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零年代好生活》 1.第001章 第001章 “秋收就在眼前,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为了党和人民群众,我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一不为名,二不为利!我们要咬紧牙关,抓革命促生产,深挖洞广积粮。忙完秋收忙秋种,努力努力再努力!” “公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 “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为了向□□献忠心,我们可以牺牲一切!!!” 炎炎酷暑,别说站在正日头底下了,就算是有树荫遮着,都叫人热得浑身直冒汗。可秋收在即,眼瞅着田里早已是一片丰收景致,尤其他们生产队今年不单收成好,还比其他生产队早熟了许多,估摸着最多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地抢收了。 这不,生产队大队长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吼得声嘶力竭。下头全体村民都仰着脑袋盯着他,一个个脸庞被晒得通红,却没人有丝毫不耐烦,反而各个斗志昂扬,只恨不得立刻就到抢收时刻。 当然事有例外。 赵红英就没管上头娘家大侄子在吼些啥,只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身旁的儿媳妇儿。 她身旁站着的是她家老三媳妇儿,娘家也是同一个生产大队的,姓袁,唤弟来。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子了,偏袁弟来身子骨弱,就算这多半年里吃好喝好的,那肉也都长到肚子上了。打眼瞧着,就似一个瘦条子顶着个硕大的肚子,看着就叫人觉得害怕。 “老三家的,你饿不?我带了煮鸡蛋。”赵红英边说边从兜里掏了个鸡蛋,剥好后塞到了袁弟来手里,一脸的慈爱,“慢慢吃,别噎着。”看着袁弟来一小口一小口的把煮鸡蛋吃下了肚,她又瞪一旁的三儿子,“卫民你长点儿心吧,没见你媳妇儿口干吗?给她喝糖水啊!” 宋卫民正听得起劲儿呢,冷不丁的得了这话,赶紧把手里的水盅递给他媳妇儿。 袁弟来伸手接过了水盅,里头是她婆婆出门前煮的红糖水,隔了这会儿时间应该是凉了,不过有那么大的太阳晒着,也不会太凉,入口刚刚好。 赵红英笑眯眯的瞅着袁弟来喝糖水,脸上那笑啊,就跟掺了半斤红糖一样,细细问着:“甜吧?我放了两块土红糖。对了,晚饭你想吃点儿啥?鸡蛋小米粥?还是给你下碗细面条?早上刚摘的小青菜不错,再往里头卧个鸡蛋成不?” 甭管赵红英说啥,袁弟来都只管点头说好,一副软性子好脾气的模样:“好,都听妈的。” 尽管赵红英几人站的偏,可坝上都是一片敞亮的,这会儿全生产队的人都在,挤得满满当当的,就有旁人家的媳妇儿瞅着这一幕,压低声音跟身边包着头巾的妇人说:“卫国家的,前头你生那会儿,你婆婆也这样?真享福啊!” 包头巾的妇人也是老宋家的儿媳妇儿,她叫张秀禾,嫁的是宋家大儿子宋卫国。老宋家有四儿一女,前头三个儿子都在村里,老四去了部队里,唯一的闺女嫁到城里去了,攀着夫家的关系还找了个体面工作。 眼瞧着自家婆婆笑得满脸喜气,张秀禾却是攒了一肚子的气,提起就上火。 明明她才是老宋家长媳,进门就开怀,次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那可是宋家老俩口的大孙子。之后几年里,她接连生了两个闺女,可就算这样,这些年她忙里忙外的,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对了,她二弟妹进门后,也得了一儿一女,倒是三弟妹,看着身子骨就弱,进门一年后才开怀。 几乎是前后脚的事儿,她跟她三弟妹一道儿有了身子。如今年景不大好,不过老宋家壮劳力多,这粗粮掺着细粮的,倒也能填饱肚子,偶尔还能炖个糖水鸡蛋补补身子,两人待遇一样,都是隔三差五的吃一碗糖水蛋。 直到半个月前的那天中午,她还没吃午饭呢,肚子就开始疼了。前头已经生了三个,她对生孩子这事儿门儿清,疼归疼倒没怎么慌,过程也挺顺的,不到傍晚孩子就落了地。 是个大胖小子。 得知又是个儿子,张秀禾这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虽说她头一胎就得了儿子,可儿子嘛,谁还会嫌多?等她二弟妹帮着把孩子洗干净拿旧襁褓裹好给她放炕头了,她才想起来,咋好像从一开始就没瞧见她婆婆呢? 刚要开口发问,她男人就从外头进来了。乡下人家,没那么多讲究,横竖屋里已经收拾干净了,宋卫国走进屋里就直奔他儿子而来,老二媳妇儿也就顺势出了门。 她问:“妈呢?” “在灶间忙活呢,挑大个儿的打了俩鸡蛋,还往里头搁了不少红糖。”宋卫国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小儿子身上,只觉得胖儿子哪儿哪儿都好看,虽然有点儿心不在焉,倒还是答了一句。 得了这话,张秀禾立马放心了。她就说嘛,知道她生了儿子,婆婆咋可能啥表示都没有呢?估摸着也是觉得她门儿清,与其来屋里添乱,还不如多炖些好吃的叫她补补身子。 可有时候吧,想法越美好,现实就越残酷。 张秀禾就待在屋里等着,初时挺耐心的,可越等越觉得不对劲儿。她是没吃午饭就发动的,生完就已经傍晚了,这会儿外头天色倒还不算暗,可大夏天的,日头本来就落得晚。费了这许多劲儿,又多会儿没吃东西了,她是又困又饿,还得强撑着等婆婆那碗加了份量的糖水鸡蛋。 可说好的糖水鸡蛋呢?! “妈!”糖水鸡蛋还没等来,她大儿子倒是奔了进来,一进屋就嚷嚷,“阿奶把喷香的鸡蛋都端到隔壁三婶屋里了,一点儿也没给你留!” 张秀禾本来还想叫大儿子声音轻点儿,别扰了小儿子睡觉,结果一听这话,她自个儿就绷不住了,惊道:“啥?两个鸡蛋都给你三婶了?” “对,锅里都空了,一点儿也没给妈留。”想着以往他妈吃鸡蛋时,都会先叫他吃两口甜个嘴儿,他就忍不住更委屈了,“鸡蛋为啥不给妈吃了?是不是弟弟出来了,就没鸡蛋吃了?妈,你干嘛要把弟弟生出来。” “孩儿他爸!”张秀禾顾不得跟大儿子说理,别说孩子本就不大,就算她是个大人,这会儿也一样想不明白。 宋卫国挠了挠头,也不知该说啥好,憋了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话:“那你都生了,三弟妹不是还怀着吗?” “我刚给她生了个大胖孙子,她连看都没来看一眼!”张秀禾气得胸口一阵起伏,眼泪都忍不住出来了,哪有都这样的事儿,揣着孩子就是祖宗,生完就不管了?你家孙子还要吃我的奶呢! 可再气也没法子,别说吃糖水鸡蛋了,他们这生产队里,就算是能每天吃个七八分饱,就已经是婆婆和气了。好在当初怀孕时身子骨养得好,她这奶下得也快,之后虽然没鸡蛋吃了,可米粥却还是有的。 叫张秀禾最气的不是她没了糖水鸡蛋吃,而是看错了老三家的!! 她以前老觉得老三家的脾气好不来事,就是个活脱脱的面人,任由人捏扁搓圆的,哪怕是她这个当大嫂的常使唤弟妹多干些活儿,也没见老三家的吭一声。结果呢?敢情是在这儿等着呢! 这人也忒不是东西了,以前真是看错她了,居然能把婆婆这么精明的人都给哄住,心也太脏了。 从那一天起,直到今个儿秋收动员会,张秀禾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婆婆扎根在了老三家的身边,那可真是走哪儿跟哪儿。她气得不行也只能憋着,恨得不行就日夜盼着老三家的生个大闺女。 跟忿忿不平的张秀禾不同,袁弟来心里头别提有多高兴了,她觉得婆婆对她那么好,就是坚信她能生儿子。嗯,她一定要给家里添个大胖小子! 秋收动员会一直开到了下午,上头大队长一说大会到此结束,赵红英就立马扶着人开溜了,回到家就给送炕上躺着,又问她饿不饿,没等回头就转身去灶间给她下面条了。 面条是精细粮食,生产队压根就不发这些,就家里这点儿细挂面,还是托她闺女从县里捎回来的,统共也就一斤多点儿,七八天前已经下过三两面了,赵红英就盘算着今个儿再下一碗,当然光这点儿面肯定吃不饱,那就再卧个鸡蛋,放一把嫩嫩的小青菜,撒上点儿葱段。对了,还得滴上两滴香油! 等吃完一碗喷香扑鼻的细面条,袁弟来还在回味着呢,就觉得肚子猛的一沉 没生过孩子,没还见过别人生孩子?别说婆家这头了,就是她娘家的妈生她幺弟那会儿,她还搭了把手呢。当下,她就告诉了一直守在旁边的婆婆。别的不说,她婆婆看着可比她男人靠谱多了,自个儿生了五个儿女全养大了,还帮着她两个嫂子接生了六个娃儿,经验足着呢! 可赵红英就算再怎么经验丰富,袁弟来到底是头一胎,从日头还没落,一直疼到了月上树梢,又疼到了生产队养的鸡齐刷刷的开始打鸣,这才听到了一声婴儿啼哭。 “是个大闺女!!” 张秀禾别提有多高兴了,那模样瞧着比她当年头胎得了大胖小子还开心。她就知道老天爷不会亏了她,叫她生儿子,叫三弟妹生闺女,多好啊! 唯恐自己面上的笑被婆婆瞧见,张秀禾忙低头憋住,想了想又忍不住高声说:“生闺女好,闺女是小棉袄,瞧这小模样多招人疼呢。” 还真别说,这话的确不是瞎说的,刚出生的小丫头瞧着是小小的一团,不如半个月前出生的小子胖乎,可皮肤白嫩嫩的,五官也精致得很,就算前头小子是张秀禾亲生的,她也不得不说,这小丫头比她儿子长得讨喜多了。 可那又如何? 还不是个丫头片子! 一想到这儿,张秀禾又忍不住想要笑,还是老二媳妇儿捅了她一胳膊肘,她才忙描补着:“我家臭小子好像哭了,我去瞧瞧。”撂下这话后,她赶紧溜了出去,回自个儿屋里偷着乐了。 赵红英也不知是真没看到,还是装没看到,反正是完全不在意,只麻利的给刚出生的小孙女洗了澡,又拿一早就准备好的大红襁褓给裹了起来。生在大夏天就是好,孩子不遭罪不吃苦,也不用担心着凉生病。这么说吧,夏天出生的孩子就是比冬天生的身子骨结实。 等她收拾好这边,老二媳妇儿也把炕上归整好了,横竖都是干惯了活计的,而且从头到尾袁弟来都配合得极好,仿佛就是从孩子落地,她就再没吭一声,就连换底下褥子弄疼了她,也只是咬着嘴唇不曾呼痛。 “老二家的你看着孩子,我去灶间。”赵红英本来是想把孩子交给老三媳妇儿,可瞅了一眼,却看到她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有些发青,还道是头一胎亏得多了,就喊住了老二媳妇儿,叫她留下看着。 老二媳妇儿脆生生的答应着,也没想太多,只当是因为大哥大嫂前头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就连大哥也很会带,不劳旁人费心。可老三这是头一个,肯定指望不上。这不,孩子都落地了,当爹的也不知哪儿去了,压根就没见着人。 抱着刚出生的小侄女,老二媳妇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三弟妹你也别太放在心上,这才头一个,等养好了身子,再生一个就是了。瞧瞧,小丫头长得真好看啊,比她几个姐好看多了。” 袁弟来从听到她大嫂说的那句话开始,整个人就是懵了的,浑浑噩噩的躺在炕上,任由她二嫂给她擦洗身子换底下的褥子。累啊疼啊,那是丁点儿感觉都没有,就好像被掏空了一样,飘乎乎的,明明身边一直有人在说话,她就是格外的迟钝。 其实吧,生个闺女真没啥,老宋家头两个媳妇儿都生过闺女,包括她婆婆赵红英也有闺女。可甭管咋样,人家起码头一胎生的都是儿子。 有了个主心骨,也就有了底气,哪怕二胎c三胎连着生了闺女,总不能把人撵出去吧?给脸子瞧c没好气倒是真的,可该吃的该喝的,是真没半分短过。 可她呢? 在袁弟来看来,头一胎生了闺女还不是最可怕的,叫她心慌到绝望的是,她想到了她亲娘。她娘家那头,姐妹五个,大姐叫招弟,二姐叫求弟,三姐叫再求,四姐叫跪求,她排行老五,取名弟来。于是,弟弟来了,还一连来了两个弟弟,也因此她虽然是女娃子,可她娘觉得她有福气,对她比对她四个姐姐加一起都好。 她怕生怕自己随了亲娘! 如果真是那样,她好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才这么想着,门口就传来了说话声儿。赵红英还没进门就压低声音怒道:“老二家的你懂不懂事儿,小孩子刚出生,你说啥话儿呢?不怕惊了她?走走,出去。” 老二媳妇儿懵了一下,凭良心说,她方才说话的声音真心不大,再说她这不是瞅着屋里静得慌,才出声的吗?不过,虽然心里有点儿想法,可她还是赶紧闭嘴,一面把孩子放回了炕头,一面起身往外走。 一起身,她就觉得一股子香味直往鼻子里窜,没等她抬眼看,就听她婆婆压着嗓门喜气洋洋的唤着:“老三家的,快起来吃糖水鸡蛋。我下了三个鸡蛋,你多吃点儿,别亏了身子!” 老二媳妇儿: 麻溜儿的转身窜了出去,她都没敢回自个儿那屋,径直就去了她大嫂房里。 这会儿,天已经蒙蒙亮了,不过因着还不到抢收的时间,地里几乎没活儿。加上昨个儿袁弟来生孩子折腾了一宿,老宋头父子四人倒是都在堂屋里,可几个小的都还在屋里歇觉。 等老二媳妇儿进了她大嫂屋里时,炕上正一溜儿的躺着三个孩子,她大嫂则背过身子在给刚出生半个月的小儿子喂奶。听着响声也没回头,毕竟会不敲门就这么闯进来的,除了她男人,也就只有跟她交情颇好的二弟妹了。 “二弟妹你不回屋歇个回笼觉,跑我这儿来干啥?”张秀禾用眼角瞥了她一眼,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的说着,“妈她发火了没?叫你也走开别管?我看到三弟跟爸他们都在堂屋里闲唠嗑,压根就没往屋里去。你不管她,她这头一个,能忙得过来?” 盼着三弟妹生闺女是一回事儿,不过她还没恶毒到盼那娘俩出点啥事儿,要不是她在那屋实在憋不住笑,加上担心还没满月的小儿子会哭闹,她肯定会留下来搭把手的。 然而,这回她注定是要失望了。 不单是她,连老宋家的其他人都惊呆了。 在所有人眼里,重男轻女这个戳就跟盖在赵红英脸上一样,关键是人家还从来没掩饰过。 她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倒是不赖,可那是在生了四个儿子后,才得来的小闺女,加上性子随她,模样又比她更出挑,嘴巴还跟抹了蜜一样甜,不疼才怪了。等儿子们陆续娶了媳妇儿生了孩子,她可不就暴露了吗? 大孙子c二孙子都是她的心头肉,后来的三个孙女就跟白捡来一样,嫌弃得不要不要的,倒不至于故意苛待,可从落地开始,就没给过一个好脸色,更没得过一句好话。 要是孙子闹腾,她只会笑着说“淘气点儿好,小孩子就该淘气点儿”,换了孙女,那就不得了了,直接插着腰先骂一通再说。幸好,老大老二家的闺女都不是闹腾性子,尤其被骂过一回后,愈发得老实乖巧了。 结果 就跟鬼上身了一般,赵红英先是给煮了一大碗的红糖鸡蛋,后来更是从她自个儿那屋翻出了一块白底小花的棉布,又好看又透气,就是略小了点儿,那是宋家老四从部队里特地给她寄来的,紧着点儿能做一件短袖上衣,只是她先前一直没舍得糟蹋这么好的料子。这会儿倒是舍得了,翻出来后比划了一番,满意的发现能做两件小衣裳。 老宋头和三个儿子全都瞪圆了眼睛看着她忙里忙外忙上忙下的,等回头该吃午饭了,她居然给做了碗面疙瘩汤,满脸喜气的给老三媳妇儿端过去了。 这真是出了鬼了!! 仨儿子是真不敢吭声,老宋头则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他本来就不怎么会说话,有时一整个月都说不上十句话,只能憋着一肚子的疑问就这么看了他媳妇儿忙活了一整日。 一直到晚间全家都歇了,赵红英关了门,还特地把窗子关上,这才凑到老宋头耳朵边上,小声的说:“老头子你这是当我傻了?他们才是傻的!我跟你说,你可记得要保密,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保密倒是没问题,老宋头本来就是个锯嘴葫芦,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来,论保守秘密,他自认再没人比他强了。 见他点头,赵红英才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出来。 事情还得从去年说起,那时袁弟来嫁到老宋家已经快一年了,连晚了她两个月出嫁的宋家闺女都揣上了,就是不见她有动静。这下,赵红英就急了,也不知是纯粹巧合,还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一夜,她做了个格外真实的梦。 梦里有人告诉她,有个百世善人就快托生到她家了,要给她当孙女,叫她定要好生照顾,回头自有享不完的福。之后还细细说了年月日,连时辰都一并告诉她了,就是破晓第一声鸡鸣之后。 同样的梦她一连做了三天,尤其是详细的时间更是一遍一遍的说给她听,生怕她给浑忘了。 连着三天做着同样的梦,饶是最初赵红英还有些不相信,到后来她也信了。她觉得,这就是她平日里多做善事广结善缘带来的好处,所以老天爷才这么帮衬她,享福的事儿才能轮到她。要不然,咋家里其他人都没梦到,就她一个梦到了?老天爷只单说给她一人听,就表示家里数她最能耐! 做梦之后没多久,她的两个儿媳妇儿就都怀上了,因为就是前后脚的事儿,她还真猜不透百世善人托生到哪个肚里了,只得一碗水端平,把两个儿媳妇儿都捧着供着,生怕磕着碰着。 凭良心说,俩儿媳妇儿里头,她更看重老大家的。一来是因为老大媳妇儿是她精挑细选的,再有就是平时也能干,还给她生了个大胖孙子。相反,老三媳妇儿她一贯看不上,总觉得老袁家风水不好,还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简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结果,还差半个月呢,老大家的先发动了。 还没生出来呢,她就已经绝望了,动都不想动,让烧水,烧啥水呢?不会自个儿烧?都生了三个了,还要老娘盯着?时间还没到呢,咋就这么沉不住气呢?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赵红英坚信,她和老天爷说好了,到时间了百世善人就会托生到她家,回头她和老头子就都是享不完的福。所以说,老大家的就是不中用,白瞎了她那么多鸡蛋红糖! 等老三家的发动了,她就彻底安心了。 对,就是这个时间!只要撑上半日就能出来了。也因此,家里人都慌了神时,她瞅着一点儿也不慌,明天就是说好的日子,一定不会出错的。 “老头子,卫民那闺女是百世善人托生的,咱们老宋家以后可有福了!” 老宋头耷着脑袋吸着他那杆旱烟,隔了有老半天,才吭哧吭哧的说:“早先咋没听你说?” “早先我敢说吗?就老大家的那性子,要是早告诉了她,她一准憋着不生!我就等着呢,为了不给她们造假的机会,我谁也没说,憋了整整一年呢!”除了造假,她还有别的担心,“你得记着,这事儿听过就算了,千万别说给人家听。万一人家听了眼红咱们家,把百世善人抱走了呢?还得防着那些心肠歹毒的,知道抱走也没用,狠下心把人害了可咋办?” 不能说! 绝对不能说!! 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 甭管信不信,老宋头满脸郑重的点了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第002章 第002章 心里揣着事儿,老宋头比以往更加沉默了,除了隔三差五的秋收动员会外,他哪儿也不去,就一个人蹲在堂屋廊下闷声抽旱烟。 这副模样落在旁人眼里,只当他是因为得了个孙女心里不痛快。想想也是,老大老二虽然也有女儿,可他们起码都有传宗接代的儿子。再看看老三,结婚都两年多了,好不容易盼到媳妇儿怀上了,生下来一看,居然是个丫头片子! 宋家三兄弟都很担心,其中又以老三宋卫民为最,他最担心的还不是自顾自生闷气的老爹,而是徒然间就跟变了个人一样的老娘赵红英。 赵红英何止是变了个人,简直就跟鬼上身一般无二。要说先前袁弟来还怀着身子时,对她好是可以理解,可这会儿都生了,生的还是个丫头片子,再这么拿她当祖宗伺候着 就问你慌不慌!! 家里的细白面吃完了,赵红英就给她熬小米粥喝,也不怕费柴禾了,熬个小半日,都把米油熬出来了,稠稠的一大碗小米粥,喷香扑鼻。这还不算,临晚间还要给她煮一碗糖水鸡蛋,热乎乎的下了肚,一准儿能睡个好觉。 米粥也就算了,这一天一枚鸡蛋呀! 要知道,他们宋家三兄弟,都已经有大半年没吃上鸡蛋了,当然老宋头和赵红英也一样。这年头,鸡蛋是很金贵的,三个鸡蛋能换一斤盐,四个鸡蛋换一斤煤油,多的是舍不得吃鸡蛋拿鸡屁股当银行的人家。像老宋家这样,壮劳力多不愁饿肚子的,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回鸡蛋。 见赵红英这般,连先前还有些不满的张秀禾都不敢吭声了,她总觉得婆婆这是疯了。早半个月前,她生下小儿子就断了鸡蛋,还能算是用完就丢。可这会儿叫啥事儿?怕不是真被刺激得疯了? 这么一想,她就老实了。 不怪她胆小,而是赵红英如今这状态实在是太渗人了。光是吃□□细还不算,自打袁弟来生下女儿后,不单每天都能吃到小米粥和鸡蛋,甚至都不用照顾刚出生的女儿,因为有赵红英在。 赵红英整个儿白日就搂着小孙女不放手,哪怕入了夜,也把人往自个儿房里抱。她还给小孙女起了个小名,叫喜宝。一天到晚的就听到她在那儿唤着“喜宝,奶奶疼你”,“喜宝,看看奶奶”,“喜宝,奶奶的心肝宝儿哟” 一天下来,赵红英能唤上个七八十遍,且唤的时候,那声儿就跟掺了蜜糖一样,甜腻的叫人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旁人就不说了,反正张秀禾是怕了,她千叮咛万嘱咐,叫几个孩子没事儿千万别往奶奶跟前凑,就算真有事儿了,叫他们爹宋卫国去,反正一定要尽可能避得远点儿。 这般惶恐不安的过了十来日后,秋收到了。 说来也是真稀奇,他们生产大队今年的庄稼长势格外得好,熟得也比往年快了好几日。经年的老庄稼把式老早以前就说了,今年绝对是个大丰收年,就算交了公粮,剩下的粮食也足够他们吃一年的了。 老农民辛苦一整年图个啥?还不是指望地里那点子收成,好叫来年不必饿肚子。因此,他们早不早就开始眼巴巴的瞅着地里,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给盼到了收获之日。 全生产队上下斗志昂扬,就连还没出月子的袁弟来也跟着忙秋收去了。不过,赵红英提前跟她那身为生产队大队长的娘家大侄儿打过招呼了,特地给她安排了个轻省的活计,不必下地收割,只需要待在坝上帮着将收获的粮食摊平晒干就成了。 这年头,能坐满月子的女人几乎没有,就说张秀禾好了,只比袁弟来早生产了半月,等她弟媳生孩子时不也跟着忙了一整夜吗?事实上她统共也就休息了那么十日左右,之后就该干嘛干嘛去了。所以,袁弟来过来忙秋收,没人觉得奇怪,倒是对于赵红英特地跟大队长打招呼一事,很是羡慕。 羡慕她能有个这么体贴的婆母。 这个时候,几乎全生产队都知晓袁弟来头胎生了个闺女,又有好些人亲眼见过赵红英见天的抱着小孙女,那喜欢的样子绝对不是假装出来的,再说也没必要假装呢,生产队上下哪个不知道她赵红英是重男轻女的偏心眼儿?只是,经了这事儿之后,大家伙都对赵红英改了看法,纷纷夸她有思想觉悟,顺便再度对袁弟来表示了羡慕。 袁弟来不咋爱说话,人家主动凑上去同她说话,她倒是会应两声,不过总得来说还是胆小怯弱的性子。既然婆婆叫人照顾她,她就老老实实的听从吩咐在坝上干活,虽然这是个轻省活儿,可那也是相对来说的,人家从地头用小推车将粮食拉到坝上,她要帮着卸下来,推得平平的,以确保将粮食晒干晒透。 正值酷暑,坝上是完全敞亮的,丁点儿遮盖都没有,这会儿日头也高,袁弟来原就身子骨弱,哪怕将养了许久,也没改变体质,她才刚生下孩子不到半个月,才干一会儿就觉得腰酸背疼的,忍不住停下来歇了口气。 远远的看到又一辆小推车过来了,拉车的不是别人,正是袁弟来娘家亲妈。虽然同属一个生产大队,可袁家跟宋家隔得老远,加上宋老太赵红英还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两家平日里少有来往。袁弟来倒是想跟娘家人亲近,可她之前不是怀着身子吗?之后也忙着坐月子,今个儿还是她头一回出门。 见娘家亲妈过来了,袁弟来忍着劳累跑上前帮忙。 今年的收成是真的好,好到粮食那是一车车的往坝上运,每一车都被堆得冒了尖,光是这么一车,就有大三百斤的粮食。一个人肯定是拉不动的,他们这儿是一人负责拉,后头还有一人推着,饶是这样,一趟下来也能叫人汗流浃背,衣裳就跟在水里浸过一样,湿哒哒的冷冰冰的,偏如今日头还大,头上被晒得晕晕乎乎的,身上还觉得冷,又是冷又是热又是累的,只能说秋收是真能去掉半条命。 “妈,你歇歇,我来吧。”袁弟来一面帮着卸粮食,一面劝她妈歇会儿。 其实也没啥好歇的,坝上无遮无拦的,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想歇也就是站着喘几口气,能稍微松快一些。就听她妈喘着粗气说:“你现在过得好了,听人说你生了个丫头片子,你婆婆都没骂你?还见天的给你煮小米粥,给你吃鸡蛋?唉,真是享福了,可怜你弟弟你侄子呀,别说小米粥鸡蛋了,能混个半饱就算不错了。还是老宋家日子过得好,真好。” 袁弟来听着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可她也不知晓咋回话,毕竟老宋家的日子哪怕在生产大队数得上号,能天天小米粥加鸡蛋的,也就只有她一人了。 帮着卸了粮食,袁弟来只能目送她妈推着车再度往地头赶,她自个儿则继续晒粮食。日头太大了,晒得她头晕眼花的,不过想想在地里头干活的人,她这活儿是真的轻省。 可不是轻省吗?等晚间归了家,老二媳妇儿忙着做晚饭,赵红英抱着喜宝过来叫袁弟来喂奶,张秀禾没见着人影,估计也是回屋奶孩子去了。至于老宋头父子四人累得是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了,匆匆扒拉了一口,回屋倒头就睡。 等袁弟来略慢一步回了屋,她男人早已呼声震天,睡得昏天暗地了。她只能咽下了憋了一天的话,默默的躺下合眼睡去。 秋收这几日,生产大队上下都忙得脚不沾地,结结实实的被累得蜕了好几层皮。也有人吃不消中暑了,可顶多就是在树荫底下略歇一会儿,稍微好点儿就继续下地干活了。 等地里头所有的粮食都收了上来,坝上也倒腾了好几次把粮食都晒干晒透了,直到粮食都入了仓,秋收才算是彻底结束了。 离交公粮还有好几日,而分粮食肯定要等交完公粮之后。所以这会儿人人都有空,甭管是想回家歇着,还是串门唠嗑,都没人管。一时间,生产大队上下都清闲得很,处处都见欢声笑语。 万万没想到,就在粮食入仓的第二天,刚过了正午,好多人都躺屋里歇午觉呢,只听平地炸响一记惊雷,吓得人能直接从床上摔下来,就觉得心口猛的一颤,半晌都回不过神来。大人也就算了,小孩子被吓得尿裤子的都有,更多的则是闭上眼睛扯开嗓门嗷嗷大哭着叫妈。 也有胆子大的人,站在屋门口探出头往外头看,一开始只有不断炸响的惊雷,没过多久,就是电闪雷鸣暴雨如瀑。动作稍慢一些,就被雨淋了个透心凉,躲在屋檐底下都不管用,只得赶紧往屋里头钻。再往屋外一看,外头已是连天的雨幕,稍远处就看不真切了。 老宋家的堂屋里,赵红英搂着个大红襁褓,一面不停的走动着,一面用她那掺了蜜般的声儿哄着:“喜宝乖,喜宝不怕,奶奶在。得亏咱们有喜宝,粮食都收上来了,不怕饿肚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第003章 第003章 同在堂屋里的宋家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完全没法理解为啥粮食都收上来这个事儿,能跟喜宝扯到一块儿呢?而唯一知道内情的老宋头,则是依着老样子蹲角落里抽旱烟,权当没听到老妻的话。 就在这时,老大宋卫国那屋传来一声尖锐的哭嚎声,紧接着就看到他家宋强捏着鼻子跑了出来,边跑边高声叫唤:“弟弟被打雷吓哭了!弟弟还拉屎粑粑了!” 赵红英一脸嫌弃的往旁边闪了闪:“你给我躲远点儿,别熏着喜宝。对了,叫你妈赶紧收拾收拾,该洗的洗,别弄得一屋子腌臜。”又低头瞅了瞅怀里的喜宝,见她只瞪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眸子也不知道在看些啥,这才放下心来,柔声安慰着,“喜宝乖,喜宝好,奶奶最疼咱们家小喜宝了,看看你哥,胆子比耗子都小,窝囊废!” 不耐烦听里屋的动静,赵红英搂着喜宝走到老宋头跟前,冲着外头努了努嘴,问:“卫国他爹,咱们生产大队的粮食都收上来了吧?其他地儿呢?” 老宋头猛抽了两口旱烟,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一旁的宋卫国赶紧接了一句:“咱们这儿铁定没事,连地里的零碎都被半大小子拣干净了。我亲眼瞅着大表哥给粮仓落了锁,碗那么大的锁头,他还把钥匙揣怀里带走了。” “其他地儿呢?”赵红英再次问了一声。 宋卫国不大明白为啥他妈非要追问其他地儿,秋收这阵子所有人都在地里忙活,他一个壮劳力更是哪儿都跑不了,只能像老宋头那样摇摇头:“那就不知道了。”见他妈一脸的嫌弃,他又添了一句,“我记得其他生产队应该没咱们这儿熟得快,别怕是还在地里忙活吧?” 要还在地里头,只要不是倒霉的连下好几天雨,那还能保住不少。万一正好摊上坝子晒粮,就这么点时间,怕是抢不回多少,那才是最要命的。真要这样,保不准连公粮都交不上了。 这些事儿大家其实都想得到,庆幸他们生产队不曾遭难的同时,也忍不住心疼起来,说到底那可都是救命的粮食啊! 一时间,宋家里外除了雷声雨声,就只剩下宋卫国家那小儿子嗷嗷哭叫的声音。那孩子比喜宝早生了半个月,因为在娘胎里养得不错,倒也长得挺白胖的,就是模样不咋地,这都满月了还没长出头发来。赵红英偶然间瞧了一回,瘪了瘪嘴随口给他起了个小名,叫瘌毛头。 张秀禾:那是你亲孙子!! 可惜,瘌毛头的爹妈都是老实头,尽管心里颇有怨言,嘴上却仍道挺好的。小名儿嘛,他们这一带的习惯就是贱名好养活,听听这个名字,多贱呢!再琢磨下喜宝这名字,由此可见赵红英这个当奶奶的,对亲孙子绝对是真爱。 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了,不然还能咋滴? 宋家四子分别名为卫国c卫党c卫民c卫军,除了老四卫军早几年当了兵,前头仨都留在了村里。到现在,卫国家两子两女,俩儿子也就是宋强和瘌毛头,俩闺女分别□□丽c春梅。卫党家是一儿一女,儿子宋伟,女儿春芳。卫民家就一个喜宝,卫军还没成家。 赵红英一面小声的哄着喜宝睡觉,一面想着事儿,等喜宝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了,她才冲着大儿子吩咐:“卫国,等雨停了你出去打听打听,看看其他地儿咋样了,再问问城里会不会缺粮。” 这场暴雨来得突然,瞅着还不小,怕是附近一带都要遭殃。偏临近交公粮的时候,万一真的遭了灾,只怕到时候连公粮都交不上。赵红英不担心其他人家,她就心疼嫁到了城里的小闺女。要知道,乡下地头交的公粮那都是往城里送的,要是交不上,城里人就算手头上有粮本有粮票有钱,也未必能吃得上供应粮。 宋卫国答应了一声,表示记住了。 事实证明,赵红英的猜测一点儿也没错。其实,也不是附近一带粮食晚收了,而是他们生产队粮食提前成熟c提前收割c提前晒干,自然也就是提前入仓保存了下来。而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又是个能耐人,在几乎所有人家都是泥墙稻草屋的情况下,唯独队里的粮仓是一年两修,不单地势最高,还在房前屋后都挖了沟渠,一直挖到了河边上,哪怕连着下个几天暴雨,粮仓里的粮食都是干的,半点儿不会受影响。 这场雨,足足下了大半天,到半夜里才停了。赵红英半夜里起身,听着外头没啥动静了,还道运气不坏,搂着喜宝美滋滋的睡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大队长赵建设立马召集人手,赶紧将粮食往城里送。夜长梦多啊,横竖公粮每年都要交,晚几日交,那仓里的粮食也不会下崽,还不如早交早了事,也好叫他彻底放下心来。 这回,倒不用所有人齐刷刷上阵了,每家每户都出五人,宋家是老宋头父子四人加上老二媳妇儿,毕竟只有她不用奶孩子。早早的出发,又因为人多力量大,一天之内就将所有的公粮交了上去,还得到了上头的表扬。 宋卫国没忘记他妈叮嘱的事儿,打听清楚后,晚间回来告诉她,情况比原先猜测的更加严重。 却说附近一带,尽管粮食是比他们大队晚熟了些,可其实也没晚几天,地里的粮食差不多都收割上来了,正在坝子上晒呢。谁知暴雨说来就来,坝上就留了两人看着,等其他人急吼吼的从地头赶过来,说啥都晚了。粮食直接被冲了个一干二净,留下一帮人在暴雨中抱头痛哭。 地里头倒是还剩了点儿,可就那么点儿连交公粮都不够,管啥用?而且,今年交不上公粮,那就得先欠着,来年接着补! 赵红英抱着喜宝坐在床沿上,从听了个开头就开始皱眉,等宋卫国说完了,她又吩咐:“你明个儿去问问建设,咱们队里啥时候分粮食?等分完了,你给你妹子送两袋去。” 他们生产队是肯定饿不着,顶多就是没精细粮食吃,单混个肚儿圆还是容易的。可城里就不同了,别看月月都有供应,可要是限粮了,就是凌晨两点去粮站门口排队,都未必能买到供应粮。 “好,我明个儿一早就去问。”宋卫国点头答应了,横竖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就是他舅家的表哥,平日里也没少打交道,再说分粮嘛,迟早都要分的,就赵建设那性子,只怕巴不得早点儿分完早点儿了事。 还真别说,事儿就是这样的。宋卫国第二天在村里转悠了一圈,回来就告诉赵红英,等午饭后就开仓分粮。 说起来,粮食也分好几种,他们生产队有好些田地在半山腰上,不适合种麦子,只能种一些土豆红薯之类的粗粮。不过粗粮也有好处,那就是量多,五斤粗粮可以抵一斤细粮。依着工分来算,今年是四个工分换一斤细粮或者五斤粗粮。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年头填饱肚子尚且不易,谁家愿意要细粮了?恨不得全都换成粗粮。 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一早就统计好了交完公粮后的粮食总量,规定每人都是五份粗粮搭配一份细粮。当然,等分好粮食后,社员私底下再交换,他是不管的。偷偷卖粮食,那叫投机倒把,但以粮易粮却是完全被允许的。 分粮,永远是社员最高兴的时候。尤其他们今年大丰收,哪怕是工分少的人家,分到粮食也够一年吃的了。一想到接下来用不着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大家伙各个都是喜笑颜开的。 粮食都被晒得干透了,实打实的份量,所以即便份量很重,占的地方倒是不多。各家各户都不是头一回分粮食了,或是拿麻布袋子,或是背着细竹篓子,轮到谁家都是颠颠儿的上前核对,就算知晓肯定有自家的,也生怕慢人一步。 他们这儿每人的标准口粮是按照壮劳力c妇女c老人c孩子,各有不同。 宋家上下四个壮劳力四个妇女还有七个娃儿,本来就能分到不少粮食,算上粗粮那就更多了。只可惜不让全换粗粮,不过想想其他生产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 有赵建设这个赵红英娘家侄儿在,宋家人才刚到粮仓不久,就被叫上前分粮食了。这明着给他们好处是不行,可给些方便却是没问题的。其他社员还在排队等着呢,他们已经肩挑手抬的往家里运粮食了。 瞅着堆了小半个屋子的粮食,宋家上下都高兴得很,尤其是赵红英,她只是跟着一道儿去分粮食了,家里壮劳力多,并不用她亲自上阵运粮食。因此,她早一步回到家,搂着喜宝就这么看着儿子儿媳把粮食摆放齐整。 “这些细粮该是够了”赵红英低头盘算了一阵子,大概估摸着够吃了,又想这细粮换粗粮难,粗粮换细粮可不是容易得很吗?索性也不算了,真要是不够吃了再跟人换也来得及。 想到这里,她往喜宝脸上亲香了好几口,越瞧越高兴,笑得连牙豁子都露出来了:“奶奶的喜宝哟,快快长大。等出了牙,奶奶给做面疙瘩,咱们喜宝顿顿喝稠粥c吃包子饺子。” 宋家众人有点儿懵,赵红英听着没声儿了,扭头一看。好家伙,儿子儿媳都跟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她登时脸子一拉,没好气的嚷着:“卫国卫党卫民,你们仨明年给我好好干,多挣点儿工分,听见没!” 喷完儿子她还不歇气,又将炮口对准了儿媳,“还不赶紧做饭去!杵这儿当门神呢?给老三家的做个糖水蛋,可别给饿断了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第004章 老三家的,又是老三家的! 张秀禾一阵胸闷气短,要说之前她还能怪赵红英利用完了就丢开不管,可这种事儿搁在他们大队里也不算稀罕。现在的问题是,她和袁弟来都生了,她的是个大胖小子,袁弟来生了个黄毛丫头! 结果呢?结果呢! 这都叫什么事儿! 许是张秀禾一直傻站着没动弹,赵红英危险的眯了眯眼睛,刚要说什么,张秀禾猛的回过神来,扭头就往灶间冲去,转瞬就没了踪影。 其他人见状,当然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生怕被受了牵连。唯独只有袁弟来,迟疑的立在堂屋里,不安的绞着手指,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赵红英一贯看不上老三媳妇,要不是她家老三太没用,没本事长得还寒碜,都二十好几了还没讨到媳妇儿,她也不会看上袁弟来。 这袁弟来甭管怎么说,模样还是不赖的,就是身子骨太差,养了都两年了,还是身无二两肉。更别提当初相媳妇儿的时候,那可真的是一阵风就能刮跑。此外,老袁家的名声也不好,男的好吃懒做百无一用,女的更是生来一副受气媳妇儿样,说个说比蚊子还小声,叫人听着就来气。 “杵这儿干啥?多吃点儿多喝点儿,可别饿着我的喜宝。”赵红英皱着眉头瞪了袁弟来一眼,目光还在她那平坦的胸前停留了一瞬,心下忍不住叹气。 这要是喜宝是从老大媳妇肚子里出来的,她还用得着操这份心?咋就偏偏轮到老三媳妇儿呢?要不仔细养着,真怕冷不丁就给断了奶,叫她的喜宝白白跟着遭了罪。 这日过后,宋卫国背了两袋子粗粮就往县里去了。晚间回来时,他告诉赵红英,妹子家里虽然还没断炊,可县里的粮店的确已经有两日没开门了。 城里人吃的是供应粮,每人每月都限量供应的,原本前两日就该供应这个月的新粮了,可谁知,粮食迟迟没收上来,县里的三家粮店齐刷刷关了门,去问了也不知道啥时候会有粮食。偏偏城里人极少有囤粮的习惯,再说就是想囤粮也没辙儿啊,谁叫每月的供应粮都是堪堪够吃的。 要是这一回宋卫国不去送粮食,他妹子家里估计都撑不过五日。 “妈你也不用太担心,听妹夫说,上头已经在申请调粮食了。国家不会不管咱们的,人多力量大,从别个地儿调一些过来,总能撑过去的。”宋卫国开口安慰着。 赵红英也知道这个理。说白了,她也是救急不救穷,这要是叫她养嫁出去的姑娘,那兴许还成,可叫她养姑爷一家子 做啥春秋大梦呢? 整整两袋子粗粮,勒紧裤腰带起码能吃上半个月,这要是半个月后粮食还没调运过来,估计城里得饿死一大片。不过,那就用不着她操心了,再说谁家还没几个亲戚呢? 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个理,谁家都有几个亲戚。可惜,多半人家有的都是那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穷亲戚。 他们大队是隶属于红旗公社第七生产大队,因为土地还算肥沃,每年出产的粮食都不少,哪怕交了公粮,分得的粮食也能叫全家上下把日子捱过去。 可今年,不是情况特殊吗? 整个公社里,除了他们第七生产大队外,其余的生产队尽数遭了秧。有些动作慢的,反而还算幸运,起码地里头的粮食保住了,等暴雨过去后,仔细的将地头翻了一遍又一遍,粮食一点点的全部晒干晒透,多少也能留下一些来。倒霉的反而是勤快的大队,比颗粒无收更惨的就是,所有的粮食尽数被暴雨冲刷走,丁点儿都不曾留下。 这城里还能等调剂供应粮,乡下地头咋办?就算国家不可能不管他们,这几日咋办?去年的粮食早就没了,秋收前都是靠吃野菜喝稀粥勉强混个水饱的,那会儿起码还能看着地里的收成自我安慰,可现在呢? 借粮! 必须想法子借粮! 于是,唯一大丰收且保住了全部粮食的第七生产大队,就成了众人眼中的大肥肉。 一时间,他们这儿人来人往,好多五六年乃至十几年没见过面的亲戚,就这么急吼吼的过来拜访了。都不用问来意,傻子都知道是为了借粮。 “不借不借,我们家也没粮食!” “这是我们一家子上下一整年的口粮啊,要是借了你们,我们吃啥?吃西北风去啊?不借!” “你这是借粮?你这是借命!走走,再不走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你说啥?我没良心?我要是有良心,全家上下都得饿死!“ 一幕幕借粮的情形不断的在他们大队里上演。 其实,若真的是近亲,哪个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亲人去死。可借粮这种事情,却是万万不能开口子。一旦起了头,借了东家,西家也想借,你十斤我八斤,任你有再多的粮食都不够借的。再有,既是借那啥时候还?总不能等来年秋收吧?真到了那份上,借出口粮的人家还能喘气? 所谓口粮,本就是用来糊口的。为了全家老小的性命,再自私又怎样?总比丢命来得强。 不过,宋家这头却格外得安静。 老宋家,其实是两户人家。多年以前,老宋头的老娘没了后,原本的宋家就从院子中间用一堵泥墙隔开,左边归了老宋头,右边则住着老宋头的弟弟宋二拐。 说来也是凑巧,老宋头和宋二拐是亲兄弟,而他们娶的媳妇儿则是一对姐妹花,不过是隔房的堂姐妹。老宋头的媳妇儿是赵红英,宋二拐的媳妇儿叫赵红霞,姐俩打小一道儿长大,因着家里就俩姑娘,加上性子相似,又嫁到了同一家,感情格外得深厚。 瞅着这两日外头的闹腾,赵红霞干脆利索的关了门户,旁人家爱咋咋地,反正她是不伺候的。 赵红英更能耐,她只自顾自的过日子,全然不怕有人上门借粮。对了,上一个胆敢来借粮的人,被她一手擀面棍一手杀猪刀,生生的追出去十里地,最后吓得摔到了苞谷地里,屁滚尿流的落荒而逃了。 正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赵家这对姐妹有多彪悍,所以宋家才格外得安静。这要是拼着挨顿打就能借到粮,咬咬牙也忍了,可事实却是挨了也是白挨,那谁还会去触霉头呢?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像赵家姐妹那般豁得出去,譬如老袁家。 第七生产大队里,最出名的是赵家,因为大队长就是他们家的。其次是娶了俩赵家女的宋家,再然后就是老袁家了。 比起以不好惹出名的赵c宋两家,老袁家出名的理由有点儿丢人。 面c怂c窝里横总之就没一个好词儿。不过,搁这会儿,老袁家却仿佛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了,一个两个的都眼巴巴的上门套近乎说好话,再不济也就是嗷嗷哭叫两声,了不起再往地上一趟,只要舍得丢开脸面,总能借到粮食的。 短短两日时间,队里其他人家为了保住自家的口粮,那是煞费苦心,好些都忍不住动了粗。独独老袁家,愣是因为舍不下颜面,把一年的口粮借了个七七八八。 没法子呀,不借不成啊,到底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啊! 在见到亲妈时,袁弟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上次秋收时瞧着还行,顶多也就是看着疲惫得很,精气神还是不错的,可秋收都结束了,也寻不出什么活儿了,怎么瞧着还不如之前呢? 袁弟来被唬住了,一脸惊吓的看着她妈,结结巴巴的开口:“妈c妈你咋了?” 原本,老宋家是不欢迎外人来的,毕竟眼下情况特殊。不过老袁家跟他们是一个生产队的,就算壮劳力少了点儿,可分得的粮食应该也是够吃的。既然不是来借粮的,赵红英觉得自己还是很好说话的,见就见呗。 于是,袁弟来见到了她亲妈,顺便被吓了个半死。 “弟来啊!”她亲妈未语先落泪,伸着那双形如鸡爪的手抓住了袁弟来的胳膊,声泪俱下的说,“妈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过不下去了。这回你一定要帮帮妈,求你了!” “咋了?到底咋了?”袁弟来还是很心疼她亲妈的,赶忙连声发问,就怕家里发生了什么惨事儿。 是挺惨的,说是惨绝人寰都不为过。 一家子一整年的口粮都被借走了,你说惨不惨?当然,也不是一丁点儿全无,可剩下的那一点,最多也就撑个一两月的,还不知道明个儿会不会再有人来借粮。 问出了缘由后,袁弟来傻眼了。 口粮都被借走了,那日子该怎么过?偏她亲妈已经哭了个死去活,弄得她想责怪都没了底气,生怕亲妈一时想不开做了糊涂事儿。再说了,这会上门借粮的肯定是亲戚,摊她头上她也不知道该咋拒绝。 “弟来,你就帮帮家里吧,我饿死了不打紧,可你弟弟你侄儿还没吃呢。”见女儿还在发呆,她索性挑明了话头,“跟你婆婆借点儿粮食啊,等其他人还咱家了,我立马还给她。” 袁弟来一脸的惨白,僵硬着身子摇了摇头。 “啥意思?你不肯借?你咋就那么狠心,看着你弟弟你侄儿被活生生的饿死啊!” 不忍心又能咋样,袁弟来哆嗦着嘴唇,好半天才挤出两句话:“婆婆不会答应的她会打死我的” 这都进门两年多了,她就是再傻那也看透她婆婆了。借粮这档子事儿,搁在旁人身上,兴许是要粮没有要命一条,可换成她婆婆赵红英,那绝对是借粮没门,你还得把小命搭上。 “你问都没问!” 面对亲妈的含泪控诉,袁弟来一个没忍住,嚎啕大哭起来:“她不会借粮的,不会的!”跟赵红英借粮有啥后果?你一张嘴,她就能抬手甩你一个大耳括子,要是再纠缠下去,她能直接操刀子上阵。还问啥?有啥好问的! “妈,我不敢啊,不敢问她对不起,对不起!”袁弟来哭得难以自抑,可她是真的没办法,就算不提借粮,她也不敢跟赵红英说话。 最终,她只能挂着眼泪送走了亲妈。回到屋里,伏在床上却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悲切。哪有当闺女的享福,亲妈亲弟亲侄儿却连口饭都吃不上,咋会有这种事儿呢? 等张秀禾依着吩咐端着糖水鸡蛋过来时,就看到袁弟来哭得气噎喉堵,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她懵了一下,可还是尽职尽责的提醒要趁早喝了糖水鸡蛋。好在袁弟来伤心归伤心,本质却还是个胆小怯弱的小女人,听到这话后,只拿手背抹了抹眼泪,颤颤巍巍的伸手接过大海碗,含着眼泪喝了起来。 香喷喷的鸡蛋里掺着甜津津的糖水,就这么顺着食道滑到了她的胃里,暖暖的,很舒服。 可一想到娘家人这会儿还在挨饿,袁弟来只觉得嘴里的糖水鸡蛋就瞬间失去了好滋味,她的眼泪更是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滴滴答答的往碗里落。偏她生得格外秀气,哭得又是一副梨花带雨c肝肠寸断的模样,更兼就这般了,她还是没有任何抗拒,只坚强又艰难的边落泪边往下咽。 没有甘甜,唯有苦涩。 张秀禾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要不是这碗糖水鸡蛋是她亲手煮好了并端过来的,还真以为袁弟来这是在喝耗子药呢,瞧这可怜样儿 ——你不喝倒是给我喝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第005章 第005章 本来,只要袁弟来稍微有点脑子,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可偏生她蠢到连掩饰都不会,去给喜宝喂奶时,连眼泪都没擦干,看得赵红英心里直冒火。 如今这年景,吃饱喝足都叫奢侈,像袁弟来这种天天吃细粮鸡蛋红糖的,只怕整个红旗公社都寻不出第二个来。换个人就该感恩戴德了,还整天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样儿,咋个意思? 赵红英既想破口大骂,又怕把人吓得断了奶,正纠结着呢,隔壁赵红霞过来串门子,看她一脸的杀气,忙问:“咋了?有人来跟你借粮啊?” “来啊!看我不打断他的腿!”赵红英摆手叫袁弟来一边待着去,顺口回了一句,“你家呢?有人借粮不?” “没,白瞎了我特地把菜刀磨得蹭光瓦亮的。”赵红霞一脸的可惜,全然没注意到刚走出两步的袁弟来被她们姐俩这番话吓得面如土色,只自顾自乐呵呵的说,“你知道不?咱们队上这两天老热闹了!” 是挺热闹的,别看老宋家这头安静得很,可队上其他人家那是真的一天到晚都没个消停,每家每户都是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的。这么说吧,甭管是上门借粮的还是不愿出借的,所有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既拼演技又拼脸皮,简直就是拿生命在唱大戏。 为了照顾喜宝,赵红英自打秋收后就再没出过门,这会儿一听,倒也觉得挺有意思的,赶紧催她接着往下说。 “前头二秃子那老舅妈来借粮,他家婆媳仨都上了,把人挠了个满脸开花。要我说,该!前头得有十好几年没碰面吧?这会儿倒是蹦出来摆长辈的谱了,早干啥去了?傻子才会为了舅舅一家子饿死自家人!” “咱们那七叔公也是命不好,一把年纪了还叫人给赖上。他孙媳妇儿娘家真不像话,把自家孩子往人家院子里一丢就跑了,还说啥反正回去也是等死,就看他们家良心了。” 为了挣条活路,所有人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偏粮食有限,救了别人,自家人就得饿死。只要想通了这一点,要做到铁石心肠其实一点儿也不难。 “对了,还有那老袁家!” “一帮子窝囊废,看有人上门借粮,老袁家的爷们都溜出去了,躲得老远,喊都喊不回。剩下老婆子和俩儿媳能顶啥用?一家两家的都上门借粮,只要有一个顶不住,粮食就保不下。我听人说,他们家已经没粮了,少说也借了二十家!” 听到这里,赵红英就忍不住呵呵了,这下她可算是明白袁弟来为啥会是那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了。不是没吃好喝好,也不是叫人挤兑了,而是娘家没粮了。 一个没忍住,赵红英就把这事儿说了出来,顺便她也想讨个主意。 “这还不容易!”赵红霞立马脱口而出。 “有啥好法子?赶紧说说!”一听有门,赵红英一叠声催促着,还不忘调整怀里的襁褓,好叫喜宝睡得舒服些。 赵红霞摆摆手:“不就是怕她断奶吗?了不起叫你家老大媳妇喂,谁还一定得吃亲妈的奶了?惯得她!” 可不是嘛,吃谁的奶不是吃?赵红英恍然大悟,怪只怪她先前急上头了,竟然没拐过这个弯儿来! 想通后,当天吃晚饭时,她就爆发了。 也怪袁弟来太能作,一碗香喷喷细挂面都摆在她面前了,她不光不吃,还一个劲儿的掉眼泪。见状,赵红英直接点了张秀禾的名儿:“老大家的,以后好吃的都给你,你来喂喜宝,干不干?” “干!!” 张秀禾好悬没直接跳起来,那头点得就跟鸡啄米一样,面上更是一脸的喜色,并且不等赵红英再开口,就一把抢过了细挂面,心下暗道,前头秋收那么累,咋就没让袁弟来累断奶呢?白瞎了那么多精细粮食。 生怕赵红英反悔,张秀禾抢到了面条后,立马拍着她那圆润厚实的胸脯,大声保证:“往后我先紧着喜宝喂,臭小子吃啥都行。” 饶是赵红英已经烦透了袁弟来,看到老大媳妇这般迅猛的举动,还是被噎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点了点头:“那你赶紧吃,吃饱了喂奶去。”看了一眼袁弟来,“老三家的,以后喂奶没你的事儿了,月子也不用坐了,干你的活儿去。” 顿了顿,又问张秀禾,“你自个儿做吃的能行不?要不叫老三家的帮你?” 张秀禾这会儿已经往嘴里塞了两筷子面条了,听了这话立马摆手:“不用,哪就那么金贵了,我自个儿能行。”自个儿做自个儿吃多好,煮面都能多下两根,再说就那点儿活,值当啥呢。 几句话工夫,喜宝的口粮就变了——袁弟来卸任,张秀禾上任。 当然,就算挂面被抢了,袁弟来依然不会挨饿,毕竟红薯稀饭和红薯饼还是管够的。 可吃饱并不等于吃好。粗粮拉嗓子,尤其是红薯饼,干巴巴的没啥味道,咬一口后得喝一大口稀饭才能勉强咽下去。不过,就如今这年景,家家户户都这么吃,他家好赖管饱,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毕竟就连赵红英吃的也是这些。可袁弟来却委屈极了,呆呆的看着跟前的饭桌,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勉强捱过了晚饭时间,袁弟来直到回了房还没止住眼泪,等她男人进屋顺手关了门,她才悲悲戚戚的问:“卫民,你说妈这是咋了?” 宋卫民瞥了她一眼,瓮声瓮气的答着:“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还能把妈看穿了,我有那能耐?” 这话还真没说错,宋家兄妹五人里头,论蠢笨老三宋卫民绝对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名。 袁弟来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只觉得愈发悲凉了。先前,她以为赵红英对她好,是因为想叫她养好身子再怀一个。经过了晚饭那事儿,她算是彻底歇了这个想法,可她怎么也想不通,老太太咋就对喜宝那么好呢? “不就是个赔钱货吗?对她再好,不一样是替别人家养的?折腾啥啊?”怎么想也想不通,袁弟来索性不睡了,坐在床沿上委屈得直抹眼泪。 见状,宋卫民很是无奈的再度开口:“咋又哭上了?好就好呗,妈以前对菊花也很好啊!” 宋菊花就是赵红英的小闺女,长得好看嘴巴还甜,打小就特别招人喜欢。旁的不说,这宋卫民打小就没穿过一件新衣裳,可菊花却正好相反,她就从没穿过人家的旧衣裳。 脱了褂子躺在床上,宋卫民见他媳妇还在那儿哭,终于不耐烦了:“前两天妈不是还让大哥给菊花送了两袋子口粮吗?搁别人提一句借粮,腿都能给打折了,菊花呢?一句话没说,粮食就给送上门了。” 宋卫民觉得,他妈才不重男轻女呢,反正他活了二十多年,就没被重视过一天! 袁弟来更懵了,打小养成的三观遭受了严重的冲击,可到最后她也没能想通,只能哭着睡了。 打从这天起,袁弟来就跟精细粮食永别了,偏她身子骨弱,之前有好吃好喝的供着,奶水倒还算勉强够,一旦换了粗粮,没两日就断了奶,直接绝了她想把喜宝哄回来的想法。更叫她心寒的是,换了口粮的喜宝竟然没有半点儿不适,美滋滋的喝着张秀禾的奶,隔几天一看,居然还胖了一圈。 赵红英很满意,张秀禾也很高兴,她天天给自个儿开小灶,除了一天一碗糖水鸡蛋外,还能吃上细面条和小米粥,想吃多少都成,吃完了把嘴一抹顺便把碗筷给涮了,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 有回叫赵红英瞧见了,也只是笑眯眯的瞅着她,叫她多吃点,又问红糖还剩多少,听说不多了,赶紧把大儿子唤到跟前。 “改明个儿你再往城里跑一趟,叫菊花想法子多弄些红糖。对了,我记得菊花她小姑子是老师吧?正好,喜宝还没起大名,叫帮着想个好的。记着,别叫花啊春啊的,土得掉渣,要那种一听就很有文化的。” 说到名字时,赵红英一脸的嫌弃,全然忘了她另仨孙女分别叫做春丽c春梅c春芳,而她亲闺女就叫菊花。 好在她本人没这感觉,宋卫国一时间也没听出来,想着这两天刚好得空,他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出门了,等下午回来后,塞给赵红英一个油纸包和一张小纸片。 油纸包里装的是红糖,份量虽然不多,可这玩意儿本就稀罕,能弄到就算不错了。赵红英接过油纸包就顺手塞给了张秀禾,横竖家里现在就她一人喝红糖水。 张秀禾颠颠儿的接了过来,心里盘算着回头还能叫强子喝两口红糖水。鸡蛋她是不敢分,就怕叫那心黑的撞见了同妈告状。 至于那小纸片 赵红英瞅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张秀禾好奇的凑近一看:“写的啥啊?” 宋言蹊。 这是宋菊花她小姑子给喜宝起的名儿,说是出自《史记》,原句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意为品行高洁者自会受人敬重。 然而,面对亲妈和媳妇疑问的眼神,宋卫国挠挠脑门:“说是叫宋言蹊,啥意思我给忘了。” 那你可真能耐! 看懂了亲妈眼里的意思,宋卫国赶紧缩着脑袋跑了,一出门就看到强子在院子里瞎蹦跶,顺手给了他一记脑瓜崩儿:“吵啥呢?出去玩!” 转念一想,喜宝都有大名了,瘌毛头比喜宝还大了半个月,也是时候起个像样的名字了。叫啥好呢?有了,大儿子叫宋强,小儿子就叫宋刚好了。 强子c刚子,一听就知道是亲哥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第006章 第006章 这场粮食危机,直到半个月后才得到了缓解。不是他们第七生产大队愿意借粮,而是上面终于拨来了救济粮。 救济粮一到,城里供应粮危机立马解决了,而红旗公社这边也得了一部分救济粮。粮食肯定不能白给,只当是公社出面替社员向上面暂时借的,等来娘情况好转后,再慢慢如数归还。 消息一出,不说其他生产队了,他们第七大队也都松了一口气。等救济粮一到,就再没人上门借粮了,这下总算可以安生过日子了。 就在救济粮到的那一日中午,赵红霞兴冲冲的从外头归来,直奔隔壁家。刚一进院门就听她高声嚷嚷道:“姐,建设他被上头领导表扬了,听说还给发了个簇新的搪瓷缸子,走,咱们去瞧瞧!” 院子里,张秀禾刚涮了碗筷,正打算去给喜宝喂奶,就先听赵红霞嚷了这么一声,她听了脚步先唤了声婶儿,回灶间搁好碗筷,这才走进了堂屋。 堂屋里,赵红英正搂着喜宝跟赵红霞说话。张秀禾进屋接过喜宝,笑着对赵红英说:“妈,你跟婶儿出去转转呗。喜宝有我看着,你还不放心?” 赵红英确实没啥好不放心的,张秀禾生养了四个儿女,各个都敦实得很,就说只比喜宝早出生半个月的瘌毛头,瞧着都有两个喜宝那么大,可见有多壮了。想着自己是有段日子没出门了,出去走走,松松筋骨也好。 “那喜宝交给你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张秀禾“嗯”的应了一声,目送婆婆和婶儿出了门,抱着喜宝就往自个儿那屋走去。恰好这时,袁弟来从她那屋出来,低着头快步的走出了院子。 老宋家是五间大瓦房,最正中的是堂屋,两边各两间屋子,东面住的是老俩口并老大俩口子,西面则叫老二c老三他们住了。许是听见了推门声儿,她隔壁的老二媳妇王萍开了小半扇窗户,往院子里瞧,刚好看到袁弟来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 “她就这么走了?”王萍一脸的不敢置信,她这会儿怀里还搂着小女儿春芳,见她大嫂冲她招手,索性抱着女儿就往东屋去了。 妯娌俩进了东屋,虚掩上门,张秀禾冲着墙边的大床说:“你把芳芳搁床上去。” 东屋的床上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分别是张秀禾的俩闺女春丽c春梅,还有小儿子瘌毛头。不过,真正睡着的只有春梅一人,瘌毛头正蹬着两条光溜溜的小腿,呜哩哇啦的哭着。一旁的春丽则拿了把大蒲扇给弟妹扇风,倒是自个儿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春丽今年五岁了,兴许是女孩子的缘故,她倒是比她哥强子更懂事,打小就带着妹妹一道儿玩。不过,到底年岁摆在这儿,对于这个刚出生一个月的弟弟,她就没辙儿了。看到她妈进屋,她忙说:“妈,毛头咋老哭?是不是又饿了。” “你瞅他屁股湿不湿。”张秀禾边说边挨着床沿坐了下来。 一旁的王萍把女儿放在了侄女身旁,听了这话,顺手就把瘌毛头捞到了怀里,扯开尿片瞅了一眼:“没尿,大概是饿了。”又嗔怪的道,“丽丽才多大,你也真舍得。躺下躺下,这大中午的,好好歇会儿。” 宋春丽摇了摇头,她看了看打着小呼噜半点儿没受影响的亲妹和堂妹,又瞅了一眼被二婶抱在怀里还哭个不停的弟弟,手脚并用的蹭到了她妈身后,伸长脖子去看她妈喂喜宝。 因为喜宝已经叫张秀禾喂了好几天了,宋春丽当然认识她,不单认识,她还挺喜欢的:“喜宝比毛头乖,比毛头好看。” “所以你妈眼里就只剩喜宝了。”王萍其实很不理解,扭头看她大嫂,“你说你帮着喂奶也就算了,咋还帮着带呢?她是没奶,又不是没手!” “喜宝多讨人喜欢,大不了,我就当多生了个闺女呗。”张秀禾的目光落在了美滋滋吮着奶的喜宝面上,低头亲香了一口,“有人犯傻我可不傻。” 王萍想想也对,边哄瘌毛头边说:“你说她是不是看不出来妈稀罕喜宝啊?” “那就不是傻,是瞎了。”张秀禾调整了下姿势,好叫喜宝吃得舒服些,随口回道,“我看她是惦记着娘家那点儿破事呢。” “不是说救济粮下来了吗?”王萍有点儿纳闷,不过她对老袁家的事儿并不感兴趣,只问,“妈跟婶儿干啥去了?我刚在屋里就听到啥搪瓷缸子?” 张秀禾就把刚才那事儿说了出来,说完后瞅着喜宝像是吃饱了,赶紧抱着她起身在屋里走了走,又叫她把奶嗝打出来,这才哄她睡了。 等喜宝睡着了,她才抱过瘌毛头喂起了奶。似乎是饿到了,瘌毛头吃得很凶,没一会儿就吃光了,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嗝,小脑袋一歪,直接睡过去了。 得了,孩子都哄睡了,唯一没睡的春丽又是个乖的。也是到了这会儿,张秀禾和王萍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俩人各自的大儿子又不知跑哪儿野去了。不过,男孩本就淘气,六七岁又是猫嫌狗厌的年纪,横竖附近也没啥河沟,不用担心小孩偷摸着下水,因为很快就丢开这事儿,拿了针线开始缝补衣裳。 这年头啥都缺,衣服裤子那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好在她俩的手艺都不错,哪怕是打补丁,看着也不是很丑。她俩一面做着活儿,一面低声闲聊着,间或瞅一眼睡得喷香的孩子,倒也能打发时间。 这会儿的赵家可热闹得很。 赵家跟宋家一样,几房兄弟都是挨着住的。不同的是,虽然长辈都已过世,可赵红英跟她哥感情很好,赵红霞却自打父母故去后就不再跟兄弟来往,又因为她们姐俩走得近,每次回娘家,都是直接往赵红英她哥那院子去的。 赵红英她哥名叫赵满仓,十来年闹灾荒时他媳妇没捱过去,他也没再娶,就守着唯一的儿子过日子。好在他儿子争气,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生产队大队长,家里的日子当然过得不差,也算是老来享福了。 这不,今个儿一大清早,赵建设就去红旗公社那头开会了,中午回家时带来了一个搪瓷缸子。 等赵家姐俩过来时,就看到赵满仓双手捧着个锃光瓦亮的白底蓝边的搪瓷缸子,上头印着几个工农兵,还有“劳动最光荣”这五个大字。 看到两个妹妹,赵满仓二话不说就把手里的搪瓷缸子给她俩瞧,一脸喜色的跟她们说儿子被领导表扬的事儿。 亲侄儿被表扬了,赵红英当然高兴得很:“这回建设可给咱们生产队长脸了。” 一旁的赵红霞也连连点头附和。 赵满仓都笑得合不拢嘴了,好在他还记得儿子叮嘱的话,临了改了口:“建设说,那是咱们队里所有人的功劳,不能都算在他头上。”不过到底跟前这俩是他妹子,一个没忍住,他又说,“全公社就建设一人得了奖励,我这心里高兴啊!” 确实应该高兴,整个红旗公社十一个大队,只有他们第七大队全额上交了公粮,还提前了两三天。其他的生产队,别说交公粮了,还得手心向上跟国家借粮食吃,虽说迟早都要还的,可就现在这情况来看,啥时候能还上,还真不好说。 两下一对比,可不是愈发显得赵建设这个大队长能耐了吗? 这档口,队上其他社员也过来了,他们是来问问,救济粮那事儿是不是真的。 赵建设明确的告诉他们,救济粮是下来了,不过肯定不是一年的量,最多也就解决下短期内的粮食问题,接下来该咋办还得听上头的意见。 对于社员来说,这已经算是好消息了,起码短时间里,应该没人再来借粮了,他们总算能过安生日子了。 正高兴着呢,外头忽的跑进来一人,满脸焦急的挤到人群前头,大声的问赵建设:“队长,那咱们生产队的救济粮呢?人家都有,咋咱们没有?” 这一席话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还是赵建设反应快,叱道:“瞎说啥?咱们队上今年大丰收,要啥救济粮?” 其实按理说,救济粮既然是分到了红旗公社,就该所有生产队平分。可真正操作起来肯定不是这样的,毕竟生产队土地有贫瘠有肥沃的,产量不同,再说社员的数量也不同,咋可能平均分配呢?再说,第七生产队今年可没遭灾,公社那头就是觉得赵建设这个大队长有能耐,这才又是表彰又是奖励的。 谁知,竟然有人跑来要救济粮? 略定了定神,赵建设沉下脸来:“袁婶儿,我看在你年岁大的份上,叫你一声婶儿。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前头开仓分粮时,你家得了不少粮食。这一个月都没到,就都吃完了?那你就不用等救济粮了,再多都不够你们家祸害的!” 来人不是旁人,就是袁弟来那个娘家亲妈。她原就长了一副长年忍饥挨饿的模样,这会儿被赵建设当众训斥了一通,脸色更难看了,好半天才颤抖着嘴唇开口:“队长,我家是真没粮食了,没了” “那可不干我的事儿,分粮是按工分按人口算的,每个人都盖了手印的。”赵建设目光冰冷的看着她,虽然他只是个生产队的队长,可想要在气势上压倒一个老婆子实在是太容易了,好在他也没打算深究,只冲着社员们高声说着,“这粮食都分到自家手里了,想咋吃就咋吃,要是有人打算把一年的粮食在一个月里头都吃光,我就算是大队长,那也管不了。” 在场的其他社员一阵哄笑,盖住了袁婆子的辩解声。 同在一个大队上,谁还不知道谁。老袁家的那点儿破事,一早就传开了。也有那好心的提醒她,其他生产队不都得了救济粮吗?那也该把借的粮食还了吧? 这话,袁婆子倒是听进去了,再说她也明白不能跟赵建设这个生产队大队长对着干,讨到了主意后,立马赔礼道歉,转身就出去讨粮食了。 目睹着这一切的赵家姐俩却只一脸不屑,赵红英直接撂下话:“她要是能把粮食讨回来,我跟她姓!” 赵红霞也笑嘻嘻的跟着说:“她要能讨回来,当初就不会借出去了。” 之前赵建设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救济粮是有,可数量铁定不多,怕是跟城里人那样给一个月的口粮,就这还是往好了说的。等救济粮吃完以后咋办,搁这会儿真没人知道。所以,袁婆子注定是白忙活一场。 等赵建设打发走其他社员后,走到赵红英跟前,从胸前小兜里掏出了一张对折起来的纸:“姑,卫军又寄钱来了,你明个儿有空不,我陪你去趟城里。” 赵红英眼前一亮,宋卫军是她家老四,也是她最最中意的儿子。其实说白了,她压根就不是重男轻女,只是偏心眼儿,在她心目中,老四宋卫军最好,其次是她闺女宋菊花。当然,这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她的心肝儿是喜宝。 说起来,她之所以那么喜欢宋卫军,还不是因为这是她儿女里头,最聪明最能耐,也是最孝顺的一个。 两年前,宋卫军报名入伍,之后每个月他都会往家里寄钱。搁其他人身上是留一半寄一半,可宋卫军并不是这样的。因为军队里啥都包了,他都是每个月一发津贴就都寄来,自个儿一分钱都不留。 还有一点,他特地点明了每次取钱都必须他妈在场,其他人就算是得了汇款单,也一定提不到钱。 这孝子不稀罕,可孝顺成这样的,反正赵建设这辈子就只见过那么一个。又因为常替他姑写信,有次他就忍不住在信里问,将来要是娶媳妇儿,钱还给亲妈? 收到信的宋卫军,还真就在回信里提了一句。 ——媳妇儿能拿着我的钱跟人跑了,亲妈能不? 赵建设没话可说,只能认输。 正想着事儿呢,赵建设就听他姑说:“有空有空,我叫老大家的帮我看着喜宝,明个儿去城里买几两肉回来给她吃。” 对了,以往每回赵红英去城里取钱,都会去瞧瞧她闺女菊花,顺便叫菊花想法子弄点票来,好买点儿东西带回家。有时是几两肉,有时是几块糖,当然不是给儿媳妇儿吃的,而是给俩孙子的。不过,打从这个月起就可以改改了,喜宝还小吃不得,那就都给张秀禾吃,她好了,喜宝才能好。 对于他姑这种毫不掩饰的偏心眼儿行为,哪怕赵建设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他还不知道宋家最近发生的事儿,就纳闷咋他姑突然改性子了,居然把好吃的给儿媳妇儿?再一想,那钱是宋卫军给亲妈的,咋花都没他的事儿,横竖也不会给他花。 这么一想,赵建设心里就舒坦多了,跟他姑约好了时间,明个儿一早就出发去城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第007章 第007章 第二天一早,赵红英就跟着她大侄儿赵建设往县城去了。 他们红旗公社离县城还是有段距离了,搁旁人那是只能靠两条腿,好在赵建设有一辆自行车。 别说他们队上了,就是整个公社里,有自行车的也没几个。这年头,自行车那绝对是大件,先不说价格,单是想要弄到一张自行车票,就费老鼻子劲儿了。 赵建设的自行车是一辆大红旗,红旗牌重型自行车,既稳当又能负重。为了能买到一辆,他攒了好几年的钱,还四处找人帮忙找自行车票,数不清托了多少人情,总算在今年年初入了手。对这个大家伙,赵建设只差没当祖宗伺候了,每骑一回都要拿毛巾里里外外都擦一遍,谁来借都不答应,也就他姑赵红英了,这个真没法拒绝,因为他爹会揍他。 不光要借车,还得出人出力把他姑送到县城里,再给捎回来,每月一趟,都快成习惯了。 好在有自行车就是方便,到县城时,也就八点刚过,俩人就到了邮局,掏出汇款单提钱。 自打两年前宋卫军入伍后,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钱。久而久之,不止负责接送的赵建设习惯了,连邮局的工作人员都跟他们混熟了。等收了汇款单,兑好钱后,那人还特地提醒了一句:“这回是三十二块五,你点点。” 之前,赵红英和赵建设只顾着拿单子,都没细看,得了提醒才发现汇款单上不是原先的二十七块五,而是三十二块五。 “卫军升职了?”赵建设先反应了过来。这工资也好,津贴也罢,全都是严格按照国家标准来发放的,该几级就是几级,全国各地所有单位都是一个样儿的。 整整多了五块钱啊,这是涨了一级工资,也代表宋卫军升职了。 赵红英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仔细把钱点好拿手帕包好,揣到怀里收了起来。 从邮局出来后,赵建设带上他姑就直接往百货大楼去了。 百货大楼离邮局很近,就在同一条街,因此他们很快就到了百货大楼,熟门熟路的走上二楼,在靠西面的卖布柜台上找到了正在忙活的宋菊花。 “妈!”宋菊花一看到亲妈,立马笑着叫了一声,还是赵红英让她赶紧做事,有话等下说。 宋菊花应了一声,收了跟前顾客的布票和钱,开始扯布。 作为县城里唯一的一个百货大楼,从外头看倒是挺好的,可其实里头卖的东西并不多。像宋菊花所在的卖布柜台,看着是有三个大台面,可却是包括了布匹c被面c衣裤等等,种类花色都非常少。然而即使这样,想买东西除了要有钱外,还得有布票。 这会儿柜台前就一个顾客,是个跟赵红英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太,交了布票和钱后,眼巴巴的等着,直到宋菊花利索的扯了一小段布,折叠好交给她。 可怜巴巴的一小段布,却不是宋菊花弄错了,而是那老太太拿来的布票上头,写的就是伍市寸,上头还印着“为人民服务”。 哪怕不是头一回看到这种情形了,赵红英还是没忍住在心里暗道,就这么点儿布头能干啥,买回家包饺子吗? 这时,宋菊花记好了账,抬头笑看着她妈:“这个月的肉票我还没用,我小姑子前个儿还给了我两张糖票,算着妈你也该来找我了,这两天一直揣兜里呢。对了,要布吗?” 买布的老太太临走前羡慕的看了赵红英一眼,虽然是乡下人的打扮,可架不住人家有个好闺女呢。 赵红英似乎也感觉到了,挺了挺胸:“都要。你哥涨了津贴,以后就是每个月三十二块五了。” “四哥打小就最能耐。”宋菊花边说边掏口袋,把肉票和糖票都给了赵红英,又弯腰从柜台底下翻出了一包东西来,“这是‘处理布’,还有一件‘处理男用汗衫’。” 宋菊花冲着她妈眨了眨眼睛,这所谓的处理货其实很多都称不上是残次品,譬如说那件处理的男用汗衫,仅仅是外包装有所破损,里头则是完好的。这种汗衫是需要专门的汗衫背心票的,不过处理品就不同了,不要票,价钱还便宜。 有这么个卖布的闺女,赵红英压根就不用担心没衣裳穿。可因为节俭惯了,她平常还是不太舍得花钱,能省则省嘛。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她有喜宝了。 赵红英一面从怀里掏出手帕,一面不忘叮嘱女儿:“你帮我攒点儿棉花票,越多越好。” “成,是要给强子做新棉袄吧?”提起娘家大侄儿,宋菊花还怪想他的。她两年前才结婚的,之前在娘家时,常帮大嫂二嫂带孩子,跟强子感情最好,毕竟相处时间长,再说强子还是老宋家的长孙。 可惜,虽然一贯自诩是赵红英贴心小棉袄,这回宋菊花却完全没猜到点子上。 打开手帕拿了钱,赵红英一脸不以为然的说:“强子穿啥新棉袄,旧年的又不是不能穿了,缝缝补补的,我看还能穿个三两年的。” 宋菊花去接钱的手顿住了。 就听赵红英又说:“你有空回队上瞅瞅,你侄女喜宝长得可好了,你见了一定喜欢。对了,棉花那事儿你放在心上啊,记得多攒些,我想过了,喜宝还差一块褥子条厚被条薄被,还得给她做两身新棉衣,好换着穿。对了,棉鞋也不能缺,再做一顶小棉帽,上头给她缀两朵花儿,喜宝戴上一定好看!” “好了,事儿你记着点,我走了。”赵红英拿上东西揣好票证,她还惦记着买肉买糖,说完就走了。一旁当壁画的赵建设赶紧跟上。 他们倒是来去匆匆,却留下了一脸懵逼的宋菊花。 宋菊花想不明白,不就是一个月没见面吗?咋亲妈徒然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说变就变呢?你要变,倒是提前打个招呼呢。等等,想起前些日子她大哥特地跑家里讨名字的事儿,她觉得自己大概真相了。 其实说白了,也不是她有多聪明,真就能通过只言片语猜到真相。而是从小到大,她都深刻的贯彻了一个原则。 亲妈说的永远都是对的!! 从小,赵红英就告诉她,地里刨食没出息,又苦又累,关键还得看天吃饭。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得好好读书,又因为小学毕业的人太多了,最起码也得念到初中毕业。红旗公社没有初中,她就跟着四哥宋卫军一起到县城里念的初中。为了能跟四哥同班,她在小学时还跳了一级。 至于前头那仨,倒不是赵红英偏心,而是那仨蠢到小学一年级就开始往家里背红灯笼。每半年两盏,稳定得叫赵红英都懒得训他们了。这还得亏小学就两门课,要是课程一多,那估计红灯笼就更多了。 再后来,等她初中毕业了,赵红英又频频告诫她,说人家的时候,千万不能光看外表,得注重内在。女人长得美多半是娇气不干活的,男人长得俊那基本上就是个废物蛋子了。当然,也有可能跟她前头那仨哥似的,又丑又笨还没出息。 被成功洗脑了的宋菊花,最后嫁了个城里人。她男人是机关里的小办事员,除了个头矮点儿长得丑点儿,其他都好。她公公是纺织厂的领导,婆婆则是同一个厂的妇女主任,她男人还有个妹子,高中毕业后留校在初中部当了老师,前些日子已经开始说人家了,怕是最晚年底也该嫁人了。 宋菊花不知道她妈这是抽的什么风,不过从小到大的经历告诉她,听妈的准没错。既然亲妈喜欢,那她就跟着一道儿喜欢呗。这么一想,她就淡定了。 不过,还有个比较头疼的事儿,她一般很难抽出空来。公婆都还没退休,她男人就更别说了,小办事员还不是给人跑腿的?就算以后的前途无量,这档口还得老实上班。她自个儿虽然不是很忙,可问题在于,家里还有俩小混蛋呢。 对了,她是在三哥宋卫民结婚后,才嫁到了城里。不过,比起到现在只有一个闺女的宋卫民,她结婚不到两个月就怀了身子,第二年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她有俩儿子,本人嘴巴甜会做人,手脚还勤快。虽说这卖布的工作是公公帮找的,可她干得一直不错,跟其他老拿乔得罪顾客的营业员不同,她永远都是笑眯眯的,年初还得了个优秀奖。加上娘家那头饥荒时还会送粮食来,她坐月子时吃的鸡蛋也是她妈送来的,公婆和小姑子都高看了她一眼,小日子过得相当不赖。 至于赵红英为啥会无缘无故的喜欢喜宝,说真的,她妈又不是头一回不讲道理了,不稀奇。 这天,赵红英从城里买回了三两肉和十块硬水果糖。搁在以前,那肯定是给俩孙子吃的,这回就不一定了。 不对,是一定不会给强子和大伟了。 水果糖被她藏起来了,这玩意儿难得,等喜宝稍微大点儿就可以吃了。三两肉则被她剁吧剁吧的包了饺子,晚饭时,其他人都是照例红薯稀饭配干饼子,唯独张秀禾面前搁了一大碗猪肉白菜馅儿的饺子。 张秀禾: 就先不吐槽这不年不节的吃啥饺子,光是这猪肉白菜馅儿,那是连过年都未必能吃上的。也就是这会儿天气太热了,不然赵红英也不会一顿都给煮了。她是想着,反正放到明个儿也坏了,不如一气都叫张秀禾吃的,然后赶紧喂奶去。 尽管内心无比惶恐,张秀禾还是美滋滋的吃了起来。她倒是想省下来给儿子吃,问题是赵红英看着呢!! 那就只能全都自个儿吃了。 一大碗饺子下肚,张秀禾吃得有点儿撑。正好赵红英催促她去喂喜宝,她就顺势往屋里去了,没管那一桌的狼藉。 其实这年头洗碗筷还挺容易的,因为没油水啊,菜也少,就几个盛稀饭的碗,那也是吃得干干净净的,打了井水冲洗几遍后,沥干放到五斗橱里就成了。 这活儿以前都是张秀禾干的,打从她进门起就是,可如今却是轮到袁弟来了。 袁弟来抬头看了一眼大嫂那屋,她知道这会儿大嫂一定给喜宝喂奶,想着宋家这边富裕到能买肉吃饺子,可她娘家今晚还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一碗稀饭。这么想着,她下意识的往娘家方向望了望,心里揪着疼。 王萍从堂屋出来时,就看到袁弟来神情微怔的看向西边那头,她略一想,就猜到是咋回事了。 她走过去说:“别操心你娘家了,他们饿不死。” 被王萍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袁弟来好悬没把碗给砸了。这一幕吓到了王萍,她赶紧过来帮着收拾:“你倒是悠着点儿呢,摔了碗,妈她又得骂人了。算了算了,你歇着吧,我来。” 袁弟来松了手,只是面上的神情还是有些怔怔的。 见状,王萍又说:“我刚才说的是真的,没骗你。你也不想想,我骗你有啥好处?”她边洗碗筷边告诉袁弟来,袁家那头有粮食了,当然不是借出去的那些要回来了,会上门寻死腻活都要借粮食的人,你根本就别指望能如数归还。事实上,袁家的粮食都是救济粮。 ——来自于袁家另外四个女儿。 那袁婆子是一气生了五个闺女后,才得了俩儿子。当初,为了求个儿子,她真的是啥法子都用了,给五个闺女起的名字,就很好的说明了她的最终梦想。 袁招弟c袁求弟c袁再求c袁跪求,以及袁弟来。 这袁弟来在招来弟弟方面倒是能耐得很,继她之后,袁婆子终于有儿子了,还是俩。可在报答娘家方面,她就太不给力了。她那四个姐姐,之前是真没法子,只因她们嫁得都不远,全在红旗公社里头,所以那场秋收后的暴雨,也害得她们各自的夫家断了炊。 好在,前几日救济粮发下来了,家里总算又有吃的了,袁家那四个女儿完全没商量过,就这么齐刷刷的拿了夫家的救命粮食送到了娘家。 “啥时候的事儿?我咋不知道?”袁弟来呆住了。 王萍洗完了最后一个碗,拿在手里甩了甩:“就今个儿啊,哦,你在屋里躺了一天,没出门对吧?” 昨个儿正午,袁弟来往娘家跑了一趟,偏她身子骨弱,哪怕生完喜宝后吃了不少好东西,仍旧没养回来。这么跑了一下午,回头就有些中暑了,所以今个儿她一天没出门,也难怪啥都不知道了。 看袁弟来点了点头,王萍叹了口气:“你那四个姐姐也真豁得出去,连家里的救命粮食都敢拿,接下来的日子该咋过啊?我猜,一准是偷拿的,回去怕是得挨打了。” 公社这头,被自家男人打的女人多得简直都数不清,不过一般人也就是气狠了来一下,真把人打伤打死这种事儿,倒从没发生过。可那也得分情况,救济粮的数目本来就不多,分到各家头上就更少了,一旦事发后,绝对是一场家庭大战。 王萍猜的不错,袁弟来那四个姐姐全都是偷拿了家里的粮食,回头就挨揍了,不过揍得倒还不算太厉害,因为各家都巴望着能找回粮食,早一刻就多点希望,当然顾不上打人。 至于粮食去哪儿了,不用说都能猜到,因此当天晚上,就有人跑来他们第七生产大队问情况。 关键时刻就看出团结来了,哪怕这事儿在他们这儿都传开了,毕竟农闲时分,谁家来了人,周遭的邻里还能看不到?再说袁家四姐妹都是在这里长大的,大家都认识。 然而,没人说出真相来,全都一问三不知。 这老袁家在他们队里是属于常年惹人笑话的,可凭良心说,他们家的为人并不坏,即便两个爷们好吃懒做了一些,那压榨的也是亲妈和亲姐,最多再加上媳妇,跟外人没啥关系。再一个,社员们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顾忌的,袁弟来嫁给了宋家老三,而宋家那老婆子赵红英却是大队长的亲姑。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所有人齐齐的选择了装聋作哑。 袁家四姐妹的夫家人只能失望而归,这无凭无证的,他们最多只能说自家媳妇偷粮食,旁的要是闹过了,万一赵建设告到公社去,他们一样吃不了兜着走。尤其赵建设最近还是公社的名人,开罪不起。 除非,他们各自的媳妇儿愿意开口承认是把粮食给了娘家 这后头的事儿,王萍还不知道,所以她只安慰袁弟来,老袁家的人肯定饿不死,因为袁弟来那四个姐姐太狠了,每家的救济粮本来可以撑个近一月的,她们拿来了大半。现在的情况是,只要袁家别再犯傻借粮,起码三个月里不用担心吃食问题了。 袁弟来立在院子里发呆,等王萍把碗筷拿进屋放好后,走出来一看—— 好家伙,又哭上了。 王萍还想问咋的了,就听袁弟来抽抽搭搭说:“我c我不配当袁家的女儿,对不起我妈c我弟” “别介!那是你几个姐姐婆家废物,换成是你,妈能把你娘家亲妈c你那俩弟弟,一块儿都给灭了!!”其他人偷粮食那叫拼死救娘家人,换作袁弟来,那就是死也要拉着娘家人一块儿下地狱。 生怕自己一席话说得袁弟来生了熊心豹子胆,王萍赶紧描补。好在袁弟来是真没那个胆子,只抹着眼泪回屋去了。 留下王萍反手就给了自己俩嘴巴子,叫她嘴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第008章 第008章 显然,袁弟来是没这个胆子跟婆婆对着干的,她最终也只能怀揣着对娘家的满满愧疚,哭着回屋去了。 她倒是走了,王萍却被吓了个半死,生怕这人一时犯浑干了傻事。干了傻事也就算了,这要是自己被牵累了那也只能怨自己太嘴欠!! 王萍越想越不安,索性起了个大早,抢了生火做饭的活儿,横竖这活儿以前都是张秀禾干的,就算论资排辈也该轮到自己了。只要一直把袁弟来跟粮食隔离,就算她真想不开,也一准办不成。 袁弟来很懵,不过在短暂的愣神后,她就无所谓了。有人抢着替她干活还不好?她匆忙吃了早饭,趁着没人留意,就急忙忙的出门回娘家了。 是没人留意她,大家伙都忙着呢。别看秋收是结束了,这不还有秋种吗?哪怕收成比不上春耕秋收那一茬,可总好过于啥都不干任凭田地荒着吧?秋收已经过了,也休息了好几日了,秋种自是被提上了日程。好在,秋种没那么忙活,也不需要所有人都出工,每家每户出几个劳力就成,因为是算工分的,没人会拒绝。 宋家这边,老宋头带着仨儿子吃过早饭就出门了。张秀禾自个儿四个亲生儿女,还要照顾喜宝,吃完饭就甩手回了屋。王萍赶紧将这摊子事儿揽了过去,一副怕人跟她抢的模样。袁弟来当然没跟她抢,趁人不备就遛了。唯一注意到这番情形的,也就只有赵红英了,可她惦记着一夜没见的喜宝,权当自个儿啥都不知道,只转身往大儿子那屋去了。 在这之前,赵红英担心袁弟来没有带孩子的经验,生怕喜宝遭罪,就亲自带在身边照顾着。可这前些日子喜宝的口粮换了人,张秀禾生养了四个孩子,当然不缺经验,又因为吃了昨个儿那顿猪肉白菜大饺子,她索性主动请缨,喜宝晚上也交给她,万一饿了也好顺手喂着。 赵红英深觉有理,只道张秀禾有良心,没白费了她的大饺子。不过这么一来,她想看喜宝,就得去老大那屋了。 说来好笑,张秀禾也是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对这个小丫头那么上心。最早,她还是存了点儿小心思的,冲着精细粮食才愿意帮着喂奶。结果,这相处时间一长,就忍不住稀罕上了,越照顾越精心,越付出越上心。谁叫人心都是肉长的呢?反正她现在是真的把喜宝放在心尖尖上疼,有一刻没瞧见都心慌,对比之下,倒是显得瘌毛头才像是抱来的那个。 今早起床那会儿,她男人宋卫国都忍不住说她对喜宝太好了,回头等断奶了,看她咋办。 张秀禾想了想,总不能因着还没发生的事儿,先愁上了吧?再说了,瞅瞅亲生的几个孩子——大儿子强子见天的不着家,要不是每天一到饭点就出现,还道他给人家当儿子去了,偏每天都把衣服弄得忒脏,能洗出一盆泥水来,好几次气得她恨不得把人拖过来就是一顿揍;两个女儿倒挺好的,都是乖巧懂事的性子,可再怎么样,年岁摆在这里,仍是需要她多费心照看,顶多不惹事,却也真帮不了太多的忙;最小的瘌毛头就烦多了,见天的哭闹,不然就是吃得多拉得多,尤其他有个坏毛病,一尿裤子就哭,得给他立马换上干净的,半点儿都忍不了,可一换上干净的,没一会儿就又拉了,有次足足换了三块尿片,才总算是干净了。 无论怎么看,张秀禾还是觉得俩闺女和小丫头喜宝最遭人疼,至于俩臭小子,就跟来讨债似的。这么一想,她索性不去想以后的事儿了,说不准喜宝吃了她的奶,就跟她亲呢。 这不早饭过后,赵红英来这屋瞧,见她把喜宝照顾得妥妥当当的,看她的目光也添了一份赞许。等过会儿再来时,手里拿了几块料子。 “这是昨天去城里买的。之前我不是给喜宝做了两件小衣裳吗?正好,这料子也挺透气的,我又给她做了两条开裆裤,剩下的给你了,你看着是给毛头,还是给强子,都成。” 赵红英没说昨个儿还买了件男式汗衫,那是她打算给自家老头子穿的。她可不像那些个光疼儿子不疼男人的妇道人家,老头子苦了大半辈子,就没穿过几次新衣,儿子就不同了,不到三十,这辈子还长着呢。 把剩下的几尺料子给了张秀禾,赵红英顺势接过了喜宝:“来,叫奶奶抱抱。哎哟喜宝真好看,瞧这眼睛多亮啊,看什么呢?看这边,奶奶在哟。” 喜宝还太小了,眼珠子虽然是滴溜溜的转着,其实压根就没在看人,偏就算这样,赵红英还是稀罕得很,高高兴兴的给她换了尿片,穿上了之前就做好的短袖上衣,还是白底碎花的,愈发显得肌肤胜雪,再套上昨个儿晚上她连夜做的开裆裤,瞅着竟不像是个农村娃儿了,洋气得很。 一旁的张秀禾趁婆婆在,赶紧先把瘌毛头给收拾干净了。这即便是有带孩子的经验,一气照顾那么多孩子还是很吃力的,好在三个大的基本上不用她操心,尤其是强子,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一天到晚都不着家。 想到这里,张秀禾就开口跟赵红英说:“妈,我是想着,要不也别等明年了,今年就把强子送到公社小学去?他也七岁了,可以送了吧?” “成。”赵红英搂着喜宝稀罕个没完,一听只是这种小事儿,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其实,他们这儿上小学都挺晚的,多半都是八c九岁才去的,不过这也不要紧,她只道,“不行就叫建设去跟人说说,总会有法子的。” 张秀禾本来还有些没底,听了这话立马放心了,横竖就没她婆婆干不成的事儿,正好也叫强子有正事儿干,省得见天的上蹿下跳没个正行。老二家的大伟也是,不过这得先跟王萍商量商量,她把事儿记在了心上,决定晚些时候把人叫到屋里说话。 这天稍晚些时候,王萍听她说了上学这事儿,立马就点头答应了:“好啊,大伟也就比强子小了一岁,一道儿上学有伴不说,万一被人欺负了,也好有个帮手。” 听了这话,张秀禾心里想,那俩小子不欺负人就不错了,咋可能被欺负呢?不过她也没说啥,就随口问最近有啥新鲜事儿不。 说来也无奈,自打接手了喜宝后,张秀禾是真的分身乏术了,哪怕她可以不用管仨大的,这两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还是叫她忙得脚不沾地,光是每日里洗尿片就已经很费事了。幸好,其他类似于生火做饭洗碗,以及喂鸡这种事儿,都叫王萍揽了去。 王萍笑着说:“新鲜事儿?有,当然有!” 瞧着她那促狭的样子,张秀禾心下一动,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果然 “老袁家也是真不要脸,死活不承认啊,逼得人家没辙儿,索性就跑来找大队长了。” 张秀禾倒是知道袁家四姐妹偷拿家里口粮接济娘家的事儿,可她并不知道后续,这会儿听王萍说起,忙急急的问她:“咋样?哪家先忍不住了?” “老大家啊,就是那个袁招弟,嫁到第三生产队的那个。” 略一想,张秀禾就知道她说的是谁了:“就是嫁给三队梁寡妇儿子的?啧啧,他们家精穷精穷的。” 虽然这年头谁家也不富裕,可差别还是有的。像她们口中的梁家,就是属于真正穷得叮当响的那种。没娶媳妇之前,梁家就是寡母带着独子过活,日子还凑合。娶了媳妇后,光是彩礼就掏空了家底,等生了孩子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年年都是勒紧裤腰带熬日子的。今年又发生了这种祸事,要不是救济粮来得及时,他们一家子怕是早就饿死了。 想到梁家那种情况,妯娌俩对视一眼,都不由的有些唏嘘。张秀禾尤其想不通:“我记得袁招弟生了仨闺女一儿子吧?不管婆婆和男人的死活,她连亲生孩子都不顾了?” “谁知道呢,你看袁弟来,不也一样不管喜宝吗?哟,我瞧瞧,咱们喜宝长得多好看啊,她凭啥不喜欢啊?”王萍也想不通,这重男轻女是没啥,她也觉得将来养老要靠儿子,可女儿也是亲生的,咋就能狠心到不闻不问呢? “她脑子进水了!”张秀禾已经完全被喜宝虏获了,一方面她是不希望袁弟来跟她抢,可另一方面看到袁弟来那么不在乎喜宝,她又生气得很,只搂过喜宝,“她不疼,我疼!” “也是,就当白捡个闺女呗。”王萍说起来就一脸的羡慕,要是她也跟袁弟来前后脚怀孕就好了,反正她是愿意帮着喂帮着照顾的,可惜她运气不好。 张秀禾听出了她话里的艳羡,得意的一扬头:“那是,我跟喜宝有缘呢。你看你看,喜宝长得多好呢,就是因为吃了我的奶,才越来越好看的。” 王萍被噎住了,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床头那边安安静静玩着翻花绳的春丽春梅小姐俩:“喏,那才是你亲闺女。” “她俩长相随爹。”张秀禾干脆利索的甩锅,丝毫没有感到良心痛。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萍还能咋样? “算了,咱们还是继续说老袁家吧。”想着大嫂一贯对自己不错,王萍到底还是没忍心揭穿她,只继续刚才的话题,“梁家不是来找大队长了吗?也没说要粮食,就是质问他,为啥不给老袁家发粮食。” 赵建设简直就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年头但凡跟粮食扯上关系的,就没小事。他之前挺庆幸的,结果麻烦就上门了。亏得梁家还算讲道理,看了按过手印的分粮单子后,也没继续歪缠下去。 张秀禾听得稀罕,忍不住问:“难不成就这么算了?那回头吃啥?” “咋能算了?他们跟咱们队上的人打听,问为啥老袁家领导粮食去哪儿了,人家见事情都这样了,就说了借粮的事儿。”王萍砸吧砸嘴,说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梁家就问了,既然是借粮,那救济粮下来了咋还不还?后来干脆也不问其他人了,就跑到老袁家,堵着门逼问到底谁家借了粮。” “啥意思?这是想帮着要粮?” “可不是?我上午去瞧了,梁家老老小小都堵在门口,袁婆子一开始不肯说,她不是最爱面子嘛?生怕坏了亲戚情分,哭得那叫一个惨哟,都快给她女婿跪下了。可后来她就没法子了,梁家人不走啊,反正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就赖在她家了。逼得没法子,她只能去要粮食。” 说是去要粮食,其实就是带个路。袁婆子要脸,到了亲戚家门口,她就捂着脸直哭,说什么都不愿撕破脸。可她女婿不管,老娘儿女都快饿得走不动道儿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就这么闯进去逼要粮食。不肯还也不要紧,咱们一家老小就搁这儿住下了,直到把借去的粮食吃回来为止。 到了这份上,袁婆子已经无力回天了。她那些亲戚不恨梁家,就只指着她骂。可怜她当初是因为不想撕破脸才借的粮食,结果到最后还是闹翻了,人家非但没觉得她好,反而更恨她了。 就这么一家一家的要粮食,等梁家掐算着够数了,袁家另外三个女婿家也得了消息赶了过来 妯娌俩一个说得起劲儿,一个听得热闹,正这么着,外头传来了赵红英的叫骂声。 “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别掺合你娘家那点儿破事!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直接给我滚回娘家去,我老宋家还不伺候了!” 是赵红英和袁弟来回来了。事儿也不难猜,肯定是袁弟来又回娘家去了,被逮了个正着不说,还挨了一通骂。可惜,躲在屋里的妯娌俩完全不同情她,只侧耳倾听院子里的动静,暗自偷笑不已。 反正粮食已经要回来了,袁家又饿不死,就连几个女婿家里也都没事儿了,那还担心个啥?你说跟亲戚都撕破脸了?横竖之前关系也一般般,闹翻了也没啥大不了的。 然而,别人都能想通的事儿,袁弟来却想不通。她就跟她娘家亲妈一个性子,越想越伤心,回屋又是一通哭,偏因为顾忌婆婆不敢再回娘家,伤心外加担心,她只蔫蔫儿的,干啥都提不起劲儿来。 赵红英瞅着她这副样子就来气,正好想起张秀禾托她的事儿,回屋问了问,得知王萍也希望大伟跟着一道儿去念书,她索性转身出了门,径直去寻她娘家侄儿赵建设了。 等吃晚饭时,赵红英当众宣布了两件事儿。 第一件事儿就是俩孩子念书,宋强和宋伟论年岁都不够,不过有赵建设在,这点儿小问题不算啥。等下个月公社小学秋季开学后,就可以去了。 还有个事儿。 “我叫建设给老三媳妇寻了个地里的活儿,多少能赚点工分,也省得老想些有的没的!” 赵红英一锤定音,袁弟来目瞪口呆。 又过了几天,上头传来消息,又有一批救济粮到了,最迟半个月,就能分到红旗公社。听说,这次调拨来的粮食数量更多,基本上熬到明年开春是没问题的。至于再往后该咋办,那就是明年该操心的了,起码这场粮食危机总算是过去了。 就在这时,老宋家屋后那两棵十多年都没动静的歪脖子树竟然结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第009章 第009章 说起老宋家屋后的歪脖子树,那时间可就长了。说是十几年,其实未必确切,就拿宋家长子宋卫国来说,反正自打他记事起,屋后就有一排树。小时候他还期待着树上结果,可惜从来没盼到过。后来,他爷奶相继过世后,家里一分为二,就连屋后的那排树也是跟二叔一家一半的。 再后来,他娶了媳妇儿生了儿女,这天傍晚,他儿子宋强突然跑到跟前告诉他,屋后的老树长出了果子来。 刚吃完饭的宋家众人都凑到屋后来看热闹,结出果实的有两棵树,据赵红英所说,那是两棵橙子树,可惜因为之前从没结过果子,早先都没人信她的话。得亏她威信重,没人信也没人敢跟她正面硬怼。 这会儿,仔细瞧了瞧两棵树,见上头的果子虽然还没成熟,可瞅着数量却不少,赵红英乐得眉开眼笑的,倒不是稀罕这点儿果子,而是想着老天爷果然疼她,一点儿也没骗她,喜宝来了家里的日子好过了不说,连屋后多年没啥动静的老树都结果了。就算果子本身不值当啥,可这年月啥东西都缺,多一种吃食换换口味也好。 比起家里大人们的感概和惊讶,几个小孩子的想法就简单多了,无非就是想吃而已。 孩子里头年岁最大的强子,前两天就已经知道自己九月里要去上学的事儿,深知好日子没几天的他最近别提有多闹腾了,这会儿更是缠着他爸,非闹着要摘果子吃。 宋卫国抬头瞅了眼挂在枝头青涩的果子,还没吃到嘴里就感觉到了一股子酸意,低头在强子脑袋上呼噜了一把,没好气的说:“吃啥吃,还没熟呢!” 强子不乐意了:“那等它熟了,我还不得上学去了?” “那也不能吃青果子!”宋卫国警告的瞪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看那两棵歪脖子树,到现在,他还有些不大相信老树结果这事儿。 这时,赵红英发话了:“把强子c大伟给我看牢了,不准叫他们上树摘果子。谁敢胡闹我就打断他爹的腿!” 宋卫国和宋卫党听得心里拔凉拔凉的,没等他俩开口,就听赵红英又道:“去问问队上谁家养了狗,替我讨一条来。省得到时候果子熟了惹来了不开眼的贼儿。记得,只要土狗,吃得少长得凶,叫起来也够吓人。到时候往屋后一撂,看哪个不要命的敢来!” 亲妈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咋样?宋卫国先点了点头,还想问仔细点,就见亲妈转身回前头去了,看样子应该是往自个儿那屋去的。 赵红英是去看喜宝的,几个月大的小婴儿本来就是一天一个样儿,感觉稍微疏忽了点儿,就一下子长大了。又因着这些日子都是张秀禾在带孩子,她只见天的往她那屋里钻,搂上喜宝就是一阵心肝宝儿。 喜宝已经快两个月大了,因为养得精细,完全不像队上其他孩子那样黑乎乎臭烘烘的。她的皮肤白皙得很,脸上身上连胳膊上都是一团团的软肉,尤其两条小胳膊,跟白莲藕真没啥区别了,赵红英还特地往她的小手腕上绑了条祝福的红绳,盼着她平安长大。 “唉,搁以前怎么说也得给喜宝弄个小银镯c木牌牌啥的,这年头就不成了。”赵红英颇有些失落,却是不单是那些祈福用品被打上了封建迷信的标签,像洗三满月百日之类的,也不允许大办,当然自家小聚是无所谓的,却不能邀请亲朋好友,这叫啥事儿! 一旁的张秀禾劝着:“弄点儿好吃好喝的,不比这些实惠?等到过年,喜宝就能吃其他东西了。” “也是,我得想法子多弄点儿喜宝能吃的来。”赵红英一想,到过年喜宝也才半岁,能吃的东西太少了。就是来年,估摸着也就像小米粥c鸡蛋黄之类的能入口了。鸡蛋家里倒是有的,别人家舍不得吃,都囤起来去供销社换盐,老宋家自打去年起,所有的鸡蛋都叫俩儿媳妇儿分了吃。到明年,倒是可以都留着给喜宝。可惜上头有规定,每家每户最多只能养三只鸡,要是能养多点儿,不光能自家吃,还能捎到城里去卖呢。 当然,这也仅仅是想想而已,自家吃无所谓,买卖可是犯了大忌讳的。 赵红英正盘算着,怀里的喜宝忽的“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她不禁跟着一笑:“咋了?喜宝也想赶紧长大,吃好东西?好好,奶奶叫你大伯他们努力干活赚工分,叫你四叔在部队里好好训练赚津贴,叫你小姑多攒些副食品票好不好?喜宝你啥都不用管,乖乖吃奶快快长大。” 小孩子长得再快,那也没老宋家屋后歪脖子树上的果实长得快。 明明之前瞧着还全是青涩,没过几天再一看,不单长大了一圈,数量也更多了,就连颜色都开始由青转黄了。大人们还不算太激动,小孩子们却是完全受不起诱惑。强子和大伟这几天哪里都不去,见天的守在树下,倒是不用担心被外人惦记了。就连几个小姑娘,就是春丽c春梅和春芳,她们仨都忍不住趴在靠屋后的窗上眼巴巴的瞧着,尤其是才两岁的春梅,好几次都忍不住拿手放在嘴里,哈喇子吧嗒吧嗒的留下来,弄得春丽老帮她擦口水,擦得下巴都泛红了。 其实说白了,还不是因为物资短缺,小孩子才会馋成那样吗?要说起来,红旗公社靠南边还有做大山,离他们第七生产队当然远得很,可大人们要去一趟也不算难。问题是,前些年大炼钢铁时,砍了太多太多的树,连果树都没能幸免于难。再说了,山上的东西那也属于国家的,作为社员是万万不能挖社会主义的墙脚。 所以,可不就苦了小孩子们? 等又一个月后,眼瞅着有一两枚早熟的果子看起来像是成熟了,赵红英叫人上去摘下来,洗干净切成小块,叫家里人都尝尝。 强子第一个张嘴,然后“嗷”的一声跳起来,龇牙咧嘴的样子就跟吃了□□一样。不过,兴许□□的味道都比这个好,因为这橙子太酸太酸太酸了 再酸也舍不得丢掉!强子只抽着腮帮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吮着,哪怕酸得他眼睛鼻子全挤到一块儿了,仍然不肯放弃。看他吃成那样,他妈张秀禾都没敢下嘴,愣了一下后,把自个儿手里的一小块也塞给了强子。 两棵橙子树今年结出的果子是真不少,味道吧,一开始那真是惨不忍睹,不过又捱了一段日子后,酸味淡了很多,哪怕仍旧不甜,那总归是能入口了。关键是,数量太多了,而且卖相也好得很。 一句话,光看它的外表,绝对想象不出它有多难吃。 赵红英尝过一次后,就彻底放弃了,哪怕橙子能放挺久的,她也不打算留着。反正喜宝又不能吃,再说哪怕能吃好了,她也舍不得叫喜宝吃这么酸不溜丢的东西。吃块糖不好吗?起码能甜甜嘴。 不过,等真把果子摘下来后,赵红英还是认真的分了起来。给菊花送一篮子去,她大哥赵满仓也不能忘了,隔壁小叔子家也要分点,再有就是已经看好的有狗的那户人家,意思一下送几个总是要的。 可怜宋卫国,他先是被亲妈指挥着上树挑已经熟了的橙子摘下来,又被要求往县城里菊花家去一趟,还有说好了抱狗的那户人家。好在他舅家和叔家离得近,用不着他去,可就算这样他也仍旧被亲妈使唤得团团转。 当然,哪怕去掉打算送人的这些,剩下的还有不少,更别提屋后树上还有不少尚未成熟的,绝对够家里的孩子祸霍的。 挑卖相最好的拎了一篮子,赵红英亲自往赵满仓家里跑了一趟。这果子好不好吃是一回事儿,关键这代表着她惦记亲哥。正好,赵满仓还真就吃这套,一看到亲妹子拎了一篮子黄橙橙的果子过来,立马就开始回忆当年。 话说多年前,他们这一带闹了很严重的饥荒,所有人都在熬日子,别说粗粮了,那是连树根c观音土都忍不住吃下肚的年代。 “那时候日子过得真苦啊!咱们老赵家,原本有八房人,几十口人,现在你再看看,我和你姑,还有你红霞堂姑,再就只剩下隔壁你栓子叔和贵子叔了。”一提起往事,赵满仓就红了眼睛,拿手在儿子赵建设肩上重重的拍着,“你姑人好啊,自个儿去啃那树根,把半碗粥给我喝了。要不是那半碗粥,我能活下来?还能有你这个小兔崽子?建设啊,你要对你姑好啊,你要知道记着这份恩情啊!” 赵建设他老爹是真正的打小干苦力啊,那巴掌啊,一下就能把他拍矮一截,几下之后,他只觉得自个儿的心肺都快要被拍出来了:“嗯嗯,我记着呢,记得!” “你小子要是敢忘了,我一定打死你!” “忘不了忘不了”赵建设被拍得都没脾气了,连声讨饶,好半天才从老爹的魔爪下成功逃生,完了他还得把他姑送回去,明明两家相隔不远,他得骑着他那大红旗把他姑送回家去。这造的什么孽啊! 相对于赵满仓的感激涕零,隔壁家显然要淡定多了,毕竟两家就隔了一堵墙,屋后那头更是一目了然的。赵红霞老早就知道赵红英家的橙子树结果一事,刚开始她还盯着自家的果树看,可看得眼睛都酸了,也没看到有丁点儿结果的迹象。 对于赵红霞的失望,赵红英丝毫不以为然,这要是谁家老树都能结果,还怎么显出老天爷疼她呢?百世善人的奶奶啊,那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人能当得了的。 又两天后,一只娇憨可爱的小奶狗被宋卫国抱了回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第010章 第010章 就这样,小奶狗在老宋家安家落户了。 赵红英过来瞅了一眼,本打算叫强子帮着照顾的,可他和大伟上个月就一道儿去上学了,想了想,干脆就丢给了春丽姐妹几个。春丽得了这活儿,高兴得很,她还给小狗起了个名字,叫小黄。 见家里的孩子都有事儿干了,赵红英难得大方一回,吃晚饭时宣布,只要几个小的听话不惹事儿,家里剩下的果子就都分给他们吃。当然喽,要是有人敢瞎胡闹,啥都别想吃,吃个屁! 连威胁带利诱的,小孩子们就没不老实的。这下,除了还在襁褓里的瘌毛头和喜宝外,老宋家所有人都有事儿干了,家里立马变得井井有条了。 而其中,又以张秀禾最忙活。 这也是没法子,出去赚工分总有收工的时候,干家务活那也有结束的时候,上学也会放学,照顾小狗就更不用说了,本身就是以玩闹成分居多的。唯一只有张秀禾,一天到晚,就连夜里睡觉都得起来几趟。 她本人并不觉得有什么,这些年来她都已经习惯了,尤其相对之前而言,她从照顾五个孩子,变成了现在只需要看着俩,还觉得松快了不少。再一个,瘌毛头虽然不大好带,可喜宝却是当真乖巧得很,加上她天天鸡蛋面条小米粥的,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坦了。 可她男人不这么想。 宋卫国想起他媳妇儿好像自打嫁给他以后,就一直在不停的忙活。怀孩子c生孩子c奶孩子c带孩子,春耕秋收还要下地赚工分,平时也得忙活家务,当真就是一年到头没个闲下来的时候。好不容易前头几个大了,又来了个难伺候的瘌毛头,可好歹那是亲生的,都生下来了,总不能不管吧?结果,还来了个喜宝。 喜宝天生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凭良心说,宋卫国挺疼这个侄女的。可再疼也不能叫他媳妇儿受那么大罪吧?小孩子本来就难带,尤其是这种刚出生不久的。别的就不说了,光是夜里起来喂奶就够折腾的了,白日里还得抽空洗衣服洗尿布,简直就是把他媳妇儿当老牛使唤。 一想到张秀禾一天到晚都是连轴转的,可老三俩口子却是一下工就歇着啥都不干,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宋卫国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干脆找了个机会,把老三给堵了,誓要问个清楚明白。 “卫民。”没给老三发问的机会,宋卫国开门见山的说,“我说,你们俩口子到底是咋想的?真就把喜宝丢下不管了?到底是谁的闺女来着?” 宋卫民被问得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的说:“这c这不是妈说的” “对,妈说的,叫我媳妇儿帮着喂孩子。可妈她没说,把喜宝给我们家当闺女吧?你自个儿说说看,从孩子生下来到今天,你俩干过啥?” 严格来说,喜宝刚出生那会儿,还是袁弟来喂的奶,可赵红英担心她没带孩子的经验,所以除了喂奶那会儿,旁的时候都是由赵红英带着的,就连晚上也是跟着老俩口睡的。后来,张秀禾接了喂孩子的活儿,顺手也把旁的事儿一并接过去了。从那以后老三俩口子就轻松了,啥事儿都不管,连孩子都没来看过一眼。 宋卫国真的很想问问老三,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被问到了眼前,宋卫民也是有点儿懵,他是真不知道带孩子有多辛苦,身为家里的老三,前头哥哥后有弟妹,他又早早的被亲妈打上了蠢笨的戳,所以家里人对他的要求一贯都是老实待着没惹事儿。因此,哪怕下头有弟妹,他也没亲自照顾过。想着,养孩子还不容易?他当时就保证道:“大哥你放心,回头我就叫弟来把喜宝抱回来。就是吧我怕妈不放心。” 说到这里,兄弟俩都沉默了。 赵红英为啥那么疼爱喜宝,宋家只怕除了老宋头外,没人知道真相。反正他俩是肯定不知道的,就是觉得纳闷,又因为亲妈太能耐,俩人不约而同的跳过这个话题,单说喜宝这事儿。 宋卫国说:“谁天生就会带孩子?不会带还不能学吗?敢情你俩往后都不打算生孩子了?还是说,生了继续丢给你嫂子养?” 就算宋卫民他再傻,这会儿也听出话里的□□味儿了,忙不迭摇了摇头:“咋可能呢?我看,还是把喜宝抱回来我们养吧,横竖就是个丫头片子,养着养着,不就会了吗?”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话推脱的意味太明显了,宋卫国当时就没好气了:“别搞得好像是我非要把喜宝赶出来一样。那是你女儿,本来就该你们俩口子养着她。再说了,不会带孩子,还能不会洗尿布?啥事儿都不管,撂开手自个儿歇着去了,这算啥?管生不管养?那你们干脆别生!” “我对不起了,大哥。”宋卫民没想到他都愿意把喜宝抱回来了,还能被堵成这样,憋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干脆认怂了。 宋卫国想想也不能把他给逼死,只最后说了一句话:“不是当大哥的说你,你媳妇儿成天该惦记的不惦记,不该惦记的老惦记,你也该管管了吧?” “好,都听大哥的。”宋卫民被说得面红耳赤,终于彻底服了软。 这厢,宋卫民去找他媳妇儿了,那厢,宋卫国觉得自己总算干了件能耐事儿,心下得意得很,转身回屋就找张秀禾显摆去了。 屋里,张秀禾刚给毛头喂完奶,正抱着他在屋里不停的走动着,这孩子就这点不好,吃饱了就非要人抱着到处走,一放下就扯着嗓门嗷嗷大哭,比他几个哥哥姐姐难带多了。 结果,这边刚哄得差不多了,她就听了她男人复述的话,好悬没原地爆炸。 把毛头往宋卫国怀里一塞,张秀禾冲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你啥意思?我自打嫁了你,家里家外都是我操持的,还给你生了四个孩子,哪里对不住你了?好不容易过了两天好日子,你就上赶着来拆台?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宋卫国被训得灰头土脸,偏他怀里的毛头本来都已经快被哄好了,听到这一通骂,立马“嗷”的一嗓子,哭了个惊天动地。等他手忙脚乱的哄好毛头,再抬眼看去,刚才还张牙舞爪跟个母老虎似的媳妇儿,这会儿已经坐在床沿上哭开了。 “我容易吗?四个孩子都是我一人带的,光是尿布我洗了多少?我不求你帮忙,上工也累得很,可你干嘛非得跟我对着干呢?妈叫我喂喜宝,天天叫我吃好吃的,我这辈子也就这俩月舒坦了,你偏就” “我这不是c不是怕你太累吗?”宋卫国急了,他要是那种不知道心疼媳妇儿的人,干嘛特地去跟老三说那些?不过照这会儿的情况看来,还不如不说呢。 “我不管!要是回头妈不叫我喂喜宝了,我就回娘家去!你自个儿带瘌毛头吧!”张秀禾说着,伸手就将躺在床头的喜宝搂在了怀里,“你看着办。” 喜宝还在睡梦中,屋里那么大的动静也没能惊醒她,仍旧睡得喷香。长长的眼睫毛盖在脸上,粉色的小嘴微微开合着,小拳头原本是放在耳朵边上的,这会儿被张秀禾拿下来搁在身前。似乎是感觉到自个儿被抱起来了,她还略微调整了下姿势,把小脸往张秀禾胸口凑了凑,接着做她的美梦。 可怜的宋卫国,原本是真好心,结果却落了个里外不是人。偏生这事儿还必须解决,不然他媳妇儿回头还得闹。 抱上瘌毛头出了门,宋卫国毫不迟疑的再度寻上了他三弟,开口就道:“卫民啊,刚才是大哥我说话重了点儿,算了算了,反正你嫂子带孩子有经验,干脆喜宝就叫她带着吧。你们俩口子啊,赶紧努力一下,再生个儿子。” 宋卫民被他大哥这前后完全相反的态度,弄了个一头雾水,只能下意识的点头说好,回头琢磨来琢磨去的,还是没弄明白,等晚间袁弟来进屋后,他也不知道该咋开口,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大哥二哥都有儿子,就咱们没” 袁弟来愣了一下,眼圈立马就红了。她就知道,婆婆叫她出去赚工分,却叫俩嫂子待在家里,肯定是因为她不会生儿子。 那头的事儿,宋卫国他们俩口子不知道,他回去后只说事情解决了,张秀禾等到晚间也没见袁弟来找她要喜宝,当下就放心的歇下了。 这张秀禾是放心了,宋卫国却越想越不是滋味。他还是觉得自家媳妇儿受委屈了,就算喜宝真叫她带了,身为亲妈的袁弟来帮着洗下尿布总行吧?不对,那不叫帮着,那就是应该的!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毫无变化,反正老三俩口子是该干啥就干啥。宋卫国不敢再惹媳妇儿生气,也不好对弟媳妇儿抱怨,只能把这笔账记在了三弟头上。这人真是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那是他亲闺女,不说干活了,倒是来看一眼呢。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也渐渐转凉了。张秀禾和王萍趁着这天太阳不错,把秋衣秋裤都翻出来,放到院子里曝晒,顺便再看看孩子们的衣裳还能穿不,裤子不够长的还得再补一截,哪里要是破了也要趁早打上补丁。 这里头,唯一不用愁的就是喜宝的秋衣了,早几天,赵红英就拿了几件秋衣过来,跟其他孩子穿肥大的衣裳不同,她给喜宝做的秋衣处处妥帖,全都是按着尺寸做的,哪怕颜色仍是以蓝灰为主,可穿在喜宝身上,就是显得好看极了。 别说秋衣了,她连冬衣冬被都早早的准备好了,花的是老四的津贴,菊花给的票,她本来就手脚麻利,辛苦了几天就把东西赶出来了。不过,冬衣冬被她没急着拿出来,藏屋里,只等到日子了再说。 当然,瘌毛头也得了块料子,赵红英没帮着做,张秀禾接手后,就忍不住造孽了。 小孩子嘛,长得本来就快,尤其瘌毛头能吃能喝的,几乎半个月就肥一圈。生怕衣裳做好了没多久就穿不上了,张秀禾直接做了件褂子,宽宽大大的,穿身上就跟套了个麻布袋子似的,哪怕没补丁,瞅着也格外的寒碜。偏她还不觉得是做工问题,坚定的认为,儿子随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第011章 第011章 秋日里,很多人都习惯在晚饭后,拿着大蒲扇找个阴凉处,边纳凉边找人说说闲话,待上个一两刻钟的再回屋歇觉也不迟。也有家里本身人多又不爱凑热闹的,就索性待在自家院子里,横竖有孩子们闹腾着,哪里都不显得闷。 宋家人就是这样,老宋头和赵红英倒是去隔壁了,家里其他人都没出门,小孩子们忙着跟已经长大许多的狗子小黄玩闹,大人们则边纳凉边留神看着他们。 瘌毛头和喜宝都已经四五个月大了,也跟着出来在院子里乘凉。这不,宋卫国抱着毛头跟两个弟弟说着队上的事儿,张秀禾则抱着喜宝跟王萍闲聊着,没一会儿袁弟来也凑到了两个嫂子跟前。 兴许是因为赵红英不在的缘故,袁弟来没了往日的怯弱,不单人过来了,还特地凑到喜宝跟前,多看了她几眼。 张秀禾以为她是特地来看喜宝的,虽然心下多少有些不乐意,却也不会明着拒绝,毕竟人家才是亲妈。所以,她就顺势将喜宝送了过去:“给,你抱吧。” 袁弟来接过喜宝,身上明显一僵。她娘家倒是有俩弟弟,可她是姐妹里最小的,顶多在旁搭把手,并不曾亲自带过孩子。偏偏她之前几乎没带过喜宝,冷不丁的怀里被塞了一团软乎乎的肉团子,登时手脚无比僵硬,完全不知道该咋办才好。 喜宝虽然不怕生,可她被抱得很不舒服,下意识的拧过身子把手伸向了张秀禾,嘴里也咿咿呀呀的叫着,一副焦急的模样。 没奈何,袁弟来又再度把她送还给了张秀禾:“大嫂,还是你来吧。” 终于回到了熟悉的怀抱里,喜宝美滋滋把脸贴在张秀禾胸前,笑得眉眼弯弯,一看就知道她这会儿高兴得很。见她这样,袁弟来很是尴尬,一旁的王萍更是笑着调侃道:“哟,这么一看,还真不愧是大嫂奶大的,瞧瞧,喜宝跟大嫂多亲近呢。” 这话一出,袁弟来更尴尬了,还是张秀禾打着圆场:“这么点儿大的孩子懂什么?再说我身上这不是有奶香味吗?” 王萍不吭声了,不过看她那脸色,瞎子都看出她满是不屑了。当然,是针对袁弟来的。 结果,袁弟来丝毫不觉得有啥,反而开口劝起了张秀禾:“大嫂,有个事儿我老早就想劝你了。你对喜宝也太上心了。” 张秀禾有点儿懵,王萍也跟着懵了,俩人对视了一眼,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 “喜宝就是个丫头片子,你说你那么上心干啥?还整天抱着她,随便往屋里一丢不就好了?还有喂奶这事儿,她都四个多月了,早该断奶了。你有那奶水,都喂给毛头吃不好吗?”袁弟来又说,面上一派真诚。 可惜张秀禾完全感受不到她的诚意,恨只恨自己看错了人。本以为是个老实到犯傻气的人,结果竟然在这儿等着她。这算啥?以退为进?明着劝她别给喜宝喂奶了,可她又不是喜宝的亲妈,一旦断了奶,还有啥理由养着喜宝?家里那些金贵的吃食就更不用说了。 越想越来气,张秀禾忍不住就在面上带出来了,好在她没想把事情闹大,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妈叫喂的,你跟我说有啥用?跟妈说去!”撂下这句硬邦邦的话,她抱着喜宝,转身就回屋去了。 王萍看了全场,她倒是没有上去劝说的意思,只偷偷笑了起来,笑袁弟来自个儿傻还当别人是傻的。不过,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回过神来的袁弟来,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劝说,这回是冲着她来的。 “二嫂,你说妈是咋想的?一个丫头片子穿啥新衣裳?有料子给大伟不好吗?”袁弟来发自内心的感概着,全然没注意到王萍那杀人般的眼神。 片刻后,自认为看破了她挑拨离间手段的王萍也走了,气冲冲的回了她自个儿那屋,带起了一阵风。 袁弟来懵了,傻不愣登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能回过神来。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自己好心好意来劝解,咋一个两个的都不领情呢? 打从这一天后,张秀禾和王萍算是彻底跟袁弟来不来往了,不过她们之间原本就不大和睦,宋家人除了赵红英外,其他几个都是粗枝大叶的,愣是没发现这里头的问题。赵红英倒是察觉到了,可她懒得管这些破事儿。亲姐妹还有感情不好的,更别提妯娌了。 在各种忙碌中,初冬很快就到来了。 喜宝仍留在张秀禾身边,她还是没断奶,在队上普遍只喂两个月的对比较下,真挺稀罕的。相反,瘌毛头倒是有断奶的迹象,不是张秀禾不疼他,而是他的胃口极大,牙口还好,米汤呼噜噜的喝。还有每次张秀禾喝糖水鸡蛋的时候,他都眼巴巴的瞅着,盼着能喝两口糖水。 赵红英瞅了两回,就说索性断奶得了,家里的小米粥还剩下不少,没必要特地喂奶。又仔细观察了喜宝,见喜宝还是更喜欢喝奶,对米汤糖水啥的兴趣不大,愈发笃定了这个想法。 不过,说是给瘌毛头断奶,倒也不急于一时,反正米汤先喂着,糖水啥的也能喂上几口,偶尔也给他吃点儿炖得稀烂的面糊糊,等时间一长,就自然而然的断了奶。 在这期间,赵红英也把喜宝的冬衣c冬被拿过来了。偏心归偏心,她还是给瘌毛头准备了厚棉布和棉花,咋做就不关她的事儿了,哪怕张秀禾又想做成麻布袋子,她也懒得管。 事实证明,这回赵红英猜错了,张秀禾没把瘌毛头的冬衣做成麻布袋子,她直接做成了小棉被,出门就往毛头身上一裹,晚上睡觉直接当被子盖,还是半盖半垫的。一被三用,回头等毛头长大了,还能拆掉重新做衣裳,简直不能更划算。 赵红英: 懒得理会这傻婆娘,赵红英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盼啊盼啊,终于盼到了队上分猪肉这天。 每个生产队都在年初开春那会儿养了猪,这算是公家的,不过却能在年底分给大家,前提是先上交任务猪。他们第七生产大队之前交公粮及时,这回交任务猪当然也不能落后。不单不能落后,还得收拾干净了,给上头送去。好在,今年队上养了五头大肥猪,送上去三头,还能留下两头。 分猪肉啊,这是全队上下盼了一年的好事儿,关系到过大年时,桌上能不能有道荤菜。 两头大肥猪真的不算少了,可是第七大队人也不少。分到每家每户头上,份量依旧不多。再就是,猪肉也分档次,这年头谁家都想要大肥肉,因为能炼出猪油来,对于农家而言,在没荤腥的日子里,能尝到丁点儿油花,也算是解解馋了。 可惜,肥肉只有那么点,所有人都盯着,就单看大队长赵建设咋分了。 交任务猪时,宋家仨兄弟都去了,等他们回来后,就该分猪肉了。两头大肥猪都已收拾妥当,按说,分猪肉该是不管猪下水c猪血之类的,不过这年头啥都稀罕,赵建设可不想为了贪这点小便宜,被人戳脊梁骨,索性一并分了。不止这些,肥肉之类的格外受欢迎的,也被切成好多块,肥瘦搭配,省得到时候挑三拣四的。 猪肉是按人头分的,领的时候却是一家子算在一起的。一年才领一回猪肉,大家得了消息后,都早早的过来排队了,宋家这边当然也不例外。 轮到赵红英时,负责切猪肉的人自然心领神会的稍微多切了点儿肥肉。拿到猪肉的赵红英喜滋滋的回家去了,强子c大伟等几个孩子更是忍不住高呼着“晚上能吃肉了”,颠颠儿的跟着走了。 在其他人伸长脖子排队等分肉时,袁婆子把袁弟来拽到一边,连声问她:“你咋没还动静?都快三年了才生了个丫头片子,你说你咋那么不争气?难怪你婆婆不喜欢你。搁我,我也恼你。你这样咋立得住呢?” 袁婆子也没法子,她自个儿经历过连生五个闺女的事儿,加上她两个儿媳妇儿里头,只有小的那个给她生了孙子。所以,她觉得特能体谅赵红英的心情。 连儿子都生不出来,要你何用? 看到袁弟来涨红了脸想说什么,袁婆子眼珠子一转,问说:“对了,听说你婆婆挺喜欢你闺女的?” 袁弟来点了点头。 “真有那么稀罕?”袁婆子还是不信。 “是啊,也不知咋想的,稀罕得很。”袁弟来想起这事儿就觉得怪异,见她妈还不信,她又再度肯定的说,“是真稀罕。” 袁婆子又问了一遍,纳罕得不了,回头又转身问道:“那你闺女呢?咋从没见你带着?” 这生不出儿子怨她,咋不带闺女还能被埋怨呢?袁弟来有些不乐意了,想了想就说:“妈你不是也常跟我说,只有儿子才靠得住。那就是个丫头片子,别饿死就成,费那么多心干啥?” “不是你婆婆既然喜欢,你就顺着点呗。”袁婆子也懵了,闺女这话听着咋有些不对劲儿呢? “不就是个丫头片子,这会儿是挺稀罕的,能稀罕多久?就是养得再好也是别人家的。你放心,我和卫民打算努力努力,下回一定生个儿子。”袁弟来一脸‘你放心我有数’的神情,只说,“妈,你的话我都记着呢,生闺女没用,不稀罕。” “那不是”袁婆子活生生的被噎住了,懵了半天才回神道,“闺女你就不管了?你现在还没生儿子呢,有个闺女总比没的好啊!” 袁弟来反问道:“迟早是要嫁出去的,跟没的有啥区别?”又劝她,“我大嫂乐意带,就叫她带着呗。先前劝她别太费心,她还不高兴了,这不正好。”瞅着人群散去了很多,她赶紧催她妈,“下回再说吧,我知道最紧要的就是先生个儿子出来。” 说着,她就快步往家里去了。 此时的宋家,就算站在院子外头都能闻到香味儿,那是赵红英亲自在熬猪油。 成块的肥肉都被切成了方方正正的小块,倒入锅里大火熬着,到时候不单能熬出猪油来,剩下的油渣都是难得一见的美味。当然,猪油都留下来,来年慢慢吃,油渣就能叫大家都过过嘴瘾。因为历年来的情况都差不多,强子和大伟几个孩子,早早的就守在灶间门口,吸着哈喇子,盼着能早点儿吃上油渣。 终于,猪油熬好了,赵红英对王萍说:“去洗两棵白菜,切好拿过来,咱们晚上就吃油渣炒白菜!”又拿了个小碗盛了一些油渣给强子和大伟,“去吃吧,别逗喜宝和毛头,他们不吃。” 强子和大伟一阵欢呼,高高兴兴的去找妹妹们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第012章 第012章 分完猪肉,差不多就到年关了。 尽管物资缺乏,过大年仍然是不少人心中的执念,都想着平时咋样都好,年关肯定得想法子弄些好吃好喝的来。 老宋家这边倒不愁,人多连分到手的猪肉也多,肥肉都炼了油,剩下的猪肉切成条抹上盐巴腌制起来。再有就是城里买来的糖块瓜子,还是自留地里产的蔬菜瓜果。今年宋家种了不少萝卜白菜,多半都腌了起来,炒菜费油,很多时候就是靠这些腌制的小菜下饭的。 等这些都忙完后,就该过大年了。 近几年,上头一直提倡消除封建思想残余,很多习俗都被迫减少或者简化,像过年时的祭灶神c祭祖干脆就是被禁止的,好在扫尘一类的习俗倒仍在。 待大年三十这一天,吃过一顿简单的午饭,赵红英就带着仨儿媳妇儿在灶间里忙活起来。除了要忙着整治晚上的饭菜外,还得防备着时不时偷溜进来的孩子们。谁叫一年到头也就今个儿有好吃的呢?隔着一道门都能闻见里头的香味,几个小姑娘还好,强子和大伟就没消停过,完全不怕冷似的,就在屋里c院中瞎转悠,盼着能讨到一点儿好吃的。 讨到了好吃的,强子还去屋里显摆。几个小姑娘都不理他,唯独毛头被逗弄了几次后,扯着嗓门放声大哭,作为始作俑者的强子,被他爸拍了一下后脑勺,叫他安生点儿。 被警告了的强子,没安生多久就跑出去蹦跶了,他还没忘跟大伟抱怨:“毛头真烦啊!”大伟赞同的点点头。 他俩又闹腾了小半天,直到饭菜上桌,才欢呼一声再度回了堂屋。 赵红英没管饭菜上桌的事儿,她把自个儿收拾妥当后,就去抱喜宝了。虽说依着习惯,小孩子是不上桌的,可喜宝和毛头都还小,不抱着咋办? 不过,就算都还小,俩人的区别也挺大的。身为哥哥的毛头一直在哭,从最初的放声大哭,到后来小声抽泣,就算嘴里塞满了吃的,也不妨碍他自顾自的委屈唧唧。反观喜宝,一天到晚的就瞎乐呵,尤其被赵红英搂在怀里后,更是不停的手舞足蹈,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饶是这样,袁弟来羡慕的目光都始终冲着毛头。 爱哭咋了?那也是个男娃子。努力这般久都没见成效的袁弟来,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了,就是多跟男娃子相处相处,也好招个儿子来。偏偏强子和大伟都闹腾,她琢磨着,要不要年后求求张秀禾,让她来带瘌毛头。 心里揣着事儿,难免动作就有些慢了。这要是搁在平时完全无所谓,可今个儿吃的是年夜饭啊! 宋家其他人都使出了飞筷绝招,每一下必挟到一块肉,几息之后所有盘子里的肉块c肉片c肉沫,都彻底消失无踪了。再片刻,连沾了油腥的锅边素也被挟了个干干净净。倒是几样腌好的小菜没人动,原是咋样现在还是老样子。 等袁弟来回过神来,说啥都晚了。 这时,赵红英从兜里掏出了准备好的压岁钱,把孙子孙女们唤到跟前:“还是一人一分钱。对了,强子和大伟你俩这回考的咋样?没挂红灯笼的话,就给两分钱。” 刚听说要分压岁钱时,强子就“嗖”的一声窜了过去,又猛的在赵红英跟前急刹车停下。因为动作太快太迅猛,还吓了喜宝一跳,不过惊吓过后,喜宝却是咧开嘴“咯咯”直笑,还拍着小肉手起劲儿的鼓掌。 然而,强子并不感到高兴,只低着头蔫巴巴的说:“奶,你给一分钱就好了。” 赵红英给了他一分钱,又问大伟:“你呢?” 大伟“嘿嘿”笑着挠了挠头:“我也要一分钱。” 懂了。 给每个孩子包括俩小的都分了压岁钱,赵红英目光扫过仨蠢儿子以及俩蠢孙子:“以后这样好了,读书的只要考得好,压岁钱就翻倍。” 这话一出,被赵红英目光扫过的几人顿时身形一矮。尤其是宋卫国仨兄弟,他们不由的想起了多年前,每回过年老四和菊花都能拿到比他们多一倍压岁钱的情形,登时有种很委屈的感觉。 就知道亲妈偏心,光疼聪明的,也不知道疼一下他们几个傻的。说好的老天疼憨人c傻人有傻福呢? 过完年没几天,宋菊花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了。 前两年正月她都没回来,第一年是忙着怀孕,第二年倒是生了,可孩子太小。好在今年孩子大了,她妈还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一定要回娘家,来看看她那据说长得极有福气的小侄女。 结果,小侄女还没看到,俩儿子已经被揽了过去。 宋菊花那俩儿子,大的叫程茂林,小的叫程修竹,长得虎头虎脑,不像爹妈倒是有点儿像去部队当兵的四舅宋卫军。而且这俩还是双胞胎,不单长相一般无二,连穿的衣裤都一个样儿,并排站着时,那是既抢眼又喜庆,叫人看着就高兴。 听说女儿回来了,赵红英欢欢喜喜的迎了上去,先把俩小外孙揽在怀里稀罕了一番,这才叫人进屋,又吩咐倒热茶,暖身子驱寒。 程家俩兄弟早就习惯了到哪儿都被人盯着瞧,他们按着来时爸妈教导的,先跟外公外婆问了好,又去给几个舅舅舅妈拜年,这才跟表哥表姐们一起玩。 作为孩子王,强子当仁不让的接管了新来的俩弟弟,横竖在他看来,哪个都比他亲弟弟来得乖。被瘌毛头折腾太多回了,强子连脾气都被磨平了。 直到小孩子们都出去玩了,赵红英才问起宋菊花的近况来。 没人注意到,一旁的袁弟来俩眼珠子都快黏在程家俩兄弟身上了,直到人都跑得没影儿了,她才一脸不舍的收回了目光。 而这时,宋菊花已经说完了自个儿的事情,赵红英更是迫不及待的去屋里抱出了喜宝,一脸得意的显摆着:“菊花你瞅瞅,这就是喜宝。喜宝看这边,这是你小姑姑。” 宋菊花很是认真的打量着她妈怀里的小侄女,凭良心说,小丫头长得真不错,哪怕年纪还小,也能看出是个小美人胚子。尤其是那双大眼睛,黑亮中拖着一股子机灵劲儿,想来将来会是个聪明孩子。然而,即便这样,她还是猜不透她妈心里的想法,咋就那么稀罕这丫头呢?反正她是没瞧出啥特殊来。 幸好,宋菊花有个很棒的优点,那就是坚定不移的相信,亲妈永远是对的。 猜不透就不猜了,宋菊花拿出了打小练就的嘴甜技能,可劲儿的夸起了喜宝。也幸好喜宝有很多可以夸,像长得洋气啊,看着不像队里的,比人家城里娃还要好看,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赵红英高兴得连脸上的褶子里都透着笑意,她就喜欢听人夸喜宝,可其他人夸来夸去就那么两句,不是说长得好,就是说脾气好,听久了耳朵都生茧了。也就宋菊花了,变着法子不重样的夸着,叫她怎么听都听不够。 可怜宋菊花,她本是打算随口夸两句的,结果眼见她妈越听越高兴,只能被迫继续往下夸。直到夸得腮帮子都酸了,好话也快说尽了,在猛灌了两口水后,抬眼见她妈还等着呢,只好想法子岔开话题。 对了! “妈,这是麦乳精,我托人特地从外省弄来的。专门给老人孩子吃的,味道好,还有营养。”宋菊花边说边从带来的布袋子里取出了两个塑料罐子,打开其中一个,用勺子舀了一勺,倒水搅拌,“妈你尝尝。” 麦乳精? 这么新鲜的玩意儿,赵红英别说见了,连听都没听说过。凑上去一看,浅棕色颗粒状,拿水泡开后带着一股麦子的香味,好像还有些甜味儿。闻着味儿不错,她接过来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立马赞道:“这个比红糖水好喝!” “这哪儿能比?麦乳精里头搁了麦精c鸡蛋c奶粉,还有好几种糖,可有营养了。”宋菊花心道,红糖起码每个月都能弄到一些,价钱也不是很贵,麦乳精就不同了,他们这儿压根就没得卖,得托人去外省弄,贵不说,还得看运气。 不过,只要她妈高兴,一切都值得。 “好好,这下喜宝可有口福了。”赵红英实在是舍不得喝,叫儿媳拿了调羹过来,极有耐心的一勺一勺喂喜宝喝。 喜宝早在香味飘出来时,就已经眼巴巴的等着了,她倒是没闹,就这么瞧着。眼看奶奶舀了一勺送到了嘴边,赶紧把小嘴张开,“啊”的一口下肚后,黑漆漆的眼睛瞪得老大,不过紧接着就笑得眉眼弯弯了,高兴的再度张开嘴,坐等投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第013章 第013章 宋菊花一家子离开后,张秀禾和王萍也商量着回娘家瞧瞧。她俩的娘家都不在红旗公社,本来路就远,平时忙起来根本顾不上,也就过年这阵子稍微闲一些,能回去看看。 王萍倒无所谓,她的儿女都大了,早就想着一并带回去给娘家人瞧瞧。可张秀禾就为难了,喜宝可以交给赵红英来照顾,哪怕还没断奶,喂点米汤和麦乳精,怎么着也能混过一天。 可瘌毛头呢? 毛头这孩子吧,刚出生那会儿就是光觉得他长得丑,后来才知道,丑并不可怕,烦才可怕。哪怕身为亲妈,张秀禾都没法昧着良心夸儿子,她只能跟王萍商量,错开回娘家的日子,叫王萍帮她带一天。 哪知这边才刚开了口,袁弟来就两眼放光的冲过来主动请缨:“我来!大嫂,我来帮你带毛头。” 见两个嫂子齐刷刷的看过来,她立马拍着胸口保证道,“我一定好好照顾毛头,要是大嫂你不放心,我这就帮你带着,今晚歇我那屋,横竖你明个儿一早才走,仔细瞧好了,我要是哪里做的不对,你还有时间教教我。” 张秀禾有点儿懵:“你来带?”她真不是不放心,横竖毛头这孩子能吃能喝的,就算爱闹腾,糟蹋的也是别人而非他自己。相对的,她更担心老三俩口子会不会被逼疯。 “对,我来带!”眼见张秀禾神情有些松动,袁弟来深怕她反悔,以从未有过的行动力飞快的跑到她那屋抱出毛头,还不忘对目瞪口呆的春丽春梅说了句,“三婶帮你们照看弟弟。” 春丽春梅皆一脸的茫然,眼见袁弟来真把瘌毛头抱出了屋,小姐俩可高兴坏了,没了毛头弟弟,屋里既宁静安详又温馨美好。 可这事儿显然还没完,接下来张秀禾就看着袁弟来跟疯魔了似的,对毛头那叫一个爱不释手。真当是走到哪儿就抱到哪儿,不单轻声细语的跟他说话,连喂米汤时都格外得细致耐心,还笑容满面的给他换洗尿布 一直到太阳下山,袁弟来都忙活了大半天了,仍没有露出丝毫的不耐烦,她甚至还趁着毛头打瞌睡时,高高兴兴的抱着一盆尿布去井边洗干净晾了出去。 别说张秀禾和王萍了,就连串门子回来的赵红英都看懵了,完全猜不透她这是在闹啥。倒是张秀禾,看了半天,总算是彻底放心了,她告诉袁弟来,自个儿明天带着仨大的回娘家,瘌毛头就拜托了。 袁弟来高兴得几乎一蹦三尺高,连声夸赞她是好人,又主动提出来:“要是大嫂你以后忙不过来,我还帮你带!” 揣着一肚子的狐疑,张秀禾笑着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张秀禾就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了,直到第三天下午才回来。到底是亲儿子,她一到家就往袁弟来那屋去了,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臭味。两天没闻了,她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想念。等进屋一瞧,袁弟来正快活的哼着小调儿给毛头换下脏兮兮的尿布,再用兑了温水的湿毛巾仔仔细细的擦干净小屁股,那动作既轻柔又利索,没一会儿就给换上了干净的尿布。 张秀禾:这人的脑子可能有点儿问题。 既然袁弟来带得那么高兴,张秀禾也就没进屋打扰,转身去找喜宝了。她是觉得离开一天多,毛头兴许不带想她的,可喜宝一定很高兴看到她。 果不其然,看到张秀禾出现在自己面前,喜宝乐得那叫一个手舞足蹈,赵红英差点儿就没抱住她,赶紧把她往张秀禾怀里一塞。 张秀禾顺势接过喜宝,小家伙儿一脸兴奋的扑过来就搂住她的脖子,往她脸上连亲了好几口,成功的糊了她一脸的口水。 就听赵红英说:“你走了一天半,她就找了你一天半。非叫我抱着她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转悠过去,连床铺底下她都翻了一遍。实在是找不到你,她还哭鼻子了。对了,昨晚睡觉时,她也瘪着嘴哭了老半天,那叫一个伤心哟。得了得了,你赶紧抱走吧,这个小没良心的。” 喜宝才不管奶奶咋说她,自顾自的傻乐着。 等到了晚上,张秀禾先把兴奋了半天的喜宝哄睡了,又去旁边小床上看了眼儿子女儿,瞧着都睡了,这才压低声音跟宋卫国说了白日里的事儿:“她袁弟来也太有耐心了,咋感觉比我这个亲妈更像亲妈。你说,该不会是抱错了吧?喜宝是咱闺女,毛头才是她亲生的。不然,她咋就那么稀罕毛头呢?” “瞎说啥呢?俩孩子差了半个月,又不是同一天生的!”宋卫国好悬没被她这话给呛死,开口就怼了回去。 可惜张秀禾完全没听进去,回头瞅了眼睡梦中还咧嘴笑的喜宝,愈发笃定了:“我还是觉得喜宝是咱亲生的。你想想,喜宝多好带啊,像她几个哥哥姐姐。要不然,总不能是老三媳妇儿疯了吧?” “我看是你疯了!”宋卫国懒得理她,“睡觉睡觉,你就是闲出来的毛病。” 等宋卫国都开始打呼了,张秀禾还在那里琢磨着。 要知道,瘌毛头是真的没半点儿讨人喜欢的地方,他就是烦,还是那种折腾死人的烦。别的孩子就算爱闹腾,总有安静的时候,唯独他,吃也哭喝也哭玩也哭,尿了拉了还是哭,一天到晚就是哭,哪怕睡着了,半夜里还得哭几场,而且完全不影响他自个儿的作息,横竖他累了到头就睡。哪怕张秀禾是亲妈,都忍受不了他。 偏偏,袁弟来还真就顶住了,甚至瞧着都不像是忍耐,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毛头,把这个惹人烦的小孩崽子当成祖宗来伺候,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直到出了年关都没厌倦。 正月底的一天,赵建设拿着一封信来到了宋家。一问才知道,年前赵红英托他写了封信寄到部队,问宋卫军今年回不回家过年。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好在人没回,信倒是来了。 被儿媳从隔壁叫回来的赵红英,一把抢过信,迫不及待的拆开来一看 “建设,你给念念。” 接过信纸的赵建设一脸无奈,草草一扫,他说:“卫军说,他马上又要出紧急任务了,今年是赶不回来了。还说,最近几年都比较关键,应该没时间回家。他还问全家好,问姑你钱够不够用,缺啥跟他说一声,他想办法给你弄回来。” 赵红英听得心里发酸,忙摇头:“缺啥啊,我啥都不缺,就盼着他平平安安的。唉,连菊花的儿子都三岁了,卫军这个当哥的,还没讨媳妇儿呢。” “那我催催他?”赵建设觉得催也没用,照这个情况看,除非宋卫军退伍了,不然咋娶媳妇儿?娶了搁在家里,两三年都不回来?这不耽误事儿嘛! “催啥催,你就叫他好好听领导的话,家里一切都好,别老惦记着。”赵红英想了想,又说,“再跟他说说喜宝,上回光顾着问他过年回不回家,都忘了提喜宝了。” 赵建设沉默了一瞬,最后还是没发表意见,只连连点头说好。谁叫那是他亲姑呢?只要老爷子别拿旱烟杆子抽他,咋样他都依了。 对了。 “姑啊,回信我到家再写,有个事儿要问问你,这不开春咱们生产队又要调整工种了,你这头咋样?还是全家都下地?” 红旗公社这边,各个生产队的大队长权利还是很大的,就说每年分配活儿,这里的名堂就很多。像去年秋收,赵红英就托他弄了个轻省的活儿给袁弟来,也就是在坝子上看粮食。这不,今年马上又要到春耕了,他这边要提前安排起来,想走后门的当然也要早早的说清楚了。 赵红英一拍巴掌:“是了,差点儿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年猪场那边有人了吗?” “想去猪场?那倒是轻省得很,就是工分低了点儿。”赵建设提醒她。 “要的就是轻省!家里壮劳力那么多,总能赚回来的,不差这几个工分。那就说定了,留个猪场的活儿给卫国媳妇儿!”赵红英一锤定音的说。 赵建设想了想,这事儿应该不难办,就开口答应了下来,见没其他事儿了,这才离开了老宋家。 老宋家这边,张秀禾高兴得连亲了喜宝好几口,乐得喜宝左躲右闪的“咯咯”直笑。一旁的王萍和袁弟来都羡慕的看着她,猪场的活儿是真的轻省,也就打猪草c煮猪食c喂猪啥的,而且连农忙都不用下地,旁人只有眼红的份儿。 转眼就到了开春。 春耕前一天,赵建设带人从红旗公社那头领来了小猪崽,得了消息的张秀禾立马就去上工了。 不过,猪崽都还小,吃的不多,照顾起来也容易,张秀禾挺早就回到了家,抱上喜宝就去找王萍闲聊:“今年咱们可有口福了,足足六只小猪崽呢,说是其他生产队去年断了炊,有两个队还把猪给养死了。就算是活着的,看着也是瘦不拉几没多少肉。任务猪交上去后,上头领导很生气,就说不会养就干脆少养点。对了,我也是今天听人说起才知道,好几个生产队去年都只分了一头猪,其他都交上去了,就这样份量还是不够。” 任务猪说是按个数算的,可送上去后也一样要记录份量。去年不是特殊情况吗?人都快饿死了,更别提猪了。虽然说起来都有苦衷,可还是影响到了今年。 尽管从未养过猪,可张秀禾搂着胖乎乎的喜宝,格外的有自信:“就看我带孩子的这股劲儿,到年底猪出栏时,一定各个都滚圆胖乎。” 对于今年的工作,张秀禾充满了信心,而且干劲十足。可其他人就不好说了,歇了半个冬天,等春耕一开始,都纷纷叫苦不迭。 袁母就是其中之一,上工时,见没人往她这边看,赶紧往旁边疾走几步凑到袁弟来跟前:“你呀,咋还背着这孩子来上工了?别管他了,赶紧把闺女要回来自己带!” 背着瘌毛头下地的袁弟来,起身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子,又伸手捶了捶腰:“妈你没管了,我有主见。” “你倒是说说看,你有啥主见?明明闺女是你生的,便宜都叫你大嫂占了,你还累死累活的给她带孩子,是不是傻啊?” 见亲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袁弟来只能耐着性子给她摆事实讲道理:“我婆婆为啥给大嫂安排轻巧的活儿?还不是因为她生了儿子?我多带带她儿子,回头也生个大胖小子,还愁不能在婆家立足?” “你你你”眼见她人蠢还不自知,袁母几乎要被气得没脾气了,索性问她,“那闺女你就真不打算要了?由着她跟你大嫂亲近?等她将来长大了,不认你了咋办?” “咋办?”袁弟来惊讶的看着她妈,似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不认就不认呗,不就是个丫头片子吗?我不稀罕。” 这话说得太理直气壮,噎得袁母无话可说。 其实,袁弟来是真的有自己的想法。她婆婆今年连五十都没有,就算再活二十年好了,那喜宝也到嫁人的岁数了。想也知道,她铁定做不了主,更别提占便宜了,既然这样还费那劲儿干啥? 袁母缓过来后,忍不住又劝了几句,听得袁弟来一脸的无可奈何。想着这到底是亲妈,生了她养了她为她们姐妹五个吃了一辈子苦的亲妈,她到底还是不忍心了。 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一下,袁弟来无比认真的开了口:“妈,我这么跟你说吧。别说喜宝看着就靠不住,就算她将来是个大孝女,那又有啥用呢?你看我,不也整天惦记着娘家,眼见娘家吃苦受罪,我这心里多难受啊,吃不好睡不香,就恨不能把自己的口粮给娘家送去。可我上头有婆婆盯着,就是再想孝顺你,不也一样不敢拿粮食回去吗?所以说啊,还是得生儿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第014章 第014章 袁弟来的执迷不悟,让她亲妈都彻底没辙儿了。还能说啥呢?只能说,得亏这闺女已经嫁出去了,祸害的也不是自家了,那就随缘吧。 一番对话下来,袁母干脆就死心了,只自顾自的认真上工,毕竟家里还有好几口人等着吃饭呢。 春耕也是很辛苦的,哪怕比不上秋收那阵子,照样能叫人累脱一层皮。尤其在经过了一整个冬日后,土地都是硬邦邦的,光是松土就费了老鼻子劲儿,更别提之后还有播种,能叫人累断腰。好在,春耕没那么赶时间,在忙活了小半个月后,总算是完事了。接下来,只要看日后需不需要补种,那就是各家各户的自留地了。 他们这一带,土地还真不算少,整块的耕地肯定是公家的,那些边边角角不大方便耕种的,就依着人头划分了下去。壮劳力能分到半分地,老弱妇孺再减半,十岁以下的孩子则没资格分。 自留地当然是好的,种些白菜萝卜,怎么着也能改善一下家里的伙食,哪怕自留地普遍都很贫瘠,那也总比没有的好。搁在往年,老宋家的自留地上也都是种满了白菜萝卜的,可今年,赵红英的意思是,她得留出时间照看喜宝,所以老俩口的地全种上红薯,其他人自个儿看着办。 赵红英其实老早就琢磨过了,之前是因为喜宝年岁太小了,天气又冷,无论是拘在屋里,还是叫张秀禾顺便看着都没啥。可以后呢?眼瞅着喜宝愈发大了,再过段时间,也该断奶开始学走路了,到时候只会愈发需要人守着,还不能跟冬天那样,把人往床上一戳就完事。要是再算上瘌毛头,张秀禾铁定忙不过来。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她跟张秀禾倒着手,她的活儿叫仨儿子去干,张秀禾在猪场的活儿又轻省,想来问题应该不大。至于袁弟来,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横竖把家务活干了就算完了。 于是,赵红英一声令下,刚忙活队上的活儿还来不及歇口气的儿子儿媳们,又再度下了地。就连张秀禾,想着早日忙完早日了事,也提前从猪场赶回来帮忙。 几个大孩子倒是不用家里操心了,强子和大伟一开春就去上学了,春丽带着亲妹和堂妹在家里玩,至于喜宝和瘌毛头,前者由赵红英抱着在路边晒太阳,后者则叫袁弟来抢了去。 算起来,这还是袁弟来头一次违抗婆婆的决定,说什么都不愿意将毛头交出来。虽然家里人都不懂她,可还是由着她背上毛头下地干活。 袁弟来是真稀罕毛头,哪怕这孩子就没安生过一天,她也一样稀罕。还有个事儿,她对谁都没开口,那就是她老觉得吧,当初会怀上女儿,是因为她跟春丽姐妹几个相处多了。反过来说,只要跟毛头多处处,下一次她定能怀上儿子。 抱着如此坚定的信念,袁弟来干劲十足的下了地。这会儿天气已经转热了,当然不是很热,毕竟才开春不久,可因为干得太卖力了,没多久她就觉得脊背发热,额间也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干完一边后,她下意识的活动了一下筋骨,冷不丁的就觉得背上一空,同时旁边传来一声惊呼。等她回神转身一看 王萍脸色惨白的抓着个布袋子,而那个布袋子不是别的,正是头朝下几乎快碰到土块的瘌毛头。 这下,袁弟来结结实实的懵逼了。 而王萍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刚才走过来就是想提醒袁弟来,背带好像有点儿松了。结果,还没等她开口,就看到瘌毛头一个猛扎子从上头掉了下来,最可怕的还是头朝下往地上栽的。要知道,毛头虽比喜宝大了半个月,可满打满算他也才八个月大,这要是给砸实在了,那根本就没得救。 当时,王萍脑子一片空白,想也不想的伸手就去抓,赶在砸实在之前,抓住了毛头的衣角。饶是这样,她也给吓得不轻,脸上丁点儿血色都无。 就在这时,自留地另一头的张秀禾带着哭腔冲了过来,一把搂过毛头,放声大哭:“毛头!我的毛头,你咋样了?毛头,妈来了!” “先回家,回家再说。”王萍直到这会儿都还是惊魂未定的,她也是当妈的,将心比心,自然很能理解张秀禾,“咱们先回去给毛头仔细瞧瞧,其他事儿回头再说。” 张秀禾吓得浑身都在发颤,明明怀里抱着毛头,可脑海里却一遍遍的回放着方才那吓死人的一幕。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自责,亏得王萍出手快,要是毛头真出事了,她也没脸活下去了。 王萍又劝了她几句,看她完全不像是听进去的样子,索性半搀半拖的先把人给弄回家去了。 而此时站在路边的赵红英,心口也是突突直跳,也就喜宝了,傻乎乎的歪着脑袋,伸出手往张秀禾那头指,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些啥。 赵红英缓了缓神,伸手拍了拍喜宝的背,叫她趴在自己肩膀上:“喜宝乖,咱们不闹。”心道,得亏没叫袁弟来带着喜宝,那蠢货有啥用?正这么想着,她就看着袁弟来扶着额头慢慢的坐倒在了地上,登时就更火大了,扯着嗓门嚷嚷着,“剩下的活儿都你一人来做!” 撂下这话后,她就往另一头走去,宋家的自留地也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她得赶过去找儿子,叫老大赶紧回家瞅瞅媳妇儿子。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却说张秀禾整个人都被吓傻了,哪怕被王萍硬生生的拽回了家,她还是没能缓过来,就浑身发抖,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倒是她怀里的毛头,冷不丁的就笑出了声儿。 最先发现异常的,还是王萍。她本来就一直留心张秀禾母子俩,还颇有些不放心的拿手托着毛头,乍一听毛头那笑声,她明显愣了愣,不敢相信的低头一看:“大嫂,你看毛头是不是在笑啊?” 张秀禾还没有缓过来,只是下意识的低头看了过去。 怀里的毛头原本只是嘴角上扬笑得开心,这会儿似是感觉到了有人瞅着他,立马笑出了声儿来:“咯,咯咯咯咯” 妯娌两个被这笑声弄得有点儿懵,还没想好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就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几乎下一刻,宋卫国就冲了进来:“咋c咋了?妈说,毛头给摔了!” “卫国啊!”张秀禾停了一瞬的哭声再度响彻整个屋子,“你差点儿就见不到毛头了!” 毛头:“咯c咯咯咯咯咯咯!” 宋卫国走进屋里,先看到的是已经哭成泪人的媳妇儿,再低头一看,据说被摔了的毛头这会儿已经乐成了个小疯子。沉默了一瞬,他问:“到底出了啥事儿?你别哭,慢慢说,孩子这不是好好的吗?” 这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张秀禾的哭声再度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还边哭边骂着:“我就不该轻信她袁弟来!先前瞧着她还挺细心的,把毛头当亲儿子一样照顾着,从不嫌弃他烦。我还以为她是个好的,结果她在这儿等着呢!本来今个儿妈说她来带,袁弟来还不让!黑心烂肠的东西,她咋那么狠心呢?!” “真摔了?”宋卫国仔细的看了看毛头,“这是摔傻了?” 张秀禾嚎啕大哭:“我好悔啊!我也有错,就不该图松快叫她帮我带毛头,是妈对不住你,你要是真傻了,妈养你一辈子!” 毛头:“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宋卫国赶紧从她怀里抢过毛头,解开外头的大衣裳,把毛头上上下下都摸了一遍,又琢磨着要不要干脆去卫生所一趟。结果,还没等他想好,被放平在床上的毛头,忽的面色一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可真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见他哭成了往日的熊样,宋卫国终于放心了,再一想:“毛头刚才到底是被啥逗乐的?笑成这样。” 张秀禾有点儿懵,不过似乎是看出毛头真的没事,她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天知道,刚才她有多悔恨,恨不得拿自个儿赔给毛头。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王萍,忽的说:“这娃该不会以为三弟妹是在跟他玩吧?” 玩? 问明白了具体经过后,宋卫国拿手放在毛头腋下,将他一下子抛到了半空中,再稳稳的接住。 刚才还哭个没完的毛头,瞬间乐呵了,笑得活像个小疯子,还拍着小手,两眼放光的盯着他爸,一副还想再来的模样。 自留地那边,眼见人都跑了,袁弟来在地上歇了好一会儿,头晕的感觉慢慢的也就散了。她抬头看了看顶上的太阳,想着可能是原本就有些被晒到了,再被毛头这么一吓,才头晕的。等身上好受了,她还是爬起来继续干活,本来三人干的活儿,现在变成她一人的事儿了,足足忙活了小半天,才总算都搞定了。 袁弟来带上农具,磨磨蹭蹭的往家里赶,边走边想着待会儿要怎么跟大嫂解释她不是故意的。 没想到,才刚进了家门,她就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还有种犯恶心的感觉,一个没忍住,就在院子里吐开了,吐了个稀里哗啦,整个人直往地上栽,费了好大劲儿才站住了,她顾不上道歉,赶紧回屋躺着了。 等赵红英听着动静出来一看,登时忍不住骂开了。可骂归骂,还得帮着收拾,又进屋看了看,见袁弟来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她也懒得管了,就是闹不明白,这才开春,就干了大半天的活儿,就中暑了?这也太能耐了。 又半刻后,把剩余自留地都收拾完的宋卫党c宋卫民也回来了。俩人都是一回来先找各自的媳妇儿,只是宋卫民一进屋就觉得不对劲儿,再一看,他媳妇儿正趴在床上探出头吐了个昏天暗地。 “咋了咋了?”宋卫民赶紧上去问情况,见袁弟来一副连胆汁都快吐出来的样子,赶紧跑出去找他妈,“妈,你赶紧给我几毛钱,我带弟来去卫生所。” 赵红英一个眼刀子甩了过来:“她差点儿没把毛头摔死,还敢不好?” “妈你快别说了,我先带她去卫生所,你给我两毛钱,给我吧!”宋卫民都已经做好准备挨揍了,可媳妇儿不能不管。还好,赵红英虽然脾气坏,也没到见死不救的地步,回屋取了两毛钱给他,又叮嘱他去赵建设那头借车。 他们生产队可没卫生所,得去公社那头,好在骑车也花不了多久,加上多半人生病也是捱过去的,还真没花太多时间,赶在日落前回了家。 一进院门,宋卫民就高兴的嚷嚷开了:“妈!弟来她怀孕了!” 赵红英正好从灶间出来,听了这话,就斜眼看着他:“嚷嚷啥?谁还不会怀孕了?是个女的都会怀孕!”顿了顿,她又冲着东屋吼了一嗓子,“赶紧都出来吃饭,强子呢?又跑哪儿疯去了?” 春丽立马把亲妹堂妹都往堂屋赶,又转身往屋后跑,不一会儿就把亲哥给逮回来了。至于几个大人,听到赵红英那一声吼,赶紧都聚了过来。 立在院门口的宋卫民明显有些傻眼,他身旁故作柔弱的袁弟来也跟着傻了。她本来特别高兴的,想着好日子就要来了,坚信婆婆一定会像之前一样对她好的。可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赵红英才没空理她,反正家里粮食够吃,保证谁也饿不着,至于别的,想太多! 袁弟来不甘心的拿手肘鼓捣了一下宋卫民,她是不敢跟赵红英对着干的,可她也不能接受现在的待遇。跟家里其他人吃的一样?不,张秀禾还是有开小灶,那她呢? 虽然有些犹豫,可宋卫民还是找了他妈,先把剩下的钱给了,又问:“妈,弟来她怀孕了,你看要不要给她煮个糖水鸡蛋?” “谁家还没个孕妇了?就你媳妇儿那么金贵,怀孕了天天吃鸡蛋?这么能耐,那你去给她弄红糖c弄鸡蛋,别来烦我!”赵红英开口就给他怼了回去,“自留地那头,你们仨看着办,她就不用去了,队上的活儿该咋干还是咋干,横竖春耕都完事了,能有多累?” 宋卫民还想说啥,赵红英立马不干了:“你媳妇儿怀个孩子,你就打算逼死亲妈啊?可怜我当初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带大,你就这样对我?老头子!” 老宋头提着旱烟杆子就过来了:“你妈这辈子容易吗?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你还逼她?你个不孝子!” 到最后,袁弟来还是没吃上鸡蛋,倒是宋卫民挨了好几下旱烟杆子,还被两个哥哥拉到一旁狠狠的教训了一通。俩口子彻底没了法子,只能老老实实的往屋里钻,顺便彻底将赔礼道歉一事抛到了脑后。 其实,袁弟来也不是真忘了那事儿,她的确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活干多了,一时疏忽了吗?再说了,毛头没真摔着,她又怀了身子,那肯定得先顾着自己的肚子,她坚信这回肯定能生儿子。 是不是个儿子,这会儿还真不好说,不过单从妊娠反应来看,的确跟怀喜宝那时候截然不同。 怀喜宝时,袁弟来是能吃能喝,从来也没吐过,顶多就是时不时的犯困,整个怀孕期间都是太太平平的,没出过丁点儿状况。可这一胎就不同了,才刚怀上,晚上就经常胸闷气短的睡不好,白天除了时常犯恶心外,稍微干点活儿就手脚发软,三餐也吃不好,但凡带了点儿味道的饭菜,她就吃不下去,吐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连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见袁弟来的反应实在是太大了,而且也不像是装的,赵红英终于发话了,叫宋卫民替她多干点儿,好让她早点儿回家歇着。 可这一回家歇着吧,其他问题倒是没有,就是跟张秀禾容易碰到一块儿了。 张秀禾在猪场的活儿轻省,多半时间还是负责照顾两个孩子,而自打知道瘌毛头的笑点在哪里后,她带毛头就松快多了。单从这一点来看,她还得感谢袁弟来,当然事实上她一点儿也不想看到那蠢货。 可都在一个院子里,宋家也不算大,怎么可能碰不到?随着俩孩子渐渐大了,天气也愈发暖和了,张秀禾时不时的就抱着他们去外头晒太阳,有时候就会跟袁弟来打个照面。 虽然心里厌恶,可张秀禾还是没怎么表现出来,顶多就是对袁弟来爱理不理的。偏巧,毛头和喜宝都到了好奇心旺盛的阶段,总是忍不住想往袁弟来那头去。 每回看到这情况,张秀禾都会拽住毛头,坚决不叫他过去。可换成喜宝,她就没那么坚定了,想着那到底是喜宝的亲妈,总不能故意拦着不让母女俩亲近吧?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是没拦着,可人家袁弟来却窜得比兔子还快,只要喜宝一有往她那边靠近的迹象,立马就起身回屋,还每次都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下一脸懵逼的喜宝。 张秀禾气啊,气得恨不得冲上去把门窗砸个稀巴烂,回头就搂着喜宝亲香个没完:“喜宝,咱们不理她,谁稀罕!” 喜宝哪里懂那么多,每回都被亲得咯咯直笑,眨眼就又跟毛头玩到一块儿去了。 最开始,除了张秀禾外,没人发现这事儿。张秀禾也没跟其他人提起过,可架不住事情就是那么巧。 这天,宋卫民提前下工回了家,正好就看到袁弟来跟被鬼撵似的,匆匆跑回了屋里,再一看,却看到喜宝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脸不解的望着紧闭的房门。 尽管张秀禾很快就把喜宝抱回去了,可宋卫民还是在心里咯噔一声响,忙三步并作两步的回了屋,一进去就问:“你躲着喜宝干啥?” 袁弟来一脸复杂的看着他,一时间没吭声。 宋卫民低头盘算了一阵,忽的想起袁弟来娘家亲妈好像是一连生了五个闺女才得的儿子,莫不是怕跟她亲妈一个样儿?他觉得自己真相了,忙开口安慰:“没事儿,就算这胎又是闺女也没啥,妈挺喜欢闺女的。你看看她多稀罕喜宝,当初她也稀罕菊花,对我们仨不是打就是骂的,对菊花从来都是好声好气的,一回都没骂过。” 然而,他这话非但没有安慰到袁弟来,反而叫她愈发的纠结起来。 凭良心说,赵红英的表现太明显了,除非是傻子外加瞎子,才会看不出来她喜欢喜宝。至于宋菊花,袁弟来不知道,她嫁进门没过多久,宋菊花就嫁到城里去了,两三年才回来一趟,所以真的不了解。可单看喜宝好了,就已经能看出赵红英并非重男轻女的人。 可是 叫她怎么愿意承认会有人稀罕闺女不稀罕儿子?她从小到大都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人人都告诉她,闺女没用,再有出息那也是别人家的,只有儿子才是下半辈子的倚靠。现在,让她否定这个观念,岂不是说她这二十多年都白活了? 不光这样,之前她一直努力说服自己,娘家亲妈格外得疼惜她,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疼着,上头的四个姐姐加一块儿都没她那么受宠,所以她始终觉得自己很幸福。当然,她不可能拿自己去跟两个弟弟比,女儿怎么能比得上儿子呢?那是绝对不存在这种可能性的。 所以,赵红英对张秀禾那么好,就是因为张秀禾生了两个儿子,才不是因为喜宝。喜宝算个啥?一个丫头片子罢了,养得再好也要嫁出去,迟早是别人家的人! “弟来?”宋卫民劝了半天也没见她吭声,忍不住上前推了推她。 袁弟来像是猛的惊醒了一般,一下子脱口而出:“我不想看到喜宝,当初就是因为跟春丽那几个丫头片子待久了,我才生了喜宝。要是这回再跟喜宝待一块儿,又生赔钱货咋办?” “也不能这么说。”宋卫民还是继续劝她,“反正妈喜欢,也没啥。” “妈喜欢?妈再喜欢又有啥用?菊花她嫁得好吧?都嫁给城里人了,吃的是城里的供应粮,可跟咱们家有啥关系?你看看她,两三年才回来一趟,顶啥用?”袁弟来突然就爆发了,“你说她忙,对,她都是老程家的人了,谁也不能逼着她回娘家。那喜宝呢?回头她也有出息了,嫁到好人家了,我咋办?” “可菊花不是常给妈布票吗?”宋卫民也是头一次看到袁弟来那么激动,顿时有些犯怵,懵了半晌才挤出这句话来。 袁弟来还是摇了摇头:“光给布票管啥用?要不是老四每个月都寄钱回来,她给了布票,咱们家买得起吗?所以啊,还是要生儿子,等咱们老了就得靠儿子!” 对喜宝好,是能讨婆婆欢心,可袁弟来自认为看得极为明白,婆婆对她好有啥用?她现在年纪轻,靠自己或者靠男人都成,可等她老了呢?婆婆两腿一蹬就走了,她咋办?她还能跑去女婿家里,求着女儿女婿养她?做啥春秋大梦呢! 认真的想了想,袁弟来很是严肃的开口:“卫民,妈对喜宝好,是因为她有儿子可以倚靠。咱们不同,说到底还是得生儿子,生得越多越好。喜宝那儿,横竖大嫂喜欢,又有妈护着,咱们就当没生过这个闺女,等养个十来年嫁出去了,就更没咱的事儿了。” “呃好吧,都听你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第015章 第015章 没人关心宋卫民和袁弟来私底下做出了什么决定,反正他们之前也没关注过喜宝,顶多从那日起,眼里就彻底没了这个孩子。 张秀禾其实多少心里还是有数的,可她没把这事儿捅破,只渐渐疏远了那俩口子,暗地里则更加的疼惜喜宝这孩子了。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张秀禾很意外的发现,喜宝出牙了。 其实,瘌毛头比她更早出牙,而且还养成了一个极坏的习惯,那就是在吃奶的时候拼命磨牙。头一次好悬没把张秀禾给疼死,回头就干脆利索的给他断了奶。幸好,毛头老早就不以母乳为主食了,他不挑食,米汤喝得呼呼响,也喜欢吃煮得稀烂的面糊糊,胃口格外得好,瞧着比喜宝结实多了。也因此,即便断了奶,他也没怎么闹腾。当然,闹腾也不怕,横竖只要飞高高,他一准儿就能重新乐呵起来。 等轮到喜宝出牙了,张秀禾就开始犹豫了。跟毛头不一样,喜宝虽然在近一两个月里也添了辅食,还隔三差五的喝半碗麦乳精,可总得来说,她还是以喝母乳为主的。可乡下地头,还真就没有喂到出牙的情况,多半都是不到半年就断奶的。 瞅着喜宝粉嫩牙床上的那两颗米粒大小的小牙苞,张秀禾没了主意,只能等吃晚饭时问赵红英。 赵红英听她说了情况,又接过喜宝仔细瞅了瞅:“回头我多弄些吃食,看看喜宝爱不爱吃。” 说到做到,赵红英回头就开始琢磨起好吃的来了。队上稍微过得去的人家,都会给孩子熬米汤喝稀粥,条件好些的就煮点面糊糊或者玉米糊糊。他们生产队不大种苞谷,不过可以去跟其他生产队换一些来。再有就是像一些蔬菜瓜果之类的,都可以煮熟后打烂喂孩子。 要赵红英说,连毛头都吃面糊糊,怎么能委屈喜宝呢?她把仨儿子都使唤得团团转,跟其他人家换了不少的苞谷c南瓜等等,甚至还跟临水的生产队换了好几条鱼来。 当然,鸡蛋也少不了,老宋家养了三只母鸡,基本上每天都能下两到三枚鸡蛋,眼下看起来应该是够了,不过赵红英还是提前跟隔壁打了招呼,叫赵红霞替她多攒一些,回头甭管是换粮食还是按着卖给供销社的钱结算都成。 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后,赵红英就开始大显身手了。其实,这年头很多人做饭菜手艺不佳,多半还是因为本身懒得去折腾,肚子都填不饱,哪个会花心思去做饭菜? 赵红英就不同了,她使出了浑身解数,一样样的试验。面糊糊c玉米糊糊c胡萝卜米粉c菜泥面糊c黄豆芽糊c南瓜糊c鱼肉泥 原本断奶对于婴幼儿来说,是一件比较残忍的事儿,可因为赵红英太能耐了,喜宝愣是每天每顿都吃得眉开眼笑的。而除了这些糊糊类的主食外,她还有额外的加餐,像鸡蛋羹c炖蛋,还有专门的磨牙小零嘴,其实就是白面馒头切成小块后,裹上鸡蛋清,再用猪油炸得两面酥脆。因为喜宝还小,手里拿一块能啃上小半天。 不光是喜宝,毛头也吃得满嘴流油,毕竟两个孩子年岁太接近的,没的一个吃好喝好,另一个完全撇开一旁不管吧?不过,比起这些复杂的吃食,毛头还是最爱面糊糊,吭哧吭哧的每顿都能吃上半碗。 这可忙坏了家里的几个小姐姐。 老宋家养的三只母鸡,一贯都是孩子们负责的,先前是强子和大伟管着,时不时的就从外头挖些蚯蚓虫子啥的来喂,后来他俩跑去上学了,这个重任就交给了春丽她们几个小丫头。对了,狗子小黄也是春丽负责的,养到如今也有半年了,原本才成人两个巴掌大的小土狗,如今长得倒是比喜宝还高了。 不过,无论是喜宝还是毛头,都跟狗子小黄不熟悉。主要是之前天气还冷时,这俩小豆丁都是待在屋里的,而小黄则从不进屋,早在去年,春丽就歪缠着她爸在屋后给小黄垒了一个狗窝。平日里,小黄要么就跟在仨疯丫头屁股后头在队上瞎跑,要么就老老实实的缩在窝里,对于家里的两个小豆丁完全不屑一顾。 不过,小豆丁也是会长大的,反正春丽是愈发喜欢往这俩跟前凑了。本着有样学样的态度,春梅和春芳也跟着凑过来,不过她俩还是格外得嫌弃哭声震天的毛头,更喜欢香香软软的喜宝。 春丽告诉她们:“你们以前也跟喜宝一样大,后来慢慢变大了,会自己吃饭,还会说话。” 俩小丫头来劲儿了,纷纷表示愿意教弟弟妹妹学说话。可惜,毛头每次都能用哭声坚定的表示抗议,闹了几次后,别说几个小的,连张秀禾都只能举手投降了,只求耳根子清静。 没法子,她们只能跑去教喜宝说话,并且很快就有了成效。 “吃!”喜宝大气的抓起一块炸馒头片就往张秀禾嘴边送,见张秀禾接过了,她又给春丽几个各分了一块,这才开始投喂自己。一旁本来自顾自玩着的毛头看到这情况,忙嗷嗷叫着抗议,终于在片刻后引起了喜宝的注意,得到了一块沾了口水的炸馒头片。结果一回头,她就看到张秀禾偷偷的把馒头片放了回去,顿时就急了,忙又抓起一块,非要强行投喂,“吃吃,吃!” 得了,那就吃吧。 张秀禾没了法子,只能在喜宝的注视下吃掉手里的馒头片,顺便思考一下,连小了半个月的喜宝都会说话了,咋蠢儿子就没丁点儿动静呢? 这个疑问始终没能得到解决,只因毛头坚定的拒绝别人教他说话,具体表现为,谁在他耳边叨逼,他就扯着嗓门嗷嗷叫的回应,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斜眼看人,仿佛在说——你咋那么讨人嫌? 倒是喜宝,意外的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每回有好吃的,她都头一个去找张秀禾:“吃!” 人比人气死人,张秀禾瞅着吃嘛嘛香来者不拒的蠢儿子,再看看精致可爱还格外懂事的小侄女,内心非常不平静。 不死心的张秀禾还给蠢儿子开小灶,可惜她的待遇并不比春丽几个好,蠢儿子已经养成条件反射了,冷不丁的就嗷一嗓子,逼得她不得不宣布放弃。 无奈之下,张秀禾开始转而逗弄喜宝。她以前听老人家说过,小孩子要么不开口,只要开了口接下来学说话就会很顺利。想到这儿,她索性开始偷偷的教喜宝:“来,喜宝叫我‘大妈’,叫啊,大!妈!” “大!”喜宝以为张秀禾在逗她,拍着胖乎乎的巴掌直乐呵,笑得哈喇子都出来了。 张秀禾拿帕子给她擦了擦下巴,继续哄她:“跟我说,大妈。” “大!大大大大大!”喜宝是个乖孩子,尽管每次开口说话都能喷出哈喇子来,可她还是很努力的跟着学。 然而,兴许是因为太小了,学了有小半天,还是一连串的“大”个没完。张秀禾并不气馁,横竖她有的是时间慢慢教。今天不行,那就明天继续,她就不信教不会。 不单张秀禾喜欢教喜宝说话,赵红英也喜欢:“喜宝,来叫奶奶奶奶过两天去城里,给喜宝割二两肉做肉糊糊,好不好?” 喜宝被教了半天“奶奶”,刚要开口学,到了嘴边的话就变了调儿:“肉!” 赵红英顿时哭笑不得,还得继续夸她:“好好,喜宝最聪明了,这都会说‘肉’了。”又把喜宝交到张秀禾手里,问她,“你看着喜宝,我去山上拾点枯枝,太阳下山前肯定回来。” 张秀禾答应了一声,目送婆婆拿上背篓出门后,再度开始了暗中教学。 而这头,赵红英本来是打算拾点枯叶回来引火的,可才刚上山不久,就听着哪儿有鸡叫声。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岔了,等循声找过去后,才发现有一只倒霉的野鸡被困在了个泥坑里。那坑瞧着有半人深,底下全是泥,估计是扑腾累了,野鸡可怜兮兮的趴在坑底,叫得悲悲切切的。 到了傍晚太阳快落山时,背着满满一背篓枯枝的赵红英喜气洋洋的回家了。谁也不知道,枯枝底下竟然藏了一只野鸡。等到家后,她亲自挥刀子把鸡给宰了,连鸡毛都丢到灶眼里烧掉,就怕叫人知道。等鸡煮好后,她还挑了半碗鸡肉挟了个鸡爪子,叫强子给隔壁家送去,省得味儿飘过去后反而不好解释。 一只野鸡其实也没多少份量,给隔壁分了半碗,赵红英还挑最嫩的鸡胸肉剁成肉泥,给喜宝和毛头煮了一碗肉糊糊。 “喜宝来,奶奶喂你吃肉糊糊。”赵红英心下暗道,不久前喜宝才学会说“肉”,这就叫她捡到了野鸡,看来老天爷是真没骗她,百世善人果然不一般。 才这么想着,就看到喜宝拍着小肉手,指着张秀禾说:“肉!吃吃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第016章 第016章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正值晚饭时间,宋家所有人都聚在堂屋里,喜宝那一声高呼,叫所有人都听了个正着。一瞬间,除了那几个不懂事的孩子外,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喜宝就不用说了,她啥都不懂,只冲着张秀禾挥手叫着:“妈!肉肉!” 张秀禾一脸的尴尬,像是解释一样的对喜宝说:“我是大妈。来,叫‘大妈’。” “妈!!” 见她这样,张秀禾知道再解释也没用,只好叹着气端起给毛头准备的那碗肉糊糊给她瞧:“我有,你自个儿吃。” 两碗肉糊糊瞧着一个样儿,又因为毛头胃口大,他那份看着比喜宝多。喜宝看了看,立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扭头冲着赵红英说:“吃!” 赵红英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顺手喂了喜宝一勺:“啥时候才会叫奶奶呢?喜宝,来叫奶奶。” 喜宝忙着吃呢,肉糊糊被煮得透烂,虽然里头只搁了一点点盐,可味道却十分的不错。一口肉糊糊被咽下肚,她赶紧再度“啊”的一声张开嘴,像极了鸟巢里嗷嗷待哺的小幼鸟。 小半碗肉糊糊很快就叫喜宝吃了个干净,当然毛头吃得更快,至于其他人,除了给喂饭的两人留了肉外,也赶紧一筷连着一筷吃。算算日子,自打过年分的肉吃完后,这还是今年第二回尝到肉味儿。 至于先前那段小插曲,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所有人都齐齐的选择了沉默。 也不是真的沉默,等入夜各回各屋后,宋卫国还是说了张秀禾几句。张秀禾也委屈啊,她真的只教了“大妈”,谁知道喜宝会这么叫的?不过,转念一想她就乐了,这说明了啥?喜宝跟她有母女缘呗! 最终,宋卫国放弃了给媳妇儿说理,爱咋咋地。 而对面西屋里,宋卫民心里也挺不好受的,在宋家老俩口的影响下,他其实并不重男轻女。相反,因为喜宝是他头一个孩子,他心底里还是挺喜欢的。可惜呀 袁弟来进屋后,一眼就看到他满脸苦闷的坐在床沿上,就问:“想啥呢?” “想喜宝。”宋卫民闷闷的开了口,抬眼看她时,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那已经显怀的肚子上。 “有啥好想的?”袁弟来扶着肚子走到床沿坐下,“我妈说的没错,闺女就是赔钱货,这才丁点儿大呢,连亲妈都不认了,等我老了还能指望她养我?” “这不是还小吗?” “打小就这样,长大了还得了?老话都说了,三岁看到老,那就是个白眼狼!”袁弟来越说越气,胸口连带肚子都起起伏伏的,“从来只听说爹妈不认孩子的,没听说还有倒过来的。这闺女有啥用?得亏我原就没指望她。” 宋卫民还想劝,可袁弟来却急急的打断了他:“你别劝我,我不指望跟着她享福,你也别叫我惦记着她。好歹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我可没对不住她!” “这不是算了算了,听你的,都听你的。”宋卫民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其实他们哥仨性子太相似了,说不过媳妇儿,那就只能认了。 第二天,赵红英出工时一直在想心事,她昨个儿就琢磨了半宿,回味着喷香的野鸡肉。等出了半天工,她就寻了个由头回家去了,她打算再试试,验证一下百世善人的能耐到底有多大。 回家后,赵红英第一时间搂过喜宝哄她说话:“来,跟奶奶说,喜宝要吃肉肉。” 喜宝刚午睡醒来,睡眼惺忪的望着前方,半天没吭声。赵红英毫不气馁,又连着教了好几遍,可喜宝还没咋的,一旁的毛头就不干了,愤怒的瞪圆了眼睛,“嗷”的一声哭了个惊天动地。 “肉!吃肉肉!”喜宝被吓了一跳,总算把憋了半天的话说出来了。 这可把赵红英乐坏了,一叠声叫好,又瞅了瞅一旁哭得厉害的毛头,顺手拎起他玩了一把举高高:“你说你这啥破孩子,见天的想飞,你倒是自个儿飞一个叫我瞧瞧啊!” 被举高高的毛头,一秒破涕为笑,高兴的手舞足蹈,远远的看去就像是个乱蹦跶的小煤球。 见他不闹了,赵红英抓紧时间拎上背篓,匆匆往山上去了。 因为是有备而来,她一上山就往昨个儿那地方去,没多久就寻到了地头,可惜土坑依旧,里头却并不见野鸡扑腾。她还不死心,蹲在旁边守了好一会儿,见实在是没有不长眼的倒霉鸡飞过来,这才站起来边拾柴禾边留意着那头的动静。可直到背篓都满了,也没有见到一只傻鸡。 哪儿出错了呢?赵红英百思不得其解,瞅着天色不早了,只能苦着脸慢腾腾的往山下挪。 万万没想到啊,她才走到半道上,远远的就看到了一团灰扑扑的东西在山路中间。赶紧猫着腰颠颠儿的跑上去一看,好家伙,老肥的一只野兔子。 四下一张望,她赶紧手脚麻利的捡起肥兔子就往背篓里塞,还特地整理了一下,掩饰工作做得相当完美。做好这些,她立马脚步飞快的往家里赶。 赵红英边赶路边纳闷,兔子入手她就知道已经死了,而且毛上也的确沾了血迹,可因为摸上去还是温温的,再说上山和下山那根本就是一条路,要是之前死在那儿的,她能瞧不见?所以,这到底是谁打了兔子搁那儿的? 直到回了家,她也没想通这里头的前因后果。不过,甭管究竟是啥理由,反正是赚了。一回生二回熟,虽说家里人还没回来,可区区一只兔子而已,她一人就能收拾干净了。 扒皮剔骨,再把兔子肉切成小方块,留了最肥最嫩的一块煮肉糊糊。剩余的,则都叫她下了锅,打算炒个菜再做个汤。 等家里人回来时,饭菜都已经做好了,老样子的红薯稀饭配干饼子,还有一大碗的冬瓜兔肉汤,和一盆土豆焖兔肉。 素菜荤做是这年头的习惯,毕竟肉太稀罕了,跟素的炒一块儿不就显得份量多了吗?再说了,锅边素也是很好吃的。 听说又是上山拾柴捡到的,宋家人看赵红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全生产队上下那么多人,会去山上拾柴禾的人就更多了,也就她了,捡个柴禾都能弄到肉。可真能耐啊! 赵红英才懒得跟这帮傻货解释,她忙着喂喜宝呢。偏偏喜宝听着动静就探头探脑的找人,等看到张秀禾时,忙冲她招手:“妈!肉!”说着,又指了指桌上的那碗肉糊糊,“吃吃吃。” “喜宝你别忙了。”赵红英微微有点儿醋意,不好对喜宝凶,就扭头冲着儿子儿媳怒道,“还愣着干啥?吃啊,别叫人闻着味儿摸过来了。赶紧的!” 兔子肉闻着就比鸡肉香,尤其这只兔子肥得流油,不像野鸡吃起来口感柴柴的。被香味所勾引的宋家人,忙不迭的冲到饭桌前就开动,就跟饿了好几年一样。 偏生,这里头有个人反应格外得奇怪。 袁弟来伸手拿了个干饼子,掰下一块放到红薯稀饭里泡软和了再吃,一口接着一口,吃的倒不慢,就是完全没往两盘肉上瞧一眼。她身边的宋卫民拿手肘捅了捅她:“吃肉啊!”见她没啥反应,赶紧动手挟了两块搁她碗里。 不想,袁弟来立马就给挟了回去,低声说:“我不吃。”见宋卫民一脸的惊讶,她又添了一句,“怀孕时吃了兔子肉,生的孩子会长兔子嘴。” 还有这种说法?宋卫民有些懵,其他人听到这话的也愣了愣,不过没人把这事儿放心上,爱吃不吃,不吃他们吃。 偏这时,袁弟来似是心里有些不平,就嘀咕了一句:“咋就不是鸡呢?” 闻言,赵红英一个眼刀子就甩了过去。 袁弟来下意识的就捧住了肚子:“妈”顿了顿,她到底没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你这是上哪儿捡的?” “问这个干吗?你还打算回娘家告密啊?”赵红英脸子一拉,怒道,“这事儿都给我烂到肚子里,谁干出去说,就滚回娘家去!” 同为儿媳的张秀禾和王萍眼观鼻鼻观心,横竖她俩的娘家都离得远,有这闲工夫解释,还不如多吃两块肉压压惊。而宋卫国和宋卫党吃了几块解了馋后,就忙着给几个孩子挟,还叮嘱慢慢吃,别噎着。 赵红英扫视了一圈,很快就发现除了老三俩口子外,其他人都忙着呢,顿时翻着白眼催促着:“咋还没吃完?赶紧的,回头记得把嘴抹干净,免得叫人瞧见了。”又瞥了一眼捧着肚子面露惊悚的袁弟来,“咋了?真以为怀了孩子就成祖宗了?不吃就回屋歇着,敢回娘家说这事儿,就别再回来!” 真不是赵红英小题大做。 这年头,一草一木都是属于国家的。平时,上山拾点柴禾倒是没人举报,可野味就不一样了,每个生产队都有分配下来的任务,逮着野味后,正确的做法是上缴队里,然后给算工分。私底下分了吃,却是属于挖社会主义墙脚的。 这也是为啥,她昨个儿特地往隔壁送了半碗肉的原因。横竖吃都吃了,上了贼船就别指望再下来。当然,今天她没送,隔壁闻着味也只会当是昨个儿没吃完,毕竟一般人咋样都想不到,还有人能连着两天捡到野味的。 当天晚上,等夜深人静时,赵红英忍不住跟老宋头咬耳朵:“咋样?你现在知道我没说错了吧?喜宝呀,就是百世善人投的胎。” 老宋头还是有点儿不信,好半天没吭声,赵红英都快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他才满是狐疑的问:“真有那么邪门?” “会说话吗?能说点儿好听的吗?”赵红英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你吃的时候咋不说那么邪门呢?不然你以为兔子是哪儿来的?就我这样,还能打到兔子?我能跑得比兔子快?” 吃饱了容易犯困,这会儿老宋头是真的有些倦意了,他惦记着明个儿还得早起呢,实在是不想跟老妻争辩这些,只能憋捏着鼻子认怂:“嗯嗯,你说得对。” 这下,赵红英终于满意了,老宋头也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也许听媳妇儿的话,才是老宋家最大的特色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第017章 第017章 赵红英心里那叫一个乐呵啊,乐得她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想想看,别人家要吃肉得攒钱攒票,就这样还未必能弄到手。可她呢?想吃肉了,就去哄喜宝说话,回头往山上跑一趟,立马就能解馋了。 还有啥比这个更容易的? 就因为想得太美了,她连夜里做梦都在上山捡肉,野鸡野兔这是最常见的,有一回她还捡到了一只傻狍子呢,大一百斤的肉呢! 直到天命破晓,赵红英都起来了,还在回味梦里的好事儿。心想着,这才刚五月里呢,该干的活儿都差不多了,就算每天都还要上工,请个假应该不难。横竖请假都会扣工分,不怕别人举报呢。 然而,兴许就是因为想得太美了,上头来事儿了。 却说昨个儿一早,赵建设就被急急的召到了公社那头开小会,来的全都是各个生产队的大队长,人一到齐就发文件。还好,能当上大队长的都是能耐人,最起码也是小学毕业的,像赵建设这种初中毕业生算得上是里头的高材生了。当然,他平日里的为人处世能力也确实没给高材生这个称呼抹黑。得了文件后,他粗粗一看就大致明白了,又认真的听了上头的领导作了报告,遇到不大明白的,也细细的问了个清楚,做到心里完全有数后,这才回到了队上。 因为昨个儿回来时已经傍晚了,赵建设就没搞事,只通知下去,等今个儿一早上工时,把所有人都叫到坝子上来开会,他有紧要的事儿要宣布。 赵红英原本想着,早上还去干活,等快中午时,再随便寻个借口请个假,回家吃了午饭再哄喜宝开口要吃肉肉,完了就正好可以去山上了,既能避开队上的人,还能轻轻松松的捡到肉。 多美好啊,光是想想就要忍不住流口水了。 结果,赵建设那小兔崽子真不是东西! 大清早的就把所有人提溜到了坝子上,光这样,赵红英倒是无所谓,她以为那就是跟平常一样的开小会,可赵建设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她听了半天才依稀听明白了是啥事儿。 “主席说,一切可以到农村中去工作的这样的知识分子,应当高兴的到那里去。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赵红英:农村好?那为啥做梦都盼着去城里吃供应粮? “在不久的将来,将有一批热血的知识青年要到我们公社来,他们怀揣着梦想和坚持,将跟我们一起在这广阔的天地里辛勤劳作,一起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 赵红英:我为啥要站在这里听你瞎逼逼? “为了迎接他们的到来,作为公社里的先进生产队,咱们要提前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务必要让他们感受到亲人般的温暖。譬如,知青点就要提前造起来,这次咱们这儿会接收十人,七男三女,都是有文化有涵养的知识青年,所以我们要抽调一批人造房子。时间紧急,任务紧迫,在这之前所有人都不允许请假,一切为了党和人民!” 赵红英: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 队上的其他人甭管真听懂还是装听懂,反正看起来都在认真听。说起来,别看赵建设在自家长辈面前怂得很,可其实他在队上还是极有威信的,就连公社那头的领导,也对他的办事能力格外信服。是以,这一次接收的知青,就属他们第七生产大队最多。 别小看了这人数,知识青年下乡最多也就带上几件换洗衣物,最最重要的粮食那可是要地方自个儿解决的。这回分到红旗公社的一共有三十几人,可问题是去年秋收出了意外,好些生产大队本身就欠了粮食,社员们也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队上根本就没有存粮。也就他们队上了,甭管怎么说,多养十个人还是没问题的,再算算日子,离秋收也就不到三个月时间了,先记着账,到时候再慢慢算。 赵建设心里盘算得很好,他还准备看看那些知识青年里面,有没有本事人,如果有,就能在队上设个小学,以后孩子们就不用每天大老远的跑去公社小学念书了。 抱着办妥一切的想法,赵建设很快就下放了任务,盖房子不单需要壮劳力,还得是有经验的。当然地里也不能荒,毕竟那可是关系到全生产队上下的口粮。再有就是,队上还得先拿些粮食借给知青,以及安排知青具体的工种分配问题等等 从这一天里,队上就热闹起来了,各种事儿一件接着一件,好似永远都没个消停。 因为盖房子太麻烦,又要选地方又要上山伐木挖土,就有人人建议,索性叫那些家中有空屋的人家收留知青。这个法子,赵建设一开始也有想过,把知青打散了安排到各家,顺便在住的那家开火,也不是不行。可最终,他还是放弃了,主要这会儿连人都没见到,说啥都太早了,万一里头有麻烦人物,坏了队上的风气咋办? 作为大队长,赵建设考虑起事情来还是很周全的,他们队上虽然也有几户人家不好惹,可总得来说,风气还是很好的。就说那老袁家,去年为了借粮的事儿闹了好几日,可凭良心说,他们真没干过坏事,顶多就是一家子蠢货,老被人欺负被人坑,还老喜欢哭唧唧的找他求公道。 有赵建设的力挺,最终,队上还是把房子给造起来了。乡下地头盖房子还是挺快的,选好位置打好地基,伐木挖土砌墙青砖瓦房那是别想了,就是土胚墙外加茅草顶,当然房梁还是极好的,特地上山砍来的一人合抱的大树。 可也正因为如此,赵红英相当不高兴,她就像看二傻子一样,看她娘家大侄子忙活来忙活去,不单自个儿瞎忙活了一通,还连累大家伙都没个消停,更害得她没法往山上去捡肉。 考虑到那终究是她亲哥唯一的儿子,赵红英到底还是泄了气,想着大不了等事儿都妥了再往山上去,横竖该她的也跑不了。 很快,就到了去接知青的日子。 头一天,赵建设再度召集了所有的社员,告诉大家明个儿知识青年就要到来了,叮嘱大家对人家和气点儿,毕竟都是一帮子年轻孩子,大老远过来也是挺不容易的。 在不久的将来,赵建设每次一回想起这天说的话,就恨不得甩自己两嘴巴子。确实挺不容易的,可惜不容易的人是他! 幸好,他现在啥都不知道,无知往往是最幸福的。 那天他赶了个大早,想着远来是客,特地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叫上了队上的几个干部,还挑了几个能说会道的,一行七八人步履匆匆的就往公社那头赶。 而另一边,赵红英昨个儿下工前就请了假,她早已按耐不住那颗想要捡肉的心。几乎赵建设前脚刚走,她就把全家都轰了出去,只留下春丽几个照看毛头,自个儿则抱上喜宝就往她那屋里跑。 “来,喜宝跟奶奶说,肉肉,吃肉肉,喜宝要吃肉肉。”赵红英两眼放光的看着喜宝,一脸的期待。 然而,兴许是太长时间没往她屋里来了,喜宝看啥都新鲜,左边瞧瞧右边瞅瞅,而后更是索性叫奶奶把她放到床上,开心的打起了滚。 赵红英嘴角抽了抽,好在她对喜宝永远有着耗不完的耐心,仍然温柔无比的哄着她:“喜宝乖,想不想吃肉肉?” 喜宝打了半天滚,突然想起昨个儿才跟着毛头学会了翻跟头,立马头顶朝下,“噗通”一声,把自个儿翻了个四脚朝天:“咯咯咯咯” 可怜赵红英算准了一切,却忘了喜宝还是个听不大懂人话的小毛孩,眼瞅着喜宝已经翻了五个跟头,正准备向第六个进军时,她赶紧上前拦着:“喜宝。” “来!”喜宝还是很喜欢奶奶的,哪怕自己被拦住了,也丝毫不恼,反而拍着身边的空位招呼她一块儿来。 来干啥?当然是来翻跟头了,反正之前她还没学会这个新本领时,只要一招呼,毛头立马翻给她看,比耍猴人养的猴子都听话。而昨个儿她终于第一次成功了,就变成了两个小淘气齐齐翻跟头。 这一刻,赵红英的内心是崩溃的,她觉得真的应该狠狠的揍赵建设那小兔崽子一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还是没有放弃,想再试试:“咱们吃肉肉好不好?” 天可怜见的,这一次,喜宝终于听懂了她的话,小脑袋上下一点:“好!” 好就赵红英忽的意识到自己的问话不对,“好”叫咋个说法?啥好?她倒是能听懂,可老天爷真能听懂?知错就改,她再度问道:“来,喜宝跟奶奶一起说,吃肉肉,说。” “说!”喜宝拍着小肉手,亲自给奶奶鼓掌,鼓励她继续往下说。 心力交瘁都不足以形容赵红英此时此刻的心情,她真的想放弃了,甚至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太贪心了,所以喜宝才不配合她了?正想着,外头传来毛头那熟悉的鬼哭狼嚎声,得了,她认栽了。 她伸手抱过喜宝就往外头走,结果才刚出房门,喜宝突然就来劲儿了,一只手拉着她胸前的衣服,另一只手指着院子里:“肉!” “喜宝你说啥?”本来都已经绝望了,没曾想希望来得那么快。再一看,喜宝指的分明就是仰面哭着的毛头。赵红英三两步的走上前,又问,“再说一声。” “不哭哭,吃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 赵红英大喜过望,成了,有肉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第018章 第018章 在听完了喜宝一连串的“肉肉肉肉肉”后, 赵红英雄赳赳气昂昂的迈出了家门, 直接往山上去了。 对于大队后头这片山, 赵红英那可是熟悉得很,原因很简单,老赵家就住在山脚这一片, 她可以说是从小就帮着家里的大人采野菜拾柴禾, 闭着眼睛走都不会迷路。等顺顺当当的上了山,因为有上一次的经验在,她也没刻意往哪头去,横竖老天爷听到了喜宝的话, 一定会给她送肉来的。 就是这般自信! 在山上随意逛着, 赵红英还一心二用的拾柴禾,毕竟待会儿还得把肉藏在背篓里,没点儿掩饰的东西, 咋弄?这么想着, 她就更淡定了, 脚步格外轻快的四处晃悠着,心里还猜测,今个儿是野鸡还是野兔?或者就跟前几日梦里一样, 直接给她来一整只的傻狍子?那可好了,大一百斤呢! 正美滋滋的想着事儿,忽的, 前头不远的拐角处好像有异样的声音传来。赵红英听着那声儿闷闷的, 不像是野鸡野兔能造成的, 登时心下一喜,莫不是真叫她猜到了? 欢喜的笑容刚展露出来,就瞬间凝固了。 “妈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呀!救命啊啊啊啊啊啊!”赵红英嗷的一声原地跳起来,抽冷子一般的转身就撒丫子狂奔起来,那夺路而逃的架势活脱脱就像是身后有鬼在追。 其实,还不如被鬼追呢,就在她没命逃窜之时,前头拐角处猛的窜出来一只庞然大物,赫然就是一头仗着巨大獠牙浑身发黑的野山猪。 野山猪绝对是山林里的一霸,破坏力惊人,且脾气极为暴躁,哪怕没人主动招惹,它们也会冲下山破坏农田庄稼。不过,说起来他们这一带已经很久没听说过有野山猪出没了,尤其前些年大炼钢铁,山林里的植株被破坏得很厉害,哪怕这些年严禁随意砍伐,要想恢复到从前的青山绿水,也不是一朝半夕能做到的。 反正打死赵红英都不会想到,自个儿不过是想上山捡点儿肉,咋就碰上了野山猪呢? 其实,若是她能静下来心仔细想想,就会明白的。这个事儿怨不得旁人,谁叫她总爱哄喜宝说肉,一声两声的也就罢了,今个儿早上喜宝蹦跶出了多少个“肉”啊。这前两次说得少了,老天爷给只野鸡野兔啥的,这回总不能给一堆的野鸡野兔吧?瞧瞧,野山猪呢,浑身都是肉呢,就算回头收拾干净了,那也能出两百来斤肉。 然而这个时候,赵红英真想不到那么多,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恨爹妈没给她多生两条腿。也就是没人瞧着,若是有人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一定能发现她两条腿飞快的交替着,眼瞅着就要跑出残影来了。 可就算这样,野山猪还是如影随影,稳稳的坠在她身后不到三米的地方,沉重的脚步声c粗重的呼吸声无不在提醒她,身后有追兵。甚至有好几次,野山猪嘴里的腥热呼气都喷在她后腰了,吓得她一下子往前头闪了好几步,几乎跑出了人类的极限。 跑啊,叫啊,嚎啊 也不知道跑了多少路,更不知道究竟过了多少时间,就听后头传来一下巨大的响声,跟噩梦一样的脚步徒然消失了。尽管理智告诉她,这个时候应该继续往前跑,可她还是本能的顿了顿,忍不住回头瞄了一眼。 呃,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刚才还在拼命追杀的野山猪,这会儿已经趴下了,看样子该是被绊倒摔了一跤,而且摔得极富有创意,就跟前几天毛头翻跟头到一半睡着了一样,不过野山猪显然是被自己给摔晕了。 赵红英: 逃命的时候还不觉得有啥问题,乍一停下来,她就开始手脚发软,尤其是两条腿,软得几乎站不住,还有心口,噗通噗通的直跳,差点儿就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喘了好半天,她才扶着旁边的树干,四下张望起来。 前头光顾着跑了,她还真没注意到自个儿跑到哪儿了。这会儿稳了稳心神仔细一瞧,哟,老天爷还是挺心疼她的,这不就是刚才上山的路吗? 问题来了,上山的路只有一条,百多年来供附近所有人上下山,按说就算不是很平坦,也不可能在路中间出现大块石头啥的。所以,野山猪到底是咋绊跤的?前腿绊后腿,直接把自个儿给摔晕了? 懵了好一会儿,赵红英才猛的醒悟过来,野山猪只是晕了,还没死呢,她得赶紧招呼人过来杀猪!! 当下,她也顾不得腿软啥的,颠颠儿的跑到前头一个小土坡上,冲着她娘家方向扯着嗓子就是一通大吼:“建设!建设!!建设你人呢?你快过来啊啊啊建设你赶紧带人过来啊!赵!建!!设!!!” 赵红英的嗓门特别洪亮,听了她的吼声,就不难明白为啥毛头能嚎得惊天地泣鬼神了,那就是遗传! 可惜,甭管她吼得有多响,赵建设注定听不到,因为他带着人往公社那头接知青去了,比赵红英出门都早,这会儿估摸着都已经走到半道上了。 好在,赵建设听不到,可赵老爹在啊! 听到后山上传来亲妹子那熟悉的大嗓门,赵满仓慌慌张张的跑到院子里,循着声音跟妹子对吼:“建设他去接知青了!红英你咋啦?” 接知青?吼了一个段落正打算喘口气继续吼的赵红英微微一愣,紧接着就想起来了,对哦,今个儿是接知青的日子,可那能有肉重要吗?晚了,这么大一头野山猪就跑了,知青能跑吗?关键是,就算知青真跑了,她也不带心疼的。 想到这儿,她继续冲着娘家那头吼:“接个屁!叫他们自个儿来!赵建设!!你给我过来!!带人过来!!!” 山下的赵满仓一头雾水,可亲妹子的事儿再小也是大事儿。正好,今个儿赵建设是带人去公社接知青的,家里的那辆红旗自行车没骑走。想着亲妹子不知道有多着急呢,赵满仓心一横,推出自行车飞一般的冲了出去。 要不咋说是亲兄妹呢?赵满仓骑车超速行驶那架势,跟早些时候赵红英往死里逃命的样子简直就是如出一辙。 等远远的看到了儿子一行人,赵满仓边用力蹬脚踏板边吼道:“建设啊!你姑找你!!” 赵建设正跟旁边的人闲聊着呢,冷不丁的后面传来亲爹的吼声,下意识的转身一看,就看到亲爹跟踏风火轮似的,飞快的朝自己一行人冲过来,然后险险的停在了离自己不到两寸的地方。 “爹!”赵建设刚一开口就吃了一嘴的灰,顾不上别的,他先把亲爹扶下来,“哎哟您这是干啥呢?悠着点儿!” “你c你姑找你!赶紧回去,快快快”赵满仓一叠声的催促着。 听了这话,赵建设只剩下一脸的无奈:“爹,我这有这事儿呢,你让我姑等等,回头再说。” “你说啥?”赵满仓不敢置信的瞪着他,“小兔崽子你胆儿肥了?那可是你亲姑!你姑重要还是知青重要?别废话,你赶紧跟我走。知青下乡,咱们乡还能长腿跑了不成?他不能自个儿来?” “可上头给我安排了工作,我得去接人家。等这边事儿办完了,我立马去找我姑,咋样?” “你就不能先把你姑这头忙完了,再去接人?赶紧的,你们也一起,红英说了要带人上山去!” “哎哟我的亲爹行行行,我这就去,立马去!”原本,赵建设还想再解释两句了,可眼瞅着亲爹就要抡起拳头开揍了,他立马改了口。 为了亲妹子打算揍死亲儿子,这可真是亲爹!! 这头,赵建设一行人还在吭哧吭哧的往回赶,那头,因为赵红英的大嗓门,倒是引来了其他的社员。 大队长去公社了,还带走了所有的干部,连负责督工记分的人都跑了,能指望剩下的人好好干活?一听赵红英那标志性的大嗓门,甭管有事没事的,大家伙一窝蜂的就往山上冲,包括老宋家的人。 因为上工的地方不同,头一个赶到的宋家人是老宋头。 老宋头还纳闷呢,老妻昨个儿晚上还跟他说,今个儿要请假上山捡肉吃,这事儿肯定不能摆在明面上,那咋还嚷嚷着那么大声儿,看这架势,不出半天全大队都知道了。 咋回事儿呢? 他双手放在背后,吭哧吭哧的跟着人群往山上赶,才走到一半,还没瞧见人呢,赵红英反而先看到了他:“你空着手来干啥?赶紧回去拿把菜刀给我,快点儿!!” 不等老宋头反应过来,赵红英就骂开了:“赵建设那小兔崽子呢?磨磨唧唧的,到这会儿还不来,你们也是,不拿菜刀倒是给我找跟绳啊!万一赵建设那蠢货还没来,野猪先醒了咋办?老头子!快去拿菜刀!!” 直到这会儿也没明白到底发生了啥事儿的老宋头,在原地立了一下后,还是老老实实的转身下山去了,边走边在琢磨,拿刀干啥呢?他媳妇儿又想跟谁干架了?正好,刚下山就看到老大过来了,忙使唤:“卫国,你赶紧回家拿刀去,你妈要用!” 宋卫国惊得差点儿一蹦三尺高:“拿刀?我妈要跟哪个干架?” 关键时刻,赵建设带人赶来了。 攒了一肚子怨念的赵建设,一看到那头起码有两三百斤重的野山猪,立马就啥都忘了。 你说知青?啥玩意儿?现在最重要的是把野猪打死,再拖回去,褪毛剥皮剔骨分肉! 赵建设来了就好办了,毕竟赵红英就算平日里在队上牛气得很,可很多事儿仍旧做不了主。赵建设就不同了,他就算在长辈跟前再怂,办事能力还是杠杠的。一一吩咐下去,拿刀的,杀猪的,肢解的,还有负责扛回去的一时间,队上大半人都忙活开了。 杀猪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尤其野山猪皮糙肉厚的,光把它杀死倒不算太难,可要收拾妥当就麻烦了。好在,这会儿所有人都干劲儿十足,一想到马上就能吃到肉了,就连小孩子们都高高兴兴的帮着抱柴禾生火烧水。 这一忙碌,就是好几个小时。 眼瞅着都快到中午了,赵建设猛的一拍大腿:“我把知青给忘了!”瞅了瞅其他干部也都忙活着,他索性随手往看热闹的人群里点了两个,“你俩往公社那头跑一趟,把人带回来就成。” 被点到名的是俩老实头儿,虽然一心惦记着待会儿分肉,可大队长发话了,他们肯定不敢反对,“嗯嗯”的答应着转身走了。 公社那头,其他生产大队老早就把人接走了,只剩下分给他们第七生产队的十个知青。可怜他们从早上等到中午,一等二等三等,脖子都等长了,就是没看到来接自个儿的人。公社领导一开始还陪着,后来干脆闪人了,还琢磨着是不是赵建设那小子气上头分下来的知青太多了,闹脾气了? 领导还在发愁,倒不是愁赵建设真的撂摊子不干,毕竟这是上头分下来的任务,不干也得干。他愁的是,再这么等下去,岂不是要公社这头包了十个知青的午饭? 正愁着呢,第七生产大队终于来人了。 来了两个二愣子,别说公社这边的领导了,连知青们都看出来了,这绝对不是干部。毕竟,没有哪个干部来接人,连裤脚都不放下去的,那露出来的半截小腿上全是泥,一看就是刚从地里上来。 听说那头终于来人了,领导赶紧出来,一看这情况,就忍不住问:“你们咋才来啊?赵建设他人呢?” 两个老实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还是年纪比较轻的那个开了口:“这不是队上杀猪吗?”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他又添了一句,“咱们队上那个宋老太啊,在山上打着野猪了,大队长本来都出发了,又给叫回去了。不得安排杀猪c分肉啊?那个啥能走了吗?中午吃猪肉呢!” “走走走,赶紧走。”领导边轰人边纳闷,这第七生产大队咋那么能耐呢? 可不是挺能耐的吗? 等一行人来到第七生产大队时,才在村口就闻到了一股子肉香。那十个知青互相看看,都是一脸的喜色,想着这生产队真上道啊,还知道烧肉迎接他们,先前等了半天的火气立马就消了,尤其随着越往里走,那肉香是越浓郁,肚子里的馋虫更是都被勾了出来,嘴里的唾液也不停分泌着,就等着中午那顿了。 俩二愣子显然也闻到了肉香味,赶紧加快了脚步往粮仓那头走。因为这边有个不算小的坝子,平时分粮食啥的都在这儿,年底杀猪分肉也在这边,这俩带着人赶了过来,张嘴就说:“大队长!人c人带来了。” 大队长已经顾不得他们了,因为他就快被逼死了。 “你给我记多少工分啊!那么大的一头野山猪啊,全是我的功劳!没我你们能吃上肉?去掉骨头下水都还有小二百斤重呢,这都快抵得上年底三头任务猪了。还有,你知道不?这野猪是我撞上的,我一看到它就立马冲上去抬起手,一巴掌就给它拍晕过去了。打野猪多容易呢,我站在那山坡上吼你,一等二等你就是不来!你说,你好好说,到底给我记多少工分?” 赵建设分完最后一块肉,目送社员拎着肉撒丫头子跑出去,完了才满脸绝望的看向赵红英:“姑啊,记工分这事儿吧,咱们也得停停!别动手!你别动手!有话咱们好好说!!” 搁以前他最怕的就是他姑跟他爹告状,每回他都会挨揍。可现在他的想法改变了,亲爹就是亲爹,揍了他那么多回,他不是活得好好的吗?姑就不同了,这一巴掌下去,自个儿这小身板能挺得住? “瞧你这怂样!”赵红英到底没真的打下去,那是她侄儿又不是她儿,“赶紧的,我还要回家吃肉呢!” “姑,你看这样成吧,还按着年底分猪肉那样算,咱们社员分到肉扣多少分,我都记在你头上。另外,你拿走的就不扣工分了,咋样?”顿了顿,赵建设提醒道,“其他人家最多也就分了七八斤,你家我姑父拎走了十二斤啊!” 赵红英想了想,说:“那成吧,你到底是我亲侄儿,我就不为难你了。那我走了!”是该走了,也不知道家里那帮子蠢货会不会烧肉,野猪肉可不比家猪,肉结实得很,不炖久一点儿,根本就咬不动。 等赵红英走得没影儿,赵建设才缓过气来,先打发走了俩带队的,又冲着知青们说:“你们运气不错,今个儿队上正好分肉,我给你们留了大棒骨和肠子,走,我带你们去知青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第019章 第019章 赵建设还是很善良的, 想着远来是客, 总不能全村上下都吃肉, 叫人家知青闻着味儿吃粗粮吧?可他忘了一点,那些知青都是来自于大城市的,里头倒有会生火做饭的, 可收拾猪大肠却不容易。至于那根大筒骨, 肉都给剔得一干二净了,就算炖汤又有啥吃头呢? 这会儿,赵建设还真没想那么多,把人领到了知青点, 又随便指了个年岁最长的当头儿。又告诉他们, 灶间有能吃半个多月的粗粮,等下个月初会再给他们发放,柴禾大概能用个两三天, 要是不够就自个儿去捡。他们这儿离河边远, 打水洗衣都要去村头那口老井。还特地叮嘱, 明个儿鸡一叫就起身,会有人来这边领他们去干活的,至于今个儿下午就算了, 好好歇着就成。 说完这些,赵建设就走了。在他看来,就算这些知青年岁都不大, 可最小的也有十六七了, 没指望他们干点儿啥, 照顾好自个儿总没问题吧?他们队上,六七岁的娃儿都会带着弟妹四处蹦跶,懂事点的还能帮着家里干活呢。 很显然,他想得太美了,完全没有意识到接收了一批多麻烦的人物。可这个时候,他一心惦记着吃肉,真想不到那么多。 此时,整个生产队上下家家户户都飘着肉香味儿。那些动作快老早领了肉的人家,这会儿都吃上了。哪怕动作再慢,家里灶台的大锅也已经飘出了肉香。 真香啊,这可比过年那会儿都带劲儿。 仔细想想,过年都已经是冬天了,哪怕啥都不放,分到的肉也能存放好几日。再说了,家猪肥肉多,小半榨油,剩下的还得分成好几份,以确保过年期间天天都能沾荤腥,当然不如这会儿那么带劲儿了。 野山猪肉多且紧致,唯一不足的是基本上榨不出油来,而且这头野猪明显已经成年了,肉格外得有嚼劲儿,就是有些费牙。 难得吃一回肉,家家户户都很舍得,主要是这会儿都五月里了,哪怕天气还不算特别热,分到的猪肉撑死了放个三天,与其放坏了心疼,还不如敞开肚子饱餐一顿。这不,好多人家索性都不做饭了,就炖肉,搁下一大块肉,全切成小方块,放上调料,大火炖着,差不多半熟了,再放入切好了的土豆,味道简直就是一绝。 土豆烧肉,搁在过年里都算是大菜了,以前都是几块肉跟一大锅土豆煮,现在基本上都是两份土豆一份肉,因为难得吃一回大肉,平时做饭都不放调料的,这回连压箱底的大料都给放了。还没炖好呢,全家已经等不及扒在灶间门口伸长脖子往里瞅。 老宋家那头也是如此,因为赵红英是大功臣,他们头一个分到了肉,数量还不少,足足十二斤呢。负责做饭的是张秀禾和王萍,俩人牟足劲儿的放肉c放调料,当然也没忘记放土豆块。要知道,锅边素的味道也是很棒的,搁在年里,眨眼间就能给抢没了。 等赵红英回来时,土豆炖肉已经差不多好了,还没进院子呢,就已经闻到了那股子醉人的香味。论理说,野山猪身上有股子味儿,比不得家猪闻着舒服。可在赵红英闻来,那味道棒极了,真不愧是她打的猪。 进灶间一看,她吩咐道:“也别盛出来了,回头一人一个大碗,想吃就进来自己舀,管饱!” 张秀禾和王萍做的时候太起劲儿了,待快要出锅了才发现,这个份量貌似能撑死全家。原本还担心被责骂,结果赵红英太高兴了,直接没当回事儿,顺手拿了碗先舀了两碗,她和老头子一人一份。至于其他人,自个儿动手呗,还指望她来伺候? 队上的好些人家都跟老宋家差不多,因为难得吃一回肉,好些人干脆就捧个大碗四下窜门子,也有的索性就蹲在村道上,一面吃着一面跟旁边人唠嗑。 整个生产队上都是红红火火热热闹闹。 除了知青点。 猪筒骨倒是不错,炖汤起码有点儿油花花,猪大肠最终还是被糟蹋,城里人偶尔吃一顿肉,可猪下水都是叫人内部处理掉的,这些知青又都是半大的孩子,光是折腾个汤,就已经累死他们了。 于是,闻着空气里飘荡着浓郁的肉香味,吃着咯牙又拉嗓子的粗粮,哪怕猪筒骨汤的味道还凑合,他们也高兴不起来。 ——不都说农村人热情好客吗?哪有自家吃肉,叫客人自个儿动手做饭喝汤的?更叫他们糟心的,听刚才那个大队长话里的意思,明个儿一早还要跟那帮泥腿子一块儿下地干农活? 十个知青里头,有七男三女,年纪都在十六七到二十岁之间。几个男的还凑合,虽然吃个饭眉头紧锁,可总算没抱怨啥。那三个女知青却是愁坏了,从赵建设离开后到现在,她们一直在不停的抱怨着,一会儿说泥墙稻草顶咋住人,一会儿又抱怨屋里除了几张新打好的床外,啥都没有,等饭菜好了,更是吃一口说一句。 总之,这个破地方哪哪儿都不顺心!! 除了绝望到生无可恋的知青们,生产队上还有一个人比他们更糟心,那就是老宋家的三儿媳袁弟来。 听说自个儿婆婆打到了野猪,她最开始是不相信的,后来真就看到了社员们扛着那大家伙下山,她远远的瞧了一眼就吐了。 不得不说,野猪的味儿真大啊,一般人也就算了,想着即将到嘴的肉,怎么样都忍了。可袁弟来不同,她是孕妇啊! 早先,家里每顿都是红薯稀饭配干饼子,她也能隔三差五的吐一回。之后两次家里是做了两次肉,好在野鸡肉没啥气味,兔子肉她又没吃,所以她真的不知道原来自己还会对肉反胃。等家里开始炖肉后,还没吃到嘴里,她就已经忍不住犯了恶心,连连干呕。 闻着都受不了,还能入口? 更糟心的是,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在炖肉,哪怕做法偶有不同,可甭管往哪儿走,都能闻到一股子浓郁的肉味。 袁弟来被熏了个头昏脑涨直犯恶心,扭头就吐了个天昏地暗,好悬真没把她吐断气了。一大锅子的土豆炖肉,别说吃肉了,她连土豆都吃不下去,只能说没这个福气。 光这样也就算了,全家都吃得热闹呢。对了,喜宝倒是没吃肉,她牙口不好咬不动,就光喝点儿肉汤吃些土豆。因为炖得时间久,土豆里面吸饱了肉汤,反正打眼瞧着,她吃得是眉开眼笑的。毛头的情况也差不多,哪怕比喜宝早出生了半个月,咬不动就是咬不动,好在土豆真的很好吃。 小孩崽子就不提了,叫袁弟来气闷的是,宋卫民吃得比谁都开心,一大碗炖肉下肚后,听说她不吃,转身又去灶间舀了一碗,吧唧着嘴吃得喷香。 于是,袁弟来又吐了。 连宋卫民都没管她,家里其他人就更别指望了,毕竟赵红英说了,肉和土豆都在锅里,想吃就吃,那还不赶紧多吃两口,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等全家都吃得站不起来了,袁弟来总算是吐完了,她肚里空空的,险些没把胆汁给吐出来,逮了个空叫宋卫民替自己煮碗白粥。 这倒没人为难她,可问题是灶间的锅里还盛着大半锅的土豆炖肉呢,哪怕宋卫民另拿了个锅来熬粥,那味儿一时半会儿还是没散去。回头等白粥端到自己面前,袁弟来还没动筷子呢,就闻着一股子冲天的油腻味儿,“哇”的一声又吐了。 这天大半个下午,她都是一脸绝望的躺在屋里的,饶是门窗紧闭,外头的味道还是不停的往屋里窜,有心出去吧,她手软脚软,没人陪着哪里敢?偏生家里人吃饱喝足后,连碗筷都没收拾,就又去上工了。 好饿,好恶心,好难受,这日子可咋过啊? 确实挺难熬过去的,毕竟赵红英不可能为了她改变家里的食谱,你说你不爱吃,那没关系,想熬粥喝也没人拦着,横竖就是费点儿柴禾,那个不值当什么。可你能逼着别人跟你一起放着肉不吃,只喝粥吗?肉会放坏的,你不吃,别人做梦都想吃。 袁弟来愈发绝望了,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在针对她。 等到了晚饭时候,又是张秀禾和王萍在灶间忙活,她们似乎是算准了赵红英心情好,可劲儿的放肉放大料。同在一个院子里,灶间的门又不关,味道大的叫袁弟来待在屋里都受不了了。 王萍倒是好心,她知道袁弟来中午啥都没吃,又想着既然连白粥都喝不下去,那就给埋俩红薯?这玩意儿家里倒是不缺,日日喝红薯粥,也只下去了一半。她随手挑了两个不大不小的,在做饭之前给埋到了灶眼里。等土豆炖肉好了,她才熄了灶眼里的火,顺手把红薯给挖了出来。 张秀禾看了看她,轻笑着:“你倒是好心,就怕她不领情。” “管她呢,反正我都做了,她要是不吃,回头叫强子和大伟一人一个。”王萍是真不在乎,挖出红薯抖落了上头的灶灰后,放到大海碗里搁在了一旁。 家里人一个接着一个的端着碗来盛土豆炖肉,当然也瞄到了那俩烤红薯。这玩意儿平时还是挺馋人的,可惜这会儿啥都没有肉来得吸引人。 因为到了晚饭时间,袁弟来纠结了半天,到底还是出了房门,她还没放弃,想着也许多闻两次就习惯了呢?兔子肉孕妇吃了对孩子不好,可野猪肉是没关系的,难得能敞开肚子吃肉,她当然很心动。 然后,她又吐了。 家里人都习惯了,连眼皮都没抬,继续吃自个儿的。主要是袁弟来已经有两顿没吃了,再怎么犯恶心都是干呕。这边,宋家人吃得格外得欢腾,那边,袁弟来吐得扶着墙都直往地上栽,却愣是没人过来扶一把。 呃,大家都忙着吃肉呢。 袁弟来又是憋屈又是难受,想去灶间看看还有点儿啥,可那里的味道最浓,熏得她连连后退,最后索性避出了院子,躲到外头去了。 可全生产队上下都在吃肉啊,她能往哪儿躲?又因为打小就性子懦弱的缘故,她也没啥朋友,转来转去,还是回了娘家。 两顿没吃了,她整个身子都在发软,好在这边相对而言,味道淡了点儿,毕竟袁家这头壮劳力少,工分不多又要省着换口粮,虽然也分了肉,却只有少少的两斤。 袁母看到闺女过来,倒不觉得她是来打秋风的,毕竟赵红英虽然凶名在外,可对吃食方面一贯都是很大方的。因此,袁母只一脸羡慕的说:“你呀,就是享福,怀上之后就有肉吃了。你婆婆分了十几斤肉呢,吃够了吧?” 够啥啊!她一口都没吃上! 原本,袁弟来是想解释几句的,可这事儿真要解释,只怕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她人太虚弱了,实在是不想开口说话,就索性闷声不吭的寻了把椅子坐下来歇着。 结果,她这番举动误导了袁母,还道是她吃撑了,当下就愈发羡慕了:“真好,咱们家一共就分了两斤肉,我想着怎么也得叫你那俩弟弟吃个饱,中午和晚上各炖了半斤,都叫他俩吃了,我就喝了点儿汤吃了点儿菜和土豆,味道也不错。” 袁弟来虽然孕吐得厉害,可她又不傻,当然知道锅边素再好吃,也没有大口吃肉来得痛快。想着婆家那头,一大家子敞开肚子吃都还剩了不少,娘家亲妈却连一口肉都吃不下,顿时心里一阵阵堵得慌,没坐多久就起身回去了。 等她半拖着脚步回到老宋家时,除了春丽几个还在费劲儿的嚼肉外,其他人都吃完了。见她过来,王萍冲她打了个招呼:“我烤了俩红薯,你吃不?” 他们吃肉,叫她吃烤红薯?袁弟来一个没忍住眼圈就泛了红:“我c我想舀碗肉” 王萍没想那么多,听她这么一说,还微微有些惊讶:“你不犯恶心了?那成,我给你舀,还温着呢。” 袁弟来要肉可不是想自己吃,她是打算舀了端去娘家。从王萍手里接过大海碗,就要转身出门时,却被赵红英大声喝住了:“吃多少舀多少,舀了你就坐这儿给我吃完,吃完了才能出门!” 这下,袁弟来傻眼了,手里端着一大碗土豆炖肉,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尤其闻着那个味儿,她脸色一变,又想吐了。 还好王萍一直留神看着她,见情形不妙,立马把碗接了过来,奇道:“咋了?又想吐了?” “我c我还是不吃了,我回屋去了。”袁弟来捂着嘴踉踉跄跄的回了屋,反手就把门给关上了。 赵红英正拿了巾子给喜宝擦嘴擦手,听了这话,也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你管她干啥,家里吃的那么多,还能被饿死?” 王萍立马闭嘴了,缩着脑袋端上碗就钻到了灶间里头,把没吃完的都盛了出来,拿了个小锅子装好放到了阴凉处。剩下没烧的肉,则是用井水冰着也一并搁到了角落里。还好现在才五月里,虽然肉之类的放不久,搁个两天倒还行。 入夜后,憋了一整天的老宋头忍不住问她:“他们都说是你打的野猪,真的?” 不提这事儿还好,一提起赵红英就心里犯怵:“你个老头子,哪壶不提开哪壶!哎哟,差点儿就给我吓死了,老命都要跑没了。还好还好,喜宝保佑我,连我自个儿都没想到,我还能把野猪给绕晕了,叫它摔了个大马趴,白叫我捡了个大便宜。” “啥意思?”老宋头还没听懂,赵红英不得已就把事儿从头到尾给他说了一遍。 有些事儿,当时还不觉得,事后想想,真能把自个儿给吓死。 “我跑得比野猪还快呢!算了算了,不提了,越想越后怕,你说我当时咋就想不开,哄喜宝说了那么多个‘肉’呢?差点儿就交代了。以后,我可不能再那么贪心了。” 贪心惹祸啊! 哪怕结局是好的,经了这一遭,还是把赵红英吓得不轻。她一面琢磨着以后得悠着点儿来,一面又盘算着回头碰运气弄点儿鸡肉啥的。没瞧见今个儿喜宝连一口肉都没吃上吗?不好嚼是一回事儿,她还怕野猪肉把喜宝吃坏了,干脆一拍巴掌。 “我明个儿去一趟城里,给菊花送两斤肉,再叫她给我弄几两肉来!” 老宋头很想说,你这不是瞎折腾妈?转念一想,算了,甭管咋说这野猪也算是她打的,再说自个儿也说不过她,就这样吧。 第二天一早,赵红英果然又请了假,往背篓里放了两斤肉,也没叫赵建设送,自个儿往城里寻闺女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第020章 第020章 百货大楼里, 宋菊花看到她妈过来, 还有点儿没反应过来, 这日子没到啊,正准备问问咋的了,就看到她妈从背篓里拎出了一大块肉, 对她说:“咱们队上打着野猪了, 我给你送了块肉来。” 宋菊花盯着那块肉,下意识的接口道:“没想到建设哥还挺能耐的。” 赵红英才不会把好处留给赵建设那蠢货呢,当场就把昨个儿的事儿添油加醋的跟宋菊花说了一遍,把人给听得一愣一愣的, 说完了才问她有没有肉票。于是, 宋菊花更懵了。 肉票倒是有,虽然小姑子嫁出去了,可家里其他人也有供应肉, 宋菊花叫隔壁柜台的人帮她看一会儿, 自个儿拎着肉匆匆跑回家去, 再度赶回来时,给了赵红英三两肉票。 非常幸运的,今天刚好有供应, 还是难得的供应了鸡肉。哪怕三两肉真没多少,起码也能给喜宝熬鸡肉粥了。 鸡肉嫩,赵红英又亲自下厨熬了半天米粥, 把里头的米粒都熬开了, 上头更是浮了一层米油, 配上撕得碎碎的鸡肉,再滴上两滴香油,叫喜宝高兴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只顾着埋头苦吃。她一人当然吃不完,剩下的全叫毛头给包圆了。等吃饱喝足又叫人抱着在院子里溜达了一圈,两个小孩崽子头挨着头躺倒就睡着了。 俩小的是享了口福,其他人也不差。 搁在以前,做梦都不会想到还有一天能够敞开肚子吃肉。这不,一到吃饭时间,他们队上就会出现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好多人自发的端着大碗蹲在路边,一面吹牛一面吃。真幸福啊,走哪儿都能闻到肉味儿,而且家家户户都在吃,也不用藏着掖着,要是这种好日子能一直过下去该多美啊! 他们是心里美滋滋的,可知青那边就造孽了。 昨个儿还是社员吃肉知青喝汤,隔了一日那是连大筒骨汤都没的喝了,只剩下了咯牙又拉嗓子的粗粮。这还不算,从今个儿开始他们还得下地干活! 就在赵红英跑去城里找闺女时,赵建设就领着知青下地去了。他还挺照顾这帮人的,挑的地方离知青点不远,是一整块的平地。加上现在不上不下的,农活基本上已经干得差不多了,余下的也就是除除草c浇浇水,跟春耕秋收比起来,简直太舒坦了。 然而,知青们显然不是那么认为的。 这些从大城市过来的小年轻们,压根就没干过农活儿,就连锄头咋用都不知道,往往一锄头下去,不是差点儿砸了自己的脚丫子,就是用力过猛直接甩了出去。赵建设瞧着这样不像话,只好叫了几个老庄稼把式来教他们,毕竟现在还不知道这些人要在这儿待多久,总不能啥都不干光吃闲饭吧? 老庄稼把式们倒是教得认真,可农活儿吧,最难的还不是学着怎么干,而是如何咬牙坚持下去。虽说五月里也不是特别热,可地里那都是无遮无拦的,才小半天工夫,他们就吃不消了。再一问队上的记工分标准,直接就绝望了。 天天干这么辛苦的活儿,赚的工分刚够填饱肚子?甚至就这样还得老天爷赏脸,不然就不好说了。 偏生,负责教导他们农活的老庄稼把式还是特实诚的那种,也不知道包装一下,就把大实话“吧唧”一声摔人家脸上:“就你们这干法,回头大队长得给算半大小子的工分。还辛苦半天才干了这么点儿活计,等秋收真忙活起来,你们还不得集体扎脖啊?” 瞎说啥大实话呢? 可也是因为知道这些人实诚,说的话更是句句属实,知青们除了绝望还是绝望。哦不,还有懊悔。 此时,还不到全国强制性要求知青下乡的年头,因为这几批全部都是主动要求下乡支农的先进知识青年。他们想法多半都是,响应国家的号召,去农村这个广大天地里干出一番大事业来,或者努力带领广大农民早日过上好日子。 想法有多美好,现实就有多残酷。 这跟之前想的完全不一样了,才来第二天,他们就后悔了,想回家,可惜回不去了。 赵建设也很后悔,这哪里是下乡支农啊,根本就是来添乱的。一整天也没见他们干出啥名堂来,反而耽搁了好几个老庄稼把式的活儿,关键还不能不给人家算工分,毕竟是他这个大队长分派下来的活儿。不得已,他只能临时改了主意,就是跟老庄稼把式猜测的那样,给知青们算半大小子的工分。 按说知青年纪不大,这么算也没错。问题是,在他们这儿,十二三岁才叫半大小子,十五岁以上全部都当成整劳力在使唤。不然,赚的工分换粮食都不够吃的。 可不这么做也没法子,赵建设不可能叫队上白养着他们,事实上他认为队上随便拎个半大小子出来,都比知青们强多了。 两边都懊悔不已,也都悔之晚矣。 连着三天,生产队上到处飘着肉香味儿,可好日子就是过得那么快,好像杀猪的事儿就在发生在眼前,分到手的肉就都吃光了。 社员们边回味着肉味,边忍不住往赵红英身边蹭。 “宋老太,你是咋遇到野猪的?咋就给拍晕了?” “那么大一头野猪呢,我这辈子就没见过那么多的肉,你可真能耐哟!下回还上山打野猪不?带上我成吗?” “对对,要不您再上去一回?这肉,咋吃都吃不够,要是能再吃上个三天就好了。” “” 赵红英很心塞,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所有人都排着队来戳她的心窝子,一个两个的都不停的问她拍晕野山猪的细节,还唆使她再往山上去一趟。 我呸! 上次那是个意外,她才不会再去犯傻呢。那可是野山猪,就算肉的滋味再好,她这几天晚上做梦还是会梦到那天的情形,吓得她哟,连连拍胸口反省自己,就不该贪图小便宜,哄喜宝说肉肉。这下好了吧,老天爷给了那么大的一坨肉,差点儿没把她的魂儿给吓飞了。 然而,面对这些或是好奇或是讨好的社员,赵红英挺直了腰杆子。啥都可以丢,唯独面子不能落。因此,甭管谁来问,哪怕心里头后怕得要命,她明面上仍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嗯,没错,就是我打晕的野山猪,我一巴掌就给它拍晕过去了! 这边牛逼吹着,那边大红花和勋章来了。 赵建设嘴角抽抽着把他姑叫到一边:“那个啥姑啊,你准备一下,下午咱们提前收工,也不去坝子上了,就在那个粮仓前头,给你颁个奖。” 啥奖? 除害英雄!! 因为嘴里的肉味儿才过去两天,社员们对赵红英既佩服又带了点儿惶恐。因此,颁奖大会受到了全体社员的热烈拥戴,大家纷纷鼓掌表示,是应该给宋老太颁个奖,那可是两三百斤重的野山猪啊! 粮仓前头,也就是前几天杀猪那地儿,那边虽然没有坝子那么大而宽敞,可颁个奖还是没问题的。一群人提前收了工,包括知青们也都被唤了过来,而那边早早的搭了个台子,就是几张大木桌拼起来最简易的那种。当然,大红花和勋章也准备好了,就等着颁给咱们伟大的除害英雄。 赵红英是啥人呢?场面越大她越稳得住,哪怕到这会儿心里的后怕还是没过去,她仍然抬头挺胸上了台子,由着赵建设给她戴上大红花,还将刻着“除害英雄”四个字的勋章颁给了她。 这一刻,赵红英是骄傲的,她为广大人民群众除了害,她没叫野山猪下山糟蹋了他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庄稼,她还反过来打晕了野山猪给常年缺油腥的社员们开了荤 她是伟大的!! “宋老太你倒是说说,那会儿碰上野猪时心里咋想的啊?你说啊,大家伙儿还没听够呢!” 虽然同样的话,赵红英已经连着说了两天不知道多少遍了,不过当着所有社员的面,她还是很愿意开口说一说她的获奖感言以及心路历程。 稍稍酝酿了一下情绪,赵红英深呼吸一口气,扬着头高声说:“当时,我只是想着上山拾点儿柴禾,哪里知道迎面就冲过来一只个头老大的野山猪。虽然我可以立刻转身就跑,可一想到山下有那么多无辜的社员,有我们辛勤种下再过几个月就能收获的庄稼,我就知道,我绝对不能后退!” “于是,说时迟那时快,我弯下腰捡起一块石头,冲上前去举起手来冲着野猪那大脑门子就是狠狠一下!” 说到这里,赵红英一手叉腰,一手做出了拿石头拍东西的样子,仿佛此时此刻就有一头野山猪站在她的眼前。重重的挥了下手,赵红英猛的提高了嗓音:“就这么一下!!那头野猪轰然倒地,发出了一声巨响。” “好!” “宋老太好样的!!” “女英雄啊,咱们的除害大英雄!!!” 底下的社员们纷纷鼓掌,叫好声连成一片。就连没吃到猪肉的知青们,大多也被赵红英浑身上下那股子舍我其谁的气势给压住了,唯一不以为然的大概就是那三个年岁都不大的女知青,这些话她们近两天听得太多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们,台上那个老太太根本就是在吹牛! 事实的确如此,哪怕在场的绝大部分人都被蒙在鼓里,可还是有个明白人的。 那就是大队长赵建设。 一开始,他也被唬住了,毕竟他打小就听着他姑的彪悍事迹长大,再说那么大一头野山猪摆在跟前,也由不得他不信。可后来,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他姑真有那么能耐?这一怀疑,他就忍不住去求证了。 往山上走了一趟,都不用费太大力气,只需要走到半道上,再跟着那些乱七八糟的脚印往上走,就差不多能猜个不离十了。这要咋说呢?在亲眼看过他姑被野猪追过的那条路后,再多的英雄事迹都成了笑话。惨不忍睹啊,光看一眼就能想到当初是怎样一个惨烈的情况,不过他姑也是真能耐,居然能跑得比野猪都快,了不得,确实了不得。 可惜,生产队上的聪明人真不多,全都是一些淳朴的庄稼人,连现场都没瞧过,就光顾着听赵红英吹牛了,还各个都一副格外捧场的模样。 唉,无知真幸福啊! 瞧瞧他,就是因为知道太多了,又不能揭穿真相,这会儿只能站在台下,看着他姑在上头吹牛。啥叫吹牛不大草稿,今个儿算是真的见识了。 没错,赵红英依旧还在上头吹牛,而且脸不红心不跳,全然看不出来她这是在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这会儿,吹完了事情经过,她开始剖析自己的心路历程:“你问我怕不怕?我当然害怕啊,那么大的一头野猪啊,还长了一副长长的獠牙,这要是有个啥意外的,我能叫戳了个对穿!可我再怕又有啥法子?咱们都是红旗公社的一员,是国家的一份子,是工农兵战士!能跑吗?绝不!” “想当年,咱们这儿闹饥荒,所有人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连树根都被挖了个干净,到最后都只能去吃观音土了。这时候,八路军战士路过咱们队,那时候咱们还是个村子,还没有现在的红旗公社。我看着战士们都被饿得脱了形,立马就把省下来的半碗粥送了上去。” 赵建设:等等,我爹说的是你把那最后的半碗粥给他了,所以剩的粥到底给谁喝了? 真相如何已经完全不重要了,这会儿,再也没有什么能挡得住赵红英的吹牛之旅。反正台下乍一看都是在鼓掌叫好,尤其是站在最前排的赵家和宋家的人。 赵红英牛气哄哄的继续道:“想想过去,别说吃肉了,能吃上土豆红薯就叫好日子了。所以前几天,我在山上看到了那头大野猪,一想到队上得有小半年没开过荤了,所有的害怕都不见了,为了大家伙能吃上肉,我” “肉,吃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关键时刻,喜宝开口了。她头上戴着顶小草帽,被张秀禾抱在怀里,就站在台下第一排,离赵红英不足三尺距离。之前她只是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台上的奶奶,直至听到奶奶嘴里说出了她格外熟悉的话,才拍着小肉手,格外配合的叫了起来。 赵红英:哎哟,大事不妙啊! 从她这个角度看过来,喜宝白嫩嫩的脸上全是笑意,可她心底里却在一阵阵的发寒,当下就忍不住想认怂。果不其然,才一会儿工夫,她就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当然,其他社员也都听到了,并且下意识的循声看去。 粮仓这边虽然不如坝子上敞亮,可也是一大块平地,而且这边离山脚更近,扭头一看就能看到那条蜿蜒曲折的山间小道。自然,他们也就看到了一头硕大的野猪从山上狂奔下来。 “妈呀!!” 也不知道谁先喊了一声,顷刻间,人群乱作了一团。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遇到事儿都能沉稳的转身逃跑,更多的人会脑子里一片空白,手脚还不听使唤,就这么木愣愣的立在当场,或者干脆瘫坐在地上。 就在这时,赵红英猛的跳下台子,撒丫子就往村头跑去,边跑边叫唤:“我回去抄家伙!建设你先顶着,千万要顶住等我回来啊!!” 赵建设这时也懵了,如果赵红英不是他亲姑,他真想吼一声:你行你上啊!宋老太你赶紧上啊!! 可不等他把心里话说出来,那头野猪已经奔到了近处,然而却迅速绕过人群,撂开蹄子飞一般的往赵红英逃窜的方向狂追而去。 其他人都看傻眼了,还是赵满仓先反应过来:“这是来寻仇啊!建设,还不赶紧追上去!”说着,他自个儿先冲了出去,赵建设见状,自然不可能不管亲爹的死活,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离赵家人只有几步远的老宋头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手里的旱烟杆子往旁边一丢,整个人就跟着冲了出去,边冲还边骂儿子:“都傻站着干啥?快去救你妈!” 宋家三兄弟蠢归蠢,都还是很孝顺了,立马跟着老爹冲了上去,可就这么点儿工夫,前头那仨已经跑了个无影无踪,好在一路上扬起的灰尘倒是给准备的给他们指路。 赵红英一路撒丫子狂奔,速度之快,让后头紧追不舍的野猪都望尘莫及,就那么步的距离,仿佛触手可及,又好像永远也追不上。 之后追着野猪过来的赵家父子,这会儿是终于明白赵红英嘴里所说的“打晕野猪”是咋回事儿了,只怕上一回也是这样的,那不叫打晕,那叫把猪给绕晕了吧? 从山脚下往前头冲,赵红英好歹是第二回了,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逃命这回事儿吧,她不敢说有多熟练,起码能做到闭上嘴没命的逃窜了。为啥要闭嘴?人设不能崩啊,她可是堂堂除害英雄,刚领了大红花和勋章的! 就是这么一路跑下来,大红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勋章刚才被她揣兜里了,也不知道掉没掉。 甭管怎么说,赵红英还是很能耐的,连着不歇气的跑了两刻钟,这眼瞅着都快要绕回山脚下了,她冷不丁的往旁边岔路冲去,那边是新盖好没多久的知青点,因为赵建设的刻意为之,附近没有民居。 只这般,赵红英如同离弦之箭一般,直直的冲到了知青点,然后强行扭过身子往旁边的红薯地里一窜,好悬没把她的老腰给闪了。她倒是成功了避开了知青点,可紧随而来的野山猪呢? 天可怜见的,那野猪来不及转弯,一头撞向了新盖好没多少天的房子。尽管是泥墙稻草顶,这干透了的泥墙一点儿也不比石头软和,加上野猪是全速前进,丝毫不曾减速的撞了上去,当时就是一阵地动房摇,屋子倒是没立刻倒下来,可愣是摇摇晃晃了有好一会儿,最终坚强的挺住了。 野猪已然晕死过去。 赵红英这下精神了,从一旁的红薯地里飞窜出来,双手叉腰喘着粗气就站在野猪后头,几乎同时,赵家父子也赶到了。 “妹子你没事儿吧?”到底是亲哥哥,赵满仓第一句话就是关心妹妹。赵建设就不同了,他简直要给他姑跪下了,这都啥人呢,以前咋不知道她还能这么能耐呢?这就把野猪给弄晕了?还顺道毁了知青们的住处? “我没事儿!”赵红英大喘气了好几口,紧接着就来劲儿了,指着赵建设张嘴就喷,“你咋来的那么慢啊?你有啥用啊?还是大队长呢,我这都完事儿了你才来,你这是存心来捡漏的?你说,这回给我记多少工分啊?!” 这回的情况跟上回肯定不能比,也不全是赵红英的功劳,起码野猪是自个儿跑下来的,不是她费劲儿找到的。当然,估计上回她也没费啥劲儿。 赵建设刚打算说出以上这些心里话,突然就悟了:“姑啊,你这算是哪门子” “对对,红英你说得对,建设就是个窝囊废,这回要不是有你,可收不了场了!”赵满仓随手往赵建设后脑勺拍了一巴掌,把他到了嘴边的话全给打回去了,还边给他使眼色边满口子的夸着赵红英。 相依为命二十年的父子俩,多少还是有点儿心灵感应的。反正赵建设是看懂了,他爹使的那个眼色就是在说:你姑不要面子的?给她留点儿面子啊!不然老子回去打断你的腿!! 懂了,反正他不要面子就是了。 才硬生生的把话憋回去,宋家父子四人赶到了。 老宋头冲过来先上下打量了赵红英一番,捂着心口说:“你吓死我了,你说你咋那么大的胆子啊!”又回头喷儿子,“叫你们仨快点儿都聋了吗?你妈要是有个闪失,你们后悔都来不及!” 刚才还隔着老远呢,宋家三兄弟就听到亲妈中气十足的喷着大队长,这会儿跑到跟前一看—— 好家伙,黑黝黝的野山猪半个身子都在陷进墙里头了,而刚砌好没多久的泥墙随风摇摆着,那画面太美了,反正他们仨是没眼看了。 结果,亲妈还在那儿喷:“你还是大队长呢,你个大队长咋不顶在前头?我都替你打了一头猪了,你还非得叫我打第二头。你咋那么能耐呢?” 宋家哥仨:不,能耐的是亲妈你啊!你这么能耐哪里还用得着人来救?队上谁有你能耐啊?咱们哥仨吓得腿都软了,你不但人没事儿,还把野猪给弄死了。 一个没忍住,宋卫国开口问道:“妈呀,这野猪是咋进到墙里头的?” 赵红英没好气的冲他翻了个白眼:“咋进去的?你妈我一巴掌给它拍进去的!咋样,你们几个想试试不?” 回答她的,是宋家哥仨齐刷刷的狂摇头。 甭管事情的真相究竟是咋样的,赵红英这个除害英雄的美名算是坐实了。横竖赵家父子也不会拆台,不对,赵满仓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拆亲妹妹的台,至于赵建设,他倒是想,可惜没敢。 事实上,赵建设的内心是崩溃的,发生那么大的事儿,他肯定得往上报啊,回头只怕还得重新来一遍颁奖,到时候又得听半天赵红英瞎吹牛逼 唉! 还有一句话,他很想对赵红英说,姑啊,你跑得可真快啊!! 得亏赵红英不知道赵建设内心的想法,不然一准能喷死他,后头有野猪在追,她能不跑?又不傻!! 至于其他人,完全不关心事情经过,他们只想知道,这回的野猪肉该咋分?当然还是按照工分来算,不过考虑到这只野猪是自个儿下山来送菜的,也算是整个生产队所有,所以工分就算少点儿,只有上回的一半,同样的赵红英记的工分也只有一半。 那也不少了!而且老宋家吃肉是不扣工分的,跟上回一样,老宋头又拎走了十二斤肉。正好,前头分的肉都吃光了,这两天正回味着呢,这就又能吃上香喷喷的猪肉了。 整个生产队再一次陷入了堪比过年的喜庆气氛中,不论大人小孩都是乐呵呵的。天热也有天热的好处,肉放不住就只能吃,吃腻了土豆炖肉,就做萝卜烧肉c南瓜焖猪肉。 尽管翻来覆去也就那么两三个花样,可大家伙还是吃得非常高兴。好多人这辈子吃的肉都没最近来得多,一边吃一边抹眼泪,回忆着过去那些艰苦的岁月,嘴上倒是没停,真好吃啊,肉咋就那么好吃啊! 见到赵红英时,人家还叫她再接再厉,继续上,不要停!她每回都是挺直腰杆仰着脑袋,振振有词的说:“我倒是愿意出点儿力气,可你以为野猪是那么容易撞见的?” 其他人一想,也对啊,这都有一二十年没听说山上有野猪了,打哪儿来的啊?疑惑归疑惑,下次看到她,还是继续问,顺便央求她说一下打野猪的过程,还懊悔自己太胆小了,应该追上去亲眼看着的。 赵红英:要是叫你亲眼看到了,我以后还怎么吹牛逼啊? 话分两头,哪怕赵红英在外头表现得再牛气,在儿孙跟前再撑得住,等晚上回了房关了门,她还是泄气了:“老头子,我骗你没有?你说啊,我骗你没有!喜宝真的是百世善人投的胎,她说要吃肉,回头就来了肉。前次就是因为她说了一连串的‘肉肉肉’,我就撞上野猪了,这回又是她在下头学我说话,野猪下山来找我了!!” 老宋头脑子有点儿转不过弯来:“那野猪不是来找你报仇的?不是你弄死了人家媳妇儿,它特地下山来找你的?” “肯定不是!那就是老天爷特地送上门的肉,还非要追着我叫我查收,就跟那啥咱们家卫军一样,只有我才能领到他寄来的钱!这是知道我能耐,不放心其他人,就光冲着我来!妈呀,老命都给我吓没了!”赵红英无比后怕的瘫坐在床上,开始认真的反省,“我就不该贪小便宜,挖社会主义墙脚是不对的,不对啊!!我这是拿命去挖墙脚啊!!!” “咋个意思?”这话题跳跃得太快了,老宋头完全跟不上。 可这回,赵红英理都没理他,径自反省着:“我错了,以后要吃肉就去找菊花啊,叫她割二两,不能造孽。哎哟,我这真是造孽啊,以后可不能再去逗喜宝了,要逗也得等喜宝再大一点儿,懂事了才行。反正这回也吃够了,刚连吃了三天,才歇了两天又继续开吃。吃啥啊,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在忙活些啥,费了那么大劲喜宝又不能吃,何苦呢,家里这些蠢货吃啥不是吃,给他们吃了十天半个月的烧肉,他们咋那么能耐呢?” 赵红英认认真真的开始反省,她决定从明个儿起,一定要做个好人,绝对不能再挖社会主义墙脚了。 她发誓!! 第二天大中午的,赵红英就往赵家去了,快走到时,瞅了一眼上山的小道儿,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赶紧往院子里一钻:“建设啊!” 赵建设正在屋里吃午饭呢,听着那熟悉的叫唤声,立马心下一沉,连嘴里的肉都不香了。偏偏他爹还给了他一脚:“你姑叫你呢!” “听到了。”赵建设好绝望,可再绝望也得去见他姑,还暗自求老天爷保佑,千万别又搞事了。 幸好,赵红英这回虽然有求于人,可总得来说,不算太难:“建设你吃着啊,那我等等,你吃完再帮我给卫军写个信。” 只是写信的话,确实没啥大不了的。赵建设放下了心,拿起筷子打算接着吃,结果他爹又给了他一脚:“你姑客气你当福气啊?吃啥吃,没人跟你抢,赶紧先写信去!” 再怎么精辟的词汇都无法形容赵建设此时此刻的绝望,不过想起以往的屡战屡败,他最终还是认命的放下碗筷,回里屋拿了笔和本子出来:“姑啊!” 赵红英欢欢喜喜的凑上去:“建设啊,我说,你写!” 早就知道她不会客气,可听了这话,赵建设还是心肝肺揪在一起疼。咋就有这样的人呢?咋这还是他亲姑呢?作孽啊! “你就写,卫军啊,妈可能耐了,上回在山里头打晕了一头野猪,这回野猪下山都闯到队上来了,你建设哥多蠢啊,还是大队长呢,都缩在我后头,不敢往前冲。多亏有我啊,我还是除害英雄呢,眼见野猪下山就要伤人毁庄稼,哪里能眼睁睁的看着?我当时就一个箭步冲上前,一巴掌下去” 赵建设心里苦啊,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也是一种负担。更糟心的是,他姑还当着他的面逼着他写信诋毁自个儿。他差点儿就没忍住把事实真相写出来了,幸好及时想到,宋卫军是宋家所有人里头最像赵红英的,再说人家只是入伍了,又不是不回来了,万一他就死定了。 “对了,这大热天的肉放不住啊,等冬天要是运气好,再叫我打到一头,分了肉我熏好了给你送去!”赵红英边说边盯着赵建设写信,还不忘警告他,“你好好写,明天我要给菊花送肉去,顺便把信寄了。” 虽然赵红英说得不算太直接,可赵建设还是听懂了。宋菊花是初中毕业,就算成绩并不如他和宋卫军,最起码读个信那是绝对没问题的。所以,姑啊,你干嘛不叫菊花给你写信?! 千言万语汇成了一句话:“写好了,姑你拿着。” 把信叠起来揣兜里,赵红英还不忘问大侄子:“下回还给我颁奖不?”要是再有下回,她一定把喜宝留在家里,可不能再招一头野猪来了。 赵建设哭丧着脸看着她:“我下午要去公社办事儿,有消息会跟姑你说的。” 其实不说也没事儿,红旗公社看着是大,可一旦有新鲜事儿那是分分钟传遍所有的生产大队。已经隔了一天了,领导们已经听说了第七生产队有个宋老太,上次深入野猪的老巢弄死了一头,叫人家对象给惦记上了,这回可不就特地下山来找她了吗?那么多人都不找,就盯着她一个人,说不是报仇来的,你信?可惜啊,野猪错估了宋老太的实力,愣是有来无回,又让她给收拾了。 这叫啥? 已经不单是除害英雄了,这证明了妇女确实能顶半边天! 等下午赵建设从公社那头回来,带来了一个崭新的搪瓷缸子,上头写着:妇女能顶半边天! 特地往老宋家跑了一趟,赵建设递上搪瓷缸子,顺便告诉他姑,他真的不想再办表彰大会了,看在是亲侄儿的份上,收下奖励放过他吧。这万一要是再来一回,他真得把小命给交代了。 看赵建设确实不容易,赵红英到底还是心软了,收下搪瓷缸子就把他轰出去了,咋的?还想叫他留饭呢?赶紧走走走,她吃完饭还要去村口跟人吹牛逼呢! 不止是赵红英,整个第七生产大队仿佛一下子变了画风,就算去年秋天大获丰收,大家伙还是很质朴的。可从昨个儿开始,所有人都爱上了吹牛逼。 “肉这玩意儿吃多了也腻得慌,天天土豆炖肉c土豆炖肉c土豆炖肉吃得我腮帮子都疼了。真怀念以前的日子啊!” “那是你媳妇儿没用,像我家就是早上一顿土豆炖肉,中午吃萝卜烧肉,晚上可以做南瓜焖肉,顿顿都不一样。可这肉啊,其实吃起来还是一个味儿,不吃还不行,放不住,只能硬塞下去。” “可不是?大热天的吃大肉,吃完了一嘴油,抹都抹不干净。哪儿像以前啊,吃完饭嘴都不用擦,多省事儿啊!” “” 跟自个儿队上的人这么说还凑合,横竖大部分人家的情况都差不多,可回头说顺嘴了,他们上工时碰到隔壁生产队的,也一样这么说,那就有些气人了。 托这些人的福,整个红旗公社都永远流传着赵红英的传说,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她呢?二打野山猪!! 佩服啊,真佩服啊! 不止是队上的人佩服赵红英,连跟她认识了几十年的赵红霞都忍不住对她刮目相看:“这么多年我以为咱俩互相挺了解的,没想到啊,我还是不够了解你。” 到底是多年的姐妹兼妯娌,赵红英这回真没吹牛,她只是告诉妹子,明个儿她又要去城里了,帮她请个假。 又是一个大清早,赵红英揣着信背着肉,风风火火的赶到了百货大楼,没等宋菊花开口发问,就抢先说:“你妈我又打了一头野猪,这是给你的。对了,你帮我攒点儿肉票,野猪肉喜宝啃不动。再帮我弄点儿透气的料子,我得给喜宝做两身新衣裳。” 宋菊花: “好好好,妈您说得对,我啥都听您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第021章 第021章 五月里, 天气一天热过一天, 不过比起盛夏时分还是比较舒服的。站在田埂上, 吹着迎面而来的微风,看着远处一片片庄稼长势喜人,叫人直呼舒坦。 不出意外的话, 今年又是一个丰收年。 按说, 这种情形该叫人满意才对,可事实上,红旗公社绝大部分社员都在犯愁,包括干部们。 夏初时节, 其实就是人们常说的青黄不接, 地里的庄稼长势再好,那离收获也还有两三个月。这要是搁在往年,社员们勒紧裤腰带, 再法子寻些野菜啥的, 熬一熬也能过去。可去年秋收不是出了意外吗?公社下属的十一个生产大队, 有十个颗粒无收,全靠上头调拨下来的救济粮勉强度日。之前还算好,每次吃完了都会按时拨下来, 可最近一段时日,似乎上头也吃紧了,不单数量少了, 连时间也推迟了。就算家家户户都数着米粒下锅, 那也支撑不到秋收了。 从五月份开始, 就不断有生产队大队长来公社这边打听,询问下次啥时候放救济粮。偏生,救济粮没到,知青们还来了,哪怕大部分都拨给了第七生产大队,可其他生产队也分到了两三个。 “咱们自个儿的粮食都不够吃呢,真养不了闲人了!” “领导您就想想辙儿吧,那些知青看着个头挺高力气不小的,可连半大小子都比不上,还要给他们算整工分?那可不成,秋收的粮食是要先还去年欠粮的。” “就是就是,领导您给透个底儿,那些知青啥时候回城?下乡支农别添乱就好了,支援个啥!” “您给上头说说呗!” 公社干部都快把头给挠秃了,救济粮的事儿他做不了主,知青的事儿同样也不归他管。据他所知,这还是第一批,以后陆陆续续还会有知青下乡,数量只多不少。这个事儿,他只透露给赵建设了,意思是,虽然这回第七生产队吃了亏,可以后总会找补回来的,而且第一批好歹是主动要求下乡的,往后是个啥情况就不好说了。 赵建设本来就是个通透人,虽然接收知青那天没亲自过来,可之后却把事儿办得妥妥当当的。知青点造了,口粮放了,还安排老庄稼把式教他们务农,最重要的是他从来不为难领导。 最后一点是公社干部尤为看重,哪个不想下头的人懂事一点儿?领导也不好当,去年的雷暴雨波及到的不止是红旗公社,他们小半个省份都遭了秧,顶多就是程度不一,大家伙都有困难,可领导嘛,都希望下头的人能主动解决困难,而不是把难题一股脑的往上头推。 等再一次被各个生产队大队长堵住叫苦后,领导也烦了:“你们要理解上头的困难,不是不帮,而是不能只等着上头调粮,也要学会自力更生。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知道不?” 大队长们面面相觑,秋收又没到,他们就算再怎么任劳任怨,总不能把地里还没成熟的庄稼给拔了吧? 见底下人全都是一脸茫然的看着自己,领导索性再度召开了工作会议,决定从每个生产队抽取几位社员代表,一同前往参观第七生产大队。 听到这个决定,赵建设是懵的,他不明白他们队上有啥好参观的。农村地头不都一个样儿吗?到处都是泥墙稻草顶的房子,少有的泥墙瓦房还是粮仓,再有就是一片片长势良好的庄稼,因为粮种一样地理气候也类似,真的没啥差别。 其实还有的,譬如说社员们。 因为粮食匮乏,其他生产队的社员们都是吃得少干得多,更兼日愁夜愁的生怕上头不调粮,各个都消瘦得厉害。一眼看过去,就跟难民似的,黝黑精瘦还没精气神。 可第七生产大队就不同了,黑倒是黑,下地干活就没不黑的,却都是黑胖c黑壮。这年头胖子可稀罕了,他们这儿却是一抓一大把,差不多一个能抵其他生产队两个人。 没法子,天天吃肉想不胖都难。尤其是肚子里油水少的人,一旦吃饱喝足后,特别容易发胖,短短几天里圆了不少一圈,哪怕天天下地都拦不住体型朝着横向发展。 之前因为碰面不多,感受倒也不深,现在公社干部组织了参观团,好家伙,可把人家给看傻眼了。 “赵建设,你们队上这是咋了?” “就是就是,你给咱们说说,你们平时都吃啥啊?天天白面馒头管饱吗?” “建设哥” 见一群人围着自己讨经验,赵建设突然觉得他姑其实也没那么坑,平时再不着调,关键时刻还是挺靠谱的。心里一高兴,他也乐意给大家说说,不过这事儿不能自个儿吹,叫个社员来说效果更好。 随意指了个地里干活的老汉,赵建设让他帮自己吹。 “啥?问我为啥会胖?天天吃肉呢,顿顿都是大肉呢,能不胖吗?敞开肚子往死里吃啊,都吃撑了,还叫继续吃,吃完了去外头跑两圈,回来再吃啊!” 还有人虽然没被赵建设点名,可爱凑热闹是本性,听着这话就接口道:“我那老娘烧了一辈子饭菜,就光会做一个土豆炖肉,我说想吃口土豆吧,她非叫我吃肉,还说我不把土豆给她吃就是不孝。哎哟吃得我啊,肚子都出来了。” “对对,不吃还不行,我媳妇儿要骂人,说啥就算撑死了也不能叫肉放坏了。” 这事儿就不能起头,一旦起了头,被赵红英带歪了画风的社员们就会忍不住聚在一道儿吹牛。就跟先前想的那般,自个儿队上吹一吹没啥,跟其他生产队一吹 你不是找抽吗? 可他们也是真没法子,赵红英第二回打到的野山猪比头一回更大个,偏偏扣的工分却足足少了一半。不换不舍得,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可等咬牙换了一堆肉,回家才反应过来,这天只会越来越热,肉放不住啊! 那还能咋样?吃呗。 想到以往,就算大过年的能吃上肉,哪家不是省着慢慢吃?也就这回了,最抠门的老头老太也盯着儿孙们吃肉,不吃也得吃,总不能眼睁睁的瞧着肉放坏了。浪费粮食是可耻的! 短短几日里头,全队上下就跟吹了气一样的圆润起来,各个都吃得红光满面满嘴流油。 哦,也不对,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就在其他人纷纷发福之际,老袁家却不忘初心,依旧精瘦精瘦的。哪怕是人在老宋家享福的袁弟来,看着好像也比前段时间瘦了不少,就肚子是大的,瞧着特不协调。 袁弟来也不愿意这样啊,她不止一次的偷偷跟宋卫民抱怨:“妈说我,你也不帮衬着点儿,就知道吃,吃吃吃” 吃还有错了?宋卫民每回都很纳闷:“一年到头就吃那么几回肉,妈都说了让敞开肚子吃,我咋能不吃呢?不是给你熬粥了吗?二嫂上回还给烤了红薯,不然你自个儿说,你想吃啥?” 袁弟来想吃啥?当然是吃肉,可野猪肉味儿太大了,她是真的吃不下。又想起上回赵红英去城里送肉,回来时捎了三两鸡肉,熬出来的那个鸡肉粥啊,那可真香,她当时口水都出来了,只觉得自打怀孕以后就没那么好的胃口过。结果,鸡肉粥都给喜宝和毛头吃了。她就不明白了,毛头是男孩,吃也就吃了,喜宝一个丫头片子,吃啥啊? 摸着自己的肚子,袁弟来坚定的相信,这一回她肯定生的是儿子。嗯,只要等儿子生出来了,她就能畅快的吃肉了。 宋卫民可不知道她脑海里想的是啥,就径自纳闷着:“你说你咋就不爱吃肉呢?真搞不懂你。” 不过,对于参观团来说,这仅仅是个别现象,起码一眼望过去,第七生产大队无论是社员的体态还是精神面貌,都跟其他生产队截然不同。再问下去,他们就知道了除害英雄赵红英。 公社干部连连夸奖赵建设,称赞他办事能力强,带领社员勤劳致富,依靠自己的双手解决了温饱问题,还给其他生产队做出了榜样。 就在第七生产大队狠狠的出了一回风头时,也有人对此相当不满。 下乡支农的知青们是既不满又崩溃,上次分猪肉就没他们的份儿,以为第二回总能分到了,结果还是叫他们失望了。赵建设依旧给了他们两块骨头,就跟打发叫花子似的。 然而,最叫他们糟心的是,知青点的房子给毁了。 临村道那一整面泥墙,被野猪撞出了老大的一个窟窿,虽然最终房子撑住了没有塌,可谁知道会不会哪天半夜里就倒了呢? 泥墙是野猪撞的,哪怕赵红英也要负一点责任,可知青们不敢找她啊,无奈之下寻了赵建设,希望他能找人把知青点重建。赵建设倒是痛快,叫他们停了农活,自个儿修去,也给算工分。横竖房子是他们住的,不怕不用心。 这下,知青们是真的傻眼了。 他们都是从大城市来的,之前家里住的都是楼房,连农活都不会干,修房子 就有人提议请教队上的人,可又有人觉得这么做太掉价,他们是来支援农村的,帮助农村人脱贫致富,咋能反过来请教呢?还有女知青嘀咕着,想问问能不能回城。 商量了一天都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当天晚上,他们索性就是在院子里打地铺的,三个女知青则暂时住到了灶间里。 等第二天,赵红英去城里找闺女了,赵建设领着参观团在队上晃悠了一圈,又把人送出去了,回头一看,好家伙,知青点依旧维持着被野猪撞过的原样,尤其是那个大窟窿瞧着就吓人,说不准啥时候整面墙就塌了。 而十个知青,因为昨天得了赵建设的允许,说不用下地了,今天索性就或站或坐的待在屋子前的空地上,束手无策的看着快塌了的屋子。 赵建设简直被他们给气乐了。 可没等他开口,其中那个年岁最小的女知青先看到了他,眼前一亮冲了过来,张嘴就问:“大队长,我们啥时候能回城啊?” “回城?”赵建设很想说,他比谁都盼着这些知青早点儿滚蛋,可他更比谁都清楚那是不可能的,起码最近几年都不用奢望了。 “对对,回城。我c我们就是想家了。”女知青低头红着脸说道,她其实也羞愧了,毕竟这一批知青全都是先进知识分子,没人强迫他们下乡,都是主动要求的。可那个时候,谁也没有想到农村会那么苦。 然而,下乡容易回城难。当初主动请缨时,人家都夸他们思想觉悟高,夸都夸了,现在吃不了苦不想干了,那性质可就变了。 赵建设沉下脸:“你知道你这算什么吗?只想过好日子不肯干活,你这是好逸恶劳,是骄奢淫逸,是地主做派,是资本主义做派!” 女知青吓得脸都白了,刚想开口辩解一下,赵建设已经从她身边走过,径直走到那群知青面前,冷着脸一一扫视了过去。 “我不管你们之前是干什么的,家里有多能耐,我只想告诉你们,想吃饭就干活,知识分子并不比农民高贵!!”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赵建设一点儿也不想他们留下来。可现在的问题是,这是上头的命令,最早的几批还是主动要求下乡的,只怕不出两三年,就该变成全国性强制要求下乡了。偏偏这些人一个个都是娇生惯养的,以为下乡是来游玩的?指望队上的人白养着他们?就算队上的粮食够吃,可凭什么呢?哪怕是其他生产队缺粮了管上头借,那也是要还的。这年头,哪里都不养闲人。 眼见知青们被自己唬住了,赵建设略缓了缓语气:“我知道你们都是作为先进知识分子下乡支农的,既然这样,就要脚踏实地老老实实的干活赚工分。这几天你们也看到了,咱们生产队有粮食也有肉,可你们有工分吗?分给你们的口粮是记在账上的,等秋收后都是要扣除的,如果还有富余可以给你们分肉。可眼下看来,你们赚的工分连口粮都不能够。” “还有回城的事儿,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们,那是绝不可能的!你们是红旗公社接收的第一批知青,可绝不是最后一批。我希望你们能早日适应,努力干活,不会的可以问可以学,知识分子嘛,能比老农民还不如?等到时候,第二批c第三批知青下乡了,你们就是领头人,要带着后来者干活,要手把手的教导他们!” “行了,该说我的我都说了,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搁在我们队上都该成家了。好好想想吧,接下来的日子该怎么做。” 赵建设说完这些就走了,留下一群面若死灰的知青们。 没法回去了吗?那就努力适应吧。 有时候,有希望并不一定是件好事儿,一旦绝了后路,反而更能坦然接受眼下的生活。再一个,第七生产大队真的不差,给他们的口粮足够每顿都吃个八分饱了,至于味道,真不能强求。 想通了之后,知青们倒是乖觉了很多,商量了一下,很快就决定去请教别人,起码先把房子给修好。现在天气热是还好,等冬天呢?哪怕留了一条缝,都能冻死人。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知青们终于放下了原本的傲气,努力忘掉过去,开始逐渐适应新的生活。 农村真得很苦,这一点宋菊花有绝对的发言权。 她本身不算很聪明,读书成绩也不好,只是硬逼着自己学习,为的就是能留在城里。像现在,她每天就待在百货大楼里卖布,风吹不着雨打不到,甚至都不用干体力活儿,比在地里刨食轻松太多太多了。 这天下班后,宋菊花拎着两斤猪肉,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她的两个儿子都三岁了,牙口好得很,上回赵红英送来的猪肉,一半包了饺子,一半做成了烧肉,两个孩子吃得津津有味的,昨个儿还问她,啥时候还能吃上肉。 城里别的都好,就是副食品供应太少了,一个月就三两肉票,够干啥的?不过,今天倒是能叫他们敞开肚子大吃一顿了。 因为宋菊花的婆婆已经处于半退休状态,从今年年初起,就变得格外清闲。每天早早的下班,先去托儿所接两个孙子回家,再生煤饼炉开始做饭烧菜,两个孙子最爱吃她做的饭菜了。 宋菊花刚走到家门口,就闻到了饭香味,忙开门进了厨房:“妈,慢点儿烧菜,我拿了肉回来。” “哎哟,那么大的一块肉,这得有两斤吧?”程母放下锅铲,接过儿媳妇儿手里的肉,“亲家母拿来的?” “嗯,她说她又打到野猪了。”说这话时,宋菊花也有点儿懵,最开始她是真的被唬住了,可等赵红英走后,她越想越不对劲儿,以她对她妈的了解来看,她妈要真有这个本事,还不得三天两头往山上跑?那以为咋就没见着野猪肉? 程母倒是没想那么多,她只光顾着高兴了:“好好,那我这就做烧肉。” 听着动静就等在厨房的程茂林和程修竹小哥俩,这会儿是一蹦三尺高,嗷嗷叫着在饭厅里打转:“吃肉喽!吃肉喽!” 宋菊花怕他俩又要拆房子,刚想出去叫他们别闹,就被程母拦下了:“你也是,咋不叫亲家母来家做客呢?这样好了,下回你休息,叫胜利带你回娘家一趟,骑车去。对了,你就没问问娘家缺点儿啥?咱不能老占便宜不回礼,没这个道理!” 对于这个儿媳妇儿,程母是咋看咋满意。长得好看嘴还甜,工作又认真,一口气就给她生了俩大胖孙子,娘家那头还实在。不像其他农村媳妇儿眼皮子浅,亲家又只知道打秋风。 这有来有回才好相处嘛! 宋菊花笑了:“我妈现在只稀罕我那小侄女喜宝,叫我弄些轻薄透气的布,好给喜宝做两身衣裳。” “那你要放在心上,赶紧托人弄去。对了,柜子最顶上的那个抽屉里有两包糖,小妹上次回娘家带来的,说是给茂林和修竹吃的。你下次带回娘家去,小孩子都爱吃糖。” “好,谢谢妈。” 有肉吃总是一件叫人高兴的事儿,更别提过几天又能回娘家一趟了。算算日子,宋菊花也有小半年没回去了,就是她男人程胜利有些不解,晚上回屋时,问她:“丈母娘真那么能耐?还能打得过野猪?” “那可不是。”尽管这时宋菊花已经确定她妈在吹牛了,可她还是绷住了,镇定自若的说,“我妈能耐着呢,听说队上给她开了表彰大会,戴大红花发红勋章,对了,公社还奖励了一个簇新的搪瓷缸子。” 见程胜利都听傻了,宋菊花又说:“你在单位里咋样?我四哥去年就升职了,你可得努力了,好好干,我和儿子们可全指望你了。” 听着这话,程胜利只觉得心里特别舒坦,应得那叫一个痛快:“你别急,再熬一熬我就能升职了,一定叫你们娘仨过上好日子。” “嗯,我和儿子们都等着。” 过了两天,宋菊花托人弄到了一块好料子,带上程母给的两包糖块,跟程胜利一道儿回了娘家。 拿到料子的赵红英稀罕得不得了,展开来就往喜宝身上比划。 时隔小半年,宋菊花只觉得小侄女又长开了不少,五官更灵动了,居然这么早就开口说话了。 喜宝其实并不太喜欢开口说话,她是属于很文静很沉得住气的性子,不过也得看具体情况,这会儿看到奶奶拿了块漂亮的布在她身上比划,她立马就乐了,拍着小手咯咯笑着:“奶!” 在赵红英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喜宝终于在前两天学会了叫“奶奶”,不过多数情况下她还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除非有人故意诱导她说话。 赵红英就是最喜欢哄喜宝说话的人,不过有了前次的教训,她已经深刻的反省过了,决定在喜宝懂事之前,都悠着点儿。这会儿,比划了一下后,她只哄着喜宝说:“好看不?给喜宝做新衣裳好不好?” “好!喜宝!” “来跟奶奶说,好看。”赵红英格外有耐心的哄着,当然喽,她要是没耐心的话,也不可能哄喜宝说了那么多的“肉肉肉肉肉肉”。 “喜宝!好看!” “对对,奶奶的喜宝哟,最好看了,全生产队就没有比喜宝长得更好的。”赵红英每次夸起喜宝都听不下来,这回还有宋菊花在呢,她就拿眼瞧着,“菊花,你说是吧?” 宋菊花暗暗叫苦不迭,正月那会儿,为了夸喜宝,她险些没夸到嗓子干,好在到底有过一回经验了,她又是带惯孩子的,伸手把喜宝揽在怀里:“是啊,喜宝长得可真好看,真洋气。对了,姑姑给你带了糖块来,你吃不?” “吃!吃”喜宝刚要顺势说出她最擅长的一句话,赵红英立马开口打断她:“吃糖!喜宝吃糖!甜甜的糖块!” 喜宝有点儿懵,看看赵红英又瞧瞧宋菊花,她本身并不认生,因此这会儿哪怕宋菊花抱着她,她也不会哭闹,就是满脸的疑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宋菊花叫程胜利把两包糖拿出来,因为怕喜宝太小噎了着,特地拿去灶间敲成了小块,拿了一块指甲盖那么大的塞到喜宝嘴里,剩下的家里其他孩子自然会解决的。 “喜宝,这是糖,甜甜的糖。”赵红英生怕她还惦记着肉,赶紧又哄她。可喜宝忙着吃糖呢,真没工夫说话,只瘪着嘴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吃得高兴极了。 大概是觉得安全了,赵红英又去看料子,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才说:“这么好的料子,自个儿裁衣服糟蹋了。回头我去城里找裁缝做两身衣裳,喜宝穿上城里人做的衣裳就更像城里娃儿了。” 事实证明,赵红英格外得有眼光,裁缝做的小衣裳格外贴身,加上料子颜色正,又轻薄透气,喜宝穿上后高兴地不得了,高声叫着:“妈!妈!好看!” 这个妈,显然是在叫张秀禾。 张秀禾刚在院子里给毛头洗了澡,正午太阳大,洗澡不容易着凉。这会儿,听到喜宝叫她,赶紧给毛头套上衣服,抱上就走了进来。 赵红英差点儿没忍住翻白眼:“你看着喜宝,我回屋拿个东西。”回屋翻出了一块处理布,塞给张秀禾,“给毛头好好做两身衣裳,正经的衣服裤子,不要麻布袋!” 说真的,赵红英承认自己偏心喜宝,可她真没虐待毛头:“好东西没少吃,比喜宝吃得还多,咋瞅着就跟那老袁家的人一样。” 其实,毛头身上肉也不少,可他整天套了个麻布袋,瞅着就跟叫花子一样,实在是多看一眼都难受。尤其两个孩子放一块,就像以前的地主家小姐和长工儿子似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第022章 第022章 曾庆华站在知青点前, 愁得抓挠脑门。 作为知青里年纪最大的一个, 又是大队长赵建设指定的领头人, 他这样发愁已经很久了。这时,离野猪撞破屋子又过了好几日,村里的肉香味终于尽数散去了, 然而他们知青点的屋子却还没修好。 咋修啊?无从下手啊! 说来, 那天他们被赵建设好一通教训后,当时是下定了决心,不怕苦不怕累克服困难好好过日子。可决心这玩意儿,就跟太阳底下的泡沫一样, 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等赵建设一走, 他们几个一商量,咋办?寻个人去队上找几个熟手帮忙修房子?可叫谁去呢? 谁都拉不下这个脸。 试想想,他们可是堂堂知识分子, 下乡来支援农村的, 要叫他们低头跟泥腿子们求教, 那还不如自个儿撸起袖子干呢。泥腿子们能行,他们咋就不行了? 事实就是不行,面对泥墙上那个硕大的窟窿, 他们连从哪儿开始都不知道。懵了半天后,太阳就落山了,一天又过去了, 可他们还是毫无进展。 接下来, 他们索性就陷入了原地踏步中。因为前头野猪撞的那一下, 只是撞破了临村道的这面泥墙,并不是把所有的房子都毁了。三间土坯房,只有最外头那间遭殃了,一开始他们怕半夜里房子塌了,不敢住,看了两天觉得问题不大后,女知青们先搬了回去。男知青当然不能认怂,索性七个人挤到了一个屋里将就着住下了。 可这会儿天气已经很热了,巴掌大的一间土坯房里,住三四个人还勉强凑合,七个知青,还都是大老爷们,屋子里汗臭脚臭混在一起,逼得他们不得不再度把修房子一事提上了案呈。 有志一同的,大家把难题甩给了曾庆华,谁叫他是领头人呢? 曾庆华这时也看明白了,队上绝不会主动帮忙的,那就自个儿再试试?都是城里来的,哪个都是新手,折腾了两天仍然没有结果后,不得已,他只能硬着头皮去找了赵建设。 赵建设早就等着了,他根本不像知青们想象的那么冷血,其实他一直有悄悄关注着,就看知青们啥时候服软。到底是要待好几年的,不趁早煞煞他们的威风,以后只会越来越难管教。 最终,赵建设仍没叫人帮知青修房子,他找了两个熟手,脑袋瓜聪明会教人的,叮嘱耐心点儿教,宁可多花些时间,也不可能帮知青把活儿干了。 生产队上,谁家的房子不是父子兄弟自个儿砌起来的?这三间土坯房当初没几天就盖好了,只是修一面墙,当然简单得很。也幸好,经历了这段日子的苦熬,知青们学得很是认真,哪怕不熟练,好歹也有样学样知道该从哪里下手了,不至于完全抓瞎。 又过了好几日,知青点的房子终于修好了,丑是丑了点儿,不过倒挺结实的。两个熟手检查过没问题后,就回去跟赵建设报告了。 赵建设细细询问了经过,想知道经过这事儿后,知青们有何变化。两个熟手自是有问必答,只说男知青看着还行,虽然过程艰难了点儿,可总算把活儿都干下来了,回头再打磨打磨,应该差不多。 可等说到那三个女知青时,两人就卡词了,互相瞅了瞅,到底还是说了实话。原来,被毁的那间房本来就不是女知青的,因此她们认为这事儿跟自己无关,明明是怕脏怕累怕干活,却说的大义凛然,还嫌他们吵得慌。 在两人离开知青点前,知青们内部的矛盾已经初现端倪,不过赵建设明显不想插手,只等着看那些人咋作死。 知青点的重建工作完成后,天气已经很热了,尤其今年气温起得格外快,日头大,降水却少,地里的庄稼眼瞅着越来越蔫吧了,赵建设更没闲心管那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儿了,而是立马组织人手开始挑水灌溉庄稼。 一天要浇两回水,一早一晚。搁在以往,那都是挑井水用的,可因为今年降水少,井里的水位线不断的下滑,明显供应不上那么大的灌溉面积。 发现这一情况后,赵建设很快就又宣布,吃用还是打井水,灌溉和洗衣裳就多跑一段路去河边。至于每天负责灌溉的社员,则需要去河边担水。 这么做肯定麻烦得很,毕竟水井就在队上,而离他们队最近的河,得走出生产队,还要走好长一段路,其中还有一段挺陡的下坡路,当然回头从河边挑了水后,就变成了上坡路。这一来一回的,可得费老大的劲儿,又因为妇女力气小,赵建设安排两个妇女担一桶水,而壮劳力则是一人要挑两桶水,大家伙儿轮着来。 这么一来,劳动强度又增大了不少,不单麻烦,也更加累人了。不过,道理大家还是都懂的,以前也不是没出现过类似的情况,就算半大小子没经验,也有老爹叔伯哥哥们带着干,总归出不了错的。 事实上,社员们不仅要挑水灌溉,还得将家里的水缸都蓄满水,地里的其他活儿也不能丢。从六月到七月,一年里头最热的三伏天,他们天天早出晚归,前段时间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肥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了下去。 其实,也不单他们生产队,甚至不止红旗公社。他们这一带所有的城镇公社全都一个样儿,顶着毒辣的日头,四处奔波辛苦劳作,都眼巴巴的盼着秋收赶紧到来。 比起第七生产大队,其他地儿才是作孽呢。救济粮后来倒是又下发了一次,可那数量,比第一次过难关时都要少。吃不饱,加上干得多,还有就是这个天气太遭罪了,好多人干着活儿就晕了过去,光隔壁的第八生产队,听说已经累趴下了好几个。 这些事儿,都是在河边打水时听人说的。 他们平时打水的这条河,离自家队上挺远的,倒是紧挨着第八生产队。因为每天早晚都来,不免会在打水时闲聊几句,说一说哪个又病了,哪个累晕了,哪家断炊了 亏得有对比在,第七生产队才熬下来了。想想看,就算没肉吃了,起码家里的粮食是管够的,又因为干活强度大了,最近这段日子,家家户户都吃捞干饭,连早饭都是分量十足的,就怕亏了身子。 再有就是,好歹前段日子刚补过,要不然只怕也得累垮了。 一想到这些,他们纷纷感激起来赵红英。 “多亏了咱们队上有个除害英雄,叫咱们吃了半个月的大肉。哎哟那滋味啊,要是能再吃上一回该有多好!” “你就做梦吧!不过也是真的多亏了宋老太,好人啊,能耐啊,真是个本事人。” “对对,宋老太多厉害啊,要不是她,咱们别说吃肉了,庄稼都能叫野猪给糟蹋了。幸好有她在啊!回头可得好好谢谢她。” 正在被人夸赞的赵红英在干啥?她当然也跟着干活了,不过挑得都是轻省的活儿,又不差这点儿工分,这么拼命干啥?这会儿,她还不知道,自己在生产队上的威信,已经悄然超越了大队长赵建设。 好在,大家伙的辛苦是不会白费的,在全体社员的努力下,地里的庄稼渐渐恢复了元气,就说今年果然是个丰收年,都开始望眼欲穿的盼着秋收早点到来。 不过,秋收还没来,毛头的生日先到了。 他比喜宝早出生了半个月,不过因为打小能吃能喝的,看着个头要比喜宝大好多,就是皮肤太黑了,就跟打小搁在太阳底下晒一样,比天天下地干活的庄稼汉都黑。长得丑,皮肤黑,还长年累月的套着个麻布袋子,那形象怎一个辣眼睛。 这不,赵红英就看不下去了,前段时日给了张秀禾一块处理布,叫她拿出真本事来,好好做两身衣裳。可因为前段时间一直在忙活灌溉庄稼的事儿,张秀禾虽然不用下地干活,可家里的活儿却丢不开手。 带孩子c生火做饭c洗衣打扫,全都是她在干,一忙活就把给毛头做衣裳的事儿抛到了脑后。 眼瞅着毛头的生日快到了,她才紧赶慢赶的把衣服给做好了。格外普通的短褂子加半截裤,因为有赵红英的叮嘱,她做的衣裤都很合身。然而,合身并不意味着好看,毛头先前的麻布袋子起码大,连手都很难露出来,基本上就只能看到一张黑丑黑丑的脸。 等换上了亲妈给做的新衣裤后,毛头第一次在人前完美的呈现了自己的丑。 赵红英都惊呆了。 她前几日去城里取钱时,又在宋菊花那儿买了块嫩黄色的料子,做好的新衣服现在就穿在喜宝身上,衬得她人比衣裳都好看,喜得赵红英连声夸赞喜宝。 喜宝很高兴,被抱出来时,嘴里还在嘀嘀咕咕的,说着:“好看,好看,喜宝真好看,最最最最好看!” 她再过半个月就满一周岁了,说话愈发利索了,然而在看到了毛头后,她也跟着赵红英一起傻眼了。 给毛头做新衣裳的处理布是白色的,因为放的有些久了,微微泛黄。赵红英原本想的是,夏天穿浅色正好,就是没考虑到实际情况。 看到一身新衣服的毛头,赵红英突然不知道该说啥了。 “好c好看”喜宝目瞪口呆的看着毛头,然后一个扭头,把自个儿的小脑袋埋进了奶奶的怀里,“不看!喜宝不看!不看不看不看!” 赵红英: 她终于明白了,人丑不能怪衣服。就算张秀禾的手艺比不上城里裁缝,可这一身说真的,单看衣服绝对不丑。就是上身后的效果,简直丑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该说啥呢?还不如穿前头的麻布袋子呢! 真不敢相信这是跟喜宝一块儿养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第023章 第023章 比起不忍直视的家里人, 毛头本人还是挺高兴的。一来短褂半截裤比前头的麻布袋子凉快多了, 二来他也看不见自己有多丑啊! 感觉手脚完全解放了的毛头, 立马就放飞自我了,他早几个月就喜欢上了爬来爬去的游戏。从床头爬到床尾,有几次险些没直接摔到地上去。后来天气逐渐热了, 张秀禾索性就把他往地上一丢, 横竖原先那麻布袋子就是灰扑扑的,由着他摸爬滚打,爬着爬着,他就莫名的学会了扶着墙走路。 是会走两步, 就是走得摇摇晃晃的, 而且几乎每走上两三步就会噗通一下摔个狗吃屎。每到这个时候,毛头就会嗷呜一声哭出来,根据不完全统计, 他一天之内起码要摔上十七八跤, 至于哭的次数那就不用算了, 横竖算不过来。 这不,刚穿上新衣服,毛头就挣扎着要往地上扑腾。张秀禾到底心疼刚上身的新衣服, 拦着不叫他乱动,气得毛头仰着脑袋嗷嗷叫,没摆脱束缚倒是把他爹给召过来了。 “又咋”宋卫国的话音在看到毛头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张秀禾前两天一直忙着做衣服这事儿, 他当然是知道的, 也知道那是给毛头做的, 当时还想着儿子长那么大头一回穿这么好的衣服,穿上一定很好看。 是挺好看的,如果单看衣服的话。 偏这时,似乎是觉得宋卫国受到的惊吓还不够大,赵红英认真的感概了一句:“毛头这孩子长得可真像你啊!”说完,也懒得看亲儿子是个啥表情,她抱上喜宝就出门了,还不忘给喜宝的脑袋上扣个草帽。 宋卫国目送亲妈出了院子,扭头一看,毛头已经摆脱束缚投奔了自由,顺便还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憋了半天,他勉强挤出一句话来:“我咋觉得还是先前那身好看呢?” “对对,我也这么想。”张秀禾连连点头附和,“先前那身好歹能遮丑啊!” 准确的说,应该是般配。灰扑扑没有型的麻布袋子跟毛头配一脸,现在换上了得体合身的短褂半截裤,简直就是全方位的暴露了毛头的丑。 黑丑黑丑的,就跟城里的蜂窝煤一个德行。 张秀禾到底是亲妈,就算明知道毛头这会儿还不懂事,她还是说了一句:“没事儿,男孩子嘛,再丑也能娶到媳妇儿的。对吧卫国?” 宋卫国能说啥?默默的看了眼已经欢快的在地上抠泥的毛头,哽着血说:“以后别给他穿浅色了的,小孩子就该穿黑不溜秋的衣服!” 小孩子——喜宝今个儿穿的这一身就是浅色的,嫩黄的底,上头还有赵红英给她绣的小花儿。整的一身,就是短袖上衣配半截裤子,上衣肚子那块缝了个小兜兜,里头鼓鼓的,不知道装了啥,再有就是裤子的膝盖上各绣了朵大牡丹,衬得她是人比花娇。 这会儿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太阳快要落山了,气温也不像白日里那么高,赵红英搂着喜宝出去窜门子,先往隔壁赵红霞那头逛了逛,之后姐俩干脆一道儿去了村口那头,乘凉唠嗑。 赵红霞当然知道今天是毛头的生日,不过她更知道赵红英压根就不在乎那个丑孙子,因此只径自逗着喜宝:“喜宝乖,来,叫我二奶奶。” 一听这话,喜宝立马把头拧向赵红英,小胖手晃啊晃:“奶!奶奶!” “对喽,喜宝真聪明,谁都哄不走。”赵红英笑眯眯的亲香了她一口,不过还是教她,“这是你二奶奶,不怕不怕。” 喜宝才不是怕,她眨着黑漆漆的大眼睛,盯着赵红霞看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别过头去,坚定不移的冲着赵红英喊“奶奶”。那头赵红霞还想哄她,可这时她们已经走到村道上了,陆续就有人过来打招呼。 主要是跟赵红英打招呼。 “宋老太好啊!吃过饭了吗?哎哟我还是想谢谢你,多亏有你啊,听说隔壁今天又晕过去了三个,听说都是饿的。幸亏咱们队有你这个本事人,不然可不就糟了?” “对啊,幸亏前头吃得好喝得好,不然咋熬过去呢?眼瞅着就快秋收了,这会儿倒下了,扣工分倒不算啥,万一耽搁了地里的活儿,那不是成罪人了?” 这几天赵红英出门甭管遇上谁,人家都说多亏你那两头野猪啊,变着法子的感谢她。换个人就该心虚了,可她听了半点没不好意思,脑袋扬得更高了,腰板也挺得更直了,加上怀里的喜宝还格外配合的拍着小肉手给她鼓掌,叫她深深的认为,其实自己也不是纯粹在挖社会主义墙脚,好歹也给广大社员做出了贡献啊。 人家说了,要不是她,这会儿笃定有人扛不住倒下了。 一路走一路听着奉承话,赵红英只觉得心底里比喝了红糖水都甜都舒坦,还有人知道她最疼爱家里的小孙女,索性迎合她,没命的夸着喜宝,夸得她愈发眉开眼笑,只差没拍着人家肩膀夸对方有眼力劲儿了。 不过,喜宝也的确值得夸,一岁左右的孩子,按说应该是最难带的,不信看毛头就知道了,不是哭闹就是满地打滚,尤其最近天气太热了,毛头更加得闹腾了,气得他亲妈都恨不得把他丢在一边不管了。 有这么个熊孩子作对比,别说喜宝本来就乖,换成其他孩子也都能被衬成乖宝宝。 而且喜宝这孩子除了安静乖巧外,还不大爱出汗,哪怕正午最热那会儿,身上也是清清爽爽的。就说现在好了,原本赵红英还挺热的,自打抱上喜宝后,就觉得凉冰冰的,可摸一摸喜宝的小胳膊,也不会觉得她体温低,很奇怪的就是感觉清凉舒坦。 本来就喜欢得紧,现在还发现了喜宝有纳凉的功能,赵红英一有空就搂着喜宝不撒手,最喜欢的就是傍晚抱上她出门溜达唠嗑了。 等到了村口,那边早已经聚齐了一群人。看到赵红英过来,大家伙纷纷起身跟她打招呼问好,有人抬起一脚踹走了自家儿孙,把位置腾出来叫赵红英坐。等她抱着喜宝一坐定,还有人主动送上大蒲扇,就跟伺候祖宗似的。 夏日纳凉嘛,说说自家生产队的事儿,再提提隔壁生产队,最热的新闻就是今个儿隔壁又倒了三个人,不知道是本身体弱还是日头太大了,或者干脆就是肚里没货手脚发软,其中两个是在地里干活时一头栽倒的,还有一个则是去河边打水,冷不丁的就一个倒葱秧掉到了河里。 “哎哟你们是不知道当时有多吓人,我就在河边打水呢,想着赶紧把地里浇一遍,正好回家吃晚饭。我老娘中午就跟我说了,今天晚上蒸白面馒头吃。我正吧唧嘴想着呢,就听到咕咚一声响,抬头看了眼对岸,旁边丢了根扁担,一个水桶歪在岸上,另一个浮在河面上,就是没瞧见人!” “后来呢?那人咋样了?” “当时是叫我救上来了,我水性好啊,一个猛扎子下去,没一会儿就把人捞起来了。还没上岸呢,就有其他人帮着把人给拉了上去。其实也没喝几口水,就是晕了。” “天可怜见的,真惨啊” “可不是惨吗?那人个头比我还高,可我一把就把人从河底给捞上来了。他那个胳膊哟,全是骨头。真的跟皮包骨头一样,没一丁点儿肉啊!” “作孽啊!幸好人被救上来了,还好还好” 哪怕之前老听说哪儿哪儿又饿死人了,可到底离自己远,听过也就算了。这回是真的惊险,人捞上来时还是晕的,也没喝两口水,这要是稍微晚点儿,说不准就真出人命了。 不由的,大家伙又庆幸了起来,还好自家队上有个除害英雄。 “你们还不知道吧?咱们队上也不是全好过的,扛不住的也不是没有。”有人神神秘秘的抛出了个话题,引着大家好奇的看过来。 就有人猜:“你说的是知青们?可大队长没叫他们干重活啊,不至于吧?” “啥知青啊,我说的是老袁家!” 原本正边听八卦边逗怀里喜宝的赵红英一个激灵,张口就问:“老袁家又咋了?” 听到除害英雄对这事儿感兴趣,先前那人立马不卖关子了,屁颠屁颠的凑过来回答:“前头咱们不是家家户户都在吃肉吗?老袁家也分到了肉,可他们家能耐极了,俩儿子吃肉,其他人丁点儿都没分到。你说这外来的媳妇儿也就算了,袁老头老太都干瞪眼看着呢。” 老袁家的人口相对还是挺简单的,最上头是袁父袁母,中间是五个已出嫁的闺女和两个儿子并儿媳,最下头则是两个孙女一个孙子,孙女全是大儿子家的,孙子则是小儿子家的。 袁家当家做主的人是袁母,因为袁父几乎就是个哑巴,别说在队上了,在家里都没啥存在感。最奇葩的当然不是这个,而是老俩口下地干活,两个儿子吃肉享福,两个儿媳则负责生孩子带孩子以及操持家务。 前头分肉时,袁家没拿多少肉,不过如果只算两个人的话,那绝对是能敞开肚子吃个痛快了。对了,袁家那小孙子只比喜宝早出生了几天,咬不动野猪肉就没吃。 这吃肉的是壮年的俩儿子,干活的是年迈的爹妈。眼瞅着儿子们胖了不止一圈,爹妈勒紧裤腰带多一口粗粮都舍不得,还要下地干活,当然扛不住了。 就有人忍不住说袁家俩小子不像话,咋能这么做呢? 赵红英听了却只撇了撇嘴,啥样的爹妈养出啥样的儿女来,自个儿乐意宠着就别怪儿女不孝。再一想,袁家的女儿们其实挺孝顺的,就说袁弟来好了,她干啥事儿都惦记着娘家爹妈,可惜自个儿没能耐,帮不了而已。 听着耳边大家伙齐刷刷的讨伐袁家俩小子,赵红英心下琢磨开了。 袁父袁母的死活跟她没关系,可老宋家还有个姓袁的呢。虽然她不咋在乎袁弟来,可甭管怎么说,袁弟来都挺了个大肚子。先前,队上排班轮流去河里挑水,她就找赵建设把袁弟来都排出去了,这种天气去河边挑水,一准会出事。不过,地还是要下的,她早就看明白了,袁弟来这人就不能闲着,一闲就闹事儿。 “走走,跟我回趟娘家,找咱大侄子去。”把事情听了大概,赵红英抱着喜宝起身,直接去了赵家那头。一同过来的当然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赵红霞。 赵红霞就喜欢看赵红英怼天怼地怼侄儿,每次看到赵红英把大队长骂得点头哈腰连声求饶,她就特别乐呵。 等到了赵家后,赵红英开门见山的要求大侄子给袁弟来调整上工地点。活儿照干不误,让袁弟来和袁母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就是要一整天下来碰不到面。 赵建设怕死了他姑搞事,还没听要求呢,就已经一叠声的答应了下来。 这事儿其实也不难办,虽说袁弟来的活儿比较轻巧,可她怀着身子呢,外头那么热,她一个孕妇也顶不住,几乎每次一下工就急急的往家里赶。至于袁家那头,赵建设可没必要对他们客气,不就是想多赚工分吗?成啊,都去河边挑水,干最重的活儿就能记最高的工分。袁父倒是还好,那就是个木头桩子,袁母很想来找袁弟来,可挑水是一早一晚最忙活的,下工已经很晚很晚了,哪怕还能强打起精神来,她也不敢来老宋家找人。 老宋家本来就是队上仅次于赵家的能耐人家,最最重要的是,他们家有个除害英雄赵红英! 一巴掌下去就能打死一头大野猪,袁母深深觉得,自己这小身板还是别去送菜了。 隔离政策相当有效,足足半个月时间,袁弟来都没能跟她妈碰到过哪怕一次。又因为她肚子越来越大了,除了胃口不好外,精神头也不大对,她是真的没精力去管娘家人。 就在这样的氛围之中,一年里最热的时候到了。 同时,也到了秋收动员大会的日子。 因为有往年的例子摆在眼前,这种动员大会是所有人都不准缺席的,当然十岁以下的孩子不算在内。可大人们都不在家,赵红英哪里放心把喜宝留在家里?家里的那些熊孩子们,各个皮得要命,喜宝那么乖巧,万一被欺负了呢? 赵红英完全没有想过,在她的高压政策下,别说几个已经懂事的孩子了,连毛头都不带欺负喜宝的。事实上,毛头虽然闹腾,可他唯一会的攻击技能就是传说中的音波攻击——扯着嗓子哭。 然而,赵红英就是不放心,她想抱着喜宝参加动员会,又担心大侄子脑子抽风,大中午的在坝子上开动员会。因此,她特地再度找上门去,让赵建设把动员会安排在下午收工以后,既不耽误干活,又没那么热。 赵建设想了想,其他人最多顶着个大太阳,他还得扯着嗓子喊口号,是应该对自己好一点,当下就采纳了他姑的意见。 可就算安排在了下午收工之后,这天气还是热得很。 台上,赵建设把口号吼得声嘶力竭,台下,社员们蔫儿吧唧的立着,完全是一副魂魄离体的模样。 看到这个情况,赵建设就知道动员大会完全没起到作用,一面想着辙儿,一面吼得更大声了。 “咱们不能让党和国家失望,不能叫人民群众失望,要打起精神,迎接即将到来的秋收。听到了吗?精神抖擞迎秋收!!” “哦/知道了/听到了。” 社员们七零八落的说着话,大几十号人的声音还不如赵建设一个人响亮。虽然他也明白,很大程度是因为今年天气热得吓人,可他还是很颓丧,难道自己真的没有领导人的魅力吗? 眼瞅着下头的社员们都无精打采的,赵建设还想再努力一把:“咱们去年是整个红旗公社的先进大队,那么今年呢?难道咱们要被其他生产队赶上去吗?” 底下人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过了许久许久,才有人慢腾腾的摇了摇头。 这还算是给面子的,就说赵红英好了,抬头看向上头的大侄子,只差没在脸上写上“二傻子你快点儿吧,磨叽啥呢!” 终于,动员会结束了。 因为天气实在是太热了,大家伙们非但没被调动积极性,反而瞅着比之前更有气无力了。一听说散了,倒是添了点儿力气,想着赶紧回家做饭,早点儿吃完早点儿睡觉。 说起来,去年开完了秋收动员会后,袁弟来回到家就发动了,疼了一夜后,在第二天第一声鸡鸣后,生下了喜宝。也就是说,喜宝也快满周岁了。 满周岁可是一件大事儿,赵红英抱着喜宝往家里走,边走边琢磨着该怎么给喜宝庆祝。虽说上头不让搞封建迷信,可给孩子过生辰罢了,咋就封建了?顶多不抓周好了,长寿面之类的总归不能少。 才这么想着,赵红英就听到自家仨蠢儿子在旁边大声的感概着。 宋卫民说:“累了一两个月了,后头秋收更难熬,就算先前吃了两回大肉那也顶不住啊!咋就没让妈再遇到一头野猪呢?再来一头该多好啊!” 宋卫国和宋卫党听了直点头,连声附和:“不来野猪也没啥,咱们天天去河边挑水,连鱼都没捞到半条。这要是能捞到几条鱼,炖一锅汤来补补也好。” 赵红英抱着喜宝走在前头,听到他们提起野猪就要原地爆炸,还没来得及开骂,喜宝趴在她的肩头,目不转睛的看着后面做白日梦的那仨,听着听着就咯咯笑开了:“鱼!鱼鱼鱼鱼鱼鱼鱼!” 一连串的“鱼”之后,赵红英一个激灵,立马把喜宝交给身旁的张秀禾:“你抱着喜宝,好好照看着。”又被她这番举动弄愣住了的仨儿子,怒吼道,“一帮子蠢货!还傻站在干啥?赶紧回家提木桶抄家伙,跟我下河捞鱼去!” 宋家哥仨都懵了,没等他们回过神来,亲妈已经一溜烟儿的跑出了老远。三人面面相觑,最终齐齐的决定,听妈的。 不听会挨揍的! 亲妈可是能一巴掌打死一头野山猪的除害英雄啊!! 哥仨撒腿就往家里跑,至于赵红英,这会儿拿出了当初被野猪追的极限速度,眨眼间就堵到了人:“大侄子赶紧的!跟我走,咱们下河捞鱼去!!” 捞你个大头鱼啊! 赵建设也是要上工的,他累了一天,加上刚才秋收动员会上,他嘶声力竭的吼了有近一个小时,所有的社员都毫无反应,他是又气又急又颓废,嗓子眼更是冒火一样的难受,哪怕明知道他姑不好惹,他这会儿也只是摆了摆手。 不想说话,不想理你,求你让我一个人静静。 主要吧,附近那条河瞧着是不小,他感觉真没什么鱼,不然天天挑水的咋都没遇见呢? 看他这副颓样儿,赵红英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简直不敢相信亲侄子有那么蠢。 可赵红英是谁?在得到除害英雄的名号之前,她就是生产队里的名人,出了名的不好惹。 当下,也不管赵建设同意不同意了,她登高一呼:“乡亲们!赶紧回家提桶子,抄上家伙跟我走!咱们去河边捞鱼,马上就要秋收了,不吃顿好的补补不得把身子累垮了?相信我的就立马跟我走,跟着我,有肉吃!!” 刚才还蔫了吧唧的社员们,一听赵红英这话,立马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嗷嗷叫着四下冲散,不多会儿就提着水桶回来了。 赵红英振臂一呼:“走!咱们捞鱼去!!” 赵建设:我才是大队长吧?! 是不是大队长无所谓,有没有得到许可更没关系,反正社员们一窝蜂的就跟着赵红英冲了,眨眼间就跑了个一干二净。 哦不对,也有人没跑,除了一脸懵逼的赵建设外,就是那群知青了。 知青们:一群傻子。 上工已经够辛苦了,知青们半点儿不想跟上去,捞啥鱼啊,那河边他们也常去,就没见过有啥鱼。再说了,只听说过鱼怕人,那么多人一窝蜂的跑到河边,鱼还能傻乎乎的待着不跑?就等着你来捞?哪怕运气好真能捞到,又能有几条呢?够队上这么多人分的? 结论就是,别瞎折腾了,消停点儿吧。 知青们直接就回去了,赵建设在原地愣了愣,回过神来之后,吓得赶紧跟上。不跟不行啊!他姑酷爱搞事,万一又折腾出啥来了,有功劳没他的份儿,出了事儿还不得他担着? 原本,从坝子上到河边,最快也要走上一刻钟。可这会儿不比平常,赵红英口号喊起来,社员们就跟疯了一样,嗷嗷叫着往前冲,不一会儿就到了河边,正好目睹了如同神迹般的一幕。 那条无比熟悉的河面上,游着无数条鱼,游动速度倒是不算快,就是数量多得吓人,还又蹦又跳的,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似的。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河面上的鱼已经越聚越多,把挺宽的河面挤了个满满当当。 赵红英脑子转得快,赶紧扯着嗓子高呼起来:“看啊!老天爷也知道咱们种庄稼辛苦,马上就要到来的秋收就更辛苦了。瞧瞧,这就给咱们送肉来了,鱼肉也是肉啊,赶紧别愣着了,拿桶子捞啊!装满了就立马往回运,记得别耽搁,多跑两趟,赶紧的!!” “上啊!冲啊!鱼不等人啊!这么多鱼,打回去家家户户都能分!木桶啊脸盆啊都别藏着掖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吃得饱才能干得多,精神抖擞迎秋收!” 最后那句,是现学现卖,刚从赵建设那头学来的。 最悲伤的是,同样的话从赵建设嘴里说出来,所有的社员都眼神直勾勾的,完全没有体会到大队长那崩溃的内心。然而这会儿换了个人,他们立马被激得热血沸腾,也不累了,也不饿了,更顾不上抱怨天气太热了,一个个提起水桶就开始捞鱼。 “下去几个!跳到河里去!你们几个负责捞鱼,捞好了送上来,对!接力,别光顾着自个儿捞,鱼多着呢,回头先算队上的,再给你们按工分扣。人人都出力,鱼肉值不了几个工分的,冲啊,同志们!!” 赵红英才不担心鱼跑了,只要她本人没去捞,鱼就铁定跑不了,老天爷会等她去查收的。谁叫她是百世善人的奶奶呢? 虽然鱼群不会跑,可她生怕别的大队蜂拥而至,扯着嗓门一叠声的催着。 “快点儿啊!捞满了就赶紧送回去,别耽搁了!送回去再来啊,你别一回去就下锅了。快快快快快快快快!” “磨磨唧唧的干啥呢?一个两个的,没吃饱饭是吧?就你们这熊样儿,有金子等着捡都懒得弯腰!让你快点儿你没听到啊!赶紧跑两步啊,回头第八生产队听了信儿该一窝蜂来抢了!” 赵红英指挥捞鱼就跟指挥打仗似的,催命一样催。偏偏社员们还真就吃她这套,干起活儿那叫一个卖力。 等赵建设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她跟前,刚要开口说话,就被她打断了:“你回去盯着,这里用不着你!赶紧安排人拿家伙来,去啊!杵这儿有个屁用,这边有我就行了!” 才刚跑到河边,气都还没喘匀,赵建设就被他姑轰走了,直至回到了队上,他还在纳闷,到底谁才是大队长啊?! 其实,他应该心存感激的,亏得这年头干部都是由上头领导直接任命的,这要是换成民主选举的话,那估计就没他啥事儿了。 第七生产队前前后后忙了一个小时,跑了三趟直到没桶子装了,赵红英最后收了个尾,意思意思捞了几条,鱼群跟着就散了。 这次捞鱼行动圆满的完成了,从头到尾,赵建设这个大队长都没在社员们跟前咋露脸,他倒是听话的回去盯着了,可显然社员们都很有自觉性,宋老太让咋样就咋样,没一个临阵脱逃跑回家烧鱼的。 完事之后,大家伙也没散开,都伸长脖子等着赵红英发话。 赵红英一身的领导气质,张口就来:“乡亲们,今天你们都干得不错,咱们第七生产大队就该有这样的气势。我话不多说,现在开始分鱼!” 一旁的赵建设几次试图打断她的话,可惜愣是没找到机会。好不容易逮了个空挡,他赶紧开口:“姑,我才是大队长。” “你这啥大队长?还不如让我来当!你说说看,要你有啥用呢?叫你带着人跟我走,你站得稳稳当当的,拖都拖不走。要不是咱生产队的社员们觉悟高,你还想吃鱼?吃个屁!” “不c不是” “不是啥?你还有理由不成?社员们都冲了,就你傻不愣登的待在原地。这回是全生产队一起努力的结果,你还想扣工分不成?意思一下,各家扣几个就成了,现阶段最主要是为秋收服务,你得让社员们好好补身子,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养好身子才能准备抢收!” “这个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去年,咱们第七生产大队是全公社的先进大队,今年也一样,还是要走在最前头,不能叫别人抢了先!大家伙说,对不对?” “对!!!!!!!!!” 赵红英振臂一呼,社员们群情激昂。那气势,跟傍晚那会儿的秋收动员会截然不同。 再看赵建设心灰意冷c生无可恋,他不想活了。 因为这回最大的功臣就是赵红英,哪怕她本人只是意思一下收了个尾,还是分到了最多的鱼。对于她分到的最多,大家伙都没有任何意见,再说总体的数量太多了,哪怕别家稍微少点儿,那也足够饱餐好几顿了。 还有一点,只要有水缸,鱼不至于那么快死,养得仔细一点,能吃好几天呢。 回头,老宋家的水缸里就养上了鱼,赵红英挑了两条大的,让张秀禾和王萍好好收拾干净,拿咸菜疙瘩炖鱼吃。别看配料不咋地,可滋味却是老好了,又香又鲜,还没上桌就引得孩子们口水直流。 赵红英生怕鱼肉冷了容易腥,没急着吃,先几筷子下去把鱼腹上最嫩还没刺的几块肉挟走了。 “喜宝张嘴,啊,吃鱼” 家里其他人也没说啥,有肉吃就是天大的喜事了,还挑剔啥?再说又不是头一天知道老太太偏心眼儿了。等饭菜都上了桌,所有人立马飞快的开始抢鱼吃,不一会儿,两条鱼就被挟了个干干净净。 袁弟来都懵了,在袁家,女人是不上桌的,得等男人吃完后,才能捡剩饭剩菜吃。所以她真的不会抢菜,没学过没经验啊!事实上在出嫁之前,她根本就不知道肉是啥滋味的,连白面都没吃过。 手速慢,嘴还笨,眼见张秀禾他们非一般的速度,就气得直想哭。在看宋卫民,吃得呼噜噜的响,连个眼神都没往她这边瞧。哪怕知道她男人是啥性子,她也被气得够呛,想吃口肉咋就那么难? 事实上,谁也不知道,宋家哥仨刚逃过一劫,要不是鱼他们早就被收拾了。 会不会说话?没事提啥野猪?还想再来一头,送你上天吗?赵红英虽然没找仨蠢货算账,可暗地里还是给他们记了一笔。 而刚减了肥膘的社员们,又再度圆乎起来了。 除了知青们和老袁家。 知青们没跟着去捞鱼,分鱼就更和他们没关系了。反正不可能只意思一下扣几个工分就领回来二三十条大鱼的。不过,赵建设看到捞来的鱼确实多,各家都分了不少,绝对够吃了,底下还剩了十来条刺多个头小的没人要,就当做人情,意思意思扣了几个工分算给知青们了。 先赊着,秋收以后再扣。 老袁家倒是跟着去捞鱼了,可才去了俩,就是袁父袁母。他们再努力,赵建设也不可能分给他们太多鱼。不过,还是那句话,如果只是给家里两个儿子吃的话,绝对够了。 这一回,没等除害英雄赵红英特地上门问,赵建设就拿了个大搪瓷盆c两块肥皂条毛巾主动过来了。 因为统共也没扣社员们多少工分,实在是不好算,偏赵红英的功劳又是实打实的,最后决定,干脆就不给工分了,多拿了两样东西当做奖励。 等第二天傍晚的动员大会上,赵建设还特地抽出时间当众表彰赵红英。 没有她就没有这顿肉! 眼看社员们就要撑不住了,她毅然决然的站了出来!! 她就是人民的好同志,党和国家的好儿女——赵红英!!! 不单赵建设夸她,社员们更是把她吹上了天,偏偏她本人一点儿也不害臊,满脸淡定的接受了。 对,你们说的没错,我就是这么能耐! 全程都很稳重,荣辱不惊。跟捞鱼当天催命似的,就像是两个人似的。 结果,前头刚夸完,赵红英就坑了。当着众多社员的面,她一把拽着赵建设连声叮咛他:“你记着,下回我让你抄家伙,你就麻溜儿的抄家伙,别再让我三催四请的。吃肉不等人!就拿这回来说,咱们要是没赶上,还不知道便宜哪个了。都跟你这样,拽都拽不动,等你这榆木脑袋想明白了,鱼也都叫别人捞走了! “你呀!你说上头咋就选了你当大队长呢?还不如让你爹来当,好歹他听话!!” “要不是有我,就你这样能坐稳大队长的位置?!我是你姑,我想着提拔你,结果提着你都不走!你说你人傻就傻吧,咋还那么有想法呢?!” 下头的社员们非但不帮着大队长说话,还跟着附和。 这个说:“对!宋老太说啥都对!” 那个说:“隔壁几个生产队已经在河边守了一天一夜了,上次咱们捞鱼的地儿,都叫他们给霸占了!” 还有人说:“叫宋老太当大队长也挺好的,带着大家伙天天吃肉!” 吃个屁! 赵建设简直要疯了,偏偏这会儿,仿佛所有人都忘了,第七生产队的大队长是他赵建设,而不是赵红英! 其实赵建设还算好的,别的生产队大队长更坑。在听说了第七生产队的事儿后,他们就天天占着河边,就等着老天爷送鱼来。不单如此,他们还叫分到自己队上的知青写了稿子去河边去念,专门念给老天爷听,好叫老天爷知道劳动人民的辛苦,但同时也要体现出自立自强的高贵精神。 一句话,就是咱们是来要吃的,可咱们也是有尊严的! 第七生产队的社员们,这几天养成了一个绝妙的兴趣爱好,每到饭点就端着一碗鱼,站在高处往河边瞧。 那些守在河边的大傻子们,一个个扯着嗓门高声念着稿子,听着还挺下饭的。 赵红英也听说了这事儿,对此她只嗤之以鼻。心道,占了河边又有啥用?老天爷给你送鱼你没赶上,你还指望他给你补送上门?一群傻子! 鄙视完那帮大傻二傻,赵红英又进城了。 水缸里养的鱼太多容易死,她得趁着早上还算凉快给菊花送两条去,特地挑了的是个头最大的,拿草绳一串就成。 赵红英琢磨着,她舍不得喜宝穿旧衣裳,到时候少不得要从菊花那儿拿布,虽说那是她亲闺女,可到底已经嫁人了,不是一家子了,就算闺女不说啥,婆家那头久了也得有意见。 是应该经常走动走动,横竖家里的鱼多得吃都吃不完。 凑巧的是,今个儿是休息日,赵红英直接往闺女家里赶,她当然是来过的,就是次数不多而已。 宋菊花正在家里馋肉呢,毕竟离上回吃肉也有俩月了,结果肉来了,两大条啊。 “妈呀!你又干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第024章 第024章 相较于时不时就受一回惊吓的宋菊花, 老宋家其他人的表现就淡定多了。毕竟, 在他们心目中, 赵红英可是能一巴掌拍死野山猪的除害英雄,捞个鱼还真算不了啥。 至于为啥赵红英就料到河里会一下子蹦跶出那么多鱼?宋家上下,除了知情的老宋头外, 其他人都一直认为, 人聪明呗!你说你自个儿想不通?那就说明你蠢呗,人家聪明带着你吃肉,还得费劲儿跟你从头到尾解释一遍?人蠢就闭嘴,少说多做, 一准错不了! 干了这一票后, 家家户户的伙食一下子就高了好几个档次,队上又开始了处处飘着肉香的好日子。 赵红英原本就打算喜宝生辰时,给她下碗长寿面的, 瞅着鱼临时改了主意, 煮了个鱼汤面。拿鱼熬了一小锅浓浓的鱼汤, 用鱼汤做底给喜宝下了碗细挂面,特地挑了没刺的鱼肉放里头,还放了两块从城里带回来的嫩豆腐, 荤素搭配,味道不要更鲜美。 赵红英一般不大管灶间的事儿,偶尔下厨也是给喜宝做好吃的, 这会儿端着鱼汤面去了堂屋, 稍稍晾了晾, 就搂着喜宝喂了起来。 喜宝乖乖的坐在赵红英怀里,因为她人小牙口不好,鱼汤面煮得略久了点儿,细挂面软软的,她抿一抿嘴就下了肚,鱼肉更是嫩得几乎入口就化,豆腐也很好吃,就连汤底都是透着鲜香。 赵红英瞅着喜宝小嘴儿一张一合的,高兴的眼睛都眯起来了,也跟着乐了。结果,她喂完一口,感觉裤脚动了动,下意识的往旁边一瞅 毛头先头就待在堂屋玩,玩着他最喜欢的游戏,在地上连滚带爬的。爬着滚着,正高兴着呢,他突然就闻到香味了,顺着香味儿,他吭哧吭哧的爬到了大木桌旁,扶着桌角站了起来,还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赵红英手里端着的面碗,口水“嘀嗒”c“嘀嗒”顺着嘴角一直滴到了地上。 赵红英扭头就看到了这一幕,差点儿没把碗给摔了,扯着嗓门冲着外头吼:“老大家的!张秀禾你赶紧给我过来!把你儿子喂喂!” 张秀禾正在灶间里忙活呢,她又不能像赵红英一样,只管给喜宝开小灶,不管家里其他人的吃食。听到外头的唤声,她赶紧捞了半碗鱼肉出来,还顺手拿了个帕子胡乱的给毛头抹了抹,熟门熟路的喂了起来。 赵红英还是一脸的不忍直视,她开始反省自己,按说就算偏心喜宝好了,她也没让家里人挨饿啊,尤其是毛头,每回喜宝有吃的,他肯定也有,吃得还不比喜宝少。就这样,咋就还养出了一副饿死鬼的样子? 再看喜宝,一小口一小口慢悠悠的吃,虽然看得出来吃得极为津津有味,可那样子却是格外得赏心悦目。反过来瞅一眼毛头,哎哟我去,张着嘴非要他妈喂上两勺才知道闭嘴,一大口一大口呼噜噜的吃着,半碗鱼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了下去。 “慢点吃,猴急啥啊,谁跟你抢了?”赵红英实在是看不惯毛头这德行,明明老宋家称得上是队上的富户,起码是吃喝不愁绝对管饱的,结果家里的小孙子却是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样子,不知情的,还以为她这个当奶奶的咋狠心呢。 有心扭头不看吧,偏偏桌子就那么点儿大,刚才毛头爬到了她身边,扶着桌角站着,张秀禾端着碗过来后也没另寻地方,直接就凑近喂了起来。两边挨得那么近,毛头吃饭的动静还那么大,她愣是忍不住往旁边瞄了又瞄。 瞄了一眼,再瞄一眼,赵红英不由的问:“上回叫让你给毛头做的衣裳呢?咋不给他穿?” 此时的毛头,仍然套着他那个麻布袋子,虽然丑,好歹这身看多了倒还挺顺眼的。 “那个呀,这不是毛头爱闹腾吗?新衣服颜色浅,穿那个一天能洗回,我忙不过来,想了想还是留着过年过节窜门子穿吧。”张秀禾随口说,其实她真心认为,毛头就该穿深色宽大的衣服,起码遮丑啊! 赵红英撇了撇嘴:“过年过节穿那个?穿出去丢人啊?没见过谁家小子收拾干净比没收拾更丑的。” “可不是,这孩子长得可真丑啊!”身为亲妈,张秀禾非但不替儿子说话,反而格外直白的捅刀,“幸好是个男孩儿。”麻利的喂完最后一口,她顺手搁了碗筷,掏出帕子,拿出平日里抹桌子的气势,狠狠的往毛头脸上擦了一把,完事! 正好赵红英也喂得差不多了,见喜宝吃饱了,拧着脖子去看毛头,她顺势就把碗筷给了张秀禾,却没叫喜宝跟毛头一块儿玩,而是哄着:“喜宝啊,奶奶带你去纳凉好不好?” 不能叫这俩待一块儿,真怕丑会传染。 因为家家户户都吃上了鱼,队上的气氛一下子就好了不少。也是,吃饱喝足才有力气说闲话呢,这要是饿着肚子,干啥不都没心情吗? 又因为鱼跟猪肉不一样,捞回来的鱼都还是活的,他们队上几乎家家户户都有水缸,没有的也能养在木盆水桶里。只要找个阴凉处,养得稀疏一点,要是勤快的话多换换水,养个几天是没问题的。 既然不用着急吃,大家伙儿不免考虑得就多了,眼瞅着秋收即将到来,这回怎么着也不能一次吃光了,要慢慢吃,细水长流,毕竟秋收要忙那么久,不仔细计划着点儿,咋撑得住呢? 一时间,队上倒是多了个新话题,考虑怎样把鱼肉最大化。首先是做鱼汤,往里头放咸菜疙瘩,先吃鱼肉后吃咸菜,完事了还能把鱼刺仔细挑出来,剩下的汤下面条c泡粗粮,有鲜美的鱼汤在,干饼子都显得好吃多了,反正就贯彻一个宗旨,务必做到丁点儿不浪费。 每日里无论干啥,碰了面就问:“吃鱼了吗?” 一个队上的倒是还好,可他们还是得陆续往河边打水,倒是惹得隔壁第八生产队眼红不已。 最可怜的就是他们了,明明这条河是紧挨着第八生产队的,以往也没少往河边打水c洗衣,可这都多少年了,往前十几二十年倒是还常看到鱼,可自打前些年闹过饥荒后,人们啥都吃,连山上的树根都被挖了个一干二净,更别提河里的鱼了。哪怕运气好,能摸上一两条,那多半也是手指头那么点大的小鱼。 万万没有想到啊,老天爷偶尔发一次善心来送鱼,他们就在河边,都没赶得上。本想着在河边多守几天,怎么着也能赶上下一回,结果 没有下一回了,喜宝天天吃鱼肉,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惦记鱼,起码短时间里是肯定没有了。 这会儿正是三伏天,河岸两边都是无遮无拦的,他们顶着毒辣的日头断断续续的守了好几天,两眼就没咋离开过河面,眼珠子都快给瞪出来了,愣是没瞧到半条鱼。这也就算了,白捡了便宜的第七生产队的人还见天的往河边凑,聊着昨个儿吃了啥,今个儿又要吃啥,明个儿还想吃啥,完了打了水就走 这不是往他们心口捅刀吗?太难受了,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人家吃着肉,满嘴流油,他们连粗粮都吃不饱。人比人真的能气死人,尤其是挨得近的。最终,第八生产队的人还是选择了放弃。不放弃也没辙儿啊,眼瞅着秋收就要来了,队上的活儿一堆呢,都等着人来做,偏偏他们队上好多人家吃了上顿没下顿,人一饿就没力气,原本一个人能干的活儿,现在得两三个人搭着一起干,可不是更缺人手了吗? 就各个生产队闷头干活时,公社这边又召开了会议。 赵建设换上了他媳妇儿新给做的衣服,夹了个本子带上笔就往公社那头去了。这其他的生产队最近是怕死了公社开会,原本开会也没啥,可谁叫他们身上都背着债,社员还不给力呢?你说动员社员精神抖擞迎秋收,那也得先叫他们吃饱了呢,饥肠辘辘的,咋可能精神得了呢? 赵建设就不同了,别看他在本生产队是没他姑威信重,可他姑又不爱往外跑,就算偶尔出个门,那也是去城里找菊花的,根本接触不到别的生产队大队长,更别提公社那头的干部了。 所以,赵建设每回离了本生产队,就觉得特别自信,那种从内心深处油然而生的自信和自豪,叫他整个人都仿佛与众不同起来。他还完美的把吹牛逼这个光荣而伟大的任务一肩扛了起来,势必要让其他生产队的人,知道他们有多能耐。 当然,他也没有抢他姑的功劳,可他美化了自己。 就说捞鱼这个事儿吧,在他的嘴里,就稍稍改变了一些。大致上是对的,就说他们队上那位除害英雄赵红英,眼瞧着社员们又苦又累就快扛不住了,呼吁队上组织下河捞鱼。他作为生产队大队长,当场就同意了,亲自带着人马不停蹄的赶去了河边,终于在鱼群游走之前,狠狠的大捞了一笔,让全队上下都吃到了鱼肉,改善伙食的同时,也为即将到来的秋收打下了坚定扎实的基础。 秋收前的会议上,赵建设狠狠的吹嘘了自己一波,公社干部大为感动,这年头整个国家都不富裕,最怕的就是下边的人仰着头张着嘴,等着上头投喂。反过来说,最欣赏的也就是像赵建设这样,有能耐带领大家伙儿勤劳致富的好同志了。 公社干部还挨个儿询问了地里庄稼的情况,忙碌了一年,就等着这一茬了,去年的教训历历在目,今年无论如何也绝对不能再出岔子了。 其他队长都喏喏的点头,他们是真的没底气,赵建设就不同了,拍着胸口保证一定完成组织给予的任务,及时上缴公粮。 赵建设的牛逼成功的吹遍了整个红旗公社,不单公社干部对他格外欣赏,连其他生产队的也过来讨教经验,一时间,他在公社里风头无两。 然而,红旗公社一共也就那么点儿大,就算一开始没传回来了,时间一久,到底还是叫他们本队的社员听说了。 人家问:“你们大队长真那么本事啊?真好,真羡慕你们能摊上这么个本事人。” 老实头听了这话,当场就要反驳,就在实话即将出口之际,旁边有人脑子转得快,一把拽住了,狂点头:“对对对,咱们大队长特别能耐,跟着他,有肉吃,有好日子过!” 稍微反应慢点儿的,这会儿也回过神来了,格外配合的帮着圆谎:“是啊,多亏了宋老太提议好,大队长决策英明,咱们才能赶在秋收之前吃上这顿肉,好好的补了补身子。” 一群人帮着附和:“是是是,对对对,大队长可能耐了!” 其他队上的人就更羡慕了。 等人走了,就有脑子转不过弯来的,忍不住问:“大队长明明只会拖后腿,他啥都没干,要不是咱们都听宋老太的话,能有吃肉的好日子吗?宋老太都说了,大队长是个傻的。” “你才是个傻的!”狡猾的就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袋瓜子上,“让人知道咱们大队长是个傻的,你就有脸是不是?反正他们是一家的姑侄,分那么清楚干啥?” 好像有点儿道理 蠢的最终还是被聪明的给说服了,可没人注意到,在不经意间,赵建设已经走到了他们的不远处,正好听了个全场。要说刚才有多欣慰,这会儿就有多心塞。 赵建设:算了,好歹对外保住了脸,本队的谁还不知道谁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第025章 第025章 毕竟是从小就被亲爹揍c被亲姑打击着长大的, 赵建设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心态, 横竖队上的社员又不会出去乱说, 他在外头的颜面还是能够保住的。 可很显然,不是所有人都能这么快调整好心态的,别的不说, 单就是离他们最近的第八生产队, 这些日子就矛盾频发。去年秋收遇到了意外c欠了国家一堆的粮食c连着近一年时间都是半饥半饱的最糟心的是,隔壁家的还在他们生产队门口的河里打到了鱼。 虽说这条河并不属于第八生产队,但无可否认的是,他们确实是挨得最近的。想到自个儿没打到鱼, 还白费了这些工夫, 加上肚里没油水实在是馋极死了肉,想着自家饿肚子别家却吃得一嘴油,心里难受得简直就跟猫挠似的。 其实吧, 这年头绝大多数的人都是属于有贼心没贼胆的, 就算再不好受, 那也只是闷在心里难受一下。可一个生产队那么多的社员,难免就有几个心术不正的,忍不住动起了歪心思来。 因为两个生产队挨得极近, 平时也经常有来往,更有互相嫁娶之类的,算是比较了解的。也正因为有所了解, 一旦起了邪念, 就不由的开始仔细盘算c掂量着。 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 整个第七生产队最不能惹的就是除害英雄赵红英了,当然也包括紧挨着住的赵红霞一家子。这万一叫人抓到个现行,丢人现眼就不说了,赵红英那巴掌可是连野山猪都能打死的,他们这成年累月挨饿的小身板能抵得住?再然后就是大队长家了,其他人丁兴旺的人家也不好惹。 还是那句话,去做贼最怕的就是有人听到动静,一家子抄起家伙冲出来。 思来想去,权衡再三,还是挑又蠢又老实的老袁家吧! 说起来,捞鱼那天,老袁家虽然只去了他们老俩口,可好歹也是出了不少力气的,后来分鱼时倒是一视同仁,谁也没刻意为难他们,只扣了少少的几个工分,就分给了袁家六条鱼。对比别家是不多,可其实也不算少了,一条鱼有两三斤重,哪怕剔了刺,也比当初分猪肉时强多了。 分了鱼后的好几天里,袁母的心情都很不错,想着赵红英脾气虽然坏,能耐却是真不小。唉,说来说去就是太凶了,不然有个嫁到老宋家的闺女在,他们老袁家能占多少便宜呢! 心里想着占便宜,袁母其实自己一口都没吃,跟家里人商量了一下,正好鱼仔细养着能活好几天,索性就一天炖一条,两个儿子一人一半,也好叫儿子们多补补。壮小伙儿呢,多不吃点儿肉,身子骨哪里受得住? 别家是尽可能多放点儿咸菜疙瘩下粗粮,他家倒是直接,就炖好料,一人一半,吃得袁家俩小子是满嘴流油,连着吃了好几天,家里也还剩了两条鱼。他们家没有水缸,就养在桶子里,虽然看着要死不活的,可好赖还有一口气在。 “妈,要不今个儿晚上把鱼炖了也给全家都尝尝呗,你也忙活了大半年了,多少也该补补身子了。再说,万一回头夜里死了,多划不来?” 老袁家的小儿媳老早就馋肉了,先前分野猪肉那会儿,毕竟分到的少,不叫她吃也没法子。可这次分到了足足六条鱼呢,十好几斤的鱼肉,咋就不能叫她也尝尝味儿?她之所以愿意嫁过来,图的不就是第七生产队的日子过得比别处好? 这要是换成老袁家的大儿媳,就算再怎么馋嘴,也决计不敢跟婆婆开口。道理很简单,她进门差不多有五年了,只得了两个闺女,平日里家务活儿抢着做。就这样她还夹着尾巴做人,不像小儿媳,一进门就开怀,头胎就得了个大胖小子,说话都是抬头挺胸的。 ——不过,现在看来也没啥用,袁母疼惜的是儿子孙子,却并不会因此高看儿媳一眼。 眼见小儿媳盯上了鱼,袁母倒没发火,她跟赵红英走的从来不是一个风格,哪怕再怎么生气,最多也就是哭闹撒泼。这会儿,她听了这话,也只是诧异的抬头看了小儿媳一眼:“女人吃啥肉?补啥身子?有啥好补的?” 袁家小儿媳一口气堵在胸口,偏袁母并不打算跟她吵嘴,就仿佛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儿,反倒是衬得她无理取闹了。 这场婆媳矛盾还未开始就已宣告结束,只因整个袁家上下都是这么想的。 只是谁也没想到,就在这天晚上,老袁家遭了贼。 因为是第七生产队里少有的穷人家,袁家人整体的警惕性不高。其实真要算起来,袁母昨个儿半夜里是听到了些许动静的,可因为白天干活太累了,她又以为是过路的耗子,就没放在心上。哪知,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鱼不见了!! 这可不得了了,袁母当场就崩溃了,一屁股坐在自家院子地上,拍着两条腿哇哇的叫骂着:“哪个杀千刀的偷了我家的鱼啊!两条大鱼啊,五六斤重啊!我的鱼,我的鱼啊” 边哭边叫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想起了昨个儿半夜里的事儿,寻思着队上就他家最艰苦,耗子怎么会来她家找吃的呢?那就是贼啊!! “不行,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我得去找大队长!我的鱼啊鱼啊鱼啊!!” 赵建设才是真正的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好不容易在外头树立了自己的威望,又勉强抚平了底下社员们对自己的伤害,这才刚缓过劲儿呢,袁母就过来闹事了。 也听说是家里遭了贼,赵建设立马警觉了:“你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乡下人大多淳朴,平常家里没人都不带锁门的,也从没听说谁家丢东西,遭了贼可真是大事了。 赵建设是对袁家有意见,却不是因为他姑,而是老袁家一贯都是队里拖后腿的,老俩口和先前嫁出去的五个女儿倒是还好,家里那俩儿子,简直就是一言难尽,那行事做派就跟解放前地主家的少爷们一样,啥活儿都不干,就恨不得当爹妈的把肉喂到他们嘴里。 不过,一码归一码,如果老袁家真的遭了贼,身为大队长的赵建设肯定不能袖手旁观。 袁母大清早刚起来就发现鱼没了,哭了半天才想起来要找大队长,好不容易刚平静了点儿,一听这话,又想起她那两条大肥鱼,顿时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大队长啊,你可得给我们家做主啊!那可是两条大肥鱼,五六斤重呢,就这样没了,不知道叫哪个杀千刀的给偷走了,也不怕吃下肚被刺卡死鱼啊鱼啊鱼啊!!” “我问你到底是咋回事儿!”赵建设忍了忍,尽可能耐心的引导她,“你啥时候发现鱼没的?家里有没有丢其他东西?” “早上一起来就没了啊!老重老重的大肥鱼啊!鱼啊鱼啊鱼啊!!” “其他东西丢没丢?” 袁母的哭声停了一瞬,然后摇了摇头:“没可我那两条大肥鱼没了啊!都是肉啊!早知道c早知道还不如昨个儿杀掉吃了,我哪能想到,家里会遭贼啊!哎哟我的鱼啊,我的大肥鱼啊!!鱼啊鱼啊鱼啊!!” 赵建设额头青筋直跳,他突然明白了为啥每回他姑跟他说话时,都会带着不耐烦的语气。这跟蠢货说话真难啊,你说的对方听不懂,对方说的你又不想听 深呼吸几口气,赵建设又问:“你确定是真的丢了鱼?还是把鱼借给别人吃了?你说你家里遭了贼,亲眼看到了?咋证明是丢了而不是借出去了?” “这这这”袁母卡壳了,她只是有些想法跟其他人不一样,并不是真的傻,一听赵建设这话,就明白对方这是不相信自己,干脆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抢地起来,“我的鱼啊!我那两条大肥鱼叫贼偷去了,大队长你要给我做主啊!你一定要替我做主啊!那是我的鱼,鱼啊鱼啊鱼啊!!” 袁母哭得太卖力了,不一会儿就吸引了其他社员过来看热闹。 “遭贼了?咱们队上多少年没丢过东西了,更没听说有出过偷儿啊!别是你自个儿忘了数儿,明明吃光了以为还有剩。” “我猜是家里哪个人偷吃了吧?不然,队上谁家不比你家好,那贼怎么就想不开偷了你家?我家的鱼都还好好的。” “谁会偷鱼啊,全队上下就他老袁家分到的鱼最少吧?自家都吃不完,还去偷他家的。” 袁母本以为自己多哭两声,怎么着也能叫社员们同情一下,没想到大家伙儿不单跑来凑热闹看笑话,而且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说她扯谎? “我家真的遭了贼!肯定是偷儿看我们家人老实,这都上门欺负来了。还有还有,以前是以前,以前没听说过哪家丢了东西,可现在队上又不止咱们自己人。这不是有外来的?”袁母拿袖口抹了抹眼泪,“我的大肥鱼啊!鱼啊鱼啊鱼啊!!” 看热闹的人群里发出了一声哄笑,真不怪他们没同情心,而是袁母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大肥鱼的样子太好笑了,更有意思的是,大队长赵建设那一脸快被逼死的神情。 可有人却笑不出来了。 知青们本来还在听热闹,结果就莫名其妙的挨了一通扫射。队上外来的除了他们还能有谁?领头的曾庆华赶紧站了出去。 “袁老太你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我们这十个人都是大城市来的知识分子,祖祖辈辈都是没有丁点儿劣迹的好人。你要是有真凭实据,那就赶紧拿出来叫大家伙儿瞧一瞧,不然这贼偷的名声,我们可担不起。” 不等袁母开口,曾庆华已经快步走到了赵建设跟前:“大队长你也给评评理,贼名背在身上那还了得?如果这老太执意要追究,那也行,咱们报案吧,请县城里的警察同志过来仔细查查,虽然两条鱼只是小事,可哪怕是偷了一针一线都是贼,都是依法判刑的!” 赵建设更头疼了,他突然有点儿想念他姑了,好歹每回他姑搞事,最后的结果都是好的。可这回呢? 因为赵建设没有立刻开口,其他几个知青也纷纷走到了跟前,哪怕是那三个娇滴滴的女知青,这会儿也动了怒:“你个老太太好不讲理,我们几个连你家在哪儿都不知道,怎么就上门偷鱼了?你不说个清楚明白,这事儿没完!” 名声这玩意儿,绝大部分人还是很在乎的,尤其这些知青,他们本来就自认为高人一等,连赵建设这个生产队大队长都不怎么放在眼里,这会儿被一个村妇往自个儿的头上扣了屎盆子,哪里能善罢甘休? 更有人索性过来拉扯袁母:“走,咱们这就去公社,让公社领导给评评理。还不行,就去县城,找警察同志!” 袁母吓得浑身直打哆嗦,她这辈子出过最远的远门也就是去几个女婿家,一听说要去公社c去县城,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忙不迭的摆手摇头:“不不不,我不去我不是说你们偷了我的鱼,那不是还有其他生产队吗?他们没肉吃,说不准就是他们来偷的呢!反正我的鱼就是丢了!” 好嘛,看她那样,就知道没啥真凭实据,估摸着就是想寻个软柿子捏,结果没料到知青们也是有脾气的,人家一凶,她就怂了。 这要是真怂了也就算了,偏她又给其他生产队的扣了屎盆子。 赵建设真的快疯了,他这大队长当的哟,名声威望都叫亲姑给得了,结果一有麻烦事儿全落到他身上了。 狠了狠心,赵建设索性黑着脸呵斥道:“你说,你到底怀疑谁?有没有证据?没证据的话,咱们队上是处理不了的,不然你干脆就去县城报案去!” 一旁的知青和社员们,这回倒是齐心了,一个个高喊着让袁母去报案,去啊,你去啊! 袁母当然不会去报案,她哪里敢啊,就一味儿的只是哭:“我的鱼啊,我那两条大肥鱼啊!鱼啊鱼啊鱼啊!!” “散了散了,你们工分还要不要了?”赵建设懒得管她,瞅着时间不早了,赶紧把人群轰散。虽说他是没他姑能耐,可毕竟是大队长,手握记工分的小本本,所有人一哄而散。 只有袁母还坐在原地,拍着大腿嗷嗷哭着:“鱼啊鱼啊鱼啊!!!” 赵建设索性直接走人,走之前还在心底里嘀咕着:你以为你叫鱼,鱼就能来?你以为你是我姑?! 正被赵建设惦记着的赵红英这会儿在干嘛呢?她在听赵红霞八卦队里的事儿。 “姐哟,你可得小心着点儿,那老袁家的说她丢了鱼,回头保不准就要找到你家来,你赶紧想想,怎么打发她!” 赵红霞也是好心,不过好心的同时也掺合了点儿好奇,反正她完全不担心赵红英处理不了。只是在说话时,隐晦的朝宋卫民那屋的方向瞅了两眼。 这几天愈发热了,袁弟来天天吐个没完,整个人也是晕晕乎乎的,走路都得叫人扶着一把。看她那样子,别说下地干活了,别等下平地走路都能摔个够呛。不得已,赵红英就给她请了假,先歇两天看看情况吧。 至于家里其他人,除了几个小的,都去上工了,她要留下来守着喜宝,直到张秀禾从猪场那边回来。 也因此,外头的事儿她刚知道,跟赵红霞一样,她完全没放在心上。就老袁家那点儿段数,怼得过她?别一不小心给怼死了! “你去帮我把灶间米缸旁的那块磨刀石拿出来。”赵红英抱着喜宝,因为天气炎热,喜宝哪怕已经起床了,也仍然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趴在赵红英的肩头打瞌睡。 赵红霞答应了一声,高高兴兴的搬出了磨刀石,又问摆在哪儿,很快就在赵红英的指点下,把磨刀石连同菜刀都搁在了院门口,还顺便帮着打了一盆水,拿了条小板凳。 见妹子那么上道,赵红英满意的点了点头。 喜宝还在打着瞌睡,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赵红英干脆把喜宝抱到了自己那屋,又叫妹子进来帮着打蒲扇,叮嘱她:“你仔细着点儿,别叫喜宝睡迷糊了翻下来。打扇子要悠着点儿,力气不能太大了吵着她睡觉,也别扇太快了叫她着凉,当然也不能太慢太小了跟没打一样,热着喜宝可咋办?你试试,我看着。” 赵红霞: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哟!! 好不容易瞅着满意了,赵红英这才出了门,顺便把在堂屋地上翻滚的毛头拎起来也丢进了自己那屋:“顺带看着这个,这简单,别叫他哭就行。” 赵红霞已经彻底无话可说了,冲着她姐摆了摆手,表示知道了。 瞅着一切妥当了,赵红英才走到院门口,往小凳子上一坐,菜刀磨得霍霍响,尤其是脸上那表情,格外得阴森恐怖。 事情还真跟赵红霞猜的那样,在赵建设那头碰了壁后,袁母果真往老宋家来了,之所以来得迟了点儿,也是因为她先往袁弟来上工那头去了,一问才知道,因为身体不舒服,袁弟来有两天没去上工了。不得已,她只能往老宋家来。 结果,远远的就看到赵红英坐在院子门口磨刀,她当时就心里一怵,腿肚子都开始打颤了,咬着牙又往前走了几步,刚想开口问袁弟来在不,就看到赵红英幽幽的抬起头,眼睛一眯,杀气一放 “妈呀!”袁母连滚带爬的跑了。 最终,袁家丢鱼一事也只能不了了之了。毕竟,没证据没怀疑对象,她又不想去报案,这事儿不算了还能怎么办?再一个,袁母后来仔细想了想,觉得小儿媳还是有点儿可疑的,头一日就想把剩下的两条鱼全杀了吃,这么赶巧,第二天鱼就没了 可还是那句话,没证据啊! 袁母大哭了一场,她不心疼自己白忙活了这许久还受了那么多罪,她心疼两个儿子少了那么多肉。这还不到秋收啊,下回吃肉还不得等到过年了?壮小伙儿咋能不吃肉呢?那身子骨能熬得住? 甭管袁母是咋想的,反正赵红英当天晚上就把这事儿跟家里其他人说了,特地没告诉袁弟来,也叮嘱了注意隔离她和老袁家的。家里人都答应了,包括宋卫民。 宋卫民还是很心疼媳妇儿的,尤其他媳妇儿这会儿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呢。可心疼媳妇儿并不代表会心疼丈母娘,叫他来说,老袁家就没个好东西,惯会叫他媳妇儿伤心难过。 好在,袁弟来肚子老大人又瘦,最近天气太热了,前两天刚开始吃鱼倒是还挺有胃口的,可不知道咋地,突然又不成了。她整个人都蔫蔫儿的,完全没想过要主动去关心娘家那头。左右上回分鱼要的工分少,她知道娘家也分了好几条,短时间内真不惦记。 没过几日,秋收正式打响了。 今年,第七生产队的庄稼倒是没提前成熟,看着应该是和其他大队差不多的。不过,真要说区别也是有的,那就是他们队上的社员身子骨养得好,每天上工都卖力干活,浇水施肥格外得勤快,地里的庄稼看着就比别的大队精神,放眼望去,田里只一片金灿灿的,别说社员们看着心情激动,就连赵建设也格外得感动,感动得直想抹泪。 他觉得,自己先前受的那些委屈都是值得的,哪怕被他姑当着所有社员的面奚落,面子里子都跌了个一干二净,那也是值得的! 第七生产大队,又一次大丰收了,回头赶紧把地里的粮食抢收下来,立马就给上头交上去,今年一定还能评先进! 队上能评先进大队!他本人那就是先进大队长!! 考虑到上头领导知道得不多,哪怕队上出了个除害英雄,那也铁定以为是他领导得好,夸也夸他。这么想想,他姑到底是亲的,没往死里坑他,对他可真好啊! 得亏赵红英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不然 接下来就该忙活抢收的事儿了,去年其他队上的惨烈遭遇历历在目,赵建设虽然没赵红英那么能耐,可他是真的不蠢。早不早的就安排下来,请了两个队上的老人坐镇,专门负责抬头看天色,但凡有情况立马通知,坝子上当然也有人守着,以往都是老弱妇孺,这回却变了,特地安排的棒小子,一有问题立马跑去地里喊人,该收就收。 宁可多费点儿工夫,也绝对不能步上其他大队去年的后尘。 那是血与泪的教训啊! 千万要引以为戒啊! 赵红英就跟看傻子一样看着她大侄子满大队的乱窜,回头就搂着喜宝哄她说话。这回既然不是教说肉,也不是要鱼,而是哄着她说“好”。 甭管是到底什么好,反正就是好,哪哪儿都是好,好好好好好好 喜宝扑闪着黑漆漆的大眼睛,一脸懵懂的看着赵红英。 “吃糖好不好?” “好。” “喝麦乳精好不好?” “好。” “奶奶好不好?” “好。” 一不小心目睹了这一切的张秀禾,默默的转身走了。她觉得自己大概需要冷静一下,从水缸里舀了大半盆的水,去堂屋里拎起毛头,走到大木盆前,手一松 “哇呜呜呜呜!”毛头嚎啕大哭,可他那狠心的亲妈丝毫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极快的扒光了他身上的衣服,连洗澡带洗衣服的,一次性都给解决了。完事之后,脏水倒掉,衣服晾到院子里,黑丑黑丑的毛头则继续叫他光溜溜的坐在大木桶里,正好太阳晒得很,不怕他着凉。 所以说,毛头黑是有原因的。至于丑,估计就只能是天生的了。 撇开老宋家的闹腾不提,队上的秋收倒是进行得极为顺畅。兴许是因为刚补过身子,这会儿都有劲儿,干起活来又快又好。毕竟道理大家都懂,去年的一幕又太惨烈,全体社员都巴不得早点儿干完活儿。 早点儿收割早点儿脱粒! 早点儿晾干早点儿交公粮! 早点儿分粮食早点儿回家歇着去! 抱着这样的想法,所有人都卖力的干活,哪怕先前从未秋收过的知青们,仿佛也被队上的气氛感染了,虽然他们还是连半大小子都不如,可起码也算是尽力了。 尽管附近多个生产队都是同时收割的,可等他们这边全都收回来了,别的大队才收了一半。赵建设心里高兴,找了几个干部凑了点儿红糖,特地煮了糖水放凉了分给社员喝。虽然每个人分到的都不多,可那都是心意啊,是干部们对他们的关心,他们当然也高兴。 都忙活一半了,没得中途撂摊子不干的。再说这还关系到接下来的口粮问题,社员们爆发出了更大的潜力,愣是抢在其他大队之前,先把公粮给上缴了。 不单又是头一家,而且还保质又保量。 赵建设连着半个月都红光满面的,对着谁都是笑呵呵的,回头按着工分给社员们分了粮后,他还在大队上开了庆祝会。 庆祝会两个目的,一个是叫大家好好休息休息,吃吃喝喝聊天打屁,当然也要一起唱唱革命歌曲,歌颂一下伟大的领导人,还特地邀请知青们加入,说一说城里的事儿。 知青们自打上回被赵建设训过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挺不愿意见到他的,不是害怕,而是觉得跌了面子。不过,前次袁母闹事,乍一看赵建设是两边都没帮,不过考虑到袁家是祖祖辈辈都待在这里的,他们却是外来户,不帮其实就是偏帮了。 又因为这回分到了粮,知青们心里还是很高兴的,派了两个能说会道的上来讲故事,还特地排了个小节目,一时间队上倒是其乐融融。 兴许是因为喜宝那一连串的“好”起了效果,今年老天爷没造孽,秋收这段时日里,天气一直非常好,就是热得够呛,可那也没办法,只要别像去年那样徒然来一场大暴雨,社员们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然而,天公是作了美,可别的大队还是遭了罪。 原因倒是容易找,去年秋收不是出了意外吗?地里几乎是颗粒无收。这任务粮和口粮都没了,粮种能有?尽管后来,上头拨了救济粮下来,他们勉勉强强的熬了下去,可粮种用的却是救济粮。 粮种没选好,播种的时候又惦记着口粮,种子难免就撒得稀疏了点儿。再后来,社员们常常饥一顿饱一顿的,没力气就干不好活儿,就连施肥都够呛。他们这里用的是人肥和牲畜肥,可一个队上就养了几头猪,人就更不用说了,吃得少了,哪里来的人肥? 种种原因加在一起,今年的收成能好才叫出了鬼了。 最终,粮食倒是抢收了回来,可收成却很是不好。稻穗结得就不好,好多干脆就是空壳子,里头根本就没米。就连土豆和红薯这些粗粮,瞅着块头好像也比去年小了很多。 等他们慢腾腾的收割晒好后,第七生产大队的口粮都分到手有十来天了。再看自家队上,就今年这个收成吧,交了公粮剩下的估计最多也就勉强糊口,假如要把去年的补交上,那日子又没法过了。 底下社员们抱怨连连,哪怕之前这一年熬过去了,可手里没粮心里慌啊!一样的日子,他们可不想再熬一年了,纷纷跟各自的大队长提建议,就说要不欠的粮食明年再还吧。 大队长们也没办法,情况就摆在眼前,他们也不可能说社员们讲得没道理。再说了,救济粮是断断续续发的,好几次是断炊几天后才发的,社员们全都是靠挖树根勉强熬过去的,这样的熬法,身子骨迟早会垮掉,更别提上工干活儿了。 把情况反映给了公社干部后,大队长们被叮嘱先回去等消息。当然今年的公粮先交上来,至于其他的,得等报告上去后,再慢慢商议结果。 其实国家未必就缺这点儿粮食,问题是,救济粮可以不要,可去年欠的公粮呢?说好了是欠的,那就得还啊,把救济粮抹掉已经很仁义了,要是不还欠的公粮,对别的没欠的生产队就太不公平了。万一事情闹大了,往后干脆谁也别种地了,就仰着头张着嘴,等上头拨救济粮好了,他们是社会主义国家,不可能看着底下老百姓饿死,可也不能叫人拿捏住啊! 欠粮是必须还的,可怎么还却得有个章程。就今年这情况,明摆着要是还了欠粮,底下社员们铁定没活路了,到时候还得调拨救济粮。总不能这边催着还粮,那边再拨救济粮吧? 可还没等上头商量出个所以然来,下面的人就坐不住了。 这种事儿吧,只能一级一级的往上反映,一时半会儿是没法给出说法来的。一句话,拖着呗! 眼见上面拖住了,那些社员们就忍不住动起了心思,集体请命要求大队长赶紧分粮。公粮已经交了,去年的欠账以后再说吧,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先把口粮分到手。到时候,哪怕上头的意见到了,这粮食分都分了,还能叫社员们再拿出来?让谁拿,谁就坐在地上哭,还说是社会主义,都要饿死人了,跟当初那些地主老财有啥区别啊? 不给人活路啊!!! 底下的社员一闹起来,而且还是为了这种性命攸关的事儿,大队长是很难弹压得住的。再说了,一个生产队那多半都是沾亲带故的,大队长也有亲眷也有长辈,看赵建设就知道了,他本人是很想当一个称职的干部,可事实上他就是拿亲爹和亲姑没法子,这俩一闹,他就算在外面再牛气,也得低头认怂。 其他的大队长也是如此,底下社员们闹,家里的老娘也跟着折腾,还有儿女们哭着要吃饭,多折腾两回,也就顺水推舟的答应分粮了。 分粮是偷偷摸摸干的,瞒着公社干部,还琢磨着等回头上面追问起来,就说这是所有大队长一致同意的,人民群众极力要求分粮,不分就要出人命了,他们也没法子不是? 又半个月,就在老宋家几个孩子眼巴巴的望着后院那两棵歪脖子果树时,上头的命令终于下来了。 本来,上头也没打算把人往死里逼,就想着,要不就今年意思意思少交一点,一次性还完不可能,那就分成两次?或者次都行,主旨是不能变的,可形式却是要按照实际情况适当改良的。 然而,粮食都发下去了,多一粒都交不上来了。 公社干部都傻眼了,因为这事儿是底下人偷偷干的,哪怕他们也有亲眷在各个生产队,那些亲眷也都有志一同的帮衬着各自的大队长,愣是把事儿瞒了个密不透风。别说公社干部了,连被招过来开会的赵建设都懵了,他完全不知道这是咋回事儿。 说好的所有大队长集体决定的,他也是大队长啊,咋没人跟他通过气呢? 赵建设抑郁了,在队上社员们都宁愿跟着他姑走也不愿意理会他,本来以为自己在公社里还是挺说得上话的,结果 不过很快,他就不悲伤了。 公社干部在弄清楚前因后果之后,狠狠的批评了那些擅作主张的大队长们。 “平时劳动积极性那么差,做事拖沓不说,一遇上困难就往后缩,不想着自己解决难题,就只知道一味的求助国家。咱们是新中国的好儿女,怎么能尽想着给国家给领导人添乱呢?这种时候,就应该先把欠国家的粮食还上,再带领着社员们共渡难关。相信,只要齐心协力,没有什么难题是解决不了的。” “看看你们一个个,像话吗?底下社员一起哄,你们就跟着松了口。那国家为啥要任命大队长?不就是想着,底下社员文化程度不高,很多事情他们不懂,得由你们去教,去带领着他们做。大队长大队长,那就是一个生产大队的大家长,是要引领他们走上正确的道路,而不是反过来跟着他们去做错事!” “就像第七大队,都是一样的生产大队,人家咋就从来不给上头添麻烦?想吃粮食,努力耕种;想吃肉,上山去打野猪;想吃鱼,去河里捞啊!只要把事儿摆在明处,该算工分的算工分,该扣的也要扣,那就不算是挖社会主义墙脚,那是自食其力,那是自力更生,那是值得我们所有人学习的榜样!” 赵建设莫名其妙的被召到了公社开会,莫名其妙的被告知自己被其他大队长给排挤了,最后更是莫名其妙的得了一通表彰,拿着先进生产队以及先进大队长的奖状高高兴兴的回来了。 对了,上头领导还奖励了他一支崭新的钢笔,他小心翼翼的将钢笔揣进兜里,这一路上走来,心里都是火热火热的。 结果才刚回到队上,赵建设就看到一群人围着赵红英拍马屁。 “宋老太,下回咱们干点儿啥?这秋收都结束了,闲着也是闲着,您说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您说去干啥咱们就干啥!” “那话是咋说?戏文里那个上山下海跟着您!大家伙儿都跟您干了!” “就是,跟着大队长只能吃饱饭,跟着宋老太才有肉吃。哎哟,瞧瞧您这小孙女,长得多好看呢,咱们全队上下就没一个比得上她的。叫喜宝对吧?真是个漂亮的小闺女,长大以后肯定比大队长都能干!” “对,妇女能顶半边天,咱们宋老太的乖孙女,肯定比赵大队长强!” 赵建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第026章 第026章 秋收之后, 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能闲着, 各家都有自留地, 队上是完全不管的,全靠自家人操持。那些种蔬菜倒还好,要是像老宋家那样种了一溜儿的土豆红薯, 还得接着忙活。再有就是, 留在田里的稻桩,拔回来后还得扎成草把子,或是用来引火,或是回头翻修一下屋顶, 都用得着。 不过, 就算零零碎碎的活儿不少,队上的气氛还是挺不错的,毕竟今年大丰收, 粮食也都堆到自家屋里了, 手里有粮心中不慌, 哪怕接下来还有得忙,大家伙儿碰面也都是兴高采烈的。 其中,又以小孩子为最。 这年头, 虽然各个公社都有学校,可读书还是很轻松的,尤其是小学, 一年到头就考两回, 每次考完就放假, 不但假期时间长,还没有作业,更别提后世的那些辅导班了。 一句话,小孩子们全都撒欢了。 尽管外头热得要命,可小孩子们才不管这些,上树掏鸟蛋c下河捞小鱼c山上摘野果先前秋收时,兴许还会帮着家里做点儿力所能及的活儿,再不然也会带着弟弟妹妹,这会儿是彻底玩疯了,不到饭点绝对找不到人。 老宋家当然也一样,最小的两只就不提了,他们想玩也玩不起来,再说喜宝有赵红英看着,毛头至今为止唯一会的游戏也是他最爱的游戏,就是满地打着滚,跟个翻滚着的驴粪蛋子一样。其他几个大的,譬如强子大伟早不早的就玩野了,春丽姐妹几个也好不到哪里去,天天带着狗子小黄到处乱窜。 又到了每月一次进城取钱的日子,大清早的,赵红英就先把喜宝给收拾好了,本来是想□□丽姐妹几个帮着看一下,结果略慢一步,家里就已经安静如鸡了。 “小兔崽子们咋那么能耐呢?眨眼全不见了!”赵红英气得够呛,老宋头一大清早就带着儿子们下地干活了,张秀禾要去猪场那头,虽然她活儿轻省下工也早,可却是几乎每天都要跑一趟的,王萍瞅着家里没活儿了,也去自留地那头了,想着早点儿干完早点儿了事,横竖都是自家的活儿。 这不一转眼,就只剩下躺在房里要死不活的袁弟来,以及赵红英并喜宝c毛头了。 毛头今天的心情很不好,他想玩举高高,可惜没人理他,所以一瞧见赵红英抱着喜宝出来,他就吭哧吭哧连滚带爬的过去了:“啊!” “啊你个头!你爹蠢,你妈蠢,你哥蠢,你姐蠢,连你也蠢!”赵红英没好气的瞪他。 她怀里的喜宝也低头去看地上的毛头,听了这话,赶紧摇了摇脑袋,奶声奶气的说:“毛头不蠢” 毛头像是听懂了喜宝的话,猛点头:“啊啊!啊啊啊!” 看毛头这蠢样,赵红英彻底没辙儿了,事实上她对前头仨儿子都没辙儿,又蠢又丑,要不是有个听话的优点,这日子根本没法过。又想起这回期末,强子和大伟再一次考砸了,也不叫考砸了,应该是发挥出了他们的真实水平,每个人两门功课,两人就是四门。 四张考卷的分数加在一块儿,愣是还没及格。 惨啊,真惨啊! 成绩刚出来时,大家伙儿都在忙秋收,没空收拾孩子。等回头闲下来了,宋卫国和宋卫党都想狠狠的收拾一顿孩子,结果这俩小孩崽子居然跑去向赵红英求救了。 赵红英没救他们,只是说了句大实话:“你蠢,所以你儿子才蠢。懂吗?儿子随爹!” 亏得老宋头当时并不在场,事后也没人敢把这话告诉他,不过对于宋卫国和宋卫党来说,伤害还真不是一星半点儿。 尤其是宋卫国。他媳妇儿说,儿子丑随爹;他亲娘说,儿子蠢还随爹,这 带着这样的悲伤,宋家人宁愿闷头下地干活,也不想待在赵红英跟前碍事儿。 没法子,赵红英只能抱着喜宝去了隔壁,虽然袁弟来在家,可她不放心啊,对比起来,她妹子赵红霞还是很靠得住的。 “喜宝在你家歇会儿,我把她的东西都拿来了,记得多喂水,打扇子手稳着点儿,她困了你得抱着她,叫她靠在你肩头睡着了再放到床上。对了,午饭不用你操心,我会赶回来给她做饭的。还有啊”赵红英细细的叮嘱着,只差没在脸上写上一行字“你行吗?”。 赵红霞面无表情的接过喜宝,眼角瞥了一眼吭哧吭哧自个儿爬进来的毛头,深深的觉得有必要提醒她姐一句:“姐,我生了三个孩子,你记得吗?” “记得,就跟我家那仨个大的一样。”赵红英安顿好喜宝,又拎过毛头,正好听到外头赵建设扯着嗓门在唤,赶紧出去了,“我取了钱就回来,你用点心啊!” 尽管这会儿还是大早上,可日头已经很毒辣了,赵红霞搂着软乎乎白嫩嫩的喜宝,站在门口目送她姐坐着她大侄子的自行车远去。 仔细想想,在家里帮着照顾孩子,总比大热天的往县城里跑来得轻松自在吧?这么一想,她心里比喝了蜜都甜。 老宋家的人转眼间跑了个一干二净,大人孩子都不在家,唯一留下的也就是孕吐反应略严重的袁弟来。 其实,也不单单是孕吐,因为今年的天气实在是太热了,就算待在家里不出门,那也一样闷热得要命。光一个大蒲扇能有啥用?天热,胃口就差,吃不下自然会头晕脑胀的,干啥都没力气。袁弟来在嫁到老宋家之前,就没吃过一顿饱饭,身子骨亏得厉害,偏偏两胎之间只相隔了几个月,更叫她怀得愈发辛苦了。 幸亏有儿子这个信念支撑着她,不然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分娩那一日。 半躺在床上,袁弟来根本睡不着,只能这样靠着躺着,伸手抚摸着圆鼓鼓的肚子,虽然脸色惨白如纸,可一双眼睛却是亮晶晶的,充满了希望与期待。 因为实在是太热了,她就算想避开家里的几个女孩,也不得不打开了半扇窗子。然后,她就看到院子里人影闪过,惊讶的同时,她妈就进屋了。 是她的娘家亲妈,袁母。 “弟来啊!见你一回可真难哟,你那婆婆咋那么能耐呢,见天的在院子门口磨刀,她可真敢!”终于突破了防线见到了闺女的袁母,一进屋就寻了跟凳子,毫不见外的坐下来,边抱怨边把家里的事儿巨细无遗的说给她听。 从前头分鱼开始说,提到自家的两条大肥鱼遭了贼,又说秋收太辛苦了,他们老俩口比老牛都累,更是晒秃噜皮。说着说着,她就忍不住哭了起来:“你现在有好日子过了,也不知道回娘家看看。当初,就是因为最心疼你,才特地留你在本队嫁了,结果你还不如你那四个姐姐,好歹她们都知道送个信儿来,就你你不要爹妈弟弟了是不是?” 咋可能呢? 因为老宋家的刻意隔离,她真的有好久都没听说过娘家的事儿了。乍一听她妈这番话,就跟听天书似的,一愣一愣的,完全没回过神来。有心解释两句,说她身子骨不好,在家里歇着没出门,可话还没出口,她就先惭愧上了。自个儿好歹年岁轻,身子骨再不好能跟爹妈比?不由的,她也跟着伤心起来,怨自己没能耐,帮不了娘家人。 “妈,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孝,是我没能耐”袁弟来越想越惭愧,她咋能这么自私呢?明知道娘家人口少,活儿又多,怎么着也该撑着一口气多帮衬些。爹妈生了她养了她,她就该尽量多做些事儿,来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 羞愧c自责c伤心c气馁,袁弟来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只能抽抽搭搭的哭个起来。又怨婆婆太凶太霸道,她娘家没人,婆家就不能拉拔一把吗?她都嫁到宋家了,整个人都是宋家的了,帮一把咋了? 袁母也没留多久,她家里还有活儿要干,只是有些话不好跟儿媳妇们说,这才特地来找闺女诉诉苦。等苦水一倒干净,她就立马起身走人了。可她是走了,袁弟来却不好了,最初是因为心情不好而哭,后来越哭越难受,越难受越想哭,到最后干脆抱着肚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等宋卫民晚些时候过来瞧她时,一进门就被吓呆了。 啥都别说了,赶紧送卫生所吧! 好在,事情很凑巧,这头赵建设刚骑车把他姑送到家门口,就看到宋卫民脸色很是难看抱着袁弟来出门。那还有啥好说的,再怎么心里苦,这也不能袖手旁观呢。 不过,赵建设本人没去,他把车子让给了宋卫民,扭头就往家里跑。 老宋家就是个是非地,一窝的惹事精,无风都能起三尺浪,他这小身板还是趁早跑远点儿,省得回头又平白遭了秧。 赵建设是跑了,赵红英跑不了啊,都没顾得上去看喜宝,她只能跟着往卫生所去。好在袁弟来也不能太颠簸,宋卫民叫她坐在后头,一手扶着她一手握着车把,尽可能平稳的往前头走去,边走边问她咋样了,又问出了啥事儿。 袁弟来有个优点,那就是绝对不会说谎,当然也极有可能是因为她这人蠢得连谎都不会说。基本上,你问啥她就会说啥,甚至很多事儿不问都清楚,这不是已经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吗? 因此,宋卫民一追问,她就哭哭啼啼的把她亲妈给卖了。 “我妈说,家里就快过不下去了鱼啊,那么大两条肥鱼都叫贼给偷了秋收多辛苦,我两个弟弟连块肉吃没的吃我爹妈”一边哭一边说,虽然是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可她到底还是把事儿给讲清楚了。 宋卫民还没说什么,赵红英就原地爆炸了。 “别的大队啃着草根树皮不也把日子过下来了?你娘家还能吃上饱饭,肉也没少分给他们,哭什么惨?这是指望咱们家扶贫?做你个白日梦!想多分粮分肉,叫你两个弟弟下地干活去!穷人家还那么多讲究,真当自己是地主老财了?你男人能干活你弟弟咋就不能了?你爹妈这是生的儿子还是祖宗?我今个儿就把话撂在这儿,他老袁家的事儿跟咱们家屁干系都没,哪怕就快要饿死了上门讨饭,我也不会救他们!你要是再这么寻死腻活的,趁早回去跟他们一道儿吃苦受罪去!” “妈c妈你别说了,妈!”宋卫民真不是胆肥了,而是他媳妇儿这会儿已经哭得喘不上气来了,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他也得帮着劝一劝。 可赵红英是谁?没有金刚钻别揽瓷器活,就宋卫民这张笨嘴还能劝得了她?越劝越冒火倒是真的。 说话间,赵红英就往兜里掏了五毛钱,往宋卫民手里一塞,转身扭头就走,明显就是不打算再管这事儿了。 宋卫民很想追上去,可他媳妇儿这会儿脸上丁点儿血色都没有,抽抽着都快从车上一头栽下去了。他又想着亲妈那么能耐,就算真的生气了,也不会咋样的,又看了一眼,确定她是往家的方向去的,索性一咬牙,先送媳妇儿去卫生所再说。 有一点,宋卫民还是猜对了的,赵红英就算再生气,也不会咋样的,至少她本人肯定没事儿,别人那就不好说了。 赵红英当然是回家了,不过并不是去歇着,而是去做战斗准备的。 取了早两个月得的白搪瓷缸子,就是写了“妇女能顶半边天”那个,灌了满满一缸的凉白开,她雄赳赳气昂昂的杀去了老袁家。 往人老袁家院门口一戳,赵红英张嘴就来:“作死的袁家老婆子!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你祖祖辈辈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早该想到你们芯子里就是坏的,坏胚子!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你们是老的不干好事儿,小的更不是东西!” “一家子的祸害,闺女全是丧门星,儿子各个窝囊废!你说你有啥用?活了半辈子,连口肉都没尝过吧?把儿子当成祖宗伺候,把自个儿拿老妈子看,你真能耐啊!” “我赵红英摸着良心说,我招你惹你了?你就这么坑我,当我是好欺负的?竟敢跑去我家撒野说是非,你可真行啊,你那么行咋还不上天呢?” “以为我是你们家那些窝囊废?我把话撂在这儿,下次你要是再敢来我老宋家,回头我就把你儿子的腿都打断,再把你闺女轰出去,让老三跟她离婚!叫她滚蛋!!” 赵建设刚回到家,解开了领口,拿着大蒲扇拼命扇着风,他媳妇儿赶紧给他绞了块湿毛巾递过去,他把扇子往旁边一撂顺手接过毛巾,满头满脸痛快的擦了一把,又接过缸子猛的灌了半缸水,这才感觉自个儿活过来了。 他媳妇儿还在那儿嘀咕:“大热天的,刚忙活完,就不能歇几日再说?邮局就在那儿,晚几天也跑不了啊!” “得了吧,我宁愿跑这一趟,也不想听我姑在那儿叨逼叨逼个没完。”话一出口,他暗叫不妙,赶紧问,“我爹呢?在家不?” “去地里了。”他媳妇儿心疼自家男人,就想给泡杯红糖水,然而,没等她转身回屋拿糖,听到外头似乎有好几个人咋咋呼呼的叫唤声。 “大队长!你在不在?快出来啊!” “赵建设你赶紧出来啊,出大事儿了!你还在磨叽个啥,快走快走啊!走走走,再不走就要出人命了!” “对对,老袁家出事了!天大的事儿啊!” 赵建设走出家门,还没发问就听他们咋呼了一遍,开头也就算了,听到后头,他直接就呵呵了。 老袁家,又是老袁家,这家人是不是一天不作死心里头就不痛快啊?人蠢就要老实点儿,没的整天这么作幺的,又懒又馋又穷又傻,还天天搞这搞那,当他这个大队长是软柿子吗?随便来个阿猫阿狗都要捏一把! “媳妇儿你在家里守着孩子,看我不收拾他们!!” 老虎不发威,你真当是病猫了?! 赵建设就不明白了,他好歹也是生产队的大队长,还是整个公社里唯一一个蝉联两届先进大队长的优秀干部,咋老袁家偏就觉得他好欺负了?他是对长辈认怂,可不是随便见着个老头老太就跪的!! 杀气腾腾的冲到老袁家,结果,还没到跟前呢,赵建设远远的就听见一阵阵熟悉的叫骂声,当时脚下就一个趔趄,要不是旁边的人反应快扶了他一把,他真的就给跪下了。 给他姑跪下了。 姑啊,你可真是我亲姑啊!你是先进社员,你是除害英雄,你告诉我你这是在干啥呢?! 赵红英根本没发现她大侄儿过来,仍站在那里叫骂。骂一串喝口水,一搪瓷缸子的凉白开啊,这会儿已经去了一半了。 这还不是最糟心的,最叫赵建设无法接受的是,此时的袁家门口,已经聚拢了一大堆的社员。 秋收都过了,除了几个特殊工种外,其他人都不用再每天上工了。当然,自留地不算,那是各家自个儿的,你爱干就干,不爱干哪怕荒在那儿也没人管。所以,大家伙儿可不都闲了吗? 闲着也是闲着,有那么大的热闹可看,当然就一窝蜂的赶过来了。 小板凳小竹椅在老袁家门口摆了两排,还有人或站着或蹲着,或伸长脖子瞅着,各个脸上都是满满的鼓励,鼓励赵老太继续啊,您可是除害英雄,咋能怕了老袁家这帮子怂蛋呢? 上啊! 冲啊!! 更有人瞅着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赶紧一溜小跑的回家拿吃的去了。往兜里揣一把炒南瓜子,端上一碗凉白开,再拿个大蒲扇,走好嘞! 反正赵建设过来时,老袁家门口已经开锣打鼓唱起了大戏,反正主角已经登场,观众也已就位,哪怕目测到现在为止,配角还怂在家里不肯露面,可瞅着仍是欢天喜地c热闹非凡。 赵建设心里苦啊,比吃了黄连都苦啊,这叫什么事儿啊!! “姑” “你来干啥?边儿去!这事儿我自个儿能解决,不用别人帮忙!”赵红英一扬头,就是这样的自信。 算起来,她骂了有大半个小时了,这期间不是没人主动上前帮忙,事实上因为两次打野猪以及捞鱼事件,她在队上的威望已经到达了巅峰,只要她一声令下,全体社员分分钟改换山头,让干啥就干啥,绝对比亲儿子都听话。 幸好,她没打算以多欺少,在她看来,就她一个人就完全足以碾压老袁家一帮子怂蛋了! “姑啊,你在到底在吵啥啊?不是我是大队长,队上的社员发生了矛盾,我有义务帮忙调解。”赵建设很努力的想要劝架。问题是,吵架是双方面的,赵红英这个不叫吵架,只是单方面的冲到人家家门口找事儿,这要不是他亲姑,他一准开骂。 可惜,那就是他亲姑。 心里苦,说不出来。心里堵,疏通不了。心里好绝望,他觉得他大概是要升天了。 赵红英可不知道赵建设快崩溃了,只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我在为民除害啊!瞎了你的眼,没看见啊!” 听到这话,下面一片叫好声。 “好!宋老太说得好!” “为民除害,除了那家子害虫!” “我支持宋老太,教教那帮怂蛋咋样做人!” “反正赵大队长是蠢蛋,咱们只听宋老太的!” 赵建设目光森然的望了过去,心里暗骂,一帮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可转念一想,社员们怕啥?老袁家是出了名的窝里横,一出家门比乌龟蛋子都怂,随便逮个人问问,哪怕小孩子也不怕得罪老袁家的。 他也不怕,他只是怕他姑。 “姑啊,咱有话好好说,成吗?你倒是跟侄儿我说一说,老袁家到底咋得罪你了?”赵建设哭丧着脸,他很想直接把他姑拖走,可事实证明,他真没这个能耐。不由的,他又在心里暗骂,骂老袁家个不长眼的,惹谁不好,偏招惹了这个煞星。 “我不就是好好说话吗?”赵红英一瞪眼,扯着嗓门冲着袁家那头吼,“袁老太婆你给我出来!再不出来,你这辈子都不用出门了!还有你那俩儿子,回头一条腿一条腿的都给打断!叫你能耐,叫你说是非,得意了吗?你个搅屎棍,我都不想跟你们家来往,你还特地上门给我找不痛快。行啊,我不痛快,你也休想痛快!” 再看赵建设,他真要哭了,老袁家痛不痛快他真的不知道,他自个儿是真的不痛快了。 才这么想着,得了信儿的赵满仓就匆匆赶来了。 过来就一把抓住赵建设:“你小子到底是咋回事儿?还大队长呢,还先进干部呢,你就这样看着你姑叫人欺负?你还是不是人啊,当初要不是你姑把最后那半碗粥省下来给我喝,我早就死了,还能有你这个小兔崽子?你个没良心的东西,祖宗的脸面都叫你给丢尽了!” 赵建设沉默了半晌,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袁家出来个主事的!是非曲直,赶紧说个明白,躲在家里不出门算是咋回事儿?立刻出来个人!” 不得已,袁母终于颤颤巍巍的走了出来,她看都不敢看赵红英,扶着院门闭着眼睛,哆嗦的开口:“我再不敢去老宋家了,不敢了我错了,以后不会再去了。” 袁母心里也苦,她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毕竟她离开老宋家时,袁弟来只是哭哭啼啼的,也没见有啥问题。可既然人家赵红英骂上门来了,那还能咋样? 低头c道歉c认怂。 赵红英也没得理不饶人,不是她讲理,而是她突然发现,天色已经不早了。她往城里去了一趟,就算来回都是自行车,中途也没咋耽搁,可这不是又堵门堵了一个多小时吗? “哎哟,这都中午了,喜宝还饿着呢!”赵红英说走就走,那叫一个干脆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目睹这一幕的所有人都傻眼了,包括暗中观察的袁家众人。 等外头终于散了,袁母还在那儿哭天抢地的委屈着,那头袁家两兄弟却是轮番上阵,抱怨起来。 “妈,你不知道老宋家是啥德行啊?你不知道赵红英那人谁也惹不起啊?你说你咋那么想不开,五姐她都嫁人了,都已经是别人家的人了,你就当没生过她,干嘛老去找她呢?这下好了,人家找上门来了,咱们家除了丢人还是丢人,你图啥啊!” “哥说的没错。你自个儿先前也常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嫁都嫁了,你管她过得咋样。就算她天天吃肉,那跟咱们家有啥关系呢?都是两家人了,你还指望她能帮衬娘家?别做梦了,她除了跟着哭还能干啥啊?” 袁母都傻了,被赵红英指着鼻子骂,她都没这么迷茫过。明明是为了家里好,为了她两个儿子好,咋他们反过来还说她呢?她颤抖着嘴唇问:“我也是心疼你们啊!” “那就别再去找五姐了!就当是你心疼心疼我们两兄弟,别折腾了!” “你自个儿想想,你折腾这些有啥用?就五姐那德行,还能从老宋家弄回东西来?她能把咱全家搭进去!” “就算妈你真的是一番好意,可咱们一家子加一道儿都斗不过那赵红英的。再说还有大队长在呢,以后分粮分肉都得靠大队长,他要存心跟咱们过不去,那日子可就真的苦了。” “唉,妈,你说你何苦呢。算了,就当五姐她死在外面了,成吗?” 成,咋不成了。 兄弟两个你一言我一语的,都把袁母给说懵了。可既然儿子们都这么说了,她这个当妈的,除了听着又能咋样呢? 袁母心里闷闷的,这都饭点了,却一点儿胃口都没有。本想擦干眼泪回屋歇会儿,可又心疼儿子们跟着她平白遭罪。唉,她一个老婆子倒没啥,就是苦了儿子们陪着她挨骂。 这么一想,袁母也不歇了,进屋舀了点儿细白面,去灶间给两个儿子下面疙瘩汤去了。受了那么多罪,怎么能不好好补补呢?至于家里其他人,横竖分了那么多粗粮,吃啥不是吃啊,又饿不死。 公社卫生所里,袁弟来挨了一针,人还是晕乎乎的,正躺在里头休息。医生说,就现在来看,问题并不大,就是提醒以后要学会控制情绪。直白点儿说,就是别生气别伤心,不然老天爷也不能保证她肚子里的孩子能不能好。 能不能好现在是说不准,可要是袁弟来知道,她婆婆回去就堵着她娘家门口,骂了个把小时没歇气估计真的是好不了了。 宋卫民急得团团转,他虽然没有袁弟来那么重男轻女,可私心来说,还是想要个儿子的。尤其肚子都那么大了,再过两月差不多就能生了,这会儿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那恐怕就是一尸两命的结果了。 又急又气,这该死的天气还那么热,偏医生还叮嘱他不能叫媳妇儿生气伤心。等回头瞅着好些了,他赶紧先把人往家里送,完了又拜托他哥帮忙把车子还给大队长,之后干脆一直守在房里,生怕媳妇儿再想不开。 见他这副怂样,赵红英更来气了,不过她好歹知道轻重,忍了又忍,索性叫老宋头带着儿子们统统去下地干活去。干完了自家的去帮别人干也成,反正别待在家里碍她的眼! 起初,宋卫民还是有些不放心,他当然知道袁弟来为啥会这样,生怕老袁家的人再过来,迟疑着不愿意离开家。 赵红英飞起一脚把他踹出去好几米,咬着牙根说:“他老袁家的人要是再敢来,我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杀两个!保准叫他们竖着进来横着出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宋卫民麻溜儿的跑了,他真怕自己稍微慢一点,亲妈也能顺手把他给剁了。虽然是亲生的没错,可万一呢? 他倒是跑出了家门,袁家的人也没敢再上门,可歇了有几天后,袁弟来却是出门了。没碰上她亲妈,却正好跟娘家小弟打了个照面。 袁家五女两子,闺女们全是当丫鬟培养的,儿子们全都是金疙瘩少爷范儿。就说袁弟来这小弟,到现在为止,连灶间都没进去过一回,洗衣打扫就更别提了,啥都不会,典型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自然,他也从不去地里,明明是个爷们,那皮肤白嫩得哟,反正瞅着他那样子,比袁弟来长得都好看。 不得不说,袁家的孩子长得确实是好,跟老宋家不是一个调调的。 袁弟来并不知道赵红英上袁家堵门骂人的事儿,全家都瞒着她,其他社员们只要不傻,就不会故意搞事。 她弟也没打算告状,只是苦着脸上前,特地拉着她,说:“姐,五姐哟,算我求你了,我求求你行行好,别老往我们家跑了。你嫁都嫁了,别再回来祸害我们了,你又帮不上忙,尽会添乱。差点儿把我们一家子都害死了!算弟弟求你了,放过我们一条生路吧!” 别看赵红英只堵了一次门,这件事情的深远影响尚未完全消散。 咳咳,说白就是,这不是大家伙儿都闲吗?没事儿干了当然要找事儿打发时间,就有那好事的一天到晚往袁家人跟前凑,问问他们啥时候再去老宋家走走亲戚啊,好歹是亲家嘛,趁着农闲,多联络下感情。 走走,一起走,等我拿上板凳缸子瓜子饲料走嘞! 老袁家的人是怂,可再怂也架不住被所有人见天的调侃。你说跟那些人较真吧?他们恨不得你跳着脚叫骂,这样就又有好戏看了。可要是捏着鼻子认了,那也要糟,他们可不是就此罢手,只会愈发变本加厉的说笑嘲讽。 以前咋没觉得队上的社员那么贱呢? 一个两个的就跟赵红英似的,这是培训好了特地来找他们练手的吧? 袁家小弟气疯了,可他真不敢跟全队上下撕破脸,思来想去,也只能从他姐这头下手了。 然而,袁弟来完全没听懂。 信息不对等,加上她的想法本就异于常人,听了这话后,她只茫然的看着她弟弟:“小弟,你怎么能这么说?我这心里一直都是惦记着你们的。你知道吗?我在宋家吃肉的时候,心里疼得就跟刀割一样,恨不得把我那碗肉立马给你送过去。这不是我婆婆不让吗?” 袁家小弟简直对这个姐姐服气了,心道,是个人都他妈的不让啊,换成老子也不让啊!回头打死那倒霉婆娘才是真的! 结果,袁弟来一点儿也不懂弟弟的心思,还在那儿抹着眼泪说:“我不能不管你们啊,虽然我嫁出去了,可我永远都是老袁家的闺女。我小弟你干啥去?” 她弟已经啥都不想说了,跟一个二傻子有啥好说的?简直就是病的不轻!说起来,以前咋没发现他这个姐姐这么能耐呢?这么一想,他不单转身就跑,而且索性一溜烟儿的跑到了老宋家的自留地那边找他姐夫去了。 虽然赵红英当众放话,说不准袁家的人再上她老宋家的门。可自留地不算啊,哪怕分给了各家使用,那也还是公家的地儿。 他直接找上宋卫民,没有做丝毫的铺垫,开口就说:“把你婆娘看住成吗?她脑子不大好,你得看牢了,别让她再往我们家跑,她是你老宋家的人,跟我们家早就没关系了。” 宋卫民听得都愣住了,一旁的老宋头和宋卫国c宋卫党也傻了,这好像跟以前听到的不一样啊?不是说老袁家的人死死的纠缠住袁弟来不放手吗?咋就成了袁弟来扒着娘家不放手呢? 等等,老袁家有啥值得人眼红的?明摆着不对啊! 再看宋卫民,他虽然是个老实头,可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没见过那么恶心的人,得了便宜还卖乖,反咬一口倒打一耙! 冷着脸抬头看去,宋卫民语气相当恶劣:“你他妈还是人吗?弟来连吃块肉都想着你们,你就这样说她?你过意得去吗?” 袁家小弟也不明白,他为啥要过意不去?吃块肉想着他,那他也没吃到半口啊。还有这俩口子是不是脑子坏得一个样儿?一个说吃块肉心里跟刀割一样,另一个就说吃肉也想着他们有毛病吧? “行了行了,不想跟你废话,我就直说好了,别再让袁弟来坑我们家了,我们家的日子已经够难过的了。你就当我们高攀不起,高攀不起你们老宋家啊!记着,把你婆娘看好!” 说完最后一句话,袁家小弟赶紧走人,他总觉得老宋家上上下下都不对劲儿,还是赶紧离远点儿,免得又被坑了。 仔细想想也没错啊,家里的老娘见天的感概袁弟来嫁得好,要他和哥哥说,还不如前头四个姐姐呢。家里都过不下去了,眼瞅着就要出人命了,这不还是想法子接济他们。袁弟来她干啥了?这么多年没吃过她一粒米,没帮上过丁点儿忙,没沾上过任何光。 既然这样,那她嫁得好又有啥用呢? 光嘴上说说,吃肉的时候心跟刀割似的?一想到这话,袁家小弟就直骂娘。给你吃肉你还不乐意?你咋还没遭报应呢?老天爷就该拿雷劈死你!想他吃肉的时候,那都是满心满眼的感激c感动,一年才吃两三回呢,多吃一口都是觉得幸福,这丫的还难受上了? 袁家小弟越想越生气,他一点儿也不希望袁弟来想着他,他不稀罕!! 老宋家很烦躁,老袁家干脆就是绝望了。 然而谁也比不上袁弟来本人。 她是真能耐啊,回头仔细想了好几宿,终于在某个破晓时分,如同醍醐灌顶一般悟了。 娘家人这么做都是为了她好啊! 爹妈弟弟们都那么得体谅她,生怕婆家为难她,这才非要跟她划清界限,只盼着叫她的日子能好过一些 可她咋能那么自私呢?她是袁家的女儿,别家闺女是白眼狼是赔钱货,她不是。她觉得自己顶得住,就是应该想着娘家人。一家人嘛,就该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齐心协力,好日子总会来的。 幸亏之后袁弟来就被拘在家里没出过门,不然她这番感想要是叫娘家人听了去,别人不好说,她小弟真能给她跪下,跪求她放过家里人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第027章 第027章 至此以后, 袁家的人每回远远的看到宋家人的过来, 都会麻溜儿的闪一边去, 虽然袁母还有些不情愿,可她拗不过儿子,最终还是妥协了。两家在袁弟来不知情的情况下, 彻底闹掰了。 这出大戏开始得轰轰烈烈, 中间更是精彩纷呈高,潮迭起,哪知落幕却快得很,社员们还在回味着呢, 就已经彻底消停了。 幸好, 接下来还有不少活儿要忙,自留地c秋种c嫁娶等等,这一忙活, 自然就没心思凑热闹看好戏了。 说起来, 老宋家那头的自留地, 早好几天就开始收获了,主要是老宋头父子四人下地干活,王萍偶尔去搭把手, 盼着早点儿收完早点儿了事。谁会想到中途出了老袁家这一茬?不过,就算晚了两天,地里的庄稼蔬菜还是都收了上来。 宋家人多, 自留地也多, 哪怕都是边边角角的小块地头, 加一道儿也不算少了。因为开春那会儿,赵红英要求把她和老宋头名下的那块地全种上红薯,宋家哥仨也有样学样,剩下的一半地都种了红薯,其余的才种了些萝卜白菜。 干活的时候没留神,等收完了往堂屋角落里一堆,好家伙,咋红薯的个头差那么多呢? 宋卫国又是留神细瞧又是绞尽脑汁的回忆,终于确定个头大的全都是出自于老俩口的地,反之那些瞅着就一副营养不良的红薯,就是其他人的。其实也不能说其他人地里出产的红薯就不好,跟公家地里是差不多的,就是被大红薯一衬,乍然失了颜色。 咋回事儿呢? 想了半天都不得法,宋卫国赶紧向他妈求救。 赵红英正在屋里收拾衣箱呢,盘算着这天气热是热,可一旦凉下来,倒也快得很。估摸着,再有个把月就该换秋衣秋裤了,自然也要提前给喜宝准备两身新衣裳。没法子,谁叫小孩子长得快呢?就跟地里的葱一样,眨眼间就一下子窜高了,既然不想叫喜宝穿几个堂姐的旧衣,那就只能每一季都添置新衣服。 这才刚想到这儿,蠢儿子就一脸急吼吼的冲了进来,非要拉她去堂屋看红薯。 看你个头!赵红英好悬没被气死,心道,红薯有啥好看的?你说长得好?那还能好出花儿来? 不过,最终赵红英还是勉为其难的去瞧了一眼,这一瞧不打紧,连她自认见识多都被唬住了,只因那堆红薯差别太大了。 一堆的红薯,大的大小的小,关键还不在于个头,而是品相也差了很多,小的那些丑得格外有创意,大的那些就好看多了,瞅着不像是一块地里出来的。 “卫国啊!”赵红英瞅了半晌,弯下身子从一堆里头刨了两个出来,“你瞅瞅,这俩像不像毛头跟喜宝搁一块儿?” 宋卫国正等着亲妈给指示呢,就听到了这句无比扎心的话,偏偏他还无从反驳,只能哽着血点头:“嗯,妈你说得对,可你倒是瞧瞧这红薯咋回事儿啊?” 赵红英横了他一眼:“自留地不是你在管?还问我咋回事?” “这不是这些大块头的全是妈你和爸那块地里出产的。”宋卫国觉得大概是自己没讲清楚,又细细的把事儿说了一遍,然后就拿眼看着他妈。 “你瞅我有啥用?我一年到头也没往自留地跑几回,我知道个啥?”赵红英当然知道,肯定是老天爷见她把喜宝养得那么好,特地奖励她的。可这话能说吗?能吗? 见蠢儿子还两眼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她直接就不耐烦了:“该干啥就干啥去,我还得给喜宝做新衣裳呢!”说完,她就脚底抹油直接开溜了,生怕蠢儿子继续追问下去。 宋卫国倒是没再追问,可既然他妈没吩咐啥,他也就当个稀罕瞅。回头,还特地往一堆红薯里刨出了个块头最大的,掂量了一下,估摸着得有个四五斤重,揣上出门找人吹牛逼去了。 说来也是悲伤,从前的第七生产队跟其他大对是差不多的,社员们勤劳质朴,一年到头最大的心愿就是能不饿肚子,闲暇之余也都是忙着收拾自留地,或是窜门子说些家长里短。然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整个大队的画风徒然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再没了以往的淳朴,留下的全是浮夸,爱吹牛爱扯淡爱嘲讽,最爱的就是凑热闹看笑话,一刻都不得闲。 身为第七生产队的大队长,赵建设拒绝相信这是他造成的,可他也不敢去找罪魁祸首的麻烦,只能尽量抽出空闲时间安排各种政治思想报告会议,争取将社员们的作风拧回来。从秋收后到现在,他也安排了好几场大会,可每次都是他在台上吼得声嘶力竭,而台下的社员们则一溜儿的翻着死鱼眼睛瞅着他。 目前看来,毫无效果。 就在赵建设急于想法子纠正社员们的错误思想时,宋卫国已经揣着大红薯出门找人吹牛去了。 他特地找了个最大个儿的,就是故意拿出去显摆的。社员们一瞧,顿时惊为天人。 “这红薯咋那么大个儿?一个抵得上人家四五斤吧?这是红薯王啊!咋会那么大呢?干啥过了?” “给我瞅瞅!这得有四五斤了,你家红薯都那么大?能带咱们去瞅瞅不?” “走走走,去老宋家瞧瞧,咋人家就那么能耐呢,连种的红薯都比咱们的个头大!” 好不容易才碰到了显摆的机会,宋卫国当然不会拒绝。他直接就领着人往自家去了,一边走一边说着地里头的事儿,直说这回运气好,一整块里出产的全是大块头,总的产量差不多是其他红薯地的三到四倍。 其实,红薯这玩意儿,个头本来就有大有小,可宋卫国拿出来的这个太吓人,又听说一整块地都是这样的,当然叫社员们好奇极了。说好奇都还是往轻了说的,他们这心里就跟猫爪子在挠一样,恨不得立刻去瞧瞧大个儿红薯,再往地里走一圈,最好是能知道这种大块头红薯是咋种出来的。 不是他们想法多,而是苦日子熬多了,当然会格外关注粮食问题,哪怕连着两年都是大丰收,那谁也说不准明年到底会怎样。农民苦得很,不单耕种收获极是累人,关键是太不稳定了,看天吃饭,要是老天爷不赏饭吃,那日子可就真难过了。 等到了老宋家,看到了宋卫国口中的那一堆大红薯,社员们眼睛都直了,好几个老庄稼把式两眼放光的盯着大红薯,哆嗦着说道:“真是白活了一辈子,还不如几个嘴上无毛的小孩子,这是咋种出来的?咋弄的?” 宋卫国忍了忍,考虑到对方都已经八十好几了,他没敢质疑那句“嘴上无毛的小孩子”,只老老实实的说道:“那就不知道了,反正一整块地都这样,红薯长得特别好,块头大又好看。” 好不好看没人关心,大家只关心咋样才能种出超大个儿的红薯来,而这时,得了消息的赵建设也匆匆赶了过来。 队上本来就藏不住事儿,一传十十传百,等赵建设过来时,老宋家的屋前屋后全是人。 赵红英就在院子里头瞪眼,她简直不敢相信宋卫国能蠢成这样,倒不是说她自私,不想把好东西跟其他社员分享,这要是今个儿她知道咋样能种出红薯来,一准二话不说就教给大家了。问题是,那是老天爷干的,咋办啊? “姑!”赵建设推开社员们,硬是挤到了最前头,“姑你可真能耐呢,你赶紧准备准备,回头开个大会,就拿着大红薯上台讲讲种地的经验!” 说着,他特地看了一眼几个社员手里传着的大红薯,面上愈发的激动了:“回头我把这个事儿往上头说说,争取再给姑你弄个勋章来!” 粮食增产是大事儿! 对于他们这些土里刨食的人来说,再没有比粮食更重要的了。甚至比先前打到野山猪更了不得,毕竟野猪这玩意儿得碰运气,要是能让粮食稳定大量的增产,别说他们生产队了,就是整个红旗公社都得受益。如果弄得好,还可以向全国各地推广,毕竟粮食就是命啊! 别看队上的社员们始终觉得赵建设挺傻的,可事实上人家比赵红英负责多了。自打当上大队长后,他就一心盼着能带领全体社员发家致富,真心盼着所有人都能过上顿顿捞干饭的好日子。 眼见希望来了,可把赵建设给激动坏了:“姑!我这就去安排,回头你可得上台好好讲讲。” 赵红英差点儿没把赵建设拍死。 讲个屁!讲啥啊?咋讲啊?这不是把人往死里逼呢?她知道老天爷干了啥啊? 一个没忍住,赵红英又开喷了:“讲啥讲!你瞎了还是傻了?你啥时候见我管过自留地了?不都是那仨蠢货管的吗?有事你找他们去啊!” “不是姑,那个还是你上吧,回头这些红薯王也别吃了,留着做种你说多好?当然,队上肯定不会忘了你,要奖励或者给工分都成。”赵建设可不觉得他那仨表哥有啥用,平时连句囫囵话都说不上来,真叫他们上台还不直接抓瞎了? 可赵红英显然不想管这些事儿,她就觉得,谁吹的牛逼谁负责,自个儿搞出来的事儿凭啥叫她来给擦屁股呢?她知道啥?她啥都不知道!! 横了蠢侄儿一眼,赵红英坚决果断的推却了这事儿,不过她好歹给了句准话:“你想换你就换,只要份量没错就成。我觉悟那么高还能敲诈你?至于别的,你找宋卫国去,他能耐,整个老宋家,就数他最能耐了!” 赵红英快被烦死了,别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再怎么折腾也折腾不出花样来的,那是老天爷做的手脚。偏那蠢货宋卫国跑出去瞎嚷嚷,谁捅的篓子谁收拾呗,要让自个儿上,她才懒得管。 眼看赵建设还想劝,她索性就说:“自留地我就没管过,是我的地,又不是我种的。你倒是问问他,到底浇了什么神仙水。回头要是上头有奖励了,让他接着,开会讲经验,叫他上台!” 再没给赵建设说话的机会,赵红英就转身回屋去了,边走边暗骂,老大那个废物蛋子,平时不干好事儿,关键时候还给她捅娄子。可真能耐啊,揣着个大红薯就出去嘚瑟了,让你嘚瑟,让你吹牛,让你出风头,回头看你咋办!! 宋卫国是真没想到他妈说抛弃就抛弃他了,面对赵建设的连声追问,他实在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没奈何,他又带着一群人去了地头,研究来研究去的,啥都没折腾出来。 好在,赵建设也不是毫无收获,这不是得了一堆优质的粮种吗?生怕他姑反悔,他打算今个儿就换过来,正想出门找人,就有人主动凑上前来。 “大队长,宋老太咋说呢?是不是要教大家伙儿咋种地?对了对了,他们家的粮种是从哪儿来的?特地托人从外头带来的?队长你倒是说说啊!” 赵建设只想呵呵哒,平时他开个会,三催四请的才能把人召齐,这会儿还没咋的呢,人家就急吼吼的过来打听了。真的应了那句,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行了,赶紧出来几个人,咱们把老宋家的大红薯运回粮仓去,回头还得给人补上呢。放心,会有种红薯经验交流大会的,就算我姑不上,这不还有卫国吗?是吧,大表哥。” 宋卫国终于感觉到不对劲儿了,直觉告诉他,他好像做错了什么事儿,可哪里错了呢?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没想明白,听到赵建设这话,他也只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嗯,我妈说了,要觉悟高一些。” “对!就是这样,我先把红薯搬过去过秤,等下叫人再送两袋子红薯过来。”赵建设带着红薯走人了,留下宋卫国一人原地发着呆。 相比之下,其他的社员就高兴坏了,头一次真心诚意的夸赞赵建设。 ——看不出来,大队长可以啊,两句话下去就把粮种给要来了。 ——到底是一家的亲姑侄,就是不一样,能说得上话。 ——真羡慕你有个这么能耐的亲姑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第028章 第028章 难得被队上的社员真心夸赞一回, 可惜的是, 赵建设并不感到丝毫的荣幸。又因为全部心思都放在红薯王上头, 他都没顾得上生闷气,赶紧办完事儿后,立刻匆忙回家, 开始赶报告书。 粮食一事关系到民生大计, 搁在哪里都是紧要事儿。赵建设连饭都没顾得上吃,起草完报告后,立刻誊写了一遍,就骑上自行车匆匆往公社去了。 这般重大的事情, 一定得让上头领导尽快知晓。 打死宋卫国都不会想到, 他究竟干了一件怎样的大事儿。事实上,他还懵着呢,等回头其他社员帮着把等量的红薯给送来了, 他也仅仅是下意识的收拢归置好, 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 总觉得有种不祥的预感。 然而,啥事儿都没发生,就连宋卫国最担心的被亲妈指着鼻子痛骂都不曾发生, 一切就好像跟平常一般无二,反正看赵红英那样子,就好像是真的把这事儿给翻篇了。 忐忑不安了两天后, 宋卫国刚松了一口气, 就被赵建设告知, 可以登台表演——咳咳,是上台演讲了。 宋卫国再度懵圈了,可回过神来之后,却是窃喜不已。 尽管仅仅是在队上对着社员们演讲,可在宋卫国看来,那也是极为难得的。他亲妈倒是上去过,可惜还没演讲完,就被奔下山来送菜的野山猪给打断了。要是他这回顺顺利利的演讲完了,那可真的是整个老宋家头一个露那么大脸的。 搁在早些年,都能在族谱上记一笔了。 有点儿小紧张,又有点儿小兴奋,宋卫国觉得这就是他人生中头一件大事儿,也是最光荣的时刻了。 终于盼到了开大会的时候,他早早的来到了坝子上,本想先上去试试的,哪知其他社员们来得都很快,还没到时间呢,台子已经被社员们围了个水泄不通,稍微来晚些的都只能站在最外圈了。 也难怪了,这不是听说宋卫国要公开红薯王的秘密吗?要是搁前头,赵建设开那啥思想报告会议,你看能来多少人。就算不得已过来了,那也是无精打采,哪怕赵建设在台上吼得都快把嗓子叫破了,下头的人也能全程死鱼眼,简直就是气死人不偿命。 可这一回就截然不同了,大家伙儿早就开始盼着了,你倒是赶紧讲啊!! 按照惯例,赵建设先上去做了一番开场白,似乎是感受到了社员们无比焦急的内心,他没有作太多的耽搁,很快就下来将场子交给了宋卫国。 底下掌声大作,除了不知情的社员们外,宋家这头的宋卫党和宋卫民这俩二愣子,也不怕丢人的开始鼓掌叫好,一副与有荣焉的蠢样。 赵红英看着眼睛疼。 她就不明白了,为啥自个儿那么聪明一人,就生了仨蠢儿子呢?尤其这下好了,蠢儿子和傻侄子混一块儿了,这还得了?还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造孽呢!! 可惜,就算赵红英心里再不情愿,宋卫国还是如愿的登了台。 紧接着,他就懵圈了。 台上台下那就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也许你站在台下感觉不出来,可一上去,瞅着那么多脑子挨在一块儿,所有人的目光都直勾勾的盯着你瞧。而且居高临下这事儿吧,有时候特别来劲儿,可对于没经验的人来说,瞅着特别吓人。 吓得腿肚子都直打颤了。 宋卫国为了今天的演讲,特地寻了一身没补丁的衣服出来,看着那叫一个认真严肃,可惜一上台就忍不住哆嗦起来。不巧的是,他们队上的简易台子是用几张大木桌子拼成的。他在上头一哆嗦,下头的桌子也跟着抖动起来,别提有多显眼了。 赵红英彻底绝望了,赶紧往外头闪了闪,完全不想承认台上那蠢货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偏偏,宋卫党和宋卫民还完全没感觉,愈发大力的拍着手。 幸好,宋卫国最终还是稳住了,开始传授起了宝贵的经验。 啥经验? 当然是种庄稼的经验。甭管咋说,他都是老庄稼把式了,身为家中的长子,又是经历过灾荒年的,当初他十二三岁就跟着爹妈下地干活了,没两年就拿上了整工分,这足以证明他对于侍弄庄稼一事还是很擅长的。 ——不过能种出红薯王的确跟他没啥关系。 “说到这个种地啊,最要紧的就是勤快,咱们庄稼汉子真是半点儿偷懒不得。一开始春耕那会儿,一定要多翻几遍地,把地里头的石块都挑出来,大点儿硬点儿的土块也不能留着,要用锄头仔细的敲碎,多犁几遍地,对以后耕种绝对没坏处。” “还有那个除草,这也是顶顶重要的,没有及时除草的话,回头杂草就该跟庄稼抢养份了。而且除草不能用镰刀割,割掉是没用的,一定要连根拔起。” “浇水也不能偷懒,一天两回,早上得赶在太阳升起前,晚上” 这要咋说呢?宋卫国也有做过准备的,起码在上台前,他有认真的打过腹稿,把想说的话,在心里大致上过了一遍。不能说准备得有多好,可起码他自个儿认为,绝对不算是敷衍了事。这不是把他自个儿多年的经验都说出来了吗?别看只是空泛泛的话,可真要做好却是不容易。 反面例子都是现成的,这不就是隔壁的第八生产队吗?他们那头也不是懒汉多,而是本身没吃饱,真的干不动活儿了,可就是因为没把活儿干到底,什么事儿都只干了个半吊子就撒手不管了,秋收才会这般惨烈。 道理是说得通的,就是下头的社员们完全不买账。 能站在这里的,多半都是老庄稼把式,人家会不知道咋种地?他们眼巴巴的盼着宋卫国能说一说那么大的红薯是咋种出来的,而不是想听怎样翻地除草浇水施肥。 你说你在认真传授经验?这么多年下来,谁不是这么干的? 台上,宋卫国认真严肃的传授着种地经验,台下,社员们已经开始不耐烦了,交头接耳的讨论宋卫国是不是藏私了。 其实吧,你要是真藏私了,他们也没办法。问题是,你自个儿先前答应了愿意公开经验,临上台了又改了主意开始瞎扯淡了,这不是把人当猴儿耍吗?! 社员们很不满,赵建设也不乐意,他是真的想为大家伙儿干些实事,抬头瞅了眼宋卫国,心里还琢磨着,是不是自己先前说得不够清楚,回头等散会了,再仔细叮嘱一遍好了。 这次的经验交流大会草草的结束了,宋卫国自我感觉还挺好的,哪知却被赵建设特地留了下来。 “大表哥,我先跟你说说我的打算。是这样的,你先在队上演讲一回,琢磨琢磨说辞,也看看大家伙儿的反应,等完事了,我再领你去公社那头,让每个生产大队都派几个代表过来听你传授经验。以后要是再有其他公社慕名前来参观学习,我也会给你安排的。”顿了顿,赵建设特地问了一句,“这下你听明白了吗?刚才说的那些还不够好,回头重新整理整理,务必要做到最完美!” 宋卫国真真切切的被吓到了,这在队上演讲,甭管怎么说,那都是自家地头,就算一不小心丢了人,看在同个大队的份上,社员们也不会过分嘲笑自己的。可要是出去演讲了,那岂不是把脸往外头丢了? “建设表弟啊,不对,你是我哥,我亲哥!算我求你了,你就放过我吧,我哪里能去公社演讲呢?”宋卫国可算是知道自个儿干了啥,好悬没直接把魂儿给吓没了,“我就是个泥腿子啊,我懂个屁!哥啊,求你了,要不你去?” “你是我哥!”赵建设好悬没把鼻子给气歪了,他都把报告书并关于宋卫国的事迹一并报了上去,这货居然中途给他撂摊子?当下一瞪眼,“晚了!报告已经打上去了,连样品都交了,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要是心里没谱,就问问我姑,她一准有门道。记住,下回就不是咱们生产队了,好好准备别丢人。” 邀功哪儿能慢呢?再说这可是粮食增产问题,还不是增收一成半成,而是一口气增产三四倍啊!! 赵建设完全没有想过自己方才那番话会不会把人逼死,他撂下话就走了,吃定了宋卫国不敢真的撂摊子不干。 宋卫国确实不敢,哪怕两家是亲戚好了,那赵建设也是大队长。这么说吧,整个老宋家也就只有赵红英敢怼赵建设,其他人包括入伍的宋卫军和嫁人的宋菊花,在见到赵建设时,也是好声好气说话的。 所以,宋卫国真的没这个胆子,他只是哭丧着脸往家里走,恨不得立刻抱着亲妈的大腿就哭。 咋办啊?这事儿可咋办啊? “妈!” 赵红英正在喂喜宝吃鸡蛋羹呢,她本人是一脸的宠溺,怀里的喜宝也笑脸盈盈的,吃得格外开心。 等一听到宋卫国那声“妈”,赵红英瞬间脸子一拉,不用猜都能想到是啥事儿。好在,她及时想到,老天爷是不会坑她的,所以这事儿应该是没问题的。 心里想着是一回事儿,嘴上说的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等喂完最后一勺,赵红英笑着替喜宝擦干净嘴,回头就怼了蠢儿子一脸:“你自个儿捅出来的篓子自个儿想法子解决。我是你妈,可你都那么大了,我还能管你一辈子?地是你种的,功劳是你的,卫国你就好好干。对了,牛也是你吹的,自个儿受着吧!” 这话的意思是,他妈不管他了?! 宋卫国只觉得一阵阵绝望扑面而来,如果连亲妈都不管他了,他还能咋样?完了,这回真的完了,丢脸要丢到公社去了,回头说不准整个红旗公社所有的生产队都要来看他的笑话了,这可咋办啊! 没在亲妈那头寻求到帮助,宋卫国不得已只能拖着两个弟弟商量对策。 老话不是说了吗?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虽然他们哥仨都蠢了点儿,可相信只要肯努力,蠢货也能想出好法子来的。 宋卫党:“大哥,你说咋办就咋办,我听你的!” 宋卫民:“那可不?你是大哥!” 对啊,他是大哥啊,所以到底他产生了多大的错觉,才会觉得两个蠢弟弟会帮自己想辙儿呢?倒不是弟弟们不讲义气,而是他们比自个儿还蠢啊! 好绝望,感觉就快透不过气来了。 事实证明,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宋卫国生无可恋之际,无意中在自个儿那屋里瞄到了一个本子。准确的说,是个课本,强子和大伟共用的小学二年级课本。不知道是谁翻开的,宋卫国看过去时,正好瞄到了一行字。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哪怕这些年来不断的被亲妈全方位的打击,可宋卫国他是识字的,一般的常用字基本上都认得,写起来就不行了,缺胳膊少腿是常见的。所以,赵红英每次想给宋卫军写信,都是找的赵建设,不然回头宋卫军收了信还得猜字谜,再说宋卫国那笔字也太丢人了。 可他识字啊! “妈!”宋卫国灵光一闪,飞快的冲出屋子,狂奔到了他妈那屋门口,嗷嗷叫着,“妈!妈!!妈你能给我一块钱吗?” 饶是赵红英自认为经历的事儿多了,一时半会儿的也摸不透这蠢儿子再搞什么鬼。不过,只是一块钱的话,也不是不能答应,毕竟刚秋收结束,工分除了换粮食还可以换钱,就是正常情况下没人会这么干,宁愿继续记账,也不要换那丁点儿钱。 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宋卫国一番,赵红英到底还是回屋拿了一块钱:“别给我惹事!” “嗯,好的,妈,我以后一定乖乖听话,再也不给惹事了!”这次的教训太大了,宋卫国觉得这就是报应啊,他不听话的报应啊! 宋卫国捏着手里的一块钱急吼吼的进了城,直奔书店而去,回来时怀里揣了一本红宝书。 红宝书就是领导人语录,有很多个版本,当然价钱也不一。宋卫国因为太久太久没买书了,完全不知道书的价格,所以才特地多要了钱。这会儿他回了家,立马将剩下的钱还给了赵红英:“我就花了两毛八分钱。” “你买啥了?” “红宝书。” 用途当然是有的,宋卫国想过了,他不能给老宋家丢人,更不能给第七生产队抹黑,所以他决定拼一把。临阵磨枪不快也光,多背几句领导人语录,到时候再度上台演讲时,他就去背语录!! 听完蠢儿子的解释,赵红英惊呆了,她原本以为老大已经够蠢了,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还能再蠢一点儿。反正叫她来说,是完全想不通种庄稼跟领导人语录有啥关系。 可宋卫国却不这么认为。 咋能没关系呢?人家要是问,为啥能种出红薯王来?他可以说,领导人说过,人有多大胆地多高产。抱着这样的信念,他种出了红薯王! 万一人家又问,红薯王是不是改良的粮种?他就可以上去吹,粮种不重要,关键在于人要有想法,领导人说过,自信人生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只要有自信,心里想着党和人民,想着社会主义好,就一定能种出红薯王! 宋卫国还真不是开玩笑的,他用仅剩的时间,背熟了二十来条语录,等赵建设找他去公社时,他格外得自信:“大队长你放心,我一定不会给咱们生产队丢人的!” 他是这么说的,也真的就做到了。 因为已经有过一次上台演讲的经验,加上公社那头的条件比他们队上好多了,起码台子是稳稳当当的。宋卫国昂首挺胸的走上台,深呼吸一口气,开始做演讲报告。 “领导人说,我们应当相信群众,我们应当相信党,这是两条根本的原理。如果怀疑这两条原理,那就什么事情也做不成了。”宋卫国一开口,就把底下的公社干部c各生产队大队长以及从社员里挑选出来的代表,齐刷刷的都给镇住了。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不是绘画绣花同样的,种庄稼也是一门学问,不需要那样雅致,需要的是有一颗积极向上的心!我们始终在努力前进,想着伟大的建设而前进!!” “我们必须相信,第一,广大农民是愿意在党的领导下逐步地走上社会主义道路的;第二,党是能够领导农民走上社会主义道路的。虽然我只是种出了红薯王,可从长远来看,却是跟着党走出的第一步,相信以后,我们第七生产队一定会在大队长赵建设的带领下,走得更远更稳更好!!!” 赵建设:可算看出你是我姑亲生的了。 宋卫国也没办法啊,他完全是被逼上梁山的。 要是叫他分享种地经验,那他绝对愿意,而且半点儿不藏私。可上一次已经证实过了,这个法子没用,大家伙儿并不想听他说那些“翻地播种除草浇水”之类的话。 那他还能咋办?扯呗,想想赵建设开的那些思想报告会议,再回忆一下亲妈平日里的行事作风,两相一结合,就有了如今这一番慷概激昂的演讲。 等他连着说了一个半小时,终于再也憋不出话来时,底下的公社干部缓缓的抬起了手,先是零零落落的鼓掌声,而后掌声连成一片,迟迟不曾停歇。 “好!卫国同志真是党和国家的好儿子,人民群众的好榜样,好,好好好!!” 首次公社演讲大获成功,宋卫国一回到家,连衣服鞋子都没脱,直接虚脱般的把自己砸到了床上。 虽然装模作样很成功,可他心里真的没底,只是下意识的模仿着他那彪悍的亲妈。现在,事儿似乎是成了,他这心里就更虚了。 应该不会再有事儿了吧?果然不听亲妈的话,真是造孽啊! 因为心里没底,宋卫国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头,都是夹着尾巴做人的。基本上,亲妈让干啥就干啥,没吩咐的时候,他就躲在屋子里,哪儿也不去,整个人都是惶惶不安,稍微有点儿动静都能吓得他一蹦三尺高。别说他媳妇儿和俩弟弟了,就连赵红英瞅着都有那么一丁点儿心疼了。 赵红英还特地抱着喜宝来他那屋安慰他:“卫国啊,你也别太把这事儿放在心上,就算真的出了差错,也是建设那小子扛着。再说了,你还有爹妈有仨弟弟呢,妈答应你,真要出了事儿,保证帮你把四个孩子拉拔长大。” 宋卫国:妈!您可真是我亲妈!! 可怜宋卫国,非但完全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愈发忐忑不安起来。偏偏,这个时候赵建设被人叫走了,这一走就是一整天,直到天快黑了,才回到队上。宋卫国这一整天都是提心吊胆的,听说大队长回来了,啥都顾不上了,连滚带爬的去了赵家。正好,赵建设也正打算找他呢。 “你回头再准备准备,过两天其他公社的人要过来,听说还有上头的领导在,你再给人家说说,就照你上回在公社那样说。” “还说?”宋卫国心里那叫一个悔啊,一个没忍住,抬起手就给了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噼里啪啦,那叫个清脆悦耳。再看他脸上,只有满满的绝望,“叫你嘴贱,叫你嘚瑟,叫你吹牛大队长啊,我能不能不去啊?” “不能。”赵建设笑得很是渗人,“我再给你透个底,接下来你可能还要去各个生产队做报告,其他公社暂时不确定,咱们红旗公社嘛,你是自己人,当然要叫咱们社员沾点儿便宜。绝对不能撂摊子。” 对着其他生产队,赵建设可以只顾他们第七大队。可要是出去了,那可就只能提红旗公社。整个公社就像一个大家庭,所有的社员都是自家人,既然宋卫国是他们公社的人,当然要给全体社员开个小灶。 这天晚上,宋卫国基本上就是走三步甩自己一个大嘴巴子,磨磨蹭蹭的回家的。人家那叫三步一叩首,他是三步一耳光,心里的懊悔就别提了,如果可以回到过去,他一定毫不犹豫的掐死自己。 别看他把语录口号吼得那么响亮,其实他心虚着呢! 宋卫国也想说大实话,问题是,大实话它没人信啊!再这么下去,他总觉得自己或许真的活不了了。只要一想到他又要站到台上,底下是无数社员,甚至还有干部们,他就心里发虚c两腿发软c手心出汗 他发誓,从今以后一定重新做人,再不敢造孽了。 甭管怎么样,演讲还得继续,就像赵建设所说的那样,宋卫国很快就开始了全公社的巡回演讲。 这期间,公社干部也有陪同,正好顺势实地考察一番,看看究竟有哪里不同,别家大队还在欠国家的粮,第七大队都帮全国增产了,先进的越来越先进,差距大的叫人连嫉妒都嫉妒不起来,就觉得恍惚,咋这点儿时间,差距就那么大了呢?以前不都是一样的吗? 真是应了那句话,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其他生产队连大队长都是蔫了吧唧的,而第七生产队,一进来就能感觉到整体的气氛都是不同的。社员们腰板挺得老直,走路都带着风,尤其最近赵建设见天的夸赞宋卫国,要大家伙儿都向他学习,还说连上头的领导都点名夸他们了,说他们会种庄稼,替国家减轻负担。 可惜那些块头极大的红薯王,最终也没留下来做粮种,而是都被送到了粮食实验基地,在仔细检查后,确定粮种有所改良,就是暂时还不清楚具体原因,也不排除是物种的自然进化。 虽然红薯王没能保住,不过横竖他们也饿不着,再说赵建设成天的召开思想政治报告会议,这点儿思想觉悟还是有的,一切都是为了国家嘛! 第七生产队狠狠的出了一把风头,别说红旗公社了,只怕连县城那头都知道他们了。就连老宋家上下也很高兴,因为宋卫国是在替领导办事,不单记整工分,而且还包一顿午饭。赵红英都觉得这事儿划算得很,特地跑回娘家问大侄儿,还需不需要其他人帮忙了,家里还有俩傻子呢! 赵建设拒绝了,他委婉的告诉他姑,这事儿大概快了结了。 是快了,刚开始那会儿,他们还穿着短褂半截裤呢,这会儿转眼就过去了两个多月,眼瞅着天气越来越冷,赵红英都开始琢磨,要不要给宋卫国做一身新棉衣,他以前那身已经穿了七八年了,这去别的地方演讲,多丢人呢! 幸好,赵建设告诉她,事情马上就要结束了。赵红英立马改了想法,棉衣不用做了,横竖也就是待在队上,有啥好丢人的?队上的社员又不是没见过他丢人。 赶在下一场雪之前,宋卫国终于回到了家。虽然他也没有长时间离开过,可因为前头太忙了,哪怕回家后也是捧着本红宝书,翻来覆去的看c读c背诵。遇到不认识的字,他还得去问赵建设,毕竟家里俩弟弟比他还蠢,至于强子和大伟就更别提了。 好不容易忙活完了,他只觉得浑身轻松,想着回头一定要狠狠的睡个几天,恢复下元气。结果,才隔了一天,赵建设就又来了。 “大队长,又出啥事儿了?”宋卫国真的要崩溃了,还是那句话,他再也不嘴贱了。 赵建设却说:“赶紧收拾收拾,跟我走。” 尽管有着满腹的狐疑,可最终宋卫国还是跟着走了,因为天气愈发冷了,他穿上了那件旧棉大衣。结果,直至走到了目的地,才被告知,最高领导人派人来给他送奖励了。 宋卫国一开始还没明白过来,直到赵建设指了指他这段时日从不离手的红宝书,才突然反应过来,顿时两眼一翻就要晕过去。 “别犯怂!”赵建设低声喝了一句,又说,“等下省里的市里的县里的领导都会过来,你可得好好表现表现。” “大队长,哥,祖宗!”宋卫国两腿直打颤,整个人都忍不住哆嗦起来,不是冷的,是被吓的。哪怕他这段时间里,把整个红旗公社都跑下来了,也接待了不少周边公社的参观学习团,可那些大领导对他而言,还是远在天边,结果现在人家来了。 来了!! 这不是铁了心想要逼死他吗?就算当初是他不对,也没那么大的罪过吧?宋卫国彻底不好了,木愣愣的跟在赵建设身后,本来以为他会去公社那头,结果赵建设直接告诉他,特派员和大领导们都会直接来他们第七大队。 台子很快就搭好了,社员们也很快就被通知到坝子上集合,不同于秋收那会儿热得要命,这会儿是真冷啊,坝子上冷风呼呼的吹着,哪怕人挤人,那也暖和不起来。 幸好,社员们到齐后没多久,领导们就齐齐赶到了。先是特派员出面表达了最高领导人对他们的赞赏:“首长说了,你们红薯种得好,社员觉悟高,社会主义就需要像你们这样的好同志!还有宋卫国同志。” 宋卫国一个激灵,黑脸都瞬间吓白了。 “首长夸你的名字起得好,卫国卫国,就算未能保卫国家,也一样能为了祖国付出一切!卫国同志,来,这是首长给您的红宝书。” 特派员给的红宝书,可不是宋卫国在县里买的那种便宜货,而是绸封版,哪怕还没翻看,拿在手里的感觉就是完全不同的。正好,宋卫国已经养成了红宝书不离手的习惯,这会儿下意识的去接绸封红宝书时,手里那本几乎被他翻得卷边了的红宝书就这样露在了众人眼前。 甭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个逼装得简直不能更好。再配上他一身补丁缀补丁的旧棉衣,整个劳动人民的形象就更丰满了。 接下来,省里市里县里的领导们,也一一给他颁发了奖励,又握手以资鼓励。谁叫这事儿闹得大了呢?最高领导人夸了省里,省里夸了市里,市里又狠狠的夸了一通县里 这么一级一级的下来,被夸的和夸人的,心情都无比飞扬,自然而然对于劳苦功高的宋卫国,所有人都表示了高度赞扬。奖励,自然是有的。 绸封版的红宝书是最高领导人给的,省里的领导当然要紧跟上头的指示,给了一本红皮封的本子。市里的也格外配合,英雄牌钢笔一支,看得赵建设那叫一个眼红啊,心道,给宋卫国不是浪费了吗?这人连自个儿的名字都写得缺胳膊少腿的。 县里给了一对大红色的牡丹铁皮热水瓶,公社这边就朴实多了,一个印着“劳动最光荣”的搪瓷缸子,顺手还在里头塞了两包硬水果糖。 一大堆的奖励啊,看得底下社员们眼睛都直了。 就连刚才还要死不活的宋卫国,这会儿也精神了。不过,仔细想想,辛苦了那么久也不划算呢,要是由他选择的话,他宁愿当初老实闭嘴,别招惹这些是非。等搂着奖励仔细瞅了瞅,他深以为还是下面的领导懂自己,上头的层次太高了,给的奖励完全看不懂。 唉 等发完奖励后,宋卫国的胸口还被绑上了大红花,他正纳闷这要干啥时,才发现赵建设已经在安排位置了,还悄声跟他说:“要拍照了。” 拍c拍照?! 宋卫国的脑子已经彻底不够用了,好在赵建设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他只需要由着人摆弄就行,让站好就站好,让笑就笑,还没等他回过神来,据说照片已经拍好了。 这就好了?宋卫国还有些意犹未尽,不过领导们都没说啥,他还是乖乖的闭嘴了。经历了那么多的事儿,他现在对自己只有唯一的一个要求,能闭嘴就闭嘴,就跟亲妈说的那样,人蠢就多做事少说话,而他本人就是血淋淋的教训啊! 幸好,这回是真的结束了。 终于结束了啊!! 在目送领导们远去后,宋卫国真的很想大哭一场,事实上他真的忍不住哽咽起来,抓着赵建设的胳膊问:“这回真没事儿吧?没了吧?” “没了没了,你可以走了,等过几日杀猪分肉吧。”赵建设作为少有的几个知情人,虽然不是很清楚内情,可他也看出来了,宋卫国这是真的怂,完全不掺任何水分的怂。 既然事情了结了,也就真没必要再折腾人家了,毕竟不是谁都跟他姑似的,越作越精神。 腹诽归腹诽,其实赵建设心情还是很不错的,作为第七生产队的大队长,他也得到了上头领导的夸赞,都说他有能耐,带领第七大队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还说等年后要开展学习班,让其他大队长好好向他学习一下,别总是想着偷懒耍滑,尽知道跟上头要粮。 对了,刚才宋卫国和领导们合照时,赵建设也在里头,虽然略偏了点儿,可好歹合上了啊,叫人知道他也是领导,大队长,可不能不当回事儿。可惜不知道啥时候才能拿到照片 赵建设还在这儿可惜照片呢,只恨不得早早的拿到手,正好过年这会儿能跟亲朋好友显摆显摆。他不知道,宋卫国这会儿遭受了多大的打击。 好不容易外头的事儿都了结了,他这段日子苦是苦,起码也有点儿收获,虽然再给他一次机会,他绝对不会这么作死了,可事情已经这样了,奖励还是很让人高兴的。 结果,一回到家,赵红英就没收了他所有的奖励:“看啥看?这是你自个儿得的吗?外人不知道,自家人还不知道?哦对了,你喜欢红宝书是吧?给!” 赵红英被自己的宽容大度感动坏了,瞧瞧,她还记得蠢儿子喜欢啥! 绸封版的红宝书给了出去,红皮本和英雄牌钢笔得收好,等喜宝过几年能上学了,正好叫她用。两个铁皮热水瓶,他们屋里搁一个,回头喜宝晚上要喝口水也方便,另一个就给张秀禾好了。至于搪瓷缸子,没收,两包硬水果糖,没收,留着过年吃。 眨眼工夫,一堆的奖励就被分光了,绝大部分都归了赵红英。基本上,东西落到她手里,就可以死心了,别想再拿回来。除非,喜宝管她要。 宋卫国木然的看着这一切,他觉得还是赶紧去睡一觉吧,人得往前看,以后的日子总不能比先前更惨了。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匆匆吃了点儿东西,就往自个儿那屋去了。 进了屋,脱了外头的大棉衣,宋卫国刚想上床歇着,结果一掀被子,整个人立马弹了起来:“这啥毛头!!” 黑不溜丢的毛头穿着比他肤色稍微白一些的深色麻布袋子,一脸茫然的睁开眼睛,原本都要“嗷呜”一声哭出来了,一看来的是他爹,立马收了声:“飞!!” “飞啥飞,睡过去点儿!”宋卫国拎起毛头往靠墙那头一塞,心里的绝望却是一瞬间铺天盖地的涌来。 先前自己太忙了,忙到都没时间关注几个孩子。刚才他瞅了一眼,却发现,毛头又变丑了! 帮毛头盖好了被子,宋卫国绝望的叮嘱他:“毛头,你以后千万要记得好好念书,不然你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啊?长成这样要是再没个本事,连媳妇儿都讨不到。” 毛头鼓着腮帮子:“噗!” 喷了他一脸的唾沫星子。 倒霉事儿摊上的多了,总能遇见一两桩好事儿的。 就譬如说,十来天后分猪肉,他们队上的猪长得特别好,不单每一头都被养得膘肥体壮的,瞅着精气神都好。等回头交了任务猪,剩下的自个儿杀掉分肉时才发现,今年的猪肉特别肥硕,那猪板油厚厚的大一块。 赵建设再度召开了表彰大会,当然是在分完猪肉之后,表彰的是几个猪场干活的人,其中就有张秀禾。 两口子都得了表彰,这在整个红旗公社都是头一份。虽然这回的表彰只是多分了二两肉,可那也是难得的好事儿。就算他们第七生产队比其他大队日子好过多了,肉还是稀罕东西,能多吃一口都是好的。 回头,张秀禾就把多分给自己的二两肉煮了肉粥,喜宝一碗,毛头一碗,两个小家伙吃得满嘴流油,就是一黑一白凑到一块儿,实在是太伤眼睛了。 张秀禾摸了摸喜宝的小脑袋,已经一岁半的喜宝,有一头半长不长的乌黑头发,摸上去又柔软又顺滑,老人家常说,有些人的头发摸起来跟缎子似的,她先前还不信呢,昨个儿她特地摸了摸宋卫国那本绸封版红宝书,深以为还不如喜宝的小脑袋摸起来舒服呢。 “妈!”喜宝以为张秀禾在跟自己玩,笑着一头扎进了她的怀里。至于毛头这个正牌儿子,吃饱喝足后,转身就跑,虽然他说话不利索,跑起来却异常迅速,就是不怎么稳当,基本上还是保持着一天摔个十七八跤的稳定记录。 果不其然,这才刚跑出去呢,院子里就传来毛头那标志性的大哭声,张秀禾都懒得管他了,只嚷嚷了一声:“自个儿爬起来,下回别跑,慢慢走!” 毛头要是能听话,那他就不是毛头了。 短短十分钟里,毛头就哭了三回,张秀禾太无奈了,她觉得自己不蠢啊,咋就生了这么个倒霉蛋讨债鬼呢?就说喜宝都叫她不知道多少声“妈”了,毛头比喜宝还大了半个月,到现在才刚学会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还只会说“吃”c“飞”c“不”。 这蠢货啊! 喜宝抬头看她不高兴了,忙凑上去往她脸上亲香了一口。张秀禾被逗乐了,想着好歹毛头是个男孩儿,要是女孩儿长成他那样,那估计就真砸手里了。 正这么想着,外头传来宋卫国高兴的大叫声,却是之前说好的照片提前拿回来了。 原本是真没那么快,说不定就得等年后,甚至正月十五以后才能拿到手。可这不是赵建设着急吗?他就盼着能早点儿拿到手,好在过年期间叫老爹长长脸。到底是大队长,总算有些小门路,这不,离过年还有好几天呢,照片就先到了,还特地用玻璃相框装裱了起来,他自个儿得了一份,也没忘记宋卫国。 宋卫国高兴坏了:“看看,都来看看,我上照片里了!咋样,好看不?” 别人还没给反应,喜宝倒是格外得捧场,点了点头:“好看。” 张秀禾笑了出来:“你也知道好看不好看?让我看看,咱们喜宝最好看了,这照片”顿了顿,“还成吧。” “好看!”喜宝再度点头肯定道,“毛头不好看。” 毛头的亲爹亲妈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绝望。人家孩子好歹都是越长越好看的,再不济也能得一句可爱,就他们家的儿子,丑得那叫一个难以直视,而且很有一种继续往下丑的感觉。 算了,这大过年的,别提那么扫兴的话题了。 照片拿来了,还已经放到了玻璃相框里,按着宋卫国的想法,他当然是想跟赵建设一样,把这大玻璃相框搁在堂屋里。这样,甭管是谁来家里做客,一准能看到这个。 里头,胸前戴着大红花的宋卫国就跟人家新郎官一样,站的位置还是第一排的正中心,一看就是主角,两边都是大领导,省里的市里的县里的,当然还有公社干部以及赵建设。不过,赵建设所站的位置太偏僻了,不仔细找根本就找不到,哪儿像他,第一眼保准先看到他。 这么好的照片,怎能不放到堂屋里呢? 赵红英不同意:“搁你那屋不成吗?非要摆到堂屋里碍事儿?每天都看着你那张丑脸,我还吃得下去饭吗?拿走拿走。” 张秀禾把喜宝交给赵红英,转身就拿走了玻璃相框,一脸高兴的说:“干脆我回娘嫁家就带上这个吧,不带孩子了。” 宋卫国一眼就看穿了她:“你是不想带毛头吧?” 是不想,所以干脆都别带了,只带个相框还好赶路呢。 等过完了一个热热闹闹的大年,全家人痛痛快快的吃了顿丰盛的年夜饭,小孩子们则得了各自的压岁钱,对了,强子和大伟又各拿了两盏红灯笼回家,所以今年他们还是跟弟弟妹妹们拿一样的压岁钱。 过完了大年,张秀禾格外得意的背着相框回了娘家,宋卫国跟她一道儿回去的,就像之前商量的那样,一个孩子都不带,就专门吹嘘宋卫国。 “卫国呀,我也没想到他那么能耐,种的红薯居然叫京市的老首长相中了,狠狠的夸了他一通,还特地派了人来这儿给他发奖励。一堆的东西啊,那啥绸子封皮的红宝书,什么红皮本,什么钢笔,对对,还有热水瓶,热乎乎的水倒进去,搁了一晚上,还是热的。你说稀罕不稀罕?” 是挺稀罕的,可张家人显然更稀罕她生的孩子:“你咋没带强子回来呢?还有,你前头不是又生了个小儿子吗?去年太小了,今年你咋不抱回来呢?” 张秀禾脸色就有些不大好了,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话听在她耳朵里,自动就转化成了“你咋不抱回来丢人呢?” “下回,下回再说。”张秀禾一点儿也不想说毛头,继续吹啊!吹红薯王,吹地里的收成,吹她男人,吹来了哪个级别的领导,这么多的话题,干啥想不开提毛头呢! 张秀禾成功的把话题拧了过来,拉着她娘家的爹妈c哥嫂c弟妹一叠声的吹起了牛。要知道,第七生产队可是有着吹牛的光荣传统,她本来嘴皮子就利索得很,又在那个环境里待了那么久,说起话来是一套又一套的,可把她娘家人给唬得不轻。 刚开始,宋卫国还坐在旁边听着,等她越吹越夸张,越吹越拦不住时,他就开始犯怵了。忍不住就想起当初自己就是因为太嘚瑟,一时间牛皮吹破了,才有了后面那一连串的事儿 激灵灵的打了个寒颤,宋卫国几次想要打断媳妇儿的话,都没有成功。 咋办啊?总觉得会遭报应的,这回真不赖他啊! 尽管宋卫国觉得自己格外得倒霉,可他那两个蠢弟弟却不那么认为。好歹也红火了一把,连最高领导人都听说了这事儿,多好啊。他们真不羡慕那些奖励,毕竟绝大部分都叫赵红英没收了,可宋卫国他出名了啊,全国各地都知道有个宋卫国,他种出了四五斤重的红薯王。 真羡慕啊! 宋卫党俩口子仅仅是羡慕,宋卫民倒也是,可袁弟来却不这么想了。 正月初二回门日,老大老二俩口子都跑了,就连赵红英和老宋头也去赵家了,他们抱走了喜宝和毛头,至于几个大孩子,一大清早就跑出去疯玩了,倒是不用大人操心。 独独只有袁弟来没有往娘家去。 单这事儿,她倒还看得开,毕竟婆家和娘家是一个队上,平时想要见一面也不难,也就是她之前怀着身子,之后又生孩子又坐月子还得照顾着,这才跟娘家疏远了点儿。她相信,等养好了身子,开春天气热乎些了,她一定能跟娘家改善关系的。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她这会儿搂着襁褓,坐在床沿上,没好气的数落着宋卫民。 “你就是个傻的,一样都出了力气,好事儿咋就轮不到你了?光叫大哥得了去,名声c奖励,全是他的,那就是不为了你自己考虑,也替我和儿子想想啊!” 没错,袁弟来终于生了儿子,先前根据怀孕的症状,她就十分笃定自己怀的是儿子。可在没生出来之前,总归还是有些忐忑难安的。 幸好,老天爷待她不薄,叫她生下了一个白胖可爱的儿子。 还真别说,虽然她本人瘦得很,可孩子生下来却不算小,六斤半,搁在这年头还算挺大个儿的。而且孩子哭声洪亮,手脚拼命乱蹬,看得出来是个小淘气包。 袁弟来高兴坏了,从知道自己生下儿子的那一刻起,整个人从头到尾都是舒坦的,仿佛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舒张开了,原本压抑不已的心情也豁然开朗,心情比吃了蜜糖都更加甜腻。 直到今天,她还记得三个月前,她辛苦生下儿子的那一天。 那天是个阴天,头一天下了一场雨,第二天外头的天色瞅着就不对劲儿,灰蒙蒙的,到了中午都没出太阳。 袁弟来躺在屋里,一手揉着腰身,一手抚着鼓鼓的肚子,好端端的,就突然觉得心慌不已。到底已经生过一个了,哪怕称不上经验丰富,也不至于完全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确定羊水破了后,她就大叫起来。因为是农闲,家里留了好些人,很快赵红英并两个儿媳就进了屋,甭管先前有多少矛盾,这一刻,家里所有人都还是盼着她好的。 第二胎是没有头胎那么辛苦,可说真的,也没好多少就是了。袁弟来是中午发动的,直到晚间天都暗下来了,才终于生下了孩子。 孩子的哭声一起,她就立马开口问:“是儿子吗?这次总该是儿子了吗?” 赵红英正忙着给孩子清洗,大冷天的生孩子,动作尤其要快一些,不然孩子万一着了凉,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那头,袁弟来没听到回答,还以为自己又生了闺女,顿时绝望如同海水一般疯狂涌上心头。万幸的是,王萍伸长脖子瞅了一眼,随口说了句:“带把的。” 一瞬间,袁弟来重新活了回来,只觉得天也蓝了地也绿了,心中的郁气全散了:“儿子c儿子我有儿子了!” 袁弟来真的很感激,毕竟有她娘家亲妈连生五个闺女的先例,她真的怕死了自己还会生女儿。头一个,婆婆喜欢那就给好了,第二个呢?傻了才会再喜欢吧?她有时候夜里做噩梦,就会梦到自己又生了女儿,咋办呢?完蛋了。 幸好,她比她娘家亲妈有福气多了,第二胎就生了个儿子。 袁弟来刚感概完,那边也收拾得差不多了,赵红英就吩咐王萍去煮一碗糖水鸡蛋,又叫张秀禾先帮着看一会儿,毕竟袁弟来之前没带过这么小的孩子。至于她本人,还得给喜宝开小灶去,眼瞅着都过了平时的晚饭点了! 就在袁弟来认为她的好日子已经到来后,现实狠狠的扇了她一巴掌。 也就生产那天,她吃了碗糖水鸡蛋。之后,就再没有看到过好吃的了,别说鸡蛋和肉了,连细面条都没给她煮一碗,反正宋家其他人吃啥,她也跟着吃啥,什么小灶都没开。 也不对,小灶还是开了的,喜宝就天天吃鸡蛋羹,雷打不动的一天一个鸡蛋,再就是一碗小米粥或者面糊糊。 她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吃得不好,想得又多,她本来身子骨就弱,一纠结再纠结的,奶水明显得变少了。幸好,年关到了,队上分了猪肉,到底还是叫她吃了几口,勉强算是撑住了。可就算这样,她的宝贝儿子还是没有吃饱。 一想到这些事儿,袁弟来就觉得烦躁异常,一脸不耐烦的叫着:“宋卫民!我跟你说话呢!你就这样看着大哥抢了所有的好处?明明就是你们仨一道儿下地种的,咋就变成他一人的了?” 宋卫民皱了皱眉头,说真的,他是挺羡慕大哥的,可他一点儿也不想跟大哥换:“你忘了大哥前头差点儿被逼死的事儿?得亏他脑子转得快,买了本红宝书,这要是换成我,还不一早被吓懵了?” “你咋那么没用?”袁弟来咬了咬嘴唇,“我跟你说,我的奶水越来越少了,臭你说妈是不是故意的啊?一个丫头片子叫喜宝,咋我的儿子就非要叫臭蛋呢?” 一提到这事儿,袁弟来就胸口疼,她本来都想好了,儿子可以顺着喜宝叫下来,就叫天宝。回头要是再生了,叫地宝,往下还可以叫心宝c乖宝c小宝。反正儿子都是宝,至少她是这么想的。 结果,赵红英回头就帮着起好了名字:“老三家的,你家小子叫臭蛋。记着了,小名叫臭蛋,大名就叫宋涛。” 大名倒是没啥,可小名为啥不能叫她起呢?再不济,叫涛子也行啊!像宋强c宋伟,就没特地起小名,只是一直强子c大伟这么叫着,春丽几个也是一样,就是拿大名改改当小名的意思。也就是毛头和喜宝了,他俩是特地起了名儿的,所以她的儿子也要顺着下来? 臭蛋 这真不是故意埋汰人? 可宋卫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挺好,叫起来顺口听着也顺耳。不然,你也可以叫他涛子,妈才懒得管。” 袁弟来忍了又忍,她原本是个软性子,自打生下了臭蛋后,脾气一下子见长了:“不说小名了。卫民,我的奶水太少了,妈又不给我炖糖水鸡蛋。我是想着,索性我也不吃了,不如叫你妹妹再拿两罐子麦乳精来!” 宋菊花今年没回娘家,那是因为她婆家那头有事儿离不开,上个月赵红英去县城邮局取钱时,母女俩碰了个面,倒也提了一嘴。说好了,等回头有空了再来队上。 而袁弟来的意思是,既然宋菊花去年能弄到麦乳精,今年肯定也行,两大罐子呢,给臭蛋吃,能吃挺长时间的。 可宋卫民心里却没底,因为赵红英一贯偏疼两个小的,而且那俩又是一口气念上初中,之后更是一个参军入伍,一个进城嫁人。说实话,他宁愿去跟他大哥拧着脖子犟,也不想跟卫军和菊花打交道。 不熟,而且心里犯怵。 “你咋那么没用啊?算了,你不去我去,等妈回来我跟她说。正好心肝儿也大了,我去跟妈要些布,开春给他做新衣裳。” 见袁弟来这么坚决,宋卫民张了张嘴,到底啥都没说,只是他觉得没太大希望。 都在一个大队上住着,赵红英平日里也常回娘家折腾大侄儿,所以她只待了没多久就回来了,正好给喜宝和毛头做午饭。她都想好了,煮点汤面喂俩孩子,她和老宋头就和着汤面吃干饼子,多省事儿呢。当然,宋卫民俩口子也一样,横竖年前她做了半缸子的干饼子,绝对管饱。 结果,她才刚进灶间,还没来得及做饭,袁弟来就先找来了:“妈,我跟你说个事儿。” “说。”赵红英头也不抬的干着活,随口应了一声。 “那个妈,臭蛋也大了,等开春总是要做衣服的,你给我些布吧。”事到临头,袁弟来还是有些怂的,毕竟赵红英不是一般人。好在,有了儿子后,她底气足了很多,定了定神还是开了口。 赵红英点了点头:“回头我把喜宝的旧衣裳收拾出来给你,不用新做了。” “啥?”袁弟来不敢置信的瞪圆了眼睛,“叫我儿子穿个丫头片子的旧衣裳?” 没想到袁弟来会是这么个反应,赵红英头一回被弄懵了。其实,她还不舍得呢,喜宝吃的用的都是好东西,冬天的衣裳料子柔软棉花厚实,比毛头用得好太多了。就连夏天的衣服,那也不便宜,全是轻薄透气的好料子,还是叫城里裁缝给特地做的。本来,她还舍不得呢,可转念一想,喜宝又穿不了了,搁着也是浪费,拿给臭蛋穿,就当是废物利用好了,还想着便宜这臭小子了,万万没想到,袁弟来居然不想要。 “你咋个意思?想要新的?”赵红英冷了脸。 袁弟来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的,不是被吓的,而是被气的:“我儿子怎么能穿赔钱货穿过的衣裳?丫头片子都能穿新的,他咋就不成了?再不然,我要毛头的旧衣裳。” 赵红英本来憋了一肚子的气,酝酿好了要喷她个狗血淋头,结果听了最后这句话,怒气突然就泄了。 ——跟个傻子计较啥呢?她脑子不好,算了,别费劲儿了。 “想要毛头的东西你得管老大家的要,我不管。”赵红英懒得跟这种蠢货说废话,毛头的旧衣裳能穿?不对,毛头他有旧衣裳吗?他只有薄的麻布袋子和厚的麻布袋子,倒是夏天有身新衣裳,就穿过那么一回,险些瞎了全家人的眼,后来就没见他穿了,不知道被张秀禾收哪儿去了。 这些话,赵红英没跟袁弟来说,她已经彻底放弃这个儿媳妇儿了,本以为自家仨儿子已经够蠢了,哪会想到袁弟来才是家里最最蠢的那个,好赖不分啊! 不想,袁弟来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扭扭捏捏了半天,她最终还是咬牙说道:“妈,我奶水不太够,你跟菊花说说呗,叫她再给弄两罐子麦乳精来。” 赵红英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 见状,袁弟来还以为这是答应了,毕竟也没反对不是吗?于是,她只高高兴兴的离了灶间,跑回屋里跟宋卫民报喜讯去了。 换成家里其他人,赵红英还会怼一脸,袁弟来就算了,费那力气干啥?她只麻利的下了小半锅汤面,捞了两碗,剩下的汤分别盛到了两个搪瓷缸子里,她一个,老宋头一个,又装了几个干饼子,分两趟端回了自个儿屋里。 袁弟来不是以为她在乎孙子吗?她就用实际行动告诉大家,别说孙子了,她连儿子都不在乎。 饿死算了!! 县城里,也不知道是凑巧还是有心,宋菊花还真就想方设法弄到了一罐子麦乳精。 这玩意儿实在是太难弄了,尤其逢年过节的,绝对的送礼佳品。其实,也不是没有其他的礼物,可她始终认为,这送礼,要么不送要么就送到心坎上,她妈既不缺吃又不缺穿的,想来想去,还不如投其所好。她妈不是最疼喜宝吗?那就给喜宝买东西,麦乳精什么年龄段都能喝,又因为味道甜香,格外受到孩子们的欢迎。 虽然到现在都没弄明白真的原因,可直觉告诉她,只要喜宝高兴了,她妈一准高兴。 抱着一罐麦乳精,宋菊花心情很是不错,可惜她婆家那头还有事儿,实在是走不开。不过也没啥,就算她暂时脱不开身,等这个月中旬,她四哥寄钱来了,她妈总是要来县城的,到时候直接给就是了。 正想着心事,宋菊花就看到前头光荣榜前聚了一堆的人,她本来没当一回事儿,路过时,却不小心听到了一些话。 “看,真能耐啊,听说就是咱们这边乡下地头的。老首长都夸过的人呢!” “天啊,那可真了不得。是哪个公社?哦,红旗公社第七生产队红薯王啊!我知道了,他就是上次登报过的红薯王!真没想到,居然是咱们这儿的人呢。” “对对,就是红薯王,报上还有大照片呢!听说省里的市里的领导都在照片里,老首长还叫人带来奖励来。我要是这辈子能出息一回,就是叫我立刻死了也甘心。” 红旗公社第七生产队? 宋菊花心口一紧,虽然理智告诉她,光荣榜绝对是好事,可她还是心慌慌的冲了过去,挤开人群走到了最前头。 作为一个初中毕业生,看明白光荣榜上的内容简直太容易了。然而,此时她却觉得,上头的每个字分开来看她都认识,可合在一起,咋就那么c那么 全国表彰特级劳动标兵:宋卫国。 下头小字则是具体的公社生产队c先进事迹以及各级表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第029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兴许是因为赵红英不在的缘故, 袁弟来没了往日的怯弱, 不单人过来了, 还特地凑到喜宝跟前, 多看了她几眼。 张秀禾以为她是特地来看喜宝的, 虽然心下多少有些不乐意, 却也不会明着拒绝, 毕竟人家才是亲妈。所以,她就顺势将喜宝送了过去:“给,你抱吧。” 袁弟来接过喜宝,身上明显一僵。她娘家倒是有俩弟弟,可她是姐妹里最小的, 顶多在旁搭把手,并不曾亲自带过孩子。偏偏她之前几乎没带过喜宝,冷不丁的怀里被塞了一团软乎乎的肉团子,登时手脚无比僵硬, 完全不知道该咋办才好。 喜宝虽然不怕生, 可她被抱得很不舒服, 下意识的拧过身子把手伸向了张秀禾, 嘴里也咿咿呀呀的叫着, 一副焦急的模样。 没奈何, 袁弟来又再度把她送还给了张秀禾:“大嫂, 还是你来吧。” 终于回到了熟悉的怀抱里, 喜宝美滋滋把脸贴在张秀禾胸前, 笑得眉眼弯弯,一看就知道她这会儿高兴得很。见她这样,袁弟来很是尴尬,一旁的王萍更是笑着调侃道:“哟,这么一看,还真不愧是大嫂奶大的,瞧瞧,喜宝跟大嫂多亲近呢。” 这话一出,袁弟来更尴尬了,还是张秀禾打着圆场:“这么点儿大的孩子懂什么?再说我身上这不是有奶香味吗?” 王萍不吭声了,不过看她那脸色,瞎子都看出她满是不屑了。当然,是针对袁弟来的。 结果,袁弟来丝毫不觉得有啥,反而开口劝起了张秀禾:“大嫂,有个事儿我老早就想劝你了。你对喜宝也太上心了。” 张秀禾有点儿懵,王萍也跟着懵了,俩人对视了一眼,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 “喜宝就是个丫头片子,你说你那么上心干啥?