话,常羲已经闪身 来到芫芜前方。 看着挡住她去路的女子,芫芜语气不善:“何事” 常羲对于芫芜初次见面的态度有些疑惑,不过也不甚在意:“听川以说你打赢了他,还受到了葶苎公主的夸奖。我觉得,你一定是个极有意思的人。” “不是。” “你要去何处再走下去可就是北方的地界了。”常羲仍旧不因为芫芜的态度生气。 话落,芫芜的脚步停下。是啊,她要去何处 常羲见此,又跟上来:“你身上的伤极重,需要尽快医治才行。跟我回去吧,我帮你治伤。” “你不怕引祸上身”芫芜转头看她。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引什么祸” 问出那一句不过是下意识的反应,回过神来之后芫芜自然不会再多提。 “走吧小丫头,我带你回去疗伤。”常羲 “不必。”芫芜再次回绝,说完之后便又要抬步。 “再不治疗,你的手臂可就要废了。”常羲劝道:“你小小年纪可能不觉得有什么,但若是以后遇到情郎,再后悔可就没用了。你想想一个女儿家,还长了一张倾国倾城的容貌,却因为手臂废了被心上人嫌弃,那可就太得不偿失了。” 不知是哪句话让芫芜的态度有所松缓,她极为认真地看向常羲:“可是我会将祸端引到你身上。” 常羲此时方知她不是在开玩笑,但是反应却是格外地不同寻常,“放心,追捕你的那些人不会来我的府邸,不仅牵连不到我,你在里面也是安全的。” 第二百四十九章 常羲 女和月母又称月神,在神c鬼c人尚且是一族的时候,便开始负责管辖人界十二月份的更替。后来两族成五族,女和一族因为天生灵根而被划分到神族之内。 再后来神族脱离凡尘迁到九重天宫,起初也奉行着从前的规律,有四时之分,昼夜更替。但是随着三界分立的时间越来越长,人神鬼最初乃是同族的事实逐渐被有意无意地遗忘。 更甚者为了完全区分于人界,经过了数千年的商议和拉锯之后,最终决定作出改变。首当其冲的,便是将日月交替变成终年白昼,将四时之别化作四季若春。 如此一来,月份的更替名存实亡,自然也不再需要专有神职来进行管束。 因此,月神一职便成了成了整个神族最为轻松的一个官职。之所以一直未被取缔,是因为要留存上古的礼制和象征,以彰显源远流长的底蕴。 月神之职一直在常羲所在的家族中代代传递,而这一代的月神,正是常羲。 他们一家是上古神族,从尚在人界开始便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若从神界初立开始算起,女和一族先后历经了神界三种不同划分的三个阶段。从最初的大小部落星罗棋布,到之后的中央天帝统辖四方。 而如今四极帝室各统一方的格局,是在第三阶段才出现的。 而从第二阶段尚未开始之前,月神已经独立于各方之外,不受任何帝室的管辖。而各极帝室若是要行帝位传承之礼,时任月神到场则是必不可少的象征。 常羲的月神府建在东方和北方两不管的地带,除了特殊的象征及地位,府邸本身的样子也别具一格。最让芫芜感到惊讶的,是她在踏进去之后,第一眼就看到了土壤。 府邸的规模算不上恢宏,猛地看上去更像是尘世富贵人家的居所。前院几乎就是一个花圃,青石铺就的小道由大门一直通向正厅。小道两旁露出来的土壤微微发红,被石块划分成规律的方畦,每一畦种着相同品类的花木。 芫芜的视线不由之主地被吸引过去,从左至右c由近及远往复流连。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所以修得小了些。”常羲见状会错了意,解释道:“我与旁人的喜好有些不同,不过这些没有被玉石覆盖的上面都施了法,尘土并不会扬到外面。” 芫芜听懂了她的话,却没有多做解释的打算。只是再次确认道:“你这里当真不会被搜查” 常羲闻言发出一阵清脆的笑声:“小姑娘,你这是在担心你自己还是在担心我” 芫芜:“” “姨母,先替她疗伤吧,有什么事过后再议也可。”川以在一旁提醒道。 “你为什么要救我”芫芜看向他。 “为何不救”后者道:“今日换做任何一个人,我都不会袖手旁观。” “我曾经差点儿杀了你。” “你终于主动提起这件事了。”川以顿了顿,问道:“我问你,当时故意诓骗与我,是你们联合在一起设下的局,还是” “联手。” 常羲虽然不明白具体是什么事,但是看着两人你来我往,乐得在一旁看戏。 看书福利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每天看书抽现金点币 “”川以默了默,道:“兵不厌诈,战场之上本就是诡谲难测的。至于你和那位七云不对,应当是云栖,你们给的教训,我权当是吃一堑长一智。在赛场上吃亏,总比以后在更为宏大的场合受难要强。” “这是我未曾上身的衣裳,你稍后换上吧。”常羲将手中的衣裙放下,又看向芫芜血淋淋的手臂,“需要我帮忙吗” “你这里有没有伤药”芫芜问道。 “伤药”常羲有些惊讶,“你中毒了” “没有。”芫芜解释道:“我说的是愈合伤口的药。” “用灵力不是更快吗”常羲不解道:“一般不是中了毒或是被极为特殊的术法打伤才会找医者拿药吗其他能用灵力修复的伤,跑一趟还不够麻烦。” “没事了。”芫芜微微颔首,“多谢。” “不必客气。我一个人住在这里太冷清了,所以总是喜欢多个人陪我说说话。而今日见到你又格外亲切,说一见如故也不为过。”常羲笑着道:“小姑娘,能让我一眼就喜欢上的人可不多,起码近几百年来你是唯一一个。” 芫芜不知道如何回话,对方也没想着要她回话,说完之后便转身往外走。 芫芜刚刚把上邪放到了桌子上,却见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转过了身。 “我有些不放心。” 于是在芫芜被忽视的拒绝之下 ,常羲把她按到了凳子上,将她本就破了口子的衣袖全部撕开,露出只能看出大致形状的左臂。 常羲轻吸了一口气,转向芫芜面容的眼睛满是惊讶:“你带着这伤走了一路” 芫芜手臂上的皮肤无一处完好,已经开始结痂的伤口看上去像是无数条蜈蚣爬满了整条手臂。 “小姑娘,你莫不是没有知觉”她既感慨又纳闷儿,“从这些伤口来看,你是压根儿没管过他吧。” “没顾上。”芫芜简单回了一句,然后蓄注灵力于右手,从左肩肩头缓缓移到手背。泛着光芒的灵力覆盖过整条手臂,却没见伤口有什么变化。 常羲立刻便想通了,合着这姑娘真正的伤还是在看不见的地方 “结束了”见芫芜停下动作,她问道。 后者点了点头。 “那这些伤口呢不管了” “过几日自然就好了。”芫芜不甚在意地说道,同时起身走到桌子的另一侧,把手臂伸到常羲端进来的水中打算洗去血污。 “哎你等等。”正准备把手心的水淋到手臂上,却被常羲忽然伸过来的手拦住,“我备下这水是想你把伤口修复完之后再用的,可不是现在。” “现在也可以。”芫芜欲再去鞠水。 “等等。”然而再次被常羲打断,“我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讲究的小姑娘,看上去十足十的一个美人儿,怎么活得如此粗枝大叶” 话落之后他不由分说,直接自己动手替芫芜处理伤口。 芫芜下意识地要开口拒绝,随即被后者瞪过来的一眼将话全部按回了肚子里。 第二百五十章 四季更替 常羲不知修习的是何种术法,似乎连灵息都带着一股极为特别的花香。从她掌心溢出的灵力作用到手臂上之后传来丝丝缕缕的凉意,虽然温润,对上剧烈的痛楚之后却将其瞬间压下。 感觉和嗅觉一同得到安抚,让芫芜感觉到困意缓缓袭来。接着这种难以拒绝的感觉越来越浓,思绪和神识便一同跑远了 再次转醒的时候她猛地从榻上坐起,同一时间左手习惯性地去找上邪。大约有两个呼吸的间隙,周围的景象才开始进入眼帘,从而让她记起自己如今在何处。 左手在身侧摸了个空,因为上邪静静地躺在几步之外的桌子上。 芫芜回了回神,翻身下榻。这才注意到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换掉,把衣袖翻上去之后,左臂的伤口也已经全部愈合。个别口子比较深的,还能留有淡淡的红痕,猛一看上去像是不留意用指尖在上面抓了一道。 随即她忽然停了动作,坐在榻上许久未动。视线定在手臂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拿着上邪从房间里走出,越过一个拐角便来到了满是花木的庭院里。常羲正站在中间的青石小道上,有光芒从其掌心溢出,同时受到双手的操控。 只见灵力所到之处,原本盛开的繁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凋败。 原本花朵所在之处出现一个个小苞,结成果实,成熟蒂落。 然后,葱郁的枝叶开始发黄飘落,最后剩下光秃秃的枝条。 芫芜站在院中不过盏茶时间,就看完了一轮从春到冬四季的更替。 常羲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转过头笑了笑。继而再次向周遭花木挥手,原本枯干的枝条长出了嫩绿的小芽儿。 常羲向着这边走过来,芫芜也抬步前行。二人相遇之时,满院又是一片繁花盛景。 “你练的这是什么术法”芫芜问道。 “不是术法,每一任月神都具有的能力,掌控四季十二月的更替。”常羲解释道:“虽然如今在这神界用不到这些了,但也不好荒废。所以有了闲暇便会用着玩玩儿,既消磨了时光又练了手。” “从前人界的四季由你们来操控,那现在呢”芫芜问道。 “听说是当初三界分立的时候,那一代月神将半数修为留在了人界,让四季更替成为了那里亘古不变的法则。”常羲解释道:“就和女娲娘娘当初用自己的血种出建木神树差不多。” 芫芜点了点头,一时沉默。 常羲想起之前没来得及问的问题,趁机开口道:“你身上为了留了那么多疤痕” 芫芜闻言一愣。 “左肩有两处。”常羲伸手在她肩膀上点了两下,然后一边说一边点出疤痕的位置,“后方肩胛骨上也有一处,还有这里,以及这里,这些看上去都是许久之前的了。” “然后就是这儿c这儿c还有这儿”她的手指一次虚点芫芜的腰腹c右臂以及手背,“这几处应该比昨日那些早不了几天。” 芫芜听得一愣一愣的,她自己都没留意到身上居然有这么多伤。 看见她的反应,常羲投过来的探究目光更多了:“你这个小姑娘,身上似乎又许多秘密呀。” “不过我也不是喜欢窥探别人隐私的人,放心,我不会问你这些伤疤的来处和缘由。”她笑道:“但是能不能告诉我结果” “什么” “你又不是没有灵力,为什么还要让它们留在身上”她问完之后,又主动提供了一个可能的答案:“不舍得” “算是吧。”芫芜缓缓点头。 常羲惊道:“小丫头,你不会是个武痴吧” “你这些伤疤当时受伤的时候不及时去除,之后再想去除可就难了。” “无妨,”芫芜道:“衣裳一遮也没什么不同。” 常羲摇着头上下打量芫芜,表情十分丰富:“啧啧啧,果真是缺什么才会看重什么。我见过许多神族的女子努力修行,继而再将几乎所有的成果都花费在改善容颜体态上。” “所以你是因为本身就有了让人羡慕的上乘相貌,”她绕着芫芜转了一圈儿,“反而不在乎这些了。” “在乎”芫芜回应道。 “可我一点儿都没看出你哪里在乎。”常羲明显不信芫芜的话,“相较之下我倒是觉得你更看重灵力。” 此时大门被从外面推开,川以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一个食盒。 “你的药来了。”常羲对芫芜道。 “什么药” “自然是治伤的药。”常羲解释道:“你之前那一身上也不知是怎么来的 ,但能看出绝非寻常人下的手。眼下看上去虽然没什么事了,但你是不是感觉到灵力恢复的极慢” “是。”芫芜立即点头,问道:“为什么” 常羲示意川以直接将食盒交给芫芜,后者伸手接过。然后她才道:“因为你身上的气血亏损过多,身体底子出了毛病,如何能恢复地快这是我让川以去医者处拿的药,连续喝上一段时日便能见到好转了。” “药汤应该还是温热的,现在就喝了吧。”川以开口道。 “多谢。”芫芜道了一声谢,打开食盒将药取出,一饮而尽。 食盒一共两层,川以本想说“下层有爽口之物”,但是见芫芜面不改色,便又将话吞了回去。 “多久才能恢复”芫芜又问道。 “一日喝上一碗,大约需要七八日的光景吧。” “若是不喝呢多久能恢复全部灵力” “七八日都嫌长”常羲纳罕,“你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要办” “是。”芫芜点头。 “再急也要先把身体养好。”常羲道:“什么事比你的身体还重要”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c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很重要。” “你不是说外面有追兵在追你吗,现在出去岂非自投罗网”常羲道:“实话告诉你,你的伤若是任其发展,想要完全恢复至少需要数月的时间。” 芫芜欲发言,又听川以道:“方便透露是何事吗” “我要找木神句芒,去西华至妙之地。”芫芜本就有问题要问,“去那里是不是只有一条路” 第二百五十一章 踪迹 “句芒”常羲闻言微露惊讶之色,随即笑意更甚,“那你可真是问对人了。” “你认识她” “何止认识”常羲道:“她是木神,掌神界草木枯荣。你没觉得这种能力听起来有些耳熟吗” 不久之前春夏秋冬路过庭院的场景出现在芫芜的脑海中。 常羲也不卖关子,直接道:“木神这个神职是来到神界之后才设下的,第一代木神则是由那一代的月神从一众稚童中挑选出来,然后教授其操控万物枯荣的术法。” “春日和秋日” “聪明,一点就透。”常羲不吝夸奖。 “可那不是月神独有的天赋吗”芫芜不解道。 “是天赋不假,可是想要将其作用于实物,还要靠灵力作为媒介来连接。”常羲解释道:“而我们女和一族每一代都有一人具有这样的能力,亘古便有。时间长了,自然慢慢摸索出了一些门道,比如创造出一种效用相似的术法。” “所以呢,木神操控草木枯荣的术法实则出自于我女和一族。虽然从第二代开始都是由他们自己进行传承,但前后两代木神并不以师徒相称,他们每一代所拜的师父都是和其同辈的月神。” “占了辈分的光。”她笑道:“虽然如今的木神比我年长几千岁,并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枯荣之术上早就超越了前一代的木神,即使我亲自找也很难找出错漏不足之处。但是这个挂牌师父,她见了还是要喊一声的。” “西华至妙之地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要是想要见她,我让川以替我跑一趟,请她来月神府不就好了。”最后,她建议道。 “不必麻烦了。”芫芜却摇头,“我要亲自去西华至妙之地。” “为什么” 云栖挥别了玄女,躺累了就起来坐一会儿,坐累了就再躺下。总之,一连数日都没有出过那一片方寸之地。 但是既没有看到人过去,有没有盼到人回来。 “云栖” 云栖盘腿坐在地上,看上去像是在入定调息,却几乎在声音响起的同时便睁眼扭头,以至于连分辨男声还是女声都没来得及。 “你怎么会来这儿”看清来人的面容之后,不由一阵巨大的失落,作势要起来的身体也落了回去。 “难道这是什么特别的地方,只能云栖神者过来,旁人却不得踏足”川以一改平日里的随和有礼,开口便夹枪带棒。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一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免费领 云栖这才想起他曾经在葬莲宫的所作所为,不过此时却全然没有将嫌隙抹除的心思。他缓缓把头转回去,居然旁若无人地重新闭上了眼。 川以捏了捏手中的扇子,抬步上前:“葬莲宫一事,神者难道连个解释都不愿意给” “事情已经明摆在那里,少帝殿下难道没看到”他闭着眼回道。 “云栖神者果真不负传闻,是名副其实地洒脱不羁。”川以发出一声嗤笑,“所以兄弟姐妹都能到处认领,也难怪偶尔有一个出了事你也全然不用放在心上。” “”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云栖睁眼看向川以,“你什么意思” “看来也并非全然不在意,”川以却并不正面回话,“也是,毕竟前不久还为她算计过别人,怎么能这么快就忘干净呢” “你到底什么意思”云栖从地上跃起,和川以面对面站立,“说清楚” “怎么,神者难道想动手不成” “你说的是谁,说清楚。”云栖一字一句重复一遍,话玄墨淬火扇已经现于手中。 “看来姑母的话果真不假,”川以无惧不退,“有帝室标榜在前,子民傲慢无礼实属常情。” 云栖还有多少耐心,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所以玄墨淬火扇忽然挥出,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川以侧身避躲,同时祭出玉骨扇回击。二人你来我往,瞬时战作一团。 云栖出手一招比一招凌厉,川以亦紧随其后。但是不久便开始暗暗心惊,自己会败于对方手下的感觉逐渐强烈。 “把话说清楚”云栖以扇为刀,对着川以面门当空劈下。 后者将玉骨扇打横放于面前,扇子在刀锋般的灵力落下之前瞬时出现一个比原身大出数倍的虚形。一刀一盾于空中相遇,随即与对方玉石俱焚。反向迸发而出的气力冲向出招的两人,后者被迫出招抵挡。 “你到底遇见了谁” 云栖这一次没有立即出招,让川以暗暗松了口气。不愿再多生事端,当即开口道:“ 自然是隐瞒戴罪之身前往葬莲宫比武的那名女子。” 他说话时面露嫌弃与鄙夷:“她一个被四处通缉的罪犯,居然还妄想拜入姑母门下,当真是可笑之极。” “你见到芫芜了”云栖闻言,因为打斗而激出的戾气顿时消散大半,“她在哪儿” “还能在哪儿,自然是牢狱之中。”川以对上云栖自然没有好脸色,说着话便要转头离开。 “哪里的牢狱”谁料刚刚转过身,云栖已经来到面前。 “你想干什么”川以怒道。 “我问你她在哪儿” 川以没有立即回答,二人四目相对的过程中,杀机逐渐再起。 “我若是不想说,你,能,奈,我,何”川以首先开口道:“还能将我杀了不成” 云栖握着玄墨淬火扇的手血色逐渐褪去,青筋一根根暴起。 就在川以欲再次挥动手中的白玉玉骨扇时,却见云栖忽然放松了身体。 “我要知道她在哪儿。”他缓声道:“你要如何才肯说” 川以抿了抿唇,随即也将握着玉骨扇的手缓缓隐入袖中:“云栖神者变脸的速度,可当真让人望尘莫及。” 云栖没有回话。 川以眸色变了变,默了片刻才道:“要我来提条件吗提什么都会答应。” “是。”对方回答的极为果断。 “那好。”川以道:“你故意设计在前,无端挑衅在后。我要你先后为自己的所作所为道歉,且要看到诚意。请问云栖神者,能做到吗” 第二百五十二章 诓骗 “小姑娘,你是真的有本事。”常羲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让芫芜一时摸不着头脑。 “别这么看着我。”接收到芫芜递过来的目光,她接着道:“我不是在玩笑,是真的佩服你。” “为何” “因为你居然能指使动川以去骗人,而且细细想来,还要玩儿欲擒故纵c声东击西的把戏。”她说道:“最重要的是,他既然揽下这么一个艰巨的任务,就一定要展现出一个与真实的他完全不同的川以。” “若是放在寻常,别说是让他主动去为难旁人了,能稍稍收一收他的软和性子我们这些做长辈就的已经要喜出望外了。” 听到这里,芫芜算是听懂了。随即道:“少帝确实宽宏大量,且天性仁善。” 这两个词寻常不论是说起来还是听起来总是难免有些空泛,直到遇见川以,芫芜才真正意识到,原来当真有人能完全贴合这两个词。 “仁善”谁料常羲听后却笑了,“这个词除了听起来顺耳说出去体面一些,还有什么好处” 芫芜闻言,面上的表情比她更生动:“我原本还想说,你们两个很像。” “像什么像,哪里像了”常羲立即反驳,“他那个不知变通的榆木疙瘩,我跟他才没有丝毫相似。” 没等芫芜接话,川以的身影出现在几步之外。他们此时所处的地方也是一片荒野,距离云栖所在的地方并不算远。 “怎么样了”常羲上前问道。 川以首先拱手致了个礼,然后才开口道:“我已经将他支开了。” “支到哪里去了” “我跟他说,你被榆罔氏帝室暗中派出的兵将带走了。”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川以看向的是芫芜。 “好。”后者点点头,“多谢你。” “不必客气。”川以道,说完这句话之后却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快说。”常羲见状催促道:“有什么好吞吞吐吐的。” “他看上去似乎十分焦急。”川以道:“你们之间是不是生了什么误会” 犹豫了半天,原来是要替别人说话。常羲听完险些抑制不住出手敲向他的脑袋的想法,当真是个榆木疙瘩。 “没有误会。”芫芜简洁回答道。 “有什么话路上在问,你不是急着要见句芒吗”在常羲的催促之下,三人立即动身前往西华至妙之地。 初一进入结界内,芫芜和川以一同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惊。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还可领现金 “你们都是第一回进来吧。”常羲随即出声提醒道:“谨慎一些,不要露出任何敌意或是恶意,最好的办法便是把灵息全部收敛起来。否则被这些大家伙盯上,咱们三个想要脱身就要费一番功夫了。” 他们三人进到其中的时候,便同时有三只离得较近的异兽察觉到。其中一只乃是马身龙首的庞然大物,一颗眼球便犹如常人的头颅一般大;第二头满身黄褐鬃毛长如女子秀发,五尾一角,叫声如惊雷劈石; 距离芫芜最近是一只九尾白狐,身姿灵巧,让她恍惚间生出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直到看见那一双夺目的媚眼,另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才清晰地出现在她脑海中,然后与眼前这双相互重合。 但是这里的灵兽似乎对于有外族进来这件事已经习以为常,把视线转过来的三个仅仅停留片刻便又转了追去,剩下的那些则像是完全没有察觉到动静,旁若无人地做着各自的事。 兽族生活的区域极为广阔,三人步行走完全程,经历了三只九足金乌的换岗。枯黄的草地尽头,连接着一片苍翠与枯槁组成的图景。 其实这也算得上一副蔚为壮观的景色,只不过芫芜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留意。 “木神在哪儿”她向常羲问道。 “我也不知道。”后者的视线从最左移到最右,“这片林子长到一眼望不到边儿,直走过去有多深也不清楚。凭着咱们三个人,翻一遍怕是要用上数年。” “她要试炼万木复生的术法,会用到整片树林吗”芫努力控制着,才使得声音听上去不会有过多起伏。 “万木复生”谁料常羲却从她这句话中得到了灵感,“我想到一个法子,说不准能把她叫出来。” 她原本站在芫芜和川以中间,话音刚落二人便看见鹅黄的裙摆自下方升起,飘向空中。 常羲飞到了树林上方,然后将身体定于半空。接着有大片光芒如雨点般倾洒而下,其所覆盖的范围内,由近及远,所有原本正生机盎然的树木迅速退去翠色。 目之所及,原本的苍翠与枯槁交织顷刻间被一种颜色完全渲染。常羲将春秋一同抹除,直接让林中树木进入了冬日的死寂。 “月神之能,果真让人叹为观止。”饶是川以跟常羲是如此亲近的关系,几百年间也只见过她在自己的小院儿里摆弄那些花花草草,如今万木皆枯的场景,怎一个叹为观止足以形容 他感叹过后没有听到预想中的回应,转头看过去见芫芜也盯着前方在看,但没有表现出丝毫惊讶。 他正欲开口询问,却又见后者忽然变了颜色,然后朝着前方跑去。 “哎,芫芜神者你去哪儿”川以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追在了芫芜后面跑出数步。 奈何前面的人像是没有听见他的喊声一样,只是一手提着裙摆不住地往前跑,并且速度越来越快。 “月神”句芒自林中跃到上空,以为是她的术法何处出了错漏,却意料之外地看见了常羲。随即反应过来,于空中便虚虚地行了一礼,唤道:“师父。” “你总算你是出现了。”常羲收手,说话已经能听得出有气无力,“我新认识的一个小友想要见你,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还望你不要责怪,我稍后再替你复原。” “句芒不敢。” “别飘在这儿了,下去说话。”常羲摆了摆手,然后自己先行一步。 “小姑娘,人已经替你喊出来了。”落地之时正好看见芫芜跑过来,遂招手道:“你找她有什么事情,说出来即可。” 句芒也和东方所有女子一样,身穿红色居主的服饰。只不过衣服的样式着实游戏特别,若非芫芜一心扑在另一件事情上,她一定会联想起尘世在田间劳作的老农。 因为眼前这位姑娘一头长发用一块儿红到发褐的布巾裹在头顶,身上的红衣颜色比头巾浅一些,却是两截小臂及两截小腿都掳在外面,上面还沾着灰褐色的泥土,在白皙的皮肤上十分显眼。 第二百五十三章 泡影 “女娲娘娘”听完芫芜的话,句芒先是愣了愣,像是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你说的可是百年前的那次口约定” “正是。”芫芜立即回答,又追问道:“约定的期限到了吗还是已经过了” “神者来的不巧。”句芒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便看到芫芜眸色一灰,她接着道:“当时说的百年只是一个大约的期限,并未规定到具体哪一天。” “而我近几年一直未曾出西华至妙之地,女娲娘娘却是如约而至,但那已经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 “什么约定”芫芜没有再发一语,常羲疑惑道:“你来这里是为了见女娲娘娘” “不过是一件小事。”见芫芜不答,句芒接话道:“百年前有缘与女娲娘娘及葶苎公主小聚,便约定百年后娘娘若是闲暇,就来此指点我新创的术法。” “那娘娘从这里离开的时候可曾说她要去哪里” 直到常羲问出这句话,芫芜才像是忽然从梦中惊醒。 句芒正欲回答,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嘶吼。第一声开了头之后,后方紧随而至,很快便汇成一片,此起彼伏。 “什么人惊动了兽群”句芒神色一凛,话落便要动作。 “等等。”川以却出声喊住她,然后又看向芫芜,“会不会是” 云栖过境之时并未收敛灵息,反而因为心中激愤,周身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戾气,是以才激起群兽警醒。不多时,便越过兽群来到两片地域的交界处。 “哪里来的莽撞小子,不知道神界明文规定任何人不得惊扰兽族吗”句芒卷起的袖子和裤腿已经放下,看见云栖之后面上出现微微愠怒。 “木神”云栖身上的戾气散去了大半,并不十分确定地开口道:“可是木神” “你是何人”句芒问道:“是过来找我的” “在下云栖。”云栖致了一礼,“敢问木神可曾见过一名女子到此” 句芒闻言看向身旁的常羲,后者则看向云栖:“你来找我” “不是。”云栖摇头,接着又看向句芒解释道:“一名年纪极小的女子,未过百岁,不久前才从人界过来。穿着红白相间的衣裙,头发用一根发带束在脑后。身量纤细,容色冷清。” “执一柄长剑,对了,左手手背上还有一道两寸长的疤。”他将玄墨淬火扇收起,然后伸出双手,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起来放在左手手背上,自上而下斜着划过整个手背。 “不曾见过。”句芒的语气没有起初那么不善了,说道:“除了我之外来此处的只有她,没有见过你说的那名女子。” “是吗”云栖脸上的希冀迅速褪干净,前伸的双手也缓缓垂下。落到半途的时候又想起还未同句芒道谢,于是又拱手:“多谢前辈。” “我并不曾做出什么,故不必谢。”句芒道。 又听云栖道:“晚辈还有一个问题,能否请前辈解惑” “你说。” 看书领现金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还可领现金 “晚辈从南方司战之神葶苎公主处听闻,今日女娲娘娘要来找前辈赴一个约定。不知这个约定是否当真” 句芒和常羲对视一眼,随后回答道:“自然当真,并且已经赴过约了。” 云栖眸光微闪,向句芒颔了颔首:“多谢前辈,云栖打扰了。” “你说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一个两个的看上去比咱们心里装的事情还要多”待确定云栖已经走远之后,常羲盯着前方轻轻叹了口气,“小小年纪,想这么多做什么” “大人的年纪还不如他大吧”句芒闻言轻笑。 “但是我活得比他们通透呀。”常羲确实没有云栖年长,并且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无意识地眨眼睛,以至于将她的年龄又减了不少。 “此言属实。”句芒却并不质疑她的话。不只是常羲,似乎每一代月神都是天生比旁人多出一份豁达,“通透”二字仿佛跟随着她们的天赋一起沿着血脉传承下来。 “唤他们出来吧。”常羲道。 “好。”句芒向后转身的过程中右手手指灵活地挥动,一根枯黄的草叶自地上飞入她手中,期间已经由枯黄变成嫩绿。 她将草叶握进掌心,闭眼默念了两句。再次抬手展开手掌,草叶自动飘向前方。 “你这个法子倒是好玩儿,回头我也要试一试。”常羲见状颇为感兴趣,又问道:“是十分复杂的术法吗” “不过是闲来无事想出来的小玩意儿,既不费灵力也不用很多心思。”句芒笑道:“对于大人而言,自然算不上复杂。 ” “那就好。”常羲道:“对了,女娲娘娘要看你展示的术法是什么稍后也让我观摩观摩。” 句芒笑了笑 “人已经离开了。”见芫芜和川以回来,常羲道:“你之前去骗的那个人就是方才那个” “长了一张赏心悦目的脸,穿着白衣裳,拿着黑扇子。”常羲一边回忆云栖身上的特征,一边形容道:“还有,一看就是个聪明人。” 芫芜一听就知道果真是云栖,遂点头确定。 常羲看向川以的神态变了变:“行呀小川以,我以后都不叫你榆木疙瘩了。” 川以闻言哭笑不得,破罐子破摔地回答道:“姨母想要怎样称呼,便怎样称呼吧。” 芫芜却丝毫没有玩笑的心思,直接来到句芒面前问道:“木神前辈知道女娲娘娘的去处吗” “我能告诉你答案。”句芒道:“但是却不能保证一定是真的。” “女娲娘娘遨游于十方之中,超脱于三界之外。”常羲接话道:“她的行踪本就不定,能碰上靠得完全是缘分。小姑娘,木神也是怕你再次希望落空。” “总比没有好。” “北方。”句芒开口道。 从西华至妙之地出来,常羲先在前面探路,确定没有看到云栖的影子,才返回去叫芫芜和川以继续前行。 “小姑娘。”她对芫芜说道:“跟我回月神府继续住吧,至少也要先把伤养好才是。” “容我说句实话,北方何其大,你想要再其中找一个人的几率又该有多小所以早几日多几日或是晚几日少几日,根本没有分别。” 第二百五十四章 擦肩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c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影子的影子都没有了。”常羲在一旁拿着架子说着风凉话,“你有这个看的功夫,刚才什么话不够时间说” 川以闻言转过头,讨饶一样看向常羲。 “你原来会装可怜呀。”奈何这一招完全没用,反倒是给了常羲更多话柄,“可我又不是小姑娘,你对着我有什么用” “姨母。”川以长叹了一声,“过来之前父帝说近日事务繁多,让我尽量早些回去。已经在姨母这里打搅多日,川以也是时候告辞了。” “果真是男大不中留呀,心上人前脚走你连多留一刻都不肯,还美其名曰是来陪我说话的。”常羲开始阴阳怪气。 “请姨母慎言。”川以闻言敛容正色,“事关清誉,不可随意言说。” “你听清楚,我说的是心上人,不是你的帝妃。”常羲就看不惯他这副耿直到迂腐的性子,“心上人说错了吗不是心上人你会无缘无故地帮人家” “我” “别跟我说你是善心大发。”常羲一边说着话,一边转身走进院中,“我虽然没有觊觎过谁,但善心和上心还是能分得清楚的。换做第二个人你会心甘情愿地陪她演戏骗人会在人家走得影子都看不见了还站在原地傻傻地望着” “哎我就想不明白了,”她走着走着又忽然转过身,端详着川以道:“我阿姐自小就敢打敢拼,胆子大到据说让父亲母亲时常发愁的地步。