还整天抱着她,随便往屋里一丢不就好了?还有喂奶这事儿,她都四个多月了,早该断奶了。你有那奶水,都喂给毛头吃不好吗?”袁弟来又说,面上一派真诚。 可惜张秀禾完全感受不到她的诚意,恨只恨自己看错了人。本以为是个老实到犯傻气的人,结果竟然在这儿等着她。这算啥?以退为进?明着劝她别给喜宝喂奶了,可她又不是喜宝的亲妈,一旦断了奶,还有啥理由养着喜宝?家里那些金贵的吃食就更不用说了。 越想越来气,张秀禾忍不住就在面上带出来了,好在她没想把事情闹大,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妈叫喂的,你跟我说有啥用?跟妈说去!”撂下这句硬邦邦的话,她抱着喜宝,转身就回屋去了。 王萍看了全场,她倒是没有上去劝说的意思,只偷偷笑了起来,笑袁弟来自个儿傻还当别人是傻的。不过,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回过神来的袁弟来,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劝说,这回是冲着她来的。 “二嫂,你说妈是咋想的?一个丫头片子穿啥新衣裳?有料子给大伟不好吗?”袁弟来发自内心的感概着,全然没注意到王萍那杀人般的眼神。 片刻后,自认为看破了她挑拨离间手段的王萍也走了,气冲冲的回了她自个儿那屋,带起了一阵风。 袁弟来懵了,傻不愣登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能回过神来。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自己好心好意来劝解,咋一个两个的都不领情呢? 打从这一天后,张秀禾和王萍算是彻底跟袁弟来不来往了,不过她们之间原本就不大和睦,宋家人除了赵红英外,其他几个都是粗枝大叶的,愣是没发现这里头的问题。赵红英倒是察觉到了,可她懒得管这些破事儿。亲姐妹还有感情不好的,更别提妯娌了。 在各种忙碌中,初冬很快就到来了。 喜宝仍留在张秀禾身边,她还是没断奶,在队上普遍只喂两个月的对比较下,真挺稀罕的。相反,瘌毛头倒是有断奶的迹象,不是张秀禾不疼他,而是他的胃口极大,牙口还好,米汤呼噜噜的喝。还有每次张秀禾喝糖水鸡蛋的时候,他都眼巴巴的瞅着,盼着能喝两口糖水。 赵红英瞅了两回,就说索性断奶得了,家里的小米粥还剩下不少,没必要特地喂奶。又仔细观察了喜宝,见喜宝还是更喜欢喝奶,对米汤糖水啥的兴趣不大,愈发笃定了这个想法。 不过,说是给瘌毛头断奶,倒也不急于一时,反正米汤先喂着,糖水啥的也能喂上几口,偶尔也给他吃点儿炖得稀烂的面糊糊,等时间一长,就自然而然的断了奶。 在这期间,赵红英也把喜宝的冬衣c冬被拿过来了。偏心归偏心,她还是给瘌毛头准备了厚棉布和棉花,咋做就不关她的事儿了,哪怕张秀禾又想做成麻布袋子,她也懒得管。 事实证明,这回赵红英猜错了,张秀禾没把瘌毛头的冬衣做成麻布袋子,她直接做成了小棉被,出门就往毛头身上一裹,晚上睡觉直接当被子盖,还是半盖半垫的。一被三用,回头等毛头长大了,还能拆掉重新做衣裳,简直不能更划算。 赵红英: 懒得理会这傻婆娘,赵红英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盼啊盼啊,终于盼到了队上分猪肉这天。 每个生产队都在年初开春那会儿养了猪,这算是公家的,不过却能在年底分给大家,前提是先上交任务猪。他们第七生产大队之前交公粮及时,这回交任务猪当然也不能落后。不单不能落后,还得收拾干净了,给上头送去。好在,今年队上养了五头大肥猪,送上去三头,还能留下两头。 分猪肉啊,这是全队上下盼了一年的好事儿,关系到过大年时,桌上能不能有道荤菜。 两头大肥猪真的不算少了,可是第七大队人也不少。分到每家每户头上,份量依旧不多。再就是,猪肉也分档次,这年头谁家都想要大肥肉,因为能炼出猪油来,对于农家而言,在没荤腥的日子里,能尝到丁点儿油花,也算是解解馋了。 可惜,肥肉只有那么点,所有人都盯着,就单看大队长赵建设咋分了。 交任务猪时,宋家仨兄弟都去了,等他们回来后,就该分猪肉了。两头大肥猪都已收拾妥当,按说,分猪肉该是不管猪下水c猪血之类的,不过这年头啥都稀罕,赵建设可不想为了贪这点小便宜,被人戳脊梁骨,索性一并分了。不止这些,肥肉之类的格外受欢迎的,也被切成好多块,肥瘦搭配,省得到时候挑三拣四的。 猪肉是按人头分的,领的时候却是一家子算在一起的。一年才领一回猪肉,大家得了消息后,都早早的过来排队了,宋家这边当然也不例外。 轮到赵红英时,负责切猪肉的人自然心领神会的稍微多切了点儿肥肉。拿到猪肉的赵红英喜滋滋的回家去了,强子c大伟等几个孩子更是忍不住高呼着“晚上能吃肉了”,颠颠儿的跟着走了。 在其他人伸长脖子排队等分肉时,袁婆子把袁弟来拽到一边,连声问她:“你咋没还动静?都快三年了才生了个丫头片子,你说你咋那么不争气?难怪你婆婆不喜欢你。搁我,我也恼你。你这样咋立得住呢?” 袁婆子也没法子,她自个儿经历过连生五个闺女的事儿,加上她两个儿媳妇儿里头,只有小的那个给她生了孙子。所以,她觉得特能体谅赵红英的心情。 连儿子都生不出来,要你何用? 看到袁弟来涨红了脸想说什么,袁婆子眼珠子一转,问说:“对了,听说你婆婆挺喜欢你闺女的?” 袁弟来点了点头。 “真有那么稀罕?”袁婆子还是不信。 “是啊,也不知咋想的,稀罕得很。”袁弟来想起这事儿就觉得怪异,见她妈还不信,她又再度肯定的说,“是真稀罕。” 袁婆子又问了一遍,纳罕得不了,回头又转身问道:“那你闺女呢?咋从没见你带着?” 这生不出儿子怨她,咋不带闺女还能被埋怨呢?袁弟来有些不乐意了,想了想就说:“妈你不是也常跟我说,只有儿子才靠得住。那就是个丫头片子,别饿死就成,费那么多心干啥?” “不是你婆婆既然喜欢,你就顺着点呗。”袁婆子也懵了,闺女这话听着咋有些不对劲儿呢? “不就是个丫头片子,这会儿是挺稀罕的,能稀罕多久?就是养得再好也是别人家的。你放心,我和卫民打算努力努力,下回一定生个儿子。”袁弟来一脸‘你放心我有数’的神情,只说,“妈,你的话我都记着呢,生闺女没用,不稀罕。” “那不是”袁婆子活生生的被噎住了,懵了半天才回神道,“闺女你就不管了?你现在还没生儿子呢,有个闺女总比没的好啊!” 袁弟来反问道:“迟早是要嫁出去的,跟没的有啥区别?”又劝她,“我大嫂乐意带,就叫她带着呗。先前劝她别太费心,她还不高兴了,这不正好。”瞅着人群散去了很多,她赶紧催她妈,“下回再说吧,我知道最紧要的就是先生个儿子出来。” 说着,她就快步往家里去了。 此时的宋家,就算站在院子外头都能闻到香味儿,那是赵红英亲自在熬猪油。 成块的肥肉都被切成了方方正正的小块,倒入锅里大火熬着,到时候不单能熬出猪油来,剩下的油渣都是难得一见的美味。当然,猪油都留下来,来年慢慢吃,油渣就能叫大家都过过嘴瘾。因为历年来的情况都差不多,强子和大伟几个孩子,早早的就守在灶间门口,吸着哈喇子,盼着能早点儿吃上油渣。 终于,猪油熬好了,赵红英对王萍说:“去洗两棵白菜,切好拿过来,咱们晚上就吃油渣炒白菜!”又拿了个小碗盛了一些油渣给强子和大伟,“去吃吧,别逗喜宝和毛头,他们不吃。” 强子和大伟一阵欢呼,高高兴兴的去找妹妹们了。 是没人留意她,大家伙都忙着呢。别看秋收是结束了,这不还有秋种吗?哪怕收成比不上春耕秋收那一茬,可总好过于啥都不干任凭田地荒着吧?秋收已经过了,也休息了好几日了,秋种自是被提上了日程。好在,秋种没那么忙活,也不需要所有人都出工,每家每户出几个劳力就成,因为是算工分的,没人会拒绝。 宋家这边,老宋头带着仨儿子吃过早饭就出门了。张秀禾自个儿四个亲生儿女,还要照顾喜宝,吃完饭就甩手回了屋。王萍赶紧将这摊子事儿揽了过去,一副怕人跟她抢的模样。袁弟来当然没跟她抢,趁人不备就遛了。唯一注意到这番情形的,也就只有赵红英了,可她惦记着一夜没见的喜宝,权当自个儿啥都不知道,只转身往大儿子那屋去了。 在这之前,赵红英担心袁弟来没有带孩子的经验,生怕喜宝遭罪,就亲自带在身边照顾着。可这前些日子喜宝的口粮换了人,张秀禾生养了四个孩子,当然不缺经验,又因为吃了昨个儿那顿猪肉白菜大饺子,她索性主动请缨,喜宝晚上也交给她,万一饿了也好顺手喂着。 赵红英深觉有理,只道张秀禾有良心,没白费了她的大饺子。不过这么一来,她想看喜宝,就得去老大那屋了。 说来好笑,张秀禾也是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对这个小丫头那么上心。最早,她还是存了点儿小心思的,冲着精细粮食才愿意帮着喂奶。结果,这相处时间一长,就忍不住稀罕上了,越照顾越精心,越付出越上心。谁叫人心都是肉长的呢?反正她现在是真的把喜宝放在心尖尖上疼,有一刻没瞧见都心慌,对比之下,倒是显得瘌毛头才像是抱来的那个。 今早起床那会儿,她男人宋卫国都忍不住说她对喜宝太好了,回头等断奶了,看她咋办。 张秀禾想了想,总不能因着还没发生的事儿,先愁上了吧?再说了,瞅瞅亲生的几个孩子——大儿子强子见天的不着家,要不是每天一到饭点就出现,还道他给人家当儿子去了,偏每天都把衣服弄得忒脏,能洗出一盆泥水来,好几次气得她恨不得把人拖过来就是一顿揍;两个女儿倒挺好的,都是乖巧懂事的性子,可再怎么样,年岁摆在这里,仍是需要她多费心照看,顶多不惹事,却也真帮不了太多的忙;最小的瘌毛头就烦多了,见天的哭闹,不然就是吃得多拉得多,尤其他有个坏毛病,一尿裤子就哭,得给他立马换上干净的,半点儿都忍不了,可一换上干净的,没一会儿就又拉了,有次足足换了三块尿片,才总算是干净了。 无论怎么看,张秀禾还是觉得俩闺女和小丫头喜宝最遭人疼,至于俩臭小子,就跟来讨债似的。这么一想,她索性不去想以后的事儿了,说不准喜宝吃了她的奶,就跟她亲呢。 这不早饭过后,赵红英来这屋瞧,见她把喜宝照顾得妥妥当当的,看她的目光也添了一份赞许。等过会儿再来时,手里拿了几块料子。 “这是昨天去城里买的。之前我不是给喜宝做了两件小衣裳吗?正好,这料子也挺透气的,我又给她做了两条开裆裤,剩下的给你了,你看着是给毛头,还是给强子,都成。” 赵红英没说昨个儿还买了件男式汗衫,那是她打算给自家老头子穿的。她可不像那些个光疼儿子不疼男人的妇道人家,老头子苦了大半辈子,就没穿过几次新衣,儿子就不同了,不到三十,这辈子还长着呢。 把剩下的几尺料子给了张秀禾,赵红英顺势接过了喜宝:“来,叫奶奶抱抱。哎哟喜宝真好看,瞧这眼睛多亮啊,看什么呢?看这边,奶奶在哟。” 喜宝还太小了,眼珠子虽然是滴溜溜的转着,其实压根就没在看人,偏就算这样,赵红英还是稀罕得很,高高兴兴的给她换了尿片,穿上了之前就做好的短袖上衣,还是白底碎花的,愈发显得肌肤胜雪,再套上昨个儿晚上她连夜做的开裆裤,瞅着竟不像是个农村娃儿了,洋气得很。 一旁的张秀禾趁婆婆在,赶紧先把瘌毛头给收拾干净了。这即便是有带孩子的经验,一气照顾那么多孩子还是很吃力的,好在三个大的基本上不用她操心,尤其是强子,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一天到晚都不着家。 想到这里,张秀禾就开口跟赵红英说:“妈,我是想着,要不也别等明年了,今年就把强子送到公社小学去?他也七岁了,可以送了吧?” “成。”赵红英搂着喜宝稀罕个没完,一听只是这种小事儿,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其实,他们这儿上小学都挺晚的,多半都是八c九岁才去的,不过这也不要紧,她只道,“不行就叫建设去跟人说说,总会有法子的。” 张秀禾本来还有些没底,听了这话立马放心了,横竖就没她婆婆干不成的事儿,正好也叫强子有正事儿干,省得见天的上蹿下跳没个正行。老二家的大伟也是,不过这得先跟王萍商量商量,她把事儿记在了心上,决定晚些时候把人叫到屋里说话。 这天稍晚些时候,王萍听她说了上学这事儿,立马就点头答应了:“好啊,大伟也就比强子小了一岁,一道儿上学有伴不说,万一被人欺负了,也好有个帮手。” 听了这话,张秀禾心里想,那俩小子不欺负人就不错了,咋可能被欺负呢?不过她也没说啥,就随口问最近有啥新鲜事儿不。 说来也无奈,自打接手了喜宝后,张秀禾是真的分身乏术了,哪怕她可以不用管仨大的,这两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还是叫她忙得脚不沾地,光是每日里洗尿片就已经很费事了。幸好,其他类似于生火做饭洗碗,以及喂鸡这种事儿,都叫王萍揽了去。 王萍笑着说:“新鲜事儿?有,当然有!” 瞧着她那促狭的样子,张秀禾心下一动,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果然 “老袁家也是真不要脸,死活不承认啊,逼得人家没辙儿,索性就跑来找大队长了。” 张秀禾倒是知道袁家四姐妹偷拿家里口粮接济娘家的事儿,可她并不知道后续,这会儿听王萍说起,忙急急的问她:“咋样?哪家先忍不住了?” “老大家啊,就是那个袁招弟,嫁到第三生产队的那个。” 略一想,张秀禾就知道她说的是谁了:“就是嫁给三队梁寡妇儿子的?啧啧,他们家精穷精穷的。” 虽然这年头谁家也不富裕,可差别还是有的。像她们口中的梁家,就是属于真正穷得叮当响的那种。没娶媳妇之前,梁家就是寡母带着独子过活,日子还凑合。娶了媳妇后,光是彩礼就掏空了家底,等生了孩子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年年都是勒紧裤腰带熬日子的。今年又发生了这种祸事,要不是救济粮来得及时,他们一家子怕是早就饿死了。 想到梁家那种情况,妯娌俩对视一眼,都不由的有些唏嘘。张秀禾尤其想不通:“我记得袁招弟生了仨闺女一儿子吧?不管婆婆和男人的死活,她连亲生孩子都不顾了?” “谁知道呢,你看袁弟来,不也一样不管喜宝吗?哟,我瞧瞧,咱们喜宝长得多好看啊,她凭啥不喜欢啊?”王萍也想不通,这重男轻女是没啥,她也觉得将来养老要靠儿子,可女儿也是亲生的,咋就能狠心到不闻不问呢? “她脑子进水了!”张秀禾已经完全被喜宝虏获了,一方面她是不希望袁弟来跟她抢,可另一方面看到袁弟来那么不在乎喜宝,她又生气得很,只搂过喜宝,“她不疼,我疼!” “也是,就当白捡个闺女呗。”王萍说起来就一脸的羡慕,要是她也跟袁弟来前后脚怀孕就好了,反正她是愿意帮着喂帮着照顾的,可惜她运气不好。 张秀禾听出了她话里的艳羡,得意的一扬头:“那是,我跟喜宝有缘呢。你看你看,喜宝长得多好呢,就是因为吃了我的奶,才越来越好看的。” 王萍被噎住了,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床头那边安安静静玩着翻花绳的春丽春梅小姐俩:“喏,那才是你亲闺女。” “她俩长相随爹。”张秀禾干脆利索的甩锅,丝毫没有感到良心痛。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萍还能咋样? “算了,咱们还是继续说老袁家吧。”想着大嫂一贯对自己不错,王萍到底还是没忍心揭穿她,只继续刚才的话题,“梁家不是来找大队长了吗?也没说要粮食,就是质问他,为啥不给老袁家发粮食。” 赵建设简直就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年头但凡跟粮食扯上关系的,就没小事。他之前挺庆幸的,结果麻烦就上门了。亏得梁家还算讲道理,看了按过手印的分粮单子后,也没继续歪缠下去。 张秀禾听得稀罕,忍不住问:“难不成就这么算了?那回头吃啥?” “咋能算了?他们跟咱们队上的人打听,问为啥老袁家领导粮食去哪儿了,人家见事情都这样了,就说了借粮的事儿。”王萍砸吧砸嘴,说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梁家就问了,既然是借粮,那救济粮下来了咋还不还?后来干脆也不问其他人了,就跑到老袁家,堵着门逼问到底谁家借了粮。” “啥意思?这是想帮着要粮?” “可不是?我上午去瞧了,梁家老老小小都堵在门口,袁婆子一开始不肯说,她不是最爱面子嘛?生怕坏了亲戚情分,哭得那叫一个惨哟,都快给她女婿跪下了。可后来她就没法子了,梁家人不走啊,反正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就赖在她家了。逼得没法子,她只能去要粮食。” 说是去要粮食,其实就是带个路。袁婆子要脸,到了亲戚家门口,她就捂着脸直哭,说什么都不愿撕破脸。可她女婿不管,老娘儿女都快饿得走不动道儿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就这么闯进去逼要粮食。不肯还也不要紧,咱们一家老小就搁这儿住下了,直到把借去的粮食吃回来为止。 到了这份上,袁婆子已经无力回天了。她那些亲戚不恨梁家,就只指着她骂。可怜她当初是因为不想撕破脸才借的粮食,结果到最后还是闹翻了,人家非但没觉得她好,反而更恨她了。 就这么一家一家的要粮食,等梁家掐算着够数了,袁家另外三个女婿家也得了消息赶了过来 妯娌俩一个说得起劲儿,一个听得热闹,正这么着,外头传来了赵红英的叫骂声。 “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别掺合你娘家那点儿破事!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直接给我滚回娘家去,我老宋家还不伺候了!” 是赵红英和袁弟来回来了。事儿也不难猜,肯定是袁弟来又回娘家去了,被逮了个正着不说,还挨了一通骂。可惜,躲在屋里的妯娌俩完全不同情她,只侧耳倾听院子里的动静,暗自偷笑不已。 反正粮食已经要回来了,袁家又饿不死,就连几个女婿家里也都没事儿了,那还担心个啥?你说跟亲戚都撕破脸了?横竖之前关系也一般般,闹翻了也没啥大不了的。 然而,别人都能想通的事儿,袁弟来却想不通。她就跟她娘家亲妈一个性子,越想越伤心,回屋又是一通哭,偏因为顾忌婆婆不敢再回娘家,伤心外加担心,她只蔫蔫儿的,干啥都提不起劲儿来。 赵红英瞅着她这副样子就来气,正好想起张秀禾托她的事儿,回屋问了问,得知王萍也希望大伟跟着一道儿去念书,她索性转身出了门,径直去寻她娘家侄儿赵建设了。 等吃晚饭时,赵红英当众宣布了两件事儿。 第一件事儿就是俩孩子念书,宋强和宋伟论年岁都不够,不过有赵建设在,这点儿小问题不算啥。等下个月公社小学秋季开学后,就可以去了。 还有个事儿。 “我叫建设给老三媳妇寻了个地里的活儿,多少能赚点工分,也省得老想些有的没的!” 赵红英一锤定音,袁弟来目瞪口呆。 又过了几天,上头传来消息,又有一批救济粮到了,最迟半个月,就能分到红旗公社。听说,这次调拨来的粮食数量更多,基本上熬到明年开春是没问题的。至于再往后该咋办,那就是明年该操心的了,起码这场粮食危机总算是过去了。 就在这时,老宋家屋后那两棵十多年都没动静的歪脖子树竟然结果了。 再后来,他娶了媳妇儿生了儿女,这天傍晚,他儿子宋强突然跑到跟前告诉他,屋后的老树长出了果子来。 刚吃完饭的宋家众人都凑到屋后来看热闹,结出果实的有两棵树,据赵红英所说,那是两棵橙子树,可惜因为之前从没结过果子,早先都没人信她的话。得亏她威信重,没人信也没人敢跟她正面硬怼。 这会儿,仔细瞧了瞧两棵树,见上头的果子虽然还没成熟,可瞅着数量却不少,赵红英乐得眉开眼笑的,倒不是稀罕这点儿果子,而是想着老天爷果然疼她,一点儿也没骗她,喜宝来了家里的日子好过了不说,连屋后多年没啥动静的老树都结果了。就算果子本身不值当啥,可这年月啥东西都缺,多一种吃食换换口味也好。 比起家里大人们的感概和惊讶,几个小孩子的想法就简单多了,无非就是想吃而已。 孩子里头年岁最大的强子,前两天就已经知道自己九月里要去上学的事儿,深知好日子没几天的他最近别提有多闹腾了,这会儿更是缠着他爸,非闹着要摘果子吃。 宋卫国抬头瞅了眼挂在枝头青涩的果子,还没吃到嘴里就感觉到了一股子酸意,低头在强子脑袋上呼噜了一把,没好气的说:“吃啥吃,还没熟呢!” 强子不乐意了:“那等它熟了,我还不得上学去了?” “那也不能吃青果子!”宋卫国警告的瞪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看那两棵歪脖子树,到现在,他还有些不大相信老树结果这事儿。 这时,赵红英发话了:“把强子c大伟给我看牢了,不准叫他们上树摘果子。谁敢胡闹我就打断他爹的腿!” 宋卫国和宋卫党听得心里拔凉拔凉的,没等他俩开口,就听赵红英又道:“去问问队上谁家养了狗,替我讨一条来。省得到时候果子熟了惹来了不开眼的贼儿。记得,只要土狗,吃得少长得凶,叫起来也够吓人。到时候往屋后一撂,看哪个不要命的敢来!” 亲妈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咋样?宋卫国先点了点头,还想问仔细点,就见亲妈转身回前头去了,看样子应该是往自个儿那屋去的。 赵红英是去看喜宝的,几个月大的小婴儿本来就是一天一个样儿,感觉稍微疏忽了点儿,就一下子长大了。又因着这些日子都是张秀禾在带孩子,她只见天的往她那屋里钻,搂上喜宝就是一阵心肝宝儿。 喜宝已经快两个月大了,因为养得精细,完全不像队上其他孩子那样黑乎乎臭烘烘的。她的皮肤白皙得很,脸上身上连胳膊上都是一团团的软肉,尤其两条小胳膊,跟白莲藕真没啥区别了,赵红英还特地往她的小手腕上绑了条祝福的红绳,盼着她平安长大。 “唉,搁以前怎么说也得给喜宝弄个小银镯c木牌牌啥的,这年头就不成了。”赵红英颇有些失落,却是不单是那些祈福用品被打上了封建迷信的标签,像洗三满月百日之类的,也不允许大办,当然自家小聚是无所谓的,却不能邀请亲朋好友,这叫啥事儿! 一旁的张秀禾劝着:“弄点儿好吃好喝的,不比这些实惠?等到过年,喜宝就能吃其他东西了。” “也是,我得想法子多弄点儿喜宝能吃的来。”赵红英一想,到过年喜宝也才半岁,能吃的东西太少了。就是来年,估摸着也就像小米粥c鸡蛋黄之类的能入口了。鸡蛋家里倒是有的,别人家舍不得吃,都囤起来去供销社换盐,老宋家自打去年起,所有的鸡蛋都叫俩儿媳妇儿分了吃。到明年,倒是可以都留着给喜宝。可惜上头有规定,每家每户最多只能养三只鸡,要是能养多点儿,不光能自家吃,还能捎到城里去卖呢。 当然,这也仅仅是想想而已,自家吃无所谓,买卖可是犯了大忌讳的。 赵红英正盘算着,怀里的喜宝忽的“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她不禁跟着一笑:“咋了?喜宝也想赶紧长大,吃好东西?好好,奶奶叫你大伯他们努力干活赚工分,叫你四叔在部队里好好训练赚津贴,叫你小姑多攒些副食品票好不好?喜宝你啥都不用管,乖乖吃奶快快长大。” 小孩子长得再快,那也没老宋家屋后歪脖子树上的果实长得快。 明明之前瞧着还全是青涩,没过几天再一看,不单长大了一圈,数量也更多了,就连颜色都开始由青转黄了。大人们还不算太激动,小孩子们却是完全受不起诱惑。强子和大伟这几天哪里都不去,见天的守在树下,倒是不用担心被外人惦记了。就连几个小姑娘,就是春丽c春梅和春芳,她们仨都忍不住趴在靠屋后的窗上眼巴巴的瞧着,尤其是才两岁的春梅,好几次都忍不住拿手放在嘴里,哈喇子吧嗒吧嗒的留下来,弄得春丽老帮她擦口水,擦得下巴都泛红了。 其实说白了,还不是因为物资短缺,小孩子才会馋成那样吗?要说起来,红旗公社靠南边还有做大山,离他们第七生产队当然远得很,可大人们要去一趟也不算难。问题是,前些年大炼钢铁时,砍了太多太多的树,连果树都没能幸免于难。再说了,山上的东西那也属于国家的,作为社员是万万不能挖社会主义的墙脚。 所以,可不就苦了小孩子们? 等又一个月后,眼瞅着有一两枚早熟的果子看起来像是成熟了,赵红英叫人上去摘下来,洗干净切成小块,叫家里人都尝尝。 强子第一个张嘴,然后“嗷”的一声跳起来,龇牙咧嘴的样子就跟吃了□□一样。不过,兴许□□的味道都比这个好,因为这橙子太酸太酸太酸了 再酸也舍不得丢掉!强子只抽着腮帮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吮着,哪怕酸得他眼睛鼻子全挤到一块儿了,仍然不肯放弃。看他吃成那样,他妈张秀禾都没敢下嘴,愣了一下后,把自个儿手里的一小块也塞给了强子。 两棵橙子树今年结出的果子是真不少,味道吧,一开始那真是惨不忍睹,不过又捱了一段日子后,酸味淡了很多,哪怕仍旧不甜,那总归是能入口了。关键是,数量太多了,而且卖相也好得很。 一句话,光看它的外表,绝对想象不出它有多难吃。 赵红英尝过一次后,就彻底放弃了,哪怕橙子能放挺久的,她也不打算留着。反正喜宝又不能吃,再说哪怕能吃好了,她也舍不得叫喜宝吃这么酸不溜丢的东西。吃块糖不好吗?起码能甜甜嘴。 不过,等真把果子摘下来后,赵红英还是认真的分了起来。给菊花送一篮子去,她大哥赵满仓也不能忘了,隔壁小叔子家也要分点,再有就是已经看好的有狗的那户人家,意思一下送几个总是要的。 可怜宋卫国,他先是被亲妈指挥着上树挑已经熟了的橙子摘下来,又被要求往县城里菊花家去一趟,还有说好了抱狗的那户人家。好在他舅家和叔家离得近,用不着他去,可就算这样他也仍旧被亲妈使唤得团团转。 当然,哪怕去掉打算送人的这些,剩下的还有不少,更别提屋后树上还有不少尚未成熟的,绝对够家里的孩子祸霍的。 挑卖相最好的拎了一篮子,赵红英亲自往赵满仓家里跑了一趟。这果子好不好吃是一回事儿,关键这代表着她惦记亲哥。正好,赵满仓还真就吃这套,一看到亲妹子拎了一篮子黄橙橙的果子过来,立马就开始回忆当年。 话说多年前,他们这一带闹了很严重的饥荒,所有人都在熬日子,别说粗粮了,那是连树根c观音土都忍不住吃下肚的年代。 “那时候日子过得真苦啊!咱们老赵家,原本有八房人,几十口人,现在你再看看,我和你姑,还有你红霞堂姑,再就只剩下隔壁你栓子叔和贵子叔了。”一提起往事,赵满仓就红了眼睛,拿手在儿子赵建设肩上重重的拍着,“你姑人好啊,自个儿去啃那树根,把半碗粥给我喝了。要不是那半碗粥,我能活下来?还能有你这个小兔崽子?建设啊,你要对你姑好啊,你要知道记着这份恩情啊!” 赵建设他老爹是真正的打小干苦力啊,那巴掌啊,一下就能把他拍矮一截,几下之后,他只觉得自个儿的心肺都快要被拍出来了:“嗯嗯,我记着呢,记得!” “你小子要是敢忘了,我一定打死你!” “忘不了忘不了”赵建设被拍得都没脾气了,连声讨饶,好半天才从老爹的魔爪下成功逃生,完了他还得把他姑送回去,明明两家相隔不远,他得骑着他那大红旗把他姑送回家去。这造的什么孽啊! 相对于赵满仓的感激涕零,隔壁家显然要淡定多了,毕竟两家就隔了一堵墙,屋后那头更是一目了然的。赵红霞老早就知道赵红英家的橙子树结果一事,刚开始她还盯着自家的果树看,可看得眼睛都酸了,也没看到有丁点儿结果的迹象。 对于赵红霞的失望,赵红英丝毫不以为然,这要是谁家老树都能结果,还怎么显出老天爷疼她呢?百世善人的奶奶啊,那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人能当得了的。 又两天后,一只娇憨可爱的小奶狗被宋卫国抱了回来。 这会儿,仔细瞧了瞧两棵树,见上头的果子虽然还没成熟,可瞅着数量却不少,赵红英乐得眉开眼笑的,倒不是稀罕这点儿果子,而是想着老天爷果然疼她,一点儿也没骗她,喜宝来了家里的日子好过了不说,连屋后多年没啥动静的老树都结果了。就算果子本身不值当啥,可这年月啥东西都缺,多一种吃食换换口味也好。 比起家里大人们的感概和惊讶,几个小孩子的想法就简单多了,无非就是想吃而已。 孩子里头年岁最大的强子,前两天就已经知道自己九月里要去上学的事儿,深知好日子没几天的他最近别提有多闹腾了,这会儿更是缠着他爸,非闹着要摘果子吃。 宋卫国抬头瞅了眼挂在枝头青涩的果子,还没吃到嘴里就感觉到了一股子酸意,低头在强子脑袋上呼噜了一把,没好气的说:“吃啥吃,还没熟呢!” 强子不乐意了:“那等它熟了,我还不得上学去了?” “那也不能吃青果子!”宋卫国警告的瞪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看那两棵歪脖子树,到现在,他还有些不大相信老树结果这事儿。 这时,赵红英发话了:“把强子c大伟给我看牢了,不准叫他们上树摘果子。谁敢胡闹我就打断他爹的腿!” 宋卫国和宋卫党听得心里拔凉拔凉的,没等他俩开口,就听赵红英又道:“去问问队上谁家养了狗,替我讨一条来。省得到时候果子熟了惹来了不开眼的贼儿。记得,只要土狗,吃得少长得凶,叫起来也够吓人。到时候往屋后一撂,看哪个不要命的敢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第030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张秀禾其实多少心里还是有数的, 可她没把这事儿捅破, 只渐渐疏远了那俩口子,暗地里则更加的疼惜喜宝这孩子了。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 张秀禾很意外的发现, 喜宝出牙了。 其实, 瘌毛头比她更早出牙, 而且还养成了一个极坏的习惯,那就是在吃奶的时候拼命磨牙。头一次好悬没把张秀禾给疼死, 回头就干脆利索的给他断了奶。幸好, 毛头老早就不以母乳为主食了, 他不挑食,米汤喝得呼呼响, 也喜欢吃煮得稀烂的面糊糊,胃口格外得好, 瞧着比喜宝结实多了。也因此,即便断了奶,他也没怎么闹腾。当然, 闹腾也不怕, 横竖只要飞高高, 他一准儿就能重新乐呵起来。 等轮到喜宝出牙了, 张秀禾就开始犹豫了。跟毛头不一样, 喜宝虽然在近一两个月里也添了辅食, 还隔三差五的喝半碗麦乳精,可总得来说,她还是以喝母乳为主的。可乡下地头,还真就没有喂到出牙的情况,多半都是不到半年就断奶的。 瞅着喜宝粉嫩牙床上的那两颗米粒大小的小牙苞,张秀禾没了主意,只能等吃晚饭时问赵红英。 赵红英听她说了情况,又接过喜宝仔细瞅了瞅:“回头我多弄些吃食,看看喜宝爱不爱吃。” 说到做到,赵红英回头就开始琢磨起好吃的来了。队上稍微过得去的人家,都会给孩子熬米汤喝稀粥,条件好些的就煮点面糊糊或者玉米糊糊。他们生产队不大种苞谷,不过可以去跟其他生产队换一些来。再有就是像一些蔬菜瓜果之类的,都可以煮熟后打烂喂孩子。 要赵红英说,连毛头都吃面糊糊,怎么能委屈喜宝呢?她把仨儿子都使唤得团团转,跟其他人家换了不少的苞谷c南瓜等等,甚至还跟临水的生产队换了好几条鱼来。 当然,鸡蛋也少不了,老宋家养了三只母鸡,基本上每天都能下两到三枚鸡蛋,眼下看起来应该是够了,不过赵红英还是提前跟隔壁打了招呼,叫赵红霞替她多攒一些,回头甭管是换粮食还是按着卖给供销社的钱结算都成。 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后,赵红英就开始大显身手了。其实,这年头很多人做饭菜手艺不佳,多半还是因为本身懒得去折腾,肚子都填不饱,哪个会花心思去做饭菜? 赵红英就不同了,她使出了浑身解数,一样样的试验。面糊糊c玉米糊糊c胡萝卜米粉c菜泥面糊c黄豆芽糊c南瓜糊c鱼肉泥 原本断奶对于婴幼儿来说,是一件比较残忍的事儿,可因为赵红英太能耐了,喜宝愣是每天每顿都吃得眉开眼笑的。而除了这些糊糊类的主食外,她还有额外的加餐,像鸡蛋羹c炖蛋,还有专门的磨牙小零嘴,其实就是白面馒头切成小块后,裹上鸡蛋清,再用猪油炸得两面酥脆。因为喜宝还小,手里拿一块能啃上小半天。 不光是喜宝,毛头也吃得满嘴流油,毕竟两个孩子年岁太接近的,没的一个吃好喝好,另一个完全撇开一旁不管吧?不过,比起这些复杂的吃食,毛头还是最爱面糊糊,吭哧吭哧的每顿都能吃上半碗。 这可忙坏了家里的几个小姐姐。 老宋家养的三只母鸡,一贯都是孩子们负责的,先前是强子和大伟管着,时不时的就从外头挖些蚯蚓虫子啥的来喂,后来他俩跑去上学了,这个重任就交给了春丽她们几个小丫头。对了,狗子小黄也是春丽负责的,养到如今也有半年了,原本才成人两个巴掌大的小土狗,如今长得倒是比喜宝还高了。 不过,无论是喜宝还是毛头,都跟狗子小黄不熟悉。主要是之前天气还冷时,这俩小豆丁都是待在屋里的,而小黄则从不进屋,早在去年,春丽就歪缠着她爸在屋后给小黄垒了一个狗窝。平日里,小黄要么就跟在仨疯丫头屁股后头在队上瞎跑,要么就老老实实的缩在窝里,对于家里的两个小豆丁完全不屑一顾。 不过,小豆丁也是会长大的,反正春丽是愈发喜欢往这俩跟前凑了。本着有样学样的态度,春梅和春芳也跟着凑过来,不过她俩还是格外得嫌弃哭声震天的毛头,更喜欢香香软软的喜宝。 春丽告诉她们:“你们以前也跟喜宝一样大,后来慢慢变大了,会自己吃饭,还会说话。” 俩小丫头来劲儿了,纷纷表示愿意教弟弟妹妹学说话。可惜,毛头每次都能用哭声坚定的表示抗议,闹了几次后,别说几个小的,连张秀禾都只能举手投降了,只求耳根子清静。 没法子,她们只能跑去教喜宝说话,并且很快就有了成效。 “吃!”喜宝大气的抓起一块炸馒头片就往张秀禾嘴边送,见张秀禾接过了,她又给春丽几个各分了一块,这才开始投喂自己。一旁本来自顾自玩着的毛头看到这情况,忙嗷嗷叫着抗议,终于在片刻后引起了喜宝的注意,得到了一块沾了口水的炸馒头片。结果一回头,她就看到张秀禾偷偷的把馒头片放了回去,顿时就急了,忙又抓起一块,非要强行投喂,“吃吃,吃!” 得了,那就吃吧。 张秀禾没了法子,只能在喜宝的注视下吃掉手里的馒头片,顺便思考一下,连小了半个月的喜宝都会说话了,咋蠢儿子就没丁点儿动静呢? 这个疑问始终没能得到解决,只因毛头坚定的拒绝别人教他说话,具体表现为,谁在他耳边叨逼,他就扯着嗓门嗷嗷叫的回应,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斜眼看人,仿佛在说——你咋那么讨人嫌? 倒是喜宝,意外的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每回有好吃的,她都头一个去找张秀禾:“吃!” 人比人气死人,张秀禾瞅着吃嘛嘛香来者不拒的蠢儿子,再看看精致可爱还格外懂事的小侄女,内心非常不平静。 不死心的张秀禾还给蠢儿子开小灶,可惜她的待遇并不比春丽几个好,蠢儿子已经养成条件反射了,冷不丁的就嗷一嗓子,逼得她不得不宣布放弃。 无奈之下,张秀禾开始转而逗弄喜宝。她以前听老人家说过,小孩子要么不开口,只要开了口接下来学说话就会很顺利。想到这儿,她索性开始偷偷的教喜宝:“来,喜宝叫我‘大妈’,叫啊,大!妈!” “大!”喜宝以为张秀禾在逗她,拍着胖乎乎的巴掌直乐呵,笑得哈喇子都出来了。 张秀禾拿帕子给她擦了擦下巴,继续哄她:“跟我说,大妈。” “大!大大大大大!”喜宝是个乖孩子,尽管每次开口说话都能喷出哈喇子来,可她还是很努力的跟着学。 然而,兴许是因为太小了,学了有小半天,还是一连串的“大”个没完。张秀禾并不气馁,横竖她有的是时间慢慢教。今天不行,那就明天继续,她就不信教不会。 不单张秀禾喜欢教喜宝说话,赵红英也喜欢:“喜宝,来叫奶奶奶奶过两天去城里,给喜宝割二两肉做肉糊糊,好不好?” 喜宝被教了半天“奶奶”,刚要开口学,到了嘴边的话就变了调儿:“肉!” 赵红英顿时哭笑不得,还得继续夸她:“好好,喜宝最聪明了,这都会说‘肉’了。”又把喜宝交到张秀禾手里,问她,“你看着喜宝,我去山上拾点枯枝,太阳下山前肯定回来。” 张秀禾答应了一声,目送婆婆拿上背篓出门后,再度开始了暗中教学。 而这头,赵红英本来是打算拾点枯叶回来引火的,可才刚上山不久,就听着哪儿有鸡叫声。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岔了,等循声找过去后,才发现有一只倒霉的野鸡被困在了个泥坑里。那坑瞧着有半人深,底下全是泥,估计是扑腾累了,野鸡可怜兮兮的趴在坑底,叫得悲悲切切的。 到了傍晚太阳快落山时,背着满满一背篓枯枝的赵红英喜气洋洋的回家了。谁也不知道,枯枝底下竟然藏了一只野鸡。等到家后,她亲自挥刀子把鸡给宰了,连鸡毛都丢到灶眼里烧掉,就怕叫人知道。等鸡煮好后,她还挑了半碗鸡肉挟了个鸡爪子,叫强子给隔壁家送去,省得味儿飘过去后反而不好解释。 一只野鸡其实也没多少份量,给隔壁分了半碗,赵红英还挑最嫩的鸡胸肉剁成肉泥,给喜宝和毛头煮了一碗肉糊糊。 “喜宝来,奶奶喂你吃肉糊糊。”赵红英心下暗道,不久前喜宝才学会说“肉”,这就叫她捡到了野鸡,看来老天爷是真没骗她,百世善人果然不一般。 才这么想着,就看到喜宝拍着小肉手,指着张秀禾说:“肉!吃吃妈!” 她倒是走了,王萍却被吓了个半死,生怕这人一时犯浑干了傻事。干了傻事也就算了,这要是自己被牵累了那也只能怨自己太嘴欠!! 王萍越想越不安,索性起了个大早,抢了生火做饭的活儿,横竖这活儿以前都是张秀禾干的,就算论资排辈也该轮到自己了。只要一直把袁弟来跟粮食隔离,就算她真想不开,也一准办不成。 袁弟来很懵,不过在短暂的愣神后,她就无所谓了。有人抢着替她干活还不好?她匆忙吃了早饭,趁着没人留意,就急忙忙的出门回娘家了。 是没人留意她,大家伙都忙着呢。别看秋收是结束了,这不还有秋种吗?哪怕收成比不上春耕秋收那一茬,可总好过于啥都不干任凭田地荒着吧?秋收已经过了,也休息了好几日了,秋种自是被提上了日程。好在,秋种没那么忙活,也不需要所有人都出工,每家每户出几个劳力就成,因为是算工分的,没人会拒绝。 宋家这边,老宋头带着仨儿子吃过早饭就出门了。张秀禾自个儿四个亲生儿女,还要照顾喜宝,吃完饭就甩手回了屋。王萍赶紧将这摊子事儿揽了过去,一副怕人跟她抢的模样。袁弟来当然没跟她抢,趁人不备就遛了。唯一注意到这番情形的,也就只有赵红英了,可她惦记着一夜没见的喜宝,权当自个儿啥都不知道,只转身往大儿子那屋去了。 在这之前,赵红英担心袁弟来没有带孩子的经验,生怕喜宝遭罪,就亲自带在身边照顾着。可这前些日子喜宝的口粮换了人,张秀禾生养了四个孩子,当然不缺经验,又因为吃了昨个儿那顿猪肉白菜大饺子,她索性主动请缨,喜宝晚上也交给她,万一饿了也好顺手喂着。 赵红英深觉有理,只道张秀禾有良心,没白费了她的大饺子。不过这么一来,她想看喜宝,就得去老大那屋了。 说来好笑,张秀禾也是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对这个小丫头那么上心。最早,她还是存了点儿小心思的,冲着精细粮食才愿意帮着喂奶。结果,这相处时间一长,就忍不住稀罕上了,越照顾越精心,越付出越上心。谁叫人心都是肉长的呢?反正她现在是真的把喜宝放在心尖尖上疼,有一刻没瞧见都心慌,对比之下,倒是显得瘌毛头才像是抱来的那个。 今早起床那会儿,她男人宋卫国都忍不住说她对喜宝太好了,回头等断奶了,看她咋办。 张秀禾想了想,总不能因着还没发生的事儿,先愁上了吧?再说了,瞅瞅亲生的几个孩子——大儿子强子见天的不着家,要不是每天一到饭点就出现,还道他给人家当儿子去了,偏每天都把衣服弄得忒脏,能洗出一盆泥水来,好几次气得她恨不得把人拖过来就是一顿揍;两个女儿倒挺好的,都是乖巧懂事的性子,可再怎么样,年岁摆在这里,仍是需要她多费心照看,顶多不惹事,却也真帮不了太多的忙;最小的瘌毛头就烦多了,见天的哭闹,不然就是吃得多拉得多,尤其他有个坏毛病,一尿裤子就哭,得给他立马换上干净的,半点儿都忍不了,可一换上干净的,没一会儿就又拉了,有次足足换了三块尿片,才总算是干净了。 无论怎么看,张秀禾还是觉得俩闺女和小丫头喜宝最遭人疼,至于俩臭小子,就跟来讨债似的。这么一想,她索性不去想以后的事儿了,说不准喜宝吃了她的奶,就跟她亲呢。 这不早饭过后,赵红英来这屋瞧,见她把喜宝照顾得妥妥当当的,看她的目光也添了一份赞许。等过会儿再来时,手里拿了几块料子。 “这是昨天去城里买的。之前我不是给喜宝做了两件小衣裳吗?正好,这料子也挺透气的,我又给她做了两条开裆裤,剩下的给你了,你看着是给毛头,还是给强子,都成。” 赵红英没说昨个儿还买了件男式汗衫,那是她打算给自家老头子穿的。她可不像那些个光疼儿子不疼男人的妇道人家,老头子苦了大半辈子,就没穿过几次新衣,儿子就不同了,不到三十,这辈子还长着呢。 把剩下的几尺料子给了张秀禾,赵红英顺势接过了喜宝:“来,叫奶奶抱抱。哎哟喜宝真好看,瞧这眼睛多亮啊,看什么呢?看这边,奶奶在哟。” 喜宝还太小了,眼珠子虽然是滴溜溜的转着,其实压根就没在看人,偏就算这样,赵红英还是稀罕得很,高高兴兴的给她换了尿片,穿上了之前就做好的短袖上衣,还是白底碎花的,愈发显得肌肤胜雪,再套上昨个儿晚上她连夜做的开裆裤,瞅着竟不像是个农村娃儿了,洋气得很。 一旁的张秀禾趁婆婆在,赶紧先把瘌毛头给收拾干净了。这即便是有带孩子的经验,一气照顾那么多孩子还是很吃力的,好在三个大的基本上不用她操心,尤其是强子,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一天到晚都不着家。 想到这里,张秀禾就开口跟赵红英说:“妈,我是想着,要不也别等明年了,今年就把强子送到公社小学去?他也七岁了,可以送了吧?” “成。”赵红英搂着喜宝稀罕个没完,一听只是这种小事儿,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其实,他们这儿上小学都挺晚的,多半都是八c九岁才去的,不过这也不要紧,她只道,“不行就叫建设去跟人说说,总会有法子的。” 张秀禾本来还有些没底,听了这话立马放心了,横竖就没她婆婆干不成的事儿,正好也叫强子有正事儿干,省得见天的上蹿下跳没个正行。老二家的大伟也是,不过这得先跟王萍商量商量,她把事儿记在了心上,决定晚些时候把人叫到屋里说话。 这天稍晚些时候,王萍听她说了上学这事儿,立马就点头答应了:“好啊,大伟也就比强子小了一岁,一道儿上学有伴不说,万一被人欺负了,也好有个帮手。” 听了这话,张秀禾心里想,那俩小子不欺负人就不错了,咋可能被欺负呢?不过她也没说啥,就随口问最近有啥新鲜事儿不。 说来也无奈,自打接手了喜宝后,张秀禾是真的分身乏术了,哪怕她可以不用管仨大的,这两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还是叫她忙得脚不沾地,光是每日里洗尿片就已经很费事了。幸好,其他类似于生火做饭洗碗,以及喂鸡这种事儿,都叫王萍揽了去。 王萍笑着说:“新鲜事儿?有,当然有!” 瞧着她那促狭的样子,张秀禾心下一动,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果然 “老袁家也是真不要脸,死活不承认啊,逼得人家没辙儿,索性就跑来找大队长了。” 张秀禾倒是知道袁家四姐妹偷拿家里口粮接济娘家的事儿,可她并不知道后续,这会儿听王萍说起,忙急急的问她:“咋样?哪家先忍不住了?” “老大家啊,就是那个袁招弟,嫁到第三生产队的那个。” 略一想,张秀禾就知道她说的是谁了:“就是嫁给三队梁寡妇儿子的?啧啧,他们家精穷精穷的。” 虽然这年头谁家也不富裕,可差别还是有的。像她们口中的梁家,就是属于真正穷得叮当响的那种。没娶媳妇之前,梁家就是寡母带着独子过活,日子还凑合。娶了媳妇后,光是彩礼就掏空了家底,等生了孩子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年年都是勒紧裤腰带熬日子的。今年又发生了这种祸事,要不是救济粮来得及时,他们一家子怕是早就饿死了。 想到梁家那种情况,妯娌俩对视一眼,都不由的有些唏嘘。张秀禾尤其想不通:“我记得袁招弟生了仨闺女一儿子吧?不管婆婆和男人的死活,她连亲生孩子都不顾了?” “谁知道呢,你看袁弟来,不也一样不管喜宝吗?哟,我瞧瞧,咱们喜宝长得多好看啊,她凭啥不喜欢啊?”王萍也想不通,这重男轻女是没啥,她也觉得将来养老要靠儿子,可女儿也是亲生的,咋就能狠心到不闻不问呢? “她脑子进水了!”张秀禾已经完全被喜宝虏获了,一方面她是不希望袁弟来跟她抢,可另一方面看到袁弟来那么不在乎喜宝,她又生气得很,只搂过喜宝,“她不疼,我疼!” “也是,就当白捡个闺女呗。”王萍说起来就一脸的羡慕,要是她也跟袁弟来前后脚怀孕就好了,反正她是愿意帮着喂帮着照顾的,可惜她运气不好。 张秀禾听出了她话里的艳羡,得意的一扬头:“那是,我跟喜宝有缘呢。你看你看,喜宝长得多好呢,就是因为吃了我的奶,才越来越好看的。” 王萍被噎住了,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床头那边安安静静玩着翻花绳的春丽春梅小姐俩:“喏,那才是你亲闺女。” “她俩长相随爹。”张秀禾干脆利索的甩锅,丝毫没有感到良心痛。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萍还能咋样? “算了,咱们还是继续说老袁家吧。”想着大嫂一贯对自己不错,王萍到底还是没忍心揭穿她,只继续刚才的话题,“梁家不是来找大队长了吗?也没说要粮食,就是质问他,为啥不给老袁家发粮食。” 赵建设简直就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年头但凡跟粮食扯上关系的,就没小事。他之前挺庆幸的,结果麻烦就上门了。亏得梁家还算讲道理,看了按过手印的分粮单子后,也没继续歪缠下去。 张秀禾听得稀罕,忍不住问:“难不成就这么算了?那回头吃啥?” “咋能算了?他们跟咱们队上的人打听,问为啥老袁家领导粮食去哪儿了,人家见事情都这样了,就说了借粮的事儿。”王萍砸吧砸嘴,说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梁家就问了,既然是借粮,那救济粮下来了咋还不还?后来干脆也不问其他人了,就跑到老袁家,堵着门逼问到底谁家借了粮。” “啥意思?这是想帮着要粮?” “可不是?我上午去瞧了,梁家老老小小都堵在门口,袁婆子一开始不肯说,她不是最爱面子嘛?生怕坏了亲戚情分,哭得那叫一个惨哟,都快给她女婿跪下了。可后来她就没法子了,梁家人不走啊,反正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就赖在她家了。逼得没法子,她只能去要粮食。” 说是去要粮食,其实就是带个路。袁婆子要脸,到了亲戚家门口,她就捂着脸直哭,说什么都不愿撕破脸。可她女婿不管,老娘儿女都快饿得走不动道儿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就这么闯进去逼要粮食。不肯还也不要紧,咱们一家老小就搁这儿住下了,直到把借去的粮食吃回来为止。 到了这份上,袁婆子已经无力回天了。她那些亲戚不恨梁家,就只指着她骂。可怜她当初是因为不想撕破脸才借的粮食,结果到最后还是闹翻了,人家非但没觉得她好,反而更恨她了。 就这么一家一家的要粮食,等梁家掐算着够数了,袁家另外三个女婿家也得了消息赶了过来 妯娌俩一个说得起劲儿,一个听得热闹,正这么着,外头传来了赵红英的叫骂声。 “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别掺合你娘家那点儿破事!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直接给我滚回娘家去,我老宋家还不伺候了!” 是赵红英和袁弟来回来了。事儿也不难猜,肯定是袁弟来又回娘家去了,被逮了个正着不说,还挨了一通骂。可惜,躲在屋里的妯娌俩完全不同情她,只侧耳倾听院子里的动静,暗自偷笑不已。 反正粮食已经要回来了,袁家又饿不死,就连几个女婿家里也都没事儿了,那还担心个啥?你说跟亲戚都撕破脸了?横竖之前关系也一般般,闹翻了也没啥大不了的。 然而,别人都能想通的事儿,袁弟来却想不通。她就跟她娘家亲妈一个性子,越想越伤心,回屋又是一通哭,偏因为顾忌婆婆不敢再回娘家,伤心外加担心,她只蔫蔫儿的,干啥都提不起劲儿来。 赵红英瞅着她这副样子就来气,正好想起张秀禾托她的事儿,回屋问了问,得知王萍也希望大伟跟着一道儿去念书,她索性转身出了门,径直去寻她娘家侄儿赵建设了。 等吃晚饭时,赵红英当众宣布了两件事儿。 第一件事儿就是俩孩子念书,宋强和宋伟论年岁都不够,不过有赵建设在,这点儿小问题不算啥。等下个月公社小学秋季开学后,就可以去了。 还有个事儿。 “我叫建设给老三媳妇寻了个地里的活儿,多少能赚点工分,也省得老想些有的没的!” 赵红英一锤定音,袁弟来目瞪口呆。 又过了几天,上头传来消息,又有一批救济粮到了,最迟半个月,就能分到红旗公社。听说,这次调拨来的粮食数量更多,基本上熬到明年开春是没问题的。至于再往后该咋办,那就是明年该操心的了,起码这场粮食危机总算是过去了。 就在这时,老宋家屋后那两棵十多年都没动静的歪脖子树竟然结果了。 没人关心宋卫民和袁弟来私底下做出了什么决定,反正他们之前也没关注过喜宝,顶多从那日起,眼里就彻底没了这个孩子。 张秀禾其实多少心里还是有数的,可她没把这事儿捅破,只渐渐疏远了那俩口子,暗地里则更加的疼惜喜宝这孩子了。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张秀禾很意外的发现,喜宝出牙了。 其实,瘌毛头比她更早出牙,而且还养成了一个极坏的习惯,那就是在吃奶的时候拼命磨牙。头一次好悬没把张秀禾给疼死,回头就干脆利索的给他断了奶。幸好,毛头老早就不以母乳为主食了,他不挑食,米汤喝得呼呼响,也喜欢吃煮得稀烂的面糊糊,胃口格外得好,瞧着比喜宝结实多了。也因此,即便断了奶,他也没怎么闹腾。当然,闹腾也不怕,横竖只要飞高高,他一准儿就能重新乐呵起来。 等轮到喜宝出牙了,张秀禾就开始犹豫了。跟毛头不一样,喜宝虽然在近一两个月里也添了辅食,还隔三差五的喝半碗麦乳精,可总得来说,她还是以喝母乳为主的。可乡下地头,还真就没有喂到出牙的情况,多半都是不到半年就断奶的。 瞅着喜宝粉嫩牙床上的那两颗米粒大小的小牙苞,张秀禾没了主意,只能等吃晚饭时问赵红英。 赵红英听她说了情况,又接过喜宝仔细瞅了瞅:“回头我多弄些吃食,看看喜宝爱不爱吃。” 说到做到,赵红英回头就开始琢磨起好吃的来了。队上稍微过得去的人家,都会给孩子熬米汤喝稀粥,条件好些的就煮点面糊糊或者玉米糊糊。他们生产队不大种苞谷,不过可以去跟其他生产队换一些来。再有就是像一些蔬菜瓜果之类的,都可以煮熟后打烂喂孩子。 要赵红英说,连毛头都吃面糊糊,怎么能委屈喜宝呢?她把仨儿子都使唤得团团转,跟其他人家换了不少的苞谷c南瓜等等,甚至还跟临水的生产队换了好几条鱼来。 当然,鸡蛋也少不了,老宋家养了三只母鸡,基本上每天都能下两到三枚鸡蛋,眼下看起来应该是够了,不过赵红英还是提前跟隔壁打了招呼,叫赵红霞替她多攒一些,回头甭管是换粮食还是按着卖给供销社的钱结算都成。 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后,赵红英就开始大显身手了。其实,这年头很多人做饭菜手艺不佳,多半还是因为本身懒得去折腾,肚子都填不饱,哪个会花心思去做饭菜? 赵红英就不同了,她使出了浑身解数,一样样的试验。面糊糊c玉米糊糊c胡萝卜米粉c菜泥面糊c黄豆芽糊c南瓜糊c鱼肉泥 原本断奶对于婴幼儿来说,是一件比较残忍的事儿,可因为赵红英太能耐了,喜宝愣是每天每顿都吃得眉开眼笑的。而除了这些糊糊类的主食外,她还有额外的加餐,像鸡蛋羹c炖蛋,还有专门的磨牙小零嘴,其实就是白面馒头切成小块后,裹上鸡蛋清,再用猪油炸得两面酥脆。因为喜宝还小,手里拿一块能啃上小半天。 不光是喜宝,毛头也吃得满嘴流油,毕竟两个孩子年岁太接近的,没的一个吃好喝好,另一个完全撇开一旁不管吧?不过,比起这些复杂的吃食,毛头还是最爱面糊糊,吭哧吭哧的每顿都能吃上半碗。 这可忙坏了家里的几个小姐姐。 老宋家养的三只母鸡,一贯都是孩子们负责的,先前是强子和大伟管着,时不时的就从外头挖些蚯蚓虫子啥的来喂,后来他俩跑去上学了,这个重任就交给了春丽她们几个小丫头。对了,狗子小黄也是春丽负责的,养到如今也有半年了,原本才成人两个巴掌大的小土狗,如今长得倒是比喜宝还高了。 不过,无论是喜宝还是毛头,都跟狗子小黄不熟悉。主要是之前天气还冷时,这俩小豆丁都是待在屋里的,而小黄则从不进屋,早在去年,春丽就歪缠着她爸在屋后给小黄垒了一个狗窝。平日里,小黄要么就跟在仨疯丫头屁股后头在队上瞎跑,要么就老老实实的缩在窝里,对于家里的两个小豆丁完全不屑一顾。 不过,小豆丁也是会长大的,反正春丽是愈发喜欢往这俩跟前凑了。本着有样学样的态度,春梅和春芳也跟着凑过来,不过她俩还是格外得嫌弃哭声震天的毛头,更喜欢香香软软的喜宝。 春丽告诉她们:“你们以前也跟喜宝一样大,后来慢慢变大了,会自己吃饭,还会说话。” 俩小丫头来劲儿了,纷纷表示愿意教弟弟妹妹学说话。可惜,毛头每次都能用哭声坚定的表示抗议,闹了几次后,别说几个小的,连张秀禾都只能举手投降了,只求耳根子清静。 没法子,她们只能跑去教喜宝说话,并且很快就有了成效。 “吃!”喜宝大气的抓起一块炸馒头片就往张秀禾嘴边送,见张秀禾接过了,她又给春丽几个各分了一块,这才开始投喂自己。一旁本来自顾自玩着的毛头看到这情况,忙嗷嗷叫着抗议,终于在片刻后引起了喜宝的注意,得到了一块沾了口水的炸馒头片。结果一回头,她就看到张秀禾偷偷的把馒头片放了回去,顿时就急了,忙又抓起一块,非要强行投喂,“吃吃,吃!” 得了,那就吃吧。 张秀禾没了法子,只能在喜宝的注视下吃掉手里的馒头片,顺便思考一下,连小了半个月的喜宝都会说话了,咋蠢儿子就没丁点儿动静呢? 这个疑问始终没能得到解决,只因毛头坚定的拒绝别人教他说话,具体表现为,谁在他耳边叨逼,他就扯着嗓门嗷嗷叫的回应,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斜眼看人,仿佛在说——你咋那么讨人嫌? 倒是喜宝,意外的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每回有好吃的,她都头一个去找张秀禾:“吃!” 人比人气死人,张秀禾瞅着吃嘛嘛香来者不拒的蠢儿子,再看看精致可爱还格外懂事的小侄女,内心非常不平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第031章 第031章 正说着呢, 毛头回来了。 两年的时间对于成年人来说还好,小孩子就不同了, 眨眼间就能窜上一大截。毛头打小吃好喝好,身子骨比同龄人更好, 而且他爱玩爱闹, 皮实得很,虽然跟喜宝前后只差了半个月,可瞅着愣是比喜宝高出了大半个脑袋,瞧着丁点儿不胖, 就是结实。 再然后就是, 更黑了。 “你这小子又往哪儿跑了?手里拿着啥?”张秀禾一脸就瞄到自家臭儿子不知道打哪儿拿了个破盆子,颠颠儿的跑进了院门,就想往屋后窜,“你给我过来!” 毛头赶忙停下脚步, 把手里的破盆子往亲妈眼皮底下一送:“喏,你看。” 张秀禾冷不丁的就看到一大堆的蚯蚓并一些还在抽搐的小鱼虾米离自己的鼻尖最多只有一指的距离,顿时吓得没直接从板凳上摔下去, 气得她打骂:“瘌毛头!你赶紧给我滚蛋!” “不是你要看的。”毛头嘟囔了一声, 正好看到喜宝停下了摘花生的动作,往自己这边望了过来,忙冲着吐了吐舌头, “喜宝, 等我喂了鸡就来帮你!” 喜宝猛点头:“哥哥快来!” 毛头飞窜到了屋后头, 把破盆子里蚯蚓啥的一股脑的全倒进了鸡食盆里, 瞅着母鸡们扑腾着翅膀吃开了,他才跑了回去。 “去洗手!洗干净点儿!”张秀禾到现在还有些惊魂未定,以前不觉得蚯蚓啥的吓人,冷不丁的送到自己眼前,着实吓到了她。盯着毛头把手洗干净了,她才把人唤到自己跟前,叫他跟着一道儿摘花生。 花生大丰收啊,个头是没咋变化,顶多也就是没发现瘪的,可数量却是多了三倍以上。张秀禾摘了半天,瞅着还有一大堆呢,好在地里的都收上来了,他们家也极少有人来窜门子,堆在堂屋里应该不会叫外人知道的。 不是她自私,而是记得一句老话,肉要埋在饭里吃。尤其花生还不算粮食,万一这个来借点儿种,那个来借一碗吃,为了一丁点儿东西闹翻不值得,可真给了能不心疼死?她是没赵红英那么豁得出去,不过她可以把这事儿牢牢瞒住。 想到这儿,她还特地叮嘱了一句:“毛头,家里吃花生的事儿,不准跟外头的人说。对了,弟妹你回头也跟孩子们说一声,免得这个那个都挤到家里来瞧热闹。” “成。”王萍一口答应。 说话间,袁弟来也回来了,身后背着臭蛋。 “臭蛋来摘花生玩啊!”毛头高声的招呼他。 很快,被亲妈放到地上的臭蛋,立马朝着毛头的奔了过来。当然,袁弟来也过来帮忙了,她今个儿上的是全天的工,不像两个嫂子下午请了假帮家里干活。搁在两年前,她一准会嘀咕,毕竟在自留地干活肯定比上工轻松点儿,可现在她却啥话都不敢提了,只忙不迭的端了板凳,跟两个嫂子一起埋头摘花生。 张秀禾和王萍对视了一眼,都没说啥话。 其实,宋家妯娌三人里,王萍是作为调和的那个,她跟张秀禾敢情好,可跟袁弟来也没啥意见。反倒是张秀禾因为几年前毛头差点儿叫袁弟来摔死,记恨了好久。 当然,这事儿搁在现在已经彻底过去了,用张秀禾的话来说,本以为袁弟来是心狠,结果她却是真傻,连亲儿子发高烧都不知道,那事儿真不是故意的。 话虽如此,当初心里生了疙瘩,再想挽回也难了,更别提两人都没打算挽回啥。张秀禾是觉得,甭管坏还是傻,她都不想打交道。袁弟来则一门心思带孩子,不管干啥都盯得死死的,生怕一个眼错不错,叫磕了碰了。 三个大人快速的摘着花生,三小只也在帮忙,不过除了毛头还算能帮上忙外,喜宝和臭蛋都很磨叽,摘一颗花生的工夫,毛头能扒拉下七八颗了,更别说大人了。 毛头边摘花生还边看喜宝,时不时的指点她一下:“你得用点力气摘,别怕弄坏,反正等下都是要烧锅的。对,摘完了就往这儿一丢,不会摔坏的,你力气小。” 喜宝对待花生一直都是轻拿轻放,能快才怪了,按着毛头说的话去做后,倒是略快了点儿:“哥哥你真厉害。” 一旁的臭蛋也有样学样:“害!” 袁弟来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瞅了臭蛋一眼,又看了看毛头,问张秀禾:“大嫂,男孩儿说话都那么慢吗?”虽然记得不大清楚,可她依稀记得当初喜宝说话要比毛头早了很多,那会儿她还以为是自己生的孩子聪明,现在一瞧 张秀禾随口应道:“女孩儿比男孩儿说话早,男孩儿比女孩儿走路早。” “对啊,一般都是这样的。”王萍也点头附和道。 听两个嫂子都这么说,袁弟来稍稍放下了点儿心。先前,臭蛋差不多是到两岁了,才终于学会了叫爸妈,就这还费了她好大的工夫。现在两岁半了,臭蛋会跟着学,可每次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弄得她心急不已。唯一叫她庆幸的是,臭蛋学走路非常早,差不多刚一岁,就已经能扶着墙走了,到现在无论走还是跑跳都很稳当,就是本性使然,不怎么爱动弹。 王萍性子软,见袁弟来面上忧心忡忡的,她赶忙又说:“臭蛋这孩子多乖啊,不像我家那个淘气包,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长得也好看,多俊的娃儿。” 袁弟来还没开口,张秀禾就瞪她,没好气的说:“听出来了,你这是在埋汰我家毛头呢!” “我可没说。”王萍笑着回道,“毛头咋了?瞧瞧,长得多结实,还能帮家里干活了,求都求不来的好孩子呢。” 毛头笑嘻嘻的看过来:“我妈嫌我长得不好看。” “瞎说!你可是你妈的心头肉。再说了,男孩儿要好看干嘛?”说完这句话,王萍自个儿也觉出不对味儿了。男孩儿是不需要好看,所以她刚才为啥要夸臭蛋长得俊儿呢? 眼见王萍开始陷入怀疑人生中了,张秀禾笑了一声,问她:“不是又快放假了,来,咱们比比,孩子里头有几个能及格的。” “你咋不比不及格的?”王萍说着自己也无奈了,“强子和大伟真不是念书的料,倒是丽丽芳芳她们姐妹几个还成,要是能考上初中该有多好啊!我不求别的,就希望闺女能嫁个好人家,像她们姑那样。” “生女儿像姑,生儿子像舅,你自个儿盘算盘算。” 这么一盘算,王萍倒是放心了。她也不担心儿子不好,因为她娘家那头穷归穷,上进心还是有的。再说了,庄稼把式有时候是看年景过活的,要是摊上年景不好的,你就是再努力又有啥用?这两三年里,年景都不错,反正她娘家那头,欠的粮食都还清了,她兄弟也都讨上媳妇儿生了孩子,日子虽不及老宋家,倒也不用再挨饿了。 张秀禾娘家的情况跟王萍娘家差不多,看天吃饭嘛,都这样。 然而,同样的话听在袁弟来耳朵里,却如同炸雷一般。 这两年里,第七生产队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红红火火,可就算这样,也有穷的和富的。别看都是一个队上干活的,因为每家的人口不同,壮劳力个数不同,肯定是会有差异的。老宋家是个例外,除了壮劳力多外,宋卫军每个月都会寄钱过来,这就是一笔很大的数目了。队上其他人家没这个外快,大部分都是属于吃饱喝足还有存粮的,差距是有却并不算大。 只除了老袁家。 甭管队上其他人家咋样,老袁家精穷依旧。哦不,应该说,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家更穷了。 原因很简单,两年前袁母就犯了腰病,哪怕咬牙坚持上工,很多活儿也是真的吃不消了。所以她现在干的活儿跟其他妇女一样,拿的都是一半的工分。袁父倒是拿了整工分,可就算这样,也不足以养活全家上下十二口人。 没错,这两年里老袁家又添了人口。袁家大弟再度得了个闺女,算上之前的,一共有四个闺女。袁家小弟则又得了个儿子,现在共有两个儿子。 上头有二老,中间有两对夫妻,下头则是六个孩子,按说这个负担也不算很大,队上很多人家都是类似的情况。可谁叫老袁家只有二老下地赚工分呢?原本,袁家小儿媳妇儿也是能下地的,她就俩孩子,大的四岁小的两岁,不像她大嫂要管四个孩子,最大的才六岁,最小的还不到一岁,真的脱不开身。可袁家小儿媳妇儿不干啊,她是生了儿子的,凭啥要叫她下地赚工分伺候生了四个闺女的大嫂呢? 反正就是一笔乱账,在全队上下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之际,唯独老袁家年年拖后腿,尤其到了青黄不接的时候,总是要向队上借粮度过难关。不借不行啊,总不能真叫他们饿死,再有就是,老俩口要下地干活至少也得吃个半饱,两个儿子和两个孙子绝不能饿着,而能生儿子的小儿媳儿也不会吃亏,剩下的 何止一个惨字了得。 尽管袁弟来已经有两年光景没跟娘家人联系了,可架不住在一个队上住着,哪怕不联系,那消息也会主动进了耳朵里。更别提,老袁家闹腾啊,是队上所有社员茶余饭后的谈资。说白了,日子多无聊啊,就指着他们家那点笑料了。 袁弟来又开始绝望了。 晚饭桌上的盐水花生被全家人一扫而空,赵红英吃着觉得真不错,特地给喜宝装了半缸子,好叫她明个儿端着吃。又因为收上来的花生太多了,干脆全家人的饭后消食活动就变成了摘花生,早点儿弄完,明个儿就能晒出来,晒得干干的透透的,能存上好久。 当然,赵红英也没忘了留种,本想挑里头最好的留着当种子,结果一挑才发现,每一颗花生都粒粒饱满,哪怕个头跟寻常的差不多,可品相就是好。 回头她就盯上了宋卫国:“咋不出去吹牛啊?接着去啊,咱们公社的牛啊,那都是被你给吹大的!” 宋卫国缩着脖子手速极快的摘花生,愣是不敢吭一声。见他一副怂样儿,赵红英才停止了怼他,只对全家说,要把大丰收的事儿瞒下来。也不是不叫人知道他们种了花生,毕竟地里头又没盖子,花生地跟红薯地区别大了去了,老庄稼把式一眼就能看出来,不过因为是埋在地里的,谁知道是丰收还是歉收。回头,她准备给隔壁家和赵满仓家各送一篮子花生去,再有就是城里菊花他们家,其他人就得了吧! 因为花生太多了,全家上阵也只是收拾出了大半,毕竟不单只是摘花生,还得把泥土给弄干净了。瞅着天都黑了,赵红英让大家赶紧洗洗睡了,明个儿再继续。 第二天一早,赵红英一手牵着喜宝,一手端着装了盐水花生的搪瓷缸子,往知青点去了。 生火做饭这种事儿,赵红英都干了大半辈子了,当然难不倒她。叫她觉得纳闷的是,今天居然有人来主动帮她干活。不是知青,这个点儿知青还在睡大觉呢,他们都是不到点绝不起来,跟晚饭抢着第一趟不同,早饭都是抢第二趟的。 来帮忙的是队上的人。 像他们第七生产队,因为连年大丰收,粮食满仓,工分也比其他生产队要高上一些,可下地干活的却不是全部人,壮劳力一般都不会闲着,可像有些年岁太大或者年纪还小的,都不会去,一来是吃不消,二来队上给记的工分也低,划不来的。这种情况,多半都是在家里做些家务活儿,再就是帮着带孩子。 赵红英是觉得自个儿身子好干得动,要是再过个十几年,她也一准闲在家里,帮着做做饭洗洗衣,或者带带孙子孙女,多逍遥自在啊。吃了半辈子的苦,到老了可不得歇会儿?所以她格外得弄不懂袁家那老婆子。 这话扯远了,且说她今天正打算生火做饭呢,就有几个队上的姑娘家主动过来搭把手,话说得很好听,怕她太辛苦,过来帮忙的。 全都是十五六岁花骨朵般的小姑娘,年轻无丑女,他们队上条件又好,这些小姑娘各个都长得盘儿靓条儿顺,光看着就充满了朝气。虽说她们不用下地赚工分,可那也是打小帮着家里人干活的,最多生火做饭啥的,绝对熟得很。 见她们这般主动要求干活,赵红英也没拒绝,指挥着她们去搬柴禾生火,自个儿则收拾红薯拿干饼子。 有人帮忙就是不同,比平常快一倍就将稀饭饼子炖上了。赵红英见她们还不打算离开,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就帮着给指明路:“水缸里的水不多了,回头知青们就该自个儿去井里打水洗脸了。” 因为今年雨水较多,倒是没发生井水不够用的事儿。当然,偶尔需要给田里灌溉时,赵建设还是会安排人去河边挑水的。可社员们包括知青日常用水,那都是直接去井边的。水井就在队上,跟河边比起来那绝对是近多了,可再近能有水缸这边近? 几个姑娘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笑嘻嘻的冲着赵红英道谢,手拉着手跑出去了。 赵红英懒得说她们,这就不是提不提供便利的问题,知青点从来不是啥禁止入内的地方,谁来都没关系,就算她今个儿阻止了,人家大不了不往灶间来,她还能拦着不让人来知青点? 目送这帮傻姑娘跑远了,赵红英回头瞧了瞧,喜宝仍跟以往一样,坐在小板凳上,认认真真的剥着手里的盐水花生,缸子和盖子都放在腿上,从缸子里拿一颗花生剥开,花生往嘴里送,壳往盖子里放。 见状,赵红英顺手把花生壳拿走,丢到了灶眼里。 喜宝笑着凑过来,小胖手里捏着两颗剥好的花生,非要叫奶奶吃。祖孙俩边吃边看火,结果早饭都好了,还是没见到一个知青的人影。 赵红英都懒得说了,还有啥好说的?人蠢不要紧,像她家里不就是一帮子蠢货吗?可她最受不了的,就是人蠢还懒。都想着多睡一会儿,吃早了下地干活也早,可要是所有人都这么想,回头收成还不得糟了?而且现在知青点的人多,煮的稀饭也多,得煮两回,第一回的没分完,她上哪儿煮第二回去?每天早上吃的晚,晚饭又提前过来排队,催啊催,要不是被家里的蠢货练出来了,她真压不住心里的火。 看今天这情况也差不多,赵红英懒得理会这帮人,瞅着稀饭好了,就把灶眼里的火拨小点儿,继续焖着。等了好一会儿,才总算有人陆陆续续的起床洗漱,过来排队。 亏得今天有人帮着担水,总算能节约点儿时间,可没等赵红英庆幸完,就听到过来排队领饭的知青在那儿嘀咕着:“早知道不用打水,还可以再多睡会儿。” 赵红英:你们可真行!! 行不行的也轮不到赵红英来管,她淡定的给知青舀了稀饭分了饼子,没一会儿那几个姑娘又过来了,她们也怕份量拿不准,不敢帮着舀稀饭,可分饼子没问题啊,看觉悟票,红的给两个饼子,绿的就给一个。觉悟票是每天上工时收上去的,到下工再给发一张,当天的晚饭和第二天的早饭吃几个饼子,就看发到手上的是哪种色儿的觉悟票了。 这个法子还是挺管用的,起码这几天差不多都是红色的觉悟票,绿的少之又少。所以说,人就是要靠逼的,你给他压力,他才能知道上进。 用赵红英的话来说,人蠢就要多骂骂,骂的多了,就算他还是愚蠢依旧,起码人勤快了不少。 等早饭结束后,赵红英刚要收拾呢,几个姑娘就抢过了活儿,手脚麻利的收拾完了。 还有人红着脸过来问赵红英:“宋阿婆,我明个儿能不能再过来帮你?” “随你。”赵红英的态度很明确,不支持也不反对,毕竟又不是自家的孩子,人家就是想作死,她也不能上赶着去拦阻。 对于几个姑娘来说,这个回答已经很得她们的心了,对比下家里的长辈,她们突然觉得赵红英这人真好啊! 得亏赵红英不知道她们心里在想些啥,不然一准能笑死,她人好?不不,只是你们太傻了。 领着喜宝回了家,这时,张秀禾已经从猪场回来了,她这几年都待在猪场里,本来有人想要她这活儿的,她当时也没坚持,毕竟猪场的活儿轻松可工分低,想着喜宝有赵红英带着,毛头根本不稀罕她,她盘算着换个工种也没啥。是没啥,顶多就是看不到她了,猪们吃饭都不香了,蔫蔫儿的趴在猪圈里全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这下可不得了了,别说管猪场的干部了,连赵建设都差点儿被吓死,仔细问了这几天发生的事儿,立马就把张秀禾又给召回来了。然后,就一切恢复正常了。 张秀禾觉得,这就是因为她工作认真负责,煮猪食的时候特别认真,不软不硬从来也没煮焦糊过,而且她一天两次的打扫猪圈,比收拾自个儿屋子都勤快。这不,新来的那个肯定是个懒的。 事实真相到底如何,已经不得而知了,反正她算是在猪场扎根了,毕竟每年光是任务猪就要上交好几头,要是猪场出了啥事儿,大家伙儿都得抓瞎,先进生产队的荣誉也得给别的大队了。 这不,去猪场煮了猪食喂了猪,顺便又把猪圈给打扫干净了,张秀禾就赶紧回家干活。她先把昨个儿收拾好的花生都摊平了放在院子里晒太阳,又端了板凳坐在屋檐底下继续摘花生。 等赵红英过来时,张秀禾还笑着问:“今个儿倒是早,那帮懒汉终于起早了?” “不,是一帮傻子来搭了把手。”就算对方帮了她的忙,赵红英也丝毫不感激,并且还默默的把那几人的家里画了叉,能养出傻子来的人家能有多好?往后绝不能跟这种人家结亲。 张秀禾不大明白婆婆在说啥,就没搭话,只是笑了笑继续忙活。 赵红英叫喜宝留下帮忙,自个儿拿了个篮子装了花生,就往隔壁去了。 跟赵红英不一样,赵红霞心更大,也更悠闲。她前两年还会下地赚工分,这两年只在农忙时下地,旁的时候就歇在家里。用她的话说,辛辛苦苦拉扯到了三个儿子,现在儿子都娶妻生子了,她年纪也大了,可不得歇着享福了?这话也没错,她身子骨不如赵红英好,而且就算下地也赚不了多少工分,还不如在家带孩子。 这会儿,隔壁家其他人不是去上工就是去上学了,只留下了赵红霞和两个小孙子。 见赵红英拎着篮子过来,赵红霞忙拿衣摆擦了擦手,笑呵呵的奔了上来:“你说你来就来了,咋还带东西呢?让我瞅瞅,哎哟,花生呢!” “你就装,接着装!”赵红英没好气的连篮子带花生一并塞给了她,“特地给你挑的没晒过的,你要是想明年种花生,就好好留着,不然晒一晒更好放。” “留着留着,这年头找种子也麻烦。姐你等着,我去给你腾篮子。”说着,赵红霞就进了屋,把花生倒出来放好后,又出来把篮子还了回去。 想着接下来也没啥事儿,赵红英就说起了今天早上那事情。 要她说,全怪那几个小姑娘也不对,毕竟年纪小阅历少,指望她们自个儿懂事儿也太扯了。真要怪的话,首先是爹妈没教好,其次就是那帮子知青的错。 泥腿子跟大城市里来的知识分子是不能比,最起码从外表来看,前者都是糙汉子,从不在乎衣着,加上打小下地干活,手脚脸上都粗得要命,又因为这会儿是大夏天,各个身上都带着汗臭味,尤其是下工回来,臭得要命。可那有啥办法呢,不下地吃啥去?大家伙儿都这样,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 可这是以前了,现在多了那么多知青,小姑娘们一对比,哪儿能不嫌弃泥腿子大老粗呢?看看人家知青,衣服从来都是干干净净的,就算下地干活好了,回来也会洗澡收拾,更别提谈吐就不同,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讲的事儿也是她们从来没听过的,不像泥腿子们说来说去都是地里的收成,没趣极了。 “你说,上头咋就送来那么一帮人呢?干啥啥不行,就会嘴皮子叨叨叨个没完。咱们就不说了,看得多了,也不会被唬了去,那些小丫头呢?一个个哟,家里的活儿也不干了,把最好的衣裳拿出来,把辫子梳得油光光的,还有人往头上插了花!” 赵红英越说越不高兴,她真想问问看那帮小丫头,看不出来知青们都是绣花枕头烂草包?上赶着去给人当老妈子,别说这事儿成不了,真要是成了,那才有的她们哭了。 听她这么说,赵红霞也来劲儿了:“你以为只有男知青勾了小丫头们的心?我跟你说,女知青才能耐呢,你还不知道吧?咱们那大侄子,建设哟!好几个女知青凑上去要帮他洗衣做饭,还有人送了他城里才有的糖块点心。” “啥?”赵红英傻眼了,这事儿她真的不知道! 主要是因为她这段日子光把时间耗在知青点上了,那些小丫头们也不是今天才来了,只是之前没做的那么明显。可她是真的不知道,原来女知青更能耐,主动凑到已婚的干部跟前献殷勤?这算是咋回事儿?不知道老话说的,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 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赵红霞还嫌弃她脑子不够活络:“谁想毁亲了?你以为那些女知青瞧得上建设那傻小子?不就是想着套套近乎,回头好多占点儿便宜吗?” “占赵建设的便宜?”赵红英表示自己也是大开眼界了,以往只听说男的占女的便宜,这还能反过来? “好话说两句,吃的喝的松一点,最多也就是小手叫人摸两下,你以为咱们队上那帮子怂货有多大胆儿?那些女知青又不是傻的,除非是大队长故意威胁,你当她们肯真的付出啥?回头,打好了关系,就能少干点儿活,保不准还能多记些工分,划得来。” 其实,如果队上的干部缺德一些,倒霉的铁定是女知青。毕竟这背井离乡的,哪怕身边有很多知青在,可要是地头蛇故意使绊子折腾,她们也讨不了好。问题就在于,第七生产大队这些干部都是看着硬实其实全软乎得很。就那赵建设来说,他最怕的人就是他爹,其次是他姑,再然后就是他媳妇儿,反而公社干部啥的,都要排在后头。就这德行,想干坏事儿也没那个胆子。 饶是知道队上干部都是啥德行,赵红英还是觉得人生观遭受了洗礼。毕竟在她的印象里,最恶心人的莫过于老三媳妇儿袁弟来了。可现在想想,袁弟来其实也还好嘛,最多就是心向着娘家,可那也是有贼心没贼胆的,再怎么向着娘家,也没干出啥事儿了。 “那些知青不会真的不回去了吧?”赵红英愁啊,她有四个孙子四个孙女,以后说不准还会再添,虽说现在孩子们都还小,可时间这玩意儿是过得最快的,万一队上的风气被那些知青给带坏了,回头她的孙子孙女要说亲了,咋办? 赵红霞很是不以为然:“你管他们呢,他们心里可比你急多了。” 乡下人尚且羡慕城里人的生活,那些人本来就是城里来的,听说还是什么大城市。这从苦日子慢慢变好是没问题,反过来呢?只怕他们做梦都想回去。 算算日子,从第一批知青到来,一直到现在,差不多也有三年光景了。赵红英琢磨着,就算磨叽一点,十年总能走吧?毕竟那些知青下乡时,最小的也就十五六岁了,十年后也就是二十五六岁。男知青还好一些,女知青咋办?二十五六岁搁在他们队上,娃儿都生了好几个了。 不过,琢磨这些也没用,赵红英顶多就是愁一下老四宋卫军的婚事。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连个对象都没有,甚至这几年都没回家看看,她就是想帮着说一门婚事,那也得宋卫军回家探亲自个儿瞅一眼呢。 再不然 “红霞啊,你说我帮着相看一个姑娘,带去部队叫卫军瞅瞅咋样?”前两年,她还耐得住,可眼瞅着一年一年过去了,关键是宋卫军真的年纪不小了。 可显然赵红霞并不赞同她这个想法:“别介,你说你要是真的带了个姑娘去部队,这事儿要是成了,那没话说。可要是没成呢?那姑娘不用做人了,你们家也得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保不准,卫军那头还要被人笑话。” “唉,我这不是着急吗?” “那你就先写封信去问问看,也不是立马叫他结婚啥的,你就问他啥时候回家来。这都几年了?你家老三结婚时他就跑了,现在喜宝都四岁了。”关键是,宋卫民和袁弟来不是一结婚就怀孕生孩子的,结婚隔了一年多才怀上,这么一算,宋卫军跑了都有六年了。 赵红英一想,也对,去年年底问他,他说过年有紧急任务,那今年呢?不是耽搁他给国家尽忠,可回家探亲总是应该的吧?嗯,今年一定要催他回来看看! 这么想着,她倒是轻松了一点,不怕事儿变糟,就怕这不上不下的。只要宋卫军回来了,不论想要咋样的姑娘,她都能想法给安排好。 就在赵红英盘算着该咋写这封信时,赵红霞又蹦出了一句:“对了,你家卫国咋样?建设那头有女知青上赶着献殷勤,卫国呢?他大小也是个干部啊!” 赵红英:!!! 得了,没法继续友好的聊天了,赵红英操起一旁的空篮子,头也不回的往家去了。剩下赵红霞抬手挠了挠脑门,总觉得自个儿好像说错话了。 老宋家的花生收了不少,全部忙活完后,已经是两天以后了。在这期间,赵红英跑了一趟赵满仓家,同样送了满满一篮子,还顺便把大侄子赵建设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都打量了一遍,唬得赵建设浑身汗毛都起来了,生怕他姑又在憋大招了。 好在最终,赵红英啥话都没说,就这么走了,她是想着,建设这小子应该没傻到这份上,再说这不是还有赵满仓在吗?要是知道儿子在外头搞事,就赵满仓那暴脾气,真能举着扁担追出去十里地的。就冲这个,赵建设也不敢胡来。 至于宋卫国,赵红英盯着他看了两天,可惜这傻子比赵建设还不如,人家赵建设虽然闹不明白究竟发生了啥事儿,好歹是有知觉的。可宋卫国呢?该干啥就干啥,一点儿感觉都没有。 换句话说,真要是有哪个不开眼的女知青跟他套近乎,只怕他完全都领会不了。既然这样,那就没必要提醒了,越提醒越会坏事。 还真叫赵红英给猜对了,的确有女知青看上了宋卫国,人家想的是,宋卫国虽然没赵建设权力大,可同样的,因为权力不大长得也寒碜,相中的人没那么多。那女知青本身也不够出挑,没底气跟其他人争,决定退而求其次,就宋卫国算了。 结果,就跟媚眼抛给瞎子看一样,宋卫国无知无觉。 一开始,人家女知青还觉得这人是在装傻,狠了狠心,逮着个机会故意往他怀里撞。摊上寻常人,接也就接了,宋卫国倒是好,看到人家往自己这边摔过来,非但不接还往旁边让了让,女知青万万没想到他还能这么干,一下子重心不稳摔在了地上。 摔得倒是不算重,毕竟平地嘛,再说她也不是往死里摔。别说受伤了,就连皮都没蹭破,最多就是膝盖可能磕红了。本来吧,稍微关怀一下,给人家一个台阶下,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然而 女知青做梦都没想到,宋卫国见了这一幕,立马仰头大笑起来,完了还跟旁边没留神看的人连比带划的解释:“刚才你没看到,她啪的一下就摔那儿了,叫她走路不看路,这下好了吧,摔了个大马趴哈哈哈哈” 这下,女知青终于明白了,这人根本就不是装傻,而是真傻。 等当天晚上,宋卫国还把这事儿拿到晚饭桌上来讲了,经过这两年的历练,他的口才好了很多,说起这事儿来就跟人家唱大戏一样,把女知青怎么摔的,摔成啥样,最后怎么哭着跑开了,描述得详详细细,听得家里人都忘了吃饭,就举着筷子听他在那里叨逼叨逼个没完。 就连张秀禾也没察觉到里头的异常,只一叠声的问:“平地摔了?咋那么蠢呢。没磕出血就哭了?城里人真娇气!” 唯一知道内情的赵红英只想呵呵哒,人家根本就不是摔哭的,是被你个傻子气哭的。转念一想,傻点儿也好,傻人有傻福,老天疼憨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第032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说起老宋家屋后的歪脖子树, 那时间可就长了。说是十几年, 其实未必确切, 就拿宋家长子宋卫国来说,反正自打他记事起, 屋后就有一排树。小时候他还期待着树上结果, 可惜从来没盼到过。后来, 他爷奶相继过世后, 家里一分为二,就连屋后的那排树也是跟二叔一家一半的。 再后来,他娶了媳妇儿生了儿女,这天傍晚, 他儿子宋强突然跑到跟前告诉他,屋后的老树长出了果子来。 刚吃完饭的宋家众人都凑到屋后来看热闹, 结出果实的有两棵树,据赵红英所说, 那是两棵橙子树,可惜因为之前从没结过果子, 早先都没人信她的话。得亏她威信重,没人信也没人敢跟她正面硬怼。 这会儿,仔细瞧了瞧两棵树,见上头的果子虽然还没成熟, 可瞅着数量却不少, 赵红英乐得眉开眼笑的, 倒不是稀罕这点儿果子,而是想着老天爷果然疼她,一点儿也没骗她,喜宝来了家里的日子好过了不说,连屋后多年没啥动静的老树都结果了。就算果子本身不值当啥,可这年月啥东西都缺,多一种吃食换换口味也好。 比起家里大人们的感概和惊讶,几个小孩子的想法就简单多了,无非就是想吃而已。 孩子里头年岁最大的强子,前两天就已经知道自己九月里要去上学的事儿,深知好日子没几天的他最近别提有多闹腾了,这会儿更是缠着他爸,非闹着要摘果子吃。 宋卫国抬头瞅了眼挂在枝头青涩的果子,还没吃到嘴里就感觉到了一股子酸意,低头在强子脑袋上呼噜了一把,没好气的说:“吃啥吃,还没熟呢!” 强子不乐意了:“那等它熟了,我还不得上学去了?” “那也不能吃青果子!”宋卫国警告的瞪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看那两棵歪脖子树,到现在,他还有些不大相信老树结果这事儿。 这时,赵红英发话了:“把强子c大伟给我看牢了,不准叫他们上树摘果子。谁敢胡闹我就打断他爹的腿!” 宋卫国和宋卫党听得心里拔凉拔凉的,没等他俩开口,就听赵红英又道:“去问问队上谁家养了狗,替我讨一条来。省得到时候果子熟了惹来了不开眼的贼儿。记得,只要土狗,吃得少长得凶,叫起来也够吓人。到时候往屋后一撂,看哪个不要命的敢来!” 亲妈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咋样?宋卫国先点了点头,还想问仔细点,就见亲妈转身回前头去了,看样子应该是往自个儿那屋去的。 赵红英是去看喜宝的,几个月大的小婴儿本来就是一天一个样儿,感觉稍微疏忽了点儿,就一下子长大了。又因着这些日子都是张秀禾在带孩子,她只见天的往她那屋里钻,搂上喜宝就是一阵心肝宝儿。 喜宝已经快两个月大了,因为养得精细,完全不像队上其他孩子那样黑乎乎臭烘烘的。她的皮肤白皙得很,脸上身上连胳膊上都是一团团的软肉,尤其两条小胳膊,跟白莲藕真没啥区别了,赵红英还特地往她的小手腕上绑了条祝福的红绳,盼着她平安长大。 “唉,搁以前怎么说也得给喜宝弄个小银镯c木牌牌啥的,这年头就不成了。”赵红英颇有些失落,却是不单是那些祈福用品被打上了封建迷信的标签,像洗三满月百日之类的,也不允许大办,当然自家小聚是无所谓的,却不能邀请亲朋好友,这叫啥事儿! 一旁的张秀禾劝着:“弄点儿好吃好喝的,不比这些实惠?等到过年,喜宝就能吃其他东西了。” “也是,我得想法子多弄点儿喜宝能吃的来。”赵红英一想,到过年喜宝也才半岁,能吃的东西太少了。就是来年,估摸着也就像小米粥c鸡蛋黄之类的能入口了。鸡蛋家里倒是有的,别人家舍不得吃,都囤起来去供销社换盐,老宋家自打去年起,所有的鸡蛋都叫俩儿媳妇儿分了吃。到明年,倒是可以都留着给喜宝。可惜上头有规定,每家每户最多只能养三只鸡,要是能养多点儿,不光能自家吃,还能捎到城里去卖呢。 当然,这也仅仅是想想而已,自家吃无所谓,买卖可是犯了大忌讳的。 赵红英正盘算着,怀里的喜宝忽的“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她不禁跟着一笑:“咋了?喜宝也想赶紧长大,吃好东西?好好,奶奶叫你大伯他们努力干活赚工分,叫你四叔在部队里好好训练赚津贴,叫你小姑多攒些副食品票好不好?喜宝你啥都不用管,乖乖吃奶快快长大。” 小孩子长得再快,那也没老宋家屋后歪脖子树上的果实长得快。 明明之前瞧着还全是青涩,没过几天再一看,不单长大了一圈,数量也更多了,就连颜色都开始由青转黄了。大人们还不算太激动,小孩子们却是完全受不起诱惑。强子和大伟这几天哪里都不去,见天的守在树下,倒是不用担心被外人惦记了。就连几个小姑娘,就是春丽c春梅和春芳,她们仨都忍不住趴在靠屋后的窗上眼巴巴的瞧着,尤其是才两岁的春梅,好几次都忍不住拿手放在嘴里,哈喇子吧嗒吧嗒的留下来,弄得春丽老帮她擦口水,擦得下巴都泛红了。 其实说白了,还不是因为物资短缺,小孩子才会馋成那样吗?要说起来,红旗公社靠南边还有做大山,离他们第七生产队当然远得很,可大人们要去一趟也不算难。问题是,前些年大炼钢铁时,砍了太多太多的树,连果树都没能幸免于难。再说了,山上的东西那也属于国家的,作为社员是万万不能挖社会主义的墙脚。 所以,可不就苦了小孩子们? 等又一个月后,眼瞅着有一两枚早熟的果子看起来像是成熟了,赵红英叫人上去摘下来,洗干净切成小块,叫家里人都尝尝。 强子第一个张嘴,然后“嗷”的一声跳起来,龇牙咧嘴的样子就跟吃了□□一样。不过,兴许□□的味道都比这个好,因为这橙子太酸太酸太酸了 再酸也舍不得丢掉!强子只抽着腮帮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吮着,哪怕酸得他眼睛鼻子全挤到一块儿了,仍然不肯放弃。看他吃成那样,他妈张秀禾都没敢下嘴,愣了一下后,把自个儿手里的一小块也塞给了强子。 两棵橙子树今年结出的果子是真不少,味道吧,一开始那真是惨不忍睹,不过又捱了一段日子后,酸味淡了很多,哪怕仍旧不甜,那总归是能入口了。关键是,数量太多了,而且卖相也好得很。 一句话,光看它的外表,绝对想象不出它有多难吃。 赵红英尝过一次后,就彻底放弃了,哪怕橙子能放挺久的,她也不打算留着。反正喜宝又不能吃,再说哪怕能吃好了,她也舍不得叫喜宝吃这么酸不溜丢的东西。吃块糖不好吗?起码能甜甜嘴。 不过,等真把果子摘下来后,赵红英还是认真的分了起来。给菊花送一篮子去,她大哥赵满仓也不能忘了,隔壁小叔子家也要分点,再有就是已经看好的有狗的那户人家,意思一下送几个总是要的。 可怜宋卫国,他先是被亲妈指挥着上树挑已经熟了的橙子摘下来,又被要求往县城里菊花家去一趟,还有说好了抱狗的那户人家。好在他舅家和叔家离得近,用不着他去,可就算这样他也仍旧被亲妈使唤得团团转。 当然,哪怕去掉打算送人的这些,剩下的还有不少,更别提屋后树上还有不少尚未成熟的,绝对够家里的孩子祸霍的。 挑卖相最好的拎了一篮子,赵红英亲自往赵满仓家里跑了一趟。这果子好不好吃是一回事儿,关键这代表着她惦记亲哥。正好,赵满仓还真就吃这套,一看到亲妹子拎了一篮子黄橙橙的果子过来,立马就开始回忆当年。 话说多年前,他们这一带闹了很严重的饥荒,所有人都在熬日子,别说粗粮了,那是连树根c观音土都忍不住吃下肚的年代。 “那时候日子过得真苦啊!咱们老赵家,原本有八房人,几十口人,现在你再看看,我和你姑,还有你红霞堂姑,再就只剩下隔壁你栓子叔和贵子叔了。”一提起往事,赵满仓就红了眼睛,拿手在儿子赵建设肩上重重的拍着,“你姑人好啊,自个儿去啃那树根,把半碗粥给我喝了。要不是那半碗粥,我能活下来?还能有你这个小兔崽子?建设啊,你要对你姑好啊,你要知道记着这份恩情啊!” 赵建设他老爹是真正的打小干苦力啊,那巴掌啊,一下就能把他拍矮一截,几下之后,他只觉得自个儿的心肺都快要被拍出来了:“嗯嗯,我记着呢,记得!” “你小子要是敢忘了,我一定打死你!” “忘不了忘不了”赵建设被拍得都没脾气了,连声讨饶,好半天才从老爹的魔爪下成功逃生,完了他还得把他姑送回去,明明两家相隔不远,他得骑着他那大红旗把他姑送回家去。这造的什么孽啊! 相对于赵满仓的感激涕零,隔壁家显然要淡定多了,毕竟两家就隔了一堵墙,屋后那头更是一目了然的。赵红霞老早就知道赵红英家的橙子树结果一事,刚开始她还盯着自家的果树看,可看得眼睛都酸了,也没看到有丁点儿结果的迹象。 对于赵红霞的失望,赵红英丝毫不以为然,这要是谁家老树都能结果,还怎么显出老天爷疼她呢?百世善人的奶奶啊,那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人能当得了的。 又两天后,一只娇憨可爱的小奶狗被宋卫国抱了回来。 再后来,他娶了媳妇儿生了儿女,这天傍晚,他儿子宋强突然跑到跟前告诉他,屋后的老树长出了果子来。 刚吃完饭的宋家众人都凑到屋后来看热闹,结出果实的有两棵树,据赵红英所说,那是两棵橙子树,可惜因为之前从没结过果子,早先都没人信她的话。得亏她威信重,没人信也没人敢跟她正面硬怼。 这会儿,仔细瞧了瞧两棵树,见上头的果子虽然还没成熟,可瞅着数量却不少,赵红英乐得眉开眼笑的,倒不是稀罕这点儿果子,而是想着老天爷果然疼她,一点儿也没骗她,喜宝来了家里的日子好过了不说,连屋后多年没啥动静的老树都结果了。就算果子本身不值当啥,可这年月啥东西都缺,多一种吃食换换口味也好。 比起家里大人们的感概和惊讶,几个小孩子的想法就简单多了,无非就是想吃而已。 孩子里头年岁最大的强子,前两天就已经知道自己九月里要去上学的事儿,深知好日子没几天的他最近别提有多闹腾了,这会儿更是缠着他爸,非闹着要摘果子吃。 宋卫国抬头瞅了眼挂在枝头青涩的果子,还没吃到嘴里就感觉到了一股子酸意,低头在强子脑袋上呼噜了一把,没好气的说:“吃啥吃,还没熟呢!” 强子不乐意了:“那等它熟了,我还不得上学去了?” “那也不能吃青果子!”宋卫国警告的瞪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看那两棵歪脖子树,到现在,他还有些不大相信老树结果这事儿。 这时,赵红英发话了:“把强子c大伟给我看牢了,不准叫他们上树摘果子。谁敢胡闹我就打断他爹的腿!” 宋卫国和宋卫党听得心里拔凉拔凉的,没等他俩开口,就听赵红英又道:“去问问队上谁家养了狗,替我讨一条来。省得到时候果子熟了惹来了不开眼的贼儿。记得,只要土狗,吃得少长得凶,叫起来也够吓人。到时候往屋后一撂,看哪个不要命的敢来!” 亲妈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咋样?宋卫国先点了点头,还想问仔细点,就见亲妈转身回前头去了,看样子应该是往自个儿那屋去的。 赵红英是去看喜宝的,几个月大的小婴儿本来就是一天一个样儿,感觉稍微疏忽了点儿,就一下子长大了。又因着这些日子都是张秀禾在带孩子,她只见天的往她那屋里钻,搂上喜宝就是一阵心肝宝儿。 喜宝已经快两个月大了,因为养得精细,完全不像队上其他孩子那样黑乎乎臭烘烘的。她的皮肤白皙得很,脸上身上连胳膊上都是一团团的软肉,尤其两条小胳膊,跟白莲藕真没啥区别了,赵红英还特地往她的小手腕上绑了条祝福的红绳,盼着她平安长大。 “唉,搁以前怎么说也得给喜宝弄个小银镯c木牌牌啥的,这年头就不成了。”赵红英颇有些失落,却是不单是那些祈福用品被打上了封建迷信的标签,像洗三满月百日之类的,也不允许大办,当然自家小聚是无所谓的,却不能邀请亲朋好友,这叫啥事儿! 一旁的张秀禾劝着:“弄点儿好吃好喝的,不比这些实惠?等到过年,喜宝就能吃其他东西了。” “也是,我得想法子多弄点儿喜宝能吃的来。”赵红英一想,到过年喜宝也才半岁,能吃的东西太少了。就是来年,估摸着也就像小米粥c鸡蛋黄之类的能入口了。鸡蛋家里倒是有的,别人家舍不得吃,都囤起来去供销社换盐,老宋家自打去年起,所有的鸡蛋都叫俩儿媳妇儿分了吃。到明年,倒是可以都留着给喜宝。可惜上头有规定,每家每户最多只能养三只鸡,要是能养多点儿,不光能自家吃,还能捎到城里去卖呢。 当然,这也仅仅是想想而已,自家吃无所谓,买卖可是犯了大忌讳的。 赵红英正盘算着,怀里的喜宝忽的“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她不禁跟着一笑:“咋了?喜宝也想赶紧长大,吃好东西?好好,奶奶叫你大伯他们努力干活赚工分,叫你四叔在部队里好好训练赚津贴,叫你小姑多攒些副食品票好不好?喜宝你啥都不用管,乖乖吃奶快快长大。” 小孩子长得再快,那也没老宋家屋后歪脖子树上的果实长得快。 明明之前瞧着还全是青涩,没过几天再一看,不单长大了一圈,数量也更多了,就连颜色都开始由青转黄了。大人们还不算太激动,小孩子们却是完全受不起诱惑。强子和大伟这几天哪里都不去,见天的守在树下,倒是不用担心被外人惦记了。就连几个小姑娘,就是春丽c春梅和春芳,她们仨都忍不住趴在靠屋后的窗上眼巴巴的瞧着,尤其是才两岁的春梅,好几次都忍不住拿手放在嘴里,哈喇子吧嗒吧嗒的留下来,弄得春丽老帮她擦口水,擦得下巴都泛红了。 其实说白了,还不是因为物资短缺,小孩子才会馋成那样吗?要说起来,红旗公社靠南边还有做大山,离他们第七生产队当然远得很,可大人们要去一趟也不算难。问题是,前些年大炼钢铁时,砍了太多太多的树,连果树都没能幸免于难。再说了,山上的东西那也属于国家的,作为社员是万万不能挖社会主义的墙脚。 所以,可不就苦了小孩子们? 等又一个月后,眼瞅着有一两枚早熟的果子看起来像是成熟了,赵红英叫人上去摘下来,洗干净切成小块,叫家里人都尝尝。 强子第一个张嘴,然后“嗷”的一声跳起来,龇牙咧嘴的样子就跟吃了□□一样。不过,兴许□□的味道都比这个好,因为这橙子太酸太酸太酸了 再酸也舍不得丢掉!强子只抽着腮帮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吮着,哪怕酸得他眼睛鼻子全挤到一块儿了,仍然不肯放弃。看他吃成那样,他妈张秀禾都没敢下嘴,愣了一下后,把自个儿手里的一小块也塞给了强子。 两棵橙子树今年结出的果子是真不少,味道吧,一开始那真是惨不忍睹,不过又捱了一段日子后,酸味淡了很多,哪怕仍旧不甜,那总归是能入口了。关键是,数量太多了,而且卖相也好得很。 一句话,光看它的外表,绝对想象不出它有多难吃。 赵红英尝过一次后,就彻底放弃了,哪怕橙子能放挺久的,她也不打算留着。反正喜宝又不能吃,再说哪怕能吃好了,她也舍不得叫喜宝吃这么酸不溜丢的东西。吃块糖不好吗?起码能甜甜嘴。 不过,等真把果子摘下来后,赵红英还是认真的分了起来。给菊花送一篮子去,她大哥赵满仓也不能忘了,隔壁小叔子家也要分点,再有就是已经看好的有狗的那户人家,意思一下送几个总是要的。 可怜宋卫国,他先是被亲妈指挥着上树挑已经熟了的橙子摘下来,又被要求往县城里菊花家去一趟,还有说好了抱狗的那户人家。好在他舅家和叔家离得近,用不着他去,可就算这样他也仍旧被亲妈使唤得团团转。 当然,哪怕去掉打算送人的这些,剩下的还有不少,更别提屋后树上还有不少尚未成熟的,绝对够家里的孩子祸霍的。 挑卖相最好的拎了一篮子,赵红英亲自往赵满仓家里跑了一趟。这果子好不好吃是一回事儿,关键这代表着她惦记亲哥。正好,赵满仓还真就吃这套,一看到亲妹子拎了一篮子黄橙橙的果子过来,立马就开始回忆当年。 话说多年前,他们这一带闹了很严重的饥荒,所有人都在熬日子,别说粗粮了,那是连树根c观音土都忍不住吃下肚的年代。 “那时候日子过得真苦啊!咱们老赵家,原本有八房人,几十口人,现在你再看看,我和你姑,还有你红霞堂姑,再就只剩下隔壁你栓子叔和贵子叔了。”一提起往事,赵满仓就红了眼睛,拿手在儿子赵建设肩上重重的拍着,“你姑人好啊,自个儿去啃那树根,把半碗粥给我喝了。要不是那半碗粥,我能活下来?还能有你这个小兔崽子?建设啊,你要对你姑好啊,你要知道记着这份恩情啊!” 赵建设他老爹是真正的打小干苦力啊,那巴掌啊,一下就能把他拍矮一截,几下之后,他只觉得自个儿的心肺都快要被拍出来了:“嗯嗯,我记着呢,记得!” “你小子要是敢忘了,我一定打死你!” “忘不了忘不了”赵建设被拍得都没脾气了,连声讨饶,好半天才从老爹的魔爪下成功逃生,完了他还得把他姑送回去,明明两家相隔不远,他得骑着他那大红旗把他姑送回家去。这造的什么孽啊! 相对于赵满仓的感激涕零,隔壁家显然要淡定多了,毕竟两家就隔了一堵墙,屋后那头更是一目了然的。赵红霞老早就知道赵红英家的橙子树结果一事,刚开始她还盯着自家的果树看,可看得眼睛都酸了,也没看到有丁点儿结果的迹象。 对于赵红霞的失望,赵红英丝毫不以为然,这要是谁家老树都能结果,还怎么显出老天爷疼她呢?百世善人的奶奶啊,那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人能当得了的。 又两天后,一只娇憨可爱的小奶狗被宋卫国抱了回来。 心里揣着事儿,老宋头比以往更加沉默了,除了隔三差五的秋收动员会外,他哪儿也不去,就一个人蹲在堂屋廊下闷声抽旱烟。 这副模样落在旁人眼里,只当他是因为得了个孙女心里不痛快。想想也是,老大老二虽然也有女儿,可他们起码都有传宗接代的儿子。再看看老三,结婚都两年多了,好不容易盼到媳妇儿怀上了,生下来一看,居然是个丫头片子! 宋家三兄弟都很担心,其中又以老三宋卫民为最,他最担心的还不是自顾自生闷气的老爹,而是徒然间就跟变了个人一样的老娘赵红英。 赵红英何止是变了个人,简直就跟鬼上身一般无二。要说先前袁弟来还怀着身子时,对她好是可以理解,可这会儿都生了,生的还是个丫头片子,再这么拿她当祖宗伺候着 就问你慌不慌!! 家里的细白面吃完了,赵红英就给她熬小米粥喝,也不怕费柴禾了,熬个小半日,都把米油熬出来了,稠稠的一大碗小米粥,喷香扑鼻。这还不算,临晚间还要给她煮一碗糖水鸡蛋,热乎乎的下了肚,一准儿能睡个好觉。 米粥也就算了,这一天一枚鸡蛋呀! 要知道,他们宋家三兄弟,都已经有大半年没吃上鸡蛋了,当然老宋头和赵红英也一样。这年头,鸡蛋是很金贵的,三个鸡蛋能换一斤盐,四个鸡蛋换一斤煤油,多的是舍不得吃鸡蛋拿鸡屁股当银行的人家。像老宋家这样,壮劳力多不愁饿肚子的,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回鸡蛋。 见赵红英这般,连先前还有些不满的张秀禾都不敢吭声了,她总觉得婆婆这是疯了。早半个月前,她生下小儿子就断了鸡蛋,还能算是用完就丢。可这会儿叫啥事儿?怕不是真被刺激得疯了? 这么一想,她就老实了。 不怪她胆小,而是赵红英如今这状态实在是太渗人了。光是吃□□细还不算,自打袁弟来生下女儿后,不单每天都能吃到小米粥和鸡蛋,甚至都不用照顾刚出生的女儿,因为有赵红英在。 赵红英整个儿白日就搂着小孙女不放手,哪怕入了夜,也把人往自个儿房里抱。她还给小孙女起了个小名,叫喜宝。一天到晚的就听到她在那儿唤着“喜宝,奶奶疼你”,“喜宝,看看奶奶”,“喜宝,奶奶的心肝宝儿哟” 一天下来,赵红英能唤上个七八十遍,且唤的时候,那声儿就跟掺了蜜糖一样,甜腻的叫人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旁人就不说了,反正张秀禾是怕了,她千叮咛万嘱咐,叫几个孩子没事儿千万别往奶奶跟前凑,就算真有事儿了,叫他们爹宋卫国去,反正一定要尽可能避得远点儿。 这般惶恐不安的过了十来日后,秋收到了。 说来也是真稀奇,他们生产大队今年的庄稼长势格外得好,熟得也比往年快了好几日。经年的老庄稼把式老早以前就说了,今年绝对是个大丰收年,就算交了公粮,剩下的粮食也足够他们吃一年的了。 老农民辛苦一整年图个啥?还不是指望地里那点子收成,好叫来年不必饿肚子。因此,他们早不早就开始眼巴巴的瞅着地里,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给盼到了收获之日。 全生产队上下斗志昂扬,就连还没出月子的袁弟来也跟着忙秋收去了。不过,赵红英提前跟她那身为生产队大队长的娘家大侄儿打过招呼了,特地给她安排了个轻省的活计,不必下地收割,只需要待在坝上帮着将收获的粮食摊平晒干就成了。 这年头,能坐满月子的女人几乎没有,就说张秀禾好了,只比袁弟来早生产了半月,等她弟媳生孩子时不也跟着忙了一整夜吗?事实上她统共也就休息了那么十日左右,之后就该干嘛干嘛去了。所以,袁弟来过来忙秋收,没人觉得奇怪,倒是对于赵红英特地跟大队长打招呼一事,很是羡慕。 羡慕她能有个这么体贴的婆母。 这个时候,几乎全生产队都知晓袁弟来头胎生了个闺女,又有好些人亲眼见过赵红英见天的抱着小孙女,那喜欢的样子绝对不是假装出来的,再说也没必要假装呢,生产队上下哪个不知道她赵红英是重男轻女的偏心眼儿?只是,经了这事儿之后,大家伙都对赵红英改了看法,纷纷夸她有思想觉悟,顺便再度对袁弟来表示了羡慕。 袁弟来不咋爱说话,人家主动凑上去同她说话,她倒是会应两声,不过总得来说还是胆小怯弱的性子。既然婆婆叫人照顾她,她就老老实实的听从吩咐在坝上干活,虽然这是个轻省活儿,可那也是相对来说的,人家从地头用小推车将粮食拉到坝上,她要帮着卸下来,推得平平的,以确保将粮食晒干晒透。 正值酷暑,坝上是完全敞亮的,丁点儿遮盖都没有,这会儿日头也高,袁弟来原就身子骨弱,哪怕将养了许久,也没改变体质,她才刚生下孩子不到半个月,才干一会儿就觉得腰酸背疼的,忍不住停下来歇了口气。 远远的看到又一辆小推车过来了,拉车的不是别人,正是袁弟来娘家亲妈。虽然同属一个生产大队,可袁家跟宋家隔得老远,加上宋老太赵红英还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两家平日里少有来往。袁弟来倒是想跟娘家人亲近,可她之前不是怀着身子吗?之后也忙着坐月子,今个儿还是她头一回出门。 见娘家亲妈过来了,袁弟来忍着劳累跑上前帮忙。 今年的收成是真的好,好到粮食那是一车车的往坝上运,每一车都被堆得冒了尖,光是这么一车,就有大三百斤的粮食。一个人肯定是拉不动的,他们这儿是一人负责拉,后头还有一人推着,饶是这样,一趟下来也能叫人汗流浃背,衣裳就跟在水里浸过一样,湿哒哒的冷冰冰的,偏如今日头还大,头上被晒得晕晕乎乎的,身上还觉得冷,又是冷又是热又是累的,只能说秋收是真能去掉半条命。 “妈,你歇歇,我来吧。”袁弟来一面帮着卸粮食,一面劝她妈歇会儿。 其实也没啥好歇的,坝上无遮无拦的,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想歇也就是站着喘几口气,能稍微松快一些。就听她妈喘着粗气说:“你现在过得好了,听人说你生了个丫头片子,你婆婆都没骂你?还见天的给你煮小米粥,给你吃鸡蛋?唉,真是享福了,可怜你弟弟你侄子呀,别说小米粥鸡蛋了,能混个半饱就算不错了。还是老宋家日子过得好,真好。” 袁弟来听着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可她也不知晓咋回话,毕竟老宋家的日子哪怕在生产大队数得上号,能天天小米粥加鸡蛋的,也就只有她一人了。 帮着卸了粮食,袁弟来只能目送她妈推着车再度往地头赶,她自个儿则继续晒粮食。日头太大了,晒得她头晕眼花的,不过想想在地里头干活的人,她这活儿是真的轻省。 可不是轻省吗?等晚间归了家,老二媳妇儿忙着做晚饭,赵红英抱着喜宝过来叫袁弟来喂奶,张秀禾没见着人影,估计也是回屋奶孩子去了。至于老宋头父子四人累得是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了,匆匆扒拉了一口,回屋倒头就睡。 等袁弟来略慢一步回了屋,她男人早已呼声震天,睡得昏天暗地了。她只能咽下了憋了一天的话,默默的躺下合眼睡去。 秋收这几日,生产大队上下都忙得脚不沾地,结结实实的被累得蜕了好几层皮。也有人吃不消中暑了,可顶多就是在树荫底下略歇一会儿,稍微好点儿就继续下地干活了。 等地里头所有的粮食都收了上来,坝上也倒腾了好几次把粮食都晒干晒透了,直到粮食都入了仓,秋收才算是彻底结束了。 离交公粮还有好几日,而分粮食肯定要等交完公粮之后。所以这会儿人人都有空,甭管是想回家歇着,还是串门唠嗑,都没人管。一时间,生产大队上下都清闲得很,处处都见欢声笑语。 万万没想到,就在粮食入仓的第二天,刚过了正午,好多人都躺屋里歇午觉呢,只听平地炸响一记惊雷,吓得人能直接从床上摔下来,就觉得心口猛的一颤,半晌都回不过神来。大人也就算了,小孩子被吓得尿裤子的都有,更多的则是闭上眼睛扯开嗓门嗷嗷大哭着叫妈。 也有胆子大的人,站在屋门口探出头往外头看,一开始只有不断炸响的惊雷,没过多久,就是电闪雷鸣暴雨如瀑。动作稍慢一些,就被雨淋了个透心凉,躲在屋檐底下都不管用,只得赶紧往屋里头钻。再往屋外一看,外头已是连天的雨幕,稍远处就看不真切了。 老宋家的堂屋里,赵红英搂着个大红襁褓,一面不停的走动着,一面用她那掺了蜜般的声儿哄着:“喜宝乖,喜宝不怕,奶奶在。得亏咱们有喜宝,粮食都收上来了,不怕饿肚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第033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等这些都忙完后, 就该过大年了。 近几年, 上头一直提倡消除封建思想残余,很多习俗都被迫减少或者简化, 像过年时的祭灶神c祭祖干脆就是被禁止的,好在扫尘一类的习俗倒仍在。 待大年三十这一天,吃过一顿简单的午饭,赵红英就带着仨儿媳妇儿在灶间里忙活起来。除了要忙着整治晚上的饭菜外, 还得防备着时不时偷溜进来的孩子们。谁叫一年到头也就今个儿有好吃的呢?隔着一道门都能闻见里头的香味,几个小姑娘还好, 强子和大伟就没消停过, 完全不怕冷似的,就在屋里c院中瞎转悠,盼着能讨到一点儿好吃的。 讨到了好吃的, 强子还去屋里显摆。几个小姑娘都不理他, 唯独毛头被逗弄了几次后, 扯着嗓门放声大哭, 作为始作俑者的强子,被他爸拍了一下后脑勺,叫他安生点儿。 被警告了的强子, 没安生多久就跑出去蹦跶了, 他还没忘跟大伟抱怨:“毛头真烦啊!”大伟赞同的点点头。 他俩又闹腾了小半天, 直到饭菜上桌, 才欢呼一声再度回了堂屋。 赵红英没管饭菜上桌的事儿, 她把自个儿收拾妥当后,就去抱喜宝了。虽说依着习惯,小孩子是不上桌的,可喜宝和毛头都还小,不抱着咋办? 不过,就算都还小,俩人的区别也挺大的。身为哥哥的毛头一直在哭,从最初的放声大哭,到后来小声抽泣,就算嘴里塞满了吃的,也不妨碍他自顾自的委屈唧唧。反观喜宝,一天到晚的就瞎乐呵,尤其被赵红英搂在怀里后,更是不停的手舞足蹈,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饶是这样,袁弟来羡慕的目光都始终冲着毛头。 爱哭咋了?那也是个男娃子。努力这般久都没见成效的袁弟来,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了,就是多跟男娃子相处相处,也好招个儿子来。偏偏强子和大伟都闹腾,她琢磨着,要不要年后求求张秀禾,让她来带瘌毛头。 心里揣着事儿,难免动作就有些慢了。这要是搁在平时完全无所谓,可今个儿吃的是年夜饭啊! 宋家其他人都使出了飞筷绝招,每一下必挟到一块肉,几息之后所有盘子里的肉块c肉片c肉沫,都彻底消失无踪了。再片刻,连沾了油腥的锅边素也被挟了个干干净净。倒是几样腌好的小菜没人动,原是咋样现在还是老样子。 等袁弟来回过神来,说啥都晚了。 这时,赵红英从兜里掏出了准备好的压岁钱,把孙子孙女们唤到跟前:“还是一人一分钱。对了,强子和大伟你俩这回考的咋样?没挂红灯笼的话,就给两分钱。” 刚听说要分压岁钱时,强子就“嗖”的一声窜了过去,又猛的在赵红英跟前急刹车停下。因为动作太快太迅猛,还吓了喜宝一跳,不过惊吓过后,喜宝却是咧开嘴“咯咯”直笑,还拍着小肉手起劲儿的鼓掌。 然而,强子并不感到高兴,只低着头蔫巴巴的说:“奶,你给一分钱就好了。” 赵红英给了他一分钱,又问大伟:“你呢?” 大伟“嘿嘿”笑着挠了挠头:“我也要一分钱。” 懂了。 给每个孩子包括俩小的都分了压岁钱,赵红英目光扫过仨蠢儿子以及俩蠢孙子:“以后这样好了,读书的只要考得好,压岁钱就翻倍。” 这话一出,被赵红英目光扫过的几人顿时身形一矮。尤其是宋卫国仨兄弟,他们不由的想起了多年前,每回过年老四和菊花都能拿到比他们多一倍压岁钱的情形,登时有种很委屈的感觉。 就知道亲妈偏心,光疼聪明的,也不知道疼一下他们几个傻的。说好的老天疼憨人c傻人有傻福呢? 过完年没几天,宋菊花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了。 前两年正月她都没回来,第一年是忙着怀孕,第二年倒是生了,可孩子太小。好在今年孩子大了,她妈还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一定要回娘家,来看看她那据说长得极有福气的小侄女。 结果,小侄女还没看到,俩儿子已经被揽了过去。 宋菊花那俩儿子,大的叫程茂林,小的叫程修竹,长得虎头虎脑,不像爹妈倒是有点儿像去部队当兵的四舅宋卫军。而且这俩还是双胞胎,不单长相一般无二,连穿的衣裤都一个样儿,并排站着时,那是既抢眼又喜庆,叫人看着就高兴。 听说女儿回来了,赵红英欢欢喜喜的迎了上去,先把俩小外孙揽在怀里稀罕了一番,这才叫人进屋,又吩咐倒热茶,暖身子驱寒。 程家俩兄弟早就习惯了到哪儿都被人盯着瞧,他们按着来时爸妈教导的,先跟外公外婆问了好,又去给几个舅舅舅妈拜年,这才跟表哥表姐们一起玩。 作为孩子王,强子当仁不让的接管了新来的俩弟弟,横竖在他看来,哪个都比他亲弟弟来得乖。被瘌毛头折腾太多回了,强子连脾气都被磨平了。 直到小孩子们都出去玩了,赵红英才问起宋菊花的近况来。 没人注意到,一旁的袁弟来俩眼珠子都快黏在程家俩兄弟身上了,直到人都跑得没影儿了,她才一脸不舍的收回了目光。 而这时,宋菊花已经说完了自个儿的事情,赵红英更是迫不及待的去屋里抱出了喜宝,一脸得意的显摆着:“菊花你瞅瞅,这就是喜宝。喜宝看这边,这是你小姑姑。” 宋菊花很是认真的打量着她妈怀里的小侄女,凭良心说,小丫头长得真不错,哪怕年纪还小,也能看出是个小美人胚子。尤其是那双大眼睛,黑亮中拖着一股子机灵劲儿,想来将来会是个聪明孩子。然而,即便这样,她还是猜不透她妈心里的想法,咋就那么稀罕这丫头呢?反正她是没瞧出啥特殊来。 幸好,宋菊花有个很棒的优点,那就是坚定不移的相信,亲妈永远是对的。 猜不透就不猜了,宋菊花拿出了打小练就的嘴甜技能,可劲儿的夸起了喜宝。也幸好喜宝有很多可以夸,像长得洋气啊,看着不像队里的,比人家城里娃还要好看,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赵红英高兴得连脸上的褶子里都透着笑意,她就喜欢听人夸喜宝,可其他人夸来夸去就那么两句,不是说长得好,就是说脾气好,听久了耳朵都生茧了。也就宋菊花了,变着法子不重样的夸着,叫她怎么听都听不够。 可怜宋菊花,她本是打算随口夸两句的,结果眼见她妈越听越高兴,只能被迫继续往下夸。直到夸得腮帮子都酸了,好话也快说尽了,在猛灌了两口水后,抬眼见她妈还等着呢,只好想法子岔开话题。 对了! “妈,这是麦乳精,我托人特地从外省弄来的。专门给老人孩子吃的,味道好,还有营养。”宋菊花边说边从带来的布袋子里取出了两个塑料罐子,打开其中一个,用勺子舀了一勺,倒水搅拌,“妈你尝尝。” 麦乳精? 这么新鲜的玩意儿,赵红英别说见了,连听都没听说过。凑上去一看,浅棕色颗粒状,拿水泡开后带着一股麦子的香味,好像还有些甜味儿。闻着味儿不错,她接过来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立马赞道:“这个比红糖水好喝!” “这哪儿能比?麦乳精里头搁了麦精c鸡蛋c奶粉,还有好几种糖,可有营养了。”宋菊花心道,红糖起码每个月都能弄到一些,价钱也不是很贵,麦乳精就不同了,他们这儿压根就没得卖,得托人去外省弄,贵不说,还得看运气。 不过,只要她妈高兴,一切都值得。 “好好,这下喜宝可有口福了。”赵红英实在是舍不得喝,叫儿媳拿了调羹过来,极有耐心的一勺一勺喂喜宝喝。 喜宝早在香味飘出来时,就已经眼巴巴的等着了,她倒是没闹,就这么瞧着。眼看奶奶舀了一勺送到了嘴边,赶紧把小嘴张开,“啊”的一口下肚后,黑漆漆的眼睛瞪得老大,不过紧接着就笑得眉眼弯弯了,高兴的再度张开嘴,坐等投喂。 救济粮一到,城里供应粮危机立马解决了,而红旗公社这边也得了一部分救济粮。粮食肯定不能白给,只当是公社出面替社员向上面暂时借的,等来娘情况好转后,再慢慢如数归还。 消息一出,不说其他生产队了,他们第七大队也都松了一口气。等救济粮一到,就再没人上门借粮了,这下总算可以安生过日子了。 就在救济粮到的那一日中午,赵红霞兴冲冲的从外头归来,直奔隔壁家。刚一进院门就听她高声嚷嚷道:“姐,建设他被上头领导表扬了,听说还给发了个簇新的搪瓷缸子,走,咱们去瞧瞧!” 院子里,张秀禾刚涮了碗筷,正打算去给喜宝喂奶,就先听赵红霞嚷了这么一声,她听了脚步先唤了声婶儿,回灶间搁好碗筷,这才走进了堂屋。 堂屋里,赵红英正搂着喜宝跟赵红霞说话。张秀禾进屋接过喜宝,笑着对赵红英说:“妈,你跟婶儿出去转转呗。喜宝有我看着,你还不放心?” 赵红英确实没啥好不放心的,张秀禾生养了四个儿女,各个都敦实得很,就说只比喜宝早出生半个月的瘌毛头,瞧着都有两个喜宝那么大,可见有多壮了。想着自己是有段日子没出门了,出去走走,松松筋骨也好。 “那喜宝交给你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张秀禾“嗯”的应了一声,目送婆婆和婶儿出了门,抱着喜宝就往自个儿那屋走去。恰好这时,袁弟来从她那屋出来,低着头快步的走出了院子。 老宋家是五间大瓦房,最正中的是堂屋,两边各两间屋子,东面住的是老俩口并老大俩口子,西面则叫老二c老三他们住了。许是听见了推门声儿,她隔壁的老二媳妇王萍开了小半扇窗户,往院子里瞧,刚好看到袁弟来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 “她就这么走了?”王萍一脸的不敢置信,她这会儿怀里还搂着小女儿春芳,见她大嫂冲她招手,索性抱着女儿就往东屋去了。 妯娌俩进了东屋,虚掩上门,张秀禾冲着墙边的大床说:“你把芳芳搁床上去。” 东屋的床上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分别是张秀禾的俩闺女春丽c春梅,还有小儿子瘌毛头。不过,真正睡着的只有春梅一人,瘌毛头正蹬着两条光溜溜的小腿,呜哩哇啦的哭着。一旁的春丽则拿了把大蒲扇给弟妹扇风,倒是自个儿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春丽今年五岁了,兴许是女孩子的缘故,她倒是比她哥强子更懂事,打小就带着妹妹一道儿玩。不过,到底年岁摆在这儿,对于这个刚出生一个月的弟弟,她就没辙儿了。看到她妈进屋,她忙说:“妈,毛头咋老哭?是不是又饿了。” “你瞅他屁股湿不湿。”张秀禾边说边挨着床沿坐了下来。 一旁的王萍把女儿放在了侄女身旁,听了这话,顺手就把瘌毛头捞到了怀里,扯开尿片瞅了一眼:“没尿,大概是饿了。”又嗔怪的道,“丽丽才多大,你也真舍得。躺下躺下,这大中午的,好好歇会儿。” 宋春丽摇了摇头,她看了看打着小呼噜半点儿没受影响的亲妹和堂妹,又瞅了一眼被二婶抱在怀里还哭个不停的弟弟,手脚并用的蹭到了她妈身后,伸长脖子去看她妈喂喜宝。 因为喜宝已经叫张秀禾喂了好几天了,宋春丽当然认识她,不单认识,她还挺喜欢的:“喜宝比毛头乖,比毛头好看。” “所以你妈眼里就只剩喜宝了。”王萍其实很不理解,扭头看她大嫂,“你说你帮着喂奶也就算了,咋还帮着带呢?她是没奶,又不是没手!” “喜宝多讨人喜欢,大不了,我就当多生了个闺女呗。”张秀禾的目光落在了美滋滋吮着奶的喜宝面上,低头亲香了一口,“有人犯傻我可不傻。” 王萍想想也对,边哄瘌毛头边说:“你说她是不是看不出来妈稀罕喜宝啊?” “那就不是傻,是瞎了。”张秀禾调整了下姿势,好叫喜宝吃得舒服些,随口回道,“我看她是惦记着娘家那点儿破事呢。” “不是说救济粮下来了吗?”王萍有点儿纳闷,不过她对老袁家的事儿并不感兴趣,只问,“妈跟婶儿干啥去了?我刚在屋里就听到啥搪瓷缸子?” 张秀禾就把刚才那事儿说了出来,说完后瞅着喜宝像是吃饱了,赶紧抱着她起身在屋里走了走,又叫她把奶嗝打出来,这才哄她睡了。 等喜宝睡着了,她才抱过瘌毛头喂起了奶。似乎是饿到了,瘌毛头吃得很凶,没一会儿就吃光了,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嗝,小脑袋一歪,直接睡过去了。 得了,孩子都哄睡了,唯一没睡的春丽又是个乖的。也是到了这会儿,张秀禾和王萍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俩人各自的大儿子又不知跑哪儿野去了。不过,男孩本就淘气,六七岁又是猫嫌狗厌的年纪,横竖附近也没啥河沟,不用担心小孩偷摸着下水,因为很快就丢开这事儿,拿了针线开始缝补衣裳。 这年头啥都缺,衣服裤子那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好在她俩的手艺都不错,哪怕是打补丁,看着也不是很丑。她俩一面做着活儿,一面低声闲聊着,间或瞅一眼睡得喷香的孩子,倒也能打发时间。 这会儿的赵家可热闹得很。 赵家跟宋家一样,几房兄弟都是挨着住的。不同的是,虽然长辈都已过世,可赵红英跟她哥感情很好,赵红霞却自打父母故去后就不再跟兄弟来往,又因为她们姐俩走得近,每次回娘家,都是直接往赵红英她哥那院子去的。 赵红英她哥名叫赵满仓,十来年闹灾荒时他媳妇没捱过去,他也没再娶,就守着唯一的儿子过日子。好在他儿子争气,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生产队大队长,家里的日子当然过得不差,也算是老来享福了。 这不,今个儿一大清早,赵建设就去红旗公社那头开会了,中午回家时带来了一个搪瓷缸子。 等赵家姐俩过来时,就看到赵满仓双手捧着个锃光瓦亮的白底蓝边的搪瓷缸子,上头印着几个工农兵,还有“劳动最光荣”这五个大字。 看到两个妹妹,赵满仓二话不说就把手里的搪瓷缸子给她俩瞧,一脸喜色的跟她们说儿子被领导表扬的事儿。 亲侄儿被表扬了,赵红英当然高兴得很:“这回建设可给咱们生产队长脸了。” 一旁的赵红霞也连连点头附和。 赵满仓都笑得合不拢嘴了,好在他还记得儿子叮嘱的话,临了改了口:“建设说,那是咱们队里所有人的功劳,不能都算在他头上。”不过到底跟前这俩是他妹子,一个没忍住,他又说,“全公社就建设一人得了奖励,我这心里高兴啊!” 确实应该高兴,整个红旗公社十一个大队,只有他们第七大队全额上交了公粮,还提前了两三天。其他的生产队,别说交公粮了,还得手心向上跟国家借粮食吃,虽说迟早都要还的,可就现在这情况来看,啥时候能还上,还真不好说。 两下一对比,可不是愈发显得赵建设这个大队长能耐了吗? 这档口,队上其他社员也过来了,他们是来问问,救济粮那事儿是不是真的。 赵建设明确的告诉他们,救济粮是下来了,不过肯定不是一年的量,最多也就解决下短期内的粮食问题,接下来该咋办还得听上头的意见。 对于社员来说,这已经算是好消息了,起码短时间里,应该没人再来借粮了,他们总算能过安生日子了。 正高兴着呢,外头忽的跑进来一人,满脸焦急的挤到人群前头,大声的问赵建设:“队长,那咱们生产队的救济粮呢?人家都有,咋咱们没有?” 这一席话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还是赵建设反应快,叱道:“瞎说啥?咱们队上今年大丰收,要啥救济粮?” 其实按理说,救济粮既然是分到了红旗公社,就该所有生产队平分。可真正操作起来肯定不是这样的,毕竟生产队土地有贫瘠有肥沃的,产量不同,再说社员的数量也不同,咋可能平均分配呢?再说,第七生产队今年可没遭灾,公社那头就是觉得赵建设这个大队长有能耐,这才又是表彰又是奖励的。 谁知,竟然有人跑来要救济粮? 略定了定神,赵建设沉下脸来:“袁婶儿,我看在你年岁大的份上,叫你一声婶儿。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前头开仓分粮时,你家得了不少粮食。这一个月都没到,就都吃完了?那你就不用等救济粮了,再多都不够你们家祸害的!” 来人不是旁人,就是袁弟来那个娘家亲妈。她原就长了一副长年忍饥挨饿的模样,这会儿被赵建设当众训斥了一通,脸色更难看了,好半天才颤抖着嘴唇开口:“队长,我家是真没粮食了,没了” “那可不干我的事儿,分粮是按工分按人口算的,每个人都盖了手印的。”赵建设目光冰冷的看着她,虽然他只是个生产队的队长,可想要在气势上压倒一个老婆子实在是太容易了,好在他也没打算深究,只冲着社员们高声说着,“这粮食都分到自家手里了,想咋吃就咋吃,要是有人打算把一年的粮食在一个月里头都吃光,我就算是大队长,那也管不了。” 在场的其他社员一阵哄笑,盖住了袁婆子的辩解声。 同在一个大队上,谁还不知道谁。老袁家的那点儿破事,一早就传开了。也有那好心的提醒她,其他生产队不都得了救济粮吗?那也该把借的粮食还了吧? 这话,袁婆子倒是听进去了,再说她也明白不能跟赵建设这个生产队大队长对着干,讨到了主意后,立马赔礼道歉,转身就出去讨粮食了。 目睹着这一切的赵家姐俩却只一脸不屑,赵红英直接撂下话:“她要是能把粮食讨回来,我跟她姓!” 赵红霞也笑嘻嘻的跟着说:“她要能讨回来,当初就不会借出去了。” 之前赵建设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救济粮是有,可数量铁定不多,怕是跟城里人那样给一个月的口粮,就这还是往好了说的。等救济粮吃完以后咋办,搁这会儿真没人知道。所以,袁婆子注定是白忙活一场。 等赵建设打发走其他社员后,走到赵红英跟前,从胸前小兜里掏出了一张对折起来的纸:“姑,卫军又寄钱来了,你明个儿有空不,我陪你去趟城里。” 赵红英眼前一亮,宋卫军是她家老四,也是她最最中意的儿子。其实说白了,她压根就不是重男轻女,只是偏心眼儿,在她心目中,老四宋卫军最好,其次是她闺女宋菊花。当然,这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她的心肝儿是喜宝。 说起来,她之所以那么喜欢宋卫军,还不是因为这是她儿女里头,最聪明最能耐,也是最孝顺的一个。 两年前,宋卫军报名入伍,之后每个月他都会往家里寄钱。搁其他人身上是留一半寄一半,可宋卫军并不是这样的。因为军队里啥都包了,他都是每个月一发津贴就都寄来,自个儿一分钱都不留。 还有一点,他特地点明了每次取钱都必须他妈在场,其他人就算是得了汇款单,也一定提不到钱。 这孝子不稀罕,可孝顺成这样的,反正赵建设这辈子就只见过那么一个。又因为常替他姑写信,有次他就忍不住在信里问,将来要是娶媳妇儿,钱还给亲妈? 收到信的宋卫军,还真就在回信里提了一句。 ——媳妇儿能拿着我的钱跟人跑了,亲妈能不? 赵建设没话可说,只能认输。 正想着事儿呢,赵建设就听他姑说:“有空有空,我叫老大家的帮我看着喜宝,明个儿去城里买几两肉回来给她吃。” 对了,以往每回赵红英去城里取钱,都会去瞧瞧她闺女菊花,顺便叫菊花想法子弄点票来,好买点儿东西带回家。有时是几两肉,有时是几块糖,当然不是给儿媳妇儿吃的,而是给俩孙子的。不过,打从这个月起就可以改改了,喜宝还小吃不得,那就都给张秀禾吃,她好了,喜宝才能好。 对于他姑这种毫不掩饰的偏心眼儿行为,哪怕赵建设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他还不知道宋家最近发生的事儿,就纳闷咋他姑突然改性子了,居然把好吃的给儿媳妇儿?再一想,那钱是宋卫军给亲妈的,咋花都没他的事儿,横竖也不会给他花。 这么一想,赵建设心里就舒坦多了,跟他姑约好了时间,明个儿一早就出发去城里。 就这样,小奶狗在老宋家安家落户了。 赵红英过来瞅了一眼,本打算叫强子帮着照顾的,可他和大伟上个月就一道儿去上学了,想了想,干脆就丢给了春丽姐妹几个。春丽得了这活儿,高兴得很,她还给小狗起了个名字,叫小黄。 见家里的孩子都有事儿干了,赵红英难得大方一回,吃晚饭时宣布,只要几个小的听话不惹事儿,家里剩下的果子就都分给他们吃。当然喽,要是有人敢瞎胡闹,啥都别想吃,吃个屁! 连威胁带利诱的,小孩子们就没不老实的。这下,除了还在襁褓里的瘌毛头和喜宝外,老宋家所有人都有事儿干了,家里立马变得井井有条了。 而其中,又以张秀禾最忙活。 这也是没法子,出去赚工分总有收工的时候,干家务活那也有结束的时候,上学也会放学,照顾小狗就更不用说了,本身就是以玩闹成分居多的。唯一只有张秀禾,一天到晚,就连夜里睡觉都得起来几趟。 她本人并不觉得有什么,这些年来她都已经习惯了,尤其相对之前而言,她从照顾五个孩子,变成了现在只需要看着俩,还觉得松快了不少。再一个,瘌毛头虽然不大好带,可喜宝却是当真乖巧得很,加上她天天鸡蛋面条小米粥的,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坦了。 可她男人不这么想。 宋卫国想起他媳妇儿好像自打嫁给他以后,就一直在不停的忙活。怀孩子c生孩子c奶孩子c带孩子,春耕秋收还要下地赚工分,平时也得忙活家务,当真就是一年到头没个闲下来的时候。好不容易前头几个大了,又来了个难伺候的瘌毛头,可好歹那是亲生的,都生下来了,总不能不管吧?结果,还来了个喜宝。 喜宝天生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凭良心说,宋卫国挺疼这个侄女的。可再疼也不能叫他媳妇儿受那么大罪吧?小孩子本来就难带,尤其是这种刚出生不久的。别的就不说了,光是夜里起来喂奶就够折腾的了,白日里还得抽空洗衣服洗尿布,简直就是把他媳妇儿当老牛使唤。 一想到张秀禾一天到晚都是连轴转的,可老三俩口子却是一下工就歇着啥都不干,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宋卫国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干脆找了个机会,把老三给堵了,誓要问个清楚明白。 “卫民。”没给老三发问的机会,宋卫国开门见山的说,“我说,你们俩口子到底是咋想的?真就把喜宝丢下不管了?到底是谁的闺女来着?” 宋卫民被问得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的说:“这c这不是妈说的” “对,妈说的,叫我媳妇儿帮着喂孩子。可妈她没说,把喜宝给我们家当闺女吧?你自个儿说说看,从孩子生下来到今天,你俩干过啥?” 严格来说,喜宝刚出生那会儿,还是袁弟来喂的奶,可赵红英担心她没带孩子的经验,所以除了喂奶那会儿,旁的时候都是由赵红英带着的,就连晚上也是跟着老俩口睡的。后来,张秀禾接了喂孩子的活儿,顺手也把旁的事儿一并接过去了。从那以后老三俩口子就轻松了,啥事儿都不管,连孩子都没来看过一眼。 宋卫国真的很想问问老三,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被问到了眼前,宋卫民也是有点儿懵,他是真不知道带孩子有多辛苦,身为家里的老三,前头哥哥后有弟妹,他又早早的被亲妈打上了蠢笨的戳,所以家里人对他的要求一贯都是老实待着没惹事儿。因此,哪怕下头有弟妹,他也没亲自照顾过。想着,养孩子还不容易?他当时就保证道:“大哥你放心,回头我就叫弟来把喜宝抱回来。就是吧我怕妈不放心。” 说到这里,兄弟俩都沉默了。 赵红英为啥那么疼爱喜宝,宋家只怕除了老宋头外,没人知道真相。反正他俩是肯定不知道的,就是觉得纳闷,又因为亲妈太能耐,俩人不约而同的跳过这个话题,单说喜宝这事儿。 宋卫国说:“谁天生就会带孩子?不会带还不能学吗?敢情你俩往后都不打算生孩子了?还是说,生了继续丢给你嫂子养?” 就算宋卫民他再傻,这会儿也听出话里的火药味儿了,忙不迭摇了摇头:“咋可能呢?我看,还是把喜宝抱回来我们养吧,横竖就是个丫头片子,养着养着,不就会了吗?”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话推脱的意味太明显了,宋卫国当时就没好气了:“别搞得好像是我非要把喜宝赶出来一样。那是你女儿,本来就该你们俩口子养着她。再说了,不会带孩子,还能不会洗尿布?啥事儿都不管,撂开手自个儿歇着去了,这算啥?管生不管养?那你们干脆别生!” “我对不起了,大哥。”宋卫民没想到他都愿意把喜宝抱回来了,还能被堵成这样,憋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干脆认怂了。 宋卫国想想也不能把他给逼死,只最后说了一句话:“不是当大哥的说你,你媳妇儿成天该惦记的不惦记,不该惦记的老惦记,你也该管管了吧?” “好,都听大哥的。”宋卫民被说得面红耳赤,终于彻底服了软。 这厢,宋卫民去找他媳妇儿了,那厢,宋卫国觉得自己总算干了件能耐事儿,心下得意得很,转身回屋就找张秀禾显摆去了。 屋里,张秀禾刚给毛头喂完奶,正抱着他在屋里不停的走动着,这孩子就这点不好,吃饱了就非要人抱着到处走,一放下就扯着嗓门嗷嗷大哭,比他几个哥哥姐姐难带多了。 结果,这边刚哄得差不多了,她就听了她男人复述的话,好悬没原地爆炸。 把毛头往宋卫国怀里一塞,张秀禾冲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你啥意思?我自打嫁了你,家里家外都是我操持的,还给你生了四个孩子,哪里对不住你了?好不容易过了两天好日子,你就上赶着来拆台?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宋卫国被训得灰头土脸,偏他怀里的毛头本来都已经快被哄好了,听到这一通骂,立马“嗷”的一嗓子,哭了个惊天动地。等他手忙脚乱的哄好毛头,再抬眼看去,刚才还张牙舞爪跟个母老虎似的媳妇儿,这会儿已经坐在床沿上哭开了。 “我容易吗?四个孩子都是我一人带的,光是尿布我洗了多少?我不求你帮忙,上工也累得很,可你干嘛非得跟我对着干呢?妈叫我喂喜宝,天天叫我吃好吃的,我这辈子也就这俩月舒坦了,你偏就” “我这不是c不是怕你太累吗?”宋卫国急了,他要是那种不知道心疼媳妇儿的人,干嘛特地去跟老三说那些?不过照这会儿的情况看来,还不如不说呢。 “我不管!要是回头妈不叫我喂喜宝了,我就回娘家去!你自个儿带瘌毛头吧!”张秀禾说着,伸手就将躺在床头的喜宝搂在了怀里,“你看着办。” 喜宝还在睡梦中,屋里那么大的动静也没能惊醒她,仍旧睡得喷香。长长的眼睫毛盖在脸上,粉色的小嘴微微开合着,小拳头原本是放在耳朵边上的,这会儿被张秀禾拿下来搁在身前。似乎是感觉到自个儿被抱起来了,她还略微调整了下姿势,把小脸往张秀禾胸口凑了凑,接着做她的美梦。 可怜的宋卫国,原本是真好心,结果却落了个里外不是人。偏生这事儿还必须解决,不然他媳妇儿回头还得闹。 抱上瘌毛头出了门,宋卫国毫不迟疑的再度寻上了他三弟,开口就道:“卫民啊,刚才是大哥我说话重了点儿,算了算了,反正你嫂子带孩子有经验,干脆喜宝就叫她带着吧。你们俩口子啊,赶紧努力一下,再生个儿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第034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许是张秀禾一直傻站着没动弹, 赵红英危险的眯了眯眼睛, 刚要说什么, 张秀禾猛的回过神来, 扭头就往灶间冲去, 转瞬就没了踪影。 其他人见状,当然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生怕被受了牵连。唯独只有袁弟来, 迟疑的立在堂屋里,不安的绞着手指,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赵红英一贯看不上老三媳妇,要不是她家老三太没用,没本事长得还寒碜,都二十好几了还没讨到媳妇儿,她也不会看上袁弟来。 这袁弟来甭管怎么说, 模样还是不赖的,就是身子骨太差,养了都两年了, 还是身无二两肉。更别提当初相媳妇儿的时候, 那可真的是一阵风就能刮跑。此外, 老袁家的名声也不好,男的好吃懒做百无一用, 女的更是生来一副受气媳妇儿样, 说个说比蚊子还小声, 叫人听着就来气。 “杵这儿干啥?多吃点儿多喝点儿,可别饿着我的喜宝。”赵红英皱着眉头瞪了袁弟来一眼,目光还在她那平坦的胸前停留了一瞬,心下忍不住叹气。 这要是喜宝是从老大媳妇肚子里出来的,她还用得着操这份心?咋就偏偏轮到老三媳妇儿呢?要不仔细养着,真怕冷不丁就给断了奶,叫她的喜宝白白跟着遭了罪。 这日过后,宋卫国背了两袋子粗粮就往县里去了。晚间回来时,他告诉赵红英,妹子家里虽然还没断炊,可县里的粮店的确已经有两日没开门了。 城里人吃的是供应粮,每人每月都限量供应的,原本前两日就该供应这个月的新粮了,可谁知,粮食迟迟没收上来,县里的三家粮店齐刷刷关了门,去问了也不知道啥时候会有粮食。偏偏城里人极少有囤粮的习惯,再说就是想囤粮也没辙儿啊,谁叫每月的供应粮都是堪堪够吃的。 要是这一回宋卫国不去送粮食,他妹子家里估计都撑不过五日。 “妈你也不用太担心,听妹夫说,上头已经在申请调粮食了。国家不会不管咱们的,人多力量大,从别个地儿调一些过来,总能撑过去的。”宋卫国开口安慰着。 赵红英也知道这个理。说白了,她也是救急不救穷,这要是叫她养嫁出去的姑娘,那兴许还成,可叫她养姑爷一家子 做啥春秋大梦呢? 整整两袋子粗粮,勒紧裤腰带起码能吃上半个月,这要是半个月后粮食还没调运过来,估计城里得饿死一大片。不过,那就用不着她操心了,再说谁家还没几个亲戚呢? 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个理,谁家都有几个亲戚。可惜,多半人家有的都是那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穷亲戚。 他们大队是隶属于红旗公社第七生产大队,因为土地还算肥沃,每年出产的粮食都不少,哪怕交了公粮,分得的粮食也能叫全家上下把日子捱过去。 可今年,不是情况特殊吗? 整个公社里,除了他们第七生产大队外,其余的生产队尽数遭了秧。有些动作慢的,反而还算幸运,起码地里头的粮食保住了,等暴雨过去后,仔细的将地头翻了一遍又一遍,粮食一点点的全部晒干晒透,多少也能留下一些来。倒霉的反而是勤快的大队,比颗粒无收更惨的就是,所有的粮食尽数被暴雨冲刷走,丁点儿都不曾留下。 这城里还能等调剂供应粮,乡下地头咋办?就算国家不可能不管他们,这几日咋办?去年的粮食早就没了,秋收前都是靠吃野菜喝稀粥勉强混个水饱的,那会儿起码还能看着地里的收成自我安慰,可现在呢? 借粮! 必须想法子借粮! 于是,唯一大丰收且保住了全部粮食的第七生产大队,就成了众人眼中的大肥肉。 一时间,他们这儿人来人往,好多五六年乃至十几年没见过面的亲戚,就这么急吼吼的过来拜访了。都不用问来意,傻子都知道是为了借粮。 “不借不借,我们家也没粮食!” “这是我们一家子上下一整年的口粮啊,要是借了你们,我们吃啥?吃西北风去啊?不借!” “你这是借粮?你这是借命!走走,再不走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你说啥?我没良心?我要是有良心,全家上下都得饿死!“ 一幕幕借粮的情形不断的在他们大队里上演。 其实,若真的是近亲,哪个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亲人去死。可借粮这种事情,却是万万不能开口子。一旦起了头,借了东家,西家也想借,你十斤我八斤,任你有再多的粮食都不够借的。再有,既是借那啥时候还?总不能等来年秋收吧?真到了那份上,借出口粮的人家还能喘气? 所谓口粮,本就是用来糊口的。为了全家老小的性命,再自私又怎样?总比丢命来得强。 不过,宋家这头却格外得安静。 老宋家,其实是两户人家。多年以前,老宋头的老娘没了后,原本的宋家就从院子中间用一堵泥墙隔开,左边归了老宋头,右边则住着老宋头的弟弟宋二拐。 说来也是凑巧,老宋头和宋二拐是亲兄弟,而他们娶的媳妇儿则是一对姐妹花,不过是隔房的堂姐妹。老宋头的媳妇儿是赵红英,宋二拐的媳妇儿叫赵红霞,姐俩打小一道儿长大,因着家里就俩姑娘,加上性子相似,又嫁到了同一家,感情格外得深厚。 瞅着这两日外头的闹腾,赵红霞干脆利索的关了门户,旁人家爱咋咋地,反正她是不伺候的。 赵红英更能耐,她只自顾自的过日子,全然不怕有人上门借粮。对了,上一个胆敢来借粮的人,被她一手擀面棍一手杀猪刀,生生的追出去十里地,最后吓得摔到了苞谷地里,屁滚尿流的落荒而逃了。 正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赵家这对姐妹有多彪悍,所以宋家才格外得安静。这要是拼着挨顿打就能借到粮,咬咬牙也忍了,可事实却是挨了也是白挨,那谁还会去触霉头呢?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像赵家姐妹那般豁得出去,譬如老袁家。 第七生产大队里,最出名的是赵家,因为大队长就是他们家的。其次是娶了俩赵家女的宋家,再然后就是老袁家了。 比起以不好惹出名的赵c宋两家,老袁家出名的理由有点儿丢人。 面c怂c窝里横总之就没一个好词儿。不过,搁这会儿,老袁家却仿佛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了,一个两个的都眼巴巴的上门套近乎说好话,再不济也就是嗷嗷哭叫两声,了不起再往地上一趟,只要舍得丢开脸面,总能借到粮食的。 短短两日时间,队里其他人家为了保住自家的口粮,那是煞费苦心,好些都忍不住动了粗。独独老袁家,愣是因为舍不下颜面,把一年的口粮借了个七七八八。 没法子呀,不借不成啊,到底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啊! 在见到亲妈时,袁弟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上次秋收时瞧着还行,顶多也就是看着疲惫得很,精气神还是不错的,可秋收都结束了,也寻不出什么活儿了,怎么瞧着还不如之前呢? 袁弟来被唬住了,一脸惊吓的看着她妈,结结巴巴的开口:“妈c妈你咋了?” 原本,老宋家是不欢迎外人来的,毕竟眼下情况特殊。不过老袁家跟他们是一个生产队的,就算壮劳力少了点儿,可分得的粮食应该也是够吃的。既然不是来借粮的,赵红英觉得自己还是很好说话的,见就见呗。 于是,袁弟来见到了她亲妈,顺便被吓了个半死。 “弟来啊!”她亲妈未语先落泪,伸着那双形如鸡爪的手抓住了袁弟来的胳膊,声泪俱下的说,“妈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过不下去了。这回你一定要帮帮妈,求你了!” “咋了?到底咋了?”袁弟来还是很心疼她亲妈的,赶忙连声发问,就怕家里发生了什么惨事儿。 是挺惨的,说是惨绝人寰都不为过。 一家子一整年的口粮都被借走了,你说惨不惨?当然,也不是一丁点儿全无,可剩下的那一点,最多也就撑个一两月的,还不知道明个儿会不会再有人来借粮。 问出了缘由后,袁弟来傻眼了。 口粮都被借走了,那日子该怎么过?偏她亲妈已经哭了个死去活,弄得她想责怪都没了底气,生怕亲妈一时想不开做了糊涂事儿。再说了,这会上门借粮的肯定是亲戚,摊她头上她也不知道该咋拒绝。 “弟来,你就帮帮家里吧,我饿死了不打紧,可你弟弟你侄儿还没吃呢。”见女儿还在发呆,她索性挑明了话头,“跟你婆婆借点儿粮食啊,等其他人还咱家了,我立马还给她。” 袁弟来一脸的惨白,僵硬着身子摇了摇头。 “啥意思?你不肯借?你咋就那么狠心,看着你弟弟你侄儿被活生生的饿死啊!” 不忍心又能咋样,袁弟来哆嗦着嘴唇,好半天才挤出两句话:“婆婆不会答应的她会打死我的” 这都进门两年多了,她就是再傻那也看透她婆婆了。借粮这档子事儿,搁在旁人身上,兴许是要粮没有要命一条,可换成她婆婆赵红英,那绝对是借粮没门,你还得把小命搭上。 “你问都没问!” 面对亲妈的含泪控诉,袁弟来一个没忍住,嚎啕大哭起来:“她不会借粮的,不会的!”跟赵红英借粮有啥后果?你一张嘴,她就能抬手甩你一个大耳括子,要是再纠缠下去,她能直接操刀子上阵。还问啥?有啥好问的! “妈,我不敢啊,不敢问她对不起,对不起!”袁弟来哭得难以自抑,可她是真的没办法,就算不提借粮,她也不敢跟赵红英说话。 最终,她只能挂着眼泪送走了亲妈。回到屋里,伏在床上却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悲切。哪有当闺女的享福,亲妈亲弟亲侄儿却连口饭都吃不上,咋会有这种事儿呢? 等张秀禾依着吩咐端着糖水鸡蛋过来时,就看到袁弟来哭得气噎喉堵,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她懵了一下,可还是尽职尽责的提醒要趁早喝了糖水鸡蛋。好在袁弟来伤心归伤心,本质却还是个胆小怯弱的小女人,听到这话后,只拿手背抹了抹眼泪,颤颤巍巍的伸手接过大海碗,含着眼泪喝了起来。 香喷喷的鸡蛋里掺着甜津津的糖水,就这么顺着食道滑到了她的胃里,暖暖的,很舒服。 可一想到娘家人这会儿还在挨饿,袁弟来只觉得嘴里的糖水鸡蛋就瞬间失去了好滋味,她的眼泪更是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滴滴答答的往碗里落。偏她生得格外秀气,哭得又是一副梨花带雨c肝肠寸断的模样,更兼就这般了,她还是没有任何抗拒,只坚强又艰难的边落泪边往下咽。 没有甘甜,唯有苦涩。 张秀禾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要不是这碗糖水鸡蛋是她亲手煮好了并端过来的,还真以为袁弟来这是在喝耗子药呢,瞧这可怜样儿 ——你不喝倒是给我喝啊!! 而其中,又以张秀禾最忙活。 这也是没法子,出去赚工分总有收工的时候,干家务活那也有结束的时候,上学也会放学,照顾小狗就更不用说了,本身就是以玩闹成分居多的。唯一只有张秀禾,一天到晚,就连夜里睡觉都得起来几趟。 她本人并不觉得有什么,这些年来她都已经习惯了,尤其相对之前而言,她从照顾五个孩子,变成了现在只需要看着俩,还觉得松快了不少。再一个,瘌毛头虽然不大好带,可喜宝却是当真乖巧得很,加上她天天鸡蛋面条小米粥的,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坦了。 可她男人不这么想。 宋卫国想起他媳妇儿好像自打嫁给他以后,就一直在不停的忙活。怀孩子c生孩子c奶孩子c带孩子,春耕秋收还要下地赚工分,平时也得忙活家务,当真就是一年到头没个闲下来的时候。好不容易前头几个大了,又来了个难伺候的瘌毛头,可好歹那是亲生的,都生下来了,总不能不管吧?结果,还来了个喜宝。 喜宝天生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凭良心说,宋卫国挺疼这个侄女的。可再疼也不能叫他媳妇儿受那么大罪吧?小孩子本来就难带,尤其是这种刚出生不久的。别的就不说了,光是夜里起来喂奶就够折腾的了,白日里还得抽空洗衣服洗尿布,简直就是把他媳妇儿当老牛使唤。 一想到张秀禾一天到晚都是连轴转的,可老三俩口子却是一下工就歇着啥都不干,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宋卫国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干脆找了个机会,把老三给堵了,誓要问个清楚明白。 “卫民。”没给老三发问的机会,宋卫国开门见山的说,“我说,你们俩口子到底是咋想的?真就把喜宝丢下不管了?到底是谁的闺女来着?” 宋卫民被问得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的说:“这c这不是妈说的” “对,妈说的,叫我媳妇儿帮着喂孩子。可妈她没说,把喜宝给我们家当闺女吧?你自个儿说说看,从孩子生下来到今天,你俩干过啥?” 严格来说,喜宝刚出生那会儿,还是袁弟来喂的奶,可赵红英担心她没带孩子的经验,所以除了喂奶那会儿,旁的时候都是由赵红英带着的,就连晚上也是跟着老俩口睡的。后来,张秀禾接了喂孩子的活儿,顺手也把旁的事儿一并接过去了。从那以后老三俩口子就轻松了,啥事儿都不管,连孩子都没来看过一眼。 宋卫国真的很想问问老三,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被问到了眼前,宋卫民也是有点儿懵,他是真不知道带孩子有多辛苦,身为家里的老三,前头哥哥后有弟妹,他又早早的被亲妈打上了蠢笨的戳,所以家里人对他的要求一贯都是老实待着没惹事儿。因此,哪怕下头有弟妹,他也没亲自照顾过。想着,养孩子还不容易?他当时就保证道:“大哥你放心,回头我就叫弟来把喜宝抱回来。就是吧我怕妈不放心。” 说到这里,兄弟俩都沉默了。 赵红英为啥那么疼爱喜宝,宋家只怕除了老宋头外,没人知道真相。反正他俩是肯定不知道的,就是觉得纳闷,又因为亲妈太能耐,俩人不约而同的跳过这个话题,单说喜宝这事儿。 宋卫国说:“谁天生就会带孩子?不会带还不能学吗?敢情你俩往后都不打算生孩子了?还是说,生了继续丢给你嫂子养?” 就算宋卫民他再傻,这会儿也听出话里的火药味儿了,忙不迭摇了摇头:“咋可能呢?我看,还是把喜宝抱回来我们养吧,横竖就是个丫头片子,养着养着,不就会了吗?”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话推脱的意味太明显了,宋卫国当时就没好气了:“别搞得好像是我非要把喜宝赶出来一样。那是你女儿,本来就该你们俩口子养着她。再说了,不会带孩子,还能不会洗尿布?啥事儿都不管,撂开手自个儿歇着去了,这算啥?管生不管养?那你们干脆别生!” “我对不起了,大哥。”宋卫民没想到他都愿意把喜宝抱回来了,还能被堵成这样,憋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干脆认怂了。 宋卫国想想也不能把他给逼死,只最后说了一句话:“不是当大哥的说你,你媳妇儿成天该惦记的不惦记,不该惦记的老惦记,你也该管管了吧?” “好,都听大哥的。”宋卫民被说得面红耳赤,终于彻底服了软。 这厢,宋卫民去找他媳妇儿了,那厢,宋卫国觉得自己总算干了件能耐事儿,心下得意得很,转身回屋就找张秀禾显摆去了。 屋里,张秀禾刚给毛头喂完奶,正抱着他在屋里不停的走动着,这孩子就这点不好,吃饱了就非要人抱着到处走,一放下就扯着嗓门嗷嗷大哭,比他几个哥哥姐姐难带多了。 结果,这边刚哄得差不多了,她就听了她男人复述的话,好悬没原地爆炸。 把毛头往宋卫国怀里一塞,张秀禾冲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你啥意思?我自打嫁了你,家里家外都是我操持的,还给你生了四个孩子,哪里对不住你了?好不容易过了两天好日子,你就上赶着来拆台?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宋卫国被训得灰头土脸,偏他怀里的毛头本来都已经快被哄好了,听到这一通骂,立马“嗷”的一嗓子,哭了个惊天动地。等他手忙脚乱的哄好毛头,再抬眼看去,刚才还张牙舞爪跟个母老虎似的媳妇儿,这会儿已经坐在床沿上哭开了。 “我容易吗?四个孩子都是我一人带的,光是尿布我洗了多少?我不求你帮忙,上工也累得很,可你干嘛非得跟我对着干呢?妈叫我喂喜宝,天天叫我吃好吃的,我这辈子也就这俩月舒坦了,你偏就” “我这不是c不是怕你太累吗?”宋卫国急了,他要是那种不知道心疼媳妇儿的人,干嘛特地去跟老三说那些?不过照这会儿的情况看来,还不如不说呢。 “我不管!要是回头妈不叫我喂喜宝了,我就回娘家去!你自个儿带瘌毛头吧!”张秀禾说着,伸手就将躺在床头的喜宝搂在了怀里,“你看着办。” 喜宝还在睡梦中,屋里那么大的动静也没能惊醒她,仍旧睡得喷香。长长的眼睫毛盖在脸上,粉色的小嘴微微开合着,小拳头原本是放在耳朵边上的,这会儿被张秀禾拿下来搁在身前。似乎是感觉到自个儿被抱起来了,她还略微调整了下姿势,把小脸往张秀禾胸口凑了凑,接着做她的美梦。 可怜的宋卫国,原本是真好心,结果却落了个里外不是人。偏生这事儿还必须解决,不然他媳妇儿回头还得闹。 抱上瘌毛头出了门,宋卫国毫不迟疑的再度寻上了他三弟,开口就道:“卫民啊,刚才是大哥我说话重了点儿,算了算了,反正你嫂子带孩子有经验,干脆喜宝就叫她带着吧。你们俩口子啊,赶紧努力一下,再生个儿子。” 宋卫民被他大哥这前后完全相反的态度,弄了个一头雾水,只能下意识的点头说好,回头琢磨来琢磨去的,还是没弄明白,等晚间袁弟来进屋后,他也不知道该咋开口,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大哥二哥都有儿子,就咱们没” 袁弟来愣了一下,眼圈立马就红了。她就知道,婆婆叫她出去赚工分,却叫俩嫂子待在家里,肯定是因为她不会生儿子。 那头的事儿,宋卫国他们俩口子不知道,他回去后只说事情解决了,张秀禾等到晚间也没见袁弟来找她要喜宝,当下就放心的歇下了。 这张秀禾是放心了,宋卫国却越想越不是滋味。他还是觉得自家媳妇儿受委屈了,就算喜宝真叫她带了,身为亲妈的袁弟来帮着洗下尿布总行吧?不对,那不叫帮着,那就是应该的!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毫无变化,反正老三俩口子是该干啥就干啥。宋卫国不敢再惹媳妇儿生气,也不好对弟媳妇儿抱怨,只能把这笔账记在了三弟头上。这人真是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那是他亲闺女,不说干活了,倒是来看一眼呢。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也渐渐转凉了。张秀禾和王萍趁着这天太阳不错,把秋衣秋裤都翻出来,放到院子里曝晒,顺便再看看孩子们的衣裳还能穿不,裤子不够长的还得再补一截,哪里要是破了也要趁早打上补丁。 这里头,唯一不用愁的就是喜宝的秋衣了,早几天,赵红英就拿了几件秋衣过来,跟其他孩子穿肥大的衣裳不同,她给喜宝做的秋衣处处妥帖,全都是按着尺寸做的,哪怕颜色仍是以蓝灰为主,可穿在喜宝身上,就是显得好看极了。 别说秋衣了,她连冬衣冬被都早早的准备好了,花的是老四的津贴,菊花给的票,她本来就手脚麻利,辛苦了几天就把东西赶出来了。不过,冬衣冬被她没急着拿出来,藏屋里,只等到日子了再说。 当然,瘌毛头也得了块料子,赵红英没帮着做,张秀禾接手后,就忍不住造孽了。 小孩子嘛,长得本来就快,尤其瘌毛头能吃能喝的,几乎半个月就肥一圈。生怕衣裳做好了没多久就穿不上了,张秀禾直接做了件褂子,宽宽大大的,穿身上就跟套了个麻布袋子似的,哪怕没补丁,瞅着也格外的寒碜。偏她还不觉得是做工问题,坚定的认为,儿子随爹。 没人关心宋卫民和袁弟来私底下做出了什么决定,反正他们之前也没关注过喜宝,顶多从那日起,眼里就彻底没了这个孩子。 张秀禾其实多少心里还是有数的,可她没把这事儿捅破,只渐渐疏远了那俩口子,暗地里则更加的疼惜喜宝这孩子了。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张秀禾很意外的发现,喜宝出牙了。 其实,瘌毛头比她更早出牙,而且还养成了一个极坏的习惯,那就是在吃奶的时候拼命磨牙。头一次好悬没把张秀禾给疼死,回头就干脆利索的给他断了奶。幸好,毛头老早就不以母乳为主食了,他不挑食,米汤喝得呼呼响,也喜欢吃煮得稀烂的面糊糊,胃口格外得好,瞧着比喜宝结实多了。也因此,即便断了奶,他也没怎么闹腾。当然,闹腾也不怕,横竖只要飞高高,他一准儿就能重新乐呵起来。 等轮到喜宝出牙了,张秀禾就开始犹豫了。跟毛头不一样,喜宝虽然在近一两个月里也添了辅食,还隔三差五的喝半碗麦乳精,可总得来说,她还是以喝母乳为主的。可乡下地头,还真就没有喂到出牙的情况,多半都是不到半年就断奶的。 瞅着喜宝粉嫩牙床上的那两颗米粒大小的小牙苞,张秀禾没了主意,只能等吃晚饭时问赵红英。 赵红英听她说了情况,又接过喜宝仔细瞅了瞅:“回头我多弄些吃食,看看喜宝爱不爱吃。” 说到做到,赵红英回头就开始琢磨起好吃的来了。队上稍微过得去的人家,都会给孩子熬米汤喝稀粥,条件好些的就煮点面糊糊或者玉米糊糊。他们生产队不大种苞谷,不过可以去跟其他生产队换一些来。再有就是像一些蔬菜瓜果之类的,都可以煮熟后打烂喂孩子。 要赵红英说,连毛头都吃面糊糊,怎么能委屈喜宝呢?她把仨儿子都使唤得团团转,跟其他人家换了不少的苞谷c南瓜等等,甚至还跟临水的生产队换了好几条鱼来。 当然,鸡蛋也少不了,老宋家养了三只母鸡,基本上每天都能下两到三枚鸡蛋,眼下看起来应该是够了,不过赵红英还是提前跟隔壁打了招呼,叫赵红霞替她多攒一些,回头甭管是换粮食还是按着卖给供销社的钱结算都成。 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后,赵红英就开始大显身手了。其实,这年头很多人做饭菜手艺不佳,多半还是因为本身懒得去折腾,肚子都填不饱,哪个会花心思去做饭菜? 赵红英就不同了,她使出了浑身解数,一样样的试验。面糊糊c玉米糊糊c胡萝卜米粉c菜泥面糊c黄豆芽糊c南瓜糊c鱼肉泥 原本断奶对于婴幼儿来说,是一件比较残忍的事儿,可因为赵红英太能耐了,喜宝愣是每天每顿都吃得眉开眼笑的。而除了这些糊糊类的主食外,她还有额外的加餐,像鸡蛋羹c炖蛋,还有专门的磨牙小零嘴,其实就是白面馒头切成小块后,裹上鸡蛋清,再用猪油炸得两面酥脆。因为喜宝还小,手里拿一块能啃上小半天。 不光是喜宝,毛头也吃得满嘴流油,毕竟两个孩子年岁太接近的,没的一个吃好喝好,另一个完全撇开一旁不管吧?不过,比起这些复杂的吃食,毛头还是最爱面糊糊,吭哧吭哧的每顿都能吃上半碗。 这可忙坏了家里的几个小姐姐。 老宋家养的三只母鸡,一贯都是孩子们负责的,先前是强子和大伟管着,时不时的就从外头挖些蚯蚓虫子啥的来喂,后来他俩跑去上学了,这个重任就交给了春丽她们几个小丫头。对了,狗子小黄也是春丽负责的,养到如今也有半年了,原本才成人两个巴掌大的小土狗,如今长得倒是比喜宝还高了。 不过,无论是喜宝还是毛头,都跟狗子小黄不熟悉。主要是之前天气还冷时,这俩小豆丁都是待在屋里的,而小黄则从不进屋,早在去年,春丽就歪缠着她爸在屋后给小黄垒了一个狗窝。平日里,小黄要么就跟在仨疯丫头屁股后头在队上瞎跑,要么就老老实实的缩在窝里,对于家里的两个小豆丁完全不屑一顾。 不过,小豆丁也是会长大的,反正春丽是愈发喜欢往这俩跟前凑了。本着有样学样的态度,春梅和春芳也跟着凑过来,不过她俩还是格外得嫌弃哭声震天的毛头,更喜欢香香软软的喜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第035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比起家里大人们的感概和惊讶, 几个小孩子的想法就简单多了,无非就是想吃而已。 孩子里头年岁最大的强子,前两天就已经知道自己九月里要去上学的事儿, 深知好日子没几天的他最近别提有多闹腾了,这会儿更是缠着他爸, 非闹着要摘果子吃。 宋卫国抬头瞅了眼挂在枝头青涩的果子, 还没吃到嘴里就感觉到了一股子酸意,低头在强子脑袋上呼噜了一把, 没好气的说:“吃啥吃,还没熟呢!” 强子不乐意了:“那等它熟了, 我还不得上学去了?” “那也不能吃青果子!”宋卫国警告的瞪了他一眼, 又回头看了看那两棵歪脖子树,到现在, 他还有些不大相信老树结果这事儿。 这时, 赵红英发话了:“把强子c大伟给我看牢了, 不准叫他们上树摘果子。谁敢胡闹我就打断他爹的腿!” 宋卫国和宋卫党听得心里拔凉拔凉的,没等他俩开口, 就听赵红英又道:“去问问队上谁家养了狗, 替我讨一条来。省得到时候果子熟了惹来了不开眼的贼儿。记得,只要土狗,吃得少长得凶, 叫起来也够吓人。到时候往屋后一撂, 看哪个不要命的敢来!” 亲妈都这么说了, 他们还能咋样?宋卫国先点了点头,还想问仔细点,就见亲妈转身回前头去了,看样子应该是往自个儿那屋去的。 赵红英是去看喜宝的,几个月大的小婴儿本来就是一天一个样儿,感觉稍微疏忽了点儿,就一下子长大了。又因着这些日子都是张秀禾在带孩子,她只见天的往她那屋里钻,搂上喜宝就是一阵心肝宝儿。 喜宝已经快两个月大了,因为养得精细,完全不像队上其他孩子那样黑乎乎臭烘烘的。她的皮肤白皙得很,脸上身上连胳膊上都是一团团的软肉,尤其两条小胳膊,跟白莲藕真没啥区别了,赵红英还特地往她的小手腕上绑了条祝福的红绳,盼着她平安长大。 “唉,搁以前怎么说也得给喜宝弄个小银镯c木牌牌啥的,这年头就不成了。”赵红英颇有些失落,却是不单是那些祈福用品被打上了封建迷信的标签,像洗三满月百日之类的,也不允许大办,当然自家小聚是无所谓的,却不能邀请亲朋好友,这叫啥事儿! 一旁的张秀禾劝着:“弄点儿好吃好喝的,不比这些实惠?等到过年,喜宝就能吃其他东西了。” “也是,我得想法子多弄点儿喜宝能吃的来。”赵红英一想,到过年喜宝也才半岁,能吃的东西太少了。就是来年,估摸着也就像小米粥c鸡蛋黄之类的能入口了。鸡蛋家里倒是有的,别人家舍不得吃,都囤起来去供销社换盐,老宋家自打去年起,所有的鸡蛋都叫俩儿媳妇儿分了吃。到明年,倒是可以都留着给喜宝。可惜上头有规定,每家每户最多只能养三只鸡,要是能养多点儿,不光能自家吃,还能捎到城里去卖呢。 当然,这也仅仅是想想而已,自家吃无所谓,买卖可是犯了大忌讳的。 赵红英正盘算着,怀里的喜宝忽的“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她不禁跟着一笑:“咋了?喜宝也想赶紧长大,吃好东西?好好,奶奶叫你大伯他们努力干活赚工分,叫你四叔在部队里好好训练赚津贴,叫你小姑多攒些副食品票好不好?喜宝你啥都不用管,乖乖吃奶快快长大。” 小孩子长得再快,那也没老宋家屋后歪脖子树上的果实长得快。 明明之前瞧着还全是青涩,没过几天再一看,不单长大了一圈,数量也更多了,就连颜色都开始由青转黄了。大人们还不算太激动,小孩子们却是完全受不起诱惑。强子和大伟这几天哪里都不去,见天的守在树下,倒是不用担心被外人惦记了。就连几个小姑娘,就是春丽c春梅和春芳,她们仨都忍不住趴在靠屋后的窗上眼巴巴的瞧着,尤其是才两岁的春梅,好几次都忍不住拿手放在嘴里,哈喇子吧嗒吧嗒的留下来,弄得春丽老帮她擦口水,擦得下巴都泛红了。 其实说白了,还不是因为物资短缺,小孩子才会馋成那样吗?要说起来,红旗公社靠南边还有做大山,离他们第七生产队当然远得很,可大人们要去一趟也不算难。问题是,前些年大炼钢铁时,砍了太多太多的树,连果树都没能幸免于难。再说了,山上的东西那也属于国家的,作为社员是万万不能挖社会主义的墙脚。 所以,可不就苦了小孩子们? 等又一个月后,眼瞅着有一两枚早熟的果子看起来像是成熟了,赵红英叫人上去摘下来,洗干净切成小块,叫家里人都尝尝。 强子第一个张嘴,然后“嗷”的一声跳起来,龇牙咧嘴的样子就跟吃了□□一样。不过,兴许□□的味道都比这个好,因为这橙子太酸太酸太酸了 再酸也舍不得丢掉!强子只抽着腮帮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吮着,哪怕酸得他眼睛鼻子全挤到一块儿了,仍然不肯放弃。看他吃成那样,他妈张秀禾都没敢下嘴,愣了一下后,把自个儿手里的一小块也塞给了强子。 两棵橙子树今年结出的果子是真不少,味道吧,一开始那真是惨不忍睹,不过又捱了一段日子后,酸味淡了很多,哪怕仍旧不甜,那总归是能入口了。关键是,数量太多了,而且卖相也好得很。 一句话,光看它的外表,绝对想象不出它有多难吃。 赵红英尝过一次后,就彻底放弃了,哪怕橙子能放挺久的,她也不打算留着。反正喜宝又不能吃,再说哪怕能吃好了,她也舍不得叫喜宝吃这么酸不溜丢的东西。吃块糖不好吗?起码能甜甜嘴。 不过,等真把果子摘下来后,赵红英还是认真的分了起来。给菊花送一篮子去,她大哥赵满仓也不能忘了,隔壁小叔子家也要分点,再有就是已经看好的有狗的那户人家,意思一下送几个总是要的。 可怜宋卫国,他先是被亲妈指挥着上树挑已经熟了的橙子摘下来,又被要求往县城里菊花家去一趟,还有说好了抱狗的那户人家。好在他舅家和叔家离得近,用不着他去,可就算这样他也仍旧被亲妈使唤得团团转。 当然,哪怕去掉打算送人的这些,剩下的还有不少,更别提屋后树上还有不少尚未成熟的,绝对够家里的孩子祸霍的。 挑卖相最好的拎了一篮子,赵红英亲自往赵满仓家里跑了一趟。这果子好不好吃是一回事儿,关键这代表着她惦记亲哥。正好,赵满仓还真就吃这套,一看到亲妹子拎了一篮子黄橙橙的果子过来,立马就开始回忆当年。 话说多年前,他们这一带闹了很严重的饥荒,所有人都在熬日子,别说粗粮了,那是连树根c观音土都忍不住吃下肚的年代。 “那时候日子过得真苦啊!咱们老赵家,原本有八房人,几十口人,现在你再看看,我和你姑,还有你红霞堂姑,再就只剩下隔壁你栓子叔和贵子叔了。”一提起往事,赵满仓就红了眼睛,拿手在儿子赵建设肩上重重的拍着,“你姑人好啊,自个儿去啃那树根,把半碗粥给我喝了。要不是那半碗粥,我能活下来?还能有你这个小兔崽子?建设啊,你要对你姑好啊,你要知道记着这份恩情啊!” 赵建设他老爹是真正的打小干苦力啊,那巴掌啊,一下就能把他拍矮一截,几下之后,他只觉得自个儿的心肺都快要被拍出来了:“嗯嗯,我记着呢,记得!” “你小子要是敢忘了,我一定打死你!” “忘不了忘不了”赵建设被拍得都没脾气了,连声讨饶,好半天才从老爹的魔爪下成功逃生,完了他还得把他姑送回去,明明两家相隔不远,他得骑着他那大红旗把他姑送回家去。这造的什么孽啊! 相对于赵满仓的感激涕零,隔壁家显然要淡定多了,毕竟两家就隔了一堵墙,屋后那头更是一目了然的。赵红霞老早就知道赵红英家的橙子树结果一事,刚开始她还盯着自家的果树看,可看得眼睛都酸了,也没看到有丁点儿结果的迹象。 对于赵红霞的失望,赵红英丝毫不以为然,这要是谁家老树都能结果,还怎么显出老天爷疼她呢?百世善人的奶奶啊,那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人能当得了的。 又两天后,一只娇憨可爱的小奶狗被宋卫国抱了回来。 她倒是走了,王萍却被吓了个半死,生怕这人一时犯浑干了傻事。干了傻事也就算了,这要是自己被牵累了那也只能怨自己太嘴欠!! 王萍越想越不安,索性起了个大早,抢了生火做饭的活儿,横竖这活儿以前都是张秀禾干的,就算论资排辈也该轮到自己了。只要一直把袁弟来跟粮食隔离,就算她真想不开,也一准办不成。 袁弟来很懵,不过在短暂的愣神后,她就无所谓了。有人抢着替她干活还不好?她匆忙吃了早饭,趁着没人留意,就急忙忙的出门回娘家了。 是没人留意她,大家伙都忙着呢。别看秋收是结束了,这不还有秋种吗?哪怕收成比不上春耕秋收那一茬,可总好过于啥都不干任凭田地荒着吧?秋收已经过了,也休息了好几日了,秋种自是被提上了日程。好在,秋种没那么忙活,也不需要所有人都出工,每家每户出几个劳力就成,因为是算工分的,没人会拒绝。 宋家这边,老宋头带着仨儿子吃过早饭就出门了。张秀禾自个儿四个亲生儿女,还要照顾喜宝,吃完饭就甩手回了屋。王萍赶紧将这摊子事儿揽了过去,一副怕人跟她抢的模样。袁弟来当然没跟她抢,趁人不备就遛了。唯一注意到这番情形的,也就只有赵红英了,可她惦记着一夜没见的喜宝,权当自个儿啥都不知道,只转身往大儿子那屋去了。 在这之前,赵红英担心袁弟来没有带孩子的经验,生怕喜宝遭罪,就亲自带在身边照顾着。可这前些日子喜宝的口粮换了人,张秀禾生养了四个孩子,当然不缺经验,又因为吃了昨个儿那顿猪肉白菜大饺子,她索性主动请缨,喜宝晚上也交给她,万一饿了也好顺手喂着。 赵红英深觉有理,只道张秀禾有良心,没白费了她的大饺子。不过这么一来,她想看喜宝,就得去老大那屋了。 说来好笑,张秀禾也是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对这个小丫头那么上心。最早,她还是存了点儿小心思的,冲着精细粮食才愿意帮着喂奶。结果,这相处时间一长,就忍不住稀罕上了,越照顾越精心,越付出越上心。谁叫人心都是肉长的呢?反正她现在是真的把喜宝放在心尖尖上疼,有一刻没瞧见都心慌,对比之下,倒是显得瘌毛头才像是抱来的那个。 今早起床那会儿,她男人宋卫国都忍不住说她对喜宝太好了,回头等断奶了,看她咋办。 张秀禾想了想,总不能因着还没发生的事儿,先愁上了吧?再说了,瞅瞅亲生的几个孩子——大儿子强子见天的不着家,要不是每天一到饭点就出现,还道他给人家当儿子去了,偏每天都把衣服弄得忒脏,能洗出一盆泥水来,好几次气得她恨不得把人拖过来就是一顿揍;两个女儿倒挺好的,都是乖巧懂事的性子,可再怎么样,年岁摆在这里,仍是需要她多费心照看,顶多不惹事,却也真帮不了太多的忙;最小的瘌毛头就烦多了,见天的哭闹,不然就是吃得多拉得多,尤其他有个坏毛病,一尿裤子就哭,得给他立马换上干净的,半点儿都忍不了,可一换上干净的,没一会儿就又拉了,有次足足换了三块尿片,才总算是干净了。 无论怎么看,张秀禾还是觉得俩闺女和小丫头喜宝最遭人疼,至于俩臭小子,就跟来讨债似的。这么一想,她索性不去想以后的事儿了,说不准喜宝吃了她的奶,就跟她亲呢。 这不早饭过后,赵红英来这屋瞧,见她把喜宝照顾得妥妥当当的,看她的目光也添了一份赞许。等过会儿再来时,手里拿了几块料子。 “这是昨天去城里买的。之前我不是给喜宝做了两件小衣裳吗?正好,这料子也挺透气的,我又给她做了两条开裆裤,剩下的给你了,你看着是给毛头,还是给强子,都成。” 赵红英没说昨个儿还买了件男式汗衫,那是她打算给自家老头子穿的。她可不像那些个光疼儿子不疼男人的妇道人家,老头子苦了大半辈子,就没穿过几次新衣,儿子就不同了,不到三十,这辈子还长着呢。 把剩下的几尺料子给了张秀禾,赵红英顺势接过了喜宝:“来,叫奶奶抱抱。哎哟喜宝真好看,瞧这眼睛多亮啊,看什么呢?看这边,奶奶在哟。” 喜宝还太小了,眼珠子虽然是滴溜溜的转着,其实压根就没在看人,偏就算这样,赵红英还是稀罕得很,高高兴兴的给她换了尿片,穿上了之前就做好的短袖上衣,还是白底碎花的,愈发显得肌肤胜雪,再套上昨个儿晚上她连夜做的开裆裤,瞅着竟不像是个农村娃儿了,洋气得很。 一旁的张秀禾趁婆婆在,赶紧先把瘌毛头给收拾干净了。这即便是有带孩子的经验,一气照顾那么多孩子还是很吃力的,好在三个大的基本上不用她操心,尤其是强子,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一天到晚都不着家。 想到这里,张秀禾就开口跟赵红英说:“妈,我是想着,要不也别等明年了,今年就把强子送到公社小学去?他也七岁了,可以送了吧?” “成。”赵红英搂着喜宝稀罕个没完,一听只是这种小事儿,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其实,他们这儿上小学都挺晚的,多半都是八c九岁才去的,不过这也不要紧,她只道,“不行就叫建设去跟人说说,总会有法子的。” 张秀禾本来还有些没底,听了这话立马放心了,横竖就没她婆婆干不成的事儿,正好也叫强子有正事儿干,省得见天的上蹿下跳没个正行。老二家的大伟也是,不过这得先跟王萍商量商量,她把事儿记在了心上,决定晚些时候把人叫到屋里说话。 这天稍晚些时候,王萍听她说了上学这事儿,立马就点头答应了:“好啊,大伟也就比强子小了一岁,一道儿上学有伴不说,万一被人欺负了,也好有个帮手。” 听了这话,张秀禾心里想,那俩小子不欺负人就不错了,咋可能被欺负呢?不过她也没说啥,就随口问最近有啥新鲜事儿不。 说来也无奈,自打接手了喜宝后,张秀禾是真的分身乏术了,哪怕她可以不用管仨大的,这两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还是叫她忙得脚不沾地,光是每日里洗尿片就已经很费事了。幸好,其他类似于生火做饭洗碗,以及喂鸡这种事儿,都叫王萍揽了去。 王萍笑着说:“新鲜事儿?有,当然有!” 瞧着她那促狭的样子,张秀禾心下一动,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果然 “老袁家也是真不要脸,死活不承认啊,逼得人家没辙儿,索性就跑来找大队长了。” 张秀禾倒是知道袁家四姐妹偷拿家里口粮接济娘家的事儿,可她并不知道后续,这会儿听王萍说起,忙急急的问她:“咋样?哪家先忍不住了?” “老大家啊,就是那个袁招弟,嫁到第三生产队的那个。” 略一想,张秀禾就知道她说的是谁了:“就是嫁给三队梁寡妇儿子的?啧啧,他们家精穷精穷的。” 虽然这年头谁家也不富裕,可差别还是有的。像她们口中的梁家,就是属于真正穷得叮当响的那种。没娶媳妇之前,梁家就是寡母带着独子过活,日子还凑合。娶了媳妇后,光是彩礼就掏空了家底,等生了孩子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年年都是勒紧裤腰带熬日子的。今年又发生了这种祸事,要不是救济粮来得及时,他们一家子怕是早就饿死了。 想到梁家那种情况,妯娌俩对视一眼,都不由的有些唏嘘。张秀禾尤其想不通:“我记得袁招弟生了仨闺女一儿子吧?不管婆婆和男人的死活,她连亲生孩子都不顾了?” “谁知道呢,你看袁弟来,不也一样不管喜宝吗?哟,我瞧瞧,咱们喜宝长得多好看啊,她凭啥不喜欢啊?”王萍也想不通,这重男轻女是没啥,她也觉得将来养老要靠儿子,可女儿也是亲生的,咋就能狠心到不闻不问呢? “她脑子进水了!”张秀禾已经完全被喜宝虏获了,一方面她是不希望袁弟来跟她抢,可另一方面看到袁弟来那么不在乎喜宝,她又生气得很,只搂过喜宝,“她不疼,我疼!” “也是,就当白捡个闺女呗。”王萍说起来就一脸的羡慕,要是她也跟袁弟来前后脚怀孕就好了,反正她是愿意帮着喂帮着照顾的,可惜她运气不好。 张秀禾听出了她话里的艳羡,得意的一扬头:“那是,我跟喜宝有缘呢。你看你看,喜宝长得多好呢,就是因为吃了我的奶,才越来越好看的。” 王萍被噎住了,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床头那边安安静静玩着翻花绳的春丽春梅小姐俩:“喏,那才是你亲闺女。” “她俩长相随爹。”张秀禾干脆利索的甩锅,丝毫没有感到良心痛。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萍还能咋样? “算了,咱们还是继续说老袁家吧。”想着大嫂一贯对自己不错,王萍到底还是没忍心揭穿她,只继续刚才的话题,“梁家不是来找大队长了吗?也没说要粮食,就是质问他,为啥不给老袁家发粮食。” 赵建设简直就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年头但凡跟粮食扯上关系的,就没小事。他之前挺庆幸的,结果麻烦就上门了。亏得梁家还算讲道理,看了按过手印的分粮单子后,也没继续歪缠下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第036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就在救济粮到的那一日中午, 赵红霞兴冲冲的从外头归来, 直奔隔壁家。刚一进院门就听她高声嚷嚷道:“姐,建设他被上头领导表扬了, 听说还给发了个簇新的搪瓷缸子,走, 咱们去瞧瞧!” 院子里, 张秀禾刚涮了碗筷, 正打算去给喜宝喂奶,就先听赵红霞嚷了这么一声,她听了脚步先唤了声婶儿, 回灶间搁好碗筷, 这才走进了堂屋。 堂屋里,赵红英正搂着喜宝跟赵红霞说话。张秀禾进屋接过喜宝, 笑着对赵红英说:“妈, 你跟婶儿出去转转呗。喜宝有我看着, 你还不放心?” 赵红英确实没啥好不放心的, 张秀禾生养了四个儿女, 各个都敦实得很, 就说只比喜宝早出生半个月的瘌毛头,瞧着都有两个喜宝那么大,可见有多壮了。想着自己是有段日子没出门了, 出去走走, 松松筋骨也好。 “那喜宝交给你了, 我一会儿就回来。” 张秀禾“嗯”的应了一声,目送婆婆和婶儿出了门,抱着喜宝就往自个儿那屋走去。恰好这时,袁弟来从她那屋出来,低着头快步的走出了院子。 老宋家是五间大瓦房,最正中的是堂屋,两边各两间屋子,东面住的是老俩口并老大俩口子,西面则叫老二c老三他们住了。许是听见了推门声儿,她隔壁的老二媳妇王萍开了小半扇窗户,往院子里瞧,刚好看到袁弟来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 “她就这么走了?”王萍一脸的不敢置信,她这会儿怀里还搂着小女儿春芳,见她大嫂冲她招手,索性抱着女儿就往东屋去了。 妯娌俩进了东屋,虚掩上门,张秀禾冲着墙边的大床说:“你把芳芳搁床上去。” 东屋的床上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分别是张秀禾的俩闺女春丽c春梅,还有小儿子瘌毛头。不过,真正睡着的只有春梅一人,瘌毛头正蹬着两条光溜溜的小腿,呜哩哇啦的哭着。一旁的春丽则拿了把大蒲扇给弟妹扇风,倒是自个儿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春丽今年五岁了,兴许是女孩子的缘故,她倒是比她哥强子更懂事,打小就带着妹妹一道儿玩。不过,到底年岁摆在这儿,对于这个刚出生一个月的弟弟,她就没辙儿了。看到她妈进屋,她忙说:“妈,毛头咋老哭?是不是又饿了。” “你瞅他屁股湿不湿。”张秀禾边说边挨着床沿坐了下来。 一旁的王萍把女儿放在了侄女身旁,听了这话,顺手就把瘌毛头捞到了怀里,扯开尿片瞅了一眼:“没尿,大概是饿了。”又嗔怪的道,“丽丽才多大,你也真舍得。躺下躺下,这大中午的,好好歇会儿。” 宋春丽摇了摇头,她看了看打着小呼噜半点儿没受影响的亲妹和堂妹,又瞅了一眼被二婶抱在怀里还哭个不停的弟弟,手脚并用的蹭到了她妈身后,伸长脖子去看她妈喂喜宝。 因为喜宝已经叫张秀禾喂了好几天了,宋春丽当然认识她,不单认识,她还挺喜欢的:“喜宝比毛头乖,比毛头好看。” “所以你妈眼里就只剩喜宝了。”王萍其实很不理解,扭头看她大嫂,“你说你帮着喂奶也就算了,咋还帮着带呢?她是没奶,又不是没手!” “喜宝多讨人喜欢,大不了,我就当多生了个闺女呗。”张秀禾的目光落在了美滋滋吮着奶的喜宝面上,低头亲香了一口,“有人犯傻我可不傻。” 王萍想想也对,边哄瘌毛头边说:“你说她是不是看不出来妈稀罕喜宝啊?” “那就不是傻,是瞎了。”张秀禾调整了下姿势,好叫喜宝吃得舒服些,随口回道,“我看她是惦记着娘家那点儿破事呢。” “不是说救济粮下来了吗?”王萍有点儿纳闷,不过她对老袁家的事儿并不感兴趣,只问,“妈跟婶儿干啥去了?我刚在屋里就听到啥搪瓷缸子?” 张秀禾就把刚才那事儿说了出来,说完后瞅着喜宝像是吃饱了,赶紧抱着她起身在屋里走了走,又叫她把奶嗝打出来,这才哄她睡了。 等喜宝睡着了,她才抱过瘌毛头喂起了奶。似乎是饿到了,瘌毛头吃得很凶,没一会儿就吃光了,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嗝,小脑袋一歪,直接睡过去了。 得了,孩子都哄睡了,唯一没睡的春丽又是个乖的。也是到了这会儿,张秀禾和王萍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俩人各自的大儿子又不知跑哪儿野去了。不过,男孩本就淘气,六七岁又是猫嫌狗厌的年纪,横竖附近也没啥河沟,不用担心小孩偷摸着下水,因为很快就丢开这事儿,拿了针线开始缝补衣裳。 这年头啥都缺,衣服裤子那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好在她俩的手艺都不错,哪怕是打补丁,看着也不是很丑。她俩一面做着活儿,一面低声闲聊着,间或瞅一眼睡得喷香的孩子,倒也能打发时间。 这会儿的赵家可热闹得很。 赵家跟宋家一样,几房兄弟都是挨着住的。不同的是,虽然长辈都已过世,可赵红英跟她哥感情很好,赵红霞却自打父母故去后就不再跟兄弟来往,又因为她们姐俩走得近,每次回娘家,都是直接往赵红英她哥那院子去的。 赵红英她哥名叫赵满仓,十来年闹灾荒时他媳妇没捱过去,他也没再娶,就守着唯一的儿子过日子。好在他儿子争气,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生产队大队长,家里的日子当然过得不差,也算是老来享福了。 这不,今个儿一大清早,赵建设就去红旗公社那头开会了,中午回家时带来了一个搪瓷缸子。 等赵家姐俩过来时,就看到赵满仓双手捧着个锃光瓦亮的白底蓝边的搪瓷缸子,上头印着几个工农兵,还有“劳动最光荣”这五个大字。 看到两个妹妹,赵满仓二话不说就把手里的搪瓷缸子给她俩瞧,一脸喜色的跟她们说儿子被领导表扬的事儿。 亲侄儿被表扬了,赵红英当然高兴得很:“这回建设可给咱们生产队长脸了。” 一旁的赵红霞也连连点头附和。 赵满仓都笑得合不拢嘴了,好在他还记得儿子叮嘱的话,临了改了口:“建设说,那是咱们队里所有人的功劳,不能都算在他头上。”不过到底跟前这俩是他妹子,一个没忍住,他又说,“全公社就建设一人得了奖励,我这心里高兴啊!” 确实应该高兴,整个红旗公社十一个大队,只有他们第七大队全额上交了公粮,还提前了两三天。其他的生产队,别说交公粮了,还得手心向上跟国家借粮食吃,虽说迟早都要还的,可就现在这情况来看,啥时候能还上,还真不好说。 两下一对比,可不是愈发显得赵建设这个大队长能耐了吗? 这档口,队上其他社员也过来了,他们是来问问,救济粮那事儿是不是真的。 赵建设明确的告诉他们,救济粮是下来了,不过肯定不是一年的量,最多也就解决下短期内的粮食问题,接下来该咋办还得听上头的意见。 对于社员来说,这已经算是好消息了,起码短时间里,应该没人再来借粮了,他们总算能过安生日子了。 正高兴着呢,外头忽的跑进来一人,满脸焦急的挤到人群前头,大声的问赵建设:“队长,那咱们生产队的救济粮呢?人家都有,咋咱们没有?” 这一席话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还是赵建设反应快,叱道:“瞎说啥?咱们队上今年大丰收,要啥救济粮?” 其实按理说,救济粮既然是分到了红旗公社,就该所有生产队平分。可真正操作起来肯定不是这样的,毕竟生产队土地有贫瘠有肥沃的,产量不同,再说社员的数量也不同,咋可能平均分配呢?再说,第七生产队今年可没遭灾,公社那头就是觉得赵建设这个大队长有能耐,这才又是表彰又是奖励的。 谁知,竟然有人跑来要救济粮? 略定了定神,赵建设沉下脸来:“袁婶儿,我看在你年岁大的份上,叫你一声婶儿。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前头开仓分粮时,你家得了不少粮食。这一个月都没到,就都吃完了?那你就不用等救济粮了,再多都不够你们家祸害的!” 来人不是旁人,就是袁弟来那个娘家亲妈。她原就长了一副长年忍饥挨饿的模样,这会儿被赵建设当众训斥了一通,脸色更难看了,好半天才颤抖着嘴唇开口:“队长,我家是真没粮食了,没了” “那可不干我的事儿,分粮是按工分按人口算的,每个人都盖了手印的。”赵建设目光冰冷的看着她,虽然他只是个生产队的队长,可想要在气势上压倒一个老婆子实在是太容易了,好在他也没打算深究,只冲着社员们高声说着,“这粮食都分到自家手里了,想咋吃就咋吃,要是有人打算把一年的粮食在一个月里头都吃光,我就算是大队长,那也管不了。” 在场的其他社员一阵哄笑,盖住了袁婆子的辩解声。 同在一个大队上,谁还不知道谁。老袁家的那点儿破事,一早就传开了。也有那好心的提醒她,其他生产队不都得了救济粮吗?那也该把借的粮食还了吧? 这话,袁婆子倒是听进去了,再说她也明白不能跟赵建设这个生产队大队长对着干,讨到了主意后,立马赔礼道歉,转身就出去讨粮食了。 目睹着这一切的赵家姐俩却只一脸不屑,赵红英直接撂下话:“她要是能把粮食讨回来,我跟她姓!” 赵红霞也笑嘻嘻的跟着说:“她要能讨回来,当初就不会借出去了。” 之前赵建设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救济粮是有,可数量铁定不多,怕是跟城里人那样给一个月的口粮,就这还是往好了说的。等救济粮吃完以后咋办,搁这会儿真没人知道。所以,袁婆子注定是白忙活一场。 等赵建设打发走其他社员后,走到赵红英跟前,从胸前小兜里掏出了一张对折起来的纸:“姑,卫军又寄钱来了,你明个儿有空不,我陪你去趟城里。” 赵红英眼前一亮,宋卫军是她家老四,也是她最最中意的儿子。其实说白了,她压根就不是重男轻女,只是偏心眼儿,在她心目中,老四宋卫军最好,其次是她闺女宋菊花。当然,这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她的心肝儿是喜宝。 说起来,她之所以那么喜欢宋卫军,还不是因为这是她儿女里头,最聪明最能耐,也是最孝顺的一个。 两年前,宋卫军报名入伍,之后每个月他都会往家里寄钱。搁其他人身上是留一半寄一半,可宋卫军并不是这样的。因为军队里啥都包了,他都是每个月一发津贴就都寄来,自个儿一分钱都不留。 还有一点,他特地点明了每次取钱都必须他妈在场,其他人就算是得了汇款单,也一定提不到钱。 这孝子不稀罕,可孝顺成这样的,反正赵建设这辈子就只见过那么一个。又因为常替他姑写信,有次他就忍不住在信里问,将来要是娶媳妇儿,钱还给亲妈? 收到信的宋卫军,还真就在回信里提了一句。 ——媳妇儿能拿着我的钱跟人跑了,亲妈能不? 赵建设没话可说,只能认输。 正想着事儿呢,赵建设就听他姑说:“有空有空,我叫老大家的帮我看着喜宝,明个儿去城里买几两肉回来给她吃。” 对了,以往每回赵红英去城里取钱,都会去瞧瞧她闺女菊花,顺便叫菊花想法子弄点票来,好买点儿东西带回家。有时是几两肉,有时是几块糖,当然不是给儿媳妇儿吃的,而是给俩孙子的。不过,打从这个月起就可以改改了,喜宝还小吃不得,那就都给张秀禾吃,她好了,喜宝才能好。 对于他姑这种毫不掩饰的偏心眼儿行为,哪怕赵建设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他还不知道宋家最近发生的事儿,就纳闷咋他姑突然改性子了,居然把好吃的给儿媳妇儿?再一想,那钱是宋卫军给亲妈的,咋花都没他的事儿,横竖也不会给他花。 这么一想,赵建设心里就舒坦多了,跟他姑约好了时间,明个儿一早就出发去城里。 “妈!!” 见她这样,张秀禾知道再解释也没用,只好叹着气端起给毛头准备的那碗肉糊糊给她瞧:“我有,你自个儿吃。” 两碗肉糊糊瞧着一个样儿,又因为毛头胃口大,他那份看着比喜宝多。喜宝看了看,立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扭头冲着赵红英说:“吃!” 赵红英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顺手喂了喜宝一勺:“啥时候才会叫奶奶呢?喜宝,来叫奶奶。” 喜宝忙着吃呢,肉糊糊被煮得透烂,虽然里头只搁了一点点盐,可味道却十分的不错。一口肉糊糊被咽下肚,她赶紧再度“啊”的一声张开嘴,像极了鸟巢里嗷嗷待哺的小幼鸟。 小半碗肉糊糊很快就叫喜宝吃了个干净,当然毛头吃得更快,至于其他人,除了给喂饭的两人留了肉外,也赶紧一筷连着一筷吃。算算日子,自打过年分的肉吃完后,这还是今年第二回尝到肉味儿。 至于先前那段小插曲,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所有人都齐齐的选择了沉默。 也不是真的沉默,等入夜各回各屋后,宋卫国还是说了张秀禾几句。张秀禾也委屈啊,她真的只教了“大妈”,谁知道喜宝会这么叫的?不过,转念一想她就乐了,这说明了啥?喜宝跟她有母女缘呗! 最终,宋卫国放弃了给媳妇儿说理,爱咋咋地。 而对面西屋里,宋卫民心里也挺不好受的,在宋家老俩口的影响下,他其实并不重男轻女。相反,因为喜宝是他头一个孩子,他心底里还是挺喜欢的。可惜呀 袁弟来进屋后,一眼就看到他满脸苦闷的坐在床沿上,就问:“想啥呢?” “想喜宝。”宋卫民闷闷的开了口,抬眼看她时,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那已经显怀的肚子上。 “有啥好想的?”袁弟来扶着肚子走到床沿坐下,“我妈说的没错,闺女就是赔钱货,这才丁点儿大呢,连亲妈都不认了,等我老了还能指望她养我?” “这不是还小吗?” “打小就这样,长大了还得了?老话都说了,三岁看到老,那就是个白眼狼!”袁弟来越说越气,胸口连带肚子都起起伏伏的,“从来只听说爹妈不认孩子的,没听说还有倒过来的。这闺女有啥用?得亏我原就没指望她。” 宋卫民还想劝,可袁弟来却急急的打断了他:“你别劝我,我不指望跟着她享福,你也别叫我惦记着她。好歹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我可没对不住她!” “这不是算了算了,听你的,都听你的。”宋卫民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其实他们哥仨性子太相似了,说不过媳妇儿,那就只能认了。 第二天,赵红英出工时一直在想心事,她昨个儿就琢磨了半宿,回味着喷香的野鸡肉。等出了半天工,她就寻了个由头回家去了,她打算再试试,验证一下百世善人的能耐到底有多大。 回家后,赵红英第一时间搂过喜宝哄她说话:“来,跟奶奶说,喜宝要吃肉肉。” 喜宝刚午睡醒来,睡眼惺忪的望着前方,半天没吭声。赵红英毫不气馁,又连着教了好几遍,可喜宝还没咋的,一旁的毛头就不干了,愤怒的瞪圆了眼睛,“嗷”的一声哭了个惊天动地。 “肉!吃肉肉!”喜宝被吓了一跳,总算把憋了半天的话说出来了。 这可把赵红英乐坏了,一叠声叫好,又瞅了瞅一旁哭得厉害的毛头,顺手拎起他玩了一把举高高:“你说你这啥破孩子,见天的想飞,你倒是自个儿飞一个叫我瞧瞧啊!” 被举高高的毛头,一秒破涕为笑,高兴的手舞足蹈,远远的看去就像是个乱蹦跶的小煤球。 见他不闹了,赵红英抓紧时间拎上背篓,匆匆往山上去了。 因为是有备而来,她一上山就往昨个儿那地方去,没多久就寻到了地头,可惜土坑依旧,里头却并不见野鸡扑腾。她还不死心,蹲在旁边守了好一会儿,见实在是没有不长眼的倒霉鸡飞过来,这才站起来边拾柴禾边留意着那头的动静。可直到背篓都满了,也没有见到一只傻鸡。 哪儿出错了呢?赵红英百思不得其解,瞅着天色不早了,只能苦着脸慢腾腾的往山下挪。 万万没想到啊,她才走到半道上,远远的就看到了一团灰扑扑的东西在山路中间。赶紧猫着腰颠颠儿的跑上去一看,好家伙,老肥的一只野兔子。 四下一张望,她赶紧手脚麻利的捡起肥兔子就往背篓里塞,还特地整理了一下,掩饰工作做得相当完美。做好这些,她立马脚步飞快的往家里赶。 赵红英边赶路边纳闷,兔子入手她就知道已经死了,而且毛上也的确沾了血迹,可因为摸上去还是温温的,再说上山和下山那根本就是一条路,要是之前死在那儿的,她能瞧不见?所以,这到底是谁打了兔子搁那儿的? 直到回了家,她也没想通这里头的前因后果。不过,甭管究竟是啥理由,反正是赚了。一回生二回熟,虽说家里人还没回来,可区区一只兔子而已,她一人就能收拾干净了。 扒皮剔骨,再把兔子肉切成小方块,留了最肥最嫩的一块煮肉糊糊。剩余的,则都叫她下了锅,打算炒个菜再做个汤。 等家里人回来时,饭菜都已经做好了,老样子的红薯稀饭配干饼子,还有一大碗的冬瓜兔肉汤,和一盆土豆焖兔肉。 素菜荤做是这年头的习惯,毕竟肉太稀罕了,跟素的炒一块儿不就显得份量多了吗?再说了,锅边素也是很好吃的。 听说又是上山拾柴捡到的,宋家人看赵红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全生产队上下那么多人,会去山上拾柴禾的人就更多了,也就她了,捡个柴禾都能弄到肉。可真能耐啊! 赵红英才懒得跟这帮傻货解释,她忙着喂喜宝呢。偏偏喜宝听着动静就探头探脑的找人,等看到张秀禾时,忙冲她招手:“妈!肉!”说着,又指了指桌上的那碗肉糊糊,“吃吃吃。” “喜宝你别忙了。”赵红英微微有点儿醋意,不好对喜宝凶,就扭头冲着儿子儿媳怒道,“还愣着干啥?吃啊,别叫人闻着味儿摸过来了。赶紧的!” 兔子肉闻着就比鸡肉香,尤其这只兔子肥得流油,不像野鸡吃起来口感柴柴的。被香味所勾引的宋家人,忙不迭的冲到饭桌前就开动,就跟饿了好几年一样。 偏生,这里头有个人反应格外得奇怪。 袁弟来伸手拿了个干饼子,掰下一块放到红薯稀饭里泡软和了再吃,一口接着一口,吃的倒不慢,就是完全没往两盘肉上瞧一眼。她身边的宋卫民拿手肘捅了捅她:“吃肉啊!”见她没啥反应,赶紧动手挟了两块搁她碗里。 不想,袁弟来立马就给挟了回去,低声说:“我不吃。”见宋卫民一脸的惊讶,她又添了一句,“怀孕时吃了兔子肉,生的孩子会长兔子嘴。” 还有这种说法?宋卫民有些懵,其他人听到这话的也愣了愣,不过没人把这事儿放心上,爱吃不吃,不吃他们吃。 偏这时,袁弟来似是心里有些不平,就嘀咕了一句:“咋就不是鸡呢?” 闻言,赵红英一个眼刀子就甩了过去。 袁弟来下意识的就捧住了肚子:“妈”顿了顿,她到底没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你这是上哪儿捡的?” “问这个干吗?你还打算回娘家告密啊?”赵红英脸子一拉,怒道,“这事儿都给我烂到肚子里,谁干出去说,就滚回娘家去!” 同为儿媳的张秀禾和王萍眼观鼻鼻观心,横竖她俩的娘家都离得远,有这闲工夫解释,还不如多吃两块肉压压惊。而宋卫国和宋卫党吃了几块解了馋后,就忙着给几个孩子挟,还叮嘱慢慢吃,别噎着。 赵红英扫视了一圈,很快就发现除了老三俩口子外,其他人都忙着呢,顿时翻着白眼催促着:“咋还没吃完?赶紧的,回头记得把嘴抹干净,免得叫人瞧见了。”又瞥了一眼捧着肚子面露惊悚的袁弟来,“咋了?真以为怀了孩子就成祖宗了?不吃就回屋歇着,敢回娘家说这事儿,就别再回来!” 真不是赵红英小题大做。 这年头,一草一木都是属于国家的。平时,上山拾点柴禾倒是没人举报,可野味就不一样了,每个生产队都有分配下来的任务,逮着野味后,正确的做法是上缴队里,然后给算工分。私底下分了吃,却是属于挖社会主义墙脚的。 这也是为啥,她昨个儿特地往隔壁送了半碗肉的原因。横竖吃都吃了,上了贼船就别指望再下来。当然,今天她没送,隔壁闻着味也只会当是昨个儿没吃完,毕竟一般人咋样都想不到,还有人能连着两天捡到野味的。 当天晚上,等夜深人静时,赵红英忍不住跟老宋头咬耳朵:“咋样?你现在知道我没说错了吧?喜宝呀,就是百世善人投的胎。” 老宋头还是有点儿不信,好半天没吭声,赵红英都快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他才满是狐疑的问:“真有那么邪门?” “会说话吗?能说点儿好听的吗?”赵红英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你吃的时候咋不说那么邪门呢?不然你以为兔子是哪儿来的?就我这样,还能打到兔子?我能跑得比兔子快?” 吃饱了容易犯困,这会儿老宋头是真的有些倦意了,他惦记着明个儿还得早起呢,实在是不想跟老妻争辩这些,只能憋捏着鼻子认怂:“嗯嗯,你说得对。” 这下,赵红英终于满意了,老宋头也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也许听媳妇儿的话,才是老宋家最大的特色吧! 炎炎酷暑,别说站在正日头底下了,就算是有树荫遮着,都叫人热得浑身直冒汗。可秋收在即,眼瞅着田里早已是一片丰收景致,尤其他们生产队今年不单收成好,还比其他生产队早熟了许多,估摸着最多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地抢收了。 这不,生产队大队长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吼得声嘶力竭。下头全体村民都仰着脑袋盯着他,一个个脸庞被晒得通红,却没人有丝毫不耐烦,反而各个斗志昂扬,只恨不得立刻就到抢收时刻。 当然事有例外。 赵红英就没管上头娘家大侄子在吼些啥,只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身旁的儿媳妇儿。 她身旁站着的是她家老三媳妇儿,娘家也是同一个生产大队的,姓袁,唤弟来。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子了,偏袁弟来身子骨弱,就算这多半年里吃好喝好的,那肉也都长到肚子上了。打眼瞧着,就似一个瘦条子顶着个硕大的肚子,看着就叫人觉得害怕。 “老三家的,你饿不?我带了煮鸡蛋。”赵红英边说边从兜里掏了个鸡蛋,剥好后塞到了袁弟来手里,一脸的慈爱,“慢慢吃,别噎着。”看着袁弟来一小口一小口的把煮鸡蛋吃下了肚,她又瞪一旁的三儿子,“卫民你长点儿心吧,没见你媳妇儿口干吗?给她喝糖水啊!” 宋卫民正听得起劲儿呢,冷不丁的得了这话,赶紧把手里的水盅递给他媳妇儿。 袁弟来伸手接过了水盅,里头是她婆婆出门前煮的红糖水,隔了这会儿时间应该是凉了,不过有那么大的太阳晒着,也不会太凉,入口刚刚好。 赵红英笑眯眯的瞅着袁弟来喝糖水,脸上那笑啊,就跟掺了半斤红糖一样,细细问着:“甜吧?我放了两块土红糖。对了,晚饭你想吃点儿啥?鸡蛋小米粥?还是给你下碗细面条?早上刚摘的小青菜不错,再往里头卧个鸡蛋成不?” 甭管赵红英说啥,袁弟来都只管点头说好,一副软性子好脾气的模样:“好,都听妈的。” 尽管赵红英几人站的偏,可坝上都是一片敞亮的,这会儿全生产队的人都在,挤得满满当当的,就有旁人家的媳妇儿瞅着这一幕,压低声音跟身边包着头巾的妇人说:“卫国家的,前头你生那会儿,你婆婆也这样?真享福啊!” 包头巾的妇人也是老宋家的儿媳妇儿,她叫张秀禾,嫁的是宋家大儿子宋卫国。老宋家有四儿一女,前头三个儿子都在村里,老四去了部队里,唯一的闺女嫁到城里去了,攀着夫家的关系还找了个体面工作。 眼瞧着自家婆婆笑得满脸喜气,张秀禾却是攒了一肚子的气,提起就上火。 明明她才是老宋家长媳,进门就开怀,次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那可是宋家老俩口的大孙子。之后几年里,她接连生了两个闺女,可就算这样,这些年她忙里忙外的,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对了,她二弟妹进门后,也得了一儿一女,倒是三弟妹,看着身子骨就弱,进门一年后才开怀。 几乎是前后脚的事儿,她跟她三弟妹一道儿有了身子。如今年景不大好,不过老宋家壮劳力多,这粗粮掺着细粮的,倒也能填饱肚子,偶尔还能炖个糖水鸡蛋补补身子,两人待遇一样,都是隔三差五的吃一碗糖水蛋。 直到半个月前的那天中午,她还没吃午饭呢,肚子就开始疼了。前头已经生了三个,她对生孩子这事儿门儿清,疼归疼倒没怎么慌,过程也挺顺的,不到傍晚孩子就落了地。 是个大胖小子。 得知又是个儿子,张秀禾这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虽说她头一胎就得了儿子,可儿子嘛,谁还会嫌多?等她二弟妹帮着把孩子洗干净拿旧襁褓裹好给她放炕头了,她才想起来,咋好像从一开始就没瞧见她婆婆呢? 刚要开口发问,她男人就从外头进来了。乡下人家,没那么多讲究,横竖屋里已经收拾干净了,宋卫国走进屋里就直奔他儿子而来,老二媳妇儿也就顺势出了门。 她问:“妈呢?” “在灶间忙活呢,挑大个儿的打了俩鸡蛋,还往里头搁了不少红糖。”宋卫国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小儿子身上,只觉得胖儿子哪儿哪儿都好看,虽然有点儿心不在焉,倒还是答了一句。 得了这话,张秀禾立马放心了。她就说嘛,知道她生了儿子,婆婆咋可能啥表示都没有呢?估摸着也是觉得她门儿清,与其来屋里添乱,还不如多炖些好吃的叫她补补身子。 可有时候吧,想法越美好,现实就越残酷。 张秀禾就待在屋里等着,初时挺耐心的,可越等越觉得不对劲儿。她是没吃午饭就发动的,生完就已经傍晚了,这会儿外头天色倒还不算暗,可大夏天的,日头本来就落得晚。费了这许多劲儿,又多会儿没吃东西了,她是又困又饿,还得强撑着等婆婆那碗加了份量的糖水鸡蛋。 可说好的糖水鸡蛋呢?! “妈!”糖水鸡蛋还没等来,她大儿子倒是奔了进来,一进屋就嚷嚷,“阿奶把喷香的鸡蛋都端到隔壁三婶屋里了,一点儿也没给你留!” 张秀禾本来还想叫大儿子声音轻点儿,别扰了小儿子睡觉,结果一听这话,她自个儿就绷不住了,惊道:“啥?两个鸡蛋都给你三婶了?” “对,锅里都空了,一点儿也没给妈留。”想着以往他妈吃鸡蛋时,都会先叫他吃两口甜个嘴儿,他就忍不住更委屈了,“鸡蛋为啥不给妈吃了?是不是弟弟出来了,就没鸡蛋吃了?妈,你干嘛要把弟弟生出来。” “孩儿他爸!”张秀禾顾不得跟大儿子说理,别说孩子本就不大,就算她是个大人,这会儿也一样想不明白。 宋卫国挠了挠头,也不知该说啥好,憋了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话:“那你都生了,三弟妹不是还怀着吗?” “我刚给她生了个大胖孙子,她连看都没来看一眼!”张秀禾气得胸口一阵起伏,眼泪都忍不住出来了,哪有都这样的事儿,揣着孩子就是祖宗,生完就不管了?你家孙子还要吃我的奶呢! 可再气也没法子,别说吃糖水鸡蛋了,他们这生产队里,就算是能每天吃个七八分饱,就已经是婆婆和气了。好在当初怀孕时身子骨养得好,她这奶下得也快,之后虽然没鸡蛋吃了,可米粥却还是有的。 叫张秀禾最气的不是她没了糖水鸡蛋吃,而是看错了老三家的!! 她以前老觉得老三家的脾气好不来事,就是个活脱脱的面人,任由人捏扁搓圆的,哪怕是她这个当大嫂的常使唤弟妹多干些活儿,也没见老三家的吭一声。结果呢?敢情是在这儿等着呢! 这人也忒不是东西了,以前真是看错她了,居然能把婆婆这么精明的人都给哄住,心也太脏了。 从那一天起,直到今个儿秋收动员会,张秀禾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婆婆扎根在了老三家的身边,那可真是走哪儿跟哪儿。她气得不行也只能憋着,恨得不行就日夜盼着老三家的生个大闺女。 跟忿忿不平的张秀禾不同,袁弟来心里头别提有多高兴了,她觉得婆婆对她那么好,就是坚信她能生儿子。嗯,她一定要给家里添个大胖小子! 秋收动员会一直开到了下午,上头大队长一说大会到此结束,赵红英就立马扶着人开溜了,回到家就给送炕上躺着,又问她饿不饿,没等回头就转身去灶间给她下面条了。 面条是精细粮食,生产队压根就不发这些,就家里这点儿细挂面,还是托她闺女从县里捎回来的,统共也就一斤多点儿,七八天前已经下过三两面了,赵红英就盘算着今个儿再下一碗,当然光这点儿面肯定吃不饱,那就再卧个鸡蛋,放一把嫩嫩的小青菜,撒上点儿葱段。对了,还得滴上两滴香油! 等吃完一碗喷香扑鼻的细面条,袁弟来还在回味着呢,就觉得肚子猛的一沉 没生过孩子,没还见过别人生孩子?别说婆家这头了,就是她娘家的妈生她幺弟那会儿,她还搭了把手呢。当下,她就告诉了一直守在旁边的婆婆。别的不说,她婆婆看着可比她男人靠谱多了,自个儿生了五个儿女全养大了,还帮着她两个嫂子接生了六个娃儿,经验足着呢! 可赵红英就算再怎么经验丰富,袁弟来到底是头一胎,从日头还没落,一直疼到了月上树梢,又疼到了生产队养的鸡齐刷刷的开始打鸣,这才听到了一声婴儿啼哭。 “是个大闺女!!” 张秀禾别提有多高兴了,那模样瞧着比她当年头胎得了大胖小子还开心。她就知道老天爷不会亏了她,叫她生儿子,叫三弟妹生闺女,多好啊! 唯恐自己面上的笑被婆婆瞧见,张秀禾忙低头憋住,想了想又忍不住高声说:“生闺女好,闺女是小棉袄,瞧这小模样多招人疼呢。” 还真别说,这话的确不是瞎说的,刚出生的小丫头瞧着是小小的一团,不如半个月前出生的小子胖乎,可皮肤白嫩嫩的,五官也精致得很,就算前头小子是张秀禾亲生的,她也不得不说,这小丫头比她儿子长得讨喜多了。 可那又如何? 还不是个丫头片子! 一想到这儿,张秀禾又忍不住想要笑,还是老二媳妇儿捅了她一胳膊肘,她才忙描补着:“我家臭小子好像哭了,我去瞧瞧。”撂下这话后,她赶紧溜了出去,回自个儿屋里偷着乐了。 赵红英也不知是真没看到,还是装没看到,反正是完全不在意,只麻利的给刚出生的小孙女洗了澡,又拿一早就准备好的大红襁褓给裹了起来。生在大夏天就是好,孩子不遭罪不吃苦,也不用担心着凉生病。这么说吧,夏天出生的孩子就是比冬天生的身子骨结实。 等她收拾好这边,老二媳妇儿也把炕上归整好了,横竖都是干惯了活计的,而且从头到尾袁弟来都配合得极好,仿佛就是从孩子落地,她就再没吭一声,就连换底下褥子弄疼了她,也只是咬着嘴唇不曾呼痛。 “老二家的你看着孩子,我去灶间。”赵红英本来是想把孩子交给老三媳妇儿,可瞅了一眼,却看到她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有些发青,还道是头一胎亏得多了,就喊住了老二媳妇儿,叫她留下看着。 老二媳妇儿脆生生的答应着,也没想太多,只当是因为大哥大嫂前头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就连大哥也很会带,不劳旁人费心。可老三这是头一个,肯定指望不上。这不,孩子都落地了,当爹的也不知哪儿去了,压根就没见着人。 抱着刚出生的小侄女,老二媳妇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三弟妹你也别太放在心上,这才头一个,等养好了身子,再生一个就是了。瞧瞧,小丫头长得真好看啊,比她几个姐好看多了。” 袁弟来从听到她大嫂说的那句话开始,整个人就是懵了的,浑浑噩噩的躺在炕上,任由她二嫂给她擦洗身子换底下的褥子。累啊疼啊,那是丁点儿感觉都没有,就好像被掏空了一样,飘乎乎的,明明身边一直有人在说话,她就是格外的迟钝。 其实吧,生个闺女真没啥,老宋家头两个媳妇儿都生过闺女,包括她婆婆赵红英也有闺女。可甭管咋样,人家起码头一胎生的都是儿子。 有了个主心骨,也就有了底气,哪怕二胎c三胎连着生了闺女,总不能把人撵出去吧?给脸子瞧c没好气倒是真的,可该吃的该喝的,是真没半分短过。 可她呢? 在袁弟来看来,头一胎生了闺女还不是最可怕的,叫她心慌到绝望的是,她想到了她亲娘。她娘家那头,姐妹五个,大姐叫招弟,二姐叫求弟,三姐叫再求,四姐叫跪求,她排行老五,取名弟来。于是,弟弟来了,还一连来了两个弟弟,也因此她虽然是女娃子,可她娘觉得她有福气,对她比对她四个姐姐加一起都好。 她怕生怕自己随了亲娘! 如果真是那样,她好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才这么想着,门口就传来了说话声儿。赵红英还没进门就压低声音怒道:“老二家的你懂不懂事儿,小孩子刚出生,你说啥话儿呢?不怕惊了她?走走,出去。” 老二媳妇儿懵了一下,凭良心说,她方才说话的声音真心不大,再说她这不是瞅着屋里静得慌,才出声的吗?不过,虽然心里有点儿想法,可她还是赶紧闭嘴,一面把孩子放回了炕头,一面起身往外走。 一起身,她就觉得一股子香味直往鼻子里窜,没等她抬眼看,就听她婆婆压着嗓门喜气洋洋的唤着:“老三家的,快起来吃糖水鸡蛋。我下了三个鸡蛋,你多吃点儿,别亏了身子!” 老二媳妇儿: 麻溜儿的转身窜了出去,她都没敢回自个儿那屋,径直就去了她大嫂房里。 这会儿,天已经蒙蒙亮了,不过因着还不到抢收的时间,地里几乎没活儿。加上昨个儿袁弟来生孩子折腾了一宿,老宋头父子四人倒是都在堂屋里,可几个小的都还在屋里歇觉。 等老二媳妇儿进了她大嫂屋里时,炕上正一溜儿的躺着三个孩子,她大嫂则背过身子在给刚出生半个月的小儿子喂奶。听着响声也没回头,毕竟会不敲门就这么闯进来的,除了她男人,也就只有跟她交情颇好的二弟妹了。 “二弟妹你不回屋歇个回笼觉,跑我这儿来干啥?”张秀禾用眼角瞥了她一眼,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的说着,“妈她发火了没?叫你也走开别管?我看到三弟跟爸他们都在堂屋里闲唠嗑,压根就没往屋里去。你不管她,她这头一个,能忙得过来?” 盼着三弟妹生闺女是一回事儿,不过她还没恶毒到盼那娘俩出点啥事儿,要不是她在那屋实在憋不住笑,加上担心还没满月的小儿子会哭闹,她肯定会留下来搭把手的。 然而,这回她注定是要失望了。 不单是她,连老宋家的其他人都惊呆了。 在所有人眼里,重男轻女这个戳就跟盖在赵红英脸上一样,关键是人家还从来没掩饰过。 她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倒是不赖,可那是在生了四个儿子后,才得来的小闺女,加上性子随她,模样又比她更出挑,嘴巴还跟抹了蜜一样甜,不疼才怪了。等儿子们陆续娶了媳妇儿生了孩子,她可不就暴露了吗? 大孙子c二孙子都是她的心头肉,后来的三个孙女就跟白捡来一样,嫌弃得不要不要的,倒不至于故意苛待,可从落地开始,就没给过一个好脸色,更没得过一句好话。 要是孙子闹腾,她只会笑着说“淘气点儿好,小孩子就该淘气点儿”,换了孙女,那就不得了了,直接插着腰先骂一通再说。幸好,老大老二家的闺女都不是闹腾性子,尤其被骂过一回后,愈发得老实乖巧了。 结果 就跟鬼上身了一般,赵红英先是给煮了一大碗的红糖鸡蛋,后来更是从她自个儿那屋翻出了一块白底小花的棉布,又好看又透气,就是略小了点儿,那是宋家老四从部队里特地给她寄来的,紧着点儿能做一件短袖上衣,只是她先前一直没舍得糟蹋这么好的料子。这会儿倒是舍得了,翻出来后比划了一番,满意的发现能做两件小衣裳。 老宋头和三个儿子全都瞪圆了眼睛看着她忙里忙外忙上忙下的,等回头该吃午饭了,她居然给做了碗面疙瘩汤,满脸喜气的给老三媳妇儿端过去了。 这真是出了鬼了!! 仨儿子是真不敢吭声,老宋头则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他本来就不怎么会说话,有时一整个月都说不上十句话,只能憋着一肚子的疑问就这么看了他媳妇儿忙活了一整日。 一直到晚间全家都歇了,赵红英关了门,还特地把窗子关上,这才凑到老宋头耳朵边上,小声的说:“老头子你这是当我傻了?他们才是傻的!我跟你说,你可记得要保密,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保密倒是没问题,老宋头本来就是个锯嘴葫芦,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来,论保守秘密,他自认再没人比他强了。 见他点头,赵红英才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出来。 事情还得从去年说起,那时袁弟来嫁到老宋家已经快一年了,连晚了她两个月出嫁的宋家闺女都揣上了,就是不见她有动静。这下,赵红英就急了,也不知是纯粹巧合,还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一夜,她做了个格外真实的梦。 梦里有人告诉她,有个百世善人就快托生到她家了,要给她当孙女,叫她定要好生照顾,回头自有享不完的福。之后还细细说了年月日,连时辰都一并告诉她了,就是破晓第一声鸡鸣之后。 同样的梦她一连做了三天,尤其是详细的时间更是一遍一遍的说给她听,生怕她给浑忘了。 连着三天做着同样的梦,饶是最初赵红英还有些不相信,到后来她也信了。她觉得,这就是她平日里多做善事广结善缘带来的好处,所以老天爷才这么帮衬她,享福的事儿才能轮到她。要不然,咋家里其他人都没梦到,就她一个梦到了?老天爷只单说给她一人听,就表示家里数她最能耐! 做梦之后没多久,她的两个儿媳妇儿就都怀上了,因为就是前后脚的事儿,她还真猜不透百世善人托生到哪个肚里了,只得一碗水端平,把两个儿媳妇儿都捧着供着,生怕磕着碰着。 凭良心说,俩儿媳妇儿里头,她更看重老大家的。一来是因为老大媳妇儿是她精挑细选的,再有就是平时也能干,还给她生了个大胖孙子。相反,老三媳妇儿她一贯看不上,总觉得老袁家风水不好,还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简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结果,还差半个月呢,老大家的先发动了。 还没生出来呢,她就已经绝望了,动都不想动,让烧水,烧啥水呢?不会自个儿烧?都生了三个了,还要老娘盯着?时间还没到呢,咋就这么沉不住气呢?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赵红英坚信,她和老天爷说好了,到时间了百世善人就会托生到她家,回头她和老头子就都是享不完的福。所以说,老大家的就是不中用,白瞎了她那么多鸡蛋红糖! 等老三家的发动了,她就彻底安心了。 对,就是这个时间!只要撑上半日就能出来了。也因此,家里人都慌了神时,她瞅着一点儿也不慌,明天就是说好的日子,一定不会出错的。 “老头子,卫民那闺女是百世善人托生的,咱们老宋家以后可有福了!” 老宋头耷着脑袋吸着他那杆旱烟,隔了有老半天,才吭哧吭哧的说:“早先咋没听你说?” “早先我敢说吗?就老大家的那性子,要是早告诉了她,她一准憋着不生!我就等着呢,为了不给她们造假的机会,我谁也没说,憋了整整一年呢!”除了造假,她还有别的担心,“你得记着,这事儿听过就算了,千万别说给人家听。万一人家听了眼红咱们家,把百世善人抱走了呢?还得防着那些心肠歹毒的,知道抱走也没用,狠下心把人害了可咋办?” 不能说! 绝对不能说!! 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 甭管信不信,老宋头满脸郑重的点了点头。 赵建设的自行车是一辆大红旗,红旗牌重型自行车,既稳当又能负重。为了能买到一辆,他攒了好几年的钱,还四处找人帮忙找自行车票,数不清托了多少人情,总算在今年年初入了手。对这个大家伙,赵建设只差没当祖宗伺候了,每骑一回都要拿毛巾里里外外都擦一遍,谁来借都不答应,也就他姑赵红英了,这个真没法拒绝,因为他爹会揍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第037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就在救济粮到的那一日中午, 赵红霞兴冲冲的从外头归来,直奔隔壁家。刚一进院门就听她高声嚷嚷道:“姐,建设他被上头领导表扬了,听说还给发了个簇新的搪瓷缸子, 走, 咱们去瞧瞧!” 院子里, 张秀禾刚涮了碗筷,正打算去给喜宝喂奶, 就先听赵红霞嚷了这么一声, 她听了脚步先唤了声婶儿, 回灶间搁好碗筷, 这才走进了堂屋。 堂屋里, 赵红英正搂着喜宝跟赵红霞说话。张秀禾进屋接过喜宝, 笑着对赵红英说:“妈,你跟婶儿出去转转呗。喜宝有我看着,你还不放心?” 赵红英确实没啥好不放心的,张秀禾生养了四个儿女, 各个都敦实得很, 就说只比喜宝早出生半个月的瘌毛头, 瞧着都有两个喜宝那么大, 可见有多壮了。想着自己是有段日子没出门了, 出去走走, 松松筋骨也好。 “那喜宝交给你了, 我一会儿就回来。” 张秀禾“嗯”的应了一声,目送婆婆和婶儿出了门,抱着喜宝就往自个儿那屋走去。恰好这时,袁弟来从她那屋出来,低着头快步的走出了院子。 老宋家是五间大瓦房,最正中的是堂屋,两边各两间屋子,东面住的是老俩口并老大俩口子,西面则叫老二c老三他们住了。许是听见了推门声儿,她隔壁的老二媳妇王萍开了小半扇窗户,往院子里瞧,刚好看到袁弟来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 “她就这么走了?”王萍一脸的不敢置信,她这会儿怀里还搂着小女儿春芳,见她大嫂冲她招手,索性抱着女儿就往东屋去了。 妯娌俩进了东屋,虚掩上门,张秀禾冲着墙边的大床说:“你把芳芳搁床上去。” 东屋的床上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分别是张秀禾的俩闺女春丽c春梅,还有小儿子瘌毛头。不过,真正睡着的只有春梅一人,瘌毛头正蹬着两条光溜溜的小腿,呜哩哇啦的哭着。一旁的春丽则拿了把大蒲扇给弟妹扇风,倒是自个儿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春丽今年五岁了,兴许是女孩子的缘故,她倒是比她哥强子更懂事,打小就带着妹妹一道儿玩。不过,到底年岁摆在这儿,对于这个刚出生一个月的弟弟,她就没辙儿了。看到她妈进屋,她忙说:“妈,毛头咋老哭?是不是又饿了。” “你瞅他屁股湿不湿。”张秀禾边说边挨着床沿坐了下来。 一旁的王萍把女儿放在了侄女身旁,听了这话,顺手就把瘌毛头捞到了怀里,扯开尿片瞅了一眼:“没尿,大概是饿了。”又嗔怪的道,“丽丽才多大,你也真舍得。躺下躺下,这大中午的,好好歇会儿。” 宋春丽摇了摇头,她看了看打着小呼噜半点儿没受影响的亲妹和堂妹,又瞅了一眼被二婶抱在怀里还哭个不停的弟弟,手脚并用的蹭到了她妈身后,伸长脖子去看她妈喂喜宝。 因为喜宝已经叫张秀禾喂了好几天了,宋春丽当然认识她,不单认识,她还挺喜欢的:“喜宝比毛头乖,比毛头好看。” “所以你妈眼里就只剩喜宝了。”王萍其实很不理解,扭头看她大嫂,“你说你帮着喂奶也就算了,咋还帮着带呢?她是没奶,又不是没手!” “喜宝多讨人喜欢,大不了,我就当多生了个闺女呗。”张秀禾的目光落在了美滋滋吮着奶的喜宝面上,低头亲香了一口,“有人犯傻我可不傻。” 王萍想想也对,边哄瘌毛头边说:“你说她是不是看不出来妈稀罕喜宝啊?” “那就不是傻,是瞎了。”张秀禾调整了下姿势,好叫喜宝吃得舒服些,随口回道,“我看她是惦记着娘家那点儿破事呢。” “不是说救济粮下来了吗?”王萍有点儿纳闷,不过她对老袁家的事儿并不感兴趣,只问,“妈跟婶儿干啥去了?我刚在屋里就听到啥搪瓷缸子?” 张秀禾就把刚才那事儿说了出来,说完后瞅着喜宝像是吃饱了,赶紧抱着她起身在屋里走了走,又叫她把奶嗝打出来,这才哄她睡了。 等喜宝睡着了,她才抱过瘌毛头喂起了奶。似乎是饿到了,瘌毛头吃得很凶,没一会儿就吃光了,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嗝,小脑袋一歪,直接睡过去了。 得了,孩子都哄睡了,唯一没睡的春丽又是个乖的。也是到了这会儿,张秀禾和王萍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俩人各自的大儿子又不知跑哪儿野去了。不过,男孩本就淘气,六七岁又是猫嫌狗厌的年纪,横竖附近也没啥河沟,不用担心小孩偷摸着下水,因为很快就丢开这事儿,拿了针线开始缝补衣裳。 这年头啥都缺,衣服裤子那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好在她俩的手艺都不错,哪怕是打补丁,看着也不是很丑。她俩一面做着活儿,一面低声闲聊着,间或瞅一眼睡得喷香的孩子,倒也能打发时间。 这会儿的赵家可热闹得很。 赵家跟宋家一样,几房兄弟都是挨着住的。不同的是,虽然长辈都已过世,可赵红英跟她哥感情很好,赵红霞却自打父母故去后就不再跟兄弟来往,又因为她们姐俩走得近,每次回娘家,都是直接往赵红英她哥那院子去的。 赵红英她哥名叫赵满仓,十来年闹灾荒时他媳妇没捱过去,他也没再娶,就守着唯一的儿子过日子。好在他儿子争气,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生产队大队长,家里的日子当然过得不差,也算是老来享福了。 这不,今个儿一大清早,赵建设就去红旗公社那头开会了,中午回家时带来了一个搪瓷缸子。 等赵家姐俩过来时,就看到赵满仓双手捧着个锃光瓦亮的白底蓝边的搪瓷缸子,上头印着几个工农兵,还有“劳动最光荣”这五个大字。 看到两个妹妹,赵满仓二话不说就把手里的搪瓷缸子给她俩瞧,一脸喜色的跟她们说儿子被领导表扬的事儿。 亲侄儿被表扬了,赵红英当然高兴得很:“这回建设可给咱们生产队长脸了。” 一旁的赵红霞也连连点头附和。 赵满仓都笑得合不拢嘴了,好在他还记得儿子叮嘱的话,临了改了口:“建设说,那是咱们队里所有人的功劳,不能都算在他头上。”不过到底跟前这俩是他妹子,一个没忍住,他又说,“全公社就建设一人得了奖励,我这心里高兴啊!” 确实应该高兴,整个红旗公社十一个大队,只有他们第七大队全额上交了公粮,还提前了两三天。其他的生产队,别说交公粮了,还得手心向上跟国家借粮食吃,虽说迟早都要还的,可就现在这情况来看,啥时候能还上,还真不好说。 两下一对比,可不是愈发显得赵建设这个大队长能耐了吗? 这档口,队上其他社员也过来了,他们是来问问,救济粮那事儿是不是真的。 赵建设明确的告诉他们,救济粮是下来了,不过肯定不是一年的量,最多也就解决下短期内的粮食问题,接下来该咋办还得听上头的意见。 对于社员来说,这已经算是好消息了,起码短时间里,应该没人再来借粮了,他们总算能过安生日子了。 正高兴着呢,外头忽的跑进来一人,满脸焦急的挤到人群前头,大声的问赵建设:“队长,那咱们生产队的救济粮呢?人家都有,咋咱们没有?” 这一席话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还是赵建设反应快,叱道:“瞎说啥?咱们队上今年大丰收,要啥救济粮?” 其实按理说,救济粮既然是分到了红旗公社,就该所有生产队平分。可真正操作起来肯定不是这样的,毕竟生产队土地有贫瘠有肥沃的,产量不同,再说社员的数量也不同,咋可能平均分配呢?再说,第七生产队今年可没遭灾,公社那头就是觉得赵建设这个大队长有能耐,这才又是表彰又是奖励的。 谁知,竟然有人跑来要救济粮? 略定了定神,赵建设沉下脸来:“袁婶儿,我看在你年岁大的份上,叫你一声婶儿。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前头开仓分粮时,你家得了不少粮食。这一个月都没到,就都吃完了?那你就不用等救济粮了,再多都不够你们家祸害的!” 来人不是旁人,就是袁弟来那个娘家亲妈。她原就长了一副长年忍饥挨饿的模样,这会儿被赵建设当众训斥了一通,脸色更难看了,好半天才颤抖着嘴唇开口:“队长,我家是真没粮食了,没了” “那可不干我的事儿,分粮是按工分按人口算的,每个人都盖了手印的。”赵建设目光冰冷的看着她,虽然他只是个生产队的队长,可想要在气势上压倒一个老婆子实在是太容易了,好在他也没打算深究,只冲着社员们高声说着,“这粮食都分到自家手里了,想咋吃就咋吃,要是有人打算把一年的粮食在一个月里头都吃光,我就算是大队长,那也管不了。” 在场的其他社员一阵哄笑,盖住了袁婆子的辩解声。 同在一个大队上,谁还不知道谁。老袁家的那点儿破事,一早就传开了。也有那好心的提醒她,其他生产队不都得了救济粮吗?那也该把借的粮食还了吧? 这话,袁婆子倒是听进去了,再说她也明白不能跟赵建设这个生产队大队长对着干,讨到了主意后,立马赔礼道歉,转身就出去讨粮食了。 目睹着这一切的赵家姐俩却只一脸不屑,赵红英直接撂下话:“她要是能把粮食讨回来,我跟她姓!” 赵红霞也笑嘻嘻的跟着说:“她要能讨回来,当初就不会借出去了。” 之前赵建设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救济粮是有,可数量铁定不多,怕是跟城里人那样给一个月的口粮,就这还是往好了说的。等救济粮吃完以后咋办,搁这会儿真没人知道。所以,袁婆子注定是白忙活一场。 等赵建设打发走其他社员后,走到赵红英跟前,从胸前小兜里掏出了一张对折起来的纸:“姑,卫军又寄钱来了,你明个儿有空不,我陪你去趟城里。” 赵红英眼前一亮,宋卫军是她家老四,也是她最最中意的儿子。其实说白了,她压根就不是重男轻女,只是偏心眼儿,在她心目中,老四宋卫军最好,其次是她闺女宋菊花。当然,这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她的心肝儿是喜宝。 说起来,她之所以那么喜欢宋卫军,还不是因为这是她儿女里头,最聪明最能耐,也是最孝顺的一个。 两年前,宋卫军报名入伍,之后每个月他都会往家里寄钱。搁其他人身上是留一半寄一半,可宋卫军并不是这样的。因为军队里啥都包了,他都是每个月一发津贴就都寄来,自个儿一分钱都不留。 还有一点,他特地点明了每次取钱都必须他妈在场,其他人就算是得了汇款单,也一定提不到钱。 这孝子不稀罕,可孝顺成这样的,反正赵建设这辈子就只见过那么一个。又因为常替他姑写信,有次他就忍不住在信里问,将来要是娶媳妇儿,钱还给亲妈? 收到信的宋卫军,还真就在回信里提了一句。 ——媳妇儿能拿着我的钱跟人跑了,亲妈能不? 赵建设没话可说,只能认输。 正想着事儿呢,赵建设就听他姑说:“有空有空,我叫老大家的帮我看着喜宝,明个儿去城里买几两肉回来给她吃。” 对了,以往每回赵红英去城里取钱,都会去瞧瞧她闺女菊花,顺便叫菊花想法子弄点票来,好买点儿东西带回家。有时是几两肉,有时是几块糖,当然不是给儿媳妇儿吃的,而是给俩孙子的。不过,打从这个月起就可以改改了,喜宝还小吃不得,那就都给张秀禾吃,她好了,喜宝才能好。 对于他姑这种毫不掩饰的偏心眼儿行为,哪怕赵建设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他还不知道宋家最近发生的事儿,就纳闷咋他姑突然改性子了,居然把好吃的给儿媳妇儿?再一想,那钱是宋卫军给亲妈的,咋花都没他的事儿,横竖也不会给他花。 这么一想,赵建设心里就舒坦多了,跟他姑约好了时间,明个儿一早就出发去城里。 赵红英过来瞅了一眼,本打算叫强子帮着照顾的,可他和大伟上个月就一道儿去上学了,想了想,干脆就丢给了春丽姐妹几个。春丽得了这活儿,高兴得很,她还给小狗起了个名字,叫小黄。 见家里的孩子都有事儿干了,赵红英难得大方一回,吃晚饭时宣布,只要几个小的听话不惹事儿,家里剩下的果子就都分给他们吃。当然喽,要是有人敢瞎胡闹,啥都别想吃,吃个屁! 连威胁带利诱的,小孩子们就没不老实的。这下,除了还在襁褓里的瘌毛头和喜宝外,老宋家所有人都有事儿干了,家里立马变得井井有条了。 而其中,又以张秀禾最忙活。 这也是没法子,出去赚工分总有收工的时候,干家务活那也有结束的时候,上学也会放学,照顾小狗就更不用说了,本身就是以玩闹成分居多的。唯一只有张秀禾,一天到晚,就连夜里睡觉都得起来几趟。 她本人并不觉得有什么,这些年来她都已经习惯了,尤其相对之前而言,她从照顾五个孩子,变成了现在只需要看着俩,还觉得松快了不少。再一个,瘌毛头虽然不大好带,可喜宝却是当真乖巧得很,加上她天天鸡蛋面条小米粥的,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坦了。 可她男人不这么想。 宋卫国想起他媳妇儿好像自打嫁给他以后,就一直在不停的忙活。怀孩子c生孩子c奶孩子c带孩子,春耕秋收还要下地赚工分,平时也得忙活家务,当真就是一年到头没个闲下来的时候。好不容易前头几个大了,又来了个难伺候的瘌毛头,可好歹那是亲生的,都生下来了,总不能不管吧?结果,还来了个喜宝。 喜宝天生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凭良心说,宋卫国挺疼这个侄女的。可再疼也不能叫他媳妇儿受那么大罪吧?小孩子本来就难带,尤其是这种刚出生不久的。别的就不说了,光是夜里起来喂奶就够折腾的了,白日里还得抽空洗衣服洗尿布,简直就是把他媳妇儿当老牛使唤。 一想到张秀禾一天到晚都是连轴转的,可老三俩口子却是一下工就歇着啥都不干,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宋卫国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干脆找了个机会,把老三给堵了,誓要问个清楚明白。 “卫民。”没给老三发问的机会,宋卫国开门见山的说,“我说,你们俩口子到底是咋想的?真就把喜宝丢下不管了?到底是谁的闺女来着?” 宋卫民被问得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的说:“这c这不是妈说的” “对,妈说的,叫我媳妇儿帮着喂孩子。可妈她没说,把喜宝给我们家当闺女吧?你自个儿说说看,从孩子生下来到今天,你俩干过啥?” 严格来说,喜宝刚出生那会儿,还是袁弟来喂的奶,可赵红英担心她没带孩子的经验,所以除了喂奶那会儿,旁的时候都是由赵红英带着的,就连晚上也是跟着老俩口睡的。后来,张秀禾接了喂孩子的活儿,顺手也把旁的事儿一并接过去了。从那以后老三俩口子就轻松了,啥事儿都不管,连孩子都没来看过一眼。 宋卫国真的很想问问老三,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被问到了眼前,宋卫民也是有点儿懵,他是真不知道带孩子有多辛苦,身为家里的老三,前头哥哥后有弟妹,他又早早的被亲妈打上了蠢笨的戳,所以家里人对他的要求一贯都是老实待着没惹事儿。因此,哪怕下头有弟妹,他也没亲自照顾过。想着,养孩子还不容易?他当时就保证道:“大哥你放心,回头我就叫弟来把喜宝抱回来。就是吧我怕妈不放心。” 说到这里,兄弟俩都沉默了。 赵红英为啥那么疼爱喜宝,宋家只怕除了老宋头外,没人知道真相。反正他俩是肯定不知道的,就是觉得纳闷,又因为亲妈太能耐,俩人不约而同的跳过这个话题,单说喜宝这事儿。 宋卫国说:“谁天生就会带孩子?不会带还不能学吗?敢情你俩往后都不打算生孩子了?还是说,生了继续丢给你嫂子养?” 就算宋卫民他再傻,这会儿也听出话里的□□味儿了,忙不迭摇了摇头:“咋可能呢?我看,还是把喜宝抱回来我们养吧,横竖就是个丫头片子,养着养着,不就会了吗?”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话推脱的意味太明显了,宋卫国当时就没好气了:“别搞得好像是我非要把喜宝赶出来一样。那是你女儿,本来就该你们俩口子养着她。再说了,不会带孩子,还能不会洗尿布?啥事儿都不管,撂开手自个儿歇着去了,这算啥?管生不管养?那你们干脆别生!” “我对不起了,大哥。”宋卫民没想到他都愿意把喜宝抱回来了,还能被堵成这样,憋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干脆认怂了。 宋卫国想想也不能把他给逼死,只最后说了一句话:“不是当大哥的说你,你媳妇儿成天该惦记的不惦记,不该惦记的老惦记,你也该管管了吧?” “好,都听大哥的。”宋卫民被说得面红耳赤,终于彻底服了软。 这厢,宋卫民去找他媳妇儿了,那厢,宋卫国觉得自己总算干了件能耐事儿,心下得意得很,转身回屋就找张秀禾显摆去了。 屋里,张秀禾刚给毛头喂完奶,正抱着他在屋里不停的走动着,这孩子就这点不好,吃饱了就非要人抱着到处走,一放下就扯着嗓门嗷嗷大哭,比他几个哥哥姐姐难带多了。 结果,这边刚哄得差不多了,她就听了她男人复述的话,好悬没原地爆炸。 把毛头往宋卫国怀里一塞,张秀禾冲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你啥意思?我自打嫁了你,家里家外都是我操持的,还给你生了四个孩子,哪里对不住你了?好不容易过了两天好日子,你就上赶着来拆台?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宋卫国被训得灰头土脸,偏他怀里的毛头本来都已经快被哄好了,听到这一通骂,立马“嗷”的一嗓子,哭了个惊天动地。等他手忙脚乱的哄好毛头,再抬眼看去,刚才还张牙舞爪跟个母老虎似的媳妇儿,这会儿已经坐在床沿上哭开了。 “我容易吗?四个孩子都是我一人带的,光是尿布我洗了多少?我不求你帮忙,上工也累得很,可你干嘛非得跟我对着干呢?妈叫我喂喜宝,天天叫我吃好吃的,我这辈子也就这俩月舒坦了,你偏就” “我这不是c不是怕你太累吗?”宋卫国急了,他要是那种不知道心疼媳妇儿的人,干嘛特地去跟老三说那些?不过照这会儿的情况看来,还不如不说呢。 “我不管!要是回头妈不叫我喂喜宝了,我就回娘家去!你自个儿带瘌毛头吧!”张秀禾说着,伸手就将躺在床头的喜宝搂在了怀里,“你看着办。” 喜宝还在睡梦中,屋里那么大的动静也没能惊醒她,仍旧睡得喷香。长长的眼睫毛盖在脸上,粉色的小嘴微微开合着,小拳头原本是放在耳朵边上的,这会儿被张秀禾拿下来搁在身前。似乎是感觉到自个儿被抱起来了,她还略微调整了下姿势,把小脸往张秀禾胸口凑了凑,接着做她的美梦。 可怜的宋卫国,原本是真好心,结果却落了个里外不是人。偏生这事儿还必须解决,不然他媳妇儿回头还得闹。 抱上瘌毛头出了门,宋卫国毫不迟疑的再度寻上了他三弟,开口就道:“卫民啊,刚才是大哥我说话重了点儿,算了算了,反正你嫂子带孩子有经验,干脆喜宝就叫她带着吧。你们俩口子啊,赶紧努力一下,再生个儿子。” 宋卫民被他大哥这前后完全相反的态度,弄了个一头雾水,只能下意识的点头说好,回头琢磨来琢磨去的,还是没弄明白,等晚间袁弟来进屋后,他也不知道该咋开口,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大哥二哥都有儿子,就咱们没” 袁弟来愣了一下,眼圈立马就红了。她就知道,婆婆叫她出去赚工分,却叫俩嫂子待在家里,肯定是因为她不会生儿子。 那头的事儿,宋卫国他们俩口子不知道,他回去后只说事情解决了,张秀禾等到晚间也没见袁弟来找她要喜宝,当下就放心的歇下了。 这张秀禾是放心了,宋卫国却越想越不是滋味。他还是觉得自家媳妇儿受委屈了,就算喜宝真叫她带了,身为亲妈的袁弟来帮着洗下尿布总行吧?不对,那不叫帮着,那就是应该的!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毫无变化,反正老三俩口子是该干啥就干啥。宋卫国不敢再惹媳妇儿生气,也不好对弟媳妇儿抱怨,只能把这笔账记在了三弟头上。这人真是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那是他亲闺女,不说干活了,倒是来看一眼呢。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也渐渐转凉了。张秀禾和王萍趁着这天太阳不错,把秋衣秋裤都翻出来,放到院子里曝晒,顺便再看看孩子们的衣裳还能穿不,裤子不够长的还得再补一截,哪里要是破了也要趁早打上补丁。 这里头,唯一不用愁的就是喜宝的秋衣了,早几天,赵红英就拿了几件秋衣过来,跟其他孩子穿肥大的衣裳不同,她给喜宝做的秋衣处处妥帖,全都是按着尺寸做的,哪怕颜色仍是以蓝灰为主,可穿在喜宝身上,就是显得好看极了。 别说秋衣了,她连冬衣冬被都早早的准备好了,花的是老四的津贴,菊花给的票,她本来就手脚麻利,辛苦了几天就把东西赶出来了。不过,冬衣冬被她没急着拿出来,藏屋里,只等到日子了再说。 当然,瘌毛头也得了块料子,赵红英没帮着做,张秀禾接手后,就忍不住造孽了。 小孩子嘛,长得本来就快,尤其瘌毛头能吃能喝的,几乎半个月就肥一圈。生怕衣裳做好了没多久就穿不上了,张秀禾直接做了件褂子,宽宽大大的,穿身上就跟套了个麻布袋子似的,哪怕没补丁,瞅着也格外的寒碜。偏她还不觉得是做工问题,坚定的认为,儿子随爹。 这都叫什么事儿! 许是张秀禾一直傻站着没动弹,赵红英危险的眯了眯眼睛,刚要说什么,张秀禾猛的回过神来,扭头就往灶间冲去,转瞬就没了踪影。 其他人见状,当然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生怕被受了牵连。唯独只有袁弟来,迟疑的立在堂屋里,不安的绞着手指,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赵红英一贯看不上老三媳妇,要不是她家老三太没用,没本事长得还寒碜,都二十好几了还没讨到媳妇儿,她也不会看上袁弟来。 这袁弟来甭管怎么说,模样还是不赖的,就是身子骨太差,养了都两年了,还是身无二两肉。更别提当初相媳妇儿的时候,那可真的是一阵风就能刮跑。此外,老袁家的名声也不好,男的好吃懒做百无一用,女的更是生来一副受气媳妇儿样,说个说比蚊子还小声,叫人听着就来气。 “杵这儿干啥?多吃点儿多喝点儿,可别饿着我的喜宝。”赵红英皱着眉头瞪了袁弟来一眼,目光还在她那平坦的胸前停留了一瞬,心下忍不住叹气。 这要是喜宝是从老大媳妇肚子里出来的,她还用得着操这份心?咋就偏偏轮到老三媳妇儿呢?要不仔细养着,真怕冷不丁就给断了奶,叫她的喜宝白白跟着遭了罪。 这日过后,宋卫国背了两袋子粗粮就往县里去了。晚间回来时,他告诉赵红英,妹子家里虽然还没断炊,可县里的粮店的确已经有两日没开门了。 城里人吃的是供应粮,每人每月都限量供应的,原本前两日就该供应这个月的新粮了,可谁知,粮食迟迟没收上来,县里的三家粮店齐刷刷关了门,去问了也不知道啥时候会有粮食。偏偏城里人极少有囤粮的习惯,再说就是想囤粮也没辙儿啊,谁叫每月的供应粮都是堪堪够吃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第038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他们红旗公社离县城还是有段距离了, 搁旁人那是只能靠两条腿, 好在赵建设有一辆自行车。 别说他们队上了,就是整个公社里, 有自行车的也没几个。这年头,自行车那绝对是大件,先不说价格,单是想要弄到一张自行车票, 就费老鼻子劲儿了。 赵建设的自行车是一辆大红旗,红旗牌重型自行车, 既稳当又能负重。为了能买到一辆,他攒了好几年的钱,还四处找人帮忙找自行车票, 数不清托了多少人情,总算在今年年初入了手。对这个大家伙,赵建设只差没当祖宗伺候了, 每骑一回都要拿毛巾里里外外都擦一遍,谁来借都不答应,也就他姑赵红英了, 这个真没法拒绝, 因为他爹会揍他。 不光要借车,还得出人出力把他姑送到县城里, 再给捎回来, 每月一趟, 都快成习惯了。 好在有自行车就是方便,到县城时,也就八点刚过,俩人就到了邮局,掏出汇款单提钱。 自打两年前宋卫军入伍后,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钱。久而久之,不止负责接送的赵建设习惯了,连邮局的工作人员都跟他们混熟了。等收了汇款单,兑好钱后,那人还特地提醒了一句:“这回是三十二块五,你点点。” 之前,赵红英和赵建设只顾着拿单子,都没细看,得了提醒才发现汇款单上不是原先的二十七块五,而是三十二块五。 “卫军升职了?”赵建设先反应了过来。这工资也好,津贴也罢,全都是严格按照国家标准来发放的,该几级就是几级,全国各地所有单位都是一个样儿的。 整整多了五块钱啊,这是涨了一级工资,也代表宋卫军升职了。 赵红英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仔细把钱点好拿手帕包好,揣到怀里收了起来。 从邮局出来后,赵建设带上他姑就直接往百货大楼去了。 百货大楼离邮局很近,就在同一条街,因此他们很快就到了百货大楼,熟门熟路的走上二楼,在靠西面的卖布柜台上找到了正在忙活的宋菊花。 “妈!”宋菊花一看到亲妈,立马笑着叫了一声,还是赵红英让她赶紧做事,有话等下说。 宋菊花应了一声,收了跟前顾客的布票和钱,开始扯布。 作为县城里唯一的一个百货大楼,从外头看倒是挺好的,可其实里头卖的东西并不多。像宋菊花所在的卖布柜台,看着是有三个大台面,可却是包括了布匹c被面c衣裤等等,种类花色都非常少。然而即使这样,想买东西除了要有钱外,还得有布票。 这会儿柜台前就一个顾客,是个跟赵红英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太,交了布票和钱后,眼巴巴的等着,直到宋菊花利索的扯了一小段布,折叠好交给她。 可怜巴巴的一小段布,却不是宋菊花弄错了,而是那老太太拿来的布票上头,写的就是伍市寸,上头还印着“为人民服务”。 哪怕不是头一回看到这种情形了,赵红英还是没忍住在心里暗道,就这么点儿布头能干啥,买回家包饺子吗? 这时,宋菊花记好了账,抬头笑看着她妈:“这个月的肉票我还没用,我小姑子前个儿还给了我两张糖票,算着妈你也该来找我了,这两天一直揣兜里呢。对了,要布吗?” 买布的老太太临走前羡慕的看了赵红英一眼,虽然是乡下人的打扮,可架不住人家有个好闺女呢。 赵红英似乎也感觉到了,挺了挺胸:“都要。你哥涨了津贴,以后就是每个月三十二块五了。” “四哥打小就最能耐。”宋菊花边说边掏口袋,把肉票和糖票都给了赵红英,又弯腰从柜台底下翻出了一包东西来,“这是‘处理布’,还有一件‘处理男用汗衫’。” 宋菊花冲着她妈眨了眨眼睛,这所谓的处理货其实很多都称不上是残次品,譬如说那件处理的男用汗衫,仅仅是外包装有所破损,里头则是完好的。这种汗衫是需要专门的汗衫背心票的,不过处理品就不同了,不要票,价钱还便宜。 有这么个卖布的闺女,赵红英压根就不用担心没衣裳穿。可因为节俭惯了,她平常还是不太舍得花钱,能省则省嘛。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她有喜宝了。 赵红英一面从怀里掏出手帕,一面不忘叮嘱女儿:“你帮我攒点儿棉花票,越多越好。” “成,是要给强子做新棉袄吧?”提起娘家大侄儿,宋菊花还怪想他的。她两年前才结婚的,之前在娘家时,常帮大嫂二嫂带孩子,跟强子感情最好,毕竟相处时间长,再说强子还是老宋家的长孙。 可惜,虽然一贯自诩是赵红英贴心小棉袄,这回宋菊花却完全没猜到点子上。 打开手帕拿了钱,赵红英一脸不以为然的说:“强子穿啥新棉袄,旧年的又不是不能穿了,缝缝补补的,我看还能穿个三两年的。” 宋菊花去接钱的手顿住了。 就听赵红英又说:“你有空回队上瞅瞅,你侄女喜宝长得可好了,你见了一定喜欢。对了,棉花那事儿你放在心上啊,记得多攒些,我想过了,喜宝还差一块褥子条厚被条薄被,还得给她做两身新棉衣,好换着穿。对了,棉鞋也不能缺,再做一顶小棉帽,上头给她缀两朵花儿,喜宝戴上一定好看!” “好了,事儿你记着点,我走了。”赵红英拿上东西揣好票证,她还惦记着买肉买糖,说完就走了。一旁当壁画的赵建设赶紧跟上。 他们倒是来去匆匆,却留下了一脸懵逼的宋菊花。 宋菊花想不明白,不就是一个月没见面吗?咋亲妈徒然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说变就变呢?你要变,倒是提前打个招呼呢。等等,想起前些日子她大哥特地跑家里讨名字的事儿,她觉得自己大概真相了。 其实说白了,也不是她有多聪明,真就能通过只言片语猜到真相。而是从小到大,她都深刻的贯彻了一个原则。 亲妈说的永远都是对的!! 从小,赵红英就告诉她,地里刨食没出息,又苦又累,关键还得看天吃饭。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得好好读书,又因为小学毕业的人太多了,最起码也得念到初中毕业。红旗公社没有初中,她就跟着四哥宋卫军一起到县城里念的初中。为了能跟四哥同班,她在小学时还跳了一级。 至于前头那仨,倒不是赵红英偏心,而是那仨蠢到小学一年级就开始往家里背红灯笼。每半年两盏,稳定得叫赵红英都懒得训他们了。这还得亏小学就两门课,要是课程一多,那估计红灯笼就更多了。 再后来,等她初中毕业了,赵红英又频频告诫她,说人家的时候,千万不能光看外表,得注重内在。女人长得美多半是娇气不干活的,男人长得俊那基本上就是个废物蛋子了。当然,也有可能跟她前头那仨哥似的,又丑又笨还没出息。 被成功洗脑了的宋菊花,最后嫁了个城里人。她男人是机关里的小办事员,除了个头矮点儿长得丑点儿,其他都好。她公公是纺织厂的领导,婆婆则是同一个厂的妇女主任,她男人还有个妹子,高中毕业后留校在初中部当了老师,前些日子已经开始说人家了,怕是最晚年底也该嫁人了。 宋菊花不知道她妈这是抽的什么风,不过从小到大的经历告诉她,听妈的准没错。既然亲妈喜欢,那她就跟着一道儿喜欢呗。这么一想,她就淡定了。 不过,还有个比较头疼的事儿,她一般很难抽出空来。公婆都还没退休,她男人就更别说了,小办事员还不是给人跑腿的?就算以后的前途无量,这档口还得老实上班。她自个儿虽然不是很忙,可问题在于,家里还有俩小混蛋呢。 对了,她是在三哥宋卫民结婚后,才嫁到了城里。不过,比起到现在只有一个闺女的宋卫民,她结婚不到两个月就怀了身子,第二年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她有俩儿子,本人嘴巴甜会做人,手脚还勤快。虽说这卖布的工作是公公帮找的,可她干得一直不错,跟其他老拿乔得罪顾客的营业员不同,她永远都是笑眯眯的,年初还得了个优秀奖。加上娘家那头饥荒时还会送粮食来,她坐月子时吃的鸡蛋也是她妈送来的,公婆和小姑子都高看了她一眼,小日子过得相当不赖。 至于赵红英为啥会无缘无故的喜欢喜宝,说真的,她妈又不是头一回不讲道理了,不稀奇。 这天,赵红英从城里买回了三两肉和十块硬水果糖。搁在以前,那肯定是给俩孙子吃的,这回就不一定了。 不对,是一定不会给强子和大伟了。 水果糖被她藏起来了,这玩意儿难得,等喜宝稍微大点儿就可以吃了。三两肉则被她剁吧剁吧的包了饺子,晚饭时,其他人都是照例红薯稀饭配干饼子,唯独张秀禾面前搁了一大碗猪肉白菜馅儿的饺子。 张秀禾: 就先不吐槽这不年不节的吃啥饺子,光是这猪肉白菜馅儿,那是连过年都未必能吃上的。也就是这会儿天气太热了,不然赵红英也不会一顿都给煮了。她是想着,反正放到明个儿也坏了,不如一气都叫张秀禾吃的,然后赶紧喂奶去。 尽管内心无比惶恐,张秀禾还是美滋滋的吃了起来。她倒是想省下来给儿子吃,问题是赵红英看着呢!! 那就只能全都自个儿吃了。 一大碗饺子下肚,张秀禾吃得有点儿撑。正好赵红英催促她去喂喜宝,她就顺势往屋里去了,没管那一桌的狼藉。 其实这年头洗碗筷还挺容易的,因为没油水啊,菜也少,就几个盛稀饭的碗,那也是吃得干干净净的,打了井水冲洗几遍后,沥干放到五斗橱里就成了。 这活儿以前都是张秀禾干的,打从她进门起就是,可如今却是轮到袁弟来了。 袁弟来抬头看了一眼大嫂那屋,她知道这会儿大嫂一定给喜宝喂奶,想着宋家这边富裕到能买肉吃饺子,可她娘家今晚还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一碗稀饭。这么想着,她下意识的往娘家方向望了望,心里揪着疼。 王萍从堂屋出来时,就看到袁弟来神情微怔的看向西边那头,她略一想,就猜到是咋回事了。 她走过去说:“别操心你娘家了,他们饿不死。” 被王萍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袁弟来好悬没把碗给砸了。这一幕吓到了王萍,她赶紧过来帮着收拾:“你倒是悠着点儿呢,摔了碗,妈她又得骂人了。算了算了,你歇着吧,我来。” 袁弟来松了手,只是面上的神情还是有些怔怔的。 见状,王萍又说:“我刚才说的是真的,没骗你。你也不想想,我骗你有啥好处?”她边洗碗筷边告诉袁弟来,袁家那头有粮食了,当然不是借出去的那些要回来了,会上门寻死腻活都要借粮食的人,你根本就别指望能如数归还。事实上,袁家的粮食都是救济粮。 ——来自于袁家另外四个女儿。 那袁婆子是一气生了五个闺女后,才得了俩儿子。当初,为了求个儿子,她真的是啥法子都用了,给五个闺女起的名字,就很好的说明了她的最终梦想。 袁招弟c袁求弟c袁再求c袁跪求,以及袁弟来。 这袁弟来在招来弟弟方面倒是能耐得很,继她之后,袁婆子终于有儿子了,还是俩。可在报答娘家方面,她就太不给力了。她那四个姐姐,之前是真没法子,只因她们嫁得都不远,全在红旗公社里头,所以那场秋收后的暴雨,也害得她们各自的夫家断了炊。 好在,前几日救济粮发下来了,家里总算又有吃的了,袁家那四个女儿完全没商量过,就这么齐刷刷的拿了夫家的救命粮食送到了娘家。 “啥时候的事儿?我咋不知道?”袁弟来呆住了。 王萍洗完了最后一个碗,拿在手里甩了甩:“就今个儿啊,哦,你在屋里躺了一天,没出门对吧?” 昨个儿正午,袁弟来往娘家跑了一趟,偏她身子骨弱,哪怕生完喜宝后吃了不少好东西,仍旧没养回来。这么跑了一下午,回头就有些中暑了,所以今个儿她一天没出门,也难怪啥都不知道了。 看袁弟来点了点头,王萍叹了口气:“你那四个姐姐也真豁得出去,连家里的救命粮食都敢拿,接下来的日子该咋过啊?我猜,一准是偷拿的,回去怕是得挨打了。” 公社这头,被自家男人打的女人多得简直都数不清,不过一般人也就是气狠了来一下,真把人打伤打死这种事儿,倒从没发生过。可那也得分情况,救济粮的数目本来就不多,分到各家头上就更少了,一旦事发后,绝对是一场家庭大战。 王萍猜的不错,袁弟来那四个姐姐全都是偷拿了家里的粮食,回头就挨揍了,不过揍得倒还不算太厉害,因为各家都巴望着能找回粮食,早一刻就多点希望,当然顾不上打人。 至于粮食去哪儿了,不用说都能猜到,因此当天晚上,就有人跑来他们第七生产大队问情况。 关键时刻就看出团结来了,哪怕这事儿在他们这儿都传开了,毕竟农闲时分,谁家来了人,周遭的邻里还能看不到?再说袁家四姐妹都是在这里长大的,大家都认识。 然而,没人说出真相来,全都一问三不知。 这老袁家在他们队里是属于常年惹人笑话的,可凭良心说,他们家的为人并不坏,即便两个爷们好吃懒做了一些,那压榨的也是亲妈和亲姐,最多再加上媳妇,跟外人没啥关系。再一个,社员们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顾忌的,袁弟来嫁给了宋家老三,而宋家那老婆子赵红英却是大队长的亲姑。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所有人齐齐的选择了装聋作哑。 袁家四姐妹的夫家人只能失望而归,这无凭无证的,他们最多只能说自家媳妇偷粮食,旁的要是闹过了,万一赵建设告到公社去,他们一样吃不了兜着走。尤其赵建设最近还是公社的名人,开罪不起。 除非,他们各自的媳妇儿愿意开口承认是把粮食给了娘家 这后头的事儿,王萍还不知道,所以她只安慰袁弟来,老袁家的人肯定饿不死,因为袁弟来那四个姐姐太狠了,每家的救济粮本来可以撑个近一月的,她们拿来了大半。现在的情况是,只要袁家别再犯傻借粮,起码三个月里不用担心吃食问题了。 袁弟来立在院子里发呆,等王萍把碗筷拿进屋放好后,走出来一看—— 好家伙,又哭上了。 王萍还想问咋的了,就听袁弟来抽抽搭搭说:“我c我不配当袁家的女儿,对不起我妈c我弟” “别介!那是你几个姐姐婆家废物,换成是你,妈能把你娘家亲妈c你那俩弟弟,一块儿都给灭了!!”其他人偷粮食那叫拼死救娘家人,换作袁弟来,那就是死也要拉着娘家人一块儿下地狱。 生怕自己一席话说得袁弟来生了熊心豹子胆,王萍赶紧描补。好在袁弟来是真没那个胆子,只抹着眼泪回屋去了。 留下王萍反手就给了自己俩嘴巴子,叫她嘴贱! 可瘌毛头呢? 毛头这孩子吧,刚出生那会儿就是光觉得他长得丑,后来才知道,丑并不可怕,烦才可怕。哪怕身为亲妈,张秀禾都没法昧着良心夸儿子,她只能跟王萍商量,错开回娘家的日子,叫王萍帮她带一天。 哪知这边才刚开了口,袁弟来就两眼放光的冲过来主动请缨:“我来!大嫂,我来帮你带毛头。” 见两个嫂子齐刷刷的看过来,她立马拍着胸口保证道,“我一定好好照顾毛头,要是大嫂你不放心,我这就帮你带着,今晚歇我那屋,横竖你明个儿一早才走,仔细瞧好了,我要是哪里做的不对,你还有时间教教我。” 张秀禾有点儿懵:“你来带?”她真不是不放心,横竖毛头这孩子能吃能喝的,就算爱闹腾,糟蹋的也是别人而非他自己。相对的,她更担心老三俩口子会不会被逼疯。 “对,我来带!”眼见张秀禾神情有些松动,袁弟来深怕她反悔,以从未有过的行动力飞快的跑到她那屋抱出毛头,还不忘对目瞪口呆的春丽春梅说了句,“三婶帮你们照看弟弟。” 春丽春梅皆一脸的茫然,眼见袁弟来真把瘌毛头抱出了屋,小姐俩可高兴坏了,没了毛头弟弟,屋里既宁静安详又温馨美好。 可这事儿显然还没完,接下来张秀禾就看着袁弟来跟疯魔了似的,对毛头那叫一个爱不释手。真当是走到哪儿就抱到哪儿,不单轻声细语的跟他说话,连喂米汤时都格外得细致耐心,还笑容满面的给他换洗尿布 一直到太阳下山,袁弟来都忙活了大半天了,仍没有露出丝毫的不耐烦,她甚至还趁着毛头打瞌睡时,高高兴兴的抱着一盆尿布去井边洗干净晾了出去。 别说张秀禾和王萍了,就连串门子回来的赵红英都看懵了,完全猜不透她这是在闹啥。倒是张秀禾,看了半天,总算是彻底放心了,她告诉袁弟来,自个儿明天带着仨大的回娘家,瘌毛头就拜托了。 袁弟来高兴得几乎一蹦三尺高,连声夸赞她是好人,又主动提出来:“要是大嫂你以后忙不过来,我还帮你带!” 揣着一肚子的狐疑,张秀禾笑着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张秀禾就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了,直到第三天下午才回来。到底是亲儿子,她一到家就往袁弟来那屋去了,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臭味。两天没闻了,她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想念。等进屋一瞧,袁弟来正快活的哼着小调儿给毛头换下脏兮兮的尿布,再用兑了温水的湿毛巾仔仔细细的擦干净小屁股,那动作既轻柔又利索,没一会儿就给换上了干净的尿布。 张秀禾:这人的脑子可能有点儿问题。 既然袁弟来带得那么高兴,张秀禾也就没进屋打扰,转身去找喜宝了。她是觉得离开一天多,毛头兴许不带想她的,可喜宝一定很高兴看到她。 果不其然,看到张秀禾出现在自己面前,喜宝乐得那叫一个手舞足蹈,赵红英差点儿就没抱住她,赶紧把她往张秀禾怀里一塞。 张秀禾顺势接过喜宝,小家伙儿一脸兴奋的扑过来就搂住她的脖子,往她脸上连亲了好几口,成功的糊了她一脸的口水。 就听赵红英说:“你走了一天半,她就找了你一天半。非叫我抱着她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转悠过去,连床铺底下她都翻了一遍。实在是找不到你,她还哭鼻子了。对了,昨晚睡觉时,她也瘪着嘴哭了老半天,那叫一个伤心哟。得了得了,你赶紧抱走吧,这个小没良心的。” 喜宝才不管奶奶咋说她,自顾自的傻乐着。 等到了晚上,张秀禾先把兴奋了半天的喜宝哄睡了,又去旁边小床上看了眼儿子女儿,瞧着都睡了,这才压低声音跟宋卫国说了白日里的事儿:“她袁弟来也太有耐心了,咋感觉比我这个亲妈更像亲妈。你说,该不会是抱错了吧?喜宝是咱闺女,毛头才是她亲生的。不然,她咋就那么稀罕毛头呢?” “瞎说啥呢?俩孩子差了半个月,又不是同一天生的!”宋卫国好悬没被她这话给呛死,开口就怼了回去。 可惜张秀禾完全没听进去,回头瞅了眼睡梦中还咧嘴笑的喜宝,愈发笃定了:“我还是觉得喜宝是咱亲生的。你想想,喜宝多好带啊,像她几个哥哥姐姐。要不然,总不能是老三媳妇儿疯了吧?” “我看是你疯了!”宋卫国懒得理她,“睡觉睡觉,你就是闲出来的毛病。” 等宋卫国都开始打呼了,张秀禾还在那里琢磨着。 要知道,瘌毛头是真的没半点儿讨人喜欢的地方,他就是烦,还是那种折腾死人的烦。别的孩子就算爱闹腾,总有安静的时候,唯独他,吃也哭喝也哭玩也哭,尿了拉了还是哭,一天到晚就是哭,哪怕睡着了,半夜里还得哭几场,而且完全不影响他自个儿的作息,横竖他累了到头就睡。哪怕张秀禾是亲妈,都忍受不了他。 偏偏,袁弟来还真就顶住了,甚至瞧着都不像是忍耐,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毛头,把这个惹人烦的小孩崽子当成祖宗来伺候,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直到出了年关都没厌倦。 正月底的一天,赵建设拿着一封信来到了宋家。一问才知道,年前赵红英托他写了封信寄到部队,问宋卫军今年回不回家过年。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好在人没回,信倒是来了。 被儿媳从隔壁叫回来的赵红英,一把抢过信,迫不及待的拆开来一看 “建设,你给念念。” 接过信纸的赵建设一脸无奈,草草一扫,他说:“卫军说,他马上又要出紧急任务了,今年是赶不回来了。还说,最近几年都比较关键,应该没时间回家。他还问全家好,问姑你钱够不够用,缺啥跟他说一声,他想办法给你弄回来。” 赵红英听得心里发酸,忙摇头:“缺啥啊,我啥都不缺,就盼着他平平安安的。唉,连菊花的儿子都三岁了,卫军这个当哥的,还没讨媳妇儿呢。” “那我催催他?”赵建设觉得催也没用,照这个情况看,除非宋卫军退伍了,不然咋娶媳妇儿?娶了搁在家里,两三年都不回来?这不耽误事儿嘛! “催啥催,你就叫他好好听领导的话,家里一切都好,别老惦记着。”赵红英想了想,又说,“再跟他说说喜宝,上回光顾着问他过年回不回家,都忘了提喜宝了。” 赵建设沉默了一瞬,最后还是没发表意见,只连连点头说好。谁叫那是他亲姑呢?只要老爷子别拿旱烟杆子抽他,咋样他都依了。 对了。 “姑啊,回信我到家再写,有个事儿要问问你,这不开春咱们生产队又要调整工种了,你这头咋样?还是全家都下地?” 红旗公社这边,各个生产队的大队长权利还是很大的,就说每年分配活儿,这里的名堂就很多。像去年秋收,赵红英就托他弄了个轻省的活儿给袁弟来,也就是在坝子上看粮食。这不,今年马上又要到春耕了,他这边要提前安排起来,想走后门的当然也要早早的说清楚了。 赵红英一拍巴掌:“是了,差点儿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年猪场那边有人了吗?” “想去猪场?那倒是轻省得很,就是工分低了点儿。”赵建设提醒她。 “要的就是轻省!家里壮劳力那么多,总能赚回来的,不差这几个工分。那就说定了,留个猪场的活儿给卫国媳妇儿!”赵红英一锤定音的说。 赵建设想了想,这事儿应该不难办,就开口答应了下来,见没其他事儿了,这才离开了老宋家。 老宋家这边,张秀禾高兴得连亲了喜宝好几口,乐得喜宝左躲右闪的“咯咯”直笑。一旁的王萍和袁弟来都羡慕的看着她,猪场的活儿是真的轻省,也就打猪草c煮猪食c喂猪啥的,而且连农忙都不用下地,旁人只有眼红的份儿。 转眼就到了开春。 春耕前一天,赵建设带人从红旗公社那头领来了小猪崽,得了消息的张秀禾立马就去上工了。 不过,猪崽都还小,吃的不多,照顾起来也容易,张秀禾挺早就回到了家,抱上喜宝就去找王萍闲聊:“今年咱们可有口福了,足足六只小猪崽呢,说是其他生产队去年断了炊,有两个队还把猪给养死了。就算是活着的,看着也是瘦不拉几没多少肉。任务猪交上去后,上头领导很生气,就说不会养就干脆少养点。对了,我也是今天听人说起才知道,好几个生产队去年都只分了一头猪,其他都交上去了,就这样份量还是不够。” 任务猪说是按个数算的,可送上去后也一样要记录份量。去年不是特殊情况吗?人都快饿死了,更别提猪了。虽然说起来都有苦衷,可还是影响到了今年。 尽管从未养过猪,可张秀禾搂着胖乎乎的喜宝,格外的有自信:“就看我带孩子的这股劲儿,到年底猪出栏时,一定各个都滚圆胖乎。” 对于今年的工作,张秀禾充满了信心,而且干劲十足。可其他人就不好说了,歇了半个冬天,等春耕一开始,都纷纷叫苦不迭。 袁母就是其中之一,上工时,见没人往她这边看,赶紧往旁边疾走几步凑到袁弟来跟前:“你呀,咋还背着这孩子来上工了?别管他了,赶紧把闺女要回来自己带!” 背着瘌毛头下地的袁弟来,起身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子,又伸手捶了捶腰:“妈你没管了,我有主见。” “你倒是说说看,你有啥主见?明明闺女是你生的,便宜都叫你大嫂占了,你还累死累活的给她带孩子,是不是傻啊?” 见亲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袁弟来只能耐着性子给她摆事实讲道理:“我婆婆为啥给大嫂安排轻巧的活儿?还不是因为她生了儿子?我多带带她儿子,回头也生个大胖小子,还愁不能在婆家立足?” “你你你”眼见她人蠢还不自知,袁母几乎要被气得没脾气了,索性问她,“那闺女你就真不打算要了?由着她跟你大嫂亲近?等她将来长大了,不认你了咋办?” “咋办?”袁弟来惊讶的看着她妈,似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不认就不认呗,不就是个丫头片子吗?我不稀罕。” 这话说得太理直气壮,噎得袁母无话可说。 其实,袁弟来是真的有自己的想法。她婆婆今年连五十都没有,就算再活二十年好了,那喜宝也到嫁人的岁数了。想也知道,她铁定做不了主,更别提占便宜了,既然这样还费那劲儿干啥? 袁母缓过来后,忍不住又劝了几句,听得袁弟来一脸的无可奈何。想着这到底是亲妈,生了她养了她为她们姐妹五个吃了一辈子苦的亲妈,她到底还是不忍心了。 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一下,袁弟来无比认真的开了口:“妈,我这么跟你说吧。别说喜宝看着就靠不住,就算她将来是个大孝女,那又有啥用呢?你看我,不也整天惦记着娘家,眼见娘家吃苦受罪,我这心里多难受啊,吃不好睡不香,就恨不能把自己的口粮给娘家送去。可我上头有婆婆盯着,就是再想孝顺你,不也一样不敢拿粮食回去吗?所以说啊,还是得生儿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9.第039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袁弟来的执迷不悟, 让她亲妈都彻底没辙儿了。还能说啥呢?只能说, 得亏这闺女已经嫁出去了, 祸害的也不是自家了,那就随缘吧。 一番对话下来, 袁母干脆就死心了, 只自顾自的认真上工, 毕竟家里还有好几口人等着吃饭呢。 春耕也是很辛苦的,哪怕比不上秋收那阵子, 照样能叫人累脱一层皮。尤其在经过了一整个冬日后, 土地都是硬邦邦的,光是松土就费了老鼻子劲儿,更别提之后还有播种, 能叫人累断腰。好在, 春耕没那么赶时间, 在忙活了小半个月后,总算是完事了。接下来, 只要看日后需不需要补种, 那就是各家各户的自留地了。 他们这一带, 土地还真不算少, 整块的耕地肯定是公家的,那些边边角角不大方便耕种的, 就依着人头划分了下去。壮劳力能分到半分地, 老弱妇孺再减半, 十岁以下的孩子则没资格分。 自留地当然是好的,种些白菜萝卜,怎么着也能改善一下家里的伙食,哪怕自留地普遍都很贫瘠,那也总比没有的好。搁在往年,老宋家的自留地上也都是种满了白菜萝卜的,可今年,赵红英的意思是,她得留出时间照看喜宝,所以老俩口的地全种上红薯,其他人自个儿看着办。 赵红英其实老早就琢磨过了,之前是因为喜宝年岁太小了,天气又冷,无论是拘在屋里,还是叫张秀禾顺便看着都没啥。可以后呢?眼瞅着喜宝愈发大了,再过段时间,也该断奶开始学走路了,到时候只会愈发需要人守着,还不能跟冬天那样,把人往床上一戳就完事。要是再算上瘌毛头,张秀禾铁定忙不过来。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她跟张秀禾倒着手,她的活儿叫仨儿子去干,张秀禾在猪场的活儿又轻省,想来问题应该不大。至于袁弟来,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横竖把家务活干了就算完了。 于是,赵红英一声令下,刚忙活队上的活儿还来不及歇口气的儿子儿媳们,又再度下了地。就连张秀禾,想着早日忙完早日了事,也提前从猪场赶回来帮忙。 几个大孩子倒是不用家里操心了,强子和大伟一开春就去上学了,春丽带着亲妹和堂妹在家里玩,至于喜宝和瘌毛头,前者由赵红英抱着在路边晒太阳,后者则叫袁弟来抢了去。 算起来,这还是袁弟来头一次违抗婆婆的决定,说什么都不愿意将毛头交出来。虽然家里人都不懂她,可还是由着她背上毛头下地干活。 袁弟来是真稀罕毛头,哪怕这孩子就没安生过一天,她也一样稀罕。还有个事儿,她对谁都没开口,那就是她老觉得吧,当初会怀上女儿,是因为她跟春丽姐妹几个相处多了。反过来说,只要跟毛头多处处,下一次她定能怀上儿子。 抱着如此坚定的信念,袁弟来干劲十足的下了地。这会儿天气已经转热了,当然不是很热,毕竟才开春不久,可因为干得太卖力了,没多久她就觉得脊背发热,额间也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干完一边后,她下意识的活动了一下筋骨,冷不丁的就觉得背上一空,同时旁边传来一声惊呼。等她回神转身一看 王萍脸色惨白的抓着个布袋子,而那个布袋子不是别的,正是头朝下几乎快碰到土块的瘌毛头。 这下,袁弟来结结实实的懵逼了。 而王萍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刚才走过来就是想提醒袁弟来,背带好像有点儿松了。结果,还没等她开口,就看到瘌毛头一个猛扎子从上头掉了下来,最可怕的还是头朝下往地上栽的。要知道,毛头虽比喜宝大了半个月,可满打满算他也才八个月大,这要是给砸实在了,那根本就没得救。 当时,王萍脑子一片空白,想也不想的伸手就去抓,赶在砸实在之前,抓住了毛头的衣角。饶是这样,她也给吓得不轻,脸上丁点儿血色都无。 就在这时,自留地另一头的张秀禾带着哭腔冲了过来,一把搂过毛头,放声大哭:“毛头!我的毛头,你咋样了?毛头,妈来了!” “先回家,回家再说。”王萍直到这会儿都还是惊魂未定的,她也是当妈的,将心比心,自然很能理解张秀禾,“咱们先回去给毛头仔细瞧瞧,其他事儿回头再说。” 张秀禾吓得浑身都在发颤,明明怀里抱着毛头,可脑海里却一遍遍的回放着方才那吓死人的一幕。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自责,亏得王萍出手快,要是毛头真出事了,她也没脸活下去了。 王萍又劝了她几句,看她完全不像是听进去的样子,索性半搀半拖的先把人给弄回家去了。 而此时站在路边的赵红英,心口也是突突直跳,也就喜宝了,傻乎乎的歪着脑袋,伸出手往张秀禾那头指,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些啥。 赵红英缓了缓神,伸手拍了拍喜宝的背,叫她趴在自己肩膀上:“喜宝乖,咱们不闹。”心道,得亏没叫袁弟来带着喜宝,那蠢货有啥用?正这么想着,她就看着袁弟来扶着额头慢慢的坐倒在了地上,登时就更火大了,扯着嗓门嚷嚷着,“剩下的活儿都你一人来做!” 撂下这话后,她就往另一头走去,宋家的自留地也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她得赶过去找儿子,叫老大赶紧回家瞅瞅媳妇儿子。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却说张秀禾整个人都被吓傻了,哪怕被王萍硬生生的拽回了家,她还是没能缓过来,就浑身发抖,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倒是她怀里的毛头,冷不丁的就笑出了声儿。 最先发现异常的,还是王萍。她本来就一直留心张秀禾母子俩,还颇有些不放心的拿手托着毛头,乍一听毛头那笑声,她明显愣了愣,不敢相信的低头一看:“大嫂,你看毛头是不是在笑啊?” 张秀禾还没有缓过来,只是下意识的低头看了过去。 怀里的毛头原本只是嘴角上扬笑得开心,这会儿似是感觉到了有人瞅着他,立马笑出了声儿来:“咯,咯咯咯咯” 妯娌两个被这笑声弄得有点儿懵,还没想好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就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几乎下一刻,宋卫国就冲了进来:“咋c咋了?妈说,毛头给摔了!” “卫国啊!”张秀禾停了一瞬的哭声再度响彻整个屋子,“你差点儿就见不到毛头了!” 毛头:“咯c咯咯咯咯咯咯!” 宋卫国走进屋里,先看到的是已经哭成泪人的媳妇儿,再低头一看,据说被摔了的毛头这会儿已经乐成了个小疯子。沉默了一瞬,他问:“到底出了啥事儿?你别哭,慢慢说,孩子这不是好好的吗?” 这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张秀禾的哭声再度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还边哭边骂着:“我就不该轻信她袁弟来!先前瞧着她还挺细心的,把毛头当亲儿子一样照顾着,从不嫌弃他烦。我还以为她是个好的,结果她在这儿等着呢!本来今个儿妈说她来带,袁弟来还不让!黑心烂肠的东西,她咋那么狠心呢?!” “真摔了?”宋卫国仔细的看了看毛头,“这是摔傻了?” 张秀禾嚎啕大哭:“我好悔啊!我也有错,就不该图松快叫她帮我带毛头,是妈对不住你,你要是真傻了,妈养你一辈子!” 毛头:“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宋卫国赶紧从她怀里抢过毛头,解开外头的大衣裳,把毛头上上下下都摸了一遍,又琢磨着要不要干脆去卫生所一趟。结果,还没等他想好,被放平在床上的毛头,忽的面色一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可真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见他哭成了往日的熊样,宋卫国终于放心了,再一想:“毛头刚才到底是被啥逗乐的?笑成这样。” 张秀禾有点儿懵,不过似乎是看出毛头真的没事,她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天知道,刚才她有多悔恨,恨不得拿自个儿赔给毛头。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王萍,忽的说:“这娃该不会以为三弟妹是在跟他玩吧?” 玩? 问明白了具体经过后,宋卫国拿手放在毛头腋下,将他一下子抛到了半空中,再稳稳的接住。 刚才还哭个没完的毛头,瞬间乐呵了,笑得活像个小疯子,还拍着小手,两眼放光的盯着他爸,一副还想再来的模样。 自留地那边,眼见人都跑了,袁弟来在地上歇了好一会儿,头晕的感觉慢慢的也就散了。她抬头看了看顶上的太阳,想着可能是原本就有些被晒到了,再被毛头这么一吓,才头晕的。等身上好受了,她还是爬起来继续干活,本来三人干的活儿,现在变成她一人的事儿了,足足忙活了小半天,才总算都搞定了。 袁弟来带上农具,磨磨蹭蹭的往家里赶,边走边想着待会儿要怎么跟大嫂解释她不是故意的。 没想到,才刚进了家门,她就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还有种犯恶心的感觉,一个没忍住,就在院子里吐开了,吐了个稀里哗啦,整个人直往地上栽,费了好大劲儿才站住了,她顾不上道歉,赶紧回屋躺着了。 等赵红英听着动静出来一看,登时忍不住骂开了。可骂归骂,还得帮着收拾,又进屋看了看,见袁弟来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她也懒得管了,就是闹不明白,这才开春,就干了大半天的活儿,就中暑了?这也太能耐了。 又半刻后,把剩余自留地都收拾完的宋卫党c宋卫民也回来了。俩人都是一回来先找各自的媳妇儿,只是宋卫民一进屋就觉得不对劲儿,再一看,他媳妇儿正趴在床上探出头吐了个昏天暗地。 “咋了咋了?”宋卫民赶紧上去问情况,见袁弟来一副连胆汁都快吐出来的样子,赶紧跑出去找他妈,“妈,你赶紧给我几毛钱,我带弟来去卫生所。” 赵红英一个眼刀子甩了过来:“她差点儿没把毛头摔死,还敢不好?” “妈你快别说了,我先带她去卫生所,你给我两毛钱,给我吧!”宋卫民都已经做好准备挨揍了,可媳妇儿不能不管。还好,赵红英虽然脾气坏,也没到见死不救的地步,回屋取了两毛钱给他,又叮嘱他去赵建设那头借车。 他们生产队可没卫生所,得去公社那头,好在骑车也花不了多久,加上多半人生病也是捱过去的,还真没花太多时间,赶在日落前回了家。 一进院门,宋卫民就高兴的嚷嚷开了:“妈!弟来她怀孕了!” 赵红英正好从灶间出来,听了这话,就斜眼看着他:“嚷嚷啥?谁还不会怀孕了?是个女的都会怀孕!”顿了顿,她又冲着东屋吼了一嗓子,“赶紧都出来吃饭,强子呢?又跑哪儿疯去了?” 春丽立马把亲妹堂妹都往堂屋赶,又转身往屋后跑,不一会儿就把亲哥给逮回来了。至于几个大人,听到赵红英那一声吼,赶紧都聚了过来。 立在院门口的宋卫民明显有些傻眼,他身旁故作柔弱的袁弟来也跟着傻了。她本来特别高兴的,想着好日子就要来了,坚信婆婆一定会像之前一样对她好的。可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赵红英才没空理她,反正家里粮食够吃,保证谁也饿不着,至于别的,想太多! 袁弟来不甘心的拿手肘鼓捣了一下宋卫民,她是不敢跟赵红英对着干的,可她也不能接受现在的待遇。跟家里其他人吃的一样?不,张秀禾还是有开小灶,那她呢? 虽然有些犹豫,可宋卫民还是找了他妈,先把剩下的钱给了,又问:“妈,弟来她怀孕了,你看要不要给她煮个糖水鸡蛋?” “谁家还没个孕妇了?就你媳妇儿那么金贵,怀孕了天天吃鸡蛋?这么能耐,那你去给她弄红糖c弄鸡蛋,别来烦我!”赵红英开口就给他怼了回去,“自留地那头,你们仨看着办,她就不用去了,队上的活儿该咋干还是咋干,横竖春耕都完事了,能有多累?” 宋卫民还想说啥,赵红英立马不干了:“你媳妇儿怀个孩子,你就打算逼死亲妈啊?可怜我当初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带大,你就这样对我?老头子!” 老宋头提着旱烟杆子就过来了:“你妈这辈子容易吗?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你还逼她?你个不孝子!” 到最后,袁弟来还是没吃上鸡蛋,倒是宋卫民挨了好几下旱烟杆子,还被两个哥哥拉到一旁狠狠的教训了一通。俩口子彻底没了法子,只能老老实实的往屋里钻,顺便彻底将赔礼道歉一事抛到了脑后。 其实,袁弟来也不是真忘了那事儿,她的确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活干多了,一时疏忽了吗?再说了,毛头没真摔着,她又怀了身子,那肯定得先顾着自己的肚子,她坚信这回肯定能生儿子。 是不是个儿子,这会儿还真不好说,不过单从妊娠反应来看,的确跟怀喜宝那时候截然不同。 怀喜宝时,袁弟来是能吃能喝,从来也没吐过,顶多就是时不时的犯困,整个怀孕期间都是太太平平的,没出过丁点儿状况。可这一胎就不同了,才刚怀上,晚上就经常胸闷气短的睡不好,白天除了时常犯恶心外,稍微干点活儿就手脚发软,三餐也吃不好,但凡带了点儿味道的饭菜,她就吃不下去,吐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连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见袁弟来的反应实在是太大了,而且也不像是装的,赵红英终于发话了,叫宋卫民替她多干点儿,好让她早点儿回家歇着。 可这一回家歇着吧,其他问题倒是没有,就是跟张秀禾容易碰到一块儿了。 张秀禾在猪场的活儿轻省,多半时间还是负责照顾两个孩子,而自打知道瘌毛头的笑点在哪里后,她带毛头就松快多了。单从这一点来看,她还得感谢袁弟来,当然事实上她一点儿也不想看到那蠢货。 可都在一个院子里,宋家也不算大,怎么可能碰不到?随着俩孩子渐渐大了,天气也愈发暖和了,张秀禾时不时的就抱着他们去外头晒太阳,有时候就会跟袁弟来打个照面。 虽然心里厌恶,可张秀禾还是没怎么表现出来,顶多就是对袁弟来爱理不理的。偏巧,毛头和喜宝都到了好奇心旺盛的阶段,总是忍不住想往袁弟来那头去。 每回看到这情况,张秀禾都会拽住毛头,坚决不叫他过去。可换成喜宝,她就没那么坚定了,想着那到底是喜宝的亲妈,总不能故意拦着不让母女俩亲近吧?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是没拦着,可人家袁弟来却窜得比兔子还快,只要喜宝一有往她那边靠近的迹象,立马就起身回屋,还每次都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下一脸懵逼的喜宝。 张秀禾气啊,气得恨不得冲上去把门窗砸个稀巴烂,回头就搂着喜宝亲香个没完:“喜宝,咱们不理她,谁稀罕!” 喜宝哪里懂那么多,每回都被亲得咯咯直笑,眨眼就又跟毛头玩到一块儿去了。 最开始,除了张秀禾外,没人发现这事儿。张秀禾也没跟其他人提起过,可架不住事情就是那么巧。 这天,宋卫民提前下工回了家,正好就看到袁弟来跟被鬼撵似的,匆匆跑回了屋里,再一看,却看到喜宝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脸不解的望着紧闭的房门。 尽管张秀禾很快就把喜宝抱回去了,可宋卫民还是在心里咯噔一声响,忙三步并作两步的回了屋,一进去就问:“你躲着喜宝干啥?” 袁弟来一脸复杂的看着他,一时间没吭声。 宋卫民低头盘算了一阵,忽的想起袁弟来娘家亲妈好像是一连生了五个闺女才得的儿子,莫不是怕跟她亲妈一个样儿?他觉得自己真相了,忙开口安慰:“没事儿,就算这胎又是闺女也没啥,妈挺喜欢闺女的。你看看她多稀罕喜宝,当初她也稀罕菊花,对我们仨不是打就是骂的,对菊花从来都是好声好气的,一回都没骂过。” 然而,他这话非但没有安慰到袁弟来,反而叫她愈发的纠结起来。 凭良心说,赵红英的表现太明显了,除非是傻子外加瞎子,才会看不出来她喜欢喜宝。至于宋菊花,袁弟来不知道,她嫁进门没过多久,宋菊花就嫁到城里去了,两三年才回来一趟,所以真的不了解。可单看喜宝好了,就已经能看出赵红英并非重男轻女的人。 可是 叫她怎么愿意承认会有人稀罕闺女不稀罕儿子?她从小到大都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人人都告诉她,闺女没用,再有出息那也是别人家的,只有儿子才是下半辈子的倚靠。现在,让她否定这个观念,岂不是说她这二十多年都白活了? 不光这样,之前她一直努力说服自己,娘家亲妈格外得疼惜她,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疼着,上头的四个姐姐加一块儿都没她那么受宠,所以她始终觉得自己很幸福。当然,她不可能拿自己去跟两个弟弟比,女儿怎么能比得上儿子呢?那是绝对不存在这种可能性的。 所以,赵红英对张秀禾那么好,就是因为张秀禾生了两个儿子,才不是因为喜宝。喜宝算个啥?一个丫头片子罢了,养得再好也要嫁出去,迟早是别人家的人! “弟来?”宋卫民劝了半天也没见她吭声,忍不住上前推了推她。 袁弟来像是猛的惊醒了一般,一下子脱口而出:“我不想看到喜宝,当初就是因为跟春丽那几个丫头片子待久了,我才生了喜宝。要是这回再跟喜宝待一块儿,又生赔钱货咋办?” “也不能这么说。”宋卫民还是继续劝她,“反正妈喜欢,也没啥。” “妈喜欢?妈再喜欢又有啥用?菊花她嫁得好吧?都嫁给城里人了,吃的是城里的供应粮,可跟咱们家有啥关系?你看看她,两三年才回来一趟,顶啥用?”袁弟来突然就爆发了,“你说她忙,对,她都是老程家的人了,谁也不能逼着她回娘家。那喜宝呢?回头她也有出息了,嫁到好人家了,我咋办?” “可菊花不是常给妈布票吗?”宋卫民也是头一次看到袁弟来那么激动,顿时有些犯怵,懵了半晌才挤出这句话来。 袁弟来还是摇了摇头:“光给布票管啥用?要不是老四每个月都寄钱回来,她给了布票,咱们家买得起吗?所以啊,还是要生儿子,等咱们老了就得靠儿子!” 对喜宝好,是能讨婆婆欢心,可袁弟来自认为看得极为明白,婆婆对她好有啥用?她现在年纪轻,靠自己或者靠男人都成,可等她老了呢?婆婆两腿一蹬就走了,她咋办?她还能跑去女婿家里,求着女儿女婿养她?做啥春秋大梦呢! 认真的想了想,袁弟来很是严肃的开口:“卫民,妈对喜宝好,是因为她有儿子可以倚靠。咱们不同,说到底还是得生儿子,生得越多越好。喜宝那儿,横竖大嫂喜欢,又有妈护着,咱们就当没生过这个闺女,等养个十来年嫁出去了,就更没咱的事儿了。” “呃好吧,都听你的。” 张秀禾其实多少心里还是有数的,可她没把这事儿捅破,只渐渐疏远了那俩口子,暗地里则更加的疼惜喜宝这孩子了。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张秀禾很意外的发现,喜宝出牙了。 其实,瘌毛头比她更早出牙,而且还养成了一个极坏的习惯,那就是在吃奶的时候拼命磨牙。头一次好悬没把张秀禾给疼死,回头就干脆利索的给他断了奶。幸好,毛头老早就不以母乳为主食了,他不挑食,米汤喝得呼呼响,也喜欢吃煮得稀烂的面糊糊,胃口格外得好,瞧着比喜宝结实多了。也因此,即便断了奶,他也没怎么闹腾。当然,闹腾也不怕,横竖只要飞高高,他一准儿就能重新乐呵起来。 等轮到喜宝出牙了,张秀禾就开始犹豫了。跟毛头不一样,喜宝虽然在近一两个月里也添了辅食,还隔三差五的喝半碗麦乳精,可总得来说,她还是以喝母乳为主的。可乡下地头,还真就没有喂到出牙的情况,多半都是不到半年就断奶的。 瞅着喜宝粉嫩牙床上的那两颗米粒大小的小牙苞,张秀禾没了主意,只能等吃晚饭时问赵红英。 赵红英听她说了情况,又接过喜宝仔细瞅了瞅:“回头我多弄些吃食,看看喜宝爱不爱吃。” 说到做到,赵红英回头就开始琢磨起好吃的来了。队上稍微过得去的人家,都会给孩子熬米汤喝稀粥,条件好些的就煮点面糊糊或者玉米糊糊。他们生产队不大种苞谷,不过可以去跟其他生产队换一些来。再有就是像一些蔬菜瓜果之类的,都可以煮熟后打烂喂孩子。 要赵红英说,连毛头都吃面糊糊,怎么能委屈喜宝呢?她把仨儿子都使唤得团团转,跟其他人家换了不少的苞谷c南瓜等等,甚至还跟临水的生产队换了好几条鱼来。 当然,鸡蛋也少不了,老宋家养了三只母鸡,基本上每天都能下两到三枚鸡蛋,眼下看起来应该是够了,不过赵红英还是提前跟隔壁打了招呼,叫赵红霞替她多攒一些,回头甭管是换粮食还是按着卖给供销社的钱结算都成。 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后,赵红英就开始大显身手了。其实,这年头很多人做饭菜手艺不佳,多半还是因为本身懒得去折腾,肚子都填不饱,哪个会花心思去做饭菜? 赵红英就不同了,她使出了浑身解数,一样样的试验。面糊糊c玉米糊糊c胡萝卜米粉c菜泥面糊c黄豆芽糊c南瓜糊c鱼肉泥 原本断奶对于婴幼儿来说,是一件比较残忍的事儿,可因为赵红英太能耐了,喜宝愣是每天每顿都吃得眉开眼笑的。而除了这些糊糊类的主食外,她还有额外的加餐,像鸡蛋羹c炖蛋,还有专门的磨牙小零嘴,其实就是白面馒头切成小块后,裹上鸡蛋清,再用猪油炸得两面酥脆。因为喜宝还小,手里拿一块能啃上小半天。 不光是喜宝,毛头也吃得满嘴流油,毕竟两个孩子年岁太接近的,没的一个吃好喝好,另一个完全撇开一旁不管吧?不过,比起这些复杂的吃食,毛头还是最爱面糊糊,吭哧吭哧的每顿都能吃上半碗。 这可忙坏了家里的几个小姐姐。 老宋家养的三只母鸡,一贯都是孩子们负责的,先前是强子和大伟管着,时不时的就从外头挖些蚯蚓虫子啥的来喂,后来他俩跑去上学了,这个重任就交给了春丽她们几个小丫头。对了,狗子小黄也是春丽负责的,养到如今也有半年了,原本才成人两个巴掌大的小土狗,如今长得倒是比喜宝还高了。 不过,无论是喜宝还是毛头,都跟狗子小黄不熟悉。主要是之前天气还冷时,这俩小豆丁都是待在屋里的,而小黄则从不进屋,早在去年,春丽就歪缠着她爸在屋后给小黄垒了一个狗窝。平日里,小黄要么就跟在仨疯丫头屁股后头在队上瞎跑,要么就老老实实的缩在窝里,对于家里的两个小豆丁完全不屑一顾。 不过,小豆丁也是会长大的,反正春丽是愈发喜欢往这俩跟前凑了。本着有样学样的态度,春梅和春芳也跟着凑过来,不过她俩还是格外得嫌弃哭声震天的毛头,更喜欢香香软软的喜宝。 春丽告诉她们:“你们以前也跟喜宝一样大,后来慢慢变大了,会自己吃饭,还会说话。” 俩小丫头来劲儿了,纷纷表示愿意教弟弟妹妹学说话。可惜,毛头每次都能用哭声坚定的表示抗议,闹了几次后,别说几个小的,连张秀禾都只能举手投降了,只求耳根子清静。 没法子,她们只能跑去教喜宝说话,并且很快就有了成效。 “吃!”喜宝大气的抓起一块炸馒头片就往张秀禾嘴边送,见张秀禾接过了,她又给春丽几个各分了一块,这才开始投喂自己。一旁本来自顾自玩着的毛头看到这情况,忙嗷嗷叫着抗议,终于在片刻后引起了喜宝的注意,得到了一块沾了口水的炸馒头片。结果一回头,她就看到张秀禾偷偷的把馒头片放了回去,顿时就急了,忙又抓起一块,非要强行投喂,“吃吃,吃!” 得了,那就吃吧。 张秀禾没了法子,只能在喜宝的注视下吃掉手里的馒头片,顺便思考一下,连小了半个月的喜宝都会说话了,咋蠢儿子就没丁点儿动静呢? 这个疑问始终没能得到解决,只因毛头坚定的拒绝别人教他说话,具体表现为,谁在他耳边叨逼,他就扯着嗓门嗷嗷叫的回应,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斜眼看人,仿佛在说——你咋那么讨人嫌? 倒是喜宝,意外的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每回有好吃的,她都头一个去找张秀禾:“吃!” 人比人气死人,张秀禾瞅着吃嘛嘛香来者不拒的蠢儿子,再看看精致可爱还格外懂事的小侄女,内心非常不平静。 不死心的张秀禾还给蠢儿子开小灶,可惜她的待遇并不比春丽几个好,蠢儿子已经养成条件反射了,冷不丁的就嗷一嗓子,逼得她不得不宣布放弃。 无奈之下,张秀禾开始转而逗弄喜宝。她以前听老人家说过,小孩子要么不开口,只要开了口接下来学说话就会很顺利。想到这儿,她索性开始偷偷的教喜宝:“来,喜宝叫我‘大妈’,叫啊,大!妈!” “大!”喜宝以为张秀禾在逗她,拍着胖乎乎的巴掌直乐呵,笑得哈喇子都出来了。 张秀禾拿帕子给她擦了擦下巴,继续哄她:“跟我说,大妈。” “大!大大大大大!”喜宝是个乖孩子,尽管每次开口说话都能喷出哈喇子来,可她还是很努力的跟着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0.第040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他们这一带, 土地还真不算少, 整块的耕地肯定是公家的, 那些边边角角不大方便耕种的,就依着人头划分了下去。壮劳力能分到半分地,老弱妇孺再减半, 十岁以下的孩子则没资格分。 自留地当然是好的, 种些白菜萝卜, 怎么着也能改善一下家里的伙食, 哪怕自留地普遍都很贫瘠, 那也总比没有的好。搁在往年,老宋家的自留地上也都是种满了白菜萝卜的,可今年,赵红英的意思是, 她得留出时间照看喜宝,所以老俩口的地全种上红薯,其他人自个儿看着办。 赵红英其实老早就琢磨过了, 之前是因为喜宝年岁太小了,天气又冷, 无论是拘在屋里,还是叫张秀禾顺便看着都没啥。可以后呢?眼瞅着喜宝愈发大了, 再过段时间, 也该断奶开始学走路了, 到时候只会愈发需要人守着, 还不能跟冬天那样,把人往床上一戳就完事。要是再算上瘌毛头,张秀禾铁定忙不过来。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她跟张秀禾倒着手,她的活儿叫仨儿子去干,张秀禾在猪场的活儿又轻省,想来问题应该不大。至于袁弟来,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横竖把家务活干了就算完了。 于是,赵红英一声令下,刚忙活队上的活儿还来不及歇口气的儿子儿媳们,又再度下了地。就连张秀禾,想着早日忙完早日了事,也提前从猪场赶回来帮忙。 几个大孩子倒是不用家里操心了,强子和大伟一开春就去上学了,春丽带着亲妹和堂妹在家里玩,至于喜宝和瘌毛头,前者由赵红英抱着在路边晒太阳,后者则叫袁弟来抢了去。 算起来,这还是袁弟来头一次违抗婆婆的决定,说什么都不愿意将毛头交出来。虽然家里人都不懂她,可还是由着她背上毛头下地干活。 袁弟来是真稀罕毛头,哪怕这孩子就没安生过一天,她也一样稀罕。还有个事儿,她对谁都没开口,那就是她老觉得吧,当初会怀上女儿,是因为她跟春丽姐妹几个相处多了。反过来说,只要跟毛头多处处,下一次她定能怀上儿子。 抱着如此坚定的信念,袁弟来干劲十足的下了地。这会儿天气已经转热了,当然不是很热,毕竟才开春不久,可因为干得太卖力了,没多久她就觉得脊背发热,额间也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干完一边后,她下意识的活动了一下筋骨,冷不丁的就觉得背上一空,同时旁边传来一声惊呼。等她回神转身一看 王萍脸色惨白的抓着个布袋子,而那个布袋子不是别的,正是头朝下几乎快碰到土块的瘌毛头。 这下,袁弟来结结实实的懵逼了。 而王萍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刚才走过来就是想提醒袁弟来,背带好像有点儿松了。结果,还没等她开口,就看到瘌毛头一个猛扎子从上头掉了下来,最可怕的还是头朝下往地上栽的。要知道,毛头虽比喜宝大了半个月,可满打满算他也才八个月大,这要是给砸实在了,那根本就没得救。 当时,王萍脑子一片空白,想也不想的伸手就去抓,赶在砸实在之前,抓住了毛头的衣角。饶是这样,她也给吓得不轻,脸上丁点儿血色都无。 就在这时,自留地另一头的张秀禾带着哭腔冲了过来,一把搂过毛头,放声大哭:“毛头!我的毛头,你咋样了?毛头,妈来了!” “先回家,回家再说。”王萍直到这会儿都还是惊魂未定的,她也是当妈的,将心比心,自然很能理解张秀禾,“咱们先回去给毛头仔细瞧瞧,其他事儿回头再说。” 张秀禾吓得浑身都在发颤,明明怀里抱着毛头,可脑海里却一遍遍的回放着方才那吓死人的一幕。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自责,亏得王萍出手快,要是毛头真出事了,她也没脸活下去了。 王萍又劝了她几句,看她完全不像是听进去的样子,索性半搀半拖的先把人给弄回家去了。 而此时站在路边的赵红英,心口也是突突直跳,也就喜宝了,傻乎乎的歪着脑袋,伸出手往张秀禾那头指,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些啥。 赵红英缓了缓神,伸手拍了拍喜宝的背,叫她趴在自己肩膀上:“喜宝乖,咱们不闹。”心道,得亏没叫袁弟来带着喜宝,那蠢货有啥用?正这么想着,她就看着袁弟来扶着额头慢慢的坐倒在了地上,登时就更火大了,扯着嗓门嚷嚷着,“剩下的活儿都你一人来做!” 撂下这话后,她就往另一头走去,宋家的自留地也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她得赶过去找儿子,叫老大赶紧回家瞅瞅媳妇儿子。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却说张秀禾整个人都被吓傻了,哪怕被王萍硬生生的拽回了家,她还是没能缓过来,就浑身发抖,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倒是她怀里的毛头,冷不丁的就笑出了声儿。 最先发现异常的,还是王萍。她本来就一直留心张秀禾母子俩,还颇有些不放心的拿手托着毛头,乍一听毛头那笑声,她明显愣了愣,不敢相信的低头一看:“大嫂,你看毛头是不是在笑啊?” 张秀禾还没有缓过来,只是下意识的低头看了过去。 怀里的毛头原本只是嘴角上扬笑得开心,这会儿似是感觉到了有人瞅着他,立马笑出了声儿来:“咯,咯咯咯咯” 妯娌两个被这笑声弄得有点儿懵,还没想好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就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几乎下一刻,宋卫国就冲了进来:“咋c咋了?妈说,毛头给摔了!” “卫国啊!”张秀禾停了一瞬的哭声再度响彻整个屋子,“你差点儿就见不到毛头了!” 毛头:“咯c咯咯咯咯咯咯!” 宋卫国走进屋里,先看到的是已经哭成泪人的媳妇儿,再低头一看,据说被摔了的毛头这会儿已经乐成了个小疯子。沉默了一瞬,他问:“到底出了啥事儿?你别哭,慢慢说,孩子这不是好好的吗?” 这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张秀禾的哭声再度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还边哭边骂着:“我就不该轻信她袁弟来!先前瞧着她还挺细心的,把毛头当亲儿子一样照顾着,从不嫌弃他烦。我还以为她是个好的,结果她在这儿等着呢!本来今个儿妈说她来带,袁弟来还不让!黑心烂肠的东西,她咋那么狠心呢?!” “真摔了?”宋卫国仔细的看了看毛头,“这是摔傻了?” 张秀禾嚎啕大哭:“我好悔啊!我也有错,就不该图松快叫她帮我带毛头,是妈对不住你,你要是真傻了,妈养你一辈子!” 毛头:“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宋卫国赶紧从她怀里抢过毛头,解开外头的大衣裳,把毛头上上下下都摸了一遍,又琢磨着要不要干脆去卫生所一趟。结果,还没等他想好,被放平在床上的毛头,忽的面色一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可真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见他哭成了往日的熊样,宋卫国终于放心了,再一想:“毛头刚才到底是被啥逗乐的?笑成这样。” 张秀禾有点儿懵,不过似乎是看出毛头真的没事,她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天知道,刚才她有多悔恨,恨不得拿自个儿赔给毛头。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王萍,忽的说:“这娃该不会以为三弟妹是在跟他玩吧?” 玩? 问明白了具体经过后,宋卫国拿手放在毛头腋下,将他一下子抛到了半空中,再稳稳的接住。 刚才还哭个没完的毛头,瞬间乐呵了,笑得活像个小疯子,还拍着小手,两眼放光的盯着他爸,一副还想再来的模样。 自留地那边,眼见人都跑了,袁弟来在地上歇了好一会儿,头晕的感觉慢慢的也就散了。她抬头看了看顶上的太阳,想着可能是原本就有些被晒到了,再被毛头这么一吓,才头晕的。等身上好受了,她还是爬起来继续干活,本来三人干的活儿,现在变成她一人的事儿了,足足忙活了小半天,才总算都搞定了。 袁弟来带上农具,磨磨蹭蹭的往家里赶,边走边想着待会儿要怎么跟大嫂解释她不是故意的。 没想到,才刚进了家门,她就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还有种犯恶心的感觉,一个没忍住,就在院子里吐开了,吐了个稀里哗啦,整个人直往地上栽,费了好大劲儿才站住了,她顾不上道歉,赶紧回屋躺着了。 等赵红英听着动静出来一看,登时忍不住骂开了。可骂归骂,还得帮着收拾,又进屋看了看,见袁弟来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她也懒得管了,就是闹不明白,这才开春,就干了大半天的活儿,就中暑了?这也太能耐了。 又半刻后,把剩余自留地都收拾完的宋卫党c宋卫民也回来了。俩人都是一回来先找各自的媳妇儿,只是宋卫民一进屋就觉得不对劲儿,再一看,他媳妇儿正趴在床上探出头吐了个昏天暗地。 “咋了咋了?”宋卫民赶紧上去问情况,见袁弟来一副连胆汁都快吐出来的样子,赶紧跑出去找他妈,“妈,你赶紧给我几毛钱,我带弟来去卫生所。” 赵红英一个眼刀子甩了过来:“她差点儿没把毛头摔死,还敢不好?” “妈你快别说了,我先带她去卫生所,你给我两毛钱,给我吧!”宋卫民都已经做好准备挨揍了,可媳妇儿不能不管。还好,赵红英虽然脾气坏,也没到见死不救的地步,回屋取了两毛钱给他,又叮嘱他去赵建设那头借车。 他们生产队可没卫生所,得去公社那头,好在骑车也花不了多久,加上多半人生病也是捱过去的,还真没花太多时间,赶在日落前回了家。 一进院门,宋卫民就高兴的嚷嚷开了:“妈!弟来她怀孕了!” 赵红英正好从灶间出来,听了这话,就斜眼看着他:“嚷嚷啥?谁还不会怀孕了?是个女的都会怀孕!”顿了顿,她又冲着东屋吼了一嗓子,“赶紧都出来吃饭,强子呢?又跑哪儿疯去了?” 春丽立马把亲妹堂妹都往堂屋赶,又转身往屋后跑,不一会儿就把亲哥给逮回来了。至于几个大人,听到赵红英那一声吼,赶紧都聚了过来。 立在院门口的宋卫民明显有些傻眼,他身旁故作柔弱的袁弟来也跟着傻了。她本来特别高兴的,想着好日子就要来了,坚信婆婆一定会像之前一样对她好的。可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赵红英才没空理她,反正家里粮食够吃,保证谁也饿不着,至于别的,想太多! 袁弟来不甘心的拿手肘鼓捣了一下宋卫民,她是不敢跟赵红英对着干的,可她也不能接受现在的待遇。跟家里其他人吃的一样?不,张秀禾还是有开小灶,那她呢? 虽然有些犹豫,可宋卫民还是找了他妈,先把剩下的钱给了,又问:“妈,弟来她怀孕了,你看要不要给她煮个糖水鸡蛋?” “谁家还没个孕妇了?就你媳妇儿那么金贵,怀孕了天天吃鸡蛋?这么能耐,那你去给她弄红糖c弄鸡蛋,别来烦我!”赵红英开口就给他怼了回去,“自留地那头,你们仨看着办,她就不用去了,队上的活儿该咋干还是咋干,横竖春耕都完事了,能有多累?” 宋卫民还想说啥,赵红英立马不干了:“你媳妇儿怀个孩子,你就打算逼死亲妈啊?可怜我当初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带大,你就这样对我?老头子!” 老宋头提着旱烟杆子就过来了:“你妈这辈子容易吗?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你还逼她?你个不孝子!” 到最后,袁弟来还是没吃上鸡蛋,倒是宋卫民挨了好几下旱烟杆子,还被两个哥哥拉到一旁狠狠的教训了一通。俩口子彻底没了法子,只能老老实实的往屋里钻,顺便彻底将赔礼道歉一事抛到了脑后。 其实,袁弟来也不是真忘了那事儿,她的确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活干多了,一时疏忽了吗?再说了,毛头没真摔着,她又怀了身子,那肯定得先顾着自己的肚子,她坚信这回肯定能生儿子。 是不是个儿子,这会儿还真不好说,不过单从妊娠反应来看,的确跟怀喜宝那时候截然不同。 怀喜宝时,袁弟来是能吃能喝,从来也没吐过,顶多就是时不时的犯困,整个怀孕期间都是太太平平的,没出过丁点儿状况。可这一胎就不同了,才刚怀上,晚上就经常胸闷气短的睡不好,白天除了时常犯恶心外,稍微干点活儿就手脚发软,三餐也吃不好,但凡带了点儿味道的饭菜,她就吃不下去,吐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连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见袁弟来的反应实在是太大了,而且也不像是装的,赵红英终于发话了,叫宋卫民替她多干点儿,好让她早点儿回家歇着。 可这一回家歇着吧,其他问题倒是没有,就是跟张秀禾容易碰到一块儿了。 张秀禾在猪场的活儿轻省,多半时间还是负责照顾两个孩子,而自打知道瘌毛头的笑点在哪里后,她带毛头就松快多了。单从这一点来看,她还得感谢袁弟来,当然事实上她一点儿也不想看到那蠢货。 可都在一个院子里,宋家也不算大,怎么可能碰不到?随着俩孩子渐渐大了,天气也愈发暖和了,张秀禾时不时的就抱着他们去外头晒太阳,有时候就会跟袁弟来打个照面。 虽然心里厌恶,可张秀禾还是没怎么表现出来,顶多就是对袁弟来爱理不理的。偏巧,毛头和喜宝都到了好奇心旺盛的阶段,总是忍不住想往袁弟来那头去。 每回看到这情况,张秀禾都会拽住毛头,坚决不叫他过去。可换成喜宝,她就没那么坚定了,想着那到底是喜宝的亲妈,总不能故意拦着不让母女俩亲近吧?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是没拦着,可人家袁弟来却窜得比兔子还快,只要喜宝一有往她那边靠近的迹象,立马就起身回屋,还每次都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下一脸懵逼的喜宝。 张秀禾气啊,气得恨不得冲上去把门窗砸个稀巴烂,回头就搂着喜宝亲香个没完:“喜宝,咱们不理她,谁稀罕!” 喜宝哪里懂那么多,每回都被亲得咯咯直笑,眨眼就又跟毛头玩到一块儿去了。 最开始,除了张秀禾外,没人发现这事儿。张秀禾也没跟其他人提起过,可架不住事情就是那么巧。 这天,宋卫民提前下工回了家,正好就看到袁弟来跟被鬼撵似的,匆匆跑回了屋里,再一看,却看到喜宝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脸不解的望着紧闭的房门。 尽管张秀禾很快就把喜宝抱回去了,可宋卫民还是在心里咯噔一声响,忙三步并作两步的回了屋,一进去就问:“你躲着喜宝干啥?” 袁弟来一脸复杂的看着他,一时间没吭声。 宋卫民低头盘算了一阵,忽的想起袁弟来娘家亲妈好像是一连生了五个闺女才得的儿子,莫不是怕跟她亲妈一个样儿?他觉得自己真相了,忙开口安慰:“没事儿,就算这胎又是闺女也没啥,妈挺喜欢闺女的。你看看她多稀罕喜宝,当初她也稀罕菊花,对我们仨不是打就是骂的,对菊花从来都是好声好气的,一回都没骂过。” 然而,他这话非但没有安慰到袁弟来,反而叫她愈发的纠结起来。 凭良心说,赵红英的表现太明显了,除非是傻子外加瞎子,才会看不出来她喜欢喜宝。至于宋菊花,袁弟来不知道,她嫁进门没过多久,宋菊花就嫁到城里去了,两三年才回来一趟,所以真的不了解。可单看喜宝好了,就已经能看出赵红英并非重男轻女的人。 可是 叫她怎么愿意承认会有人稀罕闺女不稀罕儿子?她从小到大都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人人都告诉她,闺女没用,再有出息那也是别人家的,只有儿子才是下半辈子的倚靠。现在,让她否定这个观念,岂不是说她这二十多年都白活了? 不光这样,之前她一直努力说服自己,娘家亲妈格外得疼惜她,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疼着,上头的四个姐姐加一块儿都没她那么受宠,所以她始终觉得自己很幸福。当然,她不可能拿自己去跟两个弟弟比,女儿怎么能比得上儿子呢?那是绝对不存在这种可能性的。 所以,赵红英对张秀禾那么好,就是因为张秀禾生了两个儿子,才不是因为喜宝。喜宝算个啥?一个丫头片子罢了,养得再好也要嫁出去,迟早是别人家的人! “弟来?”宋卫民劝了半天也没见她吭声,忍不住上前推了推她。 袁弟来像是猛的惊醒了一般,一下子脱口而出:“我不想看到喜宝,当初就是因为跟春丽那几个丫头片子待久了,我才生了喜宝。要是这回再跟喜宝待一块儿,又生赔钱货咋办?” “也不能这么说。”宋卫民还是继续劝她,“反正妈喜欢,也没啥。” “妈喜欢?妈再喜欢又有啥用?菊花她嫁得好吧?都嫁给城里人了,吃的是城里的供应粮,可跟咱们家有啥关系?你看看她,两三年才回来一趟,顶啥用?”袁弟来突然就爆发了,“你说她忙,对,她都是老程家的人了,谁也不能逼着她回娘家。那喜宝呢?回头她也有出息了,嫁到好人家了,我咋办?” “可菊花不是常给妈布票吗?”宋卫民也是头一次看到袁弟来那么激动,顿时有些犯怵,懵了半晌才挤出这句话来。 袁弟来还是摇了摇头:“光给布票管啥用?要不是老四每个月都寄钱回来,她给了布票,咱们家买得起吗?所以啊,还是要生儿子,等咱们老了就得靠儿子!” 对喜宝好,是能讨婆婆欢心,可袁弟来自认为看得极为明白,婆婆对她好有啥用?她现在年纪轻,靠自己或者靠男人都成,可等她老了呢?婆婆两腿一蹬就走了,她咋办?她还能跑去女婿家里,求着女儿女婿养她?做啥春秋大梦呢! 认真的想了想,袁弟来很是严肃的开口:“卫民,妈对喜宝好,是因为她有儿子可以倚靠。咱们不同,说到底还是得生儿子,生得越多越好。喜宝那儿,横竖大嫂喜欢,又有妈护着,咱们就当没生过这个闺女,等养个十来年嫁出去了,就更没咱的事儿了。” “呃好吧,都听你的。” 院子里,张秀禾刚涮了碗筷,正打算去给喜宝喂奶,就先听赵红霞嚷了这么一声,她听了脚步先唤了声婶儿,回灶间搁好碗筷,这才走进了堂屋。 堂屋里,赵红英正搂着喜宝跟赵红霞说话。张秀禾进屋接过喜宝,笑着对赵红英说:“妈,你跟婶儿出去转转呗。喜宝有我看着,你还不放心?” 赵红英确实没啥好不放心的,张秀禾生养了四个儿女,各个都敦实得很,就说只比喜宝早出生半个月的瘌毛头,瞧着都有两个喜宝那么大,可见有多壮了。想着自己是有段日子没出门了,出去走走,松松筋骨也好。 “那喜宝交给你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张秀禾“嗯”的应了一声,目送婆婆和婶儿出了门,抱着喜宝就往自个儿那屋走去。恰好这时,袁弟来从她那屋出来,低着头快步的走出了院子。 老宋家是五间大瓦房,最正中的是堂屋,两边各两间屋子,东面住的是老俩口并老大俩口子,西面则叫老二c老三他们住了。许是听见了推门声儿,她隔壁的老二媳妇王萍开了小半扇窗户,往院子里瞧,刚好看到袁弟来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 “她就这么走了?”王萍一脸的不敢置信,她这会儿怀里还搂着小女儿春芳,见她大嫂冲她招手,索性抱着女儿就往东屋去了。 妯娌俩进了东屋,虚掩上门,张秀禾冲着墙边的大床说:“你把芳芳搁床上去。” 东屋的床上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分别是张秀禾的俩闺女春丽c春梅,还有小儿子瘌毛头。不过,真正睡着的只有春梅一人,瘌毛头正蹬着两条光溜溜的小腿,呜哩哇啦的哭着。一旁的春丽则拿了把大蒲扇给弟妹扇风,倒是自个儿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春丽今年五岁了,兴许是女孩子的缘故,她倒是比她哥强子更懂事,打小就带着妹妹一道儿玩。不过,到底年岁摆在这儿,对于这个刚出生一个月的弟弟,她就没辙儿了。看到她妈进屋,她忙说:“妈,毛头咋老哭?是不是又饿了。” “你瞅他屁股湿不湿。”张秀禾边说边挨着床沿坐了下来。 一旁的王萍把女儿放在了侄女身旁,听了这话,顺手就把瘌毛头捞到了怀里,扯开尿片瞅了一眼:“没尿,大概是饿了。”又嗔怪的道,“丽丽才多大,你也真舍得。躺下躺下,这大中午的,好好歇会儿。” 宋春丽摇了摇头,她看了看打着小呼噜半点儿没受影响的亲妹和堂妹,又瞅了一眼被二婶抱在怀里还哭个不停的弟弟,手脚并用的蹭到了她妈身后,伸长脖子去看她妈喂喜宝。 因为喜宝已经叫张秀禾喂了好几天了,宋春丽当然认识她,不单认识,她还挺喜欢的:“喜宝比毛头乖,比毛头好看。” “所以你妈眼里就只剩喜宝了。”王萍其实很不理解,扭头看她大嫂,“你说你帮着喂奶也就算了,咋还帮着带呢?她是没奶,又不是没手!” “喜宝多讨人喜欢,大不了,我就当多生了个闺女呗。”张秀禾的目光落在了美滋滋吮着奶的喜宝面上,低头亲香了一口,“有人犯傻我可不傻。” 王萍想想也对,边哄瘌毛头边说:“你说她是不是看不出来妈稀罕喜宝啊?” “那就不是傻,是瞎了。”张秀禾调整了下姿势,好叫喜宝吃得舒服些,随口回道,“我看她是惦记着娘家那点儿破事呢。” “不是说救济粮下来了吗?”王萍有点儿纳闷,不过她对老袁家的事儿并不感兴趣,只问,“妈跟婶儿干啥去了?我刚在屋里就听到啥搪瓷缸子?” 张秀禾就把刚才那事儿说了出来,说完后瞅着喜宝像是吃饱了,赶紧抱着她起身在屋里走了走,又叫她把奶嗝打出来,这才哄她睡了。 等喜宝睡着了,她才抱过瘌毛头喂起了奶。似乎是饿到了,瘌毛头吃得很凶,没一会儿就吃光了,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嗝,小脑袋一歪,直接睡过去了。 得了,孩子都哄睡了,唯一没睡的春丽又是个乖的。也是到了这会儿,张秀禾和王萍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俩人各自的大儿子又不知跑哪儿野去了。不过,男孩本就淘气,六七岁又是猫嫌狗厌的年纪,横竖附近也没啥河沟,不用担心小孩偷摸着下水,因为很快就丢开这事儿,拿了针线开始缝补衣裳。 这年头啥都缺,衣服裤子那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好在她俩的手艺都不错,哪怕是打补丁,看着也不是很丑。她俩一面做着活儿,一面低声闲聊着,间或瞅一眼睡得喷香的孩子,倒也能打发时间。 这会儿的赵家可热闹得很。 赵家跟宋家一样,几房兄弟都是挨着住的。不同的是,虽然长辈都已过世,可赵红英跟她哥感情很好,赵红霞却自打父母故去后就不再跟兄弟来往,又因为她们姐俩走得近,每次回娘家,都是直接往赵红英她哥那院子去的。 赵红英她哥名叫赵满仓,十来年闹灾荒时他媳妇没捱过去,他也没再娶,就守着唯一的儿子过日子。好在他儿子争气,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生产队大队长,家里的日子当然过得不差,也算是老来享福了。 这不,今个儿一大清早,赵建设就去红旗公社那头开会了,中午回家时带来了一个搪瓷缸子。 等赵家姐俩过来时,就看到赵满仓双手捧着个锃光瓦亮的白底蓝边的搪瓷缸子,上头印着几个工农兵,还有“劳动最光荣”这五个大字。 看到两个妹妹,赵满仓二话不说就把手里的搪瓷缸子给她俩瞧,一脸喜色的跟她们说儿子被领导表扬的事儿。 亲侄儿被表扬了,赵红英当然高兴得很:“这回建设可给咱们生产队长脸了。” 一旁的赵红霞也连连点头附和。 赵满仓都笑得合不拢嘴了,好在他还记得儿子叮嘱的话,临了改了口:“建设说,那是咱们队里所有人的功劳,不能都算在他头上。”不过到底跟前这俩是他妹子,一个没忍住,他又说,“全公社就建设一人得了奖励,我这心里高兴啊!” 确实应该高兴,整个红旗公社十一个大队,只有他们第七大队全额上交了公粮,还提前了两三天。其他的生产队,别说交公粮了,还得手心向上跟国家借粮食吃,虽说迟早都要还的,可就现在这情况来看,啥时候能还上,还真不好说。 两下一对比,可不是愈发显得赵建设这个大队长能耐了吗? 这档口,队上其他社员也过来了,他们是来问问,救济粮那事儿是不是真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1.第041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王萍倒无所谓,她的儿女都大了, 早就想着一并带回去给娘家人瞧瞧。可张秀禾就为难了, 喜宝可以交给赵红英来照顾, 哪怕还没断奶,喂点米汤和麦乳精,怎么着也能混过一天。 可瘌毛头呢? 毛头这孩子吧, 刚出生那会儿就是光觉得他长得丑, 后来才知道,丑并不可怕, 烦才可怕。哪怕身为亲妈,张秀禾都没法昧着良心夸儿子,她只能跟王萍商量, 错开回娘家的日子, 叫王萍帮她带一天。 哪知这边才刚开了口,袁弟来就两眼放光的冲过来主动请缨:“我来!大嫂, 我来帮你带毛头。” 见两个嫂子齐刷刷的看过来, 她立马拍着胸口保证道, “我一定好好照顾毛头,要是大嫂你不放心,我这就帮你带着,今晚歇我那屋, 横竖你明个儿一早才走, 仔细瞧好了, 我要是哪里做的不对,你还有时间教教我。” 张秀禾有点儿懵:“你来带?”她真不是不放心,横竖毛头这孩子能吃能喝的,就算爱闹腾,糟蹋的也是别人而非他自己。相对的,她更担心老三俩口子会不会被逼疯。 “对,我来带!”眼见张秀禾神情有些松动,袁弟来深怕她反悔,以从未有过的行动力飞快的跑到她那屋抱出毛头,还不忘对目瞪口呆的春丽春梅说了句,“三婶帮你们照看弟弟。” 春丽春梅皆一脸的茫然,眼见袁弟来真把瘌毛头抱出了屋,俩可高兴坏了,没了毛头弟弟,屋里既宁静安详又温馨美好。 可这事儿显然还没完,接下来张秀禾就看着袁弟来跟疯魔了似的,对毛头那叫一个爱不释手。真当是走到哪儿就抱到哪儿,不单轻声细语的跟他说话,连喂米汤时都格外得细致耐心,还笑容满面的给他换洗尿布 一直到太阳下山,袁弟来都忙活了大半天了,仍没有露出丝毫的不耐烦,她甚至还趁着毛头打瞌睡时,高高兴兴的抱着一盆尿布去井边洗干净晾了出去。 别说张秀禾和王萍了,就连串门子回来的赵红英都看懵了,完全猜不透她这是在闹啥。倒是张秀禾,看了半天,总算是彻底放心了,她告诉袁弟来,自个儿明天带着仨大的回娘家,瘌毛头就拜托了。 袁弟来高兴得几乎一蹦三尺高,连声夸赞她是好人,又主动提出来:“要是大嫂你以后忙不过来,我还帮你带!” 揣着一肚子的狐疑,张秀禾笑着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张秀禾就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了,直到第三天下午才回来。到底是亲儿子,她一到家就往袁弟来那屋去了,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臭味。两天没闻了,她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想念。等进屋一瞧,袁弟来正快活的哼着小调儿给毛头换下脏兮兮的尿布,再用兑了温水的湿毛巾仔仔细细的擦干净小屁股,那动作既轻柔又利索,没一会儿就给换上了干净的尿布。 张秀禾:这人的脑子可能有点儿问题。 既然袁弟来带得那么高兴,张秀禾也就没进屋打扰,转身去找喜宝了。她是觉得离开一天多,毛头兴许不带想她的,可喜宝一定很高兴看到她。 果不其然,看到张秀禾出现在自己面前,喜宝乐得那叫一个手舞足蹈,赵红英差点儿就没抱住她,赶紧把她往张秀禾怀里一塞。 张秀禾顺势接过喜宝,小家伙儿一脸兴奋的扑过来就搂住她的脖子,往她脸上连亲了好几口,成功的糊了她一脸的口水。 就听赵红英说:“你走了一天半,她就找了你一天半。非叫我抱着她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转悠过去,连床铺底下她都翻了一遍。实在是找不到你,她还哭鼻子了。对了,昨晚睡觉时,她也瘪着嘴哭了老半天,那叫一个伤心哟。得了得了,你赶紧抱走吧,这个小没良心的。” 喜宝才不管奶奶咋说她,自顾自的傻乐着。 等到了晚上,张秀禾先把兴奋了半天的喜宝哄睡了,又去旁边小床上看了眼儿子女儿,瞧着都睡了,这才压低声音跟宋卫国说了白日里的事儿:“她袁弟来也太有耐心了,咋感觉比我这个亲妈更像亲妈。你说,该不会是抱错了吧?喜宝是咱闺女,毛头才是她亲生的。不然,她咋就那么稀罕毛头呢?” “瞎说啥呢?俩孩子差了半个月,又不是同一天生的!”宋卫国好悬没被她这话给呛死,开口就怼了回去。 可惜张秀禾完全没听进去,回头瞅了眼睡梦中还咧嘴笑的喜宝,愈发笃定了:“我还是觉得喜宝是咱亲生的。你想想,喜宝多好带啊,像她几个哥哥姐姐。要不然,总不能是老三媳妇儿疯了吧?” “我看是你疯了!”宋卫国懒得理她,“睡觉睡觉,你就是闲出来的毛病。” 等宋卫国都开始打呼了,张秀禾还在那里琢磨着。 要知道,瘌毛头是真的没半点儿讨人喜欢的地方,他就是烦,还是那种折腾死人的烦。别的孩子就算爱闹腾,总有安静的时候,唯独他,吃也哭喝也哭玩也哭,尿了拉了还是哭,一天到晚就是哭,哪怕睡着了,半夜里还得哭几场,而且完全不影响他自个儿的作息,横竖他累了到头就睡。哪怕张秀禾是亲妈,都忍受不了他。 偏偏,袁弟来还真就顶住了,甚至瞧着都不像是忍耐,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毛头,把这个惹人烦的小孩崽子当成祖宗来伺候,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直到出了年关都没厌倦。 正月底的一天,赵建设拿着一封信来到了宋家。一问才知道,年前赵红英托他写了封信寄到部队,问宋卫军今年回不回家过年。已经很明显了,好在人没回,信倒是来了。 被儿媳从隔壁叫回来的赵红英,一把抢过信,迫不及待的拆开来一看 “建设,你给念念。” 接过信纸的赵建设一脸无奈,草草一扫,他说:“卫军说,他马上又要出紧急任务了,今年是赶不回来了。还说,最近几年都比较关键,应该没时间回家。他还问全家好,问姑你钱够不够用,缺啥跟他说一声,他想办法给你弄回来。” 赵红英听得心里发酸,忙摇头:“缺啥啊,我啥都不缺,就盼着他平平安安的。唉,连菊花的儿子都三岁了,卫军这个当哥的,还没讨媳妇儿呢。” “那我催催他?”赵建设觉得催也没用,照这个情况看,除非宋卫军退伍了,不然咋娶媳妇儿?娶了搁在家里,两三年都不回来?这不耽误事儿嘛! “催啥催,你就叫他好好听领导的话,家里一切都好,别老惦记着。”赵红英想了想,又说,“再跟他说说喜宝,上回光顾着问他过年回不回家,都忘了提喜宝了。” 赵建设沉默了一瞬,最后还是没发表意见,只连连点头说好。谁叫那是他亲姑呢?只要老爷子别拿旱烟杆子抽他,咋样他都依了。 对了。 “姑啊,回信我到家再写,有个事儿要问问你,这不开春咱们生产队又要调整工种了,你这头咋样?还是全家都下地?” 红旗公社这边,各个生产队的大队长权利还是很大的,就说每年分配活儿,这里的名堂就很多。像去年秋收,赵红英就托他弄了个轻省的活儿给袁弟来,也就是在坝子上看粮食。这不,今年马上又要到春耕了,他这边要提前安排起来,想走的当然也要早早的说清楚了。 赵红英一拍巴掌:“是了,差点儿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年猪场那边有人了吗?” “想去猪场?那倒是轻省得很,就是工分低了点儿。”赵建设提醒她。 “要的就是轻省!家里壮劳力那么多,总能赚回来的,不差这几个工分。那就说定了,留个猪场的活儿给卫国媳妇儿!”赵红英一锤定音的说。 赵建设想了想,这事儿应该不难办,就开口答应了下来,见没其他事儿了,这才离开了老宋家。 老宋家这边,张秀禾高兴得连亲了喜宝好几口,乐得喜宝左躲右闪的“咯咯”直笑。一旁的王萍和袁弟来都羡慕的看着她,猪场的活儿是真的轻省,也就打猪草c煮猪食c喂猪啥的,而且连农忙都不用下地,旁人只有眼红的份儿。 转眼就到了开春。 春耕前一天,赵建设带人从红旗公社那头领来了小猪崽,得了消息的张秀禾立马就去上工了。 不过,猪崽都还小,吃的不多,照顾起来也容易,张秀禾挺早就回到了家,抱上喜宝就去找王萍闲聊:“今年咱们可有口福了,足足六只小猪崽呢,说是其他生产队去年断了炊,有两个队还把猪给养死了。就算是活着的,看着也是瘦不拉几没多少肉。任务猪交上去后,上头领导很生气,就说不会养就干脆少养点。对了,我也是今天听人说起才知道,好几个生产队去年都只分了一头猪,其他都交上去了,就这样份量还是不够。” 任务猪说是按个数算的,可送上去后也一样要记录份量。去年不是特殊情况吗?人都快饿死了,更别提猪了。虽然说起来都有苦衷,可还是影响到了今年。 尽管从未养过猪,可张秀禾搂着胖乎乎的喜宝,格外的有自信:“就看我带孩子的这股劲儿,到年底猪出栏时,一定各个都滚圆胖乎。” 对于今年的工作,张秀禾充满了信心,而且干劲十足。可其他人就不好说了,歇了半个冬天,等春耕一开始,都纷纷叫苦不迭。 袁母就是其中之一,上工时,见没人往她这边看,赶紧往旁边疾走几步凑到袁弟来跟前:“你呀,咋还背着这孩子来上工了?别管他了,赶紧把闺女要回来自己带!” 背着瘌毛头下地的袁弟来,起身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子,又伸手捶了捶腰:“妈你没管了,我有主见。” “你倒是说说看,你有啥主见?明明闺女是你生的,便宜都叫你大嫂占了,你还累死累活的给她带孩子,是不是傻啊?” 见亲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袁弟来只能耐着性子给她摆事实讲道理:“我婆婆为啥给大嫂安排轻巧的活儿?还不是因为她生了儿子?我多带带她儿子,回头也生个大胖小子,还愁不能在婆家立足?” “你你你”眼见她人蠢还不自知,袁母几乎要被气得没脾气了,索性问她,“那闺女你就真不打算要了?由着她跟你大嫂亲近?等她将来长大了,不认你了咋办?” “咋办?”袁弟来惊讶的看着她妈,似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不认就不认呗,不就是个丫头片子吗?我不稀罕。” 这话说得太理直气壮,噎得袁母无话可说。 其实,袁弟来是真的有自己的想法。她婆婆今年连五十都没有,就算再活二十年好了,那喜宝也到嫁人的岁数了。想也知道,她铁定做不了主,更别提占便宜了,既然这样还费那劲儿干啥? 袁母缓过来后,忍不住又劝了几句,听得袁弟来一脸的无可奈何。想着这到底是亲妈,生了她养了她为她们姐妹五个吃了一辈子苦的亲妈,她到底还是不忍心了。 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一下,袁弟来无比认真的开了口:“妈,我这么跟你说吧。别说喜宝看着就靠不住,就算她将来是个大孝女,那又有啥用呢?你看我,不也整天惦记着娘家,眼见娘家吃苦受罪,我这心里多难受啊,吃不好睡不香,就恨不能把自己的口粮给娘家送去。可我上头有婆婆盯着,就是再想孝顺你,不也一样不敢拿粮食回去吗?所以说啊,还是得生儿子。” 自留地当然是好的,种些白菜萝卜,怎么着也能改善一下家里的伙食,哪怕自留地普遍都很贫瘠,那也总比没有的好。搁在往年,老宋家的自留地上也都是种满了白菜萝卜的,可今年,赵红英的意思是,她得留出时间照看喜宝,所以老俩口的地全种上红薯,其他人自个儿看着办。 赵红英其实老早就琢磨过了,之前是因为喜宝年岁太小了,天气又冷,无论是拘在屋里,还是叫张秀禾顺便看着都没啥。可以后呢?眼瞅着喜宝愈发大了,再过段时间,也该断奶开始学走路了,到时候只会愈发需要人守着,还不能跟冬天那样,把人往床上一戳就完事。要是再算上瘌毛头,张秀禾铁定忙不过来。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她跟张秀禾倒着手,她的活儿叫仨儿子去干,张秀禾在猪场的活儿又轻省,想来问题应该不大。至于袁弟来,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横竖把家务活干了就算完了。 于是,赵红英一声令下,刚忙活队上的活儿还来不及歇口气的儿子儿媳们,又再度下了地。就连张秀禾,想着早日忙完早日了事,也提前从猪场赶回来帮忙。 几个大孩子倒是不用家里操心了,强子和大伟一开春就去上学了,春丽带着亲妹和堂妹在家里玩,至于喜宝和瘌毛头,前者由赵红英抱着在路边晒太阳,后者则叫袁弟来抢了去。 算起来,这还是袁弟来头一次违抗婆婆的决定,说什么都不愿意将毛头交出来。虽然家里人都不懂她,可还是由着她背上毛头下地干活。 袁弟来是真稀罕毛头,哪怕这孩子就没安生过一天,她也一样稀罕。还有个事儿,她对谁都没开口,那就是她老觉得吧,当初会怀上女儿,是因为她跟春丽姐妹几个相处多了。反过来说,只要跟毛头多处处,下一次她定能怀上儿子。 抱着如此坚定的信念,袁弟来干劲十足的下了地。这会儿天气已经转热了,当然不是很热,毕竟才开春不久,可因为干得太卖力了,没多久她就觉得脊背发热,额间也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干完一边后,她下意识的了一下筋骨,冷不丁的就觉得背上一空,同时旁边传来一声惊呼。等她回神转身一看 王萍脸色惨白的抓着个布袋子,而那个布袋子不是别的,正是头朝下几乎快碰到土块的瘌毛头。 这下,袁弟来结结实实的懵逼了。 而王萍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刚才走过来就是想提醒袁弟来,背带好像有点儿松了。结果,还没等她开口,就看到瘌毛头一个猛扎子从上头掉了下来,最可怕的还是头朝下往地上栽的。要知道,毛头虽比喜宝大了半个月,可满打满算他也才八个月大,这要是给砸实在了,那根本就没得救。 当时,王萍脑子一片空白,想也不想的伸手就去抓,赶在砸实在之前,抓住了毛头的衣角。饶是这样,她也给吓得不轻,脸上丁点儿血色都无。 就在这时,自留地另一头的张秀禾带着哭腔冲了过来,一把搂过毛头,放声大哭:“毛头!我的毛头,你咋样了?毛头,妈来了!” “先回家,回家再说。”王萍直到这会儿都还是惊魂未定的,她也是当妈的,将心比心,自然很能理解张秀禾,“咱们先回去给毛头仔细瞧瞧,其他事儿回头再说。” 张秀禾吓得浑身都在发颤,明明怀里抱着毛头,可脑海里却一遍遍的回放着方才那吓死人的一幕。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自责,亏得王萍出手快,要是毛头真出事了,她也没脸活下去了。 王萍又劝了她几句,看她完全不像是听进去的样子,索性半搀半拖的先把人给弄回家去了。 而此时站在路边的赵红英,心口也是突突直跳,也就喜宝了,傻乎乎的歪着脑袋,伸出手往张秀禾那头指,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些啥。 赵红英缓了缓神,伸手拍了拍喜宝的背,叫她趴在自己肩膀上:“喜宝乖,咱们不闹。”心道,得亏没叫袁弟来带着喜宝,那蠢货有啥用?正这么想着,她就看着袁弟来扶着额头慢慢的坐倒在了地上,登时就更火大了,扯着嗓门嚷嚷着,“剩下的活儿都你一人来做!” 撂下这话后,她就往另一头走去,宋家的自留地也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她得赶过去找儿子,叫老大赶紧回家瞅瞅媳妇儿子。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却说张秀禾整个人都被吓傻了,哪怕被王萍硬生生的拽回了家,她还是没能缓过来,就浑身发抖,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倒是她怀里的毛头,冷不丁的就笑出了声儿。 最先发现异常的,还是王萍。她本来就一直留心张秀禾母子俩,还颇有些不放心的拿手托着毛头,乍一听毛头那笑声,她明显愣了愣,不敢相信的低头一看:“大嫂,你看毛头是不是在笑啊?” 张秀禾还没有缓过来,只是下意识的低头看了过去。 怀里的毛头原本只是嘴角上扬笑得开心,这会儿似是感觉到了有人瞅着他,立马笑出了声儿来:“咯,咯咯咯咯” 妯娌两个被这笑声弄得有点儿懵,还没想好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就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几乎下一刻,宋卫国就冲了进来:“咋c咋了?妈说,毛头给摔了!” “卫国啊!”张秀禾停了一瞬的哭声再度响彻整个屋子,“你差点儿就见不到毛头了!” 毛头:“咯c咯咯咯咯咯咯!” 宋卫国走进屋里,先看到的是已经哭成泪人的媳妇儿,再低头一看,据说被摔了的毛头这会儿已经乐成了个小疯子。沉默了一瞬,他问:“到底出了啥事儿?你别哭,慢慢说,孩子这不是好好的吗?” 这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张秀禾的哭声再度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还边哭边骂着:“我就不该轻信她袁弟来!先前瞧着她还挺细心的,把毛头当亲儿子一样照顾着,从不嫌弃他烦。我还以为她是个好的,结果她在这儿等着呢!本来今个儿妈说她来带,袁弟来还不让!黑心烂肠的东西,她咋那么狠心呢?!” “真摔了?”宋卫国仔细的看了看毛头,“这是摔傻了?” 张秀禾嚎啕大哭:“我好悔啊!我也有错,就不该图松快叫她帮我带毛头,是妈对不住你,你要是真傻了,妈养你一辈子!” 毛头:“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宋卫国赶紧从她怀里抢过毛头,解开外头的大衣裳,把毛头上上下下都摸了一遍,又琢磨着要不要干脆去卫生所一趟。结果,还没等他想好,被放平在床上的毛头,忽的面色一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可真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见他哭成了往日的熊样,宋卫国终于放心了,再一想:“毛头刚才到底是被啥逗乐的?笑成这样。” 张秀禾有点儿懵,不过似乎是看出毛头真的没事,她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天知道,刚才她有多悔恨,恨不得拿自个儿赔给毛头。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王萍,忽的说:“这娃该不会以为三弟妹是在跟他玩吧?” 玩? 问明白了具体经过后,宋卫国拿手放在毛头腋下,将他一下子抛到了半空中,再稳稳的接住。 刚才还哭个没完的毛头,瞬间乐呵了,笑得活像个小疯子,还拍着小手,两眼放光的盯着他爸,一副还想再来的模样。 自留地那边,眼见人都跑了,袁弟来在地上歇了好一会儿,头晕的感觉慢慢的也就散了。她抬头看了看顶上的太阳,想着可能是原本就有些被晒到了,再被毛头这么一吓,才头晕的。等身上好受了,她还是爬起来继续干活,本来三人干的活儿,现在变成她一人的事儿了,足足忙活了小半天,才总算都搞定了。 袁弟来带上农具,磨磨蹭蹭的往家里赶,边走边想着待会儿要怎么跟大嫂解释她不是故意的。 没想到,才刚进了家门,她就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还有种犯恶心的感觉,一个没忍住,就在院子里吐开了,吐了个稀里哗啦,整个人直往地上栽,费了好大劲儿才站住了,她顾不上道歉,赶紧回屋躺着了。 等赵红英听着动静出来一看,登时忍不住骂开了。可骂归骂,还得帮着收拾,又进屋看了看,见袁弟来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她也懒得管了,就是闹不明白,这才开春,就干了大半天的活儿,就中暑了?这也太能耐了。 又半刻后,把剩余自留地都收拾完的宋卫党c宋卫民也回来了。俩人都是一回来先找各自的媳妇儿,只是宋卫民一进屋就觉得不对劲儿,再一看,他媳妇儿正趴在床上探出头吐了个昏天暗地。 “咋了咋了?”宋卫民赶紧上去问情况,见袁弟来一副连胆汁都快吐出来的样子,赶紧跑出去找他妈,“妈,你赶紧给我几毛钱,我带弟来去卫生所。” 赵红英一个眼刀子甩了过来:“她差点儿没把毛头摔死,还敢不好?” “妈你快别说了,我先带她去卫生所,你给我两毛钱,给我吧!”宋卫民都已经做好准备挨揍了,可媳妇儿不能不管。还好,赵红英虽然脾气坏,也没到见死不救的地步,回屋取了两毛钱给他,又叮嘱他去赵建设那头借车。 他们生产队可没卫生所,得去公社那头,好在骑车也花不了多久,加上多半人生病也是捱过去的,还真没花太多时间,赶在日落前回了家。 一进院门,宋卫民就高兴的嚷嚷开了:“妈!弟来她怀孕了!” 赵红英正好从灶间出来,听了这话,就斜眼看着他:“嚷嚷啥?谁还不会怀孕了?是个女的都会怀孕!”顿了顿,她又冲着东屋吼了一嗓子,“赶紧都出来吃饭,强子呢?又跑哪儿疯去了?” 春丽立马把亲妹堂妹都往堂屋赶,又转身往屋后跑,不一会儿就把亲哥给逮回来了。至于几个大人,听到赵红英那一声吼,赶紧都聚了过来。 立在院门口的宋卫民明显有些傻眼,他身旁故作柔弱的袁弟来也跟着傻了。她本来特别高兴的,想着好日子就要来了,坚信婆婆一定会像之前一样对她好的。可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赵红英才没空理她,反正家里粮食够吃,保证谁也饿不着,至于别的,想太多! 袁弟来不甘心的拿手肘鼓捣了一下宋卫民,她是不敢跟赵红英对着干的,可她也不能接受现在的待遇。跟家里其他人吃的一样?不,张秀禾还是有开小灶,那她呢? 虽然有些犹豫,可宋卫民还是找了他妈,先把剩下的钱给了,又问:“妈,弟来她怀孕了,你看要不要给她煮个糖水鸡蛋?” “谁家还没个孕妇了?就你媳妇儿那么金贵,怀孕了天天吃鸡蛋?这么能耐,那你去给她弄红糖c弄鸡蛋,别来烦我!”赵红英开口就给他怼了回去,“自留地那头,你们仨看着办,她就不用去了,队上的活儿该咋干还是咋干,横竖春耕都完事了,能有多累?” 宋卫民还想说啥,赵红英立马不干了:“你媳妇儿怀个孩子,你就打算逼死亲妈啊?可怜我当初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带大,你就这样对我?老头子!” 老宋头提着旱烟杆子就过来了:“你妈这辈子容易吗?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你还逼她?你个不孝子!” 到最后,袁弟来还是没吃上鸡蛋,倒是宋卫民挨了好几下旱烟杆子,还被两个哥哥拉到一旁狠狠的教训了一通。俩口子彻底没了法子,只能老老实实的往屋里钻,顺便彻底将赔礼道歉一事抛到了脑后。 其实,袁弟来也不是真忘了那事儿,她的确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活干多了,一时疏忽了吗?再说了,毛头没真摔着,她又怀了身子,那肯定得先顾着自己的肚子,她坚信这回肯定能生儿子。 是不是个儿子,这会儿还真不好说,不过单从妊娠反应来看,的确跟怀喜宝那时候截然不同。 怀喜宝时,袁弟来是能吃能喝,从来也没吐过,顶多就是时不时的犯困,整个怀孕期间都是太太平平的,没出过丁点儿状况。可这一胎就不同了,才刚怀上,晚上就经常胸闷气短的睡不好,白天除了时常犯恶心外,稍微干点活儿就手脚发软,三餐也吃不好,但凡带了点儿味道的饭菜,她就吃不下去,吐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连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见袁弟来的反应实在是太大了,而且也不像是装的,赵红英终于发话了,叫宋卫民替她多干点儿,好让她早点儿回家歇着。 可这一回家歇着吧,其他问题倒是没有,就是跟张秀禾容易碰到一块儿了。 张秀禾在猪场的活儿轻省,多半时间还是负责照顾两个孩子,而自打知道瘌毛头的笑点在哪里后,她带毛头就松快多了。单从这一点来看,她还得感谢袁弟来,当然事实上她一点儿也不想看到那蠢货。 可都在一个院子里,宋家也不算大,怎么可能碰不到?随着俩孩子渐渐大了,天气也愈发暖和了,张秀禾时不时的就抱着他们去外头晒太阳,有时候就会跟袁弟来打个照面。 虽然心里厌恶,可张秀禾还是没怎么表现出来,顶多就是对袁弟来爱理不理的。偏巧,毛头和喜宝都到了好奇心旺盛的阶段,总是忍不住想往袁弟来那头去。 每回看到这情况,张秀禾都会拽住毛头,坚决不叫他过去。可换成喜宝,她就没那么坚定了,想着那到底是喜宝的亲妈,总不能故意拦着不让母女俩亲近吧?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是没拦着,可人家袁弟来却窜得比兔子还快,只要喜宝一有往她那边靠近的迹象,立马就起身回屋,还每次都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下一脸懵逼的喜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2.第042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秋收就在眼前,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为了党和人民群众, 我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一不为名, 二不为利!我们要咬紧牙关, 抓革命促生产, 深挖洞广积粮。忙完秋收忙秋种,努力努力再努力!” “公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 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 “苦不苦, 想想红军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为了向□□献忠心, 我们可以牺牲一切!!!” 炎炎酷暑,别说站在正日头底下了,就算是有树荫遮着,都叫人热得浑身直冒汗。可秋收在即, 眼瞅着田里早已是一片丰收景致,尤其他们生产队今年不单收成好,还比其他生产队早熟了许多,估摸着最多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地抢收了。 这不, 生产队大队长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 吼得声嘶力竭。下头全体村民都仰着脑袋盯着他, 一个个脸庞被晒得通红,却没人有丝毫不耐烦,反而各个斗志昂扬,只恨不得立刻就到抢收时刻。 当然事有例外。 赵红英就没管上头娘家大侄子在吼些啥,只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身旁的儿媳妇儿。 她身旁站着的是她家老三媳妇儿,娘家也是同一个生产大队的,姓袁,唤弟来。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子了,偏袁弟来身子骨弱,就算这多半年里吃好喝好的,那肉也都长到肚子上了。打眼瞧着,就似一个瘦条子顶着个硕大的肚子,看着就叫人觉得害怕。 “老三家的,你饿不?我带了煮鸡蛋。”赵红英边说边从兜里掏了个鸡蛋,剥好后塞到了袁弟来手里,一脸的慈爱,“慢慢吃,别噎着。”看着袁弟来一小口一小口的把煮鸡蛋吃下了肚,她又瞪一旁的三儿子,“卫民你长点儿心吧,没见你媳妇儿口干吗?给她喝糖水啊!” 宋卫民正听得起劲儿呢,冷不丁的得了这话,赶紧把手里的水盅递给他媳妇儿。 袁弟来伸手接过了水盅,里头是她婆婆出门前煮的红糖水,隔了这会儿时间应该是凉了,不过有那么大的太阳晒着,也不会太凉,入口刚刚好。 赵红英笑眯眯的瞅着袁弟来喝糖水,脸上那笑啊,就跟掺了半斤红糖一样,细细问着:“甜吧?我放了两块土红糖。对了,晚饭你想吃点儿啥?鸡蛋小米粥?还是给你下碗细面条?早上刚摘的小青菜不错,再往里头卧个鸡蛋成不?” 甭管赵红英说啥,袁弟来都只管点头说好,一副软性子好脾气的模样:“好,都听妈的。” 尽管赵红英几人站的偏,可坝上都是一片敞亮的,这会儿全生产队的人都在,挤得满满当当的,就有旁人家的媳妇儿瞅着这一幕,压低声音跟身边包着头巾的妇人说:“卫国家的,前头你生那会儿,你婆婆也这样?真享福啊!” 包头巾的妇人也是老宋家的儿媳妇儿,她叫张秀禾,嫁的是宋家大儿子宋卫国。老宋家有四儿一女,前头三个儿子都在村里,老四去了部队里,唯一的闺女嫁到城里去了,攀着夫家的关系还找了个体面工作。 眼瞧着自家婆婆笑得满脸喜气,张秀禾却是攒了一肚子的气,提起就上火。 明明她才是老宋家长媳,进门就开怀,次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那可是宋家老俩口的大孙子。之后几年里,她接连生了两个闺女,可就算这样,这些年她忙里忙外的,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对了,她二弟妹进门后,也得了一儿一女,倒是三弟妹,看着身子骨就弱,进门一年后才开怀。 几乎是前后脚的事儿,她跟她三弟妹一道儿有了身子。如今年景不大好,不过老宋家壮劳力多,这粗粮掺着细粮的,倒也能填饱肚子,偶尔还能炖个糖水鸡蛋补补身子,两人待遇一样,都是隔三差五的吃一碗糖水蛋。 直到半个月前的那天中午,她还没吃午饭呢,肚子就开始疼了。前头已经生了三个,她对生孩子这事儿门儿清,疼归疼倒没怎么慌,过程也挺顺的,不到傍晚孩子就落了地。 是个大胖小子。 得知又是个儿子,张秀禾这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虽说她头一胎就得了儿子,可儿子嘛,谁还会嫌多?等她二弟妹帮着把孩子洗干净拿旧襁褓裹好给她放炕头了,她才想起来,咋好像从一开始就没瞧见她婆婆呢? 刚要开口发问,她男人就从外头进来了。乡下人家,没那么多讲究,横竖屋里已经收拾干净了,宋卫国走进屋里就直奔他儿子而来,老二媳妇儿也就顺势出了门。 她问:“妈呢?” “在灶间忙活呢,挑大个儿的打了俩鸡蛋,还往里头搁了不少红糖。”宋卫国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小儿子身上,只觉得胖儿子哪儿哪儿都好看,虽然有点儿心不在焉,倒还是答了一句。 得了这话,张秀禾立马放心了。她就说嘛,知道她生了儿子,婆婆咋可能啥表示都没有呢?估摸着也是觉得她门儿清,与其来屋里添乱,还不如多炖些好吃的叫她补补身子。 可有时候吧,想法越美好,现实就越残酷。 张秀禾就待在屋里等着,初时挺耐心的,可越等越觉得不对劲儿。她是没吃午饭就发动的,生完就已经傍晚了,这会儿外头天色倒还不算暗,可大夏天的,日头本来就落得晚。费了这许多劲儿,又多会儿没吃东西了,她是又困又饿,还得强撑着等婆婆那碗加了份量的糖水鸡蛋。 可说好的糖水鸡蛋呢?! “妈!”糖水鸡蛋还没等来,她大儿子倒是奔了进来,一进屋就嚷嚷,“阿奶把喷香的鸡蛋都端到隔壁三婶屋里了,一点儿也没给你留!” 张秀禾本来还想叫大儿子声音轻点儿,别扰了小儿子睡觉,结果一听这话,她自个儿就绷不住了,惊道:“啥?两个鸡蛋都给你三婶了?” “对,锅里都空了,一点儿也没给妈留。”想着以往他妈吃鸡蛋时,都会先叫他吃两口甜个嘴儿,他就忍不住更委屈了,“鸡蛋为啥不给妈吃了?是不是弟弟出来了,就没鸡蛋吃了?妈,你干嘛要把弟弟生出来。” “孩儿他爸!”张秀禾顾不得跟大儿子说理,别说孩子本就不大,就算她是个大人,这会儿也一样想不明白。 宋卫国挠了挠头,也不知该说啥好,憋了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话:“那你都生了,三弟妹不是还怀着吗?” “我刚给她生了个大胖孙子,她连看都没来看一眼!”张秀禾气得胸口一阵起伏,眼泪都忍不住出来了,哪有都这样的事儿,揣着孩子就是祖宗,生完就不管了?你家孙子还要吃我的奶呢! 可再气也没法子,别说吃糖水鸡蛋了,他们这生产队里,就算是能每天吃个七八分饱,就已经是婆婆和气了。好在当初怀孕时身子骨养得好,她这奶下得也快,之后虽然没鸡蛋吃了,可米粥却还是有的。 叫张秀禾最气的不是她没了糖水鸡蛋吃,而是看错了老三家的!! 她以前老觉得老三家的脾气好不来事,就是个活脱脱的面人,任由人捏扁搓圆的,哪怕是她这个当大嫂的常使唤弟妹多干些活儿,也没见老三家的吭一声。结果呢?敢情是在这儿等着呢! 这人也忒不是东西了,以前真是看错她了,居然能把婆婆这么精明的人都给哄住,心也太脏了。 从那一天起,直到今个儿秋收动员会,张秀禾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婆婆扎根在了老三家的身边,那可真是走哪儿跟哪儿。她气得不行也只能憋着,恨得不行就日夜盼着老三家的生个大闺女。 跟忿忿不平的张秀禾不同,袁弟来心里头别提有多高兴了,她觉得婆婆对她那么好,就是坚信她能生儿子。嗯,她一定要给家里添个大胖小子! 秋收动员会一直开到了下午,上头大队长一说大会到此结束,赵红英就立马扶着人开溜了,回到家就给送炕上躺着,又问她饿不饿,没等回头就转身去灶间给她下面条了。 面条是精细粮食,生产队压根就不发这些,就家里这点儿细挂面,还是托她闺女从县里捎回来的,统共也就一斤多点儿,七八天前已经下过三两面了,赵红英就盘算着今个儿再下一碗,当然光这点儿面肯定吃不饱,那就再卧个鸡蛋,放一把嫩嫩的小青菜,撒上点儿葱段。对了,还得滴上两滴香油! 等吃完一碗喷香扑鼻的细面条,袁弟来还在回味着呢,就觉得肚子猛的一沉 没生过孩子,没还见过别人生孩子?别说婆家这头了,就是她娘家的妈生她幺弟那会儿,她还搭了把手呢。当下,她就告诉了一直守在旁边的婆婆。别的不说,她婆婆看着?腥丝科锥嗔耍愿龆宋甯龆罅耍拱镒潘礁錾┳咏由肆鐾薅樽阕拍兀?br /> 可赵红英就算再怎么经验丰富,袁弟来到底是头一胎,从日头还没落,一直疼到了月上树梢,又疼到了生产队养的鸡齐刷刷的开始打鸣,这才听到了一声婴儿啼哭。 “是个大闺女!!” 张秀禾别提有多高兴了,那模样瞧着比她当年头胎得了大胖小子还开心。她就知道老天爷不会亏了她,叫她生儿子,叫三弟妹生闺女,多好啊! 唯恐自己面上的笑被婆婆瞧见,张秀禾忙低头憋住,想了想又忍不住高声说:“生闺女好,闺女是小棉袄,瞧这小模样多招人疼呢。” 还真别说,这话的确不是瞎说的,刚出生的小丫头瞧着是小小的一团,不如半个月前出生的小子胖乎,可皮肤白嫩嫩的,五官也精致得很,就算前头小子是张秀禾亲生的,她也不得不说,这小丫头比她儿子长得讨喜多了。 可那又如何? 还不是个丫头片子! 一想到这儿,张秀禾又忍不住想要笑,还是老二媳妇儿捅了她一胳膊肘,她才忙描补着:“我家臭小子好像哭了,我去瞧瞧。”撂下这话后,她赶紧溜了出去,回自个儿屋里偷着乐了。 赵红英也不知是真没看到,还是装没看到,反正是完全不在意,只麻利的给刚出生的小孙女洗了澡,又拿一早就准备好的大红襁褓给裹了起来。生在大夏天就是好,孩子不遭罪不吃苦,也不用担心着凉生病。这么说吧,夏天出生的孩子就是比冬天生的身子骨结实。 等她收拾好这边,老二媳妇儿也把炕上归整好了,横竖都是干惯了活计的,而且从头到尾袁弟来都配合得极好,仿佛就是从孩子落地,她就再没吭一声,就连换底下褥子弄疼了她,也只是咬着嘴唇不曾呼痛。 “老二家的你看着孩子,我去灶间。”赵红英本来是想把孩子交给老三媳妇儿,可瞅了一眼,却看到她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有些发青,还道是头一胎亏得多了,就喊住了老二媳妇儿,叫她留下看着。 老二媳妇儿脆生生的答应着,也没想太多,只当是因为大哥大嫂前头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就连大哥也很会带,不劳旁人费心。可老三这是头一个,肯定指望不上。这不,孩子都落地了,当爹的也不知哪儿去了,压根就没见着人。 抱着刚出生的小侄女,老二媳妇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三弟妹你也别太放在心上,这才头一个,等养好了身子,再生一个就是了。瞧瞧,小丫头长得真好看啊,比她几个姐好看多了。” 袁弟来从听到她大嫂说的那句话开始,整个人就是懵了的,浑浑噩噩的躺在炕上,任由她二嫂给她擦洗身子换底下的褥子。累啊疼啊,那是丁点儿感觉都没有,就好像被掏空了一样,飘乎乎的,明明身边一直有人在说话,她就是格外的迟钝。 其实吧,生个闺女真没啥,老宋家头两个媳妇儿都生过闺女,包括她婆婆赵红英也有闺女。可甭管咋样,人家起码头一胎生的都是儿子。 有了个主心骨,也就有了底气,哪怕二胎c三胎连着生了闺女,总不能把人撵出去吧?给脸子瞧c没好气倒是真的,可该吃的该喝的,是真没半分短过。 可她呢? 在袁弟来看来,头一胎生了闺女还不是最可怕的,叫她心慌到绝望的是,她想到了她亲娘。她娘家那头,姐妹五个,大姐叫招弟,二姐叫求弟,三姐叫再求,四姐叫跪求,她排行老五,取名弟来。于是,弟弟来了,还一连来了两个弟弟,也因此她虽然是女娃子,可她娘觉得她有福气,对她比对她四个姐姐加一起都好。 她怕生怕自己随了亲娘! 如果真是那样,她好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才这么想着,门口就传来了说话声儿。赵红英还没进门就压低声音怒道:“老二家的你懂不懂事儿,小孩子刚出生,你说啥话儿呢?不怕惊了她?走走,出去。” 老二媳妇儿懵了一下,凭良心说,她方才说话的声音真心不大,再说她这不是瞅着屋里静得慌,才出声的吗?不过,虽然心里有点儿想法,可她还是赶紧闭嘴,一面把孩子放回了炕头,一面起身往外走。 一起身,她就觉得一股子香味直往鼻子里窜,没等她抬眼看,就听她婆婆压着嗓门喜气洋洋的唤着:“老三家的,快起来吃糖水鸡蛋。我下了三个鸡蛋,你多吃点儿,别亏了身子!” 老二媳妇儿: 麻溜儿的转身窜了出去,她都没敢回自个儿那屋,径直就去了她大嫂房里。 这会儿,天已经蒙蒙亮了,不过因着还不到抢收的时间,地里几乎没活儿。加上昨个儿袁弟来生孩子折腾了一宿,老宋头父子四人倒是都在堂屋里,可几个小的都还在屋里歇觉。 等老二媳妇儿进了她大嫂屋里时,炕上正一溜儿的躺着三个孩子,她大嫂则背过身子在给刚出生半个月的小儿子喂奶。听着响声也没回头,毕竟会不敲门就这么闯进来的,除了她男人,也就只有跟她交情颇好的二弟妹了。 “二弟妹你不回屋歇个回笼觉,跑我这儿来干啥?”张秀禾用眼角瞥了她一眼,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的说着,“妈她发火了没?叫你也走开别管?我看到三弟跟爸他们都在堂屋里闲唠嗑,压根就没往屋里去。你不管她,她这头一个,能忙得过来?” 盼着三弟妹生闺女是一回事儿,不过她还没恶毒到盼那娘俩出点啥事儿,要不是她在那屋实在憋不住笑,加上担心还没满月的小儿子会哭闹,她肯定会留下来搭把手的。 然而,这回她注定是要失望了。 不单是她,连老宋家的其他人都惊呆了。 在所有人眼里,重男轻女这个戳就跟盖在赵红英脸上一样,关键是人家还从来没掩饰过。 她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倒是不赖,可那是在生了四个儿子后,才得来的小闺女,加上性子随她,模样又比她更出挑,嘴巴还跟抹了蜜一样甜,不疼才怪了。等儿子们陆续娶了媳妇儿生了孩子,她可不就暴露了吗? 大孙子c二孙子都是她的心头肉,后来的三个孙女就跟白捡来一样,嫌弃得不要不要的,倒不至于故意苛待,可从落地开始,就没给过一个好脸色,更没得过一句好话。 要是孙子闹腾,她只会笑着说“淘气点儿好,小孩子就该淘气点儿”,换了孙女,那就不得了了,直接插着腰先骂一通再说。幸好,老大老二家的闺女都不是闹腾性子,尤其被骂过一回后,愈发得老实乖巧了。 结果 就跟鬼上身了一般,赵红英先是给煮了一大碗的红糖鸡蛋,后来更是从她自个儿那屋翻出了一块白底小花的棉布,又好看又透气,就是略小了点儿,那是宋家老四从部队里特地给她寄来的,紧着点儿能做一件短袖上衣,只是她先前一直没舍得糟蹋这么好的料子。这会儿倒是舍得了,翻出来后比划了一番,满意的发现能做两件小衣裳。 老宋头和三个儿子全都瞪圆了眼睛看着她忙里忙外忙上忙下的,等回头该吃午饭了,她居然给做了碗面疙瘩汤,满脸喜气的给老三媳妇儿端过去了。 这真是出了鬼了!! 仨儿子是真不敢吭声,老宋头则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他本来就不怎么会说话,有时一整个月都说不上十句话,只能憋着一肚子的疑问就这么看了他媳妇儿忙活了一整日。 一直到晚间全家都歇了,赵红英关了门,还特地把窗子关上,这才凑到老宋头耳朵边上,小声的说:“老头子你这是当我傻了?他们才是傻的!我跟你说,你可记得要保密,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保密倒是没问题,老宋头本来就是个锯嘴葫芦,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来,论保守秘密,他自认再没人比他强了。 见他点头,赵红英才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出来。 事情还得从去年说起,那时袁弟来嫁到老宋家已经快一年了,连晚了她两个月出嫁的宋家闺女都揣上了,就是不见她有动静。这下,赵红英就急了,也不知是纯粹巧合,还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一夜,她做了个格外真实的梦。 梦里有人告诉她,有个百世善人就快托生到她家了,要给她当孙女,叫她定要好生照顾,回头自有享不完的福。之后还细细说了年月日,连时辰都一并告诉她了,就是破晓第一声鸡鸣之后。 同样的梦她一连做了三天,尤其是详细的时间更是一遍一遍的说给她听,生怕她给浑忘了。 连着三天做着同样的梦,饶是最初赵红英还有些不相信,到后来她也信了。她觉得,这就是她平日里多做善事广结善缘带来的好处,所以老天爷才这么帮衬她,享福的事儿才能轮到她。要不然,咋家里其他人都没梦到,就她一个梦到了?老天爷只单说给她一人听,就表示家里数她最能耐! 做梦之后没多久,她的两个儿媳妇儿就都怀上了,因为就是前后脚的事儿,她还真猜不透百世善人托生到哪个肚里了,只得一碗水端平,把两个儿媳妇儿都捧着供着,生怕磕着碰着。 凭良心说,俩儿媳妇儿里头,她更看重老大家的。一来是因为老大媳妇儿是她精挑细选的,再有就是平时也能干,还给她生了个大胖孙子。相反,老三媳妇儿她一贯看不上,总觉得老袁家风水不好,还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简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结果,还差半个月呢,老大家的先发动了。 还没生出来呢,她就已经绝望了,动都不想动,让烧水,烧啥水呢?不会自个儿烧?都生了三个了,还要老娘盯着?时间还没到呢,咋就这么沉不住气呢?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赵红英坚信,她和老天爷说好了,到时间了百世善人就会托生到她家,回头她和老头子就都是享不完的福。所以说,老大家的就是不中用,白瞎了她那么多鸡蛋红糖! 等老三家的发动了,她就彻底安心了。 对,就是这个时间!只要撑上半日就能出来了。也因此,家里人都慌了神时,她瞅着一点儿也不慌,明天就是说好的日子,一定不会出错的。 “老头子,卫民那闺女是百世善人托生的,咱们老宋家以后可有福了!” 老宋头耷着脑袋吸着他那杆旱烟,隔了有老半天,才吭哧吭哧的说:“早先咋没听你说?” “早先我敢说吗?就老大家的那性子,要是早告诉了她,她一准憋着不生!我就等着呢,为了不给她们造假的机会,我谁也没说,憋了整整一年呢!”除了造假,她还有别的担心,“你得记着,这事儿听过就算了,千万别说给人家听。万一人家听了眼红咱们家,把百世善人抱走了呢?还得防着那些心肠歹毒的,知道抱走也没用,狠下心把人害了可咋办?” 不能说! 绝对不能说!! 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 甭管信不信,老宋头满脸郑重的点了点头。 没人关心宋卫民和袁弟来私底下做出了什么决定,反正他们之前也没关注过喜宝,顶多从那日起,眼里就彻底没了这个孩子。 张秀禾其实多少心里还是有数的,可她没把这事儿捅破,只渐渐疏远了那俩口子,暗地里则更加的疼惜喜宝这孩子了。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张秀禾很意外的发现,喜宝出牙了。 其实,瘌毛头比她更早出牙,而且还养成了一个极坏的习惯,那就是在吃奶的时候拼命磨牙。头一次好悬没把张秀禾给疼死,回头就干脆利索的给他断了奶。幸好,毛头老早就不以母乳为主食了,他不挑食,米汤喝得呼呼响,也喜欢吃煮得稀烂的面糊糊,胃口格外得好,瞧着比喜宝结实多了。也因此,即便断了奶,他也没怎么闹腾。当然,闹腾也不怕,横竖只要飞高高,他一准儿就能重新乐呵起来。 等轮到喜宝出牙了,张秀禾就开始犹豫了。跟毛头不一样,喜宝虽然在近一两个月里也添了辅食,还隔三差五的喝半碗麦乳精,可总得来说,她还是以喝母乳为主的。可乡下地头,还真就没有喂到出牙的情况,多半都是不到半年就断奶的。 瞅着喜宝粉嫩牙床上的那两颗米粒大小的小牙苞,张秀禾没了主意,只能等吃晚饭时问赵红英。 赵红英听她说了情况,又接过喜宝仔细瞅了瞅:“回头我多弄些吃食,看看喜宝爱不爱吃。” 说到做到,赵红英回头就开始琢磨起好吃的来了。队上稍微过得去的人家,都会给孩子熬米汤喝稀粥,条件好些的就煮点面糊糊或者玉米糊糊。他们生产队不大种苞谷,不过可以去跟其他生产队换一些来。再有就是像一些蔬菜瓜果之类的,都可以煮熟后打烂喂孩子。 要赵红英说,连毛头都吃面糊糊,怎么能委屈喜宝呢?她把仨儿子都使唤得团团转,跟其他人家换了不少的苞谷c南瓜等等,甚至还跟临水的生产队换了好几条鱼来。 当然,鸡蛋也少不了,老宋家养了三只母鸡,基本上每天都能下两到三枚鸡蛋,眼下看起来应该是够了,不过赵红英还是提前跟隔壁打了招呼,叫赵红霞替她多攒一些,回头甭管是换粮食还是按着卖给供销社的钱结算都成。 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后,赵红英就开始大显身手了。其实,这年头很多人做饭菜手艺不佳,多半还是因为本身懒得去折腾,肚子都填不饱,哪个会花心思去做饭菜? 赵红英就不同了,她使出了浑身解数,一样样的试验。面糊糊c玉米糊糊c胡萝卜米粉c菜泥面糊c黄豆芽糊c南瓜糊c鱼肉泥 原本断奶对于婴幼儿来说,是一件比较残忍的事儿,可因为赵红英太能耐了,喜宝愣是每天每顿都吃得眉开眼笑的。而除了这些糊糊类的主食外,她还有额外的加餐,像鸡蛋羹c炖蛋,还有专门的磨牙小零嘴,其实就是白面馒头切成小块后,裹上鸡蛋清,再用猪油炸得两面酥脆。因为喜宝还小,手里拿一块能啃上小半天。 不光是喜宝,毛头也吃得满嘴流油,毕竟两个孩子年岁太接近的,没的一个吃好喝好,另一个完全撇开一旁不管吧?不过,比起这些复杂的吃食,毛头还是最爱面糊糊,吭哧吭哧的每顿都能吃上半碗。 这可忙坏了家里的几个姐。 老宋家养的三只母鸡,一贯都是孩子们负责的,先前是强子和大伟管着,时不时的就从外头挖些蚯蚓虫子啥的来喂,后来他俩跑去上学了,这个重任就交给了春丽她们几个小丫头。对了,狗子小黄也是春丽负责的,养到如今也有半年了,原本才两个巴掌大的小土狗,如今长得倒是比喜宝还高了。 不过,无论是喜宝还是毛头,都跟狗子小黄不熟悉。主要是之前天气还冷时,这俩小豆丁都是待在屋里的,而小黄则从不进屋,早在去年,春丽就歪缠着她爸在屋后给小黄垒了一个狗窝。平日里,小黄要么就跟在仨疯丫头屁股后头在队上瞎跑,要么就老老实实的缩在窝里,对于家里的两个小豆丁完全不屑一顾。 不过,小豆丁也是会长大的,反正春丽是愈发喜欢往这俩跟前凑了。本着有样学样的态度,春梅和春芳也跟着凑过来,不过她俩还是格外得嫌弃哭声震天的毛头,更喜欢香香软软的喜宝。 春丽告诉她们:“你们以前也跟喜宝一样大,后来慢慢变大了,会自己吃饭,还会说话。” 俩小丫头来劲儿了,纷纷表示愿意教弟弟学说话。可惜,毛头每次都能用哭声坚定的表示抗议,闹了几次后,别说几个小的,连张秀禾都只能举手投降了,只求耳根子清静。 没法子,她们只能跑去教喜宝说话,并且很快就有了成效。 “吃!”喜宝大气的抓起一块炸馒头片就往张秀禾嘴边送,见张秀禾接过了,她又给春丽几个各分了一块,这才开始投喂自己。一旁本来自顾自玩着的毛头看到这情况,忙嗷嗷叫着抗议,终于在片刻后引起了喜宝的注意,得到了一块沾了口水的炸馒头片。结果一回头,她就看到张秀禾偷偷的把馒头片放了回去,顿时就急了,忙又抓起一块,非要强行投喂,“吃吃,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3.第043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袁弟来很懵, 不过在短暂的愣神后,她就无所谓了。有人抢着替她干活还不好?她匆忙吃了早饭, 趁着没人留意, 就急忙忙的出门回娘家了。 是没人留意她,大家伙都忙着呢。别看秋收是结束了,这不还有秋种吗?哪怕收成比不上春耕秋收那一茬,可总好过于啥都不干任凭田地荒着吧?秋收已经过了,也休息了好几日了,秋种自是被提上了日程。好在,秋种没那么忙活,也不需要所有人都出工,每家每户出几个劳力就成, 因为是算工分的,没人会拒绝。 宋家这边, 老宋头带着仨儿子吃过早饭就出门了。张秀禾自个儿四个亲生儿女,还要照顾喜宝,吃完饭就甩手回了屋。王萍赶紧将这摊子事儿揽了过去,一副怕人跟她抢的模样。袁弟来当然没跟她抢, 趁人不备就遛了。唯一注意到这番情形的, 也就只有赵红英了,可她惦记着一夜没见的喜宝, 权当自个儿啥都不知道, 只转身往大儿子那屋去了。 在这之前, 赵红英担心袁弟来没有带孩子的经验,生怕喜宝遭罪,就亲自带在身边照顾着。可这前些日子喜宝的口粮换了人,张秀禾生养了四个孩子,当然不缺经验,又因为吃了昨个儿那顿猪肉白菜大饺子,她索性主动请缨,喜宝晚上也交给她,万一饿了也好顺手喂着。 赵红英深觉有理,只道张秀禾有良心,没白费了她的大饺子。不过这么一来,她想看喜宝,就得去老大那屋了。 说来好笑,张秀禾也是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对这个小丫头那么上心。最早,她还是存了点儿小心思的,冲着精细粮食才愿意帮着喂奶。结果,这相处时间一长,就忍不住稀罕上了,越照顾越精心,越付出越上心。谁叫人心都是肉长的呢?反正她现在是真的把喜宝放在心尖尖上疼,有一刻没瞧见都心慌,对比之下,倒是显得瘌毛头才像是抱来的那个。 今早起床那会儿,她男人宋卫国都忍不住说她对喜宝太好了,回头等断奶了,看她咋办。 张秀禾想了想,总不能因着还没发生的事儿,先愁上了吧?再说了,瞅瞅亲生的几个孩子——大儿子强子见天的不着家,要不是每天一到饭点就出现,还道他给人家当儿子去了,偏每天都把衣服弄得忒脏,能洗出一盆泥水来,好几次气得她恨不得把人拖过来就是一顿揍;两个女儿倒挺好的,都是乖巧懂事的性子,可再怎么样,年岁摆在这里,仍是需要她多费心照看,顶多不惹事,却也真帮不了太多的忙;最小的瘌毛头就烦多了,见天的哭闹,不然就是吃得多拉得多,尤其他有个坏毛病,一尿裤子就哭,得给他立马换上干净的,半点儿都忍不了,可一换上干净的,没一会儿就又拉了,有次足足换了三块尿片,才总算是干净了。 无论怎么看,张秀禾还是觉得俩闺女和小丫头喜宝最遭人疼,至于俩臭小子,就跟来讨债似的。这么一想,她索性不去想以后的事儿了,说不准喜宝吃了她的奶,就跟她亲呢。 这不早饭过后,赵红英来这屋瞧,见她把喜宝照顾得妥妥当当的,看她的目光也添了一份赞许。等过会儿再来时,手里拿了几块料子。 “这是昨天去城里买的。之前我不是给喜宝做了两件小衣裳吗?正好,这料子也挺透气的,我又给她做了两条开裆裤,剩下的给你了,你看着是给毛头,还是给强子,都成。” 赵红英没说昨个儿还买了件男式汗衫,那是她打算给自家老头子穿的。她可不像那些个光疼儿子不疼男人的妇道人家,老头子苦了大半辈子,就没穿过几次新衣,儿子就不同了,不到三十,这辈子还长着呢。 把剩下的几尺料子给了张秀禾,赵红英顺势接过了喜宝:“来,叫奶奶抱抱。哎哟喜宝真好看,瞧这眼睛多亮啊,看什么呢?看这边,奶奶在哟。” 喜宝还太小了,眼珠子虽然是滴溜溜的转着,其实压根就没在看人,偏就算这样,赵红英还是稀罕得很,高高兴兴的给她换了尿片,穿上了之前就做好的短袖上衣,还是白底碎花的,愈发显得肌肤胜雪,再套上昨个儿晚上她连夜做的开裆裤,瞅着竟不像是个农村娃儿了,洋气得很。 一旁的张秀禾趁婆婆在,赶紧先把瘌毛头给收拾干净了。这即便是有带孩子的经验,一气照顾那么多孩子还是很吃力的,好在三个大的基本上不用她操心,尤其是强子,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一天到晚都不着家。 想到这里,张秀禾就开口跟赵红英说:“妈,我是想着,要不也别等明年了,今年就把强子送到公社小学去?他也七岁了,可以送了吧?” “成。”赵红英搂着喜宝稀罕个没完,一听只是这种小事儿,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其实,他们这儿上小学都挺晚的,多半都是八c九岁才去的,不过这也不要紧,她只道,“不行就叫建设去跟人说说,总会有法子的。” 张秀禾本来还有些没底,听了这话立马放心了,横竖就没她婆婆干不成的事儿,正好也叫强子有正事儿干,省得见天的上蹿下跳没个正行。老二家的大伟也是,不过这得先跟王萍商量商量,她把事儿记在了心上,决定晚些时候把人叫到屋里说话。 这天稍晚些时候,王萍听她说了上学这事儿,立马就点头答应了:“好啊,大伟也就比强子小了一岁,一道儿上学有伴不说,万一被人欺负了,也好有个帮手。” 听了这话,张秀禾心里想,那俩小子不欺负人就不错了,咋可能被欺负呢?不过她也没说啥,就随口问最近有啥新鲜事儿不。 说来也无奈,自打接手了喜宝后,张秀禾是真的分身乏术了,哪怕她可以不用管仨大的,这两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还是叫她忙得脚不沾地,光是每日里洗尿片就已经很费事了。幸好,其他类似于生火做饭洗碗,以及喂鸡这种事儿,都叫王萍揽了去。 王萍笑着说:“新鲜事儿?有,当然有!” 瞧着她那促狭的样子,张秀禾心下一动,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果然 “老袁家也是真不要脸,死活不承认啊,逼得人家没辙儿,索性就跑来找大队长了。” 张秀禾倒是知道袁家四姐妹偷拿家里口粮接济娘家的事儿,可她并不知道后续,这会儿听王萍说起,忙急急的问她:“咋样?哪家先忍不住了?” “老大家啊,就是那个袁招弟,嫁到第三生产队的那个。” 略一想,张秀禾就知道她说的是谁了:“就是嫁给三队梁寡妇儿子的?啧啧,他们家精穷精穷的。” 虽然这年头谁家也不富裕,可差别还是有的。像她们口中的梁家,就是属于真正穷得叮当响的那种。没娶媳妇之前,梁家就是寡母带着独子过活,日子还凑合。娶了媳妇后,光是彩礼就掏空了家底,等生了孩子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年年都是勒紧裤腰带熬日子的。今年又发生了这种祸事,要不是救济粮来得及时,他们一家子怕是早就饿死了。 想到梁家那种情况,妯娌俩对视一眼,都不由的有些唏嘘。张秀禾尤其想不通:“我记得袁招弟生了仨闺女一儿子吧?不管婆婆和男人的死活,她连亲生孩子都不顾了?” “谁知道呢,你看袁弟来,不也一样不管喜宝吗?哟,我瞧瞧,咱们喜宝长得多好看啊,她凭啥不喜欢啊?”王萍也想不通,这重男轻女是没啥,她也觉得将来养老要靠儿子,可女儿也是亲生的,咋就能狠心到不闻不问呢? “她脑子进水了!”张秀禾已经完全被喜宝虏获了,一方面她是不希望袁弟来跟她抢,可另一方面看到袁弟来那么不在乎喜宝,她又生气得很,只搂过喜宝,“她不疼,我疼!” “也是,就当白捡个闺女呗。”王萍说起来就一脸的羡慕,要是她也跟袁弟来前后脚怀孕就好了,反正她是愿意帮着喂帮着照顾的,可惜她运气不好。 张秀禾听出了她话里的艳羡,得意的一扬头:“那是,我跟喜宝有缘呢。你看你看,喜宝长得多好呢,就是因为吃了我的奶,才越来越好看的。” 王萍被噎住了,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床头那边安安静静玩着翻花绳的春丽春梅俩:“喏,那才是你亲闺女。” “她俩长相随爹。”张秀禾干脆利索的甩锅,丝毫没有感到良心痛。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萍还能咋样? “算了,咱们还是继续说老袁家吧。”想着大嫂一贯对自己不错,王萍到底还是没忍心揭穿她,只继续刚才的话题,“梁家不是来找大队长了吗?也没说要粮食,就是质问他,为啥不给老袁家发粮食。” 赵建设简直就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年头但凡跟粮食扯上关系的,就没小事。他之前挺庆幸的,结果麻烦就了。亏得梁家还算讲道理,看了按过手印的分粮单子后,也没继续歪缠下去。 张秀禾听得稀罕,忍不住问:“难不成就这么算了?那回头吃啥?” “咋能算了?他们跟咱们队上的人打听,问为啥老袁家领导粮食去哪儿了,人家见事情都这样了,就说了借粮的事儿。”王萍砸吧砸嘴,说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梁家就问了,既然是借粮,那救济粮下来了咋还不还?后来干脆也不问其他人了,就跑到老袁家,堵着门逼问到底谁家借了粮。” “啥意思?这是想帮着要粮?” “可不是?我上午去瞧了,梁家老老小小都堵在门口,袁婆子一开始不肯说,她不是最爱面子嘛?生怕坏了亲戚情分,哭得那叫一个惨哟,都快给她女婿跪下了。可后来她就没法子了,梁家人不走啊,反正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就赖在她家了。逼得没法子,她只能去要粮食。” 说是去要粮食,其实就是带个路。袁婆子要脸,到了亲戚家门口,她就捂着脸直哭,说什么都不愿撕破脸。可她女婿不管,老娘儿女都快饿得走不动道儿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就这么闯进去逼要粮食。不肯还也不要紧,咱们一家老小就搁这儿住下了,直到把借去的粮食吃回来为止。 到了这份上,袁婆子已经无力回天了。她那些亲戚不恨梁家,就只指着她骂。可怜她当初是因为不想撕破脸才借的粮食,结果到最后还是闹翻了,人家非但没觉得她好,反而更恨她了。 就这么一家一家的要粮食,等梁家掐算着够数了,袁家另外三个女婿家也得了消息赶了过来 妯娌俩一个说得起劲儿,一个听得热闹,正这么着,外头传来了赵红英的叫骂声。 “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别掺合你娘家那点儿破事!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直接给我滚回娘家去,我老宋家还不伺候了!” 是赵红英和袁弟来回来了。事儿也不难猜,肯定是袁弟来又回娘家去了,被逮了个正着不说,还挨了一通骂。可惜,躲在屋里的妯娌俩完全不同情她,只侧耳倾听院子里的动静,暗自偷笑不已。 反正粮食已经要回来了,袁家又饿不死,就连几个女婿家里也都没事儿了,那还担心个啥?你说跟亲戚都撕破脸了?横竖之前关系也一般般,闹翻了也没啥大不了的。 然而,别人都能想通的事儿,袁弟来却想不通。她就跟她娘家亲妈一个性子,越想越伤心,回屋又是一通哭,偏因为顾忌婆婆不敢再回娘家,伤心外加担心,她只蔫蔫儿的,干啥都提不起劲儿来。 赵红英瞅着她这副样子就来气,正好想起张秀禾托她的事儿,回屋问了问,得知王萍也希望大伟跟着一道儿去念书,她索性转身出了门,径直去寻她娘家侄儿赵建设了。 等吃晚饭时,赵红英当众宣布了两件事儿。 第一件事儿就是俩孩子念书,宋强和宋伟论年岁都不够,不过有赵建设在,这点儿小问题不算啥。等下个月公社小学秋季开学后,就可以去了。 还有个事儿。 “我叫建设给老三媳妇寻了个地里的活儿,多少能赚点工分,也省得老想些有的没的!” 赵红英一锤定音,袁弟来目瞪口呆。 又过了几天,上头传来消息,又有一批救济粮到了,最迟半个月,就能分到红旗公社。听说,这次调拨来的粮食数量更多,基本上熬到明年开春是没问题的。至于再往后该咋办,那就是明年该操心的了,起码这场粮食危机总算是过去了。 就在这时,老宋家屋后那两棵十多年都没动静的歪脖子树竟然结果了。 “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为了向□□献忠心,我们可以牺牲一切!!!” 炎炎酷暑,别说站在正日头底下了,就算是有树荫遮着,都叫人热得浑身直冒汗。可秋收在即,眼瞅着田里早已是一片丰收景致,尤其他们生产队今年不单收成好,还比其他生产队早熟了许多,估摸着最多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地抢收了。 这不,生产队大队长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吼得声嘶力竭。下头全体村民都仰着脑袋盯着他,一个个脸庞被晒得通红,却没人有丝毫不耐烦,反而各个斗志昂扬,只恨不得立刻就到抢收时刻。 当然事有例外。 赵红英就没管上头娘家大侄子在吼些啥,只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身旁的儿媳妇儿。 她身旁站着的是她家老三媳妇儿,娘家也是同一个生产大队的,姓袁,唤弟来。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子了,偏袁弟来身子骨弱,就算这多半年里吃好喝好的,那肉也都长到肚子上了。打眼瞧着,就似一个瘦条子顶着个硕大的肚子,看着就叫人觉得害怕。 “老三家的,你饿不?我带了煮鸡蛋。”赵红英边说边从兜里掏了个鸡蛋,剥好后塞到了袁弟来手里,一脸的慈爱,“慢慢吃,别噎着。”看着袁弟来一小口一小口的把煮鸡蛋吃下了肚,她又瞪一旁的三儿子,“卫民你长点儿心吧,没见你媳妇儿口干吗?给她喝糖水啊!” 宋卫民正听得起劲儿呢,冷不丁的得了这话,赶紧把手里的水盅递给他媳妇儿。 袁弟来伸手接过了水盅,里头是她婆婆出门前煮的红糖水,隔了这会儿时间应该是凉了,不过有那么大的太阳晒着,也不会太凉,入口刚刚好。 赵红英笑眯眯的瞅着袁弟来喝糖水,脸上那笑啊,就跟掺了半斤红糖一样,细细问着:“甜吧?我放了两块土红糖。对了,晚饭你想吃点儿啥?鸡蛋小米粥?还是给你下碗细面条?早上刚摘的小青菜不错,再往里头卧个鸡蛋成不?” 甭管赵红英说啥,袁弟来都只管点头说好,一副软性子好脾气的模样:“好,都听妈的。” 尽管赵红英几人站的偏,可坝上都是一片敞亮的,这会儿全生产队的人都在,挤得满满当当的,就有旁人家的媳妇儿瞅着这一幕,压低声音跟身边包着头巾的妇人说:“卫国家的,前头你生那会儿,你婆婆也这样?真享福啊!” 包头巾的妇人也是老宋家的儿媳妇儿,她叫张秀禾,嫁的是宋家大儿子宋卫国。老宋家有四儿一女,前头三个儿子都在村里,老四去了部队里,唯一的闺女嫁到城里去了,攀着夫家的关系还找了个体面工作。 眼瞧着自家婆婆笑得满脸喜气,张秀禾却是攒了一肚子的气,提起就上火。 明明她才是老宋家长媳,进门就开怀,次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那可是宋家老俩口的大孙子。之后几年里,她接连生了两个闺女,可就算这样,这些年她忙里忙外的,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对了,她二弟妹进门后,也得了一儿一女,倒是三弟妹,看着身子骨就弱,进门一年后才开怀。 几乎是前后脚的事儿,她跟她三弟妹一道儿有了身子。如今年景不大好,不过老宋家壮劳力多,这粗粮掺着细粮的,倒也能填饱肚子,偶尔还能炖个糖水鸡蛋补补身子,两人待遇一样,都是隔三差五的吃一碗糖水蛋。 直到半个月前的那天中午,她还没吃午饭呢,肚子就开始疼了。前头已经生了三个,她对生孩子这事儿门儿清,疼归疼倒没怎么慌,过程也挺顺的,不到傍晚孩子就落了地。 是个大胖小子。 得知又是个儿子,张秀禾这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虽说她头一胎就得了儿子,可儿子嘛,谁还会嫌多?等她二弟妹帮着把孩子洗干净拿旧襁褓裹好给她放炕头了,她才想起来,咋好像从一开始就没瞧见她婆婆呢? 刚要开口发问,她男人就从外头进来了。乡下人家,没那么多讲究,横竖屋里已经收拾干净了,宋卫国走进屋里就直奔他儿子而来,老二媳妇儿也就顺势出了门。 她问:“妈呢?” “在灶间忙活呢,挑大个儿的打了俩鸡蛋,还往里头搁了不少红糖。”宋卫国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小儿子身上,只觉得胖儿子哪儿哪儿都好看,虽然有点儿心不在焉,倒还是答了一句。 得了这话,张秀禾立马放心了。她就说嘛,知道她生了儿子,婆婆咋可能啥表示都没有呢?估摸着也是觉得她门儿清,与其来屋里添乱,还不如多炖些好吃的叫她补补身子。 可有时候吧,想法越美好,现实就越残酷。 张秀禾就待在屋里等着,初时挺耐心的,可越等越觉得不对劲儿。她是没吃午饭就发动的,生完就已经傍晚了,这会儿外头天色倒还不算暗,可大夏天的,日头本来就落得晚。费了这许多劲儿,又多会儿没吃东西了,她是又困又饿,还得强撑着等婆婆那碗加了份量的糖水鸡蛋。 可说好的糖水鸡蛋呢?! “妈!”糖水鸡蛋还没等来,她大儿子倒是奔了进来,一进屋就嚷嚷,“阿奶把喷香的鸡蛋都端到隔壁三婶屋里了,一点儿也没给你留!” 张秀禾本来还想叫大儿子声音轻点儿,别扰了小儿子睡觉,结果一听这话,她自个儿就绷不住了,惊道:“啥?两个鸡蛋都给你三婶了?” “对,锅里都空了,一点儿也没给妈留。”想着以往他妈吃鸡蛋时,都会先叫他吃两口甜个嘴儿,他就忍不住更委屈了,“鸡蛋为啥不给妈吃了?是不是弟弟出来了,就没鸡蛋吃了?妈,你干嘛要把弟弟生出来。” “孩儿他爸!”张秀禾顾不得跟大儿子说理,别说孩子本就不大,就算她是个大人,这会儿也一样想不明白。 宋卫国挠了挠头,也不知该说啥好,憋了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话:“那你都生了,三弟妹不是还怀着吗?” “我刚给她生了个大胖孙子,她连看都没来看一眼!”张秀禾气得胸口一阵起伏,眼泪都忍不住出来了,哪有都这样的事儿,揣着孩子就是祖宗,生完就不管了?你家孙子还要吃我的奶呢! 可再气也没法子,别说吃糖水鸡蛋了,他们这生产队里,就算是能每天吃个七八分饱,就已经是婆婆和气了。好在当初怀孕时身子骨养得好,她这奶下得也快,之后虽然没鸡蛋吃了,可米粥却还是有的。 叫张秀禾最气的不是她没了糖水鸡蛋吃,而是看错了老三家的!! 她以前老觉得老三家的脾气好不来事,就是个活脱脱的面人,任由人捏扁搓圆的,哪怕是她这个当大嫂的常使唤弟妹多干些活儿,也没见老三家的吭一声。结果呢?敢情是在这儿等着呢! 这人也忒不是东西了,以前真是看错她了,居然能把婆婆这么精明的人都给哄住,心也太脏了。 从那一天起,直到今个儿秋收动员会,张秀禾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婆婆扎根在了老三家的身边,那可真是走哪儿跟哪儿。她气得不行也只能憋着,恨得不行就日夜盼着老三家的生个大闺女。 跟忿忿不平的张秀禾不同,袁弟来心里头别提有多高兴了,她觉得婆婆对她那么好,就是坚信她能生儿子。嗯,她一定要给家里添个大胖小子! 秋收动员会一直开到了下午,上头大队长一说大会到此结束,赵红英就立马扶着人开溜了,回到家就给送炕上躺着,又问她饿不饿,没等回头就转身去灶间给她下面条了。 面条是精细粮食,生产队压根就不发这些,就家里这点儿细挂面,还是托她闺女从县里捎回来的,统共也就一斤多点儿,七八天前已经下过三两面了,赵红英就盘算着今个儿再下一碗,当然光这点儿面肯定吃不饱,那就再卧个鸡蛋,放一把嫩嫩的小青菜,撒上点儿葱段。对了,还得滴上两滴香油! 等吃完一碗喷香扑鼻的细面条,袁弟来还在回味着呢,就觉得肚子猛的一沉 没生过孩子,没还见过别人生孩子?别说婆家这头了,就是她娘家的妈生她幺弟那会儿,她还搭了把手呢。当下,她就告诉了一直守在旁边的婆婆。别的不说,她婆婆看着?腥丝科锥嗔耍愿龆宋甯龆罅耍拱镒潘礁錾┳咏由肆鐾薅樽阕拍兀?br /> 可赵红英就算再怎么经验丰富,袁弟来到底是头一胎,从日头还没落,一直疼到了月上树梢,又疼到了生产队养的鸡齐刷刷的开始打鸣,这才听到了一声婴儿啼哭。 “是个大闺女!!” 张秀禾别提有多高兴了,那模样瞧着比她当年头胎得了大胖小子还开心。她就知道老天爷不会亏了她,叫她生儿子,叫三弟妹生闺女,多好啊! 唯恐自己面上的笑被婆婆瞧见,张秀禾忙低头憋住,想了想又忍不住高声说:“生闺女好,闺女是小棉袄,瞧这小模样多招人疼呢。” 还真别说,这话的确不是瞎说的,刚出生的小丫头瞧着是小小的一团,不如半个月前出生的小子胖乎,可皮肤白嫩嫩的,五官也精致得很,就算前头小子是张秀禾亲生的,她也不得不说,这小丫头比她儿子长得讨喜多了。 可那又如何? 还不是个丫头片子! 一想到这儿,张秀禾又忍不住想要笑,还是老二媳妇儿捅了她一胳膊肘,她才忙描补着:“我家臭小子好像哭了,我去瞧瞧。”撂下这话后,她赶紧溜了出去,回自个儿屋里偷着乐了。 赵红英也不知是真没看到,还是装没看到,反正是完全不在意,只麻利的给刚出生的小孙女洗了澡,又拿一早就准备好的大红襁褓给裹了起来。生在大夏天就是好,孩子不遭罪不吃苦,也不用担心着凉生病。这么说吧,夏天出生的孩子就是比冬天生的身子骨结实。 等她收拾好这边,老二媳妇儿也把炕上归整好了,横竖都是干惯了活计的,而且从头到尾袁弟来都配合得极好,仿佛就是从孩子落地,她就再没吭一声,就连换底下褥子弄疼了她,也只是咬着嘴唇不曾呼痛。 “老二家的你看着孩子,我去灶间。”赵红英本来是想把孩子交给老三媳妇儿,可瞅了一眼,却看到她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有些发青,还道是头一胎亏得多了,就喊住了老二媳妇儿,叫她留下看着。 老二媳妇儿脆生生的答应着,也没想太多,只当是因为大哥大嫂前头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就连大哥也很会带,不劳旁人费心。可老三这是头一个,肯定指望不上。这不,孩子都落地了,当爹的也不知哪儿去了,压根就没见着人。 抱着刚出生的小侄女,老二媳妇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三弟妹你也别太放在心上,这才头一个,等养好了身子,再生一个就是了。瞧瞧,小丫头长得真好看啊,比她几个姐好看多了。” 袁弟来从听到她大嫂说的那句话开始,整个人就是懵了的,浑浑噩噩的躺在炕上,任由她二嫂给她擦洗身子换底下的褥子。累啊疼啊,那是丁点儿感觉都没有,就好像被掏空了一样,飘乎乎的,明明身边一直有人在说话,她就是格外的迟钝。 其实吧,生个闺女真没啥,老宋家头两个媳妇儿都生过闺女,包括她婆婆赵红英也有闺女。可甭管咋样,人家起码头一胎生的都是儿子。 有了个主心骨,也就有了底气,哪怕二胎c三胎连着生了闺女,总不能把人撵出去吧?给脸子瞧c没好气倒是真的,可该吃的该喝的,是真没半分短过。 可她呢? 在袁弟来看来,头一胎生了闺女还不是最可怕的,叫她心慌到绝望的是,她想到了她亲娘。她娘家那头,姐妹五个,大姐叫招弟,二姐叫求弟,三姐叫再求,四姐叫跪求,她排行老五,取名弟来。于是,弟弟来了,还一连来了两个弟弟,也因此她虽然是女娃子,可她娘觉得她有福气,对她比对她四个姐姐加一起都好。 她怕生怕自己随了亲娘! 如果真是那样,她好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4.第044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这副模样落在旁人眼里, 只当他是因为得了个孙女心里不痛快。想想也是, 老大老二虽然也有女儿,可他们起码都有传宗接代的儿子。再看看老三,结婚都两年多了,好不容易盼到媳妇儿怀上了, 生下来一看,居然是个丫头片子! 宋家三兄弟都很担心,其中又以老三宋卫民为最, 他最担心的还不是自顾自生闷气的老爹, 而是徒然间就跟变了个人一样的老娘赵红英。 赵红英何止是变了个人,简直就跟鬼上身一般无二。要说先前袁弟来还怀着身子时, 对她好是可以理解, 可这会儿都生了,生的还是个丫头片子, 再这么拿她当祖宗伺候着 就问你慌不慌!! 家里的细白面吃完了,赵红英就给她熬小米粥喝,也不怕费柴禾了, 熬个小半日,都把米油熬出来了, 稠稠的一大碗小米粥,喷香扑鼻。这还不算, 临晚间还要给她煮一碗糖水鸡蛋, 热乎乎的下了肚, 一准儿能睡个好觉。 米粥也就算了,这一天一枚鸡蛋呀! 要知道,他们宋家三兄弟,都已经有大半年没吃上鸡蛋了,当然老宋头和赵红英也一样。这年头,鸡蛋是很金贵的,三个鸡蛋能换一斤盐,四个鸡蛋换一斤煤油,多的是舍不得吃鸡蛋拿鸡屁股当银行的人家。像老宋家这样,壮劳力多不愁饿肚子的,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回鸡蛋。 见赵红英这般,连先前还有些不满的张秀禾都不敢吭声了,她总觉得婆婆这是疯了。早半个月前,她生下小儿子就断了鸡蛋,还能算是用完就丢。可这会儿叫啥事儿?怕不是真被刺激得疯了? 这么一想,她就老实了。 不怪她胆小,而是赵红英如今这状态实在是太渗人了。光是吃□□细还不算,自打袁弟来生下女儿后,不单每天都能吃到小米粥和鸡蛋,甚至都不用照顾刚出生的女儿,因为有赵红英在。 赵红英整个儿白日就搂着小孙女不放手,哪怕入了夜,也把人往自个儿房里抱。她还给小孙女起了个小名,叫喜宝。一天到晚的就听到她在那儿唤着“喜宝,奶奶疼你”,“喜宝,看看奶奶”,“喜宝,奶奶的心肝宝儿哟” 一天下来,赵红英能唤上个七八十遍,且唤的时候,那声儿就跟掺了蜜糖一样,甜腻的叫人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旁人就不说了,反正张秀禾是怕了,她千叮咛万嘱咐,叫几个孩子没事儿千万别往奶奶跟前凑,就算真有事儿了,叫他们爹宋卫国去,反正一定要尽可能避得远点儿。 这般惶恐不安的过了十来日后,秋收到了。 说来也是真稀奇,他们生产大队今年的庄稼长势格外得好,熟得也比往年快了好几日。经年的老庄稼把式老早以前就说了,今年绝对是个大丰收年,就算交了公粮,剩下的粮食也足够他们吃一年的了。 老农民辛苦一整年图个啥?还不是指望地里那点子收成,好叫来年不必饿肚子。因此,他们早不早就开始眼巴巴的瞅着地里,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给盼到了收获之日。 全生产队上下斗志昂扬,就连还没出月子的袁弟来也跟着忙秋收去了。不过,赵红英提前跟她那身为生产队大队长的娘家大侄儿打过招呼了,特地给她安排了个轻省的活计,不必下地收割,只需要待在坝上帮着将收获的粮食摊平晒干就成了。 这年头,能坐满月子的女人几乎没有,就说张秀禾好了,只比袁弟来早生产了半月,等她弟媳生孩子时不也跟着忙了一整夜吗?事实上她统共也就休息了那么十日左右,之后就该干嘛干嘛去了。所以,袁弟来过来忙秋收,没人觉得奇怪,倒是对于赵红英特地跟大队长打招呼一事,很是羡慕。 羡慕她能有个这么体贴的婆母。 这个时候,几乎全生产队都知晓袁弟来头胎生了个闺女,又有好些人亲眼见过赵红英见天的抱着小孙女,那喜欢的样子绝对不是假装出来的,再说也没必要假装呢,生产队上下哪个不知道她赵红英是重男轻女的偏心眼儿?只是,经了这事儿之后,大家伙都对赵红英改了看法,纷纷夸她有思想觉悟,顺便再度对袁弟来表示了羡慕。 袁弟来不咋爱说话,人家主动凑上去同她说话,她倒是会应两声,不过总得来说还是胆小怯弱的性子。既然婆婆叫人照顾她,她就老老实实的听从吩咐在坝上干活,虽然这是个轻省活儿,可那也是相对来说的,人家从地头用小推车将粮食拉到坝上,她要帮着卸下来,推得平平的,以确保将粮食晒干晒透。 正值酷暑,坝上是完全敞亮的,丁点儿遮盖都没有,这会儿日头也高,袁弟来原就身子骨弱,哪怕将养了许久,也没改变体质,她才刚生下孩子不到半个月,才干一会儿就觉得腰酸背疼的,忍不住停下来歇了口气。 远远的看到又一辆小推车过来了,拉车的不是别人,正是袁弟来娘家亲妈。虽然同属一个生产大队,可袁家跟宋家隔得老远,加上宋老太赵红英还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两家平日里少有来往。袁弟来倒是想跟娘家人亲近,可她之前不是怀着身子吗?之后也忙着坐月子,今个儿还是她头一回出门。 见娘家亲妈过来了,袁弟来忍着劳累跑上前帮忙。 今年的收成是真的好,好到粮食那是一车车的往坝上运,每一车都被堆得冒了尖,光是这么一车,就有大三百斤的粮食。一个人肯定是拉不动的,他们这儿是一人负责拉,后头还有一人推着,饶是这样,一趟下来也能叫人汗流浃背,衣裳就跟在水里浸过一样,湿哒哒的冷冰冰的,偏如今日头还大,头上被晒得晕晕乎乎的,身上还觉得冷,又是冷又是热又是累的,只能说秋收是真能去掉半条命。 “妈,你歇歇,我来吧。”袁弟来一面帮着卸粮食,一面劝她妈歇会儿。 其实也没啥好歇的,坝上无遮无拦的,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想歇也就是站着喘几口气,能稍微松快一些。就听她妈喘着粗气说:“你现在过得好了,听人说你生了个丫头片子,你婆婆都没骂你?还见天的给你煮小米粥,给你吃鸡蛋?唉,真是享福了,可怜你弟弟你侄子呀,别说小米粥鸡蛋了,能混个半饱就算不错了。还是老宋家日子过得好,真好。” 袁弟来听着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可她也不知晓咋回话,毕竟老宋家的日子哪怕在生产大队数得上号,能天天小米粥加鸡蛋的,也就只有她一人了。 帮着卸了粮食,袁弟来只能目送她妈推着车再度往地头赶,她自个儿则继续晒粮食。日头太大了,晒得她头晕眼花的,不过想想在地里头干活的人,她这活儿是真的轻省。 可不是轻省吗?等晚间归了家,老二媳妇儿忙着做晚饭,赵红英抱着喜宝过来叫袁弟来喂奶,张秀禾没见着人影,估计也是回屋奶孩子去了。至于老宋头父子四人累得是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了,匆匆扒拉了一口,回屋倒头就睡。 等袁弟来略慢一步回了屋,她男人早已呼声震天,睡得昏天暗地了。她只能咽下了憋了一天的话,默默的躺下合眼睡去。 秋收这几日,生产大队上下都忙得脚不沾地,结结实实的被累得蜕了好几层皮。也有人吃不消中暑了,可顶多就是在树荫底下略歇一会儿,稍微好点儿就继续下地干活了。 等地里头所有的粮食都收了上来,坝上也倒腾了好几次把粮食都晒干晒透了,直到粮食都入了仓,秋收才算是彻底结束了。 离交公粮还有好几日,而分粮食肯定要等交完公粮之后。所以这会儿人人都有空,甭管是想回家歇着,还是串门唠嗑,都没人管。一时间,生产大队上下都清闲得很,处处都见欢声笑语。 万万没想到,就在粮食入仓的第二天,刚过了正午,好多人都躺屋里歇午觉呢,只听平地炸响一记惊雷,吓得人能直接从床上摔下来,就觉得心口猛的一颤,半晌都回不过神来。大人也就算了,小孩子被吓得尿裤子的都有,更多的则是闭上眼睛扯开嗓门嗷嗷大哭着叫妈。 也有胆子大的人,站在屋门口探出头往外头看,一开始只有不断炸响的惊雷,没过多久,就是电闪雷鸣暴雨如瀑。动作稍慢一些,就被雨淋了个透心凉,躲在屋檐底下都不管用,只得赶紧往屋里头钻。再往屋外一看,外头已是连天的雨幕,稍远处就看不真切了。 老宋家的堂屋里,赵红英搂着个大红襁褓,一面不停的走动着,一面用她那掺了蜜般的声儿哄着:“喜宝乖,喜宝不怕,奶奶在。得亏咱们有喜宝,粮食都收上来了,不怕饿肚子了。” 宋菊花一家子离开后,张秀禾和王萍也商量着回娘家瞧瞧。她俩的娘家都不在红旗公社,本来路就远,平时忙起来根本顾不上,也就过年这阵子稍微闲一些,能回去看看。 王萍倒无所谓,她的儿女都大了,早就想着一并带回去给娘家人瞧瞧。可张秀禾就为难了,喜宝可以交给赵红英来照顾,哪怕还没断奶,喂点米汤和麦乳精,怎么着也能混过一天。 可瘌毛头呢? 毛头这孩子吧,刚出生那会儿就是光觉得他长得丑,后来才知道,丑并不可怕,烦才可怕。哪怕身为亲妈,张秀禾都没法昧着良心夸儿子,她只能跟王萍商量,错开回娘家的日子,叫王萍帮她带一天。 哪知这边才刚开了口,袁弟来就两眼放光的冲过来主动请缨:“我来!大嫂,我来帮你带毛头。” 见两个嫂子齐刷刷的看过来,她立马拍着胸口保证道,“我一定好好照顾毛头,要是大嫂你不放心,我这就帮你带着,今晚歇我那屋,横竖你明个儿一早才走,仔细瞧好了,我要是哪里做的不对,你还有时间教教我。” 张秀禾有点儿懵:“你来带?”她真不是不放心,横竖毛头这孩子能吃能喝的,就算爱闹腾,糟蹋的也是别人而非他自己。相对的,她更担心老三俩口子会不会被逼疯。 “对,我来带!”眼见张秀禾神情有些松动,袁弟来深怕她反悔,以从未有过的行动力飞快的跑到她那屋抱出毛头,还不忘对目瞪口呆的春丽春梅说了句,“三婶帮你们照看弟弟。” 春丽春梅皆一脸的茫然,眼见袁弟来真把瘌毛头抱出了屋,俩可高兴坏了,没了毛头弟弟,屋里既宁静安详又温馨美好。 可这事儿显然还没完,接下来张秀禾就看着袁弟来跟疯魔了似的,对毛头那叫一个爱不释手。真当是走到哪儿就抱到哪儿,不单轻声细语的跟他说话,连喂米汤时都格外得细致耐心,还笑容满面的给他换洗尿布 一直到太阳下山,袁弟来都忙活了大半天了,仍没有露出丝毫的不耐烦,她甚至还趁着毛头打瞌睡时,高高兴兴的抱着一盆尿布去井边洗干净晾了出去。 别说张秀禾和王萍了,就连串门子回来的赵红英都看懵了,完全猜不透她这是在闹啥。倒是张秀禾,看了半天,总算是彻底放心了,她告诉袁弟来,自个儿明天带着仨大的回娘家,瘌毛头就拜托了。 袁弟来高兴得几乎一蹦三尺高,连声夸赞她是好人,又主动提出来:“要是大嫂你以后忙不过来,我还帮你带!” 揣着一肚子的狐疑,张秀禾笑着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张秀禾就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了,直到第三天下午才回来。到底是亲儿子,她一到家就往袁弟来那屋去了,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臭味。两天没闻了,她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想念。等进屋一瞧,袁弟来正快活的哼着小调儿给毛头换下脏兮兮的尿布,再用兑了温水的湿毛巾仔仔细细的擦干净小屁股,那动作既轻柔又利索,没一会儿就给换上了干净的尿布。 张秀禾:这人的脑子可能有点儿问题。 既然袁弟来带得那么高兴,张秀禾也就没进屋打扰,转身去找喜宝了。她是觉得离开一天多,毛头兴许不带想她的,可喜宝一定很高兴看到她。 果不其然,看到张秀禾出现在自己面前,喜宝乐得那叫一个手舞足蹈,赵红英差点儿就没抱住她,赶紧把她往张秀禾怀里一塞。 张秀禾顺势接过喜宝,小家伙儿一脸兴奋的扑过来就搂住她的脖子,往她脸上连亲了好几口,成功的糊了她一脸的口水。 就听赵红英说:“你走了一天半,她就找了你一天半。非叫我抱着她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转悠过去,连床铺底下她都翻了一遍。实在是找不到你,她还哭鼻子了。对了,昨晚睡觉时,她也瘪着嘴哭了老半天,那叫一个伤心哟。得了得了,你赶紧抱走吧,这个小没良心的。” 喜宝才不管奶奶咋说她,自顾自的傻乐着。 等到了晚上,张秀禾先把兴奋了半天的喜宝哄睡了,又去旁边小床上看了眼儿子女儿,瞧着都睡了,这才压低声音跟宋卫国说了白日里的事儿:“她袁弟来也太有耐心了,咋感觉比我这个亲妈更像亲妈。你说,该不会是抱错了吧?喜宝是咱闺女,毛头才是她亲生的。不然,她咋就那么稀罕毛头呢?” “瞎说啥呢?俩孩子差了半个月,又不是同一天生的!”宋卫国好悬没被她这话给呛死,开口就怼了回去。 可惜张秀禾完全没听进去,回头瞅了眼睡梦中还咧嘴笑的喜宝,愈发笃定了:“我还是觉得喜宝是咱亲生的。你想想,喜宝多好带啊,像她几个哥哥姐姐。要不然,总不能是老三媳妇儿疯了吧?” “我看是你疯了!”宋卫国懒得理她,“睡觉睡觉,你就是闲出来的毛病。” 等宋卫国都开始打呼了,张秀禾还在那里琢磨着。 要知道,瘌毛头是真的没半点儿讨人喜欢的地方,他就是烦,还是那种折腾死人的烦。别的孩子就算爱闹腾,总有安静的时候,唯独他,吃也哭喝也哭玩也哭,尿了拉了还是哭,一天到晚就是哭,哪怕睡着了,半夜里还得哭几场,而且完全不影响他自个儿的作息,横竖他累了到头就睡。哪怕张秀禾是亲妈,都忍受不了他。 偏偏,袁弟来还真就顶住了,甚至瞧着都不像是忍耐,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毛头,把这个惹人烦的小孩崽子当成祖宗来伺候,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直到出了年关都没厌倦。 正月底的一天,赵建设拿着一封信来到了宋家。一问才知道,年前赵红英托他写了封信寄到部队,问宋卫军今年回不回家过年。已经很明显了,好在人没回,信倒是来了。 被儿媳从隔壁叫回来的赵红英,一把抢过信,迫不及待的拆开来一看 “建设,你给念念。” 接过信纸的赵建设一脸无奈,草草一扫,他说:“卫军说,他马上又要出紧急任务了,今年是赶不回来了。还说,最近几年都比较关键,应该没时间回家。他还问全家好,问姑你钱够不够用,缺啥跟他说一声,他想办法给你弄回来。” 赵红英听得心里发酸,忙摇头:“缺啥啊,我啥都不缺,就盼着他平平安安的。唉,连菊花的儿子都三岁了,卫军这个当哥的,还没讨媳妇儿呢。” “那我催催他?”赵建设觉得催也没用,照这个情况看,除非宋卫军退伍了,不然咋娶媳妇儿?娶了搁在家里,两三年都不回来?这不耽误事儿嘛! “催啥催,你就叫他好好听领导的话,家里一切都好,别老惦记着。”赵红英想了想,又说,“再跟他说说喜宝,上回光顾着问他过年回不回家,都忘了提喜宝了。” 赵建设沉默了一瞬,最后还是没发表意见,只连连点头说好。谁叫那是他亲姑呢?只要老爷子别拿旱烟杆子抽他,咋样他都依了。 对了。 “姑啊,回信我到家再写,有个事儿要问问你,这不开春咱们生产队又要调整工种了,你这头咋样?还是全家都下地?” 红旗公社这边,各个生产队的大队长权利还是很大的,就说每年分配活儿,这里的名堂就很多。像去年秋收,赵红英就托他弄了个轻省的活儿给袁弟来,也就是在坝子上看粮食。这不,今年马上又要到春耕了,他这边要提前安排起来,想走的当然也要早早的说清楚了。 赵红英一拍巴掌:“是了,差点儿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年猪场那边有人了吗?” “想去猪场?那倒是轻省得很,就是工分低了点儿。”赵建设提醒她。 “要的就是轻省!家里壮劳力那么多,总能赚回来的,不差这几个工分。那就说定了,留个猪场的活儿给卫国媳妇儿!”赵红英一锤定音的说。 赵建设想了想,这事儿应该不难办,就开口答应了下来,见没其他事儿了,这才离开了老宋家。 老宋家这边,张秀禾高兴得连亲了喜宝好几口,乐得喜宝左躲右闪的“咯咯”直笑。一旁的王萍和袁弟来都羡慕的看着她,猪场的活儿是真的轻省,也就打猪草c煮猪食c喂猪啥的,而且连农忙都不用下地,旁人只有眼红的份儿。 转眼就到了开春。 春耕前一天,赵建设带人从红旗公社那头领来了小猪崽,得了消息的张秀禾立马就去上工了。 不过,猪崽都还小,吃的不多,照顾起来也容易,张秀禾挺早就回到了家,抱上喜宝就去找王萍闲聊:“今年咱们可有口福了,足足六只小猪崽呢,说是其他生产队去年断了炊,有两个队还把猪给养死了。就算是活着的,看着也是瘦不拉几没多少肉。任务猪交上去后,上头领导很生气,就说不会养就干脆少养点。对了,我也是今天听人说起才知道,好几个生产队去年都只分了一头猪,其他都交上去了,就这样份量还是不够。” 任务猪说是按个数算的,可送上去后也一样要记录份量。去年不是特殊情况吗?人都快饿死了,更别提猪了。虽然说起来都有苦衷,可还是影响到了今年。 尽管从未养过猪,可张秀禾搂着胖乎乎的喜宝,格外的有自信:“就看我带孩子的这股劲儿,到年底猪出栏时,一定各个都滚圆胖乎。” 对于今年的工作,张秀禾充满了信心,而且干劲十足。可其他人就不好说了,歇了半个冬天,等春耕一开始,都纷纷叫苦不迭。 袁母就是其中之一,上工时,见没人往她这边看,赶紧往旁边疾走几步凑到袁弟来跟前:“你呀,咋还背着这孩子来上工了?别管他了,赶紧把闺女要回来自己带!” 背着瘌毛头下地的袁弟来,起身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子,又伸手捶了捶腰:“妈你没管了,我有主见。” “你倒是说说看,你有啥主见?明明闺女是你生的,便宜都叫你大嫂占了,你还累死累活的给她带孩子,是不是傻啊?” 见亲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袁弟来只能耐着性子给她摆事实讲道理:“我婆婆为啥给大嫂安排轻巧的活儿?还不是因为她生了儿子?我多带带她儿子,回头也生个大胖小子,还愁不能在婆家立足?” “你你你”眼见她人蠢还不自知,袁母几乎要被气得没脾气了,索性问她,“那闺女你就真不打算要了?由着她跟你大嫂亲近?等她将来长大了,不认你了咋办?” “咋办?”袁弟来惊讶的看着她妈,似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不认就不认呗,不就是个丫头片子吗?我不稀罕。” 这话说得太理直气壮,噎得袁母无话可说。 其实,袁弟来是真的有自己的想法。她婆婆今年连五十都没有,就算再活二十年好了,那喜宝也到嫁人的岁数了。想也知道,她铁定做不了主,更别提占便宜了,既然这样还费那劲儿干啥? 袁母缓过来后,忍不住又劝了几句,听得袁弟来一脸的无可奈何。想着这到底是亲妈,生了她养了她为她们姐妹五个吃了一辈子苦的亲妈,她到底还是不忍心了。 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一下,袁弟来无比认真的开了口:“妈,我这么跟你说吧。别说喜宝看着就靠不住,就算她将来是个大孝女,那又有啥用呢?你看我,不也整天惦记着娘家,眼见娘家吃苦受罪,我这心里多难受啊,吃不好睡不香,就恨不能把自己的口粮给娘家送去。可我上头有婆婆盯着,就是再想孝顺你,不也一样不敢拿粮食回去吗?所以说啊,还是得生儿子。” 直到天命破晓,赵红英都起来了,还在回味梦里的好事儿。心想着,这才刚五月里呢,该干的活儿都差不多了,就算每天都还要上工,请个假应该不难。横竖请假都会扣工分,不怕别人举报呢。 然而,兴许就是因为想得太美了,上头来事儿了。 却说昨个儿一早,赵建设就被急急的召到了公社那头开小会,来的全都是各个生产队的大队长,人一到齐就发文件。还好,能当上大队长的都是能耐人,最起码也是小学毕业的,像赵建设这种初中毕业生算得上是里头的高材生了。当然,他平日里的为人处世能力也确实没给高材生这个称呼抹黑。得了文件后,他粗粗一看就大致明白了,又认真的听了上头的领导作了报告,遇到不大明白的,也细细的问了个清楚,做到心里完全有数后,这才回到了队上。 因为昨个儿回来时已经傍晚了,赵建设就没搞事,只通知下去,等今个儿一早上工时,把所有人都叫到坝子上来开会,他有紧要的事儿要宣布。 赵红英原本想着,早上还去干活,等快中午时,再随便寻个借口请个假,回家吃了午饭再哄喜宝开口要吃肉肉,完了就正好可以去山上了,既能避开队上的人,还能轻轻松松的捡到肉。 多美好啊,光是想想就要忍不住流口水了。 结果,赵建设那小兔崽子真不是东西! 大清早的就把所有人提溜到了坝子上,光这样,赵红英倒是无所谓,她以为那就是跟平常一样的开小会,可赵建设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她听了半天才依稀听明白了是啥事儿。 “主席说,一切可以到农村中去工作的这样的知识分子,应当高兴的到那里去。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赵红英:农村好?那为啥做梦都盼着去城里吃粮? “在不久的将来,将有一批热血的知识青年要到我们公社来,他们怀揣着梦想和坚持,将跟我们一起在这广阔的天地里辛勤劳作,一起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 赵红英:我为啥要站在这里听你瞎逼逼? “为了迎接他们的到来,作为公社里的先进生产队,咱们要提前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务必要让他们感受到亲人般的温暖。譬如,知青点就要提前造起来,这次咱们这儿会接收十人,七男三女,都是有文化有涵养的知识青年,所以我们要抽调一批人造房子。时间紧急,任务紧迫,在这之前所有人都不允许请假,一切为了党和人民!” 赵红英: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 队上的其他人甭管真听懂还是装听懂,反正看起来都在认真听。说起来,别看赵建设在自家长辈面前怂得很,可其实他在队上还是极有威信的,就连公社那头的领导,也对他的办事能力格外信服。是以,这一次接收的知青,就属他们第七生产大队最多。 别小看了这人数,知识青年下乡最多也就带上几件换洗衣物,最最重要的粮食那可是要地方自个儿解决的。这回分到红旗公社的一共有三十几人,可问题是去年秋收出了意外,好些生产大队本身就欠了粮食,社员们也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队上根本就没有存粮。也就他们队上了,甭管怎么说,多养十个人还是没问题的,再算算日子,离秋收也就不到三个月时间了,先记着账,到时候再慢慢算。 赵建设心里盘算得很好,他还准备看看那些知识青年里面,有没有本事人,如果有,就能在队上设个小学,以后孩子们就不用每天大老远的跑去公社小学念书了。 抱着办妥一切的想法,赵建设很快就下放了任务,盖房子不单需要壮劳力,还得是有经验的。当然地里也不能荒,毕竟那可是关系到全生产队上下的口粮。再有就是,队上还得先拿些粮食借给知青,以及安排知青具体的工种分配问题等等 从这一天里,队上就热闹起来了,各种事儿一件接着一件,好似永远都没个消停。 因为盖房子太麻烦,又要选地方又要上山伐木挖土,就有人人建议,索性叫那些家中有空屋的人家收留知青。这个法子,赵建设一开始也有想过,把知青打散了安排到各家,顺便在住的那家开火,也不是不行。可最终,他还是放弃了,主要这会儿连人都没见到,说啥都太早了,万一里头有麻烦人物,坏了队上的风气咋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5.第045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同在堂屋里的宋家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完全没法理解为啥粮食都收上来这个事儿,能跟喜宝扯到一块儿呢?而唯一知道内情的老宋头, 则是依着老样子蹲角落里抽旱烟,权当没听到老妻的话。 就在这时,老大宋卫国那屋传来一声尖锐的哭嚎声,紧接着就看到他家宋强捏着鼻子跑了出来, 边跑边高声叫唤:“弟弟被打雷吓哭了!弟弟还拉屎粑粑了!” 赵红英一脸嫌弃的往旁边闪了闪:“你给我躲远点儿,别熏着喜宝。对了, 叫你妈赶紧收拾收拾,该洗的洗, 别弄得一屋子腌臜。”又低头瞅了瞅怀里的喜宝,见她只瞪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眸子也不知道在看些啥, 这才放下心来,柔声安慰着, “喜宝乖,喜宝好, 奶奶最疼咱们家小喜宝了,看看你哥,胆子比耗子都小, 窝囊废!” 不耐烦听里屋的动静, 赵红英搂着喜宝走到老宋头跟前, 冲着外头努了努嘴, 问:“卫国他爹,咱们生产大队的粮食都收上来了吧?其他地儿呢?” 老宋头猛抽了两口旱烟,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一旁的宋卫国赶紧接了一句:“咱们这儿铁定没事,连地里的零碎都被半大小子拣干净了。我亲眼瞅着大表哥给粮仓落了锁,碗那么大的锁头,他还把钥匙揣怀里带走了。” “其他地儿呢?”赵红英再次问了一声。 宋卫国不大明白为啥他妈非要追问其他地儿,秋收这阵子所有人都在地里忙活,他一个壮劳力更是哪儿都跑不了,只能像老宋头那样摇摇头:“那就不知道了。”见他妈一脸的嫌弃,他又添了一句,“我记得其他生产队应该没咱们这儿熟得快,别怕是还在地里忙活吧?” 要还在地里头,只要不是倒霉的连下好几天雨,那还能保住不少。万一正好摊上坝子晒粮,就这么点时间,怕是抢不回多少,那才是最要命的。真要这样,保不准连公粮都交不上了。 这些事儿大家其实都想得到,庆幸他们生产队不曾遭难的同时,也忍不住心疼起来,说到底那可都是救命的粮食啊! 一时间,宋家里外除了雷声雨声,就只剩下宋卫国家那小儿子嗷嗷哭叫的声音。那孩子比喜宝早生了半个月,因为在娘胎里养得不错,倒也长得挺白胖的,就是模样不咋地,这都满月了还没长出头发来。赵红英偶然间瞧了一回,瘪了瘪嘴随口给他起了个小名,叫瘌毛头。 张秀禾:那是你亲孙子!! 可惜,瘌毛头的爹妈都是老实头,尽管心里颇有怨言,嘴上却仍道挺好的。小名儿嘛,他们这一带的习惯就是贱名好养活,听听这个名字,多贱呢!再琢磨下喜宝这名字,由此可见赵红英这个当奶奶的,对亲孙子绝对是真爱。 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了,不然还能咋滴? 宋家四子分别名为卫国c卫党c卫民c卫军,除了老四卫军早几年当了兵,前头仨都留在了村里。到现在,卫国家两子两女,俩儿子也就是宋强和瘌毛头,俩闺女分别丽c春梅。卫党家是一儿一女,儿子宋伟,女儿春芳。卫民家就一个喜宝,卫军还没成家。 赵红英一面小声的哄着喜宝睡觉,一面想着事儿,等喜宝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了,她才冲着大儿子吩咐:“卫国,等雨停了你出去打听打听,看看其他地儿咋样了,再问问城里会不会缺粮。” 这场暴雨来得突然,瞅着还不小,怕是附近一带都要遭殃。偏临近交公粮的时候,万一真的遭了灾,只怕到时候连公粮都交不上。赵红英不担心其他人家,她就心疼嫁到了城里的小闺女。要知道,乡下地头交的公粮那都是往城里送的,要是交不上,城里人就算手头上有粮本有粮票有钱,也未必能吃得上粮。 宋卫国答应了一声,表示记住了。 事实证明,赵红英的猜测一点儿也没错。其实,也不是附近一带粮食晚收了,而是他们生产队粮食提前成熟c提前收割c提前晒干,自然也就是提前入仓保存了下来。而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又是个能耐人,在几乎所有人家都是泥墙稻草屋的情况下,唯独队里的粮仓是一年两修,不单地势最高,还在房前屋后都挖了沟渠,一直挖到了河边上,哪怕连着下个几天暴雨,粮仓里的粮食都是干的,半点儿不会受影响。 这场雨,足足下了大半天,到半夜里才停了。赵红英半夜里起身,听着外头没啥动静了,还道运气不坏,搂着喜宝美滋滋的睡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大队长赵建设立马召集人手,赶紧将粮食往城里送。夜长梦多啊,横竖公粮每年都要交,晚几日交,那仓里的粮食也不会下崽,还不如早交早了事,也好叫他彻底放下心来。 这回,倒不用所有人齐刷刷上阵了,每家每户都出五人,宋家是老宋头父子四人加上老二媳妇儿,毕竟只有她不用奶孩子。早早的出发,又因为人多力量大,一天之内就将所有的公粮交了上去,还得到了上头的表扬。 宋卫国没忘记他妈叮嘱的事儿,打听清楚后,晚间回来告诉她,情况比原先猜测的更加严重。 却说附近一带,尽管粮食是比他们大队晚熟了些,可其实也没晚几天,地里的粮食差不多都收割上来了,正在坝子上晒呢。谁知暴雨说来就来,坝上就留了两人看着,等其他人急吼吼的从地头赶过来,说啥都晚了。粮食直接被冲了个一干二净,留下一帮人在暴雨中抱头痛哭。 地里头倒是还剩了点儿,可就那么点儿连交公粮都不够,管啥用?而且,今年交不上公粮,那就得先欠着,来年接着补! 赵红英抱着喜宝坐在床沿上,从听了个开头就开始皱眉,等宋卫国说完了,她又吩咐:“你明个儿去问问建设,咱们队里啥时候分粮食?等分完了,你给你妹子送两袋去。” 他们生产队是肯定饿不着,顶多就是没精细粮食吃,单混个肚儿圆还是容易的。可城里就不同了,别看月月都有,可要是限粮了,就是凌晨两点去粮站门口排队,都未必能买到粮。 “好,我明个儿一早就去问。”宋卫国点头答应了,横竖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就是他舅家的表哥,平日里也没少打交道,再说分粮嘛,迟早都要分的,就赵建设那性子,只怕巴不得早点儿分完早点儿了事。 还真别说,事儿就是这样的。宋卫国第二天在村里转悠了一圈,回来就告诉赵红英,等午饭后就开仓分粮。 说起来,粮食也分好几种,他们生产队有好些田地在半山腰上,不适合种麦子,只能种一些土豆红薯之类的粗粮。不过粗粮也有好处,那就是量多,五斤粗粮可以抵一斤细粮。依着工分来算,今年是四个工分换一斤细粮或者五斤粗粮。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年头填饱肚子尚且不易,谁家愿意要细粮了?恨不得全都换成粗粮。 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一早就统计好了交完公粮后的粮食总量,规定每人都是五份粗粮搭配一份细粮。当然,等分好粮食后,社员私底下再交换,他是不管的。偷偷卖粮食,那叫投机倒把,但以粮易粮却是完全被允许的。 分粮,永远是社员最高兴的时候。尤其他们今年大丰收,哪怕是工分少的人家,分到粮食也够一年吃的了。一想到接下来用不着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大家伙各个都是喜笑颜开的。 粮食都被晒得干透了,实打实的份量,所以即便份量很重,占的地方倒是不多。各家各户都不是头一回分粮食了,或是拿麻布袋子,或是背着细竹篓子,轮到谁家都是颠颠儿的上前核对,就算知晓肯定有自家的,也生怕慢人一步。 他们这儿每人的标准口粮是按照壮劳力c妇女c老人c孩子,各有不同。 宋家上下四个壮劳力四个妇女还有七个娃儿,本来就能分到不少粮食,算上粗粮那就更多了。只可惜不让全换粗粮,不过想想其他生产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 有赵建设这个赵红英娘家侄儿在,宋家人才刚到粮仓不久,就被叫上前分粮食了。这明着给他们好处是不行,可给些方便却是没问题的。其他社员还在排队等着呢,他们已经肩挑手抬的往家里运粮食了。 瞅着堆了小半个屋子的粮食,宋家上下都高兴得很,尤其是赵红英,她只是跟着一道儿去分粮食了,家里壮劳力多,并不用她亲自上阵运粮食。因此,她早一步回到家,搂着喜宝就这么看着儿子儿媳把粮食摆放齐整。 “这些细粮该是够了”赵红英低头盘算了一阵子,大概估摸着够吃了,又想这细粮换粗粮难,粗粮换细粮可不是容易得很吗?索性也不算了,真要是不够吃了再跟人换也来得及。 想到这里,她往喜宝脸上亲香了好几口,越瞧越高兴,笑得连牙豁子都露出来了:“奶奶的喜宝哟,快快长大。等出了牙,奶奶给做面疙瘩,咱们喜宝顿顿喝稠粥c吃包子饺子。” 宋家众人有点儿懵,赵红英听着没声儿了,扭头一看。好家伙,儿子儿媳都跟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她登时脸子一拉,没好气的嚷着:“卫国卫党卫民,你们仨明年给我好好干,多挣点儿工分,听见没!” 喷完儿子她还不歇气,又将炮口对准了儿媳,“还不赶紧做饭去!杵这儿当门神呢?给老三家的做个糖水蛋,可别给饿断了奶。” 王萍倒无所谓,她的儿女都大了,早就想着一并带回去给娘家人瞧瞧。可张秀禾就为难了,喜宝可以交给赵红英来照顾,哪怕还没断奶,喂点米汤和麦乳精,怎么着也能混过一天。 可瘌毛头呢? 毛头这孩子吧,刚出生那会儿就是光觉得他长得丑,后来才知道,丑并不可怕,烦才可怕。哪怕身为亲妈,张秀禾都没法昧着良心夸儿子,她只能跟王萍商量,错开回娘家的日子,叫王萍帮她带一天。 哪知这边才刚开了口,袁弟来就两眼放光的冲过来主动请缨:“我来!大嫂,我来帮你带毛头。” 见两个嫂子齐刷刷的看过来,她立马拍着胸口保证道,“我一定好好照顾毛头,要是大嫂你不放心,我这就帮你带着,今晚歇我那屋,横竖你明个儿一早才走,仔细瞧好了,我要是哪里做的不对,你还有时间教教我。” 张秀禾有点儿懵:“你来带?”她真不是不放心,横竖毛头这孩子能吃能喝的,就算爱闹腾,糟蹋的也是别人而非他自己。相对的,她更担心老三俩口子会不会被逼疯。 “对,我来带!”眼见张秀禾神情有些松动,袁弟来深怕她反悔,以从未有过的行动力飞快的跑到她那屋抱出毛头,还不忘对目瞪口呆的春丽春梅说了句,“三婶帮你们照看弟弟。” 春丽春梅皆一脸的茫然,眼见袁弟来真把瘌毛头抱出了屋,俩可高兴坏了,没了毛头弟弟,屋里既宁静安详又温馨美好。 可这事儿显然还没完,接下来张秀禾就看着袁弟来跟疯魔了似的,对毛头那叫一个爱不释手。真当是走到哪儿就抱到哪儿,不单轻声细语的跟他说话,连喂米汤时都格外得细致耐心,还笑容满面的给他换洗尿布 一直到太阳下山,袁弟来都忙活了大半天了,仍没有露出丝毫的不耐烦,她甚至还趁着毛头打瞌睡时,高高兴兴的抱着一盆尿布去井边洗干净晾了出去。 别说张秀禾和王萍了,就连串门子回来的赵红英都看懵了,完全猜不透她这是在闹啥。倒是张秀禾,看了半天,总算是彻底放心了,她告诉袁弟来,自个儿明天带着仨大的回娘家,瘌毛头就拜托了。 袁弟来高兴得几乎一蹦三尺高,连声夸赞她是好人,又主动提出来:“要是大嫂你以后忙不过来,我还帮你带!” 揣着一肚子的狐疑,张秀禾笑着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张秀禾就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了,直到第三天下午才回来。到底是亲儿子,她一到家就往袁弟来那屋去了,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臭味。两天没闻了,她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想念。等进屋一瞧,袁弟来正快活的哼着小调儿给毛头换下脏兮兮的尿布,再用兑了温水的湿毛巾仔仔细细的擦干净小屁股,那动作既轻柔又利索,没一会儿就给换上了干净的尿布。 张秀禾:这人的脑子可能有点儿问题。 既然袁弟来带得那么高兴,张秀禾也就没进屋打扰,转身去找喜宝了。她是觉得离开一天多,毛头兴许不带想她的,可喜宝一定很高兴看到她。 果不其然,看到张秀禾出现在自己面前,喜宝乐得那叫一个手舞足蹈,赵红英差点儿就没抱住她,赶紧把她往张秀禾怀里一塞。 张秀禾顺势接过喜宝,小家伙儿一脸兴奋的扑过来就搂住她的脖子,往她脸上连亲了好几口,成功的糊了她一脸的口水。 就听赵红英说:“你走了一天半,她就找了你一天半。非叫我抱着她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转悠过去,连床铺底下她都翻了一遍。实在是找不到你,她还哭鼻子了。对了,昨晚睡觉时,她也瘪着嘴哭了老半天,那叫一个伤心哟。得了得了,你赶紧抱走吧,这个小没良心的。” 喜宝才不管奶奶咋说她,自顾自的傻乐着。 等到了晚上,张秀禾先把兴奋了半天的喜宝哄睡了,又去旁边小床上看了眼儿子女儿,瞧着都睡了,这才压低声音跟宋卫国说了白日里的事儿:“她袁弟来也太有耐心了,咋感觉比我这个亲妈更像亲妈。你说,该不会是抱错了吧?喜宝是咱闺女,毛头才是她亲生的。不然,她咋就那么稀罕毛头呢?” “瞎说啥呢?俩孩子差了半个月,又不是同一天生的!”宋卫国好悬没被她这话给呛死,开口就怼了回去。 可惜张秀禾完全没听进去,回头瞅了眼睡梦中还咧嘴笑的喜宝,愈发笃定了:“我还是觉得喜宝是咱亲生的。你想想,喜宝多好带啊,像她几个哥哥姐姐。要不然,总不能是老三媳妇儿疯了吧?” “我看是你疯了!”宋卫国懒得理她,“睡觉睡觉,你就是闲出来的毛病。” 等宋卫国都开始打呼了,张秀禾还在那里琢磨着。 要知道,瘌毛头是真的没半点儿讨人喜欢的地方,他就是烦,还是那种折腾死人的烦。别的孩子就算爱闹腾,总有安静的时候,唯独他,吃也哭喝也哭玩也哭,尿了拉了还是哭,一天到晚就是哭,哪怕睡着了,半夜里还得哭几场,而且完全不影响他自个儿的作息,横竖他累了到头就睡。哪怕张秀禾是亲妈,都忍受不了他。 偏偏,袁弟来还真就顶住了,甚至瞧着都不像是忍耐,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毛头,把这个惹人烦的小孩崽子当成祖宗来伺候,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直到出了年关都没厌倦。 正月底的一天,赵建设拿着一封信来到了宋家。一问才知道,年前赵红英托他写了封信寄到部队,问宋卫军今年回不回家过年。已经很明显了,好在人没回,信倒是来了。 被儿媳从隔壁叫回来的赵红英,一把抢过信,迫不及待的拆开来一看 “建设,你给念念。” 接过信纸的赵建设一脸无奈,草草一扫,他说:“卫军说,他马上又要出紧急任务了,今年是赶不回来了。还说,最近几年都比较关键,应该没时间回家。他还问全家好,问姑你钱够不够用,缺啥跟他说一声,他想办法给你弄回来。” 赵红英听得心里发酸,忙摇头:“缺啥啊,我啥都不缺,就盼着他平平安安的。唉,连菊花的儿子都三岁了,卫军这个当哥的,还没讨媳妇儿呢。” “那我催催他?”赵建设觉得催也没用,照这个情况看,除非宋卫军退伍了,不然咋娶媳妇儿?娶了搁在家里,两三年都不回来?这不耽误事儿嘛! “催啥催,你就叫他好好听领导的话,家里一切都好,别老惦记着。”赵红英想了想,又说,“再跟他说说喜宝,上回光顾着问他过年回不回家,都忘了提喜宝了。” 赵建设沉默了一瞬,最后还是没发表意见,只连连点头说好。谁叫那是他亲姑呢?只要老爷子别拿旱烟杆子抽他,咋样他都依了。 对了。 “姑啊,回信我到家再写,有个事儿要问问你,这不开春咱们生产队又要调整工种了,你这头咋样?还是全家都下地?” 红旗公社这边,各个生产队的大队长权利还是很大的,就说每年分配活儿,这里的名堂就很多。像去年秋收,赵红英就托他弄了个轻省的活儿给袁弟来,也就是在坝子上看粮食。这不,今年马上又要到春耕了,他这边要提前安排起来,想走的当然也要早早的说清楚了。 赵红英一拍巴掌:“是了,差点儿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年猪场那边有人了吗?” “想去猪场?那倒是轻省得很,就是工分低了点儿。”赵建设提醒她。 “要的就是轻省!家里壮劳力那么多,总能赚回来的,不差这几个工分。那就说定了,留个猪场的活儿给卫国媳妇儿!”赵红英一锤定音的说。 赵建设想了想,这事儿应该不难办,就开口答应了下来,见没其他事儿了,这才离开了老宋家。 老宋家这边,张秀禾高兴得连亲了喜宝好几口,乐得喜宝左躲右闪的“咯咯”直笑。一旁的王萍和袁弟来都羡慕的看着她,猪场的活儿是真的轻省,也就打猪草c煮猪食c喂猪啥的,而且连农忙都不用下地,旁人只有眼红的份儿。 转眼就到了开春。 春耕前一天,赵建设带人从红旗公社那头领来了小猪崽,得了消息的张秀禾立马就去上工了。 不过,猪崽都还小,吃的不多,照顾起来也容易,张秀禾挺早就回到了家,抱上喜宝就去找王萍闲聊:“今年咱们可有口福了,足足六只小猪崽呢,说是其他生产队去年断了炊,有两个队还把猪给养死了。就算是活着的,看着也是瘦不拉几没多少肉。任务猪交上去后,上头领导很生气,就说不会养就干脆少养点。对了,我也是今天听人说起才知道,好几个生产队去年都只分了一头猪,其他都交上去了,就这样份量还是不够。” 任务猪说是按个数算的,可送上去后也一样要记录份量。去年不是特殊情况吗?人都快饿死了,更别提猪了。虽然说起来都有苦衷,可还是影响到了今年。 尽管从未养过猪,可张秀禾搂着胖乎乎的喜宝,格外的有自信:“就看我带孩子的这股劲儿,到年底猪出栏时,一定各个都滚圆胖乎。” 对于今年的工作,张秀禾充满了信心,而且干劲十足。可其他人就不好说了,歇了半个冬天,等春耕一开始,都纷纷叫苦不迭。 袁母就是其中之一,上工时,见没人往她这边看,赶紧往旁边疾走几步凑到袁弟来跟前:“你呀,咋还背着这孩子来上工了?别管他了,赶紧把闺女要回来自己带!” 背着瘌毛头下地的袁弟来,起身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子,又伸手捶了捶腰:“妈你没管了,我有主见。” “你倒是说说看,你有啥主见?明明闺女是你生的,便宜都叫你大嫂占了,你还累死累活的给她带孩子,是不是傻啊?” 见亲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袁弟来只能耐着性子给她摆事实讲道理:“我婆婆为啥给大嫂安排轻巧的活儿?还不是因为她生了儿子?我多带带她儿子,回头也生个大胖小子,还愁不能在婆家立足?” “你你你”眼见她人蠢还不自知,袁母几乎要被气得没脾气了,索性问她,“那闺女你就真不打算要了?由着她跟你大嫂亲近?等她将来长大了,不认你了咋办?” “咋办?”袁弟来惊讶的看着她妈,似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不认就不认呗,不就是个丫头片子吗?我不稀罕。” 这话说得太理直气壮,噎得袁母无话可说。 其实,袁弟来是真的有自己的想法。她婆婆今年连五十都没有,就算再活二十年好了,那喜宝也到嫁人的岁数了。想也知道,她铁定做不了主,更别提占便宜了,既然这样还费那劲儿干啥? 袁母缓过来后,忍不住又劝了几句,听得袁弟来一脸的无可奈何。想着这到底是亲妈,生了她养了她为她们姐妹五个吃了一辈子苦的亲妈,她到底还是不忍心了。 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一下,袁弟来无比认真的开了口:“妈,我这么跟你说吧。别说喜宝看着就靠不住,就算她将来是个大孝女,那又有啥用呢?你看我,不也整天惦记着娘家,眼见娘家吃苦受罪,我这心里多难受啊,吃不好睡不香,就恨不能把自己的口粮给娘家送去。可我上头有婆婆盯着,就是再想孝顺你,不也一样不敢拿粮食回去吗?所以说啊,还是得生儿子。” 第003章 同在堂屋里的宋家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完全没法理解为啥粮食都收上来这个事儿,能跟喜宝扯到一块儿呢?而唯一知道内情的老宋头,则是依着老样子蹲角落里抽旱烟,权当没听到老妻的话。 就在这时,老大宋卫国那屋传来一声尖锐的哭嚎声,紧接着就看到他家宋强捏着鼻子跑了出来,边跑边高声叫唤:“弟弟被打雷吓哭了!弟弟还拉屎粑粑了!” 赵红英一脸嫌弃的往旁边闪了闪:“你给我躲远点儿,别熏着喜宝。对了,叫你妈赶紧收拾收拾,该洗的洗,别弄得一屋子腌臜。”又低头瞅了瞅怀里的喜宝,见她只瞪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眸子也不知道在看些啥,这才放下心来,柔声安慰着,“喜宝乖,喜宝好,奶奶最疼咱们家小喜宝了,看看你哥,胆子比耗子都小,窝囊废!” 不耐烦听里屋的动静,赵红英搂着喜宝走到老宋头跟前,冲着外头努了努嘴,问:“卫国他爹,咱们生产大队的粮食都收上来了吧?其他地儿呢?” 老宋头猛抽了两口旱烟,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一旁的宋卫国赶紧接了一句:“咱们这儿铁定没事,连地里的零碎都被半大小子拣干净了。我亲眼瞅着大表哥给粮仓落了锁,碗那么大的锁头,他还把钥匙揣怀里带走了。” “其他地儿呢?”赵红英再次问了一声。 宋卫国不大明白为啥他妈非要追问其他地儿,秋收这阵子所有人都在地里忙活,他一个壮劳力更是哪儿都跑不了,只能像老宋头那样摇摇头:“那就不知道了。”见他妈一脸的嫌弃,他又添了一句,“我记得其他生产队应该没咱们这儿熟得快,别怕是还在地里忙活吧?” 要还在地里头,只要不是倒霉的连下好几天雨,那还能保住不少。万一正好摊上坝子晒粮,就这么点时间,怕是抢不回多少,那才是最要命的。真要这样,保不准连公粮都交不上了。 这些事儿大家其实都想得到,庆幸他们生产队不曾遭难的同时,也忍不住心疼起来,说到底那可都是救命的粮食啊! 一时间,宋家里外除了雷声雨声,就只剩下宋卫国家那小儿子嗷嗷哭叫的声音。那孩子比喜宝早生了半个月,因为在娘胎里养得不错,倒也长得挺白胖的,就是模样不咋地,这都满月了还没长出头发来。赵红英偶然间瞧了一回,瘪了瘪嘴随口给他起了个小名,叫瘌毛头。 张秀禾:那是你亲孙子!! 可惜,瘌毛头的爹妈都是老实头,尽管心里颇有怨言,嘴上却仍道挺好的。小名儿嘛,他们这一带的习惯就是贱名好养活,听听这个名字,多贱呢!再琢磨下喜宝这名字,由此可见赵红英这个当奶奶的,对亲孙子绝对是真爱。 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了,不然还能咋滴? 宋家四子分别名为卫国c卫党c卫民c卫军,除了老四卫军早几年当了兵,前头仨都留在了村里。到现在,卫国家两子两女,俩儿子也就是宋强和瘌毛头,俩闺女分别丽c春梅。卫党家是一儿一女,儿子宋伟,女儿春芳。卫民家就一个喜宝,卫军还没成家。 赵红英一面小声的哄着喜宝睡觉,一面想着事儿,等喜宝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了,她才冲着大儿子吩咐:“卫国,等雨停了你出去打听打听,看看其他地儿咋样了,再问问城里会不会缺粮。” 这场暴雨来得突然,瞅着还不小,怕是附近一带都要遭殃。偏临近交公粮的时候,万一真的遭了灾,只怕到时候连公粮都交不上。赵红英不担心其他人家,她就心疼嫁到了城里的小闺女。要知道,乡下地头交的公粮那都是往城里送的,要是交不上,城里人就算手头上有粮本有粮票有钱,也未必能吃得上粮。 宋卫国答应了一声,表示记住了。 事实证明,赵红英的猜测一点儿也没错。其实,也不是附近一带粮食晚收了,而是他们生产队粮食提前成熟c提前收割c提前晒干,自然也就是提前入仓保存了下来。而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又是个能耐人,在几乎所有人家都是泥墙稻草屋的情况下,唯独队里的粮仓是一年两修,不单地势最高,还在房前屋后都挖了沟渠,一直挖到了河边上,哪怕连着下个几天暴雨,粮仓里的粮食都是干的,半点儿不会受影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6.第046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没, 白瞎了我特地把菜刀磨得蹭光瓦亮的。”赵红霞一脸的可惜,全然没注意到刚走出两步的袁弟来被她们姐俩这番话吓得面如土色, 只自顾自乐呵呵的说,“你知道不?咱们队上这两天老热闹了!” 是挺热闹的,别看老宋家这头安静得很,可队上其他人家那是真的一天到晚都没个消停,每家每户都是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的。这么说吧, 甭管是借粮的还是不愿出借的, 所有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 既拼演技又拼脸皮, 简直就是拿生命在唱大戏。 为了照顾喜宝,赵红英自打秋收后就再没出过门,这会儿一听, 倒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赶紧催她接着往下说。 “前头二秃子那老舅妈来借粮,他家婆媳仨都上了, 把人挠了个满脸开花。要我说,该!前头得有十好几年没碰面吧?这会儿倒是蹦出来摆长辈的谱了, 早干啥去了?傻子才会为了舅舅一家子饿死自家人!” “咱们那七叔公也是命不好,一把年纪了还叫人给赖上。他孙媳妇儿娘家真不像话, 把自家孩子往人家院子里一丢就跑了, 还说啥反正回去也是等死, 就看他们家良心了。” 为了挣条活路, 所有人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偏粮食有限,救了别人,自家人就得饿死。只要想通了这一点,要做到铁石心肠其实一点儿也不难。 “对了,还有那老袁家!” “一帮子窝囊废,看有人借粮,老袁家的爷们都溜出去了,躲得老远,喊都喊不回。剩下老婆子和俩儿媳能顶啥用?一家两家的都借粮,只要有一个顶不住,粮食就保不下。我听人说,他们家已经没粮了,少说也借了二十家!” 听到这里,赵红英就忍不住呵呵了,这下她可算是明白袁弟来为啥会是那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了。不是没吃好喝好,也不是叫人挤兑了,而是娘家没粮了。 一个没忍住,赵红英就把这事儿说了出来,顺便她也想讨个主意。 “这还不容易!”赵红霞立马脱口而出。 “有啥好法子?赶紧说说!”一听有门,赵红英一叠声催促着,还不忘调整怀里的襁褓,好叫喜宝睡得舒服些。 赵红霞摆摆手:“不就是怕她断奶吗?了不起叫你家老大媳妇喂,谁还一定得吃亲妈的奶了?惯得她!” 可不是嘛,吃谁的奶不是吃?赵红英恍然大悟,怪只怪她先前急上头了,竟然没拐过这个弯儿来! 想通后,当天吃晚饭时,她就爆发了。 也怪袁弟来太能作,一碗香喷喷细挂面都摆在她面前了,她不光不吃,还一个劲儿的掉眼泪。见状,赵红英直接点了张秀禾的名儿:“老大家的,以后好吃的都给你,你来喂喜宝,干不干?” “干!!” 张秀禾好悬没直接跳起来,那头点得就跟鸡啄米一样,面上更是一脸的喜色,并且不等赵红英再开口,就一把抢过了细挂面,心下暗道,前头秋收那么累,咋就没让袁弟来累断奶呢?白瞎了那么多精细粮食。 生怕赵红英反悔,张秀禾抢到了面条后,立马拍着她那圆润厚实的胸脯,大声保证:“往后我先紧着喜宝喂,臭小子吃啥都行。” 饶是赵红英已经烦透了袁弟来,看到老大媳妇这般迅猛的举动,还是被噎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点了点头:“那你赶紧吃,吃饱了喂奶去。”看了一眼袁弟来,“老三家的,以后喂奶没你的事儿了,月子也不用坐了,干你的活儿去。” 顿了顿,又问张秀禾,“你自个儿做吃的能行不?要不叫老三家的帮你?” 张秀禾这会儿已经往嘴里塞了两筷子面条了,听了这话立马摆手:“不用,哪就那么金贵了,我自个儿能行。”自个儿做自个儿吃多好,煮面都能多下两根,再说就那点儿活,值当啥呢。 几句话工夫,喜宝的口粮就变了——袁弟来卸任,张秀禾上任。 当然,就算挂面被抢了,袁弟来依然不会挨饿,毕竟红薯稀饭和红薯饼还是管够的。 可吃饱并不等于吃好。粗粮拉嗓子,尤其是红薯饼,干巴巴的没啥味道,咬一口后得喝一大口稀饭才能勉强咽下去。不过,就如今这年景,家家户户都这么吃,他家好赖管饱,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毕竟就连赵红英吃的也是这些。可袁弟来却委屈极了,呆呆的看着跟前的饭桌,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勉强捱过了晚饭时间,袁弟来直到回了房还没止住眼泪,等她男人进屋顺手关了门,她才悲悲戚戚的问:“卫民,你说妈这是咋了?” 宋卫民瞥了她一眼,瓮声瓮气的答着:“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还能把妈看穿了,我有那能耐?” 这话还真没说错,宋家兄妹五人里头,论蠢笨老三宋卫民绝对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名。 袁弟来没得到想要的,只觉得愈发悲凉了。先前,她以为赵红英对她好,是因为想叫她养好身子再怀一个。经过了晚饭那事儿,她算是彻底歇了这个想法,可她怎么也想不通,老太太咋就对喜宝那么好呢? “不就是个赔钱货吗?对她再好,不一样是替别人家养的?折腾啥啊?”怎么想也想不通,袁弟来索性不睡了,坐在床沿上委屈得直抹眼泪。 见状,宋卫民很是无奈的再度开口:“咋又哭上了?好就好呗,妈以前对菊花也很好啊!” 宋菊花就是赵红英的小闺女,长得好看嘴巴还甜,打小就特别招人喜欢。旁的不说,这宋卫民打小就没穿过一件新衣裳,可菊花却正好相反,她就从没穿过人家的旧衣裳。 脱了褂子躺在床上,宋卫民见他媳妇还在那儿哭,终于不耐烦了:“前两天妈不是还让大哥给菊花送了两袋子口粮吗?搁别人提一句借粮,腿都能给打折了,菊花呢?一句话没说,粮食就给送了。” 宋卫民觉得,他妈才不重男轻女呢,反正他活了二十多年,就没被重视过一天! 袁弟来更懵了,打小养成的三观遭受了严重的冲击,可到最后她也没能想通,只能哭着睡了。 打从这天起,袁弟来就跟精细粮食永别了,偏她身子骨弱,之前有好吃好喝的供着,奶水倒还算勉强够,一旦换了粗粮,没两日就断了奶,直接绝了她想把喜宝哄回来的想法。更叫她心寒的是,换了口粮的喜宝竟然没有半点儿不适,美滋滋的喝着张秀禾的奶,隔几天一看,居然还胖了一圈。 赵红英很满意,张秀禾也很高兴,她天天给自个儿开小灶,除了一天一碗糖水鸡蛋外,还能吃上细面条和小米粥,想吃多少都成,吃完了把嘴一抹顺便把碗筷给涮了,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 有回叫赵红英瞧见了,也只是笑眯眯的瞅着她,叫她多吃点,又问红糖还剩多少,听说不多了,赶紧把大儿子唤到跟前。 “改明个儿你再往城里跑一趟,叫菊花想法子多弄些红糖。对了,我记得菊花她小姑子是老师吧?正好,喜宝还没起大名,叫帮着想个好的。记着,别叫花啊春啊的,土得掉渣,要那种一听就很有文化的。” 说到名字时,赵红英一脸的嫌弃,全然忘了她另仨孙女分别叫做春丽c春梅c春芳,而她亲闺女就叫菊花。 好在她本人没这感觉,宋卫国一时间也没听出来,想着这两天刚好得空,他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出门了,等下午回来后,塞给赵红英一个油纸包和一张小纸片。 油纸包里装的是红糖,份量虽然不多,可这玩意儿本就稀罕,能弄到就算不错了。赵红英接过油纸包就顺手塞给了张秀禾,横竖家里现在就她一人喝红糖水。 张秀禾颠颠儿的接了过来,心里盘算着回头还能叫强子喝两口红糖水。鸡蛋她是不敢分,就怕叫那心黑的撞见了同妈告状。 至于那小纸片 赵红英瞅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张秀禾好奇的凑近一看:“写的啥啊?” 宋言蹊。 这是宋菊花她小姑子给喜宝起的名儿,说是出自《史记》,原句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意为品行高洁者自会受人敬重。 然而,面对亲妈和媳妇疑问的眼神,宋卫国挠挠脑门:“说是叫宋言蹊,啥意思我给忘了。” 那你可真能耐! 看懂了亲妈眼里的意思,宋卫国赶紧缩着脑袋跑了,一出门就看到强子在院子里瞎蹦跶,顺手给了他一记脑瓜崩儿:“吵啥呢?出去玩!” 转念一想,喜宝都有大名了,瘌毛头比喜宝还大了半个月,也是时候起个像样的名字了。叫啥好呢?有了,大儿子叫宋强,小儿子就叫宋刚好了。 强子c刚子,一听就知道是亲哥俩! 喜宝就不用说了,她啥都不懂,只冲着张秀禾挥手叫着:“妈!肉肉!” 张秀禾一脸的尴尬,像是解释一样的对喜宝说:“我是大妈。来,叫‘大妈’。” “妈!!” 见她这样,张秀禾知道再解释也没用,只好叹着气端起给毛头准备的那碗肉糊糊给她瞧:“我有,你自个儿吃。” 两碗肉糊糊瞧着一个样儿,又因为毛头胃口大,他那份看着比喜宝多。喜宝看了看,立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扭头冲着赵红英说:“吃!” 赵红英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顺手喂了喜宝一勺:“啥时候才会叫奶奶呢?喜宝,来叫奶奶。” 喜宝忙着吃呢,肉糊糊被煮得透烂,虽然里头只搁了一点点盐,可味道却十分的不错。一口肉糊糊被咽下肚,她赶紧再度“啊”的一声张开嘴,像极了鸟巢里嗷嗷待哺的小幼鸟。 小半碗肉糊糊很快就叫喜宝吃了个干净,当然毛头吃得更快,至于其他人,除了给喂饭的两人留了肉外,也赶紧一筷连着一筷吃。算算日子,自打过年分的肉吃完后,这还是今年第二回尝到肉味儿。 至于先前那段小插曲,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所有人都齐齐的选择了沉默。 也不是真的沉默,等入夜各回各屋后,宋卫国还是说了张秀禾几句。张秀禾也委屈啊,她真的只教了“大妈”,谁知道喜宝会这么叫的?不过,转念一想她就乐了,这说明了啥?喜宝跟她有母女缘呗! 最终,宋卫国放弃了给媳妇儿说理,爱咋咋地。 而对面西屋里,宋卫民心里也挺不好受的,在宋家老俩口的影响下,他其实并不重男轻女。相反,因为喜宝是他头一个孩子,他心底里还是挺喜欢的。可惜呀 袁弟来进屋后,一眼就看到他满脸苦闷的坐在床沿上,就问:“想啥呢?” “想喜宝。”宋卫民闷闷的开了口,抬眼看她时,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那已经显怀的肚子上。 “有啥好想的?”袁弟来扶着肚子走到床沿坐下,“我妈说的没错,闺女就是赔钱货,这才丁点儿大呢,连亲妈都不认了,等我老了还能指望她养我?” “这不是还小吗?” “打小就这样,长大了还得了?老话都说了,三岁看到老,那就是个白眼狼!”袁弟来越说越气,胸口连带肚子都起起伏伏的,“从来只听说爹妈不认孩子的,没听说还有倒过来的。这闺女有啥用?得亏我原就没指望她。” 宋卫民还想劝,可袁弟来却急急的打断了他:“你别劝我,我不指望跟着她享福,你也别叫我惦记着她。好歹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我可没对不住她!” “这不是算了算了,听你的,都听你的。”宋卫民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其实他们哥仨性子太相似了,说不过媳妇儿,那就只能认了。 第二天,赵红英出工时一直在想心事,她昨个儿就琢磨了半宿,回味着喷香的野鸡肉。等出了半天工,她就寻了个由头回家去了,她打算再试试,验证一下百世善人的能耐到底有多大。 回家后,赵红英第一时间搂过喜宝哄她说话:“来,跟奶奶说,喜宝要吃肉肉。” 喜宝刚午睡醒来,睡眼惺忪的望着前方,半天没吭声。赵红英毫不气馁,又连着教了好几遍,可喜宝还没咋的,一旁的毛头就不干了,愤怒的瞪圆了眼睛,“嗷”的一声哭了个惊天动地。 “肉!吃肉肉!”喜宝被吓了一跳,总算把憋了半天的话说出来了。 这可把赵红英乐坏了,一叠声叫好,又瞅了瞅一旁哭得厉害的毛头,顺手拎起他玩了一把举高高:“你说你这啥破孩子,见天的想飞,你倒是自个儿飞一个叫我瞧瞧啊!” 被举高高的毛头,一秒破涕为笑,高兴的手舞足蹈,远远的看去就像是个乱蹦跶的小煤球。 见他不闹了,赵红英抓紧时间拎上背篓,匆匆往山上去了。 因为是有备而来,她一上山就往昨个儿那地方去,没多久就寻到了地头,可惜土坑依旧,里头却并不见野鸡扑腾。她还不死心,蹲在旁边守了好一会儿,见实在是没有不长眼的倒霉鸡飞过来,这才站起来边拾柴禾边留意着那头的动静。可直到背篓都满了,也没有见到一只傻鸡。 哪儿出错了呢?赵红英百思不得其解,瞅着天色不早了,只能苦着脸慢腾腾的往山下挪。 万万没想到啊,她才走到半道上,远远的就看到了一团灰扑扑的东西在山路中间。赶紧猫着腰颠颠儿的跑上去一看,好家伙,老肥的一只野兔子。 四下一张望,她赶紧手脚麻利的捡起肥兔子就往背篓里塞,还特地整理了一下,掩饰工作做得相当完美。做好这些,她立马脚步飞快的往家里赶。 赵红英边赶路边纳闷,兔子入手她就知道已经死了,而且毛上也的确沾了血迹,可因为摸上去还是温温的,再说上山和下山那根本就是一条路,要是之前死在那儿的,她能瞧不见?所以,这到底是谁打了兔子搁那儿的? 直到回了家,她也没想通这里头的前因后果。不过,甭管究竟是啥理由,反正是赚了。一回生二回熟,虽说家里人还没回来,可区区一只兔子而已,她一人就能收拾干净了。 扒皮剔骨,再把兔子肉切成小方块,留了最肥最嫩的一块煮肉糊糊。剩余的,则都叫她下了锅,打算炒个菜再做个汤。 等家里人回来时,饭菜都已经做好了,老样子的红薯稀饭配干饼子,还有一大碗的冬瓜兔肉汤,和一盆土豆焖兔肉。 素菜荤做是这年头的习惯,毕竟肉太稀罕了,跟素的炒一块儿不就显得份量多了吗?再说了,锅边素也是很好吃的。 听说又是上山拾柴捡到的,宋家人看赵红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全生产队上下那么多人,会去山上拾柴禾的人就更多了,也就她了,捡个柴禾都能弄到肉。可真能耐啊! 赵红英才懒得跟这帮傻货解释,她忙着喂喜宝呢。偏偏喜宝听着动静就探头探脑的找人,等看到张秀禾时,忙冲她招手:“妈!肉!”说着,又指了指桌上的那碗肉糊糊,“吃吃吃。” “喜宝你别忙了。”赵红英微微有点儿醋意,不好对喜宝凶,就扭头冲着儿子儿媳怒道,“还愣着干啥?吃啊,别叫人闻着味儿摸过来了。赶紧的!” 兔子肉闻着就比鸡肉香,尤其这只兔子肥得流油,不像野鸡吃起来口感柴柴的。被香味所勾引的宋家人,忙不迭的冲到饭桌前就开动,就跟饿了好几年一样。 偏生,这里头有个人反应格外得奇怪。 袁弟来伸手拿了个干饼子,掰下一块放到红薯稀饭里泡软和了再吃,一口接着一口,吃的倒不慢,就是完全没往两盘肉上瞧一眼。她身边的宋卫民拿手肘捅了捅她:“吃肉啊!”见她没啥反应,赶紧动手挟了两块搁她碗里。 不想,袁弟来立马就给挟了回去,低声说:“我不吃。”见宋卫民一脸的惊讶,她又添了一句,“怀孕时吃了兔子肉,生的孩子会长兔子嘴。” 还有这种说法?宋卫民有些懵,其他人听到这话的也愣了愣,不过没人把这事儿放心上,爱吃不吃,不吃他们吃。 偏这时,袁弟来似是心里有些不平,就嘀咕了一句:“咋就不是鸡呢?” 闻言,赵红英一个眼刀子就甩了过去。 袁弟来下意识的就捧住了肚子:“妈”顿了顿,她到底没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你这是上哪儿捡的?” “问这个干吗?你还打算回娘家告密啊?”赵红英脸子一拉,怒道,“这事儿都给我烂到肚子里,谁干出去说,就滚回娘家去!” 同为儿媳的张秀禾和王萍眼观鼻鼻观心,横竖她俩的娘家都离得远,有这闲工夫解释,还不如多吃两块肉压压惊。而宋卫国和宋卫党吃了几块解了馋后,就忙着给几个孩子挟,还叮嘱慢慢吃,别噎着。 赵红英扫视了一圈,很快就发现除了老三俩口子外,其他人都忙着呢,顿时翻着白眼催促着:“咋还没吃完?赶紧的,回头记得把嘴抹干净,免得叫人瞧见了。”又瞥了一眼捧着肚子面露惊悚的袁弟来,“咋了?真以为怀了孩子就成祖宗了?不吃就回屋歇着,敢回娘家说这事儿,就别再回来!” 真不是赵红英小题大做。 这年头,一草一木都是属于国家的。平时,上山拾点柴禾倒是没人举报,可野味就不一样了,每个生产队都有分配下来的任务,逮着野味后,正确的做法是上缴队里,然后给算工分。私底下分了吃,却是属于挖社会主义墙脚的。 这也是为啥,她昨个儿特地往隔壁送了半碗肉的原因。横竖吃都吃了,上了贼船就别指望再下来。当然,今天她没送,隔壁闻着味也只会当是昨个儿没吃完,毕竟一般人咋样都想不到,还有人能连着两天捡到野味的。 当天晚上,等夜深人静时,赵红英忍不住跟老宋头咬耳朵:“咋样?你现在知道我没说错了吧?喜宝呀,就是百世善人投的胎。” 老宋头还是有点儿不信,好半天没吭声,赵红英都快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他才满是狐疑的问:“真有那么邪门?” “会说话吗?能说点儿好听的吗?”赵红英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你吃的时候咋不说那么邪门呢?不然你以为兔子是哪儿来的?就我这样,还能打到兔子?我能跑得比兔子快?” 吃饱了容易犯困,这会儿老宋头是真的有些倦意了,他惦记着明个儿还得早起呢,实在是不想跟老妻争辩这些,只能憋捏着鼻子认怂:“嗯嗯,你说得对。” 这下,赵红英终于满意了,老宋头也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也许听媳妇儿的话,才是老宋家最大的特色吧! 他们这一带,土地还真不算少,整块的耕地肯定是公家的,那些边边角角不大方便耕种的,就依着人头划分了下去。壮劳力能分到半分地,老弱妇孺再减半,十岁以下的孩子则没资格分。 自留地当然是好的,种些白菜萝卜,怎么着也能改善一下家里的伙食,哪怕自留地普遍都很贫瘠,那也总比没有的好。搁在往年,老宋家的自留地上也都是种满了白菜萝卜的,可今年,赵红英的意思是,她得留出时间照看喜宝,所以老俩口的地全种上红薯,其他人自个儿看着办。 赵红英其实老早就琢磨过了,之前是因为喜宝年岁太小了,天气又冷,无论是拘在屋里,还是叫张秀禾顺便看着都没啥。可以后呢?眼瞅着喜宝愈发大了,再过段时间,也该断奶开始学走路了,到时候只会愈发需要人守着,还不能跟冬天那样,把人往床上一戳就完事。要是再算上瘌毛头,张秀禾铁定忙不过来。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她跟张秀禾倒着手,她的活儿叫仨儿子去干,张秀禾在猪场的活儿又轻省,想来问题应该不大。至于袁弟来,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横竖把家务活干了就算完了。 于是,赵红英一声令下,刚忙活队上的活儿还来不及歇口气的儿子儿媳们,又再度下了地。就连张秀禾,想着早日忙完早日了事,也提前从猪场赶回来帮忙。 几个大孩子倒是不用家里操心了,强子和大伟一开春就去上学了,春丽带着亲妹和堂妹在家里玩,至于喜宝和瘌毛头,前者由赵红英抱着在路边晒太阳,后者则叫袁弟来抢了去。 算起来,这还是袁弟来头一次违抗婆婆的决定,说什么都不愿意将毛头交出来。虽然家里人都不懂她,可还是由着她背上毛头下地干活。 袁弟来是真稀罕毛头,哪怕这孩子就没安生过一天,她也一样稀罕。还有个事儿,她对谁都没开口,那就是她老觉得吧,当初会怀上女儿,是因为她跟春丽姐妹几个相处多了。反过来说,只要跟毛头多处处,下一次她定能怀上儿子。 抱着如此坚定的信念,袁弟来干劲十足的下了地。这会儿天气已经转热了,当然不是很热,毕竟才开春不久,可因为干得太卖力了,没多久她就觉得脊背发热,额间也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干完一边后,她下意识的了一下筋骨,冷不丁的就觉得背上一空,同时旁边传来一声惊呼。等她回神转身一看 王萍脸色惨白的抓着个布袋子,而那个布袋子不是别的,正是头朝下几乎快碰到土块的瘌毛头。 这下,袁弟来结结实实的懵逼了。 而王萍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刚才走过来就是想提醒袁弟来,背带好像有点儿松了。结果,还没等她开口,就看到瘌毛头一个猛扎子从上头掉了下来,最可怕的还是头朝下往地上栽的。要知道,毛头虽比喜宝大了半个月,可满打满算他也才八个月大,这要是给砸实在了,那根本就没得救。 当时,王萍脑子一片空白,想也不想的伸手就去抓,赶在砸实在之前,抓住了毛头的衣角。饶是这样,她也给吓得不轻,脸上丁点儿血色都无。 就在这时,自留地另一头的张秀禾带着哭腔冲了过来,一把搂过毛头,放声大哭:“毛头!我的毛头,你咋样了?毛头,妈来了!” “先回家,回家再说。”王萍直到这会儿都还是惊魂未定的,她也是当妈的,将心比心,自然很能理解张秀禾,“咱们先回去给毛头仔细瞧瞧,其他事儿回头再说。” 张秀禾吓得浑身都在发颤,明明怀里抱着毛头,可脑海里却一遍遍的回放着方才那吓死人的一幕。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自责,亏得王萍出手快,要是毛头真出事了,她也没脸活下去了。 王萍又劝了她几句,看她完全不像是听进去的样子,索性半搀半拖的先把人给弄回家去了。 而此时站在路边的赵红英,心口也是突突直跳,也就喜宝了,傻乎乎的歪着脑袋,伸出手往张秀禾那头指,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些啥。 赵红英缓了缓神,伸手拍了拍喜宝的背,叫她趴在自己肩膀上:“喜宝乖,咱们不闹。”心道,得亏没叫袁弟来带着喜宝,那蠢货有啥用?正这么想着,她就看着袁弟来扶着额头慢慢的坐倒在了地上,登时就更火大了,扯着嗓门嚷嚷着,“剩下的活儿都你一人来做!” 撂下这话后,她就往另一头走去,宋家的自留地也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她得赶过去找儿子,叫老大赶紧回家瞅瞅媳妇儿子。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却说张秀禾整个人都被吓傻了,哪怕被王萍硬生生的拽回了家,她还是没能缓过来,就浑身发抖,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倒是她怀里的毛头,冷不丁的就笑出了声儿。 最先发现异常的,还是王萍。她本来就一直留心张秀禾母子俩,还颇有些不放心的拿手托着毛头,乍一听毛头那笑声,她明显愣了愣,不敢相信的低头一看:“大嫂,你看毛头是不是在笑啊?” 张秀禾还没有缓过来,只是下意识的低头看了过去。 怀里的毛头原本只是嘴角上扬笑得开心,这会儿似是感觉到了有人瞅着他,立马笑出了声儿来:“咯,咯咯咯咯” 妯娌两个被这笑声弄得有点儿懵,还没想好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就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几乎下一刻,宋卫国就冲了进来:“咋c咋了?妈说,毛头给摔了!” “卫国啊!”张秀禾停了一瞬的哭声再度响彻整个屋子,“你差点儿就见不到毛头了!” 毛头:“咯c咯咯咯咯咯咯!” 宋卫国走进屋里,先看到的是已经哭成泪人的媳妇儿,再低头一看,据说被摔了的毛头这会儿已经乐成了个小疯子。沉默了一瞬,他问:“到底出了啥事儿?你别哭,慢慢说,孩子这不是好好的吗?” 这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张秀禾的哭声再度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还边哭边骂着:“我就不该轻信她袁弟来!先前瞧着她还挺细心的,把毛头当亲儿子一样照顾着,从不嫌弃他烦。我还以为她是个好的,结果她在这儿等着呢!本来今个儿妈说她来带,袁弟来还不让!黑心烂肠的东西,她咋那么狠心呢?!” “真摔了?”宋卫国仔细的看了看毛头,“这是摔傻了?” 张秀禾嚎啕大哭:“我好悔啊!我也有错,就不该图松快叫她帮我带毛头,是妈对不住你,你要是真傻了,妈养你一辈子!” 毛头:“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宋卫国赶紧从她怀里抢过毛头,解开外头的大衣裳,把毛头上上下下都摸了一遍,又琢磨着要不要干脆去卫生所一趟。结果,还没等他想好,被放平在床上的毛头,忽的面色一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可真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见他哭成了往日的熊样,宋卫国终于放心了,再一想:“毛头刚才到底是被啥逗乐的?笑成这样。” 张秀禾有点儿懵,不过似乎是看出毛头真的没事,她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天知道,刚才她有多悔恨,恨不得拿自个儿赔给毛头。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王萍,忽的说:“这娃该不会以为三弟妹是在跟他玩吧?” 玩? 问明白了具体经过后,宋卫国拿手放在毛头腋下,将他一下子抛到了半空中,再稳稳的接住。 刚才还哭个没完的毛头,瞬间乐呵了,笑得活像个小疯子,还拍着小手,两眼放光的盯着他爸,一副还想再来的模样。 自留地那边,眼见人都跑了,袁弟来在地上歇了好一会儿,头晕的感觉慢慢的也就散了。她抬头看了看顶上的太阳,想着可能是原本就有些被晒到了,再被毛头这么一吓,才头晕的。等身上好受了,她还是爬起来继续干活,本来三人干的活儿,现在变成她一人的事儿了,足足忙活了小半天,才总算都搞定了。 袁弟来带上农具,磨磨蹭蹭的往家里赶,边走边想着待会儿要怎么跟大嫂解释她不是故意的。 没想到,才刚进了家门,她就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还有种犯恶心的感觉,一个没忍住,就在院子里吐开了,吐了个稀里哗啦,整个人直往地上栽,费了好大劲儿才站住了,她顾不上道歉,赶紧回屋躺着了。 等赵红英听着动静出来一看,登时忍不住骂开了。可骂归骂,还得帮着收拾,又进屋看了看,见袁弟来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她也懒得管了,就是闹不明白,这才开春,就干了大半天的活儿,就中暑了?这也太能耐了。 又半刻后,把剩余自留地都收拾完的宋卫党c宋卫民也回来了。俩人都是一回来先找各自的媳妇儿,只是宋卫民一进屋就觉得不对劲儿,再一看,他媳妇儿正趴在床上探出头吐了个昏天暗地。 “咋了咋了?”宋卫民赶紧上去问情况,见袁弟来一副连胆汁都快吐出来的样子,赶紧跑出去找他妈,“妈,你赶紧给我几毛钱,我带弟来去卫生所。” 赵红英一个眼刀子甩了过来:“她差点儿没把毛头摔死,还敢不好?” “妈你快别说了,我先带她去卫生所,你给我两毛钱,给我吧!”宋卫民都已经做好准备挨揍了,可媳妇儿不能不管。还好,赵红英虽然脾气坏,也没到见死不救的地步,回屋取了两毛钱给他,又叮嘱他去赵建设那头借车。 他们生产队可没卫生所,得去公社那头,好在骑车也花不了多久,加上多半人生病也是捱过去的,还真没花太多时间,赶在日落前回了家。 一进院门,宋卫民就高兴的嚷嚷开了:“妈!弟来她怀孕了!” 赵红英正好从灶间出来,听了这话,就斜眼看着他:“嚷嚷啥?谁还不会怀孕了?是个女的都会怀孕!”顿了顿,她又冲着东屋吼了一嗓子,“赶紧都出来吃饭,强子呢?又跑哪儿疯去了?” 春丽立马把亲妹堂妹都往堂屋赶,又转身往屋后跑,不一会儿就把亲哥给逮回来了。至于几个大人,听到赵红英那一声吼,赶紧都聚了过来。 立在院门口的宋卫民明显有些傻眼,他身旁故作柔弱的袁弟来也跟着傻了。她本来特别高兴的,想着好日子就要来了,坚信婆婆一定会像之前一样对她好的。可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赵红英才没空理她,反正家里粮食够吃,保证谁也饿不着,至于别的,想太多! 袁弟来不甘心的拿手肘鼓捣了一下宋卫民,她是不敢跟赵红英对着干的,可她也不能接受现在的待遇。跟家里其他人吃的一样?不,张秀禾还是有开小灶,那她呢? 虽然有些犹豫,可宋卫民还是找了他妈,先把剩下的钱给了,又问:“妈,弟来她怀孕了,你看要不要给她煮个糖水鸡蛋?” “谁家还没个孕妇了?就你媳妇儿那么金贵,怀孕了天天吃鸡蛋?这么能耐,那你去给她弄红糖c弄鸡蛋,别来烦我!”赵红英开口就给他怼了回去,“自留地那头,你们仨看着办,她就不用去了,队上的活儿该咋干还是咋干,横竖春耕都完事了,能有多累?” 宋卫民还想说啥,赵红英立马不干了:“你媳妇儿怀个孩子,你就打算逼死亲妈啊?可怜我当初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带大,你就这样对我?老头子!” 老宋头提着旱烟杆子就过来了:“你妈这辈子容易吗?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你还逼她?你个不孝子!” 到最后,袁弟来还是没吃上鸡蛋,倒是宋卫民挨了好几下旱烟杆子,还被两个哥哥拉到一旁狠狠的教训了一通。俩口子彻底没了法子,只能老老实实的往屋里钻,顺便彻底将赔礼道歉一事抛到了脑后。 其实,袁弟来也不是真忘了那事儿,她的确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活干多了,一时疏忽了吗?再说了,毛头没真摔着,她又怀了身子,那肯定得先顾着自己的肚子,她坚信这回肯定能生儿子。 是不是个儿子,这会儿还真不好说,不过单从妊娠反应来看,的确跟怀喜宝那时候截然不同。 怀喜宝时,袁弟来是能吃能喝,从来也没吐过,顶多就是时不时的犯困,整个怀孕期间都是太太平平的,没出过丁点儿状况。可这一胎就不同了,才刚怀上,晚上就经常胸闷气短的睡不好,白天除了时常犯恶心外,稍微干点活儿就手脚发软,三餐也吃不好,但凡带了点儿味道的饭菜,她就吃不下去,吐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连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见袁弟来的反应实在是太大了,而且也不像是装的,赵红英终于发话了,叫宋卫民替她多干点儿,好让她早点儿回家歇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7.第047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第006章 这场粮食危机, 直到半个月后才得到了缓解。不是他们第七生产大队愿意借粮, 而是上面终于拨来了救济粮。 救济粮一到, 城里粮危机立马解决了, 而红旗公社这边也得了一部分救济粮。粮食肯定不能白给, 只当是公社出面替社员向上面暂时借的, 等来娘情况好转后,再慢慢如数归还。 消息一出, 不说其他生产队了, 他们第七大队也都松了一口气。等救济粮一到,就再没人借粮了,这下总算可以安生过日子了。 就在救济粮到的那一日中午, 赵红霞兴冲冲的从外头归来, 直奔隔壁家。刚一进院门就听她高声嚷嚷道:“姐,建设他被上头领导表扬了,听说还给发了个簇新的搪瓷缸子,走, 咱们去瞧瞧!” 院子里, 张秀禾刚涮了碗筷, 正打算去给喜宝喂奶, 就先听赵红霞嚷了这么一声,她听了脚步先唤了声婶儿, 回灶间搁好碗筷, 这才走进了堂屋。 堂屋里, 赵红英正搂着喜宝跟赵红霞说话。张秀禾进屋接过喜宝,笑着对赵红英说:“妈,你跟婶儿出去转转呗。喜宝有我看着,你还不放心?” 赵红英确实没啥好不放心的,张秀禾生养了四个儿女,各个都敦实得很,就说只比喜宝早出生半个月的瘌毛头,瞧着都有两个喜宝那么大,可见有多壮了。想着自己是有段日子没出门了,出去走走,松松筋骨也好。 “那喜宝交给你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张秀禾“嗯”的应了一声,目送婆婆和婶儿出了门,抱着喜宝就往自个儿那屋走去。恰好这时,袁弟来从她那屋出来,低着头快步的走出了院子。 老宋家是五间大瓦房,最正中的是堂屋,两边各两间屋子,东面住的是老俩口并老大俩口子,西面则叫老二c老三他们住了。许是听见了推门声儿,她隔壁的老二媳妇王萍开了小半扇窗户,往院子里瞧,刚好看到袁弟来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 “她就这么走了?”王萍一脸的不敢置信,她这会儿怀里还搂着小女儿春芳,见她大嫂冲她招手,索性抱着女儿就往东屋去了。 妯娌俩进了东屋,虚掩,张秀禾冲着墙边的大床说:“你把芳芳搁床上去。” 东屋的床上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分别是张秀禾的俩闺女春丽c春梅,还有小儿子瘌毛头。不过,真正睡着的只有春梅一人,瘌毛头正蹬着两条光溜溜的小腿,呜哩哇啦的哭着。一旁的春丽则拿了把大蒲扇给弟妹扇风,倒是自个儿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春丽今年五岁了,兴许是女孩子的缘故,她倒是比她哥强子更懂事,打小就带着一道儿玩。不过,到底年岁摆在这儿,对于这个刚出生一个月的弟弟,她就没辙儿了。看到她妈进屋,她忙说:“妈,毛头咋老哭?是不是又饿了。” “你瞅他屁股湿不湿。”张秀禾边说边挨着床沿坐了下来。 一旁的王萍把女儿放在了侄女身旁,听了这话,顺手就把瘌毛头捞到了怀里,扯开尿片瞅了一眼:“没尿,大概是饿了。”又嗔怪的道,“丽丽才多大,你也真舍得。躺下躺下,这大中午的,好好歇会儿。” 宋春丽摇了摇头,她看了看打着小呼噜半点儿没受影响的亲妹和堂妹,又瞅了一眼被二婶抱在怀里还哭个不停的弟弟,手脚并用的蹭到了她妈身后,伸长脖子去看她妈喂喜宝。 因为喜宝已经叫张秀禾喂了好几天了,宋春丽当然认识她,不单认识,她还挺喜欢的:“喜宝比毛头乖,比毛头好看。” “所以你妈眼里就只剩喜宝了。”王萍其实很不理解,扭头看她大嫂,“你说你帮着喂奶也就算了,咋还帮着带呢?她是没奶,又不是没手!” “喜宝多讨人喜欢,大不了,我就当多生了个闺女呗。”张秀禾的目光落在了美滋滋吮着奶的喜宝面上,低头亲香了一口,“有人犯傻我可不傻。” 王萍想想也对,边哄瘌毛头边说:“你说她是不是看不出来妈稀罕喜宝啊?” “那就不是傻,是瞎了。”张秀禾调整了下姿势,好叫喜宝吃得舒服些,随口回道,“我看她是惦记着娘家那点儿破事呢。” “不是说救济粮下来了吗?”王萍有点儿纳闷,不过她对老袁家的事儿并不感兴趣,只问,“妈跟婶儿干啥去了?我刚在屋里就听到啥搪瓷缸子?” 张秀禾就把刚才那事儿说了出来,说完后瞅着喜宝像是吃饱了,赶紧抱着她起身在屋里走了走,又叫她把奶嗝打出来,这才哄她睡了。 等喜宝睡着了,她才抱过瘌毛头喂起了奶。似乎是饿到了,瘌毛头吃得很凶,没一会儿就吃光了,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嗝,小脑袋一歪,直接睡过去了。 得了,孩子都哄睡了,唯一没睡的春丽又是个乖的。也是到了这会儿,张秀禾和王萍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俩人各自的大儿子又不知跑哪儿野去了。不过,男孩本就淘气,六七岁又是猫嫌狗厌的年纪,横竖附近也没啥河沟,不用担心小孩偷摸着下水,因为很快就丢开这事儿,拿了针线开始缝补衣裳。 这年头啥都缺,衣服裤子那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好在她俩的手艺都不错,哪怕是打补丁,看着也不是很丑。她俩一面做着活儿,一面低声闲聊着,间或瞅一眼睡得喷香的孩子,倒也能打发时间。 这会儿的赵家可热闹得很。 赵家跟宋家一样,几房兄弟都是挨着住的。不同的是,虽然长辈都已过世,可赵红英跟她哥感情很好,赵红霞却自打父母故去后就不再跟兄弟来往,又因为她们姐俩走得近,每次回娘家,都是直接往赵红英她哥那院子去的。 赵红英她哥名叫赵满仓,十来年闹灾荒时他媳妇没捱过去,他也没再娶,就守着唯一的儿子过日子。好在他儿子争气,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生产队大队长,家里的日子当然过得不差,也算是老来享福了。 这不,今个儿一大清早,赵建设就去红旗公社那头开会了,中午回家时带来了一个搪瓷缸子。 等赵家姐俩过来时,就看到赵满仓双手捧着个锃光瓦亮的白底蓝边的搪瓷缸子,上头印着几个工农兵,还有“劳动最光荣”这五个大字。 看到两个,赵满仓二话不说就把手里的搪瓷缸子给她俩瞧,一脸喜色的跟她们说儿子被领导表扬的事儿。 亲侄儿被表扬了,赵红英当然高兴得很:“这回建设可给咱们生产队长脸了。” 一旁的赵红霞也连连点头附和。 赵满仓都笑得合不拢嘴了,好在他还记得儿子叮嘱的话,临了改了口:“建设说,那是咱们队里所有人的功劳,不能都算在他头上。”不过到底跟前这俩是他妹子,一个没忍住,他又说,“全公社就建设一人得了奖励,我这心里高兴啊!” 确实应该高兴,整个红旗公社十一个大队,只有他们第七大队全额上交了公粮,还提前了两三天。其他的生产队,别说交公粮了,还得手心向上跟国家借粮食吃,虽说迟早都要还的,可就现在这情况来看,啥时候能还上,还真不好说。 两下一对比,可不是愈发显得赵建设这个大队长能耐了吗? 这档口,队上其他社员也过来了,他们是来问问,救济粮那事儿是不是真的。 赵建设明确的告诉他们,救济粮是下来了,不过肯定不是一年的量,最多也就解决下短期内的粮食问题,接下来该咋办还得听上头的意见。 对于社员来说,这已经算是好消息了,起码短时间里,应该没人再来借粮了,他们总算能过安生日子了。 正高兴着呢,外头忽的跑进来一人,满脸焦急的挤到人群前头,大声的问赵建设:“队长,那咱们生产队的救济粮呢?人家都有,咋咱们没有?” 这一席话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还是赵建设反应快,叱道:“瞎说啥?咱们队上今年大丰收,要啥救济粮?” 其实按理说,救济粮既然是分到了红旗公社,就该所有生产队平分。可真正操作起来肯定不是这样的,毕竟生产队土地有贫瘠有肥沃的,产量不同,再说社员的数量也不同,咋可能平均分配呢?再说,第七生产队今年可没遭灾,公社那头就是觉得赵建设这个大队长有能耐,这才又是表彰又是奖励的。 谁知,竟然有人跑来要救济粮? 略定了定神,赵建设沉下脸来:“袁婶儿,我看在你年岁大的份上,叫你一声婶儿。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前头开仓分粮时,你家得了不少粮食。这一个月都没到,就都吃完了?那你就不用等救济粮了,再多都不够你们家祸害的!” 来人不是旁人,就是袁弟来那个娘家亲妈。她原就长了一副长年忍饥挨饿的模样,这会儿被赵建设当众训斥了一通,脸色更难看了,好半天才颤抖着嘴唇开口:“队长,我家是真没粮食了,没了” “那可不干我的事儿,分粮是按工分按人口算的,每个人都盖了手印的。”赵建设目光冰冷的看着她,虽然他只是个生产队的队长,可想要在气势上压倒一个老婆子实在是太容易了,好在他也没打算深究,只冲着社员们高声说着,“这粮食都分到自家手里了,想咋吃就咋吃,要是有人打算把一年的粮食在一个月里头都吃光,我就算是大队长,那也管不了。” 在场的其他社员一阵哄笑,盖住了袁婆子的辩解声。 同在一个大队上,谁还不知道谁。老袁家的那点儿破事,一早就传开了。也有那好心的提醒她,其他生产队不都得了救济粮吗?那也该把借的粮食还了吧? 这话,袁婆子倒是听进去了,再说她也明白不能跟赵建设这个生产队大队长对着干,讨到了主意后,立马赔礼道歉,转身就出去讨粮食了。 目睹着这一切的赵家姐俩却只一脸不屑,赵红英直接撂下话:“她要是能把粮食讨回来,我跟她姓!” 赵红霞也笑嘻嘻的跟着说:“她要能讨回来,当初就不会借出去了。” 之前赵建设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救济粮是有,可数量铁定不多,怕是跟城里人那样给一个月的口粮,就这还是往好了说的。等救济粮吃完以后咋办,搁这会儿真没人知道。所以,袁婆子注定是白忙活一场。 等赵建设打发走其他社员后,走到赵红英跟前,从胸前小兜里掏出了一张对折起来的纸:“姑,卫军又寄钱来了,你明个儿有空不,我陪你去趟城里。” 赵红英眼前一亮,宋卫军是她家老四,也是她最最中意的儿子。其实说白了,她压根就不是重男轻女,只是偏心眼儿,在她心目中,老四宋卫军最好,其次是她闺女宋菊花。当然,这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她的心肝儿是喜宝。 说起来,她之所以那么喜欢宋卫军,还不是因为这是她儿女里头,最聪明最能耐,也是最孝顺的一个。 两年前,宋卫军报名入伍,之后每个月他都会往家里寄钱。搁其他人身上是留一半寄一半,可宋卫军并不是这样的。因为军队里啥都包了,他都是每个月一发津贴就都寄来,自个儿一分钱都不留。 还有一点,他特地点明了每次取钱都必须他妈在场,其他人就算是得了汇款单,也一定提不到钱。 这孝子不稀罕,可孝顺成这样的,反正赵建设这辈子就只见过那么一个。又因为常替他姑写信,有次他就忍不住在信里问,将来要是娶媳妇儿,钱还给亲妈? 收到信的宋卫军,还真就在回信里提了一句。 ——媳妇儿能拿着我的钱跟人跑了,亲妈能不? 赵建设没话可说,只能认输。 正想着事儿呢,赵建设就听他姑说:“有空有空,我叫老大家的帮我看着喜宝,明个儿去城里买几两肉回来给她吃。” 对了,以往每回赵红英去城里取钱,都会去瞧瞧她闺女菊花,顺便叫菊花想法子弄点票来,好买点儿东西带回家。有时是几两肉,有时是几块糖,当然不是给儿媳妇儿吃的,而是给俩孙子的。不过,打从这个月起就可以改改了,喜宝还小吃不得,那就都给张秀禾吃,她好了,喜宝才能好。 对于他姑这种毫不掩饰的偏心眼儿行为,哪怕赵建设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他还不知道宋家最近发生的事儿,就纳闷咋他姑突然改性子了,居然把好吃的给儿媳妇儿?再一想,那钱是宋卫军给亲妈的,咋花都没他的事儿,横竖也不会给他花。 这么一想,赵建设心里就舒坦多了,跟他姑约好了时间,明个儿一早就出发去城里。 他们红旗公社离县城还是有段距离了,搁旁人那是只能靠两条腿,好在赵建设有一辆自行车。 别说他们队上了,就是整个公社里,有自行车的也没几个。这年头,自行车那绝对是大件,先不说价格,单是想要弄到一张自行车票,就费老鼻子劲儿了。 赵建设的自行车是一辆大红旗,红旗牌重型自行车,既稳当又能负重。为了能买到一辆,他攒了好几年的钱,还四处找人帮忙找自行车票,数不清托了多少人情,总算在今年年初入了手。对这个大家伙,赵建设只差没当祖宗伺候了,每骑一回都要拿毛巾里里外外都擦一遍,谁来借都不答应,也就他姑赵红英了,这个真没法拒绝,因为他爹会揍他。 不光要借车,还得出人出力把他姑送到县城里,再给捎回来,每月一趟,都快成习惯了。 好在有自行车就是方便,到县城时,也就八点刚过,俩人就到了邮局,掏出汇款单提钱。 自打两年前宋卫军入伍后,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钱。久而久之,不止负责接送的赵建设习惯了,连邮局的工作人员都跟他们混熟了。等收了汇款单,兑好钱后,那人还特地提醒了一句:“这回是三十二块五,你点点。” 之前,赵红英和赵建设只顾着拿单子,都没细看,得了提醒才发现汇款单上不是原先的二十七块五,而是三十二块五。 “卫军升职了?”赵建设先反应了过来。这工资也好,津贴也罢,全都是严格按照国家标准来发放的,该几级就是几级,全国各地所有单位都是一个样儿的。 整整多了五块钱啊,这是涨了一级工资,也代表宋卫军升职了。 赵红英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仔细把钱点好拿手帕包好,揣到怀里收了起来。 从邮局出来后,赵建设带上他姑就直接往百货大楼去了。 百货大楼离邮局很近,就在同一条街,因此他们很快就到了百货大楼,熟门熟路的走上二楼,在靠西面的卖布柜台上找到了正在忙活的宋菊花。 “妈!”宋菊花一看到亲妈,立马笑着叫了一声,还是赵红英让她赶紧做事,有话等下说。 宋菊花应了一声,收了跟前顾客的布票和钱,开始扯布。 作为县城里唯一的一个百货大楼,从外头看倒是挺好的,可其实里头卖的东西并不多。像宋菊花所在的卖布柜台,看着是有三个大台面,可却是包括了布匹c被面c衣裤等等,种类花色都非常少。然而即使这样,想买东西除了要有钱外,还得有布票。 这会儿柜台前就一个顾客,是个跟赵红英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太,交了布票和钱后,眼巴巴的等着,直到宋菊花利索的扯了一小段布,折叠好交给她。 可怜巴巴的一小段布,却不是宋菊花弄错了,而是那老太太拿来的布票上头,写的就是伍市寸,上头还印着“为人民”。 哪怕不是头一回看到这种情形了,赵红英还是没忍住在心里暗道,就这么点儿布头能干啥,买回家包饺子吗? 这时,宋菊花记好了账,抬头笑看着她妈:“这个月的肉票我还没用,我小姑子前个儿还给了我两张糖票,算着妈你也该来找我了,这两天一直揣兜里呢。对了,要布吗?” 买布的老太太临走前羡慕的看了赵红英一眼,虽然是乡下人的打扮,可架不住人家有个好闺女呢。 赵红英似乎也感觉到了,挺了挺胸:“都要。你哥涨了津贴,以后就是每个月三十二块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8.第048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连威胁带利诱的,小孩子们就没不老实的。这下, 除了还在襁褓里的瘌毛头和喜宝外, 老宋家所有人都有事儿干了, 家里立马变得井井有条了。 而其中, 又以张秀禾最忙活。 这也是没法子, 出去赚工分总有收工的时候, 干家务活那也有结束的时候, 上学也会放学,照顾小狗就更不用说了, 本身就是以玩闹成分居多的。唯一只有张秀禾,一天到晚,就连夜里睡觉都得起来几趟。 她本人并不觉得有什么,这些年来她都已经习惯了, 尤其相对之前而言, 她从照顾五个孩子, 变成了现在只需要看着俩,还觉得松快了不少。再一个, 瘌毛头虽然不大好带, 可喜宝却是当真乖巧得很,加上她天天鸡蛋面条小米粥的,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坦了。 可她男人不这么想。 宋卫国想起他媳妇儿好像自打嫁给他以后, 就一直在不停的忙活。怀孩子c生孩子c奶孩子c带孩子, 春耕秋收还要下地赚工分, 平时也得忙活家务,当真就是一年到头没个闲下来的时候。好不容易前头几个大了,又来了个难伺候的瘌毛头,可好歹那是亲生的,都生下来了,总不能不管吧?结果,还来了个喜宝。 喜宝天生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凭良心说,宋卫国挺疼这个侄女的。可再疼也不能叫他媳妇儿受那么大罪吧?小孩子本来就难带,尤其是这种刚出生不久的。别的就不说了,光是夜里起来喂奶就够折腾的了,白日里还得抽空洗衣服洗尿布,简直就是把他媳妇儿当老牛使唤。 一想到张秀禾一天到晚都是连轴转的,可老三俩口子却是一下工就歇着啥都不干,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宋卫国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干脆找了个机会,把老三给堵了,誓要问个清楚明白。 “卫民。”没给老三发问的机会,宋卫国开门见山的说,“我说,你们俩口子到底是咋想的?真就把喜宝丢下不管了?到底是谁的闺女来着?” 宋卫民被问得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的说:“这c这不是妈说的” “对,妈说的,叫我媳妇儿帮着喂孩子。可妈她没说,把喜宝给我们家当闺女吧?你自个儿说说看,从孩子生下来到今天,你俩干过啥?” 严格来说,喜宝刚出生那会儿,还是袁弟来喂的奶,可赵红英担心她没带孩子的经验,所以除了喂奶那会儿,旁的时候都是由赵红英带着的,就连晚上也是跟着老俩口睡的。后来,张秀禾接了喂孩子的活儿,顺手也把旁的事儿一并接过去了。从那以后老三俩口子就轻松了,啥事儿都不管,连孩子都没来看过一眼。 宋卫国真的很想问问老三,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被问到了眼前,宋卫民也是有点儿懵,他是真不知道带孩子有多辛苦,身为家里的老三,前头哥哥后有弟妹,他又早早的被亲妈打上了蠢笨的戳,所以家里人对他的要求一贯都是老实待着没惹事儿。因此,哪怕下头有弟妹,他也没亲自照顾过。想着,养孩子还不容易?他当时就保证道:“大哥你放心,回头我就叫弟来把喜宝抱回来。就是吧我怕妈不放心。” 说到这里,兄弟俩都沉默了。 赵红英为啥那么疼爱喜宝,宋家只怕除了老宋头外,没人知道真相。反正他俩是肯定不知道的,就是觉得纳闷,又因为亲妈太能耐,俩人不约而同的跳过这个话题,单说喜宝这事儿。 宋卫国说:“谁天生就会带孩子?不会带还不能学吗?敢情你俩往后都不打算生孩子了?还是说,生了继续丢给你嫂子养?” 就算宋卫民他再傻,这会儿也听出话里的味儿了,忙不迭摇了摇头:“咋可能呢?我看,还是把喜宝抱回来我们养吧,横竖就是个丫头片子,养着养着,不就会了吗?”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话推脱的意味太明显了,宋卫国当时就没好气了:“别搞得好像是我非要把喜宝赶出来一样。那是你女儿,本来就该你们俩口子养着她。再说了,不会带孩子,还能不会洗尿布?啥事儿都不管,撂开手自个儿歇着去了,这算啥?管生不管养?那你们干脆别生!” “我对不起了,大哥。”宋卫民没想到他都愿意把喜宝抱回来了,还能被堵成这样,憋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干脆认怂了。 宋卫国想想也不能把他给逼死,只最后说了一句话:“不是当大哥的说你,你媳妇儿成天该惦记的不惦记,不该惦记的老惦记,你也该管管了吧?” “好,都听大哥的。”宋卫民被说得面红耳赤,终于彻底服了软。 这厢,宋卫民去找他媳妇儿了,那厢,宋卫国觉得自己总算干了件能耐事儿,心下得意得很,转身回屋就找张秀禾显摆去了。 屋里,张秀禾刚给毛头喂完奶,正抱着他在屋里不停的走动着,这孩子就这点不好,吃饱了就非要人抱着到处走,一放下就扯着嗓门嗷嗷大哭,比他几个哥哥姐姐难带多了。 结果,这边刚哄得差不多了,她就听了她男人复述的话,好悬没原地爆炸。 把毛头往宋卫国怀里一塞,张秀禾冲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你啥意思?我自打嫁了你,家里家外都是我操持的,还给你生了四个孩子,哪里对不住你了?好不容易过了两天好日子,你就上赶着来拆台?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宋卫国被训得灰头土脸,偏他怀里的毛头本来都已经快被哄好了,听到这一通骂,立马“嗷”的一嗓子,哭了个惊天动地。等他手忙脚乱的哄好毛头,再抬眼看去,刚才还张牙舞爪跟个母老虎似的媳妇儿,这会儿已经坐在床沿上哭开了。 “我容易吗?四个孩子都是我一人带的,光是尿布我洗了多少?我不求你帮忙,上工也累得很,可你干嘛非得跟我对着干呢?妈叫我喂喜宝,天天叫我吃好吃的,我这辈子也就这俩月舒坦了,你偏就” “我这不是c不是怕你太累吗?”宋卫国急了,他要是那种不知道心疼媳妇儿的人,干嘛特地去跟老三说那些?不过照这会儿的情况看来,还不如不说呢。 “我不管!要是回头妈不叫我喂喜宝了,我就回娘家去!你自个儿带瘌毛头吧!”张秀禾说着,伸手就将躺在床头的喜宝搂在了怀里,“你看着办。” 喜宝还在睡梦中,屋里那么大的动静也没能惊醒她,仍旧睡得喷香。长长的眼睫毛盖在脸上,粉色的小嘴微微开合着,小拳头原本是放在耳朵边上的,这会儿被张秀禾拿下来搁在身前。似乎是感觉到自个儿被抱起来了,她还略微调整了下姿势,把小脸往张秀禾胸口凑了凑,接着做她的美梦。 可怜的宋卫国,原本是真好心,结果却落了个里外不是人。偏生这事儿还必须解决,不然他媳妇儿回头还得闹。 抱上瘌毛头出了门,宋卫国毫不迟疑的再度寻上了他三弟,开口就道:“卫民啊,刚才是大哥我说话重了点儿,算了算了,反正你嫂子带孩子有经验,干脆喜宝就叫她带着吧。你们俩口子啊,赶紧努力一下,再生个儿子。” 宋卫民被他大哥这前后完全相反的态度,弄了个一头雾水,只能下意识的点头说好,回头琢磨来琢磨去的,还是没弄明白,等晚间袁弟来进屋后,他也不知道该咋开口,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大哥二哥都有儿子,就咱们没” 袁弟来愣了一下,眼圈立马就红了。她就知道,婆婆叫她出去赚工分,却叫俩嫂子待在家里,肯定是因为她不会生儿子。 那头的事儿,宋卫国他们俩口子不知道,他回去后只说事情解决了,张秀禾等到晚间也没见袁弟来找她要喜宝,当下就放心的歇下了。 这张秀禾是放心了,宋卫国却越想越不是滋味。他还是觉得自家媳妇儿受委屈了,就算喜宝真叫她带了,身为亲妈的袁弟来帮着洗下尿布总行吧?不对,那不叫帮着,那就是应该的!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毫无变化,反正老三俩口子是该干啥就干啥。宋卫国不敢再惹媳妇儿生气,也不好对弟媳妇儿抱怨,只能把这笔账记在了三弟头上。这人真是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那是他亲闺女,不说干活了,倒是来看一眼呢。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也渐渐转凉了。张秀禾和王萍趁着这天太阳不错,把秋衣秋裤都翻出来,放到院子里曝晒,顺便再看看孩子们的衣裳还能穿不,裤子不够长的还得再补一截,哪里要是破了也要趁早打上补丁。 这里头,唯一不用愁的就是喜宝的秋衣了,早几天,赵红英就拿了几件秋衣过来,跟其他孩子穿肥大的衣裳不同,她给喜宝做的秋衣处处妥帖,全都是按着尺寸做的,哪怕颜色仍是以蓝灰为主,可穿在喜宝身上,就是显得好看极了。 别说秋衣了,她连冬衣冬被都早早的准备好了,花的是老四的津贴,菊花给的票,她本来就手脚麻利,辛苦了几天就把东西赶出来了。不过,冬衣冬被她没急着拿出来,藏屋里,只等到日子了再说。 当然,瘌毛头也得了块料子,赵红英没帮着做,张秀禾接手后,就忍不住造孽了。 小孩子嘛,长得本来就快,尤其瘌毛头能吃能喝的,几乎半个月就肥一圈。生怕衣裳做好了没多久就穿不上了,张秀禾直接做了件褂子,宽宽大大的,穿身上就跟套了个麻布袋子似的,哪怕没补丁,瞅着也格外的寒碜。偏她还不觉得是做工问题,坚定的认为,儿子随爹。 还有啥比这个更容易的? 就因为想得太美了,她连夜里做梦都在上山捡肉,野鸡野兔这是最常见的,有一回她还捡到了一只傻狍子呢,大一百斤的肉呢! 直到天命破晓,赵红英都起来了,还在回味梦里的好事儿。心想着,这才刚五月里呢,该干的活儿都差不多了,就算每天都还要上工,请个假应该不难。横竖请假都会扣工分,不怕别人举报呢。 然而,兴许就是因为想得太美了,上头来事儿了。 却说昨个儿一早,赵建设就被急急的召到了公社那头开小会,来的全都是各个生产队的大队长,人一到齐就发文件。还好,能当上大队长的都是能耐人,最起码也是小学毕业的,像赵建设这种初中毕业生算得上是里头的高材生了。当然,他平日里的为人处世能力也确实没给高材生这个称呼抹黑。得了文件后,他粗粗一看就大致明白了,又认真的听了上头的领导作了报告,遇到不大明白的,也细细的问了个清楚,做到心里完全有数后,这才回到了队上。 因为昨个儿回来时已经傍晚了,赵建设就没搞事,只通知下去,等今个儿一早上工时,把所有人都叫到坝子上来开会,他有紧要的事儿要宣布。 赵红英原本想着,早上还去干活,等快中午时,再随便寻个借口请个假,回家吃了午饭再哄喜宝开口要吃肉肉,完了就正好可以去山上了,既能避开队上的人,还能轻轻松松的捡到肉。 多美好啊,光是想想就要忍不住流口水了。 结果,赵建设那小兔崽子真不是东西! 大清早的就把所有人提溜到了坝子上,光这样,赵红英倒是无所谓,她以为那就是跟平常一样的开小会,可赵建设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她听了半天才依稀听明白了是啥事儿。 “主席说,一切可以到农村中去工作的这样的知识分子,应当高兴的到那里去。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赵红英:农村好?那为啥做梦都盼着去城里吃粮? “在不久的将来,将有一批热血的知识青年要到我们公社来,他们怀揣着梦想和坚持,将跟我们一起在这广阔的天地里辛勤劳作,一起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 赵红英:我为啥要站在这里听你瞎逼逼? “为了迎接他们的到来,作为公社里的先进生产队,咱们要提前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务必要让他们感受到亲人般的温暖。譬如,知青点就要提前造起来,这次咱们这儿会接收十人,七男三女,都是有文化有涵养的知识青年,所以我们要抽调一批人造房子。时间紧急,任务紧迫,在这之前所有人都不允许请假,一切为了党和人民!” 赵红英: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 队上的其他人甭管真听懂还是装听懂,反正看起来都在认真听。说起来,别看赵建设在自家长辈面前怂得很,可其实他在队上还是极有威信的,就连公社那头的领导,也对他的办事能力格外信服。是以,这一次接收的知青,就属他们第七生产大队最多。 别小看了这人数,知识青年下乡最多也就带上几件换洗衣物,最最重要的粮食那可是要地方自个儿解决的。这回分到红旗公社的一共有三十几人,可问题是去年秋收出了意外,好些生产大队本身就欠了粮食,社员们也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队上根本就没有存粮。也就他们队上了,甭管怎么说,多养十个人还是没问题的,再算算日子,离秋收也就不到三个月时间了,先记着账,到时候再慢慢算。 赵建设心里盘算得很好,他还准备看看那些知识青年里面,有没有本事人,如果有,就能在队上设个小学,以后孩子们就不用每天大老远的跑去公社小学念书了。 抱着办妥一切的想法,赵建设很快就下放了任务,盖房子不单需要壮劳力,还得是有经验的。当然地里也不能荒,毕竟那可是关系到全生产队上下的口粮。再有就是,队上还得先拿些粮食借给知青,以及安排知青具体的工种分配问题等等 从这一天里,队上就热闹起来了,各种事儿一件接着一件,好似永远都没个消停。 因为盖房子太麻烦,又要选地方又要上山伐木挖土,就有人人建议,索性叫那些家中有空屋的人家收留知青。这个法子,赵建设一开始也有想过,把知青打散了安排到各家,顺便在住的那家开火,也不是不行。可最终,他还是放弃了,主要这会儿连人都没见到,说啥都太早了,万一里头有麻烦人物,坏了队上的风气咋办? 作为大队长,赵建设考虑起事情来还是很周全的,他们队上虽然也有几户人家不好惹,可总得来说,风气还是很好的。就说那老袁家,去年为了借粮的事儿闹了好几日,可凭良心说,他们真没干过坏事,顶多就是一家子蠢货,老被人欺负被人坑,还老喜欢哭唧唧的找他求公道。 有赵建设的力挺,最终,队上还是把房子给造起来了。乡下地头盖房子还是挺快的,选好位置打好地基,伐木挖土砌墙青砖瓦房那是别想了,就是土胚墙外加茅草顶,当然房梁还是极好的,特地上山砍来的一人合抱的大树。 可也正因为如此,赵红英相当不高兴,她就像看二傻子一样,看她娘家大侄子忙活来忙活去,不单自个儿瞎忙活了一通,还连累大家伙都没个消停,更害得她没法往山上去捡肉。 考虑到那终究是她亲哥唯一的儿子,赵红英到底还是泄了气,想着大不了等事儿都妥了再往山上去,横竖该她的也跑不了。 很快,就到了去接知青的日子。 头一天,赵建设再度召集了所有的社员,告诉大家明个儿知识青年就要到来了,叮嘱大家对人家和气点儿,毕竟都是一帮子年轻孩子,大老远过来也是挺不容易的。 在不久的将来,赵建设每次一回想起这天说的话,就恨不得甩自己两嘴巴子。确实挺不容易的,可惜不容易的人是他! 幸好,他现在啥都不知道,无知往往是最幸福的。 那天他赶了个大早,想着远来是客,特地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叫上了队上的几个干部,还挑了几个能说会道的,一行七八人步履匆匆的就往公社那头赶。 而另一边,赵红英昨个儿下工前就请了假,她早已按耐不住那颗想要捡肉的心。几乎赵建设前脚刚走,她就把全家都轰了出去,只留下春丽几个照看毛头,自个儿则抱上喜宝就往她那屋里跑。 “来,喜宝跟奶奶说,肉肉,吃肉肉,喜宝要吃肉肉。”赵红英两眼放光的看着喜宝,一脸的期待。 然而,兴许是太长时间没往她屋里来了,喜宝看啥都新鲜,左边瞧瞧右边瞅瞅,而后更是索性叫奶奶把她放到床上,开心的打起了滚。 赵红英嘴角抽了抽,好在她对喜宝永远有着耗不完的耐心,仍然温柔无比的哄着她:“喜宝乖,想不想吃肉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9.第049章 强烈推荐: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し “没, 白瞎了我特地把菜刀磨得蹭光瓦亮的。”赵红霞一脸的可惜, 全然没注意到刚走出两步的袁弟来被她们姐俩这番话吓得面如土色, 只自顾自乐呵呵的说,“你知道不?咱们队上这两天老热闹了!” 是挺热闹的,别看老宋家这头安静得很, 可队上其他人家那是真的一天到晚都没个消停,每家每户都是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的。这么说吧,甭管是shàng én借粮的还是不愿出借的, 所有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既拼演技又拼脸皮,简直就是拿生命在唱大戏。 为了照顾喜宝,赵红英自打秋收后就再没出过门,这会儿一听, 倒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赶紧催她接着往下说。 “前头二秃子那老舅妈来借粮, 他家婆媳仨都上了, 把人挠了个满脸开花。要我说,该!前头得有十好几年没碰面吧?这会儿倒是蹦出来摆长辈的谱了, 早干啥去了?傻子才会为了舅舅一家子饿死自家人!” “咱们那七叔公也是命不好, 一把年纪了还叫人给赖上。他孙媳妇儿娘家真不像话,把自家孩子往人家院子里一丢就跑了, 还说啥反正回去也是等死, 就看他们家良心了。” 为了挣条活路, 所有人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偏粮食有限,救了别人,自家人就得饿死。只要想通了这一点,要做到铁石心肠其实一点儿也不难。 “对了,还有那老袁家!” “一帮子窝囊废,看有人shàng én借粮,老袁家的爷们都溜出去了,躲得老远,喊都喊不回。剩下老婆子和俩儿媳能顶啥用?一家两家的都shàng én借粮,只要有一个顶不住,粮食就保不下。我听人说,他们家已经没粮了,少说也借了二十家!” 听到这里,赵红英就忍不住呵呵了,这下她可算是明白袁弟来为啥会是那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了。不是没吃好喝好,也不是叫人挤兑了,而是娘家没粮了。 一个没忍住,赵红英就把这事儿说了出来,顺便她也想讨个主意。 “这还不容易!”赵红霞立马脱口而出。 “有啥好法子?赶紧说说!”一听有门,赵红英一叠声催促着,还不忘调整怀里的襁褓,好叫喜宝睡得舒服些。 赵红霞摆摆手:“不就是怕她断奶吗?了不起叫你家老大媳妇喂,谁还一定得吃亲妈的奶了?惯得她!” 可不是嘛,吃谁的奶不是吃?赵红英恍然大悟,怪只怪她先前急上头了,竟然没拐过这个弯儿来! 想通后,当天吃晚饭时,她就爆发了。 也怪袁弟来太能作,一碗香喷喷细挂面都摆在她面前了,她不光不吃,还一个劲儿的掉眼泪。见状,赵红英直接点了张秀禾的名儿:“老大家的,以后好吃的都给你,你来喂喜宝,干不干?” “干!!” 张秀禾好悬没直接跳起来,那头点得就跟鸡啄米一样,面上更是一脸的喜色,并且不等赵红英再开口,就一把抢过了细挂面,心下暗道,前头秋收那么累,咋就没让袁弟来累断奶呢?白瞎了那么多精细粮食。 生怕赵红英反悔,张秀禾抢到了面条后,立马拍着她那圆润厚实的胸脯,大声保证:“往后我先紧着喜宝喂,臭小子吃啥都行。” 饶是赵红英已经烦透了袁弟来,看到老大媳妇这般迅猛的举动,还是被噎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点了点头:“那你赶紧吃,吃饱了喂奶去。”看了一眼袁弟来,“老三家的,以后喂奶没你的事儿了,月子也不用坐了,干你的活儿去。” 顿了顿,又问张秀禾,“你自个儿做吃的能行不?要不叫老三家的帮你?” 张秀禾这会儿已经往嘴里塞了两筷子面条了,听了这话立马摆手:“不用,哪就那么金贵了,我自个儿能行。”自个儿做自个儿吃多好,煮面都能多下两根,再说就那点儿活,值当啥呢。 几句话工夫,喜宝的口粮就变了——袁弟来卸任,张秀禾上任。 当然,就算挂面被抢了,袁弟来依然不会挨饿,毕竟红薯稀饭和红薯饼还是管够的。 可吃饱并不等于吃好。粗粮拉嗓子,尤其是红薯饼,干巴巴的没啥味道,咬一口后得喝一大口稀饭才能勉强咽下去。不过,就如今这年景,家家户户都这么吃,他家好赖管饱,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毕竟就连赵红英吃的也是这些。可袁弟来却委屈极了,呆呆的看着跟前的饭桌,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勉强捱过了晚饭时间,袁弟来直到回了房还没止住眼泪,等她男人进屋顺手关了门,她才悲悲戚戚的问:“卫民,你说妈这是咋了?” 宋卫民瞥了她一眼,瓮声瓮气的答着:“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还能把妈看穿了,我有那能耐?” 这话还真没说错,宋家兄妹五人里头,论蠢笨老三宋卫民绝对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名。 袁弟来没得到想要的dá àn,只觉得愈发悲凉了。先前,她以为赵红英对她好,是因为想叫她养好身子再怀一个。经过了晚饭那事儿,她算是彻底歇了这个想法,可她怎么也想不通,老太太咋就对喜宝那么好呢? “不就是个赔钱货吗?对她再好,不一样是替别人家养的?折腾啥啊?”怎么想也想不通,袁弟来索性不睡了,坐在床沿上委屈得直抹眼泪。 见状,宋卫民很是无奈的再度开口:“咋又哭上了?好就好呗,妈以前对菊花也很好啊!” 宋菊花就是赵红英的小闺女,长得好看嘴巴还甜,打小就特别招人喜欢。旁的不说,这宋卫民打小就没穿过一件新衣裳,可菊花却正好相反,她就从没穿过人家的旧衣裳。 脱了褂子躺在床上,宋卫民见他媳妇还在那儿哭,终于不耐烦了:“前两天妈不是还让大哥给菊花送了两袋子口粮吗?搁别人提一句借粮,腿都能给打折了,菊花呢?一句话没说,粮食就给送shàng én了。” 宋卫民觉得,他妈才不重男轻女呢,反正他活了二十多年,就没被重视过一天! 袁弟来更懵了,打小养成的三观遭受了严重的冲击,可到最后她也没能想通,只能哭着睡了。 打从这天起,袁弟来就跟精细粮食永别了,偏她身子骨弱,之前有好吃好喝的供着,奶水倒还算勉强够,一旦换了粗粮,没两日就断了奶,直接绝了她想把喜宝哄回来的想法。更叫她心寒的是,换了口粮的喜宝竟然没有半点儿不适,美滋滋的喝着张秀禾的奶,隔几天一看,居然还胖了一圈。 赵红英很满意,张秀禾也很高兴,她天天给自个儿开小灶,除了一天一碗糖水鸡蛋外,还能吃上细面条和小米粥,想吃多少都成,吃完了把嘴一抹顺便把碗筷给涮了,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 有回叫赵红英瞧见了,也只是笑眯眯的瞅着她,叫她多吃点,又问红糖还剩多少,听说不多了,赶紧把大儿子唤到跟前。 “改明个儿你再往城里跑一趟,叫菊花想法子多弄些红糖。对了,我记得菊花她小姑子是老师吧?正好,喜宝还没起大名,叫帮着想个好的。记着,别叫花啊春啊的,土得掉渣,要那种一听就很有文化的。” 说到名字时,赵红英一脸的嫌弃,全然忘了她另仨孙女分别叫做春丽c春梅c春芳,而她亲闺女就叫菊花。 好在她本人没这感觉,宋卫国一时间也没听出来,想着这两天刚好得空,他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出门了,等下午回来后,塞给赵红英一个油纸包和一张小纸片。 油纸包里装的是红糖,份量虽然不多,可这玩意儿本就稀罕,能弄到就算不错了。赵红英接过油纸包就顺手塞给了张秀禾,横竖家里现在就她一人喝红糖水。 张秀禾颠颠儿的接了过来,心里盘算着回头还能叫强子喝两口红糖水。鸡蛋她是不敢分,就怕叫那心黑的撞见了同妈告状。 至于那小纸片 赵红英瞅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张秀禾好奇的凑近一看:“写的啥啊?” 宋言蹊。 这是宋菊花她小姑子给喜宝起的名儿,说是出自《史记》,原句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意为品行高洁者自会受人敬重。 然而,面对亲妈和媳妇疑问的眼神,宋卫国挠挠脑门:“说是叫宋言蹊,啥意思我给忘了。” 那你可真能耐! 看懂了亲妈眼里的意思,宋卫国赶紧缩着脑袋跑了,一出门就看到强子在院子里瞎蹦跶,顺手给了他一记脑瓜崩儿:“吵啥呢?出去玩!” 转念一想,喜宝都有大名了,瘌毛头比喜宝还大了半个月,也是时候起个像样的名字了。叫啥好呢?有了,大儿子叫宋强,小儿子就叫宋刚好了。 强子c刚子,一听就知道是亲哥俩! 连威胁带利诱的,小孩子们就没不老实的。这下,除了还在襁褓里的瘌毛头和喜宝外,老宋家所有人都有事儿干了,家里立马变得井井有条了。 而其中,又以张秀禾最忙活。 这也是没法子,出去赚工分总有收工的时候,干家务活那也有结束的时候,上学也会放学,照顾小狗就更不用说了,本身就是以玩闹成分居多的。唯一只有张秀禾,一天到晚,就连夜里睡觉都得起来几趟。 她本人并不觉得有什么,这些年来她都已经习惯了,尤其相对之前而言,她从照顾五个孩子,变成了现在只需要看着俩,还觉得松快了不少。再一个,瘌毛头虽然不大好带,可喜宝却是当真乖巧得很,加上她天天鸡蛋面条小米粥的,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坦了。 可她男人不这么想。 宋卫国想起他媳妇儿好像自打嫁给他以后,就一直在不停的忙活。怀孩子c生孩子c奶孩子c带孩子,春耕秋收还要下地赚工分,平时也得忙活家务,当真就是一年到头没个闲下来的时候。好不容易前头几个大了,又来了个难伺候的瘌毛头,可好歹那是亲生的,都生下来了,总不能不管吧?结果,还来了个喜宝。 喜宝天生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凭良心说,宋卫国挺疼这个侄女的。可再疼也不能叫他媳妇儿受那么大罪吧?小孩子本来就难带,尤其是这种刚出生不久的。别的就不说了,光是夜里起来喂奶就够折腾的了,白日里还得抽空洗衣服洗尿布,简直就是把他媳妇儿当老牛使唤。 一想到张秀禾一天到晚都是连轴转的,可老三俩口子却是一下工就歇着啥都不干,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宋卫国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干脆找了个机会,把老三给堵了,誓要问个清楚明白。 “卫民。”没给老三发问的机会,宋卫国开门见山的说,“我说,你们俩口子到底是咋想的?真就把喜宝丢下不管了?到底是谁的闺女来着?” 宋卫民被问得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的说:“这c这不是妈说的” “对,妈说的,叫我媳妇儿帮着喂孩子。可妈她没说,把喜宝给我们家当闺女吧?你自个儿说说看,从孩子生下来到今天,你俩干过啥?” 严格来说,喜宝刚出生那会儿,还是袁弟来喂的奶,可赵红英担心她没带孩子的经验,所以除了喂奶那会儿,旁的时候都是由赵红英带着的,就连晚上也是跟着老俩口睡的。后来,张秀禾接了喂孩子的活儿,顺手也把旁的事儿一并接过去了。从那以后老三俩口子就轻松了,啥事儿都不管,连孩子都没来看过一眼。 宋卫国真的很想问问老三,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被问到了眼前,宋卫民也是有点儿懵,他是真不知道带孩子有多辛苦,身为家里的老三,前头哥哥后有弟妹,他又早早的被亲妈打上了蠢笨的戳,所以家里人对他的要求一贯都是老实待着没惹事儿。因此,哪怕下头有弟妹,他也没亲自照顾过。想着,养孩子还不容易?他当时就保证道:“大哥你放心,回头我就叫弟来把喜宝抱回来。就是吧我怕妈不放心。” 说到这里,兄弟俩都沉默了。 赵红英为啥那么疼爱喜宝,宋家只怕除了老宋头外,没人知道真相。反正他俩是肯定不知道的,就是觉得纳闷,又因为亲妈太能耐,俩人不约而同的跳过这个话题,单说喜宝这事儿。 宋卫国说:“谁天生就会带孩子?不会带还不能学吗?敢情你俩往后都不打算生孩子了?还是说,生了继续丢给你嫂子养?” 就算宋卫民他再傻,这会儿也听出话里的hu一 yà一味儿了,忙不迭摇了摇头:“咋可能呢?我看,还是把喜宝抱回来我们养吧,横竖就是个丫头片子,养着养着,不就会了吗?”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话推脱的意味太明显了,宋卫国当时就没好气了:“别搞得好像是我非要把喜宝赶出来一样。那是你女儿,本来就该你们俩口子养着她。再说了,不会带孩子,还能不会洗尿布?啥事儿都不管,撂开手自个儿歇着去了,这算啥?管生不管养?那你们干脆别生!” “我对不起了,大哥。”宋卫民没想到他都愿意把喜宝抱回来了,还能被堵成这样,憋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干脆认怂了。 宋卫国想想也不能把他给逼死,只最后说了一句话:“不是当大哥的说你,你媳妇儿成天该惦记的不惦记,不该惦记的老惦记,你也该管管了吧?” “好,都听大哥的。”宋卫民被说得面红耳赤,终于彻底服了软。 这厢,宋卫民去找他媳妇儿了,那厢,宋卫国觉得自己总算干了件能耐事儿,心下得意得很,转身回屋就找张秀禾显摆去了。 屋里,张秀禾刚给毛头喂完奶,正抱着他在屋里不停的走动着,这孩子就这点不好,吃饱了就非要人抱着到处走,一放下就扯着嗓门嗷嗷大哭,比他几个哥哥姐姐难带多了。 结果,这边刚哄得差不多了,她就听了她男人复述的话,好悬没原地爆炸。 把毛头往宋卫国怀里一塞,张秀禾冲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你啥意思?我自打嫁了你,家里家外都是我操持的,还给你生了四个孩子,哪里对不住你了?好不容易过了两天好日子,你就上赶着来拆台?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宋卫国被训得灰头土脸,偏他怀里的毛头本来都已经快被哄好了,听到这一通骂,立马“嗷”的一嗓子,哭了个惊天动地。等他手忙脚乱的哄好毛头,再抬眼看去,刚才还张牙舞爪跟个母老虎似的媳妇儿,这会儿已经坐在床沿上哭开了。 “我容易吗?四个孩子都是我一人带的,光是尿布我洗了多少?我不求你帮忙,上工也累得很,可你干嘛非得跟我对着干呢?妈叫我喂喜宝,天天叫我吃好吃的,我这辈子也就这俩月舒坦了,你偏就” “我这不是c不是怕你太累吗?”宋卫国急了,他要是那种不知道心疼媳妇儿的人,干嘛特地去跟老三说那些?不过照这会儿的情况看来,还不如不说呢。 “我不管!要是回头妈不叫我喂喜宝了,我就回娘家去!你自个儿带瘌毛头吧!”张秀禾说着,伸手就将躺在床头的喜宝搂在了怀里,“你看着办。” 喜宝还在睡梦中,屋里那么大的动静也没能惊醒她,仍旧睡得喷香。长长的眼睫毛盖在脸上,粉色的小嘴微微开合着,小拳头原本是放在耳朵边上的,这会儿被张秀禾拿下来搁在身前。似乎是感觉到自个儿被抱起来了,她还略微调整了下姿势,把小脸往张秀禾胸口凑了凑,接着做她的美梦。 可怜的宋卫国,原本是真好心,结果却落了个里外不是人。偏生这事儿还必须解决,不然他媳妇儿回头还得闹。 抱上瘌毛头出了门,宋卫国毫不迟疑的再度寻上了他三弟,开口就道:“卫民啊,刚才是大哥我说话重了点儿,算了算了,反正你嫂子带孩子有经验,干脆喜宝就叫她带着吧。你们俩口子啊,赶紧努力一下,再生个儿子。” 宋卫民被他大哥这前后完全相反的态度,弄了个一头雾水,只能下意识的点头说好,回头琢磨来琢磨去的,还是没弄明白,等晚间袁弟来进屋后,他也不知道该咋开口,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大哥二哥都有儿子,就咱们没” 袁弟来愣了一下,眼圈立马就红了。她就知道,婆婆叫她出去赚工分,却叫俩嫂子待在家里,肯定是因为她不会生儿子。 那头的事儿,宋卫国他们俩口子不知道,他回去后只说事情解决了,张秀禾等到晚间也没见袁弟来找她要喜宝,当下就放心的歇下了。 这张秀禾是放心了,宋卫国却越想越不是滋味。他还是觉得自家媳妇儿受委屈了,就算喜宝真叫她带了,身为亲妈的袁弟来帮着洗下尿布总行吧?不对,那不叫帮着,那就是应该的!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毫无变化,反正老三俩口子是该干啥就干啥。宋卫国不敢再惹媳妇儿生气,也不好对弟媳妇儿抱怨,只能把这笔账记在了三弟头上。这人真是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那是他亲闺女,不说干活了,倒是来看一眼呢。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也渐渐转凉了。张秀禾和王萍趁着这天太阳不错,把秋衣秋裤都翻出来,放到院子里曝晒,顺便再看看孩子们的衣裳还能穿不,裤子不够长的还得再补一截,哪里要是破了也要趁早打上补丁。 这里头,唯一不用愁的就是喜宝的秋衣了,早几天,赵红英就拿了几件秋衣过来,跟其他孩子穿肥大的衣裳不同,她给喜宝做的秋衣处处妥帖,全都是按着尺寸做的,哪怕颜色仍是以蓝灰为主,可穿在喜宝身上,就是显得好看极了。 别说秋衣了,她连冬衣冬被都早早的准备好了,花的是老四的津贴,菊花给的票,她本来就手脚麻利,辛苦了几天就把东西赶出来了。不过,冬衣冬被她没急着拿出来,藏屋里,只等到日子了再说。 当然,瘌毛头也得了块料子,赵红英没帮着做,张秀禾接手后,就忍不住造孽了。 小孩子嘛,长得本来就快,尤其瘌毛头能吃能喝的,几乎半个月就肥一圈。生怕衣裳做好了没多久就穿不上了,张秀禾直接做了件褂子,宽宽大大的,穿身上就跟套了个麻布袋子似的,哪怕没补丁,瞅着也格外的寒碜。偏她还不觉得是做工问题,坚定的认为,儿子随爹。 第010章 就这样,小奶狗在老宋家安家落户了。 赵红英过来瞅了一眼,本打算叫强子帮着照顾的,可他和大伟上个月就一道儿去上学了,想了想,干脆就丢给了春丽姐妹几个。春丽得了这活儿,高兴得很,她还给小狗起了个名字,叫小黄。 见家里的孩子都有事儿干了,赵红英难得大方一回,吃晚饭时宣布,只要几个小的听话不惹事儿,家里剩下的果子就都分给他们吃。当然喽,要是有人敢瞎胡闹,啥都别想吃,吃个屁! 连威胁带利诱的,小孩子们就没不老实的。这下,除了还在襁褓里的瘌毛头和喜宝外,老宋家所有人都有事儿干了,家里立马变得井井有条了。 而其中,又以张秀禾最忙活。 这也是没法子,出去赚工分总有收工的时候,干家务活那也有结束的时候,上学也会放学,照顾小狗就更不用说了,本身就是以玩闹成分居多的。唯一只有张秀禾,一天到晚,就连夜里睡觉都得起来几趟。 她本人并不觉得有什么,这些年来她都已经习惯了,尤其相对之前而言,她从照顾五个孩子,变成了现在只需要看着俩,还觉得松快了不少。再一个,瘌毛头虽然不大好带,可喜宝却是当真乖巧得很,加上她天天鸡蛋面条小米粥的,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坦了。 可她男人不这么想。 宋卫国想起他媳妇儿好像自打嫁给他以后,就一直在不停的忙活。怀孩子c生孩子c奶孩子c带孩子,春耕秋收还要下地赚工分,平时也得忙活家务,当真就是一年到头没个闲下来的时候。好不容易前头几个大了,又来了个难伺候的瘌毛头,可好歹那是亲生的,都生下来了,总不能不管吧?结果,还来了个喜宝。 喜宝天生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凭良心说,宋卫国挺疼这个侄女的。可再疼也不能叫他媳妇儿受那么大罪吧?小孩子本来就难带,尤其是这种刚出生不久的。别的就不说了,光是夜里起来喂奶就够折腾的了,白日里还得抽空洗衣服洗尿布,简直就是把他媳妇儿当老牛使唤。 一想到张秀禾一天到晚都是连轴转的,可老三俩口子却是一下工就歇着啥都不干,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宋卫国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干脆找了个机会,把老三给堵了,誓要问个清楚明白。 “卫民。”没给老三发问的机会,宋卫国开门见山的说,“我说,你们俩口子到底是咋想的?真就把喜宝丢下不管了?到底是谁的闺女来着?” 宋卫民被问得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的说:“这c这不是妈说的” “对,妈说的,叫我媳妇儿帮着喂孩子。可妈她没说,把喜宝给我们家当闺女吧?你自个儿说说看,从孩子生下来到今天,你俩干过啥?” 严格来说,喜宝刚出生那会儿,还是袁弟来喂的奶,可赵红英担心她没带孩子的经验,所以除了喂奶那会儿,旁的时候都是由赵红英带着的,就连晚上也是跟着老俩口睡的。后来,张秀禾接了喂孩子的活儿,顺手也把旁的事儿一并接过去了。从那以后老三俩口子就轻松了,啥事儿都不管,连孩子都没来看过一眼。 宋卫国真的很想问问老三,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被问到了眼前,宋卫民也是有点儿懵,他是真不知道带孩子有多辛苦,身为家里的老三,前头哥哥后有弟妹,他又早早的被亲妈打上了蠢笨的戳,所以家里人对他的要求一贯都是老实待着没惹事儿。因此,哪怕下头有弟妹,他也没亲自照顾过。想着,养孩子还不容易?他当时就保证道:“大哥你放心,回头我就叫弟来把喜宝抱回来。就是吧我怕妈不放心。” 说到这里,兄弟俩都沉默了。 赵红英为啥那么疼爱喜宝,宋家只怕除了老宋头外,没人知道真相。反正他俩是肯定不知道的,就是觉得纳闷,又因为亲妈太能耐,俩人不约而同的跳过这个话题,单说喜宝这事儿。 宋卫国说:“谁天生就会带孩子?不会带还不能学吗?敢情你俩往后都不打算生孩子了?还是说,生了继续丢给你嫂子养?” 就算宋卫民他再傻,这会儿也听出话里的hu一 yà一味儿了,忙不迭摇了摇头:“咋可能呢?我看,还是把喜宝抱回来我们养吧,横竖就是个丫头片子,养着养着,不就会了吗?”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话推脱的意味太明显了,宋卫国当时就没好气了:“别搞得好像是我非要把喜宝赶出来一样。那是你女儿,本来就该你们俩口子养着她。再说了,不会带孩子,还能不会洗尿布?啥事儿都不管,撂开手自个儿歇着去了,这算啥?管生不管养?那你们干脆别生!” “我对不起了,大哥。”宋卫民没想到他都愿意把喜宝抱回来了,还能被堵成这样,憋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干脆认怂了。 宋卫国想想也不能把他给逼死,只最后说了一句话:“不是当大哥的说你,你媳妇儿成天该惦记的不惦记,不该惦记的老惦记,你也该管管了吧?” “好,都听大哥的。”宋卫民被说得面红耳赤,终于彻底服了软。 这厢,宋卫民去找他媳妇儿了,那厢,宋卫国觉得自己总算干了件能耐事儿,心下得意得很,转身回屋就找张秀禾显摆去了。 屋里,张秀禾刚给毛头喂完奶,正抱着他在屋里不停的走动着,这孩子就这点不好,吃饱了就非要人抱着到处走,一放下就扯着嗓门嗷嗷大哭,比他几个哥哥姐姐难带多了。 结果,这边刚哄得差不多了,她就听了她男人复述的话,好悬没原地爆炸。 把毛头往宋卫国怀里一塞,张秀禾冲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你啥意思?我自打嫁了你,家里家外都是我操持的,还给你生了四个孩子,哪里对不住你了?好不容易过了两天好日子,你就上赶着来拆台?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宋卫国被训得灰头土脸,偏他怀里的毛头本来都已经快被哄好了,听到这一通骂,立马“嗷”的一嗓子,哭了个惊天动地。等他手忙脚乱的哄好毛头,再抬眼看去,刚才还张牙舞爪跟个母老虎似的媳妇儿,这会儿已经坐在床沿上哭开了。 “我容易吗?四个孩子都是我一人带的,光是尿布我洗了多少?我不求你帮忙,上工也累得很,可你干嘛非得跟我对着干呢?妈叫我喂喜宝,天天叫我吃好吃的,我这辈子也就这俩月舒坦了,你偏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0.第050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赵建设的自行车是一辆大红旗, 红旗牌重型自行车, 既稳当又能负重。为了能买到一辆,他攒了好几年的钱, 还四处找人帮忙找自行车票,数不清托了多少人情,总算在今年年初入了手。对这个大家伙, 赵建设只差没当祖宗伺候了,每骑一回都要拿毛巾里里外外都擦一遍,谁来借都不答应,也就他姑赵红英了,这个真没法拒绝,因为他爹会揍他。 不光要借车,还得出人出力把他姑送到县城里, 再给捎回来, 每月一趟,都快成习惯了。 好在有自行车就是方便, 到县城时, 也就八点刚过, 俩人就到了邮局, 掏出汇款单提钱。 自打两年前宋卫军入伍后, 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钱。久而久之, 不止负责接送的赵建设习惯了, 连邮局的工作人员都跟他们混熟了。等收了汇款单, 兑好钱后,那人还特地提醒了一句:“这回是三十二块五,你点点。” 之前,赵红英和赵建设只顾着拿单子,都没细看,得了提醒才发现汇款单上不是原先的二十七块五,而是三十二块五。 “卫军升职了?”赵建设先反应了过来。这工资也好,津贴也罢,全都是严格按照国家标准来发放的,该几级就是几级,全国各地所有单位都是一个样儿的。 整整多了五块钱啊,这是涨了一级工资,也代表宋卫军升职了。 赵红英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仔细把钱点好拿手帕包好,揣到怀里收了起来。 从邮局出来后,赵建设带上他姑就直接往百货大楼去了。 百货大楼离邮局很近,就在同一条街,因此他们很快就到了百货大楼,熟门熟路的走上二楼,在靠西面的卖布柜台上找到了正在忙活的宋菊花。 “妈!”宋菊花一看到亲妈,立马笑着叫了一声,还是赵红英让她赶紧做事,有话等下说。 宋菊花应了一声,收了跟前顾客的布票和钱,开始扯布。 作为县城里唯一的一个百货大楼,从外头看倒是挺好的,可其实里头卖的东西并不多。像宋菊花所在的卖布柜台,看着是有三个大台面,可却是包括了布匹c被面c衣裤等等,种类花色都非常少。然而即使这样,想买东西除了要有钱外,还得有布票。 这会儿柜台前就一个顾客,是个跟赵红英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太,交了布票和钱后,眼巴巴的等着,直到宋菊花利索的扯了一小段布,折叠好交给她。 可怜巴巴的一小段布,却不是宋菊花弄错了,而是那老太太拿来的布票上头,写的就是伍市寸,上头还印着“为人民fu u”。 哪怕不是头一回看到这种情形了,赵红英还是没忍住在心里暗道,就这么点儿布头能干啥,买回家包饺子吗? 这时,宋菊花记好了账,抬头笑看着她妈:“这个月的肉票我还没用,我小姑子前个儿还给了我两张糖票,算着妈你也该来找我了,这两天一直揣兜里呢。对了,要布吗?” 买布的老太太临走前羡慕的看了赵红英一眼,虽然是乡下人的打扮,可架不住人家有个好闺女呢。 赵红英似乎也感觉到了,挺了挺胸:“都要。你哥涨了津贴,以后就是每个月三十二块五了。” “四哥打小就最能耐。”宋菊花边说边掏口袋,把肉票和糖票都给了赵红英,又弯腰从柜台底下翻出了一包东西来,“这是‘处理布’,还有一件‘处理男用汗衫’。” 宋菊花冲着她妈眨了眨眼睛,这所谓的处理货其实很多都称不上是残次品,譬如说那件处理的男用汗衫,仅仅是外包装有所破损,里头则是完好的。这种汗衫是需要专门的汗衫背心票的,不过处理品就不同了,不要票,价钱还便宜。 有这么个卖布的闺女,赵红英压根就不用担心没衣裳穿。可因为节俭惯了,她平常还是不太舍得花钱,能省则省嘛。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她有喜宝了。 赵红英一面从怀里掏出手帕,一面不忘叮嘱女儿:“你帮我攒点儿棉花票,越多越好。” “成,是要给强子做新棉袄吧?”提起娘家大侄儿,宋菊花还怪想他的。她两年前才结婚的,之前在娘家时,常帮大嫂二嫂带孩子,跟强子感情最好,毕竟相处时间长,再说强子还是老宋家的长孙。 可惜,虽然一贯自诩是赵红英贴心小棉袄,这回宋菊花却完全没猜到点子上。 打开手帕拿了钱,赵红英一脸不以为然的说:“强子穿啥新棉袄,旧年的又不是不能穿了,缝缝补补的,我看还能穿个三两年的。” 宋菊花去接钱的手顿住了。 就听赵红英又说:“你有空回队上瞅瞅,你侄女喜宝长得可好了,你见了一定喜欢。对了,棉花那事儿你放在心上啊,记得多攒些,我想过了,喜宝还差一块褥子条厚被条薄被,还得给她做两身新棉衣,好换着穿。对了,棉鞋也不能缺,再做一顶小棉帽,上头给她缀两朵花儿,喜宝戴上一定好看!” “好了,事儿你记着点,我走了。”赵红英拿上东西揣好票证,她还惦记着买肉买糖,说完就走了。一旁当壁画的赵建设赶紧跟上。 他们倒是来去匆匆,却留下了一脸懵逼的宋菊花。 宋菊花想不明白,不就是一个月没见面吗?咋亲妈徒然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说变就变呢?你要变,倒是提前打个招呼呢。等等,想起前些日子她大哥特地跑家里讨名字的事儿,她觉得自己大概真相了。 其实说白了,也不是她有多聪明,真就能通过只言片语猜到真相。而是从小到大,她都深刻的贯彻了一个原则。 亲妈说的永远都是对的!! 从小,赵红英就告诉她,地里刨食没出息,又苦又累,关键还得看天吃饭。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得好好读书,又因为小学毕业的人太多了,最起码也得念到初中毕业。红旗公社没有初中,她就跟着四哥宋卫军一起到县城里念的初中。为了能跟四哥同班,她在小学时还跳了一级。 至于前头那仨,倒不是赵红英偏心,而是那仨蠢到小学一年级就开始往家里背红灯笼。每半年两盏,稳定得叫赵红英都懒得训他们了。这还得亏小学就两门课,要是课程一多,那估计红灯笼就更多了。 再后来,等她初中毕业了,赵红英又频频告诫她,说人家的时候,千万不能光看外表,得注重内在。女人长得美多半是娇气不干活的,男人长得俊那基本上就是个废物蛋子了。当然,也有可能跟她前头那仨哥似的,又丑又笨还没出息。 被成功洗脑了的宋菊花,最后嫁了个城里人。她男人是机关里的小办事员,除了个头矮点儿长得丑点儿,其他都好。她公公是纺织厂的领导,婆婆则是同一个厂的妇女主任,她男人还有个妹子,高中毕业后留校在初中部当了老师,前些日子已经开始说人家了,怕是最晚年底也该嫁人了。 宋菊花不知道她妈这是抽的什么风,不过从小到大的经历告诉她,听妈的准没错。既然亲妈喜欢,那她就跟着一道儿喜欢呗。这么一想,她就淡定了。 不过,还有个比较头疼的事儿,她一般很难抽出空来。公婆都还没退休,她男人就更别说了,小办事员还不是给人跑腿的?就算以后的前途无量,这档口还得老实上班。她自个儿虽然不是很忙,可问题在于,家里还有俩小混蛋呢。 对了,她是在三哥宋卫民结婚后,才嫁到了城里。不过,比起到现在只有一个闺女的宋卫民,她结婚不到两个月就怀了身子,第二年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她有俩儿子,本人嘴巴甜会做人,手脚还勤快。虽说这卖布的工作是公公帮找的,可她干得一直不错,跟其他老拿乔得罪顾客的营业员不同,她永远都是笑眯眯的,年初还得了个优秀奖。加上娘家那头饥荒时还会送粮食来,她坐月子时吃的鸡蛋也是她妈送来的,公婆和小姑子都高看了她一眼,小日子过得相当不赖。 至于赵红英为啥会无缘无故的喜欢喜宝,说真的,她妈又不是头一回不讲道理了,不稀奇。 这天,赵红英从城里买回了三两肉和十块硬水果糖。搁在以前,那肯定是给俩孙子吃的,这回就不一定了。 不对,是一定不会给强子和大伟了。 水果糖被她藏起来了,这玩意儿难得,等喜宝稍微大点儿就可以吃了。三两肉则被她剁吧剁吧的包了饺子,晚饭时,其他人都是照例红薯稀饭配干饼子,唯独张秀禾面前搁了一大碗猪肉白菜馅儿的饺子。 张秀禾: 就先不吐槽这不年不节的吃啥饺子,光是这猪肉白菜馅儿,那是连过年都未必能吃上的。也就是这会儿天气太热了,不然赵红英也不会一顿都给煮了。她是想着,反正放到明个儿也坏了,不如一气都叫张秀禾吃的,然后赶紧喂奶去。 尽管内心无比惶恐,张秀禾还是美滋滋的吃了起来。她倒是想省下来给儿子吃,问题是赵红英看着呢!! 那就只能全都自个儿吃了。 一大碗饺子下肚,张秀禾吃得有点儿撑。正好赵红英催促她去喂喜宝,她就顺势往屋里去了,没管那一桌的狼藉。 其实这年头洗碗筷还挺容易的,因为没油水啊,菜也少,就几个盛稀饭的碗,那也是吃得干干净净的,打了井水冲洗几遍后,沥干放到五斗橱里就成了。 这活儿以前都是张秀禾干的,打从她进门起就是,可如今却是轮到袁弟来了。 袁弟来抬头看了一眼大嫂那屋,她知道这会儿大嫂一定给喜宝喂奶,想着宋家这边富裕到能买肉吃饺子,可她娘家今晚还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一碗稀饭。这么想着,她下意识的往娘家方向望了望,心里揪着疼。 王萍从堂屋出来时,就看到袁弟来神情微怔的看向西边那头,她略一想,就猜到是咋回事了。 她走过去说:“别操心你娘家了,他们饿不死。” 被王萍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袁弟来好悬没把碗给砸了。这一幕吓到了王萍,她赶紧过来帮着收拾:“你倒是悠着点儿呢,摔了碗,妈她又得骂人了。算了算了,你歇着吧,我来。” 袁弟来松了手,只是面上的神情还是有些怔怔的。 见状,王萍又说:“我刚才说的是真的,没骗你。你也不想想,我骗你有啥好处?”她边洗碗筷边告诉袁弟来,袁家那头有粮食了,当然不是借出去的那些要回来了,会shàng én寻死腻活都要借粮食的人,你根本就别指望能如数归还。事实上,袁家的粮食都是救济粮。 ——来自于袁家另外四个女儿。 那袁婆子是一气生了五个闺女后,才得了俩儿子。当初,为了求个儿子,她真的是啥法子都用了,给五个闺女起的名字,就很好的说明了她的最终梦想。 袁招弟c袁求弟c袁再求c袁跪求,以及袁弟来。 这袁弟来在招来弟弟方面倒是能耐得很,继她之后,袁婆子终于有儿子了,还是俩。可在报答娘家方面,她就太不给力了。她那四个姐姐,之前是真没法子,只因她们嫁得都不远,全在红旗公社里头,所以那场秋收后的暴雨,也害得她们各自的夫家断了炊。 好在,前几日救济粮发下来了,家里总算又有吃的了,袁家那四个女儿完全没商量过,就这么齐刷刷的拿了夫家的救命粮食送到了娘家。 “啥时候的事儿?我咋不知道?”袁弟来呆住了。 王萍洗完了最后一个碗,拿在手里甩了甩:“就今个儿啊,哦,你在屋里躺了一天,没出门对吧?” 昨个儿正午,袁弟来往娘家跑了一趟,偏她身子骨弱,哪怕生完喜宝后吃了不少好东西,仍旧没养回来。这么跑了一下午,回头就有些中暑了,所以今个儿她一天没出门,也难怪啥都不知道了。 看袁弟来点了点头,王萍叹了口气:“你那四个姐姐也真豁得出去,连家里的救命粮食都敢拿,接下来的日子该咋过啊?我猜,一准是偷拿的,回去怕是得挨打了。” 公社这头,被自家男人打的女人多得简直都数不清,不过一般人也就是气狠了来一下,真把人打伤打死这种事儿,倒从没发生过。可那也得分情况,救济粮的数目本来就不多,分到各家头上就更少了,一旦事发后,绝对是一场家庭大战。 王萍猜的不错,袁弟来那四个姐姐全都是偷拿了家里的粮食,回头就挨揍了,不过揍得倒还不算太厉害,因为各家都巴望着能找回粮食,早一刻就多点希望,当然顾不上打人。 至于粮食去哪儿了,不用说都能猜到,因此当天晚上,就有人跑来他们第七生产大队问情况。 关键时刻就看出团结来了,哪怕这事儿在他们这儿都传开了,毕竟农闲时分,谁家来了人,周遭的邻里还能看不到?再说袁家四姐妹都是在这里长大的,大家都认识。 然而,没人说出真相来,全都一问三不知。 这老袁家在他们队里是属于常年惹人笑话的,可凭良心说,他们家的为人并不坏,即便两个爷们好吃懒做了一些,那压榨的也是亲妈和亲姐,最多再加上媳妇,跟外人没啥关系。再一个,社员们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顾忌的,袁弟来嫁给了宋家老三,而宋家那老婆子赵红英却是大队长的亲姑。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所有人齐齐的选择了装聋作哑。 袁家四姐妹的夫家人只能失望而归,这无凭无证的,他们最多只能说自家媳妇偷粮食,旁的要是闹过了,万一赵建设告到公社去,他们一样吃不了兜着走。尤其赵建设最近还是公社的名人,开罪不起。 除非,他们各自的媳妇儿愿意开口承认是把粮食给了娘家 这后头的事儿,王萍还不知道,所以她只安慰袁弟来,老袁家的人肯定饿不死,因为袁弟来那四个姐姐太狠了,每家的救济粮本来可以撑个近一月的,她们拿来了大半。现在的情况是,只要袁家别再犯傻借粮,起码三个月里不用担心吃食问题了。 袁弟来立在院子里发呆,等王萍把碗筷拿进屋放好后,走出来一看—— 好家伙,又哭上了。 王萍还想问咋的了,就听袁弟来抽抽搭搭说:“我c我不配当袁家的女儿,对不起我妈c我弟” “别介!那是你几个姐姐婆家废物,换成是你,妈能把你娘家亲妈c你那俩弟弟,一块儿都给灭了!!”其他人偷粮食那叫拼死救娘家人,换作袁弟来,那就是死也要拉着娘家人一块儿下地狱。 生怕自己一席话说得袁弟来生了熊心豹子胆,王萍赶紧描补。好在袁弟来是真没那个胆子,只抹着眼泪回屋去了。 留下王萍反手就给了自己俩嘴巴子,叫她嘴贱! 比起家里大人们的感概和惊讶,几个小孩子的想法就简单多了,无非就是想吃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1.第051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张秀禾其实多少心里还是有数的, 可她没把这事儿捅破, 只渐渐疏远了那俩口子,暗地里则更加的疼惜喜宝这孩子了。 就这样, 又过了半个月,张秀禾很意外的发现,喜宝出牙了。 其实,瘌毛头比她更早出牙, 而且还养成了一个极坏的习惯, 那就是在吃奶的时候拼命磨牙。头一次好悬没把张秀禾给疼死, 回头就干脆利索的给他断了奶。幸好, 毛头老早就不以母乳为主食了, 他不挑食,米汤喝得呼呼响, 也喜欢吃煮得稀烂的面糊糊, 胃口格外得好, 瞧着比喜宝结实多了。也因此,即便断了奶, 他也没怎么闹腾。当然, 闹腾也不怕,横竖只要飞高高, 他一准儿就能重新乐呵起来。 等轮到喜宝出牙了, 张秀禾就开始犹豫了。跟毛头不一样, 喜宝虽然在近一两个月里也添了辅食, 还隔三差五的喝半碗麦乳精,可总得来说,她还是以喝母乳为主的。可乡下地头,还真就没有喂到出牙的情况,多半都是不到半年就断奶的。 瞅着喜宝粉嫩牙床上的那两颗米粒大小的小牙苞,张秀禾没了主意,只能等吃晚饭时问赵红英。 赵红英听她说了情况,又接过喜宝仔细瞅了瞅:“回头我多弄些吃食,看看喜宝爱不爱吃。” 说到做到,赵红英回头就开始琢磨起好吃的来了。队上稍微过得去的人家,都会给孩子熬米汤喝稀粥,条件好些的就煮点面糊糊或者玉米糊糊。他们生产队不大种苞谷,不过可以去跟其他生产队换一些来。再有就是像一些蔬菜瓜果之类的,都可以煮熟后打烂喂孩子。 要赵红英说,连毛头都吃面糊糊,怎么能委屈喜宝呢?她把仨儿子都使唤得团团转,跟其他人家换了不少的苞谷c南瓜等等,甚至还跟临水的生产队换了好几条鱼来。 当然,鸡蛋也少不了,老宋家养了三只母鸡,基本上每天都能下两到三枚鸡蛋,眼下看起来应该是够了,不过赵红英还是提前跟隔壁打了招呼,叫赵红霞替她多攒一些,回头甭管是换粮食还是按着卖给供销社的钱结算都成。 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后,赵红英就开始大显身手了。其实,这年头很多人做饭菜手艺不佳,多半还是因为本身懒得去折腾,肚子都填不饱,哪个会花心思去做饭菜? 赵红英就不同了,她使出了浑身解数,一样样的试验。面糊糊c玉米糊糊c胡萝卜米粉c菜泥面糊c黄豆芽糊c南瓜糊c鱼肉泥 原本断奶对于婴幼儿来说,是一件比较残忍的事儿,可因为赵红英太能耐了,喜宝愣是每天每顿都吃得眉开眼笑的。而除了这些糊糊类的主食外,她还有额外的加餐,像鸡蛋羹c炖蛋,还有专门的磨牙小零嘴,其实就是白面馒头切成小块后,裹上鸡蛋清,再用猪油炸得两面酥脆。因为喜宝还小,手里拿一块能啃上小半天。 不光是喜宝,毛头也吃得满嘴流油,毕竟两个孩子年岁太接近的,没的一个吃好喝好,另一个完全撇开一旁不管吧?不过,比起这些复杂的吃食,毛头还是最爱面糊糊,吭哧吭哧的每顿都能吃上半碗。 这可忙坏了家里的几个xiǎ一 jiě姐。 老宋家养的三只母鸡,一贯都是孩子们负责的,先前是强子和大伟管着,时不时的就从外头挖些蚯蚓虫子啥的来喂,后来他俩跑去上学了,这个重任就交给了春丽她们几个小丫头。对了,狗子小黄也是春丽负责的,养到如今也有半年了,原本才chéng rén两个巴掌大的小土狗,如今长得倒是比喜宝还高了。 不过,无论是喜宝还是毛头,都跟狗子小黄不熟悉。主要是之前天气还冷时,这俩小豆丁都是待在屋里的,而小黄则从不进屋,早在去年,春丽就歪缠着她爸在屋后给小黄垒了一个狗窝。平日里,小黄要么就跟在仨疯丫头屁股后头在队上瞎跑,要么就老老实实的缩在窝里,对于家里的两个小豆丁完全不屑一顾。 不过,小豆丁也是会长大的,反正春丽是愈发喜欢往这俩跟前凑了。本着有样学样的态度,春梅和春芳也跟着凑过来,不过她俩还是格外得嫌弃哭声震天的毛头,更喜欢香香软软的喜宝。 春丽告诉她们:“你们以前也跟喜宝一样大,后来慢慢变大了,会自己吃饭,还会说话。” 俩小丫头来劲儿了,纷纷表示愿意教弟弟èi èi学说话。可惜,毛头每次都能用哭声坚定的表示抗议,闹了几次后,别说几个小的,连张秀禾都只能举手投降了,只求耳根子清静。 没法子,她们只能跑去教喜宝说话,并且很快就有了成效。 “吃!”喜宝大气的抓起一块炸馒头片就往张秀禾嘴边送,见张秀禾接过了,她又给春丽几个各分了一块,这才开始投喂自己。一旁本来自顾自玩着的毛头看到这情况,忙嗷嗷叫着抗议,终于在片刻后引起了喜宝的注意,得到了一块沾了口水的炸馒头片。结果一回头,她就看到张秀禾偷偷的把馒头片放了回去,顿时就急了,忙又抓起一块,非要强行投喂,“吃吃,吃!” 得了,那就吃吧。 张秀禾没了法子,只能在喜宝的注视下吃掉手里的馒头片,顺便思考一下,连小了半个月的喜宝都会说话了,咋蠢儿子就没丁点儿动静呢? 这个疑问始终没能得到解决,只因毛头坚定的拒绝别人教他说话,具体表现为,谁在他耳边叨逼,他就扯着嗓门嗷嗷叫的回应,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斜眼看人,仿佛在说——你咋那么讨人嫌? 倒是喜宝,意外的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每回有好吃的,她都头一个去找张秀禾:“吃!” 人比人气死人,张秀禾瞅着吃嘛嘛香来者不拒的蠢儿子,再看看精致可爱还格外懂事的小侄女,内心非常不平静。 不死心的张秀禾还给蠢儿子开小灶,可惜她的待遇并不比春丽几个好,蠢儿子已经养成条件反射了,冷不丁的就嗷一嗓子,逼得她不得不宣布放弃。 无奈之下,张秀禾开始转而逗弄喜宝。她以前听老人家说过,小孩子要么不开口,只要开了口接下来学说话就会很顺利。想到这儿,她索性开始偷偷的教喜宝:“来,喜宝叫我‘大妈’,叫啊,大!妈!” “大!”喜宝以为张秀禾在逗她,拍着胖乎乎的巴掌直乐呵,笑得哈喇子都出来了。 张秀禾拿帕子给她擦了擦下巴,继续哄她:“跟我说,大妈。” “大!大大大大大!”喜宝是个乖孩子,尽管每次开口说话都能喷出哈喇子来,可她还是很努力的跟着学。 然而,兴许是因为太小了,学了有小半天,还是一连串的“大”个没完。张秀禾并不气馁,横竖她有的是时间慢慢教。今天不行,那就明天继续,她就不信教不会。 不单张秀禾喜欢教喜宝说话,赵红英也喜欢:“喜宝,来叫奶奶奶奶过两天去城里,给喜宝割二两肉做肉糊糊,好不好?” 喜宝被教了半天“奶奶”,刚要开口学,到了嘴边的话就变了调儿:“肉!” 赵红英顿时哭笑不得,还得继续夸她:“好好,喜宝最聪明了,这都会说‘肉’了。”又把喜宝交到张秀禾手里,问她,“你看着喜宝,我去山上拾点枯枝,太阳下山前肯定回来。” 张秀禾答应了一声,目送婆婆拿上背篓出门后,再度开始了暗中教学。 而这头,赵红英本来是打算拾点枯叶回来引火的,可才刚上山不久,就听着哪儿有鸡叫声。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岔了,等循声找过去后,才发现有一只倒霉的野鸡被困在了个泥坑里。那坑瞧着有半人深,底下全是泥,估计是扑腾累了,野鸡可怜兮兮的趴在坑底,叫得悲悲切切的。 到了傍晚太阳快落山时,背着满满一背篓枯枝的赵红英喜气洋洋的回家了。谁也不知道,枯枝底下竟然藏了一只野鸡。等到家后,她亲自挥刀子把鸡给宰了,连鸡毛都丢到灶眼里烧掉,就怕叫人知道。等鸡煮好后,她还挑了半碗鸡肉挟了个鸡爪子,叫强子给隔壁家送去,省得味儿飘过去后反而不好解释。 一只野鸡其实也没多少份量,给隔壁分了半碗,赵红英还挑最嫩的鸡胸肉剁成肉泥,给喜宝和毛头煮了一碗肉糊糊。 “喜宝来,奶奶喂你吃肉糊糊。”赵红英心下暗道,不久前喜宝才学会说“肉”,这就叫她捡到了野鸡,看来老天爷是真没骗她,百世善人果然不一般。 才这么想着,就看到喜宝拍着小肉手,指着张秀禾说:“肉!吃吃妈!” 其他人见状,当然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生怕被受了牵连。唯独只有袁弟来,迟疑的立在堂屋里,不安的绞着手指,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赵红英一贯看不上老三媳妇,要不是她家老三太没用,没本事长得还寒碜,都二十好几了还没讨到媳妇儿,她也不会看上袁弟来。 这袁弟来甭管怎么说,模样还是不赖的,就是身子骨太差,养了都两年了,还是身无二两肉。更别提当初相媳妇儿的时候,那可真的是一阵风就能刮跑。此外,老袁家的名声也不好,男的好吃懒做百无一用,女的更是生来一副受气媳妇儿样,说个说比蚊子还小声,叫人听着就来气。 “杵这儿干啥?多吃点儿多喝点儿,可别饿着我的喜宝。”赵红英皱着眉头瞪了袁弟来一眼,目光还在她那平坦的胸前停留了一瞬,心下忍不住叹气。 这要是喜宝是从老大媳妇肚子里出来的,她还用得着操这份心?咋就偏偏轮到老三媳妇儿呢?要不仔细养着,真怕冷不丁就给断了奶,叫她的喜宝白白跟着遭了罪。 这日过后,宋卫国背了两袋子粗粮就往县里去了。晚间回来时,他告诉赵红英,妹子家里虽然还没断炊,可县里的粮店的确已经有两日没开门了。 城里人吃的是g一ng yg粮,每人每月都限量g一ng yg的,原本前两日就该g一ng yg这个月的新粮了,可谁知,粮食迟迟没收上来,县里的三家粮店齐刷刷关了门,去问了也不知道啥时候会有粮食。偏偏城里人极少有囤粮的习惯,再说就是想囤粮也没辙儿啊,谁叫每月的g一ng yg粮都是堪堪够吃的。 要是这一回宋卫国不去送粮食,他妹子家里估计都撑不过五日。 “妈你也不用太担心,听妹夫说,上头已经在申请调粮食了。国家不会不管咱们的,人多力量大,从别个地儿调一些过来,总能撑过去的。”宋卫国开口安慰着。 赵红英也知道这个理。说白了,她也是救急不救穷,这要是叫她养嫁出去的姑娘,那兴许还成,可叫她养姑爷一家子 做啥春秋大梦呢? 整整两袋子粗粮,勒紧裤腰带起码能吃上半个月,这要是半个月后粮食还没调运过来,估计城里得饿死一大片。不过,那就用不着她操心了,再说谁家还没几个亲戚呢? 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个理,谁家都有几个亲戚。可惜,多半人家有的都是那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穷亲戚。 他们大队是隶属于红旗公社第七生产大队,因为土地还算肥沃,每年出产的粮食都不少,哪怕交了公粮,分得的粮食也能叫全家上下把日子捱过去。 可今年,不是情况特殊吗? 整个公社里,除了他们第七生产大队外,其余的生产队尽数遭了秧。有些动作慢的,反而还算xg ,起码地里头的粮食保住了,等暴雨过去后,仔细的将地头翻了一遍又一遍,粮食一点点的全部晒干晒透,多少也能留下一些来。倒霉的反而是勤快的大队,比颗粒无收更惨的就是,所有的粮食尽数被暴雨冲刷走,丁点儿都不曾留下。 这城里还能等调剂g一ng yg粮,乡下地头咋办?就算国家不可能不管他们,这几日咋办?去年的粮食早就没了,秋收前都是靠吃野菜喝稀粥勉强混个水饱的,那会儿起码还能看着地里的收成自我安慰,可现在呢? 借粮! 必须想法子借粮! 于是,唯一大丰收且保住了全部粮食的第七生产大队,就成了众人眼中的大肥肉。 一时间,他们这儿人来人往,好多五六年乃至十几年没见过面的亲戚,就这么急吼吼的过来拜访了。都不用问来意,傻子都知道是为了借粮。 “不借不借,我们家也没粮食!” “这是我们一家子上下一整年的口粮啊,要是借了你们,我们吃啥?吃西北风去啊?不借!” “你这是借粮?你这是借命!走走,再不走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你说啥?我没良心?我要是有良心,全家上下都得饿死!“ 一幕幕借粮的情形不断的在他们大队里上演。 其实,若真的是近亲,哪个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亲人去死。可借粮这种事情,却是万万不能开口子。一旦起了头,借了东家,西家也想借,你十斤我八斤,任你有再多的粮食都不够借的。再有,既是借那啥时候还?总不能等来年秋收吧?真到了那份上,借出口粮的人家还能喘气? 所谓口粮,本就是用来糊口的。为了全家老小的性命,再自私又怎样?总比丢命来得强。 不过,宋家这头却格外得安静。 老宋家,其实是两户人家。多年以前,老宋头的老娘没了后,原本的宋家就从院子中间用一堵泥墙隔开,左边归了老宋头,右边则住着老宋头的弟弟宋二拐。 说来也是凑巧,老宋头和宋二拐是亲兄弟,而他们娶的媳妇儿则是一对姐妹花,不过是隔房的堂姐妹。老宋头的媳妇儿是赵红英,宋二拐的媳妇儿叫赵红霞,姐俩打小一道儿长大,因着家里就俩姑娘,加上性子相似,又嫁到了同一家,感情格外得深厚。 瞅着这两日外头的闹腾,赵红霞干脆利索的关了门户,旁人家爱咋咋地,反正她是不伺候的。 赵红英更能耐,她只自顾自的过日子,全然不怕有人shàng én借粮。对了,上一个胆敢来借粮的人,被她一手擀面棍一手杀猪刀,生生的追出去十里地,最后吓得摔到了苞谷地里,屁滚尿流的落荒而逃了。 正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赵家这对姐妹有多彪悍,所以宋家才格外得安静。这要是拼着挨顿打就能借到粮,咬咬牙也忍了,可事实却是挨了也是白挨,那谁还会去触霉头呢?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像赵家姐妹那般豁得出去,譬如老袁家。 第七生产大队里,最出名的是赵家,因为大队长就是他们家的。其次是娶了俩赵家女的宋家,再然后就是老袁家了。 比起以不好惹出名的赵c宋两家,老袁家出名的理由有点儿丢人。 面c怂c窝里横总之就没一个好词儿。不过,搁这会儿,老袁家却仿佛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了,一个两个的都眼巴巴的shàng én套近乎说好话,再不济也就是嗷嗷哭叫两声,了不起再往地上一趟,只要舍得丢开脸面,总能借到粮食的。 短短两日时间,队里其他人家为了保住自家的口粮,那是煞费苦心,好些都忍不住动了粗。独独老袁家,愣是因为舍不下颜面,把一年的口粮借了个七七八八。 没法子呀,不借不成啊,到底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啊! 在见到亲妈时,袁弟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上次秋收时瞧着还行,顶多也就是看着疲惫得很,精气神还是不错的,可秋收都结束了,也寻不出什么活儿了,怎么瞧着还不如之前呢? 袁弟来被唬住了,一脸惊吓的看着她妈,结结巴巴的开口:“妈c妈你咋了?” 原本,老宋家是不欢迎外人来的,毕竟眼下情况特殊。不过老袁家跟他们是一个生产队的,就算壮劳力少了点儿,可分得的粮食应该也是够吃的。既然不是来借粮的,赵红英觉得自己还是很好说话的,见就见呗。 于是,袁弟来见到了她亲妈,顺便被吓了个半死。 “弟来啊!”她亲妈未语先落泪,伸着那双形如鸡爪的手抓住了袁弟来的胳膊,声泪俱下的说,“妈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过不下去了。这回你一定要帮帮妈,求你了!” “咋了?到底咋了?”袁弟来还是很心疼她亲妈的,赶忙连声发问,就怕家里发生了什么惨事儿。 是挺惨的,说是惨绝人寰都不为过。 一家子一整年的口粮都被借走了,你说惨不惨?当然,也不是一丁点儿全无,可剩下的那一点,最多也就撑个一两月的,还不知道明个儿会不会再有人来借粮。 问出了缘由后,袁弟来傻眼了。 口粮都被借走了,那日子该怎么过?偏她亲妈已经哭了个死去活,弄得她想责怪都没了底气,生怕亲妈一时想不开做了糊涂事儿。再说了,这会shàng én借粮的肯定是亲戚,摊她头上她也不知道该咋拒绝。 “弟来,你就帮帮家里吧,我饿死了不打紧,可你弟弟你侄儿还没吃呢。”见女儿还在发呆,她索性挑明了话头,“跟你婆婆借点儿粮食啊,等其他人还咱家了,我立马还给她。” 袁弟来一脸的惨白,僵硬着身子摇了摇头。 “啥意思?你不肯借?你咋就那么狠心,看着你弟弟你侄儿被活生生的饿死啊!” 不忍心又能咋样,袁弟来哆嗦着嘴唇,好半天才挤出两句话:“婆婆不会答应的她会打死我的” 这都进门两年多了,她就是再傻那也看透她婆婆了。借粮这档子事儿,搁在旁人身上,兴许是要粮没有要命一条,可换成她婆婆赵红英,那绝对是借粮没门,你还得把小命搭上。 “你问都没问!” 面对亲妈的含泪控诉,袁弟来一个没忍住,嚎啕大哭起来:“她不会借粮的,不会的!”跟赵红英借粮有啥后果?你一张嘴,她就能抬手甩你一个大耳括子,要是再纠缠下去,她能直接操刀子上阵。还问啥?有啥好问的! “妈,我不敢啊,不敢问她对不起,对不起!”袁弟来哭得难以自抑,可她是真的没办法,就算不提借粮,她也不敢跟赵红英说话。 最终,她只能挂着眼泪送走了亲妈。回到屋里,伏在床上却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悲切。哪有当闺女的享福,亲妈亲弟亲侄儿却连口饭都吃不上,咋会有这种事儿呢? 等张秀禾依着吩咐端着糖水鸡蛋过来时,就看到袁弟来哭得气噎喉堵,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她懵了一下,可还是尽职尽责的提醒要趁早喝了糖水鸡蛋。好在袁弟来伤心归伤心,本质却还是个胆小怯弱的小女人,听到这话后,只拿手背抹了抹眼泪,颤颤巍巍的伸手接过大海碗,含着眼泪喝了起来。 香喷喷的鸡蛋里掺着甜津津的糖水,就这么顺着食道滑到了她的胃里,暖暖的,很舒服。 可一想到娘家人这会儿还在挨饿,袁弟来只觉得嘴里的糖水鸡蛋就瞬间失去了好滋味,她的眼泪更是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滴滴答答的往碗里落。偏她生得格外秀气,哭得又是一副梨花带雨c肝肠寸断的模样,更兼就这般了,她还是没有任何抗拒,只坚强又艰难的边落泪边往下咽。 没有甘甜,唯有苦涩。 张秀禾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要不是这碗糖水鸡蛋是她亲手煮好了并端过来的,还真以为袁弟来这是在喝耗子药呢,瞧这可怜样儿 ——你不喝倒是给我喝啊!! 老宋家这边倒不愁,人多连分到手的猪肉也多,肥肉都炼了油,剩下的猪肉切成条抹上盐巴腌制起来。再有就是城里买来的糖块瓜子,还是自留地里产的蔬菜瓜果。今年宋家种了不少萝卜白菜,多半都腌了起来,炒菜费油,很多时候就是靠这些腌制的小菜下饭的。 等这些都忙完后,就该过大年了。 近几年,上头一直提倡消除封建思想残余,很多习俗都被迫减少或者简化,像过年时的祭灶神c祭祖干脆就是被禁止的,好在扫尘一类的习俗倒仍在。 待大年三十这一天,吃过一顿简单的午饭,赵红英就带着仨儿媳妇儿在灶间里忙活起来。除了要忙着整治晚上的饭菜外,还得防备着时不时偷溜进来的孩子们。谁叫一年到头也就今个儿有好吃的呢?隔着一道门都能闻见里头的香味,几个小姑娘还好,强子和大伟就没消停过,完全不怕冷似的,就在屋里c院中瞎转悠,盼着能讨到一点儿好吃的。 讨到了好吃的,强子还去屋里显摆。几个小姑娘都不理他,唯独毛头被逗弄了几次后,扯着嗓门放声大哭,作为始作俑者的强子,被他爸拍了一下后脑勺,叫他安生点儿。 被警告了的强子,没安生多久就跑出去蹦跶了,他还没忘跟大伟抱怨:“毛头真烦啊!”大伟赞同的点点头。 他俩又闹腾了小半天,直到饭菜上桌,才欢呼一声再度回了堂屋。 赵红英没管饭菜上桌的事儿,她把自个儿收拾妥当后,就去抱喜宝了。虽说依着习惯,小孩子是不上桌的,可喜宝和毛头都还小,不抱着咋办? 不过,就算都还小,俩人的区别也挺大的。身为哥哥的毛头一直在哭,从最初的放声大哭,到后来小声抽泣,就算嘴里塞满了吃的,也不妨碍他自顾自的委屈唧唧。反观喜宝,一天到晚的就瞎乐呵,尤其被赵红英搂在怀里后,更是不停的手舞足蹈,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饶是这样,袁弟来羡慕的目光都始终冲着毛头。 爱哭咋了?那也是个男娃子。努力这般久都没见成效的袁弟来,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了,就是多跟男娃子相处相处,也好招个儿子来。偏偏强子和大伟都闹腾,她琢磨着,要不要年后求求张秀禾,让她来带瘌毛头。 心里揣着事儿,难免动作就有些慢了。这要是搁在平时完全无所谓,可今个儿吃的是年夜饭啊! 宋家其他人都使出了飞筷绝招,每一下必挟到一块肉,几息之后所有盘子里的肉块c肉片c肉沫,都彻底消失无踪了。再片刻,连沾了油腥的锅边素也被挟了个干干净净。倒是几样腌好的小菜没人动,原是咋样现在还是老样子。 等袁弟来回过神来,说啥都晚了。 这时,赵红英从兜里掏出了准备好的压岁钱,把孙子孙女们唤到跟前:“还是一人一分钱。对了,强子和大伟你俩这回考的咋样?没挂红灯笼的话,就给两分钱。” 刚听说要分压岁钱时,强子就“嗖”的一声窜了过去,又猛的在赵红英跟前急刹车停下。因为动作太快太迅猛,还吓了喜宝一跳,不过惊吓过后,喜宝却是咧开嘴“咯咯”直笑,还拍着小肉手起劲儿的鼓掌。 然而,强子并不感到高兴,只低着头蔫巴巴的说:“奶,你给一分钱就好了。” 赵红英给了他一分钱,又问大伟:“你呢?” 大伟“嘿嘿”笑着挠了挠头:“我也要一分钱。” 懂了。 给每个孩子包括俩小的都分了压岁钱,赵红英目光扫过仨蠢儿子以及俩蠢孙子:“以后这样好了,读书的只要考得好,压岁钱就翻倍。” 这话一出,被赵红英目光扫过的几人顿时身形一矮。尤其是宋卫国仨兄弟,他们不由的想起了多年前,每回过年老四和菊花都能拿到比他们多一倍压岁钱的情形,登时有种很委屈的感觉。 就知道亲妈偏心,光疼聪明的,也不知道疼一下他们几个傻的。说好的老天疼憨人c傻人有傻福呢? 过完年没几天,宋菊花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了。 前两年正月她都没回来,第一年是忙着怀孕,第二年倒是生了,可孩子太小。好在今年孩子大了,她妈还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一定要回娘家,来看看她那据说长得极有福气的小侄女。 结果,小侄女还没看到,俩儿子已经被揽了过去。 宋菊花那俩儿子,大的叫程茂林,小的叫程修竹,长得虎头虎脑,不像爹妈倒是有点儿像去部队当兵的四舅宋卫军。而且这俩还是双胞胎,不单长相一般无二,连穿的衣裤都一个样儿,并排站着时,那是既抢眼又喜庆,叫人看着就高兴。 听说女儿回来了,赵红英欢欢喜喜的迎了上去,先把俩小外孙揽在怀里稀罕了一番,这才叫人进屋,又吩咐倒热茶,暖身子驱寒。 程家俩兄弟早就习惯了到哪儿都被人盯着瞧,他们按着来时爸妈教导的,先跟外公外婆问了好,又去给几个舅舅舅妈拜年,这才跟表哥表姐们一起玩。 作为孩子王,强子当仁不让的接管了新来的俩弟弟,横竖在他看来,哪个都比他亲弟弟来得乖。被瘌毛头折腾太多回了,强子连脾气都被磨平了。 直到小孩子们都出去玩了,赵红英才问起宋菊花的近况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2.第052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秋收就在眼前,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为了党和人民群众, 我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一不为名,二不为利!我们要咬紧牙关, 抓革命促生产,深挖洞广积粮。忙完秋收忙秋种,努力努力再努力!” “公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 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 “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 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为了向□□献忠心,我们可以牺牲一切!!!” 炎炎酷暑,别说站在正日头底下了, 就算是有树荫遮着,都叫人热得浑身直冒汗。可秋收在即,眼瞅着田里早已是一片丰收景致,尤其他们生产队今年不单收成好,还比其他生产队早熟了许多, 估摸着最多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地抢收了。 这不, 生产队大队长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 吼得声嘶力竭。下头全体村民都仰着脑袋盯着他, 一个个脸庞被晒得通红,却没人有丝毫不耐烦,反而各个斗志昂扬,只恨不得立刻就到抢收时刻。 当然事有例外。 赵红英就没管上头娘家大侄子在吼些啥,只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身旁的儿媳妇儿。 她身旁站着的是她家老三媳妇儿,娘家也是同一个生产大队的,姓袁,唤弟来。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子了,偏袁弟来身子骨弱,就算这多半年里吃好喝好的,那肉也都长到肚子上了。打眼瞧着,就似一个瘦条子顶着个硕大的肚子,看着就叫人觉得害怕。 “老三家的,你饿不?我带了煮鸡蛋。”赵红英边说边从兜里掏了个鸡蛋,剥好后塞到了袁弟来手里,一脸的慈爱,“慢慢吃,别噎着。”看着袁弟来一小口一小口的把煮鸡蛋吃下了肚,她又瞪一旁的三儿子,“卫民你长点儿心吧,没见你媳妇儿口干吗?给她喝糖水啊!” 宋卫民正听得起劲儿呢,冷不丁的得了这话,赶紧把手里的水盅递给他媳妇儿。 袁弟来伸手接过了水盅,里头是她婆婆出门前煮的红糖水,隔了这会儿时间应该是凉了,不过有那么大的太阳晒着,也不会太凉,入口刚刚好。 赵红英笑眯眯的瞅着袁弟来喝糖水,脸上那笑啊,就跟掺了半斤红糖一样,细细问着:“甜吧?我放了两块土红糖。对了,晚饭你想吃点儿啥?鸡蛋小米粥?还是给你下碗细面条?早上刚摘的小青菜不错,再往里头卧个鸡蛋成不?” 甭管赵红英说啥,袁弟来都只管点头说好,一副软性子好脾气的模样:“好,都听妈的。” 尽管赵红英几人站的偏,可坝上都是一片敞亮的,这会儿全生产队的人都在,挤得满满当当的,就有旁人家的媳妇儿瞅着这一幕,压低声音跟身边包着头巾的妇人说:“卫国家的,前头你生那会儿,你婆婆也这样?真享福啊!” 包头巾的妇人也是老宋家的儿媳妇儿,她叫张秀禾,嫁的是宋家大儿子宋卫国。老宋家有四儿一女,前头三个儿子都在村里,老四去了部队里,唯一的闺女嫁到城里去了,攀着夫家的关系还找了个体面工作。 眼瞧着自家婆婆笑得满脸喜气,张秀禾却是攒了一肚子的气,提起就上火。 明明她才是老宋家长媳,进门就开怀,次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那可是宋家老俩口的大孙子。之后几年里,她接连生了两个闺女,可就算这样,这些年她忙里忙外的,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对了,她二弟妹进门后,也得了一儿一女,倒是三弟妹,看着身子骨就弱,进门一年后才开怀。 几乎是前后脚的事儿,她跟她三弟妹一道儿有了身子。如今年景不大好,不过老宋家壮劳力多,这粗粮掺着细粮的,倒也能填饱肚子,偶尔还能炖个糖水鸡蛋补补身子,两人待遇一样,都是隔三差五的吃一碗糖水蛋。 直到半个月前的那天中午,她还没吃午饭呢,肚子就开始疼了。前头已经生了三个,她对生孩子这事儿门儿清,疼归疼倒没怎么慌,过程也挺顺的,不到傍晚孩子就落了地。 是个大胖小子。 得知又是个儿子,张秀禾这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虽说她头一胎就得了儿子,可儿子嘛,谁还会嫌多?等她二弟妹帮着把孩子洗干净拿旧襁褓裹好给她放炕头了,她才想起来,咋好像从一开始就没瞧见她婆婆呢? 刚要开口发问,她男人就从外头进来了。乡下人家,没那么多讲究,横竖屋里已经收拾干净了,宋卫国走进屋里就直奔他儿子而来,老二媳妇儿也就顺势出了门。 她问:“妈呢?” “在灶间忙活呢,挑大个儿的打了俩鸡蛋,还往里头搁了不少红糖。”宋卫国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小儿子身上,只觉得胖儿子哪儿哪儿都好看,虽然有点儿心不在焉,倒还是答了一句。 得了这话,张秀禾立马放心了。她就说嘛,知道她生了儿子,婆婆咋可能啥表示都没有呢?估摸着也是觉得她门儿清,与其来屋里添乱,还不如多炖些好吃的叫她补补身子。 可有时候吧,想法越美好,现实就越残酷。 张秀禾就待在屋里等着,初时挺耐心的,可越等越觉得不对劲儿。她是没吃午饭就发动的,生完就已经傍晚了,这会儿外头天色倒还不算暗,可大夏天的,日头本来就落得晚。费了这许多劲儿,又多会儿没吃东西了,她是又困又饿,还得强撑着等婆婆那碗加了份量的糖水鸡蛋。 可说好的糖水鸡蛋呢?! “妈!”糖水鸡蛋还没等来,她大儿子倒是奔了进来,一进屋就嚷嚷,“阿奶把喷香的鸡蛋都端到隔壁三婶屋里了,一点儿也没给你留!” 张秀禾本来还想叫大儿子声音轻点儿,别扰了小儿子睡觉,结果一听这话,她自个儿就绷不住了,惊道:“啥?两个鸡蛋都给你三婶了?” “对,锅里都空了,一点儿也没给妈留。”想着以往他妈吃鸡蛋时,都会先叫他吃两口甜个嘴儿,他就忍不住更委屈了,“鸡蛋为啥不给妈吃了?是不是弟弟出来了,就没鸡蛋吃了?妈,你干嘛要把弟弟生出来。” “孩儿他爸!”张秀禾顾不得跟大儿子说理,别说孩子本就不大,就算她是个大人,这会儿也一样想不明白。 宋卫国挠了挠头,也不知该说啥好,憋了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话:“那你都生了,三弟妹不是还怀着吗?” “我刚给她生了个大胖孙子,她连看都没来看一眼!”张秀禾气得胸口一阵起伏,眼泪都忍不住出来了,哪有都这样的事儿,揣着孩子就是祖宗,生完就不管了?你家孙子还要吃我的奶呢! 可再气也没法子,别说吃糖水鸡蛋了,他们这生产队里,就算是能每天吃个七八分饱,就已经是婆婆和气了。好在当初怀孕时身子骨养得好,她这奶下得也快,之后虽然没鸡蛋吃了,可米粥却还是有的。 叫张秀禾最气的不是她没了糖水鸡蛋吃,而是看错了老三家的!! 她以前老觉得老三家的脾气好不来事,就是个活脱脱的面人,任由人捏扁搓圆的,哪怕是她这个当大嫂的常使唤弟妹多干些活儿,也没见老三家的吭一声。结果呢?敢情是在这儿等着呢! 这人也忒不是东西了,以前真是看错她了,居然能把婆婆这么精明的人都给哄住,心也太脏了。 从那一天起,直到今个儿秋收动员会,张秀禾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婆婆扎根在了老三家的身边,那可真是走哪儿跟哪儿。她气得不行也只能憋着,恨得不行就日夜盼着老三家的生个大闺女。 跟忿忿不平的张秀禾不同,袁弟来心里头别提有多高兴了,她觉得婆婆对她那么好,就是坚信她能生儿子。嗯,她一定要给家里添个大胖小子! 秋收动员会一直开到了下午,上头大队长一说大会到此结束,赵红英就立马扶着人开溜了,回到家就给送炕上躺着,又问她饿不饿,没等回头就转身去灶间给她下面条了。 面条是精细粮食,生产队压根就不发这些,就家里这点儿细挂面,还是托她闺女从县里捎回来的,统共也就一斤多点儿,七八天前已经下过三两面了,赵红英就盘算着今个儿再下一碗,当然光这点儿面肯定吃不饱,那就再卧个鸡蛋,放一把嫩嫩的小青菜,撒上点儿葱段。对了,还得滴上两滴香油! 等吃完一碗喷香扑鼻的细面条,袁弟来还在回味着呢,就觉得肚子猛的一沉 没生过孩子,没还见过别人生孩子?别说婆家这头了,就是她娘家的妈生她幺弟那会儿,她还搭了把手呢。当下,她就告诉了一直守在旁边的婆婆。别的不说,她婆婆看着縮hā rén腥丝科锥嗔耍愿龆宋甯龆罅耍拱镒潘礁錾┳咏由肆鐾薅樽阕拍兀?br /> 可赵红英就算再怎么经验丰富,袁弟来到底是头一胎,从日头还没落,一直疼到了月上树梢,又疼到了生产队养的鸡齐刷刷的开始打鸣,这才听到了一声婴儿啼哭。 “是个大闺女!!” 张秀禾别提有多高兴了,那模样瞧着比她当年头胎得了大胖小子还开心。她就知道老天爷不会亏了她,叫她生儿子,叫三弟妹生闺女,多好啊! 唯恐自己面上的笑被婆婆瞧见,张秀禾忙低头憋住,想了想又忍不住高声说:“生闺女好,闺女是小棉袄,瞧这小模样多招人疼呢。” 还真别说,这话的确不是瞎说的,刚出生的小丫头瞧着是小小的一团,不如半个月前出生的小子胖乎,可皮肤白嫩嫩的,五官也精致得很,就算前头小子是张秀禾亲生的,她也不得不说,这小丫头比她儿子长得讨喜多了。 可那又如何? 还不是个丫头片子! 一想到这儿,张秀禾又忍不住想要笑,还是老二媳妇儿捅了她一胳膊肘,她才忙描补着:“我家臭小子好像哭了,我去瞧瞧。”撂下这话后,她赶紧溜了出去,回自个儿屋里偷着乐了。 赵红英也不知是真没看到,还是装没看到,反正是完全不在意,只麻利的给刚出生的小孙女洗了澡,又拿一早就准备好的大红襁褓给裹了起来。生在大夏天就是好,孩子不遭罪不吃苦,也不用担心着凉生病。这么说吧,夏天出生的孩子就是比冬天生的身子骨结实。 等她收拾好这边,老二媳妇儿也把炕上归整好了,横竖都是干惯了活计的,而且从头到尾袁弟来都配合得极好,仿佛就是从孩子落地,她就再没吭一声,就连换底下褥子弄疼了她,也只是咬着嘴唇不曾呼痛。 “老二家的你看着孩子,我去灶间。”赵红英本来是想把孩子交给老三媳妇儿,可瞅了一眼,却看到她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有些发青,还道是头一胎亏得多了,就喊住了老二媳妇儿,叫她留下看着。 老二媳妇儿脆生生的答应着,也没想太多,只当是因为大哥大嫂前头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就连大哥也很会带,不劳旁人费心。可老三这是头一个,肯定指望不上。这不,孩子都落地了,当爹的也不知哪儿去了,压根就没见着人。 抱着刚出生的小侄女,老二媳妇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三弟妹你也别太放在心上,这才头一个,等养好了身子,再生一个就是了。瞧瞧,小丫头长得真好看啊,比她几个姐好看多了。” 袁弟来从听到她大嫂说的那句话开始,整个人就是懵了的,浑浑噩噩的躺在炕上,任由她二嫂给她擦洗身子换底下的褥子。累啊疼啊,那是丁点儿感觉都没有,就好像被掏空了一样,飘乎乎的,明明身边一直有人在说话,她就是格外的迟钝。 其实吧,生个闺女真没啥,老宋家头两个媳妇儿都生过闺女,包括她婆婆赵红英也有闺女。可甭管咋样,人家起码头一胎生的都是儿子。 有了个主心骨,也就有了底气,哪怕二胎c三胎连着生了闺女,总不能把人撵出去吧?给脸子瞧c没好气倒是真的,可该吃的该喝的,是真没半分短过。 可她呢? 在袁弟来看来,头一胎生了闺女还不是最可怕的,叫她心慌到绝望的是,她想到了她亲娘。她娘家那头,姐妹五个,大姐叫招弟,二姐叫求弟,三姐叫再求,四姐叫跪求,她排行老五,取名弟来。于是,弟弟来了,还一连来了两个弟弟,也因此她虽然是女娃子,可她娘觉得她有福气,对她比对她四个姐姐加一起都好。 她怕生怕自己随了亲娘! 如果真是那样,她好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才这么想着,门口就传来了说话声儿。赵红英还没进门就压低声音怒道:“老二家的你懂不懂事儿,小孩子刚出生,你说啥话儿呢?不怕惊了她?走走,出去。” 老二媳妇儿懵了一下,凭良心说,她方才说话的声音真心不大,再说她这不是瞅着屋里静得慌,才出声的吗?不过,虽然心里有点儿想法,可她还是赶紧闭嘴,一面把孩子放回了炕头,一面起身往外走。 一起身,她就觉得一股子香味直往鼻子里窜,没等她抬眼看,就听她婆婆压着嗓门喜气洋洋的唤着:“老三家的,快起来吃糖水鸡蛋。我下了三个鸡蛋,你多吃点儿,别亏了身子!” 老二媳妇儿: 麻溜儿的转身窜了出去,她都没敢回自个儿那屋,径直就去了她大嫂房里。 这会儿,天已经蒙蒙亮了,不过因着还不到抢收的时间,地里几乎没活儿。加上昨个儿袁弟来生孩子折腾了一宿,老宋头父子四人倒是都在堂屋里,可几个小的都还在屋里歇觉。 等老二媳妇儿进了她大嫂屋里时,炕上正一溜儿的躺着三个孩子,她大嫂则背过身子在给刚出生半个月的小儿子喂奶。听着响声也没回头,毕竟会不敲门就这么闯进来的,除了她男人,也就只有跟她交情颇好的二弟妹了。 “二弟妹你不回屋歇个回笼觉,跑我这儿来干啥?”张秀禾用眼角瞥了她一眼,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的说着,“妈她发火了没?叫你也走开别管?我看到三弟跟爸他们都在堂屋里闲唠嗑,压根就没往屋里去。你不管她,她这头一个,能忙得过来?” 盼着三弟妹生闺女是一回事儿,不过她还没恶毒到盼那娘俩出点啥事儿,要不是她在那屋实在憋不住笑,加上担心还没满月的小儿子会哭闹,她肯定会留下来搭把手的。 然而,这回她注定是要失望了。 不单是她,连老宋家的其他人都惊呆了。 在所有人眼里,重男轻女这个戳就跟盖在赵红英脸上一样,关键是人家还从来没掩饰过。 她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倒是不赖,可那是在生了四个儿子后,才得来的小闺女,加上性子随她,模样又比她更出挑,嘴巴还跟抹了蜜一样甜,不疼才怪了。等儿子们陆续娶了媳妇儿生了孩子,她可不就暴露了吗? 大孙子c二孙子都是她的心头肉,后来的三个孙女就跟白捡来一样,嫌弃得不要不要的,倒不至于故意苛待,可从落地开始,就没给过一个好脸色,更没得过一句好话。 要是孙子闹腾,她只会笑着说“淘气点儿好,小孩子就该淘气点儿”,换了孙女,那就不得了了,直接插着腰先骂一通再说。幸好,老大老二家的闺女都不是闹腾性子,尤其被骂过一回后,愈发得老实乖巧了。 结果 就跟鬼上身了一般,赵红英先是给煮了一大碗的红糖鸡蛋,后来更是从她自个儿那屋翻出了一块白底小花的棉布,又好看又透气,就是略小了点儿,那是宋家老四从部队里特地给她寄来的,紧着点儿能做一件短袖上衣,只是她先前一直没舍得糟蹋这么好的料子。这会儿倒是舍得了,翻出来后比划了一番,满意的发现能做两件小衣裳。 老宋头和三个儿子全都瞪圆了眼睛看着她忙里忙外忙上忙下的,等回头该吃午饭了,她居然给做了碗面疙瘩汤,满脸喜气的给老三媳妇儿端过去了。 这真是出了鬼了!! 仨儿子是真不敢吭声,老宋头则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他本来就不怎么会说话,有时一整个月都说不上十句话,只能憋着一肚子的疑问就这么看了他媳妇儿忙活了一整日。 一直到晚间全家都歇了,赵红英关了门,还特地把窗子关上,这才凑到老宋头耳朵边上,小声的说:“老头子你这是当我傻了?他们才是傻的!我跟你说,你可记得要保密,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保密倒是没问题,老宋头本来就是个锯嘴葫芦,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来,论保守秘密,他自认再没人比他强了。 见他点头,赵红英才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出来。 事情还得从去年说起,那时袁弟来嫁到老宋家已经快一年了,连晚了她两个月出嫁的宋家闺女都揣上了,就是不见她有动静。这下,赵红英就急了,也不知是纯粹巧合,还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一夜,她做了个格外真实的梦。 梦里有人告诉她,有个百世善人就快托生到她家了,要给她当孙女,叫她定要好生照顾,回头自有享不完的福。之后还细细说了年月日,连时辰都一并告诉她了,就是破晓第一声鸡鸣之后。 同样的梦她一连做了三天,尤其是详细的时间更是一遍一遍的说给她听,生怕她给浑忘了。 连着三天做着同样的梦,饶是最初赵红英还有些不相信,到后来她也信了。她觉得,这就是她平日里多做善事广结善缘带来的好处,所以老天爷才这么帮衬她,享福的事儿才能轮到她。要不然,咋家里其他人都没梦到,就她一个梦到了?老天爷只单说给她一人听,就表示家里数她最能耐! 做梦之后没多久,她的两个儿媳妇儿就都怀上了,因为就是前后脚的事儿,她还真猜不透百世善人托生到哪个肚里了,只得一碗水端平,把两个儿媳妇儿都捧着供着,生怕磕着碰着。 凭良心说,俩儿媳妇儿里头,她更看重老大家的。一来是因为老大媳妇儿是她精挑细选的,再有就是平时也能干,还给她生了个大胖孙子。相反,老三媳妇儿她一贯看不上,总觉得老袁家风水不好,还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简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结果,还差半个月呢,老大家的先发动了。 还没生出来呢,她就已经绝望了,动都不想动,让烧水,烧啥水呢?不会自个儿烧?都生了三个了,还要老娘盯着?时间还没到呢,咋就这么沉不住气呢?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赵红英坚信,她和老天爷说好了,到时间了百世善人就会托生到她家,回头她和老头子就都是享不完的福。所以说,老大家的就是不中用,白瞎了她那么多鸡蛋红糖! 等老三家的发动了,她就彻底安心了。 对,就是这个时间!只要撑上半日就能出来了。也因此,家里人都慌了神时,她瞅着一点儿也不慌,明天就是说好的日子,一定不会出错的。 “老头子,卫民那闺女是百世善人托生的,咱们老宋家以后可有福了!” 老宋头耷着脑袋吸着他那杆旱烟,隔了有老半天,才吭哧吭哧的说:“早先咋没听你说?” “早先我敢说吗?就老大家的那性子,要是早告诉了她,她一准憋着不生!我就等着呢,为了不给她们造假的机会,我谁也没说,憋了整整一年呢!”除了造假,她还有别的担心,“你得记着,这事儿听过就算了,千万别说给人家听。万一人家听了眼红咱们家,把百世善人抱走了呢?还得防着那些心肠歹毒的,知道抱走也没用,狠下心把人害了可咋办?” 不能说! 绝对不能说!! 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 甭管信不信,老宋头满脸郑重的点了点头。 等这些都忙完后,就该过大年了。 近几年,上头一直提倡消除封建思想残余,很多习俗都被迫减少或者简化,像过年时的祭灶神c祭祖干脆就是被禁止的,好在扫尘一类的习俗倒仍在。 待大年三十这一天,吃过一顿简单的午饭,赵红英就带着仨儿媳妇儿在灶间里忙活起来。除了要忙着整治晚上的饭菜外,还得防备着时不时偷溜进来的孩子们。谁叫一年到头也就今个儿有好吃的呢?隔着一道门都能闻见里头的香味,几个小姑娘还好,强子和大伟就没消停过,完全不怕冷似的,就在屋里c院中瞎转悠,盼着能讨到一点儿好吃的。 讨到了好吃的,强子还去屋里显摆。几个小姑娘都不理他,唯独毛头被逗弄了几次后,扯着嗓门放声大哭,作为始作俑者的强子,被他爸拍了一下后脑勺,叫他安生点儿。 被警告了的强子,没安生多久就跑出去蹦跶了,他还没忘跟大伟抱怨:“毛头真烦啊!”大伟赞同的点点头。 他俩又闹腾了小半天,直到饭菜上桌,才欢呼一声再度回了堂屋。 赵红英没管饭菜上桌的事儿,她把自个儿收拾妥当后,就去抱喜宝了。虽说依着习惯,小孩子是不上桌的,可喜宝和毛头都还小,不抱着咋办? 不过,就算都还小,俩人的区别也挺大的。身为哥哥的毛头一直在哭,从最初的放声大哭,到后来小声抽泣,就算嘴里塞满了吃的,也不妨碍他自顾自的委屈唧唧。反观喜宝,一天到晚的就瞎乐呵,尤其被赵红英搂在怀里后,更是不停的手舞足蹈,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饶是这样,袁弟来羡慕的目光都始终冲着毛头。 爱哭咋了?那也是个男娃子。努力这般久都没见成效的袁弟来,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了,就是多跟男娃子相处相处,也好招个儿子来。偏偏强子和大伟都闹腾,她琢磨着,要不要年后求求张秀禾,让她来带瘌毛头。 心里揣着事儿,难免动作就有些慢了。这要是搁在平时完全无所谓,可今个儿吃的是年夜饭啊! 宋家其他人都使出了飞筷绝招,每一下必挟到一块肉,几息之后所有盘子里的肉块c肉片c肉沫,都彻底消失无踪了。再片刻,连沾了油腥的锅边素也被挟了个干干净净。倒是几样腌好的小菜没人动,原是咋样现在还是老样子。 等袁弟来回过神来,说啥都晚了。 这时,赵红英从兜里掏出了准备好的压岁钱,把孙子孙女们唤到跟前:“还是一人一分钱。对了,强子和大伟你俩这回考的咋样?没挂红灯笼的话,就给两分钱。” 刚听说要分压岁钱时,强子就“嗖”的一声窜了过去,又猛的在赵红英跟前急刹车停下。因为动作太快太迅猛,还吓了喜宝一跳,不过惊吓过后,喜宝却是咧开嘴“咯咯”直笑,还拍着小肉手起劲儿的鼓掌。 然而,强子并不感到高兴,只低着头蔫巴巴的说:“奶,你给一分钱就好了。” 赵红英给了他一分钱,又问大伟:“你呢?” 大伟“嘿嘿”笑着挠了挠头:“我也要一分钱。” 懂了。 给每个孩子包括俩小的都分了压岁钱,赵红英目光扫过仨蠢儿子以及俩蠢孙子:“以后这样好了,读书的只要考得好,压岁钱就翻倍。” 这话一出,被赵红英目光扫过的几人顿时身形一矮。尤其是宋卫国仨兄弟,他们不由的想起了多年前,每回过年老四和菊花都能拿到比他们多一倍压岁钱的情形,登时有种很委屈的感觉。 就知道亲妈偏心,光疼聪明的,也不知道疼一下他们几个傻的。说好的老天疼憨人c傻人有傻福呢? 过完年没几天,宋菊花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了。 前两年正月她都没回来,第一年是忙着怀孕,第二年倒是生了,可孩子太小。好在今年孩子大了,她妈还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一定要回娘家,来看看她那据说长得极有福气的小侄女。 结果,小侄女还没看到,俩儿子已经被揽了过去。 宋菊花那俩儿子,大的叫程茂林,小的叫程修竹,长得虎头虎脑,不像爹妈倒是有点儿像去部队当兵的四舅宋卫军。而且这俩还是双胞胎,不单长相一般无二,连穿的衣裤都一个样儿,并排站着时,那是既抢眼又喜庆,叫人看着就高兴。 听说女儿回来了,赵红英欢欢喜喜的迎了上去,先把俩小外孙揽在怀里稀罕了一番,这才叫人进屋,又吩咐倒热茶,暖身子驱寒。 程家俩兄弟早就习惯了到哪儿都被人盯着瞧,他们按着来时爸妈教导的,先跟外公外婆问了好,又去给几个舅舅舅妈拜年,这才跟表哥表姐们一起玩。 作为孩子王,强子当仁不让的接管了新来的俩弟弟,横竖在他看来,哪个都比他亲弟弟来得乖。被瘌毛头折腾太多回了,强子连脾气都被磨平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3.第053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这都叫什么事儿! 许是张秀禾一直傻站着没动弹, 赵红英危险的眯了眯眼睛, 刚要说什么,张秀禾猛的回过神来, 扭头就往灶间冲去,转瞬就没了踪影。 其他人见状, 当然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生怕被受了牵连。唯独只有袁弟来, 迟疑的立在堂屋里,不安的绞着手指, 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赵红英一贯看不上老三媳妇,要不是她家老三太没用,没本事长得还寒碜, 都二十好几了还没讨到媳妇儿,她也不会看上袁弟来。 这袁弟来甭管怎么说,模样还是不赖的, 就是身子骨太差,养了都两年了,还是身无二两肉。更别提当初相媳妇儿的时候, 那可真的是一阵风就能刮跑。此外,老袁家的名声也不好,男的好吃懒做百无一用, 女的更是生来一副受气媳妇儿样, 说个说比蚊子还小声, 叫人听着就来气。 “杵这儿干啥?多吃点儿多喝点儿,可别饿着我的喜宝。”赵红英皱着眉头瞪了袁弟来一眼,目光还在她那平坦的胸前停留了一瞬,心下忍不住叹气。 这要是喜宝是从老大媳妇肚子里出来的,她还用得着操这份心?咋就偏偏轮到老三媳妇儿呢?要不仔细养着,真怕冷不丁就给断了奶,叫她的喜宝白白跟着遭了罪。 这日过后,宋卫国背了两袋子粗粮就往县里去了。晚间回来时,他告诉赵红英,妹子家里虽然还没断炊,可县里的粮店的确已经有两日没开门了。 城里人吃的是g一ng yg粮,每人每月都限量g一ng yg的,原本前两日就该g一ng yg这个月的新粮了,可谁知,粮食迟迟没收上来,县里的三家粮店齐刷刷关了门,去问了也不知道啥时候会有粮食。偏偏城里人极少有囤粮的习惯,再说就是想囤粮也没辙儿啊,谁叫每月的g一ng yg粮都是堪堪够吃的。 要是这一回宋卫国不去送粮食,他妹子家里估计都撑不过五日。 “妈你也不用太担心,听妹夫说,上头已经在申请调粮食了。国家不会不管咱们的,人多力量大,从别个地儿调一些过来,总能撑过去的。”宋卫国开口安慰着。 赵红英也知道这个理。说白了,她也是救急不救穷,这要是叫她养嫁出去的姑娘,那兴许还成,可叫她养姑爷一家子 做啥春秋大梦呢? 整整两袋子粗粮,勒紧裤腰带起码能吃上半个月,这要是半个月后粮食还没调运过来,估计城里得饿死一大片。不过,那就用不着她操心了,再说谁家还没几个亲戚呢? 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个理,谁家都有几个亲戚。可惜,多半人家有的都是那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穷亲戚。 他们大队是隶属于红旗公社第七生产大队,因为土地还算肥沃,每年出产的粮食都不少,哪怕交了公粮,分得的粮食也能叫全家上下把日子捱过去。 可今年,不是情况特殊吗? 整个公社里,除了他们第七生产大队外,其余的生产队尽数遭了秧。有些动作慢的,反而还算xg ,起码地里头的粮食保住了,等暴雨过去后,仔细的将地头翻了一遍又一遍,粮食一点点的全部晒干晒透,多少也能留下一些来。倒霉的反而是勤快的大队,比颗粒无收更惨的就是,所有的粮食尽数被暴雨冲刷走,丁点儿都不曾留下。 这城里还能等调剂g一ng yg粮,乡下地头咋办?就算国家不可能不管他们,这几日咋办?去年的粮食早就没了,秋收前都是靠吃野菜喝稀粥勉强混个水饱的,那会儿起码还能看着地里的收成自我安慰,可现在呢? 借粮! 必须想法子借粮! 于是,唯一大丰收且保住了全部粮食的第七生产大队,就成了众人眼中的大肥肉。 一时间,他们这儿人来人往,好多五六年乃至十几年没见过面的亲戚,就这么急吼吼的过来拜访了。都不用问来意,傻子都知道是为了借粮。 “不借不借,我们家也没粮食!” “这是我们一家子上下一整年的口粮啊,要是借了你们,我们吃啥?吃西北风去啊?不借!” “你这是借粮?你这是借命!走走,再不走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你说啥?我没良心?我要是有良心,全家上下都得饿死!“ 一幕幕借粮的情形不断的在他们大队里上演。 其实,若真的是近亲,哪个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亲人去死。可借粮这种事情,却是万万不能开口子。一旦起了头,借了东家,西家也想借,你十斤我八斤,任你有再多的粮食都不够借的。再有,既是借那啥时候还?总不能等来年秋收吧?真到了那份上,借出口粮的人家还能喘气? 所谓口粮,本就是用来糊口的。为了全家老小的性命,再自私又怎样?总比丢命来得强。 不过,宋家这头却格外得安静。 老宋家,其实是两户人家。多年以前,老宋头的老娘没了后,原本的宋家就从院子中间用一堵泥墙隔开,左边归了老宋头,右边则住着老宋头的弟弟宋二拐。 说来也是凑巧,老宋头和宋二拐是亲兄弟,而他们娶的媳妇儿则是一对姐妹花,不过是隔房的堂姐妹。老宋头的媳妇儿是赵红英,宋二拐的媳妇儿叫赵红霞,姐俩打小一道儿长大,因着家里就俩姑娘,加上性子相似,又嫁到了同一家,感情格外得深厚。 瞅着这两日外头的闹腾,赵红霞干脆利索的关了门户,旁人家爱咋咋地,反正她是不伺候的。 赵红英更能耐,她只自顾自的过日子,全然不怕有人shàng én借粮。对了,上一个胆敢来借粮的人,被她一手擀面棍一手杀猪刀,生生的追出去十里地,最后吓得摔到了苞谷地里,屁滚尿流的落荒而逃了。 正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赵家这对姐妹有多彪悍,所以宋家才格外得安静。这要是拼着挨顿打就能借到粮,咬咬牙也忍了,可事实却是挨了也是白挨,那谁还会去触霉头呢?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像赵家姐妹那般豁得出去,譬如老袁家。 第七生产大队里,最出名的是赵家,因为大队长就是他们家的。其次是娶了俩赵家女的宋家,再然后就是老袁家了。 比起以不好惹出名的赵c宋两家,老袁家出名的理由有点儿丢人。 面c怂c窝里横总之就没一个好词儿。不过,搁这会儿,老袁家却仿佛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了,一个两个的都眼巴巴的shàng én套近乎说好话,再不济也就是嗷嗷哭叫两声,了不起再往地上一趟,只要舍得丢开脸面,总能借到粮食的。 短短两日时间,队里其他人家为了保住自家的口粮,那是煞费苦心,好些都忍不住动了粗。独独老袁家,愣是因为舍不下颜面,把一年的口粮借了个七七八八。 没法子呀,不借不成啊,到底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啊! 在见到亲妈时,袁弟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上次秋收时瞧着还行,顶多也就是看着疲惫得很,精气神还是不错的,可秋收都结束了,也寻不出什么活儿了,怎么瞧着还不如之前呢? 袁弟来被唬住了,一脸惊吓的看着她妈,结结巴巴的开口:“妈c妈你咋了?” 原本,老宋家是不欢迎外人来的,毕竟眼下情况特殊。不过老袁家跟他们是一个生产队的,就算壮劳力少了点儿,可分得的粮食应该也是够吃的。既然不是来借粮的,赵红英觉得自己还是很好说话的,见就见呗。 于是,袁弟来见到了她亲妈,顺便被吓了个半死。 “弟来啊!”她亲妈未语先落泪,伸着那双形如鸡爪的手抓住了袁弟来的胳膊,声泪俱下的说,“妈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过不下去了。这回你一定要帮帮妈,求你了!” “咋了?到底咋了?”袁弟来还是很心疼她亲妈的,赶忙连声发问,就怕家里发生了什么惨事儿。 是挺惨的,说是惨绝人寰都不为过。 一家子一整年的口粮都被借走了,你说惨不惨?当然,也不是一丁点儿全无,可剩下的那一点,最多也就撑个一两月的,还不知道明个儿会不会再有人来借粮。 问出了缘由后,袁弟来傻眼了。 口粮都被借走了,那日子该怎么过?偏她亲妈已经哭了个死去活,弄得她想责怪都没了底气,生怕亲妈一时想不开做了糊涂事儿。再说了,这会shàng én借粮的肯定是亲戚,摊她头上她也不知道该咋拒绝。 “弟来,你就帮帮家里吧,我饿死了不打紧,可你弟弟你侄儿还没吃呢。”见女儿还在发呆,她索性挑明了话头,“跟你婆婆借点儿粮食啊,等其他人还咱家了,我立马还给她。” 袁弟来一脸的惨白,僵硬着身子摇了摇头。 “啥意思?你不肯借?你咋就那么狠心,看着你弟弟你侄儿被活生生的饿死啊!” 不忍心又能咋样,袁弟来哆嗦着嘴唇,好半天才挤出两句话:“婆婆不会答应的她会打死我的” 这都进门两年多了,她就是再傻那也看透她婆婆了。借粮这档子事儿,搁在旁人身上,兴许是要粮没有要命一条,可换成她婆婆赵红英,那绝对是借粮没门,你还得把小命搭上。 “你问都没问!” 面对亲妈的含泪控诉,袁弟来一个没忍住,嚎啕大哭起来:“她不会借粮的,不会的!”跟赵红英借粮有啥后果?你一张嘴,她就能抬手甩你一个大耳括子,要是再纠缠下去,她能直接操刀子上阵。还问啥?有啥好问的! “妈,我不敢啊,不敢问她对不起,对不起!”袁弟来哭得难以自抑,可她是真的没办法,就算不提借粮,她也不敢跟赵红英说话。 最终,她只能挂着眼泪送走了亲妈。回到屋里,伏在床上却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悲切。哪有当闺女的享福,亲妈亲弟亲侄儿却连口饭都吃不上,咋会有这种事儿呢? 等张秀禾依着吩咐端着糖水鸡蛋过来时,就看到袁弟来哭得气噎喉堵,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她懵了一下,可还是尽职尽责的提醒要趁早喝了糖水鸡蛋。好在袁弟来伤心归伤心,本质却还是个胆小怯弱的小女人,听到这话后,只拿手背抹了抹眼泪,颤颤巍巍的伸手接过大海碗,含着眼泪喝了起来。 香喷喷的鸡蛋里掺着甜津津的糖水,就这么顺着食道滑到了她的胃里,暖暖的,很舒服。 可一想到娘家人这会儿还在挨饿,袁弟来只觉得嘴里的糖水鸡蛋就瞬间失去了好滋味,她的眼泪更是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滴滴答答的往碗里落。偏她生得格外秀气,哭得又是一副梨花带雨c肝肠寸断的模样,更兼就这般了,她还是没有任何抗拒,只坚强又艰难的边落泪边往下咽。 没有甘甜,唯有苦涩。 张秀禾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要不是这碗糖水鸡蛋是她亲手煮好了并端过来的,还真以为袁弟来这是在喝耗子药呢,瞧这可怜样儿 ——你不喝倒是给我喝啊!! 自留地当然是好的,种些白菜萝卜,怎么着也能改善一下家里的伙食,哪怕自留地普遍都很贫瘠,那也总比没有的好。搁在往年,老宋家的自留地上也都是种满了白菜萝卜的,可今年,赵红英的意思是,她得留出时间照看喜宝,所以老俩口的地全种上红薯,其他人自个儿看着办。 赵红英其实老早就琢磨过了,之前是因为喜宝年岁太小了,天气又冷,无论是拘在屋里,还是叫张秀禾顺便看着都没啥。可以后呢?眼瞅着喜宝愈发大了,再过段时间,也该断奶开始学走路了,到时候只会愈发需要人守着,还不能跟冬天那样,把人往床上一戳就完事。要是再算上瘌毛头,张秀禾铁定忙不过来。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她跟张秀禾倒着手,她的活儿叫仨儿子去干,张秀禾在猪场的活儿又轻省,想来问题应该不大。至于袁弟来,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横竖把家务活干了就算完了。 于是,赵红英一声令下,刚忙活队上的活儿还来不及歇口气的儿子儿媳们,又再度下了地。就连张秀禾,想着早日忙完早日了事,也提前从猪场赶回来帮忙。 几个大孩子倒是不用家里操心了,强子和大伟一开春就去上学了,春丽带着亲妹和堂妹在家里玩,至于喜宝和瘌毛头,前者由赵红英抱着在路边晒太阳,后者则叫袁弟来抢了去。 算起来,这还是袁弟来头一次违抗婆婆的决定,说什么都不愿意将毛头交出来。虽然家里人都不懂她,可还是由着她背上毛头下地干活。 袁弟来是真稀罕毛头,哪怕这孩子就没安生过一天,她也一样稀罕。还有个事儿,她对谁都没开口,那就是她老觉得吧,当初会怀上女儿,是因为她跟春丽姐妹几个相处多了。反过来说,只要跟毛头多处处,下一次她定能怀上儿子。 抱着如此坚定的信念,袁弟来干劲十足的下了地。这会儿天气已经转热了,当然不是很热,毕竟才开春不久,可因为干得太卖力了,没多久她就觉得脊背发热,额间也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干完一边后,她下意识的hu一 d一ng了一下筋骨,冷不丁的就觉得背上一空,同时旁边传来一声惊呼。等她回神转身一看 王萍脸色惨白的抓着个布袋子,而那个布袋子不是别的,正是头朝下几乎快碰到土块的瘌毛头。 这下,袁弟来结结实实的懵逼了。 而王萍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刚才走过来就是想提醒袁弟来,背带好像有点儿松了。结果,还没等她开口,就看到瘌毛头一个猛扎子从上头掉了下来,最可怕的还是头朝下往地上栽的。要知道,毛头虽比喜宝大了半个月,可满打满算他也才八个月大,这要是给砸实在了,那根本就没得救。 当时,王萍脑子一片空白,想也不想的伸手就去抓,赶在砸实在之前,抓住了毛头的衣角。饶是这样,她也给吓得不轻,脸上丁点儿血色都无。 就在这时,自留地另一头的张秀禾带着哭腔冲了过来,一把搂过毛头,放声大哭:“毛头!我的毛头,你咋样了?毛头,妈来了!” “先回家,回家再说。”王萍直到这会儿都还是惊魂未定的,她也是当妈的,将心比心,自然很能理解张秀禾,“咱们先回去给毛头仔细瞧瞧,其他事儿回头再说。” 张秀禾吓得浑身都在发颤,明明怀里抱着毛头,可脑海里却一遍遍的回放着方才那吓死人的一幕。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自责,亏得王萍出手快,要是毛头真出事了,她也没脸活下去了。 王萍又劝了她几句,看她完全不像是听进去的样子,索性半搀半拖的先把人给弄回家去了。 而此时站在路边的赵红英,心口也是突突直跳,也就喜宝了,傻乎乎的歪着脑袋,伸出手往张秀禾那头指,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些啥。 赵红英缓了缓神,伸手拍了拍喜宝的背,叫她趴在自己肩膀上:“喜宝乖,咱们不闹。”心道,得亏没叫袁弟来带着喜宝,那蠢货有啥用?正这么想着,她就看着袁弟来扶着额头慢慢的坐倒在了地上,登时就更火大了,扯着嗓门嚷嚷着,“剩下的活儿都你一人来做!” 撂下这话后,她就往另一头走去,宋家的自留地也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她得赶过去找儿子,叫老大赶紧回家瞅瞅媳妇儿子。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却说张秀禾整个人都被吓傻了,哪怕被王萍硬生生的拽回了家,她还是没能缓过来,就浑身发抖,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倒是她怀里的毛头,冷不丁的就笑出了声儿。 最先发现异常的,还是王萍。她本来就一直留心张秀禾母子俩,还颇有些不放心的拿手托着毛头,乍一听毛头那笑声,她明显愣了愣,不敢相信的低头一看:“大嫂,你看毛头是不是在笑啊?” 张秀禾还没有缓过来,只是下意识的低头看了过去。 怀里的毛头原本只是嘴角上扬笑得开心,这会儿似是感觉到了有人瞅着他,立马笑出了声儿来:“咯,咯咯咯咯” 妯娌两个被这笑声弄得有点儿懵,还没想好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就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几乎下一刻,宋卫国就冲了进来:“咋c咋了?妈说,毛头给摔了!” “卫国啊!”张秀禾停了一瞬的哭声再度响彻整个屋子,“你差点儿就见不到毛头了!” 毛头:“咯c咯咯咯咯咯咯!” 宋卫国走进屋里,先看到的是已经哭成泪人的媳妇儿,再低头一看,据说被摔了的毛头这会儿已经乐成了个小疯子。沉默了一瞬,他问:“到底出了啥事儿?你别哭,慢慢说,孩子这不是好好的吗?” 这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张秀禾的哭声再度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还边哭边骂着:“我就不该轻信她袁弟来!先前瞧着她还挺细心的,把毛头当亲儿子一样照顾着,从不嫌弃他烦。我还以为她是个好的,结果她在这儿等着呢!本来今个儿妈说她来带,袁弟来还不让!黑心烂肠的东西,她咋那么狠心呢?!” “真摔了?”宋卫国仔细的看了看毛头,“这是摔傻了?” 张秀禾嚎啕大哭:“我好悔啊!我也有错,就不该图松快叫她帮我带毛头,是妈对不住你,你要是真傻了,妈养你一辈子!” 毛头:“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宋卫国赶紧从她怀里抢过毛头,解开外头的大衣裳,把毛头上上下下都摸了一遍,又琢磨着要不要干脆去卫生所一趟。结果,还没等他想好,被放平在床上的毛头,忽的面色一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可真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见他哭成了往日的熊样,宋卫国终于放心了,再一想:“毛头刚才到底是被啥逗乐的?笑成这样。” 张秀禾有点儿懵,不过似乎是看出毛头真的没事,她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天知道,刚才她有多悔恨,恨不得拿自个儿赔给毛头。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王萍,忽的说:“这娃该不会以为三弟妹是在跟他玩吧?” 玩? 问明白了具体经过后,宋卫国拿手放在毛头腋下,将他一下子抛到了半空中,再稳稳的接住。 刚才还哭个没完的毛头,瞬间乐呵了,笑得活像个小疯子,还拍着小手,两眼放光的盯着他爸,一副还想再来的模样。 自留地那边,眼见人都跑了,袁弟来在地上歇了好一会儿,头晕的感觉慢慢的也就散了。她抬头看了看顶上的太阳,想着可能是原本就有些被晒到了,再被毛头这么一吓,才头晕的。等身上好受了,她还是爬起来继续干活,本来三人干的活儿,现在变成她一人的事儿了,足足忙活了小半天,才总算都搞定了。 袁弟来带上农具,磨磨蹭蹭的往家里赶,边走边想着待会儿要怎么跟大嫂解释她不是故意的。 没想到,才刚进了家门,她就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还有种犯恶心的感觉,一个没忍住,就在院子里吐开了,吐了个稀里哗啦,整个人直往地上栽,费了好大劲儿才站住了,她顾不上道歉,赶紧回屋躺着了。 等赵红英听着动静出来一看,登时忍不住骂开了。可骂归骂,还得帮着收拾,又进屋看了看,见袁弟来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她也懒得管了,就是闹不明白,这才开春,就干了大半天的活儿,就中暑了?这也太能耐了。 又半刻后,把剩余自留地都收拾完的宋卫党c宋卫民也回来了。俩人都是一回来先找各自的媳妇儿,只是宋卫民一进屋就觉得不对劲儿,再一看,他媳妇儿正趴在床上探出头吐了个昏天暗地。 “咋了咋了?”宋卫民赶紧上去问情况,见袁弟来一副连胆汁都快吐出来的样子,赶紧跑出去找他妈,“妈,你赶紧给我几毛钱,我带弟来去卫生所。” 赵红英一个眼刀子甩了过来:“她差点儿没把毛头摔死,还敢不好?” “妈你快别说了,我先带她去卫生所,你给我两毛钱,给我吧!”宋卫民都已经做好准备挨揍了,可媳妇儿不能不管。还好,赵红英虽然脾气坏,也没到见死不救的地步,回屋取了两毛钱给他,又叮嘱他去赵建设那头借车。 他们生产队可没卫生所,得去公社那头,好在骑车也花不了多久,加上多半人生病也是捱过去的,还真没花太多时间,赶在日落前回了家。 一进院门,宋卫民就高兴的嚷嚷开了:“妈!弟来她怀孕了!” 赵红英正好从灶间出来,听了这话,就斜眼看着他:“嚷嚷啥?谁还不会怀孕了?是个女的都会怀孕!”顿了顿,她又冲着东屋吼了一嗓子,“赶紧都出来吃饭,强子呢?又跑哪儿疯去了?” 春丽立马把亲妹堂妹都往堂屋赶,又转身往屋后跑,不一会儿就把亲哥给逮回来了。至于几个大人,听到赵红英那一声吼,赶紧都聚了过来。 立在院门口的宋卫民明显有些傻眼,他身旁故作柔弱的袁弟来也跟着傻了。她本来特别高兴的,想着好日子就要来了,坚信婆婆一定会像之前一样对她好的。可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赵红英才没空理她,反正家里粮食够吃,保证谁也饿不着,至于别的,想太多! 袁弟来不甘心的拿手肘鼓捣了一下宋卫民,她是不敢跟赵红英对着干的,可她也不能接受现在的待遇。跟家里其他人吃的一样?不,张秀禾还是有开小灶,那她呢? 虽然有些犹豫,可宋卫民还是找了他妈,先把剩下的钱给了,又问:“妈,弟来她怀孕了,你看要不要给她煮个糖水鸡蛋?” “谁家还没个孕妇了?就你媳妇儿那么金贵,怀孕了天天吃鸡蛋?这么能耐,那你去给她弄红糖c弄鸡蛋,别来烦我!”赵红英开口就给他怼了回去,“自留地那头,你们仨看着办,她就不用去了,队上的活儿该咋干还是咋干,横竖春耕都完事了,能有多累?” 宋卫民还想说啥,赵红英立马不干了:“你媳妇儿怀个孩子,你就打算逼死亲妈啊?可怜我当初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带大,你就这样对我?老头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4.第054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同在堂屋里的宋家rén iàn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完全没法理解为啥粮食都收上来这个事儿,能跟喜宝扯到一块儿呢?而唯一知道内情的老宋头,则是依着老样子蹲角落里抽旱烟,权当没听到老妻的话。 就在这时, 老大宋卫国那屋传来一声尖锐的哭嚎声,紧接着就看到他家宋强捏着鼻子跑了出来, 边跑边高声叫唤:“弟弟被打雷吓哭了!弟弟还拉屎粑粑了!” 赵红英一脸嫌弃的往旁边闪了闪:“你给我躲远点儿,别熏着喜宝。对了, 叫你妈赶紧收拾收拾, 该洗的洗, 别弄得一屋子腌臜。”又低头瞅了瞅怀里的喜宝, 见她只瞪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眸子也不知道在看些啥,这才放下心来,柔声安慰着,“喜宝乖, 喜宝好, 奶奶最疼咱们家小喜宝了, 看看你哥, 胆子比耗子都小,窝囊废!” 不耐烦听里屋的动静, 赵红英搂着喜宝走到老宋头跟前, 冲着外头努了努嘴, 问:“卫国他爹,咱们生产大队的粮食都收上来了吧?其他地儿呢?” 老宋头猛抽了两口旱烟,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一旁的宋卫国赶紧接了一句:“咱们这儿铁定没事,连地里的零碎都被半大小子拣干净了。我亲眼瞅着大表哥给粮仓落了锁,碗那么大的锁头,他还把钥匙揣怀里带走了。” “其他地儿呢?”赵红英再次问了一声。 宋卫国不大明白为啥他妈非要追问其他地儿,秋收这阵子所有人都在地里忙活,他一个壮劳力更是哪儿都跑不了,只能像老宋头那样摇摇头:“那就不知道了。”见他妈一脸的嫌弃,他又添了一句,“我记得其他生产队应该没咱们这儿熟得快,别怕是还在地里忙活吧?” 要还在地里头,只要不是倒霉的连下好几天雨,那还能保住不少。万一正好摊上坝子晒粮,就这么点时间,怕是抢不回多少,那才是最要命的。真要这样,保不准连公粮都交不上了。 这些事儿大家其实都想得到,庆幸他们生产队不曾遭难的同时,也忍不住心疼起来,说到底那可都是救命的粮食啊! 一时间,宋家里外除了雷声雨声,就只剩下宋卫国家那小儿子嗷嗷哭叫的声音。那孩子比喜宝早生了半个月,因为在娘胎里养得不错,倒也长得挺白胖的,就是模样不咋地,这都满月了还没长出头发来。赵红英偶然间瞧了一回,瘪了瘪嘴随口给他起了个小名,叫瘌毛头。 张秀禾:那是你亲孙子!! 可惜,瘌毛头的爹妈都是老实头,尽管心里颇有怨言,嘴上却仍道挺好的。小名儿嘛,他们这一带的习惯就是贱名好养活,听听这个名字,多贱呢!再琢磨下喜宝这名字,由此可见赵红英这个当奶奶的,对亲孙子绝对是真爱。 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了,不然还能咋滴? 宋家四子分别名为卫国c卫党c卫民c卫军,除了老四卫军早几年当了兵,前头仨都留在了村里。到现在,卫国家两子两女,俩儿子也就是宋强和瘌毛头,俩闺女分别□□丽c春梅。卫党家是一儿一女,儿子宋伟,女儿春芳。卫民家就一个喜宝,卫军还没成家。 赵红英一面小声的哄着喜宝睡觉,一面想着事儿,等喜宝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了,她才冲着大儿子吩咐:“卫国,等雨停了你出去打听打听,看看其他地儿咋样了,再问问城里会不会缺粮。” 这场暴雨来得突然,瞅着还不小,怕是附近一带都要遭殃。偏临近交公粮的时候,万一真的遭了灾,只怕到时候连公粮都交不上。赵红英不担心其他人家,她就心疼嫁到了城里的小闺女。要知道,乡下地头交的公粮那都是往城里送的,要是交不上,城里人就算手头上有粮本有粮票有钱,也未必能吃得上g一ng yg粮。 宋卫国答应了一声,表示记住了。 事实证明,赵红英的猜测一点儿也没错。其实,也不是附近一带粮食晚收了,而是他们生产队粮食提前成熟c提前收割c提前晒干,自然也就是提前入仓保存了下来。而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又是个能耐人,在几乎所有人家都是泥墙稻草屋的情况下,唯独队里的粮仓是一年两修,不单地势最高,还在房前屋后都挖了沟渠,一直挖到了河边上,哪怕连着下个几天暴雨,粮仓里的粮食都是干的,半点儿不会受影响。 这场雨,足足下了大半天,到半夜里才停了。赵红英半夜里起身,听着外头没啥动静了,还道运气不坏,搂着喜宝美滋滋的睡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大队长赵建设立马召集人手,赶紧将粮食往城里送。夜长梦多啊,横竖公粮每年都要交,晚几日交,那仓里的粮食也不会下崽,还不如早交早了事,也好叫他彻底放下心来。 这回,倒不用所有人齐刷刷上阵了,每家每户都出五人,宋家是老宋头父子四人加上老二媳妇儿,毕竟只有她不用奶孩子。早早的出发,又因为人多力量大,一天之内就将所有的公粮交了上去,还得到了上头的表扬。 宋卫国没忘记他妈叮嘱的事儿,打听清楚后,晚间回来告诉她,情况比原先猜测的更加严重。 却说附近一带,尽管粮食是比他们大队晚熟了些,可其实也没晚几天,地里的粮食差不多都收割上来了,正在坝子上晒呢。谁知暴雨说来就来,坝上就留了两人看着,等其他人急吼吼的从地头赶过来,说啥都晚了。粮食直接被冲了个一干二净,留下一帮人在暴雨中抱头痛哭。 地里头倒是还剩了点儿,可就那么点儿连交公粮都不够,管啥用?而且,今年交不上公粮,那就得先欠着,来年接着补! 赵红英抱着喜宝坐在床沿上,从听了个开头就开始皱眉,等宋卫国说完了,她又吩咐:“你明个儿去问问建设,咱们队里啥时候分粮食?等分完了,你给你妹子送两袋去。” 他们生产队是肯定饿不着,顶多就是没精细粮食吃,单混个肚儿圆还是容易的。可城里就不同了,别看月月都有g一ng yg,可要是限粮了,就是凌晨两点去粮站门口排队,都未必能买到g一ng yg粮。 “好,我明个儿一早就去问。”宋卫国点头答应了,横竖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就是他舅家的表哥,平日里也没少打交道,再说分粮嘛,迟早都要分的,就赵建设那性子,只怕巴不得早点儿分完早点儿了事。 还真别说,事儿就是这样的。宋卫国第二天在村里转悠了一圈,回来就告诉赵红英,等午饭后就开仓分粮。 说起来,粮食也分好几种,他们生产队有好些田地在半山腰上,不适合种麦子,只能种一些土豆红薯之类的粗粮。不过粗粮也有好处,那就是量多,五斤粗粮可以抵一斤细粮。依着工分来算,今年是四个工分换一斤细粮或者五斤粗粮。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年头填饱肚子尚且不易,谁家愿意要细粮了?恨不得全都换成粗粮。 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一早就统计好了交完公粮后的粮食总量,规定每人都是五份粗粮搭配一份细粮。当然,等分好粮食后,社员私底下再交换,他是不管的。偷偷卖粮食,那叫投机倒把,但以粮易粮却是完全被允许的。 分粮,永远是社员最高兴的时候。尤其他们今年大丰收,哪怕是工分少的人家,分到粮食也够一年吃的了。一想到接下来用不着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大家伙各个都是喜笑颜开的。 粮食都被晒得干透了,实打实的份量,所以即便份量很重,占的地方倒是不多。各家各户都不是头一回分粮食了,或是拿麻布袋子,或是背着细竹篓子,轮到谁家都是颠颠儿的上前核对,就算知晓肯定有自家的,也生怕慢人一步。 他们这儿每人的标准口粮是按照壮劳力c妇女c老人c孩子,各有不同。 宋家上下四个壮劳力四个妇女还有七个娃儿,本来就能分到不少粮食,算上粗粮那就更多了。只可惜不让全换粗粮,不过想想其他生产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 有赵建设这个赵红英娘家侄儿在,宋家人才刚到粮仓不久,就被叫上前分粮食了。这明着给他们好处是不行,可给些方便却是没问题的。其他社员还在排队等着呢,他们已经肩挑手抬的往家里运粮食了。 瞅着堆了小半个屋子的粮食,宋家上下都高兴得很,尤其是赵红英,她只是跟着一道儿去分粮食了,家里壮劳力多,并不用她亲自上阵运粮食。因此,她早一步回到家,搂着喜宝就这么看着儿子儿媳把粮食摆放齐整。 “这些细粮该是够了”赵红英低头盘算了一阵子,大概估摸着够吃了,又想这细粮换粗粮难,粗粮换细粮可不是容易得很吗?索性也不算了,真要是不够吃了再跟人换也来得及。 想到这里,她往喜宝脸上亲香了好几口,越瞧越高兴,笑得连牙豁子都露出来了:“奶奶的喜宝哟,快快长大。等出了牙,奶奶给做面疙瘩,咱们喜宝顿顿喝稠粥c吃包子饺子。” 宋家众人有点儿懵,赵红英听着没声儿了,扭头一看。好家伙,儿子儿媳都跟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她登时脸子一拉,没好气的嚷着:“卫国卫党卫民,你们仨明年给我好好干,多挣点儿工分,听见没!” 喷完儿子她还不歇气,又将炮口对准了儿媳,“还不赶紧做饭去!杵这儿当门神呢?给老三家的做个糖水蛋,可别给饿断了奶。” 老三家的,又是老三家的! 张秀禾一阵胸闷气短,要说之前她还能怪赵红英利用完了就丢开不管,可这种事儿搁在他们大队里也不算稀罕。现在的问题是,她和袁弟来都生了,她的是个大胖小子,袁弟来生了个黄毛丫头! 结果呢?结果呢! 这都叫什么事儿! 许是张秀禾一直傻站着没动弹,赵红英危险的眯了眯眼睛,刚要说什么,张秀禾猛的回过神来,扭头就往灶间冲去,转瞬就没了踪影。 其他人见状,当然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生怕被受了牵连。唯独只有袁弟来,迟疑的立在堂屋里,不安的绞着手指,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赵红英一贯看不上老三媳妇,要不是她家老三太没用,没本事长得还寒碜,都二十好几了还没讨到媳妇儿,她也不会看上袁弟来。 这袁弟来甭管怎么说,模样还是不赖的,就是身子骨太差,养了都两年了,还是身无二两肉。更别提当初相媳妇儿的时候,那可真的是一阵风就能刮跑。此外,老袁家的名声也不好,男的好吃懒做百无一用,女的更是生来一副受气媳妇儿样,说个说比蚊子还小声,叫人听着就来气。 “杵这儿干啥?多吃点儿多喝点儿,可别饿着我的喜宝。”赵红英皱着眉头瞪了袁弟来一眼,目光还在她那平坦的胸前停留了一瞬,心下忍不住叹气。 这要是喜宝是从老大媳妇肚子里出来的,她还用得着操这份心?咋就偏偏轮到老三媳妇儿呢?要不仔细养着,真怕冷不丁就给断了奶,叫她的喜宝白白跟着遭了罪。 这日过后,宋卫国背了两袋子粗粮就往县里去了。晚间回来时,他告诉赵红英,妹子家里虽然还没断炊,可县里的粮店的确已经有两日没开门了。 城里人吃的是g一ng yg粮,每人每月都限量g一ng yg的,原本前两日就该g一ng yg这个月的新粮了,可谁知,粮食迟迟没收上来,县里的三家粮店齐刷刷关了门,去问了也不知道啥时候会有粮食。偏偏城里人极少有囤粮的习惯,再说就是想囤粮也没辙儿啊,谁叫每月的g一ng yg粮都是堪堪够吃的。 要是这一回宋卫国不去送粮食,他妹子家里估计都撑不过五日。 “妈你也不用太担心,听妹夫说,上头已经在申请调粮食了。国家不会不管咱们的,人多力量大,从别个地儿调一些过来,总能撑过去的。”宋卫国开口安慰着。 赵红英也知道这个理。说白了,她也是救急不救穷,这要是叫她养嫁出去的姑娘,那兴许还成,可叫她养姑爷一家子 做啥春秋大梦呢? 整整两袋子粗粮,勒紧裤腰带起码能吃上半个月,这要是半个月后粮食还没调运过来,估计城里得饿死一大片。不过,那就用不着她操心了,再说谁家还没几个亲戚呢? 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个理,谁家都有几个亲戚。可惜,多半人家有的都是那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穷亲戚。 他们大队是隶属于红旗公社第七生产大队,因为土地还算肥沃,每年出产的粮食都不少,哪怕交了公粮,分得的粮食也能叫全家上下把日子捱过去。 可今年,不是情况特殊吗? 整个公社里,除了他们第七生产大队外,其余的生产队尽数遭了秧。有些动作慢的,反而还算xg ,起码地里头的粮食保住了,等暴雨过去后,仔细的将地头翻了一遍又一遍,粮食一点点的全部晒干晒透,多少也能留下一些来。倒霉的反而是勤快的大队,比颗粒无收更惨的就是,所有的粮食尽数被暴雨冲刷走,丁点儿都不曾留下。 这城里还能等调剂g一ng yg粮,乡下地头咋办?就算国家不可能不管他们,这几日咋办?去年的粮食早就没了,秋收前都是靠吃野菜喝稀粥勉强混个水饱的,那会儿起码还能看着地里的收成自我安慰,可现在呢? 借粮! 必须想法子借粮! 于是,唯一大丰收且保住了全部粮食的第七生产大队,就成了众人眼中的大肥肉。 一时间,他们这儿人来人往,好多五六年乃至十几年没见过面的亲戚,就这么急吼吼的过来拜访了。都不用问来意,傻子都知道是为了借粮。 “不借不借,我们家也没粮食!” “这是我们一家子上下一整年的口粮啊,要是借了你们,我们吃啥?吃西北风去啊?不借!” “你这是借粮?你这是借命!走走,再不走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你说啥?我没良心?我要是有良心,全家上下都得饿死!“ 一幕幕借粮的情形不断的在他们大队里上演。 其实,若真的是近亲,哪个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亲人去死。可借粮这种事情,却是万万不能开口子。一旦起了头,借了东家,西家也想借,你十斤我八斤,任你有再多的粮食都不够借的。再有,既是借那啥时候还?总不能等来年秋收吧?真到了那份上,借出口粮的人家还能喘气? 所谓口粮,本就是用来糊口的。为了全家老小的性命,再自私又怎样?总比丢命来得强。 不过,宋家这头却格外得安静。 老宋家,其实是两户人家。多年以前,老宋头的老娘没了后,原本的宋家就从院子中间用一堵泥墙隔开,左边归了老宋头,右边则住着老宋头的弟弟宋二拐。 说来也是凑巧,老宋头和宋二拐是亲兄弟,而他们娶的媳妇儿则是一对姐妹花,不过是隔房的堂姐妹。老宋头的媳妇儿是赵红英,宋二拐的媳妇儿叫赵红霞,姐俩打小一道儿长大,因着家里就俩姑娘,加上性子相似,又嫁到了同一家,感情格外得深厚。 瞅着这两日外头的闹腾,赵红霞干脆利索的关了门户,旁人家爱咋咋地,反正她是不伺候的。 赵红英更能耐,她只自顾自的过日子,全然不怕有人shàng én借粮。对了,上一个胆敢来借粮的人,被她一手擀面棍一手杀猪刀,生生的追出去十里地,最后吓得摔到了苞谷地里,屁滚尿流的落荒而逃了。 正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赵家这对姐妹有多彪悍,所以宋家才格外得安静。这要是拼着挨顿打就能借到粮,咬咬牙也忍了,可事实却是挨了也是白挨,那谁还会去触霉头呢?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像赵家姐妹那般豁得出去,譬如老袁家。 第七生产大队里,最出名的是赵家,因为大队长就是他们家的。其次是娶了俩赵家女的宋家,再然后就是老袁家了。 比起以不好惹出名的赵c宋两家,老袁家出名的理由有点儿丢人。 面c怂c窝里横总之就没一个好词儿。不过,搁这会儿,老袁家却仿佛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了,一个两个的都眼巴巴的shàng én套近乎说好话,再不济也就是嗷嗷哭叫两声,了不起再往地上一趟,只要舍得丢开脸面,总能借到粮食的。 短短两日时间,队里其他人家为了保住自家的口粮,那是煞费苦心,好些都忍不住动了粗。独独老袁家,愣是因为舍不下颜面,把一年的口粮借了个七七八八。 没法子呀,不借不成啊,到底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啊! 在见到亲妈时,袁弟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上次秋收时瞧着还行,顶多也就是看着疲惫得很,精气神还是不错的,可秋收都结束了,也寻不出什么活儿了,怎么瞧着还不如之前呢? 袁弟来被唬住了,一脸惊吓的看着她妈,结结巴巴的开口:“妈c妈你咋了?” 原本,老宋家是不欢迎外人来的,毕竟眼下情况特殊。不过老袁家跟他们是一个生产队的,就算壮劳力少了点儿,可分得的粮食应该也是够吃的。既然不是来借粮的,赵红英觉得自己还是很好说话的,见就见呗。 于是,袁弟来见到了她亲妈,顺便被吓了个半死。 “弟来啊!”她亲妈未语先落泪,伸着那双形如鸡爪的手抓住了袁弟来的胳膊,声泪俱下的说,“妈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过不下去了。这回你一定要帮帮妈,求你了!” “咋了?到底咋了?”袁弟来还是很心疼她亲妈的,赶忙连声发问,就怕家里发生了什么惨事儿。 是挺惨的,说是惨绝人寰都不为过。 一家子一整年的口粮都被借走了,你说惨不惨?当然,也不是一丁点儿全无,可剩下的那一点,最多也就撑个一两月的,还不知道明个儿会不会再有人来借粮。 问出了缘由后,袁弟来傻眼了。 口粮都被借走了,那日子该怎么过?偏她亲妈已经哭了个死去活,弄得她想责怪都没了底气,生怕亲妈一时想不开做了糊涂事儿。再说了,这会shàng én借粮的肯定是亲戚,摊她头上她也不知道该咋拒绝。 “弟来,你就帮帮家里吧,我饿死了不打紧,可你弟弟你侄儿还没吃呢。”见女儿还在发呆,她索性挑明了话头,“跟你婆婆借点儿粮食啊,等其他人还咱家了,我立马还给她。” 袁弟来一脸的惨白,僵硬着身子摇了摇头。 “啥意思?你不肯借?你咋就那么狠心,看着你弟弟你侄儿被活生生的饿死啊!” 不忍心又能咋样,袁弟来哆嗦着嘴唇,好半天才挤出两句话:“婆婆不会答应的她会打死我的” 这都进门两年多了,她就是再傻那也看透她婆婆了。借粮这档子事儿,搁在旁人身上,兴许是要粮没有要命一条,可换成她婆婆赵红英,那绝对是借粮没门,你还得把小命搭上。 “你问都没问!” 面对亲妈的含泪控诉,袁弟来一个没忍住,嚎啕大哭起来:“她不会借粮的,不会的!”跟赵红英借粮有啥后果?你一张嘴,她就能抬手甩你一个大耳括子,要是再纠缠下去,她能直接操刀子上阵。还问啥?有啥好问的! “妈,我不敢啊,不敢问她对不起,对不起!”袁弟来哭得难以自抑,可她是真的没办法,就算不提借粮,她也不敢跟赵红英说话。 最终,她只能挂着眼泪送走了亲妈。回到屋里,伏在床上却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悲切。哪有当闺女的享福,亲妈亲弟亲侄儿却连口饭都吃不上,咋会有这种事儿呢? 等张秀禾依着吩咐端着糖水鸡蛋过来时,就看到袁弟来哭得气噎喉堵,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她懵了一下,可还是尽职尽责的提醒要趁早喝了糖水鸡蛋。好在袁弟来伤心归伤心,本质却还是个胆小怯弱的小女人,听到这话后,只拿手背抹了抹眼泪,颤颤巍巍的伸手接过大海碗,含着眼泪喝了起来。 香喷喷的鸡蛋里掺着甜津津的糖水,就这么顺着食道滑到了她的胃里,暖暖的,很舒服。 可一想到娘家人这会儿还在挨饿,袁弟来只觉得嘴里的糖水鸡蛋就瞬间失去了好滋味,她的眼泪更是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滴滴答答的往碗里落。偏她生得格外秀气,哭得又是一副梨花带雨c肝肠寸断的模样,更兼就这般了,她还是没有任何抗拒,只坚强又艰难的边落泪边往下咽。 没有甘甜,唯有苦涩。 张秀禾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要不是这碗糖水鸡蛋是她亲手煮好了并端过来的,还真以为袁弟来这是在喝耗子药呢,瞧这可怜样儿 ——你不喝倒是给我喝啊!! 别说他们队上了,就是整个公社里,有自行车的也没几个。这年头,自行车那绝对是大件,先不说价格,单是想要弄到一张自行车票,就费老鼻子劲儿了。 赵建设的自行车是一辆大红旗,红旗牌重型自行车,既稳当又能负重。为了能买到一辆,他攒了好几年的钱,还四处找人帮忙找自行车票,数不清托了多少人情,总算在今年年初入了手。对这个大家伙,赵建设只差没当祖宗伺候了,每骑一回都要拿毛巾里里外外都擦一遍,谁来借都不答应,也就他姑赵红英了,这个真没法拒绝,因为他爹会揍他。 不光要借车,还得出人出力把他姑送到县城里,再给捎回来,每月一趟,都快成习惯了。 好在有自行车就是方便,到县城时,也就八点刚过,俩人就到了邮局,掏出汇款单提钱。 自打两年前宋卫军入伍后,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钱。久而久之,不止负责接送的赵建设习惯了,连邮局的工作人员都跟他们混熟了。等收了汇款单,兑好钱后,那人还特地提醒了一句:“这回是三十二块五,你点点。” 之前,赵红英和赵建设只顾着拿单子,都没细看,得了提醒才发现汇款单上不是原先的二十七块五,而是三十二块五。 “卫军升职了?”赵建设先反应了过来。这工资也好,津贴也罢,全都是严格按照国家标准来发放的,该几级就是几级,全国各地所有单位都是一个样儿的。 整整多了五块钱啊,这是涨了一级工资,也代表宋卫军升职了。 赵红英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仔细把钱点好拿手帕包好,揣到怀里收了起来。 从邮局出来后,赵建设带上他姑就直接往百货大楼去了。 百货大楼离邮局很近,就在同一条街,因此他们很快就到了百货大楼,熟门熟路的走上二楼,在靠西面的卖布柜台上找到了正在忙活的宋菊花。 “妈!”宋菊花一看到亲妈,立马笑着叫了一声,还是赵红英让她赶紧做事,有话等下说。 宋菊花应了一声,收了跟前顾客的布票和钱,开始扯布。 作为县城里唯一的一个百货大楼,从外头看倒是挺好的,可其实里头卖的东西并不多。像宋菊花所在的卖布柜台,看着是有三个大台面,可却是包括了布匹c被面c衣裤等等,种类花色都非常少。然而即使这样,想买东西除了要有钱外,还得有布票。 这会儿柜台前就一个顾客,是个跟赵红英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太,交了布票和钱后,眼巴巴的等着,直到宋菊花利索的扯了一小段布,折叠好交给她。 可怜巴巴的一小段布,却不是宋菊花弄错了,而是那老太太拿来的布票上头,写的就是伍市寸,上头还印着“为人民fu u”。 哪怕不是头一回看到这种情形了,赵红英还是没忍住在心里暗道,就这么点儿布头能干啥,买回家包饺子吗? 这时,宋菊花记好了账,抬头笑看着她妈:“这个月的肉票我还没用,我小姑子前个儿还给了我两张糖票,算着妈你也该来找我了,这两天一直揣兜里呢。对了,要布吗?” 买布的老太太临走前羡慕的看了赵红英一眼,虽然是乡下人的打扮,可架不住人家有个好闺女呢。 赵红英似乎也感觉到了,挺了挺胸:“都要。你哥涨了津贴,以后就是每个月三十二块五了。” “四哥打小就最能耐。”宋菊花边说边掏口袋,把肉票和糖票都给了赵红英,又弯腰从柜台底下翻出了一包东西来,“这是‘处理布’,还有一件‘处理男用汗衫’。” 宋菊花冲着她妈眨了眨眼睛,这所谓的处理货其实很多都称不上是残次品,譬如说那件处理的男用汗衫,仅仅是外包装有所破损,里头则是完好的。这种汗衫是需要专门的汗衫背心票的,不过处理品就不同了,不要票,价钱还便宜。 有这么个卖布的闺女,赵红英压根就不用担心没衣裳穿。可因为节俭惯了,她平常还是不太舍得花钱,能省则省嘛。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她有喜宝了。 赵红英一面从怀里掏出手帕,一面不忘叮嘱女儿:“你帮我攒点儿棉花票,越多越好。” “成,是要给强子做新棉袄吧?”提起娘家大侄儿,宋菊花还怪想他的。她两年前才结婚的,之前在娘家时,常帮大嫂二嫂带孩子,跟强子感情最好,毕竟相处时间长,再说强子还是老宋家的长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5.第055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第007章 第二天一早, 赵红英就跟着她大侄儿赵建设往县城去了。 他们红旗公社离县城还是有段距离了, 搁旁人那是只能靠两条腿,好在赵建设有一辆自行车。 别说他们队上了, 就是整个公社里,有自行车的也没几个。这年头,自行车那绝对是大件,先不说价格, 单是想要弄到一张自行车票, 就费老鼻子劲儿了。 赵建设的自行车是一辆大红旗,红旗牌重型自行车,既稳当又能负重。为了能买到一辆,他攒了好几年的钱, 还四处找人帮忙找自行车票, 数不清托了多少人情, 总算在今年年初入了手。对这个大家伙, 赵建设只差没当祖宗伺候了, 每骑一回都要拿毛巾里里外外都擦一遍,谁来借都不答应,也就他姑赵红英了,这个真没法拒绝,因为他爹会揍他。 不光要借车, 还得出人出力把他姑送到县城里, 再给捎回来, 每月一趟,都快成习惯了。 好在有自行车就是方便,到县城时,也就八点刚过,俩人就到了邮局,掏出汇款单提钱。 自打两年前宋卫军入伍后,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钱。久而久之,不止负责接送的赵建设习惯了,连邮局的工作人员都跟他们混熟了。等收了汇款单,兑好钱后,那人还特地提醒了一句:“这回是三十二块五,你点点。” 之前,赵红英和赵建设只顾着拿单子,都没细看,得了提醒才发现汇款单上不是原先的二十七块五,而是三十二块五。 “卫军升职了?”赵建设先反应了过来。这工资也好,津贴也罢,全都是严格按照国家标准来发放的,该几级就是几级,全国各地所有单位都是一个样儿的。 整整多了五块钱啊,这是涨了一级工资,也代表宋卫军升职了。 赵红英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仔细把钱点好拿手帕包好,揣到怀里收了起来。 从邮局出来后,赵建设带上他姑就直接往百货大楼去了。 百货大楼离邮局很近,就在同一条街,因此他们很快就到了百货大楼,熟门熟路的走上二楼,在靠西面的卖布柜台上找到了正在忙活的宋菊花。 “妈!”宋菊花一看到亲妈,立马笑着叫了一声,还是赵红英让她赶紧做事,有话等下说。 宋菊花应了一声,收了跟前顾客的布票和钱,开始扯布。 作为县城里唯一的一个百货大楼,从外头看倒是挺好的,可其实里头卖的东西并不多。像宋菊花所在的卖布柜台,看着是有三个大台面,可却是包括了布匹c被面c衣裤等等,种类花色都非常少。然而即使这样,想买东西除了要有钱外,还得有布票。 这会儿柜台前就一个顾客,是个跟赵红英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太,交了布票和钱后,眼巴巴的等着,直到宋菊花利索的扯了一小段布,折叠好交给她。 可怜巴巴的一小段布,却不是宋菊花弄错了,而是那老太太拿来的布票上头,写的就是伍市寸,上头还印着“为人民fu u”。 哪怕不是头一回看到这种情形了,赵红英还是没忍住在心里暗道,就这么点儿布头能干啥,买回家包饺子吗? 这时,宋菊花记好了账,抬头笑看着她妈:“这个月的肉票我还没用,我小姑子前个儿还给了我两张糖票,算着妈你也该来找我了,这两天一直揣兜里呢。对了,要布吗?” 买布的老太太临走前羡慕的看了赵红英一眼,虽然是乡下人的打扮,可架不住人家有个好闺女呢。 赵红英似乎也感觉到了,挺了挺胸:“都要。你哥涨了津贴,以后就是每个月三十二块五了。” “四哥打小就最能耐。”宋菊花边说边掏口袋,把肉票和糖票都给了赵红英,又弯腰从柜台底下翻出了一包东西来,“这是‘处理布’,还有一件‘处理男用汗衫’。” 宋菊花冲着她妈眨了眨眼睛,这所谓的处理货其实很多都称不上是残次品,譬如说那件处理的男用汗衫,仅仅是外包装有所破损,里头则是完好的。这种汗衫是需要专门的汗衫背心票的,不过处理品就不同了,不要票,价钱还便宜。 有这么个卖布的闺女,赵红英压根就不用担心没衣裳穿。可因为节俭惯了,她平常还是不太舍得花钱,能省则省嘛。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她有喜宝了。 赵红英一面从怀里掏出手帕,一面不忘叮嘱女儿:“你帮我攒点儿棉花票,越多越好。” “成,是要给强子做新棉袄吧?”提起娘家大侄儿,宋菊花还怪想他的。她两年前才结婚的,之前在娘家时,常帮大嫂二嫂带孩子,跟强子感情最好,毕竟相处时间长,再说强子还是老宋家的长孙。 可惜,虽然一贯自诩是赵红英贴心小棉袄,这回宋菊花却完全没猜到点子上。 打开手帕拿了钱,赵红英一脸不以为然的说:“强子穿啥新棉袄,旧年的又不是不能穿了,缝缝补补的,我看还能穿个三两年的。” 宋菊花去接钱的手顿住了。 就听赵红英又说:“你有空回队上瞅瞅,你侄女喜宝长得可好了,你见了一定喜欢。对了,棉花那事儿你放在心上啊,记得多攒些,我想过了,喜宝还差一块褥子条厚被条薄被,还得给她做两身新棉衣,好换着穿。对了,棉鞋也不能缺,再做一顶小棉帽,上头给她缀两朵花儿,喜宝戴上一定好看!” “好了,事儿你记着点,我走了。”赵红英拿上东西揣好票证,她还惦记着买肉买糖,说完就走了。一旁当壁画的赵建设赶紧跟上。 他们倒是来去匆匆,却留下了一脸懵逼的宋菊花。 宋菊花想不明白,不就是一个月没见面吗?咋亲妈徒然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说变就变呢?你要变,倒是提前打个招呼呢。等等,想起前些日子她大哥特地跑家里讨名字的事儿,她觉得自己大概真相了。 其实说白了,也不是她有多聪明,真就能通过只言片语猜到真相。而是从小到大,她都深刻的贯彻了一个原则。 亲妈说的永远都是对的!! 从小,赵红英就告诉她,地里刨食没出息,又苦又累,关键还得看天吃饭。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得好好读书,又因为小学毕业的人太多了,最起码也得念到初中毕业。红旗公社没有初中,她就跟着四哥宋卫军一起到县城里念的初中。为了能跟四哥同班,她在小学时还跳了一级。 至于前头那仨,倒不是赵红英偏心,而是那仨蠢到小学一年级就开始往家里背红灯笼。每半年两盏,稳定得叫赵红英都懒得训他们了。这还得亏小学就两门课,要是课程一多,那估计红灯笼就更多了。 再后来,等她初中毕业了,赵红英又频频告诫她,说人家的时候,千万不能光看外表,得注重内在。女人长得美多半是娇气不干活的,男人长得俊那基本上就是个废物蛋子了。当然,也有可能跟她前头那仨哥似的,又丑又笨还没出息。 被成功洗脑了的宋菊花,最后嫁了个城里人。她男人是机关里的小办事员,除了个头矮点儿长得丑点儿,其他都好。她公公是纺织厂的领导,婆婆则是同一个厂的妇女主任,她男人还有个妹子,高中毕业后留校在初中部当了老师,前些日子已经开始说人家了,怕是最晚年底也该嫁人了。 宋菊花不知道她妈这是抽的什么风,不过从小到大的经历告诉她,听妈的准没错。既然亲妈喜欢,那她就跟着一道儿喜欢呗。这么一想,她就淡定了。 不过,还有个比较头疼的事儿,她一般很难抽出空来。公婆都还没退休,她男人就更别说了,小办事员还不是给人跑腿的?就算以后的前途无量,这档口还得老实上班。她自个儿虽然不是很忙,可问题在于,家里还有俩小混蛋呢。 对了,她是在三哥宋卫民结婚后,才嫁到了城里。不过,比起到现在只有一个闺女的宋卫民,她结婚不到两个月就怀了身子,第二年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她有俩儿子,本人嘴巴甜会做人,手脚还勤快。虽说这卖布的工作是公公帮找的,可她干得一直不错,跟其他老拿乔得罪顾客的营业员不同,她永远都是笑眯眯的,年初还得了个优秀奖。加上娘家那头饥荒时还会送粮食来,她坐月子时吃的鸡蛋也是她妈送来的,公婆和小姑子都高看了她一眼,小日子过得相当不赖。 至于赵红英为啥会无缘无故的喜欢喜宝,说真的,她妈又不是头一回不讲道理了,不稀奇。 这天,赵红英从城里买回了三两肉和十块硬水果糖。搁在以前,那肯定是给俩孙子吃的,这回就不一定了。 不对,是一定不会给强子和大伟了。 水果糖被她藏起来了,这玩意儿难得,等喜宝稍微大点儿就可以吃了。三两肉则被她剁吧剁吧的包了饺子,晚饭时,其他人都是照例红薯稀饭配干饼子,唯独张秀禾面前搁了一大碗猪肉白菜馅儿的饺子。 张秀禾: 就先不吐槽这不年不节的吃啥饺子,光是这猪肉白菜馅儿,那是连过年都未必能吃上的。也就是这会儿天气太热了,不然赵红英也不会一顿都给煮了。她是想着,反正放到明个儿也坏了,不如一气都叫张秀禾吃的,然后赶紧喂奶去。 尽管内心无比惶恐,张秀禾还是美滋滋的吃了起来。她倒是想省下来给儿子吃,问题是赵红英看着呢!! 那就只能全都自个儿吃了。 一大碗饺子下肚,张秀禾吃得有点儿撑。正好赵红英催促她去喂喜宝,她就顺势往屋里去了,没管那一桌的狼藉。 其实这年头洗碗筷还挺容易的,因为没油水啊,菜也少,就几个盛稀饭的碗,那也是吃得干干净净的,打了井水冲洗几遍后,沥干放到五斗橱里就成了。 这活儿以前都是张秀禾干的,打从她进门起就是,可如今却是轮到袁弟来了。 袁弟来抬头看了一眼大嫂那屋,她知道这会儿大嫂一定给喜宝喂奶,想着宋家这边富裕到能买肉吃饺子,可她娘家今晚还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一碗稀饭。这么想着,她下意识的往娘家方向望了望,心里揪着疼。 王萍从堂屋出来时,就看到袁弟来神情微怔的看向西边那头,她略一想,就猜到是咋回事了。 她走过去说:“别操心你娘家了,他们饿不死。” 被王萍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袁弟来好悬没把碗给砸了。这一幕吓到了王萍,她赶紧过来帮着收拾:“你倒是悠着点儿呢,摔了碗,妈她又得骂人了。算了算了,你歇着吧,我来。” 袁弟来松了手,只是面上的神情还是有些怔怔的。 见状,王萍又说:“我刚才说的是真的,没骗你。你也不想想,我骗你有啥好处?”她边洗碗筷边告诉袁弟来,袁家那头有粮食了,当然不是借出去的那些要回来了,会shàng én寻死腻活都要借粮食的人,你根本就别指望能如数归还。事实上,袁家的粮食都是救济粮。 ——来自于袁家另外四个女儿。 那袁婆子是一气生了五个闺女后,才得了俩儿子。当初,为了求个儿子,她真的是啥法子都用了,给五个闺女起的名字,就很好的说明了她的最终梦想。 袁招弟c袁求弟c袁再求c袁跪求,以及袁弟来。 这袁弟来在招来弟弟方面倒是能耐得很,继她之后,袁婆子终于有儿子了,还是俩。可在报答娘家方面,她就太不给力了。她那四个姐姐,之前是真没法子,只因她们嫁得都不远,全在红旗公社里头,所以那场秋收后的暴雨,也害得她们各自的夫家断了炊。 好在,前几日救济粮发下来了,家里总算又有吃的了,袁家那四个女儿完全没商量过,就这么齐刷刷的拿了夫家的救命粮食送到了娘家。 “啥时候的事儿?我咋不知道?”袁弟来呆住了。 王萍洗完了最后一个碗,拿在手里甩了甩:“就今个儿啊,哦,你在屋里躺了一天,没出门对吧?” 昨个儿正午,袁弟来往娘家跑了一趟,偏她身子骨弱,哪怕生完喜宝后吃了不少好东西,仍旧没养回来。这么跑了一下午,回头就有些中暑了,所以今个儿她一天没出门,也难怪啥都不知道了。 看袁弟来点了点头,王萍叹了口气:“你那四个姐姐也真豁得出去,连家里的救命粮食都敢拿,接下来的日子该咋过啊?我猜,一准是偷拿的,回去怕是得挨打了。” 公社这头,被自家男人打的女人多得简直都数不清,不过一般人也就是气狠了来一下,真把人打伤打死这种事儿,倒从没发生过。可那也得分情况,救济粮的数目本来就不多,分到各家头上就更少了,一旦事发后,绝对是一场家庭大战。 王萍猜的不错,袁弟来那四个姐姐全都是偷拿了家里的粮食,回头就挨揍了,不过揍得倒还不算太厉害,因为各家都巴望着能找回粮食,早一刻就多点希望,当然顾不上打人。 至于粮食去哪儿了,不用说都能猜到,因此当天晚上,就有人跑来他们第七生产大队问情况。 关键时刻就看出团结来了,哪怕这事儿在他们这儿都传开了,毕竟农闲时分,谁家来了人,周遭的邻里还能看不到?再说袁家四姐妹都是在这里长大的,大家都认识。 然而,没人说出真相来,全都一问三不知。 这老袁家在他们队里是属于常年惹人笑话的,可凭良心说,他们家的为人并不坏,即便两个爷们好吃懒做了一些,那压榨的也是亲妈和亲姐,最多再加上媳妇,跟外人没啥关系。再一个,社员们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顾忌的,袁弟来嫁给了宋家老三,而宋家那老婆子赵红英却是大队长的亲姑。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所有人齐齐的选择了装聋作哑。 袁家四姐妹的夫家人只能失望而归,这无凭无证的,他们最多只能说自家媳妇偷粮食,旁的要是闹过了,万一赵建设告到公社去,他们一样吃不了兜着走。尤其赵建设最近还是公社的名人,开罪不起。 除非,他们各自的媳妇儿愿意开口承认是把粮食给了娘家 这后头的事儿,王萍还不知道,所以她只安慰袁弟来,老袁家的人肯定饿不死,因为袁弟来那四个姐姐太狠了,每家的救济粮本来可以撑个近一月的,她们拿来了大半。现在的情况是,只要袁家别再犯傻借粮,起码三个月里不用担心吃食问题了。 袁弟来立在院子里发呆,等王萍把碗筷拿进屋放好后,走出来一看—— 好家伙,又哭上了。 王萍还想问咋的了,就听袁弟来抽抽搭搭说:“我c我不配当袁家的女儿,对不起我妈c我弟” “别介!那是你几个姐姐婆家废物,换成是你,妈能把你娘家亲妈c你那俩弟弟,一块儿都给灭了!!”其他人偷粮食那叫拼死救娘家人,换作袁弟来,那就是死也要拉着娘家人一块儿下地狱。 生怕自己一席话说得袁弟来生了熊心豹子胆,王萍赶紧描补。好在袁弟来是真没那个胆子,只抹着眼泪回屋去了。 留下王萍反手就给了自己俩嘴巴子,叫她嘴贱! 消息一出,不说其他生产队了,他们第七大队也都松了一口气。等救济粮一到,就再没人shàng én借粮了,这下总算可以安生过日子了。 就在救济粮到的那一日中午,赵红霞兴冲冲的从外头归来,直奔隔壁家。刚一进院门就听她高声嚷嚷道:“姐,建设他被上头领导表扬了,听说还给发了个簇新的搪瓷缸子,走,咱们去瞧瞧!” 院子里,张秀禾刚涮了碗筷,正打算去给喜宝喂奶,就先听赵红霞嚷了这么一声,她听了脚步先唤了声婶儿,回灶间搁好碗筷,这才走进了堂屋。 堂屋里,赵红英正搂着喜宝跟赵红霞说话。张秀禾进屋接过喜宝,笑着对赵红英说:“妈,你跟婶儿出去转转呗。喜宝有我看着,你还不放心?” 赵红英确实没啥好不放心的,张秀禾生养了四个儿女,各个都敦实得很,就说只比喜宝早出生半个月的瘌毛头,瞧着都有两个喜宝那么大,可见有多壮了。想着自己是有段日子没出门了,出去走走,松松筋骨也好。 “那喜宝交给你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张秀禾“嗯”的应了一声,目送婆婆和婶儿出了门,抱着喜宝就往自个儿那屋走去。恰好这时,袁弟来从她那屋出来,低着头快步的走出了院子。 老宋家是五间大瓦房,最正中的是堂屋,两边各两间屋子,东面住的是老俩口并老大俩口子,西面则叫老二c老三他们住了。许是听见了推门声儿,她隔壁的老二媳妇王萍开了小半扇窗户,往院子里瞧,刚好看到袁弟来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 “她就这么走了?”王萍一脸的不敢置信,她这会儿怀里还搂着小女儿春芳,见她大嫂冲她招手,索性抱着女儿就往东屋去了。 妯娌俩进了东屋,虚掩shàng én,张秀禾冲着墙边的大床说:“你把芳芳搁床上去。” 东屋的床上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分别是张秀禾的俩闺女春丽c春梅,还有小儿子瘌毛头。不过,真正睡着的只有春梅一人,瘌毛头正蹬着两条光溜溜的小腿,呜哩哇啦的哭着。一旁的春丽则拿了把大蒲扇给弟妹扇风,倒是自个儿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春丽今年五岁了,兴许是女孩子的缘故,她倒是比她哥强子更懂事,打小就带着èi èi一道儿玩。不过,到底年岁摆在这儿,对于这个刚出生一个月的弟弟,她就没辙儿了。看到她妈进屋,她忙说:“妈,毛头咋老哭?是不是又饿了。” “你瞅他屁股湿不湿。”张秀禾边说边挨着床沿坐了下来。 一旁的王萍把女儿放在了侄女身旁,听了这话,顺手就把瘌毛头捞到了怀里,扯开尿片瞅了一眼:“没尿,大概是饿了。”又嗔怪的道,“丽丽才多大,你也真舍得。躺下躺下,这大中午的,好好歇会儿。” 宋春丽摇了摇头,她看了看打着小呼噜半点儿没受影响的亲妹和堂妹,又瞅了一眼被二婶抱在怀里还哭个不停的弟弟,手脚并用的蹭到了她妈身后,伸长脖子去看她妈喂喜宝。 因为喜宝已经叫张秀禾喂了好几天了,宋春丽当然认识她,不单认识,她还挺喜欢的:“喜宝比毛头乖,比毛头好看。” “所以你妈眼里就只剩喜宝了。”王萍其实很不理解,扭头看她大嫂,“你说你帮着喂奶也就算了,咋还帮着带呢?她是没奶,又不是没手!” “喜宝多讨人喜欢,大不了,我就当多生了个闺女呗。”张秀禾的目光落在了美滋滋吮着奶的喜宝面上,低头亲香了一口,“有人犯傻我可不傻。” 王萍想想也对,边哄瘌毛头边说:“你说她是不是看不出来妈稀罕喜宝啊?” “那就不是傻,是瞎了。”张秀禾调整了下姿势,好叫喜宝吃得舒服些,随口回道,“我看她是惦记着娘家那点儿破事呢。” “不是说救济粮下来了吗?”王萍有点儿纳闷,不过她对老袁家的事儿并不感兴趣,只问,“妈跟婶儿干啥去了?我刚在屋里就听到啥搪瓷缸子?” 张秀禾就把刚才那事儿说了出来,说完后瞅着喜宝像是吃饱了,赶紧抱着她起身在屋里走了走,又叫她把奶嗝打出来,这才哄她睡了。 等喜宝睡着了,她才抱过瘌毛头喂起了奶。似乎是饿到了,瘌毛头吃得很凶,没一会儿就吃光了,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嗝,小脑袋一歪,直接睡过去了。 得了,孩子都哄睡了,唯一没睡的春丽又是个乖的。也是到了这会儿,张秀禾和王萍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俩人各自的大儿子又不知跑哪儿野去了。不过,男孩本就淘气,六七岁又是猫嫌狗厌的年纪,横竖附近也没啥河沟,不用担心小孩偷摸着下水,因为很快就丢开这事儿,拿了针线开始缝补衣裳。 这年头啥都缺,衣服裤子那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好在她俩的手艺都不错,哪怕是打补丁,看着也不是很丑。她俩一面做着活儿,一面低声闲聊着,间或瞅一眼睡得喷香的孩子,倒也能打发时间。 这会儿的赵家可热闹得很。 赵家跟宋家一样,几房兄弟都是挨着住的。不同的是,虽然长辈都已过世,可赵红英跟她哥感情很好,赵红霞却自打父母故去后就不再跟兄弟来往,又因为她们姐俩走得近,每次回娘家,都是直接往赵红英她哥那院子去的。 赵红英她哥名叫赵满仓,十来年闹灾荒时他媳妇没捱过去,他也没再娶,就守着唯一的儿子过日子。好在他儿子争气,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生产队大队长,家里的日子当然过得不差,也算是老来享福了。 这不,今个儿一大清早,赵建设就去红旗公社那头开会了,中午回家时带来了一个搪瓷缸子。 等赵家姐俩过来时,就看到赵满仓双手捧着个锃光瓦亮的白底蓝边的搪瓷缸子,上头印着几个工农兵,还有“劳动最光荣”这五个大字。 看到两个èi èi,赵满仓二话不说就把手里的搪瓷缸子给她俩瞧,一脸喜色的跟她们说儿子被领导表扬的事儿。 亲侄儿被表扬了,赵红英当然高兴得很:“这回建设可给咱们生产队长脸了。” 一旁的赵红霞也连连点头附和。 赵满仓都笑得合不拢嘴了,好在他还记得儿子叮嘱的话,临了改了口:“建设说,那是咱们队里所有人的功劳,不能都算在他头上。”不过到底跟前这俩是他妹子,一个没忍住,他又说,“全公社就建设一人得了奖励,我这心里高兴啊!” 确实应该高兴,整个红旗公社十一个大队,只有他们第七大队全额上交了公粮,还提前了两三天。其他的生产队,别说交公粮了,还得手心向上跟国家借粮食吃,虽说迟早都要还的,可就现在这情况来看,啥时候能还上,还真不好说。 两下一对比,可不是愈发显得赵建设这个大队长能耐了吗? 这档口,队上其他社员也过来了,他们是来问问,救济粮那事儿是不是真的。 赵建设明确的告诉他们,救济粮是下来了,不过肯定不是一年的量,最多也就解决下短期内的粮食问题,接下来该咋办还得听上头的意见。 对于社员来说,这已经算是好消息了,起码短时间里,应该没人再来借粮了,他们总算能过安生日子了。 正高兴着呢,外头忽的跑进来一人,满脸焦急的挤到人群前头,大声的问赵建设:“队长,那咱们生产队的救济粮呢?人家都有,咋咱们没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6.第056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第013章 宋菊花一家子离开后, 张秀禾和王萍也商量着回娘家瞧瞧。她俩的娘家都不在红旗公社, 本来路就远, 平时忙起来根本顾不上,也就过年这阵子稍微闲一些, 能回去看看。 王萍倒无所谓, 她的儿女都大了,早就想着一并带回去给娘家人瞧瞧。可张秀禾就为难了,喜宝可以交给赵红英来照顾,哪怕还没断奶, 喂点米汤和麦乳精, 怎么着也能混过一天。 可瘌毛头呢? 毛头这孩子吧, 刚出生那会儿就是光觉得他长得丑, 后来才知道, 丑并不可怕,烦才可怕。哪怕身为亲妈, 张秀禾都没法昧着良心夸儿子,她只能跟王萍商量, 错开回娘家的日子,叫王萍帮她带一天。 哪知这边才刚开了口,袁弟来就两眼放光的冲过来主动请缨:“我来!大嫂,我来帮你带毛头。” 见两个嫂子齐刷刷的看过来, 她立马拍着胸口保证道, “我一定好好照顾毛头, 要是大嫂你不放心,我这就帮你带着,今晚歇我那屋,横竖你明个儿一早才走,仔细瞧好了,我要是哪里做的不对,你还有时间教教我。” 张秀禾有点儿懵:“你来带?”她真不是不放心,横竖毛头这孩子能吃能喝的,就算爱闹腾,糟蹋的也是别人而非他自己。相对的,她更担心老三俩口子会不会被逼疯。 “对,我来带!”眼见张秀禾神情有些松动,袁弟来深怕她反悔,以从未有过的行动力飞快的跑到她那屋抱出毛头,还不忘对目瞪口呆的春丽春梅说了句,“三婶帮你们照看弟弟。” 春丽春梅皆一脸的茫然,眼见袁弟来真把瘌毛头抱出了屋,xiǎ一 jiě俩可高兴坏了,没了毛头弟弟,屋里既宁静安详又温馨美好。 可这事儿显然还没完,接下来张秀禾就看着袁弟来跟疯魔了似的,对毛头那叫一个爱不释手。真当是走到哪儿就抱到哪儿,不单轻声细语的跟他说话,连喂米汤时都格外得细致耐心,还笑容满面的给他换洗尿布 一直到太阳下山,袁弟来都忙活了大半天了,仍没有露出丝毫的不耐烦,她甚至还趁着毛头打瞌睡时,高高兴兴的抱着一盆尿布去井边洗干净晾了出去。 别说张秀禾和王萍了,就连串门子回来的赵红英都看懵了,完全猜不透她这是在闹啥。倒是张秀禾,看了半天,总算是彻底放心了,她告诉袁弟来,自个儿明天带着仨大的回娘家,瘌毛头就拜托了。 袁弟来高兴得几乎一蹦三尺高,连声夸赞她是好人,又主动提出来:“要是大嫂你以后忙不过来,我还帮你带!” 揣着一肚子的狐疑,张秀禾笑着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张秀禾就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了,直到第三天下午才回来。到底是亲儿子,她一到家就往袁弟来那屋去了,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臭味。两天没闻了,她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想念。等进屋一瞧,袁弟来正快活的哼着小调儿给毛头换下脏兮兮的尿布,再用兑了温水的湿毛巾仔仔细细的擦干净小屁股,那动作既轻柔又利索,没一会儿就给换上了干净的尿布。 张秀禾:这人的脑子可能有点儿问题。 既然袁弟来带得那么高兴,张秀禾也就没进屋打扰,转身去找喜宝了。她是觉得离开一天多,毛头兴许不带想她的,可喜宝一定很高兴看到她。 果不其然,看到张秀禾出现在自己面前,喜宝乐得那叫一个手舞足蹈,赵红英差点儿就没抱住她,赶紧把她往张秀禾怀里一塞。 张秀禾顺势接过喜宝,小家伙儿一脸兴奋的扑过来就搂住她的脖子,往她脸上连亲了好几口,成功的糊了她一脸的口水。 就听赵红英说:“你走了一天半,她就找了你一天半。非叫我抱着她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转悠过去,连床铺底下她都翻了一遍。实在是找不到你,她还哭鼻子了。对了,昨晚睡觉时,她也瘪着嘴哭了老半天,那叫一个伤心哟。得了得了,你赶紧抱走吧,这个小没良心的。” 喜宝才不管奶奶咋说她,自顾自的傻乐着。 等到了晚上,张秀禾先把兴奋了半天的喜宝哄睡了,又去旁边小床上看了眼儿子女儿,瞧着都睡了,这才压低声音跟宋卫国说了白日里的事儿:“她袁弟来也太有耐心了,咋感觉比我这个亲妈更像亲妈。你说,该不会是抱错了吧?喜宝是咱闺女,毛头才是她亲生的。不然,她咋就那么稀罕毛头呢?” “瞎说啥呢?俩孩子差了半个月,又不是同一天生的!”宋卫国好悬没被她这话给呛死,开口就怼了回去。 可惜张秀禾完全没听进去,回头瞅了眼睡梦中还咧嘴笑的喜宝,愈发笃定了:“我还是觉得喜宝是咱亲生的。你想想,喜宝多好带啊,像她几个哥哥姐姐。要不然,总不能是老三媳妇儿疯了吧?” “我看是你疯了!”宋卫国懒得理她,“睡觉睡觉,你就是闲出来的毛病。” 等宋卫国都开始打呼了,张秀禾还在那里琢磨着。 要知道,瘌毛头是真的没半点儿讨人喜欢的地方,他就是烦,还是那种折腾死人的烦。别的孩子就算爱闹腾,总有安静的时候,唯独他,吃也哭喝也哭玩也哭,尿了拉了还是哭,一天到晚就是哭,哪怕睡着了,半夜里还得哭几场,而且完全不影响他自个儿的作息,横竖他累了到头就睡。哪怕张秀禾是亲妈,都忍受不了他。 偏偏,袁弟来还真就顶住了,甚至瞧着都不像是忍耐,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毛头,把这个惹人烦的小孩崽子当成祖宗来伺候,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直到出了年关都没厌倦。 正月底的一天,赵建设拿着一封信来到了宋家。一问才知道,年前赵红英托他写了封信寄到部队,问宋卫军今年回不回家过年。dá àn已经很明显了,好在人没回,信倒是来了。 被儿媳从隔壁叫回来的赵红英,一把抢过信,迫不及待的拆开来一看 “建设,你给念念。” 接过信纸的赵建设一脸无奈,草草一扫,他说:“卫军说,他马上又要出紧急任务了,今年是赶不回来了。还说,最近几年都比较关键,应该没时间回家。他还问全家好,问姑你钱够不够用,缺啥跟他说一声,他想办法给你弄回来。” 赵红英听得心里发酸,忙摇头:“缺啥啊,我啥都不缺,就盼着他平平安安的。唉,连菊花的儿子都三岁了,卫军这个当哥的,还没讨媳妇儿呢。” “那我催催他?”赵建设觉得催也没用,照这个情况看,除非宋卫军退伍了,不然咋娶媳妇儿?娶了搁在家里,两三年都不回来?这不耽误事儿嘛! “催啥催,你就叫他好好听领导的话,家里一切都好,别老惦记着。”赵红英想了想,又说,“再跟他说说喜宝,上回光顾着问他过年回不回家,都忘了提喜宝了。” 赵建设沉默了一瞬,最后还是没发表意见,只连连点头说好。谁叫那是他亲姑呢?只要老爷子别拿旱烟杆子抽他,咋样他都依了。 对了。 “姑啊,回信我到家再写,有个事儿要问问你,这不开春咱们生产队又要调整工种了,你这头咋样?还是全家都下地?” 红旗公社这边,各个生产队的大队长权利还是很大的,就说每年分配活儿,这里的名堂就很多。像去年秋收,赵红英就托他弄了个轻省的活儿给袁弟来,也就是在坝子上看粮食。这不,今年马上又要到春耕了,他这边要提前安排起来,想走h一u én的当然也要早早的说清楚了。 赵红英一拍巴掌:“是了,差点儿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年猪场那边有人了吗?” “想去猪场?那倒是轻省得很,就是工分低了点儿。”赵建设提醒她。 “要的就是轻省!家里壮劳力那么多,总能赚回来的,不差这几个工分。那就说定了,留个猪场的活儿给卫国媳妇儿!”赵红英一锤定音的说。 赵建设想了想,这事儿应该不难办,就开口答应了下来,见没其他事儿了,这才离开了老宋家。 老宋家这边,张秀禾高兴得连亲了喜宝好几口,乐得喜宝左躲右闪的“咯咯”直笑。一旁的王萍和袁弟来都羡慕的看着她,猪场的活儿是真的轻省,也就打猪草c煮猪食c喂猪啥的,而且连农忙都不用下地,旁人只有眼红的份儿。 转眼就到了开春。 春耕前一天,赵建设带人从红旗公社那头领来了小猪崽,得了消息的张秀禾立马就去上工了。 不过,猪崽都还小,吃的不多,照顾起来也容易,张秀禾挺早就回到了家,抱上喜宝就去找王萍闲聊:“今年咱们可有口福了,足足六只小猪崽呢,说是其他生产队去年断了炊,有两个队还把猪给养死了。就算是活着的,看着也是瘦不拉几没多少肉。任务猪交上去后,上头领导很生气,就说不会养就干脆少养点。对了,我也是今天听人说起才知道,好几个生产队去年都只分了一头猪,其他都交上去了,就这样份量还是不够。” 任务猪说是按个数算的,可送上去后也一样要记录份量。去年不是特殊情况吗?人都快饿死了,更别提猪了。虽然说起来都有苦衷,可还是影响到了今年。 尽管从未养过猪,可张秀禾搂着胖乎乎的喜宝,格外的有自信:“就看我带孩子的这股劲儿,到年底猪出栏时,一定各个都滚圆胖乎。” 对于今年的工作,张秀禾充满了信心,而且干劲十足。可其他人就不好说了,歇了半个冬天,等春耕一开始,都纷纷叫苦不迭。 袁母就是其中之一,上工时,见没人往她这边看,赶紧往旁边疾走几步凑到袁弟来跟前:“你呀,咋还背着这孩子来上工了?别管他了,赶紧把闺女要回来自己带!” 背着瘌毛头下地的袁弟来,起身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子,又伸手捶了捶腰:“妈你没管了,我有主见。” “你倒是说说看,你有啥主见?明明闺女是你生的,便宜都叫你大嫂占了,你还累死累活的给她带孩子,是不是傻啊?” 见亲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袁弟来只能耐着性子给她摆事实讲道理:“我婆婆为啥给大嫂安排轻巧的活儿?还不是因为她生了儿子?我多带带她儿子,回头也生个大胖小子,还愁不能在婆家立足?” “你你你”眼见她人蠢还不自知,袁母几乎要被气得没脾气了,索性问她,“那闺女你就真不打算要了?由着她跟你大嫂亲近?等她将来长大了,不认你了咋办?” “咋办?”袁弟来惊讶的看着她妈,似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不认就不认呗,不就是个丫头片子吗?我不稀罕。” 这话说得太理直气壮,噎得袁母无话可说。 其实,袁弟来是真的有自己的想法。她婆婆今年连五十都没有,就算再活二十年好了,那喜宝也到嫁人的岁数了。想也知道,她铁定做不了主,更别提占便宜了,既然这样还费那劲儿干啥? 袁母缓过来后,忍不住又劝了几句,听得袁弟来一脸的无可奈何。想着这到底是亲妈,生了她养了她为她们姐妹五个吃了一辈子苦的亲妈,她到底还是不忍心了。 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一下,袁弟来无比认真的开了口:“妈,我这么跟你说吧。别说喜宝看着就靠不住,就算她将来是个大孝女,那又有啥用呢?你看我,不也整天惦记着娘家,眼见娘家吃苦受罪,我这心里多难受啊,吃不好睡不香,就恨不能把自己的口粮给娘家送去。可我上头有婆婆盯着,就是再想孝顺你,不也一样不敢拿粮食回去吗?所以说啊,还是得生儿子。” 赵建设的自行车是一辆大红旗,红旗牌重型自行车,既稳当又能负重。为了能买到一辆,他攒了好几年的钱,还四处找人帮忙找自行车票,数不清托了多少人情,总算在今年年初入了手。对这个大家伙,赵建设只差没当祖宗伺候了,每骑一回都要拿毛巾里里外外都擦一遍,谁来借都不答应,也就他姑赵红英了,这个真没法拒绝,因为他爹会揍他。 不光要借车,还得出人出力把他姑送到县城里,再给捎回来,每月一趟,都快成习惯了。 好在有自行车就是方便,到县城时,也就八点刚过,俩人就到了邮局,掏出汇款单提钱。 自打两年前宋卫军入伍后,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钱。久而久之,不止负责接送的赵建设习惯了,连邮局的工作人员都跟他们混熟了。等收了汇款单,兑好钱后,那人还特地提醒了一句:“这回是三十二块五,你点点。” 之前,赵红英和赵建设只顾着拿单子,都没细看,得了提醒才发现汇款单上不是原先的二十七块五,而是三十二块五。 “卫军升职了?”赵建设先反应了过来。这工资也好,津贴也罢,全都是严格按照国家标准来发放的,该几级就是几级,全国各地所有单位都是一个样儿的。 整整多了五块钱啊,这是涨了一级工资,也代表宋卫军升职了。 赵红英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仔细把钱点好拿手帕包好,揣到怀里收了起来。 从邮局出来后,赵建设带上他姑就直接往百货大楼去了。 百货大楼离邮局很近,就在同一条街,因此他们很快就到了百货大楼,熟门熟路的走上二楼,在靠西面的卖布柜台上找到了正在忙活的宋菊花。 “妈!”宋菊花一看到亲妈,立马笑着叫了一声,还是赵红英让她赶紧做事,有话等下说。 宋菊花应了一声,收了跟前顾客的布票和钱,开始扯布。 作为县城里唯一的一个百货大楼,从外头看倒是挺好的,可其实里头卖的东西并不多。像宋菊花所在的卖布柜台,看着是有三个大台面,可却是包括了布匹c被面c衣裤等等,种类花色都非常少。然而即使这样,想买东西除了要有钱外,还得有布票。 这会儿柜台前就一个顾客,是个跟赵红英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太,交了布票和钱后,眼巴巴的等着,直到宋菊花利索的扯了一小段布,折叠好交给她。 可怜巴巴的一小段布,却不是宋菊花弄错了,而是那老太太拿来的布票上头,写的就是伍市寸,上头还印着“为人民fu u”。 哪怕不是头一回看到这种情形了,赵红英还是没忍住在心里暗道,就这么点儿布头能干啥,买回家包饺子吗? 这时,宋菊花记好了账,抬头笑看着她妈:“这个月的肉票我还没用,我小姑子前个儿还给了我两张糖票,算着妈你也该来找我了,这两天一直揣兜里呢。对了,要布吗?” 买布的老太太临走前羡慕的看了赵红英一眼,虽然是乡下人的打扮,可架不住人家有个好闺女呢。 赵红英似乎也感觉到了,挺了挺胸:“都要。你哥涨了津贴,以后就是每个月三十二块五了。” “四哥打小就最能耐。”宋菊花边说边掏口袋,把肉票和糖票都给了赵红英,又弯腰从柜台底下翻出了一包东西来,“这是‘处理布’,还有一件‘处理男用汗衫’。” 宋菊花冲着她妈眨了眨眼睛,这所谓的处理货其实很多都称不上是残次品,譬如说那件处理的男用汗衫,仅仅是外包装有所破损,里头则是完好的。这种汗衫是需要专门的汗衫背心票的,不过处理品就不同了,不要票,价钱还便宜。 有这么个卖布的闺女,赵红英压根就不用担心没衣裳穿。可因为节俭惯了,她平常还是不太舍得花钱,能省则省嘛。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她有喜宝了。 赵红英一面从怀里掏出手帕,一面不忘叮嘱女儿:“你帮我攒点儿棉花票,越多越好。” “成,是要给强子做新棉袄吧?”提起娘家大侄儿,宋菊花还怪想他的。她两年前才结婚的,之前在娘家时,常帮大嫂二嫂带孩子,跟强子感情最好,毕竟相处时间长,再说强子还是老宋家的长孙。 可惜,虽然一贯自诩是赵红英贴心小棉袄,这回宋菊花却完全没猜到点子上。 打开手帕拿了钱,赵红英一脸不以为然的说:“强子穿啥新棉袄,旧年的又不是不能穿了,缝缝补补的,我看还能穿个三两年的。” 宋菊花去接钱的手顿住了。 就听赵红英又说:“你有空回队上瞅瞅,你侄女喜宝长得可好了,你见了一定喜欢。对了,棉花那事儿你放在心上啊,记得多攒些,我想过了,喜宝还差一块褥子条厚被条薄被,还得给她做两身新棉衣,好换着穿。对了,棉鞋也不能缺,再做一顶小棉帽,上头给她缀两朵花儿,喜宝戴上一定好看!” “好了,事儿你记着点,我走了。”赵红英拿上东西揣好票证,她还惦记着买肉买糖,说完就走了。一旁当壁画的赵建设赶紧跟上。 他们倒是来去匆匆,却留下了一脸懵逼的宋菊花。 宋菊花想不明白,不就是一个月没见面吗?咋亲妈徒然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说变就变呢?你要变,倒是提前打个招呼呢。等等,想起前些日子她大哥特地跑家里讨名字的事儿,她觉得自己大概真相了。 其实说白了,也不是她有多聪明,真就能通过只言片语猜到真相。而是从小到大,她都深刻的贯彻了一个原则。 亲妈说的永远都是对的!! 从小,赵红英就告诉她,地里刨食没出息,又苦又累,关键还得看天吃饭。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得好好读书,又因为小学毕业的人太多了,最起码也得念到初中毕业。红旗公社没有初中,她就跟着四哥宋卫军一起到县城里念的初中。为了能跟四哥同班,她在小学时还跳了一级。 至于前头那仨,倒不是赵红英偏心,而是那仨蠢到小学一年级就开始往家里背红灯笼。每半年两盏,稳定得叫赵红英都懒得训他们了。这还得亏小学就两门课,要是课程一多,那估计红灯笼就更多了。 再后来,等她初中毕业了,赵红英又频频告诫她,说人家的时候,千万不能光看外表,得注重内在。女人长得美多半是娇气不干活的,男人长得俊那基本上就是个废物蛋子了。当然,也有可能跟她前头那仨哥似的,又丑又笨还没出息。 被成功洗脑了的宋菊花,最后嫁了个城里人。她男人是机关里的小办事员,除了个头矮点儿长得丑点儿,其他都好。她公公是纺织厂的领导,婆婆则是同一个厂的妇女主任,她男人还有个妹子,高中毕业后留校在初中部当了老师,前些日子已经开始说人家了,怕是最晚年底也该嫁人了。 宋菊花不知道她妈这是抽的什么风,不过从小到大的经历告诉她,听妈的准没错。既然亲妈喜欢,那她就跟着一道儿喜欢呗。这么一想,她就淡定了。 不过,还有个比较头疼的事儿,她一般很难抽出空来。公婆都还没退休,她男人就更别说了,小办事员还不是给人跑腿的?就算以后的前途无量,这档口还得老实上班。她自个儿虽然不是很忙,可问题在于,家里还有俩小混蛋呢。 对了,她是在三哥宋卫民结婚后,才嫁到了城里。不过,比起到现在只有一个闺女的宋卫民,她结婚不到两个月就怀了身子,第二年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她有俩儿子,本人嘴巴甜会做人,手脚还勤快。虽说这卖布的工作是公公帮找的,可她干得一直不错,跟其他老拿乔得罪顾客的营业员不同,她永远都是笑眯眯的,年初还得了个优秀奖。加上娘家那头饥荒时还会送粮食来,她坐月子时吃的鸡蛋也是她妈送来的,公婆和小姑子都高看了她一眼,小日子过得相当不赖。 至于赵红英为啥会无缘无故的喜欢喜宝,说真的,她妈又不是头一回不讲道理了,不稀奇。 这天,赵红英从城里买回了三两肉和十块硬水果糖。搁在以前,那肯定是给俩孙子吃的,这回就不一定了。 不对,是一定不会给强子和大伟了。 水果糖被她藏起来了,这玩意儿难得,等喜宝稍微大点儿就可以吃了。三两肉则被她剁吧剁吧的包了饺子,晚饭时,其他人都是照例红薯稀饭配干饼子,唯独张秀禾面前搁了一大碗猪肉白菜馅儿的饺子。 张秀禾: 就先不吐槽这不年不节的吃啥饺子,光是这猪肉白菜馅儿,那是连过年都未必能吃上的。也就是这会儿天气太热了,不然赵红英也不会一顿都给煮了。她是想着,反正放到明个儿也坏了,不如一气都叫张秀禾吃的,然后赶紧喂奶去。 尽管内心无比惶恐,张秀禾还是美滋滋的吃了起来。她倒是想省下来给儿子吃,问题是赵红英看着呢!! 那就只能全都自个儿吃了。 一大碗饺子下肚,张秀禾吃得有点儿撑。正好赵红英催促她去喂喜宝,她就顺势往屋里去了,没管那一桌的狼藉。 其实这年头洗碗筷还挺容易的,因为没油水啊,菜也少,就几个盛稀饭的碗,那也是吃得干干净净的,打了井水冲洗几遍后,沥干放到五斗橱里就成了。 这活儿以前都是张秀禾干的,打从她进门起就是,可如今却是轮到袁弟来了。 袁弟来抬头看了一眼大嫂那屋,她知道这会儿大嫂一定给喜宝喂奶,想着宋家这边富裕到能买肉吃饺子,可她娘家今晚还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一碗稀饭。这么想着,她下意识的往娘家方向望了望,心里揪着疼。 王萍从堂屋出来时,就看到袁弟来神情微怔的看向西边那头,她略一想,就猜到是咋回事了。 她走过去说:“别操心你娘家了,他们饿不死。” 被王萍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袁弟来好悬没把碗给砸了。这一幕吓到了王萍,她赶紧过来帮着收拾:“你倒是悠着点儿呢,摔了碗,妈她又得骂人了。算了算了,你歇着吧,我来。” 袁弟来松了手,只是面上的神情还是有些怔怔的。 见状,王萍又说:“我刚才说的是真的,没骗你。你也不想想,我骗你有啥好处?”她边洗碗筷边告诉袁弟来,袁家那头有粮食了,当然不是借出去的那些要回来了,会shàng én寻死腻活都要借粮食的人,你根本就别指望能如数归还。事实上,袁家的粮食都是救济粮。 ——来自于袁家另外四个女儿。 那袁婆子是一气生了五个闺女后,才得了俩儿子。当初,为了求个儿子,她真的是啥法子都用了,给五个闺女起的名字,就很好的说明了她的最终梦想。 袁招弟c袁求弟c袁再求c袁跪求,以及袁弟来。 这袁弟来在招来弟弟方面倒是能耐得很,继她之后,袁婆子终于有儿子了,还是俩。可在报答娘家方面,她就太不给力了。她那四个姐姐,之前是真没法子,只因她们嫁得都不远,全在红旗公社里头,所以那场秋收后的暴雨,也害得她们各自的夫家断了炊。 好在,前几日救济粮发下来了,家里总算又有吃的了,袁家那四个女儿完全没商量过,就这么齐刷刷的拿了夫家的救命粮食送到了娘家。 “啥时候的事儿?我咋不知道?”袁弟来呆住了。 王萍洗完了最后一个碗,拿在手里甩了甩:“就今个儿啊,哦,你在屋里躺了一天,没出门对吧?” 昨个儿正午,袁弟来往娘家跑了一趟,偏她身子骨弱,哪怕生完喜宝后吃了不少好东西,仍旧没养回来。这么跑了一下午,回头就有些中暑了,所以今个儿她一天没出门,也难怪啥都不知道了。 看袁弟来点了点头,王萍叹了口气:“你那四个姐姐也真豁得出去,连家里的救命粮食都敢拿,接下来的日子该咋过啊?我猜,一准是偷拿的,回去怕是得挨打了。” 公社这头,被自家男人打的女人多得简直都数不清,不过一般人也就是气狠了来一下,真把人打伤打死这种事儿,倒从没发生过。可那也得分情况,救济粮的数目本来就不多,分到各家头上就更少了,一旦事发后,绝对是一场家庭大战。 王萍猜的不错,袁弟来那四个姐姐全都是偷拿了家里的粮食,回头就挨揍了,不过揍得倒还不算太厉害,因为各家都巴望着能找回粮食,早一刻就多点希望,当然顾不上打人。 至于粮食去哪儿了,不用说都能猜到,因此当天晚上,就有人跑来他们第七生产大队问情况。 关键时刻就看出团结来了,哪怕这事儿在他们这儿都传开了,毕竟农闲时分,谁家来了人,周遭的邻里还能看不到?再说袁家四姐妹都是在这里长大的,大家都认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7.第057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见家里的孩子都有事儿干了, 赵红英难得大方一回,吃晚饭时宣布,只要几个小的听话不惹事儿, 家里剩下的果子就都分给他们吃。当然喽,要是有人敢瞎胡闹,啥都别想吃, 吃个屁! 连威胁带利诱的,小孩子们就没不老实的。这下, 除了还在襁褓里的瘌毛头和喜宝外,老宋家所有人都有事儿干了,家里立马变得井井有条了。 而其中, 又以张秀禾最忙活。 这也是没法子,出去赚工分总有收工的时候, 干家务活那也有结束的时候, 上学也会放学, 照顾小狗就更不用说了,本身就是以玩闹成分居多的。唯一只有张秀禾,一天到晚, 就连夜里睡觉都得起来几趟。 她本人并不觉得有什么,这些年来她都已经习惯了,尤其相对之前而言, 她从照顾五个孩子, 变成了现在只需要看着俩, 还觉得松快了不少。再一个,瘌毛头虽然不大好带,可喜宝却是当真乖巧得很,加上她天天鸡蛋面条小米粥的,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坦了。 可她男人不这么想。 宋卫国想起他媳妇儿好像自打嫁给他以后,就一直在不停的忙活。怀孩子c生孩子c奶孩子c带孩子,春耕秋收还要下地赚工分,平时也得忙活家务,当真就是一年到头没个闲下来的时候。好不容易前头几个大了,又来了个难伺候的瘌毛头,可好歹那是亲生的,都生下来了,总不能不管吧?结果,还来了个喜宝。 喜宝天生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凭良心说,宋卫国挺疼这个侄女的。可再疼也不能叫他媳妇儿受那么大罪吧?小孩子本来就难带,尤其是这种刚出生不久的。别的就不说了,光是夜里起来喂奶就够折腾的了,白日里还得抽空洗衣服洗尿布,简直就是把他媳妇儿当老牛使唤。 一想到张秀禾一天到晚都是连轴转的,可老三俩口子却是一下工就歇着啥都不干,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宋卫国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干脆找了个机会,把老三给堵了,誓要问个清楚明白。 “卫民。”没给老三发问的机会,宋卫国开门见山的说,“我说,你们俩口子到底是咋想的?真就把喜宝丢下不管了?到底是谁的闺女来着?” 宋卫民被问得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的说:“这c这不是妈说的” “对,妈说的,叫我媳妇儿帮着喂孩子。可妈她没说,把喜宝给我们家当闺女吧?你自个儿说说看,从孩子生下来到今天,你俩干过啥?” 严格来说,喜宝刚出生那会儿,还是袁弟来喂的奶,可赵红英担心她没带孩子的经验,所以除了喂奶那会儿,旁的时候都是由赵红英带着的,就连晚上也是跟着老俩口睡的。后来,张秀禾接了喂孩子的活儿,顺手也把旁的事儿一并接过去了。从那以后老三俩口子就轻松了,啥事儿都不管,连孩子都没来看过一眼。 宋卫国真的很想问问老三,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被问到了眼前,宋卫民也是有点儿懵,他是真不知道带孩子有多辛苦,身为家里的老三,前头哥哥后有弟妹,他又早早的被亲妈打上了蠢笨的戳,所以家里人对他的要求一贯都是老实待着没惹事儿。因此,哪怕下头有弟妹,他也没亲自照顾过。想着,养孩子还不容易?他当时就保证道:“大哥你放心,回头我就叫弟来把喜宝抱回来。就是吧我怕妈不放心。” 说到这里,兄弟俩都沉默了。 赵红英为啥那么疼爱喜宝,宋家只怕除了老宋头外,没人知道真相。反正他俩是肯定不知道的,就是觉得纳闷,又因为亲妈太能耐,俩人不约而同的跳过这个话题,单说喜宝这事儿。 宋卫国说:“谁天生就会带孩子?不会带还不能学吗?敢情你俩往后都不打算生孩子了?还是说,生了继续丢给你嫂子养?” 就算宋卫民他再傻,这会儿也听出话里的□□味儿了,忙不迭摇了摇头:“咋可能呢?我看,还是把喜宝抱回来我们养吧,横竖就是个丫头片子,养着养着,不就会了吗?”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话推脱的意味太明显了,宋卫国当时就没好气了:“别搞得好像是我非要把喜宝赶出来一样。那是你女儿,本来就该你们俩口子养着她。再说了,不会带孩子,还能不会洗尿布?啥事儿都不管,撂开手自个儿歇着去了,这算啥?管生不管养?那你们干脆别生!” “我对不起了,大哥。”宋卫民没想到他都愿意把喜宝抱回来了,还能被堵成这样,憋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干脆认怂了。 宋卫国想想也不能把他给逼死,只最后说了一句话:“不是当大哥的说你,你媳妇儿成天该惦记的不惦记,不该惦记的老惦记,你也该管管了吧?” “好,都听大哥的。”宋卫民被说得面红耳赤,终于彻底服了软。 这厢,宋卫民去找他媳妇儿了,那厢,宋卫国觉得自己总算干了件能耐事儿,心下得意得很,转身回屋就找张秀禾显摆去了。 屋里,张秀禾刚给毛头喂完奶,正抱着他在屋里不停的走动着,这孩子就这点不好,吃饱了就非要人抱着到处走,一放下就扯着嗓门嗷嗷大哭,比他几个哥哥姐姐难带多了。 结果,这边刚哄得差不多了,她就听了她男人复述的话,好悬没原地爆炸。 把毛头往宋卫国怀里一塞,张秀禾冲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你啥意思?我自打嫁了你,家里家外都是我操持的,还给你生了四个孩子,哪里对不住你了?好不容易过了两天好日子,你就上赶着来拆台?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宋卫国被训得灰头土脸,偏他怀里的毛头本来都已经快被哄好了,听到这一通骂,立马“嗷”的一嗓子,哭了个惊天动地。等他手忙脚乱的哄好毛头,再抬眼看去,刚才还张牙舞爪跟个母老虎似的媳妇儿,这会儿已经坐在床沿上哭开了。 “我容易吗?四个孩子都是我一人带的,光是尿布我洗了多少?我不求你帮忙,上工也累得很,可你干嘛非得跟我对着干呢?妈叫我喂喜宝,天天叫我吃好吃的,我这辈子也就这俩月舒坦了,你偏就” “我这不是c不是怕你太累吗?”宋卫国急了,他要是那种不知道心疼媳妇儿的人,干嘛特地去跟老三说那些?不过照这会儿的情况看来,还不如不说呢。 “我不管!要是回头妈不叫我喂喜宝了,我就回娘家去!你自个儿带瘌毛头吧!”张秀禾说着,伸手就将躺在床头的喜宝搂在了怀里,“你看着办。” 喜宝还在睡梦中,屋里那么大的动静也没能惊醒她,仍旧睡得喷香。长长的眼睫毛盖在脸上,粉色的小嘴微微开合着,小拳头原本是放在耳朵边上的,这会儿被张秀禾拿下来搁在身前。似乎是感觉到自个儿被抱起来了,她还略微调整了下姿势,把小脸往张秀禾胸口凑了凑,接着做她的美梦。 可怜的宋卫国,原本是真好心,结果却落了个里外不是人。偏生这事儿还必须解决,不然他媳妇儿回头还得闹。 抱上瘌毛头出了门,宋卫国毫不迟疑的再度寻上了他三弟,开口就道:“卫民啊,刚才是大哥我说话重了点儿,算了算了,反正你嫂子带孩子有经验,干脆喜宝就叫她带着吧。你们俩口子啊,赶紧努力一下,再生个儿子。” 宋卫民被他大哥这前后完全相反的态度,弄了个一头雾水,只能下意识的点头说好,回头琢磨来琢磨去的,还是没弄明白,等晚间袁弟来进屋后,他也不知道该咋开口,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大哥二哥都有儿子,就咱们没” 袁弟来愣了一下,眼圈立马就红了。她就知道,婆婆叫她出去赚工分,却叫俩嫂子待在家里,肯定是因为她不会生儿子。 那头的事儿,宋卫国他们俩口子不知道,他回去后只说事情解决了,张秀禾等到晚间也没见袁弟来找她要喜宝,当下就放心的歇下了。 这张秀禾是放心了,宋卫国却越想越不是滋味。他还是觉得自家媳妇儿受委屈了,就算喜宝真叫她带了,身为亲妈的袁弟来帮着洗下尿布总行吧?不对,那不叫帮着,那就是应该的!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毫无变化,反正老三俩口子是该干啥就干啥。宋卫国不敢再惹媳妇儿生气,也不好对弟媳妇儿抱怨,只能把这笔账记在了三弟头上。这人真是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那是他亲闺女,不说干活了,倒是来看一眼呢。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也渐渐转凉了。张秀禾和王萍趁着这天太阳不错,把秋衣秋裤都翻出来,放到院子里曝晒,顺便再看看孩子们的衣裳还能穿不,裤子不够长的还得再补一截,哪里要是破了也要趁早打上补丁。 这里头,唯一不用愁的就是喜宝的秋衣了,早几天,赵红英就拿了几件秋衣过来,跟其他孩子穿肥大的衣裳不同,她给喜宝做的秋衣处处妥帖,全都是按着尺寸做的,哪怕颜色仍是以蓝灰为主,可穿在喜宝身上,就是显得好看极了。 别说秋衣了,她连冬衣冬被都早早的准备好了,花的是老四的津贴,菊花给的票,她本来就手脚麻利,辛苦了几天就把东西赶出来了。不过,冬衣冬被她没急着拿出来,藏屋里,只等到日子了再说。 当然,瘌毛头也得了块料子,赵红英没帮着做,张秀禾接手后,就忍不住造孽了。 小孩子嘛,长得本来就快,尤其瘌毛头能吃能喝的,几乎半个月就肥一圈。生怕衣裳做好了没多久就穿不上了,张秀禾直接做了件褂子,宽宽大大的,穿身上就跟套了个麻布袋子似的,哪怕没补丁,瞅着也格外的寒碜。偏她还不觉得是做工问题,坚定的认为,儿子随爹。 第002章 心里揣着事儿,老宋头比以往更加沉默了,除了隔三差五的秋收动员会外,他哪儿也不去,就一个人蹲在堂屋廊下闷声抽旱烟。 这副模样落在旁人眼里,只当他是因为得了个孙女心里不痛快。想想也是,老大老二虽然也有女儿,可他们起码都有传宗接代的儿子。再看看老三,结婚都两年多了,好不容易盼到媳妇儿怀上了,生下来一看,居然是个丫头片子! 宋家三兄弟都很担心,其中又以老三宋卫民为最,他最担心的还不是自顾自生闷气的老爹,而是徒然间就跟变了个人一样的老娘赵红英。 赵红英何止是变了个人,简直就跟鬼上身一般无二。要说先前袁弟来还怀着身子时,对她好是可以理解,可这会儿都生了,生的还是个丫头片子,再这么拿她当祖宗伺候着 就问你慌不慌!! 家里的细白面吃完了,赵红英就给她熬小米粥喝,也不怕费柴禾了,熬个小半日,都把米油熬出来了,稠稠的一大碗小米粥,喷香扑鼻。这还不算,临晚间还要给她煮一碗糖水鸡蛋,热乎乎的下了肚,一准儿能睡个好觉。 米粥也就算了,这一天一枚鸡蛋呀! 要知道,他们宋家三兄弟,都已经有大半年没吃上鸡蛋了,当然老宋头和赵红英也一样。这年头,鸡蛋是很金贵的,三个鸡蛋能换一斤盐,四个鸡蛋换一斤煤油,多的是舍不得吃鸡蛋拿鸡屁股当银行的人家。像老宋家这样,壮劳力多不愁饿肚子的,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回鸡蛋。 见赵红英这般,连先前还有些不满的张秀禾都不敢吭声了,她总觉得婆婆这是疯了。早半个月前,她生下小儿子就断了鸡蛋,还能算是用完就丢。可这会儿叫啥事儿?怕不是真被刺激得疯了? 这么一想,她就老实了。 不怪她胆小,而是赵红英如今这状态实在是太渗人了。光是吃□□细还不算,自打袁弟来生下女儿后,不单每天都能吃到小米粥和鸡蛋,甚至都不用照顾刚出生的女儿,因为有赵红英在。 赵红英整个儿白日就搂着小孙女不放手,哪怕入了夜,也把人往自个儿房里抱。她还给小孙女起了个小名,叫喜宝。一天到晚的就听到她在那儿唤着“喜宝,奶奶疼你”,“喜宝,看看奶奶”,“喜宝,奶奶的心肝宝儿哟” 一天下来,赵红英能唤上个七八十遍,且唤的时候,那声儿就跟掺了蜜糖一样,甜腻的叫人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旁人就不说了,反正张秀禾是怕了,她千叮咛万嘱咐,叫几个孩子没事儿千万别往奶奶跟前凑,就算真有事儿了,叫他们爹宋卫国去,反正一定要尽可能避得远点儿。 这般惶恐不安的过了十来日后,秋收到了。 说来也是真稀奇,他们生产大队今年的庄稼长势格外得好,熟得也比往年快了好几日。经年的老庄稼把式老早以前就说了,今年绝对是个大丰收年,就算交了公粮,剩下的粮食也足够他们吃一年的了。 老农民辛苦一整年图个啥?还不是指望地里那点子收成,好叫来年不必饿肚子。因此,他们早不早就开始眼巴巴的瞅着地里,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给盼到了收获之日。 全生产队上下斗志昂扬,就连还没出月子的袁弟来也跟着忙秋收去了。不过,赵红英提前跟她那身为生产队大队长的娘家大侄儿打过招呼了,特地给她安排了个轻省的活计,不必下地收割,只需要待在坝上帮着将收获的粮食摊平晒干就成了。 这年头,能坐满月子的女人几乎没有,就说张秀禾好了,只比袁弟来早生产了半月,等她弟媳生孩子时不也跟着忙了一整夜吗?事实上她统共也就休息了那么十日左右,之后就该干嘛干嘛去了。所以,袁弟来过来忙秋收,没人觉得奇怪,倒是对于赵红英特地跟大队长打招呼一事,很是羡慕。 羡慕她能有个这么体贴的婆母。 这个时候,几乎全生产队都知晓袁弟来头胎生了个闺女,又有好些人亲眼见过赵红英见天的抱着小孙女,那喜欢的样子绝对不是假装出来的,再说也没必要假装呢,生产队上下哪个不知道她赵红英是重男轻女的偏心眼儿?只是,经了这事儿之后,大家伙都对赵红英改了看法,纷纷夸她有思想觉悟,顺便再度对袁弟来表示了羡慕。 袁弟来不咋爱说话,人家主动凑上去同她说话,她倒是会应两声,不过总得来说还是胆小怯弱的性子。既然婆婆叫人照顾她,她就老老实实的听从吩咐在坝上干活,虽然这是个轻省活儿,可那也是相对来说的,人家从地头用小推车将粮食拉到坝上,她要帮着卸下来,推得平平的,以确保将粮食晒干晒透。 正值酷暑,坝上是完全敞亮的,丁点儿遮盖都没有,这会儿日头也高,袁弟来原就身子骨弱,哪怕将养了许久,也没改变体质,她才刚生下孩子不到半个月,才干一会儿就觉得腰酸背疼的,忍不住停下来歇了口气。 远远的看到又一辆小推车过来了,拉车的不是别人,正是袁弟来娘家亲妈。虽然同属一个生产大队,可袁家跟宋家隔得老远,加上宋老太赵红英还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两家平日里少有来往。袁弟来倒是想跟娘家人亲近,可她之前不是怀着身子吗?之后也忙着坐月子,今个儿还是她头一回出门。 见娘家亲妈过来了,袁弟来忍着劳累跑上前帮忙。 今年的收成是真的好,好到粮食那是一车车的往坝上运,每一车都被堆得冒了尖,光是这么一车,就有大三百斤的粮食。一个人肯定是拉不动的,他们这儿是一人负责拉,后头还有一人推着,饶是这样,一趟下来也能叫人汗流浃背,衣裳就跟在水里浸过一样,湿哒哒的冷冰冰的,偏如今日头还大,头上被晒得晕晕乎乎的,身上还觉得冷,又是冷又是热又是累的,只能说秋收是真能去掉半条命。 “妈,你歇歇,我来吧。”袁弟来一面帮着卸粮食,一面劝她妈歇会儿。 其实也没啥好歇的,坝上无遮无拦的,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想歇也就是站着喘几口气,能稍微松快一些。就听她妈喘着粗气说:“你现在过得好了,听人说你生了个丫头片子,你婆婆都没骂你?还见天的给你煮小米粥,给你吃鸡蛋?唉,真是享福了,可怜你弟弟你侄子呀,别说小米粥鸡蛋了,能混个半饱就算不错了。还是老宋家日子过得好,真好。” 袁弟来听着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可她也不知晓咋回话,毕竟老宋家的日子哪怕在生产大队数得上号,能天天小米粥加鸡蛋的,也就只有她一人了。 帮着卸了粮食,袁弟来只能目送她妈推着车再度往地头赶,她自个儿则继续晒粮食。日头太大了,晒得她头晕眼花的,不过想想在地里头干活的人,她这活儿是真的轻省。 可不是轻省吗?等晚间归了家,老二媳妇儿忙着做晚饭,赵红英抱着喜宝过来叫袁弟来喂奶,张秀禾没见着人影,估计也是回屋奶孩子去了。至于老宋头父子四人累得是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了,匆匆扒拉了一口,回屋倒头就睡。 等袁弟来略慢一步回了屋,她男人早已呼声震天,睡得昏天暗地了。她只能咽下了憋了一天的话,默默的躺下合眼睡去。 秋收这几日,生产大队上下都忙得脚不沾地,结结实实的被累得蜕了好几层皮。也有人吃不消中暑了,可顶多就是在树荫底下略歇一会儿,稍微好点儿就继续下地干活了。 等地里头所有的粮食都收了上来,坝上也倒腾了好几次把粮食都晒干晒透了,直到粮食都入了仓,秋收才算是彻底结束了。 离交公粮还有好几日,而分粮食肯定要等交完公粮之后。所以这会儿人人都有空,甭管是想回家歇着,还是串门唠嗑,都没人管。一时间,生产大队上下都清闲得很,处处都见欢声笑语。 万万没想到,就在粮食入仓的第二天,刚过了正午,好多人都躺屋里歇午觉呢,只听平地炸响一记惊雷,吓得人能直接从床上摔下来,就觉得心口猛的一颤,半晌都回不过神来。大人也就算了,小孩子被吓得尿裤子的都有,更多的则是闭上眼睛扯开嗓门嗷嗷大哭着叫妈。 也有胆子大的人,站在屋门口探出头往外头看,一开始只有不断炸响的惊雷,没过多久,就是电闪雷鸣暴雨如瀑。动作稍慢一些,就被雨淋了个透心凉,躲在屋檐底下都不管用,只得赶紧往屋里头钻。再往屋外一看,外头已是连天的雨幕,稍远处就看不真切了。 老宋家的堂屋里,赵红英搂着个大红襁褓,一面不停的走动着,一面用她那掺了蜜般的声儿哄着:“喜宝乖,喜宝不怕,奶奶在。得亏咱们有喜宝,粮食都收上来了,不怕饿肚子了。” 就在救济粮到的那一日中午,赵红霞兴冲冲的从外头归来,直奔隔壁家。刚一进院门就听她高声嚷嚷道:“姐,建设他被上头领导表扬了,听说还给发了个簇新的搪瓷缸子,走,咱们去瞧瞧!” 院子里,张秀禾刚涮了碗筷,正打算去给喜宝喂奶,就先听赵红霞嚷了这么一声,她听了脚步先唤了声婶儿,回灶间搁好碗筷,这才走进了堂屋。 堂屋里,赵红英正搂着喜宝跟赵红霞说话。张秀禾进屋接过喜宝,笑着对赵红英说:“妈,你跟婶儿出去转转呗。喜宝有我看着,你还不放心?” 赵红英确实没啥好不放心的,张秀禾生养了四个儿女,各个都敦实得很,就说只比喜宝早出生半个月的瘌毛头,瞧着都有两个喜宝那么大,可见有多壮了。想着自己是有段日子没出门了,出去走走,松松筋骨也好。 “那喜宝交给你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张秀禾“嗯”的应了一声,目送婆婆和婶儿出了门,抱着喜宝就往自个儿那屋走去。恰好这时,袁弟来从她那屋出来,低着头快步的走出了院子。 老宋家是五间大瓦房,最正中的是堂屋,两边各两间屋子,东面住的是老俩口并老大俩口子,西面则叫老二c老三他们住了。许是听见了推门声儿,她隔壁的老二媳妇王萍开了小半扇窗户,往院子里瞧,刚好看到袁弟来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 “她就这么走了?”王萍一脸的不敢置信,她这会儿怀里还搂着小女儿春芳,见她大嫂冲她招手,索性抱着女儿就往东屋去了。 妯娌俩进了东屋,虚掩shàng én,张秀禾冲着墙边的大床说:“你把芳芳搁床上去。” 东屋的床上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分别是张秀禾的俩闺女春丽c春梅,还有小儿子瘌毛头。不过,真正睡着的只有春梅一人,瘌毛头正蹬着两条光溜溜的小腿,呜哩哇啦的哭着。一旁的春丽则拿了把大蒲扇给弟妹扇风,倒是自个儿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春丽今年五岁了,兴许是女孩子的缘故,她倒是比她哥强子更懂事,打小就带着èi èi一道儿玩。不过,到底年岁摆在这儿,对于这个刚出生一个月的弟弟,她就没辙儿了。看到她妈进屋,她忙说:“妈,毛头咋老哭?是不是又饿了。” “你瞅他屁股湿不湿。”张秀禾边说边挨着床沿坐了下来。 一旁的王萍把女儿放在了侄女身旁,听了这话,顺手就把瘌毛头捞到了怀里,扯开尿片瞅了一眼:“没尿,大概是饿了。”又嗔怪的道,“丽丽才多大,你也真舍得。躺下躺下,这大中午的,好好歇会儿。” 宋春丽摇了摇头,她看了看打着小呼噜半点儿没受影响的亲妹和堂妹,又瞅了一眼被二婶抱在怀里还哭个不停的弟弟,手脚并用的蹭到了她妈身后,伸长脖子去看她妈喂喜宝。 因为喜宝已经叫张秀禾喂了好几天了,宋春丽当然认识她,不单认识,她还挺喜欢的:“喜宝比毛头乖,比毛头好看。” “所以你妈眼里就只剩喜宝了。”王萍其实很不理解,扭头看她大嫂,“你说你帮着喂奶也就算了,咋还帮着带呢?她是没奶,又不是没手!” “喜宝多讨人喜欢,大不了,我就当多生了个闺女呗。”张秀禾的目光落在了美滋滋吮着奶的喜宝面上,低头亲香了一口,“有人犯傻我可不傻。” 王萍想想也对,边哄瘌毛头边说:“你说她是不是看不出来妈稀罕喜宝啊?” “那就不是傻,是瞎了。”张秀禾调整了下姿势,好叫喜宝吃得舒服些,随口回道,“我看她是惦记着娘家那点儿破事呢。” “不是说救济粮下来了吗?”王萍有点儿纳闷,不过她对老袁家的事儿并不感兴趣,只问,“妈跟婶儿干啥去了?我刚在屋里就听到啥搪瓷缸子?” 张秀禾就把刚才那事儿说了出来,说完后瞅着喜宝像是吃饱了,赶紧抱着她起身在屋里走了走,又叫她把奶嗝打出来,这才哄她睡了。 等喜宝睡着了,她才抱过瘌毛头喂起了奶。似乎是饿到了,瘌毛头吃得很凶,没一会儿就吃光了,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嗝,小脑袋一歪,直接睡过去了。 得了,孩子都哄睡了,唯一没睡的春丽又是个乖的。也是到了这会儿,张秀禾和王萍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俩人各自的大儿子又不知跑哪儿野去了。不过,男孩本就淘气,六七岁又是猫嫌狗厌的年纪,横竖附近也没啥河沟,不用担心小孩偷摸着下水,因为很快就丢开这事儿,拿了针线开始缝补衣裳。 这年头啥都缺,衣服裤子那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好在她俩的手艺都不错,哪怕是打补丁,看着也不是很丑。她俩一面做着活儿,一面低声闲聊着,间或瞅一眼睡得喷香的孩子,倒也能打发时间。 这会儿的赵家可热闹得很。 赵家跟宋家一样,几房兄弟都是挨着住的。不同的是,虽然长辈都已过世,可赵红英跟她哥感情很好,赵红霞却自打父母故去后就不再跟兄弟来往,又因为她们姐俩走得近,每次回娘家,都是直接往赵红英她哥那院子去的。 赵红英她哥名叫赵满仓,十来年闹灾荒时他媳妇没捱过去,他也没再娶,就守着唯一的儿子过日子。好在他儿子争气,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生产队大队长,家里的日子当然过得不差,也算是老来享福了。 这不,今个儿一大清早,赵建设就去红旗公社那头开会了,中午回家时带来了一个搪瓷缸子。 等赵家姐俩过来时,就看到赵满仓双手捧着个锃光瓦亮的白底蓝边的搪瓷缸子,上头印着几个工农兵,还有“劳动最光荣”这五个大字。 看到两个èi èi,赵满仓二话不说就把手里的搪瓷缸子给她俩瞧,一脸喜色的跟她们说儿子被领导表扬的事儿。 亲侄儿被表扬了,赵红英当然高兴得很:“这回建设可给咱们生产队长脸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8.第058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直到天命破晓,赵红英都起来了,还在回味梦里的好事儿。心想着,这才刚五月里呢,该干的活儿都差不多了,就算每天都还要上工, 请个假应该不难。横竖请假都会扣工分,不怕别人举报呢。 然而, 兴许就是因为想得太美了,上头来事儿了。 却说昨个儿一早,赵建设就被急急的召到了公社那头开小会,来的全都是各个生产队的大队长,人一到齐就发文件。还好,能当上大队长的都是能耐人, 最起码也是小学毕业的, 像赵建设这种初中毕业生算得上是里头的高材生了。当然, 他平日里的为人处世能力也确实没给高材生这个称呼抹黑。得了文件后,他粗粗一看就大致明白了, 又认真的听了上头的领导作了报告,遇到不大明白的,也细细的问了个清楚, 做到心里完全有数后, 这才回到了队上。 因为昨个儿回来时已经傍晚了, 赵建设就没搞事, 只通知下去,等今个儿一早上工时,把所有人都叫到坝子上来开会,他有紧要的事儿要宣布。 赵红英原本想着,早上还去干活,等快中午时,再随便寻个借口请个假,回家吃了午饭再哄喜宝开口要吃肉肉,完了就正好可以去山上了,既能避开队上的人,还能轻轻松松的捡到肉。 多美好啊,光是想想就要忍不住流口水了。 结果,赵建设那小兔崽子真不是东西! 大清早的就把所有人提溜到了坝子上,光这样,赵红英倒是无所谓,她以为那就是跟平常一样的开小会,可赵建设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她听了半天才依稀听明白了是啥事儿。 “主席说,一切可以到农村中去工作的这样的知识分子,应当高兴的到那里去。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赵红英:农村好?那为啥做梦都盼着去城里吃g一ng yg粮? “在不久的将来,将有一批热血的知识青年要到我们公社来,他们怀揣着梦想和坚持,将跟我们一起在这广阔的天地里辛勤劳作,一起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 赵红英:我为啥要站在这里听你瞎逼逼? “为了迎接他们的到来,作为公社里的先进生产队,咱们要提前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务必要让他们感受到亲人般的温暖。譬如,知青点就要提前造起来,这次咱们这儿会接收十人,七男三女,都是有文化有涵养的知识青年,所以我们要抽调一批人造房子。时间紧急,任务紧迫,在这之前所有人都不允许请假,一切为了党和人民!” 赵红英: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 队上的其他人甭管真听懂还是装听懂,反正看起来都在认真听。说起来,别看赵建设在自家长辈面前怂得很,可其实他在队上还是极有威信的,就连公社那头的领导,也对他的办事能力格外信服。是以,这一次接收的知青,就属他们第七生产大队最多。 别小看了这人数,知识青年下乡最多也就带上几件换洗衣物,最最重要的粮食那可是要地方自个儿解决的。这回分到红旗公社的一共有三十几人,可问题是去年秋收出了意外,好些生产大队本身就欠了粮食,社员们也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队上根本就没有存粮。也就他们队上了,甭管怎么说,多养十个人还是没问题的,再算算日子,离秋收也就不到三个月时间了,先记着账,到时候再慢慢算。 赵建设心里盘算得很好,他还准备看看那些知识青年里面,有没有本事人,如果有,就能在队上设个小学,以后孩子们就不用每天大老远的跑去公社小学念书了。 抱着办妥一切的想法,赵建设很快就下放了任务,盖房子不单需要壮劳力,还得是有经验的。当然地里也不能荒,毕竟那可是关系到全生产队上下的口粮。再有就是,队上还得先拿些粮食借给知青,以及安排知青具体的工种分配问题等等 从这一天里,队上就热闹起来了,各种事儿一件接着一件,好似永远都没个消停。 因为盖房子太麻烦,又要选地方又要上山伐木挖土,就有人人建议,索性叫那些家中有空屋的人家收留知青。这个法子,赵建设一开始也有想过,把知青打散了安排到各家,顺便在住的那家开火,也不是不行。可最终,他还是放弃了,主要这会儿连人都没见到,说啥都太早了,万一里头有麻烦人物,坏了队上的风气咋办? 作为大队长,赵建设考虑起事情来还是很周全的,他们队上虽然也有几户人家不好惹,可总得来说,风气还是很好的。就说那老袁家,去年为了借粮的事儿闹了好几日,可凭良心说,他们真没干过坏事,顶多就是一家子蠢货,老被人欺负被人坑,还老喜欢哭唧唧的找他求公道。 有赵建设的力挺,最终,队上还是把房子给造起来了。乡下地头盖房子还是挺快的,选好位置打好地基,伐木挖土砌墙青砖瓦房那是别想了,就是土胚墙外加茅草顶,当然房梁还是极好的,特地上山砍来的一人合抱的大树。 可也正因为如此,赵红英相当不高兴,她就像看二傻子一样,看她娘家大侄子忙活来忙活去,不单自个儿瞎忙活了一通,还连累大家伙都没个消停,更害得她没法往山上去捡肉。 考虑到那终究是她亲哥唯一的儿子,赵红英到底还是泄了气,想着大不了等事儿都妥了再往山上去,横竖该她的也跑不了。 很快,就到了去接知青的日子。 头一天,赵建设再度召集了所有的社员,告诉大家明个儿知识青年就要到来了,叮嘱大家对人家和气点儿,毕竟都是一帮子年轻孩子,大老远过来也是挺不容易的。 在不久的将来,赵建设每次一回想起这天说的话,就恨不得甩自己两嘴巴子。确实挺不容易的,可惜不容易的人是他! 幸好,他现在啥都不知道,无知往往是最幸福的。 那天他赶了个大早,想着远来是客,特地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叫上了队上的几个干部,还挑了几个能说会道的,一行七八人步履匆匆的就往公社那头赶。 而另一边,赵红英昨个儿下工前就请了假,她早已按耐不住那颗想要捡肉的心。几乎赵建设前脚刚走,她就把全家都轰了出去,只留下春丽几个照看毛头,自个儿则抱上喜宝就往她那屋里跑。 “来,喜宝跟奶奶说,肉肉,吃肉肉,喜宝要吃肉肉。”赵红英两眼放光的看着喜宝,一脸的期待。 然而,兴许是太长时间没往她屋里来了,喜宝看啥都新鲜,左边瞧瞧右边瞅瞅,而后更是索性叫奶奶把她放到床上,开心的打起了滚。 赵红英嘴角抽了抽,好在她对喜宝永远有着耗不完的耐心,仍然温柔无比的哄着她:“喜宝乖,想不想吃肉肉?” 喜宝打了半天滚,突然想起昨个儿才跟着毛头学会了翻跟头,立马头顶朝下,“噗通”一声,把自个儿翻了个四脚朝天:“咯咯咯咯” 可怜赵红英算准了一切,却忘了喜宝还是个听不大懂人话的小毛孩,眼瞅着喜宝已经翻了五个跟头,正准备向第六个进军时,她赶紧上前拦着:“喜宝。” “来!”喜宝还是很喜欢奶奶的,哪怕自己被拦住了,也丝毫不恼,反而拍着身边的空位招呼她一块儿来。 来干啥?当然是来翻跟头了,反正之前她还没学会这个新本领时,只要一招呼,毛头立马翻给她看,比耍猴人养的猴子都听话。而昨个儿她终于第一次成功了,就变成了两个小淘气齐齐翻跟头。 这一刻,赵红英的内心是崩溃的,她觉得真的应该狠狠的揍赵建设那小兔崽子一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还是没有放弃,想再试试:“咱们吃肉肉好不好?” 天可怜见的,这一次,喜宝终于听懂了她的话,小脑袋上下一点:“好!” 好就赵红英忽的意识到自己的问话不对,“好”叫咋个说法?啥好?她倒是能听懂,可老天爷真能听懂?知错就改,她再度问道:“来,喜宝跟奶奶一起说,吃肉肉,说。” “说!”喜宝拍着小肉手,亲自给奶奶鼓掌,鼓励她继续往下说。 心力交瘁都不足以形容赵红英此时此刻的心情,她真的想放弃了,甚至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太贪心了,所以喜宝才不配合她了?正想着,外头传来毛头那熟悉的鬼哭狼嚎声,得了,她认栽了。 她伸手抱过喜宝就往外头走,结果才刚出房门,喜宝突然就来劲儿了,一只手拉着她胸前的衣服,另一只手指着院子里:“肉!” “喜宝你说啥?”本来都已经绝望了,没曾想希望来得那么快。再一看,喜宝指的分明就是仰面哭着的毛头。赵红英三两步的走上前,又问,“再说一声。” “不哭哭,吃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 赵红英大喜过望,成了,有肉吃了!! 结果呢?结果呢! 这都叫什么事儿! 许是张秀禾一直傻站着没动弹,赵红英危险的眯了眯眼睛,刚要说什么,张秀禾猛的回过神来,扭头就往灶间冲去,转瞬就没了踪影。 其他人见状,当然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生怕被受了牵连。唯独只有袁弟来,迟疑的立在堂屋里,不安的绞着手指,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赵红英一贯看不上老三媳妇,要不是她家老三太没用,没本事长得还寒碜,都二十好几了还没讨到媳妇儿,她也不会看上袁弟来。 这袁弟来甭管怎么说,模样还是不赖的,就是身子骨太差,养了都两年了,还是身无二两肉。更别提当初相媳妇儿的时候,那可真的是一阵风就能刮跑。此外,老袁家的名声也不好,男的好吃懒做百无一用,女的更是生来一副受气媳妇儿样,说个说比蚊子还小声,叫人听着就来气。 “杵这儿干啥?多吃点儿多喝点儿,可别饿着我的喜宝。”赵红英皱着眉头瞪了袁弟来一眼,目光还在她那平坦的胸前停留了一瞬,心下忍不住叹气。 这要是喜宝是从老大媳妇肚子里出来的,她还用得着操这份心?咋就偏偏轮到老三媳妇儿呢?要不仔细养着,真怕冷不丁就给断了奶,叫她的喜宝白白跟着遭了罪。 这日过后,宋卫国背了两袋子粗粮就往县里去了。晚间回来时,他告诉赵红英,妹子家里虽然还没断炊,可县里的粮店的确已经有两日没开门了。 城里人吃的是g一ng yg粮,每人每月都限量g一ng yg的,原本前两日就该g一ng yg这个月的新粮了,可谁知,粮食迟迟没收上来,县里的三家粮店齐刷刷关了门,去问了也不知道啥时候会有粮食。偏偏城里人极少有囤粮的习惯,再说就是想囤粮也没辙儿啊,谁叫每月的g一ng yg粮都是堪堪够吃的。 要是这一回宋卫国不去送粮食,他妹子家里估计都撑不过五日。 “妈你也不用太担心,听妹夫说,上头已经在申请调粮食了。国家不会不管咱们的,人多力量大,从别个地儿调一些过来,总能撑过去的。”宋卫国开口安慰着。 赵红英也知道这个理。说白了,她也是救急不救穷,这要是叫她养嫁出去的姑娘,那兴许还成,可叫她养姑爷一家子 做啥春秋大梦呢? 整整两袋子粗粮,勒紧裤腰带起码能吃上半个月,这要是半个月后粮食还没调运过来,估计城里得饿死一大片。不过,那就用不着她操心了,再说谁家还没几个亲戚呢? 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个理,谁家都有几个亲戚。可惜,多半人家有的都是那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穷亲戚。 他们大队是隶属于红旗公社第七生产大队,因为土地还算肥沃,每年出产的粮食都不少,哪怕交了公粮,分得的粮食也能叫全家上下把日子捱过去。 可今年,不是情况特殊吗? 整个公社里,除了他们第七生产大队外,其余的生产队尽数遭了秧。有些动作慢的,反而还算xg ,起码地里头的粮食保住了,等暴雨过去后,仔细的将地头翻了一遍又一遍,粮食一点点的全部晒干晒透,多少也能留下一些来。倒霉的反而是勤快的大队,比颗粒无收更惨的就是,所有的粮食尽数被暴雨冲刷走,丁点儿都不曾留下。 这城里还能等调剂g一ng yg粮,乡下地头咋办?就算国家不可能不管他们,这几日咋办?去年的粮食早就没了,秋收前都是靠吃野菜喝稀粥勉强混个水饱的,那会儿起码还能看着地里的收成自我安慰,可现在呢? 借粮! 必须想法子借粮! 于是,唯一大丰收且保住了全部粮食的第七生产大队,就成了众人眼中的大肥肉。 一时间,他们这儿人来人往,好多五六年乃至十几年没见过面的亲戚,就这么急吼吼的过来拜访了。都不用问来意,傻子都知道是为了借粮。 “不借不借,我们家也没粮食!” “这是我们一家子上下一整年的口粮啊,要是借了你们,我们吃啥?吃西北风去啊?不借!” “你这是借粮?你这是借命!走走,再不走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你说啥?我没良心?我要是有良心,全家上下都得饿死!“ 一幕幕借粮的情形不断的在他们大队里上演。 其实,若真的是近亲,哪个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亲人去死。可借粮这种事情,却是万万不能开口子。一旦起了头,借了东家,西家也想借,你十斤我八斤,任你有再多的粮食都不够借的。再有,既是借那啥时候还?总不能等来年秋收吧?真到了那份上,借出口粮的人家还能喘气? 所谓口粮,本就是用来糊口的。为了全家老小的性命,再自私又怎样?总比丢命来得强。 不过,宋家这头却格外得安静。 老宋家,其实是两户人家。多年以前,老宋头的老娘没了后,原本的宋家就从院子中间用一堵泥墙隔开,左边归了老宋头,右边则住着老宋头的弟弟宋二拐。 说来也是凑巧,老宋头和宋二拐是亲兄弟,而他们娶的媳妇儿则是一对姐妹花,不过是隔房的堂姐妹。老宋头的媳妇儿是赵红英,宋二拐的媳妇儿叫赵红霞,姐俩打小一道儿长大,因着家里就俩姑娘,加上性子相似,又嫁到了同一家,感情格外得深厚。 瞅着这两日外头的闹腾,赵红霞干脆利索的关了门户,旁人家爱咋咋地,反正她是不伺候的。 赵红英更能耐,她只自顾自的过日子,全然不怕有人shàng én借粮。对了,上一个胆敢来借粮的人,被她一手擀面棍一手杀猪刀,生生的追出去十里地,最后吓得摔到了苞谷地里,屁滚尿流的落荒而逃了。 正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赵家这对姐妹有多彪悍,所以宋家才格外得安静。这要是拼着挨顿打就能借到粮,咬咬牙也忍了,可事实却是挨了也是白挨,那谁还会去触霉头呢?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像赵家姐妹那般豁得出去,譬如老袁家。 第七生产大队里,最出名的是赵家,因为大队长就是他们家的。其次是娶了俩赵家女的宋家,再然后就是老袁家了。 比起以不好惹出名的赵c宋两家,老袁家出名的理由有点儿丢人。 面c怂c窝里横总之就没一个好词儿。不过,搁这会儿,老袁家却仿佛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了,一个两个的都眼巴巴的shàng én套近乎说好话,再不济也就是嗷嗷哭叫两声,了不起再往地上一趟,只要舍得丢开脸面,总能借到粮食的。 短短两日时间,队里其他人家为了保住自家的口粮,那是煞费苦心,好些都忍不住动了粗。独独老袁家,愣是因为舍不下颜面,把一年的口粮借了个七七八八。 没法子呀,不借不成啊,到底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啊! 在见到亲妈时,袁弟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上次秋收时瞧着还行,顶多也就是看着疲惫得很,精气神还是不错的,可秋收都结束了,也寻不出什么活儿了,怎么瞧着还不如之前呢? 袁弟来被唬住了,一脸惊吓的看着她妈,结结巴巴的开口:“妈c妈你咋了?” 原本,老宋家是不欢迎外人来的,毕竟眼下情况特殊。不过老袁家跟他们是一个生产队的,就算壮劳力少了点儿,可分得的粮食应该也是够吃的。既然不是来借粮的,赵红英觉得自己还是很好说话的,见就见呗。 于是,袁弟来见到了她亲妈,顺便被吓了个半死。 “弟来啊!”她亲妈未语先落泪,伸着那双形如鸡爪的手抓住了袁弟来的胳膊,声泪俱下的说,“妈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过不下去了。这回你一定要帮帮妈,求你了!” “咋了?到底咋了?”袁弟来还是很心疼她亲妈的,赶忙连声发问,就怕家里发生了什么惨事儿。 是挺惨的,说是惨绝人寰都不为过。 一家子一整年的口粮都被借走了,你说惨不惨?当然,也不是一丁点儿全无,可剩下的那一点,最多也就撑个一两月的,还不知道明个儿会不会再有人来借粮。 问出了缘由后,袁弟来傻眼了。 口粮都被借走了,那日子该怎么过?偏她亲妈已经哭了个死去活,弄得她想责怪都没了底气,生怕亲妈一时想不开做了糊涂事儿。再说了,这会shàng én借粮的肯定是亲戚,摊她头上她也不知道该咋拒绝。 “弟来,你就帮帮家里吧,我饿死了不打紧,可你弟弟你侄儿还没吃呢。”见女儿还在发呆,她索性挑明了话头,“跟你婆婆借点儿粮食啊,等其他人还咱家了,我立马还给她。” 袁弟来一脸的惨白,僵硬着身子摇了摇头。 “啥意思?你不肯借?你咋就那么狠心,看着你弟弟你侄儿被活生生的饿死啊!” 不忍心又能咋样,袁弟来哆嗦着嘴唇,好半天才挤出两句话:“婆婆不会答应的她会打死我的” 这都进门两年多了,她就是再傻那也看透她婆婆了。借粮这档子事儿,搁在旁人身上,兴许是要粮没有要命一条,可换成她婆婆赵红英,那绝对是借粮没门,你还得把小命搭上。 “你问都没问!” 面对亲妈的含泪控诉,袁弟来一个没忍住,嚎啕大哭起来:“她不会借粮的,不会的!”跟赵红英借粮有啥后果?你一张嘴,她就能抬手甩你一个大耳括子,要是再纠缠下去,她能直接操刀子上阵。还问啥?有啥好问的! “妈,我不敢啊,不敢问她对不起,对不起!”袁弟来哭得难以自抑,可她是真的没办法,就算不提借粮,她也不敢跟赵红英说话。 最终,她只能挂着眼泪送走了亲妈。回到屋里,伏在床上却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悲切。哪有当闺女的享福,亲妈亲弟亲侄儿却连口饭都吃不上,咋会有这种事儿呢? 等张秀禾依着吩咐端着糖水鸡蛋过来时,就看到袁弟来哭得气噎喉堵,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她懵了一下,可还是尽职尽责的提醒要趁早喝了糖水鸡蛋。好在袁弟来伤心归伤心,本质却还是个胆小怯弱的小女人,听到这话后,只拿手背抹了抹眼泪,颤颤巍巍的伸手接过大海碗,含着眼泪喝了起来。 香喷喷的鸡蛋里掺着甜津津的糖水,就这么顺着食道滑到了她的胃里,暖暖的,很舒服。 可一想到娘家人这会儿还在挨饿,袁弟来只觉得嘴里的糖水鸡蛋就瞬间失去了好滋味,她的眼泪更是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滴滴答答的往碗里落。偏她生得格外秀气,哭得又是一副梨花带雨c肝肠寸断的模样,更兼就这般了,她还是没有任何抗拒,只坚强又艰难的边落泪边往下咽。 没有甘甜,唯有苦涩。 张秀禾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要不是这碗糖水鸡蛋是她亲手煮好了并端过来的,还真以为袁弟来这是在喝耗子药呢,瞧这可怜样儿 ——你不喝倒是给我喝啊!! 赵建设的自行车是一辆大红旗,红旗牌重型自行车,既稳当又能负重。为了能买到一辆,他攒了好几年的钱,还四处找人帮忙找自行车票,数不清托了多少人情,总算在今年年初入了手。对这个大家伙,赵建设只差没当祖宗伺候了,每骑一回都要拿毛巾里里外外都擦一遍,谁来借都不答应,也就他姑赵红英了,这个真没法拒绝,因为他爹会揍他。 不光要借车,还得出人出力把他姑送到县城里,再给捎回来,每月一趟,都快成习惯了。 好在有自行车就是方便,到县城时,也就八点刚过,俩人就到了邮局,掏出汇款单提钱。 自打两年前宋卫军入伍后,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钱。久而久之,不止负责接送的赵建设习惯了,连邮局的工作人员都跟他们混熟了。等收了汇款单,兑好钱后,那人还特地提醒了一句:“这回是三十二块五,你点点。” 之前,赵红英和赵建设只顾着拿单子,都没细看,得了提醒才发现汇款单上不是原先的二十七块五,而是三十二块五。 “卫军升职了?”赵建设先反应了过来。这工资也好,津贴也罢,全都是严格按照国家标准来发放的,该几级就是几级,全国各地所有单位都是一个样儿的。 整整多了五块钱啊,这是涨了一级工资,也代表宋卫军升职了。 赵红英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仔细把钱点好拿手帕包好,揣到怀里收了起来。 从邮局出来后,赵建设带上他姑就直接往百货大楼去了。 百货大楼离邮局很近,就在同一条街,因此他们很快就到了百货大楼,熟门熟路的走上二楼,在靠西面的卖布柜台上找到了正在忙活的宋菊花。 “妈!”宋菊花一看到亲妈,立马笑着叫了一声,还是赵红英让她赶紧做事,有话等下说。 宋菊花应了一声,收了跟前顾客的布票和钱,开始扯布。 作为县城里唯一的一个百货大楼,从外头看倒是挺好的,可其实里头卖的东西并不多。像宋菊花所在的卖布柜台,看着是有三个大台面,可却是包括了布匹c被面c衣裤等等,种类花色都非常少。然而即使这样,想买东西除了要有钱外,还得有布票。 这会儿柜台前就一个顾客,是个跟赵红英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太,交了布票和钱后,眼巴巴的等着,直到宋菊花利索的扯了一小段布,折叠好交给她。 可怜巴巴的一小段布,却不是宋菊花弄错了,而是那老太太拿来的布票上头,写的就是伍市寸,上头还印着“为人民fu u”。 哪怕不是头一回看到这种情形了,赵红英还是没忍住在心里暗道,就这么点儿布头能干啥,买回家包饺子吗? 这时,宋菊花记好了账,抬头笑看着她妈:“这个月的肉票我还没用,我小姑子前个儿还给了我两张糖票,算着妈你也该来找我了,这两天一直揣兜里呢。对了,要布吗?” 买布的老太太临走前羡慕的看了赵红英一眼,虽然是乡下人的打扮,可架不住人家有个好闺女呢。 赵红英似乎也感觉到了,挺了挺胸:“都要。你哥涨了津贴,以后就是每个月三十二块五了。” “四哥打小就最能耐。”宋菊花边说边掏口袋,把肉票和糖票都给了赵红英,又弯腰从柜台底下翻出了一包东西来,“这是‘处理布’,还有一件‘处理男用汗衫’。” 宋菊花冲着她妈眨了眨眼睛,这所谓的处理货其实很多都称不上是残次品,譬如说那件处理的男用汗衫,仅仅是外包装有所破损,里头则是完好的。这种汗衫是需要专门的汗衫背心票的,不过处理品就不同了,不要票,价钱还便宜。 有这么个卖布的闺女,赵红英压根就不用担心没衣裳穿。可因为节俭惯了,她平常还是不太舍得花钱,能省则省嘛。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她有喜宝了。 赵红英一面从怀里掏出手帕,一面不忘叮嘱女儿:“你帮我攒点儿棉花票,越多越好。” “成,是要给强子做新棉袄吧?”提起娘家大侄儿,宋菊花还怪想他的。她两年前才结婚的,之前在娘家时,常帮大嫂二嫂带孩子,跟强子感情最好,毕竟相处时间长,再说强子还是老宋家的长孙。 可惜,虽然一贯自诩是赵红英贴心小棉袄,这回宋菊花却完全没猜到点子上。 打开手帕拿了钱,赵红英一脸不以为然的说:“强子穿啥新棉袄,旧年的又不是不能穿了,缝缝补补的,我看还能穿个三两年的。” 宋菊花去接钱的手顿住了。 就听赵红英又说:“你有空回队上瞅瞅,你侄女喜宝长得可好了,你见了一定喜欢。对了,棉花那事儿你放在心上啊,记得多攒些,我想过了,喜宝还差一块褥子条厚被条薄被,还得给她做两身新棉衣,好换着穿。对了,棉鞋也不能缺,再做一顶小棉帽,上头给她缀两朵花儿,喜宝戴上一定好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9.第059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还有啥比这个更容易的? 就因为想得太美了, 她连夜里做梦都在上山捡肉,野鸡野兔这是最常见的, 有一回她还捡到了一只傻狍子呢, 大一百斤的肉呢! 直到天命破晓,赵红英都起来了, 还在回味梦里的好事儿。心想着,这才刚五月里呢,该干的活儿都差不多了,就算每天都还要上工, 请个假应该不难。横竖请假都会扣工分, 不怕别人举报呢。 然而, 兴许就是因为想得太美了, 上头来事儿了。 却说昨个儿一早, 赵建设就被急急的召到了公社那头开小会,来的全都是各个生产队的大队长, 人一到齐就发文件。还好,能当上大队长的都是能耐人, 最起码也是小学毕业的,像赵建设这种初中毕业生算得上是里头的高材生了。当然,他平日里的为人处世能力也确实没给高材生这个称呼抹黑。得了文件后,他粗粗一看就大致明白了, 又认真的听了上头的领导作了报告, 遇到不大明白的, 也细细的问了个清楚,做到心里完全有数后,这才回到了队上。 因为昨个儿回来时已经傍晚了,赵建设就没搞事,只通知下去,等今个儿一早上工时,把所有人都叫到坝子上来开会,他有紧要的事儿要宣布。 赵红英原本想着,早上还去干活,等快中午时,再随便寻个借口请个假,回家吃了午饭再哄喜宝开口要吃肉肉,完了就正好可以去山上了,既能避开队上的人,还能轻轻松松的捡到肉。 多美好啊,光是想想就要忍不住流口水了。 结果,赵建设那小兔崽子真不是东西! 大清早的就把所有人提溜到了坝子上,光这样,赵红英倒是无所谓,她以为那就是跟平常一样的开小会,可赵建设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她听了半天才依稀听明白了是啥事儿。 “主席说,一切可以到农村中去工作的这样的知识分子,应当高兴的到那里去。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赵红英:农村好?那为啥做梦都盼着去城里吃g一ng yg粮? “在不久的将来,将有一批热血的知识青年要到我们公社来,他们怀揣着梦想和坚持,将跟我们一起在这广阔的天地里辛勤劳作,一起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 赵红英:我为啥要站在这里听你瞎逼逼? “为了迎接他们的到来,作为公社里的先进生产队,咱们要提前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务必要让他们感受到亲人般的温暖。譬如,知青点就要提前造起来,这次咱们这儿会接收十人,七男三女,都是有文化有涵养的知识青年,所以我们要抽调一批人造房子。时间紧急,任务紧迫,在这之前所有人都不允许请假,一切为了党和人民!” 赵红英: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 队上的其他人甭管真听懂还是装听懂,反正看起来都在认真听。说起来,别看赵建设在自家长辈面前怂得很,可其实他在队上还是极有威信的,就连公社那头的领导,也对他的办事能力格外信服。是以,这一次接收的知青,就属他们第七生产大队最多。 别小看了这人数,知识青年下乡最多也就带上几件换洗衣物,最最重要的粮食那可是要地方自个儿解决的。这回分到红旗公社的一共有三十几人,可问题是去年秋收出了意外,好些生产大队本身就欠了粮食,社员们也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队上根本就没有存粮。也就他们队上了,甭管怎么说,多养十个人还是没问题的,再算算日子,离秋收也就不到三个月时间了,先记着账,到时候再慢慢算。 赵建设心里盘算得很好,他还准备看看那些知识青年里面,有没有本事人,如果有,就能在队上设个小学,以后孩子们就不用每天大老远的跑去公社小学念书了。 抱着办妥一切的想法,赵建设很快就下放了任务,盖房子不单需要壮劳力,还得是有经验的。当然地里也不能荒,毕竟那可是关系到全生产队上下的口粮。再有就是,队上还得先拿些粮食借给知青,以及安排知青具体的工种分配问题等等 从这一天里,队上就热闹起来了,各种事儿一件接着一件,好似永远都没个消停。 因为盖房子太麻烦,又要选地方又要上山伐木挖土,就有人人建议,索性叫那些家中有空屋的人家收留知青。这个法子,赵建设一开始也有想过,把知青打散了安排到各家,顺便在住的那家开火,也不是不行。可最终,他还是放弃了,主要这会儿连人都没见到,说啥都太早了,万一里头有麻烦人物,坏了队上的风气咋办? 作为大队长,赵建设考虑起事情来还是很周全的,他们队上虽然也有几户人家不好惹,可总得来说,风气还是很好的。就说那老袁家,去年为了借粮的事儿闹了好几日,可凭良心说,他们真没干过坏事,顶多就是一家子蠢货,老被人欺负被人坑,还老喜欢哭唧唧的找他求公道。 有赵建设的力挺,最终,队上还是把房子给造起来了。乡下地头盖房子还是挺快的,选好位置打好地基,伐木挖土砌墙青砖瓦房那是别想了,就是土胚墙外加茅草顶,当然房梁还是极好的,特地上山砍来的一人合抱的大树。 可也正因为如此,赵红英相当不高兴,她就像看二傻子一样,看她娘家大侄子忙活来忙活去,不单自个儿瞎忙活了一通,还连累大家伙都没个消停,更害得她没法往山上去捡肉。 考虑到那终究是她亲哥唯一的儿子,赵红英到底还是泄了气,想着大不了等事儿都妥了再往山上去,横竖该她的也跑不了。 很快,就到了去接知青的日子。 头一天,赵建设再度召集了所有的社员,告诉大家明个儿知识青年就要到来了,叮嘱大家对人家和气点儿,毕竟都是一帮子年轻孩子,大老远过来也是挺不容易的。 在不久的将来,赵建设每次一回想起这天说的话,就恨不得甩自己两嘴巴子。确实挺不容易的,可惜不容易的人是他! 幸好,他现在啥都不知道,无知往往是最幸福的。 那天他赶了个大早,想着远来是客,特地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叫上了队上的几个干部,还挑了几个能说会道的,一行七八人步履匆匆的就往公社那头赶。 而另一边,赵红英昨个儿下工前就请了假,她早已按耐不住那颗想要捡肉的心。几乎赵建设前脚刚走,她就把全家都轰了出去,只留下春丽几个照看毛头,自个儿则抱上喜宝就往她那屋里跑。 “来,喜宝跟奶奶说,肉肉,吃肉肉,喜宝要吃肉肉。”赵红英两眼放光的看着喜宝,一脸的期待。 然而,兴许是太长时间没往她屋里来了,喜宝看啥都新鲜,左边瞧瞧右边瞅瞅,而后更是索性叫奶奶把她放到床上,开心的打起了滚。 赵红英嘴角抽了抽,好在她对喜宝永远有着耗不完的耐心,仍然温柔无比的哄着她:“喜宝乖,想不想吃肉肉?” 喜宝打了半天滚,突然想起昨个儿才跟着毛头学会了翻跟头,立马头顶朝下,“噗通”一声,把自个儿翻了个四脚朝天:“咯咯咯咯” 可怜赵红英算准了一切,却忘了喜宝还是个听不大懂人话的小毛孩,眼瞅着喜宝已经翻了五个跟头,正准备向第六个进军时,她赶紧上前拦着:“喜宝。” “来!”喜宝还是很喜欢奶奶的,哪怕自己被拦住了,也丝毫不恼,反而拍着身边的空位招呼她一块儿来。 来干啥?当然是来翻跟头了,反正之前她还没学会这个新本领时,只要一招呼,毛头立马翻给她看,比耍猴人养的猴子都听话。而昨个儿她终于第一次成功了,就变成了两个小淘气齐齐翻跟头。 这一刻,赵红英的内心是崩溃的,她觉得真的应该狠狠的揍赵建设那小兔崽子一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还是没有放弃,想再试试:“咱们吃肉肉好不好?” 天可怜见的,这一次,喜宝终于听懂了她的话,小脑袋上下一点:“好!” 好就赵红英忽的意识到自己的问话不对,“好”叫咋个说法?啥好?她倒是能听懂,可老天爷真能听懂?知错就改,她再度问道:“来,喜宝跟奶奶一起说,吃肉肉,说。” “说!”喜宝拍着小肉手,亲自给奶奶鼓掌,鼓励她继续往下说。 心力交瘁都不足以形容赵红英此时此刻的心情,她真的想放弃了,甚至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太贪心了,所以喜宝才不配合她了?正想着,外头传来毛头那熟悉的鬼哭狼嚎声,得了,她认栽了。 她伸手抱过喜宝就往外头走,结果才刚出房门,喜宝突然就来劲儿了,一只手拉着她胸前的衣服,另一只手指着院子里:“肉!” “喜宝你说啥?”本来都已经绝望了,没曾想希望来得那么快。再一看,喜宝指的分明就是仰面哭着的毛头。赵红英三两步的走上前,又问,“再说一声。” “不哭哭,吃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 赵红英大喜过望,成了,有肉吃了!! 分完猪肉,差不多就到年关了。 尽管物资缺乏,过大年仍然是不少人心中的执念,都想着平时咋样都好,年关肯定得想法子弄些好吃好喝的来。 老宋家这边倒不愁,人多连分到手的猪肉也多,肥肉都炼了油,剩下的猪肉切成条抹上盐巴腌制起来。再有就是城里买来的糖块瓜子,还是自留地里产的蔬菜瓜果。今年宋家种了不少萝卜白菜,多半都腌了起来,炒菜费油,很多时候就是靠这些腌制的小菜下饭的。 等这些都忙完后,就该过大年了。 近几年,上头一直提倡消除封建思想残余,很多习俗都被迫减少或者简化,像过年时的祭灶神c祭祖干脆就是被禁止的,好在扫尘一类的习俗倒仍在。 待大年三十这一天,吃过一顿简单的午饭,赵红英就带着仨儿媳妇儿在灶间里忙活起来。除了要忙着整治晚上的饭菜外,还得防备着时不时偷溜进来的孩子们。谁叫一年到头也就今个儿有好吃的呢?隔着一道门都能闻见里头的香味,几个小姑娘还好,强子和大伟就没消停过,完全不怕冷似的,就在屋里c院中瞎转悠,盼着能讨到一点儿好吃的。 讨到了好吃的,强子还去屋里显摆。几个小姑娘都不理他,唯独毛头被逗弄了几次后,扯着嗓门放声大哭,作为始作俑者的强子,被他爸拍了一下后脑勺,叫他安生点儿。 被警告了的强子,没安生多久就跑出去蹦跶了,他还没忘跟大伟抱怨:“毛头真烦啊!”大伟赞同的点点头。 他俩又闹腾了小半天,直到饭菜上桌,才欢呼一声再度回了堂屋。 赵红英没管饭菜上桌的事儿,她把自个儿收拾妥当后,就去抱喜宝了。虽说依着习惯,小孩子是不上桌的,可喜宝和毛头都还小,不抱着咋办? 不过,就算都还小,俩人的区别也挺大的。身为哥哥的毛头一直在哭,从最初的放声大哭,到后来小声抽泣,就算嘴里塞满了吃的,也不妨碍他自顾自的委屈唧唧。反观喜宝,一天到晚的就瞎乐呵,尤其被赵红英搂在怀里后,更是不停的手舞足蹈,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饶是这样,袁弟来羡慕的目光都始终冲着毛头。 爱哭咋了?那也是个男娃子。努力这般久都没见成效的袁弟来,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了,就是多跟男娃子相处相处,也好招个儿子来。偏偏强子和大伟都闹腾,她琢磨着,要不要年后求求张秀禾,让她来带瘌毛头。 心里揣着事儿,难免动作就有些慢了。这要是搁在平时完全无所谓,可今个儿吃的是年夜饭啊! 宋家其他人都使出了飞筷绝招,每一下必挟到一块肉,几息之后所有盘子里的肉块c肉片c肉沫,都彻底消失无踪了。再片刻,连沾了油腥的锅边素也被挟了个干干净净。倒是几样腌好的小菜没人动,原是咋样现在还是老样子。 等袁弟来回过神来,说啥都晚了。 这时,赵红英从兜里掏出了准备好的压岁钱,把孙子孙女们唤到跟前:“还是一人一分钱。对了,强子和大伟你俩这回考的咋样?没挂红灯笼的话,就给两分钱。” 刚听说要分压岁钱时,强子就“嗖”的一声窜了过去,又猛的在赵红英跟前急刹车停下。因为动作太快太迅猛,还吓了喜宝一跳,不过惊吓过后,喜宝却是咧开嘴“咯咯”直笑,还拍着小肉手起劲儿的鼓掌。 然而,强子并不感到高兴,只低着头蔫巴巴的说:“奶,你给一分钱就好了。” 赵红英给了他一分钱,又问大伟:“你呢?” 大伟“嘿嘿”笑着挠了挠头:“我也要一分钱。” 懂了。 给每个孩子包括俩小的都分了压岁钱,赵红英目光扫过仨蠢儿子以及俩蠢孙子:“以后这样好了,读书的只要考得好,压岁钱就翻倍。” 这话一出,被赵红英目光扫过的几人顿时身形一矮。尤其是宋卫国仨兄弟,他们不由的想起了多年前,每回过年老四和菊花都能拿到比他们多一倍压岁钱的情形,登时有种很委屈的感觉。 就知道亲妈偏心,光疼聪明的,也不知道疼一下他们几个傻的。说好的老天疼憨人c傻人有傻福呢? 过完年没几天,宋菊花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了。 前两年正月她都没回来,第一年是忙着怀孕,第二年倒是生了,可孩子太小。好在今年孩子大了,她妈还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一定要回娘家,来看看她那据说长得极有福气的小侄女。 结果,小侄女还没看到,俩儿子已经被揽了过去。 宋菊花那俩儿子,大的叫程茂林,小的叫程修竹,长得虎头虎脑,不像爹妈倒是有点儿像去部队当兵的四舅宋卫军。而且这俩还是双胞胎,不单长相一般无二,连穿的衣裤都一个样儿,并排站着时,那是既抢眼又喜庆,叫人看着就高兴。 听说女儿回来了,赵红英欢欢喜喜的迎了上去,先把俩小外孙揽在怀里稀罕了一番,这才叫人进屋,又吩咐倒热茶,暖身子驱寒。 程家俩兄弟早就习惯了到哪儿都被人盯着瞧,他们按着来时爸妈教导的,先跟外公外婆问了好,又去给几个舅舅舅妈拜年,这才跟表哥表姐们一起玩。 作为孩子王,强子当仁不让的接管了新来的俩弟弟,横竖在他看来,哪个都比他亲弟弟来得乖。被瘌毛头折腾太多回了,强子连脾气都被磨平了。 直到小孩子们都出去玩了,赵红英才问起宋菊花的近况来。 没人注意到,一旁的袁弟来俩眼珠子都快黏在程家俩兄弟身上了,直到人都跑得没影儿了,她才一脸不舍的收回了目光。 而这时,宋菊花已经说完了自个儿的事情,赵红英更是迫不及待的去屋里抱出了喜宝,一脸得意的显摆着:“菊花你瞅瞅,这就是喜宝。喜宝看这边,这是你小姑姑。” 宋菊花很是认真的打量着她妈怀里的小侄女,凭良心说,小丫头长得真不错,哪怕年纪还小,也能看出是个小美人胚子。尤其是那双大眼睛,黑亮中拖着一股子机灵劲儿,想来将来会是个聪明孩子。然而,即便这样,她还是猜不透她妈心里的想法,咋就那么稀罕这丫头呢?反正她是没瞧出啥特殊来。 幸好,宋菊花有个很棒的优点,那就是坚定不移的相信,亲妈永远是对的。 猜不透就不猜了,宋菊花拿出了打小练就的嘴甜技能,可劲儿的夸起了喜宝。也幸好喜宝有很多可以夸,像长得洋气啊,看着不像队里的,比人家城里娃还要好看,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赵红英高兴得连脸上的褶子里都透着笑意,她就喜欢听人夸喜宝,可其他人夸来夸去就那么两句,不是说长得好,就是说脾气好,听久了耳朵都生茧了。也就宋菊花了,变着法子不重样的夸着,叫她怎么听都听不够。 可怜宋菊花,她本是打算随口夸两句的,结果眼见她妈越听越高兴,只能被迫继续往下夸。直到夸得腮帮子都酸了,好话也快说尽了,在猛灌了两口水后,抬眼见她妈还等着呢,只好想法子岔开话题。 对了! “妈,这是麦乳精,我托人特地从外省弄来的。专门给老人孩子吃的,味道好,还有营养。”宋菊花边说边从带来的布袋子里取出了两个塑料罐子,打开其中一个,用勺子舀了一勺,倒水搅拌,“妈你尝尝。” 麦乳精? 这么新鲜的玩意儿,赵红英别说见了,连听都没听说过。凑上去一看,浅棕色颗粒状,拿水泡开后带着一股麦子的香味,好像还有些甜味儿。闻着味儿不错,她接过来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立马赞道:“这个比红糖水好喝!” “这哪儿能比?麦乳精里头搁了麦精c鸡蛋c奶粉,还有好几种糖,可有营养了。”宋菊花心道,红糖起码每个月都能弄到一些,价钱也不是很贵,麦乳精就不同了,他们这儿压根就没得卖,得托人去外省弄,贵不说,还得看运气。 不过,只要她妈高兴,一切都值得。 “好好,这下喜宝可有口福了。”赵红英实在是舍不得喝,叫儿媳拿了调羹过来,极有耐心的一勺一勺喂喜宝喝。 喜宝早在香味飘出来时,就已经眼巴巴的等着了,她倒是没闹,就这么瞧着。眼看奶奶舀了一勺送到了嘴边,赶紧把小嘴张开,“啊”的一口下肚后,黑漆漆的眼睛瞪得老大,不过紧接着就笑得眉眼弯弯了,高兴的再度张开嘴,坐等投喂。 张秀禾以为她是特地来看喜宝的,虽然心下多少有些不乐意,却也不会明着拒绝,毕竟人家才是亲妈。所以,她就顺势将喜宝送了过去:“给,你抱吧。” 袁弟来接过喜宝,身上明显一僵。她娘家倒是有俩弟弟,可她是姐妹里最小的,顶多在旁搭把手,并不曾亲自带过孩子。偏偏她之前几乎没带过喜宝,冷不丁的怀里被塞了一团软乎乎的肉团子,登时手脚无比僵硬,完全不知道该咋办才好。 喜宝虽然不怕生,可她被抱得很不舒服,下意识的拧过身子把手伸向了张秀禾,嘴里也咿咿呀呀的叫着,一副焦急的模样。 没奈何,袁弟来又再度把她送还给了张秀禾:“大嫂,还是你来吧。” 终于回到了熟悉的怀抱里,喜宝美滋滋把脸贴在张秀禾胸前,笑得眉眼弯弯,一看就知道她这会儿高兴得很。见她这样,袁弟来很是尴尬,一旁的王萍更是笑着调侃道:“哟,这么一看,还真不愧是大嫂奶大的,瞧瞧,喜宝跟大嫂多亲近呢。” 这话一出,袁弟来更尴尬了,还是张秀禾打着圆场:“这么点儿大的孩子懂什么?再说我身上这不是有奶香味吗?” 王萍不吭声了,不过看她那脸色,瞎子都看出她满是不屑了。当然,是针对袁弟来的。 结果,袁弟来丝毫不觉得有啥,反而开口劝起了张秀禾:“大嫂,有个事儿我老早就想劝你了。你对喜宝也太上心了。” 张秀禾有点儿懵,王萍也跟着懵了,俩人对视了一眼,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 “喜宝就是个丫头片子,你说你那么上心干啥?还整天抱着她,随便往屋里一丢不就好了?还有喂奶这事儿,她都四个多月了,早该断奶了。你有那奶水,都喂给毛头吃不好吗?”袁弟来又说,面上一派真诚。 可惜张秀禾完全感受不到她的诚意,恨只恨自己看错了人。本以为是个老实到犯傻气的人,结果竟然在这儿等着她。这算啥?以退为进?明着劝她别给喜宝喂奶了,可她又不是喜宝的亲妈,一旦断了奶,还有啥理由养着喜宝?家里那些金贵的吃食就更不用说了。 越想越来气,张秀禾忍不住就在面上带出来了,好在她没想把事情闹大,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妈叫喂的,你跟我说有啥用?跟妈说去!”撂下这句硬邦邦的话,她抱着喜宝,转身就回屋去了。 王萍看了全场,她倒是没有上去劝说的意思,只偷偷笑了起来,笑袁弟来自个儿傻还当别人是傻的。不过,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回过神来的袁弟来,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劝说,这回是冲着她来的。 “二嫂,你说妈是咋想的?一个丫头片子穿啥新衣裳?有料子给大伟不好吗?”袁弟来发自内心的感概着,全然没注意到王萍那shā rén般的眼神。 片刻后,自认为看破了她挑拨离间手段的王萍也走了,气冲冲的回了她自个儿那屋,带起了一阵风。 袁弟来懵了,傻不愣登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能回过神来。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自己好心好意来劝解,咋一个两个的都不领情呢? 打从这一天后,张秀禾和王萍算是彻底跟袁弟来不来往了,不过她们之间原本就不大和睦,宋家人除了赵红英外,其他几个都是粗枝大叶的,愣是没发现这里头的问题。赵红英倒是察觉到了,可她懒得管这些破事儿。亲姐妹还有感情不好的,更别提妯娌了。 在各种忙碌中,初冬很快就到来了。 喜宝仍留在张秀禾身边,她还是没断奶,在队上普遍只喂两个月的对比较下,真挺稀罕的。相反,瘌毛头倒是有断奶的迹象,不是张秀禾不疼他,而是他的胃口极大,牙口还好,米汤呼噜噜的喝。还有每次张秀禾喝糖水鸡蛋的时候,他都眼巴巴的瞅着,盼着能喝两口糖水。 赵红英瞅了两回,就说索性断奶得了,家里的小米粥还剩下不少,没必要特地喂奶。又仔细观察了喜宝,见喜宝还是更喜欢喝奶,对米汤糖水啥的兴趣不大,愈发笃定了这个想法。 不过,说是给瘌毛头断奶,倒也不急于一时,反正米汤先喂着,糖水啥的也能喂上几口,偶尔也给他吃点儿炖得稀烂的面糊糊,等时间一长,就自然而然的断了奶。 在这期间,赵红英也把喜宝的冬衣c冬被拿过来了。偏心归偏心,她还是给瘌毛头准备了厚棉布和棉花,咋做就不关她的事儿了,哪怕张秀禾又想做成麻布袋子,她也懒得管。 事实证明,这回赵红英猜错了,张秀禾没把瘌毛头的冬衣做成麻布袋子,她直接做成了小棉被,出门就往毛头身上一裹,晚上睡觉直接当被子盖,还是半盖半垫的。一被三用,回头等毛头长大了,还能拆掉重新做衣裳,简直不能更划算。 赵红英: 懒得理会这傻婆娘,赵红英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盼啊盼啊,终于盼到了队上分猪肉这天。 每个生产队都在年初开春那会儿养了猪,这算是公家的,不过却能在年底分给大家,前提是先上交任务猪。他们第七生产大队之前交公粮及时,这回交任务猪当然也不能落后。不单不能落后,还得收拾干净了,给上头送去。好在,今年队上养了五头大肥猪,送上去三头,还能留下两头。 分猪肉啊,这是全队上下盼了一年的好事儿,关系到过大年时,桌上能不能有道荤菜。 两头大肥猪真的不算少了,可是第七大队人也不少。分到每家每户头上,份量依旧不多。再就是,猪肉也分档次,这年头谁家都想要大肥肉,因为能炼出猪油来,对于农家而言,在没荤腥的日子里,能尝到丁点儿油花,也算是解解馋了。 可惜,肥肉只有那么点,所有人都盯着,就单看大队长赵建设咋分了。 交任务猪时,宋家仨兄弟都去了,等他们回来后,就该分猪肉了。两头大肥猪都已收拾妥当,按说,分猪肉该是不管猪下水c猪血之类的,不过这年头啥都稀罕,赵建设可不想为了贪这点小便宜,被人戳脊梁骨,索性一并分了。不止这些,肥肉之类的格外受欢迎的,也被切成好多块,肥瘦搭配,省得到时候挑三拣四的。 猪肉是按人头分的,领的时候却是一家子算在一起的。一年才领一回猪肉,大家得了消息后,都早早的过来排队了,宋家这边当然也不例外。 轮到赵红英时,负责切猪肉的人自然心领神会的稍微多切了点儿肥肉。拿到猪肉的赵红英喜滋滋的回家去了,强子c大伟等几个孩子更是忍不住高呼着“晚上能吃肉了”,颠颠儿的跟着走了。 在其他人伸长脖子排队等分肉时,袁婆子把袁弟来拽到一边,连声问她:“你咋没还动静?都快三年了才生了个丫头片子,你说你咋那么不争气?难怪你婆婆不喜欢你。搁我,我也恼你。你这样咋立得住呢?” 袁婆子也没法子,她自个儿经历过连生五个闺女的事儿,加上她两个儿媳妇儿里头,只有小的那个给她生了孙子。所以,她觉得特能体谅赵红英的心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0.第060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赵红英既想破口大骂, 又怕把人吓得断了奶,正纠结着呢, 隔壁赵红霞过来串门子, 看她一脸的杀气,忙问:“咋了?有人来跟你借粮啊?” “来啊!看我不打断他的腿!”赵红英摆手叫袁弟来一边待着去, 顺口回了一句,“你家呢?有人借粮不?” “没,白瞎了我特地把菜刀磨得蹭光瓦亮的。”赵红霞一脸的可惜,全然没注意到刚走出两步的袁弟来被她们姐俩这番话吓得面如土色, 只自顾自乐呵呵的说, “你知道不?咱们队上这两天老热闹了!” 是挺热闹的, 别看老宋家这头安静得很, 可队上其他人家那是真的一天到晚都没个消停, 每家每户都是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的。这么说吧,甭管是shàng én借粮的还是不愿出借的, 所有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既拼演技又拼脸皮, 简直就是拿生命在唱大戏。 为了照顾喜宝,赵红英自打秋收后就再没出过门,这会儿一听,倒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赶紧催她接着往下说。 “前头二秃子那老舅妈来借粮, 他家婆媳仨都上了, 把人挠了个满脸开花。要我说,该!前头得有十好几年没碰面吧?这会儿倒是蹦出来摆长辈的谱了,早干啥去了?傻子才会为了舅舅一家子饿死自家人!” “咱们那七叔公也是命不好,一把年纪了还叫人给赖上。他孙媳妇儿娘家真不像话,把自家孩子往人家院子里一丢就跑了,还说啥反正回去也是等死,就看他们家良心了。” 为了挣条活路,所有人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偏粮食有限,救了别人,自家人就得饿死。只要想通了这一点,要做到铁石心肠其实一点儿也不难。 “对了,还有那老袁家!” “一帮子窝囊废,看有人shàng én借粮,老袁家的爷们都溜出去了,躲得老远,喊都喊不回。剩下老婆子和俩儿媳能顶啥用?一家两家的都shàng én借粮,只要有一个顶不住,粮食就保不下。我听人说,他们家已经没粮了,少说也借了二十家!” 听到这里,赵红英就忍不住呵呵了,这下她可算是明白袁弟来为啥会是那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了。不是没吃好喝好,也不是叫人挤兑了,而是娘家没粮了。 一个没忍住,赵红英就把这事儿说了出来,顺便她也想讨个主意。 “这还不容易!”赵红霞立马脱口而出。 “有啥好法子?赶紧说说!”一听有门,赵红英一叠声催促着,还不忘调整怀里的襁褓,好叫喜宝睡得舒服些。 赵红霞摆摆手:“不就是怕她断奶吗?了不起叫你家老大媳妇喂,谁还一定得吃亲妈的奶了?惯得她!” 可不是嘛,吃谁的奶不是吃?赵红英恍然大悟,怪只怪她先前急上头了,竟然没拐过这个弯儿来! 想通后,当天吃晚饭时,她就爆发了。 也怪袁弟来太能作,一碗香喷喷细挂面都摆在她面前了,她不光不吃,还一个劲儿的掉眼泪。见状,赵红英直接点了张秀禾的名儿:“老大家的,以后好吃的都给你,你来喂喜宝,干不干?” “干!!” 张秀禾好悬没直接跳起来,那头点得就跟鸡啄米一样,面上更是一脸的喜色,并且不等赵红英再开口,就一把抢过了细挂面,心下暗道,前头秋收那么累,咋就没让袁弟来累断奶呢?白瞎了那么多精细粮食。 生怕赵红英反悔,张秀禾抢到了面条后,立马拍着她那圆润厚实的胸脯,大声保证:“往后我先紧着喜宝喂,臭小子吃啥都行。” 饶是赵红英已经烦透了袁弟来,看到老大媳妇这般迅猛的举动,还是被噎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点了点头:“那你赶紧吃,吃饱了喂奶去。”看了一眼袁弟来,“老三家的,以后喂奶没你的事儿了,月子也不用坐了,干你的活儿去。” 顿了顿,又问张秀禾,“你自个儿做吃的能行不?要不叫老三家的帮你?” 张秀禾这会儿已经往嘴里塞了两筷子面条了,听了这话立马摆手:“不用,哪就那么金贵了,我自个儿能行。”自个儿做自个儿吃多好,煮面都能多下两根,再说就那点儿活,值当啥呢。 几句话工夫,喜宝的口粮就变了——袁弟来卸任,张秀禾上任。 当然,就算挂面被抢了,袁弟来依然不会挨饿,毕竟红薯稀饭和红薯饼还是管够的。 可吃饱并不等于吃好。粗粮拉嗓子,尤其是红薯饼,干巴巴的没啥味道,咬一口后得喝一大口稀饭才能勉强咽下去。不过,就如今这年景,家家户户都这么吃,他家好赖管饱,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毕竟就连赵红英吃的也是这些。可袁弟来却委屈极了,呆呆的看着跟前的饭桌,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勉强捱过了晚饭时间,袁弟来直到回了房还没止住眼泪,等她男人进屋顺手关了门,她才悲悲戚戚的问:“卫民,你说妈这是咋了?” 宋卫民瞥了她一眼,瓮声瓮气的答着:“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还能把妈看穿了,我有那能耐?” 这话还真没说错,宋家兄妹五人里头,论蠢笨老三宋卫民绝对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名。 袁弟来没得到想要的dá àn,只觉得愈发悲凉了。先前,她以为赵红英对她好,是因为想叫她养好身子再怀一个。经过了晚饭那事儿,她算是彻底歇了这个想法,可她怎么也想不通,老太太咋就对喜宝那么好呢? “不就是个赔钱货吗?对她再好,不一样是替别人家养的?折腾啥啊?”怎么想也想不通,袁弟来索性不睡了,坐在床沿上委屈得直抹眼泪。 见状,宋卫民很是无奈的再度开口:“咋又哭上了?好就好呗,妈以前对菊花也很好啊!” 宋菊花就是赵红英的小闺女,长得好看嘴巴还甜,打小就特别招人喜欢。旁的不说,这宋卫民打小就没穿过一件新衣裳,可菊花却正好相反,她就从没穿过人家的旧衣裳。 脱了褂子躺在床上,宋卫民见他媳妇还在那儿哭,终于不耐烦了:“前两天妈不是还让大哥给菊花送了两袋子口粮吗?搁别人提一句借粮,腿都能给打折了,菊花呢?一句话没说,粮食就给送shàng én了。” 宋卫民觉得,他妈才不重男轻女呢,反正他活了二十多年,就没被重视过一天! 袁弟来更懵了,打小养成的三观遭受了严重的冲击,可到最后她也没能想通,只能哭着睡了。 打从这天起,袁弟来就跟精细粮食永别了,偏她身子骨弱,之前有好吃好喝的供着,奶水倒还算勉强够,一旦换了粗粮,没两日就断了奶,直接绝了她想把喜宝哄回来的想法。更叫她心寒的是,换了口粮的喜宝竟然没有半点儿不适,美滋滋的喝着张秀禾的奶,隔几天一看,居然还胖了一圈。 赵红英很满意,张秀禾也很高兴,她天天给自个儿开小灶,除了一天一碗糖水鸡蛋外,还能吃上细面条和小米粥,想吃多少都成,吃完了把嘴一抹顺便把碗筷给涮了,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 有回叫赵红英瞧见了,也只是笑眯眯的瞅着她,叫她多吃点,又问红糖还剩多少,听说不多了,赶紧把大儿子唤到跟前。 “改明个儿你再往城里跑一趟,叫菊花想法子多弄些红糖。对了,我记得菊花她小姑子是老师吧?正好,喜宝还没起大名,叫帮着想个好的。记着,别叫花啊春啊的,土得掉渣,要那种一听就很有文化的。” 说到名字时,赵红英一脸的嫌弃,全然忘了她另仨孙女分别叫做春丽c春梅c春芳,而她亲闺女就叫菊花。 好在她本人没这感觉,宋卫国一时间也没听出来,想着这两天刚好得空,他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出门了,等下午回来后,塞给赵红英一个油纸包和一张小纸片。 油纸包里装的是红糖,份量虽然不多,可这玩意儿本就稀罕,能弄到就算不错了。赵红英接过油纸包就顺手塞给了张秀禾,横竖家里现在就她一人喝红糖水。 张秀禾颠颠儿的接了过来,心里盘算着回头还能叫强子喝两口红糖水。鸡蛋她是不敢分,就怕叫那心黑的撞见了同妈告状。 至于那小纸片 赵红英瞅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张秀禾好奇的凑近一看:“写的啥啊?” 宋言蹊。 这是宋菊花她小姑子给喜宝起的名儿,说是出自《史记》,原句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意为品行高洁者自会受人敬重。 然而,面对亲妈和媳妇疑问的眼神,宋卫国挠挠脑门:“说是叫宋言蹊,啥意思我给忘了。” 那你可真能耐! 看懂了亲妈眼里的意思,宋卫国赶紧缩着脑袋跑了,一出门就看到强子在院子里瞎蹦跶,顺手给了他一记脑瓜崩儿:“吵啥呢?出去玩!” 转念一想,喜宝都有大名了,瘌毛头比喜宝还大了半个月,也是时候起个像样的名字了。叫啥好呢?有了,大儿子叫宋强,小儿子就叫宋刚好了。 强子c刚子,一听就知道是亲哥俩! 他们红旗公社离县城还是有段距离了,搁旁人那是只能靠两条腿,好在赵建设有一辆自行车。 别说他们队上了,就是整个公社里,有自行车的也没几个。这年头,自行车那绝对是大件,先不说价格,单是想要弄到一张自行车票,就费老鼻子劲儿了。 赵建设的自行车是一辆大红旗,红旗牌重型自行车,既稳当又能负重。为了能买到一辆,他攒了好几年的钱,还四处找人帮忙找自行车票,数不清托了多少人情,总算在今年年初入了手。对这个大家伙,赵建设只差没当祖宗伺候了,每骑一回都要拿毛巾里里外外都擦一遍,谁来借都不答应,也就他姑赵红英了,这个真没法拒绝,因为他爹会揍他。 不光要借车,还得出人出力把他姑送到县城里,再给捎回来,每月一趟,都快成习惯了。 好在有自行车就是方便,到县城时,也就八点刚过,俩人就到了邮局,掏出汇款单提钱。 自打两年前宋卫军入伍后,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钱。久而久之,不止负责接送的赵建设习惯了,连邮局的工作人员都跟他们混熟了。等收了汇款单,兑好钱后,那人还特地提醒了一句:“这回是三十二块五,你点点。” 之前,赵红英和赵建设只顾着拿单子,都没细看,得了提醒才发现汇款单上不是原先的二十七块五,而是三十二块五。 “卫军升职了?”赵建设先反应了过来。这工资也好,津贴也罢,全都是严格按照国家标准来发放的,该几级就是几级,全国各地所有单位都是一个样儿的。 整整多了五块钱啊,这是涨了一级工资,也代表宋卫军升职了。 赵红英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仔细把钱点好拿手帕包好,揣到怀里收了起来。 从邮局出来后,赵建设带上他姑就直接往百货大楼去了。 百货大楼离邮局很近,就在同一条街,因此他们很快就到了百货大楼,熟门熟路的走上二楼,在靠西面的卖布柜台上找到了正在忙活的宋菊花。 “妈!”宋菊花一看到亲妈,立马笑着叫了一声,还是赵红英让她赶紧做事,有话等下说。 宋菊花应了一声,收了跟前顾客的布票和钱,开始扯布。 作为县城里唯一的一个百货大楼,从外头看倒是挺好的,可其实里头卖的东西并不多。像宋菊花所在的卖布柜台,看着是有三个大台面,可却是包括了布匹c被面c衣裤等等,种类花色都非常少。然而即使这样,想买东西除了要有钱外,还得有布票。 这会儿柜台前就一个顾客,是个跟赵红英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太,交了布票和钱后,眼巴巴的等着,直到宋菊花利索的扯了一小段布,折叠好交给她。 可怜巴巴的一小段布,却不是宋菊花弄错了,而是那老太太拿来的布票上头,写的就是伍市寸,上头还印着“为人民fu u”。 哪怕不是头一回看到这种情形了,赵红英还是没忍住在心里暗道,就这么点儿布头能干啥,买回家包饺子吗? 这时,宋菊花记好了账,抬头笑看着她妈:“这个月的肉票我还没用,我小姑子前个儿还给了我两张糖票,算着妈你也该来找我了,这两天一直揣兜里呢。对了,要布吗?” 买布的老太太临走前羡慕的看了赵红英一眼,虽然是乡下人的打扮,可架不住人家有个好闺女呢。 赵红英似乎也感觉到了,挺了挺胸:“都要。你哥涨了津贴,以后就是每个月三十二块五了。” “四哥打小就最能耐。”宋菊花边说边掏口袋,把肉票和糖票都给了赵红英,又弯腰从柜台底下翻出了一包东西来,“这是‘处理布’,还有一件‘处理男用汗衫’。” 宋菊花冲着她妈眨了眨眼睛,这所谓的处理货其实很多都称不上是残次品,譬如说那件处理的男用汗衫,仅仅是外包装有所破损,里头则是完好的。这种汗衫是需要专门的汗衫背心票的,不过处理品就不同了,不要票,价钱还便宜。 有这么个卖布的闺女,赵红英压根就不用担心没衣裳穿。可因为节俭惯了,她平常还是不太舍得花钱,能省则省嘛。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她有喜宝了。 赵红英一面从怀里掏出手帕,一面不忘叮嘱女儿:“你帮我攒点儿棉花票,越多越好。” “成,是要给强子做新棉袄吧?”提起娘家大侄儿,宋菊花还怪想他的。她两年前才结婚的,之前在娘家时,常帮大嫂二嫂带孩子,跟强子感情最好,毕竟相处时间长,再说强子还是老宋家的长孙。 可惜,虽然一贯自诩是赵红英贴心小棉袄,这回宋菊花却完全没猜到点子上。 打开手帕拿了钱,赵红英一脸不以为然的说:“强子穿啥新棉袄,旧年的又不是不能穿了,缝缝补补的,我看还能穿个三两年的。” 宋菊花去接钱的手顿住了。 就听赵红英又说:“你有空回队上瞅瞅,你侄女喜宝长得可好了,你见了一定喜欢。对了,棉花那事儿你放在心上啊,记得多攒些,我想过了,喜宝还差一块褥子条厚被条薄被,还得给她做两身新棉衣,好换着穿。对了,棉鞋也不能缺,再做一顶小棉帽,上头给她缀两朵花儿,喜宝戴上一定好看!” “好了,事儿你记着点,我走了。”赵红英拿上东西揣好票证,她还惦记着买肉买糖,说完就走了。一旁当壁画的赵建设赶紧跟上。 他们倒是来去匆匆,却留下了一脸懵逼的宋菊花。 宋菊花想不明白,不就是一个月没见面吗?咋亲妈徒然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说变就变呢?你要变,倒是提前打个招呼呢。等等,想起前些日子她大哥特地跑家里讨名字的事儿,她觉得自己大概真相了。 其实说白了,也不是她有多聪明,真就能通过只言片语猜到真相。而是从小到大,她都深刻的贯彻了一个原则。 亲妈说的永远都是对的!! 从小,赵红英就告诉她,地里刨食没出息,又苦又累,关键还得看天吃饭。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得好好读书,又因为小学毕业的人太多了,最起码也得念到初中毕业。红旗公社没有初中,她就跟着四哥宋卫军一起到县城里念的初中。为了能跟四哥同班,她在小学时还跳了一级。 至于前头那仨,倒不是赵红英偏心,而是那仨蠢到小学一年级就开始往家里背红灯笼。每半年两盏,稳定得叫赵红英都懒得训他们了。这还得亏小学就两门课,要是课程一多,那估计红灯笼就更多了。 再后来,等她初中毕业了,赵红英又频频告诫她,说人家的时候,千万不能光看外表,得注重内在。女人长得美多半是娇气不干活的,男人长得俊那基本上就是个废物蛋子了。当然,也有可能跟她前头那仨哥似的,又丑又笨还没出息。 被成功洗脑了的宋菊花,最后嫁了个城里人。她男人是机关里的小办事员,除了个头矮点儿长得丑点儿,其他都好。她公公是纺织厂的领导,婆婆则是同一个厂的妇女主任,她男人还有个妹子,高中毕业后留校在初中部当了老师,前些日子已经开始说人家了,怕是最晚年底也该嫁人了。 宋菊花不知道她妈这是抽的什么风,不过从小到大的经历告诉她,听妈的准没错。既然亲妈喜欢,那她就跟着一道儿喜欢呗。这么一想,她就淡定了。 不过,还有个比较头疼的事儿,她一般很难抽出空来。公婆都还没退休,她男人就更别说了,小办事员还不是给人跑腿的?就算以后的前途无量,这档口还得老实上班。她自个儿虽然不是很忙,可问题在于,家里还有俩小混蛋呢。 对了,她是在三哥宋卫民结婚后,才嫁到了城里。不过,比起到现在只有一个闺女的宋卫民,她结婚不到两个月就怀了身子,第二年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她有俩儿子,本人嘴巴甜会做人,手脚还勤快。虽说这卖布的工作是公公帮找的,可她干得一直不错,跟其他老拿乔得罪顾客的营业员不同,她永远都是笑眯眯的,年初还得了个优秀奖。加上娘家那头饥荒时还会送粮食来,她坐月子时吃的鸡蛋也是她妈送来的,公婆和小姑子都高看了她一眼,小日子过得相当不赖。 至于赵红英为啥会无缘无故的喜欢喜宝,说真的,她妈又不是头一回不讲道理了,不稀奇。 这天,赵红英从城里买回了三两肉和十块硬水果糖。搁在以前,那肯定是给俩孙子吃的,这回就不一定了。 不对,是一定不会给强子和大伟了。 水果糖被她藏起来了,这玩意儿难得,等喜宝稍微大点儿就可以吃了。三两肉则被她剁吧剁吧的包了饺子,晚饭时,其他人都是照例红薯稀饭配干饼子,唯独张秀禾面前搁了一大碗猪肉白菜馅儿的饺子。 张秀禾: 就先不吐槽这不年不节的吃啥饺子,光是这猪肉白菜馅儿,那是连过年都未必能吃上的。也就是这会儿天气太热了,不然赵红英也不会一顿都给煮了。她是想着,反正放到明个儿也坏了,不如一气都叫张秀禾吃的,然后赶紧喂奶去。 尽管内心无比惶恐,张秀禾还是美滋滋的吃了起来。她倒是想省下来给儿子吃,问题是赵红英看着呢!! 那就只能全都自个儿吃了。 一大碗饺子下肚,张秀禾吃得有点儿撑。正好赵红英催促她去喂喜宝,她就顺势往屋里去了,没管那一桌的狼藉。 其实这年头洗碗筷还挺容易的,因为没油水啊,菜也少,就几个盛稀饭的碗,那也是吃得干干净净的,打了井水冲洗几遍后,沥干放到五斗橱里就成了。 这活儿以前都是张秀禾干的,打从她进门起就是,可如今却是轮到袁弟来了。 袁弟来抬头看了一眼大嫂那屋,她知道这会儿大嫂一定给喜宝喂奶,想着宋家这边富裕到能买肉吃饺子,可她娘家今晚还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一碗稀饭。这么想着,她下意识的往娘家方向望了望,心里揪着疼。 王萍从堂屋出来时,就看到袁弟来神情微怔的看向西边那头,她略一想,就猜到是咋回事了。 她走过去说:“别操心你娘家了,他们饿不死。” 被王萍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袁弟来好悬没把碗给砸了。这一幕吓到了王萍,她赶紧过来帮着收拾:“你倒是悠着点儿呢,摔了碗,妈她又得骂人了。算了算了,你歇着吧,我来。” 袁弟来松了手,只是面上的神情还是有些怔怔的。 见状,王萍又说:“我刚才说的是真的,没骗你。你也不想想,我骗你有啥好处?”她边洗碗筷边告诉袁弟来,袁家那头有粮食了,当然不是借出去的那些要回来了,会shàng én寻死腻活都要借粮食的人,你根本就别指望能如数归还。事实上,袁家的粮食都是救济粮。 ——来自于袁家另外四个女儿。 那袁婆子是一气生了五个闺女后,才得了俩儿子。当初,为了求个儿子,她真的是啥法子都用了,给五个闺女起的名字,就很好的说明了她的最终梦想。 袁招弟c袁求弟c袁再求c袁跪求,以及袁弟来。 这袁弟来在招来弟弟方面倒是能耐得很,继她之后,袁婆子终于有儿子了,还是俩。可在报答娘家方面,她就太不给力了。她那四个姐姐,之前是真没法子,只因她们嫁得都不远,全在红旗公社里头,所以那场秋收后的暴雨,也害得她们各自的夫家断了炊。 好在,前几日救济粮发下来了,家里总算又有吃的了,袁家那四个女儿完全没商量过,就这么齐刷刷的拿了夫家的救命粮食送到了娘家。 “啥时候的事儿?我咋不知道?”袁弟来呆住了。 王萍洗完了最后一个碗,拿在手里甩了甩:“就今个儿啊,哦,你在屋里躺了一天,没出门对吧?” 昨个儿正午,袁弟来往娘家跑了一趟,偏她身子骨弱,哪怕生完喜宝后吃了不少好东西,仍旧没养回来。这么跑了一下午,回头就有些中暑了,所以今个儿她一天没出门,也难怪啥都不知道了。 看袁弟来点了点头,王萍叹了口气:“你那四个姐姐也真豁得出去,连家里的救命粮食都敢拿,接下来的日子该咋过啊?我猜,一准是偷拿的,回去怕是得挨打了。” 公社这头,被自家男人打的女人多得简直都数不清,不过一般人也就是气狠了来一下,真把人打伤打死这种事儿,倒从没发生过。可那也得分情况,救济粮的数目本来就不多,分到各家头上就更少了,一旦事发后,绝对是一场家庭大战。 王萍猜的不错,袁弟来那四个姐姐全都是偷拿了家里的粮食,回头就挨揍了,不过揍得倒还不算太厉害,因为各家都巴望着能找回粮食,早一刻就多点希望,当然顾不上打人。 至于粮食去哪儿了,不用说都能猜到,因此当天晚上,就有人跑来他们第七生产大队问情况。 关键时刻就看出团结来了,哪怕这事儿在他们这儿都传开了,毕竟农闲时分,谁家来了人,周遭的邻里还能看不到?再说袁家四姐妹都是在这里长大的,大家都认识。 然而,没人说出真相来,全都一问三不知。 这老袁家在他们队里是属于常年惹人笑话的,可凭良心说,他们家的为人并不坏,即便两个爷们好吃懒做了一些,那压榨的也是亲妈和亲姐,最多再加上媳妇,跟外人没啥关系。再一个,社员们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顾忌的,袁弟来嫁给了宋家老三,而宋家那老婆子赵红英却是大队长的亲姑。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所有人齐齐的选择了装聋作哑。 袁家四姐妹的夫家人只能失望而归,这无凭无证的,他们最多只能说自家媳妇偷粮食,旁的要是闹过了,万一赵建设告到公社去,他们一样吃不了兜着走。尤其赵建设最近还是公社的名人,开罪不起。 除非,他们各自的媳妇儿愿意开口承认是把粮食给了娘家 这后头的事儿,王萍还不知道,所以她只安慰袁弟来,老袁家的人肯定饿不死,因为袁弟来那四个姐姐太狠了,每家的救济粮本来可以撑个近一月的,她们拿来了大半。现在的情况是,只要袁家别再犯傻借粮,起码三个月里不用担心吃食问题了。 袁弟来立在院子里发呆,等王萍把碗筷拿进屋放好后,走出来一看—— 好家伙,又哭上了。 王萍还想问咋的了,就听袁弟来抽抽搭搭说:“我c我不配当袁家的女儿,对不起我妈c我弟” “别介!那是你几个姐姐婆家废物,换成是你,妈能把你娘家亲妈c你那俩弟弟,一块儿都给灭了!!”其他人偷粮食那叫拼死救娘家人,换作袁弟来,那就是死也要拉着娘家人一块儿下地狱。 生怕自己一席话说得袁弟来生了熊心豹子胆,王萍赶紧描补。好在袁弟来是真没那个胆子,只抹着眼泪回屋去了。 留下王萍反手就给了自己俩嘴巴子,叫她嘴贱! 赵建设的自行车是一辆大红旗,红旗牌重型自行车,既稳当又能负重。为了能买到一辆,他攒了好几年的钱,还四处找人帮忙找自行车票,数不清托了多少人情,总算在今年年初入了手。对这个大家伙,赵建设只差没当祖宗伺候了,每骑一回都要拿毛巾里里外外都擦一遍,谁来借都不答应,也就他姑赵红英了,这个真没法拒绝,因为他爹会揍他。 不光要借车,还得出人出力把他姑送到县城里,再给捎回来,每月一趟,都快成习惯了。 好在有自行车就是方便,到县城时,也就八点刚过,俩人就到了邮局,掏出汇款单提钱。 自打两年前宋卫军入伍后,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钱。久而久之,不止负责接送的赵建设习惯了,连邮局的工作人员都跟他们混熟了。等收了汇款单,兑好钱后,那人还特地提醒了一句:“这回是三十二块五,你点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1.第061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他们红旗公社离县城还是有段距离了, 搁旁人那是只能靠两条腿, 好在赵建设有一辆自行车。 别说他们队上了,就是整个公社里, 有自行车的也没几个。这年头, 自行车那绝对是大件, 先不说价格,单是想要弄到一张自行车票, 就费老鼻子劲儿了。 赵建设的自行车是一辆大红旗, 红旗牌重型自行车, 既稳当又能负重。为了能买到一辆,他攒了好几年的钱,还四处找人帮忙找自行车票,数不清托了多少人情, 总算在今年年初入了手。对这个大家伙,赵建设只差没当祖宗伺候了, 每骑一回都要拿毛巾里里外外都擦一遍,谁来借都不答应,也就他姑赵红英了, 这个真没法拒绝, 因为他爹会揍他。 不光要借车, 还得出人出力把他姑送到县城里, 再给捎回来, 每月一趟, 都快成习惯了。 好在有自行车就是方便,到县城时,也就八点刚过,俩人就到了邮局,掏出汇款单提钱。 自打两年前宋卫军入伍后,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钱。久而久之,不止负责接送的赵建设习惯了,连邮局的工作人员都跟他们混熟了。等收了汇款单,兑好钱后,那人还特地提醒了一句:“这回是三十二块五,你点点。” 之前,赵红英和赵建设只顾着拿单子,都没细看,得了提醒才发现汇款单上不是原先的二十七块五,而是三十二块五。 “卫军升职了?”赵建设先反应了过来。这工资也好,津贴也罢,全都是严格按照国家标准来发放的,该几级就是几级,全国各地所有单位都是一个样儿的。 整整多了五块钱啊,这是涨了一级工资,也代表宋卫军升职了。 赵红英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仔细把钱点好拿手帕包好,揣到怀里收了起来。 从邮局出来后,赵建设带上他姑就直接往百货大楼去了。 百货大楼离邮局很近,就在同一条街,因此他们很快就到了百货大楼,熟门熟路的走上二楼,在靠西面的卖布柜台上找到了正在忙活的宋菊花。 “妈!”宋菊花一看到亲妈,立马笑着叫了一声,还是赵红英让她赶紧做事,有话等下说。 宋菊花应了一声,收了跟前顾客的布票和钱,开始扯布。 作为县城里唯一的一个百货大楼,从外头看倒是挺好的,可其实里头卖的东西并不多。像宋菊花所在的卖布柜台,看着是有三个大台面,可却是包括了布匹c被面c衣裤等等,种类花色都非常少。然而即使这样,想买东西除了要有钱外,还得有布票。 这会儿柜台前就一个顾客,是个跟赵红英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太,交了布票和钱后,眼巴巴的等着,直到宋菊花利索的扯了一小段布,折叠好交给她。 可怜巴巴的一小段布,却不是宋菊花弄错了,而是那老太太拿来的布票上头,写的就是伍市寸,上头还印着“为人民fu u”。 哪怕不是头一回看到这种情形了,赵红英还是没忍住在心里暗道,就这么点儿布头能干啥,买回家包饺子吗? 这时,宋菊花记好了账,抬头笑看着她妈:“这个月的肉票我还没用,我小姑子前个儿还给了我两张糖票,算着妈你也该来找我了,这两天一直揣兜里呢。对了,要布吗?” 买布的老太太临走前羡慕的看了赵红英一眼,虽然是乡下人的打扮,可架不住人家有个好闺女呢。 赵红英似乎也感觉到了,挺了挺胸:“都要。你哥涨了津贴,以后就是每个月三十二块五了。” “四哥打小就最能耐。”宋菊花边说边掏口袋,把肉票和糖票都给了赵红英,又弯腰从柜台底下翻出了一包东西来,“这是‘处理布’,还有一件‘处理男用汗衫’。” 宋菊花冲着她妈眨了眨眼睛,这所谓的处理货其实很多都称不上是残次品,譬如说那件处理的男用汗衫,仅仅是外包装有所破损,里头则是完好的。这种汗衫是需要专门的汗衫背心票的,不过处理品就不同了,不要票,价钱还便宜。 有这么个卖布的闺女,赵红英压根就不用担心没衣裳穿。可因为节俭惯了,她平常还是不太舍得花钱,能省则省嘛。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她有喜宝了。 赵红英一面从怀里掏出手帕,一面不忘叮嘱女儿:“你帮我攒点儿棉花票,越多越好。” “成,是要给强子做新棉袄吧?”提起娘家大侄儿,宋菊花还怪想他的。她两年前才结婚的,之前在娘家时,常帮大嫂二嫂带孩子,跟强子感情最好,毕竟相处时间长,再说强子还是老宋家的长孙。 可惜,虽然一贯自诩是赵红英贴心小棉袄,这回宋菊花却完全没猜到点子上。 打开手帕拿了钱,赵红英一脸不以为然的说:“强子穿啥新棉袄,旧年的又不是不能穿了,缝缝补补的,我看还能穿个三两年的。” 宋菊花去接钱的手顿住了。 就听赵红英又说:“你有空回队上瞅瞅,你侄女喜宝长得可好了,你见了一定喜欢。对了,棉花那事儿你放在心上啊,记得多攒些,我想过了,喜宝还差一块褥子条厚被条薄被,还得给她做两身新棉衣,好换着穿。对了,棉鞋也不能缺,再做一顶小棉帽,上头给她缀两朵花儿,喜宝戴上一定好看!” “好了,事儿你记着点,我走了。”赵红英拿上东西揣好票证,她还惦记着买肉买糖,说完就走了。一旁当壁画的赵建设赶紧跟上。 他们倒是来去匆匆,却留下了一脸懵逼的宋菊花。 宋菊花想不明白,不就是一个月没见面吗?咋亲妈徒然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说变就变呢?你要变,倒是提前打个招呼呢。等等,想起前些日子她大哥特地跑家里讨名字的事儿,她觉得自己大概真相了。 其实说白了,也不是她有多聪明,真就能通过只言片语猜到真相。而是从小到大,她都深刻的贯彻了一个原则。 亲妈说的永远都是对的!! 从小,赵红英就告诉她,地里刨食没出息,又苦又累,关键还得看天吃饭。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得好好读书,又因为小学毕业的人太多了,最起码也得念到初中毕业。红旗公社没有初中,她就跟着四哥宋卫军一起到县城里念的初中。为了能跟四哥同班,她在小学时还跳了一级。 至于前头那仨,倒不是赵红英偏心,而是那仨蠢到小学一年级就开始往家里背红灯笼。每半年两盏,稳定得叫赵红英都懒得训他们了。这还得亏小学就两门课,要是课程一多,那估计红灯笼就更多了。 再后来,等她初中毕业了,赵红英又频频告诫她,说人家的时候,千万不能光看外表,得注重内在。女人长得美多半是娇气不干活的,男人长得俊那基本上就是个废物蛋子了。当然,也有可能跟她前头那仨哥似的,又丑又笨还没出息。 被成功洗脑了的宋菊花,最后嫁了个城里人。她男人是机关里的小办事员,除了个头矮点儿长得丑点儿,其他都好。她公公是纺织厂的领导,婆婆则是同一个厂的妇女主任,她男人还有个妹子,高中毕业后留校在初中部当了老师,前些日子已经开始说人家了,怕是最晚年底也该嫁人了。 宋菊花不知道她妈这是抽的什么风,不过从小到大的经历告诉她,听妈的准没错。既然亲妈喜欢,那她就跟着一道儿喜欢呗。这么一想,她就淡定了。 不过,还有个比较头疼的事儿,她一般很难抽出空来。公婆都还没退休,她男人就更别说了,小办事员还不是给人跑腿的?就算以后的前途无量,这档口还得老实上班。她自个儿虽然不是很忙,可问题在于,家里还有俩小混蛋呢。 对了,她是在三哥宋卫民结婚后,才嫁到了城里。不过,比起到现在只有一个闺女的宋卫民,她结婚不到两个月就怀了身子,第二年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她有俩儿子,本人嘴巴甜会做人,手脚还勤快。虽说这卖布的工作是公公帮找的,可她干得一直不错,跟其他老拿乔得罪顾客的营业员不同,她永远都是笑眯眯的,年初还得了个优秀奖。加上娘家那头饥荒时还会送粮食来,她坐月子时吃的鸡蛋也是她妈送来的,公婆和小姑子都高看了她一眼,小日子过得相当不赖。 至于赵红英为啥会无缘无故的喜欢喜宝,说真的,她妈又不是头一回不讲道理了,不稀奇。 这天,赵红英从城里买回了三两肉和十块硬水果糖。搁在以前,那肯定是给俩孙子吃的,这回就不一定了。 不对,是一定不会给强子和大伟了。 水果糖被她藏起来了,这玩意儿难得,等喜宝稍微大点儿就可以吃了。三两肉则被她剁吧剁吧的包了饺子,晚饭时,其他人都是照例红薯稀饭配干饼子,唯独张秀禾面前搁了一大碗猪肉白菜馅儿的饺子。 张秀禾: 就先不吐槽这不年不节的吃啥饺子,光是这猪肉白菜馅儿,那是连过年都未必能吃上的。也就是这会儿天气太热了,不然赵红英也不会一顿都给煮了。她是想着,反正放到明个儿也坏了,不如一气都叫张秀禾吃的,然后赶紧喂奶去。 尽管内心无比惶恐,张秀禾还是美滋滋的吃了起来。她倒是想省下来给儿子吃,问题是赵红英看着呢!! 那就只能全都自个儿吃了。 一大碗饺子下肚,张秀禾吃得有点儿撑。正好赵红英催促她去喂喜宝,她就顺势往屋里去了,没管那一桌的狼藉。 其实这年头洗碗筷还挺容易的,因为没油水啊,菜也少,就几个盛稀饭的碗,那也是吃得干干净净的,打了井水冲洗几遍后,沥干放到五斗橱里就成了。 这活儿以前都是张秀禾干的,打从她进门起就是,可如今却是轮到袁弟来了。 袁弟来抬头看了一眼大嫂那屋,她知道这会儿大嫂一定给喜宝喂奶,想着宋家这边富裕到能买肉吃饺子,可她娘家今晚还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一碗稀饭。这么想着,她下意识的往娘家方向望了望,心里揪着疼。 王萍从堂屋出来时,就看到袁弟来神情微怔的看向西边那头,她略一想,就猜到是咋回事了。 她走过去说:“别操心你娘家了,他们饿不死。” 被王萍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袁弟来好悬没把碗给砸了。这一幕吓到了王萍,她赶紧过来帮着收拾:“你倒是悠着点儿呢,摔了碗,妈她又得骂人了。算了算了,你歇着吧,我来。” 袁弟来松了手,只是面上的神情还是有些怔怔的。 见状,王萍又说:“我刚才说的是真的,没骗你。你也不想想,我骗你有啥好处?”她边洗碗筷边告诉袁弟来,袁家那头有粮食了,当然不是借出去的那些要回来了,会shàng én寻死腻活都要借粮食的人,你根本就别指望能如数归还。事实上,袁家的粮食都是救济粮。 ——来自于袁家另外四个女儿。 那袁婆子是一气生了五个闺女后,才得了俩儿子。当初,为了求个儿子,她真的是啥法子都用了,给五个闺女起的名字,就很好的说明了她的最终梦想。 袁招弟c袁求弟c袁再求c袁跪求,以及袁弟来。 这袁弟来在招来弟弟方面倒是能耐得很,继她之后,袁婆子终于有儿子了,还是俩。可在报答娘家方面,她就太不给力了。她那四个姐姐,之前是真没法子,只因她们嫁得都不远,全在红旗公社里头,所以那场秋收后的暴雨,也害得她们各自的夫家断了炊。 好在,前几日救济粮发下来了,家里总算又有吃的了,袁家那四个女儿完全没商量过,就这么齐刷刷的拿了夫家的救命粮食送到了娘家。 “啥时候的事儿?我咋不知道?”袁弟来呆住了。 王萍洗完了最后一个碗,拿在手里甩了甩:“就今个儿啊,哦,你在屋里躺了一天,没出门对吧?” 昨个儿正午,袁弟来往娘家跑了一趟,偏她身子骨弱,哪怕生完喜宝后吃了不少好东西,仍旧没养回来。这么跑了一下午,回头就有些中暑了,所以今个儿她一天没出门,也难怪啥都不知道了。 看袁弟来点了点头,王萍叹了口气:“你那四个姐姐也真豁得出去,连家里的救命粮食都敢拿,接下来的日子该咋过啊?我猜,一准是偷拿的,回去怕是得挨打了。” 公社这头,被自家男人打的女人多得简直都数不清,不过一般人也就是气狠了来一下,真把人打伤打死这种事儿,倒从没发生过。可那也得分情况,救济粮的数目本来就不多,分到各家头上就更少了,一旦事发后,绝对是一场家庭大战。 王萍猜的不错,袁弟来那四个姐姐全都是偷拿了家里的粮食,回头就挨揍了,不过揍得倒还不算太厉害,因为各家都巴望着能找回粮食,早一刻就多点希望,当然顾不上打人。 至于粮食去哪儿了,不用说都能猜到,因此当天晚上,就有人跑来他们第七生产大队问情况。 关键时刻就看出团结来了,哪怕这事儿在他们这儿都传开了,毕竟农闲时分,谁家来了人,周遭的邻里还能看不到?再说袁家四姐妹都是在这里长大的,大家都认识。 然而,没人说出真相来,全都一问三不知。 这老袁家在他们队里是属于常年惹人笑话的,可凭良心说,他们家的为人并不坏,即便两个爷们好吃懒做了一些,那压榨的也是亲妈和亲姐,最多再加上媳妇,跟外人没啥关系。再一个,社员们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顾忌的,袁弟来嫁给了宋家老三,而宋家那老婆子赵红英却是大队长的亲姑。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所有人齐齐的选择了装聋作哑。 袁家四姐妹的夫家人只能失望而归,这无凭无证的,他们最多只能说自家媳妇偷粮食,旁的要是闹过了,万一赵建设告到公社去,他们一样吃不了兜着走。尤其赵建设最近还是公社的名人,开罪不起。 除非,他们各自的媳妇儿愿意开口承认是把粮食给了娘家 这后头的事儿,王萍还不知道,所以她只安慰袁弟来,老袁家的人肯定饿不死,因为袁弟来那四个姐姐太狠了,每家的救济粮本来可以撑个近一月的,她们拿来了大半。现在的情况是,只要袁家别再犯傻借粮,起码三个月里不用担心吃食问题了。 袁弟来立在院子里发呆,等王萍把碗筷拿进屋放好后,走出来一看—— 好家伙,又哭上了。 王萍还想问咋的了,就听袁弟来抽抽搭搭说:“我c我不配当袁家的女儿,对不起我妈c我弟” “别介!那是你几个姐姐婆家废物,换成是你,妈能把你娘家亲妈c你那俩弟弟,一块儿都给灭了!!”其他人偷粮食那叫拼死救娘家人,换作袁弟来,那就是死也要拉着娘家人一块儿下地狱。 生怕自己一席话说得袁弟来生了熊心豹子胆,王萍赶紧描补。好在袁弟来是真没那个胆子,只抹着眼泪回屋去了。 留下王萍反手就给了自己俩嘴巴子,叫她嘴贱! 赵红英过来瞅了一眼,本打算叫强子帮着照顾的,可他和大伟上个月就一道儿去上学了,想了想,干脆就丢给了春丽姐妹几个。春丽得了这活儿,高兴得很,她还给小狗起了个名字,叫小黄。 见家里的孩子都有事儿干了,赵红英难得大方一回,吃晚饭时宣布,只要几个小的听话不惹事儿,家里剩下的果子就都分给他们吃。当然喽,要是有人敢瞎胡闹,啥都别想吃,吃个屁! 连威胁带利诱的,小孩子们就没不老实的。这下,除了还在襁褓里的瘌毛头和喜宝外,老宋家所有人都有事儿干了,家里立马变得井井有条了。 而其中,又以张秀禾最忙活。 这也是没法子,出去赚工分总有收工的时候,干家务活那也有结束的时候,上学也会放学,照顾小狗就更不用说了,本身就是以玩闹成分居多的。唯一只有张秀禾,一天到晚,就连夜里睡觉都得起来几趟。 她本人并不觉得有什么,这些年来她都已经习惯了,尤其相对之前而言,她从照顾五个孩子,变成了现在只需要看着俩,还觉得松快了不少。再一个,瘌毛头虽然不大好带,可喜宝却是当真乖巧得很,加上她天天鸡蛋面条小米粥的,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坦了。 可她男人不这么想。 宋卫国想起他媳妇儿好像自打嫁给他以后,就一直在不停的忙活。怀孩子c生孩子c奶孩子c带孩子,春耕秋收还要下地赚工分,平时也得忙活家务,当真就是一年到头没个闲下来的时候。好不容易前头几个大了,又来了个难伺候的瘌毛头,可好歹那是亲生的,都生下来了,总不能不管吧?结果,还来了个喜宝。 喜宝天生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凭良心说,宋卫国挺疼这个侄女的。可再疼也不能叫他媳妇儿受那么大罪吧?小孩子本来就难带,尤其是这种刚出生不久的。别的就不说了,光是夜里起来喂奶就够折腾的了,白日里还得抽空洗衣服洗尿布,简直就是把他媳妇儿当老牛使唤。 一想到张秀禾一天到晚都是连轴转的,可老三俩口子却是一下工就歇着啥都不干,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宋卫国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干脆找了个机会,把老三给堵了,誓要问个清楚明白。 “卫民。”没给老三发问的机会,宋卫国开门见山的说,“我说,你们俩口子到底是咋想的?真就把喜宝丢下不管了?到底是谁的闺女来着?” 宋卫民被问得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的说:“这c这不是妈说的” “对,妈说的,叫我媳妇儿帮着喂孩子。可妈她没说,把喜宝给我们家当闺女吧?你自个儿说说看,从孩子生下来到今天,你俩干过啥?” 严格来说,喜宝刚出生那会儿,还是袁弟来喂的奶,可赵红英担心她没带孩子的经验,所以除了喂奶那会儿,旁的时候都是由赵红英带着的,就连晚上也是跟着老俩口睡的。后来,张秀禾接了喂孩子的活儿,顺手也把旁的事儿一并接过去了。从那以后老三俩口子就轻松了,啥事儿都不管,连孩子都没来看过一眼。 宋卫国真的很想问问老三,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被问到了眼前,宋卫民也是有点儿懵,他是真不知道带孩子有多辛苦,身为家里的老三,前头哥哥后有弟妹,他又早早的被亲妈打上了蠢笨的戳,所以家里人对他的要求一贯都是老实待着没惹事儿。因此,哪怕下头有弟妹,他也没亲自照顾过。想着,养孩子还不容易?他当时就保证道:“大哥你放心,回头我就叫弟来把喜宝抱回来。就是吧我怕妈不放心。” 说到这里,兄弟俩都沉默了。 赵红英为啥那么疼爱喜宝,宋家只怕除了老宋头外,没人知道真相。反正他俩是肯定不知道的,就是觉得纳闷,又因为亲妈太能耐,俩人不约而同的跳过这个话题,单说喜宝这事儿。 宋卫国说:“谁天生就会带孩子?不会带还不能学吗?敢情你俩往后都不打算生孩子了?还是说,生了继续丢给你嫂子养?” 就算宋卫民他再傻,这会儿也听出话里的hu一 yà一味儿了,忙不迭摇了摇头:“咋可能呢?我看,还是把喜宝抱回来我们养吧,横竖就是个丫头片子,养着养着,不就会了吗?”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话推脱的意味太明显了,宋卫国当时就没好气了:“别搞得好像是我非要把喜宝赶出来一样。那是你女儿,本来就该你们俩口子养着她。再说了,不会带孩子,还能不会洗尿布?啥事儿都不管,撂开手自个儿歇着去了,这算啥?管生不管养?那你们干脆别生!” “我对不起了,大哥。”宋卫民没想到他都愿意把喜宝抱回来了,还能被堵成这样,憋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干脆认怂了。 宋卫国想想也不能把他给逼死,只最后说了一句话:“不是当大哥的说你,你媳妇儿成天该惦记的不惦记,不该惦记的老惦记,你也该管管了吧?” “好,都听大哥的。”宋卫民被说得面红耳赤,终于彻底服了软。 这厢,宋卫民去找他媳妇儿了,那厢,宋卫国觉得自己总算干了件能耐事儿,心下得意得很,转身回屋就找张秀禾显摆去了。 屋里,张秀禾刚给毛头喂完奶,正抱着他在屋里不停的走动着,这孩子就这点不好,吃饱了就非要人抱着到处走,一放下就扯着嗓门嗷嗷大哭,比他几个哥哥姐姐难带多了。 结果,这边刚哄得差不多了,她就听了她男人复述的话,好悬没原地爆炸。 把毛头往宋卫国怀里一塞,张秀禾冲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你啥意思?我自打嫁了你,家里家外都是我操持的,还给你生了四个孩子,哪里对不住你了?好不容易过了两天好日子,你就上赶着来拆台?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宋卫国被训得灰头土脸,偏他怀里的毛头本来都已经快被哄好了,听到这一通骂,立马“嗷”的一嗓子,哭了个惊天动地。等他手忙脚乱的哄好毛头,再抬眼看去,刚才还张牙舞爪跟个母老虎似的媳妇儿,这会儿已经坐在床沿上哭开了。 “我容易吗?四个孩子都是我一人带的,光是尿布我洗了多少?我不求你帮忙,上工也累得很,可你干嘛非得跟我对着干呢?妈叫我喂喜宝,天天叫我吃好吃的,我这辈子也就这俩月舒坦了,你偏就” “我这不是c不是怕你太累吗?”宋卫国急了,他要是那种不知道心疼媳妇儿的人,干嘛特地去跟老三说那些?不过照这会儿的情况看来,还不如不说呢。 “我不管!要是回头妈不叫我喂喜宝了,我就回娘家去!你自个儿带瘌毛头吧!”张秀禾说着,伸手就将躺在床头的喜宝搂在了怀里,“你看着办。” 喜宝还在睡梦中,屋里那么大的动静也没能惊醒她,仍旧睡得喷香。长长的眼睫毛盖在脸上,粉色的小嘴微微开合着,小拳头原本是放在耳朵边上的,这会儿被张秀禾拿下来搁在身前。似乎是感觉到自个儿被抱起来了,她还略微调整了下姿势,把小脸往张秀禾胸口凑了凑,接着做她的美梦。 可怜的宋卫国,原本是真好心,结果却落了个里外不是人。偏生这事儿还必须解决,不然他媳妇儿回头还得闹。 抱上瘌毛头出了门,宋卫国毫不迟疑的再度寻上了他三弟,开口就道:“卫民啊,刚才是大哥我说话重了点儿,算了算了,反正你嫂子带孩子有经验,干脆喜宝就叫她带着吧。你们俩口子啊,赶紧努力一下,再生个儿子。” 宋卫民被他大哥这前后完全相反的态度,弄了个一头雾水,只能下意识的点头说好,回头琢磨来琢磨去的,还是没弄明白,等晚间袁弟来进屋后,他也不知道该咋开口,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大哥二哥都有儿子,就咱们没” 袁弟来愣了一下,眼圈立马就红了。她就知道,婆婆叫她出去赚工分,却叫俩嫂子待在家里,肯定是因为她不会生儿子。 那头的事儿,宋卫国他们俩口子不知道,他回去后只说事情解决了,张秀禾等到晚间也没见袁弟来找她要喜宝,当下就放心的歇下了。 这张秀禾是放心了,宋卫国却越想越不是滋味。他还是觉得自家媳妇儿受委屈了,就算喜宝真叫她带了,身为亲妈的袁弟来帮着洗下尿布总行吧?不对,那不叫帮着,那就是应该的!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毫无变化,反正老三俩口子是该干啥就干啥。宋卫国不敢再惹媳妇儿生气,也不好对弟媳妇儿抱怨,只能把这笔账记在了三弟头上。这人真是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那是他亲闺女,不说干活了,倒是来看一眼呢。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也渐渐转凉了。张秀禾和王萍趁着这天太阳不错,把秋衣秋裤都翻出来,放到院子里曝晒,顺便再看看孩子们的衣裳还能穿不,裤子不够长的还得再补一截,哪里要是破了也要趁早打上补丁。 这里头,唯一不用愁的就是喜宝的秋衣了,早几天,赵红英就拿了几件秋衣过来,跟其他孩子穿肥大的衣裳不同,她给喜宝做的秋衣处处妥帖,全都是按着尺寸做的,哪怕颜色仍是以蓝灰为主,可穿在喜宝身上,就是显得好看极了。 别说秋衣了,她连冬衣冬被都早早的准备好了,花的是老四的津贴,菊花给的票,她本来就手脚麻利,辛苦了几天就把东西赶出来了。不过,冬衣冬被她没急着拿出来,藏屋里,只等到日子了再说。 当然,瘌毛头也得了块料子,赵红英没帮着做,张秀禾接手后,就忍不住造孽了。 小孩子嘛,长得本来就快,尤其瘌毛头能吃能喝的,几乎半个月就肥一圈。生怕衣裳做好了没多久就穿不上了,张秀禾直接做了件褂子,宽宽大大的,穿身上就跟套了个麻布袋子似的,哪怕没补丁,瞅着也格外的寒碜。偏她还不觉得是做工问题,坚定的认为,儿子随爹。 “公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 “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为了向□□献忠心,我们可以牺牲一切!!!” 炎炎酷暑,别说站在正日头底下了,就算是有树荫遮着,都叫人热得浑身直冒汗。可秋收在即,眼瞅着田里早已是一片丰收景致,尤其他们生产队今年不单收成好,还比其他生产队早熟了许多,估摸着最多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地抢收了。 这不,生产队大队长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吼得声嘶力竭。下头全体村民都仰着脑袋盯着他,一个个脸庞被晒得通红,却没人有丝毫不耐烦,反而各个斗志昂扬,只恨不得立刻就到抢收时刻。 当然事有例外。 赵红英就没管上头娘家大侄子在吼些啥,只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身旁的儿媳妇儿。 她身旁站着的是她家老三媳妇儿,娘家也是同一个生产大队的,姓袁,唤弟来。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子了,偏袁弟来身子骨弱,就算这多半年里吃好喝好的,那肉也都长到肚子上了。打眼瞧着,就似一个瘦条子顶着个硕大的肚子,看着就叫人觉得害怕。 “老三家的,你饿不?我带了煮鸡蛋。”赵红英边说边从兜里掏了个鸡蛋,剥好后塞到了袁弟来手里,一脸的慈爱,“慢慢吃,别噎着。”看着袁弟来一小口一小口的把煮鸡蛋吃下了肚,她又瞪一旁的三儿子,“卫民你长点儿心吧,没见你媳妇儿口干吗?给她喝糖水啊!” 宋卫民正听得起劲儿呢,冷不丁的得了这话,赶紧把手里的水盅递给他媳妇儿。 袁弟来伸手接过了水盅,里头是她婆婆出门前煮的红糖水,隔了这会儿时间应该是凉了,不过有那么大的太阳晒着,也不会太凉,入口刚刚好。 赵红英笑眯眯的瞅着袁弟来喝糖水,脸上那笑啊,就跟掺了半斤红糖一样,细细问着:“甜吧?我放了两块土红糖。对了,晚饭你想吃点儿啥?鸡蛋小米粥?还是给你下碗细面条?早上刚摘的小青菜不错,再往里头卧个鸡蛋成不?” 甭管赵红英说啥,袁弟来都只管点头说好,一副软性子好脾气的模样:“好,都听妈的。” 尽管赵红英几人站的偏,可坝上都是一片敞亮的,这会儿全生产队的人都在,挤得满满当当的,就有旁人家的媳妇儿瞅着这一幕,压低声音跟身边包着头巾的妇人说:“卫国家的,前头你生那会儿,你婆婆也这样?真享福啊!” 包头巾的妇人也是老宋家的儿媳妇儿,她叫张秀禾,嫁的是宋家大儿子宋卫国。老宋家有四儿一女,前头三个儿子都在村里,老四去了部队里,唯一的闺女嫁到城里去了,攀着夫家的关系还找了个体面工作。 眼瞧着自家婆婆笑得满脸喜气,张秀禾却是攒了一肚子的气,提起就上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2.第062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宋家人就是这样, 老宋头和赵红英倒是去隔壁了, 家里其他人都没出门,小孩子们忙着跟已经长大许多的狗子小黄玩闹, 大人们则边纳凉边留神看着他们。 瘌毛头和喜宝都已经四五个月大了, 也跟着出来在院子里乘凉。这不, 宋卫国抱着毛头跟两个弟弟说着队上的事儿,张秀禾则抱着喜宝跟王萍闲聊着, 没一会儿袁弟来也凑到了两个嫂子跟前。 兴许是因为赵红英不在的缘故, 袁弟来没了往日的怯弱, 不单人过来了,还特地凑到喜宝跟前,多看了她几眼。 张秀禾以为她是特地来看喜宝的,虽然心下多少有些不乐意, 却也不会明着拒绝,毕竟人家才是亲妈。所以, 她就顺势将喜宝送了过去:“给,你抱吧。” 袁弟来接过喜宝,身上明显一僵。她娘家倒是有俩弟弟, 可她是姐妹里最小的, 顶多在旁搭把手, 并不曾亲自带过孩子。偏偏她之前几乎没带过喜宝, 冷不丁的怀里被塞了一团软乎乎的肉团子, 登时手脚无比僵硬, 完全不知道该咋办才好。 喜宝虽然不怕生,可她被抱得很不舒服,下意识的拧过身子把手伸向了张秀禾,嘴里也咿咿呀呀的叫着,一副焦急的模样。 没奈何,袁弟来又再度把她送还给了张秀禾:“大嫂,还是你来吧。” 终于回到了熟悉的怀抱里,喜宝美滋滋把脸贴在张秀禾胸前,笑得眉眼弯弯,一看就知道她这会儿高兴得很。见她这样,袁弟来很是尴尬,一旁的王萍更是笑着调侃道:“哟,这么一看,还真不愧是大嫂奶大的,瞧瞧,喜宝跟大嫂多亲近呢。” 这话一出,袁弟来更尴尬了,还是张秀禾打着圆场:“这么点儿大的孩子懂什么?再说我身上这不是有奶香味吗?” 王萍不吭声了,不过看她那脸色,瞎子都看出她满是不屑了。当然,是针对袁弟来的。 结果,袁弟来丝毫不觉得有啥,反而开口劝起了张秀禾:“大嫂,有个事儿我老早就想劝你了。你对喜宝也太上心了。” 张秀禾有点儿懵,王萍也跟着懵了,俩人对视了一眼,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 “喜宝就是个丫头片子,你说你那么上心干啥?还整天抱着她,随便往屋里一丢不就好了?还有喂奶这事儿,她都四个多月了,早该断奶了。你有那奶水,都喂给毛头吃不好吗?”袁弟来又说,面上一派真诚。 可惜张秀禾完全感受不到她的诚意,恨只恨自己看错了人。本以为是个老实到犯傻气的人,结果竟然在这儿等着她。这算啥?以退为进?明着劝她别给喜宝喂奶了,可她又不是喜宝的亲妈,一旦断了奶,还有啥理由养着喜宝?家里那些金贵的吃食就更不用说了。 越想越来气,张秀禾忍不住就在面上带出来了,好在她没想把事情闹大,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妈叫喂的,你跟我说有啥用?跟妈说去!”撂下这句硬邦邦的话,她抱着喜宝,转身就回屋去了。 王萍看了全场,她倒是没有上去劝说的意思,只偷偷笑了起来,笑袁弟来自个儿傻还当别人是傻的。不过,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回过神来的袁弟来,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劝说,这回是冲着她来的。 “二嫂,你说妈是咋想的?一个丫头片子穿啥新衣裳?有料子给大伟不好吗?”袁弟来发自内心的感概着,全然没注意到王萍那shā rén般的眼神。 片刻后,自认为看破了她挑拨离间手段的王萍也走了,气冲冲的回了她自个儿那屋,带起了一阵风。 袁弟来懵了,傻不愣登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能回过神来。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自己好心好意来劝解,咋一个两个的都不领情呢? 打从这一天后,张秀禾和王萍算是彻底跟袁弟来不来往了,不过她们之间原本就不大和睦,宋家人除了赵红英外,其他几个都是粗枝大叶的,愣是没发现这里头的问题。赵红英倒是察觉到了,可她懒得管这些破事儿。亲姐妹还有感情不好的,更别提妯娌了。 在各种忙碌中,初冬很快就到来了。 喜宝仍留在张秀禾身边,她还是没断奶,在队上普遍只喂两个月的对比较下,真挺稀罕的。相反,瘌毛头倒是有断奶的迹象,不是张秀禾不疼他,而是他的胃口极大,牙口还好,米汤呼噜噜的喝。还有每次张秀禾喝糖水鸡蛋的时候,他都眼巴巴的瞅着,盼着能喝两口糖水。 赵红英瞅了两回,就说索性断奶得了,家里的小米粥还剩下不少,没必要特地喂奶。又仔细观察了喜宝,见喜宝还是更喜欢喝奶,对米汤糖水啥的兴趣不大,愈发笃定了这个想法。 不过,说是给瘌毛头断奶,倒也不急于一时,反正米汤先喂着,糖水啥的也能喂上几口,偶尔也给他吃点儿炖得稀烂的面糊糊,等时间一长,就自然而然的断了奶。 在这期间,赵红英也把喜宝的冬衣c冬被拿过来了。偏心归偏心,她还是给瘌毛头准备了厚棉布和棉花,咋做就不关她的事儿了,哪怕张秀禾又想做成麻布袋子,她也懒得管。 事实证明,这回赵红英猜错了,张秀禾没把瘌毛头的冬衣做成麻布袋子,她直接做成了小棉被,出门就往毛头身上一裹,晚上睡觉直接当被子盖,还是半盖半垫的。一被三用,回头等毛头长大了,还能拆掉重新做衣裳,简直不能更划算。 赵红英: 懒得理会这傻婆娘,赵红英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盼啊盼啊,终于盼到了队上分猪肉这天。 每个生产队都在年初开春那会儿养了猪,这算是公家的,不过却能在年底分给大家,前提是先上交任务猪。他们第七生产大队之前交公粮及时,这回交任务猪当然也不能落后。不单不能落后,还得收拾干净了,给上头送去。好在,今年队上养了五头大肥猪,送上去三头,还能留下两头。 分猪肉啊,这是全队上下盼了一年的好事儿,关系到过大年时,桌上能不能有道荤菜。 两头大肥猪真的不算少了,可是第七大队人也不少。分到每家每户头上,份量依旧不多。再就是,猪肉也分档次,这年头谁家都想要大肥肉,因为能炼出猪油来,对于农家而言,在没荤腥的日子里,能尝到丁点儿油花,也算是解解馋了。 可惜,肥肉只有那么点,所有人都盯着,就单看大队长赵建设咋分了。 交任务猪时,宋家仨兄弟都去了,等他们回来后,就该分猪肉了。两头大肥猪都已收拾妥当,按说,分猪肉该是不管猪下水c猪血之类的,不过这年头啥都稀罕,赵建设可不想为了贪这点小便宜,被人戳脊梁骨,索性一并分了。不止这些,肥肉之类的格外受欢迎的,也被切成好多块,肥瘦搭配,省得到时候挑三拣四的。 猪肉是按人头分的,领的时候却是一家子算在一起的。一年才领一回猪肉,大家得了消息后,都早早的过来排队了,宋家这边当然也不例外。 轮到赵红英时,负责切猪肉的人自然心领神会的稍微多切了点儿肥肉。拿到猪肉的赵红英喜滋滋的回家去了,强子c大伟等几个孩子更是忍不住高呼着“晚上能吃肉了”,颠颠儿的跟着走了。 在其他人伸长脖子排队等分肉时,袁婆子把袁弟来拽到一边,连声问她:“你咋没还动静?都快三年了才生了个丫头片子,你说你咋那么不争气?难怪你婆婆不喜欢你。搁我,我也恼你。你这样咋立得住呢?” 袁婆子也没法子,她自个儿经历过连生五个闺女的事儿,加上她两个儿媳妇儿里头,只有小的那个给她生了孙子。所以,她觉得特能体谅赵红英的心情。 连儿子都生不出来,要你何用? 看到袁弟来涨红了脸想说什么,袁婆子眼珠子一转,问说:“对了,听说你婆婆挺喜欢你闺女的?” 袁弟来点了点头。 “真有那么稀罕?”袁婆子还是不信。 “是啊,也不知咋想的,稀罕得很。”袁弟来想起这事儿就觉得怪异,见她妈还不信,她又再度肯定的说,“是真稀罕。” 袁婆子又问了一遍,纳罕得不了,回头又转身问道:“那你闺女呢?咋从没见你带着?” 这生不出儿子怨她,咋不带闺女还能被埋怨呢?袁弟来有些不乐意了,想了想就说:“妈你不是也常跟我说,只有儿子才靠得住。那就是个丫头片子,别饿死就成,费那么多心干啥?” “不是你婆婆既然喜欢,你就顺着点呗。”袁婆子也懵了,闺女这话听着咋有些不对劲儿呢? “不就是个丫头片子,这会儿是挺稀罕的,能稀罕多久?就是养得再好也是别人家的。你放心,我和卫民打算努力努力,下回一定生个儿子。”袁弟来一脸‘你放心我有数’的神情,只说,“妈,你的话我都记着呢,生闺女没用,不稀罕。” “那不是”袁婆子活生生的被噎住了,懵了半天才回神道,“闺女你就不管了?你现在还没生儿子呢,有个闺女总比没的好啊!” 袁弟来反问道:“迟早是要嫁出去的,跟没的有啥区别?”又劝她,“我大嫂乐意带,就叫她带着呗。先前劝她别太费心,她还不高兴了,这不正好。”瞅着人群散去了很多,她赶紧催她妈,“下回再说吧,我知道最紧要的就是先生个儿子出来。” 说着,她就快步往家里去了。 此时的宋家,就算站在院子外头都能闻到香味儿,那是赵红英亲自在熬猪油。 成块的肥肉都被切成了方方正正的小块,倒入锅里大火熬着,到时候不单能熬出猪油来,剩下的油渣都是难得一见的美味。当然,猪油都留下来,来年慢慢吃,油渣就能叫大家都过过嘴瘾。因为历年来的情况都差不多,强子和大伟几个孩子,早早的就守在灶间门口,吸着哈喇子,盼着能早点儿吃上油渣。 终于,猪油熬好了,赵红英对王萍说:“去洗两棵白菜,切好拿过来,咱们晚上就吃油渣炒白菜!”又拿了个小碗盛了一些油渣给强子和大伟,“去吃吧,别逗喜宝和毛头,他们不吃。” 强子和大伟一阵欢呼,高高兴兴的去找èi èi们了。 刚吃完饭的宋家众人都凑到屋后来看热闹,结出果实的有两棵树,据赵红英所说,那是两棵橙子树,可惜因为之前从没结过果子,早先都没人信她的话。得亏她威信重,没人信也没人敢跟她正面硬怼。 这会儿,仔细瞧了瞧两棵树,见上头的果子虽然还没成熟,可瞅着数量却不少,赵红英乐得眉开眼笑的,倒不是稀罕这点儿果子,而是想着老天爷果然疼她,一点儿也没骗她,喜宝来了家里的日子好过了不说,连屋后多年没啥动静的老树都结果了。就算果子本身不值当啥,可这年月啥东西都缺,多一种吃食换换口味也好。 比起家里大人们的感概和惊讶,几个小孩子的想法就简单多了,无非就是想吃而已。 孩子里头年岁最大的强子,前两天就已经知道自己九月里要去上学的事儿,深知好日子没几天的他最近别提有多闹腾了,这会儿更是缠着他爸,非闹着要摘果子吃。 宋卫国抬头瞅了眼挂在枝头青涩的果子,还没吃到嘴里就感觉到了一股子酸意,低头在强子脑袋上呼噜了一把,没好气的说:“吃啥吃,还没熟呢!” 强子不乐意了:“那等它熟了,我还不得上学去了?” “那也不能吃青果子!”宋卫国警告的瞪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看那两棵歪脖子树,到现在,他还有些不大相信老树结果这事儿。 这时,赵红英发话了:“把强子c大伟给我看牢了,不准叫他们上树摘果子。谁敢胡闹我就打断他爹的腿!” 宋卫国和宋卫党听得心里拔凉拔凉的,没等他俩开口,就听赵红英又道:“去问问队上谁家养了狗,替我讨一条来。省得到时候果子熟了惹来了不开眼的贼儿。记得,只要土狗,吃得少长得凶,叫起来也够吓人。到时候往屋后一撂,看哪个不要命的敢来!” 亲妈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咋样?宋卫国先点了点头,还想问仔细点,就见亲妈转身回前头去了,看样子应该是往自个儿那屋去的。 赵红英是去看喜宝的,几个月大的小婴儿本来就是一天一个样儿,感觉稍微疏忽了点儿,就一下子长大了。又因着这些日子都是张秀禾在带孩子,她只见天的往她那屋里钻,搂上喜宝就是一阵心肝宝儿。 喜宝已经快两个月大了,因为养得精细,完全不像队上其他孩子那样黑乎乎臭烘烘的。她的皮肤白皙得很,脸上身上连胳膊上都是一团团的软肉,尤其两条小胳膊,跟白莲藕真没啥区别了,赵红英还特地往她的小手腕上绑了条祝福的红绳,盼着她平安长大。 “唉,搁以前怎么说也得给喜宝弄个小银镯c木牌牌啥的,这年头就不成了。”赵红英颇有些失落,却是不单是那些祈福用品被打上了封建迷信的标签,像洗三满月百日之类的,也不允许大办,当然自家小聚是无所谓的,却不能邀请亲朋好友,这叫啥事儿! 一旁的张秀禾劝着:“弄点儿好吃好喝的,不比这些实惠?等到过年,喜宝就能吃其他东西了。” “也是,我得想法子多弄点儿喜宝能吃的来。”赵红英一想,到过年喜宝也才半岁,能吃的东西太少了。就是来年,估摸着也就像小米粥c鸡蛋黄之类的能入口了。鸡蛋家里倒是有的,别人家舍不得吃,都囤起来去供销社换盐,老宋家自打去年起,所有的鸡蛋都叫俩儿媳妇儿分了吃。到明年,倒是可以都留着给喜宝。可惜上头有规定,每家每户最多只能养三只鸡,要是能养多点儿,不光能自家吃,还能捎到城里去卖呢。 当然,这也仅仅是想想而已,自家吃无所谓,买卖可是犯了大忌讳的。 赵红英正盘算着,怀里的喜宝忽的“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她不禁跟着一笑:“咋了?喜宝也想赶紧长大,吃好东西?好好,奶奶叫你大伯他们努力干活赚工分,叫你四叔在部队里好好训练赚津贴,叫你小姑多攒些副食品票好不好?喜宝你啥都不用管,乖乖吃奶快快长大。” 小孩子长得再快,那也没老宋家屋后歪脖子树上的果实长得快。 明明之前瞧着还全是青涩,没过几天再一看,不单长大了一圈,数量也更多了,就连颜色都开始由青转黄了。大人们还不算太激动,小孩子们却是完全受不起y一u hu一。强子和大伟这几天哪里都不去,见天的守在树下,倒是不用担心被外人惦记了。就连几个小姑娘,就是春丽c春梅和春芳,她们仨都忍不住趴在靠屋后的窗上眼巴巴的瞧着,尤其是才两岁的春梅,好几次都忍不住拿手放在嘴里,哈喇子吧嗒吧嗒的留下来,弄得春丽老帮她擦口水,擦得下巴都泛红了。 其实说白了,还不是因为物资短缺,小孩子才会馋成那样吗?要说起来,红旗公社靠南边还有做大山,离他们第七生产队当然远得很,可大人们要去一趟也不算难。问题是,前些年大炼钢铁时,砍了太多太多的树,连果树都没能幸免于难。再说了,山上的东西那也属于国家的,作为社员是万万不能挖社会主义的墙脚。 所以,可不就苦了小孩子们? 等又一个月后,眼瞅着有一两枚早熟的果子看起来像是成熟了,赵红英叫人上去摘下来,洗干净切成小块,叫家里人都尝尝。 强子第一个张嘴,然后“嗷”的一声跳起来,龇牙咧嘴的样子就跟吃了□□一样。不过,兴许□□的味道都比这个好,因为这橙子太酸太酸太酸了 再酸也舍不得丢掉!强子只抽着腮帮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吮着,哪怕酸得他眼睛鼻子全挤到一块儿了,仍然不肯放弃。看他吃成那样,他妈张秀禾都没敢下嘴,愣了一下后,把自个儿手里的一小块也塞给了强子。 两棵橙子树今年结出的果子是真不少,味道吧,一开始那真是惨不忍睹,不过又捱了一段日子后,酸味淡了很多,哪怕仍旧不甜,那总归是能入口了。关键是,数量太多了,而且卖相也好得很。 一句话,光看它的外表,绝对想象不出它有多难吃。 赵红英尝过一次后,就彻底放弃了,哪怕橙子能放挺久的,她也不打算留着。反正喜宝又不能吃,再说哪怕能吃好了,她也舍不得叫喜宝吃这么酸不溜丢的东西。吃块糖不好吗?起码能甜甜嘴。 不过,等真把果子摘下来后,赵红英还是认真的分了起来。给菊花送一篮子去,她大哥赵满仓也不能忘了,隔壁小叔子家也要分点,再有就是已经看好的有狗的那户人家,意思一下送几个总是要的。 可怜宋卫国,他先是被亲妈指挥着上树挑已经熟了的橙子摘下来,又被要求往县城里菊花家去一趟,还有说好了抱狗的那户人家。好在他舅家和叔家离得近,用不着他去,可就算这样他也仍旧被亲妈使唤得团团转。 当然,哪怕去掉打算送人的这些,剩下的还有不少,更别提屋后树上还有不少尚未成熟的,绝对够家里的孩子祸霍的。 挑卖相最好的拎了一篮子,赵红英亲自往赵满仓家里跑了一趟。这果子好不好吃是一回事儿,关键这代表着她惦记亲哥。正好,赵满仓还真就吃这套,一看到亲妹子拎了一篮子黄橙橙的果子过来,立马就开始回忆当年。 话说多年前,他们这一带闹了很严重的饥荒,所有人都在熬日子,别说粗粮了,那是连树根c观音土都忍不住吃下肚的年代。 “那时候日子过得真苦啊!咱们老赵家,原本有八房人,几十口人,现在你再看看,我和你姑,还有你红霞堂姑,再就只剩下隔壁你栓子叔和贵子叔了。”一提起往事,赵满仓就红了眼睛,拿手在儿子赵建设肩上重重的拍着,“你姑人好啊,自个儿去啃那树根,把半碗粥给我喝了。要不是那半碗粥,我能活下来?还能有你这个小兔崽子?建设啊,你要对你姑好啊,你要知道记着这份恩情啊!” 赵建设他老爹是真正的打小干苦力啊,那巴掌啊,一下就能把他拍矮一截,几下之后,他只觉得自个儿的心肺都快要被拍出来了:“嗯嗯,我记着呢,记得!” “你小子要是敢忘了,我一定打死你!” “忘不了忘不了”赵建设被拍得都没脾气了,连声讨饶,好半天才从老爹的魔爪下成功逃生,完了他还得把他姑送回去,明明两家相隔不远,他得骑着他那大红旗把他姑送回家去。这造的什么孽啊! 相对于赵满仓的感激涕零,隔壁家显然要淡定多了,毕竟两家就隔了一堵墙,屋后那头更是一目了然的。赵红霞老早就知道赵红英家的橙子树结果一事,刚开始她还盯着自家的果树看,可看得眼睛都酸了,也没看到有丁点儿结果的迹象。 对于赵红霞的失望,赵红英丝毫不以为然,这要是谁家老树都能结果,还怎么显出老天爷疼她呢?百世善人的奶奶啊,那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人能当得了的。 又两天后,一只娇憨可爱的小奶狗被宋卫国抱了回来。 刚吃完饭的宋家众人都凑到屋后来看热闹,结出果实的有两棵树,据赵红英所说,那是两棵橙子树,可惜因为之前从没结过果子,早先都没人信她的话。得亏她威信重,没人信也没人敢跟她正面硬怼。 这会儿,仔细瞧了瞧两棵树,见上头的果子虽然还没成熟,可瞅着数量却不少,赵红英乐得眉开眼笑的,倒不是稀罕这点儿果子,而是想着老天爷果然疼她,一点儿也没骗她,喜宝来了家里的日子好过了不说,连屋后多年没啥动静的老树都结果了。就算果子本身不值当啥,可这年月啥东西都缺,多一种吃食换换口味也好。 比起家里大人们的感概和惊讶,几个小孩子的想法就简单多了,无非就是想吃而已。 孩子里头年岁最大的强子,前两天就已经知道自己九月里要去上学的事儿,深知好日子没几天的他最近别提有多闹腾了,这会儿更是缠着他爸,非闹着要摘果子吃。 宋卫国抬头瞅了眼挂在枝头青涩的果子,还没吃到嘴里就感觉到了一股子酸意,低头在强子脑袋上呼噜了一把,没好气的说:“吃啥吃,还没熟呢!” 强子不乐意了:“那等它熟了,我还不得上学去了?” “那也不能吃青果子!”宋卫国警告的瞪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看那两棵歪脖子树,到现在,他还有些不大相信老树结果这事儿。 这时,赵红英发话了:“把强子c大伟给我看牢了,不准叫他们上树摘果子。谁敢胡闹我就打断他爹的腿!” 宋卫国和宋卫党听得心里拔凉拔凉的,没等他俩开口,就听赵红英又道:“去问问队上谁家养了狗,替我讨一条来。省得到时候果子熟了惹来了不开眼的贼儿。记得,只要土狗,吃得少长得凶,叫起来也够吓人。到时候往屋后一撂,看哪个不要命的敢来!” 亲妈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咋样?宋卫国先点了点头,还想问仔细点,就见亲妈转身回前头去了,看样子应该是往自个儿那屋去的。 赵红英是去看喜宝的,几个月大的小婴儿本来就是一天一个样儿,感觉稍微疏忽了点儿,就一下子长大了。又因着这些日子都是张秀禾在带孩子,她只见天的往她那屋里钻,搂上喜宝就是一阵心肝宝儿。 喜宝已经快两个月大了,因为养得精细,完全不像队上其他孩子那样黑乎乎臭烘烘的。她的皮肤白皙得很,脸上身上连胳膊上都是一团团的软肉,尤其两条小胳膊,跟白莲藕真没啥区别了,赵红英还特地往她的小手腕上绑了条祝福的红绳,盼着她平安长大。 “唉,搁以前怎么说也得给喜宝弄个小银镯c木牌牌啥的,这年头就不成了。”赵红英颇有些失落,却是不单是那些祈福用品被打上了封建迷信的标签,像洗三满月百日之类的,也不允许大办,当然自家小聚是无所谓的,却不能邀请亲朋好友,这叫啥事儿! 一旁的张秀禾劝着:“弄点儿好吃好喝的,不比这些实惠?等到过年,喜宝就能吃其他东西了。” “也是,我得想法子多弄点儿喜宝能吃的来。”赵红英一想,到过年喜宝也才半岁,能吃的东西太少了。就是来年,估摸着也就像小米粥c鸡蛋黄之类的能入口了。鸡蛋家里倒是有的,别人家舍不得吃,都囤起来去供销社换盐,老宋家自打去年起,所有的鸡蛋都叫俩儿媳妇儿分了吃。到明年,倒是可以都留着给喜宝。可惜上头有规定,每家每户最多只能养三只鸡,要是能养多点儿,不光能自家吃,还能捎到城里去卖呢。 当然,这也仅仅是想想而已,自家吃无所谓,买卖可是犯了大忌讳的。 赵红英正盘算着,怀里的喜宝忽的“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她不禁跟着一笑:“咋了?喜宝也想赶紧长大,吃好东西?好好,奶奶叫你大伯他们努力干活赚工分,叫你四叔在部队里好好训练赚津贴,叫你小姑多攒些副食品票好不好?喜宝你啥都不用管,乖乖吃奶快快长大。” 小孩子长得再快,那也没老宋家屋后歪脖子树上的果实长得快。 明明之前瞧着还全是青涩,没过几天再一看,不单长大了一圈,数量也更多了,就连颜色都开始由青转黄了。大人们还不算太激动,小孩子们却是完全受不起y一u hu一。强子和大伟这几天哪里都不去,见天的守在树下,倒是不用担心被外人惦记了。就连几个小姑娘,就是春丽c春梅和春芳,她们仨都忍不住趴在靠屋后的窗上眼巴巴的瞧着,尤其是才两岁的春梅,好几次都忍不住拿手放在嘴里,哈喇子吧嗒吧嗒的留下来,弄得春丽老帮她擦口水,擦得下巴都泛红了。 其实说白了,还不是因为物资短缺,小孩子才会馋成那样吗?要说起来,红旗公社靠南边还有做大山,离他们第七生产队当然远得很,可大人们要去一趟也不算难。问题是,前些年大炼钢铁时,砍了太多太多的树,连果树都没能幸免于难。再说了,山上的东西那也属于国家的,作为社员是万万不能挖社会主义的墙脚。 所以,可不就苦了小孩子们? 等又一个月后,眼瞅着有一两枚早熟的果子看起来像是成熟了,赵红英叫人上去摘下来,洗干净切成小块,叫家里人都尝尝。 强子第一个张嘴,然后“嗷”的一声跳起来,龇牙咧嘴的样子就跟吃了□□一样。不过,兴许□□的味道都比这个好,因为这橙子太酸太酸太酸了 再酸也舍不得丢掉!强子只抽着腮帮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吮着,哪怕酸得他眼睛鼻子全挤到一块儿了,仍然不肯放弃。看他吃成那样,他妈张秀禾都没敢下嘴,愣了一下后,把自个儿手里的一小块也塞给了强子。 两棵橙子树今年结出的果子是真不少,味道吧,一开始那真是惨不忍睹,不过又捱了一段日子后,酸味淡了很多,哪怕仍旧不甜,那总归是能入口了。关键是,数量太多了,而且卖相也好得很。 一句话,光看它的外表,绝对想象不出它有多难吃。 赵红英尝过一次后,就彻底放弃了,哪怕橙子能放挺久的,她也不打算留着。反正喜宝又不能吃,再说哪怕能吃好了,她也舍不得叫喜宝吃这么酸不溜丢的东西。吃块糖不好吗?起码能甜甜嘴。 不过,等真把果子摘下来后,赵红英还是认真的分了起来。给菊花送一篮子去,她大哥赵满仓也不能忘了,隔壁小叔子家也要分点,再有就是已经看好的有狗的那户人家,意思一下送几个总是要的。 可怜宋卫国,他先是被亲妈指挥着上树挑已经熟了的橙子摘下来,又被要求往县城里菊花家去一趟,还有说好了抱狗的那户人家。好在他舅家和叔家离得近,用不着他去,可就算这样他也仍旧被亲妈使唤得团团转。 当然,哪怕去掉打算送人的这些,剩下的还有不少,更别提屋后树上还有不少尚未成熟的,绝对够家里的孩子祸霍的。 挑卖相最好的拎了一篮子,赵红英亲自往赵满仓家里跑了一趟。这果子好不好吃是一回事儿,关键这代表着她惦记亲哥。正好,赵满仓还真就吃这套,一看到亲妹子拎了一篮子黄橙橙的果子过来,立马就开始回忆当年。 话说多年前,他们这一带闹了很严重的饥荒,所有人都在熬日子,别说粗粮了,那是连树根c观音土都忍不住吃下肚的年代。 “那时候日子过得真苦啊!咱们老赵家,原本有八房人,几十口人,现在你再看看,我和你姑,还有你红霞堂姑,再就只剩下隔壁你栓子叔和贵子叔了。”一提起往事,赵满仓就红了眼睛,拿手在儿子赵建设肩上重重的拍着,“你姑人好啊,自个儿去啃那树根,把半碗粥给我喝了。要不是那半碗粥,我能活下来?还能有你这个小兔崽子?建设啊,你要对你姑好啊,你要知道记着这份恩情啊!” 赵建设他老爹是真正的打小干苦力啊,那巴掌啊,一下就能把他拍矮一截,几下之后,他只觉得自个儿的心肺都快要被拍出来了:“嗯嗯,我记着呢,记得!” “你小子要是敢忘了,我一定打死你!” “忘不了忘不了”赵建设被拍得都没脾气了,连声讨饶,好半天才从老爹的魔爪下成功逃生,完了他还得把他姑送回去,明明两家相隔不远,他得骑着他那大红旗把他姑送回家去。这造的什么孽啊! 相对于赵满仓的感激涕零,隔壁家显然要淡定多了,毕竟两家就隔了一堵墙,屋后那头更是一目了然的。赵红霞老早就知道赵红英家的橙子树结果一事,刚开始她还盯着自家的果树看,可看得眼睛都酸了,也没看到有丁点儿结果的迹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3.第063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赵红英既想破口大骂, 又怕把人吓得断了奶, 正纠结着呢, 隔壁赵红霞过来串门子, 看她一脸的杀气, 忙问:“咋了?有人来跟你借粮啊?” “来啊!看我不打断他的腿!”赵红英摆手叫袁弟来一边待着去, 顺口回了一句,“你家呢?有人借粮不?” “没,白瞎了我特地把菜刀磨得蹭光瓦亮的。”赵红霞一脸的可惜, 全然没注意到刚走出两步的袁弟来被她们姐俩这番话吓得面如土色,只自顾自乐呵呵的说,“你知道不?咱们队上这两天老热闹了!” 是挺热闹的,别看老宋家这头安静得很, 可队上其他人家那是真的一天到晚都没个消停, 每家每户都是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的。这么说吧, 甭管是shàng én借粮的还是不愿出借的,所有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既拼演技又拼脸皮, 简直就是拿生命在唱大戏。 为了照顾喜宝, 赵红英自打秋收后就再没出过门, 这会儿一听, 倒也觉得挺有意思的, 赶紧催她接着往下说。 “前头二秃子那老舅妈来借粮, 他家婆媳仨都上了, 把人挠了个满脸开花。要我说,该!前头得有十好几年没碰面吧?这会儿倒是蹦出来摆长辈的谱了,早干啥去了?傻子才会为了舅舅一家子饿死自家人!” “咱们那七叔公也是命不好,一把年纪了还叫人给赖上。他孙媳妇儿娘家真不像话,把自家孩子往人家院子里一丢就跑了,还说啥反正回去也是等死,就看他们家良心了。” 为了挣条活路,所有人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偏粮食有限,救了别人,自家人就得饿死。只要想通了这一点,要做到铁石心肠其实一点儿也不难。 “对了,还有那老袁家!” “一帮子窝囊废,看有人shàng én借粮,老袁家的爷们都溜出去了,躲得老远,喊都喊不回。剩下老婆子和俩儿媳能顶啥用?一家两家的都shàng én借粮,只要有一个顶不住,粮食就保不下。我听人说,他们家已经没粮了,少说也借了二十家!” 听到这里,赵红英就忍不住呵呵了,这下她可算是明白袁弟来为啥会是那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了。不是没吃好喝好,也不是叫人挤兑了,而是娘家没粮了。 一个没忍住,赵红英就把这事儿说了出来,顺便她也想讨个主意。 “这还不容易!”赵红霞立马脱口而出。 “有啥好法子?赶紧说说!”一听有门,赵红英一叠声催促着,还不忘调整怀里的襁褓,好叫喜宝睡得舒服些。 赵红霞摆摆手:“不就是怕她断奶吗?了不起叫你家老大媳妇喂,谁还一定得吃亲妈的奶了?惯得她!” 可不是嘛,吃谁的奶不是吃?赵红英恍然大悟,怪只怪她先前急上头了,竟然没拐过这个弯儿来! 想通后,当天吃晚饭时,她就爆发了。 也怪袁弟来太能作,一碗香喷喷细挂面都摆在她面前了,她不光不吃,还一个劲儿的掉眼泪。见状,赵红英直接点了张秀禾的名儿:“老大家的,以后好吃的都给你,你来喂喜宝,干不干?” “干!!” 张秀禾好悬没直接跳起来,那头点得就跟鸡啄米一样,面上更是一脸的喜色,并且不等赵红英再开口,就一把抢过了细挂面,心下暗道,前头秋收那么累,咋就没让袁弟来累断奶呢?白瞎了那么多精细粮食。 生怕赵红英反悔,张秀禾抢到了面条后,立马拍着她那圆润厚实的胸脯,大声保证:“往后我先紧着喜宝喂,臭小子吃啥都行。” 饶是赵红英已经烦透了袁弟来,看到老大媳妇这般迅猛的举动,还是被噎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点了点头:“那你赶紧吃,吃饱了喂奶去。”看了一眼袁弟来,“老三家的,以后喂奶没你的事儿了,月子也不用坐了,干你的活儿去。” 顿了顿,又问张秀禾,“你自个儿做吃的能行不?要不叫老三家的帮你?” 张秀禾这会儿已经往嘴里塞了两筷子面条了,听了这话立马摆手:“不用,哪就那么金贵了,我自个儿能行。”自个儿做自个儿吃多好,煮面都能多下两根,再说就那点儿活,值当啥呢。 几句话工夫,喜宝的口粮就变了——袁弟来卸任,张秀禾上任。 当然,就算挂面被抢了,袁弟来依然不会挨饿,毕竟红薯稀饭和红薯饼还是管够的。 可吃饱并不等于吃好。粗粮拉嗓子,尤其是红薯饼,干巴巴的没啥味道,咬一口后得喝一大口稀饭才能勉强咽下去。不过,就如今这年景,家家户户都这么吃,他家好赖管饱,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毕竟就连赵红英吃的也是这些。可袁弟来却委屈极了,呆呆的看着跟前的饭桌,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勉强捱过了晚饭时间,袁弟来直到回了房还没止住眼泪,等她男人进屋顺手关了门,她才悲悲戚戚的问:“卫民,你说妈这是咋了?” 宋卫民瞥了她一眼,瓮声瓮气的答着:“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还能把妈看穿了,我有那能耐?” 这话还真没说错,宋家兄妹五人里头,论蠢笨老三宋卫民绝对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名。 袁弟来没得到想要的dá àn,只觉得愈发悲凉了。先前,她以为赵红英对她好,是因为想叫她养好身子再怀一个。经过了晚饭那事儿,她算是彻底歇了这个想法,可她怎么也想不通,老太太咋就对喜宝那么好呢? “不就是个赔钱货吗?对她再好,不一样是替别人家养的?折腾啥啊?”怎么想也想不通,袁弟来索性不睡了,坐在床沿上委屈得直抹眼泪。 见状,宋卫民很是无奈的再度开口:“咋又哭上了?好就好呗,妈以前对菊花也很好啊!” 宋菊花就是赵红英的小闺女,长得好看嘴巴还甜,打小就特别招人喜欢。旁的不说,这宋卫民打小就没穿过一件新衣裳,可菊花却正好相反,她就从没穿过人家的旧衣裳。 脱了褂子躺在床上,宋卫民见他媳妇还在那儿哭,终于不耐烦了:“前两天妈不是还让大哥给菊花送了两袋子口粮吗?搁别人提一句借粮,腿都能给打折了,菊花呢?一句话没说,粮食就给送shàng én了。” 宋卫民觉得,他妈才不重男轻女呢,反正他活了二十多年,就没被重视过一天! 袁弟来更懵了,打小养成的三观遭受了严重的冲击,可到最后她也没能想通,只能哭着睡了。 打从这天起,袁弟来就跟精细粮食永别了,偏她身子骨弱,之前有好吃好喝的供着,奶水倒还算勉强够,一旦换了粗粮,没两日就断了奶,直接绝了她想把喜宝哄回来的想法。更叫她心寒的是,换了口粮的喜宝竟然没有半点儿不适,美滋滋的喝着张秀禾的奶,隔几天一看,居然还胖了一圈。 赵红英很满意,张秀禾也很高兴,她天天给自个儿开小灶,除了一天一碗糖水鸡蛋外,还能吃上细面条和小米粥,想吃多少都成,吃完了把嘴一抹顺便把碗筷给涮了,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 有回叫赵红英瞧见了,也只是笑眯眯的瞅着她,叫她多吃点,又问红糖还剩多少,听说不多了,赶紧把大儿子唤到跟前。 “改明个儿你再往城里跑一趟,叫菊花想法子多弄些红糖。对了,我记得菊花她小姑子是老师吧?正好,喜宝还没起大名,叫帮着想个好的。记着,别叫花啊春啊的,土得掉渣,要那种一听就很有文化的。” 说到名字时,赵红英一脸的嫌弃,全然忘了她另仨孙女分别叫做春丽c春梅c春芳,而她亲闺女就叫菊花。 好在她本人没这感觉,宋卫国一时间也没听出来,想着这两天刚好得空,他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出门了,等下午回来后,塞给赵红英一个油纸包和一张小纸片。 油纸包里装的是红糖,份量虽然不多,可这玩意儿本就稀罕,能弄到就算不错了。赵红英接过油纸包就顺手塞给了张秀禾,横竖家里现在就她一人喝红糖水。 张秀禾颠颠儿的接了过来,心里盘算着回头还能叫强子喝两口红糖水。鸡蛋她是不敢分,就怕叫那心黑的撞见了同妈告状。 至于那小纸片 赵红英瞅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张秀禾好奇的凑近一看:“写的啥啊?” 宋言蹊。 这是宋菊花她小姑子给喜宝起的名儿,说是出自《史记》,原句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意为品行高洁者自会受人敬重。 然而,面对亲妈和媳妇疑问的眼神,宋卫国挠挠脑门:“说是叫宋言蹊,啥意思我给忘了。” 那你可真能耐! 看懂了亲妈眼里的意思,宋卫国赶紧缩着脑袋跑了,一出门就看到强子在院子里瞎蹦跶,顺手给了他一记脑瓜崩儿:“吵啥呢?出去玩!” 转念一想,喜宝都有大名了,瘌毛头比喜宝还大了半个月,也是时候起个像样的名字了。叫啥好呢?有了,大儿子叫宋强,小儿子就叫宋刚好了。 强子c刚子,一听就知道是亲哥俩! 就在这时,老大宋卫国那屋传来一声尖锐的哭嚎声,紧接着就看到他家宋强捏着鼻子跑了出来,边跑边高声叫唤:“弟弟被打雷吓哭了!弟弟还拉屎粑粑了!” 赵红英一脸嫌弃的往旁边闪了闪:“你给我躲远点儿,别熏着喜宝。对了,叫你妈赶紧收拾收拾,该洗的洗,别弄得一屋子腌臜。”又低头瞅了瞅怀里的喜宝,见她只瞪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眸子也不知道在看些啥,这才放下心来,柔声安慰着,“喜宝乖,喜宝好,奶奶最疼咱们家小喜宝了,看看你哥,胆子比耗子都小,窝囊废!” 不耐烦听里屋的动静,赵红英搂着喜宝走到老宋头跟前,冲着外头努了努嘴,问:“卫国他爹,咱们生产大队的粮食都收上来了吧?其他地儿呢?” 老宋头猛抽了两口旱烟,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一旁的宋卫国赶紧接了一句:“咱们这儿铁定没事,连地里的零碎都被半大小子拣干净了。