你父帝当初也敢为了阿姐冒着少帝之位被废的风险,亲自出面阻断即将定下的婚约。” “按理说你不论是肖父还是肖母,都不该如此胆小才是。难道是物极必反,你们家胆子大的太多了,所以需要你来调和一下” “并非不敢。”川以这一次没有回避也没有躲闪,“另有原因。” “什么原因”常羲追问到底,“门不当户不对还是据她所说的逃犯的身份” “我怎么会在意这些”川以苦笑道:“姨母觉得芫芜是个什么样的人” “样貌出众,天赋异禀。”常羲回答道:“最让我喜欢的是她看上去清冷孤僻,实则是个极其有趣的人。骨子里的热烈和骄傲是轻易不能藏起来的,更何况她不止是骨子里,而是通身都透着与众不同的气息。” 想要从常羲嘴里听到这样一番评价有多难川以只知道他从来没有奢求过。而如今她把这些赞美都用到了芫芜身上,可见对其的喜欢与欣赏。 “她确实好很好。”川以道:“可是和我却没有过多关联。” “此话怎讲”常羲不解。 “姨母也看到了,她有自己不为人知的秘密,并且一直在追寻那个秘密。”川以道:“我初见她时他和云栖一起前往葬莲宫参加姑母设下的赛事;中间并未间隔许久,又在东方遇到她独身一人c身受重伤。” “可是如今又连养伤都等不及,便踏上去去往北方的道路。”他顿了顿,才重新迎上常羲疑惑的目光,“她在极短的时间内已经辗转三方,而我却因为种种原因,长久不能出蚩尤氏辖地一步。” “例外则是应父帝之命出放其他帝室,以及每个十年便过来探望一回姨母。或许有时候她一日走过的路,我用数年都不能完成。” “她要走的路和我要走的路全然不同,偶尔相遇也只不过是擦肩而过。明明仅能打个照面的缘分,如何能强求长久处在一起” “啧啧啧。”常羲此时看着川以像是在看怪物一样,“你父亲当年要是有你这番绝觉悟,恐怕后来就没有你了。” 常羲的话是褒是贬川以听得清楚明白,继而道:“父帝是父帝,我是我,姨母不是也说我不像他吗所以对于同一件事情的看法和选择不同,也是正常的。” “那你来说说你的看法。”常羲现出认真聆听的姿态,“我来领教领教。” “姨母不必如此。”谦逊终究已经长在了川以的骨子里,“我只是觉得重要的事和重要的人有很多,并非自己的好恶或者儿女私情才居于首位。” “而且我是蚩尤氏的少帝,相较于人又多了万千子民在肩头,他们才是我最大的责任。若是一定要排序,他们大约是首位。” “不错。”常羲认真地鼓掌,“蚩尤氏确实培养出了一位合格的未来天帝。不论是你的双亲还是你的子民,他们都会以你为傲。” “姨母过赞了。”川以经不得夸赞,听多了就习惯性地不知该作何反应,“这不过是十分寻常的。” “可是”谁料常羲话音一转,看着川以用更 为认真的姿态缓声道:“我觉得你将来大约偶尔会为今日的决定后悔的,到时候不要来我这里哭就行。” 川以:“” “好了,不说这个了。”常羲用一句话的功夫便恢复到平常的样子,“你们只是擦肩而过的缘分那是你们之间的事情,反正我觉得我和小姑娘的缘分不浅,日后一定会有许多交集。” “对了,”她扫到庭院的某一处时,忽然发问道:“你知道最喜欢什么品类的花木吗” “什么” “牡丹。” “牡丹是哪一种”川以对花木可谓一窍不通。 “别找了。”常羲道:“我这里虽然也种着牡丹,可却不是她喜欢的那种。” “那边那几株,看到了吗”常羲给他指明,“朱红也有,赤红也有,浅红也有,甚至少见的鹅黄色及浅碧色的都有,唯独没有她说的白牡丹。” “白牡丹,不知何时能有机会一窥真容。”川以道。 “现在就有”常羲忽然心血来潮,“咱们立即出发前往人界,带几株白牡丹过来。” 沃野国。 赌坊。 刚刚在上一场赌局中获胜的白衣男子从圆台上跃下,引来明里暗里无数道视线的关注。这些视线的主人中不乏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妖,看向缘何的眼神几乎接近赤裸,但是却无一人敢上前一步。 且不论这人修为进步之快,单就是那张无数次被人怀疑是不是长错了性别的脸,已经足以让她们自惭形秽。 第二百五十五章 缘何公子 “叽叽,叽叽”原本正在和主人愉快交谈的小厌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浑身上下的毛发猛地竖起又落下,随即头也不回地钻进了主人的袖子。 其厌立即便想到了原因,抬头前往,果然看到一男子从破穹楼走出来。破穹楼楼身光芒四射,五光十色难免过于耀目。他却仿佛自带一抔月华,撒遍满身之后自成独树一帜之风姿。 其厌正想挥手打招呼,却见对方一路走来不断有过往路人和其颔首示意或驻足寒暄。他笑了笑,把抬到半空的手收回来,站在原地等人回来。 期间因为无事可做,还特意数了数对方一路走过来一共遇到了多少“熟人”。 “十五个。”待人走进了,其厌才上前走了两步。 “什么”缘何闻言一愣。 “一共十五个。”其厌解释道:“从你迈出破穹楼的大门一路走到这里,一共有十五个人和你打招呼。” 听明白之后,缘何给了他一个几乎是专属于其厌的眼神无聊。 “行啊。”奈何对方却像是没有接收到一样,继续道:“从开始来破穹楼到现在为止不过是最近两三年的光景,整个内城应当少有人不识得你的大名了吧。缘何公子的好人缘儿,果然是不论在哪儿都不会让人失望。” “你无不无聊”既然装没看见,缘何就重新说一遍。 “我无不无聊暂且不说”其厌说着话忽然靠近,缘何立即出手挡住其右侧手臂。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一r点币,还有ih一ne12cs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怎么了”其厌低头看了看,不解道。 “你说呢”缘何收回手,但同时也后退一步。 “小厌”其厌想了片刻反应过来,随即又道:“如今该是它怕你了吧。” 缘何不答话,那只老鼠怕不怕他他不清楚,他只知道他不想跟它有丝毫接近。 “说到这里我才想起来,”其厌道:“你到底对我的小厌做了什么,弄得它现在一感受到你靠近就吓得管露头简直比见到花易落那家伙的反应都大。” “我没碰它。”缘何拢了拢袖子,将一只手臂背在身后。 “那它为何会怕你”其厌不依不饶。 “我怎么知道”缘何一脸无辜。 “在我面前就不用装可怜了吧”其厌道:“你的真是面目是什么样子,我恐怕比你自己都要清楚。” “彼此彼此。”缘何说完,便要抬步前行。 “哎,你不把话说清楚,今天就别想走。”其厌上前拉住他。 “你确定” “先说好哈,君子动口不动手。”其厌不怎么确定,“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你要恃强凌弱吗” 缘何闻言笑意更甚,四下看了看,然后道:“你在赌坊跟我说不能恃强凌弱” “咳咳”其厌一时口不择言,其实说出去之后就后悔了。 “还不松手”缘何把衣袖从对方手里扯回来,“你若是还想继续留在这儿那便留吧,我要先回去了。” “哎”其厌一个字没能彻底说完,对方却已经彻底没了影儿,“小厌呐小厌,还是你识时务,这小子在赌坊里打架一连打了十余年,如今这修为是蹭蹭地往上涨。” 他一边慢悠悠地往回走,一边不断地絮叨:“你说我要不也跟他学学,在这里泡上一段时间否则日后恐怕要经常受他欺负” 走到内城与外城的交界处时,果真看见一个和周遭环境格外格格不入的白影儿站在那里。 其厌得意一笑,随即加快步。 缘何听到了身后熟悉的脚步声,没有转身确认,直接抬步前行。 “缘何公子,厌公子。” “缘何公子,厌公子。” “缘何公子,厌公子。” “” 注意到两人的外城生灵纷纷招呼。缘何冷着一张脸,全部都是其厌一一示意。 “我看你的名号应该改一改,”他趁着罅隙说道:“不该叫缘何公子,应该叫九公子。” 曾经的九姑娘忽然在赌坊销声匿迹,过了不久就来了一个虽然漂亮至极但也极不起眼的小童。他之所以被人留意到,是因为曾经得九姑娘庇护过的厌公子陪他一并过来的。 漂亮小童从外城最低等级的赌局开始参与对赌,第一场就将右臂输掉了。 但是在对方对手抽了一人的到要过来砍时,一名女子忽然从人群中出来替他作保。以一颗从内城流出的灵药做加注,给缘 何再战一场的机会。 若是输了,灵药与手臂皆归对方所有。若是赢了,对方也只需按原本的赌注送出一条手臂即可。 从内城流出的任何东西,在外城都会遭到哄抢,对方自然没有不同意的理由。 于是小童从湿泥地上爬起来,得到了第二次对战的机会 然后,最后的结果在一众围观者的目瞪口呆中呈现小童用原本要将他的手臂砍下来的那把刀倒下了对方的手臂,以拿回所得筹码的方式结束了赌局。 那是小童第三次来赌坊,第一次参与对赌,也是自开始与人对赌之后唯一一次只参与了一场赌局的一天。进来时一身白衣纤尘不染,出去时却连一根没有沾上血污的头发丝都找不出了。 第二日出现在赌坊的小童仍旧一身白衣,只不过没被衣裳遮住的肌肤上晴子相连,原本的面貌几乎都被遮住了。 同样的场景在外城接连上演了三百多日,整整一年过去,小童才逐渐找回“漂亮”二字。 进入第三个年头,白衣上的污渍开始逐渐减少。 第五个年头的时候,竹林深处的小院里才不会每日夜间都有一身新洗的衣裳被晾晒起来。 同一时间“缘何公子”四个字开始在外城流传。 第七年,内城一名坊主在外城殒命,缘何也结束了在外城的最后一场赌局。并且在同一日走进破穹楼,以一胜一负两个结果,开启了他的内城之旅。 第九年末尾,“缘何公子”四个字被内城所熟知。 第十年,围观者九成以上皆为女子的赌局不必猜便能知道参与对赌的其中一方是谁,已经成为整个内城众所周知的常识。 “雨归离开了,你算是把她寡言少语生人勿近的习惯学了个十成十。”其厌道:“一个两个,装腔作势。” 最有资格说出这个评价的非其厌莫属,因为这两个人面对他的时候,可是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寡言少语。 第二百五十六章 回来? 缘何不欲和他逞嘴上功夫,所以权当没听见。 “装聋作哑是吧”其厌用扇子戳了戳他的手臂。值得一提的是,他手中这把新换的扇子,还是他正在戳的这人前不久刚从一场赌局中赢回来的。 “总比闲极无聊絮叨不停要好。”缘何微微侧身,扇子只戳到了宽大衣袖的边沿。 “听完我接下来的话,你就不会觉得我闲极无聊的。”其厌很满意,他的目的不过就是引出对方的反应。 “你猜我今天在破穹楼外面等你的时候,谁来找我说话了”他问道。 话落之后缘何又往前走了两步,第三步只落下半只脚便收回来用于转身的支撑。 “看样子也不必我说了,你好像已经知道答案了。”其厌看着缘何的神情,说道。 “谁”没想到对方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遍。 “还能有谁,自然是你多年前欠下的风流债呀。”他笑得不怀好意,“才多久没见,就把人家忘了” “我觉得这句话你应该留在你自己。”幼时的缘何喜欢开怀大笑,一旦笑起来,本身葡萄珠一样的大眼睛都能眯成一条线。现在笑起来则是嘴唇微挑,眼睫微动,虽然笑意不甚明显,却自由一股让人因不开眼的风情。 这个笑容对于那些从来没看到过缘何公子笑容的人来说,绝对能将他们的眼睛定住。但是当对象换做其厌,则是另外一种全然不同的反应了。 就像他自己说的,他对缘何的了解恐怕已经超过了他本人。 “我开玩笑的,何必当真呢”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也被其厌奉为圭臬,“你若是不喜欢,我下回不说了便是。” “她怎么找到你的”缘何收回笑容,问道。 其厌见状松了口气:“她进不了破穹楼,但是破穹楼外地界,还不是任她走遍。谁都知道你每日都会去破穹楼与人对赌,雷打不动,是个傻子都知道想要截你该去哪儿。” “若不是外面那片广场大得出奇,你以为你能那么好的运气能隔几个月才被她拦住一回”其厌道:“我今日这不是想要打听一些消息,所以先你一步出了破穹楼。谁知道正好那么巧,刚刚出门就碰见了那位大小姐。” “我还没来及反应呢,她已经劈头盖脸丢过来一堆问题。而且和从前一样,三句话不离你。” “说了什么”缘何问道。 “还能说什么,自然是问你在哪里,为什么我没有和你在一起,你最近每天都参与几场对赌,和人对赌的过程中有没有受伤”亏得其厌记性好,居然能把对方说过的话一个要点也不漏下地转述一遍。 “这就皱眉了”他看见缘何无意识地皱起了眉头,笑道:“我还有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没说出来呢。” 缘何看过来:“说。” “最后一个便是她向我询问你身旁有没有其他女子献殷勤。” “哈哈哈哈”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倒是他自己没绷住,抢先大笑出声。 “我看你当真是无聊到了极点。”缘何说完一甩衣袖,脚步快到让其厌很难不认为他像把他扔在后面。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一r点币,还有ih一ne12cs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哎”他跑着追上去,“我又不是笑你,你气什么” 缘何当作没听见。 “是真的。”他继续解释道:“我发笑是因为直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晚照为什么会是道元的女儿一开始认识她的时候,我几乎敢肯定她和我们一样住在外面,绝对不是赌坊的生灵。” “结果人家不仅家在赌坊,父亲还是赌坊的坊主。”见缘何没有甚多明显的变化,他再次问道:“你难道不惊讶吗一个善良到少见的姑娘,居然会是道元的女儿。” “还有她的名字,晚照,一听就是人族的女子才会取的名字。而且细细品来自带一股恬淡安稳的感觉,你相信这是道元能想出来的名字” “这些话你在数年之前已经说过了。”缘何不咸不淡地回应。 “可是这些问题我到现在也没能想通呀。”其厌道:“他们父女两个,一个过于阴狠毒辣,一个又善良单纯到极致。这” “阿姐”缘何忽然打断他的话。 “什么你”其厌以为自己没听清楚,但是还没来得及问,身边的人已经冲了出去,只留下一道衣摆迅速抽离留下的白影儿。 “阿姐,阿姐” 其厌追过来的时候,便看见缘何像发了癔症一样流窜于一个个赌局之间,并且将没有不停地伸手去扒那些正围 观别人对赌的人。 这里是赌坊,以强压弱是唯一的规则。而缘何眼下正在不停扒拉的这些人,无一不是在一场场赌局中摸爬滚打过来的,遇到危险之后身体比思绪反应更快是他们的本能。 若非缘何这张辨识度极高的脸已经被赌坊内外生灵印在脑子里,其厌有些疑惑他现在是该同情缘何还是该同情这些破天荒地跟“无辜”二字沾上了的人。 “缘何,缘何”其厌伸手拉住他,“你在找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阿姐,我看见阿姐了”缘何甩开他,跑向下一个赌局。 其厌被他这句话惊得愣了片刻,反应过来之后后者已经扒开人群进到下一场赌局的里面。 他趁着缘何开辟的大路尚未完全失效,赶忙也钻了进去:“缘何” “你冷静点儿”他一把抓住即将奔赴下一场赌局的缘何,“如果你看到的是真的,芫芜美人怎么可能会不来见你” 缘何即使被他抓着视线还在不停的扫视,就在其厌欲继续开口的时候,忽见他面色瞬间改变:“阿姐” “小心浊息”其厌被甩了个踉跄,但是根本来不及生气。缘何居然不管不顾地纵身飞了过去,本格身子都隐入了红黑交织的浊息中 他赌局中冲出来,朝着方才缘何索取的方向搜寻。这一看不要紧,只是让他险些来了个平地摔罢了。 “芫芜美人”若非他还留有几分理智,此时应该已经和缘何一样纵身飞过去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三年 “阿姐”缘何从半空中落下,一把抓住青衣女子的手臂,“阿姐你怎么” 怎料对方并未转身,反而是一道寒光凌空而下。 “小心”尚且有一段距离才能赶过来的其厌忽然看到这一幕,吓得一声惊呼。 得益于将近四千天日日在大大小小的赌局中度过,缘何对于危险的感知已经成为了最为敏锐的本能。所以即便神志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做出应答。 松手c旋身c后退,所有动作在其厌的惊呼声中一气呵成。直到站稳身形之后,他的神识才算是完整地回归。 “你是谁”呵斥声来自对面。 缘何看过去,只见前方的女子着一身青衣,右手执长剑斜指地面,左手握着剑鞘垂于身侧。身形纤细,较一般女子高挑。面容隐在暗淡的赤玄交织的光影中,辨不清五官细节,只能隐约看出肤色白皙。 “在下认错人了,无意冒犯,在此向致歉。”缘何默了片刻,拱手俯身向对方致歉。 “怎么回事”其厌终于跑到近前,“芫芜美人你为何要对缘何出手” 缘何只来得及出手拉住他,却没能阻止他把话喊出来。 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关注即送现金c点币 “怎么了”其厌疑惑地看向缘何。 “认错人了。” “认错人认错了”看清缘何的神情之后,他立即便没有怀疑了。 可是还是忍不住转头看过去,只见对面的女子在缘何话落之后缓缓将手中的剑收入剑鞘,没有说话,转身继续前行。 “缘何” “”对方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回去吧。” 虽然适合修习卜算之术的人并不像月神的传承那样只限于一个家族且一代只出一个,但是此种异能也是极为罕见。不说入九牛一毛,但绝对称得上万难取一。 是以占者在四方都备受推崇,虽然并不属于神职,却是部分在职神官见了也要礼让三分。 而想要获得这一身份,则需要将手书一层层地递交上去,得到准许之后本人亲自去到负责判断是否有占卜之能的神官面前,由其给出证明。一旦确认属实,当即便会登记在册,并予以独有的文书证明。 拥有此项权利的,则是是占卜神。神界分四极,四方帝室各设下一主一副两个占卜神神职。需日日在职者为副神,负责统管一切与占卜相关的适宜。 主神则是虽有官职却无实务,换言之便是只虚担一个名头,其余一切皆随心意。因此,即便是各方级别极高的神官,识得占卜主神的也屈指可数。 当今神界灵力最高的占者乃是东方的占卜神离属,据说因为不曾将灵力浪费在维持容颜体态之上,是以苍颜白发,老态龙钟。 而西方担任占卜神主位的子乙则和离属安全不同,是一位相貌体态十分年轻的男子。并且温柔和煦,笑起来让人有如沐春风之感。总之,第一次看到他的人绝对不会将其和传闻中的西方占卜神联系起来。 关于此,则需要引申一些题外之话。因为四方的占卜神都极其神秘,而越是神秘的事物往往越能引起寻常人的好奇。是以在各方民间流传的奇闻异事中,与占卜神有关的一直占有一席之地。 关于四极占卜神,各有一条流传最广的传闻物东方离属自然是外形体态,是在神界极为罕见的苍老;西方占卜神子乙,则是冷心冷情c不近诸事。 “就知道近些时日你会过来。”听到动静抬头前望,看到云栖从外面走进来。“不近诸事”的子乙唇角微扬,恰到好处的笑容能轻易让人忽略他比之一般人要浅淡许多的唇色。 其实若是仔细观察,不止唇色,他的头发c眉毛c眼睫以及眼瞳比之寻常都要或多或少地浅淡些许。等云栖在近处落座,两人的肤色皆白皙到令一众女子艳羡,而子乙则要更淡一些,只不过这一抹冷色也被他的笑容掩去了罢了。 “子乙神者好记性。”云栖也笑,玄墨淬火扇被他放到了二人之间的桌案上。 “一连三年,倒是也不用多好的记性。”子乙说着话,动手将案上正在翻阅的闲书收到一旁。 云栖驾轻就熟地把手臂放到空出来的位置上。 “还是问同一件事”子乙问道。 “是。”云栖点头。 子乙不再言语,轻轻挥动手臂,自有一缕灵息落到云栖伸平的手掌之上,随即隐入其中在其中停留片刻之后又飞溢出来,不过改换了形态,变成了一串字符。但是并非一成不变,从云栖掌心离开的过程中,已经变换了数次。 子乙睁目,伸出手 掌将字符接回。看向云栖,开口道:“无果。” 云栖神色一滞,道:“多谢。” 一阵沉默过后,他抬头看向对方,忽然轻笑一声:“你怎么不说话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该说的话第一年就说完了,能想起来的劝解也在第二年说尽了。”子乙道:“现在也不是没话说,只不过一时想不起来要选择说什么。” “那就把你想到的都说出来。” “还是二者择其一吧。”子乙却摇了摇头,道:“一次都说完了,就要担心下回你过来的时候当真想不起要说什么了。” “哈哈哈哈”云栖一阵大笑,“那就选一个,是你来选还是我来选” “你又不知道我想的是什么,自然是我来选。” “好好好,你且在这里继续挑选,我去找找你这里有没有什么新的好酒。”云栖从坐塌上起身,“上回喝的那个就不错,若是没有新的就还拿那个。” “方才有一瞬间,我忽然有一瞬间特别羡慕你。”云栖离开片刻,便提着两个酒坛重新返回。 “我有什么可羡慕的” “其他的暂且不论。”他把酒坛放到了案上,只这塞满了一个酒窖的珍稀美酒就够了。 “你要不是知根知底,谁能想到这看上去一阵风就能吹倒的破屋字,里面却藏了数百坛帝室都不一定能找到的好酒。”他一边说话一边四周扫视一遍,“话说回来,你什么时候从这破房子里搬出去,我真怕忽然有一日喝着酒喝着酒就被埋在下面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本领 “别跟我说你没有去处啊,”云栖把其中一坛推到子乙面前,然后指着酒坛道:“就它,换一处不比你现在住的这个小却一定比它结实的房子,绝对绰绰有余吧” “更何况这据我观察这只是那间酒窖里算得上中上等级的,剩下那些哪一坛不能换一座气派像样的府邸” “今日还没开始喝。”子乙的话说的含混不清,但云栖听得懂还没喝醉呢,你的话怎么已经这么多了 从半醉不醉开始话就越来越密,是极少数看过他醉酒的人才知道的他的一个习惯。亲近如廉青都不知道,而子乙是从三年前开始知道的。 云栖闻言一噎,拿起酒喝了一口:“你不是在做选择吗选出来要说的话了吗” “选出来了。”子乙从善如流,并未如云栖一样直接拿着酒坛喝,而是先伸手从一侧拿来一个小杯。 “你还特意在茶壶旁边发一个酒杯”云栖余光瞥见他的动作,说道:“还挺讲究。” “我选出来的这个,应该是你喜欢听的。”子乙没有理他,一边倒酒一边说道。 “是吗,你还能说出什么让我听起来顺耳的话”云栖并不怎么相信。 “我想到一个法子,或许是你眼下竭力所求的。” 被云栖拿在手中的酒坛停在唇边,然后被他迅速拿开:“你要说什么什么法子” “你先坐好。”子乙看略微带着些嫌弃地看向几乎要趴到桌子上的云栖。 后者恐怕也就在此时将言听计从划入了行为之内。 “你若是想要寻人,我或许能出一些力。”子乙缓声道:“只不过有一个前提。” “什么前提”云栖立即问道。 “我能通过推算大致算出一个人身在何处,虽然不如廉青殿下的阵法准确,也不一定” “废话就不必说了,前提是什么”云栖放在腿上的双手由于激动微微泛红。 “是泥必须拿出一件与要寻之人有关的旧物。”子乙道:“不一定是她的贴身之物,但一定要受其重视,且越重视越好。” 云栖闻言沉默了片刻,然后忽然起身,转头就往外冲:“你等着我” 若说东方女子尚红多穿绯衣算是一个习惯,那北方颛顼氏所统领的地域在子民衣着之上则有明确的规定除特定场合之外,人人外出皆要在外面穿一件斗篷,男女皆如此。 大多斗篷的帽子极大,戴上之后帽檐能直接垂至鼻翼。而进入北方地域不久之后便会发现,外出穿戴斗篷乃是明文规定,关于穿戴的方式则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则。便是男子大多只穿衣而不戴帽,女子则一缕将容颜掩在宽大的帽檐及阴影下。 “那你何时去神官处入职”两名男子并排从长街之上走过,说话之人的斗篷是银灰色,另一人则穿玄色。 “明日。”玄色斗篷回答道:“现在说入职还太早了,明日过去参选的据说有二十余人,可神官最后只会选一个,能不能入选还要另说。” “旁人我不知道,可是你肯定没问题。”银灰斗篷对于朋友的信心很大,随即又问道:“对了,要选随从的是主神还是副神” “想什么美事呢”玄色斗篷闻言笑道:“别说大张旗鼓地挑选随从了,你听说过主神大人当众露过面” “也是。”隐晦斗篷应声道:“连是男是女都都不知道。” “哎,你要是真的当选了副神的随从,是不是就有机会能见到主神大人了”他说完又一脸希冀地问道。 “不清楚。”对方却摇摇头,道:“不过想来是没什么机会的,否则为何那些神职很高的大人也没几个能见到主神要我说,恐怕副神都不一定见过。” “那颗说不定,万一”银灰斗篷的男子话未说完,忽然看见同伴身子歪了歪,连忙伸搀扶:“你怎么回事,好好地走个路还能把自己给摔了” “是有人撞我”玄色斗篷站稳之后立刻回头,但空旷的街道之上行人稀疏,二人周围更是没有第三个影子。 “哪有人”隐晦斗篷也跟着扫视一遍,然后说道:“平地摔就平地摔呗,我还能笑话你不成” “不是是真的有人撞我”玄色斗篷反驳道:“不然我好好地走着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向一旁倒” “好好好,你说有就有。”银灰斗篷不甚在意地摆摆手,催促道:“快走吧,还有正事没办呢。” “我真的不是故意不承认,是真的有人撞我” 直到两人的议论声远到完全消失,从长街一侧又走出来一个穿着玄色斗篷的人。不过此人即便被罩在宽松的斗篷之下,仍旧能看出身形绝算不上 丰腴,全身都隐在斗篷之下。 唯一能看清的只有被她握在手中c只露出剑柄及一小截剑身的长剑。 这人便是消失了三年的芫芜,自当初在东方与玄女碰面之后,四极被派出来暗中搜寻的队伍再未找到过她的踪迹。 缘由有二,其中一个便是渡界神庚辰重伤痊愈之后修为大减,对于浊息的感知也不如从前敏锐。 另一个则是芫芜逐渐适应了一日当中有超过半日都将灵力锁住的生活。这半日她徒步走过北方每一寸领域,三年下来,总算不再是当初那个连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计算的样子了。 她右手从斗篷里伸出来,一枚不知用什么材质做成的牌子躺在掌心,正好覆盖半个手掌。这是她三年来学会的本领之一。 但是将牌子翻转过来之后,眸色却暗了暗这牌子从背面看居然是透明的,两串日期及一串名字呈现青红之色显现出来,看上去像是灵力凝集在了牌子里面。 “盼昇。”芫芜首先默念了一遍中间的两个字,应该是方才那人的名字。 而剩下的两串日期,中间间隔有三十余年她默默推算片刻,得出前面这个时间是一百三十年前,而后面这个则是九十多近百年前。 若是方才那个穿黑斗篷的人今年是一百三十岁,那其中一串便是他的生辰八字。后面这个成为占者的日子 第二百五十九章 花月 用于证明占者身份的东西果然自有独到之处,白费一场力气,芫芜不由有些失望。不过这点儿情绪对她来说已经不算什么,转瞬便压下。 她四下看了看,想找个显眼又稳妥的地方把牌子留下。但是还没等找到,心口处忽然一阵绞痛。 芫芜大惊,攥紧拳头压在心口,低头迅速穿过街道。行过一段距离之后转身进入一个拐角,确定四下无人之后,立刻就地盘腿坐下。手指点过几处大穴,将锁住的灵力释放出来。 但是禁制解开之后瞬间爆发冲撞出来的灵力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她感觉此刻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一扇闸门,打开的空间完全不足以后方的洪水通过。以至于巨大的冲力猛烈撞击过来,仿佛闸门所在的整座山体都在晃动。 芫芜双目紧闭,但脸上的每一寸肌肤却都在颤抖。双眉连成一条,原本的肤色被氤氲在皮下的血色替代,额头和脖颈却青筋暴起。 “铮铮铮铮”被放在地上的上邪不停地抖动,剑身与剑鞘之间撞击产生的动静愈发明显。 “噗” 大口的鲜血从芫芜口中喷涌而出,在她身前散成一片血雾。其中有几滴落到了剑柄上,下一刻,居然直接洇了进去 在主人倒在地上的前一瞬,一道微微泛着血色的光芒从剑身跃出。随后铺展成一片,稳稳地接住了即将接地的身体。 在睁开双眼之前,首先是遍及全身的压迫感传遍五识,力道大到仿佛要将她的骨头勒断。 “啊啊啊”芫芜拼尽全力才冲破喉咙处的束缚,让外界的气息得以进入体内。 但是眼睛睁开与不睁开没有任何区别,因为入目是没有尽头的漆黑,她连自己的身体都看不见。只知道它贴着一棵树干一样的东西,被数不清的绳子绑着,从肩膀绑到脚踝。 “你回来了” “谁”芫芜高声斥道:“谁在说话” “你回来了”又变了一个声音。 “到底是谁”她的音调再次加大。 “你回来了”第三种声音。 “到底是谁在说话出来” “哈哈哈哈”似乎是察觉到了她的恐惧,之前那三个人肆无忌惮地交替大笑出声。 “出来” “哈哈哈哈她害怕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 这一下不只是三个人了,而是忽然有无数个笑声出现在周遭,相互堆叠的嘲弄与讽刺入排山倒海一般包围过来。 然后她感觉捆绑着自己的绳索忽然一松,周身因为血液的迅速流窜而微微发麻。可是没等她做出反应,瞬间又有数不清的力道附上四肢是好多只手掌 “放开我”芫芜立刻调动周身灵力,驱使着它们涌向四肢,并且在到达瞬间便向外迸发。 反击固然起到了效用,可是原本抓着她的那些手被震开之后,顷刻间便有第二批代替它们。在她的手臂或是脚跟刚刚和树干分出一丝罅隙,便立即将其捕捉回去。 “哈哈哈” “你回来了” “她害怕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同时,来自于周遭的嘲弄与挑衅一直未曾停止。每一道声音都像是一根尖锐的长针,毫不犹豫地刺进芫芜的耳膜。 而那些抓着她的手,似乎每一只都是刚刚从血湖中淘洗过一样,散发出来的血腥气堵满了她的鼻腔。 “滚开,滚开”芫芜大声嘶吼,十指用力钻进树干,然后生生将两块位于掌心之下的木头从其上分离出来。 继而光芒骤现,周遭的一切在黑暗褪去的瞬间一起挤进芫芜的眼睛漫天飞舞的黄沙c流窜于空中的黑气c脚下从黄沙中遒起的深紫色的根茎以及从背后粗壮的树干中长出来的无数只血手。 “你本就属于这里,最终还是要回到这里。” “回来吧,回来吧” “滚开”从树干上抠出来的木头仍旧被她攥在手中,自动生出一股温热。像是一个引子,经过四肢百骸之后,唤醒了芫芜体内沉睡着的力量。 这一次爆发而出的力量一举冲散了所有的束缚,在那些血手再次包围过来之前,芫芜旋身飞离原地 惊醒的瞬间似乎看见一道红芒从眼前闪过,神识回归之后她也没有立刻起身,而是躺在地上进行了数次深长的呼吸。同时回忆着梦中的一切,意图从蛛丝马迹中翻找出那些场景和她的关系。 微不可闻的脚步声从一旁传来,在思绪反应过来的 时候,她的身体已经躺姿变成直立。手指微动,上邪回到掌中。 毕竟是刚刚从幻觉中挣脱出来,反应慢了一瞬,以至于瞥到地面上的血迹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之前打开的禁制还没有重新封锁。雪上加霜的是,有了之前一番经历,此刻她身上的灵息要比寻常浓郁数倍 可是现在动手却来不及了,因为脚步声已经来到近前。 芫芜唯一能做的只有往一旁挪动身体,把血迹最终的地方踩在了脚下。 “是为姑娘” 芫芜的视线堪堪挨着帽檐落到对方身上,由于两人的身高差距,对方看过来只能看到玄色的斗篷帽子,而她的视线所到的最高处则是对方的胸膛。 对面的男子最外层罩着暗红的斗篷,斗篷内部则是一身更为扎眼的朱红衣衫。 “有事”芫芜尽量稳住心绪。 “途径此处微微察觉到异样,便循着走了过来。”对方回答道:“但是这个地方实在偏僻,转了一圈儿只看到了姑娘一人。” 芫芜沉默。 “姑娘受伤了”片刻之后,对面又有声音传来。 “修炼不得其法,气息一时不稳。”芫芜简练回道。 “原来如此。”又听对方道:“事关修炼便没有小事,姑娘还是尽快寻一位医者查看一番吧。” “多谢提醒。” “顺口多说一句话罢了,当不起姑娘道谢。” “告辞。” “姑娘慢走,在下便是医者。” 芫芜转身的动作顿了顿,红衣男子留意着她的反应,下一刻却见她继续动作,转过身之后直接向前行去。 芫芜离开那人的视线之后便用了移形,片刻之后出现在另一条街道上,一家取名为“花月馆”的店铺前方。 第二百六十章 冷心冷情。 芫芜抬头看了一遍牌匾上写得随意至极的三个字,又低头看向手中的牌子。目前的情况,已经容不得她有任何顾虑。 只驻足顷刻,便再次抬脚迈向前方。 牌匾下方的大门规格和寻常的房门相差无几,而且造型格外特别大门表层不仅没有上色,而且因为没有抛光,站在几步之外都能一眼看清上面的毛刺。 