我亲眼瞅着大表哥给粮仓落了锁,碗那么大的锁头,他还把钥匙揣怀里带走了。” “其他地儿呢?”赵红英再次问了一声。 宋卫国不大明白为啥他妈非要追问其他地儿,秋收这阵子所有人都在地里忙活,他一个壮劳力更是哪儿都跑不了,只能像老宋头那样摇摇头:“那就不知道了。”见他妈一脸的嫌弃,他又添了一句,“我记得其他生产队应该没咱们这儿熟得快,别怕是还在地里忙活吧?” 要还在地里头,只要不是倒霉的连下好几天雨,那还能保住不少。万一正好摊上坝子晒粮,就这么点时间,怕是抢不回多少,那才是最要命的。真要这样,保不准连公粮都交不上了。 这些事儿大家其实都想得到,庆幸他们生产队不曾遭难的同时,也忍不住心疼起来,说到底那可都是救命的粮食啊! 一时间,宋家里外除了雷声雨声,就只剩下宋卫国家那小儿子嗷嗷哭叫的声音。那孩子比喜宝早生了半个月,因为在娘胎里养得不错,倒也长得挺白胖的,就是模样不咋地,这都满月了还没长出头发来。赵红英偶然间瞧了一回,瘪了瘪嘴随口给他起了个小名,叫瘌毛头。 张秀禾:那是你亲孙子!! 可惜,瘌毛头的爹妈都是老实头,尽管心里颇有怨言,嘴上却仍道挺好的。小名儿嘛,他们这一带的习惯就是贱名好养活,听听这个名字,多贱呢!再琢磨下喜宝这名字,由此可见赵红英这个当奶奶的,对亲孙子绝对是真爱。 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了,不然还能咋滴? 宋家四子分别名为卫国c卫党c卫民c卫军,除了老四卫军早几年当了兵,前头仨都留在了村里。到现在,卫国家两子两女,俩儿子也就是宋强和瘌毛头,俩闺女分别□□丽c春梅。卫党家是一儿一女,儿子宋伟,女儿春芳。卫民家就一个喜宝,卫军还没成家。 赵红英一面小声的哄着喜宝睡觉,一面想着事儿,等喜宝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了,她才冲着大儿子吩咐:“卫国,等雨停了你出去打听打听,看看其他地儿咋样了,再问问城里会不会缺粮。” 这场暴雨来得突然,瞅着还不小,怕是附近一带都要遭殃。偏临近交公粮的时候,万一真的遭了灾,只怕到时候连公粮都交不上。赵红英不担心其他人家,她就心疼嫁到了城里的小闺女。要知道,乡下地头交的公粮那都是往城里送的,要是交不上,城里人就算手头上有粮本有粮票有钱,也未必能吃得上g一ng yg粮。 宋卫国答应了一声,表示记住了。 事实证明,赵红英的猜测一点儿也没错。其实,也不是附近一带粮食晚收了,而是他们生产队粮食提前成熟c提前收割c提前晒干,自然也就是提前入仓保存了下来。而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又是个能耐人,在几乎所有人家都是泥墙稻草屋的情况下,唯独队里的粮仓是一年两修,不单地势最高,还在房前屋后都挖了沟渠,一直挖到了河边上,哪怕连着下个几天暴雨,粮仓里的粮食都是干的,半点儿不会受影响。 这场雨,足足下了大半天,到半夜里才停了。赵红英半夜里起身,听着外头没啥动静了,还道运气不坏,搂着喜宝美滋滋的睡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大队长赵建设立马召集人手,赶紧将粮食往城里送。夜长梦多啊,横竖公粮每年都要交,晚几日交,那仓里的粮食也不会下崽,还不如早交早了事,也好叫他彻底放下心来。 这回,倒不用所有人齐刷刷上阵了,每家每户都出五人,宋家是老宋头父子四人加上老二媳妇儿,毕竟只有她不用奶孩子。早早的出发,又因为人多力量大,一天之内就将所有的公粮交了上去,还得到了上头的表扬。 宋卫国没忘记他妈叮嘱的事儿,打听清楚后,晚间回来告诉她,情况比原先猜测的更加严重。 却说附近一带,尽管粮食是比他们大队晚熟了些,可其实也没晚几天,地里的粮食差不多都收割上来了,正在坝子上晒呢。谁知暴雨说来就来,坝上就留了两人看着,等其他人急吼吼的从地头赶过来,说啥都晚了。粮食直接被冲了个一干二净,留下一帮人在暴雨中抱头痛哭。 地里头倒是还剩了点儿,可就那么点儿连交公粮都不够,管啥用?而且,今年交不上公粮,那就得先欠着,来年接着补! 赵红英抱着喜宝坐在床沿上,从听了个开头就开始皱眉,等宋卫国说完了,她又吩咐:“你明个儿去问问建设,咱们队里啥时候分粮食?等分完了,你给你妹子送两袋去。” 他们生产队是肯定饿不着,顶多就是没精细粮食吃,单混个肚儿圆还是容易的。可城里就不同了,别看月月都有g一ng yg,可要是限粮了,就是凌晨两点去粮站门口排队,都未必能买到g一ng yg粮。 “好,我明个儿一早就去问。”宋卫国点头答应了,横竖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就是他舅家的表哥,平日里也没少打交道,再说分粮嘛,迟早都要分的,就赵建设那性子,只怕巴不得早点儿分完早点儿了事。 还真别说,事儿就是这样的。宋卫国第二天在村里转悠了一圈,回来就告诉赵红英,等午饭后就开仓分粮。 说起来,粮食也分好几种,他们生产队有好些田地在半山腰上,不适合种麦子,只能种一些土豆红薯之类的粗粮。不过粗粮也有好处,那就是量多,五斤粗粮可以抵一斤细粮。依着工分来算,今年是四个工分换一斤细粮或者五斤粗粮。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年头填饱肚子尚且不易,谁家愿意要细粮了?恨不得全都换成粗粮。 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一早就统计好了交完公粮后的粮食总量,规定每人都是五份粗粮搭配一份细粮。当然,等分好粮食后,社员私底下再交换,他是不管的。偷偷卖粮食,那叫投机倒把,但以粮易粮却是完全被允许的。 分粮,永远是社员最高兴的时候。尤其他们今年大丰收,哪怕是工分少的人家,分到粮食也够一年吃的了。一想到接下来用不着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大家伙各个都是喜笑颜开的。 粮食都被晒得干透了,实打实的份量,所以即便份量很重,占的地方倒是不多。各家各户都不是头一回分粮食了,或是拿麻布袋子,或是背着细竹篓子,轮到谁家都是颠颠儿的上前核对,就算知晓肯定有自家的,也生怕慢人一步。 他们这儿每人的标准口粮是按照壮劳力c妇女c老人c孩子,各有不同。 宋家上下四个壮劳力四个妇女还有七个娃儿,本来就能分到不少粮食,算上粗粮那就更多了。只可惜不让全换粗粮,不过想想其他生产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 有赵建设这个赵红英娘家侄儿在,宋家人才刚到粮仓不久,就被叫上前分粮食了。这明着给他们好处是不行,可给些方便却是没问题的。其他社员还在排队等着呢,他们已经肩挑手抬的往家里运粮食了。 瞅着堆了小半个屋子的粮食,宋家上下都高兴得很,尤其是赵红英,她只是跟着一道儿去分粮食了,家里壮劳力多,并不用她亲自上阵运粮食。因此,她早一步回到家,搂着喜宝就这么看着儿子儿媳把粮食摆放齐整。 “这些细粮该是够了”赵红英低头盘算了一阵子,大概估摸着够吃了,又想这细粮换粗粮难,粗粮换细粮可不是容易得很吗?索性也不算了,真要是不够吃了再跟人换也来得及。 想到这里,她往喜宝脸上亲香了好几口,越瞧越高兴,笑得连牙豁子都露出来了:“奶奶的喜宝哟,快快长大。等出了牙,奶奶给做面疙瘩,咱们喜宝顿顿喝稠粥c吃包子饺子。” 宋家众人有点儿懵,赵红英听着没声儿了,扭头一看。好家伙,儿子儿媳都跟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她登时脸子一拉,没好气的嚷着:“卫国卫党卫民,你们仨明年给我好好干,多挣点儿工分,听见没!” 喷完儿子她还不歇气,又将炮口对准了儿媳,“还不赶紧做饭去!杵这儿当门神呢?给老三家的做个糖水蛋,可别给饿断了奶。” 老三家的,又是老三家的! 张秀禾一阵胸闷气短,要说之前她还能怪赵红英利用完了就丢开不管,可这种事儿搁在他们大队里也不算稀罕。现在的问题是,她和袁弟来都生了,她的是个大胖小子,袁弟来生了个黄毛丫头! 结果呢?结果呢! 这都叫什么事儿! 许是张秀禾一直傻站着没动弹,赵红英危险的眯了眯眼睛,刚要说什么,张秀禾猛的回过神来,扭头就往灶间冲去,转瞬就没了踪影。 其他人见状,当然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生怕被受了牵连。唯独只有袁弟来,迟疑的立在堂屋里,不安的绞着手指,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赵红英一贯看不上老三媳妇,要不是她家老三太没用,没本事长得还寒碜,都二十好几了还没讨到媳妇儿,她也不会看上袁弟来。 这袁弟来甭管怎么说,模样还是不赖的,就是身子骨太差,养了都两年了,还是身无二两肉。更别提当初相媳妇儿的时候,那可真的是一阵风就能刮跑。此外,老袁家的名声也不好,男的好吃懒做百无一用,女的更是生来一副受气媳妇儿样,说个说比蚊子还小声,叫人听着就来气。 “杵这儿干啥?多吃点儿多喝点儿,可别饿着我的喜宝。”赵红英皱着眉头瞪了袁弟来一眼,目光还在她那平坦的胸前停留了一瞬,心下忍不住叹气。 这要是喜宝是从老大媳妇肚子里出来的,她还用得着操这份心?咋就偏偏轮到老三媳妇儿呢?要不仔细养着,真怕冷不丁就给断了奶,叫她的喜宝白白跟着遭了罪。 这日过后,宋卫国背了两袋子粗粮就往县里去了。晚间回来时,他告诉赵红英,妹子家里虽然还没断炊,可县里的粮店的确已经有两日没开门了。 城里人吃的是g一ng yg粮,每人每月都限量g一ng yg的,原本前两日就该g一ng yg这个月的新粮了,可谁知,粮食迟迟没收上来,县里的三家粮店齐刷刷关了门,去问了也不知道啥时候会有粮食。偏偏城里人极少有囤粮的习惯,再说就是想囤粮也没辙儿啊,谁叫每月的g一ng yg粮都是堪堪够吃的。 要是这一回宋卫国不去送粮食,他妹子家里估计都撑不过五日。 “妈你也不用太担心,听妹夫说,上头已经在申请调粮食了。国家不会不管咱们的,人多力量大,从别个地儿调一些过来,总能撑过去的。”宋卫国开口安慰着。 赵红英也知道这个理。说白了,她也是救急不救穷,这要是叫她养嫁出去的姑娘,那兴许还成,可叫她养姑爷一家子 做啥春秋大梦呢? 整整两袋子粗粮,勒紧裤腰带起码能吃上半个月,这要是半个月后粮食还没调运过来,估计城里得饿死一大片。不过,那就用不着她操心了,再说谁家还没几个亲戚呢? 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个理,谁家都有几个亲戚。可惜,多半人家有的都是那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穷亲戚。 他们大队是隶属于红旗公社第七生产大队,因为土地还算肥沃,每年出产的粮食都不少,哪怕交了公粮,分得的粮食也能叫全家上下把日子捱过去。 可今年,不是情况特殊吗? 整个公社里,除了他们第七生产大队外,其余的生产队尽数遭了秧。有些动作慢的,反而还算xg ,起码地里头的粮食保住了,等暴雨过去后,仔细的将地头翻了一遍又一遍,粮食一点点的全部晒干晒透,多少也能留下一些来。倒霉的反而是勤快的大队,比颗粒无收更惨的就是,所有的粮食尽数被暴雨冲刷走,丁点儿都不曾留下。 这城里还能等调剂g一ng yg粮,乡下地头咋办?就算国家不可能不管他们,这几日咋办?去年的粮食早就没了,秋收前都是靠吃野菜喝稀粥勉强混个水饱的,那会儿起码还能看着地里的收成自我安慰,可现在呢? 借粮! 必须想法子借粮! 于是,唯一大丰收且保住了全部粮食的第七生产大队,就成了众人眼中的大肥肉。 一时间,他们这儿人来人往,好多五六年乃至十几年没见过面的亲戚,就这么急吼吼的过来拜访了。都不用问来意,傻子都知道是为了借粮。 “不借不借,我们家也没粮食!” “这是我们一家子上下一整年的口粮啊,要是借了你们,我们吃啥?吃西北风去啊?不借!” “你这是借粮?你这是借命!走走,再不走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你说啥?我没良心?我要是有良心,全家上下都得饿死!“ 一幕幕借粮的情形不断的在他们大队里上演。 其实,若真的是近亲,哪个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亲人去死。可借粮这种事情,却是万万不能开口子。一旦起了头,借了东家,西家也想借,你十斤我八斤,任你有再多的粮食都不够借的。再有,既是借那啥时候还?总不能等来年秋收吧?真到了那份上,借出口粮的人家还能喘气? 所谓口粮,本就是用来糊口的。为了全家老小的性命,再自私又怎样?总比丢命来得强。 不过,宋家这头却格外得安静。 老宋家,其实是两户人家。多年以前,老宋头的老娘没了后,原本的宋家就从院子中间用一堵泥墙隔开,左边归了老宋头,右边则住着老宋头的弟弟宋二拐。 说来也是凑巧,老宋头和宋二拐是亲兄弟,而他们娶的媳妇儿则是一对姐妹花,不过是隔房的堂姐妹。老宋头的媳妇儿是赵红英,宋二拐的媳妇儿叫赵红霞,姐俩打小一道儿长大,因着家里就俩姑娘,加上性子相似,又嫁到了同一家,感情格外得深厚。 瞅着这两日外头的闹腾,赵红霞干脆利索的关了门户,旁人家爱咋咋地,反正她是不伺候的。 赵红英更能耐,她只自顾自的过日子,全然不怕有人shàng én借粮。对了,上一个胆敢来借粮的人,被她一手擀面棍一手杀猪刀,生生的追出去十里地,最后吓得摔到了苞谷地里,屁滚尿流的落荒而逃了。 正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赵家这对姐妹有多彪悍,所以宋家才格外得安静。这要是拼着挨顿打就能借到粮,咬咬牙也忍了,可事实却是挨了也是白挨,那谁还会去触霉头呢?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像赵家姐妹那般豁得出去,譬如老袁家。 第七生产大队里,最出名的是赵家,因为大队长就是他们家的。其次是娶了俩赵家女的宋家,再然后就是老袁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4.第064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就在救济粮到的那一日中午, 赵红霞兴冲冲的从外头归来,直奔隔壁家。刚一进院门就听她高声嚷嚷道:“姐,建设他被上头领导表扬了, 听说还给发了个簇新的搪瓷缸子,走, 咱们去瞧瞧!” 院子里, 张秀禾刚涮了碗筷, 正打算去给喜宝喂奶,就先听赵红霞嚷了这么一声,她听了脚步先唤了声婶儿, 回灶间搁好碗筷,这才走进了堂屋。 堂屋里,赵红英正搂着喜宝跟赵红霞说话。张秀禾进屋接过喜宝,笑着对赵红英说:“妈,你跟婶儿出去转转呗。喜宝有我看着, 你还不放心?” 赵红英确实没啥好不放心的, 张秀禾生养了四个儿女,各个都敦实得很, 就说只比喜宝早出生半个月的瘌毛头,瞧着都有两个喜宝那么大,可见有多壮了。想着自己是有段日子没出门了, 出去走走, 松松筋骨也好。 “那喜宝交给你了, 我一会儿就回来。” 张秀禾“嗯”的应了一声,目送婆婆和婶儿出了门,抱着喜宝就往自个儿那屋走去。恰好这时,袁弟来从她那屋出来,低着头快步的走出了院子。 老宋家是五间大瓦房,最正中的是堂屋,两边各两间屋子,东面住的是老俩口并老大俩口子,西面则叫老二c老三他们住了。许是听见了推门声儿,她隔壁的老二媳妇王萍开了小半扇窗户,往院子里瞧,刚好看到袁弟来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 “她就这么走了?”王萍一脸的不敢置信,她这会儿怀里还搂着小女儿春芳,见她大嫂冲她招手,索性抱着女儿就往东屋去了。 妯娌俩进了东屋,虚掩shàng én,张秀禾冲着墙边的大床说:“你把芳芳搁床上去。” 东屋的床上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分别是张秀禾的俩闺女春丽c春梅,还有小儿子瘌毛头。不过,真正睡着的只有春梅一人,瘌毛头正蹬着两条光溜溜的小腿,呜哩哇啦的哭着。一旁的春丽则拿了把大蒲扇给弟妹扇风,倒是自个儿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春丽今年五岁了,兴许是女孩子的缘故,她倒是比她哥强子更懂事,打小就带着èi èi一道儿玩。不过,到底年岁摆在这儿,对于这个刚出生一个月的弟弟,她就没辙儿了。看到她妈进屋,她忙说:“妈,毛头咋老哭?是不是又饿了。” “你瞅他屁股湿不湿。”张秀禾边说边挨着床沿坐了下来。 一旁的王萍把女儿放在了侄女身旁,听了这话,顺手就把瘌毛头捞到了怀里,扯开尿片瞅了一眼:“没尿,大概是饿了。”又嗔怪的道,“丽丽才多大,你也真舍得。躺下躺下,这大中午的,好好歇会儿。” 宋春丽摇了摇头,她看了看打着小呼噜半点儿没受影响的亲妹和堂妹,又瞅了一眼被二婶抱在怀里还哭个不停的弟弟,手脚并用的蹭到了她妈身后,伸长脖子去看她妈喂喜宝。 因为喜宝已经叫张秀禾喂了好几天了,宋春丽当然认识她,不单认识,她还挺喜欢的:“喜宝比毛头乖,比毛头好看。” “所以你妈眼里就只剩喜宝了。”王萍其实很不理解,扭头看她大嫂,“你说你帮着喂奶也就算了,咋还帮着带呢?她是没奶,又不是没手!” “喜宝多讨人喜欢,大不了,我就当多生了个闺女呗。”张秀禾的目光落在了美滋滋吮着奶的喜宝面上,低头亲香了一口,“有人犯傻我可不傻。” 王萍想想也对,边哄瘌毛头边说:“你说她是不是看不出来妈稀罕喜宝啊?” “那就不是傻,是瞎了。”张秀禾调整了下姿势,好叫喜宝吃得舒服些,随口回道,“我看她是惦记着娘家那点儿破事呢。” “不是说救济粮下来了吗?”王萍有点儿纳闷,不过她对老袁家的事儿并不感兴趣,只问,“妈跟婶儿干啥去了?我刚在屋里就听到啥搪瓷缸子?” 张秀禾就把刚才那事儿说了出来,说完后瞅着喜宝像是吃饱了,赶紧抱着她起身在屋里走了走,又叫她把奶嗝打出来,这才哄她睡了。 等喜宝睡着了,她才抱过瘌毛头喂起了奶。似乎是饿到了,瘌毛头吃得很凶,没一会儿就吃光了,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嗝,小脑袋一歪,直接睡过去了。 得了,孩子都哄睡了,唯一没睡的春丽又是个乖的。也是到了这会儿,张秀禾和王萍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俩人各自的大儿子又不知跑哪儿野去了。不过,男孩本就淘气,六七岁又是猫嫌狗厌的年纪,横竖附近也没啥河沟,不用担心小孩偷摸着下水,因为很快就丢开这事儿,拿了针线开始缝补衣裳。 这年头啥都缺,衣服裤子那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好在她俩的手艺都不错,哪怕是打补丁,看着也不是很丑。她俩一面做着活儿,一面低声闲聊着,间或瞅一眼睡得喷香的孩子,倒也能打发时间。 这会儿的赵家可热闹得很。 赵家跟宋家一样,几房兄弟都是挨着住的。不同的是,虽然长辈都已过世,可赵红英跟她哥感情很好,赵红霞却自打父母故去后就不再跟兄弟来往,又因为她们姐俩走得近,每次回娘家,都是直接往赵红英她哥那院子去的。 赵红英她哥名叫赵满仓,十来年闹灾荒时他媳妇没捱过去,他也没再娶,就守着唯一的儿子过日子。好在他儿子争气,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生产队大队长,家里的日子当然过得不差,也算是老来享福了。 这不,今个儿一大清早,赵建设就去红旗公社那头开会了,中午回家时带来了一个搪瓷缸子。 等赵家姐俩过来时,就看到赵满仓双手捧着个锃光瓦亮的白底蓝边的搪瓷缸子,上头印着几个工农兵,还有“劳动最光荣”这五个大字。 看到两个èi èi,赵满仓二话不说就把手里的搪瓷缸子给她俩瞧,一脸喜色的跟她们说儿子被领导表扬的事儿。 亲侄儿被表扬了,赵红英当然高兴得很:“这回建设可给咱们生产队长脸了。” 一旁的赵红霞也连连点头附和。 赵满仓都笑得合不拢嘴了,好在他还记得儿子叮嘱的话,临了改了口:“建设说,那是咱们队里所有人的功劳,不能都算在他头上。”不过到底跟前这俩是他妹子,一个没忍住,他又说,“全公社就建设一人得了奖励,我这心里高兴啊!” 确实应该高兴,整个红旗公社十一个大队,只有他们第七大队全额上交了公粮,还提前了两三天。其他的生产队,别说交公粮了,还得手心向上跟国家借粮食吃,虽说迟早都要还的,可就现在这情况来看,啥时候能还上,还真不好说。 两下一对比,可不是愈发显得赵建设这个大队长能耐了吗? 这档口,队上其他社员也过来了,他们是来问问,救济粮那事儿是不是真的。 赵建设明确的告诉他们,救济粮是下来了,不过肯定不是一年的量,最多也就解决下短期内的粮食问题,接下来该咋办还得听上头的意见。 对于社员来说,这已经算是好消息了,起码短时间里,应该没人再来借粮了,他们总算能过安生日子了。 正高兴着呢,外头忽的跑进来一人,满脸焦急的挤到人群前头,大声的问赵建设:“队长,那咱们生产队的救济粮呢?人家都有,咋咱们没有?” 这一席话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还是赵建设反应快,叱道:“瞎说啥?咱们队上今年大丰收,要啥救济粮?” 其实按理说,救济粮既然是分到了红旗公社,就该所有生产队平分。可真正操作起来肯定不是这样的,毕竟生产队土地有贫瘠有肥沃的,产量不同,再说社员的数量也不同,咋可能平均分配呢?再说,第七生产队今年可没遭灾,公社那头就是觉得赵建设这个大队长有能耐,这才又是表彰又是奖励的。 谁知,竟然有人跑来要救济粮? 略定了定神,赵建设沉下脸来:“袁婶儿,我看在你年岁大的份上,叫你一声婶儿。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前头开仓分粮时,你家得了不少粮食。这一个月都没到,就都吃完了?那你就不用等救济粮了,再多都不够你们家祸害的!” 来人不是旁人,就是袁弟来那个娘家亲妈。她原就长了一副长年忍饥挨饿的模样,这会儿被赵建设当众训斥了一通,脸色更难看了,好半天才颤抖着嘴唇开口:“队长,我家是真没粮食了,没了” “那可不干我的事儿,分粮是按工分按人口算的,每个人都盖了手印的。”赵建设目光冰冷的看着她,虽然他只是个生产队的队长,可想要在气势上压倒一个老婆子实在是太容易了,好在他也没打算深究,只冲着社员们高声说着,“这粮食都分到自家手里了,想咋吃就咋吃,要是有人打算把一年的粮食在一个月里头都吃光,我就算是大队长,那也管不了。” 在场的其他社员一阵哄笑,盖住了袁婆子的辩解声。 同在一个大队上,谁还不知道谁。老袁家的那点儿破事,一早就传开了。也有那好心的提醒她,其他生产队不都得了救济粮吗?那也该把借的粮食还了吧? 这话,袁婆子倒是听进去了,再说她也明白不能跟赵建设这个生产队大队长对着干,讨到了主意后,立马赔礼道歉,转身就出去讨粮食了。 目睹着这一切的赵家姐俩却只一脸不屑,赵红英直接撂下话:“她要是能把粮食讨回来,我跟她姓!” 赵红霞也笑嘻嘻的跟着说:“她要能讨回来,当初就不会借出去了。” 之前赵建设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救济粮是有,可数量铁定不多,怕是跟城里人那样给一个月的口粮,就这还是往好了说的。等救济粮吃完以后咋办,搁这会儿真没人知道。所以,袁婆子注定是白忙活一场。 等赵建设打发走其他社员后,走到赵红英跟前,从胸前小兜里掏出了一张对折起来的纸:“姑,卫军又寄钱来了,你明个儿有空不,我陪你去趟城里。” 赵红英眼前一亮,宋卫军是她家老四,也是她最最中意的儿子。其实说白了,她压根就不是重男轻女,只是偏心眼儿,在她心目中,老四宋卫军最好,其次是她闺女宋菊花。当然,这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她的心肝儿是喜宝。 说起来,她之所以那么喜欢宋卫军,还不是因为这是她儿女里头,最聪明最能耐,也是最孝顺的一个。 两年前,宋卫军报名入伍,之后每个月他都会往家里寄钱。搁其他人身上是留一半寄一半,可宋卫军并不是这样的。因为军队里啥都包了,他都是每个月一发津贴就都寄来,自个儿一分钱都不留。 还有一点,他特地点明了每次取钱都必须他妈在场,其他人就算是得了汇款单,也一定提不到钱。 这孝子不稀罕,可孝顺成这样的,反正赵建设这辈子就只见过那么一个。又因为常替他姑写信,有次他就忍不住在信里问,将来要是娶媳妇儿,钱还给亲妈? 收到信的宋卫军,还真就在回信里提了一句。 ——媳妇儿能拿着我的钱跟人跑了,亲妈能不? 赵建设没话可说,只能认输。 正想着事儿呢,赵建设就听他姑说:“有空有空,我叫老大家的帮我看着喜宝,明个儿去城里买几两肉回来给她吃。” 对了,以往每回赵红英去城里取钱,都会去瞧瞧她闺女菊花,顺便叫菊花想法子弄点票来,好买点儿东西带回家。有时是几两肉,有时是几块糖,当然不是给儿媳妇儿吃的,而是给俩孙子的。不过,打从这个月起就可以改改了,喜宝还小吃不得,那就都给张秀禾吃,她好了,喜宝才能好。 对于他姑这种毫不掩饰的偏心眼儿行为,哪怕赵建设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他还不知道宋家最近发生的事儿,就纳闷咋他姑突然改性子了,居然把好吃的给儿媳妇儿?再一想,那钱是宋卫军给亲妈的,咋花都没他的事儿,横竖也不会给他花。 这么一想,赵建设心里就舒坦多了,跟他姑约好了时间,明个儿一早就出发去城里。 结果呢?结果呢! 这都叫什么事儿! 许是张秀禾一直傻站着没动弹,赵红英危险的眯了眯眼睛,刚要说什么,张秀禾猛的回过神来,扭头就往灶间冲去,转瞬就没了踪影。 其他人见状,当然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生怕被受了牵连。唯独只有袁弟来,迟疑的立在堂屋里,不安的绞着手指,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赵红英一贯看不上老三媳妇,要不是她家老三太没用,没本事长得还寒碜,都二十好几了还没讨到媳妇儿,她也不会看上袁弟来。 这袁弟来甭管怎么说,模样还是不赖的,就是身子骨太差,养了都两年了,还是身无二两肉。更别提当初相媳妇儿的时候,那可真的是一阵风就能刮跑。此外,老袁家的名声也不好,男的好吃懒做百无一用,女的更是生来一副受气媳妇儿样,说个说比蚊子还小声,叫人听着就来气。 “杵这儿干啥?多吃点儿多喝点儿,可别饿着我的喜宝。”赵红英皱着眉头瞪了袁弟来一眼,目光还在她那平坦的胸前停留了一瞬,心下忍不住叹气。 这要是喜宝是从老大媳妇肚子里出来的,她还用得着操这份心?咋就偏偏轮到老三媳妇儿呢?要不仔细养着,真怕冷不丁就给断了奶,叫她的喜宝白白跟着遭了罪。 这日过后,宋卫国背了两袋子粗粮就往县里去了。晚间回来时,他告诉赵红英,妹子家里虽然还没断炊,可县里的粮店的确已经有两日没开门了。 城里人吃的是g一ng yg粮,每人每月都限量g一ng yg的,原本前两日就该g一ng yg这个月的新粮了,可谁知,粮食迟迟没收上来,县里的三家粮店齐刷刷关了门,去问了也不知道啥时候会有粮食。偏偏城里人极少有囤粮的习惯,再说就是想囤粮也没辙儿啊,谁叫每月的g一ng yg粮都是堪堪够吃的。 要是这一回宋卫国不去送粮食,他妹子家里估计都撑不过五日。 “妈你也不用太担心,听妹夫说,上头已经在申请调粮食了。国家不会不管咱们的,人多力量大,从别个地儿调一些过来,总能撑过去的。”宋卫国开口安慰着。 赵红英也知道这个理。说白了,她也是救急不救穷,这要是叫她养嫁出去的姑娘,那兴许还成,可叫她养姑爷一家子 做啥春秋大梦呢? 整整两袋子粗粮,勒紧裤腰带起码能吃上半个月,这要是半个月后粮食还没调运过来,估计城里得饿死一大片。不过,那就用不着她操心了,再说谁家还没几个亲戚呢? 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个理,谁家都有几个亲戚。可惜,多半人家有的都是那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穷亲戚。 他们大队是隶属于红旗公社第七生产大队,因为土地还算肥沃,每年出产的粮食都不少,哪怕交了公粮,分得的粮食也能叫全家上下把日子捱过去。 可今年,不是情况特殊吗? 整个公社里,除了他们第七生产大队外,其余的生产队尽数遭了秧。有些动作慢的,反而还算xg ,起码地里头的粮食保住了,等暴雨过去后,仔细的将地头翻了一遍又一遍,粮食一点点的全部晒干晒透,多少也能留下一些来。倒霉的反而是勤快的大队,比颗粒无收更惨的就是,所有的粮食尽数被暴雨冲刷走,丁点儿都不曾留下。 这城里还能等调剂g一ng yg粮,乡下地头咋办?就算国家不可能不管他们,这几日咋办?去年的粮食早就没了,秋收前都是靠吃野菜喝稀粥勉强混个水饱的,那会儿起码还能看着地里的收成自我安慰,可现在呢? 借粮! 必须想法子借粮! 于是,唯一大丰收且保住了全部粮食的第七生产大队,就成了众人眼中的大肥肉。 一时间,他们这儿人来人往,好多五六年乃至十几年没见过面的亲戚,就这么急吼吼的过来拜访了。都不用问来意,傻子都知道是为了借粮。 “不借不借,我们家也没粮食!” “这是我们一家子上下一整年的口粮啊,要是借了你们,我们吃啥?吃西北风去啊?不借!” “你这是借粮?你这是借命!走走,再不走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你说啥?我没良心?我要是有良心,全家上下都得饿死!“ 一幕幕借粮的情形不断的在他们大队里上演。 其实,若真的是近亲,哪个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亲人去死。可借粮这种事情,却是万万不能开口子。一旦起了头,借了东家,西家也想借,你十斤我八斤,任你有再多的粮食都不够借的。再有,既是借那啥时候还?总不能等来年秋收吧?真到了那份上,借出口粮的人家还能喘气? 所谓口粮,本就是用来糊口的。为了全家老小的性命,再自私又怎样?总比丢命来得强。 不过,宋家这头却格外得安静。 老宋家,其实是两户人家。多年以前,老宋头的老娘没了后,原本的宋家就从院子中间用一堵泥墙隔开,左边归了老宋头,右边则住着老宋头的弟弟宋二拐。 说来也是凑巧,老宋头和宋二拐是亲兄弟,而他们娶的媳妇儿则是一对姐妹花,不过是隔房的堂姐妹。老宋头的媳妇儿是赵红英,宋二拐的媳妇儿叫赵红霞,姐俩打小一道儿长大,因着家里就俩姑娘,加上性子相似,又嫁到了同一家,感情格外得深厚。 瞅着这两日外头的闹腾,赵红霞干脆利索的关了门户,旁人家爱咋咋地,反正她是不伺候的。 赵红英更能耐,她只自顾自的过日子,全然不怕有人shàng én借粮。对了,上一个胆敢来借粮的人,被她一手擀面棍一手杀猪刀,生生的追出去十里地,最后吓得摔到了苞谷地里,屁滚尿流的落荒而逃了。 正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赵家这对姐妹有多彪悍,所以宋家才格外得安静。这要是拼着挨顿打就能借到粮,咬咬牙也忍了,可事实却是挨了也是白挨,那谁还会去触霉头呢?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像赵家姐妹那般豁得出去,譬如老袁家。 第七生产大队里,最出名的是赵家,因为大队长就是他们家的。其次是娶了俩赵家女的宋家,再然后就是老袁家了。 比起以不好惹出名的赵c宋两家,老袁家出名的理由有点儿丢人。 面c怂c窝里横总之就没一个好词儿。不过,搁这会儿,老袁家却仿佛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了,一个两个的都眼巴巴的shàng én套近乎说好话,再不济也就是嗷嗷哭叫两声,了不起再往地上一趟,只要舍得丢开脸面,总能借到粮食的。 短短两日时间,队里其他人家为了保住自家的口粮,那是煞费苦心,好些都忍不住动了粗。独独老袁家,愣是因为舍不下颜面,把一年的口粮借了个七七八八。 没法子呀,不借不成啊,到底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啊! 在见到亲妈时,袁弟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上次秋收时瞧着还行,顶多也就是看着疲惫得很,精气神还是不错的,可秋收都结束了,也寻不出什么活儿了,怎么瞧着还不如之前呢? 袁弟来被唬住了,一脸惊吓的看着她妈,结结巴巴的开口:“妈c妈你咋了?” 原本,老宋家是不欢迎外人来的,毕竟眼下情况特殊。不过老袁家跟他们是一个生产队的,就算壮劳力少了点儿,可分得的粮食应该也是够吃的。既然不是来借粮的,赵红英觉得自己还是很好说话的,见就见呗。 于是,袁弟来见到了她亲妈,顺便被吓了个半死。 “弟来啊!”她亲妈未语先落泪,伸着那双形如鸡爪的手抓住了袁弟来的胳膊,声泪俱下的说,“妈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过不下去了。这回你一定要帮帮妈,求你了!” “咋了?到底咋了?”袁弟来还是很心疼她亲妈的,赶忙连声发问,就怕家里发生了什么惨事儿。 是挺惨的,说是惨绝人寰都不为过。 一家子一整年的口粮都被借走了,你说惨不惨?当然,也不是一丁点儿全无,可剩下的那一点,最多也就撑个一两月的,还不知道明个儿会不会再有人来借粮。 问出了缘由后,袁弟来傻眼了。 口粮都被借走了,那日子该怎么过?偏她亲妈已经哭了个死去活,弄得她想责怪都没了底气,生怕亲妈一时想不开做了糊涂事儿。再说了,这会shàng én借粮的肯定是亲戚,摊她头上她也不知道该咋拒绝。 “弟来,你就帮帮家里吧,我饿死了不打紧,可你弟弟你侄儿还没吃呢。”见女儿还在发呆,她索性挑明了话头,“跟你婆婆借点儿粮食啊,等其他人还咱家了,我立马还给她。” 袁弟来一脸的惨白,僵硬着身子摇了摇头。 “啥意思?你不肯借?你咋就那么狠心,看着你弟弟你侄儿被活生生的饿死啊!” 不忍心又能咋样,袁弟来哆嗦着嘴唇,好半天才挤出两句话:“婆婆不会答应的她会打死我的” 这都进门两年多了,她就是再傻那也看透她婆婆了。借粮这档子事儿,搁在旁人身上,兴许是要粮没有要命一条,可换成她婆婆赵红英,那绝对是借粮没门,你还得把小命搭上。 “你问都没问!” 面对亲妈的含泪控诉,袁弟来一个没忍住,嚎啕大哭起来:“她不会借粮的,不会的!”跟赵红英借粮有啥后果?你一张嘴,她就能抬手甩你一个大耳括子,要是再纠缠下去,她能直接操刀子上阵。还问啥?有啥好问的! “妈,我不敢啊,不敢问她对不起,对不起!”袁弟来哭得难以自抑,可她是真的没办法,就算不提借粮,她也不敢跟赵红英说话。 最终,她只能挂着眼泪送走了亲妈。回到屋里,伏在床上却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悲切。哪有当闺女的享福,亲妈亲弟亲侄儿却连口饭都吃不上,咋会有这种事儿呢? 等张秀禾依着吩咐端着糖水鸡蛋过来时,就看到袁弟来哭得气噎喉堵,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她懵了一下,可还是尽职尽责的提醒要趁早喝了糖水鸡蛋。好在袁弟来伤心归伤心,本质却还是个胆小怯弱的小女人,听到这话后,只拿手背抹了抹眼泪,颤颤巍巍的伸手接过大海碗,含着眼泪喝了起来。 香喷喷的鸡蛋里掺着甜津津的糖水,就这么顺着食道滑到了她的胃里,暖暖的,很舒服。 可一想到娘家人这会儿还在挨饿,袁弟来只觉得嘴里的糖水鸡蛋就瞬间失去了好滋味,她的眼泪更是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滴滴答答的往碗里落。偏她生得格外秀气,哭得又是一副梨花带雨c肝肠寸断的模样,更兼就这般了,她还是没有任何抗拒,只坚强又艰难的边落泪边往下咽。 没有甘甜,唯有苦涩。 张秀禾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要不是这碗糖水鸡蛋是她亲手煮好了并端过来的,还真以为袁弟来这是在喝耗子药呢,瞧这可怜样儿 ——你不喝倒是给我喝啊!! 就这样,小奶狗在老宋家安家落户了。 赵红英过来瞅了一眼,本打算叫强子帮着照顾的,可他和大伟上个月就一道儿去上学了,想了想,干脆就丢给了春丽姐妹几个。春丽得了这活儿,高兴得很,她还给小狗起了个名字,叫小黄。 见家里的孩子都有事儿干了,赵红英难得大方一回,吃晚饭时宣布,只要几个小的听话不惹事儿,家里剩下的果子就都分给他们吃。当然喽,要是有人敢瞎胡闹,啥都别想吃,吃个屁! 连威胁带利诱的,小孩子们就没不老实的。这下,除了还在襁褓里的瘌毛头和喜宝外,老宋家所有人都有事儿干了,家里立马变得井井有条了。 而其中,又以张秀禾最忙活。 这也是没法子,出去赚工分总有收工的时候,干家务活那也有结束的时候,上学也会放学,照顾小狗就更不用说了,本身就是以玩闹成分居多的。唯一只有张秀禾,一天到晚,就连夜里睡觉都得起来几趟。 她本人并不觉得有什么,这些年来她都已经习惯了,尤其相对之前而言,她从照顾五个孩子,变成了现在只需要看着俩,还觉得松快了不少。再一个,瘌毛头虽然不大好带,可喜宝却是当真乖巧得很,加上她天天鸡蛋面条小米粥的,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坦了。 可她男人不这么想。 宋卫国想起他媳妇儿好像自打嫁给他以后,就一直在不停的忙活。怀孩子c生孩子c奶孩子c带孩子,春耕秋收还要下地赚工分,平时也得忙活家务,当真就是一年到头没个闲下来的时候。好不容易前头几个大了,又来了个难伺候的瘌毛头,可好歹那是亲生的,都生下来了,总不能不管吧?结果,还来了个喜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5.第065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就在这时, 老大宋卫国那屋传来一声尖锐的哭嚎声, 紧接着就看到他家宋强捏着鼻子跑了出来,边跑边高声叫唤:“弟弟被打雷吓哭了!弟弟还拉屎粑粑了!” 赵红英一脸嫌弃的往旁边闪了闪:“你给我躲远点儿,别熏着喜宝。对了,叫你妈赶紧收拾收拾,该洗的洗, 别弄得一屋子腌臜。”又低头瞅了瞅怀里的喜宝, 见她只瞪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眸子也不知道在看些啥, 这才放下心来, 柔声安慰着, “喜宝乖,喜宝好, 奶奶最疼咱们家小喜宝了, 看看你哥, 胆子比耗子都小, 窝囊废!” 不耐烦听里屋的动静, 赵红英搂着喜宝走到老宋头跟前, 冲着外头努了努嘴, 问:“卫国他爹, 咱们生产大队的粮食都收上来了吧?其他地儿呢?” 老宋头猛抽了两口旱烟,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一旁的宋卫国赶紧接了一句:“咱们这儿铁定没事, 连地里的零碎都被半大小子拣干净了。我亲眼瞅着大表哥给粮仓落了锁, 碗那么大的锁头, 他还把钥匙揣怀里带走了。” “其他地儿呢?”赵红英再次问了一声。 宋卫国不大明白为啥他妈非要追问其他地儿,秋收这阵子所有人都在地里忙活,他一个壮劳力更是哪儿都跑不了,只能像老宋头那样摇摇头:“那就不知道了。”见他妈一脸的嫌弃,他又添了一句,“我记得其他生产队应该没咱们这儿熟得快,别怕是还在地里忙活吧?” 要还在地里头,只要不是倒霉的连下好几天雨,那还能保住不少。万一正好摊上坝子晒粮,就这么点时间,怕是抢不回多少,那才是最要命的。真要这样,保不准连公粮都交不上了。 这些事儿大家其实都想得到,庆幸他们生产队不曾遭难的同时,也忍不住心疼起来,说到底那可都是救命的粮食啊! 一时间,宋家里外除了雷声雨声,就只剩下宋卫国家那小儿子嗷嗷哭叫的声音。那孩子比喜宝早生了半个月,因为在娘胎里养得不错,倒也长得挺白胖的,就是模样不咋地,这都满月了还没长出头发来。赵红英偶然间瞧了一回,瘪了瘪嘴随口给他起了个小名,叫瘌毛头。 张秀禾:那是你亲孙子!! 可惜,瘌毛头的爹妈都是老实头,尽管心里颇有怨言,嘴上却仍道挺好的。小名儿嘛,他们这一带的习惯就是贱名好养活,听听这个名字,多贱呢!再琢磨下喜宝这名字,由此可见赵红英这个当奶奶的,对亲孙子绝对是真爱。 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了,不然还能咋滴? 宋家四子分别名为卫国c卫党c卫民c卫军,除了老四卫军早几年当了兵,前头仨都留在了村里。到现在,卫国家两子两女,俩儿子也就是宋强和瘌毛头,俩闺女分别□□丽c春梅。卫党家是一儿一女,儿子宋伟,女儿春芳。卫民家就一个喜宝,卫军还没成家。 赵红英一面小声的哄着喜宝睡觉,一面想着事儿,等喜宝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了,她才冲着大儿子吩咐:“卫国,等雨停了你出去打听打听,看看其他地儿咋样了,再问问城里会不会缺粮。” 这场暴雨来得突然,瞅着还不小,怕是附近一带都要遭殃。偏临近交公粮的时候,万一真的遭了灾,只怕到时候连公粮都交不上。赵红英不担心其他人家,她就心疼嫁到了城里的小闺女。要知道,乡下地头交的公粮那都是往城里送的,要是交不上,城里人就算手头上有粮本有粮票有钱,也未必能吃得上g一ng yg粮。 宋卫国答应了一声,表示记住了。 事实证明,赵红英的猜测一点儿也没错。其实,也不是附近一带粮食晚收了,而是他们生产队粮食提前成熟c提前收割c提前晒干,自然也就是提前入仓保存了下来。而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又是个能耐人,在几乎所有人家都是泥墙稻草屋的情况下,唯独队里的粮仓是一年两修,不单地势最高,还在房前屋后都挖了沟渠,一直挖到了河边上,哪怕连着下个几天暴雨,粮仓里的粮食都是干的,半点儿不会受影响。 这场雨,足足下了大半天,到半夜里才停了。赵红英半夜里起身,听着外头没啥动静了,还道运气不坏,搂着喜宝美滋滋的睡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大队长赵建设立马召集人手,赶紧将粮食往城里送。夜长梦多啊,横竖公粮每年都要交,晚几日交,那仓里的粮食也不会下崽,还不如早交早了事,也好叫他彻底放下心来。 这回,倒不用所有人齐刷刷上阵了,每家每户都出五人,宋家是老宋头父子四人加上老二媳妇儿,毕竟只有她不用奶孩子。早早的出发,又因为人多力量大,一天之内就将所有的公粮交了上去,还得到了上头的表扬。 宋卫国没忘记他妈叮嘱的事儿,打听清楚后,晚间回来告诉她,情况比原先猜测的更加严重。 却说附近一带,尽管粮食是比他们大队晚熟了些,可其实也没晚几天,地里的粮食差不多都收割上来了,正在坝子上晒呢。谁知暴雨说来就来,坝上就留了两人看着,等其他人急吼吼的从地头赶过来,说啥都晚了。粮食直接被冲了个一干二净,留下一帮人在暴雨中抱头痛哭。 地里头倒是还剩了点儿,可就那么点儿连交公粮都不够,管啥用?而且,今年交不上公粮,那就得先欠着,来年接着补! 赵红英抱着喜宝坐在床沿上,从听了个开头就开始皱眉,等宋卫国说完了,她又吩咐:“你明个儿去问问建设,咱们队里啥时候分粮食?等分完了,你给你妹子送两袋去。” 他们生产队是肯定饿不着,顶多就是没精细粮食吃,单混个肚儿圆还是容易的。可城里就不同了,别看月月都有g一ng yg,可要是限粮了,就是凌晨两点去粮站门口排队,都未必能买到g一ng yg粮。 “好,我明个儿一早就去问。”宋卫国点头答应了,横竖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就是他舅家的表哥,平日里也没少打交道,再说分粮嘛,迟早都要分的,就赵建设那性子,只怕巴不得早点儿分完早点儿了事。 还真别说,事儿就是这样的。宋卫国第二天在村里转悠了一圈,回来就告诉赵红英,等午饭后就开仓分粮。 说起来,粮食也分好几种,他们生产队有好些田地在半山腰上,不适合种麦子,只能种一些土豆红薯之类的粗粮。不过粗粮也有好处,那就是量多,五斤粗粮可以抵一斤细粮。依着工分来算,今年是四个工分换一斤细粮或者五斤粗粮。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年头填饱肚子尚且不易,谁家愿意要细粮了?恨不得全都换成粗粮。 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一早就统计好了交完公粮后的粮食总量,规定每人都是五份粗粮搭配一份细粮。当然,等分好粮食后,社员私底下再交换,他是不管的。偷偷卖粮食,那叫投机倒把,但以粮易粮却是完全被允许的。 分粮,永远是社员最高兴的时候。尤其他们今年大丰收,哪怕是工分少的人家,分到粮食也够一年吃的了。一想到接下来用不着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大家伙各个都是喜笑颜开的。 粮食都被晒得干透了,实打实的份量,所以即便份量很重,占的地方倒是不多。各家各户都不是头一回分粮食了,或是拿麻布袋子,或是背着细竹篓子,轮到谁家都是颠颠儿的上前核对,就算知晓肯定有自家的,也生怕慢人一步。 他们这儿每人的标准口粮是按照壮劳力c妇女c老人c孩子,各有不同。 宋家上下四个壮劳力四个妇女还有七个娃儿,本来就能分到不少粮食,算上粗粮那就更多了。只可惜不让全换粗粮,不过想想其他生产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 有赵建设这个赵红英娘家侄儿在,宋家人才刚到粮仓不久,就被叫上前分粮食了。这明着给他们好处是不行,可给些方便却是没问题的。其他社员还在排队等着呢,他们已经肩挑手抬的往家里运粮食了。 瞅着堆了小半个屋子的粮食,宋家上下都高兴得很,尤其是赵红英,她只是跟着一道儿去分粮食了,家里壮劳力多,并不用她亲自上阵运粮食。因此,她早一步回到家,搂着喜宝就这么看着儿子儿媳把粮食摆放齐整。 “这些细粮该是够了”赵红英低头盘算了一阵子,大概估摸着够吃了,又想这细粮换粗粮难,粗粮换细粮可不是容易得很吗?索性也不算了,真要是不够吃了再跟人换也来得及。 想到这里,她往喜宝脸上亲香了好几口,越瞧越高兴,笑得连牙豁子都露出来了:“奶奶的喜宝哟,快快长大。等出了牙,奶奶给做面疙瘩,咱们喜宝顿顿喝稠粥c吃包子饺子。” 宋家众人有点儿懵,赵红英听着没声儿了,扭头一看。好家伙,儿子儿媳都跟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她登时脸子一拉,没好气的嚷着:“卫国卫党卫民,你们仨明年给我好好干,多挣点儿工分,听见没!” 喷完儿子她还不歇气,又将炮口对准了儿媳,“还不赶紧做饭去!杵这儿当门神呢?给老三家的做个糖水蛋,可别给饿断了奶。” 宋家人就是这样,老宋头和赵红英倒是去隔壁了,家里其他人都没出门,小孩子们忙着跟已经长大许多的狗子小黄玩闹,大人们则边纳凉边留神看着他们。 瘌毛头和喜宝都已经四五个月大了,也跟着出来在院子里乘凉。这不,宋卫国抱着毛头跟两个弟弟说着队上的事儿,张秀禾则抱着喜宝跟王萍闲聊着,没一会儿袁弟来也凑到了两个嫂子跟前。 兴许是因为赵红英不在的缘故,袁弟来没了往日的怯弱,不单人过来了,还特地凑到喜宝跟前,多看了她几眼。 张秀禾以为她是特地来看喜宝的,虽然心下多少有些不乐意,却也不会明着拒绝,毕竟人家才是亲妈。所以,她就顺势将喜宝送了过去:“给,你抱吧。” 袁弟来接过喜宝,身上明显一僵。她娘家倒是有俩弟弟,可她是姐妹里最小的,顶多在旁搭把手,并不曾亲自带过孩子。偏偏她之前几乎没带过喜宝,冷不丁的怀里被塞了一团软乎乎的肉团子,登时手脚无比僵硬,完全不知道该咋办才好。 喜宝虽然不怕生,可她被抱得很不舒服,下意识的拧过身子把手伸向了张秀禾,嘴里也咿咿呀呀的叫着,一副焦急的模样。 没奈何,袁弟来又再度把她送还给了张秀禾:“大嫂,还是你来吧。” 终于回到了熟悉的怀抱里,喜宝美滋滋把脸贴在张秀禾胸前,笑得眉眼弯弯,一看就知道她这会儿高兴得很。见她这样,袁弟来很是尴尬,一旁的王萍更是笑着调侃道:“哟,这么一看,还真不愧是大嫂奶大的,瞧瞧,喜宝跟大嫂多亲近呢。” 这话一出,袁弟来更尴尬了,还是张秀禾打着圆场:“这么点儿大的孩子懂什么?再说我身上这不是有奶香味吗?” 王萍不吭声了,不过看她那脸色,瞎子都看出她满是不屑了。当然,是针对袁弟来的。 结果,袁弟来丝毫不觉得有啥,反而开口劝起了张秀禾:“大嫂,有个事儿我老早就想劝你了。你对喜宝也太上心了。” 张秀禾有点儿懵,王萍也跟着懵了,俩人对视了一眼,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 “喜宝就是个丫头片子,你说你那么上心干啥?还整天抱着她,随便往屋里一丢不就好了?还有喂奶这事儿,她都四个多月了,早该断奶了。你有那奶水,都喂给毛头吃不好吗?”袁弟来又说,面上一派真诚。 可惜张秀禾完全感受不到她的诚意,恨只恨自己看错了人。本以为是个老实到犯傻气的人,结果竟然在这儿等着她。这算啥?以退为进?明着劝她别给喜宝喂奶了,可她又不是喜宝的亲妈,一旦断了奶,还有啥理由养着喜宝?家里那些金贵的吃食就更不用说了。 越想越来气,张秀禾忍不住就在面上带出来了,好在她没想把事情闹大,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妈叫喂的,你跟我说有啥用?跟妈说去!”撂下这句硬邦邦的话,她抱着喜宝,转身就回屋去了。 王萍看了全场,她倒是没有上去劝说的意思,只偷偷笑了起来,笑袁弟来自个儿傻还当别人是傻的。不过,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回过神来的袁弟来,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劝说,这回是冲着她来的。 “二嫂,你说妈是咋想的?一个丫头片子穿啥新衣裳?有料子给大伟不好吗?”袁弟来发自内心的感概着,全然没注意到王萍那shā rén般的眼神。 片刻后,自认为看破了她挑拨离间手段的王萍也走了,气冲冲的回了她自个儿那屋,带起了一阵风。 袁弟来懵了,傻不愣登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能回过神来。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自己好心好意来劝解,咋一个两个的都不领情呢? 打从这一天后,张秀禾和王萍算是彻底跟袁弟来不来往了,不过她们之间原本就不大和睦,宋家人除了赵红英外,其他几个都是粗枝大叶的,愣是没发现这里头的问题。赵红英倒是察觉到了,可她懒得管这些破事儿。亲姐妹还有感情不好的,更别提妯娌了。 在各种忙碌中,初冬很快就到来了。 喜宝仍留在张秀禾身边,她还是没断奶,在队上普遍只喂两个月的对比较下,真挺稀罕的。相反,瘌毛头倒是有断奶的迹象,不是张秀禾不疼他,而是他的胃口极大,牙口还好,米汤呼噜噜的喝。还有每次张秀禾喝糖水鸡蛋的时候,他都眼巴巴的瞅着,盼着能喝两口糖水。 赵红英瞅了两回,就说索性断奶得了,家里的小米粥还剩下不少,没必要特地喂奶。又仔细观察了喜宝,见喜宝还是更喜欢喝奶,对米汤糖水啥的兴趣不大,愈发笃定了这个想法。 不过,说是给瘌毛头断奶,倒也不急于一时,反正米汤先喂着,糖水啥的也能喂上几口,偶尔也给他吃点儿炖得稀烂的面糊糊,等时间一长,就自然而然的断了奶。 在这期间,赵红英也把喜宝的冬衣c冬被拿过来了。偏心归偏心,她还是给瘌毛头准备了厚棉布和棉花,咋做就不关她的事儿了,哪怕张秀禾又想做成麻布袋子,她也懒得管。 事实证明,这回赵红英猜错了,张秀禾没把瘌毛头的冬衣做成麻布袋子,她直接做成了小棉被,出门就往毛头身上一裹,晚上睡觉直接当被子盖,还是半盖半垫的。一被三用,回头等毛头长大了,还能拆掉重新做衣裳,简直不能更划算。 赵红英: 懒得理会这傻婆娘,赵红英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盼啊盼啊,终于盼到了队上分猪肉这天。 每个生产队都在年初开春那会儿养了猪,这算是公家的,不过却能在年底分给大家,前提是先上交任务猪。他们第七生产大队之前交公粮及时,这回交任务猪当然也不能落后。不单不能落后,还得收拾干净了,给上头送去。好在,今年队上养了五头大肥猪,送上去三头,还能留下两头。 分猪肉啊,这是全队上下盼了一年的好事儿,关系到过大年时,桌上能不能有道荤菜。 两头大肥猪真的不算少了,可是第七大队人也不少。分到每家每户头上,份量依旧不多。再就是,猪肉也分档次,这年头谁家都想要大肥肉,因为能炼出猪油来,对于农家而言,在没荤腥的日子里,能尝到丁点儿油花,也算是解解馋了。 可惜,肥肉只有那么点,所有人都盯着,就单看大队长赵建设咋分了。 交任务猪时,宋家仨兄弟都去了,等他们回来后,就该分猪肉了。两头大肥猪都已收拾妥当,按说,分猪肉该是不管猪下水c猪血之类的,不过这年头啥都稀罕,赵建设可不想为了贪这点小便宜,被人戳脊梁骨,索性一并分了。不止这些,肥肉之类的格外受欢迎的,也被切成好多块,肥瘦搭配,省得到时候挑三拣四的。 猪肉是按人头分的,领的时候却是一家子算在一起的。一年才领一回猪肉,大家得了消息后,都早早的过来排队了,宋家这边当然也不例外。 轮到赵红英时,负责切猪肉的人自然心领神会的稍微多切了点儿肥肉。拿到猪肉的赵红英喜滋滋的回家去了,强子c大伟等几个孩子更是忍不住高呼着“晚上能吃肉了”,颠颠儿的跟着走了。 在其他人伸长脖子排队等分肉时,袁婆子把袁弟来拽到一边,连声问她:“你咋没还动静?都快三年了才生了个丫头片子,你说你咋那么不争气?难怪你婆婆不喜欢你。搁我,我也恼你。你这样咋立得住呢?” 袁婆子也没法子,她自个儿经历过连生五个闺女的事儿,加上她两个儿媳妇儿里头,只有小的那个给她生了孙子。所以,她觉得特能体谅赵红英的心情。 连儿子都生不出来,要你何用? 看到袁弟来涨红了脸想说什么,袁婆子眼珠子一转,问说:“对了,听说你婆婆挺喜欢你闺女的?” 袁弟来点了点头。 “真有那么稀罕?”袁婆子还是不信。 “是啊,也不知咋想的,稀罕得很。”袁弟来想起这事儿就觉得怪异,见她妈还不信,她又再度肯定的说,“是真稀罕。” 袁婆子又问了一遍,纳罕得不了,回头又转身问道:“那你闺女呢?咋从没见你带着?” 这生不出儿子怨她,咋不带闺女还能被埋怨呢?袁弟来有些不乐意了,想了想就说:“妈你不是也常跟我说,只有儿子才靠得住。那就是个丫头片子,别饿死就成,费那么多心干啥?” “不是你婆婆既然喜欢,你就顺着点呗。”袁婆子也懵了,闺女这话听着咋有些不对劲儿呢? “不就是个丫头片子,这会儿是挺稀罕的,能稀罕多久?就是养得再好也是别人家的。你放心,我和卫民打算努力努力,下回一定生个儿子。”袁弟来一脸‘你放心我有数’的神情,只说,“妈,你的话我都记着呢,生闺女没用,不稀罕。” “那不是”袁婆子活生生的被噎住了,懵了半天才回神道,“闺女你就不管了?你现在还没生儿子呢,有个闺女总比没的好啊!” 袁弟来反问道:“迟早是要嫁出去的,跟没的有啥区别?”又劝她,“我大嫂乐意带,就叫她带着呗。先前劝她别太费心,她还不高兴了,这不正好。”瞅着人群散去了很多,她赶紧催她妈,“下回再说吧,我知道最紧要的就是先生个儿子出来。” 说着,她就快步往家里去了。 此时的宋家,就算站在院子外头都能闻到香味儿,那是赵红英亲自在熬猪油。 成块的肥肉都被切成了方方正正的小块,倒入锅里大火熬着,到时候不单能熬出猪油来,剩下的油渣都是难得一见的美味。当然,猪油都留下来,来年慢慢吃,油渣就能叫大家都过过嘴瘾。因为历年来的情况都差不多,强子和大伟几个孩子,早早的就守在灶间门口,吸着哈喇子,盼着能早点儿吃上油渣。 终于,猪油熬好了,赵红英对王萍说:“去洗两棵白菜,切好拿过来,咱们晚上就吃油渣炒白菜!”又拿了个小碗盛了一些油渣给强子和大伟,“去吃吧,别逗喜宝和毛头,他们不吃。” 强子和大伟一阵欢呼,高高兴兴的去找èi èi们了。 院子里,张秀禾刚涮了碗筷,正打算去给喜宝喂奶,就先听赵红霞嚷了这么一声,她听了脚步先唤了声婶儿,回灶间搁好碗筷,这才走进了堂屋。 堂屋里,赵红英正搂着喜宝跟赵红霞说话。张秀禾进屋接过喜宝,笑着对赵红英说:“妈,你跟婶儿出去转转呗。喜宝有我看着,你还不放心?” 赵红英确实没啥好不放心的,张秀禾生养了四个儿女,各个都敦实得很,就说只比喜宝早出生半个月的瘌毛头,瞧着都有两个喜宝那么大,可见有多壮了。想着自己是有段日子没出门了,出去走走,松松筋骨也好。 “那喜宝交给你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张秀禾“嗯”的应了一声,目送婆婆和婶儿出了门,抱着喜宝就往自个儿那屋走去。恰好这时,袁弟来从她那屋出来,低着头快步的走出了院子。 老宋家是五间大瓦房,最正中的是堂屋,两边各两间屋子,东面住的是老俩口并老大俩口子,西面则叫老二c老三他们住了。许是听见了推门声儿,她隔壁的老二媳妇王萍开了小半扇窗户,往院子里瞧,刚好看到袁弟来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 “她就这么走了?”王萍一脸的不敢置信,她这会儿怀里还搂着小女儿春芳,见她大嫂冲她招手,索性抱着女儿就往东屋去了。 妯娌俩进了东屋,虚掩shàng én,张秀禾冲着墙边的大床说:“你把芳芳搁床上去。” 东屋的床上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分别是张秀禾的俩闺女春丽c春梅,还有小儿子瘌毛头。不过,真正睡着的只有春梅一人,瘌毛头正蹬着两条光溜溜的小腿,呜哩哇啦的哭着。一旁的春丽则拿了把大蒲扇给弟妹扇风,倒是自个儿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春丽今年五岁了,兴许是女孩子的缘故,她倒是比她哥强子更懂事,打小就带着èi èi一道儿玩。不过,到底年岁摆在这儿,对于这个刚出生一个月的弟弟,她就没辙儿了。看到她妈进屋,她忙说:“妈,毛头咋老哭?是不是又饿了。” “你瞅他屁股湿不湿。”张秀禾边说边挨着床沿坐了下来。 一旁的王萍把女儿放在了侄女身旁,听了这话,顺手就把瘌毛头捞到了怀里,扯开尿片瞅了一眼:“没尿,大概是饿了。”又嗔怪的道,“丽丽才多大,你也真舍得。躺下躺下,这大中午的,好好歇会儿。” 宋春丽摇了摇头,她看了看打着小呼噜半点儿没受影响的亲妹和堂妹,又瞅了一眼被二婶抱在怀里还哭个不停的弟弟,手脚并用的蹭到了她妈身后,伸长脖子去看她妈喂喜宝。 因为喜宝已经叫张秀禾喂了好几天了,宋春丽当然认识她,不单认识,她还挺喜欢的:“喜宝比毛头乖,比毛头好看。” “所以你妈眼里就只剩喜宝了。”王萍其实很不理解,扭头看她大嫂,“你说你帮着喂奶也就算了,咋还帮着带呢?她是没奶,又不是没手!” “喜宝多讨人喜欢,大不了,我就当多生了个闺女呗。”张秀禾的目光落在了美滋滋吮着奶的喜宝面上,低头亲香了一口,“有人犯傻我可不傻。” 王萍想想也对,边哄瘌毛头边说:“你说她是不是看不出来妈稀罕喜宝啊?” “那就不是傻,是瞎了。”张秀禾调整了下姿势,好叫喜宝吃得舒服些,随口回道,“我看她是惦记着娘家那点儿破事呢。” “不是说救济粮下来了吗?”王萍有点儿纳闷,不过她对老袁家的事儿并不感兴趣,只问,“妈跟婶儿干啥去了?我刚在屋里就听到啥搪瓷缸子?” 张秀禾就把刚才那事儿说了出来,说完后瞅着喜宝像是吃饱了,赶紧抱着她起身在屋里走了走,又叫她把奶嗝打出来,这才哄她睡了。 等喜宝睡着了,她才抱过瘌毛头喂起了奶。似乎是饿到了,瘌毛头吃得很凶,没一会儿就吃光了,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嗝,小脑袋一歪,直接睡过去了。 得了,孩子都哄睡了,唯一没睡的春丽又是个乖的。也是到了这会儿,张秀禾和王萍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俩人各自的大儿子又不知跑哪儿野去了。不过,男孩本就淘气,六七岁又是猫嫌狗厌的年纪,横竖附近也没啥河沟,不用担心小孩偷摸着下水,因为很快就丢开这事儿,拿了针线开始缝补衣裳。 这年头啥都缺,衣服裤子那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好在她俩的手艺都不错,哪怕是打补丁,看着也不是很丑。她俩一面做着活儿,一面低声闲聊着,间或瞅一眼睡得喷香的孩子,倒也能打发时间。 这会儿的赵家可热闹得很。 赵家跟宋家一样,几房兄弟都是挨着住的。不同的是,虽然长辈都已过世,可赵红英跟她哥感情很好,赵红霞却自打父母故去后就不再跟兄弟来往,又因为她们姐俩走得近,每次回娘家,都是直接往赵红英她哥那院子去的。 赵红英她哥名叫赵满仓,十来年闹灾荒时他媳妇没捱过去,他也没再娶,就守着唯一的儿子过日子。好在他儿子争气,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生产队大队长,家里的日子当然过得不差,也算是老来享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6.第066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春耕也是很辛苦的,哪怕比不上秋收那阵子, 照样能叫人累脱一层皮。尤其在经过了一整个冬日后,土地都是硬邦邦的, 光是松土就费了老鼻子劲儿, 更别提之后还有播种, 能叫人累断腰。好在,春耕没那么赶时间, 在忙活了小半个月后, 总算是完事了。接下来, 只要看日后需不需要补种, 那就是各家各户的自留地了。 他们这一带,土地还真不算少, 整块的耕地肯定是公家的, 那些边边角角不大方便耕种的,就依着人头划分了下去。壮劳力能分到半分地, 老弱妇孺再减半, 十岁以下的孩子则没资格分。 自留地当然是好的, 种些白菜萝卜, 怎么着也能改善一下家里的伙食,哪怕自留地普遍都很贫瘠,那也总比没有的好。搁在往年, 老宋家的自留地上也都是种满了白菜萝卜的, 可今年, 赵红英的意思是,她得留出时间照看喜宝,所以老俩口的地全种上红薯,其他人自个儿看着办。 赵红英其实老早就琢磨过了,之前是因为喜宝年岁太小了,天气又冷,无论是拘在屋里,还是叫张秀禾顺便看着都没啥。可以后呢?眼瞅着喜宝愈发大了,再过段时间,也该断奶开始学走路了,到时候只会愈发需要人守着,还不能跟冬天那样,把人往床上一戳就完事。要是再算上瘌毛头,张秀禾铁定忙不过来。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她跟张秀禾倒着手,她的活儿叫仨儿子去干,张秀禾在猪场的活儿又轻省,想来问题应该不大。至于袁弟来,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横竖把家务活干了就算完了。 于是,赵红英一声令下,刚忙活队上的活儿还来不及歇口气的儿子儿媳们,又再度下了地。就连张秀禾,想着早日忙完早日了事,也提前从猪场赶回来帮忙。 几个大孩子倒是不用家里操心了,强子和大伟一开春就去上学了,春丽带着亲妹和堂妹在家里玩,至于喜宝和瘌毛头,前者由赵红英抱着在路边晒太阳,后者则叫袁弟来抢了去。 算起来,这还是袁弟来头一次违抗婆婆的决定,说什么都不愿意将毛头交出来。虽然家里人都不懂她,可还是由着她背上毛头下地干活。 袁弟来是真稀罕毛头,哪怕这孩子就没安生过一天,她也一样稀罕。还有个事儿,她对谁都没开口,那就是她老觉得吧,当初会怀上女儿,是因为她跟春丽姐妹几个相处多了。反过来说,只要跟毛头多处处,下一次她定能怀上儿子。 抱着如此坚定的信念,袁弟来干劲十足的下了地。这会儿天气已经转热了,当然不是很热,毕竟才开春不久,可因为干得太卖力了,没多久她就觉得脊背发热,额间也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干完一边后,她下意识的hu一 d一ng了一下筋骨,冷不丁的就觉得背上一空,同时旁边传来一声惊呼。等她回神转身一看 王萍脸色惨白的抓着个布袋子,而那个布袋子不是别的,正是头朝下几乎快碰到土块的瘌毛头。 这下,袁弟来结结实实的懵逼了。 而王萍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刚才走过来就是想提醒袁弟来,背带好像有点儿松了。结果,还没等她开口,就看到瘌毛头一个猛扎子从上头掉了下来,最可怕的还是头朝下往地上栽的。要知道,毛头虽比喜宝大了半个月,可满打满算他也才八个月大,这要是给砸实在了,那根本就没得救。 当时,王萍脑子一片空白,想也不想的伸手就去抓,赶在砸实在之前,抓住了毛头的衣角。饶是这样,她也给吓得不轻,脸上丁点儿血色都无。 就在这时,自留地另一头的张秀禾带着哭腔冲了过来,一把搂过毛头,放声大哭:“毛头!我的毛头,你咋样了?毛头,妈来了!” “先回家,回家再说。”王萍直到这会儿都还是惊魂未定的,她也是当妈的,将心比心,自然很能理解张秀禾,“咱们先回去给毛头仔细瞧瞧,其他事儿回头再说。” 张秀禾吓得浑身都在发颤,明明怀里抱着毛头,可脑海里却一遍遍的回放着方才那吓死人的一幕。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自责,亏得王萍出手快,要是毛头真出事了,她也没脸活下去了。 王萍又劝了她几句,看她完全不像是听进去的样子,索性半搀半拖的先把人给弄回家去了。 而此时站在路边的赵红英,心口也是突突直跳,也就喜宝了,傻乎乎的歪着脑袋,伸出手往张秀禾那头指,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些啥。 赵红英缓了缓神,伸手拍了拍喜宝的背,叫她趴在自己肩膀上:“喜宝乖,咱们不闹。”心道,得亏没叫袁弟来带着喜宝,那蠢货有啥用?正这么想着,她就看着袁弟来扶着额头慢慢的坐倒在了地上,登时就更火大了,扯着嗓门嚷嚷着,“剩下的活儿都你一人来做!” 撂下这话后,她就往另一头走去,宋家的自留地也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她得赶过去找儿子,叫老大赶紧回家瞅瞅媳妇儿子。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却说张秀禾整个人都被吓傻了,哪怕被王萍硬生生的拽回了家,她还是没能缓过来,就浑身发抖,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倒是她怀里的毛头,冷不丁的就笑出了声儿。 最先发现异常的,还是王萍。她本来就一直留心张秀禾母子俩,还颇有些不放心的拿手托着毛头,乍一听毛头那笑声,她明显愣了愣,不敢相信的低头一看:“大嫂,你看毛头是不是在笑啊?” 张秀禾还没有缓过来,只是下意识的低头看了过去。 怀里的毛头原本只是嘴角上扬笑得开心,这会儿似是感觉到了有人瞅着他,立马笑出了声儿来:“咯,咯咯咯咯” 妯娌两个被这笑声弄得有点儿懵,还没想好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就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几乎下一刻,宋卫国就冲了进来:“咋c咋了?妈说,毛头给摔了!” “卫国啊!”张秀禾停了一瞬的哭声再度响彻整个屋子,“你差点儿就见不到毛头了!” 毛头:“咯c咯咯咯咯咯咯!” 宋卫国走进屋里,先看到的是已经哭成泪人的媳妇儿,再低头一看,据说被摔了的毛头这会儿已经乐成了个小疯子。沉默了一瞬,他问:“到底出了啥事儿?你别哭,慢慢说,孩子这不是好好的吗?” 这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张秀禾的哭声再度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还边哭边骂着:“我就不该轻信她袁弟来!先前瞧着她还挺细心的,把毛头当亲儿子一样照顾着,从不嫌弃他烦。我还以为她是个好的,结果她在这儿等着呢!本来今个儿妈说她来带,袁弟来还不让!黑心烂肠的东西,她咋那么狠心呢?!” “真摔了?”宋卫国仔细的看了看毛头,“这是摔傻了?” 张秀禾嚎啕大哭:“我好悔啊!我也有错,就不该图松快叫她帮我带毛头,是妈对不住你,你要是真傻了,妈养你一辈子!” 毛头:“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宋卫国赶紧从她怀里抢过毛头,解开外头的大衣裳,把毛头上上下下都摸了一遍,又琢磨着要不要干脆去卫生所一趟。结果,还没等他想好,被放平在床上的毛头,忽的面色一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可真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见他哭成了往日的熊样,宋卫国终于放心了,再一想:“毛头刚才到底是被啥逗乐的?笑成这样。” 张秀禾有点儿懵,不过似乎是看出毛头真的没事,她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天知道,刚才她有多悔恨,恨不得拿自个儿赔给毛头。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王萍,忽的说:“这娃该不会以为三弟妹是在跟他玩吧?” 玩? 问明白了具体经过后,宋卫国拿手放在毛头腋下,将他一下子抛到了半空中,再稳稳的接住。 刚才还哭个没完的毛头,瞬间乐呵了,笑得活像个小疯子,还拍着小手,两眼放光的盯着他爸,一副还想再来的模样。 自留地那边,眼见人都跑了,袁弟来在地上歇了好一会儿,头晕的感觉慢慢的也就散了。她抬头看了看顶上的太阳,想着可能是原本就有些被晒到了,再被毛头这么一吓,才头晕的。等身上好受了,她还是爬起来继续干活,本来三人干的活儿,现在变成她一人的事儿了,足足忙活了小半天,才总算都搞定了。 袁弟来带上农具,磨磨蹭蹭的往家里赶,边走边想着待会儿要怎么跟大嫂解释她不是故意的。 没想到,才刚进了家门,她就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还有种犯恶心的感觉,一个没忍住,就在院子里吐开了,吐了个稀里哗啦,整个人直往地上栽,费了好大劲儿才站住了,她顾不上道歉,赶紧回屋躺着了。 等赵红英听着动静出来一看,登时忍不住骂开了。可骂归骂,还得帮着收拾,又进屋看了看,见袁弟来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她也懒得管了,就是闹不明白,这才开春,就干了大半天的活儿,就中暑了?这也太能耐了。 又半刻后,把剩余自留地都收拾完的宋卫党c宋卫民也回来了。俩人都是一回来先找各自的媳妇儿,只是宋卫民一进屋就觉得不对劲儿,再一看,他媳妇儿正趴在床上探出头吐了个昏天暗地。 “咋了咋了?”宋卫民赶紧上去问情况,见袁弟来一副连胆汁都快吐出来的样子,赶紧跑出去找他妈,“妈,你赶紧给我几毛钱,我带弟来去卫生所。” 赵红英一个眼刀子甩了过来:“她差点儿没把毛头摔死,还敢不好?” “妈你快别说了,我先带她去卫生所,你给我两毛钱,给我吧!”宋卫民都已经做好准备挨揍了,可媳妇儿不能不管。还好,赵红英虽然脾气坏,也没到见死不救的地步,回屋取了两毛钱给他,又叮嘱他去赵建设那头借车。 他们生产队可没卫生所,得去公社那头,好在骑车也花不了多久,加上多半人生病也是捱过去的,还真没花太多时间,赶在日落前回了家。 一进院门,宋卫民就高兴的嚷嚷开了:“妈!弟来她怀孕了!” 赵红英正好从灶间出来,听了这话,就斜眼看着他:“嚷嚷啥?谁还不会怀孕了?是个女的都会怀孕!”顿了顿,她又冲着东屋吼了一嗓子,“赶紧都出来吃饭,强子呢?又跑哪儿疯去了?” 春丽立马把亲妹堂妹都往堂屋赶,又转身往屋后跑,不一会儿就把亲哥给逮回来了。至于几个大人,听到赵红英那一声吼,赶紧都聚了过来。 立在院门口的宋卫民明显有些傻眼,他身旁故作柔弱的袁弟来也跟着傻了。她本来特别高兴的,想着好日子就要来了,坚信婆婆一定会像之前一样对她好的。可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赵红英才没空理她,反正家里粮食够吃,保证谁也饿不着,至于别的,想太多! 袁弟来不甘心的拿手肘鼓捣了一下宋卫民,她是不敢跟赵红英对着干的,可她也不能接受现在的待遇。跟家里其他人吃的一样?不,张秀禾还是有开小灶,那她呢? 虽然有些犹豫,可宋卫民还是找了他妈,先把剩下的钱给了,又问:“妈,弟来她怀孕了,你看要不要给她煮个糖水鸡蛋?” “谁家还没个孕妇了?就你媳妇儿那么金贵,怀孕了天天吃鸡蛋?这么能耐,那你去给她弄红糖c弄鸡蛋,别来烦我!”赵红英开口就给他怼了回去,“自留地那头,你们仨看着办,她就不用去了,队上的活儿该咋干还是咋干,横竖春耕都完事了,能有多累?” 宋卫民还想说啥,赵红英立马不干了:“你媳妇儿怀个孩子,你就打算逼死亲妈啊?可怜我当初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带大,你就这样对我?老头子!” 老宋头提着旱烟杆子就过来了:“你妈这辈子容易吗?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你还逼她?你个不孝子!” 到最后,袁弟来还是没吃上鸡蛋,倒是宋卫民挨了好几下旱烟杆子,还被两个哥哥拉到一旁狠狠的教训了一通。俩口子彻底没了法子,只能老老实实的往屋里钻,顺便彻底将赔礼道歉一事抛到了脑后。 其实,袁弟来也不是真忘了那事儿,她的确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活干多了,一时疏忽了吗?再说了,毛头没真摔着,她又怀了身子,那肯定得先顾着自己的肚子,她坚信这回肯定能生儿子。 是不是个儿子,这会儿还真不好说,不过单从妊娠反应来看,的确跟怀喜宝那时候截然不同。 怀喜宝时,袁弟来是能吃能喝,从来也没吐过,顶多就是时不时的犯困,整个怀孕期间都是太太平平的,没出过丁点儿状况。可这一胎就不同了,才刚怀上,晚上就经常胸闷气短的睡不好,白天除了时常犯恶心外,稍微干点活儿就手脚发软,三餐也吃不好,但凡带了点儿味道的饭菜,她就吃不下去,吐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连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见袁弟来的反应实在是太大了,而且也不像是装的,赵红英终于发话了,叫宋卫民替她多干点儿,好让她早点儿回家歇着。 可这一回家歇着吧,其他问题倒是没有,就是跟张秀禾容易碰到一块儿了。 张秀禾在猪场的活儿轻省,多半时间还是负责照顾两个孩子,而自打知道瘌毛头的笑点在哪里后,她带毛头就松快多了。单从这一点来看,她还得感谢袁弟来,当然事实上她一点儿也不想看到那蠢货。 可都在一个院子里,宋家也不算大,怎么可能碰不到?随着俩孩子渐渐大了,天气也愈发暖和了,张秀禾时不时的就抱着他们去外头晒太阳,有时候就会跟袁弟来打个照面。 虽然心里厌恶,可张秀禾还是没怎么表现出来,顶多就是对袁弟来爱理不理的。偏巧,毛头和喜宝都到了好奇心旺盛的阶段,总是忍不住想往袁弟来那头去。 每回看到这情况,张秀禾都会拽住毛头,坚决不叫他过去。可换成喜宝,她就没那么坚定了,想着那到底是喜宝的亲妈,总不能故意拦着不让母女俩亲近吧?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是没拦着,可人家袁弟来却窜得比兔子还快,只要喜宝一有往她那边靠近的迹象,立马就起身回屋,还每次都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下一脸懵逼的喜宝。 张秀禾气啊,气得恨不得冲上去把门窗砸个稀巴烂,回头就搂着喜宝亲香个没完:“喜宝,咱们不理她,谁稀罕!” 喜宝哪里懂那么多,每回都被亲得咯咯直笑,眨眼就又跟毛头玩到一块儿去了。 最开始,除了张秀禾外,没人发现这事儿。张秀禾也没跟其他人提起过,可架不住事情就是那么巧。 这天,宋卫民提前下工回了家,正好就看到袁弟来跟被鬼撵似的,匆匆跑回了屋里,再一看,却看到喜宝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脸不解的望着紧闭的房门。 尽管张秀禾很快就把喜宝抱回去了,可宋卫民还是在心里咯噔一声响,忙三步并作两步的回了屋,一进去就问:“你躲着喜宝干啥?” 袁弟来一脸复杂的看着他,一时间没吭声。 宋卫民低头盘算了一阵,忽的想起袁弟来娘家亲妈好像是一连生了五个闺女才得的儿子,莫不是怕跟她亲妈一个样儿?他觉得自己真相了,忙开口安慰:“没事儿,就算这胎又是闺女也没啥,妈挺喜欢闺女的。你看看她多稀罕喜宝,当初她也稀罕菊花,对我们仨不是打就是骂的,对菊花从来都是好声好气的,一回都没骂过。” 然而,他这话非但没有安慰到袁弟来,反而叫她愈发的纠结起来。 凭良心说,赵红英的表现太明显了,除非是傻子外加瞎子,才会看不出来她喜欢喜宝。至于宋菊花,袁弟来不知道,她嫁进门没过多久,宋菊花就嫁到城里去了,两三年才回来一趟,所以真的不了解。可单看喜宝好了,就已经能看出赵红英并非重男轻女的人。 可是 叫她怎么愿意承认会有人稀罕闺女不稀罕儿子?她从小到大都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人人都告诉她,闺女没用,再有出息那也是别人家的,只有儿子才是下半辈子的倚靠。现在,让她否定这个观念,岂不是说她这二十多年都白活了? 不光这样,之前她一直努力说服自己,娘家亲妈格外得疼惜她,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疼着,上头的四个姐姐加一块儿都没她那么受宠,所以她始终觉得自己很幸福。当然,她不可能拿自己去跟两个弟弟比,女儿怎么能比得上儿子呢?那是绝对不存在这种可能性的。 所以,赵红英对张秀禾那么好,就是因为张秀禾生了两个儿子,才不是因为喜宝。喜宝算个啥?一个丫头片子罢了,养得再好也要嫁出去,迟早是别人家的人! “弟来?”宋卫民劝了半天也没见她吭声,忍不住上前推了推她。 袁弟来像是猛的惊醒了一般,一下子脱口而出:“我不想看到喜宝,当初就是因为跟春丽那几个丫头片子待久了,我才生了喜宝。要是这回再跟喜宝待一块儿,又生赔钱货咋办?” “也不能这么说。”宋卫民还是继续劝她,“反正妈喜欢,也没啥。” “妈喜欢?妈再喜欢又有啥用?菊花她嫁得好吧?都嫁给城里人了,吃的是城里的g一ng yg粮,可跟咱们家有啥关系?你看看她,两三年才回来一趟,顶啥用?”袁弟来突然就爆发了,“你说她忙,对,她都是老程家的人了,谁也不能逼着她回娘家。那喜宝呢?回头她也有出息了,嫁到好人家了,我咋办?” “可菊花不是常给妈布票吗?”宋卫民也是头一次看到袁弟来那么激动,顿时有些犯怵,懵了半晌才挤出这句话来。 袁弟来还是摇了摇头:“光给布票管啥用?要不是老四每个月都寄钱回来,她给了布票,咱们家买得起吗?所以啊,还是要生儿子,等咱们老了就得靠儿子!” 对喜宝好,是能讨婆婆欢心,可袁弟来自认为看得极为明白,婆婆对她好有啥用?她现在年纪轻,靠自己或者靠男人都成,可等她老了呢?婆婆两腿一蹬就走了,她咋办?她还能跑去女婿家里,求着女儿女婿养她?做啥春秋大梦呢! 认真的想了想,袁弟来很是严肃的开口:“卫民,妈对喜宝好,是因为她有儿子可以倚靠。咱们不同,说到底还是得生儿子,生得越多越好。喜宝那儿,横竖大嫂喜欢,又有妈护着,咱们就当没生过这个闺女,等养个十来年嫁出去了,就更没咱的事儿了。” “呃好吧,都听你的。” 第007章 第二天一早,赵红英就跟着她大侄儿赵建设往县城去了。 他们红旗公社离县城还是有段距离了,搁旁人那是只能靠两条腿,好在赵建设有一辆自行车。 别说他们队上了,就是整个公社里,有自行车的也没几个。这年头,自行车那绝对是大件,先不说价格,单是想要弄到一张自行车票,就费老鼻子劲儿了。 赵建设的自行车是一辆大红旗,红旗牌重型自行车,既稳当又能负重。为了能买到一辆,他攒了好几年的钱,还四处找人帮忙找自行车票,数不清托了多少人情,总算在今年年初入了手。对这个大家伙,赵建设只差没当祖宗伺候了,每骑一回都要拿毛巾里里外外都擦一遍,谁来借都不答应,也就他姑赵红英了,这个真没法拒绝,因为他爹会揍他。 不光要借车,还得出人出力把他姑送到县城里,再给捎回来,每月一趟,都快成习惯了。 好在有自行车就是方便,到县城时,也就八点刚过,俩人就到了邮局,掏出汇款单提钱。 自打两年前宋卫军入伍后,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钱。久而久之,不止负责接送的赵建设习惯了,连邮局的工作人员都跟他们混熟了。等收了汇款单,兑好钱后,那人还特地提醒了一句:“这回是三十二块五,你点点。” 之前,赵红英和赵建设只顾着拿单子,都没细看,得了提醒才发现汇款单上不是原先的二十七块五,而是三十二块五。 “卫军升职了?”赵建设先反应了过来。这工资也好,津贴也罢,全都是严格按照国家标准来发放的,该几级就是几级,全国各地所有单位都是一个样儿的。 整整多了五块钱啊,这是涨了一级工资,也代表宋卫军升职了。 赵红英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仔细把钱点好拿手帕包好,揣到怀里收了起来。 从邮局出来后,赵建设带上他姑就直接往百货大楼去了。 百货大楼离邮局很近,就在同一条街,因此他们很快就到了百货大楼,熟门熟路的走上二楼,在靠西面的卖布柜台上找到了正在忙活的宋菊花。 “妈!”宋菊花一看到亲妈,立马笑着叫了一声,还是赵红英让她赶紧做事,有话等下说。 宋菊花应了一声,收了跟前顾客的布票和钱,开始扯布。 作为县城里唯一的一个百货大楼,从外头看倒是挺好的,可其实里头卖的东西并不多。像宋菊花所在的卖布柜台,看着是有三个大台面,可却是包括了布匹c被面c衣裤等等,种类花色都非常少。然而即使这样,想买东西除了要有钱外,还得有布票。 这会儿柜台前就一个顾客,是个跟赵红英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太,交了布票和钱后,眼巴巴的等着,直到宋菊花利索的扯了一小段布,折叠好交给她。 可怜巴巴的一小段布,却不是宋菊花弄错了,而是那老太太拿来的布票上头,写的就是伍市寸,上头还印着“为人民fu u”。 哪怕不是头一回看到这种情形了,赵红英还是没忍住在心里暗道,就这么点儿布头能干啥,买回家包饺子吗? 这时,宋菊花记好了账,抬头笑看着她妈:“这个月的肉票我还没用,我小姑子前个儿还给了我两张糖票,算着妈你也该来找我了,这两天一直揣兜里呢。对了,要布吗?” 买布的老太太临走前羡慕的看了赵红英一眼,虽然是乡下人的打扮,可架不住人家有个好闺女呢。 赵红英似乎也感觉到了,挺了挺胸:“都要。你哥涨了津贴,以后就是每个月三十二块五了。” “四哥打小就最能耐。”宋菊花边说边掏口袋,把肉票和糖票都给了赵红英,又弯腰从柜台底下翻出了一包东西来,“这是‘处理布’,还有一件‘处理男用汗衫’。” 宋菊花冲着她妈眨了眨眼睛,这所谓的处理货其实很多都称不上是残次品,譬如说那件处理的男用汗衫,仅仅是外包装有所破损,里头则是完好的。这种汗衫是需要专门的汗衫背心票的,不过处理品就不同了,不要票,价钱还便宜。 有这么个卖布的闺女,赵红英压根就不用担心没衣裳穿。可因为节俭惯了,她平常还是不太舍得花钱,能省则省嘛。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她有喜宝了。 赵红英一面从怀里掏出手帕,一面不忘叮嘱女儿:“你帮我攒点儿棉花票,越多越好。” “成,是要给强子做新棉袄吧?”提起娘家大侄儿,宋菊花还怪想他的。她两年前才结婚的,之前在娘家时,常帮大嫂二嫂带孩子,跟强子感情最好,毕竟相处时间长,再说强子还是老宋家的长孙。 可惜,虽然一贯自诩是赵红英贴心小棉袄,这回宋菊花却完全没猜到点子上。 打开手帕拿了钱,赵红英一脸不以为然的说:“强子穿啥新棉袄,旧年的又不是不能穿了,缝缝补补的,我看还能穿个三两年的。” 宋菊花去接钱的手顿住了。 就听赵红英又说:“你有空回队上瞅瞅,你侄女喜宝长得可好了,你见了一定喜欢。对了,棉花那事儿你放在心上啊,记得多攒些,我想过了,喜宝还差一块褥子条厚被条薄被,还得给她做两身新棉衣,好换着穿。对了,棉鞋也不能缺,再做一顶小棉帽,上头给她缀两朵花儿,喜宝戴上一定好看!” “好了,事儿你记着点,我走了。”赵红英拿上东西揣好票证,她还惦记着买肉买糖,说完就走了。一旁当壁画的赵建设赶紧跟上。 他们倒是来去匆匆,却留下了一脸懵逼的宋菊花。 宋菊花想不明白,不就是一个月没见面吗?咋亲妈徒然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说变就变呢?你要变,倒是提前打个招呼呢。等等,想起前些日子她大哥特地跑家里讨名字的事儿,她觉得自己大概真相了。 其实说白了,也不是她有多聪明,真就能通过只言片语猜到真相。而是从小到大,她都深刻的贯彻了一个原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7.第067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宋菊花一家子离开后,张秀禾和王萍也商量着回娘家瞧瞧。她俩的娘家都不在红旗公社, 本来路就远,平时忙起来根本顾不上,也就过年这阵子稍微闲一些,能回去看看。 王萍倒无所谓,她的儿女都大了,早就想着一并带回去给娘家人瞧瞧。可张秀禾就为难了, 喜宝可以交给赵红英来照顾, 哪怕还没断奶,喂点米汤和麦乳精,怎么着也能混过一天。 可瘌毛头呢? 毛头这孩子吧,刚出生那会儿就是光觉得他长得丑,后来才知道,丑并不可怕, 烦才可怕。哪怕身为亲妈,张秀禾都没法昧着良心夸儿子, 她只能跟王萍商量, 错开回娘家的日子, 叫王萍帮她带一天。 哪知这边才刚开了口,袁弟来就两眼放光的冲过来主动请缨:“我来!大嫂,我来帮你带毛头。” 见两个嫂子齐刷刷的看过来, 她立马拍着胸口保证道, “我一定好好照顾毛头, 要是大嫂你不放心,我这就帮你带着,今晚歇我那屋,横竖你明个儿一早才走,仔细瞧好了,我要是哪里做的不对,你还有时间教教我。” 张秀禾有点儿懵:“你来带?”她真不是不放心,横竖毛头这孩子能吃能喝的,就算爱闹腾,糟蹋的也是别人而非他自己。相对的,她更担心老三俩口子会不会被逼疯。 “对,我来带!”眼见张秀禾神情有些松动,袁弟来深怕她反悔,以从未有过的行动力飞快的跑到她那屋抱出毛头,还不忘对目瞪口呆的春丽春梅说了句,“三婶帮你们照看弟弟。” 春丽春梅皆一脸的茫然,眼见袁弟来真把瘌毛头抱出了屋,xiǎ一 jiě俩可高兴坏了,没了毛头弟弟,屋里既宁静安详又温馨美好。 可这事儿显然还没完,接下来张秀禾就看着袁弟来跟疯魔了似的,对毛头那叫一个爱不释手。真当是走到哪儿就抱到哪儿,不单轻声细语的跟他说话,连喂米汤时都格外得细致耐心,还笑容满面的给他换洗尿布 一直到太阳下山,袁弟来都忙活了大半天了,仍没有露出丝毫的不耐烦,她甚至还趁着毛头打瞌睡时,高高兴兴的抱着一盆尿布去井边洗干净晾了出去。 别说张秀禾和王萍了,就连串门子回来的赵红英都看懵了,完全猜不透她这是在闹啥。倒是张秀禾,看了半天,总算是彻底放心了,她告诉袁弟来,自个儿明天带着仨大的回娘家,瘌毛头就拜托了。 袁弟来高兴得几乎一蹦三尺高,连声夸赞她是好人,又主动提出来:“要是大嫂你以后忙不过来,我还帮你带!” 揣着一肚子的狐疑,张秀禾笑着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张秀禾就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了,直到第三天下午才回来。到底是亲儿子,她一到家就往袁弟来那屋去了,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臭味。两天没闻了,她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想念。等进屋一瞧,袁弟来正快活的哼着小调儿给毛头换下脏兮兮的尿布,再用兑了温水的湿毛巾仔仔细细的擦干净小屁股,那动作既轻柔又利索,没一会儿就给换上了干净的尿布。 张秀禾:这人的脑子可能有点儿问题。 既然袁弟来带得那么高兴,张秀禾也就没进屋打扰,转身去找喜宝了。她是觉得离开一天多,毛头兴许不带想她的,可喜宝一定很高兴看到她。 果不其然,看到张秀禾出现在自己面前,喜宝乐得那叫一个手舞足蹈,赵红英差点儿就没抱住她,赶紧把她往张秀禾怀里一塞。 张秀禾顺势接过喜宝,小家伙儿一脸兴奋的扑过来就搂住她的脖子,往她脸上连亲了好几口,成功的糊了她一脸的口水。 就听赵红英说:“你走了一天半,她就找了你一天半。非叫我抱着她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转悠过去,连床铺底下她都翻了一遍。实在是找不到你,她还哭鼻子了。对了,昨晚睡觉时,她也瘪着嘴哭了老半天,那叫一个伤心哟。得了得了,你赶紧抱走吧,这个小没良心的。” 喜宝才不管奶奶咋说她,自顾自的傻乐着。 等到了晚上,张秀禾先把兴奋了半天的喜宝哄睡了,又去旁边小床上看了眼儿子女儿,瞧着都睡了,这才压低声音跟宋卫国说了白日里的事儿:“她袁弟来也太有耐心了,咋感觉比我这个亲妈更像亲妈。你说,该不会是抱错了吧?喜宝是咱闺女,毛头才是她亲生的。不然,她咋就那么稀罕毛头呢?” “瞎说啥呢?俩孩子差了半个月,又不是同一天生的!”宋卫国好悬没被她这话给呛死,开口就怼了回去。 可惜张秀禾完全没听进去,回头瞅了眼睡梦中还咧嘴笑的喜宝,愈发笃定了:“我还是觉得喜宝是咱亲生的。你想想,喜宝多好带啊,像她几个哥哥姐姐。要不然,总不能是老三媳妇儿疯了吧?” “我看是你疯了!”宋卫国懒得理她,“睡觉睡觉,你就是闲出来的毛病。” 等宋卫国都开始打呼了,张秀禾还在那里琢磨着。 要知道,瘌毛头是真的没半点儿讨人喜欢的地方,他就是烦,还是那种折腾死人的烦。别的孩子就算爱闹腾,总有安静的时候,唯独他,吃也哭喝也哭玩也哭,尿了拉了还是哭,一天到晚就是哭,哪怕睡着了,半夜里还得哭几场,而且完全不影响他自个儿的作息,横竖他累了到头就睡。哪怕张秀禾是亲妈,都忍受不了他。 偏偏,袁弟来还真就顶住了,甚至瞧着都不像是忍耐,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毛头,把这个惹人烦的小孩崽子当成祖宗来伺候,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直到出了年关都没厌倦。 正月底的一天,赵建设拿着一封信来到了宋家。一问才知道,年前赵红英托他写了封信寄到部队,问宋卫军今年回不回家过年。dá àn已经很明显了,好在人没回,信倒是来了。 被儿媳从隔壁叫回来的赵红英,一把抢过信,迫不及待的拆开来一看 “建设,你给念念。” 接过信纸的赵建设一脸无奈,草草一扫,他说:“卫军说,他马上又要出紧急任务了,今年是赶不回来了。还说,最近几年都比较关键,应该没时间回家。他还问全家好,问姑你钱够不够用,缺啥跟他说一声,他想办法给你弄回来。” 赵红英听得心里发酸,忙摇头:“缺啥啊,我啥都不缺,就盼着他平平安安的。唉,连菊花的儿子都三岁了,卫军这个当哥的,还没讨媳妇儿呢。” “那我催催他?”赵建设觉得催也没用,照这个情况看,除非宋卫军退伍了,不然咋娶媳妇儿?娶了搁在家里,两三年都不回来?这不耽误事儿嘛! “催啥催,你就叫他好好听领导的话,家里一切都好,别老惦记着。”赵红英想了想,又说,“再跟他说说喜宝,上回光顾着问他过年回不回家,都忘了提喜宝了。” 赵建设沉默了一瞬,最后还是没发表意见,只连连点头说好。谁叫那是他亲姑呢?只要老爷子别拿旱烟杆子抽他,咋样他都依了。 对了。 “姑啊,回信我到家再写,有个事儿要问问你,这不开春咱们生产队又要调整工种了,你这头咋样?还是全家都下地?” 红旗公社这边,各个生产队的大队长权利还是很大的,就说每年分配活儿,这里的名堂就很多。像去年秋收,赵红英就托他弄了个轻省的活儿给袁弟来,也就是在坝子上看粮食。这不,今年马上又要到春耕了,他这边要提前安排起来,想走h一u én的当然也要早早的说清楚了。 赵红英一拍巴掌:“是了,差点儿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年猪场那边有人了吗?” “想去猪场?那倒是轻省得很,就是工分低了点儿。”赵建设提醒她。 “要的就是轻省!家里壮劳力那么多,总能赚回来的,不差这几个工分。那就说定了,留个猪场的活儿给卫国媳妇儿!”赵红英一锤定音的说。 赵建设想了想,这事儿应该不难办,就开口答应了下来,见没其他事儿了,这才离开了老宋家。 老宋家这边,张秀禾高兴得连亲了喜宝好几口,乐得喜宝左躲右闪的“咯咯”直笑。一旁的王萍和袁弟来都羡慕的看着她,猪场的活儿是真的轻省,也就打猪草c煮猪食c喂猪啥的,而且连农忙都不用下地,旁人只有眼红的份儿。 转眼就到了开春。 春耕前一天,赵建设带人从红旗公社那头领来了小猪崽,得了消息的张秀禾立马就去上工了。 不过,猪崽都还小,吃的不多,照顾起来也容易,张秀禾挺早就回到了家,抱上喜宝就去找王萍闲聊:“今年咱们可有口福了,足足六只小猪崽呢,说是其他生产队去年断了炊,有两个队还把猪给养死了。就算是活着的,看着也是瘦不拉几没多少肉。任务猪交上去后,上头领导很生气,就说不会养就干脆少养点。对了,我也是今天听人说起才知道,好几个生产队去年都只分了一头猪,其他都交上去了,就这样份量还是不够。” 任务猪说是按个数算的,可送上去后也一样要记录份量。去年不是特殊情况吗?人都快饿死了,更别提猪了。虽然说起来都有苦衷,可还是影响到了今年。 尽管从未养过猪,可张秀禾搂着胖乎乎的喜宝,格外的有自信:“就看我带孩子的这股劲儿,到年底猪出栏时,一定各个都滚圆胖乎。” 对于今年的工作,张秀禾充满了信心,而且干劲十足。可其他人就不好说了,歇了半个冬天,等春耕一开始,都纷纷叫苦不迭。 袁母就是其中之一,上工时,见没人往她这边看,赶紧往旁边疾走几步凑到袁弟来跟前:“你呀,咋还背着这孩子来上工了?别管他了,赶紧把闺女要回来自己带!” 背着瘌毛头下地的袁弟来,起身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子,又伸手捶了捶腰:“妈你没管了,我有主见。” “你倒是说说看,你有啥主见?明明闺女是你生的,便宜都叫你大嫂占了,你还累死累活的给她带孩子,是不是傻啊?” 见亲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袁弟来只能耐着性子给她摆事实讲道理:“我婆婆为啥给大嫂安排轻巧的活儿?还不是因为她生了儿子?我多带带她儿子,回头也生个大胖小子,还愁不能在婆家立足?” “你你你”眼见她人蠢还不自知,袁母几乎要被气得没脾气了,索性问她,“那闺女你就真不打算要了?由着她跟你大嫂亲近?等她将来长大了,不认你了咋办?” “咋办?”袁弟来惊讶的看着她妈,似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不认就不认呗,不就是个丫头片子吗?我不稀罕。” 这话说得太理直气壮,噎得袁母无话可说。 其实,袁弟来是真的有自己的想法。她婆婆今年连五十都没有,就算再活二十年好了,那喜宝也到嫁人的岁数了。想也知道,她铁定做不了主,更别提占便宜了,既然这样还费那劲儿干啥? 袁母缓过来后,忍不住又劝了几句,听得袁弟来一脸的无可奈何。想着这到底是亲妈,生了她养了她为她们姐妹五个吃了一辈子苦的亲妈,她到底还是不忍心了。 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一下,袁弟来无比认真的开了口:“妈,我这么跟你说吧。别说喜宝看着就靠不住,就算她将来是个大孝女,那又有啥用呢?你看我,不也整天惦记着娘家,眼见娘家吃苦受罪,我这心里多难受啊,吃不好睡不香,就恨不能把自己的口粮给娘家送去。可我上头有婆婆盯着,就是再想孝顺你,不也一样不敢拿粮食回去吗?所以说啊,还是得生儿子。” 直到天命破晓,赵红英都起来了,还在回味梦里的好事儿。心想着,这才刚五月里呢,该干的活儿都差不多了,就算每天都还要上工,请个假应该不难。横竖请假都会扣工分,不怕别人举报呢。 然而,兴许就是因为想得太美了,上头来事儿了。 却说昨个儿一早,赵建设就被急急的召到了公社那头开小会,来的全都是各个生产队的大队长,人一到齐就发文件。还好,能当上大队长的都是能耐人,最起码也是小学毕业的,像赵建设这种初中毕业生算得上是里头的高材生了。当然,他平日里的为人处世能力也确实没给高材生这个称呼抹黑。得了文件后,他粗粗一看就大致明白了,又认真的听了上头的领导作了报告,遇到不大明白的,也细细的问了个清楚,做到心里完全有数后,这才回到了队上。 因为昨个儿回来时已经傍晚了,赵建设就没搞事,只通知下去,等今个儿一早上工时,把所有人都叫到坝子上来开会,他有紧要的事儿要宣布。 赵红英原本想着,早上还去干活,等快中午时,再随便寻个借口请个假,回家吃了午饭再哄喜宝开口要吃肉肉,完了就正好可以去山上了,既能避开队上的人,还能轻轻松松的捡到肉。 多美好啊,光是想想就要忍不住流口水了。 结果,赵建设那小兔崽子真不是东西! 大清早的就把所有人提溜到了坝子上,光这样,赵红英倒是无所谓,她以为那就是跟平常一样的开小会,可赵建设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她听了半天才依稀听明白了是啥事儿。 “主席说,一切可以到农村中去工作的这样的知识分子,应当高兴的到那里去。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赵红英:农村好?那为啥做梦都盼着去城里吃g一ng yg粮? “在不久的将来,将有一批热血的知识青年要到我们公社来,他们怀揣着梦想和坚持,将跟我们一起在这广阔的天地里辛勤劳作,一起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 赵红英:我为啥要站在这里听你瞎逼逼? “为了迎接他们的到来,作为公社里的先进生产队,咱们要提前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务必要让他们感受到亲人般的温暖。譬如,知青点就要提前造起来,这次咱们这儿会接收十人,七男三女,都是有文化有涵养的知识青年,所以我们要抽调一批人造房子。时间紧急,任务紧迫,在这之前所有人都不允许请假,一切为了党和人民!” 赵红英: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 队上的其他人甭管真听懂还是装听懂,反正看起来都在认真听。说起来,别看赵建设在自家长辈面前怂得很,可其实他在队上还是极有威信的,就连公社那头的领导,也对他的办事能力格外信服。是以,这一次接收的知青,就属他们第七生产大队最多。 别小看了这人数,知识青年下乡最多也就带上几件换洗衣物,最最重要的粮食那可是要地方自个儿解决的。这回分到红旗公社的一共有三十几人,可问题是去年秋收出了意外,好些生产大队本身就欠了粮食,社员们也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队上根本就没有存粮。也就他们队上了,甭管怎么说,多养十个人还是没问题的,再算算日子,离秋收也就不到三个月时间了,先记着账,到时候再慢慢算。 赵建设心里盘算得很好,他还准备看看那些知识青年里面,有没有本事人,如果有,就能在队上设个小学,以后孩子们就不用每天大老远的跑去公社小学念书了。 抱着办妥一切的想法,赵建设很快就下放了任务,盖房子不单需要壮劳力,还得是有经验的。当然地里也不能荒,毕竟那可是关系到全生产队上下的口粮。再有就是,队上还得先拿些粮食借给知青,以及安排知青具体的工种分配问题等等 从这一天里,队上就热闹起来了,各种事儿一件接着一件,好似永远都没个消停。 因为盖房子太麻烦,又要选地方又要上山伐木挖土,就有人人建议,索性叫那些家中有空屋的人家收留知青。这个法子,赵建设一开始也有想过,把知青打散了安排到各家,顺便在住的那家开火,也不是不行。可最终,他还是放弃了,主要这会儿连人都没见到,说啥都太早了,万一里头有麻烦人物,坏了队上的风气咋办? 作为大队长,赵建设考虑起事情来还是很周全的,他们队上虽然也有几户人家不好惹,可总得来说,风气还是很好的。就说那老袁家,去年为了借粮的事儿闹了好几日,可凭良心说,他们真没干过坏事,顶多就是一家子蠢货,老被人欺负被人坑,还老喜欢哭唧唧的找他求公道。 有赵建设的力挺,最终,队上还是把房子给造起来了。乡下地头盖房子还是挺快的,选好位置打好地基,伐木挖土砌墙青砖瓦房那是别想了,就是土胚墙外加茅草顶,当然房梁还是极好的,特地上山砍来的一人合抱的大树。 可也正因为如此,赵红英相当不高兴,她就像看二傻子一样,看她娘家大侄子忙活来忙活去,不单自个儿瞎忙活了一通,还连累大家伙都没个消停,更害得她没法往山上去捡肉。 考虑到那终究是她亲哥唯一的儿子,赵红英到底还是泄了气,想着大不了等事儿都妥了再往山上去,横竖该她的也跑不了。 很快,就到了去接知青的日子。 头一天,赵建设再度召集了所有的社员,告诉大家明个儿知识青年就要到来了,叮嘱大家对人家和气点儿,毕竟都是一帮子年轻孩子,大老远过来也是挺不容易的。 在不久的将来,赵建设每次一回想起这天说的话,就恨不得甩自己两嘴巴子。确实挺不容易的,可惜不容易的人是他! 幸好,他现在啥都不知道,无知往往是最幸福的。 那天他赶了个大早,想着远来是客,特地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叫上了队上的几个干部,还挑了几个能说会道的,一行七八人步履匆匆的就往公社那头赶。 而另一边,赵红英昨个儿下工前就请了假,她早已按耐不住那颗想要捡肉的心。几乎赵建设前脚刚走,她就把全家都轰了出去,只留下春丽几个照看毛头,自个儿则抱上喜宝就往她那屋里跑。 “来,喜宝跟奶奶说,肉肉,吃肉肉,喜宝要吃肉肉。”赵红英两眼放光的看着喜宝,一脸的期待。 然而,兴许是太长时间没往她屋里来了,喜宝看啥都新鲜,左边瞧瞧右边瞅瞅,而后更是索性叫奶奶把她放到床上,开心的打起了滚。 赵红英嘴角抽了抽,好在她对喜宝永远有着耗不完的耐心,仍然温柔无比的哄着她:“喜宝乖,想不想吃肉肉?” 喜宝打了半天滚,突然想起昨个儿才跟着毛头学会了翻跟头,立马头顶朝下,“噗通”一声,把自个儿翻了个四脚朝天:“咯咯咯咯” 可怜赵红英算准了一切,却忘了喜宝还是个听不大懂人话的小毛孩,眼瞅着喜宝已经翻了五个跟头,正准备向第六个进军时,她赶紧上前拦着:“喜宝。” “来!”喜宝还是很喜欢奶奶的,哪怕自己被拦住了,也丝毫不恼,反而拍着身边的空位招呼她一块儿来。 来干啥?当然是来翻跟头了,反正之前她还没学会这个新本领时,只要一招呼,毛头立马翻给她看,比耍猴人养的猴子都听话。而昨个儿她终于第一次成功了,就变成了两个小淘气齐齐翻跟头。 这一刻,赵红英的内心是崩溃的,她觉得真的应该狠狠的揍赵建设那小兔崽子一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还是没有放弃,想再试试:“咱们吃肉肉好不好?” 天可怜见的,这一次,喜宝终于听懂了她的话,小脑袋上下一点:“好!” 好就赵红英忽的意识到自己的问话不对,“好”叫咋个说法?啥好?她倒是能听懂,可老天爷真能听懂?知错就改,她再度问道:“来,喜宝跟奶奶一起说,吃肉肉,说。” “说!”喜宝拍着小肉手,亲自给奶奶鼓掌,鼓励她继续往下说。 心力交瘁都不足以形容赵红英此时此刻的心情,她真的想放弃了,甚至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太贪心了,所以喜宝才不配合她了?正想着,外头传来毛头那熟悉的鬼哭狼嚎声,得了,她认栽了。 她伸手抱过喜宝就往外头走,结果才刚出房门,喜宝突然就来劲儿了,一只手拉着她胸前的衣服,另一只手指着院子里:“肉!” “喜宝你说啥?”本来都已经绝望了,没曾想希望来得那么快。再一看,喜宝指的分明就是仰面哭着的毛头。赵红英三两步的走上前,又问,“再说一声。” “不哭哭,吃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 赵红英大喜过望,成了,有肉吃了!! 老三家的,又是老三家的! 张秀禾一阵胸闷气短,要说之前她还能怪赵红英利用完了就丢开不管,可这种事儿搁在他们大队里也不算稀罕。现在的问题是,她和袁弟来都生了,她的是个大胖小子,袁弟来生了个黄毛丫头! 结果呢?结果呢! 这都叫什么事儿! 许是张秀禾一直傻站着没动弹,赵红英危险的眯了眯眼睛,刚要说什么,张秀禾猛的回过神来,扭头就往灶间冲去,转瞬就没了踪影。 其他人见状,当然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生怕被受了牵连。唯独只有袁弟来,迟疑的立在堂屋里,不安的绞着手指,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赵红英一贯看不上老三媳妇,要不是她家老三太没用,没本事长得还寒碜,都二十好几了还没讨到媳妇儿,她也不会看上袁弟来。 这袁弟来甭管怎么说,模样还是不赖的,就是身子骨太差,养了都两年了,还是身无二两肉。更别提当初相媳妇儿的时候,那可真的是一阵风就能刮跑。此外,老袁家的名声也不好,男的好吃懒做百无一用,女的更是生来一副受气媳妇儿样,说个说比蚊子还小声,叫人听着就来气。 “杵这儿干啥?多吃点儿多喝点儿,可别饿着我的喜宝。”赵红英皱着眉头瞪了袁弟来一眼,目光还在她那平坦的胸前停留了一瞬,心下忍不住叹气。 这要是喜宝是从老大媳妇肚子里出来的,她还用得着操这份心?咋就偏偏轮到老三媳妇儿呢?要不仔细养着,真怕冷不丁就给断了奶,叫她的喜宝白白跟着遭了罪。 这日过后,宋卫国背了两袋子粗粮就往县里去了。晚间回来时,他告诉赵红英,妹子家里虽然还没断炊,可县里的粮店的确已经有两日没开门了。 城里人吃的是g一ng yg粮,每人每月都限量g一ng yg的,原本前两日就该g一ng yg这个月的新粮了,可谁知,粮食迟迟没收上来,县里的三家粮店齐刷刷关了门,去问了也不知道啥时候会有粮食。偏偏城里人极少有囤粮的习惯,再说就是想囤粮也没辙儿啊,谁叫每月的g一ng yg粮都是堪堪够吃的。 要是这一回宋卫国不去送粮食,他妹子家里估计都撑不过五日。 “妈你也不用太担心,听妹夫说,上头已经在申请调粮食了。国家不会不管咱们的,人多力量大,从别个地儿调一些过来,总能撑过去的。”宋卫国开口安慰着。 赵红英也知道这个理。说白了,她也是救急不救穷,这要是叫她养嫁出去的姑娘,那兴许还成,可叫她养姑爷一家子 做啥春秋大梦呢? 整整两袋子粗粮,勒紧裤腰带起码能吃上半个月,这要是半个月后粮食还没调运过来,估计城里得饿死一大片。不过,那就用不着她操心了,再说谁家还没几个亲戚呢? 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个理,谁家都有几个亲戚。可惜,多半人家有的都是那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穷亲戚。 他们大队是隶属于红旗公社第七生产大队,因为土地还算肥沃,每年出产的粮食都不少,哪怕交了公粮,分得的粮食也能叫全家上下把日子捱过去。 可今年,不是情况特殊吗? 整个公社里,除了他们第七生产大队外,其余的生产队尽数遭了秧。有些动作慢的,反而还算xg ,起码地里头的粮食保住了,等暴雨过去后,仔细的将地头翻了一遍又一遍,粮食一点点的全部晒干晒透,多少也能留下一些来。倒霉的反而是勤快的大队,比颗粒无收更惨的就是,所有的粮食尽数被暴雨冲刷走,丁点儿都不曾留下。 这城里还能等调剂g一ng yg粮,乡下地头咋办?就算国家不可能不管他们,这几日咋办?去年的粮食早就没了,秋收前都是靠吃野菜喝稀粥勉强混个水饱的,那会儿起码还能看着地里的收成自我安慰,可现在呢? 借粮! 必须想法子借粮! 于是,唯一大丰收且保住了全部粮食的第七生产大队,就成了众人眼中的大肥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8.第068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春耕也是很辛苦的, 哪怕比不上秋收那阵子, 照样能叫人累脱一层皮。尤其在经过了一整个冬日后,土地都是硬邦邦的,光是松土就费了老鼻子劲儿,更别提之后还有播种, 能叫人累断腰。好在, 春耕没那么赶时间, 在忙活了小半个月后,总算是完事了。接下来, 只要看日后需不需要补种, 那就是各家各户的自留地了。 他们这一带,土地还真不算少,整块的耕地肯定是公家的,那些边边角角不大方便耕种的, 就依着人头划分了下去。壮劳力能分到半分地, 老弱妇孺再减半, 十岁以下的孩子则没资格分。 自留地当然是好的,种些白菜萝卜,怎么着也能改善一下家里的伙食,哪怕自留地普遍都很贫瘠, 那也总比没有的好。搁在往年, 老宋家的自留地上也都是种满了白菜萝卜的, 可今年, 赵红英的意思是,她得留出时间照看喜宝,所以老俩口的地全种上红薯,其他人自个儿看着办。 赵红英其实老早就琢磨过了,之前是因为喜宝年岁太小了,天气又冷,无论是拘在屋里,还是叫张秀禾顺便看着都没啥。可以后呢?眼瞅着喜宝愈发大了,再过段时间,也该断奶开始学走路了,到时候只会愈发需要人守着,还不能跟冬天那样,把人往床上一戳就完事。要是再算上瘌毛头,张秀禾铁定忙不过来。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她跟张秀禾倒着手,她的活儿叫仨儿子去干,张秀禾在猪场的活儿又轻省,想来问题应该不大。至于袁弟来,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横竖把家务活干了就算完了。 于是,赵红英一声令下,刚忙活队上的活儿还来不及歇口气的儿子儿媳们,又再度下了地。就连张秀禾,想着早日忙完早日了事,也提前从猪场赶回来帮忙。 几个大孩子倒是不用家里操心了,强子和大伟一开春就去上学了,春丽带着亲妹和堂妹在家里玩,至于喜宝和瘌毛头,前者由赵红英抱着在路边晒太阳,后者则叫袁弟来抢了去。 算起来,这还是袁弟来头一次违抗婆婆的决定,说什么都不愿意将毛头交出来。虽然家里人都不懂她,可还是由着她背上毛头下地干活。 袁弟来是真稀罕毛头,哪怕这孩子就没安生过一天,她也一样稀罕。还有个事儿,她对谁都没开口,那就是她老觉得吧,当初会怀上女儿,是因为她跟春丽姐妹几个相处多了。反过来说,只要跟毛头多处处,下一次她定能怀上儿子。 抱着如此坚定的信念,袁弟来干劲十足的下了地。这会儿天气已经转热了,当然不是很热,毕竟才开春不久,可因为干得太卖力了,没多久她就觉得脊背发热,额间也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干完一边后,她下意识的hu一 d一ng了一下筋骨,冷不丁的就觉得背上一空,同时旁边传来一声惊呼。等她回神转身一看 王萍脸色惨白的抓着个布袋子,而那个布袋子不是别的,正是头朝下几乎快碰到土块的瘌毛头。 这下,袁弟来结结实实的懵逼了。 而王萍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刚才走过来就是想提醒袁弟来,背带好像有点儿松了。结果,还没等她开口,就看到瘌毛头一个猛扎子从上头掉了下来,最可怕的还是头朝下往地上栽的。要知道,毛头虽比喜宝大了半个月,可满打满算他也才八个月大,这要是给砸实在了,那根本就没得救。 当时,王萍脑子一片空白,想也不想的伸手就去抓,赶在砸实在之前,抓住了毛头的衣角。饶是这样,她也给吓得不轻,脸上丁点儿血色都无。 就在这时,自留地另一头的张秀禾带着哭腔冲了过来,一把搂过毛头,放声大哭:“毛头!我的毛头,你咋样了?毛头,妈来了!” “先回家,回家再说。”王萍直到这会儿都还是惊魂未定的,她也是当妈的,将心比心,自然很能理解张秀禾,“咱们先回去给毛头仔细瞧瞧,其他事儿回头再说。” 张秀禾吓得浑身都在发颤,明明怀里抱着毛头,可脑海里却一遍遍的回放着方才那吓死人的一幕。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自责,亏得王萍出手快,要是毛头真出事了,她也没脸活下去了。 王萍又劝了她几句,看她完全不像是听进去的样子,索性半搀半拖的先把人给弄回家去了。 而此时站在路边的赵红英,心口也是突突直跳,也就喜宝了,傻乎乎的歪着脑袋,伸出手往张秀禾那头指,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些啥。 赵红英缓了缓神,伸手拍了拍喜宝的背,叫她趴在自己肩膀上:“喜宝乖,咱们不闹。”心道,得亏没叫袁弟来带着喜宝,那蠢货有啥用?正这么想着,她就看着袁弟来扶着额头慢慢的坐倒在了地上,登时就更火大了,扯着嗓门嚷嚷着,“剩下的活儿都你一人来做!” 撂下这话后,她就往另一头走去,宋家的自留地也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她得赶过去找儿子,叫老大赶紧回家瞅瞅媳妇儿子。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却说张秀禾整个人都被吓傻了,哪怕被王萍硬生生的拽回了家,她还是没能缓过来,就浑身发抖,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倒是她怀里的毛头,冷不丁的就笑出了声儿。 最先发现异常的,还是王萍。她本来就一直留心张秀禾母子俩,还颇有些不放心的拿手托着毛头,乍一听毛头那笑声,她明显愣了愣,不敢相信的低头一看:“大嫂,你看毛头是不是在笑啊?” 张秀禾还没有缓过来,只是下意识的低头看了过去。 怀里的毛头原本只是嘴角上扬笑得开心,这会儿似是感觉到了有人瞅着他,立马笑出了声儿来:“咯,咯咯咯咯” 妯娌两个被这笑声弄得有点儿懵,还没想好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就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几乎下一刻,宋卫国就冲了进来:“咋c咋了?妈说,毛头给摔了!” “卫国啊!”张秀禾停了一瞬的哭声再度响彻整个屋子,“你差点儿就见不到毛头了!” 毛头:“咯c咯咯咯咯咯咯!” 宋卫国走进屋里,先看到的是已经哭成泪人的媳妇儿,再低头一看,据说被摔了的毛头这会儿已经乐成了个小疯子。沉默了一瞬,他问:“到底出了啥事儿?你别哭,慢慢说,孩子这不是好好的吗?” 这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张秀禾的哭声再度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还边哭边骂着:“我就不该轻信她袁弟来!先前瞧着她还挺细心的,把毛头当亲儿子一样照顾着,从不嫌弃他烦。我还以为她是个好的,结果她在这儿等着呢!本来今个儿妈说她来带,袁弟来还不让!黑心烂肠的东西,她咋那么狠心呢?!” “真摔了?”宋卫国仔细的看了看毛头,“这是摔傻了?” 张秀禾嚎啕大哭:“我好悔啊!我也有错,就不该图松快叫她帮我带毛头,是妈对不住你,你要是真傻了,妈养你一辈子!” 毛头:“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宋卫国赶紧从她怀里抢过毛头,解开外头的大衣裳,把毛头上上下下都摸了一遍,又琢磨着要不要干脆去卫生所一趟。结果,还没等他想好,被放平在床上的毛头,忽的面色一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可真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见他哭成了往日的熊样,宋卫国终于放心了,再一想:“毛头刚才到底是被啥逗乐的?笑成这样。” 张秀禾有点儿懵,不过似乎是看出毛头真的没事,她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天知道,刚才她有多悔恨,恨不得拿自个儿赔给毛头。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王萍,忽的说:“这娃该不会以为三弟妹是在跟他玩吧?” 玩? 问明白了具体经过后,宋卫国拿手放在毛头腋下,将他一下子抛到了半空中,再稳稳的接住。 刚才还哭个没完的毛头,瞬间乐呵了,笑得活像个小疯子,还拍着小手,两眼放光的盯着他爸,一副还想再来的模样。 自留地那边,眼见人都跑了,袁弟来在地上歇了好一会儿,头晕的感觉慢慢的也就散了。她抬头看了看顶上的太阳,想着可能是原本就有些被晒到了,再被毛头这么一吓,才头晕的。等身上好受了,她还是爬起来继续干活,本来三人干的活儿,现在变成她一人的事儿了,足足忙活了小半天,才总算都搞定了。 袁弟来带上农具,磨磨蹭蹭的往家里赶,边走边想着待会儿要怎么跟大嫂解释她不是故意的。 没想到,才刚进了家门,她就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还有种犯恶心的感觉,一个没忍住,就在院子里吐开了,吐了个稀里哗啦,整个人直往地上栽,费了好大劲儿才站住了,她顾不上道歉,赶紧回屋躺着了。 等赵红英听着动静出来一看,登时忍不住骂开了。可骂归骂,还得帮着收拾,又进屋看了看,见袁弟来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她也懒得管了,就是闹不明白,这才开春,就干了大半天的活儿,就中暑了?这也太能耐了。 又半刻后,把剩余自留地都收拾完的宋卫党c宋卫民也回来了。俩人都是一回来先找各自的媳妇儿,只是宋卫民一进屋就觉得不对劲儿,再一看,他媳妇儿正趴在床上探出头吐了个昏天暗地。 “咋了咋了?”宋卫民赶紧上去问情况,见袁弟来一副连胆汁都快吐出来的样子,赶紧跑出去找他妈,“妈,你赶紧给我几毛钱,我带弟来去卫生所。” 赵红英一个眼刀子甩了过来:“她差点儿没把毛头摔死,还敢不好?” “妈你快别说了,我先带她去卫生所,你给我两毛钱,给我吧!”宋卫民都已经做好准备挨揍了,可媳妇儿不能不管。还好,赵红英虽然脾气坏,也没到见死不救的地步,回屋取了两毛钱给他,又叮嘱他去赵建设那头借车。 他们生产队可没卫生所,得去公社那头,好在骑车也花不了多久,加上多半人生病也是捱过去的,还真没花太多时间,赶在日落前回了家。 一进院门,宋卫民就高兴的嚷嚷开了:“妈!弟来她怀孕了!” 赵红英正好从灶间出来,听了这话,就斜眼看着他:“嚷嚷啥?谁还不会怀孕了?是个女的都会怀孕!”顿了顿,她又冲着东屋吼了一嗓子,“赶紧都出来吃饭,强子呢?又跑哪儿疯去了?” 春丽立马把亲妹堂妹都往堂屋赶,又转身往屋后跑,不一会儿就把亲哥给逮回来了。至于几个大人,听到赵红英那一声吼,赶紧都聚了过来。 立在院门口的宋卫民明显有些傻眼,他身旁故作柔弱的袁弟来也跟着傻了。她本来特别高兴的,想着好日子就要来了,坚信婆婆一定会像之前一样对她好的。可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赵红英才没空理她,反正家里粮食够吃,保证谁也饿不着,至于别的,想太多! 袁弟来不甘心的拿手肘鼓捣了一下宋卫民,她是不敢跟赵红英对着干的,可她也不能接受现在的待遇。跟家里其他人吃的一样?不,张秀禾还是有开小灶,那她呢? 虽然有些犹豫,可宋卫民还是找了他妈,先把剩下的钱给了,又问:“妈,弟来她怀孕了,你看要不要给她煮个糖水鸡蛋?” “谁家还没个孕妇了?就你媳妇儿那么金贵,怀孕了天天吃鸡蛋?这么能耐,那你去给她弄红糖c弄鸡蛋,别来烦我!”赵红英开口就给他怼了回去,“自留地那头,你们仨看着办,她就不用去了,队上的活儿该咋干还是咋干,横竖春耕都完事了,能有多累?” 宋卫民还想说啥,赵红英立马不干了:“你媳妇儿怀个孩子,你就打算逼死亲妈啊?可怜我当初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带大,你就这样对我?老头子!” 老宋头提着旱烟杆子就过来了:“你妈这辈子容易吗?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你还逼她?你个不孝子!” 到最后,袁弟来还是没吃上鸡蛋,倒是宋卫民挨了好几下旱烟杆子,还被两个哥哥拉到一旁狠狠的教训了一通。俩口子彻底没了法子,只能老老实实的往屋里钻,顺便彻底将赔礼道歉一事抛到了脑后。 其实,袁弟来也不是真忘了那事儿,她的确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活干多了,一时疏忽了吗?再说了,毛头没真摔着,她又怀了身子,那肯定得先顾着自己的肚子,她坚信这回肯定能生儿子。 是不是个儿子,这会儿还真不好说,不过单从妊娠反应来看,的确跟怀喜宝那时候截然不同。 怀喜宝时,袁弟来是能吃能喝,从来也没吐过,顶多就是时不时的犯困,整个怀孕期间都是太太平平的,没出过丁点儿状况。可这一胎就不同了,才刚怀上,晚上就经常胸闷气短的睡不好,白天除了时常犯恶心外,稍微干点活儿就手脚发软,三餐也吃不好,但凡带了点儿味道的饭菜,她就吃不下去,吐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连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见袁弟来的反应实在是太大了,而且也不像是装的,赵红英终于发话了,叫宋卫民替她多干点儿,好让她早点儿回家歇着。 可这一回家歇着吧,其他问题倒是没有,就是跟张秀禾容易碰到一块儿了。 张秀禾在猪场的活儿轻省,多半时间还是负责照顾两个孩子,而自打知道瘌毛头的笑点在哪里后,她带毛头就松快多了。单从这一点来看,她还得感谢袁弟来,当然事实上她一点儿也不想看到那蠢货。 可都在一个院子里,宋家也不算大,怎么可能碰不到?随着俩孩子渐渐大了,天气也愈发暖和了,张秀禾时不时的就抱着他们去外头晒太阳,有时候就会跟袁弟来打个照面。 虽然心里厌恶,可张秀禾还是没怎么表现出来,顶多就是对袁弟来爱理不理的。偏巧,毛头和喜宝都到了好奇心旺盛的阶段,总是忍不住想往袁弟来那头去。 每回看到这情况,张秀禾都会拽住毛头,坚决不叫他过去。可换成喜宝,她就没那么坚定了,想着那到底是喜宝的亲妈,总不能故意拦着不让母女俩亲近吧?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是没拦着,可人家袁弟来却窜得比兔子还快,只要喜宝一有往她那边靠近的迹象,立马就起身回屋,还每次都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下一脸懵逼的喜宝。 张秀禾气啊,气得恨不得冲上去把门窗砸个稀巴烂,回头就搂着喜宝亲香个没完:“喜宝,咱们不理她,谁稀罕!” 喜宝哪里懂那么多,每回都被亲得咯咯直笑,眨眼就又跟毛头玩到一块儿去了。 最开始,除了张秀禾外,没人发现这事儿。张秀禾也没跟其他人提起过,可架不住事情就是那么巧。 这天,宋卫民提前下工回了家,正好就看到袁弟来跟被鬼撵似的,匆匆跑回了屋里,再一看,却看到喜宝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脸不解的望着紧闭的房门。 尽管张秀禾很快就把喜宝抱回去了,可宋卫民还是在心里咯噔一声响,忙三步并作两步的回了屋,一进去就问:“你躲着喜宝干啥?” 袁弟来一脸复杂的看着他,一时间没吭声。 宋卫民低头盘算了一阵,忽的想起袁弟来娘家亲妈好像是一连生了五个闺女才得的儿子,莫不是怕跟她亲妈一个样儿?他觉得自己真相了,忙开口安慰:“没事儿,就算这胎又是闺女也没啥,妈挺喜欢闺女的。你看看她多稀罕喜宝,当初她也稀罕菊花,对我们仨不是打就是骂的,对菊花从来都是好声好气的,一回都没骂过。” 然而,他这话非但没有安慰到袁弟来,反而叫她愈发的纠结起来。 凭良心说,赵红英的表现太明显了,除非是傻子外加瞎子,才会看不出来她喜欢喜宝。至于宋菊花,袁弟来不知道,她嫁进门没过多久,宋菊花就嫁到城里去了,两三年才回来一趟,所以真的不了解。可单看喜宝好了,就已经能看出赵红英并非重男轻女的人。 可是 叫她怎么愿意承认会有人稀罕闺女不稀罕儿子?她从小到大都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人人都告诉她,闺女没用,再有出息那也是别人家的,只有儿子才是下半辈子的倚靠。现在,让她否定这个观念,岂不是说她这二十多年都白活了? 不光这样,之前她一直努力说服自己,娘家亲妈格外得疼惜她,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疼着,上头的四个姐姐加一块儿都没她那么受宠,所以她始终觉得自己很幸福。当然,她不可能拿自己去跟两个弟弟比,女儿怎么能比得上儿子呢?那是绝对不存在这种可能性的。 所以,赵红英对张秀禾那么好,就是因为张秀禾生了两个儿子,才不是因为喜宝。喜宝算个啥?一个丫头片子罢了,养得再好也要嫁出去,迟早是别人家的人! “弟来?”宋卫民劝了半天也没见她吭声,忍不住上前推了推她。 袁弟来像是猛的惊醒了一般,一下子脱口而出:“我不想看到喜宝,当初就是因为跟春丽那几个丫头片子待久了,我才生了喜宝。要是这回再跟喜宝待一块儿,又生赔钱货咋办?” “也不能这么说。”宋卫民还是继续劝她,“反正妈喜欢,也没啥。” “妈喜欢?妈再喜欢又有啥用?菊花她嫁得好吧?都嫁给城里人了,吃的是城里的g一ng yg粮,可跟咱们家有啥关系?你看看她,两三年才回来一趟,顶啥用?”袁弟来突然就爆发了,“你说她忙,对,她都是老程家的人了,谁也不能逼着她回娘家。那喜宝呢?回头她也有出息了,嫁到好人家了,我咋办?” “可菊花不是常给妈布票吗?”宋卫民也是头一次看到袁弟来那么激动,顿时有些犯怵,懵了半晌才挤出这句话来。 袁弟来还是摇了摇头:“光给布票管啥用?要不是老四每个月都寄钱回来,她给了布票,咱们家买得起吗?所以啊,还是要生儿子,等咱们老了就得靠儿子!” 对喜宝好,是能讨婆婆欢心,可袁弟来自认为看得极为明白,婆婆对她好有啥用?她现在年纪轻,靠自己或者靠男人都成,可等她老了呢?婆婆两腿一蹬就走了,她咋办?她还能跑去女婿家里,求着女儿女婿养她?做啥春秋大梦呢! 认真的想了想,袁弟来很是严肃的开口:“卫民,妈对喜宝好,是因为她有儿子可以倚靠。咱们不同,说到底还是得生儿子,生得越多越好。喜宝那儿,横竖大嫂喜欢,又有妈护着,咱们就当没生过这个闺女,等养个十来年嫁出去了,就更没咱的事儿了。” “呃好吧,都听你的。” “公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 “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为了向□□献忠心,我们可以牺牲一切!!!” 炎炎酷暑,别说站在正日头底下了,就算是有树荫遮着,都叫人热得浑身直冒汗。可秋收在即,眼瞅着田里早已是一片丰收景致,尤其他们生产队今年不单收成好,还比其他生产队早熟了许多,估摸着最多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地抢收了。 这不,生产队大队长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吼得声嘶力竭。下头全体村民都仰着脑袋盯着他,一个个脸庞被晒得通红,却没人有丝毫不耐烦,反而各个斗志昂扬,只恨不得立刻就到抢收时刻。 当然事有例外。 赵红英就没管上头娘家大侄子在吼些啥,只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身旁的儿媳妇儿。 她身旁站着的是她家老三媳妇儿,娘家也是同一个生产大队的,姓袁,唤弟来。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子了,偏袁弟来身子骨弱,就算这多半年里吃好喝好的,那肉也都长到肚子上了。打眼瞧着,就似一个瘦条子顶着个硕大的肚子,看着就叫人觉得害怕。 “老三家的,你饿不?我带了煮鸡蛋。”赵红英边说边从兜里掏了个鸡蛋,剥好后塞到了袁弟来手里,一脸的慈爱,“慢慢吃,别噎着。”看着袁弟来一小口一小口的把煮鸡蛋吃下了肚,她又瞪一旁的三儿子,“卫民你长点儿心吧,没见你媳妇儿口干吗?给她喝糖水啊!” 宋卫民正听得起劲儿呢,冷不丁的得了这话,赶紧把手里的水盅递给他媳妇儿。 袁弟来伸手接过了水盅,里头是她婆婆出门前煮的红糖水,隔了这会儿时间应该是凉了,不过有那么大的太阳晒着,也不会太凉,入口刚刚好。 赵红英笑眯眯的瞅着袁弟来喝糖水,脸上那笑啊,就跟掺了半斤红糖一样,细细问着:“甜吧?我放了两块土红糖。对了,晚饭你想吃点儿啥?鸡蛋小米粥?还是给你下碗细面条?早上刚摘的小青菜不错,再往里头卧个鸡蛋成不?” 甭管赵红英说啥,袁弟来都只管点头说好,一副软性子好脾气的模样:“好,都听妈的。” 尽管赵红英几人站的偏,可坝上都是一片敞亮的,这会儿全生产队的人都在,挤得满满当当的,就有旁人家的媳妇儿瞅着这一幕,压低声音跟身边包着头巾的妇人说:“卫国家的,前头你生那会儿,你婆婆也这样?真享福啊!” 包头巾的妇人也是老宋家的儿媳妇儿,她叫张秀禾,嫁的是宋家大儿子宋卫国。老宋家有四儿一女,前头三个儿子都在村里,老四去了部队里,唯一的闺女嫁到城里去了,攀着夫家的关系还找了个体面工作。 眼瞧着自家婆婆笑得满脸喜气,张秀禾却是攒了一肚子的气,提起就上火。 明明她才是老宋家长媳,进门就开怀,次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那可是宋家老俩口的大孙子。之后几年里,她接连生了两个闺女,可就算这样,这些年她忙里忙外的,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对了,她二弟妹进门后,也得了一儿一女,倒是三弟妹,看着身子骨就弱,进门一年后才开怀。 几乎是前后脚的事儿,她跟她三弟妹一道儿有了身子。如今年景不大好,不过老宋家壮劳力多,这粗粮掺着细粮的,倒也能填饱肚子,偶尔还能炖个糖水鸡蛋补补身子,两人待遇一样,都是隔三差五的吃一碗糖水蛋。 直到半个月前的那天中午,她还没吃午饭呢,肚子就开始疼了。前头已经生了三个,她对生孩子这事儿门儿清,疼归疼倒没怎么慌,过程也挺顺的,不到傍晚孩子就落了地。 是个大胖小子。 得知又是个儿子,张秀禾这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虽说她头一胎就得了儿子,可儿子嘛,谁还会嫌多?等她二弟妹帮着把孩子洗干净拿旧襁褓裹好给她放炕头了,她才想起来,咋好像从一开始就没瞧见她婆婆呢? 刚要开口发问,她男人就从外头进来了。乡下人家,没那么多讲究,横竖屋里已经收拾干净了,宋卫国走进屋里就直奔他儿子而来,老二媳妇儿也就顺势出了门。 她问:“妈呢?” “在灶间忙活呢,挑大个儿的打了俩鸡蛋,还往里头搁了不少红糖。”宋卫国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小儿子身上,只觉得胖儿子哪儿哪儿都好看,虽然有点儿心不在焉,倒还是答了一句。 得了这话,张秀禾立马放心了。她就说嘛,知道她生了儿子,婆婆咋可能啥表示都没有呢?估摸着也是觉得她门儿清,与其来屋里添乱,还不如多炖些好吃的叫她补补身子。 可有时候吧,想法越美好,现实就越残酷。 张秀禾就待在屋里等着,初时挺耐心的,可越等越觉得不对劲儿。她是没吃午饭就发动的,生完就已经傍晚了,这会儿外头天色倒还不算暗,可大夏天的,日头本来就落得晚。费了这许多劲儿,又多会儿没吃东西了,她是又困又饿,还得强撑着等婆婆那碗加了份量的糖水鸡蛋。 可说好的糖水鸡蛋呢?! “妈!”糖水鸡蛋还没等来,她大儿子倒是奔了进来,一进屋就嚷嚷,“阿奶把喷香的鸡蛋都端到隔壁三婶屋里了,一点儿也没给你留!” 张秀禾本来还想叫大儿子声音轻点儿,别扰了小儿子睡觉,结果一听这话,她自个儿就绷不住了,惊道:“啥?两个鸡蛋都给你三婶了?” “对,锅里都空了,一点儿也没给妈留。”想着以往他妈吃鸡蛋时,都会先叫他吃两口甜个嘴儿,他就忍不住更委屈了,“鸡蛋为啥不给妈吃了?是不是弟弟出来了,就没鸡蛋吃了?妈,你干嘛要把弟弟生出来。” “孩儿他爸!”张秀禾顾不得跟大儿子说理,别说孩子本就不大,就算她是个大人,这会儿也一样想不明白。 宋卫国挠了挠头,也不知该说啥好,憋了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话:“那你都生了,三弟妹不是还怀着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9.第069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这会儿, 仔细瞧了瞧两棵树, 见上头的果子虽然还没成熟,可瞅着数量却不少,赵红英乐得眉开眼笑的,倒不是稀罕这点儿果子, 而是想着老天爷果然疼她, 一点儿也没骗她, 喜宝来了家里的日子好过了不说,连屋后多年没啥动静的老树都结果了。就算果子本身不值当啥, 可这年月啥东西都缺, 多一种吃食换换口味也好。 比起家里大人们的感概和惊讶,几个小孩子的想法就简单多了,无非就是想吃而已。 孩子里头年岁最大的强子,前两天就已经知道自己九月里要去上学的事儿, 深知好日子没几天的他最近别提有多闹腾了, 这会儿更是缠着他爸, 非闹着要摘果子吃。 宋卫国抬头瞅了眼挂在枝头青涩的果子,还没吃到嘴里就感觉到了一股子酸意,低头在强子脑袋上呼噜了一把,没好气的说:“吃啥吃, 还没熟呢!” 强子不乐意了:“那等它熟了, 我还不得上学去了?” “那也不能吃青果子!”宋卫国警告的瞪了他一眼, 又回头看了看那两棵歪脖子树, 到现在,他还有些不大相信老树结果这事儿。 这时,赵红英发话了:“把强子c大伟给我看牢了,不准叫他们上树摘果子。谁敢胡闹我就打断他爹的腿!” 宋卫国和宋卫党听得心里拔凉拔凉的,没等他俩开口,就听赵红英又道:“去问问队上谁家养了狗,替我讨一条来。省得到时候果子熟了惹来了不开眼的贼儿。记得,只要土狗,吃得少长得凶,叫起来也够吓人。到时候往屋后一撂,看哪个不要命的敢来!” 亲妈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咋样?宋卫国先点了点头,还想问仔细点,就见亲妈转身回前头去了,看样子应该是往自个儿那屋去的。 赵红英是去看喜宝的,几个月大的小婴儿本来就是一天一个样儿,感觉稍微疏忽了点儿,就一下子长大了。又因着这些日子都是张秀禾在带孩子,她只见天的往她那屋里钻,搂上喜宝就是一阵心肝宝儿。 喜宝已经快两个月大了,因为养得精细,完全不像队上其他孩子那样黑乎乎臭烘烘的。她的皮肤白皙得很,脸上身上连胳膊上都是一团团的软肉,尤其两条小胳膊,跟白莲藕真没啥区别了,赵红英还特地往她的小手腕上绑了条祝福的红绳,盼着她平安长大。 “唉,搁以前怎么说也得给喜宝弄个小银镯c木牌牌啥的,这年头就不成了。”赵红英颇有些失落,却是不单是那些祈福用品被打上了封建迷信的标签,像洗三满月百日之类的,也不允许大办,当然自家小聚是无所谓的,却不能邀请亲朋好友,这叫啥事儿! 一旁的张秀禾劝着:“弄点儿好吃好喝的,不比这些实惠?等到过年,喜宝就能吃其他东西了。” “也是,我得想法子多弄点儿喜宝能吃的来。”赵红英一想,到过年喜宝也才半岁,能吃的东西太少了。就是来年,估摸着也就像小米粥c鸡蛋黄之类的能入口了。鸡蛋家里倒是有的,别人家舍不得吃,都囤起来去供销社换盐,老宋家自打去年起,所有的鸡蛋都叫俩儿媳妇儿分了吃。到明年,倒是可以都留着给喜宝。可惜上头有规定,每家每户最多只能养三只鸡,要是能养多点儿,不光能自家吃,还能捎到城里去卖呢。 当然,这也仅仅是想想而已,自家吃无所谓,买卖可是犯了大忌讳的。 赵红英正盘算着,怀里的喜宝忽的“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她不禁跟着一笑:“咋了?喜宝也想赶紧长大,吃好东西?好好,奶奶叫你大伯他们努力干活赚工分,叫你四叔在部队里好好训练赚津贴,叫你小姑多攒些副食品票好不好?喜宝你啥都不用管,乖乖吃奶快快长大。” 小孩子长得再快,那也没老宋家屋后歪脖子树上的果实长得快。 明明之前瞧着还全是青涩,没过几天再一看,不单长大了一圈,数量也更多了,就连颜色都开始由青转黄了。大人们还不算太激动,小孩子们却是完全受不起y一u hu一。强子和大伟这几天哪里都不去,见天的守在树下,倒是不用担心被外人惦记了。就连几个小姑娘,就是春丽c春梅和春芳,她们仨都忍不住趴在靠屋后的窗上眼巴巴的瞧着,尤其是才两岁的春梅,好几次都忍不住拿手放在嘴里,哈喇子吧嗒吧嗒的留下来,弄得春丽老帮她擦口水,擦得下巴都泛红了。 其实说白了,还不是因为物资短缺,小孩子才会馋成那样吗?要说起来,红旗公社靠南边还有做大山,离他们第七生产队当然远得很,可大人们要去一趟也不算难。问题是,前些年大炼钢铁时,砍了太多太多的树,连果树都没能幸免于难。再说了,山上的东西那也属于国家的,作为社员是万万不能挖社会主义的墙脚。 所以,可不就苦了小孩子们? 等又一个月后,眼瞅着有一两枚早熟的果子看起来像是成熟了,赵红英叫人上去摘下来,洗干净切成小块,叫家里人都尝尝。 强子第一个张嘴,然后“嗷”的一声跳起来,龇牙咧嘴的样子就跟吃了毒药一样。不过,兴许毒药的味道都比这个好,因为这橙子太酸太酸太酸了 再酸也舍不得丢掉!强子只抽着腮帮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吮着,哪怕酸得他眼睛鼻子全挤到一块儿了,仍然不肯放弃。看他吃成那样,他妈张秀禾都没敢下嘴,愣了一下后,把自个儿手里的一小块也塞给了强子。 两棵橙子树今年结出的果子是真不少,味道吧,一开始那真是惨不忍睹,不过又捱了一段日子后,酸味淡了很多,哪怕仍旧不甜,那总归是能入口了。关键是,数量太多了,而且卖相也好得很。 一句话,光看它的外表,绝对想象不出它有多难吃。 赵红英尝过一次后,就彻底放弃了,哪怕橙子能放挺久的,她也不打算留着。反正喜宝又不能吃,再说哪怕能吃好了,她也舍不得叫喜宝吃这么酸不溜丢的东西。吃块糖不好吗?起码能甜甜嘴。 不过,等真把果子摘下来后,赵红英还是认真的分了起来。给菊花送一篮子去,她大哥赵满仓也不能忘了,隔壁小叔子家也要分点,再有就是已经看好的有狗的那户人家,意思一下送几个总是要的。 可怜宋卫国,他先是被亲妈指挥着上树挑已经熟了的橙子摘下来,又被要求往县城里菊花家去一趟,还有说好了抱狗的那户人家。好在他舅家和叔家离得近,用不着他去,可就算这样他也仍旧被亲妈使唤得团团转。 当然,哪怕去掉打算送人的这些,剩下的还有不少,更别提屋后树上还有不少尚未成熟的,绝对够家里的孩子祸霍的。 挑卖相最好的拎了一篮子,赵红英亲自往赵满仓家里跑了一趟。这果子好不好吃是一回事儿,关键这代表着她惦记亲哥。正好,赵满仓还真就吃这套,一看到亲妹子拎了一篮子黄橙橙的果子过来,立马就开始回忆当年。 话说多年前,他们这一带闹了很严重的饥荒,所有人都在熬日子,别说粗粮了,那是连树根c观音土都忍不住吃下肚的年代。 “那时候日子过得真苦啊!咱们老赵家,原本有八房人,几十口人,现在你再看看,我和你姑,还有你红霞堂姑,再就只剩下隔壁你栓子叔和贵子叔了。”一提起往事,赵满仓就红了眼睛,拿手在儿子赵建设肩上重重的拍着,“你姑人好啊,自个儿去啃那树根,把半碗粥给我喝了。要不是那半碗粥,我能活下来?还能有你这个小兔崽子?建设啊,你要对你姑好啊,你要知道记着这份恩情啊!” 赵建设他老爹是真正的打小干苦力啊,那巴掌啊,一下就能把他拍矮一截,几下之后,他只觉得自个儿的心肺都快要被拍出来了:“嗯嗯,我记着呢,记得!” “你小子要是敢忘了,我一定打死你!” “忘不了忘不了”赵建设被拍得都没脾气了,连声讨饶,好半天才从老爹的魔爪下成功逃生,完了他还得把他姑送回去,明明两家相隔不远,他得骑着他那大红旗把他姑送回家去。这造的什么孽啊! 相对于赵满仓的感激涕零,隔壁家显然要淡定多了,毕竟两家就隔了一堵墙,屋后那头更是一目了然的。赵红霞老早就知道赵红英家的橙子树结果一事,刚开始她还盯着自家的果树看,可看得眼睛都酸了,也没看到有丁点儿结果的迹象。 对于赵红霞的失望,赵红英丝毫不以为然,这要是谁家老树都能结果,还怎么显出老天爷疼她呢?百世善人的奶奶啊,那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人能当得了的。 又两天后,一只娇憨可爱的小奶狗被宋卫国抱了回来。 见家里的孩子都有事儿干了,赵红英难得大方一回,吃晚饭时宣布,只要几个小的听话不惹事儿,家里剩下的果子就都分给他们吃。当然喽,要是有人敢瞎胡闹,啥都别想吃,吃个屁! 连威胁带利诱的,小孩子们就没不老实的。这下,除了还在襁褓里的瘌毛头和喜宝外,老宋家所有人都有事儿干了,家里立马变得井井有条了。 而其中,又以张秀禾最忙活。 这也是没法子,出去赚工分总有收工的时候,干家务活那也有结束的时候,上学也会放学,照顾小狗就更不用说了,本身就是以玩闹成分居多的。唯一只有张秀禾,一天到晚,就连夜里睡觉都得起来几趟。 她本人并不觉得有什么,这些年来她都已经习惯了,尤其相对之前而言,她从照顾五个孩子,变成了现在只需要看着俩,还觉得松快了不少。再一个,瘌毛头虽然不大好带,可喜宝却是当真乖巧得很,加上她天天鸡蛋面条小米粥的,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坦了。 可她男人不这么想。 宋卫国想起他媳妇儿好像自打嫁给他以后,就一直在不停的忙活。怀孩子c生孩子c奶孩子c带孩子,春耕秋收还要下地赚工分,平时也得忙活家务,当真就是一年到头没个闲下来的时候。好不容易前头几个大了,又来了个难伺候的瘌毛头,可好歹那是亲生的,都生下来了,总不能不管吧?结果,还来了个喜宝。 喜宝天生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凭良心说,宋卫国挺疼这个侄女的。可再疼也不能叫他媳妇儿受那么大罪吧?小孩子本来就难带,尤其是这种刚出生不久的。别的就不说了,光是夜里起来喂奶就够折腾的了,白日里还得抽空洗衣服洗尿布,简直就是把他媳妇儿当老牛使唤。 一想到张秀禾一天到晚都是连轴转的,可老三俩口子却是一下工就歇着啥都不干,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宋卫国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干脆找了个机会,把老三给堵了,誓要问个清楚明白。 “卫民。”没给老三发问的机会,宋卫国开门见山的说,“我说,你们俩口子到底是咋想的?真就把喜宝丢下不管了?到底是谁的闺女来着?” 宋卫民被问得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的说:“这c这不是妈说的” “对,妈说的,叫我媳妇儿帮着喂孩子。可妈她没说,把喜宝给我们家当闺女吧?你自个儿说说看,从孩子生下来到今天,你俩干过啥?” 严格来说,喜宝刚出生那会儿,还是袁弟来喂的奶,可赵红英担心她没带孩子的经验,所以除了喂奶那会儿,旁的时候都是由赵红英带着的,就连晚上也是跟着老俩口睡的。后来,张秀禾接了喂孩子的活儿,顺手也把旁的事儿一并接过去了。从那以后老三俩口子就轻松了,啥事儿都不管,连孩子都没来看过一眼。 宋卫国真的很想问问老三,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被问到了眼前,宋卫民也是有点儿懵,他是真不知道带孩子有多辛苦,身为家里的老三,前头哥哥后有弟妹,他又早早的被亲妈打上了蠢笨的戳,所以家里人对他的要求一贯都是老实待着没惹事儿。因此,哪怕下头有弟妹,他也没亲自照顾过。想着,养孩子还不容易?他当时就保证道:“大哥你放心,回头我就叫弟来把喜宝抱回来。就是吧我怕妈不放心。” 说到这里,兄弟俩都沉默了。 赵红英为啥那么疼爱喜宝,宋家只怕除了老宋头外,没人知道真相。反正他俩是肯定不知道的,就是觉得纳闷,又因为亲妈太能耐,俩人不约而同的跳过这个话题,单说喜宝这事儿。 宋卫国说:“谁天生就会带孩子?不会带还不能学吗?敢情你俩往后都不打算生孩子了?还是说,生了继续丢给你嫂子养?” 就算宋卫民他再傻,这会儿也听出话里的□□味儿了,忙不迭摇了摇头:“咋可能呢?我看,还是把喜宝抱回来我们养吧,横竖就是个丫头片子,养着养着,不就会了吗?”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话推脱的意味太明显了,宋卫国当时就没好气了:“别搞得好像是我非要把喜宝赶出来一样。那是你女儿,本来就该你们俩口子养着她。再说了,不会带孩子,还能不会洗尿布?啥事儿都不管,撂开手自个儿歇着去了,这算啥?管生不管养?那你们干脆别生!” “我对不起了,大哥。”宋卫民没想到他都愿意把喜宝抱回来了,还能被堵成这样,憋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干脆认怂了。 宋卫国想想也不能把他给逼死,只最后说了一句话:“不是当大哥的说你,你媳妇儿成天该惦记的不惦记,不该惦记的老惦记,你也该管管了吧?” “好,都听大哥的。”宋卫民被说得面红耳赤,终于彻底服了软。 这厢,宋卫民去找他媳妇儿了,那厢,宋卫国觉得自己总算干了件能耐事儿,心下得意得很,转身回屋就找张秀禾显摆去了。 屋里,张秀禾刚给毛头喂完奶,正抱着他在屋里不停的走动着,这孩子就这点不好,吃饱了就非要人抱着到处走,一放下就扯着嗓门嗷嗷大哭,比他几个哥哥姐姐难带多了。 结果,这边刚哄得差不多了,她就听了她男人复述的话,好悬没原地爆炸。 把毛头往宋卫国怀里一塞,张秀禾冲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你啥意思?我自打嫁了你,家里家外都是我操持的,还给你生了四个孩子,哪里对不住你了?好不容易过了两天好日子,你就上赶着来拆台?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宋卫国被训得灰头土脸,偏他怀里的毛头本来都已经快被哄好了,听到这一通骂,立马“嗷”的一嗓子,哭了个惊天动地。等他手忙脚乱的哄好毛头,再抬眼看去,刚才还张牙舞爪跟个母老虎似的媳妇儿,这会儿已经坐在床沿上哭开了。 “我容易吗?四个孩子都是我一人带的,光是尿布我洗了多少?我不求你帮忙,上工也累得很,可你干嘛非得跟我对着干呢?妈叫我喂喜宝,天天叫我吃好吃的,我这辈子也就这俩月舒坦了,你偏就” “我这不是c不是怕你太累吗?”宋卫国急了,他要是那种不知道心疼媳妇儿的人,干嘛特地去跟老三说那些?不过照这会儿的情况看来,还不如不说呢。 “我不管!要是回头妈不叫我喂喜宝了,我就回娘家去!你自个儿带瘌毛头吧!”张秀禾说着,伸手就将躺在床头的喜宝搂在了怀里,“你看着办。” 喜宝还在睡梦中,屋里那么大的动静也没能惊醒她,仍旧睡得喷香。长长的眼睫毛盖在脸上,粉色的小嘴微微开合着,小拳头原本是放在耳朵边上的,这会儿被张秀禾拿下来搁在身前。似乎是感觉到自个儿被抱起来了,她还略微调整了下姿势,把小脸往张秀禾胸口凑了凑,接着做她的美梦。 可怜的宋卫国,原本是真好心,结果却落了个里外不是人。偏生这事儿还必须解决,不然他媳妇儿回头还得闹。 抱上瘌毛头出了门,宋卫国毫不迟疑的再度寻上了他三弟,开口就道:“卫民啊,刚才是大哥我说话重了点儿,算了算了,反正你嫂子带孩子有经验,干脆喜宝就叫她带着吧。你们俩口子啊,赶紧努力一下,再生个儿子。” 宋卫民被他大哥这前后完全相反的态度,弄了个一头雾水,只能下意识的点头说好,回头琢磨来琢磨去的,还是没弄明白,等晚间袁弟来进屋后,他也不知道该咋开口,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大哥二哥都有儿子,就咱们没” 袁弟来愣了一下,眼圈立马就红了。她就知道,婆婆叫她出去赚工分,却叫俩嫂子待在家里,肯定是因为她不会生儿子。 那头的事儿,宋卫国他们俩口子不知道,他回去后只说事情解决了,张秀禾等到晚间也没见袁弟来找她要喜宝,当下就放心的歇下了。 这张秀禾是放心了,宋卫国却越想越不是滋味。他还是觉得自家媳妇儿受委屈了,就算喜宝真叫她带了,身为亲妈的袁弟来帮着洗下尿布总行吧?不对,那不叫帮着,那就是应该的!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毫无变化,反正老三俩口子是该干啥就干啥。宋卫国不敢再惹媳妇儿生气,也不好对弟媳妇儿抱怨,只能把这笔账记在了三弟头上。这人真是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那是他亲闺女,不说干活了,倒是来看一眼呢。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也渐渐转凉了。张秀禾和王萍趁着这天太阳不错,把秋衣秋裤都翻出来,放到院子里曝晒,顺便再看看孩子们的衣裳还能穿不,裤子不够长的还得再补一截,哪里要是破了也要趁早打上补丁。 这里头,唯一不用愁的就是喜宝的秋衣了,早几天,赵红英就拿了几件秋衣过来,跟其他孩子穿肥大的衣裳不同,她给喜宝做的秋衣处处妥帖,全都是按着尺寸做的,哪怕颜色仍是以蓝灰为主,可穿在喜宝身上,就是显得好看极了。 别说秋衣了,她连冬衣冬被都早早的准备好了,花的是老四的津贴,菊花给的票,她本来就手脚麻利,辛苦了几天就把东西赶出来了。不过,冬衣冬被她没急着拿出来,藏屋里,只等到日子了再说。 当然,瘌毛头也得了块料子,赵红英没帮着做,张秀禾接手后,就忍不住造孽了。 小孩子嘛,长得本来就快,尤其瘌毛头能吃能喝的,几乎半个月就肥一圈。生怕衣裳做好了没多久就穿不上了,张秀禾直接做了件褂子,宽宽大大的,穿身上就跟套了个麻布袋子似的,哪怕没补丁,瞅着也格外的寒碜。偏她还不觉得是做工问题,坚定的认为,儿子随爹。 哪知这边才刚开了口,袁弟来就两眼放光的冲过来主动请缨:“我来!大嫂,我来帮你带毛头。” 见两个嫂子齐刷刷的看过来,她立马拍着胸口保证道,“我一定好好照顾毛头,要是大嫂你不放心,我这就帮你带着,今晚歇我那屋,横竖你明个儿一早才走,仔细瞧好了,我要是哪里做的不对,你还有时间教教我。” 张秀禾有点儿懵:“你来带?”她真不是不放心,横竖毛头这孩子能吃能喝的,就算爱闹腾,糟蹋的也是别人而非他自己。相对的,她更担心老三俩口子会不会被逼疯。 “对,我来带!”眼见张秀禾神情有些松动,袁弟来深怕她反悔,以从未有过的行动力飞快的跑到她那屋抱出毛头,还不忘对目瞪口呆的春丽春梅说了句,“三婶帮你们照看弟弟。” 春丽春梅皆一脸的茫然,眼见袁弟来真把瘌毛头抱出了屋,xiǎ一 jiě俩可高兴坏了,没了毛头弟弟,屋里既宁静安详又温馨美好。 可这事儿显然还没完,接下来张秀禾就看着袁弟来跟疯魔了似的,对毛头那叫一个爱不释手。真当是走到哪儿就抱到哪儿,不单轻声细语的跟他说话,连喂米汤时都格外得细致耐心,还笑容满面的给他换洗尿布 一直到太阳下山,袁弟来都忙活了大半天了,仍没有露出丝毫的不耐烦,她甚至还趁着毛头打瞌睡时,高高兴兴的抱着一盆尿布去井边洗干净晾了出去。 别说张秀禾和王萍了,就连串门子回来的赵红英都看懵了,完全猜不透她这是在闹啥。倒是张秀禾,看了半天,总算是彻底放心了,她告诉袁弟来,自个儿明天带着仨大的回娘家,瘌毛头就拜托了。 袁弟来高兴得几乎一蹦三尺高,连声夸赞她是好人,又主动提出来:“要是大嫂你以后忙不过来,我还帮你带!” 揣着一肚子的狐疑,张秀禾笑着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张秀禾就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了,直到第三天下午才回来。到底是亲儿子,她一到家就往袁弟来那屋去了,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臭味。两天没闻了,她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想念。等进屋一瞧,袁弟来正快活的哼着小调儿给毛头换下脏兮兮的尿布,再用兑了温水的湿毛巾仔仔细细的擦干净小屁股,那动作既轻柔又利索,没一会儿就给换上了干净的尿布。 张秀禾:这人的脑子可能有点儿问题。 既然袁弟来带得那么高兴,张秀禾也就没进屋打扰,转身去找喜宝了。她是觉得离开一天多,毛头兴许不带想她的,可喜宝一定很高兴看到她。 果不其然,看到张秀禾出现在自己面前,喜宝乐得那叫一个手舞足蹈,赵红英差点儿就没抱住她,赶紧把她往张秀禾怀里一塞。 张秀禾顺势接过喜宝,小家伙儿一脸兴奋的扑过来就搂住她的脖子,往她脸上连亲了好几口,成功的糊了她一脸的口水。 就听赵红英说:“你走了一天半,她就找了你一天半。非叫我抱着她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转悠过去,连床铺底下她都翻了一遍。实在是找不到你,她还哭鼻子了。对了,昨晚睡觉时,她也瘪着嘴哭了老半天,那叫一个伤心哟。得了得了,你赶紧抱走吧,这个小没良心的。” 喜宝才不管奶奶咋说她,自顾自的傻乐着。 等到了晚上,张秀禾先把兴奋了半天的喜宝哄睡了,又去旁边小床上看了眼儿子女儿,瞧着都睡了,这才压低声音跟宋卫国说了白日里的事儿:“她袁弟来也太有耐心了,咋感觉比我这个亲妈更像亲妈。你说,该不会是抱错了吧?喜宝是咱闺女,毛头才是她亲生的。不然,她咋就那么稀罕毛头呢?” “瞎说啥呢?俩孩子差了半个月,又不是同一天生的!”宋卫国好悬没被她这话给呛死,开口就怼了回去。 可惜张秀禾完全没听进去,回头瞅了眼睡梦中还咧嘴笑的喜宝,愈发笃定了:“我还是觉得喜宝是咱亲生的。你想想,喜宝多好带啊,像她几个哥哥姐姐。要不然,总不能是老三媳妇儿疯了吧?” “我看是你疯了!”宋卫国懒得理她,“睡觉睡觉,你就是闲出来的毛病。” 等宋卫国都开始打呼了,张秀禾还在那里琢磨着。 要知道,瘌毛头是真的没半点儿讨人喜欢的地方,他就是烦,还是那种折腾死人的烦。别的孩子就算爱闹腾,总有安静的时候,唯独他,吃也哭喝也哭玩也哭,尿了拉了还是哭,一天到晚就是哭,哪怕睡着了,半夜里还得哭几场,而且完全不影响他自个儿的作息,横竖他累了到头就睡。哪怕张秀禾是亲妈,都忍受不了他。 偏偏,袁弟来还真就顶住了,甚至瞧着都不像是忍耐,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毛头,把这个惹人烦的小孩崽子当成祖宗来伺候,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直到出了年关都没厌倦。 正月底的一天,赵建设拿着一封信来到了宋家。一问才知道,年前赵红英托他写了封信寄到部队,问宋卫军今年回不回家过年。dá àn已经很明显了,好在人没回,信倒是来了。 被儿媳从隔壁叫回来的赵红英,一把抢过信,迫不及待的拆开来一看 “建设,你给念念。” 接过信纸的赵建设一脸无奈,草草一扫,他说:“卫军说,他马上又要出紧急任务了,今年是赶不回来了。还说,最近几年都比较关键,应该没时间回家。他还问全家好,问姑你钱够不够用,缺啥跟他说一声,他想办法给你弄回来。” 赵红英听得心里发酸,忙摇头:“缺啥啊,我啥都不缺,就盼着他平平安安的。唉,连菊花的儿子都三岁了,卫军这个当哥的,还没讨媳妇儿呢。” “那我催催他?”赵建设觉得催也没用,照这个情况看,除非宋卫军退伍了,不然咋娶媳妇儿?娶了搁在家里,两三年都不回来?这不耽误事儿嘛! “催啥催,你就叫他好好听领导的话,家里一切都好,别老惦记着。”赵红英想了想,又说,“再跟他说说喜宝,上回光顾着问他过年回不回家,都忘了提喜宝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0.第070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不耐烦听里屋的动静,赵红英搂着喜宝走到老宋头跟前,冲着外头努了努嘴,问:“卫国他爹, 咱们生产大队的粮食都收上来了吧?其他地儿呢?” 老宋头猛抽了两口旱烟, 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一旁的宋卫国赶紧接了一句:“咱们这儿铁定没事,连地里的零碎都被半大小子拣干净了。我亲眼瞅着大表哥给粮仓落了锁, 碗那么大的锁头,他还把钥匙揣怀里带走了。” “其他地儿呢?”赵红英再次问了一声。 宋卫国不大明白为啥他妈非要追问其他地儿, 秋收这阵子所有人都在地里忙活, 他一个壮劳力更是哪儿都跑不了, 只能像老宋头那样摇摇头:“那就不知道了。”见他妈一脸的嫌弃,他又添了一句, “我记得其他生产队应该没咱们这儿熟得快, 别怕是还在地里忙活吧?” 要还在地里头,只要不是倒霉的连下好几天雨,那还能保住不少。万一正好摊上坝子晒粮, 就这么点时间, 怕是抢不回多少,那才是最要命的。真要这样,保不准连公粮都交不上了。 这些事儿大家其实都想得到,庆幸他们生产队不曾遭难的同时, 也忍不住心疼起来, 说到底那可都是救命的粮食啊! 一时间, 宋家里外除了雷声雨声,就只剩下宋卫国家那小儿子嗷嗷哭叫的声音。那孩子比喜宝早生了半个月,因为在娘胎里养得不错,倒也长得挺白胖的,就是模样不咋地,这都满月了还没长出头发来。赵红英偶然间瞧了一回,瘪了瘪嘴随口给他起了个小名,叫瘌毛头。 张秀禾:那是你亲孙子!! 可惜,瘌毛头的爹妈都是老实头,尽管心里颇有怨言,嘴上却仍道挺好的。小名儿嘛,他们这一带的习惯就是贱名好养活,听听这个名字,多贱呢!再琢磨下喜宝这名字,由此可见赵红英这个当奶奶的,对亲孙子绝对是真爱。 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了,不然还能咋滴? 宋家四子分别名为卫国c卫党c卫民c卫军,除了老四卫军早几年当了兵,前头仨都留在了村里。到现在,卫国家两子两女,俩儿子也就是宋强和瘌毛头,俩闺女分别□□丽c春梅。卫党家是一儿一女,儿子宋伟,女儿春芳。卫民家就一个喜宝,卫军还没成家。 赵红英一面小声的哄着喜宝睡觉,一面想着事儿,等喜宝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了,她才冲着大儿子吩咐:“卫国,等雨停了你出去打听打听,看看其他地儿咋样了,再问问城里会不会缺粮。” 这场暴雨来得突然,瞅着还不小,怕是附近一带都要遭殃。偏临近交公粮的时候,万一真的遭了灾,只怕到时候连公粮都交不上。赵红英不担心其他人家,她就心疼嫁到了城里的小闺女。要知道,乡下地头交的公粮那都是往城里送的,要是交不上,城里人就算手头上有粮本有粮票有钱,也未必能吃得上g一ng yg粮。 宋卫国答应了一声,表示记住了。 事实证明,赵红英的猜测一点儿也没错。其实,也不是附近一带粮食晚收了,而是他们生产队粮食提前成熟c提前收割c提前晒干,自然也就是提前入仓保存了下来。而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又是个能耐人,在几乎所有人家都是泥墙稻草屋的情况下,唯独队里的粮仓是一年两修,不单地势最高,还在房前屋后都挖了沟渠,一直挖到了河边上,哪怕连着下个几天暴雨,粮仓里的粮食都是干的,半点儿不会受影响。 这场雨,足足下了大半天,到半夜里才停了。赵红英半夜里起身,听着外头没啥动静了,还道运气不坏,搂着喜宝美滋滋的睡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大队长赵建设立马召集人手,赶紧将粮食往城里送。夜长梦多啊,横竖公粮每年都要交,晚几日交,那仓里的粮食也不会下崽,还不如早交早了事,也好叫他彻底放下心来。 这回,倒不用所有人齐刷刷上阵了,每家每户都出五人,宋家是老宋头父子四人加上老二媳妇儿,毕竟只有她不用奶孩子。早早的出发,又因为人多力量大,一天之内就将所有的公粮交了上去,还得到了上头的表扬。 宋卫国没忘记他妈叮嘱的事儿,打听清楚后,晚间回来告诉她,情况比原先猜测的更加严重。 却说附近一带,尽管粮食是比他们大队晚熟了些,可其实也没晚几天,地里的粮食差不多都收割上来了,正在坝子上晒呢。谁知暴雨说来就来,坝上就留了两人看着,等其他人急吼吼的从地头赶过来,说啥都晚了。粮食直接被冲了个一干二净,留下一帮人在暴雨中抱头痛哭。 地里头倒是还剩了点儿,可就那么点儿连交公粮都不够,管啥用?而且,今年交不上公粮,那就得先欠着,来年接着补! 赵红英抱着喜宝坐在床沿上,从听了个开头就开始皱眉,等宋卫国说完了,她又吩咐:“你明个儿去问问建设,咱们队里啥时候分粮食?等分完了,你给你妹子送两袋去。” 他们生产队是肯定饿不着,顶多就是没精细粮食吃,单混个肚儿圆还是容易的。可城里就不同了,别看月月都有g一ng yg,可要是限粮了,就是凌晨两点去粮站门口排队,都未必能买到g一ng yg粮。 “好,我明个儿一早就去问。”宋卫国点头答应了,横竖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就是他舅家的表哥,平日里也没少打交道,再说分粮嘛,迟早都要分的,就赵建设那性子,只怕巴不得早点儿分完早点儿了事。 还真别说,事儿就是这样的。宋卫国第二天在村里转悠了一圈,回来就告诉赵红英,等午饭后就开仓分粮。 说起来,粮食也分好几种,他们生产队有好些田地在半山腰上,不适合种麦子,只能种一些土豆红薯之类的粗粮。不过粗粮也有好处,那就是量多,五斤粗粮可以抵一斤细粮。依着工分来算,今年是四个工分换一斤细粮或者五斤粗粮。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年头填饱肚子尚且不易,谁家愿意要细粮了?恨不得全都换成粗粮。 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一早就统计好了交完公粮后的粮食总量,规定每人都是五份粗粮搭配一份细粮。当然,等分好粮食后,社员私底下再交换,他是不管的。偷偷卖粮食,那叫投机倒把,但以粮易粮却是完全被允许的。 分粮,永远是社员最高兴的时候。尤其他们今年大丰收,哪怕是工分少的人家,分到粮食也够一年吃的了。一想到接下来用不着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大家伙各个都是喜笑颜开的。 粮食都被晒得干透了,实打实的份量,所以即便份量很重,占的地方倒是不多。各家各户都不是头一回分粮食了,或是拿麻布袋子,或是背着细竹篓子,轮到谁家都是颠颠儿的上前核对,就算知晓肯定有自家的,也生怕慢人一步。 他们这儿每人的标准口粮是按照壮劳力c妇女c老人c孩子,各有不同。 宋家上下四个壮劳力四个妇女还有七个娃儿,本来就能分到不少粮食,算上粗粮那就更多了。只可惜不让全换粗粮,不过想想其他生产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 有赵建设这个赵红英娘家侄儿在,宋家人才刚到粮仓不久,就被叫上前分粮食了。这明着给他们好处是不行,可给些方便却是没问题的。其他社员还在排队等着呢,他们已经肩挑手抬的往家里运粮食了。 瞅着堆了小半个屋子的粮食,宋家上下都高兴得很,尤其是赵红英,她只是跟着一道儿去分粮食了,家里壮劳力多,并不用她亲自上阵运粮食。因此,她早一步回到家,搂着喜宝就这么看着儿子儿媳把粮食摆放齐整。 “这些细粮该是够了”赵红英低头盘算了一阵子,大概估摸着够吃了,又想这细粮换粗粮难,粗粮换细粮可不是容易得很吗?索性也不算了,真要是不够吃了再跟人换也来得及。 想到这里,她往喜宝脸上亲香了好几口,越瞧越高兴,笑得连牙豁子都露出来了:“奶奶的喜宝哟,快快长大。等出了牙,奶奶给做面疙瘩,咱们喜宝顿顿喝稠粥c吃包子饺子。” 宋家众人有点儿懵,赵红英听着没声儿了,扭头一看。好家伙,儿子儿媳都跟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她登时脸子一拉,没好气的嚷着:“卫国卫党卫民,你们仨明年给我好好干,多挣点儿工分,听见没!” 喷完儿子她还不歇气,又将炮口对准了儿媳,“还不赶紧做饭去!杵这儿当门神呢?给老三家的做个糖水蛋,可别给饿断了奶。” 本来,只要袁弟来稍微有点脑子,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可偏生她蠢到连掩饰都不会,去给喜宝喂奶时,连眼泪都没擦干,看得赵红英心里直冒火。 如今这年景,吃饱喝足都叫奢侈,像袁弟来这种天天吃细粮鸡蛋红糖的,只怕整个红旗公社都寻不出第二个来。换个人就该感恩戴德了,还整天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样儿,咋个意思? 赵红英既想破口大骂,又怕把人吓得断了奶,正纠结着呢,隔壁赵红霞过来串门子,看她一脸的杀气,忙问:“咋了?有人来跟你借粮啊?” “来啊!看我不打断他的腿!”赵红英摆手叫袁弟来一边待着去,顺口回了一句,“你家呢?有人借粮不?” “没,白瞎了我特地把菜刀磨得蹭光瓦亮的。”赵红霞一脸的可惜,全然没注意到刚走出两步的袁弟来被她们姐俩这番话吓得面如土色,只自顾自乐呵呵的说,“你知道不?咱们队上这两天老热闹了!” 是挺热闹的,别看老宋家这头安静得很,可队上其他人家那是真的一天到晚都没个消停,每家每户都是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的。这么说吧,甭管是shàng én借粮的还是不愿出借的,所有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既拼演技又拼脸皮,简直就是拿生命在唱大戏。 为了照顾喜宝,赵红英自打秋收后就再没出过门,这会儿一听,倒也觉得挺有意思的,赶紧催她接着往下说。 “前头二秃子那老舅妈来借粮,他家婆媳仨都上了,把人挠了个满脸开花。要我说,该!前头得有十好几年没碰面吧?这会儿倒是蹦出来摆长辈的谱了,早干啥去了?傻子才会为了舅舅一家子饿死自家人!” “咱们那七叔公也是命不好,一把年纪了还叫人给赖上。他孙媳妇儿娘家真不像话,把自家孩子往人家院子里一丢就跑了,还说啥反正回去也是等死,就看他们家良心了。” 为了挣条活路,所有人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偏粮食有限,救了别人,自家人就得饿死。只要想通了这一点,要做到铁石心肠其实一点儿也不难。 “对了,还有那老袁家!” “一帮子窝囊废,看有人shàng én借粮,老袁家的爷们都溜出去了,躲得老远,喊都喊不回。剩下老婆子和俩儿媳能顶啥用?一家两家的都shàng én借粮,只要有一个顶不住,粮食就保不下。我听人说,他们家已经没粮了,少说也借了二十家!” 听到这里,赵红英就忍不住呵呵了,这下她可算是明白袁弟来为啥会是那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了。不是没吃好喝好,也不是叫人挤兑了,而是娘家没粮了。 一个没忍住,赵红英就把这事儿说了出来,顺便她也想讨个主意。 “这还不容易!”赵红霞立马脱口而出。 “有啥好法子?赶紧说说!”一听有门,赵红英一叠声催促着,还不忘调整怀里的襁褓,好叫喜宝睡得舒服些。 赵红霞摆摆手:“不就是怕她断奶吗?了不起叫你家老大媳妇喂,谁还一定得吃亲妈的奶了?惯得她!” 可不是嘛,吃谁的奶不是吃?赵红英恍然大悟,怪只怪她先前急上头了,竟然没拐过这个弯儿来! 想通后,当天吃晚饭时,她就爆发了。 也怪袁弟来太能作,一碗香喷喷细挂面都摆在她面前了,她不光不吃,还一个劲儿的掉眼泪。见状,赵红英直接点了张秀禾的名儿:“老大家的,以后好吃的都给你,你来喂喜宝,干不干?” “干!!” 张秀禾好悬没直接跳起来,那头点得就跟鸡啄米一样,面上更是一脸的喜色,并且不等赵红英再开口,就一把抢过了细挂面,心下暗道,前头秋收那么累,咋就没让袁弟来累断奶呢?白瞎了那么多精细粮食。 生怕赵红英反悔,张秀禾抢到了面条后,立马拍着她那圆润厚实的胸脯,大声保证:“往后我先紧着喜宝喂,臭小子吃啥都行。” 饶是赵红英已经烦透了袁弟来,看到老大媳妇这般迅猛的举动,还是被噎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点了点头:“那你赶紧吃,吃饱了喂奶去。”看了一眼袁弟来,“老三家的,以后喂奶没你的事儿了,月子也不用坐了,干你的活儿去。” 顿了顿,又问张秀禾,“你自个儿做吃的能行不?要不叫老三家的帮你?” 张秀禾这会儿已经往嘴里塞了两筷子面条了,听了这话立马摆手:“不用,哪就那么金贵了,我自个儿能行。”自个儿做自个儿吃多好,煮面都能多下两根,再说就那点儿活,值当啥呢。 几句话工夫,喜宝的口粮就变了——袁弟来卸任,张秀禾上任。 当然,就算挂面被抢了,袁弟来依然不会挨饿,毕竟红薯稀饭和红薯饼还是管够的。 可吃饱并不等于吃好。粗粮拉嗓子,尤其是红薯饼,干巴巴的没啥味道,咬一口后得喝一大口稀饭才能勉强咽下去。不过,就如今这年景,家家户户都这么吃,他家好赖管饱,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毕竟就连赵红英吃的也是这些。可袁弟来却委屈极了,呆呆的看着跟前的饭桌,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勉强捱过了晚饭时间,袁弟来直到回了房还没止住眼泪,等她男人进屋顺手关了门,她才悲悲戚戚的问:“卫民,你说妈这是咋了?” 宋卫民瞥了她一眼,瓮声瓮气的答着:“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还能把妈看穿了,我有那能耐?” 这话还真没说错,宋家兄妹五人里头,论蠢笨老三宋卫民绝对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名。 袁弟来没得到想要的dá àn,只觉得愈发悲凉了。先前,她以为赵红英对她好,是因为想叫她养好身子再怀一个。经过了晚饭那事儿,她算是彻底歇了这个想法,可她怎么也想不通,老太太咋就对喜宝那么好呢? “不就是个赔钱货吗?对她再好,不一样是替别人家养的?折腾啥啊?”怎么想也想不通,袁弟来索性不睡了,坐在床沿上委屈得直抹眼泪。 见状,宋卫民很是无奈的再度开口:“咋又哭上了?好就好呗,妈以前对菊花也很好啊!” 宋菊花就是赵红英的小闺女,长得好看嘴巴还甜,打小就特别招人喜欢。旁的不说,这宋卫民打小就没穿过一件新衣裳,可菊花却正好相反,她就从没穿过人家的旧衣裳。 脱了褂子躺在床上,宋卫民见他媳妇还在那儿哭,终于不耐烦了:“前两天妈不是还让大哥给菊花送了两袋子口粮吗?搁别人提一句借粮,腿都能给打折了,菊花呢?一句话没说,粮食就给送shàng én了。” 宋卫民觉得,他妈才不重男轻女呢,反正他活了二十多年,就没被重视过一天! 袁弟来更懵了,打小养成的三观遭受了严重的冲击,可到最后她也没能想通,只能哭着睡了。 打从这天起,袁弟来就跟精细粮食永别了,偏她身子骨弱,之前有好吃好喝的供着,奶水倒还算勉强够,一旦换了粗粮,没两日就断了奶,直接绝了她想把喜宝哄回来的想法。更叫她心寒的是,换了口粮的喜宝竟然没有半点儿不适,美滋滋的喝着张秀禾的奶,隔几天一看,居然还胖了一圈。 赵红英很满意,张秀禾也很高兴,她天天给自个儿开小灶,除了一天一碗糖水鸡蛋外,还能吃上细面条和小米粥,想吃多少都成,吃完了把嘴一抹顺便把碗筷给涮了,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 有回叫赵红英瞧见了,也只是笑眯眯的瞅着她,叫她多吃点,又问红糖还剩多少,听说不多了,赶紧把大儿子唤到跟前。 “改明个儿你再往城里跑一趟,叫菊花想法子多弄些红糖。对了,我记得菊花她小姑子是老师吧?正好,喜宝还没起大名,叫帮着想个好的。记着,别叫花啊春啊的,土得掉渣,要那种一听就很有文化的。” 说到名字时,赵红英一脸的嫌弃,全然忘了她另仨孙女分别叫做春丽c春梅c春芳,而她亲闺女就叫菊花。 好在她本人没这感觉,宋卫国一时间也没听出来,想着这两天刚好得空,他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出门了,等下午回来后,塞给赵红英一个油纸包和一张小纸片。 油纸包里装的是红糖,份量虽然不多,可这玩意儿本就稀罕,能弄到就算不错了。赵红英接过油纸包就顺手塞给了张秀禾,横竖家里现在就她一人喝红糖水。 张秀禾颠颠儿的接了过来,心里盘算着回头还能叫强子喝两口红糖水。鸡蛋她是不敢分,就怕叫那心黑的撞见了同妈告状。 至于那小纸片 赵红英瞅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张秀禾好奇的凑近一看:“写的啥啊?” 宋言蹊。 这是宋菊花她小姑子给喜宝起的名儿,说是出自《史记》,原句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意为品行高洁者自会受人敬重。 然而,面对亲妈和媳妇疑问的眼神,宋卫国挠挠脑门:“说是叫宋言蹊,啥意思我给忘了。” 那你可真能耐! 看懂了亲妈眼里的意思,宋卫国赶紧缩着脑袋跑了,一出门就看到强子在院子里瞎蹦跶,顺手给了他一记脑瓜崩儿:“吵啥呢?出去玩!” 转念一想,喜宝都有大名了,瘌毛头比喜宝还大了半个月,也是时候起个像样的名字了。叫啥好呢?有了,大儿子叫宋强,小儿子就叫宋刚好了。 强子c刚子,一听就知道是亲哥俩! 同在堂屋里的宋家rén iàn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完全没法理解为啥粮食都收上来这个事儿,能跟喜宝扯到一块儿呢?而唯一知道内情的老宋头,则是依着老样子蹲角落里抽旱烟,权当没听到老妻的话。 就在这时,老大宋卫国那屋传来一声尖锐的哭嚎声,紧接着就看到他家宋强捏着鼻子跑了出来,边跑边高声叫唤:“弟弟被打雷吓哭了!弟弟还拉屎粑粑了!” 赵红英一脸嫌弃的往旁边闪了闪:“你给我躲远点儿,别熏着喜宝。对了,叫你妈赶紧收拾收拾,该洗的洗,别弄得一屋子腌臜。”又低头瞅了瞅怀里的喜宝,见她只瞪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眸子也不知道在看些啥,这才放下心来,柔声安慰着,“喜宝乖,喜宝好,奶奶最疼咱们家小喜宝了,看看你哥,胆子比耗子都小,窝囊废!” 不耐烦听里屋的动静,赵红英搂着喜宝走到老宋头跟前,冲着外头努了努嘴,问:“卫国他爹,咱们生产大队的粮食都收上来了吧?其他地儿呢?” 老宋头猛抽了两口旱烟,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一旁的宋卫国赶紧接了一句:“咱们这儿铁定没事,连地里的零碎都被半大小子拣干净了。我亲眼瞅着大表哥给粮仓落了锁,碗那么大的锁头,他还把钥匙揣怀里带走了。” “其他地儿呢?”赵红英再次问了一声。 宋卫国不大明白为啥他妈非要追问其他地儿,秋收这阵子所有人都在地里忙活,他一个壮劳力更是哪儿都跑不了,只能像老宋头那样摇摇头:“那就不知道了。”见他妈一脸的嫌弃,他又添了一句,“我记得其他生产队应该没咱们这儿熟得快,别怕是还在地里忙活吧?” 要还在地里头,只要不是倒霉的连下好几天雨,那还能保住不少。万一正好摊上坝子晒粮,就这么点时间,怕是抢不回多少,那才是最要命的。真要这样,保不准连公粮都交不上了。 这些事儿大家其实都想得到,庆幸他们生产队不曾遭难的同时,也忍不住心疼起来,说到底那可都是救命的粮食啊! 一时间,宋家里外除了雷声雨声,就只剩下宋卫国家那小儿子嗷嗷哭叫的声音。那孩子比喜宝早生了半个月,因为在娘胎里养得不错,倒也长得挺白胖的,就是模样不咋地,这都满月了还没长出头发来。赵红英偶然间瞧了一回,瘪了瘪嘴随口给他起了个小名,叫瘌毛头。 张秀禾:那是你亲孙子!! 可惜,瘌毛头的爹妈都是老实头,尽管心里颇有怨言,嘴上却仍道挺好的。小名儿嘛,他们这一带的习惯就是贱名好养活,听听这个名字,多贱呢!再琢磨下喜宝这名字,由此可见赵红英这个当奶奶的,对亲孙子绝对是真爱。 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了,不然还能咋滴? 宋家四子分别名为卫国c卫党c卫民c卫军,除了老四卫军早几年当了兵,前头仨都留在了村里。到现在,卫国家两子两女,俩儿子也就是宋强和瘌毛头,俩闺女分别□□丽c春梅。卫党家是一儿一女,儿子宋伟,女儿春芳。卫民家就一个喜宝,卫军还没成家。 赵红英一面小声的哄着喜宝睡觉,一面想着事儿,等喜宝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了,她才冲着大儿子吩咐:“卫国,等雨停了你出去打听打听,看看其他地儿咋样了,再问问城里会不会缺粮。” 这场暴雨来得突然,瞅着还不小,怕是附近一带都要遭殃。偏临近交公粮的时候,万一真的遭了灾,只怕到时候连公粮都交不上。赵红英不担心其他人家,她就心疼嫁到了城里的小闺女。要知道,乡下地头交的公粮那都是往城里送的,要是交不上,城里人就算手头上有粮本有粮票有钱,也未必能吃得上g一ng yg粮。 宋卫国答应了一声,表示记住了。 事实证明,赵红英的猜测一点儿也没错。其实,也不是附近一带粮食晚收了,而是他们生产队粮食提前成熟c提前收割c提前晒干,自然也就是提前入仓保存了下来。而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又是个能耐人,在几乎所有人家都是泥墙稻草屋的情况下,唯独队里的粮仓是一年两修,不单地势最高,还在房前屋后都挖了沟渠,一直挖到了河边上,哪怕连着下个几天暴雨,粮仓里的粮食都是干的,半点儿不会受影响。 这场雨,足足下了大半天,到半夜里才停了。赵红英半夜里起身,听着外头没啥动静了,还道运气不坏,搂着喜宝美滋滋的睡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大队长赵建设立马召集人手,赶紧将粮食往城里送。夜长梦多啊,横竖公粮每年都要交,晚几日交,那仓里的粮食也不会下崽,还不如早交早了事,也好叫他彻底放下心来。 这回,倒不用所有人齐刷刷上阵了,每家每户都出五人,宋家是老宋头父子四人加上老二媳妇儿,毕竟只有她不用奶孩子。早早的出发,又因为人多力量大,一天之内就将所有的公粮交了上去,还得到了上头的表扬。 宋卫国没忘记他妈叮嘱的事儿,打听清楚后,晚间回来告诉她,情况比原先猜测的更加严重。 却说附近一带,尽管粮食是比他们大队晚熟了些,可其实也没晚几天,地里的粮食差不多都收割上来了,正在坝子上晒呢。谁知暴雨说来就来,坝上就留了两人看着,等其他人急吼吼的从地头赶过来,说啥都晚了。粮食直接被冲了个一干二净,留下一帮人在暴雨中抱头痛哭。 地里头倒是还剩了点儿,可就那么点儿连交公粮都不够,管啥用?而且,今年交不上公粮,那就得先欠着,来年接着补! 赵红英抱着喜宝坐在床沿上,从听了个开头就开始皱眉,等宋卫国说完了,她又吩咐:“你明个儿去问问建设,咱们队里啥时候分粮食?等分完了,你给你妹子送两袋去。” 他们生产队是肯定饿不着,顶多就是没精细粮食吃,单混个肚儿圆还是容易的。可城里就不同了,别看月月都有g一ng yg,可要是限粮了,就是凌晨两点去粮站门口排队,都未必能买到g一ng yg粮。 “好,我明个儿一早就去问。”宋卫国点头答应了,横竖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就是他舅家的表哥,平日里也没少打交道,再说分粮嘛,迟早都要分的,就赵建设那性子,只怕巴不得早点儿分完早点儿了事。 还真别说,事儿就是这样的。宋卫国第二天在村里转悠了一圈,回来就告诉赵红英,等午饭后就开仓分粮。 说起来,粮食也分好几种,他们生产队有好些田地在半山腰上,不适合种麦子,只能种一些土豆红薯之类的粗粮。不过粗粮也有好处,那就是量多,五斤粗粮可以抵一斤细粮。依着工分来算,今年是四个工分换一斤细粮或者五斤粗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1.第071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一番对话下来, 袁母干脆就死心了,只自顾自的认真上工,毕竟家里还有好几口人等着吃饭呢。 春耕也是很辛苦的, 哪怕比不上秋收那阵子, 照样能叫人累脱一层皮。尤其在经过了一整个冬日后, 土地都是硬邦邦的,光是松土就费了老鼻子劲儿, 更别提之后还有播种,能叫人累断腰。好在, 春耕没那么赶时间, 在忙活了小半个月后, 总算是完事了。接下来, 只要看日后需不需要补种,那就是各家各户的自留地了。 他们这一带,土地还真不算少, 整块的耕地肯定是公家的,那些边边角角不大方便耕种的,就依着人头划分了下去。壮劳力能分到半分地,老弱妇孺再减半, 十岁以下的孩子则没资格分。 自留地当然是好的,种些白菜萝卜, 怎么着也能改善一下家里的伙食, 哪怕自留地普遍都很贫瘠, 那也总比没有的好。搁在往年,老宋家的自留地上也都是种满了白菜萝卜的,可今年,赵红英的意思是,她得留出时间照看喜宝,所以老俩口的地全种上红薯,其他人自个儿看着办。 赵红英其实老早就琢磨过了,之前是因为喜宝年岁太小了,天气又冷,无论是拘在屋里,还是叫张秀禾顺便看着都没啥。可以后呢?眼瞅着喜宝愈发大了,再过段时间,也该断奶开始学走路了,到时候只会愈发需要人守着,还不能跟冬天那样,把人往床上一戳就完事。要是再算上瘌毛头,张秀禾铁定忙不过来。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她跟张秀禾倒着手,她的活儿叫仨儿子去干,张秀禾在猪场的活儿又轻省,想来问题应该不大。至于袁弟来,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横竖把家务活干了就算完了。 于是,赵红英一声令下,刚忙活队上的活儿还来不及歇口气的儿子儿媳们,又再度下了地。就连张秀禾,想着早日忙完早日了事,也提前从猪场赶回来帮忙。 几个大孩子倒是不用家里操心了,强子和大伟一开春就去上学了,春丽带着亲妹和堂妹在家里玩,至于喜宝和瘌毛头,前者由赵红英抱着在路边晒太阳,后者则叫袁弟来抢了去。 算起来,这还是袁弟来头一次违抗婆婆的决定,说什么都不愿意将毛头交出来。虽然家里人都不懂她,可还是由着她背上毛头下地干活。 袁弟来是真稀罕毛头,哪怕这孩子就没安生过一天,她也一样稀罕。还有个事儿,她对谁都没开口,那就是她老觉得吧,当初会怀上女儿,是因为她跟春丽姐妹几个相处多了。反过来说,只要跟毛头多处处,下一次她定能怀上儿子。 抱着如此坚定的信念,袁弟来干劲十足的下了地。这会儿天气已经转热了,当然不是很热,毕竟才开春不久,可因为干得太卖力了,没多久她就觉得脊背发热,额间也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干完一边后,她下意识的hu一 d一ng了一下筋骨,冷不丁的就觉得背上一空,同时旁边传来一声惊呼。等她回神转身一看 王萍脸色惨白的抓着个布袋子,而那个布袋子不是别的,正是头朝下几乎快碰到土块的瘌毛头。 这下,袁弟来结结实实的懵逼了。 而王萍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刚才走过来就是想提醒袁弟来,背带好像有点儿松了。结果,还没等她开口,就看到瘌毛头一个猛扎子从上头掉了下来,最可怕的还是头朝下往地上栽的。要知道,毛头虽比喜宝大了半个月,可满打满算他也才八个月大,这要是给砸实在了,那根本就没得救。 当时,王萍脑子一片空白,想也不想的伸手就去抓,赶在砸实在之前,抓住了毛头的衣角。饶是这样,她也给吓得不轻,脸上丁点儿血色都无。 就在这时,自留地另一头的张秀禾带着哭腔冲了过来,一把搂过毛头,放声大哭:“毛头!我的毛头,你咋样了?毛头,妈来了!” “先回家,回家再说。”王萍直到这会儿都还是惊魂未定的,她也是当妈的,将心比心,自然很能理解张秀禾,“咱们先回去给毛头仔细瞧瞧,其他事儿回头再说。” 张秀禾吓得浑身都在发颤,明明怀里抱着毛头,可脑海里却一遍遍的回放着方才那吓死人的一幕。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自责,亏得王萍出手快,要是毛头真出事了,她也没脸活下去了。 王萍又劝了她几句,看她完全不像是听进去的样子,索性半搀半拖的先把人给弄回家去了。 而此时站在路边的赵红英,心口也是突突直跳,也就喜宝了,傻乎乎的歪着脑袋,伸出手往张秀禾那头指,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些啥。 赵红英缓了缓神,伸手拍了拍喜宝的背,叫她趴在自己肩膀上:“喜宝乖,咱们不闹。”心道,得亏没叫袁弟来带着喜宝,那蠢货有啥用?正这么想着,她就看着袁弟来扶着额头慢慢的坐倒在了地上,登时就更火大了,扯着嗓门嚷嚷着,“剩下的活儿都你一人来做!” 撂下这话后,她就往另一头走去,宋家的自留地也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她得赶过去找儿子,叫老大赶紧回家瞅瞅媳妇儿子。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却说张秀禾整个人都被吓傻了,哪怕被王萍硬生生的拽回了家,她还是没能缓过来,就浑身发抖,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倒是她怀里的毛头,冷不丁的就笑出了声儿。 最先发现异常的,还是王萍。她本来就一直留心张秀禾母子俩,还颇有些不放心的拿手托着毛头,乍一听毛头那笑声,她明显愣了愣,不敢相信的低头一看:“大嫂,你看毛头是不是在笑啊?” 张秀禾还没有缓过来,只是下意识的低头看了过去。 怀里的毛头原本只是嘴角上扬笑得开心,这会儿似是感觉到了有人瞅着他,立马笑出了声儿来:“咯,咯咯咯咯” 妯娌两个被这笑声弄得有点儿懵,还没想好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就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几乎下一刻,宋卫国就冲了进来:“咋c咋了?妈说,毛头给摔了!” “卫国啊!”张秀禾停了一瞬的哭声再度响彻整个屋子,“你差点儿就见不到毛头了!” 毛头:“咯c咯咯咯咯咯咯!” 宋卫国走进屋里,先看到的是已经哭成泪人的媳妇儿,再低头一看,据说被摔了的毛头这会儿已经乐成了个小疯子。沉默了一瞬,他问:“到底出了啥事儿?你别哭,慢慢说,孩子这不是好好的吗?” 这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张秀禾的哭声再度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还边哭边骂着:“我就不该轻信她袁弟来!先前瞧着她还挺细心的,把毛头当亲儿子一样照顾着,从不嫌弃他烦。我还以为她是个好的,结果她在这儿等着呢!本来今个儿妈说她来带,袁弟来还不让!黑心烂肠的东西,她咋那么狠心呢?!” “真摔了?”宋卫国仔细的看了看毛头,“这是摔傻了?” 张秀禾嚎啕大哭:“我好悔啊!我也有错,就不该图松快叫她帮我带毛头,是妈对不住你,你要是真傻了,妈养你一辈子!” 毛头:“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宋卫国赶紧从她怀里抢过毛头,解开外头的大衣裳,把毛头上上下下都摸了一遍,又琢磨着要不要干脆去卫生所一趟。结果,还没等他想好,被放平在床上的毛头,忽的面色一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可真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见他哭成了往日的熊样,宋卫国终于放心了,再一想:“毛头刚才到底是被啥逗乐的?笑成这样。” 张秀禾有点儿懵,不过似乎是看出毛头真的没事,她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天知道,刚才她有多悔恨,恨不得拿自个儿赔给毛头。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王萍,忽的说:“这娃该不会以为三弟妹是在跟他玩吧?” 玩? 问明白了具体经过后,宋卫国拿手放在毛头腋下,将他一下子抛到了半空中,再稳稳的接住。 刚才还哭个没完的毛头,瞬间乐呵了,笑得活像个小疯子,还拍着小手,两眼放光的盯着他爸,一副还想再来的模样。 自留地那边,眼见人都跑了,袁弟来在地上歇了好一会儿,头晕的感觉慢慢的也就散了。她抬头看了看顶上的太阳,想着可能是原本就有些被晒到了,再被毛头这么一吓,才头晕的。等身上好受了,她还是爬起来继续干活,本来三人干的活儿,现在变成她一人的事儿了,足足忙活了小半天,才总算都搞定了。 袁弟来带上农具,磨磨蹭蹭的往家里赶,边走边想着待会儿要怎么跟大嫂解释她不是故意的。 没想到,才刚进了家门,她就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还有种犯恶心的感觉,一个没忍住,就在院子里吐开了,吐了个稀里哗啦,整个人直往地上栽,费了好大劲儿才站住了,她顾不上道歉,赶紧回屋躺着了。 等赵红英听着动静出来一看,登时忍不住骂开了。可骂归骂,还得帮着收拾,又进屋看了看,见袁弟来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她也懒得管了,就是闹不明白,这才开春,就干了大半天的活儿,就中暑了?这也太能耐了。 又半刻后,把剩余自留地都收拾完的宋卫党c宋卫民也回来了。俩人都是一回来先找各自的媳妇儿,只是宋卫民一进屋就觉得不对劲儿,再一看,他媳妇儿正趴在床上探出头吐了个昏天暗地。 “咋了咋了?”宋卫民赶紧上去问情况,见袁弟来一副连胆汁都快吐出来的样子,赶紧跑出去找他妈,“妈,你赶紧给我几毛钱,我带弟来去卫生所。” 赵红英一个眼刀子甩了过来:“她差点儿没把毛头摔死,还敢不好?” “妈你快别说了,我先带她去卫生所,你给我两毛钱,给我吧!”宋卫民都已经做好准备挨揍了,可媳妇儿不能不管。还好,赵红英虽然脾气坏,也没到见死不救的地步,回屋取了两毛钱给他,又叮嘱他去赵建设那头借车。 他们生产队可没卫生所,得去公社那头,好在骑车也花不了多久,加上多半人生病也是捱过去的,还真没花太多时间,赶在日落前回了家。 一进院门,宋卫民就高兴的嚷嚷开了:“妈!弟来她怀孕了!” 赵红英正好从灶间出来,听了这话,就斜眼看着他:“嚷嚷啥?谁还不会怀孕了?是个女的都会怀孕!”顿了顿,她又冲着东屋吼了一嗓子,“赶紧都出来吃饭,强子呢?又跑哪儿疯去了?” 春丽立马把亲妹堂妹都往堂屋赶,又转身往屋后跑,不一会儿就把亲哥给逮回来了。至于几个大人,听到赵红英那一声吼,赶紧都聚了过来。 立在院门口的宋卫民明显有些傻眼,他身旁故作柔弱的袁弟来也跟着傻了。她本来特别高兴的,想着好日子就要来了,坚信婆婆一定会像之前一样对她好的。可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赵红英才没空理她,反正家里粮食够吃,保证谁也饿不着,至于别的,想太多! 袁弟来不甘心的拿手肘鼓捣了一下宋卫民,她是不敢跟赵红英对着干的,可她也不能接受现在的待遇。跟家里其他人吃的一样?不,张秀禾还是有开小灶,那她呢? 虽然有些犹豫,可宋卫民还是找了他妈,先把剩下的钱给了,又问:“妈,弟来她怀孕了,你看要不要给她煮个糖水鸡蛋?” “谁家还没个孕妇了?就你媳妇儿那么金贵,怀孕了天天吃鸡蛋?这么能耐,那你去给她弄红糖c弄鸡蛋,别来烦我!”赵红英开口就给他怼了回去,“自留地那头,你们仨看着办,她就不用去了,队上的活儿该咋干还是咋干,横竖春耕都完事了,能有多累?” 宋卫民还想说啥,赵红英立马不干了:“你媳妇儿怀个孩子,你就打算逼死亲妈啊?可怜我当初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带大,你就这样对我?老头子!” 老宋头提着旱烟杆子就过来了:“你妈这辈子容易吗?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你还逼她?你个不孝子!” 到最后,袁弟来还是没吃上鸡蛋,倒是宋卫民挨了好几下旱烟杆子,还被两个哥哥拉到一旁狠狠的教训了一通。俩口子彻底没了法子,只能老老实实的往屋里钻,顺便彻底将赔礼道歉一事抛到了脑后。 其实,袁弟来也不是真忘了那事儿,她的确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活干多了,一时疏忽了吗?再说了,毛头没真摔着,她又怀了身子,那肯定得先顾着自己的肚子,她坚信这回肯定能生儿子。 是不是个儿子,这会儿还真不好说,不过单从妊娠反应来看,的确跟怀喜宝那时候截然不同。 怀喜宝时,袁弟来是能吃能喝,从来也没吐过,顶多就是时不时的犯困,整个怀孕期间都是太太平平的,没出过丁点儿状况。可这一胎就不同了,才刚怀上,晚上就经常胸闷气短的睡不好,白天除了时常犯恶心外,稍微干点活儿就手脚发软,三餐也吃不好,但凡带了点儿味道的饭菜,她就吃不下去,吐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连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见袁弟来的反应实在是太大了,而且也不像是装的,赵红英终于发话了,叫宋卫民替她多干点儿,好让她早点儿回家歇着。 可这一回家歇着吧,其他问题倒是没有,就是跟张秀禾容易碰到一块儿了。 张秀禾在猪场的活儿轻省,多半时间还是负责照顾两个孩子,而自打知道瘌毛头的笑点在哪里后,她带毛头就松快多了。单从这一点来看,她还得感谢袁弟来,当然事实上她一点儿也不想看到那蠢货。 可都在一个院子里,宋家也不算大,怎么可能碰不到?随着俩孩子渐渐大了,天气也愈发暖和了,张秀禾时不时的就抱着他们去外头晒太阳,有时候就会跟袁弟来打个照面。 虽然心里厌恶,可张秀禾还是没怎么表现出来,顶多就是对袁弟来爱理不理的。偏巧,毛头和喜宝都到了好奇心旺盛的阶段,总是忍不住想往袁弟来那头去。 每回看到这情况,张秀禾都会拽住毛头,坚决不叫他过去。可换成喜宝,她就没那么坚定了,想着那到底是喜宝的亲妈,总不能故意拦着不让母女俩亲近吧?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是没拦着,可人家袁弟来却窜得比兔子还快,只要喜宝一有往她那边靠近的迹象,立马就起身回屋,还每次都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下一脸懵逼的喜宝。 张秀禾气啊,气得恨不得冲上去把门窗砸个稀巴烂,回头就搂着喜宝亲香个没完:“喜宝,咱们不理她,谁稀罕!” 喜宝哪里懂那么多,每回都被亲得咯咯直笑,眨眼就又跟毛头玩到一块儿去了。 最开始,除了张秀禾外,没人发现这事儿。张秀禾也没跟其他人提起过,可架不住事情就是那么巧。 这天,宋卫民提前下工回了家,正好就看到袁弟来跟被鬼撵似的,匆匆跑回了屋里,再一看,却看到喜宝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脸不解的望着紧闭的房门。 尽管张秀禾很快就把喜宝抱回去了,可宋卫民还是在心里咯噔一声响,忙三步并作两步的回了屋,一进去就问:“你躲着喜宝干啥?” 袁弟来一脸复杂的看着他,一时间没吭声。 宋卫民低头盘算了一阵,忽的想起袁弟来娘家亲妈好像是一连生了五个闺女才得的儿子,莫不是怕跟她亲妈一个样儿?他觉得自己真相了,忙开口安慰:“没事儿,就算这胎又是闺女也没啥,妈挺喜欢闺女的。你看看她多稀罕喜宝,当初她也稀罕菊花,对我们仨不是打就是骂的,对菊花从来都是好声好气的,一回都没骂过。” 然而,他这话非但没有安慰到袁弟来,反而叫她愈发的纠结起来。 凭良心说,赵红英的表现太明显了,除非是傻子外加瞎子,才会看不出来她喜欢喜宝。至于宋菊花,袁弟来不知道,她嫁进门没过多久,宋菊花就嫁到城里去了,两三年才回来一趟,所以真的不了解。可单看喜宝好了,就已经能看出赵红英并非重男轻女的人。 可是 叫她怎么愿意承认会有人稀罕闺女不稀罕儿子?她从小到大都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人人都告诉她,闺女没用,再有出息那也是别人家的,只有儿子才是下半辈子的倚靠。现在,让她否定这个观念,岂不是说她这二十多年都白活了? 不光这样,之前她一直努力说服自己,娘家亲妈格外得疼惜她,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疼着,上头的四个姐姐加一块儿都没她那么受宠,所以她始终觉得自己很幸福。当然,她不可能拿自己去跟两个弟弟比,女儿怎么能比得上儿子呢?那是绝对不存在这种可能性的。 所以,赵红英对张秀禾那么好,就是因为张秀禾生了两个儿子,才不是因为喜宝。喜宝算个啥?一个丫头片子罢了,养得再好也要嫁出去,迟早是别人家的人! “弟来?”宋卫民劝了半天也没见她吭声,忍不住上前推了推她。 袁弟来像是猛的惊醒了一般,一下子脱口而出:“我不想看到喜宝,当初就是因为跟春丽那几个丫头片子待久了,我才生了喜宝。要是这回再跟喜宝待一块儿,又生赔钱货咋办?” “也不能这么说。”宋卫民还是继续劝她,“反正妈喜欢,也没啥。” “妈喜欢?妈再喜欢又有啥用?菊花她嫁得好吧?都嫁给城里人了,吃的是城里的g一ng yg粮,可跟咱们家有啥关系?你看看她,两三年才回来一趟,顶啥用?”袁弟来突然就爆发了,“你说她忙,对,她都是老程家的人了,谁也不能逼着她回娘家。那喜宝呢?回头她也有出息了,嫁到好人家了,我咋办?” “可菊花不是常给妈布票吗?”宋卫民也是头一次看到袁弟来那么激动,顿时有些犯怵,懵了半晌才挤出这句话来。 袁弟来还是摇了摇头:“光给布票管啥用?要不是老四每个月都寄钱回来,她给了布票,咱们家买得起吗?所以啊,还是要生儿子,等咱们老了就得靠儿子!” 对喜宝好,是能讨婆婆欢心,可袁弟来自认为看得极为明白,婆婆对她好有啥用?她现在年纪轻,靠自己或者靠男人都成,可等她老了呢?婆婆两腿一蹬就走了,她咋办?她还能跑去女婿家里,求着女儿女婿养她?做啥春秋大梦呢! 认真的想了想,袁弟来很是严肃的开口:“卫民,妈对喜宝好,是因为她有儿子可以倚靠。咱们不同,说到底还是得生儿子,生得越多越好。喜宝那儿,横竖大嫂喜欢,又有妈护着,咱们就当没生过这个闺女,等养个十来年嫁出去了,就更没咱的事儿了。” “呃好吧,都听你的。” 第013章 宋菊花一家子离开后,张秀禾和王萍也商量着回娘家瞧瞧。她俩的娘家都不在红旗公社,本来路就远,平时忙起来根本顾不上,也就过年这阵子稍微闲一些,能回去看看。 王萍倒无所谓,她的儿女都大了,早就想着一并带回去给娘家人瞧瞧。可张秀禾就为难了,喜宝可以交给赵红英来照顾,哪怕还没断奶,喂点米汤和麦乳精,怎么着也能混过一天。 可瘌毛头呢? 毛头这孩子吧,刚出生那会儿就是光觉得他长得丑,后来才知道,丑并不可怕,烦才可怕。哪怕身为亲妈,张秀禾都没法昧着良心夸儿子,她只能跟王萍商量,错开回娘家的日子,叫王萍帮她带一天。 哪知这边才刚开了口,袁弟来就两眼放光的冲过来主动请缨:“我来!大嫂,我来帮你带毛头。” 见两个嫂子齐刷刷的看过来,她立马拍着胸口保证道,“我一定好好照顾毛头,要是大嫂你不放心,我这就帮你带着,今晚歇我那屋,横竖你明个儿一早才走,仔细瞧好了,我要是哪里做的不对,你还有时间教教我。” 张秀禾有点儿懵:“你来带?”她真不是不放心,横竖毛头这孩子能吃能喝的,就算爱闹腾,糟蹋的也是别人而非他自己。相对的,她更担心老三俩口子会不会被逼疯。 “对,我来带!”眼见张秀禾神情有些松动,袁弟来深怕她反悔,以从未有过的行动力飞快的跑到她那屋抱出毛头,还不忘对目瞪口呆的春丽春梅说了句,“三婶帮你们照看弟弟。” 春丽春梅皆一脸的茫然,眼见袁弟来真把瘌毛头抱出了屋,xiǎ一 jiě俩可高兴坏了,没了毛头弟弟,屋里既宁静安详又温馨美好。 可这事儿显然还没完,接下来张秀禾就看着袁弟来跟疯魔了似的,对毛头那叫一个爱不释手。真当是走到哪儿就抱到哪儿,不单轻声细语的跟他说话,连喂米汤时都格外得细致耐心,还笑容满面的给他换洗尿布 一直到太阳下山,袁弟来都忙活了大半天了,仍没有露出丝毫的不耐烦,她甚至还趁着毛头打瞌睡时,高高兴兴的抱着一盆尿布去井边洗干净晾了出去。 别说张秀禾和王萍了,就连串门子回来的赵红英都看懵了,完全猜不透她这是在闹啥。倒是张秀禾,看了半天,总算是彻底放心了,她告诉袁弟来,自个儿明天带着仨大的回娘家,瘌毛头就拜托了。 袁弟来高兴得几乎一蹦三尺高,连声夸赞她是好人,又主动提出来:“要是大嫂你以后忙不过来,我还帮你带!” 揣着一肚子的狐疑,张秀禾笑着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张秀禾就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了,直到第三天下午才回来。到底是亲儿子,她一到家就往袁弟来那屋去了,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臭味。两天没闻了,她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想念。等进屋一瞧,袁弟来正快活的哼着小调儿给毛头换下脏兮兮的尿布,再用兑了温水的湿毛巾仔仔细细的擦干净小屁股,那动作既轻柔又利索,没一会儿就给换上了干净的尿布。 张秀禾:这人的脑子可能有点儿问题。 既然袁弟来带得那么高兴,张秀禾也就没进屋打扰,转身去找喜宝了。她是觉得离开一天多,毛头兴许不带想她的,可喜宝一定很高兴看到她。 果不其然,看到张秀禾出现在自己面前,喜宝乐得那叫一个手舞足蹈,赵红英差点儿就没抱住她,赶紧把她往张秀禾怀里一塞。 张秀禾顺势接过喜宝,小家伙儿一脸兴奋的扑过来就搂住她的脖子,往她脸上连亲了好几口,成功的糊了她一脸的口水。 就听赵红英说:“你走了一天半,她就找了你一天半。非叫我抱着她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转悠过去,连床铺底下她都翻了一遍。实在是找不到你,她还哭鼻子了。对了,昨晚睡觉时,她也瘪着嘴哭了老半天,那叫一个伤心哟。得了得了,你赶紧抱走吧,这个小没良心的。” 喜宝才不管奶奶咋说她,自顾自的傻乐着。 等到了晚上,张秀禾先把兴奋了半天的喜宝哄睡了,又去旁边小床上看了眼儿子女儿,瞧着都睡了,这才压低声音跟宋卫国说了白日里的事儿:“她袁弟来也太有耐心了,咋感觉比我这个亲妈更像亲妈。你说,该不会是抱错了吧?喜宝是咱闺女,毛头才是她亲生的。不然,她咋就那么稀罕毛头呢?” “瞎说啥呢?俩孩子差了半个月,又不是同一天生的!”宋卫国好悬没被她这话给呛死,开口就怼了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2.第072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第010章 就这样,小奶狗在老宋家安家落户了。 赵红英过来瞅了一眼,本打算叫强子帮着照顾的,可他和大伟上个月就一道儿去上学了,想了想,干脆就丢给了春丽姐妹几个。春丽得了这活儿, 高兴得很,她还给小狗起了个名字,叫小黄。 见家里的孩子都有事儿干了, 赵红英难得大方一回, 吃晚饭时宣布, 只要几个小的听话不惹事儿,家里剩下的果子就都分给他们吃。当然喽, 要是有人敢瞎胡闹,啥都别想吃,吃个屁! 连威胁带利诱的,小孩子们就没不老实的。这下, 除了还在襁褓里的瘌毛头和喜宝外, 老宋家所有人都有事儿干了,家里立马变得井井有条了。 而其中, 又以张秀禾最忙活。 这也是没法子,出去赚工分总有收工的时候, 干家务活那也有结束的时候, 上学也会放学, 照顾小狗就更不用说了,本身就是以玩闹成分居多的。唯一只有张秀禾,一天到晚,就连夜里睡觉都得起来几趟。 她本人并不觉得有什么,这些年来她都已经习惯了,尤其相对之前而言,她从照顾五个孩子,变成了现在只需要看着俩,还觉得松快了不少。再一个,瘌毛头虽然不大好带,可喜宝却是当真乖巧得很,加上她天天鸡蛋面条小米粥的,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坦了。 可她男人不这么想。 宋卫国想起他媳妇儿好像自打嫁给他以后,就一直在不停的忙活。怀孩子c生孩子c奶孩子c带孩子,春耕秋收还要下地赚工分,平时也得忙活家务,当真就是一年到头没个闲下来的时候。好不容易前头几个大了,又来了个难伺候的瘌毛头,可好歹那是亲生的,都生下来了,总不能不管吧?结果,还来了个喜宝。 喜宝天生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凭良心说,宋卫国挺疼这个侄女的。可再疼也不能叫他媳妇儿受那么大罪吧?小孩子本来就难带,尤其是这种刚出生不久的。别的就不说了,光是夜里起来喂奶就够折腾的了,白日里还得抽空洗衣服洗尿布,简直就是把他媳妇儿当老牛使唤。 一想到张秀禾一天到晚都是连轴转的,可老三俩口子却是一下工就歇着啥都不干,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宋卫国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干脆找了个机会,把老三给堵了,誓要问个清楚明白。 “卫民。”没给老三发问的机会,宋卫国开门见山的说,“我说,你们俩口子到底是咋想的?真就把喜宝丢下不管了?到底是谁的闺女来着?” 宋卫民被问得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的说:“这c这不是妈说的” “对,妈说的,叫我媳妇儿帮着喂孩子。可妈她没说,把喜宝给我们家当闺女吧?你自个儿说说看,从孩子生下来到今天,你俩干过啥?” 严格来说,喜宝刚出生那会儿,还是袁弟来喂的奶,可赵红英担心她没带孩子的经验,所以除了喂奶那会儿,旁的时候都是由赵红英带着的,就连晚上也是跟着老俩口睡的。后来,张秀禾接了喂孩子的活儿,顺手也把旁的事儿一并接过去了。从那以后老三俩口子就轻松了,啥事儿都不管,连孩子都没来看过一眼。 宋卫国真的很想问问老三,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被问到了眼前,宋卫民也是有点儿懵,他是真不知道带孩子有多辛苦,身为家里的老三,前头哥哥后有弟妹,他又早早的被亲妈打上了蠢笨的戳,所以家里人对他的要求一贯都是老实待着没惹事儿。因此,哪怕下头有弟妹,他也没亲自照顾过。想着,养孩子还不容易?他当时就保证道:“大哥你放心,回头我就叫弟来把喜宝抱回来。就是吧我怕妈不放心。” 说到这里,兄弟俩都沉默了。 赵红英为啥那么疼爱喜宝,宋家只怕除了老宋头外,没人知道真相。反正他俩是肯定不知道的,就是觉得纳闷,又因为亲妈太能耐,俩人不约而同的跳过这个话题,单说喜宝这事儿。 宋卫国说:“谁天生就会带孩子?不会带还不能学吗?敢情你俩往后都不打算生孩子了?还是说,生了继续丢给你嫂子养?” 就算宋卫民他再傻,这会儿也听出话里的□□味儿了,忙不迭摇了摇头:“咋可能呢?我看,还是把喜宝抱回来我们养吧,横竖就是个丫头片子,养着养着,不就会了吗?”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话推脱的意味太明显了,宋卫国当时就没好气了:“别搞得好像是我非要把喜宝赶出来一样。那是你女儿,本来就该你们俩口子养着她。再说了,不会带孩子,还能不会洗尿布?啥事儿都不管,撂开手自个儿歇着去了,这算啥?管生不管养?那你们干脆别生!” “我对不起了,大哥。”宋卫民没想到他都愿意把喜宝抱回来了,还能被堵成这样,憋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干脆认怂了。 宋卫国想想也不能把他给逼死,只最后说了一句话:“不是当大哥的说你,你媳妇儿成天该惦记的不惦记,不该惦记的老惦记,你也该管管了吧?” “好,都听大哥的。”宋卫民被说得面红耳赤,终于彻底服了软。 这厢,宋卫民去找他媳妇儿了,那厢,宋卫国觉得自己总算干了件能耐事儿,心下得意得很,转身回屋就找张秀禾显摆去了。 屋里,张秀禾刚给毛头喂完奶,正抱着他在屋里不停的走动着,这孩子就这点不好,吃饱了就非要人抱着到处走,一放下就扯着嗓门嗷嗷大哭,比他几个哥哥姐姐难带多了。 结果,这边刚哄得差不多了,她就听了她男人复述的话,好悬没原地爆炸。 把毛头往宋卫国怀里一塞,张秀禾冲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你啥意思?我自打嫁了你,家里家外都是我操持的,还给你生了四个孩子,哪里对不住你了?好不容易过了两天好日子,你就上赶着来拆台?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宋卫国被训得灰头土脸,偏他怀里的毛头本来都已经快被哄好了,听到这一通骂,立马“嗷”的一嗓子,哭了个惊天动地。等他手忙脚乱的哄好毛头,再抬眼看去,刚才还张牙舞爪跟个母老虎似的媳妇儿,这会儿已经坐在床沿上哭开了。 “我容易吗?四个孩子都是我一人带的,光是尿布我洗了多少?我不求你帮忙,上工也累得很,可你干嘛非得跟我对着干呢?妈叫我喂喜宝,天天叫我吃好吃的,我这辈子也就这俩月舒坦了,你偏就” “我这不是c不是怕你太累吗?”宋卫国急了,他要是那种不知道心疼媳妇儿的人,干嘛特地去跟老三说那些?不过照这会儿的情况看来,还不如不说呢。 “我不管!要是回头妈不叫我喂喜宝了,我就回娘家去!你自个儿带瘌毛头吧!”张秀禾说着,伸手就将躺在床头的喜宝搂在了怀里,“你看着办。” 喜宝还在睡梦中,屋里那么大的动静也没能惊醒她,仍旧睡得喷香。长长的眼睫毛盖在脸上,粉色的小嘴微微开合着,小拳头原本是放在耳朵边上的,这会儿被张秀禾拿下来搁在身前。似乎是感觉到自个儿被抱起来了,她还略微调整了下姿势,把小脸往张秀禾胸口凑了凑,接着做她的美梦。 可怜的宋卫国,原本是真好心,结果却落了个里外不是人。偏生这事儿还必须解决,不然他媳妇儿回头还得闹。 抱上瘌毛头出了门,宋卫国毫不迟疑的再度寻上了他三弟,开口就道:“卫民啊,刚才是大哥我说话重了点儿,算了算了,反正你嫂子带孩子有经验,干脆喜宝就叫她带着吧。你们俩口子啊,赶紧努力一下,再生个儿子。” 宋卫民被他大哥这前后完全相反的态度,弄了个一头雾水,只能下意识的点头说好,回头琢磨来琢磨去的,还是没弄明白,等晚间袁弟来进屋后,他也不知道该咋开口,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大哥二哥都有儿子,就咱们没” 袁弟来愣了一下,眼圈立马就红了。她就知道,婆婆叫她出去赚工分,却叫俩嫂子待在家里,肯定是因为她不会生儿子。 那头的事儿,宋卫国他们俩口子不知道,他回去后只说事情解决了,张秀禾等到晚间也没见袁弟来找她要喜宝,当下就放心的歇下了。 这张秀禾是放心了,宋卫国却越想越不是滋味。他还是觉得自家媳妇儿受委屈了,就算喜宝真叫她带了,身为亲妈的袁弟来帮着洗下尿布总行吧?不对,那不叫帮着,那就是应该的!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毫无变化,反正老三俩口子是该干啥就干啥。宋卫国不敢再惹媳妇儿生气,也不好对弟媳妇儿抱怨,只能把这笔账记在了三弟头上。这人真是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那是他亲闺女,不说干活了,倒是来看一眼呢。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也渐渐转凉了。张秀禾和王萍趁着这天太阳不错,把秋衣秋裤都翻出来,放到院子里曝晒,顺便再看看孩子们的衣裳还能穿不,裤子不够长的还得再补一截,哪里要是破了也要趁早打上补丁。 这里头,唯一不用愁的就是喜宝的秋衣了,早几天,赵红英就拿了几件秋衣过来,跟其他孩子穿肥大的衣裳不同,她给喜宝做的秋衣处处妥帖,全都是按着尺寸做的,哪怕颜色仍是以蓝灰为主,可穿在喜宝身上,就是显得好看极了。 别说秋衣了,她连冬衣冬被都早早的准备好了,花的是老四的津贴,菊花给的票,她本来就手脚麻利,辛苦了几天就把东西赶出来了。不过,冬衣冬被她没急着拿出来,藏屋里,只等到日子了再说。 当然,瘌毛头也得了块料子,赵红英没帮着做,张秀禾接手后,就忍不住造孽了。 小孩子嘛,长得本来就快,尤其瘌毛头能吃能喝的,几乎半个月就肥一圈。生怕衣裳做好了没多久就穿不上了,张秀禾直接做了件褂子,宽宽大大的,穿身上就跟套了个麻布袋子似的,哪怕没补丁,瞅着也格外的寒碜。偏她还不觉得是做工问题,坚定的认为,儿子随爹。 第016章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正值晚饭时间,宋家所有人都聚在堂屋里,喜宝那一声高呼,叫所有人都听了个正着。一瞬间,除了那几个不懂事的孩子外,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喜宝就不用说了,她啥都不懂,只冲着张秀禾挥手叫着:“妈!肉肉!” 张秀禾一脸的尴尬,像是解释一样的对喜宝说:“我是大妈。来,叫‘大妈’。” “妈!!” 见她这样,张秀禾知道再解释也没用,只好叹着气端起给毛头准备的那碗肉糊糊给她瞧:“我有,你自个儿吃。” 两碗肉糊糊瞧着一个样儿,又因为毛头胃口大,他那份看着比喜宝多。喜宝看了看,立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扭头冲着赵红英说:“吃!” 赵红英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顺手喂了喜宝一勺:“啥时候才会叫奶奶呢?喜宝,来叫奶奶。” 喜宝忙着吃呢,肉糊糊被煮得透烂,虽然里头只搁了一点点盐,可味道却十分的不错。一口肉糊糊被咽下肚,她赶紧再度“啊”的一声张开嘴,像极了鸟巢里嗷嗷待哺的小幼鸟。 小半碗肉糊糊很快就叫喜宝吃了个干净,当然毛头吃得更快,至于其他人,除了给喂饭的两人留了肉外,也赶紧一筷连着一筷吃。算算日子,自打过年分的肉吃完后,这还是今年第二回尝到肉味儿。 至于先前那段小插曲,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所有人都齐齐的选择了沉默。 也不是真的沉默,等入夜各回各屋后,宋卫国还是说了张秀禾几句。张秀禾也委屈啊,她真的只教了“大妈”,谁知道喜宝会这么叫的?不过,转念一想她就乐了,这说明了啥?喜宝跟她有母女缘呗! 最终,宋卫国放弃了给媳妇儿说理,爱咋咋地。 而对面西屋里,宋卫民心里也挺不好受的,在宋家老俩口的影响下,他其实并不重男轻女。相反,因为喜宝是他头一个孩子,他心底里还是挺喜欢的。可惜呀 袁弟来进屋后,一眼就看到他满脸苦闷的坐在床沿上,就问:“想啥呢?” “想喜宝。”宋卫民闷闷的开了口,抬眼看她时,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那已经显怀的肚子上。 “有啥好想的?”袁弟来扶着肚子走到床沿坐下,“我妈说的没错,闺女就是赔钱货,这才丁点儿大呢,连亲妈都不认了,等我老了还能指望她养我?” “这不是还小吗?” “打小就这样,长大了还得了?老话都说了,三岁看到老,那就是个白眼狼!”袁弟来越说越气,胸口连带肚子都起起伏伏的,“从来只听说爹妈不认孩子的,没听说还有倒过来的。这闺女有啥用?得亏我原就没指望她。” 宋卫民还想劝,可袁弟来却急急的打断了他:“你别劝我,我不指望跟着她享福,你也别叫我惦记着她。好歹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我可没对不住她!” “这不是算了算了,听你的,都听你的。”宋卫民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其实他们哥仨性子太相似了,说不过媳妇儿,那就只能认了。 第二天,赵红英出工时一直在想心事,她昨个儿就琢磨了半宿,回味着喷香的野鸡肉。等出了半天工,她就寻了个由头回家去了,她打算再试试,验证一下百世善人的能耐到底有多大。 回家后,赵红英第一时间搂过喜宝哄她说话:“来,跟奶奶说,喜宝要吃肉肉。” 喜宝刚午睡醒来,睡眼惺忪的望着前方,半天没吭声。赵红英毫不气馁,又连着教了好几遍,可喜宝还没咋的,一旁的毛头就不干了,愤怒的瞪圆了眼睛,“嗷”的一声哭了个惊天动地。 “肉!吃肉肉!”喜宝被吓了一跳,总算把憋了半天的话说出来了。 这可把赵红英乐坏了,一叠声叫好,又瞅了瞅一旁哭得厉害的毛头,顺手拎起他玩了一把举高高:“你说你这啥破孩子,见天的想飞,你倒是自个儿飞一个叫我瞧瞧啊!” 被举高高的毛头,一秒破涕为笑,高兴的手舞足蹈,远远的看去就像是个乱蹦跶的小煤球。 见他不闹了,赵红英抓紧时间拎上背篓,匆匆往山上去了。 因为是有备而来,她一上山就往昨个儿那地方去,没多久就寻到了地头,可惜土坑依旧,里头却并不见野鸡扑腾。她还不死心,蹲在旁边守了好一会儿,见实在是没有不长眼的倒霉鸡飞过来,这才站起来边拾柴禾边留意着那头的动静。可直到背篓都满了,也没有见到一只傻鸡。 哪儿出错了呢?赵红英百思不得其解,瞅着天色不早了,只能苦着脸慢腾腾的往山下挪。 万万没想到啊,她才走到半道上,远远的就看到了一团灰扑扑的东西在山路中间。赶紧猫着腰颠颠儿的跑上去一看,好家伙,老肥的一只野兔子。 四下一张望,她赶紧手脚麻利的捡起肥兔子就往背篓里塞,还特地整理了一下,掩饰工作做得相当完美。做好这些,她立马脚步飞快的往家里赶。 赵红英边赶路边纳闷,兔子入手她就知道已经死了,而且毛上也的确沾了血迹,可因为摸上去还是温温的,再说上山和下山那根本就是一条路,要是之前死在那儿的,她能瞧不见?所以,这到底是谁打了兔子搁那儿的? 直到回了家,她也没想通这里头的前因后果。不过,甭管究竟是啥理由,反正是赚了。一回生二回熟,虽说家里人还没回来,可区区一只兔子而已,她一人就能收拾干净了。 扒皮剔骨,再把兔子肉切成小方块,留了最肥最嫩的一块煮肉糊糊。剩余的,则都叫她下了锅,打算炒个菜再做个汤。 等家里人回来时,饭菜都已经做好了,老样子的红薯稀饭配干饼子,还有一大碗的冬瓜兔肉汤,和一盆土豆焖兔肉。 素菜荤做是这年头的习惯,毕竟肉太稀罕了,跟素的炒一块儿不就显得份量多了吗?再说了,锅边素也是很好吃的。 听说又是上山拾柴捡到的,宋家人看赵红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全生产队上下那么多人,会去山上拾柴禾的人就更多了,也就她了,捡个柴禾都能弄到肉。可真能耐啊! 赵红英才懒得跟这帮傻货解释,她忙着喂喜宝呢。偏偏喜宝听着动静就探头探脑的找人,等看到张秀禾时,忙冲她招手:“妈!肉!”说着,又指了指桌上的那碗肉糊糊,“吃吃吃。” “喜宝你别忙了。”赵红英微微有点儿醋意,不好对喜宝凶,就扭头冲着儿子儿媳怒道,“还愣着干啥?吃啊,别叫人闻着味儿摸过来了。赶紧的!” 兔子肉闻着就比鸡肉香,尤其这只兔子肥得流油,不像野鸡吃起来口感柴柴的。被香味所勾引的宋家人,忙不迭的冲到饭桌前就开动,就跟饿了好几年一样。 偏生,这里头有个人反应格外得奇怪。 袁弟来伸手拿了个干饼子,掰下一块放到红薯稀饭里泡软和了再吃,一口接着一口,吃的倒不慢,就是完全没往两盘肉上瞧一眼。她身边的宋卫民拿手肘捅了捅她:“吃肉啊!”见她没啥反应,赶紧动手挟了两块搁她碗里。 不想,袁弟来立马就给挟了回去,低声说:“我不吃。”见宋卫民一脸的惊讶,她又添了一句,“怀孕时吃了兔子肉,生的孩子会长兔子嘴。” 还有这种说法?宋卫民有些懵,其他人听到这话的也愣了愣,不过没人把这事儿放心上,爱吃不吃,不吃他们吃。 偏这时,袁弟来似是心里有些不平,就嘀咕了一句:“咋就不是鸡呢?” 闻言,赵红英一个眼刀子就甩了过去。 袁弟来下意识的就捧住了肚子:“妈”顿了顿,她到底没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你这是上哪儿捡的?” “问这个干吗?你还打算回娘家告密啊?”赵红英脸子一拉,怒道,“这事儿都给我烂到肚子里,谁干出去说,就滚回娘家去!” 同为儿媳的张秀禾和王萍眼观鼻鼻观心,横竖她俩的娘家都离得远,有这闲工夫解释,还不如多吃两块肉压压惊。而宋卫国和宋卫党吃了几块解了馋后,就忙着给几个孩子挟,还叮嘱慢慢吃,别噎着。 赵红英扫视了一圈,很快就发现除了老三俩口子外,其他人都忙着呢,顿时翻着白眼催促着:“咋还没吃完?赶紧的,回头记得把嘴抹干净,免得叫人瞧见了。”又瞥了一眼捧着肚子面露惊悚的袁弟来,“咋了?真以为怀了孩子就成祖宗了?不吃就回屋歇着,敢回娘家说这事儿,就别再回来!” 真不是赵红英小题大做。 这年头,一草一木都是属于国家的。平时,上山拾点柴禾倒是没人举报,可野味就不一样了,每个生产队都有分配下来的任务,逮着野味后,正确的做法是上缴队里,然后给算工分。私底下分了吃,却是属于挖社会主义墙脚的。 这也是为啥,她昨个儿特地往隔壁送了半碗肉的原因。横竖吃都吃了,上了贼船就别指望再下来。当然,今天她没送,隔壁闻着味也只会当是昨个儿没吃完,毕竟一般人咋样都想不到,还有人能连着两天捡到野味的。 当天晚上,等夜深人静时,赵红英忍不住跟老宋头咬耳朵:“咋样?你现在知道我没说错了吧?喜宝呀,就是百世善人投的胎。” 老宋头还是有点儿不信,好半天没吭声,赵红英都快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他才满是狐疑的问:“真有那么邪门?” “会说话吗?能说点儿好听的吗?”赵红英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你吃的时候咋不说那么邪门呢?不然你以为兔子是哪儿来的?就我这样,还能打到兔子?我能跑得比兔子快?” 吃饱了容易犯困,这会儿老宋头是真的有些倦意了,他惦记着明个儿还得早起呢,实在是不想跟老妻争辩这些,只能憋捏着鼻子认怂:“嗯嗯,你说得对。” 这下,赵红英终于满意了,老宋头也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也许听媳妇儿的话,才是老宋家最大的特色吧! 比起家里大人们的感概和惊讶,几个小孩子的想法就简单多了,无非就是想吃而已。 孩子里头年岁最大的强子,前两天就已经知道自己九月里要去上学的事儿,深知好日子没几天的他最近别提有多闹腾了,这会儿更是缠着他爸,非闹着要摘果子吃。 宋卫国抬头瞅了眼挂在枝头青涩的果子,还没吃到嘴里就感觉到了一股子酸意,低头在强子脑袋上呼噜了一把,没好气的说:“吃啥吃,还没熟呢!” 强子不乐意了:“那等它熟了,我还不得上学去了?” “那也不能吃青果子!”宋卫国警告的瞪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看那两棵歪脖子树,到现在,他还有些不大相信老树结果这事儿。 这时,赵红英发话了:“把强子c大伟给我看牢了,不准叫他们上树摘果子。谁敢胡闹我就打断他爹的腿!” 宋卫国和宋卫党听得心里拔凉拔凉的,没等他俩开口,就听赵红英又道:“去问问队上谁家养了狗,替我讨一条来。省得到时候果子熟了惹来了不开眼的贼儿。记得,只要土狗,吃得少长得凶,叫起来也够吓人。到时候往屋后一撂,看哪个不要命的敢来!” 亲妈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咋样?宋卫国先点了点头,还想问仔细点,就见亲妈转身回前头去了,看样子应该是往自个儿那屋去的。 赵红英是去看喜宝的,几个月大的小婴儿本来就是一天一个样儿,感觉稍微疏忽了点儿,就一下子长大了。又因着这些日子都是张秀禾在带孩子,她只见天的往她那屋里钻,搂上喜宝就是一阵心肝宝儿。 喜宝已经快两个月大了,因为养得精细,完全不像队上其他孩子那样黑乎乎臭烘烘的。她的皮肤白皙得很,脸上身上连胳膊上都是一团团的软肉,尤其两条小胳膊,跟白莲藕真没啥区别了,赵红英还特地往她的小手腕上绑了条祝福的红绳,盼着她平安长大。 “唉,搁以前怎么说也得给喜宝弄个小银镯c木牌牌啥的,这年头就不成了。”赵红英颇有些失落,却是不单是那些祈福用品被打上了封建迷信的标签,像洗三满月百日之类的,也不允许大办,当然自家小聚是无所谓的,却不能邀请亲朋好友,这叫啥事儿! 一旁的张秀禾劝着:“弄点儿好吃好喝的,不比这些实惠?等到过年,喜宝就能吃其他东西了。” “也是,我得想法子多弄点儿喜宝能吃的来。”赵红英一想,到过年喜宝也才半岁,能吃的东西太少了。就是来年,估摸着也就像小米粥c鸡蛋黄之类的能入口了。鸡蛋家里倒是有的,别人家舍不得吃,都囤起来去供销社换盐,老宋家自打去年起,所有的鸡蛋都叫俩儿媳妇儿分了吃。到明年,倒是可以都留着给喜宝。可惜上头有规定,每家每户最多只能养三只鸡,要是能养多点儿,不光能自家吃,还能捎到城里去卖呢。 当然,这也仅仅是想想而已,自家吃无所谓,买卖可是犯了大忌讳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3.第073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没,白瞎了我特地把菜刀磨得蹭光瓦亮的。”赵红霞一脸的可惜, 全然没注意到刚走出两步的袁弟来被她们姐俩这番话吓得面如土色,只自顾自乐呵呵的说, “你知道不?咱们队上这两天老热闹了!” 是挺热闹的, 别看老宋家这头安静得很, 可队上其他人家那是真的一天到晚都没个消停, 每家每户都是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的。这么说吧,甭管是上门借粮的还是不愿出借的,所有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 既拼演技又拼脸皮,简直就是拿生命在唱大戏。 为了照顾喜宝,赵红英自打秋收后就再没出过门, 这会儿一听,倒也觉得挺有意思的,赶紧催她接着往下说。 “前头二秃子那老舅妈来借粮, 他家婆媳仨都上了,把人挠了个满脸开花。要我说, 该!前头得有十好几年没碰面吧?这会儿倒是蹦出来摆长辈的谱了,早干啥去了?傻子才会为了舅舅一家子饿死自家人!” “咱们那七叔公也是命不好,一把年纪了还叫人给赖上。他孙媳妇儿娘家真不像话, 把自家孩子往人家院子里一丢就跑了, 还说啥反正回去也是等死, 就看他们家良心了。” 为了挣条活路, 所有人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偏粮食有限,救了别人,自家人就得饿死。只要想通了这一点,要做到铁石心肠其实一点儿也不难。 “对了,还有那老袁家!” “一帮子窝囊废,看有人上门借粮,老袁家的爷们都溜出去了,躲得老远,喊都喊不回。剩下老婆子和俩儿媳能顶啥用?一家两家的都上门借粮,只要有一个顶不住,粮食就保不下。我听人说,他们家已经没粮了,少说也借了二十家!” 听到这里,赵红英就忍不住呵呵了,这下她可算是明白袁弟来为啥会是那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了。不是没吃好喝好,也不是叫人挤兑了,而是娘家没粮了。 一个没忍住,赵红英就把这事儿说了出来,顺便她也想讨个主意。 “这还不容易!”赵红霞立马脱口而出。 “有啥好法子?赶紧说说!”一听有门,赵红英一叠声催促着,还不忘调整怀里的襁褓,好叫喜宝睡得舒服些。 赵红霞摆摆手:“不就是怕她断奶吗?了不起叫你家老大媳妇喂,谁还一定得吃亲妈的奶了?惯得她!” 可不是嘛,吃谁的奶不是吃?赵红英恍然大悟,怪只怪她先前急上头了,竟然没拐过这个弯儿来! 想通后,当天吃晚饭时,她就爆发了。 也怪袁弟来太能作,一碗香喷喷细挂面都摆在她面前了,她不光不吃,还一个劲儿的掉眼泪。见状,赵红英直接点了张秀禾的名儿:“老大家的,以后好吃的都给你,你来喂喜宝,干不干?” “干!!” 张秀禾好悬没直接跳起来,那头点得就跟鸡啄米一样,面上更是一脸的喜色,并且不等赵红英再开口,就一把抢过了细挂面,心下暗道,前头秋收那么累,咋就没让袁弟来累断奶呢?白瞎了那么多精细粮食。 生怕赵红英反悔,张秀禾抢到了面条后,立马拍着她那圆润厚实的胸脯,大声保证:“往后我先紧着喜宝喂,臭小子吃啥都行。” 饶是赵红英已经烦透了袁弟来,看到老大媳妇这般迅猛的举动,还是被噎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点了点头:“那你赶紧吃,吃饱了喂奶去。”看了一眼袁弟来,“老三家的,以后喂奶没你的事儿了,月子也不用坐了,干你的活儿去。” 顿了顿,又问张秀禾,“你自个儿做吃的能行不?要不叫老三家的帮你?” 张秀禾这会儿已经往嘴里塞了两筷子面条了,听了这话立马摆手:“不用,哪就那么金贵了,我自个儿能行。”自个儿做自个儿吃多好,煮面都能多下两根,再说就那点儿活,值当啥呢。 几句话工夫,喜宝的口粮就变了——袁弟来卸任,张秀禾上任。 当然,就算挂面被抢了,袁弟来依然不会挨饿,毕竟红薯稀饭和红薯饼还是管够的。 可吃饱并不等于吃好。粗粮拉嗓子,尤其是红薯饼,干巴巴的没啥味道,咬一口后得喝一大口稀饭才能勉强咽下去。不过,就如今这年景,家家户户都这么吃,他家好赖管饱,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毕竟就连赵红英吃的也是这些。可袁弟来却委屈极了,呆呆的看着跟前的饭桌,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勉强捱过了晚饭时间,袁弟来直到回了房还没止住眼泪,等她男人进屋顺手关了门,她才悲悲戚戚的问:“卫民,你说妈这是咋了?” 宋卫民瞥了她一眼,瓮声瓮气的答着:“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还能把妈看穿了,我有那能耐?” 这话还真没说错,宋家兄妹五人里头,论蠢笨老三宋卫民绝对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名。 袁弟来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只觉得愈发悲凉了。先前,她以为赵红英对她好,是因为想叫她养好身子再怀一个。经过了晚饭那事儿,她算是彻底歇了这个想法,可她怎么也想不通,老太太咋就对喜宝那么好呢? “不就是个赔钱货吗?对她再好,不一样是替别人家养的?折腾啥啊?”怎么想也想不通,袁弟来索性不睡了,坐在床沿上委屈得直抹眼泪。 见状,宋卫民很是无奈的再度开口:“咋又哭上了?好就好呗,妈以前对菊花也很好啊!” 宋菊花就是赵红英的小闺女,长得好看嘴巴还甜,打小就特别招人喜欢。旁的不说,这宋卫民打小就没穿过一件新衣裳,可菊花却正好相反,她就从没穿过人家的旧衣裳。 脱了褂子躺在床上,宋卫民见他媳妇还在那儿哭,终于不耐烦了:“前两天妈不是还让大哥给菊花送了两袋子口粮吗?搁别人提一句借粮,腿都能给打折了,菊花呢?一句话没说,粮食就给送上门了。” 宋卫民觉得,他妈才不重男轻女呢,反正他活了二十多年,就没被重视过一天! 袁弟来更懵了,打小养成的三观遭受了严重的冲击,可到最后她也没能想通,只能哭着睡了。 打从这天起,袁弟来就跟精细粮食永别了,偏她身子骨弱,之前有好吃好喝的供着,奶水倒还算勉强够,一旦换了粗粮,没两日就断了奶,直接绝了她想把喜宝哄回来的想法。更叫她心寒的是,换了口粮的喜宝竟然没有半点儿不适,美滋滋的喝着张秀禾的奶,隔几天一看,居然还胖了一圈。 赵红英很满意,张秀禾也很高兴,她天天给自个儿开小灶,除了一天一碗糖水鸡蛋外,还能吃上细面条和小米粥,想吃多少都成,吃完了把嘴一抹顺便把碗筷给涮了,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 有回叫赵红英瞧见了,也只是笑眯眯的瞅着她,叫她多吃点,又问红糖还剩多少,听说不多了,赶紧把大儿子唤到跟前。 “改明个儿你再往城里跑一趟,叫菊花想法子多弄些红糖。对了,我记得菊花她小姑子是老师吧?正好,喜宝还没起大名,叫帮着想个好的。记着,别叫花啊春啊的,土得掉渣,要那种一听就很有文化的。” 说到名字时,赵红英一脸的嫌弃,全然忘了她另仨孙女分别叫做春丽c春梅c春芳,而她亲闺女就叫菊花。 好在她本人没这感觉,宋卫国一时间也没听出来,想着这两天刚好得空,他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出门了,等下午回来后,塞给赵红英一个油纸包和一张小纸片。 油纸包里装的是红糖,份量虽然不多,可这玩意儿本就稀罕,能弄到就算不错了。赵红英接过油纸包就顺手塞给了张秀禾,横竖家里现在就她一人喝红糖水。 张秀禾颠颠儿的接了过来,心里盘算着回头还能叫强子喝两口红糖水。鸡蛋她是不敢分,就怕叫那心黑的撞见了同妈告状。 至于那小纸片 赵红英瞅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张秀禾好奇的凑近一看:“写的啥啊?” 宋言蹊。 这是宋菊花她小姑子给喜宝起的名儿,说是出自《史记》,原句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意为品行高洁者自会受人敬重。 然而,面对亲妈和媳妇疑问的眼神,宋卫国挠挠脑门:“说是叫宋言蹊,啥意思我给忘了。” 那你可真能耐! 看懂了亲妈眼里的意思,宋卫国赶紧缩着脑袋跑了,一出门就看到强子在院子里瞎蹦跶,顺手给了他一记脑瓜崩儿:“吵啥呢?出去玩!” 转念一想,喜宝都有大名了,瘌毛头比喜宝还大了半个月,也是时候起个像样的名字了。叫啥好呢?有了,大儿子叫宋强,小儿子就叫宋刚好了。 强子c刚子,一听就知道是亲哥俩! 宋家三兄弟都很担心,其中又以老三宋卫民为最,他最担心的还不是自顾自生闷气的老爹,而是徒然间就跟变了个人一样的老娘赵红英。 赵红英何止是变了个人,简直就跟鬼上身一般无二。要说先前袁弟来还怀着身子时,对她好是可以理解,可这会儿都生了,生的还是个丫头片子,再这么拿她当祖宗伺候着 就问你慌不慌!! 家里的细白面吃完了,赵红英就给她熬小米粥喝,也不怕费柴禾了,熬个小半日,都把米油熬出来了,稠稠的一大碗小米粥,喷香扑鼻。这还不算,临晚间还要给她煮一碗糖水鸡蛋,热乎乎的下了肚,一准儿能睡个好觉。 米粥也就算了,这一天一枚鸡蛋呀! 要知道,他们宋家三兄弟,都已经有大半年没吃上鸡蛋了,当然老宋头和赵红英也一样。这年头,鸡蛋是很金贵的,三个鸡蛋能换一斤盐,四个鸡蛋换一斤煤油,多的是舍不得吃鸡蛋拿鸡屁股当银行的人家。像老宋家这样,壮劳力多不愁饿肚子的,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回鸡蛋。 见赵红英这般,连先前还有些不满的张秀禾都不敢吭声了,她总觉得婆婆这是疯了。早半个月前,她生下小儿子就断了鸡蛋,还能算是用完就丢。可这会儿叫啥事儿?怕不是真被刺激得疯了? 这么一想,她就老实了。 不怪她胆小,而是赵红英如今这状态实在是太渗人了。光是吃□□细还不算,自打袁弟来生下女儿后,不单每天都能吃到小米粥和鸡蛋,甚至都不用照顾刚出生的女儿,因为有赵红英在。 赵红英整个儿白日就搂着小孙女不放手,哪怕入了夜,也把人往自个儿房里抱。她还给小孙女起了个小名,叫喜宝。一天到晚的就听到她在那儿唤着“喜宝,奶奶疼你”,“喜宝,看看奶奶”,“喜宝,奶奶的心肝宝儿哟” 一天下来,赵红英能唤上个七八十遍,且唤的时候,那声儿就跟掺了蜜糖一样,甜腻的叫人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旁人就不说了,反正张秀禾是怕了,她千叮咛万嘱咐,叫几个孩子没事儿千万别往奶奶跟前凑,就算真有事儿了,叫他们爹宋卫国去,反正一定要尽可能避得远点儿。 这般惶恐不安的过了十来日后,秋收到了。 说来也是真稀奇,他们生产大队今年的庄稼长势格外得好,熟得也比往年快了好几日。经年的老庄稼把式老早以前就说了,今年绝对是个大丰收年,就算交了公粮,剩下的粮食也足够他们吃一年的了。 老农民辛苦一整年图个啥?还不是指望地里那点子收成,好叫来年不必饿肚子。因此,他们早不早就开始眼巴巴的瞅着地里,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给盼到了收获之日。 全生产队上下斗志昂扬,就连还没出月子的袁弟来也跟着忙秋收去了。不过,赵红英提前跟她那身为生产队大队长的娘家大侄儿打过招呼了,特地给她安排了个轻省的活计,不必下地收割,只需要待在坝上帮着将收获的粮食摊平晒干就成了。 这年头,能坐满月子的女人几乎没有,就说张秀禾好了,只比袁弟来早生产了半月,等她弟媳生孩子时不也跟着忙了一整夜吗?事实上她统共也就休息了那么十日左右,之后就该干嘛干嘛去了。所以,袁弟来过来忙秋收,没人觉得奇怪,倒是对于赵红英特地跟大队长打招呼一事,很是羡慕。 羡慕她能有个这么体贴的婆母。 这个时候,几乎全生产队都知晓袁弟来头胎生了个闺女,又有好些人亲眼见过赵红英见天的抱着小孙女,那喜欢的样子绝对不是假装出来的,再说也没必要假装呢,生产队上下哪个不知道她赵红英是重男轻女的偏心眼儿?只是,经了这事儿之后,大家伙都对赵红英改了看法,纷纷夸她有思想觉悟,顺便再度对袁弟来表示了羡慕。 袁弟来不咋爱说话,人家主动凑上去同她说话,她倒是会应两声,不过总得来说还是胆小怯弱的性子。既然婆婆叫人照顾她,她就老老实实的听从吩咐在坝上干活,虽然这是个轻省活儿,可那也是相对来说的,人家从地头用小推车将粮食拉到坝上,她要帮着卸下来,推得平平的,以确保将粮食晒干晒透。 正值酷暑,坝上是完全敞亮的,丁点儿遮盖都没有,这会儿日头也高,袁弟来原就身子骨弱,哪怕将养了许久,也没改变体质,她才刚生下孩子不到半个月,才干一会儿就觉得腰酸背疼的,忍不住停下来歇了口气。 远远的看到又一辆小推车过来了,拉车的不是别人,正是袁弟来娘家亲妈。虽然同属一个生产大队,可袁家跟宋家隔得老远,加上宋老太赵红英还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两家平日里少有来往。袁弟来倒是想跟娘家人亲近,可她之前不是怀着身子吗?之后也忙着坐月子,今个儿还是她头一回出门。 见娘家亲妈过来了,袁弟来忍着劳累跑上前帮忙。 今年的收成是真的好,好到粮食那是一车车的往坝上运,每一车都被堆得冒了尖,光是这么一车,就有大三百斤的粮食。一个人肯定是拉不动的,他们这儿是一人负责拉,后头还有一人推着,饶是这样,一趟下来也能叫人汗流浃背,衣裳就跟在水里浸过一样,湿哒哒的冷冰冰的,偏如今日头还大,头上被晒得晕晕乎乎的,身上还觉得冷,又是冷又是热又是累的,只能说秋收是真能去掉半条命。 “妈,你歇歇,我来吧。”袁弟来一面帮着卸粮食,一面劝她妈歇会儿。 其实也没啥好歇的,坝上无遮无拦的,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想歇也就是站着喘几口气,能稍微松快一些。就听她妈喘着粗气说:“你现在过得好了,听人说你生了个丫头片子,你婆婆都没骂你?还见天的给你煮小米粥,给你吃鸡蛋?唉,真是享福了,可怜你弟弟你侄子呀,别说小米粥鸡蛋了,能混个半饱就算不错了。还是老宋家日子过得好,真好。” 袁弟来听着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可她也不知晓咋回话,毕竟老宋家的日子哪怕在生产大队数得上号,能天天小米粥加鸡蛋的,也就只有她一人了。 帮着卸了粮食,袁弟来只能目送她妈推着车再度往地头赶,她自个儿则继续晒粮食。日头太大了,晒得她头晕眼花的,不过想想在地里头干活的人,她这活儿是真的轻省。 可不是轻省吗?等晚间归了家,老二媳妇儿忙着做晚饭,赵红英抱着喜宝过来叫袁弟来喂奶,张秀禾没见着人影,估计也是回屋奶孩子去了。至于老宋头父子四人累得是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了,匆匆扒拉了一口,回屋倒头就睡。 等袁弟来略慢一步回了屋,她男人早已呼声震天,睡得昏天暗地了。她只能咽下了憋了一天的话,默默的躺下合眼睡去。 秋收这几日,生产大队上下都忙得脚不沾地,结结实实的被累得蜕了好几层皮。也有人吃不消中暑了,可顶多就是在树荫底下略歇一会儿,稍微好点儿就继续下地干活了。 等地里头所有的粮食都收了上来,坝上也倒腾了好几次把粮食都晒干晒透了,直到粮食都入了仓,秋收才算是彻底结束了。 离交公粮还有好几日,而分粮食肯定要等交完公粮之后。所以这会儿人人都有空,甭管是想回家歇着,还是串门唠嗑,都没人管。一时间,生产大队上下都清闲得很,处处都见欢声笑语。 万万没想到,就在粮食入仓的第二天,刚过了正午,好多人都躺屋里歇午觉呢,只听平地炸响一记惊雷,吓得人能直接从床上摔下来,就觉得心口猛的一颤,半晌都回不过神来。大人也就算了,小孩子被吓得尿裤子的都有,更多的则是闭上眼睛扯开嗓门嗷嗷大哭着叫妈。 也有胆子大的人,站在屋门口探出头往外头看,一开始只有不断炸响的惊雷,没过多久,就是电闪雷鸣暴雨如瀑。动作稍慢一些,就被雨淋了个透心凉,躲在屋檐底下都不管用,只得赶紧往屋里头钻。再往屋外一看,外头已是连天的雨幕,稍远处就看不真切了。 老宋家的堂屋里,赵红英搂着个大红襁褓,一面不停的走动着,一面用她那掺了蜜般的声儿哄着:“喜宝乖,喜宝不怕,奶奶在。得亏咱们有喜宝,粮食都收上来了,不怕饿肚子了。” 宋家三兄弟都很担心,其中又以老三宋卫民为最,他最担心的还不是自顾自生闷气的老爹,而是徒然间就跟变了个人一样的老娘赵红英。 赵红英何止是变了个人,简直就跟鬼上身一般无二。要说先前袁弟来还怀着身子时,对她好是可以理解,可这会儿都生了,生的还是个丫头片子,再这么拿她当祖宗伺候着 就问你慌不慌!! 家里的细白面吃完了,赵红英就给她熬小米粥喝,也不怕费柴禾了,熬个小半日,都把米油熬出来了,稠稠的一大碗小米粥,喷香扑鼻。这还不算,临晚间还要给她煮一碗糖水鸡蛋,热乎乎的下了肚,一准儿能睡个好觉。 米粥也就算了,这一天一枚鸡蛋呀! 要知道,他们宋家三兄弟,都已经有大半年没吃上鸡蛋了,当然老宋头和赵红英也一样。这年头,鸡蛋是很金贵的,三个鸡蛋能换一斤盐,四个鸡蛋换一斤煤油,多的是舍不得吃鸡蛋拿鸡屁股当银行的人家。像老宋家这样,壮劳力多不愁饿肚子的,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回鸡蛋。 见赵红英这般,连先前还有些不满的张秀禾都不敢吭声了,她总觉得婆婆这是疯了。早半个月前,她生下小儿子就断了鸡蛋,还能算是用完就丢。可这会儿叫啥事儿?怕不是真被刺激得疯了? 这么一想,她就老实了。 不怪她胆小,而是赵红英如今这状态实在是太渗人了。光是吃□□细还不算,自打袁弟来生下女儿后,不单每天都能吃到小米粥和鸡蛋,甚至都不用照顾刚出生的女儿,因为有赵红英在。 赵红英整个儿白日就搂着小孙女不放手,哪怕入了夜,也把人往自个儿房里抱。她还给小孙女起了个小名,叫喜宝。一天到晚的就听到她在那儿唤着“喜宝,奶奶疼你”,“喜宝,看看奶奶”,“喜宝,奶奶的心肝宝儿哟” 一天下来,赵红英能唤上个七八十遍,且唤的时候,那声儿就跟掺了蜜糖一样,甜腻的叫人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旁人就不说了,反正张秀禾是怕了,她千叮咛万嘱咐,叫几个孩子没事儿千万别往奶奶跟前凑,就算真有事儿了,叫他们爹宋卫国去,反正一定要尽可能避得远点儿。 这般惶恐不安的过了十来日后,秋收到了。 说来也是真稀奇,他们生产大队今年的庄稼长势格外得好,熟得也比往年快了好几日。经年的老庄稼把式老早以前就说了,今年绝对是个大丰收年,就算交了公粮,剩下的粮食也足够他们吃一年的了。 老农民辛苦一整年图个啥?还不是指望地里那点子收成,好叫来年不必饿肚子。因此,他们早不早就开始眼巴巴的瞅着地里,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给盼到了收获之日。 全生产队上下斗志昂扬,就连还没出月子的袁弟来也跟着忙秋收去了。不过,赵红英提前跟她那身为生产队大队长的娘家大侄儿打过招呼了,特地给她安排了个轻省的活计,不必下地收割,只需要待在坝上帮着将收获的粮食摊平晒干就成了。 这年头,能坐满月子的女人几乎没有,就说张秀禾好了,只比袁弟来早生产了半月,等她弟媳生孩子时不也跟着忙了一整夜吗?事实上她统共也就休息了那么十日左右,之后就该干嘛干嘛去了。所以,袁弟来过来忙秋收,没人觉得奇怪,倒是对于赵红英特地跟大队长打招呼一事,很是羡慕。 羡慕她能有个这么体贴的婆母。 这个时候,几乎全生产队都知晓袁弟来头胎生了个闺女,又有好些人亲眼见过赵红英见天的抱着小孙女,那喜欢的样子绝对不是假装出来的,再说也没必要假装呢,生产队上下哪个不知道她赵红英是重男轻女的偏心眼儿?只是,经了这事儿之后,大家伙都对赵红英改了看法,纷纷夸她有思想觉悟,顺便再度对袁弟来表示了羡慕。 袁弟来不咋爱说话,人家主动凑上去同她说话,她倒是会应两声,不过总得来说还是胆小怯弱的性子。既然婆婆叫人照顾她,她就老老实实的听从吩咐在坝上干活,虽然这是个轻省活儿,可那也是相对来说的,人家从地头用小推车将粮食拉到坝上,她要帮着卸下来,推得平平的,以确保将粮食晒干晒透。 正值酷暑,坝上是完全敞亮的,丁点儿遮盖都没有,这会儿日头也高,袁弟来原就身子骨弱,哪怕将养了许久,也没改变体质,她才刚生下孩子不到半个月,才干一会儿就觉得腰酸背疼的,忍不住停下来歇了口气。 远远的看到又一辆小推车过来了,拉车的不是别人,正是袁弟来娘家亲妈。虽然同属一个生产大队,可袁家跟宋家隔得老远,加上宋老太赵红英还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两家平日里少有来往。袁弟来倒是想跟娘家人亲近,可她之前不是怀着身子吗?之后也忙着坐月子,今个儿还是她头一回出门。 见娘家亲妈过来了,袁弟来忍着劳累跑上前帮忙。 今年的收成是真的好,好到粮食那是一车车的往坝上运,每一车都被堆得冒了尖,光是这么一车,就有大三百斤的粮食。一个人肯定是拉不动的,他们这儿是一人负责拉,后头还有一人推着,饶是这样,一趟下来也能叫人汗流浃背,衣裳就跟在水里浸过一样,湿哒哒的冷冰冰的,偏如今日头还大,头上被晒得晕晕乎乎的,身上还觉得冷,又是冷又是热又是累的,只能说秋收是真能去掉半条命。 “妈,你歇歇,我来吧。”袁弟来一面帮着卸粮食,一面劝她妈歇会儿。 其实也没啥好歇的,坝上无遮无拦的,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想歇也就是站着喘几口气,能稍微松快一些。就听她妈喘着粗气说:“你现在过得好了,听人说你生了个丫头片子,你婆婆都没骂你?还见天的给你煮小米粥,给你吃鸡蛋?唉,真是享福了,可怜你弟弟你侄子呀,别说小米粥鸡蛋了,能混个半饱就算不错了。还是老宋家日子过得好,真好。” 袁弟来听着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可她也不知晓咋回话,毕竟老宋家的日子哪怕在生产大队数得上号,能天天小米粥加鸡蛋的,也就只有她一人了。 帮着卸了粮食,袁弟来只能目送她妈推着车再度往地头赶,她自个儿则继续晒粮食。日头太大了,晒得她头晕眼花的,不过想想在地里头干活的人,她这活儿是真的轻省。 可不是轻省吗?等晚间归了家,老二媳妇儿忙着做晚饭,赵红英抱着喜宝过来叫袁弟来喂奶,张秀禾没见着人影,估计也是回屋奶孩子去了。至于老宋头父子四人累得是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了,匆匆扒拉了一口,回屋倒头就睡。 等袁弟来略慢一步回了屋,她男人早已呼声震天,睡得昏天暗地了。她只能咽下了憋了一天的话,默默的躺下合眼睡去。 秋收这几日,生产大队上下都忙得脚不沾地,结结实实的被累得蜕了好几层皮。也有人吃不消中暑了,可顶多就是在树荫底下略歇一会儿,稍微好点儿就继续下地干活了。 等地里头所有的粮食都收了上来,坝上也倒腾了好几次把粮食都晒干晒透了,直到粮食都入了仓,秋收才算是彻底结束了。 离交公粮还有好几日,而分粮食肯定要等交完公粮之后。所以这会儿人人都有空,甭管是想回家歇着,还是串门唠嗑,都没人管。一时间,生产大队上下都清闲得很,处处都见欢声笑语。 万万没想到,就在粮食入仓的第二天,刚过了正午,好多人都躺屋里歇午觉呢,只听平地炸响一记惊雷,吓得人能直接从床上摔下来,就觉得心口猛的一颤,半晌都回不过神来。大人也就算了,小孩子被吓得尿裤子的都有,更多的则是闭上眼睛扯开嗓门嗷嗷大哭着叫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4.第074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如今这年景, 吃饱喝足都叫奢侈, 像袁弟来这种天天吃细粮鸡蛋红糖的,只怕整个红旗公社都寻不出第二个来。换个人就该感恩戴德了, 还整天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样儿,咋个意思? 赵红英既想破口大骂,又怕把人吓得断了奶,正纠结着呢,隔壁赵红霞过来串门子, 看她一脸的杀气,忙问:“咋了?有人来跟你借粮啊?” “来啊!看我不打断他的腿!”赵红英摆手叫袁弟来一边待着去, 顺口回了一句, “你家呢?有人借粮不?” “没,白瞎了我特地把菜刀磨得蹭光瓦亮的。”赵红霞一脸的可惜,全然没注意到刚走出两步的袁弟来被她们姐俩这番话吓得面如土色, 只自顾自乐呵呵的说,“你知道不?咱们队上这两天老热闹了!” 是挺热闹的,别看老宋家这头安静得很, 可队上其他人家那是真的一天到晚都没个消停,每家每户都是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的。这么说吧, 甭管是上门借粮的还是不愿出借的, 所有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 既拼演技又拼脸皮, 简直就是拿生命在唱大戏。 为了照顾喜宝, 赵红英自打秋收后就再没出过门,这会儿一听,倒也觉得挺有意思的,赶紧催她接着往下说。 “前头二秃子那老舅妈来借粮,他家婆媳仨都上了,把人挠了个满脸开花。要我说,该!前头得有十好几年没碰面吧?这会儿倒是蹦出来摆长辈的谱了,早干啥去了?傻子才会为了舅舅一家子饿死自家人!” “咱们那七叔公也是命不好,一把年纪了还叫人给赖上。他孙媳妇儿娘家真不像话,把自家孩子往人家院子里一丢就跑了,还说啥反正回去也是等死,就看他们家良心了。” 为了挣条活路,所有人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偏粮食有限,救了别人,自家人就得饿死。只要想通了这一点,要做到铁石心肠其实一点儿也不难。 “对了,还有那老袁家!” “一帮子窝囊废,看有人上门借粮,老袁家的爷们都溜出去了,躲得老远,喊都喊不回。剩下老婆子和俩儿媳能顶啥用?一家两家的都上门借粮,只要有一个顶不住,粮食就保不下。我听人说,他们家已经没粮了,少说也借了二十家!” 听到这里,赵红英就忍不住呵呵了,这下她可算是明白袁弟来为啥会是那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了。不是没吃好喝好,也不是叫人挤兑了,而是娘家没粮了。 一个没忍住,赵红英就把这事儿说了出来,顺便她也想讨个主意。 “这还不容易!”赵红霞立马脱口而出。 “有啥好法子?赶紧说说!”一听有门,赵红英一叠声催促着,还不忘调整怀里的襁褓,好叫喜宝睡得舒服些。 赵红霞摆摆手:“不就是怕她断奶吗?了不起叫你家老大媳妇喂,谁还一定得吃亲妈的奶了?惯得她!” 可不是嘛,吃谁的奶不是吃?赵红英恍然大悟,怪只怪她先前急上头了,竟然没拐过这个弯儿来! 想通后,当天吃晚饭时,她就爆发了。 也怪袁弟来太能作,一碗香喷喷细挂面都摆在她面前了,她不光不吃,还一个劲儿的掉眼泪。见状,赵红英直接点了张秀禾的名儿:“老大家的,以后好吃的都给你,你来喂喜宝,干不干?” “干!!” 张秀禾好悬没直接跳起来,那头点得就跟鸡啄米一样,面上更是一脸的喜色,并且不等赵红英再开口,就一把抢过了细挂面,心下暗道,前头秋收那么累,咋就没让袁弟来累断奶呢?白瞎了那么多精细粮食。 生怕赵红英反悔,张秀禾抢到了面条后,立马拍着她那圆润厚实的胸脯,大声保证:“往后我先紧着喜宝喂,臭小子吃啥都行。” 饶是赵红英已经烦透了袁弟来,看到老大媳妇这般迅猛的举动,还是被噎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点了点头:“那你赶紧吃,吃饱了喂奶去。”看了一眼袁弟来,“老三家的,以后喂奶没你的事儿了,月子也不用坐了,干你的活儿去。” 顿了顿,又问张秀禾,“你自个儿做吃的能行不?要不叫老三家的帮你?” 张秀禾这会儿已经往嘴里塞了两筷子面条了,听了这话立马摆手:“不用,哪就那么金贵了,我自个儿能行。”自个儿做自个儿吃多好,煮面都能多下两根,再说就那点儿活,值当啥呢。 几句话工夫,喜宝的口粮就变了——袁弟来卸任,张秀禾上任。 当然,就算挂面被抢了,袁弟来依然不会挨饿,毕竟红薯稀饭和红薯饼还是管够的。 可吃饱并不等于吃好。粗粮拉嗓子,尤其是红薯饼,干巴巴的没啥味道,咬一口后得喝一大口稀饭才能勉强咽下去。不过,就如今这年景,家家户户都这么吃,他家好赖管饱,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毕竟就连赵红英吃的也是这些。可袁弟来却委屈极了,呆呆的看着跟前的饭桌,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勉强捱过了晚饭时间,袁弟来直到回了房还没止住眼泪,等她男人进屋顺手关了门,她才悲悲戚戚的问:“卫民,你说妈这是咋了?” 宋卫民瞥了她一眼,瓮声瓮气的答着:“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还能把妈看穿了,我有那能耐?” 这话还真没说错,宋家兄妹五人里头,论蠢笨老三宋卫民绝对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名。 袁弟来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只觉得愈发悲凉了。先前,她以为赵红英对她好,是因为想叫她养好身子再怀一个。经过了晚饭那事儿,她算是彻底歇了这个想法,可她怎么也想不通,老太太咋就对喜宝那么好呢? “不就是个赔钱货吗?对她再好,不一样是替别人家养的?折腾啥啊?”怎么想也想不通,袁弟来索性不睡了,坐在床沿上委屈得直抹眼泪。 见状,宋卫民很是无奈的再度开口:“咋又哭上了?好就好呗,妈以前对菊花也很好啊!” 宋菊花就是赵红英的小闺女,长得好看嘴巴还甜,打小就特别招人喜欢。旁的不说,这宋卫民打小就没穿过一件新衣裳,可菊花却正好相反,她就从没穿过人家的旧衣裳。 脱了褂子躺在床上,宋卫民见他媳妇还在那儿哭,终于不耐烦了:“前两天妈不是还让大哥给菊花送了两袋子口粮吗?搁别人提一句借粮,腿都能给打折了,菊花呢?一句话没说,粮食就给送上门了。” 宋卫民觉得,他妈才不重男轻女呢,反正他活了二十多年,就没被重视过一天! 袁弟来更懵了,打小养成的三观遭受了严重的冲击,可到最后她也没能想通,只能哭着睡了。 打从这天起,袁弟来就跟精细粮食永别了,偏她身子骨弱,之前有好吃好喝的供着,奶水倒还算勉强够,一旦换了粗粮,没两日就断了奶,直接绝了她想把喜宝哄回来的想法。更叫她心寒的是,换了口粮的喜宝竟然没有半点儿不适,美滋滋的喝着张秀禾的奶,隔几天一看,居然还胖了一圈。 赵红英很满意,张秀禾也很高兴,她天天给自个儿开小灶,除了一天一碗糖水鸡蛋外,还能吃上细面条和小米粥,想吃多少都成,吃完了把嘴一抹顺便把碗筷给涮了,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 有回叫赵红英瞧见了,也只是笑眯眯的瞅着她,叫她多吃点,又问红糖还剩多少,听说不多了,赶紧把大儿子唤到跟前。 “改明个儿你再往城里跑一趟,叫菊花想法子多弄些红糖。对了,我记得菊花她小姑子是老师吧?正好,喜宝还没起大名,叫帮着想个好的。记着,别叫花啊春啊的,土得掉渣,要那种一听就很有文化的。” 说到名字时,赵红英一脸的嫌弃,全然忘了她另仨孙女分别叫做春丽c春梅c春芳,而她亲闺女就叫菊花。 好在她本人没这感觉,宋卫国一时间也没听出来,想着这两天刚好得空,他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出门了,等下午回来后,塞给赵红英一个油纸包和一张小纸片。 油纸包里装的是红糖,份量虽然不多,可这玩意儿本就稀罕,能弄到就算不错了。赵红英接过油纸包就顺手塞给了张秀禾,横竖家里现在就她一人喝红糖水。 张秀禾颠颠儿的接了过来,心里盘算着回头还能叫强子喝两口红糖水。鸡蛋她是不敢分,就怕叫那心黑的撞见了同妈告状。 至于那小纸片 赵红英瞅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张秀禾好奇的凑近一看:“写的啥啊?” 宋言蹊。 这是宋菊花她小姑子给喜宝起的名儿,说是出自《史记》,原句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意为品行高洁者自会受人敬重。 然而,面对亲妈和媳妇疑问的眼神,宋卫国挠挠脑门:“说是叫宋言蹊,啥意思我给忘了。” 那你可真能耐! 看懂了亲妈眼里的意思,宋卫国赶紧缩着脑袋跑了,一出门就看到强子在院子里瞎蹦跶,顺手给了他一记脑瓜崩儿:“吵啥呢?出去玩!” 转念一想,喜宝都有大名了,瘌毛头比喜宝还大了半个月,也是时候起个像样的名字了。叫啥好呢?有了,大儿子叫宋强,小儿子就叫宋刚好了。 强子c刚子,一听就知道是亲哥俩! 第007章 第二天一早,赵红英就跟着她大侄儿赵建设往县城去了。 他们红旗公社离县城还是有段距离了,搁旁人那是只能靠两条腿,好在赵建设有一辆自行车。 别说他们队上了,就是整个公社里,有自行车的也没几个。这年头,自行车那绝对是大件,先不说价格,单是想要弄到一张自行车票,就费老鼻子劲儿了。 赵建设的自行车是一辆大红旗,红旗牌重型自行车,既稳当又能负重。为了能买到一辆,他攒了好几年的钱,还四处找人帮忙找自行车票,数不清托了多少人情,总算在今年年初入了手。对这个大家伙,赵建设只差没当祖宗伺候了,每骑一回都要拿毛巾里里外外都擦一遍,谁来借都不答应,也就他姑赵红英了,这个真没法拒绝,因为他爹会揍他。 不光要借车,还得出人出力把他姑送到县城里,再给捎回来,每月一趟,都快成习惯了。 好在有自行车就是方便,到县城时,也就八点刚过,俩人就到了邮局,掏出汇款单提钱。 自打两年前宋卫军入伍后,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钱。久而久之,不止负责接送的赵建设习惯了,连邮局的工作人员都跟他们混熟了。等收了汇款单,兑好钱后,那人还特地提醒了一句:“这回是三十二块五,你点点。” 之前,赵红英和赵建设只顾着拿单子,都没细看,得了提醒才发现汇款单上不是原先的二十七块五,而是三十二块五。 “卫军升职了?”赵建设先反应了过来。这工资也好,津贴也罢,全都是严格按照国家标准来发放的,该几级就是几级,全国各地所有单位都是一个样儿的。 整整多了五块钱啊,这是涨了一级工资,也代表宋卫军升职了。 赵红英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仔细把钱点好拿手帕包好,揣到怀里收了起来。 从邮局出来后,赵建设带上他姑就直接往百货大楼去了。 百货大楼离邮局很近,就在同一条街,因此他们很快就到了百货大楼,熟门熟路的走上二楼,在靠西面的卖布柜台上找到了正在忙活的宋菊花。 “妈!”宋菊花一看到亲妈,立马笑着叫了一声,还是赵红英让她赶紧做事,有话等下说。 宋菊花应了一声,收了跟前顾客的布票和钱,开始扯布。 作为县城里唯一的一个百货大楼,从外头看倒是挺好的,可其实里头卖的东西并不多。像宋菊花所在的卖布柜台,看着是有三个大台面,可却是包括了布匹c被面c衣裤等等,种类花色都非常少。然而即使这样,想买东西除了要有钱外,还得有布票。 这会儿柜台前就一个顾客,是个跟赵红英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太,交了布票和钱后,眼巴巴的等着,直到宋菊花利索的扯了一小段布,折叠好交给她。 可怜巴巴的一小段布,却不是宋菊花弄错了,而是那老太太拿来的布票上头,写的就是伍市寸,上头还印着“为人民服务”。 哪怕不是头一回看到这种情形了,赵红英还是没忍住在心里暗道,就这么点儿布头能干啥,买回家包饺子吗? 这时,宋菊花记好了账,抬头笑看着她妈:“这个月的肉票我还没用,我小姑子前个儿还给了我两张糖票,算着妈你也该来找我了,这两天一直揣兜里呢。对了,要布吗?” 买布的老太太临走前羡慕的看了赵红英一眼,虽然是乡下人的打扮,可架不住人家有个好闺女呢。 赵红英似乎也感觉到了,挺了挺胸:“都要。你哥涨了津贴,以后就是每个月三十二块五了。” “四哥打小就最能耐。”宋菊花边说边掏口袋,把肉票和糖票都给了赵红英,又弯腰从柜台底下翻出了一包东西来,“这是‘处理布’,还有一件‘处理男用汗衫’。” 宋菊花冲着她妈眨了眨眼睛,这所谓的处理货其实很多都称不上是残次品,譬如说那件处理的男用汗衫,仅仅是外包装有所破损,里头则是完好的。这种汗衫是需要专门的汗衫背心票的,不过处理品就不同了,不要票,价钱还便宜。 有这么个卖布的闺女,赵红英压根就不用担心没衣裳穿。可因为节俭惯了,她平常还是不太舍得花钱,能省则省嘛。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她有喜宝了。 赵红英一面从怀里掏出手帕,一面不忘叮嘱女儿:“你帮我攒点儿棉花票,越多越好。” “成,是要给强子做新棉袄吧?”提起娘家大侄儿,宋菊花还怪想他的。她两年前才结婚的,之前在娘家时,常帮大嫂二嫂带孩子,跟强子感情最好,毕竟相处时间长,再说强子还是老宋家的长孙。 可惜,虽然一贯自诩是赵红英贴心小棉袄,这回宋菊花却完全没猜到点子上。 打开手帕拿了钱,赵红英一脸不以为然的说:“强子穿啥新棉袄,旧年的又不是不能穿了,缝缝补补的,我看还能穿个三两年的。” 宋菊花去接钱的手顿住了。 就听赵红英又说:“你有空回队上瞅瞅,你侄女喜宝长得可好了,你见了一定喜欢。对了,棉花那事儿你放在心上啊,记得多攒些,我想过了,喜宝还差一块褥子条厚被条薄被,还得给她做两身新棉衣,好换着穿。对了,棉鞋也不能缺,再做一顶小棉帽,上头给她缀两朵花儿,喜宝戴上一定好看!” “好了,事儿你记着点,我走了。”赵红英拿上东西揣好票证,她还惦记着买肉买糖,说完就走了。一旁当壁画的赵建设赶紧跟上。 他们倒是来去匆匆,却留下了一脸懵逼的宋菊花。 宋菊花想不明白,不就是一个月没见面吗?咋亲妈徒然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说变就变呢?你要变,倒是提前打个招呼呢。等等,想起前些日子她大哥特地跑家里讨名字的事儿,她觉得自己大概真相了。 其实说白了,也不是她有多聪明,真就能通过只言片语猜到真相。而是从小到大,她都深刻的贯彻了一个原则。 亲妈说的永远都是对的!! 从小,赵红英就告诉她,地里刨食没出息,又苦又累,关键还得看天吃饭。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得好好读书,又因为小学毕业的人太多了,最起码也得念到初中毕业。红旗公社没有初中,她就跟着四哥宋卫军一起到县城里念的初中。为了能跟四哥同班,她在小学时还跳了一级。 至于前头那仨,倒不是赵红英偏心,而是那仨蠢到小学一年级就开始往家里背红灯笼。每半年两盏,稳定得叫赵红英都懒得训他们了。这还得亏小学就两门课,要是课程一多,那估计红灯笼就更多了。 再后来,等她初中毕业了,赵红英又频频告诫她,说人家的时候,千万不能光看外表,得注重内在。女人长得美多半是娇气不干活的,男人长得俊那基本上就是个废物蛋子了。当然,也有可能跟她前头那仨哥似的,又丑又笨还没出息。 被成功洗脑了的宋菊花,最后嫁了个城里人。她男人是机关里的小办事员,除了个头矮点儿长得丑点儿,其他都好。她公公是纺织厂的领导,婆婆则是同一个厂的妇女主任,她男人还有个妹子,高中毕业后留校在初中部当了老师,前些日子已经开始说人家了,怕是最晚年底也该嫁人了。 宋菊花不知道她妈这是抽的什么风,不过从小到大的经历告诉她,听妈的准没错。既然亲妈喜欢,那她就跟着一道儿喜欢呗。这么一想,她就淡定了。 不过,还有个比较头疼的事儿,她一般很难抽出空来。公婆都还没退休,她男人就更别说了,小办事员还不是给人跑腿的?就算以后的前途无量,这档口还得老实上班。她自个儿虽然不是很忙,可问题在于,家里还有俩小混蛋呢。 对了,她是在三哥宋卫民结婚后,才嫁到了城里。不过,比起到现在只有一个闺女的宋卫民,她结婚不到两个月就怀了身子,第二年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她有俩儿子,本人嘴巴甜会做人,手脚还勤快。虽说这卖布的工作是公公帮找的,可她干得一直不错,跟其他老拿乔得罪顾客的营业员不同,她永远都是笑眯眯的,年初还得了个优秀奖。加上娘家那头饥荒时还会送粮食来,她坐月子时吃的鸡蛋也是她妈送来的,公婆和小姑子都高看了她一眼,小日子过得相当不赖。 至于赵红英为啥会无缘无故的喜欢喜宝,说真的,她妈又不是头一回不讲道理了,不稀奇。 这天,赵红英从城里买回了三两肉和十块硬水果糖。搁在以前,那肯定是给俩孙子吃的,这回就不一定了。 不对,是一定不会给强子和大伟了。 水果糖被她藏起来了,这玩意儿难得,等喜宝稍微大点儿就可以吃了。三两肉则被她剁吧剁吧的包了饺子,晚饭时,其他人都是照例红薯稀饭配干饼子,唯独张秀禾面前搁了一大碗猪肉白菜馅儿的饺子。 张秀禾: 就先不吐槽这不年不节的吃啥饺子,光是这猪肉白菜馅儿,那是连过年都未必能吃上的。也就是这会儿天气太热了,不然赵红英也不会一顿都给煮了。她是想着,反正放到明个儿也坏了,不如一气都叫张秀禾吃的,然后赶紧喂奶去。 尽管内心无比惶恐,张秀禾还是美滋滋的吃了起来。她倒是想省下来给儿子吃,问题是赵红英看着呢!! 那就只能全都自个儿吃了。 一大碗饺子下肚,张秀禾吃得有点儿撑。正好赵红英催促她去喂喜宝,她就顺势往屋里去了,没管那一桌的狼藉。 其实这年头洗碗筷还挺容易的,因为没油水啊,菜也少,就几个盛稀饭的碗,那也是吃得干干净净的,打了井水冲洗几遍后,沥干放到五斗橱里就成了。 这活儿以前都是张秀禾干的,打从她进门起就是,可如今却是轮到袁弟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5.第075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他们这一带, 土地还真不算少, 整块的耕地肯定是公家的, 那些边边角角不大方便耕种的,就依着人头划分了下去。壮劳力能分到半分地,老弱妇孺再减半, 十岁以下的孩子则没资格分。 自留地当然是好的,种些白菜萝卜, 怎么着也能改善一下家里的伙食, 哪怕自留地普遍都很贫瘠,那也总比没有的好。搁在往年, 老宋家的自留地上也都是种满了白菜萝卜的,可今年, 赵红英的意思是,她得留出时间照看喜宝, 所以老俩口的地全种上红薯, 其他人自个儿看着办。 赵红英其实老早就琢磨过了,之前是因为喜宝年岁太小了,天气又冷,无论是拘在屋里, 还是叫张秀禾顺便看着都没啥。可以后呢?眼瞅着喜宝愈发大了, 再过段时间, 也该断奶开始学走路了, 到时候只会愈发需要人守着, 还不能跟冬天那样,把人往床上一戳就完事。要是再算上瘌毛头,张秀禾铁定忙不过来。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她跟张秀禾倒着手,她的活儿叫仨儿子去干,张秀禾在猪场的活儿又轻省,想来问题应该不大。至于袁弟来,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横竖把家务活干了就算完了。 于是,赵红英一声令下,刚忙活队上的活儿还来不及歇口气的儿子儿媳们,又再度下了地。就连张秀禾,想着早日忙完早日了事,也提前从猪场赶回来帮忙。 几个大孩子倒是不用家里操心了,强子和大伟一开春就去上学了,春丽带着亲妹和堂妹在家里玩,至于喜宝和瘌毛头,前者由赵红英抱着在路边晒太阳,后者则叫袁弟来抢了去。 算起来,这还是袁弟来头一次违抗婆婆的决定,说什么都不愿意将毛头交出来。虽然家里人都不懂她,可还是由着她背上毛头下地干活。 袁弟来是真稀罕毛头,哪怕这孩子就没安生过一天,她也一样稀罕。还有个事儿,她对谁都没开口,那就是她老觉得吧,当初会怀上女儿,是因为她跟春丽姐妹几个相处多了。反过来说,只要跟毛头多处处,下一次她定能怀上儿子。 抱着如此坚定的信念,袁弟来干劲十足的下了地。这会儿天气已经转热了,当然不是很热,毕竟才开春不久,可因为干得太卖力了,没多久她就觉得脊背发热,额间也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干完一边后,她下意识的活动了一下筋骨,冷不丁的就觉得背上一空,同时旁边传来一声惊呼。等她回神转身一看 王萍脸色惨白的抓着个布袋子,而那个布袋子不是别的,正是头朝下几乎快碰到土块的瘌毛头。 这下,袁弟来结结实实的懵逼了。 而王萍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刚才走过来就是想提醒袁弟来,背带好像有点儿松了。结果,还没等她开口,就看到瘌毛头一个猛扎子从上头掉了下来,最可怕的还是头朝下往地上栽的。要知道,毛头虽比喜宝大了半个月,可满打满算他也才八个月大,这要是给砸实在了,那根本就没得救。 当时,王萍脑子一片空白,想也不想的伸手就去抓,赶在砸实在之前,抓住了毛头的衣角。饶是这样,她也给吓得不轻,脸上丁点儿血色都无。 就在这时,自留地另一头的张秀禾带着哭腔冲了过来,一把搂过毛头,放声大哭:“毛头!我的毛头,你咋样了?毛头,妈来了!” “先回家,回家再说。”王萍直到这会儿都还是惊魂未定的,她也是当妈的,将心比心,自然很能理解张秀禾,“咱们先回去给毛头仔细瞧瞧,其他事儿回头再说。” 张秀禾吓得浑身都在发颤,明明怀里抱着毛头,可脑海里却一遍遍的回放着方才那吓死人的一幕。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自责,亏得王萍出手快,要是毛头真出事了,她也没脸活下去了。 王萍又劝了她几句,看她完全不像是听进去的样子,索性半搀半拖的先把人给弄回家去了。 而此时站在路边的赵红英,心口也是突突直跳,也就喜宝了,傻乎乎的歪着脑袋,伸出手往张秀禾那头指,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些啥。 赵红英缓了缓神,伸手拍了拍喜宝的背,叫她趴在自己肩膀上:“喜宝乖,咱们不闹。”心道,得亏没叫袁弟来带着喜宝,那蠢货有啥用?正这么想着,她就看着袁弟来扶着额头慢慢的坐倒在了地上,登时就更火大了,扯着嗓门嚷嚷着,“剩下的活儿都你一人来做!” 撂下这话后,她就往另一头走去,宋家的自留地也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她得赶过去找儿子,叫老大赶紧回家瞅瞅媳妇儿子。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却说张秀禾整个人都被吓傻了,哪怕被王萍硬生生的拽回了家,她还是没能缓过来,就浑身发抖,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倒是她怀里的毛头,冷不丁的就笑出了声儿。 最先发现异常的,还是王萍。她本来就一直留心张秀禾母子俩,还颇有些不放心的拿手托着毛头,乍一听毛头那笑声,她明显愣了愣,不敢相信的低头一看:“大嫂,你看毛头是不是在笑啊?” 张秀禾还没有缓过来,只是下意识的低头看了过去。 怀里的毛头原本只是嘴角上扬笑得开心,这会儿似是感觉到了有人瞅着他,立马笑出了声儿来:“咯,咯咯咯咯” 妯娌两个被这笑声弄得有点儿懵,还没想好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就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几乎下一刻,宋卫国就冲了进来:“咋c咋了?妈说,毛头给摔了!” “卫国啊!”张秀禾停了一瞬的哭声再度响彻整个屋子,“你差点儿就见不到毛头了!” 毛头:“咯c咯咯咯咯咯咯!” 宋卫国走进屋里,先看到的是已经哭成泪人的媳妇儿,再低头一看,据说被摔了的毛头这会儿已经乐成了个小疯子。沉默了一瞬,他问:“到底出了啥事儿?你别哭,慢慢说,孩子这不是好好的吗?” 这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张秀禾的哭声再度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还边哭边骂着:“我就不该轻信她袁弟来!先前瞧着她还挺细心的,把毛头当亲儿子一样照顾着,从不嫌弃他烦。我还以为她是个好的,结果她在这儿等着呢!本来今个儿妈说她来带,袁弟来还不让!黑心烂肠的东西,她咋那么狠心呢?!” “真摔了?”宋卫国仔细的看了看毛头,“这是摔傻了?” 张秀禾嚎啕大哭:“我好悔啊!我也有错,就不该图松快叫她帮我带毛头,是妈对不住你,你要是真傻了,妈养你一辈子!” 毛头:“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宋卫国赶紧从她怀里抢过毛头,解开外头的大衣裳,把毛头上上下下都摸了一遍,又琢磨着要不要干脆去卫生所一趟。结果,还没等他想好,被放平在床上的毛头,忽的面色一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可真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见他哭成了往日的熊样,宋卫国终于放心了,再一想:“毛头刚才到底是被啥逗乐的?笑成这样。” 张秀禾有点儿懵,不过似乎是看出毛头真的没事,她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天知道,刚才她有多悔恨,恨不得拿自个儿赔给毛头。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王萍,忽的说:“这娃该不会以为三弟妹是在跟他玩吧?” 玩? 问明白了具体经过后,宋卫国拿手放在毛头腋下,将他一下子抛到了半空中,再稳稳的接住。 刚才还哭个没完的毛头,瞬间乐呵了,笑得活像个小疯子,还拍着小手,两眼放光的盯着他爸,一副还想再来的模样。 自留地那边,眼见人都跑了,袁弟来在地上歇了好一会儿,头晕的感觉慢慢的也就散了。她抬头看了看顶上的太阳,想着可能是原本就有些被晒到了,再被毛头这么一吓,才头晕的。等身上好受了,她还是爬起来继续干活,本来三人干的活儿,现在变成她一人的事儿了,足足忙活了小半天,才总算都搞定了。 袁弟来带上农具,磨磨蹭蹭的往家里赶,边走边想着待会儿要怎么跟大嫂解释她不是故意的。 没想到,才刚进了家门,她就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还有种犯恶心的感觉,一个没忍住,就在院子里吐开了,吐了个稀里哗啦,整个人直往地上栽,费了好大劲儿才站住了,她顾不上道歉,赶紧回屋躺着了。 等赵红英听着动静出来一看,登时忍不住骂开了。可骂归骂,还得帮着收拾,又进屋看了看,见袁弟来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她也懒得管了,就是闹不明白,这才开春,就干了大半天的活儿,就中暑了?这也太能耐了。 又半刻后,把剩余自留地都收拾完的宋卫党c宋卫民也回来了。俩人都是一回来先找各自的媳妇儿,只是宋卫民一进屋就觉得不对劲儿,再一看,他媳妇儿正趴在床上探出头吐了个昏天暗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6.第076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等轮到喜宝出牙了,张秀禾就开始犹豫了。跟毛头不一样, 喜宝虽然在近一两个月里也添了辅食, 还隔三差五的喝半碗麦乳精, 可总得来说,她还是以喝母乳为主的。可乡下地头,还真就没有喂到出牙的情况, 多半都是不到半年就断奶的。 瞅着喜宝粉嫩牙床上的那两颗米粒大小的小牙苞, 张秀禾没了主意, 只能等吃晚饭时问赵红英。 赵红英听她说了情况,又接过喜宝仔细瞅了瞅:“回头我多弄些吃食, 看看喜宝爱不爱吃。” 说到做到,赵红英回头就开始琢磨起好吃的来了。队上稍微过得去的人家, 都会给孩子熬米汤喝稀粥, 条件好些的就煮点面糊糊或者玉米糊糊。他们生产队不大种苞谷, 不过可以去跟其他生产队换一些来。再有就是像一些蔬菜瓜果之类的, 都可以煮熟后打烂喂孩子。 要赵红英说,连毛头都吃面糊糊, 怎么能委屈喜宝呢?她把仨儿子都使唤得团团转, 跟其他人家换了不少的苞谷c南瓜等等,甚至还跟临水的生产队换了好几条鱼来。 当然, 鸡蛋也少不了, 老宋家养了三只母鸡, 基本上每天都能下两到三枚鸡蛋, 眼下看起来应该是够了,不过赵红英还是提前跟隔壁打了招呼,叫赵红霞替她多攒一些,回头甭管是换粮食还是按着卖给供销社的钱结算都成。 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后,赵红英就开始大显身手了。其实,这年头很多人做饭菜手艺不佳,多半还是因为本身懒得去折腾,肚子都填不饱,哪个会花心思去做饭菜? 赵红英就不同了,她使出了浑身解数,一样样的试验。面糊糊c玉米糊糊c胡萝卜米粉c菜泥面糊c黄豆芽糊c南瓜糊c鱼肉泥 原本断奶对于婴幼儿来说,是一件比较残忍的事儿,可因为赵红英太能耐了,喜宝愣是每天每顿都吃得眉开眼笑的。而除了这些糊糊类的主食外,她还有额外的加餐,像鸡蛋羹c炖蛋,还有专门的磨牙小零嘴,其实就是白面馒头切成小块后,裹上鸡蛋清,再用猪油炸得两面酥脆。因为喜宝还小,手里拿一块能啃上小半天。 不光是喜宝,毛头也吃得满嘴流油,毕竟两个孩子年岁太接近的,没的一个吃好喝好,另一个完全撇开一旁不管吧?不过,比起这些复杂的吃食,毛头还是最爱面糊糊,吭哧吭哧的每顿都能吃上半碗。 这可忙坏了家里的几个小姐姐。 老宋家养的三只母鸡,一贯都是孩子们负责的,先前是强子和大伟管着,时不时的就从外头挖些蚯蚓虫子啥的来喂,后来他俩跑去上学了,这个重任就交给了春丽她们几个小丫头。对了,狗子小黄也是春丽负责的,养到如今也有半年了,原本才成人两个巴掌大的小土狗,如今长得倒是比喜宝还高了。 不过,无论是喜宝还是毛头,都跟狗子小黄不熟悉。主要是之前天气还冷时,这俩小豆丁都是待在屋里的,而小黄则从不进屋,早在去年,春丽就歪缠着她爸在屋后给小黄垒了一个狗窝。平日里,小黄要么就跟在仨疯丫头屁股后头在队上瞎跑,要么就老老实实的缩在窝里,对于家里的两个小豆丁完全不屑一顾。 不过,小豆丁也是会长大的,反正春丽是愈发喜欢往这俩跟前凑了。本着有样学样的态度,春梅和春芳也跟着凑过来,不过她俩还是格外得嫌弃哭声震天的毛头,更喜欢香香软软的喜宝。 春丽告诉她们:“你们以前也跟喜宝一样大,后来慢慢变大了,会自己吃饭,还会说话。” 俩小丫头来劲儿了,纷纷表示愿意教弟弟妹妹学说话。可惜,毛头每次都能用哭声坚定的表示抗议,闹了几次后,别说几个小的,连张秀禾都只能举手投降了,只求耳根子清静。 没法子,她们只能跑去教喜宝说话,并且很快就有了成效。 “吃!”喜宝大气的抓起一块炸馒头片就往张秀禾嘴边送,见张秀禾接过了,她又给春丽几个各分了一块,这才开始投喂自己。一旁本来自顾自玩着的毛头看到这情况,忙嗷嗷叫着抗议,终于在片刻后引起了喜宝的注意,得到了一块沾了口水的炸馒头片。结果一回头,她就看到张秀禾偷偷的把馒头片放了回去,顿时就急了,忙又抓起一块,非要强行投喂,“吃吃,吃!” 得了,那就吃吧。 张秀禾没了法子,只能在喜宝的注视下吃掉手里的馒头片,顺便思考一下,连小了半个月的喜宝都会说话了,咋蠢儿子就没丁点儿动静呢? 这个疑问始终没能得到解决,只因毛头坚定的拒绝别人教他说话,具体表现为,谁在他耳边叨逼,他就扯着嗓门嗷嗷叫的回应,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斜眼看人,仿佛在说——你咋那么讨人嫌? 倒是喜宝,意外的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每回有好吃的,她都头一个去找张秀禾:“吃!” 人比人气死人,张秀禾瞅着吃嘛嘛香来者不拒的蠢儿子,再看看精致可爱还格外懂事的小侄女,内心非常不平静。 不死心的张秀禾还给蠢儿子开小灶,可惜她的待遇并不比春丽几个好,蠢儿子已经养成条件反射了,冷不丁的就嗷一嗓子,逼得她不得不宣布放弃。 无奈之下,张秀禾开始转而逗弄喜宝。她以前听老人家说过,小孩子要么不开口,只要开了口接下来学说话就会很顺利。想到这儿,她索性开始偷偷的教喜宝:“来,喜宝叫我‘大妈’,叫啊,大!妈!” “大!”喜宝以为张秀禾在逗她,拍着胖乎乎的巴掌直乐呵,笑得哈喇子都出来了。 张秀禾拿帕子给她擦了擦下巴,继续哄她:“跟我说,大妈。” “大!大大大大大!”喜宝是个乖孩子,尽管每次开口说话都能喷出哈喇子来,可她还是很努力的跟着学。 然而,兴许是因为太小了,学了有小半天,还是一连串的“大”个没完。张秀禾并不气馁,横竖她有的是时间慢慢教。今天不行,那就明天继续,她就不信教不会。 不单张秀禾喜欢教喜宝说话,赵红英也喜欢:“喜宝,来叫奶奶奶奶过两天去城里,给喜宝割二两肉做肉糊糊,好不好?” 喜宝被教了半天“奶奶”,刚要开口学,到了嘴边的话就变了调儿:“肉!” 赵红英顿时哭笑不得,还得继续夸她:“好好,喜宝最聪明了,这都会说‘肉’了。”又把喜宝交到张秀禾手里,问她,“你看着喜宝,我去山上拾点枯枝,太阳下山前肯定回来。” 张秀禾答应了一声,目送婆婆拿上背篓出门后,再度开始了暗中教学。 而这头,赵红英本来是打算拾点枯叶回来引火的,可才刚上山不久,就听着哪儿有鸡叫声。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岔了,等循声找过去后,才发现有一只倒霉的野鸡被困在了个泥坑里。那坑瞧着有半人深,底下全是泥,估计是扑腾累了,野鸡可怜兮兮的趴在坑底,叫得悲悲切切的。 到了傍晚太阳快落山时,背着满满一背篓枯枝的赵红英喜气洋洋的回家了。谁也不知道,枯枝底下竟然藏了一只野鸡。等到家后,她亲自挥刀子把鸡给宰了,连鸡毛都丢到灶眼里烧掉,就怕叫人知道。等鸡煮好后,她还挑了半碗鸡肉挟了个鸡爪子,叫强子给隔壁家送去,省得味儿飘过去后反而不好解释。 一只野鸡其实也没多少份量,给隔壁分了半碗,赵红英还挑最嫩的鸡胸肉剁成肉泥,给喜宝和毛头煮了一碗肉糊糊。 “喜宝来,奶奶喂你吃肉糊糊。”赵红英心下暗道,不久前喜宝才学会说“肉”,这就叫她捡到了野鸡,看来老天爷是真没骗她,百世善人果然不一般。 才这么想着,就看到喜宝拍着小肉手,指着张秀禾说:“肉!吃吃妈!” “公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 “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为了向□□献忠心,我们可以牺牲一切!!!” 炎炎酷暑,别说站在正日头底下了,就算是有树荫遮着,都叫人热得浑身直冒汗。可秋收在即,眼瞅着田里早已是一片丰收景致,尤其他们生产队今年不单收成好,还比其他生产队早熟了许多,估摸着最多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地抢收了。 这不,生产队大队长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吼得声嘶力竭。下头全体村民都仰着脑袋盯着他,一个个脸庞被晒得通红,却没人有丝毫不耐烦,反而各个斗志昂扬,只恨不得立刻就到抢收时刻。 当然事有例外。 赵红英就没管上头娘家大侄子在吼些啥,只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身旁的儿媳妇儿。 她身旁站着的是她家老三媳妇儿,娘家也是同一个生产大队的,姓袁,唤弟来。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子了,偏袁弟来身子骨弱,就算这多半年里吃好喝好的,那肉也都长到肚子上了。打眼瞧着,就似一个瘦条子顶着个硕大的肚子,看着就叫人觉得害怕。 “老三家的,你饿不?我带了煮鸡蛋。”赵红英边说边从兜里掏了个鸡蛋,剥好后塞到了袁弟来手里,一脸的慈爱,“慢慢吃,别噎着。”看着袁弟来一小口一小口的把煮鸡蛋吃下了肚,她又瞪一旁的三儿子,“卫民你长点儿心吧,没见你媳妇儿口干吗?给她喝糖水啊!” 宋卫民正听得起劲儿呢,冷不丁的得了这话,赶紧把手里的水盅递给他媳妇儿。 袁弟来伸手接过了水盅,里头是她婆婆出门前煮的红糖水,隔了这会儿时间应该是凉了,不过有那么大的太阳晒着,也不会太凉,入口刚刚好。 赵红英笑眯眯的瞅着袁弟来喝糖水,脸上那笑啊,就跟掺了半斤红糖一样,细细问着:“甜吧?我放了两块土红糖。对了,晚饭你想吃点儿啥?鸡蛋小米粥?还是给你下碗细面条?早上刚摘的小青菜不错,再往里头卧个鸡蛋成不?” 甭管赵红英说啥,袁弟来都只管点头说好,一副软性子好脾气的模样:“好,都听妈的。” 尽管赵红英几人站的偏,可坝上都是一片敞亮的,这会儿全生产队的人都在,挤得满满当当的,就有旁人家的媳妇儿瞅着这一幕,压低声音跟身边包着头巾的妇人说:“卫国家的,前头你生那会儿,你婆婆也这样?真享福啊!” 包头巾的妇人也是老宋家的儿媳妇儿,她叫张秀禾,嫁的是宋家大儿子宋卫国。老宋家有四儿一女,前头三个儿子都在村里,老四去了部队里,唯一的闺女嫁到城里去了,攀着夫家的关系还找了个体面工作。 眼瞧着自家婆婆笑得满脸喜气,张秀禾却是攒了一肚子的气,提起就上火。 明明她才是老宋家长媳,进门就开怀,次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那可是宋家老俩口的大孙子。之后几年里,她接连生了两个闺女,可就算这样,这些年她忙里忙外的,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对了,她二弟妹进门后,也得了一儿一女,倒是三弟妹,看着身子骨就弱,进门一年后才开怀。 几乎是前后脚的事儿,她跟她三弟妹一道儿有了身子。如今年景不大好,不过老宋家壮劳力多,这粗粮掺着细粮的,倒也能填饱肚子,偶尔还能炖个糖水鸡蛋补补身子,两人待遇一样,都是隔三差五的吃一碗糖水蛋。 直到半个月前的那天中午,她还没吃午饭呢,肚子就开始疼了。前头已经生了三个,她对生孩子这事儿门儿清,疼归疼倒没怎么慌,过程也挺顺的,不到傍晚孩子就落了地。 是个大胖小子。 得知又是个儿子,张秀禾这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虽说她头一胎就得了儿子,可儿子嘛,谁还会嫌多?等她二弟妹帮着把孩子洗干净拿旧襁褓裹好给她放炕头了,她才想起来,咋好像从一开始就没瞧见她婆婆呢? 刚要开口发问,她男人就从外头进来了。乡下人家,没那么多讲究,横竖屋里已经收拾干净了,宋卫国走进屋里就直奔他儿子而来,老二媳妇儿也就顺势出了门。 她问:“妈呢?” “在灶间忙活呢,挑大个儿的打了俩鸡蛋,还往里头搁了不少红糖。”宋卫国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小儿子身上,只觉得胖儿子哪儿哪儿都好看,虽然有点儿心不在焉,倒还是答了一句。 得了这话,张秀禾立马放心了。她就说嘛,知道她生了儿子,婆婆咋可能啥表示都没有呢?估摸着也是觉得她门儿清,与其来屋里添乱,还不如多炖些好吃的叫她补补身子。 可有时候吧,想法越美好,现实就越残酷。 张秀禾就待在屋里等着,初时挺耐心的,可越等越觉得不对劲儿。她是没吃午饭就发动的,生完就已经傍晚了,这会儿外头天色倒还不算暗,可大夏天的,日头本来就落得晚。费了这许多劲儿,又多会儿没吃东西了,她是又困又饿,还得强撑着等婆婆那碗加了份量的糖水鸡蛋。 可说好的糖水鸡蛋呢?! “妈!”糖水鸡蛋还没等来,她大儿子倒是奔了进来,一进屋就嚷嚷,“阿奶把喷香的鸡蛋都端到隔壁三婶屋里了,一点儿也没给你留!” 张秀禾本来还想叫大儿子声音轻点儿,别扰了小儿子睡觉,结果一听这话,她自个儿就绷不住了,惊道:“啥?两个鸡蛋都给你三婶了?” “对,锅里都空了,一点儿也没给妈留。”想着以往他妈吃鸡蛋时,都会先叫他吃两口甜个嘴儿,他就忍不住更委屈了,“鸡蛋为啥不给妈吃了?是不是弟弟出来了,就没鸡蛋吃了?妈,你干嘛要把弟弟生出来。” “孩儿他爸!”张秀禾顾不得跟大儿子说理,别说孩子本就不大,就算她是个大人,这会儿也一样想不明白。 宋卫国挠了挠头,也不知该说啥好,憋了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话:“那你都生了,三弟妹不是还怀着吗?” “我刚给她生了个大胖孙子,她连看都没来看一眼!”张秀禾气得胸口一阵起伏,眼泪都忍不住出来了,哪有都这样的事儿,揣着孩子就是祖宗,生完就不管了?你家孙子还要吃我的奶呢! 可再气也没法子,别说吃糖水鸡蛋了,他们这生产队里,就算是能每天吃个七八分饱,就已经是婆婆和气了。好在当初怀孕时身子骨养得好,她这奶下得也快,之后虽然没鸡蛋吃了,可米粥却还是有的。 叫张秀禾最气的不是她没了糖水鸡蛋吃,而是看错了老三家的!! 她以前老觉得老三家的脾气好不来事,就是个活脱脱的面人,任由人捏扁搓圆的,哪怕是她这个当大嫂的常使唤弟妹多干些活儿,也没见老三家的吭一声。结果呢?敢情是在这儿等着呢! 这人也忒不是东西了,以前真是看错她了,居然能把婆婆这么精明的人都给哄住,心也太脏了。 从那一天起,直到今个儿秋收动员会,张秀禾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婆婆扎根在了老三家的身边,那可真是走哪儿跟哪儿。她气得不行也只能憋着,恨得不行就日夜盼着老三家的生个大闺女。 跟忿忿不平的张秀禾不同,袁弟来心里头别提有多高兴了,她觉得婆婆对她那么好,就是坚信她能生儿子。嗯,她一定要给家里添个大胖小子! 秋收动员会一直开到了下午,上头大队长一说大会到此结束,赵红英就立马扶着人开溜了,回到家就给送炕上躺着,又问她饿不饿,没等回头就转身去灶间给她下面条了。 面条是精细粮食,生产队压根就不发这些,就家里这点儿细挂面,还是托她闺女从县里捎回来的,统共也就一斤多点儿,七八天前已经下过三两面了,赵红英就盘算着今个儿再下一碗,当然光这点儿面肯定吃不饱,那就再卧个鸡蛋,放一把嫩嫩的小青菜,撒上点儿葱段。对了,还得滴上两滴香油! 等吃完一碗喷香扑鼻的细面条,袁弟来还在回味着呢,就觉得肚子猛的一沉 没生过孩子,没还见过别人生孩子?别说婆家这头了,就是她娘家的妈生她幺弟那会儿,她还搭了把手呢。当下,她就告诉了一直守在旁边的婆婆。别的不说,她婆婆看着可比她男人靠谱多了,自个儿生了五个儿女全养大了,还帮着她两个嫂子接生了六个娃儿,经验足着呢! 可赵红英就算再怎么经验丰富,袁弟来到底是头一胎,从日头还没落,一直疼到了月上树梢,又疼到了生产队养的鸡齐刷刷的开始打鸣,这才听到了一声婴儿啼哭。 “是个大闺女!!” 张秀禾别提有多高兴了,那模样瞧着比她当年头胎得了大胖小子还开心。她就知道老天爷不会亏了她,叫她生儿子,叫三弟妹生闺女,多好啊! 唯恐自己面上的笑被婆婆瞧见,张秀禾忙低头憋住,想了想又忍不住高声说:“生闺女好,闺女是小棉袄,瞧这小模样多招人疼呢。” 还真别说,这话的确不是瞎说的,刚出生的小丫头瞧着是小小的一团,不如半个月前出生的小子胖乎,可皮肤白嫩嫩的,五官也精致得很,就算前头小子是张秀禾亲生的,她也不得不说,这小丫头比她儿子长得讨喜多了。 可那又如何? 还不是个丫头片子! 一想到这儿,张秀禾又忍不住想要笑,还是老二媳妇儿捅了她一胳膊肘,她才忙描补着:“我家臭小子好像哭了,我去瞧瞧。”撂下这话后,她赶紧溜了出去,回自个儿屋里偷着乐了。 赵红英也不知是真没看到,还是装没看到,反正是完全不在意,只麻利的给刚出生的小孙女洗了澡,又拿一早就准备好的大红襁褓给裹了起来。生在大夏天就是好,孩子不遭罪不吃苦,也不用担心着凉生病。这么说吧,夏天出生的孩子就是比冬天生的身子骨结实。 等她收拾好这边,老二媳妇儿也把炕上归整好了,横竖都是干惯了活计的,而且从头到尾袁弟来都配合得极好,仿佛就是从孩子落地,她就再没吭一声,就连换底下褥子弄疼了她,也只是咬着嘴唇不曾呼痛。 “老二家的你看着孩子,我去灶间。”赵红英本来是想把孩子交给老三媳妇儿,可瞅了一眼,却看到她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有些发青,还道是头一胎亏得多了,就喊住了老二媳妇儿,叫她留下看着。 老二媳妇儿脆生生的答应着,也没想太多,只当是因为大哥大嫂前头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就连大哥也很会带,不劳旁人费心。可老三这是头一个,肯定指望不上。这不,孩子都落地了,当爹的也不知哪儿去了,压根就没见着人。 抱着刚出生的小侄女,老二媳妇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三弟妹你也别太放在心上,这才头一个,等养好了身子,再生一个就是了。瞧瞧,小丫头长得真好看啊,比她几个姐好看多了。” 袁弟来从听到她大嫂说的那句话开始,整个人就是懵了的,浑浑噩噩的躺在炕上,任由她二嫂给她擦洗身子换底下的褥子。累啊疼啊,那是丁点儿感觉都没有,就好像被掏空了一样,飘乎乎的,明明身边一直有人在说话,她就是格外的迟钝。 其实吧,生个闺女真没啥,老宋家头两个媳妇儿都生过闺女,包括她婆婆赵红英也有闺女。可甭管咋样,人家起码头一胎生的都是儿子。 有了个主心骨,也就有了底气,哪怕二胎c三胎连着生了闺女,总不能把人撵出去吧?给脸子瞧c没好气倒是真的,可该吃的该喝的,是真没半分短过。 可她呢? 在袁弟来看来,头一胎生了闺女还不是最可怕的,叫她心慌到绝望的是,她想到了她亲娘。她娘家那头,姐妹五个,大姐叫招弟,二姐叫求弟,三姐叫再求,四姐叫跪求,她排行老五,取名弟来。于是,弟弟来了,还一连来了两个弟弟,也因此她虽然是女娃子,可她娘觉得她有福气,对她比对她四个姐姐加一起都好。 她怕生怕自己随了亲娘! 如果真是那样,她好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才这么想着,门口就传来了说话声儿。赵红英还没进门就压低声音怒道:“老二家的你懂不懂事儿,小孩子刚出生,你说啥话儿呢?不怕惊了她?走走,出去。” 老二媳妇儿懵了一下,凭良心说,她方才说话的声音真心不大,再说她这不是瞅着屋里静得慌,才出声的吗?不过,虽然心里有点儿想法,可她还是赶紧闭嘴,一面把孩子放回了炕头,一面起身往外走。 一起身,她就觉得一股子香味直往鼻子里窜,没等她抬眼看,就听她婆婆压着嗓门喜气洋洋的唤着:“老三家的,快起来吃糖水鸡蛋。我下了三个鸡蛋,你多吃点儿,别亏了身子!” 老二媳妇儿: 麻溜儿的转身窜了出去,她都没敢回自个儿那屋,径直就去了她大嫂房里。 这会儿,天已经蒙蒙亮了,不过因着还不到抢收的时间,地里几乎没活儿。加上昨个儿袁弟来生孩子折腾了一宿,老宋头父子四人倒是都在堂屋里,可几个小的都还在屋里歇觉。 等老二媳妇儿进了她大嫂屋里时,炕上正一溜儿的躺着三个孩子,她大嫂则背过身子在给刚出生半个月的小儿子喂奶。听着响声也没回头,毕竟会不敲门就这么闯进来的,除了她男人,也就只有跟她交情颇好的二弟妹了。 “二弟妹你不回屋歇个回笼觉,跑我这儿来干啥?”张秀禾用眼角瞥了她一眼,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的说着,“妈她发火了没?叫你也走开别管?我看到三弟跟爸他们都在堂屋里闲唠嗑,压根就没往屋里去。你不管她,她这头一个,能忙得过来?” 盼着三弟妹生闺女是一回事儿,不过她还没恶毒到盼那娘俩出点啥事儿,要不是她在那屋实在憋不住笑,加上担心还没满月的小儿子会哭闹,她肯定会留下来搭把手的。 然而,这回她注定是要失望了。 不单是她,连老宋家的其他人都惊呆了。 在所有人眼里,重男轻女这个戳就跟盖在赵红英脸上一样,关键是人家还从来没掩饰过。 她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倒是不赖,可那是在生了四个儿子后,才得来的小闺女,加上性子随她,模样又比她更出挑,嘴巴还跟抹了蜜一样甜,不疼才怪了。等儿子们陆续娶了媳妇儿生了孩子,她可不就暴露了吗? 大孙子c二孙子都是她的心头肉,后来的三个孙女就跟白捡来一样,嫌弃得不要不要的,倒不至于故意苛待,可从落地开始,就没给过一个好脸色,更没得过一句好话。 要是孙子闹腾,她只会笑着说“淘气点儿好,小孩子就该淘气点儿”,换了孙女,那就不得了了,直接插着腰先骂一通再说。幸好,老大老二家的闺女都不是闹腾性子,尤其被骂过一回后,愈发得老实乖巧了。 结果 就跟鬼上身了一般,赵红英先是给煮了一大碗的红糖鸡蛋,后来更是从她自个儿那屋翻出了一块白底小花的棉布,又好看又透气,就是略小了点儿,那是宋家老四从部队里特地给她寄来的,紧着点儿能做一件短袖上衣,只是她先前一直没舍得糟蹋这么好的料子。这会儿倒是舍得了,翻出来后比划了一番,满意的发现能做两件小衣裳。 老宋头和三个儿子全都瞪圆了眼睛看着她忙里忙外忙上忙下的,等回头该吃午饭了,她居然给做了碗面疙瘩汤,满脸喜气的给老三媳妇儿端过去了。 这真是出了鬼了!! 仨儿子是真不敢吭声,老宋头则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他本来就不怎么会说话,有时一整个月都说不上十句话,只能憋着一肚子的疑问就这么看了他媳妇儿忙活了一整日。 一直到晚间全家都歇了,赵红英关了门,还特地把窗子关上,这才凑到老宋头耳朵边上,小声的说:“老头子你这是当我傻了?他们才是傻的!我跟你说,你可记得要保密,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保密倒是没问题,老宋头本来就是个锯嘴葫芦,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来,论保守秘密,他自认再没人比他强了。 见他点头,赵红英才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出来。 事情还得从去年说起,那时袁弟来嫁到老宋家已经快一年了,连晚了她两个月出嫁的宋家闺女都揣上了,就是不见她有动静。这下,赵红英就急了,也不知是纯粹巧合,还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一夜,她做了个格外真实的梦。 梦里有人告诉她,有个百世善人就快托生到她家了,要给她当孙女,叫她定要好生照顾,回头自有享不完的福。之后还细细说了年月日,连时辰都一并告诉她了,就是破晓第一声鸡鸣之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7.第077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第001章 “秋收就在眼前,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为了党和人民群众,我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一不为名,二不为利!我们要咬紧牙关, 抓革命促生产, 深挖洞广积粮。忙完秋收忙秋种, 努力努力再努力!” “公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 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 “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 累不累, 想想革命老前辈!为了向□□献忠心, 我们可以牺牲一切!!!” 炎炎酷暑, 别说站在正日头底下了,就算是有树荫遮着, 都叫人热得浑身直冒汗。可秋收在即, 眼瞅着田里早已是一片丰收景致, 尤其他们生产队今年不单收成好, 还比其他生产队早熟了许多,估摸着最多再过十天半个月, 就能下地抢收了。 这不, 生产队大队长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 吼得声嘶力竭。下头全体村民都仰着脑袋盯着他, 一个个脸庞被晒得通红,却没人有丝毫不耐烦,反而各个斗志昂扬,只恨不得立刻就到抢收时刻。 当然事有例外。 赵红英就没管上头娘家大侄子在吼些啥,只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身旁的儿媳妇儿。 她身旁站着的是她家老三媳妇儿,娘家也是同一个生产大队的,姓袁,唤弟来。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子了,偏袁弟来身子骨弱,就算这多半年里吃好喝好的,那肉也都长到肚子上了。打眼瞧着,就似一个瘦条子顶着个硕大的肚子,看着就叫人觉得害怕。 “老三家的,你饿不?我带了煮鸡蛋。”赵红英边说边从兜里掏了个鸡蛋,剥好后塞到了袁弟来手里,一脸的慈爱,“慢慢吃,别噎着。”看着袁弟来一小口一小口的把煮鸡蛋吃下了肚,她又瞪一旁的三儿子,“卫民你长点儿心吧,没见你媳妇儿口干吗?给她喝糖水啊!” 宋卫民正听得起劲儿呢,冷不丁的得了这话,赶紧把手里的水盅递给他媳妇儿。 袁弟来伸手接过了水盅,里头是她婆婆出门前煮的红糖水,隔了这会儿时间应该是凉了,不过有那么大的太阳晒着,也不会太凉,入口刚刚好。 赵红英笑眯眯的瞅着袁弟来喝糖水,脸上那笑啊,就跟掺了半斤红糖一样,细细问着:“甜吧?我放了两块土红糖。对了,晚饭你想吃点儿啥?鸡蛋小米粥?还是给你下碗细面条?早上刚摘的小青菜不错,再往里头卧个鸡蛋成不?” 甭管赵红英说啥,袁弟来都只管点头说好,一副软性子好脾气的模样:“好,都听妈的。” 尽管赵红英几人站的偏,可坝上都是一片敞亮的,这会儿全生产队的人都在,挤得满满当当的,就有旁人家的媳妇儿瞅着这一幕,压低声音跟身边包着头巾的妇人说:“卫国家的,前头你生那会儿,你婆婆也这样?真享福啊!” 包头巾的妇人也是老宋家的儿媳妇儿,她叫张秀禾,嫁的是宋家大儿子宋卫国。老宋家有四儿一女,前头三个儿子都在村里,老四去了部队里,唯一的闺女嫁到城里去了,攀着夫家的关系还找了个体面工作。 眼瞧着自家婆婆笑得满脸喜气,张秀禾却是攒了一肚子的气,提起就上火。 明明她才是老宋家长媳,进门就开怀,次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那可是宋家老俩口的大孙子。之后几年里,她接连生了两个闺女,可就算这样,这些年她忙里忙外的,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对了,她二弟妹进门后,也得了一儿一女,倒是三弟妹,看着身子骨就弱,进门一年后才开怀。 几乎是前后脚的事儿,她跟她三弟妹一道儿有了身子。如今年景不大好,不过老宋家壮劳力多,这粗粮掺着细粮的,倒也能填饱肚子,偶尔还能炖个糖水鸡蛋补补身子,两人待遇一样,都是隔三差五的吃一碗糖水蛋。 直到半个月前的那天中午,她还没吃午饭呢,肚子就开始疼了。前头已经生了三个,她对生孩子这事儿门儿清,疼归疼倒没怎么慌,过程也挺顺的,不到傍晚孩子就落了地。 是个大胖小子。 得知又是个儿子,张秀禾这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虽说她头一胎就得了儿子,可儿子嘛,谁还会嫌多?等她二弟妹帮着把孩子洗干净拿旧襁褓裹好给她放炕头了,她才想起来,咋好像从一开始就没瞧见她婆婆呢? 刚要开口发问,她男人就从外头进来了。乡下人家,没那么多讲究,横竖屋里已经收拾干净了,宋卫国走进屋里就直奔他儿子而来,老二媳妇儿也就顺势出了门。 她问:“妈呢?” “在灶间忙活呢,挑大个儿的打了俩鸡蛋,还往里头搁了不少红糖。”宋卫国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小儿子身上,只觉得胖儿子哪儿哪儿都好看,虽然有点儿心不在焉,倒还是答了一句。 得了这话,张秀禾立马放心了。她就说嘛,知道她生了儿子,婆婆咋可能啥表示都没有呢?估摸着也是觉得她门儿清,与其来屋里添乱,还不如多炖些好吃的叫她补补身子。 可有时候吧,想法越美好,现实就越残酷。 张秀禾就待在屋里等着,初时挺耐心的,可越等越觉得不对劲儿。她是没吃午饭就发动的,生完就已经傍晚了,这会儿外头天色倒还不算暗,可大夏天的,日头本来就落得晚。费了这许多劲儿,又多会儿没吃东西了,她是又困又饿,还得强撑着等婆婆那碗加了份量的糖水鸡蛋。 可说好的糖水鸡蛋呢?! “妈!”糖水鸡蛋还没等来,她大儿子倒是奔了进来,一进屋就嚷嚷,“阿奶把喷香的鸡蛋都端到隔壁三婶屋里了,一点儿也没给你留!” 张秀禾本来还想叫大儿子声音轻点儿,别扰了小儿子睡觉,结果一听这话,她自个儿就绷不住了,惊道:“啥?两个鸡蛋都给你三婶了?” “对,锅里都空了,一点儿也没给妈留。”想着以往他妈吃鸡蛋时,都会先叫他吃两口甜个嘴儿,他就忍不住更委屈了,“鸡蛋为啥不给妈吃了?是不是弟弟出来了,就没鸡蛋吃了?妈,你干嘛要把弟弟生出来。” “孩儿他爸!”张秀禾顾不得跟大儿子说理,别说孩子本就不大,就算她是个大人,这会儿也一样想不明白。 宋卫国挠了挠头,也不知该说啥好,憋了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话:“那你都生了,三弟妹不是还怀着吗?” “我刚给她生了个大胖孙子,她连看都没来看一眼!”张秀禾气得胸口一阵起伏,眼泪都忍不住出来了,哪有都这样的事儿,揣着孩子就是祖宗,生完就不管了?你家孙子还要吃我的奶呢! 可再气也没法子,别说吃糖水鸡蛋了,他们这生产队里,就算是能每天吃个七八分饱,就已经是婆婆和气了。好在当初怀孕时身子骨养得好,她这奶下得也快,之后虽然没鸡蛋吃了,可米粥却还是有的。 叫张秀禾最气的不是她没了糖水鸡蛋吃,而是看错了老三家的!! 她以前老觉得老三家的脾气好不来事,就是个活脱脱的面人,任由人捏扁搓圆的,哪怕是她这个当大嫂的常使唤弟妹多干些活儿,也没见老三家的吭一声。结果呢?敢情是在这儿等着呢! 这人也忒不是东西了,以前真是看错她了,居然能把婆婆这么精明的人都给哄住,心也太脏了。 从那一天起,直到今个儿秋收动员会,张秀禾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婆婆扎根在了老三家的身边,那可真是走哪儿跟哪儿。她气得不行也只能憋着,恨得不行就日夜盼着老三家的生个大闺女。 跟忿忿不平的张秀禾不同,袁弟来心里头别提有多高兴了,她觉得婆婆对她那么好,就是坚信她能生儿子。嗯,她一定要给家里添个大胖小子! 秋收动员会一直开到了下午,上头大队长一说大会到此结束,赵红英就立马扶着人开溜了,回到家就给送炕上躺着,又问她饿不饿,没等回头就转身去灶间给她下面条了。 面条是精细粮食,生产队压根就不发这些,就家里这点儿细挂面,还是托她闺女从县里捎回来的,统共也就一斤多点儿,七八天前已经下过三两面了,赵红英就盘算着今个儿再下一碗,当然光这点儿面肯定吃不饱,那就再卧个鸡蛋,放一把嫩嫩的小青菜,撒上点儿葱段。对了,还得滴上两滴香油! 等吃完一碗喷香扑鼻的细面条,袁弟来还在回味着呢,就觉得肚子猛的一沉 没生过孩子,没还见过别人生孩子?别说婆家这头了,就是她娘家的妈生她幺弟那会儿,她还搭了把手呢。当下,她就告诉了一直守在旁边的婆婆。别的不说,她婆婆看着可比她男人靠谱多了,自个儿生了五个儿女全养大了,还帮着她两个嫂子接生了六个娃儿,经验足着呢! 可赵红英就算再怎么经验丰富,袁弟来到底是头一胎,从日头还没落,一直疼到了月上树梢,又疼到了生产队养的鸡齐刷刷的开始打鸣,这才听到了一声婴儿啼哭。 “是个大闺女!!” 张秀禾别提有多高兴了,那模样瞧着比她当年头胎得了大胖小子还开心。她就知道老天爷不会亏了她,叫她生儿子,叫三弟妹生闺女,多好啊! 唯恐自己面上的笑被婆婆瞧见,张秀禾忙低头憋住,想了想又忍不住高声说:“生闺女好,闺女是小棉袄,瞧这小模样多招人疼呢。” 还真别说,这话的确不是瞎说的,刚出生的小丫头瞧着是小小的一团,不如半个月前出生的小子胖乎,可皮肤白嫩嫩的,五官也精致得很,就算前头小子是张秀禾亲生的,她也不得不说,这小丫头比她儿子长得讨喜多了。 可那又如何? 还不是个丫头片子! 一想到这儿,张秀禾又忍不住想要笑,还是老二媳妇儿捅了她一胳膊肘,她才忙描补着:“我家臭小子好像哭了,我去瞧瞧。”撂下这话后,她赶紧溜了出去,回自个儿屋里偷着乐了。 赵红英也不知是真没看到,还是装没看到,反正是完全不在意,只麻利的给刚出生的小孙女洗了澡,又拿一早就准备好的大红襁褓给裹了起来。生在大夏天就是好,孩子不遭罪不吃苦,也不用担心着凉生病。这么说吧,夏天出生的孩子就是比冬天生的身子骨结实。 等她收拾好这边,老二媳妇儿也把炕上归整好了,横竖都是干惯了活计的,而且从头到尾袁弟来都配合得极好,仿佛就是从孩子落地,她就再没吭一声,就连换底下褥子弄疼了她,也只是咬着嘴唇不曾呼痛。 “老二家的你看着孩子,我去灶间。”赵红英本来是想把孩子交给老三媳妇儿,可瞅了一眼,却看到她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有些发青,还道是头一胎亏得多了,就喊住了老二媳妇儿,叫她留下看着。 老二媳妇儿脆生生的答应着,也没想太多,只当是因为大哥大嫂前头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就连大哥也很会带,不劳旁人费心。可老三这是头一个,肯定指望不上。这不,孩子都落地了,当爹的也不知哪儿去了,压根就没见着人。 抱着刚出生的小侄女,老二媳妇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三弟妹你也别太放在心上,这才头一个,等养好了身子,再生一个就是了。瞧瞧,小丫头长得真好看啊,比她几个姐好看多了。” 袁弟来从听到她大嫂说的那句话开始,整个人就是懵了的,浑浑噩噩的躺在炕上,任由她二嫂给她擦洗身子换底下的褥子。累啊疼啊,那是丁点儿感觉都没有,就好像被掏空了一样,飘乎乎的,明明身边一直有人在说话,她就是格外的迟钝。 其实吧,生个闺女真没啥,老宋家头两个媳妇儿都生过闺女,包括她婆婆赵红英也有闺女。可甭管咋样,人家起码头一胎生的都是儿子。 有了个主心骨,也就有了底气,哪怕二胎c三胎连着生了闺女,总不能把人撵出去吧?给脸子瞧c没好气倒是真的,可该吃的该喝的,是真没半分短过。 可她呢? 在袁弟来看来,头一胎生了闺女还不是最可怕的,叫她心慌到绝望的是,她想到了她亲娘。她娘家那头,姐妹五个,大姐叫招弟,二姐叫求弟,三姐叫再求,四姐叫跪求,她排行老五,取名弟来。于是,弟弟来了,还一连来了两个弟弟,也因此她虽然是女娃子,可她娘觉得她有福气,对她比对她四个姐姐加一起都好。 她怕生怕自己随了亲娘! 如果真是那样,她好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才这么想着,门口就传来了说话声儿。赵红英还没进门就压低声音怒道:“老二家的你懂不懂事儿,小孩子刚出生,你说啥话儿呢?不怕惊了她?走走,出去。” 老二媳妇儿懵了一下,凭良心说,她方才说话的声音真心不大,再说她这不是瞅着屋里静得慌,才出声的吗?不过,虽然心里有点儿想法,可她还是赶紧闭嘴,一面把孩子放回了炕头,一面起身往外走。 一起身,她就觉得一股子香味直往鼻子里窜,没等她抬眼看,就听她婆婆压着嗓门喜气洋洋的唤着:“老三家的,快起来吃糖水鸡蛋。我下了三个鸡蛋,你多吃点儿,别亏了身子!” 老二媳妇儿: 麻溜儿的转身窜了出去,她都没敢回自个儿那屋,径直就去了她大嫂房里。 这会儿,天已经蒙蒙亮了,不过因着还不到抢收的时间,地里几乎没活儿。加上昨个儿袁弟来生孩子折腾了一宿,老宋头父子四人倒是都在堂屋里,可几个小的都还在屋里歇觉。 等老二媳妇儿进了她大嫂屋里时,炕上正一溜儿的躺着三个孩子,她大嫂则背过身子在给刚出生半个月的小儿子喂奶。听着响声也没回头,毕竟会不敲门就这么闯进来的,除了她男人,也就只有跟她交情颇好的二弟妹了。 “二弟妹你不回屋歇个回笼觉,跑我这儿来干啥?”张秀禾用眼角瞥了她一眼,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的说着,“妈她发火了没?叫你也走开别管?我看到三弟跟爸他们都在堂屋里闲唠嗑,压根就没往屋里去。你不管她,她这头一个,能忙得过来?” 盼着三弟妹生闺女是一回事儿,不过她还没恶毒到盼那娘俩出点啥事儿,要不是她在那屋实在憋不住笑,加上担心还没满月的小儿子会哭闹,她肯定会留下来搭把手的。 然而,这回她注定是要失望了。 不单是她,连老宋家的其他人都惊呆了。 在所有人眼里,重男轻女这个戳就跟盖在赵红英脸上一样,关键是人家还从来没掩饰过。 她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倒是不赖,可那是在生了四个儿子后,才得来的小闺女,加上性子随她,模样又比她更出挑,嘴巴还跟抹了蜜一样甜,不疼才怪了。等儿子们陆续娶了媳妇儿生了孩子,她可不就暴露了吗? 大孙子c二孙子都是她的心头肉,后来的三个孙女就跟白捡来一样,嫌弃得不要不要的,倒不至于故意苛待,可从落地开始,就没给过一个好脸色,更没得过一句好话。 要是孙子闹腾,她只会笑着说“淘气点儿好,小孩子就该淘气点儿”,换了孙女,那就不得了了,直接插着腰先骂一通再说。幸好,老大老二家的闺女都不是闹腾性子,尤其被骂过一回后,愈发得老实乖巧了。 结果 就跟鬼上身了一般,赵红英先是给煮了一大碗的红糖鸡蛋,后来更是从她自个儿那屋翻出了一块白底小花的棉布,又好看又透气,就是略小了点儿,那是宋家老四从部队里特地给她寄来的,紧着点儿能做一件短袖上衣,只是她先前一直没舍得糟蹋这么好的料子。这会儿倒是舍得了,翻出来后比划了一番,满意的发现能做两件小衣裳。 老宋头和三个儿子全都瞪圆了眼睛看着她忙里忙外忙上忙下的,等回头该吃午饭了,她居然给做了碗面疙瘩汤,满脸喜气的给老三媳妇儿端过去了。 这真是出了鬼了!! 仨儿子是真不敢吭声,老宋头则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他本来就不怎么会说话,有时一整个月都说不上十句话,只能憋着一肚子的疑问就这么看了他媳妇儿忙活了一整日。 一直到晚间全家都歇了,赵红英关了门,还特地把窗子关上,这才凑到老宋头耳朵边上,小声的说:“老头子你这是当我傻了?他们才是傻的!我跟你说,你可记得要保密,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保密倒是没问题,老宋头本来就是个锯嘴葫芦,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来,论保守秘密,他自认再没人比他强了。 见他点头,赵红英才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出来。 事情还得从去年说起,那时袁弟来嫁到老宋家已经快一年了,连晚了她两个月出嫁的宋家闺女都揣上了,就是不见她有动静。这下,赵红英就急了,也不知是纯粹巧合,还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一夜,她做了个格外真实的梦。 梦里有人告诉她,有个百世善人就快托生到她家了,要给她当孙女,叫她定要好生照顾,回头自有享不完的福。之后还细细说了年月日,连时辰都一并告诉她了,就是破晓第一声鸡鸣之后。 同样的梦她一连做了三天,尤其是详细的时间更是一遍一遍的说给她听,生怕她给浑忘了。 连着三天做着同样的梦,饶是最初赵红英还有些不相信,到后来她也信了。她觉得,这就是她平日里多做善事广结善缘带来的好处,所以老天爷才这么帮衬她,享福的事儿才能轮到她。要不然,咋家里其他人都没梦到,就她一个梦到了?老天爷只单说给她一人听,就表示家里数她最能耐! 做梦之后没多久,她的两个儿媳妇儿就都怀上了,因为就是前后脚的事儿,她还真猜不透百世善人托生到哪个肚里了,只得一碗水端平,把两个儿媳妇儿都捧着供着,生怕磕着碰着。 凭良心说,俩儿媳妇儿里头,她更看重老大家的。一来是因为老大媳妇儿是她精挑细选的,再有就是平时也能干,还给她生了个大胖孙子。相反,老三媳妇儿她一贯看不上,总觉得老袁家风水不好,还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简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结果,还差半个月呢,老大家的先发动了。 还没生出来呢,她就已经绝望了,动都不想动,让烧水,烧啥水呢?不会自个儿烧?都生了三个了,还要老娘盯着?时间还没到呢,咋就这么沉不住气呢?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赵红英坚信,她和老天爷说好了,到时间了百世善人就会托生到她家,回头她和老头子就都是享不完的福。所以说,老大家的就是不中用,白瞎了她那么多鸡蛋红糖! 等老三家的发动了,她就彻底安心了。 对,就是这个时间!只要撑上半日就能出来了。也因此,家里人都慌了神时,她瞅着一点儿也不慌,明天就是说好的日子,一定不会出错的。 “老头子,卫民那闺女是百世善人托生的,咱们老宋家以后可有福了!” 老宋头耷着脑袋吸着他那杆旱烟,隔了有老半天,才吭哧吭哧的说:“早先咋没听你说?” “早先我敢说吗?就老大家的那性子,要是早告诉了她,她一准憋着不生!我就等着呢,为了不给她们造假的机会,我谁也没说,憋了整整一年呢!”除了造假,她还有别的担心,“你得记着,这事儿听过就算了,千万别说给人家听。万一人家听了眼红咱们家,把百世善人抱走了呢?还得防着那些心肠歹毒的,知道抱走也没用,狠下心把人害了可咋办?” 不能说! 绝对不能说!! 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 甭管信不信,老宋头满脸郑重的点了点头。 赵红英心里那叫一个乐呵啊,乐得她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想想看,别人家要吃肉得攒钱攒票,就这样还未必能弄到手。可她呢?想吃肉了,就去哄喜宝说话,回头往山上跑一趟,立马就能解馋了。 还有啥比这个更容易的? 就因为想得太美了,她连夜里做梦都在上山捡肉,野鸡野兔这是最常见的,有一回她还捡到了一只傻狍子呢,大一百斤的肉呢! 直到天命破晓,赵红英都起来了,还在回味梦里的好事儿。心想着,这才刚五月里呢,该干的活儿都差不多了,就算每天都还要上工,请个假应该不难。横竖请假都会扣工分,不怕别人举报呢。 然而,兴许就是因为想得太美了,上头来事儿了。 却说昨个儿一早,赵建设就被急急的召到了公社那头开小会,来的全都是各个生产队的大队长,人一到齐就发文件。还好,能当上大队长的都是能耐人,最起码也是小学毕业的,像赵建设这种初中毕业生算得上是里头的高材生了。当然,他平日里的为人处世能力也确实没给高材生这个称呼抹黑。得了文件后,他粗粗一看就大致明白了,又认真的听了上头的领导作了报告,遇到不大明白的,也细细的问了个清楚,做到心里完全有数后,这才回到了队上。 因为昨个儿回来时已经傍晚了,赵建设就没搞事,只通知下去,等今个儿一早上工时,把所有人都叫到坝子上来开会,他有紧要的事儿要宣布。 赵红英原本想着,早上还去干活,等快中午时,再随便寻个借口请个假,回家吃了午饭再哄喜宝开口要吃肉肉,完了就正好可以去山上了,既能避开队上的人,还能轻轻松松的捡到肉。 多美好啊,光是想想就要忍不住流口水了。 结果,赵建设那小兔崽子真不是东西! 大清早的就把所有人提溜到了坝子上,光这样,赵红英倒是无所谓,她以为那就是跟平常一样的开小会,可赵建设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她听了半天才依稀听明白了是啥事儿。 “主席说,一切可以到农村中去工作的这样的知识分子,应当高兴的到那里去。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赵红英:农村好?那为啥做梦都盼着去城里吃供应粮? “在不久的将来,将有一批热血的知识青年要到我们公社来,他们怀揣着梦想和坚持,将跟我们一起在这广阔的天地里辛勤劳作,一起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 赵红英:我为啥要站在这里听你瞎逼逼? “为了迎接他们的到来,作为公社里的先进生产队,咱们要提前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务必要让他们感受到亲人般的温暖。譬如,知青点就要提前造起来,这次咱们这儿会接收十人,七男三女,都是有文化有涵养的知识青年,所以我们要抽调一批人造房子。时间紧急,任务紧迫,在这之前所有人都不允许请假,一切为了党和人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8.第078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不耐烦听里屋的动静,赵红英搂着喜宝走到老宋头跟前,冲着外头努了努嘴,问:“卫国他爹, 咱们生产大队的粮食都收上来了吧?其他地儿呢?” 老宋头猛抽了两口旱烟,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一旁的宋卫国赶紧接了一句:“咱们这儿铁定没事, 连地里的零碎都被半大小子拣干净了。我亲眼瞅着大表哥给粮仓落了锁, 碗那么大的锁头, 他还把钥匙揣怀里带走了。” “其他地儿呢?”赵红英再次问了一声。 宋卫国不大明白为啥他妈非要追问其他地儿, 秋收这阵子所有人都在地里忙活,他一个壮劳力更是哪儿都跑不了, 只能像老宋头那样摇摇头:“那就不知道了。”见他妈一脸的嫌弃, 他又添了一句, “我记得其他生产队应该没咱们这儿熟得快, 别怕是还在地里忙活吧?” 要还在地里头,只要不是倒霉的连下好几天雨, 那还能保住不少。万一正好摊上坝子晒粮, 就这么点时间, 怕是抢不回多少, 那才是最要命的。真要这样,保不准连公粮都交不上了。 这些事儿大家其实都想得到, 庆幸他们生产队不曾遭难的同时, 也忍不住心疼起来, 说到底那可都是救命的粮食啊! 一时间, 宋家里外除了雷声雨声,就只剩下宋卫国家那小儿子嗷嗷哭叫的声音。那孩子比喜宝早生了半个月,因为在娘胎里养得不错,倒也长得挺白胖的,就是模样不咋地,这都满月了还没长出头发来。赵红英偶然间瞧了一回,瘪了瘪嘴随口给他起了个小名,叫瘌毛头。 张秀禾:那是你亲孙子!! 可惜,瘌毛头的爹妈都是老实头,尽管心里颇有怨言,嘴上却仍道挺好的。小名儿嘛,他们这一带的习惯就是贱名好养活,听听这个名字,多贱呢!再琢磨下喜宝这名字,由此可见赵红英这个当奶奶的,对亲孙子绝对是真爱。 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了,不然还能咋滴? 宋家四子分别名为卫国c卫党c卫民c卫军,除了老四卫军早几年当了兵,前头仨都留在了村里。到现在,卫国家两子两女,俩儿子也就是宋强和瘌毛头,俩闺女分别□□丽c春梅。卫党家是一儿一女,儿子宋伟,女儿春芳。卫民家就一个喜宝,卫军还没成家。 赵红英一面小声的哄着喜宝睡觉,一面想着事儿,等喜宝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了,她才冲着大儿子吩咐:“卫国,等雨停了你出去打听打听,看看其他地儿咋样了,再问问城里会不会缺粮。” 这场暴雨来得突然,瞅着还不小,怕是附近一带都要遭殃。偏临近交公粮的时候,万一真的遭了灾,只怕到时候连公粮都交不上。赵红英不担心其他人家,她就心疼嫁到了城里的小闺女。要知道,乡下地头交的公粮那都是往城里送的,要是交不上,城里人就算手头上有粮本有粮票有钱,也未必能吃得上供应粮。 宋卫国答应了一声,表示记住了。 事实证明,赵红英的猜测一点儿也没错。其实,也不是附近一带粮食晚收了,而是他们生产队粮食提前成熟c提前收割c提前晒干,自然也就是提前入仓保存了下来。而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又是个能耐人,在几乎所有人家都是泥墙稻草屋的情况下,唯独队里的粮仓是一年两修,不单地势最高,还在房前屋后都挖了沟渠,一直挖到了河边上,哪怕连着下个几天暴雨,粮仓里的粮食都是干的,半点儿不会受影响。 这场雨,足足下了大半天,到半夜里才停了。赵红英半夜里起身,听着外头没啥动静了,还道运气不坏,搂着喜宝美滋滋的睡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大队长赵建设立马召集人手,赶紧将粮食往城里送。夜长梦多啊,横竖公粮每年都要交,晚几日交,那仓里的粮食也不会下崽,还不如早交早了事,也好叫他彻底放下心来。 这回,倒不用所有人齐刷刷上阵了,每家每户都出五人,宋家是老宋头父子四人加上老二媳妇儿,毕竟只有她不用奶孩子。早早的出发,又因为人多力量大,一天之内就将所有的公粮交了上去,还得到了上头的表扬。 宋卫国没忘记他妈叮嘱的事儿,打听清楚后,晚间回来告诉她,情况比原先猜测的更加严重。 却说附近一带,尽管粮食是比他们大队晚熟了些,可其实也没晚几天,地里的粮食差不多都收割上来了,正在坝子上晒呢。谁知暴雨说来就来,坝上就留了两人看着,等其他人急吼吼的从地头赶过来,说啥都晚了。粮食直接被冲了个一干二净,留下一帮人在暴雨中抱头痛哭。 地里头倒是还剩了点儿,可就那么点儿连交公粮都不够,管啥用?而且,今年交不上公粮,那就得先欠着,来年接着补! 赵红英抱着喜宝坐在床沿上,从听了个开头就开始皱眉,等宋卫国说完了,她又吩咐:“你明个儿去问问建设,咱们队里啥时候分粮食?等分完了,你给你妹子送两袋去。” 他们生产队是肯定饿不着,顶多就是没精细粮食吃,单混个肚儿圆还是容易的。可城里就不同了,别看月月都有供应,可要是限粮了,就是凌晨两点去粮站门口排队,都未必能买到供应粮。 “好,我明个儿一早就去问。”宋卫国点头答应了,横竖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就是他舅家的表哥,平日里也没少打交道,再说分粮嘛,迟早都要分的,就赵建设那性子,只怕巴不得早点儿分完早点儿了事。 还真别说,事儿就是这样的。宋卫国第二天在村里转悠了一圈,回来就告诉赵红英,等午饭后就开仓分粮。 说起来,粮食也分好几种,他们生产队有好些田地在半山腰上,不适合种麦子,只能种一些土豆红薯之类的粗粮。不过粗粮也有好处,那就是量多,五斤粗粮可以抵一斤细粮。依着工分来算,今年是四个工分换一斤细粮或者五斤粗粮。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年头填饱肚子尚且不易,谁家愿意要细粮了?恨不得全都换成粗粮。 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一早就统计好了交完公粮后的粮食总量,规定每人都是五份粗粮搭配一份细粮。当然,等分好粮食后,社员私底下再交换,他是不管的。偷偷卖粮食,那叫投机倒把,但以粮易粮却是完全被允许的。 分粮,永远是社员最高兴的时候。尤其他们今年大丰收,哪怕是工分少的人家,分到粮食也够一年吃的了。一想到接下来用不着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大家伙各个都是喜笑颜开的。 粮食都被晒得干透了,实打实的份量,所以即便份量很重,占的地方倒是不多。各家各户都不是头一回分粮食了,或是拿麻布袋子,或是背着细竹篓子,轮到谁家都是颠颠儿的上前核对,就算知晓肯定有自家的,也生怕慢人一步。 他们这儿每人的标准口粮是按照壮劳力c妇女c老人c孩子,各有不同。 宋家上下四个壮劳力四个妇女还有七个娃儿,本来就能分到不少粮食,算上粗粮那就更多了。只可惜不让全换粗粮,不过想想其他生产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 有赵建设这个赵红英娘家侄儿在,宋家人才刚到粮仓不久,就被叫上前分粮食了。这明着给他们好处是不行,可给些方便却是没问题的。其他社员还在排队等着呢,他们已经肩挑手抬的往家里运粮食了。 瞅着堆了小半个屋子的粮食,宋家上下都高兴得很,尤其是赵红英,她只是跟着一道儿去分粮食了,家里壮劳力多,并不用她亲自上阵运粮食。因此,她早一步回到家,搂着喜宝就这么看着儿子儿媳把粮食摆放齐整。 “这些细粮该是够了”赵红英低头盘算了一阵子,大概估摸着够吃了,又想这细粮换粗粮难,粗粮换细粮可不是容易得很吗?索性也不算了,真要是不够吃了再跟人换也来得及。 想到这里,她往喜宝脸上亲香了好几口,越瞧越高兴,笑得连牙豁子都露出来了:“奶奶的喜宝哟,快快长大。等出了牙,奶奶给做面疙瘩,咱们喜宝顿顿喝稠粥c吃包子饺子。” 宋家众人有点儿懵,赵红英听着没声儿了,扭头一看。好家伙,儿子儿媳都跟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她登时脸子一拉,没好气的嚷着:“卫国卫党卫民,你们仨明年给我好好干,多挣点儿工分,听见没!” 喷完儿子她还不歇气,又将炮口对准了儿媳,“还不赶紧做饭去!杵这儿当门神呢?给老三家的做个糖水蛋,可别给饿断了奶。” 老宋家这边倒不愁,人多连分到手的猪肉也多,肥肉都炼了油,剩下的猪肉切成条抹上盐巴腌制起来。再有就是城里买来的糖块瓜子,还是自留地里产的蔬菜瓜果。今年宋家种了不少萝卜白菜,多半都腌了起来,炒菜费油,很多时候就是靠这些腌制的小菜下饭的。 等这些都忙完后,就该过大年了。 近几年,上头一直提倡消除封建思想残余,很多习俗都被迫减少或者简化,像过年时的祭灶神c祭祖干脆就是被禁止的,好在扫尘一类的习俗倒仍在。 待大年三十这一天,吃过一顿简单的午饭,赵红英就带着仨儿媳妇儿在灶间里忙活起来。除了要忙着整治晚上的饭菜外,还得防备着时不时偷溜进来的孩子们。谁叫一年到头也就今个儿有好吃的呢?隔着一道门都能闻见里头的香味,几个小姑娘还好,强子和大伟就没消停过,完全不怕冷似的,就在屋里c院中瞎转悠,盼着能讨到一点儿好吃的。 讨到了好吃的,强子还去屋里显摆。几个小姑娘都不理他,唯独毛头被逗弄了几次后,扯着嗓门放声大哭,作为始作俑者的强子,被他爸拍了一下后脑勺,叫他安生点儿。 被警告了的强子,没安生多久就跑出去蹦跶了,他还没忘跟大伟抱怨:“毛头真烦啊!”大伟赞同的点点头。 他俩又闹腾了小半天,直到饭菜上桌,才欢呼一声再度回了堂屋。 赵红英没管饭菜上桌的事儿,她把自个儿收拾妥当后,就去抱喜宝了。虽说依着习惯,小孩子是不上桌的,可喜宝和毛头都还小,不抱着咋办? 不过,就算都还小,俩人的区别也挺大的。身为哥哥的毛头一直在哭,从最初的放声大哭,到后来小声抽泣,就算嘴里塞满了吃的,也不妨碍他自顾自的委屈唧唧。反观喜宝,一天到晚的就瞎乐呵,尤其被赵红英搂在怀里后,更是不停的手舞足蹈,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饶是这样,袁弟来羡慕的目光都始终冲着毛头。 爱哭咋了?那也是个男娃子。努力这般久都没见成效的袁弟来,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了,就是多跟男娃子相处相处,也好招个儿子来。偏偏强子和大伟都闹腾,她琢磨着,要不要年后求求张秀禾,让她来带瘌毛头。 心里揣着事儿,难免动作就有些慢了。这要是搁在平时完全无所谓,可今个儿吃的是年夜饭啊! 宋家其他人都使出了飞筷绝招,每一下必挟到一块肉,几息之后所有盘子里的肉块c肉片c肉沫,都彻底消失无踪了。再片刻,连沾了油腥的锅边素也被挟了个干干净净。倒是几样腌好的小菜没人动,原是咋样现在还是老样子。 等袁弟来回过神来,说啥都晚了。 这时,赵红英从兜里掏出了准备好的压岁钱,把孙子孙女们唤到跟前:“还是一人一分钱。对了,强子和大伟你俩这回考的咋样?没挂红灯笼的话,就给两分钱。” 刚听说要分压岁钱时,强子就“嗖”的一声窜了过去,又猛的在赵红英跟前急刹车停下。因为动作太快太迅猛,还吓了喜宝一跳,不过惊吓过后,喜宝却是咧开嘴“咯咯”直笑,还拍着小肉手起劲儿的鼓掌。 然而,强子并不感到高兴,只低着头蔫巴巴的说:“奶,你给一分钱就好了。” 赵红英给了他一分钱,又问大伟:“你呢?” 大伟“嘿嘿”笑着挠了挠头:“我也要一分钱。” 懂了。 给每个孩子包括俩小的都分了压岁钱,赵红英目光扫过仨蠢儿子以及俩蠢孙子:“以后这样好了,读书的只要考得好,压岁钱就翻倍。” 这话一出,被赵红英目光扫过的几人顿时身形一矮。尤其是宋卫国仨兄弟,他们不由的想起了多年前,每回过年老四和菊花都能拿到比他们多一倍压岁钱的情形,登时有种很委屈的感觉。 就知道亲妈偏心,光疼聪明的,也不知道疼一下他们几个傻的。说好的老天疼憨人c傻人有傻福呢? 过完年没几天,宋菊花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了。 前两年正月她都没回来,第一年是忙着怀孕,第二年倒是生了,可孩子太小。好在今年孩子大了,她妈还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一定要回娘家,来看看她那据说长得极有福气的小侄女。 结果,小侄女还没看到,俩儿子已经被揽了过去。 宋菊花那俩儿子,大的叫程茂林,小的叫程修竹,长得虎头虎脑,不像爹妈倒是有点儿像去部队当兵的四舅宋卫军。而且这俩还是双胞胎,不单长相一般无二,连穿的衣裤都一个样儿,并排站着时,那是既抢眼又喜庆,叫人看着就高兴。 听说女儿回来了,赵红英欢欢喜喜的迎了上去,先把俩小外孙揽在怀里稀罕了一番,这才叫人进屋,又吩咐倒热茶,暖身子驱寒。 程家俩兄弟早就习惯了到哪儿都被人盯着瞧,他们按着来时爸妈教导的,先跟外公外婆问了好,又去给几个舅舅舅妈拜年,这才跟表哥表姐们一起玩。 作为孩子王,强子当仁不让的接管了新来的俩弟弟,横竖在他看来,哪个都比他亲弟弟来得乖。被瘌毛头折腾太多回了,强子连脾气都被磨平了。 直到小孩子们都出去玩了,赵红英才问起宋菊花的近况来。 没人注意到,一旁的袁弟来俩眼珠子都快黏在程家俩兄弟身上了,直到人都跑得没影儿了,她才一脸不舍的收回了目光。 而这时,宋菊花已经说完了自个儿的事情,赵红英更是迫不及待的去屋里抱出了喜宝,一脸得意的显摆着:“菊花你瞅瞅,这就是喜宝。喜宝看这边,这是你小姑姑。” 宋菊花很是认真的打量着她妈怀里的小侄女,凭良心说,小丫头长得真不错,哪怕年纪还小,也能看出是个小美人胚子。尤其是那双大眼睛,黑亮中拖着一股子机灵劲儿,想来将来会是个聪明孩子。然而,即便这样,她还是猜不透她妈心里的想法,咋就那么稀罕这丫头呢?反正她是没瞧出啥特殊来。 幸好,宋菊花有个很棒的优点,那就是坚定不移的相信,亲妈永远是对的。 猜不透就不猜了,宋菊花拿出了打小练就的嘴甜技能,可劲儿的夸起了喜宝。也幸好喜宝有很多可以夸,像长得洋气啊,看着不像队里的,比人家城里娃还要好看,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赵红英高兴得连脸上的褶子里都透着笑意,她就喜欢听人夸喜宝,可其他人夸来夸去就那么两句,不是说长得好,就是说脾气好,听久了耳朵都生茧了。也就宋菊花了,变着法子不重样的夸着,叫她怎么听都听不够。 可怜宋菊花,她本是打算随口夸两句的,结果眼见她妈越听越高兴,只能被迫继续往下夸。直到夸得腮帮子都酸了,好话也快说尽了,在猛灌了两口水后,抬眼见她妈还等着呢,只好想法子岔开话题。 对了! “妈,这是麦乳精,我托人特地从外省弄来的。专门给老人孩子吃的,味道好,还有营养。”宋菊花边说边从带来的布袋子里取出了两个塑料罐子,打开其中一个,用勺子舀了一勺,倒水搅拌,“妈你尝尝。” 麦乳精? 这么新鲜的玩意儿,赵红英别说见了,连听都没听说过。凑上去一看,浅棕色颗粒状,拿水泡开后带着一股麦子的香味,好像还有些甜味儿。闻着味儿不错,她接过来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立马赞道:“这个比红糖水好喝!” “这哪儿能比?麦乳精里头搁了麦精c鸡蛋c奶粉,还有好几种糖,可有营养了。”宋菊花心道,红糖起码每个月都能弄到一些,价钱也不是很贵,麦乳精就不同了,他们这儿压根就没得卖,得托人去外省弄,贵不说,还得看运气。 不过,只要她妈高兴,一切都值得。 “好好,这下喜宝可有口福了。”赵红英实在是舍不得喝,叫儿媳拿了调羹过来,极有耐心的一勺一勺喂喜宝喝。 喜宝早在香味飘出来时,就已经眼巴巴的等着了,她倒是没闹,就这么瞧着。眼看奶奶舀了一勺送到了嘴边,赶紧把小嘴张开,“啊”的一口下肚后,黑漆漆的眼睛瞪得老大,不过紧接着就笑得眉眼弯弯了,高兴的再度张开嘴,坐等投喂。 其他人见状,当然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生怕被受了牵连。唯独只有袁弟来,迟疑的立在堂屋里,不安的绞着手指,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赵红英一贯看不上老三媳妇,要不是她家老三太没用,没本事长得还寒碜,都二十好几了还没讨到媳妇儿,她也不会看上袁弟来。 这袁弟来甭管怎么说,模样还是不赖的,就是身子骨太差,养了都两年了,还是身无二两肉。更别提当初相媳妇儿的时候,那可真的是一阵风就能刮跑。此外,老袁家的名声也不好,男的好吃懒做百无一用,女的更是生来一副受气媳妇儿样,说个说比蚊子还小声,叫人听着就来气。 “杵这儿干啥?多吃点儿多喝点儿,可别饿着我的喜宝。”赵红英皱着眉头瞪了袁弟来一眼,目光还在她那平坦的胸前停留了一瞬,心下忍不住叹气。 这要是喜宝是从老大媳妇肚子里出来的,她还用得着操这份心?咋就偏偏轮到老三媳妇儿呢?要不仔细养着,真怕冷不丁就给断了奶,叫她的喜宝白白跟着遭了罪。 这日过后,宋卫国背了两袋子粗粮就往县里去了。晚间回来时,他告诉赵红英,妹子家里虽然还没断炊,可县里的粮店的确已经有两日没开门了。 城里人吃的是供应粮,每人每月都限量供应的,原本前两日就该供应这个月的新粮了,可谁知,粮食迟迟没收上来,县里的三家粮店齐刷刷关了门,去问了也不知道啥时候会有粮食。偏偏城里人极少有囤粮的习惯,再说就是想囤粮也没辙儿啊,谁叫每月的供应粮都是堪堪够吃的。 要是这一回宋卫国不去送粮食,他妹子家里估计都撑不过五日。 “妈你也不用太担心,听妹夫说,上头已经在申请调粮食了。国家不会不管咱们的,人多力量大,从别个地儿调一些过来,总能撑过去的。”宋卫国开口安慰着。 赵红英也知道这个理。说白了,她也是救急不救穷,这要是叫她养嫁出去的姑娘,那兴许还成,可叫她养姑爷一家子 做啥春秋大梦呢? 整整两袋子粗粮,勒紧裤腰带起码能吃上半个月,这要是半个月后粮食还没调运过来,估计城里得饿死一大片。不过,那就用不着她操心了,再说谁家还没几个亲戚呢? 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个理,谁家都有几个亲戚。可惜,多半人家有的都是那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穷亲戚。 他们大队是隶属于红旗公社第七生产大队,因为土地还算肥沃,每年出产的粮食都不少,哪怕交了公粮,分得的粮食也能叫全家上下把日子捱过去。 可今年,不是情况特殊吗? 整个公社里,除了他们第七生产大队外,其余的生产队尽数遭了秧。有些动作慢的,反而还算幸运,起码地里头的粮食保住了,等暴雨过去后,仔细的将地头翻了一遍又一遍,粮食一点点的全部晒干晒透,多少也能留下一些来。倒霉的反而是勤快的大队,比颗粒无收更惨的就是,所有的粮食尽数被暴雨冲刷走,丁点儿都不曾留下。 这城里还能等调剂供应粮,乡下地头咋办?就算国家不可能不管他们,这几日咋办?去年的粮食早就没了,秋收前都是靠吃野菜喝稀粥勉强混个水饱的,那会儿起码还能看着地里的收成自我安慰,可现在呢? 借粮! 必须想法子借粮! 于是,唯一大丰收且保住了全部粮食的第七生产大队,就成了众人眼中的大肥肉。 一时间,他们这儿人来人往,好多五六年乃至十几年没见过面的亲戚,就这么急吼吼的过来拜访了。都不用问来意,傻子都知道是为了借粮。 “不借不借,我们家也没粮食!” “这是我们一家子上下一整年的口粮啊,要是借了你们,我们吃啥?吃西北风去啊?不借!” “你这是借粮?你这是借命!走走,再不走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你说啥?我没良心?我要是有良心,全家上下都得饿死!“ 一幕幕借粮的情形不断的在他们大队里上演。 其实,若真的是近亲,哪个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亲人去死。可借粮这种事情,却是万万不能开口子。一旦起了头,借了东家,西家也想借,你十斤我八斤,任你有再多的粮食都不够借的。再有,既是借那啥时候还?总不能等来年秋收吧?真到了那份上,借出口粮的人家还能喘气? 所谓口粮,本就是用来糊口的。为了全家老小的性命,再自私又怎样?总比丢命来得强。 不过,宋家这头却格外得安静。 老宋家,其实是两户人家。多年以前,老宋头的老娘没了后,原本的宋家就从院子中间用一堵泥墙隔开,左边归了老宋头,右边则住着老宋头的弟弟宋二拐。 说来也是凑巧,老宋头和宋二拐是亲兄弟,而他们娶的媳妇儿则是一对姐妹花,不过是隔房的堂姐妹。老宋头的媳妇儿是赵红英,宋二拐的媳妇儿叫赵红霞,姐俩打小一道儿长大,因着家里就俩姑娘,加上性子相似,又嫁到了同一家,感情格外得深厚。 瞅着这两日外头的闹腾,赵红霞干脆利索的关了门户,旁人家爱咋咋地,反正她是不伺候的。 赵红英更能耐,她只自顾自的过日子,全然不怕有人上门借粮。对了,上一个胆敢来借粮的人,被她一手擀面棍一手杀猪刀,生生的追出去十里地,最后吓得摔到了苞谷地里,屁滚尿流的落荒而逃了。 正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赵家这对姐妹有多彪悍,所以宋家才格外得安静。这要是拼着挨顿打就能借到粮,咬咬牙也忍了,可事实却是挨了也是白挨,那谁还会去触霉头呢?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像赵家姐妹那般豁得出去,譬如老袁家。 第七生产大队里,最出名的是赵家,因为大队长就是他们家的。其次是娶了俩赵家女的宋家,再然后就是老袁家了。 比起以不好惹出名的赵c宋两家,老袁家出名的理由有点儿丢人。 面c怂c窝里横总之就没一个好词儿。不过,搁这会儿,老袁家却仿佛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了,一个两个的都眼巴巴的上门套近乎说好话,再不济也就是嗷嗷哭叫两声,了不起再往地上一趟,只要舍得丢开脸面,总能借到粮食的。 短短两日时间,队里其他人家为了保住自家的口粮,那是煞费苦心,好些都忍不住动了粗。独独老袁家,愣是因为舍不下颜面,把一年的口粮借了个七七八八。 没法子呀,不借不成啊,到底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啊! 在见到亲妈时,袁弟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上次秋收时瞧着还行,顶多也就是看着疲惫得很,精气神还是不错的,可秋收都结束了,也寻不出什么活儿了,怎么瞧着还不如之前呢? 袁弟来被唬住了,一脸惊吓的看着她妈,结结巴巴的开口:“妈c妈你咋了?” 原本,老宋家是不欢迎外人来的,毕竟眼下情况特殊。不过老袁家跟他们是一个生产队的,就算壮劳力少了点儿,可分得的粮食应该也是够吃的。既然不是来借粮的,赵红英觉得自己还是很好说话的,见就见呗。 于是,袁弟来见到了她亲妈,顺便被吓了个半死。 “弟来啊!”她亲妈未语先落泪,伸着那双形如鸡爪的手抓住了袁弟来的胳膊,声泪俱下的说,“妈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过不下去了。这回你一定要帮帮妈,求你了!” “咋了?到底咋了?”袁弟来还是很心疼她亲妈的,赶忙连声发问,就怕家里发生了什么惨事儿。 是挺惨的,说是惨绝人寰都不为过。 一家子一整年的口粮都被借走了,你说惨不惨?当然,也不是一丁点儿全无,可剩下的那一点,最多也就撑个一两月的,还不知道明个儿会不会再有人来借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9.第079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第013章 宋菊花一家子离开后,张秀禾和王萍也商量着回娘家瞧瞧。她俩的娘家都不在红旗公社,本来路就远,平时忙起来根本顾不上, 也就过年这阵子稍微闲一些,能回去看看。 王萍倒无所谓,她的儿女都大了, 早就想着一并带回去给娘家人瞧瞧。可张秀禾就为难了, 喜宝可以交给赵红英来照顾, 哪怕还没断奶, 喂点米汤和麦乳精, 怎么着也能混过一天。 可瘌毛头呢? 毛头这孩子吧,刚出生那会儿就是光觉得他长得丑,后来才知道,丑并不可怕, 烦才可怕。哪怕身为亲妈, 张秀禾都没法昧着良心夸儿子, 她只能跟王萍商量, 错开回娘家的日子, 叫王萍帮她带一天。 哪知这边才刚开了口, 袁弟来就两眼放光的冲过来主动请缨:“我来!大嫂, 我来帮你带毛头。” 见两个嫂子齐刷刷的看过来, 她立马拍着胸口保证道, “我一定好好照顾毛头, 要是大嫂你不放心,我这就帮你带着,今晚歇我那屋,横竖你明个儿一早才走,仔细瞧好了,我要是哪里做的不对,你还有时间教教我。” 张秀禾有点儿懵:“你来带?”她真不是不放心,横竖毛头这孩子能吃能喝的,就算爱闹腾,糟蹋的也是别人而非他自己。相对的,她更担心老三俩口子会不会被逼疯。 “对,我来带!”眼见张秀禾神情有些松动,袁弟来深怕她反悔,以从未有过的行动力飞快的跑到她那屋抱出毛头,还不忘对目瞪口呆的春丽春梅说了句,“三婶帮你们照看弟弟。” 春丽春梅皆一脸的茫然,眼见袁弟来真把瘌毛头抱出了屋,小姐俩可高兴坏了,没了毛头弟弟,屋里既宁静安详又温馨美好。 可这事儿显然还没完,接下来张秀禾就看着袁弟来跟疯魔了似的,对毛头那叫一个爱不释手。真当是走到哪儿就抱到哪儿,不单轻声细语的跟他说话,连喂米汤时都格外得细致耐心,还笑容满面的给他换洗尿布 一直到太阳下山,袁弟来都忙活了大半天了,仍没有露出丝毫的不耐烦,她甚至还趁着毛头打瞌睡时,高高兴兴的抱着一盆尿布去井边洗干净晾了出去。 别说张秀禾和王萍了,就连串门子回来的赵红英都看懵了,完全猜不透她这是在闹啥。倒是张秀禾,看了半天,总算是彻底放心了,她告诉袁弟来,自个儿明天带着仨大的回娘家,瘌毛头就拜托了。 袁弟来高兴得几乎一蹦三尺高,连声夸赞她是好人,又主动提出来:“要是大嫂你以后忙不过来,我还帮你带!” 揣着一肚子的狐疑,张秀禾笑着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张秀禾就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了,直到第三天下午才回来。到底是亲儿子,她一到家就往袁弟来那屋去了,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臭味。两天没闻了,她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想念。等进屋一瞧,袁弟来正快活的哼着小调儿给毛头换下脏兮兮的尿布,再用兑了温水的湿毛巾仔仔细细的擦干净小屁股,那动作既轻柔又利索,没一会儿就给换上了干净的尿布。 张秀禾:这人的脑子可能有点儿问题。 既然袁弟来带得那么高兴,张秀禾也就没进屋打扰,转身去找喜宝了。她是觉得离开一天多,毛头兴许不带想她的,可喜宝一定很高兴看到她。 果不其然,看到张秀禾出现在自己面前,喜宝乐得那叫一个手舞足蹈,赵红英差点儿就没抱住她,赶紧把她往张秀禾怀里一塞。 张秀禾顺势接过喜宝,小家伙儿一脸兴奋的扑过来就搂住她的脖子,往她脸上连亲了好几口,成功的糊了她一脸的口水。 就听赵红英说:“你走了一天半,她就找了你一天半。非叫我抱着她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转悠过去,连床铺底下她都翻了一遍。实在是找不到你,她还哭鼻子了。对了,昨晚睡觉时,她也瘪着嘴哭了老半天,那叫一个伤心哟。得了得了,你赶紧抱走吧,这个小没良心的。” 喜宝才不管奶奶咋说她,自顾自的傻乐着。 等到了晚上,张秀禾先把兴奋了半天的喜宝哄睡了,又去旁边小床上看了眼儿子女儿,瞧着都睡了,这才压低声音跟宋卫国说了白日里的事儿:“她袁弟来也太有耐心了,咋感觉比我这个亲妈更像亲妈。你说,该不会是抱错了吧?喜宝是咱闺女,毛头才是她亲生的。不然,她咋就那么稀罕毛头呢?” “瞎说啥呢?俩孩子差了半个月,又不是同一天生的!”宋卫国好悬没被她这话给呛死,开口就怼了回去。 可惜张秀禾完全没听进去,回头瞅了眼睡梦中还咧嘴笑的喜宝,愈发笃定了:“我还是觉得喜宝是咱亲生的。你想想,喜宝多好带啊,像她几个哥哥姐姐。要不然,总不能是老三媳妇儿疯了吧?” “我看是你疯了!”宋卫国懒得理她,“睡觉睡觉,你就是闲出来的毛病。” 等宋卫国都开始打呼了,张秀禾还在那里琢磨着。 要知道,瘌毛头是真的没半点儿讨人喜欢的地方,他就是烦,还是那种折腾死人的烦。别的孩子就算爱闹腾,总有安静的时候,唯独他,吃也哭喝也哭玩也哭,尿了拉了还是哭,一天到晚就是哭,哪怕睡着了,半夜里还得哭几场,而且完全不影响他自个儿的作息,横竖他累了到头就睡。哪怕张秀禾是亲妈,都忍受不了他。 偏偏,袁弟来还真就顶住了,甚至瞧着都不像是忍耐,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毛头,把这个惹人烦的小孩崽子当成祖宗来伺候,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直到出了年关都没厌倦。 正月底的一天,赵建设拿着一封信来到了宋家。一问才知道,年前赵红英托他写了封信寄到部队,问宋卫军今年回不回家过年。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好在人没回,信倒是来了。 被儿媳从隔壁叫回来的赵红英,一把抢过信,迫不及待的拆开来一看 “建设,你给念念。” 接过信纸的赵建设一脸无奈,草草一扫,他说:“卫军说,他马上又要出紧急任务了,今年是赶不回来了。还说,最近几年都比较关键,应该没时间回家。他还问全家好,问姑你钱够不够用,缺啥跟他说一声,他想办法给你弄回来。” 赵红英听得心里发酸,忙摇头:“缺啥啊,我啥都不缺,就盼着他平平安安的。唉,连菊花的儿子都三岁了,卫军这个当哥的,还没讨媳妇儿呢。” “那我催催他?”赵建设觉得催也没用,照这个情况看,除非宋卫军退伍了,不然咋娶媳妇儿?娶了搁在家里,两三年都不回来?这不耽误事儿嘛! “催啥催,你就叫他好好听领导的话,家里一切都好,别老惦记着。”赵红英想了想,又说,“再跟他说说喜宝,上回光顾着问他过年回不回家,都忘了提喜宝了。” 赵建设沉默了一瞬,最后还是没发表意见,只连连点头说好。谁叫那是他亲姑呢?只要老爷子别拿旱烟杆子抽他,咋样他都依了。 对了。 “姑啊,回信我到家再写,有个事儿要问问你,这不开春咱们生产队又要调整工种了,你这头咋样?还是全家都下地?” 红旗公社这边,各个生产队的大队长权利还是很大的,就说每年分配活儿,这里的名堂就很多。像去年秋收,赵红英就托他弄了个轻省的活儿给袁弟来,也就是在坝子上看粮食。这不,今年马上又要到春耕了,他这边要提前安排起来,想走后门的当然也要早早的说清楚了。 赵红英一拍巴掌:“是了,差点儿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年猪场那边有人了吗?” “想去猪场?那倒是轻省得很,就是工分低了点儿。”赵建设提醒她。 “要的就是轻省!家里壮劳力那么多,总能赚回来的,不差这几个工分。那就说定了,留个猪场的活儿给卫国媳妇儿!”赵红英一锤定音的说。 赵建设想了想,这事儿应该不难办,就开口答应了下来,见没其他事儿了,这才离开了老宋家。 老宋家这边,张秀禾高兴得连亲了喜宝好几口,乐得喜宝左躲右闪的“咯咯”直笑。一旁的王萍和袁弟来都羡慕的看着她,猪场的活儿是真的轻省,也就打猪草c煮猪食c喂猪啥的,而且连农忙都不用下地,旁人只有眼红的份儿。 转眼就到了开春。 春耕前一天,赵建设带人从红旗公社那头领来了小猪崽,得了消息的张秀禾立马就去上工了。 不过,猪崽都还小,吃的不多,照顾起来也容易,张秀禾挺早就回到了家,抱上喜宝就去找王萍闲聊:“今年咱们可有口福了,足足六只小猪崽呢,说是其他生产队去年断了炊,有两个队还把猪给养死了。就算是活着的,看着也是瘦不拉几没多少肉。任务猪交上去后,上头领导很生气,就说不会养就干脆少养点。对了,我也是今天听人说起才知道,好几个生产队去年都只分了一头猪,其他都交上去了,就这样份量还是不够。” 任务猪说是按个数算的,可送上去后也一样要记录份量。去年不是特殊情况吗?人都快饿死了,更别提猪了。虽然说起来都有苦衷,可还是影响到了今年。 尽管从未养过猪,可张秀禾搂着胖乎乎的喜宝,格外的有自信:“就看我带孩子的这股劲儿,到年底猪出栏时,一定各个都滚圆胖乎。” 对于今年的工作,张秀禾充满了信心,而且干劲十足。可其他人就不好说了,歇了半个冬天,等春耕一开始,都纷纷叫苦不迭。 袁母就是其中之一,上工时,见没人往她这边看,赶紧往旁边疾走几步凑到袁弟来跟前:“你呀,咋还背着这孩子来上工了?别管他了,赶紧把闺女要回来自己带!” 背着瘌毛头下地的袁弟来,起身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子,又伸手捶了捶腰:“妈你没管了,我有主见。” “你倒是说说看,你有啥主见?明明闺女是你生的,便宜都叫你大嫂占了,你还累死累活的给她带孩子,是不是傻啊?” 见亲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袁弟来只能耐着性子给她摆事实讲道理:“我婆婆为啥给大嫂安排轻巧的活儿?还不是因为她生了儿子?我多带带她儿子,回头也生个大胖小子,还愁不能在婆家立足?” “你你你”眼见她人蠢还不自知,袁母几乎要被气得没脾气了,索性问她,“那闺女你就真不打算要了?由着她跟你大嫂亲近?等她将来长大了,不认你了咋办?” “咋办?”袁弟来惊讶的看着她妈,似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不认就不认呗,不就是个丫头片子吗?我不稀罕。” 这话说得太理直气壮,噎得袁母无话可说。 其实,袁弟来是真的有自己的想法。她婆婆今年连五十都没有,就算再活二十年好了,那喜宝也到嫁人的岁数了。想也知道,她铁定做不了主,更别提占便宜了,既然这样还费那劲儿干啥? 袁母缓过来后,忍不住又劝了几句,听得袁弟来一脸的无可奈何。想着这到底是亲妈,生了她养了她为她们姐妹五个吃了一辈子苦的亲妈,她到底还是不忍心了。 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一下,袁弟来无比认真的开了口:“妈,我这么跟你说吧。别说喜宝看着就靠不住,就算她将来是个大孝女,那又有啥用呢?你看我,不也整天惦记着娘家,眼见娘家吃苦受罪,我这心里多难受啊,吃不好睡不香,就恨不能把自己的口粮给娘家送去。可我上头有婆婆盯着,就是再想孝顺你,不也一样不敢拿粮食回去吗?所以说啊,还是得生儿子。” 兴许是因为赵红英不在的缘故,袁弟来没了往日的怯弱,不单人过来了,还特地凑到喜宝跟前,多看了她几眼。 张秀禾以为她是特地来看喜宝的,虽然心下多少有些不乐意,却也不会明着拒绝,毕竟人家才是亲妈。所以,她就顺势将喜宝送了过去:“给,你抱吧。” 袁弟来接过喜宝,身上明显一僵。她娘家倒是有俩弟弟,可她是姐妹里最小的,顶多在旁搭把手,并不曾亲自带过孩子。偏偏她之前几乎没带过喜宝,冷不丁的怀里被塞了一团软乎乎的肉团子,登时手脚无比僵硬,完全不知道该咋办才好。 喜宝虽然不怕生,可她被抱得很不舒服,下意识的拧过身子把手伸向了张秀禾,嘴里也咿咿呀呀的叫着,一副焦急的模样。 没奈何,袁弟来又再度把她送还给了张秀禾:“大嫂,还是你来吧。” 终于回到了熟悉的怀抱里,喜宝美滋滋把脸贴在张秀禾胸前,笑得眉眼弯弯,一看就知道她这会儿高兴得很。见她这样,袁弟来很是尴尬,一旁的王萍更是笑着调侃道:“哟,这么一看,还真不愧是大嫂奶大的,瞧瞧,喜宝跟大嫂多亲近呢。” 这话一出,袁弟来更尴尬了,还是张秀禾打着圆场:“这么点儿大的孩子懂什么?再说我身上这不是有奶香味吗?” 王萍不吭声了,不过看她那脸色,瞎子都看出她满是不屑了。当然,是针对袁弟来的。 结果,袁弟来丝毫不觉得有啥,反而开口劝起了张秀禾:“大嫂,有个事儿我老早就想劝你了。你对喜宝也太上心了。” 张秀禾有点儿懵,王萍也跟着懵了,俩人对视了一眼,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 “喜宝就是个丫头片子,你说你那么上心干啥?还整天抱着她,随便往屋里一丢不就好了?还有喂奶这事儿,她都四个多月了,早该断奶了。你有那奶水,都喂给毛头吃不好吗?”袁弟来又说,面上一派真诚。 可惜张秀禾完全感受不到她的诚意,恨只恨自己看错了人。本以为是个老实到犯傻气的人,结果竟然在这儿等着她。这算啥?以退为进?明着劝她别给喜宝喂奶了,可她又不是喜宝的亲妈,一旦断了奶,还有啥理由养着喜宝?家里那些金贵的吃食就更不用说了。 越想越来气,张秀禾忍不住就在面上带出来了,好在她没想把事情闹大,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妈叫喂的,你跟我说有啥用?跟妈说去!”撂下这句硬邦邦的话,她抱着喜宝,转身就回屋去了。 王萍看了全场,她倒是没有上去劝说的意思,只偷偷笑了起来,笑袁弟来自个儿傻还当别人是傻的。不过,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回过神来的袁弟来,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劝说,这回是冲着她来的。 “二嫂,你说妈是咋想的?一个丫头片子穿啥新衣裳?有料子给大伟不好吗?”袁弟来发自内心的感概着,全然没注意到王萍那杀人般的眼神。 片刻后,自认为看破了她挑拨离间手段的王萍也走了,气冲冲的回了她自个儿那屋,带起了一阵风。 袁弟来懵了,傻不愣登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能回过神来。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自己好心好意来劝解,咋一个两个的都不领情呢? 打从这一天后,张秀禾和王萍算是彻底跟袁弟来不来往了,不过她们之间原本就不大和睦,宋家人除了赵红英外,其他几个都是粗枝大叶的,愣是没发现这里头的问题。赵红英倒是察觉到了,可她懒得管这些破事儿。亲姐妹还有感情不好的,更别提妯娌了。 在各种忙碌中,初冬很快就到来了。 喜宝仍留在张秀禾身边,她还是没断奶,在队上普遍只喂两个月的对比较下,真挺稀罕的。相反,瘌毛头倒是有断奶的迹象,不是张秀禾不疼他,而是他的胃口极大,牙口还好,米汤呼噜噜的喝。还有每次张秀禾喝糖水鸡蛋的时候,他都眼巴巴的瞅着,盼着能喝两口糖水。 赵红英瞅了两回,就说索性断奶得了,家里的小米粥还剩下不少,没必要特地喂奶。又仔细观察了喜宝,见喜宝还是更喜欢喝奶,对米汤糖水啥的兴趣不大,愈发笃定了这个想法。 不过,说是给瘌毛头断奶,倒也不急于一时,反正米汤先喂着,糖水啥的也能喂上几口,偶尔也给他吃点儿炖得稀烂的面糊糊,等时间一长,就自然而然的断了奶。 在这期间,赵红英也把喜宝的冬衣c冬被拿过来了。偏心归偏心,她还是给瘌毛头准备了厚棉布和棉花,咋做就不关她的事儿了,哪怕张秀禾又想做成麻布袋子,她也懒得管。 事实证明,这回赵红英猜错了,张秀禾没把瘌毛头的冬衣做成麻布袋子,她直接做成了小棉被,出门就往毛头身上一裹,晚上睡觉直接当被子盖,还是半盖半垫的。一被三用,回头等毛头长大了,还能拆掉重新做衣裳,简直不能更划算。 赵红英: 懒得理会这傻婆娘,赵红英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盼啊盼啊,终于盼到了队上分猪肉这天。 每个生产队都在年初开春那会儿养了猪,这算是公家的,不过却能在年底分给大家,前提是先上交任务猪。他们第七生产大队之前交公粮及时,这回交任务猪当然也不能落后。不单不能落后,还得收拾干净了,给上头送去。好在,今年队上养了五头大肥猪,送上去三头,还能留下两头。 分猪肉啊,这是全队上下盼了一年的好事儿,关系到过大年时,桌上能不能有道荤菜。 两头大肥猪真的不算少了,可是第七大队人也不少。分到每家每户头上,份量依旧不多。再就是,猪肉也分档次,这年头谁家都想要大肥肉,因为能炼出猪油来,对于农家而言,在没荤腥的日子里,能尝到丁点儿油花,也算是解解馋了。 可惜,肥肉只有那么点,所有人都盯着,就单看大队长赵建设咋分了。 交任务猪时,宋家仨兄弟都去了,等他们回来后,就该分猪肉了。两头大肥猪都已收拾妥当,按说,分猪肉该是不管猪下水c猪血之类的,不过这年头啥都稀罕,赵建设可不想为了贪这点小便宜,被人戳脊梁骨,索性一并分了。不止这些,肥肉之类的格外受欢迎的,也被切成好多块,肥瘦搭配,省得到时候挑三拣四的。 猪肉是按人头分的,领的时候却是一家子算在一起的。一年才领一回猪肉,大家得了消息后,都早早的过来排队了,宋家这边当然也不例外。 轮到赵红英时,负责切猪肉的人自然心领神会的稍微多切了点儿肥肉。拿到猪肉的赵红英喜滋滋的回家去了,强子c大伟等几个孩子更是忍不住高呼着“晚上能吃肉了”,颠颠儿的跟着走了。 在其他人伸长脖子排队等分肉时,袁婆子把袁弟来拽到一边,连声问她:“你咋没还动静?都快三年了才生了个丫头片子,你说你咋那么不争气?难怪你婆婆不喜欢你。搁我,我也恼你。你这样咋立得住呢?” 袁婆子也没法子,她自个儿经历过连生五个闺女的事儿,加上她两个儿媳妇儿里头,只有小的那个给她生了孙子。所以,她觉得特能体谅赵红英的心情。 连儿子都生不出来,要你何用? 看到袁弟来涨红了脸想说什么,袁婆子眼珠子一转,问说:“对了,听说你婆婆挺喜欢你闺女的?” 袁弟来点了点头。 “真有那么稀罕?”袁婆子还是不信。 “是啊,也不知咋想的,稀罕得很。”袁弟来想起这事儿就觉得怪异,见她妈还不信,她又再度肯定的说,“是真稀罕。” 袁婆子又问了一遍,纳罕得不了,回头又转身问道:“那你闺女呢?咋从没见你带着?” 这生不出儿子怨她,咋不带闺女还能被埋怨呢?袁弟来有些不乐意了,想了想就说:“妈你不是也常跟我说,只有儿子才靠得住。那就是个丫头片子,别饿死就成,费那么多心干啥?” “不是你婆婆既然喜欢,你就顺着点呗。”袁婆子也懵了,闺女这话听着咋有些不对劲儿呢? “不就是个丫头片子,这会儿是挺稀罕的,能稀罕多久?就是养得再好也是别人家的。你放心,我和卫民打算努力努力,下回一定生个儿子。”袁弟来一脸‘你放心我有数’的神情,只说,“妈,你的话我都记着呢,生闺女没用,不稀罕。” “那不是”袁婆子活生生的被噎住了,懵了半天才回神道,“闺女你就不管了?你现在还没生儿子呢,有个闺女总比没的好啊!” 袁弟来反问道:“迟早是要嫁出去的,跟没的有啥区别?”又劝她,“我大嫂乐意带,就叫她带着呗。先前劝她别太费心,她还不高兴了,这不正好。”瞅着人群散去了很多,她赶紧催她妈,“下回再说吧,我知道最紧要的就是先生个儿子出来。” 说着,她就快步往家里去了。 此时的宋家,就算站在院子外头都能闻到香味儿,那是赵红英亲自在熬猪油。 成块的肥肉都被切成了方方正正的小块,倒入锅里大火熬着,到时候不单能熬出猪油来,剩下的油渣都是难得一见的美味。当然,猪油都留下来,来年慢慢吃,油渣就能叫大家都过过嘴瘾。因为历年来的情况都差不多,强子和大伟几个孩子,早早的就守在灶间门口,吸着哈喇子,盼着能早点儿吃上油渣。 终于,猪油熬好了,赵红英对王萍说:“去洗两棵白菜,切好拿过来,咱们晚上就吃油渣炒白菜!”又拿了个小碗盛了一些油渣给强子和大伟,“去吃吧,别逗喜宝和毛头,他们不吃。” 强子和大伟一阵欢呼,高高兴兴的去找妹妹们了。 赵红英既想破口大骂,又怕把人吓得断了奶,正纠结着呢,隔壁赵红霞过来串门子,看她一脸的杀气,忙问:“咋了?有人来跟你借粮啊?” “来啊!看我不打断他的腿!”赵红英摆手叫袁弟来一边待着去,顺口回了一句,“你家呢?有人借粮不?” “没,白瞎了我特地把菜刀磨得蹭光瓦亮的。”赵红霞一脸的可惜,全然没注意到刚走出两步的袁弟来被她们姐俩这番话吓得面如土色,只自顾自乐呵呵的说,“你知道不?咱们队上这两天老热闹了!” 是挺热闹的,别看老宋家这头安静得很,可队上其他人家那是真的一天到晚都没个消停,每家每户都是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的。这么说吧,甭管是上门借粮的还是不愿出借的,所有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既拼演技又拼脸皮,简直就是拿生命在唱大戏。 为了照顾喜宝,赵红英自打秋收后就再没出过门,这会儿一听,倒也觉得挺有意思的,赶紧催她接着往下说。 “前头二秃子那老舅妈来借粮,他家婆媳仨都上了,把人挠了个满脸开花。要我说,该!前头得有十好几年没碰面吧?这会儿倒是蹦出来摆长辈的谱了,早干啥去了?傻子才会为了舅舅一家子饿死自家人!” “咱们那七叔公也是命不好,一把年纪了还叫人给赖上。他孙媳妇儿娘家真不像话,把自家孩子往人家院子里一丢就跑了,还说啥反正回去也是等死,就看他们家良心了。” 为了挣条活路,所有人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偏粮食有限,救了别人,自家人就得饿死。只要想通了这一点,要做到铁石心肠其实一点儿也不难。 “对了,还有那老袁家!” “一帮子窝囊废,看有人上门借粮,老袁家的爷们都溜出去了,躲得老远,喊都喊不回。剩下老婆子和俩儿媳能顶啥用?一家两家的都上门借粮,只要有一个顶不住,粮食就保不下。我听人说,他们家已经没粮了,少说也借了二十家!” 听到这里,赵红英就忍不住呵呵了,这下她可算是明白袁弟来为啥会是那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了。不是没吃好喝好,也不是叫人挤兑了,而是娘家没粮了。 一个没忍住,赵红英就把这事儿说了出来,顺便她也想讨个主意。 “这还不容易!”赵红霞立马脱口而出。 “有啥好法子?赶紧说说!”一听有门,赵红英一叠声催促着,还不忘调整怀里的襁褓,好叫喜宝睡得舒服些。 赵红霞摆摆手:“不就是怕她断奶吗?了不起叫你家老大媳妇喂,谁还一定得吃亲妈的奶了?惯得她!” 可不是嘛,吃谁的奶不是吃?赵红英恍然大悟,怪只怪她先前急上头了,竟然没拐过这个弯儿来! 想通后,当天吃晚饭时,她就爆发了。 也怪袁弟来太能作,一碗香喷喷细挂面都摆在她面前了,她不光不吃,还一个劲儿的掉眼泪。见状,赵红英直接点了张秀禾的名儿:“老大家的,以后好吃的都给你,你来喂喜宝,干不干?” “干!!” 张秀禾好悬没直接跳起来,那头点得就跟鸡啄米一样,面上更是一脸的喜色,并且不等赵红英再开口,就一把抢过了细挂面,心下暗道,前头秋收那么累,咋就没让袁弟来累断奶呢?白瞎了那么多精细粮食。 生怕赵红英反悔,张秀禾抢到了面条后,立马拍着她那圆润厚实的胸脯,大声保证:“往后我先紧着喜宝喂,臭小子吃啥都行。” 饶是赵红英已经烦透了袁弟来,看到老大媳妇这般迅猛的举动,还是被噎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点了点头:“那你赶紧吃,吃饱了喂奶去。”看了一眼袁弟来,“老三家的,以后喂奶没你的事儿了,月子也不用坐了,干你的活儿去。” 顿了顿,又问张秀禾,“你自个儿做吃的能行不?要不叫老三家的帮你?” 张秀禾这会儿已经往嘴里塞了两筷子面条了,听了这话立马摆手:“不用,哪就那么金贵了,我自个儿能行。”自个儿做自个儿吃多好,煮面都能多下两根,再说就那点儿活,值当啥呢。 几句话工夫,喜宝的口粮就变了——袁弟来卸任,张秀禾上任。 当然,就算挂面被抢了,袁弟来依然不会挨饿,毕竟红薯稀饭和红薯饼还是管够的。 可吃饱并不等于吃好。粗粮拉嗓子,尤其是红薯饼,干巴巴的没啥味道,咬一口后得喝一大口稀饭才能勉强咽下去。不过,就如今这年景,家家户户都这么吃,他家好赖管饱,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毕竟就连赵红英吃的也是这些。可袁弟来却委屈极了,呆呆的看着跟前的饭桌,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勉强捱过了晚饭时间,袁弟来直到回了房还没止住眼泪,等她男人进屋顺手关了门,她才悲悲戚戚的问:“卫民,你说妈这是咋了?” 宋卫民瞥了她一眼,瓮声瓮气的答着:“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还能把妈看穿了,我有那能耐?” 这话还真没说错,宋家兄妹五人里头,论蠢笨老三宋卫民绝对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名。 袁弟来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只觉得愈发悲凉了。先前,她以为赵红英对她好,是因为想叫她养好身子再怀一个。经过了晚饭那事儿,她算是彻底歇了这个想法,可她怎么也想不通,老太太咋就对喜宝那么好呢? “不就是个赔钱货吗?对她再好,不一样是替别人家养的?折腾啥啊?”怎么想也想不通,袁弟来索性不睡了,坐在床沿上委屈得直抹眼泪。 见状,宋卫民很是无奈的再度开口:“咋又哭上了?好就好呗,妈以前对菊花也很好啊!” 宋菊花就是赵红英的小闺女,长得好看嘴巴还甜,打小就特别招人喜欢。旁的不说,这宋卫民打小就没穿过一件新衣裳,可菊花却正好相反,她就从没穿过人家的旧衣裳。 脱了褂子躺在床上,宋卫民见他媳妇还在那儿哭,终于不耐烦了:“前两天妈不是还让大哥给菊花送了两袋子口粮吗?搁别人提一句借粮,腿都能给打折了,菊花呢?一句话没说,粮食就给送上门了。” 宋卫民觉得,他妈才不重男轻女呢,反正他活了二十多年,就没被重视过一天! 袁弟来更懵了,打小养成的三观遭受了严重的冲击,可到最后她也没能想通,只能哭着睡了。 打从这天起,袁弟来就跟精细粮食永别了,偏她身子骨弱,之前有好吃好喝的供着,奶水倒还算勉强够,一旦换了粗粮,没两日就断了奶,直接绝了她想把喜宝哄回来的想法。更叫她心寒的是,换了口粮的喜宝竟然没有半点儿不适,美滋滋的喝着张秀禾的奶,隔几天一看,居然还胖了一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0.第080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这场粮食危机, 直到半个月后才得到了缓解。不是他们第七生产大队愿意借粮, 而是上面终于拨来了救济粮。 救济粮一到, 城里供应粮危机立马解决了, 而红旗公社这边也得了一部分救济粮。粮食肯定不能白给, 只当是公社出面替社员向上面暂时借的, 等来娘情况好转后,再慢慢如数归还。 消息一出, 不说其他生产队了, 他们第七大队也都松了一口气。等救济粮一到, 就再没人上门借粮了, 这下总算可以安生过日子了。 就在救济粮到的那一日中午,赵红霞兴冲冲的从外头归来, 直奔隔壁家。刚一进院门就听她高声嚷嚷道:“姐, 建设他被上头领导表扬了, 听说还给发了个簇新的搪瓷缸子, 走, 咱们去瞧瞧!” 院子里,张秀禾刚涮了碗筷, 正打算去给喜宝喂奶,就先听赵红霞嚷了这么一声, 她听了脚步先唤了声婶儿, 回灶间搁好碗筷, 这才走进了堂屋。 堂屋里, 赵红英正搂着喜宝跟赵红霞说话。张秀禾进屋接过喜宝,笑着对赵红英说:“妈,你跟婶儿出去转转呗。喜宝有我看着,你还不放心?” 赵红英确实没啥好不放心的,张秀禾生养了四个儿女,各个都敦实得很,就说只比喜宝早出生半个月的瘌毛头,瞧着都有两个喜宝那么大,可见有多壮了。想着自己是有段日子没出门了,出去走走,松松筋骨也好。 “那喜宝交给你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张秀禾“嗯”的应了一声,目送婆婆和婶儿出了门,抱着喜宝就往自个儿那屋走去。恰好这时,袁弟来从她那屋出来,低着头快步的走出了院子。 老宋家是五间大瓦房,最正中的是堂屋,两边各两间屋子,东面住的是老俩口并老大俩口子,西面则叫老二c老三他们住了。许是听见了推门声儿,她隔壁的老二媳妇王萍开了小半扇窗户,往院子里瞧,刚好看到袁弟来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 “她就这么走了?”王萍一脸的不敢置信,她这会儿怀里还搂着小女儿春芳,见她大嫂冲她招手,索性抱着女儿就往东屋去了。 妯娌俩进了东屋,虚掩上门,张秀禾冲着墙边的大床说:“你把芳芳搁床上去。” 东屋的床上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分别是张秀禾的俩闺女春丽c春梅,还有小儿子瘌毛头。不过,真正睡着的只有春梅一人,瘌毛头正蹬着两条光溜溜的小腿,呜哩哇啦的哭着。一旁的春丽则拿了把大蒲扇给弟妹扇风,倒是自个儿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春丽今年五岁了,兴许是女孩子的缘故,她倒是比她哥强子更懂事,打小就带着妹妹一道儿玩。不过,到底年岁摆在这儿,对于这个刚出生一个月的弟弟,她就没辙儿了。看到她妈进屋,她忙说:“妈,毛头咋老哭?是不是又饿了。” “你瞅他屁股湿不湿。”张秀禾边说边挨着床沿坐了下来。 一旁的王萍把女儿放在了侄女身旁,听了这话,顺手就把瘌毛头捞到了怀里,扯开尿片瞅了一眼:“没尿,大概是饿了。”又嗔怪的道,“丽丽才多大,你也真舍得。躺下躺下,这大中午的,好好歇会儿。” 宋春丽摇了摇头,她看了看打着小呼噜半点儿没受影响的亲妹和堂妹,又瞅了一眼被二婶抱在怀里还哭个不停的弟弟,手脚并用的蹭到了她妈身后,伸长脖子去看她妈喂喜宝。 因为喜宝已经叫张秀禾喂了好几天了,宋春丽当然认识她,不单认识,她还挺喜欢的:“喜宝比毛头乖,比毛头好看。” “所以你妈眼里就只剩喜宝了。”王萍其实很不理解,扭头看她大嫂,“你说你帮着喂奶也就算了,咋还帮着带呢?她是没奶,又不是没手!” “喜宝多讨人喜欢,大不了,我就当多生了个闺女呗。”张秀禾的目光落在了美滋滋吮着奶的喜宝面上,低头亲香了一口,“有人犯傻我可不傻。” 王萍想想也对,边哄瘌毛头边说:“你说她是不是看不出来妈稀罕喜宝啊?” “那就不是傻,是瞎了。”张秀禾调整了下姿势,好叫喜宝吃得舒服些,随口回道,“我看她是惦记着娘家那点儿破事呢。” “不是说救济粮下来了吗?”王萍有点儿纳闷,不过她对老袁家的事儿并不感兴趣,只问,“妈跟婶儿干啥去了?我刚在屋里就听到啥搪瓷缸子?” 张秀禾就把刚才那事儿说了出来,说完后瞅着喜宝像是吃饱了,赶紧抱着她起身在屋里走了走,又叫她把奶嗝打出来,这才哄她睡了。 等喜宝睡着了,她才抱过瘌毛头喂起了奶。似乎是饿到了,瘌毛头吃得很凶,没一会儿就吃光了,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嗝,小脑袋一歪,直接睡过去了。 得了,孩子都哄睡了,唯一没睡的春丽又是个乖的。也是到了这会儿,张秀禾和王萍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俩人各自的大儿子又不知跑哪儿野去了。不过,男孩本就淘气,六七岁又是猫嫌狗厌的年纪,横竖附近也没啥河沟,不用担心小孩偷摸着下水,因为很快就丢开这事儿,拿了针线开始缝补衣裳。 这年头啥都缺,衣服裤子那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好在她俩的手艺都不错,哪怕是打补丁,看着也不是很丑。她俩一面做着活儿,一面低声闲聊着,间或瞅一眼睡得喷香的孩子,倒也能打发时间。 这会儿的赵家可热闹得很。 赵家跟宋家一样,几房兄弟都是挨着住的。不同的是,虽然长辈都已过世,可赵红英跟她哥感情很好,赵红霞却自打父母故去后就不再跟兄弟来往,又因为她们姐俩走得近,每次回娘家,都是直接往赵红英她哥那院子去的。 赵红英她哥名叫赵满仓,十来年闹灾荒时他媳妇没捱过去,他也没再娶,就守着唯一的儿子过日子。好在他儿子争气,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生产队大队长,家里的日子当然过得不差,也算是老来享福了。 这不,今个儿一大清早,赵建设就去红旗公社那头开会了,中午回家时带来了一个搪瓷缸子。 等赵家姐俩过来时,就看到赵满仓双手捧着个锃光瓦亮的白底蓝边的搪瓷缸子,上头印着几个工农兵,还有“劳动最光荣”这五个大字。 看到两个妹妹,赵满仓二话不说就把手里的搪瓷缸子给她俩瞧,一脸喜色的跟她们说儿子被领导表扬的事儿。 亲侄儿被表扬了,赵红英当然高兴得很:“这回建设可给咱们生产队长脸了。” 一旁的赵红霞也连连点头附和。 赵满仓都笑得合不拢嘴了,好在他还记得儿子叮嘱的话,临了改了口:“建设说,那是咱们队里所有人的功劳,不能都算在他头上。”不过到底跟前这俩是他妹子,一个没忍住,他又说,“全公社就建设一人得了奖励,我这心里高兴啊!” 确实应该高兴,整个红旗公社十一个大队,只有他们第七大队全额上交了公粮,还提前了两三天。其他的生产队,别说交公粮了,还得手心向上跟国家借粮食吃,虽说迟早都要还的,可就现在这情况来看,啥时候能还上,还真不好说。 两下一对比,可不是愈发显得赵建设这个大队长能耐了吗? 这档口,队上其他社员也过来了,他们是来问问,救济粮那事儿是不是真的。 赵建设明确的告诉他们,救济粮是下来了,不过肯定不是一年的量,最多也就解决下短期内的粮食问题,接下来该咋办还得听上头的意见。 对于社员来说,这已经算是好消息了,起码短时间里,应该没人再来借粮了,他们总算能过安生日子了。 正高兴着呢,外头忽的跑进来一人,满脸焦急的挤到人群前头,大声的问赵建设:“队长,那咱们生产队的救济粮呢?人家都有,咋咱们没有?” 这一席话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还是赵建设反应快,叱道:“瞎说啥?咱们队上今年大丰收,要啥救济粮?” 其实按理说,救济粮既然是分到了红旗公社,就该所有生产队平分。可真正操作起来肯定不是这样的,毕竟生产队土地有贫瘠有肥沃的,产量不同,再说社员的数量也不同,咋可能平均分配呢?再说,第七生产队今年可没遭灾,公社那头就是觉得赵建设这个大队长有能耐,这才又是表彰又是奖励的。 谁知,竟然有人跑来要救济粮? 略定了定神,赵建设沉下脸来:“袁婶儿,我看在你年岁大的份上,叫你一声婶儿。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前头开仓分粮时,你家得了不少粮食。这一个月都没到,就都吃完了?那你就不用等救济粮了,再多都不够你们家祸害的!” 来人不是旁人,就是袁弟来那个娘家亲妈。她原就长了一副长年忍饥挨饿的模样,这会儿被赵建设当众训斥了一通,脸色更难看了,好半天才颤抖着嘴唇开口:“队长,我家是真没粮食了,没了” “那可不干我的事儿,分粮是按工分按人口算的,每个人都盖了手印的。”赵建设目光冰冷的看着她,虽然他只是个生产队的队长,可想要在气势上压倒一个老婆子实在是太容易了,好在他也没打算深究,只冲着社员们高声说着,“这粮食都分到自家手里了,想咋吃就咋吃,要是有人打算把一年的粮食在一个月里头都吃光,我就算是大队长,那也管不了。” 在场的其他社员一阵哄笑,盖住了袁婆子的辩解声。 同在一个大队上,谁还不知道谁。老袁家的那点儿破事,一早就传开了。也有那好心的提醒她,其他生产队不都得了救济粮吗?那也该把借的粮食还了吧? 这话,袁婆子倒是听进去了,再说她也明白不能跟赵建设这个生产队大队长对着干,讨到了主意后,立马赔礼道歉,转身就出去讨粮食了。 目睹着这一切的赵家姐俩却只一脸不屑,赵红英直接撂下话:“她要是能把粮食讨回来,我跟她姓!” 赵红霞也笑嘻嘻的跟着说:“她要能讨回来,当初就不会借出去了。” 之前赵建设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救济粮是有,可数量铁定不多,怕是跟城里人那样给一个月的口粮,就这还是往好了说的。等救济粮吃完以后咋办,搁这会儿真没人知道。所以,袁婆子注定是白忙活一场。 等赵建设打发走其他社员后,走到赵红英跟前,从胸前小兜里掏出了一张对折起来的纸:“姑,卫军又寄钱来了,你明个儿有空不,我陪你去趟城里。” 赵红英眼前一亮,宋卫军是她家老四,也是她最最中意的儿子。其实说白了,她压根就不是重男轻女,只是偏心眼儿,在她心目中,老四宋卫军最好,其次是她闺女宋菊花。当然,这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她的心肝儿是喜宝。 说起来,她之所以那么喜欢宋卫军,还不是因为这是她儿女里头,最聪明最能耐,也是最孝顺的一个。 两年前,宋卫军报名入伍,之后每个月他都会往家里寄钱。搁其他人身上是留一半寄一半,可宋卫军并不是这样的。因为军队里啥都包了,他都是每个月一发津贴就都寄来,自个儿一分钱都不留。 还有一点,他特地点明了每次取钱都必须他妈在场,其他人就算是得了汇款单,也一定提不到钱。 这孝子不稀罕,可孝顺成这样的,反正赵建设这辈子就只见过那么一个。又因为常替他姑写信,有次他就忍不住在信里问,将来要是娶媳妇儿,钱还给亲妈? 收到信的宋卫军,还真就在回信里提了一句。 ——媳妇儿能拿着我的钱跟人跑了,亲妈能不? 赵建设没话可说,只能认输。 正想着事儿呢,赵建设就听他姑说:“有空有空,我叫老大家的帮我看着喜宝,明个儿去城里买几两肉回来给她吃。” 对了,以往每回赵红英去城里取钱,都会去瞧瞧她闺女菊花,顺便叫菊花想法子弄点票来,好买点儿东西带回家。有时是几两肉,有时是几块糖,当然不是给儿媳妇儿吃的,而是给俩孙子的。不过,打从这个月起就可以改改了,喜宝还小吃不得,那就都给张秀禾吃,她好了,喜宝才能好。 对于他姑这种毫不掩饰的偏心眼儿行为,哪怕赵建设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他还不知道宋家最近发生的事儿,就纳闷咋他姑突然改性子了,居然把好吃的给儿媳妇儿?再一想,那钱是宋卫军给亲妈的,咋花都没他的事儿,横竖也不会给他花。 这么一想,赵建设心里就舒坦多了,跟他姑约好了时间,明个儿一早就出发去城里。 等这些都忙完后,就该过大年了。 近几年,上头一直提倡消除封建思想残余,很多习俗都被迫减少或者简化,像过年时的祭灶神c祭祖干脆就是被禁止的,好在扫尘一类的习俗倒仍在。 待大年三十这一天,吃过一顿简单的午饭,赵红英就带着仨儿媳妇儿在灶间里忙活起来。除了要忙着整治晚上的饭菜外,还得防备着时不时偷溜进来的孩子们。谁叫一年到头也就今个儿有好吃的呢?隔着一道门都能闻见里头的香味,几个小姑娘还好,强子和大伟就没消停过,完全不怕冷似的,就在屋里c院中瞎转悠,盼着能讨到一点儿好吃的。 讨到了好吃的,强子还去屋里显摆。几个小姑娘都不理他,唯独毛头被逗弄了几次后,扯着嗓门放声大哭,作为始作俑者的强子,被他爸拍了一下后脑勺,叫他安生点儿。 被警告了的强子,没安生多久就跑出去蹦跶了,他还没忘跟大伟抱怨:“毛头真烦啊!”大伟赞同的点点头。 他俩又闹腾了小半天,直到饭菜上桌,才欢呼一声再度回了堂屋。 赵红英没管饭菜上桌的事儿,她把自个儿收拾妥当后,就去抱喜宝了。虽说依着习惯,小孩子是不上桌的,可喜宝和毛头都还小,不抱着咋办? 不过,就算都还小,俩人的区别也挺大的。身为哥哥的毛头一直在哭,从最初的放声大哭,到后来小声抽泣,就算嘴里塞满了吃的,也不妨碍他自顾自的委屈唧唧。反观喜宝,一天到晚的就瞎乐呵,尤其被赵红英搂在怀里后,更是不停的手舞足蹈,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饶是这样,袁弟来羡慕的目光都始终冲着毛头。 爱哭咋了?那也是个男娃子。努力这般久都没见成效的袁弟来,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了,就是多跟男娃子相处相处,也好招个儿子来。偏偏强子和大伟都闹腾,她琢磨着,要不要年后求求张秀禾,让她来带瘌毛头。 心里揣着事儿,难免动作就有些慢了。这要是搁在平时完全无所谓,可今个儿吃的是年夜饭啊! 宋家其他人都使出了飞筷绝招,每一下必挟到一块肉,几息之后所有盘子里的肉块c肉片c肉沫,都彻底消失无踪了。再片刻,连沾了油腥的锅边素也被挟了个干干净净。倒是几样腌好的小菜没人动,原是咋样现在还是老样子。 等袁弟来回过神来,说啥都晚了。 这时,赵红英从兜里掏出了准备好的压岁钱,把孙子孙女们唤到跟前:“还是一人一分钱。对了,强子和大伟你俩这回考的咋样?没挂红灯笼的话,就给两分钱。” 刚听说要分压岁钱时,强子就“嗖”的一声窜了过去,又猛的在赵红英跟前急刹车停下。因为动作太快太迅猛,还吓了喜宝一跳,不过惊吓过后,喜宝却是咧开嘴“咯咯”直笑,还拍着小肉手起劲儿的鼓掌。 然而,强子并不感到高兴,只低着头蔫巴巴的说:“奶,你给一分钱就好了。” 赵红英给了他一分钱,又问大伟:“你呢?” 大伟“嘿嘿”笑着挠了挠头:“我也要一分钱。” 懂了。 给每个孩子包括俩小的都分了压岁钱,赵红英目光扫过仨蠢儿子以及俩蠢孙子:“以后这样好了,读书的只要考得好,压岁钱就翻倍。” 这话一出,被赵红英目光扫过的几人顿时身形一矮。尤其是宋卫国仨兄弟,他们不由的想起了多年前,每回过年老四和菊花都能拿到比他们多一倍压岁钱的情形,登时有种很委屈的感觉。 就知道亲妈偏心,光疼聪明的,也不知道疼一下他们几个傻的。说好的老天疼憨人c傻人有傻福呢? 过完年没几天,宋菊花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了。 前两年正月她都没回来,第一年是忙着怀孕,第二年倒是生了,可孩子太小。好在今年孩子大了,她妈还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一定要回娘家,来看看她那据说长得极有福气的小侄女。 结果,小侄女还没看到,俩儿子已经被揽了过去。 宋菊花那俩儿子,大的叫程茂林,小的叫程修竹,长得虎头虎脑,不像爹妈倒是有点儿像去部队当兵的四舅宋卫军。而且这俩还是双胞胎,不单长相一般无二,连穿的衣裤都一个样儿,并排站着时,那是既抢眼又喜庆,叫人看着就高兴。 听说女儿回来了,赵红英欢欢喜喜的迎了上去,先把俩小外孙揽在怀里稀罕了一番,这才叫人进屋,又吩咐倒热茶,暖身子驱寒。 程家俩兄弟早就习惯了到哪儿都被人盯着瞧,他们按着来时爸妈教导的,先跟外公外婆问了好,又去给几个舅舅舅妈拜年,这才跟表哥表姐们一起玩。 作为孩子王,强子当仁不让的接管了新来的俩弟弟,横竖在他看来,哪个都比他亲弟弟来得乖。被瘌毛头折腾太多回了,强子连脾气都被磨平了。 直到小孩子们都出去玩了,赵红英才问起宋菊花的近况来。 没人注意到,一旁的袁弟来俩眼珠子都快黏在程家俩兄弟身上了,直到人都跑得没影儿了,她才一脸不舍的收回了目光。 而这时,宋菊花已经说完了自个儿的事情,赵红英更是迫不及待的去屋里抱出了喜宝,一脸得意的显摆着:“菊花你瞅瞅,这就是喜宝。喜宝看这边,这是你小姑姑。” 宋菊花很是认真的打量着她妈怀里的小侄女,凭良心说,小丫头长得真不错,哪怕年纪还小,也能看出是个小美人胚子。尤其是那双大眼睛,黑亮中拖着一股子机灵劲儿,想来将来会是个聪明孩子。然而,即便这样,她还是猜不透她妈心里的想法,咋就那么稀罕这丫头呢?反正她是没瞧出啥特殊来。 幸好,宋菊花有个很棒的优点,那就是坚定不移的相信,亲妈永远是对的。 猜不透就不猜了,宋菊花拿出了打小练就的嘴甜技能,可劲儿的夸起了喜宝。也幸好喜宝有很多可以夸,像长得洋气啊,看着不像队里的,比人家城里娃还要好看,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赵红英高兴得连脸上的褶子里都透着笑意,她就喜欢听人夸喜宝,可其他人夸来夸去就那么两句,不是说长得好,就是说脾气好,听久了耳朵都生茧了。也就宋菊花了,变着法子不重样的夸着,叫她怎么听都听不够。 可怜宋菊花,她本是打算随口夸两句的,结果眼见她妈越听越高兴,只能被迫继续往下夸。直到夸得腮帮子都酸了,好话也快说尽了,在猛灌了两口水后,抬眼见她妈还等着呢,只好想法子岔开话题。 对了! “妈,这是麦乳精,我托人特地从外省弄来的。专门给老人孩子吃的,味道好,还有营养。”宋菊花边说边从带来的布袋子里取出了两个塑料罐子,打开其中一个,用勺子舀了一勺,倒水搅拌,“妈你尝尝。” 麦乳精? 这么新鲜的玩意儿,赵红英别说见了,连听都没听说过。凑上去一看,浅棕色颗粒状,拿水泡开后带着一股麦子的香味,好像还有些甜味儿。闻着味儿不错,她接过来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立马赞道:“这个比红糖水好喝!” “这哪儿能比?麦乳精里头搁了麦精c鸡蛋c奶粉,还有好几种糖,可有营养了。”宋菊花心道,红糖起码每个月都能弄到一些,价钱也不是很贵,麦乳精就不同了,他们这儿压根就没得卖,得托人去外省弄,贵不说,还得看运气。 不过,只要她妈高兴,一切都值得。 “好好,这下喜宝可有口福了。”赵红英实在是舍不得喝,叫儿媳拿了调羹过来,极有耐心的一勺一勺喂喜宝喝。 喜宝早在香味飘出来时,就已经眼巴巴的等着了,她倒是没闹,就这么瞧着。眼看奶奶舀了一勺送到了嘴边,赶紧把小嘴张开,“啊”的一口下肚后,黑漆漆的眼睛瞪得老大,不过紧接着就笑得眉眼弯弯了,高兴的再度张开嘴,坐等投喂。 春耕也是很辛苦的,哪怕比不上秋收那阵子,照样能叫人累脱一层皮。尤其在经过了一整个冬日后,土地都是硬邦邦的,光是松土就费了老鼻子劲儿,更别提之后还有播种,能叫人累断腰。好在,春耕没那么赶时间,在忙活了小半个月后,总算是完事了。接下来,只要看日后需不需要补种,那就是各家各户的自留地了。 他们这一带,土地还真不算少,整块的耕地肯定是公家的,那些边边角角不大方便耕种的,就依着人头划分了下去。壮劳力能分到半分地,老弱妇孺再减半,十岁以下的孩子则没资格分。 自留地当然是好的,种些白菜萝卜,怎么着也能改善一下家里的伙食,哪怕自留地普遍都很贫瘠,那也总比没有的好。搁在往年,老宋家的自留地上也都是种满了白菜萝卜的,可今年,赵红英的意思是,她得留出时间照看喜宝,所以老俩口的地全种上红薯,其他人自个儿看着办。 赵红英其实老早就琢磨过了,之前是因为喜宝年岁太小了,天气又冷,无论是拘在屋里,还是叫张秀禾顺便看着都没啥。可以后呢?眼瞅着喜宝愈发大了,再过段时间,也该断奶开始学走路了,到时候只会愈发需要人守着,还不能跟冬天那样,把人往床上一戳就完事。要是再算上瘌毛头,张秀禾铁定忙不过来。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她跟张秀禾倒着手,她的活儿叫仨儿子去干,张秀禾在猪场的活儿又轻省,想来问题应该不大。至于袁弟来,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横竖把家务活干了就算完了。 于是,赵红英一声令下,刚忙活队上的活儿还来不及歇口气的儿子儿媳们,又再度下了地。就连张秀禾,想着早日忙完早日了事,也提前从猪场赶回来帮忙。 几个大孩子倒是不用家里操心了,强子和大伟一开春就去上学了,春丽带着亲妹和堂妹在家里玩,至于喜宝和瘌毛头,前者由赵红英抱着在路边晒太阳,后者则叫袁弟来抢了去。 算起来,这还是袁弟来头一次违抗婆婆的决定,说什么都不愿意将毛头交出来。虽然家里人都不懂她,可还是由着她背上毛头下地干活。 袁弟来是真稀罕毛头,哪怕这孩子就没安生过一天,她也一样稀罕。还有个事儿,她对谁都没开口,那就是她老觉得吧,当初会怀上女儿,是因为她跟春丽姐妹几个相处多了。反过来说,只要跟毛头多处处,下一次她定能怀上儿子。 抱着如此坚定的信念,袁弟来干劲十足的下了地。这会儿天气已经转热了,当然不是很热,毕竟才开春不久,可因为干得太卖力了,没多久她就觉得脊背发热,额间也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干完一边后,她下意识的活动了一下筋骨,冷不丁的就觉得背上一空,同时旁边传来一声惊呼。等她回神转身一看 王萍脸色惨白的抓着个布袋子,而那个布袋子不是别的,正是头朝下几乎快碰到土块的瘌毛头。 这下,袁弟来结结实实的懵逼了。 而王萍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刚才走过来就是想提醒袁弟来,背带好像有点儿松了。结果,还没等她开口,就看到瘌毛头一个猛扎子从上头掉了下来,最可怕的还是头朝下往地上栽的。要知道,毛头虽比喜宝大了半个月,可满打满算他也才八个月大,这要是给砸实在了,那根本就没得救。 当时,王萍脑子一片空白,想也不想的伸手就去抓,赶在砸实在之前,抓住了毛头的衣角。饶是这样,她也给吓得不轻,脸上丁点儿血色都无。 就在这时,自留地另一头的张秀禾带着哭腔冲了过来,一把搂过毛头,放声大哭:“毛头!我的毛头,你咋样了?毛头,妈来了!” “先回家,回家再说。”王萍直到这会儿都还是惊魂未定的,她也是当妈的,将心比心,自然很能理解张秀禾,“咱们先回去给毛头仔细瞧瞧,其他事儿回头再说。” 张秀禾吓得浑身都在发颤,明明怀里抱着毛头,可脑海里却一遍遍的回放着方才那吓死人的一幕。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自责,亏得王萍出手快,要是毛头真出事了,她也没脸活下去了。 王萍又劝了她几句,看她完全不像是听进去的样子,索性半搀半拖的先把人给弄回家去了。 而此时站在路边的赵红英,心口也是突突直跳,也就喜宝了,傻乎乎的歪着脑袋,伸出手往张秀禾那头指,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些啥。 赵红英缓了缓神,伸手拍了拍喜宝的背,叫她趴在自己肩膀上:“喜宝乖,咱们不闹。”心道,得亏没叫袁弟来带着喜宝,那蠢货有啥用?正这么想着,她就看着袁弟来扶着额头慢慢的坐倒在了地上,登时就更火大了,扯着嗓门嚷嚷着,“剩下的活儿都你一人来做!” 撂下这话后,她就往另一头走去,宋家的自留地也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她得赶过去找儿子,叫老大赶紧回家瞅瞅媳妇儿子。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却说张秀禾整个人都被吓傻了,哪怕被王萍硬生生的拽回了家,她还是没能缓过来,就浑身发抖,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倒是她怀里的毛头,冷不丁的就笑出了声儿。 最先发现异常的,还是王萍。她本来就一直留心张秀禾母子俩,还颇有些不放心的拿手托着毛头,乍一听毛头那笑声,她明显愣了愣,不敢相信的低头一看:“大嫂,你看毛头是不是在笑啊?” 张秀禾还没有缓过来,只是下意识的低头看了过去。 怀里的毛头原本只是嘴角上扬笑得开心,这会儿似是感觉到了有人瞅着他,立马笑出了声儿来:“咯,咯咯咯咯” 妯娌两个被这笑声弄得有点儿懵,还没想好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就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几乎下一刻,宋卫国就冲了进来:“咋c咋了?妈说,毛头给摔了!” “卫国啊!”张秀禾停了一瞬的哭声再度响彻整个屋子,“你差点儿就见不到毛头了!” 毛头:“咯c咯咯咯咯咯咯!” 宋卫国走进屋里,先看到的是已经哭成泪人的媳妇儿,再低头一看,据说被摔了的毛头这会儿已经乐成了个小疯子。沉默了一瞬,他问:“到底出了啥事儿?你别哭,慢慢说,孩子这不是好好的吗?” 这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张秀禾的哭声再度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还边哭边骂着:“我就不该轻信她袁弟来!先前瞧着她还挺细心的,把毛头当亲儿子一样照顾着,从不嫌弃他烦。我还以为她是个好的,结果她在这儿等着呢!本来今个儿妈说她来带,袁弟来还不让!黑心烂肠的东西,她咋那么狠心呢?!” “真摔了?”宋卫国仔细的看了看毛头,“这是摔傻了?” 张秀禾嚎啕大哭:“我好悔啊!我也有错,就不该图松快叫她帮我带毛头,是妈对不住你,你要是真傻了,妈养你一辈子!” 毛头:“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宋卫国赶紧从她怀里抢过毛头,解开外头的大衣裳,把毛头上上下下都摸了一遍,又琢磨着要不要干脆去卫生所一趟。结果,还没等他想好,被放平在床上的毛头,忽的面色一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可真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见他哭成了往日的熊样,宋卫国终于放心了,再一想:“毛头刚才到底是被啥逗乐的?笑成这样。” 张秀禾有点儿懵,不过似乎是看出毛头真的没事,她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天知道,刚才她有多悔恨,恨不得拿自个儿赔给毛头。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王萍,忽的说:“这娃该不会以为三弟妹是在跟他玩吧?” 玩? 问明白了具体经过后,宋卫国拿手放在毛头腋下,将他一下子抛到了半空中,再稳稳的接住。 刚才还哭个没完的毛头,瞬间乐呵了,笑得活像个小疯子,还拍着小手,两眼放光的盯着他爸,一副还想再来的模样。 自留地那边,眼见人都跑了,袁弟来在地上歇了好一会儿,头晕的感觉慢慢的也就散了。她抬头看了看顶上的太阳,想着可能是原本就有些被晒到了,再被毛头这么一吓,才头晕的。等身上好受了,她还是爬起来继续干活,本来三人干的活儿,现在变成她一人的事儿了,足足忙活了小半天,才总算都搞定了。 袁弟来带上农具,磨磨蹭蹭的往家里赶,边走边想着待会儿要怎么跟大嫂解释她不是故意的。 没想到,才刚进了家门,她就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还有种犯恶心的感觉,一个没忍住,就在院子里吐开了,吐了个稀里哗啦,整个人直往地上栽,费了好大劲儿才站住了,她顾不上道歉,赶紧回屋躺着了。 等赵红英听着动静出来一看,登时忍不住骂开了。可骂归骂,还得帮着收拾,又进屋看了看,见袁弟来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她也懒得管了,就是闹不明白,这才开春,就干了大半天的活儿,就中暑了?这也太能耐了。 又半刻后,把剩余自留地都收拾完的宋卫党c宋卫民也回来了。俩人都是一回来先找各自的媳妇儿,只是宋卫民一进屋就觉得不对劲儿,再一看,他媳妇儿正趴在床上探出头吐了个昏天暗地。 “咋了咋了?”宋卫民赶紧上去问情况,见袁弟来一副连胆汁都快吐出来的样子,赶紧跑出去找他妈,“妈,你赶紧给我几毛钱,我带弟来去卫生所。” 赵红英一个眼刀子甩了过来:“她差点儿没把毛头摔死,还敢不好?” “妈你快别说了,我先带她去卫生所,你给我两毛钱,给我吧!”宋卫民都已经做好准备挨揍了,可媳妇儿不能不管。还好,赵红英虽然脾气坏,也没到见死不救的地步,回屋取了两毛钱给他,又叮嘱他去赵建设那头借车。 他们生产队可没卫生所,得去公社那头,好在骑车也花不了多久,加上多半人生病也是捱过去的,还真没花太多时间,赶在日落前回了家。 一进院门,宋卫民就高兴的嚷嚷开了:“妈!弟来她怀孕了!” 赵红英正好从灶间出来,听了这话,就斜眼看着他:“嚷嚷啥?谁还不会怀孕了?是个女的都会怀孕!”顿了顿,她又冲着东屋吼了一嗓子,“赶紧都出来吃饭,强子呢?又跑哪儿疯去了?” 春丽立马把亲妹堂妹都往堂屋赶,又转身往屋后跑,不一会儿就把亲哥给逮回来了。至于几个大人,听到赵红英那一声吼,赶紧都聚了过来。 立在院门口的宋卫民明显有些傻眼,他身旁故作柔弱的袁弟来也跟着傻了。她本来特别高兴的,想着好日子就要来了,坚信婆婆一定会像之前一样对她好的。可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赵红英才没空理她,反正家里粮食够吃,保证谁也饿不着,至于别的,想太多! 袁弟来不甘心的拿手肘鼓捣了一下宋卫民,她是不敢跟赵红英对着干的,可她也不能接受现在的待遇。跟家里其他人吃的一样?不,张秀禾还是有开小灶,那她呢? 虽然有些犹豫,可宋卫民还是找了他妈,先把剩下的钱给了,又问:“妈,弟来她怀孕了,你看要不要给她煮个糖水鸡蛋?” “谁家还没个孕妇了?就你媳妇儿那么金贵,怀孕了天天吃鸡蛋?这么能耐,那你去给她弄红糖c弄鸡蛋,别来烦我!”赵红英开口就给他怼了回去,“自留地那头,你们仨看着办,她就不用去了,队上的活儿该咋干还是咋干,横竖春耕都完事了,能有多累?” 宋卫民还想说啥,赵红英立马不干了:“你媳妇儿怀个孩子,你就打算逼死亲妈啊?可怜我当初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带大,你就这样对我?老头子!” 老宋头提着旱烟杆子就过来了:“你妈这辈子容易吗?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你还逼她?你个不孝子!” 到最后,袁弟来还是没吃上鸡蛋,倒是宋卫民挨了好几下旱烟杆子,还被两个哥哥拉到一旁狠狠的教训了一通。俩口子彻底没了法子,只能老老实实的往屋里钻,顺便彻底将赔礼道歉一事抛到了脑后。 其实,袁弟来也不是真忘了那事儿,她的确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活干多了,一时疏忽了吗?再说了,毛头没真摔着,她又怀了身子,那肯定得先顾着自己的肚子,她坚信这回肯定能生儿子。 是不是个儿子,这会儿还真不好说,不过单从妊娠反应来看,的确跟怀喜宝那时候截然不同。 怀喜宝时,袁弟来是能吃能喝,从来也没吐过,顶多就是时不时的犯困,整个怀孕期间都是太太平平的,没出过丁点儿状况。可这一胎就不同了,才刚怀上,晚上就经常胸闷气短的睡不好,白天除了时常犯恶心外,稍微干点活儿就手脚发软,三餐也吃不好,但凡带了点儿味道的饭菜,她就吃不下去,吐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连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见袁弟来的反应实在是太大了,而且也不像是装的,赵红英终于发话了,叫宋卫民替她多干点儿,好让她早点儿回家歇着。 可这一回家歇着吧,其他问题倒是没有,就是跟张秀禾容易碰到一块儿了。 张秀禾在猪场的活儿轻省,多半时间还是负责照顾两个孩子,而自打知道瘌毛头的笑点在哪里后,她带毛头就松快多了。单从这一点来看,她还得感谢袁弟来,当然事实上她一点儿也不想看到那蠢货。 可都在一个院子里,宋家也不算大,怎么可能碰不到?随着俩孩子渐渐大了,天气也愈发暖和了,张秀禾时不时的就抱着他们去外头晒太阳,有时候就会跟袁弟来打个照面。 虽然心里厌恶,可张秀禾还是没怎么表现出来,顶多就是对袁弟来爱理不理的。偏巧,毛头和喜宝都到了好奇心旺盛的阶段,总是忍不住想往袁弟来那头去。 每回看到这情况,张秀禾都会拽住毛头,坚决不叫他过去。可换成喜宝,她就没那么坚定了,想着那到底是喜宝的亲妈,总不能故意拦着不让母女俩亲近吧?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是没拦着,可人家袁弟来却窜得比兔子还快,只要喜宝一有往她那边靠近的迹象,立马就起身回屋,还每次都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下一脸懵逼的喜宝。 张秀禾气啊,气得恨不得冲上去把门窗砸个稀巴烂,回头就搂着喜宝亲香个没完:“喜宝,咱们不理她,谁稀罕!” 喜宝哪里懂那么多,每回都被亲得咯咯直笑,眨眼就又跟毛头玩到一块儿去了。 最开始,除了张秀禾外,没人发现这事儿。张秀禾也没跟其他人提起过,可架不住事情就是那么巧。 这天,宋卫民提前下工回了家,正好就看到袁弟来跟被鬼撵似的,匆匆跑回了屋里,再一看,却看到喜宝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脸不解的望着紧闭的房门。 尽管张秀禾很快就把喜宝抱回去了,可宋卫民还是在心里咯噔一声响,忙三步并作两步的回了屋,一进去就问:“你躲着喜宝干啥?” 袁弟来一脸复杂的看着他,一时间没吭声。 宋卫民低头盘算了一阵,忽的想起袁弟来娘家亲妈好像是一连生了五个闺女才得的儿子,莫不是怕跟她亲妈一个样儿?他觉得自己真相了,忙开口安慰:“没事儿,就算这胎又是闺女也没啥,妈挺喜欢闺女的。你看看她多稀罕喜宝,当初她也稀罕菊花,对我们仨不是打就是骂的,对菊花从来都是好声好气的,一回都没骂过。” 然而,他这话非但没有安慰到袁弟来,反而叫她愈发的纠结起来。 凭良心说,赵红英的表现太明显了,除非是傻子外加瞎子,才会看不出来她喜欢喜宝。至于宋菊花,袁弟来不知道,她嫁进门没过多久,宋菊花就嫁到城里去了,两三年才回来一趟,所以真的不了解。可单看喜宝好了,就已经能看出赵红英并非重男轻女的人。 可是 叫她怎么愿意承认会有人稀罕闺女不稀罕儿子?她从小到大都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人人都告诉她,闺女没用,再有出息那也是别人家的,只有儿子才是下半辈子的倚靠。现在,让她否定这个观念,岂不是说她这二十多年都白活了? 不光这样,之前她一直努力说服自己,娘家亲妈格外得疼惜她,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疼着,上头的四个姐姐加一块儿都没她那么受宠,所以她始终觉得自己很幸福。当然,她不可能拿自己去跟两个弟弟比,女儿怎么能比得上儿子呢?那是绝对不存在这种可能性的。 所以,赵红英对张秀禾那么好,就是因为张秀禾生了两个儿子,才不是因为喜宝。喜宝算个啥?一个丫头片子罢了,养得再好也要嫁出去,迟早是别人家的人! “弟来?”宋卫民劝了半天也没见她吭声,忍不住上前推了推她。 袁弟来像是猛的惊醒了一般,一下子脱口而出:“我不想看到喜宝,当初就是因为跟春丽那几个丫头片子待久了,我才生了喜宝。要是这回再跟喜宝待一块儿,又生赔钱货咋办?” “也不能这么说。”宋卫民还是继续劝她,“反正妈喜欢,也没啥。” “妈喜欢?妈再喜欢又有啥用?菊花她嫁得好吧?都嫁给城里人了,吃的是城里的供应粮,可跟咱们家有啥关系?你看看她,两三年才回来一趟,顶啥用?”袁弟来突然就爆发了,“你说她忙,对,她都是老程家的人了,谁也不能逼着她回娘家。那喜宝呢?回头她也有出息了,嫁到好人家了,我咋办?” “可菊花不是常给妈布票吗?”宋卫民也是头一次看到袁弟来那么激动,顿时有些犯怵,懵了半晌才挤出这句话来。 袁弟来还是摇了摇头:“光给布票管啥用?要不是老四每个月都寄钱回来,她给了布票,咱们家买得起吗?所以啊,还是要生儿子,等咱们老了就得靠儿子!” 对喜宝好,是能讨婆婆欢心,可袁弟来自认为看得极为明白,婆婆对她好有啥用?她现在年纪轻,靠自己或者靠男人都成,可等她老了呢?婆婆两腿一蹬就走了,她咋办?她还能跑去女婿家里,求着女儿女婿养她?做啥春秋大梦呢! 认真的想了想,袁弟来很是严肃的开口:“卫民,妈对喜宝好,是因为她有儿子可以倚靠。咱们不同,说到底还是得生儿子,生得越多越好。喜宝那儿,横竖大嫂喜欢,又有妈护着,咱们就当没生过这个闺女,等养个十来年嫁出去了,就更没咱的事儿了。” “呃好吧,都听你的。” 这会儿,仔细瞧了瞧两棵树,见上头的果子虽然还没成熟,可瞅着数量却不少,赵红英乐得眉开眼笑的,倒不是稀罕这点儿果子,而是想着老天爷果然疼她,一点儿也没骗她,喜宝来了家里的日子好过了不说,连屋后多年没啥动静的老树都结果了。就算果子本身不值当啥,可这年月啥东西都缺,多一种吃食换换口味也好。 比起家里大人们的感概和惊讶,几个小孩子的想法就简单多了,无非就是想吃而已。 孩子里头年岁最大的强子,前两天就已经知道自己九月里要去上学的事儿,深知好日子没几天的他最近别提有多闹腾了,这会儿更是缠着他爸,非闹着要摘果子吃。 宋卫国抬头瞅了眼挂在枝头青涩的果子,还没吃到嘴里就感觉到了一股子酸意,低头在强子脑袋上呼噜了一把,没好气的说:“吃啥吃,还没熟呢!” 强子不乐意了:“那等它熟了,我还不得上学去了?” “那也不能吃青果子!”宋卫国警告的瞪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看那两棵歪脖子树,到现在,他还有些不大相信老树结果这事儿。 这时,赵红英发话了:“把强子c大伟给我看牢了,不准叫他们上树摘果子。谁敢胡闹我就打断他爹的腿!” 宋卫国和宋卫党听得心里拔凉拔凉的,没等他俩开口,就听赵红英又道:“去问问队上谁家养了狗,替我讨一条来。省得到时候果子熟了惹来了不开眼的贼儿。记得,只要土狗,吃得少长得凶,叫起来也够吓人。到时候往屋后一撂,看哪个不要命的敢来!” 亲妈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咋样?宋卫国先点了点头,还想问仔细点,就见亲妈转身回前头去了,看样子应该是往自个儿那屋去的。 赵红英是去看喜宝的,几个月大的小婴儿本来就是一天一个样儿,感觉稍微疏忽了点儿,就一下子长大了。又因着这些日子都是张秀禾在带孩子,她只见天的往她那屋里钻,搂上喜宝就是一阵心肝宝儿。 喜宝已经快两个月大了,因为养得精细,完全不像队上其他孩子那样黑乎乎臭烘烘的。她的皮肤白皙得很,脸上身上连胳膊上都是一团团的软肉,尤其两条小胳膊,跟白莲藕真没啥区别了,赵红英还特地往她的小手腕上绑了条祝福的红绳,盼着她平安长大。 “唉,搁以前怎么说也得给喜宝弄个小银镯c木牌牌啥的,这年头就不成了。”赵红英颇有些失落,却是不单是那些祈福用品被打上了封建迷信的标签,像洗三满月百日之类的,也不允许大办,当然自家小聚是无所谓的,却不能邀请亲朋好友,这叫啥事儿! 一旁的张秀禾劝着:“弄点儿好吃好喝的,不比这些实惠?等到过年,喜宝就能吃其他东西了。” “也是,我得想法子多弄点儿喜宝能吃的来。”赵红英一想,到过年喜宝也才半岁,能吃的东西太少了。就是来年,估摸着也就像小米粥c鸡蛋黄之类的能入口了。鸡蛋家里倒是有的,别人家舍不得吃,都囤起来去供销社换盐,老宋家自打去年起,所有的鸡蛋都叫俩儿媳妇儿分了吃。到明年,倒是可以都留着给喜宝。可惜上头有规定,每家每户最多只能养三只鸡,要是能养多点儿,不光能自家吃,还能捎到城里去卖呢。 当然,这也仅仅是想想而已,自家吃无所谓,买卖可是犯了大忌讳的。 赵红英正盘算着,怀里的喜宝忽的“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她不禁跟着一笑:“咋了?喜宝也想赶紧长大,吃好东西?好好,奶奶叫你大伯他们努力干活赚工分,叫你四叔在部队里好好训练赚津贴,叫你小姑多攒些副食品票好不好?喜宝你啥都不用管,乖乖吃奶快快长大。” 小孩子长得再快,那也没老宋家屋后歪脖子树上的果实长得快。 明明之前瞧着还全是青涩,没过几天再一看,不单长大了一圈,数量也更多了,就连颜色都开始由青转黄了。大人们还不算太激动,小孩子们却是完全受不起诱惑。强子和大伟这几天哪里都不去,见天的守在树下,倒是不用担心被外人惦记了。就连几个小姑娘,就是春丽c春梅和春芳,她们仨都忍不住趴在靠屋后的窗上眼巴巴的瞧着,尤其是才两岁的春梅,好几次都忍不住拿手放在嘴里,哈喇子吧嗒吧嗒的留下来,弄得春丽老帮她擦口水,擦得下巴都泛红了。 其实说白了,还不是因为物资短缺,小孩子才会馋成那样吗?要说起来,红旗公社靠南边还有做大山,离他们第七生产队当然远得很,可大人们要去一趟也不算难。问题是,前些年大炼钢铁时,砍了太多太多的树,连果树都没能幸免于难。再说了,山上的东西那也属于国家的,作为社员是万万不能挖社会主义的墙脚。 所以,可不就苦了小孩子们? 等又一个月后,眼瞅着有一两枚早熟的果子看起来像是成熟了,赵红英叫人上去摘下来,洗干净切成小块,叫家里人都尝尝。 强子第一个张嘴,然后“嗷”的一声跳起来,龇牙咧嘴的样子就跟吃了毒药一样。不过,兴许毒药的味道都比这个好,因为这橙子太酸太酸太酸了 再酸也舍不得丢掉!强子只抽着腮帮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吮着,哪怕酸得他眼睛鼻子全挤到一块儿了,仍然不肯放弃。看他吃成那样,他妈张秀禾都没敢下嘴,愣了一下后,把自个儿手里的一小块也塞给了强子。 两棵橙子树今年结出的果子是真不少,味道吧,一开始那真是惨不忍睹,不过又捱了一段日子后,酸味淡了很多,哪怕仍旧不甜,那总归是能入口了。关键是,数量太多了,而且卖相也好得很。 一句话,光看它的外表,绝对想象不出它有多难吃。 赵红英尝过一次后,就彻底放弃了,哪怕橙子能放挺久的,她也不打算留着。反正喜宝又不能吃,再说哪怕能吃好了,她也舍不得叫喜宝吃这么酸不溜丢的东西。吃块糖不好吗?起码能甜甜嘴。 不过,等真把果子摘下来后,赵红英还是认真的分了起来。给菊花送一篮子去,她大哥赵满仓也不能忘了,隔壁小叔子家也要分点,再有就是已经看好的有狗的那户人家,意思一下送几个总是要的。 可怜宋卫国,他先是被亲妈指挥着上树挑已经熟了的橙子摘下来,又被要求往县城里菊花家去一趟,还有说好了抱狗的那户人家。好在他舅家和叔家离得近,用不着他去,可就算这样他也仍旧被亲妈使唤得团团转。 当然,哪怕去掉打算送人的这些,剩下的还有不少,更别提屋后树上还有不少尚未成熟的,绝对够家里的孩子祸霍的。 挑卖相最好的拎了一篮子,赵红英亲自往赵满仓家里跑了一趟。这果子好不好吃是一回事儿,关键这代表着她惦记亲哥。正好,赵满仓还真就吃这套,一看到亲妹子拎了一篮子黄橙橙的果子过来,立马就开始回忆当年。 话说多年前,他们这一带闹了很严重的饥荒,所有人都在熬日子,别说粗粮了,那是连树根c观音土都忍不住吃下肚的年代。 “那时候日子过得真苦啊!咱们老赵家,原本有八房人,几十口人,现在你再看看,我和你姑,还有你红霞堂姑,再就只剩下隔壁你栓子叔和贵子叔了。”一提起往事,赵满仓就红了眼睛,拿手在儿子赵建设肩上重重的拍着,“你姑人好啊,自个儿去啃那树根,把半碗粥给我喝了。要不是那半碗粥,我能活下来?还能有你这个小兔崽子?建设啊,你要对你姑好啊,你要知道记着这份恩情啊!” 赵建设他老爹是真正的打小干苦力啊,那巴掌啊,一下就能把他拍矮一截,几下之后,他只觉得自个儿的心肺都快要被拍出来了:“嗯嗯,我记着呢,记得!” “你小子要是敢忘了,我一定打死你!” “忘不了忘不了”赵建设被拍得都没脾气了,连声讨饶,好半天才从老爹的魔爪下成功逃生,完了他还得把他姑送回去,明明两家相隔不远,他得骑着他那大红旗把他姑送回家去。这造的什么孽啊! 相对于赵满仓的感激涕零,隔壁家显然要淡定多了,毕竟两家就隔了一堵墙,屋后那头更是一目了然的。赵红霞老早就知道赵红英家的橙子树结果一事,刚开始她还盯着自家的果树看,可看得眼睛都酸了,也没看到有丁点儿结果的迹象。 对于赵红霞的失望,赵红英丝毫不以为然,这要是谁家老树都能结果,还怎么显出老天爷疼她呢?百世善人的奶奶啊,那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人能当得了的。 又两天后,一只娇憨可爱的小奶狗被宋卫国抱了回来。 这会儿,仔细瞧了瞧两棵树,见上头的果子虽然还没成熟,可瞅着数量却不少,赵红英乐得眉开眼笑的,倒不是稀罕这点儿果子,而是想着老天爷果然疼她,一点儿也没骗她,喜宝来了家里的日子好过了不说,连屋后多年没啥动静的老树都结果了。就算果子本身不值当啥,可这年月啥东西都缺,多一种吃食换换口味也好。 比起家里大人们的感概和惊讶,几个小孩子的想法就简单多了,无非就是想吃而已。 孩子里头年岁最大的强子,前两天就已经知道自己九月里要去上学的事儿,深知好日子没几天的他最近别提有多闹腾了,这会儿更是缠着他爸,非闹着要摘果子吃。 宋卫国抬头瞅了眼挂在枝头青涩的果子,还没吃到嘴里就感觉到了一股子酸意,低头在强子脑袋上呼噜了一把,没好气的说:“吃啥吃,还没熟呢!” 强子不乐意了:“那等它熟了,我还不得上学去了?” “那也不能吃青果子!”宋卫国警告的瞪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看那两棵歪脖子树,到现在,他还有些不大相信老树结果这事儿。 这时,赵红英发话了:“把强子c大伟给我看牢了,不准叫他们上树摘果子。谁敢胡闹我就打断他爹的腿!” 宋卫国和宋卫党听得心里拔凉拔凉的,没等他俩开口,就听赵红英又道:“去问问队上谁家养了狗,替我讨一条来。省得到时候果子熟了惹来了不开眼的贼儿。记得,只要土狗,吃得少长得凶,叫起来也够吓人。到时候往屋后一撂,看哪个不要命的敢来!” 亲妈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咋样?宋卫国先点了点头,还想问仔细点,就见亲妈转身回前头去了,看样子应该是往自个儿那屋去的。 赵红英是去看喜宝的,几个月大的小婴儿本来就是一天一个样儿,感觉稍微疏忽了点儿,就一下子长大了。又因着这些日子都是张秀禾在带孩子,她只见天的往她那屋里钻,搂上喜宝就是一阵心肝宝儿。 喜宝已经快两个月大了,因为养得精细,完全不像队上其他孩子那样黑乎乎臭烘烘的。她的皮肤白皙得很,脸上身上连胳膊上都是一团团的软肉,尤其两条小胳膊,跟白莲藕真没啥区别了,赵红英还特地往她的小手腕上绑了条祝福的红绳,盼着她平安长大。 “唉,搁以前怎么说也得给喜宝弄个小银镯c木牌牌啥的,这年头就不成了。”赵红英颇有些失落,却是不单是那些祈福用品被打上了封建迷信的标签,像洗三满月百日之类的,也不允许大办,当然自家小聚是无所谓的,却不能邀请亲朋好友,这叫啥事儿! 一旁的张秀禾劝着:“弄点儿好吃好喝的,不比这些实惠?等到过年,喜宝就能吃其他东西了。” “也是,我得想法子多弄点儿喜宝能吃的来。”赵红英一想,到过年喜宝也才半岁,能吃的东西太少了。就是来年,估摸着也就像小米粥c鸡蛋黄之类的能入口了。鸡蛋家里倒是有的,别人家舍不得吃,都囤起来去供销社换盐,老宋家自打去年起,所有的鸡蛋都叫俩儿媳妇儿分了吃。到明年,倒是可以都留着给喜宝。可惜上头有规定,每家每户最多只能养三只鸡,要是能养多点儿,不光能自家吃,还能捎到城里去卖呢。 当然,这也仅仅是想想而已,自家吃无所谓,买卖可是犯了大忌讳的。 赵红英正盘算着,怀里的喜宝忽的“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她不禁跟着一笑:“咋了?喜宝也想赶紧长大,吃好东西?好好,奶奶叫你大伯他们努力干活赚工分,叫你四叔在部队里好好训练赚津贴,叫你小姑多攒些副食品票好不好?喜宝你啥都不用管,乖乖吃奶快快长大。” 小孩子长得再快,那也没老宋家屋后歪脖子树上的果实长得快。 明明之前瞧着还全是青涩,没过几天再一看,不单长大了一圈,数量也更多了,就连颜色都开始由青转黄了。大人们还不算太激动,小孩子们却是完全受不起诱惑。强子和大伟这几天哪里都不去,见天的守在树下,倒是不用担心被外人惦记了。就连几个小姑娘,就是春丽c春梅和春芳,她们仨都忍不住趴在靠屋后的窗上眼巴巴的瞧着,尤其是才两岁的春梅,好几次都忍不住拿手放在嘴里,哈喇子吧嗒吧嗒的留下来,弄得春丽老帮她擦口水,擦得下巴都泛红了。 其实说白了,还不是因为物资短缺,小孩子才会馋成那样吗?要说起来,红旗公社靠南边还有做大山,离他们第七生产队当然远得很,可大人们要去一趟也不算难。问题是,前些年大炼钢铁时,砍了太多太多的树,连果树都没能幸免于难。再说了,山上的东西那也属于国家的,作为社员是万万不能挖社会主义的墙脚。 所以,可不就苦了小孩子们? 等又一个月后,眼瞅着有一两枚早熟的果子看起来像是成熟了,赵红英叫人上去摘下来,洗干净切成小块,叫家里人都尝尝。 强子第一个张嘴,然后“嗷”的一声跳起来,龇牙咧嘴的样子就跟吃了毒药一样。不过,兴许毒药的味道都比这个好,因为这橙子太酸太酸太酸了 再酸也舍不得丢掉!强子只抽着腮帮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吮着,哪怕酸得他眼睛鼻子全挤到一块儿了,仍然不肯放弃。看他吃成那样,他妈张秀禾都没敢下嘴,愣了一下后,把自个儿手里的一小块也塞给了强子。 两棵橙子树今年结出的果子是真不少,味道吧,一开始那真是惨不忍睹,不过又捱了一段日子后,酸味淡了很多,哪怕仍旧不甜,那总归是能入口了。关键是,数量太多了,而且卖相也好得很。 一句话,光看它的外表,绝对想象不出它有多难吃。 赵红英尝过一次后,就彻底放弃了,哪怕橙子能放挺久的,她也不打算留着。反正喜宝又不能吃,再说哪怕能吃好了,她也舍不得叫喜宝吃这么酸不溜丢的东西。吃块糖不好吗?起码能甜甜嘴。 不过,等真把果子摘下来后,赵红英还是认真的分了起来。给菊花送一篮子去,她大哥赵满仓也不能忘了,隔壁小叔子家也要分点,再有就是已经看好的有狗的那户人家,意思一下送几个总是要的。 可怜宋卫国,他先是被亲妈指挥着上树挑已经熟了的橙子摘下来,又被要求往县城里菊花家去一趟,还有说好了抱狗的那户人家。好在他舅家和叔家离得近,用不着他去,可就算这样他也仍旧被亲妈使唤得团团转。 当然,哪怕去掉打算送人的这些,剩下的还有不少,更别提屋后树上还有不少尚未成熟的,绝对够家里的孩子祸霍的。 挑卖相最好的拎了一篮子,赵红英亲自往赵满仓家里跑了一趟。这果子好不好吃是一回事儿,关键这代表着她惦记亲哥。正好,赵满仓还真就吃这套,一看到亲妹子拎了一篮子黄橙橙的果子过来,立马就开始回忆当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1.第081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她倒是走了, 王萍却被吓了个半死, 生怕这人一时犯浑干了傻事。干了傻事也就算了, 这要是自己被牵累了那也只能怨自己太嘴欠!! 王萍越想越不安, 索性起了个大早, 抢了生火做饭的活儿, 横竖这活儿以前都是张秀禾干的,就算论资排辈也该轮到自己了。只要一直把袁弟来跟粮食隔离, 就算她真想不开, 也一准办不成。 袁弟来很懵, 不过在短暂的愣神后, 她就无所谓了。有人抢着替她干活还不好?她匆忙吃了早饭,趁着没人留意, 就急忙忙的出门回娘家了。 是没人留意她, 大家伙都忙着呢。别看秋收是结束了, 这不还有秋种吗?哪怕收成比不上春耕秋收那一茬, 可总好过于啥都不干任凭田地荒着吧?秋收已经过了, 也休息了好几日了,秋种自是被提上了日程。好在, 秋种没那么忙活,也不需要所有人都出工, 每家每户出几个劳力就成, 因为是算工分的, 没人会拒绝。 宋家这边, 老宋头带着仨儿子吃过早饭就出门了。张秀禾自个儿四个亲生儿女,还要照顾喜宝,吃完饭就甩手回了屋。王萍赶紧将这摊子事儿揽了过去,一副怕人跟她抢的模样。袁弟来当然没跟她抢,趁人不备就遛了。唯一注意到这番情形的,也就只有赵红英了,可她惦记着一夜没见的喜宝,权当自个儿啥都不知道,只转身往大儿子那屋去了。 在这之前,赵红英担心袁弟来没有带孩子的经验,生怕喜宝遭罪,就亲自带在身边照顾着。可这前些日子喜宝的口粮换了人,张秀禾生养了四个孩子,当然不缺经验,又因为吃了昨个儿那顿猪肉白菜大饺子,她索性主动请缨,喜宝晚上也交给她,万一饿了也好顺手喂着。 赵红英深觉有理,只道张秀禾有良心,没白费了她的大饺子。不过这么一来,她想看喜宝,就得去老大那屋了。 说来好笑,张秀禾也是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对这个小丫头那么上心。最早,她还是存了点儿小心思的,冲着精细粮食才愿意帮着喂奶。结果,这相处时间一长,就忍不住稀罕上了,越照顾越精心,越付出越上心。谁叫人心都是肉长的呢?反正她现在是真的把喜宝放在心尖尖上疼,有一刻没瞧见都心慌,对比之下,倒是显得瘌毛头才像是抱来的那个。 今早起床那会儿,她男人宋卫国都忍不住说她对喜宝太好了,回头等断奶了,看她咋办。 张秀禾想了想,总不能因着还没发生的事儿,先愁上了吧?再说了,瞅瞅亲生的几个孩子——大儿子强子见天的不着家,要不是每天一到饭点就出现,还道他给人家当儿子去了,偏每天都把衣服弄得忒脏,能洗出一盆泥水来,好几次气得她恨不得把人拖过来就是一顿揍;两个女儿倒挺好的,都是乖巧懂事的性子,可再怎么样,年岁摆在这里,仍是需要她多费心照看,顶多不惹事,却也真帮不了太多的忙;最小的瘌毛头就烦多了,见天的哭闹,不然就是吃得多拉得多,尤其他有个坏毛病,一尿裤子就哭,得给他立马换上干净的,半点儿都忍不了,可一换上干净的,没一会儿就又拉了,有次足足换了三块尿片,才总算是干净了。 无论怎么看,张秀禾还是觉得俩闺女和小丫头喜宝最遭人疼,至于俩臭小子,就跟来讨债似的。这么一想,她索性不去想以后的事儿了,说不准喜宝吃了她的奶,就跟她亲呢。 这不早饭过后,赵红英来这屋瞧,见她把喜宝照顾得妥妥当当的,看她的目光也添了一份赞许。等过会儿再来时,手里拿了几块料子。 “这是昨天去城里买的。之前我不是给喜宝做了两件小衣裳吗?正好,这料子也挺透气的,我又给她做了两条开裆裤,剩下的给你了,你看着是给毛头,还是给强子,都成。” 赵红英没说昨个儿还买了件男式汗衫,那是她打算给自家老头子穿的。她可不像那些个光疼儿子不疼男人的妇道人家,老头子苦了大半辈子,就没穿过几次新衣,儿子就不同了,不到三十,这辈子还长着呢。 把剩下的几尺料子给了张秀禾,赵红英顺势接过了喜宝:“来,叫奶奶抱抱。哎哟喜宝真好看,瞧这眼睛多亮啊,看什么呢?看这边,奶奶在哟。” 喜宝还太小了,眼珠子虽然是滴溜溜的转着,其实压根就没在看人,偏就算这样,赵红英还是稀罕得很,高高兴兴的给她换了尿片,穿上了之前就做好的短袖上衣,还是白底碎花的,愈发显得肌肤胜雪,再套上昨个儿晚上她连夜做的开裆裤,瞅着竟不像是个农村娃儿了,洋气得很。 一旁的张秀禾趁婆婆在,赶紧先把瘌毛头给收拾干净了。这即便是有带孩子的经验,一气照顾那么多孩子还是很吃力的,好在三个大的基本上不用她操心,尤其是强子,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一天到晚都不着家。 想到这里,张秀禾就开口跟赵红英说:“妈,我是想着,要不也别等明年了,今年就把强子送到公社小学去?他也七岁了,可以送了吧?” “成。”赵红英搂着喜宝稀罕个没完,一听只是这种小事儿,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其实,他们这儿上小学都挺晚的,多半都是八c九岁才去的,不过这也不要紧,她只道,“不行就叫建设去跟人说说,总会有法子的。” 张秀禾本来还有些没底,听了这话立马放心了,横竖就没她婆婆干不成的事儿,正好也叫强子有正事儿干,省得见天的上蹿下跳没个正行。老二家的大伟也是,不过这得先跟王萍商量商量,她把事儿记在了心上,决定晚些时候把人叫到屋里说话。 这天稍晚些时候,王萍听她说了上学这事儿,立马就点头答应了:“好啊,大伟也就比强子小了一岁,一道儿上学有伴不说,万一被人欺负了,也好有个帮手。” 听了这话,张秀禾心里想,那俩小子不欺负人就不错了,咋可能被欺负呢?不过她也没说啥,就随口问最近有啥新鲜事儿不。 说来也无奈,自打接手了喜宝后,张秀禾是真的分身乏术了,哪怕她可以不用管仨大的,这两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还是叫她忙得脚不沾地,光是每日里洗尿片就已经很费事了。幸好,其他类似于生火做饭洗碗,以及喂鸡这种事儿,都叫王萍揽了去。 王萍笑着说:“新鲜事儿?有,当然有!” 瞧着她那促狭的样子,张秀禾心下一动,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果然 “老袁家也是真不要脸,死活不承认啊,逼得人家没辙儿,索性就跑来找大队长了。” 张秀禾倒是知道袁家四姐妹偷拿家里口粮接济娘家的事儿,可她并不知道后续,这会儿听王萍说起,忙急急的问她:“咋样?哪家先忍不住了?” “老大家啊,就是那个袁招弟,嫁到第三生产队的那个。” 略一想,张秀禾就知道她说的是谁了:“就是嫁给三队梁寡妇儿子的?啧啧,他们家精穷精穷的。” 虽然这年头谁家也不富裕,可差别还是有的。像她们口中的梁家,就是属于真正穷得叮当响的那种。没娶媳妇之前,梁家就是寡母带着独子过活,日子还凑合。娶了媳妇后,光是彩礼就掏空了家底,等生了孩子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年年都是勒紧裤腰带熬日子的。今年又发生了这种祸事,要不是救济粮来得及时,他们一家子怕是早就饿死了。 想到梁家那种情况,妯娌俩对视一眼,都不由的有些唏嘘。张秀禾尤其想不通:“我记得袁招弟生了仨闺女一儿子吧?不管婆婆和男人的死活,她连亲生孩子都不顾了?” “谁知道呢,你看袁弟来,不也一样不管喜宝吗?哟,我瞧瞧,咱们喜宝长得多好看啊,她凭啥不喜欢啊?”王萍也想不通,这重男轻女是没啥,她也觉得将来养老要靠儿子,可女儿也是亲生的,咋就能狠心到不闻不问呢? “她脑子进水了!”张秀禾已经完全被喜宝虏获了,一方面她是不希望袁弟来跟她抢,可另一方面看到袁弟来那么不在乎喜宝,她又生气得很,只搂过喜宝,“她不疼,我疼!” “也是,就当白捡个闺女呗。”王萍说起来就一脸的羡慕,要是她也跟袁弟来前后脚怀孕就好了,反正她是愿意帮着喂帮着照顾的,可惜她运气不好。 张秀禾听出了她话里的艳羡,得意的一扬头:“那是,我跟喜宝有缘呢。你看你看,喜宝长得多好呢,就是因为吃了我的奶,才越来越好看的。” 王萍被噎住了,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床头那边安安静静玩着翻花绳的春丽春梅小姐俩:“喏,那才是你亲闺女。” “她俩长相随爹。”张秀禾干脆利索的甩锅,丝毫没有感到良心痛。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萍还能咋样? “算了,咱们还是继续说老袁家吧。”想着大嫂一贯对自己不错,王萍到底还是没忍心揭穿她,只继续刚才的话题,“梁家不是来找大队长了吗?也没说要粮食,就是质问他,为啥不给老袁家发粮食。” 赵建设简直就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年头但凡跟粮食扯上关系的,就没小事。他之前挺庆幸的,结果麻烦就上门了。亏得梁家还算讲道理,看了按过手印的分粮单子后,也没继续歪缠下去。 张秀禾听得稀罕,忍不住问:“难不成就这么算了?那回头吃啥?” “咋能算了?他们跟咱们队上的人打听,问为啥老袁家领导粮食去哪儿了,人家见事情都这样了,就说了借粮的事儿。”王萍砸吧砸嘴,说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梁家就问了,既然是借粮,那救济粮下来了咋还不还?后来干脆也不问其他人了,就跑到老袁家,堵着门逼问到底谁家借了粮。” “啥意思?这是想帮着要粮?” “可不是?我上午去瞧了,梁家老老小小都堵在门口,袁婆子一开始不肯说,她不是最爱面子嘛?生怕坏了亲戚情分,哭得那叫一个惨哟,都快给她女婿跪下了。可后来她就没法子了,梁家人不走啊,反正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就赖在她家了。逼得没法子,她只能去要粮食。” 说是去要粮食,其实就是带个路。袁婆子要脸,到了亲戚家门口,她就捂着脸直哭,说什么都不愿撕破脸。可她女婿不管,老娘儿女都快饿得走不动道儿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就这么闯进去逼要粮食。不肯还也不要紧,咱们一家老小就搁这儿住下了,直到把借去的粮食吃回来为止。 到了这份上,袁婆子已经无力回天了。她那些亲戚不恨梁家,就只指着她骂。可怜她当初是因为不想撕破脸才借的粮食,结果到最后还是闹翻了,人家非但没觉得她好,反而更恨她了。 就这么一家一家的要粮食,等梁家掐算着够数了,袁家另外三个女婿家也得了消息赶了过来 妯娌俩一个说得起劲儿,一个听得热闹,正这么着,外头传来了赵红英的叫骂声。 “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别掺合你娘家那点儿破事!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直接给我滚回娘家去,我老宋家还不伺候了!” 是赵红英和袁弟来回来了。事儿也不难猜,肯定是袁弟来又回娘家去了,被逮了个正着不说,还挨了一通骂。可惜,躲在屋里的妯娌俩完全不同情她,只侧耳倾听院子里的动静,暗自偷笑不已。 反正粮食已经要回来了,袁家又饿不死,就连几个女婿家里也都没事儿了,那还担心个啥?你说跟亲戚都撕破脸了?横竖之前关系也一般般,闹翻了也没啥大不了的。 然而,别人都能想通的事儿,袁弟来却想不通。她就跟她娘家亲妈一个性子,越想越伤心,回屋又是一通哭,偏因为顾忌婆婆不敢再回娘家,伤心外加担心,她只蔫蔫儿的,干啥都提不起劲儿来。 赵红英瞅着她这副样子就来气,正好想起张秀禾托她的事儿,回屋问了问,得知王萍也希望大伟跟着一道儿去念书,她索性转身出了门,径直去寻她娘家侄儿赵建设了。 等吃晚饭时,赵红英当众宣布了两件事儿。 第一件事儿就是俩孩子念书,宋强和宋伟论年岁都不够,不过有赵建设在,这点儿小问题不算啥。等下个月公社小学秋季开学后,就可以去了。 还有个事儿。 “我叫建设给老三媳妇寻了个地里的活儿,多少能赚点工分,也省得老想些有的没的!” 赵红英一锤定音,袁弟来目瞪口呆。 又过了几天,上头传来消息,又有一批救济粮到了,最迟半个月,就能分到红旗公社。听说,这次调拨来的粮食数量更多,基本上熬到明年开春是没问题的。至于再往后该咋办,那就是明年该操心的了,起码这场粮食危机总算是过去了。 就在这时,老宋家屋后那两棵十多年都没动静的歪脖子树竟然结果了。 如今这年景,吃饱喝足都叫奢侈,像袁弟来这种天天吃细粮鸡蛋红糖的,只怕整个红旗公社都寻不出第二个来。换个人就该感恩戴德了,还整天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样儿,咋个意思? 赵红英既想破口大骂,又怕把人吓得断了奶,正纠结着呢,隔壁赵红霞过来串门子,看她一脸的杀气,忙问:“咋了?有人来跟你借粮啊?” “来啊!看我不打断他的腿!”赵红英摆手叫袁弟来一边待着去,顺口回了一句,“你家呢?有人借粮不?” “没,白瞎了我特地把菜刀磨得蹭光瓦亮的。”赵红霞一脸的可惜,全然没注意到刚走出两步的袁弟来被她们姐俩这番话吓得面如土色,只自顾自乐呵呵的说,“你知道不?咱们队上这两天老热闹了!” 是挺热闹的,别看老宋家这头安静得很,可队上其他人家那是真的一天到晚都没个消停,每家每户都是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的。这么说吧,甭管是上门借粮的还是不愿出借的,所有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既拼演技又拼脸皮,简直就是拿生命在唱大戏。 为了照顾喜宝,赵红英自打秋收后就再没出过门,这会儿一听,倒也觉得挺有意思的,赶紧催她接着往下说。 “前头二秃子那老舅妈来借粮,他家婆媳仨都上了,把人挠了个满脸开花。要我说,该!前头得有十好几年没碰面吧?这会儿倒是蹦出来摆长辈的谱了,早干啥去了?傻子才会为了舅舅一家子饿死自家人!” “咱们那七叔公也是命不好,一把年纪了还叫人给赖上。他孙媳妇儿娘家真不像话,把自家孩子往人家院子里一丢就跑了,还说啥反正回去也是等死,就看他们家良心了。” 为了挣条活路,所有人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偏粮食有限,救了别人,自家人就得饿死。只要想通了这一点,要做到铁石心肠其实一点儿也不难。 “对了,还有那老袁家!” “一帮子窝囊废,看有人上门借粮,老袁家的爷们都溜出去了,躲得老远,喊都喊不回。剩下老婆子和俩儿媳能顶啥用?一家两家的都上门借粮,只要有一个顶不住,粮食就保不下。我听人说,他们家已经没粮了,少说也借了二十家!” 听到这里,赵红英就忍不住呵呵了,这下她可算是明白袁弟来为啥会是那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了。不是没吃好喝好,也不是叫人挤兑了,而是娘家没粮了。 一个没忍住,赵红英就把这事儿说了出来,顺便她也想讨个主意。 “这还不容易!”赵红霞立马脱口而出。 “有啥好法子?赶紧说说!”一听有门,赵红英一叠声催促着,还不忘调整怀里的襁褓,好叫喜宝睡得舒服些。 赵红霞摆摆手:“不就是怕她断奶吗?了不起叫你家老大媳妇喂,谁还一定得吃亲妈的奶了?惯得她!” 可不是嘛,吃谁的奶不是吃?赵红英恍然大悟,怪只怪她先前急上头了,竟然没拐过这个弯儿来! 想通后,当天吃晚饭时,她就爆发了。 也怪袁弟来太能作,一碗香喷喷细挂面都摆在她面前了,她不光不吃,还一个劲儿的掉眼泪。见状,赵红英直接点了张秀禾的名儿:“老大家的,以后好吃的都给你,你来喂喜宝,干不干?” “干!!” 张秀禾好悬没直接跳起来,那头点得就跟鸡啄米一样,面上更是一脸的喜色,并且不等赵红英再开口,就一把抢过了细挂面,心下暗道,前头秋收那么累,咋就没让袁弟来累断奶呢?白瞎了那么多精细粮食。 生怕赵红英反悔,张秀禾抢到了面条后,立马拍着她那圆润厚实的胸脯,大声保证:“往后我先紧着喜宝喂,臭小子吃啥都行。” 饶是赵红英已经烦透了袁弟来,看到老大媳妇这般迅猛的举动,还是被噎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点了点头:“那你赶紧吃,吃饱了喂奶去。”看了一眼袁弟来,“老三家的,以后喂奶没你的事儿了,月子也不用坐了,干你的活儿去。” 顿了顿,又问张秀禾,“你自个儿做吃的能行不?要不叫老三家的帮你?” 张秀禾这会儿已经往嘴里塞了两筷子面条了,听了这话立马摆手:“不用,哪就那么金贵了,我自个儿能行。”自个儿做自个儿吃多好,煮面都能多下两根,再说就那点儿活,值当啥呢。 几句话工夫,喜宝的口粮就变了——袁弟来卸任,张秀禾上任。 当然,就算挂面被抢了,袁弟来依然不会挨饿,毕竟红薯稀饭和红薯饼还是管够的。 可吃饱并不等于吃好。粗粮拉嗓子,尤其是红薯饼,干巴巴的没啥味道,咬一口后得喝一大口稀饭才能勉强咽下去。不过,就如今这年景,家家户户都这么吃,他家好赖管饱,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毕竟就连赵红英吃的也是这些。可袁弟来却委屈极了,呆呆的看着跟前的饭桌,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勉强捱过了晚饭时间,袁弟来直到回了房还没止住眼泪,等她男人进屋顺手关了门,她才悲悲戚戚的问:“卫民,你说妈这是咋了?” 宋卫民瞥了她一眼,瓮声瓮气的答着:“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还能把妈看穿了,我有那能耐?” 这话还真没说错,宋家兄妹五人里头,论蠢笨老三宋卫民绝对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名。 袁弟来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只觉得愈发悲凉了。先前,她以为赵红英对她好,是因为想叫她养好身子再怀一个。经过了晚饭那事儿,她算是彻底歇了这个想法,可她怎么也想不通,老太太咋就对喜宝那么好呢? “不就是个赔钱货吗?对她再好,不一样是替别人家养的?折腾啥啊?”怎么想也想不通,袁弟来索性不睡了,坐在床沿上委屈得直抹眼泪。 见状,宋卫民很是无奈的再度开口:“咋又哭上了?好就好呗,妈以前对菊花也很好啊!” 宋菊花就是赵红英的小闺女,长得好看嘴巴还甜,打小就特别招人喜欢。旁的不说,这宋卫民打小就没穿过一件新衣裳,可菊花却正好相反,她就从没穿过人家的旧衣裳。 脱了褂子躺在床上,宋卫民见他媳妇还在那儿哭,终于不耐烦了:“前两天妈不是还让大哥给菊花送了两袋子口粮吗?搁别人提一句借粮,腿都能给打折了,菊花呢?一句话没说,粮食就给送上门了。” 宋卫民觉得,他妈才不重男轻女呢,反正他活了二十多年,就没被重视过一天! 袁弟来更懵了,打小养成的三观遭受了严重的冲击,可到最后她也没能想通,只能哭着睡了。 打从这天起,袁弟来就跟精细粮食永别了,偏她身子骨弱,之前有好吃好喝的供着,奶水倒还算勉强够,一旦换了粗粮,没两日就断了奶,直接绝了她想把喜宝哄回来的想法。更叫她心寒的是,换了口粮的喜宝竟然没有半点儿不适,美滋滋的喝着张秀禾的奶,隔几天一看,居然还胖了一圈。 赵红英很满意,张秀禾也很高兴,她天天给自个儿开小灶,除了一天一碗糖水鸡蛋外,还能吃上细面条和小米粥,想吃多少都成,吃完了把嘴一抹顺便把碗筷给涮了,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 有回叫赵红英瞧见了,也只是笑眯眯的瞅着她,叫她多吃点,又问红糖还剩多少,听说不多了,赶紧把大儿子唤到跟前。 “改明个儿你再往城里跑一趟,叫菊花想法子多弄些红糖。对了,我记得菊花她小姑子是老师吧?正好,喜宝还没起大名,叫帮着想个好的。记着,别叫花啊春啊的,土得掉渣,要那种一听就很有文化的。” 说到名字时,赵红英一脸的嫌弃,全然忘了她另仨孙女分别叫做春丽c春梅c春芳,而她亲闺女就叫菊花。 好在她本人没这感觉,宋卫国一时间也没听出来,想着这两天刚好得空,他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出门了,等下午回来后,塞给赵红英一个油纸包和一张小纸片。 油纸包里装的是红糖,份量虽然不多,可这玩意儿本就稀罕,能弄到就算不错了。赵红英接过油纸包就顺手塞给了张秀禾,横竖家里现在就她一人喝红糖水。 张秀禾颠颠儿的接了过来,心里盘算着回头还能叫强子喝两口红糖水。鸡蛋她是不敢分,就怕叫那心黑的撞见了同妈告状。 至于那小纸片 赵红英瞅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张秀禾好奇的凑近一看:“写的啥啊?” 宋言蹊。 这是宋菊花她小姑子给喜宝起的名儿,说是出自《史记》,原句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意为品行高洁者自会受人敬重。 然而,面对亲妈和媳妇疑问的眼神,宋卫国挠挠脑门:“说是叫宋言蹊,啥意思我给忘了。” 那你可真能耐! 看懂了亲妈眼里的意思,宋卫国赶紧缩着脑袋跑了,一出门就看到强子在院子里瞎蹦跶,顺手给了他一记脑瓜崩儿:“吵啥呢?出去玩!” 转念一想,喜宝都有大名了,瘌毛头比喜宝还大了半个月,也是时候起个像样的名字了。叫啥好呢?有了,大儿子叫宋强,小儿子就叫宋刚好了。 强子c刚子,一听就知道是亲哥俩! 尽管物资缺乏,过大年仍然是不少人心中的执念,都想着平时咋样都好,年关肯定得想法子弄些好吃好喝的来。 老宋家这边倒不愁,人多连分到手的猪肉也多,肥肉都炼了油,剩下的猪肉切成条抹上盐巴腌制起来。再有就是城里买来的糖块瓜子,还是自留地里产的蔬菜瓜果。今年宋家种了不少萝卜白菜,多半都腌了起来,炒菜费油,很多时候就是靠这些腌制的小菜下饭的。 等这些都忙完后,就该过大年了。 近几年,上头一直提倡消除封建思想残余,很多习俗都被迫减少或者简化,像过年时的祭灶神c祭祖干脆就是被禁止的,好在扫尘一类的习俗倒仍在。 待大年三十这一天,吃过一顿简单的午饭,赵红英就带着仨儿媳妇儿在灶间里忙活起来。除了要忙着整治晚上的饭菜外,还得防备着时不时偷溜进来的孩子们。谁叫一年到头也就今个儿有好吃的呢?隔着一道门都能闻见里头的香味,几个小姑娘还好,强子和大伟就没消停过,完全不怕冷似的,就在屋里c院中瞎转悠,盼着能讨到一点儿好吃的。 讨到了好吃的,强子还去屋里显摆。几个小姑娘都不理他,唯独毛头被逗弄了几次后,扯着嗓门放声大哭,作为始作俑者的强子,被他爸拍了一下后脑勺,叫他安生点儿。 被警告了的强子,没安生多久就跑出去蹦跶了,他还没忘跟大伟抱怨:“毛头真烦啊!”大伟赞同的点点头。 他俩又闹腾了小半天,直到饭菜上桌,才欢呼一声再度回了堂屋。 赵红英没管饭菜上桌的事儿,她把自个儿收拾妥当后,就去抱喜宝了。虽说依着习惯,小孩子是不上桌的,可喜宝和毛头都还小,不抱着咋办? 不过,就算都还小,俩人的区别也挺大的。身为哥哥的毛头一直在哭,从最初的放声大哭,到后来小声抽泣,就算嘴里塞满了吃的,也不妨碍他自顾自的委屈唧唧。反观喜宝,一天到晚的就瞎乐呵,尤其被赵红英搂在怀里后,更是不停的手舞足蹈,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饶是这样,袁弟来羡慕的目光都始终冲着毛头。 爱哭咋了?那也是个男娃子。努力这般久都没见成效的袁弟来,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了,就是多跟男娃子相处相处,也好招个儿子来。偏偏强子和大伟都闹腾,她琢磨着,要不要年后求求张秀禾,让她来带瘌毛头。 心里揣着事儿,难免动作就有些慢了。这要是搁在平时完全无所谓,可今个儿吃的是年夜饭啊! 宋家其他人都使出了飞筷绝招,每一下必挟到一块肉,几息之后所有盘子里的肉块c肉片c肉沫,都彻底消失无踪了。再片刻,连沾了油腥的锅边素也被挟了个干干净净。倒是几样腌好的小菜没人动,原是咋样现在还是老样子。 等袁弟来回过神来,说啥都晚了。 这时,赵红英从兜里掏出了准备好的压岁钱,把孙子孙女们唤到跟前:“还是一人一分钱。对了,强子和大伟你俩这回考的咋样?没挂红灯笼的话,就给两分钱。” 刚听说要分压岁钱时,强子就“嗖”的一声窜了过去,又猛的在赵红英跟前急刹车停下。因为动作太快太迅猛,还吓了喜宝一跳,不过惊吓过后,喜宝却是咧开嘴“咯咯”直笑,还拍着小肉手起劲儿的鼓掌。 然而,强子并不感到高兴,只低着头蔫巴巴的说:“奶,你给一分钱就好了。” 赵红英给了他一分钱,又问大伟:“你呢?” 大伟“嘿嘿”笑着挠了挠头:“我也要一分钱。” 懂了。 给每个孩子包括俩小的都分了压岁钱,赵红英目光扫过仨蠢儿子以及俩蠢孙子:“以后这样好了,读书的只要考得好,压岁钱就翻倍。” 这话一出,被赵红英目光扫过的几人顿时身形一矮。尤其是宋卫国仨兄弟,他们不由的想起了多年前,每回过年老四和菊花都能拿到比他们多一倍压岁钱的情形,登时有种很委屈的感觉。 就知道亲妈偏心,光疼聪明的,也不知道疼一下他们几个傻的。说好的老天疼憨人c傻人有傻福呢? 过完年没几天,宋菊花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了。 前两年正月她都没回来,第一年是忙着怀孕,第二年倒是生了,可孩子太小。好在今年孩子大了,她妈还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一定要回娘家,来看看她那据说长得极有福气的小侄女。 结果,小侄女还没看到,俩儿子已经被揽了过去。 宋菊花那俩儿子,大的叫程茂林,小的叫程修竹,长得虎头虎脑,不像爹妈倒是有点儿像去部队当兵的四舅宋卫军。而且这俩还是双胞胎,不单长相一般无二,连穿的衣裤都一个样儿,并排站着时,那是既抢眼又喜庆,叫人看着就高兴。 听说女儿回来了,赵红英欢欢喜喜的迎了上去,先把俩小外孙揽在怀里稀罕了一番,这才叫人进屋,又吩咐倒热茶,暖身子驱寒。 程家俩兄弟早就习惯了到哪儿都被人盯着瞧,他们按着来时爸妈教导的,先跟外公外婆问了好,又去给几个舅舅舅妈拜年,这才跟表哥表姐们一起玩。 作为孩子王,强子当仁不让的接管了新来的俩弟弟,横竖在他看来,哪个都比他亲弟弟来得乖。被瘌毛头折腾太多回了,强子连脾气都被磨平了。 直到小孩子们都出去玩了,赵红英才问起宋菊花的近况来。 没人注意到,一旁的袁弟来俩眼珠子都快黏在程家俩兄弟身上了,直到人都跑得没影儿了,她才一脸不舍的收回了目光。 而这时,宋菊花已经说完了自个儿的事情,赵红英更是迫不及待的去屋里抱出了喜宝,一脸得意的显摆着:“菊花你瞅瞅,这就是喜宝。喜宝看这边,这是你小姑姑。” 宋菊花很是认真的打量着她妈怀里的小侄女,凭良心说,小丫头长得真不错,哪怕年纪还小,也能看出是个小美人胚子。尤其是那双大眼睛,黑亮中拖着一股子机灵劲儿,想来将来会是个聪明孩子。然而,即便这样,她还是猜不透她妈心里的想法,咋就那么稀罕这丫头呢?反正她是没瞧出啥特殊来。 幸好,宋菊花有个很棒的优点,那就是坚定不移的相信,亲妈永远是对的。 猜不透就不猜了,宋菊花拿出了打小练就的嘴甜技能,可劲儿的夸起了喜宝。也幸好喜宝有很多可以夸,像长得洋气啊,看着不像队里的,比人家城里娃还要好看,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赵红英高兴得连脸上的褶子里都透着笑意,她就喜欢听人夸喜宝,可其他人夸来夸去就那么两句,不是说长得好,就是说脾气好,听久了耳朵都生茧了。也就宋菊花了,变着法子不重样的夸着,叫她怎么听都听不够。 可怜宋菊花,她本是打算随口夸两句的,结果眼见她妈越听越高兴,只能被迫继续往下夸。直到夸得腮帮子都酸了,好话也快说尽了,在猛灌了两口水后,抬眼见她妈还等着呢,只好想法子岔开话题。 对了! “妈,这是麦乳精,我托人特地从外省弄来的。专门给老人孩子吃的,味道好,还有营养。”宋菊花边说边从带来的布袋子里取出了两个塑料罐子,打开其中一个,用勺子舀了一勺,倒水搅拌,“妈你尝尝。” 麦乳精? 这么新鲜的玩意儿,赵红英别说见了,连听都没听说过。凑上去一看,浅棕色颗粒状,拿水泡开后带着一股麦子的香味,好像还有些甜味儿。闻着味儿不错,她接过来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立马赞道:“这个比红糖水好喝!” “这哪儿能比?麦乳精里头搁了麦精c鸡蛋c奶粉,还有好几种糖,可有营养了。”宋菊花心道,红糖起码每个月都能弄到一些,价钱也不是很贵,麦乳精就不同了,他们这儿压根就没得卖,得托人去外省弄,贵不说,还得看运气。 不过,只要她妈高兴,一切都值得。 “好好,这下喜宝可有口福了。”赵红英实在是舍不得喝,叫儿媳拿了调羹过来,极有耐心的一勺一勺喂喜宝喝。 喜宝早在香味飘出来时,就已经眼巴巴的等着了,她倒是没闹,就这么瞧着。眼看奶奶舀了一勺送到了嘴边,赶紧把小嘴张开,“啊”的一口下肚后,黑漆漆的眼睛瞪得老大,不过紧接着就笑得眉眼弯弯了,高兴的再度张开嘴,坐等投喂。 炎炎酷暑,别说站在正日头底下了,就算是有树荫遮着,都叫人热得浑身直冒汗。可秋收在即,眼瞅着田里早已是一片丰收景致,尤其他们生产队今年不单收成好,还比其他生产队早熟了许多,估摸着最多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地抢收了。 这不,生产队大队长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吼得声嘶力竭。下头全体村民都仰着脑袋盯着他,一个个脸庞被晒得通红,却没人有丝毫不耐烦,反而各个斗志昂扬,只恨不得立刻就到抢收时刻。 当然事有例外。 赵红英就没管上头娘家大侄子在吼些啥,只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身旁的儿媳妇儿。 她身旁站着的是她家老三媳妇儿,娘家也是同一个生产大队的,姓袁,唤弟来。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子了,偏袁弟来身子骨弱,就算这多半年里吃好喝好的,那肉也都长到肚子上了。打眼瞧着,就似一个瘦条子顶着个硕大的肚子,看着就叫人觉得害怕。 “老三家的,你饿不?我带了煮鸡蛋。”赵红英边说边从兜里掏了个鸡蛋,剥好后塞到了袁弟来手里,一脸的慈爱,“慢慢吃,别噎着。”看着袁弟来一小口一小口的把煮鸡蛋吃下了肚,她又瞪一旁的三儿子,“卫民你长点儿心吧,没见你媳妇儿口干吗?给她喝糖水啊!” 宋卫民正听得起劲儿呢,冷不丁的得了这话,赶紧把手里的水盅递给他媳妇儿。 袁弟来伸手接过了水盅,里头是她婆婆出门前煮的红糖水,隔了这会儿时间应该是凉了,不过有那么大的太阳晒着,也不会太凉,入口刚刚好。 赵红英笑眯眯的瞅着袁弟来喝糖水,脸上那笑啊,就跟掺了半斤红糖一样,细细问着:“甜吧?我放了两块土红糖。对了,晚饭你想吃点儿啥?鸡蛋小米粥?还是给你下碗细面条?早上刚摘的小青菜不错,再往里头卧个鸡蛋成不?” 甭管赵红英说啥,袁弟来都只管点头说好,一副软性子好脾气的模样:“好,都听妈的。” 尽管赵红英几人站的偏,可坝上都是一片敞亮的,这会儿全生产队的人都在,挤得满满当当的,就有旁人家的媳妇儿瞅着这一幕,压低声音跟身边包着头巾的妇人说:“卫国家的,前头你生那会儿,你婆婆也这样?真享福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2.第082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第二天一早, 赵红英就跟着她大侄儿赵建设往县城去了。 他们红旗公社离县城还是有段距离了,搁旁人那是只能靠两条腿,好在赵建设有一辆自行车。 别说他们队上了,就是整个公社里,有自行车的也没几个。这年头, 自行车那绝对是大件, 先不说价格, 单是想要弄到一张自行车票, 就费老鼻子劲儿了。 赵建设的自行车是一辆大红旗, 红旗牌重型自行车,既稳当又能负重。为了能买到一辆,他攒了好几年的钱,还四处找人帮忙找自行车票,数不清托了多少人情,总算在今年年初入了手。对这个大家伙, 赵建设只差没当祖宗伺候了, 每骑一回都要拿毛巾里里外外都擦一遍,谁来借都不答应, 也就他姑赵红英了, 这个真没法拒绝,因为他爹会揍他。 不光要借车, 还得出人出力把他姑送到县城里, 再给捎回来, 每月一趟,都快成习惯了。 好在有自行车就是方便,到县城时,也就八点刚过,俩人就到了邮局,掏出汇款单提钱。 自打两年前宋卫军入伍后,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钱。久而久之,不止负责接送的赵建设习惯了,连邮局的工作人员都跟他们混熟了。等收了汇款单,兑好钱后,那人还特地提醒了一句:“这回是三十二块五,你点点。” 之前,赵红英和赵建设只顾着拿单子,都没细看,得了提醒才发现汇款单上不是原先的二十七块五,而是三十二块五。 “卫军升职了?”赵建设先反应了过来。这工资也好,津贴也罢,全都是严格按照国家标准来发放的,该几级就是几级,全国各地所有单位都是一个样儿的。 整整多了五块钱啊,这是涨了一级工资,也代表宋卫军升职了。 赵红英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仔细把钱点好拿手帕包好,揣到怀里收了起来。 从邮局出来后,赵建设带上他姑就直接往百货大楼去了。 百货大楼离邮局很近,就在同一条街,因此他们很快就到了百货大楼,熟门熟路的走上二楼,在靠西面的卖布柜台上找到了正在忙活的宋菊花。 “妈!”宋菊花一看到亲妈,立马笑着叫了一声,还是赵红英让她赶紧做事,有话等下说。 宋菊花应了一声,收了跟前顾客的布票和钱,开始扯布。 作为县城里唯一的一个百货大楼,从外头看倒是挺好的,可其实里头卖的东西并不多。像宋菊花所在的卖布柜台,看着是有三个大台面,可却是包括了布匹c被面c衣裤等等,种类花色都非常少。然而即使这样,想买东西除了要有钱外,还得有布票。 这会儿柜台前就一个顾客,是个跟赵红英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太,交了布票和钱后,眼巴巴的等着,直到宋菊花利索的扯了一小段布,折叠好交给她。 可怜巴巴的一小段布,却不是宋菊花弄错了,而是那老太太拿来的布票上头,写的就是伍市寸,上头还印着“为人民服务”。 哪怕不是头一回看到这种情形了,赵红英还是没忍住在心里暗道,就这么点儿布头能干啥,买回家包饺子吗? 这时,宋菊花记好了账,抬头笑看着她妈:“这个月的肉票我还没用,我小姑子前个儿还给了我两张糖票,算着妈你也该来找我了,这两天一直揣兜里呢。对了,要布吗?” 买布的老太太临走前羡慕的看了赵红英一眼,虽然是乡下人的打扮,可架不住人家有个好闺女呢。 赵红英似乎也感觉到了,挺了挺胸:“都要。你哥涨了津贴,以后就是每个月三十二块五了。” “四哥打小就最能耐。”宋菊花边说边掏口袋,把肉票和糖票都给了赵红英,又弯腰从柜台底下翻出了一包东西来,“这是‘处理布’,还有一件‘处理男用汗衫’。” 宋菊花冲着她妈眨了眨眼睛,这所谓的处理货其实很多都称不上是残次品,譬如说那件处理的男用汗衫,仅仅是外包装有所破损,里头则是完好的。这种汗衫是需要专门的汗衫背心票的,不过处理品就不同了,不要票,价钱还便宜。 有这么个卖布的闺女,赵红英压根就不用担心没衣裳穿。可因为节俭惯了,她平常还是不太舍得花钱,能省则省嘛。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她有喜宝了。 赵红英一面从怀里掏出手帕,一面不忘叮嘱女儿:“你帮我攒点儿棉花票,越多越好。” “成,是要给强子做新棉袄吧?”提起娘家大侄儿,宋菊花还怪想他的。她两年前才结婚的,之前在娘家时,常帮大嫂二嫂带孩子,跟强子感情最好,毕竟相处时间长,再说强子还是老宋家的长孙。 可惜,虽然一贯自诩是赵红英贴心小棉袄,这回宋菊花却完全没猜到点子上。 打开手帕拿了钱,赵红英一脸不以为然的说:“强子穿啥新棉袄,旧年的又不是不能穿了,缝缝补补的,我看还能穿个三两年的。” 宋菊花去接钱的手顿住了。 就听赵红英又说:“你有空回队上瞅瞅,你侄女喜宝长得可好了,你见了一定喜欢。对了,棉花那事儿你放在心上啊,记得多攒些,我想过了,喜宝还差一块褥子条厚被条薄被,还得给她做两身新棉衣,好换着穿。对了,棉鞋也不能缺,再做一顶小棉帽,上头给她缀两朵花儿,喜宝戴上一定好看!” “好了,事儿你记着点,我走了。”赵红英拿上东西揣好票证,她还惦记着买肉买糖,说完就走了。一旁当壁画的赵建设赶紧跟上。 他们倒是来去匆匆,却留下了一脸懵逼的宋菊花。 宋菊花想不明白,不就是一个月没见面吗?咋亲妈徒然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说变就变呢?你要变,倒是提前打个招呼呢。等等,想起前些日子她大哥特地跑家里讨名字的事儿,她觉得自己大概真相了。 其实说白了,也不是她有多聪明,真就能通过只言片语猜到真相。而是从小到大,她都深刻的贯彻了一个原则。 亲妈说的永远都是对的!! 从小,赵红英就告诉她,地里刨食没出息,又苦又累,关键还得看天吃饭。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得好好读书,又因为小学毕业的人太多了,最起码也得念到初中毕业。红旗公社没有初中,她就跟着四哥宋卫军一起到县城里念的初中。为了能跟四哥同班,她在小学时还跳了一级。 至于前头那仨,倒不是赵红英偏心,而是那仨蠢到小学一年级就开始往家里背红灯笼。每半年两盏,稳定得叫赵红英都懒得训他们了。这还得亏小学就两门课,要是课程一多,那估计红灯笼就更多了。 再后来,等她初中毕业了,赵红英又频频告诫她,说人家的时候,千万不能光看外表,得注重内在。女人长得美多半是娇气不干活的,男人长得俊那基本上就是个废物蛋子了。当然,也有可能跟她前头那仨哥似的,又丑又笨还没出息。 被成功洗脑了的宋菊花,最后嫁了个城里人。她男人是机关里的小办事员,除了个头矮点儿长得丑点儿,其他都好。她公公是纺织厂的领导,婆婆则是同一个厂的妇女主任,她男人还有个妹子,高中毕业后留校在初中部当了老师,前些日子已经开始说人家了,怕是最晚年底也该嫁人了。 宋菊花不知道她妈这是抽的什么风,不过从小到大的经历告诉她,听妈的准没错。既然亲妈喜欢,那她就跟着一道儿喜欢呗。这么一想,她就淡定了。 不过,还有个比较头疼的事儿,她一般很难抽出空来。公婆都还没退休,她男人就更别说了,小办事员还不是给人跑腿的?就算以后的前途无量,这档口还得老实上班。她自个儿虽然不是很忙,可问题在于,家里还有俩小混蛋呢。 对了,她是在三哥宋卫民结婚后,才嫁到了城里。不过,比起到现在只有一个闺女的宋卫民,她结婚不到两个月就怀了身子,第二年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她有俩儿子,本人嘴巴甜会做人,手脚还勤快。虽说这卖布的工作是公公帮找的,可她干得一直不错,跟其他老拿乔得罪顾客的营业员不同,她永远都是笑眯眯的,年初还得了个优秀奖。加上娘家那头饥荒时还会送粮食来,她坐月子时吃的鸡蛋也是她妈送来的,公婆和小姑子都高看了她一眼,小日子过得相当不赖。 至于赵红英为啥会无缘无故的喜欢喜宝,说真的,她妈又不是头一回不讲道理了,不稀奇。 这天,赵红英从城里买回了三两肉和十块硬水果糖。搁在以前,那肯定是给俩孙子吃的,这回就不一定了。 不对,是一定不会给强子和大伟了。 水果糖被她藏起来了,这玩意儿难得,等喜宝稍微大点儿就可以吃了。三两肉则被她剁吧剁吧的包了饺子,晚饭时,其他人都是照例红薯稀饭配干饼子,唯独张秀禾面前搁了一大碗猪肉白菜馅儿的饺子。 张秀禾: 就先不吐槽这不年不节的吃啥饺子,光是这猪肉白菜馅儿,那是连过年都未必能吃上的。也就是这会儿天气太热了,不然赵红英也不会一顿都给煮了。她是想着,反正放到明个儿也坏了,不如一气都叫张秀禾吃的,然后赶紧喂奶去。 尽管内心无比惶恐,张秀禾还是美滋滋的吃了起来。她倒是想省下来给儿子吃,问题是赵红英看着呢!! 那就只能全都自个儿吃了。 一大碗饺子下肚,张秀禾吃得有点儿撑。正好赵红英催促她去喂喜宝,她就顺势往屋里去了,没管那一桌的狼藉。 其实这年头洗碗筷还挺容易的,因为没油水啊,菜也少,就几个盛稀饭的碗,那也是吃得干干净净的,打了井水冲洗几遍后,沥干放到五斗橱里就成了。 这活儿以前都是张秀禾干的,打从她进门起就是,可如今却是轮到袁弟来了。 袁弟来抬头看了一眼大嫂那屋,她知道这会儿大嫂一定给喜宝喂奶,想着宋家这边富裕到能买肉吃饺子,可她娘家今晚还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一碗稀饭。这么想着,她下意识的往娘家方向望了望,心里揪着疼。 王萍从堂屋出来时,就看到袁弟来神情微怔的看向西边那头,她略一想,就猜到是咋回事了。 她走过去说:“别操心你娘家了,他们饿不死。” 被王萍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袁弟来好悬没把碗给砸了。这一幕吓到了王萍,她赶紧过来帮着收拾:“你倒是悠着点儿呢,摔了碗,妈她又得骂人了。算了算了,你歇着吧,我来。” 袁弟来松了手,只是面上的神情还是有些怔怔的。 见状,王萍又说:“我刚才说的是真的,没骗你。你也不想想,我骗你有啥好处?”她边洗碗筷边告诉袁弟来,袁家那头有粮食了,当然不是借出去的那些要回来了,会上门寻死腻活都要借粮食的人,你根本就别指望能如数归还。事实上,袁家的粮食都是救济粮。 ——来自于袁家另外四个女儿。 那袁婆子是一气生了五个闺女后,才得了俩儿子。当初,为了求个儿子,她真的是啥法子都用了,给五个闺女起的名字,就很好的说明了她的最终梦想。 袁招弟c袁求弟c袁再求c袁跪求,以及袁弟来。 这袁弟来在招来弟弟方面倒是能耐得很,继她之后,袁婆子终于有儿子了,还是俩。可在报答娘家方面,她就太不给力了。她那四个姐姐,之前是真没法子,只因她们嫁得都不远,全在红旗公社里头,所以那场秋收后的暴雨,也害得她们各自的夫家断了炊。 好在,前几日救济粮发下来了,家里总算又有吃的了,袁家那四个女儿完全没商量过,就这么齐刷刷的拿了夫家的救命粮食送到了娘家。 “啥时候的事儿?我咋不知道?”袁弟来呆住了。 王萍洗完了最后一个碗,拿在手里甩了甩:“就今个儿啊,哦,你在屋里躺了一天,没出门对吧?” 昨个儿正午,袁弟来往娘家跑了一趟,偏她身子骨弱,哪怕生完喜宝后吃了不少好东西,仍旧没养回来。这么跑了一下午,回头就有些中暑了,所以今个儿她一天没出门,也难怪啥都不知道了。 看袁弟来点了点头,王萍叹了口气:“你那四个姐姐也真豁得出去,连家里的救命粮食都敢拿,接下来的日子该咋过啊?我猜,一准是偷拿的,回去怕是得挨打了。” 公社这头,被自家男人打的女人多得简直都数不清,不过一般人也就是气狠了来一下,真把人打伤打死这种事儿,倒从没发生过。可那也得分情况,救济粮的数目本来就不多,分到各家头上就更少了,一旦事发后,绝对是一场家庭大战。 王萍猜的不错,袁弟来那四个姐姐全都是偷拿了家里的粮食,回头就挨揍了,不过揍得倒还不算太厉害,因为各家都巴望着能找回粮食,早一刻就多点希望,当然顾不上打人。 至于粮食去哪儿了,不用说都能猜到,因此当天晚上,就有人跑来他们第七生产大队问情况。 关键时刻就看出团结来了,哪怕这事儿在他们这儿都传开了,毕竟农闲时分,谁家来了人,周遭的邻里还能看不到?再说袁家四姐妹都是在这里长大的,大家都认识。 然而,没人说出真相来,全都一问三不知。 这老袁家在他们队里是属于常年惹人笑话的,可凭良心说,他们家的为人并不坏,即便两个爷们好吃懒做了一些,那压榨的也是亲妈和亲姐,最多再加上媳妇,跟外人没啥关系。再一个,社员们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顾忌的,袁弟来嫁给了宋家老三,而宋家那老婆子赵红英却是大队长的亲姑。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所有人齐齐的选择了装聋作哑。 袁家四姐妹的夫家人只能失望而归,这无凭无证的,他们最多只能说自家媳妇偷粮食,旁的要是闹过了,万一赵建设告到公社去,他们一样吃不了兜着走。尤其赵建设最近还是公社的名人,开罪不起。 除非,他们各自的媳妇儿愿意开口承认是把粮食给了娘家 这后头的事儿,王萍还不知道,所以她只安慰袁弟来,老袁家的人肯定饿不死,因为袁弟来那四个姐姐太狠了,每家的救济粮本来可以撑个近一月的,她们拿来了大半。现在的情况是,只要袁家别再犯傻借粮,起码三个月里不用担心吃食问题了。 袁弟来立在院子里发呆,等王萍把碗筷拿进屋放好后,走出来一看—— 好家伙,又哭上了。 王萍还想问咋的了,就听袁弟来抽抽搭搭说:“我c我不配当袁家的女儿,对不起我妈c我弟” “别介!那是你几个姐姐婆家废物,换成是你,妈能把你娘家亲妈c你那俩弟弟,一块儿都给灭了!!”其他人偷粮食那叫拼死救娘家人,换作袁弟来,那就是死也要拉着娘家人一块儿下地狱。 生怕自己一席话说得袁弟来生了熊心豹子胆,王萍赶紧描补。好在袁弟来是真没那个胆子,只抹着眼泪回屋去了。 留下王萍反手就给了自己俩嘴巴子,叫她嘴贱! “没,白瞎了我特地把菜刀磨得蹭光瓦亮的。”赵红霞一脸的可惜,全然没注意到刚走出两步的袁弟来被她们姐俩这番话吓得面如土色,只自顾自乐呵呵的说,“你知道不?咱们队上这两天老热闹了!” 是挺热闹的,别看老宋家这头安静得很,可队上其他人家那是真的一天到晚都没个消停,每家每户都是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的。这么说吧,甭管是上门借粮的还是不愿出借的,所有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既拼演技又拼脸皮,简直就是拿生命在唱大戏。 为了照顾喜宝,赵红英自打秋收后就再没出过门,这会儿一听,倒也觉得挺有意思的,赶紧催她接着往下说。 “前头二秃子那老舅妈来借粮,他家婆媳仨都上了,把人挠了个满脸开花。要我说,该!前头得有十好几年没碰面吧?这会儿倒是蹦出来摆长辈的谱了,早干啥去了?傻子才会为了舅舅一家子饿死自家人!” “咱们那七叔公也是命不好,一把年纪了还叫人给赖上。他孙媳妇儿娘家真不像话,把自家孩子往人家院子里一丢就跑了,还说啥反正回去也是等死,就看他们家良心了。” 为了挣条活路,所有人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偏粮食有限,救了别人,自家人就得饿死。只要想通了这一点,要做到铁石心肠其实一点儿也不难。 “对了,还有那老袁家!” “一帮子窝囊废,看有人上门借粮,老袁家的爷们都溜出去了,躲得老远,喊都喊不回。剩下老婆子和俩儿媳能顶啥用?一家两家的都上门借粮,只要有一个顶不住,粮食就保不下。我听人说,他们家已经没粮了,少说也借了二十家!” 听到这里,赵红英就忍不住呵呵了,这下她可算是明白袁弟来为啥会是那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了。不是没吃好喝好,也不是叫人挤兑了,而是娘家没粮了。 一个没忍住,赵红英就把这事儿说了出来,顺便她也想讨个主意。 “这还不容易!”赵红霞立马脱口而出。 “有啥好法子?赶紧说说!”一听有门,赵红英一叠声催促着,还不忘调整怀里的襁褓,好叫喜宝睡得舒服些。 赵红霞摆摆手:“不就是怕她断奶吗?了不起叫你家老大媳妇喂,谁还一定得吃亲妈的奶了?惯得她!” 可不是嘛,吃谁的奶不是吃?赵红英恍然大悟,怪只怪她先前急上头了,竟然没拐过这个弯儿来! 想通后,当天吃晚饭时,她就爆发了。 也怪袁弟来太能作,一碗香喷喷细挂面都摆在她面前了,她不光不吃,还一个劲儿的掉眼泪。见状,赵红英直接点了张秀禾的名儿:“老大家的,以后好吃的都给你,你来喂喜宝,干不干?” “干!!” 张秀禾好悬没直接跳起来,那头点得就跟鸡啄米一样,面上更是一脸的喜色,并且不等赵红英再开口,就一把抢过了细挂面,心下暗道,前头秋收那么累,咋就没让袁弟来累断奶呢?白瞎了那么多精细粮食。 生怕赵红英反悔,张秀禾抢到了面条后,立马拍着她那圆润厚实的胸脯,大声保证:“往后我先紧着喜宝喂,臭小子吃啥都行。” 饶是赵红英已经烦透了袁弟来,看到老大媳妇这般迅猛的举动,还是被噎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点了点头:“那你赶紧吃,吃饱了喂奶去。”看了一眼袁弟来,“老三家的,以后喂奶没你的事儿了,月子也不用坐了,干你的活儿去。” 顿了顿,又问张秀禾,“你自个儿做吃的能行不?要不叫老三家的帮你?” 张秀禾这会儿已经往嘴里塞了两筷子面条了,听了这话立马摆手:“不用,哪就那么金贵了,我自个儿能行。”自个儿做自个儿吃多好,煮面都能多下两根,再说就那点儿活,值当啥呢。 几句话工夫,喜宝的口粮就变了——袁弟来卸任,张秀禾上任。 当然,就算挂面被抢了,袁弟来依然不会挨饿,毕竟红薯稀饭和红薯饼还是管够的。 可吃饱并不等于吃好。粗粮拉嗓子,尤其是红薯饼,干巴巴的没啥味道,咬一口后得喝一大口稀饭才能勉强咽下去。不过,就如今这年景,家家户户都这么吃,他家好赖管饱,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毕竟就连赵红英吃的也是这些。可袁弟来却委屈极了,呆呆的看着跟前的饭桌,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勉强捱过了晚饭时间,袁弟来直到回了房还没止住眼泪,等她男人进屋顺手关了门,她才悲悲戚戚的问:“卫民,你说妈这是咋了?” 宋卫民瞥了她一眼,瓮声瓮气的答着:“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还能把妈看穿了,我有那能耐?” 这话还真没说错,宋家兄妹五人里头,论蠢笨老三宋卫民绝对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名。 袁弟来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只觉得愈发悲凉了。先前,她以为赵红英对她好,是因为想叫她养好身子再怀一个。经过了晚饭那事儿,她算是彻底歇了这个想法,可她怎么也想不通,老太太咋就对喜宝那么好呢? “不就是个赔钱货吗?对她再好,不一样是替别人家养的?折腾啥啊?”怎么想也想不通,袁弟来索性不睡了,坐在床沿上委屈得直抹眼泪。 见状,宋卫民很是无奈的再度开口:“咋又哭上了?好就好呗,妈以前对菊花也很好啊!” 宋菊花就是赵红英的小闺女,长得好看嘴巴还甜,打小就特别招人喜欢。旁的不说,这宋卫民打小就没穿过一件新衣裳,可菊花却正好相反,她就从没穿过人家的旧衣裳。 脱了褂子躺在床上,宋卫民见他媳妇还在那儿哭,终于不耐烦了:“前两天妈不是还让大哥给菊花送了两袋子口粮吗?搁别人提一句借粮,腿都能给打折了,菊花呢?一句话没说,粮食就给送上门了。” 宋卫民觉得,他妈才不重男轻女呢,反正他活了二十多年,就没被重视过一天! 袁弟来更懵了,打小养成的三观遭受了严重的冲击,可到最后她也没能想通,只能哭着睡了。 打从这天起,袁弟来就跟精细粮食永别了,偏她身子骨弱,之前有好吃好喝的供着,奶水倒还算勉强够,一旦换了粗粮,没两日就断了奶,直接绝了她想把喜宝哄回来的想法。更叫她心寒的是,换了口粮的喜宝竟然没有半点儿不适,美滋滋的喝着张秀禾的奶,隔几天一看,居然还胖了一圈。 赵红英很满意,张秀禾也很高兴,她天天给自个儿开小灶,除了一天一碗糖水鸡蛋外,还能吃上细面条和小米粥,想吃多少都成,吃完了把嘴一抹顺便把碗筷给涮了,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 有回叫赵红英瞧见了,也只是笑眯眯的瞅着她,叫她多吃点,又问红糖还剩多少,听说不多了,赶紧把大儿子唤到跟前。 “改明个儿你再往城里跑一趟,叫菊花想法子多弄些红糖。对了,我记得菊花她小姑子是老师吧?正好,喜宝还没起大名,叫帮着想个好的。记着,别叫花啊春啊的,土得掉渣,要那种一听就很有文化的。” 说到名字时,赵红英一脸的嫌弃,全然忘了她另仨孙女分别叫做春丽c春梅c春芳,而她亲闺女就叫菊花。 好在她本人没这感觉,宋卫国一时间也没听出来,想着这两天刚好得空,他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出门了,等下午回来后,塞给赵红英一个油纸包和一张小纸片。 油纸包里装的是红糖,份量虽然不多,可这玩意儿本就稀罕,能弄到就算不错了。赵红英接过油纸包就顺手塞给了张秀禾,横竖家里现在就她一人喝红糖水。 张秀禾颠颠儿的接了过来,心里盘算着回头还能叫强子喝两口红糖水。鸡蛋她是不敢分,就怕叫那心黑的撞见了同妈告状。 至于那小纸片 赵红英瞅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张秀禾好奇的凑近一看:“写的啥啊?” 宋言蹊。 这是宋菊花她小姑子给喜宝起的名儿,说是出自《史记》,原句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意为品行高洁者自会受人敬重。 然而,面对亲妈和媳妇疑问的眼神,宋卫国挠挠脑门:“说是叫宋言蹊,啥意思我给忘了。” 那你可真能耐! 看懂了亲妈眼里的意思,宋卫国赶紧缩着脑袋跑了,一出门就看到强子在院子里瞎蹦跶,顺手给了他一记脑瓜崩儿:“吵啥呢?出去玩!” 转念一想,喜宝都有大名了,瘌毛头比喜宝还大了半个月,也是时候起个像样的名字了。叫啥好呢?有了,大儿子叫宋强,小儿子就叫宋刚好了。 强子c刚子,一听就知道是亲哥俩! 再后来,他娶了媳妇儿生了儿女,这天傍晚,他儿子宋强突然跑到跟前告诉他,屋后的老树长出了果子来。 刚吃完饭的宋家众人都凑到屋后来看热闹,结出果实的有两棵树,据赵红英所说,那是两棵橙子树,可惜因为之前从没结过果子,早先都没人信她的话。得亏她威信重,没人信也没人敢跟她正面硬怼。 这会儿,仔细瞧了瞧两棵树,见上头的果子虽然还没成熟,可瞅着数量却不少,赵红英乐得眉开眼笑的,倒不是稀罕这点儿果子,而是想着老天爷果然疼她,一点儿也没骗她,喜宝来了家里的日子好过了不说,连屋后多年没啥动静的老树都结果了。就算果子本身不值当啥,可这年月啥东西都缺,多一种吃食换换口味也好。 比起家里大人们的感概和惊讶,几个小孩子的想法就简单多了,无非就是想吃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3.第083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结果呢?结果呢! 这都叫什么事儿! 许是张秀禾一直傻站着没动弹, 赵红英危险的眯了眯眼睛, 刚要说什么, 张秀禾猛的回过神来,扭头就往灶间冲去, 转瞬就没了踪影。 其他人见状, 当然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生怕被受了牵连。唯独只有袁弟来, 迟疑的立在堂屋里,不安的绞着手指, 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赵红英一贯看不上老三媳妇, 要不是她家老三太没用,没本事长得还寒碜,都二十好几了还没讨到媳妇儿, 她也不会看上袁弟来。 这袁弟来甭管怎么说, 模样还是不赖的,就是身子骨太差, 养了都两年了,还是身无二两肉。更别提当初相媳妇儿的时候,那可真的是一阵风就能刮跑。此外, 老袁家的名声也不好,男的好吃懒做百无一用, 女的更是生来一副受气媳妇儿样, 说个说比蚊子还小声, 叫人听着就来气。 “杵这儿干啥?多吃点儿多喝点儿,可别饿着我的喜宝。”赵红英皱着眉头瞪了袁弟来一眼,目光还在她那平坦的胸前停留了一瞬,心下忍不住叹气。 这要是喜宝是从老大媳妇肚子里出来的,她还用得着操这份心?咋就偏偏轮到老三媳妇儿呢?要不仔细养着,真怕冷不丁就给断了奶,叫她的喜宝白白跟着遭了罪。 这日过后,宋卫国背了两袋子粗粮就往县里去了。晚间回来时,他告诉赵红英,妹子家里虽然还没断炊,可县里的粮店的确已经有两日没开门了。 城里人吃的是供应粮,每人每月都限量供应的,原本前两日就该供应这个月的新粮了,可谁知,粮食迟迟没收上来,县里的三家粮店齐刷刷关了门,去问了也不知道啥时候会有粮食。偏偏城里人极少有囤粮的习惯,再说就是想囤粮也没辙儿啊,谁叫每月的供应粮都是堪堪够吃的。 要是这一回宋卫国不去送粮食,他妹子家里估计都撑不过五日。 “妈你也不用太担心,听妹夫说,上头已经在申请调粮食了。国家不会不管咱们的,人多力量大,从别个地儿调一些过来,总能撑过去的。”宋卫国开口安慰着。 赵红英也知道这个理。说白了,她也是救急不救穷,这要是叫她养嫁出去的姑娘,那兴许还成,可叫她养姑爷一家子 做啥春秋大梦呢? 整整两袋子粗粮,勒紧裤腰带起码能吃上半个月,这要是半个月后粮食还没调运过来,估计城里得饿死一大片。不过,那就用不着她操心了,再说谁家还没几个亲戚呢? 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个理,谁家都有几个亲戚。可惜,多半人家有的都是那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穷亲戚。 他们大队是隶属于红旗公社第七生产大队,因为土地还算肥沃,每年出产的粮食都不少,哪怕交了公粮,分得的粮食也能叫全家上下把日子捱过去。 可今年,不是情况特殊吗? 整个公社里,除了他们第七生产大队外,其余的生产队尽数遭了秧。有些动作慢的,反而还算幸运,起码地里头的粮食保住了,等暴雨过去后,仔细的将地头翻了一遍又一遍,粮食一点点的全部晒干晒透,多少也能留下一些来。倒霉的反而是勤快的大队,比颗粒无收更惨的就是,所有的粮食尽数被暴雨冲刷走,丁点儿都不曾留下。 这城里还能等调剂供应粮,乡下地头咋办?就算国家不可能不管他们,这几日咋办?去年的粮食早就没了,秋收前都是靠吃野菜喝稀粥勉强混个水饱的,那会儿起码还能看着地里的收成自我安慰,可现在呢? 借粮! 必须想法子借粮! 于是,唯一大丰收且保住了全部粮食的第七生产大队,就成了众人眼中的大肥肉。 一时间,他们这儿人来人往,好多五六年乃至十几年没见过面的亲戚,就这么急吼吼的过来拜访了。都不用问来意,傻子都知道是为了借粮。 “不借不借,我们家也没粮食!” “这是我们一家子上下一整年的口粮啊,要是借了你们,我们吃啥?吃西北风去啊?不借!” “你这是借粮?你这是借命!走走,再不走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你说啥?我没良心?我要是有良心,全家上下都得饿死!“ 一幕幕借粮的情形不断的在他们大队里上演。 其实,若真的是近亲,哪个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亲人去死。可借粮这种事情,却是万万不能开口子。一旦起了头,借了东家,西家也想借,你十斤我八斤,任你有再多的粮食都不够借的。再有,既是借那啥时候还?总不能等来年秋收吧?真到了那份上,借出口粮的人家还能喘气? 所谓口粮,本就是用来糊口的。为了全家老小的性命,再自私又怎样?总比丢命来得强。 不过,宋家这头却格外得安静。 老宋家,其实是两户人家。多年以前,老宋头的老娘没了后,原本的宋家就从院子中间用一堵泥墙隔开,左边归了老宋头,右边则住着老宋头的弟弟宋二拐。 说来也是凑巧,老宋头和宋二拐是亲兄弟,而他们娶的媳妇儿则是一对姐妹花,不过是隔房的堂姐妹。老宋头的媳妇儿是赵红英,宋二拐的媳妇儿叫赵红霞,姐俩打小一道儿长大,因着家里就俩姑娘,加上性子相似,又嫁到了同一家,感情格外得深厚。 瞅着这两日外头的闹腾,赵红霞干脆利索的关了门户,旁人家爱咋咋地,反正她是不伺候的。 赵红英更能耐,她只自顾自的过日子,全然不怕有人上门借粮。对了,上一个胆敢来借粮的人,被她一手擀面棍一手杀猪刀,生生的追出去十里地,最后吓得摔到了苞谷地里,屁滚尿流的落荒而逃了。 正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赵家这对姐妹有多彪悍,所以宋家才格外得安静。这要是拼着挨顿打就能借到粮,咬咬牙也忍了,可事实却是挨了也是白挨,那谁还会去触霉头呢?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像赵家姐妹那般豁得出去,譬如老袁家。 第七生产大队里,最出名的是赵家,因为大队长就是他们家的。其次是娶了俩赵家女的宋家,再然后就是老袁家了。 比起以不好惹出名的赵c宋两家,老袁家出名的理由有点儿丢人。 面c怂c窝里横总之就没一个好词儿。不过,搁这会儿,老袁家却仿佛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了,一个两个的都眼巴巴的上门套近乎说好话,再不济也就是嗷嗷哭叫两声,了不起再往地上一趟,只要舍得丢开脸面,总能借到粮食的。 短短两日时间,队里其他人家为了保住自家的口粮,那是煞费苦心,好些都忍不住动了粗。独独老袁家,愣是因为舍不下颜面,把一年的口粮借了个七七八八。 没法子呀,不借不成啊,到底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啊! 在见到亲妈时,袁弟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上次秋收时瞧着还行,顶多也就是看着疲惫得很,精气神还是不错的,可秋收都结束了,也寻不出什么活儿了,怎么瞧着还不如之前呢? 袁弟来被唬住了,一脸惊吓的看着她妈,结结巴巴的开口:“妈c妈你咋了?” 原本,老宋家是不欢迎外人来的,毕竟眼下情况特殊。不过老袁家跟他们是一个生产队的,就算壮劳力少了点儿,可分得的粮食应该也是够吃的。既然不是来借粮的,赵红英觉得自己还是很好说话的,见就见呗。 于是,袁弟来见到了她亲妈,顺便被吓了个半死。 “弟来啊!”她亲妈未语先落泪,伸着那双形如鸡爪的手抓住了袁弟来的胳膊,声泪俱下的说,“妈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过不下去了。这回你一定要帮帮妈,求你了!” “咋了?到底咋了?”袁弟来还是很心疼她亲妈的,赶忙连声发问,就怕家里发生了什么惨事儿。 是挺惨的,说是惨绝人寰都不为过。 一家子一整年的口粮都被借走了,你说惨不惨?当然,也不是一丁点儿全无,可剩下的那一点,最多也就撑个一两月的,还不知道明个儿会不会再有人来借粮。 问出了缘由后,袁弟来傻眼了。 口粮都被借走了,那日子该怎么过?偏她亲妈已经哭了个死去活,弄得她想责怪都没了底气,生怕亲妈一时想不开做了糊涂事儿。再说了,这会上门借粮的肯定是亲戚,摊她头上她也不知道该咋拒绝。 “弟来,你就帮帮家里吧,我饿死了不打紧,可你弟弟你侄儿还没吃呢。”见女儿还在发呆,她索性挑明了话头,“跟你婆婆借点儿粮食啊,等其他人还咱家了,我立马还给她。” 袁弟来一脸的惨白,僵硬着身子摇了摇头。 “啥意思?你不肯借?你咋就那么狠心,看着你弟弟你侄儿被活生生的饿死啊!” 不忍心又能咋样,袁弟来哆嗦着嘴唇,好半天才挤出两句话:“婆婆不会答应的她会打死我的” 这都进门两年多了,她就是再傻那也看透她婆婆了。借粮这档子事儿,搁在旁人身上,兴许是要粮没有要命一条,可换成她婆婆赵红英,那绝对是借粮没门,你还得把小命搭上。 “你问都没问!” 面对亲妈的含泪控诉,袁弟来一个没忍住,嚎啕大哭起来:“她不会借粮的,不会的!”跟赵红英借粮有啥后果?你一张嘴,她就能抬手甩你一个大耳括子,要是再纠缠下去,她能直接操刀子上阵。还问啥?有啥好问的! “妈,我不敢啊,不敢问她对不起,对不起!”袁弟来哭得难以自抑,可她是真的没办法,就算不提借粮,她也不敢跟赵红英说话。 最终,她只能挂着眼泪送走了亲妈。回到屋里,伏在床上却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悲切。哪有当闺女的享福,亲妈亲弟亲侄儿却连口饭都吃不上,咋会有这种事儿呢? 等张秀禾依着吩咐端着糖水鸡蛋过来时,就看到袁弟来哭得气噎喉堵,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她懵了一下,可还是尽职尽责的提醒要趁早喝了糖水鸡蛋。好在袁弟来伤心归伤心,本质却还是个胆小怯弱的小女人,听到这话后,只拿手背抹了抹眼泪,颤颤巍巍的伸手接过大海碗,含着眼泪喝了起来。 香喷喷的鸡蛋里掺着甜津津的糖水,就这么顺着食道滑到了她的胃里,暖暖的,很舒服。 可一想到娘家人这会儿还在挨饿,袁弟来只觉得嘴里的糖水鸡蛋就瞬间失去了好滋味,她的眼泪更是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滴滴答答的往碗里落。偏她生得格外秀气,哭得又是一副梨花带雨c肝肠寸断的模样,更兼就这般了,她还是没有任何抗拒,只坚强又艰难的边落泪边往下咽。 没有甘甜,唯有苦涩。 张秀禾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要不是这碗糖水鸡蛋是她亲手煮好了并端过来的,还真以为袁弟来这是在喝耗子药呢,瞧这可怜样儿 ——你不喝倒是给我喝啊!! 张秀禾一脸的尴尬,像是解释一样的对喜宝说:“我是大妈。来,叫‘大妈’。” “妈!!” 见她这样,张秀禾知道再解释也没用,只好叹着气端起给毛头准备的那碗肉糊糊给她瞧:“我有,你自个儿吃。” 两碗肉糊糊瞧着一个样儿,又因为毛头胃口大,他那份看着比喜宝多。喜宝看了看,立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扭头冲着赵红英说:“吃!” 赵红英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顺手喂了喜宝一勺:“啥时候才会叫奶奶呢?喜宝,来叫奶奶。” 喜宝忙着吃呢,肉糊糊被煮得透烂,虽然里头只搁了一点点盐,可味道却十分的不错。一口肉糊糊被咽下肚,她赶紧再度“啊”的一声张开嘴,像极了鸟巢里嗷嗷待哺的小幼鸟。 小半碗肉糊糊很快就叫喜宝吃了个干净,当然毛头吃得更快,至于其他人,除了给喂饭的两人留了肉外,也赶紧一筷连着一筷吃。算算日子,自打过年分的肉吃完后,这还是今年第二回尝到肉味儿。 至于先前那段小插曲,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所有人都齐齐的选择了沉默。 也不是真的沉默,等入夜各回各屋后,宋卫国还是说了张秀禾几句。张秀禾也委屈啊,她真的只教了“大妈”,谁知道喜宝会这么叫的?不过,转念一想她就乐了,这说明了啥?喜宝跟她有母女缘呗! 最终,宋卫国放弃了给媳妇儿说理,爱咋咋地。 而对面西屋里,宋卫民心里也挺不好受的,在宋家老俩口的影响下,他其实并不重男轻女。相反,因为喜宝是他头一个孩子,他心底里还是挺喜欢的。可惜呀 袁弟来进屋后,一眼就看到他满脸苦闷的坐在床沿上,就问:“想啥呢?” “想喜宝。”宋卫民闷闷的开了口,抬眼看她时,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那已经显怀的肚子上。 “有啥好想的?”袁弟来扶着肚子走到床沿坐下,“我妈说的没错,闺女就是赔钱货,这才丁点儿大呢,连亲妈都不认了,等我老了还能指望她养我?” “这不是还小吗?” “打小就这样,长大了还得了?老话都说了,三岁看到老,那就是个白眼狼!”袁弟来越说越气,胸口连带肚子都起起伏伏的,“从来只听说爹妈不认孩子的,没听说还有倒过来的。这闺女有啥用?得亏我原就没指望她。” 宋卫民还想劝,可袁弟来却急急的打断了他:“你别劝我,我不指望跟着她享福,你也别叫我惦记着她。好歹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我可没对不住她!” “这不是算了算了,听你的,都听你的。”宋卫民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其实他们哥仨性子太相似了,说不过媳妇儿,那就只能认了。 第二天,赵红英出工时一直在想心事,她昨个儿就琢磨了半宿,回味着喷香的野鸡肉。等出了半天工,她就寻了个由头回家去了,她打算再试试,验证一下百世善人的能耐到底有多大。 回家后,赵红英第一时间搂过喜宝哄她说话:“来,跟奶奶说,喜宝要吃肉肉。” 喜宝刚午睡醒来,睡眼惺忪的望着前方,半天没吭声。赵红英毫不气馁,又连着教了好几遍,可喜宝还没咋的,一旁的毛头就不干了,愤怒的瞪圆了眼睛,“嗷”的一声哭了个惊天动地。 “肉!吃肉肉!”喜宝被吓了一跳,总算把憋了半天的话说出来了。 这可把赵红英乐坏了,一叠声叫好,又瞅了瞅一旁哭得厉害的毛头,顺手拎起他玩了一把举高高:“你说你这啥破孩子,见天的想飞,你倒是自个儿飞一个叫我瞧瞧啊!” 被举高高的毛头,一秒破涕为笑,高兴的手舞足蹈,远远的看去就像是个乱蹦跶的小煤球。 见他不闹了,赵红英抓紧时间拎上背篓,匆匆往山上去了。 因为是有备而来,她一上山就往昨个儿那地方去,没多久就寻到了地头,可惜土坑依旧,里头却并不见野鸡扑腾。她还不死心,蹲在旁边守了好一会儿,见实在是没有不长眼的倒霉鸡飞过来,这才站起来边拾柴禾边留意着那头的动静。可直到背篓都满了,也没有见到一只傻鸡。 哪儿出错了呢?赵红英百思不得其解,瞅着天色不早了,只能苦着脸慢腾腾的往山下挪。 万万没想到啊,她才走到半道上,远远的就看到了一团灰扑扑的东西在山路中间。赶紧猫着腰颠颠儿的跑上去一看,好家伙,老肥的一只野兔子。 四下一张望,她赶紧手脚麻利的捡起肥兔子就往背篓里塞,还特地整理了一下,掩饰工作做得相当完美。做好这些,她立马脚步飞快的往家里赶。 赵红英边赶路边纳闷,兔子入手她就知道已经死了,而且毛上也的确沾了血迹,可因为摸上去还是温温的,再说上山和下山那根本就是一条路,要是之前死在那儿的,她能瞧不见?所以,这到底是谁打了兔子搁那儿的? 直到回了家,她也没想通这里头的前因后果。不过,甭管究竟是啥理由,反正是赚了。一回生二回熟,虽说家里人还没回来,可区区一只兔子而已,她一人就能收拾干净了。 扒皮剔骨,再把兔子肉切成小方块,留了最肥最嫩的一块煮肉糊糊。剩余的,则都叫她下了锅,打算炒个菜再做个汤。 等家里人回来时,饭菜都已经做好了,老样子的红薯稀饭配干饼子,还有一大碗的冬瓜兔肉汤,和一盆土豆焖兔肉。 素菜荤做是这年头的习惯,毕竟肉太稀罕了,跟素的炒一块儿不就显得份量多了吗?再说了,锅边素也是很好吃的。 听说又是上山拾柴捡到的,宋家人看赵红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全生产队上下那么多人,会去山上拾柴禾的人就更多了,也就她了,捡个柴禾都能弄到肉。可真能耐啊! 赵红英才懒得跟这帮傻货解释,她忙着喂喜宝呢。偏偏喜宝听着动静就探头探脑的找人,等看到张秀禾时,忙冲她招手:“妈!肉!”说着,又指了指桌上的那碗肉糊糊,“吃吃吃。” “喜宝你别忙了。”赵红英微微有点儿醋意,不好对喜宝凶,就扭头冲着儿子儿媳怒道,“还愣着干啥?吃啊,别叫人闻着味儿摸过来了。赶紧的!” 兔子肉闻着就比鸡肉香,尤其这只兔子肥得流油,不像野鸡吃起来口感柴柴的。被香味所勾引的宋家人,忙不迭的冲到饭桌前就开动,就跟饿了好几年一样。 偏生,这里头有个人反应格外得奇怪。 袁弟来伸手拿了个干饼子,掰下一块放到红薯稀饭里泡软和了再吃,一口接着一口,吃的倒不慢,就是完全没往两盘肉上瞧一眼。她身边的宋卫民拿手肘捅了捅她:“吃肉啊!”见她没啥反应,赶紧动手挟了两块搁她碗里。 不想,袁弟来立马就给挟了回去,低声说:“我不吃。”见宋卫民一脸的惊讶,她又添了一句,“怀孕时吃了兔子肉,生的孩子会长兔子嘴。” 还有这种说法?宋卫民有些懵,其他人听到这话的也愣了愣,不过没人把这事儿放心上,爱吃不吃,不吃他们吃。 偏这时,袁弟来似是心里有些不平,就嘀咕了一句:“咋就不是鸡呢?” 闻言,赵红英一个眼刀子就甩了过去。 袁弟来下意识的就捧住了肚子:“妈”顿了顿,她到底没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你这是上哪儿捡的?” “问这个干吗?你还打算回娘家告密啊?”赵红英脸子一拉,怒道,“这事儿都给我烂到肚子里,谁干出去说,就滚回娘家去!” 同为儿媳的张秀禾和王萍眼观鼻鼻观心,横竖她俩的娘家都离得远,有这闲工夫解释,还不如多吃两块肉压压惊。而宋卫国和宋卫党吃了几块解了馋后,就忙着给几个孩子挟,还叮嘱慢慢吃,别噎着。 赵红英扫视了一圈,很快就发现除了老三俩口子外,其他人都忙着呢,顿时翻着白眼催促着:“咋还没吃完?赶紧的,回头记得把嘴抹干净,免得叫人瞧见了。”又瞥了一眼捧着肚子面露惊悚的袁弟来,“咋了?真以为怀了孩子就成祖宗了?不吃就回屋歇着,敢回娘家说这事儿,就别再回来!” 真不是赵红英小题大做。 这年头,一草一木都是属于国家的。平时,上山拾点柴禾倒是没人举报,可野味就不一样了,每个生产队都有分配下来的任务,逮着野味后,正确的做法是上缴队里,然后给算工分。私底下分了吃,却是属于挖社会主义墙脚的。 这也是为啥,她昨个儿特地往隔壁送了半碗肉的原因。横竖吃都吃了,上了贼船就别指望再下来。当然,今天她没送,隔壁闻着味也只会当是昨个儿没吃完,毕竟一般人咋样都想不到,还有人能连着两天捡到野味的。 当天晚上,等夜深人静时,赵红英忍不住跟老宋头咬耳朵:“咋样?你现在知道我没说错了吧?喜宝呀,就是百世善人投的胎。” 老宋头还是有点儿不信,好半天没吭声,赵红英都快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他才满是狐疑的问:“真有那么邪门?” “会说话吗?能说点儿好听的吗?”赵红英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你吃的时候咋不说那么邪门呢?不然你以为兔子是哪儿来的?就我这样,还能打到兔子?我能跑得比兔子快?” 吃饱了容易犯困,这会儿老宋头是真的有些倦意了,他惦记着明个儿还得早起呢,实在是不想跟老妻争辩这些,只能憋捏着鼻子认怂:“嗯嗯,你说得对。” 这下,赵红英终于满意了,老宋头也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也许听媳妇儿的话,才是老宋家最大的特色吧! “公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 “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为了向□□献忠心,我们可以牺牲一切!!!” 炎炎酷暑,别说站在正日头底下了,就算是有树荫遮着,都叫人热得浑身直冒汗。可秋收在即,眼瞅着田里早已是一片丰收景致,尤其他们生产队今年不单收成好,还比其他生产队早熟了许多,估摸着最多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地抢收了。 这不,生产队大队长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吼得声嘶力竭。下头全体村民都仰着脑袋盯着他,一个个脸庞被晒得通红,却没人有丝毫不耐烦,反而各个斗志昂扬,只恨不得立刻就到抢收时刻。 当然事有例外。 赵红英就没管上头娘家大侄子在吼些啥,只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身旁的儿媳妇儿。 她身旁站着的是她家老三媳妇儿,娘家也是同一个生产大队的,姓袁,唤弟来。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子了,偏袁弟来身子骨弱,就算这多半年里吃好喝好的,那肉也都长到肚子上了。打眼瞧着,就似一个瘦条子顶着个硕大的肚子,看着就叫人觉得害怕。 “老三家的,你饿不?我带了煮鸡蛋。”赵红英边说边从兜里掏了个鸡蛋,剥好后塞到了袁弟来手里,一脸的慈爱,“慢慢吃,别噎着。”看着袁弟来一小口一小口的把煮鸡蛋吃下了肚,她又瞪一旁的三儿子,“卫民你长点儿心吧,没见你媳妇儿口干吗?给她喝糖水啊!” 宋卫民正听得起劲儿呢,冷不丁的得了这话,赶紧把手里的水盅递给他媳妇儿。 袁弟来伸手接过了水盅,里头是她婆婆出门前煮的红糖水,隔了这会儿时间应该是凉了,不过有那么大的太阳晒着,也不会太凉,入口刚刚好。 赵红英笑眯眯的瞅着袁弟来喝糖水,脸上那笑啊,就跟掺了半斤红糖一样,细细问着:“甜吧?我放了两块土红糖。对了,晚饭你想吃点儿啥?鸡蛋小米粥?还是给你下碗细面条?早上刚摘的小青菜不错,再往里头卧个鸡蛋成不?” 甭管赵红英说啥,袁弟来都只管点头说好,一副软性子好脾气的模样:“好,都听妈的。” 尽管赵红英几人站的偏,可坝上都是一片敞亮的,这会儿全生产队的人都在,挤得满满当当的,就有旁人家的媳妇儿瞅着这一幕,压低声音跟身边包着头巾的妇人说:“卫国家的,前头你生那会儿,你婆婆也这样?真享福啊!” 包头巾的妇人也是老宋家的儿媳妇儿,她叫张秀禾,嫁的是宋家大儿子宋卫国。老宋家有四儿一女,前头三个儿子都在村里,老四去了部队里,唯一的闺女嫁到城里去了,攀着夫家的关系还找了个体面工作。 眼瞧着自家婆婆笑得满脸喜气,张秀禾却是攒了一肚子的气,提起就上火。 明明她才是老宋家长媳,进门就开怀,次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那可是宋家老俩口的大孙子。之后几年里,她接连生了两个闺女,可就算这样,这些年她忙里忙外的,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对了,她二弟妹进门后,也得了一儿一女,倒是三弟妹,看着身子骨就弱,进门一年后才开怀。 几乎是前后脚的事儿,她跟她三弟妹一道儿有了身子。如今年景不大好,不过老宋家壮劳力多,这粗粮掺着细粮的,倒也能填饱肚子,偶尔还能炖个糖水鸡蛋补补身子,两人待遇一样,都是隔三差五的吃一碗糖水蛋。 直到半个月前的那天中午,她还没吃午饭呢,肚子就开始疼了。前头已经生了三个,她对生孩子这事儿门儿清,疼归疼倒没怎么慌,过程也挺顺的,不到傍晚孩子就落了地。 是个大胖小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4.第084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正值晚饭时间, 宋家所有人都聚在堂屋里, 喜宝那一声高呼, 叫所有人都听了个正着。一瞬间,除了那几个不懂事的孩子外,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喜宝就不用说了, 她啥都不懂, 只冲着张秀禾挥手叫着:“妈!肉肉!” 张秀禾一脸的尴尬, 像是解释一样的对喜宝说:“我是大妈。来,叫‘大妈’。” “妈!!” 见她这样, 张秀禾知道再解释也没用, 只好叹着气端起给毛头准备的那碗肉糊糊给她瞧:“我有,你自个儿吃。” 两碗肉糊糊瞧着一个样儿,又因为毛头胃口大, 他那份看着比喜宝多。喜宝看了看, 立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扭头冲着赵红英说:“吃!” 赵红英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顺手喂了喜宝一勺:“啥时候才会叫奶奶呢?喜宝,来叫奶奶。” 喜宝忙着吃呢,肉糊糊被煮得透烂, 虽然里头只搁了一点点盐,可味道却十分的不错。一口肉糊糊被咽下肚, 她赶紧再度“啊”的一声张开嘴, 像极了鸟巢里嗷嗷待哺的小幼鸟。 小半碗肉糊糊很快就叫喜宝吃了个干净, 当然毛头吃得更快,至于其他人,除了给喂饭的两人留了肉外,也赶紧一筷连着一筷吃。算算日子,自打过年分的肉吃完后,这还是今年第二回尝到肉味儿。 至于先前那段小插曲,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所有人都齐齐的选择了沉默。 也不是真的沉默,等入夜各回各屋后,宋卫国还是说了张秀禾几句。张秀禾也委屈啊,她真的只教了“大妈”,谁知道喜宝会这么叫的?不过,转念一想她就乐了,这说明了啥?喜宝跟她有母女缘呗! 最终,宋卫国放弃了给媳妇儿说理,爱咋咋地。 而对面西屋里,宋卫民心里也挺不好受的,在宋家老俩口的影响下,他其实并不重男轻女。相反,因为喜宝是他头一个孩子,他心底里还是挺喜欢的。可惜呀 袁弟来进屋后,一眼就看到他满脸苦闷的坐在床沿上,就问:“想啥呢?” “想喜宝。”宋卫民闷闷的开了口,抬眼看她时,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那已经显怀的肚子上。 “有啥好想的?”袁弟来扶着肚子走到床沿坐下,“我妈说的没错,闺女就是赔钱货,这才丁点儿大呢,连亲妈都不认了,等我老了还能指望她养我?” “这不是还小吗?” “打小就这样,长大了还得了?老话都说了,三岁看到老,那就是个白眼狼!”袁弟来越说越气,胸口连带肚子都起起伏伏的,“从来只听说爹妈不认孩子的,没听说还有倒过来的。这闺女有啥用?得亏我原就没指望她。” 宋卫民还想劝,可袁弟来却急急的打断了他:“你别劝我,我不指望跟着她享福,你也别叫我惦记着她。好歹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我可没对不住她!” “这不是算了算了,听你的,都听你的。”宋卫民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其实他们哥仨性子太相似了,说不过媳妇儿,那就只能认了。 第二天,赵红英出工时一直在想心事,她昨个儿就琢磨了半宿,回味着喷香的野鸡肉。等出了半天工,她就寻了个由头回家去了,她打算再试试,验证一下百世善人的能耐到底有多大。 回家后,赵红英第一时间搂过喜宝哄她说话:“来,跟奶奶说,喜宝要吃肉肉。” 喜宝刚午睡醒来,睡眼惺忪的望着前方,半天没吭声。赵红英毫不气馁,又连着教了好几遍,可喜宝还没咋的,一旁的毛头就不干了,愤怒的瞪圆了眼睛,“嗷”的一声哭了个惊天动地。 “肉!吃肉肉!”喜宝被吓了一跳,总算把憋了半天的话说出来了。 这可把赵红英乐坏了,一叠声叫好,又瞅了瞅一旁哭得厉害的毛头,顺手拎起他玩了一把举高高:“你说你这啥破孩子,见天的想飞,你倒是自个儿飞一个叫我瞧瞧啊!” 被举高高的毛头,一秒破涕为笑,高兴的手舞足蹈,远远的看去就像是个乱蹦跶的小煤球。 见他不闹了,赵红英抓紧时间拎上背篓,匆匆往山上去了。 因为是有备而来,她一上山就往昨个儿那地方去,没多久就寻到了地头,可惜土坑依旧,里头却并不见野鸡扑腾。她还不死心,蹲在旁边守了好一会儿,见实在是没有不长眼的倒霉鸡飞过来,这才站起来边拾柴禾边留意着那头的动静。可直到背篓都满了,也没有见到一只傻鸡。 哪儿出错了呢?赵红英百思不得其解,瞅着天色不早了,只能苦着脸慢腾腾的往山下挪。 万万没想到啊,她才走到半道上,远远的就看到了一团灰扑扑的东西在山路中间。赶紧猫着腰颠颠儿的跑上去一看,好家伙,老肥的一只野兔子。 四下一张望,她赶紧手脚麻利的捡起肥兔子就往背篓里塞,还特地整理了一下,掩饰工作做得相当完美。做好这些,她立马脚步飞快的往家里赶。 赵红英边赶路边纳闷,兔子入手她就知道已经死了,而且毛上也的确沾了血迹,可因为摸上去还是温温的,再说上山和下山那根本就是一条路,要是之前死在那儿的,她能瞧不见?所以,这到底是谁打了兔子搁那儿的? 直到回了家,她也没想通这里头的前因后果。不过,甭管究竟是啥理由,反正是赚了。一回生二回熟,虽说家里人还没回来,可区区一只兔子而已,她一人就能收拾干净了。 扒皮剔骨,再把兔子肉切成小方块,留了最肥最嫩的一块煮肉糊糊。剩余的,则都叫她下了锅,打算炒个菜再做个汤。 等家里人回来时,饭菜都已经做好了,老样子的红薯稀饭配干饼子,还有一大碗的冬瓜兔肉汤,和一盆土豆焖兔肉。 素菜荤做是这年头的习惯,毕竟肉太稀罕了,跟素的炒一块儿不就显得份量多了吗?再说了,锅边素也是很好吃的。 听说又是上山拾柴捡到的,宋家人看赵红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全生产队上下那么多人,会去山上拾柴禾的人就更多了,也就她了,捡个柴禾都能弄到肉。可真能耐啊! 赵红英才懒得跟这帮傻货解释,她忙着喂喜宝呢。偏偏喜宝听着动静就探头探脑的找人,等看到张秀禾时,忙冲她招手:“妈!肉!”说着,又指了指桌上的那碗肉糊糊,“吃吃吃。” “喜宝你别忙了。”赵红英微微有点儿醋意,不好对喜宝凶,就扭头冲着儿子儿媳怒道,“还愣着干啥?吃啊,别叫人闻着味儿摸过来了。赶紧的!” 兔子肉闻着就比鸡肉香,尤其这只兔子肥得流油,不像野鸡吃起来口感柴柴的。被香味所勾引的宋家人,忙不迭的冲到饭桌前就开动,就跟饿了好几年一样。 偏生,这里头有个人反应格外得奇怪。 袁弟来伸手拿了个干饼子,掰下一块放到红薯稀饭里泡软和了再吃,一口接着一口,吃的倒不慢,就是完全没往两盘肉上瞧一眼。她身边的宋卫民拿手肘捅了捅她:“吃肉啊!”见她没啥反应,赶紧动手挟了两块搁她碗里。 不想,袁弟来立马就给挟了回去,低声说:“我不吃。”见宋卫民一脸的惊讶,她又添了一句,“怀孕时吃了兔子肉,生的孩子会长兔子嘴。” 还有这种说法?宋卫民有些懵,其他人听到这话的也愣了愣,不过没人把这事儿放心上,爱吃不吃,不吃他们吃。 偏这时,袁弟来似是心里有些不平,就嘀咕了一句:“咋就不是鸡呢?” 闻言,赵红英一个眼刀子就甩了过去。 袁弟来下意识的就捧住了肚子:“妈”顿了顿,她到底没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你这是上哪儿捡的?” “问这个干吗?你还打算回娘家告密啊?”赵红英脸子一拉,怒道,“这事儿都给我烂到肚子里,谁干出去说,就滚回娘家去!” 同为儿媳的张秀禾和王萍眼观鼻鼻观心,横竖她俩的娘家都离得远,有这闲工夫解释,还不如多吃两块肉压压惊。而宋卫国和宋卫党吃了几块解了馋后,就忙着给几个孩子挟,还叮嘱慢慢吃,别噎着。 赵红英扫视了一圈,很快就发现除了老三俩口子外,其他人都忙着呢,顿时翻着白眼催促着:“咋还没吃完?赶紧的,回头记得把嘴抹干净,免得叫人瞧见了。”又瞥了一眼捧着肚子面露惊悚的袁弟来,“咋了?真以为怀了孩子就成祖宗了?不吃就回屋歇着,敢回娘家说这事儿,就别再回来!” 真不是赵红英小题大做。 这年头,一草一木都是属于国家的。平时,上山拾点柴禾倒是没人举报,可野味就不一样了,每个生产队都有分配下来的任务,逮着野味后,正确的做法是上缴队里,然后给算工分。私底下分了吃,却是属于挖社会主义墙脚的。 这也是为啥,她昨个儿特地往隔壁送了半碗肉的原因。横竖吃都吃了,上了贼船就别指望再下来。当然,今天她没送,隔壁闻着味也只会当是昨个儿没吃完,毕竟一般人咋样都想不到,还有人能连着两天捡到野味的。 当天晚上,等夜深人静时,赵红英忍不住跟老宋头咬耳朵:“咋样?你现在知道我没说错了吧?喜宝呀,就是百世善人投的胎。” 老宋头还是有点儿不信,好半天没吭声,赵红英都快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他才满是狐疑的问:“真有那么邪门?” “会说话吗?能说点儿好听的吗?”赵红英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你吃的时候咋不说那么邪门呢?不然你以为兔子是哪儿来的?就我这样,还能打到兔子?我能跑得比兔子快?” 吃饱了容易犯困,这会儿老宋头是真的有些倦意了,他惦记着明个儿还得早起呢,实在是不想跟老妻争辩这些,只能憋捏着鼻子认怂:“嗯嗯,你说得对。” 这下,赵红英终于满意了,老宋头也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也许听媳妇儿的话,才是老宋家最大的特色吧! 第003章 同在堂屋里的宋家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完全没法理解为啥粮食都收上来这个事儿,能跟喜宝扯到一块儿呢?而唯一知道内情的老宋头,则是依着老样子蹲角落里抽旱烟,权当没听到老妻的话。 就在这时,老大宋卫国那屋传来一声尖锐的哭嚎声,紧接着就看到他家宋强捏着鼻子跑了出来,边跑边高声叫唤:“弟弟被打雷吓哭了!弟弟还拉屎粑粑了!” 赵红英一脸嫌弃的往旁边闪了闪:“你给我躲远点儿,别熏着喜宝。对了,叫你妈赶紧收拾收拾,该洗的洗,别弄得一屋子腌臜。”又低头瞅了瞅怀里的喜宝,见她只瞪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眸子也不知道在看些啥,这才放下心来,柔声安慰着,“喜宝乖,喜宝好,奶奶最疼咱们家小喜宝了,看看你哥,胆子比耗子都小,窝囊废!” 不耐烦听里屋的动静,赵红英搂着喜宝走到老宋头跟前,冲着外头努了努嘴,问:“卫国他爹,咱们生产大队的粮食都收上来了吧?其他地儿呢?” 老宋头猛抽了两口旱烟,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一旁的宋卫国赶紧接了一句:“咱们这儿铁定没事,连地里的零碎都被半大小子拣干净了。我亲眼瞅着大表哥给粮仓落了锁,碗那么大的锁头,他还把钥匙揣怀里带走了。” “其他地儿呢?”赵红英再次问了一声。 宋卫国不大明白为啥他妈非要追问其他地儿,秋收这阵子所有人都在地里忙活,他一个壮劳力更是哪儿都跑不了,只能像老宋头那样摇摇头:“那就不知道了。”见他妈一脸的嫌弃,他又添了一句,“我记得其他生产队应该没咱们这儿熟得快,别怕是还在地里忙活吧?” 要还在地里头,只要不是倒霉的连下好几天雨,那还能保住不少。万一正好摊上坝子晒粮,就这么点时间,怕是抢不回多少,那才是最要命的。真要这样,保不准连公粮都交不上了。 这些事儿大家其实都想得到,庆幸他们生产队不曾遭难的同时,也忍不住心疼起来,说到底那可都是救命的粮食啊! 一时间,宋家里外除了雷声雨声,就只剩下宋卫国家那小儿子嗷嗷哭叫的声音。那孩子比喜宝早生了半个月,因为在娘胎里养得不错,倒也长得挺白胖的,就是模样不咋地,这都满月了还没长出头发来。赵红英偶然间瞧了一回,瘪了瘪嘴随口给他起了个小名,叫瘌毛头。 张秀禾:那是你亲孙子!! 可惜,瘌毛头的爹妈都是老实头,尽管心里颇有怨言,嘴上却仍道挺好的。小名儿嘛,他们这一带的习惯就是贱名好养活,听听这个名字,多贱呢!再琢磨下喜宝这名字,由此可见赵红英这个当奶奶的,对亲孙子绝对是真爱。 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了,不然还能咋滴? 宋家四子分别名为卫国c卫党c卫民c卫军,除了老四卫军早几年当了兵,前头仨都留在了村里。到现在,卫国家两子两女,俩儿子也就是宋强和瘌毛头,俩闺女分别叫春丽c春梅。卫党家是一儿一女,儿子宋伟,女儿春芳。卫民家就一个喜宝,卫军还没成家。 赵红英一面小声的哄着喜宝睡觉,一面想着事儿,等喜宝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了,她才冲着大儿子吩咐:“卫国,等雨停了你出去打听打听,看看其他地儿咋样了,再问问城里会不会缺粮。” 这场暴雨来得突然,瞅着还不小,怕是附近一带都要遭殃。偏临近交公粮的时候,万一真的遭了灾,只怕到时候连公粮都交不上。赵红英不担心其他人家,她就心疼嫁到了城里的小闺女。要知道,乡下地头交的公粮那都是往城里送的,要是交不上,城里人就算手头上有粮本有粮票有钱,也未必能吃得上供应粮。 宋卫国答应了一声,表示记住了。 事实证明,赵红英的猜测一点儿也没错。其实,也不是附近一带粮食晚收了,而是他们生产队粮食提前成熟c提前收割c提前晒干,自然也就是提前入仓保存了下来。而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又是个能耐人,在几乎所有人家都是泥墙稻草屋的情况下,唯独队里的粮仓是一年两修,不单地势最高,还在房前屋后都挖了沟渠,一直挖到了河边上,哪怕连着下个几天暴雨,粮仓里的粮食都是干的,半点儿不会受影响。 这场雨,足足下了大半天,到半夜里才停了。赵红英半夜里起身,听着外头没啥动静了,还道运气不坏,搂着喜宝美滋滋的睡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大队长赵建设立马召集人手,赶紧将粮食往城里送。夜长梦多啊,横竖公粮每年都要交,晚几日交,那仓里的粮食也不会下崽,还不如早交早了事,也好叫他彻底放下心来。 这回,倒不用所有人齐刷刷上阵了,每家每户都出五人,宋家是老宋头父子四人加上老二媳妇儿,毕竟只有她不用奶孩子。早早的出发,又因为人多力量大,一天之内就将所有的公粮交了上去,还得到了上头的表扬。 宋卫国没忘记他妈叮嘱的事儿,打听清楚后,晚间回来告诉她,情况比原先猜测的更加严重。 却说附近一带,尽管粮食是比他们大队晚熟了些,可其实也没晚几天,地里的粮食差不多都收割上来了,正在坝子上晒呢。谁知暴雨说来就来,坝上就留了两人看着,等其他人急吼吼的从地头赶过来,说啥都晚了。粮食直接被冲了个一干二净,留下一帮人在暴雨中抱头痛哭。 地里头倒是还剩了点儿,可就那么点儿连交公粮都不够,管啥用?而且,今年交不上公粮,那就得先欠着,来年接着补! 赵红英抱着喜宝坐在床沿上,从听了个开头就开始皱眉,等宋卫国说完了,她又吩咐:“你明个儿去问问建设,咱们队里啥时候分粮食?等分完了,你给你妹子送两袋去。” 他们生产队是肯定饿不着,顶多就是没精细粮食吃,单混个肚儿圆还是容易的。可城里就不同了,别看月月都有供应,可要是限粮了,就是凌晨两点去粮站门口排队,都未必能买到供应粮。 “好,我明个儿一早就去问。”宋卫国点头答应了,横竖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就是他舅家的表哥,平日里也没少打交道,再说分粮嘛,迟早都要分的,就赵建设那性子,只怕巴不得早点儿分完早点儿了事。 还真别说,事儿就是这样的。宋卫国第二天在村里转悠了一圈,回来就告诉赵红英,等午饭后就开仓分粮。 说起来,粮食也分好几种,他们生产队有好些田地在半山腰上,不适合种麦子,只能种一些土豆红薯之类的粗粮。不过粗粮也有好处,那就是量多,五斤粗粮可以抵一斤细粮。依着工分来算,今年是四个工分换一斤细粮或者五斤粗粮。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年头填饱肚子尚且不易,谁家愿意要细粮了?恨不得全都换成粗粮。 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一早就统计好了交完公粮后的粮食总量,规定每人都是五份粗粮搭配一份细粮。当然,等分好粮食后,社员私底下再交换,他是不管的。偷偷卖粮食,那叫投机倒把,但以粮易粮却是完全被允许的。 分粮,永远是社员最高兴的时候。尤其他们今年大丰收,哪怕是工分少的人家,分到粮食也够一年吃的了。一想到接下来用不着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大家伙各个都是喜笑颜开的。 粮食都被晒得干透了,实打实的份量,所以即便份量很重,占的地方倒是不多。各家各户都不是头一回分粮食了,或是拿麻布袋子,或是背着细竹篓子,轮到谁家都是颠颠儿的上前核对,就算知晓肯定有自家的,也生怕慢人一步。 他们这儿每人的标准口粮是按照壮劳力c妇女c老人c孩子,各有不同。 宋家上下四个壮劳力四个妇女还有七个娃儿,本来就能分到不少粮食,算上粗粮那就更多了。只可惜不让全换粗粮,不过想想其他生产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 有赵建设这个赵红英娘家侄儿在,宋家人才刚到粮仓不久,就被叫上前分粮食了。这明着给他们好处是不行,可给些方便却是没问题的。其他社员还在排队等着呢,他们已经肩挑手抬的往家里运粮食了。 瞅着堆了小半个屋子的粮食,宋家上下都高兴得很,尤其是赵红英,她只是跟着一道儿去分粮食了,家里壮劳力多,并不用她亲自上阵运粮食。因此,她早一步回到家,搂着喜宝就这么看着儿子儿媳把粮食摆放齐整。 “这些细粮该是够了”赵红英低头盘算了一阵子,大概估摸着够吃了,又想这细粮换粗粮难,粗粮换细粮可不是容易得很吗?索性也不算了,真要是不够吃了再跟人换也来得及。 想到这里,她往喜宝脸上亲香了好几口,越瞧越高兴,笑得连牙豁子都露出来了:“奶奶的喜宝哟,快快长大。等出了牙,奶奶给做面疙瘩,咱们喜宝顿顿喝稠粥c吃包子饺子。” 宋家众人有点儿懵,赵红英听着没声儿了,扭头一看。好家伙,儿子儿媳都跟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她登时脸子一拉,没好气的嚷着:“卫国卫党卫民,你们仨明年给我好好干,多挣点儿工分,听见没!” 喷完儿子她还不歇气,又将炮口对准了儿媳,“还不赶紧做饭去!杵这儿当门神呢?给老三家的做个糖水蛋,可别给饿断了奶。”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正值晚饭时间,宋家所有人都聚在堂屋里,喜宝那一声高呼,叫所有人都听了个正着。一瞬间,除了那几个不懂事的孩子外,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喜宝就不用说了,她啥都不懂,只冲着张秀禾挥手叫着:“妈!肉肉!” 张秀禾一脸的尴尬,像是解释一样的对喜宝说:“我是大妈。来,叫‘大妈’。” “妈!!” 见她这样,张秀禾知道再解释也没用,只好叹着气端起给毛头准备的那碗肉糊糊给她瞧:“我有,你自个儿吃。” 两碗肉糊糊瞧着一个样儿,又因为毛头胃口大,他那份看着比喜宝多。喜宝看了看,立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扭头冲着赵红英说:“吃!” 赵红英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顺手喂了喜宝一勺:“啥时候才会叫奶奶呢?喜宝,来叫奶奶。” 喜宝忙着吃呢,肉糊糊被煮得透烂,虽然里头只搁了一点点盐,可味道却十分的不错。一口肉糊糊被咽下肚,她赶紧再度“啊”的一声张开嘴,像极了鸟巢里嗷嗷待哺的小幼鸟。 小半碗肉糊糊很快就叫喜宝吃了个干净,当然毛头吃得更快,至于其他人,除了给喂饭的两人留了肉外,也赶紧一筷连着一筷吃。算算日子,自打过年分的肉吃完后,这还是今年第二回尝到肉味儿。 至于先前那段小插曲,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所有人都齐齐的选择了沉默。 也不是真的沉默,等入夜各回各屋后,宋卫国还是说了张秀禾几句。张秀禾也委屈啊,她真的只教了“大妈”,谁知道喜宝会这么叫的?不过,转念一想她就乐了,这说明了啥?喜宝跟她有母女缘呗! 最终,宋卫国放弃了给媳妇儿说理,爱咋咋地。 而对面西屋里,宋卫民心里也挺不好受的,在宋家老俩口的影响下,他其实并不重男轻女。相反,因为喜宝是他头一个孩子,他心底里还是挺喜欢的。可惜呀 袁弟来进屋后,一眼就看到他满脸苦闷的坐在床沿上,就问:“想啥呢?” “想喜宝。”宋卫民闷闷的开了口,抬眼看她时,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那已经显怀的肚子上。 “有啥好想的?”袁弟来扶着肚子走到床沿坐下,“我妈说的没错,闺女就是赔钱货,这才丁点儿大呢,连亲妈都不认了,等我老了还能指望她养我?” “这不是还小吗?” “打小就这样,长大了还得了?老话都说了,三岁看到老,那就是个白眼狼!”袁弟来越说越气,胸口连带肚子都起起伏伏的,“从来只听说爹妈不认孩子的,没听说还有倒过来的。这闺女有啥用?得亏我原就没指望她。” 宋卫民还想劝,可袁弟来却急急的打断了他:“你别劝我,我不指望跟着她享福,你也别叫我惦记着她。好歹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我可没对不住她!” “这不是算了算了,听你的,都听你的。”宋卫民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其实他们哥仨性子太相似了,说不过媳妇儿,那就只能认了。 第二天,赵红英出工时一直在想心事,她昨个儿就琢磨了半宿,回味着喷香的野鸡肉。等出了半天工,她就寻了个由头回家去了,她打算再试试,验证一下百世善人的能耐到底有多大。 回家后,赵红英第一时间搂过喜宝哄她说话:“来,跟奶奶说,喜宝要吃肉肉。” 喜宝刚午睡醒来,睡眼惺忪的望着前方,半天没吭声。赵红英毫不气馁,又连着教了好几遍,可喜宝还没咋的,一旁的毛头就不干了,愤怒的瞪圆了眼睛,“嗷”的一声哭了个惊天动地。 “肉!吃肉肉!”喜宝被吓了一跳,总算把憋了半天的话说出来了。 这可把赵红英乐坏了,一叠声叫好,又瞅了瞅一旁哭得厉害的毛头,顺手拎起他玩了一把举高高:“你说你这啥破孩子,见天的想飞,你倒是自个儿飞一个叫我瞧瞧啊!” 被举高高的毛头,一秒破涕为笑,高兴的手舞足蹈,远远的看去就像是个乱蹦跶的小煤球。 见他不闹了,赵红英抓紧时间拎上背篓,匆匆往山上去了。 因为是有备而来,她一上山就往昨个儿那地方去,没多久就寻到了地头,可惜土坑依旧,里头却并不见野鸡扑腾。她还不死心,蹲在旁边守了好一会儿,见实在是没有不长眼的倒霉鸡飞过来,这才站起来边拾柴禾边留意着那头的动静。可直到背篓都满了,也没有见到一只傻鸡。 哪儿出错了呢?赵红英百思不得其解,瞅着天色不早了,只能苦着脸慢腾腾的往山下挪。 万万没想到啊,她才走到半道上,远远的就看到了一团灰扑扑的东西在山路中间。赶紧猫着腰颠颠儿的跑上去一看,好家伙,老肥的一只野兔子。 四下一张望,她赶紧手脚麻利的捡起肥兔子就往背篓里塞,还特地整理了一下,掩饰工作做得相当完美。做好这些,她立马脚步飞快的往家里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5.第085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公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 “苦不苦, 想想红军二万五,累不累, 想想革命老前辈!为了向□□献忠心,我们可以牺牲一切!!!” 炎炎酷暑, 别说站在正日头底下了,就算是有树荫遮着, 都叫人热得浑身直冒汗。可秋收在即,眼瞅着田里早已是一片丰收景致, 尤其他们生产队今年不单收成好, 还比其他生产队早熟了许多,估摸着最多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地抢收了。 这不,生产队大队长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 吼得声嘶力竭。下头全体村民都仰着脑袋盯着他, 一个个脸庞被晒得通红, 却没人有丝毫不耐烦, 反而各个斗志昂扬, 只恨不得立刻就到抢收时刻。 当然事有例外。 赵红英就没管上头娘家大侄子在吼些啥, 只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身旁的儿媳妇儿。 她身旁站着的是她家老三媳妇儿,娘家也是同一个生产大队的, 姓袁, 唤弟来。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子了, 偏袁弟来身子骨弱,就算这多半年里吃好喝好的,那肉也都长到肚子上了。打眼瞧着,就似一个瘦条子顶着个硕大的肚子,看着就叫人觉得害怕。 “老三家的,你饿不?我带了煮鸡蛋。”赵红英边说边从兜里掏了个鸡蛋,剥好后塞到了袁弟来手里,一脸的慈爱,“慢慢吃,别噎着。”看着袁弟来一小口一小口的把煮鸡蛋吃下了肚,她又瞪一旁的三儿子,“卫民你长点儿心吧,没见你媳妇儿口干吗?给她喝糖水啊!” 宋卫民正听得起劲儿呢,冷不丁的得了这话,赶紧把手里的水盅递给他媳妇儿。 袁弟来伸手接过了水盅,里头是她婆婆出门前煮的红糖水,隔了这会儿时间应该是凉了,不过有那么大的太阳晒着,也不会太凉,入口刚刚好。 赵红英笑眯眯的瞅着袁弟来喝糖水,脸上那笑啊,就跟掺了半斤红糖一样,细细问着:“甜吧?我放了两块土红糖。对了,晚饭你想吃点儿啥?鸡蛋小米粥?还是给你下碗细面条?早上刚摘的小青菜不错,再往里头卧个鸡蛋成不?” 甭管赵红英说啥,袁弟来都只管点头说好,一副软性子好脾气的模样:“好,都听妈的。” 尽管赵红英几人站的偏,可坝上都是一片敞亮的,这会儿全生产队的人都在,挤得满满当当的,就有旁人家的媳妇儿瞅着这一幕,压低声音跟身边包着头巾的妇人说:“卫国家的,前头你生那会儿,你婆婆也这样?真享福啊!” 包头巾的妇人也是老宋家的儿媳妇儿,她叫张秀禾,嫁的是宋家大儿子宋卫国。老宋家有四儿一女,前头三个儿子都在村里,老四去了部队里,唯一的闺女嫁到城里去了,攀着夫家的关系还找了个体面工作。 眼瞧着自家婆婆笑得满脸喜气,张秀禾却是攒了一肚子的气,提起就上火。 明明她才是老宋家长媳,进门就开怀,次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那可是宋家老俩口的大孙子。之后几年里,她接连生了两个闺女,可就算这样,这些年她忙里忙外的,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对了,她二弟妹进门后,也得了一儿一女,倒是三弟妹,看着身子骨就弱,进门一年后才开怀。 几乎是前后脚的事儿,她跟她三弟妹一道儿有了身子。如今年景不大好,不过老宋家壮劳力多,这粗粮掺着细粮的,倒也能填饱肚子,偶尔还能炖个糖水鸡蛋补补身子,两人待遇一样,都是隔三差五的吃一碗糖水蛋。 直到半个月前的那天中午,她还没吃午饭呢,肚子就开始疼了。前头已经生了三个,她对生孩子这事儿门儿清,疼归疼倒没怎么慌,过程也挺顺的,不到傍晚孩子就落了地。 是个大胖小子。 得知又是个儿子,张秀禾这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虽说她头一胎就得了儿子,可儿子嘛,谁还会嫌多?等她二弟妹帮着把孩子洗干净拿旧襁褓裹好给她放炕头了,她才想起来,咋好像从一开始就没瞧见她婆婆呢? 刚要开口发问,她男人就从外头进来了。乡下人家,没那么多讲究,横竖屋里已经收拾干净了,宋卫国走进屋里就直奔他儿子而来,老二媳妇儿也就顺势出了门。 她问:“妈呢?” “在灶间忙活呢,挑大个儿的打了俩鸡蛋,还往里头搁了不少红糖。”宋卫国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小儿子身上,只觉得胖儿子哪儿哪儿都好看,虽然有点儿心不在焉,倒还是答了一句。 得了这话,张秀禾立马放心了。她就说嘛,知道她生了儿子,婆婆咋可能啥表示都没有呢?估摸着也是觉得她门儿清,与其来屋里添乱,还不如多炖些好吃的叫她补补身子。 可有时候吧,想法越美好,现实就越残酷。 张秀禾就待在屋里等着,初时挺耐心的,可越等越觉得不对劲儿。她是没吃午饭就发动的,生完就已经傍晚了,这会儿外头天色倒还不算暗,可大夏天的,日头本来就落得晚。费了这许多劲儿,又多会儿没吃东西了,她是又困又饿,还得强撑着等婆婆那碗加了份量的糖水鸡蛋。 可说好的糖水鸡蛋呢?! “妈!”糖水鸡蛋还没等来,她大儿子倒是奔了进来,一进屋就嚷嚷,“阿奶把喷香的鸡蛋都端到隔壁三婶屋里了,一点儿也没给你留!” 张秀禾本来还想叫大儿子声音轻点儿,别扰了小儿子睡觉,结果一听这话,她自个儿就绷不住了,惊道:“啥?两个鸡蛋都给你三婶了?” “对,锅里都空了,一点儿也没给妈留。”想着以往他妈吃鸡蛋时,都会先叫他吃两口甜个嘴儿,他就忍不住更委屈了,“鸡蛋为啥不给妈吃了?是不是弟弟出来了,就没鸡蛋吃了?妈,你干嘛要把弟弟生出来。” “孩儿他爸!”张秀禾顾不得跟大儿子说理,别说孩子本就不大,就算她是个大人,这会儿也一样想不明白。 宋卫国挠了挠头,也不知该说啥好,憋了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话:“那你都生了,三弟妹不是还怀着吗?” “我刚给她生了个大胖孙子,她连看都没来看一眼!”张秀禾气得胸口一阵起伏,眼泪都忍不住出来了,哪有都这样的事儿,揣着孩子就是祖宗,生完就不管了?你家孙子还要吃我的奶呢! 可再气也没法子,别说吃糖水鸡蛋了,他们这生产队里,就算是能每天吃个七八分饱,就已经是婆婆和气了。好在当初怀孕时身子骨养得好,她这奶下得也快,之后虽然没鸡蛋吃了,可米粥却还是有的。 叫张秀禾最气的不是她没了糖水鸡蛋吃,而是看错了老三家的!! 她以前老觉得老三家的脾气好不来事,就是个活脱脱的面人,任由人捏扁搓圆的,哪怕是她这个当大嫂的常使唤弟妹多干些活儿,也没见老三家的吭一声。结果呢?敢情是在这儿等着呢! 这人也忒不是东西了,以前真是看错她了,居然能把婆婆这么精明的人都给哄住,心也太脏了。 从那一天起,直到今个儿秋收动员会,张秀禾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婆婆扎根在了老三家的身边,那可真是走哪儿跟哪儿。她气得不行也只能憋着,恨得不行就日夜盼着老三家的生个大闺女。 跟忿忿不平的张秀禾不同,袁弟来心里头别提有多高兴了,她觉得婆婆对她那么好,就是坚信她能生儿子。嗯,她一定要给家里添个大胖小子! 秋收动员会一直开到了下午,上头大队长一说大会到此结束,赵红英就立马扶着人开溜了,回到家就给送炕上躺着,又问她饿不饿,没等回头就转身去灶间给她下面条了。 面条是精细粮食,生产队压根就不发这些,就家里这点儿细挂面,还是托她闺女从县里捎回来的,统共也就一斤多点儿,七八天前已经下过三两面了,赵红英就盘算着今个儿再下一碗,当然光这点儿面肯定吃不饱,那就再卧个鸡蛋,放一把嫩嫩的小青菜,撒上点儿葱段。对了,还得滴上两滴香油! 等吃完一碗喷香扑鼻的细面条,袁弟来还在回味着呢,就觉得肚子猛的一沉 没生过孩子,没还见过别人生孩子?别说婆家这头了,就是她娘家的妈生她幺弟那会儿,她还搭了把手呢。当下,她就告诉了一直守在旁边的婆婆。别的不说,她婆婆看着可比她男人靠谱多了,自个儿生了五个儿女全养大了,还帮着她两个嫂子接生了六个娃儿,经验足着呢! 可赵红英就算再怎么经验丰富,袁弟来到底是头一胎,从日头还没落,一直疼到了月上树梢,又疼到了生产队养的鸡齐刷刷的开始打鸣,这才听到了一声婴儿啼哭。 “是个大闺女!!” 张秀禾别提有多高兴了,那模样瞧着比她当年头胎得了大胖小子还开心。她就知道老天爷不会亏了她,叫她生儿子,叫三弟妹生闺女,多好啊! 唯恐自己面上的笑被婆婆瞧见,张秀禾忙低头憋住,想了想又忍不住高声说:“生闺女好,闺女是小棉袄,瞧这小模样多招人疼呢。” 还真别说,这话的确不是瞎说的,刚出生的小丫头瞧着是小小的一团,不如半个月前出生的小子胖乎,可皮肤白嫩嫩的,五官也精致得很,就算前头小子是张秀禾亲生的,她也不得不说,这小丫头比她儿子长得讨喜多了。 可那又如何? 还不是个丫头片子! 一想到这儿,张秀禾又忍不住想要笑,还是老二媳妇儿捅了她一胳膊肘,她才忙描补着:“我家臭小子好像哭了,我去瞧瞧。”撂下这话后,她赶紧溜了出去,回自个儿屋里偷着乐了。 赵红英也不知是真没看到,还是装没看到,反正是完全不在意,只麻利的给刚出生的小孙女洗了澡,又拿一早就准备好的大红襁褓给裹了起来。生在大夏天就是好,孩子不遭罪不吃苦,也不用担心着凉生病。这么说吧,夏天出生的孩子就是比冬天生的身子骨结实。 等她收拾好这边,老二媳妇儿也把炕上归整好了,横竖都是干惯了活计的,而且从头到尾袁弟来都配合得极好,仿佛就是从孩子落地,她就再没吭一声,就连换底下褥子弄疼了她,也只是咬着嘴唇不曾呼痛。 “老二家的你看着孩子,我去灶间。”赵红英本来是想把孩子交给老三媳妇儿,可瞅了一眼,却看到她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有些发青,还道是头一胎亏得多了,就喊住了老二媳妇儿,叫她留下看着。 老二媳妇儿脆生生的答应着,也没想太多,只当是因为大哥大嫂前头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就连大哥也很会带,不劳旁人费心。可老三这是头一个,肯定指望不上。这不,孩子都落地了,当爹的也不知哪儿去了,压根就没见着人。 抱着刚出生的小侄女,老二媳妇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三弟妹你也别太放在心上,这才头一个,等养好了身子,再生一个就是了。瞧瞧,小丫头长得真好看啊,比她几个姐好看多了。” 袁弟来从听到她大嫂说的那句话开始,整个人就是懵了的,浑浑噩噩的躺在炕上,任由她二嫂给她擦洗身子换底下的褥子。累啊疼啊,那是丁点儿感觉都没有,就好像被掏空了一样,飘乎乎的,明明身边一直有人在说话,她就是格外的迟钝。 其实吧,生个闺女真没啥,老宋家头两个媳妇儿都生过闺女,包括她婆婆赵红英也有闺女。可甭管咋样,人家起码头一胎生的都是儿子。 有了个主心骨,也就有了底气,哪怕二胎c三胎连着生了闺女,总不能把人撵出去吧?给脸子瞧c没好气倒是真的,可该吃的该喝的,是真没半分短过。 可她呢? 在袁弟来看来,头一胎生了闺女还不是最可怕的,叫她心慌到绝望的是,她想到了她亲娘。她娘家那头,姐妹五个,大姐叫招弟,二姐叫求弟,三姐叫再求,四姐叫跪求,她排行老五,取名弟来。于是,弟弟来了,还一连来了两个弟弟,也因此她虽然是女娃子,可她娘觉得她有福气,对她比对她四个姐姐加一起都好。 她怕生怕自己随了亲娘! 如果真是那样,她好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才这么想着,门口就传来了说话声儿。赵红英还没进门就压低声音怒道:“老二家的你懂不懂事儿,小孩子刚出生,你说啥话儿呢?不怕惊了她?走走,出去。” 老二媳妇儿懵了一下,凭良心说,她方才说话的声音真心不大,再说她这不是瞅着屋里静得慌,才出声的吗?不过,虽然心里有点儿想法,可她还是赶紧闭嘴,一面把孩子放回了炕头,一面起身往外走。 一起身,她就觉得一股子香味直往鼻子里窜,没等她抬眼看,就听她婆婆压着嗓门喜气洋洋的唤着:“老三家的,快起来吃糖水鸡蛋。我下了三个鸡蛋,你多吃点儿,别亏了身子!” 老二媳妇儿: 麻溜儿的转身窜了出去,她都没敢回自个儿那屋,径直就去了她大嫂房里。 这会儿,天已经蒙蒙亮了,不过因着还不到抢收的时间,地里几乎没活儿。加上昨个儿袁弟来生孩子折腾了一宿,老宋头父子四人倒是都在堂屋里,可几个小的都还在屋里歇觉。 等老二媳妇儿进了她大嫂屋里时,炕上正一溜儿的躺着三个孩子,她大嫂则背过身子在给刚出生半个月的小儿子喂奶。听着响声也没回头,毕竟会不敲门就这么闯进来的,除了她男人,也就只有跟她交情颇好的二弟妹了。 “二弟妹你不回屋歇个回笼觉,跑我这儿来干啥?”张秀禾用眼角瞥了她一眼,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的说着,“妈她发火了没?叫你也走开别管?我看到三弟跟爸他们都在堂屋里闲唠嗑,压根就没往屋里去。你不管她,她这头一个,能忙得过来?” 盼着三弟妹生闺女是一回事儿,不过她还没恶毒到盼那娘俩出点啥事儿,要不是她在那屋实在憋不住笑,加上担心还没满月的小儿子会哭闹,她肯定会留下来搭把手的。 然而,这回她注定是要失望了。 不单是她,连老宋家的其他人都惊呆了。 在所有人眼里,重男轻女这个戳就跟盖在赵红英脸上一样,关键是人家还从来没掩饰过。 她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倒是不赖,可那是在生了四个儿子后,才得来的小闺女,加上性子随她,模样又比她更出挑,嘴巴还跟抹了蜜一样甜,不疼才怪了。等儿子们陆续娶了媳妇儿生了孩子,她可不就暴露了吗? 大孙子c二孙子都是她的心头肉,后来的三个孙女就跟白捡来一样,嫌弃得不要不要的,倒不至于故意苛待,可从落地开始,就没给过一个好脸色,更没得过一句好话。 要是孙子闹腾,她只会笑着说“淘气点儿好,小孩子就该淘气点儿”,换了孙女,那就不得了了,直接插着腰先骂一通再说。幸好,老大老二家的闺女都不是闹腾性子,尤其被骂过一回后,愈发得老实乖巧了。 结果 就跟鬼上身了一般,赵红英先是给煮了一大碗的红糖鸡蛋,后来更是从她自个儿那屋翻出了一块白底小花的棉布,又好看又透气,就是略小了点儿,那是宋家老四从部队里特地给她寄来的,紧着点儿能做一件短袖上衣,只是她先前一直没舍得糟蹋这么好的料子。这会儿倒是舍得了,翻出来后比划了一番,满意的发现能做两件小衣裳。 老宋头和三个儿子全都瞪圆了眼睛看着她忙里忙外忙上忙下的,等回头该吃午饭了,她居然给做了碗面疙瘩汤,满脸喜气的给老三媳妇儿端过去了。 这真是出了鬼了!! 仨儿子是真不敢吭声,老宋头则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他本来就不怎么会说话,有时一整个月都说不上十句话,只能憋着一肚子的疑问就这么看了他媳妇儿忙活了一整日。 一直到晚间全家都歇了,赵红英关了门,还特地把窗子关上,这才凑到老宋头耳朵边上,小声的说:“老头子你这是当我傻了?他们才是傻的!我跟你说,你可记得要保密,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保密倒是没问题,老宋头本来就是个锯嘴葫芦,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来,论保守秘密,他自认再没人比他强了。 见他点头,赵红英才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出来。 事情还得从去年说起,那时袁弟来嫁到老宋家已经快一年了,连晚了她两个月出嫁的宋家闺女都揣上了,就是不见她有动静。这下,赵红英就急了,也不知是纯粹巧合,还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一夜,她做了个格外真实的梦。 梦里有人告诉她,有个百世善人就快托生到她家了,要给她当孙女,叫她定要好生照顾,回头自有享不完的福。之后还细细说了年月日,连时辰都一并告诉她了,就是破晓第一声鸡鸣之后。 同样的梦她一连做了三天,尤其是详细的时间更是一遍一遍的说给她听,生怕她给浑忘了。 连着三天做着同样的梦,饶是最初赵红英还有些不相信,到后来她也信了。她觉得,这就是她平日里多做善事广结善缘带来的好处,所以老天爷才这么帮衬她,享福的事儿才能轮到她。要不然,咋家里其他人都没梦到,就她一个梦到了?老天爷只单说给她一人听,就表示家里数她最能耐! 做梦之后没多久,她的两个儿媳妇儿就都怀上了,因为就是前后脚的事儿,她还真猜不透百世善人托生到哪个肚里了,只得一碗水端平,把两个儿媳妇儿都捧着供着,生怕磕着碰着。 凭良心说,俩儿媳妇儿里头,她更看重老大家的。一来是因为老大媳妇儿是她精挑细选的,再有就是平时也能干,还给她生了个大胖孙子。相反,老三媳妇儿她一贯看不上,总觉得老袁家风水不好,还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简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结果,还差半个月呢,老大家的先发动了。 还没生出来呢,她就已经绝望了,动都不想动,让烧水,烧啥水呢?不会自个儿烧?都生了三个了,还要老娘盯着?时间还没到呢,咋就这么沉不住气呢?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赵红英坚信,她和老天爷说好了,到时间了百世善人就会托生到她家,回头她和老头子就都是享不完的福。所以说,老大家的就是不中用,白瞎了她那么多鸡蛋红糖! 等老三家的发动了,她就彻底安心了。 对,就是这个时间!只要撑上半日就能出来了。也因此,家里人都慌了神时,她瞅着一点儿也不慌,明天就是说好的日子,一定不会出错的。 “老头子,卫民那闺女是百世善人托生的,咱们老宋家以后可有福了!” 老宋头耷着脑袋吸着他那杆旱烟,隔了有老半天,才吭哧吭哧的说:“早先咋没听你说?” “早先我敢说吗?就老大家的那性子,要是早告诉了她,她一准憋着不生!我就等着呢,为了不给她们造假的机会,我谁也没说,憋了整整一年呢!”除了造假,她还有别的担心,“你得记着,这事儿听过就算了,千万别说给人家听。万一人家听了眼红咱们家,把百世善人抱走了呢?还得防着那些心肠歹毒的,知道抱走也没用,狠下心把人害了可咋办?” 不能说! 绝对不能说!! 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 甭管信不信,老宋头满脸郑重的点了点头。 一番对话下来,袁母干脆就死心了,只自顾自的认真上工,毕竟家里还有好几口人等着吃饭呢。 春耕也是很辛苦的,哪怕比不上秋收那阵子,照样能叫人累脱一层皮。尤其在经过了一整个冬日后,土地都是硬邦邦的,光是松土就费了老鼻子劲儿,更别提之后还有播种,能叫人累断腰。好在,春耕没那么赶时间,在忙活了小半个月后,总算是完事了。接下来,只要看日后需不需要补种,那就是各家各户的自留地了。 他们这一带,土地还真不算少,整块的耕地肯定是公家的,那些边边角角不大方便耕种的,就依着人头划分了下去。壮劳力能分到半分地,老弱妇孺再减半,十岁以下的孩子则没资格分。 自留地当然是好的,种些白菜萝卜,怎么着也能改善一下家里的伙食,哪怕自留地普遍都很贫瘠,那也总比没有的好。搁在往年,老宋家的自留地上也都是种满了白菜萝卜的,可今年,赵红英的意思是,她得留出时间照看喜宝,所以老俩口的地全种上红薯,其他人自个儿看着办。 赵红英其实老早就琢磨过了,之前是因为喜宝年岁太小了,天气又冷,无论是拘在屋里,还是叫张秀禾顺便看着都没啥。可以后呢?眼瞅着喜宝愈发大了,再过段时间,也该断奶开始学走路了,到时候只会愈发需要人守着,还不能跟冬天那样,把人往床上一戳就完事。要是再算上瘌毛头,张秀禾铁定忙不过来。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她跟张秀禾倒着手,她的活儿叫仨儿子去干,张秀禾在猪场的活儿又轻省,想来问题应该不大。至于袁弟来,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横竖把家务活干了就算完了。 于是,赵红英一声令下,刚忙活队上的活儿还来不及歇口气的儿子儿媳们,又再度下了地。就连张秀禾,想着早日忙完早日了事,也提前从猪场赶回来帮忙。 几个大孩子倒是不用家里操心了,强子和大伟一开春就去上学了,春丽带着亲妹和堂妹在家里玩,至于喜宝和瘌毛头,前者由赵红英抱着在路边晒太阳,后者则叫袁弟来抢了去。 算起来,这还是袁弟来头一次违抗婆婆的决定,说什么都不愿意将毛头交出来。虽然家里人都不懂她,可还是由着她背上毛头下地干活。 袁弟来是真稀罕毛头,哪怕这孩子就没安生过一天,她也一样稀罕。还有个事儿,她对谁都没开口,那就是她老觉得吧,当初会怀上女儿,是因为她跟春丽姐妹几个相处多了。反过来说,只要跟毛头多处处,下一次她定能怀上儿子。 抱着如此坚定的信念,袁弟来干劲十足的下了地。这会儿天气已经转热了,当然不是很热,毕竟才开春不久,可因为干得太卖力了,没多久她就觉得脊背发热,额间也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干完一边后,她下意识的活动了一下筋骨,冷不丁的就觉得背上一空,同时旁边传来一声惊呼。等她回神转身一看 王萍脸色惨白的抓着个布袋子,而那个布袋子不是别的,正是头朝下几乎快碰到土块的瘌毛头。 这下,袁弟来结结实实的懵逼了。 而王萍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刚才走过来就是想提醒袁弟来,背带好像有点儿松了。结果,还没等她开口,就看到瘌毛头一个猛扎子从上头掉了下来,最可怕的还是头朝下往地上栽的。要知道,毛头虽比喜宝大了半个月,可满打满算他也才八个月大,这要是给砸实在了,那根本就没得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6.第086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而其中,又以张秀禾最忙活。 这也是没法子, 出去赚工分总有收工的时候,干家务活那也有结束的时候, 上学也会放学, 照顾小狗就更不用说了,本身就是以玩闹成分居多的。唯一只有张秀禾, 一天到晚,就连夜里睡觉都得起来几趟。 她本人并不觉得有什么, 这些年来她都已经习惯了, 尤其相对之前而言,她从照顾五个孩子, 变成了现在只需要看着俩,还觉得松快了不少。再一个, 瘌毛头虽然不大好带, 可喜宝却是当真乖巧得很,加上她天天鸡蛋面条小米粥的,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坦了。 可她男人不这么想。 宋卫国想起他媳妇儿好像自打嫁给他以后, 就一直在不停的忙活。怀孩子c生孩子c奶孩子c带孩子, 春耕秋收还要下地赚工分, 平时也得忙活家务, 当真就是一年到头没个闲下来的时候。好不容易前头几个大了, 又来了个难伺候的瘌毛头, 可好歹那是亲生的, 都生下来了,总不能不管吧?结果,还来了个喜宝。 喜宝天生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凭良心说,宋卫国挺疼这个侄女的。可再疼也不能叫他媳妇儿受那么大罪吧?小孩子本来就难带,尤其是这种刚出生不久的。别的就不说了,光是夜里起来喂奶就够折腾的了,白日里还得抽空洗衣服洗尿布,简直就是把他媳妇儿当老牛使唤。 一想到张秀禾一天到晚都是连轴转的,可老三俩口子却是一下工就歇着啥都不干,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宋卫国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干脆找了个机会,把老三给堵了,誓要问个清楚明白。 “卫民。”没给老三发问的机会,宋卫国开门见山的说,“我说,你们俩口子到底是咋想的?真就把喜宝丢下不管了?到底是谁的闺女来着?” 宋卫民被问得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的说:“这c这不是妈说的” “对,妈说的,叫我媳妇儿帮着喂孩子。可妈她没说,把喜宝给我们家当闺女吧?你自个儿说说看,从孩子生下来到今天,你俩干过啥?” 严格来说,喜宝刚出生那会儿,还是袁弟来喂的奶,可赵红英担心她没带孩子的经验,所以除了喂奶那会儿,旁的时候都是由赵红英带着的,就连晚上也是跟着老俩口睡的。后来,张秀禾接了喂孩子的活儿,顺手也把旁的事儿一并接过去了。从那以后老三俩口子就轻松了,啥事儿都不管,连孩子都没来看过一眼。 宋卫国真的很想问问老三,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被问到了眼前,宋卫民也是有点儿懵,他是真不知道带孩子有多辛苦,身为家里的老三,前头哥哥后有弟妹,他又早早的被亲妈打上了蠢笨的戳,所以家里人对他的要求一贯都是老实待着没惹事儿。因此,哪怕下头有弟妹,他也没亲自照顾过。想着,养孩子还不容易?他当时就保证道:“大哥你放心,回头我就叫弟来把喜宝抱回来。就是吧我怕妈不放心。” 说到这里,兄弟俩都沉默了。 赵红英为啥那么疼爱喜宝,宋家只怕除了老宋头外,没人知道真相。反正他俩是肯定不知道的,就是觉得纳闷,又因为亲妈太能耐,俩人不约而同的跳过这个话题,单说喜宝这事儿。 宋卫国说:“谁天生就会带孩子?不会带还不能学吗?敢情你俩往后都不打算生孩子了?还是说,生了继续丢给你嫂子养?” 就算宋卫民他再傻,这会儿也听出话里的□□味儿了,忙不迭摇了摇头:“咋可能呢?我看,还是把喜宝抱回来我们养吧,横竖就是个丫头片子,养着养着,不就会了吗?”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话推脱的意味太明显了,宋卫国当时就没好气了:“别搞得好像是我非要把喜宝赶出来一样。那是你女儿,本来就该你们俩口子养着她。再说了,不会带孩子,还能不会洗尿布?啥事儿都不管,撂开手自个儿歇着去了,这算啥?管生不管养?那你们干脆别生!” “我对不起了,大哥。”宋卫民没想到他都愿意把喜宝抱回来了,还能被堵成这样,憋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干脆认怂了。 宋卫国想想也不能把他给逼死,只最后说了一句话:“不是当大哥的说你,你媳妇儿成天该惦记的不惦记,不该惦记的老惦记,你也该管管了吧?” “好,都听大哥的。”宋卫民被说得面红耳赤,终于彻底服了软。 这厢,宋卫民去找他媳妇儿了,那厢,宋卫国觉得自己总算干了件能耐事儿,心下得意得很,转身回屋就找张秀禾显摆去了。 屋里,张秀禾刚给毛头喂完奶,正抱着他在屋里不停的走动着,这孩子就这点不好,吃饱了就非要人抱着到处走,一放下就扯着嗓门嗷嗷大哭,比他几个哥哥姐姐难带多了。 结果,这边刚哄得差不多了,她就听了她男人复述的话,好悬没原地爆炸。 把毛头往宋卫国怀里一塞,张秀禾冲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你啥意思?我自打嫁了你,家里家外都是我操持的,还给你生了四个孩子,哪里对不住你了?好不容易过了两天好日子,你就上赶着来拆台?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宋卫国被训得灰头土脸,偏他怀里的毛头本来都已经快被哄好了,听到这一通骂,立马“嗷”的一嗓子,哭了个惊天动地。等他手忙脚乱的哄好毛头,再抬眼看去,刚才还张牙舞爪跟个母老虎似的媳妇儿,这会儿已经坐在床沿上哭开了。 “我容易吗?四个孩子都是我一人带的,光是尿布我洗了多少?我不求你帮忙,上工也累得很,可你干嘛非得跟我对着干呢?妈叫我喂喜宝,天天叫我吃好吃的,我这辈子也就这俩月舒坦了,你偏就” “我这不是c不是怕你太累吗?”宋卫国急了,他要是那种不知道心疼媳妇儿的人,干嘛特地去跟老三说那些?不过照这会儿的情况看来,还不如不说呢。 “我不管!要是回头妈不叫我喂喜宝了,我就回娘家去!你自个儿带瘌毛头吧!”张秀禾说着,伸手就将躺在床头的喜宝搂在了怀里,“你看着办。” 喜宝还在睡梦中,屋里那么大的动静也没能惊醒她,仍旧睡得喷香。长长的眼睫毛盖在脸上,粉色的小嘴微微开合着,小拳头原本是放在耳朵边上的,这会儿被张秀禾拿下来搁在身前。似乎是感觉到自个儿被抱起来了,她还略微调整了下姿势,把小脸往张秀禾胸口凑了凑,接着做她的美梦。 可怜的宋卫国,原本是真好心,结果却落了个里外不是人。偏生这事儿还必须解决,不然他媳妇儿回头还得闹。 抱上瘌毛头出了门,宋卫国毫不迟疑的再度寻上了他三弟,开口就道:“卫民啊,刚才是大哥我说话重了点儿,算了算了,反正你嫂子带孩子有经验,干脆喜宝就叫她带着吧。你们俩口子啊,赶紧努力一下,再生个儿子。” 宋卫民被他大哥这前后完全相反的态度,弄了个一头雾水,只能下意识的点头说好,回头琢磨来琢磨去的,还是没弄明白,等晚间袁弟来进屋后,他也不知道该咋开口,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大哥二哥都有儿子,就咱们没” 袁弟来愣了一下,眼圈立马就红了。她就知道,婆婆叫她出去赚工分,却叫俩嫂子待在家里,肯定是因为她不会生儿子。 那头的事儿,宋卫国他们俩口子不知道,他回去后只说事情解决了,张秀禾等到晚间也没见袁弟来找她要喜宝,当下就放心的歇下了。 这张秀禾是放心了,宋卫国却越想越不是滋味。他还是觉得自家媳妇儿受委屈了,就算喜宝真叫她带了,身为亲妈的袁弟来帮着洗下尿布总行吧?不对,那不叫帮着,那就是应该的!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毫无变化,反正老三俩口子是该干啥就干啥。宋卫国不敢再惹媳妇儿生气,也不好对弟媳妇儿抱怨,只能把这笔账记在了三弟头上。这人真是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那是他亲闺女,不说干活了,倒是来看一眼呢。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也渐渐转凉了。张秀禾和王萍趁着这天太阳不错,把秋衣秋裤都翻出来,放到院子里曝晒,顺便再看看孩子们的衣裳还能穿不,裤子不够长的还得再补一截,哪里要是破了也要趁早打上补丁。 这里头,唯一不用愁的就是喜宝的秋衣了,早几天,赵红英就拿了几件秋衣过来,跟其他孩子穿肥大的衣裳不同,她给喜宝做的秋衣处处妥帖,全都是按着尺寸做的,哪怕颜色仍是以蓝灰为主,可穿在喜宝身上,就是显得好看极了。 别说秋衣了,她连冬衣冬被都早早的准备好了,花的是老四的津贴,菊花给的票,她本来就手脚麻利,辛苦了几天就把东西赶出来了。不过,冬衣冬被她没急着拿出来,藏屋里,只等到日子了再说。 当然,瘌毛头也得了块料子,赵红英没帮着做,张秀禾接手后,就忍不住造孽了。 小孩子嘛,长得本来就快,尤其瘌毛头能吃能喝的,几乎半个月就肥一圈。生怕衣裳做好了没多久就穿不上了,张秀禾直接做了件褂子,宽宽大大的,穿身上就跟套了个麻布袋子似的,哪怕没补丁,瞅着也格外的寒碜。偏她还不觉得是做工问题,坚定的认为,儿子随爹。 第005章 本来,只要袁弟来稍微有点脑子,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可偏生她蠢到连掩饰都不会,去给喜宝喂奶时,连眼泪都没擦干,看得赵红英心里直冒火。 如今这年景,吃饱喝足都叫奢侈,像袁弟来这种天天吃细粮鸡蛋红糖的,只怕整个红旗公社都寻不出第二个来。换个人就该感恩戴德了,还整天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样儿,咋个意思? 赵红英既想破口大骂,又怕把人吓得断了奶,正纠结着呢,隔壁赵红霞过来串门子,看她一脸的杀气,忙问:“咋了?有人来跟你借粮啊?” “来啊!看我不打断他的腿!”赵红英摆手叫袁弟来一边待着去,顺口回了一句,“你家呢?有人借粮不?” “没,白瞎了我特地把菜刀磨得蹭光瓦亮的。”赵红霞一脸的可惜,全然没注意到刚走出两步的袁弟来被她们姐俩这番话吓得面如土色,只自顾自乐呵呵的说,“你知道不?咱们队上这两天老热闹了!” 是挺热闹的,别看老宋家这头安静得很,可队上其他人家那是真的一天到晚都没个消停,每家每户都是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的。这么说吧,甭管是上门借粮的还是不愿出借的,所有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既拼演技又拼脸皮,简直就是拿生命在唱大戏。 为了照顾喜宝,赵红英自打秋收后就再没出过门,这会儿一听,倒也觉得挺有意思的,赶紧催她接着往下说。 “前头二秃子那老舅妈来借粮,他家婆媳仨都上了,把人挠了个满脸开花。要我说,该!前头得有十好几年没碰面吧?这会儿倒是蹦出来摆长辈的谱了,早干啥去了?傻子才会为了舅舅一家子饿死自家人!” “咱们那七叔公也是命不好,一把年纪了还叫人给赖上。他孙媳妇儿娘家真不像话,把自家孩子往人家院子里一丢就跑了,还说啥反正回去也是等死,就看他们家良心了。” 为了挣条活路,所有人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偏粮食有限,救了别人,自家人就得饿死。只要想通了这一点,要做到铁石心肠其实一点儿也不难。 “对了,还有那老袁家!” “一帮子窝囊废,看有人上门借粮,老袁家的爷们都溜出去了,躲得老远,喊都喊不回。剩下老婆子和俩儿媳能顶啥用?一家两家的都上门借粮,只要有一个顶不住,粮食就保不下。我听人说,他们家已经没粮了,少说也借了二十家!” 听到这里,赵红英就忍不住呵呵了,这下她可算是明白袁弟来为啥会是那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了。不是没吃好喝好,也不是叫人挤兑了,而是娘家没粮了。 一个没忍住,赵红英就把这事儿说了出来,顺便她也想讨个主意。 “这还不容易!”赵红霞立马脱口而出。 “有啥好法子?赶紧说说!”一听有门,赵红英一叠声催促着,还不忘调整怀里的襁褓,好叫喜宝睡得舒服些。 赵红霞摆摆手:“不就是怕她断奶吗?了不起叫你家老大媳妇喂,谁还一定得吃亲妈的奶了?惯得她!” 可不是嘛,吃谁的奶不是吃?赵红英恍然大悟,怪只怪她先前急上头了,竟然没拐过这个弯儿来! 想通后,当天吃晚饭时,她就爆发了。 也怪袁弟来太能作,一碗香喷喷细挂面都摆在她面前了,她不光不吃,还一个劲儿的掉眼泪。见状,赵红英直接点了张秀禾的名儿:“老大家的,以后好吃的都给你,你来喂喜宝,干不干?” “干!!” 张秀禾好悬没直接跳起来,那头点得就跟鸡啄米一样,面上更是一脸的喜色,并且不等赵红英再开口,就一把抢过了细挂面,心下暗道,前头秋收那么累,咋就没让袁弟来累断奶呢?白瞎了那么多精细粮食。 生怕赵红英反悔,张秀禾抢到了面条后,立马拍着她那圆润厚实的胸脯,大声保证:“往后我先紧着喜宝喂,臭小子吃啥都行。” 饶是赵红英已经烦透了袁弟来,看到老大媳妇这般迅猛的举动,还是被噎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点了点头:“那你赶紧吃,吃饱了喂奶去。”看了一眼袁弟来,“老三家的,以后喂奶没你的事儿了,月子也不用坐了,干你的活儿去。” 顿了顿,又问张秀禾,“你自个儿做吃的能行不?要不叫老三家的帮你?” 张秀禾这会儿已经往嘴里塞了两筷子面条了,听了这话立马摆手:“不用,哪就那么金贵了,我自个儿能行。”自个儿做自个儿吃多好,煮面都能多下两根,再说就那点儿活,值当啥呢。 几句话工夫,喜宝的口粮就变了——袁弟来卸任,张秀禾上任。 当然,就算挂面被抢了,袁弟来依然不会挨饿,毕竟红薯稀饭和红薯饼还是管够的。 可吃饱并不等于吃好。粗粮拉嗓子,尤其是红薯饼,干巴巴的没啥味道,咬一口后得喝一大口稀饭才能勉强咽下去。不过,就如今这年景,家家户户都这么吃,他家好赖管饱,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毕竟就连赵红英吃的也是这些。可袁弟来却委屈极了,呆呆的看着跟前的饭桌,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勉强捱过了晚饭时间,袁弟来直到回了房还没止住眼泪,等她男人进屋顺手关了门,她才悲悲戚戚的问:“卫民,你说妈这是咋了?” 宋卫民瞥了她一眼,瓮声瓮气的答着:“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还能把妈看穿了,我有那能耐?” 这话还真没说错,宋家兄妹五人里头,论蠢笨老三宋卫民绝对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名。 袁弟来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只觉得愈发悲凉了。先前,她以为赵红英对她好,是因为想叫她养好身子再怀一个。经过了晚饭那事儿,她算是彻底歇了这个想法,可她怎么也想不通,老太太咋就对喜宝那么好呢? “不就是个赔钱货吗?对她再好,不一样是替别人家养的?折腾啥啊?”怎么想也想不通,袁弟来索性不睡了,坐在床沿上委屈得直抹眼泪。 见状,宋卫民很是无奈的再度开口:“咋又哭上了?好就好呗,妈以前对菊花也很好啊!” 宋菊花就是赵红英的小闺女,长得好看嘴巴还甜,打小就特别招人喜欢。旁的不说,这宋卫民打小就没穿过一件新衣裳,可菊花却正好相反,她就从没穿过人家的旧衣裳。 脱了褂子躺在床上,宋卫民见他媳妇还在那儿哭,终于不耐烦了:“前两天妈不是还让大哥给菊花送了两袋子口粮吗?搁别人提一句借粮,腿都能给打折了,菊花呢?一句话没说,粮食就给送上门了。” 宋卫民觉得,他妈才不重男轻女呢,反正他活了二十多年,就没被重视过一天! 袁弟来更懵了,打小养成的三观遭受了严重的冲击,可到最后她也没能想通,只能哭着睡了。 打从这天起,袁弟来就跟精细粮食永别了,偏她身子骨弱,之前有好吃好喝的供着,奶水倒还算勉强够,一旦换了粗粮,没两日就断了奶,直接绝了她想把喜宝哄回来的想法。更叫她心寒的是,换了口粮的喜宝竟然没有半点儿不适,美滋滋的喝着张秀禾的奶,隔几天一看,居然还胖了一圈。 赵红英很满意,张秀禾也很高兴,她天天给自个儿开小灶,除了一天一碗糖水鸡蛋外,还能吃上细面条和小米粥,想吃多少都成,吃完了把嘴一抹顺便把碗筷给涮了,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 有回叫赵红英瞧见了,也只是笑眯眯的瞅着她,叫她多吃点,又问红糖还剩多少,听说不多了,赶紧把大儿子唤到跟前。 “改明个儿你再往城里跑一趟,叫菊花想法子多弄些红糖。对了,我记得菊花她小姑子是老师吧?正好,喜宝还没起大名,叫帮着想个好的。记着,别叫花啊春啊的,土得掉渣,要那种一听就很有文化的。” 说到名字时,赵红英一脸的嫌弃,全然忘了她另仨孙女分别叫做春丽c春梅c春芳,而她亲闺女就叫菊花。 好在她本人没这感觉,宋卫国一时间也没听出来,想着这两天刚好得空,他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出门了,等下午回来后,塞给赵红英一个油纸包和一张小纸片。 油纸包里装的是红糖,份量虽然不多,可这玩意儿本就稀罕,能弄到就算不错了。赵红英接过油纸包就顺手塞给了张秀禾,横竖家里现在就她一人喝红糖水。 张秀禾颠颠儿的接了过来,心里盘算着回头还能叫强子喝两口红糖水。鸡蛋她是不敢分,就怕叫那心黑的撞见了同妈告状。 至于那小纸片 赵红英瞅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张秀禾好奇的凑近一看:“写的啥啊?” 宋言蹊。 这是宋菊花她小姑子给喜宝起的名儿,说是出自《史记》,原句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意为品行高洁者自会受人敬重。 然而,面对亲妈和媳妇疑问的眼神,宋卫国挠挠脑门:“说是叫宋言蹊,啥意思我给忘了。” 那你可真能耐! 看懂了亲妈眼里的意思,宋卫国赶紧缩着脑袋跑了,一出门就看到强子在院子里瞎蹦跶,顺手给了他一记脑瓜崩儿:“吵啥呢?出去玩!” 转念一想,喜宝都有大名了,瘌毛头比喜宝还大了半个月,也是时候起个像样的名字了。叫啥好呢?有了,大儿子叫宋强,小儿子就叫宋刚好了。 强子c刚子,一听就知道是亲哥俩! 赵红英过来瞅了一眼,本打算叫强子帮着照顾的,可他和大伟上个月就一道儿去上学了,想了想,干脆就丢给了春丽姐妹几个。春丽得了这活儿,高兴得很,她还给小狗起了个名字,叫小黄。 见家里的孩子都有事儿干了,赵红英难得大方一回,吃晚饭时宣布,只要几个小的听话不惹事儿,家里剩下的果子就都分给他们吃。当然喽,要是有人敢瞎胡闹,啥都别想吃,吃个屁! 连威胁带利诱的,小孩子们就没不老实的。这下,除了还在襁褓里的瘌毛头和喜宝外,老宋家所有人都有事儿干了,家里立马变得井井有条了。 而其中,又以张秀禾最忙活。 这也是没法子,出去赚工分总有收工的时候,干家务活那也有结束的时候,上学也会放学,照顾小狗就更不用说了,本身就是以玩闹成分居多的。唯一只有张秀禾,一天到晚,就连夜里睡觉都得起来几趟。 她本人并不觉得有什么,这些年来她都已经习惯了,尤其相对之前而言,她从照顾五个孩子,变成了现在只需要看着俩,还觉得松快了不少。再一个,瘌毛头虽然不大好带,可喜宝却是当真乖巧得很,加上她天天鸡蛋面条小米粥的,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坦了。 可她男人不这么想。 宋卫国想起他媳妇儿好像自打嫁给他以后,就一直在不停的忙活。怀孩子c生孩子c奶孩子c带孩子,春耕秋收还要下地赚工分,平时也得忙活家务,当真就是一年到头没个闲下来的时候。好不容易前头几个大了,又来了个难伺候的瘌毛头,可好歹那是亲生的,都生下来了,总不能不管吧?结果,还来了个喜宝。 喜宝天生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凭良心说,宋卫国挺疼这个侄女的。可再疼也不能叫他媳妇儿受那么大罪吧?小孩子本来就难带,尤其是这种刚出生不久的。别的就不说了,光是夜里起来喂奶就够折腾的了,白日里还得抽空洗衣服洗尿布,简直就是把他媳妇儿当老牛使唤。 一想到张秀禾一天到晚都是连轴转的,可老三俩口子却是一下工就歇着啥都不干,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宋卫国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干脆找了个机会,把老三给堵了,誓要问个清楚明白。 “卫民。”没给老三发问的机会,宋卫国开门见山的说,“我说,你们俩口子到底是咋想的?真就把喜宝丢下不管了?到底是谁的闺女来着?” 宋卫民被问得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的说:“这c这不是妈说的” “对,妈说的,叫我媳妇儿帮着喂孩子。可妈她没说,把喜宝给我们家当闺女吧?你自个儿说说看,从孩子生下来到今天,你俩干过啥?” 严格来说,喜宝刚出生那会儿,还是袁弟来喂的奶,可赵红英担心她没带孩子的经验,所以除了喂奶那会儿,旁的时候都是由赵红英带着的,就连晚上也是跟着老俩口睡的。后来,张秀禾接了喂孩子的活儿,顺手也把旁的事儿一并接过去了。从那以后老三俩口子就轻松了,啥事儿都不管,连孩子都没来看过一眼。 宋卫国真的很想问问老三,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被问到了眼前,宋卫民也是有点儿懵,他是真不知道带孩子有多辛苦,身为家里的老三,前头哥哥后有弟妹,他又早早的被亲妈打上了蠢笨的戳,所以家里人对他的要求一贯都是老实待着没惹事儿。因此,哪怕下头有弟妹,他也没亲自照顾过。想着,养孩子还不容易?他当时就保证道:“大哥你放心,回头我就叫弟来把喜宝抱回来。就是吧我怕妈不放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7.第087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显然,袁弟来是没这个胆子跟婆婆对着干的, 她最终也只能怀揣着对娘家的满满愧疚, 哭着回屋去了。 她倒是走了, 王萍却被吓了个半死, 生怕这人一时犯浑干了傻事。干了傻事也就算了, 这要是自己被牵累了那也只能怨自己太嘴欠!! 王萍越想越不安,索性起了个大早,抢了生火做饭的活儿, 横竖这活儿以前都是张秀禾干的, 就算论资排辈也该轮到自己了。只要一直把袁弟来跟粮食隔离, 就算她真想不开, 也一准办不成。 袁弟来很懵,不过在短暂的愣神后, 她就无所谓了。有人抢着替她干活还不好?她匆忙吃了早饭, 趁着没人留意, 就急忙忙的出门回娘家了。 是没人留意她,大家伙都忙着呢。别看秋收是结束了,这不还有秋种吗?哪怕收成比不上春耕秋收那一茬, 可总好过于啥都不干任凭田地荒着吧?秋收已经过了, 也休息了好几日了,秋种自是被提上了日程。好在, 秋种没那么忙活, 也不需要所有人都出工, 每家每户出几个劳力就成,因为是算工分的,没人会拒绝。 宋家这边,老宋头带着仨儿子吃过早饭就出门了。张秀禾自个儿四个亲生儿女,还要照顾喜宝,吃完饭就甩手回了屋。王萍赶紧将这摊子事儿揽了过去,一副怕人跟她抢的模样。袁弟来当然没跟她抢,趁人不备就遛了。唯一注意到这番情形的,也就只有赵红英了,可她惦记着一夜没见的喜宝,权当自个儿啥都不知道,只转身往大儿子那屋去了。 在这之前,赵红英担心袁弟来没有带孩子的经验,生怕喜宝遭罪,就亲自带在身边照顾着。可这前些日子喜宝的口粮换了人,张秀禾生养了四个孩子,当然不缺经验,又因为吃了昨个儿那顿猪肉白菜大饺子,她索性主动请缨,喜宝晚上也交给她,万一饿了也好顺手喂着。 赵红英深觉有理,只道张秀禾有良心,没白费了她的大饺子。不过这么一来,她想看喜宝,就得去老大那屋了。 说来好笑,张秀禾也是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对这个小丫头那么上心。最早,她还是存了点儿小心思的,冲着精细粮食才愿意帮着喂奶。结果,这相处时间一长,就忍不住稀罕上了,越照顾越精心,越付出越上心。谁叫人心都是肉长的呢?反正她现在是真的把喜宝放在心尖尖上疼,有一刻没瞧见都心慌,对比之下,倒是显得瘌毛头才像是抱来的那个。 今早起床那会儿,她男人宋卫国都忍不住说她对喜宝太好了,回头等断奶了,看她咋办。 张秀禾想了想,总不能因着还没发生的事儿,先愁上了吧?再说了,瞅瞅亲生的几个孩子——大儿子强子见天的不着家,要不是每天一到饭点就出现,还道他给人家当儿子去了,偏每天都把衣服弄得忒脏,能洗出一盆泥水来,好几次气得她恨不得把人拖过来就是一顿揍;两个女儿倒挺好的,都是乖巧懂事的性子,可再怎么样,年岁摆在这里,仍是需要她多费心照看,顶多不惹事,却也真帮不了太多的忙;最小的瘌毛头就烦多了,见天的哭闹,不然就是吃得多拉得多,尤其他有个坏毛病,一尿裤子就哭,得给他立马换上干净的,半点儿都忍不了,可一换上干净的,没一会儿就又拉了,有次足足换了三块尿片,才总算是干净了。 无论怎么看,张秀禾还是觉得俩闺女和小丫头喜宝最遭人疼,至于俩臭小子,就跟来讨债似的。这么一想,她索性不去想以后的事儿了,说不准喜宝吃了她的奶,就跟她亲呢。 这不早饭过后,赵红英来这屋瞧,见她把喜宝照顾得妥妥当当的,看她的目光也添了一份赞许。等过会儿再来时,手里拿了几块料子。 “这是昨天去城里买的。之前我不是给喜宝做了两件小衣裳吗?正好,这料子也挺透气的,我又给她做了两条开裆裤,剩下的给你了,你看着是给毛头,还是给强子,都成。” 赵红英没说昨个儿还买了件男式汗衫,那是她打算给自家老头子穿的。她可不像那些个光疼儿子不疼男人的妇道人家,老头子苦了大半辈子,就没穿过几次新衣,儿子就不同了,不到三十,这辈子还长着呢。 把剩下的几尺料子给了张秀禾,赵红英顺势接过了喜宝:“来,叫奶奶抱抱。哎哟喜宝真好看,瞧这眼睛多亮啊,看什么呢?看这边,奶奶在哟。” 喜宝还太小了,眼珠子虽然是滴溜溜的转着,其实压根就没在看人,偏就算这样,赵红英还是稀罕得很,高高兴兴的给她换了尿片,穿上了之前就做好的短袖上衣,还是白底碎花的,愈发显得肌肤胜雪,再套上昨个儿晚上她连夜做的开裆裤,瞅着竟不像是个农村娃儿了,洋气得很。 一旁的张秀禾趁婆婆在,赶紧先把瘌毛头给收拾干净了。这即便是有带孩子的经验,一气照顾那么多孩子还是很吃力的,好在三个大的基本上不用她操心,尤其是强子,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一天到晚都不着家。 想到这里,张秀禾就开口跟赵红英说:“妈,我是想着,要不也别等明年了,今年就把强子送到公社小学去?他也七岁了,可以送了吧?” “成。”赵红英搂着喜宝稀罕个没完,一听只是这种小事儿,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其实,他们这儿上小学都挺晚的,多半都是八c九岁才去的,不过这也不要紧,她只道,“不行就叫建设去跟人说说,总会有法子的。” 张秀禾本来还有些没底,听了这话立马放心了,横竖就没她婆婆干不成的事儿,正好也叫强子有正事儿干,省得见天的上蹿下跳没个正行。老二家的大伟也是,不过这得先跟王萍商量商量,她把事儿记在了心上,决定晚些时候把人叫到屋里说话。 这天稍晚些时候,王萍听她说了上学这事儿,立马就点头答应了:“好啊,大伟也就比强子小了一岁,一道儿上学有伴不说,万一被人欺负了,也好有个帮手。” 听了这话,张秀禾心里想,那俩小子不欺负人就不错了,咋可能被欺负呢?不过她也没说啥,就随口问最近有啥新鲜事儿不。 说来也无奈,自打接手了喜宝后,张秀禾是真的分身乏术了,哪怕她可以不用管仨大的,这两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还是叫她忙得脚不沾地,光是每日里洗尿片就已经很费事了。幸好,其他类似于生火做饭洗碗,以及喂鸡这种事儿,都叫王萍揽了去。 王萍笑着说:“新鲜事儿?有,当然有!” 瞧着她那促狭的样子,张秀禾心下一动,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果然 “老袁家也是真不要脸,死活不承认啊,逼得人家没辙儿,索性就跑来找大队长了。” 张秀禾倒是知道袁家四姐妹偷拿家里口粮接济娘家的事儿,可她并不知道后续,这会儿听王萍说起,忙急急的问她:“咋样?哪家先忍不住了?” “老大家啊,就是那个袁招弟,嫁到第三生产队的那个。” 略一想,张秀禾就知道她说的是谁了:“就是嫁给三队梁寡妇儿子的?啧啧,他们家精穷精穷的。” 虽然这年头谁家也不富裕,可差别还是有的。像她们口中的梁家,就是属于真正穷得叮当响的那种。没娶媳妇之前,梁家就是寡母带着独子过活,日子还凑合。娶了媳妇后,光是彩礼就掏空了家底,等生了孩子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年年都是勒紧裤腰带熬日子的。今年又发生了这种祸事,要不是救济粮来得及时,他们一家子怕是早就饿死了。 想到梁家那种情况,妯娌俩对视一眼,都不由的有些唏嘘。张秀禾尤其想不通:“我记得袁招弟生了仨闺女一儿子吧?不管婆婆和男人的死活,她连亲生孩子都不顾了?” “谁知道呢,你看袁弟来,不也一样不管喜宝吗?哟,我瞧瞧,咱们喜宝长得多好看啊,她凭啥不喜欢啊?”王萍也想不通,这重男轻女是没啥,她也觉得将来养老要靠儿子,可女儿也是亲生的,咋就能狠心到不闻不问呢? “她脑子进水了!”张秀禾已经完全被喜宝虏获了,一方面她是不希望袁弟来跟她抢,可另一方面看到袁弟来那么不在乎喜宝,她又生气得很,只搂过喜宝,“她不疼,我疼!” “也是,就当白捡个闺女呗。”王萍说起来就一脸的羡慕,要是她也跟袁弟来前后脚怀孕就好了,反正她是愿意帮着喂帮着照顾的,可惜她运气不好。 张秀禾听出了她话里的艳羡,得意的一扬头:“那是,我跟喜宝有缘呢。你看你看,喜宝长得多好呢,就是因为吃了我的奶,才越来越好看的。” 王萍被噎住了,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床头那边安安静静玩着翻花绳的春丽春梅小姐俩:“喏,那才是你亲闺女。” “她俩长相随爹。”张秀禾干脆利索的甩锅,丝毫没有感到良心痛。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萍还能咋样? “算了,咱们还是继续说老袁家吧。”想着大嫂一贯对自己不错,王萍到底还是没忍心揭穿她,只继续刚才的话题,“梁家不是来找大队长了吗?也没说要粮食,就是质问他,为啥不给老袁家发粮食。” 赵建设简直就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年头但凡跟粮食扯上关系的,就没小事。他之前挺庆幸的,结果麻烦就上门了。亏得梁家还算讲道理,看了按过手印的分粮单子后,也没继续歪缠下去。 张秀禾听得稀罕,忍不住问:“难不成就这么算了?那回头吃啥?” “咋能算了?他们跟咱们队上的人打听,问为啥老袁家领导粮食去哪儿了,人家见事情都这样了,就说了借粮的事儿。”王萍砸吧砸嘴,说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梁家就问了,既然是借粮,那救济粮下来了咋还不还?后来干脆也不问其他人了,就跑到老袁家,堵着门逼问到底谁家借了粮。” “啥意思?这是想帮着要粮?” “可不是?我上午去瞧了,梁家老老小小都堵在门口,袁婆子一开始不肯说,她不是最爱面子嘛?生怕坏了亲戚情分,哭得那叫一个惨哟,都快给她女婿跪下了。可后来她就没法子了,梁家人不走啊,反正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就赖在她家了。逼得没法子,她只能去要粮食。” 说是去要粮食,其实就是带个路。袁婆子要脸,到了亲戚家门口,她就捂着脸直哭,说什么都不愿撕破脸。可她女婿不管,老娘儿女都快饿得走不动道儿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就这么闯进去逼要粮食。不肯还也不要紧,咱们一家老小就搁这儿住下了,直到把借去的粮食吃回来为止。 到了这份上,袁婆子已经无力回天了。她那些亲戚不恨梁家,就只指着她骂。可怜她当初是因为不想撕破脸才借的粮食,结果到最后还是闹翻了,人家非但没觉得她好,反而更恨她了。 就这么一家一家的要粮食,等梁家掐算着够数了,袁家另外三个女婿家也得了消息赶了过来 妯娌俩一个说得起劲儿,一个听得热闹,正这么着,外头传来了赵红英的叫骂声。 “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别掺合你娘家那点儿破事!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直接给我滚回娘家去,我老宋家还不伺候了!” 是赵红英和袁弟来回来了。事儿也不难猜,肯定是袁弟来又回娘家去了,被逮了个正着不说,还挨了一通骂。可惜,躲在屋里的妯娌俩完全不同情她,只侧耳倾听院子里的动静,暗自偷笑不已。 反正粮食已经要回来了,袁家又饿不死,就连几个女婿家里也都没事儿了,那还担心个啥?你说跟亲戚都撕破脸了?横竖之前关系也一般般,闹翻了也没啥大不了的。 然而,别人都能想通的事儿,袁弟来却想不通。她就跟她娘家亲妈一个性子,越想越伤心,回屋又是一通哭,偏因为顾忌婆婆不敢再回娘家,伤心外加担心,她只蔫蔫儿的,干啥都提不起劲儿来。 赵红英瞅着她这副样子就来气,正好想起张秀禾托她的事儿,回屋问了问,得知王萍也希望大伟跟着一道儿去念书,她索性转身出了门,径直去寻她娘家侄儿赵建设了。 等吃晚饭时,赵红英当众宣布了两件事儿。 第一件事儿就是俩孩子念书,宋强和宋伟论年岁都不够,不过有赵建设在,这点儿小问题不算啥。等下个月公社小学秋季开学后,就可以去了。 还有个事儿。 “我叫建设给老三媳妇寻了个地里的活儿,多少能赚点工分,也省得老想些有的没的!” 赵红英一锤定音,袁弟来目瞪口呆。 又过了几天,上头传来消息,又有一批救济粮到了,最迟半个月,就能分到红旗公社。听说,这次调拨来的粮食数量更多,基本上熬到明年开春是没问题的。至于再往后该咋办,那就是明年该操心的了,起码这场粮食危机总算是过去了。 就在这时,老宋家屋后那两棵十多年都没动静的歪脖子树竟然结果了。 宋菊花一家子离开后,张秀禾和王萍也商量着回娘家瞧瞧。她俩的娘家都不在红旗公社,本来路就远,平时忙起来根本顾不上,也就过年这阵子稍微闲一些,能回去看看。 王萍倒无所谓,她的儿女都大了,早就想着一并带回去给娘家人瞧瞧。可张秀禾就为难了,喜宝可以交给赵红英来照顾,哪怕还没断奶,喂点米汤和麦乳精,怎么着也能混过一天。 可瘌毛头呢? 毛头这孩子吧,刚出生那会儿就是光觉得他长得丑,后来才知道,丑并不可怕,烦才可怕。哪怕身为亲妈,张秀禾都没法昧着良心夸儿子,她只能跟王萍商量,错开回娘家的日子,叫王萍帮她带一天。 哪知这边才刚开了口,袁弟来就两眼放光的冲过来主动请缨:“我来!大嫂,我来帮你带毛头。” 见两个嫂子齐刷刷的看过来,她立马拍着胸口保证道,“我一定好好照顾毛头,要是大嫂你不放心,我这就帮你带着,今晚歇我那屋,横竖你明个儿一早才走,仔细瞧好了,我要是哪里做的不对,你还有时间教教我。” 张秀禾有点儿懵:“你来带?”她真不是不放心,横竖毛头这孩子能吃能喝的,就算爱闹腾,糟蹋的也是别人而非他自己。相对的,她更担心老三俩口子会不会被逼疯。 “对,我来带!”眼见张秀禾神情有些松动,袁弟来深怕她反悔,以从未有过的行动力飞快的跑到她那屋抱出毛头,还不忘对目瞪口呆的春丽春梅说了句,“三婶帮你们照看弟弟。” 春丽春梅皆一脸的茫然,眼见袁弟来真把瘌毛头抱出了屋,小姐俩可高兴坏了,没了毛头弟弟,屋里既宁静安详又温馨美好。 可这事儿显然还没完,接下来张秀禾就看着袁弟来跟疯魔了似的,对毛头那叫一个爱不释手。真当是走到哪儿就抱到哪儿,不单轻声细语的跟他说话,连喂米汤时都格外得细致耐心,还笑容满面的给他换洗尿布 一直到太阳下山,袁弟来都忙活了大半天了,仍没有露出丝毫的不耐烦,她甚至还趁着毛头打瞌睡时,高高兴兴的抱着一盆尿布去井边洗干净晾了出去。 别说张秀禾和王萍了,就连串门子回来的赵红英都看懵了,完全猜不透她这是在闹啥。倒是张秀禾,看了半天,总算是彻底放心了,她告诉袁弟来,自个儿明天带着仨大的回娘家,瘌毛头就拜托了。 袁弟来高兴得几乎一蹦三尺高,连声夸赞她是好人,又主动提出来:“要是大嫂你以后忙不过来,我还帮你带!” 揣着一肚子的狐疑,张秀禾笑着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张秀禾就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了,直到第三天下午才回来。到底是亲儿子,她一到家就往袁弟来那屋去了,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臭味。两天没闻了,她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想念。等进屋一瞧,袁弟来正快活的哼着小调儿给毛头换下脏兮兮的尿布,再用兑了温水的湿毛巾仔仔细细的擦干净小屁股,那动作既轻柔又利索,没一会儿就给换上了干净的尿布。 张秀禾:这人的脑子可能有点儿问题。 既然袁弟来带得那么高兴,张秀禾也就没进屋打扰,转身去找喜宝了。她是觉得离开一天多,毛头兴许不带想她的,可喜宝一定很高兴看到她。 果不其然,看到张秀禾出现在自己面前,喜宝乐得那叫一个手舞足蹈,赵红英差点儿就没抱住她,赶紧把她往张秀禾怀里一塞。 张秀禾顺势接过喜宝,小家伙儿一脸兴奋的扑过来就搂住她的脖子,往她脸上连亲了好几口,成功的糊了她一脸的口水。 就听赵红英说:“你走了一天半,她就找了你一天半。非叫我抱着她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转悠过去,连床铺底下她都翻了一遍。实在是找不到你,她还哭鼻子了。对了,昨晚睡觉时,她也瘪着嘴哭了老半天,那叫一个伤心哟。得了得了,你赶紧抱走吧,这个小没良心的。” 喜宝才不管奶奶咋说她,自顾自的傻乐着。 等到了晚上,张秀禾先把兴奋了半天的喜宝哄睡了,又去旁边小床上看了眼儿子女儿,瞧着都睡了,这才压低声音跟宋卫国说了白日里的事儿:“她袁弟来也太有耐心了,咋感觉比我这个亲妈更像亲妈。你说,该不会是抱错了吧?喜宝是咱闺女,毛头才是她亲生的。不然,她咋就那么稀罕毛头呢?” “瞎说啥呢?俩孩子差了半个月,又不是同一天生的!”宋卫国好悬没被她这话给呛死,开口就怼了回去。 可惜张秀禾完全没听进去,回头瞅了眼睡梦中还咧嘴笑的喜宝,愈发笃定了:“我还是觉得喜宝是咱亲生的。你想想,喜宝多好带啊,像她几个哥哥姐姐。要不然,总不能是老三媳妇儿疯了吧?” “我看是你疯了!”宋卫国懒得理她,“睡觉睡觉,你就是闲出来的毛病。” 等宋卫国都开始打呼了,张秀禾还在那里琢磨着。 要知道,瘌毛头是真的没半点儿讨人喜欢的地方,他就是烦,还是那种折腾死人的烦。别的孩子就算爱闹腾,总有安静的时候,唯独他,吃也哭喝也哭玩也哭,尿了拉了还是哭,一天到晚就是哭,哪怕睡着了,半夜里还得哭几场,而且完全不影响他自个儿的作息,横竖他累了到头就睡。哪怕张秀禾是亲妈,都忍受不了他。 偏偏,袁弟来还真就顶住了,甚至瞧着都不像是忍耐,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毛头,把这个惹人烦的小孩崽子当成祖宗来伺候,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直到出了年关都没厌倦。 正月底的一天,赵建设拿着一封信来到了宋家。一问才知道,年前赵红英托他写了封信寄到部队,问宋卫军今年回不回家过年。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好在人没回,信倒是来了。 被儿媳从隔壁叫回来的赵红英,一把抢过信,迫不及待的拆开来一看 “建设,你给念念。” 接过信纸的赵建设一脸无奈,草草一扫,他说:“卫军说,他马上又要出紧急任务了,今年是赶不回来了。还说,最近几年都比较关键,应该没时间回家。他还问全家好,问姑你钱够不够用,缺啥跟他说一声,他想办法给你弄回来。” 赵红英听得心里发酸,忙摇头:“缺啥啊,我啥都不缺,就盼着他平平安安的。唉,连菊花的儿子都三岁了,卫军这个当哥的,还没讨媳妇儿呢。” “那我催催他?”赵建设觉得催也没用,照这个情况看,除非宋卫军退伍了,不然咋娶媳妇儿?娶了搁在家里,两三年都不回来?这不耽误事儿嘛! “催啥催,你就叫他好好听领导的话,家里一切都好,别老惦记着。”赵红英想了想,又说,“再跟他说说喜宝,上回光顾着问他过年回不回家,都忘了提喜宝了。” 赵建设沉默了一瞬,最后还是没发表意见,只连连点头说好。谁叫那是他亲姑呢?只要老爷子别拿旱烟杆子抽他,咋样他都依了。 对了。 “姑啊,回信我到家再写,有个事儿要问问你,这不开春咱们生产队又要调整工种了,你这头咋样?还是全家都下地?” 红旗公社这边,各个生产队的大队长权利还是很大的,就说每年分配活儿,这里的名堂就很多。像去年秋收,赵红英就托他弄了个轻省的活儿给袁弟来,也就是在坝子上看粮食。这不,今年马上又要到春耕了,他这边要提前安排起来,想走后门的当然也要早早的说清楚了。 赵红英一拍巴掌:“是了,差点儿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年猪场那边有人了吗?” “想去猪场?那倒是轻省得很,就是工分低了点儿。”赵建设提醒她。 “要的就是轻省!家里壮劳力那么多,总能赚回来的,不差这几个工分。那就说定了,留个猪场的活儿给卫国媳妇儿!”赵红英一锤定音的说。 赵建设想了想,这事儿应该不难办,就开口答应了下来,见没其他事儿了,这才离开了老宋家。 老宋家这边,张秀禾高兴得连亲了喜宝好几口,乐得喜宝左躲右闪的“咯咯”直笑。一旁的王萍和袁弟来都羡慕的看着她,猪场的活儿是真的轻省,也就打猪草c煮猪食c喂猪啥的,而且连农忙都不用下地,旁人只有眼红的份儿。 转眼就到了开春。 春耕前一天,赵建设带人从红旗公社那头领来了小猪崽,得了消息的张秀禾立马就去上工了。 不过,猪崽都还小,吃的不多,照顾起来也容易,张秀禾挺早就回到了家,抱上喜宝就去找王萍闲聊:“今年咱们可有口福了,足足六只小猪崽呢,说是其他生产队去年断了炊,有两个队还把猪给养死了。就算是活着的,看着也是瘦不拉几没多少肉。任务猪交上去后,上头领导很生气,就说不会养就干脆少养点。对了,我也是今天听人说起才知道,好几个生产队去年都只分了一头猪,其他都交上去了,就这样份量还是不够。” 任务猪说是按个数算的,可送上去后也一样要记录份量。去年不是特殊情况吗?人都快饿死了,更别提猪了。虽然说起来都有苦衷,可还是影响到了今年。 尽管从未养过猪,可张秀禾搂着胖乎乎的喜宝,格外的有自信:“就看我带孩子的这股劲儿,到年底猪出栏时,一定各个都滚圆胖乎。” 对于今年的工作,张秀禾充满了信心,而且干劲十足。可其他人就不好说了,歇了半个冬天,等春耕一开始,都纷纷叫苦不迭。 袁母就是其中之一,上工时,见没人往她这边看,赶紧往旁边疾走几步凑到袁弟来跟前:“你呀,咋还背着这孩子来上工了?别管他了,赶紧把闺女要回来自己带!” 背着瘌毛头下地的袁弟来,起身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子,又伸手捶了捶腰:“妈你没管了,我有主见。” “你倒是说说看,你有啥主见?明明闺女是你生的,便宜都叫你大嫂占了,你还累死累活的给她带孩子,是不是傻啊?” 见亲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袁弟来只能耐着性子给她摆事实讲道理:“我婆婆为啥给大嫂安排轻巧的活儿?还不是因为她生了儿子?我多带带她儿子,回头也生个大胖小子,还愁不能在婆家立足?” “你你你”眼见她人蠢还不自知,袁母几乎要被气得没脾气了,索性问她,“那闺女你就真不打算要了?由着她跟你大嫂亲近?等她将来长大了,不认你了咋办?” “咋办?”袁弟来惊讶的看着她妈,似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不认就不认呗,不就是个丫头片子吗?我不稀罕。” 这话说得太理直气壮,噎得袁母无话可说。 其实,袁弟来是真的有自己的想法。她婆婆今年连五十都没有,就算再活二十年好了,那喜宝也到嫁人的岁数了。想也知道,她铁定做不了主,更别提占便宜了,既然这样还费那劲儿干啥? 袁母缓过来后,忍不住又劝了几句,听得袁弟来一脸的无可奈何。想着这到底是亲妈,生了她养了她为她们姐妹五个吃了一辈子苦的亲妈,她到底还是不忍心了。 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一下,袁弟来无比认真的开了口:“妈,我这么跟你说吧。别说喜宝看着就靠不住,就算她将来是个大孝女,那又有啥用呢?你看我,不也整天惦记着娘家,眼见娘家吃苦受罪,我这心里多难受啊,吃不好睡不香,就恨不能把自己的口粮给娘家送去。可我上头有婆婆盯着,就是再想孝顺你,不也一样不敢拿粮食回去吗?所以说啊,还是得生儿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8.第088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再后来, 他娶了媳妇儿生了儿女, 这天傍晚, 他儿子宋强突然跑到跟前告诉他,屋后的老树长出了果子来。 刚吃完饭的宋家众人都凑到屋后来看热闹,结出果实的有两棵树, 据赵红英所说, 那是两棵橙子树,可惜因为之前从没结过果子, 早先都没人信她的话。得亏她威信重,没人信也没人敢跟她正面硬怼。 这会儿,仔细瞧了瞧两棵树, 见上头的果子虽然还没成熟,可瞅着数量却不少,赵红英乐得眉开眼笑的, 倒不是稀罕这点儿果子, 而是想着老天爷果然疼她,一点儿也没骗她,喜宝来了家里的日子好过了不说, 连屋后多年没啥动静的老树都结果了。就算果子本身不值当啥,可这年月啥东西都缺,多一种吃食换换口味也好。 比起家里大人们的感概和惊讶, 几个小孩子的想法就简单多了, 无非就是想吃而已。 孩子里头年岁最大的强子, 前两天就已经知道自己九月里要去上学的事儿,深知好日子没几天的他最近别提有多闹腾了,这会儿更是缠着他爸,非闹着要摘果子吃。 宋卫国抬头瞅了眼挂在枝头青涩的果子,还没吃到嘴里就感觉到了一股子酸意,低头在强子脑袋上呼噜了一把,没好气的说:“吃啥吃,还没熟呢!” 强子不乐意了:“那等它熟了,我还不得上学去了?” “那也不能吃青果子!”宋卫国警告的瞪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看那两棵歪脖子树,到现在,他还有些不大相信老树结果这事儿。 这时,赵红英发话了:“把强子c大伟给我看牢了,不准叫他们上树摘果子。谁敢胡闹我就打断他爹的腿!” 宋卫国和宋卫党听得心里拔凉拔凉的,没等他俩开口,就听赵红英又道:“去问问队上谁家养了狗,替我讨一条来。省得到时候果子熟了惹来了不开眼的贼儿。记得,只要土狗,吃得少长得凶,叫起来也够吓人。到时候往屋后一撂,看哪个不要命的敢来!” 亲妈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咋样?宋卫国先点了点头,还想问仔细点,就见亲妈转身回前头去了,看样子应该是往自个儿那屋去的。 赵红英是去看喜宝的,几个月大的小婴儿本来就是一天一个样儿,感觉稍微疏忽了点儿,就一下子长大了。又因着这些日子都是张秀禾在带孩子,她只见天的往她那屋里钻,搂上喜宝就是一阵心肝宝儿。 喜宝已经快两个月大了,因为养得精细,完全不像队上其他孩子那样黑乎乎臭烘烘的。她的皮肤白皙得很,脸上身上连胳膊上都是一团团的软肉,尤其两条小胳膊,跟白莲藕真没啥区别了,赵红英还特地往她的小手腕上绑了条祝福的红绳,盼着她平安长大。 “唉,搁以前怎么说也得给喜宝弄个小银镯c木牌牌啥的,这年头就不成了。”赵红英颇有些失落,却是不单是那些祈福用品被打上了封建迷信的标签,像洗三满月百日之类的,也不允许大办,当然自家小聚是无所谓的,却不能邀请亲朋好友,这叫啥事儿! 一旁的张秀禾劝着:“弄点儿好吃好喝的,不比这些实惠?等到过年,喜宝就能吃其他东西了。” “也是,我得想法子多弄点儿喜宝能吃的来。”赵红英一想,到过年喜宝也才半岁,能吃的东西太少了。就是来年,估摸着也就像小米粥c鸡蛋黄之类的能入口了。鸡蛋家里倒是有的,别人家舍不得吃,都囤起来去供销社换盐,老宋家自打去年起,所有的鸡蛋都叫俩儿媳妇儿分了吃。到明年,倒是可以都留着给喜宝。可惜上头有规定,每家每户最多只能养三只鸡,要是能养多点儿,不光能自家吃,还能捎到城里去卖呢。 当然,这也仅仅是想想而已,自家吃无所谓,买卖可是犯了大忌讳的。 赵红英正盘算着,怀里的喜宝忽的“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她不禁跟着一笑:“咋了?喜宝也想赶紧长大,吃好东西?好好,奶奶叫你大伯他们努力干活赚工分,叫你四叔在部队里好好训练赚津贴,叫你小姑多攒些副食品票好不好?喜宝你啥都不用管,乖乖吃奶快快长大。” 小孩子长得再快,那也没老宋家屋后歪脖子树上的果实长得快。 明明之前瞧着还全是青涩,没过几天再一看,不单长大了一圈,数量也更多了,就连颜色都开始由青转黄了。大人们还不算太激动,小孩子们却是完全受不起诱惑。强子和大伟这几天哪里都不去,见天的守在树下,倒是不用担心被外人惦记了。就连几个小姑娘,就是春丽c春梅和春芳,她们仨都忍不住趴在靠屋后的窗上眼巴巴的瞧着,尤其是才两岁的春梅,好几次都忍不住拿手放在嘴里,哈喇子吧嗒吧嗒的留下来,弄得春丽老帮她擦口水,擦得下巴都泛红了。 其实说白了,还不是因为物资短缺,小孩子才会馋成那样吗?要说起来,红旗公社靠南边还有做大山,离他们第七生产队当然远得很,可大人们要去一趟也不算难。问题是,前些年大炼钢铁时,砍了太多太多的树,连果树都没能幸免于难。再说了,山上的东西那也属于国家的,作为社员是万万不能挖社会主义的墙脚。 所以,可不就苦了小孩子们? 等又一个月后,眼瞅着有一两枚早熟的果子看起来像是成熟了,赵红英叫人上去摘下来,洗干净切成小块,叫家里人都尝尝。 强子第一个张嘴,然后“嗷”的一声跳起来,龇牙咧嘴的样子就跟吃了毒药一样。不过,兴许毒药的味道都比这个好,因为这橙子太酸太酸太酸了 再酸也舍不得丢掉!强子只抽着腮帮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吮着,哪怕酸得他眼睛鼻子全挤到一块儿了,仍然不肯放弃。看他吃成那样,他妈张秀禾都没敢下嘴,愣了一下后,把自个儿手里的一小块也塞给了强子。 两棵橙子树今年结出的果子是真不少,味道吧,一开始那真是惨不忍睹,不过又捱了一段日子后,酸味淡了很多,哪怕仍旧不甜,那总归是能入口了。关键是,数量太多了,而且卖相也好得很。 一句话,光看它的外表,绝对想象不出它有多难吃。 赵红英尝过一次后,就彻底放弃了,哪怕橙子能放挺久的,她也不打算留着。反正喜宝又不能吃,再说哪怕能吃好了,她也舍不得叫喜宝吃这么酸不溜丢的东西。吃块糖不好吗?起码能甜甜嘴。 不过,等真把果子摘下来后,赵红英还是认真的分了起来。给菊花送一篮子去,她大哥赵满仓也不能忘了,隔壁小叔子家也要分点,再有就是已经看好的有狗的那户人家,意思一下送几个总是要的。 可怜宋卫国,他先是被亲妈指挥着上树挑已经熟了的橙子摘下来,又被要求往县城里菊花家去一趟,还有说好了抱狗的那户人家。好在他舅家和叔家离得近,用不着他去,可就算这样他也仍旧被亲妈使唤得团团转。 当然,哪怕去掉打算送人的这些,剩下的还有不少,更别提屋后树上还有不少尚未成熟的,绝对够家里的孩子祸霍的。 挑卖相最好的拎了一篮子,赵红英亲自往赵满仓家里跑了一趟。这果子好不好吃是一回事儿,关键这代表着她惦记亲哥。正好,赵满仓还真就吃这套,一看到亲妹子拎了一篮子黄橙橙的果子过来,立马就开始回忆当年。 话说多年前,他们这一带闹了很严重的饥荒,所有人都在熬日子,别说粗粮了,那是连树根c观音土都忍不住吃下肚的年代。 “那时候日子过得真苦啊!咱们老赵家,原本有八房人,几十口人,现在你再看看,我和你姑,还有你红霞堂姑,再就只剩下隔壁你栓子叔和贵子叔了。”一提起往事,赵满仓就红了眼睛,拿手在儿子赵建设肩上重重的拍着,“你姑人好啊,自个儿去啃那树根,把半碗粥给我喝了。要不是那半碗粥,我能活下来?还能有你这个小兔崽子?建设啊,你要对你姑好啊,你要知道记着这份恩情啊!” 赵建设他老爹是真正的打小干苦力啊,那巴掌啊,一下就能把他拍矮一截,几下之后,他只觉得自个儿的心肺都快要被拍出来了:“嗯嗯,我记着呢,记得!” “你小子要是敢忘了,我一定打死你!” “忘不了忘不了”赵建设被拍得都没脾气了,连声讨饶,好半天才从老爹的魔爪下成功逃生,完了他还得把他姑送回去,明明两家相隔不远,他得骑着他那大红旗把他姑送回家去。这造的什么孽啊! 相对于赵满仓的感激涕零,隔壁家显然要淡定多了,毕竟两家就隔了一堵墙,屋后那头更是一目了然的。赵红霞老早就知道赵红英家的橙子树结果一事,刚开始她还盯着自家的果树看,可看得眼睛都酸了,也没看到有丁点儿结果的迹象。 对于赵红霞的失望,赵红英丝毫不以为然,这要是谁家老树都能结果,还怎么显出老天爷疼她呢?百世善人的奶奶啊,那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人能当得了的。 又两天后,一只娇憨可爱的小奶狗被宋卫国抱了回来。 救济粮一到,城里供应粮危机立马解决了,而红旗公社这边也得了一部分救济粮。粮食肯定不能白给,只当是公社出面替社员向上面暂时借的,等来娘情况好转后,再慢慢如数归还。 消息一出,不说其他生产队了,他们第七大队也都松了一口气。等救济粮一到,就再没人上门借粮了,这下总算可以安生过日子了。 就在救济粮到的那一日中午,赵红霞兴冲冲的从外头归来,直奔隔壁家。刚一进院门就听她高声嚷嚷道:“姐,建设他被上头领导表扬了,听说还给发了个簇新的搪瓷缸子,走,咱们去瞧瞧!” 院子里,张秀禾刚涮了碗筷,正打算去给喜宝喂奶,就先听赵红霞嚷了这么一声,她听了脚步先唤了声婶儿,回灶间搁好碗筷,这才走进了堂屋。 堂屋里,赵红英正搂着喜宝跟赵红霞说话。张秀禾进屋接过喜宝,笑着对赵红英说:“妈,你跟婶儿出去转转呗。喜宝有我看着,你还不放心?” 赵红英确实没啥好不放心的,张秀禾生养了四个儿女,各个都敦实得很,就说只比喜宝早出生半个月的瘌毛头,瞧着都有两个喜宝那么大,可见有多壮了。想着自己是有段日子没出门了,出去走走,松松筋骨也好。 “那喜宝交给你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张秀禾“嗯”的应了一声,目送婆婆和婶儿出了门,抱着喜宝就往自个儿那屋走去。恰好这时,袁弟来从她那屋出来,低着头快步的走出了院子。 老宋家是五间大瓦房,最正中的是堂屋,两边各两间屋子,东面住的是老俩口并老大俩口子,西面则叫老二c老三他们住了。许是听见了推门声儿,她隔壁的老二媳妇王萍开了小半扇窗户,往院子里瞧,刚好看到袁弟来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 “她就这么走了?”王萍一脸的不敢置信,她这会儿怀里还搂着小女儿春芳,见她大嫂冲她招手,索性抱着女儿就往东屋去了。 妯娌俩进了东屋,虚掩上门,张秀禾冲着墙边的大床说:“你把芳芳搁床上去。” 东屋的床上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分别是张秀禾的俩闺女春丽c春梅,还有小儿子瘌毛头。不过,真正睡着的只有春梅一人,瘌毛头正蹬着两条光溜溜的小腿,呜哩哇啦的哭着。一旁的春丽则拿了把大蒲扇给弟妹扇风,倒是自个儿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春丽今年五岁了,兴许是女孩子的缘故,她倒是比她哥强子更懂事,打小就带着妹妹一道儿玩。不过,到底年岁摆在这儿,对于这个刚出生一个月的弟弟,她就没辙儿了。看到她妈进屋,她忙说:“妈,毛头咋老哭?是不是又饿了。” “你瞅他屁股湿不湿。”张秀禾边说边挨着床沿坐了下来。 一旁的王萍把女儿放在了侄女身旁,听了这话,顺手就把瘌毛头捞到了怀里,扯开尿片瞅了一眼:“没尿,大概是饿了。”又嗔怪的道,“丽丽才多大,你也真舍得。躺下躺下,这大中午的,好好歇会儿。” 宋春丽摇了摇头,她看了看打着小呼噜半点儿没受影响的亲妹和堂妹,又瞅了一眼被二婶抱在怀里还哭个不停的弟弟,手脚并用的蹭到了她妈身后,伸长脖子去看她妈喂喜宝。 因为喜宝已经叫张秀禾喂了好几天了,宋春丽当然认识她,不单认识,她还挺喜欢的:“喜宝比毛头乖,比毛头好看。” “所以你妈眼里就只剩喜宝了。”王萍其实很不理解,扭头看她大嫂,“你说你帮着喂奶也就算了,咋还帮着带呢?她是没奶,又不是没手!” “喜宝多讨人喜欢,大不了,我就当多生了个闺女呗。”张秀禾的目光落在了美滋滋吮着奶的喜宝面上,低头亲香了一口,“有人犯傻我可不傻。” 王萍想想也对,边哄瘌毛头边说:“你说她是不是看不出来妈稀罕喜宝啊?” “那就不是傻,是瞎了。”张秀禾调整了下姿势,好叫喜宝吃得舒服些,随口回道,“我看她是惦记着娘家那点儿破事呢。” “不是说救济粮下来了吗?”王萍有点儿纳闷,不过她对老袁家的事儿并不感兴趣,只问,“妈跟婶儿干啥去了?我刚在屋里就听到啥搪瓷缸子?” 张秀禾就把刚才那事儿说了出来,说完后瞅着喜宝像是吃饱了,赶紧抱着她起身在屋里走了走,又叫她把奶嗝打出来,这才哄她睡了。 等喜宝睡着了,她才抱过瘌毛头喂起了奶。似乎是饿到了,瘌毛头吃得很凶,没一会儿就吃光了,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嗝,小脑袋一歪,直接睡过去了。 得了,孩子都哄睡了,唯一没睡的春丽又是个乖的。也是到了这会儿,张秀禾和王萍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俩人各自的大儿子又不知跑哪儿野去了。不过,男孩本就淘气,六七岁又是猫嫌狗厌的年纪,横竖附近也没啥河沟,不用担心小孩偷摸着下水,因为很快就丢开这事儿,拿了针线开始缝补衣裳。 这年头啥都缺,衣服裤子那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好在她俩的手艺都不错,哪怕是打补丁,看着也不是很丑。她俩一面做着活儿,一面低声闲聊着,间或瞅一眼睡得喷香的孩子,倒也能打发时间。 这会儿的赵家可热闹得很。 赵家跟宋家一样,几房兄弟都是挨着住的。不同的是,虽然长辈都已过世,可赵红英跟她哥感情很好,赵红霞却自打父母故去后就不再跟兄弟来往,又因为她们姐俩走得近,每次回娘家,都是直接往赵红英她哥那院子去的。 赵红英她哥名叫赵满仓,十来年闹灾荒时他媳妇没捱过去,他也没再娶,就守着唯一的儿子过日子。好在他儿子争气,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生产队大队长,家里的日子当然过得不差,也算是老来享福了。 这不,今个儿一大清早,赵建设就去红旗公社那头开会了,中午回家时带来了一个搪瓷缸子。 等赵家姐俩过来时,就看到赵满仓双手捧着个锃光瓦亮的白底蓝边的搪瓷缸子,上头印着几个工农兵,还有“劳动最光荣”这五个大字。 看到两个妹妹,赵满仓二话不说就把手里的搪瓷缸子给她俩瞧,一脸喜色的跟她们说儿子被领导表扬的事儿。 亲侄儿被表扬了,赵红英当然高兴得很:“这回建设可给咱们生产队长脸了。” 一旁的赵红霞也连连点头附和。 赵满仓都笑得合不拢嘴了,好在他还记得儿子叮嘱的话,临了改了口:“建设说,那是咱们队里所有人的功劳,不能都算在他头上。”不过到底跟前这俩是他妹子,一个没忍住,他又说,“全公社就建设一人得了奖励,我这心里高兴啊!” 确实应该高兴,整个红旗公社十一个大队,只有他们第七大队全额上交了公粮,还提前了两三天。其他的生产队,别说交公粮了,还得手心向上跟国家借粮食吃,虽说迟早都要还的,可就现在这情况来看,啥时候能还上,还真不好说。 两下一对比,可不是愈发显得赵建设这个大队长能耐了吗? 这档口,队上其他社员也过来了,他们是来问问,救济粮那事儿是不是真的。 赵建设明确的告诉他们,救济粮是下来了,不过肯定不是一年的量,最多也就解决下短期内的粮食问题,接下来该咋办还得听上头的意见。 对于社员来说,这已经算是好消息了,起码短时间里,应该没人再来借粮了,他们总算能过安生日子了。 正高兴着呢,外头忽的跑进来一人,满脸焦急的挤到人群前头,大声的问赵建设:“队长,那咱们生产队的救济粮呢?人家都有,咋咱们没有?” 这一席话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还是赵建设反应快,叱道:“瞎说啥?咱们队上今年大丰收,要啥救济粮?” 其实按理说,救济粮既然是分到了红旗公社,就该所有生产队平分。可真正操作起来肯定不是这样的,毕竟生产队土地有贫瘠有肥沃的,产量不同,再说社员的数量也不同,咋可能平均分配呢?再说,第七生产队今年可没遭灾,公社那头就是觉得赵建设这个大队长有能耐,这才又是表彰又是奖励的。 谁知,竟然有人跑来要救济粮? 略定了定神,赵建设沉下脸来:“袁婶儿,我看在你年岁大的份上,叫你一声婶儿。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前头开仓分粮时,你家得了不少粮食。这一个月都没到,就都吃完了?那你就不用等救济粮了,再多都不够你们家祸害的!” 来人不是旁人,就是袁弟来那个娘家亲妈。她原就长了一副长年忍饥挨饿的模样,这会儿被赵建设当众训斥了一通,脸色更难看了,好半天才颤抖着嘴唇开口:“队长,我家是真没粮食了,没了” “那可不干我的事儿,分粮是按工分按人口算的,每个人都盖了手印的。”赵建设目光冰冷的看着她,虽然他只是个生产队的队长,可想要在气势上压倒一个老婆子实在是太容易了,好在他也没打算深究,只冲着社员们高声说着,“这粮食都分到自家手里了,想咋吃就咋吃,要是有人打算把一年的粮食在一个月里头都吃光,我就算是大队长,那也管不了。” 在场的其他社员一阵哄笑,盖住了袁婆子的辩解声。 同在一个大队上,谁还不知道谁。老袁家的那点儿破事,一早就传开了。也有那好心的提醒她,其他生产队不都得了救济粮吗?那也该把借的粮食还了吧? 这话,袁婆子倒是听进去了,再说她也明白不能跟赵建设这个生产队大队长对着干,讨到了主意后,立马赔礼道歉,转身就出去讨粮食了。 目睹着这一切的赵家姐俩却只一脸不屑,赵红英直接撂下话:“她要是能把粮食讨回来,我跟她姓!” 赵红霞也笑嘻嘻的跟着说:“她要能讨回来,当初就不会借出去了。” 之前赵建设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救济粮是有,可数量铁定不多,怕是跟城里人那样给一个月的口粮,就这还是往好了说的。等救济粮吃完以后咋办,搁这会儿真没人知道。所以,袁婆子注定是白忙活一场。 等赵建设打发走其他社员后,走到赵红英跟前,从胸前小兜里掏出了一张对折起来的纸:“姑,卫军又寄钱来了,你明个儿有空不,我陪你去趟城里。” 赵红英眼前一亮,宋卫军是她家老四,也是她最最中意的儿子。其实说白了,她压根就不是重男轻女,只是偏心眼儿,在她心目中,老四宋卫军最好,其次是她闺女宋菊花。当然,这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她的心肝儿是喜宝。 说起来,她之所以那么喜欢宋卫军,还不是因为这是她儿女里头,最聪明最能耐,也是最孝顺的一个。 两年前,宋卫军报名入伍,之后每个月他都会往家里寄钱。搁其他人身上是留一半寄一半,可宋卫军并不是这样的。因为军队里啥都包了,他都是每个月一发津贴就都寄来,自个儿一分钱都不留。 还有一点,他特地点明了每次取钱都必须他妈在场,其他人就算是得了汇款单,也一定提不到钱。 这孝子不稀罕,可孝顺成这样的,反正赵建设这辈子就只见过那么一个。又因为常替他姑写信,有次他就忍不住在信里问,将来要是娶媳妇儿,钱还给亲妈? 收到信的宋卫军,还真就在回信里提了一句。 ——媳妇儿能拿着我的钱跟人跑了,亲妈能不? 赵建设没话可说,只能认输。 正想着事儿呢,赵建设就听他姑说:“有空有空,我叫老大家的帮我看着喜宝,明个儿去城里买几两肉回来给她吃。” 对了,以往每回赵红英去城里取钱,都会去瞧瞧她闺女菊花,顺便叫菊花想法子弄点票来,好买点儿东西带回家。有时是几两肉,有时是几块糖,当然不是给儿媳妇儿吃的,而是给俩孙子的。不过,打从这个月起就可以改改了,喜宝还小吃不得,那就都给张秀禾吃,她好了,喜宝才能好。 对于他姑这种毫不掩饰的偏心眼儿行为,哪怕赵建设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他还不知道宋家最近发生的事儿,就纳闷咋他姑突然改性子了,居然把好吃的给儿媳妇儿?再一想,那钱是宋卫军给亲妈的,咋花都没他的事儿,横竖也不会给他花。 这么一想,赵建设心里就舒坦多了,跟他姑约好了时间,明个儿一早就出发去城里。 “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为了向□□献忠心,我们可以牺牲一切!!!” 炎炎酷暑,别说站在正日头底下了,就算是有树荫遮着,都叫人热得浑身直冒汗。可秋收在即,眼瞅着田里早已是一片丰收景致,尤其他们生产队今年不单收成好,还比其他生产队早熟了许多,估摸着最多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地抢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9.第089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第006章 这场粮食危机,直到半个月后才得到了缓解。不是他们第七生产大队愿意借粮, 而是上面终于拨来了救济粮。 救济粮一到, 城里供应粮危机立马解决了, 而红旗公社这边也得了一部分救济粮。粮食肯定不能白给, 只当是公社出面替社员向上面暂时借的,等来娘情况好转后,再慢慢如数归还。 消息一出, 不说其他生产队了, 他们第七大队也都松了一口气。等救济粮一到,就再没人上门借粮了, 这下总算可以安生过日子了。 就在救济粮到的那一日中午,赵红霞兴冲冲的从外头归来, 直奔隔壁家。刚一进院门就听她高声嚷嚷道:“姐,建设他被上头领导表扬了,听说还给发了个簇新的搪瓷缸子, 走,咱们去瞧瞧!” 院子里,张秀禾刚涮了碗筷,正打算去给喜宝喂奶, 就先听赵红霞嚷了这么一声, 她听了脚步先唤了声婶儿, 回灶间搁好碗筷, 这才走进了堂屋。 堂屋里, 赵红英正搂着喜宝跟赵红霞说话。张秀禾进屋接过喜宝,笑着对赵红英说:“妈,你跟婶儿出去转转呗。喜宝有我看着,你还不放心?” 赵红英确实没啥好不放心的,张秀禾生养了四个儿女,各个都敦实得很,就说只比喜宝早出生半个月的瘌毛头,瞧着都有两个喜宝那么大,可见有多壮了。想着自己是有段日子没出门了,出去走走,松松筋骨也好。 “那喜宝交给你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张秀禾“嗯”的应了一声,目送婆婆和婶儿出了门,抱着喜宝就往自个儿那屋走去。恰好这时,袁弟来从她那屋出来,低着头快步的走出了院子。 老宋家是五间大瓦房,最正中的是堂屋,两边各两间屋子,东面住的是老俩口并老大俩口子,西面则叫老二c老三他们住了。许是听见了推门声儿,她隔壁的老二媳妇王萍开了小半扇窗户,往院子里瞧,刚好看到袁弟来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 “她就这么走了?”王萍一脸的不敢置信,她这会儿怀里还搂着小女儿春芳,见她大嫂冲她招手,索性抱着女儿就往东屋去了。 妯娌俩进了东屋,虚掩上门,张秀禾冲着墙边的大床说:“你把芳芳搁床上去。” 东屋的床上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分别是张秀禾的俩闺女春丽c春梅,还有小儿子瘌毛头。不过,真正睡着的只有春梅一人,瘌毛头正蹬着两条光溜溜的小腿,呜哩哇啦的哭着。一旁的春丽则拿了把大蒲扇给弟妹扇风,倒是自个儿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春丽今年五岁了,兴许是女孩子的缘故,她倒是比她哥强子更懂事,打小就带着妹妹一道儿玩。不过,到底年岁摆在这儿,对于这个刚出生一个月的弟弟,她就没辙儿了。看到她妈进屋,她忙说:“妈,毛头咋老哭?是不是又饿了。” “你瞅他屁股湿不湿。”张秀禾边说边挨着床沿坐了下来。 一旁的王萍把女儿放在了侄女身旁,听了这话,顺手就把瘌毛头捞到了怀里,扯开尿片瞅了一眼:“没尿,大概是饿了。”又嗔怪的道,“丽丽才多大,你也真舍得。躺下躺下,这大中午的,好好歇会儿。” 宋春丽摇了摇头,她看了看打着小呼噜半点儿没受影响的亲妹和堂妹,又瞅了一眼被二婶抱在怀里还哭个不停的弟弟,手脚并用的蹭到了她妈身后,伸长脖子去看她妈喂喜宝。 因为喜宝已经叫张秀禾喂了好几天了,宋春丽当然认识她,不单认识,她还挺喜欢的:“喜宝比毛头乖,比毛头好看。” “所以你妈眼里就只剩喜宝了。”王萍其实很不理解,扭头看她大嫂,“你说你帮着喂奶也就算了,咋还帮着带呢?她是没奶,又不是没手!” “喜宝多讨人喜欢,大不了,我就当多生了个闺女呗。”张秀禾的目光落在了美滋滋吮着奶的喜宝面上,低头亲香了一口,“有人犯傻我可不傻。” 王萍想想也对,边哄瘌毛头边说:“你说她是不是看不出来妈稀罕喜宝啊?” “那就不是傻,是瞎了。”张秀禾调整了下姿势,好叫喜宝吃得舒服些,随口回道,“我看她是惦记着娘家那点儿破事呢。” “不是说救济粮下来了吗?”王萍有点儿纳闷,不过她对老袁家的事儿并不感兴趣,只问,“妈跟婶儿干啥去了?我刚在屋里就听到啥搪瓷缸子?” 张秀禾就把刚才那事儿说了出来,说完后瞅着喜宝像是吃饱了,赶紧抱着她起身在屋里走了走,又叫她把奶嗝打出来,这才哄她睡了。 等喜宝睡着了,她才抱过瘌毛头喂起了奶。似乎是饿到了,瘌毛头吃得很凶,没一会儿就吃光了,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嗝,小脑袋一歪,直接睡过去了。 得了,孩子都哄睡了,唯一没睡的春丽又是个乖的。也是到了这会儿,张秀禾和王萍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俩人各自的大儿子又不知跑哪儿野去了。不过,男孩本就淘气,六七岁又是猫嫌狗厌的年纪,横竖附近也没啥河沟,不用担心小孩偷摸着下水,因为很快就丢开这事儿,拿了针线开始缝补衣裳。 这年头啥都缺,衣服裤子那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好在她俩的手艺都不错,哪怕是打补丁,看着也不是很丑。她俩一面做着活儿,一面低声闲聊着,间或瞅一眼睡得喷香的孩子,倒也能打发时间。 这会儿的赵家可热闹得很。 赵家跟宋家一样,几房兄弟都是挨着住的。不同的是,虽然长辈都已过世,可赵红英跟她哥感情很好,赵红霞却自打父母故去后就不再跟兄弟来往,又因为她们姐俩走得近,每次回娘家,都是直接往赵红英她哥那院子去的。 赵红英她哥名叫赵满仓,十来年闹灾荒时他媳妇没捱过去,他也没再娶,就守着唯一的儿子过日子。好在他儿子争气,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生产队大队长,家里的日子当然过得不差,也算是老来享福了。 这不,今个儿一大清早,赵建设就去红旗公社那头开会了,中午回家时带来了一个搪瓷缸子。 等赵家姐俩过来时,就看到赵满仓双手捧着个锃光瓦亮的白底蓝边的搪瓷缸子,上头印着几个工农兵,还有“劳动最光荣”这五个大字。 看到两个妹妹,赵满仓二话不说就把手里的搪瓷缸子给她俩瞧,一脸喜色的跟她们说儿子被领导表扬的事儿。 亲侄儿被表扬了,赵红英当然高兴得很:“这回建设可给咱们生产队长脸了。” 一旁的赵红霞也连连点头附和。 赵满仓都笑得合不拢嘴了,好在他还记得儿子叮嘱的话,临了改了口:“建设说,那是咱们队里所有人的功劳,不能都算在他头上。”不过到底跟前这俩是他妹子,一个没忍住,他又说,“全公社就建设一人得了奖励,我这心里高兴啊!” 确实应该高兴,整个红旗公社十一个大队,只有他们第七大队全额上交了公粮,还提前了两三天。其他的生产队,别说交公粮了,还得手心向上跟国家借粮食吃,虽说迟早都要还的,可就现在这情况来看,啥时候能还上,还真不好说。 两下一对比,可不是愈发显得赵建设这个大队长能耐了吗? 这档口,队上其他社员也过来了,他们是来问问,救济粮那事儿是不是真的。 赵建设明确的告诉他们,救济粮是下来了,不过肯定不是一年的量,最多也就解决下短期内的粮食问题,接下来该咋办还得听上头的意见。 对于社员来说,这已经算是好消息了,起码短时间里,应该没人再来借粮了,他们总算能过安生日子了。 正高兴着呢,外头忽的跑进来一人,满脸焦急的挤到人群前头,大声的问赵建设:“队长,那咱们生产队的救济粮呢?人家都有,咋咱们没有?” 这一席话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还是赵建设反应快,叱道:“瞎说啥?咱们队上今年大丰收,要啥救济粮?” 其实按理说,救济粮既然是分到了红旗公社,就该所有生产队平分。可真正操作起来肯定不是这样的,毕竟生产队土地有贫瘠有肥沃的,产量不同,再说社员的数量也不同,咋可能平均分配呢?再说,第七生产队今年可没遭灾,公社那头就是觉得赵建设这个大队长有能耐,这才又是表彰又是奖励的。 谁知,竟然有人跑来要救济粮? 略定了定神,赵建设沉下脸来:“袁婶儿,我看在你年岁大的份上,叫你一声婶儿。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前头开仓分粮时,你家得了不少粮食。这一个月都没到,就都吃完了?那你就不用等救济粮了,再多都不够你们家祸害的!” 来人不是旁人,就是袁弟来那个娘家亲妈。她原就长了一副长年忍饥挨饿的模样,这会儿被赵建设当众训斥了一通,脸色更难看了,好半天才颤抖着嘴唇开口:“队长,我家是真没粮食了,没了” “那可不干我的事儿,分粮是按工分按人口算的,每个人都盖了手印的。”赵建设目光冰冷的看着她,虽然他只是个生产队的队长,可想要在气势上压倒一个老婆子实在是太容易了,好在他也没打算深究,只冲着社员们高声说着,“这粮食都分到自家手里了,想咋吃就咋吃,要是有人打算把一年的粮食在一个月里头都吃光,我就算是大队长,那也管不了。” 在场的其他社员一阵哄笑,盖住了袁婆子的辩解声。 同在一个大队上,谁还不知道谁。老袁家的那点儿破事,一早就传开了。也有那好心的提醒她,其他生产队不都得了救济粮吗?那也该把借的粮食还了吧? 这话,袁婆子倒是听进去了,再说她也明白不能跟赵建设这个生产队大队长对着干,讨到了主意后,立马赔礼道歉,转身就出去讨粮食了。 目睹着这一切的赵家姐俩却只一脸不屑,赵红英直接撂下话:“她要是能把粮食讨回来,我跟她姓!” 赵红霞也笑嘻嘻的跟着说:“她要能讨回来,当初就不会借出去了。” 之前赵建设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救济粮是有,可数量铁定不多,怕是跟城里人那样给一个月的口粮,就这还是往好了说的。等救济粮吃完以后咋办,搁这会儿真没人知道。所以,袁婆子注定是白忙活一场。 等赵建设打发走其他社员后,走到赵红英跟前,从胸前小兜里掏出了一张对折起来的纸:“姑,卫军又寄钱来了,你明个儿有空不,我陪你去趟城里。” 赵红英眼前一亮,宋卫军是她家老四,也是她最最中意的儿子。其实说白了,她压根就不是重男轻女,只是偏心眼儿,在她心目中,老四宋卫军最好,其次是她闺女宋菊花。当然,这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她的心肝儿是喜宝。 说起来,她之所以那么喜欢宋卫军,还不是因为这是她儿女里头,最聪明最能耐,也是最孝顺的一个。 两年前,宋卫军报名入伍,之后每个月他都会往家里寄钱。搁其他人身上是留一半寄一半,可宋卫军并不是这样的。因为军队里啥都包了,他都是每个月一发津贴就都寄来,自个儿一分钱都不留。 还有一点,他特地点明了每次取钱都必须他妈在场,其他人就算是得了汇款单,也一定提不到钱。 这孝子不稀罕,可孝顺成这样的,反正赵建设这辈子就只见过那么一个。又因为常替他姑写信,有次他就忍不住在信里问,将来要是娶媳妇儿,钱还给亲妈? 收到信的宋卫军,还真就在回信里提了一句。 ——媳妇儿能拿着我的钱跟人跑了,亲妈能不? 赵建设没话可说,只能认输。 正想着事儿呢,赵建设就听他姑说:“有空有空,我叫老大家的帮我看着喜宝,明个儿去城里买几两肉回来给她吃。” 对了,以往每回赵红英去城里取钱,都会去瞧瞧她闺女菊花,顺便叫菊花想法子弄点票来,好买点儿东西带回家。有时是几两肉,有时是几块糖,当然不是给儿媳妇儿吃的,而是给俩孙子的。不过,打从这个月起就可以改改了,喜宝还小吃不得,那就都给张秀禾吃,她好了,喜宝才能好。 对于他姑这种毫不掩饰的偏心眼儿行为,哪怕赵建设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他还不知道宋家最近发生的事儿,就纳闷咋他姑突然改性子了,居然把好吃的给儿媳妇儿?再一想,那钱是宋卫军给亲妈的,咋花都没他的事儿,横竖也不会给他花。 这么一想,赵建设心里就舒坦多了,跟他姑约好了时间,明个儿一早就出发去城里。 结果呢?结果呢! 这都叫什么事儿! 许是张秀禾一直傻站着没动弹,赵红英危险的眯了眯眼睛,刚要说什么,张秀禾猛的回过神来,扭头就往灶间冲去,转瞬就没了踪影。 其他人见状,当然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生怕被受了牵连。唯独只有袁弟来,迟疑的立在堂屋里,不安的绞着手指,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赵红英一贯看不上老三媳妇,要不是她家老三太没用,没本事长得还寒碜,都二十好几了还没讨到媳妇儿,她也不会看上袁弟来。 这袁弟来甭管怎么说,模样还是不赖的,就是身子骨太差,养了都两年了,还是身无二两肉。更别提当初相媳妇儿的时候,那可真的是一阵风就能刮跑。此外,老袁家的名声也不好,男的好吃懒做百无一用,女的更是生来一副受气媳妇儿样,说个说比蚊子还小声,叫人听着就来气。 “杵这儿干啥?多吃点儿多喝点儿,可别饿着我的喜宝。”赵红英皱着眉头瞪了袁弟来一眼,目光还在她那平坦的胸前停留了一瞬,心下忍不住叹气。 这要是喜宝是从老大媳妇肚子里出来的,她还用得着操这份心?咋就偏偏轮到老三媳妇儿呢?要不仔细养着,真怕冷不丁就给断了奶,叫她的喜宝白白跟着遭了罪。 这日过后,宋卫国背了两袋子粗粮就往县里去了。晚间回来时,他告诉赵红英,妹子家里虽然还没断炊,可县里的粮店的确已经有两日没开门了。 城里人吃的是供应粮,每人每月都限量供应的,原本前两日就该供应这个月的新粮了,可谁知,粮食迟迟没收上来,县里的三家粮店齐刷刷关了门,去问了也不知道啥时候会有粮食。偏偏城里人极少有囤粮的习惯,再说就是想囤粮也没辙儿啊,谁叫每月的供应粮都是堪堪够吃的。 要是这一回宋卫国不去送粮食,他妹子家里估计都撑不过五日。 “妈你也不用太担心,听妹夫说,上头已经在申请调粮食了。国家不会不管咱们的,人多力量大,从别个地儿调一些过来,总能撑过去的。”宋卫国开口安慰着。 赵红英也知道这个理。说白了,她也是救急不救穷,这要是叫她养嫁出去的姑娘,那兴许还成,可叫她养姑爷一家子 做啥春秋大梦呢? 整整两袋子粗粮,勒紧裤腰带起码能吃上半个月,这要是半个月后粮食还没调运过来,估计城里得饿死一大片。不过,那就用不着她操心了,再说谁家还没几个亲戚呢? 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个理,谁家都有几个亲戚。可惜,多半人家有的都是那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穷亲戚。 他们大队是隶属于红旗公社第七生产大队,因为土地还算肥沃,每年出产的粮食都不少,哪怕交了公粮,分得的粮食也能叫全家上下把日子捱过去。 可今年,不是情况特殊吗? 整个公社里,除了他们第七生产大队外,其余的生产队尽数遭了秧。有些动作慢的,反而还算幸运,起码地里头的粮食保住了,等暴雨过去后,仔细的将地头翻了一遍又一遍,粮食一点点的全部晒干晒透,多少也能留下一些来。倒霉的反而是勤快的大队,比颗粒无收更惨的就是,所有的粮食尽数被暴雨冲刷走,丁点儿都不曾留下。 这城里还能等调剂供应粮,乡下地头咋办?就算国家不可能不管他们,这几日咋办?去年的粮食早就没了,秋收前都是靠吃野菜喝稀粥勉强混个水饱的,那会儿起码还能看着地里的收成自我安慰,可现在呢? 借粮! 必须想法子借粮! 于是,唯一大丰收且保住了全部粮食的第七生产大队,就成了众人眼中的大肥肉。 一时间,他们这儿人来人往,好多五六年乃至十几年没见过面的亲戚,就这么急吼吼的过来拜访了。都不用问来意,傻子都知道是为了借粮。 “不借不借,我们家也没粮食!” “这是我们一家子上下一整年的口粮啊,要是借了你们,我们吃啥?吃西北风去啊?不借!” “你这是借粮?你这是借命!走走,再不走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你说啥?我没良心?我要是有良心,全家上下都得饿死!“ 一幕幕借粮的情形不断的在他们大队里上演。 其实,若真的是近亲,哪个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亲人去死。可借粮这种事情,却是万万不能开口子。一旦起了头,借了东家,西家也想借,你十斤我八斤,任你有再多的粮食都不够借的。再有,既是借那啥时候还?总不能等来年秋收吧?真到了那份上,借出口粮的人家还能喘气? 所谓口粮,本就是用来糊口的。为了全家老小的性命,再自私又怎样?总比丢命来得强。 不过,宋家这头却格外得安静。 老宋家,其实是两户人家。多年以前,老宋头的老娘没了后,原本的宋家就从院子中间用一堵泥墙隔开,左边归了老宋头,右边则住着老宋头的弟弟宋二拐。 说来也是凑巧,老宋头和宋二拐是亲兄弟,而他们娶的媳妇儿则是一对姐妹花,不过是隔房的堂姐妹。老宋头的媳妇儿是赵红英,宋二拐的媳妇儿叫赵红霞,姐俩打小一道儿长大,因着家里就俩姑娘,加上性子相似,又嫁到了同一家,感情格外得深厚。 瞅着这两日外头的闹腾,赵红霞干脆利索的关了门户,旁人家爱咋咋地,反正她是不伺候的。 赵红英更能耐,她只自顾自的过日子,全然不怕有人上门借粮。对了,上一个胆敢来借粮的人,被她一手擀面棍一手杀猪刀,生生的追出去十里地,最后吓得摔到了苞谷地里,屁滚尿流的落荒而逃了。 正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赵家这对姐妹有多彪悍,所以宋家才格外得安静。这要是拼着挨顿打就能借到粮,咬咬牙也忍了,可事实却是挨了也是白挨,那谁还会去触霉头呢?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像赵家姐妹那般豁得出去,譬如老袁家。 第七生产大队里,最出名的是赵家,因为大队长就是他们家的。其次是娶了俩赵家女的宋家,再然后就是老袁家了。 比起以不好惹出名的赵c宋两家,老袁家出名的理由有点儿丢人。 面c怂c窝里横总之就没一个好词儿。不过,搁这会儿,老袁家却仿佛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了,一个两个的都眼巴巴的上门套近乎说好话,再不济也就是嗷嗷哭叫两声,了不起再往地上一趟,只要舍得丢开脸面,总能借到粮食的。 短短两日时间,队里其他人家为了保住自家的口粮,那是煞费苦心,好些都忍不住动了粗。独独老袁家,愣是因为舍不下颜面,把一年的口粮借了个七七八八。 没法子呀,不借不成啊,到底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啊! 在见到亲妈时,袁弟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上次秋收时瞧着还行,顶多也就是看着疲惫得很,精气神还是不错的,可秋收都结束了,也寻不出什么活儿了,怎么瞧着还不如之前呢? 袁弟来被唬住了,一脸惊吓的看着她妈,结结巴巴的开口:“妈c妈你咋了?” 原本,老宋家是不欢迎外人来的,毕竟眼下情况特殊。不过老袁家跟他们是一个生产队的,就算壮劳力少了点儿,可分得的粮食应该也是够吃的。既然不是来借粮的,赵红英觉得自己还是很好说话的,见就见呗。 于是,袁弟来见到了她亲妈,顺便被吓了个半死。 “弟来啊!”她亲妈未语先落泪,伸着那双形如鸡爪的手抓住了袁弟来的胳膊,声泪俱下的说,“妈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过不下去了。这回你一定要帮帮妈,求你了!” “咋了?到底咋了?”袁弟来还是很心疼她亲妈的,赶忙连声发问,就怕家里发生了什么惨事儿。 是挺惨的,说是惨绝人寰都不为过。 一家子一整年的口粮都被借走了,你说惨不惨?当然,也不是一丁点儿全无,可剩下的那一点,最多也就撑个一两月的,还不知道明个儿会不会再有人来借粮。 问出了缘由后,袁弟来傻眼了。 口粮都被借走了,那日子该怎么过?偏她亲妈已经哭了个死去活,弄得她想责怪都没了底气,生怕亲妈一时想不开做了糊涂事儿。再说了,这会上门借粮的肯定是亲戚,摊她头上她也不知道该咋拒绝。 “弟来,你就帮帮家里吧,我饿死了不打紧,可你弟弟你侄儿还没吃呢。”见女儿还在发呆,她索性挑明了话头,“跟你婆婆借点儿粮食啊,等其他人还咱家了,我立马还给她。” 袁弟来一脸的惨白,僵硬着身子摇了摇头。 “啥意思?你不肯借?你咋就那么狠心,看着你弟弟你侄儿被活生生的饿死啊!” 不忍心又能咋样,袁弟来哆嗦着嘴唇,好半天才挤出两句话:“婆婆不会答应的她会打死我的” 这都进门两年多了,她就是再傻那也看透她婆婆了。借粮这档子事儿,搁在旁人身上,兴许是要粮没有要命一条,可换成她婆婆赵红英,那绝对是借粮没门,你还得把小命搭上。 “你问都没问!” 面对亲妈的含泪控诉,袁弟来一个没忍住,嚎啕大哭起来:“她不会借粮的,不会的!”跟赵红英借粮有啥后果?你一张嘴,她就能抬手甩你一个大耳括子,要是再纠缠下去,她能直接操刀子上阵。还问啥?有啥好问的! “妈,我不敢啊,不敢问她对不起,对不起!”袁弟来哭得难以自抑,可她是真的没办法,就算不提借粮,她也不敢跟赵红英说话。 最终,她只能挂着眼泪送走了亲妈。回到屋里,伏在床上却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悲切。哪有当闺女的享福,亲妈亲弟亲侄儿却连口饭都吃不上,咋会有这种事儿呢? 等张秀禾依着吩咐端着糖水鸡蛋过来时,就看到袁弟来哭得气噎喉堵,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她懵了一下,可还是尽职尽责的提醒要趁早喝了糖水鸡蛋。好在袁弟来伤心归伤心,本质却还是个胆小怯弱的小女人,听到这话后,只拿手背抹了抹眼泪,颤颤巍巍的伸手接过大海碗,含着眼泪喝了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0.第090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如今这年景,吃饱喝足都叫奢侈,像袁弟来这种天天吃细粮鸡蛋红糖的, 只怕整个红旗公社都寻不出第二个来。换个人就该感恩戴德了,还整天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样儿, 咋个意思? 赵红英既想破口大骂,又怕把人吓得断了奶,正纠结着呢,隔壁赵红霞过来串门子,看她一脸的杀气,忙问:“咋了?有人来跟你借粮啊?” “来啊!看我不打断他的腿!”赵红英摆手叫袁弟来一边待着去,顺口回了一句,“你家呢?有人借粮不?” “没, 白瞎了我特地把菜刀磨得蹭光瓦亮的。”赵红霞一脸的可惜, 全然没注意到刚走出两步的袁弟来被她们姐俩这番话吓得面如土色,只自顾自乐呵呵的说, “你知道不?咱们队上这两天老热闹了!” 是挺热闹的, 别看老宋家这头安静得很,可队上其他人家那是真的一天到晚都没个消停, 每家每户都是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的。这么说吧, 甭管是上门借粮的还是不愿出借的,所有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 既拼演技又拼脸皮, 简直就是拿生命在唱大戏。 为了照顾喜宝, 赵红英自打秋收后就再没出过门,这会儿一听,倒也觉得挺有意思的,赶紧催她接着往下说。 “前头二秃子那老舅妈来借粮,他家婆媳仨都上了,把人挠了个满脸开花。要我说,该!前头得有十好几年没碰面吧?这会儿倒是蹦出来摆长辈的谱了,早干啥去了?傻子才会为了舅舅一家子饿死自家人!” “咱们那七叔公也是命不好,一把年纪了还叫人给赖上。他孙媳妇儿娘家真不像话,把自家孩子往人家院子里一丢就跑了,还说啥反正回去也是等死,就看他们家良心了。” 为了挣条活路,所有人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偏粮食有限,救了别人,自家人就得饿死。只要想通了这一点,要做到铁石心肠其实一点儿也不难。 “对了,还有那老袁家!” “一帮子窝囊废,看有人上门借粮,老袁家的爷们都溜出去了,躲得老远,喊都喊不回。剩下老婆子和俩儿媳能顶啥用?一家两家的都上门借粮,只要有一个顶不住,粮食就保不下。我听人说,他们家已经没粮了,少说也借了二十家!” 听到这里,赵红英就忍不住呵呵了,这下她可算是明白袁弟来为啥会是那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了。不是没吃好喝好,也不是叫人挤兑了,而是娘家没粮了。 一个没忍住,赵红英就把这事儿说了出来,顺便她也想讨个主意。 “这还不容易!”赵红霞立马脱口而出。 “有啥好法子?赶紧说说!”一听有门,赵红英一叠声催促着,还不忘调整怀里的襁褓,好叫喜宝睡得舒服些。 赵红霞摆摆手:“不就是怕她断奶吗?了不起叫你家老大媳妇喂,谁还一定得吃亲妈的奶了?惯得她!” 可不是嘛,吃谁的奶不是吃?赵红英恍然大悟,怪只怪她先前急上头了,竟然没拐过这个弯儿来! 想通后,当天吃晚饭时,她就爆发了。 也怪袁弟来太能作,一碗香喷喷细挂面都摆在她面前了,她不光不吃,还一个劲儿的掉眼泪。见状,赵红英直接点了张秀禾的名儿:“老大家的,以后好吃的都给你,你来喂喜宝,干不干?” “干!!” 张秀禾好悬没直接跳起来,那头点得就跟鸡啄米一样,面上更是一脸的喜色,并且不等赵红英再开口,就一把抢过了细挂面,心下暗道,前头秋收那么累,咋就没让袁弟来累断奶呢?白瞎了那么多精细粮食。 生怕赵红英反悔,张秀禾抢到了面条后,立马拍着她那圆润厚实的胸脯,大声保证:“往后我先紧着喜宝喂,臭小子吃啥都行。” 饶是赵红英已经烦透了袁弟来,看到老大媳妇这般迅猛的举动,还是被噎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点了点头:“那你赶紧吃,吃饱了喂奶去。”看了一眼袁弟来,“老三家的,以后喂奶没你的事儿了,月子也不用坐了,干你的活儿去。” 顿了顿,又问张秀禾,“你自个儿做吃的能行不?要不叫老三家的帮你?” 张秀禾这会儿已经往嘴里塞了两筷子面条了,听了这话立马摆手:“不用,哪就那么金贵了,我自个儿能行。”自个儿做自个儿吃多好,煮面都能多下两根,再说就那点儿活,值当啥呢。 几句话工夫,喜宝的口粮就变了——袁弟来卸任,张秀禾上任。 当然,就算挂面被抢了,袁弟来依然不会挨饿,毕竟红薯稀饭和红薯饼还是管够的。 可吃饱并不等于吃好。粗粮拉嗓子,尤其是红薯饼,干巴巴的没啥味道,咬一口后得喝一大口稀饭才能勉强咽下去。不过,就如今这年景,家家户户都这么吃,他家好赖管饱,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毕竟就连赵红英吃的也是这些。可袁弟来却委屈极了,呆呆的看着跟前的饭桌,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勉强捱过了晚饭时间,袁弟来直到回了房还没止住眼泪,等她男人进屋顺手关了门,她才悲悲戚戚的问:“卫民,你说妈这是咋了?” 宋卫民瞥了她一眼,瓮声瓮气的答着:“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还能把妈看穿了,我有那能耐?” 这话还真没说错,宋家兄妹五人里头,论蠢笨老三宋卫民绝对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名。 袁弟来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只觉得愈发悲凉了。先前,她以为赵红英对她好,是因为想叫她养好身子再怀一个。经过了晚饭那事儿,她算是彻底歇了这个想法,可她怎么也想不通,老太太咋就对喜宝那么好呢? “不就是个赔钱货吗?对她再好,不一样是替别人家养的?折腾啥啊?”怎么想也想不通,袁弟来索性不睡了,坐在床沿上委屈得直抹眼泪。 见状,宋卫民很是无奈的再度开口:“咋又哭上了?好就好呗,妈以前对菊花也很好啊!” 宋菊花就是赵红英的小闺女,长得好看嘴巴还甜,打小就特别招人喜欢。旁的不说,这宋卫民打小就没穿过一件新衣裳,可菊花却正好相反,她就从没穿过人家的旧衣裳。 脱了褂子躺在床上,宋卫民见他媳妇还在那儿哭,终于不耐烦了:“前两天妈不是还让大哥给菊花送了两袋子口粮吗?搁别人提一句借粮,腿都能给打折了,菊花呢?一句话没说,粮食就给送上门了。” 宋卫民觉得,他妈才不重男轻女呢,反正他活了二十多年,就没被重视过一天! 袁弟来更懵了,打小养成的三观遭受了严重的冲击,可到最后她也没能想通,只能哭着睡了。 打从这天起,袁弟来就跟精细粮食永别了,偏她身子骨弱,之前有好吃好喝的供着,奶水倒还算勉强够,一旦换了粗粮,没两日就断了奶,直接绝了她想把喜宝哄回来的想法。更叫她心寒的是,换了口粮的喜宝竟然没有半点儿不适,美滋滋的喝着张秀禾的奶,隔几天一看,居然还胖了一圈。 赵红英很满意,张秀禾也很高兴,她天天给自个儿开小灶,除了一天一碗糖水鸡蛋外,还能吃上细面条和小米粥,想吃多少都成,吃完了把嘴一抹顺便把碗筷给涮了,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 有回叫赵红英瞧见了,也只是笑眯眯的瞅着她,叫她多吃点,又问红糖还剩多少,听说不多了,赶紧把大儿子唤到跟前。 “改明个儿你再往城里跑一趟,叫菊花想法子多弄些红糖。对了,我记得菊花她小姑子是老师吧?正好,喜宝还没起大名,叫帮着想个好的。记着,别叫花啊春啊的,土得掉渣,要那种一听就很有文化的。” 说到名字时,赵红英一脸的嫌弃,全然忘了她另仨孙女分别叫做春丽c春梅c春芳,而她亲闺女就叫菊花。 好在她本人没这感觉,宋卫国一时间也没听出来,想着这两天刚好得空,他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出门了,等下午回来后,塞给赵红英一个油纸包和一张小纸片。 油纸包里装的是红糖,份量虽然不多,可这玩意儿本就稀罕,能弄到就算不错了。赵红英接过油纸包就顺手塞给了张秀禾,横竖家里现在就她一人喝红糖水。 张秀禾颠颠儿的接了过来,心里盘算着回头还能叫强子喝两口红糖水。鸡蛋她是不敢分,就怕叫那心黑的撞见了同妈告状。 至于那小纸片 赵红英瞅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张秀禾好奇的凑近一看:“写的啥啊?” 宋言蹊。 这是宋菊花她小姑子给喜宝起的名儿,说是出自《史记》,原句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意为品行高洁者自会受人敬重。 然而,面对亲妈和媳妇疑问的眼神,宋卫国挠挠脑门:“说是叫宋言蹊,啥意思我给忘了。” 那你可真能耐! 看懂了亲妈眼里的意思,宋卫国赶紧缩着脑袋跑了,一出门就看到强子在院子里瞎蹦跶,顺手给了他一记脑瓜崩儿:“吵啥呢?出去玩!” 转念一想,喜宝都有大名了,瘌毛头比喜宝还大了半个月,也是时候起个像样的名字了。叫啥好呢?有了,大儿子叫宋强,小儿子就叫宋刚好了。 强子c刚子,一听就知道是亲哥俩! 第016章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正值晚饭时间,宋家所有人都聚在堂屋里,喜宝那一声高呼,叫所有人都听了个正着。一瞬间,除了那几个不懂事的孩子外,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喜宝就不用说了,她啥都不懂,只冲着张秀禾挥手叫着:“妈!肉肉!” 张秀禾一脸的尴尬,像是解释一样的对喜宝说:“我是大妈。来,叫‘大妈’。” “妈!!” 见她这样,张秀禾知道再解释也没用,只好叹着气端起给毛头准备的那碗肉糊糊给她瞧:“我有,你自个儿吃。” 两碗肉糊糊瞧着一个样儿,又因为毛头胃口大,他那份看着比喜宝多。喜宝看了看,立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扭头冲着赵红英说:“吃!” 赵红英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顺手喂了喜宝一勺:“啥时候才会叫奶奶呢?喜宝,来叫奶奶。” 喜宝忙着吃呢,肉糊糊被煮得透烂,虽然里头只搁了一点点盐,可味道却十分的不错。一口肉糊糊被咽下肚,她赶紧再度“啊”的一声张开嘴,像极了鸟巢里嗷嗷待哺的小幼鸟。 小半碗肉糊糊很快就叫喜宝吃了个干净,当然毛头吃得更快,至于其他人,除了给喂饭的两人留了肉外,也赶紧一筷连着一筷吃。算算日子,自打过年分的肉吃完后,这还是今年第二回尝到肉味儿。 至于先前那段小插曲,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所有人都齐齐的选择了沉默。 也不是真的沉默,等入夜各回各屋后,宋卫国还是说了张秀禾几句。张秀禾也委屈啊,她真的只教了“大妈”,谁知道喜宝会这么叫的?不过,转念一想她就乐了,这说明了啥?喜宝跟她有母女缘呗! 最终,宋卫国放弃了给媳妇儿说理,爱咋咋地。 而对面西屋里,宋卫民心里也挺不好受的,在宋家老俩口的影响下,他其实并不重男轻女。相反,因为喜宝是他头一个孩子,他心底里还是挺喜欢的。可惜呀 袁弟来进屋后,一眼就看到他满脸苦闷的坐在床沿上,就问:“想啥呢?” “想喜宝。”宋卫民闷闷的开了口,抬眼看她时,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那已经显怀的肚子上。 “有啥好想的?”袁弟来扶着肚子走到床沿坐下,“我妈说的没错,闺女就是赔钱货,这才丁点儿大呢,连亲妈都不认了,等我老了还能指望她养我?” “这不是还小吗?” “打小就这样,长大了还得了?老话都说了,三岁看到老,那就是个白眼狼!”袁弟来越说越气,胸口连带肚子都起起伏伏的,“从来只听说爹妈不认孩子的,没听说还有倒过来的。这闺女有啥用?得亏我原就没指望她。” 宋卫民还想劝,可袁弟来却急急的打断了他:“你别劝我,我不指望跟着她享福,你也别叫我惦记着她。好歹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我可没对不住她!” “这不是算了算了,听你的,都听你的。”宋卫民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其实他们哥仨性子太相似了,说不过媳妇儿,那就只能认了。 第二天,赵红英出工时一直在想心事,她昨个儿就琢磨了半宿,回味着喷香的野鸡肉。等出了半天工,她就寻了个由头回家去了,她打算再试试,验证一下百世善人的能耐到底有多大。 回家后,赵红英第一时间搂过喜宝哄她说话:“来,跟奶奶说,喜宝要吃肉肉。” 喜宝刚午睡醒来,睡眼惺忪的望着前方,半天没吭声。赵红英毫不气馁,又连着教了好几遍,可喜宝还没咋的,一旁的毛头就不干了,愤怒的瞪圆了眼睛,“嗷”的一声哭了个惊天动地。 “肉!吃肉肉!”喜宝被吓了一跳,总算把憋了半天的话说出来了。 这可把赵红英乐坏了,一叠声叫好,又瞅了瞅一旁哭得厉害的毛头,顺手拎起他玩了一把举高高:“你说你这啥破孩子,见天的想飞,你倒是自个儿飞一个叫我瞧瞧啊!” 被举高高的毛头,一秒破涕为笑,高兴的手舞足蹈,远远的看去就像是个乱蹦跶的小煤球。 见他不闹了,赵红英抓紧时间拎上背篓,匆匆往山上去了。 因为是有备而来,她一上山就往昨个儿那地方去,没多久就寻到了地头,可惜土坑依旧,里头却并不见野鸡扑腾。她还不死心,蹲在旁边守了好一会儿,见实在是没有不长眼的倒霉鸡飞过来,这才站起来边拾柴禾边留意着那头的动静。可直到背篓都满了,也没有见到一只傻鸡。 哪儿出错了呢?赵红英百思不得其解,瞅着天色不早了,只能苦着脸慢腾腾的往山下挪。 万万没想到啊,她才走到半道上,远远的就看到了一团灰扑扑的东西在山路中间。赶紧猫着腰颠颠儿的跑上去一看,好家伙,老肥的一只野兔子。 四下一张望,她赶紧手脚麻利的捡起肥兔子就往背篓里塞,还特地整理了一下,掩饰工作做得相当完美。做好这些,她立马脚步飞快的往家里赶。 赵红英边赶路边纳闷,兔子入手她就知道已经死了,而且毛上也的确沾了血迹,可因为摸上去还是温温的,再说上山和下山那根本就是一条路,要是之前死在那儿的,她能瞧不见?所以,这到底是谁打了兔子搁那儿的? 直到回了家,她也没想通这里头的前因后果。不过,甭管究竟是啥理由,反正是赚了。一回生二回熟,虽说家里人还没回来,可区区一只兔子而已,她一人就能收拾干净了。 扒皮剔骨,再把兔子肉切成小方块,留了最肥最嫩的一块煮肉糊糊。剩余的,则都叫她下了锅,打算炒个菜再做个汤。 等家里人回来时,饭菜都已经做好了,老样子的红薯稀饭配干饼子,还有一大碗的冬瓜兔肉汤,和一盆土豆焖兔肉。 素菜荤做是这年头的习惯,毕竟肉太稀罕了,跟素的炒一块儿不就显得份量多了吗?再说了,锅边素也是很好吃的。 听说又是上山拾柴捡到的,宋家人看赵红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全生产队上下那么多人,会去山上拾柴禾的人就更多了,也就她了,捡个柴禾都能弄到肉。可真能耐啊! 赵红英才懒得跟这帮傻货解释,她忙着喂喜宝呢。偏偏喜宝听着动静就探头探脑的找人,等看到张秀禾时,忙冲她招手:“妈!肉!”说着,又指了指桌上的那碗肉糊糊,“吃吃吃。” “喜宝你别忙了。”赵红英微微有点儿醋意,不好对喜宝凶,就扭头冲着儿子儿媳怒道,“还愣着干啥?吃啊,别叫人闻着味儿摸过来了。赶紧的!” 兔子肉闻着就比鸡肉香,尤其这只兔子肥得流油,不像野鸡吃起来口感柴柴的。被香味所勾引的宋家人,忙不迭的冲到饭桌前就开动,就跟饿了好几年一样。 偏生,这里头有个人反应格外得奇怪。 袁弟来伸手拿了个干饼子,掰下一块放到红薯稀饭里泡软和了再吃,一口接着一口,吃的倒不慢,就是完全没往两盘肉上瞧一眼。她身边的宋卫民拿手肘捅了捅她:“吃肉啊!”见她没啥反应,赶紧动手挟了两块搁她碗里。 不想,袁弟来立马就给挟了回去,低声说:“我不吃。”见宋卫民一脸的惊讶,她又添了一句,“怀孕时吃了兔子肉,生的孩子会长兔子嘴。” 还有这种说法?宋卫民有些懵,其他人听到这话的也愣了愣,不过没人把这事儿放心上,爱吃不吃,不吃他们吃。 偏这时,袁弟来似是心里有些不平,就嘀咕了一句:“咋就不是鸡呢?” 闻言,赵红英一个眼刀子就甩了过去。 袁弟来下意识的就捧住了肚子:“妈”顿了顿,她到底没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你这是上哪儿捡的?” “问这个干吗?你还打算回娘家告密啊?”赵红英脸子一拉,怒道,“这事儿都给我烂到肚子里,谁干出去说,就滚回娘家去!” 同为儿媳的张秀禾和王萍眼观鼻鼻观心,横竖她俩的娘家都离得远,有这闲工夫解释,还不如多吃两块肉压压惊。而宋卫国和宋卫党吃了几块解了馋后,就忙着给几个孩子挟,还叮嘱慢慢吃,别噎着。 赵红英扫视了一圈,很快就发现除了老三俩口子外,其他人都忙着呢,顿时翻着白眼催促着:“咋还没吃完?赶紧的,回头记得把嘴抹干净,免得叫人瞧见了。”又瞥了一眼捧着肚子面露惊悚的袁弟来,“咋了?真以为怀了孩子就成祖宗了?不吃就回屋歇着,敢回娘家说这事儿,就别再回来!” 真不是赵红英小题大做。 这年头,一草一木都是属于国家的。平时,上山拾点柴禾倒是没人举报,可野味就不一样了,每个生产队都有分配下来的任务,逮着野味后,正确的做法是上缴队里,然后给算工分。私底下分了吃,却是属于挖社会主义墙脚的。 这也是为啥,她昨个儿特地往隔壁送了半碗肉的原因。横竖吃都吃了,上了贼船就别指望再下来。当然,今天她没送,隔壁闻着味也只会当是昨个儿没吃完,毕竟一般人咋样都想不到,还有人能连着两天捡到野味的。 当天晚上,等夜深人静时,赵红英忍不住跟老宋头咬耳朵:“咋样?你现在知道我没说错了吧?喜宝呀,就是百世善人投的胎。” 老宋头还是有点儿不信,好半天没吭声,赵红英都快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他才满是狐疑的问:“真有那么邪门?” “会说话吗?能说点儿好听的吗?”赵红英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你吃的时候咋不说那么邪门呢?不然你以为兔子是哪儿来的?就我这样,还能打到兔子?我能跑得比兔子快?” 吃饱了容易犯困,这会儿老宋头是真的有些倦意了,他惦记着明个儿还得早起呢,实在是不想跟老妻争辩这些,只能憋捏着鼻子认怂:“嗯嗯,你说得对。” 这下,赵红英终于满意了,老宋头也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也许听媳妇儿的话,才是老宋家最大的特色吧! 张秀禾其实多少心里还是有数的,可她没把这事儿捅破,只渐渐疏远了那俩口子,暗地里则更加的疼惜喜宝这孩子了。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张秀禾很意外的发现,喜宝出牙了。 其实,瘌毛头比她更早出牙,而且还养成了一个极坏的习惯,那就是在吃奶的时候拼命磨牙。头一次好悬没把张秀禾给疼死,回头就干脆利索的给他断了奶。幸好,毛头老早就不以母乳为主食了,他不挑食,米汤喝得呼呼响,也喜欢吃煮得稀烂的面糊糊,胃口格外得好,瞧着比喜宝结实多了。也因此,即便断了奶,他也没怎么闹腾。当然,闹腾也不怕,横竖只要飞高高,他一准儿就能重新乐呵起来。 等轮到喜宝出牙了,张秀禾就开始犹豫了。跟毛头不一样,喜宝虽然在近一两个月里也添了辅食,还隔三差五的喝半碗麦乳精,可总得来说,她还是以喝母乳为主的。可乡下地头,还真就没有喂到出牙的情况,多半都是不到半年就断奶的。 瞅着喜宝粉嫩牙床上的那两颗米粒大小的小牙苞,张秀禾没了主意,只能等吃晚饭时问赵红英。 赵红英听她说了情况,又接过喜宝仔细瞅了瞅:“回头我多弄些吃食,看看喜宝爱不爱吃。” 说到做到,赵红英回头就开始琢磨起好吃的来了。队上稍微过得去的人家,都会给孩子熬米汤喝稀粥,条件好些的就煮点面糊糊或者玉米糊糊。他们生产队不大种苞谷,不过可以去跟其他生产队换一些来。再有就是像一些蔬菜瓜果之类的,都可以煮熟后打烂喂孩子。 要赵红英说,连毛头都吃面糊糊,怎么能委屈喜宝呢?她把仨儿子都使唤得团团转,跟其他人家换了不少的苞谷c南瓜等等,甚至还跟临水的生产队换了好几条鱼来。 当然,鸡蛋也少不了,老宋家养了三只母鸡,基本上每天都能下两到三枚鸡蛋,眼下看起来应该是够了,不过赵红英还是提前跟隔壁打了招呼,叫赵红霞替她多攒一些,回头甭管是换粮食还是按着卖给供销社的钱结算都成。 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后,赵红英就开始大显身手了。其实,这年头很多人做饭菜手艺不佳,多半还是因为本身懒得去折腾,肚子都填不饱,哪个会花心思去做饭菜? 赵红英就不同了,她使出了浑身解数,一样样的试验。面糊糊c玉米糊糊c胡萝卜米粉c菜泥面糊c黄豆芽糊c南瓜糊c鱼肉泥 原本断奶对于婴幼儿来说,是一件比较残忍的事儿,可因为赵红英太能耐了,喜宝愣是每天每顿都吃得眉开眼笑的。而除了这些糊糊类的主食外,她还有额外的加餐,像鸡蛋羹c炖蛋,还有专门的磨牙小零嘴,其实就是白面馒头切成小块后,裹上鸡蛋清,再用猪油炸得两面酥脆。因为喜宝还小,手里拿一块能啃上小半天。 不光是喜宝,毛头也吃得满嘴流油,毕竟两个孩子年岁太接近的,没的一个吃好喝好,另一个完全撇开一旁不管吧?不过,比起这些复杂的吃食,毛头还是最爱面糊糊,吭哧吭哧的每顿都能吃上半碗。 这可忙坏了家里的几个小姐姐。 老宋家养的三只母鸡,一贯都是孩子们负责的,先前是强子和大伟管着,时不时的就从外头挖些蚯蚓虫子啥的来喂,后来他俩跑去上学了,这个重任就交给了春丽她们几个小丫头。对了,狗子小黄也是春丽负责的,养到如今也有半年了,原本才成人两个巴掌大的小土狗,如今长得倒是比喜宝还高了。 不过,无论是喜宝还是毛头,都跟狗子小黄不熟悉。主要是之前天气还冷时,这俩小豆丁都是待在屋里的,而小黄则从不进屋,早在去年,春丽就歪缠着她爸在屋后给小黄垒了一个狗窝。平日里,小黄要么就跟在仨疯丫头屁股后头在队上瞎跑,要么就老老实实的缩在窝里,对于家里的两个小豆丁完全不屑一顾。 不过,小豆丁也是会长大的,反正春丽是愈发喜欢往这俩跟前凑了。本着有样学样的态度,春梅和春芳也跟着凑过来,不过她俩还是格外得嫌弃哭声震天的毛头,更喜欢香香软软的喜宝。 春丽告诉她们:“你们以前也跟喜宝一样大,后来慢慢变大了,会自己吃饭,还会说话。” 俩小丫头来劲儿了,纷纷表示愿意教弟弟妹妹学说话。可惜,毛头每次都能用哭声坚定的表示抗议,闹了几次后,别说几个小的,连张秀禾都只能举手投降了,只求耳根子清静。 没法子,她们只能跑去教喜宝说话,并且很快就有了成效。 “吃!”喜宝大气的抓起一块炸馒头片就往张秀禾嘴边送,见张秀禾接过了,她又给春丽几个各分了一块,这才开始投喂自己。一旁本来自顾自玩着的毛头看到这情况,忙嗷嗷叫着抗议,终于在片刻后引起了喜宝的注意,得到了一块沾了口水的炸馒头片。结果一回头,她就看到张秀禾偷偷的把馒头片放了回去,顿时就急了,忙又抓起一块,非要强行投喂,“吃吃,吃!” 得了,那就吃吧。 张秀禾没了法子,只能在喜宝的注视下吃掉手里的馒头片,顺便思考一下,连小了半个月的喜宝都会说话了,咋蠢儿子就没丁点儿动静呢? 这个疑问始终没能得到解决,只因毛头坚定的拒绝别人教他说话,具体表现为,谁在他耳边叨逼,他就扯着嗓门嗷嗷叫的回应,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斜眼看人,仿佛在说——你咋那么讨人嫌? 倒是喜宝,意外的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每回有好吃的,她都头一个去找张秀禾:“吃!” 人比人气死人,张秀禾瞅着吃嘛嘛香来者不拒的蠢儿子,再看看精致可爱还格外懂事的小侄女,内心非常不平静。 不死心的张秀禾还给蠢儿子开小灶,可惜她的待遇并不比春丽几个好,蠢儿子已经养成条件反射了,冷不丁的就嗷一嗓子,逼得她不得不宣布放弃。 无奈之下,张秀禾开始转而逗弄喜宝。她以前听老人家说过,小孩子要么不开口,只要开了口接下来学说话就会很顺利。想到这儿,她索性开始偷偷的教喜宝:“来,喜宝叫我‘大妈’,叫啊,大!妈!” “大!”喜宝以为张秀禾在逗她,拍着胖乎乎的巴掌直乐呵,笑得哈喇子都出来了。 张秀禾拿帕子给她擦了擦下巴,继续哄她:“跟我说,大妈。” “大!大大大大大!”喜宝是个乖孩子,尽管每次开口说话都能喷出哈喇子来,可她还是很努力的跟着学。 然而,兴许是因为太小了,学了有小半天,还是一连串的“大”个没完。张秀禾并不气馁,横竖她有的是时间慢慢教。今天不行,那就明天继续,她就不信教不会。 不单张秀禾喜欢教喜宝说话,赵红英也喜欢:“喜宝,来叫奶奶奶奶过两天去城里,给喜宝割二两肉做肉糊糊,好不好?” 喜宝被教了半天“奶奶”,刚要开口学,到了嘴边的话就变了调儿:“肉!” 赵红英顿时哭笑不得,还得继续夸她:“好好,喜宝最聪明了,这都会说‘肉’了。”又把喜宝交到张秀禾手里,问她,“你看着喜宝,我去山上拾点枯枝,太阳下山前肯定回来。” 张秀禾答应了一声,目送婆婆拿上背篓出门后,再度开始了暗中教学。 而这头,赵红英本来是打算拾点枯叶回来引火的,可才刚上山不久,就听着哪儿有鸡叫声。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岔了,等循声找过去后,才发现有一只倒霉的野鸡被困在了个泥坑里。那坑瞧着有半人深,底下全是泥,估计是扑腾累了,野鸡可怜兮兮的趴在坑底,叫得悲悲切切的。 到了傍晚太阳快落山时,背着满满一背篓枯枝的赵红英喜气洋洋的回家了。谁也不知道,枯枝底下竟然藏了一只野鸡。等到家后,她亲自挥刀子把鸡给宰了,连鸡毛都丢到灶眼里烧掉,就怕叫人知道。等鸡煮好后,她还挑了半碗鸡肉挟了个鸡爪子,叫强子给隔壁家送去,省得味儿飘过去后反而不好解释。 一只野鸡其实也没多少份量,给隔壁分了半碗,赵红英还挑最嫩的鸡胸肉剁成肉泥,给喜宝和毛头煮了一碗肉糊糊。 “喜宝来,奶奶喂你吃肉糊糊。”赵红英心下暗道,不久前喜宝才学会说“肉”,这就叫她捡到了野鸡,看来老天爷是真没骗她,百世善人果然不一般。 才这么想着,就看到喜宝拍着小肉手,指着张秀禾说:“肉!吃吃妈!” 一番对话下来,袁母干脆就死心了,只自顾自的认真上工,毕竟家里还有好几口人等着吃饭呢。 春耕也是很辛苦的,哪怕比不上秋收那阵子,照样能叫人累脱一层皮。尤其在经过了一整个冬日后,土地都是硬邦邦的,光是松土就费了老鼻子劲儿,更别提之后还有播种,能叫人累断腰。好在,春耕没那么赶时间,在忙活了小半个月后,总算是完事了。接下来,只要看日后需不需要补种,那就是各家各户的自留地了。 他们这一带,土地还真不算少,整块的耕地肯定是公家的,那些边边角角不大方便耕种的,就依着人头划分了下去。壮劳力能分到半分地,老弱妇孺再减半,十岁以下的孩子则没资格分。 自留地当然是好的,种些白菜萝卜,怎么着也能改善一下家里的伙食,哪怕自留地普遍都很贫瘠,那也总比没有的好。搁在往年,老宋家的自留地上也都是种满了白菜萝卜的,可今年,赵红英的意思是,她得留出时间照看喜宝,所以老俩口的地全种上红薯,其他人自个儿看着办。 赵红英其实老早就琢磨过了,之前是因为喜宝年岁太小了,天气又冷,无论是拘在屋里,还是叫张秀禾顺便看着都没啥。可以后呢?眼瞅着喜宝愈发大了,再过段时间,也该断奶开始学走路了,到时候只会愈发需要人守着,还不能跟冬天那样,把人往床上一戳就完事。要是再算上瘌毛头,张秀禾铁定忙不过来。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她跟张秀禾倒着手,她的活儿叫仨儿子去干,张秀禾在猪场的活儿又轻省,想来问题应该不大。至于袁弟来,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横竖把家务活干了就算完了。 于是,赵红英一声令下,刚忙活队上的活儿还来不及歇口气的儿子儿媳们,又再度下了地。就连张秀禾,想着早日忙完早日了事,也提前从猪场赶回来帮忙。 几个大孩子倒是不用家里操心了,强子和大伟一开春就去上学了,春丽带着亲妹和堂妹在家里玩,至于喜宝和瘌毛头,前者由赵红英抱着在路边晒太阳,后者则叫袁弟来抢了去。 算起来,这还是袁弟来头一次违抗婆婆的决定,说什么都不愿意将毛头交出来。虽然家里人都不懂她,可还是由着她背上毛头下地干活。 袁弟来是真稀罕毛头,哪怕这孩子就没安生过一天,她也一样稀罕。还有个事儿,她对谁都没开口,那就是她老觉得吧,当初会怀上女儿,是因为她跟春丽姐妹几个相处多了。反过来说,只要跟毛头多处处,下一次她定能怀上儿子。 抱着如此坚定的信念,袁弟来干劲十足的下了地。这会儿天气已经转热了,当然不是很热,毕竟才开春不久,可因为干得太卖力了,没多久她就觉得脊背发热,额间也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干完一边后,她下意识的活动了一下筋骨,冷不丁的就觉得背上一空,同时旁边传来一声惊呼。等她回神转身一看 王萍脸色惨白的抓着个布袋子,而那个布袋子不是别的,正是头朝下几乎快碰到土块的瘌毛头。 这下,袁弟来结结实实的懵逼了。 而王萍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刚才走过来就是想提醒袁弟来,背带好像有点儿松了。结果,还没等她开口,就看到瘌毛头一个猛扎子从上头掉了下来,最可怕的还是头朝下往地上栽的。要知道,毛头虽比喜宝大了半个月,可满打满算他也才八个月大,这要是给砸实在了,那根本就没得救。 当时,王萍脑子一片空白,想也不想的伸手就去抓,赶在砸实在之前,抓住了毛头的衣角。饶是这样,她也给吓得不轻,脸上丁点儿血色都无。 就在这时,自留地另一头的张秀禾带着哭腔冲了过来,一把搂过毛头,放声大哭:“毛头!我的毛头,你咋样了?毛头,妈来了!” “先回家,回家再说。”王萍直到这会儿都还是惊魂未定的,她也是当妈的,将心比心,自然很能理解张秀禾,“咱们先回去给毛头仔细瞧瞧,其他事儿回头再说。” 张秀禾吓得浑身都在发颤,明明怀里抱着毛头,可脑海里却一遍遍的回放着方才那吓死人的一幕。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自责,亏得王萍出手快,要是毛头真出事了,她也没脸活下去了。 王萍又劝了她几句,看她完全不像是听进去的样子,索性半搀半拖的先把人给弄回家去了。 而此时站在路边的赵红英,心口也是突突直跳,也就喜宝了,傻乎乎的歪着脑袋,伸出手往张秀禾那头指,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些啥。 赵红英缓了缓神,伸手拍了拍喜宝的背,叫她趴在自己肩膀上:“喜宝乖,咱们不闹。”心道,得亏没叫袁弟来带着喜宝,那蠢货有啥用?正这么想着,她就看着袁弟来扶着额头慢慢的坐倒在了地上,登时就更火大了,扯着嗓门嚷嚷着,“剩下的活儿都你一人来做!” 撂下这话后,她就往另一头走去,宋家的自留地也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她得赶过去找儿子,叫老大赶紧回家瞅瞅媳妇儿子。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却说张秀禾整个人都被吓傻了,哪怕被王萍硬生生的拽回了家,她还是没能缓过来,就浑身发抖,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倒是她怀里的毛头,冷不丁的就笑出了声儿。 最先发现异常的,还是王萍。她本来就一直留心张秀禾母子俩,还颇有些不放心的拿手托着毛头,乍一听毛头那笑声,她明显愣了愣,不敢相信的低头一看:“大嫂,你看毛头是不是在笑啊?” 张秀禾还没有缓过来,只是下意识的低头看了过去。 怀里的毛头原本只是嘴角上扬笑得开心,这会儿似是感觉到了有人瞅着他,立马笑出了声儿来:“咯,咯咯咯咯” 妯娌两个被这笑声弄得有点儿懵,还没想好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就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几乎下一刻,宋卫国就冲了进来:“咋c咋了?妈说,毛头给摔了!” “卫国啊!”张秀禾停了一瞬的哭声再度响彻整个屋子,“你差点儿就见不到毛头了!” 毛头:“咯c咯咯咯咯咯咯!” 宋卫国走进屋里,先看到的是已经哭成泪人的媳妇儿,再低头一看,据说被摔了的毛头这会儿已经乐成了个小疯子。沉默了一瞬,他问:“到底出了啥事儿?你别哭,慢慢说,孩子这不是好好的吗?” 这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张秀禾的哭声再度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还边哭边骂着:“我就不该轻信她袁弟来!先前瞧着她还挺细心的,把毛头当亲儿子一样照顾着,从不嫌弃他烦。我还以为她是个好的,结果她在这儿等着呢!本来今个儿妈说她来带,袁弟来还不让!黑心烂肠的东西,她咋那么狠心呢?!” “真摔了?”宋卫国仔细的看了看毛头,“这是摔傻了?” 张秀禾嚎啕大哭:“我好悔啊!我也有错,就不该图松快叫她帮我带毛头,是妈对不住你,你要是真傻了,妈养你一辈子!” 毛头:“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宋卫国赶紧从她怀里抢过毛头,解开外头的大衣裳,把毛头上上下下都摸了一遍,又琢磨着要不要干脆去卫生所一趟。结果,还没等他想好,被放平在床上的毛头,忽的面色一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可真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见他哭成了往日的熊样,宋卫国终于放心了,再一想:“毛头刚才到底是被啥逗乐的?笑成这样。” 张秀禾有点儿懵,不过似乎是看出毛头真的没事,她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天知道,刚才她有多悔恨,恨不得拿自个儿赔给毛头。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王萍,忽的说:“这娃该不会以为三弟妹是在跟他玩吧?” 玩? 问明白了具体经过后,宋卫国拿手放在毛头腋下,将他一下子抛到了半空中,再稳稳的接住。 刚才还哭个没完的毛头,瞬间乐呵了,笑得活像个小疯子,还拍着小手,两眼放光的盯着他爸,一副还想再来的模样。 自留地那边,眼见人都跑了,袁弟来在地上歇了好一会儿,头晕的感觉慢慢的也就散了。她抬头看了看顶上的太阳,想着可能是原本就有些被晒到了,再被毛头这么一吓,才头晕的。等身上好受了,她还是爬起来继续干活,本来三人干的活儿,现在变成她一人的事儿了,足足忙活了小半天,才总算都搞定了。 袁弟来带上农具,磨磨蹭蹭的往家里赶,边走边想着待会儿要怎么跟大嫂解释她不是故意的。 没想到,才刚进了家门,她就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还有种犯恶心的感觉,一个没忍住,就在院子里吐开了,吐了个稀里哗啦,整个人直往地上栽,费了好大劲儿才站住了,她顾不上道歉,赶紧回屋躺着了。 等赵红英听着动静出来一看,登时忍不住骂开了。可骂归骂,还得帮着收拾,又进屋看了看,见袁弟来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她也懒得管了,就是闹不明白,这才开春,就干了大半天的活儿,就中暑了?这也太能耐了。 又半刻后,把剩余自留地都收拾完的宋卫党c宋卫民也回来了。俩人都是一回来先找各自的媳妇儿,只是宋卫民一进屋就觉得不对劲儿,再一看,他媳妇儿正趴在床上探出头吐了个昏天暗地。 “咋了咋了?”宋卫民赶紧上去问情况,见袁弟来一副连胆汁都快吐出来的样子,赶紧跑出去找他妈,“妈,你赶紧给我几毛钱,我带弟来去卫生所。” 赵红英一个眼刀子甩了过来:“她差点儿没把毛头摔死,还敢不好?” “妈你快别说了,我先带她去卫生所,你给我两毛钱,给我吧!”宋卫民都已经做好准备挨揍了,可媳妇儿不能不管。还好,赵红英虽然脾气坏,也没到见死不救的地步,回屋取了两毛钱给他,又叮嘱他去赵建设那头借车。 他们生产队可没卫生所,得去公社那头,好在骑车也花不了多久,加上多半人生病也是捱过去的,还真没花太多时间,赶在日落前回了家。 一进院门,宋卫民就高兴的嚷嚷开了:“妈!弟来她怀孕了!” 赵红英正好从灶间出来,听了这话,就斜眼看着他:“嚷嚷啥?谁还不会怀孕了?是个女的都会怀孕!”顿了顿,她又冲着东屋吼了一嗓子,“赶紧都出来吃饭,强子呢?又跑哪儿疯去了?” 春丽立马把亲妹堂妹都往堂屋赶,又转身往屋后跑,不一会儿就把亲哥给逮回来了。至于几个大人,听到赵红英那一声吼,赶紧都聚了过来。 立在院门口的宋卫民明显有些傻眼,他身旁故作柔弱的袁弟来也跟着傻了。她本来特别高兴的,想着好日子就要来了,坚信婆婆一定会像之前一样对她好的。可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赵红英才没空理她,反正家里粮食够吃,保证谁也饿不着,至于别的,想太多! 袁弟来不甘心的拿手肘鼓捣了一下宋卫民,她是不敢跟赵红英对着干的,可她也不能接受现在的待遇。跟家里其他人吃的一样?不,张秀禾还是有开小灶,那她呢? 虽然有些犹豫,可宋卫民还是找了他妈,先把剩下的钱给了,又问:“妈,弟来她怀孕了,你看要不要给她煮个糖水鸡蛋?” “谁家还没个孕妇了?就你媳妇儿那么金贵,怀孕了天天吃鸡蛋?这么能耐,那你去给她弄红糖c弄鸡蛋,别来烦我!”赵红英开口就给他怼了回去,“自留地那头,你们仨看着办,她就不用去了,队上的活儿该咋干还是咋干,横竖春耕都完事了,能有多累?” 宋卫民还想说啥,赵红英立马不干了:“你媳妇儿怀个孩子,你就打算逼死亲妈啊?可怜我当初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带大,你就这样对我?老头子!” 老宋头提着旱烟杆子就过来了:“你妈这辈子容易吗?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你还逼她?你个不孝子!” 到最后,袁弟来还是没吃上鸡蛋,倒是宋卫民挨了好几下旱烟杆子,还被两个哥哥拉到一旁狠狠的教训了一通。俩口子彻底没了法子,只能老老实实的往屋里钻,顺便彻底将赔礼道歉一事抛到了脑后。 其实,袁弟来也不是真忘了那事儿,她的确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活干多了,一时疏忽了吗?再说了,毛头没真摔着,她又怀了身子,那肯定得先顾着自己的肚子,她坚信这回肯定能生儿子。 是不是个儿子,这会儿还真不好说,不过单从妊娠反应来看,的确跟怀喜宝那时候截然不同。 怀喜宝时,袁弟来是能吃能喝,从来也没吐过,顶多就是时不时的犯困,整个怀孕期间都是太太平平的,没出过丁点儿状况。可这一胎就不同了,才刚怀上,晚上就经常胸闷气短的睡不好,白天除了时常犯恶心外,稍微干点活儿就手脚发软,三餐也吃不好,但凡带了点儿味道的饭菜,她就吃不下去,吐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连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见袁弟来的反应实在是太大了,而且也不像是装的,赵红英终于发话了,叫宋卫民替她多干点儿,好让她早点儿回家歇着。 可这一回家歇着吧,其他问题倒是没有,就是跟张秀禾容易碰到一块儿了。 张秀禾在猪场的活儿轻省,多半时间还是负责照顾两个孩子,而自打知道瘌毛头的笑点在哪里后,她带毛头就松快多了。单从这一点来看,她还得感谢袁弟来,当然事实上她一点儿也不想看到那蠢货。 可都在一个院子里,宋家也不算大,怎么可能碰不到?随着俩孩子渐渐大了,天气也愈发暖和了,张秀禾时不时的就抱着他们去外头晒太阳,有时候就会跟袁弟来打个照面。 虽然心里厌恶,可张秀禾还是没怎么表现出来,顶多就是对袁弟来爱理不理的。偏巧,毛头和喜宝都到了好奇心旺盛的阶段,总是忍不住想往袁弟来那头去。 每回看到这情况,张秀禾都会拽住毛头,坚决不叫他过去。可换成喜宝,她就没那么坚定了,想着那到底是喜宝的亲妈,总不能故意拦着不让母女俩亲近吧?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是没拦着,可人家袁弟来却窜得比兔子还快,只要喜宝一有往她那边靠近的迹象,立马就起身回屋,还每次都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下一脸懵逼的喜宝。 张秀禾气啊,气得恨不得冲上去把门窗砸个稀巴烂,回头就搂着喜宝亲香个没完:“喜宝,咱们不理她,谁稀罕!” 喜宝哪里懂那么多,每回都被亲得咯咯直笑,眨眼就又跟毛头玩到一块儿去了。 最开始,除了张秀禾外,没人发现这事儿。张秀禾也没跟其他人提起过,可架不住事情就是那么巧。 这天,宋卫民提前下工回了家,正好就看到袁弟来跟被鬼撵似的,匆匆跑回了屋里,再一看,却看到喜宝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脸不解的望着紧闭的房门。 尽管张秀禾很快就把喜宝抱回去了,可宋卫民还是在心里咯噔一声响,忙三步并作两步的回了屋,一进去就问:“你躲着喜宝干啥?” 袁弟来一脸复杂的看着他,一时间没吭声。 宋卫民低头盘算了一阵,忽的想起袁弟来娘家亲妈好像是一连生了五个闺女才得的儿子,莫不是怕跟她亲妈一个样儿?他觉得自己真相了,忙开口安慰:“没事儿,就算这胎又是闺女也没啥,妈挺喜欢闺女的。你看看她多稀罕喜宝,当初她也稀罕菊花,对我们仨不是打就是骂的,对菊花从来都是好声好气的,一回都没骂过。” 然而,他这话非但没有安慰到袁弟来,反而叫她愈发的纠结起来。 凭良心说,赵红英的表现太明显了,除非是傻子外加瞎子,才会看不出来她喜欢喜宝。至于宋菊花,袁弟来不知道,她嫁进门没过多久,宋菊花就嫁到城里去了,两三年才回来一趟,所以真的不了解。可单看喜宝好了,就已经能看出赵红英并非重男轻女的人。 可是 叫她怎么愿意承认会有人稀罕闺女不稀罕儿子?她从小到大都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人人都告诉她,闺女没用,再有出息那也是别人家的,只有儿子才是下半辈子的倚靠。现在,让她否定这个观念,岂不是说她这二十多年都白活了? 不光这样,之前她一直努力说服自己,娘家亲妈格外得疼惜她,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疼着,上头的四个姐姐加一块儿都没她那么受宠,所以她始终觉得自己很幸福。当然,她不可能拿自己去跟两个弟弟比,女儿怎么能比得上儿子呢?那是绝对不存在这种可能性的。 所以,赵红英对张秀禾那么好,就是因为张秀禾生了两个儿子,才不是因为喜宝。喜宝算个啥?一个丫头片子罢了,养得再好也要嫁出去,迟早是别人家的人! “弟来?”宋卫民劝了半天也没见她吭声,忍不住上前推了推她。 袁弟来像是猛的惊醒了一般,一下子脱口而出:“我不想看到喜宝,当初就是因为跟春丽那几个丫头片子待久了,我才生了喜宝。要是这回再跟喜宝待一块儿,又生赔钱货咋办?” “也不能这么说。”宋卫民还是继续劝她,“反正妈喜欢,也没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1.第091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正值晚饭时间, 宋家所有人都聚在堂屋里, 喜宝那一声高呼, 叫所有人都听了个正着。一瞬间,除了那几个不懂事的孩子外,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喜宝就不用说了, 她啥都不懂,只冲着张秀禾挥手叫着:“妈!肉肉!” 张秀禾一脸的尴尬, 像是解释一样的对喜宝说:“我是大妈。来, 叫‘大妈’。” “妈!!” 见她这样, 张秀禾知道再解释也没用, 只好叹着气端起给毛头准备的那碗肉糊糊给她瞧:“我有, 你自个儿吃。” 两碗肉糊糊瞧着一个样儿, 又因为毛头胃口大,他那份看着比喜宝多。喜宝看了看,立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扭头冲着赵红英说:“吃!” 赵红英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顺手喂了喜宝一勺:“啥时候才会叫奶奶呢?喜宝,来叫奶奶。” 喜宝忙着吃呢, 肉糊糊被煮得透烂,虽然里头只搁了一点点盐, 可味道却十分的不错。一口肉糊糊被咽下肚, 她赶紧再度“啊”的一声张开嘴, 像极了鸟巢里嗷嗷待哺的小幼鸟。 小半碗肉糊糊很快就叫喜宝吃了个干净, 当然毛头吃得更快,至于其他人,除了给喂饭的两人留了肉外,也赶紧一筷连着一筷吃。算算日子,自打过年分的肉吃完后,这还是今年第二回尝到肉味儿。 至于先前那段小插曲,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所有人都齐齐的选择了沉默。 也不是真的沉默,等入夜各回各屋后,宋卫国还是说了张秀禾几句。张秀禾也委屈啊,她真的只教了“大妈”,谁知道喜宝会这么叫的?不过,转念一想她就乐了,这说明了啥?喜宝跟她有母女缘呗! 最终,宋卫国放弃了给媳妇儿说理,爱咋咋地。 而对面西屋里,宋卫民心里也挺不好受的,在宋家老俩口的影响下,他其实并不重男轻女。相反,因为喜宝是他头一个孩子,他心底里还是挺喜欢的。可惜呀 袁弟来进屋后,一眼就看到他满脸苦闷的坐在床沿上,就问:“想啥呢?” “想喜宝。”宋卫民闷闷的开了口,抬眼看她时,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那已经显怀的肚子上。 “有啥好想的?”袁弟来扶着肚子走到床沿坐下,“我妈说的没错,闺女就是赔钱货,这才丁点儿大呢,连亲妈都不认了,等我老了还能指望她养我?” “这不是还小吗?” “打小就这样,长大了还得了?老话都说了,三岁看到老,那就是个白眼狼!”袁弟来越说越气,胸口连带肚子都起起伏伏的,“从来只听说爹妈不认孩子的,没听说还有倒过来的。这闺女有啥用?得亏我原就没指望她。” 宋卫民还想劝,可袁弟来却急急的打断了他:“你别劝我,我不指望跟着她享福,你也别叫我惦记着她。好歹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我可没对不住她!” “这不是算了算了,听你的,都听你的。”宋卫民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其实他们哥仨性子太相似了,说不过媳妇儿,那就只能认了。 第二天,赵红英出工时一直在想心事,她昨个儿就琢磨了半宿,回味着喷香的野鸡肉。等出了半天工,她就寻了个由头回家去了,她打算再试试,验证一下百世善人的能耐到底有多大。 回家后,赵红英第一时间搂过喜宝哄她说话:“来,跟奶奶说,喜宝要吃肉肉。” 喜宝刚午睡醒来,睡眼惺忪的望着前方,半天没吭声。赵红英毫不气馁,又连着教了好几遍,可喜宝还没咋的,一旁的毛头就不干了,愤怒的瞪圆了眼睛,“嗷”的一声哭了个惊天动地。 “肉!吃肉肉!”喜宝被吓了一跳,总算把憋了半天的话说出来了。 这可把赵红英乐坏了,一叠声叫好,又瞅了瞅一旁哭得厉害的毛头,顺手拎起他玩了一把举高高:“你说你这啥破孩子,见天的想飞,你倒是自个儿飞一个叫我瞧瞧啊!” 被举高高的毛头,一秒破涕为笑,高兴的手舞足蹈,远远的看去就像是个乱蹦跶的小煤球。 见他不闹了,赵红英抓紧时间拎上背篓,匆匆往山上去了。 因为是有备而来,她一上山就往昨个儿那地方去,没多久就寻到了地头,可惜土坑依旧,里头却并不见野鸡扑腾。她还不死心,蹲在旁边守了好一会儿,见实在是没有不长眼的倒霉鸡飞过来,这才站起来边拾柴禾边留意着那头的动静。可直到背篓都满了,也没有见到一只傻鸡。 哪儿出错了呢?赵红英百思不得其解,瞅着天色不早了,只能苦着脸慢腾腾的往山下挪。 万万没想到啊,她才走到半道上,远远的就看到了一团灰扑扑的东西在山路中间。赶紧猫着腰颠颠儿的跑上去一看,好家伙,老肥的一只野兔子。 四下一张望,她赶紧手脚麻利的捡起肥兔子就往背篓里塞,还特地整理了一下,掩饰工作做得相当完美。做好这些,她立马脚步飞快的往家里赶。 赵红英边赶路边纳闷,兔子入手她就知道已经死了,而且毛上也的确沾了血迹,可因为摸上去还是温温的,再说上山和下山那根本就是一条路,要是之前死在那儿的,她能瞧不见?所以,这到底是谁打了兔子搁那儿的? 直到回了家,她也没想通这里头的前因后果。不过,甭管究竟是啥理由,反正是赚了。一回生二回熟,虽说家里人还没回来,可区区一只兔子而已,她一人就能收拾干净了。 扒皮剔骨,再把兔子肉切成小方块,留了最肥最嫩的一块煮肉糊糊。剩余的,则都叫她下了锅,打算炒个菜再做个汤。 等家里人回来时,饭菜都已经做好了,老样子的红薯稀饭配干饼子,还有一大碗的冬瓜兔肉汤,和一盆土豆焖兔肉。 素菜荤做是这年头的习惯,毕竟肉太稀罕了,跟素的炒一块儿不就显得份量多了吗?再说了,锅边素也是很好吃的。 听说又是上山拾柴捡到的,宋家人看赵红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全生产队上下那么多人,会去山上拾柴禾的人就更多了,也就她了,捡个柴禾都能弄到肉。可真能耐啊! 赵红英才懒得跟这帮傻货解释,她忙着喂喜宝呢。偏偏喜宝听着动静就探头探脑的找人,等看到张秀禾时,忙冲她招手:“妈!肉!”说着,又指了指桌上的那碗肉糊糊,“吃吃吃。” “喜宝你别忙了。”赵红英微微有点儿醋意,不好对喜宝凶,就扭头冲着儿子儿媳怒道,“还愣着干啥?吃啊,别叫人闻着味儿摸过来了。赶紧的!” 兔子肉闻着就比鸡肉香,尤其这只兔子肥得流油,不像野鸡吃起来口感柴柴的。被香味所勾引的宋家人,忙不迭的冲到饭桌前就开动,就跟饿了好几年一样。 偏生,这里头有个人反应格外得奇怪。 袁弟来伸手拿了个干饼子,掰下一块放到红薯稀饭里泡软和了再吃,一口接着一口,吃的倒不慢,就是完全没往两盘肉上瞧一眼。她身边的宋卫民拿手肘捅了捅她:“吃肉啊!”见她没啥反应,赶紧动手挟了两块搁她碗里。 不想,袁弟来立马就给挟了回去,低声说:“我不吃。”见宋卫民一脸的惊讶,她又添了一句,“怀孕时吃了兔子肉,生的孩子会长兔子嘴。” 还有这种说法?宋卫民有些懵,其他人听到这话的也愣了愣,不过没人把这事儿放心上,爱吃不吃,不吃他们吃。 偏这时,袁弟来似是心里有些不平,就嘀咕了一句:“咋就不是鸡呢?” 闻言,赵红英一个眼刀子就甩了过去。 袁弟来下意识的就捧住了肚子:“妈”顿了顿,她到底没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你这是上哪儿捡的?” “问这个干吗?你还打算回娘家告密啊?”赵红英脸子一拉,怒道,“这事儿都给我烂到肚子里,谁干出去说,就滚回娘家去!” 同为儿媳的张秀禾和王萍眼观鼻鼻观心,横竖她俩的娘家都离得远,有这闲工夫解释,还不如多吃两块肉压压惊。而宋卫国和宋卫党吃了几块解了馋后,就忙着给几个孩子挟,还叮嘱慢慢吃,别噎着。 赵红英扫视了一圈,很快就发现除了老三俩口子外,其他人都忙着呢,顿时翻着白眼催促着:“咋还没吃完?赶紧的,回头记得把嘴抹干净,免得叫人瞧见了。”又瞥了一眼捧着肚子面露惊悚的袁弟来,“咋了?真以为怀了孩子就成祖宗了?不吃就回屋歇着,敢回娘家说这事儿,就别再回来!” 真不是赵红英小题大做。 这年头,一草一木都是属于国家的。平时,上山拾点柴禾倒是没人举报,可野味就不一样了,每个生产队都有分配下来的任务,逮着野味后,正确的做法是上缴队里,然后给算工分。私底下分了吃,却是属于挖社会主义墙脚的。 这也是为啥,她昨个儿特地往隔壁送了半碗肉的原因。横竖吃都吃了,上了贼船就别指望再下来。当然,今天她没送,隔壁闻着味也只会当是昨个儿没吃完,毕竟一般人咋样都想不到,还有人能连着两天捡到野味的。 当天晚上,等夜深人静时,赵红英忍不住跟老宋头咬耳朵:“咋样?你现在知道我没说错了吧?喜宝呀,就是百世善人投的胎。” 老宋头还是有点儿不信,好半天没吭声,赵红英都快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他才满是狐疑的问:“真有那么邪门?” “会说话吗?能说点儿好听的吗?”赵红英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你吃的时候咋不说那么邪门呢?不然你以为兔子是哪儿来的?就我这样,还能打到兔子?我能跑得比兔子快?” 吃饱了容易犯困,这会儿老宋头是真的有些倦意了,他惦记着明个儿还得早起呢,实在是不想跟老妻争辩这些,只能憋捏着鼻子认怂:“嗯嗯,你说得对。” 这下,赵红英终于满意了,老宋头也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也许听媳妇儿的话,才是老宋家最大的特色吧! 她倒是走了,王萍却被吓了个半死,生怕这人一时犯浑干了傻事。干了傻事也就算了,这要是自己被牵累了那也只能怨自己太嘴欠!! 王萍越想越不安,索性起了个大早,抢了生火做饭的活儿,横竖这活儿以前都是张秀禾干的,就算论资排辈也该轮到自己了。只要一直把袁弟来跟粮食隔离,就算她真想不开,也一准办不成。 袁弟来很懵,不过在短暂的愣神后,她就无所谓了。有人抢着替她干活还不好?她匆忙吃了早饭,趁着没人留意,就急忙忙的出门回娘家了。 是没人留意她,大家伙都忙着呢。别看秋收是结束了,这不还有秋种吗?哪怕收成比不上春耕秋收那一茬,可总好过于啥都不干任凭田地荒着吧?秋收已经过了,也休息了好几日了,秋种自是被提上了日程。好在,秋种没那么忙活,也不需要所有人都出工,每家每户出几个劳力就成,因为是算工分的,没人会拒绝。 宋家这边,老宋头带着仨儿子吃过早饭就出门了。张秀禾自个儿四个亲生儿女,还要照顾喜宝,吃完饭就甩手回了屋。王萍赶紧将这摊子事儿揽了过去,一副怕人跟她抢的模样。袁弟来当然没跟她抢,趁人不备就遛了。唯一注意到这番情形的,也就只有赵红英了,可她惦记着一夜没见的喜宝,权当自个儿啥都不知道,只转身往大儿子那屋去了。 在这之前,赵红英担心袁弟来没有带孩子的经验,生怕喜宝遭罪,就亲自带在身边照顾着。可这前些日子喜宝的口粮换了人,张秀禾生养了四个孩子,当然不缺经验,又因为吃了昨个儿那顿猪肉白菜大饺子,她索性主动请缨,喜宝晚上也交给她,万一饿了也好顺手喂着。 赵红英深觉有理,只道张秀禾有良心,没白费了她的大饺子。不过这么一来,她想看喜宝,就得去老大那屋了。 说来好笑,张秀禾也是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对这个小丫头那么上心。最早,她还是存了点儿小心思的,冲着精细粮食才愿意帮着喂奶。结果,这相处时间一长,就忍不住稀罕上了,越照顾越精心,越付出越上心。谁叫人心都是肉长的呢?反正她现在是真的把喜宝放在心尖尖上疼,有一刻没瞧见都心慌,对比之下,倒是显得瘌毛头才像是抱来的那个。 今早起床那会儿,她男人宋卫国都忍不住说她对喜宝太好了,回头等断奶了,看她咋办。 张秀禾想了想,总不能因着还没发生的事儿,先愁上了吧?再说了,瞅瞅亲生的几个孩子——大儿子强子见天的不着家,要不是每天一到饭点就出现,还道他给人家当儿子去了,偏每天都把衣服弄得忒脏,能洗出一盆泥水来,好几次气得她恨不得把人拖过来就是一顿揍;两个女儿倒挺好的,都是乖巧懂事的性子,可再怎么样,年岁摆在这里,仍是需要她多费心照看,顶多不惹事,却也真帮不了太多的忙;最小的瘌毛头就烦多了,见天的哭闹,不然就是吃得多拉得多,尤其他有个坏毛病,一尿裤子就哭,得给他立马换上干净的,半点儿都忍不了,可一换上干净的,没一会儿就又拉了,有次足足换了三块尿片,才总算是干净了。 无论怎么看,张秀禾还是觉得俩闺女和小丫头喜宝最遭人疼,至于俩臭小子,就跟来讨债似的。这么一想,她索性不去想以后的事儿了,说不准喜宝吃了她的奶,就跟她亲呢。 这不早饭过后,赵红英来这屋瞧,见她把喜宝照顾得妥妥当当的,看她的目光也添了一份赞许。等过会儿再来时,手里拿了几块料子。 “这是昨天去城里买的。之前我不是给喜宝做了两件小衣裳吗?正好,这料子也挺透气的,我又给她做了两条开裆裤,剩下的给你了,你看着是给毛头,还是给强子,都成。” 赵红英没说昨个儿还买了件男式汗衫,那是她打算给自家老头子穿的。她可不像那些个光疼儿子不疼男人的妇道人家,老头子苦了大半辈子,就没穿过几次新衣,儿子就不同了,不到三十,这辈子还长着呢。 把剩下的几尺料子给了张秀禾,赵红英顺势接过了喜宝:“来,叫奶奶抱抱。哎哟喜宝真好看,瞧这眼睛多亮啊,看什么呢?看这边,奶奶在哟。” 喜宝还太小了,眼珠子虽然是滴溜溜的转着,其实压根就没在看人,偏就算这样,赵红英还是稀罕得很,高高兴兴的给她换了尿片,穿上了之前就做好的短袖上衣,还是白底碎花的,愈发显得肌肤胜雪,再套上昨个儿晚上她连夜做的开裆裤,瞅着竟不像是个农村娃儿了,洋气得很。 一旁的张秀禾趁婆婆在,赶紧先把瘌毛头给收拾干净了。这即便是有带孩子的经验,一气照顾那么多孩子还是很吃力的,好在三个大的基本上不用她操心,尤其是强子,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一天到晚都不着家。 想到这里,张秀禾就开口跟赵红英说:“妈,我是想着,要不也别等明年了,今年就把强子送到公社小学去?他也七岁了,可以送了吧?” “成。”赵红英搂着喜宝稀罕个没完,一听只是这种小事儿,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其实,他们这儿上小学都挺晚的,多半都是八c九岁才去的,不过这也不要紧,她只道,“不行就叫建设去跟人说说,总会有法子的。” 张秀禾本来还有些没底,听了这话立马放心了,横竖就没她婆婆干不成的事儿,正好也叫强子有正事儿干,省得见天的上蹿下跳没个正行。老二家的大伟也是,不过这得先跟王萍商量商量,她把事儿记在了心上,决定晚些时候把人叫到屋里说话。 这天稍晚些时候,王萍听她说了上学这事儿,立马就点头答应了:“好啊,大伟也就比强子小了一岁,一道儿上学有伴不说,万一被人欺负了,也好有个帮手。” 听了这话,张秀禾心里想,那俩小子不欺负人就不错了,咋可能被欺负呢?不过她也没说啥,就随口问最近有啥新鲜事儿不。 说来也无奈,自打接手了喜宝后,张秀禾是真的分身乏术了,哪怕她可以不用管仨大的,这两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还是叫她忙得脚不沾地,光是每日里洗尿片就已经很费事了。幸好,其他类似于生火做饭洗碗,以及喂鸡这种事儿,都叫王萍揽了去。 王萍笑着说:“新鲜事儿?有,当然有!” 瞧着她那促狭的样子,张秀禾心下一动,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果然 “老袁家也是真不要脸,死活不承认啊,逼得人家没辙儿,索性就跑来找大队长了。” 张秀禾倒是知道袁家四姐妹偷拿家里口粮接济娘家的事儿,可她并不知道后续,这会儿听王萍说起,忙急急的问她:“咋样?哪家先忍不住了?” “老大家啊,就是那个袁招弟,嫁到第三生产队的那个。” 略一想,张秀禾就知道她说的是谁了:“就是嫁给三队梁寡妇儿子的?啧啧,他们家精穷精穷的。” 虽然这年头谁家也不富裕,可差别还是有的。像她们口中的梁家,就是属于真正穷得叮当响的那种。没娶媳妇之前,梁家就是寡母带着独子过活,日子还凑合。娶了媳妇后,光是彩礼就掏空了家底,等生了孩子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年年都是勒紧裤腰带熬日子的。今年又发生了这种祸事,要不是救济粮来得及时,他们一家子怕是早就饿死了。 想到梁家那种情况,妯娌俩对视一眼,都不由的有些唏嘘。张秀禾尤其想不通:“我记得袁招弟生了仨闺女一儿子吧?不管婆婆和男人的死活,她连亲生孩子都不顾了?” “谁知道呢,你看袁弟来,不也一样不管喜宝吗?哟,我瞧瞧,咱们喜宝长得多好看啊,她凭啥不喜欢啊?”王萍也想不通,这重男轻女是没啥,她也觉得将来养老要靠儿子,可女儿也是亲生的,咋就能狠心到不闻不问呢? “她脑子进水了!”张秀禾已经完全被喜宝虏获了,一方面她是不希望袁弟来跟她抢,可另一方面看到袁弟来那么不在乎喜宝,她又生气得很,只搂过喜宝,“她不疼,我疼!” “也是,就当白捡个闺女呗。”王萍说起来就一脸的羡慕,要是她也跟袁弟来前后脚怀孕就好了,反正她是愿意帮着喂帮着照顾的,可惜她运气不好。 张秀禾听出了她话里的艳羡,得意的一扬头:“那是,我跟喜宝有缘呢。你看你看,喜宝长得多好呢,就是因为吃了我的奶,才越来越好看的。” 王萍被噎住了,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床头那边安安静静玩着翻花绳的春丽春梅小姐俩:“喏,那才是你亲闺女。” “她俩长相随爹。”张秀禾干脆利索的甩锅,丝毫没有感到良心痛。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萍还能咋样? “算了,咱们还是继续说老袁家吧。”想着大嫂一贯对自己不错,王萍到底还是没忍心揭穿她,只继续刚才的话题,“梁家不是来找大队长了吗?也没说要粮食,就是质问他,为啥不给老袁家发粮食。” 赵建设简直就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年头但凡跟粮食扯上关系的,就没小事。他之前挺庆幸的,结果麻烦就上门了。亏得梁家还算讲道理,看了按过手印的分粮单子后,也没继续歪缠下去。 张秀禾听得稀罕,忍不住问:“难不成就这么算了?那回头吃啥?” “咋能算了?他们跟咱们队上的人打听,问为啥老袁家领导粮食去哪儿了,人家见事情都这样了,就说了借粮的事儿。”王萍砸吧砸嘴,说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梁家就问了,既然是借粮,那救济粮下来了咋还不还?后来干脆也不问其他人了,就跑到老袁家,堵着门逼问到底谁家借了粮。” “啥意思?这是想帮着要粮?” “可不是?我上午去瞧了,梁家老老小小都堵在门口,袁婆子一开始不肯说,她不是最爱面子嘛?生怕坏了亲戚情分,哭得那叫一个惨哟,都快给她女婿跪下了。可后来她就没法子了,梁家人不走啊,反正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就赖在她家了。逼得没法子,她只能去要粮食。” 说是去要粮食,其实就是带个路。袁婆子要脸,到了亲戚家门口,她就捂着脸直哭,说什么都不愿撕破脸。可她女婿不管,老娘儿女都快饿得走不动道儿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就这么闯进去逼要粮食。不肯还也不要紧,咱们一家老小就搁这儿住下了,直到把借去的粮食吃回来为止。 到了这份上,袁婆子已经无力回天了。她那些亲戚不恨梁家,就只指着她骂。可怜她当初是因为不想撕破脸才借的粮食,结果到最后还是闹翻了,人家非但没觉得她好,反而更恨她了。 就这么一家一家的要粮食,等梁家掐算着够数了,袁家另外三个女婿家也得了消息赶了过来 妯娌俩一个说得起劲儿,一个听得热闹,正这么着,外头传来了赵红英的叫骂声。 “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别掺合你娘家那点儿破事!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直接给我滚回娘家去,我老宋家还不伺候了!” 是赵红英和袁弟来回来了。事儿也不难猜,肯定是袁弟来又回娘家去了,被逮了个正着不说,还挨了一通骂。可惜,躲在屋里的妯娌俩完全不同情她,只侧耳倾听院子里的动静,暗自偷笑不已。 反正粮食已经要回来了,袁家又饿不死,就连几个女婿家里也都没事儿了,那还担心个啥?你说跟亲戚都撕破脸了?横竖之前关系也一般般,闹翻了也没啥大不了的。 然而,别人都能想通的事儿,袁弟来却想不通。她就跟她娘家亲妈一个性子,越想越伤心,回屋又是一通哭,偏因为顾忌婆婆不敢再回娘家,伤心外加担心,她只蔫蔫儿的,干啥都提不起劲儿来。 赵红英瞅着她这副样子就来气,正好想起张秀禾托她的事儿,回屋问了问,得知王萍也希望大伟跟着一道儿去念书,她索性转身出了门,径直去寻她娘家侄儿赵建设了。 等吃晚饭时,赵红英当众宣布了两件事儿。 第一件事儿就是俩孩子念书,宋强和宋伟论年岁都不够,不过有赵建设在,这点儿小问题不算啥。等下个月公社小学秋季开学后,就可以去了。 还有个事儿。 “我叫建设给老三媳妇寻了个地里的活儿,多少能赚点工分,也省得老想些有的没的!” 赵红英一锤定音,袁弟来目瞪口呆。 又过了几天,上头传来消息,又有一批救济粮到了,最迟半个月,就能分到红旗公社。听说,这次调拨来的粮食数量更多,基本上熬到明年开春是没问题的。至于再往后该咋办,那就是明年该操心的了,起码这场粮食危机总算是过去了。 就在这时,老宋家屋后那两棵十多年都没动静的歪脖子树竟然结果了。 第016章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正值晚饭时间,宋家所有人都聚在堂屋里,喜宝那一声高呼,叫所有人都听了个正着。一瞬间,除了那几个不懂事的孩子外,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喜宝就不用说了,她啥都不懂,只冲着张秀禾挥手叫着:“妈!肉肉!” 张秀禾一脸的尴尬,像是解释一样的对喜宝说:“我是大妈。来,叫‘大妈’。” “妈!!” 见她这样,张秀禾知道再解释也没用,只好叹着气端起给毛头准备的那碗肉糊糊给她瞧:“我有,你自个儿吃。” 两碗肉糊糊瞧着一个样儿,又因为毛头胃口大,他那份看着比喜宝多。喜宝看了看,立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扭头冲着赵红英说:“吃!” 赵红英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顺手喂了喜宝一勺:“啥时候才会叫奶奶呢?喜宝,来叫奶奶。” 喜宝忙着吃呢,肉糊糊被煮得透烂,虽然里头只搁了一点点盐,可味道却十分的不错。一口肉糊糊被咽下肚,她赶紧再度“啊”的一声张开嘴,像极了鸟巢里嗷嗷待哺的小幼鸟。 小半碗肉糊糊很快就叫喜宝吃了个干净,当然毛头吃得更快,至于其他人,除了给喂饭的两人留了肉外,也赶紧一筷连着一筷吃。算算日子,自打过年分的肉吃完后,这还是今年第二回尝到肉味儿。 至于先前那段小插曲,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所有人都齐齐的选择了沉默。 也不是真的沉默,等入夜各回各屋后,宋卫国还是说了张秀禾几句。张秀禾也委屈啊,她真的只教了“大妈”,谁知道喜宝会这么叫的?不过,转念一想她就乐了,这说明了啥?喜宝跟她有母女缘呗! 最终,宋卫国放弃了给媳妇儿说理,爱咋咋地。 而对面西屋里,宋卫民心里也挺不好受的,在宋家老俩口的影响下,他其实并不重男轻女。相反,因为喜宝是他头一个孩子,他心底里还是挺喜欢的。可惜呀 袁弟来进屋后,一眼就看到他满脸苦闷的坐在床沿上,就问:“想啥呢?” “想喜宝。”宋卫民闷闷的开了口,抬眼看她时,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那已经显怀的肚子上。 “有啥好想的?”袁弟来扶着肚子走到床沿坐下,“我妈说的没错,闺女就是赔钱货,这才丁点儿大呢,连亲妈都不认了,等我老了还能指望她养我?” “这不是还小吗?” “打小就这样,长大了还得了?老话都说了,三岁看到老,那就是个白眼狼!”袁弟来越说越气,胸口连带肚子都起起伏伏的,“从来只听说爹妈不认孩子的,没听说还有倒过来的。这闺女有啥用?得亏我原就没指望她。” 宋卫民还想劝,可袁弟来却急急的打断了他:“你别劝我,我不指望跟着她享福,你也别叫我惦记着她。好歹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我可没对不住她!” “这不是算了算了,听你的,都听你的。”宋卫民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其实他们哥仨性子太相似了,说不过媳妇儿,那就只能认了。 第二天,赵红英出工时一直在想心事,她昨个儿就琢磨了半宿,回味着喷香的野鸡肉。等出了半天工,她就寻了个由头回家去了,她打算再试试,验证一下百世善人的能耐到底有多大。 回家后,赵红英第一时间搂过喜宝哄她说话:“来,跟奶奶说,喜宝要吃肉肉。” 喜宝刚午睡醒来,睡眼惺忪的望着前方,半天没吭声。赵红英毫不气馁,又连着教了好几遍,可喜宝还没咋的,一旁的毛头就不干了,愤怒的瞪圆了眼睛,“嗷”的一声哭了个惊天动地。 “肉!吃肉肉!”喜宝被吓了一跳,总算把憋了半天的话说出来了。 这可把赵红英乐坏了,一叠声叫好,又瞅了瞅一旁哭得厉害的毛头,顺手拎起他玩了一把举高高:“你说你这啥破孩子,见天的想飞,你倒是自个儿飞一个叫我瞧瞧啊!” 被举高高的毛头,一秒破涕为笑,高兴的手舞足蹈,远远的看去就像是个乱蹦跶的小煤球。 见他不闹了,赵红英抓紧时间拎上背篓,匆匆往山上去了。 因为是有备而来,她一上山就往昨个儿那地方去,没多久就寻到了地头,可惜土坑依旧,里头却并不见野鸡扑腾。她还不死心,蹲在旁边守了好一会儿,见实在是没有不长眼的倒霉鸡飞过来,这才站起来边拾柴禾边留意着那头的动静。可直到背篓都满了,也没有见到一只傻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2.第092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哪知这边才刚开了口, 袁弟来就两眼放光的冲过来主动请缨:“我来!大嫂, 我来帮你带毛头。” 见两个嫂子齐刷刷的看过来, 她立马拍着胸口保证道,“我一定好好照顾毛头, 要是大嫂你不放心, 我这就帮你带着,今晚歇我那屋, 横竖你明个儿一早才走, 仔细瞧好了, 我要是哪里做的不对, 你还有时间教教我。” 张秀禾有点儿懵:“你来带?”她真不是不放心, 横竖毛头这孩子能吃能喝的, 就算爱闹腾,糟蹋的也是别人而非他自己。相对的,她更担心老三俩口子会不会被逼疯。 “对,我来带!”眼见张秀禾神情有些松动,袁弟来深怕她反悔,以从未有过的行动力飞快的跑到她那屋抱出毛头, 还不忘对目瞪口呆的春丽春梅说了句,“三婶帮你们照看弟弟。” 春丽春梅皆一脸的茫然, 眼见袁弟来真把瘌毛头抱出了屋, 小姐俩可高兴坏了, 没了毛头弟弟, 屋里既宁静安详又温馨美好。 可这事儿显然还没完,接下来张秀禾就看着袁弟来跟疯魔了似的,对毛头那叫一个爱不释手。真当是走到哪儿就抱到哪儿,不单轻声细语的跟他说话,连喂米汤时都格外得细致耐心,还笑容满面的给他换洗尿布 一直到太阳下山,袁弟来都忙活了大半天了,仍没有露出丝毫的不耐烦,她甚至还趁着毛头打瞌睡时,高高兴兴的抱着一盆尿布去井边洗干净晾了出去。 别说张秀禾和王萍了,就连串门子回来的赵红英都看懵了,完全猜不透她这是在闹啥。倒是张秀禾,看了半天,总算是彻底放心了,她告诉袁弟来,自个儿明天带着仨大的回娘家,瘌毛头就拜托了。 袁弟来高兴得几乎一蹦三尺高,连声夸赞她是好人,又主动提出来:“要是大嫂你以后忙不过来,我还帮你带!” 揣着一肚子的狐疑,张秀禾笑着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张秀禾就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了,直到第三天下午才回来。到底是亲儿子,她一到家就往袁弟来那屋去了,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臭味。两天没闻了,她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想念。等进屋一瞧,袁弟来正快活的哼着小调儿给毛头换下脏兮兮的尿布,再用兑了温水的湿毛巾仔仔细细的擦干净小屁股,那动作既轻柔又利索,没一会儿就给换上了干净的尿布。 张秀禾:这人的脑子可能有点儿问题。 既然袁弟来带得那么高兴,张秀禾也就没进屋打扰,转身去找喜宝了。她是觉得离开一天多,毛头兴许不带想她的,可喜宝一定很高兴看到她。 果不其然,看到张秀禾出现在自己面前,喜宝乐得那叫一个手舞足蹈,赵红英差点儿就没抱住她,赶紧把她往张秀禾怀里一塞。 张秀禾顺势接过喜宝,小家伙儿一脸兴奋的扑过来就搂住她的脖子,往她脸上连亲了好几口,成功的糊了她一脸的口水。 就听赵红英说:“你走了一天半,她就找了你一天半。非叫我抱着她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转悠过去,连床铺底下她都翻了一遍。实在是找不到你,她还哭鼻子了。对了,昨晚睡觉时,她也瘪着嘴哭了老半天,那叫一个伤心哟。得了得了,你赶紧抱走吧,这个小没良心的。” 喜宝才不管奶奶咋说她,自顾自的傻乐着。 等到了晚上,张秀禾先把兴奋了半天的喜宝哄睡了,又去旁边小床上看了眼儿子女儿,瞧着都睡了,这才压低声音跟宋卫国说了白日里的事儿:“她袁弟来也太有耐心了,咋感觉比我这个亲妈更像亲妈。你说,该不会是抱错了吧?喜宝是咱闺女,毛头才是她亲生的。不然,她咋就那么稀罕毛头呢?” “瞎说啥呢?俩孩子差了半个月,又不是同一天生的!”宋卫国好悬没被她这话给呛死,开口就怼了回去。 可惜张秀禾完全没听进去,回头瞅了眼睡梦中还咧嘴笑的喜宝,愈发笃定了:“我还是觉得喜宝是咱亲生的。你想想,喜宝多好带啊,像她几个哥哥姐姐。要不然,总不能是老三媳妇儿疯了吧?” “我看是你疯了!”宋卫国懒得理她,“睡觉睡觉,你就是闲出来的毛病。” 等宋卫国都开始打呼了,张秀禾还在那里琢磨着。 要知道,瘌毛头是真的没半点儿讨人喜欢的地方,他就是烦,还是那种折腾死人的烦。别的孩子就算爱闹腾,总有安静的时候,唯独他,吃也哭喝也哭玩也哭,尿了拉了还是哭,一天到晚就是哭,哪怕睡着了,半夜里还得哭几场,而且完全不影响他自个儿的作息,横竖他累了到头就睡。哪怕张秀禾是亲妈,都忍受不了他。 偏偏,袁弟来还真就顶住了,甚至瞧着都不像是忍耐,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毛头,把这个惹人烦的小孩崽子当成祖宗来伺候,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直到出了年关都没厌倦。 正月底的一天,赵建设拿着一封信来到了宋家。一问才知道,年前赵红英托他写了封信寄到部队,问宋卫军今年回不回家过年。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好在人没回,信倒是来了。 被儿媳从隔壁叫回来的赵红英,一把抢过信,迫不及待的拆开来一看 “建设,你给念念。” 接过信纸的赵建设一脸无奈,草草一扫,他说:“卫军说,他马上又要出紧急任务了,今年是赶不回来了。还说,最近几年都比较关键,应该没时间回家。他还问全家好,问姑你钱够不够用,缺啥跟他说一声,他想办法给你弄回来。” 赵红英听得心里发酸,忙摇头:“缺啥啊,我啥都不缺,就盼着他平平安安的。唉,连菊花的儿子都三岁了,卫军这个当哥的,还没讨媳妇儿呢。” “那我催催他?”赵建设觉得催也没用,照这个情况看,除非宋卫军退伍了,不然咋娶媳妇儿?娶了搁在家里,两三年都不回来?这不耽误事儿嘛! “催啥催,你就叫他好好听领导的话,家里一切都好,别老惦记着。”赵红英想了想,又说,“再跟他说说喜宝,上回光顾着问他过年回不回家,都忘了提喜宝了。” 赵建设沉默了一瞬,最后还是没发表意见,只连连点头说好。谁叫那是他亲姑呢?只要老爷子别拿旱烟杆子抽他,咋样他都依了。 对了。 “姑啊,回信我到家再写,有个事儿要问问你,这不开春咱们生产队又要调整工种了,你这头咋样?还是全家都下地?” 红旗公社这边,各个生产队的大队长权利还是很大的,就说每年分配活儿,这里的名堂就很多。像去年秋收,赵红英就托他弄了个轻省的活儿给袁弟来,也就是在坝子上看粮食。这不,今年马上又要到春耕了,他这边要提前安排起来,想走后门的当然也要早早的说清楚了。 赵红英一拍巴掌:“是了,差点儿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年猪场那边有人了吗?” “想去猪场?那倒是轻省得很,就是工分低了点儿。”赵建设提醒她。 “要的就是轻省!家里壮劳力那么多,总能赚回来的,不差这几个工分。那就说定了,留个猪场的活儿给卫国媳妇儿!”赵红英一锤定音的说。 赵建设想了想,这事儿应该不难办,就开口答应了下来,见没其他事儿了,这才离开了老宋家。 老宋家这边,张秀禾高兴得连亲了喜宝好几口,乐得喜宝左躲右闪的“咯咯”直笑。一旁的王萍和袁弟来都羡慕的看着她,猪场的活儿是真的轻省,也就打猪草c煮猪食c喂猪啥的,而且连农忙都不用下地,旁人只有眼红的份儿。 转眼就到了开春。 春耕前一天,赵建设带人从红旗公社那头领来了小猪崽,得了消息的张秀禾立马就去上工了。 不过,猪崽都还小,吃的不多,照顾起来也容易,张秀禾挺早就回到了家,抱上喜宝就去找王萍闲聊:“今年咱们可有口福了,足足六只小猪崽呢,说是其他生产队去年断了炊,有两个队还把猪给养死了。就算是活着的,看着也是瘦不拉几没多少肉。任务猪交上去后,上头领导很生气,就说不会养就干脆少养点。对了,我也是今天听人说起才知道,好几个生产队去年都只分了一头猪,其他都交上去了,就这样份量还是不够。” 任务猪说是按个数算的,可送上去后也一样要记录份量。去年不是特殊情况吗?人都快饿死了,更别提猪了。虽然说起来都有苦衷,可还是影响到了今年。 尽管从未养过猪,可张秀禾搂着胖乎乎的喜宝,格外的有自信:“就看我带孩子的这股劲儿,到年底猪出栏时,一定各个都滚圆胖乎。” 对于今年的工作,张秀禾充满了信心,而且干劲十足。可其他人就不好说了,歇了半个冬天,等春耕一开始,都纷纷叫苦不迭。 袁母就是其中之一,上工时,见没人往她这边看,赶紧往旁边疾走几步凑到袁弟来跟前:“你呀,咋还背着这孩子来上工了?别管他了,赶紧把闺女要回来自己带!” 背着瘌毛头下地的袁弟来,起身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子,又伸手捶了捶腰:“妈你没管了,我有主见。” “你倒是说说看,你有啥主见?明明闺女是你生的,便宜都叫你大嫂占了,你还累死累活的给她带孩子,是不是傻啊?” 见亲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袁弟来只能耐着性子给她摆事实讲道理:“我婆婆为啥给大嫂安排轻巧的活儿?还不是因为她生了儿子?我多带带她儿子,回头也生个大胖小子,还愁不能在婆家立足?” “你你你”眼见她人蠢还不自知,袁母几乎要被气得没脾气了,索性问她,“那闺女你就真不打算要了?由着她跟你大嫂亲近?等她将来长大了,不认你了咋办?” “咋办?”袁弟来惊讶的看着她妈,似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不认就不认呗,不就是个丫头片子吗?我不稀罕。” 这话说得太理直气壮,噎得袁母无话可说。 其实,袁弟来是真的有自己的想法。她婆婆今年连五十都没有,就算再活二十年好了,那喜宝也到嫁人的岁数了。想也知道,她铁定做不了主,更别提占便宜了,既然这样还费那劲儿干啥? 袁母缓过来后,忍不住又劝了几句,听得袁弟来一脸的无可奈何。想着这到底是亲妈,生了她养了她为她们姐妹五个吃了一辈子苦的亲妈,她到底还是不忍心了。 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一下,袁弟来无比认真的开了口:“妈,我这么跟你说吧。别说喜宝看着就靠不住,就算她将来是个大孝女,那又有啥用呢?你看我,不也整天惦记着娘家,眼见娘家吃苦受罪,我这心里多难受啊,吃不好睡不香,就恨不能把自己的口粮给娘家送去。可我上头有婆婆盯着,就是再想孝顺你,不也一样不敢拿粮食回去吗?所以说啊,还是得生儿子。” “公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 “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为了向□□献忠心,我们可以牺牲一切!!!” 炎炎酷暑,别说站在正日头底下了,就算是有树荫遮着,都叫人热得浑身直冒汗。可秋收在即,眼瞅着田里早已是一片丰收景致,尤其他们生产队今年不单收成好,还比其他生产队早熟了许多,估摸着最多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地抢收了。 这不,生产队大队长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吼得声嘶力竭。下头全体村民都仰着脑袋盯着他,一个个脸庞被晒得通红,却没人有丝毫不耐烦,反而各个斗志昂扬,只恨不得立刻就到抢收时刻。 当然事有例外。 赵红英就没管上头娘家大侄子在吼些啥,只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身旁的儿媳妇儿。 她身旁站着的是她家老三媳妇儿,娘家也是同一个生产大队的,姓袁,唤弟来。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子了,偏袁弟来身子骨弱,就算这多半年里吃好喝好的,那肉也都长到肚子上了。打眼瞧着,就似一个瘦条子顶着个硕大的肚子,看着就叫人觉得害怕。 “老三家的,你饿不?我带了煮鸡蛋。”赵红英边说边从兜里掏了个鸡蛋,剥好后塞到了袁弟来手里,一脸的慈爱,“慢慢吃,别噎着。”看着袁弟来一小口一小口的把煮鸡蛋吃下了肚,她又瞪一旁的三儿子,“卫民你长点儿心吧,没见你媳妇儿口干吗?给她喝糖水啊!” 宋卫民正听得起劲儿呢,冷不丁的得了这话,赶紧把手里的水盅递给他媳妇儿。 袁弟来伸手接过了水盅,里头是她婆婆出门前煮的红糖水,隔了这会儿时间应该是凉了,不过有那么大的太阳晒着,也不会太凉,入口刚刚好。 赵红英笑眯眯的瞅着袁弟来喝糖水,脸上那笑啊,就跟掺了半斤红糖一样,细细问着:“甜吧?我放了两块土红糖。对了,晚饭你想吃点儿啥?鸡蛋小米粥?还是给你下碗细面条?早上刚摘的小青菜不错,再往里头卧个鸡蛋成不?” 甭管赵红英说啥,袁弟来都只管点头说好,一副软性子好脾气的模样:“好,都听妈的。” 尽管赵红英几人站的偏,可坝上都是一片敞亮的,这会儿全生产队的人都在,挤得满满当当的,就有旁人家的媳妇儿瞅着这一幕,压低声音跟身边包着头巾的妇人说:“卫国家的,前头你生那会儿,你婆婆也这样?真享福啊!” 包头巾的妇人也是老宋家的儿媳妇儿,她叫张秀禾,嫁的是宋家大儿子宋卫国。老宋家有四儿一女,前头三个儿子都在村里,老四去了部队里,唯一的闺女嫁到城里去了,攀着夫家的关系还找了个体面工作。 眼瞧着自家婆婆笑得满脸喜气,张秀禾却是攒了一肚子的气,提起就上火。 明明她才是老宋家长媳,进门就开怀,次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那可是宋家老俩口的大孙子。之后几年里,她接连生了两个闺女,可就算这样,这些年她忙里忙外的,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对了,她二弟妹进门后,也得了一儿一女,倒是三弟妹,看着身子骨就弱,进门一年后才开怀。 几乎是前后脚的事儿,她跟她三弟妹一道儿有了身子。如今年景不大好,不过老宋家壮劳力多,这粗粮掺着细粮的,倒也能填饱肚子,偶尔还能炖个糖水鸡蛋补补身子,两人待遇一样,都是隔三差五的吃一碗糖水蛋。 直到半个月前的那天中午,她还没吃午饭呢,肚子就开始疼了。前头已经生了三个,她对生孩子这事儿门儿清,疼归疼倒没怎么慌,过程也挺顺的,不到傍晚孩子就落了地。 是个大胖小子。 得知又是个儿子,张秀禾这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虽说她头一胎就得了儿子,可儿子嘛,谁还会嫌多?等她二弟妹帮着把孩子洗干净拿旧襁褓裹好给她放炕头了,她才想起来,咋好像从一开始就没瞧见她婆婆呢? 刚要开口发问,她男人就从外头进来了。乡下人家,没那么多讲究,横竖屋里已经收拾干净了,宋卫国走进屋里就直奔他儿子而来,老二媳妇儿也就顺势出了门。 她问:“妈呢?” “在灶间忙活呢,挑大个儿的打了俩鸡蛋,还往里头搁了不少红糖。”宋卫国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小儿子身上,只觉得胖儿子哪儿哪儿都好看,虽然有点儿心不在焉,倒还是答了一句。 得了这话,张秀禾立马放心了。她就说嘛,知道她生了儿子,婆婆咋可能啥表示都没有呢?估摸着也是觉得她门儿清,与其来屋里添乱,还不如多炖些好吃的叫她补补身子。 可有时候吧,想法越美好,现实就越残酷。 张秀禾就待在屋里等着,初时挺耐心的,可越等越觉得不对劲儿。她是没吃午饭就发动的,生完就已经傍晚了,这会儿外头天色倒还不算暗,可大夏天的,日头本来就落得晚。费了这许多劲儿,又多会儿没吃东西了,她是又困又饿,还得强撑着等婆婆那碗加了份量的糖水鸡蛋。 可说好的糖水鸡蛋呢?! “妈!”糖水鸡蛋还没等来,她大儿子倒是奔了进来,一进屋就嚷嚷,“阿奶把喷香的鸡蛋都端到隔壁三婶屋里了,一点儿也没给你留!” 张秀禾本来还想叫大儿子声音轻点儿,别扰了小儿子睡觉,结果一听这话,她自个儿就绷不住了,惊道:“啥?两个鸡蛋都给你三婶了?” “对,锅里都空了,一点儿也没给妈留。”想着以往他妈吃鸡蛋时,都会先叫他吃两口甜个嘴儿,他就忍不住更委屈了,“鸡蛋为啥不给妈吃了?是不是弟弟出来了,就没鸡蛋吃了?妈,你干嘛要把弟弟生出来。” “孩儿他爸!”张秀禾顾不得跟大儿子说理,别说孩子本就不大,就算她是个大人,这会儿也一样想不明白。 宋卫国挠了挠头,也不知该说啥好,憋了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话:“那你都生了,三弟妹不是还怀着吗?” “我刚给她生了个大胖孙子,她连看都没来看一眼!”张秀禾气得胸口一阵起伏,眼泪都忍不住出来了,哪有都这样的事儿,揣着孩子就是祖宗,生完就不管了?你家孙子还要吃我的奶呢! 可再气也没法子,别说吃糖水鸡蛋了,他们这生产队里,就算是能每天吃个七八分饱,就已经是婆婆和气了。好在当初怀孕时身子骨养得好,她这奶下得也快,之后虽然没鸡蛋吃了,可米粥却还是有的。 叫张秀禾最气的不是她没了糖水鸡蛋吃,而是看错了老三家的!! 她以前老觉得老三家的脾气好不来事,就是个活脱脱的面人,任由人捏扁搓圆的,哪怕是她这个当大嫂的常使唤弟妹多干些活儿,也没见老三家的吭一声。结果呢?敢情是在这儿等着呢! 这人也忒不是东西了,以前真是看错她了,居然能把婆婆这么精明的人都给哄住,心也太脏了。 从那一天起,直到今个儿秋收动员会,张秀禾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婆婆扎根在了老三家的身边,那可真是走哪儿跟哪儿。她气得不行也只能憋着,恨得不行就日夜盼着老三家的生个大闺女。 跟忿忿不平的张秀禾不同,袁弟来心里头别提有多高兴了,她觉得婆婆对她那么好,就是坚信她能生儿子。嗯,她一定要给家里添个大胖小子! 秋收动员会一直开到了下午,上头大队长一说大会到此结束,赵红英就立马扶着人开溜了,回到家就给送炕上躺着,又问她饿不饿,没等回头就转身去灶间给她下面条了。 面条是精细粮食,生产队压根就不发这些,就家里这点儿细挂面,还是托她闺女从县里捎回来的,统共也就一斤多点儿,七八天前已经下过三两面了,赵红英就盘算着今个儿再下一碗,当然光这点儿面肯定吃不饱,那就再卧个鸡蛋,放一把嫩嫩的小青菜,撒上点儿葱段。对了,还得滴上两滴香油! 等吃完一碗喷香扑鼻的细面条,袁弟来还在回味着呢,就觉得肚子猛的一沉 没生过孩子,没还见过别人生孩子?别说婆家这头了,就是她娘家的妈生她幺弟那会儿,她还搭了把手呢。当下,她就告诉了一直守在旁边的婆婆。别的不说,她婆婆看着可比她男人靠谱多了,自个儿生了五个儿女全养大了,还帮着她两个嫂子接生了六个娃儿,经验足着呢! 可赵红英就算再怎么经验丰富,袁弟来到底是头一胎,从日头还没落,一直疼到了月上树梢,又疼到了生产队养的鸡齐刷刷的开始打鸣,这才听到了一声婴儿啼哭。 “是个大闺女!!” 张秀禾别提有多高兴了,那模样瞧着比她当年头胎得了大胖小子还开心。她就知道老天爷不会亏了她,叫她生儿子,叫三弟妹生闺女,多好啊! 唯恐自己面上的笑被婆婆瞧见,张秀禾忙低头憋住,想了想又忍不住高声说:“生闺女好,闺女是小棉袄,瞧这小模样多招人疼呢。” 还真别说,这话的确不是瞎说的,刚出生的小丫头瞧着是小小的一团,不如半个月前出生的小子胖乎,可皮肤白嫩嫩的,五官也精致得很,就算前头小子是张秀禾亲生的,她也不得不说,这小丫头比她儿子长得讨喜多了。 可那又如何? 还不是个丫头片子! 一想到这儿,张秀禾又忍不住想要笑,还是老二媳妇儿捅了她一胳膊肘,她才忙描补着:“我家臭小子好像哭了,我去瞧瞧。”撂下这话后,她赶紧溜了出去,回自个儿屋里偷着乐了。 赵红英也不知是真没看到,还是装没看到,反正是完全不在意,只麻利的给刚出生的小孙女洗了澡,又拿一早就准备好的大红襁褓给裹了起来。生在大夏天就是好,孩子不遭罪不吃苦,也不用担心着凉生病。这么说吧,夏天出生的孩子就是比冬天生的身子骨结实。 等她收拾好这边,老二媳妇儿也把炕上归整好了,横竖都是干惯了活计的,而且从头到尾袁弟来都配合得极好,仿佛就是从孩子落地,她就再没吭一声,就连换底下褥子弄疼了她,也只是咬着嘴唇不曾呼痛。 “老二家的你看着孩子,我去灶间。”赵红英本来是想把孩子交给老三媳妇儿,可瞅了一眼,却看到她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有些发青,还道是头一胎亏得多了,就喊住了老二媳妇儿,叫她留下看着。 老二媳妇儿脆生生的答应着,也没想太多,只当是因为大哥大嫂前头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就连大哥也很会带,不劳旁人费心。可老三这是头一个,肯定指望不上。这不,孩子都落地了,当爹的也不知哪儿去了,压根就没见着人。 抱着刚出生的小侄女,老二媳妇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三弟妹你也别太放在心上,这才头一个,等养好了身子,再生一个就是了。瞧瞧,小丫头长得真好看啊,比她几个姐好看多了。” 袁弟来从听到她大嫂说的那句话开始,整个人就是懵了的,浑浑噩噩的躺在炕上,任由她二嫂给她擦洗身子换底下的褥子。累啊疼啊,那是丁点儿感觉都没有,就好像被掏空了一样,飘乎乎的,明明身边一直有人在说话,她就是格外的迟钝。 其实吧,生个闺女真没啥,老宋家头两个媳妇儿都生过闺女,包括她婆婆赵红英也有闺女。可甭管咋样,人家起码头一胎生的都是儿子。 有了个主心骨,也就有了底气,哪怕二胎c三胎连着生了闺女,总不能把人撵出去吧?给脸子瞧c没好气倒是真的,可该吃的该喝的,是真没半分短过。 可她呢? 在袁弟来看来,头一胎生了闺女还不是最可怕的,叫她心慌到绝望的是,她想到了她亲娘。她娘家那头,姐妹五个,大姐叫招弟,二姐叫求弟,三姐叫再求,四姐叫跪求,她排行老五,取名弟来。于是,弟弟来了,还一连来了两个弟弟,也因此她虽然是女娃子,可她娘觉得她有福气,对她比对她四个姐姐加一起都好。 她怕生怕自己随了亲娘! 如果真是那样,她好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才这么想着,门口就传来了说话声儿。赵红英还没进门就压低声音怒道:“老二家的你懂不懂事儿,小孩子刚出生,你说啥话儿呢?不怕惊了她?走走,出去。” 老二媳妇儿懵了一下,凭良心说,她方才说话的声音真心不大,再说她这不是瞅着屋里静得慌,才出声的吗?不过,虽然心里有点儿想法,可她还是赶紧闭嘴,一面把孩子放回了炕头,一面起身往外走。 一起身,她就觉得一股子香味直往鼻子里窜,没等她抬眼看,就听她婆婆压着嗓门喜气洋洋的唤着:“老三家的,快起来吃糖水鸡蛋。我下了三个鸡蛋,你多吃点儿,别亏了身子!” 老二媳妇儿: 麻溜儿的转身窜了出去,她都没敢回自个儿那屋,径直就去了她大嫂房里。 这会儿,天已经蒙蒙亮了,不过因着还不到抢收的时间,地里几乎没活儿。加上昨个儿袁弟来生孩子折腾了一宿,老宋头父子四人倒是都在堂屋里,可几个小的都还在屋里歇觉。 等老二媳妇儿进了她大嫂屋里时,炕上正一溜儿的躺着三个孩子,她大嫂则背过身子在给刚出生半个月的小儿子喂奶。听着响声也没回头,毕竟会不敲门就这么闯进来的,除了她男人,也就只有跟她交情颇好的二弟妹了。 “二弟妹你不回屋歇个回笼觉,跑我这儿来干啥?”张秀禾用眼角瞥了她一眼,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的说着,“妈她发火了没?叫你也走开别管?我看到三弟跟爸他们都在堂屋里闲唠嗑,压根就没往屋里去。你不管她,她这头一个,能忙得过来?” 盼着三弟妹生闺女是一回事儿,不过她还没恶毒到盼那娘俩出点啥事儿,要不是她在那屋实在憋不住笑,加上担心还没满月的小儿子会哭闹,她肯定会留下来搭把手的。 然而,这回她注定是要失望了。 不单是她,连老宋家的其他人都惊呆了。 在所有人眼里,重男轻女这个戳就跟盖在赵红英脸上一样,关键是人家还从来没掩饰过。 她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倒是不赖,可那是在生了四个儿子后,才得来的小闺女,加上性子随她,模样又比她更出挑,嘴巴还跟抹了蜜一样甜,不疼才怪了。等儿子们陆续娶了媳妇儿生了孩子,她可不就暴露了吗? 大孙子c二孙子都是她的心头肉,后来的三个孙女就跟白捡来一样,嫌弃得不要不要的,倒不至于故意苛待,可从落地开始,就没给过一个好脸色,更没得过一句好话。 要是孙子闹腾,她只会笑着说“淘气点儿好,小孩子就该淘气点儿”,换了孙女,那就不得了了,直接插着腰先骂一通再说。幸好,老大老二家的闺女都不是闹腾性子,尤其被骂过一回后,愈发得老实乖巧了。 结果 就跟鬼上身了一般,赵红英先是给煮了一大碗的红糖鸡蛋,后来更是从她自个儿那屋翻出了一块白底小花的棉布,又好看又透气,就是略小了点儿,那是宋家老四从部队里特地给她寄来的,紧着点儿能做一件短袖上衣,只是她先前一直没舍得糟蹋这么好的料子。这会儿倒是舍得了,翻出来后比划了一番,满意的发现能做两件小衣裳。 老宋头和三个儿子全都瞪圆了眼睛看着她忙里忙外忙上忙下的,等回头该吃午饭了,她居然给做了碗面疙瘩汤,满脸喜气的给老三媳妇儿端过去了。 这真是出了鬼了!! 仨儿子是真不敢吭声,老宋头则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他本来就不怎么会说话,有时一整个月都说不上十句话,只能憋着一肚子的疑问就这么看了他媳妇儿忙活了一整日。 一直到晚间全家都歇了,赵红英关了门,还特地把窗子关上,这才凑到老宋头耳朵边上,小声的说:“老头子你这是当我傻了?他们才是傻的!我跟你说,你可记得要保密,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保密倒是没问题,老宋头本来就是个锯嘴葫芦,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来,论保守秘密,他自认再没人比他强了。 见他点头,赵红英才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出来。 事情还得从去年说起,那时袁弟来嫁到老宋家已经快一年了,连晚了她两个月出嫁的宋家闺女都揣上了,就是不见她有动静。这下,赵红英就急了,也不知是纯粹巧合,还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一夜,她做了个格外真实的梦。 梦里有人告诉她,有个百世善人就快托生到她家了,要给她当孙女,叫她定要好生照顾,回头自有享不完的福。之后还细细说了年月日,连时辰都一并告诉她了,就是破晓第一声鸡鸣之后。 同样的梦她一连做了三天,尤其是详细的时间更是一遍一遍的说给她听,生怕她给浑忘了。 连着三天做着同样的梦,饶是最初赵红英还有些不相信,到后来她也信了。她觉得,这就是她平日里多做善事广结善缘带来的好处,所以老天爷才这么帮衬她,享福的事儿才能轮到她。要不然,咋家里其他人都没梦到,就她一个梦到了?老天爷只单说给她一人听,就表示家里数她最能耐! 做梦之后没多久,她的两个儿媳妇儿就都怀上了,因为就是前后脚的事儿,她还真猜不透百世善人托生到哪个肚里了,只得一碗水端平,把两个儿媳妇儿都捧着供着,生怕磕着碰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3.第093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他们红旗公社离县城还是有段距离了,搁旁人那是只能靠两条腿, 好在赵建设有一辆自行车。 别说他们队上了, 就是整个公社里, 有自行车的也没几个。这年头,自行车那绝对是大件, 先不说价格, 单是想要弄到一张自行车票, 就费老鼻子劲儿了。 赵建设的自行车是一辆大红旗,红旗牌重型自行车, 既稳当又能负重。为了能买到一辆,他攒了好几年的钱, 还四处找人帮忙找自行车票,数不清托了多少人情, 总算在今年年初入了手。对这个大家伙,赵建设只差没当祖宗伺候了, 每骑一回都要拿毛巾里里外外都擦一遍,谁来借都不答应,也就他姑赵红英了,这个真没法拒绝,因为他爹会揍他。 不光要借车,还得出人出力把他姑送到县城里, 再给捎回来, 每月一趟, 都快成习惯了。 好在有自行车就是方便,到县城时,也就八点刚过,俩人就到了邮局,掏出汇款单提钱。 自打两年前宋卫军入伍后,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钱。久而久之,不止负责接送的赵建设习惯了,连邮局的工作人员都跟他们混熟了。等收了汇款单,兑好钱后,那人还特地提醒了一句:“这回是三十二块五,你点点。” 之前,赵红英和赵建设只顾着拿单子,都没细看,得了提醒才发现汇款单上不是原先的二十七块五,而是三十二块五。 “卫军升职了?”赵建设先反应了过来。这工资也好,津贴也罢,全都是严格按照国家标准来发放的,该几级就是几级,全国各地所有单位都是一个样儿的。 整整多了五块钱啊,这是涨了一级工资,也代表宋卫军升职了。 赵红英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仔细把钱点好拿手帕包好,揣到怀里收了起来。 从邮局出来后,赵建设带上他姑就直接往百货大楼去了。 百货大楼离邮局很近,就在同一条街,因此他们很快就到了百货大楼,熟门熟路的走上二楼,在靠西面的卖布柜台上找到了正在忙活的宋菊花。 “妈!”宋菊花一看到亲妈,立马笑着叫了一声,还是赵红英让她赶紧做事,有话等下说。 宋菊花应了一声,收了跟前顾客的布票和钱,开始扯布。 作为县城里唯一的一个百货大楼,从外头看倒是挺好的,可其实里头卖的东西并不多。像宋菊花所在的卖布柜台,看着是有三个大台面,可却是包括了布匹c被面c衣裤等等,种类花色都非常少。然而即使这样,想买东西除了要有钱外,还得有布票。 这会儿柜台前就一个顾客,是个跟赵红英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太,交了布票和钱后,眼巴巴的等着,直到宋菊花利索的扯了一小段布,折叠好交给她。 可怜巴巴的一小段布,却不是宋菊花弄错了,而是那老太太拿来的布票上头,写的就是伍市寸,上头还印着“为人民服务”。 哪怕不是头一回看到这种情形了,赵红英还是没忍住在心里暗道,就这么点儿布头能干啥,买回家包饺子吗? 这时,宋菊花记好了账,抬头笑看着她妈:“这个月的肉票我还没用,我小姑子前个儿还给了我两张糖票,算着妈你也该来找我了,这两天一直揣兜里呢。对了,要布吗?” 买布的老太太临走前羡慕的看了赵红英一眼,虽然是乡下人的打扮,可架不住人家有个好闺女呢。 赵红英似乎也感觉到了,挺了挺胸:“都要。你哥涨了津贴,以后就是每个月三十二块五了。” “四哥打小就最能耐。”宋菊花边说边掏口袋,把肉票和糖票都给了赵红英,又弯腰从柜台底下翻出了一包东西来,“这是‘处理布’,还有一件‘处理男用汗衫’。” 宋菊花冲着她妈眨了眨眼睛,这所谓的处理货其实很多都称不上是残次品,譬如说那件处理的男用汗衫,仅仅是外包装有所破损,里头则是完好的。这种汗衫是需要专门的汗衫背心票的,不过处理品就不同了,不要票,价钱还便宜。 有这么个卖布的闺女,赵红英压根就不用担心没衣裳穿。可因为节俭惯了,她平常还是不太舍得花钱,能省则省嘛。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她有喜宝了。 赵红英一面从怀里掏出手帕,一面不忘叮嘱女儿:“你帮我攒点儿棉花票,越多越好。” “成,是要给强子做新棉袄吧?”提起娘家大侄儿,宋菊花还怪想他的。她两年前才结婚的,之前在娘家时,常帮大嫂二嫂带孩子,跟强子感情最好,毕竟相处时间长,再说强子还是老宋家的长孙。 可惜,虽然一贯自诩是赵红英贴心小棉袄,这回宋菊花却完全没猜到点子上。 打开手帕拿了钱,赵红英一脸不以为然的说:“强子穿啥新棉袄,旧年的又不是不能穿了,缝缝补补的,我看还能穿个三两年的。” 宋菊花去接钱的手顿住了。 就听赵红英又说:“你有空回队上瞅瞅,你侄女喜宝长得可好了,你见了一定喜欢。对了,棉花那事儿你放在心上啊,记得多攒些,我想过了,喜宝还差一块褥子条厚被条薄被,还得给她做两身新棉衣,好换着穿。对了,棉鞋也不能缺,再做一顶小棉帽,上头给她缀两朵花儿,喜宝戴上一定好看!” “好了,事儿你记着点,我走了。”赵红英拿上东西揣好票证,她还惦记着买肉买糖,说完就走了。一旁当壁画的赵建设赶紧跟上。 他们倒是来去匆匆,却留下了一脸懵逼的宋菊花。 宋菊花想不明白,不就是一个月没见面吗?咋亲妈徒然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说变就变呢?你要变,倒是提前打个招呼呢。等等,想起前些日子她大哥特地跑家里讨名字的事儿,她觉得自己大概真相了。 其实说白了,也不是她有多聪明,真就能通过只言片语猜到真相。而是从小到大,她都深刻的贯彻了一个原则。 亲妈说的永远都是对的!! 从小,赵红英就告诉她,地里刨食没出息,又苦又累,关键还得看天吃饭。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得好好读书,又因为小学毕业的人太多了,最起码也得念到初中毕业。红旗公社没有初中,她就跟着四哥宋卫军一起到县城里念的初中。为了能跟四哥同班,她在小学时还跳了一级。 至于前头那仨,倒不是赵红英偏心,而是那仨蠢到小学一年级就开始往家里背红灯笼。每半年两盏,稳定得叫赵红英都懒得训他们了。这还得亏小学就两门课,要是课程一多,那估计红灯笼就更多了。 再后来,等她初中毕业了,赵红英又频频告诫她,说人家的时候,千万不能光看外表,得注重内在。女人长得美多半是娇气不干活的,男人长得俊那基本上就是个废物蛋子了。当然,也有可能跟她前头那仨哥似的,又丑又笨还没出息。 被成功洗脑了的宋菊花,最后嫁了个城里人。她男人是机关里的小办事员,除了个头矮点儿长得丑点儿,其他都好。她公公是纺织厂的领导,婆婆则是同一个厂的妇女主任,她男人还有个妹子,高中毕业后留校在初中部当了老师,前些日子已经开始说人家了,怕是最晚年底也该嫁人了。 宋菊花不知道她妈这是抽的什么风,不过从小到大的经历告诉她,听妈的准没错。既然亲妈喜欢,那她就跟着一道儿喜欢呗。这么一想,她就淡定了。 不过,还有个比较头疼的事儿,她一般很难抽出空来。公婆都还没退休,她男人就更别说了,小办事员还不是给人跑腿的?就算以后的前途无量,这档口还得老实上班。她自个儿虽然不是很忙,可问题在于,家里还有俩小混蛋呢。 对了,她是在三哥宋卫民结婚后,才嫁到了城里。不过,比起到现在只有一个闺女的宋卫民,她结婚不到两个月就怀了身子,第二年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她有俩儿子,本人嘴巴甜会做人,手脚还勤快。虽说这卖布的工作是公公帮找的,可她干得一直不错,跟其他老拿乔得罪顾客的营业员不同,她永远都是笑眯眯的,年初还得了个优秀奖。加上娘家那头饥荒时还会送粮食来,她坐月子时吃的鸡蛋也是她妈送来的,公婆和小姑子都高看了她一眼,小日子过得相当不赖。 至于赵红英为啥会无缘无故的喜欢喜宝,说真的,她妈又不是头一回不讲道理了,不稀奇。 这天,赵红英从城里买回了三两肉和十块硬水果糖。搁在以前,那肯定是给俩孙子吃的,这回就不一定了。 不对,是一定不会给强子和大伟了。 水果糖被她藏起来了,这玩意儿难得,等喜宝稍微大点儿就可以吃了。三两肉则被她剁吧剁吧的包了饺子,晚饭时,其他人都是照例红薯稀饭配干饼子,唯独张秀禾面前搁了一大碗猪肉白菜馅儿的饺子。 张秀禾: 就先不吐槽这不年不节的吃啥饺子,光是这猪肉白菜馅儿,那是连过年都未必能吃上的。也就是这会儿天气太热了,不然赵红英也不会一顿都给煮了。她是想着,反正放到明个儿也坏了,不如一气都叫张秀禾吃的,然后赶紧喂奶去。 尽管内心无比惶恐,张秀禾还是美滋滋的吃了起来。她倒是想省下来给儿子吃,问题是赵红英看着呢!! 那就只能全都自个儿吃了。 一大碗饺子下肚,张秀禾吃得有点儿撑。正好赵红英催促她去喂喜宝,她就顺势往屋里去了,没管那一桌的狼藉。 其实这年头洗碗筷还挺容易的,因为没油水啊,菜也少,就几个盛稀饭的碗,那也是吃得干干净净的,打了井水冲洗几遍后,沥干放到五斗橱里就成了。 这活儿以前都是张秀禾干的,打从她进门起就是,可如今却是轮到袁弟来了。 袁弟来抬头看了一眼大嫂那屋,她知道这会儿大嫂一定给喜宝喂奶,想着宋家这边富裕到能买肉吃饺子,可她娘家今晚还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一碗稀饭。这么想着,她下意识的往娘家方向望了望,心里揪着疼。 王萍从堂屋出来时,就看到袁弟来神情微怔的看向西边那头,她略一想,就猜到是咋回事了。 她走过去说:“别操心你娘家了,他们饿不死。” 被王萍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袁弟来好悬没把碗给砸了。这一幕吓到了王萍,她赶紧过来帮着收拾:“你倒是悠着点儿呢,摔了碗,妈她又得骂人了。算了算了,你歇着吧,我来。” 袁弟来松了手,只是面上的神情还是有些怔怔的。 见状,王萍又说:“我刚才说的是真的,没骗你。你也不想想,我骗你有啥好处?”她边洗碗筷边告诉袁弟来,袁家那头有粮食了,当然不是借出去的那些要回来了,会上门寻死腻活都要借粮食的人,你根本就别指望能如数归还。事实上,袁家的粮食都是救济粮。 ——来自于袁家另外四个女儿。 那袁婆子是一气生了五个闺女后,才得了俩儿子。当初,为了求个儿子,她真的是啥法子都用了,给五个闺女起的名字,就很好的说明了她的最终梦想。 袁招弟c袁求弟c袁再求c袁跪求,以及袁弟来。 这袁弟来在招来弟弟方面倒是能耐得很,继她之后,袁婆子终于有儿子了,还是俩。可在报答娘家方面,她就太不给力了。她那四个姐姐,之前是真没法子,只因她们嫁得都不远,全在红旗公社里头,所以那场秋收后的暴雨,也害得她们各自的夫家断了炊。 好在,前几日救济粮发下来了,家里总算又有吃的了,袁家那四个女儿完全没商量过,就这么齐刷刷的拿了夫家的救命粮食送到了娘家。 “啥时候的事儿?我咋不知道?”袁弟来呆住了。 王萍洗完了最后一个碗,拿在手里甩了甩:“就今个儿啊,哦,你在屋里躺了一天,没出门对吧?” 昨个儿正午,袁弟来往娘家跑了一趟,偏她身子骨弱,哪怕生完喜宝后吃了不少好东西,仍旧没养回来。这么跑了一下午,回头就有些中暑了,所以今个儿她一天没出门,也难怪啥都不知道了。 看袁弟来点了点头,王萍叹了口气:“你那四个姐姐也真豁得出去,连家里的救命粮食都敢拿,接下来的日子该咋过啊?我猜,一准是偷拿的,回去怕是得挨打了。” 公社这头,被自家男人打的女人多得简直都数不清,不过一般人也就是气狠了来一下,真把人打伤打死这种事儿,倒从没发生过。可那也得分情况,救济粮的数目本来就不多,分到各家头上就更少了,一旦事发后,绝对是一场家庭大战。 王萍猜的不错,袁弟来那四个姐姐全都是偷拿了家里的粮食,回头就挨揍了,不过揍得倒还不算太厉害,因为各家都巴望着能找回粮食,早一刻就多点希望,当然顾不上打人。 至于粮食去哪儿了,不用说都能猜到,因此当天晚上,就有人跑来他们第七生产大队问情况。 关键时刻就看出团结来了,哪怕这事儿在他们这儿都传开了,毕竟农闲时分,谁家来了人,周遭的邻里还能看不到?再说袁家四姐妹都是在这里长大的,大家都认识。 然而,没人说出真相来,全都一问三不知。 这老袁家在他们队里是属于常年惹人笑话的,可凭良心说,他们家的为人并不坏,即便两个爷们好吃懒做了一些,那压榨的也是亲妈和亲姐,最多再加上媳妇,跟外人没啥关系。再一个,社员们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顾忌的,袁弟来嫁给了宋家老三,而宋家那老婆子赵红英却是大队长的亲姑。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所有人齐齐的选择了装聋作哑。 袁家四姐妹的夫家人只能失望而归,这无凭无证的,他们最多只能说自家媳妇偷粮食,旁的要是闹过了,万一赵建设告到公社去,他们一样吃不了兜着走。尤其赵建设最近还是公社的名人,开罪不起。 除非,他们各自的媳妇儿愿意开口承认是把粮食给了娘家 这后头的事儿,王萍还不知道,所以她只安慰袁弟来,老袁家的人肯定饿不死,因为袁弟来那四个姐姐太狠了,每家的救济粮本来可以撑个近一月的,她们拿来了大半。现在的情况是,只要袁家别再犯傻借粮,起码三个月里不用担心吃食问题了。 袁弟来立在院子里发呆,等王萍把碗筷拿进屋放好后,走出来一看—— 好家伙,又哭上了。 王萍还想问咋的了,就听袁弟来抽抽搭搭说:“我c我不配当袁家的女儿,对不起我妈c我弟” “别介!那是你几个姐姐婆家废物,换成是你,妈能把你娘家亲妈c你那俩弟弟,一块儿都给灭了!!”其他人偷粮食那叫拼死救娘家人,换作袁弟来,那就是死也要拉着娘家人一块儿下地狱。 生怕自己一席话说得袁弟来生了熊心豹子胆,王萍赶紧描补。好在袁弟来是真没那个胆子,只抹着眼泪回屋去了。 留下王萍反手就给了自己俩嘴巴子,叫她嘴贱! 毛头这孩子吧,刚出生那会儿就是光觉得他长得丑,后来才知道,丑并不可怕,烦才可怕。哪怕身为亲妈,张秀禾都没法昧着良心夸儿子,她只能跟王萍商量,错开回娘家的日子,叫王萍帮她带一天。 哪知这边才刚开了口,袁弟来就两眼放光的冲过来主动请缨:“我来!大嫂,我来帮你带毛头。” 见两个嫂子齐刷刷的看过来,她立马拍着胸口保证道,“我一定好好照顾毛头,要是大嫂你不放心,我这就帮你带着,今晚歇我那屋,横竖你明个儿一早才走,仔细瞧好了,我要是哪里做的不对,你还有时间教教我。” 张秀禾有点儿懵:“你来带?”她真不是不放心,横竖毛头这孩子能吃能喝的,就算爱闹腾,糟蹋的也是别人而非他自己。相对的,她更担心老三俩口子会不会被逼疯。 “对,我来带!”眼见张秀禾神情有些松动,袁弟来深怕她反悔,以从未有过的行动力飞快的跑到她那屋抱出毛头,还不忘对目瞪口呆的春丽春梅说了句,“三婶帮你们照看弟弟。” 春丽春梅皆一脸的茫然,眼见袁弟来真把瘌毛头抱出了屋,小姐俩可高兴坏了,没了毛头弟弟,屋里既宁静安详又温馨美好。 可这事儿显然还没完,接下来张秀禾就看着袁弟来跟疯魔了似的,对毛头那叫一个爱不释手。真当是走到哪儿就抱到哪儿,不单轻声细语的跟他说话,连喂米汤时都格外得细致耐心,还笑容满面的给他换洗尿布 一直到太阳下山,袁弟来都忙活了大半天了,仍没有露出丝毫的不耐烦,她甚至还趁着毛头打瞌睡时,高高兴兴的抱着一盆尿布去井边洗干净晾了出去。 别说张秀禾和王萍了,就连串门子回来的赵红英都看懵了,完全猜不透她这是在闹啥。倒是张秀禾,看了半天,总算是彻底放心了,她告诉袁弟来,自个儿明天带着仨大的回娘家,瘌毛头就拜托了。 袁弟来高兴得几乎一蹦三尺高,连声夸赞她是好人,又主动提出来:“要是大嫂你以后忙不过来,我还帮你带!” 揣着一肚子的狐疑,张秀禾笑着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张秀禾就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了,直到第三天下午才回来。到底是亲儿子,她一到家就往袁弟来那屋去了,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臭味。两天没闻了,她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想念。等进屋一瞧,袁弟来正快活的哼着小调儿给毛头换下脏兮兮的尿布,再用兑了温水的湿毛巾仔仔细细的擦干净小屁股,那动作既轻柔又利索,没一会儿就给换上了干净的尿布。 张秀禾:这人的脑子可能有点儿问题。 既然袁弟来带得那么高兴,张秀禾也就没进屋打扰,转身去找喜宝了。她是觉得离开一天多,毛头兴许不带想她的,可喜宝一定很高兴看到她。 果不其然,看到张秀禾出现在自己面前,喜宝乐得那叫一个手舞足蹈,赵红英差点儿就没抱住她,赶紧把她往张秀禾怀里一塞。 张秀禾顺势接过喜宝,小家伙儿一脸兴奋的扑过来就搂住她的脖子,往她脸上连亲了好几口,成功的糊了她一脸的口水。 就听赵红英说:“你走了一天半,她就找了你一天半。非叫我抱着她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转悠过去,连床铺底下她都翻了一遍。实在是找不到你,她还哭鼻子了。对了,昨晚睡觉时,她也瘪着嘴哭了老半天,那叫一个伤心哟。得了得了,你赶紧抱走吧,这个小没良心的。” 喜宝才不管奶奶咋说她,自顾自的傻乐着。 等到了晚上,张秀禾先把兴奋了半天的喜宝哄睡了,又去旁边小床上看了眼儿子女儿,瞧着都睡了,这才压低声音跟宋卫国说了白日里的事儿:“她袁弟来也太有耐心了,咋感觉比我这个亲妈更像亲妈。你说,该不会是抱错了吧?喜宝是咱闺女,毛头才是她亲生的。不然,她咋就那么稀罕毛头呢?” “瞎说啥呢?俩孩子差了半个月,又不是同一天生的!”宋卫国好悬没被她这话给呛死,开口就怼了回去。 可惜张秀禾完全没听进去,回头瞅了眼睡梦中还咧嘴笑的喜宝,愈发笃定了:“我还是觉得喜宝是咱亲生的。你想想,喜宝多好带啊,像她几个哥哥姐姐。要不然,总不能是老三媳妇儿疯了吧?” “我看是你疯了!”宋卫国懒得理她,“睡觉睡觉,你就是闲出来的毛病。” 等宋卫国都开始打呼了,张秀禾还在那里琢磨着。 要知道,瘌毛头是真的没半点儿讨人喜欢的地方,他就是烦,还是那种折腾死人的烦。别的孩子就算爱闹腾,总有安静的时候,唯独他,吃也哭喝也哭玩也哭,尿了拉了还是哭,一天到晚就是哭,哪怕睡着了,半夜里还得哭几场,而且完全不影响他自个儿的作息,横竖他累了到头就睡。哪怕张秀禾是亲妈,都忍受不了他。 偏偏,袁弟来还真就顶住了,甚至瞧着都不像是忍耐,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毛头,把这个惹人烦的小孩崽子当成祖宗来伺候,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直到出了年关都没厌倦。 正月底的一天,赵建设拿着一封信来到了宋家。一问才知道,年前赵红英托他写了封信寄到部队,问宋卫军今年回不回家过年。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好在人没回,信倒是来了。 被儿媳从隔壁叫回来的赵红英,一把抢过信,迫不及待的拆开来一看 “建设,你给念念。” 接过信纸的赵建设一脸无奈,草草一扫,他说:“卫军说,他马上又要出紧急任务了,今年是赶不回来了。还说,最近几年都比较关键,应该没时间回家。他还问全家好,问姑你钱够不够用,缺啥跟他说一声,他想办法给你弄回来。” 赵红英听得心里发酸,忙摇头:“缺啥啊,我啥都不缺,就盼着他平平安安的。唉,连菊花的儿子都三岁了,卫军这个当哥的,还没讨媳妇儿呢。” “那我催催他?”赵建设觉得催也没用,照这个情况看,除非宋卫军退伍了,不然咋娶媳妇儿?娶了搁在家里,两三年都不回来?这不耽误事儿嘛! “催啥催,你就叫他好好听领导的话,家里一切都好,别老惦记着。”赵红英想了想,又说,“再跟他说说喜宝,上回光顾着问他过年回不回家,都忘了提喜宝了。” 赵建设沉默了一瞬,最后还是没发表意见,只连连点头说好。谁叫那是他亲姑呢?只要老爷子别拿旱烟杆子抽他,咋样他都依了。 对了。 “姑啊,回信我到家再写,有个事儿要问问你,这不开春咱们生产队又要调整工种了,你这头咋样?还是全家都下地?” 红旗公社这边,各个生产队的大队长权利还是很大的,就说每年分配活儿,这里的名堂就很多。像去年秋收,赵红英就托他弄了个轻省的活儿给袁弟来,也就是在坝子上看粮食。这不,今年马上又要到春耕了,他这边要提前安排起来,想走后门的当然也要早早的说清楚了。 赵红英一拍巴掌:“是了,差点儿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年猪场那边有人了吗?” “想去猪场?那倒是轻省得很,就是工分低了点儿。”赵建设提醒她。 “要的就是轻省!家里壮劳力那么多,总能赚回来的,不差这几个工分。那就说定了,留个猪场的活儿给卫国媳妇儿!”赵红英一锤定音的说。 赵建设想了想,这事儿应该不难办,就开口答应了下来,见没其他事儿了,这才离开了老宋家。 老宋家这边,张秀禾高兴得连亲了喜宝好几口,乐得喜宝左躲右闪的“咯咯”直笑。一旁的王萍和袁弟来都羡慕的看着她,猪场的活儿是真的轻省,也就打猪草c煮猪食c喂猪啥的,而且连农忙都不用下地,旁人只有眼红的份儿。 转眼就到了开春。 春耕前一天,赵建设带人从红旗公社那头领来了小猪崽,得了消息的张秀禾立马就去上工了。 不过,猪崽都还小,吃的不多,照顾起来也容易,张秀禾挺早就回到了家,抱上喜宝就去找王萍闲聊:“今年咱们可有口福了,足足六只小猪崽呢,说是其他生产队去年断了炊,有两个队还把猪给养死了。就算是活着的,看着也是瘦不拉几没多少肉。任务猪交上去后,上头领导很生气,就说不会养就干脆少养点。对了,我也是今天听人说起才知道,好几个生产队去年都只分了一头猪,其他都交上去了,就这样份量还是不够。” 任务猪说是按个数算的,可送上去后也一样要记录份量。去年不是特殊情况吗?人都快饿死了,更别提猪了。虽然说起来都有苦衷,可还是影响到了今年。 尽管从未养过猪,可张秀禾搂着胖乎乎的喜宝,格外的有自信:“就看我带孩子的这股劲儿,到年底猪出栏时,一定各个都滚圆胖乎。” 对于今年的工作,张秀禾充满了信心,而且干劲十足。可其他人就不好说了,歇了半个冬天,等春耕一开始,都纷纷叫苦不迭。 袁母就是其中之一,上工时,见没人往她这边看,赶紧往旁边疾走几步凑到袁弟来跟前:“你呀,咋还背着这孩子来上工了?别管他了,赶紧把闺女要回来自己带!” 背着瘌毛头下地的袁弟来,起身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子,又伸手捶了捶腰:“妈你没管了,我有主见。” “你倒是说说看,你有啥主见?明明闺女是你生的,便宜都叫你大嫂占了,你还累死累活的给她带孩子,是不是傻啊?” 见亲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袁弟来只能耐着性子给她摆事实讲道理:“我婆婆为啥给大嫂安排轻巧的活儿?还不是因为她生了儿子?我多带带她儿子,回头也生个大胖小子,还愁不能在婆家立足?” “你你你”眼见她人蠢还不自知,袁母几乎要被气得没脾气了,索性问她,“那闺女你就真不打算要了?由着她跟你大嫂亲近?等她将来长大了,不认你了咋办?” “咋办?”袁弟来惊讶的看着她妈,似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不认就不认呗,不就是个丫头片子吗?我不稀罕。” 这话说得太理直气壮,噎得袁母无话可说。 其实,袁弟来是真的有自己的想法。她婆婆今年连五十都没有,就算再活二十年好了,那喜宝也到嫁人的岁数了。想也知道,她铁定做不了主,更别提占便宜了,既然这样还费那劲儿干啥? 袁母缓过来后,忍不住又劝了几句,听得袁弟来一脸的无可奈何。想着这到底是亲妈,生了她养了她为她们姐妹五个吃了一辈子苦的亲妈,她到底还是不忍心了。 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一下,袁弟来无比认真的开了口:“妈,我这么跟你说吧。别说喜宝看着就靠不住,就算她将来是个大孝女,那又有啥用呢?你看我,不也整天惦记着娘家,眼见娘家吃苦受罪,我这心里多难受啊,吃不好睡不香,就恨不能把自己的口粮给娘家送去。可我上头有婆婆盯着,就是再想孝顺你,不也一样不敢拿粮食回去吗?所以说啊,还是得生儿子。” 第016章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正值晚饭时间,宋家所有人都聚在堂屋里,喜宝那一声高呼,叫所有人都听了个正着。一瞬间,除了那几个不懂事的孩子外,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喜宝就不用说了,她啥都不懂,只冲着张秀禾挥手叫着:“妈!肉肉!” 张秀禾一脸的尴尬,像是解释一样的对喜宝说:“我是大妈。来,叫‘大妈’。” “妈!!” 见她这样,张秀禾知道再解释也没用,只好叹着气端起给毛头准备的那碗肉糊糊给她瞧:“我有,你自个儿吃。” 两碗肉糊糊瞧着一个样儿,又因为毛头胃口大,他那份看着比喜宝多。喜宝看了看,立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扭头冲着赵红英说:“吃!” 赵红英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顺手喂了喜宝一勺:“啥时候才会叫奶奶呢?喜宝,来叫奶奶。” 喜宝忙着吃呢,肉糊糊被煮得透烂,虽然里头只搁了一点点盐,可味道却十分的不错。一口肉糊糊被咽下肚,她赶紧再度“啊”的一声张开嘴,像极了鸟巢里嗷嗷待哺的小幼鸟。 小半碗肉糊糊很快就叫喜宝吃了个干净,当然毛头吃得更快,至于其他人,除了给喂饭的两人留了肉外,也赶紧一筷连着一筷吃。算算日子,自打过年分的肉吃完后,这还是今年第二回尝到肉味儿。 至于先前那段小插曲,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所有人都齐齐的选择了沉默。 也不是真的沉默,等入夜各回各屋后,宋卫国还是说了张秀禾几句。张秀禾也委屈啊,她真的只教了“大妈”,谁知道喜宝会这么叫的?不过,转念一想她就乐了,这说明了啥?喜宝跟她有母女缘呗! 最终,宋卫国放弃了给媳妇儿说理,爱咋咋地。 而对面西屋里,宋卫民心里也挺不好受的,在宋家老俩口的影响下,他其实并不重男轻女。相反,因为喜宝是他头一个孩子,他心底里还是挺喜欢的。可惜呀 袁弟来进屋后,一眼就看到他满脸苦闷的坐在床沿上,就问:“想啥呢?” “想喜宝。”宋卫民闷闷的开了口,抬眼看她时,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那已经显怀的肚子上。 “有啥好想的?”袁弟来扶着肚子走到床沿坐下,“我妈说的没错,闺女就是赔钱货,这才丁点儿大呢,连亲妈都不认了,等我老了还能指望她养我?” “这不是还小吗?” “打小就这样,长大了还得了?老话都说了,三岁看到老,那就是个白眼狼!”袁弟来越说越气,胸口连带肚子都起起伏伏的,“从来只听说爹妈不认孩子的,没听说还有倒过来的。这闺女有啥用?得亏我原就没指望她。” 宋卫民还想劝,可袁弟来却急急的打断了他:“你别劝我,我不指望跟着她享福,你也别叫我惦记着她。好歹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我可没对不住她!” “这不是算了算了,听你的,都听你的。”宋卫民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其实他们哥仨性子太相似了,说不过媳妇儿,那就只能认了。 第二天,赵红英出工时一直在想心事,她昨个儿就琢磨了半宿,回味着喷香的野鸡肉。等出了半天工,她就寻了个由头回家去了,她打算再试试,验证一下百世善人的能耐到底有多大。 回家后,赵红英第一时间搂过喜宝哄她说话:“来,跟奶奶说,喜宝要吃肉肉。” 喜宝刚午睡醒来,睡眼惺忪的望着前方,半天没吭声。赵红英毫不气馁,又连着教了好几遍,可喜宝还没咋的,一旁的毛头就不干了,愤怒的瞪圆了眼睛,“嗷”的一声哭了个惊天动地。 “肉!吃肉肉!”喜宝被吓了一跳,总算把憋了半天的话说出来了。 这可把赵红英乐坏了,一叠声叫好,又瞅了瞅一旁哭得厉害的毛头,顺手拎起他玩了一把举高高:“你说你这啥破孩子,见天的想飞,你倒是自个儿飞一个叫我瞧瞧啊!” 被举高高的毛头,一秒破涕为笑,高兴的手舞足蹈,远远的看去就像是个乱蹦跶的小煤球。 见他不闹了,赵红英抓紧时间拎上背篓,匆匆往山上去了。 因为是有备而来,她一上山就往昨个儿那地方去,没多久就寻到了地头,可惜土坑依旧,里头却并不见野鸡扑腾。她还不死心,蹲在旁边守了好一会儿,见实在是没有不长眼的倒霉鸡飞过来,这才站起来边拾柴禾边留意着那头的动静。可直到背篓都满了,也没有见到一只傻鸡。 哪儿出错了呢?赵红英百思不得其解,瞅着天色不早了,只能苦着脸慢腾腾的往山下挪。 万万没想到啊,她才走到半道上,远远的就看到了一团灰扑扑的东西在山路中间。赶紧猫着腰颠颠儿的跑上去一看,好家伙,老肥的一只野兔子。 四下一张望,她赶紧手脚麻利的捡起肥兔子就往背篓里塞,还特地整理了一下,掩饰工作做得相当完美。做好这些,她立马脚步飞快的往家里赶。 赵红英边赶路边纳闷,兔子入手她就知道已经死了,而且毛上也的确沾了血迹,可因为摸上去还是温温的,再说上山和下山那根本就是一条路,要是之前死在那儿的,她能瞧不见?所以,这到底是谁打了兔子搁那儿的? 直到回了家,她也没想通这里头的前因后果。不过,甭管究竟是啥理由,反正是赚了。一回生二回熟,虽说家里人还没回来,可区区一只兔子而已,她一人就能收拾干净了。 扒皮剔骨,再把兔子肉切成小方块,留了最肥最嫩的一块煮肉糊糊。剩余的,则都叫她下了锅,打算炒个菜再做个汤。 等家里人回来时,饭菜都已经做好了,老样子的红薯稀饭配干饼子,还有一大碗的冬瓜兔肉汤,和一盆土豆焖兔肉。 素菜荤做是这年头的习惯,毕竟肉太稀罕了,跟素的炒一块儿不就显得份量多了吗?再说了,锅边素也是很好吃的。 听说又是上山拾柴捡到的,宋家人看赵红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全生产队上下那么多人,会去山上拾柴禾的人就更多了,也就她了,捡个柴禾都能弄到肉。可真能耐啊! 赵红英才懒得跟这帮傻货解释,她忙着喂喜宝呢。偏偏喜宝听着动静就探头探脑的找人,等看到张秀禾时,忙冲她招手:“妈!肉!”说着,又指了指桌上的那碗肉糊糊,“吃吃吃。” “喜宝你别忙了。”赵红英微微有点儿醋意,不好对喜宝凶,就扭头冲着儿子儿媳怒道,“还愣着干啥?吃啊,别叫人闻着味儿摸过来了。赶紧的!” 兔子肉闻着就比鸡肉香,尤其这只兔子肥得流油,不像野鸡吃起来口感柴柴的。被香味所勾引的宋家人,忙不迭的冲到饭桌前就开动,就跟饿了好几年一样。 偏生,这里头有个人反应格外得奇怪。 袁弟来伸手拿了个干饼子,掰下一块放到红薯稀饭里泡软和了再吃,一口接着一口,吃的倒不慢,就是完全没往两盘肉上瞧一眼。她身边的宋卫民拿手肘捅了捅她:“吃肉啊!”见她没啥反应,赶紧动手挟了两块搁她碗里。 不想,袁弟来立马就给挟了回去,低声说:“我不吃。”见宋卫民一脸的惊讶,她又添了一句,“怀孕时吃了兔子肉,生的孩子会长兔子嘴。” 还有这种说法?宋卫民有些懵,其他人听到这话的也愣了愣,不过没人把这事儿放心上,爱吃不吃,不吃他们吃。 偏这时,袁弟来似是心里有些不平,就嘀咕了一句:“咋就不是鸡呢?” 闻言,赵红英一个眼刀子就甩了过去。 袁弟来下意识的就捧住了肚子:“妈”顿了顿,她到底没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你这是上哪儿捡的?” “问这个干吗?你还打算回娘家告密啊?”赵红英脸子一拉,怒道,“这事儿都给我烂到肚子里,谁干出去说,就滚回娘家去!” 同为儿媳的张秀禾和王萍眼观鼻鼻观心,横竖她俩的娘家都离得远,有这闲工夫解释,还不如多吃两块肉压压惊。而宋卫国和宋卫党吃了几块解了馋后,就忙着给几个孩子挟,还叮嘱慢慢吃,别噎着。 赵红英扫视了一圈,很快就发现除了老三俩口子外,其他人都忙着呢,顿时翻着白眼催促着:“咋还没吃完?赶紧的,回头记得把嘴抹干净,免得叫人瞧见了。”又瞥了一眼捧着肚子面露惊悚的袁弟来,“咋了?真以为怀了孩子就成祖宗了?不吃就回屋歇着,敢回娘家说这事儿,就别再回来!” 真不是赵红英小题大做。 这年头,一草一木都是属于国家的。平时,上山拾点柴禾倒是没人举报,可野味就不一样了,每个生产队都有分配下来的任务,逮着野味后,正确的做法是上缴队里,然后给算工分。私底下分了吃,却是属于挖社会主义墙脚的。 这也是为啥,她昨个儿特地往隔壁送了半碗肉的原因。横竖吃都吃了,上了贼船就别指望再下来。当然,今天她没送,隔壁闻着味也只会当是昨个儿没吃完,毕竟一般人咋样都想不到,还有人能连着两天捡到野味的。 当天晚上,等夜深人静时,赵红英忍不住跟老宋头咬耳朵:“咋样?你现在知道我没说错了吧?喜宝呀,就是百世善人投的胎。” 老宋头还是有点儿不信,好半天没吭声,赵红英都快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他才满是狐疑的问:“真有那么邪门?” “会说话吗?能说点儿好听的吗?”赵红英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你吃的时候咋不说那么邪门呢?不然你以为兔子是哪儿来的?就我这样,还能打到兔子?我能跑得比兔子快?” 吃饱了容易犯困,这会儿老宋头是真的有些倦意了,他惦记着明个儿还得早起呢,实在是不想跟老妻争辩这些,只能憋捏着鼻子认怂:“嗯嗯,你说得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4.第094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一番对话下来,袁母干脆就死心了,只自顾自的认真上工,毕竟家里还有好几口人等着吃饭呢。 春耕也是很辛苦的,哪怕比不上秋收那阵子, 照样能叫人累脱一层皮。尤其在经过了一整个冬日后, 土地都是硬邦邦的, 光是松土就费了老鼻子劲儿, 更别提之后还有播种,能叫人累断腰。好在, 春耕没那么赶时间,在忙活了小半个月后, 总算是完事了。接下来,只要看日后需不需要补种,那就是各家各户的自留地了。 他们这一带,土地还真不算少, 整块的耕地肯定是公家的, 那些边边角角不大方便耕种的,就依着人头划分了下去。壮劳力能分到半分地, 老弱妇孺再减半,十岁以下的孩子则没资格分。 自留地当然是好的, 种些白菜萝卜, 怎么着也能改善一下家里的伙食, 哪怕自留地普遍都很贫瘠, 那也总比没有的好。搁在往年,老宋家的自留地上也都是种满了白菜萝卜的,可今年,赵红英的意思是,她得留出时间照看喜宝,所以老俩口的地全种上红薯,其他人自个儿看着办。 赵红英其实老早就琢磨过了,之前是因为喜宝年岁太小了,天气又冷,无论是拘在屋里,还是叫张秀禾顺便看着都没啥。可以后呢?眼瞅着喜宝愈发大了,再过段时间,也该断奶开始学走路了,到时候只会愈发需要人守着,还不能跟冬天那样,把人往床上一戳就完事。要是再算上瘌毛头,张秀禾铁定忙不过来。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她跟张秀禾倒着手,她的活儿叫仨儿子去干,张秀禾在猪场的活儿又轻省,想来问题应该不大。至于袁弟来,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横竖把家务活干了就算完了。 于是,赵红英一声令下,刚忙活队上的活儿还来不及歇口气的儿子儿媳们,又再度下了地。就连张秀禾,想着早日忙完早日了事,也提前从猪场赶回来帮忙。 几个大孩子倒是不用家里操心了,强子和大伟一开春就去上学了,春丽带着亲妹和堂妹在家里玩,至于喜宝和瘌毛头,前者由赵红英抱着在路边晒太阳,后者则叫袁弟来抢了去。 算起来,这还是袁弟来头一次违抗婆婆的决定,说什么都不愿意将毛头交出来。虽然家里人都不懂她,可还是由着她背上毛头下地干活。 袁弟来是真稀罕毛头,哪怕这孩子就没安生过一天,她也一样稀罕。还有个事儿,她对谁都没开口,那就是她老觉得吧,当初会怀上女儿,是因为她跟春丽姐妹几个相处多了。反过来说,只要跟毛头多处处,下一次她定能怀上儿子。 抱着如此坚定的信念,袁弟来干劲十足的下了地。这会儿天气已经转热了,当然不是很热,毕竟才开春不久,可因为干得太卖力了,没多久她就觉得脊背发热,额间也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干完一边后,她下意识的活动了一下筋骨,冷不丁的就觉得背上一空,同时旁边传来一声惊呼。等她回神转身一看 王萍脸色惨白的抓着个布袋子,而那个布袋子不是别的,正是头朝下几乎快碰到土块的瘌毛头。 这下,袁弟来结结实实的懵逼了。 而王萍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刚才走过来就是想提醒袁弟来,背带好像有点儿松了。结果,还没等她开口,就看到瘌毛头一个猛扎子从上头掉了下来,最可怕的还是头朝下往地上栽的。要知道,毛头虽比喜宝大了半个月,可满打满算他也才八个月大,这要是给砸实在了,那根本就没得救。 当时,王萍脑子一片空白,想也不想的伸手就去抓,赶在砸实在之前,抓住了毛头的衣角。饶是这样,她也给吓得不轻,脸上丁点儿血色都无。 就在这时,自留地另一头的张秀禾带着哭腔冲了过来,一把搂过毛头,放声大哭:“毛头!我的毛头,你咋样了?毛头,妈来了!” “先回家,回家再说。”王萍直到这会儿都还是惊魂未定的,她也是当妈的,将心比心,自然很能理解张秀禾,“咱们先回去给毛头仔细瞧瞧,其他事儿回头再说。” 张秀禾吓得浑身都在发颤,明明怀里抱着毛头,可脑海里却一遍遍的回放着方才那吓死人的一幕。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自责,亏得王萍出手快,要是毛头真出事了,她也没脸活下去了。 王萍又劝了她几句,看她完全不像是听进去的样子,索性半搀半拖的先把人给弄回家去了。 而此时站在路边的赵红英,心口也是突突直跳,也就喜宝了,傻乎乎的歪着脑袋,伸出手往张秀禾那头指,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些啥。 赵红英缓了缓神,伸手拍了拍喜宝的背,叫她趴在自己肩膀上:“喜宝乖,咱们不闹。”心道,得亏没叫袁弟来带着喜宝,那蠢货有啥用?正这么想着,她就看着袁弟来扶着额头慢慢的坐倒在了地上,登时就更火大了,扯着嗓门嚷嚷着,“剩下的活儿都你一人来做!” 撂下这话后,她就往另一头走去,宋家的自留地也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她得赶过去找儿子,叫老大赶紧回家瞅瞅媳妇儿子。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却说张秀禾整个人都被吓傻了,哪怕被王萍硬生生的拽回了家,她还是没能缓过来,就浑身发抖,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倒是她怀里的毛头,冷不丁的就笑出了声儿。 最先发现异常的,还是王萍。她本来就一直留心张秀禾母子俩,还颇有些不放心的拿手托着毛头,乍一听毛头那笑声,她明显愣了愣,不敢相信的低头一看:“大嫂,你看毛头是不是在笑啊?” 张秀禾还没有缓过来,只是下意识的低头看了过去。 怀里的毛头原本只是嘴角上扬笑得开心,这会儿似是感觉到了有人瞅着他,立马笑出了声儿来:“咯,咯咯咯咯” 妯娌两个被这笑声弄得有点儿懵,还没想好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就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几乎下一刻,宋卫国就冲了进来:“咋c咋了?妈说,毛头给摔了!” “卫国啊!”张秀禾停了一瞬的哭声再度响彻整个屋子,“你差点儿就见不到毛头了!” 毛头:“咯c咯咯咯咯咯咯!” 宋卫国走进屋里,先看到的是已经哭成泪人的媳妇儿,再低头一看,据说被摔了的毛头这会儿已经乐成了个小疯子。沉默了一瞬,他问:“到底出了啥事儿?你别哭,慢慢说,孩子这不是好好的吗?” 这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张秀禾的哭声再度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还边哭边骂着:“我就不该轻信她袁弟来!先前瞧着她还挺细心的,把毛头当亲儿子一样照顾着,从不嫌弃他烦。我还以为她是个好的,结果她在这儿等着呢!本来今个儿妈说她来带,袁弟来还不让!黑心烂肠的东西,她咋那么狠心呢?!” “真摔了?”宋卫国仔细的看了看毛头,“这是摔傻了?” 张秀禾嚎啕大哭:“我好悔啊!我也有错,就不该图松快叫她帮我带毛头,是妈对不住你,你要是真傻了,妈养你一辈子!” 毛头:“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宋卫国赶紧从她怀里抢过毛头,解开外头的大衣裳,把毛头上上下下都摸了一遍,又琢磨着要不要干脆去卫生所一趟。结果,还没等他想好,被放平在床上的毛头,忽的面色一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可真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见他哭成了往日的熊样,宋卫国终于放心了,再一想:“毛头刚才到底是被啥逗乐的?笑成这样。” 张秀禾有点儿懵,不过似乎是看出毛头真的没事,她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天知道,刚才她有多悔恨,恨不得拿自个儿赔给毛头。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王萍,忽的说:“这娃该不会以为三弟妹是在跟他玩吧?” 玩? 问明白了具体经过后,宋卫国拿手放在毛头腋下,将他一下子抛到了半空中,再稳稳的接住。 刚才还哭个没完的毛头,瞬间乐呵了,笑得活像个小疯子,还拍着小手,两眼放光的盯着他爸,一副还想再来的模样。 自留地那边,眼见人都跑了,袁弟来在地上歇了好一会儿,头晕的感觉慢慢的也就散了。她抬头看了看顶上的太阳,想着可能是原本就有些被晒到了,再被毛头这么一吓,才头晕的。等身上好受了,她还是爬起来继续干活,本来三人干的活儿,现在变成她一人的事儿了,足足忙活了小半天,才总算都搞定了。 袁弟来带上农具,磨磨蹭蹭的往家里赶,边走边想着待会儿要怎么跟大嫂解释她不是故意的。 没想到,才刚进了家门,她就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还有种犯恶心的感觉,一个没忍住,就在院子里吐开了,吐了个稀里哗啦,整个人直往地上栽,费了好大劲儿才站住了,她顾不上道歉,赶紧回屋躺着了。 等赵红英听着动静出来一看,登时忍不住骂开了。可骂归骂,还得帮着收拾,又进屋看了看,见袁弟来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她也懒得管了,就是闹不明白,这才开春,就干了大半天的活儿,就中暑了?这也太能耐了。 又半刻后,把剩余自留地都收拾完的宋卫党c宋卫民也回来了。俩人都是一回来先找各自的媳妇儿,只是宋卫民一进屋就觉得不对劲儿,再一看,他媳妇儿正趴在床上探出头吐了个昏天暗地。 “咋了咋了?”宋卫民赶紧上去问情况,见袁弟来一副连胆汁都快吐出来的样子,赶紧跑出去找他妈,“妈,你赶紧给我几毛钱,我带弟来去卫生所。” 赵红英一个眼刀子甩了过来:“她差点儿没把毛头摔死,还敢不好?” “妈你快别说了,我先带她去卫生所,你给我两毛钱,给我吧!”宋卫民都已经做好准备挨揍了,可媳妇儿不能不管。还好,赵红英虽然脾气坏,也没到见死不救的地步,回屋取了两毛钱给他,又叮嘱他去赵建设那头借车。 他们生产队可没卫生所,得去公社那头,好在骑车也花不了多久,加上多半人生病也是捱过去的,还真没花太多时间,赶在日落前回了家。 一进院门,宋卫民就高兴的嚷嚷开了:“妈!弟来她怀孕了!” 赵红英正好从灶间出来,听了这话,就斜眼看着他:“嚷嚷啥?谁还不会怀孕了?是个女的都会怀孕!”顿了顿,她又冲着东屋吼了一嗓子,“赶紧都出来吃饭,强子呢?又跑哪儿疯去了?” 春丽立马把亲妹堂妹都往堂屋赶,又转身往屋后跑,不一会儿就把亲哥给逮回来了。至于几个大人,听到赵红英那一声吼,赶紧都聚了过来。 立在院门口的宋卫民明显有些傻眼,他身旁故作柔弱的袁弟来也跟着傻了。她本来特别高兴的,想着好日子就要来了,坚信婆婆一定会像之前一样对她好的。可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赵红英才没空理她,反正家里粮食够吃,保证谁也饿不着,至于别的,想太多! 袁弟来不甘心的拿手肘鼓捣了一下宋卫民,她是不敢跟赵红英对着干的,可她也不能接受现在的待遇。跟家里其他人吃的一样?不,张秀禾还是有开小灶,那她呢? 虽然有些犹豫,可宋卫民还是找了他妈,先把剩下的钱给了,又问:“妈,弟来她怀孕了,你看要不要给她煮个糖水鸡蛋?” “谁家还没个孕妇了?就你媳妇儿那么金贵,怀孕了天天吃鸡蛋?这么能耐,那你去给她弄红糖c弄鸡蛋,别来烦我!”赵红英开口就给他怼了回去,“自留地那头,你们仨看着办,她就不用去了,队上的活儿该咋干还是咋干,横竖春耕都完事了,能有多累?” 宋卫民还想说啥,赵红英立马不干了:“你媳妇儿怀个孩子,你就打算逼死亲妈啊?可怜我当初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带大,你就这样对我?老头子!” 老宋头提着旱烟杆子就过来了:“你妈这辈子容易吗?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你还逼她?你个不孝子!” 到最后,袁弟来还是没吃上鸡蛋,倒是宋卫民挨了好几下旱烟杆子,还被两个哥哥拉到一旁狠狠的教训了一通。俩口子彻底没了法子,只能老老实实的往屋里钻,顺便彻底将赔礼道歉一事抛到了脑后。 其实,袁弟来也不是真忘了那事儿,她的确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活干多了,一时疏忽了吗?再说了,毛头没真摔着,她又怀了身子,那肯定得先顾着自己的肚子,她坚信这回肯定能生儿子。 是不是个儿子,这会儿还真不好说,不过单从妊娠反应来看,的确跟怀喜宝那时候截然不同。 怀喜宝时,袁弟来是能吃能喝,从来也没吐过,顶多就是时不时的犯困,整个怀孕期间都是太太平平的,没出过丁点儿状况。可这一胎就不同了,才刚怀上,晚上就经常胸闷气短的睡不好,白天除了时常犯恶心外,稍微干点活儿就手脚发软,三餐也吃不好,但凡带了点儿味道的饭菜,她就吃不下去,吐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连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见袁弟来的反应实在是太大了,而且也不像是装的,赵红英终于发话了,叫宋卫民替她多干点儿,好让她早点儿回家歇着。 可这一回家歇着吧,其他问题倒是没有,就是跟张秀禾容易碰到一块儿了。 张秀禾在猪场的活儿轻省,多半时间还是负责照顾两个孩子,而自打知道瘌毛头的笑点在哪里后,她带毛头就松快多了。单从这一点来看,她还得感谢袁弟来,当然事实上她一点儿也不想看到那蠢货。 可都在一个院子里,宋家也不算大,怎么可能碰不到?随着俩孩子渐渐大了,天气也愈发暖和了,张秀禾时不时的就抱着他们去外头晒太阳,有时候就会跟袁弟来打个照面。 虽然心里厌恶,可张秀禾还是没怎么表现出来,顶多就是对袁弟来爱理不理的。偏巧,毛头和喜宝都到了好奇心旺盛的阶段,总是忍不住想往袁弟来那头去。 每回看到这情况,张秀禾都会拽住毛头,坚决不叫他过去。可换成喜宝,她就没那么坚定了,想着那到底是喜宝的亲妈,总不能故意拦着不让母女俩亲近吧?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是没拦着,可人家袁弟来却窜得比兔子还快,只要喜宝一有往她那边靠近的迹象,立马就起身回屋,还每次都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下一脸懵逼的喜宝。 张秀禾气啊,气得恨不得冲上去把门窗砸个稀巴烂,回头就搂着喜宝亲香个没完:“喜宝,咱们不理她,谁稀罕!” 喜宝哪里懂那么多,每回都被亲得咯咯直笑,眨眼就又跟毛头玩到一块儿去了。 最开始,除了张秀禾外,没人发现这事儿。张秀禾也没跟其他人提起过,可架不住事情就是那么巧。 这天,宋卫民提前下工回了家,正好就看到袁弟来跟被鬼撵似的,匆匆跑回了屋里,再一看,却看到喜宝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脸不解的望着紧闭的房门。 尽管张秀禾很快就把喜宝抱回去了,可宋卫民还是在心里咯噔一声响,忙三步并作两步的回了屋,一进去就问:“你躲着喜宝干啥?” 袁弟来一脸复杂的看着他,一时间没吭声。 宋卫民低头盘算了一阵,忽的想起袁弟来娘家亲妈好像是一连生了五个闺女才得的儿子,莫不是怕跟她亲妈一个样儿?他觉得自己真相了,忙开口安慰:“没事儿,就算这胎又是闺女也没啥,妈挺喜欢闺女的。你看看她多稀罕喜宝,当初她也稀罕菊花,对我们仨不是打就是骂的,对菊花从来都是好声好气的,一回都没骂过。” 然而,他这话非但没有安慰到袁弟来,反而叫她愈发的纠结起来。 凭良心说,赵红英的表现太明显了,除非是傻子外加瞎子,才会看不出来她喜欢喜宝。至于宋菊花,袁弟来不知道,她嫁进门没过多久,宋菊花就嫁到城里去了,两三年才回来一趟,所以真的不了解。可单看喜宝好了,就已经能看出赵红英并非重男轻女的人。 可是 叫她怎么愿意承认会有人稀罕闺女不稀罕儿子?她从小到大都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人人都告诉她,闺女没用,再有出息那也是别人家的,只有儿子才是下半辈子的倚靠。现在,让她否定这个观念,岂不是说她这二十多年都白活了? 不光这样,之前她一直努力说服自己,娘家亲妈格外得疼惜她,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疼着,上头的四个姐姐加一块儿都没她那么受宠,所以她始终觉得自己很幸福。当然,她不可能拿自己去跟两个弟弟比,女儿怎么能比得上儿子呢?那是绝对不存在这种可能性的。 所以,赵红英对张秀禾那么好,就是因为张秀禾生了两个儿子,才不是因为喜宝。喜宝算个啥?一个丫头片子罢了,养得再好也要嫁出去,迟早是别人家的人! “弟来?”宋卫民劝了半天也没见她吭声,忍不住上前推了推她。 袁弟来像是猛的惊醒了一般,一下子脱口而出:“我不想看到喜宝,当初就是因为跟春丽那几个丫头片子待久了,我才生了喜宝。要是这回再跟喜宝待一块儿,又生赔钱货咋办?” “也不能这么说。”宋卫民还是继续劝她,“反正妈喜欢,也没啥。” “妈喜欢?妈再喜欢又有啥用?菊花她嫁得好吧?都嫁给城里人了,吃的是城里的供应粮,可跟咱们家有啥关系?你看看她,两三年才回来一趟,顶啥用?”袁弟来突然就爆发了,“你说她忙,对,她都是老程家的人了,谁也不能逼着她回娘家。那喜宝呢?回头她也有出息了,嫁到好人家了,我咋办?” “可菊花不是常给妈布票吗?”宋卫民也是头一次看到袁弟来那么激动,顿时有些犯怵,懵了半晌才挤出这句话来。 袁弟来还是摇了摇头:“光给布票管啥用?要不是老四每个月都寄钱回来,她给了布票,咱们家买得起吗?所以啊,还是要生儿子,等咱们老了就得靠儿子!” 对喜宝好,是能讨婆婆欢心,可袁弟来自认为看得极为明白,婆婆对她好有啥用?她现在年纪轻,靠自己或者靠男人都成,可等她老了呢?婆婆两腿一蹬就走了,她咋办?她还能跑去女婿家里,求着女儿女婿养她?做啥春秋大梦呢! 认真的想了想,袁弟来很是严肃的开口:“卫民,妈对喜宝好,是因为她有儿子可以倚靠。咱们不同,说到底还是得生儿子,生得越多越好。喜宝那儿,横竖大嫂喜欢,又有妈护着,咱们就当没生过这个闺女,等养个十来年嫁出去了,就更没咱的事儿了。” “呃好吧,都听你的。” 比起家里大人们的感概和惊讶,几个小孩子的想法就简单多了,无非就是想吃而已。 孩子里头年岁最大的强子,前两天就已经知道自己九月里要去上学的事儿,深知好日子没几天的他最近别提有多闹腾了,这会儿更是缠着他爸,非闹着要摘果子吃。 宋卫国抬头瞅了眼挂在枝头青涩的果子,还没吃到嘴里就感觉到了一股子酸意,低头在强子脑袋上呼噜了一把,没好气的说:“吃啥吃,还没熟呢!” 强子不乐意了:“那等它熟了,我还不得上学去了?” “那也不能吃青果子!”宋卫国警告的瞪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看那两棵歪脖子树,到现在,他还有些不大相信老树结果这事儿。 这时,赵红英发话了:“把强子c大伟给我看牢了,不准叫他们上树摘果子。谁敢胡闹我就打断他爹的腿!” 宋卫国和宋卫党听得心里拔凉拔凉的,没等他俩开口,就听赵红英又道:“去问问队上谁家养了狗,替我讨一条来。省得到时候果子熟了惹来了不开眼的贼儿。记得,只要土狗,吃得少长得凶,叫起来也够吓人。到时候往屋后一撂,看哪个不要命的敢来!” 亲妈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咋样?宋卫国先点了点头,还想问仔细点,就见亲妈转身回前头去了,看样子应该是往自个儿那屋去的。 赵红英是去看喜宝的,几个月大的小婴儿本来就是一天一个样儿,感觉稍微疏忽了点儿,就一下子长大了。又因着这些日子都是张秀禾在带孩子,她只见天的往她那屋里钻,搂上喜宝就是一阵心肝宝儿。 喜宝已经快两个月大了,因为养得精细,完全不像队上其他孩子那样黑乎乎臭烘烘的。她的皮肤白皙得很,脸上身上连胳膊上都是一团团的软肉,尤其两条小胳膊,跟白莲藕真没啥区别了,赵红英还特地往她的小手腕上绑了条祝福的红绳,盼着她平安长大。 “唉,搁以前怎么说也得给喜宝弄个小银镯c木牌牌啥的,这年头就不成了。”赵红英颇有些失落,却是不单是那些祈福用品被打上了封建迷信的标签,像洗三满月百日之类的,也不允许大办,当然自家小聚是无所谓的,却不能邀请亲朋好友,这叫啥事儿! 一旁的张秀禾劝着:“弄点儿好吃好喝的,不比这些实惠?等到过年,喜宝就能吃其他东西了。” “也是,我得想法子多弄点儿喜宝能吃的来。”赵红英一想,到过年喜宝也才半岁,能吃的东西太少了。就是来年,估摸着也就像小米粥c鸡蛋黄之类的能入口了。鸡蛋家里倒是有的,别人家舍不得吃,都囤起来去供销社换盐,老宋家自打去年起,所有的鸡蛋都叫俩儿媳妇儿分了吃。到明年,倒是可以都留着给喜宝。可惜上头有规定,每家每户最多只能养三只鸡,要是能养多点儿,不光能自家吃,还能捎到城里去卖呢。 当然,这也仅仅是想想而已,自家吃无所谓,买卖可是犯了大忌讳的。 赵红英正盘算着,怀里的喜宝忽的“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她不禁跟着一笑:“咋了?喜宝也想赶紧长大,吃好东西?好好,奶奶叫你大伯他们努力干活赚工分,叫你四叔在部队里好好训练赚津贴,叫你小姑多攒些副食品票好不好?喜宝你啥都不用管,乖乖吃奶快快长大。” 小孩子长得再快,那也没老宋家屋后歪脖子树上的果实长得快。 明明之前瞧着还全是青涩,没过几天再一看,不单长大了一圈,数量也更多了,就连颜色都开始由青转黄了。大人们还不算太激动,小孩子们却是完全受不起诱惑。强子和大伟这几天哪里都不去,见天的守在树下,倒是不用担心被外人惦记了。就连几个小姑娘,就是春丽c春梅和春芳,她们仨都忍不住趴在靠屋后的窗上眼巴巴的瞧着,尤其是才两岁的春梅,好几次都忍不住拿手放在嘴里,哈喇子吧嗒吧嗒的留下来,弄得春丽老帮她擦口水,擦得下巴都泛红了。 其实说白了,还不是因为物资短缺,小孩子才会馋成那样吗?要说起来,红旗公社靠南边还有做大山,离他们第七生产队当然远得很,可大人们要去一趟也不算难。问题是,前些年大炼钢铁时,砍了太多太多的树,连果树都没能幸免于难。再说了,山上的东西那也属于国家的,作为社员是万万不能挖社会主义的墙脚。 所以,可不就苦了小孩子们? 等又一个月后,眼瞅着有一两枚早熟的果子看起来像是成熟了,赵红英叫人上去摘下来,洗干净切成小块,叫家里人都尝尝。 强子第一个张嘴,然后“嗷”的一声跳起来,龇牙咧嘴的样子就跟吃了毒药一样。不过,兴许毒药的味道都比这个好,因为这橙子太酸太酸太酸了 再酸也舍不得丢掉!强子只抽着腮帮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吮着,哪怕酸得他眼睛鼻子全挤到一块儿了,仍然不肯放弃。看他吃成那样,他妈张秀禾都没敢下嘴,愣了一下后,把自个儿手里的一小块也塞给了强子。 两棵橙子树今年结出的果子是真不少,味道吧,一开始那真是惨不忍睹,不过又捱了一段日子后,酸味淡了很多,哪怕仍旧不甜,那总归是能入口了。关键是,数量太多了,而且卖相也好得很。 一句话,光看它的外表,绝对想象不出它有多难吃。 赵红英尝过一次后,就彻底放弃了,哪怕橙子能放挺久的,她也不打算留着。反正喜宝又不能吃,再说哪怕能吃好了,她也舍不得叫喜宝吃这么酸不溜丢的东西。吃块糖不好吗?起码能甜甜嘴。 不过,等真把果子摘下来后,赵红英还是认真的分了起来。给菊花送一篮子去,她大哥赵满仓也不能忘了,隔壁小叔子家也要分点,再有就是已经看好的有狗的那户人家,意思一下送几个总是要的。 可怜宋卫国,他先是被亲妈指挥着上树挑已经熟了的橙子摘下来,又被要求往县城里菊花家去一趟,还有说好了抱狗的那户人家。好在他舅家和叔家离得近,用不着他去,可就算这样他也仍旧被亲妈使唤得团团转。 当然,哪怕去掉打算送人的这些,剩下的还有不少,更别提屋后树上还有不少尚未成熟的,绝对够家里的孩子祸霍的。 挑卖相最好的拎了一篮子,赵红英亲自往赵满仓家里跑了一趟。这果子好不好吃是一回事儿,关键这代表着她惦记亲哥。正好,赵满仓还真就吃这套,一看到亲妹子拎了一篮子黄橙橙的果子过来,立马就开始回忆当年。 话说多年前,他们这一带闹了很严重的饥荒,所有人都在熬日子,别说粗粮了,那是连树根c观音土都忍不住吃下肚的年代。 “那时候日子过得真苦啊!咱们老赵家,原本有八房人,几十口人,现在你再看看,我和你姑,还有你红霞堂姑,再就只剩下隔壁你栓子叔和贵子叔了。”一提起往事,赵满仓就红了眼睛,拿手在儿子赵建设肩上重重的拍着,“你姑人好啊,自个儿去啃那树根,把半碗粥给我喝了。要不是那半碗粥,我能活下来?还能有你这个小兔崽子?建设啊,你要对你姑好啊,你要知道记着这份恩情啊!” 赵建设他老爹是真正的打小干苦力啊,那巴掌啊,一下就能把他拍矮一截,几下之后,他只觉得自个儿的心肺都快要被拍出来了:“嗯嗯,我记着呢,记得!” “你小子要是敢忘了,我一定打死你!” “忘不了忘不了”赵建设被拍得都没脾气了,连声讨饶,好半天才从老爹的魔爪下成功逃生,完了他还得把他姑送回去,明明两家相隔不远,他得骑着他那大红旗把他姑送回家去。这造的什么孽啊! 相对于赵满仓的感激涕零,隔壁家显然要淡定多了,毕竟两家就隔了一堵墙,屋后那头更是一目了然的。赵红霞老早就知道赵红英家的橙子树结果一事,刚开始她还盯着自家的果树看,可看得眼睛都酸了,也没看到有丁点儿结果的迹象。 对于赵红霞的失望,赵红英丝毫不以为然,这要是谁家老树都能结果,还怎么显出老天爷疼她呢?百世善人的奶奶啊,那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人能当得了的。 又两天后,一只娇憨可爱的小奶狗被宋卫国抱了回来。 就在这时,老大宋卫国那屋传来一声尖锐的哭嚎声,紧接着就看到他家宋强捏着鼻子跑了出来,边跑边高声叫唤:“弟弟被打雷吓哭了!弟弟还拉屎粑粑了!” 赵红英一脸嫌弃的往旁边闪了闪:“你给我躲远点儿,别熏着喜宝。对了,叫你妈赶紧收拾收拾,该洗的洗,别弄得一屋子腌臜。”又低头瞅了瞅怀里的喜宝,见她只瞪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眸子也不知道在看些啥,这才放下心来,柔声安慰着,“喜宝乖,喜宝好,奶奶最疼咱们家小喜宝了,看看你哥,胆子比耗子都小,窝囊废!” 不耐烦听里屋的动静,赵红英搂着喜宝走到老宋头跟前,冲着外头努了努嘴,问:“卫国他爹,咱们生产大队的粮食都收上来了吧?其他地儿呢?” 老宋头猛抽了两口旱烟,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一旁的宋卫国赶紧接了一句:“咱们这儿铁定没事,连地里的零碎都被半大小子拣干净了。我亲眼瞅着大表哥给粮仓落了锁,碗那么大的锁头,他还把钥匙揣怀里带走了。” “其他地儿呢?”赵红英再次问了一声。 宋卫国不大明白为啥他妈非要追问其他地儿,秋收这阵子所有人都在地里忙活,他一个壮劳力更是哪儿都跑不了,只能像老宋头那样摇摇头:“那就不知道了。”见他妈一脸的嫌弃,他又添了一句,“我记得其他生产队应该没咱们这儿熟得快,别怕是还在地里忙活吧?” 要还在地里头,只要不是倒霉的连下好几天雨,那还能保住不少。万一正好摊上坝子晒粮,就这么点时间,怕是抢不回多少,那才是最要命的。真要这样,保不准连公粮都交不上了。 这些事儿大家其实都想得到,庆幸他们生产队不曾遭难的同时,也忍不住心疼起来,说到底那可都是救命的粮食啊! 一时间,宋家里外除了雷声雨声,就只剩下宋卫国家那小儿子嗷嗷哭叫的声音。那孩子比喜宝早生了半个月,因为在娘胎里养得不错,倒也长得挺白胖的,就是模样不咋地,这都满月了还没长出头发来。赵红英偶然间瞧了一回,瘪了瘪嘴随口给他起了个小名,叫瘌毛头。 张秀禾:那是你亲孙子!! 可惜,瘌毛头的爹妈都是老实头,尽管心里颇有怨言,嘴上却仍道挺好的。小名儿嘛,他们这一带的习惯就是贱名好养活,听听这个名字,多贱呢!再琢磨下喜宝这名字,由此可见赵红英这个当奶奶的,对亲孙子绝对是真爱。 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了,不然还能咋滴? 宋家四子分别名为卫国c卫党c卫民c卫军,除了老四卫军早几年当了兵,前头仨都留在了村里。到现在,卫国家两子两女,俩儿子也就是宋强和瘌毛头,俩闺女分别叫春丽c春梅。卫党家是一儿一女,儿子宋伟,女儿春芳。卫民家就一个喜宝,卫军还没成家。 赵红英一面小声的哄着喜宝睡觉,一面想着事儿,等喜宝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了,她才冲着大儿子吩咐:“卫国,等雨停了你出去打听打听,看看其他地儿咋样了,再问问城里会不会缺粮。” 这场暴雨来得突然,瞅着还不小,怕是附近一带都要遭殃。偏临近交公粮的时候,万一真的遭了灾,只怕到时候连公粮都交不上。赵红英不担心其他人家,她就心疼嫁到了城里的小闺女。要知道,乡下地头交的公粮那都是往城里送的,要是交不上,城里人就算手头上有粮本有粮票有钱,也未必能吃得上供应粮。 宋卫国答应了一声,表示记住了。 事实证明,赵红英的猜测一点儿也没错。其实,也不是附近一带粮食晚收了,而是他们生产队粮食提前成熟c提前收割c提前晒干,自然也就是提前入仓保存了下来。而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又是个能耐人,在几乎所有人家都是泥墙稻草屋的情况下,唯独队里的粮仓是一年两修,不单地势最高,还在房前屋后都挖了沟渠,一直挖到了河边上,哪怕连着下个几天暴雨,粮仓里的粮食都是干的,半点儿不会受影响。 这场雨,足足下了大半天,到半夜里才停了。赵红英半夜里起身,听着外头没啥动静了,还道运气不坏,搂着喜宝美滋滋的睡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大队长赵建设立马召集人手,赶紧将粮食往城里送。夜长梦多啊,横竖公粮每年都要交,晚几日交,那仓里的粮食也不会下崽,还不如早交早了事,也好叫他彻底放下心来。 这回,倒不用所有人齐刷刷上阵了,每家每户都出五人,宋家是老宋头父子四人加上老二媳妇儿,毕竟只有她不用奶孩子。早早的出发,又因为人多力量大,一天之内就将所有的公粮交了上去,还得到了上头的表扬。 宋卫国没忘记他妈叮嘱的事儿,打听清楚后,晚间回来告诉她,情况比原先猜测的更加严重。 却说附近一带,尽管粮食是比他们大队晚熟了些,可其实也没晚几天,地里的粮食差不多都收割上来了,正在坝子上晒呢。谁知暴雨说来就来,坝上就留了两人看着,等其他人急吼吼的从地头赶过来,说啥都晚了。粮食直接被冲了个一干二净,留下一帮人在暴雨中抱头痛哭。 地里头倒是还剩了点儿,可就那么点儿连交公粮都不够,管啥用?而且,今年交不上公粮,那就得先欠着,来年接着补! 赵红英抱着喜宝坐在床沿上,从听了个开头就开始皱眉,等宋卫国说完了,她又吩咐:“你明个儿去问问建设,咱们队里啥时候分粮食?等分完了,你给你妹子送两袋去。” 他们生产队是肯定饿不着,顶多就是没精细粮食吃,单混个肚儿圆还是容易的。可城里就不同了,别看月月都有供应,可要是限粮了,就是凌晨两点去粮站门口排队,都未必能买到供应粮。 “好,我明个儿一早就去问。”宋卫国点头答应了,横竖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就是他舅家的表哥,平日里也没少打交道,再说分粮嘛,迟早都要分的,就赵建设那性子,只怕巴不得早点儿分完早点儿了事。 还真别说,事儿就是这样的。宋卫国第二天在村里转悠了一圈,回来就告诉赵红英,等午饭后就开仓分粮。 说起来,粮食也分好几种,他们生产队有好些田地在半山腰上,不适合种麦子,只能种一些土豆红薯之类的粗粮。不过粗粮也有好处,那就是量多,五斤粗粮可以抵一斤细粮。依着工分来算,今年是四个工分换一斤细粮或者五斤粗粮。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年头填饱肚子尚且不易,谁家愿意要细粮了?恨不得全都换成粗粮。 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一早就统计好了交完公粮后的粮食总量,规定每人都是五份粗粮搭配一份细粮。当然,等分好粮食后,社员私底下再交换,他是不管的。偷偷卖粮食,那叫投机倒把,但以粮易粮却是完全被允许的。 分粮,永远是社员最高兴的时候。尤其他们今年大丰收,哪怕是工分少的人家,分到粮食也够一年吃的了。一想到接下来用不着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大家伙各个都是喜笑颜开的。 粮食都被晒得干透了,实打实的份量,所以即便份量很重,占的地方倒是不多。各家各户都不是头一回分粮食了,或是拿麻布袋子,或是背着细竹篓子,轮到谁家都是颠颠儿的上前核对,就算知晓肯定有自家的,也生怕慢人一步。 他们这儿每人的标准口粮是按照壮劳力c妇女c老人c孩子,各有不同。 宋家上下四个壮劳力四个妇女还有七个娃儿,本来就能分到不少粮食,算上粗粮那就更多了。只可惜不让全换粗粮,不过想想其他生产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 有赵建设这个赵红英娘家侄儿在,宋家人才刚到粮仓不久,就被叫上前分粮食了。这明着给他们好处是不行,可给些方便却是没问题的。其他社员还在排队等着呢,他们已经肩挑手抬的往家里运粮食了。 瞅着堆了小半个屋子的粮食,宋家上下都高兴得很,尤其是赵红英,她只是跟着一道儿去分粮食了,家里壮劳力多,并不用她亲自上阵运粮食。因此,她早一步回到家,搂着喜宝就这么看着儿子儿媳把粮食摆放齐整。 “这些细粮该是够了”赵红英低头盘算了一阵子,大概估摸着够吃了,又想这细粮换粗粮难,粗粮换细粮可不是容易得很吗?索性也不算了,真要是不够吃了再跟人换也来得及。 想到这里,她往喜宝脸上亲香了好几口,越瞧越高兴,笑得连牙豁子都露出来了:“奶奶的喜宝哟,快快长大。等出了牙,奶奶给做面疙瘩,咱们喜宝顿顿喝稠粥c吃包子饺子。” 宋家众人有点儿懵,赵红英听着没声儿了,扭头一看。好家伙,儿子儿媳都跟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她登时脸子一拉,没好气的嚷着:“卫国卫党卫民,你们仨明年给我好好干,多挣点儿工分,听见没!” 喷完儿子她还不歇气,又将炮口对准了儿媳,“还不赶紧做饭去!杵这儿当门神呢?给老三家的做个糖水蛋,可别给饿断了奶。” 这都叫什么事儿! 许是张秀禾一直傻站着没动弹,赵红英危险的眯了眯眼睛,刚要说什么,张秀禾猛的回过神来,扭头就往灶间冲去,转瞬就没了踪影。 其他人见状,当然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生怕被受了牵连。唯独只有袁弟来,迟疑的立在堂屋里,不安的绞着手指,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赵红英一贯看不上老三媳妇,要不是她家老三太没用,没本事长得还寒碜,都二十好几了还没讨到媳妇儿,她也不会看上袁弟来。 这袁弟来甭管怎么说,模样还是不赖的,就是身子骨太差,养了都两年了,还是身无二两肉。更别提当初相媳妇儿的时候,那可真的是一阵风就能刮跑。此外,老袁家的名声也不好,男的好吃懒做百无一用,女的更是生来一副受气媳妇儿样,说个说比蚊子还小声,叫人听着就来气。 “杵这儿干啥?多吃点儿多喝点儿,可别饿着我的喜宝。”赵红英皱着眉头瞪了袁弟来一眼,目光还在她那平坦的胸前停留了一瞬,心下忍不住叹气。 这要是喜宝是从老大媳妇肚子里出来的,她还用得着操这份心?咋就偏偏轮到老三媳妇儿呢?要不仔细养着,真怕冷不丁就给断了奶,叫她的喜宝白白跟着遭了罪。 这日过后,宋卫国背了两袋子粗粮就往县里去了。晚间回来时,他告诉赵红英,妹子家里虽然还没断炊,可县里的粮店的确已经有两日没开门了。 城里人吃的是供应粮,每人每月都限量供应的,原本前两日就该供应这个月的新粮了,可谁知,粮食迟迟没收上来,县里的三家粮店齐刷刷关了门,去问了也不知道啥时候会有粮食。偏偏城里人极少有囤粮的习惯,再说就是想囤粮也没辙儿啊,谁叫每月的供应粮都是堪堪够吃的。 要是这一回宋卫国不去送粮食,他妹子家里估计都撑不过五日。 “妈你也不用太担心,听妹夫说,上头已经在申请调粮食了。国家不会不管咱们的,人多力量大,从别个地儿调一些过来,总能撑过去的。”宋卫国开口安慰着。 赵红英也知道这个理。说白了,她也是救急不救穷,这要是叫她养嫁出去的姑娘,那兴许还成,可叫她养姑爷一家子 做啥春秋大梦呢? 整整两袋子粗粮,勒紧裤腰带起码能吃上半个月,这要是半个月后粮食还没调运过来,估计城里得饿死一大片。不过,那就用不着她操心了,再说谁家还没几个亲戚呢? 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个理,谁家都有几个亲戚。可惜,多半人家有的都是那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穷亲戚。 他们大队是隶属于红旗公社第七生产大队,因为土地还算肥沃,每年出产的粮食都不少,哪怕交了公粮,分得的粮食也能叫全家上下把日子捱过去。 可今年,不是情况特殊吗? 整个公社里,除了他们第七生产大队外,其余的生产队尽数遭了秧。有些动作慢的,反而还算幸运,起码地里头的粮食保住了,等暴雨过去后,仔细的将地头翻了一遍又一遍,粮食一点点的全部晒干晒透,多少也能留下一些来。倒霉的反而是勤快的大队,比颗粒无收更惨的就是,所有的粮食尽数被暴雨冲刷走,丁点儿都不曾留下。 这城里还能等调剂供应粮,乡下地头咋办?就算国家不可能不管他们,这几日咋办?去年的粮食早就没了,秋收前都是靠吃野菜喝稀粥勉强混个水饱的,那会儿起码还能看着地里的收成自我安慰,可现在呢? 借粮! 必须想法子借粮! 于是,唯一大丰收且保住了全部粮食的第七生产大队,就成了众人眼中的大肥肉。 一时间,他们这儿人来人往,好多五六年乃至十几年没见过面的亲戚,就这么急吼吼的过来拜访了。都不用问来意,傻子都知道是为了借粮。 “不借不借,我们家也没粮食!” “这是我们一家子上下一整年的口粮啊,要是借了你们,我们吃啥?吃西北风去啊?不借!” “你这是借粮?你这是借命!走走,再不走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你说啥?我没良心?我要是有良心,全家上下都得饿死!“ 一幕幕借粮的情形不断的在他们大队里上演。 其实,若真的是近亲,哪个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亲人去死。可借粮这种事情,却是万万不能开口子。一旦起了头,借了东家,西家也想借,你十斤我八斤,任你有再多的粮食都不够借的。再有,既是借那啥时候还?总不能等来年秋收吧?真到了那份上,借出口粮的人家还能喘气? 所谓口粮,本就是用来糊口的。为了全家老小的性命,再自私又怎样?总比丢命来得强。 不过,宋家这头却格外得安静。 老宋家,其实是两户人家。多年以前,老宋头的老娘没了后,原本的宋家就从院子中间用一堵泥墙隔开,左边归了老宋头,右边则住着老宋头的弟弟宋二拐。 说来也是凑巧,老宋头和宋二拐是亲兄弟,而他们娶的媳妇儿则是一对姐妹花,不过是隔房的堂姐妹。老宋头的媳妇儿是赵红英,宋二拐的媳妇儿叫赵红霞,姐俩打小一道儿长大,因着家里就俩姑娘,加上性子相似,又嫁到了同一家,感情格外得深厚。 瞅着这两日外头的闹腾,赵红霞干脆利索的关了门户,旁人家爱咋咋地,反正她是不伺候的。 赵红英更能耐,她只自顾自的过日子,全然不怕有人上门借粮。对了,上一个胆敢来借粮的人,被她一手擀面棍一手杀猪刀,生生的追出去十里地,最后吓得摔到了苞谷地里,屁滚尿流的落荒而逃了。 正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赵家这对姐妹有多彪悍,所以宋家才格外得安静。这要是拼着挨顿打就能借到粮,咬咬牙也忍了,可事实却是挨了也是白挨,那谁还会去触霉头呢?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像赵家姐妹那般豁得出去,譬如老袁家。 第七生产大队里,最出名的是赵家,因为大队长就是他们家的。其次是娶了俩赵家女的宋家,再然后就是老袁家了。 比起以不好惹出名的赵c宋两家,老袁家出名的理由有点儿丢人。 面c怂c窝里横总之就没一个好词儿。不过,搁这会儿,老袁家却仿佛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了,一个两个的都眼巴巴的上门套近乎说好话,再不济也就是嗷嗷哭叫两声,了不起再往地上一趟,只要舍得丢开脸面,总能借到粮食的。 短短两日时间,队里其他人家为了保住自家的口粮,那是煞费苦心,好些都忍不住动了粗。独独老袁家,愣是因为舍不下颜面,把一年的口粮借了个七七八八。 没法子呀,不借不成啊,到底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啊! 在见到亲妈时,袁弟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上次秋收时瞧着还行,顶多也就是看着疲惫得很,精气神还是不错的,可秋收都结束了,也寻不出什么活儿了,怎么瞧着还不如之前呢? 袁弟来被唬住了,一脸惊吓的看着她妈,结结巴巴的开口:“妈c妈你咋了?” 原本,老宋家是不欢迎外人来的,毕竟眼下情况特殊。不过老袁家跟他们是一个生产队的,就算壮劳力少了点儿,可分得的粮食应该也是够吃的。既然不是来借粮的,赵红英觉得自己还是很好说话的,见就见呗。 于是,袁弟来见到了她亲妈,顺便被吓了个半死。 “弟来啊!”她亲妈未语先落泪,伸着那双形如鸡爪的手抓住了袁弟来的胳膊,声泪俱下的说,“妈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过不下去了。这回你一定要帮帮妈,求你了!” “咋了?到底咋了?”袁弟来还是很心疼她亲妈的,赶忙连声发问,就怕家里发生了什么惨事儿。 是挺惨的,说是惨绝人寰都不为过。 一家子一整年的口粮都被借走了,你说惨不惨?当然,也不是一丁点儿全无,可剩下的那一点,最多也就撑个一两月的,还不知道明个儿会不会再有人来借粮。 问出了缘由后,袁弟来傻眼了。 口粮都被借走了,那日子该怎么过?偏她亲妈已经哭了个死去活,弄得她想责怪都没了底气,生怕亲妈一时想不开做了糊涂事儿。再说了,这会上门借粮的肯定是亲戚,摊她头上她也不知道该咋拒绝。 “弟来,你就帮帮家里吧,我饿死了不打紧,可你弟弟你侄儿还没吃呢。”见女儿还在发呆,她索性挑明了话头,“跟你婆婆借点儿粮食啊,等其他人还咱家了,我立马还给她。” 袁弟来一脸的惨白,僵硬着身子摇了摇头。 “啥意思?你不肯借?你咋就那么狠心,看着你弟弟你侄儿被活生生的饿死啊!” 不忍心又能咋样,袁弟来哆嗦着嘴唇,好半天才挤出两句话:“婆婆不会答应的她会打死我的” 这都进门两年多了,她就是再傻那也看透她婆婆了。借粮这档子事儿,搁在旁人身上,兴许是要粮没有要命一条,可换成她婆婆赵红英,那绝对是借粮没门,你还得把小命搭上。 “你问都没问!” 面对亲妈的含泪控诉,袁弟来一个没忍住,嚎啕大哭起来:“她不会借粮的,不会的!”跟赵红英借粮有啥后果?你一张嘴,她就能抬手甩你一个大耳括子,要是再纠缠下去,她能直接操刀子上阵。还问啥?有啥好问的! “妈,我不敢啊,不敢问她对不起,对不起!”袁弟来哭得难以自抑,可她是真的没办法,就算不提借粮,她也不敢跟赵红英说话。 最终,她只能挂着眼泪送走了亲妈。回到屋里,伏在床上却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悲切。哪有当闺女的享福,亲妈亲弟亲侄儿却连口饭都吃不上,咋会有这种事儿呢? 等张秀禾依着吩咐端着糖水鸡蛋过来时,就看到袁弟来哭得气噎喉堵,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她懵了一下,可还是尽职尽责的提醒要趁早喝了糖水鸡蛋。好在袁弟来伤心归伤心,本质却还是个胆小怯弱的小女人,听到这话后,只拿手背抹了抹眼泪,颤颤巍巍的伸手接过大海碗,含着眼泪喝了起来。 香喷喷的鸡蛋里掺着甜津津的糖水,就这么顺着食道滑到了她的胃里,暖暖的,很舒服。 可一想到娘家人这会儿还在挨饿,袁弟来只觉得嘴里的糖水鸡蛋就瞬间失去了好滋味,她的眼泪更是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滴滴答答的往碗里落。偏她生得格外秀气,哭得又是一副梨花带雨c肝肠寸断的模样,更兼就这般了,她还是没有任何抗拒,只坚强又艰难的边落泪边往下咽。 没有甘甜,唯有苦涩。 张秀禾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要不是这碗糖水鸡蛋是她亲手煮好了并端过来的,还真以为袁弟来这是在喝耗子药呢,瞧这可怜样儿 ——你不喝倒是给我喝啊!! 别说他们队上了,就是整个公社里,有自行车的也没几个。这年头,自行车那绝对是大件,先不说价格,单是想要弄到一张自行车票,就费老鼻子劲儿了。 赵建设的自行车是一辆大红旗,红旗牌重型自行车,既稳当又能负重。为了能买到一辆,他攒了好几年的钱,还四处找人帮忙找自行车票,数不清托了多少人情,总算在今年年初入了手。对这个大家伙,赵建设只差没当祖宗伺候了,每骑一回都要拿毛巾里里外外都擦一遍,谁来借都不答应,也就他姑赵红英了,这个真没法拒绝,因为他爹会揍他。 不光要借车,还得出人出力把他姑送到县城里,再给捎回来,每月一趟,都快成习惯了。 好在有自行车就是方便,到县城时,也就八点刚过,俩人就到了邮局,掏出汇款单提钱。 自打两年前宋卫军入伍后,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钱。久而久之,不止负责接送的赵建设习惯了,连邮局的工作人员都跟他们混熟了。等收了汇款单,兑好钱后,那人还特地提醒了一句:“这回是三十二块五,你点点。” 之前,赵红英和赵建设只顾着拿单子,都没细看,得了提醒才发现汇款单上不是原先的二十七块五,而是三十二块五。 “卫军升职了?”赵建设先反应了过来。这工资也好,津贴也罢,全都是严格按照国家标准来发放的,该几级就是几级,全国各地所有单位都是一个样儿的。 整整多了五块钱啊,这是涨了一级工资,也代表宋卫军升职了。 赵红英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仔细把钱点好拿手帕包好,揣到怀里收了起来。 从邮局出来后,赵建设带上他姑就直接往百货大楼去了。 百货大楼离邮局很近,就在同一条街,因此他们很快就到了百货大楼,熟门熟路的走上二楼,在靠西面的卖布柜台上找到了正在忙活的宋菊花。 “妈!”宋菊花一看到亲妈,立马笑着叫了一声,还是赵红英让她赶紧做事,有话等下说。 宋菊花应了一声,收了跟前顾客的布票和钱,开始扯布。 作为县城里唯一的一个百货大楼,从外头看倒是挺好的,可其实里头卖的东西并不多。像宋菊花所在的卖布柜台,看着是有三个大台面,可却是包括了布匹c被面c衣裤等等,种类花色都非常少。然而即使这样,想买东西除了要有钱外,还得有布票。 这会儿柜台前就一个顾客,是个跟赵红英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太,交了布票和钱后,眼巴巴的等着,直到宋菊花利索的扯了一小段布,折叠好交给她。 可怜巴巴的一小段布,却不是宋菊花弄错了,而是那老太太拿来的布票上头,写的就是伍市寸,上头还印着“为人民服务”。 哪怕不是头一回看到这种情形了,赵红英还是没忍住在心里暗道,就这么点儿布头能干啥,买回家包饺子吗? 这时,宋菊花记好了账,抬头笑看着她妈:“这个月的肉票我还没用,我小姑子前个儿还给了我两张糖票,算着妈你也该来找我了,这两天一直揣兜里呢。对了,要布吗?” 买布的老太太临走前羡慕的看了赵红英一眼,虽然是乡下人的打扮,可架不住人家有个好闺女呢。 赵红英似乎也感觉到了,挺了挺胸:“都要。你哥涨了津贴,以后就是每个月三十二块五了。” “四哥打小就最能耐。”宋菊花边说边掏口袋,把肉票和糖票都给了赵红英,又弯腰从柜台底下翻出了一包东西来,“这是‘处理布’,还有一件‘处理男用汗衫’。” 宋菊花冲着她妈眨了眨眼睛,这所谓的处理货其实很多都称不上是残次品,譬如说那件处理的男用汗衫,仅仅是外包装有所破损,里头则是完好的。这种汗衫是需要专门的汗衫背心票的,不过处理品就不同了,不要票,价钱还便宜。 有这么个卖布的闺女,赵红英压根就不用担心没衣裳穿。可因为节俭惯了,她平常还是不太舍得花钱,能省则省嘛。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她有喜宝了。 赵红英一面从怀里掏出手帕,一面不忘叮嘱女儿:“你帮我攒点儿棉花票,越多越好。” “成,是要给强子做新棉袄吧?”提起娘家大侄儿,宋菊花还怪想他的。