她原本想要用剑柄敲门,落下之前又觉得不妥,遂捂着心口的右手从斗篷里伸出来,曲指扣响了木门。 “稍等片刻。”门内传出少年的声音。片刻后大门被打开,一白衣白斗篷的少年站在里面:“请问客有何事从何处来” “找人。”芫芜答道:“颛顼子民。” “欲寻何人” “花月馆主人。” “可有凭证” 芫芜把一块牌子从斗篷中递出来。 少年双手接过牌子,先看着正面仔细端详片刻,又翻到反面:“盼昇” 他把牌子背面的字低声念了一遍,复又抬头看向芫芜:“神者出自盼姓一族,敢问是第几代族人” “”芫芜握着上邪的手紧了紧,“第” “站在门口做什么”正欲开口说话,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自身后传来。 “师父,有位神者前来造访,弟子正在例行问询。”门内的少年连忙跨过门槛来到外面,对着来人行了一礼同时作答。 芫芜转过身,看到了暗红披风以及里面露出边角的朱红衣衫。 “是你” 说话的是红衣男子,而同样的话,芫芜也在心中默念了一句。 “原来你要找的医者,就是我呀。”红衣男子笑道:“那为何方才要舍近求远呢” “师父。”少年将手中的牌子递向红衣男子。 后者接过,随即道:“你先去做自己的事吧。” “是,弟子告退。” “盼昇。”红衣男子直接把牌子翻到后面,念了一遍后面的名字。然后看向芫芜:“姑娘的名字,听起来倒不太像女儿家常用的。” “不常用并非不能用。” 红衣男子没想到对方居然是这个回答,怔愣须臾之后看向芫芜的目光多了些好奇的意味。他顿了顿,想起方才那名少年说的话:“你来找我是为了治伤” “是。”芫芜点头,“听别人说花月馆的主人于医道一途,甚至远超帝室的医官。并且尤其擅长医治内息相关的伤病。” “正是。”他答得坦荡,语气丝毫不带谦虚,但一派自然。 “既是来找我看诊,那就进去详谈。”红衣男子说完,先一步前行走向大门,一只脚迈过门槛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还没介绍过自己,于是一边跨起另一只脚一边说道:“我与这座院子同名,你看着怎么喊何时便怎么喊吧。” 和这座院子同名,这座院子的名字是 “花月”芫芜喊出声来。 “怎么了”花月没走两步再次转身,疑惑芫芜为何如此反应。 “你的名字,也不像是男子常用的。”芫芜忽然没了顾忌,直截了当道:“花月,镜花水月吗” “非也。”花月的反应也让人出乎意料,说话时还带着笑意,“是花不尽,月无穷。” “缘何公子。”其厌跟着缘何一同走向破穹楼,即将走到大门的时候开口问道:“在下能不能提一个疑问” “你现在是在说什么”缘何瞥了他一眼。 “这个不算。”其厌这回倒是没有想要在言语上争输赢的打算,继续道:“我是想问,你打算如何处置啊不是,应该是处理,你打算如何处理那位大小姐” 缘何闻言朝他看了一眼,首先用眼神表达了疑惑。 “你别只看我呀,回答问题。”其厌催促道。 “回答什么问题”缘何却道:“本身就是和我完全不相干的事情,为何要我来操心” “不相干”其厌音调骤升,意识到之后又刻意降了降,“你这话说的,未免有些绝情呀。” 缘何停下脚步。 其厌没有预料到,是在走出一步之后又返回过来:“怎么不走了” “我和她之间从来没有任何干系,何来的绝情”缘何的眼神明晃晃地透露出一个意思你把话解释清楚。 “谁说的没有任何干系”其厌反驳道:“当年要不是人家援手,你说不定” “那份恩我已经还了。”缘何打断他,“她出手助我一次,我舍命救她一回。银货两讫,各不相欠。” 其厌不得不承认这个说法,可是:“若不是你舍命救她,恐怕也不会把她招来。” 关于舍命救人这件事,整个事件概括起来就是这四个字。若要加上开头跟结果完整的叙述下来,也不过就是三两句话的篇幅。 偷偷跑到外城去玩儿的晚照,碰巧给了其时第一次参与赌坊里的赌局的缘何一次反败为胜并保住手臂的规矩。 几年之后,晚照因为种种原因身陷险境,缘何为了报从前欠下的恩情,冒着极大的风险将她平安救出。 其时他的修为远不及如今五成,对上的却是一个和如今的他比起来也未必落于下风的敌手。 最后能平安把人救出来,一半原因是他虽然灵力不足,但能用的术法却不止一种。再加上灵活多变,很大程度地弥补了灵力之上的欠缺。 剩下的一半则是那个时候的他已经经过了数年赌局的洗礼,不知不觉中养成了一个习惯一旦出手,必定拼尽全力获胜。胜利即性命的意识当时已经在他脑中深深扎根, 最后把人毫发无伤地救出来,他却实打实搭了半条命进去。所以说一句舍命相救,一点儿也不为过。 “那是她的事情,我唯一想要的只有把恩情还清。”缘何道:“早就还清了,自然早就没有了任何关系。” “可是这么想的似乎只有你自己。”其厌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没看见吗人家就差当众大喊出来她心悦于你了。” “还要我再重复一遍”缘何闻言已经无语到白了对方一眼,“那只是她自己的想法及选择。” 缘何不欲再浪费时间在这些事上面,说完之后转身就走。 “啧啧啧”引得其厌发出似真似假的感叹,“我一虽然一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是直到今天才确定是真的冷心冷情。” 第二百六十一章 破绽 “具体有哪些不适,说说吧。”花月来到室内之后将披风摘下随手放在一旁,然后来到坐席处坐下。 芫芜无声地扫视一圈,继而答道:“内息不稳。”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你详细说说是怎么个不稳法。”花月坐正之后抬头,却见对方还直愣愣地站在那里,“不必拘谨,随意就好。” 芫芜顿了一下,才走到茶几对面坐下。上邪被搁置在身旁,一半剑身隐在斗篷下面。 花月看愣了,笑道:“已经到了室内,姑娘还不除去斗篷,不嫌束缚吗” “不必。”芫芜淡声了道。 花月此时才有些反应过来,对方这哪里是拘谨 “也好。”他也不强求,自行到了一杯茶之后把茶壶放到了芫芜面前,“一切自便,并非客套。” 后者没有去碰,他也不在意,道:“接着说吧。” “平时一切正常。”芫芜开口道:“但有时会忽觉内息膨胀,灵力仿佛瞬增长了千百倍。继而血脉无规流窜,引起不适之感。” “还有呢”花月轻轻叩击桌面,“最为不适之处是哪里如何不适钝痛c刺痛还是崩裂之痛” 芫芜顿了顿,继续道:“心口。” “怎么不说了”见她又停下,花月耐心问道:“不好形容” “嗯。” “那就先略过。”花月此言一出,难免让人觉得他替病患看诊时也十分随意。不过本人却不在意,继续道:“先说其他的。” “还有什么” “”芫芜听见了对方的笑声,“姑娘,如今看诊的是你而不是我,你确定要问我这个问题” “就这些。” “确定吗”花月把茶杯放到了桌案上,“姑娘,你来看诊却不相信医者。我倒是无妨,比你更过分的病患都不知见过多少。但是别怪我没提醒你,隐瞒或是撒谎,最后损害的绝对是你自己。” 芫芜不说话。 “那好。”花月从坐塌上起身,“暂且把斗篷帽子除去。” “做什么”上邪重新被握入手中。 花月伸出去的手停在了中途:“姑娘,你不将帽子除掉,我如何替你探查灵识及灵力在体内的运行状况” “不便。”芫芜说话的同时也站起身,然后将右手伸向花月。 “小小年纪,禁忌倒是不少。”对方先是愣了愣,然后将这一明显不信任的冒犯举动一笑置之,道:“从别处也可以,但是灵识就无法探查了。” 他开口的同时便伸出手隔着袖子将食指与中指轻放在了芫芜的手腕上,随即一抹光晕显出,本该无色的灵力由他引出来,却带上了和他的衣袖极为相近的颜色。 芫芜见之心中大惊,迅速将手臂扯回。 “姑娘不必吃惊。”花月见此情景,反应却十分平静。他也把手收了回去,微笑着解释道:“这是医者的禀赋,不论修为多高深的人,也是无法在我们面前隐藏遮掩灵力的真正面貌的。” “我怎么没有见过旁的医者有这个禀赋”上邪向上微微扬起。 “我也没说这是所有医者的禀赋呀。”花月绕回自己的座位,从容落座,“不只是修习幻术c咒术c占卜之术等术法才需要禀赋的,医道亦是如此。应当说所有术法皆是如此,包括你所修习的剑道,难道没有天资高下之分吗” 他坐下之后又看向芫芜:“我知晓你在紧张什么” 此言一出,就算是寻常人此刻在此,也能感受到芫芜周身气息的变化。 花月却仿若未见,依旧轻松和缓地说道:“关于这件事你大可放心,方才探知的结果,绝对不会被第三双耳朵听到。” “我如何信你”芫芜冷声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你的决定自然取决于你自己。”花月道:“不过事关性命,还是要解释一番的。” “三界之内有人c神c鬼c兽以及半兽五族,五族之外还有妖魔。之所以有这众多区分,是因为你们觉得众生有别,族类不同。” “而在医者眼中,生灵只分为两种。”花月看向芫芜垂到鼻头之下的帽檐,“一种是病患,另一种不是病患。” “哼”芫芜发出一声嗤笑,“说得好听。” 花月也笑了笑,继续道:“所以姑娘实在不必忧心我会将方才的事情泄露出去。我不是个多嘴的人,亦不喜欢去管与自己无关的闲事。” “还有”他又笑了笑,“盼姓一族历来没有女儿缘,有时好几代才能得一个女儿。如今最小的女儿,也已经过了千岁了。若是要算 起来,应当是盼昇上一辈的某位亲长。” 他似是有意似是无意地在说到“盼昇”两个字的时候停顿了瞬间,看着芫芜手中的剑又扬了扬。 送红包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ei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抽红包 剑刃在寒光中落到脖颈上,花月的笑在脸上凝结了瞬间:“器随意动,姑娘这把灵器乃是上上品。” 花月只看到上邪的剑柄动了动,出现眼下这一情形的时候甚至还没来得及反应。 芫芜上前两步,抬手去握剑柄。可是手指的指腹刚刚落在上面,下一瞬便化成了一个虚影伸出的手被她迅速收了回去。 以这次发作来的毫无预兆,并且在一开始的时候便直达往日发作时的极点。她一时承受不住,捂着心口萎落在地。 “你快试试看这个行不行”云栖左手拿着玄墨淬火扇,右手向前举着,迈着大步且用极快的速度朝子乙跑过来。 “你这是从哪里回来”子乙问出一开始没来得及问的问题。 “其他先别管,先看看这个。”云栖在桌案前停下,弯腰把手中的东西放在了案上,并且催促道:“快” 子乙低头看过去,见桌案上静静地躺着一枚呈青色的玉珏。 “这是何物”他问道:“与你要找的那人有什么渊源” “是她师父的玉珏。”云栖一时忘了要坐下,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回答道:“她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从前我见过她用此物找寻她师父的下落。” 第二百六十二章 青衣 此时的场景是最常出现在缘何身上的场景通过赌坊内城中央的广场,向着破穹楼而去。 只不过今日有些特别,因为在进入目的地之前,中途杀出一个不速之客来。 其厌看着正好站在二人正前方两步之远处的女子,最先反应是挑了挑眉尾。然后看着对方似乎有继续上前的态势,他无声地往斜后方退了小半步,正好将半个肩膀隐在了缘何身后,从而让嘴巴离他近了些。 “我猜今日不能善了,赌不赌”他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低声道:“你输了就告诉我你到底对小厌做了什么。” 缘何连给他白眼的时间都没有,因为对方已经将两步缩短成了一步。 领红包现金一r点币红包已经发放到你的账户微信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领取 “我有话想要跟你说。”晚照是一个带着一身明媚气息的女子,这也正是让其厌百思不得其解的一点。再看第二眼,才会留意到她穿着鹅黄与米白相间的衣裙,长发用和衣裳同色系的发带邦成繁复却不显厚重的发髻。 巴掌脸,杏仁眼,外加一双半隐在刘海之下的柳叶眉,浅浅的笑容几乎没有离开过嘴角,并且能让和她面对面的人不自觉地跟着嘴角上扬。 “有什”其厌刚刚开口,一股力道忽然击在他的腰腹。蓄好的气便失去控制一下子钻了出去,随即带起一阵咳嗽,“咳咳咳” “你怎么了”晚照把视线移从缘何身上移开了片刻,看向其厌。 “咳咳咳咳咳”奈何后者回应她的只有不住地咳嗽和扭曲的神情。 “他没事,偶感风寒罢了。”缘何先代替人家答了话,然后道:“若不是什么十分要紧的事情,我还要去赴约。” “赴约”晚照眉毛一耸,“赴什么约” “赌约。” “哦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晚照的笑容挂上了红晕。 “时间紧急,我先走了。”其厌说完,向后身后揪住其厌的衣裳,也不看是揪住了哪里,拉着人便向一旁绕去。 “哎,你等等我。”晚照追上来,需要小跑着才能并缘何的脚步并齐,“我真的有话要跟你说,你先听我说完行不行” “眼下也可以,有什么话便说吧。”缘何步伐不停。 “可是可是” “晚照姑娘,咳”终于能正常开口说话的其厌开口道:“不论说什么,直接简洁才是最好的方法。” 感受到缘何再次投过来的目光,他立即由用双手反包住自己。可是害怕不能阻止想要参与的心,于是一边抱着上身远离缘何,一边继续道:“你又不能进破穹楼,现在不说,等他进去之后岂不是更加没有机会” 缘何方才并没有再次出手的打算,可是现在,却想要直接让这厮一天都说不出话。 “那好”晚照听了其厌的劝,加快速度跑到了芫芜前方,并且反身展臂拉住了对方,“我现在就要说。” “”缘何回头递给了其厌一个眼神,然后面向前方,“你说,我听着。” “我我喜欢你”晚照说出第一句之后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我许久之前便喜欢你了,真的真的很喜欢。” “你和赌坊里的那些人完全不一样,以前在外城和人对赌的时候,你时常为了不重伤对方而选择给为费时间又废灵力的打法。” “你很想赢得每一场赌局,但是挑选的对手却一直都是修为高于你的,从来不会欺负弱小。” “还有赌注,有好几次赢了赌局之后,你因为那些赌注对于对方而言过于重要而选择放弃讨要。” “还有还有好多。所以你除了天赋极高之外,还本性淳善,不嗜杀,不狠辣,待人至诚” 听到这里,缘何忽然笑了。 但是处于紧张中的晚照却没有留意到,接着又罗列了几条缘何身上的闪光之处,最后加大音量重申:“所以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知道了。”缘何道:“多谢你的夸奖和喜欢。请问还有旁的事吗若是没有我便进去了。” 于是乎,晚照就这么瞪着眼睛看着缘何从她身边路过c前行。直到对方踏进破穹楼内,她才反应过来 “娇艳美人儿主动表情思,你的反应未免太过冷漠无情。” “不要用这个称呼。” “什么”缘何忽然说了一句让其厌一时间没能听懂的话。 “称呼。” “称呼我的称呼怎么了”其厌奇怪道:“我方才对谁用错了称呼” 一个激灵涌入脑中,他忽然就反应了过来:“美人吗” “那个不说了不说了,以后都不说了。” 缘何无心插柳柳成荫,歪打正着让其厌从喋喋不休瞬间安静下来。一直到他们走进内场,也没再想起来开口。 “你要等的人来了”缘何刚刚来到昨日约好的圆台旁边,便听到有人高喊一声,随即几乎所有的视线都涌了过来。 “她要找你。”来到他面前的是一个走路不很利落的男子,面貌第一眼看过去并不会立即以美丑来论断,而被其独有的特点吸引住全部注意他长了“一”张尚算“正常”的脸。 判定他是男子是根据声线,而若是从其面貌或是来看,则着实有些困难。因为他一张脸上长了两副面容,左右各为一副,半张为男面,半张为女面。 而之所以走路不利落,是因为身体也长了两副,一半强劲魁梧,另一半却纤细苗条。两条腿的长度都不一样,如何能不蹒跚 这人缘何也熟,名字却没能记住,因为所有和其相熟的人喊他的时候都是用诨号两张面。他们之间已经赌过了不止一场,但除了第一场之后,每一场缘何都是被邀约的一方。 “谁找我”缘何问道。 “青衣。”两张面侧身指向后方。 缘何抬头看过去,见一青衣女子从人群中走出来,手握长剑,五官在破穹楼充足的光亮之下终于变得清晰。 他看到了,他身边的其厌自然也看到了。所以轻微发出了吸气的声响:“这这这真的不是芫芜美人吗” 第二百六十三章 桃花 而芫芜的五官中,给人印象最深的莫过于那双长而不窄c眼尾上挑c眼睫浓黑的丹凤眼。 其厌都不用去留意缘何的神情,因为他自己都难以将视线抽离。或许是思绪作祟,他看着前方的青衣女子,却像是看着两个人朝他一步一步地靠近。 收集免费好书关注vx书友大本营推荐你喜欢的小说,领现金红包 若将关注集中在那双瑞凤眼上,看到的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可若是刻意忽略这双眼睛,曾经的故人便会立刻现于眼前。唇角挂着一点儿也不温柔的笑,似乎下一刻就要将上邪拔出剑鞘来 “你找我” “”缘何的声音在身边响起,他才恍然回神。随即眼眸低垂了片刻,再次抬起时复又装满了云淡风轻和不甚在意。并且还记吃不记打,附耳对缘何说了句险些再次挨打的话。 他说:“小缘何今日方算是真正长大了,这桃花运是接二连三地扑过来。前脚刚刚赶走一茬,后脚第二茬儿就跟上来了。” “是。”青衣女子答道。 随即是两张面代替出言详细解释了情况:“缘何公子,事情是这样的。今日我刚刚来到这里,她二话没说就拔剑相向” 这样的举动在外面无疑是极为冒犯的,可是放在赌坊,尤其是放在破穹楼,确实极为受人欢迎。于是乎立即有人替他们空出一个圆台来,青衣女子和两张面便飞身去往其上,开始了二人之间的赌局。 两张面是破穹楼里的老油子,在这里游逛了几百年也没把小命送出去。除了圆滑投机之外,修为必定不能太差。若是使出全力,在内城挤到中上游的队伍里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可是和青衣女子一经交手,他立刻就暗道不妙于是乎,自然是败在了这位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青衣美人手中。 像这样没有事先定好赌注的赌局,都是在打完之后由胜者向输者讨要东西。包括性命在内,一切皆可讨要。 “我要你的不愁果。”正在两张面暗中回忆自己是否在不经意将得罪过对方的时候,青衣女子说出了她要的东西。 “可是不愁果我已经输给你了,如何让我再找出第二颗给她”两张面对缘何道:“我实话实说,让她换其他东西,但是她非不愁果不要。” “最后就换成了让我把你找出来。”他何等油滑,自然是不会继续掺和接下来的事情的。于是又转身看向青衣女子道:“人已经替你找出来了,接下来就没我什么事了。” 说完之后,迅速隐于旁观人群之中,开始计划下一场赌局如何进行。 “我们打一场,你用不愁果当赌注。”青衣女子来到缘何近前,说道。 “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未待缘何回应,首先应声的是他身后的其厌。 廉青闻言顿了顿,道:“青衣。” “青衣”其厌笑笑,“这名字倒是和姑娘很是相配。” 对方没有回应,但不妨碍他继续把话题进行下去:“青衣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应允” “你说。” 其厌闻言一喜,立即道:“能不能让在下近观一下姑娘的灵器” 对方闻言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长剑,随即抬手将其举起。 缘何的注意也被这把剑吸引过来,明知道它不可能是上邪,还是忍不住去细细查看。这一看,居然动摇了几分 远观之时只是觉得这把剑和上邪很像,都要比寻常的剑再长一些,剑鞘都没有过多花纹篆刻,简洁明了。凑近细观之后才发现,何止是大致形状,更为相似的是其上的细节。 “别碰” 见其厌欲伸手去触碰,青衣迅速将剑收回。 “并非有意冒犯,还请青衣姑娘见谅。”其厌回过神,笑着解释。 “不是不能碰,是碰不得。”青衣道:“它认主,除我之外的任何人都不让触碰。” “原来如此。”其厌怔了怔,继而道:“尚品灵器,理应如此。” “我们何时开始”青衣将话题拉回来,看向缘何询问道。 “你这么自信能赢过我”后者喜怒不辨。 “试过才知道。” 此言一出忽然在对方脸上看到了笑容,他这一笑笑得青衣一愣。 “不必赌了,不愁果放在我家中,我明日给你带过来就是。”缘何说完便有了动作,可能态势是要离开。 但是刚刚抬起脚还没等把步子迈出去,一条手臂横在了他身前:“等等。” “”缘何只好收势,看向手臂的主人,“还有什么 事” “我们打一场,我把东西赢回来。” “青衣姑娘这是不信任我们”其厌见状笑道:“大可放心,东西在我们手里,没有必要说谎。缘何既然说了要给你,东西自然会准时被送到你手里。” “为何要白白送给我”青衣仍旧不让,“我们认识吗” “不认识。”缘何回答道。 “那是为什么” “姑娘若是当真不信我们,大可在明日之后再发难。”又是其厌接话,“缘何日日都会出现在破穹楼,这在赌坊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你也不必担心我们逃跑。” 趁着对方的注意被其厌引过去,缘何一个旋身绕开阻拦,待青衣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跃上一个圆台。紧接着便有另一人从人群中跃出,在同一个圆台之上站定之后二人立刻交起手来。 “你” “青姑娘。”其厌本着自来熟的性子,再开口对对方的称呼已经从“青衣姑娘”变成了“青姑娘”。他用扇子轻挡了一下对方肩膀,提醒道:“赌局已经开始,切勿随意干涉。” “在下重申一句,你真的可以放宽心。”他一边观战一边解释道:“我亲眼看着缘何从小童长到现在的模样,还从未听他说过一句诓骗别人的话。话说开了,如今是你有求于他,他若是不想给,直接拒绝便是,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而且”他把视线从台上撤回来,“他是不会像你出手的。” “别问为什么,问也问不出来。”青衣刚刚张口,他又把头扭了回去,“你就安心上一天,若是实在着急,等今日他与别人对赌结束,直接跟着我们回去也可以。” “不愁果也算是个稀罕物,但放在他那儿还不如屋子里的桌子椅子有用,起码闲下来的时候能坐一坐。就算不是你,换成任何一个人向他开口,我觉得他都不会说出不给的话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 禁制 “不必紧张,这里没有危险。”花月仍旧坐在之前的位置,只不过案上的茶具被清空了,取而代之的是平铺在上面的纸张,以及堆在上面的药草。 “你昏睡的时候我已经设法将你体内的灵息梳理了一遍,现在是不是感觉好多了”他说着话,手上挑挑拣拣的动作也没有停,“既然醒了就过来吧,我将情况与你详细说说。” 芫芜坐在里间的榻上,醒过来之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找上邪。在习惯的位置没有摸到之后又立即看向四周,根本没有心思去听花月说话。 可是隔着不透光的屏风,对方却似乎能窥见她的一举一动:“你的灵器在外面,出来拿吧。” 须臾之后,芫芜的身影从里间闪出来,长长的一道虚影最终定格在花月身前。 “拿来。”她伸手。 “你觉得我身上哪里能藏得下它”花月直起身,无奈地笑了笑,“况且那是一把灵性极高的灵器,就算是修为比我高出千百倍的人也不能强行取用,我就算眼红也不会去盗的。” “上邪在哪儿” “院子里。你一出门就能看到的那口水缸,就在缸里面。” 话音落下的同时,花月眼前的人又变成了一道影子。 “这小丫头”他不禁抬起嘴角,“哪里像是扛着那么大的伤病的人” 芫芜不过片刻就便返回来,上邪回到了手中,只不过还在滴水。好在她的斗篷是黑色的,有了水渍也看得不甚清楚。 “为何把它泡在水里”若是此时的芫芜心平气和绝对是假话,上邪之所以还在滴水,是因为花月说的那口缸是一口半人高的盛满了水的大缸,她过去的时候便看到上邪沉在水底。 “这个你要容我解释。”花月立即解释道:“这把灵器跟在你身边久了,受你灵息滋养的同时自然也会把浊息吸过去。” “我把它浸在药水里,是为了净化上面的浊息。” 芫芜一阵沉默。 “坐下吧,关于你身上的伤病,有些情况或许连你自己也不知道。”花月自己首先落座,“这上面是给你准备的药,也就不撤下去了。” 芫芜缓缓落座,才发现她的斗篷帽子和之前一样罩在头上。 “你之所以会出现气息暴动的症状,原因有二。”花月缓声道:“其一,如今蕴藏在你体内的力量,有一部分并非是你自己修得。再确切一些,是绝大部分都非你自己修得,约莫占个九成” “另一个呢” “这其二嘛,便是你不知道的了。” “是什么” “你可知道治水之法”正说着内息的事情,他却忽然谈到了治水。并且问完之后,还特意等芫芜回答。 “不懂。”后者直截了当,“你说。” “方法有两种,其一为堵,其二为疏。”花月当真一本正经地讲起治水之法来,“其实真要比较,这两种方法实际上没有高下之分。唯一的区别是所应对的情形不同,前者适用于寻常水势。” “而若是水势大到一定程度,则必须要用后者才能解决。” “你如今的情况,就好比那千百年难得一遇的暴洪。” 芫芜耐着性子,总算听到他把话题重新扯了回来。 “本该慢慢梳理,却硬要去拦截。”花月继续道:“洪水和堤坝相撞,到最后受苦的却只有你。” “什么意思”芫芜没能听明白。 “意思就是。”花月解释道:“你体内被人设下了禁制,意图压制那股本不属于你的力量。我特意查看了,设下这道禁制的人修为确实不俗,那道禁制起初压制浊息也绰绰有余。” “可是那些浊息一开始是沉睡在你体内的,随着时间延长或是你自身思绪变化,它们或快或慢地苏醒。就好比潺潺小溪逐渐汇成瀑布洪流,想要将禁制冲撞开的意图和能力都在不断增大,但是禁制却不会发生改变。” “时至如今,两股力量即将在你体内达到平衡,所以近期内息紊乱的情况才会经常出现。”花月顿了顿,“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姑娘,你怎么又不说话了”见芫芜半晌没有回应,他又问道:“是我说错了,还是在想给你设下禁制的人是谁” “有什么办法化解”芫芜几乎全部面容都隐在玄色的布料之下,只听声音很难辨别她的情绪。 “化解”花月闻言反问道:“我布条明白你所说的化解是何意,是要我把你身上的病痛全部除去” “不损修为。”芫芜自然明白花月所说全然没有可能,所以她的要求只有两个,“还有,能 活着。” “啧啧啧。”她听到对方不甚雅观地砸了砸嘴,继而又道:“能活着像你这样要求这么低的病患,我倒是想要多遇到几个。” “多体验几回被人用剑威胁的感受吗” “咳咳”被不客气地怼了一句,花月连忙回归正题,“你这两个要求乍一听上去并不算难办,可是细细思考下来,却只有一条路能走。” “把禁制除掉吗”芫芜问道。 “正是。”花月道:“不过没有那么简单,首先,我方才已经说了,设下禁制的人修为不俗,想要出去并不算容易。其次,除掉禁制之后回发生什么,我也不能预料。” “最坏会怎么样” “最坏”花月轻笑道:“倒也不会让你丢了性命。” “那就不算”芫芜道。 “别这么急着下定论。”花月出言打断她,“虽然不至于丧命,但运气稍有不好,你在神界将再无立足之地。” 帽檐下方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笑意:“本来就没有过的东西,何谈失去” “非也,非也。”花月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若是禁制解除之后你控制不了体内的力量,便会反过来被他们控制。届时便是一念入魔,想要隐匿声息游走于神界,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你具体在做些什么,但是既在刻意隐匿声息,想必是为了要逃避某些人的视线吧。”花月逐渐加重语气,“一旦入了魔,别说神界无你容身之地,说是三界都不再有也不为过。” 第二百六十五章 玄冥 “师父。”之前替芫芜开门的那位少年出现在门外。 “何事”花月看过去。 “水神来访。” 话音未落,芫芜猛地从地上窜起,周身戾气顿显。 “没事。”花月也随之站起来,对着门外被惊到的少年道:“你先过去,就说我急事缠身,稍后才能过去接待。” “是。”少年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首先声明,水神过来绝对是巧合。”花月又反过来安抚芫芜,“我若是想要出卖你,趁你昏迷的时候岂不是更容易行事” “还有,此时绝对不能动用丝毫灵力。”他接着叮嘱道:“以水神的修为,此时你的灵息稍有波动都会被他察觉到异常。” “你干什么”花月说完伸手向前,芫芜随之后退。 “替你将灵息封住。” 能让芫芜仅听到名字就警惕如斯的人,自然不会是神族寻常子民。 四极帝室之下,权柄神职当属战神,掌一方兵事。紧随其后的,便是木c火c金c水等代表各方属性的四个神职。依次为东方木神,南方火神,西方金神和北方水神。 这四个神职虽然地位高c权柄重,但因为极为独特的天赋和术法,是以所涉事务只限于各自的领域之内。顾名思义,火神掌火,水神掌水,金神控刀兵,木神则掌万物枯荣。 可是这一代的四位属性神中,却只有木神句芒符合上面的描述。在自己的领域内尽职尽责,该旁人管的事情丝毫不涉。 而剩下的三人,金神蓐收代战神廉青掌西方兵事,火神灵秋身兼两职,另一个是战神葶苎麾下第一副将。 至于水神玄冥,则与北方战神常隳是同门师兄弟。水神虽未领正式职位,却是战神麾下第一将领,这是整个北方众所周知的事情。 芫芜之所以对这些了解的一清二楚,是因为北方派出的暗中追捕她的主将,正是水神玄冥。 约在一年多之前,她首次被病痛所累,气息一时难以控制,将正好在周遭带兵巡视的玄冥引了过去。屋漏偏逢连夜雨,那一战说是九死一生也不为过。 “被一些事情绊住了脚步,水神久等了。”花月踏进房中,略微抬手朝玄冥拱了拱。 “先生言重了。”玄冥从座位上起身。他进到室内之后除去了斗篷,里面穿的是湖蓝色的衣衫。广袖对襟,衣边绣有水纹。 弦月眉c椭圆眼,身姿纤长却不柔弱,给人的感觉确实如水一般温润。 “敢问水神来此是为了何事”花月笑着问道。 “为了一桩公务。”玄冥道:“听人指点,来请先生相助。” “相助不敢当。”花月闻言笑道:“只是有些好奇是什么事,我能替水神出一份力” “听闻先生处有一件灵器,任何邪祟妖魔都难逃它的追捕。”玄冥直接了当道:“在下今日奉命追捕一潜入神界的邪祟,可对方应当是有意封存灵力,是以气息时续时短,难以捕捉。” “今日过来叨扰先生,是想要借灵器一用。” “这个”花月脸上的小变成了似笑非笑,看向玄冥问道:“不知水神是从何处听说这桩传闻的” “传闻”玄冥问道:“难道此言为虚” “假倒是不算假。”花月顿了顿,“只不过,这件灵器水神借不走。” “先生此言何意” “倒不是在先不肯借。”花月道:“而是因为水神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传闻中的这件灵器,正是在下本人。” “要是器物,任何一件都好说。可是在下这个人不知水神有没有听说过,所有医者在确定修习此道之前,都会在师长面前亲口立下誓言恪守己责,不涉他事” “人呢”花月重新回到之前所在的屋子里,里外看了一圈儿却没能找到芫芜的身影。 “哗”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水声,他转身就看见芫芜带着水花一起从空中落到地上。而这些水,正是从他之前存放上邪的那口缸里带出来的。 “你这是”花月惊得瞪大了眼睛,快步跨过门槛,“这么久一直待在水里” “玄冥走了”过于宽大的帽子浸了水之后全部贴在了脸上,还夹杂着碎发。芫芜觉得难受,略微犹豫之后抬手将其拨到了脑后。从而露出一张被水泡得发白的面孔,显得那双眸子愈发漆黑。 “走了。”花月还没从惊讶中缓过神来,“你是怎么做到闭息这么长时间的是什么我不知道的术法吗” “我吃过沙棠果。” “原来如此” “怎么才能把禁制除掉” “具体的方式解释起来有些麻烦,简单概括就是两个字。”花月道:“冲开。” “强行冲开” “是。不过需要几个条件,第一你先把身体养到最佳状态,从而才能在禁制除掉之后更好地控制瞬间爆发而出的力量。”