她两年前才结婚的,之前在娘家时,常帮大嫂二嫂带孩子,跟强子感情最好,毕竟相处时间长,再说强子还是老宋家的长孙。 可惜,虽然一贯自诩是赵红英贴心小棉袄,这回宋菊花却完全没猜到点子上。 打开手帕拿了钱,赵红英一脸不以为然的说:“强子穿啥新棉袄,旧年的又不是不能穿了,缝缝补补的,我看还能穿个三两年的。” 宋菊花去接钱的手顿住了。 就听赵红英又说:“你有空回队上瞅瞅,你侄女喜宝长得可好了,你见了一定喜欢。对了,棉花那事儿你放在心上啊,记得多攒些,我想过了,喜宝还差一块褥子条厚被条薄被,还得给她做两身新棉衣,好换着穿。对了,棉鞋也不能缺,再做一顶小棉帽,上头给她缀两朵花儿,喜宝戴上一定好看!” “好了,事儿你记着点,我走了。”赵红英拿上东西揣好票证,她还惦记着买肉买糖,说完就走了。一旁当壁画的赵建设赶紧跟上。 他们倒是来去匆匆,却留下了一脸懵逼的宋菊花。 宋菊花想不明白,不就是一个月没见面吗?咋亲妈徒然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说变就变呢?你要变,倒是提前打个招呼呢。等等,想起前些日子她大哥特地跑家里讨名字的事儿,她觉得自己大概真相了。 其实说白了,也不是她有多聪明,真就能通过只言片语猜到真相。而是从小到大,她都深刻的贯彻了一个原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5.第095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救济粮一到,城里供应粮危机立马解决了, 而红旗公社这边也得了一部分救济粮。粮食肯定不能白给, 只当是公社出面替社员向上面暂时借的,等来娘情况好转后,再慢慢如数归还。 消息一出, 不说其他生产队了,他们第七大队也都松了一口气。等救济粮一到, 就再没人上门借粮了, 这下总算可以安生过日子了。 就在救济粮到的那一日中午, 赵红霞兴冲冲的从外头归来, 直奔隔壁家。刚一进院门就听她高声嚷嚷道:“姐,建设他被上头领导表扬了, 听说还给发了个簇新的搪瓷缸子, 走,咱们去瞧瞧!” 院子里,张秀禾刚涮了碗筷, 正打算去给喜宝喂奶, 就先听赵红霞嚷了这么一声,她听了脚步先唤了声婶儿,回灶间搁好碗筷,这才走进了堂屋。 堂屋里, 赵红英正搂着喜宝跟赵红霞说话。张秀禾进屋接过喜宝, 笑着对赵红英说:“妈, 你跟婶儿出去转转呗。喜宝有我看着,你还不放心?” 赵红英确实没啥好不放心的,张秀禾生养了四个儿女,各个都敦实得很,就说只比喜宝早出生半个月的瘌毛头,瞧着都有两个喜宝那么大,可见有多壮了。想着自己是有段日子没出门了,出去走走,松松筋骨也好。 “那喜宝交给你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张秀禾“嗯”的应了一声,目送婆婆和婶儿出了门,抱着喜宝就往自个儿那屋走去。恰好这时,袁弟来从她那屋出来,低着头快步的走出了院子。 老宋家是五间大瓦房,最正中的是堂屋,两边各两间屋子,东面住的是老俩口并老大俩口子,西面则叫老二c老三他们住了。许是听见了推门声儿,她隔壁的老二媳妇王萍开了小半扇窗户,往院子里瞧,刚好看到袁弟来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 “她就这么走了?”王萍一脸的不敢置信,她这会儿怀里还搂着小女儿春芳,见她大嫂冲她招手,索性抱着女儿就往东屋去了。 妯娌俩进了东屋,虚掩上门,张秀禾冲着墙边的大床说:“你把芳芳搁床上去。” 东屋的床上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分别是张秀禾的俩闺女春丽c春梅,还有小儿子瘌毛头。不过,真正睡着的只有春梅一人,瘌毛头正蹬着两条光溜溜的小腿,呜哩哇啦的哭着。一旁的春丽则拿了把大蒲扇给弟妹扇风,倒是自个儿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春丽今年五岁了,兴许是女孩子的缘故,她倒是比她哥强子更懂事,打小就带着妹妹一道儿玩。不过,到底年岁摆在这儿,对于这个刚出生一个月的弟弟,她就没辙儿了。看到她妈进屋,她忙说:“妈,毛头咋老哭?是不是又饿了。” “你瞅他屁股湿不湿。”张秀禾边说边挨着床沿坐了下来。 一旁的王萍把女儿放在了侄女身旁,听了这话,顺手就把瘌毛头捞到了怀里,扯开尿片瞅了一眼:“没尿,大概是饿了。”又嗔怪的道,“丽丽才多大,你也真舍得。躺下躺下,这大中午的,好好歇会儿。” 宋春丽摇了摇头,她看了看打着小呼噜半点儿没受影响的亲妹和堂妹,又瞅了一眼被二婶抱在怀里还哭个不停的弟弟,手脚并用的蹭到了她妈身后,伸长脖子去看她妈喂喜宝。 因为喜宝已经叫张秀禾喂了好几天了,宋春丽当然认识她,不单认识,她还挺喜欢的:“喜宝比毛头乖,比毛头好看。” “所以你妈眼里就只剩喜宝了。”王萍其实很不理解,扭头看她大嫂,“你说你帮着喂奶也就算了,咋还帮着带呢?她是没奶,又不是没手!” “喜宝多讨人喜欢,大不了,我就当多生了个闺女呗。”张秀禾的目光落在了美滋滋吮着奶的喜宝面上,低头亲香了一口,“有人犯傻我可不傻。” 王萍想想也对,边哄瘌毛头边说:“你说她是不是看不出来妈稀罕喜宝啊?” “那就不是傻,是瞎了。”张秀禾调整了下姿势,好叫喜宝吃得舒服些,随口回道,“我看她是惦记着娘家那点儿破事呢。” “不是说救济粮下来了吗?”王萍有点儿纳闷,不过她对老袁家的事儿并不感兴趣,只问,“妈跟婶儿干啥去了?我刚在屋里就听到啥搪瓷缸子?” 张秀禾就把刚才那事儿说了出来,说完后瞅着喜宝像是吃饱了,赶紧抱着她起身在屋里走了走,又叫她把奶嗝打出来,这才哄她睡了。 等喜宝睡着了,她才抱过瘌毛头喂起了奶。似乎是饿到了,瘌毛头吃得很凶,没一会儿就吃光了,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嗝,小脑袋一歪,直接睡过去了。 得了,孩子都哄睡了,唯一没睡的春丽又是个乖的。也是到了这会儿,张秀禾和王萍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俩人各自的大儿子又不知跑哪儿野去了。不过,男孩本就淘气,六七岁又是猫嫌狗厌的年纪,横竖附近也没啥河沟,不用担心小孩偷摸着下水,因为很快就丢开这事儿,拿了针线开始缝补衣裳。 这年头啥都缺,衣服裤子那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好在她俩的手艺都不错,哪怕是打补丁,看着也不是很丑。她俩一面做着活儿,一面低声闲聊着,间或瞅一眼睡得喷香的孩子,倒也能打发时间。 这会儿的赵家可热闹得很。 赵家跟宋家一样,几房兄弟都是挨着住的。不同的是,虽然长辈都已过世,可赵红英跟她哥感情很好,赵红霞却自打父母故去后就不再跟兄弟来往,又因为她们姐俩走得近,每次回娘家,都是直接往赵红英她哥那院子去的。 赵红英她哥名叫赵满仓,十来年闹灾荒时他媳妇没捱过去,他也没再娶,就守着唯一的儿子过日子。好在他儿子争气,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生产队大队长,家里的日子当然过得不差,也算是老来享福了。 这不,今个儿一大清早,赵建设就去红旗公社那头开会了,中午回家时带来了一个搪瓷缸子。 等赵家姐俩过来时,就看到赵满仓双手捧着个锃光瓦亮的白底蓝边的搪瓷缸子,上头印着几个工农兵,还有“劳动最光荣”这五个大字。 看到两个妹妹,赵满仓二话不说就把手里的搪瓷缸子给她俩瞧,一脸喜色的跟她们说儿子被领导表扬的事儿。 亲侄儿被表扬了,赵红英当然高兴得很:“这回建设可给咱们生产队长脸了。” 一旁的赵红霞也连连点头附和。 赵满仓都笑得合不拢嘴了,好在他还记得儿子叮嘱的话,临了改了口:“建设说,那是咱们队里所有人的功劳,不能都算在他头上。”不过到底跟前这俩是他妹子,一个没忍住,他又说,“全公社就建设一人得了奖励,我这心里高兴啊!” 确实应该高兴,整个红旗公社十一个大队,只有他们第七大队全额上交了公粮,还提前了两三天。其他的生产队,别说交公粮了,还得手心向上跟国家借粮食吃,虽说迟早都要还的,可就现在这情况来看,啥时候能还上,还真不好说。 两下一对比,可不是愈发显得赵建设这个大队长能耐了吗? 这档口,队上其他社员也过来了,他们是来问问,救济粮那事儿是不是真的。 赵建设明确的告诉他们,救济粮是下来了,不过肯定不是一年的量,最多也就解决下短期内的粮食问题,接下来该咋办还得听上头的意见。 对于社员来说,这已经算是好消息了,起码短时间里,应该没人再来借粮了,他们总算能过安生日子了。 正高兴着呢,外头忽的跑进来一人,满脸焦急的挤到人群前头,大声的问赵建设:“队长,那咱们生产队的救济粮呢?人家都有,咋咱们没有?” 这一席话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还是赵建设反应快,叱道:“瞎说啥?咱们队上今年大丰收,要啥救济粮?” 其实按理说,救济粮既然是分到了红旗公社,就该所有生产队平分。可真正操作起来肯定不是这样的,毕竟生产队土地有贫瘠有肥沃的,产量不同,再说社员的数量也不同,咋可能平均分配呢?再说,第七生产队今年可没遭灾,公社那头就是觉得赵建设这个大队长有能耐,这才又是表彰又是奖励的。 谁知,竟然有人跑来要救济粮? 略定了定神,赵建设沉下脸来:“袁婶儿,我看在你年岁大的份上,叫你一声婶儿。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前头开仓分粮时,你家得了不少粮食。这一个月都没到,就都吃完了?那你就不用等救济粮了,再多都不够你们家祸害的!” 来人不是旁人,就是袁弟来那个娘家亲妈。她原就长了一副长年忍饥挨饿的模样,这会儿被赵建设当众训斥了一通,脸色更难看了,好半天才颤抖着嘴唇开口:“队长,我家是真没粮食了,没了” “那可不干我的事儿,分粮是按工分按人口算的,每个人都盖了手印的。”赵建设目光冰冷的看着她,虽然他只是个生产队的队长,可想要在气势上压倒一个老婆子实在是太容易了,好在他也没打算深究,只冲着社员们高声说着,“这粮食都分到自家手里了,想咋吃就咋吃,要是有人打算把一年的粮食在一个月里头都吃光,我就算是大队长,那也管不了。” 在场的其他社员一阵哄笑,盖住了袁婆子的辩解声。 同在一个大队上,谁还不知道谁。老袁家的那点儿破事,一早就传开了。也有那好心的提醒她,其他生产队不都得了救济粮吗?那也该把借的粮食还了吧? 这话,袁婆子倒是听进去了,再说她也明白不能跟赵建设这个生产队大队长对着干,讨到了主意后,立马赔礼道歉,转身就出去讨粮食了。 目睹着这一切的赵家姐俩却只一脸不屑,赵红英直接撂下话:“她要是能把粮食讨回来,我跟她姓!” 赵红霞也笑嘻嘻的跟着说:“她要能讨回来,当初就不会借出去了。” 之前赵建设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救济粮是有,可数量铁定不多,怕是跟城里人那样给一个月的口粮,就这还是往好了说的。等救济粮吃完以后咋办,搁这会儿真没人知道。所以,袁婆子注定是白忙活一场。 等赵建设打发走其他社员后,走到赵红英跟前,从胸前小兜里掏出了一张对折起来的纸:“姑,卫军又寄钱来了,你明个儿有空不,我陪你去趟城里。” 赵红英眼前一亮,宋卫军是她家老四,也是她最最中意的儿子。其实说白了,她压根就不是重男轻女,只是偏心眼儿,在她心目中,老四宋卫军最好,其次是她闺女宋菊花。当然,这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她的心肝儿是喜宝。 说起来,她之所以那么喜欢宋卫军,还不是因为这是她儿女里头,最聪明最能耐,也是最孝顺的一个。 两年前,宋卫军报名入伍,之后每个月他都会往家里寄钱。搁其他人身上是留一半寄一半,可宋卫军并不是这样的。因为军队里啥都包了,他都是每个月一发津贴就都寄来,自个儿一分钱都不留。 还有一点,他特地点明了每次取钱都必须他妈在场,其他人就算是得了汇款单,也一定提不到钱。 这孝子不稀罕,可孝顺成这样的,反正赵建设这辈子就只见过那么一个。又因为常替他姑写信,有次他就忍不住在信里问,将来要是娶媳妇儿,钱还给亲妈? 收到信的宋卫军,还真就在回信里提了一句。 ——媳妇儿能拿着我的钱跟人跑了,亲妈能不? 赵建设没话可说,只能认输。 正想着事儿呢,赵建设就听他姑说:“有空有空,我叫老大家的帮我看着喜宝,明个儿去城里买几两肉回来给她吃。” 对了,以往每回赵红英去城里取钱,都会去瞧瞧她闺女菊花,顺便叫菊花想法子弄点票来,好买点儿东西带回家。有时是几两肉,有时是几块糖,当然不是给儿媳妇儿吃的,而是给俩孙子的。不过,打从这个月起就可以改改了,喜宝还小吃不得,那就都给张秀禾吃,她好了,喜宝才能好。 对于他姑这种毫不掩饰的偏心眼儿行为,哪怕赵建设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他还不知道宋家最近发生的事儿,就纳闷咋他姑突然改性子了,居然把好吃的给儿媳妇儿?再一想,那钱是宋卫军给亲妈的,咋花都没他的事儿,横竖也不会给他花。 这么一想,赵建设心里就舒坦多了,跟他姑约好了时间,明个儿一早就出发去城里。 赵建设的自行车是一辆大红旗,红旗牌重型自行车,既稳当又能负重。为了能买到一辆,他攒了好几年的钱,还四处找人帮忙找自行车票,数不清托了多少人情,总算在今年年初入了手。对这个大家伙,赵建设只差没当祖宗伺候了,每骑一回都要拿毛巾里里外外都擦一遍,谁来借都不答应,也就他姑赵红英了,这个真没法拒绝,因为他爹会揍他。 不光要借车,还得出人出力把他姑送到县城里,再给捎回来,每月一趟,都快成习惯了。 好在有自行车就是方便,到县城时,也就八点刚过,俩人就到了邮局,掏出汇款单提钱。 自打两年前宋卫军入伍后,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钱。久而久之,不止负责接送的赵建设习惯了,连邮局的工作人员都跟他们混熟了。等收了汇款单,兑好钱后,那人还特地提醒了一句:“这回是三十二块五,你点点。” 之前,赵红英和赵建设只顾着拿单子,都没细看,得了提醒才发现汇款单上不是原先的二十七块五,而是三十二块五。 “卫军升职了?”赵建设先反应了过来。这工资也好,津贴也罢,全都是严格按照国家标准来发放的,该几级就是几级,全国各地所有单位都是一个样儿的。 整整多了五块钱啊,这是涨了一级工资,也代表宋卫军升职了。 赵红英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仔细把钱点好拿手帕包好,揣到怀里收了起来。 从邮局出来后,赵建设带上他姑就直接往百货大楼去了。 百货大楼离邮局很近,就在同一条街,因此他们很快就到了百货大楼,熟门熟路的走上二楼,在靠西面的卖布柜台上找到了正在忙活的宋菊花。 “妈!”宋菊花一看到亲妈,立马笑着叫了一声,还是赵红英让她赶紧做事,有话等下说。 宋菊花应了一声,收了跟前顾客的布票和钱,开始扯布。 作为县城里唯一的一个百货大楼,从外头看倒是挺好的,可其实里头卖的东西并不多。像宋菊花所在的卖布柜台,看着是有三个大台面,可却是包括了布匹c被面c衣裤等等,种类花色都非常少。然而即使这样,想买东西除了要有钱外,还得有布票。 这会儿柜台前就一个顾客,是个跟赵红英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太,交了布票和钱后,眼巴巴的等着,直到宋菊花利索的扯了一小段布,折叠好交给她。 可怜巴巴的一小段布,却不是宋菊花弄错了,而是那老太太拿来的布票上头,写的就是伍市寸,上头还印着“为人民服务”。 哪怕不是头一回看到这种情形了,赵红英还是没忍住在心里暗道,就这么点儿布头能干啥,买回家包饺子吗? 这时,宋菊花记好了账,抬头笑看着她妈:“这个月的肉票我还没用,我小姑子前个儿还给了我两张糖票,算着妈你也该来找我了,这两天一直揣兜里呢。对了,要布吗?” 买布的老太太临走前羡慕的看了赵红英一眼,虽然是乡下人的打扮,可架不住人家有个好闺女呢。 赵红英似乎也感觉到了,挺了挺胸:“都要。你哥涨了津贴,以后就是每个月三十二块五了。” “四哥打小就最能耐。”宋菊花边说边掏口袋,把肉票和糖票都给了赵红英,又弯腰从柜台底下翻出了一包东西来,“这是‘处理布’,还有一件‘处理男用汗衫’。” 宋菊花冲着她妈眨了眨眼睛,这所谓的处理货其实很多都称不上是残次品,譬如说那件处理的男用汗衫,仅仅是外包装有所破损,里头则是完好的。这种汗衫是需要专门的汗衫背心票的,不过处理品就不同了,不要票,价钱还便宜。 有这么个卖布的闺女,赵红英压根就不用担心没衣裳穿。可因为节俭惯了,她平常还是不太舍得花钱,能省则省嘛。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她有喜宝了。 赵红英一面从怀里掏出手帕,一面不忘叮嘱女儿:“你帮我攒点儿棉花票,越多越好。” “成,是要给强子做新棉袄吧?”提起娘家大侄儿,宋菊花还怪想他的。她两年前才结婚的,之前在娘家时,常帮大嫂二嫂带孩子,跟强子感情最好,毕竟相处时间长,再说强子还是老宋家的长孙。 可惜,虽然一贯自诩是赵红英贴心小棉袄,这回宋菊花却完全没猜到点子上。 打开手帕拿了钱,赵红英一脸不以为然的说:“强子穿啥新棉袄,旧年的又不是不能穿了,缝缝补补的,我看还能穿个三两年的。” 宋菊花去接钱的手顿住了。 就听赵红英又说:“你有空回队上瞅瞅,你侄女喜宝长得可好了,你见了一定喜欢。对了,棉花那事儿你放在心上啊,记得多攒些,我想过了,喜宝还差一块褥子条厚被条薄被,还得给她做两身新棉衣,好换着穿。对了,棉鞋也不能缺,再做一顶小棉帽,上头给她缀两朵花儿,喜宝戴上一定好看!” “好了,事儿你记着点,我走了。”赵红英拿上东西揣好票证,她还惦记着买肉买糖,说完就走了。一旁当壁画的赵建设赶紧跟上。 他们倒是来去匆匆,却留下了一脸懵逼的宋菊花。 宋菊花想不明白,不就是一个月没见面吗?咋亲妈徒然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说变就变呢?你要变,倒是提前打个招呼呢。等等,想起前些日子她大哥特地跑家里讨名字的事儿,她觉得自己大概真相了。 其实说白了,也不是她有多聪明,真就能通过只言片语猜到真相。而是从小到大,她都深刻的贯彻了一个原则。 亲妈说的永远都是对的!! 从小,赵红英就告诉她,地里刨食没出息,又苦又累,关键还得看天吃饭。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得好好读书,又因为小学毕业的人太多了,最起码也得念到初中毕业。红旗公社没有初中,她就跟着四哥宋卫军一起到县城里念的初中。为了能跟四哥同班,她在小学时还跳了一级。 至于前头那仨,倒不是赵红英偏心,而是那仨蠢到小学一年级就开始往家里背红灯笼。每半年两盏,稳定得叫赵红英都懒得训他们了。这还得亏小学就两门课,要是课程一多,那估计红灯笼就更多了。 再后来,等她初中毕业了,赵红英又频频告诫她,说人家的时候,千万不能光看外表,得注重内在。女人长得美多半是娇气不干活的,男人长得俊那基本上就是个废物蛋子了。当然,也有可能跟她前头那仨哥似的,又丑又笨还没出息。 被成功洗脑了的宋菊花,最后嫁了个城里人。她男人是机关里的小办事员,除了个头矮点儿长得丑点儿,其他都好。她公公是纺织厂的领导,婆婆则是同一个厂的妇女主任,她男人还有个妹子,高中毕业后留校在初中部当了老师,前些日子已经开始说人家了,怕是最晚年底也该嫁人了。 宋菊花不知道她妈这是抽的什么风,不过从小到大的经历告诉她,听妈的准没错。既然亲妈喜欢,那她就跟着一道儿喜欢呗。这么一想,她就淡定了。 不过,还有个比较头疼的事儿,她一般很难抽出空来。公婆都还没退休,她男人就更别说了,小办事员还不是给人跑腿的?就算以后的前途无量,这档口还得老实上班。她自个儿虽然不是很忙,可问题在于,家里还有俩小混蛋呢。 对了,她是在三哥宋卫民结婚后,才嫁到了城里。不过,比起到现在只有一个闺女的宋卫民,她结婚不到两个月就怀了身子,第二年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她有俩儿子,本人嘴巴甜会做人,手脚还勤快。虽说这卖布的工作是公公帮找的,可她干得一直不错,跟其他老拿乔得罪顾客的营业员不同,她永远都是笑眯眯的,年初还得了个优秀奖。加上娘家那头饥荒时还会送粮食来,她坐月子时吃的鸡蛋也是她妈送来的,公婆和小姑子都高看了她一眼,小日子过得相当不赖。 至于赵红英为啥会无缘无故的喜欢喜宝,说真的,她妈又不是头一回不讲道理了,不稀奇。 这天,赵红英从城里买回了三两肉和十块硬水果糖。搁在以前,那肯定是给俩孙子吃的,这回就不一定了。 不对,是一定不会给强子和大伟了。 水果糖被她藏起来了,这玩意儿难得,等喜宝稍微大点儿就可以吃了。三两肉则被她剁吧剁吧的包了饺子,晚饭时,其他人都是照例红薯稀饭配干饼子,唯独张秀禾面前搁了一大碗猪肉白菜馅儿的饺子。 张秀禾: 就先不吐槽这不年不节的吃啥饺子,光是这猪肉白菜馅儿,那是连过年都未必能吃上的。也就是这会儿天气太热了,不然赵红英也不会一顿都给煮了。她是想着,反正放到明个儿也坏了,不如一气都叫张秀禾吃的,然后赶紧喂奶去。 尽管内心无比惶恐,张秀禾还是美滋滋的吃了起来。她倒是想省下来给儿子吃,问题是赵红英看着呢!! 那就只能全都自个儿吃了。 一大碗饺子下肚,张秀禾吃得有点儿撑。正好赵红英催促她去喂喜宝,她就顺势往屋里去了,没管那一桌的狼藉。 其实这年头洗碗筷还挺容易的,因为没油水啊,菜也少,就几个盛稀饭的碗,那也是吃得干干净净的,打了井水冲洗几遍后,沥干放到五斗橱里就成了。 这活儿以前都是张秀禾干的,打从她进门起就是,可如今却是轮到袁弟来了。 袁弟来抬头看了一眼大嫂那屋,她知道这会儿大嫂一定给喜宝喂奶,想着宋家这边富裕到能买肉吃饺子,可她娘家今晚还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一碗稀饭。这么想着,她下意识的往娘家方向望了望,心里揪着疼。 王萍从堂屋出来时,就看到袁弟来神情微怔的看向西边那头,她略一想,就猜到是咋回事了。 她走过去说:“别操心你娘家了,他们饿不死。” 被王萍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袁弟来好悬没把碗给砸了。这一幕吓到了王萍,她赶紧过来帮着收拾:“你倒是悠着点儿呢,摔了碗,妈她又得骂人了。算了算了,你歇着吧,我来。” 袁弟来松了手,只是面上的神情还是有些怔怔的。 见状,王萍又说:“我刚才说的是真的,没骗你。你也不想想,我骗你有啥好处?”她边洗碗筷边告诉袁弟来,袁家那头有粮食了,当然不是借出去的那些要回来了,会上门寻死腻活都要借粮食的人,你根本就别指望能如数归还。事实上,袁家的粮食都是救济粮。 ——来自于袁家另外四个女儿。 那袁婆子是一气生了五个闺女后,才得了俩儿子。当初,为了求个儿子,她真的是啥法子都用了,给五个闺女起的名字,就很好的说明了她的最终梦想。 袁招弟c袁求弟c袁再求c袁跪求,以及袁弟来。 这袁弟来在招来弟弟方面倒是能耐得很,继她之后,袁婆子终于有儿子了,还是俩。可在报答娘家方面,她就太不给力了。她那四个姐姐,之前是真没法子,只因她们嫁得都不远,全在红旗公社里头,所以那场秋收后的暴雨,也害得她们各自的夫家断了炊。 好在,前几日救济粮发下来了,家里总算又有吃的了,袁家那四个女儿完全没商量过,就这么齐刷刷的拿了夫家的救命粮食送到了娘家。 “啥时候的事儿?我咋不知道?”袁弟来呆住了。 王萍洗完了最后一个碗,拿在手里甩了甩:“就今个儿啊,哦,你在屋里躺了一天,没出门对吧?” 昨个儿正午,袁弟来往娘家跑了一趟,偏她身子骨弱,哪怕生完喜宝后吃了不少好东西,仍旧没养回来。这么跑了一下午,回头就有些中暑了,所以今个儿她一天没出门,也难怪啥都不知道了。 看袁弟来点了点头,王萍叹了口气:“你那四个姐姐也真豁得出去,连家里的救命粮食都敢拿,接下来的日子该咋过啊?我猜,一准是偷拿的,回去怕是得挨打了。” 公社这头,被自家男人打的女人多得简直都数不清,不过一般人也就是气狠了来一下,真把人打伤打死这种事儿,倒从没发生过。可那也得分情况,救济粮的数目本来就不多,分到各家头上就更少了,一旦事发后,绝对是一场家庭大战。 王萍猜的不错,袁弟来那四个姐姐全都是偷拿了家里的粮食,回头就挨揍了,不过揍得倒还不算太厉害,因为各家都巴望着能找回粮食,早一刻就多点希望,当然顾不上打人。 至于粮食去哪儿了,不用说都能猜到,因此当天晚上,就有人跑来他们第七生产大队问情况。 关键时刻就看出团结来了,哪怕这事儿在他们这儿都传开了,毕竟农闲时分,谁家来了人,周遭的邻里还能看不到?再说袁家四姐妹都是在这里长大的,大家都认识。 然而,没人说出真相来,全都一问三不知。 这老袁家在他们队里是属于常年惹人笑话的,可凭良心说,他们家的为人并不坏,即便两个爷们好吃懒做了一些,那压榨的也是亲妈和亲姐,最多再加上媳妇,跟外人没啥关系。再一个,社员们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顾忌的,袁弟来嫁给了宋家老三,而宋家那老婆子赵红英却是大队长的亲姑。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所有人齐齐的选择了装聋作哑。 袁家四姐妹的夫家人只能失望而归,这无凭无证的,他们最多只能说自家媳妇偷粮食,旁的要是闹过了,万一赵建设告到公社去,他们一样吃不了兜着走。尤其赵建设最近还是公社的名人,开罪不起。 除非,他们各自的媳妇儿愿意开口承认是把粮食给了娘家 这后头的事儿,王萍还不知道,所以她只安慰袁弟来,老袁家的人肯定饿不死,因为袁弟来那四个姐姐太狠了,每家的救济粮本来可以撑个近一月的,她们拿来了大半。现在的情况是,只要袁家别再犯傻借粮,起码三个月里不用担心吃食问题了。 袁弟来立在院子里发呆,等王萍把碗筷拿进屋放好后,走出来一看—— 好家伙,又哭上了。 王萍还想问咋的了,就听袁弟来抽抽搭搭说:“我c我不配当袁家的女儿,对不起我妈c我弟” “别介!那是你几个姐姐婆家废物,换成是你,妈能把你娘家亲妈c你那俩弟弟,一块儿都给灭了!!”其他人偷粮食那叫拼死救娘家人,换作袁弟来,那就是死也要拉着娘家人一块儿下地狱。 生怕自己一席话说得袁弟来生了熊心豹子胆,王萍赶紧描补。好在袁弟来是真没那个胆子,只抹着眼泪回屋去了。 留下王萍反手就给了自己俩嘴巴子,叫她嘴贱! 兴许是因为赵红英不在的缘故,袁弟来没了往日的怯弱,不单人过来了,还特地凑到喜宝跟前,多看了她几眼。 张秀禾以为她是特地来看喜宝的,虽然心下多少有些不乐意,却也不会明着拒绝,毕竟人家才是亲妈。所以,她就顺势将喜宝送了过去:“给,你抱吧。” 袁弟来接过喜宝,身上明显一僵。她娘家倒是有俩弟弟,可她是姐妹里最小的,顶多在旁搭把手,并不曾亲自带过孩子。偏偏她之前几乎没带过喜宝,冷不丁的怀里被塞了一团软乎乎的肉团子,登时手脚无比僵硬,完全不知道该咋办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6.第096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不耐烦听里屋的动静,赵红英搂着喜宝走到老宋头跟前,冲着外头努了努嘴, 问:“卫国他爹,咱们生产大队的粮食都收上来了吧?其他地儿呢?” 老宋头猛抽了两口旱烟, 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一旁的宋卫国赶紧接了一句:“咱们这儿铁定没事,连地里的零碎都被半大小子拣干净了。我亲眼瞅着大表哥给粮仓落了锁, 碗那么大的锁头,他还把钥匙揣怀里带走了。” “其他地儿呢?”赵红英再次问了一声。 宋卫国不大明白为啥他妈非要追问其他地儿, 秋收这阵子所有人都在地里忙活, 他一个壮劳力更是哪儿都跑不了,只能像老宋头那样摇摇头:“那就不知道了。”见他妈一脸的嫌弃,他又添了一句,“我记得其他生产队应该没咱们这儿熟得快, 别怕是还在地里忙活吧?” 要还在地里头,只要不是倒霉的连下好几天雨, 那还能保住不少。万一正好摊上坝子晒粮,就这么点时间,怕是抢不回多少,那才是最要命的。真要这样,保不准连公粮都交不上了。 这些事儿大家其实都想得到,庆幸他们生产队不曾遭难的同时, 也忍不住心疼起来, 说到底那可都是救命的粮食啊! 一时间, 宋家里外除了雷声雨声,就只剩下宋卫国家那小儿子嗷嗷哭叫的声音。那孩子比喜宝早生了半个月,因为在娘胎里养得不错,倒也长得挺白胖的,就是模样不咋地,这都满月了还没长出头发来。赵红英偶然间瞧了一回,瘪了瘪嘴随口给他起了个小名,叫瘌毛头。 张秀禾:那是你亲孙子!! 可惜,瘌毛头的爹妈都是老实头,尽管心里颇有怨言,嘴上却仍道挺好的。小名儿嘛,他们这一带的习惯就是贱名好养活,听听这个名字,多贱呢!再琢磨下喜宝这名字,由此可见赵红英这个当奶奶的,对亲孙子绝对是真爱。 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了,不然还能咋滴? 宋家四子分别名为卫国c卫党c卫民c卫军,除了老四卫军早几年当了兵,前头仨都留在了村里。到现在,卫国家两子两女,俩儿子也就是宋强和瘌毛头,俩闺女分别叫春丽c春梅。卫党家是一儿一女,儿子宋伟,女儿春芳。卫民家就一个喜宝,卫军还没成家。 赵红英一面小声的哄着喜宝睡觉,一面想着事儿,等喜宝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了,她才冲着大儿子吩咐:“卫国,等雨停了你出去打听打听,看看其他地儿咋样了,再问问城里会不会缺粮。” 这场暴雨来得突然,瞅着还不小,怕是附近一带都要遭殃。偏临近交公粮的时候,万一真的遭了灾,只怕到时候连公粮都交不上。赵红英不担心其他人家,她就心疼嫁到了城里的小闺女。要知道,乡下地头交的公粮那都是往城里送的,要是交不上,城里人就算手头上有粮本有粮票有钱,也未必能吃得上供应粮。 宋卫国答应了一声,表示记住了。 事实证明,赵红英的猜测一点儿也没错。其实,也不是附近一带粮食晚收了,而是他们生产队粮食提前成熟c提前收割c提前晒干,自然也就是提前入仓保存了下来。而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又是个能耐人,在几乎所有人家都是泥墙稻草屋的情况下,唯独队里的粮仓是一年两修,不单地势最高,还在房前屋后都挖了沟渠,一直挖到了河边上,哪怕连着下个几天暴雨,粮仓里的粮食都是干的,半点儿不会受影响。 这场雨,足足下了大半天,到半夜里才停了。赵红英半夜里起身,听着外头没啥动静了,还道运气不坏,搂着喜宝美滋滋的睡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大队长赵建设立马召集人手,赶紧将粮食往城里送。夜长梦多啊,横竖公粮每年都要交,晚几日交,那仓里的粮食也不会下崽,还不如早交早了事,也好叫他彻底放下心来。 这回,倒不用所有人齐刷刷上阵了,每家每户都出五人,宋家是老宋头父子四人加上老二媳妇儿,毕竟只有她不用奶孩子。早早的出发,又因为人多力量大,一天之内就将所有的公粮交了上去,还得到了上头的表扬。 宋卫国没忘记他妈叮嘱的事儿,打听清楚后,晚间回来告诉她,情况比原先猜测的更加严重。 却说附近一带,尽管粮食是比他们大队晚熟了些,可其实也没晚几天,地里的粮食差不多都收割上来了,正在坝子上晒呢。谁知暴雨说来就来,坝上就留了两人看着,等其他人急吼吼的从地头赶过来,说啥都晚了。粮食直接被冲了个一干二净,留下一帮人在暴雨中抱头痛哭。 地里头倒是还剩了点儿,可就那么点儿连交公粮都不够,管啥用?而且,今年交不上公粮,那就得先欠着,来年接着补! 赵红英抱着喜宝坐在床沿上,从听了个开头就开始皱眉,等宋卫国说完了,她又吩咐:“你明个儿去问问建设,咱们队里啥时候分粮食?等分完了,你给你妹子送两袋去。” 他们生产队是肯定饿不着,顶多就是没精细粮食吃,单混个肚儿圆还是容易的。可城里就不同了,别看月月都有供应,可要是限粮了,就是凌晨两点去粮站门口排队,都未必能买到供应粮。 “好,我明个儿一早就去问。”宋卫国点头答应了,横竖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就是他舅家的表哥,平日里也没少打交道,再说分粮嘛,迟早都要分的,就赵建设那性子,只怕巴不得早点儿分完早点儿了事。 还真别说,事儿就是这样的。宋卫国第二天在村里转悠了一圈,回来就告诉赵红英,等午饭后就开仓分粮。 说起来,粮食也分好几种,他们生产队有好些田地在半山腰上,不适合种麦子,只能种一些土豆红薯之类的粗粮。不过粗粮也有好处,那就是量多,五斤粗粮可以抵一斤细粮。依着工分来算,今年是四个工分换一斤细粮或者五斤粗粮。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年头填饱肚子尚且不易,谁家愿意要细粮了?恨不得全都换成粗粮。 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一早就统计好了交完公粮后的粮食总量,规定每人都是五份粗粮搭配一份细粮。当然,等分好粮食后,社员私底下再交换,他是不管的。偷偷卖粮食,那叫投机倒把,但以粮易粮却是完全被允许的。 分粮,永远是社员最高兴的时候。尤其他们今年大丰收,哪怕是工分少的人家,分到粮食也够一年吃的了。一想到接下来用不着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大家伙各个都是喜笑颜开的。 粮食都被晒得干透了,实打实的份量,所以即便份量很重,占的地方倒是不多。各家各户都不是头一回分粮食了,或是拿麻布袋子,或是背着细竹篓子,轮到谁家都是颠颠儿的上前核对,就算知晓肯定有自家的,也生怕慢人一步。 他们这儿每人的标准口粮是按照壮劳力c妇女c老人c孩子,各有不同。 宋家上下四个壮劳力四个妇女还有七个娃儿,本来就能分到不少粮食,算上粗粮那就更多了。只可惜不让全换粗粮,不过想想其他生产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 有赵建设这个赵红英娘家侄儿在,宋家人才刚到粮仓不久,就被叫上前分粮食了。这明着给他们好处是不行,可给些方便却是没问题的。其他社员还在排队等着呢,他们已经肩挑手抬的往家里运粮食了。 瞅着堆了小半个屋子的粮食,宋家上下都高兴得很,尤其是赵红英,她只是跟着一道儿去分粮食了,家里壮劳力多,并不用她亲自上阵运粮食。因此,她早一步回到家,搂着喜宝就这么看着儿子儿媳把粮食摆放齐整。 “这些细粮该是够了”赵红英低头盘算了一阵子,大概估摸着够吃了,又想这细粮换粗粮难,粗粮换细粮可不是容易得很吗?索性也不算了,真要是不够吃了再跟人换也来得及。 想到这里,她往喜宝脸上亲香了好几口,越瞧越高兴,笑得连牙豁子都露出来了:“奶奶的喜宝哟,快快长大。等出了牙,奶奶给做面疙瘩,咱们喜宝顿顿喝稠粥c吃包子饺子。” 宋家众人有点儿懵,赵红英听着没声儿了,扭头一看。好家伙,儿子儿媳都跟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她登时脸子一拉,没好气的嚷着:“卫国卫党卫民,你们仨明年给我好好干,多挣点儿工分,听见没!” 喷完儿子她还不歇气,又将炮口对准了儿媳,“还不赶紧做饭去!杵这儿当门神呢?给老三家的做个糖水蛋,可别给饿断了奶。” 王萍倒无所谓,她的儿女都大了,早就想着一并带回去给娘家人瞧瞧。可张秀禾就为难了,喜宝可以交给赵红英来照顾,哪怕还没断奶,喂点米汤和麦乳精,怎么着也能混过一天。 可瘌毛头呢? 毛头这孩子吧,刚出生那会儿就是光觉得他长得丑,后来才知道,丑并不可怕,烦才可怕。哪怕身为亲妈,张秀禾都没法昧着良心夸儿子,她只能跟王萍商量,错开回娘家的日子,叫王萍帮她带一天。 哪知这边才刚开了口,袁弟来就两眼放光的冲过来主动请缨:“我来!大嫂,我来帮你带毛头。” 见两个嫂子齐刷刷的看过来,她立马拍着胸口保证道,“我一定好好照顾毛头,要是大嫂你不放心,我这就帮你带着,今晚歇我那屋,横竖你明个儿一早才走,仔细瞧好了,我要是哪里做的不对,你还有时间教教我。” 张秀禾有点儿懵:“你来带?”她真不是不放心,横竖毛头这孩子能吃能喝的,就算爱闹腾,糟蹋的也是别人而非他自己。相对的,她更担心老三俩口子会不会被逼疯。 “对,我来带!”眼见张秀禾神情有些松动,袁弟来深怕她反悔,以从未有过的行动力飞快的跑到她那屋抱出毛头,还不忘对目瞪口呆的春丽春梅说了句,“三婶帮你们照看弟弟。” 春丽春梅皆一脸的茫然,眼见袁弟来真把瘌毛头抱出了屋,小姐俩可高兴坏了,没了毛头弟弟,屋里既宁静安详又温馨美好。 可这事儿显然还没完,接下来张秀禾就看着袁弟来跟疯魔了似的,对毛头那叫一个爱不释手。真当是走到哪儿就抱到哪儿,不单轻声细语的跟他说话,连喂米汤时都格外得细致耐心,还笑容满面的给他换洗尿布 一直到太阳下山,袁弟来都忙活了大半天了,仍没有露出丝毫的不耐烦,她甚至还趁着毛头打瞌睡时,高高兴兴的抱着一盆尿布去井边洗干净晾了出去。 别说张秀禾和王萍了,就连串门子回来的赵红英都看懵了,完全猜不透她这是在闹啥。倒是张秀禾,看了半天,总算是彻底放心了,她告诉袁弟来,自个儿明天带着仨大的回娘家,瘌毛头就拜托了。 袁弟来高兴得几乎一蹦三尺高,连声夸赞她是好人,又主动提出来:“要是大嫂你以后忙不过来,我还帮你带!” 揣着一肚子的狐疑,张秀禾笑着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张秀禾就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了,直到第三天下午才回来。到底是亲儿子,她一到家就往袁弟来那屋去了,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臭味。两天没闻了,她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想念。等进屋一瞧,袁弟来正快活的哼着小调儿给毛头换下脏兮兮的尿布,再用兑了温水的湿毛巾仔仔细细的擦干净小屁股,那动作既轻柔又利索,没一会儿就给换上了干净的尿布。 张秀禾:这人的脑子可能有点儿问题。 既然袁弟来带得那么高兴,张秀禾也就没进屋打扰,转身去找喜宝了。她是觉得离开一天多,毛头兴许不带想她的,可喜宝一定很高兴看到她。 果不其然,看到张秀禾出现在自己面前,喜宝乐得那叫一个手舞足蹈,赵红英差点儿就没抱住她,赶紧把她往张秀禾怀里一塞。 张秀禾顺势接过喜宝,小家伙儿一脸兴奋的扑过来就搂住她的脖子,往她脸上连亲了好几口,成功的糊了她一脸的口水。 就听赵红英说:“你走了一天半,她就找了你一天半。非叫我抱着她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转悠过去,连床铺底下她都翻了一遍。实在是找不到你,她还哭鼻子了。对了,昨晚睡觉时,她也瘪着嘴哭了老半天,那叫一个伤心哟。得了得了,你赶紧抱走吧,这个小没良心的。” 喜宝才不管奶奶咋说她,自顾自的傻乐着。 等到了晚上,张秀禾先把兴奋了半天的喜宝哄睡了,又去旁边小床上看了眼儿子女儿,瞧着都睡了,这才压低声音跟宋卫国说了白日里的事儿:“她袁弟来也太有耐心了,咋感觉比我这个亲妈更像亲妈。你说,该不会是抱错了吧?喜宝是咱闺女,毛头才是她亲生的。不然,她咋就那么稀罕毛头呢?” “瞎说啥呢?俩孩子差了半个月,又不是同一天生的!”宋卫国好悬没被她这话给呛死,开口就怼了回去。 可惜张秀禾完全没听进去,回头瞅了眼睡梦中还咧嘴笑的喜宝,愈发笃定了:“我还是觉得喜宝是咱亲生的。你想想,喜宝多好带啊,像她几个哥哥姐姐。要不然,总不能是老三媳妇儿疯了吧?” “我看是你疯了!”宋卫国懒得理她,“睡觉睡觉,你就是闲出来的毛病。” 等宋卫国都开始打呼了,张秀禾还在那里琢磨着。 要知道,瘌毛头是真的没半点儿讨人喜欢的地方,他就是烦,还是那种折腾死人的烦。别的孩子就算爱闹腾,总有安静的时候,唯独他,吃也哭喝也哭玩也哭,尿了拉了还是哭,一天到晚就是哭,哪怕睡着了,半夜里还得哭几场,而且完全不影响他自个儿的作息,横竖他累了到头就睡。哪怕张秀禾是亲妈,都忍受不了他。 偏偏,袁弟来还真就顶住了,甚至瞧着都不像是忍耐,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毛头,把这个惹人烦的小孩崽子当成祖宗来伺候,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直到出了年关都没厌倦。 正月底的一天,赵建设拿着一封信来到了宋家。一问才知道,年前赵红英托他写了封信寄到部队,问宋卫军今年回不回家过年。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好在人没回,信倒是来了。 被儿媳从隔壁叫回来的赵红英,一把抢过信,迫不及待的拆开来一看 “建设,你给念念。” 接过信纸的赵建设一脸无奈,草草一扫,他说:“卫军说,他马上又要出紧急任务了,今年是赶不回来了。还说,最近几年都比较关键,应该没时间回家。他还问全家好,问姑你钱够不够用,缺啥跟他说一声,他想办法给你弄回来。” 赵红英听得心里发酸,忙摇头:“缺啥啊,我啥都不缺,就盼着他平平安安的。唉,连菊花的儿子都三岁了,卫军这个当哥的,还没讨媳妇儿呢。” “那我催催他?”赵建设觉得催也没用,照这个情况看,除非宋卫军退伍了,不然咋娶媳妇儿?娶了搁在家里,两三年都不回来?这不耽误事儿嘛! “催啥催,你就叫他好好听领导的话,家里一切都好,别老惦记着。”赵红英想了想,又说,“再跟他说说喜宝,上回光顾着问他过年回不回家,都忘了提喜宝了。” 赵建设沉默了一瞬,最后还是没发表意见,只连连点头说好。谁叫那是他亲姑呢?只要老爷子别拿旱烟杆子抽他,咋样他都依了。 对了。 “姑啊,回信我到家再写,有个事儿要问问你,这不开春咱们生产队又要调整工种了,你这头咋样?还是全家都下地?” 红旗公社这边,各个生产队的大队长权利还是很大的,就说每年分配活儿,这里的名堂就很多。像去年秋收,赵红英就托他弄了个轻省的活儿给袁弟来,也就是在坝子上看粮食。这不,今年马上又要到春耕了,他这边要提前安排起来,想走后门的当然也要早早的说清楚了。 赵红英一拍巴掌:“是了,差点儿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年猪场那边有人了吗?” “想去猪场?那倒是轻省得很,就是工分低了点儿。”赵建设提醒她。 “要的就是轻省!家里壮劳力那么多,总能赚回来的,不差这几个工分。那就说定了,留个猪场的活儿给卫国媳妇儿!”赵红英一锤定音的说。 赵建设想了想,这事儿应该不难办,就开口答应了下来,见没其他事儿了,这才离开了老宋家。 老宋家这边,张秀禾高兴得连亲了喜宝好几口,乐得喜宝左躲右闪的“咯咯”直笑。一旁的王萍和袁弟来都羡慕的看着她,猪场的活儿是真的轻省,也就打猪草c煮猪食c喂猪啥的,而且连农忙都不用下地,旁人只有眼红的份儿。 转眼就到了开春。 春耕前一天,赵建设带人从红旗公社那头领来了小猪崽,得了消息的张秀禾立马就去上工了。 不过,猪崽都还小,吃的不多,照顾起来也容易,张秀禾挺早就回到了家,抱上喜宝就去找王萍闲聊:“今年咱们可有口福了,足足六只小猪崽呢,说是其他生产队去年断了炊,有两个队还把猪给养死了。就算是活着的,看着也是瘦不拉几没多少肉。任务猪交上去后,上头领导很生气,就说不会养就干脆少养点。对了,我也是今天听人说起才知道,好几个生产队去年都只分了一头猪,其他都交上去了,就这样份量还是不够。” 任务猪说是按个数算的,可送上去后也一样要记录份量。去年不是特殊情况吗?人都快饿死了,更别提猪了。虽然说起来都有苦衷,可还是影响到了今年。 尽管从未养过猪,可张秀禾搂着胖乎乎的喜宝,格外的有自信:“就看我带孩子的这股劲儿,到年底猪出栏时,一定各个都滚圆胖乎。” 对于今年的工作,张秀禾充满了信心,而且干劲十足。可其他人就不好说了,歇了半个冬天,等春耕一开始,都纷纷叫苦不迭。 袁母就是其中之一,上工时,见没人往她这边看,赶紧往旁边疾走几步凑到袁弟来跟前:“你呀,咋还背着这孩子来上工了?别管他了,赶紧把闺女要回来自己带!” 背着瘌毛头下地的袁弟来,起身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子,又伸手捶了捶腰:“妈你没管了,我有主见。” “你倒是说说看,你有啥主见?明明闺女是你生的,便宜都叫你大嫂占了,你还累死累活的给她带孩子,是不是傻啊?” 见亲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袁弟来只能耐着性子给她摆事实讲道理:“我婆婆为啥给大嫂安排轻巧的活儿?还不是因为她生了儿子?我多带带她儿子,回头也生个大胖小子,还愁不能在婆家立足?” “你你你”眼见她人蠢还不自知,袁母几乎要被气得没脾气了,索性问她,“那闺女你就真不打算要了?由着她跟你大嫂亲近?等她将来长大了,不认你了咋办?” “咋办?”袁弟来惊讶的看着她妈,似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不认就不认呗,不就是个丫头片子吗?我不稀罕。” 这话说得太理直气壮,噎得袁母无话可说。 其实,袁弟来是真的有自己的想法。她婆婆今年连五十都没有,就算再活二十年好了,那喜宝也到嫁人的岁数了。想也知道,她铁定做不了主,更别提占便宜了,既然这样还费那劲儿干啥? 袁母缓过来后,忍不住又劝了几句,听得袁弟来一脸的无可奈何。想着这到底是亲妈,生了她养了她为她们姐妹五个吃了一辈子苦的亲妈,她到底还是不忍心了。 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一下,袁弟来无比认真的开了口:“妈,我这么跟你说吧。别说喜宝看着就靠不住,就算她将来是个大孝女,那又有啥用呢?你看我,不也整天惦记着娘家,眼见娘家吃苦受罪,我这心里多难受啊,吃不好睡不香,就恨不能把自己的口粮给娘家送去。可我上头有婆婆盯着,就是再想孝顺你,不也一样不敢拿粮食回去吗?所以说啊,还是得生儿子。” 毛头这孩子吧,刚出生那会儿就是光觉得他长得丑,后来才知道,丑并不可怕,烦才可怕。哪怕身为亲妈,张秀禾都没法昧着良心夸儿子,她只能跟王萍商量,错开回娘家的日子,叫王萍帮她带一天。 哪知这边才刚开了口,袁弟来就两眼放光的冲过来主动请缨:“我来!大嫂,我来帮你带毛头。” 见两个嫂子齐刷刷的看过来,她立马拍着胸口保证道,“我一定好好照顾毛头,要是大嫂你不放心,我这就帮你带着,今晚歇我那屋,横竖你明个儿一早才走,仔细瞧好了,我要是哪里做的不对,你还有时间教教我。” 张秀禾有点儿懵:“你来带?”她真不是不放心,横竖毛头这孩子能吃能喝的,就算爱闹腾,糟蹋的也是别人而非他自己。相对的,她更担心老三俩口子会不会被逼疯。 “对,我来带!”眼见张秀禾神情有些松动,袁弟来深怕她反悔,以从未有过的行动力飞快的跑到她那屋抱出毛头,还不忘对目瞪口呆的春丽春梅说了句,“三婶帮你们照看弟弟。” 春丽春梅皆一脸的茫然,眼见袁弟来真把瘌毛头抱出了屋,小姐俩可高兴坏了,没了毛头弟弟,屋里既宁静安详又温馨美好。 可这事儿显然还没完,接下来张秀禾就看着袁弟来跟疯魔了似的,对毛头那叫一个爱不释手。真当是走到哪儿就抱到哪儿,不单轻声细语的跟他说话,连喂米汤时都格外得细致耐心,还笑容满面的给他换洗尿布 一直到太阳下山,袁弟来都忙活了大半天了,仍没有露出丝毫的不耐烦,她甚至还趁着毛头打瞌睡时,高高兴兴的抱着一盆尿布去井边洗干净晾了出去。 别说张秀禾和王萍了,就连串门子回来的赵红英都看懵了,完全猜不透她这是在闹啥。倒是张秀禾,看了半天,总算是彻底放心了,她告诉袁弟来,自个儿明天带着仨大的回娘家,瘌毛头就拜托了。 袁弟来高兴得几乎一蹦三尺高,连声夸赞她是好人,又主动提出来:“要是大嫂你以后忙不过来,我还帮你带!” 揣着一肚子的狐疑,张秀禾笑着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张秀禾就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了,直到第三天下午才回来。到底是亲儿子,她一到家就往袁弟来那屋去了,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臭味。两天没闻了,她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想念。等进屋一瞧,袁弟来正快活的哼着小调儿给毛头换下脏兮兮的尿布,再用兑了温水的湿毛巾仔仔细细的擦干净小屁股,那动作既轻柔又利索,没一会儿就给换上了干净的尿布。 张秀禾:这人的脑子可能有点儿问题。 既然袁弟来带得那么高兴,张秀禾也就没进屋打扰,转身去找喜宝了。她是觉得离开一天多,毛头兴许不带想她的,可喜宝一定很高兴看到她。 果不其然,看到张秀禾出现在自己面前,喜宝乐得那叫一个手舞足蹈,赵红英差点儿就没抱住她,赶紧把她往张秀禾怀里一塞。 张秀禾顺势接过喜宝,小家伙儿一脸兴奋的扑过来就搂住她的脖子,往她脸上连亲了好几口,成功的糊了她一脸的口水。 就听赵红英说:“你走了一天半,她就找了你一天半。非叫我抱着她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转悠过去,连床铺底下她都翻了一遍。实在是找不到你,她还哭鼻子了。对了,昨晚睡觉时,她也瘪着嘴哭了老半天,那叫一个伤心哟。得了得了,你赶紧抱走吧,这个小没良心的。” 喜宝才不管奶奶咋说她,自顾自的傻乐着。 等到了晚上,张秀禾先把兴奋了半天的喜宝哄睡了,又去旁边小床上看了眼儿子女儿,瞧着都睡了,这才压低声音跟宋卫国说了白日里的事儿:“她袁弟来也太有耐心了,咋感觉比我这个亲妈更像亲妈。你说,该不会是抱错了吧?喜宝是咱闺女,毛头才是她亲生的。不然,她咋就那么稀罕毛头呢?” “瞎说啥呢?俩孩子差了半个月,又不是同一天生的!”宋卫国好悬没被她这话给呛死,开口就怼了回去。 可惜张秀禾完全没听进去,回头瞅了眼睡梦中还咧嘴笑的喜宝,愈发笃定了:“我还是觉得喜宝是咱亲生的。你想想,喜宝多好带啊,像她几个哥哥姐姐。要不然,总不能是老三媳妇儿疯了吧?” “我看是你疯了!”宋卫国懒得理她,“睡觉睡觉,你就是闲出来的毛病。” 等宋卫国都开始打呼了,张秀禾还在那里琢磨着。 要知道,瘌毛头是真的没半点儿讨人喜欢的地方,他就是烦,还是那种折腾死人的烦。别的孩子就算爱闹腾,总有安静的时候,唯独他,吃也哭喝也哭玩也哭,尿了拉了还是哭,一天到晚就是哭,哪怕睡着了,半夜里还得哭几场,而且完全不影响他自个儿的作息,横竖他累了到头就睡。哪怕张秀禾是亲妈,都忍受不了他。 偏偏,袁弟来还真就顶住了,甚至瞧着都不像是忍耐,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毛头,把这个惹人烦的小孩崽子当成祖宗来伺候,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直到出了年关都没厌倦。 正月底的一天,赵建设拿着一封信来到了宋家。一问才知道,年前赵红英托他写了封信寄到部队,问宋卫军今年回不回家过年。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好在人没回,信倒是来了。 被儿媳从隔壁叫回来的赵红英,一把抢过信,迫不及待的拆开来一看 “建设,你给念念。” 接过信纸的赵建设一脸无奈,草草一扫,他说:“卫军说,他马上又要出紧急任务了,今年是赶不回来了。还说,最近几年都比较关键,应该没时间回家。他还问全家好,问姑你钱够不够用,缺啥跟他说一声,他想办法给你弄回来。” 赵红英听得心里发酸,忙摇头:“缺啥啊,我啥都不缺,就盼着他平平安安的。唉,连菊花的儿子都三岁了,卫军这个当哥的,还没讨媳妇儿呢。” “那我催催他?”赵建设觉得催也没用,照这个情况看,除非宋卫军退伍了,不然咋娶媳妇儿?娶了搁在家里,两三年都不回来?这不耽误事儿嘛! “催啥催,你就叫他好好听领导的话,家里一切都好,别老惦记着。”赵红英想了想,又说,“再跟他说说喜宝,上回光顾着问他过年回不回家,都忘了提喜宝了。” 赵建设沉默了一瞬,最后还是没发表意见,只连连点头说好。谁叫那是他亲姑呢?只要老爷子别拿旱烟杆子抽他,咋样他都依了。 对了。 “姑啊,回信我到家再写,有个事儿要问问你,这不开春咱们生产队又要调整工种了,你这头咋样?还是全家都下地?” 红旗公社这边,各个生产队的大队长权利还是很大的,就说每年分配活儿,这里的名堂就很多。像去年秋收,赵红英就托他弄了个轻省的活儿给袁弟来,也就是在坝子上看粮食。这不,今年马上又要到春耕了,他这边要提前安排起来,想走后门的当然也要早早的说清楚了。 赵红英一拍巴掌:“是了,差点儿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年猪场那边有人了吗?” “想去猪场?那倒是轻省得很,就是工分低了点儿。”赵建设提醒她。 “要的就是轻省!家里壮劳力那么多,总能赚回来的,不差这几个工分。那就说定了,留个猪场的活儿给卫国媳妇儿!”赵红英一锤定音的说。 赵建设想了想,这事儿应该不难办,就开口答应了下来,见没其他事儿了,这才离开了老宋家。 老宋家这边,张秀禾高兴得连亲了喜宝好几口,乐得喜宝左躲右闪的“咯咯”直笑。一旁的王萍和袁弟来都羡慕的看着她,猪场的活儿是真的轻省,也就打猪草c煮猪食c喂猪啥的,而且连农忙都不用下地,旁人只有眼红的份儿。 转眼就到了开春。 春耕前一天,赵建设带人从红旗公社那头领来了小猪崽,得了消息的张秀禾立马就去上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7.第097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喜宝就不用说了,她啥都不懂,只冲着张秀禾挥手叫着:“妈!肉肉!” 张秀禾一脸的尴尬,像是解释一样的对喜宝说:“我是大妈。来,叫‘大妈’。” “妈!!” 见她这样, 张秀禾知道再解释也没用, 只好叹着气端起给毛头准备的那碗肉糊糊给她瞧:“我有, 你自个儿吃。” 两碗肉糊糊瞧着一个样儿, 又因为毛头胃口大, 他那份看着比喜宝多。喜宝看了看, 立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扭头冲着赵红英说:“吃!” 赵红英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顺手喂了喜宝一勺:“啥时候才会叫奶奶呢?喜宝,来叫奶奶。” 喜宝忙着吃呢,肉糊糊被煮得透烂,虽然里头只搁了一点点盐, 可味道却十分的不错。一口肉糊糊被咽下肚, 她赶紧再度“啊”的一声张开嘴, 像极了鸟巢里嗷嗷待哺的小幼鸟。 小半碗肉糊糊很快就叫喜宝吃了个干净,当然毛头吃得更快, 至于其他人,除了给喂饭的两人留了肉外, 也赶紧一筷连着一筷吃。算算日子, 自打过年分的肉吃完后, 这还是今年第二回尝到肉味儿。 至于先前那段小插曲,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所有人都齐齐的选择了沉默。 也不是真的沉默,等入夜各回各屋后,宋卫国还是说了张秀禾几句。张秀禾也委屈啊,她真的只教了“大妈”,谁知道喜宝会这么叫的?不过,转念一想她就乐了,这说明了啥?喜宝跟她有母女缘呗! 最终,宋卫国放弃了给媳妇儿说理,爱咋咋地。 而对面西屋里,宋卫民心里也挺不好受的,在宋家老俩口的影响下,他其实并不重男轻女。相反,因为喜宝是他头一个孩子,他心底里还是挺喜欢的。可惜呀 袁弟来进屋后,一眼就看到他满脸苦闷的坐在床沿上,就问:“想啥呢?” “想喜宝。”宋卫民闷闷的开了口,抬眼看她时,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那已经显怀的肚子上。 “有啥好想的?”袁弟来扶着肚子走到床沿坐下,“我妈说的没错,闺女就是赔钱货,这才丁点儿大呢,连亲妈都不认了,等我老了还能指望她养我?” “这不是还小吗?” “打小就这样,长大了还得了?老话都说了,三岁看到老,那就是个白眼狼!”袁弟来越说越气,胸口连带肚子都起起伏伏的,“从来只听说爹妈不认孩子的,没听说还有倒过来的。这闺女有啥用?得亏我原就没指望她。” 宋卫民还想劝,可袁弟来却急急的打断了他:“你别劝我,我不指望跟着她享福,你也别叫我惦记着她。好歹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我可没对不住她!” “这不是算了算了,听你的,都听你的。”宋卫民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其实他们哥仨性子太相似了,说不过媳妇儿,那就只能认了。 第二天,赵红英出工时一直在想心事,她昨个儿就琢磨了半宿,回味着喷香的野鸡肉。等出了半天工,她就寻了个由头回家去了,她打算再试试,验证一下百世善人的能耐到底有多大。 回家后,赵红英第一时间搂过喜宝哄她说话:“来,跟奶奶说,喜宝要吃肉肉。” 喜宝刚午睡醒来,睡眼惺忪的望着前方,半天没吭声。赵红英毫不气馁,又连着教了好几遍,可喜宝还没咋的,一旁的毛头就不干了,愤怒的瞪圆了眼睛,“嗷”的一声哭了个惊天动地。 “肉!吃肉肉!”喜宝被吓了一跳,总算把憋了半天的话说出来了。 这可把赵红英乐坏了,一叠声叫好,又瞅了瞅一旁哭得厉害的毛头,顺手拎起他玩了一把举高高:“你说你这啥破孩子,见天的想飞,你倒是自个儿飞一个叫我瞧瞧啊!” 被举高高的毛头,一秒破涕为笑,高兴的手舞足蹈,远远的看去就像是个乱蹦跶的小煤球。 见他不闹了,赵红英抓紧时间拎上背篓,匆匆往山上去了。 因为是有备而来,她一上山就往昨个儿那地方去,没多久就寻到了地头,可惜土坑依旧,里头却并不见野鸡扑腾。她还不死心,蹲在旁边守了好一会儿,见实在是没有不长眼的倒霉鸡飞过来,这才站起来边拾柴禾边留意着那头的动静。可直到背篓都满了,也没有见到一只傻鸡。 哪儿出错了呢?赵红英百思不得其解,瞅着天色不早了,只能苦着脸慢腾腾的往山下挪。 万万没想到啊,她才走到半道上,远远的就看到了一团灰扑扑的东西在山路中间。赶紧猫着腰颠颠儿的跑上去一看,好家伙,老肥的一只野兔子。 四下一张望,她赶紧手脚麻利的捡起肥兔子就往背篓里塞,还特地整理了一下,掩饰工作做得相当完美。做好这些,她立马脚步飞快的往家里赶。 赵红英边赶路边纳闷,兔子入手她就知道已经死了,而且毛上也的确沾了血迹,可因为摸上去还是温温的,再说上山和下山那根本就是一条路,要是之前死在那儿的,她能瞧不见?所以,这到底是谁打了兔子搁那儿的? 直到回了家,她也没想通这里头的前因后果。不过,甭管究竟是啥理由,反正是赚了。一回生二回熟,虽说家里人还没回来,可区区一只兔子而已,她一人就能收拾干净了。 扒皮剔骨,再把兔子肉切成小方块,留了最肥最嫩的一块煮肉糊糊。剩余的,则都叫她下了锅,打算炒个菜再做个汤。 等家里人回来时,饭菜都已经做好了,老样子的红薯稀饭配干饼子,还有一大碗的冬瓜兔肉汤,和一盆土豆焖兔肉。 素菜荤做是这年头的习惯,毕竟肉太稀罕了,跟素的炒一块儿不就显得份量多了吗?再说了,锅边素也是很好吃的。 听说又是上山拾柴捡到的,宋家人看赵红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全生产队上下那么多人,会去山上拾柴禾的人就更多了,也就她了,捡个柴禾都能弄到肉。可真能耐啊! 赵红英才懒得跟这帮傻货解释,她忙着喂喜宝呢。偏偏喜宝听着动静就探头探脑的找人,等看到张秀禾时,忙冲她招手:“妈!肉!”说着,又指了指桌上的那碗肉糊糊,“吃吃吃。” “喜宝你别忙了。”赵红英微微有点儿醋意,不好对喜宝凶,就扭头冲着儿子儿媳怒道,“还愣着干啥?吃啊,别叫人闻着味儿摸过来了。赶紧的!” 兔子肉闻着就比鸡肉香,尤其这只兔子肥得流油,不像野鸡吃起来口感柴柴的。被香味所勾引的宋家人,忙不迭的冲到饭桌前就开动,就跟饿了好几年一样。 偏生,这里头有个人反应格外得奇怪。 袁弟来伸手拿了个干饼子,掰下一块放到红薯稀饭里泡软和了再吃,一口接着一口,吃的倒不慢,就是完全没往两盘肉上瞧一眼。她身边的宋卫民拿手肘捅了捅她:“吃肉啊!”见她没啥反应,赶紧动手挟了两块搁她碗里。 不想,袁弟来立马就给挟了回去,低声说:“我不吃。”见宋卫民一脸的惊讶,她又添了一句,“怀孕时吃了兔子肉,生的孩子会长兔子嘴。” 还有这种说法?宋卫民有些懵,其他人听到这话的也愣了愣,不过没人把这事儿放心上,爱吃不吃,不吃他们吃。 偏这时,袁弟来似是心里有些不平,就嘀咕了一句:“咋就不是鸡呢?” 闻言,赵红英一个眼刀子就甩了过去。 袁弟来下意识的就捧住了肚子:“妈”顿了顿,她到底没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你这是上哪儿捡的?” “问这个干吗?你还打算回娘家告密啊?”赵红英脸子一拉,怒道,“这事儿都给我烂到肚子里,谁干出去说,就滚回娘家去!” 同为儿媳的张秀禾和王萍眼观鼻鼻观心,横竖她俩的娘家都离得远,有这闲工夫解释,还不如多吃两块肉压压惊。而宋卫国和宋卫党吃了几块解了馋后,就忙着给几个孩子挟,还叮嘱慢慢吃,别噎着。 赵红英扫视了一圈,很快就发现除了老三俩口子外,其他人都忙着呢,顿时翻着白眼催促着:“咋还没吃完?赶紧的,回头记得把嘴抹干净,免得叫人瞧见了。”又瞥了一眼捧着肚子面露惊悚的袁弟来,“咋了?真以为怀了孩子就成祖宗了?不吃就回屋歇着,敢回娘家说这事儿,就别再回来!” 真不是赵红英小题大做。 这年头,一草一木都是属于国家的。平时,上山拾点柴禾倒是没人举报,可野味就不一样了,每个生产队都有分配下来的任务,逮着野味后,正确的做法是上缴队里,然后给算工分。私底下分了吃,却是属于挖社会主义墙脚的。 这也是为啥,她昨个儿特地往隔壁送了半碗肉的原因。横竖吃都吃了,上了贼船就别指望再下来。当然,今天她没送,隔壁闻着味也只会当是昨个儿没吃完,毕竟一般人咋样都想不到,还有人能连着两天捡到野味的。 当天晚上,等夜深人静时,赵红英忍不住跟老宋头咬耳朵:“咋样?你现在知道我没说错了吧?喜宝呀,就是百世善人投的胎。” 老宋头还是有点儿不信,好半天没吭声,赵红英都快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他才满是狐疑的问:“真有那么邪门?” “会说话吗?能说点儿好听的吗?”赵红英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你吃的时候咋不说那么邪门呢?不然你以为兔子是哪儿来的?就我这样,还能打到兔子?我能跑得比兔子快?” 吃饱了容易犯困,这会儿老宋头是真的有些倦意了,他惦记着明个儿还得早起呢,实在是不想跟老妻争辩这些,只能憋捏着鼻子认怂:“嗯嗯,你说得对。” 这下,赵红英终于满意了,老宋头也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也许听媳妇儿的话,才是老宋家最大的特色吧! 第015章 没人关心宋卫民和袁弟来私底下做出了什么决定,反正他们之前也没关注过喜宝,顶多从那日起,眼里就彻底没了这个孩子。 张秀禾其实多少心里还是有数的,可她没把这事儿捅破,只渐渐疏远了那俩口子,暗地里则更加的疼惜喜宝这孩子了。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张秀禾很意外的发现,喜宝出牙了。 其实,瘌毛头比她更早出牙,而且还养成了一个极坏的习惯,那就是在吃奶的时候拼命磨牙。头一次好悬没把张秀禾给疼死,回头就干脆利索的给他断了奶。幸好,毛头老早就不以母乳为主食了,他不挑食,米汤喝得呼呼响,也喜欢吃煮得稀烂的面糊糊,胃口格外得好,瞧着比喜宝结实多了。也因此,即便断了奶,他也没怎么闹腾。当然,闹腾也不怕,横竖只要飞高高,他一准儿就能重新乐呵起来。 等轮到喜宝出牙了,张秀禾就开始犹豫了。跟毛头不一样,喜宝虽然在近一两个月里也添了辅食,还隔三差五的喝半碗麦乳精,可总得来说,她还是以喝母乳为主的。可乡下地头,还真就没有喂到出牙的情况,多半都是不到半年就断奶的。 瞅着喜宝粉嫩牙床上的那两颗米粒大小的小牙苞,张秀禾没了主意,只能等吃晚饭时问赵红英。 赵红英听她说了情况,又接过喜宝仔细瞅了瞅:“回头我多弄些吃食,看看喜宝爱不爱吃。” 说到做到,赵红英回头就开始琢磨起好吃的来了。队上稍微过得去的人家,都会给孩子熬米汤喝稀粥,条件好些的就煮点面糊糊或者玉米糊糊。他们生产队不大种苞谷,不过可以去跟其他生产队换一些来。再有就是像一些蔬菜瓜果之类的,都可以煮熟后打烂喂孩子。 要赵红英说,连毛头都吃面糊糊,怎么能委屈喜宝呢?她把仨儿子都使唤得团团转,跟其他人家换了不少的苞谷c南瓜等等,甚至还跟临水的生产队换了好几条鱼来。 当然,鸡蛋也少不了,老宋家养了三只母鸡,基本上每天都能下两到三枚鸡蛋,眼下看起来应该是够了,不过赵红英还是提前跟隔壁打了招呼,叫赵红霞替她多攒一些,回头甭管是换粮食还是按着卖给供销社的钱结算都成。 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后,赵红英就开始大显身手了。其实,这年头很多人做饭菜手艺不佳,多半还是因为本身懒得去折腾,肚子都填不饱,哪个会花心思去做饭菜? 赵红英就不同了,她使出了浑身解数,一样样的试验。面糊糊c玉米糊糊c胡萝卜米粉c菜泥面糊c黄豆芽糊c南瓜糊c鱼肉泥 原本断奶对于婴幼儿来说,是一件比较残忍的事儿,可因为赵红英太能耐了,喜宝愣是每天每顿都吃得眉开眼笑的。而除了这些糊糊类的主食外,她还有额外的加餐,像鸡蛋羹c炖蛋,还有专门的磨牙小零嘴,其实就是白面馒头切成小块后,裹上鸡蛋清,再用猪油炸得两面酥脆。因为喜宝还小,手里拿一块能啃上小半天。 不光是喜宝,毛头也吃得满嘴流油,毕竟两个孩子年岁太接近的,没的一个吃好喝好,另一个完全撇开一旁不管吧?不过,比起这些复杂的吃食,毛头还是最爱面糊糊,吭哧吭哧的每顿都能吃上半碗。 这可忙坏了家里的几个小姐姐。 老宋家养的三只母鸡,一贯都是孩子们负责的,先前是强子和大伟管着,时不时的就从外头挖些蚯蚓虫子啥的来喂,后来他俩跑去上学了,这个重任就交给了春丽她们几个小丫头。对了,狗子小黄也是春丽负责的,养到如今也有半年了,原本才成人两个巴掌大的小土狗,如今长得倒是比喜宝还高了。 不过,无论是喜宝还是毛头,都跟狗子小黄不熟悉。主要是之前天气还冷时,这俩小豆丁都是待在屋里的,而小黄则从不进屋,早在去年,春丽就歪缠着她爸在屋后给小黄垒了一个狗窝。平日里,小黄要么就跟在仨疯丫头屁股后头在队上瞎跑,要么就老老实实的缩在窝里,对于家里的两个小豆丁完全不屑一顾。 不过,小豆丁也是会长大的,反正春丽是愈发喜欢往这俩跟前凑了。本着有样学样的态度,春梅和春芳也跟着凑过来,不过她俩还是格外得嫌弃哭声震天的毛头,更喜欢香香软软的喜宝。 春丽告诉她们:“你们以前也跟喜宝一样大,后来慢慢变大了,会自己吃饭,还会说话。” 俩小丫头来劲儿了,纷纷表示愿意教弟弟妹妹学说话。可惜,毛头每次都能用哭声坚定的表示抗议,闹了几次后,别说几个小的,连张秀禾都只能举手投降了,只求耳根子清静。 没法子,她们只能跑去教喜宝说话,并且很快就有了成效。 “吃!”喜宝大气的抓起一块炸馒头片就往张秀禾嘴边送,见张秀禾接过了,她又给春丽几个各分了一块,这才开始投喂自己。一旁本来自顾自玩着的毛头看到这情况,忙嗷嗷叫着抗议,终于在片刻后引起了喜宝的注意,得到了一块沾了口水的炸馒头片。结果一回头,她就看到张秀禾偷偷的把馒头片放了回去,顿时就急了,忙又抓起一块,非要强行投喂,“吃吃,吃!” 得了,那就吃吧。 张秀禾没了法子,只能在喜宝的注视下吃掉手里的馒头片,顺便思考一下,连小了半个月的喜宝都会说话了,咋蠢儿子就没丁点儿动静呢? 这个疑问始终没能得到解决,只因毛头坚定的拒绝别人教他说话,具体表现为,谁在他耳边叨逼,他就扯着嗓门嗷嗷叫的回应,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斜眼看人,仿佛在说——你咋那么讨人嫌? 倒是喜宝,意外的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每回有好吃的,她都头一个去找张秀禾:“吃!” 人比人气死人,张秀禾瞅着吃嘛嘛香来者不拒的蠢儿子,再看看精致可爱还格外懂事的小侄女,内心非常不平静。 不死心的张秀禾还给蠢儿子开小灶,可惜她的待遇并不比春丽几个好,蠢儿子已经养成条件反射了,冷不丁的就嗷一嗓子,逼得她不得不宣布放弃。 无奈之下,张秀禾开始转而逗弄喜宝。她以前听老人家说过,小孩子要么不开口,只要开了口接下来学说话就会很顺利。想到这儿,她索性开始偷偷的教喜宝:“来,喜宝叫我‘大妈’,叫啊,大!妈!” “大!”喜宝以为张秀禾在逗她,拍着胖乎乎的巴掌直乐呵,笑得哈喇子都出来了。 张秀禾拿帕子给她擦了擦下巴,继续哄她:“跟我说,大妈。” “大!大大大大大!”喜宝是个乖孩子,尽管每次开口说话都能喷出哈喇子来,可她还是很努力的跟着学。 然而,兴许是因为太小了,学了有小半天,还是一连串的“大”个没完。张秀禾并不气馁,横竖她有的是时间慢慢教。今天不行,那就明天继续,她就不信教不会。 不单张秀禾喜欢教喜宝说话,赵红英也喜欢:“喜宝,来叫奶奶奶奶过两天去城里,给喜宝割二两肉做肉糊糊,好不好?” 喜宝被教了半天“奶奶”,刚要开口学,到了嘴边的话就变了调儿:“肉!” 赵红英顿时哭笑不得,还得继续夸她:“好好,喜宝最聪明了,这都会说‘肉’了。”又把喜宝交到张秀禾手里,问她,“你看着喜宝,我去山上拾点枯枝,太阳下山前肯定回来。” 张秀禾答应了一声,目送婆婆拿上背篓出门后,再度开始了暗中教学。 而这头,赵红英本来是打算拾点枯叶回来引火的,可才刚上山不久,就听着哪儿有鸡叫声。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岔了,等循声找过去后,才发现有一只倒霉的野鸡被困在了个泥坑里。那坑瞧着有半人深,底下全是泥,估计是扑腾累了,野鸡可怜兮兮的趴在坑底,叫得悲悲切切的。 到了傍晚太阳快落山时,背着满满一背篓枯枝的赵红英喜气洋洋的回家了。谁也不知道,枯枝底下竟然藏了一只野鸡。等到家后,她亲自挥刀子把鸡给宰了,连鸡毛都丢到灶眼里烧掉,就怕叫人知道。等鸡煮好后,她还挑了半碗鸡肉挟了个鸡爪子,叫强子给隔壁家送去,省得味儿飘过去后反而不好解释。 一只野鸡其实也没多少份量,给隔壁分了半碗,赵红英还挑最嫩的鸡胸肉剁成肉泥,给喜宝和毛头煮了一碗肉糊糊。 “喜宝来,奶奶喂你吃肉糊糊。”赵红英心下暗道,不久前喜宝才学会说“肉”,这就叫她捡到了野鸡,看来老天爷是真没骗她,百世善人果然不一般。 才这么想着,就看到喜宝拍着小肉手,指着张秀禾说:“肉!吃吃妈!” 结果呢?结果呢! 这都叫什么事儿! 许是张秀禾一直傻站着没动弹,赵红英危险的眯了眯眼睛,刚要说什么,张秀禾猛的回过神来,扭头就往灶间冲去,转瞬就没了踪影。 其他人见状,当然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生怕被受了牵连。唯独只有袁弟来,迟疑的立在堂屋里,不安的绞着手指,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赵红英一贯看不上老三媳妇,要不是她家老三太没用,没本事长得还寒碜,都二十好几了还没讨到媳妇儿,她也不会看上袁弟来。 这袁弟来甭管怎么说,模样还是不赖的,就是身子骨太差,养了都两年了,还是身无二两肉。更别提当初相媳妇儿的时候,那可真的是一阵风就能刮跑。此外,老袁家的名声也不好,男的好吃懒做百无一用,女的更是生来一副受气媳妇儿样,说个说比蚊子还小声,叫人听着就来气。 “杵这儿干啥?多吃点儿多喝点儿,可别饿着我的喜宝。”赵红英皱着眉头瞪了袁弟来一眼,目光还在她那平坦的胸前停留了一瞬,心下忍不住叹气。 这要是喜宝是从老大媳妇肚子里出来的,她还用得着操这份心?咋就偏偏轮到老三媳妇儿呢?要不仔细养着,真怕冷不丁就给断了奶,叫她的喜宝白白跟着遭了罪。 这日过后,宋卫国背了两袋子粗粮就往县里去了。晚间回来时,他告诉赵红英,妹子家里虽然还没断炊,可县里的粮店的确已经有两日没开门了。 城里人吃的是供应粮,每人每月都限量供应的,原本前两日就该供应这个月的新粮了,可谁知,粮食迟迟没收上来,县里的三家粮店齐刷刷关了门,去问了也不知道啥时候会有粮食。偏偏城里人极少有囤粮的习惯,再说就是想囤粮也没辙儿啊,谁叫每月的供应粮都是堪堪够吃的。 要是这一回宋卫国不去送粮食,他妹子家里估计都撑不过五日。 “妈你也不用太担心,听妹夫说,上头已经在申请调粮食了。国家不会不管咱们的,人多力量大,从别个地儿调一些过来,总能撑过去的。”宋卫国开口安慰着。 赵红英也知道这个理。说白了,她也是救急不救穷,这要是叫她养嫁出去的姑娘,那兴许还成,可叫她养姑爷一家子 做啥春秋大梦呢? 整整两袋子粗粮,勒紧裤腰带起码能吃上半个月,这要是半个月后粮食还没调运过来,估计城里得饿死一大片。不过,那就用不着她操心了,再说谁家还没几个亲戚呢? 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个理,谁家都有几个亲戚。可惜,多半人家有的都是那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穷亲戚。 他们大队是隶属于红旗公社第七生产大队,因为土地还算肥沃,每年出产的粮食都不少,哪怕交了公粮,分得的粮食也能叫全家上下把日子捱过去。 可今年,不是情况特殊吗? 整个公社里,除了他们第七生产大队外,其余的生产队尽数遭了秧。有些动作慢的,反而还算幸运,起码地里头的粮食保住了,等暴雨过去后,仔细的将地头翻了一遍又一遍,粮食一点点的全部晒干晒透,多少也能留下一些来。倒霉的反而是勤快的大队,比颗粒无收更惨的就是,所有的粮食尽数被暴雨冲刷走,丁点儿都不曾留下。 这城里还能等调剂供应粮,乡下地头咋办?就算国家不可能不管他们,这几日咋办?去年的粮食早就没了,秋收前都是靠吃野菜喝稀粥勉强混个水饱的,那会儿起码还能看着地里的收成自我安慰,可现在呢? 借粮! 必须想法子借粮! 于是,唯一大丰收且保住了全部粮食的第七生产大队,就成了众人眼中的大肥肉。 一时间,他们这儿人来人往,好多五六年乃至十几年没见过面的亲戚,就这么急吼吼的过来拜访了。都不用问来意,傻子都知道是为了借粮。 “不借不借,我们家也没粮食!” “这是我们一家子上下一整年的口粮啊,要是借了你们,我们吃啥?吃西北风去啊?不借!” “你这是借粮?你这是借命!走走,再不走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你说啥?我没良心?我要是有良心,全家上下都得饿死!“ 一幕幕借粮的情形不断的在他们大队里上演。 其实,若真的是近亲,哪个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亲人去死。可借粮这种事情,却是万万不能开口子。一旦起了头,借了东家,西家也想借,你十斤我八斤,任你有再多的粮食都不够借的。再有,既是借那啥时候还?总不能等来年秋收吧?真到了那份上,借出口粮的人家还能喘气? 所谓口粮,本就是用来糊口的。为了全家老小的性命,再自私又怎样?总比丢命来得强。 不过,宋家这头却格外得安静。 老宋家,其实是两户人家。多年以前,老宋头的老娘没了后,原本的宋家就从院子中间用一堵泥墙隔开,左边归了老宋头,右边则住着老宋头的弟弟宋二拐。 说来也是凑巧,老宋头和宋二拐是亲兄弟,而他们娶的媳妇儿则是一对姐妹花,不过是隔房的堂姐妹。老宋头的媳妇儿是赵红英,宋二拐的媳妇儿叫赵红霞,姐俩打小一道儿长大,因着家里就俩姑娘,加上性子相似,又嫁到了同一家,感情格外得深厚。 瞅着这两日外头的闹腾,赵红霞干脆利索的关了门户,旁人家爱咋咋地,反正她是不伺候的。 赵红英更能耐,她只自顾自的过日子,全然不怕有人上门借粮。对了,上一个胆敢来借粮的人,被她一手擀面棍一手杀猪刀,生生的追出去十里地,最后吓得摔到了苞谷地里,屁滚尿流的落荒而逃了。 正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赵家这对姐妹有多彪悍,所以宋家才格外得安静。这要是拼着挨顿打就能借到粮,咬咬牙也忍了,可事实却是挨了也是白挨,那谁还会去触霉头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8.第098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宋家人就是这样, 老宋头和赵红英倒是去隔壁了,家里其他人都没出门, 小孩子们忙着跟已经长大许多的狗子小黄玩闹,大人们则边纳凉边留神看着他们。 瘌毛头和喜宝都已经四五个月大了, 也跟着出来在院子里乘凉。这不, 宋卫国抱着毛头跟两个弟弟说着队上的事儿,张秀禾则抱着喜宝跟王萍闲聊着, 没一会儿袁弟来也凑到了两个嫂子跟前。 兴许是因为赵红英不在的缘故, 袁弟来没了往日的怯弱, 不单人过来了, 还特地凑到喜宝跟前,多看了她几眼。 张秀禾以为她是特地来看喜宝的,虽然心下多少有些不乐意,却也不会明着拒绝,毕竟人家才是亲妈。所以,她就顺势将喜宝送了过去:“给,你抱吧。” 袁弟来接过喜宝, 身上明显一僵。她娘家倒是有俩弟弟,可她是姐妹里最小的,顶多在旁搭把手, 并不曾亲自带过孩子。偏偏她之前几乎没带过喜宝, 冷不丁的怀里被塞了一团软乎乎的肉团子, 登时手脚无比僵硬, 完全不知道该咋办才好。 喜宝虽然不怕生,可她被抱得很不舒服,下意识的拧过身子把手伸向了张秀禾,嘴里也咿咿呀呀的叫着,一副焦急的模样。 没奈何,袁弟来又再度把她送还给了张秀禾:“大嫂,还是你来吧。” 终于回到了熟悉的怀抱里,喜宝美滋滋把脸贴在张秀禾胸前,笑得眉眼弯弯,一看就知道她这会儿高兴得很。见她这样,袁弟来很是尴尬,一旁的王萍更是笑着调侃道:“哟,这么一看,还真不愧是大嫂奶大的,瞧瞧,喜宝跟大嫂多亲近呢。” 这话一出,袁弟来更尴尬了,还是张秀禾打着圆场:“这么点儿大的孩子懂什么?再说我身上这不是有奶香味吗?” 王萍不吭声了,不过看她那脸色,瞎子都看出她满是不屑了。当然,是针对袁弟来的。 结果,袁弟来丝毫不觉得有啥,反而开口劝起了张秀禾:“大嫂,有个事儿我老早就想劝你了。你对喜宝也太上心了。” 张秀禾有点儿懵,王萍也跟着懵了,俩人对视了一眼,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 “喜宝就是个丫头片子,你说你那么上心干啥?还整天抱着她,随便往屋里一丢不就好了?还有喂奶这事儿,她都四个多月了,早该断奶了。你有那奶水,都喂给毛头吃不好吗?”袁弟来又说,面上一派真诚。 可惜张秀禾完全感受不到她的诚意,恨只恨自己看错了人。本以为是个老实到犯傻气的人,结果竟然在这儿等着她。这算啥?以退为进?明着劝她别给喜宝喂奶了,可她又不是喜宝的亲妈,一旦断了奶,还有啥理由养着喜宝?家里那些金贵的吃食就更不用说了。 越想越来气,张秀禾忍不住就在面上带出来了,好在她没想把事情闹大,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妈叫喂的,你跟我说有啥用?跟妈说去!”撂下这句硬邦邦的话,她抱着喜宝,转身就回屋去了。 王萍看了全场,她倒是没有上去劝说的意思,只偷偷笑了起来,笑袁弟来自个儿傻还当别人是傻的。不过,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回过神来的袁弟来,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劝说,这回是冲着她来的。 “二嫂,你说妈是咋想的?一个丫头片子穿啥新衣裳?有料子给大伟不好吗?”袁弟来发自内心的感概着,全然没注意到王萍那杀人般的眼神。 片刻后,自认为看破了她挑拨离间手段的王萍也走了,气冲冲的回了她自个儿那屋,带起了一阵风。 袁弟来懵了,傻不愣登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能回过神来。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自己好心好意来劝解,咋一个两个的都不领情呢? 打从这一天后,张秀禾和王萍算是彻底跟袁弟来不来往了,不过她们之间原本就不大和睦,宋家人除了赵红英外,其他几个都是粗枝大叶的,愣是没发现这里头的问题。赵红英倒是察觉到了,可她懒得管这些破事儿。亲姐妹还有感情不好的,更别提妯娌了。 在各种忙碌中,初冬很快就到来了。 喜宝仍留在张秀禾身边,她还是没断奶,在队上普遍只喂两个月的对比较下,真挺稀罕的。相反,瘌毛头倒是有断奶的迹象,不是张秀禾不疼他,而是他的胃口极大,牙口还好,米汤呼噜噜的喝。还有每次张秀禾喝糖水鸡蛋的时候,他都眼巴巴的瞅着,盼着能喝两口糖水。 赵红英瞅了两回,就说索性断奶得了,家里的小米粥还剩下不少,没必要特地喂奶。又仔细观察了喜宝,见喜宝还是更喜欢喝奶,对米汤糖水啥的兴趣不大,愈发笃定了这个想法。 不过,说是给瘌毛头断奶,倒也不急于一时,反正米汤先喂着,糖水啥的也能喂上几口,偶尔也给他吃点儿炖得稀烂的面糊糊,等时间一长,就自然而然的断了奶。 在这期间,赵红英也把喜宝的冬衣c冬被拿过来了。偏心归偏心,她还是给瘌毛头准备了厚棉布和棉花,咋做就不关她的事儿了,哪怕张秀禾又想做成麻布袋子,她也懒得管。 事实证明,这回赵红英猜错了,张秀禾没把瘌毛头的冬衣做成麻布袋子,她直接做成了小棉被,出门就往毛头身上一裹,晚上睡觉直接当被子盖,还是半盖半垫的。一被三用,回头等毛头长大了,还能拆掉重新做衣裳,简直不能更划算。 赵红英: 懒得理会这傻婆娘,赵红英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盼啊盼啊,终于盼到了队上分猪肉这天。 每个生产队都在年初开春那会儿养了猪,这算是公家的,不过却能在年底分给大家,前提是先上交任务猪。他们第七生产大队之前交公粮及时,这回交任务猪当然也不能落后。不单不能落后,还得收拾干净了,给上头送去。好在,今年队上养了五头大肥猪,送上去三头,还能留下两头。 分猪肉啊,这是全队上下盼了一年的好事儿,关系到过大年时,桌上能不能有道荤菜。 两头大肥猪真的不算少了,可是第七大队人也不少。分到每家每户头上,份量依旧不多。再就是,猪肉也分档次,这年头谁家都想要大肥肉,因为能炼出猪油来,对于农家而言,在没荤腥的日子里,能尝到丁点儿油花,也算是解解馋了。 可惜,肥肉只有那么点,所有人都盯着,就单看大队长赵建设咋分了。 交任务猪时,宋家仨兄弟都去了,等他们回来后,就该分猪肉了。两头大肥猪都已收拾妥当,按说,分猪肉该是不管猪下水c猪血之类的,不过这年头啥都稀罕,赵建设可不想为了贪这点小便宜,被人戳脊梁骨,索性一并分了。不止这些,肥肉之类的格外受欢迎的,也被切成好多块,肥瘦搭配,省得到时候挑三拣四的。 猪肉是按人头分的,领的时候却是一家子算在一起的。一年才领一回猪肉,大家得了消息后,都早早的过来排队了,宋家这边当然也不例外。 轮到赵红英时,负责切猪肉的人自然心领神会的稍微多切了点儿肥肉。拿到猪肉的赵红英喜滋滋的回家去了,强子c大伟等几个孩子更是忍不住高呼着“晚上能吃肉了”,颠颠儿的跟着走了。 在其他人伸长脖子排队等分肉时,袁婆子把袁弟来拽到一边,连声问她:“你咋没还动静?都快三年了才生了个丫头片子,你说你咋那么不争气?难怪你婆婆不喜欢你。搁我,我也恼你。你这样咋立得住呢?” 袁婆子也没法子,她自个儿经历过连生五个闺女的事儿,加上她两个儿媳妇儿里头,只有小的那个给她生了孙子。所以,她觉得特能体谅赵红英的心情。 连儿子都生不出来,要你何用? 看到袁弟来涨红了脸想说什么,袁婆子眼珠子一转,问说:“对了,听说你婆婆挺喜欢你闺女的?” 袁弟来点了点头。 “真有那么稀罕?”袁婆子还是不信。 “是啊,也不知咋想的,稀罕得很。”袁弟来想起这事儿就觉得怪异,见她妈还不信,她又再度肯定的说,“是真稀罕。” 袁婆子又问了一遍,纳罕得不了,回头又转身问道:“那你闺女呢?咋从没见你带着?” 这生不出儿子怨她,咋不带闺女还能被埋怨呢?袁弟来有些不乐意了,想了想就说:“妈你不是也常跟我说,只有儿子才靠得住。那就是个丫头片子,别饿死就成,费那么多心干啥?” “不是你婆婆既然喜欢,你就顺着点呗。”袁婆子也懵了,闺女这话听着咋有些不对劲儿呢? “不就是个丫头片子,这会儿是挺稀罕的,能稀罕多久?就是养得再好也是别人家的。你放心,我和卫民打算努力努力,下回一定生个儿子。”袁弟来一脸‘你放心我有数’的神情,只说,“妈,你的话我都记着呢,生闺女没用,不稀罕。” “那不是”袁婆子活生生的被噎住了,懵了半天才回神道,“闺女你就不管了?你现在还没生儿子呢,有个闺女总比没的好啊!” 袁弟来反问道:“迟早是要嫁出去的,跟没的有啥区别?”又劝她,“我大嫂乐意带,就叫她带着呗。先前劝她别太费心,她还不高兴了,这不正好。”瞅着人群散去了很多,她赶紧催她妈,“下回再说吧,我知道最紧要的就是先生个儿子出来。” 说着,她就快步往家里去了。 此时的宋家,就算站在院子外头都能闻到香味儿,那是赵红英亲自在熬猪油。 成块的肥肉都被切成了方方正正的小块,倒入锅里大火熬着,到时候不单能熬出猪油来,剩下的油渣都是难得一见的美味。当然,猪油都留下来,来年慢慢吃,油渣就能叫大家都过过嘴瘾。因为历年来的情况都差不多,强子和大伟几个孩子,早早的就守在灶间门口,吸着哈喇子,盼着能早点儿吃上油渣。 终于,猪油熬好了,赵红英对王萍说:“去洗两棵白菜,切好拿过来,咱们晚上就吃油渣炒白菜!”又拿了个小碗盛了一些油渣给强子和大伟,“去吃吧,别逗喜宝和毛头,他们不吃。” 强子和大伟一阵欢呼,高高兴兴的去找妹妹们了。 然而,兴许就是因为想得太美了,上头来事儿了。 却说昨个儿一早,赵建设就被急急的召到了公社那头开小会,来的全都是各个生产队的大队长,人一到齐就发文件。还好,能当上大队长的都是能耐人,最起码也是小学毕业的,像赵建设这种初中毕业生算得上是里头的高材生了。当然,他平日里的为人处世能力也确实没给高材生这个称呼抹黑。得了文件后,他粗粗一看就大致明白了,又认真的听了上头的领导作了报告,遇到不大明白的,也细细的问了个清楚,做到心里完全有数后,这才回到了队上。 因为昨个儿回来时已经傍晚了,赵建设就没搞事,只通知下去,等今个儿一早上工时,把所有人都叫到坝子上来开会,他有紧要的事儿要宣布。 赵红英原本想着,早上还去干活,等快中午时,再随便寻个借口请个假,回家吃了午饭再哄喜宝开口要吃肉肉,完了就正好可以去山上了,既能避开队上的人,还能轻轻松松的捡到肉。 多美好啊,光是想想就要忍不住流口水了。 结果,赵建设那小兔崽子真不是东西! 大清早的就把所有人提溜到了坝子上,光这样,赵红英倒是无所谓,她以为那就是跟平常一样的开小会,可赵建设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她听了半天才依稀听明白了是啥事儿。 “主席说,一切可以到农村中去工作的这样的知识分子,应当高兴的到那里去。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赵红英:农村好?那为啥做梦都盼着去城里吃供应粮? “在不久的将来,将有一批热血的知识青年要到我们公社来,他们怀揣着梦想和坚持,将跟我们一起在这广阔的天地里辛勤劳作,一起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 赵红英:我为啥要站在这里听你瞎逼逼? “为了迎接他们的到来,作为公社里的先进生产队,咱们要提前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务必要让他们感受到亲人般的温暖。譬如,知青点就要提前造起来,这次咱们这儿会接收十人,七男三女,都是有文化有涵养的知识青年,所以我们要抽调一批人造房子。时间紧急,任务紧迫,在这之前所有人都不允许请假,一切为了党和人民!” 赵红英: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 队上的其他人甭管真听懂还是装听懂,反正看起来都在认真听。说起来,别看赵建设在自家长辈面前怂得很,可其实他在队上还是极有威信的,就连公社那头的领导,也对他的办事能力格外信服。是以,这一次接收的知青,就属他们第七生产大队最多。 别小看了这人数,知识青年下乡最多也就带上几件换洗衣物,最最重要的粮食那可是要地方自个儿解决的。这回分到红旗公社的一共有三十几人,可问题是去年秋收出了意外,好些生产大队本身就欠了粮食,社员们也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队上根本就没有存粮。也就他们队上了,甭管怎么说,多养十个人还是没问题的,再算算日子,离秋收也就不到三个月时间了,先记着账,到时候再慢慢算。 赵建设心里盘算得很好,他还准备看看那些知识青年里面,有没有本事人,如果有,就能在队上设个小学,以后孩子们就不用每天大老远的跑去公社小学念书了。 抱着办妥一切的想法,赵建设很快就下放了任务,盖房子不单需要壮劳力,还得是有经验的。当然地里也不能荒,毕竟那可是关系到全生产队上下的口粮。再有就是,队上还得先拿些粮食借给知青,以及安排知青具体的工种分配问题等等 从这一天里,队上就热闹起来了,各种事儿一件接着一件,好似永远都没个消停。 因为盖房子太麻烦,又要选地方又要上山伐木挖土,就有人人建议,索性叫那些家中有空屋的人家收留知青。这个法子,赵建设一开始也有想过,把知青打散了安排到各家,顺便在住的那家开火,也不是不行。可最终,他还是放弃了,主要这会儿连人都没见到,说啥都太早了,万一里头有麻烦人物,坏了队上的风气咋办? 作为大队长,赵建设考虑起事情来还是很周全的,他们队上虽然也有几户人家不好惹,可总得来说,风气还是很好的。就说那老袁家,去年为了借粮的事儿闹了好几日,可凭良心说,他们真没干过坏事,顶多就是一家子蠢货,老被人欺负被人坑,还老喜欢哭唧唧的找他求公道。 有赵建设的力挺,最终,队上还是把房子给造起来了。乡下地头盖房子还是挺快的,选好位置打好地基,伐木挖土砌墙青砖瓦房那是别想了,就是土胚墙外加茅草顶,当然房梁还是极好的,特地上山砍来的一人合抱的大树。 可也正因为如此,赵红英相当不高兴,她就像看二傻子一样,看她娘家大侄子忙活来忙活去,不单自个儿瞎忙活了一通,还连累大家伙都没个消停,更害得她没法往山上去捡肉。 考虑到那终究是她亲哥唯一的儿子,赵红英到底还是泄了气,想着大不了等事儿都妥了再往山上去,横竖该她的也跑不了。 很快,就到了去接知青的日子。 头一天,赵建设再度召集了所有的社员,告诉大家明个儿知识青年就要到来了,叮嘱大家对人家和气点儿,毕竟都是一帮子年轻孩子,大老远过来也是挺不容易的。 在不久的将来,赵建设每次一回想起这天说的话,就恨不得甩自己两嘴巴子。确实挺不容易的,可惜不容易的人是他! 幸好,他现在啥都不知道,无知往往是最幸福的。 那天他赶了个大早,想着远来是客,特地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叫上了队上的几个干部,还挑了几个能说会道的,一行七八人步履匆匆的就往公社那头赶。 而另一边,赵红英昨个儿下工前就请了假,她早已按耐不住那颗想要捡肉的心。几乎赵建设前脚刚走,她就把全家都轰了出去,只留下春丽几个照看毛头,自个儿则抱上喜宝就往她那屋里跑。 “来,喜宝跟奶奶说,肉肉,吃肉肉,喜宝要吃肉肉。”赵红英两眼放光的看着喜宝,一脸的期待。 然而,兴许是太长时间没往她屋里来了,喜宝看啥都新鲜,左边瞧瞧右边瞅瞅,而后更是索性叫奶奶把她放到床上,开心的打起了滚。 赵红英嘴角抽了抽,好在她对喜宝永远有着耗不完的耐心,仍然温柔无比的哄着她:“喜宝乖,想不想吃肉肉?” 喜宝打了半天滚,突然想起昨个儿才跟着毛头学会了翻跟头,立马头顶朝下,“噗通”一声,把自个儿翻了个四脚朝天:“咯咯咯咯” 可怜赵红英算准了一切,却忘了喜宝还是个听不大懂人话的小毛孩,眼瞅着喜宝已经翻了五个跟头,正准备向第六个进军时,她赶紧上前拦着:“喜宝。” “来!”喜宝还是很喜欢奶奶的,哪怕自己被拦住了,也丝毫不恼,反而拍着身边的空位招呼她一块儿来。 来干啥?当然是来翻跟头了,反正之前她还没学会这个新本领时,只要一招呼,毛头立马翻给她看,比耍猴人养的猴子都听话。而昨个儿她终于第一次成功了,就变成了两个小淘气齐齐翻跟头。 这一刻,赵红英的内心是崩溃的,她觉得真的应该狠狠的揍赵建设那小兔崽子一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还是没有放弃,想再试试:“咱们吃肉肉好不好?” 天可怜见的,这一次,喜宝终于听懂了她的话,小脑袋上下一点:“好!” 好就赵红英忽的意识到自己的问话不对,“好”叫咋个说法?啥好?她倒是能听懂,可老天爷真能听懂?知错就改,她再度问道:“来,喜宝跟奶奶一起说,吃肉肉,说。” “说!”喜宝拍着小肉手,亲自给奶奶鼓掌,鼓励她继续往下说。 心力交瘁都不足以形容赵红英此时此刻的心情,她真的想放弃了,甚至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太贪心了,所以喜宝才不配合她了?正想着,外头传来毛头那熟悉的鬼哭狼嚎声,得了,她认栽了。 她伸手抱过喜宝就往外头走,结果才刚出房门,喜宝突然就来劲儿了,一只手拉着她胸前的衣服,另一只手指着院子里:“肉!” “喜宝你说啥?”本来都已经绝望了,没曾想希望来得那么快。再一看,喜宝指的分明就是仰面哭着的毛头。赵红英三两步的走上前,又问,“再说一声。” “不哭哭,吃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 赵红英大喜过望,成了,有肉吃了!! 赵红英心里那叫一个乐呵啊,乐得她翻来覆去的就是睡不着。想想看,别人家要吃肉得攒钱攒票,就这样还未必能弄到手。可她呢?想吃肉了,就去哄喜宝说话,回头往山上跑一趟,立马就能解馋了。 还有啥比这个更容易的? 就因为想得太美了,她连夜里做梦都在上山捡肉,野鸡野兔这是最常见的,有一回她还捡到了一只傻狍子呢,大一百斤的肉呢! 直到天命破晓,赵红英都起来了,还在回味梦里的好事儿。心想着,这才刚五月里呢,该干的活儿都差不多了,就算每天都还要上工,请个假应该不难。横竖请假都会扣工分,不怕别人举报呢。 然而,兴许就是因为想得太美了,上头来事儿了。 却说昨个儿一早,赵建设就被急急的召到了公社那头开小会,来的全都是各个生产队的大队长,人一到齐就发文件。还好,能当上大队长的都是能耐人,最起码也是小学毕业的,像赵建设这种初中毕业生算得上是里头的高材生了。当然,他平日里的为人处世能力也确实没给高材生这个称呼抹黑。得了文件后,他粗粗一看就大致明白了,又认真的听了上头的领导作了报告,遇到不大明白的,也细细的问了个清楚,做到心里完全有数后,这才回到了队上。 因为昨个儿回来时已经傍晚了,赵建设就没搞事,只通知下去,等今个儿一早上工时,把所有人都叫到坝子上来开会,他有紧要的事儿要宣布。 赵红英原本想着,早上还去干活,等快中午时,再随便寻个借口请个假,回家吃了午饭再哄喜宝开口要吃肉肉,完了就正好可以去山上了,既能避开队上的人,还能轻轻松松的捡到肉。 多美好啊,光是想想就要忍不住流口水了。 结果,赵建设那小兔崽子真不是东西! 大清早的就把所有人提溜到了坝子上,光这样,赵红英倒是无所谓,她以为那就是跟平常一样的开小会,可赵建设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她听了半天才依稀听明白了是啥事儿。 “主席说,一切可以到农村中去工作的这样的知识分子,应当高兴的到那里去。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赵红英:农村好?那为啥做梦都盼着去城里吃供应粮? “在不久的将来,将有一批热血的知识青年要到我们公社来,他们怀揣着梦想和坚持,将跟我们一起在这广阔的天地里辛勤劳作,一起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 赵红英:我为啥要站在这里听你瞎逼逼? “为了迎接他们的到来,作为公社里的先进生产队,咱们要提前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务必要让他们感受到亲人般的温暖。譬如,知青点就要提前造起来,这次咱们这儿会接收十人,七男三女,都是有文化有涵养的知识青年,所以我们要抽调一批人造房子。时间紧急,任务紧迫,在这之前所有人都不允许请假,一切为了党和人民!” 赵红英: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 队上的其他人甭管真听懂还是装听懂,反正看起来都在认真听。说起来,别看赵建设在自家长辈面前怂得很,可其实他在队上还是极有威信的,就连公社那头的领导,也对他的办事能力格外信服。是以,这一次接收的知青,就属他们第七生产大队最多。 别小看了这人数,知识青年下乡最多也就带上几件换洗衣物,最最重要的粮食那可是要地方自个儿解决的。这回分到红旗公社的一共有三十几人,可问题是去年秋收出了意外,好些生产大队本身就欠了粮食,社员们也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队上根本就没有存粮。也就他们队上了,甭管怎么说,多养十个人还是没问题的,再算算日子,离秋收也就不到三个月时间了,先记着账,到时候再慢慢算。 赵建设心里盘算得很好,他还准备看看那些知识青年里面,有没有本事人,如果有,就能在队上设个小学,以后孩子们就不用每天大老远的跑去公社小学念书了。 抱着办妥一切的想法,赵建设很快就下放了任务,盖房子不单需要壮劳力,还得是有经验的。当然地里也不能荒,毕竟那可是关系到全生产队上下的口粮。再有就是,队上还得先拿些粮食借给知青,以及安排知青具体的工种分配问题等等 从这一天里,队上就热闹起来了,各种事儿一件接着一件,好似永远都没个消停。 因为盖房子太麻烦,又要选地方又要上山伐木挖土,就有人人建议,索性叫那些家中有空屋的人家收留知青。这个法子,赵建设一开始也有想过,把知青打散了安排到各家,顺便在住的那家开火,也不是不行。可最终,他还是放弃了,主要这会儿连人都没见到,说啥都太早了,万一里头有麻烦人物,坏了队上的风气咋办? 作为大队长,赵建设考虑起事情来还是很周全的,他们队上虽然也有几户人家不好惹,可总得来说,风气还是很好的。就说那老袁家,去年为了借粮的事儿闹了好几日,可凭良心说,他们真没干过坏事,顶多就是一家子蠢货,老被人欺负被人坑,还老喜欢哭唧唧的找他求公道。 有赵建设的力挺,最终,队上还是把房子给造起来了。乡下地头盖房子还是挺快的,选好位置打好地基,伐木挖土砌墙青砖瓦房那是别想了,就是土胚墙外加茅草顶,当然房梁还是极好的,特地上山砍来的一人合抱的大树。 可也正因为如此,赵红英相当不高兴,她就像看二傻子一样,看她娘家大侄子忙活来忙活去,不单自个儿瞎忙活了一通,还连累大家伙都没个消停,更害得她没法往山上去捡肉。 考虑到那终究是她亲哥唯一的儿子,赵红英到底还是泄了气,想着大不了等事儿都妥了再往山上去,横竖该她的也跑不了。 很快,就到了去接知青的日子。 头一天,赵建设再度召集了所有的社员,告诉大家明个儿知识青年就要到来了,叮嘱大家对人家和气点儿,毕竟都是一帮子年轻孩子,大老远过来也是挺不容易的。 在不久的将来,赵建设每次一回想起这天说的话,就恨不得甩自己两嘴巴子。确实挺不容易的,可惜不容易的人是他! 幸好,他现在啥都不知道,无知往往是最幸福的。 那天他赶了个大早,想着远来是客,特地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叫上了队上的几个干部,还挑了几个能说会道的,一行七八人步履匆匆的就往公社那头赶。 而另一边,赵红英昨个儿下工前就请了假,她早已按耐不住那颗想要捡肉的心。几乎赵建设前脚刚走,她就把全家都轰了出去,只留下春丽几个照看毛头,自个儿则抱上喜宝就往她那屋里跑。 “来,喜宝跟奶奶说,肉肉,吃肉肉,喜宝要吃肉肉。”赵红英两眼放光的看着喜宝,一脸的期待。 然而,兴许是太长时间没往她屋里来了,喜宝看啥都新鲜,左边瞧瞧右边瞅瞅,而后更是索性叫奶奶把她放到床上,开心的打起了滚。 赵红英嘴角抽了抽,好在她对喜宝永远有着耗不完的耐心,仍然温柔无比的哄着她:“喜宝乖,想不想吃肉肉?” 喜宝打了半天滚,突然想起昨个儿才跟着毛头学会了翻跟头,立马头顶朝下,“噗通”一声,把自个儿翻了个四脚朝天:“咯咯咯咯” 可怜赵红英算准了一切,却忘了喜宝还是个听不大懂人话的小毛孩,眼瞅着喜宝已经翻了五个跟头,正准备向第六个进军时,她赶紧上前拦着:“喜宝。” “来!”喜宝还是很喜欢奶奶的,哪怕自己被拦住了,也丝毫不恼,反而拍着身边的空位招呼她一块儿来。 来干啥?当然是来翻跟头了,反正之前她还没学会这个新本领时,只要一招呼,毛头立马翻给她看,比耍猴人养的猴子都听话。而昨个儿她终于第一次成功了,就变成了两个小淘气齐齐翻跟头。 这一刻,赵红英的内心是崩溃的,她觉得真的应该狠狠的揍赵建设那小兔崽子一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还是没有放弃,想再试试:“咱们吃肉肉好不好?” 天可怜见的,这一次,喜宝终于听懂了她的话,小脑袋上下一点:“好!” 好就赵红英忽的意识到自己的问话不对,“好”叫咋个说法?啥好?她倒是能听懂,可老天爷真能听懂?知错就改,她再度问道:“来,喜宝跟奶奶一起说,吃肉肉,说。” “说!”喜宝拍着小肉手,亲自给奶奶鼓掌,鼓励她继续往下说。 心力交瘁都不足以形容赵红英此时此刻的心情,她真的想放弃了,甚至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太贪心了,所以喜宝才不配合她了?正想着,外头传来毛头那熟悉的鬼哭狼嚎声,得了,她认栽了。 她伸手抱过喜宝就往外头走,结果才刚出房门,喜宝突然就来劲儿了,一只手拉着她胸前的衣服,另一只手指着院子里:“肉!” “喜宝你说啥?”本来都已经绝望了,没曾想希望来得那么快。再一看,喜宝指的分明就是仰面哭着的毛头。赵红英三两步的走上前,又问,“再说一声。” “不哭哭,吃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 赵红英大喜过望,成了,有肉吃了!! 老三家的,又是老三家的! 张秀禾一阵胸闷气短,要说之前她还能怪赵红英利用完了就丢开不管,可这种事儿搁在他们大队里也不算稀罕。现在的问题是,她和袁弟来都生了,她的是个大胖小子,袁弟来生了个黄毛丫头! 结果呢?结果呢! 这都叫什么事儿! 许是张秀禾一直傻站着没动弹,赵红英危险的眯了眯眼睛,刚要说什么,张秀禾猛的回过神来,扭头就往灶间冲去,转瞬就没了踪影。 其他人见状,当然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生怕被受了牵连。唯独只有袁弟来,迟疑的立在堂屋里,不安的绞着手指,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赵红英一贯看不上老三媳妇,要不是她家老三太没用,没本事长得还寒碜,都二十好几了还没讨到媳妇儿,她也不会看上袁弟来。 这袁弟来甭管怎么说,模样还是不赖的,就是身子骨太差,养了都两年了,还是身无二两肉。更别提当初相媳妇儿的时候,那可真的是一阵风就能刮跑。此外,老袁家的名声也不好,男的好吃懒做百无一用,女的更是生来一副受气媳妇儿样,说个说比蚊子还小声,叫人听着就来气。 “杵这儿干啥?多吃点儿多喝点儿,可别饿着我的喜宝。”赵红英皱着眉头瞪了袁弟来一眼,目光还在她那平坦的胸前停留了一瞬,心下忍不住叹气。 这要是喜宝是从老大媳妇肚子里出来的,她还用得着操这份心?咋就偏偏轮到老三媳妇儿呢?要不仔细养着,真怕冷不丁就给断了奶,叫她的喜宝白白跟着遭了罪。 这日过后,宋卫国背了两袋子粗粮就往县里去了。晚间回来时,他告诉赵红英,妹子家里虽然还没断炊,可县里的粮店的确已经有两日没开门了。 城里人吃的是供应粮,每人每月都限量供应的,原本前两日就该供应这个月的新粮了,可谁知,粮食迟迟没收上来,县里的三家粮店齐刷刷关了门,去问了也不知道啥时候会有粮食。偏偏城里人极少有囤粮的习惯,再说就是想囤粮也没辙儿啊,谁叫每月的供应粮都是堪堪够吃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9.第099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老宋家这边倒不愁,人多连分到手的猪肉也多, 肥肉都炼了油,剩下的猪肉切成条抹上盐巴腌制起来。再有就是城里买来的糖块瓜子,还是自留地里产的蔬菜瓜果。今年宋家种了不少萝卜白菜, 多半都腌了起来, 炒菜费油,很多时候就是靠这些腌制的小菜下饭的。 等这些都忙完后, 就该过大年了。 近几年,上头一直提倡消除封建思想残余, 很多习俗都被迫减少或者简化, 像过年时的祭灶神c祭祖干脆就是被禁止的,好在扫尘一类的习俗倒仍在。 待大年三十这一天, 吃过一顿简单的午饭, 赵红英就带着仨儿媳妇儿在灶间里忙活起来。除了要忙着整治晚上的饭菜外,还得防备着时不时偷溜进来的孩子们。谁叫一年到头也就今个儿有好吃的呢?隔着一道门都能闻见里头的香味, 几个小姑娘还好, 强子和大伟就没消停过,完全不怕冷似的, 就在屋里c院中瞎转悠,盼着能讨到一点儿好吃的。 讨到了好吃的, 强子还去屋里显摆。几个小姑娘都不理他, 唯独毛头被逗弄了几次后, 扯着嗓门放声大哭, 作为始作俑者的强子,被他爸拍了一下后脑勺,叫他安生点儿。 被警告了的强子,没安生多久就跑出去蹦跶了,他还没忘跟大伟抱怨:“毛头真烦啊!”大伟赞同的点点头。 他俩又闹腾了小半天,直到饭菜上桌,才欢呼一声再度回了堂屋。 赵红英没管饭菜上桌的事儿,她把自个儿收拾妥当后,就去抱喜宝了。虽说依着习惯,小孩子是不上桌的,可喜宝和毛头都还小,不抱着咋办? 不过,就算都还小,俩人的区别也挺大的。身为哥哥的毛头一直在哭,从最初的放声大哭,到后来小声抽泣,就算嘴里塞满了吃的,也不妨碍他自顾自的委屈唧唧。反观喜宝,一天到晚的就瞎乐呵,尤其被赵红英搂在怀里后,更是不停的手舞足蹈,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饶是这样,袁弟来羡慕的目光都始终冲着毛头。 爱哭咋了?那也是个男娃子。努力这般久都没见成效的袁弟来,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了,就是多跟男娃子相处相处,也好招个儿子来。偏偏强子和大伟都闹腾,她琢磨着,要不要年后求求张秀禾,让她来带瘌毛头。 心里揣着事儿,难免动作就有些慢了。这要是搁在平时完全无所谓,可今个儿吃的是年夜饭啊! 宋家其他人都使出了飞筷绝招,每一下必挟到一块肉,几息之后所有盘子里的肉块c肉片c肉沫,都彻底消失无踪了。再片刻,连沾了油腥的锅边素也被挟了个干干净净。倒是几样腌好的小菜没人动,原是咋样现在还是老样子。 等袁弟来回过神来,说啥都晚了。 这时,赵红英从兜里掏出了准备好的压岁钱,把孙子孙女们唤到跟前:“还是一人一分钱。对了,强子和大伟你俩这回考的咋样?没挂红灯笼的话,就给两分钱。” 刚听说要分压岁钱时,强子就“嗖”的一声窜了过去,又猛的在赵红英跟前急刹车停下。因为动作太快太迅猛,还吓了喜宝一跳,不过惊吓过后,喜宝却是咧开嘴“咯咯”直笑,还拍着小肉手起劲儿的鼓掌。 然而,强子并不感到高兴,只低着头蔫巴巴的说:“奶,你给一分钱就好了。” 赵红英给了他一分钱,又问大伟:“你呢?” 大伟“嘿嘿”笑着挠了挠头:“我也要一分钱。” 懂了。 给每个孩子包括俩小的都分了压岁钱,赵红英目光扫过仨蠢儿子以及俩蠢孙子:“以后这样好了,读书的只要考得好,压岁钱就翻倍。” 这话一出,被赵红英目光扫过的几人顿时身形一矮。尤其是宋卫国仨兄弟,他们不由的想起了多年前,每回过年老四和菊花都能拿到比他们多一倍压岁钱的情形,登时有种很委屈的感觉。 就知道亲妈偏心,光疼聪明的,也不知道疼一下他们几个傻的。说好的老天疼憨人c傻人有傻福呢? 过完年没几天,宋菊花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了。 前两年正月她都没回来,第一年是忙着怀孕,第二年倒是生了,可孩子太小。好在今年孩子大了,她妈还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一定要回娘家,来看看她那据说长得极有福气的小侄女。 结果,小侄女还没看到,俩儿子已经被揽了过去。 宋菊花那俩儿子,大的叫程茂林,小的叫程修竹,长得虎头虎脑,不像爹妈倒是有点儿像去部队当兵的四舅宋卫军。而且这俩还是双胞胎,不单长相一般无二,连穿的衣裤都一个样儿,并排站着时,那是既抢眼又喜庆,叫人看着就高兴。 听说女儿回来了,赵红英欢欢喜喜的迎了上去,先把俩小外孙揽在怀里稀罕了一番,这才叫人进屋,又吩咐倒热茶,暖身子驱寒。 程家俩兄弟早就习惯了到哪儿都被人盯着瞧,他们按着来时爸妈教导的,先跟外公外婆问了好,又去给几个舅舅舅妈拜年,这才跟表哥表姐们一起玩。 作为孩子王,强子当仁不让的接管了新来的俩弟弟,横竖在他看来,哪个都比他亲弟弟来得乖。被瘌毛头折腾太多回了,强子连脾气都被磨平了。 直到小孩子们都出去玩了,赵红英才问起宋菊花的近况来。 没人注意到,一旁的袁弟来俩眼珠子都快黏在程家俩兄弟身上了,直到人都跑得没影儿了,她才一脸不舍的收回了目光。 而这时,宋菊花已经说完了自个儿的事情,赵红英更是迫不及待的去屋里抱出了喜宝,一脸得意的显摆着:“菊花你瞅瞅,这就是喜宝。喜宝看这边,这是你小姑姑。” 宋菊花很是认真的打量着她妈怀里的小侄女,凭良心说,小丫头长得真不错,哪怕年纪还小,也能看出是个小美人胚子。尤其是那双大眼睛,黑亮中拖着一股子机灵劲儿,想来将来会是个聪明孩子。然而,即便这样,她还是猜不透她妈心里的想法,咋就那么稀罕这丫头呢?反正她是没瞧出啥特殊来。 幸好,宋菊花有个很棒的优点,那就是坚定不移的相信,亲妈永远是对的。 猜不透就不猜了,宋菊花拿出了打小练就的嘴甜技能,可劲儿的夸起了喜宝。也幸好喜宝有很多可以夸,像长得洋气啊,看着不像队里的,比人家城里娃还要好看,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赵红英高兴得连脸上的褶子里都透着笑意,她就喜欢听人夸喜宝,可其他人夸来夸去就那么两句,不是说长得好,就是说脾气好,听久了耳朵都生茧了。也就宋菊花了,变着法子不重样的夸着,叫她怎么听都听不够。 可怜宋菊花,她本是打算随口夸两句的,结果眼见她妈越听越高兴,只能被迫继续往下夸。直到夸得腮帮子都酸了,好话也快说尽了,在猛灌了两口水后,抬眼见她妈还等着呢,只好想法子岔开话题。 对了! “妈,这是麦乳精,我托人特地从外省弄来的。专门给老人孩子吃的,味道好,还有营养。”宋菊花边说边从带来的布袋子里取出了两个塑料罐子,打开其中一个,用勺子舀了一勺,倒水搅拌,“妈你尝尝。” 麦乳精? 这么新鲜的玩意儿,赵红英别说见了,连听都没听说过。凑上去一看,浅棕色颗粒状,拿水泡开后带着一股麦子的香味,好像还有些甜味儿。闻着味儿不错,她接过来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立马赞道:“这个比红糖水好喝!” “这哪儿能比?麦乳精里头搁了麦精c鸡蛋c奶粉,还有好几种糖,可有营养了。”宋菊花心道,红糖起码每个月都能弄到一些,价钱也不是很贵,麦乳精就不同了,他们这儿压根就没得卖,得托人去外省弄,贵不说,还得看运气。 不过,只要她妈高兴,一切都值得。 “好好,这下喜宝可有口福了。”赵红英实在是舍不得喝,叫儿媳拿了调羹过来,极有耐心的一勺一勺喂喜宝喝。 喜宝早在香味飘出来时,就已经眼巴巴的等着了,她倒是没闹,就这么瞧着。眼看奶奶舀了一勺送到了嘴边,赶紧把小嘴张开,“啊”的一口下肚后,黑漆漆的眼睛瞪得老大,不过紧接着就笑得眉眼弯弯了,高兴的再度张开嘴,坐等投喂。 就这样,小奶狗在老宋家安家落户了。 赵红英过来瞅了一眼,本打算叫强子帮着照顾的,可他和大伟上个月就一道儿去上学了,想了想,干脆就丢给了春丽姐妹几个。春丽得了这活儿,高兴得很,她还给小狗起了个名字,叫小黄。 见家里的孩子都有事儿干了,赵红英难得大方一回,吃晚饭时宣布,只要几个小的听话不惹事儿,家里剩下的果子就都分给他们吃。当然喽,要是有人敢瞎胡闹,啥都别想吃,吃个屁! 连威胁带利诱的,小孩子们就没不老实的。这下,除了还在襁褓里的瘌毛头和喜宝外,老宋家所有人都有事儿干了,家里立马变得井井有条了。 而其中,又以张秀禾最忙活。 这也是没法子,出去赚工分总有收工的时候,干家务活那也有结束的时候,上学也会放学,照顾小狗就更不用说了,本身就是以玩闹成分居多的。唯一只有张秀禾,一天到晚,就连夜里睡觉都得起来几趟。 她本人并不觉得有什么,这些年来她都已经习惯了,尤其相对之前而言,她从照顾五个孩子,变成了现在只需要看着俩,还觉得松快了不少。再一个,瘌毛头虽然不大好带,可喜宝却是当真乖巧得很,加上她天天鸡蛋面条小米粥的,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坦了。 可她男人不这么想。 宋卫国想起他媳妇儿好像自打嫁给他以后,就一直在不停的忙活。怀孩子c生孩子c奶孩子c带孩子,春耕秋收还要下地赚工分,平时也得忙活家务,当真就是一年到头没个闲下来的时候。好不容易前头几个大了,又来了个难伺候的瘌毛头,可好歹那是亲生的,都生下来了,总不能不管吧?结果,还来了个喜宝。 喜宝天生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凭良心说,宋卫国挺疼这个侄女的。可再疼也不能叫他媳妇儿受那么大罪吧?小孩子本来就难带,尤其是这种刚出生不久的。别的就不说了,光是夜里起来喂奶就够折腾的了,白日里还得抽空洗衣服洗尿布,简直就是把他媳妇儿当老牛使唤。 一想到张秀禾一天到晚都是连轴转的,可老三俩口子却是一下工就歇着啥都不干,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宋卫国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干脆找了个机会,把老三给堵了,誓要问个清楚明白。 “卫民。”没给老三发问的机会,宋卫国开门见山的说,“我说,你们俩口子到底是咋想的?真就把喜宝丢下不管了?到底是谁的闺女来着?” 宋卫民被问得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的说:“这c这不是妈说的” “对,妈说的,叫我媳妇儿帮着喂孩子。可妈她没说,把喜宝给我们家当闺女吧?你自个儿说说看,从孩子生下来到今天,你俩干过啥?” 严格来说,喜宝刚出生那会儿,还是袁弟来喂的奶,可赵红英担心她没带孩子的经验,所以除了喂奶那会儿,旁的时候都是由赵红英带着的,就连晚上也是跟着老俩口睡的。后来,张秀禾接了喂孩子的活儿,顺手也把旁的事儿一并接过去了。从那以后老三俩口子就轻松了,啥事儿都不管,连孩子都没来看过一眼。 宋卫国真的很想问问老三,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被问到了眼前,宋卫民也是有点儿懵,他是真不知道带孩子有多辛苦,身为家里的老三,前头哥哥后有弟妹,他又早早的被亲妈打上了蠢笨的戳,所以家里人对他的要求一贯都是老实待着没惹事儿。因此,哪怕下头有弟妹,他也没亲自照顾过。想着,养孩子还不容易?他当时就保证道:“大哥你放心,回头我就叫弟来把喜宝抱回来。就是吧我怕妈不放心。” 说到这里,兄弟俩都沉默了。 赵红英为啥那么疼爱喜宝,宋家只怕除了老宋头外,没人知道真相。反正他俩是肯定不知道的,就是觉得纳闷,又因为亲妈太能耐,俩人不约而同的跳过这个话题,单说喜宝这事儿。 宋卫国说:“谁天生就会带孩子?不会带还不能学吗?敢情你俩往后都不打算生孩子了?还是说,生了继续丢给你嫂子养?” 就算宋卫民他再傻,这会儿也听出话里的□□味儿了,忙不迭摇了摇头:“咋可能呢?我看,还是把喜宝抱回来我们养吧,横竖就是个丫头片子,养着养着,不就会了吗?”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话推脱的意味太明显了,宋卫国当时就没好气了:“别搞得好像是我非要把喜宝赶出来一样。那是你女儿,本来就该你们俩口子养着她。再说了,不会带孩子,还能不会洗尿布?啥事儿都不管,撂开手自个儿歇着去了,这算啥?管生不管养?那你们干脆别生!” “我对不起了,大哥。”宋卫民没想到他都愿意把喜宝抱回来了,还能被堵成这样,憋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干脆认怂了。 宋卫国想想也不能把他给逼死,只最后说了一句话:“不是当大哥的说你,你媳妇儿成天该惦记的不惦记,不该惦记的老惦记,你也该管管了吧?” “好,都听大哥的。”宋卫民被说得面红耳赤,终于彻底服了软。 这厢,宋卫民去找他媳妇儿了,那厢,宋卫国觉得自己总算干了件能耐事儿,心下得意得很,转身回屋就找张秀禾显摆去了。 屋里,张秀禾刚给毛头喂完奶,正抱着他在屋里不停的走动着,这孩子就这点不好,吃饱了就非要人抱着到处走,一放下就扯着嗓门嗷嗷大哭,比他几个哥哥姐姐难带多了。 结果,这边刚哄得差不多了,她就听了她男人复述的话,好悬没原地爆炸。 把毛头往宋卫国怀里一塞,张秀禾冲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你啥意思?我自打嫁了你,家里家外都是我操持的,还给你生了四个孩子,哪里对不住你了?好不容易过了两天好日子,你就上赶着来拆台?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宋卫国被训得灰头土脸,偏他怀里的毛头本来都已经快被哄好了,听到这一通骂,立马“嗷”的一嗓子,哭了个惊天动地。等他手忙脚乱的哄好毛头,再抬眼看去,刚才还张牙舞爪跟个母老虎似的媳妇儿,这会儿已经坐在床沿上哭开了。 “我容易吗?四个孩子都是我一人带的,光是尿布我洗了多少?我不求你帮忙,上工也累得很,可你干嘛非得跟我对着干呢?妈叫我喂喜宝,天天叫我吃好吃的,我这辈子也就这俩月舒坦了,你偏就” “我这不是c不是怕你太累吗?”宋卫国急了,他要是那种不知道心疼媳妇儿的人,干嘛特地去跟老三说那些?不过照这会儿的情况看来,还不如不说呢。 “我不管!要是回头妈不叫我喂喜宝了,我就回娘家去!你自个儿带瘌毛头吧!”张秀禾说着,伸手就将躺在床头的喜宝搂在了怀里,“你看着办。” 喜宝还在睡梦中,屋里那么大的动静也没能惊醒她,仍旧睡得喷香。长长的眼睫毛盖在脸上,粉色的小嘴微微开合着,小拳头原本是放在耳朵边上的,这会儿被张秀禾拿下来搁在身前。似乎是感觉到自个儿被抱起来了,她还略微调整了下姿势,把小脸往张秀禾胸口凑了凑,接着做她的美梦。 可怜的宋卫国,原本是真好心,结果却落了个里外不是人。偏生这事儿还必须解决,不然他媳妇儿回头还得闹。 抱上瘌毛头出了门,宋卫国毫不迟疑的再度寻上了他三弟,开口就道:“卫民啊,刚才是大哥我说话重了点儿,算了算了,反正你嫂子带孩子有经验,干脆喜宝就叫她带着吧。你们俩口子啊,赶紧努力一下,再生个儿子。” 宋卫民被他大哥这前后完全相反的态度,弄了个一头雾水,只能下意识的点头说好,回头琢磨来琢磨去的,还是没弄明白,等晚间袁弟来进屋后,他也不知道该咋开口,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大哥二哥都有儿子,就咱们没” 袁弟来愣了一下,眼圈立马就红了。她就知道,婆婆叫她出去赚工分,却叫俩嫂子待在家里,肯定是因为她不会生儿子。 那头的事儿,宋卫国他们俩口子不知道,他回去后只说事情解决了,张秀禾等到晚间也没见袁弟来找她要喜宝,当下就放心的歇下了。 这张秀禾是放心了,宋卫国却越想越不是滋味。他还是觉得自家媳妇儿受委屈了,就算喜宝真叫她带了,身为亲妈的袁弟来帮着洗下尿布总行吧?不对,那不叫帮着,那就是应该的!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毫无变化,反正老三俩口子是该干啥就干啥。宋卫国不敢再惹媳妇儿生气,也不好对弟媳妇儿抱怨,只能把这笔账记在了三弟头上。这人真是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那是他亲闺女,不说干活了,倒是来看一眼呢。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也渐渐转凉了。张秀禾和王萍趁着这天太阳不错,把秋衣秋裤都翻出来,放到院子里曝晒,顺便再看看孩子们的衣裳还能穿不,裤子不够长的还得再补一截,哪里要是破了也要趁早打上补丁。 这里头,唯一不用愁的就是喜宝的秋衣了,早几天,赵红英就拿了几件秋衣过来,跟其他孩子穿肥大的衣裳不同,她给喜宝做的秋衣处处妥帖,全都是按着尺寸做的,哪怕颜色仍是以蓝灰为主,可穿在喜宝身上,就是显得好看极了。 别说秋衣了,她连冬衣冬被都早早的准备好了,花的是老四的津贴,菊花给的票,她本来就手脚麻利,辛苦了几天就把东西赶出来了。不过,冬衣冬被她没急着拿出来,藏屋里,只等到日子了再说。 当然,瘌毛头也得了块料子,赵红英没帮着做,张秀禾接手后,就忍不住造孽了。 小孩子嘛,长得本来就快,尤其瘌毛头能吃能喝的,几乎半个月就肥一圈。生怕衣裳做好了没多久就穿不上了,张秀禾直接做了件褂子,宽宽大大的,穿身上就跟套了个麻布袋子似的,哪怕没补丁,瞅着也格外的寒碜。偏她还不觉得是做工问题,坚定的认为,儿子随爹。 本来,只要袁弟来稍微有点脑子,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可偏生她蠢到连掩饰都不会,去给喜宝喂奶时,连眼泪都没擦干,看得赵红英心里直冒火。 如今这年景,吃饱喝足都叫奢侈,像袁弟来这种天天吃细粮鸡蛋红糖的,只怕整个红旗公社都寻不出第二个来。换个人就该感恩戴德了,还整天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样儿,咋个意思? 赵红英既想破口大骂,又怕把人吓得断了奶,正纠结着呢,隔壁赵红霞过来串门子,看她一脸的杀气,忙问:“咋了?有人来跟你借粮啊?” “来啊!看我不打断他的腿!”赵红英摆手叫袁弟来一边待着去,顺口回了一句,“你家呢?有人借粮不?” “没,白瞎了我特地把菜刀磨得蹭光瓦亮的。”赵红霞一脸的可惜,全然没注意到刚走出两步的袁弟来被她们姐俩这番话吓得面如土色,只自顾自乐呵呵的说,“你知道不?咱们队上这两天老热闹了!” 是挺热闹的,别看老宋家这头安静得很,可队上其他人家那是真的一天到晚都没个消停,每家每户都是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的。这么说吧,甭管是上门借粮的还是不愿出借的,所有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既拼演技又拼脸皮,简直就是拿生命在唱大戏。 为了照顾喜宝,赵红英自打秋收后就再没出过门,这会儿一听,倒也觉得挺有意思的,赶紧催她接着往下说。 “前头二秃子那老舅妈来借粮,他家婆媳仨都上了,把人挠了个满脸开花。要我说,该!前头得有十好几年没碰面吧?这会儿倒是蹦出来摆长辈的谱了,早干啥去了?傻子才会为了舅舅一家子饿死自家人!” “咱们那七叔公也是命不好,一把年纪了还叫人给赖上。他孙媳妇儿娘家真不像话,把自家孩子往人家院子里一丢就跑了,还说啥反正回去也是等死,就看他们家良心了。” 为了挣条活路,所有人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偏粮食有限,救了别人,自家人就得饿死。只要想通了这一点,要做到铁石心肠其实一点儿也不难。 “对了,还有那老袁家!” “一帮子窝囊废,看有人上门借粮,老袁家的爷们都溜出去了,躲得老远,喊都喊不回。剩下老婆子和俩儿媳能顶啥用?一家两家的都上门借粮,只要有一个顶不住,粮食就保不下。我听人说,他们家已经没粮了,少说也借了二十家!” 听到这里,赵红英就忍不住呵呵了,这下她可算是明白袁弟来为啥会是那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了。不是没吃好喝好,也不是叫人挤兑了,而是娘家没粮了。 一个没忍住,赵红英就把这事儿说了出来,顺便她也想讨个主意。 “这还不容易!”赵红霞立马脱口而出。 “有啥好法子?赶紧说说!”一听有门,赵红英一叠声催促着,还不忘调整怀里的襁褓,好叫喜宝睡得舒服些。 赵红霞摆摆手:“不就是怕她断奶吗?了不起叫你家老大媳妇喂,谁还一定得吃亲妈的奶了?惯得她!” 可不是嘛,吃谁的奶不是吃?赵红英恍然大悟,怪只怪她先前急上头了,竟然没拐过这个弯儿来! 想通后,当天吃晚饭时,她就爆发了。 也怪袁弟来太能作,一碗香喷喷细挂面都摆在她面前了,她不光不吃,还一个劲儿的掉眼泪。见状,赵红英直接点了张秀禾的名儿:“老大家的,以后好吃的都给你,你来喂喜宝,干不干?” “干!!” 张秀禾好悬没直接跳起来,那头点得就跟鸡啄米一样,面上更是一脸的喜色,并且不等赵红英再开口,就一把抢过了细挂面,心下暗道,前头秋收那么累,咋就没让袁弟来累断奶呢?白瞎了那么多精细粮食。 生怕赵红英反悔,张秀禾抢到了面条后,立马拍着她那圆润厚实的胸脯,大声保证:“往后我先紧着喜宝喂,臭小子吃啥都行。” 饶是赵红英已经烦透了袁弟来,看到老大媳妇这般迅猛的举动,还是被噎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点了点头:“那你赶紧吃,吃饱了喂奶去。”看了一眼袁弟来,“老三家的,以后喂奶没你的事儿了,月子也不用坐了,干你的活儿去。” 顿了顿,又问张秀禾,“你自个儿做吃的能行不?要不叫老三家的帮你?” 张秀禾这会儿已经往嘴里塞了两筷子面条了,听了这话立马摆手:“不用,哪就那么金贵了,我自个儿能行。”自个儿做自个儿吃多好,煮面都能多下两根,再说就那点儿活,值当啥呢。 几句话工夫,喜宝的口粮就变了——袁弟来卸任,张秀禾上任。 当然,就算挂面被抢了,袁弟来依然不会挨饿,毕竟红薯稀饭和红薯饼还是管够的。 可吃饱并不等于吃好。粗粮拉嗓子,尤其是红薯饼,干巴巴的没啥味道,咬一口后得喝一大口稀饭才能勉强咽下去。不过,就如今这年景,家家户户都这么吃,他家好赖管饱,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毕竟就连赵红英吃的也是这些。可袁弟来却委屈极了,呆呆的看着跟前的饭桌,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勉强捱过了晚饭时间,袁弟来直到回了房还没止住眼泪,等她男人进屋顺手关了门,她才悲悲戚戚的问:“卫民,你说妈这是咋了?” 宋卫民瞥了她一眼,瓮声瓮气的答着:“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还能把妈看穿了,我有那能耐?” 这话还真没说错,宋家兄妹五人里头,论蠢笨老三宋卫民绝对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名。 袁弟来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只觉得愈发悲凉了。先前,她以为赵红英对她好,是因为想叫她养好身子再怀一个。经过了晚饭那事儿,她算是彻底歇了这个想法,可她怎么也想不通,老太太咋就对喜宝那么好呢? “不就是个赔钱货吗?对她再好,不一样是替别人家养的?折腾啥啊?”怎么想也想不通,袁弟来索性不睡了,坐在床沿上委屈得直抹眼泪。 见状,宋卫民很是无奈的再度开口:“咋又哭上了?好就好呗,妈以前对菊花也很好啊!” 宋菊花就是赵红英的小闺女,长得好看嘴巴还甜,打小就特别招人喜欢。旁的不说,这宋卫民打小就没穿过一件新衣裳,可菊花却正好相反,她就从没穿过人家的旧衣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0.第100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就在救济粮到的那一日中午, 赵红霞兴冲冲的从外头归来,直奔隔壁家。刚一进院门就听她高声嚷嚷道:“姐,建设他被上头领导表扬了, 听说还给发了个簇新的搪瓷缸子,走, 咱们去瞧瞧!” 院子里, 张秀禾刚涮了碗筷,正打算去给喜宝喂奶,就先听赵红霞嚷了这么一声, 她听了脚步先唤了声婶儿, 回灶间搁好碗筷, 这才走进了堂屋。 堂屋里, 赵红英正搂着喜宝跟赵红霞说话。张秀禾进屋接过喜宝,笑着对赵红英说:“妈, 你跟婶儿出去转转呗。喜宝有我看着,你还不放心?” 赵红英确实没啥好不放心的,张秀禾生养了四个儿女, 各个都敦实得很, 就说只比喜宝早出生半个月的瘌毛头, 瞧着都有两个喜宝那么大,可见有多壮了。想着自己是有段日子没出门了, 出去走走, 松松筋骨也好。 “那喜宝交给你了, 我一会儿就回来。” 张秀禾“嗯”的应了一声,目送婆婆和婶儿出了门,抱着喜宝就往自个儿那屋走去。恰好这时,袁弟来从她那屋出来,低着头快步的走出了院子。 老宋家是五间大瓦房,最正中的是堂屋,两边各两间屋子,东面住的是老俩口并老大俩口子,西面则叫老二c老三他们住了。许是听见了推门声儿,她隔壁的老二媳妇王萍开了小半扇窗户,往院子里瞧,刚好看到袁弟来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 “她就这么走了?”王萍一脸的不敢置信,她这会儿怀里还搂着小女儿春芳,见她大嫂冲她招手,索性抱着女儿就往东屋去了。 妯娌俩进了东屋,虚掩上门,张秀禾冲着墙边的大床说:“你把芳芳搁床上去。” 东屋的床上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分别是张秀禾的俩闺女春丽c春梅,还有小儿子瘌毛头。不过,真正睡着的只有春梅一人,瘌毛头正蹬着两条光溜溜的小腿,呜哩哇啦的哭着。一旁的春丽则拿了把大蒲扇给弟妹扇风,倒是自个儿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春丽今年五岁了,兴许是女孩子的缘故,她倒是比她哥强子更懂事,打小就带着妹妹一道儿玩。不过,到底年岁摆在这儿,对于这个刚出生一个月的弟弟,她就没辙儿了。看到她妈进屋,她忙说:“妈,毛头咋老哭?是不是又饿了。” “你瞅他屁股湿不湿。”张秀禾边说边挨着床沿坐了下来。 一旁的王萍把女儿放在了侄女身旁,听了这话,顺手就把瘌毛头捞到了怀里,扯开尿片瞅了一眼:“没尿,大概是饿了。”又嗔怪的道,“丽丽才多大,你也真舍得。躺下躺下,这大中午的,好好歇会儿。” 宋春丽摇了摇头,她看了看打着小呼噜半点儿没受影响的亲妹和堂妹,又瞅了一眼被二婶抱在怀里还哭个不停的弟弟,手脚并用的蹭到了她妈身后,伸长脖子去看她妈喂喜宝。 因为喜宝已经叫张秀禾喂了好几天了,宋春丽当然认识她,不单认识,她还挺喜欢的:“喜宝比毛头乖,比毛头好看。” “所以你妈眼里就只剩喜宝了。”王萍其实很不理解,扭头看她大嫂,“你说你帮着喂奶也就算了,咋还帮着带呢?她是没奶,又不是没手!” “喜宝多讨人喜欢,大不了,我就当多生了个闺女呗。”张秀禾的目光落在了美滋滋吮着奶的喜宝面上,低头亲香了一口,“有人犯傻我可不傻。” 王萍想想也对,边哄瘌毛头边说:“你说她是不是看不出来妈稀罕喜宝啊?” “那就不是傻,是瞎了。”张秀禾调整了下姿势,好叫喜宝吃得舒服些,随口回道,“我看她是惦记着娘家那点儿破事呢。” “不是说救济粮下来了吗?”王萍有点儿纳闷,不过她对老袁家的事儿并不感兴趣,只问,“妈跟婶儿干啥去了?我刚在屋里就听到啥搪瓷缸子?” 张秀禾就把刚才那事儿说了出来,说完后瞅着喜宝像是吃饱了,赶紧抱着她起身在屋里走了走,又叫她把奶嗝打出来,这才哄她睡了。 等喜宝睡着了,她才抱过瘌毛头喂起了奶。似乎是饿到了,瘌毛头吃得很凶,没一会儿就吃光了,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嗝,小脑袋一歪,直接睡过去了。 得了,孩子都哄睡了,唯一没睡的春丽又是个乖的。也是到了这会儿,张秀禾和王萍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俩人各自的大儿子又不知跑哪儿野去了。不过,男孩本就淘气,六七岁又是猫嫌狗厌的年纪,横竖附近也没啥河沟,不用担心小孩偷摸着下水,因为很快就丢开这事儿,拿了针线开始缝补衣裳。 这年头啥都缺,衣服裤子那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好在她俩的手艺都不错,哪怕是打补丁,看着也不是很丑。她俩一面做着活儿,一面低声闲聊着,间或瞅一眼睡得喷香的孩子,倒也能打发时间。 这会儿的赵家可热闹得很。 赵家跟宋家一样,几房兄弟都是挨着住的。不同的是,虽然长辈都已过世,可赵红英跟她哥感情很好,赵红霞却自打父母故去后就不再跟兄弟来往,又因为她们姐俩走得近,每次回娘家,都是直接往赵红英她哥那院子去的。 赵红英她哥名叫赵满仓,十来年闹灾荒时他媳妇没捱过去,他也没再娶,就守着唯一的儿子过日子。好在他儿子争气,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生产队大队长,家里的日子当然过得不差,也算是老来享福了。 这不,今个儿一大清早,赵建设就去红旗公社那头开会了,中午回家时带来了一个搪瓷缸子。 等赵家姐俩过来时,就看到赵满仓双手捧着个锃光瓦亮的白底蓝边的搪瓷缸子,上头印着几个工农兵,还有“劳动最光荣”这五个大字。 看到两个妹妹,赵满仓二话不说就把手里的搪瓷缸子给她俩瞧,一脸喜色的跟她们说儿子被领导表扬的事儿。 亲侄儿被表扬了,赵红英当然高兴得很:“这回建设可给咱们生产队长脸了。” 一旁的赵红霞也连连点头附和。 赵满仓都笑得合不拢嘴了,好在他还记得儿子叮嘱的话,临了改了口:“建设说,那是咱们队里所有人的功劳,不能都算在他头上。”不过到底跟前这俩是他妹子,一个没忍住,他又说,“全公社就建设一人得了奖励,我这心里高兴啊!” 确实应该高兴,整个红旗公社十一个大队,只有他们第七大队全额上交了公粮,还提前了两三天。其他的生产队,别说交公粮了,还得手心向上跟国家借粮食吃,虽说迟早都要还的,可就现在这情况来看,啥时候能还上,还真不好说。 两下一对比,可不是愈发显得赵建设这个大队长能耐了吗? 这档口,队上其他社员也过来了,他们是来问问,救济粮那事儿是不是真的。 赵建设明确的告诉他们,救济粮是下来了,不过肯定不是一年的量,最多也就解决下短期内的粮食问题,接下来该咋办还得听上头的意见。 对于社员来说,这已经算是好消息了,起码短时间里,应该没人再来借粮了,他们总算能过安生日子了。 正高兴着呢,外头忽的跑进来一人,满脸焦急的挤到人群前头,大声的问赵建设:“队长,那咱们生产队的救济粮呢?人家都有,咋咱们没有?” 这一席话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还是赵建设反应快,叱道:“瞎说啥?咱们队上今年大丰收,要啥救济粮?” 其实按理说,救济粮既然是分到了红旗公社,就该所有生产队平分。可真正操作起来肯定不是这样的,毕竟生产队土地有贫瘠有肥沃的,产量不同,再说社员的数量也不同,咋可能平均分配呢?再说,第七生产队今年可没遭灾,公社那头就是觉得赵建设这个大队长有能耐,这才又是表彰又是奖励的。 谁知,竟然有人跑来要救济粮? 略定了定神,赵建设沉下脸来:“袁婶儿,我看在你年岁大的份上,叫你一声婶儿。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前头开仓分粮时,你家得了不少粮食。这一个月都没到,就都吃完了?那你就不用等救济粮了,再多都不够你们家祸害的!” 来人不是旁人,就是袁弟来那个娘家亲妈。她原就长了一副长年忍饥挨饿的模样,这会儿被赵建设当众训斥了一通,脸色更难看了,好半天才颤抖着嘴唇开口:“队长,我家是真没粮食了,没了” “那可不干我的事儿,分粮是按工分按人口算的,每个人都盖了手印的。”赵建设目光冰冷的看着她,虽然他只是个生产队的队长,可想要在气势上压倒一个老婆子实在是太容易了,好在他也没打算深究,只冲着社员们高声说着,“这粮食都分到自家手里了,想咋吃就咋吃,要是有人打算把一年的粮食在一个月里头都吃光,我就算是大队长,那也管不了。” 在场的其他社员一阵哄笑,盖住了袁婆子的辩解声。 同在一个大队上,谁还不知道谁。老袁家的那点儿破事,一早就传开了。也有那好心的提醒她,其他生产队不都得了救济粮吗?那也该把借的粮食还了吧? 这话,袁婆子倒是听进去了,再说她也明白不能跟赵建设这个生产队大队长对着干,讨到了主意后,立马赔礼道歉,转身就出去讨粮食了。 目睹着这一切的赵家姐俩却只一脸不屑,赵红英直接撂下话:“她要是能把粮食讨回来,我跟她姓!” 赵红霞也笑嘻嘻的跟着说:“她要能讨回来,当初就不会借出去了。” 之前赵建设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救济粮是有,可数量铁定不多,怕是跟城里人那样给一个月的口粮,就这还是往好了说的。等救济粮吃完以后咋办,搁这会儿真没人知道。所以,袁婆子注定是白忙活一场。 等赵建设打发走其他社员后,走到赵红英跟前,从胸前小兜里掏出了一张对折起来的纸:“姑,卫军又寄钱来了,你明个儿有空不,我陪你去趟城里。” 赵红英眼前一亮,宋卫军是她家老四,也是她最最中意的儿子。其实说白了,她压根就不是重男轻女,只是偏心眼儿,在她心目中,老四宋卫军最好,其次是她闺女宋菊花。当然,这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她的心肝儿是喜宝。 说起来,她之所以那么喜欢宋卫军,还不是因为这是她儿女里头,最聪明最能耐,也是最孝顺的一个。 两年前,宋卫军报名入伍,之后每个月他都会往家里寄钱。搁其他人身上是留一半寄一半,可宋卫军并不是这样的。因为军队里啥都包了,他都是每个月一发津贴就都寄来,自个儿一分钱都不留。 还有一点,他特地点明了每次取钱都必须他妈在场,其他人就算是得了汇款单,也一定提不到钱。 这孝子不稀罕,可孝顺成这样的,反正赵建设这辈子就只见过那么一个。又因为常替他姑写信,有次他就忍不住在信里问,将来要是娶媳妇儿,钱还给亲妈? 收到信的宋卫军,还真就在回信里提了一句。 ——媳妇儿能拿着我的钱跟人跑了,亲妈能不? 赵建设没话可说,只能认输。 正想着事儿呢,赵建设就听他姑说:“有空有空,我叫老大家的帮我看着喜宝,明个儿去城里买几两肉回来给她吃。” 对了,以往每回赵红英去城里取钱,都会去瞧瞧她闺女菊花,顺便叫菊花想法子弄点票来,好买点儿东西带回家。有时是几两肉,有时是几块糖,当然不是给儿媳妇儿吃的,而是给俩孙子的。不过,打从这个月起就可以改改了,喜宝还小吃不得,那就都给张秀禾吃,她好了,喜宝才能好。 对于他姑这种毫不掩饰的偏心眼儿行为,哪怕赵建设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他还不知道宋家最近发生的事儿,就纳闷咋他姑突然改性子了,居然把好吃的给儿媳妇儿?再一想,那钱是宋卫军给亲妈的,咋花都没他的事儿,横竖也不会给他花。 这么一想,赵建设心里就舒坦多了,跟他姑约好了时间,明个儿一早就出发去城里。 张秀禾其实多少心里还是有数的,可她没把这事儿捅破,只渐渐疏远了那俩口子,暗地里则更加的疼惜喜宝这孩子了。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张秀禾很意外的发现,喜宝出牙了。 其实,瘌毛头比她更早出牙,而且还养成了一个极坏的习惯,那就是在吃奶的时候拼命磨牙。头一次好悬没把张秀禾给疼死,回头就干脆利索的给他断了奶。幸好,毛头老早就不以母乳为主食了,他不挑食,米汤喝得呼呼响,也喜欢吃煮得稀烂的面糊糊,胃口格外得好,瞧着比喜宝结实多了。也因此,即便断了奶,他也没怎么闹腾。当然,闹腾也不怕,横竖只要飞高高,他一准儿就能重新乐呵起来。 等轮到喜宝出牙了,张秀禾就开始犹豫了。跟毛头不一样,喜宝虽然在近一两个月里也添了辅食,还隔三差五的喝半碗麦乳精,可总得来说,她还是以喝母乳为主的。可乡下地头,还真就没有喂到出牙的情况,多半都是不到半年就断奶的。 瞅着喜宝粉嫩牙床上的那两颗米粒大小的小牙苞,张秀禾没了主意,只能等吃晚饭时问赵红英。 赵红英听她说了情况,又接过喜宝仔细瞅了瞅:“回头我多弄些吃食,看看喜宝爱不爱吃。” 说到做到,赵红英回头就开始琢磨起好吃的来了。队上稍微过得去的人家,都会给孩子熬米汤喝稀粥,条件好些的就煮点面糊糊或者玉米糊糊。他们生产队不大种苞谷,不过可以去跟其他生产队换一些来。再有就是像一些蔬菜瓜果之类的,都可以煮熟后打烂喂孩子。 要赵红英说,连毛头都吃面糊糊,怎么能委屈喜宝呢?她把仨儿子都使唤得团团转,跟其他人家换了不少的苞谷c南瓜等等,甚至还跟临水的生产队换了好几条鱼来。 当然,鸡蛋也少不了,老宋家养了三只母鸡,基本上每天都能下两到三枚鸡蛋,眼下看起来应该是够了,不过赵红英还是提前跟隔壁打了招呼,叫赵红霞替她多攒一些,回头甭管是换粮食还是按着卖给供销社的钱结算都成。 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后,赵红英就开始大显身手了。其实,这年头很多人做饭菜手艺不佳,多半还是因为本身懒得去折腾,肚子都填不饱,哪个会花心思去做饭菜? 赵红英就不同了,她使出了浑身解数,一样样的试验。面糊糊c玉米糊糊c胡萝卜米粉c菜泥面糊c黄豆芽糊c南瓜糊c鱼肉泥 原本断奶对于婴幼儿来说,是一件比较残忍的事儿,可因为赵红英太能耐了,喜宝愣是每天每顿都吃得眉开眼笑的。而除了这些糊糊类的主食外,她还有额外的加餐,像鸡蛋羹c炖蛋,还有专门的磨牙小零嘴,其实就是白面馒头切成小块后,裹上鸡蛋清,再用猪油炸得两面酥脆。因为喜宝还小,手里拿一块能啃上小半天。 不光是喜宝,毛头也吃得满嘴流油,毕竟两个孩子年岁太接近的,没的一个吃好喝好,另一个完全撇开一旁不管吧?不过,比起这些复杂的吃食,毛头还是最爱面糊糊,吭哧吭哧的每顿都能吃上半碗。 这可忙坏了家里的几个小姐姐。 老宋家养的三只母鸡,一贯都是孩子们负责的,先前是强子和大伟管着,时不时的就从外头挖些蚯蚓虫子啥的来喂,后来他俩跑去上学了,这个重任就交给了春丽她们几个小丫头。对了,狗子小黄也是春丽负责的,养到如今也有半年了,原本才成人两个巴掌大的小土狗,如今长得倒是比喜宝还高了。 不过,无论是喜宝还是毛头,都跟狗子小黄不熟悉。主要是之前天气还冷时,这俩小豆丁都是待在屋里的,而小黄则从不进屋,早在去年,春丽就歪缠着她爸在屋后给小黄垒了一个狗窝。平日里,小黄要么就跟在仨疯丫头屁股后头在队上瞎跑,要么就老老实实的缩在窝里,对于家里的两个小豆丁完全不屑一顾。 不过,小豆丁也是会长大的,反正春丽是愈发喜欢往这俩跟前凑了。本着有样学样的态度,春梅和春芳也跟着凑过来,不过她俩还是格外得嫌弃哭声震天的毛头,更喜欢香香软软的喜宝。 春丽告诉她们:“你们以前也跟喜宝一样大,后来慢慢变大了,会自己吃饭,还会说话。” 俩小丫头来劲儿了,纷纷表示愿意教弟弟妹妹学说话。可惜,毛头每次都能用哭声坚定的表示抗议,闹了几次后,别说几个小的,连张秀禾都只能举手投降了,只求耳根子清静。 没法子,她们只能跑去教喜宝说话,并且很快就有了成效。 “吃!”喜宝大气的抓起一块炸馒头片就往张秀禾嘴边送,见张秀禾接过了,她又给春丽几个各分了一块,这才开始投喂自己。一旁本来自顾自玩着的毛头看到这情况,忙嗷嗷叫着抗议,终于在片刻后引起了喜宝的注意,得到了一块沾了口水的炸馒头片。结果一回头,她就看到张秀禾偷偷的把馒头片放了回去,顿时就急了,忙又抓起一块,非要强行投喂,“吃吃,吃!” 得了,那就吃吧。 张秀禾没了法子,只能在喜宝的注视下吃掉手里的馒头片,顺便思考一下,连小了半个月的喜宝都会说话了,咋蠢儿子就没丁点儿动静呢? 这个疑问始终没能得到解决,只因毛头坚定的拒绝别人教他说话,具体表现为,谁在他耳边叨逼,他就扯着嗓门嗷嗷叫的回应,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斜眼看人,仿佛在说——你咋那么讨人嫌? 倒是喜宝,意外的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每回有好吃的,她都头一个去找张秀禾:“吃!” 人比人气死人,张秀禾瞅着吃嘛嘛香来者不拒的蠢儿子,再看看精致可爱还格外懂事的小侄女,内心非常不平静。 不死心的张秀禾还给蠢儿子开小灶,可惜她的待遇并不比春丽几个好,蠢儿子已经养成条件反射了,冷不丁的就嗷一嗓子,逼得她不得不宣布放弃。 无奈之下,张秀禾开始转而逗弄喜宝。她以前听老人家说过,小孩子要么不开口,只要开了口接下来学说话就会很顺利。想到这儿,她索性开始偷偷的教喜宝:“来,喜宝叫我‘大妈’,叫啊,大!妈!” “大!”喜宝以为张秀禾在逗她,拍着胖乎乎的巴掌直乐呵,笑得哈喇子都出来了。 张秀禾拿帕子给她擦了擦下巴,继续哄她:“跟我说,大妈。” “大!大大大大大!”喜宝是个乖孩子,尽管每次开口说话都能喷出哈喇子来,可她还是很努力的跟着学。 然而,兴许是因为太小了,学了有小半天,还是一连串的“大”个没完。张秀禾并不气馁,横竖她有的是时间慢慢教。今天不行,那就明天继续,她就不信教不会。 不单张秀禾喜欢教喜宝说话,赵红英也喜欢:“喜宝,来叫奶奶奶奶过两天去城里,给喜宝割二两肉做肉糊糊,好不好?” 喜宝被教了半天“奶奶”,刚要开口学,到了嘴边的话就变了调儿:“肉!” 赵红英顿时哭笑不得,还得继续夸她:“好好,喜宝最聪明了,这都会说‘肉’了。”又把喜宝交到张秀禾手里,问她,“你看着喜宝,我去山上拾点枯枝,太阳下山前肯定回来。” 张秀禾答应了一声,目送婆婆拿上背篓出门后,再度开始了暗中教学。 而这头,赵红英本来是打算拾点枯叶回来引火的,可才刚上山不久,就听着哪儿有鸡叫声。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岔了,等循声找过去后,才发现有一只倒霉的野鸡被困在了个泥坑里。那坑瞧着有半人深,底下全是泥,估计是扑腾累了,野鸡可怜兮兮的趴在坑底,叫得悲悲切切的。 到了傍晚太阳快落山时,背着满满一背篓枯枝的赵红英喜气洋洋的回家了。谁也不知道,枯枝底下竟然藏了一只野鸡。等到家后,她亲自挥刀子把鸡给宰了,连鸡毛都丢到灶眼里烧掉,就怕叫人知道。等鸡煮好后,她还挑了半碗鸡肉挟了个鸡爪子,叫强子给隔壁家送去,省得味儿飘过去后反而不好解释。 一只野鸡其实也没多少份量,给隔壁分了半碗,赵红英还挑最嫩的鸡胸肉剁成肉泥,给喜宝和毛头煮了一碗肉糊糊。 “喜宝来,奶奶喂你吃肉糊糊。”赵红英心下暗道,不久前喜宝才学会说“肉”,这就叫她捡到了野鸡,看来老天爷是真没骗她,百世善人果然不一般。 才这么想着,就看到喜宝拍着小肉手,指着张秀禾说:“肉!吃吃妈!” 这都叫什么事儿! 许是张秀禾一直傻站着没动弹,赵红英危险的眯了眯眼睛,刚要说什么,张秀禾猛的回过神来,扭头就往灶间冲去,转瞬就没了踪影。 其他人见状,当然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生怕被受了牵连。唯独只有袁弟来,迟疑的立在堂屋里,不安的绞着手指,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赵红英一贯看不上老三媳妇,要不是她家老三太没用,没本事长得还寒碜,都二十好几了还没讨到媳妇儿,她也不会看上袁弟来。 这袁弟来甭管怎么说,模样还是不赖的,就是身子骨太差,养了都两年了,还是身无二两肉。更别提当初相媳妇儿的时候,那可真的是一阵风就能刮跑。此外,老袁家的名声也不好,男的好吃懒做百无一用,女的更是生来一副受气媳妇儿样,说个说比蚊子还小声,叫人听着就来气。 “杵这儿干啥?多吃点儿多喝点儿,可别饿着我的喜宝。”赵红英皱着眉头瞪了袁弟来一眼,目光还在她那平坦的胸前停留了一瞬,心下忍不住叹气。 这要是喜宝是从老大媳妇肚子里出来的,她还用得着操这份心?咋就偏偏轮到老三媳妇儿呢?要不仔细养着,真怕冷不丁就给断了奶,叫她的喜宝白白跟着遭了罪。 这日过后,宋卫国背了两袋子粗粮就往县里去了。晚间回来时,他告诉赵红英,妹子家里虽然还没断炊,可县里的粮店的确已经有两日没开门了。 城里人吃的是供应粮,每人每月都限量供应的,原本前两日就该供应这个月的新粮了,可谁知,粮食迟迟没收上来,县里的三家粮店齐刷刷关了门,去问了也不知道啥时候会有粮食。偏偏城里人极少有囤粮的习惯,再说就是想囤粮也没辙儿啊,谁叫每月的供应粮都是堪堪够吃的。 要是这一回宋卫国不去送粮食,他妹子家里估计都撑不过五日。 “妈你也不用太担心,听妹夫说,上头已经在申请调粮食了。国家不会不管咱们的,人多力量大,从别个地儿调一些过来,总能撑过去的。”宋卫国开口安慰着。 赵红英也知道这个理。说白了,她也是救急不救穷,这要是叫她养嫁出去的姑娘,那兴许还成,可叫她养姑爷一家子 做啥春秋大梦呢? 整整两袋子粗粮,勒紧裤腰带起码能吃上半个月,这要是半个月后粮食还没调运过来,估计城里得饿死一大片。不过,那就用不着她操心了,再说谁家还没几个亲戚呢? 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个理,谁家都有几个亲戚。可惜,多半人家有的都是那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穷亲戚。 他们大队是隶属于红旗公社第七生产大队,因为土地还算肥沃,每年出产的粮食都不少,哪怕交了公粮,分得的粮食也能叫全家上下把日子捱过去。 可今年,不是情况特殊吗? 整个公社里,除了他们第七生产大队外,其余的生产队尽数遭了秧。有些动作慢的,反而还算幸运,起码地里头的粮食保住了,等暴雨过去后,仔细的将地头翻了一遍又一遍,粮食一点点的全部晒干晒透,多少也能留下一些来。倒霉的反而是勤快的大队,比颗粒无收更惨的就是,所有的粮食尽数被暴雨冲刷走,丁点儿都不曾留下。 这城里还能等调剂供应粮,乡下地头咋办?就算国家不可能不管他们,这几日咋办?去年的粮食早就没了,秋收前都是靠吃野菜喝稀粥勉强混个水饱的,那会儿起码还能看着地里的收成自我安慰,可现在呢? 借粮! 必须想法子借粮! 于是,唯一大丰收且保住了全部粮食的第七生产大队,就成了众人眼中的大肥肉。 一时间,他们这儿人来人往,好多五六年乃至十几年没见过面的亲戚,就这么急吼吼的过来拜访了。都不用问来意,傻子都知道是为了借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1.第101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赵建设的自行车是一辆大红旗,红旗牌重型自行车, 既稳当又能负重。为了能买到一辆,他攒了好几年的钱, 还四处找人帮忙找自行车票, 数不清托了多少人情, 总算在今年年初入了手。对这个大家伙,赵建设只差没当祖宗伺候了,每骑一回都要拿毛巾里里外外都擦一遍,谁来借都不答应, 也就他姑赵红英了, 这个真没法拒绝,因为他爹会揍他。 不光要借车, 还得出人出力把他姑送到县城里,再给捎回来, 每月一趟, 都快成习惯了。 好在有自行车就是方便, 到县城时, 也就八点刚过, 俩人就到了邮局, 掏出汇款单提钱。 自打两年前宋卫军入伍后,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钱。久而久之, 不止负责接送的赵建设习惯了, 连邮局的工作人员都跟他们混熟了。等收了汇款单, 兑好钱后,那人还特地提醒了一句:“这回是三十二块五,你点点。” 之前,赵红英和赵建设只顾着拿单子,都没细看,得了提醒才发现汇款单上不是原先的二十七块五,而是三十二块五。 “卫军升职了?”赵建设先反应了过来。这工资也好,津贴也罢,全都是严格按照国家标准来发放的,该几级就是几级,全国各地所有单位都是一个样儿的。 整整多了五块钱啊,这是涨了一级工资,也代表宋卫军升职了。 赵红英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仔细把钱点好拿手帕包好,揣到怀里收了起来。 从邮局出来后,赵建设带上他姑就直接往百货大楼去了。 百货大楼离邮局很近,就在同一条街,因此他们很快就到了百货大楼,熟门熟路的走上二楼,在靠西面的卖布柜台上找到了正在忙活的宋菊花。 “妈!”宋菊花一看到亲妈,立马笑着叫了一声,还是赵红英让她赶紧做事,有话等下说。 宋菊花应了一声,收了跟前顾客的布票和钱,开始扯布。 作为县城里唯一的一个百货大楼,从外头看倒是挺好的,可其实里头卖的东西并不多。像宋菊花所在的卖布柜台,看着是有三个大台面,可却是包括了布匹c被面c衣裤等等,种类花色都非常少。然而即使这样,想买东西除了要有钱外,还得有布票。 这会儿柜台前就一个顾客,是个跟赵红英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太,交了布票和钱后,眼巴巴的等着,直到宋菊花利索的扯了一小段布,折叠好交给她。 可怜巴巴的一小段布,却不是宋菊花弄错了,而是那老太太拿来的布票上头,写的就是伍市寸,上头还印着“为人民服务”。 哪怕不是头一回看到这种情形了,赵红英还是没忍住在心里暗道,就这么点儿布头能干啥,买回家包饺子吗? 这时,宋菊花记好了账,抬头笑看着她妈:“这个月的肉票我还没用,我小姑子前个儿还给了我两张糖票,算着妈你也该来找我了,这两天一直揣兜里呢。对了,要布吗?” 买布的老太太临走前羡慕的看了赵红英一眼,虽然是乡下人的打扮,可架不住人家有个好闺女呢。 赵红英似乎也感觉到了,挺了挺胸:“都要。你哥涨了津贴,以后就是每个月三十二块五了。” “四哥打小就最能耐。”宋菊花边说边掏口袋,把肉票和糖票都给了赵红英,又弯腰从柜台底下翻出了一包东西来,“这是‘处理布’,还有一件‘处理男用汗衫’。” 宋菊花冲着她妈眨了眨眼睛,这所谓的处理货其实很多都称不上是残次品,譬如说那件处理的男用汗衫,仅仅是外包装有所破损,里头则是完好的。这种汗衫是需要专门的汗衫背心票的,不过处理品就不同了,不要票,价钱还便宜。 有这么个卖布的闺女,赵红英压根就不用担心没衣裳穿。可因为节俭惯了,她平常还是不太舍得花钱,能省则省嘛。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她有喜宝了。 赵红英一面从怀里掏出手帕,一面不忘叮嘱女儿:“你帮我攒点儿棉花票,越多越好。” “成,是要给强子做新棉袄吧?”提起娘家大侄儿,宋菊花还怪想他的。她两年前才结婚的,之前在娘家时,常帮大嫂二嫂带孩子,跟强子感情最好,毕竟相处时间长,再说强子还是老宋家的长孙。 可惜,虽然一贯自诩是赵红英贴心小棉袄,这回宋菊花却完全没猜到点子上。 打开手帕拿了钱,赵红英一脸不以为然的说:“强子穿啥新棉袄,旧年的又不是不能穿了,缝缝补补的,我看还能穿个三两年的。” 宋菊花去接钱的手顿住了。 就听赵红英又说:“你有空回队上瞅瞅,你侄女喜宝长得可好了,你见了一定喜欢。对了,棉花那事儿你放在心上啊,记得多攒些,我想过了,喜宝还差一块褥子条厚被条薄被,还得给她做两身新棉衣,好换着穿。对了,棉鞋也不能缺,再做一顶小棉帽,上头给她缀两朵花儿,喜宝戴上一定好看!” “好了,事儿你记着点,我走了。”赵红英拿上东西揣好票证,她还惦记着买肉买糖,说完就走了。一旁当壁画的赵建设赶紧跟上。 他们倒是来去匆匆,却留下了一脸懵逼的宋菊花。 宋菊花想不明白,不就是一个月没见面吗?咋亲妈徒然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说变就变呢?你要变,倒是提前打个招呼呢。等等,想起前些日子她大哥特地跑家里讨名字的事儿,她觉得自己大概真相了。 其实说白了,也不是她有多聪明,真就能通过只言片语猜到真相。而是从小到大,她都深刻的贯彻了一个原则。 亲妈说的永远都是对的!! 从小,赵红英就告诉她,地里刨食没出息,又苦又累,关键还得看天吃饭。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得好好读书,又因为小学毕业的人太多了,最起码也得念到初中毕业。红旗公社没有初中,她就跟着四哥宋卫军一起到县城里念的初中。为了能跟四哥同班,她在小学时还跳了一级。 至于前头那仨,倒不是赵红英偏心,而是那仨蠢到小学一年级就开始往家里背红灯笼。每半年两盏,稳定得叫赵红英都懒得训他们了。这还得亏小学就两门课,要是课程一多,那估计红灯笼就更多了。 再后来,等她初中毕业了,赵红英又频频告诫她,说人家的时候,千万不能光看外表,得注重内在。女人长得美多半是娇气不干活的,男人长得俊那基本上就是个废物蛋子了。当然,也有可能跟她前头那仨哥似的,又丑又笨还没出息。 被成功洗脑了的宋菊花,最后嫁了个城里人。她男人是机关里的小办事员,除了个头矮点儿长得丑点儿,其他都好。她公公是纺织厂的领导,婆婆则是同一个厂的妇女主任,她男人还有个妹子,高中毕业后留校在初中部当了老师,前些日子已经开始说人家了,怕是最晚年底也该嫁人了。 宋菊花不知道她妈这是抽的什么风,不过从小到大的经历告诉她,听妈的准没错。既然亲妈喜欢,那她就跟着一道儿喜欢呗。这么一想,她就淡定了。 不过,还有个比较头疼的事儿,她一般很难抽出空来。公婆都还没退休,她男人就更别说了,小办事员还不是给人跑腿的?就算以后的前途无量,这档口还得老实上班。她自个儿虽然不是很忙,可问题在于,家里还有俩小混蛋呢。 对了,她是在三哥宋卫民结婚后,才嫁到了城里。不过,比起到现在只有一个闺女的宋卫民,她结婚不到两个月就怀了身子,第二年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她有俩儿子,本人嘴巴甜会做人,手脚还勤快。虽说这卖布的工作是公公帮找的,可她干得一直不错,跟其他老拿乔得罪顾客的营业员不同,她永远都是笑眯眯的,年初还得了个优秀奖。加上娘家那头饥荒时还会送粮食来,她坐月子时吃的鸡蛋也是她妈送来的,公婆和小姑子都高看了她一眼,小日子过得相当不赖。 至于赵红英为啥会无缘无故的喜欢喜宝,说真的,她妈又不是头一回不讲道理了,不稀奇。 这天,赵红英从城里买回了三两肉和十块硬水果糖。搁在以前,那肯定是给俩孙子吃的,这回就不一定了。 不对,是一定不会给强子和大伟了。 水果糖被她藏起来了,这玩意儿难得,等喜宝稍微大点儿就可以吃了。三两肉则被她剁吧剁吧的包了饺子,晚饭时,其他人都是照例红薯稀饭配干饼子,唯独张秀禾面前搁了一大碗猪肉白菜馅儿的饺子。 张秀禾: 就先不吐槽这不年不节的吃啥饺子,光是这猪肉白菜馅儿,那是连过年都未必能吃上的。也就是这会儿天气太热了,不然赵红英也不会一顿都给煮了。她是想着,反正放到明个儿也坏了,不如一气都叫张秀禾吃的,然后赶紧喂奶去。 尽管内心无比惶恐,张秀禾还是美滋滋的吃了起来。她倒是想省下来给儿子吃,问题是赵红英看着呢!! 那就只能全都自个儿吃了。 一大碗饺子下肚,张秀禾吃得有点儿撑。正好赵红英催促她去喂喜宝,她就顺势往屋里去了,没管那一桌的狼藉。 其实这年头洗碗筷还挺容易的,因为没油水啊,菜也少,就几个盛稀饭的碗,那也是吃得干干净净的,打了井水冲洗几遍后,沥干放到五斗橱里就成了。 这活儿以前都是张秀禾干的,打从她进门起就是,可如今却是轮到袁弟来了。 袁弟来抬头看了一眼大嫂那屋,她知道这会儿大嫂一定给喜宝喂奶,想着宋家这边富裕到能买肉吃饺子,可她娘家今晚还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一碗稀饭。这么想着,她下意识的往娘家方向望了望,心里揪着疼。 王萍从堂屋出来时,就看到袁弟来神情微怔的看向西边那头,她略一想,就猜到是咋回事了。 她走过去说:“别操心你娘家了,他们饿不死。” 被王萍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袁弟来好悬没把碗给砸了。这一幕吓到了王萍,她赶紧过来帮着收拾:“你倒是悠着点儿呢,摔了碗,妈她又得骂人了。算了算了,你歇着吧,我来。” 袁弟来松了手,只是面上的神情还是有些怔怔的。 见状,王萍又说:“我刚才说的是真的,没骗你。你也不想想,我骗你有啥好处?”她边洗碗筷边告诉袁弟来,袁家那头有粮食了,当然不是借出去的那些要回来了,会上门寻死腻活都要借粮食的人,你根本就别指望能如数归还。事实上,袁家的粮食都是救济粮。 ——来自于袁家另外四个女儿。 那袁婆子是一气生了五个闺女后,才得了俩儿子。当初,为了求个儿子,她真的是啥法子都用了,给五个闺女起的名字,就很好的说明了她的最终梦想。 袁招弟c袁求弟c袁再求c袁跪求,以及袁弟来。 这袁弟来在招来弟弟方面倒是能耐得很,继她之后,袁婆子终于有儿子了,还是俩。可在报答娘家方面,她就太不给力了。她那四个姐姐,之前是真没法子,只因她们嫁得都不远,全在红旗公社里头,所以那场秋收后的暴雨,也害得她们各自的夫家断了炊。 好在,前几日救济粮发下来了,家里总算又有吃的了,袁家那四个女儿完全没商量过,就这么齐刷刷的拿了夫家的救命粮食送到了娘家。 “啥时候的事儿?我咋不知道?”袁弟来呆住了。 王萍洗完了最后一个碗,拿在手里甩了甩:“就今个儿啊,哦,你在屋里躺了一天,没出门对吧?” 昨个儿正午,袁弟来往娘家跑了一趟,偏她身子骨弱,哪怕生完喜宝后吃了不少好东西,仍旧没养回来。这么跑了一下午,回头就有些中暑了,所以今个儿她一天没出门,也难怪啥都不知道了。 看袁弟来点了点头,王萍叹了口气:“你那四个姐姐也真豁得出去,连家里的救命粮食都敢拿,接下来的日子该咋过啊?我猜,一准是偷拿的,回去怕是得挨打了。” 公社这头,被自家男人打的女人多得简直都数不清,不过一般人也就是气狠了来一下,真把人打伤打死这种事儿,倒从没发生过。可那也得分情况,救济粮的数目本来就不多,分到各家头上就更少了,一旦事发后,绝对是一场家庭大战。 王萍猜的不错,袁弟来那四个姐姐全都是偷拿了家里的粮食,回头就挨揍了,不过揍得倒还不算太厉害,因为各家都巴望着能找回粮食,早一刻就多点希望,当然顾不上打人。 至于粮食去哪儿了,不用说都能猜到,因此当天晚上,就有人跑来他们第七生产大队问情况。 关键时刻就看出团结来了,哪怕这事儿在他们这儿都传开了,毕竟农闲时分,谁家来了人,周遭的邻里还能看不到?再说袁家四姐妹都是在这里长大的,大家都认识。 然而,没人说出真相来,全都一问三不知。 这老袁家在他们队里是属于常年惹人笑话的,可凭良心说,他们家的为人并不坏,即便两个爷们好吃懒做了一些,那压榨的也是亲妈和亲姐,最多再加上媳妇,跟外人没啥关系。再一个,社员们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顾忌的,袁弟来嫁给了宋家老三,而宋家那老婆子赵红英却是大队长的亲姑。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所有人齐齐的选择了装聋作哑。 袁家四姐妹的夫家人只能失望而归,这无凭无证的,他们最多只能说自家媳妇偷粮食,旁的要是闹过了,万一赵建设告到公社去,他们一样吃不了兜着走。尤其赵建设最近还是公社的名人,开罪不起。 除非,他们各自的媳妇儿愿意开口承认是把粮食给了娘家 这后头的事儿,王萍还不知道,所以她只安慰袁弟来,老袁家的人肯定饿不死,因为袁弟来那四个姐姐太狠了,每家的救济粮本来可以撑个近一月的,她们拿来了大半。现在的情况是,只要袁家别再犯傻借粮,起码三个月里不用担心吃食问题了。 袁弟来立在院子里发呆,等王萍把碗筷拿进屋放好后,走出来一看—— 好家伙,又哭上了。 王萍还想问咋的了,就听袁弟来抽抽搭搭说:“我c我不配当袁家的女儿,对不起我妈c我弟” “别介!那是你几个姐姐婆家废物,换成是你,妈能把你娘家亲妈c你那俩弟弟,一块儿都给灭了!!”其他人偷粮食那叫拼死救娘家人,换作袁弟来,那就是死也要拉着娘家人一块儿下地狱。 生怕自己一席话说得袁弟来生了熊心豹子胆,王萍赶紧描补。好在袁弟来是真没那个胆子,只抹着眼泪回屋去了。 留下王萍反手就给了自己俩嘴巴子,叫她嘴贱! 就在这时,老大宋卫国那屋传来一声尖锐的哭嚎声,紧接着就看到他家宋强捏着鼻子跑了出来,边跑边高声叫唤:“弟弟被打雷吓哭了!弟弟还拉屎粑粑了!” 赵红英一脸嫌弃的往旁边闪了闪:“你给我躲远点儿,别熏着喜宝。对了,叫你妈赶紧收拾收拾,该洗的洗,别弄得一屋子腌臜。”又低头瞅了瞅怀里的喜宝,见她只瞪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眸子也不知道在看些啥,这才放下心来,柔声安慰着,“喜宝乖,喜宝好,奶奶最疼咱们家小喜宝了,看看你哥,胆子比耗子都小,窝囊废!” 不耐烦听里屋的动静,赵红英搂着喜宝走到老宋头跟前,冲着外头努了努嘴,问:“卫国他爹,咱们生产大队的粮食都收上来了吧?其他地儿呢?” 老宋头猛抽了两口旱烟,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一旁的宋卫国赶紧接了一句:“咱们这儿铁定没事,连地里的零碎都被半大小子拣干净了。我亲眼瞅着大表哥给粮仓落了锁,碗那么大的锁头,他还把钥匙揣怀里带走了。” “其他地儿呢?”赵红英再次问了一声。 宋卫国不大明白为啥他妈非要追问其他地儿,秋收这阵子所有人都在地里忙活,他一个壮劳力更是哪儿都跑不了,只能像老宋头那样摇摇头:“那就不知道了。”见他妈一脸的嫌弃,他又添了一句,“我记得其他生产队应该没咱们这儿熟得快,别怕是还在地里忙活吧?” 要还在地里头,只要不是倒霉的连下好几天雨,那还能保住不少。万一正好摊上坝子晒粮,就这么点时间,怕是抢不回多少,那才是最要命的。真要这样,保不准连公粮都交不上了。 这些事儿大家其实都想得到,庆幸他们生产队不曾遭难的同时,也忍不住心疼起来,说到底那可都是救命的粮食啊! 一时间,宋家里外除了雷声雨声,就只剩下宋卫国家那小儿子嗷嗷哭叫的声音。那孩子比喜宝早生了半个月,因为在娘胎里养得不错,倒也长得挺白胖的,就是模样不咋地,这都满月了还没长出头发来。赵红英偶然间瞧了一回,瘪了瘪嘴随口给他起了个小名,叫瘌毛头。 张秀禾:那是你亲孙子!! 可惜,瘌毛头的爹妈都是老实头,尽管心里颇有怨言,嘴上却仍道挺好的。小名儿嘛,他们这一带的习惯就是贱名好养活,听听这个名字,多贱呢!再琢磨下喜宝这名字,由此可见赵红英这个当奶奶的,对亲孙子绝对是真爱。 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了,不然还能咋滴? 宋家四子分别名为卫国c卫党c卫民c卫军,除了老四卫军早几年当了兵,前头仨都留在了村里。到现在,卫国家两子两女,俩儿子也就是宋强和瘌毛头,俩闺女分别叫春丽c春梅。卫党家是一儿一女,儿子宋伟,女儿春芳。卫民家就一个喜宝,卫军还没成家。 赵红英一面小声的哄着喜宝睡觉,一面想着事儿,等喜宝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了,她才冲着大儿子吩咐:“卫国,等雨停了你出去打听打听,看看其他地儿咋样了,再问问城里会不会缺粮。” 这场暴雨来得突然,瞅着还不小,怕是附近一带都要遭殃。偏临近交公粮的时候,万一真的遭了灾,只怕到时候连公粮都交不上。赵红英不担心其他人家,她就心疼嫁到了城里的小闺女。要知道,乡下地头交的公粮那都是往城里送的,要是交不上,城里人就算手头上有粮本有粮票有钱,也未必能吃得上供应粮。 宋卫国答应了一声,表示记住了。 事实证明,赵红英的猜测一点儿也没错。其实,也不是附近一带粮食晚收了,而是他们生产队粮食提前成熟c提前收割c提前晒干,自然也就是提前入仓保存了下来。而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又是个能耐人,在几乎所有人家都是泥墙稻草屋的情况下,唯独队里的粮仓是一年两修,不单地势最高,还在房前屋后都挖了沟渠,一直挖到了河边上,哪怕连着下个几天暴雨,粮仓里的粮食都是干的,半点儿不会受影响。 这场雨,足足下了大半天,到半夜里才停了。赵红英半夜里起身,听着外头没啥动静了,还道运气不坏,搂着喜宝美滋滋的睡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大队长赵建设立马召集人手,赶紧将粮食往城里送。夜长梦多啊,横竖公粮每年都要交,晚几日交,那仓里的粮食也不会下崽,还不如早交早了事,也好叫他彻底放下心来。 这回,倒不用所有人齐刷刷上阵了,每家每户都出五人,宋家是老宋头父子四人加上老二媳妇儿,毕竟只有她不用奶孩子。早早的出发,又因为人多力量大,一天之内就将所有的公粮交了上去,还得到了上头的表扬。 宋卫国没忘记他妈叮嘱的事儿,打听清楚后,晚间回来告诉她,情况比原先猜测的更加严重。 却说附近一带,尽管粮食是比他们大队晚熟了些,可其实也没晚几天,地里的粮食差不多都收割上来了,正在坝子上晒呢。谁知暴雨说来就来,坝上就留了两人看着,等其他人急吼吼的从地头赶过来,说啥都晚了。粮食直接被冲了个一干二净,留下一帮人在暴雨中抱头痛哭。 地里头倒是还剩了点儿,可就那么点儿连交公粮都不够,管啥用?而且,今年交不上公粮,那就得先欠着,来年接着补! 赵红英抱着喜宝坐在床沿上,从听了个开头就开始皱眉,等宋卫国说完了,她又吩咐:“你明个儿去问问建设,咱们队里啥时候分粮食?等分完了,你给你妹子送两袋去。” 他们生产队是肯定饿不着,顶多就是没精细粮食吃,单混个肚儿圆还是容易的。可城里就不同了,别看月月都有供应,可要是限粮了,就是凌晨两点去粮站门口排队,都未必能买到供应粮。 “好,我明个儿一早就去问。”宋卫国点头答应了,横竖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就是他舅家的表哥,平日里也没少打交道,再说分粮嘛,迟早都要分的,就赵建设那性子,只怕巴不得早点儿分完早点儿了事。 还真别说,事儿就是这样的。宋卫国第二天在村里转悠了一圈,回来就告诉赵红英,等午饭后就开仓分粮。 说起来,粮食也分好几种,他们生产队有好些田地在半山腰上,不适合种麦子,只能种一些土豆红薯之类的粗粮。不过粗粮也有好处,那就是量多,五斤粗粮可以抵一斤细粮。依着工分来算,今年是四个工分换一斤细粮或者五斤粗粮。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年头填饱肚子尚且不易,谁家愿意要细粮了?恨不得全都换成粗粮。 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一早就统计好了交完公粮后的粮食总量,规定每人都是五份粗粮搭配一份细粮。当然,等分好粮食后,社员私底下再交换,他是不管的。偷偷卖粮食,那叫投机倒把,但以粮易粮却是完全被允许的。 分粮,永远是社员最高兴的时候。尤其他们今年大丰收,哪怕是工分少的人家,分到粮食也够一年吃的了。一想到接下来用不着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大家伙各个都是喜笑颜开的。 粮食都被晒得干透了,实打实的份量,所以即便份量很重,占的地方倒是不多。各家各户都不是头一回分粮食了,或是拿麻布袋子,或是背着细竹篓子,轮到谁家都是颠颠儿的上前核对,就算知晓肯定有自家的,也生怕慢人一步。 他们这儿每人的标准口粮是按照壮劳力c妇女c老人c孩子,各有不同。 宋家上下四个壮劳力四个妇女还有七个娃儿,本来就能分到不少粮食,算上粗粮那就更多了。只可惜不让全换粗粮,不过想想其他生产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 有赵建设这个赵红英娘家侄儿在,宋家人才刚到粮仓不久,就被叫上前分粮食了。这明着给他们好处是不行,可给些方便却是没问题的。其他社员还在排队等着呢,他们已经肩挑手抬的往家里运粮食了。 瞅着堆了小半个屋子的粮食,宋家上下都高兴得很,尤其是赵红英,她只是跟着一道儿去分粮食了,家里壮劳力多,并不用她亲自上阵运粮食。因此,她早一步回到家,搂着喜宝就这么看着儿子儿媳把粮食摆放齐整。 “这些细粮该是够了”赵红英低头盘算了一阵子,大概估摸着够吃了,又想这细粮换粗粮难,粗粮换细粮可不是容易得很吗?索性也不算了,真要是不够吃了再跟人换也来得及。 想到这里,她往喜宝脸上亲香了好几口,越瞧越高兴,笑得连牙豁子都露出来了:“奶奶的喜宝哟,快快长大。等出了牙,奶奶给做面疙瘩,咱们喜宝顿顿喝稠粥c吃包子饺子。” 宋家众人有点儿懵,赵红英听着没声儿了,扭头一看。好家伙,儿子儿媳都跟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她登时脸子一拉,没好气的嚷着:“卫国卫党卫民,你们仨明年给我好好干,多挣点儿工分,听见没!” 喷完儿子她还不歇气,又将炮口对准了儿媳,“还不赶紧做饭去!杵这儿当门神呢?给老三家的做个糖水蛋,可别给饿断了奶。” 老宋头猛抽了两口旱烟,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一旁的宋卫国赶紧接了一句:“咱们这儿铁定没事,连地里的零碎都被半大小子拣干净了。我亲眼瞅着大表哥给粮仓落了锁,碗那么大的锁头,他还把钥匙揣怀里带走了。” “其他地儿呢?”赵红英再次问了一声。 宋卫国不大明白为啥他妈非要追问其他地儿,秋收这阵子所有人都在地里忙活,他一个壮劳力更是哪儿都跑不了,只能像老宋头那样摇摇头:“那就不知道了。”见他妈一脸的嫌弃,他又添了一句,“我记得其他生产队应该没咱们这儿熟得快,别怕是还在地里忙活吧?” 要还在地里头,只要不是倒霉的连下好几天雨,那还能保住不少。万一正好摊上坝子晒粮,就这么点时间,怕是抢不回多少,那才是最要命的。真要这样,保不准连公粮都交不上了。 这些事儿大家其实都想得到,庆幸他们生产队不曾遭难的同时,也忍不住心疼起来,说到底那可都是救命的粮食啊! 一时间,宋家里外除了雷声雨声,就只剩下宋卫国家那小儿子嗷嗷哭叫的声音。那孩子比喜宝早生了半个月,因为在娘胎里养得不错,倒也长得挺白胖的,就是模样不咋地,这都满月了还没长出头发来。赵红英偶然间瞧了一回,瘪了瘪嘴随口给他起了个小名,叫瘌毛头。 张秀禾:那是你亲孙子!! 可惜,瘌毛头的爹妈都是老实头,尽管心里颇有怨言,嘴上却仍道挺好的。小名儿嘛,他们这一带的习惯就是贱名好养活,听听这个名字,多贱呢!再琢磨下喜宝这名字,由此可见赵红英这个当奶奶的,对亲孙子绝对是真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2.第102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来啊!看我不打断他的腿!”赵红英摆手叫袁弟来一边待着去,顺口回了一句, “你家呢?有人借粮不?” “没, 白瞎了我特地把菜刀磨得蹭光瓦亮的。”赵红霞一脸的可惜,全然没注意到刚走出两步的袁弟来被她们姐俩这番话吓得面如土色, 只自顾自乐呵呵的说, “你知道不?咱们队上这两天老热闹了!” 是挺热闹的,别看老宋家这头安静得很,可队上其他人家那是真的一天到晚都没个消停, 每家每户都是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的。这么说吧, 甭管是上门借粮的还是不愿出借的, 所有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既拼演技又拼脸皮,简直就是拿生命在唱大戏。 为了照顾喜宝, 赵红英自打秋收后就再没出过门,这会儿一听, 倒也觉得挺有意思的,赶紧催她接着往下说。 “前头二秃子那老舅妈来借粮,他家婆媳仨都上了, 把人挠了个满脸开花。要我说,该!前头得有十好几年没碰面吧?这会儿倒是蹦出来摆长辈的谱了,早干啥去了?傻子才会为了舅舅一家子饿死自家人!” “咱们那七叔公也是命不好, 一把年纪了还叫人给赖上。他孙媳妇儿娘家真不像话, 把自家孩子往人家院子里一丢就跑了, 还说啥反正回去也是等死,就看他们家良心了。” 为了挣条活路,所有人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偏粮食有限,救了别人,自家人就得饿死。只要想通了这一点,要做到铁石心肠其实一点儿也不难。 “对了,还有那老袁家!” “一帮子窝囊废,看有人上门借粮,老袁家的爷们都溜出去了,躲得老远,喊都喊不回。剩下老婆子和俩儿媳能顶啥用?一家两家的都上门借粮,只要有一个顶不住,粮食就保不下。我听人说,他们家已经没粮了,少说也借了二十家!” 听到这里,赵红英就忍不住呵呵了,这下她可算是明白袁弟来为啥会是那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了。不是没吃好喝好,也不是叫人挤兑了,而是娘家没粮了。 一个没忍住,赵红英就把这事儿说了出来,顺便她也想讨个主意。 “这还不容易!”赵红霞立马脱口而出。 “有啥好法子?赶紧说说!”一听有门,赵红英一叠声催促着,还不忘调整怀里的襁褓,好叫喜宝睡得舒服些。 赵红霞摆摆手:“不就是怕她断奶吗?了不起叫你家老大媳妇喂,谁还一定得吃亲妈的奶了?惯得她!” 可不是嘛,吃谁的奶不是吃?赵红英恍然大悟,怪只怪她先前急上头了,竟然没拐过这个弯儿来! 想通后,当天吃晚饭时,她就爆发了。 也怪袁弟来太能作,一碗香喷喷细挂面都摆在她面前了,她不光不吃,还一个劲儿的掉眼泪。见状,赵红英直接点了张秀禾的名儿:“老大家的,以后好吃的都给你,你来喂喜宝,干不干?” “干!!” 张秀禾好悬没直接跳起来,那头点得就跟鸡啄米一样,面上更是一脸的喜色,并且不等赵红英再开口,就一把抢过了细挂面,心下暗道,前头秋收那么累,咋就没让袁弟来累断奶呢?白瞎了那么多精细粮食。 生怕赵红英反悔,张秀禾抢到了面条后,立马拍着她那圆润厚实的胸脯,大声保证:“往后我先紧着喜宝喂,臭小子吃啥都行。” 饶是赵红英已经烦透了袁弟来,看到老大媳妇这般迅猛的举动,还是被噎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点了点头:“那你赶紧吃,吃饱了喂奶去。”看了一眼袁弟来,“老三家的,以后喂奶没你的事儿了,月子也不用坐了,干你的活儿去。” 顿了顿,又问张秀禾,“你自个儿做吃的能行不?要不叫老三家的帮你?” 张秀禾这会儿已经往嘴里塞了两筷子面条了,听了这话立马摆手:“不用,哪就那么金贵了,我自个儿能行。”自个儿做自个儿吃多好,煮面都能多下两根,再说就那点儿活,值当啥呢。 几句话工夫,喜宝的口粮就变了——袁弟来卸任,张秀禾上任。 当然,就算挂面被抢了,袁弟来依然不会挨饿,毕竟红薯稀饭和红薯饼还是管够的。 可吃饱并不等于吃好。粗粮拉嗓子,尤其是红薯饼,干巴巴的没啥味道,咬一口后得喝一大口稀饭才能勉强咽下去。不过,就如今这年景,家家户户都这么吃,他家好赖管饱,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毕竟就连赵红英吃的也是这些。可袁弟来却委屈极了,呆呆的看着跟前的饭桌,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勉强捱过了晚饭时间,袁弟来直到回了房还没止住眼泪,等她男人进屋顺手关了门,她才悲悲戚戚的问:“卫民,你说妈这是咋了?” 宋卫民瞥了她一眼,瓮声瓮气的答着:“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还能把妈看穿了,我有那能耐?” 这话还真没说错,宋家兄妹五人里头,论蠢笨老三宋卫民绝对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名。 袁弟来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只觉得愈发悲凉了。先前,她以为赵红英对她好,是因为想叫她养好身子再怀一个。经过了晚饭那事儿,她算是彻底歇了这个想法,可她怎么也想不通,老太太咋就对喜宝那么好呢? “不就是个赔钱货吗?对她再好,不一样是替别人家养的?折腾啥啊?”怎么想也想不通,袁弟来索性不睡了,坐在床沿上委屈得直抹眼泪。 见状,宋卫民很是无奈的再度开口:“咋又哭上了?好就好呗,妈以前对菊花也很好啊!” 宋菊花就是赵红英的小闺女,长得好看嘴巴还甜,打小就特别招人喜欢。旁的不说,这宋卫民打小就没穿过一件新衣裳,可菊花却正好相反,她就从没穿过人家的旧衣裳。 脱了褂子躺在床上,宋卫民见他媳妇还在那儿哭,终于不耐烦了:“前两天妈不是还让大哥给菊花送了两袋子口粮吗?搁别人提一句借粮,腿都能给打折了,菊花呢?一句话没说,粮食就给送上门了。” 宋卫民觉得,他妈才不重男轻女呢,反正他活了二十多年,就没被重视过一天! 袁弟来更懵了,打小养成的三观遭受了严重的冲击,可到最后她也没能想通,只能哭着睡了。 打从这天起,袁弟来就跟精细粮食永别了,偏她身子骨弱,之前有好吃好喝的供着,奶水倒还算勉强够,一旦换了粗粮,没两日就断了奶,直接绝了她想把喜宝哄回来的想法。更叫她心寒的是,换了口粮的喜宝竟然没有半点儿不适,美滋滋的喝着张秀禾的奶,隔几天一看,居然还胖了一圈。 赵红英很满意,张秀禾也很高兴,她天天给自个儿开小灶,除了一天一碗糖水鸡蛋外,还能吃上细面条和小米粥,想吃多少都成,吃完了把嘴一抹顺便把碗筷给涮了,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 有回叫赵红英瞧见了,也只是笑眯眯的瞅着她,叫她多吃点,又问红糖还剩多少,听说不多了,赶紧把大儿子唤到跟前。 “改明个儿你再往城里跑一趟,叫菊花想法子多弄些红糖。对了,我记得菊花她小姑子是老师吧?正好,喜宝还没起大名,叫帮着想个好的。记着,别叫花啊春啊的,土得掉渣,要那种一听就很有文化的。” 说到名字时,赵红英一脸的嫌弃,全然忘了她另仨孙女分别叫做春丽c春梅c春芳,而她亲闺女就叫菊花。 好在她本人没这感觉,宋卫国一时间也没听出来,想着这两天刚好得空,他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出门了,等下午回来后,塞给赵红英一个油纸包和一张小纸片。 油纸包里装的是红糖,份量虽然不多,可这玩意儿本就稀罕,能弄到就算不错了。赵红英接过油纸包就顺手塞给了张秀禾,横竖家里现在就她一人喝红糖水。 张秀禾颠颠儿的接了过来,心里盘算着回头还能叫强子喝两口红糖水。鸡蛋她是不敢分,就怕叫那心黑的撞见了同妈告状。 至于那小纸片 赵红英瞅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张秀禾好奇的凑近一看:“写的啥啊?” 宋言蹊。 这是宋菊花她小姑子给喜宝起的名儿,说是出自《史记》,原句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意为品行高洁者自会受人敬重。 然而,面对亲妈和媳妇疑问的眼神,宋卫国挠挠脑门:“说是叫宋言蹊,啥意思我给忘了。” 那你可真能耐! 看懂了亲妈眼里的意思,宋卫国赶紧缩着脑袋跑了,一出门就看到强子在院子里瞎蹦跶,顺手给了他一记脑瓜崩儿:“吵啥呢?出去玩!” 转念一想,喜宝都有大名了,瘌毛头比喜宝还大了半个月,也是时候起个像样的名字了。叫啥好呢?有了,大儿子叫宋强,小儿子就叫宋刚好了。 强子c刚子,一听就知道是亲哥俩! 毛头这孩子吧,刚出生那会儿就是光觉得他长得丑,后来才知道,丑并不可怕,烦才可怕。哪怕身为亲妈,张秀禾都没法昧着良心夸儿子,她只能跟王萍商量,错开回娘家的日子,叫王萍帮她带一天。 哪知这边才刚开了口,袁弟来就两眼放光的冲过来主动请缨:“我来!大嫂,我来帮你带毛头。” 见两个嫂子齐刷刷的看过来,她立马拍着胸口保证道,“我一定好好照顾毛头,要是大嫂你不放心,我这就帮你带着,今晚歇我那屋,横竖你明个儿一早才走,仔细瞧好了,我要是哪里做的不对,你还有时间教教我。” 张秀禾有点儿懵:“你来带?”她真不是不放心,横竖毛头这孩子能吃能喝的,就算爱闹腾,糟蹋的也是别人而非他自己。相对的,她更担心老三俩口子会不会被逼疯。 “对,我来带!”眼见张秀禾神情有些松动,袁弟来深怕她反悔,以从未有过的行动力飞快的跑到她那屋抱出毛头,还不忘对目瞪口呆的春丽春梅说了句,“三婶帮你们照看弟弟。” 春丽春梅皆一脸的茫然,眼见袁弟来真把瘌毛头抱出了屋,小姐俩可高兴坏了,没了毛头弟弟,屋里既宁静安详又温馨美好。 可这事儿显然还没完,接下来张秀禾就看着袁弟来跟疯魔了似的,对毛头那叫一个爱不释手。真当是走到哪儿就抱到哪儿,不单轻声细语的跟他说话,连喂米汤时都格外得细致耐心,还笑容满面的给他换洗尿布 一直到太阳下山,袁弟来都忙活了大半天了,仍没有露出丝毫的不耐烦,她甚至还趁着毛头打瞌睡时,高高兴兴的抱着一盆尿布去井边洗干净晾了出去。 别说张秀禾和王萍了,就连串门子回来的赵红英都看懵了,完全猜不透她这是在闹啥。倒是张秀禾,看了半天,总算是彻底放心了,她告诉袁弟来,自个儿明天带着仨大的回娘家,瘌毛头就拜托了。 袁弟来高兴得几乎一蹦三尺高,连声夸赞她是好人,又主动提出来:“要是大嫂你以后忙不过来,我还帮你带!” 揣着一肚子的狐疑,张秀禾笑着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张秀禾就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了,直到第三天下午才回来。到底是亲儿子,她一到家就往袁弟来那屋去了,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臭味。两天没闻了,她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想念。等进屋一瞧,袁弟来正快活的哼着小调儿给毛头换下脏兮兮的尿布,再用兑了温水的湿毛巾仔仔细细的擦干净小屁股,那动作既轻柔又利索,没一会儿就给换上了干净的尿布。 张秀禾:这人的脑子可能有点儿问题。 既然袁弟来带得那么高兴,张秀禾也就没进屋打扰,转身去找喜宝了。她是觉得离开一天多,毛头兴许不带想她的,可喜宝一定很高兴看到她。 果不其然,看到张秀禾出现在自己面前,喜宝乐得那叫一个手舞足蹈,赵红英差点儿就没抱住她,赶紧把她往张秀禾怀里一塞。 张秀禾顺势接过喜宝,小家伙儿一脸兴奋的扑过来就搂住她的脖子,往她脸上连亲了好几口,成功的糊了她一脸的口水。 就听赵红英说:“你走了一天半,她就找了你一天半。非叫我抱着她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转悠过去,连床铺底下她都翻了一遍。实在是找不到你,她还哭鼻子了。对了,昨晚睡觉时,她也瘪着嘴哭了老半天,那叫一个伤心哟。得了得了,你赶紧抱走吧,这个小没良心的。” 喜宝才不管奶奶咋说她,自顾自的傻乐着。 等到了晚上,张秀禾先把兴奋了半天的喜宝哄睡了,又去旁边小床上看了眼儿子女儿,瞧着都睡了,这才压低声音跟宋卫国说了白日里的事儿:“她袁弟来也太有耐心了,咋感觉比我这个亲妈更像亲妈。你说,该不会是抱错了吧?喜宝是咱闺女,毛头才是她亲生的。不然,她咋就那么稀罕毛头呢?” “瞎说啥呢?俩孩子差了半个月,又不是同一天生的!”宋卫国好悬没被她这话给呛死,开口就怼了回去。 可惜张秀禾完全没听进去,回头瞅了眼睡梦中还咧嘴笑的喜宝,愈发笃定了:“我还是觉得喜宝是咱亲生的。你想想,喜宝多好带啊,像她几个哥哥姐姐。要不然,总不能是老三媳妇儿疯了吧?” “我看是你疯了!”宋卫国懒得理她,“睡觉睡觉,你就是闲出来的毛病。” 等宋卫国都开始打呼了,张秀禾还在那里琢磨着。 要知道,瘌毛头是真的没半点儿讨人喜欢的地方,他就是烦,还是那种折腾死人的烦。别的孩子就算爱闹腾,总有安静的时候,唯独他,吃也哭喝也哭玩也哭,尿了拉了还是哭,一天到晚就是哭,哪怕睡着了,半夜里还得哭几场,而且完全不影响他自个儿的作息,横竖他累了到头就睡。哪怕张秀禾是亲妈,都忍受不了他。 偏偏,袁弟来还真就顶住了,甚至瞧着都不像是忍耐,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毛头,把这个惹人烦的小孩崽子当成祖宗来伺候,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直到出了年关都没厌倦。 正月底的一天,赵建设拿着一封信来到了宋家。一问才知道,年前赵红英托他写了封信寄到部队,问宋卫军今年回不回家过年。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好在人没回,信倒是来了。 被儿媳从隔壁叫回来的赵红英,一把抢过信,迫不及待的拆开来一看 “建设,你给念念。” 接过信纸的赵建设一脸无奈,草草一扫,他说:“卫军说,他马上又要出紧急任务了,今年是赶不回来了。还说,最近几年都比较关键,应该没时间回家。他还问全家好,问姑你钱够不够用,缺啥跟他说一声,他想办法给你弄回来。” 赵红英听得心里发酸,忙摇头:“缺啥啊,我啥都不缺,就盼着他平平安安的。唉,连菊花的儿子都三岁了,卫军这个当哥的,还没讨媳妇儿呢。” “那我催催他?”赵建设觉得催也没用,照这个情况看,除非宋卫军退伍了,不然咋娶媳妇儿?娶了搁在家里,两三年都不回来?这不耽误事儿嘛! “催啥催,你就叫他好好听领导的话,家里一切都好,别老惦记着。”赵红英想了想,又说,“再跟他说说喜宝,上回光顾着问他过年回不回家,都忘了提喜宝了。” 赵建设沉默了一瞬,最后还是没发表意见,只连连点头说好。谁叫那是他亲姑呢?只要老爷子别拿旱烟杆子抽他,咋样他都依了。 对了。 “姑啊,回信我到家再写,有个事儿要问问你,这不开春咱们生产队又要调整工种了,你这头咋样?还是全家都下地?” 红旗公社这边,各个生产队的大队长权利还是很大的,就说每年分配活儿,这里的名堂就很多。像去年秋收,赵红英就托他弄了个轻省的活儿给袁弟来,也就是在坝子上看粮食。这不,今年马上又要到春耕了,他这边要提前安排起来,想走后门的当然也要早早的说清楚了。 赵红英一拍巴掌:“是了,差点儿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年猪场那边有人了吗?” “想去猪场?那倒是轻省得很,就是工分低了点儿。”赵建设提醒她。 “要的就是轻省!家里壮劳力那么多,总能赚回来的,不差这几个工分。那就说定了,留个猪场的活儿给卫国媳妇儿!”赵红英一锤定音的说。 赵建设想了想,这事儿应该不难办,就开口答应了下来,见没其他事儿了,这才离开了老宋家。 老宋家这边,张秀禾高兴得连亲了喜宝好几口,乐得喜宝左躲右闪的“咯咯”直笑。一旁的王萍和袁弟来都羡慕的看着她,猪场的活儿是真的轻省,也就打猪草c煮猪食c喂猪啥的,而且连农忙都不用下地,旁人只有眼红的份儿。 转眼就到了开春。 春耕前一天,赵建设带人从红旗公社那头领来了小猪崽,得了消息的张秀禾立马就去上工了。 不过,猪崽都还小,吃的不多,照顾起来也容易,张秀禾挺早就回到了家,抱上喜宝就去找王萍闲聊:“今年咱们可有口福了,足足六只小猪崽呢,说是其他生产队去年断了炊,有两个队还把猪给养死了。就算是活着的,看着也是瘦不拉几没多少肉。任务猪交上去后,上头领导很生气,就说不会养就干脆少养点。对了,我也是今天听人说起才知道,好几个生产队去年都只分了一头猪,其他都交上去了,就这样份量还是不够。” 任务猪说是按个数算的,可送上去后也一样要记录份量。去年不是特殊情况吗?人都快饿死了,更别提猪了。虽然说起来都有苦衷,可还是影响到了今年。 尽管从未养过猪,可张秀禾搂着胖乎乎的喜宝,格外的有自信:“就看我带孩子的这股劲儿,到年底猪出栏时,一定各个都滚圆胖乎。” 对于今年的工作,张秀禾充满了信心,而且干劲十足。可其他人就不好说了,歇了半个冬天,等春耕一开始,都纷纷叫苦不迭。 袁母就是其中之一,上工时,见没人往她这边看,赶紧往旁边疾走几步凑到袁弟来跟前:“你呀,咋还背着这孩子来上工了?别管他了,赶紧把闺女要回来自己带!” 背着瘌毛头下地的袁弟来,起身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子,又伸手捶了捶腰:“妈你没管了,我有主见。” “你倒是说说看,你有啥主见?明明闺女是你生的,便宜都叫你大嫂占了,你还累死累活的给她带孩子,是不是傻啊?” 见亲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袁弟来只能耐着性子给她摆事实讲道理:“我婆婆为啥给大嫂安排轻巧的活儿?还不是因为她生了儿子?我多带带她儿子,回头也生个大胖小子,还愁不能在婆家立足?” “你你你”眼见她人蠢还不自知,袁母几乎要被气得没脾气了,索性问她,“那闺女你就真不打算要了?由着她跟你大嫂亲近?等她将来长大了,不认你了咋办?” “咋办?”袁弟来惊讶的看着她妈,似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不认就不认呗,不就是个丫头片子吗?我不稀罕。” 这话说得太理直气壮,噎得袁母无话可说。 其实,袁弟来是真的有自己的想法。她婆婆今年连五十都没有,就算再活二十年好了,那喜宝也到嫁人的岁数了。想也知道,她铁定做不了主,更别提占便宜了,既然这样还费那劲儿干啥? 袁母缓过来后,忍不住又劝了几句,听得袁弟来一脸的无可奈何。想着这到底是亲妈,生了她养了她为她们姐妹五个吃了一辈子苦的亲妈,她到底还是不忍心了。 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一下,袁弟来无比认真的开了口:“妈,我这么跟你说吧。别说喜宝看着就靠不住,就算她将来是个大孝女,那又有啥用呢?你看我,不也整天惦记着娘家,眼见娘家吃苦受罪,我这心里多难受啊,吃不好睡不香,就恨不能把自己的口粮给娘家送去。可我上头有婆婆盯着,就是再想孝顺你,不也一样不敢拿粮食回去吗?所以说啊,还是得生儿子。” 分完猪肉,差不多就到年关了。 尽管物资缺乏,过大年仍然是不少人心中的执念,都想着平时咋样都好,年关肯定得想法子弄些好吃好喝的来。 老宋家这边倒不愁,人多连分到手的猪肉也多,肥肉都炼了油,剩下的猪肉切成条抹上盐巴腌制起来。再有就是城里买来的糖块瓜子,还是自留地里产的蔬菜瓜果。今年宋家种了不少萝卜白菜,多半都腌了起来,炒菜费油,很多时候就是靠这些腌制的小菜下饭的。 等这些都忙完后,就该过大年了。 近几年,上头一直提倡消除封建思想残余,很多习俗都被迫减少或者简化,像过年时的祭灶神c祭祖干脆就是被禁止的,好在扫尘一类的习俗倒仍在。 待大年三十这一天,吃过一顿简单的午饭,赵红英就带着仨儿媳妇儿在灶间里忙活起来。除了要忙着整治晚上的饭菜外,还得防备着时不时偷溜进来的孩子们。谁叫一年到头也就今个儿有好吃的呢?隔着一道门都能闻见里头的香味,几个小姑娘还好,强子和大伟就没消停过,完全不怕冷似的,就在屋里c院中瞎转悠,盼着能讨到一点儿好吃的。 讨到了好吃的,强子还去屋里显摆。几个小姑娘都不理他,唯独毛头被逗弄了几次后,扯着嗓门放声大哭,作为始作俑者的强子,被他爸拍了一下后脑勺,叫他安生点儿。 被警告了的强子,没安生多久就跑出去蹦跶了,他还没忘跟大伟抱怨:“毛头真烦啊!”大伟赞同的点点头。 他俩又闹腾了小半天,直到饭菜上桌,才欢呼一声再度回了堂屋。 赵红英没管饭菜上桌的事儿,她把自个儿收拾妥当后,就去抱喜宝了。虽说依着习惯,小孩子是不上桌的,可喜宝和毛头都还小,不抱着咋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3.第103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许是张秀禾一直傻站着没动弹,赵红英危险的眯了眯眼睛, 刚要说什么, 张秀禾猛的回过神来,扭头就往灶间冲去,转瞬就没了踪影。 其他人见状, 当然是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生怕被受了牵连。唯独只有袁弟来,迟疑的立在堂屋里, 不安的绞着手指, 一副心神不宁的模样。 赵红英一贯看不上老三媳妇, 要不是她家老三太没用, 没本事长得还寒碜, 都二十好几了还没讨到媳妇儿, 她也不会看上袁弟来。 这袁弟来甭管怎么说, 模样还是不赖的, 就是身子骨太差, 养了都两年了, 还是身无二两肉。更别提当初相媳妇儿的时候,那可真的是一阵风就能刮跑。此外,老袁家的名声也不好,男的好吃懒做百无一用, 女的更是生来一副受气媳妇儿样, 说个说比蚊子还小声, 叫人听着就来气。 “杵这儿干啥?多吃点儿多喝点儿,可别饿着我的喜宝。”赵红英皱着眉头瞪了袁弟来一眼,目光还在她那平坦的胸前停留了一瞬,心下忍不住叹气。 这要是喜宝是从老大媳妇肚子里出来的,她还用得着操这份心?咋就偏偏轮到老三媳妇儿呢?要不仔细养着,真怕冷不丁就给断了奶,叫她的喜宝白白跟着遭了罪。 这日过后,宋卫国背了两袋子粗粮就往县里去了。晚间回来时,他告诉赵红英,妹子家里虽然还没断炊,可县里的粮店的确已经有两日没开门了。 城里人吃的是供应粮,每人每月都限量供应的,原本前两日就该供应这个月的新粮了,可谁知,粮食迟迟没收上来,县里的三家粮店齐刷刷关了门,去问了也不知道啥时候会有粮食。偏偏城里人极少有囤粮的习惯,再说就是想囤粮也没辙儿啊,谁叫每月的供应粮都是堪堪够吃的。 要是这一回宋卫国不去送粮食,他妹子家里估计都撑不过五日。 “妈你也不用太担心,听妹夫说,上头已经在申请调粮食了。国家不会不管咱们的,人多力量大,从别个地儿调一些过来,总能撑过去的。”宋卫国开口安慰着。 赵红英也知道这个理。说白了,她也是救急不救穷,这要是叫她养嫁出去的姑娘,那兴许还成,可叫她养姑爷一家子 做啥春秋大梦呢? 整整两袋子粗粮,勒紧裤腰带起码能吃上半个月,这要是半个月后粮食还没调运过来,估计城里得饿死一大片。不过,那就用不着她操心了,再说谁家还没几个亲戚呢? 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个理,谁家都有几个亲戚。可惜,多半人家有的都是那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穷亲戚。 他们大队是隶属于红旗公社第七生产大队,因为土地还算肥沃,每年出产的粮食都不少,哪怕交了公粮,分得的粮食也能叫全家上下把日子捱过去。 可今年,不是情况特殊吗? 整个公社里,除了他们第七生产大队外,其余的生产队尽数遭了秧。有些动作慢的,反而还算幸运,起码地里头的粮食保住了,等暴雨过去后,仔细的将地头翻了一遍又一遍,粮食一点点的全部晒干晒透,多少也能留下一些来。倒霉的反而是勤快的大队,比颗粒无收更惨的就是,所有的粮食尽数被暴雨冲刷走,丁点儿都不曾留下。 这城里还能等调剂供应粮,乡下地头咋办?就算国家不可能不管他们,这几日咋办?去年的粮食早就没了,秋收前都是靠吃野菜喝稀粥勉强混个水饱的,那会儿起码还能看着地里的收成自我安慰,可现在呢? 借粮! 必须想法子借粮! 于是,唯一大丰收且保住了全部粮食的第七生产大队,就成了众人眼中的大肥肉。 一时间,他们这儿人来人往,好多五六年乃至十几年没见过面的亲戚,就这么急吼吼的过来拜访了。都不用问来意,傻子都知道是为了借粮。 “不借不借,我们家也没粮食!” “这是我们一家子上下一整年的口粮啊,要是借了你们,我们吃啥?吃西北风去啊?不借!” “你这是借粮?你这是借命!走走,再不走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你说啥?我没良心?我要是有良心,全家上下都得饿死!“ 一幕幕借粮的情形不断的在他们大队里上演。 其实,若真的是近亲,哪个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亲人去死。可借粮这种事情,却是万万不能开口子。一旦起了头,借了东家,西家也想借,你十斤我八斤,任你有再多的粮食都不够借的。再有,既是借那啥时候还?总不能等来年秋收吧?真到了那份上,借出口粮的人家还能喘气? 所谓口粮,本就是用来糊口的。为了全家老小的性命,再自私又怎样?总比丢命来得强。 不过,宋家这头却格外得安静。 老宋家,其实是两户人家。多年以前,老宋头的老娘没了后,原本的宋家就从院子中间用一堵泥墙隔开,左边归了老宋头,右边则住着老宋头的弟弟宋二拐。 说来也是凑巧,老宋头和宋二拐是亲兄弟,而他们娶的媳妇儿则是一对姐妹花,不过是隔房的堂姐妹。老宋头的媳妇儿是赵红英,宋二拐的媳妇儿叫赵红霞,姐俩打小一道儿长大,因着家里就俩姑娘,加上性子相似,又嫁到了同一家,感情格外得深厚。 瞅着这两日外头的闹腾,赵红霞干脆利索的关了门户,旁人家爱咋咋地,反正她是不伺候的。 赵红英更能耐,她只自顾自的过日子,全然不怕有人上门借粮。对了,上一个胆敢来借粮的人,被她一手擀面棍一手杀猪刀,生生的追出去十里地,最后吓得摔到了苞谷地里,屁滚尿流的落荒而逃了。 正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赵家这对姐妹有多彪悍,所以宋家才格外得安静。这要是拼着挨顿打就能借到粮,咬咬牙也忍了,可事实却是挨了也是白挨,那谁还会去触霉头呢?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像赵家姐妹那般豁得出去,譬如老袁家。 第七生产大队里,最出名的是赵家,因为大队长就是他们家的。其次是娶了俩赵家女的宋家,再然后就是老袁家了。 比起以不好惹出名的赵c宋两家,老袁家出名的理由有点儿丢人。 面c怂c窝里横总之就没一个好词儿。不过,搁这会儿,老袁家却仿佛一下子变得炙手可热了,一个两个的都眼巴巴的上门套近乎说好话,再不济也就是嗷嗷哭叫两声,了不起再往地上一趟,只要舍得丢开脸面,总能借到粮食的。 短短两日时间,队里其他人家为了保住自家的口粮,那是煞费苦心,好些都忍不住动了粗。独独老袁家,愣是因为舍不下颜面,把一年的口粮借了个七七八八。 没法子呀,不借不成啊,到底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戚啊! 在见到亲妈时,袁弟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上次秋收时瞧着还行,顶多也就是看着疲惫得很,精气神还是不错的,可秋收都结束了,也寻不出什么活儿了,怎么瞧着还不如之前呢? 袁弟来被唬住了,一脸惊吓的看着她妈,结结巴巴的开口:“妈c妈你咋了?” 原本,老宋家是不欢迎外人来的,毕竟眼下情况特殊。不过老袁家跟他们是一个生产队的,就算壮劳力少了点儿,可分得的粮食应该也是够吃的。既然不是来借粮的,赵红英觉得自己还是很好说话的,见就见呗。 于是,袁弟来见到了她亲妈,顺便被吓了个半死。 “弟来啊!”她亲妈未语先落泪,伸着那双形如鸡爪的手抓住了袁弟来的胳膊,声泪俱下的说,“妈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过不下去了。这回你一定要帮帮妈,求你了!” “咋了?到底咋了?”袁弟来还是很心疼她亲妈的,赶忙连声发问,就怕家里发生了什么惨事儿。 是挺惨的,说是惨绝人寰都不为过。 一家子一整年的口粮都被借走了,你说惨不惨?当然,也不是一丁点儿全无,可剩下的那一点,最多也就撑个一两月的,还不知道明个儿会不会再有人来借粮。 问出了缘由后,袁弟来傻眼了。 口粮都被借走了,那日子该怎么过?偏她亲妈已经哭了个死去活,弄得她想责怪都没了底气,生怕亲妈一时想不开做了糊涂事儿。再说了,这会上门借粮的肯定是亲戚,摊她头上她也不知道该咋拒绝。 “弟来,你就帮帮家里吧,我饿死了不打紧,可你弟弟你侄儿还没吃呢。”见女儿还在发呆,她索性挑明了话头,“跟你婆婆借点儿粮食啊,等其他人还咱家了,我立马还给她。” 袁弟来一脸的惨白,僵硬着身子摇了摇头。 “啥意思?你不肯借?你咋就那么狠心,看着你弟弟你侄儿被活生生的饿死啊!” 不忍心又能咋样,袁弟来哆嗦着嘴唇,好半天才挤出两句话:“婆婆不会答应的她会打死我的” 这都进门两年多了,她就是再傻那也看透她婆婆了。借粮这档子事儿,搁在旁人身上,兴许是要粮没有要命一条,可换成她婆婆赵红英,那绝对是借粮没门,你还得把小命搭上。 “你问都没问!” 面对亲妈的含泪控诉,袁弟来一个没忍住,嚎啕大哭起来:“她不会借粮的,不会的!”跟赵红英借粮有啥后果?你一张嘴,她就能抬手甩你一个大耳括子,要是再纠缠下去,她能直接操刀子上阵。还问啥?有啥好问的! “妈,我不敢啊,不敢问她对不起,对不起!”袁弟来哭得难以自抑,可她是真的没办法,就算不提借粮,她也不敢跟赵红英说话。 最终,她只能挂着眼泪送走了亲妈。回到屋里,伏在床上却越想越伤心,越想越悲切。哪有当闺女的享福,亲妈亲弟亲侄儿却连口饭都吃不上,咋会有这种事儿呢? 等张秀禾依着吩咐端着糖水鸡蛋过来时,就看到袁弟来哭得气噎喉堵,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她懵了一下,可还是尽职尽责的提醒要趁早喝了糖水鸡蛋。好在袁弟来伤心归伤心,本质却还是个胆小怯弱的小女人,听到这话后,只拿手背抹了抹眼泪,颤颤巍巍的伸手接过大海碗,含着眼泪喝了起来。 香喷喷的鸡蛋里掺着甜津津的糖水,就这么顺着食道滑到了她的胃里,暖暖的,很舒服。 可一想到娘家人这会儿还在挨饿,袁弟来只觉得嘴里的糖水鸡蛋就瞬间失去了好滋味,她的眼泪更是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滴滴答答的往碗里落。偏她生得格外秀气,哭得又是一副梨花带雨c肝肠寸断的模样,更兼就这般了,她还是没有任何抗拒,只坚强又艰难的边落泪边往下咽。 没有甘甜,唯有苦涩。 张秀禾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要不是这碗糖水鸡蛋是她亲手煮好了并端过来的,还真以为袁弟来这是在喝耗子药呢,瞧这可怜样儿 ——你不喝倒是给我喝啊!! 等这些都忙完后,就该过大年了。 近几年,上头一直提倡消除封建思想残余,很多习俗都被迫减少或者简化,像过年时的祭灶神c祭祖干脆就是被禁止的,好在扫尘一类的习俗倒仍在。 待大年三十这一天,吃过一顿简单的午饭,赵红英就带着仨儿媳妇儿在灶间里忙活起来。除了要忙着整治晚上的饭菜外,还得防备着时不时偷溜进来的孩子们。谁叫一年到头也就今个儿有好吃的呢?隔着一道门都能闻见里头的香味,几个小姑娘还好,强子和大伟就没消停过,完全不怕冷似的,就在屋里c院中瞎转悠,盼着能讨到一点儿好吃的。 讨到了好吃的,强子还去屋里显摆。几个小姑娘都不理他,唯独毛头被逗弄了几次后,扯着嗓门放声大哭,作为始作俑者的强子,被他爸拍了一下后脑勺,叫他安生点儿。 被警告了的强子,没安生多久就跑出去蹦跶了,他还没忘跟大伟抱怨:“毛头真烦啊!”大伟赞同的点点头。 他俩又闹腾了小半天,直到饭菜上桌,才欢呼一声再度回了堂屋。 赵红英没管饭菜上桌的事儿,她把自个儿收拾妥当后,就去抱喜宝了。虽说依着习惯,小孩子是不上桌的,可喜宝和毛头都还小,不抱着咋办? 不过,就算都还小,俩人的区别也挺大的。身为哥哥的毛头一直在哭,从最初的放声大哭,到后来小声抽泣,就算嘴里塞满了吃的,也不妨碍他自顾自的委屈唧唧。反观喜宝,一天到晚的就瞎乐呵,尤其被赵红英搂在怀里后,更是不停的手舞足蹈,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饶是这样,袁弟来羡慕的目光都始终冲着毛头。 爱哭咋了?那也是个男娃子。努力这般久都没见成效的袁弟来,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了,就是多跟男娃子相处相处,也好招个儿子来。偏偏强子和大伟都闹腾,她琢磨着,要不要年后求求张秀禾,让她来带瘌毛头。 心里揣着事儿,难免动作就有些慢了。这要是搁在平时完全无所谓,可今个儿吃的是年夜饭啊! 宋家其他人都使出了飞筷绝招,每一下必挟到一块肉,几息之后所有盘子里的肉块c肉片c肉沫,都彻底消失无踪了。再片刻,连沾了油腥的锅边素也被挟了个干干净净。倒是几样腌好的小菜没人动,原是咋样现在还是老样子。 等袁弟来回过神来,说啥都晚了。 这时,赵红英从兜里掏出了准备好的压岁钱,把孙子孙女们唤到跟前:“还是一人一分钱。对了,强子和大伟你俩这回考的咋样?没挂红灯笼的话,就给两分钱。” 刚听说要分压岁钱时,强子就“嗖”的一声窜了过去,又猛的在赵红英跟前急刹车停下。因为动作太快太迅猛,还吓了喜宝一跳,不过惊吓过后,喜宝却是咧开嘴“咯咯”直笑,还拍着小肉手起劲儿的鼓掌。 然而,强子并不感到高兴,只低着头蔫巴巴的说:“奶,你给一分钱就好了。” 赵红英给了他一分钱,又问大伟:“你呢?” 大伟“嘿嘿”笑着挠了挠头:“我也要一分钱。” 懂了。 给每个孩子包括俩小的都分了压岁钱,赵红英目光扫过仨蠢儿子以及俩蠢孙子:“以后这样好了,读书的只要考得好,压岁钱就翻倍。” 这话一出,被赵红英目光扫过的几人顿时身形一矮。尤其是宋卫国仨兄弟,他们不由的想起了多年前,每回过年老四和菊花都能拿到比他们多一倍压岁钱的情形,登时有种很委屈的感觉。 就知道亲妈偏心,光疼聪明的,也不知道疼一下他们几个傻的。说好的老天疼憨人c傻人有傻福呢? 过完年没几天,宋菊花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了。 前两年正月她都没回来,第一年是忙着怀孕,第二年倒是生了,可孩子太小。好在今年孩子大了,她妈还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一定要回娘家,来看看她那据说长得极有福气的小侄女。 结果,小侄女还没看到,俩儿子已经被揽了过去。 宋菊花那俩儿子,大的叫程茂林,小的叫程修竹,长得虎头虎脑,不像爹妈倒是有点儿像去部队当兵的四舅宋卫军。而且这俩还是双胞胎,不单长相一般无二,连穿的衣裤都一个样儿,并排站着时,那是既抢眼又喜庆,叫人看着就高兴。 听说女儿回来了,赵红英欢欢喜喜的迎了上去,先把俩小外孙揽在怀里稀罕了一番,这才叫人进屋,又吩咐倒热茶,暖身子驱寒。 程家俩兄弟早就习惯了到哪儿都被人盯着瞧,他们按着来时爸妈教导的,先跟外公外婆问了好,又去给几个舅舅舅妈拜年,这才跟表哥表姐们一起玩。 作为孩子王,强子当仁不让的接管了新来的俩弟弟,横竖在他看来,哪个都比他亲弟弟来得乖。被瘌毛头折腾太多回了,强子连脾气都被磨平了。 直到小孩子们都出去玩了,赵红英才问起宋菊花的近况来。 没人注意到,一旁的袁弟来俩眼珠子都快黏在程家俩兄弟身上了,直到人都跑得没影儿了,她才一脸不舍的收回了目光。 而这时,宋菊花已经说完了自个儿的事情,赵红英更是迫不及待的去屋里抱出了喜宝,一脸得意的显摆着:“菊花你瞅瞅,这就是喜宝。喜宝看这边,这是你小姑姑。” 宋菊花很是认真的打量着她妈怀里的小侄女,凭良心说,小丫头长得真不错,哪怕年纪还小,也能看出是个小美人胚子。尤其是那双大眼睛,黑亮中拖着一股子机灵劲儿,想来将来会是个聪明孩子。然而,即便这样,她还是猜不透她妈心里的想法,咋就那么稀罕这丫头呢?反正她是没瞧出啥特殊来。 幸好,宋菊花有个很棒的优点,那就是坚定不移的相信,亲妈永远是对的。 猜不透就不猜了,宋菊花拿出了打小练就的嘴甜技能,可劲儿的夸起了喜宝。也幸好喜宝有很多可以夸,像长得洋气啊,看着不像队里的,比人家城里娃还要好看,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赵红英高兴得连脸上的褶子里都透着笑意,她就喜欢听人夸喜宝,可其他人夸来夸去就那么两句,不是说长得好,就是说脾气好,听久了耳朵都生茧了。也就宋菊花了,变着法子不重样的夸着,叫她怎么听都听不够。 可怜宋菊花,她本是打算随口夸两句的,结果眼见她妈越听越高兴,只能被迫继续往下夸。直到夸得腮帮子都酸了,好话也快说尽了,在猛灌了两口水后,抬眼见她妈还等着呢,只好想法子岔开话题。 对了! “妈,这是麦乳精,我托人特地从外省弄来的。专门给老人孩子吃的,味道好,还有营养。”宋菊花边说边从带来的布袋子里取出了两个塑料罐子,打开其中一个,用勺子舀了一勺,倒水搅拌,“妈你尝尝。” 麦乳精? 这么新鲜的玩意儿,赵红英别说见了,连听都没听说过。凑上去一看,浅棕色颗粒状,拿水泡开后带着一股麦子的香味,好像还有些甜味儿。闻着味儿不错,她接过来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立马赞道:“这个比红糖水好喝!” “这哪儿能比?麦乳精里头搁了麦精c鸡蛋c奶粉,还有好几种糖,可有营养了。”宋菊花心道,红糖起码每个月都能弄到一些,价钱也不是很贵,麦乳精就不同了,他们这儿压根就没得卖,得托人去外省弄,贵不说,还得看运气。 不过,只要她妈高兴,一切都值得。 “好好,这下喜宝可有口福了。”赵红英实在是舍不得喝,叫儿媳拿了调羹过来,极有耐心的一勺一勺喂喜宝喝。 喜宝早在香味飘出来时,就已经眼巴巴的等着了,她倒是没闹,就这么瞧着。眼看奶奶舀了一勺送到了嘴边,赶紧把小嘴张开,“啊”的一口下肚后,黑漆漆的眼睛瞪得老大,不过紧接着就笑得眉眼弯弯了,高兴的再度张开嘴,坐等投喂。 第009章 说起老宋家屋后的歪脖子树,那时间可就长了。说是十几年,其实未必确切,就拿宋家长子宋卫国来说,反正自打他记事起,屋后就有一排树。小时候他还期待着树上结果,可惜从来没盼到过。后来,他爷奶相继过世后,家里一分为二,就连屋后的那排树也是跟二叔一家一半的。 再后来,他娶了媳妇儿生了儿女,这天傍晚,他儿子宋强突然跑到跟前告诉他,屋后的老树长出了果子来。 刚吃完饭的宋家众人都凑到屋后来看热闹,结出果实的有两棵树,据赵红英所说,那是两棵橙子树,可惜因为之前从没结过果子,早先都没人信她的话。得亏她威信重,没人信也没人敢跟她正面硬怼。 这会儿,仔细瞧了瞧两棵树,见上头的果子虽然还没成熟,可瞅着数量却不少,赵红英乐得眉开眼笑的,倒不是稀罕这点儿果子,而是想着老天爷果然疼她,一点儿也没骗她,喜宝来了家里的日子好过了不说,连屋后多年没啥动静的老树都结果了。就算果子本身不值当啥,可这年月啥东西都缺,多一种吃食换换口味也好。 比起家里大人们的感概和惊讶,几个小孩子的想法就简单多了,无非就是想吃而已。 孩子里头年岁最大的强子,前两天就已经知道自己九月里要去上学的事儿,深知好日子没几天的他最近别提有多闹腾了,这会儿更是缠着他爸,非闹着要摘果子吃。 宋卫国抬头瞅了眼挂在枝头青涩的果子,还没吃到嘴里就感觉到了一股子酸意,低头在强子脑袋上呼噜了一把,没好气的说:“吃啥吃,还没熟呢!” 强子不乐意了:“那等它熟了,我还不得上学去了?” “那也不能吃青果子!”宋卫国警告的瞪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看那两棵歪脖子树,到现在,他还有些不大相信老树结果这事儿。 这时,赵红英发话了:“把强子c大伟给我看牢了,不准叫他们上树摘果子。谁敢胡闹我就打断他爹的腿!” 宋卫国和宋卫党听得心里拔凉拔凉的,没等他俩开口,就听赵红英又道:“去问问队上谁家养了狗,替我讨一条来。省得到时候果子熟了惹来了不开眼的贼儿。记得,只要土狗,吃得少长得凶,叫起来也够吓人。到时候往屋后一撂,看哪个不要命的敢来!” 亲妈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咋样?宋卫国先点了点头,还想问仔细点,就见亲妈转身回前头去了,看样子应该是往自个儿那屋去的。 赵红英是去看喜宝的,几个月大的小婴儿本来就是一天一个样儿,感觉稍微疏忽了点儿,就一下子长大了。又因着这些日子都是张秀禾在带孩子,她只见天的往她那屋里钻,搂上喜宝就是一阵心肝宝儿。 喜宝已经快两个月大了,因为养得精细,完全不像队上其他孩子那样黑乎乎臭烘烘的。她的皮肤白皙得很,脸上身上连胳膊上都是一团团的软肉,尤其两条小胳膊,跟白莲藕真没啥区别了,赵红英还特地往她的小手腕上绑了条祝福的红绳,盼着她平安长大。 “唉,搁以前怎么说也得给喜宝弄个小银镯c木牌牌啥的,这年头就不成了。”赵红英颇有些失落,却是不单是那些祈福用品被打上了封建迷信的标签,像洗三满月百日之类的,也不允许大办,当然自家小聚是无所谓的,却不能邀请亲朋好友,这叫啥事儿! 一旁的张秀禾劝着:“弄点儿好吃好喝的,不比这些实惠?等到过年,喜宝就能吃其他东西了。” “也是,我得想法子多弄点儿喜宝能吃的来。”赵红英一想,到过年喜宝也才半岁,能吃的东西太少了。就是来年,估摸着也就像小米粥c鸡蛋黄之类的能入口了。鸡蛋家里倒是有的,别人家舍不得吃,都囤起来去供销社换盐,老宋家自打去年起,所有的鸡蛋都叫俩儿媳妇儿分了吃。到明年,倒是可以都留着给喜宝。可惜上头有规定,每家每户最多只能养三只鸡,要是能养多点儿,不光能自家吃,还能捎到城里去卖呢。 当然,这也仅仅是想想而已,自家吃无所谓,买卖可是犯了大忌讳的。 赵红英正盘算着,怀里的喜宝忽的“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她不禁跟着一笑:“咋了?喜宝也想赶紧长大,吃好东西?好好,奶奶叫你大伯他们努力干活赚工分,叫你四叔在部队里好好训练赚津贴,叫你小姑多攒些副食品票好不好?喜宝你啥都不用管,乖乖吃奶快快长大。” 小孩子长得再快,那也没老宋家屋后歪脖子树上的果实长得快。 明明之前瞧着还全是青涩,没过几天再一看,不单长大了一圈,数量也更多了,就连颜色都开始由青转黄了。大人们还不算太激动,小孩子们却是完全受不起诱惑。强子和大伟这几天哪里都不去,见天的守在树下,倒是不用担心被外人惦记了。就连几个小姑娘,就是春丽c春梅和春芳,她们仨都忍不住趴在靠屋后的窗上眼巴巴的瞧着,尤其是才两岁的春梅,好几次都忍不住拿手放在嘴里,哈喇子吧嗒吧嗒的留下来,弄得春丽老帮她擦口水,擦得下巴都泛红了。 其实说白了,还不是因为物资短缺,小孩子才会馋成那样吗?要说起来,红旗公社靠南边还有做大山,离他们第七生产队当然远得很,可大人们要去一趟也不算难。问题是,前些年大炼钢铁时,砍了太多太多的树,连果树都没能幸免于难。再说了,山上的东西那也属于国家的,作为社员是万万不能挖社会主义的墙脚。 所以,可不就苦了小孩子们? 等又一个月后,眼瞅着有一两枚早熟的果子看起来像是成熟了,赵红英叫人上去摘下来,洗干净切成小块,叫家里人都尝尝。 强子第一个张嘴,然后“嗷”的一声跳起来,龇牙咧嘴的样子就跟吃了□□一样。不过,兴许□□的味道都比这个好,因为这橙子太酸太酸太酸了 再酸也舍不得丢掉!强子只抽着腮帮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吮着,哪怕酸得他眼睛鼻子全挤到一块儿了,仍然不肯放弃。看他吃成那样,他妈张秀禾都没敢下嘴,愣了一下后,把自个儿手里的一小块也塞给了强子。 两棵橙子树今年结出的果子是真不少,味道吧,一开始那真是惨不忍睹,不过又捱了一段日子后,酸味淡了很多,哪怕仍旧不甜,那总归是能入口了。关键是,数量太多了,而且卖相也好得很。 一句话,光看它的外表,绝对想象不出它有多难吃。 赵红英尝过一次后,就彻底放弃了,哪怕橙子能放挺久的,她也不打算留着。反正喜宝又不能吃,再说哪怕能吃好了,她也舍不得叫喜宝吃这么酸不溜丢的东西。吃块糖不好吗?起码能甜甜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4.第104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就在这时, 老大宋卫国那屋传来一声尖锐的哭嚎声,紧接着就看到他家宋强捏着鼻子跑了出来, 边跑边高声叫唤:“弟弟被打雷吓哭了!弟弟还拉屎粑粑了!” 赵红英一脸嫌弃的往旁边闪了闪:“你给我躲远点儿,别熏着喜宝。对了,叫你妈赶紧收拾收拾,该洗的洗, 别弄得一屋子腌臜。”又低头瞅了瞅怀里的喜宝,见她只瞪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眸子也不知道在看些啥,这才放下心来, 柔声安慰着,“喜宝乖, 喜宝好,奶奶最疼咱们家小喜宝了, 看看你哥,胆子比耗子都小, 窝囊废!” 不耐烦听里屋的动静, 赵红英搂着喜宝走到老宋头跟前,冲着外头努了努嘴,问:“卫国他爹, 咱们生产大队的粮食都收上来了吧?其他地儿呢?” 老宋头猛抽了两口旱烟, 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一旁的宋卫国赶紧接了一句:“咱们这儿铁定没事, 连地里的零碎都被半大小子拣干净了。我亲眼瞅着大表哥给粮仓落了锁, 碗那么大的锁头, 他还把钥匙揣怀里带走了。” “其他地儿呢?”赵红英再次问了一声。 宋卫国不大明白为啥他妈非要追问其他地儿,秋收这阵子所有人都在地里忙活,他一个壮劳力更是哪儿都跑不了,只能像老宋头那样摇摇头:“那就不知道了。”见他妈一脸的嫌弃,他又添了一句,“我记得其他生产队应该没咱们这儿熟得快,别怕是还在地里忙活吧?” 要还在地里头,只要不是倒霉的连下好几天雨,那还能保住不少。万一正好摊上坝子晒粮,就这么点时间,怕是抢不回多少,那才是最要命的。真要这样,保不准连公粮都交不上了。 这些事儿大家其实都想得到,庆幸他们生产队不曾遭难的同时,也忍不住心疼起来,说到底那可都是救命的粮食啊! 一时间,宋家里外除了雷声雨声,就只剩下宋卫国家那小儿子嗷嗷哭叫的声音。那孩子比喜宝早生了半个月,因为在娘胎里养得不错,倒也长得挺白胖的,就是模样不咋地,这都满月了还没长出头发来。赵红英偶然间瞧了一回,瘪了瘪嘴随口给他起了个小名,叫瘌毛头。 张秀禾:那是你亲孙子!! 可惜,瘌毛头的爹妈都是老实头,尽管心里颇有怨言,嘴上却仍道挺好的。小名儿嘛,他们这一带的习惯就是贱名好养活,听听这个名字,多贱呢!再琢磨下喜宝这名字,由此可见赵红英这个当奶奶的,对亲孙子绝对是真爱。 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了,不然还能咋滴? 宋家四子分别名为卫国c卫党c卫民c卫军,除了老四卫军早几年当了兵,前头仨都留在了村里。到现在,卫国家两子两女,俩儿子也就是宋强和瘌毛头,俩闺女分别叫春丽c春梅。卫党家是一儿一女,儿子宋伟,女儿春芳。卫民家就一个喜宝,卫军还没成家。 赵红英一面小声的哄着喜宝睡觉,一面想着事儿,等喜宝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了,她才冲着大儿子吩咐:“卫国,等雨停了你出去打听打听,看看其他地儿咋样了,再问问城里会不会缺粮。” 这场暴雨来得突然,瞅着还不小,怕是附近一带都要遭殃。偏临近交公粮的时候,万一真的遭了灾,只怕到时候连公粮都交不上。赵红英不担心其他人家,她就心疼嫁到了城里的小闺女。要知道,乡下地头交的公粮那都是往城里送的,要是交不上,城里人就算手头上有粮本有粮票有钱,也未必能吃得上供应粮。 宋卫国答应了一声,表示记住了。 事实证明,赵红英的猜测一点儿也没错。其实,也不是附近一带粮食晚收了,而是他们生产队粮食提前成熟c提前收割c提前晒干,自然也就是提前入仓保存了下来。而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又是个能耐人,在几乎所有人家都是泥墙稻草屋的情况下,唯独队里的粮仓是一年两修,不单地势最高,还在房前屋后都挖了沟渠,一直挖到了河边上,哪怕连着下个几天暴雨,粮仓里的粮食都是干的,半点儿不会受影响。 这场雨,足足下了大半天,到半夜里才停了。赵红英半夜里起身,听着外头没啥动静了,还道运气不坏,搂着喜宝美滋滋的睡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大队长赵建设立马召集人手,赶紧将粮食往城里送。夜长梦多啊,横竖公粮每年都要交,晚几日交,那仓里的粮食也不会下崽,还不如早交早了事,也好叫他彻底放下心来。 这回,倒不用所有人齐刷刷上阵了,每家每户都出五人,宋家是老宋头父子四人加上老二媳妇儿,毕竟只有她不用奶孩子。早早的出发,又因为人多力量大,一天之内就将所有的公粮交了上去,还得到了上头的表扬。 宋卫国没忘记他妈叮嘱的事儿,打听清楚后,晚间回来告诉她,情况比原先猜测的更加严重。 却说附近一带,尽管粮食是比他们大队晚熟了些,可其实也没晚几天,地里的粮食差不多都收割上来了,正在坝子上晒呢。谁知暴雨说来就来,坝上就留了两人看着,等其他人急吼吼的从地头赶过来,说啥都晚了。粮食直接被冲了个一干二净,留下一帮人在暴雨中抱头痛哭。 地里头倒是还剩了点儿,可就那么点儿连交公粮都不够,管啥用?而且,今年交不上公粮,那就得先欠着,来年接着补! 赵红英抱着喜宝坐在床沿上,从听了个开头就开始皱眉,等宋卫国说完了,她又吩咐:“你明个儿去问问建设,咱们队里啥时候分粮食?等分完了,你给你妹子送两袋去。” 他们生产队是肯定饿不着,顶多就是没精细粮食吃,单混个肚儿圆还是容易的。可城里就不同了,别看月月都有供应,可要是限粮了,就是凌晨两点去粮站门口排队,都未必能买到供应粮。 “好,我明个儿一早就去问。”宋卫国点头答应了,横竖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就是他舅家的表哥,平日里也没少打交道,再说分粮嘛,迟早都要分的,就赵建设那性子,只怕巴不得早点儿分完早点儿了事。 还真别说,事儿就是这样的。宋卫国第二天在村里转悠了一圈,回来就告诉赵红英,等午饭后就开仓分粮。 说起来,粮食也分好几种,他们生产队有好些田地在半山腰上,不适合种麦子,只能种一些土豆红薯之类的粗粮。不过粗粮也有好处,那就是量多,五斤粗粮可以抵一斤细粮。依着工分来算,今年是四个工分换一斤细粮或者五斤粗粮。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年头填饱肚子尚且不易,谁家愿意要细粮了?恨不得全都换成粗粮。 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一早就统计好了交完公粮后的粮食总量,规定每人都是五份粗粮搭配一份细粮。当然,等分好粮食后,社员私底下再交换,他是不管的。偷偷卖粮食,那叫投机倒把,但以粮易粮却是完全被允许的。 分粮,永远是社员最高兴的时候。尤其他们今年大丰收,哪怕是工分少的人家,分到粮食也够一年吃的了。一想到接下来用不着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大家伙各个都是喜笑颜开的。 粮食都被晒得干透了,实打实的份量,所以即便份量很重,占的地方倒是不多。各家各户都不是头一回分粮食了,或是拿麻布袋子,或是背着细竹篓子,轮到谁家都是颠颠儿的上前核对,就算知晓肯定有自家的,也生怕慢人一步。 他们这儿每人的标准口粮是按照壮劳力c妇女c老人c孩子,各有不同。 宋家上下四个壮劳力四个妇女还有七个娃儿,本来就能分到不少粮食,算上粗粮那就更多了。只可惜不让全换粗粮,不过想想其他生产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 有赵建设这个赵红英娘家侄儿在,宋家人才刚到粮仓不久,就被叫上前分粮食了。这明着给他们好处是不行,可给些方便却是没问题的。其他社员还在排队等着呢,他们已经肩挑手抬的往家里运粮食了。 瞅着堆了小半个屋子的粮食,宋家上下都高兴得很,尤其是赵红英,她只是跟着一道儿去分粮食了,家里壮劳力多,并不用她亲自上阵运粮食。因此,她早一步回到家,搂着喜宝就这么看着儿子儿媳把粮食摆放齐整。 “这些细粮该是够了”赵红英低头盘算了一阵子,大概估摸着够吃了,又想这细粮换粗粮难,粗粮换细粮可不是容易得很吗?索性也不算了,真要是不够吃了再跟人换也来得及。 想到这里,她往喜宝脸上亲香了好几口,越瞧越高兴,笑得连牙豁子都露出来了:“奶奶的喜宝哟,快快长大。等出了牙,奶奶给做面疙瘩,咱们喜宝顿顿喝稠粥c吃包子饺子。” 宋家众人有点儿懵,赵红英听着没声儿了,扭头一看。好家伙,儿子儿媳都跟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她登时脸子一拉,没好气的嚷着:“卫国卫党卫民,你们仨明年给我好好干,多挣点儿工分,听见没!” 喷完儿子她还不歇气,又将炮口对准了儿媳,“还不赶紧做饭去!杵这儿当门神呢?给老三家的做个糖水蛋,可别给饿断了奶。” 第二天一早,赵红英就跟着她大侄儿赵建设往县城去了。 他们红旗公社离县城还是有段距离了,搁旁人那是只能靠两条腿,好在赵建设有一辆自行车。 别说他们队上了,就是整个公社里,有自行车的也没几个。这年头,自行车那绝对是大件,先不说价格,单是想要弄到一张自行车票,就费老鼻子劲儿了。 赵建设的自行车是一辆大红旗,红旗牌重型自行车,既稳当又能负重。为了能买到一辆,他攒了好几年的钱,还四处找人帮忙找自行车票,数不清托了多少人情,总算在今年年初入了手。对这个大家伙,赵建设只差没当祖宗伺候了,每骑一回都要拿毛巾里里外外都擦一遍,谁来借都不答应,也就他姑赵红英了,这个真没法拒绝,因为他爹会揍他。 不光要借车,还得出人出力把他姑送到县城里,再给捎回来,每月一趟,都快成习惯了。 好在有自行车就是方便,到县城时,也就八点刚过,俩人就到了邮局,掏出汇款单提钱。 自打两年前宋卫军入伍后,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钱。久而久之,不止负责接送的赵建设习惯了,连邮局的工作人员都跟他们混熟了。等收了汇款单,兑好钱后,那人还特地提醒了一句:“这回是三十二块五,你点点。” 之前,赵红英和赵建设只顾着拿单子,都没细看,得了提醒才发现汇款单上不是原先的二十七块五,而是三十二块五。 “卫军升职了?”赵建设先反应了过来。这工资也好,津贴也罢,全都是严格按照国家标准来发放的,该几级就是几级,全国各地所有单位都是一个样儿的。 整整多了五块钱啊,这是涨了一级工资,也代表宋卫军升职了。 赵红英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仔细把钱点好拿手帕包好,揣到怀里收了起来。 从邮局出来后,赵建设带上他姑就直接往百货大楼去了。 百货大楼离邮局很近,就在同一条街,因此他们很快就到了百货大楼,熟门熟路的走上二楼,在靠西面的卖布柜台上找到了正在忙活的宋菊花。 “妈!”宋菊花一看到亲妈,立马笑着叫了一声,还是赵红英让她赶紧做事,有话等下说。 宋菊花应了一声,收了跟前顾客的布票和钱,开始扯布。 作为县城里唯一的一个百货大楼,从外头看倒是挺好的,可其实里头卖的东西并不多。像宋菊花所在的卖布柜台,看着是有三个大台面,可却是包括了布匹c被面c衣裤等等,种类花色都非常少。然而即使这样,想买东西除了要有钱外,还得有布票。 这会儿柜台前就一个顾客,是个跟赵红英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太,交了布票和钱后,眼巴巴的等着,直到宋菊花利索的扯了一小段布,折叠好交给她。 可怜巴巴的一小段布,却不是宋菊花弄错了,而是那老太太拿来的布票上头,写的就是伍市寸,上头还印着“为人民服务”。 哪怕不是头一回看到这种情形了,赵红英还是没忍住在心里暗道,就这么点儿布头能干啥,买回家包饺子吗? 这时,宋菊花记好了账,抬头笑看着她妈:“这个月的肉票我还没用,我小姑子前个儿还给了我两张糖票,算着妈你也该来找我了,这两天一直揣兜里呢。对了,要布吗?” 买布的老太太临走前羡慕的看了赵红英一眼,虽然是乡下人的打扮,可架不住人家有个好闺女呢。 赵红英似乎也感觉到了,挺了挺胸:“都要。你哥涨了津贴,以后就是每个月三十二块五了。” “四哥打小就最能耐。”宋菊花边说边掏口袋,把肉票和糖票都给了赵红英,又弯腰从柜台底下翻出了一包东西来,“这是‘处理布’,还有一件‘处理男用汗衫’。” 宋菊花冲着她妈眨了眨眼睛,这所谓的处理货其实很多都称不上是残次品,譬如说那件处理的男用汗衫,仅仅是外包装有所破损,里头则是完好的。这种汗衫是需要专门的汗衫背心票的,不过处理品就不同了,不要票,价钱还便宜。 有这么个卖布的闺女,赵红英压根就不用担心没衣裳穿。可因为节俭惯了,她平常还是不太舍得花钱,能省则省嘛。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她有喜宝了。 赵红英一面从怀里掏出手帕,一面不忘叮嘱女儿:“你帮我攒点儿棉花票,越多越好。” “成,是要给强子做新棉袄吧?”提起娘家大侄儿,宋菊花还怪想他的。她两年前才结婚的,之前在娘家时,常帮大嫂二嫂带孩子,跟强子感情最好,毕竟相处时间长,再说强子还是老宋家的长孙。 可惜,虽然一贯自诩是赵红英贴心小棉袄,这回宋菊花却完全没猜到点子上。 打开手帕拿了钱,赵红英一脸不以为然的说:“强子穿啥新棉袄,旧年的又不是不能穿了,缝缝补补的,我看还能穿个三两年的。” 宋菊花去接钱的手顿住了。 就听赵红英又说:“你有空回队上瞅瞅,你侄女喜宝长得可好了,你见了一定喜欢。对了,棉花那事儿你放在心上啊,记得多攒些,我想过了,喜宝还差一块褥子条厚被条薄被,还得给她做两身新棉衣,好换着穿。对了,棉鞋也不能缺,再做一顶小棉帽,上头给她缀两朵花儿,喜宝戴上一定好看!” “好了,事儿你记着点,我走了。”赵红英拿上东西揣好票证,她还惦记着买肉买糖,说完就走了。一旁当壁画的赵建设赶紧跟上。 他们倒是来去匆匆,却留下了一脸懵逼的宋菊花。 宋菊花想不明白,不就是一个月没见面吗?咋亲妈徒然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说变就变呢?你要变,倒是提前打个招呼呢。等等,想起前些日子她大哥特地跑家里讨名字的事儿,她觉得自己大概真相了。 其实说白了,也不是她有多聪明,真就能通过只言片语猜到真相。而是从小到大,她都深刻的贯彻了一个原则。 亲妈说的永远都是对的!! 从小,赵红英就告诉她,地里刨食没出息,又苦又累,关键还得看天吃饭。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得好好读书,又因为小学毕业的人太多了,最起码也得念到初中毕业。红旗公社没有初中,她就跟着四哥宋卫军一起到县城里念的初中。为了能跟四哥同班,她在小学时还跳了一级。 至于前头那仨,倒不是赵红英偏心,而是那仨蠢到小学一年级就开始往家里背红灯笼。每半年两盏,稳定得叫赵红英都懒得训他们了。这还得亏小学就两门课,要是课程一多,那估计红灯笼就更多了。 再后来,等她初中毕业了,赵红英又频频告诫她,说人家的时候,千万不能光看外表,得注重内在。女人长得美多半是娇气不干活的,男人长得俊那基本上就是个废物蛋子了。当然,也有可能跟她前头那仨哥似的,又丑又笨还没出息。 被成功洗脑了的宋菊花,最后嫁了个城里人。她男人是机关里的小办事员,除了个头矮点儿长得丑点儿,其他都好。她公公是纺织厂的领导,婆婆则是同一个厂的妇女主任,她男人还有个妹子,高中毕业后留校在初中部当了老师,前些日子已经开始说人家了,怕是最晚年底也该嫁人了。 宋菊花不知道她妈这是抽的什么风,不过从小到大的经历告诉她,听妈的准没错。既然亲妈喜欢,那她就跟着一道儿喜欢呗。这么一想,她就淡定了。 不过,还有个比较头疼的事儿,她一般很难抽出空来。公婆都还没退休,她男人就更别说了,小办事员还不是给人跑腿的?就算以后的前途无量,这档口还得老实上班。她自个儿虽然不是很忙,可问题在于,家里还有俩小混蛋呢。 对了,她是在三哥宋卫民结婚后,才嫁到了城里。不过,比起到现在只有一个闺女的宋卫民,她结婚不到两个月就怀了身子,第二年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她有俩儿子,本人嘴巴甜会做人,手脚还勤快。虽说这卖布的工作是公公帮找的,可她干得一直不错,跟其他老拿乔得罪顾客的营业员不同,她永远都是笑眯眯的,年初还得了个优秀奖。加上娘家那头饥荒时还会送粮食来,她坐月子时吃的鸡蛋也是她妈送来的,公婆和小姑子都高看了她一眼,小日子过得相当不赖。 至于赵红英为啥会无缘无故的喜欢喜宝,说真的,她妈又不是头一回不讲道理了,不稀奇。 这天,赵红英从城里买回了三两肉和十块硬水果糖。搁在以前,那肯定是给俩孙子吃的,这回就不一定了。 不对,是一定不会给强子和大伟了。 水果糖被她藏起来了,这玩意儿难得,等喜宝稍微大点儿就可以吃了。三两肉则被她剁吧剁吧的包了饺子,晚饭时,其他人都是照例红薯稀饭配干饼子,唯独张秀禾面前搁了一大碗猪肉白菜馅儿的饺子。 张秀禾: 就先不吐槽这不年不节的吃啥饺子,光是这猪肉白菜馅儿,那是连过年都未必能吃上的。也就是这会儿天气太热了,不然赵红英也不会一顿都给煮了。她是想着,反正放到明个儿也坏了,不如一气都叫张秀禾吃的,然后赶紧喂奶去。 尽管内心无比惶恐,张秀禾还是美滋滋的吃了起来。她倒是想省下来给儿子吃,问题是赵红英看着呢!! 那就只能全都自个儿吃了。 一大碗饺子下肚,张秀禾吃得有点儿撑。正好赵红英催促她去喂喜宝,她就顺势往屋里去了,没管那一桌的狼藉。 其实这年头洗碗筷还挺容易的,因为没油水啊,菜也少,就几个盛稀饭的碗,那也是吃得干干净净的,打了井水冲洗几遍后,沥干放到五斗橱里就成了。 这活儿以前都是张秀禾干的,打从她进门起就是,可如今却是轮到袁弟来了。 袁弟来抬头看了一眼大嫂那屋,她知道这会儿大嫂一定给喜宝喂奶,想着宋家这边富裕到能买肉吃饺子,可她娘家今晚还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一碗稀饭。这么想着,她下意识的往娘家方向望了望,心里揪着疼。 王萍从堂屋出来时,就看到袁弟来神情微怔的看向西边那头,她略一想,就猜到是咋回事了。 她走过去说:“别操心你娘家了,他们饿不死。” 被王萍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袁弟来好悬没把碗给砸了。这一幕吓到了王萍,她赶紧过来帮着收拾:“你倒是悠着点儿呢,摔了碗,妈她又得骂人了。算了算了,你歇着吧,我来。” 袁弟来松了手,只是面上的神情还是有些怔怔的。 见状,王萍又说:“我刚才说的是真的,没骗你。你也不想想,我骗你有啥好处?”她边洗碗筷边告诉袁弟来,袁家那头有粮食了,当然不是借出去的那些要回来了,会上门寻死腻活都要借粮食的人,你根本就别指望能如数归还。事实上,袁家的粮食都是救济粮。 ——来自于袁家另外四个女儿。 那袁婆子是一气生了五个闺女后,才得了俩儿子。当初,为了求个儿子,她真的是啥法子都用了,给五个闺女起的名字,就很好的说明了她的最终梦想。 袁招弟c袁求弟c袁再求c袁跪求,以及袁弟来。 这袁弟来在招来弟弟方面倒是能耐得很,继她之后,袁婆子终于有儿子了,还是俩。可在报答娘家方面,她就太不给力了。她那四个姐姐,之前是真没法子,只因她们嫁得都不远,全在红旗公社里头,所以那场秋收后的暴雨,也害得她们各自的夫家断了炊。 好在,前几日救济粮发下来了,家里总算又有吃的了,袁家那四个女儿完全没商量过,就这么齐刷刷的拿了夫家的救命粮食送到了娘家。 “啥时候的事儿?我咋不知道?”袁弟来呆住了。 王萍洗完了最后一个碗,拿在手里甩了甩:“就今个儿啊,哦,你在屋里躺了一天,没出门对吧?” 昨个儿正午,袁弟来往娘家跑了一趟,偏她身子骨弱,哪怕生完喜宝后吃了不少好东西,仍旧没养回来。这么跑了一下午,回头就有些中暑了,所以今个儿她一天没出门,也难怪啥都不知道了。 看袁弟来点了点头,王萍叹了口气:“你那四个姐姐也真豁得出去,连家里的救命粮食都敢拿,接下来的日子该咋过啊?我猜,一准是偷拿的,回去怕是得挨打了。” 公社这头,被自家男人打的女人多得简直都数不清,不过一般人也就是气狠了来一下,真把人打伤打死这种事儿,倒从没发生过。可那也得分情况,救济粮的数目本来就不多,分到各家头上就更少了,一旦事发后,绝对是一场家庭大战。 王萍猜的不错,袁弟来那四个姐姐全都是偷拿了家里的粮食,回头就挨揍了,不过揍得倒还不算太厉害,因为各家都巴望着能找回粮食,早一刻就多点希望,当然顾不上打人。 至于粮食去哪儿了,不用说都能猜到,因此当天晚上,就有人跑来他们第七生产大队问情况。 关键时刻就看出团结来了,哪怕这事儿在他们这儿都传开了,毕竟农闲时分,谁家来了人,周遭的邻里还能看不到?再说袁家四姐妹都是在这里长大的,大家都认识。 然而,没人说出真相来,全都一问三不知。 这老袁家在他们队里是属于常年惹人笑话的,可凭良心说,他们家的为人并不坏,即便两个爷们好吃懒做了一些,那压榨的也是亲妈和亲姐,最多再加上媳妇,跟外人没啥关系。再一个,社员们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顾忌的,袁弟来嫁给了宋家老三,而宋家那老婆子赵红英却是大队长的亲姑。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所有人齐齐的选择了装聋作哑。 袁家四姐妹的夫家人只能失望而归,这无凭无证的,他们最多只能说自家媳妇偷粮食,旁的要是闹过了,万一赵建设告到公社去,他们一样吃不了兜着走。尤其赵建设最近还是公社的名人,开罪不起。 除非,他们各自的媳妇儿愿意开口承认是把粮食给了娘家 这后头的事儿,王萍还不知道,所以她只安慰袁弟来,老袁家的人肯定饿不死,因为袁弟来那四个姐姐太狠了,每家的救济粮本来可以撑个近一月的,她们拿来了大半。现在的情况是,只要袁家别再犯傻借粮,起码三个月里不用担心吃食问题了。 袁弟来立在院子里发呆,等王萍把碗筷拿进屋放好后,走出来一看—— 好家伙,又哭上了。 王萍还想问咋的了,就听袁弟来抽抽搭搭说:“我c我不配当袁家的女儿,对不起我妈c我弟” “别介!那是你几个姐姐婆家废物,换成是你,妈能把你娘家亲妈c你那俩弟弟,一块儿都给灭了!!”其他人偷粮食那叫拼死救娘家人,换作袁弟来,那就是死也要拉着娘家人一块儿下地狱。 生怕自己一席话说得袁弟来生了熊心豹子胆,王萍赶紧描补。好在袁弟来是真没那个胆子,只抹着眼泪回屋去了。 留下王萍反手就给了自己俩嘴巴子,叫她嘴贱! 宋菊花一家子离开后,张秀禾和王萍也商量着回娘家瞧瞧。她俩的娘家都不在红旗公社,本来路就远,平时忙起来根本顾不上,也就过年这阵子稍微闲一些,能回去看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5.第105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张秀禾其实多少心里还是有数的,可她没把这事儿捅破,只渐渐疏远了那俩口子,暗地里则更加的疼惜喜宝这孩子了。 就这样, 又过了半个月,张秀禾很意外的发现, 喜宝出牙了。 其实, 瘌毛头比她更早出牙,而且还养成了一个极坏的习惯,那就是在吃奶的时候拼命磨牙。头一次好悬没把张秀禾给疼死,回头就干脆利索的给他断了奶。幸好, 毛头老早就不以母乳为主食了,他不挑食,米汤喝得呼呼响, 也喜欢吃煮得稀烂的面糊糊,胃口格外得好,瞧着比喜宝结实多了。也因此, 即便断了奶,他也没怎么闹腾。当然,闹腾也不怕,横竖只要飞高高, 他一准儿就能重新乐呵起来。 等轮到喜宝出牙了, 张秀禾就开始犹豫了。跟毛头不一样, 喜宝虽然在近一两个月里也添了辅食, 还隔三差五的喝半碗麦乳精,可总得来说,她还是以喝母乳为主的。可乡下地头,还真就没有喂到出牙的情况,多半都是不到半年就断奶的。 瞅着喜宝粉嫩牙床上的那两颗米粒大小的小牙苞,张秀禾没了主意,只能等吃晚饭时问赵红英。 赵红英听她说了情况,又接过喜宝仔细瞅了瞅:“回头我多弄些吃食,看看喜宝爱不爱吃。” 说到做到,赵红英回头就开始琢磨起好吃的来了。队上稍微过得去的人家,都会给孩子熬米汤喝稀粥,条件好些的就煮点面糊糊或者玉米糊糊。他们生产队不大种苞谷,不过可以去跟其他生产队换一些来。再有就是像一些蔬菜瓜果之类的,都可以煮熟后打烂喂孩子。 要赵红英说,连毛头都吃面糊糊,怎么能委屈喜宝呢?她把仨儿子都使唤得团团转,跟其他人家换了不少的苞谷c南瓜等等,甚至还跟临水的生产队换了好几条鱼来。 当然,鸡蛋也少不了,老宋家养了三只母鸡,基本上每天都能下两到三枚鸡蛋,眼下看起来应该是够了,不过赵红英还是提前跟隔壁打了招呼,叫赵红霞替她多攒一些,回头甭管是换粮食还是按着卖给供销社的钱结算都成。 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后,赵红英就开始大显身手了。其实,这年头很多人做饭菜手艺不佳,多半还是因为本身懒得去折腾,肚子都填不饱,哪个会花心思去做饭菜? 赵红英就不同了,她使出了浑身解数,一样样的试验。面糊糊c玉米糊糊c胡萝卜米粉c菜泥面糊c黄豆芽糊c南瓜糊c鱼肉泥 原本断奶对于婴幼儿来说,是一件比较残忍的事儿,可因为赵红英太能耐了,喜宝愣是每天每顿都吃得眉开眼笑的。而除了这些糊糊类的主食外,她还有额外的加餐,像鸡蛋羹c炖蛋,还有专门的磨牙小零嘴,其实就是白面馒头切成小块后,裹上鸡蛋清,再用猪油炸得两面酥脆。因为喜宝还小,手里拿一块能啃上小半天。 不光是喜宝,毛头也吃得满嘴流油,毕竟两个孩子年岁太接近的,没的一个吃好喝好,另一个完全撇开一旁不管吧?不过,比起这些复杂的吃食,毛头还是最爱面糊糊,吭哧吭哧的每顿都能吃上半碗。 这可忙坏了家里的几个小姐姐。 老宋家养的三只母鸡,一贯都是孩子们负责的,先前是强子和大伟管着,时不时的就从外头挖些蚯蚓虫子啥的来喂,后来他俩跑去上学了,这个重任就交给了春丽她们几个小丫头。对了,狗子小黄也是春丽负责的,养到如今也有半年了,原本才成人两个巴掌大的小土狗,如今长得倒是比喜宝还高了。 不过,无论是喜宝还是毛头,都跟狗子小黄不熟悉。主要是之前天气还冷时,这俩小豆丁都是待在屋里的,而小黄则从不进屋,早在去年,春丽就歪缠着她爸在屋后给小黄垒了一个狗窝。平日里,小黄要么就跟在仨疯丫头屁股后头在队上瞎跑,要么就老老实实的缩在窝里,对于家里的两个小豆丁完全不屑一顾。 不过,小豆丁也是会长大的,反正春丽是愈发喜欢往这俩跟前凑了。本着有样学样的态度,春梅和春芳也跟着凑过来,不过她俩还是格外得嫌弃哭声震天的毛头,更喜欢香香软软的喜宝。 春丽告诉她们:“你们以前也跟喜宝一样大,后来慢慢变大了,会自己吃饭,还会说话。” 俩小丫头来劲儿了,纷纷表示愿意教弟弟妹妹学说话。可惜,毛头每次都能用哭声坚定的表示抗议,闹了几次后,别说几个小的,连张秀禾都只能举手投降了,只求耳根子清静。 没法子,她们只能跑去教喜宝说话,并且很快就有了成效。 “吃!”喜宝大气的抓起一块炸馒头片就往张秀禾嘴边送,见张秀禾接过了,她又给春丽几个各分了一块,这才开始投喂自己。一旁本来自顾自玩着的毛头看到这情况,忙嗷嗷叫着抗议,终于在片刻后引起了喜宝的注意,得到了一块沾了口水的炸馒头片。结果一回头,她就看到张秀禾偷偷的把馒头片放了回去,顿时就急了,忙又抓起一块,非要强行投喂,“吃吃,吃!” 得了,那就吃吧。 张秀禾没了法子,只能在喜宝的注视下吃掉手里的馒头片,顺便思考一下,连小了半个月的喜宝都会说话了,咋蠢儿子就没丁点儿动静呢? 这个疑问始终没能得到解决,只因毛头坚定的拒绝别人教他说话,具体表现为,谁在他耳边叨逼,他就扯着嗓门嗷嗷叫的回应,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斜眼看人,仿佛在说——你咋那么讨人嫌? 倒是喜宝,意外的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每回有好吃的,她都头一个去找张秀禾:“吃!” 人比人气死人,张秀禾瞅着吃嘛嘛香来者不拒的蠢儿子,再看看精致可爱还格外懂事的小侄女,内心非常不平静。 不死心的张秀禾还给蠢儿子开小灶,可惜她的待遇并不比春丽几个好,蠢儿子已经养成条件反射了,冷不丁的就嗷一嗓子,逼得她不得不宣布放弃。 无奈之下,张秀禾开始转而逗弄喜宝。她以前听老人家说过,小孩子要么不开口,只要开了口接下来学说话就会很顺利。想到这儿,她索性开始偷偷的教喜宝:“来,喜宝叫我‘大妈’,叫啊,大!妈!” “大!”喜宝以为张秀禾在逗她,拍着胖乎乎的巴掌直乐呵,笑得哈喇子都出来了。 张秀禾拿帕子给她擦了擦下巴,继续哄她:“跟我说,大妈。” “大!大大大大大!”喜宝是个乖孩子,尽管每次开口说话都能喷出哈喇子来,可她还是很努力的跟着学。 然而,兴许是因为太小了,学了有小半天,还是一连串的“大”个没完。张秀禾并不气馁,横竖她有的是时间慢慢教。今天不行,那就明天继续,她就不信教不会。 不单张秀禾喜欢教喜宝说话,赵红英也喜欢:“喜宝,来叫奶奶奶奶过两天去城里,给喜宝割二两肉做肉糊糊,好不好?” 喜宝被教了半天“奶奶”,刚要开口学,到了嘴边的话就变了调儿:“肉!” 赵红英顿时哭笑不得,还得继续夸她:“好好,喜宝最聪明了,这都会说‘肉’了。”又把喜宝交到张秀禾手里,问她,“你看着喜宝,我去山上拾点枯枝,太阳下山前肯定回来。” 张秀禾答应了一声,目送婆婆拿上背篓出门后,再度开始了暗中教学。 而这头,赵红英本来是打算拾点枯叶回来引火的,可才刚上山不久,就听着哪儿有鸡叫声。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岔了,等循声找过去后,才发现有一只倒霉的野鸡被困在了个泥坑里。那坑瞧着有半人深,底下全是泥,估计是扑腾累了,野鸡可怜兮兮的趴在坑底,叫得悲悲切切的。 到了傍晚太阳快落山时,背着满满一背篓枯枝的赵红英喜气洋洋的回家了。谁也不知道,枯枝底下竟然藏了一只野鸡。等到家后,她亲自挥刀子把鸡给宰了,连鸡毛都丢到灶眼里烧掉,就怕叫人知道。等鸡煮好后,她还挑了半碗鸡肉挟了个鸡爪子,叫强子给隔壁家送去,省得味儿飘过去后反而不好解释。 一只野鸡其实也没多少份量,给隔壁分了半碗,赵红英还挑最嫩的鸡胸肉剁成肉泥,给喜宝和毛头煮了一碗肉糊糊。 “喜宝来,奶奶喂你吃肉糊糊。”赵红英心下暗道,不久前喜宝才学会说“肉”,这就叫她捡到了野鸡,看来老天爷是真没骗她,百世善人果然不一般。 才这么想着,就看到喜宝拍着小肉手,指着张秀禾说:“肉!吃吃妈!” 尽管物资缺乏,过大年仍然是不少人心中的执念,都想着平时咋样都好,年关肯定得想法子弄些好吃好喝的来。 老宋家这边倒不愁,人多连分到手的猪肉也多,肥肉都炼了油,剩下的猪肉切成条抹上盐巴腌制起来。再有就是城里买来的糖块瓜子,还是自留地里产的蔬菜瓜果。今年宋家种了不少萝卜白菜,多半都腌了起来,炒菜费油,很多时候就是靠这些腌制的小菜下饭的。 等这些都忙完后,就该过大年了。 近几年,上头一直提倡消除封建思想残余,很多习俗都被迫减少或者简化,像过年时的祭灶神c祭祖干脆就是被禁止的,好在扫尘一类的习俗倒仍在。 待大年三十这一天,吃过一顿简单的午饭,赵红英就带着仨儿媳妇儿在灶间里忙活起来。除了要忙着整治晚上的饭菜外,还得防备着时不时偷溜进来的孩子们。谁叫一年到头也就今个儿有好吃的呢?隔着一道门都能闻见里头的香味,几个小姑娘还好,强子和大伟就没消停过,完全不怕冷似的,就在屋里c院中瞎转悠,盼着能讨到一点儿好吃的。 讨到了好吃的,强子还去屋里显摆。几个小姑娘都不理他,唯独毛头被逗弄了几次后,扯着嗓门放声大哭,作为始作俑者的强子,被他爸拍了一下后脑勺,叫他安生点儿。 被警告了的强子,没安生多久就跑出去蹦跶了,他还没忘跟大伟抱怨:“毛头真烦啊!”大伟赞同的点点头。 他俩又闹腾了小半天,直到饭菜上桌,才欢呼一声再度回了堂屋。 赵红英没管饭菜上桌的事儿,她把自个儿收拾妥当后,就去抱喜宝了。虽说依着习惯,小孩子是不上桌的,可喜宝和毛头都还小,不抱着咋办? 不过,就算都还小,俩人的区别也挺大的。身为哥哥的毛头一直在哭,从最初的放声大哭,到后来小声抽泣,就算嘴里塞满了吃的,也不妨碍他自顾自的委屈唧唧。反观喜宝,一天到晚的就瞎乐呵,尤其被赵红英搂在怀里后,更是不停的手舞足蹈,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饶是这样,袁弟来羡慕的目光都始终冲着毛头。 爱哭咋了?那也是个男娃子。努力这般久都没见成效的袁弟来,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了,就是多跟男娃子相处相处,也好招个儿子来。偏偏强子和大伟都闹腾,她琢磨着,要不要年后求求张秀禾,让她来带瘌毛头。 心里揣着事儿,难免动作就有些慢了。这要是搁在平时完全无所谓,可今个儿吃的是年夜饭啊! 宋家其他人都使出了飞筷绝招,每一下必挟到一块肉,几息之后所有盘子里的肉块c肉片c肉沫,都彻底消失无踪了。再片刻,连沾了油腥的锅边素也被挟了个干干净净。倒是几样腌好的小菜没人动,原是咋样现在还是老样子。 等袁弟来回过神来,说啥都晚了。 这时,赵红英从兜里掏出了准备好的压岁钱,把孙子孙女们唤到跟前:“还是一人一分钱。对了,强子和大伟你俩这回考的咋样?没挂红灯笼的话,就给两分钱。” 刚听说要分压岁钱时,强子就“嗖”的一声窜了过去,又猛的在赵红英跟前急刹车停下。因为动作太快太迅猛,还吓了喜宝一跳,不过惊吓过后,喜宝却是咧开嘴“咯咯”直笑,还拍着小肉手起劲儿的鼓掌。 然而,强子并不感到高兴,只低着头蔫巴巴的说:“奶,你给一分钱就好了。” 赵红英给了他一分钱,又问大伟:“你呢?” 大伟“嘿嘿”笑着挠了挠头:“我也要一分钱。” 懂了。 给每个孩子包括俩小的都分了压岁钱,赵红英目光扫过仨蠢儿子以及俩蠢孙子:“以后这样好了,读书的只要考得好,压岁钱就翻倍。” 这话一出,被赵红英目光扫过的几人顿时身形一矮。尤其是宋卫国仨兄弟,他们不由的想起了多年前,每回过年老四和菊花都能拿到比他们多一倍压岁钱的情形,登时有种很委屈的感觉。 就知道亲妈偏心,光疼聪明的,也不知道疼一下他们几个傻的。说好的老天疼憨人c傻人有傻福呢? 过完年没几天,宋菊花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了。 前两年正月她都没回来,第一年是忙着怀孕,第二年倒是生了,可孩子太小。好在今年孩子大了,她妈还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一定要回娘家,来看看她那据说长得极有福气的小侄女。 结果,小侄女还没看到,俩儿子已经被揽了过去。 宋菊花那俩儿子,大的叫程茂林,小的叫程修竹,长得虎头虎脑,不像爹妈倒是有点儿像去部队当兵的四舅宋卫军。而且这俩还是双胞胎,不单长相一般无二,连穿的衣裤都一个样儿,并排站着时,那是既抢眼又喜庆,叫人看着就高兴。 听说女儿回来了,赵红英欢欢喜喜的迎了上去,先把俩小外孙揽在怀里稀罕了一番,这才叫人进屋,又吩咐倒热茶,暖身子驱寒。 程家俩兄弟早就习惯了到哪儿都被人盯着瞧,他们按着来时爸妈教导的,先跟外公外婆问了好,又去给几个舅舅舅妈拜年,这才跟表哥表姐们一起玩。 作为孩子王,强子当仁不让的接管了新来的俩弟弟,横竖在他看来,哪个都比他亲弟弟来得乖。被瘌毛头折腾太多回了,强子连脾气都被磨平了。 直到小孩子们都出去玩了,赵红英才问起宋菊花的近况来。 没人注意到,一旁的袁弟来俩眼珠子都快黏在程家俩兄弟身上了,直到人都跑得没影儿了,她才一脸不舍的收回了目光。 而这时,宋菊花已经说完了自个儿的事情,赵红英更是迫不及待的去屋里抱出了喜宝,一脸得意的显摆着:“菊花你瞅瞅,这就是喜宝。喜宝看这边,这是你小姑姑。” 宋菊花很是认真的打量着她妈怀里的小侄女,凭良心说,小丫头长得真不错,哪怕年纪还小,也能看出是个小美人胚子。尤其是那双大眼睛,黑亮中拖着一股子机灵劲儿,想来将来会是个聪明孩子。然而,即便这样,她还是猜不透她妈心里的想法,咋就那么稀罕这丫头呢?反正她是没瞧出啥特殊来。 幸好,宋菊花有个很棒的优点,那就是坚定不移的相信,亲妈永远是对的。 猜不透就不猜了,宋菊花拿出了打小练就的嘴甜技能,可劲儿的夸起了喜宝。也幸好喜宝有很多可以夸,像长得洋气啊,看着不像队里的,比人家城里娃还要好看,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赵红英高兴得连脸上的褶子里都透着笑意,她就喜欢听人夸喜宝,可其他人夸来夸去就那么两句,不是说长得好,就是说脾气好,听久了耳朵都生茧了。也就宋菊花了,变着法子不重样的夸着,叫她怎么听都听不够。 可怜宋菊花,她本是打算随口夸两句的,结果眼见她妈越听越高兴,只能被迫继续往下夸。直到夸得腮帮子都酸了,好话也快说尽了,在猛灌了两口水后,抬眼见她妈还等着呢,只好想法子岔开话题。 对了! “妈,这是麦乳精,我托人特地从外省弄来的。专门给老人孩子吃的,味道好,还有营养。”宋菊花边说边从带来的布袋子里取出了两个塑料罐子,打开其中一个,用勺子舀了一勺,倒水搅拌,“妈你尝尝。” 麦乳精? 这么新鲜的玩意儿,赵红英别说见了,连听都没听说过。凑上去一看,浅棕色颗粒状,拿水泡开后带着一股麦子的香味,好像还有些甜味儿。闻着味儿不错,她接过来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立马赞道:“这个比红糖水好喝!” “这哪儿能比?麦乳精里头搁了麦精c鸡蛋c奶粉,还有好几种糖,可有营养了。”宋菊花心道,红糖起码每个月都能弄到一些,价钱也不是很贵,麦乳精就不同了,他们这儿压根就没得卖,得托人去外省弄,贵不说,还得看运气。 不过,只要她妈高兴,一切都值得。 “好好,这下喜宝可有口福了。”赵红英实在是舍不得喝,叫儿媳拿了调羹过来,极有耐心的一勺一勺喂喜宝喝。 喜宝早在香味飘出来时,就已经眼巴巴的等着了,她倒是没闹,就这么瞧着。眼看奶奶舀了一勺送到了嘴边,赶紧把小嘴张开,“啊”的一口下肚后,黑漆漆的眼睛瞪得老大,不过紧接着就笑得眉眼弯弯了,高兴的再度张开嘴,坐等投喂。 喜宝就不用说了,她啥都不懂,只冲着张秀禾挥手叫着:“妈!肉肉!” 张秀禾一脸的尴尬,像是解释一样的对喜宝说:“我是大妈。来,叫‘大妈’。” “妈!!” 见她这样,张秀禾知道再解释也没用,只好叹着气端起给毛头准备的那碗肉糊糊给她瞧:“我有,你自个儿吃。” 两碗肉糊糊瞧着一个样儿,又因为毛头胃口大,他那份看着比喜宝多。喜宝看了看,立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扭头冲着赵红英说:“吃!” 赵红英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顺手喂了喜宝一勺:“啥时候才会叫奶奶呢?喜宝,来叫奶奶。” 喜宝忙着吃呢,肉糊糊被煮得透烂,虽然里头只搁了一点点盐,可味道却十分的不错。一口肉糊糊被咽下肚,她赶紧再度“啊”的一声张开嘴,像极了鸟巢里嗷嗷待哺的小幼鸟。 小半碗肉糊糊很快就叫喜宝吃了个干净,当然毛头吃得更快,至于其他人,除了给喂饭的两人留了肉外,也赶紧一筷连着一筷吃。算算日子,自打过年分的肉吃完后,这还是今年第二回尝到肉味儿。 至于先前那段小插曲,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所有人都齐齐的选择了沉默。 也不是真的沉默,等入夜各回各屋后,宋卫国还是说了张秀禾几句。张秀禾也委屈啊,她真的只教了“大妈”,谁知道喜宝会这么叫的?不过,转念一想她就乐了,这说明了啥?喜宝跟她有母女缘呗! 最终,宋卫国放弃了给媳妇儿说理,爱咋咋地。 而对面西屋里,宋卫民心里也挺不好受的,在宋家老俩口的影响下,他其实并不重男轻女。相反,因为喜宝是他头一个孩子,他心底里还是挺喜欢的。可惜呀 袁弟来进屋后,一眼就看到他满脸苦闷的坐在床沿上,就问:“想啥呢?” “想喜宝。”宋卫民闷闷的开了口,抬眼看她时,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那已经显怀的肚子上。 “有啥好想的?”袁弟来扶着肚子走到床沿坐下,“我妈说的没错,闺女就是赔钱货,这才丁点儿大呢,连亲妈都不认了,等我老了还能指望她养我?” “这不是还小吗?” “打小就这样,长大了还得了?老话都说了,三岁看到老,那就是个白眼狼!”袁弟来越说越气,胸口连带肚子都起起伏伏的,“从来只听说爹妈不认孩子的,没听说还有倒过来的。这闺女有啥用?得亏我原就没指望她。” 宋卫民还想劝,可袁弟来却急急的打断了他:“你别劝我,我不指望跟着她享福,你也别叫我惦记着她。好歹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我可没对不住她!” “这不是算了算了,听你的,都听你的。”宋卫民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其实他们哥仨性子太相似了,说不过媳妇儿,那就只能认了。 第二天,赵红英出工时一直在想心事,她昨个儿就琢磨了半宿,回味着喷香的野鸡肉。等出了半天工,她就寻了个由头回家去了,她打算再试试,验证一下百世善人的能耐到底有多大。 回家后,赵红英第一时间搂过喜宝哄她说话:“来,跟奶奶说,喜宝要吃肉肉。” 喜宝刚午睡醒来,睡眼惺忪的望着前方,半天没吭声。赵红英毫不气馁,又连着教了好几遍,可喜宝还没咋的,一旁的毛头就不干了,愤怒的瞪圆了眼睛,“嗷”的一声哭了个惊天动地。 “肉!吃肉肉!”喜宝被吓了一跳,总算把憋了半天的话说出来了。 这可把赵红英乐坏了,一叠声叫好,又瞅了瞅一旁哭得厉害的毛头,顺手拎起他玩了一把举高高:“你说你这啥破孩子,见天的想飞,你倒是自个儿飞一个叫我瞧瞧啊!” 被举高高的毛头,一秒破涕为笑,高兴的手舞足蹈,远远的看去就像是个乱蹦跶的小煤球。 见他不闹了,赵红英抓紧时间拎上背篓,匆匆往山上去了。 因为是有备而来,她一上山就往昨个儿那地方去,没多久就寻到了地头,可惜土坑依旧,里头却并不见野鸡扑腾。她还不死心,蹲在旁边守了好一会儿,见实在是没有不长眼的倒霉鸡飞过来,这才站起来边拾柴禾边留意着那头的动静。可直到背篓都满了,也没有见到一只傻鸡。 哪儿出错了呢?赵红英百思不得其解,瞅着天色不早了,只能苦着脸慢腾腾的往山下挪。 万万没想到啊,她才走到半道上,远远的就看到了一团灰扑扑的东西在山路中间。赶紧猫着腰颠颠儿的跑上去一看,好家伙,老肥的一只野兔子。 四下一张望,她赶紧手脚麻利的捡起肥兔子就往背篓里塞,还特地整理了一下,掩饰工作做得相当完美。做好这些,她立马脚步飞快的往家里赶。 赵红英边赶路边纳闷,兔子入手她就知道已经死了,而且毛上也的确沾了血迹,可因为摸上去还是温温的,再说上山和下山那根本就是一条路,要是之前死在那儿的,她能瞧不见?所以,这到底是谁打了兔子搁那儿的? 直到回了家,她也没想通这里头的前因后果。不过,甭管究竟是啥理由,反正是赚了。一回生二回熟,虽说家里人还没回来,可区区一只兔子而已,她一人就能收拾干净了。 扒皮剔骨,再把兔子肉切成小方块,留了最肥最嫩的一块煮肉糊糊。剩余的,则都叫她下了锅,打算炒个菜再做个汤。 等家里人回来时,饭菜都已经做好了,老样子的红薯稀饭配干饼子,还有一大碗的冬瓜兔肉汤,和一盆土豆焖兔肉。 素菜荤做是这年头的习惯,毕竟肉太稀罕了,跟素的炒一块儿不就显得份量多了吗?再说了,锅边素也是很好吃的。 听说又是上山拾柴捡到的,宋家人看赵红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全生产队上下那么多人,会去山上拾柴禾的人就更多了,也就她了,捡个柴禾都能弄到肉。可真能耐啊! 赵红英才懒得跟这帮傻货解释,她忙着喂喜宝呢。偏偏喜宝听着动静就探头探脑的找人,等看到张秀禾时,忙冲她招手:“妈!肉!”说着,又指了指桌上的那碗肉糊糊,“吃吃吃。” “喜宝你别忙了。”赵红英微微有点儿醋意,不好对喜宝凶,就扭头冲着儿子儿媳怒道,“还愣着干啥?吃啊,别叫人闻着味儿摸过来了。赶紧的!” 兔子肉闻着就比鸡肉香,尤其这只兔子肥得流油,不像野鸡吃起来口感柴柴的。被香味所勾引的宋家人,忙不迭的冲到饭桌前就开动,就跟饿了好几年一样。 偏生,这里头有个人反应格外得奇怪。 袁弟来伸手拿了个干饼子,掰下一块放到红薯稀饭里泡软和了再吃,一口接着一口,吃的倒不慢,就是完全没往两盘肉上瞧一眼。她身边的宋卫民拿手肘捅了捅她:“吃肉啊!”见她没啥反应,赶紧动手挟了两块搁她碗里。 不想,袁弟来立马就给挟了回去,低声说:“我不吃。”见宋卫民一脸的惊讶,她又添了一句,“怀孕时吃了兔子肉,生的孩子会长兔子嘴。” 还有这种说法?宋卫民有些懵,其他人听到这话的也愣了愣,不过没人把这事儿放心上,爱吃不吃,不吃他们吃。 偏这时,袁弟来似是心里有些不平,就嘀咕了一句:“咋就不是鸡呢?” 闻言,赵红英一个眼刀子就甩了过去。 袁弟来下意识的就捧住了肚子:“妈”顿了顿,她到底没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你这是上哪儿捡的?” “问这个干吗?你还打算回娘家告密啊?”赵红英脸子一拉,怒道,“这事儿都给我烂到肚子里,谁干出去说,就滚回娘家去!” 同为儿媳的张秀禾和王萍眼观鼻鼻观心,横竖她俩的娘家都离得远,有这闲工夫解释,还不如多吃两块肉压压惊。而宋卫国和宋卫党吃了几块解了馋后,就忙着给几个孩子挟,还叮嘱慢慢吃,别噎着。 赵红英扫视了一圈,很快就发现除了老三俩口子外,其他人都忙着呢,顿时翻着白眼催促着:“咋还没吃完?赶紧的,回头记得把嘴抹干净,免得叫人瞧见了。”又瞥了一眼捧着肚子面露惊悚的袁弟来,“咋了?真以为怀了孩子就成祖宗了?不吃就回屋歇着,敢回娘家说这事儿,就别再回来!” 真不是赵红英小题大做。 这年头,一草一木都是属于国家的。平时,上山拾点柴禾倒是没人举报,可野味就不一样了,每个生产队都有分配下来的任务,逮着野味后,正确的做法是上缴队里,然后给算工分。私底下分了吃,却是属于挖社会主义墙脚的。 这也是为啥,她昨个儿特地往隔壁送了半碗肉的原因。横竖吃都吃了,上了贼船就别指望再下来。当然,今天她没送,隔壁闻着味也只会当是昨个儿没吃完,毕竟一般人咋样都想不到,还有人能连着两天捡到野味的。 当天晚上,等夜深人静时,赵红英忍不住跟老宋头咬耳朵:“咋样?你现在知道我没说错了吧?喜宝呀,就是百世善人投的胎。” 老宋头还是有点儿不信,好半天没吭声,赵红英都快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他才满是狐疑的问:“真有那么邪门?” “会说话吗?能说点儿好听的吗?”赵红英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你吃的时候咋不说那么邪门呢?不然你以为兔子是哪儿来的?就我这样,还能打到兔子?我能跑得比兔子快?” 吃饱了容易犯困,这会儿老宋头是真的有些倦意了,他惦记着明个儿还得早起呢,实在是不想跟老妻争辩这些,只能憋捏着鼻子认怂:“嗯嗯,你说得对。” 这下,赵红英终于满意了,老宋头也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也许听媳妇儿的话,才是老宋家最大的特色吧! 她倒是走了,王萍却被吓了个半死,生怕这人一时犯浑干了傻事。干了傻事也就算了,这要是自己被牵累了那也只能怨自己太嘴欠!! 王萍越想越不安,索性起了个大早,抢了生火做饭的活儿,横竖这活儿以前都是张秀禾干的,就算论资排辈也该轮到自己了。只要一直把袁弟来跟粮食隔离,就算她真想不开,也一准办不成。 袁弟来很懵,不过在短暂的愣神后,她就无所谓了。有人抢着替她干活还不好?她匆忙吃了早饭,趁着没人留意,就急忙忙的出门回娘家了。 是没人留意她,大家伙都忙着呢。别看秋收是结束了,这不还有秋种吗?哪怕收成比不上春耕秋收那一茬,可总好过于啥都不干任凭田地荒着吧?秋收已经过了,也休息了好几日了,秋种自是被提上了日程。好在,秋种没那么忙活,也不需要所有人都出工,每家每户出几个劳力就成,因为是算工分的,没人会拒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6.第106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就问你慌不慌!! 家里的细白面吃完了, 赵红英就给她熬小米粥喝,也不怕费柴禾了,熬个小半日,都把米油熬出来了, 稠稠的一大碗小米粥,喷香扑鼻。这还不算,临晚间还要给她煮一碗糖水鸡蛋, 热乎乎的下了肚,一准儿能睡个好觉。 米粥也就算了,这一天一枚鸡蛋呀! 要知道, 他们宋家三兄弟, 都已经有大半年没吃上鸡蛋了, 当然老宋头和赵红英也一样。这年头,鸡蛋是很金贵的,三个鸡蛋能换一斤盐, 四个鸡蛋换一斤煤油,多的是舍不得吃鸡蛋拿鸡屁股当银行的人家。像老宋家这样, 壮劳力多不愁饿肚子的, 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回鸡蛋。 见赵红英这般, 连先前还有些不满的张秀禾都不敢吭声了, 她总觉得婆婆这是疯了。早半个月前, 她生下小儿子就断了鸡蛋, 还能算是用完就丢。可这会儿叫啥事儿?怕不是真被刺激得疯了? 这么一想, 她就老实了。 不怪她胆小,而是赵红英如今这状态实在是太渗人了。光是吃□□细还不算,自打袁弟来生下女儿后,不单每天都能吃到小米粥和鸡蛋,甚至都不用照顾刚出生的女儿,因为有赵红英在。 赵红英整个儿白日就搂着小孙女不放手,哪怕入了夜,也把人往自个儿房里抱。她还给小孙女起了个小名,叫喜宝。一天到晚的就听到她在那儿唤着“喜宝,奶奶疼你”,“喜宝,看看奶奶”,“喜宝,奶奶的心肝宝儿哟” 一天下来,赵红英能唤上个七八十遍,且唤的时候,那声儿就跟掺了蜜糖一样,甜腻的叫人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旁人就不说了,反正张秀禾是怕了,她千叮咛万嘱咐,叫几个孩子没事儿千万别往奶奶跟前凑,就算真有事儿了,叫他们爹宋卫国去,反正一定要尽可能避得远点儿。 这般惶恐不安的过了十来日后,秋收到了。 说来也是真稀奇,他们生产大队今年的庄稼长势格外得好,熟得也比往年快了好几日。经年的老庄稼把式老早以前就说了,今年绝对是个大丰收年,就算交了公粮,剩下的粮食也足够他们吃一年的了。 老农民辛苦一整年图个啥?还不是指望地里那点子收成,好叫来年不必饿肚子。因此,他们早不早就开始眼巴巴的瞅着地里,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给盼到了收获之日。 全生产队上下斗志昂扬,就连还没出月子的袁弟来也跟着忙秋收去了。不过,赵红英提前跟她那身为生产队大队长的娘家大侄儿打过招呼了,特地给她安排了个轻省的活计,不必下地收割,只需要待在坝上帮着将收获的粮食摊平晒干就成了。 这年头,能坐满月子的女人几乎没有,就说张秀禾好了,只比袁弟来早生产了半月,等她弟媳生孩子时不也跟着忙了一整夜吗?事实上她统共也就休息了那么十日左右,之后就该干嘛干嘛去了。所以,袁弟来过来忙秋收,没人觉得奇怪,倒是对于赵红英特地跟大队长打招呼一事,很是羡慕。 羡慕她能有个这么体贴的婆母。 这个时候,几乎全生产队都知晓袁弟来头胎生了个闺女,又有好些人亲眼见过赵红英见天的抱着小孙女,那喜欢的样子绝对不是假装出来的,再说也没必要假装呢,生产队上下哪个不知道她赵红英是重男轻女的偏心眼儿?只是,经了这事儿之后,大家伙都对赵红英改了看法,纷纷夸她有思想觉悟,顺便再度对袁弟来表示了羡慕。 袁弟来不咋爱说话,人家主动凑上去同她说话,她倒是会应两声,不过总得来说还是胆小怯弱的性子。既然婆婆叫人照顾她,她就老老实实的听从吩咐在坝上干活,虽然这是个轻省活儿,可那也是相对来说的,人家从地头用小推车将粮食拉到坝上,她要帮着卸下来,推得平平的,以确保将粮食晒干晒透。 正值酷暑,坝上是完全敞亮的,丁点儿遮盖都没有,这会儿日头也高,袁弟来原就身子骨弱,哪怕将养了许久,也没改变体质,她才刚生下孩子不到半个月,才干一会儿就觉得腰酸背疼的,忍不住停下来歇了口气。 远远的看到又一辆小推车过来了,拉车的不是别人,正是袁弟来娘家亲妈。虽然同属一个生产大队,可袁家跟宋家隔得老远,加上宋老太赵红英还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两家平日里少有来往。袁弟来倒是想跟娘家人亲近,可她之前不是怀着身子吗?之后也忙着坐月子,今个儿还是她头一回出门。 见娘家亲妈过来了,袁弟来忍着劳累跑上前帮忙。 今年的收成是真的好,好到粮食那是一车车的往坝上运,每一车都被堆得冒了尖,光是这么一车,就有大三百斤的粮食。一个人肯定是拉不动的,他们这儿是一人负责拉,后头还有一人推着,饶是这样,一趟下来也能叫人汗流浃背,衣裳就跟在水里浸过一样,湿哒哒的冷冰冰的,偏如今日头还大,头上被晒得晕晕乎乎的,身上还觉得冷,又是冷又是热又是累的,只能说秋收是真能去掉半条命。 “妈,你歇歇,我来吧。”袁弟来一面帮着卸粮食,一面劝她妈歇会儿。 其实也没啥好歇的,坝上无遮无拦的,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想歇也就是站着喘几口气,能稍微松快一些。就听她妈喘着粗气说:“你现在过得好了,听人说你生了个丫头片子,你婆婆都没骂你?还见天的给你煮小米粥,给你吃鸡蛋?唉,真是享福了,可怜你弟弟你侄子呀,别说小米粥鸡蛋了,能混个半饱就算不错了。还是老宋家日子过得好,真好。” 袁弟来听着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可她也不知晓咋回话,毕竟老宋家的日子哪怕在生产大队数得上号,能天天小米粥加鸡蛋的,也就只有她一人了。 帮着卸了粮食,袁弟来只能目送她妈推着车再度往地头赶,她自个儿则继续晒粮食。日头太大了,晒得她头晕眼花的,不过想想在地里头干活的人,她这活儿是真的轻省。 可不是轻省吗?等晚间归了家,老二媳妇儿忙着做晚饭,赵红英抱着喜宝过来叫袁弟来喂奶,张秀禾没见着人影,估计也是回屋奶孩子去了。至于老宋头父子四人累得是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了,匆匆扒拉了一口,回屋倒头就睡。 等袁弟来略慢一步回了屋,她男人早已呼声震天,睡得昏天暗地了。她只能咽下了憋了一天的话,默默的躺下合眼睡去。 秋收这几日,生产大队上下都忙得脚不沾地,结结实实的被累得蜕了好几层皮。也有人吃不消中暑了,可顶多就是在树荫底下略歇一会儿,稍微好点儿就继续下地干活了。 等地里头所有的粮食都收了上来,坝上也倒腾了好几次把粮食都晒干晒透了,直到粮食都入了仓,秋收才算是彻底结束了。 离交公粮还有好几日,而分粮食肯定要等交完公粮之后。所以这会儿人人都有空,甭管是想回家歇着,还是串门唠嗑,都没人管。一时间,生产大队上下都清闲得很,处处都见欢声笑语。 万万没想到,就在粮食入仓的第二天,刚过了正午,好多人都躺屋里歇午觉呢,只听平地炸响一记惊雷,吓得人能直接从床上摔下来,就觉得心口猛的一颤,半晌都回不过神来。大人也就算了,小孩子被吓得尿裤子的都有,更多的则是闭上眼睛扯开嗓门嗷嗷大哭着叫妈。 也有胆子大的人,站在屋门口探出头往外头看,一开始只有不断炸响的惊雷,没过多久,就是电闪雷鸣暴雨如瀑。动作稍慢一些,就被雨淋了个透心凉,躲在屋檐底下都不管用,只得赶紧往屋里头钻。再往屋外一看,外头已是连天的雨幕,稍远处就看不真切了。 老宋家的堂屋里,赵红英搂着个大红襁褓,一面不停的走动着,一面用她那掺了蜜般的声儿哄着:“喜宝乖,喜宝不怕,奶奶在。得亏咱们有喜宝,粮食都收上来了,不怕饿肚子了。” 哪知这边才刚开了口,袁弟来就两眼放光的冲过来主动请缨:“我来!大嫂,我来帮你带毛头。” 见两个嫂子齐刷刷的看过来,她立马拍着胸口保证道,“我一定好好照顾毛头,要是大嫂你不放心,我这就帮你带着,今晚歇我那屋,横竖你明个儿一早才走,仔细瞧好了,我要是哪里做的不对,你还有时间教教我。” 张秀禾有点儿懵:“你来带?”她真不是不放心,横竖毛头这孩子能吃能喝的,就算爱闹腾,糟蹋的也是别人而非他自己。相对的,她更担心老三俩口子会不会被逼疯。 “对,我来带!”眼见张秀禾神情有些松动,袁弟来深怕她反悔,以从未有过的行动力飞快的跑到她那屋抱出毛头,还不忘对目瞪口呆的春丽春梅说了句,“三婶帮你们照看弟弟。” 春丽春梅皆一脸的茫然,眼见袁弟来真把瘌毛头抱出了屋,小姐俩可高兴坏了,没了毛头弟弟,屋里既宁静安详又温馨美好。 可这事儿显然还没完,接下来张秀禾就看着袁弟来跟疯魔了似的,对毛头那叫一个爱不释手。真当是走到哪儿就抱到哪儿,不单轻声细语的跟他说话,连喂米汤时都格外得细致耐心,还笑容满面的给他换洗尿布 一直到太阳下山,袁弟来都忙活了大半天了,仍没有露出丝毫的不耐烦,她甚至还趁着毛头打瞌睡时,高高兴兴的抱着一盆尿布去井边洗干净晾了出去。 别说张秀禾和王萍了,就连串门子回来的赵红英都看懵了,完全猜不透她这是在闹啥。倒是张秀禾,看了半天,总算是彻底放心了,她告诉袁弟来,自个儿明天带着仨大的回娘家,瘌毛头就拜托了。 袁弟来高兴得几乎一蹦三尺高,连声夸赞她是好人,又主动提出来:“要是大嫂你以后忙不过来,我还帮你带!” 揣着一肚子的狐疑,张秀禾笑着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张秀禾就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了,直到第三天下午才回来。到底是亲儿子,她一到家就往袁弟来那屋去了,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臭味。两天没闻了,她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想念。等进屋一瞧,袁弟来正快活的哼着小调儿给毛头换下脏兮兮的尿布,再用兑了温水的湿毛巾仔仔细细的擦干净小屁股,那动作既轻柔又利索,没一会儿就给换上了干净的尿布。 张秀禾:这人的脑子可能有点儿问题。 既然袁弟来带得那么高兴,张秀禾也就没进屋打扰,转身去找喜宝了。她是觉得离开一天多,毛头兴许不带想她的,可喜宝一定很高兴看到她。 果不其然,看到张秀禾出现在自己面前,喜宝乐得那叫一个手舞足蹈,赵红英差点儿就没抱住她,赶紧把她往张秀禾怀里一塞。 张秀禾顺势接过喜宝,小家伙儿一脸兴奋的扑过来就搂住她的脖子,往她脸上连亲了好几口,成功的糊了她一脸的口水。 就听赵红英说:“你走了一天半,她就找了你一天半。非叫我抱着她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转悠过去,连床铺底下她都翻了一遍。实在是找不到你,她还哭鼻子了。对了,昨晚睡觉时,她也瘪着嘴哭了老半天,那叫一个伤心哟。得了得了,你赶紧抱走吧,这个小没良心的。” 喜宝才不管奶奶咋说她,自顾自的傻乐着。 等到了晚上,张秀禾先把兴奋了半天的喜宝哄睡了,又去旁边小床上看了眼儿子女儿,瞧着都睡了,这才压低声音跟宋卫国说了白日里的事儿:“她袁弟来也太有耐心了,咋感觉比我这个亲妈更像亲妈。你说,该不会是抱错了吧?喜宝是咱闺女,毛头才是她亲生的。不然,她咋就那么稀罕毛头呢?” “瞎说啥呢?俩孩子差了半个月,又不是同一天生的!”宋卫国好悬没被她这话给呛死,开口就怼了回去。 可惜张秀禾完全没听进去,回头瞅了眼睡梦中还咧嘴笑的喜宝,愈发笃定了:“我还是觉得喜宝是咱亲生的。你想想,喜宝多好带啊,像她几个哥哥姐姐。要不然,总不能是老三媳妇儿疯了吧?” “我看是你疯了!”宋卫国懒得理她,“睡觉睡觉,你就是闲出来的毛病。” 等宋卫国都开始打呼了,张秀禾还在那里琢磨着。 要知道,瘌毛头是真的没半点儿讨人喜欢的地方,他就是烦,还是那种折腾死人的烦。别的孩子就算爱闹腾,总有安静的时候,唯独他,吃也哭喝也哭玩也哭,尿了拉了还是哭,一天到晚就是哭,哪怕睡着了,半夜里还得哭几场,而且完全不影响他自个儿的作息,横竖他累了到头就睡。哪怕张秀禾是亲妈,都忍受不了他。 偏偏,袁弟来还真就顶住了,甚至瞧着都不像是忍耐,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毛头,把这个惹人烦的小孩崽子当成祖宗来伺候,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直到出了年关都没厌倦。 正月底的一天,赵建设拿着一封信来到了宋家。一问才知道,年前赵红英托他写了封信寄到部队,问宋卫军今年回不回家过年。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好在人没回,信倒是来了。 被儿媳从隔壁叫回来的赵红英,一把抢过信,迫不及待的拆开来一看 “建设,你给念念。” 接过信纸的赵建设一脸无奈,草草一扫,他说:“卫军说,他马上又要出紧急任务了,今年是赶不回来了。还说,最近几年都比较关键,应该没时间回家。他还问全家好,问姑你钱够不够用,缺啥跟他说一声,他想办法给你弄回来。” 赵红英听得心里发酸,忙摇头:“缺啥啊,我啥都不缺,就盼着他平平安安的。唉,连菊花的儿子都三岁了,卫军这个当哥的,还没讨媳妇儿呢。” “那我催催他?”赵建设觉得催也没用,照这个情况看,除非宋卫军退伍了,不然咋娶媳妇儿?娶了搁在家里,两三年都不回来?这不耽误事儿嘛! “催啥催,你就叫他好好听领导的话,家里一切都好,别老惦记着。”赵红英想了想,又说,“再跟他说说喜宝,上回光顾着问他过年回不回家,都忘了提喜宝了。” 赵建设沉默了一瞬,最后还是没发表意见,只连连点头说好。谁叫那是他亲姑呢?只要老爷子别拿旱烟杆子抽他,咋样他都依了。 对了。 “姑啊,回信我到家再写,有个事儿要问问你,这不开春咱们生产队又要调整工种了,你这头咋样?还是全家都下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7.第107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第005章 本来, 只要袁弟来稍微有点脑子, 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可偏生她蠢到连掩饰都不会, 去给喜宝喂奶时,连眼泪都没擦干,看得赵红英心里直冒火。 如今这年景,吃饱喝足都叫奢侈, 像袁弟来这种天天吃细粮鸡蛋红糖的, 只怕整个红旗公社都寻不出第二个来。换个人就该感恩戴德了,还整天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样儿, 咋个意思? 赵红英既想破口大骂, 又怕把人吓得断了奶, 正纠结着呢, 隔壁赵红霞过来串门子,看她一脸的杀气,忙问:“咋了?有人来跟你借粮啊?” “来啊!看我不打断他的腿!”赵红英摆手叫袁弟来一边待着去,顺口回了一句, “你家呢?有人借粮不?” “没,白瞎了我特地把菜刀磨得蹭光瓦亮的。”赵红霞一脸的可惜,全然没注意到刚走出两步的袁弟来被她们姐俩这番话吓得面如土色, 只自顾自乐呵呵的说, “你知道不?咱们队上这两天老热闹了!” 是挺热闹的, 别看老宋家这头安静得很, 可队上其他人家那是真的一天到晚都没个消停, 每家每户都是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的。这么说吧,甭管是上门借粮的还是不愿出借的,所有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既拼演技又拼脸皮,简直就是拿生命在唱大戏。 为了照顾喜宝,赵红英自打秋收后就再没出过门,这会儿一听,倒也觉得挺有意思的,赶紧催她接着往下说。 “前头二秃子那老舅妈来借粮,他家婆媳仨都上了,把人挠了个满脸开花。要我说,该!前头得有十好几年没碰面吧?这会儿倒是蹦出来摆长辈的谱了,早干啥去了?傻子才会为了舅舅一家子饿死自家人!” “咱们那七叔公也是命不好,一把年纪了还叫人给赖上。他孙媳妇儿娘家真不像话,把自家孩子往人家院子里一丢就跑了,还说啥反正回去也是等死,就看他们家良心了。” 为了挣条活路,所有人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偏粮食有限,救了别人,自家人就得饿死。只要想通了这一点,要做到铁石心肠其实一点儿也不难。 “对了,还有那老袁家!” “一帮子窝囊废,看有人上门借粮,老袁家的爷们都溜出去了,躲得老远,喊都喊不回。剩下老婆子和俩儿媳能顶啥用?一家两家的都上门借粮,只要有一个顶不住,粮食就保不下。我听人说,他们家已经没粮了,少说也借了二十家!” 听到这里,赵红英就忍不住呵呵了,这下她可算是明白袁弟来为啥会是那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了。不是没吃好喝好,也不是叫人挤兑了,而是娘家没粮了。 一个没忍住,赵红英就把这事儿说了出来,顺便她也想讨个主意。 “这还不容易!”赵红霞立马脱口而出。 “有啥好法子?赶紧说说!”一听有门,赵红英一叠声催促着,还不忘调整怀里的襁褓,好叫喜宝睡得舒服些。 赵红霞摆摆手:“不就是怕她断奶吗?了不起叫你家老大媳妇喂,谁还一定得吃亲妈的奶了?惯得她!” 可不是嘛,吃谁的奶不是吃?赵红英恍然大悟,怪只怪她先前急上头了,竟然没拐过这个弯儿来! 想通后,当天吃晚饭时,她就爆发了。 也怪袁弟来太能作,一碗香喷喷细挂面都摆在她面前了,她不光不吃,还一个劲儿的掉眼泪。见状,赵红英直接点了张秀禾的名儿:“老大家的,以后好吃的都给你,你来喂喜宝,干不干?” “干!!” 张秀禾好悬没直接跳起来,那头点得就跟鸡啄米一样,面上更是一脸的喜色,并且不等赵红英再开口,就一把抢过了细挂面,心下暗道,前头秋收那么累,咋就没让袁弟来累断奶呢?白瞎了那么多精细粮食。 生怕赵红英反悔,张秀禾抢到了面条后,立马拍着她那圆润厚实的胸脯,大声保证:“往后我先紧着喜宝喂,臭小子吃啥都行。” 饶是赵红英已经烦透了袁弟来,看到老大媳妇这般迅猛的举动,还是被噎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点了点头:“那你赶紧吃,吃饱了喂奶去。”看了一眼袁弟来,“老三家的,以后喂奶没你的事儿了,月子也不用坐了,干你的活儿去。” 顿了顿,又问张秀禾,“你自个儿做吃的能行不?要不叫老三家的帮你?” 张秀禾这会儿已经往嘴里塞了两筷子面条了,听了这话立马摆手:“不用,哪就那么金贵了,我自个儿能行。”自个儿做自个儿吃多好,煮面都能多下两根,再说就那点儿活,值当啥呢。 几句话工夫,喜宝的口粮就变了——袁弟来卸任,张秀禾上任。 当然,就算挂面被抢了,袁弟来依然不会挨饿,毕竟红薯稀饭和红薯饼还是管够的。 可吃饱并不等于吃好。粗粮拉嗓子,尤其是红薯饼,干巴巴的没啥味道,咬一口后得喝一大口稀饭才能勉强咽下去。不过,就如今这年景,家家户户都这么吃,他家好赖管饱,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毕竟就连赵红英吃的也是这些。可袁弟来却委屈极了,呆呆的看着跟前的饭桌,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勉强捱过了晚饭时间,袁弟来直到回了房还没止住眼泪,等她男人进屋顺手关了门,她才悲悲戚戚的问:“卫民,你说妈这是咋了?” 宋卫民瞥了她一眼,瓮声瓮气的答着:“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还能把妈看穿了,我有那能耐?” 这话还真没说错,宋家兄妹五人里头,论蠢笨老三宋卫民绝对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名。 袁弟来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只觉得愈发悲凉了。先前,她以为赵红英对她好,是因为想叫她养好身子再怀一个。经过了晚饭那事儿,她算是彻底歇了这个想法,可她怎么也想不通,老太太咋就对喜宝那么好呢? “不就是个赔钱货吗?对她再好,不一样是替别人家养的?折腾啥啊?”怎么想也想不通,袁弟来索性不睡了,坐在床沿上委屈得直抹眼泪。 见状,宋卫民很是无奈的再度开口:“咋又哭上了?好就好呗,妈以前对菊花也很好啊!” 宋菊花就是赵红英的小闺女,长得好看嘴巴还甜,打小就特别招人喜欢。旁的不说,这宋卫民打小就没穿过一件新衣裳,可菊花却正好相反,她就从没穿过人家的旧衣裳。 脱了褂子躺在床上,宋卫民见他媳妇还在那儿哭,终于不耐烦了:“前两天妈不是还让大哥给菊花送了两袋子口粮吗?搁别人提一句借粮,腿都能给打折了,菊花呢?一句话没说,粮食就给送上门了。” 宋卫民觉得,他妈才不重男轻女呢,反正他活了二十多年,就没被重视过一天! 袁弟来更懵了,打小养成的三观遭受了严重的冲击,可到最后她也没能想通,只能哭着睡了。 打从这天起,袁弟来就跟精细粮食永别了,偏她身子骨弱,之前有好吃好喝的供着,奶水倒还算勉强够,一旦换了粗粮,没两日就断了奶,直接绝了她想把喜宝哄回来的想法。更叫她心寒的是,换了口粮的喜宝竟然没有半点儿不适,美滋滋的喝着张秀禾的奶,隔几天一看,居然还胖了一圈。 赵红英很满意,张秀禾也很高兴,她天天给自个儿开小灶,除了一天一碗糖水鸡蛋外,还能吃上细面条和小米粥,想吃多少都成,吃完了把嘴一抹顺便把碗筷给涮了,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 有回叫赵红英瞧见了,也只是笑眯眯的瞅着她,叫她多吃点,又问红糖还剩多少,听说不多了,赶紧把大儿子唤到跟前。 “改明个儿你再往城里跑一趟,叫菊花想法子多弄些红糖。对了,我记得菊花她小姑子是老师吧?正好,喜宝还没起大名,叫帮着想个好的。记着,别叫花啊春啊的,土得掉渣,要那种一听就很有文化的。” 说到名字时,赵红英一脸的嫌弃,全然忘了她另仨孙女分别叫做春丽c春梅c春芳,而她亲闺女就叫菊花。 好在她本人没这感觉,宋卫国一时间也没听出来,想着这两天刚好得空,他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出门了,等下午回来后,塞给赵红英一个油纸包和一张小纸片。 油纸包里装的是红糖,份量虽然不多,可这玩意儿本就稀罕,能弄到就算不错了。赵红英接过油纸包就顺手塞给了张秀禾,横竖家里现在就她一人喝红糖水。 张秀禾颠颠儿的接了过来,心里盘算着回头还能叫强子喝两口红糖水。鸡蛋她是不敢分,就怕叫那心黑的撞见了同妈告状。 至于那小纸片 赵红英瞅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张秀禾好奇的凑近一看:“写的啥啊?” 宋言蹊。 这是宋菊花她小姑子给喜宝起的名儿,说是出自《史记》,原句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意为品行高洁者自会受人敬重。 然而,面对亲妈和媳妇疑问的眼神,宋卫国挠挠脑门:“说是叫宋言蹊,啥意思我给忘了。” 那你可真能耐! 看懂了亲妈眼里的意思,宋卫国赶紧缩着脑袋跑了,一出门就看到强子在院子里瞎蹦跶,顺手给了他一记脑瓜崩儿:“吵啥呢?出去玩!” 转念一想,喜宝都有大名了,瘌毛头比喜宝还大了半个月,也是时候起个像样的名字了。叫啥好呢?有了,大儿子叫宋强,小儿子就叫宋刚好了。 强子c刚子,一听就知道是亲哥俩! 王萍倒无所谓,她的儿女都大了,早就想着一并带回去给娘家人瞧瞧。可张秀禾就为难了,喜宝可以交给赵红英来照顾,哪怕还没断奶,喂点米汤和麦乳精,怎么着也能混过一天。 可瘌毛头呢? 毛头这孩子吧,刚出生那会儿就是光觉得他长得丑,后来才知道,丑并不可怕,烦才可怕。哪怕身为亲妈,张秀禾都没法昧着良心夸儿子,她只能跟王萍商量,错开回娘家的日子,叫王萍帮她带一天。 哪知这边才刚开了口,袁弟来就两眼放光的冲过来主动请缨:“我来!大嫂,我来帮你带毛头。” 见两个嫂子齐刷刷的看过来,她立马拍着胸口保证道,“我一定好好照顾毛头,要是大嫂你不放心,我这就帮你带着,今晚歇我那屋,横竖你明个儿一早才走,仔细瞧好了,我要是哪里做的不对,你还有时间教教我。” 张秀禾有点儿懵:“你来带?”她真不是不放心,横竖毛头这孩子能吃能喝的,就算爱闹腾,糟蹋的也是别人而非他自己。相对的,她更担心老三俩口子会不会被逼疯。 “对,我来带!”眼见张秀禾神情有些松动,袁弟来深怕她反悔,以从未有过的行动力飞快的跑到她那屋抱出毛头,还不忘对目瞪口呆的春丽春梅说了句,“三婶帮你们照看弟弟。” 春丽春梅皆一脸的茫然,眼见袁弟来真把瘌毛头抱出了屋,小姐俩可高兴坏了,没了毛头弟弟,屋里既宁静安详又温馨美好。 可这事儿显然还没完,接下来张秀禾就看着袁弟来跟疯魔了似的,对毛头那叫一个爱不释手。真当是走到哪儿就抱到哪儿,不单轻声细语的跟他说话,连喂米汤时都格外得细致耐心,还笑容满面的给他换洗尿布 一直到太阳下山,袁弟来都忙活了大半天了,仍没有露出丝毫的不耐烦,她甚至还趁着毛头打瞌睡时,高高兴兴的抱着一盆尿布去井边洗干净晾了出去。 别说张秀禾和王萍了,就连串门子回来的赵红英都看懵了,完全猜不透她这是在闹啥。倒是张秀禾,看了半天,总算是彻底放心了,她告诉袁弟来,自个儿明天带着仨大的回娘家,瘌毛头就拜托了。 袁弟来高兴得几乎一蹦三尺高,连声夸赞她是好人,又主动提出来:“要是大嫂你以后忙不过来,我还帮你带!” 揣着一肚子的狐疑,张秀禾笑着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张秀禾就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了,直到第三天下午才回来。到底是亲儿子,她一到家就往袁弟来那屋去了,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臭味。两天没闻了,她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想念。等进屋一瞧,袁弟来正快活的哼着小调儿给毛头换下脏兮兮的尿布,再用兑了温水的湿毛巾仔仔细细的擦干净小屁股,那动作既轻柔又利索,没一会儿就给换上了干净的尿布。 张秀禾:这人的脑子可能有点儿问题。 既然袁弟来带得那么高兴,张秀禾也就没进屋打扰,转身去找喜宝了。她是觉得离开一天多,毛头兴许不带想她的,可喜宝一定很高兴看到她。 果不其然,看到张秀禾出现在自己面前,喜宝乐得那叫一个手舞足蹈,赵红英差点儿就没抱住她,赶紧把她往张秀禾怀里一塞。 张秀禾顺势接过喜宝,小家伙儿一脸兴奋的扑过来就搂住她的脖子,往她脸上连亲了好几口,成功的糊了她一脸的口水。 就听赵红英说:“你走了一天半,她就找了你一天半。非叫我抱着她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转悠过去,连床铺底下她都翻了一遍。实在是找不到你,她还哭鼻子了。对了,昨晚睡觉时,她也瘪着嘴哭了老半天,那叫一个伤心哟。得了得了,你赶紧抱走吧,这个小没良心的。” 喜宝才不管奶奶咋说她,自顾自的傻乐着。 等到了晚上,张秀禾先把兴奋了半天的喜宝哄睡了,又去旁边小床上看了眼儿子女儿,瞧着都睡了,这才压低声音跟宋卫国说了白日里的事儿:“她袁弟来也太有耐心了,咋感觉比我这个亲妈更像亲妈。你说,该不会是抱错了吧?喜宝是咱闺女,毛头才是她亲生的。不然,她咋就那么稀罕毛头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8.第108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炎炎酷暑,别说站在正日头底下了,就算是有树荫遮着, 都叫人热得浑身直冒汗。可秋收在即,眼瞅着田里早已是一片丰收景致,尤其他们生产队今年不单收成好,还比其他生产队早熟了许多, 估摸着最多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地抢收了。 这不, 生产队大队长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 吼得声嘶力竭。下头全体村民都仰着脑袋盯着他, 一个个脸庞被晒得通红,却没人有丝毫不耐烦,反而各个斗志昂扬, 只恨不得立刻就到抢收时刻。 当然事有例外。 赵红英就没管上头娘家大侄子在吼些啥, 只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身旁的儿媳妇儿。 她身旁站着的是她家老三媳妇儿, 娘家也是同一个生产大队的, 姓袁,唤弟来。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子了, 偏袁弟来身子骨弱, 就算这多半年里吃好喝好的, 那肉也都长到肚子上了。打眼瞧着, 就似一个瘦条子顶着个硕大的肚子, 看着就叫人觉得害怕。 “老三家的, 你饿不?我带了煮鸡蛋。”赵红英边说边从兜里掏了个鸡蛋,剥好后塞到了袁弟来手里,一脸的慈爱,“慢慢吃,别噎着。”看着袁弟来一小口一小口的把煮鸡蛋吃下了肚,她又瞪一旁的三儿子,“卫民你长点儿心吧,没见你媳妇儿口干吗?给她喝糖水啊!” 宋卫民正听得起劲儿呢,冷不丁的得了这话,赶紧把手里的水盅递给他媳妇儿。 袁弟来伸手接过了水盅,里头是她婆婆出门前煮的红糖水,隔了这会儿时间应该是凉了,不过有那么大的太阳晒着,也不会太凉,入口刚刚好。 赵红英笑眯眯的瞅着袁弟来喝糖水,脸上那笑啊,就跟掺了半斤红糖一样,细细问着:“甜吧?我放了两块土红糖。对了,晚饭你想吃点儿啥?鸡蛋小米粥?还是给你下碗细面条?早上刚摘的小青菜不错,再往里头卧个鸡蛋成不?” 甭管赵红英说啥,袁弟来都只管点头说好,一副软性子好脾气的模样:“好,都听妈的。” 尽管赵红英几人站的偏,可坝上都是一片敞亮的,这会儿全生产队的人都在,挤得满满当当的,就有旁人家的媳妇儿瞅着这一幕,压低声音跟身边包着头巾的妇人说:“卫国家的,前头你生那会儿,你婆婆也这样?真享福啊!” 包头巾的妇人也是老宋家的儿媳妇儿,她叫张秀禾,嫁的是宋家大儿子宋卫国。老宋家有四儿一女,前头三个儿子都在村里,老四去了部队里,唯一的闺女嫁到城里去了,攀着夫家的关系还找了个体面工作。 眼瞧着自家婆婆笑得满脸喜气,张秀禾却是攒了一肚子的气,提起就上火。 明明她才是老宋家长媳,进门就开怀,次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那可是宋家老俩口的大孙子。之后几年里,她接连生了两个闺女,可就算这样,这些年她忙里忙外的,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对了,她二弟妹进门后,也得了一儿一女,倒是三弟妹,看着身子骨就弱,进门一年后才开怀。 几乎是前后脚的事儿,她跟她三弟妹一道儿有了身子。如今年景不大好,不过老宋家壮劳力多,这粗粮掺着细粮的,倒也能填饱肚子,偶尔还能炖个糖水鸡蛋补补身子,两人待遇一样,都是隔三差五的吃一碗糖水蛋。 直到半个月前的那天中午,她还没吃午饭呢,肚子就开始疼了。前头已经生了三个,她对生孩子这事儿门儿清,疼归疼倒没怎么慌,过程也挺顺的,不到傍晚孩子就落了地。 是个大胖小子。 得知又是个儿子,张秀禾这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虽说她头一胎就得了儿子,可儿子嘛,谁还会嫌多?等她二弟妹帮着把孩子洗干净拿旧襁褓裹好给她放炕头了,她才想起来,咋好像从一开始就没瞧见她婆婆呢? 刚要开口发问,她男人就从外头进来了。乡下人家,没那么多讲究,横竖屋里已经收拾干净了,宋卫国走进屋里就直奔他儿子而来,老二媳妇儿也就顺势出了门。 她问:“妈呢?” “在灶间忙活呢,挑大个儿的打了俩鸡蛋,还往里头搁了不少红糖。”宋卫国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小儿子身上,只觉得胖儿子哪儿哪儿都好看,虽然有点儿心不在焉,倒还是答了一句。 得了这话,张秀禾立马放心了。她就说嘛,知道她生了儿子,婆婆咋可能啥表示都没有呢?估摸着也是觉得她门儿清,与其来屋里添乱,还不如多炖些好吃的叫她补补身子。 可有时候吧,想法越美好,现实就越残酷。 张秀禾就待在屋里等着,初时挺耐心的,可越等越觉得不对劲儿。她是没吃午饭就发动的,生完就已经傍晚了,这会儿外头天色倒还不算暗,可大夏天的,日头本来就落得晚。费了这许多劲儿,又多会儿没吃东西了,她是又困又饿,还得强撑着等婆婆那碗加了份量的糖水鸡蛋。 可说好的糖水鸡蛋呢?! “妈!”糖水鸡蛋还没等来,她大儿子倒是奔了进来,一进屋就嚷嚷,“阿奶把喷香的鸡蛋都端到隔壁三婶屋里了,一点儿也没给你留!” 张秀禾本来还想叫大儿子声音轻点儿,别扰了小儿子睡觉,结果一听这话,她自个儿就绷不住了,惊道:“啥?两个鸡蛋都给你三婶了?” “对,锅里都空了,一点儿也没给妈留。”想着以往他妈吃鸡蛋时,都会先叫他吃两口甜个嘴儿,他就忍不住更委屈了,“鸡蛋为啥不给妈吃了?是不是弟弟出来了,就没鸡蛋吃了?妈,你干嘛要把弟弟生出来。” “孩儿他爸!”张秀禾顾不得跟大儿子说理,别说孩子本就不大,就算她是个大人,这会儿也一样想不明白。 宋卫国挠了挠头,也不知该说啥好,憋了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话:“那你都生了,三弟妹不是还怀着吗?” “我刚给她生了个大胖孙子,她连看都没来看一眼!”张秀禾气得胸口一阵起伏,眼泪都忍不住出来了,哪有都这样的事儿,揣着孩子就是祖宗,生完就不管了?你家孙子还要吃我的奶呢! 可再气也没法子,别说吃糖水鸡蛋了,他们这生产队里,就算是能每天吃个七八分饱,就已经是婆婆和气了。好在当初怀孕时身子骨养得好,她这奶下得也快,之后虽然没鸡蛋吃了,可米粥却还是有的。 叫张秀禾最气的不是她没了糖水鸡蛋吃,而是看错了老三家的!! 她以前老觉得老三家的脾气好不来事,就是个活脱脱的面人,任由人捏扁搓圆的,哪怕是她这个当大嫂的常使唤弟妹多干些活儿,也没见老三家的吭一声。结果呢?敢情是在这儿等着呢! 这人也忒不是东西了,以前真是看错她了,居然能把婆婆这么精明的人都给哄住,心也太脏了。 从那一天起,直到今个儿秋收动员会,张秀禾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婆婆扎根在了老三家的身边,那可真是走哪儿跟哪儿。她气得不行也只能憋着,恨得不行就日夜盼着老三家的生个大闺女。 跟忿忿不平的张秀禾不同,袁弟来心里头别提有多高兴了,她觉得婆婆对她那么好,就是坚信她能生儿子。嗯,她一定要给家里添个大胖小子! 秋收动员会一直开到了下午,上头大队长一说大会到此结束,赵红英就立马扶着人开溜了,回到家就给送炕上躺着,又问她饿不饿,没等回头就转身去灶间给她下面条了。 面条是精细粮食,生产队压根就不发这些,就家里这点儿细挂面,还是托她闺女从县里捎回来的,统共也就一斤多点儿,七八天前已经下过三两面了,赵红英就盘算着今个儿再下一碗,当然光这点儿面肯定吃不饱,那就再卧个鸡蛋,放一把嫩嫩的小青菜,撒上点儿葱段。对了,还得滴上两滴香油! 等吃完一碗喷香扑鼻的细面条,袁弟来还在回味着呢,就觉得肚子猛的一沉 没生过孩子,没还见过别人生孩子?别说婆家这头了,就是她娘家的妈生她幺弟那会儿,她还搭了把手呢。当下,她就告诉了一直守在旁边的婆婆。别的不说,她婆婆看着可比她男人靠谱多了,自个儿生了五个儿女全养大了,还帮着她两个嫂子接生了六个娃儿,经验足着呢! 可赵红英就算再怎么经验丰富,袁弟来到底是头一胎,从日头还没落,一直疼到了月上树梢,又疼到了生产队养的鸡齐刷刷的开始打鸣,这才听到了一声婴儿啼哭。 “是个大闺女!!” 张秀禾别提有多高兴了,那模样瞧着比她当年头胎得了大胖小子还开心。她就知道老天爷不会亏了她,叫她生儿子,叫三弟妹生闺女,多好啊! 唯恐自己面上的笑被婆婆瞧见,张秀禾忙低头憋住,想了想又忍不住高声说:“生闺女好,闺女是小棉袄,瞧这小模样多招人疼呢。” 还真别说,这话的确不是瞎说的,刚出生的小丫头瞧着是小小的一团,不如半个月前出生的小子胖乎,可皮肤白嫩嫩的,五官也精致得很,就算前头小子是张秀禾亲生的,她也不得不说,这小丫头比她儿子长得讨喜多了。 可那又如何? 还不是个丫头片子! 一想到这儿,张秀禾又忍不住想要笑,还是老二媳妇儿捅了她一胳膊肘,她才忙描补着:“我家臭小子好像哭了,我去瞧瞧。”撂下这话后,她赶紧溜了出去,回自个儿屋里偷着乐了。 赵红英也不知是真没看到,还是装没看到,反正是完全不在意,只麻利的给刚出生的小孙女洗了澡,又拿一早就准备好的大红襁褓给裹了起来。生在大夏天就是好,孩子不遭罪不吃苦,也不用担心着凉生病。这么说吧,夏天出生的孩子就是比冬天生的身子骨结实。 等她收拾好这边,老二媳妇儿也把炕上归整好了,横竖都是干惯了活计的,而且从头到尾袁弟来都配合得极好,仿佛就是从孩子落地,她就再没吭一声,就连换底下褥子弄疼了她,也只是咬着嘴唇不曾呼痛。 “老二家的你看着孩子,我去灶间。”赵红英本来是想把孩子交给老三媳妇儿,可瞅了一眼,却看到她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有些发青,还道是头一胎亏得多了,就喊住了老二媳妇儿,叫她留下看着。 老二媳妇儿脆生生的答应着,也没想太多,只当是因为大哥大嫂前头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就连大哥也很会带,不劳旁人费心。可老三这是头一个,肯定指望不上。这不,孩子都落地了,当爹的也不知哪儿去了,压根就没见着人。 抱着刚出生的小侄女,老二媳妇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三弟妹你也别太放在心上,这才头一个,等养好了身子,再生一个就是了。瞧瞧,小丫头长得真好看啊,比她几个姐好看多了。” 袁弟来从听到她大嫂说的那句话开始,整个人就是懵了的,浑浑噩噩的躺在炕上,任由她二嫂给她擦洗身子换底下的褥子。累啊疼啊,那是丁点儿感觉都没有,就好像被掏空了一样,飘乎乎的,明明身边一直有人在说话,她就是格外的迟钝。 其实吧,生个闺女真没啥,老宋家头两个媳妇儿都生过闺女,包括她婆婆赵红英也有闺女。可甭管咋样,人家起码头一胎生的都是儿子。 有了个主心骨,也就有了底气,哪怕二胎c三胎连着生了闺女,总不能把人撵出去吧?给脸子瞧c没好气倒是真的,可该吃的该喝的,是真没半分短过。 可她呢? 在袁弟来看来,头一胎生了闺女还不是最可怕的,叫她心慌到绝望的是,她想到了她亲娘。她娘家那头,姐妹五个,大姐叫招弟,二姐叫求弟,三姐叫再求,四姐叫跪求,她排行老五,取名弟来。于是,弟弟来了,还一连来了两个弟弟,也因此她虽然是女娃子,可她娘觉得她有福气,对她比对她四个姐姐加一起都好。 她怕生怕自己随了亲娘! 如果真是那样,她好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才这么想着,门口就传来了说话声儿。赵红英还没进门就压低声音怒道:“老二家的你懂不懂事儿,小孩子刚出生,你说啥话儿呢?不怕惊了她?走走,出去。” 老二媳妇儿懵了一下,凭良心说,她方才说话的声音真心不大,再说她这不是瞅着屋里静得慌,才出声的吗?不过,虽然心里有点儿想法,可她还是赶紧闭嘴,一面把孩子放回了炕头,一面起身往外走。 一起身,她就觉得一股子香味直往鼻子里窜,没等她抬眼看,就听她婆婆压着嗓门喜气洋洋的唤着:“老三家的,快起来吃糖水鸡蛋。我下了三个鸡蛋,你多吃点儿,别亏了身子!” 老二媳妇儿: 麻溜儿的转身窜了出去,她都没敢回自个儿那屋,径直就去了她大嫂房里。 这会儿,天已经蒙蒙亮了,不过因着还不到抢收的时间,地里几乎没活儿。加上昨个儿袁弟来生孩子折腾了一宿,老宋头父子四人倒是都在堂屋里,可几个小的都还在屋里歇觉。 等老二媳妇儿进了她大嫂屋里时,炕上正一溜儿的躺着三个孩子,她大嫂则背过身子在给刚出生半个月的小儿子喂奶。听着响声也没回头,毕竟会不敲门就这么闯进来的,除了她男人,也就只有跟她交情颇好的二弟妹了。 “二弟妹你不回屋歇个回笼觉,跑我这儿来干啥?”张秀禾用眼角瞥了她一眼,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的说着,“妈她发火了没?叫你也走开别管?我看到三弟跟爸他们都在堂屋里闲唠嗑,压根就没往屋里去。你不管她,她这头一个,能忙得过来?” 盼着三弟妹生闺女是一回事儿,不过她还没恶毒到盼那娘俩出点啥事儿,要不是她在那屋实在憋不住笑,加上担心还没满月的小儿子会哭闹,她肯定会留下来搭把手的。 然而,这回她注定是要失望了。 不单是她,连老宋家的其他人都惊呆了。 在所有人眼里,重男轻女这个戳就跟盖在赵红英脸上一样,关键是人家还从来没掩饰过。 她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倒是不赖,可那是在生了四个儿子后,才得来的小闺女,加上性子随她,模样又比她更出挑,嘴巴还跟抹了蜜一样甜,不疼才怪了。等儿子们陆续娶了媳妇儿生了孩子,她可不就暴露了吗? 大孙子c二孙子都是她的心头肉,后来的三个孙女就跟白捡来一样,嫌弃得不要不要的,倒不至于故意苛待,可从落地开始,就没给过一个好脸色,更没得过一句好话。 要是孙子闹腾,她只会笑着说“淘气点儿好,小孩子就该淘气点儿”,换了孙女,那就不得了了,直接插着腰先骂一通再说。幸好,老大老二家的闺女都不是闹腾性子,尤其被骂过一回后,愈发得老实乖巧了。 结果 就跟鬼上身了一般,赵红英先是给煮了一大碗的红糖鸡蛋,后来更是从她自个儿那屋翻出了一块白底小花的棉布,又好看又透气,就是略小了点儿,那是宋家老四从部队里特地给她寄来的,紧着点儿能做一件短袖上衣,只是她先前一直没舍得糟蹋这么好的料子。这会儿倒是舍得了,翻出来后比划了一番,满意的发现能做两件小衣裳。 老宋头和三个儿子全都瞪圆了眼睛看着她忙里忙外忙上忙下的,等回头该吃午饭了,她居然给做了碗面疙瘩汤,满脸喜气的给老三媳妇儿端过去了。 这真是出了鬼了!! 仨儿子是真不敢吭声,老宋头则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他本来就不怎么会说话,有时一整个月都说不上十句话,只能憋着一肚子的疑问就这么看了他媳妇儿忙活了一整日。 一直到晚间全家都歇了,赵红英关了门,还特地把窗子关上,这才凑到老宋头耳朵边上,小声的说:“老头子你这是当我傻了?他们才是傻的!我跟你说,你可记得要保密,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保密倒是没问题,老宋头本来就是个锯嘴葫芦,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来,论保守秘密,他自认再没人比他强了。 见他点头,赵红英才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出来。 事情还得从去年说起,那时袁弟来嫁到老宋家已经快一年了,连晚了她两个月出嫁的宋家闺女都揣上了,就是不见她有动静。这下,赵红英就急了,也不知是纯粹巧合,还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一夜,她做了个格外真实的梦。 梦里有人告诉她,有个百世善人就快托生到她家了,要给她当孙女,叫她定要好生照顾,回头自有享不完的福。之后还细细说了年月日,连时辰都一并告诉她了,就是破晓第一声鸡鸣之后。 同样的梦她一连做了三天,尤其是详细的时间更是一遍一遍的说给她听,生怕她给浑忘了。 连着三天做着同样的梦,饶是最初赵红英还有些不相信,到后来她也信了。她觉得,这就是她平日里多做善事广结善缘带来的好处,所以老天爷才这么帮衬她,享福的事儿才能轮到她。要不然,咋家里其他人都没梦到,就她一个梦到了?老天爷只单说给她一人听,就表示家里数她最能耐! 做梦之后没多久,她的两个儿媳妇儿就都怀上了,因为就是前后脚的事儿,她还真猜不透百世善人托生到哪个肚里了,只得一碗水端平,把两个儿媳妇儿都捧着供着,生怕磕着碰着。 凭良心说,俩儿媳妇儿里头,她更看重老大家的。一来是因为老大媳妇儿是她精挑细选的,再有就是平时也能干,还给她生了个大胖孙子。相反,老三媳妇儿她一贯看不上,总觉得老袁家风水不好,还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简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结果,还差半个月呢,老大家的先发动了。 还没生出来呢,她就已经绝望了,动都不想动,让烧水,烧啥水呢?不会自个儿烧?都生了三个了,还要老娘盯着?时间还没到呢,咋就这么沉不住气呢?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赵红英坚信,她和老天爷说好了,到时间了百世善人就会托生到她家,回头她和老头子就都是享不完的福。所以说,老大家的就是不中用,白瞎了她那么多鸡蛋红糖! 等老三家的发动了,她就彻底安心了。 对,就是这个时间!只要撑上半日就能出来了。也因此,家里人都慌了神时,她瞅着一点儿也不慌,明天就是说好的日子,一定不会出错的。 “老头子,卫民那闺女是百世善人托生的,咱们老宋家以后可有福了!” 老宋头耷着脑袋吸着他那杆旱烟,隔了有老半天,才吭哧吭哧的说:“早先咋没听你说?” “早先我敢说吗?就老大家的那性子,要是早告诉了她,她一准憋着不生!我就等着呢,为了不给她们造假的机会,我谁也没说,憋了整整一年呢!”除了造假,她还有别的担心,“你得记着,这事儿听过就算了,千万别说给人家听。万一人家听了眼红咱们家,把百世善人抱走了呢?还得防着那些心肠歹毒的,知道抱走也没用,狠下心把人害了可咋办?” 不能说! 绝对不能说!! 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 甭管信不信,老宋头满脸郑重的点了点头。 兴许是因为赵红英不在的缘故,袁弟来没了往日的怯弱,不单人过来了,还特地凑到喜宝跟前,多看了她几眼。 张秀禾以为她是特地来看喜宝的,虽然心下多少有些不乐意,却也不会明着拒绝,毕竟人家才是亲妈。所以,她就顺势将喜宝送了过去:“给,你抱吧。” 袁弟来接过喜宝,身上明显一僵。她娘家倒是有俩弟弟,可她是姐妹里最小的,顶多在旁搭把手,并不曾亲自带过孩子。偏偏她之前几乎没带过喜宝,冷不丁的怀里被塞了一团软乎乎的肉团子,登时手脚无比僵硬,完全不知道该咋办才好。 喜宝虽然不怕生,可她被抱得很不舒服,下意识的拧过身子把手伸向了张秀禾,嘴里也咿咿呀呀的叫着,一副焦急的模样。 没奈何,袁弟来又再度把她送还给了张秀禾:“大嫂,还是你来吧。” 终于回到了熟悉的怀抱里,喜宝美滋滋把脸贴在张秀禾胸前,笑得眉眼弯弯,一看就知道她这会儿高兴得很。见她这样,袁弟来很是尴尬,一旁的王萍更是笑着调侃道:“哟,这么一看,还真不愧是大嫂奶大的,瞧瞧,喜宝跟大嫂多亲近呢。” 这话一出,袁弟来更尴尬了,还是张秀禾打着圆场:“这么点儿大的孩子懂什么?再说我身上这不是有奶香味吗?” 王萍不吭声了,不过看她那脸色,瞎子都看出她满是不屑了。当然,是针对袁弟来的。 结果,袁弟来丝毫不觉得有啥,反而开口劝起了张秀禾:“大嫂,有个事儿我老早就想劝你了。你对喜宝也太上心了。” 张秀禾有点儿懵,王萍也跟着懵了,俩人对视了一眼,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 “喜宝就是个丫头片子,你说你那么上心干啥?还整天抱着她,随便往屋里一丢不就好了?还有喂奶这事儿,她都四个多月了,早该断奶了。你有那奶水,都喂给毛头吃不好吗?”袁弟来又说,面上一派真诚。 可惜张秀禾完全感受不到她的诚意,恨只恨自己看错了人。本以为是个老实到犯傻气的人,结果竟然在这儿等着她。这算啥?以退为进?明着劝她别给喜宝喂奶了,可她又不是喜宝的亲妈,一旦断了奶,还有啥理由养着喜宝?家里那些金贵的吃食就更不用说了。 越想越来气,张秀禾忍不住就在面上带出来了,好在她没想把事情闹大,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妈叫喂的,你跟我说有啥用?跟妈说去!”撂下这句硬邦邦的话,她抱着喜宝,转身就回屋去了。 王萍看了全场,她倒是没有上去劝说的意思,只偷偷笑了起来,笑袁弟来自个儿傻还当别人是傻的。不过,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回过神来的袁弟来,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劝说,这回是冲着她来的。 “二嫂,你说妈是咋想的?一个丫头片子穿啥新衣裳?有料子给大伟不好吗?”袁弟来发自内心的感概着,全然没注意到王萍那杀人般的眼神。 片刻后,自认为看破了她挑拨离间手段的王萍也走了,气冲冲的回了她自个儿那屋,带起了一阵风。 袁弟来懵了,傻不愣登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能回过神来。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自己好心好意来劝解,咋一个两个的都不领情呢? 打从这一天后,张秀禾和王萍算是彻底跟袁弟来不来往了,不过她们之间原本就不大和睦,宋家人除了赵红英外,其他几个都是粗枝大叶的,愣是没发现这里头的问题。赵红英倒是察觉到了,可她懒得管这些破事儿。亲姐妹还有感情不好的,更别提妯娌了。 在各种忙碌中,初冬很快就到来了。 喜宝仍留在张秀禾身边,她还是没断奶,在队上普遍只喂两个月的对比较下,真挺稀罕的。相反,瘌毛头倒是有断奶的迹象,不是张秀禾不疼他,而是他的胃口极大,牙口还好,米汤呼噜噜的喝。还有每次张秀禾喝糖水鸡蛋的时候,他都眼巴巴的瞅着,盼着能喝两口糖水。 赵红英瞅了两回,就说索性断奶得了,家里的小米粥还剩下不少,没必要特地喂奶。又仔细观察了喜宝,见喜宝还是更喜欢喝奶,对米汤糖水啥的兴趣不大,愈发笃定了这个想法。 不过,说是给瘌毛头断奶,倒也不急于一时,反正米汤先喂着,糖水啥的也能喂上几口,偶尔也给他吃点儿炖得稀烂的面糊糊,等时间一长,就自然而然的断了奶。 在这期间,赵红英也把喜宝的冬衣c冬被拿过来了。偏心归偏心,她还是给瘌毛头准备了厚棉布和棉花,咋做就不关她的事儿了,哪怕张秀禾又想做成麻布袋子,她也懒得管。 事实证明,这回赵红英猜错了,张秀禾没把瘌毛头的冬衣做成麻布袋子,她直接做成了小棉被,出门就往毛头身上一裹,晚上睡觉直接当被子盖,还是半盖半垫的。一被三用,回头等毛头长大了,还能拆掉重新做衣裳,简直不能更划算。 赵红英: 懒得理会这傻婆娘,赵红英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盼啊盼啊,终于盼到了队上分猪肉这天。 每个生产队都在年初开春那会儿养了猪,这算是公家的,不过却能在年底分给大家,前提是先上交任务猪。他们第七生产大队之前交公粮及时,这回交任务猪当然也不能落后。不单不能落后,还得收拾干净了,给上头送去。好在,今年队上养了五头大肥猪,送上去三头,还能留下两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9.第109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宋家人就是这样,老宋头和赵红英倒是去隔壁了,家里其他人都没出门, 小孩子们忙着跟已经长大许多的狗子小黄玩闹,大人们则边纳凉边留神看着他们。 瘌毛头和喜宝都已经四五个月大了,也跟着出来在院子里乘凉。这不,宋卫国抱着毛头跟两个弟弟说着队上的事儿, 张秀禾则抱着喜宝跟王萍闲聊着,没一会儿袁弟来也凑到了两个嫂子跟前。 兴许是因为赵红英不在的缘故, 袁弟来没了往日的怯弱, 不单人过来了, 还特地凑到喜宝跟前,多看了她几眼。 张秀禾以为她是特地来看喜宝的,虽然心下多少有些不乐意, 却也不会明着拒绝, 毕竟人家才是亲妈。所以, 她就顺势将喜宝送了过去:“给, 你抱吧。” 袁弟来接过喜宝,身上明显一僵。她娘家倒是有俩弟弟, 可她是姐妹里最小的, 顶多在旁搭把手, 并不曾亲自带过孩子。偏偏她之前几乎没带过喜宝, 冷不丁的怀里被塞了一团软乎乎的肉团子, 登时手脚无比僵硬, 完全不知道该咋办才好。 喜宝虽然不怕生,可她被抱得很不舒服,下意识的拧过身子把手伸向了张秀禾,嘴里也咿咿呀呀的叫着,一副焦急的模样。 没奈何,袁弟来又再度把她送还给了张秀禾:“大嫂,还是你来吧。” 终于回到了熟悉的怀抱里,喜宝美滋滋把脸贴在张秀禾胸前,笑得眉眼弯弯,一看就知道她这会儿高兴得很。见她这样,袁弟来很是尴尬,一旁的王萍更是笑着调侃道:“哟,这么一看,还真不愧是大嫂奶大的,瞧瞧,喜宝跟大嫂多亲近呢。” 这话一出,袁弟来更尴尬了,还是张秀禾打着圆场:“这么点儿大的孩子懂什么?再说我身上这不是有奶香味吗?” 王萍不吭声了,不过看她那脸色,瞎子都看出她满是不屑了。当然,是针对袁弟来的。 结果,袁弟来丝毫不觉得有啥,反而开口劝起了张秀禾:“大嫂,有个事儿我老早就想劝你了。你对喜宝也太上心了。” 张秀禾有点儿懵,王萍也跟着懵了,俩人对视了一眼,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 “喜宝就是个丫头片子,你说你那么上心干啥?还整天抱着她,随便往屋里一丢不就好了?还有喂奶这事儿,她都四个多月了,早该断奶了。你有那奶水,都喂给毛头吃不好吗?”袁弟来又说,面上一派真诚。 可惜张秀禾完全感受不到她的诚意,恨只恨自己看错了人。本以为是个老实到犯傻气的人,结果竟然在这儿等着她。这算啥?以退为进?明着劝她别给喜宝喂奶了,可她又不是喜宝的亲妈,一旦断了奶,还有啥理由养着喜宝?家里那些金贵的吃食就更不用说了。 越想越来气,张秀禾忍不住就在面上带出来了,好在她没想把事情闹大,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妈叫喂的,你跟我说有啥用?跟妈说去!”撂下这句硬邦邦的话,她抱着喜宝,转身就回屋去了。 王萍看了全场,她倒是没有上去劝说的意思,只偷偷笑了起来,笑袁弟来自个儿傻还当别人是傻的。不过,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回过神来的袁弟来,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劝说,这回是冲着她来的。 “二嫂,你说妈是咋想的?一个丫头片子穿啥新衣裳?有料子给大伟不好吗?”袁弟来发自内心的感概着,全然没注意到王萍那杀人般的眼神。 片刻后,自认为看破了她挑拨离间手段的王萍也走了,气冲冲的回了她自个儿那屋,带起了一阵风。 袁弟来懵了,傻不愣登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能回过神来。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自己好心好意来劝解,咋一个两个的都不领情呢? 打从这一天后,张秀禾和王萍算是彻底跟袁弟来不来往了,不过她们之间原本就不大和睦,宋家人除了赵红英外,其他几个都是粗枝大叶的,愣是没发现这里头的问题。赵红英倒是察觉到了,可她懒得管这些破事儿。亲姐妹还有感情不好的,更别提妯娌了。 在各种忙碌中,初冬很快就到来了。 喜宝仍留在张秀禾身边,她还是没断奶,在队上普遍只喂两个月的对比较下,真挺稀罕的。相反,瘌毛头倒是有断奶的迹象,不是张秀禾不疼他,而是他的胃口极大,牙口还好,米汤呼噜噜的喝。还有每次张秀禾喝糖水鸡蛋的时候,他都眼巴巴的瞅着,盼着能喝两口糖水。 赵红英瞅了两回,就说索性断奶得了,家里的小米粥还剩下不少,没必要特地喂奶。又仔细观察了喜宝,见喜宝还是更喜欢喝奶,对米汤糖水啥的兴趣不大,愈发笃定了这个想法。 不过,说是给瘌毛头断奶,倒也不急于一时,反正米汤先喂着,糖水啥的也能喂上几口,偶尔也给他吃点儿炖得稀烂的面糊糊,等时间一长,就自然而然的断了奶。 在这期间,赵红英也把喜宝的冬衣c冬被拿过来了。偏心归偏心,她还是给瘌毛头准备了厚棉布和棉花,咋做就不关她的事儿了,哪怕张秀禾又想做成麻布袋子,她也懒得管。 事实证明,这回赵红英猜错了,张秀禾没把瘌毛头的冬衣做成麻布袋子,她直接做成了小棉被,出门就往毛头身上一裹,晚上睡觉直接当被子盖,还是半盖半垫的。一被三用,回头等毛头长大了,还能拆掉重新做衣裳,简直不能更划算。 赵红英: 懒得理会这傻婆娘,赵红英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盼啊盼啊,终于盼到了队上分猪肉这天。 每个生产队都在年初开春那会儿养了猪,这算是公家的,不过却能在年底分给大家,前提是先上交任务猪。他们第七生产大队之前交公粮及时,这回交任务猪当然也不能落后。不单不能落后,还得收拾干净了,给上头送去。好在,今年队上养了五头大肥猪,送上去三头,还能留下两头。 分猪肉啊,这是全队上下盼了一年的好事儿,关系到过大年时,桌上能不能有道荤菜。 两头大肥猪真的不算少了,可是第七大队人也不少。分到每家每户头上,份量依旧不多。再就是,猪肉也分档次,这年头谁家都想要大肥肉,因为能炼出猪油来,对于农家而言,在没荤腥的日子里,能尝到丁点儿油花,也算是解解馋了。 可惜,肥肉只有那么点,所有人都盯着,就单看大队长赵建设咋分了。 交任务猪时,宋家仨兄弟都去了,等他们回来后,就该分猪肉了。两头大肥猪都已收拾妥当,按说,分猪肉该是不管猪下水c猪血之类的,不过这年头啥都稀罕,赵建设可不想为了贪这点小便宜,被人戳脊梁骨,索性一并分了。不止这些,肥肉之类的格外受欢迎的,也被切成好多块,肥瘦搭配,省得到时候挑三拣四的。 猪肉是按人头分的,领的时候却是一家子算在一起的。一年才领一回猪肉,大家得了消息后,都早早的过来排队了,宋家这边当然也不例外。 轮到赵红英时,负责切猪肉的人自然心领神会的稍微多切了点儿肥肉。拿到猪肉的赵红英喜滋滋的回家去了,强子c大伟等几个孩子更是忍不住高呼着“晚上能吃肉了”,颠颠儿的跟着走了。 在其他人伸长脖子排队等分肉时,袁婆子把袁弟来拽到一边,连声问她:“你咋没还动静?都快三年了才生了个丫头片子,你说你咋那么不争气?难怪你婆婆不喜欢你。搁我,我也恼你。你这样咋立得住呢?” 袁婆子也没法子,她自个儿经历过连生五个闺女的事儿,加上她两个儿媳妇儿里头,只有小的那个给她生了孙子。所以,她觉得特能体谅赵红英的心情。 连儿子都生不出来,要你何用? 看到袁弟来涨红了脸想说什么,袁婆子眼珠子一转,问说:“对了,听说你婆婆挺喜欢你闺女的?” 袁弟来点了点头。 “真有那么稀罕?”袁婆子还是不信。 “是啊,也不知咋想的,稀罕得很。”袁弟来想起这事儿就觉得怪异,见她妈还不信,她又再度肯定的说,“是真稀罕。” 袁婆子又问了一遍,纳罕得不了,回头又转身问道:“那你闺女呢?咋从没见你带着?” 这生不出儿子怨她,咋不带闺女还能被埋怨呢?袁弟来有些不乐意了,想了想就说:“妈你不是也常跟我说,只有儿子才靠得住。那就是个丫头片子,别饿死就成,费那么多心干啥?” “不是你婆婆既然喜欢,你就顺着点呗。”袁婆子也懵了,闺女这话听着咋有些不对劲儿呢? “不就是个丫头片子,这会儿是挺稀罕的,能稀罕多久?就是养得再好也是别人家的。你放心,我和卫民打算努力努力,下回一定生个儿子。”袁弟来一脸‘你放心我有数’的神情,只说,“妈,你的话我都记着呢,生闺女没用,不稀罕。” “那不是”袁婆子活生生的被噎住了,懵了半天才回神道,“闺女你就不管了?你现在还没生儿子呢,有个闺女总比没的好啊!” 袁弟来反问道:“迟早是要嫁出去的,跟没的有啥区别?”又劝她,“我大嫂乐意带,就叫她带着呗。先前劝她别太费心,她还不高兴了,这不正好。”瞅着人群散去了很多,她赶紧催她妈,“下回再说吧,我知道最紧要的就是先生个儿子出来。” 说着,她就快步往家里去了。 此时的宋家,就算站在院子外头都能闻到香味儿,那是赵红英亲自在熬猪油。 成块的肥肉都被切成了方方正正的小块,倒入锅里大火熬着,到时候不单能熬出猪油来,剩下的油渣都是难得一见的美味。当然,猪油都留下来,来年慢慢吃,油渣就能叫大家都过过嘴瘾。因为历年来的情况都差不多,强子和大伟几个孩子,早早的就守在灶间门口,吸着哈喇子,盼着能早点儿吃上油渣。 终于,猪油熬好了,赵红英对王萍说:“去洗两棵白菜,切好拿过来,咱们晚上就吃油渣炒白菜!”又拿了个小碗盛了一些油渣给强子和大伟,“去吃吧,别逗喜宝和毛头,他们不吃。” 强子和大伟一阵欢呼,高高兴兴的去找妹妹们了。 显然,袁弟来是没这个胆子跟婆婆对着干的,她最终也只能怀揣着对娘家的满满愧疚,哭着回屋去了。 她倒是走了,王萍却被吓了个半死,生怕这人一时犯浑干了傻事。干了傻事也就算了,这要是自己被牵累了那也只能怨自己太嘴欠!! 王萍越想越不安,索性起了个大早,抢了生火做饭的活儿,横竖这活儿以前都是张秀禾干的,就算论资排辈也该轮到自己了。只要一直把袁弟来跟粮食隔离,就算她真想不开,也一准办不成。 袁弟来很懵,不过在短暂的愣神后,她就无所谓了。有人抢着替她干活还不好?她匆忙吃了早饭,趁着没人留意,就急忙忙的出门回娘家了。 是没人留意她,大家伙都忙着呢。别看秋收是结束了,这不还有秋种吗?哪怕收成比不上春耕秋收那一茬,可总好过于啥都不干任凭田地荒着吧?秋收已经过了,也休息了好几日了,秋种自是被提上了日程。好在,秋种没那么忙活,也不需要所有人都出工,每家每户出几个劳力就成,因为是算工分的,没人会拒绝。 宋家这边,老宋头带着仨儿子吃过早饭就出门了。张秀禾自个儿四个亲生儿女,还要照顾喜宝,吃完饭就甩手回了屋。王萍赶紧将这摊子事儿揽了过去,一副怕人跟她抢的模样。袁弟来当然没跟她抢,趁人不备就遛了。唯一注意到这番情形的,也就只有赵红英了,可她惦记着一夜没见的喜宝,权当自个儿啥都不知道,只转身往大儿子那屋去了。 在这之前,赵红英担心袁弟来没有带孩子的经验,生怕喜宝遭罪,就亲自带在身边照顾着。可这前些日子喜宝的口粮换了人,张秀禾生养了四个孩子,当然不缺经验,又因为吃了昨个儿那顿猪肉白菜大饺子,她索性主动请缨,喜宝晚上也交给她,万一饿了也好顺手喂着。 赵红英深觉有理,只道张秀禾有良心,没白费了她的大饺子。不过这么一来,她想看喜宝,就得去老大那屋了。 说来好笑,张秀禾也是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对这个小丫头那么上心。最早,她还是存了点儿小心思的,冲着精细粮食才愿意帮着喂奶。结果,这相处时间一长,就忍不住稀罕上了,越照顾越精心,越付出越上心。谁叫人心都是肉长的呢?反正她现在是真的把喜宝放在心尖尖上疼,有一刻没瞧见都心慌,对比之下,倒是显得瘌毛头才像是抱来的那个。 今早起床那会儿,她男人宋卫国都忍不住说她对喜宝太好了,回头等断奶了,看她咋办。 张秀禾想了想,总不能因着还没发生的事儿,先愁上了吧?再说了,瞅瞅亲生的几个孩子——大儿子强子见天的不着家,要不是每天一到饭点就出现,还道他给人家当儿子去了,偏每天都把衣服弄得忒脏,能洗出一盆泥水来,好几次气得她恨不得把人拖过来就是一顿揍;两个女儿倒挺好的,都是乖巧懂事的性子,可再怎么样,年岁摆在这里,仍是需要她多费心照看,顶多不惹事,却也真帮不了太多的忙;最小的瘌毛头就烦多了,见天的哭闹,不然就是吃得多拉得多,尤其他有个坏毛病,一尿裤子就哭,得给他立马换上干净的,半点儿都忍不了,可一换上干净的,没一会儿就又拉了,有次足足换了三块尿片,才总算是干净了。 无论怎么看,张秀禾还是觉得俩闺女和小丫头喜宝最遭人疼,至于俩臭小子,就跟来讨债似的。这么一想,她索性不去想以后的事儿了,说不准喜宝吃了她的奶,就跟她亲呢。 这不早饭过后,赵红英来这屋瞧,见她把喜宝照顾得妥妥当当的,看她的目光也添了一份赞许。等过会儿再来时,手里拿了几块料子。 “这是昨天去城里买的。之前我不是给喜宝做了两件小衣裳吗?正好,这料子也挺透气的,我又给她做了两条开裆裤,剩下的给你了,你看着是给毛头,还是给强子,都成。” 赵红英没说昨个儿还买了件男式汗衫,那是她打算给自家老头子穿的。她可不像那些个光疼儿子不疼男人的妇道人家,老头子苦了大半辈子,就没穿过几次新衣,儿子就不同了,不到三十,这辈子还长着呢。 把剩下的几尺料子给了张秀禾,赵红英顺势接过了喜宝:“来,叫奶奶抱抱。哎哟喜宝真好看,瞧这眼睛多亮啊,看什么呢?看这边,奶奶在哟。” 喜宝还太小了,眼珠子虽然是滴溜溜的转着,其实压根就没在看人,偏就算这样,赵红英还是稀罕得很,高高兴兴的给她换了尿片,穿上了之前就做好的短袖上衣,还是白底碎花的,愈发显得肌肤胜雪,再套上昨个儿晚上她连夜做的开裆裤,瞅着竟不像是个农村娃儿了,洋气得很。 一旁的张秀禾趁婆婆在,赶紧先把瘌毛头给收拾干净了。这即便是有带孩子的经验,一气照顾那么多孩子还是很吃力的,好在三个大的基本上不用她操心,尤其是强子,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一天到晚都不着家。 想到这里,张秀禾就开口跟赵红英说:“妈,我是想着,要不也别等明年了,今年就把强子送到公社小学去?他也七岁了,可以送了吧?” “成。”赵红英搂着喜宝稀罕个没完,一听只是这种小事儿,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其实,他们这儿上小学都挺晚的,多半都是八c九岁才去的,不过这也不要紧,她只道,“不行就叫建设去跟人说说,总会有法子的。” 张秀禾本来还有些没底,听了这话立马放心了,横竖就没她婆婆干不成的事儿,正好也叫强子有正事儿干,省得见天的上蹿下跳没个正行。老二家的大伟也是,不过这得先跟王萍商量商量,她把事儿记在了心上,决定晚些时候把人叫到屋里说话。 这天稍晚些时候,王萍听她说了上学这事儿,立马就点头答应了:“好啊,大伟也就比强子小了一岁,一道儿上学有伴不说,万一被人欺负了,也好有个帮手。” 听了这话,张秀禾心里想,那俩小子不欺负人就不错了,咋可能被欺负呢?不过她也没说啥,就随口问最近有啥新鲜事儿不。 说来也无奈,自打接手了喜宝后,张秀禾是真的分身乏术了,哪怕她可以不用管仨大的,这两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还是叫她忙得脚不沾地,光是每日里洗尿片就已经很费事了。幸好,其他类似于生火做饭洗碗,以及喂鸡这种事儿,都叫王萍揽了去。 王萍笑着说:“新鲜事儿?有,当然有!” 瞧着她那促狭的样子,张秀禾心下一动,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果然 “老袁家也是真不要脸,死活不承认啊,逼得人家没辙儿,索性就跑来找大队长了。” 张秀禾倒是知道袁家四姐妹偷拿家里口粮接济娘家的事儿,可她并不知道后续,这会儿听王萍说起,忙急急的问她:“咋样?哪家先忍不住了?” “老大家啊,就是那个袁招弟,嫁到第三生产队的那个。” 略一想,张秀禾就知道她说的是谁了:“就是嫁给三队梁寡妇儿子的?啧啧,他们家精穷精穷的。” 虽然这年头谁家也不富裕,可差别还是有的。像她们口中的梁家,就是属于真正穷得叮当响的那种。没娶媳妇之前,梁家就是寡母带着独子过活,日子还凑合。娶了媳妇后,光是彩礼就掏空了家底,等生了孩子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年年都是勒紧裤腰带熬日子的。今年又发生了这种祸事,要不是救济粮来得及时,他们一家子怕是早就饿死了。 想到梁家那种情况,妯娌俩对视一眼,都不由的有些唏嘘。张秀禾尤其想不通:“我记得袁招弟生了仨闺女一儿子吧?不管婆婆和男人的死活,她连亲生孩子都不顾了?” “谁知道呢,你看袁弟来,不也一样不管喜宝吗?哟,我瞧瞧,咱们喜宝长得多好看啊,她凭啥不喜欢啊?”王萍也想不通,这重男轻女是没啥,她也觉得将来养老要靠儿子,可女儿也是亲生的,咋就能狠心到不闻不问呢? “她脑子进水了!”张秀禾已经完全被喜宝虏获了,一方面她是不希望袁弟来跟她抢,可另一方面看到袁弟来那么不在乎喜宝,她又生气得很,只搂过喜宝,“她不疼,我疼!” “也是,就当白捡个闺女呗。”王萍说起来就一脸的羡慕,要是她也跟袁弟来前后脚怀孕就好了,反正她是愿意帮着喂帮着照顾的,可惜她运气不好。 张秀禾听出了她话里的艳羡,得意的一扬头:“那是,我跟喜宝有缘呢。你看你看,喜宝长得多好呢,就是因为吃了我的奶,才越来越好看的。” 王萍被噎住了,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床头那边安安静静玩着翻花绳的春丽春梅小姐俩:“喏,那才是你亲闺女。” “她俩长相随爹。”张秀禾干脆利索的甩锅,丝毫没有感到良心痛。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萍还能咋样? “算了,咱们还是继续说老袁家吧。”想着大嫂一贯对自己不错,王萍到底还是没忍心揭穿她,只继续刚才的话题,“梁家不是来找大队长了吗?也没说要粮食,就是质问他,为啥不给老袁家发粮食。” 赵建设简直就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年头但凡跟粮食扯上关系的,就没小事。他之前挺庆幸的,结果麻烦就上门了。亏得梁家还算讲道理,看了按过手印的分粮单子后,也没继续歪缠下去。 张秀禾听得稀罕,忍不住问:“难不成就这么算了?那回头吃啥?” “咋能算了?他们跟咱们队上的人打听,问为啥老袁家领导粮食去哪儿了,人家见事情都这样了,就说了借粮的事儿。”王萍砸吧砸嘴,说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梁家就问了,既然是借粮,那救济粮下来了咋还不还?后来干脆也不问其他人了,就跑到老袁家,堵着门逼问到底谁家借了粮。” “啥意思?这是想帮着要粮?” “可不是?我上午去瞧了,梁家老老小小都堵在门口,袁婆子一开始不肯说,她不是最爱面子嘛?生怕坏了亲戚情分,哭得那叫一个惨哟,都快给她女婿跪下了。可后来她就没法子了,梁家人不走啊,反正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就赖在她家了。逼得没法子,她只能去要粮食。” 说是去要粮食,其实就是带个路。袁婆子要脸,到了亲戚家门口,她就捂着脸直哭,说什么都不愿撕破脸。可她女婿不管,老娘儿女都快饿得走不动道儿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就这么闯进去逼要粮食。不肯还也不要紧,咱们一家老小就搁这儿住下了,直到把借去的粮食吃回来为止。 到了这份上,袁婆子已经无力回天了。她那些亲戚不恨梁家,就只指着她骂。可怜她当初是因为不想撕破脸才借的粮食,结果到最后还是闹翻了,人家非但没觉得她好,反而更恨她了。 就这么一家一家的要粮食,等梁家掐算着够数了,袁家另外三个女婿家也得了消息赶了过来 妯娌俩一个说得起劲儿,一个听得热闹,正这么着,外头传来了赵红英的叫骂声。 “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别掺合你娘家那点儿破事!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直接给我滚回娘家去,我老宋家还不伺候了!” 是赵红英和袁弟来回来了。事儿也不难猜,肯定是袁弟来又回娘家去了,被逮了个正着不说,还挨了一通骂。可惜,躲在屋里的妯娌俩完全不同情她,只侧耳倾听院子里的动静,暗自偷笑不已。 反正粮食已经要回来了,袁家又饿不死,就连几个女婿家里也都没事儿了,那还担心个啥?你说跟亲戚都撕破脸了?横竖之前关系也一般般,闹翻了也没啥大不了的。 然而,别人都能想通的事儿,袁弟来却想不通。她就跟她娘家亲妈一个性子,越想越伤心,回屋又是一通哭,偏因为顾忌婆婆不敢再回娘家,伤心外加担心,她只蔫蔫儿的,干啥都提不起劲儿来。 赵红英瞅着她这副样子就来气,正好想起张秀禾托她的事儿,回屋问了问,得知王萍也希望大伟跟着一道儿去念书,她索性转身出了门,径直去寻她娘家侄儿赵建设了。 等吃晚饭时,赵红英当众宣布了两件事儿。 第一件事儿就是俩孩子念书,宋强和宋伟论年岁都不够,不过有赵建设在,这点儿小问题不算啥。等下个月公社小学秋季开学后,就可以去了。 还有个事儿。 “我叫建设给老三媳妇寻了个地里的活儿,多少能赚点工分,也省得老想些有的没的!” 赵红英一锤定音,袁弟来目瞪口呆。 又过了几天,上头传来消息,又有一批救济粮到了,最迟半个月,就能分到红旗公社。听说,这次调拨来的粮食数量更多,基本上熬到明年开春是没问题的。至于再往后该咋办,那就是明年该操心的了,起码这场粮食危机总算是过去了。 就在这时,老宋家屋后那两棵十多年都没动静的歪脖子树竟然结果了。 她倒是走了,王萍却被吓了个半死,生怕这人一时犯浑干了傻事。干了傻事也就算了,这要是自己被牵累了那也只能怨自己太嘴欠!! 王萍越想越不安,索性起了个大早,抢了生火做饭的活儿,横竖这活儿以前都是张秀禾干的,就算论资排辈也该轮到自己了。只要一直把袁弟来跟粮食隔离,就算她真想不开,也一准办不成。 袁弟来很懵,不过在短暂的愣神后,她就无所谓了。有人抢着替她干活还不好?她匆忙吃了早饭,趁着没人留意,就急忙忙的出门回娘家了。 是没人留意她,大家伙都忙着呢。别看秋收是结束了,这不还有秋种吗?哪怕收成比不上春耕秋收那一茬,可总好过于啥都不干任凭田地荒着吧?秋收已经过了,也休息了好几日了,秋种自是被提上了日程。好在,秋种没那么忙活,也不需要所有人都出工,每家每户出几个劳力就成,因为是算工分的,没人会拒绝。 宋家这边,老宋头带着仨儿子吃过早饭就出门了。张秀禾自个儿四个亲生儿女,还要照顾喜宝,吃完饭就甩手回了屋。王萍赶紧将这摊子事儿揽了过去,一副怕人跟她抢的模样。袁弟来当然没跟她抢,趁人不备就遛了。唯一注意到这番情形的,也就只有赵红英了,可她惦记着一夜没见的喜宝,权当自个儿啥都不知道,只转身往大儿子那屋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0.第110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同在堂屋里的宋家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完全没法理解为啥粮食都收上来这个事儿, 能跟喜宝扯到一块儿呢?而唯一知道内情的老宋头, 则是依着老样子蹲角落里抽旱烟, 权当没听到老妻的话。 就在这时,老大宋卫国那屋传来一声尖锐的哭嚎声,紧接着就看到他家宋强捏着鼻子跑了出来, 边跑边高声叫唤:“弟弟被打雷吓哭了!弟弟还拉屎粑粑了!” 赵红英一脸嫌弃的往旁边闪了闪:“你给我躲远点儿, 别熏着喜宝。对了,叫你妈赶紧收拾收拾, 该洗的洗,别弄得一屋子腌臜。”又低头瞅了瞅怀里的喜宝, 见她只瞪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眸子也不知道在看些啥, 这才放下心来, 柔声安慰着,“喜宝乖,喜宝好,奶奶最疼咱们家小喜宝了, 看看你哥, 胆子比耗子都小,窝囊废!” 不耐烦听里屋的动静, 赵红英搂着喜宝走到老宋头跟前, 冲着外头努了努嘴, 问:“卫国他爹,咱们生产大队的粮食都收上来了吧?其他地儿呢?” 老宋头猛抽了两口旱烟,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一旁的宋卫国赶紧接了一句:“咱们这儿铁定没事,连地里的零碎都被半大小子拣干净了。我亲眼瞅着大表哥给粮仓落了锁,碗那么大的锁头,他还把钥匙揣怀里带走了。” “其他地儿呢?”赵红英再次问了一声。 宋卫国不大明白为啥他妈非要追问其他地儿,秋收这阵子所有人都在地里忙活,他一个壮劳力更是哪儿都跑不了,只能像老宋头那样摇摇头:“那就不知道了。”见他妈一脸的嫌弃,他又添了一句,“我记得其他生产队应该没咱们这儿熟得快,别怕是还在地里忙活吧?” 要还在地里头,只要不是倒霉的连下好几天雨,那还能保住不少。万一正好摊上坝子晒粮,就这么点时间,怕是抢不回多少,那才是最要命的。真要这样,保不准连公粮都交不上了。 这些事儿大家其实都想得到,庆幸他们生产队不曾遭难的同时,也忍不住心疼起来,说到底那可都是救命的粮食啊! 一时间,宋家里外除了雷声雨声,就只剩下宋卫国家那小儿子嗷嗷哭叫的声音。那孩子比喜宝早生了半个月,因为在娘胎里养得不错,倒也长得挺白胖的,就是模样不咋地,这都满月了还没长出头发来。赵红英偶然间瞧了一回,瘪了瘪嘴随口给他起了个小名,叫瘌毛头。 张秀禾:那是你亲孙子!! 可惜,瘌毛头的爹妈都是老实头,尽管心里颇有怨言,嘴上却仍道挺好的。小名儿嘛,他们这一带的习惯就是贱名好养活,听听这个名字,多贱呢!再琢磨下喜宝这名字,由此可见赵红英这个当奶奶的,对亲孙子绝对是真爱。 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了,不然还能咋滴? 宋家四子分别名为卫国c卫党c卫民c卫军,除了老四卫军早几年当了兵,前头仨都留在了村里。到现在,卫国家两子两女,俩儿子也就是宋强和瘌毛头,俩闺女分别□□丽c春梅。卫党家是一儿一女,儿子宋伟,女儿春芳。卫民家就一个喜宝,卫军还没成家。 赵红英一面小声的哄着喜宝睡觉,一面想着事儿,等喜宝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了,她才冲着大儿子吩咐:“卫国,等雨停了你出去打听打听,看看其他地儿咋样了,再问问城里会不会缺粮。” 这场暴雨来得突然,瞅着还不小,怕是附近一带都要遭殃。偏临近交公粮的时候,万一真的遭了灾,只怕到时候连公粮都交不上。赵红英不担心其他人家,她就心疼嫁到了城里的小闺女。要知道,乡下地头交的公粮那都是往城里送的,要是交不上,城里人就算手头上有粮本有粮票有钱,也未必能吃得上供应粮。 宋卫国答应了一声,表示记住了。 事实证明,赵红英的猜测一点儿也没错。其实,也不是附近一带粮食晚收了,而是他们生产队粮食提前成熟c提前收割c提前晒干,自然也就是提前入仓保存了下来。而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又是个能耐人,在几乎所有人家都是泥墙稻草屋的情况下,唯独队里的粮仓是一年两修,不单地势最高,还在房前屋后都挖了沟渠,一直挖到了河边上,哪怕连着下个几天暴雨,粮仓里的粮食都是干的,半点儿不会受影响。 这场雨,足足下了大半天,到半夜里才停了。赵红英半夜里起身,听着外头没啥动静了,还道运气不坏,搂着喜宝美滋滋的睡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大队长赵建设立马召集人手,赶紧将粮食往城里送。夜长梦多啊,横竖公粮每年都要交,晚几日交,那仓里的粮食也不会下崽,还不如早交早了事,也好叫他彻底放下心来。 这回,倒不用所有人齐刷刷上阵了,每家每户都出五人,宋家是老宋头父子四人加上老二媳妇儿,毕竟只有她不用奶孩子。早早的出发,又因为人多力量大,一天之内就将所有的公粮交了上去,还得到了上头的表扬。 宋卫国没忘记他妈叮嘱的事儿,打听清楚后,晚间回来告诉她,情况比原先猜测的更加严重。 却说附近一带,尽管粮食是比他们大队晚熟了些,可其实也没晚几天,地里的粮食差不多都收割上来了,正在坝子上晒呢。谁知暴雨说来就来,坝上就留了两人看着,等其他人急吼吼的从地头赶过来,说啥都晚了。粮食直接被冲了个一干二净,留下一帮人在暴雨中抱头痛哭。 地里头倒是还剩了点儿,可就那么点儿连交公粮都不够,管啥用?而且,今年交不上公粮,那就得先欠着,来年接着补! 赵红英抱着喜宝坐在床沿上,从听了个开头就开始皱眉,等宋卫国说完了,她又吩咐:“你明个儿去问问建设,咱们队里啥时候分粮食?等分完了,你给你妹子送两袋去。” 他们生产队是肯定饿不着,顶多就是没精细粮食吃,单混个肚儿圆还是容易的。可城里就不同了,别看月月都有供应,可要是限粮了,就是凌晨两点去粮站门口排队,都未必能买到供应粮。 “好,我明个儿一早就去问。”宋卫国点头答应了,横竖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就是他舅家的表哥,平日里也没少打交道,再说分粮嘛,迟早都要分的,就赵建设那性子,只怕巴不得早点儿分完早点儿了事。 还真别说,事儿就是这样的。宋卫国第二天在村里转悠了一圈,回来就告诉赵红英,等午饭后就开仓分粮。 说起来,粮食也分好几种,他们生产队有好些田地在半山腰上,不适合种麦子,只能种一些土豆红薯之类的粗粮。不过粗粮也有好处,那就是量多,五斤粗粮可以抵一斤细粮。依着工分来算,今年是四个工分换一斤细粮或者五斤粗粮。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年头填饱肚子尚且不易,谁家愿意要细粮了?恨不得全都换成粗粮。 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一早就统计好了交完公粮后的粮食总量,规定每人都是五份粗粮搭配一份细粮。当然,等分好粮食后,社员私底下再交换,他是不管的。偷偷卖粮食,那叫投机倒把,但以粮易粮却是完全被允许的。 分粮,永远是社员最高兴的时候。尤其他们今年大丰收,哪怕是工分少的人家,分到粮食也够一年吃的了。一想到接下来用不着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大家伙各个都是喜笑颜开的。 粮食都被晒得干透了,实打实的份量,所以即便份量很重,占的地方倒是不多。各家各户都不是头一回分粮食了,或是拿麻布袋子,或是背着细竹篓子,轮到谁家都是颠颠儿的上前核对,就算知晓肯定有自家的,也生怕慢人一步。 他们这儿每人的标准口粮是按照壮劳力c妇女c老人c孩子,各有不同。 宋家上下四个壮劳力四个妇女还有七个娃儿,本来就能分到不少粮食,算上粗粮那就更多了。只可惜不让全换粗粮,不过想想其他生产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 有赵建设这个赵红英娘家侄儿在,宋家人才刚到粮仓不久,就被叫上前分粮食了。这明着给他们好处是不行,可给些方便却是没问题的。其他社员还在排队等着呢,他们已经肩挑手抬的往家里运粮食了。 瞅着堆了小半个屋子的粮食,宋家上下都高兴得很,尤其是赵红英,她只是跟着一道儿去分粮食了,家里壮劳力多,并不用她亲自上阵运粮食。因此,她早一步回到家,搂着喜宝就这么看着儿子儿媳把粮食摆放齐整。 “这些细粮该是够了”赵红英低头盘算了一阵子,大概估摸着够吃了,又想这细粮换粗粮难,粗粮换细粮可不是容易得很吗?索性也不算了,真要是不够吃了再跟人换也来得及。 想到这里,她往喜宝脸上亲香了好几口,越瞧越高兴,笑得连牙豁子都露出来了:“奶奶的喜宝哟,快快长大。等出了牙,奶奶给做面疙瘩,咱们喜宝顿顿喝稠粥c吃包子饺子。” 宋家众人有点儿懵,赵红英听着没声儿了,扭头一看。好家伙,儿子儿媳都跟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她登时脸子一拉,没好气的嚷着:“卫国卫党卫民,你们仨明年给我好好干,多挣点儿工分,听见没!” 喷完儿子她还不歇气,又将炮口对准了儿媳,“还不赶紧做饭去!杵这儿当门神呢?给老三家的做个糖水蛋,可别给饿断了奶。” 张秀禾以为她是特地来看喜宝的,虽然心下多少有些不乐意,却也不会明着拒绝,毕竟人家才是亲妈。所以,她就顺势将喜宝送了过去:“给,你抱吧。” 袁弟来接过喜宝,身上明显一僵。她娘家倒是有俩弟弟,可她是姐妹里最小的,顶多在旁搭把手,并不曾亲自带过孩子。偏偏她之前几乎没带过喜宝,冷不丁的怀里被塞了一团软乎乎的肉团子,登时手脚无比僵硬,完全不知道该咋办才好。 喜宝虽然不怕生,可她被抱得很不舒服,下意识的拧过身子把手伸向了张秀禾,嘴里也咿咿呀呀的叫着,一副焦急的模样。 没奈何,袁弟来又再度把她送还给了张秀禾:“大嫂,还是你来吧。” 终于回到了熟悉的怀抱里,喜宝美滋滋把脸贴在张秀禾胸前,笑得眉眼弯弯,一看就知道她这会儿高兴得很。见她这样,袁弟来很是尴尬,一旁的王萍更是笑着调侃道:“哟,这么一看,还真不愧是大嫂奶大的,瞧瞧,喜宝跟大嫂多亲近呢。” 这话一出,袁弟来更尴尬了,还是张秀禾打着圆场:“这么点儿大的孩子懂什么?再说我身上这不是有奶香味吗?” 王萍不吭声了,不过看她那脸色,瞎子都看出她满是不屑了。当然,是针对袁弟来的。 结果,袁弟来丝毫不觉得有啥,反而开口劝起了张秀禾:“大嫂,有个事儿我老早就想劝你了。你对喜宝也太上心了。” 张秀禾有点儿懵,王萍也跟着懵了,俩人对视了一眼,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 “喜宝就是个丫头片子,你说你那么上心干啥?还整天抱着她,随便往屋里一丢不就好了?还有喂奶这事儿,她都四个多月了,早该断奶了。你有那奶水,都喂给毛头吃不好吗?”袁弟来又说,面上一派真诚。 可惜张秀禾完全感受不到她的诚意,恨只恨自己看错了人。本以为是个老实到犯傻气的人,结果竟然在这儿等着她。这算啥?以退为进?明着劝她别给喜宝喂奶了,可她又不是喜宝的亲妈,一旦断了奶,还有啥理由养着喜宝?家里那些金贵的吃食就更不用说了。 越想越来气,张秀禾忍不住就在面上带出来了,好在她没想把事情闹大,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妈叫喂的,你跟我说有啥用?跟妈说去!”撂下这句硬邦邦的话,她抱着喜宝,转身就回屋去了。 王萍看了全场,她倒是没有上去劝说的意思,只偷偷笑了起来,笑袁弟来自个儿傻还当别人是傻的。不过,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回过神来的袁弟来,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劝说,这回是冲着她来的。 “二嫂,你说妈是咋想的?一个丫头片子穿啥新衣裳?有料子给大伟不好吗?”袁弟来发自内心的感概着,全然没注意到王萍那杀人般的眼神。 片刻后,自认为看破了她挑拨离间手段的王萍也走了,气冲冲的回了她自个儿那屋,带起了一阵风。 袁弟来懵了,傻不愣登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能回过神来。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自己好心好意来劝解,咋一个两个的都不领情呢? 打从这一天后,张秀禾和王萍算是彻底跟袁弟来不来往了,不过她们之间原本就不大和睦,宋家人除了赵红英外,其他几个都是粗枝大叶的,愣是没发现这里头的问题。赵红英倒是察觉到了,可她懒得管这些破事儿。亲姐妹还有感情不好的,更别提妯娌了。 在各种忙碌中,初冬很快就到来了。 喜宝仍留在张秀禾身边,她还是没断奶,在队上普遍只喂两个月的对比较下,真挺稀罕的。相反,瘌毛头倒是有断奶的迹象,不是张秀禾不疼他,而是他的胃口极大,牙口还好,米汤呼噜噜的喝。还有每次张秀禾喝糖水鸡蛋的时候,他都眼巴巴的瞅着,盼着能喝两口糖水。 赵红英瞅了两回,就说索性断奶得了,家里的小米粥还剩下不少,没必要特地喂奶。又仔细观察了喜宝,见喜宝还是更喜欢喝奶,对米汤糖水啥的兴趣不大,愈发笃定了这个想法。 不过,说是给瘌毛头断奶,倒也不急于一时,反正米汤先喂着,糖水啥的也能喂上几口,偶尔也给他吃点儿炖得稀烂的面糊糊,等时间一长,就自然而然的断了奶。 在这期间,赵红英也把喜宝的冬衣c冬被拿过来了。偏心归偏心,她还是给瘌毛头准备了厚棉布和棉花,咋做就不关她的事儿了,哪怕张秀禾又想做成麻布袋子,她也懒得管。 事实证明,这回赵红英猜错了,张秀禾没把瘌毛头的冬衣做成麻布袋子,她直接做成了小棉被,出门就往毛头身上一裹,晚上睡觉直接当被子盖,还是半盖半垫的。一被三用,回头等毛头长大了,还能拆掉重新做衣裳,简直不能更划算。 赵红英: 懒得理会这傻婆娘,赵红英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盼啊盼啊,终于盼到了队上分猪肉这天。 每个生产队都在年初开春那会儿养了猪,这算是公家的,不过却能在年底分给大家,前提是先上交任务猪。他们第七生产大队之前交公粮及时,这回交任务猪当然也不能落后。不单不能落后,还得收拾干净了,给上头送去。好在,今年队上养了五头大肥猪,送上去三头,还能留下两头。 分猪肉啊,这是全队上下盼了一年的好事儿,关系到过大年时,桌上能不能有道荤菜。 两头大肥猪真的不算少了,可是第七大队人也不少。分到每家每户头上,份量依旧不多。再就是,猪肉也分档次,这年头谁家都想要大肥肉,因为能炼出猪油来,对于农家而言,在没荤腥的日子里,能尝到丁点儿油花,也算是解解馋了。 可惜,肥肉只有那么点,所有人都盯着,就单看大队长赵建设咋分了。 交任务猪时,宋家仨兄弟都去了,等他们回来后,就该分猪肉了。两头大肥猪都已收拾妥当,按说,分猪肉该是不管猪下水c猪血之类的,不过这年头啥都稀罕,赵建设可不想为了贪这点小便宜,被人戳脊梁骨,索性一并分了。不止这些,肥肉之类的格外受欢迎的,也被切成好多块,肥瘦搭配,省得到时候挑三拣四的。 猪肉是按人头分的,领的时候却是一家子算在一起的。一年才领一回猪肉,大家得了消息后,都早早的过来排队了,宋家这边当然也不例外。 轮到赵红英时,负责切猪肉的人自然心领神会的稍微多切了点儿肥肉。拿到猪肉的赵红英喜滋滋的回家去了,强子c大伟等几个孩子更是忍不住高呼着“晚上能吃肉了”,颠颠儿的跟着走了。 在其他人伸长脖子排队等分肉时,袁婆子把袁弟来拽到一边,连声问她:“你咋没还动静?都快三年了才生了个丫头片子,你说你咋那么不争气?难怪你婆婆不喜欢你。搁我,我也恼你。你这样咋立得住呢?” 袁婆子也没法子,她自个儿经历过连生五个闺女的事儿,加上她两个儿媳妇儿里头,只有小的那个给她生了孙子。所以,她觉得特能体谅赵红英的心情。 连儿子都生不出来,要你何用? 看到袁弟来涨红了脸想说什么,袁婆子眼珠子一转,问说:“对了,听说你婆婆挺喜欢你闺女的?” 袁弟来点了点头。 “真有那么稀罕?”袁婆子还是不信。 “是啊,也不知咋想的,稀罕得很。”袁弟来想起这事儿就觉得怪异,见她妈还不信,她又再度肯定的说,“是真稀罕。” 袁婆子又问了一遍,纳罕得不了,回头又转身问道:“那你闺女呢?咋从没见你带着?” 这生不出儿子怨她,咋不带闺女还能被埋怨呢?袁弟来有些不乐意了,想了想就说:“妈你不是也常跟我说,只有儿子才靠得住。那就是个丫头片子,别饿死就成,费那么多心干啥?” “不是你婆婆既然喜欢,你就顺着点呗。”袁婆子也懵了,闺女这话听着咋有些不对劲儿呢? “不就是个丫头片子,这会儿是挺稀罕的,能稀罕多久?就是养得再好也是别人家的。你放心,我和卫民打算努力努力,下回一定生个儿子。”袁弟来一脸‘你放心我有数’的神情,只说,“妈,你的话我都记着呢,生闺女没用,不稀罕。” “那不是”袁婆子活生生的被噎住了,懵了半天才回神道,“闺女你就不管了?你现在还没生儿子呢,有个闺女总比没的好啊!” 袁弟来反问道:“迟早是要嫁出去的,跟没的有啥区别?”又劝她,“我大嫂乐意带,就叫她带着呗。先前劝她别太费心,她还不高兴了,这不正好。”瞅着人群散去了很多,她赶紧催她妈,“下回再说吧,我知道最紧要的就是先生个儿子出来。” 说着,她就快步往家里去了。 此时的宋家,就算站在院子外头都能闻到香味儿,那是赵红英亲自在熬猪油。 成块的肥肉都被切成了方方正正的小块,倒入锅里大火熬着,到时候不单能熬出猪油来,剩下的油渣都是难得一见的美味。当然,猪油都留下来,来年慢慢吃,油渣就能叫大家都过过嘴瘾。因为历年来的情况都差不多,强子和大伟几个孩子,早早的就守在灶间门口,吸着哈喇子,盼着能早点儿吃上油渣。 终于,猪油熬好了,赵红英对王萍说:“去洗两棵白菜,切好拿过来,咱们晚上就吃油渣炒白菜!”又拿了个小碗盛了一些油渣给强子和大伟,“去吃吧,别逗喜宝和毛头,他们不吃。” 强子和大伟一阵欢呼,高高兴兴的去找妹妹们了。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正值晚饭时间,宋家所有人都聚在堂屋里,喜宝那一声高呼,叫所有人都听了个正着。一瞬间,除了那几个不懂事的孩子外,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喜宝就不用说了,她啥都不懂,只冲着张秀禾挥手叫着:“妈!肉肉!” 张秀禾一脸的尴尬,像是解释一样的对喜宝说:“我是大妈。来,叫‘大妈’。” “妈!!” 见她这样,张秀禾知道再解释也没用,只好叹着气端起给毛头准备的那碗肉糊糊给她瞧:“我有,你自个儿吃。” 两碗肉糊糊瞧着一个样儿,又因为毛头胃口大,他那份看着比喜宝多。喜宝看了看,立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扭头冲着赵红英说:“吃!” 赵红英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顺手喂了喜宝一勺:“啥时候才会叫奶奶呢?喜宝,来叫奶奶。” 喜宝忙着吃呢,肉糊糊被煮得透烂,虽然里头只搁了一点点盐,可味道却十分的不错。一口肉糊糊被咽下肚,她赶紧再度“啊”的一声张开嘴,像极了鸟巢里嗷嗷待哺的小幼鸟。 小半碗肉糊糊很快就叫喜宝吃了个干净,当然毛头吃得更快,至于其他人,除了给喂饭的两人留了肉外,也赶紧一筷连着一筷吃。算算日子,自打过年分的肉吃完后,这还是今年第二回尝到肉味儿。 至于先前那段小插曲,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所有人都齐齐的选择了沉默。 也不是真的沉默,等入夜各回各屋后,宋卫国还是说了张秀禾几句。张秀禾也委屈啊,她真的只教了“大妈”,谁知道喜宝会这么叫的?不过,转念一想她就乐了,这说明了啥?喜宝跟她有母女缘呗! 最终,宋卫国放弃了给媳妇儿说理,爱咋咋地。 而对面西屋里,宋卫民心里也挺不好受的,在宋家老俩口的影响下,他其实并不重男轻女。相反,因为喜宝是他头一个孩子,他心底里还是挺喜欢的。可惜呀 袁弟来进屋后,一眼就看到他满脸苦闷的坐在床沿上,就问:“想啥呢?” “想喜宝。”宋卫民闷闷的开了口,抬眼看她时,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那已经显怀的肚子上。 “有啥好想的?”袁弟来扶着肚子走到床沿坐下,“我妈说的没错,闺女就是赔钱货,这才丁点儿大呢,连亲妈都不认了,等我老了还能指望她养我?” “这不是还小吗?” “打小就这样,长大了还得了?老话都说了,三岁看到老,那就是个白眼狼!”袁弟来越说越气,胸口连带肚子都起起伏伏的,“从来只听说爹妈不认孩子的,没听说还有倒过来的。这闺女有啥用?得亏我原就没指望她。” 宋卫民还想劝,可袁弟来却急急的打断了他:“你别劝我,我不指望跟着她享福,你也别叫我惦记着她。好歹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我可没对不住她!” “这不是算了算了,听你的,都听你的。”宋卫民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其实他们哥仨性子太相似了,说不过媳妇儿,那就只能认了。 第二天,赵红英出工时一直在想心事,她昨个儿就琢磨了半宿,回味着喷香的野鸡肉。等出了半天工,她就寻了个由头回家去了,她打算再试试,验证一下百世善人的能耐到底有多大。 回家后,赵红英第一时间搂过喜宝哄她说话:“来,跟奶奶说,喜宝要吃肉肉。” 喜宝刚午睡醒来,睡眼惺忪的望着前方,半天没吭声。赵红英毫不气馁,又连着教了好几遍,可喜宝还没咋的,一旁的毛头就不干了,愤怒的瞪圆了眼睛,“嗷”的一声哭了个惊天动地。 “肉!吃肉肉!”喜宝被吓了一跳,总算把憋了半天的话说出来了。 这可把赵红英乐坏了,一叠声叫好,又瞅了瞅一旁哭得厉害的毛头,顺手拎起他玩了一把举高高:“你说你这啥破孩子,见天的想飞,你倒是自个儿飞一个叫我瞧瞧啊!” 被举高高的毛头,一秒破涕为笑,高兴的手舞足蹈,远远的看去就像是个乱蹦跶的小煤球。 见他不闹了,赵红英抓紧时间拎上背篓,匆匆往山上去了。 因为是有备而来,她一上山就往昨个儿那地方去,没多久就寻到了地头,可惜土坑依旧,里头却并不见野鸡扑腾。她还不死心,蹲在旁边守了好一会儿,见实在是没有不长眼的倒霉鸡飞过来,这才站起来边拾柴禾边留意着那头的动静。可直到背篓都满了,也没有见到一只傻鸡。 哪儿出错了呢?赵红英百思不得其解,瞅着天色不早了,只能苦着脸慢腾腾的往山下挪。 万万没想到啊,她才走到半道上,远远的就看到了一团灰扑扑的东西在山路中间。赶紧猫着腰颠颠儿的跑上去一看,好家伙,老肥的一只野兔子。 四下一张望,她赶紧手脚麻利的捡起肥兔子就往背篓里塞,还特地整理了一下,掩饰工作做得相当完美。做好这些,她立马脚步飞快的往家里赶。 赵红英边赶路边纳闷,兔子入手她就知道已经死了,而且毛上也的确沾了血迹,可因为摸上去还是温温的,再说上山和下山那根本就是一条路,要是之前死在那儿的,她能瞧不见?所以,这到底是谁打了兔子搁那儿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1.第 111 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别说他们队上了, 就是整个公社里, 有自行车的也没几个。这年头,自行车那绝对是大件, 先不说价格,单是想要弄到一张自行车票,就费老鼻子劲儿了。 赵建设的自行车是一辆大红旗,红旗牌重型自行车, 既稳当又能负重。为了能买到一辆, 他攒了好几年的钱,还四处找人帮忙找自行车票,数不清托了多少人情, 总算在今年年初入了手。对这个大家伙,赵建设只差没当祖宗伺候了,每骑一回都要拿毛巾里里外外都擦一遍,谁来借都不答应, 也就他姑赵红英了,这个真没法拒绝,因为他爹会揍他。 不光要借车,还得出人出力把他姑送到县城里,再给捎回来,每月一趟, 都快成习惯了。 好在有自行车就是方便, 到县城时, 也就八点刚过,俩人就到了邮局,掏出汇款单提钱。 自打两年前宋卫军入伍后,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钱。久而久之,不止负责接送的赵建设习惯了,连邮局的工作人员都跟他们混熟了。等收了汇款单,兑好钱后,那人还特地提醒了一句:“这回是三十二块五,你点点。” 之前,赵红英和赵建设只顾着拿单子,都没细看,得了提醒才发现汇款单上不是原先的二十七块五,而是三十二块五。 “卫军升职了?”赵建设先反应了过来。这工资也好,津贴也罢,全都是严格按照国家标准来发放的,该几级就是几级,全国各地所有单位都是一个样儿的。 整整多了五块钱啊,这是涨了一级工资,也代表宋卫军升职了。 赵红英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仔细把钱点好拿手帕包好,揣到怀里收了起来。 从邮局出来后,赵建设带上他姑就直接往百货大楼去了。 百货大楼离邮局很近,就在同一条街,因此他们很快就到了百货大楼,熟门熟路的走上二楼,在靠西面的卖布柜台上找到了正在忙活的宋菊花。 “妈!”宋菊花一看到亲妈,立马笑着叫了一声,还是赵红英让她赶紧做事,有话等下说。 宋菊花应了一声,收了跟前顾客的布票和钱,开始扯布。 作为县城里唯一的一个百货大楼,从外头看倒是挺好的,可其实里头卖的东西并不多。像宋菊花所在的卖布柜台,看着是有三个大台面,可却是包括了布匹c被面c衣裤等等,种类花色都非常少。然而即使这样,想买东西除了要有钱外,还得有布票。 这会儿柜台前就一个顾客,是个跟赵红英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太,交了布票和钱后,眼巴巴的等着,直到宋菊花利索的扯了一小段布,折叠好交给她。 可怜巴巴的一小段布,却不是宋菊花弄错了,而是那老太太拿来的布票上头,写的就是伍市寸,上头还印着“为人民服务”。 哪怕不是头一回看到这种情形了,赵红英还是没忍住在心里暗道,就这么点儿布头能干啥,买回家包饺子吗? 这时,宋菊花记好了账,抬头笑看着她妈:“这个月的肉票我还没用,我小姑子前个儿还给了我两张糖票,算着妈你也该来找我了,这两天一直揣兜里呢。对了,要布吗?” 买布的老太太临走前羡慕的看了赵红英一眼,虽然是乡下人的打扮,可架不住人家有个好闺女呢。 赵红英似乎也感觉到了,挺了挺胸:“都要。你哥涨了津贴,以后就是每个月三十二块五了。” “四哥打小就最能耐。”宋菊花边说边掏口袋,把肉票和糖票都给了赵红英,又弯腰从柜台底下翻出了一包东西来,“这是‘处理布’,还有一件‘处理男用汗衫’。” 宋菊花冲着她妈眨了眨眼睛,这所谓的处理货其实很多都称不上是残次品,譬如说那件处理的男用汗衫,仅仅是外包装有所破损,里头则是完好的。这种汗衫是需要专门的汗衫背心票的,不过处理品就不同了,不要票,价钱还便宜。 有这么个卖布的闺女,赵红英压根就不用担心没衣裳穿。可因为节俭惯了,她平常还是不太舍得花钱,能省则省嘛。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她有喜宝了。 赵红英一面从怀里掏出手帕,一面不忘叮嘱女儿:“你帮我攒点儿棉花票,越多越好。” “成,是要给强子做新棉袄吧?”提起娘家大侄儿,宋菊花还怪想他的。她两年前才结婚的,之前在娘家时,常帮大嫂二嫂带孩子,跟强子感情最好,毕竟相处时间长,再说强子还是老宋家的长孙。 可惜,虽然一贯自诩是赵红英贴心小棉袄,这回宋菊花却完全没猜到点子上。 打开手帕拿了钱,赵红英一脸不以为然的说:“强子穿啥新棉袄,旧年的又不是不能穿了,缝缝补补的,我看还能穿个三两年的。” 宋菊花去接钱的手顿住了。 就听赵红英又说:“你有空回队上瞅瞅,你侄女喜宝长得可好了,你见了一定喜欢。对了,棉花那事儿你放在心上啊,记得多攒些,我想过了,喜宝还差一块褥子条厚被条薄被,还得给她做两身新棉衣,好换着穿。对了,棉鞋也不能缺,再做一顶小棉帽,上头给她缀两朵花儿,喜宝戴上一定好看!” “好了,事儿你记着点,我走了。”赵红英拿上东西揣好票证,她还惦记着买肉买糖,说完就走了。一旁当壁画的赵建设赶紧跟上。 他们倒是来去匆匆,却留下了一脸懵逼的宋菊花。 宋菊花想不明白,不就是一个月没见面吗?咋亲妈徒然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说变就变呢?你要变,倒是提前打个招呼呢。等等,想起前些日子她大哥特地跑家里讨名字的事儿,她觉得自己大概真相了。 其实说白了,也不是她有多聪明,真就能通过只言片语猜到真相。而是从小到大,她都深刻的贯彻了一个原则。 亲妈说的永远都是对的!! 从小,赵红英就告诉她,地里刨食没出息,又苦又累,关键还得看天吃饭。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得好好读书,又因为小学毕业的人太多了,最起码也得念到初中毕业。红旗公社没有初中,她就跟着四哥宋卫军一起到县城里念的初中。为了能跟四哥同班,她在小学时还跳了一级。 至于前头那仨,倒不是赵红英偏心,而是那仨蠢到小学一年级就开始往家里背红灯笼。每半年两盏,稳定得叫赵红英都懒得训他们了。这还得亏小学就两门课,要是课程一多,那估计红灯笼就更多了。 再后来,等她初中毕业了,赵红英又频频告诫她,说人家的时候,千万不能光看外表,得注重内在。女人长得美多半是娇气不干活的,男人长得俊那基本上就是个废物蛋子了。当然,也有可能跟她前头那仨哥似的,又丑又笨还没出息。 被成功洗脑了的宋菊花,最后嫁了个城里人。她男人是机关里的小办事员,除了个头矮点儿长得丑点儿,其他都好。她公公是纺织厂的领导,婆婆则是同一个厂的妇女主任,她男人还有个妹子,高中毕业后留校在初中部当了老师,前些日子已经开始说人家了,怕是最晚年底也该嫁人了。 宋菊花不知道她妈这是抽的什么风,不过从小到大的经历告诉她,听妈的准没错。既然亲妈喜欢,那她就跟着一道儿喜欢呗。这么一想,她就淡定了。 不过,还有个比较头疼的事儿,她一般很难抽出空来。公婆都还没退休,她男人就更别说了,小办事员还不是给人跑腿的?就算以后的前途无量,这档口还得老实上班。她自个儿虽然不是很忙,可问题在于,家里还有俩小混蛋呢。 对了,她是在三哥宋卫民结婚后,才嫁到了城里。不过,比起到现在只有一个闺女的宋卫民,她结婚不到两个月就怀了身子,第二年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她有俩儿子,本人嘴巴甜会做人,手脚还勤快。虽说这卖布的工作是公公帮找的,可她干得一直不错,跟其他老拿乔得罪顾客的营业员不同,她永远都是笑眯眯的,年初还得了个优秀奖。加上娘家那头饥荒时还会送粮食来,她坐月子时吃的鸡蛋也是她妈送来的,公婆和小姑子都高看了她一眼,小日子过得相当不赖。 至于赵红英为啥会无缘无故的喜欢喜宝,说真的,她妈又不是头一回不讲道理了,不稀奇。 这天,赵红英从城里买回了三两肉和十块硬水果糖。搁在以前,那肯定是给俩孙子吃的,这回就不一定了。 不对,是一定不会给强子和大伟了。 水果糖被她藏起来了,这玩意儿难得,等喜宝稍微大点儿就可以吃了。三两肉则被她剁吧剁吧的包了饺子,晚饭时,其他人都是照例红薯稀饭配干饼子,唯独张秀禾面前搁了一大碗猪肉白菜馅儿的饺子。 张秀禾: 就先不吐槽这不年不节的吃啥饺子,光是这猪肉白菜馅儿,那是连过年都未必能吃上的。也就是这会儿天气太热了,不然赵红英也不会一顿都给煮了。她是想着,反正放到明个儿也坏了,不如一气都叫张秀禾吃的,然后赶紧喂奶去。 尽管内心无比惶恐,张秀禾还是美滋滋的吃了起来。她倒是想省下来给儿子吃,问题是赵红英看着呢!! 那就只能全都自个儿吃了。 一大碗饺子下肚,张秀禾吃得有点儿撑。正好赵红英催促她去喂喜宝,她就顺势往屋里去了,没管那一桌的狼藉。 其实这年头洗碗筷还挺容易的,因为没油水啊,菜也少,就几个盛稀饭的碗,那也是吃得干干净净的,打了井水冲洗几遍后,沥干放到五斗橱里就成了。 这活儿以前都是张秀禾干的,打从她进门起就是,可如今却是轮到袁弟来了。 袁弟来抬头看了一眼大嫂那屋,她知道这会儿大嫂一定给喜宝喂奶,想着宋家这边富裕到能买肉吃饺子,可她娘家今晚还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一碗稀饭。这么想着,她下意识的往娘家方向望了望,心里揪着疼。 王萍从堂屋出来时,就看到袁弟来神情微怔的看向西边那头,她略一想,就猜到是咋回事了。 她走过去说:“别操心你娘家了,他们饿不死。” 被王萍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袁弟来好悬没把碗给砸了。这一幕吓到了王萍,她赶紧过来帮着收拾:“你倒是悠着点儿呢,摔了碗,妈她又得骂人了。算了算了,你歇着吧,我来。” 袁弟来松了手,只是面上的神情还是有些怔怔的。 见状,王萍又说:“我刚才说的是真的,没骗你。你也不想想,我骗你有啥好处?”她边洗碗筷边告诉袁弟来,袁家那头有粮食了,当然不是借出去的那些要回来了,会上门寻死腻活都要借粮食的人,你根本就别指望能如数归还。事实上,袁家的粮食都是救济粮。 ——来自于袁家另外四个女儿。 那袁婆子是一气生了五个闺女后,才得了俩儿子。当初,为了求个儿子,她真的是啥法子都用了,给五个闺女起的名字,就很好的说明了她的最终梦想。 袁招弟c袁求弟c袁再求c袁跪求,以及袁弟来。 这袁弟来在招来弟弟方面倒是能耐得很,继她之后,袁婆子终于有儿子了,还是俩。可在报答娘家方面,她就太不给力了。她那四个姐姐,之前是真没法子,只因她们嫁得都不远,全在红旗公社里头,所以那场秋收后的暴雨,也害得她们各自的夫家断了炊。 好在,前几日救济粮发下来了,家里总算又有吃的了,袁家那四个女儿完全没商量过,就这么齐刷刷的拿了夫家的救命粮食送到了娘家。 “啥时候的事儿?我咋不知道?”袁弟来呆住了。 王萍洗完了最后一个碗,拿在手里甩了甩:“就今个儿啊,哦,你在屋里躺了一天,没出门对吧?” 昨个儿正午,袁弟来往娘家跑了一趟,偏她身子骨弱,哪怕生完喜宝后吃了不少好东西,仍旧没养回来。这么跑了一下午,回头就有些中暑了,所以今个儿她一天没出门,也难怪啥都不知道了。 看袁弟来点了点头,王萍叹了口气:“你那四个姐姐也真豁得出去,连家里的救命粮食都敢拿,接下来的日子该咋过啊?我猜,一准是偷拿的,回去怕是得挨打了。” 公社这头,被自家男人打的女人多得简直都数不清,不过一般人也就是气狠了来一下,真把人打伤打死这种事儿,倒从没发生过。可那也得分情况,救济粮的数目本来就不多,分到各家头上就更少了,一旦事发后,绝对是一场家庭大战。 王萍猜的不错,袁弟来那四个姐姐全都是偷拿了家里的粮食,回头就挨揍了,不过揍得倒还不算太厉害,因为各家都巴望着能找回粮食,早一刻就多点希望,当然顾不上打人。 至于粮食去哪儿了,不用说都能猜到,因此当天晚上,就有人跑来他们第七生产大队问情况。 关键时刻就看出团结来了,哪怕这事儿在他们这儿都传开了,毕竟农闲时分,谁家来了人,周遭的邻里还能看不到?再说袁家四姐妹都是在这里长大的,大家都认识。 然而,没人说出真相来,全都一问三不知。 这老袁家在他们队里是属于常年惹人笑话的,可凭良心说,他们家的为人并不坏,即便两个爷们好吃懒做了一些,那压榨的也是亲妈和亲姐,最多再加上媳妇,跟外人没啥关系。再一个,社员们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顾忌的,袁弟来嫁给了宋家老三,而宋家那老婆子赵红英却是大队长的亲姑。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所有人齐齐的选择了装聋作哑。 袁家四姐妹的夫家人只能失望而归,这无凭无证的,他们最多只能说自家媳妇偷粮食,旁的要是闹过了,万一赵建设告到公社去,他们一样吃不了兜着走。尤其赵建设最近还是公社的名人,开罪不起。 除非,他们各自的媳妇儿愿意开口承认是把粮食给了娘家 这后头的事儿,王萍还不知道,所以她只安慰袁弟来,老袁家的人肯定饿不死,因为袁弟来那四个姐姐太狠了,每家的救济粮本来可以撑个近一月的,她们拿来了大半。现在的情况是,只要袁家别再犯傻借粮,起码三个月里不用担心吃食问题了。 袁弟来立在院子里发呆,等王萍把碗筷拿进屋放好后,走出来一看—— 好家伙,又哭上了。 王萍还想问咋的了,就听袁弟来抽抽搭搭说:“我c我不配当袁家的女儿,对不起我妈c我弟” “别介!那是你几个姐姐婆家废物,换成是你,妈能把你娘家亲妈c你那俩弟弟,一块儿都给灭了!!”其他人偷粮食那叫拼死救娘家人,换作袁弟来,那就是死也要拉着娘家人一块儿下地狱。 生怕自己一席话说得袁弟来生了熊心豹子胆,王萍赶紧描补。好在袁弟来是真没那个胆子,只抹着眼泪回屋去了。 留下王萍反手就给了自己俩嘴巴子,叫她嘴贱! 心里揣着事儿,老宋头比以往更加沉默了,除了隔三差五的秋收动员会外,他哪儿也不去,就一个人蹲在堂屋廊下闷声抽旱烟。 这副模样落在旁人眼里,只当他是因为得了个孙女心里不痛快。想想也是,老大老二虽然也有女儿,可他们起码都有传宗接代的儿子。再看看老三,结婚都两年多了,好不容易盼到媳妇儿怀上了,生下来一看,居然是个丫头片子! 宋家三兄弟都很担心,其中又以老三宋卫民为最,他最担心的还不是自顾自生闷气的老爹,而是徒然间就跟变了个人一样的老娘赵红英。 赵红英何止是变了个人,简直就跟鬼上身一般无二。要说先前袁弟来还怀着身子时,对她好是可以理解,可这会儿都生了,生的还是个丫头片子,再这么拿她当祖宗伺候着 就问你慌不慌!! 家里的细白面吃完了,赵红英就给她熬小米粥喝,也不怕费柴禾了,熬个小半日,都把米油熬出来了,稠稠的一大碗小米粥,喷香扑鼻。这还不算,临晚间还要给她煮一碗糖水鸡蛋,热乎乎的下了肚,一准儿能睡个好觉。 米粥也就算了,这一天一枚鸡蛋呀! 要知道,他们宋家三兄弟,都已经有大半年没吃上鸡蛋了,当然老宋头和赵红英也一样。这年头,鸡蛋是很金贵的,三个鸡蛋能换一斤盐,四个鸡蛋换一斤煤油,多的是舍不得吃鸡蛋拿鸡屁股当银行的人家。像老宋家这样,壮劳力多不愁饿肚子的,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回鸡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2.第112章 第112章 径赛四百米,已经不属于短跑范畴内了, 哪怕是兼项, 也很少有运动员会兼一二四的。像刘易斯, 撇开集体项目,报名的也是一百米c二百米以及跳远。 倘若历史的进程尚未被改变,本届洛杉矶奥运会上,刘易斯的确会创造新的历史, 如同他的偶像欧文斯一般,勇夺四金。 可这不是出了意外吗? 赛前有多信心满满,赛后就有多迷茫无措。很多已成名人士都会遇到类似的情况,并不单指体坛。毕竟, 被后生晚辈拍死在沙滩上的感觉, 真的很绝望。 简单地说,就是输不起。 臭蛋是真的无所谓,比赛能赢最好,赢不了最多也就难过那么一小会儿, 都用不了十分钟,一准儿就把烦恼彻底抛到了脑后。摊上这么个对手, 那简直比遇上个大心脏的选手还要糟心。 于是,明的不行就只能来暗的了。 更形象的说, 我本人是不如你,可我爸爸比你强。 真的吗? 重赛的时间定下来后, 再度引起了轩然大波。奥运会各国运动员所报名的项目, 并非秘密, 普通民众是没法拿到具体名单赛程的,可广大的媒体朋友们却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不到一天时间,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与此同时,苏联向美国发来贺电。 中国国内尚且在表达强烈的谴责和抗议,不过总的来说,语气还是较为官方客气的。可换成了素来以打直球闻名的苏维埃政府,那就比较操蛋了。 什么话难听就拣什么话说,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恭贺美国在这次本土奥运会上夺取所有项目的全部金牌。已经失去的不要紧,重赛啊,还未获得的更无所谓,能夺则夺,不能夺那就更要“夺”了。顺便提出了一个相当具有建设性的意见,提议下届奥运会你们自个儿关上门来玩吧,毕竟“种族”不同,还是不要凑一块儿了。 很难描述美国总统在接到来自于苏联贺电时的心情,又或者,已经到了这份上,美国已然骑虎难下。 不出半天,又一份公告下达,大意是,美国本土奥组委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种特殊情况,不过既然重赛时间已经定下来了,还是别作更改了,相信中国体育代表团能够理解奥组委的困难。 中国代表团: 行吧行吧,你贱你说了算。 事实上,除了中国这边外,其他涉事的七位选手以及他们背后的国家都挺乐意的,哪怕很多人也明白即便重赛也得不到冠军,可问题是不重赛他们也不是冠军呢,这么一算,似乎损失也不大。 而就在所有人都关注男子一百米决赛重赛这件事情的时候,四乘一百米接力赛已悄然拉开了序幕。 不出意料,中国这边再度全军覆没,虽然通过了预赛,却倒在了半决赛上。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倒是让美国方面大松了一口气,总觉得先前只是个意外,人种之间的天赋差距还是很大的,要不然为啥那位来自中国的宋明明参加了接力赛,还是没能助中国队突出重围呢? ——为啥没能突出重围你心里就没点逼数? ——这是一拖三啊!而且就臭蛋那破记性,还不能拿第一棒,不然他一准能把棒子塞到别国队员手里。可即便是让他跑了最后一棒,前面天然的差距已然形成,他就是长了翅膀也超越不了。 接力赛输掉后,中国田径队这边很是灰心丧气了一阵子,好在还有其他的比赛分心,再就是 “咱们又不是那帮臭不要脸的美国佬,输咋了?老祖宗都说了,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次输了下次再赢回来,又不是输不起!” “没错!技不如人没啥丢脸的,输了死不认账才是没脸没皮!” 基调很快就被定了下来,随队记者洋洋洒洒的写了几大篇报道,详细说明了田径队一行人平时训练的艰苦,面对困难毫不退缩绝不气馁,即便输掉了比赛,志气仍在,总有一天能在赛场上光明正大的赢取比赛! 大标题就是:虽败犹荣!! 只这般,奥运健儿们在赛场上拼搏,媒体记者们也在为自己国家的选手助威呐喊,同时在那看不见硝烟的战场上用笔杆子为国家为健儿们正名。 这一刻,所有人心目中只有国家荣誉。 就连那些先前说酸话,对喜宝嫉妒不已的女同学们,这会儿也暂时放下了这些负面情绪,外敌当前,肯定是要先一致对外的,至于内部矛盾,完全可以等奥运会结束,回国回校后再说。 所有人都斗志昂扬,只除了两人。 喜宝和臭蛋依然过着跟以往一般无二的小日子,该吃吃该喝喝,闲了还能出去逛一圈。当然,走不了太远,一般也就是在酒店里转悠一下,或是去国家队其他队员那边转转,偶尔也会在奥运村里走一圈,间或碰上了一两个外媒记者,喜宝装傻,臭蛋真傻,姐弟两个愣是把人家耍得团团转,倒是被人拍了好些照片。 拍照不要紧,而且因为他俩长相太相似了,面对外媒记者时,更是会露出近乎一模一样的无辜表情,同框的效果就跟双胞胎似的。再就是,外国人不是很能分辨出中国人的具体年龄,更别提喜宝和臭蛋本来就只相差了一岁半,等男子二百米决赛开始前,已经有媒体将他俩誉为中国的双子星。 远在中国的毛头瞪着眼睛望向街对面报刊亭里的巨幅报纸头版头条,再扭头瞧一眼旁边店铺里正在播放的国际新闻,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弟弟妹妹什么的,果然是生来讨债的,他都已经那么努力了,眼瞅着明年初的春节档,电影就能在全国各大院线上映了,结果呢? 气成河豚。 这时,旁边电视机里传出新闻播报员义愤填膺的声音。 “据悉,男子一百米决赛重赛的时间被定在了八月七日的下午,而当天上午将会进行男子四百米决赛,我国田径队优秀运动员宋涛,已经通过了男子四百米半决赛,确定会参加七日当天上午的决赛。” “这是美帝国主义对我国优秀运动员的压迫,明摆着不希望宋涛同志连夺两金!” “根据随队记者的采访,宋涛同志表示他绝不会就此放弃,他说,‘老首长曾经说过,捣乱c失败c再捣乱c再失败,直至灭亡,这就是帝国主义和世界上一切反动派对待人民事业的逻辑,他们绝不会违背这个逻辑的。’” “让我们相信奥运健儿,相信他们一定会不畏强权勇往直前,共同高呼,帝国主义是纸老虎!!我们一定能战胜他们!!” 一群看电视的民众被里面电视播报员的情绪所感染,齐刷刷的举手高呼,仿佛这样就能隔空怼死帝国主义。 毛头: 宋涛他知道个屁!那蠢蛋连他自个儿的名字都不会写,他还能被老首长语录? 面对群情激昂齐声高呼“帝国主义是纸老虎”c“我们一定能战胜他们”的广大民众,毛头默默的离开了,不然还能怎样?到底是自家弟弟,当然是选择原谅他了。 国内奥运气氛浓烈,国外那就更不用说了。 除了田径队外,其他队也在忙着捞金,就是总有人在比赛前后去问赛场上的工作人员——这回不用重赛吧?天空中没有鸟飞过吧?您再瞪大了狗眼眼睛瞅瞅,有没有什么苍蝇蚊子之类的? 奥组委的工作人员被弄得烦不胜烦,偏偏这事儿还就是他们自个儿瞎几把搞出来的,而且询问的也不单只有中国代表团,其他国家的都有。为了避免引起众怒,他们就算心里窝火,也得耐着性子告知,比赛合法,无需重赛。 然后,就有人把这话偷录下来,原话一字不落的刊登在了报纸头版,意思是,既然这场比赛合法无需重赛,也就是说,之前需要重赛的就是不合法的。 这个逻辑相当迷人,由此可见,会抠字眼的不止有中国人,外媒记者们也做得相当溜,谁让他们就是吃这碗饭的呢?一时间,刚刚平息的事端再度被翻出来热炒,逼得美国本土奥组委连夜开会想对策,最后以开除言论不当的工作人员为结局。 而在这期间,中国代表团又获得了数枚奖牌,金银铜都有,尤其是体操队的李宁,接连获得三枚金牌,分别是男子自由体操c跳马c男子吊环。其他运动员也各有斩获,同时也随着多半项目都面临结束,关注田径队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林教练压力极大。 “宋涛,你接下来要先参加男子二百米决赛,然后是男子四百米决赛。之后,当天下午还要参加男子一百米决赛的重赛你跟我说实话,你吃得消吗?” 身为臭蛋的直属教练,还是从他年仅十四岁一直带到现在的,林教练对这个记性不好但其他方方面面都很完美的少年,有种看待自家孩子的感觉。不过,单从年龄上来算,林教练当臭蛋的爹也够了。 “说实话,不要隐瞒,不要逞强,你年纪还轻,在国际性的赛场上,你是完完全全的新人,我希望你能在这次奥运会上取得优秀的成绩,但是我不愿意因为这个原因,让你受伤,影响你的将来。” “你的运动生涯还很漫长,我希望有朝一日,看你登上世界巅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3.第113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他们这一带, 土地还真不算少, 整块的耕地肯定是公家的, 那些边边角角不大方便耕种的, 就依着人头划分了下去。壮劳力能分到半分地, 老弱妇孺再减半,十岁以下的孩子则没资格分。 自留地当然是好的, 种些白菜萝卜, 怎么着也能改善一下家里的伙食, 哪怕自留地普遍都很贫瘠,那也总比没有的好。搁在往年,老宋家的自留地上也都是种满了白菜萝卜的, 可今年, 赵红英的意思是, 她得留出时间照看喜宝, 所以老俩口的地全种上红薯,其他人自个儿看着办。 赵红英其实老早就琢磨过了, 之前是因为喜宝年岁太小了,天气又冷, 无论是拘在屋里, 还是叫张秀禾顺便看着都没啥。可以后呢?眼瞅着喜宝愈发大了,再过段时间, 也该断奶开始学走路了, 到时候只会愈发需要人守着, 还不能跟冬天那样,把人往床上一戳就完事。要是再算上瘌毛头,张秀禾铁定忙不过来。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她跟张秀禾倒着手,她的活儿叫仨儿子去干,张秀禾在猪场的活儿又轻省,想来问题应该不大。至于袁弟来,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横竖把家务活干了就算完了。 于是,赵红英一声令下,刚忙活队上的活儿还来不及歇口气的儿子儿媳们,又再度下了地。就连张秀禾,想着早日忙完早日了事,也提前从猪场赶回来帮忙。 几个大孩子倒是不用家里操心了,强子和大伟一开春就去上学了,春丽带着亲妹和堂妹在家里玩,至于喜宝和瘌毛头,前者由赵红英抱着在路边晒太阳,后者则叫袁弟来抢了去。 算起来,这还是袁弟来头一次违抗婆婆的决定,说什么都不愿意将毛头交出来。虽然家里人都不懂她,可还是由着她背上毛头下地干活。 袁弟来是真稀罕毛头,哪怕这孩子就没安生过一天,她也一样稀罕。还有个事儿,她对谁都没开口,那就是她老觉得吧,当初会怀上女儿,是因为她跟春丽姐妹几个相处多了。反过来说,只要跟毛头多处处,下一次她定能怀上儿子。 抱着如此坚定的信念,袁弟来干劲十足的下了地。这会儿天气已经转热了,当然不是很热,毕竟才开春不久,可因为干得太卖力了,没多久她就觉得脊背发热,额间也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干完一边后,她下意识的活动了一下筋骨,冷不丁的就觉得背上一空,同时旁边传来一声惊呼。等她回神转身一看 王萍脸色惨白的抓着个布袋子,而那个布袋子不是别的,正是头朝下几乎快碰到土块的瘌毛头。 这下,袁弟来结结实实的懵逼了。 而王萍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刚才走过来就是想提醒袁弟来,背带好像有点儿松了。结果,还没等她开口,就看到瘌毛头一个猛扎子从上头掉了下来,最可怕的还是头朝下往地上栽的。要知道,毛头虽比喜宝大了半个月,可满打满算他也才八个月大,这要是给砸实在了,那根本就没得救。 当时,王萍脑子一片空白,想也不想的伸手就去抓,赶在砸实在之前,抓住了毛头的衣角。饶是这样,她也给吓得不轻,脸上丁点儿血色都无。 就在这时,自留地另一头的张秀禾带着哭腔冲了过来,一把搂过毛头,放声大哭:“毛头!我的毛头,你咋样了?毛头,妈来了!” “先回家,回家再说。”王萍直到这会儿都还是惊魂未定的,她也是当妈的,将心比心,自然很能理解张秀禾,“咱们先回去给毛头仔细瞧瞧,其他事儿回头再说。” 张秀禾吓得浑身都在发颤,明明怀里抱着毛头,可脑海里却一遍遍的回放着方才那吓死人的一幕。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自责,亏得王萍出手快,要是毛头真出事了,她也没脸活下去了。 王萍又劝了她几句,看她完全不像是听进去的样子,索性半搀半拖的先把人给弄回家去了。 而此时站在路边的赵红英,心口也是突突直跳,也就喜宝了,傻乎乎的歪着脑袋,伸出手往张秀禾那头指,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些啥。 赵红英缓了缓神,伸手拍了拍喜宝的背,叫她趴在自己肩膀上:“喜宝乖,咱们不闹。”心道,得亏没叫袁弟来带着喜宝,那蠢货有啥用?正这么想着,她就看着袁弟来扶着额头慢慢的坐倒在了地上,登时就更火大了,扯着嗓门嚷嚷着,“剩下的活儿都你一人来做!” 撂下这话后,她就往另一头走去,宋家的自留地也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她得赶过去找儿子,叫老大赶紧回家瞅瞅媳妇儿子。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却说张秀禾整个人都被吓傻了,哪怕被王萍硬生生的拽回了家,她还是没能缓过来,就浑身发抖,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倒是她怀里的毛头,冷不丁的就笑出了声儿。 最先发现异常的,还是王萍。她本来就一直留心张秀禾母子俩,还颇有些不放心的拿手托着毛头,乍一听毛头那笑声,她明显愣了愣,不敢相信的低头一看:“大嫂,你看毛头是不是在笑啊?” 张秀禾还没有缓过来,只是下意识的低头看了过去。 怀里的毛头原本只是嘴角上扬笑得开心,这会儿似是感觉到了有人瞅着他,立马笑出了声儿来:“咯,咯咯咯咯” 妯娌两个被这笑声弄得有点儿懵,还没想好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就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几乎下一刻,宋卫国就冲了进来:“咋c咋了?妈说,毛头给摔了!” “卫国啊!”张秀禾停了一瞬的哭声再度响彻整个屋子,“你差点儿就见不到毛头了!” 毛头:“咯c咯咯咯咯咯咯!” 宋卫国走进屋里,先看到的是已经哭成泪人的媳妇儿,再低头一看,据说被摔了的毛头这会儿已经乐成了个小疯子。沉默了一瞬,他问:“到底出了啥事儿?你别哭,慢慢说,孩子这不是好好的吗?” 这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张秀禾的哭声再度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还边哭边骂着:“我就不该轻信她袁弟来!先前瞧着她还挺细心的,把毛头当亲儿子一样照顾着,从不嫌弃他烦。我还以为她是个好的,结果她在这儿等着呢!本来今个儿妈说她来带,袁弟来还不让!黑心烂肠的东西,她咋那么狠心呢?!” “真摔了?”宋卫国仔细的看了看毛头,“这是摔傻了?” 张秀禾嚎啕大哭:“我好悔啊!我也有错,就不该图松快叫她帮我带毛头,是妈对不住你,你要是真傻了,妈养你一辈子!” 毛头:“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宋卫国赶紧从她怀里抢过毛头,解开外头的大衣裳,把毛头上上下下都摸了一遍,又琢磨着要不要干脆去卫生所一趟。结果,还没等他想好,被放平在床上的毛头,忽的面色一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可真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见他哭成了往日的熊样,宋卫国终于放心了,再一想:“毛头刚才到底是被啥逗乐的?笑成这样。” 张秀禾有点儿懵,不过似乎是看出毛头真的没事,她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天知道,刚才她有多悔恨,恨不得拿自个儿赔给毛头。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王萍,忽的说:“这娃该不会以为三弟妹是在跟他玩吧?” 玩? 问明白了具体经过后,宋卫国拿手放在毛头腋下,将他一下子抛到了半空中,再稳稳的接住。 刚才还哭个没完的毛头,瞬间乐呵了,笑得活像个小疯子,还拍着小手,两眼放光的盯着他爸,一副还想再来的模样。 自留地那边,眼见人都跑了,袁弟来在地上歇了好一会儿,头晕的感觉慢慢的也就散了。她抬头看了看顶上的太阳,想着可能是原本就有些被晒到了,再被毛头这么一吓,才头晕的。等身上好受了,她还是爬起来继续干活,本来三人干的活儿,现在变成她一人的事儿了,足足忙活了小半天,才总算都搞定了。 袁弟来带上农具,磨磨蹭蹭的往家里赶,边走边想着待会儿要怎么跟大嫂解释她不是故意的。 没想到,才刚进了家门,她就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还有种犯恶心的感觉,一个没忍住,就在院子里吐开了,吐了个稀里哗啦,整个人直往地上栽,费了好大劲儿才站住了,她顾不上道歉,赶紧回屋躺着了。 等赵红英听着动静出来一看,登时忍不住骂开了。可骂归骂,还得帮着收拾,又进屋看了看,见袁弟来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她也懒得管了,就是闹不明白,这才开春,就干了大半天的活儿,就中暑了?这也太能耐了。 又半刻后,把剩余自留地都收拾完的宋卫党c宋卫民也回来了。俩人都是一回来先找各自的媳妇儿,只是宋卫民一进屋就觉得不对劲儿,再一看,他媳妇儿正趴在床上探出头吐了个昏天暗地。 “咋了咋了?”宋卫民赶紧上去问情况,见袁弟来一副连胆汁都快吐出来的样子,赶紧跑出去找他妈,“妈,你赶紧给我几毛钱,我带弟来去卫生所。” 赵红英一个眼刀子甩了过来:“她差点儿没把毛头摔死,还敢不好?” “妈你快别说了,我先带她去卫生所,你给我两毛钱,给我吧!”宋卫民都已经做好准备挨揍了,可媳妇儿不能不管。还好,赵红英虽然脾气坏,也没到见死不救的地步,回屋取了两毛钱给他,又叮嘱他去赵建设那头借车。 他们生产队可没卫生所,得去公社那头,好在骑车也花不了多久,加上多半人生病也是捱过去的,还真没花太多时间,赶在日落前回了家。 一进院门,宋卫民就高兴的嚷嚷开了:“妈!弟来她怀孕了!” 赵红英正好从灶间出来,听了这话,就斜眼看着他:“嚷嚷啥?谁还不会怀孕了?是个女的都会怀孕!”顿了顿,她又冲着东屋吼了一嗓子,“赶紧都出来吃饭,强子呢?又跑哪儿疯去了?” 春丽立马把亲妹堂妹都往堂屋赶,又转身往屋后跑,不一会儿就把亲哥给逮回来了。至于几个大人,听到赵红英那一声吼,赶紧都聚了过来。 立在院门口的宋卫民明显有些傻眼,他身旁故作柔弱的袁弟来也跟着傻了。她本来特别高兴的,想着好日子就要来了,坚信婆婆一定会像之前一样对她好的。可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赵红英才没空理她,反正家里粮食够吃,保证谁也饿不着,至于别的,想太多! 袁弟来不甘心的拿手肘鼓捣了一下宋卫民,她是不敢跟赵红英对着干的,可她也不能接受现在的待遇。跟家里其他人吃的一样?不,张秀禾还是有开小灶,那她呢? 虽然有些犹豫,可宋卫民还是找了他妈,先把剩下的钱给了,又问:“妈,弟来她怀孕了,你看要不要给她煮个糖水鸡蛋?” “谁家还没个孕妇了?就你媳妇儿那么金贵,怀孕了天天吃鸡蛋?这么能耐,那你去给她弄红糖c弄鸡蛋,别来烦我!”赵红英开口就给他怼了回去,“自留地那头,你们仨看着办,她就不用去了,队上的活儿该咋干还是咋干,横竖春耕都完事了,能有多累?” 宋卫民还想说啥,赵红英立马不干了:“你媳妇儿怀个孩子,你就打算逼死亲妈啊?可怜我当初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带大,你就这样对我?老头子!” 老宋头提着旱烟杆子就过来了:“你妈这辈子容易吗?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你还逼她?你个不孝子!” 到最后,袁弟来还是没吃上鸡蛋,倒是宋卫民挨了好几下旱烟杆子,还被两个哥哥拉到一旁狠狠的教训了一通。俩口子彻底没了法子,只能老老实实的往屋里钻,顺便彻底将赔礼道歉一事抛到了脑后。 其实,袁弟来也不是真忘了那事儿,她的确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活干多了,一时疏忽了吗?再说了,毛头没真摔着,她又怀了身子,那肯定得先顾着自己的肚子,她坚信这回肯定能生儿子。 是不是个儿子,这会儿还真不好说,不过单从妊娠反应来看,的确跟怀喜宝那时候截然不同。 怀喜宝时,袁弟来是能吃能喝,从来也没吐过,顶多就是时不时的犯困,整个怀孕期间都是太太平平的,没出过丁点儿状况。可这一胎就不同了,才刚怀上,晚上就经常胸闷气短的睡不好,白天除了时常犯恶心外,稍微干点活儿就手脚发软,三餐也吃不好,但凡带了点儿味道的饭菜,她就吃不下去,吐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连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见袁弟来的反应实在是太大了,而且也不像是装的,赵红英终于发话了,叫宋卫民替她多干点儿,好让她早点儿回家歇着。 可这一回家歇着吧,其他问题倒是没有,就是跟张秀禾容易碰到一块儿了。 张秀禾在猪场的活儿轻省,多半时间还是负责照顾两个孩子,而自打知道瘌毛头的笑点在哪里后,她带毛头就松快多了。单从这一点来看,她还得感谢袁弟来,当然事实上她一点儿也不想看到那蠢货。 可都在一个院子里,宋家也不算大,怎么可能碰不到?随着俩孩子渐渐大了,天气也愈发暖和了,张秀禾时不时的就抱着他们去外头晒太阳,有时候就会跟袁弟来打个照面。 虽然心里厌恶,可张秀禾还是没怎么表现出来,顶多就是对袁弟来爱理不理的。偏巧,毛头和喜宝都到了好奇心旺盛的阶段,总是忍不住想往袁弟来那头去。 每回看到这情况,张秀禾都会拽住毛头,坚决不叫他过去。可换成喜宝,她就没那么坚定了,想着那到底是喜宝的亲妈,总不能故意拦着不让母女俩亲近吧?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是没拦着,可人家袁弟来却窜得比兔子还快,只要喜宝一有往她那边靠近的迹象,立马就起身回屋,还每次都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下一脸懵逼的喜宝。 张秀禾气啊,气得恨不得冲上去把门窗砸个稀巴烂,回头就搂着喜宝亲香个没完:“喜宝,咱们不理她,谁稀罕!” 喜宝哪里懂那么多,每回都被亲得咯咯直笑,眨眼就又跟毛头玩到一块儿去了。 最开始,除了张秀禾外,没人发现这事儿。张秀禾也没跟其他人提起过,可架不住事情就是那么巧。 这天,宋卫民提前下工回了家,正好就看到袁弟来跟被鬼撵似的,匆匆跑回了屋里,再一看,却看到喜宝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脸不解的望着紧闭的房门。 尽管张秀禾很快就把喜宝抱回去了,可宋卫民还是在心里咯噔一声响,忙三步并作两步的回了屋,一进去就问:“你躲着喜宝干啥?” 袁弟来一脸复杂的看着他,一时间没吭声。 宋卫民低头盘算了一阵,忽的想起袁弟来娘家亲妈好像是一连生了五个闺女才得的儿子,莫不是怕跟她亲妈一个样儿?他觉得自己真相了,忙开口安慰:“没事儿,就算这胎又是闺女也没啥,妈挺喜欢闺女的。你看看她多稀罕喜宝,当初她也稀罕菊花,对我们仨不是打就是骂的,对菊花从来都是好声好气的,一回都没骂过。” 然而,他这话非但没有安慰到袁弟来,反而叫她愈发的纠结起来。 凭良心说,赵红英的表现太明显了,除非是傻子外加瞎子,才会看不出来她喜欢喜宝。至于宋菊花,袁弟来不知道,她嫁进门没过多久,宋菊花就嫁到城里去了,两三年才回来一趟,所以真的不了解。可单看喜宝好了,就已经能看出赵红英并非重男轻女的人。 可是 叫她怎么愿意承认会有人稀罕闺女不稀罕儿子?她从小到大都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人人都告诉她,闺女没用,再有出息那也是别人家的,只有儿子才是下半辈子的倚靠。现在,让她否定这个观念,岂不是说她这二十多年都白活了? 不光这样,之前她一直努力说服自己,娘家亲妈格外得疼惜她,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疼着,上头的四个姐姐加一块儿都没她那么受宠,所以她始终觉得自己很幸福。当然,她不可能拿自己去跟两个弟弟比,女儿怎么能比得上儿子呢?那是绝对不存在这种可能性的。 所以,赵红英对张秀禾那么好,就是因为张秀禾生了两个儿子,才不是因为喜宝。喜宝算个啥?一个丫头片子罢了,养得再好也要嫁出去,迟早是别人家的人! “弟来?”宋卫民劝了半天也没见她吭声,忍不住上前推了推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4.第114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分完猪肉,差不多就到年关了。 尽管物资缺乏, 过大年仍然是不少人心中的执念, 都想着平时咋样都好,年关肯定得想法子弄些好吃好喝的来。 老宋家这边倒不愁, 人多连分到手的猪肉也多,肥肉都炼了油,剩下的猪肉切成条抹上盐巴腌制起来。再有就是城里买来的糖块瓜子,还是自留地里产的蔬菜瓜果。今年宋家种了不少萝卜白菜,多半都腌了起来,炒菜费油,很多时候就是靠这些腌制的小菜下饭的。 等这些都忙完后, 就该过大年了。 近几年, 上头一直提倡消除封建思想残余, 很多习俗都被迫减少或者简化, 像过年时的祭灶神c祭祖干脆就是被禁止的, 好在扫尘一类的习俗倒仍在。 待大年三十这一天,吃过一顿简单的午饭, 赵红英就带着仨儿媳妇儿在灶间里忙活起来。除了要忙着整治晚上的饭菜外,还得防备着时不时偷溜进来的孩子们。谁叫一年到头也就今个儿有好吃的呢?隔着一道门都能闻见里头的香味,几个小姑娘还好,强子和大伟就没消停过, 完全不怕冷似的, 就在屋里c院中瞎转悠, 盼着能讨到一点儿好吃的。 讨到了好吃的,强子还去屋里显摆。几个小姑娘都不理他,唯独毛头被逗弄了几次后,扯着嗓门放声大哭,作为始作俑者的强子,被他爸拍了一下后脑勺,叫他安生点儿。 被警告了的强子,没安生多久就跑出去蹦跶了,他还没忘跟大伟抱怨:“毛头真烦啊!”大伟赞同的点点头。 他俩又闹腾了小半天,直到饭菜上桌,才欢呼一声再度回了堂屋。 赵红英没管饭菜上桌的事儿,她把自个儿收拾妥当后,就去抱喜宝了。虽说依着习惯,小孩子是不上桌的,可喜宝和毛头都还小,不抱着咋办? 不过,就算都还小,俩人的区别也挺大的。身为哥哥的毛头一直在哭,从最初的放声大哭,到后来小声抽泣,就算嘴里塞满了吃的,也不妨碍他自顾自的委屈唧唧。反观喜宝,一天到晚的就瞎乐呵,尤其被赵红英搂在怀里后,更是不停的手舞足蹈,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饶是这样,袁弟来羡慕的目光都始终冲着毛头。 爱哭咋了?那也是个男娃子。努力这般久都没见成效的袁弟来,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了,就是多跟男娃子相处相处,也好招个儿子来。偏偏强子和大伟都闹腾,她琢磨着,要不要年后求求张秀禾,让她来带瘌毛头。 心里揣着事儿,难免动作就有些慢了。这要是搁在平时完全无所谓,可今个儿吃的是年夜饭啊! 宋家其他人都使出了飞筷绝招,每一下必挟到一块肉,几息之后所有盘子里的肉块c肉片c肉沫,都彻底消失无踪了。再片刻,连沾了油腥的锅边素也被挟了个干干净净。倒是几样腌好的小菜没人动,原是咋样现在还是老样子。 等袁弟来回过神来,说啥都晚了。 这时,赵红英从兜里掏出了准备好的压岁钱,把孙子孙女们唤到跟前:“还是一人一分钱。对了,强子和大伟你俩这回考的咋样?没挂红灯笼的话,就给两分钱。” 刚听说要分压岁钱时,强子就“嗖”的一声窜了过去,又猛的在赵红英跟前急刹车停下。因为动作太快太迅猛,还吓了喜宝一跳,不过惊吓过后,喜宝却是咧开嘴“咯咯”直笑,还拍着小肉手起劲儿的鼓掌。 然而,强子并不感到高兴,只低着头蔫巴巴的说:“奶,你给一分钱就好了。” 赵红英给了他一分钱,又问大伟:“你呢?” 大伟“嘿嘿”笑着挠了挠头:“我也要一分钱。” 懂了。 给每个孩子包括俩小的都分了压岁钱,赵红英目光扫过仨蠢儿子以及俩蠢孙子:“以后这样好了,读书的只要考得好,压岁钱就翻倍。” 这话一出,被赵红英目光扫过的几人顿时身形一矮。尤其是宋卫国仨兄弟,他们不由的想起了多年前,每回过年老四和菊花都能拿到比他们多一倍压岁钱的情形,登时有种很委屈的感觉。 就知道亲妈偏心,光疼聪明的,也不知道疼一下他们几个傻的。说好的老天疼憨人c傻人有傻福呢? 过完年没几天,宋菊花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了。 前两年正月她都没回来,第一年是忙着怀孕,第二年倒是生了,可孩子太小。好在今年孩子大了,她妈还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一定要回娘家,来看看她那据说长得极有福气的小侄女。 结果,小侄女还没看到,俩儿子已经被揽了过去。 宋菊花那俩儿子,大的叫程茂林,小的叫程修竹,长得虎头虎脑,不像爹妈倒是有点儿像去部队当兵的四舅宋卫军。而且这俩还是双胞胎,不单长相一般无二,连穿的衣裤都一个样儿,并排站着时,那是既抢眼又喜庆,叫人看着就高兴。 听说女儿回来了,赵红英欢欢喜喜的迎了上去,先把俩小外孙揽在怀里稀罕了一番,这才叫人进屋,又吩咐倒热茶,暖身子驱寒。 程家俩兄弟早就习惯了到哪儿都被人盯着瞧,他们按着来时爸妈教导的,先跟外公外婆问了好,又去给几个舅舅舅妈拜年,这才跟表哥表姐们一起玩。 作为孩子王,强子当仁不让的接管了新来的俩弟弟,横竖在他看来,哪个都比他亲弟弟来得乖。被瘌毛头折腾太多回了,强子连脾气都被磨平了。 直到小孩子们都出去玩了,赵红英才问起宋菊花的近况来。 没人注意到,一旁的袁弟来俩眼珠子都快黏在程家俩兄弟身上了,直到人都跑得没影儿了,她才一脸不舍的收回了目光。 而这时,宋菊花已经说完了自个儿的事情,赵红英更是迫不及待的去屋里抱出了喜宝,一脸得意的显摆着:“菊花你瞅瞅,这就是喜宝。喜宝看这边,这是你小姑姑。” 宋菊花很是认真的打量着她妈怀里的小侄女,凭良心说,小丫头长得真不错,哪怕年纪还小,也能看出是个小美人胚子。尤其是那双大眼睛,黑亮中拖着一股子机灵劲儿,想来将来会是个聪明孩子。然而,即便这样,她还是猜不透她妈心里的想法,咋就那么稀罕这丫头呢?反正她是没瞧出啥特殊来。 幸好,宋菊花有个很棒的优点,那就是坚定不移的相信,亲妈永远是对的。 猜不透就不猜了,宋菊花拿出了打小练就的嘴甜技能,可劲儿的夸起了喜宝。也幸好喜宝有很多可以夸,像长得洋气啊,看着不像队里的,比人家城里娃还要好看,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赵红英高兴得连脸上的褶子里都透着笑意,她就喜欢听人夸喜宝,可其他人夸来夸去就那么两句,不是说长得好,就是说脾气好,听久了耳朵都生茧了。也就宋菊花了,变着法子不重样的夸着,叫她怎么听都听不够。 可怜宋菊花,她本是打算随口夸两句的,结果眼见她妈越听越高兴,只能被迫继续往下夸。直到夸得腮帮子都酸了,好话也快说尽了,在猛灌了两口水后,抬眼见她妈还等着呢,只好想法子岔开话题。 对了! “妈,这是麦乳精,我托人特地从外省弄来的。专门给老人孩子吃的,味道好,还有营养。”宋菊花边说边从带来的布袋子里取出了两个塑料罐子,打开其中一个,用勺子舀了一勺,倒水搅拌,“妈你尝尝。” 麦乳精? 这么新鲜的玩意儿,赵红英别说见了,连听都没听说过。凑上去一看,浅棕色颗粒状,拿水泡开后带着一股麦子的香味,好像还有些甜味儿。闻着味儿不错,她接过来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立马赞道:“这个比红糖水好喝!” “这哪儿能比?麦乳精里头搁了麦精c鸡蛋c奶粉,还有好几种糖,可有营养了。”宋菊花心道,红糖起码每个月都能弄到一些,价钱也不是很贵,麦乳精就不同了,他们这儿压根就没得卖,得托人去外省弄,贵不说,还得看运气。 不过,只要她妈高兴,一切都值得。 “好好,这下喜宝可有口福了。”赵红英实在是舍不得喝,叫儿媳拿了调羹过来,极有耐心的一勺一勺喂喜宝喝。 喜宝早在香味飘出来时,就已经眼巴巴的等着了,她倒是没闹,就这么瞧着。眼看奶奶舀了一勺送到了嘴边,赶紧把小嘴张开,“啊”的一口下肚后,黑漆漆的眼睛瞪得老大,不过紧接着就笑得眉眼弯弯了,高兴的再度张开嘴,坐等投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5.第115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赵红英何止是变了个人, 简直就跟鬼上身一般无二。要说先前袁弟来还怀着身子时, 对她好是可以理解, 可这会儿都生了,生的还是个丫头片子,再这么拿她当祖宗伺候着 就问你慌不慌!! 家里的细白面吃完了, 赵红英就给她熬小米粥喝,也不怕费柴禾了, 熬个小半日,都把米油熬出来了, 稠稠的一大碗小米粥, 喷香扑鼻。这还不算, 临晚间还要给她煮一碗糖水鸡蛋,热乎乎的下了肚, 一准儿能睡个好觉。 米粥也就算了,这一天一枚鸡蛋呀! 要知道,他们宋家三兄弟,都已经有大半年没吃上鸡蛋了, 当然老宋头和赵红英也一样。这年头, 鸡蛋是很金贵的, 三个鸡蛋能换一斤盐, 四个鸡蛋换一斤煤油, 多的是舍不得吃鸡蛋拿鸡屁股当银行的人家。像老宋家这样, 壮劳力多不愁饿肚子的, 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回鸡蛋。 见赵红英这般,连先前还有些不满的张秀禾都不敢吭声了,她总觉得婆婆这是疯了。早半个月前,她生下小儿子就断了鸡蛋,还能算是用完就丢。可这会儿叫啥事儿?怕不是真被刺激得疯了? 这么一想,她就老实了。 不怪她胆小,而是赵红英如今这状态实在是太渗人了。光是吃□□细还不算,自打袁弟来生下女儿后,不单每天都能吃到小米粥和鸡蛋,甚至都不用照顾刚出生的女儿,因为有赵红英在。 赵红英整个儿白日就搂着小孙女不放手,哪怕入了夜,也把人往自个儿房里抱。她还给小孙女起了个小名,叫喜宝。一天到晚的就听到她在那儿唤着“喜宝,奶奶疼你”,“喜宝,看看奶奶”,“喜宝,奶奶的心肝宝儿哟” 一天下来,赵红英能唤上个七八十遍,且唤的时候,那声儿就跟掺了蜜糖一样,甜腻的叫人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旁人就不说了,反正张秀禾是怕了,她千叮咛万嘱咐,叫几个孩子没事儿千万别往奶奶跟前凑,就算真有事儿了,叫他们爹宋卫国去,反正一定要尽可能避得远点儿。 这般惶恐不安的过了十来日后,秋收到了。 说来也是真稀奇,他们生产大队今年的庄稼长势格外得好,熟得也比往年快了好几日。经年的老庄稼把式老早以前就说了,今年绝对是个大丰收年,就算交了公粮,剩下的粮食也足够他们吃一年的了。 老农民辛苦一整年图个啥?还不是指望地里那点子收成,好叫来年不必饿肚子。因此,他们早不早就开始眼巴巴的瞅着地里,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给盼到了收获之日。 全生产队上下斗志昂扬,就连还没出月子的袁弟来也跟着忙秋收去了。不过,赵红英提前跟她那身为生产队大队长的娘家大侄儿打过招呼了,特地给她安排了个轻省的活计,不必下地收割,只需要待在坝上帮着将收获的粮食摊平晒干就成了。 这年头,能坐满月子的女人几乎没有,就说张秀禾好了,只比袁弟来早生产了半月,等她弟媳生孩子时不也跟着忙了一整夜吗?事实上她统共也就休息了那么十日左右,之后就该干嘛干嘛去了。所以,袁弟来过来忙秋收,没人觉得奇怪,倒是对于赵红英特地跟大队长打招呼一事,很是羡慕。 羡慕她能有个这么体贴的婆母。 这个时候,几乎全生产队都知晓袁弟来头胎生了个闺女,又有好些人亲眼见过赵红英见天的抱着小孙女,那喜欢的样子绝对不是假装出来的,再说也没必要假装呢,生产队上下哪个不知道她赵红英是重男轻女的偏心眼儿?只是,经了这事儿之后,大家伙都对赵红英改了看法,纷纷夸她有思想觉悟,顺便再度对袁弟来表示了羡慕。 袁弟来不咋爱说话,人家主动凑上去同她说话,她倒是会应两声,不过总得来说还是胆小怯弱的性子。既然婆婆叫人照顾她,她就老老实实的听从吩咐在坝上干活,虽然这是个轻省活儿,可那也是相对来说的,人家从地头用小推车将粮食拉到坝上,她要帮着卸下来,推得平平的,以确保将粮食晒干晒透。 正值酷暑,坝上是完全敞亮的,丁点儿遮盖都没有,这会儿日头也高,袁弟来原就身子骨弱,哪怕将养了许久,也没改变体质,她才刚生下孩子不到半个月,才干一会儿就觉得腰酸背疼的,忍不住停下来歇了口气。 远远的看到又一辆小推车过来了,拉车的不是别人,正是袁弟来娘家亲妈。虽然同属一个生产大队,可袁家跟宋家隔得老远,加上宋老太赵红英还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两家平日里少有来往。袁弟来倒是想跟娘家人亲近,可她之前不是怀着身子吗?之后也忙着坐月子,今个儿还是她头一回出门。 见娘家亲妈过来了,袁弟来忍着劳累跑上前帮忙。 今年的收成是真的好,好到粮食那是一车车的往坝上运,每一车都被堆得冒了尖,光是这么一车,就有大三百斤的粮食。一个人肯定是拉不动的,他们这儿是一人负责拉,后头还有一人推着,饶是这样,一趟下来也能叫人汗流浃背,衣裳就跟在水里浸过一样,湿哒哒的冷冰冰的,偏如今日头还大,头上被晒得晕晕乎乎的,身上还觉得冷,又是冷又是热又是累的,只能说秋收是真能去掉半条命。 “妈,你歇歇,我来吧。”袁弟来一面帮着卸粮食,一面劝她妈歇会儿。 其实也没啥好歇的,坝上无遮无拦的,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想歇也就是站着喘几口气,能稍微松快一些。就听她妈喘着粗气说:“你现在过得好了,听人说你生了个丫头片子,你婆婆都没骂你?还见天的给你煮小米粥,给你吃鸡蛋?唉,真是享福了,可怜你弟弟你侄子呀,别说小米粥鸡蛋了,能混个半饱就算不错了。还是老宋家日子过得好,真好。” 袁弟来听着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可她也不知晓咋回话,毕竟老宋家的日子哪怕在生产大队数得上号,能天天小米粥加鸡蛋的,也就只有她一人了。 帮着卸了粮食,袁弟来只能目送她妈推着车再度往地头赶,她自个儿则继续晒粮食。日头太大了,晒得她头晕眼花的,不过想想在地里头干活的人,她这活儿是真的轻省。 可不是轻省吗?等晚间归了家,老二媳妇儿忙着做晚饭,赵红英抱着喜宝过来叫袁弟来喂奶,张秀禾没见着人影,估计也是回屋奶孩子去了。至于老宋头父子四人累得是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了,匆匆扒拉了一口,回屋倒头就睡。 等袁弟来略慢一步回了屋,她男人早已呼声震天,睡得昏天暗地了。她只能咽下了憋了一天的话,默默的躺下合眼睡去。 秋收这几日,生产大队上下都忙得脚不沾地,结结实实的被累得蜕了好几层皮。也有人吃不消中暑了,可顶多就是在树荫底下略歇一会儿,稍微好点儿就继续下地干活了。 等地里头所有的粮食都收了上来,坝上也倒腾了好几次把粮食都晒干晒透了,直到粮食都入了仓,秋收才算是彻底结束了。 离交公粮还有好几日,而分粮食肯定要等交完公粮之后。所以这会儿人人都有空,甭管是想回家歇着,还是串门唠嗑,都没人管。一时间,生产大队上下都清闲得很,处处都见欢声笑语。 万万没想到,就在粮食入仓的第二天,刚过了正午,好多人都躺屋里歇午觉呢,只听平地炸响一记惊雷,吓得人能直接从床上摔下来,就觉得心口猛的一颤,半晌都回不过神来。大人也就算了,小孩子被吓得尿裤子的都有,更多的则是闭上眼睛扯开嗓门嗷嗷大哭着叫妈。 也有胆子大的人,站在屋门口探出头往外头看,一开始只有不断炸响的惊雷,没过多久,就是电闪雷鸣暴雨如瀑。动作稍慢一些,就被雨淋了个透心凉,躲在屋檐底下都不管用,只得赶紧往屋里头钻。再往屋外一看,外头已是连天的雨幕,稍远处就看不真切了。 老宋家的堂屋里,赵红英搂着个大红襁褓,一面不停的走动着,一面用她那掺了蜜般的声儿哄着:“喜宝乖,喜宝不怕,奶奶在。得亏咱们有喜宝,粮食都收上来了,不怕饿肚子了。” 就这样,小奶狗在老宋家安家落户了。 赵红英过来瞅了一眼,本打算叫强子帮着照顾的,可他和大伟上个月就一道儿去上学了,想了想,干脆就丢给了春丽姐妹几个。春丽得了这活儿,高兴得很,她还给小狗起了个名字,叫小黄。 见家里的孩子都有事儿干了,赵红英难得大方一回,吃晚饭时宣布,只要几个小的听话不惹事儿,家里剩下的果子就都分给他们吃。当然喽,要是有人敢瞎胡闹,啥都别想吃,吃个屁! 连威胁带利诱的,小孩子们就没不老实的。这下,除了还在襁褓里的瘌毛头和喜宝外,老宋家所有人都有事儿干了,家里立马变得井井有条了。 而其中,又以张秀禾最忙活。 这也是没法子,出去赚工分总有收工的时候,干家务活那也有结束的时候,上学也会放学,照顾小狗就更不用说了,本身就是以玩闹成分居多的。唯一只有张秀禾,一天到晚,就连夜里睡觉都得起来几趟。 她本人并不觉得有什么,这些年来她都已经习惯了,尤其相对之前而言,她从照顾五个孩子,变成了现在只需要看着俩,还觉得松快了不少。再一个,瘌毛头虽然不大好带,可喜宝却是当真乖巧得很,加上她天天鸡蛋面条小米粥的,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坦了。 可她男人不这么想。 宋卫国想起他媳妇儿好像自打嫁给他以后,就一直在不停的忙活。怀孩子c生孩子c奶孩子c带孩子,春耕秋收还要下地赚工分,平时也得忙活家务,当真就是一年到头没个闲下来的时候。好不容易前头几个大了,又来了个难伺候的瘌毛头,可好歹那是亲生的,都生下来了,总不能不管吧?结果,还来了个喜宝。 喜宝天生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凭良心说,宋卫国挺疼这个侄女的。可再疼也不能叫他媳妇儿受那么大罪吧?小孩子本来就难带,尤其是这种刚出生不久的。别的就不说了,光是夜里起来喂奶就够折腾的了,白日里还得抽空洗衣服洗尿布,简直就是把他媳妇儿当老牛使唤。 一想到张秀禾一天到晚都是连轴转的,可老三俩口子却是一下工就歇着啥都不干,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宋卫国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干脆找了个机会,把老三给堵了,誓要问个清楚明白。 “卫民。”没给老三发问的机会,宋卫国开门见山的说,“我说,你们俩口子到底是咋想的?真就把喜宝丢下不管了?到底是谁的闺女来着?” 宋卫民被问得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的说:“这c这不是妈说的” “对,妈说的,叫我媳妇儿帮着喂孩子。可妈她没说,把喜宝给我们家当闺女吧?你自个儿说说看,从孩子生下来到今天,你俩干过啥?” 严格来说,喜宝刚出生那会儿,还是袁弟来喂的奶,可赵红英担心她没带孩子的经验,所以除了喂奶那会儿,旁的时候都是由赵红英带着的,就连晚上也是跟着老俩口睡的。后来,张秀禾接了喂孩子的活儿,顺手也把旁的事儿一并接过去了。从那以后老三俩口子就轻松了,啥事儿都不管,连孩子都没来看过一眼。 宋卫国真的很想问问老三,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被问到了眼前,宋卫民也是有点儿懵,他是真不知道带孩子有多辛苦,身为家里的老三,前头哥哥后有弟妹,他又早早的被亲妈打上了蠢笨的戳,所以家里人对他的要求一贯都是老实待着没惹事儿。因此,哪怕下头有弟妹,他也没亲自照顾过。想着,养孩子还不容易?他当时就保证道:“大哥你放心,回头我就叫弟来把喜宝抱回来。就是吧我怕妈不放心。” 说到这里,兄弟俩都沉默了。 赵红英为啥那么疼爱喜宝,宋家只怕除了老宋头外,没人知道真相。反正他俩是肯定不知道的,就是觉得纳闷,又因为亲妈太能耐,俩人不约而同的跳过这个话题,单说喜宝这事儿。 宋卫国说:“谁天生就会带孩子?不会带还不能学吗?敢情你俩往后都不打算生孩子了?还是说,生了继续丢给你嫂子养?” 就算宋卫民他再傻,这会儿也听出话里的□□味儿了,忙不迭摇了摇头:“咋可能呢?我看,还是把喜宝抱回来我们养吧,横竖就是个丫头片子,养着养着,不就会了吗?”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话推脱的意味太明显了,宋卫国当时就没好气了:“别搞得好像是我非要把喜宝赶出来一样。那是你女儿,本来就该你们俩口子养着她。再说了,不会带孩子,还能不会洗尿布?啥事儿都不管,撂开手自个儿歇着去了,这算啥?管生不管养?那你们干脆别生!” “我对不起了,大哥。”宋卫民没想到他都愿意把喜宝抱回来了,还能被堵成这样,憋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干脆认怂了。 宋卫国想想也不能把他给逼死,只最后说了一句话:“不是当大哥的说你,你媳妇儿成天该惦记的不惦记,不该惦记的老惦记,你也该管管了吧?” “好,都听大哥的。”宋卫民被说得面红耳赤,终于彻底服了软。 这厢,宋卫民去找他媳妇儿了,那厢,宋卫国觉得自己总算干了件能耐事儿,心下得意得很,转身回屋就找张秀禾显摆去了。 屋里,张秀禾刚给毛头喂完奶,正抱着他在屋里不停的走动着,这孩子就这点不好,吃饱了就非要人抱着到处走,一放下就扯着嗓门嗷嗷大哭,比他几个哥哥姐姐难带多了。 结果,这边刚哄得差不多了,她就听了她男人复述的话,好悬没原地爆炸。 把毛头往宋卫国怀里一塞,张秀禾冲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你啥意思?我自打嫁了你,家里家外都是我操持的,还给你生了四个孩子,哪里对不住你了?好不容易过了两天好日子,你就上赶着来拆台?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宋卫国被训得灰头土脸,偏他怀里的毛头本来都已经快被哄好了,听到这一通骂,立马“嗷”的一嗓子,哭了个惊天动地。等他手忙脚乱的哄好毛头,再抬眼看去,刚才还张牙舞爪跟个母老虎似的媳妇儿,这会儿已经坐在床沿上哭开了。 “我容易吗?四个孩子都是我一人带的,光是尿布我洗了多少?我不求你帮忙,上工也累得很,可你干嘛非得跟我对着干呢?妈叫我喂喜宝,天天叫我吃好吃的,我这辈子也就这俩月舒坦了,你偏就” “我这不是c不是怕你太累吗?”宋卫国急了,他要是那种不知道心疼媳妇儿的人,干嘛特地去跟老三说那些?不过照这会儿的情况看来,还不如不说呢。 “我不管!要是回头妈不叫我喂喜宝了,我就回娘家去!你自个儿带瘌毛头吧!”张秀禾说着,伸手就将躺在床头的喜宝搂在了怀里,“你看着办。” 喜宝还在睡梦中,屋里那么大的动静也没能惊醒她,仍旧睡得喷香。长长的眼睫毛盖在脸上,粉色的小嘴微微开合着,小拳头原本是放在耳朵边上的,这会儿被张秀禾拿下来搁在身前。似乎是感觉到自个儿被抱起来了,她还略微调整了下姿势,把小脸往张秀禾胸口凑了凑,接着做她的美梦。 可怜的宋卫国,原本是真好心,结果却落了个里外不是人。偏生这事儿还必须解决,不然他媳妇儿回头还得闹。 抱上瘌毛头出了门,宋卫国毫不迟疑的再度寻上了他三弟,开口就道:“卫民啊,刚才是大哥我说话重了点儿,算了算了,反正你嫂子带孩子有经验,干脆喜宝就叫她带着吧。你们俩口子啊,赶紧努力一下,再生个儿子。” 宋卫民被他大哥这前后完全相反的态度,弄了个一头雾水,只能下意识的点头说好,回头琢磨来琢磨去的,还是没弄明白,等晚间袁弟来进屋后,他也不知道该咋开口,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大哥二哥都有儿子,就咱们没” 袁弟来愣了一下,眼圈立马就红了。她就知道,婆婆叫她出去赚工分,却叫俩嫂子待在家里,肯定是因为她不会生儿子。 那头的事儿,宋卫国他们俩口子不知道,他回去后只说事情解决了,张秀禾等到晚间也没见袁弟来找她要喜宝,当下就放心的歇下了。 这张秀禾是放心了,宋卫国却越想越不是滋味。他还是觉得自家媳妇儿受委屈了,就算喜宝真叫她带了,身为亲妈的袁弟来帮着洗下尿布总行吧?不对,那不叫帮着,那就是应该的!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毫无变化,反正老三俩口子是该干啥就干啥。宋卫国不敢再惹媳妇儿生气,也不好对弟媳妇儿抱怨,只能把这笔账记在了三弟头上。这人真是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那是他亲闺女,不说干活了,倒是来看一眼呢。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也渐渐转凉了。张秀禾和王萍趁着这天太阳不错,把秋衣秋裤都翻出来,放到院子里曝晒,顺便再看看孩子们的衣裳还能穿不,裤子不够长的还得再补一截,哪里要是破了也要趁早打上补丁。 这里头,唯一不用愁的就是喜宝的秋衣了,早几天,赵红英就拿了几件秋衣过来,跟其他孩子穿肥大的衣裳不同,她给喜宝做的秋衣处处妥帖,全都是按着尺寸做的,哪怕颜色仍是以蓝灰为主,可穿在喜宝身上,就是显得好看极了。 别说秋衣了,她连冬衣冬被都早早的准备好了,花的是老四的津贴,菊花给的票,她本来就手脚麻利,辛苦了几天就把东西赶出来了。不过,冬衣冬被她没急着拿出来,藏屋里,只等到日子了再说。 当然,瘌毛头也得了块料子,赵红英没帮着做,张秀禾接手后,就忍不住造孽了。 小孩子嘛,长得本来就快,尤其瘌毛头能吃能喝的,几乎半个月就肥一圈。生怕衣裳做好了没多久就穿不上了,张秀禾直接做了件褂子,宽宽大大的,穿身上就跟套了个麻布袋子似的,哪怕没补丁,瞅着也格外的寒碜。偏她还不觉得是做工问题,坚定的认为,儿子随爹。 没人关心宋卫民和袁弟来私底下做出了什么决定,反正他们之前也没关注过喜宝,顶多从那日起,眼里就彻底没了这个孩子。 张秀禾其实多少心里还是有数的,可她没把这事儿捅破,只渐渐疏远了那俩口子,暗地里则更加的疼惜喜宝这孩子了。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张秀禾很意外的发现,喜宝出牙了。 其实,瘌毛头比她更早出牙,而且还养成了一个极坏的习惯,那就是在吃奶的时候拼命磨牙。头一次好悬没把张秀禾给疼死,回头就干脆利索的给他断了奶。幸好,毛头老早就不以母乳为主食了,他不挑食,米汤喝得呼呼响,也喜欢吃煮得稀烂的面糊糊,胃口格外得好,瞧着比喜宝结实多了。也因此,即便断了奶,他也没怎么闹腾。当然,闹腾也不怕,横竖只要飞高高,他一准儿就能重新乐呵起来。 等轮到喜宝出牙了,张秀禾就开始犹豫了。跟毛头不一样,喜宝虽然在近一两个月里也添了辅食,还隔三差五的喝半碗麦乳精,可总得来说,她还是以喝母乳为主的。可乡下地头,还真就没有喂到出牙的情况,多半都是不到半年就断奶的。 瞅着喜宝粉嫩牙床上的那两颗米粒大小的小牙苞,张秀禾没了主意,只能等吃晚饭时问赵红英。 赵红英听她说了情况,又接过喜宝仔细瞅了瞅:“回头我多弄些吃食,看看喜宝爱不爱吃。” 说到做到,赵红英回头就开始琢磨起好吃的来了。队上稍微过得去的人家,都会给孩子熬米汤喝稀粥,条件好些的就煮点面糊糊或者玉米糊糊。他们生产队不大种苞谷,不过可以去跟其他生产队换一些来。再有就是像一些蔬菜瓜果之类的,都可以煮熟后打烂喂孩子。 要赵红英说,连毛头都吃面糊糊,怎么能委屈喜宝呢?她把仨儿子都使唤得团团转,跟其他人家换了不少的苞谷c南瓜等等,甚至还跟临水的生产队换了好几条鱼来。 当然,鸡蛋也少不了,老宋家养了三只母鸡,基本上每天都能下两到三枚鸡蛋,眼下看起来应该是够了,不过赵红英还是提前跟隔壁打了招呼,叫赵红霞替她多攒一些,回头甭管是换粮食还是按着卖给供销社的钱结算都成。 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后,赵红英就开始大显身手了。其实,这年头很多人做饭菜手艺不佳,多半还是因为本身懒得去折腾,肚子都填不饱,哪个会花心思去做饭菜? 赵红英就不同了,她使出了浑身解数,一样样的试验。面糊糊c玉米糊糊c胡萝卜米粉c菜泥面糊c黄豆芽糊c南瓜糊c鱼肉泥 原本断奶对于婴幼儿来说,是一件比较残忍的事儿,可因为赵红英太能耐了,喜宝愣是每天每顿都吃得眉开眼笑的。而除了这些糊糊类的主食外,她还有额外的加餐,像鸡蛋羹c炖蛋,还有专门的磨牙小零嘴,其实就是白面馒头切成小块后,裹上鸡蛋清,再用猪油炸得两面酥脆。因为喜宝还小,手里拿一块能啃上小半天。 不光是喜宝,毛头也吃得满嘴流油,毕竟两个孩子年岁太接近的,没的一个吃好喝好,另一个完全撇开一旁不管吧?不过,比起这些复杂的吃食,毛头还是最爱面糊糊,吭哧吭哧的每顿都能吃上半碗。 这可忙坏了家里的几个小姐姐。 老宋家养的三只母鸡,一贯都是孩子们负责的,先前是强子和大伟管着,时不时的就从外头挖些蚯蚓虫子啥的来喂,后来他俩跑去上学了,这个重任就交给了春丽她们几个小丫头。对了,狗子小黄也是春丽负责的,养到如今也有半年了,原本才成人两个巴掌大的小土狗,如今长得倒是比喜宝还高了。 不过,无论是喜宝还是毛头,都跟狗子小黄不熟悉。主要是之前天气还冷时,这俩小豆丁都是待在屋里的,而小黄则从不进屋,早在去年,春丽就歪缠着她爸在屋后给小黄垒了一个狗窝。平日里,小黄要么就跟在仨疯丫头屁股后头在队上瞎跑,要么就老老实实的缩在窝里,对于家里的两个小豆丁完全不屑一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6.第116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第013章 宋菊花一家子离开后,张秀禾和王萍也商量着回娘家瞧瞧。她俩的娘家都不在红旗公社,本来路就远,平时忙起来根本顾不上,也就过年这阵子稍微闲一些,能回去看看。 王萍倒无所谓, 她的儿女都大了, 早就想着一并带回去给娘家人瞧瞧。可张秀禾就为难了,喜宝可以交给赵红英来照顾, 哪怕还没断奶,喂点米汤和麦乳精,怎么着也能混过一天。 可瘌毛头呢? 毛头这孩子吧, 刚出生那会儿就是光觉得他长得丑,后来才知道,丑并不可怕, 烦才可怕。哪怕身为亲妈, 张秀禾都没法昧着良心夸儿子,她只能跟王萍商量, 错开回娘家的日子, 叫王萍帮她带一天。 哪知这边才刚开了口,袁弟来就两眼放光的冲过来主动请缨:“我来!大嫂,我来帮你带毛头。” 见两个嫂子齐刷刷的看过来, 她立马拍着胸口保证道, “我一定好好照顾毛头, 要是大嫂你不放心,我这就帮你带着,今晚歇我那屋,横竖你明个儿一早才走,仔细瞧好了,我要是哪里做的不对,你还有时间教教我。” 张秀禾有点儿懵:“你来带?”她真不是不放心,横竖毛头这孩子能吃能喝的,就算爱闹腾,糟蹋的也是别人而非他自己。相对的,她更担心老三俩口子会不会被逼疯。 “对,我来带!”眼见张秀禾神情有些松动,袁弟来深怕她反悔,以从未有过的行动力飞快的跑到她那屋抱出毛头,还不忘对目瞪口呆的春丽春梅说了句,“三婶帮你们照看弟弟。” 春丽春梅皆一脸的茫然,眼见袁弟来真把瘌毛头抱出了屋,小姐俩可高兴坏了,没了毛头弟弟,屋里既宁静安详又温馨美好。 可这事儿显然还没完,接下来张秀禾就看着袁弟来跟疯魔了似的,对毛头那叫一个爱不释手。真当是走到哪儿就抱到哪儿,不单轻声细语的跟他说话,连喂米汤时都格外得细致耐心,还笑容满面的给他换洗尿布 一直到太阳下山,袁弟来都忙活了大半天了,仍没有露出丝毫的不耐烦,她甚至还趁着毛头打瞌睡时,高高兴兴的抱着一盆尿布去井边洗干净晾了出去。 别说张秀禾和王萍了,就连串门子回来的赵红英都看懵了,完全猜不透她这是在闹啥。倒是张秀禾,看了半天,总算是彻底放心了,她告诉袁弟来,自个儿明天带着仨大的回娘家,瘌毛头就拜托了。 袁弟来高兴得几乎一蹦三尺高,连声夸赞她是好人,又主动提出来:“要是大嫂你以后忙不过来,我还帮你带!” 揣着一肚子的狐疑,张秀禾笑着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张秀禾就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了,直到第三天下午才回来。到底是亲儿子,她一到家就往袁弟来那屋去了,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臭味。两天没闻了,她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想念。等进屋一瞧,袁弟来正快活的哼着小调儿给毛头换下脏兮兮的尿布,再用兑了温水的湿毛巾仔仔细细的擦干净小屁股,那动作既轻柔又利索,没一会儿就给换上了干净的尿布。 张秀禾:这人的脑子可能有点儿问题。 既然袁弟来带得那么高兴,张秀禾也就没进屋打扰,转身去找喜宝了。她是觉得离开一天多,毛头兴许不带想她的,可喜宝一定很高兴看到她。 果不其然,看到张秀禾出现在自己面前,喜宝乐得那叫一个手舞足蹈,赵红英差点儿就没抱住她,赶紧把她往张秀禾怀里一塞。 张秀禾顺势接过喜宝,小家伙儿一脸兴奋的扑过来就搂住她的脖子,往她脸上连亲了好几口,成功的糊了她一脸的口水。 就听赵红英说:“你走了一天半,她就找了你一天半。非叫我抱着她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转悠过去,连床铺底下她都翻了一遍。实在是找不到你,她还哭鼻子了。对了,昨晚睡觉时,她也瘪着嘴哭了老半天,那叫一个伤心哟。得了得了,你赶紧抱走吧,这个小没良心的。” 喜宝才不管奶奶咋说她,自顾自的傻乐着。 等到了晚上,张秀禾先把兴奋了半天的喜宝哄睡了,又去旁边小床上看了眼儿子女儿,瞧着都睡了,这才压低声音跟宋卫国说了白日里的事儿:“她袁弟来也太有耐心了,咋感觉比我这个亲妈更像亲妈。你说,该不会是抱错了吧?喜宝是咱闺女,毛头才是她亲生的。不然,她咋就那么稀罕毛头呢?” “瞎说啥呢?俩孩子差了半个月,又不是同一天生的!”宋卫国好悬没被她这话给呛死,开口就怼了回去。 可惜张秀禾完全没听进去,回头瞅了眼睡梦中还咧嘴笑的喜宝,愈发笃定了:“我还是觉得喜宝是咱亲生的。你想想,喜宝多好带啊,像她几个哥哥姐姐。要不然,总不能是老三媳妇儿疯了吧?” “我看是你疯了!”宋卫国懒得理她,“睡觉睡觉,你就是闲出来的毛病。” 等宋卫国都开始打呼了,张秀禾还在那里琢磨着。 要知道,瘌毛头是真的没半点儿讨人喜欢的地方,他就是烦,还是那种折腾死人的烦。别的孩子就算爱闹腾,总有安静的时候,唯独他,吃也哭喝也哭玩也哭,尿了拉了还是哭,一天到晚就是哭,哪怕睡着了,半夜里还得哭几场,而且完全不影响他自个儿的作息,横竖他累了到头就睡。哪怕张秀禾是亲妈,都忍受不了他。 偏偏,袁弟来还真就顶住了,甚至瞧着都不像是忍耐,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毛头,把这个惹人烦的小孩崽子当成祖宗来伺候,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直到出了年关都没厌倦。 正月底的一天,赵建设拿着一封信来到了宋家。一问才知道,年前赵红英托他写了封信寄到部队,问宋卫军今年回不回家过年。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好在人没回,信倒是来了。 被儿媳从隔壁叫回来的赵红英,一把抢过信,迫不及待的拆开来一看 “建设,你给念念。” 接过信纸的赵建设一脸无奈,草草一扫,他说:“卫军说,他马上又要出紧急任务了,今年是赶不回来了。还说,最近几年都比较关键,应该没时间回家。他还问全家好,问姑你钱够不够用,缺啥跟他说一声,他想办法给你弄回来。” 赵红英听得心里发酸,忙摇头:“缺啥啊,我啥都不缺,就盼着他平平安安的。唉,连菊花的儿子都三岁了,卫军这个当哥的,还没讨媳妇儿呢。” “那我催催他?”赵建设觉得催也没用,照这个情况看,除非宋卫军退伍了,不然咋娶媳妇儿?娶了搁在家里,两三年都不回来?这不耽误事儿嘛! “催啥催,你就叫他好好听领导的话,家里一切都好,别老惦记着。”赵红英想了想,又说,“再跟他说说喜宝,上回光顾着问他过年回不回家,都忘了提喜宝了。” 赵建设沉默了一瞬,最后还是没发表意见,只连连点头说好。谁叫那是他亲姑呢?只要老爷子别拿旱烟杆子抽他,咋样他都依了。 对了。 “姑啊,回信我到家再写,有个事儿要问问你,这不开春咱们生产队又要调整工种了,你这头咋样?还是全家都下地?” 红旗公社这边,各个生产队的大队长权利还是很大的,就说每年分配活儿,这里的名堂就很多。像去年秋收,赵红英就托他弄了个轻省的活儿给袁弟来,也就是在坝子上看粮食。这不,今年马上又要到春耕了,他这边要提前安排起来,想走后门的当然也要早早的说清楚了。 赵红英一拍巴掌:“是了,差点儿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年猪场那边有人了吗?” “想去猪场?那倒是轻省得很,就是工分低了点儿。”赵建设提醒她。 “要的就是轻省!家里壮劳力那么多,总能赚回来的,不差这几个工分。那就说定了,留个猪场的活儿给卫国媳妇儿!”赵红英一锤定音的说。 赵建设想了想,这事儿应该不难办,就开口答应了下来,见没其他事儿了,这才离开了老宋家。 老宋家这边,张秀禾高兴得连亲了喜宝好几口,乐得喜宝左躲右闪的“咯咯”直笑。一旁的王萍和袁弟来都羡慕的看着她,猪场的活儿是真的轻省,也就打猪草c煮猪食c喂猪啥的,而且连农忙都不用下地,旁人只有眼红的份儿。 转眼就到了开春。 春耕前一天,赵建设带人从红旗公社那头领来了小猪崽,得了消息的张秀禾立马就去上工了。 不过,猪崽都还小,吃的不多,照顾起来也容易,张秀禾挺早就回到了家,抱上喜宝就去找王萍闲聊:“今年咱们可有口福了,足足六只小猪崽呢,说是其他生产队去年断了炊,有两个队还把猪给养死了。就算是活着的,看着也是瘦不拉几没多少肉。任务猪交上去后,上头领导很生气,就说不会养就干脆少养点。对了,我也是今天听人说起才知道,好几个生产队去年都只分了一头猪,其他都交上去了,就这样份量还是不够。” 任务猪说是按个数算的,可送上去后也一样要记录份量。去年不是特殊情况吗?人都快饿死了,更别提猪了。虽然说起来都有苦衷,可还是影响到了今年。 尽管从未养过猪,可张秀禾搂着胖乎乎的喜宝,格外的有自信:“就看我带孩子的这股劲儿,到年底猪出栏时,一定各个都滚圆胖乎。” 对于今年的工作,张秀禾充满了信心,而且干劲十足。可其他人就不好说了,歇了半个冬天,等春耕一开始,都纷纷叫苦不迭。 袁母就是其中之一,上工时,见没人往她这边看,赶紧往旁边疾走几步凑到袁弟来跟前:“你呀,咋还背着这孩子来上工了?别管他了,赶紧把闺女要回来自己带!” 背着瘌毛头下地的袁弟来,起身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子,又伸手捶了捶腰:“妈你没管了,我有主见。” “你倒是说说看,你有啥主见?明明闺女是你生的,便宜都叫你大嫂占了,你还累死累活的给她带孩子,是不是傻啊?” 见亲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袁弟来只能耐着性子给她摆事实讲道理:“我婆婆为啥给大嫂安排轻巧的活儿?还不是因为她生了儿子?我多带带她儿子,回头也生个大胖小子,还愁不能在婆家立足?” “你你你”眼见她人蠢还不自知,袁母几乎要被气得没脾气了,索性问她,“那闺女你就真不打算要了?由着她跟你大嫂亲近?等她将来长大了,不认你了咋办?” “咋办?”袁弟来惊讶的看着她妈,似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不认就不认呗,不就是个丫头片子吗?我不稀罕。” 这话说得太理直气壮,噎得袁母无话可说。 其实,袁弟来是真的有自己的想法。她婆婆今年连五十都没有,就算再活二十年好了,那喜宝也到嫁人的岁数了。想也知道,她铁定做不了主,更别提占便宜了,既然这样还费那劲儿干啥? 袁母缓过来后,忍不住又劝了几句,听得袁弟来一脸的无可奈何。想着这到底是亲妈,生了她养了她为她们姐妹五个吃了一辈子苦的亲妈,她到底还是不忍心了。 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一下,袁弟来无比认真的开了口:“妈,我这么跟你说吧。别说喜宝看着就靠不住,就算她将来是个大孝女,那又有啥用呢?你看我,不也整天惦记着娘家,眼见娘家吃苦受罪,我这心里多难受啊,吃不好睡不香,就恨不能把自己的口粮给娘家送去。可我上头有婆婆盯着,就是再想孝顺你,不也一样不敢拿粮食回去吗?所以说啊,还是得生儿子。” 秋日里,很多人都习惯在晚饭后,拿着大蒲扇找个阴凉处,边纳凉边找人说说闲话,待上个一两刻钟的再回屋歇觉也不迟。也有家里本身人多又不爱凑热闹的,就索性待在自家院子里,横竖有孩子们闹腾着,哪里都不显得闷。 宋家人就是这样,老宋头和赵红英倒是去隔壁了,家里其他人都没出门,小孩子们忙着跟已经长大许多的狗子小黄玩闹,大人们则边纳凉边留神看着他们。 瘌毛头和喜宝都已经四五个月大了,也跟着出来在院子里乘凉。这不,宋卫国抱着毛头跟两个弟弟说着队上的事儿,张秀禾则抱着喜宝跟王萍闲聊着,没一会儿袁弟来也凑到了两个嫂子跟前。 兴许是因为赵红英不在的缘故,袁弟来没了往日的怯弱,不单人过来了,还特地凑到喜宝跟前,多看了她几眼。 张秀禾以为她是特地来看喜宝的,虽然心下多少有些不乐意,却也不会明着拒绝,毕竟人家才是亲妈。所以,她就顺势将喜宝送了过去:“给,你抱吧。” 袁弟来接过喜宝,身上明显一僵。她娘家倒是有俩弟弟,可她是姐妹里最小的,顶多在旁搭把手,并不曾亲自带过孩子。偏偏她之前几乎没带过喜宝,冷不丁的怀里被塞了一团软乎乎的肉团子,登时手脚无比僵硬,完全不知道该咋办才好。 喜宝虽然不怕生,可她被抱得很不舒服,下意识的拧过身子把手伸向了张秀禾,嘴里也咿咿呀呀的叫着,一副焦急的模样。 没奈何,袁弟来又再度把她送还给了张秀禾:“大嫂,还是你来吧。” 终于回到了熟悉的怀抱里,喜宝美滋滋把脸贴在张秀禾胸前,笑得眉眼弯弯,一看就知道她这会儿高兴得很。见她这样,袁弟来很是尴尬,一旁的王萍更是笑着调侃道:“哟,这么一看,还真不愧是大嫂奶大的,瞧瞧,喜宝跟大嫂多亲近呢。” 这话一出,袁弟来更尴尬了,还是张秀禾打着圆场:“这么点儿大的孩子懂什么?再说我身上这不是有奶香味吗?” 王萍不吭声了,不过看她那脸色,瞎子都看出她满是不屑了。当然,是针对袁弟来的。 结果,袁弟来丝毫不觉得有啥,反而开口劝起了张秀禾:“大嫂,有个事儿我老早就想劝你了。你对喜宝也太上心了。” 张秀禾有点儿懵,王萍也跟着懵了,俩人对视了一眼,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 “喜宝就是个丫头片子,你说你那么上心干啥?还整天抱着她,随便往屋里一丢不就好了?还有喂奶这事儿,她都四个多月了,早该断奶了。你有那奶水,都喂给毛头吃不好吗?”袁弟来又说,面上一派真诚。 可惜张秀禾完全感受不到她的诚意,恨只恨自己看错了人。本以为是个老实到犯傻气的人,结果竟然在这儿等着她。这算啥?以退为进?明着劝她别给喜宝喂奶了,可她又不是喜宝的亲妈,一旦断了奶,还有啥理由养着喜宝?家里那些金贵的吃食就更不用说了。 越想越来气,张秀禾忍不住就在面上带出来了,好在她没想把事情闹大,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妈叫喂的,你跟我说有啥用?跟妈说去!”撂下这句硬邦邦的话,她抱着喜宝,转身就回屋去了。 王萍看了全场,她倒是没有上去劝说的意思,只偷偷笑了起来,笑袁弟来自个儿傻还当别人是傻的。不过,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回过神来的袁弟来,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劝说,这回是冲着她来的。 “二嫂,你说妈是咋想的?一个丫头片子穿啥新衣裳?有料子给大伟不好吗?”袁弟来发自内心的感概着,全然没注意到王萍那杀人般的眼神。 片刻后,自认为看破了她挑拨离间手段的王萍也走了,气冲冲的回了她自个儿那屋,带起了一阵风。 袁弟来懵了,傻不愣登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能回过神来。她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自己好心好意来劝解,咋一个两个的都不领情呢? 打从这一天后,张秀禾和王萍算是彻底跟袁弟来不来往了,不过她们之间原本就不大和睦,宋家人除了赵红英外,其他几个都是粗枝大叶的,愣是没发现这里头的问题。赵红英倒是察觉到了,可她懒得管这些破事儿。亲姐妹还有感情不好的,更别提妯娌了。 在各种忙碌中,初冬很快就到来了。 喜宝仍留在张秀禾身边,她还是没断奶,在队上普遍只喂两个月的对比较下,真挺稀罕的。相反,瘌毛头倒是有断奶的迹象,不是张秀禾不疼他,而是他的胃口极大,牙口还好,米汤呼噜噜的喝。还有每次张秀禾喝糖水鸡蛋的时候,他都眼巴巴的瞅着,盼着能喝两口糖水。 赵红英瞅了两回,就说索性断奶得了,家里的小米粥还剩下不少,没必要特地喂奶。又仔细观察了喜宝,见喜宝还是更喜欢喝奶,对米汤糖水啥的兴趣不大,愈发笃定了这个想法。 不过,说是给瘌毛头断奶,倒也不急于一时,反正米汤先喂着,糖水啥的也能喂上几口,偶尔也给他吃点儿炖得稀烂的面糊糊,等时间一长,就自然而然的断了奶。 在这期间,赵红英也把喜宝的冬衣c冬被拿过来了。偏心归偏心,她还是给瘌毛头准备了厚棉布和棉花,咋做就不关她的事儿了,哪怕张秀禾又想做成麻布袋子,她也懒得管。 事实证明,这回赵红英猜错了,张秀禾没把瘌毛头的冬衣做成麻布袋子,她直接做成了小棉被,出门就往毛头身上一裹,晚上睡觉直接当被子盖,还是半盖半垫的。一被三用,回头等毛头长大了,还能拆掉重新做衣裳,简直不能更划算。 赵红英: 懒得理会这傻婆娘,赵红英掰着手指头算日子,盼啊盼啊,终于盼到了队上分猪肉这天。 每个生产队都在年初开春那会儿养了猪,这算是公家的,不过却能在年底分给大家,前提是先上交任务猪。他们第七生产大队之前交公粮及时,这回交任务猪当然也不能落后。不单不能落后,还得收拾干净了,给上头送去。好在,今年队上养了五头大肥猪,送上去三头,还能留下两头。 分猪肉啊,这是全队上下盼了一年的好事儿,关系到过大年时,桌上能不能有道荤菜。 两头大肥猪真的不算少了,可是第七大队人也不少。分到每家每户头上,份量依旧不多。再就是,猪肉也分档次,这年头谁家都想要大肥肉,因为能炼出猪油来,对于农家而言,在没荤腥的日子里,能尝到丁点儿油花,也算是解解馋了。 可惜,肥肉只有那么点,所有人都盯着,就单看大队长赵建设咋分了。 交任务猪时,宋家仨兄弟都去了,等他们回来后,就该分猪肉了。两头大肥猪都已收拾妥当,按说,分猪肉该是不管猪下水c猪血之类的,不过这年头啥都稀罕,赵建设可不想为了贪这点小便宜,被人戳脊梁骨,索性一并分了。不止这些,肥肉之类的格外受欢迎的,也被切成好多块,肥瘦搭配,省得到时候挑三拣四的。 猪肉是按人头分的,领的时候却是一家子算在一起的。一年才领一回猪肉,大家得了消息后,都早早的过来排队了,宋家这边当然也不例外。 轮到赵红英时,负责切猪肉的人自然心领神会的稍微多切了点儿肥肉。拿到猪肉的赵红英喜滋滋的回家去了,强子c大伟等几个孩子更是忍不住高呼着“晚上能吃肉了”,颠颠儿的跟着走了。 在其他人伸长脖子排队等分肉时,袁婆子把袁弟来拽到一边,连声问她:“你咋没还动静?都快三年了才生了个丫头片子,你说你咋那么不争气?难怪你婆婆不喜欢你。搁我,我也恼你。你这样咋立得住呢?” 袁婆子也没法子,她自个儿经历过连生五个闺女的事儿,加上她两个儿媳妇儿里头,只有小的那个给她生了孙子。所以,她觉得特能体谅赵红英的心情。 连儿子都生不出来,要你何用? 看到袁弟来涨红了脸想说什么,袁婆子眼珠子一转,问说:“对了,听说你婆婆挺喜欢你闺女的?” 袁弟来点了点头。 “真有那么稀罕?”袁婆子还是不信。 “是啊,也不知咋想的,稀罕得很。”袁弟来想起这事儿就觉得怪异,见她妈还不信,她又再度肯定的说,“是真稀罕。” 袁婆子又问了一遍,纳罕得不了,回头又转身问道:“那你闺女呢?咋从没见你带着?” 这生不出儿子怨她,咋不带闺女还能被埋怨呢?袁弟来有些不乐意了,想了想就说:“妈你不是也常跟我说,只有儿子才靠得住。那就是个丫头片子,别饿死就成,费那么多心干啥?” “不是你婆婆既然喜欢,你就顺着点呗。”袁婆子也懵了,闺女这话听着咋有些不对劲儿呢? “不就是个丫头片子,这会儿是挺稀罕的,能稀罕多久?就是养得再好也是别人家的。你放心,我和卫民打算努力努力,下回一定生个儿子。”袁弟来一脸‘你放心我有数’的神情,只说,“妈,你的话我都记着呢,生闺女没用,不稀罕。” “那不是”袁婆子活生生的被噎住了,懵了半天才回神道,“闺女你就不管了?你现在还没生儿子呢,有个闺女总比没的好啊!” 袁弟来反问道:“迟早是要嫁出去的,跟没的有啥区别?”又劝她,“我大嫂乐意带,就叫她带着呗。先前劝她别太费心,她还不高兴了,这不正好。”瞅着人群散去了很多,她赶紧催她妈,“下回再说吧,我知道最紧要的就是先生个儿子出来。” 说着,她就快步往家里去了。 此时的宋家,就算站在院子外头都能闻到香味儿,那是赵红英亲自在熬猪油。 成块的肥肉都被切成了方方正正的小块,倒入锅里大火熬着,到时候不单能熬出猪油来,剩下的油渣都是难得一见的美味。当然,猪油都留下来,来年慢慢吃,油渣就能叫大家都过过嘴瘾。因为历年来的情况都差不多,强子和大伟几个孩子,早早的就守在灶间门口,吸着哈喇子,盼着能早点儿吃上油渣。 终于,猪油熬好了,赵红英对王萍说:“去洗两棵白菜,切好拿过来,咱们晚上就吃油渣炒白菜!”又拿了个小碗盛了一些油渣给强子和大伟,“去吃吧,别逗喜宝和毛头,他们不吃。” 强子和大伟一阵欢呼,高高兴兴的去找妹妹们了。 赵红英既想破口大骂,又怕把人吓得断了奶,正纠结着呢,隔壁赵红霞过来串门子,看她一脸的杀气,忙问:“咋了?有人来跟你借粮啊?” “来啊!看我不打断他的腿!”赵红英摆手叫袁弟来一边待着去,顺口回了一句,“你家呢?有人借粮不?” “没,白瞎了我特地把菜刀磨得蹭光瓦亮的。”赵红霞一脸的可惜,全然没注意到刚走出两步的袁弟来被她们姐俩这番话吓得面如土色,只自顾自乐呵呵的说,“你知道不?咱们队上这两天老热闹了!” 是挺热闹的,别看老宋家这头安静得很,可队上其他人家那是真的一天到晚都没个消停,每家每户都是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的。这么说吧,甭管是上门借粮的还是不愿出借的,所有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既拼演技又拼脸皮,简直就是拿生命在唱大戏。 为了照顾喜宝,赵红英自打秋收后就再没出过门,这会儿一听,倒也觉得挺有意思的,赶紧催她接着往下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7.第117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赵红英一脸嫌弃的往旁边闪了闪:“你给我躲远点儿,别熏着喜宝。对了, 叫你妈赶紧收拾收拾,该洗的洗, 别弄得一屋子腌臜。”又低头瞅了瞅怀里的喜宝, 见她只瞪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眸子也不知道在看些啥,这才放下心来, 柔声安慰着, “喜宝乖,喜宝好,奶奶最疼咱们家小喜宝了,看看你哥,胆子比耗子都小, 窝囊废!” 不耐烦听里屋的动静,赵红英搂着喜宝走到老宋头跟前, 冲着外头努了努嘴,问:“卫国他爹, 咱们生产大队的粮食都收上来了吧?其他地儿呢?” 老宋头猛抽了两口旱烟, 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一旁的宋卫国赶紧接了一句:“咱们这儿铁定没事,连地里的零碎都被半大小子拣干净了。我亲眼瞅着大表哥给粮仓落了锁, 碗那么大的锁头,他还把钥匙揣怀里带走了。” “其他地儿呢?”赵红英再次问了一声。 宋卫国不大明白为啥他妈非要追问其他地儿, 秋收这阵子所有人都在地里忙活, 他一个壮劳力更是哪儿都跑不了, 只能像老宋头那样摇摇头:“那就不知道了。”见他妈一脸的嫌弃,他又添了一句,“我记得其他生产队应该没咱们这儿熟得快,别怕是还在地里忙活吧?” 要还在地里头,只要不是倒霉的连下好几天雨,那还能保住不少。万一正好摊上坝子晒粮,就这么点时间,怕是抢不回多少,那才是最要命的。真要这样,保不准连公粮都交不上了。 这些事儿大家其实都想得到,庆幸他们生产队不曾遭难的同时,也忍不住心疼起来,说到底那可都是救命的粮食啊! 一时间,宋家里外除了雷声雨声,就只剩下宋卫国家那小儿子嗷嗷哭叫的声音。那孩子比喜宝早生了半个月,因为在娘胎里养得不错,倒也长得挺白胖的,就是模样不咋地,这都满月了还没长出头发来。赵红英偶然间瞧了一回,瘪了瘪嘴随口给他起了个小名,叫瘌毛头。 张秀禾:那是你亲孙子!! 可惜,瘌毛头的爹妈都是老实头,尽管心里颇有怨言,嘴上却仍道挺好的。小名儿嘛,他们这一带的习惯就是贱名好养活,听听这个名字,多贱呢!再琢磨下喜宝这名字,由此可见赵红英这个当奶奶的,对亲孙子绝对是真爱。 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了,不然还能咋滴? 宋家四子分别名为卫国c卫党c卫民c卫军,除了老四卫军早几年当了兵,前头仨都留在了村里。到现在,卫国家两子两女,俩儿子也就是宋强和瘌毛头,俩闺女分别□□丽c春梅。卫党家是一儿一女,儿子宋伟,女儿春芳。卫民家就一个喜宝,卫军还没成家。 赵红英一面小声的哄着喜宝睡觉,一面想着事儿,等喜宝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了,她才冲着大儿子吩咐:“卫国,等雨停了你出去打听打听,看看其他地儿咋样了,再问问城里会不会缺粮。” 这场暴雨来得突然,瞅着还不小,怕是附近一带都要遭殃。偏临近交公粮的时候,万一真的遭了灾,只怕到时候连公粮都交不上。赵红英不担心其他人家,她就心疼嫁到了城里的小闺女。要知道,乡下地头交的公粮那都是往城里送的,要是交不上,城里人就算手头上有粮本有粮票有钱,也未必能吃得上供应粮。 宋卫国答应了一声,表示记住了。 事实证明,赵红英的猜测一点儿也没错。其实,也不是附近一带粮食晚收了,而是他们生产队粮食提前成熟c提前收割c提前晒干,自然也就是提前入仓保存了下来。而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又是个能耐人,在几乎所有人家都是泥墙稻草屋的情况下,唯独队里的粮仓是一年两修,不单地势最高,还在房前屋后都挖了沟渠,一直挖到了河边上,哪怕连着下个几天暴雨,粮仓里的粮食都是干的,半点儿不会受影响。 这场雨,足足下了大半天,到半夜里才停了。赵红英半夜里起身,听着外头没啥动静了,还道运气不坏,搂着喜宝美滋滋的睡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大队长赵建设立马召集人手,赶紧将粮食往城里送。夜长梦多啊,横竖公粮每年都要交,晚几日交,那仓里的粮食也不会下崽,还不如早交早了事,也好叫他彻底放下心来。 这回,倒不用所有人齐刷刷上阵了,每家每户都出五人,宋家是老宋头父子四人加上老二媳妇儿,毕竟只有她不用奶孩子。早早的出发,又因为人多力量大,一天之内就将所有的公粮交了上去,还得到了上头的表扬。 宋卫国没忘记他妈叮嘱的事儿,打听清楚后,晚间回来告诉她,情况比原先猜测的更加严重。 却说附近一带,尽管粮食是比他们大队晚熟了些,可其实也没晚几天,地里的粮食差不多都收割上来了,正在坝子上晒呢。谁知暴雨说来就来,坝上就留了两人看着,等其他人急吼吼的从地头赶过来,说啥都晚了。粮食直接被冲了个一干二净,留下一帮人在暴雨中抱头痛哭。 地里头倒是还剩了点儿,可就那么点儿连交公粮都不够,管啥用?而且,今年交不上公粮,那就得先欠着,来年接着补! 赵红英抱着喜宝坐在床沿上,从听了个开头就开始皱眉,等宋卫国说完了,她又吩咐:“你明个儿去问问建设,咱们队里啥时候分粮食?等分完了,你给你妹子送两袋去。” 他们生产队是肯定饿不着,顶多就是没精细粮食吃,单混个肚儿圆还是容易的。可城里就不同了,别看月月都有供应,可要是限粮了,就是凌晨两点去粮站门口排队,都未必能买到供应粮。 “好,我明个儿一早就去问。”宋卫国点头答应了,横竖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就是他舅家的表哥,平日里也没少打交道,再说分粮嘛,迟早都要分的,就赵建设那性子,只怕巴不得早点儿分完早点儿了事。 还真别说,事儿就是这样的。宋卫国第二天在村里转悠了一圈,回来就告诉赵红英,等午饭后就开仓分粮。 说起来,粮食也分好几种,他们生产队有好些田地在半山腰上,不适合种麦子,只能种一些土豆红薯之类的粗粮。不过粗粮也有好处,那就是量多,五斤粗粮可以抵一斤细粮。依着工分来算,今年是四个工分换一斤细粮或者五斤粗粮。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年头填饱肚子尚且不易,谁家愿意要细粮了?恨不得全都换成粗粮。 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一早就统计好了交完公粮后的粮食总量,规定每人都是五份粗粮搭配一份细粮。当然,等分好粮食后,社员私底下再交换,他是不管的。偷偷卖粮食,那叫投机倒把,但以粮易粮却是完全被允许的。 分粮,永远是社员最高兴的时候。尤其他们今年大丰收,哪怕是工分少的人家,分到粮食也够一年吃的了。一想到接下来用不着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大家伙各个都是喜笑颜开的。 粮食都被晒得干透了,实打实的份量,所以即便份量很重,占的地方倒是不多。各家各户都不是头一回分粮食了,或是拿麻布袋子,或是背着细竹篓子,轮到谁家都是颠颠儿的上前核对,就算知晓肯定有自家的,也生怕慢人一步。 他们这儿每人的标准口粮是按照壮劳力c妇女c老人c孩子,各有不同。 宋家上下四个壮劳力四个妇女还有七个娃儿,本来就能分到不少粮食,算上粗粮那就更多了。只可惜不让全换粗粮,不过想想其他生产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 有赵建设这个赵红英娘家侄儿在,宋家人才刚到粮仓不久,就被叫上前分粮食了。这明着给他们好处是不行,可给些方便却是没问题的。其他社员还在排队等着呢,他们已经肩挑手抬的往家里运粮食了。 瞅着堆了小半个屋子的粮食,宋家上下都高兴得很,尤其是赵红英,她只是跟着一道儿去分粮食了,家里壮劳力多,并不用她亲自上阵运粮食。因此,她早一步回到家,搂着喜宝就这么看着儿子儿媳把粮食摆放齐整。 “这些细粮该是够了”赵红英低头盘算了一阵子,大概估摸着够吃了,又想这细粮换粗粮难,粗粮换细粮可不是容易得很吗?索性也不算了,真要是不够吃了再跟人换也来得及。 想到这里,她往喜宝脸上亲香了好几口,越瞧越高兴,笑得连牙豁子都露出来了:“奶奶的喜宝哟,快快长大。等出了牙,奶奶给做面疙瘩,咱们喜宝顿顿喝稠粥c吃包子饺子。” 宋家众人有点儿懵,赵红英听着没声儿了,扭头一看。好家伙,儿子儿媳都跟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她登时脸子一拉,没好气的嚷着:“卫国卫党卫民,你们仨明年给我好好干,多挣点儿工分,听见没!” 喷完儿子她还不歇气,又将炮口对准了儿媳,“还不赶紧做饭去!杵这儿当门神呢?给老三家的做个糖水蛋,可别给饿断了奶。” 袁弟来的执迷不悟,让她亲妈都彻底没辙儿了。还能说啥呢?只能说,得亏这闺女已经嫁出去了,祸害的也不是自家了,那就随缘吧。 一番对话下来,袁母干脆就死心了,只自顾自的认真上工,毕竟家里还有好几口人等着吃饭呢。 春耕也是很辛苦的,哪怕比不上秋收那阵子,照样能叫人累脱一层皮。尤其在经过了一整个冬日后,土地都是硬邦邦的,光是松土就费了老鼻子劲儿,更别提之后还有播种,能叫人累断腰。好在,春耕没那么赶时间,在忙活了小半个月后,总算是完事了。接下来,只要看日后需不需要补种,那就是各家各户的自留地了。 他们这一带,土地还真不算少,整块的耕地肯定是公家的,那些边边角角不大方便耕种的,就依着人头划分了下去。壮劳力能分到半分地,老弱妇孺再减半,十岁以下的孩子则没资格分。 自留地当然是好的,种些白菜萝卜,怎么着也能改善一下家里的伙食,哪怕自留地普遍都很贫瘠,那也总比没有的好。搁在往年,老宋家的自留地上也都是种满了白菜萝卜的,可今年,赵红英的意思是,她得留出时间照看喜宝,所以老俩口的地全种上红薯,其他人自个儿看着办。 赵红英其实老早就琢磨过了,之前是因为喜宝年岁太小了,天气又冷,无论是拘在屋里,还是叫张秀禾顺便看着都没啥。可以后呢?眼瞅着喜宝愈发大了,再过段时间,也该断奶开始学走路了,到时候只会愈发需要人守着,还不能跟冬天那样,把人往床上一戳就完事。要是再算上瘌毛头,张秀禾铁定忙不过来。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她跟张秀禾倒着手,她的活儿叫仨儿子去干,张秀禾在猪场的活儿又轻省,想来问题应该不大。至于袁弟来,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横竖把家务活干了就算完了。 于是,赵红英一声令下,刚忙活队上的活儿还来不及歇口气的儿子儿媳们,又再度下了地。就连张秀禾,想着早日忙完早日了事,也提前从猪场赶回来帮忙。 几个大孩子倒是不用家里操心了,强子和大伟一开春就去上学了,春丽带着亲妹和堂妹在家里玩,至于喜宝和瘌毛头,前者由赵红英抱着在路边晒太阳,后者则叫袁弟来抢了去。 算起来,这还是袁弟来头一次违抗婆婆的决定,说什么都不愿意将毛头交出来。虽然家里人都不懂她,可还是由着她背上毛头下地干活。 袁弟来是真稀罕毛头,哪怕这孩子就没安生过一天,她也一样稀罕。还有个事儿,她对谁都没开口,那就是她老觉得吧,当初会怀上女儿,是因为她跟春丽姐妹几个相处多了。反过来说,只要跟毛头多处处,下一次她定能怀上儿子。 抱着如此坚定的信念,袁弟来干劲十足的下了地。这会儿天气已经转热了,当然不是很热,毕竟才开春不久,可因为干得太卖力了,没多久她就觉得脊背发热,额间也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干完一边后,她下意识的活动了一下筋骨,冷不丁的就觉得背上一空,同时旁边传来一声惊呼。等她回神转身一看 王萍脸色惨白的抓着个布袋子,而那个布袋子不是别的,正是头朝下几乎快碰到土块的瘌毛头。 这下,袁弟来结结实实的懵逼了。 而王萍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刚才走过来就是想提醒袁弟来,背带好像有点儿松了。结果,还没等她开口,就看到瘌毛头一个猛扎子从上头掉了下来,最可怕的还是头朝下往地上栽的。要知道,毛头虽比喜宝大了半个月,可满打满算他也才八个月大,这要是给砸实在了,那根本就没得救。 当时,王萍脑子一片空白,想也不想的伸手就去抓,赶在砸实在之前,抓住了毛头的衣角。饶是这样,她也给吓得不轻,脸上丁点儿血色都无。 就在这时,自留地另一头的张秀禾带着哭腔冲了过来,一把搂过毛头,放声大哭:“毛头!我的毛头,你咋样了?毛头,妈来了!” “先回家,回家再说。”王萍直到这会儿都还是惊魂未定的,她也是当妈的,将心比心,自然很能理解张秀禾,“咱们先回去给毛头仔细瞧瞧,其他事儿回头再说。” 张秀禾吓得浑身都在发颤,明明怀里抱着毛头,可脑海里却一遍遍的回放着方才那吓死人的一幕。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自责,亏得王萍出手快,要是毛头真出事了,她也没脸活下去了。 王萍又劝了她几句,看她完全不像是听进去的样子,索性半搀半拖的先把人给弄回家去了。 而此时站在路边的赵红英,心口也是突突直跳,也就喜宝了,傻乎乎的歪着脑袋,伸出手往张秀禾那头指,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些啥。 赵红英缓了缓神,伸手拍了拍喜宝的背,叫她趴在自己肩膀上:“喜宝乖,咱们不闹。”心道,得亏没叫袁弟来带着喜宝,那蠢货有啥用?正这么想着,她就看着袁弟来扶着额头慢慢的坐倒在了地上,登时就更火大了,扯着嗓门嚷嚷着,“剩下的活儿都你一人来做!” 撂下这话后,她就往另一头走去,宋家的自留地也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她得赶过去找儿子,叫老大赶紧回家瞅瞅媳妇儿子。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却说张秀禾整个人都被吓傻了,哪怕被王萍硬生生的拽回了家,她还是没能缓过来,就浑身发抖,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倒是她怀里的毛头,冷不丁的就笑出了声儿。 最先发现异常的,还是王萍。她本来就一直留心张秀禾母子俩,还颇有些不放心的拿手托着毛头,乍一听毛头那笑声,她明显愣了愣,不敢相信的低头一看:“大嫂,你看毛头是不是在笑啊?” 张秀禾还没有缓过来,只是下意识的低头看了过去。 怀里的毛头原本只是嘴角上扬笑得开心,这会儿似是感觉到了有人瞅着他,立马笑出了声儿来:“咯,咯咯咯咯” 妯娌两个被这笑声弄得有点儿懵,还没想好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就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几乎下一刻,宋卫国就冲了进来:“咋c咋了?妈说,毛头给摔了!” “卫国啊!”张秀禾停了一瞬的哭声再度响彻整个屋子,“你差点儿就见不到毛头了!” 毛头:“咯c咯咯咯咯咯咯!” 宋卫国走进屋里,先看到的是已经哭成泪人的媳妇儿,再低头一看,据说被摔了的毛头这会儿已经乐成了个小疯子。沉默了一瞬,他问:“到底出了啥事儿?你别哭,慢慢说,孩子这不是好好的吗?” 这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张秀禾的哭声再度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还边哭边骂着:“我就不该轻信她袁弟来!先前瞧着她还挺细心的,把毛头当亲儿子一样照顾着,从不嫌弃他烦。我还以为她是个好的,结果她在这儿等着呢!本来今个儿妈说她来带,袁弟来还不让!黑心烂肠的东西,她咋那么狠心呢?!” “真摔了?”宋卫国仔细的看了看毛头,“这是摔傻了?” 张秀禾嚎啕大哭:“我好悔啊!我也有错,就不该图松快叫她帮我带毛头,是妈对不住你,你要是真傻了,妈养你一辈子!” 毛头:“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宋卫国赶紧从她怀里抢过毛头,解开外头的大衣裳,把毛头上上下下都摸了一遍,又琢磨着要不要干脆去卫生所一趟。结果,还没等他想好,被放平在床上的毛头,忽的面色一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可真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见他哭成了往日的熊样,宋卫国终于放心了,再一想:“毛头刚才到底是被啥逗乐的?笑成这样。” 张秀禾有点儿懵,不过似乎是看出毛头真的没事,她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天知道,刚才她有多悔恨,恨不得拿自个儿赔给毛头。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王萍,忽的说:“这娃该不会以为三弟妹是在跟他玩吧?” 玩? 问明白了具体经过后,宋卫国拿手放在毛头腋下,将他一下子抛到了半空中,再稳稳的接住。 刚才还哭个没完的毛头,瞬间乐呵了,笑得活像个小疯子,还拍着小手,两眼放光的盯着他爸,一副还想再来的模样。 自留地那边,眼见人都跑了,袁弟来在地上歇了好一会儿,头晕的感觉慢慢的也就散了。她抬头看了看顶上的太阳,想着可能是原本就有些被晒到了,再被毛头这么一吓,才头晕的。等身上好受了,她还是爬起来继续干活,本来三人干的活儿,现在变成她一人的事儿了,足足忙活了小半天,才总算都搞定了。 袁弟来带上农具,磨磨蹭蹭的往家里赶,边走边想着待会儿要怎么跟大嫂解释她不是故意的。 没想到,才刚进了家门,她就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还有种犯恶心的感觉,一个没忍住,就在院子里吐开了,吐了个稀里哗啦,整个人直往地上栽,费了好大劲儿才站住了,她顾不上道歉,赶紧回屋躺着了。 等赵红英听着动静出来一看,登时忍不住骂开了。可骂归骂,还得帮着收拾,又进屋看了看,见袁弟来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她也懒得管了,就是闹不明白,这才开春,就干了大半天的活儿,就中暑了?这也太能耐了。 又半刻后,把剩余自留地都收拾完的宋卫党c宋卫民也回来了。俩人都是一回来先找各自的媳妇儿,只是宋卫民一进屋就觉得不对劲儿,再一看,他媳妇儿正趴在床上探出头吐了个昏天暗地。 “咋了咋了?”宋卫民赶紧上去问情况,见袁弟来一副连胆汁都快吐出来的样子,赶紧跑出去找他妈,“妈,你赶紧给我几毛钱,我带弟来去卫生所。” 赵红英一个眼刀子甩了过来:“她差点儿没把毛头摔死,还敢不好?” “妈你快别说了,我先带她去卫生所,你给我两毛钱,给我吧!”宋卫民都已经做好准备挨揍了,可媳妇儿不能不管。还好,赵红英虽然脾气坏,也没到见死不救的地步,回屋取了两毛钱给他,又叮嘱他去赵建设那头借车。 他们生产队可没卫生所,得去公社那头,好在骑车也花不了多久,加上多半人生病也是捱过去的,还真没花太多时间,赶在日落前回了家。 一进院门,宋卫民就高兴的嚷嚷开了:“妈!弟来她怀孕了!” 赵红英正好从灶间出来,听了这话,就斜眼看着他:“嚷嚷啥?谁还不会怀孕了?是个女的都会怀孕!”顿了顿,她又冲着东屋吼了一嗓子,“赶紧都出来吃饭,强子呢?又跑哪儿疯去了?” 春丽立马把亲妹堂妹都往堂屋赶,又转身往屋后跑,不一会儿就把亲哥给逮回来了。至于几个大人,听到赵红英那一声吼,赶紧都聚了过来。 立在院门口的宋卫民明显有些傻眼,他身旁故作柔弱的袁弟来也跟着傻了。她本来特别高兴的,想着好日子就要来了,坚信婆婆一定会像之前一样对她好的。可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赵红英才没空理她,反正家里粮食够吃,保证谁也饿不着,至于别的,想太多! 袁弟来不甘心的拿手肘鼓捣了一下宋卫民,她是不敢跟赵红英对着干的,可她也不能接受现在的待遇。跟家里其他人吃的一样?不,张秀禾还是有开小灶,那她呢? 虽然有些犹豫,可宋卫民还是找了他妈,先把剩下的钱给了,又问:“妈,弟来她怀孕了,你看要不要给她煮个糖水鸡蛋?” “谁家还没个孕妇了?就你媳妇儿那么金贵,怀孕了天天吃鸡蛋?这么能耐,那你去给她弄红糖c弄鸡蛋,别来烦我!”赵红英开口就给他怼了回去,“自留地那头,你们仨看着办,她就不用去了,队上的活儿该咋干还是咋干,横竖春耕都完事了,能有多累?” 宋卫民还想说啥,赵红英立马不干了:“你媳妇儿怀个孩子,你就打算逼死亲妈啊?可怜我当初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带大,你就这样对我?老头子!” 老宋头提着旱烟杆子就过来了:“你妈这辈子容易吗?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你还逼她?你个不孝子!” 到最后,袁弟来还是没吃上鸡蛋,倒是宋卫民挨了好几下旱烟杆子,还被两个哥哥拉到一旁狠狠的教训了一通。俩口子彻底没了法子,只能老老实实的往屋里钻,顺便彻底将赔礼道歉一事抛到了脑后。 其实,袁弟来也不是真忘了那事儿,她的确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活干多了,一时疏忽了吗?再说了,毛头没真摔着,她又怀了身子,那肯定得先顾着自己的肚子,她坚信这回肯定能生儿子。 是不是个儿子,这会儿还真不好说,不过单从妊娠反应来看,的确跟怀喜宝那时候截然不同。 怀喜宝时,袁弟来是能吃能喝,从来也没吐过,顶多就是时不时的犯困,整个怀孕期间都是太太平平的,没出过丁点儿状况。可这一胎就不同了,才刚怀上,晚上就经常胸闷气短的睡不好,白天除了时常犯恶心外,稍微干点活儿就手脚发软,三餐也吃不好,但凡带了点儿味道的饭菜,她就吃不下去,吐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连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见袁弟来的反应实在是太大了,而且也不像是装的,赵红英终于发话了,叫宋卫民替她多干点儿,好让她早点儿回家歇着。 可这一回家歇着吧,其他问题倒是没有,就是跟张秀禾容易碰到一块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8.第118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一番对话下来, 袁母干脆就死心了, 只自顾自的认真上工, 毕竟家里还有好几口人等着吃饭呢。 春耕也是很辛苦的, 哪怕比不上秋收那阵子, 照样能叫人累脱一层皮。尤其在经过了一整个冬日后, 土地都是硬邦邦的, 光是松土就费了老鼻子劲儿, 更别提之后还有播种, 能叫人累断腰。好在,春耕没那么赶时间,在忙活了小半个月后, 总算是完事了。接下来,只要看日后需不需要补种,那就是各家各户的自留地了。 他们这一带, 土地还真不算少, 整块的耕地肯定是公家的,那些边边角角不大方便耕种的,就依着人头划分了下去。壮劳力能分到半分地, 老弱妇孺再减半,十岁以下的孩子则没资格分。 自留地当然是好的,种些白菜萝卜, 怎么着也能改善一下家里的伙食, 哪怕自留地普遍都很贫瘠, 那也总比没有的好。搁在往年,老宋家的自留地上也都是种满了白菜萝卜的,可今年,赵红英的意思是,她得留出时间照看喜宝,所以老俩口的地全种上红薯,其他人自个儿看着办。 赵红英其实老早就琢磨过了,之前是因为喜宝年岁太小了,天气又冷,无论是拘在屋里,还是叫张秀禾顺便看着都没啥。可以后呢?眼瞅着喜宝愈发大了,再过段时间,也该断奶开始学走路了,到时候只会愈发需要人守着,还不能跟冬天那样,把人往床上一戳就完事。要是再算上瘌毛头,张秀禾铁定忙不过来。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她跟张秀禾倒着手,她的活儿叫仨儿子去干,张秀禾在猪场的活儿又轻省,想来问题应该不大。至于袁弟来,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横竖把家务活干了就算完了。 于是,赵红英一声令下,刚忙活队上的活儿还来不及歇口气的儿子儿媳们,又再度下了地。就连张秀禾,想着早日忙完早日了事,也提前从猪场赶回来帮忙。 几个大孩子倒是不用家里操心了,强子和大伟一开春就去上学了,春丽带着亲妹和堂妹在家里玩,至于喜宝和瘌毛头,前者由赵红英抱着在路边晒太阳,后者则叫袁弟来抢了去。 算起来,这还是袁弟来头一次违抗婆婆的决定,说什么都不愿意将毛头交出来。虽然家里人都不懂她,可还是由着她背上毛头下地干活。 袁弟来是真稀罕毛头,哪怕这孩子就没安生过一天,她也一样稀罕。还有个事儿,她对谁都没开口,那就是她老觉得吧,当初会怀上女儿,是因为她跟春丽姐妹几个相处多了。反过来说,只要跟毛头多处处,下一次她定能怀上儿子。 抱着如此坚定的信念,袁弟来干劲十足的下了地。这会儿天气已经转热了,当然不是很热,毕竟才开春不久,可因为干得太卖力了,没多久她就觉得脊背发热,额间也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干完一边后,她下意识的活动了一下筋骨,冷不丁的就觉得背上一空,同时旁边传来一声惊呼。等她回神转身一看 王萍脸色惨白的抓着个布袋子,而那个布袋子不是别的,正是头朝下几乎快碰到土块的瘌毛头。 这下,袁弟来结结实实的懵逼了。 而王萍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刚才走过来就是想提醒袁弟来,背带好像有点儿松了。结果,还没等她开口,就看到瘌毛头一个猛扎子从上头掉了下来,最可怕的还是头朝下往地上栽的。要知道,毛头虽比喜宝大了半个月,可满打满算他也才八个月大,这要是给砸实在了,那根本就没得救。 当时,王萍脑子一片空白,想也不想的伸手就去抓,赶在砸实在之前,抓住了毛头的衣角。饶是这样,她也给吓得不轻,脸上丁点儿血色都无。 就在这时,自留地另一头的张秀禾带着哭腔冲了过来,一把搂过毛头,放声大哭:“毛头!我的毛头,你咋样了?毛头,妈来了!” “先回家,回家再说。”王萍直到这会儿都还是惊魂未定的,她也是当妈的,将心比心,自然很能理解张秀禾,“咱们先回去给毛头仔细瞧瞧,其他事儿回头再说。” 张秀禾吓得浑身都在发颤,明明怀里抱着毛头,可脑海里却一遍遍的回放着方才那吓死人的一幕。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自责,亏得王萍出手快,要是毛头真出事了,她也没脸活下去了。 王萍又劝了她几句,看她完全不像是听进去的样子,索性半搀半拖的先把人给弄回家去了。 而此时站在路边的赵红英,心口也是突突直跳,也就喜宝了,傻乎乎的歪着脑袋,伸出手往张秀禾那头指,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些啥。 赵红英缓了缓神,伸手拍了拍喜宝的背,叫她趴在自己肩膀上:“喜宝乖,咱们不闹。”心道,得亏没叫袁弟来带着喜宝,那蠢货有啥用?正这么想着,她就看着袁弟来扶着额头慢慢的坐倒在了地上,登时就更火大了,扯着嗓门嚷嚷着,“剩下的活儿都你一人来做!” 撂下这话后,她就往另一头走去,宋家的自留地也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她得赶过去找儿子,叫老大赶紧回家瞅瞅媳妇儿子。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却说张秀禾整个人都被吓傻了,哪怕被王萍硬生生的拽回了家,她还是没能缓过来,就浑身发抖,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倒是她怀里的毛头,冷不丁的就笑出了声儿。 最先发现异常的,还是王萍。她本来就一直留心张秀禾母子俩,还颇有些不放心的拿手托着毛头,乍一听毛头那笑声,她明显愣了愣,不敢相信的低头一看:“大嫂,你看毛头是不是在笑啊?” 张秀禾还没有缓过来,只是下意识的低头看了过去。 怀里的毛头原本只是嘴角上扬笑得开心,这会儿似是感觉到了有人瞅着他,立马笑出了声儿来:“咯,咯咯咯咯” 妯娌两个被这笑声弄得有点儿懵,还没想好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就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几乎下一刻,宋卫国就冲了进来:“咋c咋了?妈说,毛头给摔了!” “卫国啊!”张秀禾停了一瞬的哭声再度响彻整个屋子,“你差点儿就见不到毛头了!” 毛头:“咯c咯咯咯咯咯咯!” 宋卫国走进屋里,先看到的是已经哭成泪人的媳妇儿,再低头一看,据说被摔了的毛头这会儿已经乐成了个小疯子。沉默了一瞬,他问:“到底出了啥事儿?你别哭,慢慢说,孩子这不是好好的吗?” 这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张秀禾的哭声再度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还边哭边骂着:“我就不该轻信她袁弟来!先前瞧着她还挺细心的,把毛头当亲儿子一样照顾着,从不嫌弃他烦。我还以为她是个好的,结果她在这儿等着呢!本来今个儿妈说她来带,袁弟来还不让!黑心烂肠的东西,她咋那么狠心呢?!” “真摔了?”宋卫国仔细的看了看毛头,“这是摔傻了?” 张秀禾嚎啕大哭:“我好悔啊!我也有错,就不该图松快叫她帮我带毛头,是妈对不住你,你要是真傻了,妈养你一辈子!” 毛头:“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宋卫国赶紧从她怀里抢过毛头,解开外头的大衣裳,把毛头上上下下都摸了一遍,又琢磨着要不要干脆去卫生所一趟。结果,还没等他想好,被放平在床上的毛头,忽的面色一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可真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见他哭成了往日的熊样,宋卫国终于放心了,再一想:“毛头刚才到底是被啥逗乐的?笑成这样。” 张秀禾有点儿懵,不过似乎是看出毛头真的没事,她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天知道,刚才她有多悔恨,恨不得拿自个儿赔给毛头。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王萍,忽的说:“这娃该不会以为三弟妹是在跟他玩吧?” 玩? 问明白了具体经过后,宋卫国拿手放在毛头腋下,将他一下子抛到了半空中,再稳稳的接住。 刚才还哭个没完的毛头,瞬间乐呵了,笑得活像个小疯子,还拍着小手,两眼放光的盯着他爸,一副还想再来的模样。 自留地那边,眼见人都跑了,袁弟来在地上歇了好一会儿,头晕的感觉慢慢的也就散了。她抬头看了看顶上的太阳,想着可能是原本就有些被晒到了,再被毛头这么一吓,才头晕的。等身上好受了,她还是爬起来继续干活,本来三人干的活儿,现在变成她一人的事儿了,足足忙活了小半天,才总算都搞定了。 袁弟来带上农具,磨磨蹭蹭的往家里赶,边走边想着待会儿要怎么跟大嫂解释她不是故意的。 没想到,才刚进了家门,她就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还有种犯恶心的感觉,一个没忍住,就在院子里吐开了,吐了个稀里哗啦,整个人直往地上栽,费了好大劲儿才站住了,她顾不上道歉,赶紧回屋躺着了。 等赵红英听着动静出来一看,登时忍不住骂开了。可骂归骂,还得帮着收拾,又进屋看了看,见袁弟来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她也懒得管了,就是闹不明白,这才开春,就干了大半天的活儿,就中暑了?这也太能耐了。 又半刻后,把剩余自留地都收拾完的宋卫党c宋卫民也回来了。俩人都是一回来先找各自的媳妇儿,只是宋卫民一进屋就觉得不对劲儿,再一看,他媳妇儿正趴在床上探出头吐了个昏天暗地。 “咋了咋了?”宋卫民赶紧上去问情况,见袁弟来一副连胆汁都快吐出来的样子,赶紧跑出去找他妈,“妈,你赶紧给我几毛钱,我带弟来去卫生所。” 赵红英一个眼刀子甩了过来:“她差点儿没把毛头摔死,还敢不好?” “妈你快别说了,我先带她去卫生所,你给我两毛钱,给我吧!”宋卫民都已经做好准备挨揍了,可媳妇儿不能不管。还好,赵红英虽然脾气坏,也没到见死不救的地步,回屋取了两毛钱给他,又叮嘱他去赵建设那头借车。 他们生产队可没卫生所,得去公社那头,好在骑车也花不了多久,加上多半人生病也是捱过去的,还真没花太多时间,赶在日落前回了家。 一进院门,宋卫民就高兴的嚷嚷开了:“妈!弟来她怀孕了!” 赵红英正好从灶间出来,听了这话,就斜眼看着他:“嚷嚷啥?谁还不会怀孕了?是个女的都会怀孕!”顿了顿,她又冲着东屋吼了一嗓子,“赶紧都出来吃饭,强子呢?又跑哪儿疯去了?” 春丽立马把亲妹堂妹都往堂屋赶,又转身往屋后跑,不一会儿就把亲哥给逮回来了。至于几个大人,听到赵红英那一声吼,赶紧都聚了过来。 立在院门口的宋卫民明显有些傻眼,他身旁故作柔弱的袁弟来也跟着傻了。她本来特别高兴的,想着好日子就要来了,坚信婆婆一定会像之前一样对她好的。可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赵红英才没空理她,反正家里粮食够吃,保证谁也饿不着,至于别的,想太多! 袁弟来不甘心的拿手肘鼓捣了一下宋卫民,她是不敢跟赵红英对着干的,可她也不能接受现在的待遇。跟家里其他人吃的一样?不,张秀禾还是有开小灶,那她呢? 虽然有些犹豫,可宋卫民还是找了他妈,先把剩下的钱给了,又问:“妈,弟来她怀孕了,你看要不要给她煮个糖水鸡蛋?” “谁家还没个孕妇了?就你媳妇儿那么金贵,怀孕了天天吃鸡蛋?这么能耐,那你去给她弄红糖c弄鸡蛋,别来烦我!”赵红英开口就给他怼了回去,“自留地那头,你们仨看着办,她就不用去了,队上的活儿该咋干还是咋干,横竖春耕都完事了,能有多累?” 宋卫民还想说啥,赵红英立马不干了:“你媳妇儿怀个孩子,你就打算逼死亲妈啊?可怜我当初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带大,你就这样对我?老头子!” 老宋头提着旱烟杆子就过来了:“你妈这辈子容易吗?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你还逼她?你个不孝子!” 到最后,袁弟来还是没吃上鸡蛋,倒是宋卫民挨了好几下旱烟杆子,还被两个哥哥拉到一旁狠狠的教训了一通。俩口子彻底没了法子,只能老老实实的往屋里钻,顺便彻底将赔礼道歉一事抛到了脑后。 其实,袁弟来也不是真忘了那事儿,她的确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活干多了,一时疏忽了吗?再说了,毛头没真摔着,她又怀了身子,那肯定得先顾着自己的肚子,她坚信这回肯定能生儿子。 是不是个儿子,这会儿还真不好说,不过单从妊娠反应来看,的确跟怀喜宝那时候截然不同。 怀喜宝时,袁弟来是能吃能喝,从来也没吐过,顶多就是时不时的犯困,整个怀孕期间都是太太平平的,没出过丁点儿状况。可这一胎就不同了,才刚怀上,晚上就经常胸闷气短的睡不好,白天除了时常犯恶心外,稍微干点活儿就手脚发软,三餐也吃不好,但凡带了点儿味道的饭菜,她就吃不下去,吐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连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见袁弟来的反应实在是太大了,而且也不像是装的,赵红英终于发话了,叫宋卫民替她多干点儿,好让她早点儿回家歇着。 可这一回家歇着吧,其他问题倒是没有,就是跟张秀禾容易碰到一块儿了。 张秀禾在猪场的活儿轻省,多半时间还是负责照顾两个孩子,而自打知道瘌毛头的笑点在哪里后,她带毛头就松快多了。单从这一点来看,她还得感谢袁弟来,当然事实上她一点儿也不想看到那蠢货。 可都在一个院子里,宋家也不算大,怎么可能碰不到?随着俩孩子渐渐大了,天气也愈发暖和了,张秀禾时不时的就抱着他们去外头晒太阳,有时候就会跟袁弟来打个照面。 虽然心里厌恶,可张秀禾还是没怎么表现出来,顶多就是对袁弟来爱理不理的。偏巧,毛头和喜宝都到了好奇心旺盛的阶段,总是忍不住想往袁弟来那头去。 每回看到这情况,张秀禾都会拽住毛头,坚决不叫他过去。可换成喜宝,她就没那么坚定了,想着那到底是喜宝的亲妈,总不能故意拦着不让母女俩亲近吧?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是没拦着,可人家袁弟来却窜得比兔子还快,只要喜宝一有往她那边靠近的迹象,立马就起身回屋,还每次都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下一脸懵逼的喜宝。 张秀禾气啊,气得恨不得冲上去把门窗砸个稀巴烂,回头就搂着喜宝亲香个没完:“喜宝,咱们不理她,谁稀罕!” 喜宝哪里懂那么多,每回都被亲得咯咯直笑,眨眼就又跟毛头玩到一块儿去了。 最开始,除了张秀禾外,没人发现这事儿。张秀禾也没跟其他人提起过,可架不住事情就是那么巧。 这天,宋卫民提前下工回了家,正好就看到袁弟来跟被鬼撵似的,匆匆跑回了屋里,再一看,却看到喜宝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脸不解的望着紧闭的房门。 尽管张秀禾很快就把喜宝抱回去了,可宋卫民还是在心里咯噔一声响,忙三步并作两步的回了屋,一进去就问:“你躲着喜宝干啥?” 袁弟来一脸复杂的看着他,一时间没吭声。 宋卫民低头盘算了一阵,忽的想起袁弟来娘家亲妈好像是一连生了五个闺女才得的儿子,莫不是怕跟她亲妈一个样儿?他觉得自己真相了,忙开口安慰:“没事儿,就算这胎又是闺女也没啥,妈挺喜欢闺女的。你看看她多稀罕喜宝,当初她也稀罕菊花,对我们仨不是打就是骂的,对菊花从来都是好声好气的,一回都没骂过。” 然而,他这话非但没有安慰到袁弟来,反而叫她愈发的纠结起来。 凭良心说,赵红英的表现太明显了,除非是傻子外加瞎子,才会看不出来她喜欢喜宝。至于宋菊花,袁弟来不知道,她嫁进门没过多久,宋菊花就嫁到城里去了,两三年才回来一趟,所以真的不了解。可单看喜宝好了,就已经能看出赵红英并非重男轻女的人。 可是 叫她怎么愿意承认会有人稀罕闺女不稀罕儿子?她从小到大都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人人都告诉她,闺女没用,再有出息那也是别人家的,只有儿子才是下半辈子的倚靠。现在,让她否定这个观念,岂不是说她这二十多年都白活了? 不光这样,之前她一直努力说服自己,娘家亲妈格外得疼惜她,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疼着,上头的四个姐姐加一块儿都没她那么受宠,所以她始终觉得自己很幸福。当然,她不可能拿自己去跟两个弟弟比,女儿怎么能比得上儿子呢?那是绝对不存在这种可能性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9.第119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赵建设的自行车是一辆大红旗, 红旗牌重型自行车, 既稳当又能负重。为了能买到一辆, 他攒了好几年的钱, 还四处找人帮忙找自行车票, 数不清托了多少人情, 总算在今年年初入了手。对这个大家伙, 赵建设只差没当祖宗伺候了, 每骑一回都要拿毛巾里里外外都擦一遍, 谁来借都不答应,也就他姑赵红英了,这个真没法拒绝, 因为他爹会揍他。 不光要借车,还得出人出力把他姑送到县城里,再给捎回来, 每月一趟, 都快成习惯了。 好在有自行车就是方便,到县城时,也就八点刚过, 俩人就到了邮局,掏出汇款单提钱。 自打两年前宋卫军入伍后,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钱。久而久之, 不止负责接送的赵建设习惯了, 连邮局的工作人员都跟他们混熟了。等收了汇款单, 兑好钱后,那人还特地提醒了一句:“这回是三十二块五,你点点。” 之前,赵红英和赵建设只顾着拿单子,都没细看,得了提醒才发现汇款单上不是原先的二十七块五,而是三十二块五。 “卫军升职了?”赵建设先反应了过来。这工资也好,津贴也罢,全都是严格按照国家标准来发放的,该几级就是几级,全国各地所有单位都是一个样儿的。 整整多了五块钱啊,这是涨了一级工资,也代表宋卫军升职了。 赵红英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仔细把钱点好拿手帕包好,揣到怀里收了起来。 从邮局出来后,赵建设带上他姑就直接往百货大楼去了。 百货大楼离邮局很近,就在同一条街,因此他们很快就到了百货大楼,熟门熟路的走上二楼,在靠西面的卖布柜台上找到了正在忙活的宋菊花。 “妈!”宋菊花一看到亲妈,立马笑着叫了一声,还是赵红英让她赶紧做事,有话等下说。 宋菊花应了一声,收了跟前顾客的布票和钱,开始扯布。 作为县城里唯一的一个百货大楼,从外头看倒是挺好的,可其实里头卖的东西并不多。像宋菊花所在的卖布柜台,看着是有三个大台面,可却是包括了布匹c被面c衣裤等等,种类花色都非常少。然而即使这样,想买东西除了要有钱外,还得有布票。 这会儿柜台前就一个顾客,是个跟赵红英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太,交了布票和钱后,眼巴巴的等着,直到宋菊花利索的扯了一小段布,折叠好交给她。 可怜巴巴的一小段布,却不是宋菊花弄错了,而是那老太太拿来的布票上头,写的就是伍市寸,上头还印着“为人民服务”。 哪怕不是头一回看到这种情形了,赵红英还是没忍住在心里暗道,就这么点儿布头能干啥,买回家包饺子吗? 这时,宋菊花记好了账,抬头笑看着她妈:“这个月的肉票我还没用,我小姑子前个儿还给了我两张糖票,算着妈你也该来找我了,这两天一直揣兜里呢。对了,要布吗?” 买布的老太太临走前羡慕的看了赵红英一眼,虽然是乡下人的打扮,可架不住人家有个好闺女呢。 赵红英似乎也感觉到了,挺了挺胸:“都要。你哥涨了津贴,以后就是每个月三十二块五了。” “四哥打小就最能耐。”宋菊花边说边掏口袋,把肉票和糖票都给了赵红英,又弯腰从柜台底下翻出了一包东西来,“这是‘处理布’,还有一件‘处理男用汗衫’。” 宋菊花冲着她妈眨了眨眼睛,这所谓的处理货其实很多都称不上是残次品,譬如说那件处理的男用汗衫,仅仅是外包装有所破损,里头则是完好的。这种汗衫是需要专门的汗衫背心票的,不过处理品就不同了,不要票,价钱还便宜。 有这么个卖布的闺女,赵红英压根就不用担心没衣裳穿。可因为节俭惯了,她平常还是不太舍得花钱,能省则省嘛。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她有喜宝了。 赵红英一面从怀里掏出手帕,一面不忘叮嘱女儿:“你帮我攒点儿棉花票,越多越好。” “成,是要给强子做新棉袄吧?”提起娘家大侄儿,宋菊花还怪想他的。她两年前才结婚的,之前在娘家时,常帮大嫂二嫂带孩子,跟强子感情最好,毕竟相处时间长,再说强子还是老宋家的长孙。 可惜,虽然一贯自诩是赵红英贴心小棉袄,这回宋菊花却完全没猜到点子上。 打开手帕拿了钱,赵红英一脸不以为然的说:“强子穿啥新棉袄,旧年的又不是不能穿了,缝缝补补的,我看还能穿个三两年的。” 宋菊花去接钱的手顿住了。 就听赵红英又说:“你有空回队上瞅瞅,你侄女喜宝长得可好了,你见了一定喜欢。对了,棉花那事儿你放在心上啊,记得多攒些,我想过了,喜宝还差一块褥子条厚被条薄被,还得给她做两身新棉衣,好换着穿。对了,棉鞋也不能缺,再做一顶小棉帽,上头给她缀两朵花儿,喜宝戴上一定好看!” “好了,事儿你记着点,我走了。”赵红英拿上东西揣好票证,她还惦记着买肉买糖,说完就走了。一旁当壁画的赵建设赶紧跟上。 他们倒是来去匆匆,却留下了一脸懵逼的宋菊花。 宋菊花想不明白,不就是一个月没见面吗?咋亲妈徒然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说变就变呢?你要变,倒是提前打个招呼呢。等等,想起前些日子她大哥特地跑家里讨名字的事儿,她觉得自己大概真相了。 其实说白了,也不是她有多聪明,真就能通过只言片语猜到真相。而是从小到大,她都深刻的贯彻了一个原则。 亲妈说的永远都是对的!! 从小,赵红英就告诉她,地里刨食没出息,又苦又累,关键还得看天吃饭。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得好好读书,又因为小学毕业的人太多了,最起码也得念到初中毕业。红旗公社没有初中,她就跟着四哥宋卫军一起到县城里念的初中。为了能跟四哥同班,她在小学时还跳了一级。 至于前头那仨,倒不是赵红英偏心,而是那仨蠢到小学一年级就开始往家里背红灯笼。每半年两盏,稳定得叫赵红英都懒得训他们了。这还得亏小学就两门课,要是课程一多,那估计红灯笼就更多了。 再后来,等她初中毕业了,赵红英又频频告诫她,说人家的时候,千万不能光看外表,得注重内在。女人长得美多半是娇气不干活的,男人长得俊那基本上就是个废物蛋子了。当然,也有可能跟她前头那仨哥似的,又丑又笨还没出息。 被成功洗脑了的宋菊花,最后嫁了个城里人。她男人是机关里的小办事员,除了个头矮点儿长得丑点儿,其他都好。她公公是纺织厂的领导,婆婆则是同一个厂的妇女主任,她男人还有个妹子,高中毕业后留校在初中部当了老师,前些日子已经开始说人家了,怕是最晚年底也该嫁人了。 宋菊花不知道她妈这是抽的什么风,不过从小到大的经历告诉她,听妈的准没错。既然亲妈喜欢,那她就跟着一道儿喜欢呗。这么一想,她就淡定了。 不过,还有个比较头疼的事儿,她一般很难抽出空来。公婆都还没退休,她男人就更别说了,小办事员还不是给人跑腿的?就算以后的前途无量,这档口还得老实上班。她自个儿虽然不是很忙,可问题在于,家里还有俩小混蛋呢。 对了,她是在三哥宋卫民结婚后,才嫁到了城里。不过,比起到现在只有一个闺女的宋卫民,她结婚不到两个月就怀了身子,第二年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儿子。 她有俩儿子,本人嘴巴甜会做人,手脚还勤快。虽说这卖布的工作是公公帮找的,可她干得一直不错,跟其他老拿乔得罪顾客的营业员不同,她永远都是笑眯眯的,年初还得了个优秀奖。加上娘家那头饥荒时还会送粮食来,她坐月子时吃的鸡蛋也是她妈送来的,公婆和小姑子都高看了她一眼,小日子过得相当不赖。 至于赵红英为啥会无缘无故的喜欢喜宝,说真的,她妈又不是头一回不讲道理了,不稀奇。 这天,赵红英从城里买回了三两肉和十块硬水果糖。搁在以前,那肯定是给俩孙子吃的,这回就不一定了。 不对,是一定不会给强子和大伟了。 水果糖被她藏起来了,这玩意儿难得,等喜宝稍微大点儿就可以吃了。三两肉则被她剁吧剁吧的包了饺子,晚饭时,其他人都是照例红薯稀饭配干饼子,唯独张秀禾面前搁了一大碗猪肉白菜馅儿的饺子。 张秀禾: 就先不吐槽这不年不节的吃啥饺子,光是这猪肉白菜馅儿,那是连过年都未必能吃上的。也就是这会儿天气太热了,不然赵红英也不会一顿都给煮了。她是想着,反正放到明个儿也坏了,不如一气都叫张秀禾吃的,然后赶紧喂奶去。 尽管内心无比惶恐,张秀禾还是美滋滋的吃了起来。她倒是想省下来给儿子吃,问题是赵红英看着呢!! 那就只能全都自个儿吃了。 一大碗饺子下肚,张秀禾吃得有点儿撑。正好赵红英催促她去喂喜宝,她就顺势往屋里去了,没管那一桌的狼藉。 其实这年头洗碗筷还挺容易的,因为没油水啊,菜也少,就几个盛稀饭的碗,那也是吃得干干净净的,打了井水冲洗几遍后,沥干放到五斗橱里就成了。 这活儿以前都是张秀禾干的,打从她进门起就是,可如今却是轮到袁弟来了。 袁弟来抬头看了一眼大嫂那屋,她知道这会儿大嫂一定给喜宝喂奶,想着宋家这边富裕到能买肉吃饺子,可她娘家今晚还不知道能不能吃上一碗稀饭。这么想着,她下意识的往娘家方向望了望,心里揪着疼。 王萍从堂屋出来时,就看到袁弟来神情微怔的看向西边那头,她略一想,就猜到是咋回事了。 她走过去说:“别操心你娘家了,他们饿不死。” 被王萍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袁弟来好悬没把碗给砸了。这一幕吓到了王萍,她赶紧过来帮着收拾:“你倒是悠着点儿呢,摔了碗,妈她又得骂人了。算了算了,你歇着吧,我来。” 袁弟来松了手,只是面上的神情还是有些怔怔的。 见状,王萍又说:“我刚才说的是真的,没骗你。你也不想想,我骗你有啥好处?”她边洗碗筷边告诉袁弟来,袁家那头有粮食了,当然不是借出去的那些要回来了,会上门寻死腻活都要借粮食的人,你根本就别指望能如数归还。事实上,袁家的粮食都是救济粮。 ——来自于袁家另外四个女儿。 那袁婆子是一气生了五个闺女后,才得了俩儿子。当初,为了求个儿子,她真的是啥法子都用了,给五个闺女起的名字,就很好的说明了她的最终梦想。 袁招弟c袁求弟c袁再求c袁跪求,以及袁弟来。 这袁弟来在招来弟弟方面倒是能耐得很,继她之后,袁婆子终于有儿子了,还是俩。可在报答娘家方面,她就太不给力了。她那四个姐姐,之前是真没法子,只因她们嫁得都不远,全在红旗公社里头,所以那场秋收后的暴雨,也害得她们各自的夫家断了炊。 好在,前几日救济粮发下来了,家里总算又有吃的了,袁家那四个女儿完全没商量过,就这么齐刷刷的拿了夫家的救命粮食送到了娘家。 “啥时候的事儿?我咋不知道?”袁弟来呆住了。 王萍洗完了最后一个碗,拿在手里甩了甩:“就今个儿啊,哦,你在屋里躺了一天,没出门对吧?” 昨个儿正午,袁弟来往娘家跑了一趟,偏她身子骨弱,哪怕生完喜宝后吃了不少好东西,仍旧没养回来。这么跑了一下午,回头就有些中暑了,所以今个儿她一天没出门,也难怪啥都不知道了。 看袁弟来点了点头,王萍叹了口气:“你那四个姐姐也真豁得出去,连家里的救命粮食都敢拿,接下来的日子该咋过啊?我猜,一准是偷拿的,回去怕是得挨打了。” 公社这头,被自家男人打的女人多得简直都数不清,不过一般人也就是气狠了来一下,真把人打伤打死这种事儿,倒从没发生过。可那也得分情况,救济粮的数目本来就不多,分到各家头上就更少了,一旦事发后,绝对是一场家庭大战。 王萍猜的不错,袁弟来那四个姐姐全都是偷拿了家里的粮食,回头就挨揍了,不过揍得倒还不算太厉害,因为各家都巴望着能找回粮食,早一刻就多点希望,当然顾不上打人。 至于粮食去哪儿了,不用说都能猜到,因此当天晚上,就有人跑来他们第七生产大队问情况。 关键时刻就看出团结来了,哪怕这事儿在他们这儿都传开了,毕竟农闲时分,谁家来了人,周遭的邻里还能看不到?再说袁家四姐妹都是在这里长大的,大家都认识。 然而,没人说出真相来,全都一问三不知。 这老袁家在他们队里是属于常年惹人笑话的,可凭良心说,他们家的为人并不坏,即便两个爷们好吃懒做了一些,那压榨的也是亲妈和亲姐,最多再加上媳妇,跟外人没啥关系。再一个,社员们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顾忌的,袁弟来嫁给了宋家老三,而宋家那老婆子赵红英却是大队长的亲姑。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所有人齐齐的选择了装聋作哑。 袁家四姐妹的夫家人只能失望而归,这无凭无证的,他们最多只能说自家媳妇偷粮食,旁的要是闹过了,万一赵建设告到公社去,他们一样吃不了兜着走。尤其赵建设最近还是公社的名人,开罪不起。 除非,他们各自的媳妇儿愿意开口承认是把粮食给了娘家 这后头的事儿,王萍还不知道,所以她只安慰袁弟来,老袁家的人肯定饿不死,因为袁弟来那四个姐姐太狠了,每家的救济粮本来可以撑个近一月的,她们拿来了大半。现在的情况是,只要袁家别再犯傻借粮,起码三个月里不用担心吃食问题了。 袁弟来立在院子里发呆,等王萍把碗筷拿进屋放好后,走出来一看—— 好家伙,又哭上了。 王萍还想问咋的了,就听袁弟来抽抽搭搭说:“我c我不配当袁家的女儿,对不起我妈c我弟” “别介!那是你几个姐姐婆家废物,换成是你,妈能把你娘家亲妈c你那俩弟弟,一块儿都给灭了!!”其他人偷粮食那叫拼死救娘家人,换作袁弟来,那就是死也要拉着娘家人一块儿下地狱。 生怕自己一席话说得袁弟来生了熊心豹子胆,王萍赶紧描补。好在袁弟来是真没那个胆子,只抹着眼泪回屋去了。 留下王萍反手就给了自己俩嘴巴子,叫她嘴贱! 不耐烦听里屋的动静,赵红英搂着喜宝走到老宋头跟前,冲着外头努了努嘴,问:“卫国他爹,咱们生产大队的粮食都收上来了吧?其他地儿呢?” 老宋头猛抽了两口旱烟,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一旁的宋卫国赶紧接了一句:“咱们这儿铁定没事,连地里的零碎都被半大小子拣干净了。我亲眼瞅着大表哥给粮仓落了锁,碗那么大的锁头,他还把钥匙揣怀里带走了。” “其他地儿呢?”赵红英再次问了一声。 宋卫国不大明白为啥他妈非要追问其他地儿,秋收这阵子所有人都在地里忙活,他一个壮劳力更是哪儿都跑不了,只能像老宋头那样摇摇头:“那就不知道了。”见他妈一脸的嫌弃,他又添了一句,“我记得其他生产队应该没咱们这儿熟得快,别怕是还在地里忙活吧?” 要还在地里头,只要不是倒霉的连下好几天雨,那还能保住不少。万一正好摊上坝子晒粮,就这么点时间,怕是抢不回多少,那才是最要命的。真要这样,保不准连公粮都交不上了。 这些事儿大家其实都想得到,庆幸他们生产队不曾遭难的同时,也忍不住心疼起来,说到底那可都是救命的粮食啊! 一时间,宋家里外除了雷声雨声,就只剩下宋卫国家那小儿子嗷嗷哭叫的声音。那孩子比喜宝早生了半个月,因为在娘胎里养得不错,倒也长得挺白胖的,就是模样不咋地,这都满月了还没长出头发来。赵红英偶然间瞧了一回,瘪了瘪嘴随口给他起了个小名,叫瘌毛头。 张秀禾:那是你亲孙子!! 可惜,瘌毛头的爹妈都是老实头,尽管心里颇有怨言,嘴上却仍道挺好的。小名儿嘛,他们这一带的习惯就是贱名好养活,听听这个名字,多贱呢!再琢磨下喜宝这名字,由此可见赵红英这个当奶奶的,对亲孙子绝对是真爱。 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了,不然还能咋滴? 宋家四子分别名为卫国c卫党c卫民c卫军,除了老四卫军早几年当了兵,前头仨都留在了村里。到现在,卫国家两子两女,俩儿子也就是宋强和瘌毛头,俩闺女分别□□丽c春梅。卫党家是一儿一女,儿子宋伟,女儿春芳。卫民家就一个喜宝,卫军还没成家。 赵红英一面小声的哄着喜宝睡觉,一面想着事儿,等喜宝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了,她才冲着大儿子吩咐:“卫国,等雨停了你出去打听打听,看看其他地儿咋样了,再问问城里会不会缺粮。” 这场暴雨来得突然,瞅着还不小,怕是附近一带都要遭殃。偏临近交公粮的时候,万一真的遭了灾,只怕到时候连公粮都交不上。赵红英不担心其他人家,她就心疼嫁到了城里的小闺女。要知道,乡下地头交的公粮那都是往城里送的,要是交不上,城里人就算手头上有粮本有粮票有钱,也未必能吃得上供应粮。 宋卫国答应了一声,表示记住了。 事实证明,赵红英的猜测一点儿也没错。其实,也不是附近一带粮食晚收了,而是他们生产队粮食提前成熟c提前收割c提前晒干,自然也就是提前入仓保存了下来。而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又是个能耐人,在几乎所有人家都是泥墙稻草屋的情况下,唯独队里的粮仓是一年两修,不单地势最高,还在房前屋后都挖了沟渠,一直挖到了河边上,哪怕连着下个几天暴雨,粮仓里的粮食都是干的,半点儿不会受影响。 这场雨,足足下了大半天,到半夜里才停了。赵红英半夜里起身,听着外头没啥动静了,还道运气不坏,搂着喜宝美滋滋的睡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大队长赵建设立马召集人手,赶紧将粮食往城里送。夜长梦多啊,横竖公粮每年都要交,晚几日交,那仓里的粮食也不会下崽,还不如早交早了事,也好叫他彻底放下心来。 这回,倒不用所有人齐刷刷上阵了,每家每户都出五人,宋家是老宋头父子四人加上老二媳妇儿,毕竟只有她不用奶孩子。早早的出发,又因为人多力量大,一天之内就将所有的公粮交了上去,还得到了上头的表扬。 宋卫国没忘记他妈叮嘱的事儿,打听清楚后,晚间回来告诉她,情况比原先猜测的更加严重。 却说附近一带,尽管粮食是比他们大队晚熟了些,可其实也没晚几天,地里的粮食差不多都收割上来了,正在坝子上晒呢。谁知暴雨说来就来,坝上就留了两人看着,等其他人急吼吼的从地头赶过来,说啥都晚了。粮食直接被冲了个一干二净,留下一帮人在暴雨中抱头痛哭。 地里头倒是还剩了点儿,可就那么点儿连交公粮都不够,管啥用?而且,今年交不上公粮,那就得先欠着,来年接着补! 赵红英抱着喜宝坐在床沿上,从听了个开头就开始皱眉,等宋卫国说完了,她又吩咐:“你明个儿去问问建设,咱们队里啥时候分粮食?等分完了,你给你妹子送两袋去。” 他们生产队是肯定饿不着,顶多就是没精细粮食吃,单混个肚儿圆还是容易的。可城里就不同了,别看月月都有供应,可要是限粮了,就是凌晨两点去粮站门口排队,都未必能买到供应粮。 “好,我明个儿一早就去问。”宋卫国点头答应了,横竖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就是他舅家的表哥,平日里也没少打交道,再说分粮嘛,迟早都要分的,就赵建设那性子,只怕巴不得早点儿分完早点儿了事。 还真别说,事儿就是这样的。宋卫国第二天在村里转悠了一圈,回来就告诉赵红英,等午饭后就开仓分粮。 说起来,粮食也分好几种,他们生产队有好些田地在半山腰上,不适合种麦子,只能种一些土豆红薯之类的粗粮。不过粗粮也有好处,那就是量多,五斤粗粮可以抵一斤细粮。依着工分来算,今年是四个工分换一斤细粮或者五斤粗粮。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年头填饱肚子尚且不易,谁家愿意要细粮了?恨不得全都换成粗粮。 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一早就统计好了交完公粮后的粮食总量,规定每人都是五份粗粮搭配一份细粮。当然,等分好粮食后,社员私底下再交换,他是不管的。偷偷卖粮食,那叫投机倒把,但以粮易粮却是完全被允许的。 分粮,永远是社员最高兴的时候。尤其他们今年大丰收,哪怕是工分少的人家,分到粮食也够一年吃的了。一想到接下来用不着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大家伙各个都是喜笑颜开的。 粮食都被晒得干透了,实打实的份量,所以即便份量很重,占的地方倒是不多。各家各户都不是头一回分粮食了,或是拿麻布袋子,或是背着细竹篓子,轮到谁家都是颠颠儿的上前核对,就算知晓肯定有自家的,也生怕慢人一步。 他们这儿每人的标准口粮是按照壮劳力c妇女c老人c孩子,各有不同。 宋家上下四个壮劳力四个妇女还有七个娃儿,本来就能分到不少粮食,算上粗粮那就更多了。只可惜不让全换粗粮,不过想想其他生产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 有赵建设这个赵红英娘家侄儿在,宋家人才刚到粮仓不久,就被叫上前分粮食了。这明着给他们好处是不行,可给些方便却是没问题的。其他社员还在排队等着呢,他们已经肩挑手抬的往家里运粮食了。 瞅着堆了小半个屋子的粮食,宋家上下都高兴得很,尤其是赵红英,她只是跟着一道儿去分粮食了,家里壮劳力多,并不用她亲自上阵运粮食。因此,她早一步回到家,搂着喜宝就这么看着儿子儿媳把粮食摆放齐整。 “这些细粮该是够了”赵红英低头盘算了一阵子,大概估摸着够吃了,又想这细粮换粗粮难,粗粮换细粮可不是容易得很吗?索性也不算了,真要是不够吃了再跟人换也来得及。 想到这里,她往喜宝脸上亲香了好几口,越瞧越高兴,笑得连牙豁子都露出来了:“奶奶的喜宝哟,快快长大。等出了牙,奶奶给做面疙瘩,咱们喜宝顿顿喝稠粥c吃包子饺子。” 宋家众人有点儿懵,赵红英听着没声儿了,扭头一看。好家伙,儿子儿媳都跟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她登时脸子一拉,没好气的嚷着:“卫国卫党卫民,你们仨明年给我好好干,多挣点儿工分,听见没!” 喷完儿子她还不歇气,又将炮口对准了儿媳,“还不赶紧做饭去!杵这儿当门神呢?给老三家的做个糖水蛋,可别给饿断了奶。” 这会儿,仔细瞧了瞧两棵树,见上头的果子虽然还没成熟,可瞅着数量却不少,赵红英乐得眉开眼笑的,倒不是稀罕这点儿果子,而是想着老天爷果然疼她,一点儿也没骗她,喜宝来了家里的日子好过了不说,连屋后多年没啥动静的老树都结果了。就算果子本身不值当啥,可这年月啥东西都缺,多一种吃食换换口味也好。 比起家里大人们的感概和惊讶,几个小孩子的想法就简单多了,无非就是想吃而已。 孩子里头年岁最大的强子,前两天就已经知道自己九月里要去上学的事儿,深知好日子没几天的他最近别提有多闹腾了,这会儿更是缠着他爸,非闹着要摘果子吃。 宋卫国抬头瞅了眼挂在枝头青涩的果子,还没吃到嘴里就感觉到了一股子酸意,低头在强子脑袋上呼噜了一把,没好气的说:“吃啥吃,还没熟呢!” 强子不乐意了:“那等它熟了,我还不得上学去了?” “那也不能吃青果子!”宋卫国警告的瞪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看那两棵歪脖子树,到现在,他还有些不大相信老树结果这事儿。 这时,赵红英发话了:“把强子c大伟给我看牢了,不准叫他们上树摘果子。谁敢胡闹我就打断他爹的腿!” 宋卫国和宋卫党听得心里拔凉拔凉的,没等他俩开口,就听赵红英又道:“去问问队上谁家养了狗,替我讨一条来。省得到时候果子熟了惹来了不开眼的贼儿。记得,只要土狗,吃得少长得凶,叫起来也够吓人。到时候往屋后一撂,看哪个不要命的敢来!” 亲妈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咋样?宋卫国先点了点头,还想问仔细点,就见亲妈转身回前头去了,看样子应该是往自个儿那屋去的。 赵红英是去看喜宝的,几个月大的小婴儿本来就是一天一个样儿,感觉稍微疏忽了点儿,就一下子长大了。又因着这些日子都是张秀禾在带孩子,她只见天的往她那屋里钻,搂上喜宝就是一阵心肝宝儿。 喜宝已经快两个月大了,因为养得精细,完全不像队上其他孩子那样黑乎乎臭烘烘的。她的皮肤白皙得很,脸上身上连胳膊上都是一团团的软肉,尤其两条小胳膊,跟白莲藕真没啥区别了,赵红英还特地往她的小手腕上绑了条祝福的红绳,盼着她平安长大。 “唉,搁以前怎么说也得给喜宝弄个小银镯c木牌牌啥的,这年头就不成了。”赵红英颇有些失落,却是不单是那些祈福用品被打上了封建迷信的标签,像洗三满月百日之类的,也不允许大办,当然自家小聚是无所谓的,却不能邀请亲朋好友,这叫啥事儿! 一旁的张秀禾劝着:“弄点儿好吃好喝的,不比这些实惠?等到过年,喜宝就能吃其他东西了。” “也是,我得想法子多弄点儿喜宝能吃的来。”赵红英一想,到过年喜宝也才半岁,能吃的东西太少了。就是来年,估摸着也就像小米粥c鸡蛋黄之类的能入口了。鸡蛋家里倒是有的,别人家舍不得吃,都囤起来去供销社换盐,老宋家自打去年起,所有的鸡蛋都叫俩儿媳妇儿分了吃。到明年,倒是可以都留着给喜宝。可惜上头有规定,每家每户最多只能养三只鸡,要是能养多点儿,不光能自家吃,还能捎到城里去卖呢。 当然,这也仅仅是想想而已,自家吃无所谓,买卖可是犯了大忌讳的。 赵红英正盘算着,怀里的喜宝忽的“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她不禁跟着一笑:“咋了?喜宝也想赶紧长大,吃好东西?好好,奶奶叫你大伯他们努力干活赚工分,叫你四叔在部队里好好训练赚津贴,叫你小姑多攒些副食品票好不好?喜宝你啥都不用管,乖乖吃奶快快长大。” 小孩子长得再快,那也没老宋家屋后歪脖子树上的果实长得快。 明明之前瞧着还全是青涩,没过几天再一看,不单长大了一圈,数量也更多了,就连颜色都开始由青转黄了。大人们还不算太激动,小孩子们却是完全受不起诱惑。强子和大伟这几天哪里都不去,见天的守在树下,倒是不用担心被外人惦记了。就连几个小姑娘,就是春丽c春梅和春芳,她们仨都忍不住趴在靠屋后的窗上眼巴巴的瞧着,尤其是才两岁的春梅,好几次都忍不住拿手放在嘴里,哈喇子吧嗒吧嗒的留下来,弄得春丽老帮她擦口水,擦得下巴都泛红了。 其实说白了,还不是因为物资短缺,小孩子才会馋成那样吗?要说起来,红旗公社靠南边还有做大山,离他们第七生产队当然远得很,可大人们要去一趟也不算难。问题是,前些年大炼钢铁时,砍了太多太多的树,连果树都没能幸免于难。再说了,山上的东西那也属于国家的,作为社员是万万不能挖社会主义的墙脚。 所以,可不就苦了小孩子们? 等又一个月后,眼瞅着有一两枚早熟的果子看起来像是成熟了,赵红英叫人上去摘下来,洗干净切成小块,叫家里人都尝尝。 强子第一个张嘴,然后“嗷”的一声跳起来,龇牙咧嘴的样子就跟吃了□□一样。不过,兴许□□的味道都比这个好,因为这橙子太酸太酸太酸了 再酸也舍不得丢掉!强子只抽着腮帮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吮着,哪怕酸得他眼睛鼻子全挤到一块儿了,仍然不肯放弃。看他吃成那样,他妈张秀禾都没敢下嘴,愣了一下后,把自个儿手里的一小块也塞给了强子。 两棵橙子树今年结出的果子是真不少,味道吧,一开始那真是惨不忍睹,不过又捱了一段日子后,酸味淡了很多,哪怕仍旧不甜,那总归是能入口了。关键是,数量太多了,而且卖相也好得很。 一句话,光看它的外表,绝对想象不出它有多难吃。 赵红英尝过一次后,就彻底放弃了,哪怕橙子能放挺久的,她也不打算留着。反正喜宝又不能吃,再说哪怕能吃好了,她也舍不得叫喜宝吃这么酸不溜丢的东西。吃块糖不好吗?起码能甜甜嘴。 不过,等真把果子摘下来后,赵红英还是认真的分了起来。给菊花送一篮子去,她大哥赵满仓也不能忘了,隔壁小叔子家也要分点,再有就是已经看好的有狗的那户人家,意思一下送几个总是要的。 可怜宋卫国,他先是被亲妈指挥着上树挑已经熟了的橙子摘下来,又被要求往县城里菊花家去一趟,还有说好了抱狗的那户人家。好在他舅家和叔家离得近,用不着他去,可就算这样他也仍旧被亲妈使唤得团团转。 当然,哪怕去掉打算送人的这些,剩下的还有不少,更别提屋后树上还有不少尚未成熟的,绝对够家里的孩子祸霍的。 挑卖相最好的拎了一篮子,赵红英亲自往赵满仓家里跑了一趟。这果子好不好吃是一回事儿,关键这代表着她惦记亲哥。正好,赵满仓还真就吃这套,一看到亲妹子拎了一篮子黄橙橙的果子过来,立马就开始回忆当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0.第120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没人关心宋卫民和袁弟来私底下做出了什么决定, 反正他们之前也没关注过喜宝,顶多从那日起, 眼里就彻底没了这个孩子。 张秀禾其实多少心里还是有数的, 可她没把这事儿捅破, 只渐渐疏远了那俩口子,暗地里则更加的疼惜喜宝这孩子了。 就这样, 又过了半个月,张秀禾很意外的发现,喜宝出牙了。 其实, 瘌毛头比她更早出牙, 而且还养成了一个极坏的习惯,那就是在吃奶的时候拼命磨牙。头一次好悬没把张秀禾给疼死,回头就干脆利索的给他断了奶。幸好,毛头老早就不以母乳为主食了,他不挑食,米汤喝得呼呼响,也喜欢吃煮得稀烂的面糊糊, 胃口格外得好,瞧着比喜宝结实多了。也因此,即便断了奶, 他也没怎么闹腾。当然, 闹腾也不怕, 横竖只要飞高高, 他一准儿就能重新乐呵起来。 等轮到喜宝出牙了,张秀禾就开始犹豫了。跟毛头不一样,喜宝虽然在近一两个月里也添了辅食,还隔三差五的喝半碗麦乳精,可总得来说,她还是以喝母乳为主的。可乡下地头,还真就没有喂到出牙的情况,多半都是不到半年就断奶的。 瞅着喜宝粉嫩牙床上的那两颗米粒大小的小牙苞,张秀禾没了主意,只能等吃晚饭时问赵红英。 赵红英听她说了情况,又接过喜宝仔细瞅了瞅:“回头我多弄些吃食,看看喜宝爱不爱吃。” 说到做到,赵红英回头就开始琢磨起好吃的来了。队上稍微过得去的人家,都会给孩子熬米汤喝稀粥,条件好些的就煮点面糊糊或者玉米糊糊。他们生产队不大种苞谷,不过可以去跟其他生产队换一些来。再有就是像一些蔬菜瓜果之类的,都可以煮熟后打烂喂孩子。 要赵红英说,连毛头都吃面糊糊,怎么能委屈喜宝呢?她把仨儿子都使唤得团团转,跟其他人家换了不少的苞谷c南瓜等等,甚至还跟临水的生产队换了好几条鱼来。 当然,鸡蛋也少不了,老宋家养了三只母鸡,基本上每天都能下两到三枚鸡蛋,眼下看起来应该是够了,不过赵红英还是提前跟隔壁打了招呼,叫赵红霞替她多攒一些,回头甭管是换粮食还是按着卖给供销社的钱结算都成。 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后,赵红英就开始大显身手了。其实,这年头很多人做饭菜手艺不佳,多半还是因为本身懒得去折腾,肚子都填不饱,哪个会花心思去做饭菜? 赵红英就不同了,她使出了浑身解数,一样样的试验。面糊糊c玉米糊糊c胡萝卜米粉c菜泥面糊c黄豆芽糊c南瓜糊c鱼肉泥 原本断奶对于婴幼儿来说,是一件比较残忍的事儿,可因为赵红英太能耐了,喜宝愣是每天每顿都吃得眉开眼笑的。而除了这些糊糊类的主食外,她还有额外的加餐,像鸡蛋羹c炖蛋,还有专门的磨牙小零嘴,其实就是白面馒头切成小块后,裹上鸡蛋清,再用猪油炸得两面酥脆。因为喜宝还小,手里拿一块能啃上小半天。 不光是喜宝,毛头也吃得满嘴流油,毕竟两个孩子年岁太接近的,没的一个吃好喝好,另一个完全撇开一旁不管吧?不过,比起这些复杂的吃食,毛头还是最爱面糊糊,吭哧吭哧的每顿都能吃上半碗。 这可忙坏了家里的几个小姐姐。 老宋家养的三只母鸡,一贯都是孩子们负责的,先前是强子和大伟管着,时不时的就从外头挖些蚯蚓虫子啥的来喂,后来他俩跑去上学了,这个重任就交给了春丽她们几个小丫头。对了,狗子小黄也是春丽负责的,养到如今也有半年了,原本才成人两个巴掌大的小土狗,如今长得倒是比喜宝还高了。 不过,无论是喜宝还是毛头,都跟狗子小黄不熟悉。主要是之前天气还冷时,这俩小豆丁都是待在屋里的,而小黄则从不进屋,早在去年,春丽就歪缠着她爸在屋后给小黄垒了一个狗窝。平日里,小黄要么就跟在仨疯丫头屁股后头在队上瞎跑,要么就老老实实的缩在窝里,对于家里的两个小豆丁完全不屑一顾。 不过,小豆丁也是会长大的,反正春丽是愈发喜欢往这俩跟前凑了。本着有样学样的态度,春梅和春芳也跟着凑过来,不过她俩还是格外得嫌弃哭声震天的毛头,更喜欢香香软软的喜宝。 春丽告诉她们:“你们以前也跟喜宝一样大,后来慢慢变大了,会自己吃饭,还会说话。” 俩小丫头来劲儿了,纷纷表示愿意教弟弟妹妹学说话。可惜,毛头每次都能用哭声坚定的表示抗议,闹了几次后,别说几个小的,连张秀禾都只能举手投降了,只求耳根子清静。 没法子,她们只能跑去教喜宝说话,并且很快就有了成效。 “吃!”喜宝大气的抓起一块炸馒头片就往张秀禾嘴边送,见张秀禾接过了,她又给春丽几个各分了一块,这才开始投喂自己。一旁本来自顾自玩着的毛头看到这情况,忙嗷嗷叫着抗议,终于在片刻后引起了喜宝的注意,得到了一块沾了口水的炸馒头片。结果一回头,她就看到张秀禾偷偷的把馒头片放了回去,顿时就急了,忙又抓起一块,非要强行投喂,“吃吃,吃!” 得了,那就吃吧。 张秀禾没了法子,只能在喜宝的注视下吃掉手里的馒头片,顺便思考一下,连小了半个月的喜宝都会说话了,咋蠢儿子就没丁点儿动静呢? 这个疑问始终没能得到解决,只因毛头坚定的拒绝别人教他说话,具体表现为,谁在他耳边叨逼,他就扯着嗓门嗷嗷叫的回应,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斜眼看人,仿佛在说——你咋那么讨人嫌? 倒是喜宝,意外的养成了一个习惯,那就是每回有好吃的,她都头一个去找张秀禾:“吃!” 人比人气死人,张秀禾瞅着吃嘛嘛香来者不拒的蠢儿子,再看看精致可爱还格外懂事的小侄女,内心非常不平静。 不死心的张秀禾还给蠢儿子开小灶,可惜她的待遇并不比春丽几个好,蠢儿子已经养成条件反射了,冷不丁的就嗷一嗓子,逼得她不得不宣布放弃。 无奈之下,张秀禾开始转而逗弄喜宝。她以前听老人家说过,小孩子要么不开口,只要开了口接下来学说话就会很顺利。想到这儿,她索性开始偷偷的教喜宝:“来,喜宝叫我‘大妈’,叫啊,大!妈!” “大!”喜宝以为张秀禾在逗她,拍着胖乎乎的巴掌直乐呵,笑得哈喇子都出来了。 张秀禾拿帕子给她擦了擦下巴,继续哄她:“跟我说,大妈。” “大!大大大大大!”喜宝是个乖孩子,尽管每次开口说话都能喷出哈喇子来,可她还是很努力的跟着学。 然而,兴许是因为太小了,学了有小半天,还是一连串的“大”个没完。张秀禾并不气馁,横竖她有的是时间慢慢教。今天不行,那就明天继续,她就不信教不会。 不单张秀禾喜欢教喜宝说话,赵红英也喜欢:“喜宝,来叫奶奶奶奶过两天去城里,给喜宝割二两肉做肉糊糊,好不好?” 喜宝被教了半天“奶奶”,刚要开口学,到了嘴边的话就变了调儿:“肉!” 赵红英顿时哭笑不得,还得继续夸她:“好好,喜宝最聪明了,这都会说‘肉’了。”又把喜宝交到张秀禾手里,问她,“你看着喜宝,我去山上拾点枯枝,太阳下山前肯定回来。” 张秀禾答应了一声,目送婆婆拿上背篓出门后,再度开始了暗中教学。 而这头,赵红英本来是打算拾点枯叶回来引火的,可才刚上山不久,就听着哪儿有鸡叫声。一开始还以为自己听岔了,等循声找过去后,才发现有一只倒霉的野鸡被困在了个泥坑里。那坑瞧着有半人深,底下全是泥,估计是扑腾累了,野鸡可怜兮兮的趴在坑底,叫得悲悲切切的。 到了傍晚太阳快落山时,背着满满一背篓枯枝的赵红英喜气洋洋的回家了。谁也不知道,枯枝底下竟然藏了一只野鸡。等到家后,她亲自挥刀子把鸡给宰了,连鸡毛都丢到灶眼里烧掉,就怕叫人知道。等鸡煮好后,她还挑了半碗鸡肉挟了个鸡爪子,叫强子给隔壁家送去,省得味儿飘过去后反而不好解释。 一只野鸡其实也没多少份量,给隔壁分了半碗,赵红英还挑最嫩的鸡胸肉剁成肉泥,给喜宝和毛头煮了一碗肉糊糊。 “喜宝来,奶奶喂你吃肉糊糊。”赵红英心下暗道,不久前喜宝才学会说“肉”,这就叫她捡到了野鸡,看来老天爷是真没骗她,百世善人果然不一般。 才这么想着,就看到喜宝拍着小肉手,指着张秀禾说:“肉!吃吃妈!” 院子里,张秀禾刚涮了碗筷,正打算去给喜宝喂奶,就先听赵红霞嚷了这么一声,她听了脚步先唤了声婶儿,回灶间搁好碗筷,这才走进了堂屋。 堂屋里,赵红英正搂着喜宝跟赵红霞说话。张秀禾进屋接过喜宝,笑着对赵红英说:“妈,你跟婶儿出去转转呗。喜宝有我看着,你还不放心?” 赵红英确实没啥好不放心的,张秀禾生养了四个儿女,各个都敦实得很,就说只比喜宝早出生半个月的瘌毛头,瞧着都有两个喜宝那么大,可见有多壮了。想着自己是有段日子没出门了,出去走走,松松筋骨也好。 “那喜宝交给你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张秀禾“嗯”的应了一声,目送婆婆和婶儿出了门,抱着喜宝就往自个儿那屋走去。恰好这时,袁弟来从她那屋出来,低着头快步的走出了院子。 老宋家是五间大瓦房,最正中的是堂屋,两边各两间屋子,东面住的是老俩口并老大俩口子,西面则叫老二c老三他们住了。许是听见了推门声儿,她隔壁的老二媳妇王萍开了小半扇窗户,往院子里瞧,刚好看到袁弟来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 “她就这么走了?”王萍一脸的不敢置信,她这会儿怀里还搂着小女儿春芳,见她大嫂冲她招手,索性抱着女儿就往东屋去了。 妯娌俩进了东屋,虚掩上门,张秀禾冲着墙边的大床说:“你把芳芳搁床上去。” 东屋的床上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分别是张秀禾的俩闺女春丽c春梅,还有小儿子瘌毛头。不过,真正睡着的只有春梅一人,瘌毛头正蹬着两条光溜溜的小腿,呜哩哇啦的哭着。一旁的春丽则拿了把大蒲扇给弟妹扇风,倒是自个儿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春丽今年五岁了,兴许是女孩子的缘故,她倒是比她哥强子更懂事,打小就带着妹妹一道儿玩。不过,到底年岁摆在这儿,对于这个刚出生一个月的弟弟,她就没辙儿了。看到她妈进屋,她忙说:“妈,毛头咋老哭?是不是又饿了。” “你瞅他屁股湿不湿。”张秀禾边说边挨着床沿坐了下来。 一旁的王萍把女儿放在了侄女身旁,听了这话,顺手就把瘌毛头捞到了怀里,扯开尿片瞅了一眼:“没尿,大概是饿了。”又嗔怪的道,“丽丽才多大,你也真舍得。躺下躺下,这大中午的,好好歇会儿。” 宋春丽摇了摇头,她看了看打着小呼噜半点儿没受影响的亲妹和堂妹,又瞅了一眼被二婶抱在怀里还哭个不停的弟弟,手脚并用的蹭到了她妈身后,伸长脖子去看她妈喂喜宝。 因为喜宝已经叫张秀禾喂了好几天了,宋春丽当然认识她,不单认识,她还挺喜欢的:“喜宝比毛头乖,比毛头好看。” “所以你妈眼里就只剩喜宝了。”王萍其实很不理解,扭头看她大嫂,“你说你帮着喂奶也就算了,咋还帮着带呢?她是没奶,又不是没手!” “喜宝多讨人喜欢,大不了,我就当多生了个闺女呗。”张秀禾的目光落在了美滋滋吮着奶的喜宝面上,低头亲香了一口,“有人犯傻我可不傻。” 王萍想想也对,边哄瘌毛头边说:“你说她是不是看不出来妈稀罕喜宝啊?” “那就不是傻,是瞎了。”张秀禾调整了下姿势,好叫喜宝吃得舒服些,随口回道,“我看她是惦记着娘家那点儿破事呢。” “不是说救济粮下来了吗?”王萍有点儿纳闷,不过她对老袁家的事儿并不感兴趣,只问,“妈跟婶儿干啥去了?我刚在屋里就听到啥搪瓷缸子?” 张秀禾就把刚才那事儿说了出来,说完后瞅着喜宝像是吃饱了,赶紧抱着她起身在屋里走了走,又叫她把奶嗝打出来,这才哄她睡了。 等喜宝睡着了,她才抱过瘌毛头喂起了奶。似乎是饿到了,瘌毛头吃得很凶,没一会儿就吃光了,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嗝,小脑袋一歪,直接睡过去了。 得了,孩子都哄睡了,唯一没睡的春丽又是个乖的。也是到了这会儿,张秀禾和王萍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俩人各自的大儿子又不知跑哪儿野去了。不过,男孩本就淘气,六七岁又是猫嫌狗厌的年纪,横竖附近也没啥河沟,不用担心小孩偷摸着下水,因为很快就丢开这事儿,拿了针线开始缝补衣裳。 这年头啥都缺,衣服裤子那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好在她俩的手艺都不错,哪怕是打补丁,看着也不是很丑。她俩一面做着活儿,一面低声闲聊着,间或瞅一眼睡得喷香的孩子,倒也能打发时间。 这会儿的赵家可热闹得很。 赵家跟宋家一样,几房兄弟都是挨着住的。不同的是,虽然长辈都已过世,可赵红英跟她哥感情很好,赵红霞却自打父母故去后就不再跟兄弟来往,又因为她们姐俩走得近,每次回娘家,都是直接往赵红英她哥那院子去的。 赵红英她哥名叫赵满仓,十来年闹灾荒时他媳妇没捱过去,他也没再娶,就守着唯一的儿子过日子。好在他儿子争气,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生产队大队长,家里的日子当然过得不差,也算是老来享福了。 这不,今个儿一大清早,赵建设就去红旗公社那头开会了,中午回家时带来了一个搪瓷缸子。 等赵家姐俩过来时,就看到赵满仓双手捧着个锃光瓦亮的白底蓝边的搪瓷缸子,上头印着几个工农兵,还有“劳动最光荣”这五个大字。 看到两个妹妹,赵满仓二话不说就把手里的搪瓷缸子给她俩瞧,一脸喜色的跟她们说儿子被领导表扬的事儿。 亲侄儿被表扬了,赵红英当然高兴得很:“这回建设可给咱们生产队长脸了。” 一旁的赵红霞也连连点头附和。 赵满仓都笑得合不拢嘴了,好在他还记得儿子叮嘱的话,临了改了口:“建设说,那是咱们队里所有人的功劳,不能都算在他头上。”不过到底跟前这俩是他妹子,一个没忍住,他又说,“全公社就建设一人得了奖励,我这心里高兴啊!” 确实应该高兴,整个红旗公社十一个大队,只有他们第七大队全额上交了公粮,还提前了两三天。其他的生产队,别说交公粮了,还得手心向上跟国家借粮食吃,虽说迟早都要还的,可就现在这情况来看,啥时候能还上,还真不好说。 两下一对比,可不是愈发显得赵建设这个大队长能耐了吗? 这档口,队上其他社员也过来了,他们是来问问,救济粮那事儿是不是真的。 赵建设明确的告诉他们,救济粮是下来了,不过肯定不是一年的量,最多也就解决下短期内的粮食问题,接下来该咋办还得听上头的意见。 对于社员来说,这已经算是好消息了,起码短时间里,应该没人再来借粮了,他们总算能过安生日子了。 正高兴着呢,外头忽的跑进来一人,满脸焦急的挤到人群前头,大声的问赵建设:“队长,那咱们生产队的救济粮呢?人家都有,咋咱们没有?” 这一席话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还是赵建设反应快,叱道:“瞎说啥?咱们队上今年大丰收,要啥救济粮?” 其实按理说,救济粮既然是分到了红旗公社,就该所有生产队平分。可真正操作起来肯定不是这样的,毕竟生产队土地有贫瘠有肥沃的,产量不同,再说社员的数量也不同,咋可能平均分配呢?再说,第七生产队今年可没遭灾,公社那头就是觉得赵建设这个大队长有能耐,这才又是表彰又是奖励的。 谁知,竟然有人跑来要救济粮? 略定了定神,赵建设沉下脸来:“袁婶儿,我看在你年岁大的份上,叫你一声婶儿。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前头开仓分粮时,你家得了不少粮食。这一个月都没到,就都吃完了?那你就不用等救济粮了,再多都不够你们家祸害的!” 来人不是旁人,就是袁弟来那个娘家亲妈。她原就长了一副长年忍饥挨饿的模样,这会儿被赵建设当众训斥了一通,脸色更难看了,好半天才颤抖着嘴唇开口:“队长,我家是真没粮食了,没了” “那可不干我的事儿,分粮是按工分按人口算的,每个人都盖了手印的。”赵建设目光冰冷的看着她,虽然他只是个生产队的队长,可想要在气势上压倒一个老婆子实在是太容易了,好在他也没打算深究,只冲着社员们高声说着,“这粮食都分到自家手里了,想咋吃就咋吃,要是有人打算把一年的粮食在一个月里头都吃光,我就算是大队长,那也管不了。” 在场的其他社员一阵哄笑,盖住了袁婆子的辩解声。 同在一个大队上,谁还不知道谁。老袁家的那点儿破事,一早就传开了。也有那好心的提醒她,其他生产队不都得了救济粮吗?那也该把借的粮食还了吧? 这话,袁婆子倒是听进去了,再说她也明白不能跟赵建设这个生产队大队长对着干,讨到了主意后,立马赔礼道歉,转身就出去讨粮食了。 目睹着这一切的赵家姐俩却只一脸不屑,赵红英直接撂下话:“她要是能把粮食讨回来,我跟她姓!” 赵红霞也笑嘻嘻的跟着说:“她要能讨回来,当初就不会借出去了。” 之前赵建设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救济粮是有,可数量铁定不多,怕是跟城里人那样给一个月的口粮,就这还是往好了说的。等救济粮吃完以后咋办,搁这会儿真没人知道。所以,袁婆子注定是白忙活一场。 等赵建设打发走其他社员后,走到赵红英跟前,从胸前小兜里掏出了一张对折起来的纸:“姑,卫军又寄钱来了,你明个儿有空不,我陪你去趟城里。” 赵红英眼前一亮,宋卫军是她家老四,也是她最最中意的儿子。其实说白了,她压根就不是重男轻女,只是偏心眼儿,在她心目中,老四宋卫军最好,其次是她闺女宋菊花。当然,这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她的心肝儿是喜宝。 说起来,她之所以那么喜欢宋卫军,还不是因为这是她儿女里头,最聪明最能耐,也是最孝顺的一个。 两年前,宋卫军报名入伍,之后每个月他都会往家里寄钱。搁其他人身上是留一半寄一半,可宋卫军并不是这样的。因为军队里啥都包了,他都是每个月一发津贴就都寄来,自个儿一分钱都不留。 还有一点,他特地点明了每次取钱都必须他妈在场,其他人就算是得了汇款单,也一定提不到钱。 这孝子不稀罕,可孝顺成这样的,反正赵建设这辈子就只见过那么一个。又因为常替他姑写信,有次他就忍不住在信里问,将来要是娶媳妇儿,钱还给亲妈? 收到信的宋卫军,还真就在回信里提了一句。 ——媳妇儿能拿着我的钱跟人跑了,亲妈能不? 赵建设没话可说,只能认输。 正想着事儿呢,赵建设就听他姑说:“有空有空,我叫老大家的帮我看着喜宝,明个儿去城里买几两肉回来给她吃。” 对了,以往每回赵红英去城里取钱,都会去瞧瞧她闺女菊花,顺便叫菊花想法子弄点票来,好买点儿东西带回家。有时是几两肉,有时是几块糖,当然不是给儿媳妇儿吃的,而是给俩孙子的。不过,打从这个月起就可以改改了,喜宝还小吃不得,那就都给张秀禾吃,她好了,喜宝才能好。 对于他姑这种毫不掩饰的偏心眼儿行为,哪怕赵建设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他还不知道宋家最近发生的事儿,就纳闷咋他姑突然改性子了,居然把好吃的给儿媳妇儿?再一想,那钱是宋卫军给亲妈的,咋花都没他的事儿,横竖也不会给他花。 这么一想,赵建设心里就舒坦多了,跟他姑约好了时间,明个儿一早就出发去城里。 见家里的孩子都有事儿干了,赵红英难得大方一回,吃晚饭时宣布,只要几个小的听话不惹事儿,家里剩下的果子就都分给他们吃。当然喽,要是有人敢瞎胡闹,啥都别想吃,吃个屁! 连威胁带利诱的,小孩子们就没不老实的。这下,除了还在襁褓里的瘌毛头和喜宝外,老宋家所有人都有事儿干了,家里立马变得井井有条了。 而其中,又以张秀禾最忙活。 这也是没法子,出去赚工分总有收工的时候,干家务活那也有结束的时候,上学也会放学,照顾小狗就更不用说了,本身就是以玩闹成分居多的。唯一只有张秀禾,一天到晚,就连夜里睡觉都得起来几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1.第121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再后来,他娶了媳妇儿生了儿女,这天傍晚,他儿子宋强突然跑到跟前告诉他,屋后的老树长出了果子来。 刚吃完饭的宋家众人都凑到屋后来看热闹,结出果实的有两棵树,据赵红英所说,那是两棵橙子树,可惜因为之前从没结过果子,早先都没人信她的话。得亏她威信重,没人信也没人敢跟她正面硬怼。 这会儿,仔细瞧了瞧两棵树, 见上头的果子虽然还没成熟,可瞅着数量却不少,赵红英乐得眉开眼笑的,倒不是稀罕这点儿果子, 而是想着老天爷果然疼她, 一点儿也没骗她, 喜宝来了家里的日子好过了不说,连屋后多年没啥动静的老树都结果了。就算果子本身不值当啥,可这年月啥东西都缺,多一种吃食换换口味也好。 比起家里大人们的感概和惊讶, 几个小孩子的想法就简单多了, 无非就是想吃而已。 孩子里头年岁最大的强子, 前两天就已经知道自己九月里要去上学的事儿,深知好日子没几天的他最近别提有多闹腾了,这会儿更是缠着他爸,非闹着要摘果子吃。 宋卫国抬头瞅了眼挂在枝头青涩的果子,还没吃到嘴里就感觉到了一股子酸意,低头在强子脑袋上呼噜了一把,没好气的说:“吃啥吃,还没熟呢!” 强子不乐意了:“那等它熟了,我还不得上学去了?” “那也不能吃青果子!”宋卫国警告的瞪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看那两棵歪脖子树,到现在,他还有些不大相信老树结果这事儿。 这时,赵红英发话了:“把强子c大伟给我看牢了,不准叫他们上树摘果子。谁敢胡闹我就打断他爹的腿!” 宋卫国和宋卫党听得心里拔凉拔凉的,没等他俩开口,就听赵红英又道:“去问问队上谁家养了狗,替我讨一条来。省得到时候果子熟了惹来了不开眼的贼儿。记得,只要土狗,吃得少长得凶,叫起来也够吓人。到时候往屋后一撂,看哪个不要命的敢来!” 亲妈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咋样?宋卫国先点了点头,还想问仔细点,就见亲妈转身回前头去了,看样子应该是往自个儿那屋去的。 赵红英是去看喜宝的,几个月大的小婴儿本来就是一天一个样儿,感觉稍微疏忽了点儿,就一下子长大了。又因着这些日子都是张秀禾在带孩子,她只见天的往她那屋里钻,搂上喜宝就是一阵心肝宝儿。 喜宝已经快两个月大了,因为养得精细,完全不像队上其他孩子那样黑乎乎臭烘烘的。她的皮肤白皙得很,脸上身上连胳膊上都是一团团的软肉,尤其两条小胳膊,跟白莲藕真没啥区别了,赵红英还特地往她的小手腕上绑了条祝福的红绳,盼着她平安长大。 “唉,搁以前怎么说也得给喜宝弄个小银镯c木牌牌啥的,这年头就不成了。”赵红英颇有些失落,却是不单是那些祈福用品被打上了封建迷信的标签,像洗三满月百日之类的,也不允许大办,当然自家小聚是无所谓的,却不能邀请亲朋好友,这叫啥事儿! 一旁的张秀禾劝着:“弄点儿好吃好喝的,不比这些实惠?等到过年,喜宝就能吃其他东西了。” “也是,我得想法子多弄点儿喜宝能吃的来。”赵红英一想,到过年喜宝也才半岁,能吃的东西太少了。就是来年,估摸着也就像小米粥c鸡蛋黄之类的能入口了。鸡蛋家里倒是有的,别人家舍不得吃,都囤起来去供销社换盐,老宋家自打去年起,所有的鸡蛋都叫俩儿媳妇儿分了吃。到明年,倒是可以都留着给喜宝。可惜上头有规定,每家每户最多只能养三只鸡,要是能养多点儿,不光能自家吃,还能捎到城里去卖呢。 当然,这也仅仅是想想而已,自家吃无所谓,买卖可是犯了大忌讳的。 赵红英正盘算着,怀里的喜宝忽的“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她不禁跟着一笑:“咋了?喜宝也想赶紧长大,吃好东西?好好,奶奶叫你大伯他们努力干活赚工分,叫你四叔在部队里好好训练赚津贴,叫你小姑多攒些副食品票好不好?喜宝你啥都不用管,乖乖吃奶快快长大。” 小孩子长得再快,那也没老宋家屋后歪脖子树上的果实长得快。 明明之前瞧着还全是青涩,没过几天再一看,不单长大了一圈,数量也更多了,就连颜色都开始由青转黄了。大人们还不算太激动,小孩子们却是完全受不起诱惑。强子和大伟这几天哪里都不去,见天的守在树下,倒是不用担心被外人惦记了。就连几个小姑娘,就是春丽c春梅和春芳,她们仨都忍不住趴在靠屋后的窗上眼巴巴的瞧着,尤其是才两岁的春梅,好几次都忍不住拿手放在嘴里,哈喇子吧嗒吧嗒的留下来,弄得春丽老帮她擦口水,擦得下巴都泛红了。 其实说白了,还不是因为物资短缺,小孩子才会馋成那样吗?要说起来,红旗公社靠南边还有做大山,离他们第七生产队当然远得很,可大人们要去一趟也不算难。问题是,前些年大炼钢铁时,砍了太多太多的树,连果树都没能幸免于难。再说了,山上的东西那也属于国家的,作为社员是万万不能挖社会主义的墙脚。 所以,可不就苦了小孩子们? 等又一个月后,眼瞅着有一两枚早熟的果子看起来像是成熟了,赵红英叫人上去摘下来,洗干净切成小块,叫家里人都尝尝。 强子第一个张嘴,然后“嗷”的一声跳起来,龇牙咧嘴的样子就跟吃了毒药一样。不过,兴许毒药的味道都比这个好,因为这橙子太酸太酸太酸了 再酸也舍不得丢掉!强子只抽着腮帮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吮着,哪怕酸得他眼睛鼻子全挤到一块儿了,仍然不肯放弃。看他吃成那样,他妈张秀禾都没敢下嘴,愣了一下后,把自个儿手里的一小块也塞给了强子。 两棵橙子树今年结出的果子是真不少,味道吧,一开始那真是惨不忍睹,不过又捱了一段日子后,酸味淡了很多,哪怕仍旧不甜,那总归是能入口了。关键是,数量太多了,而且卖相也好得很。 一句话,光看它的外表,绝对想象不出它有多难吃。 赵红英尝过一次后,就彻底放弃了,哪怕橙子能放挺久的,她也不打算留着。反正喜宝又不能吃,再说哪怕能吃好了,她也舍不得叫喜宝吃这么酸不溜丢的东西。吃块糖不好吗?起码能甜甜嘴。 不过,等真把果子摘下来后,赵红英还是认真的分了起来。给菊花送一篮子去,她大哥赵满仓也不能忘了,隔壁小叔子家也要分点,再有就是已经看好的有狗的那户人家,意思一下送几个总是要的。 可怜宋卫国,他先是被亲妈指挥着上树挑已经熟了的橙子摘下来,又被要求往县城里菊花家去一趟,还有说好了抱狗的那户人家。好在他舅家和叔家离得近,用不着他去,可就算这样他也仍旧被亲妈使唤得团团转。 当然,哪怕去掉打算送人的这些,剩下的还有不少,更别提屋后树上还有不少尚未成熟的,绝对够家里的孩子祸霍的。 挑卖相最好的拎了一篮子,赵红英亲自往赵满仓家里跑了一趟。这果子好不好吃是一回事儿,关键这代表着她惦记亲哥。正好,赵满仓还真就吃这套,一看到亲妹子拎了一篮子黄橙橙的果子过来,立马就开始回忆当年。 话说多年前,他们这一带闹了很严重的饥荒,所有人都在熬日子,别说粗粮了,那是连树根c观音土都忍不住吃下肚的年代。 “那时候日子过得真苦啊!咱们老赵家,原本有八房人,几十口人,现在你再看看,我和你姑,还有你红霞堂姑,再就只剩下隔壁你栓子叔和贵子叔了。”一提起往事,赵满仓就红了眼睛,拿手在儿子赵建设肩上重重的拍着,“你姑人好啊,自个儿去啃那树根,把半碗粥给我喝了。要不是那半碗粥,我能活下来?还能有你这个小兔崽子?建设啊,你要对你姑好啊,你要知道记着这份恩情啊!” 赵建设他老爹是真正的打小干苦力啊,那巴掌啊,一下就能把他拍矮一截,几下之后,他只觉得自个儿的心肺都快要被拍出来了:“嗯嗯,我记着呢,记得!” “你小子要是敢忘了,我一定打死你!” “忘不了忘不了”赵建设被拍得都没脾气了,连声讨饶,好半天才从老爹的魔爪下成功逃生,完了他还得把他姑送回去,明明两家相隔不远,他得骑着他那大红旗把他姑送回家去。这造的什么孽啊! 相对于赵满仓的感激涕零,隔壁家显然要淡定多了,毕竟两家就隔了一堵墙,屋后那头更是一目了然的。赵红霞老早就知道赵红英家的橙子树结果一事,刚开始她还盯着自家的果树看,可看得眼睛都酸了,也没看到有丁点儿结果的迹象。 对于赵红霞的失望,赵红英丝毫不以为然,这要是谁家老树都能结果,还怎么显出老天爷疼她呢?百世善人的奶奶啊,那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人能当得了的。 又两天后,一只娇憨可爱的小奶狗被宋卫国抱了回来。 如今这年景,吃饱喝足都叫奢侈,像袁弟来这种天天吃细粮鸡蛋红糖的,只怕整个红旗公社都寻不出第二个来。换个人就该感恩戴德了,还整天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样儿,咋个意思? 赵红英既想破口大骂,又怕把人吓得断了奶,正纠结着呢,隔壁赵红霞过来串门子,看她一脸的杀气,忙问:“咋了?有人来跟你借粮啊?” “来啊!看我不打断他的腿!”赵红英摆手叫袁弟来一边待着去,顺口回了一句,“你家呢?有人借粮不?” “没,白瞎了我特地把菜刀磨得蹭光瓦亮的。”赵红霞一脸的可惜,全然没注意到刚走出两步的袁弟来被她们姐俩这番话吓得面如土色,只自顾自乐呵呵的说,“你知道不?咱们队上这两天老热闹了!” 是挺热闹的,别看老宋家这头安静得很,可队上其他人家那是真的一天到晚都没个消停,每家每户都是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的。这么说吧,甭管是上门借粮的还是不愿出借的,所有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既拼演技又拼脸皮,简直就是拿生命在唱大戏。 为了照顾喜宝,赵红英自打秋收后就再没出过门,这会儿一听,倒也觉得挺有意思的,赶紧催她接着往下说。 “前头二秃子那老舅妈来借粮,他家婆媳仨都上了,把人挠了个满脸开花。要我说,该!前头得有十好几年没碰面吧?这会儿倒是蹦出来摆长辈的谱了,早干啥去了?傻子才会为了舅舅一家子饿死自家人!” “咱们那七叔公也是命不好,一把年纪了还叫人给赖上。他孙媳妇儿娘家真不像话,把自家孩子往人家院子里一丢就跑了,还说啥反正回去也是等死,就看他们家良心了。” 为了挣条活路,所有人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偏粮食有限,救了别人,自家人就得饿死。只要想通了这一点,要做到铁石心肠其实一点儿也不难。 “对了,还有那老袁家!” “一帮子窝囊废,看有人上门借粮,老袁家的爷们都溜出去了,躲得老远,喊都喊不回。剩下老婆子和俩儿媳能顶啥用?一家两家的都上门借粮,只要有一个顶不住,粮食就保不下。我听人说,他们家已经没粮了,少说也借了二十家!” 听到这里,赵红英就忍不住呵呵了,这下她可算是明白袁弟来为啥会是那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了。不是没吃好喝好,也不是叫人挤兑了,而是娘家没粮了。 一个没忍住,赵红英就把这事儿说了出来,顺便她也想讨个主意。 “这还不容易!”赵红霞立马脱口而出。 “有啥好法子?赶紧说说!”一听有门,赵红英一叠声催促着,还不忘调整怀里的襁褓,好叫喜宝睡得舒服些。 赵红霞摆摆手:“不就是怕她断奶吗?了不起叫你家老大媳妇喂,谁还一定得吃亲妈的奶了?惯得她!” 可不是嘛,吃谁的奶不是吃?赵红英恍然大悟,怪只怪她先前急上头了,竟然没拐过这个弯儿来! 想通后,当天吃晚饭时,她就爆发了。 也怪袁弟来太能作,一碗香喷喷细挂面都摆在她面前了,她不光不吃,还一个劲儿的掉眼泪。见状,赵红英直接点了张秀禾的名儿:“老大家的,以后好吃的都给你,你来喂喜宝,干不干?” “干!!” 张秀禾好悬没直接跳起来,那头点得就跟鸡啄米一样,面上更是一脸的喜色,并且不等赵红英再开口,就一把抢过了细挂面,心下暗道,前头秋收那么累,咋就没让袁弟来累断奶呢?白瞎了那么多精细粮食。 生怕赵红英反悔,张秀禾抢到了面条后,立马拍着她那圆润厚实的胸脯,大声保证:“往后我先紧着喜宝喂,臭小子吃啥都行。” 饶是赵红英已经烦透了袁弟来,看到老大媳妇这般迅猛的举动,还是被噎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点了点头:“那你赶紧吃,吃饱了喂奶去。”看了一眼袁弟来,“老三家的,以后喂奶没你的事儿了,月子也不用坐了,干你的活儿去。” 顿了顿,又问张秀禾,“你自个儿做吃的能行不?要不叫老三家的帮你?” 张秀禾这会儿已经往嘴里塞了两筷子面条了,听了这话立马摆手:“不用,哪就那么金贵了,我自个儿能行。”自个儿做自个儿吃多好,煮面都能多下两根,再说就那点儿活,值当啥呢。 几句话工夫,喜宝的口粮就变了——袁弟来卸任,张秀禾上任。 当然,就算挂面被抢了,袁弟来依然不会挨饿,毕竟红薯稀饭和红薯饼还是管够的。 可吃饱并不等于吃好。粗粮拉嗓子,尤其是红薯饼,干巴巴的没啥味道,咬一口后得喝一大口稀饭才能勉强咽下去。不过,就如今这年景,家家户户都这么吃,他家好赖管饱,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毕竟就连赵红英吃的也是这些。可袁弟来却委屈极了,呆呆的看着跟前的饭桌,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勉强捱过了晚饭时间,袁弟来直到回了房还没止住眼泪,等她男人进屋顺手关了门,她才悲悲戚戚的问:“卫民,你说妈这是咋了?” 宋卫民瞥了她一眼,瓮声瓮气的答着:“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还能把妈看穿了,我有那能耐?” 这话还真没说错,宋家兄妹五人里头,论蠢笨老三宋卫民绝对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名。 袁弟来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只觉得愈发悲凉了。先前,她以为赵红英对她好,是因为想叫她养好身子再怀一个。经过了晚饭那事儿,她算是彻底歇了这个想法,可她怎么也想不通,老太太咋就对喜宝那么好呢? “不就是个赔钱货吗?对她再好,不一样是替别人家养的?折腾啥啊?”怎么想也想不通,袁弟来索性不睡了,坐在床沿上委屈得直抹眼泪。 见状,宋卫民很是无奈的再度开口:“咋又哭上了?好就好呗,妈以前对菊花也很好啊!” 宋菊花就是赵红英的小闺女,长得好看嘴巴还甜,打小就特别招人喜欢。旁的不说,这宋卫民打小就没穿过一件新衣裳,可菊花却正好相反,她就从没穿过人家的旧衣裳。 脱了褂子躺在床上,宋卫民见他媳妇还在那儿哭,终于不耐烦了:“前两天妈不是还让大哥给菊花送了两袋子口粮吗?搁别人提一句借粮,腿都能给打折了,菊花呢?一句话没说,粮食就给送上门了。” 宋卫民觉得,他妈才不重男轻女呢,反正他活了二十多年,就没被重视过一天! 袁弟来更懵了,打小养成的三观遭受了严重的冲击,可到最后她也没能想通,只能哭着睡了。 打从这天起,袁弟来就跟精细粮食永别了,偏她身子骨弱,之前有好吃好喝的供着,奶水倒还算勉强够,一旦换了粗粮,没两日就断了奶,直接绝了她想把喜宝哄回来的想法。更叫她心寒的是,换了口粮的喜宝竟然没有半点儿不适,美滋滋的喝着张秀禾的奶,隔几天一看,居然还胖了一圈。 赵红英很满意,张秀禾也很高兴,她天天给自个儿开小灶,除了一天一碗糖水鸡蛋外,还能吃上细面条和小米粥,想吃多少都成,吃完了把嘴一抹顺便把碗筷给涮了,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 有回叫赵红英瞧见了,也只是笑眯眯的瞅着她,叫她多吃点,又问红糖还剩多少,听说不多了,赶紧把大儿子唤到跟前。 “改明个儿你再往城里跑一趟,叫菊花想法子多弄些红糖。对了,我记得菊花她小姑子是老师吧?正好,喜宝还没起大名,叫帮着想个好的。记着,别叫花啊春啊的,土得掉渣,要那种一听就很有文化的。” 说到名字时,赵红英一脸的嫌弃,全然忘了她另仨孙女分别叫做春丽c春梅c春芳,而她亲闺女就叫菊花。 好在她本人没这感觉,宋卫国一时间也没听出来,想着这两天刚好得空,他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出门了,等下午回来后,塞给赵红英一个油纸包和一张小纸片。 油纸包里装的是红糖,份量虽然不多,可这玩意儿本就稀罕,能弄到就算不错了。赵红英接过油纸包就顺手塞给了张秀禾,横竖家里现在就她一人喝红糖水。 张秀禾颠颠儿的接了过来,心里盘算着回头还能叫强子喝两口红糖水。鸡蛋她是不敢分,就怕叫那心黑的撞见了同妈告状。 至于那小纸片 赵红英瞅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张秀禾好奇的凑近一看:“写的啥啊?” 宋言蹊。 这是宋菊花她小姑子给喜宝起的名儿,说是出自《史记》,原句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意为品行高洁者自会受人敬重。 然而,面对亲妈和媳妇疑问的眼神,宋卫国挠挠脑门:“说是叫宋言蹊,啥意思我给忘了。” 那你可真能耐! 看懂了亲妈眼里的意思,宋卫国赶紧缩着脑袋跑了,一出门就看到强子在院子里瞎蹦跶,顺手给了他一记脑瓜崩儿:“吵啥呢?出去玩!” 转念一想,喜宝都有大名了,瘌毛头比喜宝还大了半个月,也是时候起个像样的名字了。叫啥好呢?有了,大儿子叫宋强,小儿子就叫宋刚好了。 强子c刚子,一听就知道是亲哥俩! 张秀禾以为她是特地来看喜宝的,虽然心下多少有些不乐意,却也不会明着拒绝,毕竟人家才是亲妈。所以,她就顺势将喜宝送了过去:“给,你抱吧。” 袁弟来接过喜宝,身上明显一僵。她娘家倒是有俩弟弟,可她是姐妹里最小的,顶多在旁搭把手,并不曾亲自带过孩子。偏偏她之前几乎没带过喜宝,冷不丁的怀里被塞了一团软乎乎的肉团子,登时手脚无比僵硬,完全不知道该咋办才好。 喜宝虽然不怕生,可她被抱得很不舒服,下意识的拧过身子把手伸向了张秀禾,嘴里也咿咿呀呀的叫着,一副焦急的模样。 没奈何,袁弟来又再度把她送还给了张秀禾:“大嫂,还是你来吧。” 终于回到了熟悉的怀抱里,喜宝美滋滋把脸贴在张秀禾胸前,笑得眉眼弯弯,一看就知道她这会儿高兴得很。见她这样,袁弟来很是尴尬,一旁的王萍更是笑着调侃道:“哟,这么一看,还真不愧是大嫂奶大的,瞧瞧,喜宝跟大嫂多亲近呢。” 这话一出,袁弟来更尴尬了,还是张秀禾打着圆场:“这么点儿大的孩子懂什么?再说我身上这不是有奶香味吗?” 王萍不吭声了,不过看她那脸色,瞎子都看出她满是不屑了。当然,是针对袁弟来的。 结果,袁弟来丝毫不觉得有啥,反而开口劝起了张秀禾:“大嫂,有个事儿我老早就想劝你了。你对喜宝也太上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2.第122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而其中,又以张秀禾最忙活。 这也是没法子,出去赚工分总有收工的时候,干家务活那也有结束的时候,上学也会放学,照顾小狗就更不用说了,本身就是以玩闹成分居多的。唯一只有张秀禾,一天到晚,就连夜里睡觉都得起来几趟。 她本人并不觉得有什么,这些年来她都已经习惯了,尤其相对之前而言,她从照顾五个孩子, 变成了现在只需要看着俩,还觉得松快了不少。再一个,瘌毛头虽然不大好带,可喜宝却是当真乖巧得很, 加上她天天鸡蛋面条小米粥的, 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坦了。 可她男人不这么想。 宋卫国想起他媳妇儿好像自打嫁给他以后, 就一直在不停的忙活。怀孩子c生孩子c奶孩子c带孩子,春耕秋收还要下地赚工分,平时也得忙活家务,当真就是一年到头没个闲下来的时候。好不容易前头几个大了, 又来了个难伺候的瘌毛头, 可好歹那是亲生的, 都生下来了,总不能不管吧?结果,还来了个喜宝。 喜宝天生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凭良心说,宋卫国挺疼这个侄女的。可再疼也不能叫他媳妇儿受那么大罪吧?小孩子本来就难带,尤其是这种刚出生不久的。别的就不说了,光是夜里起来喂奶就够折腾的了,白日里还得抽空洗衣服洗尿布,简直就是把他媳妇儿当老牛使唤。 一想到张秀禾一天到晚都是连轴转的,可老三俩口子却是一下工就歇着啥都不干,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宋卫国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干脆找了个机会,把老三给堵了,誓要问个清楚明白。 “卫民。”没给老三发问的机会,宋卫国开门见山的说,“我说,你们俩口子到底是咋想的?真就把喜宝丢下不管了?到底是谁的闺女来着?” 宋卫民被问得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的说:“这c这不是妈说的” “对,妈说的,叫我媳妇儿帮着喂孩子。可妈她没说,把喜宝给我们家当闺女吧?你自个儿说说看,从孩子生下来到今天,你俩干过啥?” 严格来说,喜宝刚出生那会儿,还是袁弟来喂的奶,可赵红英担心她没带孩子的经验,所以除了喂奶那会儿,旁的时候都是由赵红英带着的,就连晚上也是跟着老俩口睡的。后来,张秀禾接了喂孩子的活儿,顺手也把旁的事儿一并接过去了。从那以后老三俩口子就轻松了,啥事儿都不管,连孩子都没来看过一眼。 宋卫国真的很想问问老三,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被问到了眼前,宋卫民也是有点儿懵,他是真不知道带孩子有多辛苦,身为家里的老三,前头哥哥后有弟妹,他又早早的被亲妈打上了蠢笨的戳,所以家里人对他的要求一贯都是老实待着没惹事儿。因此,哪怕下头有弟妹,他也没亲自照顾过。想着,养孩子还不容易?他当时就保证道:“大哥你放心,回头我就叫弟来把喜宝抱回来。就是吧我怕妈不放心。” 说到这里,兄弟俩都沉默了。 赵红英为啥那么疼爱喜宝,宋家只怕除了老宋头外,没人知道真相。反正他俩是肯定不知道的,就是觉得纳闷,又因为亲妈太能耐,俩人不约而同的跳过这个话题,单说喜宝这事儿。 宋卫国说:“谁天生就会带孩子?不会带还不能学吗?敢情你俩往后都不打算生孩子了?还是说,生了继续丢给你嫂子养?” 就算宋卫民他再傻,这会儿也听出话里的□□味儿了,忙不迭摇了摇头:“咋可能呢?我看,还是把喜宝抱回来我们养吧,横竖就是个丫头片子,养着养着,不就会了吗?”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话推脱的意味太明显了,宋卫国当时就没好气了:“别搞得好像是我非要把喜宝赶出来一样。那是你女儿,本来就该你们俩口子养着她。再说了,不会带孩子,还能不会洗尿布?啥事儿都不管,撂开手自个儿歇着去了,这算啥?管生不管养?那你们干脆别生!” “我对不起了,大哥。”宋卫民没想到他都愿意把喜宝抱回来了,还能被堵成这样,憋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干脆认怂了。 宋卫国想想也不能把他给逼死,只最后说了一句话:“不是当大哥的说你,你媳妇儿成天该惦记的不惦记,不该惦记的老惦记,你也该管管了吧?” “好,都听大哥的。”宋卫民被说得面红耳赤,终于彻底服了软。 这厢,宋卫民去找他媳妇儿了,那厢,宋卫国觉得自己总算干了件能耐事儿,心下得意得很,转身回屋就找张秀禾显摆去了。 屋里,张秀禾刚给毛头喂完奶,正抱着他在屋里不停的走动着,这孩子就这点不好,吃饱了就非要人抱着到处走,一放下就扯着嗓门嗷嗷大哭,比他几个哥哥姐姐难带多了。 结果,这边刚哄得差不多了,她就听了她男人复述的话,好悬没原地爆炸。 把毛头往宋卫国怀里一塞,张秀禾冲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你啥意思?我自打嫁了你,家里家外都是我操持的,还给你生了四个孩子,哪里对不住你了?好不容易过了两天好日子,你就上赶着来拆台?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宋卫国被训得灰头土脸,偏他怀里的毛头本来都已经快被哄好了,听到这一通骂,立马“嗷”的一嗓子,哭了个惊天动地。等他手忙脚乱的哄好毛头,再抬眼看去,刚才还张牙舞爪跟个母老虎似的媳妇儿,这会儿已经坐在床沿上哭开了。 “我容易吗?四个孩子都是我一人带的,光是尿布我洗了多少?我不求你帮忙,上工也累得很,可你干嘛非得跟我对着干呢?妈叫我喂喜宝,天天叫我吃好吃的,我这辈子也就这俩月舒坦了,你偏就” “我这不是c不是怕你太累吗?”宋卫国急了,他要是那种不知道心疼媳妇儿的人,干嘛特地去跟老三说那些?不过照这会儿的情况看来,还不如不说呢。 “我不管!要是回头妈不叫我喂喜宝了,我就回娘家去!你自个儿带瘌毛头吧!”张秀禾说着,伸手就将躺在床头的喜宝搂在了怀里,“你看着办。” 喜宝还在睡梦中,屋里那么大的动静也没能惊醒她,仍旧睡得喷香。长长的眼睫毛盖在脸上,粉色的小嘴微微开合着,小拳头原本是放在耳朵边上的,这会儿被张秀禾拿下来搁在身前。似乎是感觉到自个儿被抱起来了,她还略微调整了下姿势,把小脸往张秀禾胸口凑了凑,接着做她的美梦。 可怜的宋卫国,原本是真好心,结果却落了个里外不是人。偏生这事儿还必须解决,不然他媳妇儿回头还得闹。 抱上瘌毛头出了门,宋卫国毫不迟疑的再度寻上了他三弟,开口就道:“卫民啊,刚才是大哥我说话重了点儿,算了算了,反正你嫂子带孩子有经验,干脆喜宝就叫她带着吧。你们俩口子啊,赶紧努力一下,再生个儿子。” 宋卫民被他大哥这前后完全相反的态度,弄了个一头雾水,只能下意识的点头说好,回头琢磨来琢磨去的,还是没弄明白,等晚间袁弟来进屋后,他也不知道该咋开口,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大哥二哥都有儿子,就咱们没” 袁弟来愣了一下,眼圈立马就红了。她就知道,婆婆叫她出去赚工分,却叫俩嫂子待在家里,肯定是因为她不会生儿子。 那头的事儿,宋卫国他们俩口子不知道,他回去后只说事情解决了,张秀禾等到晚间也没见袁弟来找她要喜宝,当下就放心的歇下了。 这张秀禾是放心了,宋卫国却越想越不是滋味。他还是觉得自家媳妇儿受委屈了,就算喜宝真叫她带了,身为亲妈的袁弟来帮着洗下尿布总行吧?不对,那不叫帮着,那就是应该的!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毫无变化,反正老三俩口子是该干啥就干啥。宋卫国不敢再惹媳妇儿生气,也不好对弟媳妇儿抱怨,只能把这笔账记在了三弟头上。这人真是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那是他亲闺女,不说干活了,倒是来看一眼呢。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也渐渐转凉了。张秀禾和王萍趁着这天太阳不错,把秋衣秋裤都翻出来,放到院子里曝晒,顺便再看看孩子们的衣裳还能穿不,裤子不够长的还得再补一截,哪里要是破了也要趁早打上补丁。 这里头,唯一不用愁的就是喜宝的秋衣了,早几天,赵红英就拿了几件秋衣过来,跟其他孩子穿肥大的衣裳不同,她给喜宝做的秋衣处处妥帖,全都是按着尺寸做的,哪怕颜色仍是以蓝灰为主,可穿在喜宝身上,就是显得好看极了。 别说秋衣了,她连冬衣冬被都早早的准备好了,花的是老四的津贴,菊花给的票,她本来就手脚麻利,辛苦了几天就把东西赶出来了。不过,冬衣冬被她没急着拿出来,藏屋里,只等到日子了再说。 当然,瘌毛头也得了块料子,赵红英没帮着做,张秀禾接手后,就忍不住造孽了。 小孩子嘛,长得本来就快,尤其瘌毛头能吃能喝的,几乎半个月就肥一圈。生怕衣裳做好了没多久就穿不上了,张秀禾直接做了件褂子,宽宽大大的,穿身上就跟套了个麻布袋子似的,哪怕没补丁,瞅着也格外的寒碜。偏她还不觉得是做工问题,坚定的认为,儿子随爹。 喜宝就不用说了,她啥都不懂,只冲着张秀禾挥手叫着:“妈!肉肉!” 张秀禾一脸的尴尬,像是解释一样的对喜宝说:“我是大妈。来,叫‘大妈’。” “妈!!” 见她这样,张秀禾知道再解释也没用,只好叹着气端起给毛头准备的那碗肉糊糊给她瞧:“我有,你自个儿吃。” 两碗肉糊糊瞧着一个样儿,又因为毛头胃口大,他那份看着比喜宝多。喜宝看了看,立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扭头冲着赵红英说:“吃!” 赵红英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顺手喂了喜宝一勺:“啥时候才会叫奶奶呢?喜宝,来叫奶奶。” 喜宝忙着吃呢,肉糊糊被煮得透烂,虽然里头只搁了一点点盐,可味道却十分的不错。一口肉糊糊被咽下肚,她赶紧再度“啊”的一声张开嘴,像极了鸟巢里嗷嗷待哺的小幼鸟。 小半碗肉糊糊很快就叫喜宝吃了个干净,当然毛头吃得更快,至于其他人,除了给喂饭的两人留了肉外,也赶紧一筷连着一筷吃。算算日子,自打过年分的肉吃完后,这还是今年第二回尝到肉味儿。 至于先前那段小插曲,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所有人都齐齐的选择了沉默。 也不是真的沉默,等入夜各回各屋后,宋卫国还是说了张秀禾几句。张秀禾也委屈啊,她真的只教了“大妈”,谁知道喜宝会这么叫的?不过,转念一想她就乐了,这说明了啥?喜宝跟她有母女缘呗! 最终,宋卫国放弃了给媳妇儿说理,爱咋咋地。 而对面西屋里,宋卫民心里也挺不好受的,在宋家老俩口的影响下,他其实并不重男轻女。相反,因为喜宝是他头一个孩子,他心底里还是挺喜欢的。可惜呀 袁弟来进屋后,一眼就看到他满脸苦闷的坐在床沿上,就问:“想啥呢?” “想喜宝。”宋卫民闷闷的开了口,抬眼看她时,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那已经显怀的肚子上。 “有啥好想的?”袁弟来扶着肚子走到床沿坐下,“我妈说的没错,闺女就是赔钱货,这才丁点儿大呢,连亲妈都不认了,等我老了还能指望她养我?” “这不是还小吗?” “打小就这样,长大了还得了?老话都说了,三岁看到老,那就是个白眼狼!”袁弟来越说越气,胸口连带肚子都起起伏伏的,“从来只听说爹妈不认孩子的,没听说还有倒过来的。这闺女有啥用?得亏我原就没指望她。” 宋卫民还想劝,可袁弟来却急急的打断了他:“你别劝我,我不指望跟着她享福,你也别叫我惦记着她。好歹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我可没对不住她!” “这不是算了算了,听你的,都听你的。”宋卫民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其实他们哥仨性子太相似了,说不过媳妇儿,那就只能认了。 第二天,赵红英出工时一直在想心事,她昨个儿就琢磨了半宿,回味着喷香的野鸡肉。等出了半天工,她就寻了个由头回家去了,她打算再试试,验证一下百世善人的能耐到底有多大。 回家后,赵红英第一时间搂过喜宝哄她说话:“来,跟奶奶说,喜宝要吃肉肉。” 喜宝刚午睡醒来,睡眼惺忪的望着前方,半天没吭声。赵红英毫不气馁,又连着教了好几遍,可喜宝还没咋的,一旁的毛头就不干了,愤怒的瞪圆了眼睛,“嗷”的一声哭了个惊天动地。 “肉!吃肉肉!”喜宝被吓了一跳,总算把憋了半天的话说出来了。 这可把赵红英乐坏了,一叠声叫好,又瞅了瞅一旁哭得厉害的毛头,顺手拎起他玩了一把举高高:“你说你这啥破孩子,见天的想飞,你倒是自个儿飞一个叫我瞧瞧啊!” 被举高高的毛头,一秒破涕为笑,高兴的手舞足蹈,远远的看去就像是个乱蹦跶的小煤球。 见他不闹了,赵红英抓紧时间拎上背篓,匆匆往山上去了。 因为是有备而来,她一上山就往昨个儿那地方去,没多久就寻到了地头,可惜土坑依旧,里头却并不见野鸡扑腾。她还不死心,蹲在旁边守了好一会儿,见实在是没有不长眼的倒霉鸡飞过来,这才站起来边拾柴禾边留意着那头的动静。可直到背篓都满了,也没有见到一只傻鸡。 哪儿出错了呢?赵红英百思不得其解,瞅着天色不早了,只能苦着脸慢腾腾的往山下挪。 万万没想到啊,她才走到半道上,远远的就看到了一团灰扑扑的东西在山路中间。赶紧猫着腰颠颠儿的跑上去一看,好家伙,老肥的一只野兔子。 四下一张望,她赶紧手脚麻利的捡起肥兔子就往背篓里塞,还特地整理了一下,掩饰工作做得相当完美。做好这些,她立马脚步飞快的往家里赶。 赵红英边赶路边纳闷,兔子入手她就知道已经死了,而且毛上也的确沾了血迹,可因为摸上去还是温温的,再说上山和下山那根本就是一条路,要是之前死在那儿的,她能瞧不见?所以,这到底是谁打了兔子搁那儿的? 直到回了家,她也没想通这里头的前因后果。不过,甭管究竟是啥理由,反正是赚了。一回生二回熟,虽说家里人还没回来,可区区一只兔子而已,她一人就能收拾干净了。 扒皮剔骨,再把兔子肉切成小方块,留了最肥最嫩的一块煮肉糊糊。剩余的,则都叫她下了锅,打算炒个菜再做个汤。 等家里人回来时,饭菜都已经做好了,老样子的红薯稀饭配干饼子,还有一大碗的冬瓜兔肉汤,和一盆土豆焖兔肉。 素菜荤做是这年头的习惯,毕竟肉太稀罕了,跟素的炒一块儿不就显得份量多了吗?再说了,锅边素也是很好吃的。 听说又是上山拾柴捡到的,宋家人看赵红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全生产队上下那么多人,会去山上拾柴禾的人就更多了,也就她了,捡个柴禾都能弄到肉。可真能耐啊! 赵红英才懒得跟这帮傻货解释,她忙着喂喜宝呢。偏偏喜宝听着动静就探头探脑的找人,等看到张秀禾时,忙冲她招手:“妈!肉!”说着,又指了指桌上的那碗肉糊糊,“吃吃吃。” “喜宝你别忙了。”赵红英微微有点儿醋意,不好对喜宝凶,就扭头冲着儿子儿媳怒道,“还愣着干啥?吃啊,别叫人闻着味儿摸过来了。赶紧的!” 兔子肉闻着就比鸡肉香,尤其这只兔子肥得流油,不像野鸡吃起来口感柴柴的。被香味所勾引的宋家人,忙不迭的冲到饭桌前就开动,就跟饿了好几年一样。 偏生,这里头有个人反应格外得奇怪。 袁弟来伸手拿了个干饼子,掰下一块放到红薯稀饭里泡软和了再吃,一口接着一口,吃的倒不慢,就是完全没往两盘肉上瞧一眼。她身边的宋卫民拿手肘捅了捅她:“吃肉啊!”见她没啥反应,赶紧动手挟了两块搁她碗里。 不想,袁弟来立马就给挟了回去,低声说:“我不吃。”见宋卫民一脸的惊讶,她又添了一句,“怀孕时吃了兔子肉,生的孩子会长兔子嘴。” 还有这种说法?宋卫民有些懵,其他人听到这话的也愣了愣,不过没人把这事儿放心上,爱吃不吃,不吃他们吃。 偏这时,袁弟来似是心里有些不平,就嘀咕了一句:“咋就不是鸡呢?” 闻言,赵红英一个眼刀子就甩了过去。 袁弟来下意识的就捧住了肚子:“妈”顿了顿,她到底没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你这是上哪儿捡的?” “问这个干吗?你还打算回娘家告密啊?”赵红英脸子一拉,怒道,“这事儿都给我烂到肚子里,谁干出去说,就滚回娘家去!” 同为儿媳的张秀禾和王萍眼观鼻鼻观心,横竖她俩的娘家都离得远,有这闲工夫解释,还不如多吃两块肉压压惊。而宋卫国和宋卫党吃了几块解了馋后,就忙着给几个孩子挟,还叮嘱慢慢吃,别噎着。 赵红英扫视了一圈,很快就发现除了老三俩口子外,其他人都忙着呢,顿时翻着白眼催促着:“咋还没吃完?赶紧的,回头记得把嘴抹干净,免得叫人瞧见了。”又瞥了一眼捧着肚子面露惊悚的袁弟来,“咋了?真以为怀了孩子就成祖宗了?不吃就回屋歇着,敢回娘家说这事儿,就别再回来!” 真不是赵红英小题大做。 这年头,一草一木都是属于国家的。平时,上山拾点柴禾倒是没人举报,可野味就不一样了,每个生产队都有分配下来的任务,逮着野味后,正确的做法是上缴队里,然后给算工分。私底下分了吃,却是属于挖社会主义墙脚的。 这也是为啥,她昨个儿特地往隔壁送了半碗肉的原因。横竖吃都吃了,上了贼船就别指望再下来。当然,今天她没送,隔壁闻着味也只会当是昨个儿没吃完,毕竟一般人咋样都想不到,还有人能连着两天捡到野味的。 当天晚上,等夜深人静时,赵红英忍不住跟老宋头咬耳朵:“咋样?你现在知道我没说错了吧?喜宝呀,就是百世善人投的胎。” 老宋头还是有点儿不信,好半天没吭声,赵红英都快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他才满是狐疑的问:“真有那么邪门?” “会说话吗?能说点儿好听的吗?”赵红英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你吃的时候咋不说那么邪门呢?不然你以为兔子是哪儿来的?就我这样,还能打到兔子?我能跑得比兔子快?” 吃饱了容易犯困,这会儿老宋头是真的有些倦意了,他惦记着明个儿还得早起呢,实在是不想跟老妻争辩这些,只能憋捏着鼻子认怂:“嗯嗯,你说得对。” 这下,赵红英终于满意了,老宋头也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也许听媳妇儿的话,才是老宋家最大的特色吧! 比起家里大人们的感概和惊讶,几个小孩子的想法就简单多了,无非就是想吃而已。 孩子里头年岁最大的强子,前两天就已经知道自己九月里要去上学的事儿,深知好日子没几天的他最近别提有多闹腾了,这会儿更是缠着他爸,非闹着要摘果子吃。 宋卫国抬头瞅了眼挂在枝头青涩的果子,还没吃到嘴里就感觉到了一股子酸意,低头在强子脑袋上呼噜了一把,没好气的说:“吃啥吃,还没熟呢!” 强子不乐意了:“那等它熟了,我还不得上学去了?” “那也不能吃青果子!”宋卫国警告的瞪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看那两棵歪脖子树,到现在,他还有些不大相信老树结果这事儿。 这时,赵红英发话了:“把强子c大伟给我看牢了,不准叫他们上树摘果子。谁敢胡闹我就打断他爹的腿!” 宋卫国和宋卫党听得心里拔凉拔凉的,没等他俩开口,就听赵红英又道:“去问问队上谁家养了狗,替我讨一条来。省得到时候果子熟了惹来了不开眼的贼儿。记得,只要土狗,吃得少长得凶,叫起来也够吓人。到时候往屋后一撂,看哪个不要命的敢来!” 亲妈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咋样?宋卫国先点了点头,还想问仔细点,就见亲妈转身回前头去了,看样子应该是往自个儿那屋去的。 赵红英是去看喜宝的,几个月大的小婴儿本来就是一天一个样儿,感觉稍微疏忽了点儿,就一下子长大了。又因着这些日子都是张秀禾在带孩子,她只见天的往她那屋里钻,搂上喜宝就是一阵心肝宝儿。 喜宝已经快两个月大了,因为养得精细,完全不像队上其他孩子那样黑乎乎臭烘烘的。她的皮肤白皙得很,脸上身上连胳膊上都是一团团的软肉,尤其两条小胳膊,跟白莲藕真没啥区别了,赵红英还特地往她的小手腕上绑了条祝福的红绳,盼着她平安长大。 “唉,搁以前怎么说也得给喜宝弄个小银镯c木牌牌啥的,这年头就不成了。”赵红英颇有些失落,却是不单是那些祈福用品被打上了封建迷信的标签,像洗三满月百日之类的,也不允许大办,当然自家小聚是无所谓的,却不能邀请亲朋好友,这叫啥事儿! 一旁的张秀禾劝着:“弄点儿好吃好喝的,不比这些实惠?等到过年,喜宝就能吃其他东西了。” “也是,我得想法子多弄点儿喜宝能吃的来。”赵红英一想,到过年喜宝也才半岁,能吃的东西太少了。就是来年,估摸着也就像小米粥c鸡蛋黄之类的能入口了。鸡蛋家里倒是有的,别人家舍不得吃,都囤起来去供销社换盐,老宋家自打去年起,所有的鸡蛋都叫俩儿媳妇儿分了吃。到明年,倒是可以都留着给喜宝。可惜上头有规定,每家每户最多只能养三只鸡,要是能养多点儿,不光能自家吃,还能捎到城里去卖呢。 当然,这也仅仅是想想而已,自家吃无所谓,买卖可是犯了大忌讳的。 赵红英正盘算着,怀里的喜宝忽的“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她不禁跟着一笑:“咋了?喜宝也想赶紧长大,吃好东西?好好,奶奶叫你大伯他们努力干活赚工分,叫你四叔在部队里好好训练赚津贴,叫你小姑多攒些副食品票好不好?喜宝你啥都不用管,乖乖吃奶快快长大。” 小孩子长得再快,那也没老宋家屋后歪脖子树上的果实长得快。 明明之前瞧着还全是青涩,没过几天再一看,不单长大了一圈,数量也更多了,就连颜色都开始由青转黄了。大人们还不算太激动,小孩子们却是完全受不起诱惑。强子和大伟这几天哪里都不去,见天的守在树下,倒是不用担心被外人惦记了。就连几个小姑娘,就是春丽c春梅和春芳,她们仨都忍不住趴在靠屋后的窗上眼巴巴的瞧着,尤其是才两岁的春梅,好几次都忍不住拿手放在嘴里,哈喇子吧嗒吧嗒的留下来,弄得春丽老帮她擦口水,擦得下巴都泛红了。 其实说白了,还不是因为物资短缺,小孩子才会馋成那样吗?要说起来,红旗公社靠南边还有做大山,离他们第七生产队当然远得很,可大人们要去一趟也不算难。问题是,前些年大炼钢铁时,砍了太多太多的树,连果树都没能幸免于难。再说了,山上的东西那也属于国家的,作为社员是万万不能挖社会主义的墙脚。 所以,可不就苦了小孩子们? 等又一个月后,眼瞅着有一两枚早熟的果子看起来像是成熟了,赵红英叫人上去摘下来,洗干净切成小块,叫家里人都尝尝。 强子第一个张嘴,然后“嗷”的一声跳起来,龇牙咧嘴的样子就跟吃了□□一样。不过,兴许□□的味道都比这个好,因为这橙子太酸太酸太酸了 再酸也舍不得丢掉!强子只抽着腮帮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吮着,哪怕酸得他眼睛鼻子全挤到一块儿了,仍然不肯放弃。看他吃成那样,他妈张秀禾都没敢下嘴,愣了一下后,把自个儿手里的一小块也塞给了强子。 两棵橙子树今年结出的果子是真不少,味道吧,一开始那真是惨不忍睹,不过又捱了一段日子后,酸味淡了很多,哪怕仍旧不甜,那总归是能入口了。关键是,数量太多了,而且卖相也好得很。 一句话,光看它的外表,绝对想象不出它有多难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3.第123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袁弟来的执迷不悟,让她亲妈都彻底没辙儿了。还能说啥呢?只能说,得亏这闺女已经嫁出去了,祸害的也不是自家了, 那就随缘吧。 一番对话下来,袁母干脆就死心了,只自顾自的认真上工, 毕竟家里还有好几口人等着吃饭呢。 春耕也是很辛苦的, 哪怕比不上秋收那阵子,照样能叫人累脱一层皮。尤其在经过了一整个冬日后,土地都是硬邦邦的,光是松土就费了老鼻子劲儿,更别提之后还有播种,能叫人累断腰。好在,春耕没那么赶时间,在忙活了小半个月后,总算是完事了。接下来, 只要看日后需不需要补种,那就是各家各户的自留地了。 他们这一带, 土地还真不算少,整块的耕地肯定是公家的,那些边边角角不大方便耕种的, 就依着人头划分了下去。壮劳力能分到半分地, 老弱妇孺再减半, 十岁以下的孩子则没资格分。 自留地当然是好的,种些白菜萝卜,怎么着也能改善一下家里的伙食,哪怕自留地普遍都很贫瘠,那也总比没有的好。搁在往年,老宋家的自留地上也都是种满了白菜萝卜的,可今年,赵红英的意思是,她得留出时间照看喜宝,所以老俩口的地全种上红薯,其他人自个儿看着办。 赵红英其实老早就琢磨过了,之前是因为喜宝年岁太小了,天气又冷,无论是拘在屋里,还是叫张秀禾顺便看着都没啥。可以后呢?眼瞅着喜宝愈发大了,再过段时间,也该断奶开始学走路了,到时候只会愈发需要人守着,还不能跟冬天那样,把人往床上一戳就完事。要是再算上瘌毛头,张秀禾铁定忙不过来。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她跟张秀禾倒着手,她的活儿叫仨儿子去干,张秀禾在猪场的活儿又轻省,想来问题应该不大。至于袁弟来,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横竖把家务活干了就算完了。 于是,赵红英一声令下,刚忙活队上的活儿还来不及歇口气的儿子儿媳们,又再度下了地。就连张秀禾,想着早日忙完早日了事,也提前从猪场赶回来帮忙。 几个大孩子倒是不用家里操心了,强子和大伟一开春就去上学了,春丽带着亲妹和堂妹在家里玩,至于喜宝和瘌毛头,前者由赵红英抱着在路边晒太阳,后者则叫袁弟来抢了去。 算起来,这还是袁弟来头一次违抗婆婆的决定,说什么都不愿意将毛头交出来。虽然家里人都不懂她,可还是由着她背上毛头下地干活。 袁弟来是真稀罕毛头,哪怕这孩子就没安生过一天,她也一样稀罕。还有个事儿,她对谁都没开口,那就是她老觉得吧,当初会怀上女儿,是因为她跟春丽姐妹几个相处多了。反过来说,只要跟毛头多处处,下一次她定能怀上儿子。 抱着如此坚定的信念,袁弟来干劲十足的下了地。这会儿天气已经转热了,当然不是很热,毕竟才开春不久,可因为干得太卖力了,没多久她就觉得脊背发热,额间也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干完一边后,她下意识的活动了一下筋骨,冷不丁的就觉得背上一空,同时旁边传来一声惊呼。等她回神转身一看 王萍脸色惨白的抓着个布袋子,而那个布袋子不是别的,正是头朝下几乎快碰到土块的瘌毛头。 这下,袁弟来结结实实的懵逼了。 而王萍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刚才走过来就是想提醒袁弟来,背带好像有点儿松了。结果,还没等她开口,就看到瘌毛头一个猛扎子从上头掉了下来,最可怕的还是头朝下往地上栽的。要知道,毛头虽比喜宝大了半个月,可满打满算他也才八个月大,这要是给砸实在了,那根本就没得救。 当时,王萍脑子一片空白,想也不想的伸手就去抓,赶在砸实在之前,抓住了毛头的衣角。饶是这样,她也给吓得不轻,脸上丁点儿血色都无。 就在这时,自留地另一头的张秀禾带着哭腔冲了过来,一把搂过毛头,放声大哭:“毛头!我的毛头,你咋样了?毛头,妈来了!” “先回家,回家再说。”王萍直到这会儿都还是惊魂未定的,她也是当妈的,将心比心,自然很能理解张秀禾,“咱们先回去给毛头仔细瞧瞧,其他事儿回头再说。” 张秀禾吓得浑身都在发颤,明明怀里抱着毛头,可脑海里却一遍遍的回放着方才那吓死人的一幕。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自责,亏得王萍出手快,要是毛头真出事了,她也没脸活下去了。 王萍又劝了她几句,看她完全不像是听进去的样子,索性半搀半拖的先把人给弄回家去了。 而此时站在路边的赵红英,心口也是突突直跳,也就喜宝了,傻乎乎的歪着脑袋,伸出手往张秀禾那头指,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些啥。 赵红英缓了缓神,伸手拍了拍喜宝的背,叫她趴在自己肩膀上:“喜宝乖,咱们不闹。”心道,得亏没叫袁弟来带着喜宝,那蠢货有啥用?正这么想着,她就看着袁弟来扶着额头慢慢的坐倒在了地上,登时就更火大了,扯着嗓门嚷嚷着,“剩下的活儿都你一人来做!” 撂下这话后,她就往另一头走去,宋家的自留地也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她得赶过去找儿子,叫老大赶紧回家瞅瞅媳妇儿子。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却说张秀禾整个人都被吓傻了,哪怕被王萍硬生生的拽回了家,她还是没能缓过来,就浑身发抖,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倒是她怀里的毛头,冷不丁的就笑出了声儿。 最先发现异常的,还是王萍。她本来就一直留心张秀禾母子俩,还颇有些不放心的拿手托着毛头,乍一听毛头那笑声,她明显愣了愣,不敢相信的低头一看:“大嫂,你看毛头是不是在笑啊?” 张秀禾还没有缓过来,只是下意识的低头看了过去。 怀里的毛头原本只是嘴角上扬笑得开心,这会儿似是感觉到了有人瞅着他,立马笑出了声儿来:“咯,咯咯咯咯” 妯娌两个被这笑声弄得有点儿懵,还没想好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就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几乎下一刻,宋卫国就冲了进来:“咋c咋了?妈说,毛头给摔了!” “卫国啊!”张秀禾停了一瞬的哭声再度响彻整个屋子,“你差点儿就见不到毛头了!” 毛头:“咯c咯咯咯咯咯咯!” 宋卫国走进屋里,先看到的是已经哭成泪人的媳妇儿,再低头一看,据说被摔了的毛头这会儿已经乐成了个小疯子。沉默了一瞬,他问:“到底出了啥事儿?你别哭,慢慢说,孩子这不是好好的吗?” 这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张秀禾的哭声再度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还边哭边骂着:“我就不该轻信她袁弟来!先前瞧着她还挺细心的,把毛头当亲儿子一样照顾着,从不嫌弃他烦。我还以为她是个好的,结果她在这儿等着呢!本来今个儿妈说她来带,袁弟来还不让!黑心烂肠的东西,她咋那么狠心呢?!” “真摔了?”宋卫国仔细的看了看毛头,“这是摔傻了?” 张秀禾嚎啕大哭:“我好悔啊!我也有错,就不该图松快叫她帮我带毛头,是妈对不住你,你要是真傻了,妈养你一辈子!” 毛头:“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宋卫国赶紧从她怀里抢过毛头,解开外头的大衣裳,把毛头上上下下都摸了一遍,又琢磨着要不要干脆去卫生所一趟。结果,还没等他想好,被放平在床上的毛头,忽的面色一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可真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见他哭成了往日的熊样,宋卫国终于放心了,再一想:“毛头刚才到底是被啥逗乐的?笑成这样。” 张秀禾有点儿懵,不过似乎是看出毛头真的没事,她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天知道,刚才她有多悔恨,恨不得拿自个儿赔给毛头。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王萍,忽的说:“这娃该不会以为三弟妹是在跟他玩吧?” 玩? 问明白了具体经过后,宋卫国拿手放在毛头腋下,将他一下子抛到了半空中,再稳稳的接住。 刚才还哭个没完的毛头,瞬间乐呵了,笑得活像个小疯子,还拍着小手,两眼放光的盯着他爸,一副还想再来的模样。 自留地那边,眼见人都跑了,袁弟来在地上歇了好一会儿,头晕的感觉慢慢的也就散了。她抬头看了看顶上的太阳,想着可能是原本就有些被晒到了,再被毛头这么一吓,才头晕的。等身上好受了,她还是爬起来继续干活,本来三人干的活儿,现在变成她一人的事儿了,足足忙活了小半天,才总算都搞定了。 袁弟来带上农具,磨磨蹭蹭的往家里赶,边走边想着待会儿要怎么跟大嫂解释她不是故意的。 没想到,才刚进了家门,她就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还有种犯恶心的感觉,一个没忍住,就在院子里吐开了,吐了个稀里哗啦,整个人直往地上栽,费了好大劲儿才站住了,她顾不上道歉,赶紧回屋躺着了。 等赵红英听着动静出来一看,登时忍不住骂开了。可骂归骂,还得帮着收拾,又进屋看了看,见袁弟来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她也懒得管了,就是闹不明白,这才开春,就干了大半天的活儿,就中暑了?这也太能耐了。 又半刻后,把剩余自留地都收拾完的宋卫党c宋卫民也回来了。俩人都是一回来先找各自的媳妇儿,只是宋卫民一进屋就觉得不对劲儿,再一看,他媳妇儿正趴在床上探出头吐了个昏天暗地。 “咋了咋了?”宋卫民赶紧上去问情况,见袁弟来一副连胆汁都快吐出来的样子,赶紧跑出去找他妈,“妈,你赶紧给我几毛钱,我带弟来去卫生所。” 赵红英一个眼刀子甩了过来:“她差点儿没把毛头摔死,还敢不好?” “妈你快别说了,我先带她去卫生所,你给我两毛钱,给我吧!”宋卫民都已经做好准备挨揍了,可媳妇儿不能不管。还好,赵红英虽然脾气坏,也没到见死不救的地步,回屋取了两毛钱给他,又叮嘱他去赵建设那头借车。 他们生产队可没卫生所,得去公社那头,好在骑车也花不了多久,加上多半人生病也是捱过去的,还真没花太多时间,赶在日落前回了家。 一进院门,宋卫民就高兴的嚷嚷开了:“妈!弟来她怀孕了!” 赵红英正好从灶间出来,听了这话,就斜眼看着他:“嚷嚷啥?谁还不会怀孕了?是个女的都会怀孕!”顿了顿,她又冲着东屋吼了一嗓子,“赶紧都出来吃饭,强子呢?又跑哪儿疯去了?” 春丽立马把亲妹堂妹都往堂屋赶,又转身往屋后跑,不一会儿就把亲哥给逮回来了。至于几个大人,听到赵红英那一声吼,赶紧都聚了过来。 立在院门口的宋卫民明显有些傻眼,他身旁故作柔弱的袁弟来也跟着傻了。她本来特别高兴的,想着好日子就要来了,坚信婆婆一定会像之前一样对她好的。可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赵红英才没空理她,反正家里粮食够吃,保证谁也饿不着,至于别的,想太多! 袁弟来不甘心的拿手肘鼓捣了一下宋卫民,她是不敢跟赵红英对着干的,可她也不能接受现在的待遇。跟家里其他人吃的一样?不,张秀禾还是有开小灶,那她呢? 虽然有些犹豫,可宋卫民还是找了他妈,先把剩下的钱给了,又问:“妈,弟来她怀孕了,你看要不要给她煮个糖水鸡蛋?” “谁家还没个孕妇了?就你媳妇儿那么金贵,怀孕了天天吃鸡蛋?这么能耐,那你去给她弄红糖c弄鸡蛋,别来烦我!”赵红英开口就给他怼了回去,“自留地那头,你们仨看着办,她就不用去了,队上的活儿该咋干还是咋干,横竖春耕都完事了,能有多累?” 宋卫民还想说啥,赵红英立马不干了:“你媳妇儿怀个孩子,你就打算逼死亲妈啊?可怜我当初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带大,你就这样对我?老头子!” 老宋头提着旱烟杆子就过来了:“你妈这辈子容易吗?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你还逼她?你个不孝子!” 到最后,袁弟来还是没吃上鸡蛋,倒是宋卫民挨了好几下旱烟杆子,还被两个哥哥拉到一旁狠狠的教训了一通。俩口子彻底没了法子,只能老老实实的往屋里钻,顺便彻底将赔礼道歉一事抛到了脑后。 其实,袁弟来也不是真忘了那事儿,她的确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活干多了,一时疏忽了吗?再说了,毛头没真摔着,她又怀了身子,那肯定得先顾着自己的肚子,她坚信这回肯定能生儿子。 是不是个儿子,这会儿还真不好说,不过单从妊娠反应来看,的确跟怀喜宝那时候截然不同。 怀喜宝时,袁弟来是能吃能喝,从来也没吐过,顶多就是时不时的犯困,整个怀孕期间都是太太平平的,没出过丁点儿状况。可这一胎就不同了,才刚怀上,晚上就经常胸闷气短的睡不好,白天除了时常犯恶心外,稍微干点活儿就手脚发软,三餐也吃不好,但凡带了点儿味道的饭菜,她就吃不下去,吐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连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见袁弟来的反应实在是太大了,而且也不像是装的,赵红英终于发话了,叫宋卫民替她多干点儿,好让她早点儿回家歇着。 可这一回家歇着吧,其他问题倒是没有,就是跟张秀禾容易碰到一块儿了。 张秀禾在猪场的活儿轻省,多半时间还是负责照顾两个孩子,而自打知道瘌毛头的笑点在哪里后,她带毛头就松快多了。单从这一点来看,她还得感谢袁弟来,当然事实上她一点儿也不想看到那蠢货。 可都在一个院子里,宋家也不算大,怎么可能碰不到?随着俩孩子渐渐大了,天气也愈发暖和了,张秀禾时不时的就抱着他们去外头晒太阳,有时候就会跟袁弟来打个照面。 虽然心里厌恶,可张秀禾还是没怎么表现出来,顶多就是对袁弟来爱理不理的。偏巧,毛头和喜宝都到了好奇心旺盛的阶段,总是忍不住想往袁弟来那头去。 每回看到这情况,张秀禾都会拽住毛头,坚决不叫他过去。可换成喜宝,她就没那么坚定了,想着那到底是喜宝的亲妈,总不能故意拦着不让母女俩亲近吧?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是没拦着,可人家袁弟来却窜得比兔子还快,只要喜宝一有往她那边靠近的迹象,立马就起身回屋,还每次都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下一脸懵逼的喜宝。 张秀禾气啊,气得恨不得冲上去把门窗砸个稀巴烂,回头就搂着喜宝亲香个没完:“喜宝,咱们不理她,谁稀罕!” 喜宝哪里懂那么多,每回都被亲得咯咯直笑,眨眼就又跟毛头玩到一块儿去了。 最开始,除了张秀禾外,没人发现这事儿。张秀禾也没跟其他人提起过,可架不住事情就是那么巧。 这天,宋卫民提前下工回了家,正好就看到袁弟来跟被鬼撵似的,匆匆跑回了屋里,再一看,却看到喜宝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脸不解的望着紧闭的房门。 尽管张秀禾很快就把喜宝抱回去了,可宋卫民还是在心里咯噔一声响,忙三步并作两步的回了屋,一进去就问:“你躲着喜宝干啥?” 袁弟来一脸复杂的看着他,一时间没吭声。 宋卫民低头盘算了一阵,忽的想起袁弟来娘家亲妈好像是一连生了五个闺女才得的儿子,莫不是怕跟她亲妈一个样儿?他觉得自己真相了,忙开口安慰:“没事儿,就算这胎又是闺女也没啥,妈挺喜欢闺女的。你看看她多稀罕喜宝,当初她也稀罕菊花,对我们仨不是打就是骂的,对菊花从来都是好声好气的,一回都没骂过。” 然而,他这话非但没有安慰到袁弟来,反而叫她愈发的纠结起来。 凭良心说,赵红英的表现太明显了,除非是傻子外加瞎子,才会看不出来她喜欢喜宝。至于宋菊花,袁弟来不知道,她嫁进门没过多久,宋菊花就嫁到城里去了,两三年才回来一趟,所以真的不了解。可单看喜宝好了,就已经能看出赵红英并非重男轻女的人。 可是 叫她怎么愿意承认会有人稀罕闺女不稀罕儿子?她从小到大都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人人都告诉她,闺女没用,再有出息那也是别人家的,只有儿子才是下半辈子的倚靠。现在,让她否定这个观念,岂不是说她这二十多年都白活了? 不光这样,之前她一直努力说服自己,娘家亲妈格外得疼惜她,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疼着,上头的四个姐姐加一块儿都没她那么受宠,所以她始终觉得自己很幸福。当然,她不可能拿自己去跟两个弟弟比,女儿怎么能比得上儿子呢?那是绝对不存在这种可能性的。 所以,赵红英对张秀禾那么好,就是因为张秀禾生了两个儿子,才不是因为喜宝。喜宝算个啥?一个丫头片子罢了,养得再好也要嫁出去,迟早是别人家的人! “弟来?”宋卫民劝了半天也没见她吭声,忍不住上前推了推她。 袁弟来像是猛的惊醒了一般,一下子脱口而出:“我不想看到喜宝,当初就是因为跟春丽那几个丫头片子待久了,我才生了喜宝。要是这回再跟喜宝待一块儿,又生赔钱货咋办?” “也不能这么说。”宋卫民还是继续劝她,“反正妈喜欢,也没啥。” “妈喜欢?妈再喜欢又有啥用?菊花她嫁得好吧?都嫁给城里人了,吃的是城里的供应粮,可跟咱们家有啥关系?你看看她,两三年才回来一趟,顶啥用?”袁弟来突然就爆发了,“你说她忙,对,她都是老程家的人了,谁也不能逼着她回娘家。那喜宝呢?回头她也有出息了,嫁到好人家了,我咋办?” “可菊花不是常给妈布票吗?”宋卫民也是头一次看到袁弟来那么激动,顿时有些犯怵,懵了半晌才挤出这句话来。 袁弟来还是摇了摇头:“光给布票管啥用?要不是老四每个月都寄钱回来,她给了布票,咱们家买得起吗?所以啊,还是要生儿子,等咱们老了就得靠儿子!” 对喜宝好,是能讨婆婆欢心,可袁弟来自认为看得极为明白,婆婆对她好有啥用?她现在年纪轻,靠自己或者靠男人都成,可等她老了呢?婆婆两腿一蹬就走了,她咋办?她还能跑去女婿家里,求着女儿女婿养她?做啥春秋大梦呢! 认真的想了想,袁弟来很是严肃的开口:“卫民,妈对喜宝好,是因为她有儿子可以倚靠。咱们不同,说到底还是得生儿子,生得越多越好。喜宝那儿,横竖大嫂喜欢,又有妈护着,咱们就当没生过这个闺女,等养个十来年嫁出去了,就更没咱的事儿了。” “呃好吧,都听你的。” 就在救济粮到的那一日中午,赵红霞兴冲冲的从外头归来,直奔隔壁家。刚一进院门就听她高声嚷嚷道:“姐,建设他被上头领导表扬了,听说还给发了个簇新的搪瓷缸子,走,咱们去瞧瞧!” 院子里,张秀禾刚涮了碗筷,正打算去给喜宝喂奶,就先听赵红霞嚷了这么一声,她听了脚步先唤了声婶儿,回灶间搁好碗筷,这才走进了堂屋。 堂屋里,赵红英正搂着喜宝跟赵红霞说话。张秀禾进屋接过喜宝,笑着对赵红英说:“妈,你跟婶儿出去转转呗。喜宝有我看着,你还不放心?” 赵红英确实没啥好不放心的,张秀禾生养了四个儿女,各个都敦实得很,就说只比喜宝早出生半个月的瘌毛头,瞧着都有两个喜宝那么大,可见有多壮了。想着自己是有段日子没出门了,出去走走,松松筋骨也好。 “那喜宝交给你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张秀禾“嗯”的应了一声,目送婆婆和婶儿出了门,抱着喜宝就往自个儿那屋走去。恰好这时,袁弟来从她那屋出来,低着头快步的走出了院子。 老宋家是五间大瓦房,最正中的是堂屋,两边各两间屋子,东面住的是老俩口并老大俩口子,西面则叫老二c老三他们住了。许是听见了推门声儿,她隔壁的老二媳妇王萍开了小半扇窗户,往院子里瞧,刚好看到袁弟来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 “她就这么走了?”王萍一脸的不敢置信,她这会儿怀里还搂着小女儿春芳,见她大嫂冲她招手,索性抱着女儿就往东屋去了。 妯娌俩进了东屋,虚掩上门,张秀禾冲着墙边的大床说:“你把芳芳搁床上去。” 东屋的床上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分别是张秀禾的俩闺女春丽c春梅,还有小儿子瘌毛头。不过,真正睡着的只有春梅一人,瘌毛头正蹬着两条光溜溜的小腿,呜哩哇啦的哭着。一旁的春丽则拿了把大蒲扇给弟妹扇风,倒是自个儿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春丽今年五岁了,兴许是女孩子的缘故,她倒是比她哥强子更懂事,打小就带着妹妹一道儿玩。不过,到底年岁摆在这儿,对于这个刚出生一个月的弟弟,她就没辙儿了。看到她妈进屋,她忙说:“妈,毛头咋老哭?是不是又饿了。” “你瞅他屁股湿不湿。”张秀禾边说边挨着床沿坐了下来。 一旁的王萍把女儿放在了侄女身旁,听了这话,顺手就把瘌毛头捞到了怀里,扯开尿片瞅了一眼:“没尿,大概是饿了。”又嗔怪的道,“丽丽才多大,你也真舍得。躺下躺下,这大中午的,好好歇会儿。” 宋春丽摇了摇头,她看了看打着小呼噜半点儿没受影响的亲妹和堂妹,又瞅了一眼被二婶抱在怀里还哭个不停的弟弟,手脚并用的蹭到了她妈身后,伸长脖子去看她妈喂喜宝。 因为喜宝已经叫张秀禾喂了好几天了,宋春丽当然认识她,不单认识,她还挺喜欢的:“喜宝比毛头乖,比毛头好看。” “所以你妈眼里就只剩喜宝了。”王萍其实很不理解,扭头看她大嫂,“你说你帮着喂奶也就算了,咋还帮着带呢?她是没奶,又不是没手!” “喜宝多讨人喜欢,大不了,我就当多生了个闺女呗。”张秀禾的目光落在了美滋滋吮着奶的喜宝面上,低头亲香了一口,“有人犯傻我可不傻。” 王萍想想也对,边哄瘌毛头边说:“你说她是不是看不出来妈稀罕喜宝啊?” “那就不是傻,是瞎了。”张秀禾调整了下姿势,好叫喜宝吃得舒服些,随口回道,“我看她是惦记着娘家那点儿破事呢。” “不是说救济粮下来了吗?”王萍有点儿纳闷,不过她对老袁家的事儿并不感兴趣,只问,“妈跟婶儿干啥去了?我刚在屋里就听到啥搪瓷缸子?” 张秀禾就把刚才那事儿说了出来,说完后瞅着喜宝像是吃饱了,赶紧抱着她起身在屋里走了走,又叫她把奶嗝打出来,这才哄她睡了。 等喜宝睡着了,她才抱过瘌毛头喂起了奶。似乎是饿到了,瘌毛头吃得很凶,没一会儿就吃光了,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嗝,小脑袋一歪,直接睡过去了。 得了,孩子都哄睡了,唯一没睡的春丽又是个乖的。也是到了这会儿,张秀禾和王萍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俩人各自的大儿子又不知跑哪儿野去了。不过,男孩本就淘气,六七岁又是猫嫌狗厌的年纪,横竖附近也没啥河沟,不用担心小孩偷摸着下水,因为很快就丢开这事儿,拿了针线开始缝补衣裳。 这年头啥都缺,衣服裤子那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好在她俩的手艺都不错,哪怕是打补丁,看着也不是很丑。她俩一面做着活儿,一面低声闲聊着,间或瞅一眼睡得喷香的孩子,倒也能打发时间。 这会儿的赵家可热闹得很。 赵家跟宋家一样,几房兄弟都是挨着住的。不同的是,虽然长辈都已过世,可赵红英跟她哥感情很好,赵红霞却自打父母故去后就不再跟兄弟来往,又因为她们姐俩走得近,每次回娘家,都是直接往赵红英她哥那院子去的。 赵红英她哥名叫赵满仓,十来年闹灾荒时他媳妇没捱过去,他也没再娶,就守着唯一的儿子过日子。好在他儿子争气,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生产队大队长,家里的日子当然过得不差,也算是老来享福了。 这不,今个儿一大清早,赵建设就去红旗公社那头开会了,中午回家时带来了一个搪瓷缸子。 等赵家姐俩过来时,就看到赵满仓双手捧着个锃光瓦亮的白底蓝边的搪瓷缸子,上头印着几个工农兵,还有“劳动最光荣”这五个大字。 看到两个妹妹,赵满仓二话不说就把手里的搪瓷缸子给她俩瞧,一脸喜色的跟她们说儿子被领导表扬的事儿。 亲侄儿被表扬了,赵红英当然高兴得很:“这回建设可给咱们生产队长脸了。” 一旁的赵红霞也连连点头附和。 赵满仓都笑得合不拢嘴了,好在他还记得儿子叮嘱的话,临了改了口:“建设说,那是咱们队里所有人的功劳,不能都算在他头上。”不过到底跟前这俩是他妹子,一个没忍住,他又说,“全公社就建设一人得了奖励,我这心里高兴啊!” 确实应该高兴,整个红旗公社十一个大队,只有他们第七大队全额上交了公粮,还提前了两三天。其他的生产队,别说交公粮了,还得手心向上跟国家借粮食吃,虽说迟早都要还的,可就现在这情况来看,啥时候能还上,还真不好说。 两下一对比,可不是愈发显得赵建设这个大队长能耐了吗? 这档口,队上其他社员也过来了,他们是来问问,救济粮那事儿是不是真的。 赵建设明确的告诉他们,救济粮是下来了,不过肯定不是一年的量,最多也就解决下短期内的粮食问题,接下来该咋办还得听上头的意见。 对于社员来说,这已经算是好消息了,起码短时间里,应该没人再来借粮了,他们总算能过安生日子了。 正高兴着呢,外头忽的跑进来一人,满脸焦急的挤到人群前头,大声的问赵建设:“队长,那咱们生产队的救济粮呢?人家都有,咋咱们没有?” 这一席话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还是赵建设反应快,叱道:“瞎说啥?咱们队上今年大丰收,要啥救济粮?” 其实按理说,救济粮既然是分到了红旗公社,就该所有生产队平分。可真正操作起来肯定不是这样的,毕竟生产队土地有贫瘠有肥沃的,产量不同,再说社员的数量也不同,咋可能平均分配呢?再说,第七生产队今年可没遭灾,公社那头就是觉得赵建设这个大队长有能耐,这才又是表彰又是奖励的。 谁知,竟然有人跑来要救济粮? 略定了定神,赵建设沉下脸来:“袁婶儿,我看在你年岁大的份上,叫你一声婶儿。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前头开仓分粮时,你家得了不少粮食。这一个月都没到,就都吃完了?那你就不用等救济粮了,再多都不够你们家祸害的!” 来人不是旁人,就是袁弟来那个娘家亲妈。她原就长了一副长年忍饥挨饿的模样,这会儿被赵建设当众训斥了一通,脸色更难看了,好半天才颤抖着嘴唇开口:“队长,我家是真没粮食了,没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4.第124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分完猪肉, 差不多就到年关了。 尽管物资缺乏, 过大年仍然是不少人心中的执念,都想着平时咋样都好,年关肯定得想法子弄些好吃好喝的来。 老宋家这边倒不愁, 人多连分到手的猪肉也多,肥肉都炼了油,剩下的猪肉切成条抹上盐巴腌制起来。再有就是城里买来的糖块瓜子, 还是自留地里产的蔬菜瓜果。今年宋家种了不少萝卜白菜, 多半都腌了起来, 炒菜费油,很多时候就是靠这些腌制的小菜下饭的。 等这些都忙完后, 就该过大年了。 近几年,上头一直提倡消除封建思想残余, 很多习俗都被迫减少或者简化, 像过年时的祭灶神c祭祖干脆就是被禁止的, 好在扫尘一类的习俗倒仍在。 待大年三十这一天, 吃过一顿简单的午饭,赵红英就带着仨儿媳妇儿在灶间里忙活起来。除了要忙着整治晚上的饭菜外, 还得防备着时不时偷溜进来的孩子们。谁叫一年到头也就今个儿有好吃的呢?隔着一道门都能闻见里头的香味,几个小姑娘还好, 强子和大伟就没消停过, 完全不怕冷似的, 就在屋里c院中瞎转悠, 盼着能讨到一点儿好吃的。 讨到了好吃的,强子还去屋里显摆。几个小姑娘都不理他,唯独毛头被逗弄了几次后,扯着嗓门放声大哭,作为始作俑者的强子,被他爸拍了一下后脑勺,叫他安生点儿。 被警告了的强子,没安生多久就跑出去蹦跶了,他还没忘跟大伟抱怨:“毛头真烦啊!”大伟赞同的点点头。 他俩又闹腾了小半天,直到饭菜上桌,才欢呼一声再度回了堂屋。 赵红英没管饭菜上桌的事儿,她把自个儿收拾妥当后,就去抱喜宝了。虽说依着习惯,小孩子是不上桌的,可喜宝和毛头都还小,不抱着咋办? 不过,就算都还小,俩人的区别也挺大的。身为哥哥的毛头一直在哭,从最初的放声大哭,到后来小声抽泣,就算嘴里塞满了吃的,也不妨碍他自顾自的委屈唧唧。反观喜宝,一天到晚的就瞎乐呵,尤其被赵红英搂在怀里后,更是不停的手舞足蹈,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饶是这样,袁弟来羡慕的目光都始终冲着毛头。 爱哭咋了?那也是个男娃子。努力这般久都没见成效的袁弟来,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了,就是多跟男娃子相处相处,也好招个儿子来。偏偏强子和大伟都闹腾,她琢磨着,要不要年后求求张秀禾,让她来带瘌毛头。 心里揣着事儿,难免动作就有些慢了。这要是搁在平时完全无所谓,可今个儿吃的是年夜饭啊! 宋家其他人都使出了飞筷绝招,每一下必挟到一块肉,几息之后所有盘子里的肉块c肉片c肉沫,都彻底消失无踪了。再片刻,连沾了油腥的锅边素也被挟了个干干净净。倒是几样腌好的小菜没人动,原是咋样现在还是老样子。 等袁弟来回过神来,说啥都晚了。 这时,赵红英从兜里掏出了准备好的压岁钱,把孙子孙女们唤到跟前:“还是一人一分钱。对了,强子和大伟你俩这回考的咋样?没挂红灯笼的话,就给两分钱。” 刚听说要分压岁钱时,强子就“嗖”的一声窜了过去,又猛的在赵红英跟前急刹车停下。因为动作太快太迅猛,还吓了喜宝一跳,不过惊吓过后,喜宝却是咧开嘴“咯咯”直笑,还拍着小肉手起劲儿的鼓掌。 然而,强子并不感到高兴,只低着头蔫巴巴的说:“奶,你给一分钱就好了。” 赵红英给了他一分钱,又问大伟:“你呢?” 大伟“嘿嘿”笑着挠了挠头:“我也要一分钱。” 懂了。 给每个孩子包括俩小的都分了压岁钱,赵红英目光扫过仨蠢儿子以及俩蠢孙子:“以后这样好了,读书的只要考得好,压岁钱就翻倍。” 这话一出,被赵红英目光扫过的几人顿时身形一矮。尤其是宋卫国仨兄弟,他们不由的想起了多年前,每回过年老四和菊花都能拿到比他们多一倍压岁钱的情形,登时有种很委屈的感觉。 就知道亲妈偏心,光疼聪明的,也不知道疼一下他们几个傻的。说好的老天疼憨人c傻人有傻福呢? 过完年没几天,宋菊花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了。 前两年正月她都没回来,第一年是忙着怀孕,第二年倒是生了,可孩子太小。好在今年孩子大了,她妈还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一定要回娘家,来看看她那据说长得极有福气的小侄女。 结果,小侄女还没看到,俩儿子已经被揽了过去。 宋菊花那俩儿子,大的叫程茂林,小的叫程修竹,长得虎头虎脑,不像爹妈倒是有点儿像去部队当兵的四舅宋卫军。而且这俩还是双胞胎,不单长相一般无二,连穿的衣裤都一个样儿,并排站着时,那是既抢眼又喜庆,叫人看着就高兴。 听说女儿回来了,赵红英欢欢喜喜的迎了上去,先把俩小外孙揽在怀里稀罕了一番,这才叫人进屋,又吩咐倒热茶,暖身子驱寒。 程家俩兄弟早就习惯了到哪儿都被人盯着瞧,他们按着来时爸妈教导的,先跟外公外婆问了好,又去给几个舅舅舅妈拜年,这才跟表哥表姐们一起玩。 作为孩子王,强子当仁不让的接管了新来的俩弟弟,横竖在他看来,哪个都比他亲弟弟来得乖。被瘌毛头折腾太多回了,强子连脾气都被磨平了。 直到小孩子们都出去玩了,赵红英才问起宋菊花的近况来。 没人注意到,一旁的袁弟来俩眼珠子都快黏在程家俩兄弟身上了,直到人都跑得没影儿了,她才一脸不舍的收回了目光。 而这时,宋菊花已经说完了自个儿的事情,赵红英更是迫不及待的去屋里抱出了喜宝,一脸得意的显摆着:“菊花你瞅瞅,这就是喜宝。喜宝看这边,这是你小姑姑。” 宋菊花很是认真的打量着她妈怀里的小侄女,凭良心说,小丫头长得真不错,哪怕年纪还小,也能看出是个小美人胚子。尤其是那双大眼睛,黑亮中拖着一股子机灵劲儿,想来将来会是个聪明孩子。然而,即便这样,她还是猜不透她妈心里的想法,咋就那么稀罕这丫头呢?反正她是没瞧出啥特殊来。 幸好,宋菊花有个很棒的优点,那就是坚定不移的相信,亲妈永远是对的。 猜不透就不猜了,宋菊花拿出了打小练就的嘴甜技能,可劲儿的夸起了喜宝。也幸好喜宝有很多可以夸,像长得洋气啊,看着不像队里的,比人家城里娃还要好看,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赵红英高兴得连脸上的褶子里都透着笑意,她就喜欢听人夸喜宝,可其他人夸来夸去就那么两句,不是说长得好,就是说脾气好,听久了耳朵都生茧了。也就宋菊花了,变着法子不重样的夸着,叫她怎么听都听不够。 可怜宋菊花,她本是打算随口夸两句的,结果眼见她妈越听越高兴,只能被迫继续往下夸。直到夸得腮帮子都酸了,好话也快说尽了,在猛灌了两口水后,抬眼见她妈还等着呢,只好想法子岔开话题。 对了! “妈,这是麦乳精,我托人特地从外省弄来的。专门给老人孩子吃的,味道好,还有营养。”宋菊花边说边从带来的布袋子里取出了两个塑料罐子,打开其中一个,用勺子舀了一勺,倒水搅拌,“妈你尝尝。” 麦乳精? 这么新鲜的玩意儿,赵红英别说见了,连听都没听说过。凑上去一看,浅棕色颗粒状,拿水泡开后带着一股麦子的香味,好像还有些甜味儿。闻着味儿不错,她接过来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立马赞道:“这个比红糖水好喝!” “这哪儿能比?麦乳精里头搁了麦精c鸡蛋c奶粉,还有好几种糖,可有营养了。”宋菊花心道,红糖起码每个月都能弄到一些,价钱也不是很贵,麦乳精就不同了,他们这儿压根就没得卖,得托人去外省弄,贵不说,还得看运气。 不过,只要她妈高兴,一切都值得。 “好好,这下喜宝可有口福了。”赵红英实在是舍不得喝,叫儿媳拿了调羹过来,极有耐心的一勺一勺喂喜宝喝。 喜宝早在香味飘出来时,就已经眼巴巴的等着了,她倒是没闹,就这么瞧着。眼看奶奶舀了一勺送到了嘴边,赶紧把小嘴张开,“啊”的一口下肚后,黑漆漆的眼睛瞪得老大,不过紧接着就笑得眉眼弯弯了,高兴的再度张开嘴,坐等投喂。 袁弟来很懵,不过在短暂的愣神后,她就无所谓了。有人抢着替她干活还不好?她匆忙吃了早饭,趁着没人留意,就急忙忙的出门回娘家了。 是没人留意她,大家伙都忙着呢。别看秋收是结束了,这不还有秋种吗?哪怕收成比不上春耕秋收那一茬,可总好过于啥都不干任凭田地荒着吧?秋收已经过了,也休息了好几日了,秋种自是被提上了日程。好在,秋种没那么忙活,也不需要所有人都出工,每家每户出几个劳力就成,因为是算工分的,没人会拒绝。 宋家这边,老宋头带着仨儿子吃过早饭就出门了。张秀禾自个儿四个亲生儿女,还要照顾喜宝,吃完饭就甩手回了屋。王萍赶紧将这摊子事儿揽了过去,一副怕人跟她抢的模样。袁弟来当然没跟她抢,趁人不备就遛了。唯一注意到这番情形的,也就只有赵红英了,可她惦记着一夜没见的喜宝,权当自个儿啥都不知道,只转身往大儿子那屋去了。 在这之前,赵红英担心袁弟来没有带孩子的经验,生怕喜宝遭罪,就亲自带在身边照顾着。可这前些日子喜宝的口粮换了人,张秀禾生养了四个孩子,当然不缺经验,又因为吃了昨个儿那顿猪肉白菜大饺子,她索性主动请缨,喜宝晚上也交给她,万一饿了也好顺手喂着。 赵红英深觉有理,只道张秀禾有良心,没白费了她的大饺子。不过这么一来,她想看喜宝,就得去老大那屋了。 说来好笑,张秀禾也是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对这个小丫头那么上心。最早,她还是存了点儿小心思的,冲着精细粮食才愿意帮着喂奶。结果,这相处时间一长,就忍不住稀罕上了,越照顾越精心,越付出越上心。谁叫人心都是肉长的呢?反正她现在是真的把喜宝放在心尖尖上疼,有一刻没瞧见都心慌,对比之下,倒是显得瘌毛头才像是抱来的那个。 今早起床那会儿,她男人宋卫国都忍不住说她对喜宝太好了,回头等断奶了,看她咋办。 张秀禾想了想,总不能因着还没发生的事儿,先愁上了吧?再说了,瞅瞅亲生的几个孩子——大儿子强子见天的不着家,要不是每天一到饭点就出现,还道他给人家当儿子去了,偏每天都把衣服弄得忒脏,能洗出一盆泥水来,好几次气得她恨不得把人拖过来就是一顿揍;两个女儿倒挺好的,都是乖巧懂事的性子,可再怎么样,年岁摆在这里,仍是需要她多费心照看,顶多不惹事,却也真帮不了太多的忙;最小的瘌毛头就烦多了,见天的哭闹,不然就是吃得多拉得多,尤其他有个坏毛病,一尿裤子就哭,得给他立马换上干净的,半点儿都忍不了,可一换上干净的,没一会儿就又拉了,有次足足换了三块尿片,才总算是干净了。 无论怎么看,张秀禾还是觉得俩闺女和小丫头喜宝最遭人疼,至于俩臭小子,就跟来讨债似的。这么一想,她索性不去想以后的事儿了,说不准喜宝吃了她的奶,就跟她亲呢。 这不早饭过后,赵红英来这屋瞧,见她把喜宝照顾得妥妥当当的,看她的目光也添了一份赞许。等过会儿再来时,手里拿了几块料子。 “这是昨天去城里买的。之前我不是给喜宝做了两件小衣裳吗?正好,这料子也挺透气的,我又给她做了两条开裆裤,剩下的给你了,你看着是给毛头,还是给强子,都成。” 赵红英没说昨个儿还买了件男式汗衫,那是她打算给自家老头子穿的。她可不像那些个光疼儿子不疼男人的妇道人家,老头子苦了大半辈子,就没穿过几次新衣,儿子就不同了,不到三十,这辈子还长着呢。 把剩下的几尺料子给了张秀禾,赵红英顺势接过了喜宝:“来,叫奶奶抱抱。哎哟喜宝真好看,瞧这眼睛多亮啊,看什么呢?看这边,奶奶在哟。” 喜宝还太小了,眼珠子虽然是滴溜溜的转着,其实压根就没在看人,偏就算这样,赵红英还是稀罕得很,高高兴兴的给她换了尿片,穿上了之前就做好的短袖上衣,还是白底碎花的,愈发显得肌肤胜雪,再套上昨个儿晚上她连夜做的开裆裤,瞅着竟不像是个农村娃儿了,洋气得很。 一旁的张秀禾趁婆婆在,赶紧先把瘌毛头给收拾干净了。这即便是有带孩子的经验,一气照顾那么多孩子还是很吃力的,好在三个大的基本上不用她操心,尤其是强子,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一天到晚都不着家。 想到这里,张秀禾就开口跟赵红英说:“妈,我是想着,要不也别等明年了,今年就把强子送到公社小学去?他也七岁了,可以送了吧?” “成。”赵红英搂着喜宝稀罕个没完,一听只是这种小事儿,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其实,他们这儿上小学都挺晚的,多半都是八c九岁才去的,不过这也不要紧,她只道,“不行就叫建设去跟人说说,总会有法子的。” 张秀禾本来还有些没底,听了这话立马放心了,横竖就没她婆婆干不成的事儿,正好也叫强子有正事儿干,省得见天的上蹿下跳没个正行。老二家的大伟也是,不过这得先跟王萍商量商量,她把事儿记在了心上,决定晚些时候把人叫到屋里说话。 这天稍晚些时候,王萍听她说了上学这事儿,立马就点头答应了:“好啊,大伟也就比强子小了一岁,一道儿上学有伴不说,万一被人欺负了,也好有个帮手。” 听了这话,张秀禾心里想,那俩小子不欺负人就不错了,咋可能被欺负呢?不过她也没说啥,就随口问最近有啥新鲜事儿不。 说来也无奈,自打接手了喜宝后,张秀禾是真的分身乏术了,哪怕她可以不用管仨大的,这两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还是叫她忙得脚不沾地,光是每日里洗尿片就已经很费事了。幸好,其他类似于生火做饭洗碗,以及喂鸡这种事儿,都叫王萍揽了去。 王萍笑着说:“新鲜事儿?有,当然有!” 瞧着她那促狭的样子,张秀禾心下一动,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果然 “老袁家也是真不要脸,死活不承认啊,逼得人家没辙儿,索性就跑来找大队长了。” 张秀禾倒是知道袁家四姐妹偷拿家里口粮接济娘家的事儿,可她并不知道后续,这会儿听王萍说起,忙急急的问她:“咋样?哪家先忍不住了?” “老大家啊,就是那个袁招弟,嫁到第三生产队的那个。” 略一想,张秀禾就知道她说的是谁了:“就是嫁给三队梁寡妇儿子的?啧啧,他们家精穷精穷的。” 虽然这年头谁家也不富裕,可差别还是有的。像她们口中的梁家,就是属于真正穷得叮当响的那种。没娶媳妇之前,梁家就是寡母带着独子过活,日子还凑合。娶了媳妇后,光是彩礼就掏空了家底,等生了孩子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年年都是勒紧裤腰带熬日子的。今年又发生了这种祸事,要不是救济粮来得及时,他们一家子怕是早就饿死了。 想到梁家那种情况,妯娌俩对视一眼,都不由的有些唏嘘。张秀禾尤其想不通:“我记得袁招弟生了仨闺女一儿子吧?不管婆婆和男人的死活,她连亲生孩子都不顾了?” “谁知道呢,你看袁弟来,不也一样不管喜宝吗?哟,我瞧瞧,咱们喜宝长得多好看啊,她凭啥不喜欢啊?”王萍也想不通,这重男轻女是没啥,她也觉得将来养老要靠儿子,可女儿也是亲生的,咋就能狠心到不闻不问呢? “她脑子进水了!”张秀禾已经完全被喜宝虏获了,一方面她是不希望袁弟来跟她抢,可另一方面看到袁弟来那么不在乎喜宝,她又生气得很,只搂过喜宝,“她不疼,我疼!” “也是,就当白捡个闺女呗。”王萍说起来就一脸的羡慕,要是她也跟袁弟来前后脚怀孕就好了,反正她是愿意帮着喂帮着照顾的,可惜她运气不好。 张秀禾听出了她话里的艳羡,得意的一扬头:“那是,我跟喜宝有缘呢。你看你看,喜宝长得多好呢,就是因为吃了我的奶,才越来越好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5.第125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张秀禾一脸的尴尬, 像是解释一样的对喜宝说:“我是大妈。来, 叫‘大妈’。” “妈!!” 见她这样,张秀禾知道再解释也没用,只好叹着气端起给毛头准备的那碗肉糊糊给她瞧:“我有, 你自个儿吃。” 两碗肉糊糊瞧着一个样儿,又因为毛头胃口大,他那份看着比喜宝多。喜宝看了看, 立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扭头冲着赵红英说:“吃!” 赵红英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顺手喂了喜宝一勺:“啥时候才会叫奶奶呢?喜宝,来叫奶奶。” 喜宝忙着吃呢, 肉糊糊被煮得透烂,虽然里头只搁了一点点盐, 可味道却十分的不错。一口肉糊糊被咽下肚, 她赶紧再度“啊”的一声张开嘴, 像极了鸟巢里嗷嗷待哺的小幼鸟。 小半碗肉糊糊很快就叫喜宝吃了个干净, 当然毛头吃得更快,至于其他人, 除了给喂饭的两人留了肉外,也赶紧一筷连着一筷吃。算算日子, 自打过年分的肉吃完后, 这还是今年第二回尝到肉味儿。 至于先前那段小插曲, 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 所有人都齐齐的选择了沉默。 也不是真的沉默,等入夜各回各屋后,宋卫国还是说了张秀禾几句。张秀禾也委屈啊,她真的只教了“大妈”,谁知道喜宝会这么叫的?不过,转念一想她就乐了,这说明了啥?喜宝跟她有母女缘呗! 最终,宋卫国放弃了给媳妇儿说理,爱咋咋地。 而对面西屋里,宋卫民心里也挺不好受的,在宋家老俩口的影响下,他其实并不重男轻女。相反,因为喜宝是他头一个孩子,他心底里还是挺喜欢的。可惜呀 袁弟来进屋后,一眼就看到他满脸苦闷的坐在床沿上,就问:“想啥呢?” “想喜宝。”宋卫民闷闷的开了口,抬眼看她时,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那已经显怀的肚子上。 “有啥好想的?”袁弟来扶着肚子走到床沿坐下,“我妈说的没错,闺女就是赔钱货,这才丁点儿大呢,连亲妈都不认了,等我老了还能指望她养我?” “这不是还小吗?” “打小就这样,长大了还得了?老话都说了,三岁看到老,那就是个白眼狼!”袁弟来越说越气,胸口连带肚子都起起伏伏的,“从来只听说爹妈不认孩子的,没听说还有倒过来的。这闺女有啥用?得亏我原就没指望她。” 宋卫民还想劝,可袁弟来却急急的打断了他:“你别劝我,我不指望跟着她享福,你也别叫我惦记着她。好歹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我可没对不住她!” “这不是算了算了,听你的,都听你的。”宋卫民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其实他们哥仨性子太相似了,说不过媳妇儿,那就只能认了。 第二天,赵红英出工时一直在想心事,她昨个儿就琢磨了半宿,回味着喷香的野鸡肉。等出了半天工,她就寻了个由头回家去了,她打算再试试,验证一下百世善人的能耐到底有多大。 回家后,赵红英第一时间搂过喜宝哄她说话:“来,跟奶奶说,喜宝要吃肉肉。” 喜宝刚午睡醒来,睡眼惺忪的望着前方,半天没吭声。赵红英毫不气馁,又连着教了好几遍,可喜宝还没咋的,一旁的毛头就不干了,愤怒的瞪圆了眼睛,“嗷”的一声哭了个惊天动地。 “肉!吃肉肉!”喜宝被吓了一跳,总算把憋了半天的话说出来了。 这可把赵红英乐坏了,一叠声叫好,又瞅了瞅一旁哭得厉害的毛头,顺手拎起他玩了一把举高高:“你说你这啥破孩子,见天的想飞,你倒是自个儿飞一个叫我瞧瞧啊!” 被举高高的毛头,一秒破涕为笑,高兴的手舞足蹈,远远的看去就像是个乱蹦跶的小煤球。 见他不闹了,赵红英抓紧时间拎上背篓,匆匆往山上去了。 因为是有备而来,她一上山就往昨个儿那地方去,没多久就寻到了地头,可惜土坑依旧,里头却并不见野鸡扑腾。她还不死心,蹲在旁边守了好一会儿,见实在是没有不长眼的倒霉鸡飞过来,这才站起来边拾柴禾边留意着那头的动静。可直到背篓都满了,也没有见到一只傻鸡。 哪儿出错了呢?赵红英百思不得其解,瞅着天色不早了,只能苦着脸慢腾腾的往山下挪。 万万没想到啊,她才走到半道上,远远的就看到了一团灰扑扑的东西在山路中间。赶紧猫着腰颠颠儿的跑上去一看,好家伙,老肥的一只野兔子。 四下一张望,她赶紧手脚麻利的捡起肥兔子就往背篓里塞,还特地整理了一下,掩饰工作做得相当完美。做好这些,她立马脚步飞快的往家里赶。 赵红英边赶路边纳闷,兔子入手她就知道已经死了,而且毛上也的确沾了血迹,可因为摸上去还是温温的,再说上山和下山那根本就是一条路,要是之前死在那儿的,她能瞧不见?所以,这到底是谁打了兔子搁那儿的? 直到回了家,她也没想通这里头的前因后果。不过,甭管究竟是啥理由,反正是赚了。一回生二回熟,虽说家里人还没回来,可区区一只兔子而已,她一人就能收拾干净了。 扒皮剔骨,再把兔子肉切成小方块,留了最肥最嫩的一块煮肉糊糊。剩余的,则都叫她下了锅,打算炒个菜再做个汤。 等家里人回来时,饭菜都已经做好了,老样子的红薯稀饭配干饼子,还有一大碗的冬瓜兔肉汤,和一盆土豆焖兔肉。 素菜荤做是这年头的习惯,毕竟肉太稀罕了,跟素的炒一块儿不就显得份量多了吗?再说了,锅边素也是很好吃的。 听说又是上山拾柴捡到的,宋家人看赵红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全生产队上下那么多人,会去山上拾柴禾的人就更多了,也就她了,捡个柴禾都能弄到肉。可真能耐啊! 赵红英才懒得跟这帮傻货解释,她忙着喂喜宝呢。偏偏喜宝听着动静就探头探脑的找人,等看到张秀禾时,忙冲她招手:“妈!肉!”说着,又指了指桌上的那碗肉糊糊,“吃吃吃。” “喜宝你别忙了。”赵红英微微有点儿醋意,不好对喜宝凶,就扭头冲着儿子儿媳怒道,“还愣着干啥?吃啊,别叫人闻着味儿摸过来了。赶紧的!” 兔子肉闻着就比鸡肉香,尤其这只兔子肥得流油,不像野鸡吃起来口感柴柴的。被香味所勾引的宋家人,忙不迭的冲到饭桌前就开动,就跟饿了好几年一样。 偏生,这里头有个人反应格外得奇怪。 袁弟来伸手拿了个干饼子,掰下一块放到红薯稀饭里泡软和了再吃,一口接着一口,吃的倒不慢,就是完全没往两盘肉上瞧一眼。她身边的宋卫民拿手肘捅了捅她:“吃肉啊!”见她没啥反应,赶紧动手挟了两块搁她碗里。 不想,袁弟来立马就给挟了回去,低声说:“我不吃。”见宋卫民一脸的惊讶,她又添了一句,“怀孕时吃了兔子肉,生的孩子会长兔子嘴。” 还有这种说法?宋卫民有些懵,其他人听到这话的也愣了愣,不过没人把这事儿放心上,爱吃不吃,不吃他们吃。 偏这时,袁弟来似是心里有些不平,就嘀咕了一句:“咋就不是鸡呢?” 闻言,赵红英一个眼刀子就甩了过去。 袁弟来下意识的就捧住了肚子:“妈”顿了顿,她到底没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你这是上哪儿捡的?” “问这个干吗?你还打算回娘家告密啊?”赵红英脸子一拉,怒道,“这事儿都给我烂到肚子里,谁干出去说,就滚回娘家去!” 同为儿媳的张秀禾和王萍眼观鼻鼻观心,横竖她俩的娘家都离得远,有这闲工夫解释,还不如多吃两块肉压压惊。而宋卫国和宋卫党吃了几块解了馋后,就忙着给几个孩子挟,还叮嘱慢慢吃,别噎着。 赵红英扫视了一圈,很快就发现除了老三俩口子外,其他人都忙着呢,顿时翻着白眼催促着:“咋还没吃完?赶紧的,回头记得把嘴抹干净,免得叫人瞧见了。”又瞥了一眼捧着肚子面露惊悚的袁弟来,“咋了?真以为怀了孩子就成祖宗了?不吃就回屋歇着,敢回娘家说这事儿,就别再回来!” 真不是赵红英小题大做。 这年头,一草一木都是属于国家的。平时,上山拾点柴禾倒是没人举报,可野味就不一样了,每个生产队都有分配下来的任务,逮着野味后,正确的做法是上缴队里,然后给算工分。私底下分了吃,却是属于挖社会主义墙脚的。 这也是为啥,她昨个儿特地往隔壁送了半碗肉的原因。横竖吃都吃了,上了贼船就别指望再下来。当然,今天她没送,隔壁闻着味也只会当是昨个儿没吃完,毕竟一般人咋样都想不到,还有人能连着两天捡到野味的。 当天晚上,等夜深人静时,赵红英忍不住跟老宋头咬耳朵:“咋样?你现在知道我没说错了吧?喜宝呀,就是百世善人投的胎。” 老宋头还是有点儿不信,好半天没吭声,赵红英都快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他才满是狐疑的问:“真有那么邪门?” “会说话吗?能说点儿好听的吗?”赵红英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你吃的时候咋不说那么邪门呢?不然你以为兔子是哪儿来的?就我这样,还能打到兔子?我能跑得比兔子快?” 吃饱了容易犯困,这会儿老宋头是真的有些倦意了,他惦记着明个儿还得早起呢,实在是不想跟老妻争辩这些,只能憋捏着鼻子认怂:“嗯嗯,你说得对。” 这下,赵红英终于满意了,老宋头也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也许听媳妇儿的话,才是老宋家最大的特色吧! 再后来,他娶了媳妇儿生了儿女,这天傍晚,他儿子宋强突然跑到跟前告诉他,屋后的老树长出了果子来。 刚吃完饭的宋家众人都凑到屋后来看热闹,结出果实的有两棵树,据赵红英所说,那是两棵橙子树,可惜因为之前从没结过果子,早先都没人信她的话。得亏她威信重,没人信也没人敢跟她正面硬怼。 这会儿,仔细瞧了瞧两棵树,见上头的果子虽然还没成熟,可瞅着数量却不少,赵红英乐得眉开眼笑的,倒不是稀罕这点儿果子,而是想着老天爷果然疼她,一点儿也没骗她,喜宝来了家里的日子好过了不说,连屋后多年没啥动静的老树都结果了。就算果子本身不值当啥,可这年月啥东西都缺,多一种吃食换换口味也好。 比起家里大人们的感概和惊讶,几个小孩子的想法就简单多了,无非就是想吃而已。 孩子里头年岁最大的强子,前两天就已经知道自己九月里要去上学的事儿,深知好日子没几天的他最近别提有多闹腾了,这会儿更是缠着他爸,非闹着要摘果子吃。 宋卫国抬头瞅了眼挂在枝头青涩的果子,还没吃到嘴里就感觉到了一股子酸意,低头在强子脑袋上呼噜了一把,没好气的说:“吃啥吃,还没熟呢!” 强子不乐意了:“那等它熟了,我还不得上学去了?” “那也不能吃青果子!”宋卫国警告的瞪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看那两棵歪脖子树,到现在,他还有些不大相信老树结果这事儿。 这时,赵红英发话了:“把强子c大伟给我看牢了,不准叫他们上树摘果子。谁敢胡闹我就打断他爹的腿!” 宋卫国和宋卫党听得心里拔凉拔凉的,没等他俩开口,就听赵红英又道:“去问问队上谁家养了狗,替我讨一条来。省得到时候果子熟了惹来了不开眼的贼儿。记得,只要土狗,吃得少长得凶,叫起来也够吓人。到时候往屋后一撂,看哪个不要命的敢来!” 亲妈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咋样?宋卫国先点了点头,还想问仔细点,就见亲妈转身回前头去了,看样子应该是往自个儿那屋去的。 赵红英是去看喜宝的,几个月大的小婴儿本来就是一天一个样儿,感觉稍微疏忽了点儿,就一下子长大了。又因着这些日子都是张秀禾在带孩子,她只见天的往她那屋里钻,搂上喜宝就是一阵心肝宝儿。 喜宝已经快两个月大了,因为养得精细,完全不像队上其他孩子那样黑乎乎臭烘烘的。她的皮肤白皙得很,脸上身上连胳膊上都是一团团的软肉,尤其两条小胳膊,跟白莲藕真没啥区别了,赵红英还特地往她的小手腕上绑了条祝福的红绳,盼着她平安长大。 “唉,搁以前怎么说也得给喜宝弄个小银镯c木牌牌啥的,这年头就不成了。”赵红英颇有些失落,却是不单是那些祈福用品被打上了封建迷信的标签,像洗三满月百日之类的,也不允许大办,当然自家小聚是无所谓的,却不能邀请亲朋好友,这叫啥事儿! 一旁的张秀禾劝着:“弄点儿好吃好喝的,不比这些实惠?等到过年,喜宝就能吃其他东西了。” “也是,我得想法子多弄点儿喜宝能吃的来。”赵红英一想,到过年喜宝也才半岁,能吃的东西太少了。就是来年,估摸着也就像小米粥c鸡蛋黄之类的能入口了。鸡蛋家里倒是有的,别人家舍不得吃,都囤起来去供销社换盐,老宋家自打去年起,所有的鸡蛋都叫俩儿媳妇儿分了吃。到明年,倒是可以都留着给喜宝。可惜上头有规定,每家每户最多只能养三只鸡,要是能养多点儿,不光能自家吃,还能捎到城里去卖呢。 当然,这也仅仅是想想而已,自家吃无所谓,买卖可是犯了大忌讳的。 赵红英正盘算着,怀里的喜宝忽的“咿咿呀呀”的叫了起来,她不禁跟着一笑:“咋了?喜宝也想赶紧长大,吃好东西?好好,奶奶叫你大伯他们努力干活赚工分,叫你四叔在部队里好好训练赚津贴,叫你小姑多攒些副食品票好不好?喜宝你啥都不用管,乖乖吃奶快快长大。” 小孩子长得再快,那也没老宋家屋后歪脖子树上的果实长得快。 明明之前瞧着还全是青涩,没过几天再一看,不单长大了一圈,数量也更多了,就连颜色都开始由青转黄了。大人们还不算太激动,小孩子们却是完全受不起诱惑。强子和大伟这几天哪里都不去,见天的守在树下,倒是不用担心被外人惦记了。就连几个小姑娘,就是春丽c春梅和春芳,她们仨都忍不住趴在靠屋后的窗上眼巴巴的瞧着,尤其是才两岁的春梅,好几次都忍不住拿手放在嘴里,哈喇子吧嗒吧嗒的留下来,弄得春丽老帮她擦口水,擦得下巴都泛红了。 其实说白了,还不是因为物资短缺,小孩子才会馋成那样吗?要说起来,红旗公社靠南边还有做大山,离他们第七生产队当然远得很,可大人们要去一趟也不算难。问题是,前些年大炼钢铁时,砍了太多太多的树,连果树都没能幸免于难。再说了,山上的东西那也属于国家的,作为社员是万万不能挖社会主义的墙脚。 所以,可不就苦了小孩子们? 等又一个月后,眼瞅着有一两枚早熟的果子看起来像是成熟了,赵红英叫人上去摘下来,洗干净切成小块,叫家里人都尝尝。 强子第一个张嘴,然后“嗷”的一声跳起来,龇牙咧嘴的样子就跟吃了毒药一样。不过,兴许毒药的味道都比这个好,因为这橙子太酸太酸太酸了 再酸也舍不得丢掉!强子只抽着腮帮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吮着,哪怕酸得他眼睛鼻子全挤到一块儿了,仍然不肯放弃。看他吃成那样,他妈张秀禾都没敢下嘴,愣了一下后,把自个儿手里的一小块也塞给了强子。 两棵橙子树今年结出的果子是真不少,味道吧,一开始那真是惨不忍睹,不过又捱了一段日子后,酸味淡了很多,哪怕仍旧不甜,那总归是能入口了。关键是,数量太多了,而且卖相也好得很。 一句话,光看它的外表,绝对想象不出它有多难吃。 赵红英尝过一次后,就彻底放弃了,哪怕橙子能放挺久的,她也不打算留着。反正喜宝又不能吃,再说哪怕能吃好了,她也舍不得叫喜宝吃这么酸不溜丢的东西。吃块糖不好吗?起码能甜甜嘴。 不过,等真把果子摘下来后,赵红英还是认真的分了起来。给菊花送一篮子去,她大哥赵满仓也不能忘了,隔壁小叔子家也要分点,再有就是已经看好的有狗的那户人家,意思一下送几个总是要的。 可怜宋卫国,他先是被亲妈指挥着上树挑已经熟了的橙子摘下来,又被要求往县城里菊花家去一趟,还有说好了抱狗的那户人家。好在他舅家和叔家离得近,用不着他去,可就算这样他也仍旧被亲妈使唤得团团转。 当然,哪怕去掉打算送人的这些,剩下的还有不少,更别提屋后树上还有不少尚未成熟的,绝对够家里的孩子祸霍的。 挑卖相最好的拎了一篮子,赵红英亲自往赵满仓家里跑了一趟。这果子好不好吃是一回事儿,关键这代表着她惦记亲哥。正好,赵满仓还真就吃这套,一看到亲妹子拎了一篮子黄橙橙的果子过来,立马就开始回忆当年。 话说多年前,他们这一带闹了很严重的饥荒,所有人都在熬日子,别说粗粮了,那是连树根c观音土都忍不住吃下肚的年代。 “那时候日子过得真苦啊!咱们老赵家,原本有八房人,几十口人,现在你再看看,我和你姑,还有你红霞堂姑,再就只剩下隔壁你栓子叔和贵子叔了。”一提起往事,赵满仓就红了眼睛,拿手在儿子赵建设肩上重重的拍着,“你姑人好啊,自个儿去啃那树根,把半碗粥给我喝了。要不是那半碗粥,我能活下来?还能有你这个小兔崽子?建设啊,你要对你姑好啊,你要知道记着这份恩情啊!” 赵建设他老爹是真正的打小干苦力啊,那巴掌啊,一下就能把他拍矮一截,几下之后,他只觉得自个儿的心肺都快要被拍出来了:“嗯嗯,我记着呢,记得!” “你小子要是敢忘了,我一定打死你!” “忘不了忘不了”赵建设被拍得都没脾气了,连声讨饶,好半天才从老爹的魔爪下成功逃生,完了他还得把他姑送回去,明明两家相隔不远,他得骑着他那大红旗把他姑送回家去。这造的什么孽啊! 相对于赵满仓的感激涕零,隔壁家显然要淡定多了,毕竟两家就隔了一堵墙,屋后那头更是一目了然的。赵红霞老早就知道赵红英家的橙子树结果一事,刚开始她还盯着自家的果树看,可看得眼睛都酸了,也没看到有丁点儿结果的迹象。 对于赵红霞的失望,赵红英丝毫不以为然,这要是谁家老树都能结果,还怎么显出老天爷疼她呢?百世善人的奶奶啊,那可不是一般二般的人能当得了的。 又两天后,一只娇憨可爱的小奶狗被宋卫国抱了回来。 赵红英过来瞅了一眼,本打算叫强子帮着照顾的,可他和大伟上个月就一道儿去上学了,想了想,干脆就丢给了春丽姐妹几个。春丽得了这活儿,高兴得很,她还给小狗起了个名字,叫小黄。 见家里的孩子都有事儿干了,赵红英难得大方一回,吃晚饭时宣布,只要几个小的听话不惹事儿,家里剩下的果子就都分给他们吃。当然喽,要是有人敢瞎胡闹,啥都别想吃,吃个屁! 连威胁带利诱的,小孩子们就没不老实的。这下,除了还在襁褓里的瘌毛头和喜宝外,老宋家所有人都有事儿干了,家里立马变得井井有条了。 而其中,又以张秀禾最忙活。 这也是没法子,出去赚工分总有收工的时候,干家务活那也有结束的时候,上学也会放学,照顾小狗就更不用说了,本身就是以玩闹成分居多的。唯一只有张秀禾,一天到晚,就连夜里睡觉都得起来几趟。 她本人并不觉得有什么,这些年来她都已经习惯了,尤其相对之前而言,她从照顾五个孩子,变成了现在只需要看着俩,还觉得松快了不少。再一个,瘌毛头虽然不大好带,可喜宝却是当真乖巧得很,加上她天天鸡蛋面条小米粥的,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坦了。 可她男人不这么想。 宋卫国想起他媳妇儿好像自打嫁给他以后,就一直在不停的忙活。怀孩子c生孩子c奶孩子c带孩子,春耕秋收还要下地赚工分,平时也得忙活家务,当真就是一年到头没个闲下来的时候。好不容易前头几个大了,又来了个难伺候的瘌毛头,可好歹那是亲生的,都生下来了,总不能不管吧?结果,还来了个喜宝。 喜宝天生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凭良心说,宋卫国挺疼这个侄女的。可再疼也不能叫他媳妇儿受那么大罪吧?小孩子本来就难带,尤其是这种刚出生不久的。别的就不说了,光是夜里起来喂奶就够折腾的了,白日里还得抽空洗衣服洗尿布,简直就是把他媳妇儿当老牛使唤。 一想到张秀禾一天到晚都是连轴转的,可老三俩口子却是一下工就歇着啥都不干,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宋卫国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干脆找了个机会,把老三给堵了,誓要问个清楚明白。 “卫民。”没给老三发问的机会,宋卫国开门见山的说,“我说,你们俩口子到底是咋想的?真就把喜宝丢下不管了?到底是谁的闺女来着?” 宋卫民被问得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的说:“这c这不是妈说的” “对,妈说的,叫我媳妇儿帮着喂孩子。可妈她没说,把喜宝给我们家当闺女吧?你自个儿说说看,从孩子生下来到今天,你俩干过啥?” 严格来说,喜宝刚出生那会儿,还是袁弟来喂的奶,可赵红英担心她没带孩子的经验,所以除了喂奶那会儿,旁的时候都是由赵红英带着的,就连晚上也是跟着老俩口睡的。后来,张秀禾接了喂孩子的活儿,顺手也把旁的事儿一并接过去了。从那以后老三俩口子就轻松了,啥事儿都不管,连孩子都没来看过一眼。 宋卫国真的很想问问老三,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被问到了眼前,宋卫民也是有点儿懵,他是真不知道带孩子有多辛苦,身为家里的老三,前头哥哥后有弟妹,他又早早的被亲妈打上了蠢笨的戳,所以家里人对他的要求一贯都是老实待着没惹事儿。因此,哪怕下头有弟妹,他也没亲自照顾过。想着,养孩子还不容易?他当时就保证道:“大哥你放心,回头我就叫弟来把喜宝抱回来。就是吧我怕妈不放心。” 说到这里,兄弟俩都沉默了。 赵红英为啥那么疼爱喜宝,宋家只怕除了老宋头外,没人知道真相。反正他俩是肯定不知道的,就是觉得纳闷,又因为亲妈太能耐,俩人不约而同的跳过这个话题,单说喜宝这事儿。 宋卫国说:“谁天生就会带孩子?不会带还不能学吗?敢情你俩往后都不打算生孩子了?还是说,生了继续丢给你嫂子养?” 就算宋卫民他再傻,这会儿也听出话里的火药味儿了,忙不迭摇了摇头:“咋可能呢?我看,还是把喜宝抱回来我们养吧,横竖就是个丫头片子,养着养着,不就会了吗?”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话推脱的意味太明显了,宋卫国当时就没好气了:“别搞得好像是我非要把喜宝赶出来一样。那是你女儿,本来就该你们俩口子养着她。再说了,不会带孩子,还能不会洗尿布?啥事儿都不管,撂开手自个儿歇着去了,这算啥?管生不管养?那你们干脆别生!” “我对不起了,大哥。”宋卫民没想到他都愿意把喜宝抱回来了,还能被堵成这样,憋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干脆认怂了。 宋卫国想想也不能把他给逼死,只最后说了一句话:“不是当大哥的说你,你媳妇儿成天该惦记的不惦记,不该惦记的老惦记,你也该管管了吧?” “好,都听大哥的。”宋卫民被说得面红耳赤,终于彻底服了软。 这厢,宋卫民去找他媳妇儿了,那厢,宋卫国觉得自己总算干了件能耐事儿,心下得意得很,转身回屋就找张秀禾显摆去了。 屋里,张秀禾刚给毛头喂完奶,正抱着他在屋里不停的走动着,这孩子就这点不好,吃饱了就非要人抱着到处走,一放下就扯着嗓门嗷嗷大哭,比他几个哥哥姐姐难带多了。 结果,这边刚哄得差不多了,她就听了她男人复述的话,好悬没原地爆炸。 把毛头往宋卫国怀里一塞,张秀禾冲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你啥意思?我自打嫁了你,家里家外都是我操持的,还给你生了四个孩子,哪里对不住你了?好不容易过了两天好日子,你就上赶着来拆台?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6.第126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公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 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 “苦不苦, 想想红军二万五, 累不累, 想想革命老前辈!为了向□□献忠心, 我们可以牺牲一切!!!” 炎炎酷暑, 别说站在正日头底下了, 就算是有树荫遮着, 都叫人热得浑身直冒汗。可秋收在即,眼瞅着田里早已是一片丰收景致, 尤其他们生产队今年不单收成好, 还比其他生产队早熟了许多, 估摸着最多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地抢收了。 这不,生产队大队长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 吼得声嘶力竭。下头全体村民都仰着脑袋盯着他, 一个个脸庞被晒得通红,却没人有丝毫不耐烦,反而各个斗志昂扬, 只恨不得立刻就到抢收时刻。 当然事有例外。 赵红英就没管上头娘家大侄子在吼些啥,只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身旁的儿媳妇儿。 她身旁站着的是她家老三媳妇儿, 娘家也是同一个生产大队的, 姓袁, 唤弟来。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子了, 偏袁弟来身子骨弱,就算这多半年里吃好喝好的,那肉也都长到肚子上了。打眼瞧着,就似一个瘦条子顶着个硕大的肚子,看着就叫人觉得害怕。 “老三家的,你饿不?我带了煮鸡蛋。”赵红英边说边从兜里掏了个鸡蛋,剥好后塞到了袁弟来手里,一脸的慈爱,“慢慢吃,别噎着。”看着袁弟来一小口一小口的把煮鸡蛋吃下了肚,她又瞪一旁的三儿子,“卫民你长点儿心吧,没见你媳妇儿口干吗?给她喝糖水啊!” 宋卫民正听得起劲儿呢,冷不丁的得了这话,赶紧把手里的水盅递给他媳妇儿。 袁弟来伸手接过了水盅,里头是她婆婆出门前煮的红糖水,隔了这会儿时间应该是凉了,不过有那么大的太阳晒着,也不会太凉,入口刚刚好。 赵红英笑眯眯的瞅着袁弟来喝糖水,脸上那笑啊,就跟掺了半斤红糖一样,细细问着:“甜吧?我放了两块土红糖。对了,晚饭你想吃点儿啥?鸡蛋小米粥?还是给你下碗细面条?早上刚摘的小青菜不错,再往里头卧个鸡蛋成不?” 甭管赵红英说啥,袁弟来都只管点头说好,一副软性子好脾气的模样:“好,都听妈的。” 尽管赵红英几人站的偏,可坝上都是一片敞亮的,这会儿全生产队的人都在,挤得满满当当的,就有旁人家的媳妇儿瞅着这一幕,压低声音跟身边包着头巾的妇人说:“卫国家的,前头你生那会儿,你婆婆也这样?真享福啊!” 包头巾的妇人也是老宋家的儿媳妇儿,她叫张秀禾,嫁的是宋家大儿子宋卫国。老宋家有四儿一女,前头三个儿子都在村里,老四去了部队里,唯一的闺女嫁到城里去了,攀着夫家的关系还找了个体面工作。 眼瞧着自家婆婆笑得满脸喜气,张秀禾却是攒了一肚子的气,提起就上火。 明明她才是老宋家长媳,进门就开怀,次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那可是宋家老俩口的大孙子。之后几年里,她接连生了两个闺女,可就算这样,这些年她忙里忙外的,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对了,她二弟妹进门后,也得了一儿一女,倒是三弟妹,看着身子骨就弱,进门一年后才开怀。 几乎是前后脚的事儿,她跟她三弟妹一道儿有了身子。如今年景不大好,不过老宋家壮劳力多,这粗粮掺着细粮的,倒也能填饱肚子,偶尔还能炖个糖水鸡蛋补补身子,两人待遇一样,都是隔三差五的吃一碗糖水蛋。 直到半个月前的那天中午,她还没吃午饭呢,肚子就开始疼了。前头已经生了三个,她对生孩子这事儿门儿清,疼归疼倒没怎么慌,过程也挺顺的,不到傍晚孩子就落了地。 是个大胖小子。 得知又是个儿子,张秀禾这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虽说她头一胎就得了儿子,可儿子嘛,谁还会嫌多?等她二弟妹帮着把孩子洗干净拿旧襁褓裹好给她放炕头了,她才想起来,咋好像从一开始就没瞧见她婆婆呢? 刚要开口发问,她男人就从外头进来了。乡下人家,没那么多讲究,横竖屋里已经收拾干净了,宋卫国走进屋里就直奔他儿子而来,老二媳妇儿也就顺势出了门。 她问:“妈呢?” “在灶间忙活呢,挑大个儿的打了俩鸡蛋,还往里头搁了不少红糖。”宋卫国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小儿子身上,只觉得胖儿子哪儿哪儿都好看,虽然有点儿心不在焉,倒还是答了一句。 得了这话,张秀禾立马放心了。她就说嘛,知道她生了儿子,婆婆咋可能啥表示都没有呢?估摸着也是觉得她门儿清,与其来屋里添乱,还不如多炖些好吃的叫她补补身子。 可有时候吧,想法越美好,现实就越残酷。 张秀禾就待在屋里等着,初时挺耐心的,可越等越觉得不对劲儿。她是没吃午饭就发动的,生完就已经傍晚了,这会儿外头天色倒还不算暗,可大夏天的,日头本来就落得晚。费了这许多劲儿,又多会儿没吃东西了,她是又困又饿,还得强撑着等婆婆那碗加了份量的糖水鸡蛋。 可说好的糖水鸡蛋呢?! “妈!”糖水鸡蛋还没等来,她大儿子倒是奔了进来,一进屋就嚷嚷,“阿奶把喷香的鸡蛋都端到隔壁三婶屋里了,一点儿也没给你留!” 张秀禾本来还想叫大儿子声音轻点儿,别扰了小儿子睡觉,结果一听这话,她自个儿就绷不住了,惊道:“啥?两个鸡蛋都给你三婶了?” “对,锅里都空了,一点儿也没给妈留。”想着以往他妈吃鸡蛋时,都会先叫他吃两口甜个嘴儿,他就忍不住更委屈了,“鸡蛋为啥不给妈吃了?是不是弟弟出来了,就没鸡蛋吃了?妈,你干嘛要把弟弟生出来。” “孩儿他爸!”张秀禾顾不得跟大儿子说理,别说孩子本就不大,就算她是个大人,这会儿也一样想不明白。 宋卫国挠了挠头,也不知该说啥好,憋了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话:“那你都生了,三弟妹不是还怀着吗?” “我刚给她生了个大胖孙子,她连看都没来看一眼!”张秀禾气得胸口一阵起伏,眼泪都忍不住出来了,哪有都这样的事儿,揣着孩子就是祖宗,生完就不管了?你家孙子还要吃我的奶呢! 可再气也没法子,别说吃糖水鸡蛋了,他们这生产队里,就算是能每天吃个七八分饱,就已经是婆婆和气了。好在当初怀孕时身子骨养得好,她这奶下得也快,之后虽然没鸡蛋吃了,可米粥却还是有的。 叫张秀禾最气的不是她没了糖水鸡蛋吃,而是看错了老三家的!! 她以前老觉得老三家的脾气好不来事,就是个活脱脱的面人,任由人捏扁搓圆的,哪怕是她这个当大嫂的常使唤弟妹多干些活儿,也没见老三家的吭一声。结果呢?敢情是在这儿等着呢! 这人也忒不是东西了,以前真是看错她了,居然能把婆婆这么精明的人都给哄住,心也太脏了。 从那一天起,直到今个儿秋收动员会,张秀禾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婆婆扎根在了老三家的身边,那可真是走哪儿跟哪儿。她气得不行也只能憋着,恨得不行就日夜盼着老三家的生个大闺女。 跟忿忿不平的张秀禾不同,袁弟来心里头别提有多高兴了,她觉得婆婆对她那么好,就是坚信她能生儿子。嗯,她一定要给家里添个大胖小子! 秋收动员会一直开到了下午,上头大队长一说大会到此结束,赵红英就立马扶着人开溜了,回到家就给送炕上躺着,又问她饿不饿,没等回头就转身去灶间给她下面条了。 面条是精细粮食,生产队压根就不发这些,就家里这点儿细挂面,还是托她闺女从县里捎回来的,统共也就一斤多点儿,七八天前已经下过三两面了,赵红英就盘算着今个儿再下一碗,当然光这点儿面肯定吃不饱,那就再卧个鸡蛋,放一把嫩嫩的小青菜,撒上点儿葱段。对了,还得滴上两滴香油! 等吃完一碗喷香扑鼻的细面条,袁弟来还在回味着呢,就觉得肚子猛的一沉 没生过孩子,没还见过别人生孩子?别说婆家这头了,就是她娘家的妈生她幺弟那会儿,她还搭了把手呢。当下,她就告诉了一直守在旁边的婆婆。别的不说,她婆婆看着可比她男人靠谱多了,自个儿生了五个儿女全养大了,还帮着她两个嫂子接生了六个娃儿,经验足着呢! 可赵红英就算再怎么经验丰富,袁弟来到底是头一胎,从日头还没落,一直疼到了月上树梢,又疼到了生产队养的鸡齐刷刷的开始打鸣,这才听到了一声婴儿啼哭。 “是个大闺女!!” 张秀禾别提有多高兴了,那模样瞧着比她当年头胎得了大胖小子还开心。她就知道老天爷不会亏了她,叫她生儿子,叫三弟妹生闺女,多好啊! 唯恐自己面上的笑被婆婆瞧见,张秀禾忙低头憋住,想了想又忍不住高声说:“生闺女好,闺女是小棉袄,瞧这小模样多招人疼呢。” 还真别说,这话的确不是瞎说的,刚出生的小丫头瞧着是小小的一团,不如半个月前出生的小子胖乎,可皮肤白嫩嫩的,五官也精致得很,就算前头小子是张秀禾亲生的,她也不得不说,这小丫头比她儿子长得讨喜多了。 可那又如何? 还不是个丫头片子! 一想到这儿,张秀禾又忍不住想要笑,还是老二媳妇儿捅了她一胳膊肘,她才忙描补着:“我家臭小子好像哭了,我去瞧瞧。”撂下这话后,她赶紧溜了出去,回自个儿屋里偷着乐了。 赵红英也不知是真没看到,还是装没看到,反正是完全不在意,只麻利的给刚出生的小孙女洗了澡,又拿一早就准备好的大红襁褓给裹了起来。生在大夏天就是好,孩子不遭罪不吃苦,也不用担心着凉生病。这么说吧,夏天出生的孩子就是比冬天生的身子骨结实。 等她收拾好这边,老二媳妇儿也把炕上归整好了,横竖都是干惯了活计的,而且从头到尾袁弟来都配合得极好,仿佛就是从孩子落地,她就再没吭一声,就连换底下褥子弄疼了她,也只是咬着嘴唇不曾呼痛。 “老二家的你看着孩子,我去灶间。”赵红英本来是想把孩子交给老三媳妇儿,可瞅了一眼,却看到她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有些发青,还道是头一胎亏得多了,就喊住了老二媳妇儿,叫她留下看着。 老二媳妇儿脆生生的答应着,也没想太多,只当是因为大哥大嫂前头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就连大哥也很会带,不劳旁人费心。可老三这是头一个,肯定指望不上。这不,孩子都落地了,当爹的也不知哪儿去了,压根就没见着人。 抱着刚出生的小侄女,老二媳妇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三弟妹你也别太放在心上,这才头一个,等养好了身子,再生一个就是了。瞧瞧,小丫头长得真好看啊,比她几个姐好看多了。” 袁弟来从听到她大嫂说的那句话开始,整个人就是懵了的,浑浑噩噩的躺在炕上,任由她二嫂给她擦洗身子换底下的褥子。累啊疼啊,那是丁点儿感觉都没有,就好像被掏空了一样,飘乎乎的,明明身边一直有人在说话,她就是格外的迟钝。 其实吧,生个闺女真没啥,老宋家头两个媳妇儿都生过闺女,包括她婆婆赵红英也有闺女。可甭管咋样,人家起码头一胎生的都是儿子。 有了个主心骨,也就有了底气,哪怕二胎c三胎连着生了闺女,总不能把人撵出去吧?给脸子瞧c没好气倒是真的,可该吃的该喝的,是真没半分短过。 可她呢? 在袁弟来看来,头一胎生了闺女还不是最可怕的,叫她心慌到绝望的是,她想到了她亲娘。她娘家那头,姐妹五个,大姐叫招弟,二姐叫求弟,三姐叫再求,四姐叫跪求,她排行老五,取名弟来。于是,弟弟来了,还一连来了两个弟弟,也因此她虽然是女娃子,可她娘觉得她有福气,对她比对她四个姐姐加一起都好。 她怕生怕自己随了亲娘! 如果真是那样,她好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才这么想着,门口就传来了说话声儿。赵红英还没进门就压低声音怒道:“老二家的你懂不懂事儿,小孩子刚出生,你说啥话儿呢?不怕惊了她?走走,出去。” 老二媳妇儿懵了一下,凭良心说,她方才说话的声音真心不大,再说她这不是瞅着屋里静得慌,才出声的吗?不过,虽然心里有点儿想法,可她还是赶紧闭嘴,一面把孩子放回了炕头,一面起身往外走。 一起身,她就觉得一股子香味直往鼻子里窜,没等她抬眼看,就听她婆婆压着嗓门喜气洋洋的唤着:“老三家的,快起来吃糖水鸡蛋。我下了三个鸡蛋,你多吃点儿,别亏了身子!” 老二媳妇儿: 麻溜儿的转身窜了出去,她都没敢回自个儿那屋,径直就去了她大嫂房里。 这会儿,天已经蒙蒙亮了,不过因着还不到抢收的时间,地里几乎没活儿。加上昨个儿袁弟来生孩子折腾了一宿,老宋头父子四人倒是都在堂屋里,可几个小的都还在屋里歇觉。 等老二媳妇儿进了她大嫂屋里时,炕上正一溜儿的躺着三个孩子,她大嫂则背过身子在给刚出生半个月的小儿子喂奶。听着响声也没回头,毕竟会不敲门就这么闯进来的,除了她男人,也就只有跟她交情颇好的二弟妹了。 “二弟妹你不回屋歇个回笼觉,跑我这儿来干啥?”张秀禾用眼角瞥了她一眼,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的说着,“妈她发火了没?叫你也走开别管?我看到三弟跟爸他们都在堂屋里闲唠嗑,压根就没往屋里去。你不管她,她这头一个,能忙得过来?” 盼着三弟妹生闺女是一回事儿,不过她还没恶毒到盼那娘俩出点啥事儿,要不是她在那屋实在憋不住笑,加上担心还没满月的小儿子会哭闹,她肯定会留下来搭把手的。 然而,这回她注定是要失望了。 不单是她,连老宋家的其他人都惊呆了。 在所有人眼里,重男轻女这个戳就跟盖在赵红英脸上一样,关键是人家还从来没掩饰过。 她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倒是不赖,可那是在生了四个儿子后,才得来的小闺女,加上性子随她,模样又比她更出挑,嘴巴还跟抹了蜜一样甜,不疼才怪了。等儿子们陆续娶了媳妇儿生了孩子,她可不就暴露了吗? 大孙子c二孙子都是她的心头肉,后来的三个孙女就跟白捡来一样,嫌弃得不要不要的,倒不至于故意苛待,可从落地开始,就没给过一个好脸色,更没得过一句好话。 要是孙子闹腾,她只会笑着说“淘气点儿好,小孩子就该淘气点儿”,换了孙女,那就不得了了,直接插着腰先骂一通再说。幸好,老大老二家的闺女都不是闹腾性子,尤其被骂过一回后,愈发得老实乖巧了。 结果 就跟鬼上身了一般,赵红英先是给煮了一大碗的红糖鸡蛋,后来更是从她自个儿那屋翻出了一块白底小花的棉布,又好看又透气,就是略小了点儿,那是宋家老四从部队里特地给她寄来的,紧着点儿能做一件短袖上衣,只是她先前一直没舍得糟蹋这么好的料子。这会儿倒是舍得了,翻出来后比划了一番,满意的发现能做两件小衣裳。 老宋头和三个儿子全都瞪圆了眼睛看着她忙里忙外忙上忙下的,等回头该吃午饭了,她居然给做了碗面疙瘩汤,满脸喜气的给老三媳妇儿端过去了。 这真是出了鬼了!! 仨儿子是真不敢吭声,老宋头则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他本来就不怎么会说话,有时一整个月都说不上十句话,只能憋着一肚子的疑问就这么看了他媳妇儿忙活了一整日。 一直到晚间全家都歇了,赵红英关了门,还特地把窗子关上,这才凑到老宋头耳朵边上,小声的说:“老头子你这是当我傻了?他们才是傻的!我跟你说,你可记得要保密,千万不能告诉别人。” 保密倒是没问题,老宋头本来就是个锯嘴葫芦,半天都憋不出一句话来,论保守秘密,他自认再没人比他强了。 见他点头,赵红英才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出来。 事情还得从去年说起,那时袁弟来嫁到老宋家已经快一年了,连晚了她两个月出嫁的宋家闺女都揣上了,就是不见她有动静。这下,赵红英就急了,也不知是纯粹巧合,还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一夜,她做了个格外真实的梦。 梦里有人告诉她,有个百世善人就快托生到她家了,要给她当孙女,叫她定要好生照顾,回头自有享不完的福。之后还细细说了年月日,连时辰都一并告诉她了,就是破晓第一声鸡鸣之后。 同样的梦她一连做了三天,尤其是详细的时间更是一遍一遍的说给她听,生怕她给浑忘了。 连着三天做着同样的梦,饶是最初赵红英还有些不相信,到后来她也信了。她觉得,这就是她平日里多做善事广结善缘带来的好处,所以老天爷才这么帮衬她,享福的事儿才能轮到她。要不然,咋家里其他人都没梦到,就她一个梦到了?老天爷只单说给她一人听,就表示家里数她最能耐! 做梦之后没多久,她的两个儿媳妇儿就都怀上了,因为就是前后脚的事儿,她还真猜不透百世善人托生到哪个肚里了,只得一碗水端平,把两个儿媳妇儿都捧着供着,生怕磕着碰着。 凭良心说,俩儿媳妇儿里头,她更看重老大家的。一来是因为老大媳妇儿是她精挑细选的,再有就是平时也能干,还给她生了个大胖孙子。相反,老三媳妇儿她一贯看不上,总觉得老袁家风水不好,还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简直就是烂泥扶不上墙。 结果,还差半个月呢,老大家的先发动了。 还没生出来呢,她就已经绝望了,动都不想动,让烧水,烧啥水呢?不会自个儿烧?都生了三个了,还要老娘盯着?时间还没到呢,咋就这么沉不住气呢? 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 赵红英坚信,她和老天爷说好了,到时间了百世善人就会托生到她家,回头她和老头子就都是享不完的福。所以说,老大家的就是不中用,白瞎了她那么多鸡蛋红糖! 等老三家的发动了,她就彻底安心了。 对,就是这个时间!只要撑上半日就能出来了。也因此,家里人都慌了神时,她瞅着一点儿也不慌,明天就是说好的日子,一定不会出错的。 “老头子,卫民那闺女是百世善人托生的,咱们老宋家以后可有福了!” 老宋头耷着脑袋吸着他那杆旱烟,隔了有老半天,才吭哧吭哧的说:“早先咋没听你说?” “早先我敢说吗?就老大家的那性子,要是早告诉了她,她一准憋着不生!我就等着呢,为了不给她们造假的机会,我谁也没说,憋了整整一年呢!”除了造假,她还有别的担心,“你得记着,这事儿听过就算了,千万别说给人家听。万一人家听了眼红咱们家,把百世善人抱走了呢?还得防着那些心肠歹毒的,知道抱走也没用,狠下心把人害了可咋办?” 不能说! 绝对不能说!! 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说!!! 甭管信不信,老宋头满脸郑重的点了点头。 救济粮一到,城里供应粮危机立马解决了,而红旗公社这边也得了一部分救济粮。粮食肯定不能白给,只当是公社出面替社员向上面暂时借的,等来娘情况好转后,再慢慢如数归还。 消息一出,不说其他生产队了,他们第七大队也都松了一口气。等救济粮一到,就再没人上门借粮了,这下总算可以安生过日子了。 就在救济粮到的那一日中午,赵红霞兴冲冲的从外头归来,直奔隔壁家。刚一进院门就听她高声嚷嚷道:“姐,建设他被上头领导表扬了,听说还给发了个簇新的搪瓷缸子,走,咱们去瞧瞧!” 院子里,张秀禾刚涮了碗筷,正打算去给喜宝喂奶,就先听赵红霞嚷了这么一声,她听了脚步先唤了声婶儿,回灶间搁好碗筷,这才走进了堂屋。 堂屋里,赵红英正搂着喜宝跟赵红霞说话。张秀禾进屋接过喜宝,笑着对赵红英说:“妈,你跟婶儿出去转转呗。喜宝有我看着,你还不放心?” 赵红英确实没啥好不放心的,张秀禾生养了四个儿女,各个都敦实得很,就说只比喜宝早出生半个月的瘌毛头,瞧着都有两个喜宝那么大,可见有多壮了。想着自己是有段日子没出门了,出去走走,松松筋骨也好。 “那喜宝交给你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张秀禾“嗯”的应了一声,目送婆婆和婶儿出了门,抱着喜宝就往自个儿那屋走去。恰好这时,袁弟来从她那屋出来,低着头快步的走出了院子。 老宋家是五间大瓦房,最正中的是堂屋,两边各两间屋子,东面住的是老俩口并老大俩口子,西面则叫老二c老三他们住了。许是听见了推门声儿,她隔壁的老二媳妇王萍开了小半扇窗户,往院子里瞧,刚好看到袁弟来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 “她就这么走了?”王萍一脸的不敢置信,她这会儿怀里还搂着小女儿春芳,见她大嫂冲她招手,索性抱着女儿就往东屋去了。 妯娌俩进了东屋,虚掩上门,张秀禾冲着墙边的大床说:“你把芳芳搁床上去。” 东屋的床上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分别是张秀禾的俩闺女春丽c春梅,还有小儿子瘌毛头。不过,真正睡着的只有春梅一人,瘌毛头正蹬着两条光溜溜的小腿,呜哩哇啦的哭着。一旁的春丽则拿了把大蒲扇给弟妹扇风,倒是自个儿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春丽今年五岁了,兴许是女孩子的缘故,她倒是比她哥强子更懂事,打小就带着妹妹一道儿玩。不过,到底年岁摆在这儿,对于这个刚出生一个月的弟弟,她就没辙儿了。看到她妈进屋,她忙说:“妈,毛头咋老哭?是不是又饿了。” “你瞅他屁股湿不湿。”张秀禾边说边挨着床沿坐了下来。 一旁的王萍把女儿放在了侄女身旁,听了这话,顺手就把瘌毛头捞到了怀里,扯开尿片瞅了一眼:“没尿,大概是饿了。”又嗔怪的道,“丽丽才多大,你也真舍得。躺下躺下,这大中午的,好好歇会儿。” 宋春丽摇了摇头,她看了看打着小呼噜半点儿没受影响的亲妹和堂妹,又瞅了一眼被二婶抱在怀里还哭个不停的弟弟,手脚并用的蹭到了她妈身后,伸长脖子去看她妈喂喜宝。 因为喜宝已经叫张秀禾喂了好几天了,宋春丽当然认识她,不单认识,她还挺喜欢的:“喜宝比毛头乖,比毛头好看。” “所以你妈眼里就只剩喜宝了。”王萍其实很不理解,扭头看她大嫂,“你说你帮着喂奶也就算了,咋还帮着带呢?她是没奶,又不是没手!” “喜宝多讨人喜欢,大不了,我就当多生了个闺女呗。”张秀禾的目光落在了美滋滋吮着奶的喜宝面上,低头亲香了一口,“有人犯傻我可不傻。” 王萍想想也对,边哄瘌毛头边说:“你说她是不是看不出来妈稀罕喜宝啊?” “那就不是傻,是瞎了。”张秀禾调整了下姿势,好叫喜宝吃得舒服些,随口回道,“我看她是惦记着娘家那点儿破事呢。” “不是说救济粮下来了吗?”王萍有点儿纳闷,不过她对老袁家的事儿并不感兴趣,只问,“妈跟婶儿干啥去了?我刚在屋里就听到啥搪瓷缸子?” 张秀禾就把刚才那事儿说了出来,说完后瞅着喜宝像是吃饱了,赶紧抱着她起身在屋里走了走,又叫她把奶嗝打出来,这才哄她睡了。 等喜宝睡着了,她才抱过瘌毛头喂起了奶。似乎是饿到了,瘌毛头吃得很凶,没一会儿就吃光了,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嗝,小脑袋一歪,直接睡过去了。 得了,孩子都哄睡了,唯一没睡的春丽又是个乖的。也是到了这会儿,张秀禾和王萍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俩人各自的大儿子又不知跑哪儿野去了。不过,男孩本就淘气,六七岁又是猫嫌狗厌的年纪,横竖附近也没啥河沟,不用担心小孩偷摸着下水,因为很快就丢开这事儿,拿了针线开始缝补衣裳。 这年头啥都缺,衣服裤子那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好在她俩的手艺都不错,哪怕是打补丁,看着也不是很丑。她俩一面做着活儿,一面低声闲聊着,间或瞅一眼睡得喷香的孩子,倒也能打发时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7.第127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就在救济粮到的那一日中午,赵红霞兴冲冲的从外头归来,直奔隔壁家。刚一进院门就听她高声嚷嚷道:“姐,建设他被上头领导表扬了,听说还给发了个簇新的搪瓷缸子,走,咱们去瞧瞧!” 院子里,张秀禾刚涮了碗筷,正打算去给喜宝喂奶,就先听赵红霞嚷了这么一声,她听了脚步先唤了声婶儿,回灶间搁好碗筷,这才走进了堂屋。 堂屋里, 赵红英正搂着喜宝跟赵红霞说话。张秀禾进屋接过喜宝, 笑着对赵红英说:“妈, 你跟婶儿出去转转呗。喜宝有我看着,你还不放心?” 赵红英确实没啥好不放心的, 张秀禾生养了四个儿女,各个都敦实得很, 就说只比喜宝早出生半个月的瘌毛头,瞧着都有两个喜宝那么大,可见有多壮了。想着自己是有段日子没出门了, 出去走走, 松松筋骨也好。 “那喜宝交给你了, 我一会儿就回来。” 张秀禾“嗯”的应了一声,目送婆婆和婶儿出了门,抱着喜宝就往自个儿那屋走去。恰好这时,袁弟来从她那屋出来,低着头快步的走出了院子。 老宋家是五间大瓦房,最正中的是堂屋,两边各两间屋子,东面住的是老俩口并老大俩口子,西面则叫老二c老三他们住了。许是听见了推门声儿,她隔壁的老二媳妇王萍开了小半扇窗户,往院子里瞧,刚好看到袁弟来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 “她就这么走了?”王萍一脸的不敢置信,她这会儿怀里还搂着小女儿春芳,见她大嫂冲她招手,索性抱着女儿就往东屋去了。 妯娌俩进了东屋,虚掩上门,张秀禾冲着墙边的大床说:“你把芳芳搁床上去。” 东屋的床上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分别是张秀禾的俩闺女春丽c春梅,还有小儿子瘌毛头。不过,真正睡着的只有春梅一人,瘌毛头正蹬着两条光溜溜的小腿,呜哩哇啦的哭着。一旁的春丽则拿了把大蒲扇给弟妹扇风,倒是自个儿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春丽今年五岁了,兴许是女孩子的缘故,她倒是比她哥强子更懂事,打小就带着妹妹一道儿玩。不过,到底年岁摆在这儿,对于这个刚出生一个月的弟弟,她就没辙儿了。看到她妈进屋,她忙说:“妈,毛头咋老哭?是不是又饿了。” “你瞅他屁股湿不湿。”张秀禾边说边挨着床沿坐了下来。 一旁的王萍把女儿放在了侄女身旁,听了这话,顺手就把瘌毛头捞到了怀里,扯开尿片瞅了一眼:“没尿,大概是饿了。”又嗔怪的道,“丽丽才多大,你也真舍得。躺下躺下,这大中午的,好好歇会儿。” 宋春丽摇了摇头,她看了看打着小呼噜半点儿没受影响的亲妹和堂妹,又瞅了一眼被二婶抱在怀里还哭个不停的弟弟,手脚并用的蹭到了她妈身后,伸长脖子去看她妈喂喜宝。 因为喜宝已经叫张秀禾喂了好几天了,宋春丽当然认识她,不单认识,她还挺喜欢的:“喜宝比毛头乖,比毛头好看。” “所以你妈眼里就只剩喜宝了。”王萍其实很不理解,扭头看她大嫂,“你说你帮着喂奶也就算了,咋还帮着带呢?她是没奶,又不是没手!” “喜宝多讨人喜欢,大不了,我就当多生了个闺女呗。”张秀禾的目光落在了美滋滋吮着奶的喜宝面上,低头亲香了一口,“有人犯傻我可不傻。” 王萍想想也对,边哄瘌毛头边说:“你说她是不是看不出来妈稀罕喜宝啊?” “那就不是傻,是瞎了。”张秀禾调整了下姿势,好叫喜宝吃得舒服些,随口回道,“我看她是惦记着娘家那点儿破事呢。” “不是说救济粮下来了吗?”王萍有点儿纳闷,不过她对老袁家的事儿并不感兴趣,只问,“妈跟婶儿干啥去了?我刚在屋里就听到啥搪瓷缸子?” 张秀禾就把刚才那事儿说了出来,说完后瞅着喜宝像是吃饱了,赶紧抱着她起身在屋里走了走,又叫她把奶嗝打出来,这才哄她睡了。 等喜宝睡着了,她才抱过瘌毛头喂起了奶。似乎是饿到了,瘌毛头吃得很凶,没一会儿就吃光了,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嗝,小脑袋一歪,直接睡过去了。 得了,孩子都哄睡了,唯一没睡的春丽又是个乖的。也是到了这会儿,张秀禾和王萍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俩人各自的大儿子又不知跑哪儿野去了。不过,男孩本就淘气,六七岁又是猫嫌狗厌的年纪,横竖附近也没啥河沟,不用担心小孩偷摸着下水,因为很快就丢开这事儿,拿了针线开始缝补衣裳。 这年头啥都缺,衣服裤子那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好在她俩的手艺都不错,哪怕是打补丁,看着也不是很丑。她俩一面做着活儿,一面低声闲聊着,间或瞅一眼睡得喷香的孩子,倒也能打发时间。 这会儿的赵家可热闹得很。 赵家跟宋家一样,几房兄弟都是挨着住的。不同的是,虽然长辈都已过世,可赵红英跟她哥感情很好,赵红霞却自打父母故去后就不再跟兄弟来往,又因为她们姐俩走得近,每次回娘家,都是直接往赵红英她哥那院子去的。 赵红英她哥名叫赵满仓,十来年闹灾荒时他媳妇没捱过去,他也没再娶,就守着唯一的儿子过日子。好在他儿子争气,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生产队大队长,家里的日子当然过得不差,也算是老来享福了。 这不,今个儿一大清早,赵建设就去红旗公社那头开会了,中午回家时带来了一个搪瓷缸子。 等赵家姐俩过来时,就看到赵满仓双手捧着个锃光瓦亮的白底蓝边的搪瓷缸子,上头印着几个工农兵,还有“劳动最光荣”这五个大字。 看到两个妹妹,赵满仓二话不说就把手里的搪瓷缸子给她俩瞧,一脸喜色的跟她们说儿子被领导表扬的事儿。 亲侄儿被表扬了,赵红英当然高兴得很:“这回建设可给咱们生产队长脸了。” 一旁的赵红霞也连连点头附和。 赵满仓都笑得合不拢嘴了,好在他还记得儿子叮嘱的话,临了改了口:“建设说,那是咱们队里所有人的功劳,不能都算在他头上。”不过到底跟前这俩是他妹子,一个没忍住,他又说,“全公社就建设一人得了奖励,我这心里高兴啊!” 确实应该高兴,整个红旗公社十一个大队,只有他们第七大队全额上交了公粮,还提前了两三天。其他的生产队,别说交公粮了,还得手心向上跟国家借粮食吃,虽说迟早都要还的,可就现在这情况来看,啥时候能还上,还真不好说。 两下一对比,可不是愈发显得赵建设这个大队长能耐了吗? 这档口,队上其他社员也过来了,他们是来问问,救济粮那事儿是不是真的。 赵建设明确的告诉他们,救济粮是下来了,不过肯定不是一年的量,最多也就解决下短期内的粮食问题,接下来该咋办还得听上头的意见。 对于社员来说,这已经算是好消息了,起码短时间里,应该没人再来借粮了,他们总算能过安生日子了。 正高兴着呢,外头忽的跑进来一人,满脸焦急的挤到人群前头,大声的问赵建设:“队长,那咱们生产队的救济粮呢?人家都有,咋咱们没有?” 这一席话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还是赵建设反应快,叱道:“瞎说啥?咱们队上今年大丰收,要啥救济粮?” 其实按理说,救济粮既然是分到了红旗公社,就该所有生产队平分。可真正操作起来肯定不是这样的,毕竟生产队土地有贫瘠有肥沃的,产量不同,再说社员的数量也不同,咋可能平均分配呢?再说,第七生产队今年可没遭灾,公社那头就是觉得赵建设这个大队长有能耐,这才又是表彰又是奖励的。 谁知,竟然有人跑来要救济粮? 略定了定神,赵建设沉下脸来:“袁婶儿,我看在你年岁大的份上,叫你一声婶儿。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前头开仓分粮时,你家得了不少粮食。这一个月都没到,就都吃完了?那你就不用等救济粮了,再多都不够你们家祸害的!” 来人不是旁人,就是袁弟来那个娘家亲妈。她原就长了一副长年忍饥挨饿的模样,这会儿被赵建设当众训斥了一通,脸色更难看了,好半天才颤抖着嘴唇开口:“队长,我家是真没粮食了,没了” “那可不干我的事儿,分粮是按工分按人口算的,每个人都盖了手印的。”赵建设目光冰冷的看着她,虽然他只是个生产队的队长,可想要在气势上压倒一个老婆子实在是太容易了,好在他也没打算深究,只冲着社员们高声说着,“这粮食都分到自家手里了,想咋吃就咋吃,要是有人打算把一年的粮食在一个月里头都吃光,我就算是大队长,那也管不了。” 在场的其他社员一阵哄笑,盖住了袁婆子的辩解声。 同在一个大队上,谁还不知道谁。老袁家的那点儿破事,一早就传开了。也有那好心的提醒她,其他生产队不都得了救济粮吗?那也该把借的粮食还了吧? 这话,袁婆子倒是听进去了,再说她也明白不能跟赵建设这个生产队大队长对着干,讨到了主意后,立马赔礼道歉,转身就出去讨粮食了。 目睹着这一切的赵家姐俩却只一脸不屑,赵红英直接撂下话:“她要是能把粮食讨回来,我跟她姓!” 赵红霞也笑嘻嘻的跟着说:“她要能讨回来,当初就不会借出去了。” 之前赵建设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救济粮是有,可数量铁定不多,怕是跟城里人那样给一个月的口粮,就这还是往好了说的。等救济粮吃完以后咋办,搁这会儿真没人知道。所以,袁婆子注定是白忙活一场。 等赵建设打发走其他社员后,走到赵红英跟前,从胸前小兜里掏出了一张对折起来的纸:“姑,卫军又寄钱来了,你明个儿有空不,我陪你去趟城里。” 赵红英眼前一亮,宋卫军是她家老四,也是她最最中意的儿子。其实说白了,她压根就不是重男轻女,只是偏心眼儿,在她心目中,老四宋卫军最好,其次是她闺女宋菊花。当然,这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她的心肝儿是喜宝。 说起来,她之所以那么喜欢宋卫军,还不是因为这是她儿女里头,最聪明最能耐,也是最孝顺的一个。 两年前,宋卫军报名入伍,之后每个月他都会往家里寄钱。搁其他人身上是留一半寄一半,可宋卫军并不是这样的。因为军队里啥都包了,他都是每个月一发津贴就都寄来,自个儿一分钱都不留。 还有一点,他特地点明了每次取钱都必须他妈在场,其他人就算是得了汇款单,也一定提不到钱。 这孝子不稀罕,可孝顺成这样的,反正赵建设这辈子就只见过那么一个。又因为常替他姑写信,有次他就忍不住在信里问,将来要是娶媳妇儿,钱还给亲妈? 收到信的宋卫军,还真就在回信里提了一句。 ——媳妇儿能拿着我的钱跟人跑了,亲妈能不? 赵建设没话可说,只能认输。 正想着事儿呢,赵建设就听他姑说:“有空有空,我叫老大家的帮我看着喜宝,明个儿去城里买几两肉回来给她吃。” 对了,以往每回赵红英去城里取钱,都会去瞧瞧她闺女菊花,顺便叫菊花想法子弄点票来,好买点儿东西带回家。有时是几两肉,有时是几块糖,当然不是给儿媳妇儿吃的,而是给俩孙子的。不过,打从这个月起就可以改改了,喜宝还小吃不得,那就都给张秀禾吃,她好了,喜宝才能好。 对于他姑这种毫不掩饰的偏心眼儿行为,哪怕赵建设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他还不知道宋家最近发生的事儿,就纳闷咋他姑突然改性子了,居然把好吃的给儿媳妇儿?再一想,那钱是宋卫军给亲妈的,咋花都没他的事儿,横竖也不会给他花。 这么一想,赵建设心里就舒坦多了,跟他姑约好了时间,明个儿一早就出发去城里。 王萍倒无所谓,她的儿女都大了,早就想着一并带回去给娘家人瞧瞧。可张秀禾就为难了,喜宝可以交给赵红英来照顾,哪怕还没断奶,喂点米汤和麦乳精,怎么着也能混过一天。 可瘌毛头呢? 毛头这孩子吧,刚出生那会儿就是光觉得他长得丑,后来才知道,丑并不可怕,烦才可怕。哪怕身为亲妈,张秀禾都没法昧着良心夸儿子,她只能跟王萍商量,错开回娘家的日子,叫王萍帮她带一天。 哪知这边才刚开了口,袁弟来就两眼放光的冲过来主动请缨:“我来!大嫂,我来帮你带毛头。” 见两个嫂子齐刷刷的看过来,她立马拍着胸口保证道,“我一定好好照顾毛头,要是大嫂你不放心,我这就帮你带着,今晚歇我那屋,横竖你明个儿一早才走,仔细瞧好了,我要是哪里做的不对,你还有时间教教我。” 张秀禾有点儿懵:“你来带?”她真不是不放心,横竖毛头这孩子能吃能喝的,就算爱闹腾,糟蹋的也是别人而非他自己。相对的,她更担心老三俩口子会不会被逼疯。 “对,我来带!”眼见张秀禾神情有些松动,袁弟来深怕她反悔,以从未有过的行动力飞快的跑到她那屋抱出毛头,还不忘对目瞪口呆的春丽春梅说了句,“三婶帮你们照看弟弟。” 春丽春梅皆一脸的茫然,眼见袁弟来真把瘌毛头抱出了屋,小姐俩可高兴坏了,没了毛头弟弟,屋里既宁静安详又温馨美好。 可这事儿显然还没完,接下来张秀禾就看着袁弟来跟疯魔了似的,对毛头那叫一个爱不释手。真当是走到哪儿就抱到哪儿,不单轻声细语的跟他说话,连喂米汤时都格外得细致耐心,还笑容满面的给他换洗尿布 一直到太阳下山,袁弟来都忙活了大半天了,仍没有露出丝毫的不耐烦,她甚至还趁着毛头打瞌睡时,高高兴兴的抱着一盆尿布去井边洗干净晾了出去。 别说张秀禾和王萍了,就连串门子回来的赵红英都看懵了,完全猜不透她这是在闹啥。倒是张秀禾,看了半天,总算是彻底放心了,她告诉袁弟来,自个儿明天带着仨大的回娘家,瘌毛头就拜托了。 袁弟来高兴得几乎一蹦三尺高,连声夸赞她是好人,又主动提出来:“要是大嫂你以后忙不过来,我还帮你带!” 揣着一肚子的狐疑,张秀禾笑着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张秀禾就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了,直到第三天下午才回来。到底是亲儿子,她一到家就往袁弟来那屋去了,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臭味。两天没闻了,她表示自己一点儿也不想念。等进屋一瞧,袁弟来正快活的哼着小调儿给毛头换下脏兮兮的尿布,再用兑了温水的湿毛巾仔仔细细的擦干净小屁股,那动作既轻柔又利索,没一会儿就给换上了干净的尿布。 张秀禾:这人的脑子可能有点儿问题。 既然袁弟来带得那么高兴,张秀禾也就没进屋打扰,转身去找喜宝了。她是觉得离开一天多,毛头兴许不带想她的,可喜宝一定很高兴看到她。 果不其然,看到张秀禾出现在自己面前,喜宝乐得那叫一个手舞足蹈,赵红英差点儿就没抱住她,赶紧把她往张秀禾怀里一塞。 张秀禾顺势接过喜宝,小家伙儿一脸兴奋的扑过来就搂住她的脖子,往她脸上连亲了好几口,成功的糊了她一脸的口水。 就听赵红英说:“你走了一天半,她就找了你一天半。非叫我抱着她一个屋子一个屋子的转悠过去,连床铺底下她都翻了一遍。实在是找不到你,她还哭鼻子了。对了,昨晚睡觉时,她也瘪着嘴哭了老半天,那叫一个伤心哟。得了得了,你赶紧抱走吧,这个小没良心的。” 喜宝才不管奶奶咋说她,自顾自的傻乐着。 等到了晚上,张秀禾先把兴奋了半天的喜宝哄睡了,又去旁边小床上看了眼儿子女儿,瞧着都睡了,这才压低声音跟宋卫国说了白日里的事儿:“她袁弟来也太有耐心了,咋感觉比我这个亲妈更像亲妈。你说,该不会是抱错了吧?喜宝是咱闺女,毛头才是她亲生的。不然,她咋就那么稀罕毛头呢?” “瞎说啥呢?俩孩子差了半个月,又不是同一天生的!”宋卫国好悬没被她这话给呛死,开口就怼了回去。 可惜张秀禾完全没听进去,回头瞅了眼睡梦中还咧嘴笑的喜宝,愈发笃定了:“我还是觉得喜宝是咱亲生的。你想想,喜宝多好带啊,像她几个哥哥姐姐。要不然,总不能是老三媳妇儿疯了吧?” “我看是你疯了!”宋卫国懒得理她,“睡觉睡觉,你就是闲出来的毛病。” 等宋卫国都开始打呼了,张秀禾还在那里琢磨着。 要知道,瘌毛头是真的没半点儿讨人喜欢的地方,他就是烦,还是那种折腾死人的烦。别的孩子就算爱闹腾,总有安静的时候,唯独他,吃也哭喝也哭玩也哭,尿了拉了还是哭,一天到晚就是哭,哪怕睡着了,半夜里还得哭几场,而且完全不影响他自个儿的作息,横竖他累了到头就睡。哪怕张秀禾是亲妈,都忍受不了他。 偏偏,袁弟来还真就顶住了,甚至瞧着都不像是忍耐,而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毛头,把这个惹人烦的小孩崽子当成祖宗来伺候,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直到出了年关都没厌倦。 正月底的一天,赵建设拿着一封信来到了宋家。一问才知道,年前赵红英托他写了封信寄到部队,问宋卫军今年回不回家过年。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好在人没回,信倒是来了。 被儿媳从隔壁叫回来的赵红英,一把抢过信,迫不及待的拆开来一看 “建设,你给念念。” 接过信纸的赵建设一脸无奈,草草一扫,他说:“卫军说,他马上又要出紧急任务了,今年是赶不回来了。还说,最近几年都比较关键,应该没时间回家。他还问全家好,问姑你钱够不够用,缺啥跟他说一声,他想办法给你弄回来。” 赵红英听得心里发酸,忙摇头:“缺啥啊,我啥都不缺,就盼着他平平安安的。唉,连菊花的儿子都三岁了,卫军这个当哥的,还没讨媳妇儿呢。” “那我催催他?”赵建设觉得催也没用,照这个情况看,除非宋卫军退伍了,不然咋娶媳妇儿?娶了搁在家里,两三年都不回来?这不耽误事儿嘛! “催啥催,你就叫他好好听领导的话,家里一切都好,别老惦记着。”赵红英想了想,又说,“再跟他说说喜宝,上回光顾着问他过年回不回家,都忘了提喜宝了。” 赵建设沉默了一瞬,最后还是没发表意见,只连连点头说好。谁叫那是他亲姑呢?只要老爷子别拿旱烟杆子抽他,咋样他都依了。 对了。 “姑啊,回信我到家再写,有个事儿要问问你,这不开春咱们生产队又要调整工种了,你这头咋样?还是全家都下地?” 红旗公社这边,各个生产队的大队长权利还是很大的,就说每年分配活儿,这里的名堂就很多。像去年秋收,赵红英就托他弄了个轻省的活儿给袁弟来,也就是在坝子上看粮食。这不,今年马上又要到春耕了,他这边要提前安排起来,想走后门的当然也要早早的说清楚了。 赵红英一拍巴掌:“是了,差点儿把这事儿给忘了。今年猪场那边有人了吗?” “想去猪场?那倒是轻省得很,就是工分低了点儿。”赵建设提醒她。 “要的就是轻省!家里壮劳力那么多,总能赚回来的,不差这几个工分。那就说定了,留个猪场的活儿给卫国媳妇儿!”赵红英一锤定音的说。 赵建设想了想,这事儿应该不难办,就开口答应了下来,见没其他事儿了,这才离开了老宋家。 老宋家这边,张秀禾高兴得连亲了喜宝好几口,乐得喜宝左躲右闪的“咯咯”直笑。一旁的王萍和袁弟来都羡慕的看着她,猪场的活儿是真的轻省,也就打猪草c煮猪食c喂猪啥的,而且连农忙都不用下地,旁人只有眼红的份儿。 转眼就到了开春。 春耕前一天,赵建设带人从红旗公社那头领来了小猪崽,得了消息的张秀禾立马就去上工了。 不过,猪崽都还小,吃的不多,照顾起来也容易,张秀禾挺早就回到了家,抱上喜宝就去找王萍闲聊:“今年咱们可有口福了,足足六只小猪崽呢,说是其他生产队去年断了炊,有两个队还把猪给养死了。就算是活着的,看着也是瘦不拉几没多少肉。任务猪交上去后,上头领导很生气,就说不会养就干脆少养点。对了,我也是今天听人说起才知道,好几个生产队去年都只分了一头猪,其他都交上去了,就这样份量还是不够。” 任务猪说是按个数算的,可送上去后也一样要记录份量。去年不是特殊情况吗?人都快饿死了,更别提猪了。虽然说起来都有苦衷,可还是影响到了今年。 尽管从未养过猪,可张秀禾搂着胖乎乎的喜宝,格外的有自信:“就看我带孩子的这股劲儿,到年底猪出栏时,一定各个都滚圆胖乎。” 对于今年的工作,张秀禾充满了信心,而且干劲十足。可其他人就不好说了,歇了半个冬天,等春耕一开始,都纷纷叫苦不迭。 袁母就是其中之一,上工时,见没人往她这边看,赶紧往旁边疾走几步凑到袁弟来跟前:“你呀,咋还背着这孩子来上工了?别管他了,赶紧把闺女要回来自己带!” 背着瘌毛头下地的袁弟来,起身抹了一把额上的汗珠子,又伸手捶了捶腰:“妈你没管了,我有主见。” “你倒是说说看,你有啥主见?明明闺女是你生的,便宜都叫你大嫂占了,你还累死累活的给她带孩子,是不是傻啊?” 见亲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袁弟来只能耐着性子给她摆事实讲道理:“我婆婆为啥给大嫂安排轻巧的活儿?还不是因为她生了儿子?我多带带她儿子,回头也生个大胖小子,还愁不能在婆家立足?” “你你你”眼见她人蠢还不自知,袁母几乎要被气得没脾气了,索性问她,“那闺女你就真不打算要了?由着她跟你大嫂亲近?等她将来长大了,不认你了咋办?” “咋办?”袁弟来惊讶的看着她妈,似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不认就不认呗,不就是个丫头片子吗?我不稀罕。” 这话说得太理直气壮,噎得袁母无话可说。 其实,袁弟来是真的有自己的想法。她婆婆今年连五十都没有,就算再活二十年好了,那喜宝也到嫁人的岁数了。想也知道,她铁定做不了主,更别提占便宜了,既然这样还费那劲儿干啥? 袁母缓过来后,忍不住又劝了几句,听得袁弟来一脸的无可奈何。想着这到底是亲妈,生了她养了她为她们姐妹五个吃了一辈子苦的亲妈,她到底还是不忍心了。 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一下,袁弟来无比认真的开了口:“妈,我这么跟你说吧。别说喜宝看着就靠不住,就算她将来是个大孝女,那又有啥用呢?你看我,不也整天惦记着娘家,眼见娘家吃苦受罪,我这心里多难受啊,吃不好睡不香,就恨不能把自己的口粮给娘家送去。可我上头有婆婆盯着,就是再想孝顺你,不也一样不敢拿粮食回去吗?所以说啊,还是得生儿子。” 宋家三兄弟都很担心,其中又以老三宋卫民为最,他最担心的还不是自顾自生闷气的老爹,而是徒然间就跟变了个人一样的老娘赵红英。 赵红英何止是变了个人,简直就跟鬼上身一般无二。要说先前袁弟来还怀着身子时,对她好是可以理解,可这会儿都生了,生的还是个丫头片子,再这么拿她当祖宗伺候着 就问你慌不慌!! 家里的细白面吃完了,赵红英就给她熬小米粥喝,也不怕费柴禾了,熬个小半日,都把米油熬出来了,稠稠的一大碗小米粥,喷香扑鼻。这还不算,临晚间还要给她煮一碗糖水鸡蛋,热乎乎的下了肚,一准儿能睡个好觉。 米粥也就算了,这一天一枚鸡蛋呀! 要知道,他们宋家三兄弟,都已经有大半年没吃上鸡蛋了,当然老宋头和赵红英也一样。这年头,鸡蛋是很金贵的,三个鸡蛋能换一斤盐,四个鸡蛋换一斤煤油,多的是舍不得吃鸡蛋拿鸡屁股当银行的人家。像老宋家这样,壮劳力多不愁饿肚子的,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回鸡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8.第128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她倒是走了,王萍却被吓了个半死, 生怕这人一时犯浑干了傻事。干了傻事也就算了,这要是自己被牵累了那也只能怨自己太嘴欠!! 王萍越想越不安,索性起了个大早, 抢了生火做饭的活儿, 横竖这活儿以前都是张秀禾干的,就算论资排辈也该轮到自己了。只要一直把袁弟来跟粮食隔离,就算她真想不开, 也一准办不成。 袁弟来很懵,不过在短暂的愣神后, 她就无所谓了。有人抢着替她干活还不好?她匆忙吃了早饭, 趁着没人留意, 就急忙忙的出门回娘家了。 是没人留意她, 大家伙都忙着呢。别看秋收是结束了, 这不还有秋种吗?哪怕收成比不上春耕秋收那一茬, 可总好过于啥都不干任凭田地荒着吧?秋收已经过了,也休息了好几日了, 秋种自是被提上了日程。好在, 秋种没那么忙活, 也不需要所有人都出工,每家每户出几个劳力就成, 因为是算工分的, 没人会拒绝。 宋家这边, 老宋头带着仨儿子吃过早饭就出门了。张秀禾自个儿四个亲生儿女,还要照顾喜宝,吃完饭就甩手回了屋。王萍赶紧将这摊子事儿揽了过去,一副怕人跟她抢的模样。袁弟来当然没跟她抢,趁人不备就遛了。唯一注意到这番情形的,也就只有赵红英了,可她惦记着一夜没见的喜宝,权当自个儿啥都不知道,只转身往大儿子那屋去了。 在这之前,赵红英担心袁弟来没有带孩子的经验,生怕喜宝遭罪,就亲自带在身边照顾着。可这前些日子喜宝的口粮换了人,张秀禾生养了四个孩子,当然不缺经验,又因为吃了昨个儿那顿猪肉白菜大饺子,她索性主动请缨,喜宝晚上也交给她,万一饿了也好顺手喂着。 赵红英深觉有理,只道张秀禾有良心,没白费了她的大饺子。不过这么一来,她想看喜宝,就得去老大那屋了。 说来好笑,张秀禾也是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对这个小丫头那么上心。最早,她还是存了点儿小心思的,冲着精细粮食才愿意帮着喂奶。结果,这相处时间一长,就忍不住稀罕上了,越照顾越精心,越付出越上心。谁叫人心都是肉长的呢?反正她现在是真的把喜宝放在心尖尖上疼,有一刻没瞧见都心慌,对比之下,倒是显得瘌毛头才像是抱来的那个。 今早起床那会儿,她男人宋卫国都忍不住说她对喜宝太好了,回头等断奶了,看她咋办。 张秀禾想了想,总不能因着还没发生的事儿,先愁上了吧?再说了,瞅瞅亲生的几个孩子——大儿子强子见天的不着家,要不是每天一到饭点就出现,还道他给人家当儿子去了,偏每天都把衣服弄得忒脏,能洗出一盆泥水来,好几次气得她恨不得把人拖过来就是一顿揍;两个女儿倒挺好的,都是乖巧懂事的性子,可再怎么样,年岁摆在这里,仍是需要她多费心照看,顶多不惹事,却也真帮不了太多的忙;最小的瘌毛头就烦多了,见天的哭闹,不然就是吃得多拉得多,尤其他有个坏毛病,一尿裤子就哭,得给他立马换上干净的,半点儿都忍不了,可一换上干净的,没一会儿就又拉了,有次足足换了三块尿片,才总算是干净了。 无论怎么看,张秀禾还是觉得俩闺女和小丫头喜宝最遭人疼,至于俩臭小子,就跟来讨债似的。这么一想,她索性不去想以后的事儿了,说不准喜宝吃了她的奶,就跟她亲呢。 这不早饭过后,赵红英来这屋瞧,见她把喜宝照顾得妥妥当当的,看她的目光也添了一份赞许。等过会儿再来时,手里拿了几块料子。 “这是昨天去城里买的。之前我不是给喜宝做了两件小衣裳吗?正好,这料子也挺透气的,我又给她做了两条开裆裤,剩下的给你了,你看着是给毛头,还是给强子,都成。” 赵红英没说昨个儿还买了件男式汗衫,那是她打算给自家老头子穿的。她可不像那些个光疼儿子不疼男人的妇道人家,老头子苦了大半辈子,就没穿过几次新衣,儿子就不同了,不到三十,这辈子还长着呢。 把剩下的几尺料子给了张秀禾,赵红英顺势接过了喜宝:“来,叫奶奶抱抱。哎哟喜宝真好看,瞧这眼睛多亮啊,看什么呢?看这边,奶奶在哟。” 喜宝还太小了,眼珠子虽然是滴溜溜的转着,其实压根就没在看人,偏就算这样,赵红英还是稀罕得很,高高兴兴的给她换了尿片,穿上了之前就做好的短袖上衣,还是白底碎花的,愈发显得肌肤胜雪,再套上昨个儿晚上她连夜做的开裆裤,瞅着竟不像是个农村娃儿了,洋气得很。 一旁的张秀禾趁婆婆在,赶紧先把瘌毛头给收拾干净了。这即便是有带孩子的经验,一气照顾那么多孩子还是很吃力的,好在三个大的基本上不用她操心,尤其是强子,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一天到晚都不着家。 想到这里,张秀禾就开口跟赵红英说:“妈,我是想着,要不也别等明年了,今年就把强子送到公社小学去?他也七岁了,可以送了吧?” “成。”赵红英搂着喜宝稀罕个没完,一听只是这种小事儿,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其实,他们这儿上小学都挺晚的,多半都是八c九岁才去的,不过这也不要紧,她只道,“不行就叫建设去跟人说说,总会有法子的。” 张秀禾本来还有些没底,听了这话立马放心了,横竖就没她婆婆干不成的事儿,正好也叫强子有正事儿干,省得见天的上蹿下跳没个正行。老二家的大伟也是,不过这得先跟王萍商量商量,她把事儿记在了心上,决定晚些时候把人叫到屋里说话。 这天稍晚些时候,王萍听她说了上学这事儿,立马就点头答应了:“好啊,大伟也就比强子小了一岁,一道儿上学有伴不说,万一被人欺负了,也好有个帮手。” 听了这话,张秀禾心里想,那俩小子不欺负人就不错了,咋可能被欺负呢?不过她也没说啥,就随口问最近有啥新鲜事儿不。 说来也无奈,自打接手了喜宝后,张秀禾是真的分身乏术了,哪怕她可以不用管仨大的,这两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还是叫她忙得脚不沾地,光是每日里洗尿片就已经很费事了。幸好,其他类似于生火做饭洗碗,以及喂鸡这种事儿,都叫王萍揽了去。 王萍笑着说:“新鲜事儿?有,当然有!” 瞧着她那促狭的样子,张秀禾心下一动,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果然 “老袁家也是真不要脸,死活不承认啊,逼得人家没辙儿,索性就跑来找大队长了。” 张秀禾倒是知道袁家四姐妹偷拿家里口粮接济娘家的事儿,可她并不知道后续,这会儿听王萍说起,忙急急的问她:“咋样?哪家先忍不住了?” “老大家啊,就是那个袁招弟,嫁到第三生产队的那个。” 略一想,张秀禾就知道她说的是谁了:“就是嫁给三队梁寡妇儿子的?啧啧,他们家精穷精穷的。” 虽然这年头谁家也不富裕,可差别还是有的。像她们口中的梁家,就是属于真正穷得叮当响的那种。没娶媳妇之前,梁家就是寡母带着独子过活,日子还凑合。娶了媳妇后,光是彩礼就掏空了家底,等生了孩子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年年都是勒紧裤腰带熬日子的。今年又发生了这种祸事,要不是救济粮来得及时,他们一家子怕是早就饿死了。 想到梁家那种情况,妯娌俩对视一眼,都不由的有些唏嘘。张秀禾尤其想不通:“我记得袁招弟生了仨闺女一儿子吧?不管婆婆和男人的死活,她连亲生孩子都不顾了?” “谁知道呢,你看袁弟来,不也一样不管喜宝吗?哟,我瞧瞧,咱们喜宝长得多好看啊,她凭啥不喜欢啊?”王萍也想不通,这重男轻女是没啥,她也觉得将来养老要靠儿子,可女儿也是亲生的,咋就能狠心到不闻不问呢? “她脑子进水了!”张秀禾已经完全被喜宝虏获了,一方面她是不希望袁弟来跟她抢,可另一方面看到袁弟来那么不在乎喜宝,她又生气得很,只搂过喜宝,“她不疼,我疼!” “也是,就当白捡个闺女呗。”王萍说起来就一脸的羡慕,要是她也跟袁弟来前后脚怀孕就好了,反正她是愿意帮着喂帮着照顾的,可惜她运气不好。 张秀禾听出了她话里的艳羡,得意的一扬头:“那是,我跟喜宝有缘呢。你看你看,喜宝长得多好呢,就是因为吃了我的奶,才越来越好看的。” 王萍被噎住了,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床头那边安安静静玩着翻花绳的春丽春梅小姐俩:“喏,那才是你亲闺女。” “她俩长相随爹。”张秀禾干脆利索的甩锅,丝毫没有感到良心痛。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萍还能咋样? “算了,咱们还是继续说老袁家吧。”想着大嫂一贯对自己不错,王萍到底还是没忍心揭穿她,只继续刚才的话题,“梁家不是来找大队长了吗?也没说要粮食,就是质问他,为啥不给老袁家发粮食。” 赵建设简直就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年头但凡跟粮食扯上关系的,就没小事。他之前挺庆幸的,结果麻烦就上门了。亏得梁家还算讲道理,看了按过手印的分粮单子后,也没继续歪缠下去。 张秀禾听得稀罕,忍不住问:“难不成就这么算了?那回头吃啥?” “咋能算了?他们跟咱们队上的人打听,问为啥老袁家领导粮食去哪儿了,人家见事情都这样了,就说了借粮的事儿。”王萍砸吧砸嘴,说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梁家就问了,既然是借粮,那救济粮下来了咋还不还?后来干脆也不问其他人了,就跑到老袁家,堵着门逼问到底谁家借了粮。” “啥意思?这是想帮着要粮?” “可不是?我上午去瞧了,梁家老老小小都堵在门口,袁婆子一开始不肯说,她不是最爱面子嘛?生怕坏了亲戚情分,哭得那叫一个惨哟,都快给她女婿跪下了。可后来她就没法子了,梁家人不走啊,反正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就赖在她家了。逼得没法子,她只能去要粮食。” 说是去要粮食,其实就是带个路。袁婆子要脸,到了亲戚家门口,她就捂着脸直哭,说什么都不愿撕破脸。可她女婿不管,老娘儿女都快饿得走不动道儿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就这么闯进去逼要粮食。不肯还也不要紧,咱们一家老小就搁这儿住下了,直到把借去的粮食吃回来为止。 到了这份上,袁婆子已经无力回天了。她那些亲戚不恨梁家,就只指着她骂。可怜她当初是因为不想撕破脸才借的粮食,结果到最后还是闹翻了,人家非但没觉得她好,反而更恨她了。 就这么一家一家的要粮食,等梁家掐算着够数了,袁家另外三个女婿家也得了消息赶了过来 妯娌俩一个说得起劲儿,一个听得热闹,正这么着,外头传来了赵红英的叫骂声。 “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别掺合你娘家那点儿破事!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直接给我滚回娘家去,我老宋家还不伺候了!” 是赵红英和袁弟来回来了。事儿也不难猜,肯定是袁弟来又回娘家去了,被逮了个正着不说,还挨了一通骂。可惜,躲在屋里的妯娌俩完全不同情她,只侧耳倾听院子里的动静,暗自偷笑不已。 反正粮食已经要回来了,袁家又饿不死,就连几个女婿家里也都没事儿了,那还担心个啥?你说跟亲戚都撕破脸了?横竖之前关系也一般般,闹翻了也没啥大不了的。 然而,别人都能想通的事儿,袁弟来却想不通。她就跟她娘家亲妈一个性子,越想越伤心,回屋又是一通哭,偏因为顾忌婆婆不敢再回娘家,伤心外加担心,她只蔫蔫儿的,干啥都提不起劲儿来。 赵红英瞅着她这副样子就来气,正好想起张秀禾托她的事儿,回屋问了问,得知王萍也希望大伟跟着一道儿去念书,她索性转身出了门,径直去寻她娘家侄儿赵建设了。 等吃晚饭时,赵红英当众宣布了两件事儿。 第一件事儿就是俩孩子念书,宋强和宋伟论年岁都不够,不过有赵建设在,这点儿小问题不算啥。等下个月公社小学秋季开学后,就可以去了。 还有个事儿。 “我叫建设给老三媳妇寻了个地里的活儿,多少能赚点工分,也省得老想些有的没的!” 赵红英一锤定音,袁弟来目瞪口呆。 又过了几天,上头传来消息,又有一批救济粮到了,最迟半个月,就能分到红旗公社。听说,这次调拨来的粮食数量更多,基本上熬到明年开春是没问题的。至于再往后该咋办,那就是明年该操心的了,起码这场粮食危机总算是过去了。 就在这时,老宋家屋后那两棵十多年都没动静的歪脖子树竟然结果了。 连威胁带利诱的,小孩子们就没不老实的。这下,除了还在襁褓里的瘌毛头和喜宝外,老宋家所有人都有事儿干了,家里立马变得井井有条了。 而其中,又以张秀禾最忙活。 这也是没法子,出去赚工分总有收工的时候,干家务活那也有结束的时候,上学也会放学,照顾小狗就更不用说了,本身就是以玩闹成分居多的。唯一只有张秀禾,一天到晚,就连夜里睡觉都得起来几趟。 她本人并不觉得有什么,这些年来她都已经习惯了,尤其相对之前而言,她从照顾五个孩子,变成了现在只需要看着俩,还觉得松快了不少。再一个,瘌毛头虽然不大好带,可喜宝却是当真乖巧得很,加上她天天鸡蛋面条小米粥的,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坦了。 可她男人不这么想。 宋卫国想起他媳妇儿好像自打嫁给他以后,就一直在不停的忙活。怀孩子c生孩子c奶孩子c带孩子,春耕秋收还要下地赚工分,平时也得忙活家务,当真就是一年到头没个闲下来的时候。好不容易前头几个大了,又来了个难伺候的瘌毛头,可好歹那是亲生的,都生下来了,总不能不管吧?结果,还来了个喜宝。 喜宝天生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凭良心说,宋卫国挺疼这个侄女的。可再疼也不能叫他媳妇儿受那么大罪吧?小孩子本来就难带,尤其是这种刚出生不久的。别的就不说了,光是夜里起来喂奶就够折腾的了,白日里还得抽空洗衣服洗尿布,简直就是把他媳妇儿当老牛使唤。 一想到张秀禾一天到晚都是连轴转的,可老三俩口子却是一下工就歇着啥都不干,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宋卫国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干脆找了个机会,把老三给堵了,誓要问个清楚明白。 “卫民。”没给老三发问的机会,宋卫国开门见山的说,“我说,你们俩口子到底是咋想的?真就把喜宝丢下不管了?到底是谁的闺女来着?” 宋卫民被问得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的说:“这c这不是妈说的” “对,妈说的,叫我媳妇儿帮着喂孩子。可妈她没说,把喜宝给我们家当闺女吧?你自个儿说说看,从孩子生下来到今天,你俩干过啥?” 严格来说,喜宝刚出生那会儿,还是袁弟来喂的奶,可赵红英担心她没带孩子的经验,所以除了喂奶那会儿,旁的时候都是由赵红英带着的,就连晚上也是跟着老俩口睡的。后来,张秀禾接了喂孩子的活儿,顺手也把旁的事儿一并接过去了。从那以后老三俩口子就轻松了,啥事儿都不管,连孩子都没来看过一眼。 宋卫国真的很想问问老三,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被问到了眼前,宋卫民也是有点儿懵,他是真不知道带孩子有多辛苦,身为家里的老三,前头哥哥后有弟妹,他又早早的被亲妈打上了蠢笨的戳,所以家里人对他的要求一贯都是老实待着没惹事儿。因此,哪怕下头有弟妹,他也没亲自照顾过。想着,养孩子还不容易?他当时就保证道:“大哥你放心,回头我就叫弟来把喜宝抱回来。就是吧我怕妈不放心。” 说到这里,兄弟俩都沉默了。 赵红英为啥那么疼爱喜宝,宋家只怕除了老宋头外,没人知道真相。反正他俩是肯定不知道的,就是觉得纳闷,又因为亲妈太能耐,俩人不约而同的跳过这个话题,单说喜宝这事儿。 宋卫国说:“谁天生就会带孩子?不会带还不能学吗?敢情你俩往后都不打算生孩子了?还是说,生了继续丢给你嫂子养?” 就算宋卫民他再傻,这会儿也听出话里的火药味儿了,忙不迭摇了摇头:“咋可能呢?我看,还是把喜宝抱回来我们养吧,横竖就是个丫头片子,养着养着,不就会了吗?”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话推脱的意味太明显了,宋卫国当时就没好气了:“别搞得好像是我非要把喜宝赶出来一样。那是你女儿,本来就该你们俩口子养着她。再说了,不会带孩子,还能不会洗尿布?啥事儿都不管,撂开手自个儿歇着去了,这算啥?管生不管养?那你们干脆别生!” “我对不起了,大哥。”宋卫民没想到他都愿意把喜宝抱回来了,还能被堵成这样,憋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干脆认怂了。 宋卫国想想也不能把他给逼死,只最后说了一句话:“不是当大哥的说你,你媳妇儿成天该惦记的不惦记,不该惦记的老惦记,你也该管管了吧?” “好,都听大哥的。”宋卫民被说得面红耳赤,终于彻底服了软。 这厢,宋卫民去找他媳妇儿了,那厢,宋卫国觉得自己总算干了件能耐事儿,心下得意得很,转身回屋就找张秀禾显摆去了。 屋里,张秀禾刚给毛头喂完奶,正抱着他在屋里不停的走动着,这孩子就这点不好,吃饱了就非要人抱着到处走,一放下就扯着嗓门嗷嗷大哭,比他几个哥哥姐姐难带多了。 结果,这边刚哄得差不多了,她就听了她男人复述的话,好悬没原地爆炸。 把毛头往宋卫国怀里一塞,张秀禾冲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你啥意思?我自打嫁了你,家里家外都是我操持的,还给你生了四个孩子,哪里对不住你了?好不容易过了两天好日子,你就上赶着来拆台?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宋卫国被训得灰头土脸,偏他怀里的毛头本来都已经快被哄好了,听到这一通骂,立马“嗷”的一嗓子,哭了个惊天动地。等他手忙脚乱的哄好毛头,再抬眼看去,刚才还张牙舞爪跟个母老虎似的媳妇儿,这会儿已经坐在床沿上哭开了。 “我容易吗?四个孩子都是我一人带的,光是尿布我洗了多少?我不求你帮忙,上工也累得很,可你干嘛非得跟我对着干呢?妈叫我喂喜宝,天天叫我吃好吃的,我这辈子也就这俩月舒坦了,你偏就” “我这不是c不是怕你太累吗?”宋卫国急了,他要是那种不知道心疼媳妇儿的人,干嘛特地去跟老三说那些?不过照这会儿的情况看来,还不如不说呢。 “我不管!要是回头妈不叫我喂喜宝了,我就回娘家去!你自个儿带瘌毛头吧!”张秀禾说着,伸手就将躺在床头的喜宝搂在了怀里,“你看着办。” 喜宝还在睡梦中,屋里那么大的动静也没能惊醒她,仍旧睡得喷香。长长的眼睫毛盖在脸上,粉色的小嘴微微开合着,小拳头原本是放在耳朵边上的,这会儿被张秀禾拿下来搁在身前。似乎是感觉到自个儿被抱起来了,她还略微调整了下姿势,把小脸往张秀禾胸口凑了凑,接着做她的美梦。 可怜的宋卫国,原本是真好心,结果却落了个里外不是人。偏生这事儿还必须解决,不然他媳妇儿回头还得闹。 抱上瘌毛头出了门,宋卫国毫不迟疑的再度寻上了他三弟,开口就道:“卫民啊,刚才是大哥我说话重了点儿,算了算了,反正你嫂子带孩子有经验,干脆喜宝就叫她带着吧。你们俩口子啊,赶紧努力一下,再生个儿子。” 宋卫民被他大哥这前后完全相反的态度,弄了个一头雾水,只能下意识的点头说好,回头琢磨来琢磨去的,还是没弄明白,等晚间袁弟来进屋后,他也不知道该咋开口,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大哥二哥都有儿子,就咱们没” 袁弟来愣了一下,眼圈立马就红了。她就知道,婆婆叫她出去赚工分,却叫俩嫂子待在家里,肯定是因为她不会生儿子。 那头的事儿,宋卫国他们俩口子不知道,他回去后只说事情解决了,张秀禾等到晚间也没见袁弟来找她要喜宝,当下就放心的歇下了。 这张秀禾是放心了,宋卫国却越想越不是滋味。他还是觉得自家媳妇儿受委屈了,就算喜宝真叫她带了,身为亲妈的袁弟来帮着洗下尿布总行吧?不对,那不叫帮着,那就是应该的!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毫无变化,反正老三俩口子是该干啥就干啥。宋卫国不敢再惹媳妇儿生气,也不好对弟媳妇儿抱怨,只能把这笔账记在了三弟头上。这人真是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那是他亲闺女,不说干活了,倒是来看一眼呢。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也渐渐转凉了。张秀禾和王萍趁着这天太阳不错,把秋衣秋裤都翻出来,放到院子里曝晒,顺便再看看孩子们的衣裳还能穿不,裤子不够长的还得再补一截,哪里要是破了也要趁早打上补丁。 这里头,唯一不用愁的就是喜宝的秋衣了,早几天,赵红英就拿了几件秋衣过来,跟其他孩子穿肥大的衣裳不同,她给喜宝做的秋衣处处妥帖,全都是按着尺寸做的,哪怕颜色仍是以蓝灰为主,可穿在喜宝身上,就是显得好看极了。 别说秋衣了,她连冬衣冬被都早早的准备好了,花的是老四的津贴,菊花给的票,她本来就手脚麻利,辛苦了几天就把东西赶出来了。不过,冬衣冬被她没急着拿出来,藏屋里,只等到日子了再说。 当然,瘌毛头也得了块料子,赵红英没帮着做,张秀禾接手后,就忍不住造孽了。 小孩子嘛,长得本来就快,尤其瘌毛头能吃能喝的,几乎半个月就肥一圈。生怕衣裳做好了没多久就穿不上了,张秀禾直接做了件褂子,宽宽大大的,穿身上就跟套了个麻布袋子似的,哪怕没补丁,瞅着也格外的寒碜。偏她还不觉得是做工问题,坚定的认为,儿子随爹。 王萍越想越不安,索性起了个大早,抢了生火做饭的活儿,横竖这活儿以前都是张秀禾干的,就算论资排辈也该轮到自己了。只要一直把袁弟来跟粮食隔离,就算她真想不开,也一准办不成。 袁弟来很懵,不过在短暂的愣神后,她就无所谓了。有人抢着替她干活还不好?她匆忙吃了早饭,趁着没人留意,就急忙忙的出门回娘家了。 是没人留意她,大家伙都忙着呢。别看秋收是结束了,这不还有秋种吗?哪怕收成比不上春耕秋收那一茬,可总好过于啥都不干任凭田地荒着吧?秋收已经过了,也休息了好几日了,秋种自是被提上了日程。好在,秋种没那么忙活,也不需要所有人都出工,每家每户出几个劳力就成,因为是算工分的,没人会拒绝。 宋家这边,老宋头带着仨儿子吃过早饭就出门了。张秀禾自个儿四个亲生儿女,还要照顾喜宝,吃完饭就甩手回了屋。王萍赶紧将这摊子事儿揽了过去,一副怕人跟她抢的模样。袁弟来当然没跟她抢,趁人不备就遛了。唯一注意到这番情形的,也就只有赵红英了,可她惦记着一夜没见的喜宝,权当自个儿啥都不知道,只转身往大儿子那屋去了。 在这之前,赵红英担心袁弟来没有带孩子的经验,生怕喜宝遭罪,就亲自带在身边照顾着。可这前些日子喜宝的口粮换了人,张秀禾生养了四个孩子,当然不缺经验,又因为吃了昨个儿那顿猪肉白菜大饺子,她索性主动请缨,喜宝晚上也交给她,万一饿了也好顺手喂着。 赵红英深觉有理,只道张秀禾有良心,没白费了她的大饺子。不过这么一来,她想看喜宝,就得去老大那屋了。 说来好笑,张秀禾也是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对这个小丫头那么上心。最早,她还是存了点儿小心思的,冲着精细粮食才愿意帮着喂奶。结果,这相处时间一长,就忍不住稀罕上了,越照顾越精心,越付出越上心。谁叫人心都是肉长的呢?反正她现在是真的把喜宝放在心尖尖上疼,有一刻没瞧见都心慌,对比之下,倒是显得瘌毛头才像是抱来的那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9.第129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来啊!看我不打断他的腿!”赵红英摆手叫袁弟来一边待着去,顺口回了一句, “你家呢?有人借粮不?” “没,白瞎了我特地把菜刀磨得蹭光瓦亮的。”赵红霞一脸的可惜,全然没注意到刚走出两步的袁弟来被她们姐俩这番话吓得面如土色, 只自顾自乐呵呵的说, “你知道不?咱们队上这两天老热闹了!” 是挺热闹的,别看老宋家这头安静得很,可队上其他人家那是真的一天到晚都没个消停, 每家每户都是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的。这么说吧,甭管是上门借粮的还是不愿出借的, 所有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 既拼演技又拼脸皮, 简直就是拿生命在唱大戏。 为了照顾喜宝, 赵红英自打秋收后就再没出过门, 这会儿一听, 倒也觉得挺有意思的,赶紧催她接着往下说。 “前头二秃子那老舅妈来借粮, 他家婆媳仨都上了, 把人挠了个满脸开花。要我说, 该!前头得有十好几年没碰面吧?这会儿倒是蹦出来摆长辈的谱了,早干啥去了?傻子才会为了舅舅一家子饿死自家人!” “咱们那七叔公也是命不好, 一把年纪了还叫人给赖上。他孙媳妇儿娘家真不像话, 把自家孩子往人家院子里一丢就跑了, 还说啥反正回去也是等死,就看他们家良心了。” 为了挣条活路,所有人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偏粮食有限,救了别人,自家人就得饿死。只要想通了这一点,要做到铁石心肠其实一点儿也不难。 “对了,还有那老袁家!” “一帮子窝囊废,看有人上门借粮,老袁家的爷们都溜出去了,躲得老远,喊都喊不回。剩下老婆子和俩儿媳能顶啥用?一家两家的都上门借粮,只要有一个顶不住,粮食就保不下。我听人说,他们家已经没粮了,少说也借了二十家!” 听到这里,赵红英就忍不住呵呵了,这下她可算是明白袁弟来为啥会是那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了。不是没吃好喝好,也不是叫人挤兑了,而是娘家没粮了。 一个没忍住,赵红英就把这事儿说了出来,顺便她也想讨个主意。 “这还不容易!”赵红霞立马脱口而出。 “有啥好法子?赶紧说说!”一听有门,赵红英一叠声催促着,还不忘调整怀里的襁褓,好叫喜宝睡得舒服些。 赵红霞摆摆手:“不就是怕她断奶吗?了不起叫你家老大媳妇喂,谁还一定得吃亲妈的奶了?惯得她!” 可不是嘛,吃谁的奶不是吃?赵红英恍然大悟,怪只怪她先前急上头了,竟然没拐过这个弯儿来! 想通后,当天吃晚饭时,她就爆发了。 也怪袁弟来太能作,一碗香喷喷细挂面都摆在她面前了,她不光不吃,还一个劲儿的掉眼泪。见状,赵红英直接点了张秀禾的名儿:“老大家的,以后好吃的都给你,你来喂喜宝,干不干?” “干!!” 张秀禾好悬没直接跳起来,那头点得就跟鸡啄米一样,面上更是一脸的喜色,并且不等赵红英再开口,就一把抢过了细挂面,心下暗道,前头秋收那么累,咋就没让袁弟来累断奶呢?白瞎了那么多精细粮食。 生怕赵红英反悔,张秀禾抢到了面条后,立马拍着她那圆润厚实的胸脯,大声保证:“往后我先紧着喜宝喂,臭小子吃啥都行。” 饶是赵红英已经烦透了袁弟来,看到老大媳妇这般迅猛的举动,还是被噎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点了点头:“那你赶紧吃,吃饱了喂奶去。”看了一眼袁弟来,“老三家的,以后喂奶没你的事儿了,月子也不用坐了,干你的活儿去。” 顿了顿,又问张秀禾,“你自个儿做吃的能行不?要不叫老三家的帮你?” 张秀禾这会儿已经往嘴里塞了两筷子面条了,听了这话立马摆手:“不用,哪就那么金贵了,我自个儿能行。”自个儿做自个儿吃多好,煮面都能多下两根,再说就那点儿活,值当啥呢。 几句话工夫,喜宝的口粮就变了——袁弟来卸任,张秀禾上任。 当然,就算挂面被抢了,袁弟来依然不会挨饿,毕竟红薯稀饭和红薯饼还是管够的。 可吃饱并不等于吃好。粗粮拉嗓子,尤其是红薯饼,干巴巴的没啥味道,咬一口后得喝一大口稀饭才能勉强咽下去。不过,就如今这年景,家家户户都这么吃,他家好赖管饱,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毕竟就连赵红英吃的也是这些。可袁弟来却委屈极了,呆呆的看着跟前的饭桌,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勉强捱过了晚饭时间,袁弟来直到回了房还没止住眼泪,等她男人进屋顺手关了门,她才悲悲戚戚的问:“卫民,你说妈这是咋了?” 宋卫民瞥了她一眼,瓮声瓮气的答着:“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还能把妈看穿了,我有那能耐?” 这话还真没说错,宋家兄妹五人里头,论蠢笨老三宋卫民绝对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名。 袁弟来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只觉得愈发悲凉了。先前,她以为赵红英对她好,是因为想叫她养好身子再怀一个。经过了晚饭那事儿,她算是彻底歇了这个想法,可她怎么也想不通,老太太咋就对喜宝那么好呢? “不就是个赔钱货吗?对她再好,不一样是替别人家养的?折腾啥啊?”怎么想也想不通,袁弟来索性不睡了,坐在床沿上委屈得直抹眼泪。 见状,宋卫民很是无奈的再度开口:“咋又哭上了?好就好呗,妈以前对菊花也很好啊!” 宋菊花就是赵红英的小闺女,长得好看嘴巴还甜,打小就特别招人喜欢。旁的不说,这宋卫民打小就没穿过一件新衣裳,可菊花却正好相反,她就从没穿过人家的旧衣裳。 脱了褂子躺在床上,宋卫民见他媳妇还在那儿哭,终于不耐烦了:“前两天妈不是还让大哥给菊花送了两袋子口粮吗?搁别人提一句借粮,腿都能给打折了,菊花呢?一句话没说,粮食就给送上门了。” 宋卫民觉得,他妈才不重男轻女呢,反正他活了二十多年,就没被重视过一天! 袁弟来更懵了,打小养成的三观遭受了严重的冲击,可到最后她也没能想通,只能哭着睡了。 打从这天起,袁弟来就跟精细粮食永别了,偏她身子骨弱,之前有好吃好喝的供着,奶水倒还算勉强够,一旦换了粗粮,没两日就断了奶,直接绝了她想把喜宝哄回来的想法。更叫她心寒的是,换了口粮的喜宝竟然没有半点儿不适,美滋滋的喝着张秀禾的奶,隔几天一看,居然还胖了一圈。 赵红英很满意,张秀禾也很高兴,她天天给自个儿开小灶,除了一天一碗糖水鸡蛋外,还能吃上细面条和小米粥,想吃多少都成,吃完了把嘴一抹顺便把碗筷给涮了,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 有回叫赵红英瞧见了,也只是笑眯眯的瞅着她,叫她多吃点,又问红糖还剩多少,听说不多了,赶紧把大儿子唤到跟前。 “改明个儿你再往城里跑一趟,叫菊花想法子多弄些红糖。对了,我记得菊花她小姑子是老师吧?正好,喜宝还没起大名,叫帮着想个好的。记着,别叫花啊春啊的,土得掉渣,要那种一听就很有文化的。” 说到名字时,赵红英一脸的嫌弃,全然忘了她另仨孙女分别叫做春丽c春梅c春芳,而她亲闺女就叫菊花。 好在她本人没这感觉,宋卫国一时间也没听出来,想着这两天刚好得空,他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出门了,等下午回来后,塞给赵红英一个油纸包和一张小纸片。 油纸包里装的是红糖,份量虽然不多,可这玩意儿本就稀罕,能弄到就算不错了。赵红英接过油纸包就顺手塞给了张秀禾,横竖家里现在就她一人喝红糖水。 张秀禾颠颠儿的接了过来,心里盘算着回头还能叫强子喝两口红糖水。鸡蛋她是不敢分,就怕叫那心黑的撞见了同妈告状。 至于那小纸片 赵红英瞅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张秀禾好奇的凑近一看:“写的啥啊?” 宋言蹊。 这是宋菊花她小姑子给喜宝起的名儿,说是出自《史记》,原句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意为品行高洁者自会受人敬重。 然而,面对亲妈和媳妇疑问的眼神,宋卫国挠挠脑门:“说是叫宋言蹊,啥意思我给忘了。” 那你可真能耐! 看懂了亲妈眼里的意思,宋卫国赶紧缩着脑袋跑了,一出门就看到强子在院子里瞎蹦跶,顺手给了他一记脑瓜崩儿:“吵啥呢?出去玩!” 转念一想,喜宝都有大名了,瘌毛头比喜宝还大了半个月,也是时候起个像样的名字了。叫啥好呢?有了,大儿子叫宋强,小儿子就叫宋刚好了。 强子c刚子,一听就知道是亲哥俩! 宋家三兄弟都很担心,其中又以老三宋卫民为最,他最担心的还不是自顾自生闷气的老爹,而是徒然间就跟变了个人一样的老娘赵红英。 赵红英何止是变了个人,简直就跟鬼上身一般无二。要说先前袁弟来还怀着身子时,对她好是可以理解,可这会儿都生了,生的还是个丫头片子,再这么拿她当祖宗伺候着 就问你慌不慌!! 家里的细白面吃完了,赵红英就给她熬小米粥喝,也不怕费柴禾了,熬个小半日,都把米油熬出来了,稠稠的一大碗小米粥,喷香扑鼻。这还不算,临晚间还要给她煮一碗糖水鸡蛋,热乎乎的下了肚,一准儿能睡个好觉。 米粥也就算了,这一天一枚鸡蛋呀! 要知道,他们宋家三兄弟,都已经有大半年没吃上鸡蛋了,当然老宋头和赵红英也一样。这年头,鸡蛋是很金贵的,三个鸡蛋能换一斤盐,四个鸡蛋换一斤煤油,多的是舍不得吃鸡蛋拿鸡屁股当银行的人家。像老宋家这样,壮劳力多不愁饿肚子的,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回鸡蛋。 见赵红英这般,连先前还有些不满的张秀禾都不敢吭声了,她总觉得婆婆这是疯了。早半个月前,她生下小儿子就断了鸡蛋,还能算是用完就丢。可这会儿叫啥事儿?怕不是真被刺激得疯了? 这么一想,她就老实了。 不怪她胆小,而是赵红英如今这状态实在是太渗人了。光是吃□□细还不算,自打袁弟来生下女儿后,不单每天都能吃到小米粥和鸡蛋,甚至都不用照顾刚出生的女儿,因为有赵红英在。 赵红英整个儿白日就搂着小孙女不放手,哪怕入了夜,也把人往自个儿房里抱。她还给小孙女起了个小名,叫喜宝。一天到晚的就听到她在那儿唤着“喜宝,奶奶疼你”,“喜宝,看看奶奶”,“喜宝,奶奶的心肝宝儿哟” 一天下来,赵红英能唤上个七八十遍,且唤的时候,那声儿就跟掺了蜜糖一样,甜腻的叫人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旁人就不说了,反正张秀禾是怕了,她千叮咛万嘱咐,叫几个孩子没事儿千万别往奶奶跟前凑,就算真有事儿了,叫他们爹宋卫国去,反正一定要尽可能避得远点儿。 这般惶恐不安的过了十来日后,秋收到了。 说来也是真稀奇,他们生产大队今年的庄稼长势格外得好,熟得也比往年快了好几日。经年的老庄稼把式老早以前就说了,今年绝对是个大丰收年,就算交了公粮,剩下的粮食也足够他们吃一年的了。 老农民辛苦一整年图个啥?还不是指望地里那点子收成,好叫来年不必饿肚子。因此,他们早不早就开始眼巴巴的瞅着地里,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给盼到了收获之日。 全生产队上下斗志昂扬,就连还没出月子的袁弟来也跟着忙秋收去了。不过,赵红英提前跟她那身为生产队大队长的娘家大侄儿打过招呼了,特地给她安排了个轻省的活计,不必下地收割,只需要待在坝上帮着将收获的粮食摊平晒干就成了。 这年头,能坐满月子的女人几乎没有,就说张秀禾好了,只比袁弟来早生产了半月,等她弟媳生孩子时不也跟着忙了一整夜吗?事实上她统共也就休息了那么十日左右,之后就该干嘛干嘛去了。所以,袁弟来过来忙秋收,没人觉得奇怪,倒是对于赵红英特地跟大队长打招呼一事,很是羡慕。 羡慕她能有个这么体贴的婆母。 这个时候,几乎全生产队都知晓袁弟来头胎生了个闺女,又有好些人亲眼见过赵红英见天的抱着小孙女,那喜欢的样子绝对不是假装出来的,再说也没必要假装呢,生产队上下哪个不知道她赵红英是重男轻女的偏心眼儿?只是,经了这事儿之后,大家伙都对赵红英改了看法,纷纷夸她有思想觉悟,顺便再度对袁弟来表示了羡慕。 袁弟来不咋爱说话,人家主动凑上去同她说话,她倒是会应两声,不过总得来说还是胆小怯弱的性子。既然婆婆叫人照顾她,她就老老实实的听从吩咐在坝上干活,虽然这是个轻省活儿,可那也是相对来说的,人家从地头用小推车将粮食拉到坝上,她要帮着卸下来,推得平平的,以确保将粮食晒干晒透。 正值酷暑,坝上是完全敞亮的,丁点儿遮盖都没有,这会儿日头也高,袁弟来原就身子骨弱,哪怕将养了许久,也没改变体质,她才刚生下孩子不到半个月,才干一会儿就觉得腰酸背疼的,忍不住停下来歇了口气。 远远的看到又一辆小推车过来了,拉车的不是别人,正是袁弟来娘家亲妈。虽然同属一个生产大队,可袁家跟宋家隔得老远,加上宋老太赵红英还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两家平日里少有来往。袁弟来倒是想跟娘家人亲近,可她之前不是怀着身子吗?之后也忙着坐月子,今个儿还是她头一回出门。 见娘家亲妈过来了,袁弟来忍着劳累跑上前帮忙。 今年的收成是真的好,好到粮食那是一车车的往坝上运,每一车都被堆得冒了尖,光是这么一车,就有大三百斤的粮食。一个人肯定是拉不动的,他们这儿是一人负责拉,后头还有一人推着,饶是这样,一趟下来也能叫人汗流浃背,衣裳就跟在水里浸过一样,湿哒哒的冷冰冰的,偏如今日头还大,头上被晒得晕晕乎乎的,身上还觉得冷,又是冷又是热又是累的,只能说秋收是真能去掉半条命。 “妈,你歇歇,我来吧。”袁弟来一面帮着卸粮食,一面劝她妈歇会儿。 其实也没啥好歇的,坝上无遮无拦的,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想歇也就是站着喘几口气,能稍微松快一些。就听她妈喘着粗气说:“你现在过得好了,听人说你生了个丫头片子,你婆婆都没骂你?还见天的给你煮小米粥,给你吃鸡蛋?唉,真是享福了,可怜你弟弟你侄子呀,别说小米粥鸡蛋了,能混个半饱就算不错了。还是老宋家日子过得好,真好。” 袁弟来听着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可她也不知晓咋回话,毕竟老宋家的日子哪怕在生产大队数得上号,能天天小米粥加鸡蛋的,也就只有她一人了。 帮着卸了粮食,袁弟来只能目送她妈推着车再度往地头赶,她自个儿则继续晒粮食。日头太大了,晒得她头晕眼花的,不过想想在地里头干活的人,她这活儿是真的轻省。 可不是轻省吗?等晚间归了家,老二媳妇儿忙着做晚饭,赵红英抱着喜宝过来叫袁弟来喂奶,张秀禾没见着人影,估计也是回屋奶孩子去了。至于老宋头父子四人累得是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了,匆匆扒拉了一口,回屋倒头就睡。 等袁弟来略慢一步回了屋,她男人早已呼声震天,睡得昏天暗地了。她只能咽下了憋了一天的话,默默的躺下合眼睡去。 秋收这几日,生产大队上下都忙得脚不沾地,结结实实的被累得蜕了好几层皮。也有人吃不消中暑了,可顶多就是在树荫底下略歇一会儿,稍微好点儿就继续下地干活了。 等地里头所有的粮食都收了上来,坝上也倒腾了好几次把粮食都晒干晒透了,直到粮食都入了仓,秋收才算是彻底结束了。 离交公粮还有好几日,而分粮食肯定要等交完公粮之后。所以这会儿人人都有空,甭管是想回家歇着,还是串门唠嗑,都没人管。一时间,生产大队上下都清闲得很,处处都见欢声笑语。 万万没想到,就在粮食入仓的第二天,刚过了正午,好多人都躺屋里歇午觉呢,只听平地炸响一记惊雷,吓得人能直接从床上摔下来,就觉得心口猛的一颤,半晌都回不过神来。大人也就算了,小孩子被吓得尿裤子的都有,更多的则是闭上眼睛扯开嗓门嗷嗷大哭着叫妈。 也有胆子大的人,站在屋门口探出头往外头看,一开始只有不断炸响的惊雷,没过多久,就是电闪雷鸣暴雨如瀑。动作稍慢一些,就被雨淋了个透心凉,躲在屋檐底下都不管用,只得赶紧往屋里头钻。再往屋外一看,外头已是连天的雨幕,稍远处就看不真切了。 老宋家的堂屋里,赵红英搂着个大红襁褓,一面不停的走动着,一面用她那掺了蜜般的声儿哄着:“喜宝乖,喜宝不怕,奶奶在。得亏咱们有喜宝,粮食都收上来了,不怕饿肚子了。” 消息一出,不说其他生产队了,他们第七大队也都松了一口气。等救济粮一到,就再没人上门借粮了,这下总算可以安生过日子了。 就在救济粮到的那一日中午,赵红霞兴冲冲的从外头归来,直奔隔壁家。刚一进院门就听她高声嚷嚷道:“姐,建设他被上头领导表扬了,听说还给发了个簇新的搪瓷缸子,走,咱们去瞧瞧!” 院子里,张秀禾刚涮了碗筷,正打算去给喜宝喂奶,就先听赵红霞嚷了这么一声,她听了脚步先唤了声婶儿,回灶间搁好碗筷,这才走进了堂屋。 堂屋里,赵红英正搂着喜宝跟赵红霞说话。张秀禾进屋接过喜宝,笑着对赵红英说:“妈,你跟婶儿出去转转呗。喜宝有我看着,你还不放心?” 赵红英确实没啥好不放心的,张秀禾生养了四个儿女,各个都敦实得很,就说只比喜宝早出生半个月的瘌毛头,瞧着都有两个喜宝那么大,可见有多壮了。想着自己是有段日子没出门了,出去走走,松松筋骨也好。 “那喜宝交给你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张秀禾“嗯”的应了一声,目送婆婆和婶儿出了门,抱着喜宝就往自个儿那屋走去。恰好这时,袁弟来从她那屋出来,低着头快步的走出了院子。 老宋家是五间大瓦房,最正中的是堂屋,两边各两间屋子,东面住的是老俩口并老大俩口子,西面则叫老二c老三他们住了。许是听见了推门声儿,她隔壁的老二媳妇王萍开了小半扇窗户,往院子里瞧,刚好看到袁弟来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 “她就这么走了?”王萍一脸的不敢置信,她这会儿怀里还搂着小女儿春芳,见她大嫂冲她招手,索性抱着女儿就往东屋去了。 妯娌俩进了东屋,虚掩上门,张秀禾冲着墙边的大床说:“你把芳芳搁床上去。” 东屋的床上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分别是张秀禾的俩闺女春丽c春梅,还有小儿子瘌毛头。不过,真正睡着的只有春梅一人,瘌毛头正蹬着两条光溜溜的小腿,呜哩哇啦的哭着。一旁的春丽则拿了把大蒲扇给弟妹扇风,倒是自个儿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春丽今年五岁了,兴许是女孩子的缘故,她倒是比她哥强子更懂事,打小就带着妹妹一道儿玩。不过,到底年岁摆在这儿,对于这个刚出生一个月的弟弟,她就没辙儿了。看到她妈进屋,她忙说:“妈,毛头咋老哭?是不是又饿了。” “你瞅他屁股湿不湿。”张秀禾边说边挨着床沿坐了下来。 一旁的王萍把女儿放在了侄女身旁,听了这话,顺手就把瘌毛头捞到了怀里,扯开尿片瞅了一眼:“没尿,大概是饿了。”又嗔怪的道,“丽丽才多大,你也真舍得。躺下躺下,这大中午的,好好歇会儿。” 宋春丽摇了摇头,她看了看打着小呼噜半点儿没受影响的亲妹和堂妹,又瞅了一眼被二婶抱在怀里还哭个不停的弟弟,手脚并用的蹭到了她妈身后,伸长脖子去看她妈喂喜宝。 因为喜宝已经叫张秀禾喂了好几天了,宋春丽当然认识她,不单认识,她还挺喜欢的:“喜宝比毛头乖,比毛头好看。” “所以你妈眼里就只剩喜宝了。”王萍其实很不理解,扭头看她大嫂,“你说你帮着喂奶也就算了,咋还帮着带呢?她是没奶,又不是没手!” “喜宝多讨人喜欢,大不了,我就当多生了个闺女呗。”张秀禾的目光落在了美滋滋吮着奶的喜宝面上,低头亲香了一口,“有人犯傻我可不傻。” 王萍想想也对,边哄瘌毛头边说:“你说她是不是看不出来妈稀罕喜宝啊?” “那就不是傻,是瞎了。”张秀禾调整了下姿势,好叫喜宝吃得舒服些,随口回道,“我看她是惦记着娘家那点儿破事呢。” “不是说救济粮下来了吗?”王萍有点儿纳闷,不过她对老袁家的事儿并不感兴趣,只问,“妈跟婶儿干啥去了?我刚在屋里就听到啥搪瓷缸子?” 张秀禾就把刚才那事儿说了出来,说完后瞅着喜宝像是吃饱了,赶紧抱着她起身在屋里走了走,又叫她把奶嗝打出来,这才哄她睡了。 等喜宝睡着了,她才抱过瘌毛头喂起了奶。似乎是饿到了,瘌毛头吃得很凶,没一会儿就吃光了,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嗝,小脑袋一歪,直接睡过去了。 得了,孩子都哄睡了,唯一没睡的春丽又是个乖的。也是到了这会儿,张秀禾和王萍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俩人各自的大儿子又不知跑哪儿野去了。不过,男孩本就淘气,六七岁又是猫嫌狗厌的年纪,横竖附近也没啥河沟,不用担心小孩偷摸着下水,因为很快就丢开这事儿,拿了针线开始缝补衣裳。 这年头啥都缺,衣服裤子那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好在她俩的手艺都不错,哪怕是打补丁,看着也不是很丑。她俩一面做着活儿,一面低声闲聊着,间或瞅一眼睡得喷香的孩子,倒也能打发时间。 这会儿的赵家可热闹得很。 赵家跟宋家一样,几房兄弟都是挨着住的。不同的是,虽然长辈都已过世,可赵红英跟她哥感情很好,赵红霞却自打父母故去后就不再跟兄弟来往,又因为她们姐俩走得近,每次回娘家,都是直接往赵红英她哥那院子去的。 赵红英她哥名叫赵满仓,十来年闹灾荒时他媳妇没捱过去,他也没再娶,就守着唯一的儿子过日子。好在他儿子争气,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生产队大队长,家里的日子当然过得不差,也算是老来享福了。 这不,今个儿一大清早,赵建设就去红旗公社那头开会了,中午回家时带来了一个搪瓷缸子。 等赵家姐俩过来时,就看到赵满仓双手捧着个锃光瓦亮的白底蓝边的搪瓷缸子,上头印着几个工农兵,还有“劳动最光荣”这五个大字。 看到两个妹妹,赵满仓二话不说就把手里的搪瓷缸子给她俩瞧,一脸喜色的跟她们说儿子被领导表扬的事儿。 亲侄儿被表扬了,赵红英当然高兴得很:“这回建设可给咱们生产队长脸了。” 一旁的赵红霞也连连点头附和。 赵满仓都笑得合不拢嘴了,好在他还记得儿子叮嘱的话,临了改了口:“建设说,那是咱们队里所有人的功劳,不能都算在他头上。”不过到底跟前这俩是他妹子,一个没忍住,他又说,“全公社就建设一人得了奖励,我这心里高兴啊!” 确实应该高兴,整个红旗公社十一个大队,只有他们第七大队全额上交了公粮,还提前了两三天。其他的生产队,别说交公粮了,还得手心向上跟国家借粮食吃,虽说迟早都要还的,可就现在这情况来看,啥时候能还上,还真不好说。 两下一对比,可不是愈发显得赵建设这个大队长能耐了吗? 这档口,队上其他社员也过来了,他们是来问问,救济粮那事儿是不是真的。 赵建设明确的告诉他们,救济粮是下来了,不过肯定不是一年的量,最多也就解决下短期内的粮食问题,接下来该咋办还得听上头的意见。 对于社员来说,这已经算是好消息了,起码短时间里,应该没人再来借粮了,他们总算能过安生日子了。 正高兴着呢,外头忽的跑进来一人,满脸焦急的挤到人群前头,大声的问赵建设:“队长,那咱们生产队的救济粮呢?人家都有,咋咱们没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0.第130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分完猪肉,差不多就到年关了。 尽管物资缺乏, 过大年仍然是不少人心中的执念,都想着平时咋样都好,年关肯定得想法子弄些好吃好喝的来。 老宋家这边倒不愁,人多连分到手的猪肉也多, 肥肉都炼了油, 剩下的猪肉切成条抹上盐巴腌制起来。再有就是城里买来的糖块瓜子, 还是自留地里产的蔬菜瓜果。今年宋家种了不少萝卜白菜, 多半都腌了起来, 炒菜费油, 很多时候就是靠这些腌制的小菜下饭的。 等这些都忙完后,就该过大年了。 近几年,上头一直提倡消除封建思想残余, 很多习俗都被迫减少或者简化, 像过年时的祭灶神c祭祖干脆就是被禁止的, 好在扫尘一类的习俗倒仍在。 待大年三十这一天, 吃过一顿简单的午饭,赵红英就带着仨儿媳妇儿在灶间里忙活起来。除了要忙着整治晚上的饭菜外,还得防备着时不时偷溜进来的孩子们。谁叫一年到头也就今个儿有好吃的呢?隔着一道门都能闻见里头的香味, 几个小姑娘还好, 强子和大伟就没消停过, 完全不怕冷似的, 就在屋里c院中瞎转悠, 盼着能讨到一点儿好吃的。 讨到了好吃的,强子还去屋里显摆。几个小姑娘都不理他,唯独毛头被逗弄了几次后,扯着嗓门放声大哭,作为始作俑者的强子,被他爸拍了一下后脑勺,叫他安生点儿。 被警告了的强子,没安生多久就跑出去蹦跶了,他还没忘跟大伟抱怨:“毛头真烦啊!”大伟赞同的点点头。 他俩又闹腾了小半天,直到饭菜上桌,才欢呼一声再度回了堂屋。 赵红英没管饭菜上桌的事儿,她把自个儿收拾妥当后,就去抱喜宝了。虽说依着习惯,小孩子是不上桌的,可喜宝和毛头都还小,不抱着咋办? 不过,就算都还小,俩人的区别也挺大的。身为哥哥的毛头一直在哭,从最初的放声大哭,到后来小声抽泣,就算嘴里塞满了吃的,也不妨碍他自顾自的委屈唧唧。反观喜宝,一天到晚的就瞎乐呵,尤其被赵红英搂在怀里后,更是不停的手舞足蹈,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饶是这样,袁弟来羡慕的目光都始终冲着毛头。 爱哭咋了?那也是个男娃子。努力这般久都没见成效的袁弟来,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了,就是多跟男娃子相处相处,也好招个儿子来。偏偏强子和大伟都闹腾,她琢磨着,要不要年后求求张秀禾,让她来带瘌毛头。 心里揣着事儿,难免动作就有些慢了。这要是搁在平时完全无所谓,可今个儿吃的是年夜饭啊! 宋家其他人都使出了飞筷绝招,每一下必挟到一块肉,几息之后所有盘子里的肉块c肉片c肉沫,都彻底消失无踪了。再片刻,连沾了油腥的锅边素也被挟了个干干净净。倒是几样腌好的小菜没人动,原是咋样现在还是老样子。 等袁弟来回过神来,说啥都晚了。 这时,赵红英从兜里掏出了准备好的压岁钱,把孙子孙女们唤到跟前:“还是一人一分钱。对了,强子和大伟你俩这回考的咋样?没挂红灯笼的话,就给两分钱。” 刚听说要分压岁钱时,强子就“嗖”的一声窜了过去,又猛的在赵红英跟前急刹车停下。因为动作太快太迅猛,还吓了喜宝一跳,不过惊吓过后,喜宝却是咧开嘴“咯咯”直笑,还拍着小肉手起劲儿的鼓掌。 然而,强子并不感到高兴,只低着头蔫巴巴的说:“奶,你给一分钱就好了。” 赵红英给了他一分钱,又问大伟:“你呢?” 大伟“嘿嘿”笑着挠了挠头:“我也要一分钱。” 懂了。 给每个孩子包括俩小的都分了压岁钱,赵红英目光扫过仨蠢儿子以及俩蠢孙子:“以后这样好了,读书的只要考得好,压岁钱就翻倍。” 这话一出,被赵红英目光扫过的几人顿时身形一矮。尤其是宋卫国仨兄弟,他们不由的想起了多年前,每回过年老四和菊花都能拿到比他们多一倍压岁钱的情形,登时有种很委屈的感觉。 就知道亲妈偏心,光疼聪明的,也不知道疼一下他们几个傻的。说好的老天疼憨人c傻人有傻福呢? 过完年没几天,宋菊花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了。 前两年正月她都没回来,第一年是忙着怀孕,第二年倒是生了,可孩子太小。好在今年孩子大了,她妈还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一定要回娘家,来看看她那据说长得极有福气的小侄女。 结果,小侄女还没看到,俩儿子已经被揽了过去。 宋菊花那俩儿子,大的叫程茂林,小的叫程修竹,长得虎头虎脑,不像爹妈倒是有点儿像去部队当兵的四舅宋卫军。而且这俩还是双胞胎,不单长相一般无二,连穿的衣裤都一个样儿,并排站着时,那是既抢眼又喜庆,叫人看着就高兴。 听说女儿回来了,赵红英欢欢喜喜的迎了上去,先把俩小外孙揽在怀里稀罕了一番,这才叫人进屋,又吩咐倒热茶,暖身子驱寒。 程家俩兄弟早就习惯了到哪儿都被人盯着瞧,他们按着来时爸妈教导的,先跟外公外婆问了好,又去给几个舅舅舅妈拜年,这才跟表哥表姐们一起玩。 作为孩子王,强子当仁不让的接管了新来的俩弟弟,横竖在他看来,哪个都比他亲弟弟来得乖。被瘌毛头折腾太多回了,强子连脾气都被磨平了。 直到小孩子们都出去玩了,赵红英才问起宋菊花的近况来。 没人注意到,一旁的袁弟来俩眼珠子都快黏在程家俩兄弟身上了,直到人都跑得没影儿了,她才一脸不舍的收回了目光。 而这时,宋菊花已经说完了自个儿的事情,赵红英更是迫不及待的去屋里抱出了喜宝,一脸得意的显摆着:“菊花你瞅瞅,这就是喜宝。喜宝看这边,这是你小姑姑。” 宋菊花很是认真的打量着她妈怀里的小侄女,凭良心说,小丫头长得真不错,哪怕年纪还小,也能看出是个小美人胚子。尤其是那双大眼睛,黑亮中拖着一股子机灵劲儿,想来将来会是个聪明孩子。然而,即便这样,她还是猜不透她妈心里的想法,咋就那么稀罕这丫头呢?反正她是没瞧出啥特殊来。 幸好,宋菊花有个很棒的优点,那就是坚定不移的相信,亲妈永远是对的。 猜不透就不猜了,宋菊花拿出了打小练就的嘴甜技能,可劲儿的夸起了喜宝。也幸好喜宝有很多可以夸,像长得洋气啊,看着不像队里的,比人家城里娃还要好看,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赵红英高兴得连脸上的褶子里都透着笑意,她就喜欢听人夸喜宝,可其他人夸来夸去就那么两句,不是说长得好,就是说脾气好,听久了耳朵都生茧了。也就宋菊花了,变着法子不重样的夸着,叫她怎么听都听不够。 可怜宋菊花,她本是打算随口夸两句的,结果眼见她妈越听越高兴,只能被迫继续往下夸。直到夸得腮帮子都酸了,好话也快说尽了,在猛灌了两口水后,抬眼见她妈还等着呢,只好想法子岔开话题。 对了! “妈,这是麦乳精,我托人特地从外省弄来的。专门给老人孩子吃的,味道好,还有营养。”宋菊花边说边从带来的布袋子里取出了两个塑料罐子,打开其中一个,用勺子舀了一勺,倒水搅拌,“妈你尝尝。” 麦乳精? 这么新鲜的玩意儿,赵红英别说见了,连听都没听说过。凑上去一看,浅棕色颗粒状,拿水泡开后带着一股麦子的香味,好像还有些甜味儿。闻着味儿不错,她接过来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立马赞道:“这个比红糖水好喝!” “这哪儿能比?麦乳精里头搁了麦精c鸡蛋c奶粉,还有好几种糖,可有营养了。”宋菊花心道,红糖起码每个月都能弄到一些,价钱也不是很贵,麦乳精就不同了,他们这儿压根就没得卖,得托人去外省弄,贵不说,还得看运气。 不过,只要她妈高兴,一切都值得。 “好好,这下喜宝可有口福了。”赵红英实在是舍不得喝,叫儿媳拿了调羹过来,极有耐心的一勺一勺喂喜宝喝。 喜宝早在香味飘出来时,就已经眼巴巴的等着了,她倒是没闹,就这么瞧着。眼看奶奶舀了一勺送到了嘴边,赶紧把小嘴张开,“啊”的一口下肚后,黑漆漆的眼睛瞪得老大,不过紧接着就笑得眉眼弯弯了,高兴的再度张开嘴,坐等投喂。 第001章 “秋收就在眼前,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为了党和人民群众,我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一不为名,二不为利!我们要咬紧牙关,抓革命促生产,深挖洞广积粮。忙完秋收忙秋种,努力努力再努力!” “公家的事再小也是大事,个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 “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为了向□□献忠心,我们可以牺牲一切!!!” 炎炎酷暑,别说站在正日头底下了,就算是有树荫遮着,都叫人热得浑身直冒汗。可秋收在即,眼瞅着田里早已是一片丰收景致,尤其他们生产队今年不单收成好,还比其他生产队早熟了许多,估摸着最多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地抢收了。 这不,生产队大队长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吼得声嘶力竭。下头全体村民都仰着脑袋盯着他,一个个脸庞被晒得通红,却没人有丝毫不耐烦,反而各个斗志昂扬,只恨不得立刻就到抢收时刻。 当然事有例外。 赵红英就没管上头娘家大侄子在吼些啥,只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身旁的儿媳妇儿。 她身旁站着的是她家老三媳妇儿,娘家也是同一个生产大队的,姓袁,唤弟来。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子了,偏袁弟来身子骨弱,就算这多半年里吃好喝好的,那肉也都长到肚子上了。打眼瞧着,就似一个瘦条子顶着个硕大的肚子,看着就叫人觉得害怕。 “老三家的,你饿不?我带了煮鸡蛋。”赵红英边说边从兜里掏了个鸡蛋,剥好后塞到了袁弟来手里,一脸的慈爱,“慢慢吃,别噎着。”看着袁弟来一小口一小口的把煮鸡蛋吃下了肚,她又瞪一旁的三儿子,“卫民你长点儿心吧,没见你媳妇儿口干吗?给她喝糖水啊!” 宋卫民正听得起劲儿呢,冷不丁的得了这话,赶紧把手里的水盅递给他媳妇儿。 袁弟来伸手接过了水盅,里头是她婆婆出门前煮的红糖水,隔了这会儿时间应该是凉了,不过有那么大的太阳晒着,也不会太凉,入口刚刚好。 赵红英笑眯眯的瞅着袁弟来喝糖水,脸上那笑啊,就跟掺了半斤红糖一样,细细问着:“甜吧?我放了两块土红糖。对了,晚饭你想吃点儿啥?鸡蛋小米粥?还是给你下碗细面条?早上刚摘的小青菜不错,再往里头卧个鸡蛋成不?” 甭管赵红英说啥,袁弟来都只管点头说好,一副软性子好脾气的模样:“好,都听妈的。” 尽管赵红英几人站的偏,可坝上都是一片敞亮的,这会儿全生产队的人都在,挤得满满当当的,就有旁人家的媳妇儿瞅着这一幕,压低声音跟身边包着头巾的妇人说:“卫国家的,前头你生那会儿,你婆婆也这样?真享福啊!” 包头巾的妇人也是老宋家的儿媳妇儿,她叫张秀禾,嫁的是宋家大儿子宋卫国。老宋家有四儿一女,前头三个儿子都在村里,老四去了部队里,唯一的闺女嫁到城里去了,攀着夫家的关系还找了个体面工作。 眼瞧着自家婆婆笑得满脸喜气,张秀禾却是攒了一肚子的气,提起就上火。 明明她才是老宋家长媳,进门就开怀,次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那可是宋家老俩口的大孙子。之后几年里,她接连生了两个闺女,可就算这样,这些年她忙里忙外的,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对了,她二弟妹进门后,也得了一儿一女,倒是三弟妹,看着身子骨就弱,进门一年后才开怀。 几乎是前后脚的事儿,她跟她三弟妹一道儿有了身子。如今年景不大好,不过老宋家壮劳力多,这粗粮掺着细粮的,倒也能填饱肚子,偶尔还能炖个糖水鸡蛋补补身子,两人待遇一样,都是隔三差五的吃一碗糖水蛋。 直到半个月前的那天中午,她还没吃午饭呢,肚子就开始疼了。前头已经生了三个,她对生孩子这事儿门儿清,疼归疼倒没怎么慌,过程也挺顺的,不到傍晚孩子就落了地。 是个大胖小子。 得知又是个儿子,张秀禾这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虽说她头一胎就得了儿子,可儿子嘛,谁还会嫌多?等她二弟妹帮着把孩子洗干净拿旧襁褓裹好给她放炕头了,她才想起来,咋好像从一开始就没瞧见她婆婆呢? 刚要开口发问,她男人就从外头进来了。乡下人家,没那么多讲究,横竖屋里已经收拾干净了,宋卫国走进屋里就直奔他儿子而来,老二媳妇儿也就顺势出了门。 她问:“妈呢?” “在灶间忙活呢,挑大个儿的打了俩鸡蛋,还往里头搁了不少红糖。”宋卫国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小儿子身上,只觉得胖儿子哪儿哪儿都好看,虽然有点儿心不在焉,倒还是答了一句。 得了这话,张秀禾立马放心了。她就说嘛,知道她生了儿子,婆婆咋可能啥表示都没有呢?估摸着也是觉得她门儿清,与其来屋里添乱,还不如多炖些好吃的叫她补补身子。 可有时候吧,想法越美好,现实就越残酷。 张秀禾就待在屋里等着,初时挺耐心的,可越等越觉得不对劲儿。她是没吃午饭就发动的,生完就已经傍晚了,这会儿外头天色倒还不算暗,可大夏天的,日头本来就落得晚。费了这许多劲儿,又多会儿没吃东西了,她是又困又饿,还得强撑着等婆婆那碗加了份量的糖水鸡蛋。 可说好的糖水鸡蛋呢?! “妈!”糖水鸡蛋还没等来,她大儿子倒是奔了进来,一进屋就嚷嚷,“阿奶把喷香的鸡蛋都端到隔壁三婶屋里了,一点儿也没给你留!” 张秀禾本来还想叫大儿子声音轻点儿,别扰了小儿子睡觉,结果一听这话,她自个儿就绷不住了,惊道:“啥?两个鸡蛋都给你三婶了?” “对,锅里都空了,一点儿也没给妈留。”想着以往他妈吃鸡蛋时,都会先叫他吃两口甜个嘴儿,他就忍不住更委屈了,“鸡蛋为啥不给妈吃了?是不是弟弟出来了,就没鸡蛋吃了?妈,你干嘛要把弟弟生出来。” “孩儿他爸!”张秀禾顾不得跟大儿子说理,别说孩子本就不大,就算她是个大人,这会儿也一样想不明白。 宋卫国挠了挠头,也不知该说啥好,憋了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话:“那你都生了,三弟妹不是还怀着吗?” “我刚给她生了个大胖孙子,她连看都没来看一眼!”张秀禾气得胸口一阵起伏,眼泪都忍不住出来了,哪有都这样的事儿,揣着孩子就是祖宗,生完就不管了?你家孙子还要吃我的奶呢! 可再气也没法子,别说吃糖水鸡蛋了,他们这生产队里,就算是能每天吃个七八分饱,就已经是婆婆和气了。好在当初怀孕时身子骨养得好,她这奶下得也快,之后虽然没鸡蛋吃了,可米粥却还是有的。 叫张秀禾最气的不是她没了糖水鸡蛋吃,而是看错了老三家的!! 她以前老觉得老三家的脾气好不来事,就是个活脱脱的面人,任由人捏扁搓圆的,哪怕是她这个当大嫂的常使唤弟妹多干些活儿,也没见老三家的吭一声。结果呢?敢情是在这儿等着呢! 这人也忒不是东西了,以前真是看错她了,居然能把婆婆这么精明的人都给哄住,心也太脏了。 从那一天起,直到今个儿秋收动员会,张秀禾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婆婆扎根在了老三家的身边,那可真是走哪儿跟哪儿。她气得不行也只能憋着,恨得不行就日夜盼着老三家的生个大闺女。 跟忿忿不平的张秀禾不同,袁弟来心里头别提有多高兴了,她觉得婆婆对她那么好,就是坚信她能生儿子。嗯,她一定要给家里添个大胖小子! 秋收动员会一直开到了下午,上头大队长一说大会到此结束,赵红英就立马扶着人开溜了,回到家就给送炕上躺着,又问她饿不饿,没等回头就转身去灶间给她下面条了。 面条是精细粮食,生产队压根就不发这些,就家里这点儿细挂面,还是托她闺女从县里捎回来的,统共也就一斤多点儿,七八天前已经下过三两面了,赵红英就盘算着今个儿再下一碗,当然光这点儿面肯定吃不饱,那就再卧个鸡蛋,放一把嫩嫩的小青菜,撒上点儿葱段。对了,还得滴上两滴香油! 等吃完一碗喷香扑鼻的细面条,袁弟来还在回味着呢,就觉得肚子猛的一沉 没生过孩子,没还见过别人生孩子?别说婆家这头了,就是她娘家的妈生她幺弟那会儿,她还搭了把手呢。当下,她就告诉了一直守在旁边的婆婆。别的不说,她婆婆看着可比她男人靠谱多了,自个儿生了五个儿女全养大了,还帮着她两个嫂子接生了六个娃儿,经验足着呢! 可赵红英就算再怎么经验丰富,袁弟来到底是头一胎,从日头还没落,一直疼到了月上树梢,又疼到了生产队养的鸡齐刷刷的开始打鸣,这才听到了一声婴儿啼哭。 “是个大闺女!!” 张秀禾别提有多高兴了,那模样瞧着比她当年头胎得了大胖小子还开心。她就知道老天爷不会亏了她,叫她生儿子,叫三弟妹生闺女,多好啊! 唯恐自己面上的笑被婆婆瞧见,张秀禾忙低头憋住,想了想又忍不住高声说:“生闺女好,闺女是小棉袄,瞧这小模样多招人疼呢。” 还真别说,这话的确不是瞎说的,刚出生的小丫头瞧着是小小的一团,不如半个月前出生的小子胖乎,可皮肤白嫩嫩的,五官也精致得很,就算前头小子是张秀禾亲生的,她也不得不说,这小丫头比她儿子长得讨喜多了。 可那又如何? 还不是个丫头片子! 一想到这儿,张秀禾又忍不住想要笑,还是老二媳妇儿捅了她一胳膊肘,她才忙描补着:“我家臭小子好像哭了,我去瞧瞧。”撂下这话后,她赶紧溜了出去,回自个儿屋里偷着乐了。 赵红英也不知是真没看到,还是装没看到,反正是完全不在意,只麻利的给刚出生的小孙女洗了澡,又拿一早就准备好的大红襁褓给裹了起来。生在大夏天就是好,孩子不遭罪不吃苦,也不用担心着凉生病。这么说吧,夏天出生的孩子就是比冬天生的身子骨结实。 等她收拾好这边,老二媳妇儿也把炕上归整好了,横竖都是干惯了活计的,而且从头到尾袁弟来都配合得极好,仿佛就是从孩子落地,她就再没吭一声,就连换底下褥子弄疼了她,也只是咬着嘴唇不曾呼痛。 “老二家的你看着孩子,我去灶间。”赵红英本来是想把孩子交给老三媳妇儿,可瞅了一眼,却看到她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有些发青,还道是头一胎亏得多了,就喊住了老二媳妇儿,叫她留下看着。 老二媳妇儿脆生生的答应着,也没想太多,只当是因为大哥大嫂前头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就连大哥也很会带,不劳旁人费心。可老三这是头一个,肯定指望不上。这不,孩子都落地了,当爹的也不知哪儿去了,压根就没见着人。 抱着刚出生的小侄女,老二媳妇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三弟妹你也别太放在心上,这才头一个,等养好了身子,再生一个就是了。瞧瞧,小丫头长得真好看啊,比她几个姐好看多了。” 袁弟来从听到她大嫂说的那句话开始,整个人就是懵了的,浑浑噩噩的躺在炕上,任由她二嫂给她擦洗身子换底下的褥子。累啊疼啊,那是丁点儿感觉都没有,就好像被掏空了一样,飘乎乎的,明明身边一直有人在说话,她就是格外的迟钝。 其实吧,生个闺女真没啥,老宋家头两个媳妇儿都生过闺女,包括她婆婆赵红英也有闺女。可甭管咋样,人家起码头一胎生的都是儿子。 有了个主心骨,也就有了底气,哪怕二胎c三胎连着生了闺女,总不能把人撵出去吧?给脸子瞧c没好气倒是真的,可该吃的该喝的,是真没半分短过。 可她呢? 在袁弟来看来,头一胎生了闺女还不是最可怕的,叫她心慌到绝望的是,她想到了她亲娘。她娘家那头,姐妹五个,大姐叫招弟,二姐叫求弟,三姐叫再求,四姐叫跪求,她排行老五,取名弟来。于是,弟弟来了,还一连来了两个弟弟,也因此她虽然是女娃子,可她娘觉得她有福气,对她比对她四个姐姐加一起都好。 她怕生怕自己随了亲娘! 如果真是那样,她好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才这么想着,门口就传来了说话声儿。赵红英还没进门就压低声音怒道:“老二家的你懂不懂事儿,小孩子刚出生,你说啥话儿呢?不怕惊了她?走走,出去。” 老二媳妇儿懵了一下,凭良心说,她方才说话的声音真心不大,再说她这不是瞅着屋里静得慌,才出声的吗?不过,虽然心里有点儿想法,可她还是赶紧闭嘴,一面把孩子放回了炕头,一面起身往外走。 一起身,她就觉得一股子香味直往鼻子里窜,没等她抬眼看,就听她婆婆压着嗓门喜气洋洋的唤着:“老三家的,快起来吃糖水鸡蛋。我下了三个鸡蛋,你多吃点儿,别亏了身子!” 老二媳妇儿: 麻溜儿的转身窜了出去,她都没敢回自个儿那屋,径直就去了她大嫂房里。 这会儿,天已经蒙蒙亮了,不过因着还不到抢收的时间,地里几乎没活儿。加上昨个儿袁弟来生孩子折腾了一宿,老宋头父子四人倒是都在堂屋里,可几个小的都还在屋里歇觉。 等老二媳妇儿进了她大嫂屋里时,炕上正一溜儿的躺着三个孩子,她大嫂则背过身子在给刚出生半个月的小儿子喂奶。听着响声也没回头,毕竟会不敲门就这么闯进来的,除了她男人,也就只有跟她交情颇好的二弟妹了。 “二弟妹你不回屋歇个回笼觉,跑我这儿来干啥?”张秀禾用眼角瞥了她一眼,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的说着,“妈她发火了没?叫你也走开别管?我看到三弟跟爸他们都在堂屋里闲唠嗑,压根就没往屋里去。你不管她,她这头一个,能忙得过来?” 盼着三弟妹生闺女是一回事儿,不过她还没恶毒到盼那娘俩出点啥事儿,要不是她在那屋实在憋不住笑,加上担心还没满月的小儿子会哭闹,她肯定会留下来搭把手的。 然而,这回她注定是要失望了。 不单是她,连老宋家的其他人都惊呆了。 在所有人眼里,重男轻女这个戳就跟盖在赵红英脸上一样,关键是人家还从来没掩饰过。 她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倒是不赖,可那是在生了四个儿子后,才得来的小闺女,加上性子随她,模样又比她更出挑,嘴巴还跟抹了蜜一样甜,不疼才怪了。等儿子们陆续娶了媳妇儿生了孩子,她可不就暴露了吗? 大孙子c二孙子都是她的心头肉,后来的三个孙女就跟白捡来一样,嫌弃得不要不要的,倒不至于故意苛待,可从落地开始,就没给过一个好脸色,更没得过一句好话。 要是孙子闹腾,她只会笑着说“淘气点儿好,小孩子就该淘气点儿”,换了孙女,那就不得了了,直接插着腰先骂一通再说。幸好,老大老二家的闺女都不是闹腾性子,尤其被骂过一回后,愈发得老实乖巧了。 结果 就跟鬼上身了一般,赵红英先是给煮了一大碗的红糖鸡蛋,后来更是从她自个儿那屋翻出了一块白底小花的棉布,又好看又透气,就是略小了点儿,那是宋家老四从部队里特地给她寄来的,紧着点儿能做一件短袖上衣,只是她先前一直没舍得糟蹋这么好的料子。这会儿倒是舍得了,翻出来后比划了一番,满意的发现能做两件小衣裳。 老宋头和三个儿子全都瞪圆了眼睛看着她忙里忙外忙上忙下的,等回头该吃午饭了,她居然给做了碗面疙瘩汤,满脸喜气的给老三媳妇儿端过去了。 这真是出了鬼了!! 仨儿子是真不敢吭声,老宋头则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他本来就不怎么会说话,有时一整个月都说不上十句话,只能憋着一肚子的疑问就这么看了他媳妇儿忙活了一整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1.第131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心里揣着事儿,老宋头比以往更加沉默了, 除了隔三差五的秋收动员会外,他哪儿也不去,就一个人蹲在堂屋廊下闷声抽旱烟。 这副模样落在旁人眼里,只当他是因为得了个孙女心里不痛快。想想也是, 老大老二虽然也有女儿, 可他们起码都有传宗接代的儿子。再看看老三, 结婚都两年多了, 好不容易盼到媳妇儿怀上了, 生下来一看, 居然是个丫头片子! 宋家三兄弟都很担心,其中又以老三宋卫民为最,他最担心的还不是自顾自生闷气的老爹, 而是徒然间就跟变了个人一样的老娘赵红英。 赵红英何止是变了个人, 简直就跟鬼上身一般无二。要说先前袁弟来还怀着身子时, 对她好是可以理解, 可这会儿都生了,生的还是个丫头片子,再这么拿她当祖宗伺候着 就问你慌不慌!! 家里的细白面吃完了, 赵红英就给她熬小米粥喝, 也不怕费柴禾了, 熬个小半日, 都把米油熬出来了, 稠稠的一大碗小米粥,喷香扑鼻。这还不算,临晚间还要给她煮一碗糖水鸡蛋,热乎乎的下了肚,一准儿能睡个好觉。 米粥也就算了,这一天一枚鸡蛋呀! 要知道,他们宋家三兄弟,都已经有大半年没吃上鸡蛋了,当然老宋头和赵红英也一样。这年头,鸡蛋是很金贵的,三个鸡蛋能换一斤盐,四个鸡蛋换一斤煤油,多的是舍不得吃鸡蛋拿鸡屁股当银行的人家。像老宋家这样,壮劳力多不愁饿肚子的,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回鸡蛋。 见赵红英这般,连先前还有些不满的张秀禾都不敢吭声了,她总觉得婆婆这是疯了。早半个月前,她生下小儿子就断了鸡蛋,还能算是用完就丢。可这会儿叫啥事儿?怕不是真被刺激得疯了? 这么一想,她就老实了。 不怪她胆小,而是赵红英如今这状态实在是太渗人了。光是吃□□细还不算,自打袁弟来生下女儿后,不单每天都能吃到小米粥和鸡蛋,甚至都不用照顾刚出生的女儿,因为有赵红英在。 赵红英整个儿白日就搂着小孙女不放手,哪怕入了夜,也把人往自个儿房里抱。她还给小孙女起了个小名,叫喜宝。一天到晚的就听到她在那儿唤着“喜宝,奶奶疼你”,“喜宝,看看奶奶”,“喜宝,奶奶的心肝宝儿哟” 一天下来,赵红英能唤上个七八十遍,且唤的时候,那声儿就跟掺了蜜糖一样,甜腻的叫人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旁人就不说了,反正张秀禾是怕了,她千叮咛万嘱咐,叫几个孩子没事儿千万别往奶奶跟前凑,就算真有事儿了,叫他们爹宋卫国去,反正一定要尽可能避得远点儿。 这般惶恐不安的过了十来日后,秋收到了。 说来也是真稀奇,他们生产大队今年的庄稼长势格外得好,熟得也比往年快了好几日。经年的老庄稼把式老早以前就说了,今年绝对是个大丰收年,就算交了公粮,剩下的粮食也足够他们吃一年的了。 老农民辛苦一整年图个啥?还不是指望地里那点子收成,好叫来年不必饿肚子。因此,他们早不早就开始眼巴巴的瞅着地里,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给盼到了收获之日。 全生产队上下斗志昂扬,就连还没出月子的袁弟来也跟着忙秋收去了。不过,赵红英提前跟她那身为生产队大队长的娘家大侄儿打过招呼了,特地给她安排了个轻省的活计,不必下地收割,只需要待在坝上帮着将收获的粮食摊平晒干就成了。 这年头,能坐满月子的女人几乎没有,就说张秀禾好了,只比袁弟来早生产了半月,等她弟媳生孩子时不也跟着忙了一整夜吗?事实上她统共也就休息了那么十日左右,之后就该干嘛干嘛去了。所以,袁弟来过来忙秋收,没人觉得奇怪,倒是对于赵红英特地跟大队长打招呼一事,很是羡慕。 羡慕她能有个这么体贴的婆母。 这个时候,几乎全生产队都知晓袁弟来头胎生了个闺女,又有好些人亲眼见过赵红英见天的抱着小孙女,那喜欢的样子绝对不是假装出来的,再说也没必要假装呢,生产队上下哪个不知道她赵红英是重男轻女的偏心眼儿?只是,经了这事儿之后,大家伙都对赵红英改了看法,纷纷夸她有思想觉悟,顺便再度对袁弟来表示了羡慕。 袁弟来不咋爱说话,人家主动凑上去同她说话,她倒是会应两声,不过总得来说还是胆小怯弱的性子。既然婆婆叫人照顾她,她就老老实实的听从吩咐在坝上干活,虽然这是个轻省活儿,可那也是相对来说的,人家从地头用小推车将粮食拉到坝上,她要帮着卸下来,推得平平的,以确保将粮食晒干晒透。 正值酷暑,坝上是完全敞亮的,丁点儿遮盖都没有,这会儿日头也高,袁弟来原就身子骨弱,哪怕将养了许久,也没改变体质,她才刚生下孩子不到半个月,才干一会儿就觉得腰酸背疼的,忍不住停下来歇了口气。 远远的看到又一辆小推车过来了,拉车的不是别人,正是袁弟来娘家亲妈。虽然同属一个生产大队,可袁家跟宋家隔得老远,加上宋老太赵红英还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两家平日里少有来往。袁弟来倒是想跟娘家人亲近,可她之前不是怀着身子吗?之后也忙着坐月子,今个儿还是她头一回出门。 见娘家亲妈过来了,袁弟来忍着劳累跑上前帮忙。 今年的收成是真的好,好到粮食那是一车车的往坝上运,每一车都被堆得冒了尖,光是这么一车,就有大三百斤的粮食。一个人肯定是拉不动的,他们这儿是一人负责拉,后头还有一人推着,饶是这样,一趟下来也能叫人汗流浃背,衣裳就跟在水里浸过一样,湿哒哒的冷冰冰的,偏如今日头还大,头上被晒得晕晕乎乎的,身上还觉得冷,又是冷又是热又是累的,只能说秋收是真能去掉半条命。 “妈,你歇歇,我来吧。”袁弟来一面帮着卸粮食,一面劝她妈歇会儿。 其实也没啥好歇的,坝上无遮无拦的,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想歇也就是站着喘几口气,能稍微松快一些。就听她妈喘着粗气说:“你现在过得好了,听人说你生了个丫头片子,你婆婆都没骂你?还见天的给你煮小米粥,给你吃鸡蛋?唉,真是享福了,可怜你弟弟你侄子呀,别说小米粥鸡蛋了,能混个半饱就算不错了。还是老宋家日子过得好,真好。” 袁弟来听着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可她也不知晓咋回话,毕竟老宋家的日子哪怕在生产大队数得上号,能天天小米粥加鸡蛋的,也就只有她一人了。 帮着卸了粮食,袁弟来只能目送她妈推着车再度往地头赶,她自个儿则继续晒粮食。日头太大了,晒得她头晕眼花的,不过想想在地里头干活的人,她这活儿是真的轻省。 可不是轻省吗?等晚间归了家,老二媳妇儿忙着做晚饭,赵红英抱着喜宝过来叫袁弟来喂奶,张秀禾没见着人影,估计也是回屋奶孩子去了。至于老宋头父子四人累得是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了,匆匆扒拉了一口,回屋倒头就睡。 等袁弟来略慢一步回了屋,她男人早已呼声震天,睡得昏天暗地了。她只能咽下了憋了一天的话,默默的躺下合眼睡去。 秋收这几日,生产大队上下都忙得脚不沾地,结结实实的被累得蜕了好几层皮。也有人吃不消中暑了,可顶多就是在树荫底下略歇一会儿,稍微好点儿就继续下地干活了。 等地里头所有的粮食都收了上来,坝上也倒腾了好几次把粮食都晒干晒透了,直到粮食都入了仓,秋收才算是彻底结束了。 离交公粮还有好几日,而分粮食肯定要等交完公粮之后。所以这会儿人人都有空,甭管是想回家歇着,还是串门唠嗑,都没人管。一时间,生产大队上下都清闲得很,处处都见欢声笑语。 万万没想到,就在粮食入仓的第二天,刚过了正午,好多人都躺屋里歇午觉呢,只听平地炸响一记惊雷,吓得人能直接从床上摔下来,就觉得心口猛的一颤,半晌都回不过神来。大人也就算了,小孩子被吓得尿裤子的都有,更多的则是闭上眼睛扯开嗓门嗷嗷大哭着叫妈。 也有胆子大的人,站在屋门口探出头往外头看,一开始只有不断炸响的惊雷,没过多久,就是电闪雷鸣暴雨如瀑。动作稍慢一些,就被雨淋了个透心凉,躲在屋檐底下都不管用,只得赶紧往屋里头钻。再往屋外一看,外头已是连天的雨幕,稍远处就看不真切了。 老宋家的堂屋里,赵红英搂着个大红襁褓,一面不停的走动着,一面用她那掺了蜜般的声儿哄着:“喜宝乖,喜宝不怕,奶奶在。得亏咱们有喜宝,粮食都收上来了,不怕饿肚子了。” 袁弟来很懵,不过在短暂的愣神后,她就无所谓了。有人抢着替她干活还不好?她匆忙吃了早饭,趁着没人留意,就急忙忙的出门回娘家了。 是没人留意她,大家伙都忙着呢。别看秋收是结束了,这不还有秋种吗?哪怕收成比不上春耕秋收那一茬,可总好过于啥都不干任凭田地荒着吧?秋收已经过了,也休息了好几日了,秋种自是被提上了日程。好在,秋种没那么忙活,也不需要所有人都出工,每家每户出几个劳力就成,因为是算工分的,没人会拒绝。 宋家这边,老宋头带着仨儿子吃过早饭就出门了。张秀禾自个儿四个亲生儿女,还要照顾喜宝,吃完饭就甩手回了屋。王萍赶紧将这摊子事儿揽了过去,一副怕人跟她抢的模样。袁弟来当然没跟她抢,趁人不备就遛了。唯一注意到这番情形的,也就只有赵红英了,可她惦记着一夜没见的喜宝,权当自个儿啥都不知道,只转身往大儿子那屋去了。 在这之前,赵红英担心袁弟来没有带孩子的经验,生怕喜宝遭罪,就亲自带在身边照顾着。可这前些日子喜宝的口粮换了人,张秀禾生养了四个孩子,当然不缺经验,又因为吃了昨个儿那顿猪肉白菜大饺子,她索性主动请缨,喜宝晚上也交给她,万一饿了也好顺手喂着。 赵红英深觉有理,只道张秀禾有良心,没白费了她的大饺子。不过这么一来,她想看喜宝,就得去老大那屋了。 说来好笑,张秀禾也是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对这个小丫头那么上心。最早,她还是存了点儿小心思的,冲着精细粮食才愿意帮着喂奶。结果,这相处时间一长,就忍不住稀罕上了,越照顾越精心,越付出越上心。谁叫人心都是肉长的呢?反正她现在是真的把喜宝放在心尖尖上疼,有一刻没瞧见都心慌,对比之下,倒是显得瘌毛头才像是抱来的那个。 今早起床那会儿,她男人宋卫国都忍不住说她对喜宝太好了,回头等断奶了,看她咋办。 张秀禾想了想,总不能因着还没发生的事儿,先愁上了吧?再说了,瞅瞅亲生的几个孩子——大儿子强子见天的不着家,要不是每天一到饭点就出现,还道他给人家当儿子去了,偏每天都把衣服弄得忒脏,能洗出一盆泥水来,好几次气得她恨不得把人拖过来就是一顿揍;两个女儿倒挺好的,都是乖巧懂事的性子,可再怎么样,年岁摆在这里,仍是需要她多费心照看,顶多不惹事,却也真帮不了太多的忙;最小的瘌毛头就烦多了,见天的哭闹,不然就是吃得多拉得多,尤其他有个坏毛病,一尿裤子就哭,得给他立马换上干净的,半点儿都忍不了,可一换上干净的,没一会儿就又拉了,有次足足换了三块尿片,才总算是干净了。 无论怎么看,张秀禾还是觉得俩闺女和小丫头喜宝最遭人疼,至于俩臭小子,就跟来讨债似的。这么一想,她索性不去想以后的事儿了,说不准喜宝吃了她的奶,就跟她亲呢。 这不早饭过后,赵红英来这屋瞧,见她把喜宝照顾得妥妥当当的,看她的目光也添了一份赞许。等过会儿再来时,手里拿了几块料子。 “这是昨天去城里买的。之前我不是给喜宝做了两件小衣裳吗?正好,这料子也挺透气的,我又给她做了两条开裆裤,剩下的给你了,你看着是给毛头,还是给强子,都成。” 赵红英没说昨个儿还买了件男式汗衫,那是她打算给自家老头子穿的。她可不像那些个光疼儿子不疼男人的妇道人家,老头子苦了大半辈子,就没穿过几次新衣,儿子就不同了,不到三十,这辈子还长着呢。 把剩下的几尺料子给了张秀禾,赵红英顺势接过了喜宝:“来,叫奶奶抱抱。哎哟喜宝真好看,瞧这眼睛多亮啊,看什么呢?看这边,奶奶在哟。” 喜宝还太小了,眼珠子虽然是滴溜溜的转着,其实压根就没在看人,偏就算这样,赵红英还是稀罕得很,高高兴兴的给她换了尿片,穿上了之前就做好的短袖上衣,还是白底碎花的,愈发显得肌肤胜雪,再套上昨个儿晚上她连夜做的开裆裤,瞅着竟不像是个农村娃儿了,洋气得很。 一旁的张秀禾趁婆婆在,赶紧先把瘌毛头给收拾干净了。这即便是有带孩子的经验,一气照顾那么多孩子还是很吃力的,好在三个大的基本上不用她操心,尤其是强子,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一天到晚都不着家。 想到这里,张秀禾就开口跟赵红英说:“妈,我是想着,要不也别等明年了,今年就把强子送到公社小学去?他也七岁了,可以送了吧?” “成。”赵红英搂着喜宝稀罕个没完,一听只是这种小事儿,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其实,他们这儿上小学都挺晚的,多半都是八c九岁才去的,不过这也不要紧,她只道,“不行就叫建设去跟人说说,总会有法子的。” 张秀禾本来还有些没底,听了这话立马放心了,横竖就没她婆婆干不成的事儿,正好也叫强子有正事儿干,省得见天的上蹿下跳没个正行。老二家的大伟也是,不过这得先跟王萍商量商量,她把事儿记在了心上,决定晚些时候把人叫到屋里说话。 这天稍晚些时候,王萍听她说了上学这事儿,立马就点头答应了:“好啊,大伟也就比强子小了一岁,一道儿上学有伴不说,万一被人欺负了,也好有个帮手。” 听了这话,张秀禾心里想,那俩小子不欺负人就不错了,咋可能被欺负呢?不过她也没说啥,就随口问最近有啥新鲜事儿不。 说来也无奈,自打接手了喜宝后,张秀禾是真的分身乏术了,哪怕她可以不用管仨大的,这两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还是叫她忙得脚不沾地,光是每日里洗尿片就已经很费事了。幸好,其他类似于生火做饭洗碗,以及喂鸡这种事儿,都叫王萍揽了去。 王萍笑着说:“新鲜事儿?有,当然有!” 瞧着她那促狭的样子,张秀禾心下一动,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果然 “老袁家也是真不要脸,死活不承认啊,逼得人家没辙儿,索性就跑来找大队长了。” 张秀禾倒是知道袁家四姐妹偷拿家里口粮接济娘家的事儿,可她并不知道后续,这会儿听王萍说起,忙急急的问她:“咋样?哪家先忍不住了?” “老大家啊,就是那个袁招弟,嫁到第三生产队的那个。” 略一想,张秀禾就知道她说的是谁了:“就是嫁给三队梁寡妇儿子的?啧啧,他们家精穷精穷的。” 虽然这年头谁家也不富裕,可差别还是有的。像她们口中的梁家,就是属于真正穷得叮当响的那种。没娶媳妇之前,梁家就是寡母带着独子过活,日子还凑合。娶了媳妇后,光是彩礼就掏空了家底,等生了孩子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年年都是勒紧裤腰带熬日子的。今年又发生了这种祸事,要不是救济粮来得及时,他们一家子怕是早就饿死了。 想到梁家那种情况,妯娌俩对视一眼,都不由的有些唏嘘。张秀禾尤其想不通:“我记得袁招弟生了仨闺女一儿子吧?不管婆婆和男人的死活,她连亲生孩子都不顾了?” “谁知道呢,你看袁弟来,不也一样不管喜宝吗?哟,我瞧瞧,咱们喜宝长得多好看啊,她凭啥不喜欢啊?”王萍也想不通,这重男轻女是没啥,她也觉得将来养老要靠儿子,可女儿也是亲生的,咋就能狠心到不闻不问呢? “她脑子进水了!”张秀禾已经完全被喜宝虏获了,一方面她是不希望袁弟来跟她抢,可另一方面看到袁弟来那么不在乎喜宝,她又生气得很,只搂过喜宝,“她不疼,我疼!” “也是,就当白捡个闺女呗。”王萍说起来就一脸的羡慕,要是她也跟袁弟来前后脚怀孕就好了,反正她是愿意帮着喂帮着照顾的,可惜她运气不好。 张秀禾听出了她话里的艳羡,得意的一扬头:“那是,我跟喜宝有缘呢。你看你看,喜宝长得多好呢,就是因为吃了我的奶,才越来越好看的。” 王萍被噎住了,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床头那边安安静静玩着翻花绳的春丽春梅小姐俩:“喏,那才是你亲闺女。” “她俩长相随爹。”张秀禾干脆利索的甩锅,丝毫没有感到良心痛。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萍还能咋样? “算了,咱们还是继续说老袁家吧。”想着大嫂一贯对自己不错,王萍到底还是没忍心揭穿她,只继续刚才的话题,“梁家不是来找大队长了吗?也没说要粮食,就是质问他,为啥不给老袁家发粮食。” 赵建设简直就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年头但凡跟粮食扯上关系的,就没小事。他之前挺庆幸的,结果麻烦就上门了。亏得梁家还算讲道理,看了按过手印的分粮单子后,也没继续歪缠下去。 张秀禾听得稀罕,忍不住问:“难不成就这么算了?那回头吃啥?” “咋能算了?他们跟咱们队上的人打听,问为啥老袁家领导粮食去哪儿了,人家见事情都这样了,就说了借粮的事儿。”王萍砸吧砸嘴,说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梁家就问了,既然是借粮,那救济粮下来了咋还不还?后来干脆也不问其他人了,就跑到老袁家,堵着门逼问到底谁家借了粮。” “啥意思?这是想帮着要粮?” “可不是?我上午去瞧了,梁家老老小小都堵在门口,袁婆子一开始不肯说,她不是最爱面子嘛?生怕坏了亲戚情分,哭得那叫一个惨哟,都快给她女婿跪下了。可后来她就没法子了,梁家人不走啊,反正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就赖在她家了。逼得没法子,她只能去要粮食。” 说是去要粮食,其实就是带个路。袁婆子要脸,到了亲戚家门口,她就捂着脸直哭,说什么都不愿撕破脸。可她女婿不管,老娘儿女都快饿得走不动道儿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就这么闯进去逼要粮食。不肯还也不要紧,咱们一家老小就搁这儿住下了,直到把借去的粮食吃回来为止。 到了这份上,袁婆子已经无力回天了。她那些亲戚不恨梁家,就只指着她骂。可怜她当初是因为不想撕破脸才借的粮食,结果到最后还是闹翻了,人家非但没觉得她好,反而更恨她了。 就这么一家一家的要粮食,等梁家掐算着够数了,袁家另外三个女婿家也得了消息赶了过来 妯娌俩一个说得起劲儿,一个听得热闹,正这么着,外头传来了赵红英的叫骂声。 “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别掺合你娘家那点儿破事!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直接给我滚回娘家去,我老宋家还不伺候了!” 是赵红英和袁弟来回来了。事儿也不难猜,肯定是袁弟来又回娘家去了,被逮了个正着不说,还挨了一通骂。可惜,躲在屋里的妯娌俩完全不同情她,只侧耳倾听院子里的动静,暗自偷笑不已。 反正粮食已经要回来了,袁家又饿不死,就连几个女婿家里也都没事儿了,那还担心个啥?你说跟亲戚都撕破脸了?横竖之前关系也一般般,闹翻了也没啥大不了的。 然而,别人都能想通的事儿,袁弟来却想不通。她就跟她娘家亲妈一个性子,越想越伤心,回屋又是一通哭,偏因为顾忌婆婆不敢再回娘家,伤心外加担心,她只蔫蔫儿的,干啥都提不起劲儿来。 赵红英瞅着她这副样子就来气,正好想起张秀禾托她的事儿,回屋问了问,得知王萍也希望大伟跟着一道儿去念书,她索性转身出了门,径直去寻她娘家侄儿赵建设了。 等吃晚饭时,赵红英当众宣布了两件事儿。 第一件事儿就是俩孩子念书,宋强和宋伟论年岁都不够,不过有赵建设在,这点儿小问题不算啥。等下个月公社小学秋季开学后,就可以去了。 还有个事儿。 “我叫建设给老三媳妇寻了个地里的活儿,多少能赚点工分,也省得老想些有的没的!” 赵红英一锤定音,袁弟来目瞪口呆。 又过了几天,上头传来消息,又有一批救济粮到了,最迟半个月,就能分到红旗公社。听说,这次调拨来的粮食数量更多,基本上熬到明年开春是没问题的。至于再往后该咋办,那就是明年该操心的了,起码这场粮食危机总算是过去了。 就在这时,老宋家屋后那两棵十多年都没动静的歪脖子树竟然结果了。 别说他们队上了,就是整个公社里,有自行车的也没几个。这年头,自行车那绝对是大件,先不说价格,单是想要弄到一张自行车票,就费老鼻子劲儿了。 赵建设的自行车是一辆大红旗,红旗牌重型自行车,既稳当又能负重。为了能买到一辆,他攒了好几年的钱,还四处找人帮忙找自行车票,数不清托了多少人情,总算在今年年初入了手。对这个大家伙,赵建设只差没当祖宗伺候了,每骑一回都要拿毛巾里里外外都擦一遍,谁来借都不答应,也就他姑赵红英了,这个真没法拒绝,因为他爹会揍他。 不光要借车,还得出人出力把他姑送到县城里,再给捎回来,每月一趟,都快成习惯了。 好在有自行车就是方便,到县城时,也就八点刚过,俩人就到了邮局,掏出汇款单提钱。 自打两年前宋卫军入伍后,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钱。久而久之,不止负责接送的赵建设习惯了,连邮局的工作人员都跟他们混熟了。等收了汇款单,兑好钱后,那人还特地提醒了一句:“这回是三十二块五,你点点。” 之前,赵红英和赵建设只顾着拿单子,都没细看,得了提醒才发现汇款单上不是原先的二十七块五,而是三十二块五。 “卫军升职了?”赵建设先反应了过来。这工资也好,津贴也罢,全都是严格按照国家标准来发放的,该几级就是几级,全国各地所有单位都是一个样儿的。 整整多了五块钱啊,这是涨了一级工资,也代表宋卫军升职了。 赵红英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仔细把钱点好拿手帕包好,揣到怀里收了起来。 从邮局出来后,赵建设带上他姑就直接往百货大楼去了。 百货大楼离邮局很近,就在同一条街,因此他们很快就到了百货大楼,熟门熟路的走上二楼,在靠西面的卖布柜台上找到了正在忙活的宋菊花。 “妈!”宋菊花一看到亲妈,立马笑着叫了一声,还是赵红英让她赶紧做事,有话等下说。 宋菊花应了一声,收了跟前顾客的布票和钱,开始扯布。 作为县城里唯一的一个百货大楼,从外头看倒是挺好的,可其实里头卖的东西并不多。像宋菊花所在的卖布柜台,看着是有三个大台面,可却是包括了布匹c被面c衣裤等等,种类花色都非常少。然而即使这样,想买东西除了要有钱外,还得有布票。 这会儿柜台前就一个顾客,是个跟赵红英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太,交了布票和钱后,眼巴巴的等着,直到宋菊花利索的扯了一小段布,折叠好交给她。 可怜巴巴的一小段布,却不是宋菊花弄错了,而是那老太太拿来的布票上头,写的就是伍市寸,上头还印着“为人民服务”。 哪怕不是头一回看到这种情形了,赵红英还是没忍住在心里暗道,就这么点儿布头能干啥,买回家包饺子吗? 这时,宋菊花记好了账,抬头笑看着她妈:“这个月的肉票我还没用,我小姑子前个儿还给了我两张糖票,算着妈你也该来找我了,这两天一直揣兜里呢。对了,要布吗?” 买布的老太太临走前羡慕的看了赵红英一眼,虽然是乡下人的打扮,可架不住人家有个好闺女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2.第132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来啊!看我不打断他的腿!”赵红英摆手叫袁弟来一边待着去, 顺口回了一句, “你家呢?有人借粮不?” “没,白瞎了我特地把菜刀磨得蹭光瓦亮的。”赵红霞一脸的可惜,全然没注意到刚走出两步的袁弟来被她们姐俩这番话吓得面如土色,只自顾自乐呵呵的说, “你知道不?咱们队上这两天老热闹了!” 是挺热闹的, 别看老宋家这头安静得很,可队上其他人家那是真的一天到晚都没个消停, 每家每户都是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的。这么说吧, 甭管是上门借粮的还是不愿出借的, 所有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既拼演技又拼脸皮,简直就是拿生命在唱大戏。 为了照顾喜宝,赵红英自打秋收后就再没出过门, 这会儿一听, 倒也觉得挺有意思的,赶紧催她接着往下说。 “前头二秃子那老舅妈来借粮, 他家婆媳仨都上了, 把人挠了个满脸开花。要我说,该!前头得有十好几年没碰面吧?这会儿倒是蹦出来摆长辈的谱了, 早干啥去了?傻子才会为了舅舅一家子饿死自家人!” “咱们那七叔公也是命不好, 一把年纪了还叫人给赖上。他孙媳妇儿娘家真不像话, 把自家孩子往人家院子里一丢就跑了, 还说啥反正回去也是等死,就看他们家良心了。” 为了挣条活路,所有人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偏粮食有限,救了别人,自家人就得饿死。只要想通了这一点,要做到铁石心肠其实一点儿也不难。 “对了,还有那老袁家!” “一帮子窝囊废,看有人上门借粮,老袁家的爷们都溜出去了,躲得老远,喊都喊不回。剩下老婆子和俩儿媳能顶啥用?一家两家的都上门借粮,只要有一个顶不住,粮食就保不下。我听人说,他们家已经没粮了,少说也借了二十家!” 听到这里,赵红英就忍不住呵呵了,这下她可算是明白袁弟来为啥会是那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了。不是没吃好喝好,也不是叫人挤兑了,而是娘家没粮了。 一个没忍住,赵红英就把这事儿说了出来,顺便她也想讨个主意。 “这还不容易!”赵红霞立马脱口而出。 “有啥好法子?赶紧说说!”一听有门,赵红英一叠声催促着,还不忘调整怀里的襁褓,好叫喜宝睡得舒服些。 赵红霞摆摆手:“不就是怕她断奶吗?了不起叫你家老大媳妇喂,谁还一定得吃亲妈的奶了?惯得她!” 可不是嘛,吃谁的奶不是吃?赵红英恍然大悟,怪只怪她先前急上头了,竟然没拐过这个弯儿来! 想通后,当天吃晚饭时,她就爆发了。 也怪袁弟来太能作,一碗香喷喷细挂面都摆在她面前了,她不光不吃,还一个劲儿的掉眼泪。见状,赵红英直接点了张秀禾的名儿:“老大家的,以后好吃的都给你,你来喂喜宝,干不干?” “干!!” 张秀禾好悬没直接跳起来,那头点得就跟鸡啄米一样,面上更是一脸的喜色,并且不等赵红英再开口,就一把抢过了细挂面,心下暗道,前头秋收那么累,咋就没让袁弟来累断奶呢?白瞎了那么多精细粮食。 生怕赵红英反悔,张秀禾抢到了面条后,立马拍着她那圆润厚实的胸脯,大声保证:“往后我先紧着喜宝喂,臭小子吃啥都行。” 饶是赵红英已经烦透了袁弟来,看到老大媳妇这般迅猛的举动,还是被噎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点了点头:“那你赶紧吃,吃饱了喂奶去。”看了一眼袁弟来,“老三家的,以后喂奶没你的事儿了,月子也不用坐了,干你的活儿去。” 顿了顿,又问张秀禾,“你自个儿做吃的能行不?要不叫老三家的帮你?” 张秀禾这会儿已经往嘴里塞了两筷子面条了,听了这话立马摆手:“不用,哪就那么金贵了,我自个儿能行。”自个儿做自个儿吃多好,煮面都能多下两根,再说就那点儿活,值当啥呢。 几句话工夫,喜宝的口粮就变了——袁弟来卸任,张秀禾上任。 当然,就算挂面被抢了,袁弟来依然不会挨饿,毕竟红薯稀饭和红薯饼还是管够的。 可吃饱并不等于吃好。粗粮拉嗓子,尤其是红薯饼,干巴巴的没啥味道,咬一口后得喝一大口稀饭才能勉强咽下去。不过,就如今这年景,家家户户都这么吃,他家好赖管饱,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毕竟就连赵红英吃的也是这些。可袁弟来却委屈极了,呆呆的看着跟前的饭桌,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勉强捱过了晚饭时间,袁弟来直到回了房还没止住眼泪,等她男人进屋顺手关了门,她才悲悲戚戚的问:“卫民,你说妈这是咋了?” 宋卫民瞥了她一眼,瓮声瓮气的答着:“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还能把妈看穿了,我有那能耐?” 这话还真没说错,宋家兄妹五人里头,论蠢笨老三宋卫民绝对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名。 袁弟来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只觉得愈发悲凉了。先前,她以为赵红英对她好,是因为想叫她养好身子再怀一个。经过了晚饭那事儿,她算是彻底歇了这个想法,可她怎么也想不通,老太太咋就对喜宝那么好呢? “不就是个赔钱货吗?对她再好,不一样是替别人家养的?折腾啥啊?”怎么想也想不通,袁弟来索性不睡了,坐在床沿上委屈得直抹眼泪。 见状,宋卫民很是无奈的再度开口:“咋又哭上了?好就好呗,妈以前对菊花也很好啊!” 宋菊花就是赵红英的小闺女,长得好看嘴巴还甜,打小就特别招人喜欢。旁的不说,这宋卫民打小就没穿过一件新衣裳,可菊花却正好相反,她就从没穿过人家的旧衣裳。 脱了褂子躺在床上,宋卫民见他媳妇还在那儿哭,终于不耐烦了:“前两天妈不是还让大哥给菊花送了两袋子口粮吗?搁别人提一句借粮,腿都能给打折了,菊花呢?一句话没说,粮食就给送上门了。” 宋卫民觉得,他妈才不重男轻女呢,反正他活了二十多年,就没被重视过一天! 袁弟来更懵了,打小养成的三观遭受了严重的冲击,可到最后她也没能想通,只能哭着睡了。 打从这天起,袁弟来就跟精细粮食永别了,偏她身子骨弱,之前有好吃好喝的供着,奶水倒还算勉强够,一旦换了粗粮,没两日就断了奶,直接绝了她想把喜宝哄回来的想法。更叫她心寒的是,换了口粮的喜宝竟然没有半点儿不适,美滋滋的喝着张秀禾的奶,隔几天一看,居然还胖了一圈。 赵红英很满意,张秀禾也很高兴,她天天给自个儿开小灶,除了一天一碗糖水鸡蛋外,还能吃上细面条和小米粥,想吃多少都成,吃完了把嘴一抹顺便把碗筷给涮了,小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 有回叫赵红英瞧见了,也只是笑眯眯的瞅着她,叫她多吃点,又问红糖还剩多少,听说不多了,赶紧把大儿子唤到跟前。 “改明个儿你再往城里跑一趟,叫菊花想法子多弄些红糖。对了,我记得菊花她小姑子是老师吧?正好,喜宝还没起大名,叫帮着想个好的。记着,别叫花啊春啊的,土得掉渣,要那种一听就很有文化的。” 说到名字时,赵红英一脸的嫌弃,全然忘了她另仨孙女分别叫做春丽c春梅c春芳,而她亲闺女就叫菊花。 好在她本人没这感觉,宋卫国一时间也没听出来,想着这两天刚好得空,他第二天一大清早就出门了,等下午回来后,塞给赵红英一个油纸包和一张小纸片。 油纸包里装的是红糖,份量虽然不多,可这玩意儿本就稀罕,能弄到就算不错了。赵红英接过油纸包就顺手塞给了张秀禾,横竖家里现在就她一人喝红糖水。 张秀禾颠颠儿的接了过来,心里盘算着回头还能叫强子喝两口红糖水。鸡蛋她是不敢分,就怕叫那心黑的撞见了同妈告状。 至于那小纸片 赵红英瞅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张秀禾好奇的凑近一看:“写的啥啊?” 宋言蹊。 这是宋菊花她小姑子给喜宝起的名儿,说是出自《史记》,原句是“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意为品行高洁者自会受人敬重。 然而,面对亲妈和媳妇疑问的眼神,宋卫国挠挠脑门:“说是叫宋言蹊,啥意思我给忘了。” 那你可真能耐! 看懂了亲妈眼里的意思,宋卫国赶紧缩着脑袋跑了,一出门就看到强子在院子里瞎蹦跶,顺手给了他一记脑瓜崩儿:“吵啥呢?出去玩!” 转念一想,喜宝都有大名了,瘌毛头比喜宝还大了半个月,也是时候起个像样的名字了。叫啥好呢?有了,大儿子叫宋强,小儿子就叫宋刚好了。 强子c刚子,一听就知道是亲哥俩! 就问你慌不慌!! 家里的细白面吃完了,赵红英就给她熬小米粥喝,也不怕费柴禾了,熬个小半日,都把米油熬出来了,稠稠的一大碗小米粥,喷香扑鼻。这还不算,临晚间还要给她煮一碗糖水鸡蛋,热乎乎的下了肚,一准儿能睡个好觉。 米粥也就算了,这一天一枚鸡蛋呀! 要知道,他们宋家三兄弟,都已经有大半年没吃上鸡蛋了,当然老宋头和赵红英也一样。这年头,鸡蛋是很金贵的,三个鸡蛋能换一斤盐,四个鸡蛋换一斤煤油,多的是舍不得吃鸡蛋拿鸡屁股当银行的人家。像老宋家这样,壮劳力多不愁饿肚子的,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回鸡蛋。 见赵红英这般,连先前还有些不满的张秀禾都不敢吭声了,她总觉得婆婆这是疯了。早半个月前,她生下小儿子就断了鸡蛋,还能算是用完就丢。可这会儿叫啥事儿?怕不是真被刺激得疯了? 这么一想,她就老实了。 不怪她胆小,而是赵红英如今这状态实在是太渗人了。光是吃□□细还不算,自打袁弟来生下女儿后,不单每天都能吃到小米粥和鸡蛋,甚至都不用照顾刚出生的女儿,因为有赵红英在。 赵红英整个儿白日就搂着小孙女不放手,哪怕入了夜,也把人往自个儿房里抱。她还给小孙女起了个小名,叫喜宝。一天到晚的就听到她在那儿唤着“喜宝,奶奶疼你”,“喜宝,看看奶奶”,“喜宝,奶奶的心肝宝儿哟” 一天下来,赵红英能唤上个七八十遍,且唤的时候,那声儿就跟掺了蜜糖一样,甜腻的叫人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旁人就不说了,反正张秀禾是怕了,她千叮咛万嘱咐,叫几个孩子没事儿千万别往奶奶跟前凑,就算真有事儿了,叫他们爹宋卫国去,反正一定要尽可能避得远点儿。 这般惶恐不安的过了十来日后,秋收到了。 说来也是真稀奇,他们生产大队今年的庄稼长势格外得好,熟得也比往年快了好几日。经年的老庄稼把式老早以前就说了,今年绝对是个大丰收年,就算交了公粮,剩下的粮食也足够他们吃一年的了。 老农民辛苦一整年图个啥?还不是指望地里那点子收成,好叫来年不必饿肚子。因此,他们早不早就开始眼巴巴的瞅着地里,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给盼到了收获之日。 全生产队上下斗志昂扬,就连还没出月子的袁弟来也跟着忙秋收去了。不过,赵红英提前跟她那身为生产队大队长的娘家大侄儿打过招呼了,特地给她安排了个轻省的活计,不必下地收割,只需要待在坝上帮着将收获的粮食摊平晒干就成了。 这年头,能坐满月子的女人几乎没有,就说张秀禾好了,只比袁弟来早生产了半月,等她弟媳生孩子时不也跟着忙了一整夜吗?事实上她统共也就休息了那么十日左右,之后就该干嘛干嘛去了。所以,袁弟来过来忙秋收,没人觉得奇怪,倒是对于赵红英特地跟大队长打招呼一事,很是羡慕。 羡慕她能有个这么体贴的婆母。 这个时候,几乎全生产队都知晓袁弟来头胎生了个闺女,又有好些人亲眼见过赵红英见天的抱着小孙女,那喜欢的样子绝对不是假装出来的,再说也没必要假装呢,生产队上下哪个不知道她赵红英是重男轻女的偏心眼儿?只是,经了这事儿之后,大家伙都对赵红英改了看法,纷纷夸她有思想觉悟,顺便再度对袁弟来表示了羡慕。 袁弟来不咋爱说话,人家主动凑上去同她说话,她倒是会应两声,不过总得来说还是胆小怯弱的性子。既然婆婆叫人照顾她,她就老老实实的听从吩咐在坝上干活,虽然这是个轻省活儿,可那也是相对来说的,人家从地头用小推车将粮食拉到坝上,她要帮着卸下来,推得平平的,以确保将粮食晒干晒透。 正值酷暑,坝上是完全敞亮的,丁点儿遮盖都没有,这会儿日头也高,袁弟来原就身子骨弱,哪怕将养了许久,也没改变体质,她才刚生下孩子不到半个月,才干一会儿就觉得腰酸背疼的,忍不住停下来歇了口气。 远远的看到又一辆小推车过来了,拉车的不是别人,正是袁弟来娘家亲妈。虽然同属一个生产大队,可袁家跟宋家隔得老远,加上宋老太赵红英还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两家平日里少有来往。袁弟来倒是想跟娘家人亲近,可她之前不是怀着身子吗?之后也忙着坐月子,今个儿还是她头一回出门。 见娘家亲妈过来了,袁弟来忍着劳累跑上前帮忙。 今年的收成是真的好,好到粮食那是一车车的往坝上运,每一车都被堆得冒了尖,光是这么一车,就有大三百斤的粮食。一个人肯定是拉不动的,他们这儿是一人负责拉,后头还有一人推着,饶是这样,一趟下来也能叫人汗流浃背,衣裳就跟在水里浸过一样,湿哒哒的冷冰冰的,偏如今日头还大,头上被晒得晕晕乎乎的,身上还觉得冷,又是冷又是热又是累的,只能说秋收是真能去掉半条命。 “妈,你歇歇,我来吧。”袁弟来一面帮着卸粮食,一面劝她妈歇会儿。 其实也没啥好歇的,坝上无遮无拦的,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想歇也就是站着喘几口气,能稍微松快一些。就听她妈喘着粗气说:“你现在过得好了,听人说你生了个丫头片子,你婆婆都没骂你?还见天的给你煮小米粥,给你吃鸡蛋?唉,真是享福了,可怜你弟弟你侄子呀,别说小米粥鸡蛋了,能混个半饱就算不错了。还是老宋家日子过得好,真好。” 袁弟来听着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可她也不知晓咋回话,毕竟老宋家的日子哪怕在生产大队数得上号,能天天小米粥加鸡蛋的,也就只有她一人了。 帮着卸了粮食,袁弟来只能目送她妈推着车再度往地头赶,她自个儿则继续晒粮食。日头太大了,晒得她头晕眼花的,不过想想在地里头干活的人,她这活儿是真的轻省。 可不是轻省吗?等晚间归了家,老二媳妇儿忙着做晚饭,赵红英抱着喜宝过来叫袁弟来喂奶,张秀禾没见着人影,估计也是回屋奶孩子去了。至于老宋头父子四人累得是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了,匆匆扒拉了一口,回屋倒头就睡。 等袁弟来略慢一步回了屋,她男人早已呼声震天,睡得昏天暗地了。她只能咽下了憋了一天的话,默默的躺下合眼睡去。 秋收这几日,生产大队上下都忙得脚不沾地,结结实实的被累得蜕了好几层皮。也有人吃不消中暑了,可顶多就是在树荫底下略歇一会儿,稍微好点儿就继续下地干活了。 等地里头所有的粮食都收了上来,坝上也倒腾了好几次把粮食都晒干晒透了,直到粮食都入了仓,秋收才算是彻底结束了。 离交公粮还有好几日,而分粮食肯定要等交完公粮之后。所以这会儿人人都有空,甭管是想回家歇着,还是串门唠嗑,都没人管。一时间,生产大队上下都清闲得很,处处都见欢声笑语。 万万没想到,就在粮食入仓的第二天,刚过了正午,好多人都躺屋里歇午觉呢,只听平地炸响一记惊雷,吓得人能直接从床上摔下来,就觉得心口猛的一颤,半晌都回不过神来。大人也就算了,小孩子被吓得尿裤子的都有,更多的则是闭上眼睛扯开嗓门嗷嗷大哭着叫妈。 也有胆子大的人,站在屋门口探出头往外头看,一开始只有不断炸响的惊雷,没过多久,就是电闪雷鸣暴雨如瀑。动作稍慢一些,就被雨淋了个透心凉,躲在屋檐底下都不管用,只得赶紧往屋里头钻。再往屋外一看,外头已是连天的雨幕,稍远处就看不真切了。 老宋家的堂屋里,赵红英搂着个大红襁褓,一面不停的走动着,一面用她那掺了蜜般的声儿哄着:“喜宝乖,喜宝不怕,奶奶在。得亏咱们有喜宝,粮食都收上来了,不怕饿肚子了。” 还有啥比这个更容易的? 就因为想得太美了,她连夜里做梦都在上山捡肉,野鸡野兔这是最常见的,有一回她还捡到了一只傻狍子呢,大一百斤的肉呢! 直到天命破晓,赵红英都起来了,还在回味梦里的好事儿。心想着,这才刚五月里呢,该干的活儿都差不多了,就算每天都还要上工,请个假应该不难。横竖请假都会扣工分,不怕别人举报呢。 然而,兴许就是因为想得太美了,上头来事儿了。 却说昨个儿一早,赵建设就被急急的召到了公社那头开小会,来的全都是各个生产队的大队长,人一到齐就发文件。还好,能当上大队长的都是能耐人,最起码也是小学毕业的,像赵建设这种初中毕业生算得上是里头的高材生了。当然,他平日里的为人处世能力也确实没给高材生这个称呼抹黑。得了文件后,他粗粗一看就大致明白了,又认真的听了上头的领导作了报告,遇到不大明白的,也细细的问了个清楚,做到心里完全有数后,这才回到了队上。 因为昨个儿回来时已经傍晚了,赵建设就没搞事,只通知下去,等今个儿一早上工时,把所有人都叫到坝子上来开会,他有紧要的事儿要宣布。 赵红英原本想着,早上还去干活,等快中午时,再随便寻个借口请个假,回家吃了午饭再哄喜宝开口要吃肉肉,完了就正好可以去山上了,既能避开队上的人,还能轻轻松松的捡到肉。 多美好啊,光是想想就要忍不住流口水了。 结果,赵建设那小兔崽子真不是东西! 大清早的就把所有人提溜到了坝子上,光这样,赵红英倒是无所谓,她以为那就是跟平常一样的开小会,可赵建设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她听了半天才依稀听明白了是啥事儿。 “主席说,一切可以到农村中去工作的这样的知识分子,应当高兴的到那里去。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赵红英:农村好?那为啥做梦都盼着去城里吃供应粮? “在不久的将来,将有一批热血的知识青年要到我们公社来,他们怀揣着梦想和坚持,将跟我们一起在这广阔的天地里辛勤劳作,一起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 赵红英:我为啥要站在这里听你瞎逼逼? “为了迎接他们的到来,作为公社里的先进生产队,咱们要提前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务必要让他们感受到亲人般的温暖。譬如,知青点就要提前造起来,这次咱们这儿会接收十人,七男三女,都是有文化有涵养的知识青年,所以我们要抽调一批人造房子。时间紧急,任务紧迫,在这之前所有人都不允许请假,一切为了党和人民!” 赵红英: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 队上的其他人甭管真听懂还是装听懂,反正看起来都在认真听。说起来,别看赵建设在自家长辈面前怂得很,可其实他在队上还是极有威信的,就连公社那头的领导,也对他的办事能力格外信服。是以,这一次接收的知青,就属他们第七生产大队最多。 别小看了这人数,知识青年下乡最多也就带上几件换洗衣物,最最重要的粮食那可是要地方自个儿解决的。这回分到红旗公社的一共有三十几人,可问题是去年秋收出了意外,好些生产大队本身就欠了粮食,社员们也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队上根本就没有存粮。也就他们队上了,甭管怎么说,多养十个人还是没问题的,再算算日子,离秋收也就不到三个月时间了,先记着账,到时候再慢慢算。 赵建设心里盘算得很好,他还准备看看那些知识青年里面,有没有本事人,如果有,就能在队上设个小学,以后孩子们就不用每天大老远的跑去公社小学念书了。 抱着办妥一切的想法,赵建设很快就下放了任务,盖房子不单需要壮劳力,还得是有经验的。当然地里也不能荒,毕竟那可是关系到全生产队上下的口粮。再有就是,队上还得先拿些粮食借给知青,以及安排知青具体的工种分配问题等等 从这一天里,队上就热闹起来了,各种事儿一件接着一件,好似永远都没个消停。 因为盖房子太麻烦,又要选地方又要上山伐木挖土,就有人人建议,索性叫那些家中有空屋的人家收留知青。这个法子,赵建设一开始也有想过,把知青打散了安排到各家,顺便在住的那家开火,也不是不行。可最终,他还是放弃了,主要这会儿连人都没见到,说啥都太早了,万一里头有麻烦人物,坏了队上的风气咋办? 作为大队长,赵建设考虑起事情来还是很周全的,他们队上虽然也有几户人家不好惹,可总得来说,风气还是很好的。就说那老袁家,去年为了借粮的事儿闹了好几日,可凭良心说,他们真没干过坏事,顶多就是一家子蠢货,老被人欺负被人坑,还老喜欢哭唧唧的找他求公道。 有赵建设的力挺,最终,队上还是把房子给造起来了。乡下地头盖房子还是挺快的,选好位置打好地基,伐木挖土砌墙青砖瓦房那是别想了,就是土胚墙外加茅草顶,当然房梁还是极好的,特地上山砍来的一人合抱的大树。 可也正因为如此,赵红英相当不高兴,她就像看二傻子一样,看她娘家大侄子忙活来忙活去,不单自个儿瞎忙活了一通,还连累大家伙都没个消停,更害得她没法往山上去捡肉。 考虑到那终究是她亲哥唯一的儿子,赵红英到底还是泄了气,想着大不了等事儿都妥了再往山上去,横竖该她的也跑不了。 很快,就到了去接知青的日子。 头一天,赵建设再度召集了所有的社员,告诉大家明个儿知识青年就要到来了,叮嘱大家对人家和气点儿,毕竟都是一帮子年轻孩子,大老远过来也是挺不容易的。 在不久的将来,赵建设每次一回想起这天说的话,就恨不得甩自己两嘴巴子。确实挺不容易的,可惜不容易的人是他! 幸好,他现在啥都不知道,无知往往是最幸福的。 那天他赶了个大早,想着远来是客,特地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叫上了队上的几个干部,还挑了几个能说会道的,一行七八人步履匆匆的就往公社那头赶。 而另一边,赵红英昨个儿下工前就请了假,她早已按耐不住那颗想要捡肉的心。几乎赵建设前脚刚走,她就把全家都轰了出去,只留下春丽几个照看毛头,自个儿则抱上喜宝就往她那屋里跑。 “来,喜宝跟奶奶说,肉肉,吃肉肉,喜宝要吃肉肉。”赵红英两眼放光的看着喜宝,一脸的期待。 然而,兴许是太长时间没往她屋里来了,喜宝看啥都新鲜,左边瞧瞧右边瞅瞅,而后更是索性叫奶奶把她放到床上,开心的打起了滚。 赵红英嘴角抽了抽,好在她对喜宝永远有着耗不完的耐心,仍然温柔无比的哄着她:“喜宝乖,想不想吃肉肉?” 喜宝打了半天滚,突然想起昨个儿才跟着毛头学会了翻跟头,立马头顶朝下,“噗通”一声,把自个儿翻了个四脚朝天:“咯咯咯咯” 可怜赵红英算准了一切,却忘了喜宝还是个听不大懂人话的小毛孩,眼瞅着喜宝已经翻了五个跟头,正准备向第六个进军时,她赶紧上前拦着:“喜宝。” “来!”喜宝还是很喜欢奶奶的,哪怕自己被拦住了,也丝毫不恼,反而拍着身边的空位招呼她一块儿来。 来干啥?当然是来翻跟头了,反正之前她还没学会这个新本领时,只要一招呼,毛头立马翻给她看,比耍猴人养的猴子都听话。而昨个儿她终于第一次成功了,就变成了两个小淘气齐齐翻跟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3.第133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妈!!” 见她这样,张秀禾知道再解释也没用, 只好叹着气端起给毛头准备的那碗肉糊糊给她瞧:“我有, 你自个儿吃。” 两碗肉糊糊瞧着一个样儿,又因为毛头胃口大, 他那份看着比喜宝多。喜宝看了看,立马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扭头冲着赵红英说:“吃!” 赵红英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顺手喂了喜宝一勺:“啥时候才会叫奶奶呢?喜宝,来叫奶奶。” 喜宝忙着吃呢,肉糊糊被煮得透烂,虽然里头只搁了一点点盐,可味道却十分的不错。一口肉糊糊被咽下肚, 她赶紧再度“啊”的一声张开嘴, 像极了鸟巢里嗷嗷待哺的小幼鸟。 小半碗肉糊糊很快就叫喜宝吃了个干净, 当然毛头吃得更快,至于其他人, 除了给喂饭的两人留了肉外, 也赶紧一筷连着一筷吃。算算日子,自打过年分的肉吃完后, 这还是今年第二回尝到肉味儿。 至于先前那段小插曲, 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 所有人都齐齐的选择了沉默。 也不是真的沉默, 等入夜各回各屋后, 宋卫国还是说了张秀禾几句。张秀禾也委屈啊,她真的只教了“大妈”,谁知道喜宝会这么叫的?不过,转念一想她就乐了,这说明了啥?喜宝跟她有母女缘呗! 最终,宋卫国放弃了给媳妇儿说理,爱咋咋地。 而对面西屋里,宋卫民心里也挺不好受的,在宋家老俩口的影响下,他其实并不重男轻女。相反,因为喜宝是他头一个孩子,他心底里还是挺喜欢的。可惜呀 袁弟来进屋后,一眼就看到他满脸苦闷的坐在床沿上,就问:“想啥呢?” “想喜宝。”宋卫民闷闷的开了口,抬眼看她时,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她那已经显怀的肚子上。 “有啥好想的?”袁弟来扶着肚子走到床沿坐下,“我妈说的没错,闺女就是赔钱货,这才丁点儿大呢,连亲妈都不认了,等我老了还能指望她养我?” “这不是还小吗?” “打小就这样,长大了还得了?老话都说了,三岁看到老,那就是个白眼狼!”袁弟来越说越气,胸口连带肚子都起起伏伏的,“从来只听说爹妈不认孩子的,没听说还有倒过来的。这闺女有啥用?得亏我原就没指望她。” 宋卫民还想劝,可袁弟来却急急的打断了他:“你别劝我,我不指望跟着她享福,你也别叫我惦记着她。好歹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我可没对不住她!” “这不是算了算了,听你的,都听你的。”宋卫民最终还是败下阵来。其实他们哥仨性子太相似了,说不过媳妇儿,那就只能认了。 第二天,赵红英出工时一直在想心事,她昨个儿就琢磨了半宿,回味着喷香的野鸡肉。等出了半天工,她就寻了个由头回家去了,她打算再试试,验证一下百世善人的能耐到底有多大。 回家后,赵红英第一时间搂过喜宝哄她说话:“来,跟奶奶说,喜宝要吃肉肉。” 喜宝刚午睡醒来,睡眼惺忪的望着前方,半天没吭声。赵红英毫不气馁,又连着教了好几遍,可喜宝还没咋的,一旁的毛头就不干了,愤怒的瞪圆了眼睛,“嗷”的一声哭了个惊天动地。 “肉!吃肉肉!”喜宝被吓了一跳,总算把憋了半天的话说出来了。 这可把赵红英乐坏了,一叠声叫好,又瞅了瞅一旁哭得厉害的毛头,顺手拎起他玩了一把举高高:“你说你这啥破孩子,见天的想飞,你倒是自个儿飞一个叫我瞧瞧啊!” 被举高高的毛头,一秒破涕为笑,高兴的手舞足蹈,远远的看去就像是个乱蹦跶的小煤球。 见他不闹了,赵红英抓紧时间拎上背篓,匆匆往山上去了。 因为是有备而来,她一上山就往昨个儿那地方去,没多久就寻到了地头,可惜土坑依旧,里头却并不见野鸡扑腾。她还不死心,蹲在旁边守了好一会儿,见实在是没有不长眼的倒霉鸡飞过来,这才站起来边拾柴禾边留意着那头的动静。可直到背篓都满了,也没有见到一只傻鸡。 哪儿出错了呢?赵红英百思不得其解,瞅着天色不早了,只能苦着脸慢腾腾的往山下挪。 万万没想到啊,她才走到半道上,远远的就看到了一团灰扑扑的东西在山路中间。赶紧猫着腰颠颠儿的跑上去一看,好家伙,老肥的一只野兔子。 四下一张望,她赶紧手脚麻利的捡起肥兔子就往背篓里塞,还特地整理了一下,掩饰工作做得相当完美。做好这些,她立马脚步飞快的往家里赶。 赵红英边赶路边纳闷,兔子入手她就知道已经死了,而且毛上也的确沾了血迹,可因为摸上去还是温温的,再说上山和下山那根本就是一条路,要是之前死在那儿的,她能瞧不见?所以,这到底是谁打了兔子搁那儿的? 直到回了家,她也没想通这里头的前因后果。不过,甭管究竟是啥理由,反正是赚了。一回生二回熟,虽说家里人还没回来,可区区一只兔子而已,她一人就能收拾干净了。 