花月伸出第二根手指,“第二,除了你自身,还要我从旁辅助你引导它们。” “第三,开始之前要先喝下我替你配的药,作用嘛就和强身健体差不多。” “何时能开始”芫芜问道。 “那要取决于两方面。”花月把伸出的三根手指收了一根回去,“一是你的身体什么时候恢复,二是我把花月馆翻了一遍,发现需要的药材少了两位。而且有些麻烦的是,这两位药材似乎还不是生长在神界的” 一名罩在白斗篷下面的人朝着花月馆疾奔而来,一步月上三层台阶,有一个大门跨到了大门前。站稳之后,从其身形看出是一名男子。 “砰砰砰” 刚刚合上的木门被扣得砰砰作响,并且在等到里面的人把门打开之前,男子扣门的手一直没有收回来。 “砰砰砰” “来了”过来开门的是一名清秀少年,“哎哎哎你做什么” 少年尚在怀疑如此扣门的是何人,没料到门刚刚开到和他的脸一样宽的缝,对方居然就要往里闯。 “我找芫芜”好在穿着白斗篷的人还留有几分理智,听到少年的喊声之后止住了往里冲的动作。 “这里没有芫芜。”少年道。 “”顿须臾之后,男子改口道:“那我找花月,我找花月馆馆主花月。” “我师父远游去了。” “什么”男子说话的时候僵了一瞬。 “我说,我师父远游去了。”少年依旧耐心,答道:“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启程离开的,您若是早来半个时辰说不定能遇上。” 第二百六十六章 争执 “那你们这里有没有来过一名女子”白斗篷的人抬手把帽子拨掉,露出一张满布焦急的如玉容颜。不是云栖,还能是谁 “穿红衣”话刚出口却又止住,顿了顿之后转而道:“拿着一柄长剑,比一般的剑还要长上几寸。” 少年闻言却摇头,回答道:“不曾见过您说的此人。而且近些时日花月馆也不曾来过女客,阁下若是找人,还是到别处寻吧。” “怎么会”云栖先是面容一滞,但很快上面的愁容却开始逐渐卸下。 没见过,是不是还没来到 “神者,神者”少年连喊了数遍才见云栖有反应,“您若是没有其他事情,我要闭门了。师父不在,花月馆不接待客人。” 云栖把放在门上的手拿下来,低低地道了句:“叨扰。” 身后传来木门闭合的声响,他前行几步之后停在了三层台阶的第二层。然后抬手把斗篷帽子重新罩在头上,静立在原地 一日,两日 一月,两月 不食不眠不知岁月,再加上没有昼夜更替,数个月的时光仿若被圈入了花月馆门前的三层台阶之上。 此间路经花月馆附近的人都能看到同一副景象,便是一个被罩在白斗篷下面的人一动不动地立在花月馆前的台阶上。其实若是仔细留意便能得知,他并非不动,只是活动的范围仅限于那三层台阶罢了。 第一百日,有一浅蓝斗篷的女子朝那个怪人走了过去 于是,近乎石化了三个月的人终于明显的动作。 “小丫头”云栖猛反应过来之后猛地抬起头,“我就知道” “一别数年,你看见我就是这个态度”云栖眸中光芒的变化,就像是正燃着的烛火被风瞬间吹灭。卿莘见状顿了顿,出言问道。 “”云栖则停顿了更久的时间,才开口道:“你怎么过来了” “自然是听人说花月馆门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罩在白斗篷里的石头,立在那里日日被过路人围观,都快成了一处奇景了。”卿莘道:“我刚从南方归来就碰到了难得一遇的奇景,怎么能不过来看看” “”云栖闻言自嘲一笑,“挖苦我是能让你高兴的事吗刚刚见面就这么不客气。” “不客气的还在后面呢,可别告诉我你现在就已经受不住了。” “那还是别说了。” “我偏要说。”卿莘和其唱反调。她原本站在台阶下,话落之后还特意上前,站在了比云栖高一阶的地方。原本是想呈现出居高临下的情景,奈何两人本身的身高差距摆在那里,如此之下不过才堪堪达到了平视。 “我一直跟在师父身旁修炼,回到北方之后才听说邪祟嵌入神界并且还毁掉了建木神树的事。”卿莘问道:“这件事,是不是和你又有关系之前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小姑娘呢她去哪儿了” “你想说什么”云栖这才抬眸回视过来。 “你就算两个眼眶里装的都是寒冰,也冻不到我。”卿莘看见对方的眼神之后,也嗤笑了一声,“我想说什么,你难道不知道” “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再说了。” “你如今是在自欺欺人吗”云栖的不快已经明显表现出来,卿莘却恍若无感,“云栖,你当你是什么身份洒脱也要有个度,和邪祟混迹” “住口”云栖声音不大,却是实打实的怒吼,“她不是邪祟” “那你告诉我她是什么”但是卿莘是何人,怎么会被吓住,“我当初在葬莲宫就察觉到她身上气息有异,因为是你的友人所以才没有多说。可是你在干什么” “她呢个时候已经把建木神树毁了,而你在明知道的情况下还同她混在一起”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我的事” “” “” 此言一出,两人双双沉默下来。 “我不想同你吵架,”不知过了多久,云栖首先开口道:“你走吧。” “现在才说这句话,不觉得有种言行不一的意味吗” 云栖自知理亏,再加上有意克制,所以对卿莘的嘲讽充耳不闻。 而后者说了一句之后想要再开口,唇瓣张了张之后却又重新合上了, 于是又是一阵沉默。 这一回轮到了卿莘来打破死寂:“我接下来要说的话,绝对没有掺杂任何个人情绪,你听清楚。” “第一,她如今是整个神界走在追捕的逃犯,一旦被人发现和她往来过密,绝对不会有你想得那么容易脱身。” “其次,你站在这里三 个月一动不动,是不是也和她有关” “第三,若上一个假设成立,那我还有一个猜测。”卿莘的语速逐渐变缓,“你既然三个月都没能得到她,有没有想过她是可以回避你” “若是换作我被四方追捕,会直接切断和亲近之人的全部往来。” 她说完之后没能立即得到回应,但却忽然比方才多了许多耐心。云栖不出声,她就继续等。 “多谢你大人有大量。”云栖终于有了回应,“我了解你的脾气,方才没有动手,忍得十分辛苦吧” 卿莘闻言,稍稍松缓下来:“正好试了试这几年心性修得如何,事实证明也没有师父说的那么差。” 云栖闻言挑了挑嘴角:“火爆脾气确实有收敛,自信却是一如既往,还是从前的卿莘,分毫不差。” “不过才三年,能有什么变化” 云栖没有接话。 卿莘并未在意,继而问道:“我还没问父帝召我回来是为了什么事,待我回去问一问,若很快便能结束,你就等等我。到时候咱们还能有部分路程通行。” “不了。”云栖却道:“你自去办你的事情就好,不必管我。” “你不去西方”卿莘问道:“那去哪里上清境还是回人界” 云栖没回话。 “你是什么意思”卿莘逐渐察觉到不对,“还要继续留在这里” 对方大方承认,道:“子乙的推算应该不会轻易出错,我再等几日。” 他语态寻常,可这仿若寒暄的语气,却轻而易举击溃了卿莘前一刻还在引以为傲的忍功 第二百六十七章 乱战 人界。 芫芜需要的药材还差两种,一种生长在人界,一种只长在鬼界。她和花月分头行动,后者去了鬼界,分别之前给了她一张路线图,其上一条描红的线一路从蛮荒通道海滨。 沿线有三处地点被花月标注出来,据他说都是药草有可能生长的地方。在前面两处一无所获之后,芫芜沿着图上标注出来的路线一路来到海滨,最后一个地点正和东海相连。 落地之处在一条大河的旁边,她又仔细看了一遍图纸,然后沿着河岸前行。期间她并非像之前那样埋头赶路,而是频频向四周扫视。走得越远看得越多,心中那股莫名的熟悉感就愈发明显。 步行约一刻钟后,来到了一处山脚下。前方是一座半隐在云雾里的山峦,山体呈现出比雾气深一些的蓝灰色,不见丝毫绿意。 又靠近一些之后,前方的去路被挡住了原来山体外面还罩着一层结界。 芫芜顿住脚步的同时,也忽然找出了之前那股熟悉感的来源 她抬头前往,尘封已久的记忆慢慢有了松动,眼前的景色逐渐和脑海中翻涌出来的画面重合起来刚才经过的那条大河叫汸水,前方这座透着阴森的山叫箕尾山,山中一片荒凉,但并非没有生机。 有一个红衣女孩儿,笑声格外清脆,名字叫作囹阿囹;还有一个少年,当初追着红衣女孩儿一路从山上跑下来,极重情义但是似乎不得少女的喜欢。 在这里“占山为王”的,是一个魔头,名叫文元,极擅阵法。寻常堕入魔道的生灵都会独自栖身于无人知晓的角落,以防被玄门修士发现之后惹祸上身。他虽然也极力隐匿,却是带领着一群魔占据这座千年前属于玄门一个门派的灵山。 芫芜左手拇指轻挑,一道寒光闪过之后,挡住去路的结界被破开,上邪随即自动返回鞘中。 “又长本事了。”她唇角微不可见地勾了勾,低语道:“这么高兴吗” 有几缕光芒从剑鞘口闪出来,是它对主人的话做出的回应。 芫芜直接飞身前行,上邪还沉浸在被主人夸奖的兴奋中,絮絮叨叨的话接连不断。随着她修为提升,上邪的修为也在与日俱增。灵性达到一定程度之后,则逐渐生出了“人性”。 具体例证便是它越来越鲜明的个性芫芜现在的话很少,从前也不算不上多。可是上邪却截然不同,平常只要芫芜没有被事情绊住,它就会想方设法地和她交谈。 一旦遇到了某些让它兴奋的事情,说话的兴致就会更高,比如现在。当然,这些话目前只有芫芜能听到。 “主人,你怎么了”芫芜的思绪稍有变化,上邪立即便察觉到。 “没什么。”芫芜在心中回答了一句,然后从空中落身。 她记得这里该有一处迷阵,可是此时却全然感受不到灵力的波动。难道文元他们已经离开这里了 又观望了片刻,确定不是设下了更为隐秘的阵法之后,她才抬步继续前行,对于这一小小的异常并未放在心上。然而不出片刻,这一想法就开始改变,步履未变,面容却逐渐凝重起来。 起初只是有些微的血腥气传来,接近半山腰的时候,芫芜发现了第一具尸体 继续往上走的过程中,骚乱声先是从无到有,然后越来越大。及至文元带领一众魔人聚居的地方,入眼之处无一不混乱。喊叫声和刀兵相接的声音混杂交织,两方人马踩踏着脚下的尸体激烈拼杀。 一片乱战当中,不知从何处忽然钻出一个小童。滚圆的身子,不到成年人腰身的身高,一边呼喊一边奔跑。 进入芫芜的视线范围之后还没跑出两步,就被地上一具尸体绊倒在了地上。 芫芜原本隐匿在暗处,见状想也没想便要出去。但是没等她现身,另一道身影抢先一步从旁边冲过来。 原文怒立即收回刚刚迈出的脚步,继续借着藏身之处的遮蔽,无声地观察战场上的情景。 原来刚才冲过来的是一名红衣女子,她落地之后立刻将手伸向地上的幼童。同时开口说了些什么,应当是在安抚嚎啕大哭的孩童。 可是在女子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孩童的时候,一柄利刃忽然当空砍下,眼看就要将红衣女子的手臂从中截断。 此情此景之下,伸向孩童的手不但没有收缩,反而是整个人猛地跃起前扑过去。 下一瞬,一柄长剑和另一道灰黑色的影子同时飞窜过来。后者直接扑向红衣女子,上邪则在利刃落下之前将其一举挑开。 “砰” 那柄剑应声断成两截,在暗处将出未出的芫芜见状轻轻呼出一口气不过是寻常的刀兵,而再 观那两大一小抱在一起的三个,战力虽弱却已然是魔身,若非修为极高者持之,寻常的兵刃根本不能危及其性命。 是以她无声将上邪唤回,同时又将身形向后隐了几分。 可是那名被毁掉兵刃的白衣人修为不算强,眼神却好得出奇。被上邪连着掀翻在地之后,撑着身子追着上邪看过来。 芫芜起初没有留意到,等到察觉之后藏身之处已然暴露。 “魔头在那里”对方立即抬手高呼,手指指着芫芜所在的方向。一片乱战当中,离他近的几个白衣人听到声响之后一同看过来。 芫芜发出一声低浅的嗤笑声,心道没帮上多大的忙,反倒是把战火引到了自己身上。 “魔头藏在那儿” “魔头在那里” “” 紧随其后的几声高呼之后,算是把在场的所有白衣人的关注都引到了她这里。接下来的场景可想而见,除了被对手托住不得抽身的,所有白衣人一同朝她这里冲将过来:“除掉魔头” 芫芜:“”她的心绪倒是没有出现多大的起伏,只是没想到,纵穿两界,她算是摆脱不了人人得而诛之的套子了。 看是看向前方这些群情激愤冲过来的人,虽然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可是却不妨碍她获悉他们的身份。须臾的犹疑之后,最后选择让刚刚返回剑鞘的上邪再次出战,她本人则仍旧“龟缩”其后。 “不要取他们性命。”上邪出鞘时她在心中说道,随后又添了一句,“打退即可。” 能将主人护在身后,算是极大地满足了上邪埋藏在心中已久的一个愿望。是以应了一声之后立刻加速冲出去,只留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影子 “怎么了。”两大一小三个人莫名解困,尚在大哭的孩童被红衣女子抱在怀中,灰黑色袍子的青年男子则伸手扶他们起来。期间见红衣女子视线望向众人围攻的方向,眼中透着疑惑。 “父亲不该出现在这里。”后者转头看过来。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一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免费领 第二百六十八章 “我知道。”青年男子一边说话一边护着他们二人撤离战场,“尊主伤势未愈,尚在密室养伤,并不知道青衿门又攻过来了。趁他们被引开,咱们快走,我也送你去密室。” “可是刚才明明有人暗中帮我们。”红衣女子不住地往众人围攻的方向看,只见有十余名白衣人群攻而上,但是却被一柄长剑挡住了脚步。 “他们把她当成父亲了。”红衣女子忽然把怀中的幼童往男子这边塞过来。 “阿囹“男子立即猜到了她的意图,一手接过幼童的同时用另一只手拉住了对方,“那人连面都不露就能把他们拦住,修为恐怕比之尊主都不相让,不会有危险的。” 原来这红衣女子正是芫芜他们当年来这里时遇到的那位叫作阿囹的小姑娘,也是魔头文元的女儿。而青年人,则是当年那名追在女孩儿身后的少年,名唤章柳。 “咱们快走吧。”章柳催促道:“你要是出了事,要尊主怎么办他如今可还重伤未愈。” 阿囹闻言顿住了转身的动作。 “快走吧。”章柳略一使力,拉着她快步离开。 芫芜躲在一颗粗壮的树干后面,听着刀兵相接的乒乓声从身后传来。大约一刻钟之后,她心情复杂地探出一口气 “托住他们,我先走一步。” 被一柄剑全然压制而毫无还手之力,十几个年轻气盛的白衣人又是气恼又是惊恐。是以芫芜抽身离开的时候,居然只有一两人注意到一道光芒从树后闪过。 “魔头逃走了” “魔头逃走了” 接连两声喊叫,才算将众人的注意力集中起来。 他们立即转移方向,欲竹追着芫芜前去。 却见上邪比他们更快一步拦住去路,虽然剑身的宽窄看上去尚不足以阻拦一人,但忽见有一道红芒从剑身中散出,顷刻间化作一张无形的网,将往前冲的众人稳稳地拦截下来。 芫芜从战局中出来之后便落到了地上,按照花月的描述搜寻到一片有可能长着她需要的药草的空地。 眼前这片空地若是长有药草,应当十分容易找到。因为目之所及皆是碎乱的石块石子,一两丈的范围内也不一定能看到一抹青红之色。 “谁”她说话的同时,一缕灵息已经从宽大的斗篷下飘出来,袭向左前方。 那里有一颗横倒在地上的枯树,芫芜发出声响之后树干后面紧接着传来清晰的动静,是那人在逃跑。 可是没跑出两步,便被灵息击倒在地,随即一个全身都裹在黑斗篷里面的人出现在章柳眼前。 “你是魔”芫芜出声问道:“也是文元的部下吗”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章柳从地上起身,过程中芫芜并没有继续为难。可是当他以为可以趁机逃掉的时候,又立刻被一阵威压压住,寸步难行。 “别急着走。”芫芜淡淡道:“既然不想说就不说,我也不感兴趣。” “那你这是为何”章柳怒目而视。 “不过是想跟你问一些事情。”芫芜道:“既然你是文元的手下,必定对这里十分了解。我想让你替我找一样东西,找到之后就放你走。” “什么东西” “一种药草。”芫芜的手从斗篷里伸出来,把花月给她的图纸打开,在地形图的旁边画着一株药草的样子。 “它在哪里可以找到”她把图纸展示给章柳看,同时问道。 怎知后者却道:“我不认得它,你找错地方了。” “我说到做到。”芫芜道:“只取药草,其余一切绝不干涉。” “我没有骗你。”章柳道:“我自幼在箕尾山中长大,从来没有见过你说的这种药草。” 芫芜默了默,缓缓将图纸收回来。与此同时一道光芒飞窜过来,正是上邪。 芫芜隐藏在斗篷下面的眉毛挑了挑,轻启唇瓣道:“来得正好。” 上邪凌空立在她面前,等候着主人的号令。 “看住他。”芫芜道:“若是想逃走,只要不死,随你高兴。” 话落,她转身继续缓步前行,从轻微的动作可以看出,她的视线在地上四处扫视。 “你”章柳刚刚有动作,脖颈处便多了一片冰凉正是上邪打横放在了上面。同时有若隐若现的红芒闪现出来,幻化成声音便是对章柳的警告。 而后者眼中的愤怒,却在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之后减了大半从这剑身之上溢散出来的灵息居然带着三分魔气 他随即又转头看向芫芜,但是刚刚离得极近的时候他都没 有留意到她身上的灵息有无异常。而此时,看到的也不过是一个完全被玄色斗篷罩住的身体罢了。 一个昼夜的更替十分迅速,被上邪架在脖子上的章柳随着翌日晨光逐渐增强,面上的焦急也愈发明显。 正当他思虑着能否逃脱上邪的看管之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传过来。章柳怔愣了一瞬,立刻张口大喊:“不要过来回去” 可是听到他的喊声之后,脚步声却以更快的速度靠近过来。 章柳心下大骇:“阿囹,不要过来回去,快回去” 与此同时他也不再考虑是否能敌得过上邪,直接出手抓向剑柄。 后者又是红芒微闪,居然顺从地被他抓在了手中。 顺利地把长剑握在了自己手中,章柳亦是十分惊讶。只不过他来不及多想,提着上邪便朝前跑去。此时脚步声的主人也显出身影,红衣如翡,不是阿囹还能有谁 “发生什么事了”阿囹忙问道。 “别说了,先回去”章柳一手提着上邪一手推搡阿囹,“快” 直到此时,上邪仍旧像是睡着了一样,静静地被他握在手中。 “你不是说出来查看情况吗为什么这么久都没回来”阿囹问道。 “说来话长,快点儿回去”章柳推搡着阿囹,自己不时转身查看后方的情况。话已出口,却发现身后的人忽然定住了。 “你怎么”再次回头,消失了一日一夜的芫芜已经站在了他们前方。山中清晨总是水雾缭绕,他和阿囹皆是一身潮湿。然而裹在对面那人身上的黑斗篷,却没有沾染一丝水汽。并且在没有风的情况下,还在轻轻飘动。 同一时间,握着剑柄的手整个手心传来剧烈的刺痛,让他在没有意识回笼前便松了力气。 下一瞬,上邪已经回到芫芜身侧。不知道说了什么,只听芫芜道:“这么说,是我打搅了你的计划” 第二百六十九章 交易 “你想干什么”章柳立刻把阿囹挡在了身后,警惕地看向芫芜。 “我一开始就跟你说过了,”芫芜祭出剑鞘,把上邪收入其中,“帮我找到要找的东西,其余事情我一缕不管。” “我也跟你说过,你要找的东西这里没有,你找错地方了。” “”芫芜没有再言语,而是缓缓转过了身。看着她的动作,章柳和阿囹的神情瞬间凝重。 “这里吗”芫芜像是自言自语一样问了一句话。 间隔须臾,便见她裹在斗篷里的手臂开始动作。 “阿囹,快走”章柳更快一步,以掌袭向前方。 芫芜不慌不忙地收回手,接下来便见黑影一闪,也没看清她的具体动作,章柳原本冲向前的身体反弹了回来。 “章柳” 芫芜没有理会其他,顺势翻转身体出掌击向前方。随即虚空之中显现一片光芒,她的的手掌被一片无形的屏障挡住。 然后在后方两双眼睛的注视下,屏障先一步碎裂,手掌带着宽大的斗篷一同进入其中。 “停下”一道红影闪到面前,双臂伸展做出拦截的姿势。 芫芜的视线沿着斗篷帽子的边沿射出去,对着眼前一身绯红端详了片刻,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那个红衣小姑娘慢慢重合起来 “你拦不住我。” “拦不住也要拦” “里面有什么”她看着前方的姑娘明明手臂在发抖,却还在怒目而视,一时间不再急着上前,“我只找我要的东西,你不必紧张。” “谁知道你的话是真是假” “你到底是什么人”章柳缓过来之后也来到近前,站在了芫芜和阿囹中间。 “”芫芜默了默,心中道:“别伤人。” 果真,之前的屏障属于整个迷阵的最外围,芫芜进来之后一路经历了数次幻象。她本来就对于辨别方向天生不足,兜兜转转之后更是不知东南西北为何物。干脆凭着感觉往前走,遇到阵法就破开。 看书领红包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看书抽最高888现金红包 就这么绕了将近两三个时辰,眼前终于出现了真实的景象入眼是一片石林,地面荒秃,只有怪石根根伫立,不见人迹。 她顿了顿,继而缓步前行。 约进入林中两三丈的距离之后,一股微风从侧面吹来。 两人都没有看清彼此的身形容貌,错身而过的过程中已经过了数招。 “道元”站定之后,芫芜首先认出对方。 她在说话,对方却没有停下来寒暄的打算。身体落地之后立即折返,朝着她面门而来 两人无声交手,灵力所及之处石柱顷刻碎裂,迸溅出来的碎石像飞花一样飘洒在空中。道元折身之际,周遭一片碎石当中忽然又一粒改换方向直冲过来。 他不敢懈怠,立刻停止原本的动作侧身躲闪。石子擦着他的脖颈掠过去,带出一道细密的血流。 未待他做出下一步反应,一股难以抵御的威压紧接着便靠拢到近前 砰 人的身体打横飞出,和竖立的石柱相撞,后者应声断裂。然后上半截石柱被人体带着,一起又飞出一丈之远,被第二根石柱堪堪拦下。 “噗” 芫芜微微侧身,确保完全避开飞出的血珠。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道元撑着身后的石柱,从地上起身。跟芫芜交手的过程中,对方身上亦正亦邪的灵息给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我要找一样东西,找到之后就会离开。” “什么东西” “它。”芫芜把先前展示给章柳看的图纸又展示给道元,“我确定它就在箕尾山,所以,不要存有说谎的想法。” 道元打开图纸端详了片刻:“这你找它做什么” “在哪儿能找到”芫芜手掌微动,图纸从道元手中被收回来。 “阿囹和章柳呢”后者亦是不答反问,“他们两个在哪儿” “他们没事。”芫芜再次问道:“把我要找的东西给我,其余一切皆与我无关,他们两个也会完好无损地回来。” 道元闻言沉默了片刻,期间低低地咳了几声。然后看向芫芜:“净神草可以给你,但有一个条件。” “你现在似乎没有提条件的资格。” “阁下修为远超于我,此时取我性命易如反掌。”道元说道:“可是我若是死了,你就再也找不到净神草了。” “实不相瞒,箕尾 山确实是净神草生长之地。若是千年前,漫山遍野都能看到,你要找它并非难事。可是现在,它几乎已经在山中绝迹。” “我留下几株亲自培育,也是为了它凝神定性的功效。而除了我养护的那几株,想来阁下就算把整座山反过来,也是难达目的的。” “我的性命想必阁下并不放在心上,可是净神草,想来还是十分重要的。”说出此处,他的语气松缓下来,“孰轻孰重,端看阁下定夺了。” “你威胁我”很是奇怪,二人方才大打出手的时候芫芜都能始终保持气息平稳,此时却忽然戾气大散。 道元心中大惊,表面却还能维持镇定。看着芫芜道:“并非威胁,是有求于阁下。” 对方没有回应,他接着道:“净神草是我精心培育多年,颇耗费了一番心思,原本是打算自己服用的。阁下也该晓得以物易物c银货两讫,净神草给了你,我想要一些条件用于交换,也是合乎情理之事。” “”芫芜仍旧没有做出任何回应,道元勉强维持的镇定缓缓被击破。 “什么条件” 此言一出,算是把他从悬崖边沿拽了回来。 “此事于阁下而言,绝非难事。”他定了定神,回答道:“我的条件便是,请阁下替我杀一人,以护佑我箕尾山一众妇孺安稳。” “杀人护人”芫芜心中隐隐生起一个念头,“什么意思” “此事说来也简单。”道元解释道:“条件是请阁下替我护住一众妇孺的性命,至于护住他们的法子,便是杀了那个想要取他们性命的罪魁祸首。” “一旦将此人除掉,净神草立即奉上。”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阁下请放心,此人修为尚不如我,绝非阁下对手。所以取他性命,确实易如反掌。” 第二百七十章 等待 “一条命,换一株草” 文元看不见芫芜的面容,本就是凭着她说话的语气来猜测其喜怒。可是现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他却是连喜怒都辨别不出来了。 他不敢继续开口,可是等了一会儿,对方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阁下”道元思忖着再次主动开口,出声之后等了一会儿,见芫芜没有阻止,才继续说下去,“阁下考虑的怎么样” “你要杀的,是什么人” 得到芫芜的回应,道元提着的心才放下来一些。于是接着道:“是一直在针对我箕尾山生灵的人,自他掌权之后,箕尾山中生灵便再无宁日。” “阁下不会不清楚,像我们这样的人,在世间的处境。是以箕尾山中所有生灵皆是安身立命,连出山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别提主动招惹是非。” “可是我们不主动招惹,祸事却不肯放过我们。若是只有我一人,他们也难奈我何。可是这箕尾山中多半是妇孺,就算已经获得长生之体,对上” “名字。”芫芜的声音中带着明显在不耐。 “京”文元张口之后顿了顿,眼神变了变,继而道:“洛清漪。” “你说谁” “青衿门执法长老,洛清漪。” “章柳,你怎么样”阿囹一身狼狈,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重复从地上爬起来的动作了。 “我咳我没事”他说话期间嘴角出现血迹,显然不像阿囹只是外表狼狈。 两个人和上邪纠缠几个时辰,此时总算是聚到了一起。 “它为什么突然走了”阿囹道。 “我也”章柳的神情猛然收紧,“不好尊主” “父亲”一路急奔,来到石林中央的时候,阿囹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场景。 “阿囹”章柳手疾眼快,对方没能跑出去,被他大力拽了回来,“冷静” “父亲,父亲”阿囹被章柳拉着手臂,冲着对面的黑袍人怒吼道:“你把我父亲怎么样了” 这黑袍人除了芫芜,还能有谁此时她静立在对面,文元半靠着一根石柱倒在地上,不辨生死。而刚才忽然离开的上邪,此时则和其主人一样直立在道元另一边,剑尖和地面似触非触。 “你放了我父亲” “你凭什么要求我这么做”芫芜看着对面大声咆哮的姑娘,淡淡道。 “你” 大家好,我们公众号每天都会发现金c点币红包,只要关注就可以领取。年末最后一次福利,请大家抓住机会。公众号书友大本营 “阿囹,别激动。”章柳用力把人拉到身后,然后看向芫芜,“我箕尾山可与阁下有仇” “没有。” “那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难” “想要他的命,拿净神草来换。”芫芜没有耐心听他控诉,打断道:“一株草换一条命,换与不换,你们自己定夺。” “你你这是倚强凌弱”阿囹闻言确定文元暂时没有生命之危,同时也明白了此情此景发生的缘由。于是担忧立即尽数转为怒气,冲着芫芜大喊道:“强抢不成,便用父亲的性命来要挟吗” 芫芜随即发出一声嗤笑,章柳听见之后一瞬间面上出现了难以形容的神态。 “倚强凌弱”随即听她反问道:“难道文元告诉你,他从来都不会这么做吗” “你”芫芜这一声嗤笑,让阿囹更是怒上加怒,“魔怎么了成魔是我们的错吗就因为你们人族是三界正统,随意欺压我们便不算倚强凌弱了吗你们凭” “阁下所言当真”章柳强硬打断阿囹,对芫芜道。 “我有诓骗你们的必要吗” “你对尊主做了什么”章柳继续问道。 “把净神草拿出来,他自然会安然无恙。” “只要你确保尊主安然无恙。”章柳顿了顿,转身向后,“阿囹,净神草” “净神草尚未开放,还不能取用。”阿囹此时已经恢复冷静,直接对着芫芜道:“现在取出来,和毁了它们没有分别。” “我们没有骗你”见上邪忽然有了动作,章柳立即向前伸手做出阻止的动作,大喊道:“真的没有骗你” “净神草虽然明为草,实际上长成之后却会开花。”他迅速解释道:“每一株都要生长一定的时间才会开花,阿囹每日帮尊主照顾它们,她说的一定不会有错。所以,你取它若是为了它的药性,一定要等到长成之后才能取下。” “它们长在何处,带我过去。” “不行”阿囹立刻反驳 道:“等它长成之后,我替你取来便是。” “是。”章柳随即附和,“以阁下的修为,我们自然不敢诓骗与你。等净神草长成之后,替你取来便是。” “多久能长成” “半二十天。”阿囹思忖片刻,回答道。 “也好。”芫芜出乎意料地好说话。 “你到底对父亲做了什么他为什么还不醒过来” “只是昏过去了而已。” “你”阿囹欲再开口,被章柳以眼神制止。 然后由后者接替她说道:“阁下,尊主之前就有伤在身” “看到净神草,我自然会放人。” “”章柳一噎,再次试图开口的时候,却见对面的黑袍人已经矮身坐到了地上。因为黑斗篷太过宽大,他仔细看了几眼才分辨出来,这人居然随地打起坐来了 日落月升。及至深夜,两方仍旧保持着和白日里相同的站位和姿势。尤其是芫芜这边,一个打坐,一个昏迷。唯有上邪动了动,原本立在文元的另一侧,在芫芜入定之后改换了位置,来到了主人身边。 “阿囹,不要冲动。”章柳不是出声低声劝导,“如今尊主在她手中,不能激怒她。” “我知道,可是父亲”说着话,漂亮的杏仁眼中便蓄满了水花,继而迅速满溢出来。 “你别哭”章柳见状欲伸手,见对方自己伸手把眼泪擦了,又默默把手收回来。默了默,接着道:“尊主修为深厚,必定不会轻易出事的。我如今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阿囹闻言怔了怔,泪痕没干的脸上又漫上悲凄。 “章柳。”她问道:“箕尾山是不是要” “你放心。”章柳安抚道:“尊主和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我就算以性命相抵,也绝对不会让你出事。” “可是箕尾山都没有了,只我一个没事有用什么用” 章柳刚欲开口,忽然对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他转头看过去的时候,阿囹已经呼喊出声:“父亲” “阿囹” “别过来” 两道声音重叠在一起,与此同时一道剑光迎向对面冲过来的红色身影。 第二百七十二章 变故 “上邪。”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喊叫让剑刃堪堪停在阿囹的脖颈处。 急奔过来的章柳害怕激怒芫芜,只能停在一尺之外。而再看文元,他看到上邪朝着阿囹冲过去之后也立刻起身上前,随即虚空中却出现一层屏障,把他向前跃起的身体直接反弹了回去。 无怪芫芜敢直接坐地入定,只见文元跌落在地之后立即起身,欲破开将其困住的结界。但是不但没能达到目的,反而引来更为严重的反弹。 “别白费力气了。”芫芜从地上起身,“你冲不出来。” “父亲” “阿囹别过来。”文元也从地上起身,看向芫芜,“你到底想干什么” “同一个问题,你到底要问多少遍” “可是你把我们三个困在这里,就能拿到净神草了吗” “我没有不让他们走。”芫芜道:“留着你这没什么用。” “你” “她说净神草长成还需要二十天。”芫芜淡淡道:“这二十天,你就暂且留在这里吧。” “回来。”随着她话音落下,上邪也从阿囹的脖颈处离开,自动回到芫芜祭出的剑鞘中。 接下来的时间,两方可以说是“相安无事”。芫芜收回上邪之后很快又坐到了地上,自顾自打起坐来。看她的架势,是要以此种方式度过之后的二十天。 可是箕尾山本就跟风平浪静没有多大关系,二十天还没过去一半,新的变故就又找了过来。彼时是第九天的正午,芫芜被一阵由远及近的骚乱声扰得只得结束静修。 睁开眼的时候正好看到一身伤的章柳回到阿囹身边。从第二日开始,他每天都会离开几个时辰,芫芜虽然处在入定中,对此却一清二楚。 “发生了何事”文元起初两天还试图冲破结界,接连数次失败之后才将心思作罢,索性学着芫芜,在结界中打坐疗伤。他先芫芜一步发问,却在未出口之后便已经想到了答案,“他们又来了” “是。”章柳道:“尊主,您不能继续留在这里,前面前面可能撑不住了。” “他们来了很多人吗前面还能撑多久”阿囹问道。 “至多至多一刻钟。”章柳说完之后看向芫芜,想要求她打开结界。 可是没等他想好如何开口,后者先一步出声道:“已经来了。” “是,已经过来了。”文元接声道:“你带着阿囹,立刻回去。进去之后,把阵眼封死。” “我不回去”阿囹却一把甩开章柳伸过来的手,“我要和父亲在一起。” “胡闹”文元斥责道:“回去” “我不要”阿囹继续躲闪章柳,声音带着哭腔,“我不要回去,父亲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章柳。” “是,尊主。” “我不会离开的。”阿囹原本和章柳站在一处,此时却朝着芫芜奔过来。后者出手晚了须臾,叫她直接挣脱了。 “阿囹” “我求你,求你把父亲放出来”阿囹来到芫芜身边,“你想要多少净神草都可以,全部都给你。” “你放了父亲,让他跟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章柳”文元怒斥道:“还不把她带回去” “求你了”阿囹欲伸手去拉芫芜,被后者闪身躲过。 “阿囹,咱们先回去。”章柳随即钳制住她,“你听话,尊主自有他的决定。” “我不信”后者从带着哭腔变成哭嚎,“阵眼封了之后有出无进,父亲为什么要你封上阵眼” “你” “不必争了。”芫芜看向拉扯的两个人,“想走也走不了了。” 她话音未落,一道剑光飞驰而至。剑上载着的人一身白衣,从剑上跃下的同时已经朝着章柳攻过来。 后者背对着白衣人,察觉到掌风袭来的第一反应是大力推开阿囹,然后才转身应敌。 这两人的修为本就悬殊明显,再加上章柳反应慢了一瞬,自然没能接住对方打过来的一掌,被震得撞在了后方的石柱上。 “章柳”阿囹更加不知所措,见白衣人一掌得逞却不作罢,紧接着又握剑刺过去,心神大乱之际本能地朝后者出手。 她这一打岔勉强阻止了白衣人刺向章柳的剑,同时也把对方的注意引导了自己身上。 “阿囹”文元大急,冲着芫芜大喊:“放我出去” 阿囹虽然没有像章柳一样身受重伤,但是显然也没有迎击白衣人的能力。两人对招不过片刻,她身上 就开始见伤。 “放我出去”另一边文元不停地朝芫芜大喊,“放我出去” 此时又有几个白衣人御剑来到,章柳跃身前去阻挡。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一r点币,还有ih一ne12cs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芫芜立在原处不动,捏了一个诀抛出去。结界瞬时消散,文元飞身而出,在白衣人的剑落到阿囹身上之前将其推开,然后自己去接白衣人后续的进攻。 “文元”白衣人迎上新的对手之后,居然显出几分激动,“躲了这么久终于被我找到了,看你今日如何还能逃脱” “黄口小儿。”文元冷哼一声,“端看你的修为是不是和奸诈旗鼓相当。” 文元即使重伤在身,身上的修为也积累了千余年。对上白衣人之后,不多时便占据上风。 随后过来的四五个人则由章柳和阿囹一起对抗,勉强相互制衡。 若是局势继续这样发展下去,箕尾山打退敌人便取决于文元何时击退对手。可是事实却没有按照设想发展,和文元对战的人眼看就要落败,又有几个白衣人来到了石林中 第三批进来的几个人和第二批一样,修为远不如第一个人。可是原本的局面维持地本就艰难,极为轻易便能将其击破。所以第三批白衣人加入之后不久,原本的局面便被打破并且颠倒过来。 章柳和阿囹首先出现败势,随即文元也被牵连,第一个白衣人和后面加入的两个人趁机加快进攻,几乎是顷刻便反败为胜。 兵刃刺进血肉的声响并不明显,芫芜却对这种声音格外敏锐。以至于隔着一丈远的距离,她还能听到尖峰切开肉体的声音。原来越浓重的血腥气也穿透黑斗篷,不断聚拢到鼻翼处 “你怎么能”被刺中之后,文元脸上的震惊大于痛苦。 “我的佩剑确实还未成灵器。”对方脸上出现得逞的笑,“但也能击杀你这个魔头。” 话落,他另一只手中多出一张符咒一般能看见实物的符咒都是黄底红字,他手中这张却是黑底红字。和其身上的衣料相互映衬,透出几丝邪气。 白衣人拿着符咒伸向剑刃,指腹划过其上,涌出来的鲜血滴在符咒上。那漆黑的纸便自燃起来,瞬间燃尽之后,一缕黑气顺着剑身钻进文元体内。 这一缕黑气似乎把痛苦顷刻间扩大了百倍千倍,文元的面容很快变得扭曲:“好好啊哈哈哈” 他撤身后退,居然捂着伤口笑出声来:“哈哈哈哈除魔卫道你们青衿门高举除魔卫道的大旗,为了除掉我这个魔头,如今也开始用魔人的术法了是吗哈哈哈当真是玄门当真是位列三界正统的人族的做派” 第二百七十二章 退敌 “用什么术法又有什么关系,能除掉你这个魔头就行”白衣人高喝一声,和另外几人一起,再次持剑上前。 “父亲” “尊主” 文元伤重之下毫无还手之力,眼看数柄剑尖就要刺进他的身体,一道白光忽然从一旁射过来,晃了执剑之人的眼。他们扭头躲避的须臾,手中的剑已经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道向上挑开。 及至回头,文元仍旧捂着伤口神情痛苦地半跪在地上,他身前却凌空悬着一把长剑。剑身围绕着白芒,丝丝缕缕的猩红流窜其中,让人难以看清它的模样。 与此同时阿囹和章柳也在一个黑影子的相助下摆脱纠缠,回到文元身边。至此,一众白衣人站在一侧,文元等三人及一柄长剑在一侧,相对而立。 “你谁何人为何助纣为虐”一名方才一起围攻文元的白衣人转向一侧,看着裹在黑斗篷里的人怒喝道。 芫芜立在一侧,看上去和两方都没有牵连。 “多日不见,你手下的魔不仅没有绝迹,居然还凭空多出一个来。”为首的白衣人直接对着文元道:“正好,既然是自投罗网,那今日便将你们一网打尽” “谁给你的底气”淡淡的声音从黑斗篷里传出,一片清冷中略微带了些女子的音色。 为首的白衣人被话中的不屑激起了怒气,没有接话,而是直接持剑攻了过去。 但是没等近芫芜的身,便被上邪从中拦住。 这人的修为明显和后方一众人不可同日而语,和上邪你来我往,一时间难分上下。 “师父,我们来助你”一人大喝,后面还在愣神的白衣人立即反应过来,然后都向战场冲了过去。 芫芜犹豫片刻,飞身迎上 “你们走吧。”芫芜把上邪收入剑鞘,隐于斗篷之下。 “你到底是谁”说话的是为首的白衣人,他伤得最重,被人搀扶着才能勉强站立,“如此熟知我青衿门的阵法,为什么要相助魔头” “滚。”芫芜透出不耐。 “你”白衣人怒气上涌,一时没能控制住,鲜血从嘴角溢了出来。 “再不走”芫芜道:“就不必走了。” “多了你,青衿门未来的史书上只会多一笔耻辱。” “你” 眼见白衣人又要动怒,扶着他的人连忙安抚道:“师父且忍一时不忿,待回到门中之后再行商议。” 其实除了为首的的白衣人之外,其余人也都可以用狼狈不堪来形容。此时他们围成一团,和另外一边的文元的三人比起来,人多势众反倒让他们显得愈发狼狈。 为首的白衣人很快冷静下来,不再同芫芜纠缠,硬撑着甩开搀扶,转身欲走。 谁料刚刚转过身,又听身后芫芜道:“青衿门如今是谁在管事” “你问这个干什么” 见他眼中警惕乍起,芫芜焉还能不明白他想到了什么只不过已经不再愿意多做理会罢了,只淡淡道:“回答。” 三番四次见识到对方的傲慢,为首的白衣人却还是没能习惯。于是又是被气得气血翻涌之后,才迫于无奈恶声恶气地回答道:“执法长老洛清漪。” “洛长执法长老管事,掌门呢”芫芜问道。 对方看过来的眼神有些怪异:“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对我青衿门的事情这么上心” “”芫芜顿了顿,道:“我只想听到答案。” 一众青衿门弟子狼狈离开之后,石林外紧接着又传来另外的声响。 芫芜发问之前,只见章柳已经有了动作:“尊主,我去前面看看情况。” 文元摆了摆手,章柳正欲转身,刚刚有了动作又停下来,然后看向芫芜。 “你先过去吧,统计上伤亡情况报与我,不用忧心此处。”文元发话,他又犹豫须臾,才快速离开。 “多谢阁下。” “谢我作甚”见文元朝自己作揖,芫芜微不可察地侧身避过,“我不是为了救你们,你们要是都死了,净神草也没了。” “不管阁下出手的缘由是什么,最终结果却是救了我箕尾山上下。”文元不以为然,直起身子之后道:“我在此代我箕尾山所有生灵,多谢阁下大恩。” “我对你们无没有恩惠,没有谢字一说。”芫芜说完紧接着问道:“青衿门围攻你们是执法长老下的令” “不是咳咳”文元正好好地说着话,一口鲜血忽然从口中涌出。 惊得阿囹一声尖叫:“父亲你怎么了父亲” “咳 咳没事阿囹不要担心,父亲没事。”他又很快平稳下来,说话间还伸手抚了抚阿囹的手臂以作安抚。 “卑鄙无耻”阿囹大骂道:“高举着除魔卫道的大旗,魔人创下的术法却照用不误,怎么会有这么卑鄙无耻的小人” 那白衣人方才用来对付文元的术法芫芜自然不会不了解,因为那本就是出自青衿门藏书阁的禁术,传言为几千年前玄门一个入了魔道的修士创下的。 记载那术法的古籍被列为禁书,本来是不许门内弟子触碰的。而她自幼长于卫落膝下,众多门规还是在成年之后才听说的。 是以在卫落没有言明那些书绝对不能碰的情况下,她出于好奇心的趋势,将那些尽数看了个七七八八。要不是后来卫落发现得早,恐怕她都要自己摸索着修炼了 一阵恍惚之后,芫芜的神识重新回到了体内。在心中无言自嘲,最近真的是有些过于伤春悲秋了 “他没事。”她出言道:“那人道行不足,符咒的咒力被催发出来的不及十一。” 伤了文元的那道符咒,算是咒术的一种。按理来说未成灵器的兵器并不能伤已经成了魔的文元,而方才那白衣人以自己的血做引催发符咒上面的咒力,轻轻松松便破了文元的魔人之体。 没钱看小说送你现金一r点币限时1天领取关注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免费领 阿囹望了芫芜一眼,接着迅速镇定下来。 “是青衿门的执法长老下令围攻箕尾山”芫芜重复之前的问题。 “不是。”这次回话的是阿囹,“是刚才那个人,那个叫京墨的修士是他忽然找上来,然后一而再再而三地纠缠不休。” 第二百七十三章 住所 “但是洛清漪也不是什么好人。”阿囹话锋一转,一起骂道:“要不是她联合青衿门一帮修士使阴招,父亲也不会伤这么重,箕尾山也不会无人庇护而任人欺辱” 原来芫芜离开之后,廉问洛清漪两位长老做主恢复了千年前的玄门旧制,于掌门之下设立执法长老之位。 她离开之际把青衿门全权托付给他们,整个青衿门的事情自然都是廉c洛二人负责管控。只不过不知为什么,他们既没有自己上位,也没有扶持新人担任掌门。 也就是说十几年来,青衿门掌门之位一直空悬。 送红包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ei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抽红包 这些是刚刚从京墨那里得知的,想到这里,芫芜还有一些疑问:“京墨如今在青衿门的地位很高吗” “廉问过身之后,洛清漪也很快有了避世的势头。”答话的是文元,“她虽然还是青衿门的执法长老,但近两年管事管的越来越少。青衿门如今,基本上是唯京墨之命是从。” “廉长老过身”文元说了一长串,芫芜的思绪却停留在了第一句,“什么时候的事” 听她语气中略带焦急之意,文元下意识地想要问询。但是理智回来之后,话到了嘴边又吞了下去,只回答道:“我也不甚清楚,大约已经有四五年的光景了。一年多前京墨忽然找上箕尾山,这些事情都是我其后探查所得。” “廉问过身”四个字在芫芜脑海中回环往复,久久不能退去。然后又带出尘封已久的记忆,本来已经模糊了的音容相貌,居然无比清晰地回到了她的脑海中。 再接着,连同她幼时在青衿门度过的所有时光,居然都有从记忆中复苏的迹象 “尊主” 章柳一声高喊,将芫芜的神识唤了回来。 “前面前面”他进了石林,却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前面到底怎么了”阿囹是个急性子,此时却并非因为嫌弃对方磨蹭。 “说”文元也发话道。 “前面守在前面的人生还者不足十一” 阿囹一声尖叫没能发出,被文元连带着向后踉跄了两步:“父亲,你怎么样父亲” “尊主。” 文元摆手,示意阿囹和章柳二人自己没事:“章柳,你去处理前面的事情,这里暂时不用忧心。” 章柳离开之后,文元又转向芫芜。沉默片刻,他忽然推开阿囹的搀扶,双手合起朝芫芜作揖。并且是深深地鞠了一躬,态度恭敬至极。 “你这是做什么” “恳请阁下援手,救我箕尾山一众妇孺性命。”文元仍旧弓着身子,“净神草悉数奉上。除此之外,阁下还有任何要求,只要箕尾山和文元有能力,无所不从。” “你求错人了。”芫芜淡淡道:“我不喜欢管闲事。” “刚才出手也不是为了救你们。你们要是死了,我要的东西也没了。” “你” “阿囹。”阿囹欲出言,被文元出声喝止。 他直起身,看向芫芜:“我所求只有一个,只需要阁下除掉洛清漪,剩下的一切和阁下无关。” “不要让我第三次听到这些话从你嘴里说出来。”芫芜身上杀气骤现。 沃野国。 “进来吧。”缘何打开远门迈步走进院子里,察觉到身边没了动静,转头看见青衣还站在院外,“站在外面做什么” 说是院门,其实不过是竹竿围成的篱笆的一部分,篱笆有他腰身一般高,一看就是新扎成不久,细竹竿上面的翠色还没有褪去。 “这是你住的地方”青衣从出神中走出来,不掩惊讶地问道。 只见被竹篱笆围在里面的,是一片呈方形的土地。他们此时站在一片竹林的深处,这片空地也是方形。 缘何所说的院子里,几间相连的房舍处于中央,正对着院门的房门敞开着,能看到厅中摆放的茶几c坐塌以及旁边的小炉。 剩下的房门则都虚掩着,看不清房间里面是何种情形。 这些房舍和整个院子相比占地极少,却并没有显得孤寂。因为它被一片生机环绕其中,前后左右随处可见花木果蔬。高低映衬c红绿掩映,好不热闹。 只不过这些花木种得一点儿也不规整各色品种交错种植,花木的高低更是没有讲究,看上去就像是有人捧了一捧花籽,不辨其中都有什么,就随手撒在了屋子周围的土地上,然后任其生长。 只不过这满院的植株都十分争气,居然都长得格外茂 盛。除了正对着院门留出的一条小道,其余基本上看不见真正的空地。 “我住在这里,你很惊讶吗”见青衣走了进来,缘何反问道。 “不该惊讶吗”青衣道:“赌坊到处流传你的战绩,破穹楼里的人说你自第一日出现在那里,之后便日日到访,从未有一次缺席。” 她一边说话一边不加掩饰地打量缘何,直言道:“你不该住在这样的地方。” 缘何闻言忍不住轻笑出声,其时青衣正直视着他,笑声发出时的刹那出现在眼前的美景,让她不禁怀疑自己花了眼。 盛名传遍整个赌坊的缘何公子,真人果真处处贴合传闻狠极果极,美极艳极。 “这里是我家。”缘何道:“我不住这里住哪里” “随我进来吧,你要的不愁果在杂物房里。”他说完之后首先转身前行。 青衣顿了顿,随后跟上。 走到通往正厅的小路中央的时候,她看着一侧通体青翠的植株问道:“这是什么” 缘何转头,见对方看向的是一旁的菜畦。 “你认得菜蔬”这下轮到他惊奇了,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若是自幼长于沃野国,不认得也正常。” “它们怎么不开花”青衣继续问道。 “还没到开花的时候。”缘何道:“而且它们就算开花,你也不一定能看得出来。这些是用来吃的,不是拿来看的。” 青衣点了点头。 两人说话间已经来到了缘何所说的杂物房前,他上前推门,同时道:“直接进来就行,我家里目前只住了我一个,没有那么多规矩。” 第二百七十四章 大恩 说是杂物房,房内的一切却井然有序,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物品几乎放满整间屋子,却丝毫不减杂乱。 缘何进门之后右转,先是走到临窗的一个架子前,停了一会儿之后又转身继续向里走。 在第二个架子前又停了片刻,嘴里低声念叨了一句什么,再次转身离开。 如此接连走了三个置物架,青衣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不记得东西放在哪里了” “嗯。”缘何应了一声,转身离开第三个架子前。 “这里不是你在打理” 本书由公众号整理制作。关注vx书友大本营看书领现金红包 “是啊。”他一边扫视架子上的物品一边回应道:“这只有我一个人住。” “你能把这里打理得井然有序,却记不住东西都放在哪里”青衣不能不怀疑。 缘何听出了她话中的含义,直起身面向对方:“这里不脏不乱,是因为平日里无人踏足。我从外面带回来的东西,当时会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安放,后来就基本不会再去管它了。” “”青衣瞬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不必内疚,毕竟你和我萍水相逢,怀疑我故意拖沓不给也属常理。”缘何转过身继续找,“不过这个你大可放心,我是真的一时忘了它在哪里而已。你认得不愁果长什么样子吗若是认得,就一起帮忙找吧。” 青衣又默了默,方开口道:“不认得” 同一时间缘何找完了第四个架子,闻言转身的动作顿住。看向青衣的脸上噙着笑意:“所以就算我随便拿一件东西给你,你也判断不出来那到底是不是不愁果” “” “哈哈哈”他笑出声来,“不必觉得没面子,不认得不愁果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而且我既然已经答应把东西给你了,自然犯不着再诓骗你。” 青衣神色一凛,握剑的手紧了紧:“你怎么” “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对吗”缘何抢先替她问道。 “”对方的眼神闪了闪,和他双目相对,“你用幻术” 能修炼幻术的资质本就极其罕见,放在无奇不有的沃野国仍旧仍旧如此。而缘何在赌坊名声之大,和他身负幻术也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是。”缘何大方承认。 一道寒光闪过,精致的眼眸微微闭合。缘何轻轻旋身,向前出掌,将对方出鞘一半的长剑按了回去。 白衣随着动作一同稳下来,长剑也刚好全部回到鞘中。 “我没有恶意。”他抢在青衣开口之前道。 “谁信你”对方怒容不减。 “我可以解释缘由。”缘何再次用力,才没有让对方的见第二次出鞘,“我用幻术并非有意加害,否则你现在不会有和我对峙的机会。” 青衣闻言冷笑一声:“这个机会不是你给我的。” 见对方用另外一只手攻过来,缘何不敢懈怠,连忙也用剩下的那只手迎上去。 “要打也不能在这里,屋子乱了最后还是要我来整理。” 可是盛怒之下,青衣哪里听得进去手掌旋转将手腕从缘何的钳制中挣脱出来,紧接着便袭向对方面门。 “砰” 缘何自然不会那么容易中招,可怜了他身后的一个置物架,被巨大的力道瞬间击了个零散。幸好这房中的物品摆放模仿的是雨屋的格局,所有物品都是贴墙安置。否则,这一掌下去受牵累的绝对不止这一个架子。 缘何叹了一口气,按在剑柄上的那只手移向握剑的手,拉住了青衣的手腕。随即两人的身影一同消失,房内只留下物品散落惊起的灰尘。 箕尾山。 虽然不明白芫芜严词拒绝的原因到底是什么,但是文元意识到他不应该再继续提起要她去杀人的话。 可是显然阿囹并没有意识到:“洛清漪不可以,换成京墨呢” 她只以为对方不愿意答应是因为洛清漪修为高深,她不愿意为了箕尾山犯险。 谁料芫芜闻言嗤笑一声,虽然被斗篷帽子遮着看不清脸,却也侧身面向她:“你当真是文元的女儿吗” “你什么意思” “箕尾山中能长出你这样的异类,着实罕见。” “你” “小姑娘。”芫芜接着道:“向别人提出要求之前先问问自己有没有资格和底气。茫茫三界并不是只有箕尾山这么大,没有谁能保证你可以永远活得这么无忧无虑。” “阿囹鲁莽。”阿囹还欲说话,这次是被文元制止住,“并 非有意冲撞阁下。” 缘何没有继续接话,而是道:“你最好不要将心思打到净神草上。” 文元身躯一震。 “本以为你和京墨和青衿门那群臭修士不一样,原来和他们也没什么不同。”文元反应慢了一瞬,话已经叫阿囹说出来了。 他下意识地护到了她前面,却没有迎来预想中的场景。 “阁” 语音刚起,一股凉意从脖颈处传来。 “阿囹”没等凉意转变成痛楚,他反应过来立刻出掌,欲将上邪震开。 可是却忽略了自身的情况,一掌推出,被反弹出去的却是他自己。 “父亲”阿囹被横在脖颈处的长剑钳制住,只能痛喊出声。 “阁下息怒”文元的身体再次摔倒了一根石柱之上,落地之后朝芫芜大喊,“阿囹年少无知,请阁下手下留情” 上邪停在了女子白皙的脖颈处,似触非触。不断有血迹从中溢出的约莫一寸长的伤口,是她自己冲到了剑刃之上留下的。 “净神草长成之日立刻全部奉上,还请阁下绕过阿囹年幼无知。”见上邪并未继续动作,文元才有力气继续求情。 “父亲”红衣女子泣不成声。 芫芜没有回应,在哭声和求情声中过了片刻,长剑自动离开了女子的脖颈。 后来不知过了几多岁月,彼时和现在相比,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阿囹再忆起少时时光,这一幕总是会首先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荒芜冷硬的石林,浑身裹在黑斗篷里的神秘人以及,几乎匍匐在地上求饶的父亲 她总是会笑着道:“所以说尊主对我有大恩,连真正开始长大都是她教的。” 而对面的章柳则会应道:“不止对你,对我,对当初箕尾山老幼和我族全部生灵都有再造之恩。若非几位尊主,如何能出现此间场景安稳和乐四字,仍旧会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第二百七十五章 围攻 不过二十日天,对于芫芜以及文元等人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若是放在平常,她一次入定的过程便将其全部涵盖了。可是此次箕尾山之行,注定不同寻常。 距离第二十天还有一两日光景的时候,文元主动开口言净神草可能已经长成:“让阿囹回去查探一番,若是有已经长成的,就让她为阁下取回来。” 芫芜无声地点了点头。 至于阿囹,居然也格外听话服从。只见她听完文元的吩咐之后静静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朝石林深处走去。 芫芜顿了顿,动了动脚步,背对着她所去的方向站立。 文元见此情景先是一愣,随即拱手道:“多谢阁下。” “没甚好谢的。”芫芜道:“我说过了,只要净神草,其余一切都不关心。” 文元欲再开口,又一场意料之外的变故打断了石林中的平静。 章柳中途回来过一次,向文元汇报了情况之后又很快离开,之后便一直留在外面。他的身影忽然出现在石林中,现身的同时跌落在地。 “怎么回事”文元立刻上前。 “尊主快快快走” 他浑身上下被血水浸染,直到此时芫芜才看清,他用手捂着的地方居然是一个断口左手手臂从手肘中间被直接砍断了。 “谁伤的你”芫芜忽然发问。章柳就算修为平平,可也是天生的魔体,寻常的兵刃能砍伤血肉之躯,但绝对不能对他造成这么大的创伤。 “洛洛清漪”章柳推搡着文元,“尊主,洛清漪亲自过来了。快走快走啊。” “别动。”文元扶正他的身体,设法为其止血。 书友福利看书即可得现金一r点币还有ih一ne12csitch等你抽关注v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可领 “尊主别管属下了,快离开。”章柳拒绝道:“前面的人几乎几乎已经全部丧生于青衿门修士手中” “魔头哪里逃”未待文元应声,前方传来一声呵斥。 喊话的人正是不久前才狼狈败退的京墨,此次他退居一旁,站在首位的是一名气质清冷的女修士。 芫芜向前看去,见对方手执长剑,剑刃之上还血珠缓缓滑下。时隔十余年,洛清漪和从前相比并没有什么变化。 芫芜尚未来得及收回视线,对方察觉到之后回望过来。黑色斗篷微微晃动,上邪消失在她手中。 “长老,这便是魔头文元。”京墨出声道。 见洛清漪的目光落到了芫芜身上,又道:“这人也是箕尾山邪祟之一,当日要不是她从中作梗,弟子定然已经将此中魔众一网打尽。” “你是何人”洛清漪开口问道。 京墨的脸色一阵难看。 芫芜没有回应。 “魔头哪里逃”见文元扶着章柳起身,京墨不管其他,直接持剑上前。 站在后面的一众弟子下意识跟随,却见洛清漪仍旧没有动作。他们两边看了看,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出手。 文元应战京墨,章柳靠着一根石柱勉强立住。 “长老。”人群中有人出声。 洛清漪看着芫芜再次问道:“为何不答” “” 芫芜这次做出了回应,不过不是话语回答,而是直接闪身到一旁的战局当中。黑斗篷里伸出一只手,手骨不像男子那样宽大,却又全然不见一般女子手掌的柔嫩娇小。 这只手伸到了京墨和文元之间,看似十分轻松便化去了前者的进攻,同时捏住了他的手腕。 “啊”手骨碎裂的声音被尖叫声完全压住。 然后只见捏着京墨手腕的那只手略一翻转,一张黑红相间的东西从已经失力的手掌中被拿出来。 芫芜加入战局和离开战局不过是一个眨眼的过程,黑色身影蜻蜓点水一般停驻又离开,把战局重新交换给了两人。 文元借机发力,一掌击在京墨胸口,后者的身体被震得向后飞去。 “师兄” “师父” 人群中的大部分见此情景纷纷尖叫,一同朝京墨落身的地方跑去。 洛清漪正欲有动作,却被一抹晃到眼前的黑影儿阻住了脚步。这东西是芫芜抛过去的,正是刚刚从京墨手里拿出来的那件。 洛清漪出手将黑影截下,摊开手掌看清物品的模样之后,神情瞬时大变。 她抬头看向芫芜,后又转向京墨。后者刚刚从低上起身,正被一众弟子围在中间。 须臾之后,却见她 将捏着黑色符纸的那只手笼进了袖中。然后再不见对于此事的反应。 黑色斗篷仍旧立在原地不动,外界众人无法窥得斗篷之下的场景。 而斗篷下面,芫芜平时握剑的那只手缓缓攥起。 “请长老替弟子做主。”京墨被人扶着回到洛清漪身边。 另一边的文元,则退到了章柳身前。 芫芜一人自成一派。 “你到底是何人”洛清漪第三次质问芫芜。 仍旧没有任何回应。 长剑破空而来,顷刻便至身前。 眼见剑尖就要触到对方,黑斗篷却像是飘飘然迎风而起,长剑来势汹汹,竟是未能伤其分毫。 连严格意义上的交手都不算,洛清漪已然生出隐约的危机感。遂后续出招愈发谨慎,自然也越发狠厉。 这边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时分时合,另一边青衿门一众弟子在京墨的号令下围攻文元章柳二人。刀兵声顿起,石林中的寂静顷刻破碎。 阿囹带着净神草向石林走去,距离迷阵出口尚且有一段距离的时候便被外面的打斗声惊得乱了脚步。 从阵法中出来,还没等她看清石林里的情景,便被一股温热洒了满脸,血腥气随即冲进鼻子。 “父亲” 石林之中本就不像原野那样开阔,乱战的人群混在石柱当中,根本看不见她要找的人在哪里。 阿囹一边喊一边往前冲,没跑两步再次被迫停了下来一大片黑影从人群中冲出来降落在了她面前。 定睛一看,这一大片黑影实际上是三个人,黑袍人居中,左右两只手分别提着一个人,正是芫芜和受了重伤的文元章柳。 “带他们离开。”阿囹的出现对芫芜来说是意外之喜,否则就不得不让上邪现身了。她把人往前一推,接着转身对上已经追过来的洛清漪。 见文元和章柳被推给了阿囹,京墨转变方向,带着人朝他们追过来。 前面三人踉跄奔逃,后面一群人拿着刀剑追赶。眼看着双方中间的距离迅速缩短,只剩半丈之遥的时候,前方却忽然变成了虚空文元三人凭空消失了。 第二百七十六章 归程 “你到底是什么人”洛清漪挥出的一剑被芫芜躲过,皱眉问道:“为什么灵息和我青衿门弟子如此相似” 这一问自然仍旧没有得到答复,只见芫芜身形不停,躲过攻击的同时居然顺势攻向了京墨。后者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揪住领口,然后被当成物件扔向了洛清漪。 “你”他被青衿门的弟子从地上扶起来,怒不可遏。本要大骂,却在直面对面的黑袍的时候忽然被封了口,第二个字就那么卡在了喉头。 “速速离开,不要再让我见到。”芫芜站在刚才文元等三人消失的地方,面向众人道:“否则下一回就不一定能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她故意在发出的声音中掺杂了灵力,于是这些话传到对面,众人只忙着抵御灵力的侵袭,根本没有功夫去听音色。 且不说其他人,连洛清漪都因为没有事先防备而被震得心头一阵气血翻涌。连忙发力抵御,缓了好一阵才勉强平静下来。 只听芫芜继续道:“青衿门如今是谁在主事” “你问这个做什么”洛清漪反问道。 “玄门向来避世不出,若非历练考验之必须,门中弟子从来不许出山门半步。”芫芜道:“难道如今规矩改了是谁改的规矩” “可笑。”没等洛清漪接话,京墨抢答道:“你一个箕尾山的魔人,有什么资格来过问我青衿门的规矩咳咳” 他的修为远不如洛清漪,在威压下保持呼吸平稳已属勉强。偏要逞强开口,后果就是话音刚落,就咳了一口血出来。 洛清漪闻言脸色瞬间又难看了几分:“你到底是谁” 芫芜不答。 洛清漪眼神变了变,又道:“玄门弟子不入尘世不假,除魔卫道亦是己任。” “” “你不是魔。”对方应该是说了一句什么,但是洛清漪没有听清楚,“你和我青衿门有什么渊源” “没有渊源。这里有我想要的东西,谁阻挠我,我除掉谁。” 虚空中忽然出现两道碧色,落到地上之后才能看清是两株手掌一般长的药草。 芫芜把抽出一半的剑收回剑鞘,手掌蓄力,药草被吸到手中。同时有声音传来:“这是已经长成的净神草,给你拿过来了。” “”芫芜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把药草收了起来,“多谢。” “你不必说谢谢。”阿囹躲在结界里面,外面的人看不到这里的情形,她却能对外面的事物一览无余,“你救了父亲,我” “哎”一句话没能说完,结界外面哪里还有黑袍人的影子 蛮荒。 一袭宽大的黑斗篷被黄沙裹挟着出现在建木之下,这棵树还是生机盎然的样子,只不过曾经挂满树冠的黑色花朵不见了踪影。 抬眼看向它的瞬间,无边无际的黑暗c凄厉的嘶吼c像是在鲜血中浸泡过的手臂梦魇中的画面重现眼前。恐惧从心底迸发出来,箍住了她刚刚迈出一半的脚步。 “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哈哈哈你最终还是要回来的哈哈哈哈” “不要忘了你是属于哪里的,你最终还是要回来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是谁”上邪出鞘,带起红芒一片,“出来” “你看不见我们吗你怎么能看不见我们呢不能,你不能这样哈哈哈快回来吧” “哈哈哈哈哈哈快回来吧回来吧哈哈哈哈” 天地再一次被黑暗吞噬,周遭的黄沙和风声悄然消失一只手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臂 “滚开”上邪猛地挥砍下去。 “哈哈哈哈哈哈” 怎料非但没能把第一只手砍掉,反而又有无数只像潮水一样涌了过来。箍住了她的手臂c脖颈c双腿 “滚开”芫芜奋力挣脱出来,闭着眼睛朝身后挥砍,“滚开滚开” 怎料转身的同时又有藤蔓一样的东西从背后伸出来,攀上了她的脖颈之后向后拉拽。力道之猛,让她直接后摔在地上。 窒息感顷刻间冲上来,让人头痛欲裂。她伸手去扒,原来箍住脖子的不是藤蔓,也是一条手臂 这条手臂根本不惧疼痛且力道出乎意料地大,芫芜被它带着贴地滑行。身下是黄沙,带来的痛楚可以忽略不计。但越来越严重的窒息感却带来了死亡了气息 上邪一直没有离手,剑柄和她的手一起从黄沙中掠过。手掌摊开,长剑在黑暗中不见了踪影。 “刺” 着中黑暗连上邪发出的光芒也能吞噬,芫芜发出号令后须臾,耳边传来 利刃割破血肉的声音。 她立即再次下了一道无声的命令。 又过了须臾,钝痛从肩膀和脖子的连接处传来,反而让芫芜心中大喜箍在她脖子上的力道松了 从死亡的边缘抢得生机,她的身体因为巨大的力道忽然消失而在松软的沙堆上翻滚。 可是如获新生的喜悦尚未完全升起,便被再次追上来的的手瞬间拽入深渊无数条手臂凭空出现,像潮涌一样,顷刻间把她从头到脚吞噬进去。 “你觉得你逃得掉吗哈哈哈哈” “你本来就属于这里,回来吧” “哈哈哈哈” “上邪上邪”芫芜连呼喊上邪,可是平日里一个念头就能得到回应,此时却久呼不至。 送红包阅读福利来啦你有最高888现金红包待抽取关注eix公众号书友大本营抽红包 她的身体被这些手带了起来,迅速升空。然后在她还没能做出反应的时候,猛地摔下去 “咳咳”剧痛侵袭过来的时候,久远的记忆也被带到眼前她首次进欺心谷思过的时候,因为修为不济被那些浊息当成玩物,弄丢了半条命。如今是要故景重现了吗 “上邪,上”第二声没来得及喊出,那些手臂又过来捡拾玩物了 “滚开” 被黑斗篷包裹着的人静立在建木树下,久久不见动作。然后突然仰天大吼,迸发出的灵力击打在建木树冠上,碧青色的树叶簌簌坠落。 树下的人则被淡淡的红芒包围,黑色的斗篷随风而动。 第二百七十七章 玄冥 “啊啊啊” “主人”上邪在鞘中剧烈摇晃,“主人你怎么样主人” “没没事”上涌的气血没能压住,芫芜支持不住,捂着心口半跪到了沙堆上。 “主人”上邪直接从鞘中出来,立在了被血水浸湿了的黄沙里,“主人你的灵息为什么会这么虚弱还有灵识灵识为什么也出现了异状” “我没事。”芫芜缓了一会儿,伸手握住剑柄,借着力缓缓站起身。 “最近怎么会发作这么频繁”上邪被她收入鞘中,不停询问道:“明明从箕尾山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发作了主人你真的没事吗主人你你在说谎,根本不像你说的那样” 芫芜伸手抹掉唇边的血迹,轻叹了一口气:“你明知道我不舒服,还要我分出精力来应付你吗” 脑海中不停的絮叨立即停止,她抬头望了一眼绛紫色的树干,身影消失在建木树下。 每一次梦魇发作给身体带来的影响比她至今为止受的任何一次伤都要眼中,所以现在还能保持清醒,完全是用心力在支撑。 她思忖着勉强能撑到花月馆,同时也做好了万一中途撑不下去的打算,想着入到神界之后尽量挑人迹稀少的隐秘处走。 可是种种打算,却都没能有机会实现刚刚从来到神界,就碰到了一个死对头 自从几年前建木神树满树繁花顷刻落尽,渡界神之位便如同虚设。若是要追罪问责,首当其冲的非在任渡界神莫属。 再加上这个隶属于四极之外又同时受四极管辖的神职,实际上就是犯了重罪的神官从高处贬谪下来的栖身之所,要将一百名从他族渡界成神的人送到神界四极,才能脱去戴罪之身重归从前的神位。 而如今建木神树繁华落尽,除非它重新开花,否则在任渡界神将再也没有可能摆脱这个职位。 害怕受到惩处的惧意加上大好前程被一夕摧毁的失望恼怒,庚辰对于芫芜的恨意,不言自明。是以芫芜和云栖从南方葶苎公主处离开的时候,首先遇到的会是带着四极兵的到处搜寻的他。 芫芜和花月一起出发去人界的时候还在担心到了建木神树之下免不了又是一番纠缠,没曾想根本没有见到庚辰的影子。 其时她疑惑发问,花月言道:“听闻渡界神有了新的职责,近些时日一直在四极帝室听后召遣,鲜少回这里来。” 她担忧的时候麻烦没有找来,如今急着赶路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这个说不定几年都没有回来的人却正好出现在了建木前。而且芫芜落身之际两人面对面,中间隔了不过数丈的距离。 她立刻收敛周身气息,连同上邪的灵息,一同掩了个干净。 “北极子民”庚辰看着有人出现在建木之下不禁有些惊讶,看清来人的打扮之后,还没来得及升起的希冀瞬间落下去。 “嗯。”芫芜低低应声。 “何时离开的神界” “”芫芜抬手去抚心口的动作无声地收了回去。 “不久前是多久之前离开神界是为何事” “” 她正欲开口,又听对方道:“四极帝室传召,本座前去听诏。渡界神的职责或有改动,本座今后也不会再像从前一样一直守在建木之下。所以路过这里的时候没有见到,也属正常。” “原来如此,我晓得了。”芫芜道:“那就不打扰大人了,我先” 一句话没能说完,前方忽然多出一个人。 来人在庚辰身边现身,尚未看清其形容,醇厚的灵力中所带的温润冰凉之意便扑面而来。 而这股能安抚人心的气息,却让芫芜忍不住分神暗骂:“流年不利” 来人正是上次去花月馆找花月借“法宝”的人,也是深受北方颛顼帝室倚重的的神官,水神玄冥。 “水神大人。”见到来人,庚辰立刻躬身行礼。 “渡界神不必多礼。”玄冥虚扶庚辰,问道:“木神还未到吗” “回禀大人,应该快到了。” 不能动用灵力,芫芜只能徒步前行。 “等等。”刚刚转身,身后却传来了玄冥的声音。 “你身上为何血腥气” “站住”眼见芫芜身形消失,庚辰立刻警醒。 “追。”而同一时间,水神玄冥已经追了上去。 建木神树长在四方的交界处,周遭有大片的荒芜之地。芫芜并没有走出多远,便被后面的玄冥追了上来。 “摘下斗篷。”玄冥反身拦在芫芜前方,命令道。 回应他的是当面而来的一柄长剑。 相较于箕尾山中,上邪周身的红芒又明显了不少。玄冥为水神,灵力灵息属性皆为水,是以外露之后散发出的光芒呈淡蓝之色。 一个淡红一个淡蓝,可是两股灵力碰撞的瞬间,发出的光芒直能把旁观者的眼睛刺出痛意。 “果真是你”玄冥倒退数步,躲过灵力相撞反射出来的力量。 芫芜未发一语,上邪返回的瞬间直接飞身而上。一人一剑错身而过,长剑转了个方向,攻向随后赶来的庚辰 交手不过片刻,玄冥便惊觉对方的修为和上次交手相比,已经不可同日而语。同时倍增的还有戾气,芫芜的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以正常人的眼光来看都已经到了疯魔的边缘。 “果真是妖魔邪祟” 他此言一出,瞬时发觉对方的怒气又增大了数倍。 “是吗”出人意料地,芫芜的声音居然极为平缓,“那就看看妖魔邪祟和你这大道正途,哪一个能活下来” 她一掌袭来,玄冥没敢正面相迎。而是采取周旋之术躲过了最为凌厉的部分之后,才正面迎了上去。 芫芜的斗篷帽子在打斗中被掀开,此时露出了她嘴角一抹冷笑。 玄冥心道不妙,果然在两人掌心相对的瞬间,一股剧烈的刺痛通过筋脉从手掌瞬间遍周身芫芜的灵力之霸道,居然能让血脉逆流 玄冥吐出一口鲜血,立刻撤身后退。 芫芜怎么可能给他生机收掌c换手c蓄力,直接朝玄冥后退的方向攻去。 玄冥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去接。本已经做好了被重伤的准备,却在两人手掌相触的瞬间,局势骤然逆转只见芫芜像是遭受了极大的痛苦,表情都狰狞起来,同时一只手猛地抓向心脏处。 第二百七十八章 转圜 受了玄冥一掌之后,芫芜的身体从空中落下去。她一手一膝接地呈半跪姿势,逼人的寒意忽然从对面席卷而来。 抬头前望,只见玄冥双手高举,其背后已经聚集了一片汪洋他竟然有凭空生水之能 汪洋之内似乎藏着无数个弓箭手,让人眼花缭乱的箭矢不断从其中飞出。这些箭从汪洋中抽离出来的时候尚且成水态,随即迅速自行结冰,变成一根根冰刃向前飞驰。 若是身体康健之时,芫芜想要躲过它们并非难事。可是此时若是寻常,她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 她提了一口气,翻身跃起堪堪躲过。 谁知道躲过了第一批,又有第二批紧随其后。芫芜失了力,只能贴地翻滚,在如雨的箭矢下尽量护住要害。 一阵箭雨落下,浑身上下破损的破损,见血的见血。她就像是一根活着的毛笔,被割破的黑袍沾血水在石地上画出痕迹不可谓不狼狈。 如此躲过两批,极寒之气居然有了缓解的态势。玄冥仍旧保持着双手高举的姿势,他身后不断有箭矢飞出的汪洋却平静下来。 芫芜来不及多做思虑,以意念呼唤了一声上邪,然后屏气凝神牵引出体内最后一点儿灵力匍匐在地上的身影瞬间消失。 “想逃恐怕没那么容易。”玄冥见状嗤笑一声,继而默念了一句什么,双手的姿势也随之发生了些微变化。 庚辰被上邪纠缠的心烦意乱,打着打着对方却忽然想要脱身,叫他如何肯罢手正要飞身去追,却被忽然而至的气力阻住了脚步。 这股气力不止是力道奇大无比,携带而来的冰寒之气直让他一个修为不俗的神官忍不住打起寒战。于是发自本能地以灵力抵御,同时抬袖掩面。 “啊” 须臾之后传来一声痛呼,庚辰立刻把用来遮脸的袖子放下。只见无数根兵刃破空疾驰,在不远处的虚空中钉了一个人形出来 骇人的寒冷迅速退去,被惊得目瞪口呆的庚辰立即飞身,向着从空中坠落的那个黑影而去。 这个黑影不是旁人,正是试图逃跑却被玄冥祭出的第三批冰刃钉出原身的芫芜。那百余根一尺来长的寒冰利箭直接刺进了她的身体,从四肢到要背c头颅,无一幸免。 这些冰刃还是和普通兵器有所不同,入体之后顷刻化为虚无。 庚辰赶到近前,也没有在地上的人身上看见想象中千疮百孔原来水神凭空生水的能力,也是以自身的灵力为依托。那些寒冰制成的利刃具是灵力所化,一旦触到实物,其幻化出来的形体便会消失。 早就听闻水神玄冥不仅能驭水生水,还独创了寒冰之术。如今亲眼得见,威力果真令人叹服玄冥来到近前,看清了芫芜的模样之后在心中暗叹道:这魔女身上看上去没有丝毫箭矢留下的痕迹,可水神玄冥独创的术法,怎会叫她好受 “大人。”玄冥也来到近前,庚辰把目光从芫芜身上收回来,朝着他恭敬致礼,“多亏大人出手,才能把这魔女捉住。” 玄冥对其摆了摆手示意他免礼,然后微微低头,看向地面芫芜抱着手臂蜷缩成一团,像是受了极大的寒气,在不停地发抖。 “大人。”庚辰又问道:“这魔女该如何处置是” 玄冥再次抬手,庚辰禁声。 “建木神树的花因何落尽”玄冥看向芫芜,问道:“如何才能再生” “”芫芜只顾颤抖,没有回答。 “大人,她”庚辰指着芫芜,双目惊得瞪大了几分。 说话间,地上的人衣服上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了一层冰花。一些被飞过的兵刃割开的口子原本在渗血,此时也被冰花封在了下面。 “带着寒冰之气的灵力进入了她的血脉,正在从内向外开始结冰。”玄冥淡声道:“只是会将她的血脉全部冻住使其灵息不能再正常运转,不会夺其性命。” “可还能答话”他说完再次问道:“让建木神树重新开花的方法是什么” “要要有” “你说什么”玄冥俯身靠近一些,“说大声些。” “大人小心” 怎知回应他的却是一道剑光原来是躺在芫芜身边的上邪忽然窜起,只逼其面门。 庚辰惊呼出声的时候玄冥也已经察觉到危险,他右手抬起,从掌心迅速聚拢出一个水球,移到身前和上邪相抗。 利剑先是被水球阻挡住,但是不过片刻,便破水而入。 玄冥一惊,即刻再次出手。一股灵力被注入水球,它的体积眨眼之间变大了数倍,正好将上邪困在了里面。 “主 人已经成了这副模样,它为何还能有这么大的灵性”玄冥收手之后,庚辰开口问道。 玄冥也想不通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所以没有打算回答。对庚辰的话做出回应的,是另一个人 “啊”蜷缩在地上的人忽然发出一声嘶吼,玄冥和庚辰转过去,正好看见芫芜身体表面的冰层被从里面射出来的红芒冲成了碎屑。 “你破了我的术法”玄冥看着芫芜缓缓从你地上起身,如何能不惊讶 “你说呢”她说话的时候嘴角似扬非扬,在布满面颊的细小伤口的衬托下,生出一种难以抹去的邪气。 话落之后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飞身朝玄冥二人攻来。 首先是三人缠斗,不过片刻,重伤的庚辰被玄冥送到战圈之外 “想要故技重施吗”察觉玄冥的想法,芫芜哂笑道:“已经晚了” “玄冥大人” 玄冥前胸的衣袍染上了大片的血红,发冠歪斜,发髻将散未散。芫芜一张落在其心口,此时那里居然有淡淡的黑气冒出。 “走。” 两人的身形一同消失,立在不远处的芫芜却不见动作。 “主人,你怎么样”上邪脱了困,立即飞向她。 它是在芫芜身边生长出的剑灵,可以说是因她而生。是以她的情况如何,它的感知不会比其本人迟钝多少。 是以自然明白,芫芜没有追过去,并非有意放那二人生路,而是已经没有了追过去的能力。 “主人,主人” “别喊了我没”一句话没能说完,就忽然像失了生息一样萎落在地。 第二百七十九章 幻梦 神界永远是白茫茫的一片,此时又起了白雾,把周遭都围了起来。 那些雾气越来越浓,万籁俱寂,芫芜闭着眼的时间久了,慢慢升起一股困意。 “主人,主人” 上邪一直在喊她,她想要回应,却在每次开口之前都被困意压下去。 “主人,主人” “阿芫” 还留有最后一丝清明之际,另一个声音传入耳中。 谁 她忽然就有力气睁开眼睛了。 “阿芫。” “”芫芜趴在地上,头侧枕着手臂,朝着声音的源头追过去。 “阿芫。”那人又喊了一声,然后一个模糊的影子出现在雾气里。 又过了片刻,影子的轮廓逐渐清晰。再走近一些,她看见了黑色的靴子c绛紫的衣衫c垂在身侧的手臂c乌黑的头发还有黑白分明的眼瞳里面映着她的样子。 陵游来到近前,半蹲半跪在芫芜身边:“你怎么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 他伸手,似乎是想要抚摸她的面颊。可是大概是上面细密的口子太多,他伸到一半,又要把手收回去。 然后忽然被另一之后攥住,攥得极紧。 “我总是担心,也最害怕危险过来的时候,我不在你身边,让你只能一个人去闯。” 芫芜把手攥得极紧,却不动也不说话。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面前的人,听着他说话,慢慢地泛红c湿润 “阿芫。”陵游顿了顿,“可是我今后都不能再守在你身边了” “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呀。” “遇到事情的时候要把自己的安危放在首位。”似乎是想到了这句话成真的可能性,他轻笑了一下,“你的脾气” “可是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这样,你就当是为了我,不要再把自己置于危境了好不好” “”芫芜只是不停地流泪。 “阿芫听话,不要让我担心,好吗” 如此甘美的梦,芫芜不敢动作,不敢出声,不敢回应。怕略微惊动,梦就会被惊醒。然后碎成一片一片,消散成烟,再也找不回来 可是它还是碎了,瞬间消散,片息不留。 “陵游”手掌忽然抓空,明明刚才还蹲在自己身边说话的人忽然就消失了,一丝一毫的征兆都没有。 “陵游,陵游”芫芜再也承受不住,“陵游” “啊”她像是被双亲遗落在外的稚童,蜷缩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无助又可怜。 “不要走你不要走你不能走啊” 十三年了,阔别沃野,已经给十三年了。 如果这十三年都是在那里度过,如果我们现在还住在那里竹林深处的那座院子是不是已经长满了花木要是当时我们一起重的那些种子都能成活,应该会开出好多种不同的花。 缘何的模样是不是该变了其厌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话多雨归和雨屋的那位前辈呢 陵游,你到底在哪儿 我怎么才能找到你 我想回沃野国了,想和你一起回去。 沃野国。 “你怎么过来了”缘何刚刚踏出房门,就看到迎面走过来的其厌。 “我有话对你说,去赌坊汇合就不止你我两个人了。”其厌开门见山。 “哦。”缘何应了一声,挥手带上了房门,“有什么话要说,说吧。” “你是不是对青衣对了情愫” “”缘何怔住,继而用“你很奇怪”的眼神打量其厌,“你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先别管我,你只回答我的问题就是。”其厌和缘何说话,早已经过了把“客气”二字放在心上的的阶段,“你和她才认识多久,从初遇那日算起的话,满打满算也不超过三年吧可已经同出同进一年有余了。” “同出同进”缘何闻言不禁觉得好笑,“什么时候同出同进了你未免有些夸大其词。” “什么时候没有同进同出”其厌反问,“近一年多,你们哪一天不是一起进赌坊,在里面打上一天的架再一起出来” “原来是这个同进同出。”缘何又笑了一声,然后抬步往前走,“该出发了。” “缘何。”其厌转身跟上去,“你还没回答我。” “没有。”其厌道:“你多心了。” 其厌闪身拦到前面:“那为什么” “因为合作共赢。”缘何道:“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她不是心怀叵 测,也没有刻意接近我。况且,我有什么地方,值得别人刻意接近呢” “你又用幻术。” “用不着幻术,你想说什么,全都写在脸上了。”缘何往一侧绕了绕,继续前行,“我探过她的记忆。” “探过看到了什么” “什么都没有,如她所说,一片空白。”缘何道:“她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她自愿让你探查的”其厌又问道。 “你这是”缘何转身看向他,“要不你来试一下,看我探得准不准” “不必。”其厌立刻拒绝,“大可不必。我就算怀疑自己也不会怀疑你的幻术会出差错。” 这家伙在修炼幻术之前就有窥探人心的能力,后来修为飞速进步,每次施展那种邪性极大的术法更是自带一股让人敬而远之的邪气。 “怎么,你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成” “怎么怎么可能” “你紧张什么”缘何忍不住看了其厌一眼,这人一身有十分本事,八分都长在了嘴上,说话打磕巴实在是不常见的稀罕事儿。 “嘴瓢了。”其厌说着,不自然地甩了甩扇子,“有这么好笑吗谁还没有嘴瓢的时候” “别人经常有,可你不该有。”闻言,缘何索性也不忍了,直接笑出了声。 “我不过打了一个磕巴,你可是都把人领回到家里过了。”其厌迅速重振旗鼓。武力上已经不抱期望了,打嘴仗再输了可就真的要被这多小百花嘲笑不知道多长时间了。 此话一出,缘何的笑声果真停了下来:“我那是为了给她不愁果。” “如果换了一个人找你要,你会初次见面就带她回竹林小居吗” “你想说什么”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何故多问我一遍” “我没有失去理智。”缘何顿了顿,答道:“没有像你想的那样,把她当成阿姐。” “阿姐事阿姐,阿青是阿青,我分得清楚。” 第二百八十章 又三年 一场大梦 芫芜神思逐渐清明,继而不禁感叹:不过是睡了一觉,居然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 “你终于醒了。” 她转头,一抹潋滟张扬的红进入眼睛,把她从最后的迷离中拉回现实。这么一顿,之前的种种场景迅速涌向脑海。 “这是花月馆” “还能是哪儿”花月来到近前,坐到榻边的矮凳上,然后伸手把她的手臂拉到床榻边沿,开始探脉。 “别动。”见对方欲起身,他出声阻止。 芫芜终于听话一回,抬起的头又放回了枕头上。 花月见状“啧”了一声。 “我怎么会在这里” “恢复的差不多了。”花月没有立刻回答,“你要是再不醒,我都要怀疑自己的医术了。” “药应该快熬好了,稍后你喝下再起身活动。”他收回手,看向芫芜,“你的运气可不是一般的好,绝处逢生的本事也是令人叹服。” “怎么说”芫芜话音刚落,有一个身影进到内室。 “主人”来者是一名小童,约七八岁的模样,穿着花月馆弟子的衣裳,雌雄莫辨,“主人你终于醒了” “小心别把药汤洒了。”花月在一旁提醒道。 那小童虽然还不及成人的腰身高,而且捧着一个快有他半人高的托盘,但是一路奔跑过来,竟丝毫不见踉跄。至于花月担心的药汤,更是一滴不洒地被放到了床头旁的小几上。 “你是”芫芜看着这名小童,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主人,我是上邪啊。” 花月说芫芜绝处逢生的本事令人叹服,绝对是有据可依的。 原来那日她重伤昏迷之后,竟然是上邪化形而出,一路将她带到了花月馆。 “要是再晚一些,我还真没十足的把握把你救回来。”花月道:“说来玄冥的寒冰术也算是救了你一命。” 芫芜的注意力原本已经被上邪全部吸引过去了,闻言扭过头,眼中透出疑惑。 花月轻笑一声,接着道:“他的寒冰术有冰封之力,用在寻常人身上会冻结其灵力,使敌方束手就擒。其后若非他主动收回,那些进入体内的灵力只能靠自己慢慢逼出来。” “而这些灵力到了你这里,可是正好能辅助治疗的宝贝。有了它们的加持,净神草的功效被发挥到最大。否则的话,你哪里能三年就醒过来。” 芫芜闻言先是略微惊讶,还没来得及细想,听到最后半句话的时候眼睛骤然睁大:“三年什么三年” “主人,是你已经睡了三年了。”化身成小童的上邪回答道。 “三年” “哎” “主人” 芫芜起的太猛,心神激荡的感觉就立即涌上来。她上身晃了晃,引得一旁的上邪变了颜色。 “血脉经历重洗,你现在的身体说是初生的婴孩也不为过。”花月叹了一口气,手指轻触她的额头,淡淡的光晕缓缓涌进其体内。 芫芜缓了好一会儿,才能勉强睁开眼睛:“怎么会睡三年” “你这是嫌太长了了”花月收回手,“实话告诉你,你这样的情况要是放在寻常,三十年都不一定能醒。你只用了不到十一的时间,还不知足” “”芫芜默然,片刻之后再次开口,“我什么时候能恢复” 醒过来的瞬间她就察觉到自己体内没有丝毫灵力流动的痕迹,恍惚之间又回到了多年前从沃野国离开在南海螺音处醒过来的时候。不过相比那个时候,现在的感觉又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同。 最起码不会让她惊慌失措。 “这个就要看你自身了。”花月回答道:“原来藏在你身体里的那些力量并没有离开,只是经过破碎和融合之后和你一样陷入了沉睡。现在你醒了,就能慢慢将它们唤醒了。” “长则”他停顿片刻,又看了看芫芜,然后道:“你的话,长则百年。最长百年,便能将它们全部唤醒了。” “先别急着瞪眼。”看到芫芜的反应,他接着道:“我说的是全部唤醒。你知道那是什么概念吗” 芫芜一边等着他的答案,一边继续试图调动灵力。 “这么说吧”花月接着道:“只要能唤醒十之二三,就能回到你大战玄冥时候的状态。” “需要多久” 花月叫她这个反应弄得一愣,不禁笑问:“你是没听明白我的话,还是有什么迫在眉睫的事为什么关注点一直在时间上” “我多久能恢复体力 ”芫芜不管他,继续问道:“能来去自由就行。” 花月无奈地笑了笑,回答道:“来去自由那容易,再养上个把月就行了。” “先把药喝了。”话落,上邪随即端起药碗,递向芫芜。 “话说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你的剑灵会化身成小童吗”芫芜接过药碗一饮而尽,花月的声音传入耳中,“我见过和听说过的器灵化身的例子也不算少了,像小家伙儿这样的,仅此一例。” “主人。”上邪接过药碗,见芫芜看向自己,回以乖顺一笑。 小童圆圆的大眼睛,此时笑成了月牙形。 这副画面进到花月眼中,引起了他第二声“啧”。 “你怎么化成了小孩子的模样”芫芜想起了雨归。 “嘻嘻。”上邪转身把药碗放到小几上,又转过来趴在榻边,抬头望着芫芜,“主人,你想要我化成男子还是化成女子” 花月用最简洁的话,把上邪带着芫芜找回花月馆以来的事情概括一遍。 “要不说你运气好得出奇呢。”他看了一眼仍旧趴在榻边托着腮的上邪,“器灵忠心护主并不稀罕,毕竟是在你身边修出灵智,与你同根同源。” “可是这小家伙儿连成男成女都要等你醒过来问你的意见。” “你的伤怎么样了”芫芜问上邪。 听花月言,虽不知将她带到花月馆途中遭遇如何,但是三年前来到这里的时候,上邪的灵识几近破碎。身上的伤和她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同样在花月馆养了许久,醒过来不过是最近一年的事。 “主人我没事。”小童的奶音听得人想会心一笑,“早就没事了。你想让我化成女子还是化成男子我现在的模样只是幻想,并未完全化身成人。你说,我立刻就能变成你想看的样子。” 第二百八十一章 允姜 “小家伙儿。” “我不小了。”立在房门口的长剑化于无形,一名红衣女子出现在花月面前。 “这不是叫习惯了嘛。”花月笑笑,又道:“她还没有动静吗” 上邪点头。 “看来是小有所成了。”花月看着她,“不然你也不会如此悠闲。” 上邪闻言却皱了皱眉。 “怎么了” “为什么我感觉和主人之间的联系没有之前那么紧密了” “这是自然。”花月解释道:“从前你是剑中一抹灵识,即便开了灵智,也不能算是真正的生灵。严格说起来,算是依附着芫芜存在。” “现在你化身成人,可独立行走于三界,当然不能再和从前相提并论。”他用扇子虚点上邪的额头,“现在你是你她是她,虽然仍旧同根同源共荣共损,但已经是两个独立的生灵。” “若是直到现在你还能在她一有什么想法的时候顷刻就能知晓,岂不是很奇怪” “哦”上邪点头。 “你这是不开心”花月看着她的反应,问道。 上邪没来得及回答,身后突然传来响动房门开了,芫芜从中走了出来。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花月朗声道:“也不用你去找我辞别了。” “多谢你。”芫芜来到近前,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就直直地站在花月面前,向其道谢。 宽大的黑斗篷再次裹身,除了没有佩剑,和她初来花月馆的时候没有两样。 “恢复到从前的修为了”花月问道。 “没有。” “但是已经到了你说的能够自由来去的地步” 芫芜不置可否。 “虽然不知道到底有什么急事,但明白你的时间似乎十分紧迫。”花月轻笑,“我来是为了提醒你,自今日算起,记得每隔十年回来一趟花月馆。” “为什么”芫芜抬头,但是斗篷帽子太大,仍旧只能看见她半张脸。 “为了以防万一。”花月直言道:“在净神草的作用下,你体内寄存的魔息已经被化去,但是并非没有顷刻再生的可能。你定期回来,方便我查探情况。万一出了意料之外的事情,也好尽早做出对策。” “若是再生会怎样” “这个” “和之前一样”芫芜追问。 “那倒不会。” “那就好。”上邪呼出一口气,“主人没事就好。” “但是”花月话音一转,“随着你修为日益提升,若是再出差错一朝入魔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睡三年,北方早已经没有了女娲降临的踪迹。 芫芜循着三年前的线索,一寸一寸地摸索,终于找到了她三年前就该找到的上古家族。女娲降临北方的消息若是真的,下榻之所便是此家族。 此族姓氏为允姜,底蕴可追寻至神族建立之初。和常羲所在的女和一族一样,即便整个神界的势力划分在漫长的光阴中历经数次变化,这些古老家族的尊贵地位却一直没有任何动摇。 和女和一族独立于四极之外不同,神族目前所处的局势定型之初,允姜氏归入北极颛顼氏的势力范围内。因为族中子弟战功彪炳,一连数万年,都是颛顼帝室所倚仗的存在。 但是最新一代子弟从嫡脉到支脉普遍不擅武技,其中不乏禀赋超然者,却和家族之本不相符合。是以从常隳接任新一代战神之位开始,允姜氏便在无声地退出众人的视野。 两三千年的光景,已经从昔日名声大噪的将门重新变回半归隐的状态。族群聚居之所也从帝室近邻换成了鲜少有人踏足的僻静所在。 “请问二位可有信物”少年听到动静从结界中迈出来,看到一黑一红两个身影并立在结界之外。 “没有信物。”芫芜出声道:“我来找允姜氏族长,有事相问。” “请阁下宽恕。”少年回以礼貌一笑,“族中有训,凡上门之客,需出示信物方可进入。” “要什么信物”上邪忍不住上前半步。 “信物不一而同,这要看邀请之人”少年说着忽然停了,视线定格在了上邪身上,“敢问阁下自何处来” “我吗”上邪一愣,顺着对方的视线仔细端详了自己的手臂,却并没有看出什么。 “二位请稍等片刻,我去请族老过来。”他说着话又看了芫芜一眼,然后匆匆隐入结界内。 留下上邪一脸疑惑,转头看向芫芜:“主人,他是怎么回事” “不清楚。” 上邪点点头。 于是两人便开始等。 少年不久便回来,再回来的时候是跟在一名女子之后。此人身上透出一股威严,靠近之后,直能将人震得不敢言语。 上邪原本觉得这人的长相有些面熟,没来得及细想,便因为感受到其身上的气势而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芫芜错身,将她挡在了身后。 “是你们二人要来我族中询问事情”女子的声音却出奇地平和,这么一开口,几近骇人的气势瞬间便去了大半。 “是。”芫芜开口回答。 “要问何事” “女娲娘娘是否到过此处”芫芜顿了顿,伸手把斗篷帽子摘了下来。 “你不必如此。”女子见状露出笑意,“我们一族独立于四极之外,哪一方的子民都不算,是以不必遵守任何一方的规矩。” “而你是北方子民,出门在外掩身遮面也是应该的。” “我也不是。” 女子闻言顿了顿,视线在芫芜和上邪之间来回两遍,却没有继续追问。 “你们要问什么” “女娲娘娘是否到过此处” “母亲。”待两人离开之后,少年转身对着女子唤道。 “何事” “咱们不是已经独立于四极之外了吗”少年不解地问道:“为何还要参与外面的事” 女子闻言看了他一眼,道:“傻孩子,你还是太小了。” “是皎会错意了吗”原来这名少年名唤皎。 “等你长到了该明白的年纪,自然就会明白了。”女子一边说话,一边转身。 “可是表兄在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是”他的身影和女子一同消失,后面的话也被带入结界中。 第二百八十二章 烟火气 “这点儿小伤,不用小题大做。” “小伤也是伤。”缘何推开房门,引青衣进去,“况且你是女儿家,身上怎么能留疤” “又不是在脸上,留了疤也看不见。”青衣虽然这么说,脚步还是随着缘何走进了房内。 “坐那儿。”后者已经先一步进入里间,端了一个托盘出来。大大小小几十个瓷瓶摆放其中,要是换个人这么端着,绝对会让人认成沿街卖药的货郎。 青衣按照他的指示坐下:“你房里备这么多药干什么” “不是我,都是其厌拿过来的。”缘何把托盘放在茶几上,半蹲下来,“把袖子卷上去。” 青衣依言而做,解开绑带,把左边的衣袖翻上去,露出小臂。只见其上一条深可见骨的口子,斜趴在上面,足有四五寸长。 血已经止住了,细观之下能够看出外翻的皮肉边沿并不整齐,绝非刀剑利器所致。 缘何从托盘里挑挑拣拣,翻出一青一红两个瓷瓶。然后左手放在瓶口,从红色的那个里面倒出了一粒药丸。 “这是什么”青衣接过递到面前的药丸,放到嘴里吞下去之后才发问。 “缓解痛楚的。”缘何说着,手里已经换了另一个瓷瓶,轻颤之下,有粉末落到伤口上。 “不用吃这个。”青衣道:“我没觉得受不住。” “不管用不用,反正你已经服下了。”后者把药粉均匀地在伤口上覆盖一层之后,一边把药瓶放回去,一边抬头看了她一眼。 “可”青衣刚开口,却见对方又开始低头翻找,“你又在找什么” “祛除疤痕的药膏。” 游掠在瓷瓶之间的手肤色白皙,十指修长,骨节分明 直到一个方盒从众多瓷瓶中被捞出来,她才恍然回神。 “这个你带在身上。”缘何把方盒塞到她手里,才站起身,起身坐到了对面,“等药粉将上面的浊息除净以后它才会慢慢愈合,你看着将愈未愈的时候,把药膏敷在上面。” “直接用灵力不是更快些” “以防万一。”缘何想起了这伤口的来源,一抹异色在眼中闪过,“把药膏涂上之后再用灵力催发。” “哦。”乖乖地把药膏收起来,又问道:“你从前也受过这样的伤” “没有。”他入内城之初,身负幻术的消息早已传遍赌坊。若论阴狠诡谲,恐怕没有哪一种术法能比得上幻术。遇强则弱,是以那些习惯于用阴诡手段的,直到现在也没有敢人上前挑衅。 可是青衣不同,去赌坊的次数多了,难免被小人缠上身。 若非她警觉灵敏且修为高出对方不少,今日这条口子恐怕就要落在脖颈上了。这么想着,缘何眸中的情绪无声地漫了上来。 “那怎么会备着药” “不是跟你说了吗,都是其厌拿来的。”双眸轻抬,看向青衣的时候其中情绪依然散尽,“除了你看到的这些,我房里还多着呢。治疗各种伤病的都有,都快能开个铺子了。” 这两个人的关系是真的好,青衣心想道:同袍手足也莫过如此了。 “你先坐在这儿等我。”缘何说着话就要起身。 “你去哪里”青衣立即拿起不离,也要跟着站起来。 “老实歇着。”缘何的手点在了她的肩膀上,“我去厨房看看,受了这么重的伤,给你做顿好吃的补补。” 四四方方的院子,几间房子坐落在中央,前后空地都种满了花木果蔬。 青衣站在门口看着缘何前后院子里来回两趟,摘了好多她叫不上名字的绿叶子走进厨房。然后不久,烟囱里就有炊烟飘出来。 原来这就是烟火气。 她出于好奇,不由自主地迈动脚步跟了过去。 谁知刚走到门口,就被对方拦住:“里面烟太大熏得睁不开眼睛,你要是坐不住就到别处去玩儿。十几间屋子呢,慢慢逛。” “可是”刚刚开口,她的身体就被人翻了过来,面向门外。 “其厌经常从外面拿回来稀奇古怪的东西,不好看的统一归入杂物房,外形美观的就被当成了摆件装饰屋子。去看看吧,保准大部分你都叫不上名字。” 她当真一间挨着一间地逛起了屋子。 确实如缘何所说,这些屋子里陈列的东西大多是乍一看上去不甚起眼,却都并非寻常物件。珍宝不珍宝的倒在其次,但每一件都是极难找到的。 而能将这么多都聚拢起来,不用细想都知道花费了不少心力。看到这些的第一感觉便是,这房子的 主人定然极爱收藏奇珍异宝。 可是缘何绝对不会有这个闲情雅致,她轻笑一声,心道:相较于这些无价珍宝,他恐怕会更加喜欢灵力。 难道是其厌喜欢 他倒像是个又闲情逸致的人。 可是他也不住在这里,若是喜欢为什么不带回自己的住所,而要放在这里 青衣一边踱步一边浏览一边自问自答,自认没有赏玩珍宝的本事,所以每一间屋子都是走马观花地看一遍就出来了。 直到踏进和缘何的卧房中间隔着主厅的房子里,终于被吸引了目光这间房子的陈设极其简单,并且一尘不染,像是刚刚盖好没来得及装饰的新屋。把她留住的是两件衣裳。 这两身衣裳被整齐地挂放在两架并列的衣架上,玄紫相间,规制不过分隆重,但打眼一看便知是花费了心思特意做成的。 而且这是一对,一身男装一身女装,应当是为某个重要的场合特意制作的。 她生起了好奇心,所以走到近前仔细端详。 哦,原来用的是鲛人纱。做这两身衣裳的人可真是大手笔,居然能请得动鲛人为其以灵力纺纱。 除了花易落,似乎还没听说过又第二个鲛人出现在沃野国。啧那个傲慢的家伙居然也有甘愿替人纺纱的时候。 既放下了傲气又要耗费大批灵力,到底是谁这么有本事 这花黑色的花瓣的形状也怪 “阿青”外面传来了缘何的声音,“你在哪儿” “在这儿”青衣朗声回应。 话音未落,一袭白衣便飘到了眼前。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缘何说话鲜少像现在这么不平和。 青衣未及做出回应,已经被握住手腕,带离了屋子。 “啪。”身后的房门自动关闭。 第二百八十三章 从花月馆离开,芫芜再次踏上漫无边际的找寻之路。花月让她每隔十年回去一次的要求,更像是一把标记明显的刻尺,提醒着她剩下的时间少了十年,又少了十年 第七个十年来临,正好赶在她离开神界的前夕。 “来了”花月直接站在医馆门口等她们,不仅衣裳,连披在外面的斗篷都成了赤红的。 “你这一身”上邪先一步跳到他面前,抬手拨下了斗篷帽子,“刺得人眼睛疼。” “你怎么穿这么素”花月也是先关注她的衣着,见到她一袭素白的斗篷加身眉头微皱,显示出对衣裳的不满。 “为了和主人相配呀。”上邪似乎听惯了他此类的挑剔,全然不在意地回答道:“主人穿黑,我穿白,远远地看上去不觉得很相配吗” “你的主意”花月看向缓缓走过来的芫芜,后者的斗篷帽子没有摘下来。 “不是。” “我的主意。”上邪接话道,“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不觉得。”花月回答地十分敷衍,说完又看向芫芜,“近来感觉如何” “没有异常。” “怎么每一回见你都要比前一回更加话少”花月看了看上邪,“而且你每日和她在一起,可真是稀奇。” 芫芜不做回应。 “先进去吧。”他笑着摇摇头,引着两人进门。 “为什么不觉得”上邪却还在纠结前一个问题,“哪里不相配了玄白二色,一看就是仙侣呀。” “小家伙儿。”花月一边走一边扭过头,“别忘了你是女身。” “女身怎么了”上邪反驳道:“女生就不能和主人像仙侣了吗” “我劝你以后最好少开这种玩笑。” “为什么” 花月转头向前望了一眼,芫芜已经领先他们两三丈的距离:“因为你主人应该不会喜欢听你说这话。” 上邪闻言顿了片刻,然后瞪了花月一眼:“就你会揣度人心。” 后者笑了笑,忍不住发问道:“你平时都是以人身陪在你主人身边的吗” “是呀,怎么了” “她是能说一个字就绝不说两个字的人,是怎么忍得了你的聒噪的” “主人喜欢我呀。”上邪冲他做了一个鬼脸,然后转身快步追上前去。奔跑的时候斗篷翻起,里面绯红的裙边隐约闪现。 “确实没有异常。”探脉结束,花月说道。 芫芜进到房内之后露出了面容,从始至终一派平静。 “可是” “什么”上邪挨着她坐在花月对面,问话的时候身体前倾,“你怎么说话也不一下子说完,故意吊人胃口吗” “未免太过平静了些。”花月这次没有和她斗嘴,看向芫芜道:“平静太过,也是一种异常。” “没有问题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这也不好”有上邪在,芫芜可以省去很多说话的力气,虽然她本身也废不了多少工夫在说话上面。 “照常常理,没有任何异常是对的。”花月直言道:“可是放在你身上,不能按照常理来讲。” “有什么问题” “你是不是在刻意压制心绪”花月反问,“灵息流动受心绪影响极大,你周身的灵息如静水无波,是不是你在有意控制” 芫芜:“” “发生了什么事”花月追问道:“还是说你察觉到了什么” “没什么。” “小家伙儿,你来说。”花月看向上邪。 后者同样不解:“没出什么事呀。” “若是没什么问题,我们先走了。”芫芜从来到花月馆到现在,终于说了一句还算长的话。可是说话的同时却也做好了起身离开的准备。 “且慢。”花月阻住她,“我下面说的话,望你牢记心中。” “心性心绪会影响修为进益,灵力灵息反过来也会影响心性。况且,你这一身修为来源本就非同寻常,而且带有极大的戾气” “你要做的是利用它们,而不是被它们所控。” “不会。”芫芜答的干脆。 花月欲再开口,犹豫了片刻,又把话咽了回去。 “除了这些还有什么吗”上邪开口打破平静,“你有什么准备吗” 花月闻言一笑:“我能有什么准备药石可以医病治伤,可是我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不能控制她想什么。小家伙儿,你还不如多劝劝你主人,让她把心绪放开一些,别总是紧绷着。” “接下来要去哪儿”花月送两人离开,开口道:“别忘了咱们的十年之约。” “鬼界。”芫芜作答。 “鬼界”他闻言不可谓不惊讶,惊讶的表情持续片刻之后又开始笑。 “你笑什么”上邪问:“鬼界怎么了” “我笑,”花月敛容作答,“是因为你主人注定和安稳度日四个字无缘。” 起初来到神界的时候带着一身浊息,是不论走到哪里都要被视作异类的存在。如今满身浊息不剩分毫,终于可以在神界自由行走,可她偏偏又要去鬼界。不是和安稳度日无缘,又是什么 “鬼族生灵自有他们独有的气息,既不像神族这样一尘不染,也不像人族那样混杂虚弱。总之你们两个一旦进入其中,若不将周身气息收敛,会被立刻认出非鬼族生灵。” “就算是收敛了,遇到修为高深的一样骗不过。” “被认出来会怎么样”上邪问,“他们会和你们一样派兵追杀我们吗” “小家伙儿,话不可以乱说。”花月右手食指弯曲,敲在了她的头上。只听声响,就知道绝对算不上轻柔。 “啊。”后者捂着被敲的地方讨伐他,“说话就说话,你敲我干什么” “小孩子说错话,就该受些教训,才好长记性。”花月不再去管她,继续对着芫芜道:“但是鬼族和什么不太一样,只要不故意滋生事端,就算是异族生灵到了那里,一般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你可知道半兽族此族于万年前人c兽二族大战时从人界销声匿迹,又忽然在千年前兽主复生的时候重现于世。关于此事,便有传言道兽主殒身的万年间,一直是鬼族在收留他们。” “先不管此传言真假如何,鬼族不排外却是真的。所以你们去到那里的时候不必刻意隐藏气息,还有,相较于神族和人族,他们一族的长相略有些不同是一眼就能辨认出来的不同,具体情形等你们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哦还有,去鬼界的路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吧”花月接着道:“入口在人界狱法之山中,那里是兽族生灵的居所,外面还有兽主设下的结界。” “切记不要惊扰兽族生灵,也不要破坏结界,能进去就好。兽族生灵虽说灵智先天不足,但到底是上古便生了灵根的族群”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你怎么这么啰嗦。”三人已经走到了门口,见他仍旧没有停下的趋势,忍不住打断道:“我们既然要去鬼界,自然要提前把消息都探查清楚。” 她态度恶劣,花月也不见生气,笑了笑,不再多言。 说话间便走出了花月馆的大门,三人正要辞别,未及开始,却被不速之客打断。 第二百八十四章 下界 花月忽然伸手把上邪的帽子拢了上去。 “你干什么”上邪以为他有意戏弄,随即出手拍打。 “禁声。” “有人过来。” 花月和芫芜同时开口。 二人话音刚落,便有一人,准确来说是一队人马出现在花月馆前方。 上邪此时也察觉到了异常,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没再动作。 这群人的装束,芫芜和上邪不能更熟悉他们身穿甲胄,手持形制统一的斧钺,正是北方颛顼氏的兵士。 而为首之人,芫芜虽说没有交过手,也绝对不会不熟悉。 “战神可是稀客,今日怎么有空来花月馆了”花月上前两步,同来人寒暄。 “奉命行事。”常隳拱手,两人相对致礼。 “哦”花月笑了笑,道:“既是如此,便请馆中一叙吧。” 对方点了点头。 “请。”花月微微侧身,和芫芜以及上邪站在一侧,让出对面的路引常隳进去。 后者穿着乌青色的斗篷,里面是玄色衣袍,并没有和那些兵士一样穿甲带胄。颔首致礼之后抬步前行,并没有生出疑心。 芫芜和上邪并肩而立,花月侧身,正好挡在了上邪前面。 常隳路过,花月正想抬步,他却忽然停了下来。 花月神情出现瞬间的停滞,在前者转身的同时开口道:“战神有何事” “这二位是”他的视线从芫芜扫到上邪,最后又回到芫芜身上。 “她们吗”花月笑道:“怪我礼数不周,忘了介绍。” “她们是我族中亲眷,过来传达姑母的口讯。”他又转身介绍道:“这是北方战神,常隳神官。” 花月话落,芫芜转身面向常隳,微微颔首致意。上邪紧随其后。 “原来是花月神者的家眷。”常隳反应之平和,不禁让芫芜两人惊了一惊,“失礼。” “主人。”离开花月馆很长的距离之后,上邪还没能从惊讶中完全缓过神来,“咱们居然这么顺利就从他面前逃脱了。” “花月的家族很厉害吗为什么常隳一听说是他的家眷,就格外宽容” “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他好像从来没有提过他的亲眷。”芫芜没有应答,也不妨碍她继续发表感想,“我一直以为他是孤家寡人一个呢,原来还有家族吗” “也对他和我不一样,当然该有父母亲族。” “不知道他的父母长什么样子他是医者,父母也是吗还有,为什么他有家人还一个人住在花月馆” 一个沉默不语,一个絮絮不停,这就是芫芜和上邪在一起尤其是赶路时候最常见的画面。 上邪话密的本性在她化身成人之后愈发得到释放,即使芫芜不作出任何回应,也断然不会影响她继续说下去。 围绕着花月以及他的家族,她从离开花月馆开始,一直说到了建木神树处才结束。 上一回在这里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她们两个险些双双葬身于此。然而这一次,也没有那么好过 “这里时候时候来了这么多兵将”上邪望了一眼前方枝繁叶茂的树以及围在树周围的大群兵将,喃喃道:“这么多人围着一棵树,他们可真是闲得发慌了。” 她自然清楚这些兵将为什么会驻守在这里,不过清楚归清楚,却丝毫不影响她奚落。 其实这些兵将守在这里并非一日两日的事情了,而是已经守了七十余年。起因便是七十三年前,水神玄冥和渡界神庚辰险些丧命于此。 后来这些年,芫芜意识到整个神族对于追捕她的事情都更加上心,但是没想到连建木神树都围了起来。 不是说此树对于神界安稳至关重要吗那忽然派驻兵将守在这里又要怎么解释 “主人。”上邪问道:“咱们要怎么过去” 没等芫芜回答,几个人形出现在她们前方,向着兵将而去。是四名穿着淡红衣裙的女子,看样子是从东方而来。 她们往前走了一段,原本正对着的是白衣银甲并且穿着斗篷的北方士兵,却中途转弯绕到了另一边青衣金甲的队伍前方。 四名女子停在东方的守兵前方,然后纷纷低头,片刻后从身上翻找出令牌一样的东西抬手展示。 继而,东方的守兵自动向两边靠,让出一条过道让她们通过。 “她们拿的是什么东西”上邪和芫芜一起隐在暗处,见状转头发问道。 “应该是证明身份的东西。” “ 那咱们怎么办” 芫芜默了一会儿,抬眸看向上邪:“你变回原身。” 她说完之后掌心摊开,上面出现一个看不出材质的牌子,正好覆盖她半个手掌。 上邪眸光亮了一瞬:“是之前为了见花月偷拿回来的牌子” “嗯。”芫芜应了一声,催道:“变回原身,我带你过去。” 当年随手拿过来的牌子,后来并没有起到她想要的作用。可是阴差阳错之下却忘了丢掉,没成想隔了七十多年再次派上了用场。 “不行。”上邪却出言反驳,“他们认得我的原身。” “主人别急。”见芫芜又要开口,她抢先道:“我也有办法。” 一黑一白两个人影走向北方守兵,出示身份象征,兵将让路,前行,身影消失在建木之下,事情在两人的担心之下进行的格外顺利。不过转瞬,已经是两界之隔。 大漠c黄沙c青叶紫茎的古树。光阴荏苒,却没能在蛮荒留下痕迹。 “呼”上邪紧绷的身体在脚底稳稳地踩在黄沙上之后才彻底放松下来,手中的东西被她抛起又接住,“没想到花月不在,还能借他脱困。” 她手里拿着的是也是一块牌子,方才就是用它通过了神界兵将的围守。 “花月的东西” “不是。”她把牌子展示给芫芜看,“是他徒弟的。主人你昏迷的时候我一个人太无聊,就只能自己寻找有意思的事。” “这是从他徒弟那里拿来的,后来忘了还回去,就一直带在身上。” 芫芜虽然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但是却心知肚明这牌子上面,恐怕又是牵扯了一桩无聊的斗嘴。 上邪把东西收起来,见芫芜忽然向一旁扭头。 “怎么了”她跟着看过去,绛紫的树干进入眼帘,过往的场景立刻涌入脑海,“主人” “”上邪的惊呼把芫芜从出神中喊了回来,她出声安抚道:“我没事,不必担心。” 说完之后,她再次看向树干方才明明有一双眼睛在看她 第二百八十五章 祁风 神界永昼,鬼界却是无日无月,终年陷在一片漆黑当中。 芫芜和上邪现身的地方是一条河的河畔,骤然来到此处,两人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缓了一会儿,才看见了长在河畔发着微光的花草。 “这就是他们用来代替灯火照明的东西”上邪按耐不住好奇心,弯腰拔了一株到手里。 芫芜的视线却一直落在远处,四周扫过一遍之后,在河对岸发现了一小撮若有若无的光亮。 “那里。” 两人朝着光亮前行,眼看着它越来越大,越来越亮。直到她们看见了影影绰绰的房舍的影子,准备在那里现身所有的光亮却霎时熄灭,周遭陷入无边无际的黑暗,只剩下了上邪手里握着的一株草还发着光。 “这是怎么回事”她有些愣神,“这是不欢迎我们” “哎”芫芜忽然出手,随即她手里的草瞬间化为齑粉,最后一抹微光也消失了。 “主人,怎么了” “是鬼族的避光节。”芫芜回答道。 “什么是避光节过来之前打探消息的时候,好像也没听说呀。” “青衿门古籍所载。”芫芜言简意赅,“鬼族离人族立鬼界,无火,以灵力抵之。后人为铭记先祖之功,设避光节。节中避光,末持光游走于市,以示敬畏。” “哦”上邪点了点头,也不知道芫芜有没有看见。其实她想说的是:主人你能不能说一些我不怎么费力就能听得懂的话 “那这避光节要持续多久”她把芫芜的话掰开揉碎了一个字一个字地过一遍,确定没有关于这个节要多多久的内容,才犹豫着开口问询。 “十二个时辰。” “十二个时辰” 百无聊赖的等待过程中,上邪想起来她身上还带着一颗能照明的珠子,从花月那里要来的。可是掏出来之后又想起来,如今不是缺少照明的东西,而是不能有光亮 两个人动也不动,就待在原地等着。上邪无聊的紧了,还会蹲下起身做些动作,或者翻出一些小玩意儿消磨时间。 芫芜则是真的纹丝不动,猛一看上去,还以为她站着入定了呢。 不过上邪却清楚,她一直保持着清醒如果现在有一束光照过来的话,一定能看到她披在身上的斗篷有两处被揪得发皱了。这是她主人紧张恐慌的时候,下意识的小动作。 不穿斗篷的时候呢,就抓袖口,反正手里一定要握住点儿东西才行。 她主人少时骄傲恣意,后来果决无畏,说一句天不怕地不怕绝对不能算自夸。可是这么一个不惧神鬼的人,却独独怕黑。 从前怕,现在仍旧怕。 不同的是,从前若是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漆黑非常的环境当中,她记得她是会想方设法摆脱恐惧的。而入定绝对是个好法子。 可是过了这么多年,她的修为翻了数倍,话少了大半,和自己较劲的脾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养成了。 有时候见她伤得太重了,她也会不可自抑地幻想,那个人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无边黑暗中忽然出现光亮,从第一簇从黑夜里跳出来到整个黑夜被冲破,不过用了须臾。周遭亮起来之后,静谧也被打破了。 两人所在的街道很快有成群结队的人游走,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簇光。猛地一看,会让人误以为是漫漫星河全部洒落到了地上。 “主人。”两人靠到了街边,给经过的队伍让路,“你看他们的头发。” 芫芜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些人不论男女,头发的颜色都不是黑色。有些发黄,有些则几乎接近白色。 难怪花月说一眼就能看出不同。 “哎,主人”上邪一个不注意,就见芫芜身影一晃,从人群中拉了一个出来。 “你你们是谁”这人显然被惊住了,“想要干什么” “祁风氏在哪里” “什么” “这位小哥不要害怕。”上邪上前安抚,笑着道:“我们过来找人,可是忘了路怎么走,所以就想跟你询问几句。” 芫芜无声后退一步,把位置让给了她。 “你你不是鬼界之人” 上邪把斗篷摘了,露出绯红的衣裙,脸上挂着让人见之便难忍欢愉的笑容。纵然一眼就能看出她是异族之人,却能让对方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不是。”她回答道:“我们是来这里找人的,因为不熟悉路怎么走,才不得不冒犯小哥。” “原来是这样”对方又放松了一些,“你要找什么人” “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家族。”上邪道:“这个家族的姓氏是祁风。请问小哥我们要怎么走才能找到他们呀” “祁风”对方闻言面露惊讶,不答反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芫芜接连从路过的人群中截下十余个,直到街上游行的队伍慢慢散尽,也没能问出祁风氏家族的位置。 这些人不论胆子大小,无一不是在听到她们的问题之后露出惊讶不解的神情。而所回答的内容,也格外统一。 每听到一次回答,上邪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你几岁了” “你问这个干什么” “要是四百年前你能来到这儿,或许还能找到他们。可是现在,晚了已经没有了。” “什么叫没有了你把话说清楚。” “祁风氏,祁风氏已经没有了。已经没了的家族,你们怎么可能找得到” “你这话从何说起那可是上古传下来的家族。” “上古传下来的不假,那可是曾经鬼底蕴最深的一个家族。可是只是曾经,传到四百年前,祁风氏的气运就断了。全族生灵无一存活,这个家族自然也就没了。” 以上,是上邪同第一个人的对话。 “主人怎么办”她看不清芫芜的神情,只能犹豫着开口:“他们都说,祁风这个家族已经没有了。” 她们之所以来到鬼界,是因为自芫芜醒来七十余年,几乎又将四极翻了一遍,有关女娲娘娘的线索却还停留在她重伤昏睡之前。 沉睡三年,所有的线索都截止在了允姜氏。 直到前些时日,她们在西方探访一个声名不显实则极为神秘的小家族,才再次获悉了隐约的线索。 其时正好到了又一个十年的末尾,她们立刻动身赶往花月馆,在花月那里停留不过片刻,便快马加鞭下人界,入鬼界。 可是万万没想到,初到此处便迎来了当头棒喝。 神界那些归隐避世的家族纵然难寻踪迹,也只是艰难而已。而如今的祁风氏,却是直接断了她们的希望这个家族已经消亡四百多年了,女娲娘娘又怎么会去那里。 第二百八十六章 八十六 “主人,主人” 上邪又喊了两声,才见到芫芜的斗篷抖动了一下。 “咱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她问道:“去哪里” “继续找。” 神界。 子乙倒好了茶,斟好了酒,坐等客人上门。 时辰一到,果真有一白衣人出现在厅中。每年都是这一天这个时候,前后从不会越过一盏茶的时间。 “长途跋涉,先喝口茶水。”子乙倾身,把茶盏往对面推了推。 来人一身白衣,手持墨扇。稳住身形之后顿了顿,才抬步上前。 “今年算什么”见对方端起茶盏喝了一口之后又放回桌案上,子乙问道:“还是一样” “不。”云栖却摇了摇头。 “哦”子乙原本挂着淡笑,闻言面露惊讶,“换了不求那个答案了” “不算了。”云栖点头。 “为什么” “你不该问我算什么吗” “哦。”子乙轻笑,“比较好奇,为什么忽然改了” “” “难言之隐” “没有。”云栖的眸子垂了一会儿,抬眼看向子乙,“不想算了。” 子乙听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开始摇头,一边摇头一边轻笑。 “你起初来我这卜算的时候,我就在心里暗自揣度,你会连续算几回。”他说道:“一开始猜的是事不过三,不过很快就过了三。” “然后是赌你在十年内放弃,可是又猜错了。” “第三回猜测是七十年前,那次你们的缘分最近,命途即将靠拢在一起。但不过三年,卦象却忽然恢复最初。” “那一回都没有听到你言放弃,我以为你会执拗到底。” “执拗”云栖闻言不禁扬起唇角,“倒是第一次听人用这个词形容我。” “我对事,不对人。”子乙解释道。 云栖神者洒脱随性,权利皆空,不论如何也不会和“执拗”二字产生牵连。 可是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却会为了一个卦象产生执念,一连卜算八十六次。八十六卦,便是八十六年。 “你今日话可真多。” “所以,为何忽然换了” “说过了,不想算了。” 子乙也不反驳,只是笑,笑着等他继续说。 “因为有了更加想要知道的答案。” “更加”子乙闻言眼睛闪过一道光,“有新人走进你心里了” “哎你要是想跟我一起被埋在废墟下面就尽管动手”他出手按住云栖的手背,玄墨淬火扇被压在最下面。 云栖甩开他的手,没有说话,心里却已经想好了待会儿离开的时候要去酒窖里洗劫一番。 “咳咳”子乙找回占卜神的样子,“说吧,今年算什么” “你帮我算一算,”云栖看着他,问道:“她是否安好” 八十六年前,即芫芜初入神界的那一年。 云栖在去往西华至妙之境必经的一块荒地上连续躺了两个月,期间玄女恼得直接跑去上清境外,想要把廉青叫出来管一管她这个弟弟。 但是却被守在境外的童子告知上清境内已经无人,玉晨道君和廉青师徒纷纷外出,归期不定。 她是一方战神,公务缠身,自然不能一直陪云栖待在那片荒地上。一筹莫展地往回赶,回到原地的时候却不见了云栖的身影。 而彼时的他,正如今日一样,来到了西方占卜神这座名副其实的小破庙里。 “云栖神者有何事” “找你占卜” “卜什么” “姻缘。” “姻缘已知的姻缘还是未知的姻缘” “卜已知的人,算未知的姻缘。” “想问什么” “你替我算一算,和她有没有缘分。” “已占。” “何如” “命中殊途,同行却不同归。有缘,却非姻缘。” 不死国。 “缘何。”青衣的袖子挽到手肘处,提着木桶落在四四方方的菜畦旁,“把瓢递给我,在你身后。” 菜畦的对面,缘何衣摆挽在腰间,袖子拢到手肘,拿着一把小巧的铁器松土。闻言转身,找到用葫芦挖去內瓤做成的水瓢,随手抛出去。 水瓢在空中划出规整的弧线,正好落到青衣手里。 后者动作利落地弯腰c舀水c浇水,一桶水很快见底,这片菜畦也浇灌了大半。 浇完之后把瓢随手放在了菜畦里,提起水桶飞身离去。 身影越过竹林之后消失,不多时又重新出现,然后不断变大,提着重新灌满水的木桶轻巧地落在原地。 “水瓢呢”她弯腰去那水瓢,却只看到了一颗被压弯了腰的小苗。 “往右看。”缘何头也不抬地说道。 后者依言转头,在右侧不到一尺远的地方看到了要找的东西。 “跟你说了无数遍,却没见你长过一回记性。”对面缘何的声音再次响起。 青衣立刻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又看了一眼那颗被压折了的小苗,心知自己理亏,所以只暗暗吐了吐舌头,便继续干活儿。 以往竹林深处的这座小院,白日里是没有人迹的。而现在之所以出现了这样的场景,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其实事情也简单,便是破穹楼推陈出新,除了二人对赌之外,出现了多人对赌。 用其厌的话说,就是他们看两人打架看你了,所以想出了新花样,多人混战。 而这多人对赌的人数从三人到十人不限,自行参与,每场到最后有几人获胜也由参见对赌者自行决定还留在台上的参与者自己停手,这场对赌便算结束了。 看似制定了简陋的规矩,实则万变不离其宗,赌坊永远没有规则,只有实力和修为是王道。 一个月前缘何和青衣一起参加一场五人对赌,开始的打算是二对三。可是没成想半道上又有两个人冲到了台上,是以他们从二对三变成了以二敌五虽然那五个人各自为营,但却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就是把他们两个击败。 究其原因,便是在缘何崭露头角不久,廉青紧接着绽放光芒,两人成长之快,数百年内赌坊再无第三人。他们如同暗夜双星,吸引了整个赌坊的注意。 局势骤然生变,对方畏惧幻术,遂把青衣当成了第一个靶子 那场对赌曲折跌宕,最终以五死二生结束。 他们虽然胜了,青衣却重伤在身,险些丧命。 第二百八十七章 询问 缘何带着重伤的青衣回到小院,之后便是近百年来第一次白日里没有出现在赌坊。而且这一缺席,便是一个月。 其厌每隔几天来探望一回,几乎每次开头或是结尾都要叹上一句:“原来白日里的沃野国是如此模样,暌违九十多年了。如今托青衣的福终于能再次得见,甚好,甚好。” 接下来自然是缘何的回怼:“那要不以后白日里休息,改成夜晚过去” “大可不必”其厌连忙反口,“其实我仔细对比了一下,还是觉得夜里的景色更好。繁星皓月每晚伴我入梦,我舍不得它们。” 两个人忙活了大半日,算是把屋子前面的花木菜蔬都护理了一遍。 “好了。”缘何站起来,“先到这里吧,剩下的明日再做。” “还有半日呢。” “下午我们出去置换食材。”他一边说一边拍打着一角处沾上的泥,看向青衣问道:“你想吃什么咱们去找,晚上我做给你吃。” 后者闻言眼前一亮,立即丢了手里的水瓢,飞身越过一片刚刚培植的小花苗落到缘何身边:“吃鱼。上次那样的,你放在竹子里用火烧的那种。” “好。”缘何笑着应道:“吃鱼咱们自己去前面的河里捕就行了。” “不过那种做法要用的香料颇多,家里好像不剩什么了,要先出去置换香料。” “好,这就去。”青衣说着话,转身便要走。 被缘何一把拉住,示意她往下看。 后者不明所以地让视线跟过去,只见淡青色的下摆用泥土滚了一圈花边儿。左腿不知道什么时候蹭到了水桶上,湿了一大片。 缘何又示意她看向自己的双手及手臂,上面也是斑斑道道,,一看就是和泥土进行了亲密互动。 “你就这样出去吗”他眼含笑意。 身怀异术的人上街自然和普通人不一样,而能在沃野国生存的生灵,就没有几个普通的。是以此处成集的地方,两个挨着摆放的小摊儿,摊主的住所都极有可能隔着大半个甚至一整个沃野国对望。 对于并非长久摆摊儿而只是偶尔想要置换一些物品的人来说,能逛的“集市”则遍及整片国土。 缘何需要的香料一直是从一个人处置换,只不过那个人的摊位不固定,几乎一个地方只待一日,次日便会出现在另一个可以置换物品的集会处。 所以说是找香料,两人实际上是出来找人的。 “天快黑了。”逛了一个下午之后,青衣往西看一眼,“他是不是又去新开的集市了” 他们跨越了小半个沃野国,找了四五个那人常去的集市,也没能如愿遇到他。 “逛完这里要是再找不到就不找了。” “可是鱼” “放心。”缘何闻言笑道,“今天绝对会让你吃到鱼的,小馋猫一样” “找不到他就去雨屋,问问其厌前辈那里有没有。要是那里也没有的话,还有赌坊上面那条街。法子多得是,只要肯去做,就能找得到。” 他背对着西方,说话的时候落日的余晖从后面洒过来,原本是看不清笑容的。可是青衣又觉得,这样看他面上带笑的感觉愈发明显了。 “你之前为什么总是冷着一张脸”她脱口而出去,“明明笑起来很好看呀。” 缘何的笑容有一瞬间滞在了脸上 “没什么。”见青衣还在看着他,他说道:“没有什么好笑的事情罢了。” “这么说是因为我才笑的对不对”后者闻言眉开眼笑。她是正对着太阳,不过大半的光被缘何挡住了,之后一缕洒在了眼角,跟着它微微上扬。 缘何愣了一瞬,笑着答道:“是” “你呀”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还说我,你不也是人前人后两种模样” 遥想起在赌坊初遇,他是绝对相信青衣当时有刀剑相向的想法的。 “我是因为没有记忆。”两人继续扫视街道两边,寻找那个专门置换香料的小贩,“一开始醒过来的时候就没有。既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家住哪里,是不是有亲人。” 她顿了顿,接着道:“后来发现只有表现得很不好惹,才能躲过很多麻烦。” “好在有不离陪着我。”她把手中的长剑扬了扬,“不然我谁都不认识,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阿青。” “嗯。” “” 半天没有听到声音,青衣才好奇地转过头:“怎么了” “其实”缘何的视线落在她手中的长 剑上,“过往的记忆,可能好,也可能坏。” “我也想过这些。” “或许你把它们找回来之后,回发现它们带给你的并不是你想要的。” “我懂。”青衣道:“刚刚醒过来的时候还不明白,但是现在懂了。” “所以阿青,”他看着她的眼睛,“你还要继续找吗” 当初的不愁果,并没能让青衣恢复记忆。其厌道:“不愁果的功效自不必说,再加上招命馆的那个小子给的药方,一般由于受伤或是病症导致的失忆症都能治愈。对她却半点儿作用都没起到,除非这不是一般的失忆症。” “当然要找。”青衣立刻答道。 “好,我帮你一起找。” 神界。西方,养灵池畔。 “你醒了”云栖刚刚从子乙那里离开,就接到了消息,说卫落醒了。 入神界百年,除了从建木神树过来之外,卫落从来没有离开过养灵池畔,甚至没有越出过入定打坐所占的方寸之地。 来到神界的一百年,于他而言恍若大梦一场。因为渡劫重伤,几乎一直在入定疗伤,常常十来年才会苏醒一次。 “身体恢复的如何了”云栖问道。 “已经无碍了。”卫落道:“多谢神者援手。” “没事了就好。” “敢问神者,阿芫如今在何处” “” 卫落没有察觉到异样,继续道:“我想去看看她。” 上一回跟云栖问起芫芜的事情还是在七十多年前,回答也只是简单的几句“很好”“无恙”之类的话。 再后来云栖似乎很忙,直到今天之前,一直都没有再出现在这里。 第二百八十八章 卫琊 来到鬼界的第三年。 芫芜遇到了一名老妪 “姑娘可要算卦”人潮涌动的大街上,老妪停在了她面前。腰背佝偻,鬓发稀疏,穿着麻布衫子,用同色的布条裹着头发。手持一根不知从哪里拿来充当拐杖的木棍,略略比她还要高。 彼时上邪化回了原身,在剑鞘中修养。而芫芜则罩在黑斗篷下面,看不清身形和面容。 她没有回话,侧调步伐想要从一旁越过去。 可是还未等完全把脚步迈出去,老妪已经再次挡在了正前方。 芫芜心中做警:“你是什么人” “姑娘放心。”老妪笑得和蔼,“老身只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妇人罢了。和姑娘有缘,才想要为你卜上一卦。” “不需要。”她说完又要往另一边侧身。 不出意外,再一次被挡住去路。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她后退一步,和对方隔开距离。 “另一位小姑娘是不是受了伤”老妪指了指她的斗篷,上邪被盖在下面。 “五行相生相克。这小姑娘本身属金,恰巧碰上了属火的术法,受伤之后自然长久难愈。” 比之神界,鬼界最大的好处是不排外。是以芫芜和上邪一路以来走得还算顺畅。 可是月余之前到达一座城的时候,却忽然有大批追兵围追堵截。 追兵当中有一人火系术法纯熟,上邪没有防备,被伤之后久久不能复原。 芫芜带着她逃出罗网,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后,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她当时的心情无可奈何。 原来那座城前任城主忽然身亡,新任城主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接了父亲的位置。可是前任城主并非只有一个子嗣,从前在位的时候也未曾立下继承人 简言之,她们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闯入了一场兄弟夺嫡的纷争,完全是无妄之灾。 并且这场灾祸带来的苦果,她们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无声吞下。 “不过赶巧了。”老妪握拐杖的手轻轻摇动,随即一缕细微的光芒自杖中出来,钻进了芫芜的斗篷里。 后者想要躲避却没能成功,立刻把上邪从斗篷里拿出来仔细查看。 “姑娘放心,老身这是在救她。” “主人,我没事。”上邪也随即发声,才把芫芜安抚下来。 “看,小姑娘觉得好多了吧。”老妪笑道。 “你的目的是什么” “没有目的。”老妪再次耐心解释道:“姑娘不要这么大的戒心,老身说过了,只不过是因为和你有缘,才主动上前搭话的。” “” 芫芜不答话,对方也不恼:“姑娘可是在寻祁风氏的所在” “主人。”上邪仍旧是原身。 “怎么了” “刚刚那个人好奇怪。” “嗯。” “她为什么要帮我们” “不知道。” “她说木卬阁有我们要找的答案,去哪里真的能找到祁风氏吗” “不知道。” “还有她刚才说的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 上邪虽然没能看见发生了什么,但是从方才两人的对话中能够感觉出来,直到那名老妪说出了两句她听不懂的话,才把芫芜最后的防备大消掉。 “尺素断,鲤鱼鲤鱼杳,山海可平,离别亦苦。山有木,君相知,青青鸟随侍,生死两隔。”她磕磕绊绊地重复了一遍,“这也是书上写的吗” “不是。” “那为什么” “到了。” 上邪的话没能问完,她们已经来到了老妪说的木卬阁。 木卬阁处于王城主街的尽头,街道一路走来五光十彩,唯有这座规格看不清有多大的建筑陷在一片昏暗当中。 据说这里的主人是鬼界公主卫琊,可是直到芫芜进到里面走了许久,也没看见一个守卫或是仆从的身影。 若有若无的琴声传过来,循着声音走往前走,前方逐渐出现光芒,像是从地面往上散发的月光。 待走进这片光芒之后,芫芜认出来发光的是何物这中通身呈现银白色的植株,名唤幽灵草,当初还救过她的命。 “何人”弹琴的是一名女子,坐在大片的幽灵草中间,黑衣白发,面前摆着一张琴,琴旁放着一柄剑。 “来寻公主卫琊。”芫芜和她隔空对望,“有事相求。” “找我吗”对方抬头看过来,“谁告诉让你来的” “路上遇到的一位老妪。”芫芜道:“她说你知道祁风氏的下落。” “祁风氏” “是。” “你所寻的祁风氏,源自于大洪荒时代创下巫术的一个族群。”老妪道:“三界分立时期,此族一分为二。半数为什,半数为鬼。” “祁风氏,便是当初选择加入鬼族的那部分族人的后裔,后以咒术闻名于三界。” 占卜之术和咒术皆来自于大洪荒时期形成的巫术,为一个族群所创所有。后来三界分立,此族群一分为二,一半做神,一半为鬼。 巫术也随之一分为二,占卜之术可预知未来,被选择加入神族的那部分族人带去了神界。而选择加入鬼族的祁风氏,则是集咒术之大成者。 “约九百年前,祁风氏旁支出了一个天纵奇才。不过五百岁便术法大成,一时被整个鬼界传为佳话。” “可是少年得志的人总是难以避免轻狂张扬,这人亦然。初时见他并未惹下大祸,其亲长虽有管教,但多是规劝。” 奈何少年人的性子如何能轻易收住不久之后,便酿成了大祸。 “他向往异界风光,经常偷偷跑出鬼界,去人界游荡。”老妪说到此处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有一回重伤一名神族之人,引得神族向鬼族施压,举族遭受连累。” “自那之后,祁风氏迅速隐没,即便是鬼界生灵,也难寻其踪迹。” 后来不知从何处传出消息,说此族并非隐没,而是全部枉死于那场劫难当中了。时间长了,越来愈多的人相信这个言论。 于是等芫芜来到鬼界的时候,听到的便是祁风氏已经不复存在的消息。 第二百八十九章 “以一人救众生”卫琊低声说了一句,然后看向芫芜。接着又说了一句什么,可是声音更低了,芫芜只能看见她嘴唇微微动了动。 “请告知祁风氏下落。” “祁风氏的下落,我数百年未曾对人言。”卫琊看着对面抱剑致礼的黑衣人,心头总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感觉。她顿了顿,启声道:“你若是想要知道,便拿出一件东西来交换吧。” “用什么交换” “你觉得对你而言,什么最重要”卫琊问道。 “”被她这么一问,芫芜却梗住了。倒不是不舍得拿出对方所说的“最重要的东西”来换,而是她一时竟然想不出,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怎么,不舍得”对面的人虽然在问话,可是并不急促,一边说话还一边抬手拨弄琴弦,“铮铮”的乐声自其指尖传来。 “我身无他物,”芫芜回答道:“除了这条命,只有上邪。” “上邪不能交换。我的命还有用。” “小丫头。”卫琊停下动作,“谁说要你的命了” “那你想要我用什么交换” “我喜欢听故事,尤其是真实发生过的故事。”卫琊答道:“给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你想听什么” “故事是你的,我如何能知道若是不知道从何开口,那就从一开始说起吧。也可以从你最在意的人开始。” “”芫芜沉默许久,一张张面孔被她翻出来,然后一个一个地掠过去,“陵游” 鬼界的木卬阁一片安宁,幽灵草花海中萦绕着低低的述说声。而与此同时的神界,却是诸多所在,各自奔忙。 北方,花月馆上门之客络绎不绝,却没有一个见到了馆主花月。客问小童:“馆主何在。”具答:“师父回族中省亲了。” 而西方占卜神子乙处,也是刚刚送走了两名行色匆匆的白衣人正是云栖和卫落。 二人离开之后分道而行,却都没有目的地。 南方,葬莲宫。葶苎公主把跟随她修行近百年的爱徒叫到近前,言其可暂离葬莲宫,返回北极。 卿莘问:“师父,北极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并未。”葶苎答道:“你在葬莲宫闭关将近百年,如今该回去探望双亲了。” “多谢师父。” “此去不必急于返回,可多停留一些时日。”葶苎道:“我也会离开葬莲宫一段时日,归期不定。” “是,弟子领命。” 东方。 月神常羲优哉游哉地坐在院子里,这里一如既往地繁花满目,但多出了一架秋千。是她去人界游玩儿的时候看上的,回来的时候索性直接带了过来。 秋千轻晃,她坐在上面闭目假寐,等着约好的友人上门。 不多时,另一个身影出现在院中。 “试问这三界,还有比你更悠闲的人吗”句芒看到院中的情景之后,笑着摇了摇头。 她因为和常羲有师徒的渊源,从前都是尊称一句“师父”。没成想从前当了几百年的师徒见面说话仍旧生疏,这短短几十年却混熟络了。熟了之后,“师徒”反倒是被搁下了,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 “悠闲不悠闲,全看你想不想了。”常羲支起身子,但没从秋千上下来,“你要是想,也能像我一样。” “我可没有你这份福气。”句芒笑着走到近前,“还有整个神界的花木等着我去巡视管理。” “也是,有我这份福气的人却是不多。”常羲毫不自谦,接着又道:“不过和别人比起来,你算是好的了。” “此话怎讲”句芒笑问。 “你虽然任务繁重,无时无刻不在外奔波,可是只需要同花草树木打交道。”常羲道:“这些灵智未开的生灵,可是比灵智已开的好相与多了。” “你再看看那些成日里和会说话的打交道的人,即便责任比你小的,在我看来也比你累的多。”说到此处她忽然想起来一个人,轻轻叹了口气,“比如川以,小小的年纪就被他那狠心的父母当成苦力了。多可怜呐” 句芒闻言不禁失笑:“人家一位帝室少帝,堂堂南方的继承人,怎么到了你嘴里成了被迫劳作的苦工了” “少帝又怎么了就因为担着这个名头,那孩子从几百岁起就活得跟个小老头儿一样。他一日里要处理的事情,比我几百年加来还要多。” “人各有志。”句芒道:“而且他生来便注定要成为一方之主,要将子民抗在肩上。” “生来”常羲从秋千上下 来,“你也觉得一个人会有什么样的经历,在她降生伊始便已经定了” “这个问题你该去问占者。”句芒道:“我只会看管花草树木,不会断人前尘卜算未来。” “占者”常羲嗤笑一声,“那些家伙心里面的弯弯绕绕恐怕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有多少,是三界最不可信的一群人。” 句芒笑而不语。 常羲也不着意对方接不接话,继续道:“从那四个领头的就能看出来,哪一个不是自恃比别人会算,从而眼高于顶。” 常羲仍旧不说话,等着对方继续讨伐。 她自然知道常羲这一番牢骚是了为什么,敢给月神吃闭门羹的,那位确实是她听说过的第一人。 “不说了”等着常羲讨伐结束,句芒才开口道:“今日叫我过来除了听你骂人,还有别的事情吗” “有。” “什么” “句芒。”常羲忽然一派严肃认真,“明明命是你的,可是所走的每一步都在受别人操控,你觉得公平吗” “你想说什么”句芒不答反问。 “你回答我就是。”常羲一步不退,“你觉得公平吗或者说,要是忽然有一天你发现你的命途其实一直掌控在别人手里,你会怎么想” “我不知道。”句芒沉默了许久,才出声道:“但是” “但是什么” “事有大小,义分轻重。”句芒道。 第二百九十章 浮屠渊 “你们可想好了”鹤发鸡皮的老者问芫芜和上邪,“当真要闯这浮屠渊” “嗯。”芫芜淡声回应。 “老前辈,你能不能再多说一些”上邪发问道:“里面是什么样子的黑不黑能看见路吗” “小姑娘莫要为难老朽了。”老者诚恳道:“我只是一个守门人,守在这里替祁风氏迎接上门的客人。” “不是我不肯帮,的确是无能为力,不知道如何帮。这浮屠渊乃是祁风氏内族子弟亲自设下,莫说我一个守门的外族人,便是祁风氏族中之人若非内族嫡脉,恐怕都不知道其内场景如何。” 闻言,上邪面露苦色。 “所以说,两位还请慎重考虑,到底要不要下去。”老者道:“常言道九死一生,而这浮屠渊,却是十死无生。” 芫芜从卫琊处获知了祁风氏的下落他们一族避退于鬼界最深处一个几乎无人踏足的地方,就像是人界的蛮荒。 那是一片和鬼界大陆分离的土地,两片土地中间横贯一道深不见底的沟壑,名曰浮屠渊。 浮屠渊外有一老者看守,乃是祁风氏的家仆。 “两位可有信物”听闻芫芜她们要见祁风氏族人,老者并不见惊讶。 “什么信物”惊讶的反倒是上邪,卫琊并没有跟她们说还要拿着信物。 “这个老朽怎么知道”老者笑道:“各位上门的客人所持信物各不相同,而且这信物也不是给我看的。” “那是做什么用的” “是助你们走过浮屠渊所用。”老者答道:“持有信物,方可不被浮屠渊中的咒术近身。二位若是没有信物,还是莫要踏入其中为好。” “咒术”芫芜问道:“这下面被施了诅咒” “姑娘通透。”老者不见不耐,解释道:“此地确实被下了咒术,而且不止一道术法。” “家主当年带领族人退避浮屠渊之后,亲自领族内数名术法高深的长老,入渊三百余日,设辖百道诅咒。” “求问一件事。”下去之前,芫芜问道:“咒术的诅咒之力,是不是只对人神鬼三族起作用” “姑娘何出此问” “不必紧张。”芫芜道:“我只是想问问,若是原身不属于三族之内,是不是可以免去咒力作用我从前便见过这样的例子,诅咒在他身上并没有起作用。” “此乃内族秘辛,老朽只是一个仆从,并不知晓。”老者后退一步,随即便隐匿了身形,“姑娘还请慎重,浮屠渊能不下还是不下为好。” “主人” 芫芜没有应答,而是抬手一挥,上邪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她手中多出一柄长剑。继而没有丝毫犹豫,纵身一跃,跳入浮屠渊中 “主人你放我出来,主人” “禁声。” “不要”上邪很罕见地出现了一回反驳,“主人你不能这样,你要是遇到危险而来怎么办我们连个人总比你一个人容易应对。” “” 奈何她只是嘴上反驳,却没办法做出任何实际行动。 “主人,主人” 见自己的命令没能起到作用,芫芜也不再次发令了,任凭过噪声在耳边回旋,她则全副身心都放到了对周围的感知上。 浮屠渊虽然称为渊,实际上却更像一个峡谷,四壁突兀,地表光秃。芫芜借着上邪从花月那里拿来的那颗珠子照明,催动灵力之后,方圆百步之内皆可看清情形。 若只是看四周的样子,这里就是一个寻常的峡谷而已,丝毫不见上面那位老者形容的可怕。但是芫芜不敢因此松懈,多年来的经历让她养成了习惯性的警惕越是平静无波的地方,越有可能藏着难以预料的危险。 一阵风拂过来,带着丝丝的凉意 芫芜大惊 立刻挥舞斗篷将继续往她身上扑的风挡住,同一时间另一只手把上邪插进地面,腾出手来蓄注灵力,在周遭设下屏障。 “怎么了主人”上邪也失声大叫。 “风有问题。”屏障把风挡住了,芫芜淡声回应。她重新把照明的珠子拿出来,低头看向斗篷边沿,方才用来挡风的部分湿哒哒的一片,像是浸了水一样。 这正是她忽然动作的原因那些风吹过去,居然在她身上留下了水渍 还未来得及细思,右手忽然传来一阵烧灼的痛感。而斗篷被浸湿的部分,也随之变成齑粉,挥洒下落。 她动作迅速,立刻把整件斗篷都从身上扯下来扔到地上。不过须臾,便看到那一块被他用来“挡风”的部分完全不见之后, 剩余的部分也开始迅速腐蚀,发出了织物放进火中焚烧的气味。 而再看她自己的右手,方才因为举珠照明而没能躲过那阵风,此时已经是血肉模糊,甚至有见骨的趋势。 “主人你怎么样”上邪没有了芫芜的束缚,能够自如地化出人形了。她一现身便看到了一只一只绝对能用可怖来形容的手,一时间居然吓得不知所措。 “没事。”芫芜格外平静,一边应声,一边把珠子丢给上邪,然后用灵力替自己疗伤。 “主人你遇到了什么东西,怎么会伤得这么重”上邪捧着沾着血的珠子,担忧地看向芫芜的手。 芫芜没有立即回应,心中却道:咒术不愧以阴诡莫测闻名,能使神鬼具忌,确实自有其道理。 她原本以为诅咒之术,应该都像无启国那些附在国人心脏之上的诅咒一样,会悄无声息地钻进一个人的身体。就像是毒药,在你不曾发觉的时候开始作用。 此时再看,原来也会如利刃,顷刻间便能将人凌迟。 那老者说这浮屠渊中藏着的诅咒不下百道,这下,可真要经历一番被暗中刀剑嗟磨的滋味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见好转”见芫芜用灵力修复许久伤口却不见愈合,上邪忍不住问道。 “不是普通刀剑留下的伤口,难以修复也属正常。”芫芜话落,便停下了动作,把右手晾在了那里不在管它。 “可是”上邪见状欲开口。 “不用担心,只是看着严重,并不是要命的伤。”前面不知道还有多少关要闯,没必要也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 怎知她话音未落,两人的身形同时开始晃动她们脚下所踏之地在向下塌陷 “这是什么鬼地方”上邪往后退了一步,正好踩在那件被芫芜丢弃了的斗篷上面。随即后者像是初秋时节被烈日晒焦了的枯叶,直接被上邪踏成了碎屑。 第二百九十一章 浮屠渊 转移了两次身形之后,芫芜和上邪才发现地面并非某一部分忽然塌陷,而是她们走到哪里,脚下所踩的土地就会立刻塌下去。 简言之,这浮屠渊中没有一粒尘埃是和善的,连空气和土壤都要将她们置于死地。 “主人” 芫芜循声望去,只见上邪已经再次化身回一柄长剑,凌于空中。 “主人,上来” 怎料未等后者开始动作,一大片忽然血红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 “躲开” 芫芜高喝,同时担心上邪被这突如其来的血水卷进去,一边后退一边出掌将其向后推去。 “这又是什么鬼东西”上邪变回了人形。 原来那一股血水忽然从虚空中生出来又落到地面上之后,原本不断塌陷的地面居然恢复了平稳。 “咒术诡谲莫测,不论是什么,都绝对不能让它们近你的身。”芫芜叮嘱道。虽说她怀疑咒力只会对五族之内的生灵起作用,但是这个怀疑绝对不能那上邪来做论证。 神界永昼,亘古不见一丝幽暗。鬼界则是永夜,无日无月,亦没有星河悬于头顶。要是把三界都走遍了,应该很难有人不怀念人界昼夜分明的好处。 最起码,因为有日月轮换,不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可以清楚地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而不像是现在,她们下了浮屠渊之后一路前行,走着走着便忘了已经下来了多久。 但上邪明白这只是她一人的感受,时间过去了多久,芫芜绝对不会不知道。 “主人,你真的没事吗”她不知道第几次发问。 一路上自然不可能风平浪静。可是和起初的凌厉直接不同的是,其后又接连有数道浊息一样的东西向她们袭来,部分芫芜没能躲过,事后却没有从她身上显现出任何反应。 可越是这样,上邪越是担心。因为这种无声无息,让她想起了很多年之前的一些零散的画面。 彼时她尚未化成人形,对于周围的感知也不如现在清晰。可是绝对不会忘记,当一行人到达某个隐秘国度的时候,她的主人曾因为受到诅咒而一度灵息尽散,气血皆失,几近丧命。 当时也是一道恶诅附到了主人身上,起初无声无息,但其后不过月余,便出现心血枯竭,须发皆白的症状。芫芜整个人不可抑制地迅速衰弱衰老,以至走向衰亡。 “没事。”芫芜不知道第几次,重复一样的答案。 “可是” “既然是不能立刻看见的诅咒,总而言之不过是生,老,病,死,得不到,放不下”芫芜转头看了她一眼,很是罕见地话多了一回,“你觉得这些,我害怕哪一个” “”上邪久久没能回话。 而对方似乎也没有想要等她的回答,说完之后便转过头,继续前行。 或许这浮屠渊真的像那守门的老者所言,是一个有来无回c十死无生的地方。 可是那是对于正常生灵而言。 而像她们这样连续奔走百年,足迹遍及三界之土五族领域的人。所遇到的危境中,这个满布咒术的深渊的危险程度,尚且不能够名列前茅。 “主人”芫芜忽然停下,同时也伸手将她拦住,上邪不解地看过来,只见对方直直地看向前方。 她又顺着望过去,这一望,瞬间怔在了那里。 “主,主人” 她们前方大约十步之远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人影紫衣墨发,身材颀长。一只手垂在身侧,另一只背在身后。因为花月这颗珠子照明的效果异常之好的缘由,她还能清楚地看到那人嘴角噙着笑,眼中含着温润。 这人不是她主人奔忙找寻了百年的人,又能是谁 “主人,他他怎么” “是幻象。” “啊” “” “哦,我明白了。”上邪反应过来,随即愈发恼恨这浮屠渊,“不是咒术吗为什么还会出现幻象” “阿芫。”同一时间,对面的人也喊了一声。 “主人你别过去。”见芫芜欲有动作,上邪立刻出手拉住她。 “没事。”对方却拨开了她的手,“不管前方出现的是什么,总要继续往前走。” “阿芫。” 芫芜走过去的途中,前方的人又喊了她一声。 一般的幻象,究其根本不过是灵力聚合而成,一掌挥过去也就散了。上邪蓄好了力,可是看着前面这个幻象的形容,却不敢轻易出手。 眼见芫芜和对方还有两步的距离,她刚 要开口阻拦她继续往前走,便见后者忽然出手,击向前方。 整个浮屠渊的活物加起来也就她们两个,出奇地寂静。所以当芫芜一掌击在前面那人身上的时候,手掌和肉体碰撞的声音是能够清晰入耳的。 不对 幻象怎么可能会有声音 上邪刚刚意识到,便见芫芜已经在收力,期间那具“幻象”被冲得向后退去,有浊息从他身上四散开来这幅场景,也是格外熟悉。 怎么会 “你到底是谁”芫芜翻身立住,怒瞪向对方。不过是短短的一句质问,却含着山雨欲来的气势。 上邪还在震惊中没能反应过来她的主人为何会如此反应,却见情况再次出现了变化那个“幻象”捂着胸口,朝芫芜走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是假的” 上邪正要出手,前行的人却停下了脚步,再次驻足两步之外。说话的时候,温润且干净的笑容出现在脸上。 “你不是幻象。”芫芜轻轻拨开上邪,看向对方,“为什么要化成这个样子” “因为他是你看重的人啊。”对方回答道:“不变成这副模样,怎么能保证能把你引过来” “” “你不喜欢他吗”见芫芜的面色愈发阴沉,对方又问道:“还是不喜欢我变成他的样子” “” “看来是后者了。”这人自问自答,“那好,既然你不喜欢,不用就是。” 话音刚落,紫衣墨发的人消失在芫芜和上邪面前,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半个身子竖立着的大蛇赤红如血的蛇皮,满布密密麻麻c大小不一的黑点,看得人毛骨悚然。 第二百九十二章 进入 “兽”上邪瞪大了眼睛。 “确切来说,是半兽。”大蛇应声道。 它的蛇口一张,吞下一颗人头绝对不在话下。是以此时一张一合地说话,从旁看去每次张口都像是要咬下前方的两个人的头颅一样,画面不可谓不诡异。 “兽什么时候也会说人话了” “跟你说了,是半兽。”大蛇转向上邪,“兽不会说人话,但是半兽会。” “我看你这个样子”上邪上下打量了一遍,“可看不出哪里像半兽。” “那是因为我被下了诅咒,人身被夺走了。”两人此时才留意到,它说话时是年轻女子的声音。 “你想做什么”芫芜出声。 “你别担心,我没有恶意。”大蛇又转向她“我拦下你们,是想求你们帮忙的。” “为什么要化身成方才的模样”芫芜不理它,继续问道:“你怎么知道他的样子” “我看到的。”对方如实答道:“我看到了你的记忆里面,这个人贯穿始终。所以,他一定是你很重要的人吧” “我被诅咒困在这里,不能踏出方圆三丈之内。为了吸引你们过来,只能借用你最在乎的东西了。” “不管你们自哪里来,能走到这里还活着,肯定不是泛泛之辈。而咱们能在这浮屠渊中相遇,也是极为罕见的缘分。看在这份缘分上,能不能求你们帮个忙” 它几乎是一口气说完了这些话,好像只有中间一断,就没有再开口的机会了一样。 “不能。” 她仿佛被芫芜的直接惊住了,愣了一愣才做出回应:“先不要拒绝地这么快嘛,商量一下再做决断也不迟。” “不必。”芫芜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哎,等等”蛇尾一盘,拦住了两人的去路,“没有我,你们根本走不出这浮屠渊。” “是真的。”见芫芜回过头来,她立即接着道:“祁风氏那帮混蛋在这里设下诅咒之时,就没有打算让路过的生灵活着走出去。” “你们每走几步路,都会碰到一个咒术对吧”她自问自答,“实际上这里的诅咒就像套环一样,所覆盖的范围大小不一,大的套小的,小的当中还有更小的。” “那群混蛋离开这里的时候,每一个人身上的咒力都耗去了一大半。留在这浮屠渊中的诅咒,没有上千也有数百了” “而他们又请了精通玄门八卦的人做参谋,看似胡乱设下的诅咒实际上每一个所处的位置都暗藏玄机。总之,它们合在一处之后,又能形成有一个巨大的迷阵,覆盖整个浮屠渊。” 而这个迷阵的作用,便是将浮屠渊的出口掩藏起来,让步入其中的人有进无出,有来无回。 “所以你们就算有能耐抗下所有的诅咒,也一样走不出这浮屠渊。”见芫芜没有了要走的意思,蛇尾一划迅速收了回去,“你们只要不死,就会重复经历那些诅咒。一遍一遍地重复,直到耗死在这浮屠渊中。” “出口在哪儿” “你先答应帮我,我自然会告诉你出口在哪儿。”芫芜终于松口,大蛇说话时的语调也忍不住上扬,“怎么样,这笔买卖很划算吧” “” 芫芜没有立刻回答,她又接着道:“现在除了信我,你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说。” “很简单,只要你离开鬼界之后去一趟人界的少室山,将我被困在这里的消息告知半兽族族长即可。” 浮屠渊的出口,被设在一个几乎任何人都想不到的位置大蛇的体内。 方才那条蛇本是人身蛇尾的半兽族人,被祁风氏下了诅咒,夺去了人身。而那两丈多长的蛇身,便是离开浮屠渊,通往祁风氏藏身之所的出口。 传送阵被设在了蛇胆上,听大蛇介绍了走出浮屠渊的方法之后,上邪忍不住一阵恶心。 “你们又不是普通的生灵,待会儿将身体化为虚形,然后我再把你们吞入腹中送进传送阵就行了。”大蛇解释道:“又不是真的吃了你们。” “再说了,我不喜欢食荤。之前吞进去的那些人,是囿于身上的诅咒不得已而为之。那些人或者鬼的身体又脏又臭,我自己还不情愿呢。” “从你腹中进去,那离开时候岂不是还要从这里出来”上邪的眉头还是紧紧皱在一起。 “不用。”大蛇原本张开了大口准备接她们进去,闻言又道:“这里虽然是他们亲手建造的,却只是为被人建的,他们自己可不会走。只要你们有本事从那群混蛋口中问出另一条路,自然就不用再走一遭浮屠渊了。” 从浮屠渊出来进入的又是一片山谷,不过和前者不同的是,这片山谷有了明暗和光影,不远处有林立的房舍,以及过路的行人。 她们是从一个山洞中出来的,并没有立即引起注意。在这里站了一会儿之后,还听到有孩童玩闹嬉戏的声音传来。 宁静c安详c和乐若是让第一次踏足此处的人来形容这里给他的感觉,这些词汇一定首先蹦入脑中,芫芜和上邪便是如此。 “主人。”芫芜的身体忽然移动,上邪连忙跟上,“我们要去哪里” “让人看到。”话音未落,她腾空飞起,朝着前方热闹繁华处而去。 这里和鬼界其他地方不一样,清一色皆是样貌独特的鬼族生灵,并且还是同一族群。她们两个的只需要出现在众人的视野当中,想要见的人自然会主动过来。 果不其然,事情的发展比芫芜预想中更为“顺利”两个黑发女子刚刚现身,以她们为中心,整个街市从里到外立刻被诡异的寂静席卷。 “有外族侵入”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周遭瞬时多出数百道光芒是祁风氏族人蓄注于手掌之上的灵力,连几个不及成人一半高的稚童也一并加入其中。 上邪见状立刻做出防备的姿态,因为周遭灵息流动,两人的发丝和衣摆翻飞飘动,从浮屠渊中带出来的浊息四散开来,四周之人为之一惊。 第二百九十三章 故友重逢 “敢问阁下自何处来” 芫芜看向来者,是一苍颜白发的垂髫老人。鬼神二族寿数长久,不事修炼活千余载仍能维持青春者比比皆是。此人不仅呈现垂垂老矣之态,而且连声息都有难以掩饰的衰微之感。 大限之日,将近。 “你是谁”芫芜问。 “阁下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自神界来。” “神界”老者顿了顿,“敢问阁下是否乃神族之人” “该你回答我了。” “大胆”旁边有人喝道:“不可不敬” 老者抬手示意那人安静,回答芫芜的问题:“祭余。” “我不是神族。”芫芜又道:“我要见你们族长。” “还有一个问题,请阁下回答。”祭余问:“阁下可与人族玄门有关” “我要见你们族长。”芫芜身形微动,祁风族人立刻警醒。 “阁下莫慌”祭余连忙叫停,“我没有恶意,阁下只需回答这最后一个问题,便能如愿见到你想见的人。” “主人。”上邪看向芫芜。 垂眸思索片刻,芫芜启唇:“有关。” 听到这个回答,祭余的脸上出现一种复杂的神情。须臾之后,敛容道:“在下便是阁下要寻之人,祁风族的族长,祭余。” “你是祭余”芫芜面上的古井无波终于被打破。 “我族自避世以来,一直在等阁下。”祭余道:“一连等了数百年,您终于来了。” “等我”对于此话,芫芜心中又万千不解。不过她现在没有时间再去纠结其他:“我要求见女娲娘娘,女娲娘娘在何处” “阁下来晚了一步。”祭余如实回答道:“女娲娘娘确实来过我族探访,但是已经离去,已经不再我族了。” “你说什么” “你要作甚” 芫芜激动之下往前冲,祭余身边的两位随侍立刻上前阻挡。但是他们如何挡得住盛怒的芫芜,没等站稳身形便飞了出去。 突生巨变,在场所有祁风族人一同动手,瞬间有无数道光芒朝芫芜袭去。 “通通住手”祭余广袖一挥,替芫芜挡去大半袭击。 芫芜却对另一半攻击好似没有察觉,只是冲到祭余面前,抓住了他的衣襟。好在有上邪在场,化身为剑,替她挡开了另外数十道咒术。 “什么叫离开了什么叫已经离开了”芫芜抓着祭余的衣襟低吼,手掌青筋爆出。 “阁下冷静。”祭余老迈的身体,仿佛顷刻便要在芫芜手下散架。 “什么时候离开的她去了何处说” “阁下莫急。”祭余手掌翻转,一根乌黑的木簪出现在他掌心,“此乃我族信物,拿着它,到神界寻神族占者离属,他会替阁下实现愿望。” 三界分立之前,十方之中生灵混居,人神鬼为一族。后神族与鬼族离开灵息稀薄的人界,一方居于神界,一方开辟了鬼界。 此二族与人族最大的不同,便是生来就拥有灵根,不必受凡胎肉体所要经受的百般苦难。 而在这些生来强大的生灵中间,某些术法,只有拥有特殊禀赋的生灵才能修习。 例如神界月神常羲的家族,只有她们族中之人,具有幻化四季的能力。 远古时期有一个神秘且力量庞大的族群,拥有预知未来和诅咒生灵的能力,统称为巫族。但并非所有巫族生灵都有预知和诅咒的能力,而是一部分具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另一部分具有诅咒的能力。 是以巫族之中,又分为两个支脉,每个支脉拥有修习不同术法的禀赋。 三界分立之时,巫族内部发生分歧,后来修习占卜之术的一脉去了神界,修习咒术的一脉则选择加入鬼族。 祭余言之凿凿,说芫芜只要拿着这根木簪,便一定能得到神界占者之首离属的帮助,替她完成愿望。 于是乎,在鬼界寻觅二十年之后,她和上邪重新返回神界。 “主人。”来到蛮荒之中,上邪问芫芜:“当初云栖说,就是离属占卜得知主人才会流亡在外,在沃野国遭受劫难。他真的会帮我们吗” “去过才知道。” 上邪不再多言,离属会不会帮忙尚且另说,她们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进到神界。数十年前建木神树之花一夕凋尽,神界的入口被四极神兵看管,不知如今情况如何。 当初假借别的身份安然离开,如今再想要回去,恐怕没那么容易了。 “那主人 ,咱们要怎么进去” “闯进去。” 上邪一滞,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但是未等二人动身,另有两道身影出现在建木之下。 芫芜和上邪立即做好出手的准备,却见对方朝这边看了片刻之后,居然面带惊喜地跑过来。 “主人,是”上邪认出他们了,也是惊讶地看向芫芜。 芫芜慢慢放下了戒备。 “小姑娘,真的是你呀”来人稍稍靠近,便有沁人心脾的花香将芫芜围绕。 “乍一看见你,我还以为认错人了呢一别经年,近来可好啊”常羲十分热情,上来要挽芫芜的手臂,却被后者不动声色地避开。 “月神。” “你怎么了”常羲看着芫芜,“才多久没见,怎么就生疏了” “许久未见。”常羲身后的男子朝芫芜致礼,面含笑意。 “小姑娘还记不记得他是谁”常羲拉了一把川以,问道:“不会已经忘了吧” “少帝。”芫芜拱手回礼。 “不对劲。”常羲开始端详芫芜,“小姑娘,你不对劲。” 芫芜任她端详。 “许久未闻神者消息,不知近来可好”川以犹豫片刻,开口问道。 “嗯。” “哎”从芫芜身上没有端详出来什么,常羲的目光又被上邪吸引过去,“这是你的灵器” “月神。”上邪致礼,“正是上邪。” “不得了,果真不得了”常羲惊叹道:“我这才在人界逛了几十年,你居然就将自己的灵器修出了形体。川以,你瞧瞧人家,羡慕吧。” “芫芜神者天赋超然,绝非川以可比。” “话说这些年,你都在哪儿游历呀”常羲抓住芫芜的手,“你说的那种白色的牡丹,我在人界找到了,还带回了它的种子,正打算回去种在我的院子里。” “当初本打算玩儿一玩儿就回来的,可是人界新奇的事物太多了,于是我这一去,就是八九十年。要不是川以这小子去喊我回来,我当真是不太愿意结束这段旅程的。” “月神。”芫芜出声打断常羲,“我还有要事,恕不奉陪。” 见她要走,常羲拉住不放人:“咱们这才说几句话。有什么事这么着急,连叙旧的功夫都没有吗” “恕罪。”芫芜推开她的手,颔首致意。 “你们要去何处”见芫芜朝建木神树而去,常羲猜想道:“回神界吗我们也要回去,正好可以同行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