扒皮剔骨,再把兔子肉切成小方块,留了最肥最嫩的一块煮肉糊糊。剩余的,则都叫她下了锅,打算炒个菜再做个汤。 等家里人回来时,饭菜都已经做好了,老样子的红薯稀饭配干饼子,还有一大碗的冬瓜兔肉汤,和一盆土豆焖兔肉。 素菜荤做是这年头的习惯,毕竟肉太稀罕了,跟素的炒一块儿不就显得份量多了吗?再说了,锅边素也是很好吃的。 听说又是上山拾柴捡到的,宋家人看赵红英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全生产队上下那么多人,会去山上拾柴禾的人就更多了,也就她了,捡个柴禾都能弄到肉。可真能耐啊! 赵红英才懒得跟这帮傻货解释,她忙着喂喜宝呢。偏偏喜宝听着动静就探头探脑的找人,等看到张秀禾时,忙冲她招手:“妈!肉!”说着,又指了指桌上的那碗肉糊糊,“吃吃吃。” “喜宝你别忙了。”赵红英微微有点儿醋意,不好对喜宝凶,就扭头冲着儿子儿媳怒道,“还愣着干啥?吃啊,别叫人闻着味儿摸过来了。赶紧的!” 兔子肉闻着就比鸡肉香,尤其这只兔子肥得流油,不像野鸡吃起来口感柴柴的。被香味所勾引的宋家人,忙不迭的冲到饭桌前就开动,就跟饿了好几年一样。 偏生,这里头有个人反应格外得奇怪。 袁弟来伸手拿了个干饼子,掰下一块放到红薯稀饭里泡软和了再吃,一口接着一口,吃的倒不慢,就是完全没往两盘肉上瞧一眼。她身边的宋卫民拿手肘捅了捅她:“吃肉啊!”见她没啥反应,赶紧动手挟了两块搁她碗里。 不想,袁弟来立马就给挟了回去,低声说:“我不吃。”见宋卫民一脸的惊讶,她又添了一句,“怀孕时吃了兔子肉,生的孩子会长兔子嘴。” 还有这种说法?宋卫民有些懵,其他人听到这话的也愣了愣,不过没人把这事儿放心上,爱吃不吃,不吃他们吃。 偏这时,袁弟来似是心里有些不平,就嘀咕了一句:“咋就不是鸡呢?” 闻言,赵红英一个眼刀子就甩了过去。 袁弟来下意识的就捧住了肚子:“妈”顿了顿,她到底没忍住问出了心里的疑惑,“你这是上哪儿捡的?” “问这个干吗?你还打算回娘家告密啊?”赵红英脸子一拉,怒道,“这事儿都给我烂到肚子里,谁干出去说,就滚回娘家去!” 同为儿媳的张秀禾和王萍眼观鼻鼻观心,横竖她俩的娘家都离得远,有这闲工夫解释,还不如多吃两块肉压压惊。而宋卫国和宋卫党吃了几块解了馋后,就忙着给几个孩子挟,还叮嘱慢慢吃,别噎着。 赵红英扫视了一圈,很快就发现除了老三俩口子外,其他人都忙着呢,顿时翻着白眼催促着:“咋还没吃完?赶紧的,回头记得把嘴抹干净,免得叫人瞧见了。”又瞥了一眼捧着肚子面露惊悚的袁弟来,“咋了?真以为怀了孩子就成祖宗了?不吃就回屋歇着,敢回娘家说这事儿,就别再回来!” 真不是赵红英小题大做。 这年头,一草一木都是属于国家的。平时,上山拾点柴禾倒是没人举报,可野味就不一样了,每个生产队都有分配下来的任务,逮着野味后,正确的做法是上缴队里,然后给算工分。私底下分了吃,却是属于挖社会主义墙脚的。 这也是为啥,她昨个儿特地往隔壁送了半碗肉的原因。横竖吃都吃了,上了贼船就别指望再下来。当然,今天她没送,隔壁闻着味也只会当是昨个儿没吃完,毕竟一般人咋样都想不到,还有人能连着两天捡到野味的。 当天晚上,等夜深人静时,赵红英忍不住跟老宋头咬耳朵:“咋样?你现在知道我没说错了吧?喜宝呀,就是百世善人投的胎。” 老宋头还是有点儿不信,好半天没吭声,赵红英都快以为他已经睡着了,他才满是狐疑的问:“真有那么邪门?” “会说话吗?能说点儿好听的吗?”赵红英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你吃的时候咋不说那么邪门呢?不然你以为兔子是哪儿来的?就我这样,还能打到兔子?我能跑得比兔子快?” 吃饱了容易犯困,这会儿老宋头是真的有些倦意了,他惦记着明个儿还得早起呢,实在是不想跟老妻争辩这些,只能憋捏着鼻子认怂:“嗯嗯,你说得对。” 这下,赵红英终于满意了,老宋头也总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也许听媳妇儿的话,才是老宋家最大的特色吧! 袁弟来很懵,不过在短暂的愣神后,她就无所谓了。有人抢着替她干活还不好?她匆忙吃了早饭,趁着没人留意,就急忙忙的出门回娘家了。 是没人留意她,大家伙都忙着呢。别看秋收是结束了,这不还有秋种吗?哪怕收成比不上春耕秋收那一茬,可总好过于啥都不干任凭田地荒着吧?秋收已经过了,也休息了好几日了,秋种自是被提上了日程。好在,秋种没那么忙活,也不需要所有人都出工,每家每户出几个劳力就成,因为是算工分的,没人会拒绝。 宋家这边,老宋头带着仨儿子吃过早饭就出门了。张秀禾自个儿四个亲生儿女,还要照顾喜宝,吃完饭就甩手回了屋。王萍赶紧将这摊子事儿揽了过去,一副怕人跟她抢的模样。袁弟来当然没跟她抢,趁人不备就遛了。唯一注意到这番情形的,也就只有赵红英了,可她惦记着一夜没见的喜宝,权当自个儿啥都不知道,只转身往大儿子那屋去了。 在这之前,赵红英担心袁弟来没有带孩子的经验,生怕喜宝遭罪,就亲自带在身边照顾着。可这前些日子喜宝的口粮换了人,张秀禾生养了四个孩子,当然不缺经验,又因为吃了昨个儿那顿猪肉白菜大饺子,她索性主动请缨,喜宝晚上也交给她,万一饿了也好顺手喂着。 赵红英深觉有理,只道张秀禾有良心,没白费了她的大饺子。不过这么一来,她想看喜宝,就得去老大那屋了。 说来好笑,张秀禾也是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对这个小丫头那么上心。最早,她还是存了点儿小心思的,冲着精细粮食才愿意帮着喂奶。结果,这相处时间一长,就忍不住稀罕上了,越照顾越精心,越付出越上心。谁叫人心都是肉长的呢?反正她现在是真的把喜宝放在心尖尖上疼,有一刻没瞧见都心慌,对比之下,倒是显得瘌毛头才像是抱来的那个。 今早起床那会儿,她男人宋卫国都忍不住说她对喜宝太好了,回头等断奶了,看她咋办。 张秀禾想了想,总不能因着还没发生的事儿,先愁上了吧?再说了,瞅瞅亲生的几个孩子——大儿子强子见天的不着家,要不是每天一到饭点就出现,还道他给人家当儿子去了,偏每天都把衣服弄得忒脏,能洗出一盆泥水来,好几次气得她恨不得把人拖过来就是一顿揍;两个女儿倒挺好的,都是乖巧懂事的性子,可再怎么样,年岁摆在这里,仍是需要她多费心照看,顶多不惹事,却也真帮不了太多的忙;最小的瘌毛头就烦多了,见天的哭闹,不然就是吃得多拉得多,尤其他有个坏毛病,一尿裤子就哭,得给他立马换上干净的,半点儿都忍不了,可一换上干净的,没一会儿就又拉了,有次足足换了三块尿片,才总算是干净了。 无论怎么看,张秀禾还是觉得俩闺女和小丫头喜宝最遭人疼,至于俩臭小子,就跟来讨债似的。这么一想,她索性不去想以后的事儿了,说不准喜宝吃了她的奶,就跟她亲呢。 这不早饭过后,赵红英来这屋瞧,见她把喜宝照顾得妥妥当当的,看她的目光也添了一份赞许。等过会儿再来时,手里拿了几块料子。 “这是昨天去城里买的。之前我不是给喜宝做了两件小衣裳吗?正好,这料子也挺透气的,我又给她做了两条开裆裤,剩下的给你了,你看着是给毛头,还是给强子,都成。” 赵红英没说昨个儿还买了件男式汗衫,那是她打算给自家老头子穿的。她可不像那些个光疼儿子不疼男人的妇道人家,老头子苦了大半辈子,就没穿过几次新衣,儿子就不同了,不到三十,这辈子还长着呢。 把剩下的几尺料子给了张秀禾,赵红英顺势接过了喜宝:“来,叫奶奶抱抱。哎哟喜宝真好看,瞧这眼睛多亮啊,看什么呢?看这边,奶奶在哟。” 喜宝还太小了,眼珠子虽然是滴溜溜的转着,其实压根就没在看人,偏就算这样,赵红英还是稀罕得很,高高兴兴的给她换了尿片,穿上了之前就做好的短袖上衣,还是白底碎花的,愈发显得肌肤胜雪,再套上昨个儿晚上她连夜做的开裆裤,瞅着竟不像是个农村娃儿了,洋气得很。 一旁的张秀禾趁婆婆在,赶紧先把瘌毛头给收拾干净了。这即便是有带孩子的经验,一气照顾那么多孩子还是很吃力的,好在三个大的基本上不用她操心,尤其是强子,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一天到晚都不着家。 想到这里,张秀禾就开口跟赵红英说:“妈,我是想着,要不也别等明年了,今年就把强子送到公社小学去?他也七岁了,可以送了吧?” “成。”赵红英搂着喜宝稀罕个没完,一听只是这种小事儿,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其实,他们这儿上小学都挺晚的,多半都是八c九岁才去的,不过这也不要紧,她只道,“不行就叫建设去跟人说说,总会有法子的。” 张秀禾本来还有些没底,听了这话立马放心了,横竖就没她婆婆干不成的事儿,正好也叫强子有正事儿干,省得见天的上蹿下跳没个正行。老二家的大伟也是,不过这得先跟王萍商量商量,她把事儿记在了心上,决定晚些时候把人叫到屋里说话。 这天稍晚些时候,王萍听她说了上学这事儿,立马就点头答应了:“好啊,大伟也就比强子小了一岁,一道儿上学有伴不说,万一被人欺负了,也好有个帮手。” 听了这话,张秀禾心里想,那俩小子不欺负人就不错了,咋可能被欺负呢?不过她也没说啥,就随口问最近有啥新鲜事儿不。 说来也无奈,自打接手了喜宝后,张秀禾是真的分身乏术了,哪怕她可以不用管仨大的,这两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还是叫她忙得脚不沾地,光是每日里洗尿片就已经很费事了。幸好,其他类似于生火做饭洗碗,以及喂鸡这种事儿,都叫王萍揽了去。 王萍笑着说:“新鲜事儿?有,当然有!” 瞧着她那促狭的样子,张秀禾心下一动,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果然 “老袁家也是真不要脸,死活不承认啊,逼得人家没辙儿,索性就跑来找大队长了。” 张秀禾倒是知道袁家四姐妹偷拿家里口粮接济娘家的事儿,可她并不知道后续,这会儿听王萍说起,忙急急的问她:“咋样?哪家先忍不住了?” “老大家啊,就是那个袁招弟,嫁到第三生产队的那个。” 略一想,张秀禾就知道她说的是谁了:“就是嫁给三队梁寡妇儿子的?啧啧,他们家精穷精穷的。” 虽然这年头谁家也不富裕,可差别还是有的。像她们口中的梁家,就是属于真正穷得叮当响的那种。没娶媳妇之前,梁家就是寡母带着独子过活,日子还凑合。娶了媳妇后,光是彩礼就掏空了家底,等生了孩子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年年都是勒紧裤腰带熬日子的。今年又发生了这种祸事,要不是救济粮来得及时,他们一家子怕是早就饿死了。 想到梁家那种情况,妯娌俩对视一眼,都不由的有些唏嘘。张秀禾尤其想不通:“我记得袁招弟生了仨闺女一儿子吧?不管婆婆和男人的死活,她连亲生孩子都不顾了?” “谁知道呢,你看袁弟来,不也一样不管喜宝吗?哟,我瞧瞧,咱们喜宝长得多好看啊,她凭啥不喜欢啊?”王萍也想不通,这重男轻女是没啥,她也觉得将来养老要靠儿子,可女儿也是亲生的,咋就能狠心到不闻不问呢? “她脑子进水了!”张秀禾已经完全被喜宝虏获了,一方面她是不希望袁弟来跟她抢,可另一方面看到袁弟来那么不在乎喜宝,她又生气得很,只搂过喜宝,“她不疼,我疼!” “也是,就当白捡个闺女呗。”王萍说起来就一脸的羡慕,要是她也跟袁弟来前后脚怀孕就好了,反正她是愿意帮着喂帮着照顾的,可惜她运气不好。 张秀禾听出了她话里的艳羡,得意的一扬头:“那是,我跟喜宝有缘呢。你看你看,喜宝长得多好呢,就是因为吃了我的奶,才越来越好看的。” 王萍被噎住了,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床头那边安安静静玩着翻花绳的春丽春梅小姐俩:“喏,那才是你亲闺女。” “她俩长相随爹。”张秀禾干脆利索的甩锅,丝毫没有感到良心痛。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萍还能咋样? “算了,咱们还是继续说老袁家吧。”想着大嫂一贯对自己不错,王萍到底还是没忍心揭穿她,只继续刚才的话题,“梁家不是来找大队长了吗?也没说要粮食,就是质问他,为啥不给老袁家发粮食。” 赵建设简直就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年头但凡跟粮食扯上关系的,就没小事。他之前挺庆幸的,结果麻烦就上门了。亏得梁家还算讲道理,看了按过手印的分粮单子后,也没继续歪缠下去。 张秀禾听得稀罕,忍不住问:“难不成就这么算了?那回头吃啥?” “咋能算了?他们跟咱们队上的人打听,问为啥老袁家领导粮食去哪儿了,人家见事情都这样了,就说了借粮的事儿。”王萍砸吧砸嘴,说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梁家就问了,既然是借粮,那救济粮下来了咋还不还?后来干脆也不问其他人了,就跑到老袁家,堵着门逼问到底谁家借了粮。” “啥意思?这是想帮着要粮?” “可不是?我上午去瞧了,梁家老老小小都堵在门口,袁婆子一开始不肯说,她不是最爱面子嘛?生怕坏了亲戚情分,哭得那叫一个惨哟,都快给她女婿跪下了。可后来她就没法子了,梁家人不走啊,反正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就赖在她家了。逼得没法子,她只能去要粮食。” 说是去要粮食,其实就是带个路。袁婆子要脸,到了亲戚家门口,她就捂着脸直哭,说什么都不愿撕破脸。可她女婿不管,老娘儿女都快饿得走不动道儿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就这么闯进去逼要粮食。不肯还也不要紧,咱们一家老小就搁这儿住下了,直到把借去的粮食吃回来为止。 到了这份上,袁婆子已经无力回天了。她那些亲戚不恨梁家,就只指着她骂。可怜她当初是因为不想撕破脸才借的粮食,结果到最后还是闹翻了,人家非但没觉得她好,反而更恨她了。 就这么一家一家的要粮食,等梁家掐算着够数了,袁家另外三个女婿家也得了消息赶了过来 妯娌俩一个说得起劲儿,一个听得热闹,正这么着,外头传来了赵红英的叫骂声。 “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别掺合你娘家那点儿破事!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直接给我滚回娘家去,我老宋家还不伺候了!” 是赵红英和袁弟来回来了。事儿也不难猜,肯定是袁弟来又回娘家去了,被逮了个正着不说,还挨了一通骂。可惜,躲在屋里的妯娌俩完全不同情她,只侧耳倾听院子里的动静,暗自偷笑不已。 反正粮食已经要回来了,袁家又饿不死,就连几个女婿家里也都没事儿了,那还担心个啥?你说跟亲戚都撕破脸了?横竖之前关系也一般般,闹翻了也没啥大不了的。 然而,别人都能想通的事儿,袁弟来却想不通。她就跟她娘家亲妈一个性子,越想越伤心,回屋又是一通哭,偏因为顾忌婆婆不敢再回娘家,伤心外加担心,她只蔫蔫儿的,干啥都提不起劲儿来。 赵红英瞅着她这副样子就来气,正好想起张秀禾托她的事儿,回屋问了问,得知王萍也希望大伟跟着一道儿去念书,她索性转身出了门,径直去寻她娘家侄儿赵建设了。 等吃晚饭时,赵红英当众宣布了两件事儿。 第一件事儿就是俩孩子念书,宋强和宋伟论年岁都不够,不过有赵建设在,这点儿小问题不算啥。等下个月公社小学秋季开学后,就可以去了。 还有个事儿。 “我叫建设给老三媳妇寻了个地里的活儿,多少能赚点工分,也省得老想些有的没的!” 赵红英一锤定音,袁弟来目瞪口呆。 又过了几天,上头传来消息,又有一批救济粮到了,最迟半个月,就能分到红旗公社。听说,这次调拨来的粮食数量更多,基本上熬到明年开春是没问题的。至于再往后该咋办,那就是明年该操心的了,起码这场粮食危机总算是过去了。 就在这时,老宋家屋后那两棵十多年都没动静的歪脖子树竟然结果了。 说起老宋家屋后的歪脖子树,那时间可就长了。说是十几年,其实未必确切,就拿宋家长子宋卫国来说,反正自打他记事起,屋后就有一排树。小时候他还期待着树上结果,可惜从来没盼到过。后来,他爷奶相继过世后,家里一分为二,就连屋后的那排树也是跟二叔一家一半的。 再后来,他娶了媳妇儿生了儿女,这天傍晚,他儿子宋强突然跑到跟前告诉他,屋后的老树长出了果子来。 刚吃完饭的宋家众人都凑到屋后来看热闹,结出果实的有两棵树,据赵红英所说,那是两棵橙子树,可惜因为之前从没结过果子,早先都没人信她的话。得亏她威信重,没人信也没人敢跟她正面硬怼。 这会儿,仔细瞧了瞧两棵树,见上头的果子虽然还没成熟,可瞅着数量却不少,赵红英乐得眉开眼笑的,倒不是稀罕这点儿果子,而是想着老天爷果然疼她,一点儿也没骗她,喜宝来了家里的日子好过了不说,连屋后多年没啥动静的老树都结果了。就算果子本身不值当啥,可这年月啥东西都缺,多一种吃食换换口味也好。 比起家里大人们的感概和惊讶,几个小孩子的想法就简单多了,无非就是想吃而已。 孩子里头年岁最大的强子,前两天就已经知道自己九月里要去上学的事儿,深知好日子没几天的他最近别提有多闹腾了,这会儿更是缠着他爸,非闹着要摘果子吃。 宋卫国抬头瞅了眼挂在枝头青涩的果子,还没吃到嘴里就感觉到了一股子酸意,低头在强子脑袋上呼噜了一把,没好气的说:“吃啥吃,还没熟呢!” 强子不乐意了:“那等它熟了,我还不得上学去了?” “那也不能吃青果子!”宋卫国警告的瞪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看那两棵歪脖子树,到现在,他还有些不大相信老树结果这事儿。 这时,赵红英发话了:“把强子c大伟给我看牢了,不准叫他们上树摘果子。谁敢胡闹我就打断他爹的腿!” 宋卫国和宋卫党听得心里拔凉拔凉的,没等他俩开口,就听赵红英又道:“去问问队上谁家养了狗,替我讨一条来。省得到时候果子熟了惹来了不开眼的贼儿。记得,只要土狗,吃得少长得凶,叫起来也够吓人。到时候往屋后一撂,看哪个不要命的敢来!” 亲妈都这么说了,他们还能咋样?宋卫国先点了点头,还想问仔细点,就见亲妈转身回前头去了,看样子应该是往自个儿那屋去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4.第134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心里揣着事儿, 老宋头比以往更加沉默了, 除了隔三差五的秋收动员会外, 他哪儿也不去,就一个人蹲在堂屋廊下闷声抽旱烟。 这副模样落在旁人眼里, 只当他是因为得了个孙女心里不痛快。想想也是, 老大老二虽然也有女儿, 可他们起码都有传宗接代的儿子。再看看老三, 结婚都两年多了,好不容易盼到媳妇儿怀上了, 生下来一看,居然是个丫头片子! 宋家三兄弟都很担心, 其中又以老三宋卫民为最,他最担心的还不是自顾自生闷气的老爹, 而是徒然间就跟变了个人一样的老娘赵红英。 赵红英何止是变了个人, 简直就跟鬼上身一般无二。要说先前袁弟来还怀着身子时,对她好是可以理解,可这会儿都生了,生的还是个丫头片子, 再这么拿她当祖宗伺候着 就问你慌不慌!! 家里的细白面吃完了,赵红英就给她熬小米粥喝, 也不怕费柴禾了, 熬个小半日, 都把米油熬出来了, 稠稠的一大碗小米粥,喷香扑鼻。这还不算,临晚间还要给她煮一碗糖水鸡蛋,热乎乎的下了肚,一准儿能睡个好觉。 米粥也就算了,这一天一枚鸡蛋呀! 要知道,他们宋家三兄弟,都已经有大半年没吃上鸡蛋了,当然老宋头和赵红英也一样。这年头,鸡蛋是很金贵的,三个鸡蛋能换一斤盐,四个鸡蛋换一斤煤油,多的是舍不得吃鸡蛋拿鸡屁股当银行的人家。像老宋家这样,壮劳力多不愁饿肚子的,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回鸡蛋。 见赵红英这般,连先前还有些不满的张秀禾都不敢吭声了,她总觉得婆婆这是疯了。早半个月前,她生下小儿子就断了鸡蛋,还能算是用完就丢。可这会儿叫啥事儿?怕不是真被刺激得疯了? 这么一想,她就老实了。 不怪她胆小,而是赵红英如今这状态实在是太渗人了。光是吃□□细还不算,自打袁弟来生下女儿后,不单每天都能吃到小米粥和鸡蛋,甚至都不用照顾刚出生的女儿,因为有赵红英在。 赵红英整个儿白日就搂着小孙女不放手,哪怕入了夜,也把人往自个儿房里抱。她还给小孙女起了个小名,叫喜宝。一天到晚的就听到她在那儿唤着“喜宝,奶奶疼你”,“喜宝,看看奶奶”,“喜宝,奶奶的心肝宝儿哟” 一天下来,赵红英能唤上个七八十遍,且唤的时候,那声儿就跟掺了蜜糖一样,甜腻的叫人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旁人就不说了,反正张秀禾是怕了,她千叮咛万嘱咐,叫几个孩子没事儿千万别往奶奶跟前凑,就算真有事儿了,叫他们爹宋卫国去,反正一定要尽可能避得远点儿。 这般惶恐不安的过了十来日后,秋收到了。 说来也是真稀奇,他们生产大队今年的庄稼长势格外得好,熟得也比往年快了好几日。经年的老庄稼把式老早以前就说了,今年绝对是个大丰收年,就算交了公粮,剩下的粮食也足够他们吃一年的了。 老农民辛苦一整年图个啥?还不是指望地里那点子收成,好叫来年不必饿肚子。因此,他们早不早就开始眼巴巴的瞅着地里,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给盼到了收获之日。 全生产队上下斗志昂扬,就连还没出月子的袁弟来也跟着忙秋收去了。不过,赵红英提前跟她那身为生产队大队长的娘家大侄儿打过招呼了,特地给她安排了个轻省的活计,不必下地收割,只需要待在坝上帮着将收获的粮食摊平晒干就成了。 这年头,能坐满月子的女人几乎没有,就说张秀禾好了,只比袁弟来早生产了半月,等她弟媳生孩子时不也跟着忙了一整夜吗?事实上她统共也就休息了那么十日左右,之后就该干嘛干嘛去了。所以,袁弟来过来忙秋收,没人觉得奇怪,倒是对于赵红英特地跟大队长打招呼一事,很是羡慕。 羡慕她能有个这么体贴的婆母。 这个时候,几乎全生产队都知晓袁弟来头胎生了个闺女,又有好些人亲眼见过赵红英见天的抱着小孙女,那喜欢的样子绝对不是假装出来的,再说也没必要假装呢,生产队上下哪个不知道她赵红英是重男轻女的偏心眼儿?只是,经了这事儿之后,大家伙都对赵红英改了看法,纷纷夸她有思想觉悟,顺便再度对袁弟来表示了羡慕。 袁弟来不咋爱说话,人家主动凑上去同她说话,她倒是会应两声,不过总得来说还是胆小怯弱的性子。既然婆婆叫人照顾她,她就老老实实的听从吩咐在坝上干活,虽然这是个轻省活儿,可那也是相对来说的,人家从地头用小推车将粮食拉到坝上,她要帮着卸下来,推得平平的,以确保将粮食晒干晒透。 正值酷暑,坝上是完全敞亮的,丁点儿遮盖都没有,这会儿日头也高,袁弟来原就身子骨弱,哪怕将养了许久,也没改变体质,她才刚生下孩子不到半个月,才干一会儿就觉得腰酸背疼的,忍不住停下来歇了口气。 远远的看到又一辆小推车过来了,拉车的不是别人,正是袁弟来娘家亲妈。虽然同属一个生产大队,可袁家跟宋家隔得老远,加上宋老太赵红英还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两家平日里少有来往。袁弟来倒是想跟娘家人亲近,可她之前不是怀着身子吗?之后也忙着坐月子,今个儿还是她头一回出门。 见娘家亲妈过来了,袁弟来忍着劳累跑上前帮忙。 今年的收成是真的好,好到粮食那是一车车的往坝上运,每一车都被堆得冒了尖,光是这么一车,就有大三百斤的粮食。一个人肯定是拉不动的,他们这儿是一人负责拉,后头还有一人推着,饶是这样,一趟下来也能叫人汗流浃背,衣裳就跟在水里浸过一样,湿哒哒的冷冰冰的,偏如今日头还大,头上被晒得晕晕乎乎的,身上还觉得冷,又是冷又是热又是累的,只能说秋收是真能去掉半条命。 “妈,你歇歇,我来吧。”袁弟来一面帮着卸粮食,一面劝她妈歇会儿。 其实也没啥好歇的,坝上无遮无拦的,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想歇也就是站着喘几口气,能稍微松快一些。就听她妈喘着粗气说:“你现在过得好了,听人说你生了个丫头片子,你婆婆都没骂你?还见天的给你煮小米粥,给你吃鸡蛋?唉,真是享福了,可怜你弟弟你侄子呀,别说小米粥鸡蛋了,能混个半饱就算不错了。还是老宋家日子过得好,真好。” 袁弟来听着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可她也不知晓咋回话,毕竟老宋家的日子哪怕在生产大队数得上号,能天天小米粥加鸡蛋的,也就只有她一人了。 帮着卸了粮食,袁弟来只能目送她妈推着车再度往地头赶,她自个儿则继续晒粮食。日头太大了,晒得她头晕眼花的,不过想想在地里头干活的人,她这活儿是真的轻省。 可不是轻省吗?等晚间归了家,老二媳妇儿忙着做晚饭,赵红英抱着喜宝过来叫袁弟来喂奶,张秀禾没见着人影,估计也是回屋奶孩子去了。至于老宋头父子四人累得是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了,匆匆扒拉了一口,回屋倒头就睡。 等袁弟来略慢一步回了屋,她男人早已呼声震天,睡得昏天暗地了。她只能咽下了憋了一天的话,默默的躺下合眼睡去。 秋收这几日,生产大队上下都忙得脚不沾地,结结实实的被累得蜕了好几层皮。也有人吃不消中暑了,可顶多就是在树荫底下略歇一会儿,稍微好点儿就继续下地干活了。 等地里头所有的粮食都收了上来,坝上也倒腾了好几次把粮食都晒干晒透了,直到粮食都入了仓,秋收才算是彻底结束了。 离交公粮还有好几日,而分粮食肯定要等交完公粮之后。所以这会儿人人都有空,甭管是想回家歇着,还是串门唠嗑,都没人管。一时间,生产大队上下都清闲得很,处处都见欢声笑语。 万万没想到,就在粮食入仓的第二天,刚过了正午,好多人都躺屋里歇午觉呢,只听平地炸响一记惊雷,吓得人能直接从床上摔下来,就觉得心口猛的一颤,半晌都回不过神来。大人也就算了,小孩子被吓得尿裤子的都有,更多的则是闭上眼睛扯开嗓门嗷嗷大哭着叫妈。 也有胆子大的人,站在屋门口探出头往外头看,一开始只有不断炸响的惊雷,没过多久,就是电闪雷鸣暴雨如瀑。动作稍慢一些,就被雨淋了个透心凉,躲在屋檐底下都不管用,只得赶紧往屋里头钻。再往屋外一看,外头已是连天的雨幕,稍远处就看不真切了。 老宋家的堂屋里,赵红英搂着个大红襁褓,一面不停的走动着,一面用她那掺了蜜般的声儿哄着:“喜宝乖,喜宝不怕,奶奶在。得亏咱们有喜宝,粮食都收上来了,不怕饿肚子了。” 第003章 同在堂屋里的宋家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完全没法理解为啥粮食都收上来这个事儿,能跟喜宝扯到一块儿呢?而唯一知道内情的老宋头,则是依着老样子蹲角落里抽旱烟,权当没听到老妻的话。 就在这时,老大宋卫国那屋传来一声尖锐的哭嚎声,紧接着就看到他家宋强捏着鼻子跑了出来,边跑边高声叫唤:“弟弟被打雷吓哭了!弟弟还拉屎粑粑了!” 赵红英一脸嫌弃的往旁边闪了闪:“你给我躲远点儿,别熏着喜宝。对了,叫你妈赶紧收拾收拾,该洗的洗,别弄得一屋子腌臜。”又低头瞅了瞅怀里的喜宝,见她只瞪着那双黑漆漆的眼眸子也不知道在看些啥,这才放下心来,柔声安慰着,“喜宝乖,喜宝好,奶奶最疼咱们家小喜宝了,看看你哥,胆子比耗子都小,窝囊废!” 不耐烦听里屋的动静,赵红英搂着喜宝走到老宋头跟前,冲着外头努了努嘴,问:“卫国他爹,咱们生产大队的粮食都收上来了吧?其他地儿呢?” 老宋头猛抽了两口旱烟,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一旁的宋卫国赶紧接了一句:“咱们这儿铁定没事,连地里的零碎都被半大小子拣干净了。我亲眼瞅着大表哥给粮仓落了锁,碗那么大的锁头,他还把钥匙揣怀里带走了。” “其他地儿呢?”赵红英再次问了一声。 宋卫国不大明白为啥他妈非要追问其他地儿,秋收这阵子所有人都在地里忙活,他一个壮劳力更是哪儿都跑不了,只能像老宋头那样摇摇头:“那就不知道了。”见他妈一脸的嫌弃,他又添了一句,“我记得其他生产队应该没咱们这儿熟得快,别怕是还在地里忙活吧?” 要还在地里头,只要不是倒霉的连下好几天雨,那还能保住不少。万一正好摊上坝子晒粮,就这么点时间,怕是抢不回多少,那才是最要命的。真要这样,保不准连公粮都交不上了。 这些事儿大家其实都想得到,庆幸他们生产队不曾遭难的同时,也忍不住心疼起来,说到底那可都是救命的粮食啊! 一时间,宋家里外除了雷声雨声,就只剩下宋卫国家那小儿子嗷嗷哭叫的声音。那孩子比喜宝早生了半个月,因为在娘胎里养得不错,倒也长得挺白胖的,就是模样不咋地,这都满月了还没长出头发来。赵红英偶然间瞧了一回,瘪了瘪嘴随口给他起了个小名,叫瘌毛头。 张秀禾:那是你亲孙子!! 可惜,瘌毛头的爹妈都是老实头,尽管心里颇有怨言,嘴上却仍道挺好的。小名儿嘛,他们这一带的习惯就是贱名好养活,听听这个名字,多贱呢!再琢磨下喜宝这名字,由此可见赵红英这个当奶奶的,对亲孙子绝对是真爱。 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了,不然还能咋滴? 宋家四子分别名为卫国c卫党c卫民c卫军,除了老四卫军早几年当了兵,前头仨都留在了村里。到现在,卫国家两子两女,俩儿子也就是宋强和瘌毛头,俩闺女分别叫春丽c春梅。卫党家是一儿一女,儿子宋伟,女儿春芳。卫民家就一个喜宝,卫军还没成家。 赵红英一面小声的哄着喜宝睡觉,一面想着事儿,等喜宝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了,她才冲着大儿子吩咐:“卫国,等雨停了你出去打听打听,看看其他地儿咋样了,再问问城里会不会缺粮。” 这场暴雨来得突然,瞅着还不小,怕是附近一带都要遭殃。偏临近交公粮的时候,万一真的遭了灾,只怕到时候连公粮都交不上。赵红英不担心其他人家,她就心疼嫁到了城里的小闺女。要知道,乡下地头交的公粮那都是往城里送的,要是交不上,城里人就算手头上有粮本有粮票有钱,也未必能吃得上供应粮。 宋卫国答应了一声,表示记住了。 事实证明,赵红英的猜测一点儿也没错。其实,也不是附近一带粮食晚收了,而是他们生产队粮食提前成熟c提前收割c提前晒干,自然也就是提前入仓保存了下来。而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又是个能耐人,在几乎所有人家都是泥墙稻草屋的情况下,唯独队里的粮仓是一年两修,不单地势最高,还在房前屋后都挖了沟渠,一直挖到了河边上,哪怕连着下个几天暴雨,粮仓里的粮食都是干的,半点儿不会受影响。 这场雨,足足下了大半天,到半夜里才停了。赵红英半夜里起身,听着外头没啥动静了,还道运气不坏,搂着喜宝美滋滋的睡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大队长赵建设立马召集人手,赶紧将粮食往城里送。夜长梦多啊,横竖公粮每年都要交,晚几日交,那仓里的粮食也不会下崽,还不如早交早了事,也好叫他彻底放下心来。 这回,倒不用所有人齐刷刷上阵了,每家每户都出五人,宋家是老宋头父子四人加上老二媳妇儿,毕竟只有她不用奶孩子。早早的出发,又因为人多力量大,一天之内就将所有的公粮交了上去,还得到了上头的表扬。 宋卫国没忘记他妈叮嘱的事儿,打听清楚后,晚间回来告诉她,情况比原先猜测的更加严重。 却说附近一带,尽管粮食是比他们大队晚熟了些,可其实也没晚几天,地里的粮食差不多都收割上来了,正在坝子上晒呢。谁知暴雨说来就来,坝上就留了两人看着,等其他人急吼吼的从地头赶过来,说啥都晚了。粮食直接被冲了个一干二净,留下一帮人在暴雨中抱头痛哭。 地里头倒是还剩了点儿,可就那么点儿连交公粮都不够,管啥用?而且,今年交不上公粮,那就得先欠着,来年接着补! 赵红英抱着喜宝坐在床沿上,从听了个开头就开始皱眉,等宋卫国说完了,她又吩咐:“你明个儿去问问建设,咱们队里啥时候分粮食?等分完了,你给你妹子送两袋去。” 他们生产队是肯定饿不着,顶多就是没精细粮食吃,单混个肚儿圆还是容易的。可城里就不同了,别看月月都有供应,可要是限粮了,就是凌晨两点去粮站门口排队,都未必能买到供应粮。 “好,我明个儿一早就去问。”宋卫国点头答应了,横竖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就是他舅家的表哥,平日里也没少打交道,再说分粮嘛,迟早都要分的,就赵建设那性子,只怕巴不得早点儿分完早点儿了事。 还真别说,事儿就是这样的。宋卫国第二天在村里转悠了一圈,回来就告诉赵红英,等午饭后就开仓分粮。 说起来,粮食也分好几种,他们生产队有好些田地在半山腰上,不适合种麦子,只能种一些土豆红薯之类的粗粮。不过粗粮也有好处,那就是量多,五斤粗粮可以抵一斤细粮。依着工分来算,今年是四个工分换一斤细粮或者五斤粗粮。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年头填饱肚子尚且不易,谁家愿意要细粮了?恨不得全都换成粗粮。 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一早就统计好了交完公粮后的粮食总量,规定每人都是五份粗粮搭配一份细粮。当然,等分好粮食后,社员私底下再交换,他是不管的。偷偷卖粮食,那叫投机倒把,但以粮易粮却是完全被允许的。 分粮,永远是社员最高兴的时候。尤其他们今年大丰收,哪怕是工分少的人家,分到粮食也够一年吃的了。一想到接下来用不着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大家伙各个都是喜笑颜开的。 粮食都被晒得干透了,实打实的份量,所以即便份量很重,占的地方倒是不多。各家各户都不是头一回分粮食了,或是拿麻布袋子,或是背着细竹篓子,轮到谁家都是颠颠儿的上前核对,就算知晓肯定有自家的,也生怕慢人一步。 他们这儿每人的标准口粮是按照壮劳力c妇女c老人c孩子,各有不同。 宋家上下四个壮劳力四个妇女还有七个娃儿,本来就能分到不少粮食,算上粗粮那就更多了。只可惜不让全换粗粮,不过想想其他生产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 有赵建设这个赵红英娘家侄儿在,宋家人才刚到粮仓不久,就被叫上前分粮食了。这明着给他们好处是不行,可给些方便却是没问题的。其他社员还在排队等着呢,他们已经肩挑手抬的往家里运粮食了。 瞅着堆了小半个屋子的粮食,宋家上下都高兴得很,尤其是赵红英,她只是跟着一道儿去分粮食了,家里壮劳力多,并不用她亲自上阵运粮食。因此,她早一步回到家,搂着喜宝就这么看着儿子儿媳把粮食摆放齐整。 “这些细粮该是够了”赵红英低头盘算了一阵子,大概估摸着够吃了,又想这细粮换粗粮难,粗粮换细粮可不是容易得很吗?索性也不算了,真要是不够吃了再跟人换也来得及。 想到这里,她往喜宝脸上亲香了好几口,越瞧越高兴,笑得连牙豁子都露出来了:“奶奶的喜宝哟,快快长大。等出了牙,奶奶给做面疙瘩,咱们喜宝顿顿喝稠粥c吃包子饺子。” 宋家众人有点儿懵,赵红英听着没声儿了,扭头一看。好家伙,儿子儿媳都跟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她登时脸子一拉,没好气的嚷着:“卫国卫党卫民,你们仨明年给我好好干,多挣点儿工分,听见没!” 喷完儿子她还不歇气,又将炮口对准了儿媳,“还不赶紧做饭去!杵这儿当门神呢?给老三家的做个糖水蛋,可别给饿断了奶。” 第007章 第二天一早,赵红英就跟着她大侄儿赵建设往县城去了。 他们红旗公社离县城还是有段距离了,搁旁人那是只能靠两条腿,好在赵建设有一辆自行车。 别说他们队上了,就是整个公社里,有自行车的也没几个。这年头,自行车那绝对是大件,先不说价格,单是想要弄到一张自行车票,就费老鼻子劲儿了。 赵建设的自行车是一辆大红旗,红旗牌重型自行车,既稳当又能负重。为了能买到一辆,他攒了好几年的钱,还四处找人帮忙找自行车票,数不清托了多少人情,总算在今年年初入了手。对这个大家伙,赵建设只差没当祖宗伺候了,每骑一回都要拿毛巾里里外外都擦一遍,谁来借都不答应,也就他姑赵红英了,这个真没法拒绝,因为他爹会揍他。 不光要借车,还得出人出力把他姑送到县城里,再给捎回来,每月一趟,都快成习惯了。 好在有自行车就是方便,到县城时,也就八点刚过,俩人就到了邮局,掏出汇款单提钱。 自打两年前宋卫军入伍后,每个月都会往家里寄钱。久而久之,不止负责接送的赵建设习惯了,连邮局的工作人员都跟他们混熟了。等收了汇款单,兑好钱后,那人还特地提醒了一句:“这回是三十二块五,你点点。” 之前,赵红英和赵建设只顾着拿单子,都没细看,得了提醒才发现汇款单上不是原先的二十七块五,而是三十二块五。 “卫军升职了?”赵建设先反应了过来。这工资也好,津贴也罢,全都是严格按照国家标准来发放的,该几级就是几级,全国各地所有单位都是一个样儿的。 整整多了五块钱啊,这是涨了一级工资,也代表宋卫军升职了。 赵红英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仔细把钱点好拿手帕包好,揣到怀里收了起来。 从邮局出来后,赵建设带上他姑就直接往百货大楼去了。 百货大楼离邮局很近,就在同一条街,因此他们很快就到了百货大楼,熟门熟路的走上二楼,在靠西面的卖布柜台上找到了正在忙活的宋菊花。 “妈!”宋菊花一看到亲妈,立马笑着叫了一声,还是赵红英让她赶紧做事,有话等下说。 宋菊花应了一声,收了跟前顾客的布票和钱,开始扯布。 作为县城里唯一的一个百货大楼,从外头看倒是挺好的,可其实里头卖的东西并不多。像宋菊花所在的卖布柜台,看着是有三个大台面,可却是包括了布匹c被面c衣裤等等,种类花色都非常少。然而即使这样,想买东西除了要有钱外,还得有布票。 这会儿柜台前就一个顾客,是个跟赵红英年纪差不多的老太太,交了布票和钱后,眼巴巴的等着,直到宋菊花利索的扯了一小段布,折叠好交给她。 可怜巴巴的一小段布,却不是宋菊花弄错了,而是那老太太拿来的布票上头,写的就是伍市寸,上头还印着“为人民服务”。 哪怕不是头一回看到这种情形了,赵红英还是没忍住在心里暗道,就这么点儿布头能干啥,买回家包饺子吗? 这时,宋菊花记好了账,抬头笑看着她妈:“这个月的肉票我还没用,我小姑子前个儿还给了我两张糖票,算着妈你也该来找我了,这两天一直揣兜里呢。对了,要布吗?” 买布的老太太临走前羡慕的看了赵红英一眼,虽然是乡下人的打扮,可架不住人家有个好闺女呢。 赵红英似乎也感觉到了,挺了挺胸:“都要。你哥涨了津贴,以后就是每个月三十二块五了。” “四哥打小就最能耐。”宋菊花边说边掏口袋,把肉票和糖票都给了赵红英,又弯腰从柜台底下翻出了一包东西来,“这是‘处理布’,还有一件‘处理男用汗衫’。” 宋菊花冲着她妈眨了眨眼睛,这所谓的处理货其实很多都称不上是残次品,譬如说那件处理的男用汗衫,仅仅是外包装有所破损,里头则是完好的。这种汗衫是需要专门的汗衫背心票的,不过处理品就不同了,不要票,价钱还便宜。 有这么个卖布的闺女,赵红英压根就不用担心没衣裳穿。可因为节俭惯了,她平常还是不太舍得花钱,能省则省嘛。不过,现在情况不同了,她有喜宝了。 赵红英一面从怀里掏出手帕,一面不忘叮嘱女儿:“你帮我攒点儿棉花票,越多越好。” “成,是要给强子做新棉袄吧?”提起娘家大侄儿,宋菊花还怪想他的。她两年前才结婚的,之前在娘家时,常帮大嫂二嫂带孩子,跟强子感情最好,毕竟相处时间长,再说强子还是老宋家的长孙。 可惜,虽然一贯自诩是赵红英贴心小棉袄,这回宋菊花却完全没猜到点子上。 打开手帕拿了钱,赵红英一脸不以为然的说:“强子穿啥新棉袄,旧年的又不是不能穿了,缝缝补补的,我看还能穿个三两年的。” 宋菊花去接钱的手顿住了。 就听赵红英又说:“你有空回队上瞅瞅,你侄女喜宝长得可好了,你见了一定喜欢。对了,棉花那事儿你放在心上啊,记得多攒些,我想过了,喜宝还差一块褥子条厚被条薄被,还得给她做两身新棉衣,好换着穿。对了,棉鞋也不能缺,再做一顶小棉帽,上头给她缀两朵花儿,喜宝戴上一定好看!” “好了,事儿你记着点,我走了。”赵红英拿上东西揣好票证,她还惦记着买肉买糖,说完就走了。一旁当壁画的赵建设赶紧跟上。 他们倒是来去匆匆,却留下了一脸懵逼的宋菊花。 宋菊花想不明白,不就是一个月没见面吗?咋亲妈徒然间就跟换了个人似的说变就变呢?你要变,倒是提前打个招呼呢。等等,想起前些日子她大哥特地跑家里讨名字的事儿,她觉得自己大概真相了。 其实说白了,也不是她有多聪明,真就能通过只言片语猜到真相。而是从小到大,她都深刻的贯彻了一个原则。 亲妈说的永远都是对的!! 从小,赵红英就告诉她,地里刨食没出息,又苦又累,关键还得看天吃饭。要想过上好日子,就得好好读书,又因为小学毕业的人太多了,最起码也得念到初中毕业。红旗公社没有初中,她就跟着四哥宋卫军一起到县城里念的初中。为了能跟四哥同班,她在小学时还跳了一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5.第135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心里揣着事儿,老宋头比以往更加沉默了, 除了隔三差五的秋收动员会外, 他哪儿也不去,就一个人蹲在堂屋廊下闷声抽旱烟。 这副模样落在旁人眼里, 只当他是因为得了个孙女心里不痛快。想想也是,老大老二虽然也有女儿,可他们起码都有传宗接代的儿子。再看看老三,结婚都两年多了,好不容易盼到媳妇儿怀上了, 生下来一看, 居然是个丫头片子! 宋家三兄弟都很担心, 其中又以老三宋卫民为最, 他最担心的还不是自顾自生闷气的老爹, 而是徒然间就跟变了个人一样的老娘赵红英。 赵红英何止是变了个人, 简直就跟鬼上身一般无二。要说先前袁弟来还怀着身子时, 对她好是可以理解,可这会儿都生了, 生的还是个丫头片子,再这么拿她当祖宗伺候着 就问你慌不慌!! 家里的细白面吃完了, 赵红英就给她熬小米粥喝, 也不怕费柴禾了, 熬个小半日, 都把米油熬出来了, 稠稠的一大碗小米粥,喷香扑鼻。这还不算,临晚间还要给她煮一碗糖水鸡蛋,热乎乎的下了肚,一准儿能睡个好觉。 米粥也就算了,这一天一枚鸡蛋呀! 要知道,他们宋家三兄弟,都已经有大半年没吃上鸡蛋了,当然老宋头和赵红英也一样。这年头,鸡蛋是很金贵的,三个鸡蛋能换一斤盐,四个鸡蛋换一斤煤油,多的是舍不得吃鸡蛋拿鸡屁股当银行的人家。像老宋家这样,壮劳力多不愁饿肚子的,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回鸡蛋。 见赵红英这般,连先前还有些不满的张秀禾都不敢吭声了,她总觉得婆婆这是疯了。早半个月前,她生下小儿子就断了鸡蛋,还能算是用完就丢。可这会儿叫啥事儿?怕不是真被刺激得疯了? 这么一想,她就老实了。 不怪她胆小,而是赵红英如今这状态实在是太渗人了。光是吃□□细还不算,自打袁弟来生下女儿后,不单每天都能吃到小米粥和鸡蛋,甚至都不用照顾刚出生的女儿,因为有赵红英在。 赵红英整个儿白日就搂着小孙女不放手,哪怕入了夜,也把人往自个儿房里抱。她还给小孙女起了个小名,叫喜宝。一天到晚的就听到她在那儿唤着“喜宝,奶奶疼你”,“喜宝,看看奶奶”,“喜宝,奶奶的心肝宝儿哟” 一天下来,赵红英能唤上个七八十遍,且唤的时候,那声儿就跟掺了蜜糖一样,甜腻的叫人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旁人就不说了,反正张秀禾是怕了,她千叮咛万嘱咐,叫几个孩子没事儿千万别往奶奶跟前凑,就算真有事儿了,叫他们爹宋卫国去,反正一定要尽可能避得远点儿。 这般惶恐不安的过了十来日后,秋收到了。 说来也是真稀奇,他们生产大队今年的庄稼长势格外得好,熟得也比往年快了好几日。经年的老庄稼把式老早以前就说了,今年绝对是个大丰收年,就算交了公粮,剩下的粮食也足够他们吃一年的了。 老农民辛苦一整年图个啥?还不是指望地里那点子收成,好叫来年不必饿肚子。因此,他们早不早就开始眼巴巴的瞅着地里,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给盼到了收获之日。 全生产队上下斗志昂扬,就连还没出月子的袁弟来也跟着忙秋收去了。不过,赵红英提前跟她那身为生产队大队长的娘家大侄儿打过招呼了,特地给她安排了个轻省的活计,不必下地收割,只需要待在坝上帮着将收获的粮食摊平晒干就成了。 这年头,能坐满月子的女人几乎没有,就说张秀禾好了,只比袁弟来早生产了半月,等她弟媳生孩子时不也跟着忙了一整夜吗?事实上她统共也就休息了那么十日左右,之后就该干嘛干嘛去了。所以,袁弟来过来忙秋收,没人觉得奇怪,倒是对于赵红英特地跟大队长打招呼一事,很是羡慕。 羡慕她能有个这么体贴的婆母。 这个时候,几乎全生产队都知晓袁弟来头胎生了个闺女,又有好些人亲眼见过赵红英见天的抱着小孙女,那喜欢的样子绝对不是假装出来的,再说也没必要假装呢,生产队上下哪个不知道她赵红英是重男轻女的偏心眼儿?只是,经了这事儿之后,大家伙都对赵红英改了看法,纷纷夸她有思想觉悟,顺便再度对袁弟来表示了羡慕。 袁弟来不咋爱说话,人家主动凑上去同她说话,她倒是会应两声,不过总得来说还是胆小怯弱的性子。既然婆婆叫人照顾她,她就老老实实的听从吩咐在坝上干活,虽然这是个轻省活儿,可那也是相对来说的,人家从地头用小推车将粮食拉到坝上,她要帮着卸下来,推得平平的,以确保将粮食晒干晒透。 正值酷暑,坝上是完全敞亮的,丁点儿遮盖都没有,这会儿日头也高,袁弟来原就身子骨弱,哪怕将养了许久,也没改变体质,她才刚生下孩子不到半个月,才干一会儿就觉得腰酸背疼的,忍不住停下来歇了口气。 远远的看到又一辆小推车过来了,拉车的不是别人,正是袁弟来娘家亲妈。虽然同属一个生产大队,可袁家跟宋家隔得老远,加上宋老太赵红英还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两家平日里少有来往。袁弟来倒是想跟娘家人亲近,可她之前不是怀着身子吗?之后也忙着坐月子,今个儿还是她头一回出门。 见娘家亲妈过来了,袁弟来忍着劳累跑上前帮忙。 今年的收成是真的好,好到粮食那是一车车的往坝上运,每一车都被堆得冒了尖,光是这么一车,就有大三百斤的粮食。一个人肯定是拉不动的,他们这儿是一人负责拉,后头还有一人推着,饶是这样,一趟下来也能叫人汗流浃背,衣裳就跟在水里浸过一样,湿哒哒的冷冰冰的,偏如今日头还大,头上被晒得晕晕乎乎的,身上还觉得冷,又是冷又是热又是累的,只能说秋收是真能去掉半条命。 “妈,你歇歇,我来吧。”袁弟来一面帮着卸粮食,一面劝她妈歇会儿。 其实也没啥好歇的,坝上无遮无拦的,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想歇也就是站着喘几口气,能稍微松快一些。就听她妈喘着粗气说:“你现在过得好了,听人说你生了个丫头片子,你婆婆都没骂你?还见天的给你煮小米粥,给你吃鸡蛋?唉,真是享福了,可怜你弟弟你侄子呀,别说小米粥鸡蛋了,能混个半饱就算不错了。还是老宋家日子过得好,真好。” 袁弟来听着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可她也不知晓咋回话,毕竟老宋家的日子哪怕在生产大队数得上号,能天天小米粥加鸡蛋的,也就只有她一人了。 帮着卸了粮食,袁弟来只能目送她妈推着车再度往地头赶,她自个儿则继续晒粮食。日头太大了,晒得她头晕眼花的,不过想想在地里头干活的人,她这活儿是真的轻省。 可不是轻省吗?等晚间归了家,老二媳妇儿忙着做晚饭,赵红英抱着喜宝过来叫袁弟来喂奶,张秀禾没见着人影,估计也是回屋奶孩子去了。至于老宋头父子四人累得是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了,匆匆扒拉了一口,回屋倒头就睡。 等袁弟来略慢一步回了屋,她男人早已呼声震天,睡得昏天暗地了。她只能咽下了憋了一天的话,默默的躺下合眼睡去。 秋收这几日,生产大队上下都忙得脚不沾地,结结实实的被累得蜕了好几层皮。也有人吃不消中暑了,可顶多就是在树荫底下略歇一会儿,稍微好点儿就继续下地干活了。 等地里头所有的粮食都收了上来,坝上也倒腾了好几次把粮食都晒干晒透了,直到粮食都入了仓,秋收才算是彻底结束了。 离交公粮还有好几日,而分粮食肯定要等交完公粮之后。所以这会儿人人都有空,甭管是想回家歇着,还是串门唠嗑,都没人管。一时间,生产大队上下都清闲得很,处处都见欢声笑语。 万万没想到,就在粮食入仓的第二天,刚过了正午,好多人都躺屋里歇午觉呢,只听平地炸响一记惊雷,吓得人能直接从床上摔下来,就觉得心口猛的一颤,半晌都回不过神来。大人也就算了,小孩子被吓得尿裤子的都有,更多的则是闭上眼睛扯开嗓门嗷嗷大哭着叫妈。 也有胆子大的人,站在屋门口探出头往外头看,一开始只有不断炸响的惊雷,没过多久,就是电闪雷鸣暴雨如瀑。动作稍慢一些,就被雨淋了个透心凉,躲在屋檐底下都不管用,只得赶紧往屋里头钻。再往屋外一看,外头已是连天的雨幕,稍远处就看不真切了。 老宋家的堂屋里,赵红英搂着个大红襁褓,一面不停的走动着,一面用她那掺了蜜般的声儿哄着:“喜宝乖,喜宝不怕,奶奶在。得亏咱们有喜宝,粮食都收上来了,不怕饿肚子了。” 直到天命破晓,赵红英都起来了,还在回味梦里的好事儿。心想着,这才刚五月里呢,该干的活儿都差不多了,就算每天都还要上工,请个假应该不难。横竖请假都会扣工分,不怕别人举报呢。 然而,兴许就是因为想得太美了,上头来事儿了。 却说昨个儿一早,赵建设就被急急的召到了公社那头开小会,来的全都是各个生产队的大队长,人一到齐就发文件。还好,能当上大队长的都是能耐人,最起码也是小学毕业的,像赵建设这种初中毕业生算得上是里头的高材生了。当然,他平日里的为人处世能力也确实没给高材生这个称呼抹黑。得了文件后,他粗粗一看就大致明白了,又认真的听了上头的领导作了报告,遇到不大明白的,也细细的问了个清楚,做到心里完全有数后,这才回到了队上。 因为昨个儿回来时已经傍晚了,赵建设就没搞事,只通知下去,等今个儿一早上工时,把所有人都叫到坝子上来开会,他有紧要的事儿要宣布。 赵红英原本想着,早上还去干活,等快中午时,再随便寻个借口请个假,回家吃了午饭再哄喜宝开口要吃肉肉,完了就正好可以去山上了,既能避开队上的人,还能轻轻松松的捡到肉。 多美好啊,光是想想就要忍不住流口水了。 结果,赵建设那小兔崽子真不是东西! 大清早的就把所有人提溜到了坝子上,光这样,赵红英倒是无所谓,她以为那就是跟平常一样的开小会,可赵建设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她听了半天才依稀听明白了是啥事儿。 “主席说,一切可以到农村中去工作的这样的知识分子,应当高兴的到那里去。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赵红英:农村好?那为啥做梦都盼着去城里吃供应粮? “在不久的将来,将有一批热血的知识青年要到我们公社来,他们怀揣着梦想和坚持,将跟我们一起在这广阔的天地里辛勤劳作,一起为祖国建设添砖加瓦!” 赵红英:我为啥要站在这里听你瞎逼逼? “为了迎接他们的到来,作为公社里的先进生产队,咱们要提前做好一切准备工作,务必要让他们感受到亲人般的温暖。譬如,知青点就要提前造起来,这次咱们这儿会接收十人,七男三女,都是有文化有涵养的知识青年,所以我们要抽调一批人造房子。时间紧急,任务紧迫,在这之前所有人都不允许请假,一切为了党和人民!” 赵红英:我打死你个小兔崽子!! 队上的其他人甭管真听懂还是装听懂,反正看起来都在认真听。说起来,别看赵建设在自家长辈面前怂得很,可其实他在队上还是极有威信的,就连公社那头的领导,也对他的办事能力格外信服。是以,这一次接收的知青,就属他们第七生产大队最多。 别小看了这人数,知识青年下乡最多也就带上几件换洗衣物,最最重要的粮食那可是要地方自个儿解决的。这回分到红旗公社的一共有三十几人,可问题是去年秋收出了意外,好些生产大队本身就欠了粮食,社员们也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队上根本就没有存粮。也就他们队上了,甭管怎么说,多养十个人还是没问题的,再算算日子,离秋收也就不到三个月时间了,先记着账,到时候再慢慢算。 赵建设心里盘算得很好,他还准备看看那些知识青年里面,有没有本事人,如果有,就能在队上设个小学,以后孩子们就不用每天大老远的跑去公社小学念书了。 抱着办妥一切的想法,赵建设很快就下放了任务,盖房子不单需要壮劳力,还得是有经验的。当然地里也不能荒,毕竟那可是关系到全生产队上下的口粮。再有就是,队上还得先拿些粮食借给知青,以及安排知青具体的工种分配问题等等 从这一天里,队上就热闹起来了,各种事儿一件接着一件,好似永远都没个消停。 因为盖房子太麻烦,又要选地方又要上山伐木挖土,就有人人建议,索性叫那些家中有空屋的人家收留知青。这个法子,赵建设一开始也有想过,把知青打散了安排到各家,顺便在住的那家开火,也不是不行。可最终,他还是放弃了,主要这会儿连人都没见到,说啥都太早了,万一里头有麻烦人物,坏了队上的风气咋办? 作为大队长,赵建设考虑起事情来还是很周全的,他们队上虽然也有几户人家不好惹,可总得来说,风气还是很好的。就说那老袁家,去年为了借粮的事儿闹了好几日,可凭良心说,他们真没干过坏事,顶多就是一家子蠢货,老被人欺负被人坑,还老喜欢哭唧唧的找他求公道。 有赵建设的力挺,最终,队上还是把房子给造起来了。乡下地头盖房子还是挺快的,选好位置打好地基,伐木挖土砌墙青砖瓦房那是别想了,就是土胚墙外加茅草顶,当然房梁还是极好的,特地上山砍来的一人合抱的大树。 可也正因为如此,赵红英相当不高兴,她就像看二傻子一样,看她娘家大侄子忙活来忙活去,不单自个儿瞎忙活了一通,还连累大家伙都没个消停,更害得她没法往山上去捡肉。 考虑到那终究是她亲哥唯一的儿子,赵红英到底还是泄了气,想着大不了等事儿都妥了再往山上去,横竖该她的也跑不了。 很快,就到了去接知青的日子。 头一天,赵建设再度召集了所有的社员,告诉大家明个儿知识青年就要到来了,叮嘱大家对人家和气点儿,毕竟都是一帮子年轻孩子,大老远过来也是挺不容易的。 在不久的将来,赵建设每次一回想起这天说的话,就恨不得甩自己两嘴巴子。确实挺不容易的,可惜不容易的人是他! 幸好,他现在啥都不知道,无知往往是最幸福的。 那天他赶了个大早,想着远来是客,特地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叫上了队上的几个干部,还挑了几个能说会道的,一行七八人步履匆匆的就往公社那头赶。 而另一边,赵红英昨个儿下工前就请了假,她早已按耐不住那颗想要捡肉的心。几乎赵建设前脚刚走,她就把全家都轰了出去,只留下春丽几个照看毛头,自个儿则抱上喜宝就往她那屋里跑。 “来,喜宝跟奶奶说,肉肉,吃肉肉,喜宝要吃肉肉。”赵红英两眼放光的看着喜宝,一脸的期待。 然而,兴许是太长时间没往她屋里来了,喜宝看啥都新鲜,左边瞧瞧右边瞅瞅,而后更是索性叫奶奶把她放到床上,开心的打起了滚。 赵红英嘴角抽了抽,好在她对喜宝永远有着耗不完的耐心,仍然温柔无比的哄着她:“喜宝乖,想不想吃肉肉?” 喜宝打了半天滚,突然想起昨个儿才跟着毛头学会了翻跟头,立马头顶朝下,“噗通”一声,把自个儿翻了个四脚朝天:“咯咯咯咯” 可怜赵红英算准了一切,却忘了喜宝还是个听不大懂人话的小毛孩,眼瞅着喜宝已经翻了五个跟头,正准备向第六个进军时,她赶紧上前拦着:“喜宝。” “来!”喜宝还是很喜欢奶奶的,哪怕自己被拦住了,也丝毫不恼,反而拍着身边的空位招呼她一块儿来。 来干啥?当然是来翻跟头了,反正之前她还没学会这个新本领时,只要一招呼,毛头立马翻给她看,比耍猴人养的猴子都听话。而昨个儿她终于第一次成功了,就变成了两个小淘气齐齐翻跟头。 这一刻,赵红英的内心是崩溃的,她觉得真的应该狠狠的揍赵建设那小兔崽子一顿!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还是没有放弃,想再试试:“咱们吃肉肉好不好?” 天可怜见的,这一次,喜宝终于听懂了她的话,小脑袋上下一点:“好!” 好就赵红英忽的意识到自己的问话不对,“好”叫咋个说法?啥好?她倒是能听懂,可老天爷真能听懂?知错就改,她再度问道:“来,喜宝跟奶奶一起说,吃肉肉,说。” “说!”喜宝拍着小肉手,亲自给奶奶鼓掌,鼓励她继续往下说。 心力交瘁都不足以形容赵红英此时此刻的心情,她真的想放弃了,甚至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太贪心了,所以喜宝才不配合她了?正想着,外头传来毛头那熟悉的鬼哭狼嚎声,得了,她认栽了。 她伸手抱过喜宝就往外头走,结果才刚出房门,喜宝突然就来劲儿了,一只手拉着她胸前的衣服,另一只手指着院子里:“肉!” “喜宝你说啥?”本来都已经绝望了,没曾想希望来得那么快。再一看,喜宝指的分明就是仰面哭着的毛头。赵红英三两步的走上前,又问,“再说一声。” “不哭哭,吃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肉!” 赵红英大喜过望,成了,有肉吃了!! 如今这年景,吃饱喝足都叫奢侈,像袁弟来这种天天吃细粮鸡蛋红糖的,只怕整个红旗公社都寻不出第二个来。换个人就该感恩戴德了,还整天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样儿,咋个意思? 赵红英既想破口大骂,又怕把人吓得断了奶,正纠结着呢,隔壁赵红霞过来串门子,看她一脸的杀气,忙问:“咋了?有人来跟你借粮啊?” “来啊!看我不打断他的腿!”赵红英摆手叫袁弟来一边待着去,顺口回了一句,“你家呢?有人借粮不?” “没,白瞎了我特地把菜刀磨得蹭光瓦亮的。”赵红霞一脸的可惜,全然没注意到刚走出两步的袁弟来被她们姐俩这番话吓得面如土色,只自顾自乐呵呵的说,“你知道不?咱们队上这两天老热闹了!” 是挺热闹的,别看老宋家这头安静得很,可队上其他人家那是真的一天到晚都没个消停,每家每户都是鸡飞狗跳鬼哭狼嚎的。这么说吧,甭管是上门借粮的还是不愿出借的,所有人都使出了浑身解数,既拼演技又拼脸皮,简直就是拿生命在唱大戏。 为了照顾喜宝,赵红英自打秋收后就再没出过门,这会儿一听,倒也觉得挺有意思的,赶紧催她接着往下说。 “前头二秃子那老舅妈来借粮,他家婆媳仨都上了,把人挠了个满脸开花。要我说,该!前头得有十好几年没碰面吧?这会儿倒是蹦出来摆长辈的谱了,早干啥去了?傻子才会为了舅舅一家子饿死自家人!” “咱们那七叔公也是命不好,一把年纪了还叫人给赖上。他孙媳妇儿娘家真不像话,把自家孩子往人家院子里一丢就跑了,还说啥反正回去也是等死,就看他们家良心了。” 为了挣条活路,所有人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偏粮食有限,救了别人,自家人就得饿死。只要想通了这一点,要做到铁石心肠其实一点儿也不难。 “对了,还有那老袁家!” “一帮子窝囊废,看有人上门借粮,老袁家的爷们都溜出去了,躲得老远,喊都喊不回。剩下老婆子和俩儿媳能顶啥用?一家两家的都上门借粮,只要有一个顶不住,粮食就保不下。我听人说,他们家已经没粮了,少说也借了二十家!” 听到这里,赵红英就忍不住呵呵了,这下她可算是明白袁弟来为啥会是那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了。不是没吃好喝好,也不是叫人挤兑了,而是娘家没粮了。 一个没忍住,赵红英就把这事儿说了出来,顺便她也想讨个主意。 “这还不容易!”赵红霞立马脱口而出。 “有啥好法子?赶紧说说!”一听有门,赵红英一叠声催促着,还不忘调整怀里的襁褓,好叫喜宝睡得舒服些。 赵红霞摆摆手:“不就是怕她断奶吗?了不起叫你家老大媳妇喂,谁还一定得吃亲妈的奶了?惯得她!” 可不是嘛,吃谁的奶不是吃?赵红英恍然大悟,怪只怪她先前急上头了,竟然没拐过这个弯儿来! 想通后,当天吃晚饭时,她就爆发了。 也怪袁弟来太能作,一碗香喷喷细挂面都摆在她面前了,她不光不吃,还一个劲儿的掉眼泪。见状,赵红英直接点了张秀禾的名儿:“老大家的,以后好吃的都给你,你来喂喜宝,干不干?” “干!!” 张秀禾好悬没直接跳起来,那头点得就跟鸡啄米一样,面上更是一脸的喜色,并且不等赵红英再开口,就一把抢过了细挂面,心下暗道,前头秋收那么累,咋就没让袁弟来累断奶呢?白瞎了那么多精细粮食。 生怕赵红英反悔,张秀禾抢到了面条后,立马拍着她那圆润厚实的胸脯,大声保证:“往后我先紧着喜宝喂,臭小子吃啥都行。” 饶是赵红英已经烦透了袁弟来,看到老大媳妇这般迅猛的举动,还是被噎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点了点头:“那你赶紧吃,吃饱了喂奶去。”看了一眼袁弟来,“老三家的,以后喂奶没你的事儿了,月子也不用坐了,干你的活儿去。” 顿了顿,又问张秀禾,“你自个儿做吃的能行不?要不叫老三家的帮你?” 张秀禾这会儿已经往嘴里塞了两筷子面条了,听了这话立马摆手:“不用,哪就那么金贵了,我自个儿能行。”自个儿做自个儿吃多好,煮面都能多下两根,再说就那点儿活,值当啥呢。 几句话工夫,喜宝的口粮就变了——袁弟来卸任,张秀禾上任。 当然,就算挂面被抢了,袁弟来依然不会挨饿,毕竟红薯稀饭和红薯饼还是管够的。 可吃饱并不等于吃好。粗粮拉嗓子,尤其是红薯饼,干巴巴的没啥味道,咬一口后得喝一大口稀饭才能勉强咽下去。不过,就如今这年景,家家户户都这么吃,他家好赖管饱,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毕竟就连赵红英吃的也是这些。可袁弟来却委屈极了,呆呆的看着跟前的饭桌,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落。 勉强捱过了晚饭时间,袁弟来直到回了房还没止住眼泪,等她男人进屋顺手关了门,她才悲悲戚戚的问:“卫民,你说妈这是咋了?” 宋卫民瞥了她一眼,瓮声瓮气的答着:“你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还能把妈看穿了,我有那能耐?” 这话还真没说错,宋家兄妹五人里头,论蠢笨老三宋卫民绝对是当仁不让的第一名。 袁弟来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只觉得愈发悲凉了。先前,她以为赵红英对她好,是因为想叫她养好身子再怀一个。经过了晚饭那事儿,她算是彻底歇了这个想法,可她怎么也想不通,老太太咋就对喜宝那么好呢? “不就是个赔钱货吗?对她再好,不一样是替别人家养的?折腾啥啊?”怎么想也想不通,袁弟来索性不睡了,坐在床沿上委屈得直抹眼泪。 见状,宋卫民很是无奈的再度开口:“咋又哭上了?好就好呗,妈以前对菊花也很好啊!” 宋菊花就是赵红英的小闺女,长得好看嘴巴还甜,打小就特别招人喜欢。旁的不说,这宋卫民打小就没穿过一件新衣裳,可菊花却正好相反,她就从没穿过人家的旧衣裳。 脱了褂子躺在床上,宋卫民见他媳妇还在那儿哭,终于不耐烦了:“前两天妈不是还让大哥给菊花送了两袋子口粮吗?搁别人提一句借粮,腿都能给打折了,菊花呢?一句话没说,粮食就给送上门了。” 宋卫民觉得,他妈才不重男轻女呢,反正他活了二十多年,就没被重视过一天! 袁弟来更懵了,打小养成的三观遭受了严重的冲击,可到最后她也没能想通,只能哭着睡了。 打从这天起,袁弟来就跟精细粮食永别了,偏她身子骨弱,之前有好吃好喝的供着,奶水倒还算勉强够,一旦换了粗粮,没两日就断了奶,直接绝了她想把喜宝哄回来的想法。更叫她心寒的是,换了口粮的喜宝竟然没有半点儿不适,美滋滋的喝着张秀禾的奶,隔几天一看,居然还胖了一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6.第136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她倒是走了,王萍却被吓了个半死, 生怕这人一时犯浑干了傻事。干了傻事也就算了,这要是自己被牵累了那也只能怨自己太嘴欠!! 王萍越想越不安,索性起了个大早, 抢了生火做饭的活儿, 横竖这活儿以前都是张秀禾干的, 就算论资排辈也该轮到自己了。只要一直把袁弟来跟粮食隔离, 就算她真想不开,也一准办不成。 袁弟来很懵, 不过在短暂的愣神后,她就无所谓了。有人抢着替她干活还不好?她匆忙吃了早饭, 趁着没人留意, 就急忙忙的出门回娘家了。 是没人留意她, 大家伙都忙着呢。别看秋收是结束了,这不还有秋种吗?哪怕收成比不上春耕秋收那一茬,可总好过于啥都不干任凭田地荒着吧?秋收已经过了,也休息了好几日了,秋种自是被提上了日程。好在, 秋种没那么忙活, 也不需要所有人都出工,每家每户出几个劳力就成, 因为是算工分的, 没人会拒绝。 宋家这边, 老宋头带着仨儿子吃过早饭就出门了。张秀禾自个儿四个亲生儿女,还要照顾喜宝,吃完饭就甩手回了屋。王萍赶紧将这摊子事儿揽了过去,一副怕人跟她抢的模样。袁弟来当然没跟她抢,趁人不备就遛了。唯一注意到这番情形的,也就只有赵红英了,可她惦记着一夜没见的喜宝,权当自个儿啥都不知道,只转身往大儿子那屋去了。 在这之前,赵红英担心袁弟来没有带孩子的经验,生怕喜宝遭罪,就亲自带在身边照顾着。可这前些日子喜宝的口粮换了人,张秀禾生养了四个孩子,当然不缺经验,又因为吃了昨个儿那顿猪肉白菜大饺子,她索性主动请缨,喜宝晚上也交给她,万一饿了也好顺手喂着。 赵红英深觉有理,只道张秀禾有良心,没白费了她的大饺子。不过这么一来,她想看喜宝,就得去老大那屋了。 说来好笑,张秀禾也是完全没想到自己会对这个小丫头那么上心。最早,她还是存了点儿小心思的,冲着精细粮食才愿意帮着喂奶。结果,这相处时间一长,就忍不住稀罕上了,越照顾越精心,越付出越上心。谁叫人心都是肉长的呢?反正她现在是真的把喜宝放在心尖尖上疼,有一刻没瞧见都心慌,对比之下,倒是显得瘌毛头才像是抱来的那个。 今早起床那会儿,她男人宋卫国都忍不住说她对喜宝太好了,回头等断奶了,看她咋办。 张秀禾想了想,总不能因着还没发生的事儿,先愁上了吧?再说了,瞅瞅亲生的几个孩子——大儿子强子见天的不着家,要不是每天一到饭点就出现,还道他给人家当儿子去了,偏每天都把衣服弄得忒脏,能洗出一盆泥水来,好几次气得她恨不得把人拖过来就是一顿揍;两个女儿倒挺好的,都是乖巧懂事的性子,可再怎么样,年岁摆在这里,仍是需要她多费心照看,顶多不惹事,却也真帮不了太多的忙;最小的瘌毛头就烦多了,见天的哭闹,不然就是吃得多拉得多,尤其他有个坏毛病,一尿裤子就哭,得给他立马换上干净的,半点儿都忍不了,可一换上干净的,没一会儿就又拉了,有次足足换了三块尿片,才总算是干净了。 无论怎么看,张秀禾还是觉得俩闺女和小丫头喜宝最遭人疼,至于俩臭小子,就跟来讨债似的。这么一想,她索性不去想以后的事儿了,说不准喜宝吃了她的奶,就跟她亲呢。 这不早饭过后,赵红英来这屋瞧,见她把喜宝照顾得妥妥当当的,看她的目光也添了一份赞许。等过会儿再来时,手里拿了几块料子。 “这是昨天去城里买的。之前我不是给喜宝做了两件小衣裳吗?正好,这料子也挺透气的,我又给她做了两条开裆裤,剩下的给你了,你看着是给毛头,还是给强子,都成。” 赵红英没说昨个儿还买了件男式汗衫,那是她打算给自家老头子穿的。她可不像那些个光疼儿子不疼男人的妇道人家,老头子苦了大半辈子,就没穿过几次新衣,儿子就不同了,不到三十,这辈子还长着呢。 把剩下的几尺料子给了张秀禾,赵红英顺势接过了喜宝:“来,叫奶奶抱抱。哎哟喜宝真好看,瞧这眼睛多亮啊,看什么呢?看这边,奶奶在哟。” 喜宝还太小了,眼珠子虽然是滴溜溜的转着,其实压根就没在看人,偏就算这样,赵红英还是稀罕得很,高高兴兴的给她换了尿片,穿上了之前就做好的短袖上衣,还是白底碎花的,愈发显得肌肤胜雪,再套上昨个儿晚上她连夜做的开裆裤,瞅着竟不像是个农村娃儿了,洋气得很。 一旁的张秀禾趁婆婆在,赶紧先把瘌毛头给收拾干净了。这即便是有带孩子的经验,一气照顾那么多孩子还是很吃力的,好在三个大的基本上不用她操心,尤其是强子,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一天到晚都不着家。 想到这里,张秀禾就开口跟赵红英说:“妈,我是想着,要不也别等明年了,今年就把强子送到公社小学去?他也七岁了,可以送了吧?” “成。”赵红英搂着喜宝稀罕个没完,一听只是这种小事儿,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其实,他们这儿上小学都挺晚的,多半都是八c九岁才去的,不过这也不要紧,她只道,“不行就叫建设去跟人说说,总会有法子的。” 张秀禾本来还有些没底,听了这话立马放心了,横竖就没她婆婆干不成的事儿,正好也叫强子有正事儿干,省得见天的上蹿下跳没个正行。老二家的大伟也是,不过这得先跟王萍商量商量,她把事儿记在了心上,决定晚些时候把人叫到屋里说话。 这天稍晚些时候,王萍听她说了上学这事儿,立马就点头答应了:“好啊,大伟也就比强子小了一岁,一道儿上学有伴不说,万一被人欺负了,也好有个帮手。” 听了这话,张秀禾心里想,那俩小子不欺负人就不错了,咋可能被欺负呢?不过她也没说啥,就随口问最近有啥新鲜事儿不。 说来也无奈,自打接手了喜宝后,张秀禾是真的分身乏术了,哪怕她可以不用管仨大的,这两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还是叫她忙得脚不沾地,光是每日里洗尿片就已经很费事了。幸好,其他类似于生火做饭洗碗,以及喂鸡这种事儿,都叫王萍揽了去。 王萍笑着说:“新鲜事儿?有,当然有!” 瞧着她那促狭的样子,张秀禾心下一动,已经猜到了七八分。果然 “老袁家也是真不要脸,死活不承认啊,逼得人家没辙儿,索性就跑来找大队长了。” 张秀禾倒是知道袁家四姐妹偷拿家里口粮接济娘家的事儿,可她并不知道后续,这会儿听王萍说起,忙急急的问她:“咋样?哪家先忍不住了?” “老大家啊,就是那个袁招弟,嫁到第三生产队的那个。” 略一想,张秀禾就知道她说的是谁了:“就是嫁给三队梁寡妇儿子的?啧啧,他们家精穷精穷的。” 虽然这年头谁家也不富裕,可差别还是有的。像她们口中的梁家,就是属于真正穷得叮当响的那种。没娶媳妇之前,梁家就是寡母带着独子过活,日子还凑合。娶了媳妇后,光是彩礼就掏空了家底,等生了孩子更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年年都是勒紧裤腰带熬日子的。今年又发生了这种祸事,要不是救济粮来得及时,他们一家子怕是早就饿死了。 想到梁家那种情况,妯娌俩对视一眼,都不由的有些唏嘘。张秀禾尤其想不通:“我记得袁招弟生了仨闺女一儿子吧?不管婆婆和男人的死活,她连亲生孩子都不顾了?” “谁知道呢,你看袁弟来,不也一样不管喜宝吗?哟,我瞧瞧,咱们喜宝长得多好看啊,她凭啥不喜欢啊?”王萍也想不通,这重男轻女是没啥,她也觉得将来养老要靠儿子,可女儿也是亲生的,咋就能狠心到不闻不问呢? “她脑子进水了!”张秀禾已经完全被喜宝虏获了,一方面她是不希望袁弟来跟她抢,可另一方面看到袁弟来那么不在乎喜宝,她又生气得很,只搂过喜宝,“她不疼,我疼!” “也是,就当白捡个闺女呗。”王萍说起来就一脸的羡慕,要是她也跟袁弟来前后脚怀孕就好了,反正她是愿意帮着喂帮着照顾的,可惜她运气不好。 张秀禾听出了她话里的艳羡,得意的一扬头:“那是,我跟喜宝有缘呢。你看你看,喜宝长得多好呢,就是因为吃了我的奶,才越来越好看的。” 王萍被噎住了,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床头那边安安静静玩着翻花绳的春丽春梅小姐俩:“喏,那才是你亲闺女。” “她俩长相随爹。”张秀禾干脆利索的甩锅,丝毫没有感到良心痛。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王萍还能咋样? “算了,咱们还是继续说老袁家吧。”想着大嫂一贯对自己不错,王萍到底还是没忍心揭穿她,只继续刚才的话题,“梁家不是来找大队长了吗?也没说要粮食,就是质问他,为啥不给老袁家发粮食。” 赵建设简直就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这年头但凡跟粮食扯上关系的,就没小事。他之前挺庆幸的,结果麻烦就上门了。亏得梁家还算讲道理,看了按过手印的分粮单子后,也没继续歪缠下去。 张秀禾听得稀罕,忍不住问:“难不成就这么算了?那回头吃啥?” “咋能算了?他们跟咱们队上的人打听,问为啥老袁家领导粮食去哪儿了,人家见事情都这样了,就说了借粮的事儿。”王萍砸吧砸嘴,说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梁家就问了,既然是借粮,那救济粮下来了咋还不还?后来干脆也不问其他人了,就跑到老袁家,堵着门逼问到底谁家借了粮。” “啥意思?这是想帮着要粮?” “可不是?我上午去瞧了,梁家老老小小都堵在门口,袁婆子一开始不肯说,她不是最爱面子嘛?生怕坏了亲戚情分,哭得那叫一个惨哟,都快给她女婿跪下了。可后来她就没法子了,梁家人不走啊,反正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就赖在她家了。逼得没法子,她只能去要粮食。” 说是去要粮食,其实就是带个路。袁婆子要脸,到了亲戚家门口,她就捂着脸直哭,说什么都不愿撕破脸。可她女婿不管,老娘儿女都快饿得走不动道儿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就这么闯进去逼要粮食。不肯还也不要紧,咱们一家老小就搁这儿住下了,直到把借去的粮食吃回来为止。 到了这份上,袁婆子已经无力回天了。她那些亲戚不恨梁家,就只指着她骂。可怜她当初是因为不想撕破脸才借的粮食,结果到最后还是闹翻了,人家非但没觉得她好,反而更恨她了。 就这么一家一家的要粮食,等梁家掐算着够数了,袁家另外三个女婿家也得了消息赶了过来 妯娌俩一个说得起劲儿,一个听得热闹,正这么着,外头传来了赵红英的叫骂声。 “跟你说了多少回了,别掺合你娘家那点儿破事!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直接给我滚回娘家去,我老宋家还不伺候了!” 是赵红英和袁弟来回来了。事儿也不难猜,肯定是袁弟来又回娘家去了,被逮了个正着不说,还挨了一通骂。可惜,躲在屋里的妯娌俩完全不同情她,只侧耳倾听院子里的动静,暗自偷笑不已。 反正粮食已经要回来了,袁家又饿不死,就连几个女婿家里也都没事儿了,那还担心个啥?你说跟亲戚都撕破脸了?横竖之前关系也一般般,闹翻了也没啥大不了的。 然而,别人都能想通的事儿,袁弟来却想不通。她就跟她娘家亲妈一个性子,越想越伤心,回屋又是一通哭,偏因为顾忌婆婆不敢再回娘家,伤心外加担心,她只蔫蔫儿的,干啥都提不起劲儿来。 赵红英瞅着她这副样子就来气,正好想起张秀禾托她的事儿,回屋问了问,得知王萍也希望大伟跟着一道儿去念书,她索性转身出了门,径直去寻她娘家侄儿赵建设了。 等吃晚饭时,赵红英当众宣布了两件事儿。 第一件事儿就是俩孩子念书,宋强和宋伟论年岁都不够,不过有赵建设在,这点儿小问题不算啥。等下个月公社小学秋季开学后,就可以去了。 还有个事儿。 “我叫建设给老三媳妇寻了个地里的活儿,多少能赚点工分,也省得老想些有的没的!” 赵红英一锤定音,袁弟来目瞪口呆。 又过了几天,上头传来消息,又有一批救济粮到了,最迟半个月,就能分到红旗公社。听说,这次调拨来的粮食数量更多,基本上熬到明年开春是没问题的。至于再往后该咋办,那就是明年该操心的了,起码这场粮食危机总算是过去了。 就在这时,老宋家屋后那两棵十多年都没动静的歪脖子树竟然结果了。 “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累不累,想想革命老前辈!为了向□□献忠心,我们可以牺牲一切!!!” 炎炎酷暑,别说站在正日头底下了,就算是有树荫遮着,都叫人热得浑身直冒汗。可秋收在即,眼瞅着田里早已是一片丰收景致,尤其他们生产队今年不单收成好,还比其他生产队早熟了许多,估摸着最多再过十天半个月,就能下地抢收了。 这不,生产队大队长站在临时搭建的台子上,吼得声嘶力竭。下头全体村民都仰着脑袋盯着他,一个个脸庞被晒得通红,却没人有丝毫不耐烦,反而各个斗志昂扬,只恨不得立刻就到抢收时刻。 当然事有例外。 赵红英就没管上头娘家大侄子在吼些啥,只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身旁的儿媳妇儿。 她身旁站着的是她家老三媳妇儿,娘家也是同一个生产大队的,姓袁,唤弟来。已经有九个月的身子了,偏袁弟来身子骨弱,就算这多半年里吃好喝好的,那肉也都长到肚子上了。打眼瞧着,就似一个瘦条子顶着个硕大的肚子,看着就叫人觉得害怕。 “老三家的,你饿不?我带了煮鸡蛋。”赵红英边说边从兜里掏了个鸡蛋,剥好后塞到了袁弟来手里,一脸的慈爱,“慢慢吃,别噎着。”看着袁弟来一小口一小口的把煮鸡蛋吃下了肚,她又瞪一旁的三儿子,“卫民你长点儿心吧,没见你媳妇儿口干吗?给她喝糖水啊!” 宋卫民正听得起劲儿呢,冷不丁的得了这话,赶紧把手里的水盅递给他媳妇儿。 袁弟来伸手接过了水盅,里头是她婆婆出门前煮的红糖水,隔了这会儿时间应该是凉了,不过有那么大的太阳晒着,也不会太凉,入口刚刚好。 赵红英笑眯眯的瞅着袁弟来喝糖水,脸上那笑啊,就跟掺了半斤红糖一样,细细问着:“甜吧?我放了两块土红糖。对了,晚饭你想吃点儿啥?鸡蛋小米粥?还是给你下碗细面条?早上刚摘的小青菜不错,再往里头卧个鸡蛋成不?” 甭管赵红英说啥,袁弟来都只管点头说好,一副软性子好脾气的模样:“好,都听妈的。” 尽管赵红英几人站的偏,可坝上都是一片敞亮的,这会儿全生产队的人都在,挤得满满当当的,就有旁人家的媳妇儿瞅着这一幕,压低声音跟身边包着头巾的妇人说:“卫国家的,前头你生那会儿,你婆婆也这样?真享福啊!” 包头巾的妇人也是老宋家的儿媳妇儿,她叫张秀禾,嫁的是宋家大儿子宋卫国。老宋家有四儿一女,前头三个儿子都在村里,老四去了部队里,唯一的闺女嫁到城里去了,攀着夫家的关系还找了个体面工作。 眼瞧着自家婆婆笑得满脸喜气,张秀禾却是攒了一肚子的气,提起就上火。 明明她才是老宋家长媳,进门就开怀,次年就生了个大胖小子,那可是宋家老俩口的大孙子。之后几年里,她接连生了两个闺女,可就算这样,这些年她忙里忙外的,没功劳也有苦劳吧?对了,她二弟妹进门后,也得了一儿一女,倒是三弟妹,看着身子骨就弱,进门一年后才开怀。 几乎是前后脚的事儿,她跟她三弟妹一道儿有了身子。如今年景不大好,不过老宋家壮劳力多,这粗粮掺着细粮的,倒也能填饱肚子,偶尔还能炖个糖水鸡蛋补补身子,两人待遇一样,都是隔三差五的吃一碗糖水蛋。 直到半个月前的那天中午,她还没吃午饭呢,肚子就开始疼了。前头已经生了三个,她对生孩子这事儿门儿清,疼归疼倒没怎么慌,过程也挺顺的,不到傍晚孩子就落了地。 是个大胖小子。 得知又是个儿子,张秀禾这心里的石头就落了地。虽说她头一胎就得了儿子,可儿子嘛,谁还会嫌多?等她二弟妹帮着把孩子洗干净拿旧襁褓裹好给她放炕头了,她才想起来,咋好像从一开始就没瞧见她婆婆呢? 刚要开口发问,她男人就从外头进来了。乡下人家,没那么多讲究,横竖屋里已经收拾干净了,宋卫国走进屋里就直奔他儿子而来,老二媳妇儿也就顺势出了门。 她问:“妈呢?” “在灶间忙活呢,挑大个儿的打了俩鸡蛋,还往里头搁了不少红糖。”宋卫国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小儿子身上,只觉得胖儿子哪儿哪儿都好看,虽然有点儿心不在焉,倒还是答了一句。 得了这话,张秀禾立马放心了。她就说嘛,知道她生了儿子,婆婆咋可能啥表示都没有呢?估摸着也是觉得她门儿清,与其来屋里添乱,还不如多炖些好吃的叫她补补身子。 可有时候吧,想法越美好,现实就越残酷。 张秀禾就待在屋里等着,初时挺耐心的,可越等越觉得不对劲儿。她是没吃午饭就发动的,生完就已经傍晚了,这会儿外头天色倒还不算暗,可大夏天的,日头本来就落得晚。费了这许多劲儿,又多会儿没吃东西了,她是又困又饿,还得强撑着等婆婆那碗加了份量的糖水鸡蛋。 可说好的糖水鸡蛋呢?! “妈!”糖水鸡蛋还没等来,她大儿子倒是奔了进来,一进屋就嚷嚷,“阿奶把喷香的鸡蛋都端到隔壁三婶屋里了,一点儿也没给你留!” 张秀禾本来还想叫大儿子声音轻点儿,别扰了小儿子睡觉,结果一听这话,她自个儿就绷不住了,惊道:“啥?两个鸡蛋都给你三婶了?” “对,锅里都空了,一点儿也没给妈留。”想着以往他妈吃鸡蛋时,都会先叫他吃两口甜个嘴儿,他就忍不住更委屈了,“鸡蛋为啥不给妈吃了?是不是弟弟出来了,就没鸡蛋吃了?妈,你干嘛要把弟弟生出来。” “孩儿他爸!”张秀禾顾不得跟大儿子说理,别说孩子本就不大,就算她是个大人,这会儿也一样想不明白。 宋卫国挠了挠头,也不知该说啥好,憋了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话:“那你都生了,三弟妹不是还怀着吗?” “我刚给她生了个大胖孙子,她连看都没来看一眼!”张秀禾气得胸口一阵起伏,眼泪都忍不住出来了,哪有都这样的事儿,揣着孩子就是祖宗,生完就不管了?你家孙子还要吃我的奶呢! 可再气也没法子,别说吃糖水鸡蛋了,他们这生产队里,就算是能每天吃个七八分饱,就已经是婆婆和气了。好在当初怀孕时身子骨养得好,她这奶下得也快,之后虽然没鸡蛋吃了,可米粥却还是有的。 叫张秀禾最气的不是她没了糖水鸡蛋吃,而是看错了老三家的!! 她以前老觉得老三家的脾气好不来事,就是个活脱脱的面人,任由人捏扁搓圆的,哪怕是她这个当大嫂的常使唤弟妹多干些活儿,也没见老三家的吭一声。结果呢?敢情是在这儿等着呢! 这人也忒不是东西了,以前真是看错她了,居然能把婆婆这么精明的人都给哄住,心也太脏了。 从那一天起,直到今个儿秋收动员会,张秀禾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她婆婆扎根在了老三家的身边,那可真是走哪儿跟哪儿。她气得不行也只能憋着,恨得不行就日夜盼着老三家的生个大闺女。 跟忿忿不平的张秀禾不同,袁弟来心里头别提有多高兴了,她觉得婆婆对她那么好,就是坚信她能生儿子。嗯,她一定要给家里添个大胖小子! 秋收动员会一直开到了下午,上头大队长一说大会到此结束,赵红英就立马扶着人开溜了,回到家就给送炕上躺着,又问她饿不饿,没等回头就转身去灶间给她下面条了。 面条是精细粮食,生产队压根就不发这些,就家里这点儿细挂面,还是托她闺女从县里捎回来的,统共也就一斤多点儿,七八天前已经下过三两面了,赵红英就盘算着今个儿再下一碗,当然光这点儿面肯定吃不饱,那就再卧个鸡蛋,放一把嫩嫩的小青菜,撒上点儿葱段。对了,还得滴上两滴香油! 等吃完一碗喷香扑鼻的细面条,袁弟来还在回味着呢,就觉得肚子猛的一沉 没生过孩子,没还见过别人生孩子?别说婆家这头了,就是她娘家的妈生她幺弟那会儿,她还搭了把手呢。当下,她就告诉了一直守在旁边的婆婆。别的不说,她婆婆看着可比她男人靠谱多了,自个儿生了五个儿女全养大了,还帮着她两个嫂子接生了六个娃儿,经验足着呢! 可赵红英就算再怎么经验丰富,袁弟来到底是头一胎,从日头还没落,一直疼到了月上树梢,又疼到了生产队养的鸡齐刷刷的开始打鸣,这才听到了一声婴儿啼哭。 “是个大闺女!!” 张秀禾别提有多高兴了,那模样瞧着比她当年头胎得了大胖小子还开心。她就知道老天爷不会亏了她,叫她生儿子,叫三弟妹生闺女,多好啊! 唯恐自己面上的笑被婆婆瞧见,张秀禾忙低头憋住,想了想又忍不住高声说:“生闺女好,闺女是小棉袄,瞧这小模样多招人疼呢。” 还真别说,这话的确不是瞎说的,刚出生的小丫头瞧着是小小的一团,不如半个月前出生的小子胖乎,可皮肤白嫩嫩的,五官也精致得很,就算前头小子是张秀禾亲生的,她也不得不说,这小丫头比她儿子长得讨喜多了。 可那又如何? 还不是个丫头片子! 一想到这儿,张秀禾又忍不住想要笑,还是老二媳妇儿捅了她一胳膊肘,她才忙描补着:“我家臭小子好像哭了,我去瞧瞧。”撂下这话后,她赶紧溜了出去,回自个儿屋里偷着乐了。 赵红英也不知是真没看到,还是装没看到,反正是完全不在意,只麻利的给刚出生的小孙女洗了澡,又拿一早就准备好的大红襁褓给裹了起来。生在大夏天就是好,孩子不遭罪不吃苦,也不用担心着凉生病。这么说吧,夏天出生的孩子就是比冬天生的身子骨结实。 等她收拾好这边,老二媳妇儿也把炕上归整好了,横竖都是干惯了活计的,而且从头到尾袁弟来都配合得极好,仿佛就是从孩子落地,她就再没吭一声,就连换底下褥子弄疼了她,也只是咬着嘴唇不曾呼痛。 “老二家的你看着孩子,我去灶间。”赵红英本来是想把孩子交给老三媳妇儿,可瞅了一眼,却看到她脸色惨白,连嘴唇都有些发青,还道是头一胎亏得多了,就喊住了老二媳妇儿,叫她留下看着。 老二媳妇儿脆生生的答应着,也没想太多,只当是因为大哥大嫂前头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就连大哥也很会带,不劳旁人费心。可老三这是头一个,肯定指望不上。这不,孩子都落地了,当爹的也不知哪儿去了,压根就没见着人。 抱着刚出生的小侄女,老二媳妇儿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三弟妹你也别太放在心上,这才头一个,等养好了身子,再生一个就是了。瞧瞧,小丫头长得真好看啊,比她几个姐好看多了。” 袁弟来从听到她大嫂说的那句话开始,整个人就是懵了的,浑浑噩噩的躺在炕上,任由她二嫂给她擦洗身子换底下的褥子。累啊疼啊,那是丁点儿感觉都没有,就好像被掏空了一样,飘乎乎的,明明身边一直有人在说话,她就是格外的迟钝。 其实吧,生个闺女真没啥,老宋家头两个媳妇儿都生过闺女,包括她婆婆赵红英也有闺女。可甭管咋样,人家起码头一胎生的都是儿子。 有了个主心骨,也就有了底气,哪怕二胎c三胎连着生了闺女,总不能把人撵出去吧?给脸子瞧c没好气倒是真的,可该吃的该喝的,是真没半分短过。 可她呢? 在袁弟来看来,头一胎生了闺女还不是最可怕的,叫她心慌到绝望的是,她想到了她亲娘。她娘家那头,姐妹五个,大姐叫招弟,二姐叫求弟,三姐叫再求,四姐叫跪求,她排行老五,取名弟来。于是,弟弟来了,还一连来了两个弟弟,也因此她虽然是女娃子,可她娘觉得她有福气,对她比对她四个姐姐加一起都好。 她怕生怕自己随了亲娘! 如果真是那样,她好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才这么想着,门口就传来了说话声儿。赵红英还没进门就压低声音怒道:“老二家的你懂不懂事儿,小孩子刚出生,你说啥话儿呢?不怕惊了她?走走,出去。” 老二媳妇儿懵了一下,凭良心说,她方才说话的声音真心不大,再说她这不是瞅着屋里静得慌,才出声的吗?不过,虽然心里有点儿想法,可她还是赶紧闭嘴,一面把孩子放回了炕头,一面起身往外走。 一起身,她就觉得一股子香味直往鼻子里窜,没等她抬眼看,就听她婆婆压着嗓门喜气洋洋的唤着:“老三家的,快起来吃糖水鸡蛋。我下了三个鸡蛋,你多吃点儿,别亏了身子!” 老二媳妇儿: 麻溜儿的转身窜了出去,她都没敢回自个儿那屋,径直就去了她大嫂房里。 这会儿,天已经蒙蒙亮了,不过因着还不到抢收的时间,地里几乎没活儿。加上昨个儿袁弟来生孩子折腾了一宿,老宋头父子四人倒是都在堂屋里,可几个小的都还在屋里歇觉。 等老二媳妇儿进了她大嫂屋里时,炕上正一溜儿的躺着三个孩子,她大嫂则背过身子在给刚出生半个月的小儿子喂奶。听着响声也没回头,毕竟会不敲门就这么闯进来的,除了她男人,也就只有跟她交情颇好的二弟妹了。 “二弟妹你不回屋歇个回笼觉,跑我这儿来干啥?”张秀禾用眼角瞥了她一眼,压低声音却难掩兴奋的说着,“妈她发火了没?叫你也走开别管?我看到三弟跟爸他们都在堂屋里闲唠嗑,压根就没往屋里去。你不管她,她这头一个,能忙得过来?” 盼着三弟妹生闺女是一回事儿,不过她还没恶毒到盼那娘俩出点啥事儿,要不是她在那屋实在憋不住笑,加上担心还没满月的小儿子会哭闹,她肯定会留下来搭把手的。 然而,这回她注定是要失望了。 不单是她,连老宋家的其他人都惊呆了。 在所有人眼里,重男轻女这个戳就跟盖在赵红英脸上一样,关键是人家还从来没掩饰过。 她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倒是不赖,可那是在生了四个儿子后,才得来的小闺女,加上性子随她,模样又比她更出挑,嘴巴还跟抹了蜜一样甜,不疼才怪了。等儿子们陆续娶了媳妇儿生了孩子,她可不就暴露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7.第137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第010章 就这样, 小奶狗在老宋家安家落户了。 赵红英过来瞅了一眼, 本打算叫强子帮着照顾的,可他和大伟上个月就一道儿去上学了, 想了想, 干脆就丢给了春丽姐妹几个。春丽得了这活儿,高兴得很, 她还给小狗起了个名字, 叫小黄。 见家里的孩子都有事儿干了, 赵红英难得大方一回, 吃晚饭时宣布,只要几个小的听话不惹事儿,家里剩下的果子就都分给他们吃。当然喽, 要是有人敢瞎胡闹, 啥都别想吃, 吃个屁! 连威胁带利诱的, 小孩子们就没不老实的。这下, 除了还在襁褓里的瘌毛头和喜宝外,老宋家所有人都有事儿干了, 家里立马变得井井有条了。 而其中, 又以张秀禾最忙活。 这也是没法子, 出去赚工分总有收工的时候, 干家务活那也有结束的时候, 上学也会放学, 照顾小狗就更不用说了,本身就是以玩闹成分居多的。唯一只有张秀禾,一天到晚,就连夜里睡觉都得起来几趟。 她本人并不觉得有什么,这些年来她都已经习惯了,尤其相对之前而言,她从照顾五个孩子,变成了现在只需要看着俩,还觉得松快了不少。再一个,瘌毛头虽然不大好带,可喜宝却是当真乖巧得很,加上她天天鸡蛋面条小米粥的,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坦了。 可她男人不这么想。 宋卫国想起他媳妇儿好像自打嫁给他以后,就一直在不停的忙活。怀孩子c生孩子c奶孩子c带孩子,春耕秋收还要下地赚工分,平时也得忙活家务,当真就是一年到头没个闲下来的时候。好不容易前头几个大了,又来了个难伺候的瘌毛头,可好歹那是亲生的,都生下来了,总不能不管吧?结果,还来了个喜宝。 喜宝天生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凭良心说,宋卫国挺疼这个侄女的。可再疼也不能叫他媳妇儿受那么大罪吧?小孩子本来就难带,尤其是这种刚出生不久的。别的就不说了,光是夜里起来喂奶就够折腾的了,白日里还得抽空洗衣服洗尿布,简直就是把他媳妇儿当老牛使唤。 一想到张秀禾一天到晚都是连轴转的,可老三俩口子却是一下工就歇着啥都不干,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宋卫国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干脆找了个机会,把老三给堵了,誓要问个清楚明白。 “卫民。”没给老三发问的机会,宋卫国开门见山的说,“我说,你们俩口子到底是咋想的?真就把喜宝丢下不管了?到底是谁的闺女来着?” 宋卫民被问得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的说:“这c这不是妈说的” “对,妈说的,叫我媳妇儿帮着喂孩子。可妈她没说,把喜宝给我们家当闺女吧?你自个儿说说看,从孩子生下来到今天,你俩干过啥?” 严格来说,喜宝刚出生那会儿,还是袁弟来喂的奶,可赵红英担心她没带孩子的经验,所以除了喂奶那会儿,旁的时候都是由赵红英带着的,就连晚上也是跟着老俩口睡的。后来,张秀禾接了喂孩子的活儿,顺手也把旁的事儿一并接过去了。从那以后老三俩口子就轻松了,啥事儿都不管,连孩子都没来看过一眼。 宋卫国真的很想问问老三,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被问到了眼前,宋卫民也是有点儿懵,他是真不知道带孩子有多辛苦,身为家里的老三,前头哥哥后有弟妹,他又早早的被亲妈打上了蠢笨的戳,所以家里人对他的要求一贯都是老实待着没惹事儿。因此,哪怕下头有弟妹,他也没亲自照顾过。想着,养孩子还不容易?他当时就保证道:“大哥你放心,回头我就叫弟来把喜宝抱回来。就是吧我怕妈不放心。” 说到这里,兄弟俩都沉默了。 赵红英为啥那么疼爱喜宝,宋家只怕除了老宋头外,没人知道真相。反正他俩是肯定不知道的,就是觉得纳闷,又因为亲妈太能耐,俩人不约而同的跳过这个话题,单说喜宝这事儿。 宋卫国说:“谁天生就会带孩子?不会带还不能学吗?敢情你俩往后都不打算生孩子了?还是说,生了继续丢给你嫂子养?” 就算宋卫民他再傻,这会儿也听出话里的□□味儿了,忙不迭摇了摇头:“咋可能呢?我看,还是把喜宝抱回来我们养吧,横竖就是个丫头片子,养着养着,不就会了吗?”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话推脱的意味太明显了,宋卫国当时就没好气了:“别搞得好像是我非要把喜宝赶出来一样。那是你女儿,本来就该你们俩口子养着她。再说了,不会带孩子,还能不会洗尿布?啥事儿都不管,撂开手自个儿歇着去了,这算啥?管生不管养?那你们干脆别生!” “我对不起了,大哥。”宋卫民没想到他都愿意把喜宝抱回来了,还能被堵成这样,憋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干脆认怂了。 宋卫国想想也不能把他给逼死,只最后说了一句话:“不是当大哥的说你,你媳妇儿成天该惦记的不惦记,不该惦记的老惦记,你也该管管了吧?” “好,都听大哥的。”宋卫民被说得面红耳赤,终于彻底服了软。 这厢,宋卫民去找他媳妇儿了,那厢,宋卫国觉得自己总算干了件能耐事儿,心下得意得很,转身回屋就找张秀禾显摆去了。 屋里,张秀禾刚给毛头喂完奶,正抱着他在屋里不停的走动着,这孩子就这点不好,吃饱了就非要人抱着到处走,一放下就扯着嗓门嗷嗷大哭,比他几个哥哥姐姐难带多了。 结果,这边刚哄得差不多了,她就听了她男人复述的话,好悬没原地爆炸。 把毛头往宋卫国怀里一塞,张秀禾冲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你啥意思?我自打嫁了你,家里家外都是我操持的,还给你生了四个孩子,哪里对不住你了?好不容易过了两天好日子,你就上赶着来拆台?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宋卫国被训得灰头土脸,偏他怀里的毛头本来都已经快被哄好了,听到这一通骂,立马“嗷”的一嗓子,哭了个惊天动地。等他手忙脚乱的哄好毛头,再抬眼看去,刚才还张牙舞爪跟个母老虎似的媳妇儿,这会儿已经坐在床沿上哭开了。 “我容易吗?四个孩子都是我一人带的,光是尿布我洗了多少?我不求你帮忙,上工也累得很,可你干嘛非得跟我对着干呢?妈叫我喂喜宝,天天叫我吃好吃的,我这辈子也就这俩月舒坦了,你偏就” “我这不是c不是怕你太累吗?”宋卫国急了,他要是那种不知道心疼媳妇儿的人,干嘛特地去跟老三说那些?不过照这会儿的情况看来,还不如不说呢。 “我不管!要是回头妈不叫我喂喜宝了,我就回娘家去!你自个儿带瘌毛头吧!”张秀禾说着,伸手就将躺在床头的喜宝搂在了怀里,“你看着办。” 喜宝还在睡梦中,屋里那么大的动静也没能惊醒她,仍旧睡得喷香。长长的眼睫毛盖在脸上,粉色的小嘴微微开合着,小拳头原本是放在耳朵边上的,这会儿被张秀禾拿下来搁在身前。似乎是感觉到自个儿被抱起来了,她还略微调整了下姿势,把小脸往张秀禾胸口凑了凑,接着做她的美梦。 可怜的宋卫国,原本是真好心,结果却落了个里外不是人。偏生这事儿还必须解决,不然他媳妇儿回头还得闹。 抱上瘌毛头出了门,宋卫国毫不迟疑的再度寻上了他三弟,开口就道:“卫民啊,刚才是大哥我说话重了点儿,算了算了,反正你嫂子带孩子有经验,干脆喜宝就叫她带着吧。你们俩口子啊,赶紧努力一下,再生个儿子。” 宋卫民被他大哥这前后完全相反的态度,弄了个一头雾水,只能下意识的点头说好,回头琢磨来琢磨去的,还是没弄明白,等晚间袁弟来进屋后,他也不知道该咋开口,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大哥二哥都有儿子,就咱们没” 袁弟来愣了一下,眼圈立马就红了。她就知道,婆婆叫她出去赚工分,却叫俩嫂子待在家里,肯定是因为她不会生儿子。 那头的事儿,宋卫国他们俩口子不知道,他回去后只说事情解决了,张秀禾等到晚间也没见袁弟来找她要喜宝,当下就放心的歇下了。 这张秀禾是放心了,宋卫国却越想越不是滋味。他还是觉得自家媳妇儿受委屈了,就算喜宝真叫她带了,身为亲妈的袁弟来帮着洗下尿布总行吧?不对,那不叫帮着,那就是应该的!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毫无变化,反正老三俩口子是该干啥就干啥。宋卫国不敢再惹媳妇儿生气,也不好对弟媳妇儿抱怨,只能把这笔账记在了三弟头上。这人真是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那是他亲闺女,不说干活了,倒是来看一眼呢。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也渐渐转凉了。张秀禾和王萍趁着这天太阳不错,把秋衣秋裤都翻出来,放到院子里曝晒,顺便再看看孩子们的衣裳还能穿不,裤子不够长的还得再补一截,哪里要是破了也要趁早打上补丁。 这里头,唯一不用愁的就是喜宝的秋衣了,早几天,赵红英就拿了几件秋衣过来,跟其他孩子穿肥大的衣裳不同,她给喜宝做的秋衣处处妥帖,全都是按着尺寸做的,哪怕颜色仍是以蓝灰为主,可穿在喜宝身上,就是显得好看极了。 别说秋衣了,她连冬衣冬被都早早的准备好了,花的是老四的津贴,菊花给的票,她本来就手脚麻利,辛苦了几天就把东西赶出来了。不过,冬衣冬被她没急着拿出来,藏屋里,只等到日子了再说。 当然,瘌毛头也得了块料子,赵红英没帮着做,张秀禾接手后,就忍不住造孽了。 小孩子嘛,长得本来就快,尤其瘌毛头能吃能喝的,几乎半个月就肥一圈。生怕衣裳做好了没多久就穿不上了,张秀禾直接做了件褂子,宽宽大大的,穿身上就跟套了个麻布袋子似的,哪怕没补丁,瞅着也格外的寒碜。偏她还不觉得是做工问题,坚定的认为,儿子随爹。 尽管物资缺乏,过大年仍然是不少人心中的执念,都想着平时咋样都好,年关肯定得想法子弄些好吃好喝的来。 老宋家这边倒不愁,人多连分到手的猪肉也多,肥肉都炼了油,剩下的猪肉切成条抹上盐巴腌制起来。再有就是城里买来的糖块瓜子,还是自留地里产的蔬菜瓜果。今年宋家种了不少萝卜白菜,多半都腌了起来,炒菜费油,很多时候就是靠这些腌制的小菜下饭的。 等这些都忙完后,就该过大年了。 近几年,上头一直提倡消除封建思想残余,很多习俗都被迫减少或者简化,像过年时的祭灶神c祭祖干脆就是被禁止的,好在扫尘一类的习俗倒仍在。 待大年三十这一天,吃过一顿简单的午饭,赵红英就带着仨儿媳妇儿在灶间里忙活起来。除了要忙着整治晚上的饭菜外,还得防备着时不时偷溜进来的孩子们。谁叫一年到头也就今个儿有好吃的呢?隔着一道门都能闻见里头的香味,几个小姑娘还好,强子和大伟就没消停过,完全不怕冷似的,就在屋里c院中瞎转悠,盼着能讨到一点儿好吃的。 讨到了好吃的,强子还去屋里显摆。几个小姑娘都不理他,唯独毛头被逗弄了几次后,扯着嗓门放声大哭,作为始作俑者的强子,被他爸拍了一下后脑勺,叫他安生点儿。 被警告了的强子,没安生多久就跑出去蹦跶了,他还没忘跟大伟抱怨:“毛头真烦啊!”大伟赞同的点点头。 他俩又闹腾了小半天,直到饭菜上桌,才欢呼一声再度回了堂屋。 赵红英没管饭菜上桌的事儿,她把自个儿收拾妥当后,就去抱喜宝了。虽说依着习惯,小孩子是不上桌的,可喜宝和毛头都还小,不抱着咋办? 不过,就算都还小,俩人的区别也挺大的。身为哥哥的毛头一直在哭,从最初的放声大哭,到后来小声抽泣,就算嘴里塞满了吃的,也不妨碍他自顾自的委屈唧唧。反观喜宝,一天到晚的就瞎乐呵,尤其被赵红英搂在怀里后,更是不停的手舞足蹈,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饶是这样,袁弟来羡慕的目光都始终冲着毛头。 爱哭咋了?那也是个男娃子。努力这般久都没见成效的袁弟来,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了,就是多跟男娃子相处相处,也好招个儿子来。偏偏强子和大伟都闹腾,她琢磨着,要不要年后求求张秀禾,让她来带瘌毛头。 心里揣着事儿,难免动作就有些慢了。这要是搁在平时完全无所谓,可今个儿吃的是年夜饭啊! 宋家其他人都使出了飞筷绝招,每一下必挟到一块肉,几息之后所有盘子里的肉块c肉片c肉沫,都彻底消失无踪了。再片刻,连沾了油腥的锅边素也被挟了个干干净净。倒是几样腌好的小菜没人动,原是咋样现在还是老样子。 等袁弟来回过神来,说啥都晚了。 这时,赵红英从兜里掏出了准备好的压岁钱,把孙子孙女们唤到跟前:“还是一人一分钱。对了,强子和大伟你俩这回考的咋样?没挂红灯笼的话,就给两分钱。” 刚听说要分压岁钱时,强子就“嗖”的一声窜了过去,又猛的在赵红英跟前急刹车停下。因为动作太快太迅猛,还吓了喜宝一跳,不过惊吓过后,喜宝却是咧开嘴“咯咯”直笑,还拍着小肉手起劲儿的鼓掌。 然而,强子并不感到高兴,只低着头蔫巴巴的说:“奶,你给一分钱就好了。” 赵红英给了他一分钱,又问大伟:“你呢?” 大伟“嘿嘿”笑着挠了挠头:“我也要一分钱。” 懂了。 给每个孩子包括俩小的都分了压岁钱,赵红英目光扫过仨蠢儿子以及俩蠢孙子:“以后这样好了,读书的只要考得好,压岁钱就翻倍。” 这话一出,被赵红英目光扫过的几人顿时身形一矮。尤其是宋卫国仨兄弟,他们不由的想起了多年前,每回过年老四和菊花都能拿到比他们多一倍压岁钱的情形,登时有种很委屈的感觉。 就知道亲妈偏心,光疼聪明的,也不知道疼一下他们几个傻的。说好的老天疼憨人c傻人有傻福呢? 过完年没几天,宋菊花带着老公孩子回娘家了。 前两年正月她都没回来,第一年是忙着怀孕,第二年倒是生了,可孩子太小。好在今年孩子大了,她妈还千叮咛万嘱咐叫她一定要回娘家,来看看她那据说长得极有福气的小侄女。 结果,小侄女还没看到,俩儿子已经被揽了过去。 宋菊花那俩儿子,大的叫程茂林,小的叫程修竹,长得虎头虎脑,不像爹妈倒是有点儿像去部队当兵的四舅宋卫军。而且这俩还是双胞胎,不单长相一般无二,连穿的衣裤都一个样儿,并排站着时,那是既抢眼又喜庆,叫人看着就高兴。 听说女儿回来了,赵红英欢欢喜喜的迎了上去,先把俩小外孙揽在怀里稀罕了一番,这才叫人进屋,又吩咐倒热茶,暖身子驱寒。 程家俩兄弟早就习惯了到哪儿都被人盯着瞧,他们按着来时爸妈教导的,先跟外公外婆问了好,又去给几个舅舅舅妈拜年,这才跟表哥表姐们一起玩。 作为孩子王,强子当仁不让的接管了新来的俩弟弟,横竖在他看来,哪个都比他亲弟弟来得乖。被瘌毛头折腾太多回了,强子连脾气都被磨平了。 直到小孩子们都出去玩了,赵红英才问起宋菊花的近况来。 没人注意到,一旁的袁弟来俩眼珠子都快黏在程家俩兄弟身上了,直到人都跑得没影儿了,她才一脸不舍的收回了目光。 而这时,宋菊花已经说完了自个儿的事情,赵红英更是迫不及待的去屋里抱出了喜宝,一脸得意的显摆着:“菊花你瞅瞅,这就是喜宝。喜宝看这边,这是你小姑姑。” 宋菊花很是认真的打量着她妈怀里的小侄女,凭良心说,小丫头长得真不错,哪怕年纪还小,也能看出是个小美人胚子。尤其是那双大眼睛,黑亮中拖着一股子机灵劲儿,想来将来会是个聪明孩子。然而,即便这样,她还是猜不透她妈心里的想法,咋就那么稀罕这丫头呢?反正她是没瞧出啥特殊来。 幸好,宋菊花有个很棒的优点,那就是坚定不移的相信,亲妈永远是对的。 猜不透就不猜了,宋菊花拿出了打小练就的嘴甜技能,可劲儿的夸起了喜宝。也幸好喜宝有很多可以夸,像长得洋气啊,看着不像队里的,比人家城里娃还要好看,一看就是有福气的 赵红英高兴得连脸上的褶子里都透着笑意,她就喜欢听人夸喜宝,可其他人夸来夸去就那么两句,不是说长得好,就是说脾气好,听久了耳朵都生茧了。也就宋菊花了,变着法子不重样的夸着,叫她怎么听都听不够。 可怜宋菊花,她本是打算随口夸两句的,结果眼见她妈越听越高兴,只能被迫继续往下夸。直到夸得腮帮子都酸了,好话也快说尽了,在猛灌了两口水后,抬眼见她妈还等着呢,只好想法子岔开话题。 对了! “妈,这是麦乳精,我托人特地从外省弄来的。专门给老人孩子吃的,味道好,还有营养。”宋菊花边说边从带来的布袋子里取出了两个塑料罐子,打开其中一个,用勺子舀了一勺,倒水搅拌,“妈你尝尝。” 麦乳精? 这么新鲜的玩意儿,赵红英别说见了,连听都没听说过。凑上去一看,浅棕色颗粒状,拿水泡开后带着一股麦子的香味,好像还有些甜味儿。闻着味儿不错,她接过来小心翼翼的尝了一口,立马赞道:“这个比红糖水好喝!” “这哪儿能比?麦乳精里头搁了麦精c鸡蛋c奶粉,还有好几种糖,可有营养了。”宋菊花心道,红糖起码每个月都能弄到一些,价钱也不是很贵,麦乳精就不同了,他们这儿压根就没得卖,得托人去外省弄,贵不说,还得看运气。 不过,只要她妈高兴,一切都值得。 “好好,这下喜宝可有口福了。”赵红英实在是舍不得喝,叫儿媳拿了调羹过来,极有耐心的一勺一勺喂喜宝喝。 喜宝早在香味飘出来时,就已经眼巴巴的等着了,她倒是没闹,就这么瞧着。眼看奶奶舀了一勺送到了嘴边,赶紧把小嘴张开,“啊”的一口下肚后,黑漆漆的眼睛瞪得老大,不过紧接着就笑得眉眼弯弯了,高兴的再度张开嘴,坐等投喂。 赵红英过来瞅了一眼,本打算叫强子帮着照顾的,可他和大伟上个月就一道儿去上学了,想了想,干脆就丢给了春丽姐妹几个。春丽得了这活儿,高兴得很,她还给小狗起了个名字,叫小黄。 见家里的孩子都有事儿干了,赵红英难得大方一回,吃晚饭时宣布,只要几个小的听话不惹事儿,家里剩下的果子就都分给他们吃。当然喽,要是有人敢瞎胡闹,啥都别想吃,吃个屁! 连威胁带利诱的,小孩子们就没不老实的。这下,除了还在襁褓里的瘌毛头和喜宝外,老宋家所有人都有事儿干了,家里立马变得井井有条了。 而其中,又以张秀禾最忙活。 这也是没法子,出去赚工分总有收工的时候,干家务活那也有结束的时候,上学也会放学,照顾小狗就更不用说了,本身就是以玩闹成分居多的。唯一只有张秀禾,一天到晚,就连夜里睡觉都得起来几趟。 她本人并不觉得有什么,这些年来她都已经习惯了,尤其相对之前而言,她从照顾五个孩子,变成了现在只需要看着俩,还觉得松快了不少。再一个,瘌毛头虽然不大好带,可喜宝却是当真乖巧得很,加上她天天鸡蛋面条小米粥的,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坦了。 可她男人不这么想。 宋卫国想起他媳妇儿好像自打嫁给他以后,就一直在不停的忙活。怀孩子c生孩子c奶孩子c带孩子,春耕秋收还要下地赚工分,平时也得忙活家务,当真就是一年到头没个闲下来的时候。好不容易前头几个大了,又来了个难伺候的瘌毛头,可好歹那是亲生的,都生下来了,总不能不管吧?结果,还来了个喜宝。 喜宝天生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凭良心说,宋卫国挺疼这个侄女的。可再疼也不能叫他媳妇儿受那么大罪吧?小孩子本来就难带,尤其是这种刚出生不久的。别的就不说了,光是夜里起来喂奶就够折腾的了,白日里还得抽空洗衣服洗尿布,简直就是把他媳妇儿当老牛使唤。 一想到张秀禾一天到晚都是连轴转的,可老三俩口子却是一下工就歇着啥都不干,这到底是谁家的孩子?宋卫国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干脆找了个机会,把老三给堵了,誓要问个清楚明白。 “卫民。”没给老三发问的机会,宋卫国开门见山的说,“我说,你们俩口子到底是咋想的?真就把喜宝丢下不管了?到底是谁的闺女来着?” 宋卫民被问得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支支吾吾的说:“这c这不是妈说的” “对,妈说的,叫我媳妇儿帮着喂孩子。可妈她没说,把喜宝给我们家当闺女吧?你自个儿说说看,从孩子生下来到今天,你俩干过啥?” 严格来说,喜宝刚出生那会儿,还是袁弟来喂的奶,可赵红英担心她没带孩子的经验,所以除了喂奶那会儿,旁的时候都是由赵红英带着的,就连晚上也是跟着老俩口睡的。后来,张秀禾接了喂孩子的活儿,顺手也把旁的事儿一并接过去了。从那以后老三俩口子就轻松了,啥事儿都不管,连孩子都没来看过一眼。 宋卫国真的很想问问老三,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被问到了眼前,宋卫民也是有点儿懵,他是真不知道带孩子有多辛苦,身为家里的老三,前头哥哥后有弟妹,他又早早的被亲妈打上了蠢笨的戳,所以家里人对他的要求一贯都是老实待着没惹事儿。因此,哪怕下头有弟妹,他也没亲自照顾过。想着,养孩子还不容易?他当时就保证道:“大哥你放心,回头我就叫弟来把喜宝抱回来。就是吧我怕妈不放心。” 说到这里,兄弟俩都沉默了。 赵红英为啥那么疼爱喜宝,宋家只怕除了老宋头外,没人知道真相。反正他俩是肯定不知道的,就是觉得纳闷,又因为亲妈太能耐,俩人不约而同的跳过这个话题,单说喜宝这事儿。 宋卫国说:“谁天生就会带孩子?不会带还不能学吗?敢情你俩往后都不打算生孩子了?还是说,生了继续丢给你嫂子养?” 就算宋卫民他再傻,这会儿也听出话里的□□味儿了,忙不迭摇了摇头:“咋可能呢?我看,还是把喜宝抱回来我们养吧,横竖就是个丫头片子,养着养着,不就会了吗?”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话推脱的意味太明显了,宋卫国当时就没好气了:“别搞得好像是我非要把喜宝赶出来一样。那是你女儿,本来就该你们俩口子养着她。再说了,不会带孩子,还能不会洗尿布?啥事儿都不管,撂开手自个儿歇着去了,这算啥?管生不管养?那你们干脆别生!” “我对不起了,大哥。”宋卫民没想到他都愿意把喜宝抱回来了,还能被堵成这样,憋了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干脆认怂了。 宋卫国想想也不能把他给逼死,只最后说了一句话:“不是当大哥的说你,你媳妇儿成天该惦记的不惦记,不该惦记的老惦记,你也该管管了吧?” “好,都听大哥的。”宋卫民被说得面红耳赤,终于彻底服了软。 这厢,宋卫民去找他媳妇儿了,那厢,宋卫国觉得自己总算干了件能耐事儿,心下得意得很,转身回屋就找张秀禾显摆去了。 屋里,张秀禾刚给毛头喂完奶,正抱着他在屋里不停的走动着,这孩子就这点不好,吃饱了就非要人抱着到处走,一放下就扯着嗓门嗷嗷大哭,比他几个哥哥姐姐难带多了。 结果,这边刚哄得差不多了,她就听了她男人复述的话,好悬没原地爆炸。 把毛头往宋卫国怀里一塞,张秀禾冲着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你啥意思?我自打嫁了你,家里家外都是我操持的,还给你生了四个孩子,哪里对不住你了?好不容易过了两天好日子,你就上赶着来拆台?就这么见不得我好?” 宋卫国被训得灰头土脸,偏他怀里的毛头本来都已经快被哄好了,听到这一通骂,立马“嗷”的一嗓子,哭了个惊天动地。等他手忙脚乱的哄好毛头,再抬眼看去,刚才还张牙舞爪跟个母老虎似的媳妇儿,这会儿已经坐在床沿上哭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8.第138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老宋头猛抽了两口旱烟, 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一旁的宋卫国赶紧接了一句:“咱们这儿铁定没事, 连地里的零碎都被半大小子拣干净了。我亲眼瞅着大表哥给粮仓落了锁, 碗那么大的锁头, 他还把钥匙揣怀里带走了。” “其他地儿呢?”赵红英再次问了一声。 宋卫国不大明白为啥他妈非要追问其他地儿,秋收这阵子所有人都在地里忙活, 他一个壮劳力更是哪儿都跑不了, 只能像老宋头那样摇摇头:“那就不知道了。”见他妈一脸的嫌弃,他又添了一句,“我记得其他生产队应该没咱们这儿熟得快, 别怕是还在地里忙活吧?” 要还在地里头, 只要不是倒霉的连下好几天雨, 那还能保住不少。万一正好摊上坝子晒粮,就这么点时间, 怕是抢不回多少, 那才是最要命的。真要这样, 保不准连公粮都交不上了。 这些事儿大家其实都想得到,庆幸他们生产队不曾遭难的同时,也忍不住心疼起来, 说到底那可都是救命的粮食啊! 一时间,宋家里外除了雷声雨声, 就只剩下宋卫国家那小儿子嗷嗷哭叫的声音。那孩子比喜宝早生了半个月, 因为在娘胎里养得不错, 倒也长得挺白胖的, 就是模样不咋地,这都满月了还没长出头发来。赵红英偶然间瞧了一回,瘪了瘪嘴随口给他起了个小名,叫瘌毛头。 张秀禾:那是你亲孙子!! 可惜,瘌毛头的爹妈都是老实头,尽管心里颇有怨言,嘴上却仍道挺好的。小名儿嘛,他们这一带的习惯就是贱名好养活,听听这个名字,多贱呢!再琢磨下喜宝这名字,由此可见赵红英这个当奶奶的,对亲孙子绝对是真爱。 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了,不然还能咋滴? 宋家四子分别名为卫国c卫党c卫民c卫军,除了老四卫军早几年当了兵,前头仨都留在了村里。到现在,卫国家两子两女,俩儿子也就是宋强和瘌毛头,俩闺女分别□□丽c春梅。卫党家是一儿一女,儿子宋伟,女儿春芳。卫民家就一个喜宝,卫军还没成家。 赵红英一面小声的哄着喜宝睡觉,一面想着事儿,等喜宝闭上眼睛沉沉的睡去了,她才冲着大儿子吩咐:“卫国,等雨停了你出去打听打听,看看其他地儿咋样了,再问问城里会不会缺粮。” 这场暴雨来得突然,瞅着还不小,怕是附近一带都要遭殃。偏临近交公粮的时候,万一真的遭了灾,只怕到时候连公粮都交不上。赵红英不担心其他人家,她就心疼嫁到了城里的小闺女。要知道,乡下地头交的公粮那都是往城里送的,要是交不上,城里人就算手头上有粮本有粮票有钱,也未必能吃得上供应粮。 宋卫国答应了一声,表示记住了。 事实证明,赵红英的猜测一点儿也没错。其实,也不是附近一带粮食晚收了,而是他们生产队粮食提前成熟c提前收割c提前晒干,自然也就是提前入仓保存了下来。而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又是个能耐人,在几乎所有人家都是泥墙稻草屋的情况下,唯独队里的粮仓是一年两修,不单地势最高,还在房前屋后都挖了沟渠,一直挖到了河边上,哪怕连着下个几天暴雨,粮仓里的粮食都是干的,半点儿不会受影响。 这场雨,足足下了大半天,到半夜里才停了。赵红英半夜里起身,听着外头没啥动静了,还道运气不坏,搂着喜宝美滋滋的睡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大队长赵建设立马召集人手,赶紧将粮食往城里送。夜长梦多啊,横竖公粮每年都要交,晚几日交,那仓里的粮食也不会下崽,还不如早交早了事,也好叫他彻底放下心来。 这回,倒不用所有人齐刷刷上阵了,每家每户都出五人,宋家是老宋头父子四人加上老二媳妇儿,毕竟只有她不用奶孩子。早早的出发,又因为人多力量大,一天之内就将所有的公粮交了上去,还得到了上头的表扬。 宋卫国没忘记他妈叮嘱的事儿,打听清楚后,晚间回来告诉她,情况比原先猜测的更加严重。 却说附近一带,尽管粮食是比他们大队晚熟了些,可其实也没晚几天,地里的粮食差不多都收割上来了,正在坝子上晒呢。谁知暴雨说来就来,坝上就留了两人看着,等其他人急吼吼的从地头赶过来,说啥都晚了。粮食直接被冲了个一干二净,留下一帮人在暴雨中抱头痛哭。 地里头倒是还剩了点儿,可就那么点儿连交公粮都不够,管啥用?而且,今年交不上公粮,那就得先欠着,来年接着补! 赵红英抱着喜宝坐在床沿上,从听了个开头就开始皱眉,等宋卫国说完了,她又吩咐:“你明个儿去问问建设,咱们队里啥时候分粮食?等分完了,你给你妹子送两袋去。” 他们生产队是肯定饿不着,顶多就是没精细粮食吃,单混个肚儿圆还是容易的。可城里就不同了,别看月月都有供应,可要是限粮了,就是凌晨两点去粮站门口排队,都未必能买到供应粮。 “好,我明个儿一早就去问。”宋卫国点头答应了,横竖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就是他舅家的表哥,平日里也没少打交道,再说分粮嘛,迟早都要分的,就赵建设那性子,只怕巴不得早点儿分完早点儿了事。 还真别说,事儿就是这样的。宋卫国第二天在村里转悠了一圈,回来就告诉赵红英,等午饭后就开仓分粮。 说起来,粮食也分好几种,他们生产队有好些田地在半山腰上,不适合种麦子,只能种一些土豆红薯之类的粗粮。不过粗粮也有好处,那就是量多,五斤粗粮可以抵一斤细粮。依着工分来算,今年是四个工分换一斤细粮或者五斤粗粮。 话是这么说的,可这年头填饱肚子尚且不易,谁家愿意要细粮了?恨不得全都换成粗粮。 生产队大队长赵建设一早就统计好了交完公粮后的粮食总量,规定每人都是五份粗粮搭配一份细粮。当然,等分好粮食后,社员私底下再交换,他是不管的。偷偷卖粮食,那叫投机倒把,但以粮易粮却是完全被允许的。 分粮,永远是社员最高兴的时候。尤其他们今年大丰收,哪怕是工分少的人家,分到粮食也够一年吃的了。一想到接下来用不着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大家伙各个都是喜笑颜开的。 粮食都被晒得干透了,实打实的份量,所以即便份量很重,占的地方倒是不多。各家各户都不是头一回分粮食了,或是拿麻布袋子,或是背着细竹篓子,轮到谁家都是颠颠儿的上前核对,就算知晓肯定有自家的,也生怕慢人一步。 他们这儿每人的标准口粮是按照壮劳力c妇女c老人c孩子,各有不同。 宋家上下四个壮劳力四个妇女还有七个娃儿,本来就能分到不少粮食,算上粗粮那就更多了。只可惜不让全换粗粮,不过想想其他生产队,就没啥好抱怨的了。 有赵建设这个赵红英娘家侄儿在,宋家人才刚到粮仓不久,就被叫上前分粮食了。这明着给他们好处是不行,可给些方便却是没问题的。其他社员还在排队等着呢,他们已经肩挑手抬的往家里运粮食了。 瞅着堆了小半个屋子的粮食,宋家上下都高兴得很,尤其是赵红英,她只是跟着一道儿去分粮食了,家里壮劳力多,并不用她亲自上阵运粮食。因此,她早一步回到家,搂着喜宝就这么看着儿子儿媳把粮食摆放齐整。 “这些细粮该是够了”赵红英低头盘算了一阵子,大概估摸着够吃了,又想这细粮换粗粮难,粗粮换细粮可不是容易得很吗?索性也不算了,真要是不够吃了再跟人换也来得及。 想到这里,她往喜宝脸上亲香了好几口,越瞧越高兴,笑得连牙豁子都露出来了:“奶奶的喜宝哟,快快长大。等出了牙,奶奶给做面疙瘩,咱们喜宝顿顿喝稠粥c吃包子饺子。” 宋家众人有点儿懵,赵红英听着没声儿了,扭头一看。好家伙,儿子儿媳都跟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她登时脸子一拉,没好气的嚷着:“卫国卫党卫民,你们仨明年给我好好干,多挣点儿工分,听见没!” 喷完儿子她还不歇气,又将炮口对准了儿媳,“还不赶紧做饭去!杵这儿当门神呢?给老三家的做个糖水蛋,可别给饿断了奶。” 春耕也是很辛苦的,哪怕比不上秋收那阵子,照样能叫人累脱一层皮。尤其在经过了一整个冬日后,土地都是硬邦邦的,光是松土就费了老鼻子劲儿,更别提之后还有播种,能叫人累断腰。好在,春耕没那么赶时间,在忙活了小半个月后,总算是完事了。接下来,只要看日后需不需要补种,那就是各家各户的自留地了。 他们这一带,土地还真不算少,整块的耕地肯定是公家的,那些边边角角不大方便耕种的,就依着人头划分了下去。壮劳力能分到半分地,老弱妇孺再减半,十岁以下的孩子则没资格分。 自留地当然是好的,种些白菜萝卜,怎么着也能改善一下家里的伙食,哪怕自留地普遍都很贫瘠,那也总比没有的好。搁在往年,老宋家的自留地上也都是种满了白菜萝卜的,可今年,赵红英的意思是,她得留出时间照看喜宝,所以老俩口的地全种上红薯,其他人自个儿看着办。 赵红英其实老早就琢磨过了,之前是因为喜宝年岁太小了,天气又冷,无论是拘在屋里,还是叫张秀禾顺便看着都没啥。可以后呢?眼瞅着喜宝愈发大了,再过段时间,也该断奶开始学走路了,到时候只会愈发需要人守着,还不能跟冬天那样,把人往床上一戳就完事。要是再算上瘌毛头,张秀禾铁定忙不过来。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她跟张秀禾倒着手,她的活儿叫仨儿子去干,张秀禾在猪场的活儿又轻省,想来问题应该不大。至于袁弟来,她打从一开始就没指望过,横竖把家务活干了就算完了。 于是,赵红英一声令下,刚忙活队上的活儿还来不及歇口气的儿子儿媳们,又再度下了地。就连张秀禾,想着早日忙完早日了事,也提前从猪场赶回来帮忙。 几个大孩子倒是不用家里操心了,强子和大伟一开春就去上学了,春丽带着亲妹和堂妹在家里玩,至于喜宝和瘌毛头,前者由赵红英抱着在路边晒太阳,后者则叫袁弟来抢了去。 算起来,这还是袁弟来头一次违抗婆婆的决定,说什么都不愿意将毛头交出来。虽然家里人都不懂她,可还是由着她背上毛头下地干活。 袁弟来是真稀罕毛头,哪怕这孩子就没安生过一天,她也一样稀罕。还有个事儿,她对谁都没开口,那就是她老觉得吧,当初会怀上女儿,是因为她跟春丽姐妹几个相处多了。反过来说,只要跟毛头多处处,下一次她定能怀上儿子。 抱着如此坚定的信念,袁弟来干劲十足的下了地。这会儿天气已经转热了,当然不是很热,毕竟才开春不久,可因为干得太卖力了,没多久她就觉得脊背发热,额间也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子。干完一边后,她下意识的活动了一下筋骨,冷不丁的就觉得背上一空,同时旁边传来一声惊呼。等她回神转身一看 王萍脸色惨白的抓着个布袋子,而那个布袋子不是别的,正是头朝下几乎快碰到土块的瘌毛头。 这下,袁弟来结结实实的懵逼了。 而王萍也没好到哪里去,她刚才走过来就是想提醒袁弟来,背带好像有点儿松了。结果,还没等她开口,就看到瘌毛头一个猛扎子从上头掉了下来,最可怕的还是头朝下往地上栽的。要知道,毛头虽比喜宝大了半个月,可满打满算他也才八个月大,这要是给砸实在了,那根本就没得救。 当时,王萍脑子一片空白,想也不想的伸手就去抓,赶在砸实在之前,抓住了毛头的衣角。饶是这样,她也给吓得不轻,脸上丁点儿血色都无。 就在这时,自留地另一头的张秀禾带着哭腔冲了过来,一把搂过毛头,放声大哭:“毛头!我的毛头,你咋样了?毛头,妈来了!” “先回家,回家再说。”王萍直到这会儿都还是惊魂未定的,她也是当妈的,将心比心,自然很能理解张秀禾,“咱们先回去给毛头仔细瞧瞧,其他事儿回头再说。” 张秀禾吓得浑身都在发颤,明明怀里抱着毛头,可脑海里却一遍遍的回放着方才那吓死人的一幕。越想越害怕,越想越自责,亏得王萍出手快,要是毛头真出事了,她也没脸活下去了。 王萍又劝了她几句,看她完全不像是听进去的样子,索性半搀半拖的先把人给弄回家去了。 而此时站在路边的赵红英,心口也是突突直跳,也就喜宝了,傻乎乎的歪着脑袋,伸出手往张秀禾那头指,嘴里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在说些啥。 赵红英缓了缓神,伸手拍了拍喜宝的背,叫她趴在自己肩膀上:“喜宝乖,咱们不闹。”心道,得亏没叫袁弟来带着喜宝,那蠢货有啥用?正这么想着,她就看着袁弟来扶着额头慢慢的坐倒在了地上,登时就更火大了,扯着嗓门嚷嚷着,“剩下的活儿都你一人来做!” 撂下这话后,她就往另一头走去,宋家的自留地也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她得赶过去找儿子,叫老大赶紧回家瞅瞅媳妇儿子。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却说张秀禾整个人都被吓傻了,哪怕被王萍硬生生的拽回了家,她还是没能缓过来,就浑身发抖,眼泪簌簌的往下掉。倒是她怀里的毛头,冷不丁的就笑出了声儿。 最先发现异常的,还是王萍。她本来就一直留心张秀禾母子俩,还颇有些不放心的拿手托着毛头,乍一听毛头那笑声,她明显愣了愣,不敢相信的低头一看:“大嫂,你看毛头是不是在笑啊?” 张秀禾还没有缓过来,只是下意识的低头看了过去。 怀里的毛头原本只是嘴角上扬笑得开心,这会儿似是感觉到了有人瞅着他,立马笑出了声儿来:“咯,咯咯咯咯” 妯娌两个被这笑声弄得有点儿懵,还没想好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就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几乎下一刻,宋卫国就冲了进来:“咋c咋了?妈说,毛头给摔了!” “卫国啊!”张秀禾停了一瞬的哭声再度响彻整个屋子,“你差点儿就见不到毛头了!” 毛头:“咯c咯咯咯咯咯咯!” 宋卫国走进屋里,先看到的是已经哭成泪人的媳妇儿,再低头一看,据说被摔了的毛头这会儿已经乐成了个小疯子。沉默了一瞬,他问:“到底出了啥事儿?你别哭,慢慢说,孩子这不是好好的吗?” 这话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张秀禾的哭声再度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还边哭边骂着:“我就不该轻信她袁弟来!先前瞧着她还挺细心的,把毛头当亲儿子一样照顾着,从不嫌弃他烦。我还以为她是个好的,结果她在这儿等着呢!本来今个儿妈说她来带,袁弟来还不让!黑心烂肠的东西,她咋那么狠心呢?!” “真摔了?”宋卫国仔细的看了看毛头,“这是摔傻了?” 张秀禾嚎啕大哭:“我好悔啊!我也有错,就不该图松快叫她帮我带毛头,是妈对不住你,你要是真傻了,妈养你一辈子!” 毛头:“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宋卫国赶紧从她怀里抢过毛头,解开外头的大衣裳,把毛头上上下下都摸了一遍,又琢磨着要不要干脆去卫生所一趟。结果,还没等他想好,被放平在床上的毛头,忽的面色一变,“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可真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见他哭成了往日的熊样,宋卫国终于放心了,再一想:“毛头刚才到底是被啥逗乐的?笑成这样。” 张秀禾有点儿懵,不过似乎是看出毛头真的没事,她总算是长出了一口气。天知道,刚才她有多悔恨,恨不得拿自个儿赔给毛头。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王萍,忽的说:“这娃该不会以为三弟妹是在跟他玩吧?” 玩? 问明白了具体经过后,宋卫国拿手放在毛头腋下,将他一下子抛到了半空中,再稳稳的接住。 刚才还哭个没完的毛头,瞬间乐呵了,笑得活像个小疯子,还拍着小手,两眼放光的盯着他爸,一副还想再来的模样。 自留地那边,眼见人都跑了,袁弟来在地上歇了好一会儿,头晕的感觉慢慢的也就散了。她抬头看了看顶上的太阳,想着可能是原本就有些被晒到了,再被毛头这么一吓,才头晕的。等身上好受了,她还是爬起来继续干活,本来三人干的活儿,现在变成她一人的事儿了,足足忙活了小半天,才总算都搞定了。 袁弟来带上农具,磨磨蹭蹭的往家里赶,边走边想着待会儿要怎么跟大嫂解释她不是故意的。 没想到,才刚进了家门,她就觉得一阵阵头晕目眩,还有种犯恶心的感觉,一个没忍住,就在院子里吐开了,吐了个稀里哗啦,整个人直往地上栽,费了好大劲儿才站住了,她顾不上道歉,赶紧回屋躺着了。 等赵红英听着动静出来一看,登时忍不住骂开了。可骂归骂,还得帮着收拾,又进屋看了看,见袁弟来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她也懒得管了,就是闹不明白,这才开春,就干了大半天的活儿,就中暑了?这也太能耐了。 又半刻后,把剩余自留地都收拾完的宋卫党c宋卫民也回来了。俩人都是一回来先找各自的媳妇儿,只是宋卫民一进屋就觉得不对劲儿,再一看,他媳妇儿正趴在床上探出头吐了个昏天暗地。 “咋了咋了?”宋卫民赶紧上去问情况,见袁弟来一副连胆汁都快吐出来的样子,赶紧跑出去找他妈,“妈,你赶紧给我几毛钱,我带弟来去卫生所。” 赵红英一个眼刀子甩了过来:“她差点儿没把毛头摔死,还敢不好?” “妈你快别说了,我先带她去卫生所,你给我两毛钱,给我吧!”宋卫民都已经做好准备挨揍了,可媳妇儿不能不管。还好,赵红英虽然脾气坏,也没到见死不救的地步,回屋取了两毛钱给他,又叮嘱他去赵建设那头借车。 他们生产队可没卫生所,得去公社那头,好在骑车也花不了多久,加上多半人生病也是捱过去的,还真没花太多时间,赶在日落前回了家。 一进院门,宋卫民就高兴的嚷嚷开了:“妈!弟来她怀孕了!” 赵红英正好从灶间出来,听了这话,就斜眼看着他:“嚷嚷啥?谁还不会怀孕了?是个女的都会怀孕!”顿了顿,她又冲着东屋吼了一嗓子,“赶紧都出来吃饭,强子呢?又跑哪儿疯去了?” 春丽立马把亲妹堂妹都往堂屋赶,又转身往屋后跑,不一会儿就把亲哥给逮回来了。至于几个大人,听到赵红英那一声吼,赶紧都聚了过来。 立在院门口的宋卫民明显有些傻眼,他身旁故作柔弱的袁弟来也跟着傻了。她本来特别高兴的,想着好日子就要来了,坚信婆婆一定会像之前一样对她好的。可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赵红英才没空理她,反正家里粮食够吃,保证谁也饿不着,至于别的,想太多! 袁弟来不甘心的拿手肘鼓捣了一下宋卫民,她是不敢跟赵红英对着干的,可她也不能接受现在的待遇。跟家里其他人吃的一样?不,张秀禾还是有开小灶,那她呢? 虽然有些犹豫,可宋卫民还是找了他妈,先把剩下的钱给了,又问:“妈,弟来她怀孕了,你看要不要给她煮个糖水鸡蛋?” “谁家还没个孕妇了?就你媳妇儿那么金贵,怀孕了天天吃鸡蛋?这么能耐,那你去给她弄红糖c弄鸡蛋,别来烦我!”赵红英开口就给他怼了回去,“自留地那头,你们仨看着办,她就不用去了,队上的活儿该咋干还是咋干,横竖春耕都完事了,能有多累?” 宋卫民还想说啥,赵红英立马不干了:“你媳妇儿怀个孩子,你就打算逼死亲妈啊?可怜我当初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带大,你就这样对我?老头子!” 老宋头提着旱烟杆子就过来了:“你妈这辈子容易吗?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你还逼她?你个不孝子!” 到最后,袁弟来还是没吃上鸡蛋,倒是宋卫民挨了好几下旱烟杆子,还被两个哥哥拉到一旁狠狠的教训了一通。俩口子彻底没了法子,只能老老实实的往屋里钻,顺便彻底将赔礼道歉一事抛到了脑后。 其实,袁弟来也不是真忘了那事儿,她的确不是故意的。这不是活干多了,一时疏忽了吗?再说了,毛头没真摔着,她又怀了身子,那肯定得先顾着自己的肚子,她坚信这回肯定能生儿子。 是不是个儿子,这会儿还真不好说,不过单从妊娠反应来看,的确跟怀喜宝那时候截然不同。 怀喜宝时,袁弟来是能吃能喝,从来也没吐过,顶多就是时不时的犯困,整个怀孕期间都是太太平平的,没出过丁点儿状况。可这一胎就不同了,才刚怀上,晚上就经常胸闷气短的睡不好,白天除了时常犯恶心外,稍微干点活儿就手脚发软,三餐也吃不好,但凡带了点儿味道的饭菜,她就吃不下去,吐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连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见袁弟来的反应实在是太大了,而且也不像是装的,赵红英终于发话了,叫宋卫民替她多干点儿,好让她早点儿回家歇着。 可这一回家歇着吧,其他问题倒是没有,就是跟张秀禾容易碰到一块儿了。 张秀禾在猪场的活儿轻省,多半时间还是负责照顾两个孩子,而自打知道瘌毛头的笑点在哪里后,她带毛头就松快多了。单从这一点来看,她还得感谢袁弟来,当然事实上她一点儿也不想看到那蠢货。 可都在一个院子里,宋家也不算大,怎么可能碰不到?随着俩孩子渐渐大了,天气也愈发暖和了,张秀禾时不时的就抱着他们去外头晒太阳,有时候就会跟袁弟来打个照面。 虽然心里厌恶,可张秀禾还是没怎么表现出来,顶多就是对袁弟来爱理不理的。偏巧,毛头和喜宝都到了好奇心旺盛的阶段,总是忍不住想往袁弟来那头去。 每回看到这情况,张秀禾都会拽住毛头,坚决不叫他过去。可换成喜宝,她就没那么坚定了,想着那到底是喜宝的亲妈,总不能故意拦着不让母女俩亲近吧?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是没拦着,可人家袁弟来却窜得比兔子还快,只要喜宝一有往她那边靠近的迹象,立马就起身回屋,还每次都把门窗关得严严实实的,只留下一脸懵逼的喜宝。 张秀禾气啊,气得恨不得冲上去把门窗砸个稀巴烂,回头就搂着喜宝亲香个没完:“喜宝,咱们不理她,谁稀罕!” 喜宝哪里懂那么多,每回都被亲得咯咯直笑,眨眼就又跟毛头玩到一块儿去了。 最开始,除了张秀禾外,没人发现这事儿。张秀禾也没跟其他人提起过,可架不住事情就是那么巧。 这天,宋卫民提前下工回了家,正好就看到袁弟来跟被鬼撵似的,匆匆跑回了屋里,再一看,却看到喜宝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满脸不解的望着紧闭的房门。 尽管张秀禾很快就把喜宝抱回去了,可宋卫民还是在心里咯噔一声响,忙三步并作两步的回了屋,一进去就问:“你躲着喜宝干啥?” 袁弟来一脸复杂的看着他,一时间没吭声。 宋卫民低头盘算了一阵,忽的想起袁弟来娘家亲妈好像是一连生了五个闺女才得的儿子,莫不是怕跟她亲妈一个样儿?他觉得自己真相了,忙开口安慰:“没事儿,就算这胎又是闺女也没啥,妈挺喜欢闺女的。你看看她多稀罕喜宝,当初她也稀罕菊花,对我们仨不是打就是骂的,对菊花从来都是好声好气的,一回都没骂过。” 然而,他这话非但没有安慰到袁弟来,反而叫她愈发的纠结起来。 凭良心说,赵红英的表现太明显了,除非是傻子外加瞎子,才会看不出来她喜欢喜宝。至于宋菊花,袁弟来不知道,她嫁进门没过多久,宋菊花就嫁到城里去了,两三年才回来一趟,所以真的不了解。可单看喜宝好了,就已经能看出赵红英并非重男轻女的人。 可是 叫她怎么愿意承认会有人稀罕闺女不稀罕儿子?她从小到大都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人人都告诉她,闺女没用,再有出息那也是别人家的,只有儿子才是下半辈子的倚靠。现在,让她否定这个观念,岂不是说她这二十多年都白活了? 不光这样,之前她一直努力说服自己,娘家亲妈格外得疼惜她,把她放在心尖尖上疼着,上头的四个姐姐加一块儿都没她那么受宠,所以她始终觉得自己很幸福。当然,她不可能拿自己去跟两个弟弟比,女儿怎么能比得上儿子呢?那是绝对不存在这种可能性的。 所以,赵红英对张秀禾那么好,就是因为张秀禾生了两个儿子,才不是因为喜宝。喜宝算个啥?一个丫头片子罢了,养得再好也要嫁出去,迟早是别人家的人! “弟来?”宋卫民劝了半天也没见她吭声,忍不住上前推了推她。 袁弟来像是猛的惊醒了一般,一下子脱口而出:“我不想看到喜宝,当初就是因为跟春丽那几个丫头片子待久了,我才生了喜宝。要是这回再跟喜宝待一块儿,又生赔钱货咋办?” “也不能这么说。”宋卫民还是继续劝她,“反正妈喜欢,也没啥。” “妈喜欢?妈再喜欢又有啥用?菊花她嫁得好吧?都嫁给城里人了,吃的是城里的供应粮,可跟咱们家有啥关系?你看看她,两三年才回来一趟,顶啥用?”袁弟来突然就爆发了,“你说她忙,对,她都是老程家的人了,谁也不能逼着她回娘家。那喜宝呢?回头她也有出息了,嫁到好人家了,我咋办?” “可菊花不是常给妈布票吗?”宋卫民也是头一次看到袁弟来那么激动,顿时有些犯怵,懵了半晌才挤出这句话来。 袁弟来还是摇了摇头:“光给布票管啥用?要不是老四每个月都寄钱回来,她给了布票,咱们家买得起吗?所以啊,还是要生儿子,等咱们老了就得靠儿子!” 对喜宝好,是能讨婆婆欢心,可袁弟来自认为看得极为明白,婆婆对她好有啥用?她现在年纪轻,靠自己或者靠男人都成,可等她老了呢?婆婆两腿一蹬就走了,她咋办?她还能跑去女婿家里,求着女儿女婿养她?做啥春秋大梦呢! 认真的想了想,袁弟来很是严肃的开口:“卫民,妈对喜宝好,是因为她有儿子可以倚靠。咱们不同,说到底还是得生儿子,生得越多越好。喜宝那儿,横竖大嫂喜欢,又有妈护着,咱们就当没生过这个闺女,等养个十来年嫁出去了,就更没咱的事儿了。” “呃好吧,都听你的。” 第005章 本来,只要袁弟来稍微有点脑子,这事儿也就揭过去了。可偏生她蠢到连掩饰都不会,去给喜宝喂奶时,连眼泪都没擦干,看得赵红英心里直冒火。 如今这年景,吃饱喝足都叫奢侈,像袁弟来这种天天吃细粮鸡蛋红糖的,只怕整个红旗公社都寻不出第二个来。换个人就该感恩戴德了,还整天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样儿,咋个意思? 赵红英既想破口大骂,又怕把人吓得断了奶,正纠结着呢,隔壁赵红霞过来串门子,看她一脸的杀气,忙问:“咋了?有人来跟你借粮啊?” “来啊!看我不打断他的腿!”赵红英摆手叫袁弟来一边待着去,顺口回了一句,“你家呢?有人借粮不?” “没,白瞎了我特地把菜刀磨得蹭光瓦亮的。”赵红霞一脸的可惜,全然没注意到刚走出两步的袁弟来被她们姐俩这番话吓得面如土色,只自顾自乐呵呵的说,“你知道不?咱们队上这两天老热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9.第139章 第139章 梁美霞欲哭无泪。 老梁家接连两辈儿就梁美霞一个姑娘, 自然是把她捧在心尖尖上宠着疼着, 不单亲爹亲妈亲哥亲弟如此,连带其他长辈也是如此。要知道, 这年头重男轻女还是属于常态的, 十户人家里起码有九户是这么认为的,剩下的也不过秉持男女平等,把儿子闺女一道儿宠。 可以说, 梁美霞这种情况算是格外稀罕的了, 比起喜宝也不予多让。 在这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环境下长大,可她并没有长歪,一直都是那个乖巧听话又孝顺的好姑娘。及至考上大学,又跟毛头相遇c相识c相恋,那会儿她就已经意识到将来结婚时, 毛头一定会遇到不少阻碍的, 尤其在得知毛头老家在南方某个乡下小村落时, 更是担忧到了极点。 没想到 见婆婆和小姑子纷纷抹起了眼泪, 梁美霞的嫂子格外得无奈, 想劝解两句,又不知道从何下手, 只能先帮着递手帕,口中弱弱的说:“好歹也是过节,这事儿要不往后慢慢说?” “反正我就是要嫁!”梁美霞一赌气, 索性转身走了, 她要去找她阿太评评理, 自个儿好端端的谈个对象,怎么就成了物质的人了? 梁母见状,忙轻推了推大儿媳妇儿:“你跟上去瞧瞧,帮我劝劝她。” “诶。”梁嫂子答应了一声,忙急急的跟了上去。 这头的动静虽说不大,可因为梁家人多,屋里屋外全是特地赶过来聚在一起过节的人,多多少少还是听到了一些。就有梁美霞的两个伯母出面拉过了梁母,好声好气的劝着她,大意是,孩子还小,回头慢慢教就是了,何苦说话太重伤了孩子的心呢? 另外一边,梁嫂子三步并作两步的撵了上去,总算在进梁阿太房门前,把梁美霞拦了下来,拉到了角落里:“妹子哟,不是嫂子说你,就算真委屈了,也没得大过节的扰得阿太不高兴的。来来,你跟嫂子说一说,你那个对象到底有多丑?” 有多丑是个严肃的问题,梁嫂子没看过毛头演的电影,主要是电影上映的那阵子,她正在坐月子,等她出了月子又忙着照顾孩子,好不容易孩子养大半岁多,交给了婆婆代为照顾,她又回去上班了。这一来二去的,还真就没瞧见过毛头的长相。 她就不明白了,到底这人长得有多丑,才会让一贯把小姑子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婆婆,愣是把人往最坏处想?再一想,她男人长得也很一般,偏她娘家条件还不好,咋就没怀疑过她有心攀附梁家呢? “嫂子,我给你看照片。”梁美霞小心翼翼的从棉衣内袋里掏出了一个极薄的小本本,约莫成人的半个巴掌大小,打开以后一边放着两张两寸的单人照,分别是梁美霞本人和毛头,另一边则是两人的合照,“其实社会哥他就是长得黑了点儿,不丑。” 梁嫂子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她嫁到梁家也有五年光景了,对自家婆婆不可谓不了解,可小姑子这边也不是爱说谎的,因此心下一直摇摆不定,不知道应该站哪边。这会儿见有照片看了,她忙侧了侧身,眯起眼睛仔细一瞧 且不说这单人照,双人合照里,白净秀气眉目如画的梁美霞身边,戳着一根木炭子。 这一刻,梁嫂子是完全懵了的。 啥叫只是黑了点儿?这都快瞧不出眼睛鼻子嘴长哪儿了,还叫黑了点儿?至于丑不丑的,一时半会儿的还真瞧不出来。 “我的妈哟!”梁嫂子心道,怪不得婆婆不乐意,长成这样,还说是真爱?我信了你的邪!! “不丑吧?”梁美霞忽的绽放了笑容,不过却不是对着她嫂子,而是眼神无限深情的望着手里的照片,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带着满满温馨幸福的笑容,就连眼角边的泪水都不显任何违和,反而有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感觉。 “呃也不是很丑。”看着小姑子那漂亮的容颜,梁嫂子实在是不忍心说实话,只能侧过头不去看那边的照片,顺便把话题岔开去,“我记得你说过是拍那个火车上电影的时候认识他的?” “去年的贺岁片,片名叫《回家过年》。我在里头演女一号,社会哥演的虽然是配角,可我觉得他比男一号更棒。假如我是导演,我就让他演男一号,相信他一定会让这部片子卖得更好。” 见她这般信心十足,梁嫂子不由的迟疑起来,隔了有半晌,忍不住又鼓起勇气看了眼她手里的照片,辣得只想捂眼睛:“谁演的男一号?” “黎梦华。” 梁嫂子: 就算是像她这种不关心演艺圈的人,也听说过黎梦华这个名字! 怎么形容这个人呢? 假如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帅。 当然,除了拥有帅气的外表之外,黎梦华的演技也很不错,哪怕不能跟老戏骨比,也能碾压一票同龄演员。 梁嫂子还活在梦里,梁美霞又说:“我当时第一次演戏,还是女一号,虽说戏份是不算多,可我心里紧张死了,偏偏对着男一号演不出那种爱慕敬仰的感觉来,要不是当时有社会哥帮我对戏,说不准我演到一半就被导演开掉了。” “妹子哟!”你让嫂子说啥好呢?对着黎梦华这种人间极品没感觉,反而对着个黑炭头入了戏 “反正我嫁定了!”梁美霞边说还边握了握拳头,完了还抱住了她嫂子的胳膊,软语哀求道,“嫂子你帮我说说好话呗。” 梁嫂子仍处于懵圈状态中,闻言只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那我试试吧。” “嫂子你真是太好了!我先谢谢你了!”梁美霞高兴的跑了,全然没了早先的委屈和丧气。 话说出去就收不回来了,等梁嫂子回过神来时,小姑子已经跑开了,她仔细思量了半天,依然想不出辙儿来,只能在这天晚上把这事儿告诉了她男人:“你说这事儿闹的妈都快怀疑小妹学坏了。” 梁大哥听完前因后果后,恍若梦游一般,只接口道:“我看她除了眼神坏了,其他都挺好的。” “瞎说啥呢?你赶紧替我想个法子,回头小妹又得来找我了。” “恋爱中的女人啊!果然没脑子。” “净瞎说!我就不觉得你比黎梦华好看。”看了看自家男人瞬间黑下来的脸色,梁嫂子急急的补充了一句,“不过你比小妹看上的那人好看太多太多了。” 得亏毛头并不清楚梁家发生的事儿,要不然他能哭疯了。 不过,他迟早会知道的。 元旦假期过后,上学的继续回学校,训练的继续去国家队,其他人也各自开始忙碌起来。年关将近,要忙活的事情只多不少,而今天又多了另外一桩事儿。 跟老宋家有些关系,不过主要还是冲着毛头来的。 电视台那边,原就计划弄一档谈话节目,早先是准备请几个奥运健儿的,毕竟奥运会就算已经过去了,短时间内热度却不曾降低过,可惜却被国家队断然拒绝,还因此得到了上头的责怪,怪他们不该去打扰体坛健儿训练。 既然国家队那边行不通,就只能修改原定方案。可这方案并不是说改就能改的,请的嘉宾必须在全国范围内都有知名度,还得是完全正面的,起了引导向上的作用。这就难倒了不少人,哪怕他们可能请一些劳动模范过来,可一方面人家未必能适应谈话节目,另一方面则是没法得到收视率。 再三权衡之下,电视台那边瞄准了今年大热的英雄片主角——宋社会。 宋社会已经不叫宋社会了,因为他所饰演的宋卫军,形象丰满有血有肉,加上整部电影后劲儿十足,愣是在全国范围内都不缺乏影迷,就是这年头不少人会把演员和角色弄错,乍一看到他那张黑脸,首先脱口而出的,怕就是那句“宋卫军”。 毛头当然那是不在乎的,这种事情很常见,只要别在未来被角色定了戏路,旁的是真无所谓,就像他当初演《回家过年》时,也有不少人直接管他叫黑子哥一样。这不,连家里都有一个,普通观众就更不用提了。 唯一比较在意的宋卫军则被上头领导抓了壮丁,忙于给手下的士兵进行冬训,压根就没注意外头的情况。 在这种情况下,电视台向毛头发出了邀请函,请他来参与谈话节目,并表示这档节目会在正月里面向全国观众放映。 几乎没咋犹豫,毛头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没想到的是,电视台又提出了一项要求,或者是请求,希望能同时邀请宋社会的父母亲一同来电视台录节目。 毛头龇了龇牙,他一点儿也不认为他爹妈会在电视里夸赞他,可这话也不大好说,迟疑了一下,他表示要回家同家里人商量。 商量的结果异常惨烈。 赵红英一巴掌拍在大饭桌上:“叫你妈带你妹一道儿去,老大就算了,还嫌不够丢人现眼的。” 宋卫国原也没想去,可他不觉得自己有多丢人现眼,憋了半天也没憋住,开口问道:“为啥我去就丢人现眼了?臭蛋妈跟我不是一个样儿?” “她连春晚都上过,怕个啥?喜宝也去,到时候毛头你给介绍说,这是宋卫军的闺女!”赵红英眯了眯眼睛,随着喜宝毕业的临近,她哪怕面上绷住了没说啥,可心底里多少还是有些着急的。同时,她也不觉得这是自家宝儿的问题,思来想去,愣是把锅甩了出去,深以为这都是因为喜宝平素很少出门,不是待在学校就是窝在家里,人都碰不到,咋找对象?等回头上了电视那就不同了,想想臭蛋,再瞅瞅毛头,上过电视的都找到对象了 老宋家其他人不知道赵红英还有这等考量,不过因为她一贯偏心得很,也没人提意见。 张秀禾觉得有喜宝这闺女陪着挺好的,俩人一起去有个伴儿不说,还能给她壮壮胆儿。至于毛头,他还是不认为他妈会给他留面子,可妹妹就不同了,这点信任他还是有的。 ——反正他妹比他爸靠谱太多太多了。 “成,就听奶的!”毛头鼎力支持他奶,又生怕他妈到时候掀了他的老底,忙上前好言好语的哄着,叫他妈务必要崩住,他还得保持自己的男神形象呢! 录节目安排在小年夜后一天,那会儿喜宝已经放假了,她从来不为考试犯愁,别人哪怕考完了松一口气,也难免会觉得疲乏,唯独只有她,越考越高兴,精神奕奕的收拾东西回了家。 临上节目前,毛头对喜宝千叮咛万嘱咐:“宝!你记得一定要夸我,必须夸我,变着法儿夸我,懂了吗?”又对他妈说,“妈你附和宝就行了,我不求别的,单求你别拆我的台,你儿子我还要吃这口饭呢。” 张秀禾那脾气,典型的对人不对事儿,面对婆婆面对小儿子格外得温柔,可惜这会儿跟前杵的是癞毛头这小兔崽子,她只把演一瞪:“干啥?还要叫我瞎掰扯不成?那可是全国人民都能看到的。” “没叫你瞎掰扯,就是让你少说话,多点头附和宝。”毛头突然觉得自己答应节目组的要求可能从根本上来说就是个天大的错误,可这会儿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也没辙儿了,只能抓紧时间继续哀求他妈。 “行了,我这个当妈的还能坑你不成?好歹我也是跟着臭蛋上过春晚的,再说这不还有喜宝在吗?”张秀禾嫌弃的瞥了毛头一眼,抬手搂着喜宝,“宝,咱们不理这傻货,到时候上了节目,有啥说啥,不要紧的。” 喜宝点了点头,冲着毛头安抚的笑了笑:“哥你人好,我知道该怎么夸你。” 毛头:我咋觉得自个儿给自个儿挖了一个天大的坑儿呢?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稍后替换的分割线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第139章 梁美霞欲哭无泪。 老梁家接连两辈儿就梁美霞一个姑娘,自然是把她捧在心尖尖上宠着疼着,不单亲爹亲妈亲哥亲弟如此,连带其他长辈也是如此。要知道,这年头重男轻女还是属于常态的,十户人家里起码有九户是这么认为的,剩下的也不过秉持男女平等,把儿子闺女一道儿宠。 可以说,梁美霞这种情况算是格外稀罕的了,比起喜宝也不予多让。 在这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环境下长大,可她并没有长歪,一直都是那个乖巧听话又孝顺的好姑娘。及至考上大学,又跟毛头相遇c相识c相恋,那会儿她就已经意识到将来结婚时,毛头一定会遇到不少阻碍的,尤其在得知毛头老家在南方某个乡下小村落时,更是担忧到了极点。 没想到 见婆婆和小姑子纷纷抹起了眼泪,梁美霞的嫂子格外得无奈,想劝解两句,又不知道从何下手,只能先帮着递手帕,口中弱弱的说:“好歹也是过节,这事儿要不往后慢慢说?” “反正我就是要嫁!”梁美霞一赌气,索性转身走了,她要去找她阿太评评理,自个儿好端端的谈个对象,怎么就成了物质的人了? 梁母见状,忙轻推了推大儿媳妇儿:“你跟上去瞧瞧,帮我劝劝她。” “诶。”梁嫂子答应了一声,忙急急的跟了上去。 这头的动静虽说不大,可因为梁家人多,屋里屋外全是特地赶过来聚在一起过节的人,多多少少还是听到了一些。就有梁美霞的两个伯母出面拉过了梁母,好声好气的劝着她,大意是,孩子还小,回头慢慢教就是了,何苦说话太重伤了孩子的心呢? 另外一边,梁嫂子三步并作两步的撵了上去,总算在进梁阿太房门前,把梁美霞拦了下来,拉到了角落里:“妹子哟,不是嫂子说你,就算真委屈了,也没得大过节的扰得阿太不高兴的。来来,你跟嫂子说一说,你那个对象到底有多丑?” 有多丑是个严肃的问题,梁嫂子没看过毛头演的电影,主要是电影上映的那阵子,她正在坐月子,等她出了月子又忙着照顾孩子,好不容易孩子养大半岁多,交给了婆婆代为照顾,她又回去上班了。这一来二去的,还真就没瞧见过毛头的长相。 她就不明白了,到底这人长得有多丑,才会让一贯把小姑子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婆婆,愣是把人往最坏处想?再一想,她男人长得也很一般,偏她娘家条件还不好,咋就没怀疑过她有心攀附梁家呢? “嫂子,我给你看照片。”梁美霞小心翼翼的从棉衣内袋里掏出了一个极薄的小本本,约莫成人的半个巴掌大小,打开以后一边放着两张两寸的单人照,分别是梁美霞本人和毛头,另一边则是两人的合照,“其实社会哥他就是长得黑了点儿,不丑。” 梁嫂子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她嫁到梁家也有五年光景了,对自家婆婆不可谓不了解,可小姑子这边也不是爱说谎的,因此心下一直摇摆不定,不知道应该站哪边。这会儿见有照片看了,她忙侧了侧身,眯起眼睛仔细一瞧 且不说这单人照,双人合照里,白净秀气眉目如画的梁美霞身边,戳着一根木炭子。 这一刻,梁嫂子是完全懵了的。 啥叫只是黑了点儿?这都快瞧不出眼睛鼻子嘴长哪儿了,还叫黑了点儿?至于丑不丑的,一时半会儿的还真瞧不出来。 “我的妈哟!”梁嫂子心道,怪不得婆婆不乐意,长成这样,还说是真爱?我信了你的邪!! “不丑吧?”梁美霞忽的绽放了笑容,不过却不是对着她嫂子,而是眼神无限深情的望着手里的照片,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个带着满满温馨幸福的笑容,就连眼角边的泪水都不显任何违和,反而有种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感觉。 “呃也不是很丑。”看着小姑子那漂亮的容颜,梁嫂子实在是不忍心说实话,只能侧过头不去看那边的照片,顺便把话题岔开去,“我记得你说过是拍那个火车上电影的时候认识他的?” “去年的贺岁片,片名叫《回家过年》。我在里头演女一号,社会哥演的虽然是配角,可我觉得他比男一号更棒。假如我是导演,我就让他演男一号,相信他一定会让这部片子卖得更好。” 见她这般信心十足,梁嫂子不由的迟疑起来,隔了有半晌,忍不住又鼓起勇气看了眼她手里的照片,辣得只想捂眼睛:“谁演的男一号?” “黎梦华。” 梁嫂子: 就算是像她这种不关心演艺圈的人,也听说过黎梦华这个名字! 怎么形容这个人呢? 假如只能用一个字来形容的话,那就是——帅。 当然,除了拥有帅气的外表之外,黎梦华的演技也很不错,哪怕不能跟老戏骨比,也能碾压一票同龄演员。 梁嫂子还活在梦里,梁美霞又说:“我当时第一次演戏,还是女一号,虽说戏份是不算多,可我心里紧张死了,偏偏对着男一号演不出那种爱慕敬仰的感觉来,要不是当时有社会哥帮我对戏,说不准我演到一半就被导演开掉了。” “妹子哟!”你让嫂子说啥好呢?对着黎梦华这种人间极品没感觉,反而对着个黑炭头入了戏 “反正我嫁定了!”梁美霞边说还边握了握拳头,完了还抱住了她嫂子的胳膊,软语哀求道,“嫂子你帮我说说好话呗。” 梁嫂子仍处于懵圈状态中,闻言只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那我试试吧。” “嫂子你真是太好了!我先谢谢你了!”梁美霞高兴的跑了,全然没了早先的委屈和丧气。 话说出去就收不回来了,等梁嫂子回过神来时,小姑子已经跑开了,她仔细思量了半天,依然想不出辙儿来,只能在这天晚上把这事儿告诉了她男人:“你说这事儿闹的妈都快怀疑小妹学坏了。” 梁大哥听完前因后果后,恍若梦游一般,只接口道:“我看她除了眼神坏了,其他都挺好的。” “瞎说啥呢?你赶紧替我想个法子,回头小妹又得来找我了。” “恋爱中的女人啊!果然没脑子。” “净瞎说!我就不觉得你比黎梦华好看。”看了看自家男人瞬间黑下来的脸色,梁嫂子急急的补充了一句,“不过你比小妹看上的那人好看太多太多了。” 得亏毛头并不清楚梁家发生的事儿,要不然他能哭疯了。 不过,他迟早会知道的。 元旦假期过后,上学的继续回学校,训练的继续去国家队,其他人也各自开始忙碌起来。年关将近,要忙活的事情只多不少,而今天又多了另外一桩事儿。 跟老宋家有些关系,不过主要还是冲着毛头来的。 电视台那边,原就计划弄一档谈话节目,早先是准备请几个奥运健儿的,毕竟奥运会就算已经过去了,短时间内热度却不曾降低过,可惜却被国家队断然拒绝,还因此得到了上头的责怪,怪他们不该去打扰体坛健儿训练。 既然国家队那边行不通,就只能修改原定方案。可这方案并不是说改就能改的,请的嘉宾必须在全国范围内都有知名度,还得是完全正面的,起了引导向上的作用。这就难倒了不少人,哪怕他们可能请一些劳动模范过来,可一方面人家未必能适应谈话节目,另一方面则是没法得到收视率。 再三权衡之下,电视台那边瞄准了今年大热的英雄片主角——宋社会。 宋社会已经不叫宋社会了,因为他所饰演的宋卫军,形象丰满有血有肉,加上整部电影后劲儿十足,愣是在全国范围内都不缺乏影迷,就是这年头不少人会把演员和角色弄错,乍一看到他那张黑脸,首先脱口而出的,怕就是那句“宋卫军”。 毛头当然那是不在乎的,这种事情很常见,只要别在未来被角色定了戏路,旁的是真无所谓,就像他当初演《回家过年》时,也有不少人直接管他叫黑子哥一样。这不,连家里都有一个,普通观众就更不用提了。 唯一比较在意的宋卫军则被上头领导抓了壮丁,忙于给手下的士兵进行冬训,压根就没注意外头的情况。 在这种情况下,电视台向毛头发出了邀请函,请他来参与谈话节目,并表示这档节目会在正月里面向全国观众放映。 几乎没咋犹豫,毛头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没想到的是,电视台又提出了一项要求,或者是请求,希望能同时邀请宋社会的父母亲一同来电视台录节目。 毛头龇了龇牙,他一点儿也不认为他爹妈会在电视里夸赞他,可这话也不大好说,迟疑了一下,他表示要回家同家里人商量。 商量的结果异常惨烈。 赵红英一巴掌拍在大饭桌上:“叫你妈带你妹一道儿去,老大就算了,还嫌不够丢人现眼的。” 宋卫国原也没想去,可他不觉得自己有多丢人现眼,憋了半天也没憋住,开口问道:“为啥我去就丢人现眼了?臭蛋妈跟我不是一个样儿?” “她连春晚都上过,怕个啥?喜宝也去,到时候毛头你给介绍说,这是宋卫军的闺女!”赵红英眯了眯眼睛,随着喜宝毕业的临近,她哪怕面上绷住了没说啥,可心底里多少还是有些着急的。同时,她也不觉得这是自家宝儿的问题,思来想去,愣是把锅甩了出去,深以为这都是因为喜宝平素很少出门,不是待在学校就是窝在家里,人都碰不到,咋找对象?等回头上了电视那就不同了,想想臭蛋,再瞅瞅毛头,上过电视的都找到对象了 老宋家其他人不知道赵红英还有这等考量,不过因为她一贯偏心得很,也没人提意见。 张秀禾觉得有喜宝这闺女陪着挺好的,俩人一起去有个伴儿不说,还能给她壮壮胆儿。至于毛头,他还是不认为他妈会给他留面子,可妹妹就不同了,这点信任他还是有的。 ——反正他妹比他爸靠谱太多太多了。 “成,就听奶的!”毛头鼎力支持他奶,又生怕他妈到时候掀了他的老底,忙上前好言好语的哄着,叫他妈务必要崩住,他还得保持自己的男神形象呢! 录节目安排在小年夜后一天,那会儿喜宝已经放假了,她从来不为考试犯愁,别人哪怕考完了松一口气,也难免会觉得疲乏,唯独只有她,越考越高兴,精神奕奕的收拾东西回了家。 临上节目前,毛头对喜宝千叮咛万嘱咐:“宝!你记得一定要夸我,必须夸我,变着法儿夸我,懂了吗?”又对他妈说,“妈你附和宝就行了,我不求别的,单求你别拆我的台,你儿子我还要吃这口饭呢。” 张秀禾那脾气,典型的对人不对事儿,面对婆婆面对小儿子格外得温柔,可惜这会儿跟前杵的是癞毛头这小兔崽子,她只把演一瞪:“干啥?还要叫我瞎掰扯不成?那可是全国人民都能看到的。” “没叫你瞎掰扯,就是让你少说话,多点头附和宝。”毛头突然觉得自己答应节目组的要求可能从根本上来说就是个天大的错误,可这会儿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也没辙儿了,只能抓紧时间继续哀求他妈。 “行了,我这个当妈的还能坑你不成?好歹我也是跟着臭蛋上过春晚的,再说这不还有喜宝在吗?”张秀禾嫌弃的瞥了毛头一眼,抬手搂着喜宝,“宝,咱们不理这傻货,到时候上了节目,有啥说啥,不要紧的。”“行了,我这个当妈的还能坑你不成?好歹我也是跟着臭蛋上过春晚的,再说这不还有喜宝在吗?”张秀禾嫌弃的瞥了毛头一眼,抬手搂着喜宝,“宝,咱们不理这傻货,到时候上了节目,有啥说啥,不要紧的。”“行了,我这个当妈的还能坑你不成?好歹我也是跟着臭蛋上过春晚的,再说这不还有喜宝在吗?”张秀禾嫌弃的瞥了毛头一眼,抬手搂着喜宝,“宝,咱们不理这傻货,到时候上了节目,有啥说啥,不要紧的。”“行了,我这个当妈的还能坑你不成?好歹我也是跟着臭蛋上过春晚的,再说这不还有喜宝在吗?”张秀禾嫌弃的瞥了毛头一眼,抬手搂着喜宝,“宝,咱们不理这傻货,到时候上了节目,有啥说啥,不要紧的。”“行了,我这个当妈的还能坑你不成?好歹我也是跟着臭蛋上过春晚的,再说这不还有喜宝在吗?”张秀禾嫌弃的瞥了毛头一眼,抬手搂着喜宝,“宝,咱们不理这傻货,到时候上了节目,有啥说啥,不要紧的。”“行了,我这个当妈的还能坑你不成?好歹我也是跟着臭蛋上过春晚的,再说这不还有喜宝在吗?”张秀禾嫌弃的瞥了毛头一眼,抬手搂着喜宝,“宝,咱们不理这傻货,到时候上了节目,有啥说啥,不要紧的。”“行了,我这个当妈的还能坑你不成?好歹我也是跟着臭蛋上过春晚的,再说这不还有喜宝在吗?”张秀禾嫌弃的瞥了毛头一眼,抬手搂着喜宝,“宝,咱们不理这傻货,到时候上了节目,有啥说啥,不要紧的。”“行了,我这个当妈的还能坑你不成?好歹我也是跟着臭蛋上过春晚的,再说这不还有喜宝在吗?”张秀禾嫌弃的瞥了毛头一眼,抬手搂着喜宝,“宝,咱们不理这傻货,到时候上了节目,有啥说啥,不要紧的。”“行了,我这个当妈的还能坑你不成?好歹我也是跟着臭蛋上过春晚的,再说这不还有喜宝在吗?”张秀禾嫌弃的瞥了毛头一眼,抬手搂着喜宝,“宝,咱们不理这傻货,到时候上了节目,有啥说啥,不要紧的。不要紧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0.第140章 本文设置了自动防盗, 订阅比例50方可正常阅读。 这场粮食危机, 直到半个月后才得到了缓解。不是他们第七生产大队愿意借粮,而是上面终于拨来了救济粮。 救济粮一到,城里供应粮危机立马解决了,而红旗公社这边也得了一部分救济粮。粮食肯定不能白给,只当是公社出面替社员向上面暂时借的,等来娘情况好转后, 再慢慢如数归还。 消息一出, 不说其他生产队了, 他们第七大队也都松了一口气。等救济粮一到, 就再没人上门借粮了, 这下总算可以安生过日子了。 就在救济粮到的那一日中午,赵红霞兴冲冲的从外头归来, 直奔隔壁家。刚一进院门就听她高声嚷嚷道:“姐, 建设他被上头领导表扬了,听说还给发了个簇新的搪瓷缸子,走,咱们去瞧瞧!” 院子里, 张秀禾刚涮了碗筷, 正打算去给喜宝喂奶, 就先听赵红霞嚷了这么一声,她听了脚步先唤了声婶儿, 回灶间搁好碗筷, 这才走进了堂屋。 堂屋里, 赵红英正搂着喜宝跟赵红霞说话。张秀禾进屋接过喜宝,笑着对赵红英说:“妈,你跟婶儿出去转转呗。喜宝有我看着,你还不放心?” 赵红英确实没啥好不放心的,张秀禾生养了四个儿女,各个都敦实得很,就说只比喜宝早出生半个月的瘌毛头,瞧着都有两个喜宝那么大,可见有多壮了。想着自己是有段日子没出门了,出去走走,松松筋骨也好。 “那喜宝交给你了,我一会儿就回来。” 张秀禾“嗯”的应了一声,目送婆婆和婶儿出了门,抱着喜宝就往自个儿那屋走去。恰好这时,袁弟来从她那屋出来,低着头快步的走出了院子。 老宋家是五间大瓦房,最正中的是堂屋,两边各两间屋子,东面住的是老俩口并老大俩口子,西面则叫老二c老三他们住了。许是听见了推门声儿,她隔壁的老二媳妇王萍开了小半扇窗户,往院子里瞧,刚好看到袁弟来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 “她就这么走了?”王萍一脸的不敢置信,她这会儿怀里还搂着小女儿春芳,见她大嫂冲她招手,索性抱着女儿就往东屋去了。 妯娌俩进了东屋,虚掩上门,张秀禾冲着墙边的大床说:“你把芳芳搁床上去。” 东屋的床上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分别是张秀禾的俩闺女春丽c春梅,还有小儿子瘌毛头。不过,真正睡着的只有春梅一人,瘌毛头正蹬着两条光溜溜的小腿,呜哩哇啦的哭着。一旁的春丽则拿了把大蒲扇给弟妹扇风,倒是自个儿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子。 春丽今年五岁了,兴许是女孩子的缘故,她倒是比她哥强子更懂事,打小就带着妹妹一道儿玩。不过,到底年岁摆在这儿,对于这个刚出生一个月的弟弟,她就没辙儿了。看到她妈进屋,她忙说:“妈,毛头咋老哭?是不是又饿了。” “你瞅他屁股湿不湿。”张秀禾边说边挨着床沿坐了下来。 一旁的王萍把女儿放在了侄女身旁,听了这话,顺手就把瘌毛头捞到了怀里,扯开尿片瞅了一眼:“没尿,大概是饿了。”又嗔怪的道,“丽丽才多大,你也真舍得。躺下躺下,这大中午的,好好歇会儿。” 宋春丽摇了摇头,她看了看打着小呼噜半点儿没受影响的亲妹和堂妹,又瞅了一眼被二婶抱在怀里还哭个不停的弟弟,手脚并用的蹭到了她妈身后,伸长脖子去看她妈喂喜宝。 因为喜宝已经叫张秀禾喂了好几天了,宋春丽当然认识她,不单认识,她还挺喜欢的:“喜宝比毛头乖,比毛头好看。” “所以你妈眼里就只剩喜宝了。”王萍其实很不理解,扭头看她大嫂,“你说你帮着喂奶也就算了,咋还帮着带呢?她是没奶,又不是没手!” “喜宝多讨人喜欢,大不了,我就当多生了个闺女呗。”张秀禾的目光落在了美滋滋吮着奶的喜宝面上,低头亲香了一口,“有人犯傻我可不傻。” 王萍想想也对,边哄瘌毛头边说:“你说她是不是看不出来妈稀罕喜宝啊?” “那就不是傻,是瞎了。”张秀禾调整了下姿势,好叫喜宝吃得舒服些,随口回道,“我看她是惦记着娘家那点儿破事呢。” “不是说救济粮下来了吗?”王萍有点儿纳闷,不过她对老袁家的事儿并不感兴趣,只问,“妈跟婶儿干啥去了?我刚在屋里就听到啥搪瓷缸子?” 张秀禾就把刚才那事儿说了出来,说完后瞅着喜宝像是吃饱了,赶紧抱着她起身在屋里走了走,又叫她把奶嗝打出来,这才哄她睡了。 等喜宝睡着了,她才抱过瘌毛头喂起了奶。似乎是饿到了,瘌毛头吃得很凶,没一会儿就吃光了,舒舒服服的打了个嗝,小脑袋一歪,直接睡过去了。 得了,孩子都哄睡了,唯一没睡的春丽又是个乖的。也是到了这会儿,张秀禾和王萍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俩人各自的大儿子又不知跑哪儿野去了。不过,男孩本就淘气,六七岁又是猫嫌狗厌的年纪,横竖附近也没啥河沟,不用担心小孩偷摸着下水,因为很快就丢开这事儿,拿了针线开始缝补衣裳。 这年头啥都缺,衣服裤子那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好在她俩的手艺都不错,哪怕是打补丁,看着也不是很丑。她俩一面做着活儿,一面低声闲聊着,间或瞅一眼睡得喷香的孩子,倒也能打发时间。 这会儿的赵家可热闹得很。 赵家跟宋家一样,几房兄弟都是挨着住的。不同的是,虽然长辈都已过世,可赵红英跟她哥感情很好,赵红霞却自打父母故去后就不再跟兄弟来往,又因为她们姐俩走得近,每次回娘家,都是直接往赵红英她哥那院子去的。 赵红英她哥名叫赵满仓,十来年闹灾荒时他媳妇没捱过去,他也没再娶,就守着唯一的儿子过日子。好在他儿子争气,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生产队大队长,家里的日子当然过得不差,也算是老来享福了。 这不,今个儿一大清早,赵建设就去红旗公社那头开会了,中午回家时带来了一个搪瓷缸子。 等赵家姐俩过来时,就看到赵满仓双手捧着个锃光瓦亮的白底蓝边的搪瓷缸子,上头印着几个工农兵,还有“劳动最光荣”这五个大字。 看到两个妹妹,赵满仓二话不说就把手里的搪瓷缸子给她俩瞧,一脸喜色的跟她们说儿子被领导表扬的事儿。 亲侄儿被表扬了,赵红英当然高兴得很:“这回建设可给咱们生产队长脸了。” 一旁的赵红霞也连连点头附和。 赵满仓都笑得合不拢嘴了,好在他还记得儿子叮嘱的话,临了改了口:“建设说,那是咱们队里所有人的功劳,不能都算在他头上。”不过到底跟前这俩是他妹子,一个没忍住,他又说,“全公社就建设一人得了奖励,我这心里高兴啊!” 确实应该高兴,整个红旗公社十一个大队,只有他们第七大队全额上交了公粮,还提前了两三天。其他的生产队,别说交公粮了,还得手心向上跟国家借粮食吃,虽说迟早都要还的,可就现在这情况来看,啥时候能还上,还真不好说。 两下一对比,可不是愈发显得赵建设这个大队长能耐了吗? 这档口,队上其他社员也过来了,他们是来问问,救济粮那事儿是不是真的。 赵建设明确的告诉他们,救济粮是下来了,不过肯定不是一年的量,最多也就解决下短期内的粮食问题,接下来该咋办还得听上头的意见。 对于社员来说,这已经算是好消息了,起码短时间里,应该没人再来借粮了,他们总算能过安生日子了。 正高兴着呢,外头忽的跑进来一人,满脸焦急的挤到人群前头,大声的问赵建设:“队长,那咱们生产队的救济粮呢?人家都有,咋咱们没有?” 这一席话出口,所有人都愣住了。还是赵建设反应快,叱道:“瞎说啥?咱们队上今年大丰收,要啥救济粮?” 其实按理说,救济粮既然是分到了红旗公社,就该所有生产队平分。可真正操作起来肯定不是这样的,毕竟生产队土地有贫瘠有肥沃的,产量不同,再说社员的数量也不同,咋可能平均分配呢?再说,第七生产队今年可没遭灾,公社那头就是觉得赵建设这个大队长有能耐,这才又是表彰又是奖励的。 谁知,竟然有人跑来要救济粮? 略定了定神,赵建设沉下脸来:“袁婶儿,我看在你年岁大的份上,叫你一声婶儿。我可记得清清楚楚,前头开仓分粮时,你家得了不少粮食。这一个月都没到,就都吃完了?那你就不用等救济粮了,再多都不够你们家祸害的!” 来人不是旁人,就是袁弟来那个娘家亲妈。她原就长了一副长年忍饥挨饿的模样,这会儿被赵建设当众训斥了一通,脸色更难看了,好半天才颤抖着嘴唇开口:“队长,我家是真没粮食了,没了” “那可不干我的事儿,分粮是按工分按人口算的,每个人都盖了手印的。”赵建设目光冰冷的看着她,虽然他只是个生产队的队长,可想要在气势上压倒一个老婆子实在是太容易了,好在他也没打算深究,只冲着社员们高声说着,“这粮食都分到自家手里了,想咋吃就咋吃,要是有人打算把一年的粮食在一个月里头都吃光,我就算是大队长,那也管不了。” 在场的其他社员一阵哄笑,盖住了袁婆子的辩解声。 同在一个大队上,谁还不知道谁。老袁家的那点儿破事,一早就传开了。也有那好心的提醒她,其他生产队不都得了救济粮吗?那也该把借的粮食还了吧? 这话,袁婆子倒是听进去了,再说她也明白不能跟赵建设这个生产队大队长对着干,讨到了主意后,立马赔礼道歉,转身就出去讨粮食了。 目睹着这一切的赵家姐俩却只一脸不屑,赵红英直接撂下话:“她要是能把粮食讨回来,我跟她姓!” 赵红霞也笑嘻嘻的跟着说:“她要能讨回来,当初就不会借出去了。” 之前赵建设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救济粮是有,可数量铁定不多,怕是跟城里人那样给一个月的口粮,就这还是往好了说的。等救济粮吃完以后咋办,搁这会儿真没人知道。所以,袁婆子注定是白忙活一场。 等赵建设打发走其他社员后,走到赵红英跟前,从胸前小兜里掏出了一张对折起来的纸:“姑,卫军又寄钱来了,你明个儿有空不,我陪你去趟城里。” 赵红英眼前一亮,宋卫军是她家老四,也是她最最中意的儿子。其实说白了,她压根就不是重男轻女,只是偏心眼儿,在她心目中,老四宋卫军最好,其次是她闺女宋菊花。当然,这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她的心肝儿是喜宝。 说起来,她之所以那么喜欢宋卫军,还不是因为这是她儿女里头,最聪明最能耐,也是最孝顺的一个。 两年前,宋卫军报名入伍,之后每个月他都会往家里寄钱。搁其他人身上是留一半寄一半,可宋卫军并不是这样的。因为军队里啥都包了,他都是每个月一发津贴就都寄来,自个儿一分钱都不留。 还有一点,他特地点明了每次取钱都必须他妈在场,其他人就算是得了汇款单,也一定提不到钱。 这孝子不稀罕,可孝顺成这样的,反正赵建设这辈子就只见过那么一个。又因为常替他姑写信,有次他就忍不住在信里问,将来要是娶媳妇儿,钱还给亲妈? 收到信的宋卫军,还真就在回信里提了一句。 ——媳妇儿能拿着我的钱跟人跑了,亲妈能不? 赵建设没话可说,只能认输。 正想着事儿呢,赵建设就听他姑说:“有空有空,我叫老大家的帮我看着喜宝,明个儿去城里买几两肉回来给她吃。” 对了,以往每回赵红英去城里取钱,都会去瞧瞧她闺女菊花,顺便叫菊花想法子弄点票来,好买点儿东西带回家。有时是几两肉,有时是几块糖,当然不是给儿媳妇儿吃的,而是给俩孙子的。不过,打从这个月起就可以改改了,喜宝还小吃不得,那就都给张秀禾吃,她好了,喜宝才能好。 对于他姑这种毫不掩饰的偏心眼儿行为,哪怕赵建设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他还不知道宋家最近发生的事儿,就纳闷咋他姑突然改性子了,居然把好吃的给儿媳妇儿?再一想,那钱是宋卫军给亲妈的,咋花都没他的事儿,横竖也不会给他花。 这么一想,赵建设心里就舒坦多了,跟他姑约好了时间,明个儿一早就出发去城里。 赵红英何止是变了个人,简直就跟鬼上身一般无二。要说先前袁弟来还怀着身子时,对她好是可以理解,可这会儿都生了,生的还是个丫头片子,再这么拿她当祖宗伺候着 就问你慌不慌!! 家里的细白面吃完了,赵红英就给她熬小米粥喝,也不怕费柴禾了,熬个小半日,都把米油熬出来了,稠稠的一大碗小米粥,喷香扑鼻。这还不算,临晚间还要给她煮一碗糖水鸡蛋,热乎乎的下了肚,一准儿能睡个好觉。 米粥也就算了,这一天一枚鸡蛋呀! 要知道,他们宋家三兄弟,都已经有大半年没吃上鸡蛋了,当然老宋头和赵红英也一样。这年头,鸡蛋是很金贵的,三个鸡蛋能换一斤盐,四个鸡蛋换一斤煤油,多的是舍不得吃鸡蛋拿鸡屁股当银行的人家。像老宋家这样,壮劳力多不愁饿肚子的,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一回鸡蛋。 见赵红英这般,连先前还有些不满的张秀禾都不敢吭声了,她总觉得婆婆这是疯了。早半个月前,她生下小儿子就断了鸡蛋,还能算是用完就丢。可这会儿叫啥事儿?怕不是真被刺激得疯了? 这么一想,她就老实了。 不怪她胆小,而是赵红英如今这状态实在是太渗人了。光是吃□□细还不算,自打袁弟来生下女儿后,不单每天都能吃到小米粥和鸡蛋,甚至都不用照顾刚出生的女儿,因为有赵红英在。 赵红英整个儿白日就搂着小孙女不放手,哪怕入了夜,也把人往自个儿房里抱。她还给小孙女起了个小名,叫喜宝。一天到晚的就听到她在那儿唤着“喜宝,奶奶疼你”,“喜宝,看看奶奶”,“喜宝,奶奶的心肝宝儿哟” 一天下来,赵红英能唤上个七八十遍,且唤的时候,那声儿就跟掺了蜜糖一样,甜腻的叫人忍不住浑身起鸡皮疙瘩。 旁人就不说了,反正张秀禾是怕了,她千叮咛万嘱咐,叫几个孩子没事儿千万别往奶奶跟前凑,就算真有事儿了,叫他们爹宋卫国去,反正一定要尽可能避得远点儿。 这般惶恐不安的过了十来日后,秋收到了。 说来也是真稀奇,他们生产大队今年的庄稼长势格外得好,熟得也比往年快了好几日。经年的老庄稼把式老早以前就说了,今年绝对是个大丰收年,就算交了公粮,剩下的粮食也足够他们吃一年的了。 老农民辛苦一整年图个啥?还不是指望地里那点子收成,好叫来年不必饿肚子。因此,他们早不早就开始眼巴巴的瞅着地里,盼星星盼月亮的终于给盼到了收获之日。 全生产队上下斗志昂扬,就连还没出月子的袁弟来也跟着忙秋收去了。不过,赵红英提前跟她那身为生产队大队长的娘家大侄儿打过招呼了,特地给她安排了个轻省的活计,不必下地收割,只需要待在坝上帮着将收获的粮食摊平晒干就成了。 这年头,能坐满月子的女人几乎没有,就说张秀禾好了,只比袁弟来早生产了半月,等她弟媳生孩子时不也跟着忙了一整夜吗?事实上她统共也就休息了那么十日左右,之后就该干嘛干嘛去了。所以,袁弟来过来忙秋收,没人觉得奇怪,倒是对于赵红英特地跟大队长打招呼一事,很是羡慕。 羡慕她能有个这么体贴的婆母。 这个时候,几乎全生产队都知晓袁弟来头胎生了个闺女,又有好些人亲眼见过赵红英见天的抱着小孙女,那喜欢的样子绝对不是假装出来的,再说也没必要假装呢,生产队上下哪个不知道她赵红英是重男轻女的偏心眼儿?只是,经了这事儿之后,大家伙都对赵红英改了看法,纷纷夸她有思想觉悟,顺便再度对袁弟来表示了羡慕。 袁弟来不咋爱说话,人家主动凑上去同她说话,她倒是会应两声,不过总得来说还是胆小怯弱的性子。既然婆婆叫人照顾她,她就老老实实的听从吩咐在坝上干活,虽然这是个轻省活儿,可那也是相对来说的,人家从地头用小推车将粮食拉到坝上,她要帮着卸下来,推得平平的,以确保将粮食晒干晒透。 正值酷暑,坝上是完全敞亮的,丁点儿遮盖都没有,这会儿日头也高,袁弟来原就身子骨弱,哪怕将养了许久,也没改变体质,她才刚生下孩子不到半个月,才干一会儿就觉得腰酸背疼的,忍不住停下来歇了口气。 远远的看到又一辆小推车过来了,拉车的不是别人,正是袁弟来娘家亲妈。虽然同属一个生产大队,可袁家跟宋家隔得老远,加上宋老太赵红英还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两家平日里少有来往。袁弟来倒是想跟娘家人亲近,可她之前不是怀着身子吗?之后也忙着坐月子,今个儿还是她头一回出门。 见娘家亲妈过来了,袁弟来忍着劳累跑上前帮忙。 今年的收成是真的好,好到粮食那是一车车的往坝上运,每一车都被堆得冒了尖,光是这么一车,就有大三百斤的粮食。一个人肯定是拉不动的,他们这儿是一人负责拉,后头还有一人推着,饶是这样,一趟下来也能叫人汗流浃背,衣裳就跟在水里浸过一样,湿哒哒的冷冰冰的,偏如今日头还大,头上被晒得晕晕乎乎的,身上还觉得冷,又是冷又是热又是累的,只能说秋收是真能去掉半条命。 “妈,你歇歇,我来吧。”袁弟来一面帮着卸粮食,一面劝她妈歇会儿。 其实也没啥好歇的,坝上无遮无拦的,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想歇也就是站着喘几口气,能稍微松快一些。就听她妈喘着粗气说:“你现在过得好了,听人说你生了个丫头片子,你婆婆都没骂你?还见天的给你煮小米粥,给你吃鸡蛋?唉,真是享福了,可怜你弟弟你侄子呀,别说小米粥鸡蛋了,能混个半饱就算不错了。还是老宋家日子过得好,真好。” 袁弟来听着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可她也不知晓咋回话,毕竟老宋家的日子哪怕在生产大队数得上号,能天天小米粥加鸡蛋的,也就只有她一人了。 帮着卸了粮食,袁弟来只能目送她妈推着车再度往地头赶,她自个儿则继续晒粮食。日头太大了,晒得她头晕眼花的,不过想想在地里头干活的人,她这活儿是真的轻省。 可不是轻省吗?等晚间归了家,老二媳妇儿忙着做晚饭,赵红英抱着喜宝过来叫袁弟来喂奶,张秀禾没见着人影,估计也是回屋奶孩子去了。至于老宋头父子四人累得是连拿筷子的力气都没了,匆匆扒拉了一口,回屋倒头就睡。 等袁弟来略慢一步回了屋,她男人早已呼声震天,睡得昏天暗地了。她只能咽下了憋了一天的话,默默的躺下合眼睡去。 秋收这几日,生产大队上下都忙得脚不沾地,结结实实的被累得蜕了好几层皮。也有人吃不消中暑了,可顶多就是在树荫底下略歇一会儿,稍微好点儿就继续下地干活了。 等地里头所有的粮食都收了上来,坝上也倒腾了好几次把粮食都晒干晒透了,直到粮食都入了仓,秋收才算是彻底结束了。 离交公粮还有好几日,而分粮食肯定要等交完公粮之后。所以这会儿人人都有空,甭管是想回家歇着,还是串门唠嗑,都没人管。一时间,生产大队上下都清闲得很,处处都见欢声笑语。 万万没想到,就在粮食入仓的第二天,刚过了正午,好多人都躺屋里歇午觉呢,只听平地炸响一记惊雷,吓得人能直接从床上摔下来,就觉得心口猛的一颤,半晌都回不过神来。大人也就算了,小孩子被吓得尿裤子的都有,更多的则是闭上眼睛扯开嗓门嗷嗷大哭着叫妈。 也有胆子大的人,站在屋门口探出头往外头看,一开始只有不断炸响的惊雷,没过多久,就是电闪雷鸣暴雨如瀑。动作稍慢一些,就被雨淋了个透心凉,躲在屋檐底下都不管用,只得赶紧往屋里头钻。再往屋外一看,外头已是连天的雨幕,稍远处就看不真切了。 老宋家的堂屋里,赵红英搂着个大红襁褓,一面不停的走动着,一面用她那掺了蜜般的声儿哄着:“喜宝乖,喜宝不怕,奶奶在。得亏咱们有喜宝,粮食都收上来了,不怕饿肚子了。” 没人关心宋卫民和袁弟来私底下做出了什么决定,反正他们之前也没关注过喜宝,顶多从那日起,眼里就彻底没了这个孩子。 张秀禾其实多少心里还是有数的,可她没把这事儿捅破,只渐渐疏远了那俩口子,暗地里则更加的疼惜喜宝这孩子了。 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张秀禾很意外的发现,喜宝出牙了。 其实,瘌毛头比她更早出牙,而且还养成了一个极坏的习惯,那就是在吃奶的时候拼命磨牙。头一次好悬没把张秀禾给疼死,回头就干脆利索的给他断了奶。幸好,毛头老早就不以母乳为主食了,他不挑食,米汤喝得呼呼响,也喜欢吃煮得稀烂的面糊糊,胃口格外得好,瞧着比喜宝结实多了。也因此,即便断了奶,他也没怎么闹腾。当然,闹腾也不怕,横竖只要飞高高,他一准儿就能重新乐呵起来。 等轮到喜宝出牙了,张秀禾就开始犹豫了。跟毛头不一样,喜宝虽然在近一两个月里也添了辅食,还隔三差五的喝半碗麦乳精,可总得来说,她还是以喝母乳为主的。可乡下地头,还真就没有喂到出牙的情况,多半都是不到半年就断奶的。 瞅着喜宝粉嫩牙床上的那两颗米粒大小的小牙苞,张秀禾没了主意,只能等吃晚饭时问赵红英。 赵红英听她说了情况,又接过喜宝仔细瞅了瞅:“回头我多弄些吃食,看看喜宝爱不爱吃。” 说到做到,赵红英回头就开始琢磨起好吃的来了。队上稍微过得去的人家,都会给孩子熬米汤喝稀粥,条件好些的就煮点面糊糊或者玉米糊糊。他们生产队不大种苞谷,不过可以去跟其他生产队换一些来。再有就是像一些蔬菜瓜果之类的,都可以煮熟后打烂喂孩子。 要赵红英说,连毛头都吃面糊糊,怎么能委屈喜宝呢?她把仨儿子都使唤得团团转,跟其他人家换了不少的苞谷c南瓜等等,甚至还跟临水的生产队换了好几条鱼来。 当然,鸡蛋也少不了,老宋家养了三只母鸡,基本上每天都能下两到三枚鸡蛋,眼下看起来应该是够了,不过赵红英还是提前跟隔壁打了招呼,叫赵红霞替她多攒一些,回头甭管是换粮食还是按着卖给供销社的钱结算都成。 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后,赵红英就开始大显身手了。其实,这年头很多人做饭菜手艺不佳,多半还是因为本身懒得去折腾,肚子都填不饱,哪个会花心思去做饭菜? 赵红英就不同了,她使出了浑身解数,一样样的试验。面糊糊c玉米糊糊c胡萝卜米粉c菜泥面糊c黄豆芽糊c南瓜糊c鱼肉泥 原本断奶对于婴幼儿来说,是一件比较残忍的事儿,可因为赵红英太能耐了,喜宝愣是每天每顿都吃得眉开眼笑的。而除了这些糊糊类的主食外,她还有额外的加餐,像鸡蛋羹c炖蛋,还有专门的磨牙小零嘴,其实就是白面馒头切成小块后,裹上鸡蛋清,再用猪油炸得两面酥脆。因为喜宝还小,手里拿一块能啃上小半天。 不光是喜宝,毛头也吃得满嘴流油,毕竟两个孩子年岁太接近的,没的一个吃好喝好,另一个完全撇开一旁不管吧?不过,比起这些复杂的吃食,毛头还是最爱面糊糊,吭哧吭哧的每顿都能吃上半碗。 这可忙坏了家里的几个小姐姐。 老宋家养的三只母鸡,一贯都是孩子们负责的,先前是强子和大伟管着,时不时的就从外头挖些蚯蚓虫子啥的来喂,后来他俩跑去上学了,这个重任就交给了春丽她们几个小丫头。对了,狗子小黄也是春丽负责的,养到如今也有半年了,原本才成人两个巴掌大的小土狗,如今长得倒是比喜宝还高了。 不过,无论是喜宝还是毛头,都跟狗子小黄不熟悉。主要是之前天气还冷时,这俩小豆丁都是待在屋里的,而小黄则从不进屋,早在去年,春丽就歪缠着她爸在屋后给小黄垒了一个狗窝。平日里,小黄要么就跟在仨疯丫头屁股后头在队上瞎跑,要么就老老实实的缩在窝里,对于家里的两个小豆丁完全不屑一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h4></h4></div> <ul> <li class="td_con"> 第141章 第141章 第141章 录完节目从电视台出来的那一刻, 毛头整个人都是崩溃的。这已经不是懊悔不懊悔的问题了, 而是打从内心深处涌起一股子找墙撞死的冲动 没活路了。 “毛头你干啥呢?赶紧走啊,难不成你还得叫你奶等着你?小心你爹回头削你!”张秀禾等在门口,眼刀子一个劲儿的往毛头身上甩, 眼瞅着毛头还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急脾气上来的她直接冲过去就把人给扯了过来,“走!!” “妈你就不能对我温柔点儿吗?”毛头好委屈, 偏偏他妈非但不知道安慰他, 还愣是拽着他的胳膊直接往前头扯。 张秀禾懒得理他,温柔?她一个乡下老娘们要温柔干啥?她年轻那会儿对着她男人宋卫国都没温柔过,对自个儿生的小兔崽子温柔个毛?这要是小兔崽子长得好看点儿, 那兴许她还能母爱爆棚,就毛头这衰样儿, 省省吧! 想到这里, 张秀禾扯得更起劲儿了,她本来就是干惯了各种活计的,哪怕以往在乡下老家只有农忙那会儿才下地帮忙, 可平日里砍柴割猪草等等, 这些活儿可都是她和王萍俩人操持的。 于是乎,尽管毛头百般不情愿,还是被她给扯到了公交车站牌边上。 赵红英跟喜宝一样, 都是一人一身厚实保暖的军大衣, 当然这是在离开电视台前才披上的。别的不说, 电视台里还是很暖和的, 听说好像是最新的那种暖气片,暖和到啥地步呢?基本上光膀子也不会觉得太冷,刚才喜宝还在里头念叨着,要是自家四合院也能用上这样的暖气该有多好啊。 因为在里头太暖和了,哪怕现在穿上了军大衣,感觉还是有点儿冷。喜宝干脆就抱着她奶的胳膊,祖孙俩挨在一道儿,耐着性子等公交车。 公交车还没来,倒是张秀禾扯着毛头过来了。喜宝还没来得及跟她哥打招呼,就听她奶无比嫌弃的哼了一声:“多大的人儿了,还要人拽着才能走,人臭蛋都比你听话c比你懂事我刚还琢磨着,要是公交车来了你还没来,就跟宝先上去,才不等你!” 毛头很想说,咱也没让你等着呢!再说了,这不是公交车还没来吗?等都等了,就不能在这寒冬腊月里,给他一点点儿温暖吗? 仿佛看懂了毛头眼底里的委屈,赵红英再接再厉,继续插刀:“那节目啥时候播出啊?说是正月春节档,到底几号啊?我好给村里去个电话,让咱们全村人都守着电视机,看我上节目!” “那不是我的节目吗?”毛头很委屈。 “你能有我那啥宝啊,刚才那主持人说的啥来着?”赵红英扭头问喜宝,喜宝凑在她耳边小声的说了一句话,就见她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继续说道,“上镜!人家主持人说了,我比你上镜多了,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 毛头还能说啥?他什么都不想说了,只想立马回电视台打死这档节目的制作方。 明明早先说好了是请他上节目谈谈拍摄英雄电影的感想,再说说电影的幕后故事,最好是能提两句关于他和英雄本人的关系等等 先前说的有多好,之后的录播就有多操蛋。 这请来张秀禾和喜宝,是在毛头的预料中的。他想的是,他妹好忽悠,又一贯觉得他这个当哥哥的哪儿都好,而他妈别看冲着强子和他总是一副咋咋呼呼的模样,可到了演播厅一定没那么放得开。到时候,他负责主导谈话内容,喜宝负责吹他,张秀禾负责点头附和,多完美的安排啊! 全毁了!! 所以说,到底是哪个智障把他奶给请到电视台的?!!! 关键时刻,公交车到了,尚未放开毛头的张秀禾,一个用力直接把毛头腾空拽起。于是,毛头只一个晃神,他整个人已经从公交车站台瞬移到了公交车上,并且车子已然启动。 “妈!!”毛头好气啊,扭头去看他妈,结果他妈已经用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冲到了后头的空位上,先恭恭敬敬的请赵红英坐下,紧接着把喜宝摁到了赵红英旁边的座儿,然后才是她坐到了后一排那个仅剩下的空座上。 一路上,赵红英和喜宝继续进行着祖孙之间的亲密谈话,张秀禾趴在喜宝的椅背上,偶尔搭两句话,声调不高,看她们仨的表情倒是聊得挺开心的,总体画面感十分的温馨幸福。 毛头:我呢?我呢?我仿佛是捡来的。 抱着这样的信念,又看着后头那祖孙仨聊得那般投机,毛头内心涕泪横流。最叫他生气的是,这仨还不买票! 不过,事实证明,没有最气只有更气。 托毛头刚上车时的那声“妈”的福,售票员直接盯上了他,问明了下车的站点,报出来的票价是自动乘以四的。 等最终,公交车到达了目的地,毛头已经气成了河豚。 “妈,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你。”毛头抢先一把逮住了他妈,没让他妈继续跟他奶c他妹亲亲热热的闲唠嗑。 “啥玩意儿?”张秀禾一脸的纳闷。 “我真的是你亲生的?我真的不是你从外头捡来的?”毛头语带控诉,“你说,你跟我说句实话!” 张秀禾直接丢给他一个白眼:“瞎扯淡!你长成这样,要不是我亲眼瞅着你二婶从我屁股底下把你抠出来,我一准把你丢粪坑里去!还捡来的滚犊子!” 毛头如遭雷劈。 及至回到家里,他还是犹如活在梦中,最后在看了一圈人后,不得不找上他妹子寻求安慰:“宝啊,你说妈和奶咋都这样呢?她们就不能对我好点儿?” 喜宝迟疑了一下,他们早先是提前吃了午饭去的电视台,可算上录制节目的时间以及等车坐车的时间,这会儿时间真的已经不算早了,尤其冬天白日短,这档口天都暗了下来。瞅着她奶和她妈已经进厨房忙活了,她也想进去帮忙,可她哥 “哥,要不你等我们把饭菜做好再说这事儿?对了,妈等下还得回大哥那头呢,你记得送妈回去,天冷夜路又不好走。”说到这里,喜宝顿了顿,紧接着就改变了主意,“不然还是让妈晚上留下来吧,我跟她睡,你去跟大哥他们说一声。” 叮嘱完了后,喜宝就匆匆的往厨房去了,帮忙做饭顺便说正事儿,全然没注意到她哥一脸的欲哭无泪。 毛头还能怎么办?一个妹,一个妈,一个奶,仔细想想他哪个都惹不起,得了,就继续憋着吧。 这个时候,他还是不明白,现在仅仅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等节目播出后,才是真正的惨案现场。好在,离春节还有几日,他多多少少还是可以再缓冲几天的。 缓冲期间,毛头联系了他对象。 幸亏现在通讯发达了许多,梁家那头虽然反对的声音很多,却也不至于到把亲闺女囚禁起来的地步,毛头因为已经知道喜宝那边事迹败露了,他就想法子寻了另外的朋友,是剧组那头的,帮忙以试镜的理由打电话把梁美霞忽悠了出来。 尽管结果还是很尽如人意的,可毛头仍然很是唏嘘不已。 想想臭蛋,他每天都可以跟对象碰面,早中晚三顿饭都在一起吃,得闲了还能在体育基地里散步闲聊,哪怕偶尔忙活起来见不到面,只要一想到俩人都在基地里,也不会太想念了。 可他呢?! 同人不同命啊!! 带着无限的悲呛,毛头跟他对象碰了个面。 梁美霞还是很欣喜的,她还以为自己要年后才能再度约会了,没想到年前还能有这样的机会。唯一可惜的是,今年她怕是不能再去老宋家拜访了。 约会还是很甜蜜的,就是在约会途中,梁美霞忍不住把家里反对的原因告诉了毛头。 再一次的,毛头如同五雷轰顶。 “你家里不同意咱们在一起,难道不是因为嫌弃我家是外地人c是乡下人?” “不是,我爸妈才不是那种肤浅的人,你别说他们。”梁美霞不大乐意的嘟起了嘴,尽管家里不同意,可她并不想听到男朋友说她父母的坏话。 毛头更崩溃了:“我宁愿他们肤浅啊!外地人没啥,从考上大学那时起,我的户口就已经迁到了学校里,等毕业后自然会迁到单位的,不然我就再跟我大哥借一笔钱,加上我这些年攒的积蓄,怎么着也可以在京市买个小房子了。乡下人更没事儿,我家除了三叔一家子,其他人都老早不种地了。” 听得这话,梁美霞直接慌了神:“别别,你可千万别啊!我现在跟我爸妈说,你家只是普通的乡下人,虽然在京市买了房子,那也是你大哥的。你大哥的房子让你爸妈住是应该的,跟你一点儿关系也没有。我还告诉他们,你大哥不爱管你,你爸妈也更疼你弟弟妹妹,所以你家里一点儿也靠不住的。” 叹了一口气,梁美霞委屈唧唧的靠在毛头身上:“就这么着,他们才稍稍松了口,说是要再观察观察。可我总觉得,他们是故意把我俩晾在这儿,盼着我俩自个儿分手呢。” “那那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让他们看着吧。”毛头想法子想得头都疼了,偏偏那是未来的老丈人和丈母娘,他能有什么办法呢?不过仔细一想,倒也没错,“主要是你还在上学,不然就顺着他们的意思吧,等你念完了,咱们再订婚c结婚。” 好像也只能这么办了。 年轻的小情侣在互相商量了正事儿之后,其实心里并没有那么轻松,可为了不让对方太烦恼,只得装出了一副淡定的模样,并约定了年后偷偷见面的时间c地点。 就在毛头和他对象恋恋不舍的分开时,喜宝也有了一次不同寻常的经历。 看一个大男人哭得惊天地泣鬼神,甚至有种随时随地都能撒手人寰的错觉——这确实是个不同与以往的神奇经历。 喜宝是整理自个儿房里的书架时,才愕然发现有东西落在了京大旁的小院里,想着今个儿天色还早,加上两地也不是隔得很远,她在跟赵红英打了个招呼后,全副武装好后,揣上小院的钥匙,坐车来到了京大这边。 结果,还没等她走近自家小院,就先看到了一尊雪人。 一开始,她还道是哪个邻居家的孩子淘气,咋在她家正门口堆了个那么大的雪人呢?然而等走近一看,却吓了她好大一跳。 这哪儿是雪人呢,分明就是个活生生的人。只不过,兴许是因为在雪地里站得时间太久了,帽子上c肩膀上c身上全是雪渣子,再衬上周遭许久不曾清扫的雪堆,远远的看过去,真就跟个硕大的雪人一般无二。 “你徐向东!!” 喜宝惊讶极了,这要是搁在几年前,她还是很嫌弃徐向东的,原因在于,徐向东总是跟她抢哥哥。可这不是又过了好几年吗?她长大了,且跟毛头也分别在了不同的两个学校,那会儿她才觉得,有徐向东在蛮好的,起码他非常狗腿,能帮毛头处理很多琐事儿,又因为他们职业的特殊性,经常出入同一个或者相邻的两个剧组,互帮互助,怎么着也有个照应。 不过,仔细算来,喜宝已经有差不多两年光景没见到他了。 两年未见,徐向东感觉又长高了点儿。喜宝记得他们最早认识的时候,还是在初一那会儿,她当时比徐向东还高出了那么一丢丢,可现在他俩却相差了一个头还多。撇开身高的变化外,其他变化倒不是很大,除了他现在哭成狗的模样。 “你怎么了?”喜宝小心翼翼的凑上前,用戴着手套的手拍掉了他肩膀上的雪渣子,帽子上的就没办法了,她个头不够高,踮起脚来依然够不到。 “姐!!!!!!!!!” 徐向东“嗷”的一声就哭开了,声音之嘹亮,直接把小院屋顶上许久不曾清扫的积雪,吓得“簌簌”的往下掉。 喜宝望了眼院子,再扭头看着徐向东:“你这要是在雪山上嚎这么一嗓子,肯定能引起雪崩的。” “姐!亲姐!你就别埋汰我了,我的命好苦啊!”徐向东抱头痛哭,“我哥呢?我哥上哪儿去了?你们为啥都不在家?这都放假了,他最近又没进啥剧组,能去哪儿?亲姐啊,我失恋了我失恋了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喜宝无比耿直的回答,同时摘掉手套,从兜里掏出了小院大门的钥匙准备开门,“不过我现在知道了。” 徐向东一脸的木然,他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他亲姐好像一贯不走寻常路。 随着院门被打开,里头的情形完全展现在了两人眼前。喜宝是有所准备的,知晓这半个月以来的雪有多大,因此就算看到院子里的地面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也丝毫不觉得奇怪。可徐向东不同,他一直以为自打放假后喜宝他们就住在这里,看到这一幕,很是吓了一跳,连哭声都暂时停了下来。 “你们不住这儿了?为啥呀?” “老早老早以前就不住这儿了,只有上学那会儿,我会隔三岔五的回来拿东西c放东西。”喜宝一面费劲儿的抬腿往里头走,一面随口回答着徐向东的问题,“我哥都没告诉你吗?我奶他们从乡下搬到京市来了,都来了有一年半了。” “都来了那他们住哪儿?” “住在我爸买的四合院里。哦,我哥平常也住那儿,不过我大哥他们住在另外一边。”喜宝没打算说得太详细,主要是徐向东这人太啰嗦了,对外是一副高冷男神的模样,可在熟悉的人跟前,却完完全全是个话唠。 喜宝觉得,还是让她哥去料理这事儿吧。 “社会哥他啥都没说!他没跟我说!亏得我把他当成亲哥不对,我也把你当成亲姐了,你为啥不告诉我?” 徐向东一脸的控诉,那模样不由的让喜宝想起了她家四合院隔壁那户人家养的那只傻乎乎的大黑狗。喜宝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明明你比我和我哥岁数都大,为啥要管我俩叫哥哥姐姐?” “因为因为我傻啊!!” 如此理直气壮的理由,不禁令喜宝哑口无言。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她还能怎样呢?稍稍思量了一下,喜宝决定把他当成自家臭蛋蛋来看。 进屋取了自个儿要拿的东西,喜宝在锁门前,迟疑了一下:“徐向东,我要回家去了,你咋办?继续留在这儿等吗?我哥大概不会来这边的。” “亲姐,你就不能带我去见见哥吗?”徐向东好委屈,也不知道是因为冻的还是他刚才哭得太厉害了,两眼通红不说,连鼻头都是又红又肿,半点儿没有往日里的英俊潇洒,反而看起来愚蠢极了,活像是条被主人家遗弃的傻狗。 到底同学多年,喜宝最终还是没能忍心拒绝他,只得把人带回了自家四合院。 而在回四合院的一路上,徐向东也断断续续的告诉了喜宝一个惨绝人寰的悲剧故事。理所当然的,他就是这个悲剧的男主角,一个被爱神遗弃的可怜人儿。 徐向东的经历是挺惨的,他爱上了一个人,对方最初也很喜欢他,可家里人一直反对他们在一起,除了嫌弃徐向东是外地人之外,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他这个职业。哪怕时代一直在进步,有些传统思想仍然未被摒弃,那家人就觉得演员就像是早以前的戏子,自家好好的一个黄花大闺女,咋能跟个戏子厮混呢? 于是,在家里人的百般反对之下,俩人分手了。 更确切的说,是徐向东被人单方面的分手了,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对方给他寄了一封分手信。再之后,他无论想尽什么办法,都再也找不到对方了。 故事很凄惨,然而喜宝一点儿也没法感同身受。 等回到家里后,面对赵红英的询问,喜宝格外简洁明了的帮着解释了前因后果:“他喜欢上一女的,可人家家里反对,于是俩人分手了,他就哭着来找毛头哥,我在小院那头碰上了他,就把他带回来了。” “亲姐,为啥那么凄惨的故事从你的嘴里过一遍,就那么不是滋味呢?”徐向东再度控诉道。 喜宝很纳闷的回看了他一眼:“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徐向东低头一琢磨,好像也不能说是错的,可为啥总觉得那么不对劲儿呢?偏偏,喜宝这时又添了一句:“还有,分手就分手了,你哭个啥?” 好吧,他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劲儿了。 赵红英横了徐向东一眼,然后就催促喜宝回屋暖暖身子:“你赶紧进屋去,叫他去毛头那屋杵着。”亲眼看着喜宝进了屋子,她用刀子一般的目光直直的戳向徐向东,“说,你到底是啥意思?” “奶,我没啥意思,我想找我哥社会哥。” “不是对我孙女有意思?”哪怕得到了否定的答案,赵红英依然很警惕。 然而,徐向东却木着脸反问道:“奶啊,我跟亲姐认识都十年了,要是对她有意思,我早干嘛去了?再说了,我又不是傻子,真对她有意思,我干嘛告诉她我刚谈了个对象?” “你刚谈了个对象就被人家甩了?”赵红英换上了一副惊讶的神情,“那可真是有够惨的,啧啧,长得人模人样的,连个姑娘都追不到,白瞎了这副壳子,真可怜哟!” 徐向东: 打死徐向东都不会想到,就是因为他言语之中稍稍带上了点儿对喜宝的嫌弃,哪怕这个根本就称不上是嫌弃,可试想想,俩人认识都十年了,为啥不追喜宝?当然喽,假如他真的追了,赵红英一定会拿着菜刀追杀十里地,可他没追那也不对,凭啥呢?我家宝那么好,你为啥不追她? 怒怼了徐向东之后,赵红英看着他一脸生无可恋的神情,心满意足的去厨房了,她今个儿做煎饺,她家宝可爱吃了。 而这边,徐向东莫名其妙的被赵红英往心窝子里狠狠插了一刀,足足有半晌都没能缓过劲儿来,等他缓缓悠悠的往刚才赵红英随手指的那屋走去,一进到屋里,连门都没关,就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了。 喜宝在把东西都搁好后,又颠颠儿的跑出了房门,她刚出门就听到了隔壁那惊天动地的嚎哭声,心下一个咯噔,赶紧往厨房跑去找她奶:“奶,徐向东他又哭了。” “一个大老爷们,整天哭唧唧的,怪不得人家姑娘不爱搭理他。”赵红英无比嫌弃的瘪了瘪嘴。 “可他不是说是因为女孩子家里人不同意吗?” “就这个样子,搁我我也不能同意呢!” “说的也是。”喜宝纳闷了没多久,就欢欢喜喜的去帮她奶干活了,“奶,我来吧,你歇会儿。” 约莫半个小时后,毛头回来了。 还没进院子他就已经闻到了一股子香味,乐颠颠的窜进厨房:“我回来了!今个儿做的是啥?哟,煎饺啊!快快,先给我炸一盘热乎的,我现在就吃。外头可冷了,我是又饿又冷。” 喜宝也刚才外头回来没多久,相当能体会这种感觉,不过她却没有立刻开炸,而是指了指外头:“你先去哄哄徐向东,我炸好了端你那屋去。” “徐向东?”毛头愣了一下,看他那一秒空白的脸,要不是知晓他的记性相当好,喜宝还真以为他失忆了。当然,他很快就想起了,“哦哦,他咋了?又被甩了?这都几次了啧啧,绣花枕头烂草包。” 等毛头离开了厨房,喜宝才诧异的扭头看赵红英:“我哥这是啥意思?” “意思就是说,刚才那小哥儿天天被人甩,太蠢了。”赵红英更嫌弃了。 甭管嫌弃不嫌弃,来者都是客,等煎饺陆续出锅后,喜宝还是把那俩喊了出来,让他俩都来堂屋吃。这是赵红英的主意,因为她想听听,刚才那小哥儿到底被甩了多少次。 很快,吃上喝上的徐向东就忘了失恋的痛:“这煎饺真好吃,奶你这手艺太棒了,亲姐你也有帮忙是吧?这手艺简直了!我从来没吃过比这个更好吃的煎饺。奶,奶您还缺孙子不?干脆我给您当孙子吧!奶,亲奶!” 喜宝怨念的看了他一眼,抢了她哥不说,现在还把目标瞄向了她奶?好气哦。 没想到,赵红英干脆利索的拒绝了:“不,我不缺孙子,尤其是死蠢死蠢的那种,我家里多得是!” 当下,喜宝又高兴了。 一旁的毛头就不乐意了:“奶,我承认我们家是有几个傻乎乎的,可他们都不能跟徐向东比。就说臭蛋好了,他不是也找到对象了吗?还订婚了。还有扁头,他也有对象,听说他还上了丈人家里,跟老丈人c大舅哥c小舅子一块儿吃饭喝酒来着。我跟你说,这徐向东啊” 在毛头的倾力解说下,赵红英和喜宝知道了一个见者伤心听者落泪的凄凉爱情故事。更确切的说,不是一个,而是一整个系列。 徐向东长得好,只要他不犯蠢,整体给人的感觉还是很靠谱的,加上他虽然是外地人,可其实家里是县城的,家境也很不错,只是因为京市电影学院有钱人多,所以显不出他来。 可总得来说,他还是不差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找到女朋友就是个很顺其自然的事儿了。唯一不怎么靠谱的是,他的每段恋情都夭折了,非常短暂,最久的一段是个把月,最短的不到三天。更绝的是,每一次都是别人甩的他。 惨啊,简直太惨了。 就是吧,有时候惨到了极点,周遭的人就没啥反应了。他第一次失恋那会儿,整个宿舍连着一个月气氛都很压抑,包括毛头在内的舍友们都排了班次,轮流守着他,就怕他一时想不开做了什么傻事儿。可时间一久,失恋的次数一多,就再没有人当回事儿了。 “话说这回第几次了?我记得应该是第二十三次?”毛头边解说还边数次数,他自认记性不错,这个数字应该是对的。 徐向东吃得满嘴流油,听了这话,头也不抬的回答:“谁记得这事儿,忘了忘了。” 毛头点了点头:“行吧,既然都忘了吃完这盘赶紧滚蛋,我才不伺候你。等哪回你被甩的记录到达一百次了,再请你吃饭。” “好啊!”徐向东边吃边点头答应。 喜宝看得眼睛都直了,完全不敢相信这世上有如此缺心眼的人。坐在她身边的赵红英更是无言以对,看来,毛头说的一点儿也不夸张,虽说自家蠢崽子很多,可像跟前这位那么蠢的,确实没有。 “话说,哥你咋样了?梁美霞人呢?你俩啥时候订婚呢?”吃得告一段落,徐向东抬头看向毛头,关心了他一下。 “吃你的!”毛头怒吼一声,还不忘伸手摁住徐向东的头,直接把人家脸朝下摁到了煎饺盘子里,“吃饱喝足赶紧滚蛋!滚你的!!” 瞅着毛头如同被人戳了痛脚的炸毛模样,徐向东识相的闭了嘴。 等把这蠢货送走,毛头又沉寂了那么几天,难得的没有外出,整天窝在屋里思考人生。用喜宝的话来说,她哥在担心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生怕自个儿也随着徐向东,那就太糟心了。 就在毛头沉浸在胡思乱想之中时,一个电话打破了他的思绪。 离春节只有两天了,老宋家堂屋里的电话徒然响起。彼时,老宋头去附近公园里练太极拳了,赵红英早不早的就跟她的老姐妹一道儿拎着菜篮子出门买菜去了,而宋卫军得明个儿才能回家,因此整个家里只余喜宝和毛头。 喜宝正坐在屋里抱着汤婆子看书,听到电话铃声响起,忙起身推门往堂屋跑去,匆匆推门接了电话:“喂,是哪位?” 片刻后,喜宝一脸懵逼的敲开了毛头的房门。 毛头早就听到电话铃响了,可他不觉得会是找他的。再说了,就算真的是来找他的,他妹也一定会高声喊他去听电话的。因此,听到敲门声他也没有动弹,依然像个大爷一样的靠在躺椅上,冲着门口喊了一声:“进来呗,我又没锁门。” 很快,门被推开了,喜宝带着纠结和懵圈的表情出现在了毛头跟前。 “哥,刚才的电话是电视台打来的,他们说,节目已经加班加点的剪辑好了,正月初一就开始上映,是晚上七点半开始的,在国家电视台三套放。”喜宝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没忍住告诉了毛头真相,“打电话的人让我转告你,说他们把最精彩的部分留下来了,就是c就是” “就是啥啊?电话呢?挂了?”毛头顿时急了,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嗯,我说我叫你听电话,他说不用了,让我帮着转告就行了。最精彩的部分就是奶上台以后。”喜宝一狠心,到底还是把实话说了出来。 毛头绝望的看着喜宝:“奶上台以后?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没有。那人还让我告诉你,很抱歉因为节目时长的缘故,有些内容没法放松,不过他们已经尽可能的保留了大部分精彩片段,还说等节目播出以后,会送给我们一盘录像带,就是没有剪辑过的全部内容,说是留作纪念的。” “我并不想要。”毛头哭丧着脸看着喜宝,“宝啊,你答应我,别把这个事儿告诉奶成吗?她一定会打电话去村里说的,她还会仔细看那盘录像带的。对了,我们家没有录像机。” “大哥那儿有。”喜宝实话实说。 看着喜宝那耿直的模样,毛头还想再劝,就在这时,堂屋那头再度传出了一阵阵电话铃声。 毛头一跃而起,飞一般的窜过喜宝身边,眨眼间就已经冲进了堂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2章 第142章 第142章 老宋家的基因真是棒棒哒, 不但出了个奥运冠军臭蛋, 还有个跑得比发疯的野猪还快的赵红英,连带毛头在普通人里头也能算是个飞毛腿,唯一慢吞吞的估计也就只有喜宝了。 喜宝目送毛头眨眼间就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愣是在原地懵了一会儿后, 才慢悠悠的跨出了房门,还不忘把门带上, 省得暖气都散了。 彼时, 毛头已经接到了电话,神情格外兴奋的冲着那头瞎嚷嚷:“喂!电视台吗?是不是刚才的事儿不作数了?节目要重新录制对不对?我有空!我现在特别有空,可以立刻去你们那儿录制节目!!啊?” 等喜宝走进堂屋里时, 就看到毛头整个人如同被抽空了精气神一般,一瞬间就从刚才的精神奕奕变成了颓废样儿, 冲着电话那头有气无力的答应着:“行吧, 嗯,我知道了,好的, 谢谢您特地来通知我。” 挂掉电话, 毛头面上的表情彻底放空,两眼直勾勾的看着前方。 喜宝见他这样,很是纳闷的走上前, 先是拿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的, 见没啥反应, 这才伸手轻轻推搡了他一把, 然而依然毫无动静。这下,她才有些急了:“哥?哥你咋了?” “居然不是节目重录。”毛头气若游丝一般的说道。 “很正常啊,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电视台再傻也不可能在这档口重新录制节目。”喜宝就不明白了,事情都已经这么明显了,为啥她这个有着聪明脑袋瓜儿的哥却依然还是活在梦里呢? 其实,毛头能不知道吗?他知道,只是不想承认罢了。 “对了,刚才谁打的电话?电视台?”喜宝又问道。 毛头一脸丧的摇了摇头:“是剧组,西游记剧组的工作人员打来的,家里装了电话以后,我就给他们留了号码,想着万一还有啥要客串的,找我方便点儿。唉,那戏拍得可真不容易。” “所以哥你又要去客串了?” “不是,去年就杀青了,说是正月里开始上映了,叫我留神点儿。”毛头忽的扭头看向喜宝,“我觉得吧,要不然咱们就告诉亲戚朋友,我演的是西游记,我没上那个造孽的谈话节目。” 喜宝很是配合的点了点头:“行呀。” “你也这么认为?”毛头顿时乐了,虽说他参与的角色搁在整个剧集中连主要配角都称不上,可架不住他客串的角色多,几乎每隔一两集就有他的戏份,真要吹的话,也是有料可以吹的。最最重要的是,西游记不是黑料,不像那个谈话节目,叫他恨不得时光倒流,直接给言辞拒绝了。 然而,没等毛头乐呵多久,喜宝又开了口:“你是可以这么说呀,反正奶跟亲戚朋友说的是,她正月里要上电视了,叫大家都开电视机看她。” 毛头: 一句话下去,毛头又再一次生无可恋了。 比起早在好几年前就嚷嚷着拍戏c上电视的毛头,很明显,大家伙儿更好奇赵红英在电视台的表演。等回头,家里人都知道了节目播出的具体时间后,立马打电话广而告之。 感谢现在那发达的通讯设备,虽说还没法做到家家户户都有电话,可基本上每个村子都能有一个。京市这头是不用说了,赵红英一一通知了她的老姐妹们,打电话的c转告的c直接登门的,反正她忙活得很。至于老家那头,这个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当然是交给了村长赵建设,还美其名曰,赵建设比宋卫民那大傻子靠得住。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可赵红英给村里打电话的时候,坐在她身边旁听的喜宝却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是出了啥问题呢? 这个想法一直在喜宝心里纠结着,哪怕到了大年三十这一天,她还是觉得忘掉了什么事儿。好在,过年这天格外得热闹,尤其她爸一早就回了家,还带了不少炮仗回来,噼里啪啦一通放后,把她好不容易想起来的一点苗头直接炸上了天。再后来,强子和大伟也过来了,大包小包的拎了不少烟花来,喜宝不敢放大的,却对那烟火棒棒格外得情有独钟,索性跟春梅和春芳一道儿玩疯了,啥念头想法的全都被她尽数抛到了脑后。 过年呀,哪怕年年都过年,感觉还是每年都有巨大的变化。 大概唯一没有太大变化的就是春晚了。 春晚播出已经好几年了,节目当然是新的,不过想也知道,大家伙儿的注意力肯定没在节目上头。这天的晚饭上桌就比较晚,只因一开始几个小的都忙于在外头闹腾放鞭炮。等七点多了,在赵红英的大嗓门吼声里,大家伙儿才齐聚在堂屋里,吃着喝着,顺便开了电视机,也没人看,权当是背景音乐。 这一年,家里多了个人,也就是臭蛋他对象。虽说还未结婚,可到底已经订婚了,再加上国家队才放假几天工夫,小姑娘压根就没打算回老家,又不能留她一个人在国家队,自然而然被臭蛋拉到了老宋家来。 毛头也想把他对象拽来,悲伤的是,这也就只能想想了,并且目测正月里他对象都不会有空的,哪怕走亲访友结束后,也依然会被家里人劝住的。 对比一下,毛头真的是好可怜哟 强子和大伟边喝酒边小声的嘲笑毛头,毛头气炸:“臭蛋笑我也就算了,你俩凭啥?” 被点到名字的臭蛋迷茫的抬头看了毛头一眼,然后继续低头跟身边未过门的媳妇儿说悄悄话,一副懒得理会傻哥哥的高冷模样。 于是,毛头更生气了。 喜宝本来还想安慰他的,结果被春梅c春芳一拉,直接忘了这茬,独留毛头一人怒怼俩哥哥。 过年嘛,假如有小孩子,无非就是问问学习成绩啦,升学情况啦,像他们家这样的,年岁小的都在老家那头,问的也就只能是找对象的事儿了。 毛头还没正式开始怼呢,张秀禾就接了口:“毛头说的对,你俩咋说?” “说啥呀?来来,喝酒喝酒。” “吃菜吃菜,今个儿大过年的咱们不说别的,吃吃。” 强子和大伟一搭一唱,哪怕岔开话题的本事太糟糕了,可架不住有句话说的对,今个儿是大过年的,能咋样?张秀禾很快就歇了气,倒是王萍依然愁得很,她就生养了俩孩子,结果这俩全给剩下了,偏偏本事还大得很,单昨个儿就一人包了个巨厚的红包给她,说是孝敬钱,她只能在心里安慰自己,就算真单着了,起码这俩都养得活自个儿。 这边饭桌上闹哄哄的,尤其是几个爷们,在强子和大伟的故意灌醉下,从老宋头到宋卫国c宋卫党,全给喝趴下了,倒是宋卫军还在坚持,不过喜宝偷偷瞄着,感觉她爸早就已经醉了,只是因为脸上绷得住,给人一种还算挺得住的错觉。 那边,赵红英往里屋走了一趟,出来时两手都抓着好几个红包,吆喝道:“压岁包还要不要了?” 按理说,像喜宝他们都那么大了,压岁包早就可以省了,可架不住赵红英乐意。听了这声唤,喜宝第一个蹦过来:“奶,我要的!” “给。”赵红英在分压岁钱上头倒是真不偏心,也许多年前也用期末成绩激励过几个傻崽子,可现在就没必要了。一个个压岁包的分过去,轮到臭蛋那边时,却是给了俩,“臭蛋一个,你媳妇儿一个。” 毛头眼神瞥啊瞥,他决定跟他奶商量一下:“奶,不然你也多给我一个,我可以帮你带给我媳妇儿。” 赵红英横了他一眼:“宝说你那个啥电视要放了,回头你对象家里看了那个,还乐意把姑娘嫁给你不?” 西游记啊! 没看过电视剧版本的,还能没看过人家唱戏的?赵红英依稀记得,里头全是妖魔鬼怪,除了打头的唐僧还是人模人样外,其他的角色能看?哦,菩萨还是很不错的,可毛头那德行能演?她坚定的认为,那梁家姑娘要是她孙女,她一准不乐意。 “奶你可真是我亲奶”毛头再度承受致命一击,他决定还是去伤害强子和大伟吧,哪怕互相伤害,也比在这儿被赵红英怼来得舒坦。 一溜儿的红包分发完,但凡不喝酒的基本上都已经下桌了。当然,下桌了也没去别的地儿,而是总算想起这世上还有个名□□晚的节目,齐刷刷的坐到沙发上,乖乖的看着电视机。 闹腾无比的大年夜之后,才到了赵红英最为期待的节目。 她比头一天更早就等候在了电视机前,因为知晓她盼着节目,加上昨个儿很多饭菜都没吃完,喜宝索性拽着毛头给大家伙儿做了一顿饭,当然其他人也有帮忙,毕竟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就他俩也玩不转儿。 七点半,节目准时开始。 《今晚有约》 赵红英这两年学了好多字,常用字有一多半都是认识的,比不上孙辈儿们,却比宋卫国c宋卫党强多了,基本上也能称得上是小学文化程度了。 因此,一看到这个抬头,她当下就蹦出了一句话:“啥今晚有约?那会儿明明是大中午拍的,从中午拍到了下午,回到家天都黑了。” 喜宝想附和来着,可没等她开口,毛头抢着来了一句:“可不是嘛?那电视台就是傻的,折腾出的节目能有啥好的?奶,要不咱们换个频道看?” “边儿玩去!”赵红英当下摆手赶人,两眼聚精会神的盯着电视机屏幕。 就在毛头被轰到一边时,节目正式开始。 也差不多就在这会儿,喜宝突然醒悟了自己到底忘掉了啥,不由的脱口而出:“奶,哥,我咋记得你俩在节目上好像说了建设叔的坏话?那个会不会也剪进去了?” “怕啥,赵建设那小兔崽子还敢找我算账?” “真能有啥?我又不打算回老家了。” 祖孙二人几乎同时开始,喜宝无言以对。倒是老宋家其他人听了这话后,顿时来了兴致,纷纷找地方坐下,打算好好看看这俩是怎么怼赵建设了。 千里之外的老家村子里,因为赵建设事先挨家挨户的通知了,所有村民这会儿都蹲守在电视机前,没电视的也不怕,懒得走远的就去邻居家蹭,不然就直接往老宋家的小红楼里一蹲,反正总归有地方看的。 赵建设也在小红楼里,他家早在前年就买了电视机,本来他是不打算出来的,却硬是被他老子赵满仓拽了出来,非要让他来这边,说是来老宋家看电视就好像见着亲妹子一样,让赵建设分外无语。 没想到的是,有着同样想法的村民还不少,反正等他们父子俩到的时候,赵红霞全家都过来了,还有其他熟悉不熟悉的,反正把宋家的堂屋挤了个满满当当的。 更出乎意料的是,袁弟来今个儿倒是挺高兴的,穿了一身喜气洋洋的大红袄不说,满脸都是乐淘淘的,逢人就夸毛头。 “咱们家的毛头呀,我打小看他就是个有出息的,黑咋了?男娃子黑点儿又没啥,关键是聪明!毛头那孩子,打小就格外得聪明,我恨不得他是从我肚皮里出来的,偏我家那小子,我都顺着毛头的名字往下叫了,他还那么没出息扁头!你干啥去?我说的就是你!” 扁头原本都已经挪到屋门口了,在袁弟来的瞪视下,一脸无奈的又挪了回来。 袁弟来还不满意:“我说你能不能学点儿好了?来,就给我待这儿,仔细看着点儿你毛头哥,给我好好学着点儿,有点儿出息吧你!” 她本来还要继续念叨下去,幸亏这会儿电视节目开始了,宋卫民乘机叫了停,袁弟来很是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小声嘟囔着:“看在毛头的份上” 毛头绝不会想到,远在千里之外乡下老家的三婶,才是他真正的迷妹,他就不该请他亲妈上节目,要是请的是他三婶,那一准能把他夸了个天上有地上无,直接用吹的,就能把他吹上影帝宝座。 就是不知道毛头在知晓真相后,感动不感动 这毛头有没有感动,暂时还不清楚,袁弟来却注定会懵的,然而在此之前,赵建设先懵了一回。 在张秀禾c喜宝以及赵红英尚未出场前,整个演播厅还是属于毛头的时候,毛头认真的讲述了他小时候的事儿,除了提了他四叔宋卫军之外,他还提到了他奶。 “我奶这人那,在咱们乡里那可是名人她曾一度架空了我们生产队的大队长,大队长说啥都没用,她一开口哎哟,队上的人嗷嗷叫着冲上去” 赵建设一脸的懵逼,倒是其他人一下子将目光集中在了他脸上,还有人下意识的点了头,吧唧着嘴附和了几句。 “没错,就是这样的。” “毛头说的对啊,那会儿大队长是没啥用,还不如宋老太呢。” “就是就是,宋老太能上山打野猪,能下河捞大鱼,他能干啥?他啥都没干,尽在后头捡便宜了。” “我要是有这么个能干的姑姑,那我不是也能当大队长了?对了,我还记得,那会儿咱们都不敢把实话往外说,万一叫人知道咱们大队长是个傻的,多丢人不是?” “是啊,我也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儿” 在这些并不算很低的闲话声中,赵建设仿佛回到了过去,那个被他亲姑赵红英全面压制的尴尬时刻,然而他不愧是当了多年领导的人,没一会儿就缓过了劲儿来,重重的咳嗽了一声:“咳,你们懂个啥?管我姑喊姑的有多少?出息的有几个?管我姑喊妈的又有几个?喊奶的呢?要有出息的,早就该出息了,没出息的,喊祖宗姑奶奶都没用!” 这话太有道理了,村民们冷不丁的回过神来,当下把目光齐刷刷的投向了宋卫民,以及紧挨着他的扁头c宋东c宋西哥仨。 宋卫民父子四人: 幸好,节目还在继续,村民们很快就把目光从他们四人身上挪开,再度投向了电视机。 电视节目里,张秀禾和喜宝先被工作人员请了上去,紧接着才是整场节目的高cha一部分,在听到主持人的提示词后,毛头“唰”的一下变了脸,成功的让在场的村民们再一次意识到,宋老太不愧是宋老太,无论在哪儿她都是最能耐的。 就是赵建设心里很不是滋味,其次就是袁弟来了。 “毛头早先就叫刚子小学一年级前,跟着咱们队上那二傻子大队长去的” “扁头生出来的时候,毛头已经改名叫宋社会了,扁头妈脑子不好使,想不出名字来,干脆就叫了宋刚” 赵建设:姑啊,你为啥就是不肯放过我呢? 袁弟来:我咋就脑子不好使了?! 不提老家那头,京市这边的电视观众也在怀疑人生,首当其冲的并不是受害者毛头,反而是当天没跟着一道儿去的老宋家其他人。 早先他们就知道自家老太太是个能耐的,可因为没有个对比,所以这种想法也不算太强烈。直至老太太真的上了电视,看着非但没有任何心虚没底气,反而气势十足,还把戏精毛头强行压了下去 这心里,忒微妙了。 “妈,你说我还是你亲儿子呢,咋就没学到你这种底气?我还记得,当初我头一次上台讲话时,那叫一个哆嗦哟!”宋卫国遥想当年,因为不小心弄出了大红薯,直接导致他整个人生发生了改变,最惨烈的就是,被迫上台演讲,还不是单单一个生产队,而是周边无数个生产队c公社,甚至还去临县解说了。 宋卫党也很是唏嘘不已:“妈太能耐了,衬得我和大哥都跟捡来的一样。” 赵红英懒得理会他们,心说,谁那么闲上街捡傻子玩? 不过,还真别说,对于自己头一次上电视的情况,赵红英给了自个儿一个满分。 而至始至终都没有开口的宋卫军,在家里其他人都认真看电视之际,悄没声息的摸到毛头身后,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直接把人从后头拖了出去。 “叔!!”毛头吓都要吓死了,他因为被赵红英轰走的缘故,直接没捞到座儿,还被他哥挤到了最后头的角落里,倒是方便了宋卫军掳人。 与此同时,他也终于明白了自个儿跟宋卫军的差距,哪怕他很认真的参加了特训,学到了不少的秘密招式,无奈这些都仅仅是花架子而已,他四叔还没动真格呢,就轻而易举的把他从温暖的屋里拖到了院子里。 被冷风一吹,毛头忽的悟了:“诶,叔啊!这要是你刚才一手捂着我的嘴,一手拿着刀子抹了我的脖子,屋里那些人都不会发现吧?而且因为我的嘴巴被捂住了,连呼救都没办法,是这样的,对吧?” 宋卫军看向他的目光就像是看个大傻子,语带同情怜悯的问道:“你为什么要做这种假设?答应叔,对自个儿好点儿,大过年的何苦自个儿吓自个儿呢?” “不是”毛头也明白是自个儿犯傻了,赶紧描补道,“我这不是被你吓到了吗?你干啥呢!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我干啥你不明白?” “呃,这个嘛,叔啊,我可以解释的。你想想,要不是我演了你,不单是电影里那个,我还演了你当年在咱们生产队上的事儿,你说观众朋友们谁认识你啊?就是因为有我,他们才知道了你,所以你得感谢我。” “并不稀罕。” “这就不是稀罕不稀罕的问题!四叔,我这么说吧,咱们国家现在非常需要在各个行业都树立英雄或者模范,你呢,正好被上头选中了,我呢,偏巧这个形象很适合演绎英雄人物。这肥水不流外人田,便宜谁不是便宜了?叔你跟我说说,明年部队上是咋安排的?透个信儿呗!” 宋卫军认真的想了想,决定在透露小道消息前,先把一个事儿给确定了:“你记住,你长相随爹,不是随叔。” “行行行!你倒是给我说说,明年是哪个倒霉蛋儿被抓典型了?” 刚打算开口的宋卫军,一听这话,又来气了。啥叫倒霉蛋儿啊?啥叫抓典型啊?再转念一想,他反而来劲儿了:“瞎说啥呢?不过我跟你讲,明年还真有一个,也不对,应该是今年了,这都正月初一了。干脆这样好了,说起来也麻烦,过两天我带你去他们家拜个年,你拿出看家本事来,让他松口答应由你来演。” 谁叫出演这种真人传记改编的电影需要本人同意呢?假如是已经过世的,那就得直系亲属同意。好在暂时,部队那头没打算宣传已故英雄,起码最近两三年里,是打算把特殊作战部队,然后再海陆空全都给撸一遍,宋卫军秉着不能自个儿一个人倒霉的想法,毅然决然的立志把战友们都拖下水。 “好!就这么办!”毛头信心十足,看吧,都说他没法在演艺圈混下去,还说他光有演技没人脉不行,现在好了,谁说他没人脉?他的人脉都在上头呢! 毛头都想好了,等过个几十年,他年岁大了,一定要写一本传记,到时候大家就都能明白了,为啥每年的献礼片都有他的身影。 为啥呢? 有裙带关系啊!! 然而此时,毛头还不知道,他正在被人撬墙角。 这大过年的,几乎所有的人家都聚在家里头,看电视的c打麻将的c玩牌的,再不然就是放点儿音乐跳跳小舞的,横竖也就这么点儿活动。不过其中有个蛮特殊的,有些人家喜欢趁着这个时候,借走亲访友的名头,行相亲之实。 正月初一晚上的《今晚有约》节目,老梁家上下也都看了。 原本,梁美霞的意思是,看了这个节目,家里人一定能明白她为啥会爱上社会哥,这样一来,家里的阻力就能小上不少,她也就能顺势松口气了。 想法太美好了,以至于家里的哥哥弟弟原本是持观望意见的人,在看了节目后坚决反对,梁美霞彻彻底底的懵了。 “为啥呀?!” 梁大哥早先就听他媳妇儿说了一嘴,本来都已经想顺着妹子的意思劝爹妈了,后来仔细一想,还好还好,没开口。这会儿见妹子满脸不敢置信的发问,他也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你看你找的对象,知道的人说他是个演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挖煤的呢。” “那又咋样?” “行吧,我也不管他是干啥的,你就不怕将来生了孩子,长相随爹吗?”在此之前,梁大哥一直不觉得“长相随爹”是个贬义词,毕竟他本人长得也挺像他爹的,国字脸外加浓眉大眼,称不上英俊潇洒,不过也决计不算丑。可以后 他觉得再也没有直视“长相随爹”这个词儿了。 梁小弟也忍不住开了口:“姐,你看你找的对象还说旁边那姑娘是他双胞胎妹妹。双胞胎呀,同一天生的,他长得也太着急了吧?” “这就不是着急不着急的问题,这是长得太随便了。”梁大哥再插一刀。 “你c你们!”梁美霞说不过他俩,其实她本来就不是什么能说会道的性子,相反,她打小就挺文静的,偏偏却格外佩服能言善辩的人。很大程度上来说,她喜欢毛头,就是因为毛头特能说。 这时,梁家阿太慢悠悠的开了口:“我看还成。” 梁家众人:!!! 在全家所有人的注视下,梁家阿太拉过梁美霞的手,又拿空着的手指了指电视机:“那个姑娘是他双胞胎妹子?老话说,生儿子像舅,生女儿像姑,我瞧着没啥。” “那宋社会咋像爹呢?我也像爹呢。”梁大哥不是很能接受这个说法。 “你见过宋社会的爹?你咋就知道,他不是像了他娘舅?还有,你哪儿像你爹了,你像你舅,你三舅跟你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刚出生那会儿,你姥差点儿没忍住把你抱回去。” 其余人听了这话都面面相觑,原本打算反对的意见也再度变成了观望。 假如依着这个说法,将来梁美霞生了儿子像她两个兄弟,那倒不会太丑,万一生了闺女,随了那电视机上的漂亮姑娘,简直就是赚了。 唯独梁母还是不乐意,她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直接说出来扫大家的兴致,而是在心里盘算着,明个儿带孩子们回娘家去,不知道她娘家的弟妹有没有把她的叮嘱放在心上,可千万要把人请过来,好歹也得给两个年轻人一个机会。 于是,在毛头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他遭遇了第一轮危机。不过也无所谓,以梁美霞的性子,想要夺得她的芳心,难度并不低于喜宝。 那头,梁美霞无知无觉的跟着梁母去了她姥家,见到了所谓的青年才俊,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边,喜宝也在终于耐不住性子的赵红英安排下,头一次参加了以相亲为主要目的的访友,一样的无知无觉,连个开始都没有,就直接面临着结束。 梁母:要不然同意算了? 赵红英:天老爷哟,你亲闺女嫁不出去喽!! 每一个大龄单身女孩身后,都有一个或者若干个崩溃的长辈,而且一般都是女性长辈。 对于梁美霞而言,她总算有个对象,家里直接分为三拨,一波是反对的,一波是观望的,最后一波只有她和她阿太,坚决同意。 而喜宝 喜宝完全没有感觉,她觉得今年过年跟去年也没啥太大的区别,一家人和乐融融的,臭蛋还带回了对象,除了毛头略有些悲伤外,其他人都很高兴。 嗯,就是这样。 见她这么没心没肺的,赵红英彻底没脾气了。 是夜,赵红英叹着气跟老宋头抱怨:“喜宝一贯都好好的,打小就没叫我操半点儿心,咋临了长大了,该说婚事了,就啥都不懂呢?这孩子c这孩子哟!” “你担心啥?只有男娃子娶不到媳妇儿的,就没有小丫头嫁不出去的。”老宋头的想法跟赵红英完全不在一块儿,基于老传统,他其实更想抱曾孙子,“你有空就劝劝强子c大伟,他俩都那么大岁数了,真打算打一辈子老光棍?” “我管他俩干啥?一个两个的,主意比天大,爱咋咋地。” “那咱们不抱曾孙子了?” “横竖都是傻乎乎的,干脆等臭蛋结婚,生个皮蛋叫老头子你带。”赵红英没好气的坐到了床铺上,片刻后又忍不住唉声叹气了,“我的宝哟,啥时候才能长大呢?她咋就光长岁数不长脑子呢?” 严格来说,也不是没长脑子,而是脑子全都用在学习上头了。赵红英只要一想起她的宝见天的捧着天书一样的原文书看,她就忍不住头疼脚疼胸口疼。 “不行,上次那个年轻人没用,搁我我也看不上,更别提宝了。”赵红英还是觉得她不能坐以待毙,可她又不想把话说的太明白了,打从心底里,她希望喜宝能碰上个互相喜欢的年轻人,而不是 “你跟她说说,她不是啥都听你的吗?”老宋头冷不丁的开了口。 赵红英果断的摇了摇头:“老头子,你当我没想过这个吗?我想过,可我怕啊!” “啥?” “喜宝这孩子打小就啥都听我的,我就怕回头我跟她说,叫她跟某个人好好处处,她能直接点头答应下来。这不跟早些年头,跟爹妈的话找个人嫁了有啥两样?我还是盼着她能寻一个自个儿喜欢的人。” 老宋头顺着她的想法认真的思量了好一会儿,忍不住摇了摇头说:“你想叫喜宝嫁给她喜欢的人?那还不简单,我知道她最喜欢谁。” “谁?”赵红英大惊。 “你啊!喜宝最喜欢的人不就是老婆子你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3章 第143章 第143章 大实话就算不伤人, 那也够气人的。 之后足足有两天光景, 赵红英都不理会自家老头子,只把喜宝叫到跟前,宁可看她跟着自个儿忙活, 也不叫她整天捧着书读了。要说赵红英吧, 也觉得多读点儿书有好处,尤其小姑娘家家的, 文文静静是挺好的, 万一搁毛头那种性子,哪怕喜宝是她放在心尖尖上的宝贝,也难保她一气之下会干出啥事儿来。 可这书啊, 读得太多了! “宝,横竖你过完寒假又要去学校了, 有的是工夫念书, 放个假就当是歇歇眼睛,再陪陪你奶我!”赵红英很清楚喜宝是什么性子,也懒得拐弯抹角的说话, 直接把话挑明了, 只看她咋办。 喜宝能咋办?哪怕她再怎么喜欢念书,就像她爷说的那样,她最爱的还是她奶。 “好。”喜宝想也不想就一口答应下来, 全然忘了早七八日, 冒着风雪特地往京大旁的小院子跑了一趟, 为的就是拿落下的这几本书。 不过, 仔细想想那趟也不能算是完全白去了,起码捡回来了个徐向东,同时也让赵红英彻底警醒,她家宝就是聪明用到了别处上。 聪明用到了别处上 这话咋听着这么耳熟呢? 没等赵红英想明白,老家那头又来了电话。 按说吧,大过年的打个电话报平安c送祝福也是理所当然的,可赵红英一听电话那头是袁弟来的声儿,立马就不耐烦了。一直颠颠儿的跟着她的喜宝见状,好奇的问:“是谁呀?扁头吗?待会儿能叫我跟扁头说说话吗?” 喜宝没听到电话那头的声儿,可袁弟来却是听到了。 “妈,我也叫我跟喜宝说两句,回头我让她劝劝扁头。你是不知道哟,扁头这孩子哎呦诶,太欠收拾了!我瞅着他挺聪明的,就是小聪明没用在正道儿上,他就不能好好学习吗?才多大点儿岁数就满脑子谈对象“ 赵红英忍不住皱着眉头伸长胳膊把电话听筒尽可能拿得远了点儿,再一瞧,喜宝正好奇的盯着她看,顿时,心里头五味杂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电话那头,袁弟来还在絮絮叨叨的嘀咕着c抱怨着;电话这边,赵红英也想跟着抱怨。 ——挺聪明一孩子,咋就只把聪明用在读书上头呢?倒是分点儿去谈对象上呀! ——都多大岁数了,还只知道读书做学问,倒是空出点儿脑子来谈个对象呢! 及至对面的话说到一个段落了,赵红英才清了清嗓子:“扁头呢?你让扁头听电话,我叫喜宝劝他好好念书。” 袁弟来赶紧答应了一声,那头稍稍安静了一瞬,就听到她又扯着嗓子吼道:“宋扁头你个小兔崽子!你奶的电话!你奶的!还有你姐!!” 不一会儿,那头换了人,一开口就是浓浓的绝望和悲呛:“奶!姐!” “好好说话,不会说打死!”赵红英顿了顿,“正月里不能打孩子,我回头就叫你爹出了正月把你打死!现在会好好说话了吗?” “会了。”扁头一本正经的开口。 “宝,你来跟他说,叫他安心好好读书。”赵红英转手把电话塞到了喜宝手里,然后就在塞过去的那一瞬间,她又临时把手缩了回来,又冲着电话说了一句,“扁头你也教教你姐,咋谈恋爱。” 喜宝: 扁头: 两人都有点儿懵,以至于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勉强搭上话。 这边,喜宝问:“扁头你又不肯好好学习了?三伯妈不是叫你考大学吗?考哪个?京大?” 那头,扁头再度换回了生无可恋的口吻:“姐,奶刚才那话到底是啥意思?你不会谈对象?” “你要是能考上京大,我一定能学会谈对象。”喜宝想了想,她不觉得谈对象有多难,顶多就是她没人追,又不会追别人。不过就算这样好了,难度也有限,大不了她去向她哥讨教,就像以前初中高中那会儿不会做题,让她哥教,认真学刻苦学,时间久了总能学会的。 万万没想到,听了她这话,扁头还没啥反应,赵红英却被吓得够呛,一把抢过电话,拔高音调语带杀气的冲着电话狂吼道:“宋扁头你个小王八羔子,你回头就去考高中!考不上的话,我坐飞机过来把你打死!我保证!” “啊?啊啊!!”扁头吓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赵红英比她还吓得厉害,好在稍微缓和了一点儿后,她及时想了起来,刚才喜宝说的是“你要是能考上京大,我一定能学会谈对象”。学会啥的,虽然听着挺难的,可起码没把话给说死,饶是如此,她也不敢再让这俩傻子对话了。 “听到没有?让你考你就考,考不上继续考,我觉得你妈说的对,多读书才能有出息,横竖咱们家也不差你读书的这几个钱,从今个儿开始,你就认真读书c刻苦读书。今年考不上还有明年呢,我回头会给赵建设说的,让他去找你们初中校长,凭啥高中可以复读,初中就不行呢?我说行那就行,不行也得行!” 说着,赵红英还抽空看了喜宝一眼,问她:“初中能复读不?” “按理说是不能。”喜宝犹豫了一下,到底不忍叫她奶失望,又描补了一句,“按理说还是八岁上小学,城里最多也就七岁上,我和毛头哥都是六岁上的,臭蛋那会儿才五岁呢。反正奶你有办法。” 赵红英其实没啥办法,但是她可以隔空逼死赵建设。 再仔细一想,扁头这孩子其实就是学习差,他又不是调皮捣蛋的那种,真论熊孩子,家里没人熊得过毛头,就连强子和大伟当年都是远近闻名的混世魔王。只要家里一直给出钱,又有赵建设帮着说合,赵红英还是很有自信心叫学校破格将扁头留级的。 只要一想到刚才心差点儿从喉咙口跳出来的那事儿,赵红英对扁头就充满了不耐烦:“反正你给我念下去,念到你姐结婚生娃,或者念到你考上京大,二选一,不然就给我念一辈子书!” 扁头把电话听筒夹在耳朵和肩膀中间,掰着手指头开始算。 考大学的话,哪怕一切都顺顺利利的,他今年秋天考上高中,那也至少得念上三年。反过来说,他姐结婚生娃袁胖子去年结的婚,正月他去给他姥拜年,就看到表嫂肚子已经老高了,前后也就这么半年光景。 两下一盘算,扁头到底还是淡定了,不过还是特地问了问他奶:“奶,我姐大学该念完了吧?念完了就别叫她念了,不然边念边结婚生娃也成呢。对了,咱们先说好,等她嫁出去了,我就不用读了?那要是学期中间呢?” “等她生了娃,你就可以不用读了,就算秋天刚开学也没事,这个学费奶给你出了。”赵红英斩钉截铁的开口。 “好!”扁头还是很乐观的,仔细算算,现在已经是二月里了,要是他姐有袁胖子媳妇儿那个速度,他到年底就可以如愿辍学了。而在他们老宋家,只要是赵红英决定了的事情,谁都无法更改,到了那时候,就算他妈再怎么跳脚再怎么炸毛,他这个学辍定了!! 无论是站在赵红英身边的喜宝,还是一直努力想去偷听扁头电话的袁弟来,都没有搞清楚事情是怎么进行到这一步的,反正在她俩看来,莫名其妙的,赵红英和扁头就达成了一致的意见——让扁头继续读书。 袁弟来相当满意,用从未有过的和善目光看着扁头:“对,听你奶的准没错,你姐就事事听她的。” 喜宝倒是没啥满意不满意的,顶多也就是在吃饭时跟家里其他人提了一嘴,重点是:“奶跟扁头定了个约定,我觉得扁头要完蛋了。” 家里其他人一听这话,纷纷点头称是,没错,扁头肯定要完蛋了,不管是什么约定,赵红英绝对吃不了亏,所以扁头他确确实实是要完蛋了。 然而,赵红英并不开心。 这一不开心,一直延续到了正月初八,电视台开始播放西游记。 八六版的西游记搁在后世算得上是一部经典巨制了,在当下更是很多人心目中期待已久的,在开播当晚就造成了万人空巷的奇迹。 老宋家自然是要看的,就是瞅了半天也没瞅见毛头在哪儿,问喜宝,她也不知道,最终大家伙儿把目光集中到了张秀禾面上。 张秀禾迟疑再三,不是很确定的开口道:“兴许这集没毛头吧?不然等他过两天回来问问呗。” 毛头又跑了,这一次却是因为宋卫军了,也不知道他跟着宋卫军往哪儿去了一趟,去的时候他俩一道儿走的,回来时却只剩下了宋卫军。早在帮着带了话,说是最多两三天,等那头的事儿办完了,毛头自然会回来的。 好巧不巧的,偏生摊上了西游记播出的日子。 西游记播出的第一天,没有毛头。第二天,依然没有。第三天,毛头主动打电话回家,说再过一天肯定会回家的,顺便告知今天他有相当重的戏份。 抱着这样的想法,这天晚上,全家再度聚到了一块儿,目光炯炯的盯着电视机猛瞧。 这西游记嘛,哪怕是头一次看电视剧,其实剧情变化还是不大的。即便没看过原著,动画片c戏剧c连环画等等,总归是知道了个大概。原本,张秀禾是想让毛头留下确切的角色名字,方便她寻找,然而却被毛头断然拒绝。 他的原话是:我是这一集的主角!主角啊!到时候你们仔细看,我是这一集里头最重要的角色! 可到了时候,全家上下所有人盯着电视机瞧了半天,差点儿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了,依然没有瞧出哪个角色是毛头演的。 再一次的,张秀禾受到了迫害。 “你儿子啊!你生的啊!你倒是指给咱们看看,到底谁是毛头演的?”及至这一集都看完了,还是没人找到毛头,赵红英忍不住再度问出了声儿,“这要是老大他们几个,就是化作了灰我也能认出来!” 宋卫国哥几个:多大仇?! 然而,张秀禾就是没有赵红英这本事,毛头并没有化成灰,可她还真就找不出人来。她甚至为了找人,都没顾得上仔细看剧情,而是端了把小板凳就坐在电视机跟前,眯着眼睛仔仔细细的来回扫视着,试图看出跟毛头长相相似的角色。 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直到连片尾曲都放完了,张秀禾才语带肯定的说:“一定是毛头那小子又演了小配角,就是那些被打散的小妖怪。那动作多快啊,孙悟空一帮子下去,全撂倒了,我哪儿看得过来?” 其余人仔细的想了又想,倒是接受了这个说辞,不然还能咋样?里头倒是有几个长相特别丑的,可平心而论,到底是自家的崽子,家里人怎么琢磨都不觉得毛头能丑成这个德行。 那就又是他胡说八道了,明明演了小配角,骗他们说是演了最重要的主角。 “回头看我不收拾他!!”赵红英恨恨的道。 坐在赵红英身旁的喜宝欲言又止,她依稀想起两年前,好像听毛头提过几句,演的是啥来着?黄袍怪?好像不是。 这一集叫做《祸起观音院》,大致的剧情讲的是,金池长老起贪念将唐僧的锦斓□□占为己有,还想害死唐僧师徒。结局当然是偷鸡不成蚀把米,金池长老而死,然而□□却已不翼而飞,却是被黑风山的黑熊怪偷了去 等等,黑熊怪?! 喜宝在顺了一遍剧情后,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了刚才忽略掉的盲点。这也怪不得她,时间过去太久了,别的电影拍个三到六个月也就成了,偏这一部电视剧拍摄时间长达四年有余,加上她这两年多光景也没闲着,刚才又忙着玩“找茬”游戏,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倒也不算稀罕。 关键是,她这会儿想起来了,却又不知道该咋说才好了。 “奶”喜宝小心翼翼的拿手指戳了戳她奶的后腰,见她奶看过来,她才弱弱的开口道,“我大概知道我哥演的是啥了。” “被孙悟空打散的黑风山小妖怪啊!”赵红英就喜欢看这种老剧改变的,她还会哼几句,当然不是电视剧的曲调,而是她年轻时候听人家唱戏时,学了那么两三句。 喜宝还是觉得应该告诉她奶真相:“我猜是黑风山的黑熊怪” 赵红英捂着心起身:“哎哟我不看了,不看了,没法看了,毛头已经够丑了,他还往死里把自个儿弄得更丑,这孩子咋那么欠呢?”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像赵红英那样无条件相信喜宝,其实也谈不上信或不信,更确切的说,应该是不敢置信。就说张秀禾好了,叫她承认自个儿那丑破天际的亲儿子还能更丑,这真的不是一般人能够坦然接受的。 关键是,他还说他演了这一集的重要主角!! 黑熊怪可真重要啊,重要到叫人没眼看!! 及至次日毛头回家后,家里人无一不例外的避开他。所有人都觉得喜宝不会说谎骗人,可所有人同时又认为毛头已经丑到了极点,不可能再继续丑下去了,因此哪怕心底里早已相信了,他们还是齐刷刷的闭嘴c挪开眼,集体把毛头孤立了。 除了喜宝。 “哥,你昨个儿演的是不是黑熊怪?”喜宝还是想确认一下,毕竟她不是毛头,两年前的记忆不敢保证丁点儿都不会出差错。 毛头一脸的喜气洋洋,听了这话忙点头:“对啊,我演的是黑风怪,可以叫黑熊怪c黑熊精,代表的是第一毒心,贪念!咋样?宝啊,你哥我演得好不好?” 喜宝很想说,她看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起来,也就是看完了,仔细理顺剧情后,才依稀从脑海深处翻出了这段记忆。至于好不好嘛 “看的时候我都没有发现是你,你演得很好,特别投入角色里头。”喜宝到底是不忍心,不过在她看来,演到失去了自我,让家里这么多熟悉毛头的人都没能看出来,肯定就是演得好了。 “嗯,对!我也觉得我演得特别棒!不是我吹牛,唐僧师徒九九八十一难里面,起码得有十几二十难,都跟我脱不了关系。”毛头从小就不缺乏自信,尤其刚接了个大单子,“下个月开始,我就要去海军那头了,上军舰待上半月一月的。这回我演的英雄比四叔都能耐,应该说他们家祖祖辈辈都能耐,三代军人,就算家里子孙不打算从军的,那也必须去部队里面历练几年。我觉得这个规矩相当好,将来我要是有孩子,甭管男女,全给丢到军营里去!还有那个” 毛头忙着吹嘘自己,喜宝却还沉浸在刚才的事儿中。 唐僧师徒九九八十一难里头,她哥居然占了十几二十难?这个倒不算是重点,重点在于,好像跟唐僧师徒作对的妖怪里头,每一个都是奇形怪状的。哦,大概除了女儿国是个例外。 喜宝很忧伤,别过了滔滔不绝继续说了新片的毛头,她把这个事儿分享给了她奶和她妈。 经过了一整夜的心理斗争,赵红英已经能够接受这一残忍的事实了,只是就连她也没想到,黑熊怪仅仅只是一个开始,之后还有更可怕的角色正等待着她。 至于张秀禾 在听完了喜宝的话后,她神情恍惚的走到院子里,见毛头没在院里,又特地敲开了他的房门,面带绝望的问道:“宝说你昨个儿演了那个啥熊精!” “对呀,黑熊精嘛,妈你没认出来?”毛头本来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张秀禾居然点了头,他先是一愣,而后直接给气炸了,“妈!我到底是不是你亲儿子?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妈?你咋能没认出我来呢?宝就认出来了,她一眼就看出昨天那集里头的黑熊精是我演的了。喜宝!!” 喜宝赶紧循声跑过来。 “宝你告诉妈,你是不是一眼就看出我来了?” “没不过我后来想到了。”喜宝左看看右瞧瞧,两边她都不想得罪,只能尽可能的委婉的平息事态,“下次我看得更认真一点儿,到时候提醒提醒妈。” 毛头还是好气哦:“今个儿下午是不是有重播?到时候你们再去看一遍,就算我化了妆,可你们看得认真点儿,一定能认出我来的!” 张秀禾为难极了,她觉得自个儿就算再看个十遍八遍的,都不一定能认得出来,关键是她真的不想重看了。儿子长得已经够丑了,不知道好生收拾收拾自个儿,反而铁了心继续扮丑,这这这 唉! 甭管怎样,等到了下午重播时间段,毛头还是把家里人拖到了电视机前。 不过宋卫军已经回军区了;臭蛋和他媳妇儿也回了军区,不过临走前倒是跟家里提了一嘴,说是哪怕回去以后也一定会每晚按时收看西游记的;强子没命的逃向了南方,生怕他妈真拖他去相亲;大伟等人也忙着做买卖,毕竟生意人正月里歇个一两天还好说,这都初十了,还是大白天的,咋可能有工夫待在家里看电视呢? 最终,毛头拖得动的也就只有他爹妈c他二叔二婶,以及他爷了。 喜宝倒是很愿意配合,可赵红英强行把人带走,用她的话来说,宝的眼光已经够糟心了,再天天盯着毛头瞧,这辈子要么别想嫁了,就算勉强嫁了那长相一定也寒碜得很。 “看啥呢?昨个儿晚上不是瞧过了吗?走,跟奶走,咱俩一道儿去街面上逛逛,再给你买两身新衣裳。” 一个是家里说一不二的老太君,另一个是有奶万事足的奶宝,这俩连商量都没有,一个对视,就直接挽着胳膊出门去了。等毛头追出来时,人都已经跑得没踪影了。 “咋都不会欣赏艺术呢?”毛头很是怨念,可他也不敢追上去,嘀咕了两声后,就再度回了堂屋,督促爹妈叔婶还有他爷进行艺术熏陶。 里头王萍还瞧瞧的问她男人:“卫党呀,你说毛头为啥要扮得那么丑?” “比美比不过,比丑一定没人能胜过毛头。”宋卫党边说边自我肯定一般的点了点头,“以后人家说起来,演戏里头最好看的人是谁,都是你说一个名儿,我说一个名儿,谁也不服气谁。可要是问谁长得最丑,那没话说,一定是咱们老宋家的癞毛头。对吧,大哥大嫂?” 大哥大嫂——宋卫国和张秀禾俩口子拒绝跟他对话,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正好,毛头带着一脸的失望从外头回到了堂屋里,里头的人瞬间排排坐好,聚精会神的看向电视机。 已经离开老宋家四合院的赵红英和喜宝,在路上稍稍商量了一下,这以前买衣裳多半都是上百货商店的,要不然就是批发市场,可后者属于价廉物不美,因此喜宝一般只去百货商店。 然而,百货商店这会儿虽然已经开了门,可想也知道,上新没那么快。甚至反过来说,因为新衣裳都是年前就上架的,这会儿过去,运气好一些,年前的货还剩下几年,万一不凑巧,只怕最多也就剩了点儿歪瓜裂枣了。 俩人一合计,还是决定去大栅栏那头。 对了,宋菊花和春梅c春芳合伙开的店也在那头,离强子他们的电器行还是有段路的,电器行属于真正的大栅栏那头,而服装店则是开在岔道儿上,两个铺面距离差不多步行七八分钟的样子。 “宝啊,回头叫你姑叫你俩姐仔细帮着瞅瞅,咱多买几身亮堂的衣裳,别总是穿那身军大衣了。”赵红英边走边说着。 喜宝低头瞧了瞧自己,扭过头不解的问道:“军大衣不好吗?又暖和又舒坦,还是我爸送我的。” “他就喜欢军绿色,打小就喜欢。可你是年轻小姑娘,头些年衣服上的色儿不多,军绿色瞧着是挺好看的,这两年你再瞅瞅,大街小巷的,哪个大姑娘小媳妇儿不是穿得跟个花蝴蝶一样?” 赵红英还不光是说,她拿手挨个儿的点过去,遥遥的虚点了一下后,还点评道:“看这个,正月里头哟,还穿着大裙子。哦,里头穿了毛裤,这不瞎扯吗?这个好看,绒面的大衣,叫啥来着?风衣?那个鞋子不错,比你这毛皮鞋瞧着好看多了。还有那个,手腕上是啥表来着?亮晶晶的,你那个都旧了。” 哪怕习惯了凡事都听奶的,喜宝还是有点儿懵圈。 军大衣和毛皮鞋都是她爸在她上大一那年冬天,特地趁放假给她带到学校里来的,不单质量极好,关键是太暖和了,哪怕后来同个系的女生也想法子寻门路弄回了几件,总感觉不如她。以前她没多想,后来才辗转听说,她这一身不是简单的军需品,而是只供应给特殊作战部队的。 还有她的手表,是当初考上大学前,大哥送给她的 心里头不是很想都换掉,可喜宝又不忍叫她奶失望,想来想去,决定来个折中的法子,轮着穿戴。可这个法子在她们祖孙二人到了宋菊花的服装店时,又再度遭遇了挫折。 宋菊花开的服装店比起原本在小县城里,那是小了许多,却胜在服装样式极多,款式新颖颜色鲜艳。 八六年的人们,早已挣脱了前些年束缚住自己的枷锁,尤其是年轻的小姑娘们,恨不得把所有好看的衣裳都穿到身上,瞧着这件束腰的大衣好看,另一件枚红色的毛线衣很是抢眼,那双小牛皮鞋更是既显得脚小,还有一种格外高雅的感觉。 更叫这些年轻小姑娘高兴的是,这边的服装店跟百货商店不同,这边让试穿,还有两个一人多高的大玻璃镜,随便看随便挑,比起百货商店只准挑尺寸不准试穿好得太多了。 再有就是,宋菊花曾经当做一段时间的裁缝,她的手艺挺好的,就是没啥创新精神,可这会儿衣裳全是从南边进过来的时兴货儿,她要做的最多也就是帮着缝下裤脚或者收个边儿,这种活儿一点儿也难不倒她。而且她也不怕自个儿吃亏,愣是定了个规矩,但凡在店里买衣裳的,免费给改。 至于春梅和春芳,正是鲜花盛开的年纪,在有暖气的店里,脱掉了厚重的大衣,把自个儿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还兼职帮着顾客给点儿建议c帮着搭配。 她俩有一点很好,从不故意推荐最贵的,而是瞅着对方原先的衣着,尽可能挑那些对方负担得起的衣裳,哪怕眼光并不是特别好,可十八无丑女,鲜亮的衣服穿上身,总是能轻易的叫人绽放光彩。 赵红英和喜宝进来时,正好店里忙过了一段,宋菊花还在那头踩着缝纫机改裤脚,春梅和春芳忙着找钱包衣服,另外还有两个年轻女孩在整理刚才被弄乱的衣架。 “奶!”春梅先做完了手头上的事儿,抬头就看到了她奶和她妹,立马欢欢喜喜的奔了过来,“奶你让姑给你瞧瞧,咱们店里也进了几件适合你这个年龄穿的衣裳。宝,你跟我来。” “你多给宝挑两身,省得她见天的穿着这旧衣裳。”赵红英叮嘱了一句后,就走到了闺女跟前,也不着急,只叫她先忙着,横竖她就是出来躲事儿的,万一回去早了,指不定又得逼着她看那辣眼睛的黑熊精了。 春芳也送走了顾客,店里留下来的也就是等着拿改好裤子的两个顾客了。她赶紧往春梅和喜宝这边凑:“知晓你俩是亲姐妹,可也不能把我丢开呀!” 喜宝和春梅赶紧笑嘻嘻的拉过她,趁着这会儿不算忙,立马开小差给自个儿配起了衣服裤子。 “宝你是该换一换了,今年c去年c前年每次过年你都穿一模一样的衣服,我知道你爱干净,收拾得妥妥帖帖的,可也不能总这么一件吧?” “梅子你又知道了?前年咱们可没来。” “我问毛头的呀!他也一样,四叔给的军大衣宝贝得不得了,还说拍戏时候,同剧组的人还抢他的衣裳,就因为最暖和。” “可别提毛头了,他穿啥都差不多。对了,他回了吗?” 喜宝听着她俩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一直没找到插嘴的机会,听了这话才接口道:“回了,午饭前回的,刚咽下午饭就逼着爷他们坐在电视机前头,等着看下午的重播。奶不乐意看,就拉我出来逛街买衣裳。” 重播 都不用细问,春梅和春芳也猜到了是什么重播,忍不住面面相觑,半晌都没吭声。 西游记对于别人来说,兴许是经典,可对于老宋家的人来说,却是实打实的噩梦。等以后,每年寒暑假重播时,他们是能躲就躲,实在是躲不了就装晕装睡装死,反正不想看,一看就做噩梦。 “那个算了,不提毛头那浑小子了。喜宝啊,先前家里人多,你又跟着奶,我都没机会跟你谈事儿。”春梅瞄了眼赵红英那头,见那边也正聊得火热呢,赶紧压低声音,快速的跟喜宝说道,“我偷偷报了个美术班,想今年六月去参加下考试,最好能考上美术学院,学一学服装设计,你说咋样?” “好啊,多读书肯定是好事,奶还让我劝扁头多读书,回头高考报名京大。” 春梅忍不住抬头望向天花板,她只是想考个很一般的美术学院,结果三叔三婶家的蠢弟弟居然打算考京大?迟疑了一会儿,她又改口:“那我也再努力一把,试试看更好的学校,总不能比扁头还差吧?” 一旁的春芳捂着嘴偷笑,她倒是没想继续考学,比起学美术学设计,她更喜欢做生意:“喜宝,咱俩已经约好了,回头叫她学成了开创个自个儿的品牌,就像那些外国大牌子一样。我给她当经理,把她的衣服卖到全国各地,最好是能卖到国外去。凭啥只有咱们穿外国货?也要叫他们穿穿咱们的。” 喜宝刚要说什么,就听后头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声:“你们仨小破丫头还有完没完啊?有话不能回家说?赶紧试衣服去!” 当下,姐仨迅速作鸟兽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4章 第144章 第144章 添新衣置新鞋, 当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尤其当兜里不差钱的时候。 随着宋卫军的步步高升,加上这两年物价又上涨了不少,现在的他每个月光是工资收入就有将近四百块钱, 要是再算上各类津贴c福利, 还有年终分的年货等等,那就更多了。他还是跟往年一样, 每个月的工资都上缴给赵红英, 再由赵红英负责采买日常生活用品,以及给老宋头买点儿烟酒,并喜宝的零花钱。 而事实上, 赵红英手头不止这点儿钱,远在老家乡下的三房且不论, 毕竟他们家能把自个儿照顾妥当了, 就已经很叫人欣慰了。而另外两房,宋卫国和宋卫党两兄弟也是拿工资的,每个月都给爹妈生活费, 再有就是强子和大伟, 隔三差五的送些市面上难买的电器,逢年过节也给老俩口包个大红包。 因此,赵红英兜里是满满当当的, 唯一叫她发愁的是, 就算兜里有钱, 怕是也很难花出去。 宋菊花她不收啊! “妈您可省省吧, 这大过节的,当闺女的也没给您买啥东西,还叫您给我钱,这不是戳我脊梁骨吗?”宋菊花坚决不收钱,春梅和春芳笑嘻嘻的拉着喜宝,不叫她上前帮奶,还哄她说,这叫两不相帮。 喜宝瞅瞅她奶和她姑,又看了眼拽着自己不放的两个姐姐,索性也不管了,反正她是家里最笨的一个,由着她们去呗。 见喜宝撂下了偏帮的心,春梅又道:“宝啊,姐有个事儿叫你帮忙,我这不是想继续念书吗?这专业课还成,文化课的底子太差了,你帮我想想,该看哪些书补底子?最好帮我列个书单,前头刚开了家新的书店,说是啥书都有,回头我去买了来。” 听春梅说到前面一半时,喜宝还只是点了点头,她刚被俩姐姐当作模特鼓捣了好半天,虽然成功的搭配好了两三身衣裳,不过也确实把她给折腾得不轻。然而,一听到后头,刚才的那些疲惫瞬间就不翼而飞了,喜宝只高兴的问道:“新开的书店?啥时候的事儿呀?我早先来这儿还没听说过呢,大吗?书多吗?” 这头,赵红英刚收拾完亲闺女,抬脚过来想叫上喜宝走人,就听到了这话,顿时把她给气得鼻子都歪了。 想她好不容易哄得喜宝一个寒假都没咋看书,还拽着人出来买衣裳买鞋子,结果才这么一晃神的工夫,她的宝哟,又叫人哄了去。 “你俩干啥呢?要看书要做学问,不能找癞毛头那混账小子吗?他快把你俩爹妈都逼死了,拘着人就是不让人出门,非得待在堂屋里看他演的那个破电视剧。当孩子的要孝顺!叫你们姑放你俩半天假,回家救救你们爹妈吧!” 春梅c春芳狂摇头,不不不,她们还是别孝顺了,毛头不一定能把长辈逼死,但是就他那性子,一定能把亲姐c堂姐都逼死。 “小破丫头!”赵红英见不得怂货,当下就嫌弃起来了。 不曾想,喜宝却趁机挽上了她的胳膊,笑着说:“奶,我跟姐姐们去一趟书店那头,好不好?就一会儿,马上就回来。奶——” 赵红英还能怎样?很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就从兜里掏出了几张纸币,直接往喜宝手里塞:“去吧去吧,真是的,人家小姑娘家家的,都是看到漂亮衣裳走不动道,偏偏你就赶紧去,早去早回。” 姐仨欢呼一声,赶紧穿上外头的大衣,手挽着手出了门。 喜宝是真喜欢书店c图书馆这种地方,相对而言,春梅和春芳感觉就一般般了,说白了,她俩对读书都兴趣缺缺,就连想继续考学的春梅,那也是因为必须把底子补上,不然专业课成绩再好,文化课跟不上有啥用?不过,大过年的,哪里都是新年新气象,尤其这刚开业不久的书店,处处都透着朝气,姐仨逛起来倒也是十分的开心。 这年头的书店,还没有后世那些乱七八糟的周边用品,只卖书,而且多以各类工具书c考试书籍为主,偶尔也有,不过却是以武侠居多,倒是听春梅说,有些小巷子里开了租书店,里头好多宝岛的言情。 “看这里,这几排都是美术类的吧?好贵哟。” “带图片的,还是彩色的,不贵才怪了。” “也是” 她们几个分开来找书,虽说书店蛮大的,书架也是不少,不过因为分类细致,倒是没多费什么劲儿。还真别说,这个新开的书店各类书都挺齐全的,就连一般小书店里难得一见的美术类书籍,这边都有足足大半个书架,好几排都是,仔细一翻,里头还有不少是带彩页的,再一看,居然好些都是去年刚出版的。 喜宝若有所思,她依稀记得年前还没放假那会儿,好像听宿舍里的人说过,学校里不少老师都出了书,还提了一句,可能这两年学校里的课本变化也会挺大的。 这对于喜宝来说倒是挺好的,这些年来,她早就已经习惯了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像这种精神食粮,绝对是越多越好,哪怕不是她所在的专业,多看看其他类型的书,起码也能扩充知识面。 就是不知道赵红英在得知了这个噩耗后,又会有怎样的反应了。 在美术专业方面,喜宝完全无法提供任何帮助,哪怕她的审美观原先是正常的,在那么多年面对毛头后,也已经崩得差不多了。当下,她只挑了几本成人高考的辅导教材,让春梅先看着,回头要是有合适的书,也会帮着留意一下,倒是她自个儿,临出门前买了两本画册,打算拿这个当日常消遣。 春梅还好,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重拾课本考上美术学院,倒是春芳一脸的不忍直视,她就不明白了,咋就有人那么自觉的去看书呢?还拿看书当消遣,太吓人了。 幸好,她俩都没把这事儿告诉赵红英,不过,就喜宝这种啥都瞒不住的性子,迟早得曝光。 在外头转悠了一圈,直到下午四点多,赵红英和喜宝才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了家。 彼时,家里已经人去楼空,反正一个人影都没瞧见,等祖孙二人在厨房里忙活开了,饭菜就快上桌前,老宋头才拎着他那杆从不轻易离身的旱烟杆子晃晃悠悠的回了家。 赵红英隔着厨房的玻璃窗户,冲着外头喊:“干啥去了?其他人呢?” “跑了,都跑了,毛头这孩子是被我轰走的,其他人老早就跑了。”老宋头停下了脚步,站在厨房门口,“今晚就咱们仨了,少弄几个菜。” 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清楚,赵红英瞅着饭菜就快好了,也干脆不问了,等之后没多久,饭菜都上了桌,她才边吃边跟老宋头叨叨着。 老宋头这人一贯就是个锯嘴葫芦,没人问就不开口,哪怕再三追问,他也是能少说话就少说话。好在,下午发生的事情也不难解释,无非就是毛头强压着家里人看他演的电视剧,看完了还得说观后感,宋卫党和王萍先忍不住闪人了,宋卫国和张秀禾作为毛头的亲爹妈,一开始还忍着他,结果在听说明个儿还要继续后,当下也丢盔弃甲的逃跑了。 于是,家里就只剩下毛头和老宋头大眼瞪小眼,直到老宋头没了法子,把这倒霉孩子轰了出去。 “全家所有孩子加一道儿,都没毛头那么熊!”老宋头在话题结束的最后,又忍不住加了一句。 赵红英横了他一眼:“我看你是想扁头了吧?” 还真别说,挺想念的。 家里的孩子是一茬茬的,眼下瞧着,也都挺好的,可因为这些孩子打小就上学的上学,外出的外出,哪怕放假待在身边,那也是跟赵红英比较亲近,骂都骂不走的那种。至于老宋头,因为一贯都是少言寡语的,还真没啥人亲近他。 除了扁头。 扁头是挺爱闹腾的,可以前,老宋头还在乡下时,他总喜欢拿跟小板凳,坐在堂屋门口的屋檐下头,抽着旱烟一坐就是老半天。其他孩子忙里忙外的没个消停,唯独扁头喜欢蹲在他身边,时不时的搭句话,说几句爷爷好c想吃鸡蛋c不想写作业等等,扁头不在乎别人搭理不搭理他,而老宋头也乐得孙子在他身边,反正这爷俩处得一贯都挺好的。 现在吧,老宋头这个当爷爷的,待在京市这边,吃好喝好,还学人家打太极拳,逛公园。可扁头这个当孙子呢? 老宋头忍不住唉声叹气,他总觉得,老三媳妇儿那个大傻子会把他最喜欢的扁头给逼死。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替换章节的分隔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第144章 添新衣置新鞋,当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尤其当兜里不差钱的时候。 随着宋卫军的步步高升,加上这两年物价又上涨了不少,现在的他每个月光是工资收入就有将近四百块钱,要是再算上各类津贴c福利,还有年终分的年货等等,那就更多了。他还是跟往年一样,每个月的工资都上缴给赵红英,再由赵红英负责采买日常生活用品,以及给老宋头买点儿烟酒,并喜宝的零花钱。 而事实上,赵红英手头不止这点儿钱,远在老家乡下的三房且不论,毕竟他们家能把自个儿照顾妥当了,就已经很叫人欣慰了。而另外两房,宋卫国和宋卫党两兄弟也是拿工资的,每个月都给爹妈生活费,再有就是强子和大伟,隔三差五的送些市面上难买的电器,逢年过节也给老俩口包个大红包。 因此,赵红英兜里是满满当当的,唯一叫她发愁的是,就算兜里有钱,怕是也很难花出去。 宋菊花她不收啊! “妈您可省省吧,这大过节的,当闺女的也没给您买啥东西,还叫您给我钱,这不是戳我脊梁骨吗?”宋菊花坚决不收钱,春梅和春芳笑嘻嘻的拉着喜宝,不叫她上前帮奶,还哄她说,这叫两不相帮。 喜宝瞅瞅她奶和她姑,又看了眼拽着自己不放的两个姐姐,索性也不管了,反正她是家里最笨的一个,由着她们去呗。 见喜宝撂下了偏帮的心,春梅又道:“宝啊,姐有个事儿叫你帮忙,我这不是想继续念书吗?这专业课还成,文化课的底子太差了,你帮我想想,该看哪些书补底子?最好帮我列个书单,前头刚开了家新的书店,说是啥书都有,回头我去买了来。” 听春梅说到前面一半时,喜宝还只是点了点头,她刚被俩姐姐当作模特鼓捣了好半天,虽然成功的搭配好了两三身衣裳,不过也确实把她给折腾得不轻。然而,一听到后头,刚才的那些疲惫瞬间就不翼而飞了,喜宝只高兴的问道:“新开的书店?啥时候的事儿呀?我早先来这儿还没听说过呢,大吗?书多吗?” 这头,赵红英刚收拾完亲闺女,抬脚过来想叫上喜宝走人,就听到了这话,顿时把她给气得鼻子都歪了。 想她好不容易哄得喜宝一个寒假都没咋看书,还拽着人出来买衣裳买鞋子,结果才这么一晃神的工夫,她的宝哟,又叫人哄了去。 “你俩干啥呢?要看书要做学问,不能找癞毛头那混账小子吗?他快把你俩爹妈都逼死了,拘着人就是不让人出门,非得待在堂屋里看他演的那个破电视剧。当孩子的要孝顺!叫你们姑放你俩半天假,回家救救你们爹妈吧!” 春梅c春芳狂摇头,不不不,她们还是别孝顺了,毛头不一定能把长辈逼死,但是就他那性子,一定能把亲姐c堂姐都逼死。 “小破丫头!”赵红英见不得怂货,当下就嫌弃起来了。 不曾想,喜宝却趁机挽上了她的胳膊,笑着说:“奶,我跟姐姐们去一趟书店那头,好不好?就一会儿,马上就回来。奶——” 赵红英还能怎样?很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就从兜里掏出了几张纸币,直接往喜宝手里塞:“去吧去吧,真是的,人家小姑娘家家的,都是看到漂亮衣裳走不动道,偏偏你就赶紧去,早去早回。” 姐仨欢呼一声,赶紧穿上外头的大衣,手挽着手出了门。 喜宝是真喜欢书店c图书馆这种地方,相对而言,春梅和春芳感觉就一般般了,说白了,她俩对读书都兴趣缺缺,就连想继续考学的春梅,那也是因为必须把底子补上,不然专业课成绩再好,文化课跟不上有啥用?不过,大过年的,哪里都是新年新气象,尤其这刚开业不久的书店,处处都透着朝气,姐仨逛起来倒也是十分的开心。 这年头的书店,还没有后世那些乱七八糟的周边用品,只卖书,而且多以各类工具书c考试书籍为主,偶尔也有,不过却是以武侠居多,倒是听春梅说,有些小巷子里开了租书店,里头好多宝岛的言情。 “看这里,这几排都是美术类的吧?好贵哟。” “带图片的,还是彩色的,不贵才怪了。” “也是” 她们几个分开来找书,虽说书店蛮大的,书架也是不少,不过因为分类细致,倒是没多费什么劲儿。还真别说,这个新开的书店各类书都挺齐全的,就连一般小书店里难得一见的美术类书籍,这边都有足足大半个书架,好几排都是,仔细一翻,里头还有不少是带彩页的,再一看,居然好些都是去年刚出版的。 喜宝若有所思,她依稀记得年前还没放假那会儿,好像听宿舍里的人说过,学校里不少老师都出了书,还提了一句,可能这两年学校里的课本变化也会挺大的。 这对于喜宝来说倒是挺好的,这些年来,她早就已经习惯了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像这种精神食粮,绝对是越多越好,哪怕不是她所在的专业,多看看其他类型的书,起码也能扩充知识面。 就是不知道赵红英在得知了这个噩耗后,又会有怎样的反应了。 在美术专业方面,喜宝完全无法提供任何帮助,哪怕她的审美观原先是正常的,在那么多年面对毛头后,也已经崩得差不多了。当下,她只挑了几本成人高考的辅导教材,让春梅先看着,回头要是有合适的书,也会帮着留意一下,倒是她自个儿,临出门前买了两本画册,打算拿这个当日常消遣。 春梅还好,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重拾课本考上美术学院,倒是春芳一脸的不忍直视,她就不明白了,咋就有人那么自觉的去看书呢?还拿看书当消遣,太吓人了。 幸好,她俩都没把这事儿告诉赵红英,不过,就喜宝这种啥都瞒不住的性子,迟早得曝光。 在外头转悠了一圈,直到下午四点多,赵红英和喜宝才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了家。 彼时,家里已经人去楼空,反正一个人影都没瞧见,等祖孙二人在厨房里忙活开了,饭菜就快上桌前,老宋头才拎着他那杆从不轻易离身的旱烟杆子晃晃悠悠的回了家。 赵红英隔着厨房的玻璃窗户,冲着外头喊:“干啥去了?其他人呢?” “跑了,都跑了,毛头这孩子是被我轰走的,其他人老早就跑了。”老宋头停下了脚步,站在厨房门口,“今晚就咱们仨了,少弄几个菜。” 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清楚,赵红英瞅着饭菜就快好了,也干脆不问了,等之后没多久,饭菜都上了桌,她才边吃边跟老宋头叨叨着。 老宋头这人一贯就是个锯嘴葫芦,没人问就不开口,哪怕再三追问,他也是能少说话就少说话。好在,下午发生的事情也不难解释,无非就是毛头强压着家里人看他演的电视剧,看完了还得说观后感,宋卫党和王萍先忍不住闪人了,宋卫国和张秀禾作为毛头的亲爹妈,一开始还忍着他,结果在听说明个儿还要继续后,当下也丢盔弃甲的逃跑了。 于是,家里就只剩下毛头和老宋头大眼瞪小眼,直到老宋头没了法子,把这倒霉孩子轰了出去。 “全家所有孩子加一道儿,都没毛头那么熊!”老宋头在话题结束的最后,又忍不住加了一句。 赵红英横了他一眼:“我看你是想扁头了吧?” 还真别说,挺想念的。 家里的孩子是一茬茬的,眼下瞧着,也都挺好的,可因为这些孩子打小就上学的上学,外出的外出,哪怕放假待在身边,那也是跟赵红英比较亲近,骂都骂不走的那种。至于老宋头,因为一贯都是少言寡语的,还真没啥人亲近他。 除了扁头。 扁头是挺爱闹腾的,可以前,老宋头还在乡下时,他总喜欢拿跟小板凳,坐在堂屋门口的屋檐下头,抽着旱烟一坐就是老半天。其他孩子忙里忙外的没个消停,唯独扁头喜欢蹲在他身边,时不时的搭句话,说几句爷爷好c想吃鸡蛋c不想写作业等等,扁头不在乎别人搭理不搭理他,而老宋头也乐得孙子在他身边,反正这爷俩处得一贯都挺好的。 现在吧,老宋头这个当爷爷的,待在京市这边,吃好喝好,还学人家打太极拳,逛公园。可扁头这个当孙子呢? 老宋头忍不住唉声叹气,他总觉得,老三媳妇儿那个大傻子会把他最喜欢的扁头给逼死。 第144章 添新衣置新鞋,当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儿,尤其当兜里不差钱的时候。 随着宋卫军的步步高升,加上这两年物价又上涨了不少,现在的他每个月光是工资收入就有将近四百块钱,要是再算上各类津贴c福利,还有年终分的年货等等,那就更多了。他还是跟往年一样,每个月的工资都上缴给赵红英,再由赵红英负责采买日常生活用品,以及给老宋头买点儿烟酒,并喜宝的零花钱。 而事实上,赵红英手头不止这点儿钱,远在老家乡下的三房且不论,毕竟他们家能把自个儿照顾妥当了,就已经很叫人欣慰了。而另外两房,宋卫国和宋卫党两兄弟也是拿工资的,每个月都给爹妈生活费,再有就是强子和大伟,隔三差五的送些市面上难买的电器,逢年过节也给老俩口包个大红包。 因此,赵红英兜里是满满当当的,唯一叫她发愁的是,就算兜里有钱,怕是也很难花出去。 宋菊花她不收啊! “妈您可省省吧,这大过节的,当闺女的也没给您买啥东西,还叫您给我钱,这不是戳我脊梁骨吗?”宋菊花坚决不收钱,春梅和春芳笑嘻嘻的拉着喜宝,不叫她上前帮奶,还哄她说,这叫两不相帮。 喜宝瞅瞅她奶和她姑,又看了眼拽着自己不放的两个姐姐,索性也不管了,反正她是家里最笨的一个,由着她们去呗。 见喜宝撂下了偏帮的心,春梅又道:“宝啊,姐有个事儿叫你帮忙,我这不是想继续念书吗?这专业课还成,文化课的底子太差了,你帮我想想,该看哪些书补底子?最好帮我列个书单,前头刚开了家新的书店,说是啥书都有,回头我去买了来。” 听春梅说到前面一半时,喜宝还只是点了点头,她刚被俩姐姐当作模特鼓捣了好半天,虽然成功的搭配好了两三身衣裳,不过也确实把她给折腾得不轻。然而,一听到后头,刚才的那些疲惫瞬间就不翼而飞了,喜宝只高兴的问道:“新开的书店?啥时候的事儿呀?我早先来这儿还没听说过呢,大吗?书多吗?” 这头,赵红英刚收拾完亲闺女,抬脚过来想叫上喜宝走人,就听到了这话,顿时把她给气得鼻子都歪了。 想她好不容易哄得喜宝一个寒假都没咋看书,还拽着人出来买衣裳买鞋子,结果才这么一晃神的工夫,她的宝哟,又叫人哄了去。 “你俩干啥呢?要看书要做学问,不能找癞毛头那混账小子吗?他快把你俩爹妈都逼死了,拘着人就是不让人出门,非得待在堂屋里看他演的那个破电视剧。当孩子的要孝顺!叫你们姑放你俩半天假,回家救救你们爹妈吧!” 春梅c春芳狂摇头,不不不,她们还是别孝顺了,毛头不一定能把长辈逼死,但是就他那性子,一定能把亲姐c堂姐都逼死。 “小破丫头!”赵红英见不得怂货,当下就嫌弃起来了。 不曾想,喜宝却趁机挽上了她的胳膊,笑着说:“奶,我跟姐姐们去一趟书店那头,好不好?就一会儿,马上就回来。奶——” 赵红英还能怎样?很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就从兜里掏出了几张纸币,直接往喜宝手里塞:“去吧去吧,真是的,人家小姑娘家家的,都是看到漂亮衣裳走不动道,偏偏你就赶紧去,早去早回。” 姐仨欢呼一声,赶紧穿上外头的大衣,手挽着手出了门。 喜宝是真喜欢书店c图书馆这种地方,相对而言,春梅和春芳感觉就一般般了,说白了,她俩对读书都兴趣缺缺,就连想继续考学的春梅,那也是因为必须把底子补上,不然专业课成绩再好,文化课跟不上有啥用?不过,大过年的,哪里都是新年新气象,尤其这刚开业不久的书店,处处都透着朝气,姐仨逛起来倒也是十分的开心。 这年头的书店,还没有后世那些乱七八糟的周边用品,只卖书,而且多以各类工具书c考试书籍为主,偶尔也有,不过却是以武侠居多,倒是听春梅说,有些小巷子里开了租书店,里头好多宝岛的言情。 “看这里,这几排都是美术类的吧?好贵哟。” “带图片的,还是彩色的,不贵才怪了。” “也是” 她们几个分开来找书,虽说书店蛮大的,书架也是不少,不过因为分类细致,倒是没多费什么劲儿。还真别说,这个新开的书店各类书都挺齐全的,就连一般小书店里难得一见的美术类书籍,这边都有足足大半个书架,好几排都是,仔细一翻,里头还有不少是带彩页的,再一看,居然好些都是去年刚出版的。 喜宝若有所思,她依稀记得年前还没放假那会儿,好像听宿舍里的人说过,学校里不少老师都出了书,还提了一句,可能这两年学校里的课本变化也会挺大的。 这对于喜宝来说倒是挺好的,这些年来,她早就已经习惯了沉浸在知识的海洋里,像这种精神食粮,绝对是越多越好,哪怕不是她所在的专业,多看看其他类型的书,起码也能扩充知识面。 就是不知道赵红英在得知了这个噩耗后,又会有怎样的反应了。 在美术专业方面,喜宝完全无法提供任何帮助,哪怕她的审美观原先是正常的,在那么多年面对毛头后,也已经崩得差不多了。当下,她只挑了几本成人高考的辅导教材,让春梅先看着,回头要是有合适的书,也会帮着留意一下,倒是她自个儿,临出门前买了两本画册,打算拿这个当日常消遣。 春梅还好,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重拾课本考上美术学院,倒是春芳一脸的不忍直视,她就不明白了,咋就有人那么自觉的去看书呢?还拿看书当消遣,太吓人了。 幸好,她俩都没把这事儿告诉赵红英,不过,就喜宝这种啥都瞒不住的性子,迟早得曝光。 在外头转悠了一圈,直到下午四点多,赵红英和喜宝才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回了家。 彼时,家里已经人去楼空,反正一个人影都没瞧见,等祖孙二人在厨房里忙活开了,饭菜就快上桌前,老宋头才拎着他那杆从不轻易离身的旱烟杆子晃晃悠悠的回了家。 赵红英隔着厨房的玻璃窗户,冲着外头喊:“干啥去了?其他人呢?” “跑了,都跑了,毛头这孩子是被我轰走的,其他人老早就跑了。”老宋头停下了脚步,站在厨房门口,“今晚就咱们仨了,少弄几个菜。” 一时半会儿的也说不清楚,赵红英瞅着饭菜就快好了,也干脆不问了,等之后没多久,饭菜都上了桌,她才边吃边跟老宋头叨叨着。 老宋头这人一贯就是个锯嘴葫芦,没人问就不开口,哪怕再三追问,他也是能少说话就少说话。好在,下午发生的事情也不难解释,无非就是毛头强压着家里人看他演的电视剧,看完了还得说观后感,宋卫党和王萍先忍不住闪人了,宋卫国和张秀禾作为毛头的亲爹妈,一开始还忍着他,结果在听说明个儿还要继续后,当下也丢盔弃甲的逃跑了。 于是,家里就只剩下毛头和老宋头大眼瞪小眼,直到老宋头没了法子,把这倒霉孩子轰了出去。 “全家所有孩子加一道儿,都没毛头那么熊!”老宋头在话题结束的最后,又忍不住加了一句。 赵红英横了他一眼:“我看你是想扁头了吧?” 还真别说,挺想念的。 家里的孩子是一茬茬的,眼下瞧着,也都挺好的,可因为这些孩子打小就上学的上学,外出的外出,哪怕放假待在身边,那也是跟赵红英比较亲近,骂都骂不走的那种。至于老宋头,因为一贯都是少言寡语的,还真没啥人亲近他。 除了扁头。 扁头是挺爱闹腾的,可以前,老宋头还在乡下时,他总喜欢拿跟小板凳,坐在堂屋门口的屋檐下头,抽着旱烟一坐就是老半天。其他孩子忙里忙外的没个消停,唯独扁头喜欢蹲在他身边,时不时的搭句话,说几句爷爷好c想吃鸡蛋c不想写作业等等,扁头不在乎别人搭理不搭理他,而老宋头也乐得孙子在他身边,反正这爷俩处得一贯都挺好的。 现在吧,老宋头这个当爷爷的,待在京市这边,吃好喝好,还学人家打太极拳,逛公园。可扁头这个当孙子呢? 老宋头忍不住唉声叹气,他总觉得,老三媳妇儿那个傻子会会的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5章 第145章 第145章 头一次, 喜宝感受到了传媒的威力。 她不是前两年奥运会那样的大幅照片中的配角, 也不是新闻联播里一闪而过的背景,而是实打实的上了电视。哪怕在整个谈话节目过程中,她其实统共也没说过几句话, 后期剪辑之后更是只剩下了寥寥几句。可就算这样, 她还是红了。 “宋言蹊!我在电视上面看到你了!” “对对!就是那个《今晚有约》!还有你哥你妈你奶!话说回来,咋你们家四个人四种长相呢?感觉谁跟谁都不大相像。” “天, 那个‘黑子哥’c‘宋卫军’的扮演者真的是你哥哥吗?亲哥哥?双胞胎哥哥?你爹妈可真是有够对不住他的, 把你生得那么好看,他还好还好,我看他对你挺好的。” “你来, 跟咱们说说嘛!” “” 喜宝一脸的懵圈,她才刚打开宿舍门, 本以为今个儿是报道的第一天, 自个儿一定又是头一个到校的,哪怕不是第一个,也该是前头几个。万万没想到, 宿舍门一打开, 她愕然发现自个儿好像是最后一个。再仔细一看,哦,王丹虹不在, 那她就是倒数第二个到校的。 见喜宝还没回过神来, 刘晓露仗着平日里比较熟悉, 抢着把她拉过来, 其他舍友也帮着她拿包,暂时先搁在了宿舍里的大木桌上,争先恐后的抛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大学宿舍的隔音很一般,她们这边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直接导致相邻的两个宿舍纷纷打开门,捧着热水袋的,端着茶缸子的,都跑了过来。 “我c我是不是记错时间了?其实今个儿不是报道第一天?”喜宝不禁有些自我怀疑了,以往开学肯定没那么热闹来着,有时候到了晚上都不一定能全部到齐,而这会儿,才上午九点不到。 “没记错,这不是最后一个学期了,辅导员还有些事儿要说,能提前回来的,就都赶回来了。”刘晓露把喜宝挡在身后,一副老母鸡护犊子的模样,“你们别急,好歹也得让咱们同宿舍的先赶个先,回头再跟你们说。” “你们一个宿舍的,啥时候问不是问?就不能先叫咱们说几句吗?”隔壁宿舍的女同学笑着抢话道。 都是同一层的,还全都是外国语系的同届生,哪怕分属于不同的科系,这都三年半光景了,怎么着也混了个眼熟。兴许早几年刚入学那阵子,还有人被喜宝那高冷女神的外表所蒙蔽,可到了如今,大家伙儿基本上都知道这姑娘只是外表高冷,内心整一个缺心眼儿了得。 同宿舍的六个女生,隔壁两个宿舍也来七八人,十来个人把喜宝围在中间,弄得她两眼发直,最后不得不举手投降,让她们挨个儿发问。 其实,大家伙儿问的也简单,甚至有些并不是真的好奇,而是看了电视以后,忍不住跑过来瞻仰真人。 当然这里头也确实有那么一两个心怀叵测的人,想着喜宝大一冬日里那会儿,她爸开着军车过来瞧她,那会儿她也被问出了些许家庭情况来,不过照如今看来,必然是掺了假的。 心眼好的觉得编排几句谎话也没啥,再说过继这事儿总归有些不太能说得出去,联想到她爸为国家奉献了一切,完全可以包容理解的,可这里头肯定也有人不那么想,在凑热闹围观了一阵后,当面没说啥,转个身儿却又扯出了闲话来。 喜宝从九点不到,被围观到将近十一点,好不容易送走了隔壁宿舍的,又被同宿舍的缠着一起去食堂吃饭。无奈之下,喜宝只得先把包袱囫囵放到柜子里,又拿了饭缸子和上学期用剩下的饭菜票,这才跟着舍友们出了门。 到底是刚开学,还是大冬天的,学校里普遍给人一种冷冷清清的感觉,全然没有往昔的热闹非凡。 一群女学生从宿舍楼里走出来,刚开始还叽叽喳喳的没完,等走到了林荫道上,却瞬间住了嘴。没法子呀,太冷了,不单没了说话的兴趣,脚步都快了不少,急吼吼的往食堂里冲。 尽管这会儿才刚十一点,食堂倒是已经开了,就是统共也没几个窗口,几乎所有卖炒菜的窗口都关了,开的那几个不是卖面条c馄饨c饺子的,就是各种汤汤水水的,对了,还有卖包子c馒头c烧饼的。 “你们吃什么?咱们分开排吧。” “吃点面条吧,大师傅不在,汤面起码不会坑人。” “我去胡辣汤那头排队” 呼啦啦的来,又呼啦啦的走,等喜宝反应过来时,她已经被刘晓露塞到了肉夹馍的队伍里。好在她也不挑食,有啥吃啥,再说肉夹馍的味道也不错。 等几人再度汇合时,各自手里都有了吃食,喜宝打了一缸子的胡辣汤,配上一个肉夹馍,热腾腾的吃得很是欢快,且边吃边听舍友们热烈的讨论着。 还有最后一个学期了,考虑到大多数人都会提前去单位实习,等于这才刚开学,就差不多面临着分别了。再往后,像呼朋唤友的去食堂c去开水房c去上课这些原本很平常的事情,就变得遥远而不可及了。也就喜宝这种不太容易感伤的人了,其他人无一不早早的感性上了。 “总感觉咱们这才刚入学没多久,怎么说毕业就毕业了?” “还没毕业呢,你着啥急?” “差不多了,咱们宿舍除了宋言蹊之外,还有人要继续考学吗?应该没有吧?” 几个女生你一言我一语的,全然没了刚才在宿舍里八卦喜宝家里人的欢快,有的全是浓浓的感伤。有时候就是这样,在一起的时候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可临近分别,那些负面情绪却一下子都涌了出来。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她们这一批大学生,都是由国家分配到本市各个央企国企c事业单位的,总得来说,还是在同一个城市的。 喜宝淡定的喝着胡辣汤,吃着肉夹馍,心里头虽然也有小小的不舍,可仔细一想,怎么说离正式毕业还有一整个学期呢,不着急。又见她们确实有些难过,她认真的想了想,决定开口安慰一下相处了三年半的舍友们。 “不是还有毕业论文c毕业答辩吗?其实也不是马上就要分开。” 这句话一出口,刚才还伤感满满的舍友们瞬间就收了口,同时目光齐刷刷的投向了喜宝,哪怕她们六个模样均不同,至少在此时此刻,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是一模一样的。 ——你是认真的吗? 喜宝当然是认真的,她很认真的在开解劝慰舍友们,就是太认真了,在人家忙着伤春悲秋之际,她愣是抛却了所有的感情,直不愣登的提出了毕业论文和毕业答辩。 面对喜宝诚意满满的脸庞,刘晓露第一个败下阵来:“宋言蹊,我现在真的恳请老天爷让你考上研究生,单位可不是学校,你这个性子还是老老实实待在学校一辈子吧。” “对,你记得读完研究生继续往下读,咱们国家还是很需要科研型人才的,我看你特别合适。” “读研读博,然后你就申请留校当老师好了,挺好的,反正教授c领导们都喜欢你这个性子,至于学生们” 一想到喜宝看似松泛实则较真的性子,让她当老师估计会造成学生们的噩梦。譬如,人家讨论周末去哪里玩,她能给出去国家大图书馆这种良心建议;又或者,临近期末埋首苦读没工夫谈恋爱时,她一定会真诚的鼓励谈恋爱没用,沉迷读书才是正道。 刘晓露被自己脑补的情况吓得一个哆嗦,不由的庆幸她跟喜宝是同学,这要是再晚几年,估计 “宋言蹊,你得答应我,一定要好好念下去,然后留校当老师!到时候,我弟弟高考了,我一定要逼着他报考京大,你帮我逼死他!”刘晓露突然醒悟,她自个儿是不愿意给喜宝当学生,她弟弟可以啊! 喜宝还真点了点头:“我努力吧。” “哦不,需要努力的人应该是我弟弟。”刘晓露对喜宝特别有信心,假如今个儿喜宝的目标是升官发财,那她肯定劝说趁早放弃得了,可如果是继续进学考研考博留校等等,绝对没问题。 另外几人也纷纷表示赞同,就喜宝这性子,进社会以后,不是她被人逼死,就是她把人逼死。还是学校好,毕竟学校里脾气古怪的老教授也不少,相对而言,喜宝至少模样讨喜,就算哪天一句话把学生噎死了,对方应该也会选择忍气吞声的。 喜宝看看这个,瞧瞧那个,默默的低头继续吃午饭。 新学期就这样开始了。 既是新学期,也是喜宝这一届本科生待在学校的最后一个学期了。好在,除了那些淡淡的离别愁绪外,更多的则是意气风发。这两年,有些学校已经没了国家分配指标,就算有,数量少质量低,唯独京大这边,年年临近毕业都有不少的单位哭着求着要人才,给解决户口c包分配房子c各种福利诚意满满。 在这样的大前提下,不少同学都率先签定了意向书,包袱款款跑去单位实习了。 开学不到一周,宿舍楼就空了一半。 也就是这个时候,王丹虹背着行囊姗姗来迟。 京大虽然比京电那头校规森严得多,不过也还是很讲究人情的,王丹虹年年都得优秀,二等三等奖学金从不落空,要不是有喜宝这座大山压在头上,她兴许还能冲击一把一等奖学金。就算有喜宝在,她也依然是外国语系的优秀学生,因此请个假并不算太难。 她回宿舍的时候,里头就喜宝一个,其他人不是已经去了单位实习,就是忙着提前将这学期的功课完成,唯独喜宝不紧不慢的接了翻译任务,坐在书桌前,认认真真的边打草稿边翻译文献,手边放着一杯泛着热气的糖水,以及一本已经被磨损得很厉害的牛津大字典。 “我回来了。” “我也打算要考研。” 王丹虹一回宿舍就放了个大炸弹,可惜她面对的是碰上啥事儿都没啥太大反应的喜宝,预期的惊讶完全没有出现,喜宝在愣了两三秒后,面露喜悦的道:“好,我可以把复习资料跟你分享!” 说着,喜宝起身离开书桌,拿钥匙开了衣柜的锁。才刚开学没多久,她就带了两身厚衣服作为替换,其他的都搁在小院里。所以,对于其他学生而言小得可怜的衣柜,对她来说却是措措有余了。 她的衣柜里,大半个都是搁了书本c试卷等复习资料。 王丹虹:我真是谢谢你了。 没有预想之中的刨根究底,这让一路上做了不少心理建设的王丹虹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她想了不少说辞,也准备好了应对舍友们c同学们的问候,结果到了喜宝这边,除了被分享了一脸复习资料外,啥都没有。 等把行李都归置好后,王丹虹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心里的狐疑:“你就不好奇我为啥突然放弃工作,回学校考研了吗?” “因为考研比工作好呀。”喜宝很是理所当然的回答道,“我乡下三婶还让我堂弟考京大呢,她那人没读过书,也知道继续进学比种地c比上班更好。” 这个回答,王丹虹表示无法接话。 幸好,喜宝的好奇心真的很微弱,见王丹虹又忙活去了,她就顺势回到了书桌前,继续看她的原文书。 等王丹虹从纷扰的思绪中理顺出来时,就看到喜宝又已经翻译了好几页,草稿纸上满满都是华丽的外文,一旁那本厚厚的字典也被稍稍挪了点儿位置。 阳光c窗台c书桌c原文书c字典,以及端坐在桌前的美人儿,整体如同一幅淡雅的画,看得人一时间心神恍惚。 “其实,做个简单的人挺好的。”王丹虹低声喃喃自语了一句,转身提了热水瓶出了宿舍门。 已经开始一周了,又是大冬天的,开水房早已恢复了一日三次的开放频率。王丹虹掐的时间还挺准的,刚过去没多久,就开始打水了,就是有些人来得比她更早,她排在约莫十来人开外。 就听得前头有人絮絮叨叨的说着话,这也是常有的事儿,毕竟排队等候的时间感觉特别慢,闲聊唠嗑自然是打发时间最好的办法,毕竟就算是在学霸云集的京大,也不可能尽出像喜宝这种满眼都是学问的奇葩。 可听着听着,王丹虹就觉得不对劲儿了。 “可不是满嘴跑火车吗?说啥爹妈非要把她给过继了,还不是她看着那头有钱有势的,上赶着贴上去?不然家里六个孩子,怎么就非把她给过继了?” “只听说过过继男孩的,没听说过继女孩的。我也不是重男轻女,可你们想想,过继这个风俗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既然要过继,那为什么不干脆过继个男孩?那个宋言蹊,不是还有个比她小了一两岁的弟弟吗?就是那个奥运冠军宋涛。” “就是呀,她家里六个孩子,三男三女,她前头有哥哥姐姐,下边也有个弟弟,怎么就偏偏挑中了她?我看就是她想过上好日子,可劲儿的讨好,这才如了愿。” “对对,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我还以为她真的是只知道做学问,其他都不想呢。” 王丹虹这个寒假里经历了不少事儿,别说看电视了,她连吃饭喝水睡觉的时间都是硬生生挤出来的。所以,前头那些女生说的话,她完全不知道。不过,就算早先不知道,这会儿听了个囫囵,也大致上明白了。 她倒不至于冲动的上去跟人理论,而是绕开前头几个女生,插队开始打水。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排队啊!” “你在跟我说话?哦,原来你还需要喝水的?我还以为光编排别人的是非就够你过日子了。行行,我让你,我让你还不行吗?赶紧打完水回去慢慢编排,真不知道得爱酸,才会见不得别人过好日子。” 说完这话,王丹虹索性也不打水了,而是拿眼珠子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刚才说得最起劲儿的女生,看得人家毛骨悚然,忍不住怒道:“你插队你还有理了?再说,我刚才说的又不是你!”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一句,根据咱们国家的法律,那些被授予了国家级英雄勋章的人是不能随意编排的。”王丹虹后退了两步,又抬了抬眼皮看向其他几个刚才起哄附和的女生,“我也不是法律系的,所以不大清楚这里头到底该判什么罪,不然回头你们进去了,我提壶热水去探视你们,不用谢。哦,对了,你们哪个系的,叫什么名儿?” 几个女生面面相觑,她们也不是法律系的,所以不知道王丹虹这话到底是随口瞎掰的,还是确有其事。问题是,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假如不是乡下人的话,但凡是住在城里,对那黑暗的十年都是有着一定记忆的。 当下,有人先心生害怕产生了退意:“那个我晚上再来打水好了。” “我也是,不着急。” “晚上再来,我还有事儿。” 不到半分钟时间,搭话附和的人已经作鸟兽散,徒留那个领头的红着眼睛瞪着王丹虹:“要你多管闲事!”撂下这话,她也紧跟着退散了,心里的愤恨虽然没消退,总觉得只是随便说两句没啥,可她也明白,很多事情都是不能较真的,再想到前几年的事儿,她不由的腿肚子打颤,赶紧先溜之大吉。 见讨厌的人都走了,王丹虹才施施然的打了水,快步回了宿舍楼。 回到宿舍后,里头还是只有喜宝一人,王丹虹也不卖关子,直接把刚才听到的事儿问了出来:“我咋记得你说过你是独生女儿?因为你爸常年在部队,你打小养在你大妈身边?” 喜宝搁下笔,认真的想了想,本来这是私事不说也罢,不过她也明白同学里头好打听的人有不少,别的不说,她们宿舍里不就有个刘晓露吗?再一个,其他舍友都知道了,确实也不差王丹虹这一个。 当下,喜宝挑重点把事儿说了一遍。 王丹虹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喃喃的开口问道:“你家六个孩子,偏就你被过继了,你不会觉得不恼吗?” “我听奶的。”喜宝答得干脆,事实上当初谈到过继这个事儿时,她第一个问题就是,她奶还是她奶吗? 在解决了这个问题后,其他的事儿那就不叫个事儿。 “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也确实没必要钻牛角尖”王丹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很快就把这个事儿撂开了,“不管了,过日子还得向前看,管他之前发生了啥事儿,反正我现在就一心考研!” “嗯,那你可以看书了,这一摞我都看完了,借给你。等一周后你看完了,记得还我。”喜宝拿手虚指了指她刚才整理出来的一摞书,大概七八本,就是每一本的厚度都比较惊人。 王丹虹艰难的咽了咽口水:“一周能看完?” 喜宝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扣除睡觉的八个小时,还有十六个小时。难道你看一本书需要的时间会超过十六个小时吗?” 平心而论,这个说法是正确的,就是逻辑上面有问题,谁除了睡觉都在看书?可面对一本正经的喜宝,王丹虹迟疑了一下,也不知道出于何种心态,她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哦,我现在就看。”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晚上十点熄灯,你又多了十个小时。”喜宝一脸“你赚了”的神情,高兴的说道。 王丹虹也被带偏了,放下热水瓶,拿过最上头那本,开始认认真真的边看边做笔记。及至宿舍里的其他人回来后,她才突然想起,她的中午饭还没吃,也没来得及去辅导员那边销假,更忘了去拿这学期的课程表,还有 刘晓露在听完了王丹虹崩溃的哭诉后,只一脸的同情怜悯,同情她脑子坏掉了:“你为什么要听宋言蹊的话?” 对呀,为什么呢 大四的第二学期,就这样彻底拉开了序幕。 都说谣言止于智者,不过事实上,在王丹虹发飙前,哪怕学校里尽是学霸,也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倒是在她把话说开之后,考虑到自个儿将来的学业前途,那些原本热衷于讨论八卦的女生纷纷闭了嘴。 你说过继这个风俗是封建残余?那就收养好了,总不能叫英雄为国家奉献了一切还伤了心吧?再说了,人家亲爹妈亲爷奶都愿意,关你屁事! 也许从职位上来说,宋卫军的职位搁在京市并不算高,可他却是由上层领导推选出来的英雄楷模,别说他并未做过什么错事儿,就算真的有,请你闭嘴。 一时间,喜宝成了同学之中禁忌的话题,在她本人都不清楚的情况下,硬是被扣上了军二代的帽子。当然,这个说法倒是没啥大错。 转眼,新学期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冬去春来,尽管只相差月余时间,整个京市的温度却仿佛一下子上升了不少。仿佛前几天还是白雪皑皑,每个人都裹得像头熊,徒然间,厚重的棉袄棉裤被脱了下来,哪怕其实还是有些冷,却也有不少爱美的姑娘抢先穿上了风衣c长裙。 今年最流行的是毛衣配背带裙,头上戴顶遮阳帽,脚下蹬一双小牛皮鞋,再背个单肩的小挎包,要多洋气有多洋气。 喜宝倒是不赶流行,她还挺喜欢早两年买的春装,可架不住家里有两个格外贴近时尚c天天赶时髦的姐姐。 春梅和春芳轮流来找喜宝,不过相对的,还是春梅过来的次数多,跟喜宝一道儿逛京大的大图书馆,顺便给喜宝安利最时髦的春季潮流打扮。 因为那档谈话节目,学校里的人基本上都知道了喜宝那特殊的身世,当然不包括真实的那部分,老宋家上下但凡是知晓内情的,都一致选择了保密,而小辈里头,除了当时就已经懂事了的强子c大伟以及许久不联系的春丽外,其他的都被蒙在鼓里。 对了,毛头是知道的,他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毛头:我和喜宝是双胞胎,是双胞胎,是双胞胎,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这也是没法子了,他早先一直认为,自己的长相跟喜宝一模一样,只是皮肤略黑了点儿,所以他始终都是自信满满的。可自打知道了真相后,那种绝望的感觉差点儿没逼死他。原来啊,他不止是长得黑,他还长得丑。 为了不打击自己,他只能每天早晚做心理建设,催眠自己和喜宝就是双胞胎,长得一样,只是肤色差距略大而已。 就是这样!! 不过,春梅是真的不知道,毕竟喜宝就跟她差了两岁,打从她记事以来,喜宝就是管她亲妈张秀禾叫“妈”的,虽然喜宝几乎不喊宋卫国“爸”,可讲句良心话,她自个儿也不怎么喊。 大房的六个孩子,四个亲生的个顶个的嫌弃爹妈,恨不得分分钟独立过日子。唯独俩抱来的,喜宝黏奶,臭蛋黏妈,至于当爹的宋卫国,被亲生的嫌弃,被抱养的无视,这么一想也是挺可怜的。 不知道内情的春梅一直把喜宝当亲妹妹,在她看来,就算过继给了四叔,那不也是亲妹妹吗?以前两人隔了千里没法子,现在就不同了,开春了来送趟衣服,起风了来送双新鞋子,在赵红英完全没回过神来之际,喜宝已经全身上下都换了新。 这直接导致等喜宝一身新的回家后,赵红英看她的眼神直勾勾的,满脸都是震惊c欣慰,乃至狂喜中带了那么一点儿不可思议。 “宝啊,在学校好不?” “有没有男同学跟你搭腔啊?” “这身衣服不错,你自个儿买的?还是别人带你去买的?不然就是人家送的?” “来来,别急着收拾东西,一会儿奶帮你收拾,你先来跟奶说说,这开学都一个多月了,过得咋样啊?有啥新鲜事儿不?跟奶仔细说说。” 喜宝完全不知道为啥她奶徒然间变得那么热情了,不过都一个月没见着她奶,她自个儿也蛮高兴的,当下撂了小包,挽着她奶的胳膊,走到堂屋坐在沙发上,开始了絮絮叨叨的聊天。 学校一切都好,反正就算有啥不好的,喜宝自个儿也感觉不出来,毕竟那是顶尖学府,背后说闲话的兴许不少,傻不愣登的冲上门指着鼻子骂的完全没有。 男同学搭腔的话,有倒是有,外语系少男生,可京大并不缺男生,这年头大学生里头的性别比例还是有些大的,除非是一些特殊的专业,一般二般的专业里头,都是男生占了绝大部分的。也因此,在学校里碰上个把男生跟自个儿说话,实在是太寻常了,一点儿也不稀罕。 还有她这身衣服 “送的!”喜宝美滋滋的接过赵红英给她倒的糖水,喝了一大口,这才又添了一句,“二姐送的。” 赵红英本来把老脸都笑出了菊花来,一听后面补充的这句,好悬没瞬间变脸。幸好,她勉强撑住了,觉得大概是自个儿年纪大了,耳背了,没听清楚。 “谁送的?什么杰?” “二姐送的。” 似乎是生怕赵红英还不够绝望,喜宝捧着茶缸子,一字一顿的回答道:“就是我的春梅姐姐,二姐送我的。她开学后去学校里找了我两回,送了两身从头到脚的新衣服,就是我哥呀,我都一个月没见到他人了。” “你哥上军舰去了,不知道啥时候回来。”赵红英不想听到毛头的消息,更确切的说,她其实也不想听到关于春梅的消息,“咋是梅子送你的?算了算了,打扮的好看点儿也没错。” “嗯嗯。”喜宝连连点头附和,一副“奶说的都对”的模样。 本来嘛,刚才那话就是赵红英自我安慰来着,见喜宝这样,她简直无奈了。再一想,搁在寻常人身上,打扮得鲜亮点儿好看点儿,肯定是有助于谈对象的,问题是,喜宝她不是寻常人。 侧过脸瞅着自家宝“咕咚咕咚”的喝着红糖水,虽然这个举止跟文雅扯不上关系,可架不住喜宝天生丽质,哪怕一个简单的喝水举动,都透着一股子赏心悦目,叫人看着就不忍心挪开眼去。 赵红英是没啥文化,可她也明白,自家宝嫁不出去绝对跟长相c打扮无关,毕竟再瞎的人都能看出来喜宝是个美人胚子,所以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随着赵红英唉声叹气的准备午饭去了,喜宝也喝完了暖烘烘的红糖水,拎起小包回了自个儿那屋。她也没咋收拾,主要是没必要,她那屋就算已经有一个月没住人了,她奶依旧是每天进来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再加上她就回来住一晚,统共也没带几样东西,随手往椅子上一撂,她就出了房门去厨房找她奶了。 结果,刚走到廊下,就听到外头有人在叫门,喜宝转个身就往院门那头去了,绕过影壁,打开院门,眼前却是个上了岁数的老人,看着跟她奶差不多年岁,看打扮挺讲究的,一头银发也梳得整整齐齐,看着就是个精神的老太太。 “你是喜宝吧?我找你奶宋老太,她在家不?” 喜宝忙把人请了进来,不过她也没见过几回她奶的老姐妹,因此并不认识这人:“奶!奶,有人找你。” 赵红英挥着菜刀就从厨房出来了:“咋了?哟,老丁啊,啥事儿找我?” 丁老太太似乎早就习惯了赵红英这做派,只乐呵呵的说:“咱们那个节目通过了,劳动节那天,要上台演出!” “真的?那敢情好。”赵红英赶紧把菜刀放回厨房,一面招呼老姐妹进堂屋坐,一面让喜宝帮着拿茶叶泡茶。 “不用不用,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的。”丁老太太目光在喜宝身上打了个转儿,欣赏之情不言而喻,“倒是没想到今个儿能瞧见你这宝贝孙女,不错不错,真是不错啊,听说还是京大的高材生?我家小孙子今年也要高考了,要是能考上京大,我以后也有脸面去见我家老头子了。” “说啥傻话呢,你咋不知道你大孙子还是京医大毕业的呢?医生啊,多有出息!”赵红英笑着应了一声,再三挽留丁老太太多坐会儿,中午一道儿吃个饭,不过最终丁老太太还是走了。 “我还得去其他人家支会一声,你别看时间还早,我就怕她们劳动节跟家里人一道儿出去玩,那可了不得了。我提前跟她们说一声,也好把时间空出来。” 赵红英也不为难,索性把人送到了院门口:“那行,下回得空了咱们再聚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6章 第146章 第146章 离开了老宋家后, 丁老太太就像她方才说的那样, 又去了好几户人家通知这个大好消息。虽说现在各类节目频出,可人家显然更喜欢年轻的小姑娘小伙子,像她们这样的老太太, 哪怕很用心的排练了节目, 也照样很难通过。幸好,这一次终于轮到她们登台演出了。 精神头十足的回了家, 丁家也是个四合院, 离老宋家约莫要拐两条胡同,直线距离倒是真不远,可这七拐八拐的, 走着也挺费事儿的,加上丁老太太中途又绕道去了其他人家, 等她回来时, 早已过了午饭的点。 今个儿是周末,丁老太太的儿子儿媳以及俩孙子都在家,不过小孙子因为今年要高考的缘故, 哪怕好不容易到了休息日, 也是一天到晚都待在房里,连吃个饭都要三催四请的。今个儿倒是好了,等丁老太太过了饭点回了家, 正好看到她小孙子从屋里出来。 “奶你又跑去当免费的居委会大妈了?” “小孩子说啥呢?我这是得闲了一身毛病, 要不是居委会嫌我年岁太大了, 我早就贴钱去干活了。”丁老太太嗔怪的瞅了小孙子一眼, 又见堂屋里饭菜都上桌了,儿媳妇儿还在每个盘子里都倒扣了一个碗,瞧着这架势就知道家里人都已经等急了,“瞧我!一忙活又给忘了时间,你们等我干啥?吃呗。” “来来,吃吧。”丁家儿媳早就习惯了婆婆见天的往外跑,横竖现在孩子们都大了,瞧着别人家婆婆和媳妇儿天天闹矛盾,她婆婆这样的做派挺好的,活多活少没啥大不了的,就怕老人家仗着辈分整日里作幺。 等一大家子人都坐下来了,丁家儿媳才随口问了两句:“妈,你是去通知腰鼓队节目那事儿吧?这不还挺早的吗?” “早做好早了事,不然有个事儿搁在我心上,我是干啥都惦记着。”丁老太太尝了两口菜,当下满口子赞赏,夸儿媳妇儿的手艺好,又让大孙子小孙子都多吃点儿,一个在医院上班忙得很,另一个干脆是临近高考,可不得多增加点儿营养吗? 中午饭桌上正好有俩大鸡腿,丁老太太不偏不倚的给俩孙子挟了去,又把俩鸡翅膀给儿媳妇儿,自个儿挟了几块好嚼的慢慢吃,还不忘对眼巴巴瞅着自己的儿子说:“看我干啥?你也吃啊,这鸡头鸡屁股,都是留给你的。” 不得不说,丁老太太之所以能跟赵红英在短时间成为了好闺蜜,就跟失散多年的亲姐俩似的,是因为她俩的确有很多相似之处。旁的不说,这对待儿孙的方式真的是如出一辙。 老丁家这边,除了年岁最小的丁家小子还在念书外,其他都是有工作的。当然,丁老太太早就已经退下来了,平日里儿孙忙活的时候,她就帮着做做饭菜收拾家务,再就是跟老姐妹们一道儿耍耍。全家上下平常都挺忙活的,中午还时常不回来,因此周末这两顿聚餐算是一周内唯二能全家碰面的机会了。 吃着喝着,不免就闲话家常,说起了各自身边的事儿。 丁老太太最近只关心两个事儿,大孙子的婚姻问题,以及小孙子的学业。 考虑到小孙子离高考已经没几个月了,她就算再怎么心里急得慌,也不可能在这档口再给孩子压力的,所以眼光一瞥,就盯上了大孙子。 “奶!奶!我知道了,咱们先吃饭,吃饭的时候不说旁的事儿。”一个眼神过来,新晋的丁医生就毛骨悚然。 自家奶自家知道,疼孩子是真疼,完了坑起儿孙来也是往死里坑,一想到自己从京医大毕业后这大半年里,已经被迫相看了十几个姑娘,就只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要不是怕他爸抄起板凳削他,他老早就溜之大吉了。 “噗”丁家二小子是个淘气的,见亲哥被亲奶逼成这样,非但丝毫不同情,还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来,哪怕紧接着被亲哥丢了好几个大白眼,他也依然没打算收敛。 “你就嘚瑟吧,以后也有你受的!” “哥,我现在才念高中,等回头考上大学,还得再念四年。就算毕业后不打算继续念了,最起码这几年肯定没事儿。倒是你”淘小子凑到他哥耳边,半是调侃半是威胁的道,“催婚算个啥?怕是等你结了婚,奶她还得催生呢。” 丁医生: 尽管丁老太太没听到小孙子最后那两句话,可她还是成功的接了腔:“大孙子哟,你啥时候才能叫奶抱上曾孙子?我给你说,今个儿我去了宋老太那屋儿,正好瞧见了她那小孙女也在家。我跟你说过没?宋家那小姑娘念的是京大,大四了,就快毕业了。” “人还没毕业呢,这也能叫你给惦记上?”丁医生很是崩溃,托他奶的福,他在医院都出名了,谁让他奶原先是他们医院的老护士长呢?干了几十年了,退休以后还因为人手不足又被医院返聘了回去,上上下下都熟,要不是真的干不动了,只怕他奶还能继续发挥余热。 可也正是因为他奶在医院的人缘太好了,这直接导致了他一进医院就受到了热烈欢迎,连院长都拍着他的肩膀说,一定会给他介绍个好姑娘的。 这不是造孽吗?! “你弟弟没几个月就要高考了!”丁老太太突然来了气,恼火的瞪着大孙子。 莫名被瞪了一眼的丁医生满脸的茫然,还扭头看了眼埋头苦吃的亲弟弟,下意识的说道:“咋了?我知道他要高考了,他成绩比我那会儿都好,有啥好担心的?不然,回头我再关心关心他?” “谁让你关心他了?你想想,他没多久就要高考了,老宋家那小姑娘不也马上就可以大学毕业了?” 噗—— 丁家小子差点儿没直接呛死过去,急吼吼的扒拉了两口饭,赶紧放下碗筷:“我吃饱了,你们继续,我回屋复习功课去了。”再待下去,他怕自己忍不住放声大笑,回头他哥一准儿揍他。 “去吧,认真复习,熬过这一段就好了。”丁老太太笑眯眯的目送小孙子走出堂屋的门,扭头又盯着大孙子开启了洗脑式的教育。 ——你以为你还年轻?大学念了五年,这工作又快一年了,你不小了,三十而立,离而立之年也没多久了! ——没毕业就叫小?也没让你立马跟人姑娘结婚,先处着不成吗?拿出点儿你爷c你爸当年的气势来,想要处对象可不能闲坐着等人家送上门来。当初你爸啊,追你妈的时候忒不要脸面了,还偷拿了你爷特地给我买的纱巾送给你妈! ——不小了,要抓紧了,再不赶紧着点儿,好姑娘就都嫁出去了。你以为你是男孩子就等得住,人家那是模样好c工作好c家里条件好,多等两年也没啥,你说你有啥好的?医生听着体面,我还能不知道有多辛苦?趁年轻赶紧骗一个回家,老了看谁理你! 等丁医生从他奶手里成功逃生之时,已经过去了整整三个小时。这期间,不单他那没良心的弟弟第一个跑掉了,连带他亲爸亲妈也跟着溜了,徒留他一人在屋里饱受摧残,最后还不得不答应往老宋家去一趟。 “乖,理由我都帮你想好了,就说上午奶忘了说彩排的时间,劳动节正式上台演出,前头还有两次彩排,我把时间地点跟你说一说,你记得牢一点儿” 丁医生很崩溃,可再崩溃那也是他亲奶,想起小时候爸妈忙于工作,他奶是护士长,倒班制的,为了他们俩兄弟,抢着上夜班,这样才能在白天多点儿时间照看他们。 记下了他奶的话,丁医生摇头叹气的出了门,想着就算最终不怎么合适,起码还得给他奶这个面子,先处处看。至于为啥不干脆利索的给俩人牵线搭桥,这个他也能理解,无非就是他这人不擅长跟女孩子相处,真要是把话给说开了,他能尴尬到一个字都挤不出来,反而不说明白先当朋友处着,起码不会冷场。 老宋家。 吃过午饭,喜宝让她奶歇会儿,自个儿撩起袖子开始收拾饭桌洗涮碗筷。原本她奶不乐意来着,总觉得自个儿又不是到了不能动弹的时候,就这点活儿,何必呢?可无奈拗不过喜宝,再说了,别看喜宝的情商低得吓人,可她手脚麻利得很,才说了三两句话,她已经把饭桌收拾干净了,端起盘子碟子去水龙头底下洗了。 赵红英见拦不住,索性也就不拦着了:“要说现在的日子就是好啊,以前睁眼第一件事儿就是去井边打水。井水还只能吃喝,洗衣服c洗碗筷都得去河边,平常还成,摊上大热天和大冷天,那可真是遭罪哟!” 喜宝笑嘻嘻的边洗边说:“现在有水龙头了,可不是方便多了吗?咱们家啥电器都有了,洗衣服也可以用洗衣机了,说不定等以后洗碗都有机器了呢。” “可把你们这些小年轻给惯的,洗这个碗盘的,还要个机器?那叫个啥名儿呢?洗碗机?”赵红英在院子里渡步消食,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喜宝搭着话。 “我看成,就叫这个好了,跟洗衣机一样,一听就明白是干啥的。” “那以后是不是还得出个洗菜机?最好再来个烧饭机,把生的饭菜往里头一搁,回头拿出来就熟了。”赵红英忍不住吐槽道,“还有那啥,扫地机也该有,连屋子都不用收拾了。顶好回头家里一堆的这个机那个机,啥都不用干了。” “对对对,那样最好了,奶就可以啥都不用干,就待家里享福喽!” “享福?别闲出一身毛病来,要我看,只要别下地干活,旁的啥活儿都轻省得很。唉,宝你大概是忘记了,以前咱们家里日子苦哦,大人和半大孩子都要下地干活,干得多不说,回头分粮食还就那么一点点,一天三百六十五天,能有三百天都在挨饿。” 想起以前的事儿,赵红英就忍不住叹气,那时候谁能想到现在还能过上这种好日子呢?以前大米饭c细白面一年到头能吃上一两回就成了,现在敞开肚子吃也吃不完,还有鸡鸭鱼肉,啥都有。 当然喽,其实也不是家家户户都这样,到底还是得看个人本事的。像老宋家,大房二房都出了能挣钱的,老四是本人能赚钱,他那工资,跟强子和大伟这种生意人是不能比,可单就吃好喝好那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老宋家已经超过温饱线很远了,就连人在乡下的三房一家子,因为起房子没掏钱,家用电器备了个全,不需要赡养老人,外加还有个小卖部赚零花,再有就是老宋头和赵红英的户口没有迁走,他俩的地都交给了三房来种。 总得来说,家里人的日子都过得相当不错,连带亲朋好友家业已经不同往昔了。 那头,喜宝洗好了碗筷,正举着沥干,听得赵红英那连声感概,笑着接口道:“这日子可不是越过越好的吗?奶,你就好好的享福吧,也不用担心往后没事儿做了闲得发慌,你看咱们国家这两年,文化事业发展得多好啊,就不说电影院c舞厅那些地儿了,单就是电视机,最早就一个台,现在你瞧,都有七八个台了。” “照你这么说,往后咱们就啥都不干,坐在沙发上瞅着电视消磨一天?”赵红英代入自己想了想,赶忙摇了摇头。 电视这玩意儿吧,一开始是蛮新鲜的,看久了也就那样。尤其家里还有个不消停的兔崽子,弄得她现在一看电视,脑子里就浮现起各种牛鬼蛇神,还是少看几眼安生点儿吧。 喜宝把碗筷沥干后,就拿到了厨房的橱柜里搁好,出来时正好看到她奶一脸心有余悸的模样,顿时忍不住笑出了声:“没说一直盯着电视瞧呢,奶你想想看,以前有腰鼓队吗?大街小巷有那么多卖东西的铺面吗?还有皇宫c长城那边,有那么多闲来无事去晃悠的人吗?这不都是闲出来的吗?” 赵红英想了想,还真是:“对呀,没事儿干了咱们才会想着去逛街c去到处耍。”顿了顿,她又很是纠结的瞅了喜宝一眼,嘴上是没说啥,心里头却忍不住叹气。 她的宝哟,瞧着是一副聪明相,脑子也的确是挺活络的,咋就单单对找对象这事儿一直不开窍呢? 早先赵红英就盘算了好几回,几乎是每回一想起来就不由的叹息,搁在几年前,她还能自我安慰,孩子还小,不懂这些事儿也是正常的,等以后长大了会好的。 现在想想 三岁看到老啊!! 傻的依旧傻,聪明也照样继续聪明,就喜宝把聪明劲儿全都用到了读书上头,完全不开窍。偏生,这又不能打又不能骂的,愁得她做梦都想看到自家宝开了窍。 喜宝毫无察觉,见她奶叹气,还以为又在想着早些年的苦日子,因为知道她奶的好些亲人都是死在灾荒年间的,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也被鬼子害了,只留了个舅爷爷赵满仓。 生怕她奶又难过上了,喜宝忙解了围裙搁在窗台上,急急的走到她奶身边,挽着胳膊说:“奶,今个儿天气那么好,爷都出门遛弯儿了,咱们也出去逛逛?” “有啥要买的东西不?”赵红英问。 “我什么都不缺。”喜宝是真的不缺东西,她对于物质生活的要求其实不高,当然这也许是因为家里疼爱她的人太多了,很多东西都不需要她去思考,家里人就早早的帮她备齐了。唯一最爱的书籍吧,她是不可能带着她奶去逛书店的,哪怕不知道原因,她也明白她奶不怎么喜欢书店。 也因此,喜宝只道:“咱们随便逛逛,要是有什么看得上眼的,再买也不迟。再不然,往南卉路大菜场瞧瞧?” “这个好!也不用坐车,溜达过去就好。” 比起那些服装店c精品店,赵红英明显更喜欢逛菜场。他们家附近倒是有个小菜场,像鸡鸭鱼肉c鸡蛋蔬菜等一些常见菜色基本上都有。平日里,赵红英跟老姐妹们去的也是这边的小菜场,有时候连菜场都不用进,外头摆摊的也有不少,价钱便宜不说,瞧着还特别新鲜。不过,要是想买点儿好东西,那就得碰运气了。 喜宝口中的那个南卉路大菜场,是年前刚建好不久的,跟他们家附近这个主要以周边菜农为主的小菜场不同,那边几乎都是二道贩子。 二道贩子不讨喜,可架不住人家品种全c数量多啊! “回头瞧瞧有没有小羊排,牛肉也好,那些比鸡鸭更补人。”赵红英一瞬间就忘掉了方才还在念叨前些年吃不饱饭的事儿,嘀嘀咕咕的说着待会儿要买点儿啥。 喜宝就是个奶宝,有奶万事足,甭管她奶说了啥,她都是一叠声的“好好好”。 揣着小钱包c拎上菜篮子,喜宝完全不管自个儿这一身由春梅搭配出来的时兴打扮有多不配菜篮子,愣是高高兴兴的挽上她奶出门去了。 她们祖孙俩出门的时间还挺早的,也就是午饭后不到一个小时,这个点,丁家那头刚吃完饭不久,丁医生正在遭受亲奶的洗脑式摧残教育。 从胡同口离开后,祖孙俩一面说着体己话一面往南卉路那头溜达,一直等到了目的地,也不过才下午一点半多点儿。 这个点,菜场很是安静,毕竟最闹腾的时间应该是上午八点左右。不过,这边是二道贩子集中的地方,因为瞧着十之的摊位上都是有人的,且一眼看过去,品种相当得齐全。 “日子过得好了,我家那闺女还作幺,说啥不吃猪油,非得吃那个啥花生油?这不是瞎折腾吗?老板,咋的这个花生油卖得比猪油还贵?有这个钱,我买两大块猪板油回去炸,不成吗?” “那你可得回家问问你闺女成不成,反正这花生油就这个价,不然瞧瞧这个大豆油?” “真是好好的日子不过,把她给惯的!行吧行吧,我就要这个,两斤的。” “来这边瞧瞧!新鲜的鲫鱼哟,今个儿早上刚运来的,还活蹦乱跳的呢!称两条回去熬汤喝,保准补身子!” “” 菜市场永远都是最热闹的地儿,也是最充满人气的,哪怕半下午过来,也依然闹腾得很。 因着赵红英的缘故,喜宝也很喜欢这种气氛,横竖她俩不着急,走走停停,这个摊位上瞧瞧,那个摊位上问问。别看前些年把二道贩子打到了尘埃里,可事实上人家二道贩子就是比菜农更会做买卖,一张脸笑得菊花开,大姐大妹子的叫着,买鱼还能帮着杀干净了,买只活鸡也能帮着宰了,虽说价格确实比菜农贵了点儿,却架不住省心省力。 喜宝的心情挺好的,就是赵红英在一阵买买买后,还是忍不住叹气。 大好青春年华的姑娘家啊!不跟着男朋友去逛卖衣服的店,咋就偏偏喜欢跟她这个老婆子逛菜市场呢?这可咋整儿哟! 不提人在归途中的祖孙俩,老宋家门口也有人犯了愁。 “今个儿喜宝不是放假吗?你不是跟我说,喜宝她这周回家吗?人呢?去哪儿了?她不见了,连奶都没在家!” “所以喜宝上午肯定回家了,不然奶咋会出门的?她中午以后都不带往外头逛的,要逛也是大清早就出门。” “那现在呢?咱们就这样吃了个闭门羹?早知道就应该先给家里打个电话的。唉,等着呗!” “等!” 春芳和春梅俩你一言我一语,刚开始还挺有形象的站在院门口,到了后面,瞅瞅周遭也没啥人,索性放飞了自我,俩人都坐到了院门口的石阶上,排排坐托腮帮,俏似的脸上是近乎一模一样的迷茫和委屈。 可不是得委屈吗? 年后,宋菊花张罗着要开分店,忙得不得了,加上现在流行夜市,虽说所谓的夜市最晚也不会超过晚上九点,可因为那会儿公交车都停了,哪怕她俩会骑自行车,这大半夜的吓不吓人?时间久了,她俩索性就搬了出去,横竖店面房后面就是住人的院子,其他打工小妹能住,她俩也能。 宋菊花倒是挺支持的,她自从当上了买卖人后,就跟上,瘾了一样,沉迷赚钱不可自拔。而她也明白,赚钱,尤其是赚大钱都很辛苦,假如连住个集体宿舍都受不了,往后咋办?她还盼着俩侄女都立起来,到时候设计服装c开自家的服装厂c再经销一条龙 于是,这俩姑娘就不回家了,只有春梅因为要找喜宝拿书单的缘故,往京大跑了两趟。 也就是今个儿了,她俩好不容易抽出空来,想回家瞧瞧,先看爹妈再瞧爷奶。结果,万万没想到啊 两人的爹妈全不在家,爷奶这边也是冷冷清清。 “小白菜呀,地里黄呀” “别唱这个!小心被二婶揍!” 春芳刚起了个头,就被春梅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她噎了一下,果断的改口唱起了别的:“没有花儿香没有树儿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 “这个好,咱们一起唱,重新开始!” 丁医生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形。 多难忘的经历啊,直到几十年以后,他都没法把这一幕从脑海里抹去。 他们这一片都是四合院,附近两条胡同因为在一开始就被国家征收了,哪怕后来又都分拨了下去,总得来说还算是保存得挺完好的,最多也就是在院子里搭个棚儿,从外头看,高墙大门依旧格外的气派。 老宋家这个四合院,原先瞧着挺一般的,不过等后来被宋卫军买下后,因为本人没工夫收拾,就交给了强子他们去折腾。强子本来就能来事儿,非但把院里院外都仔细捯饬了一遍,还特地寻了些旧物来修缮。 反正好一番捯饬后,再看这个四合院,愣是格外得古色古香,仿佛并未遭到过那些可怕的年岁。 而这会儿,老宋家那大木头院门外的石阶上,两个面容姣好的大姑娘,一水的最时兴装扮,头发还烫了点儿小卷,耳垂上挂着珍珠耳钉,手腕上戴着精巧的女士腕表,肩上还有皮制的小挎包,脚上蹬了小牛皮鞋,要多时髦有多时髦。 唯一有点儿不和谐的是,她俩特别没形象的坐在石阶上,嘴里还齐声唱着前年播出的那部电影《芳草心》的插曲《小草》。 阳春三月,而这会儿又是三月下旬了,在微微春风下,瞅着这违和的一幕,听着这悲伤中又透着真正逗趣的歌声,丁医生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儿。 春梅和春芳: “咳咳,你们继续,我c我路过。”丁医生见俩姑娘瞬间停了歌声瞪圆了眼睛看向自己,忙扯了个借口,想立马溜之大吉。关键时刻,他忽的想起了他奶对他的殷切叮嘱,这假如光是相亲这个事儿没成,他奶倒不至于把他咋样,毕竟已经失败那么多回了,可要是连带个话都没成,保不准他奶以为他是故意撂摊子不干,那后果就说不准了。 隔着米的距离,丁医生正在做着人生当中最艰难的抉择,而春梅和春芳也慌慌张张的起身整了整衣服。 “那个这里是宋老太家吗?我奶让我给宋老太带个话。”见俩姑娘闷闷的点了点头,丁医生赶紧把要传达的话给说了,完了才算是长出了一口气,赶紧转身走人,免得多留一刻多一分尴尬。 好巧不巧的,这档口,喜宝和赵红英拎着菜篮子回来了。 “二姐,芳姐!你俩咋来了?”喜宝对于周遭气氛的感知度几乎为零,因此只高高兴兴的奔上前去,“我和奶去了一趟南卉路那个大菜市场,你俩啥时候来的?等急了吧?咦,这是谁?” “傻乎乎的不知道先打个电话回来问问,活该等在门口吃冷风。”赵红英先是没好气的回了一句,听到了喜宝那话后,才发现旁边还有一人,“你不是那个谁” 迟疑了一下,赵红英忽的一拍脑门:“丁大姐家的大孙子!对不对?她给我看过你的照片,毕业照!她还跟我说,你这孩子打小就特别聪明,就是一点不好,特黏人,不肯上托儿所,八岁上小学还嗷嗷的哭,哭了有半拉月才总算消停了。” 丁医生被镇住了,他完全没想到赵红英记性那么好,只看一眼毕业照就能认出本人,毕竟想也知道照片和真人差别挺大的,更别提他都毕业近一年光景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小看了他奶。 你说你让去追人家小孙女,咋就不能帮着多说两句好话呢?没好话也不要紧,上赶着埋汰他啊?幸好,没把他六岁还尿床的事儿给说出来。 “你奶还说呀,你六岁那会儿” “宋老太!宋老太,是这样的,我奶上午不是来找过您吗?她这两天东跑西跑的给忙糊涂了,忘了告诉您正式开演之前还有两回彩排,这不叫我过来给您说一声。” 眼见大事不妙,丁医生赶紧叫停,他现在已经彻底歇了追求人家孙女的事儿,可完全没打算在陌生女孩跟前把自个儿的老底给掀了。 赵红英倒是没觉察到他有这样的小心思,在她们这种老太太看来,别说大孙子小孙子的那些糗事儿了,哪怕是已经四十好几的儿子也是想埋汰就埋汰。 小孩子要啥面子?你说你大了?哦不,在老太太眼里,儿子孙子都是永远长不大的小孩子。 “来来,进来说。”赵红英往兜里一掏,拿钥匙准备开门,还不忘对堵着大门的春梅和春芳说,“你俩起开!边儿玩去!” 丁医生真的不想进去,尤其那个刚才唱歌唱得最投入最起劲儿的姑娘,这会儿正拿眼角瞥他,哪怕只是随便一瞥,他都能感受到浓浓的崩溃,只能在心里暗道对不住他奶了,没可能了。 “宋老太,宋奶奶,我这话也传到了” “来者都是客啊,别看我是个农村老太婆,道理我还是懂的,今个儿不是周末吗?来来,进来坐,跟我慢慢说。” 说话间,院门已经打开了,赵红英的气势太强,三言两语下去后,丁医生就被忽悠进了院子,身后跟着姐仨。 “喜宝!菜篮子给我,我拿去厨房!”春梅伸手一把抢过了喜宝手里的菜篮子,就跟屁股后头有人在追一样,“嗖”的一下蹿进了厨房里,还不忘快速关上了门。 后头的春芳只稍微慢了那么一步,就丧失了这么好的躲避机会,气得她直跺脚:“跑那么快干啥?就你跑得快!” “芳芳姐,咱们家的人跑得都挺快的,奶就哦,跑得最快的是臭蛋,奶第二,我哥跑得也快,从他那屋跑到堂屋,只用了三步就到了。”喜宝先是一本正经的帮她二姐解释着,而后则是干脆拉上春芳,有意无意的阻止她往堂屋去。 春芳完全没发现喜宝的小动作,只木着一张脸看着自家小堂妹,半晌才“哦”了一声:“知道了。” 另一边,赵红英已经在喊拿茶叶倒热水了。 “我来!”没等春芳动弹,喜宝就抢先一步去了厨房,留下春芳绝望的戳在院子里,只觉得今个儿不宜出门。 喜宝进了厨房,垫着脚尖从橱柜的最上层抽屉里翻出了茶叶罐子,撮了一把茶叶丢进去,倒了满满一缸子热水,在春梅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小心翼翼的端去了堂屋。 这档口,春芳也借机躲进了厨房里,怨念的看了春梅一眼,没想到正好看到春梅一副活见鬼的模样,当即就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你这是咋了?” “奶让喜宝泡茶?”见春芳点了点头,春梅还是不敢置信,“她喜宝她刚才从那头的碗柜里找了个特大号的茶缸子。对,就是四叔部队上发的那种茶缸子,一缸子能去了大半热水瓶的,她给满上了!” 春芳没注意到这个情况,闻言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没事儿,谁也不会把喝茶当真的,兴许喝两口就得了。” “可她丢了一把茶叶进去”春梅不由的感概道,“真是我的好妹妹啊!她这倒的是茶水,还是泡的紫菜汤?啊!我想起来了,好像是大哥说的!” “啥玩意儿?” “你不记得了?很早以前,还是大姐刚嫁人那会儿,他不是说了吗?敢上门娶他妹妹的,都不要客气!” 春芳沉默了半晌,紧接着换上了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完蛋了,喜宝不会认为他是咱们俩带回来的吧?只是刚巧碰上了而已!” 比起春芳,春梅更绝望:“重点真的是喜宝吗?她一个小孩儿能干啥?最多也就是背地里使使坏。关键是奶好不?完了,咱们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7章 第147章 第147章 厨房里, 春梅和春芳吓得瑟瑟发抖, 再一次肯定今个儿不宜出门。 “咱俩都忙活了那么久了,好不容易姑给了休息日,咋就这么想不开回了家呢?早知道c早知道我还不如待在宿舍里睡大觉呢, 我都好久好久没睡个懒觉了!” “可别提你的懒觉了, 要是咱们大清早的就出门,兴许那会儿家里就有人呢。就是因为你非要赖床, 这不, 起得晚了,出门晚了,过来也晚了, 啥啥都晚了!!” “完蛋了,接下来可咋整儿呢?要不咱俩赶紧跟奶解释一通?姐啊!你是我亲姐!!” “不, 我是你堂姐。” 春梅和春芳两个, 你说一句我说一句的,可讨论了半天就是不知道该咋办才好。有心去堂屋里看看情况,然而这俩姑娘都是怂货, 更确切的说, 她俩跟一般的窝里横不同,就是在外头人五人六的,谁都不怕, 一回到家里, 尤其是看到亲奶 怂吧, 横竖老子娘都怂, 也不差她们这两个了。 憋了半天,这俩都没能讨论出个章程来,反倒是把喜宝给招来了。 “二姐,芳芳姐,你俩一直窝在厨房干啥?奶叫你们过去呢。”喜宝一推开厨房的门,就看到了两个姐姐抱成一团瑟瑟发抖,一个没忍住,捂着嘴笑了出来,“可得了吧,你俩别总是把我当成小孩儿,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事儿我也懂,再说了,稍微为难一下没错,过分了就不好了,我有分寸。” 喜宝的意思其实就是赵红英的想法,假如今个儿是男孩儿往家里带了对象,那绝对是千好万好,毕竟人家好端端的姑娘家都被自家儿孙给糟蹋了,还有啥不好的?反过来,那就必须拿乔了,可拿乔也得有个分寸,过犹不及。 可在弄明白了喜宝的意思是,春梅和春芳更绝望了。 春梅:宝啊!我是你亲姐,你可不能坑我啊! 春芳: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关键时刻,春芳鼓起勇气一把将春梅推了出去,毅然决然的说:“去吧!喜宝都这么说了,你还担心个啥?” 喜宝的目光刹那间就落到了春梅脸上:“二姐?哦,我明白了,咱们走吧,奶还等着呢。你也别担心,奶一贯都是刀子嘴豆腐心,再说还有我在旁边劝着呢,她不会太为难我未来的二姐夫的。” 春梅都懵逼了,整个人仿若灵魂出窍,及至被喜宝连拉带拽的弄到了堂屋里,她还是没有能够回过神来。 赵红英倒是谈不上满意不满意的,除了真不放心喜宝外,对于家里其他孩子,她还是很放任的,这强扭的瓜不甜,多大的人儿了,也该自个儿拿主意了。唯一有些狐疑的是,她咋不知道自家孙女跟老丁家的大孙子玩到一块儿了?可再转念一想,人家好歹也是京医大毕业的,家里头不算知根知底,起码从丁老太太那头看,教养还是不错的。 这般想着,她就彻底淡定了。 “梅子,你说你也是,这么大的事儿咋就不跟家里说呢?行了行了,你也大了,我这个当奶的也管不了你。” 春梅惊魂未定的看着赵红英,嘴上是没敢开口,可心里却在狂吼,奶啊!全世界我最怕的就是你,你管得了我! 然而,赵红英再有本事,这本事里头也不包括读心术。 “我说呢,老丁咋今个儿上午突然来了这么一出,还劳动节的汇报演出,这会儿才三月呢,够积极的。就这样吧,你们小年轻的事儿自个儿决定就好,去玩吧。”赵红英摆了摆手,决定顺其自然。 “不,不是”春梅终于鼓起了勇气,万万没想到,她才刚开口,就被人给打断了。 丁医生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先是将茶缸子里剩下的一半浓茶水一饮而尽,而后则毅然开口:“宋老太您说得对!” 春梅再度被震住了,这人怕不是学她妹说话吧? “我说的对有啥用?关键还得看你们年轻人自个儿的想法。行了,现在晚上不都有电影演吗?去看电影吧,回头我让强子去接你。”之所以特地加了这句话,赵红英也是有考量的。 在她看来,老丁家的家风还是不错的,孙女又喜欢的话,那问题就不大了。可再怎么样,也得支会一下春梅的爹妈哥哥,毕竟这是她孙女,不是她闺女! 考虑到春梅的爹妈都不咋靠谱,不是人品问题,而是性子太面了,容易被人忽悠,赵红英还是更信任强子,哪怕强子再滑头,那坑得也是外人,总不至于坑自个儿亲妹妹的。再转念一想,她不由的开始想念已经上了军舰,这会儿不知道漂到哪里去的毛头了。 毛头多好啊,鬼精鬼精的,牛鬼蛇神都在他手里讨不了好,让他一诈,啥都给诈出来。 远在公海上的毛头怎么也不会想到,生平头一次被亲奶惦记,居然是在这种情况下。 当然,这会儿的他还完全被蒙在鼓里,不知道他二姐就快给他找个二姐夫了。还是那种先过了明路,再慢慢谈恋爱培养感情的奇葩模式。 及至将丁医生送出家门,春梅还是恍恍惚惚的,脚踩在地上都觉得有种不踏实的感觉,丁医生忍俊不禁的提醒她:“小草姑娘,小心门槛。” 春梅: 小心翼翼跟在后头的喜宝,只听到了最后那句话,再探出头时,两人已经走远了。 “喜宝。”春芳从厨房出来,小声的唤着喜宝,等俩人碰了头,她才问,“咋样啊?刚才在门口我就看到那人一直盯着梅子看,偏梅子胆儿小,可不得我帮一把?” “啥意思?”喜宝听得一头雾水。 “没啥意思,那人是丁奶奶家的大孙子?念医学院的那个?我记得奶以前说过的。”春芳边回忆边说,“可奶只说了有这么个人,没想到啊!” 喜宝还是没听明白,纳闷的问:“啥事儿没想到?你们早先不知道他是丁奶奶家的大孙子?还是” “不不,这事儿三言两语的说不清楚,干脆回头你逮着空儿问梅子就好了。对了,我要回趟家,说不定我妈他们已经回来了,得跟他们说一声。”春芳急吼吼的跑路了,速度之快,喜宝就是想拦也拦不住。 及至她都跑远了,赵红英才收拾了堂屋走出来:“咦?人呢?梅子跟她对象看电影,芳芳也跟着去凑热闹了?有点儿眼力劲儿没?” 喜宝忙替堂姐解释,结果不解释还好,越解释越糟。 “跑得那么急干啥?我还想叫她帮我带个话呢,得了得了,我给强子打个电话。”顿了顿,她又提醒喜宝,“你回头记得多跟你二姐搭搭话,有些话奶不方便问,你们姐俩多说说,记住了以后再偷偷告诉奶。” “呃好!”纠结了一下下,喜宝到底还是答应了下来,不过她这会儿最大的疑惑却是,‘小草姑娘’是个什么意思?她二姐明明叫作春梅,花儿也就算了,怎么还能跟小草搭上边儿呢? 心下存疑的喜宝,在得了赵红英吩咐后,只得先按捺住了好奇心,给强子去了电话。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谁叫强子和大伟在京市的分店已经有超过十家了,再说了,他也不一定是在分店里,说不准儿就整好在路上奔波呢? 幸好,喜宝的运气一直都不坏,打到第三个电话时,就寻到了强子。 “大哥,奶让我跟你说个事儿。”喜宝一面把她奶交代的事情说了出来,一面暗道,亏得强子哥没去外地,不然就算找着人了也没辙儿啊。 强子:!!! 他乍一听妹子这个开头,还道是赵红英终于被他爹妈给说服了,要来插手他的婚事了。万万没想到啊! ——还不如来折腾他呢!! 想到前头自家大妹嫁人以后,整个人都变了,强子就一千一万个不乐意。家里又不是养不起,凭啥就这么给嫁掉了?偏偏,他心里就算再怎么不情愿,嘴上还得好言好语的哄着喜宝,意图得到更多的消息。 “宝,你慢慢说,往详细了说,你二姐早先有没有跟你提过这事儿?咋就这么突然呢?哦,芳芳啊,对对,她俩整天黏在一块儿,你一直在学校是不大清楚。好的,我记下来了,大光明电影院嘛,离我这儿不算远,我这就出门!” 挂掉电话,喜宝高高兴兴的跟赵红英汇报了最新情况。 然而另一边,气氛就没那么好了,强子杀气腾腾的把电话狠狠一撂:“我先回去,有事明个儿再说!” 是得回去,先把妹子接回家,然后连带春芳一起好好拷问。至于男方那头,在没弄明白妹子到底是个什么想法前,先丢在一旁不管。当然,如果妹子是动真格的了,真拿那男的当对象处了,那就别怪他这个未来的大舅哥使出浑身解数考察了。 这个周末,对于喜宝来说,是平凡中透着点滴精彩,精彩中又有着一丝的跌宕起伏。以至于她头一次对上学不是那么热衷了,而是迫切的希望知道后续。 最终,她被赵红英撵出了家门。 唉,还是得先上学去,回头等有空了一定要好好问问二姐。 抱着这样的想法,带着无限的怨念,喜宝背着她的挎包,拎着她奶给她做的辣肉酱,坐上了回学校的公交车。 说起来,这还是她头一次带自制的好吃的去学校,以往,她奶和她妈也有准备些好吃的,可一般都是给她放在京大旁的小院里的,就算偶尔让她拎着回学校,也多半是糖块水果之类的。 喜宝没有吃独食的习惯,然而同样的,她也没有分享的习惯。因为自小养成的习惯,无论是什么好吃的,她都会明着摆出来,哥哥姐姐弟弟们哪个想吃随便拿,哪怕是在她兜里的,问她要了,她也一定会给。 可这不是不包括舍友吗? 赵红英也是没想到,但凡她没叮嘱的,喜宝就干脆没做。这回无意间说了起来,她赶紧熬了一锅辣肉酱,让她带回去跟舍友们分享。 及至喜宝出了门,赵红英还在那儿叹气,她的宝哟,咋就一点儿人情世故都不懂呢?不吃亏当然是没错的,可也没说完全跟人家断了来往呢,但愿弥补还来得及,不然不定人家在心里咋想呢。 其实,赵红英不知道的是,喜宝在某方面还是挺乐于分享的,就是她那堆书以及各种学习资料c复习笔记。也因此,哪怕平日里喜宝的人缘很是一般,每到期末考试前夕,她总会变得特别受人欢迎,毕竟她的学习成绩是真的好,第一手的笔记资料自然也变得格外的抢手了。 总得来说,喜宝在学校的情况一直在变化。 从最初的被多数人羡慕嫉妒恨,到后来就麻木了,及至现在多半人都看清楚了她的本质,也就懒得跟她计较了。 念大学的最后一年,喜宝开始了她第一次分食之旅,至此一发不可收拾。得亏她平常交好的朋友就那么几个,连熟人也不算多,加上这又是最后一年了,哪怕再怎么爱占小便宜的人,到了这档口,多少还是顾惜着同窗情谊的。毕竟,这毕业了又不代表全然不见面,都在一个城市里,不是混国企央企的圈子,就是待在高校圈子里,重复率太高了,以至于这些即将步入社会的年轻人们,第一次对未来充满期待的同时,也不由的开始懊悔早几年做过的错事,尤其是为了那点子鸡毛蒜皮的小事儿,而结下的仇怨。 这不,在步入四月后不久,喜宝一个人抱着几本厚厚的书,从图书馆往宿舍楼走去,行至途中,就被人拦了下来。 喜宝的记性还算不错,当然不可能跟毛头这种非人类的超强记忆比,可总得来说,比起普通人还是强了不少的。她第一眼就发现这人挺眼熟的,在瞅一眼,盘算着应该是同属于外国语学院的,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偌大的一个京大校园,各个院系众多,如果是像刘晓露这种擅长八卦的,兴许能认个七七八八,可喜宝显然不属于这种人,她连自个儿班上的同学也就混个眼熟,经常人跟名字对不上号,其他人就别指望了。 “你是”喜宝迟疑了一下,她的情商再低,也看出了对方是特地待在这边等着她的,不过因为没觉察到恶意,她也没怎么惊惶,只是淡笑着看了过去,等着对方作自我介绍。 对方是个年岁跟喜宝差不多大的姑娘,人很瘦,不是普遍追求的那种苗条,而是真的特别特别的瘦,看着很容易叫人联想到身体不好之类的词儿。 “宋言蹊,我一直欠你个道歉,听说你马上就要去单位实习了,不知道下回还能不能碰面,我c我向你道歉!那会儿是我一时想岔了,这才找了人对不起!!” 那姑娘仿佛是提前背出了台词,根本就没给喜宝开口发问的机会,就一叠声的说了出来。而在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后,更是直接转身就跑,这会儿倒是看不出来她身体不好了,反正跑得挺利索的,没一会儿就跑过拐角处,彻底没了踪影。 喜宝一脸懵逼。 她完全不记得这姑娘了,哪怕下意识的觉得眼熟,那也只能代表两人曾经见过面。可打过照面的人那么多,她怎么想的起来这人是谁啊? 愣愣的站在太阳底下好半晌,喜宝是真的绞尽脑汁努力的回忆着。要说线索也不是没有,起码对方给她道了歉,那就是曾经跟她发生过矛盾纠纷的同学? 可就这点儿线索压根就算不了什么,喜宝想破了脑袋都没想起这人到底是谁,往宿舍楼走的这一路上,她还在努力思考,甚至开始期待拥有毛头哥哥这种超凡的记忆力了。当然,最终等她回到了宿舍里,仍然一无所获。 然而,喜宝怎么也没想到,这仅仅是一个开始。 从这天起,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儿,喜宝隔三差五的就能撞上一波道歉的,说话没头没尾的不说,连个自我介绍都没,弄得她除了一头雾水还是一头雾水。至于道歉的地点,有时是在图书馆,有时是在开水房,有时是课间在楼道里,还有一次干脆就是喜宝去了厕所刚蹲下,有人在外头道了歉。 喜宝: 她好想知道,自己到底是得罪了哪一路的大神。 最叫她无奈的是,刘晓露已经离开了学校去单位实习了,如果她在的话,自己还能托她打听一下,这个校园八卦王还是有些消息渠道的。 介于刘晓露不在,其他舍友又不跟自己同系,喜宝干脆扒上了王丹虹。 王丹虹也是无奈,同学同宿舍了四年,她第一次感受到喜宝的黏人功力,那可真的是走哪儿跟哪儿,跟个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脱。 “宋言蹊,你跟着我也没用啊!就像刚才,那人突然冲过来道歉,有我在你身边有用吗?一样没用的。”王丹虹努力跟喜宝将事实摆道理,然而后者只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瞅过来,弄得她彻底没了奈何。 不过话说回来,王丹虹也挺纳闷的,以前只知道学校里有不少人嫉妒喜宝,却完全没料到真正的人数会那么多。依她看来,假如仅仅是在心底里腹诽,人家肯定没必要特地上赶着来道歉,最起码也是帮着散布过谣言的。 因着劝说无效,加上王丹虹因为借了不少喜宝的考研资料,也不好直接推却,干脆就当了一回连体婴。赶巧的是,还真叫她碰上了一个认识的人。 说认识也不对,应该是比较熟悉。 “你不就是刚开学不久那会儿,在开水房前头,编排宋言蹊的那人吗?我记得,你们当初有好几个人,你说的最起劲儿,还提到了什么谈话的电视节目,对不对?”毕竟时隔不长,王丹虹多少还是有些印象的,另外就是托那姑娘的福,她当时就注意到那姑娘的耳朵特别大,类似于招风耳的那种,不至于往丑了联系,不过配在那张瓜子脸旁,确确实实有些违和。 所以,这不是留了点儿印象吗? 对方本来道完歉就要走了,冷不丁的被捅破了身份,顿时不由的面红耳赤,一时间分不清楚到底是羞的还是气的。 喜宝倒是没记得盘问对方的身份,而是趁着好不容易人家道完歉没立刻溜走的机会,急急的问道:“你跟之前那些人是一道儿吗?我一直想问,为啥你们都说我要去单位实习了?我没去,我是打算考研的。” 王丹虹的目光“嗖”的一下扫射了过来,道歉的女孩也是一脸懵逼的看过来,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转身跑开了。 “你是不是傻啊?难道不应该先问人家为啥要跟你道歉吗?”王丹虹目瞪口呆。 “我觉得吧,就算她告诉我了,我也想不起来。”喜宝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还真有可能。” 俩姑娘对视一眼,片刻后就忍俊不禁的笑开了,管他是咋回事儿呢,说不定真的就是临近毕业,大家打算把学校里发生的矛盾都了结了?也对,甭管怎么说也是校友,没的把矛盾带到社会上的。 “我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传闻我已经去了单位实习呢?”思来想去,这个才是喜宝一直想不透的问题,搁在她心里蛮久了。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耽搁了这么长时间,食堂里还有饭吗?”王丹虹一脸的怨念。 她们今个儿上午有四节课,本来这个点去食堂就可以够呛了,还被人拦住耽搁了时间。喜宝抬起手腕看了眼,幽幽的叹了一口气:“走吧,咱们去学校外头买包子吃。” 王丹虹的家境不好,不过因为学校每个月都有贫困生补贴,加上每学期的奖学金,日子倒也不算难过,偶尔去校外搓一顿还是没问题的。 “成,买包子吃,再点一碗羊肉汤!” 喜宝牙疼似的龇了龇嘴:“这个天气吃羊肉汤?” 四月份中旬啊!哪怕跟盛夏扯不上关系,可确确实实已经过了喝羊肉汤取暖的时候了。 然而最终,她俩还是成功的喝上了汤,只不过不是羊肉汤,而是酸梅汤,配的也不是包子,而是烧饼。 自打步入了四月份后,同年级同学的变化几乎是明晃晃的摆在了眼前。绝大多数同学都服从了学校的安排,去了工作单位实习,各个岗位都有,哪怕社会上已经出现了不少“工作就是为了赚钱”的说法,可对于大学生而言,服从学校的命令还是摆在了首位。 像喜宝这样选择了考研的同学也不少,学历这东西,在这年头还是很看重的。 眼下,本科生听着是还不错,可随着这几年中专生的待遇越来越差,今年好几个地方更是取消了中专生包分配工作。想也知道,在未来不但会更推崇大学本科生,甚至极有可能连大学生都算不上人才了。 社会在进步,对于人才的标准,只会越来越高。 然而,考研不是那么容易的,喜宝她们隔壁宿舍里就有个女生一直在摇摆不定,最终还是决定随大流,先去工作单位实习,得闲了再抽空复习考研。因为那女生偶尔会借喜宝的书单来看,这事儿起码在宿舍里不算什么秘密。 “苏凌又来了。” 从外头饱餐了一顿回到宿舍楼,喜宝是习惯了跟随在别人身后,因此才刚走到楼梯口,就听到前头的王丹虹低声嘀咕了一句。 苏凌就是隔壁宿舍的姑娘,也是英语系的,最早跟王丹虹一样,都是从热门专业调剂过来的。 不同的是,王丹虹虽然最初不喜欢英语,可既然都考上了也没有退学重考的道理,撇开家里条件不允许外,这里可是京大啊,管他什么专业,京大毕业说出去都是一桩没事儿。因此,在短暂的不适应后,王丹虹一直刻苦用功,年年都拿学院奖学金。 可苏凌那姑娘就不行了,因为不喜欢所以没用功,哪怕成绩不算差,最多也就保持在中档水准,临到毕业了才觉得后悔,又想考研重来一次。问题在于,她的成绩实在是太一般了,生怕孤注一掷又没考上,思来想去又跑到辅导员那头说愿意去实习单位,可惜那会儿多半人都已经分配出去了,辅导员安排她去了一个不怎么称心的工作单位。 王丹虹不喜欢这姑娘的理由很简单,只因为她满口子都是抱怨。 抱怨当初高考填报志愿时,高中的班主任没好好给予她指导,要是早知道喜欢的专业上不去,她也可以填次一等的,没的直接被调剂到这破专业的。 又抱怨国家安排不妥当,既然是调剂,也该给她选择的余地,直接二话不说就丢她过来英语系,叫她咋办? 完了还说家里人也不好,她当时都说要复读重考了,非得逼着她上学,要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能考上自己喜欢的专业。 说到后头,她还怨恨上了辅导员,怎么就把好的实习单位都分配出去了?她最初只是说正在考虑,也没说一定会选择考研,结果等她想好了,剩下的就都只有一般般的了。 “你们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今个儿上午不是四节课吗?还跑去外头吃饭了?”苏凌扫了一眼落后两步的喜宝,见她手里拿了根冰糖葫芦,就知道是跑到学校外头去了,毕竟门卫大爷可不会允许小摊小贩进入校园的。 “食堂没饭了呗。”王丹虹随口接了一句,就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了宿舍门。 “哪儿能没饭呢?最多也就是没菜了,随便吃两口不就得了?我连中午饭都没吃呢,特地赶着午休时间过来的,结果你俩都不在,我在外头等了好久。” 王丹虹趁着自己面朝宿舍门之际,赶紧先翻了俩白眼,心道,谁管你吃没吃午饭,又不是她拦着不让吃的,至于她俩不在宿舍更算不得什么,毕竟又没提前约好了。 心里带着气,王丹虹开了门也不招呼,只径直坐到了自个儿床上,她下午没课,打算去蹭三年级的课,因为有些问题没想透,去蹭课顺便在课结束的时候正好借机把问题抛给教授,也省得她自个儿钻牛角尖想半天都想不通。 蹭课这种事儿,搁在京大相当常见,如果是校外人员,那还得办听课证,校内的就无所谓了,讲究一点的去办个,回头也好记学分,只是单纯凑个趣儿的,随听随走,哪怕被教授认出来了,也无所谓的。 王丹虹从抽屉里翻出抄来的大三英语系两个班的课程表,琢磨着去蹭哪个班的课,而另一边,喜宝也在翻抽屉,找出了书单递给苏凌。 苏凌这姑娘,爱抱怨是真的,不过更遭人嫌的举动倒是没了,像在门口等候了许久这事儿,说过也就完了,并不是严重到恶语相向。只能说,她跟王丹虹性格不合,亏得没被安排在一个宿舍里,不然绝对每天都没个消停。 “这么多啊。”苏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拿着书单很是纠结。 喜宝看了看她,很是真诚的建议:“其实,你要是打算考研的话,还是应该去上课的。老师现在是不点名了,可很多课程不是单单看书或者看课堂笔记就可以的。” “这个我当然知道。”苏凌抬眼看向喜宝,“你成绩那么好都在认真听课,我” 苏凌有一点还算不错,至少不会否认别人的努力,她承认喜宝等人成绩好,是因为自身的努力用功,可她更清楚,自己现在再开始用功是真的来不及了。 大学四年的功课,真的不是一两个月能够赶上来的,她想考研,也是希望在而后的两年里尽全力再最后搏一把。可惜眼下看来,这个可能性也很渺茫。 喜宝知道她一直在左右为难,却不明白纠结的点在哪里。 在喜宝看来,既然想考研,那就一定要全力以赴。反之,要是打算毕业后直接工作了,那就好好做自己的工作,而不是总在工作期间偷摸着看考研书籍。 “我抄一下,等会儿去图书馆。”苏凌倒是没迟疑多久,毕竟午休时间也不长,从学校去她的单位有很长一段路,单就是坐公交车也需要半个钟头。 “给你吧,这些书我都看完了。”喜宝指了指那张轻飘飘的纸。 纸张不大,是从小本子上撕下来的,统共也就成人的巴掌那么大,上头写的字也不算多,可一眼扫下来却也有七八本书。这年头的书都是实打实的,不存在插画之类的,也没有后世为了保护视力,特地把字体印刷得极大,上下都空出一片的设定。总之,一本书非但厚,里头的字也是密密麻麻的,典型的砖头书。 这么一本书,哪怕是当成来看,看完也得要两三天了,关键是还得记在脑海里,深入思考,研究琢磨。 最最关键的是,苏凌是有工作的人,下班以后的那点时间根本就不够,只能见缝插针的找机会看书。 “嗯,谢谢你了,那我走了。”时间有限,以至于苏凌连抱怨单位的话也没能说出口。要知道,在来时的路上,她还打了腹稿,想跟人说说她那个单位有多奇葩,明明她是去工作的,结果连端茶递水的事儿都叫她来干,这不是故意糟践人吗? 时间有限,一切从简。 及至苏凌离开了,王丹虹才从笔记本里抬起头来:“也就你的性子好,搁我我才不理会她。” “只是给个书单而已,就是她不要,我不也得记下来吗?”喜宝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拿出热水瓶给自个儿倒了杯水,心下还在可惜,“刚才忙忘了,应该让她喝杯水再走的。” 王丹虹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提醒她:“省省吧,横竖她也考不上,你帮了也是白帮。要我说,趁早死心还省得搭上这些工夫。” 喜宝一脸的不明所以:“还没考呢?你怎么知道?那你瞧瞧我,能不能考上?” 这一次,王丹虹是真没忍住,翻着白眼说:“大小姐,你当我是算命的啊?小猫钓鱼的故事没听说过?三心二意能出什么成绩?她要是个天才也就算了,不就是个普通人嘛,考得上才叫怪了。至于你” “我咋样?” “能考上的,放心吧。”王丹虹边说边在心里腹诽着,要是连你都考不上,大家伙儿都得完蛋。 “太好了!回头要是我真的考上了,我请你吃饭!”哪怕王丹虹说了自个儿不会算命,喜宝还是信了这话,及至两个月后成绩公布,她如愿的考上了研究生,更是高兴得不得了,愣是帮着宣传了一波,往王丹虹头上扣了个神婆的帽子。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而这个周末,喜宝提前完成了自己的考研学习计划,欢欢喜喜的回了家。结果,刚进到院子里,就一眼看到坐在院里石桌两边的一堆人。 喜宝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先是瞧了眼两颊绯红的二姐春梅,又看了眼两手提着水果c营养品的丁医生,以及连带杀气的大哥强子,以及满脸的爷奶 “宝!喜宝你可回来了。”春梅就跟看到了救星降临一样,飞似的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喜宝的胳膊,说啥都不愿松手,“来来,我买了你最爱吃的黄桃罐头,好几罐呢,你回头多带上点儿,这东西方便,打开就能吃了,你带到学校里跟同学分着吃。” 没等喜宝接过去,强子就凉凉的开了口:“等下我买一箱黄桃罐头给她送到宿舍楼下!” 春梅怨念的看了她哥一眼,又冲着喜宝说:“还有这个蜂皇浆,可有营养了,兑水喝甜津津的。” 强子继续拆台:“我回头给她弄二十斤来,别说兑水喝了,她就是要泡澡都成。” 噗—— 喜宝这回是真没崩住,她是隐约猜到了真相,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家大哥还有这种幽默感。看来,下回要是毛头哥演了喜剧,还可以让大哥加盟亲情出演。 “大哥,我觉得你这是在针对我。”春梅无奈的回看过去,“早先我不谈对象,你们挨个儿的数落我,现在我谈了对象,你又看不过眼了。” “没良心的小东西!我这不是”强子想了想,干脆站起身来把喜宝拉到了自己身后,“算了算了,姑娘大了留不住,你爱咋咋地,可别带坏了喜宝。” 这句话一出,方才还无比淡定的赵红英,“嗖”的一下眼刀子就甩了过来,看那架势,仿佛恨不得在强子身上开几个窟窿。 没理会傻乎乎的大孙子,赵红英把喜宝唤到了跟前,神情和语气里都透着一股子温柔:“宝啊,你二姐要订婚了,你有啥想说的不?” “有!” “二姐,上回我听到二姐夫唤你‘小草姑娘’,这是啥意思呀?你能告诉我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8章 第148章 第148章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原本小院里是气氛就显得颇为紧张, 还是喜宝进来后, 稍稍缓和了点儿,起码强子那头是平静了不少。然而,随着喜宝这句看似无厘头, 实则仿佛暗藏深意的话, 刚刚勉强安耐住狂暴心情的强子炸了。 “这啥意思?你给我妹起的绰号?说,赶紧说!”强子威胁的眯起了眼睛, 他是特地学了赵红英平日里发飙前的做派, 可惜只学了个皮毛,形似神不似。 没等丁医生开口回答这个极具黑历史的问题,就见赵红英脸子一拉, 两眼一瞪:“宋强。” 强子瞬间脊背一凉,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宝啊, 毛头说他今个儿会回来, 咱们要不一起去接他?” “好!”喜宝是典型的好忽悠,还是对人不对事的那种,只要是她平日里信赖的人, 甭管扯的谎话有多经不起推敲, 反正她乐意去相信。 不过临出门前,强子还是小心翼翼的瞅了他奶一眼,确定暂时安全后, 这才拉过喜宝, 一溜烟儿的跑了。 于是, 喜宝好不容易回了一趟家, 只进了个家门,连自个儿那屋都没来得及进,就直接被提溜出门了。幸好,她原也没打算在家复习功课,事实上她就背了个小挎包,里头装了钥匙c零钱和学生证,旁的啥都没有。 轻装简行的好处在于,随时都能进行一段想走就走的旅行,如果随身带着老司机就更方便了。 就是吧,这个老司机太不按牌理出牌了,压根就没开去年买的小轿车,反而把那辆五吨载货量的大货车停在了路口处。 “上车!” 强子一声招呼,喜宝并不想听话,非但如此,她还不由的往后退了两步,一脸怨念的抬头望着这个庞然大物。 而另一边,强子已经跳上了驾驶座,从他那边把副驾驶的车门打开,冲着还站在地上的喜宝招了招手,催促道:“还愣着干啥?上来啊!咱们一道儿去接毛头。” 喜宝到底还是乖乖听话上了车,其实大货车挺好的,尤其因为底盘高,驾驶座那边更高,坐在上头往前面看,感觉所有的行人和车辆都在自个儿的脚下。 车子一路往东边开去,喜宝虽然称不上是路痴,可平常一旦需要走远路,她多半都是坐公交车的,因此等车开出去几公里后,她就一脸懵逼了,完全搞不清楚东南西北,只能由着强子载着自己到处跑了。 偏生,强子还在那儿瞎嘀咕着:“宝啊,哥跟你说,这也就是哥了,换个人可不能随随便便跟着跑,小心回头人家就给你卖了。” “嗯。” “还有啊,你记得别学你二姐,她就是个糊涂蛋,随随便便就叫人给哄了去。这才认识多久啊,就说啥要订婚了,你说扯淡不扯淡?偏偏爹妈爷奶还都挺乐意的,到底是咋想的啊?” “奶聪明,听奶的一准儿没错。” 事关赵红英,喜宝可不会由着她哥随口瞎编排,想也不想的先把她奶给护住了。至于其他人,她觉得那都是因为信任奶,所以才露出一副乐意的模样来的,就像她不也对那个丁医生没啥感觉吗?可只要她二姐喜欢,她奶也点头同意了,那就成了。 “你个小马屁精!”强子一看她那副样子就明白她在想啥,可回过头来又忍不住叹气,“一个二个的都订了婚,我感觉我真的要完了。” 喜宝瞥了她哥一眼,认真的想了想,刚要开口安慰,却被强子给打断了。 “喜宝!宝你不用安慰我,你那个安慰哟,还是省省吧。对了,毛头早先不是说他要在军舰上待半个月吗?可算算日子,怕是得有俩月了吧?他忙活啥呢?本来就长得寒碜,又在海上晒了俩月,完了,彻底完了。”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第148章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原本小院里是气氛就显得颇为紧张,还是喜宝进来后,稍稍缓和了点儿,起码强子那头是平静了不少。然而,随着喜宝这句看似无厘头,实则仿佛暗藏深意的话,刚刚勉强安耐住狂暴心情的强子炸了。 “这啥意思?你给我妹起的绰号?说,赶紧说!”强子威胁的眯起了眼睛,他是特地学了赵红英平日里发飙前的做派,可惜只学了个皮毛,形似神不似。 没等丁医生开口回答这个极具黑历史的问题,就见赵红英脸子一拉,两眼一瞪:“宋强。” 强子瞬间脊背一凉,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宝啊,毛头说他今个儿会回来,咱们要不一起去接他?” “好!”喜宝是典型的好忽悠,还是对人不对事的那种,只要是她平日里信赖的人,甭管扯的谎话有多经不起推敲,反正她乐意去相信。 不过临出门前,强子还是小心翼翼的瞅了他奶一眼,确定暂时安全后,这才拉过喜宝,一溜烟儿的跑了。 于是,喜宝好不容易回了一趟家,只进了个家门,连自个儿那屋都没来得及进,就直接被提溜出门了。幸好,她原也没打算在家复习功课,事实上她就背了个小挎包,里头装了钥匙c零钱和学生证,旁的啥都没有。 轻装简行的好处在于,随时都能进行一段想走就走的旅行,如果随身带着老司机就更方便了。 就是吧,这个老司机太不按牌理出牌了,压根就没开去年买的小轿车,反而把那辆五吨载货量的大货车停在了路口处。 “上车!” 强子一声招呼,喜宝并不想听话,非但如此,她还不由的往后退了两步,一脸怨念的抬头望着这个庞然大物。 而另一边,强子已经跳上了驾驶座,从他那边把副驾驶的车门打开,冲着还站在地上的喜宝招了招手,催促道:“还愣着干啥?上来啊!咱们一道儿去接毛头。” 喜宝到底还是乖乖听话上了车,其实大货车挺好的,尤其因为底盘高,驾驶座那边更高,坐在上头往前面看,感觉所有的行人和车辆都在自个儿的脚下。 车子一路往东边开去,喜宝虽然称不上是路痴,可平常一旦需要走远路,她多半都是坐公交车的,因此等车开出去几公里后,她就一脸懵逼了,完全搞不清楚东南西北,只能由着强子载着自己到处跑了。 偏生,强子还在那儿瞎嘀咕着:“宝啊,哥跟你说,这也就是哥了,换个人可不能随随便便跟着跑,小心回头人家就给你卖了。” “嗯。” “还有啊,你记得别学你二姐,她就是个糊涂蛋,随随便便就叫人给哄了去。这才认识多久啊,就说啥要订婚了,你说扯淡不扯淡?偏偏爹妈爷奶还都挺乐意的,到底是咋想的啊?” “奶聪明,听奶的一准儿没错。” 事关赵红英,喜宝可不会由着她哥随口瞎编排,想也不想的先把她奶给护住了。至于其他人,她觉得那都是因为信任奶,所以才露出一副乐意的模样来的,就像她不也对那个丁医生没啥感觉吗?可只要她二姐喜欢,她奶也点头同意了,那就成了。 “你个小马屁精!”强子一看她那副样子就明白她在想啥,可回过头来又忍不住叹气,“一个二个的都订了婚,我感觉我真的要完了。” 喜宝瞥了她哥一眼,认真的想了想,刚要开口安慰,却被强子给打断了。 “喜宝!宝你不用安慰我,你那个安慰哟,还是省省吧。对了,毛头早先不是说他要在军舰上待半个月吗?可算算日子,怕是得有俩月了吧?他忙活啥呢?本来就长得寒碜,又在海上晒了俩月,完了,彻底完了。” 第148章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原本小院里是气氛就显得颇为紧张,还是喜宝进来后,稍稍缓和了点儿,起码强子那头是平静了不少。然而,随着喜宝这句看似无厘头,实则仿佛暗藏深意的话,刚刚勉强安耐住狂暴心情的强子炸了。 “这啥意思?你给我妹起的绰号?说,赶紧说!”强子威胁的眯起了眼睛,他是特地学了赵红英平日里发飙前的做派,可惜只学了个皮毛,形似神不似。 没等丁医生开口回答这个极具黑历史的问题,就见赵红英脸子一拉,两眼一瞪:“宋强。” 强子瞬间脊背一凉,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宝啊,毛头说他今个儿会回来,咱们要不一起去接他?” “好!”喜宝是典型的好忽悠,还是对人不对事的那种,只要是她平日里信赖的人,甭管扯的谎话有多经不起推敲,反正她乐意去相信。 不过临出门前,强子还是小心翼翼的瞅了他奶一眼,确定暂时安全后,这才拉过喜宝,一溜烟儿的跑了。 于是,喜宝好不容易回了一趟家,只进了个家门,连自个儿那屋都没来得及进,就直接被提溜出门了。幸好,她原也没打算在家复习功课,事实上她就背了个小挎包,里头装了钥匙c零钱和学生证,旁的啥都没有。 轻装简行的好处在于,随时都能进行一段想走就走的旅行,如果随身带着老司机就更方便了。 就是吧,这个老司机太不按牌理出牌了,压根就没开去年买的小轿车,反而把那辆五吨载货量的大货车停在了路口处。 “上车!” 强子一声招呼,喜宝并不想听话,非但如此,她还不由的往后退了两步,一脸怨念的抬头望着这个庞然大物。 而另一边,强子已经跳上了驾驶座,从他那边把副驾驶的车门打开,冲着还站在地上的喜宝招了招手,催促道:“还愣着干啥?上来啊!咱们一道儿去接毛头。” 喜宝到底还是乖乖听话上了车,其实大货车挺好的,尤其因为底盘高,驾驶座那边更高,坐在上头往前面看,感觉所有的行人和车辆都在自个儿的脚下。 车子一路往东边开去,喜宝虽然称不上是路痴,可平常一旦需要走远路,她多半都是坐公交车的,因此等车开出去几公里后,她就一脸懵逼了,完全搞不清楚东南西北,只能由着强子载着自己到处跑了。 偏生,强子还在那儿瞎嘀咕着:“宝啊,哥跟你说,这也就是哥了,换个人可不能随随便便跟着跑,小心回头人家就给你卖了。” “嗯。” “还有啊,你记得别学你二姐,她就是个糊涂蛋,随随便便就叫人给哄了去。这才认识多久啊,就说啥要订婚了,你说扯淡不扯淡?偏偏爹妈爷奶还都挺乐意的,到底是咋想的啊?” “奶聪明,听奶的一准儿没错。” 事关赵红英,喜宝可不会由着她哥随口瞎编排,想也不想的先把她奶给护住了。至于其他人,她觉得那都是因为信任奶,所以才露出一副乐意的模样来的,就像她不也对那个丁医生没啥感觉吗?可只要她二姐喜欢,她奶也点头同意了,那就成了。 “你个小马屁精!”强子一看她那副样子就明白她在想啥,可回过头来又忍不住叹气,“一个二个的都订了婚,我感觉我真的要完了。” 喜宝瞥了她哥一眼,认真的想了想,刚要开口安慰,却被强子给打断了。 “喜宝!宝你不用安慰我,你那个安慰哟,还是省省吧。对了,毛头早先不是说他要在军舰上待半个月吗?可算算日子,怕是得有俩月了吧?他忙活啥呢?本来就长得寒碜,又在海上晒了俩月,完了,彻底完了。” 第148章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原本小院里是气氛就显得颇为紧张,还是喜宝进来后,稍稍缓和了点儿,起码强子那头是平静了不少。然而,随着喜宝这句看似无厘头,实则仿佛暗藏深意的话,刚刚勉强安耐住狂暴心情的强子炸了。 “这啥意思?你给我妹起的绰号?说,赶紧说!”强子威胁的眯起了眼睛,他是特地学了赵红英平日里发飙前的做派,可惜只学了个皮毛,形似神不似。 没等丁医生开口回答这个极具黑历史的问题,就见赵红英脸子一拉,两眼一瞪:“宋强。” 强子瞬间脊背一凉,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宝啊,毛头说他今个儿会回来,咱们要不一起去接他?” “好!”喜宝是典型的好忽悠,还是对人不对事的那种,只要是她平日里信赖的人,甭管扯的谎话有多经不起推敲,反正她乐意去相信。 不过临出门前,强子还是小心翼翼的瞅了他奶一眼,确定暂时安全后,这才拉过喜宝,一溜烟儿的跑了。 于是,喜宝好不容易回了一趟家,只进了个家门,连自个儿那屋都没来得及进,就直接被提溜出门了。幸好,她原也没打算在家复习功课,事实上她就背了个小挎包,里头装了钥匙c零钱和学生证,旁的啥都没有。 轻装简行的好处在于,随时都能进行一段想走就走的旅行,如果随身带着老司机就更方便了。 就是吧,这个老司机太不按牌理出牌了,压根就没开去年买的小轿车,反而把那辆五吨载货量的大货车停在了路口处。 “上车!” 强子一声招呼,喜宝并不想听话,非但如此,她还不由的往后退了两步,一脸怨念的抬头望着这个庞然大物。 而另一边,强子已经跳上了驾驶座,从他那边把副驾驶的车门打开,冲着还站在地上的喜宝招了招手,催促道:“还愣着干啥?上来啊!咱们一道儿去接毛头。” 喜宝到底还是乖乖听话上了车,其实大货车挺好的,尤其因为底盘高,驾驶座那边更高,坐在上头往前面看,感觉所有的行人和车辆都在自个儿的脚下。 车子一路往东边开去,喜宝虽然称不上是路痴,可平常一旦需要走远路,她多半都是坐公交车的,因此等车开出去几公里后,她就一脸懵逼了,完全搞不清楚东南西北,只能由着强子载着自己到处跑了。 偏生,强子还在那儿瞎嘀咕着:“宝啊,哥跟你说,这也就是哥了,换个人可不能随随便便跟着跑,小心回头人家就给你卖了。” “嗯。” “还有啊,你记得别学你二姐,她就是个糊涂蛋,随随便便就叫人给哄了去。这才认识多久啊,就说啥要订婚了,你说扯淡不扯淡?偏偏爹妈爷奶还都挺乐意的,到底是咋想的啊?” “奶聪明,听奶的一准儿没错。” 事关赵红英,喜宝可不会由着她哥随口瞎编排,想也不想的先把她奶给护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49章 第149章 第149章 这一刻, 赵红英的心里瓦凉瓦凉的, 就连多年前她被疯了的野猪狂追之时,都没这会儿来得绝望。 多年以来,她基本上已经摸清楚了老天爷的路数, 简单的说, 老天爷就是个宠孩子不顾后果的,当然人家也的确不需要顾忌任何后果。 偏偏, 喜宝她已经把话说出去了, 这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那是收都收不回的。 一时间,赵红英她满脑子都是喜宝方才说的那一席话“我要多陪陪奶”c“我不要这么早嫁人”。以赵红英对老天爷的了解来看, 光凭这两句话,短时间大概是不用再想这事儿了。 想了也没用啊啊啊啊啊啊! 而这一边, 喜宝啃完了手里的雪糕, 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奶一直傻愣愣的站在原地没有动弹,抬头一看, 脸色还难看得很。 喜宝顿时紧张了起来, 忙蹭到她奶身边,委屈巴巴的扯了扯她奶的胳膊:“奶,你不想让我多陪陪你吗?” “你就是结婚了, 我也可以陪着你啊!”赵红英立马接上, 她还没有完全放弃, 觉得自家宝兴许还有抢救的余地。 不就是想让自己陪着她吗?没问题, 完全没问题,横竖赵红英在来京市前就把三房一家子给丢了,到了京市后更是把大房和二房也丢了。那么,接下来再把老四宋卫军一并丢了一回生二回熟,丁点儿心理压力都没。 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不错,赵红英把反手把喜宝拉住,好声好气的劝着她:“宝啊,你想想看,奶这会儿身子骨还成,也干得动活儿,你要是结了婚生了娃,奶也能帮你带带。再说了,你就算结婚也出不了这京市,到时候,甭管是常回娘家来看看,还是让奶住到你家去,都成,你说了算!” 可不是你说了算吗? 赵红英半点儿也不担心喜宝未来的夫家会作幺,且不说老宋家现在能耐人也不少,单就是嗯?老天爷还在呢!喜宝说了要奶陪着,谁敢拦阻着?甭管有理还是没理,你倒是跟老天爷较劲儿去呢! 眼见喜宝低头想事儿没开口,赵红英再接再厉,争取尽快完成洗脑任务。 “你要是真舍不得,干脆就在这片附近找找。这点,你二姐做的就不错,找了人丁老太的大孙子,嘶要不你试试他家小孙子?哦,年岁太小了,他今年才高考。” 喜宝还处于愣神之中,一旁已经连着啃了三根雪糕且还有继续啃下去趋势的毛头突然开了腔:“高考?奶你咋不给宝介绍个包尿片的奶娃子呢?这是找对象还是找儿子?别瞎折腾了。” 赵红英一个眼刀子甩过去:“你懂个啥?吃吃吃,就知道吃,除了吃你还会干啥?” “我还会演啊!”毛头不怕死的顶嘴道。 “吃你的!!” 怒怼了毛头后,赵红英再度变换了神情和语气,以平生最温柔和善的态度继续给喜宝洗脑:“丁老太家的不合适,咱们再找找别的呢,你奶我自打来这儿以后,认识了不少老太太。这哪家还没个适龄待婚的孙子呢?没有亲孙子也有侄孙儿,不然还有那儿媳妇儿的娘家侄儿,女婿家侄儿c外甥” 瞅着喜宝面色有些松动了,赵红英哄着她开腔:“宝你自个儿说,你喜欢啥样儿呢?对了,劳动节那天奶要上台演节目,你们学校总该放假吧?来看不?” “来!奶演节目,我肯定看。”喜宝立刻一口答应下来。 “那到时候顺便瞅瞅其他人家的帅小伙儿?” “瞅呗。”对于这个,喜宝还真是无所谓,她想着,奶总不能坑她,既然让她瞅,她多瞅几眼也没啥。不过,有一点是必须纠正的,“也不一定是帅小伙儿呢,像我哥这样的也不错呀。” 这话一出,哪怕赵红英先前刻意忽略掉了毛头,还是被带着下意识的看向蹲在冰箱前狂啃雪糕,恨不得把自个儿整个人埋到里头的毛头。 怎么说呢?这也就是亲孙子,打小看着长大的,赵红英还能昧着良心说一句“不嫌弃”。当然喽,这仅仅是嘴上说说的,其实她心里老嫌弃了。亲孙子尚且如此,假如把亲孙子的身份换成了孙女婿 哎哟我去!! 赵红英忍不住捂住了眼睛,可劲儿的摇了摇头,似乎是想把这么可怕的事情从脑海里面甩出去。好一会儿之后,她感觉自己好多了,结果一睁眼就看到喜宝满脸无辜的望着她。 当下,赵红英神情相当凝重的抬手拍了拍喜宝的肩膀,语气可以说是沉痛了:“宝,不是奶太肤浅只关心皮相。你想想看,就毛头这个长相,你找了个跟他似的,以后你俩生的孩子,像妈也就罢了,万一长相随了爹呢?男孩儿也还凑合,女孩儿咋办?别说嫁出去了,都没脸见人。” 喜宝木然的看着她奶,半晌才蹦出一句话:“奶你想的可真远。” “这叫啥来着?高什么远什么?” “高瞻远瞩?”喜宝问。 “差不多吧,就是老话说的,走一步看三步,咱们不能只看眼前的事儿。其实的嘛,我也没啥要求,人品要好,相貌端正,有才华有能耐,最好跟你一样都是个大学生。”赵红英盘算了一下,目前为止也就这么几个要求了,当下微微颔首,表示就这么着吧。 偏偏一旁的毛头在啃了七八根雪糕后,似乎终于觉得够了,关了冰箱,收拢了一堆雪糕外包装和木棒棒,在出门丢垃圾前,先来了一句:“奶你敢情以前嫌弃我都是装装样子的吧?这不就是按着我的标准来的吗?” 人品要好,没错。 相貌端正,也对啊,他只是皮肤黑,他的五官又没有问题。 有才华有能耐,全中!他可被不少教授c导演,乃至军营里的领导夸赞过的。 大学生就更对了,别看京电是属于艺术类的,可明晃晃的就是个大学生啊,他拿本科文凭的好嘛! 撂下这句话后,毛头就出门丢垃圾了,见院子里有些凌乱了,还顺手整理了一下,完事后又拿过竖在墙脚边的大笤帚,呼啦啦的扫了一圈。 堂屋里,赵红英整个人都要不好了,偏生喜宝忙着附和她哥,连连点头不说,更在之后还指着外头跟她奶说:“看,我哥比奶你说的那些还优秀呢,他还特别勤快,除了做饭难吃外,别的都好。他还疼媳妇儿,上回还跟我说呢,等结婚以后,工资全给我嫂子。” 顿了顿,喜宝又语带狐疑的问道:“对了!我咋记得以前听人说过,生儿子像舅,生女儿像姑呢?我跟毛头哥是双胞胎,甭管我以后嫁了谁,要是生了儿子都像他呀!” 赵红英: 她还能说什么呢? 老天爷啊!你家闺女没救了,你自个儿看着办吧!! 因为实在是太崩溃了,以至于赵红英午饭都懒得做了,由着喜宝和毛头两个在厨房里忙活。等出门遛弯的老宋头回家后,就看到自家饭桌上备着好几个大碗,里头全是面疙瘩。 “馋面了?”老宋头不挑食,再说这面疙瘩汤里头的底料还不少,随口说了一句后,他就坐下来美滋滋的吃开了,完全没有注意到赵红英那备受打击的模样。 赵红英是真的深受打击,哪怕当年面对鬼子进村时,她都没这么颓废过。以至于等午饭后,毛头提议由他带着喜宝出门转转时,她也没有出声反对。 爱咋咋地,反正这姑娘看着是要砸手里头了。 于是,喜宝颠颠儿的跟上她哥,一道儿出门去了。 去哪儿呢?大观园。 大观园就在京市的西城区那块,是两年前就建好的,因为还在拍摄电视剧的缘故,暂时并不对外开放。不过,早先就有传言,说是最迟今年年底,大观园就会正式成为一个公开的景点。当然,这仅仅是传闻,不知道过了几手的那种,喜宝原也不爱打听事儿,今个儿忽的听毛头提起,才随口说了一句。 毛头听后却摇了摇头:“今年会开放一部分,但肯定不是全部。那里头有四十多个景点呢,年底能开放十个就不错了,想全部开放起码也得过个两三年。” “那现在,咱们过去干什么?” 既然都还没开放,难不成去看外墙?喜宝虽然热爱学习,对于古建筑也挺感兴趣的,然而这并不代表她会傻不愣登的站在外墙看一下午。有这功夫,还不如去看皇宫呢。 “嘿嘿嘿”毛头笑得一脸谄媚,搓着手极是不好意思的看着喜宝。 这副神情对于喜宝来说相当得熟悉,一瞬间她就懂了:“我嫂子也在那儿?你又打着我的名号忽悠人出来了?还是说,我嫂子也进剧组了?” “全中!不愧是京大第一才女,我妹妹就是棒!” 喜宝不想说话,只默默的看着毛头。 毛头赶紧拽上她坐上了往西城区去的公交车,这会儿刚吃完午饭,又因为老宋家吃午饭挺早的,看了眼手表,也不过才十一点半。假如说是逛景点,这么多的景点一下午的工夫肯定逛不过来,走马观花的看一遍也不尽兴,可要是约会的话,那就太棒了。 “你别恼,等下我去找美霞,你去找徐向东,让他领着你到处走走逛逛,想看哪儿都成,反正他已经杀青了。” “他都杀青了还待在剧组里干啥?”喜宝本来就没恼,况且她生气跟没生气也差不多,被毛头一带,当下就被别的事儿吸引过去了。 “红楼梦开机的时间跟西游记差不多的,你看西游记春节就上映了,虽然不是全部剧集一次性播出,可其实差不多都拍完了。红楼梦也一样的,都进入收尾工作了,余下的估计就是补拍一些镜头,或者多完善一下,不然我也不敢带着你探班。” 如今这年头可不是后世,压根就不兴探班这种事儿,也完全没有前期宣传的意识。毕竟,现在产出太慢了,一部电视剧拍个两年都算快的,三四年才是常态,再算上审核的时间,速度之慢,哪怕前期做了宣传工作,等电视剧上映了,观众们也把这事儿忘了个一干二净。 见毛头这么兴奋,喜宝也不想扰了他的兴致,由着他一路上不停的科普圈内的动态,顺便编排了不少徐向东的坏话。 简单地说,就是毛头嫉妒徐向东,嫉妒他能跟自个儿对象在一个剧组里拍戏。 徐向东老冤枉了,一个剧组又咋地?红楼梦剧组大几百号人呢,他又仅仅是个小配角,哪怕他能把所有人都认出来,人家也未必认识他。至于毛头那对象 及至公交车行驶过半,喜宝才忽的意识到一个问题:“徐向东在里头演的是谁?我嫂子呢?” 毛头滔滔不绝的说话声戛然而止,转瞬间就露出了一个嘚瑟的笑来,挑眉道:“你猜?” 喜宝不用猜也知道那两位肯定不会是主角,原因很简单,哪怕电视剧尚未上映,各大主要角色名单也早已登过报了。别说主要角色了,连稍微次一等的配角,都早不早的定下来了。 然而,红楼梦里的角色太多了,多到哪怕喜宝看过原著,也不可能记住每个人的名字,毕竟她又不是毛头。细想了想,她只道:“多少也得给点儿提示吧?是公子哥儿,还是仆从?是千金小姐,还是丫鬟?” “公子哥儿和千金小姐。”毛头回答得异常痛快,他觉得给了提示也没用,毕竟红楼梦里别的不说,哥儿和姐儿那是绝对不缺的。 果不其然,喜宝依着这个提示,接连猜了好几个名字,全都不中。 不过,猜到后来,喜宝自个儿也来了兴致,又要了几个提示,决定趁着未达目的地之前,把知道的哥儿和姐儿都猜一遍。 最终的结果当然还是全不中。 喜宝也不恼,等到达目的地后,跟着毛头下了车,又走了一小段路,到了大观园的大门口,通过门卫室的电话,叫来了负责接人的徐向东。 “大哥!亲姐!” 多日不见,徐向东还是一样的萌蠢,当然依旧是蠢居多。 蠢到什么地步呢?离门卫室还有至少一百米时,他就已经伸手摘下自己头上的帽子,挥舞着高声喊叫。门卫大爷都忍不住出来瞧了一眼,先瞅了瞅徐向东,又赶紧回头来看探班的毛头和喜宝,特地是在喜宝身上停留了好几秒,面上出现了掩饰不住的惊愕。 毛头忍不住抬手曲起手指给了飞奔到跟前的徐向东两个脑瓜崩儿:“叫啥呢?谁是你哥,哪个是你姐?瞎喊个啥!人家还以为咱们家变种呢。” “对对对,哥您说的对。”徐向东一叠声的说着,边说还边鞠躬打哈哈,一副标准的狗腿子模样。 偏生,他这会儿还穿着一身浅褐色的戏服,手里拿着的帽子也是那种古装戏里的包巾,就是满脑门的汗破坏了形象。 喜宝一面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这身装扮,一面绞尽脑汁回忆着红楼梦里的剧情。毛头倒是没骗她,像这种长衫装扮,不大可能是仆从,再不济也应该是个门人的角色。可无奈,剧中的公子哥儿也太多了,哪怕看到了样子,一时间还是没有想透。 想不透就干脆问吧。 “徐向东,你在戏里演的是谁?不是都杀青了吗?在补镜头?” “对,不过已经补完了,我正要卸妆呢,你们就过来了。大哥,你这俩月可没少吃苦头吧?瞧瞧,都黑成炭了。亲姐,你刚我演的谁?嘿嘿,算了吧,别提了,反正说了你也不知道的。”徐向东笑得一脸傻甜白,试图把这个问题给带过去。 喜宝倒还好,她本来就不是那种会故意为难别人的人,可这不是还有毛头吗?他那关,过不去啊! “说呗,不就是个纨绔子弟嘛?那是戏里的角色,又不是你本人。放心吧,咱们认识都快十年了,谁还不知道谁啊,喜宝不会误会你是个花心大萝北的。”毛头边说还边动手,抢过了徐向东手里的包巾后,上下打量着,“其实我也挺想演古装戏的,就是手头上的片约太多了,还都是大电影的男主角,唉” 这一声叹息里,非但没有任何怨念,反而里外都透着一股子嘚瑟和卖弄,饶是傻甜白如喜宝和徐向东,起码在这一刻,真的很想动手抽他。 喜宝:奶说的没错,我哥就是欠收拾。 徐向东:电影的男主角啊,我连一个电影都没演过。 再怎么欠,毛头还是吃定了这俩。一行三人由徐向东打头往大观园里头去,还真别说,哪怕景区尚未对外开放,这里头的风景还是美得叫人窒息。 大观园那一片,搁在后世,官方宣传的最佳旅游时间是每年的三到五月c九到十一月。当然,跟后世人头攒动,基本上看不到美景的尴尬情况不同,现在这会儿,整个大观园里头,除了园区本身的管理维护人员外,就只有剧组的演员和工作人员了。一眼望过去,除了美景,还能时不时的看到几个身着古装的男女,仿若真的来到了那个繁花似锦的大观园。 很美,美到有点儿不真实。 “走走,我带你们去元妃省亲馆,那里最美了。”徐向东打定主意不说自个儿的角色,并且试图把俩人带着走。 喜宝已经放弃了,她决定回到学校以后,去图书馆借阅红楼梦,仔细研究研究,到底遗漏了哪个公子哥儿,毕竟有名有姓戏份不少的她都说了,剩下的不是龙套就是布景板了,她总觉得应该是自己漏掉了,徐向东应该不至于沦落到那么凄凉可怜的地步。 偏这时,毛头凑到了喜宝耳边,小声的说:“你想知道不?我告诉你。” “大哥我听得到”徐向东无奈的回头,“你不就是想找嫂子吗?她就在元妃省亲馆里,我带你去啊!走走走,等下我保证不打扰你们,反正戏份也结束了,导演都懒得理会你们。对了,你们咋不早点儿来呢?就凭我亲姐这美貌,妥妥的能混个美丫鬟来当当。” 喜宝眨巴着眼睛瞅向他,片刻后,仿佛下定了决心,扭过头来一本正经的问毛头:“哥,他演的是谁?” “噗哈哈哈哈哈!”毛头直接笑抽了,尤其是看到徐向东一副被雷劈过的震惊表情时,笑得更欢了,“好好,我告诉你,他就是薛大傻子的跟班小弟!”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毛头玩得倒是乐呵,徐向东一脸的面如死灰,他觉得他那完美校园男神的形象已经在亲姐跟前塌方了,已经完全没有抢救必要的那一种。 “亲姐,你要明白,其实我真的真的” “你也就只能演乡土剧里的高富帅了,地主家的傻儿子那种,挺衬你的。不过说真的,我咋记得你最初想要争取的是贾琏呢?从贾琏,到贾琏他那窝囊表弟的跟班小弟,兄弟哟,你太惨了,大哥心疼你。” 徐向东欲哭无泪,他也不想的啊,更悲伤的还是幕后故事。 “大哥,我想演贾琏,导演他不让啊!而演贾琏的演员,他本来想演的是另外一个戏份不多的小配角,导演非要他上,他还不乐意!”这已经不是惨了,这是惨绝人寰。 毛头重重的往他背后拍了两下,用力之大,差点儿没把他当场拍到地上:“给哥介绍一下,我觉得我跟那哥们肯定有共同语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0章 第150章 第150章 要说徐向东吧, 他都已经习惯了毛头这个从初中就认识的小伙伴时不时的扎心行为了, 然而叫他没想到的是,这哥们还能更扎心。偏偏,毛头说这话时, 喜宝还在一旁附和的点了点头, 一副极为赞同的模样。 徐向东: 他还能说什么呢?自个儿认的大哥和亲姐,跪着也得继续认下去。 “大哥, 你不是来找嫂子的吗?走, 我先领你去瞧嫂子,其他人回头碰上了再说吧。”徐向东心道,都是混一个圈子的, 哪怕今个儿没能碰上,往后总归会有机会的。 毛头也是这么想的, 不过他做得更为干脆:“你给我指下路, 然后就陪着你姐吧,我这儿不需要你。” 我这儿不需要你 徐向东一面心疼着自个儿,一年默默的伸手指了道儿, 及至毛头跑得没影儿了, 他才转身看向喜宝:“亲姐,我哥这样儿是该叫重色轻友吧?” “算。”喜宝很是肯定的点了点头,然而没等徐向东深感安慰, 她又道, “可他说你也这样, 还跟我说, 这是男青年的通病,谁也甭笑话谁,都是一路人。” “不,我觉得他说的应该是‘都是一路货色’吧?亲姐,你不用替他隐瞒,谁还不知道谁呢。”徐向东很委屈,可这些年来,他已经习惯成自然了,因此哪怕深觉心里苦,还是依着毛头方才的话,领着喜宝到处走走看看。 此时的大观园,其实还没有后世的那种旅游景点的特质,更像是一所真正的私家园林,加上时不时出现的一些身着古装的男女,格外得叫人入戏。当然,要是没有到处堆放的摄影器材c设备就更有感觉了。 算起来,这还是喜宝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探班,尤其像这种纯实景打造,并且事后不打算拆除的古典园林建筑,无论搁在哪个年月都是极为罕见的。 走走停停,喜宝时不时的发问着,要是碰巧遇到了剧组的演员或者其他工作人员,徐向东还会帮着介绍两句。当然,这是在不影响人家工作的大前提下的。 在这个难得四月天下午,喜宝玩得很是高兴,哪怕她并没有追星的想法,头一次看到这么多演员,也是倍感欣喜,顺便还想起了她那个小弟媳妇儿。 “我家臭蛋找的对象,好像特别喜欢明星,我记得那一年臭蛋上春晚时,还特地拿了个小本子跟人家要签名。一开始,我们家人都不知道他要那个干啥,后来才知道是替他对象要的。徐向东,要是回头得空了,你能再带着臭蛋他们俩过来吗?” 徐向东捂着心口半晌没吭声。 当导游是无所谓的,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领着亲姐过来逛园子,还能被强行喂了一嘴的狗粮。至于臭蛋 “臭蛋?姐你说的是宋涛?奥运冠军?”徐向东后知后觉的才醒悟过来,喜宝口中的弟弟好像是个大名人,还是世界闻名的那一种。 “对呀,他对象也是国家队的,听说成绩还不错,应该会参加八八年的汉城奥运会。我奶也说,臭蛋找个这样的对象很不错,兴趣爱好都差不多,平常见面的机会也多,不然换做其他女孩子,真怕他集训了几个月,回头连人家长啥样儿c叫啥名儿都记不住了。” “那来吧,我相信导演会很欢迎的。”徐向东还能说啥?他觉得自个儿答应毛头帮忙当内应就是个错误,奥运会冠军跟他的国家队媳妇儿,哪怕没他也能轻易的让剧组松口答应的,横竖又不是圈内人,完全不存在抢饭碗的可能性。 不过,他想了想还是问出了一直埋藏在心底里多年的问题:“姐,我早先就很想问,你们家里的人,最好看的就是姐你和宋涛了,可为啥你俩都不来演戏,偏偏我哥他” “因为他喜欢演戏呀!” “那你俩呢?” 喜宝很是诧异的回看他,看向他的目光里除了疑惑外,更多的还有同情:“因为我俩不喜欢演戏。” 徐向东继续捧心,他觉得他整个人就是个错误,为啥呢?为啥明知道大哥亲姐都喜欢无意识的扎心,他就非要一头撞上去给人折腾呢? 就跟他妈说的那样,他整个人都是欠的!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就在喜宝和徐向东在剧组里四下游玩看景时,却不知道自个儿也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红楼梦剧组成立之初,就有一条明文规定,要求剧组内的成员不得谈恋爱,这大概也就是最早的恋爱禁令了。可很明显,恋爱禁令作用不大,该谈的还是得谈,一开始还瞒上不瞒下,到了剧组即将全面杀青之际,则干脆就变成了啥都不瞒了。 反正也瞒不住。 于是乎,年轻的演员们私底下闲聊时,有很大一部分内容都是谈论组里谁跟谁看对眼了,甚至还有已经趁着前头休息的那段时日,见过了父母长辈,连婚期都定下来了。 正因为已经成功了几对,在看到徐向东领着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孩儿来剧组时,闲聊八卦的年轻人们顿时两眼放光,都没细问,就已经很热情的帮着盖了戳。 “瞧东子那眼神,多热切啊,他一定很喜欢那姑娘。” “看看,走过来了,咱们过去制造个偶遇?让他给咱们介绍介绍。就是这姑娘看着眼生呢,应该不是演员吧?还是哪个话剧团的?” “过去问问就知道了,走,快快!” 一段段相似又不相同的言论出现在大观园各个角落里,同样都是花一般的年纪,虽说学业c事业都很重要,却并妨碍大家伙儿的八卦之心,尤其这会儿大部分戏都杀青了,只怕没多少日子就要吃散伙饭了,不赶紧着些,回头就是想聚一聚,都得碰运气了。 无奈的是,喜宝和徐向东两个人,一个是单纯的没摊上过这种事儿,另一个虽然屡屡被女朋友甩,可他真的从未把心思放在喜宝身上过。 青梅竹马这种事儿,弄得好了是一桩美谈,可也有相当大的可能性,是直接从友情过渡到了亲情。 你说爱情?不好意思,喜宝没法对着跟她抢了十年哥哥的二货谈恋爱,而徐向东叫了那么多年的“亲姐”,这种自我心理暗示直接导致俩人之间再也出现不了任何旖旎之情了。 然而,这一切都不重要。 在风景优美的大观园里,两个同样外貌出众的男女肩并肩的走在一起,无论是远看还是近看,都是一样的美如画。 而另一边,景色就不是那么美了。 毛头依着徐向东的指点,没费多大的劲儿就寻到了他媳妇儿。当然,这还得倚赖他媳妇儿相貌出众,哪怕在美人如云的大观园里,也依旧是美得抢眼,叫人一眼看过去就瞬间瞄准了人。 可愣是没一个人八卦他们。 本来跟梁美霞挨着坐在一起说话的小姐妹,见毛头过来了,还一张嘴就格外亲热的叫了名字,她也只是很坦然的对梁美霞说:“你哥?那你们聊吧,我去那头坐坐。” 梁美霞目送小姐妹离开,扭头就看到一脸受伤的毛头。 那头完全没有任何暧昧关系的一男一女,被剧组的不少人盯上了,偏偏这头真正的情侣,却完全没人有心思八卦。这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要让毛头说的话 一帮肤浅的家伙儿!! 剧组一行,喜宝玩得格外高兴,一方面是见识到了从未接触的圈子,另一方面则是美景美人实在是太让人着迷了,再就是,她以前从未发现,中国的古典建筑竟然能美得这般摄人心魄。 喜宝觉得,她回去以后可以接触一下这方面的知识,谁说学外语的就不能关心传统文化了? 打定了主意以后,等周一上学时,她就想法子弄来了历史系和中文系的课程表,决定抽空先蹭个一两节课,感觉好的话,等明年新生入学了,她可以给自个儿添加一门选修课。 她倒是乐呵了,毛头就不是那么高兴了。 算起来,他已经有差不多三个月没跟他对象见面了,久别重逢当然高兴,唯一叫他烦恼的是,梁家那头看似是松了口,可实则却压根就没打算答应下来。 简单地说,梁家那边根本就不相信这段感情能够长久,只觉得是自家姑娘年岁小经历少,这才一时被忽悠了过去,横竖离毕业还有两年了,大不了等毕业后再说,想来时间一久这感情自然而然就会淡化了。 梁美霞当然没说的那么直白,可毛头又不傻,差不多也听出了梁家那头的意思,顿时觉得长路漫漫,爱情的长跑真的是不容易啊! “宝啊,你哥我都这么可怜了,你能稍稍收敛一下笑吗?想啥美事儿呢?”毛头就不明白了,明明他才是跟女朋友刚见过面的,咋他妹反而笑得比他更开心呢?瞧那没心没肺的样子,弄得他连叹气都叹不下去了。 “我在想明年选修课的事儿。”喜宝先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问题,而后才顺势看向她哥,一脸不解的问道,“嫂子又没跟你提分手,你那么不高兴干啥?” 毛头抬头望天,哪怕四月份的天色晚得挺慢的,可因为他们在剧组里耽搁了太长时间,到了这个点,也已经是霞光映照着半片天空了。 美则美矣,可惜他完全没心情欣赏。 “宝啊,等你以后找了对象,你就知道你哥我心里有多苦了。” 喜宝斜眼瞥了他一眼,正好看到公交车过来了,赶紧伸手拽上她哥往前头跑了两步,及至两人都上了车,她才开口道:“不会的,你看臭蛋,天天都这么高兴,我以后会跟他一样的。” 想想天天笑得没心没肺的臭蛋,毛头更心塞了。这同样都是找对象,咋就他最坎坷呢?当下,他忍不住泼了冷水:“你就没想过,万一奶不同意你呢?” “那就分手呗。” 毛头:你赢了。 打死毛头都没有想过,他妹还能干出这种事情来。代入了一下喜宝未来对象,毛头突然觉得,他压根就不是最惨的那个。试想想,梁美霞的家里人虽然反对,可起码梁美霞本人是完完全全站在他这一边的。 换作是喜宝 ‘宝啊,这个人不好。’ ‘奶你说得对,我这就跟他分手。’ 脑补出了一场大戏,毛头徒然间有了心理安慰,同时也开始期待起了他妹谈恋爱。不过,很快他又有了别的想法。 伸手戳了戳正打算往后头走的喜宝,毛头再度开口问道:“假如,我是说假如,你谈的对象,奶见过以后表示同意,可别人反对呢?” 喜宝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而在她思考期间,售票员不耐烦的吼了毛头一嗓子:“买不买票啊?还是让人家姑娘请你啊?你这样,谈的到对象才怪!” 毛头忙掏兜拿钱买票,递过钱的同时还不忘纠正人家:“她是我妹!亲妹妹!还有,我有对象,她没有!” 售票员一脸嫌弃的给了票和找回来的零钱,回到座位之前,还低声鼓囊了一句:“信你我傻。” “哥。”关键时刻,还是喜宝拽住了人,先把毛头拖到了后头的空座上坐下后,她才继续说,“我感觉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的,奶都同意了,还有谁会反对?你?大妈?我爸肯定不敢,大伯也不敢。” 更确切的说,是老宋家的人都不敢,哪怕老宋头有这个胆子跟赵红英对着干,关键是他图啥?就像春梅找了对象,她也是第一个先带过来给奶看,奶同意了,其他人好说。不好说也没事儿,让奶同他说去。 “那你对象家里呢?” “让奶去说。”喜宝格外得信任她奶,这种信任都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大概是源于从小到大就没有她奶干不成的事儿,反正一句话,听奶的一准儿没错。 毛头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他在考虑,要不要让他奶出面跟梁家人谈一谈?万一成了呢? 不过,这个想法也没保持多久,等公交车到了站,他就已经把这事儿给否了。 让赵红英出马那就是两个极端,要么这事儿顺顺利利的完成,水到渠成两人先订婚后结婚,要么直接闹掰,还是彻底撕破脸没有任何缓和机会的那一种。毛头觉得,以他奶对他的嫌弃看来,保不准在见到了梁家人后,倒戈相向也不一定。 “唉,求人不如求己,我还是用真心和时间来感动我老丈人他们吧。”毛头幽幽的叹着气,觉得自己简直是太不容易了。 喜宝瞧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鼓励一下她哥:“哥,你人好,他们早晚都会知道的。” “嗯,不过我早先心里也有数,美霞家里兄弟多,亲兄弟是只有俩,堂哥一堆。像这种兄弟多的人家,本来就难娶,就这样吧,多努力一下总归是会成功的。” 这么说也没错,大舅子小舅子一大堆,完全可以想象,将来毛头有多凄惨。 其实,喜宝的情况也类似,她兄弟也多,还是家里这一辈儿中最受宠的一个。然而,谁让她有个彪悍的奶呢?毛头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不该羡慕她未来的对象,假如能讨得赵红英的欢心,那一切都不叫个事儿,反之,还是趁早节哀顺变吧。 之后不久,就到了五一劳动节。 这是个法定的休假日,虽然只休息一天,不过连上周末,一共可以休息两天。 搁在平日里,哪怕它是个全民放假的日子,可老百姓真没有过劳动节的习惯,顶多也就是在饭桌上添上几个好菜,再不然就是小年轻们聚在一道儿去街面上逛逛。节日嘛,终究还是那几个传统节日更受欢迎。 可对于老宋家来说,今年的劳动节却是个大大的特例。 喜宝在头一天下午放学后就急吼吼的回了家,不过她还是算迟了的,她爸宋卫军早就提前请好假离开了军区,比喜宝还早到了大半天。 除此之外,毛头也在喜宝到家后没多久,就赶了回来,一到家就冲着赵红英拍胸口保证说:“我请的化妆师肯定没问题,到时候一定把奶你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比喜宝还美。” 抬眼瞅了一圈,毛头跳过了老宋头和宋卫军,只能把喜宝拎出来当作对比组。 可惜,这个马屁明显拍在了马腿上,喜宝倒是笑嘻嘻的没说啥,赵红英一个眼刀子甩过来:“比你好看就成!” “那是那是,奶您肯定比我好看呢,咋能降低要求跟我比呢?爷,叔,你们说对吧?”眼见他奶要恼,毛头赶紧搬救兵。 然而救兵们并不想救他。 宋卫军起身往堂屋外头走,边走边招呼喜宝:“宝啊,走,去我那屋,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喜宝二话不说,颠颠儿的跟了上来,临走前还送给毛头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老宋头更绝,他直接起身跟上,还不忘跟老儿子打招呼:“老四,我也去你那屋待会儿,你妈早就说要跟毛头好好谈谈了。” 几句话工夫,堂屋里就只剩下毛头和赵红英了。 赵红英冷笑一声:“皮啊!皮这一下很开心是不?我不跟你说今个儿这账,你给我老实交代,你对象咋了?是不是你对人家姑娘不好,她家里人不乐意了?” 毛头左看看右瞄瞄,心知躲不开了,才老实交代事实真相。完了还不怕死的多嘴问了一句:“奶,你是咋知道的?” “我咋知道?去年还知道把人往家里带,今年呢?往常得了空就不见你人,这会儿倒是知道往家里跑了,不是吹了还能有啥?要我说,人家姑娘家里反对也没错,谁叫你长得那么寒碜,再说了,这都处了多久了,你为啥不让你爹妈往梁家去一趟?管人家同意不同意,态度呢?就你这怂样儿,哪个乐意把闺女嫁过来?” “那我这不也是心里没底儿吗?”毛头好委屈,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低垂着头闷闷的说,“为啥臭蛋和我二姐就那么顺利呢?搁我这儿就不成了?” 赵红英一个没忍住,抬起巴掌就往他头顶上拍:“臭蛋都没你傻!他都知道应该告诉家里人,让两边碰个面,互相透个底儿,就算他自个儿不靠谱,也得让人家觉得他家里的长辈靠谱啊!” 毛头不吭声了,他觉得他家里的长辈其实也不是很靠谱。 得亏赵红英不知道他心里头想的啥,不然都不用想破脑袋帮着出主意了,当场就能把他给拍成渣渣了。 沉默了一会儿后,赵红英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明个儿我们那腰鼓队演出,几个老姐妹都说了,要把各自的孙子孙女带过来,到时候你好好瞅瞅,看咱们是怎么办事儿的。人傻就要多听话!学着点儿!!” 毛头突然悟了,这哪里是啥劳动节汇报演出啊,分明就是个大型的相亲活动,还是自家的长辈勾,结在了一起,防都防不住的那种。 再转念一想,毛头给吓哆嗦了:“奶!奶,我问你个事儿,明个儿是只有你们有演出,还是各个城区都有啊?南城区那头有这事儿吗?为啥美霞上回跟我说,她姥也叫她去捧场呢?还是千叮咛万嘱咐,非去不可的那种?” 赵红英头一次用无比怜爱的眼神瞅了毛头一眼:“你完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151章 第151章 第151章 你完蛋了。 你完蛋了 你完蛋了!!! 一时间, 毛头梗着脖子瞪着眼睛, 就跟那离了水的鱼似的,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只这般,傻不愣登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 脑海里始终无限循环着他奶的这句话。 自个儿认定了的媳妇儿要参加相亲大会了, 他可不是要完蛋了吗? 当然,前提是, 劳动节京市各个城区的汇报演出真的是一场相亲大会。可照她奶那话的意思, 非但是,而且还是那种由当奶奶的亲自暗中策划的那种。那还能有假? 假不了!! 现在,唯一还能心感安慰的是, 他对象应该就跟他妹一样,是被忽悠着去的。 “奶, 我明个儿也要跟你一道儿去, 对不?”毛头无比心塞的看向他奶,哪知他奶却抬腿要往外头走,即便听了他这话, 也没当一回事儿, 只冲着他随意的摆了摆手:“爱去不去,随你。” 于是,毛头更心塞了。 梁家是住在南城区那头的, 而老宋家则是东边的。更确切的说, 南城区那边最早是小康人家聚齐地, 跟大富大贵完全扯不上关系, 也因此多半人还是逃过了当年的劫难。东边这块则正好相反,早先都是大户人家,建国后基本上玩完了一大半,剩余硕果仅存的也没能熬过那混乱的十年,反而聚集了一大批跟军政有关的人,毕竟老宋家能得了这处保存完好的四合院,也是多亏了宋卫军。 换句话说,两边基本上没有重合点,玩都玩不到一块儿去的那种。 之前,毛头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他想着自家奶要去演出了,身为孙子无论如何也得支持一把。可现在不同了,他琢磨着,要是他奶不反对的话,他也许应该去南城区那头瞧瞧。梁美霞她妈c她奶倒是都没参加,可架不住她有一群婶子c嫂子,还有就是她那糟心的姥姥。 结果,赵红英是没反对,她压根就不在乎毛头看不看自个儿的演出,爱咋咋地,边儿玩去! 可这么一来,毛头哪怕如了愿,也是有够心碎的。 更叫他心碎的还在后头,过了约摸半刻钟,春芳来了。 只有春芳一个人过来,还带了大包小包的东西,毛头没想到这么晚还能有人过来,他刚才来的时候顺手锁了院门,这会儿又赶紧跑去开门。 春芳见毛头也在,很是痛快的把手里的东西都交给他:“我的任务完成了,给你,我走了。” “你给我站住!”赵红英听到动静过来拦人,还顺便打量了一下刚被塞到毛头怀里的大包小包,“我跟你妈说了,你今个儿留下,跟喜宝睡一屋,明个儿早上打扮好了跟我一道儿去。” “奶,您这是咋个意思?”春芳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宝是我孙女,你也是啊!我这个当奶的,平日里偏着点儿小的也就算了,这种大事儿上头当然要一碗水端平了。行了,明个儿不止喜宝要收拾,你也一样,我还特地叫毛头请了专业的那个啥哦,化妆师,到时候给你俩都美美的打扮上。就这样吧,毛头关门。” 毛头倒是听话,不单关了门,还帮着把人和东西都送到了喜宝那屋,人是指春芳本人,东西当然是她带来的大包小包了。 这话得咋说呢?看到你比我倒霉,我这心里就舒坦多了。 看着一脸懵逼,仿若生无可恋的春芳,毛头心里那叫一个高兴了。他想起早先因为怕得罪奶,特地豁出去情面,还花了钱才请到了一位剧组的专业化妆师,他本来是想着,他奶一张老橘子皮的脸要化得好看不容易,这才豁出去了。现在再想想,不得不庆幸自个儿的先见之明,打定主意明个儿得先见了化妆师,叮嘱她拿出真本事来把春芳和喜宝都打扮好了,再往南城区那头去。 春芳是崩溃的,她真的不是没人追求,而是暂时不想谈对象。反而,她能忽悠的了她爸妈和亲哥,却无论如何也不敢糊弄她奶。 等喜宝拎着她爸送她的礼物回到屋里,高兴的跟春芳打了个招呼:“芳芳姐你来了,奶跟我说,明个儿一定要打扮得好看些,可不能叫她在老姐妹跟前丢了脸。” 又拿礼物同春芳分享,喜宝很是大气的表示,喜欢啥就挑啥。 宋卫军是托了朋友帮着从苏联老大哥那头带了东西来,有传统的俄罗斯套娃,有镶了碎钻彩石的化妆镜,还有一些戒指c耳钉c胸针c发箍c发带之类的配饰。不算是很名贵的,多半都是那边少女常用的装饰品,基本上除了俄罗斯套娃外,旁的都亮闪闪的,十分的抢眼。 饶是春芳预料到明个儿将是格外惨烈的一天,看到这么多琳琅满目的装饰品,也忍不住跟喜宝一道儿挑挑拣拣,还顺势拆开了自个儿带来的衣服鞋子,直接开始装扮搭配起来。 赵红英抽空来瞧了一眼,没吭声也没引起屋里姐俩的注意,心满意足的回她那屋去了,还同已经泡好脚打算歇下的老宋头说:“年轻的小姑娘可不就是得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喜宝是不用说了,芳芳也不丑啊,收拾得仔细些,还是很能见人的。” 得亏春芳不知道她奶对她的评价,不然估计得先找个地儿哭一场。凭啥她的评价就是不丑?她一直觉得自个儿长得挺美的,尤其是站在毛头身旁,美得跟个天仙儿似的。 幸好,她这会儿啥都不知道,只一门心思的研究怎么把喜宝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最好是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省得来麻烦她。 不提这一夜各人的思量盘算,第二天一早,天都还没亮呢,赵红英的大嗓门就把全院的人都给吼醒了。 要知道,今个儿是劳动节,五月的天哪怕比不上酷暑,那天也是亮得很早的。喜宝听着她奶的声儿响起,倒是老老实实的坐了起来,可仍是一脸的懵圈。至于春芳,更是连眼睛都没睁开,顺手往枕头底下一摸,摸了好几下才把手表给寻摸找了,眯一只眼睁一只眼的凑近看,瞅了半天也没瞅出花儿来,不得已只得伸长胳膊把床头的台灯拉着:“这才四点半!奶——” “起吧起吧,估计是奶她们集合的时间早。”喜宝想起前些日子去逛大观园的时候,徐向东还随口提过他曾经凌晨两点起来化妆的事儿,因此倒是没太多纠结。 然而,喜宝却忘了很重要的一个事儿,剧组的化妆师本身就不够,古装戏又是特别麻烦的,男女的妆容麻烦到不相上下,还有假发之类的,想快都快不了。 而这一回,一个腰鼓队能有多少事儿?更别提毛头还请了一位专业的化妆师,誓要把他奶打扮得貌美如花。当然,就目前看来,那位专业的化妆师估摸是替喜宝和春芳准备的,那就更没必要着急了。 果不其然,等喜宝和春芳换上了衣服,踢着拖鞋出去洗漱时,毛头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推开房门冲着院子里就喊:“奶啊!我跟人化妆师约的是上午九点!再说了,你们的演出不是下午六点才开始吗?都晚上了!” 赵红英并不想理他,可又嫌他叨叨得烦人,只头也不回的怼了一句:“你懂个球!你睡吧睡吧,反正也没你的事儿。” 毛头拿手挠了挠后脑勺,似乎有些不理解他奶这话的意思,半晌才试探的问:“我可以再去睡会儿?” “睡到天黑也没关系。”赵红英快步走到喜宝和春芳跟前,“你俩赶紧去洗涮,等会儿再回屋换新衣裳,我得在旁边瞧着才成。” 喜宝纳闷的瞧了她奶一眼,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春芳则干脆还晕晕乎乎的,没明白过来发生了啥事儿,直接就被喜宝拽着去洗漱了。 之后,她俩才知道早起是很有必要的。 都说女孩子出门前打扮个把小时都是正常的,搁在赵红英这边却完全不够。而且出乎她早先的预料,喜宝很容易就换上了合适的衣裳,唯独春芳这边遇到了麻烦。 没法子,喜宝是典型的淑女性子,除了冷天,基本上都是以裙子为主。长裙c半长裙一堆,她长得好,盘儿顺条儿亮,还有一头乌黑笔直的长发。基本上都不用咋折腾,穿上一身显腰身的长裙,把头发梳直,再戴上微微有些俏皮可爱的发箍,配上一个精致的单肩小包就可以了。脚上的鞋子则是带了些跟的黑色小皮鞋,简单精致,又足够叫人眼前一亮。 哪怕化妆师还未到来,赵红英这么上下一打量,也觉得小孙女这一身足够吸引人家的注意力了。 再看春芳,她瞬间拉长了脸。 春芳昨个儿晚上过来的时候,又不知道这里头还有她的事儿,她先前在忙活生意场上的事儿,端的是讲究一个干脆利索。因此,她过来时,就穿着半长袖的t恤衫,配牛仔裤以及运动鞋,再加上她前不久刚剪了个利落的短发,正面看还成,要是光看背面,那是真的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楚了。 本来吧,要是春芳的身量跟喜宝差不多,那她还能穿喜宝的裙子,横竖姐妹之间互换衣服穿也属寻常。可问题来了,她俩还真没法换。 早以前的春芳,个头跟家里其他姐妹差不多高,可也不知道她是咋长得,约莫是去纺织厂时,吃得好了也不再节省着钱用了,她营养一跟上来,个头是嗖嗖的往上窜。到了现在,已经比喜宝高出一大截了。 要知道,喜宝这个头也不矮了,赤着脚就有一米六六了。春芳比她还高,而且比她还瘦,顺便比她还平了点儿,由此可知赵红英内心是有多么的崩溃了。 “你有个姑娘样儿吗?早几个月还见你像点儿样子,起码是长头发,还烫了卷毛,也知道戴点儿首饰,现在呢?你的毛儿呢?” 赵红英好气啊,她以前特别看春梅和春芳那两头卷毛毛不顺眼,要不是因为平常见面的机会少,难说她会不会直接那剪子给她俩推了。可现在再一看,她立马知道自个儿错了,卷毛毛虽然看着碍眼,可架不住瞧着像个女的,这会儿卷毛毛变成了利落的短发,谁知道这是她孙女还是她孙子? “奶,啥叫我的毛儿呢?这不是c不是在嘛!”春芳不怕死的揪着自个儿的短发,其实虽说是短发,跟毛头他们还是不同的,起码她一手还能抓得起来,像毛头则干脆就是在部队里被剃成了板寸头,离秃瓢只有一节手指头的距离。 见春芳还这样胡来,赵红英更气了:“我不说你的头发,耳钉呢?上回不是还有戴了珍珠耳钉吗?去哪儿了?” “别提了”春芳好无奈,“奶,你以为我喜欢那些?这不是梅子喜欢吗?她还老羡慕毛头和喜宝是双胞胎,非说我跟她也没差几个月,一定要跟我打扮成一样的,假装我俩不是堂姐妹,而是亲的双胞胎姐妹。这不,你说的卷毛毛c耳钉,还有以前那些衣服配饰,是她非叫我弄的,我是疼她才由着她的,你以为我乐意?” 赵红英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死丫头! 然而,这会儿说啥都来不及了,事实上就算昨个儿不是因为天黑没仔细瞧,也来不及了。耳钉倒是可以戴上,可也得配发型不是吗?就春芳如今这造型,弄个耳钉上去,再给她配一把吉他,分分钟来一曲灵魂摇滚乐。 那才是真的绝望。 这边吵得厉害,那边毛头睡了个闹哄哄的回笼觉,没得法子只得爬起来,揉着脑袋过来调解:“没头发?简单啊,我给化妆师打个电话,让她多带几顶假发过来。我说奶啊,你不会以为演戏都是真头发吧?我跟你说,别说古代剧了,现代剧都经常用假发,没事儿,你说,要啥样儿都成,要不要那种古代仕女图的?” “要喜宝这样的。”赵红英赶紧开口。 “太简单了。”毛头无视春芳杀人一般的目光,转身去堂屋打电话了。 因为临时提了要求,化妆师比预定的时间晚了半个小时。好在时间还措措有余,在给喜宝化了个简单又不失精致的淡妆后,化妆师跟赵红英一样,把重点放在了春芳身上。 被当成假人鼓捣的春芳暗暗发誓,回头一定要让毛头好看!! 毛头以后会咋样且不提,反正吃过午饭后,一群人由赵红英领着往剧院那头去了。 喜宝还没发觉有问题,春芳先不干了:“奶,奶你可不能把咱们当傻子糊弄,说好了看你演出的,谁家演出这么早了?” “你是不是傻?你奶我是去演出的,不是去看演出的,当然要提前去。”赵红英看了眼春芳,勉强算是满意了,又瞧了眼喜宝,这才露了笑容。可随后,她看到了毛头 毛头主动表示他现在立马撤退,并问:“奶,假如你们要提前去,你猜我对象那头会不会也那个你懂得,给我点儿提示呗。” “其他地儿我不知道,反正咱们这儿是几个老姐妹约好了,吃过中午饭就去剧院,赶在晚上正式演出前,还要再最后排练一遍。到时候,各家的几个年轻人就可以在底下边看节目提意见,边互相聊聊。”赵红英也没想为难毛头,可她确实帮不上忙,“你还是趁早走吧,横竖剧院也就那么一个,挨个儿打听一下,提前去那头蹲着,兴许能堵到人。” 考虑到似乎也只有这么唯一的一个法子了,毛头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耷拉着脑袋走了。 春芳忙举手:“奶,我也想走。” “我看你是欠揍!”赵红英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并表示不想再废话了。 本以为他们已经挺早到了,没想到的是,等老宋头一行人过去时,剧院里已经很热闹了。 上了年岁的老太太本就爱闲聊,而乐意参加这种节目演出的,更是从年轻时候就是文艺骨干。当然,也有像赵红英这种半途进来的人,总得来说,各个都是性子开朗能说会道的,毕竟这内向的也不可能有勇气出来表演。 喜宝跟在赵红英身后,好奇的四下看着,她身边是蔫头蔫脑的春芳,一副生怕被盯上的可怜模样。 依着赵红英的意思,哪怕她真的着急孙女们的婚事,那也干不出来上门推销的事儿。简单的说,这次明面上是小辈儿们来给奶或者姥捧场来着,至于暗地里要是正好看对了眼,那自然是千好万好,真要不成也没啥损失,权当是多几个朋友罢了。 赵红英明显就是个能来事儿的,她一到,就有人过来招呼她,还不是什么陌生人,而是刚促成一门婚事的丁老太。 丁老太天生一副笑面人,是那种还未开口就先笑眯了眼的,见赵红英领着俩孙女过来,她更是乐开了怀:“宋阿姐来了?来来,咱们几个等你好久了。” 说着,她还拿眼特地瞧了瞧跟在赵红英后头的喜宝和春芳。其实,依着她原本的想法,是瞧中了喜宝的。无关别的,单冲着喜宝大学生的身份,毕竟她的大孙子是京医大毕业的,想找个同样是大学生的孙媳妇儿也说得过去。 不过呢,想要事事遂人愿那是不可能的,她也看得开。 在见过了春梅之后,还帮着安慰儿媳,大意是,假如是老宋家那小孙女,最多也就是订个婚,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结婚呢。反而换成了春梅,因为岁数摆在这儿,这一两年里就可以结婚了。被她这么一说,丁家儿媳也就顺着台阶下来了,算是允了这门婚事。 话是这么说的,在又一次见到喜宝后,丁老太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一些惆怅,只是孙子喜欢,她就算心里有想法,那也得欢欢喜喜接受了,一如当年她儿子娶妻,不也一样不是十全十美的吗? “今个儿还有谁来?前头扭了腰的叶老太来不?”赵红英随口问道。 “来来,她的腰好多了,就是家里人担心,不让她上台,前头儿我碰上她,她还不乐意呢。对了,不光是叶老太会过来,她跟我说,她那两个宝贝孙子都会来。要我说,她小孙子也就算了,大孙子可是愁死她了,都二十七八了吧?还没对象,偏偏工作还忙,去年还把他弟一道儿领着去了苏联那头,一呆就是一年多,听说是刚回来没多久。” “谁不是呢!我那俩大孙子不一样愁死个人。”赵红英还没有到一听说别人家有孙子,就立马往自个儿家孙女头上按的地步。不过,碍于她自个儿也有俩不着调的孙子,所以特别得有感触。 喜宝和春芳对视一眼,默契的没有开口,顺便在心里给各自的亲哥点了一排蜡。 这话要怎么说呢?赵红英对孙女们还算是挺客气的,起码耐心还是足足的。反过来对孙子们那就不好说了,等回头,要是弟弟妹妹们都定下来了,强子和大伟基本上就没啥生路了。换别家,爹妈动手爷奶护着,或者爷奶动手爹妈护着,搁在老宋家那只有一个可能。 奶动手兼动嘴,其他人助威呐喊。 真是天可怜见的。 俩姑娘暗自盘算着也偷笑着,丁老太同样的心情不错:“我就没你们这些烦恼了,现在就等着喝我大孙子和你家孙女的喜酒,盼着我那小孙子高考发挥得好点儿,考个好学校。” 丁老太笑眯眯的说着,忽的眼前一亮,冲着剧院门口努了努嘴,“瞧,这不是叶老太吗?咦?康家那老太太也来了?这倒是稀了奇了,没想到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2|第152章 第152章 大门口, 不单有好几个老太太结伴而来, 身后还杵着几个高个儿的大小伙子。 眼见赵红英和丁老太太笑得那叫一个高兴,还主动迎了上去, 待在一旁的春芳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侧过脸小声的跟喜宝说:“咱们也没急着心疼哥哥们了, 我瞧着今个儿咱俩就得先遭了。” 喜宝不明所以的看过来:“为啥?” “你真以为今个儿只是来看奶演出?多长点儿心眼子吧, 奶她明摆着就是想叫咱们相看相看。” “我知道啊,奶就是想让咱俩多出来走走看看,多认识一些朋友。” 跟春芳想象中的不同,喜宝是知晓这个事儿的,只是她完全没有反对, 这个认知反而让春芳更无奈了。 春芳好想伸手敲一敲小堂妹的脑壳,问问她到底是咋想的, 怎么就这么天真的呢?可一看到喜宝那精心梳妆的头发, 以及上头的发箍装饰,又及时把魔爪收了回来,只叹息着说:“哪个会在相亲会上交朋友?说出去笑死人了,人家是想跟谈对象, 成不成一句话, 谁谈朋友了?谈朋友不能去边儿找?喜宝啊, 你要是不喜欢对方, 直接别理会,不然回头你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喜宝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觉得这话跟她奶先前说的并不冲突, 横竖她奶也没规定她非要在这里头找朋友,权当是多见见世面,哪怕做了无用功也没啥。 想到这里,喜宝冲着春芳点了点头:“嗯,听你的。” “也不是这么说。”春芳徒然发现,她好像刚给自个儿挖了一个大坑,假如说,喜宝今个儿碰上了喜欢的人,她敢发誓,她奶一准儿顾不上她。可反过来说,那大事儿可就不妙了。 她赶紧小心翼翼的瞥了喜宝一眼,果不其然,喜宝已经换成了一副挂着淡笑的模样。外人见了,兴许还会说一句这姑娘挺文静的,可春芳却相当清楚,她堂妹一旦摆出这模样来,差不多就是表现出冷淡疏离的态度来了。 所谓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眼瞅着赵红英快把人往这边带了,春芳急中生智,忙趁着喜宝没留神之际,悄没声息的往后头挪了一小步。她的个头虽然比喜宝高了一截,因为俩人挨得近,还是被挡住了身子和大半个脸。 这要是光这样,效果兴许不太明显,可别忘了,喜宝的长相原就格外得出众,基本上有这么个活靶子立在身前,春芳觉得自个儿暂时还是挺安全的。 前提是,亲奶别作幺。 可能吗? 很快,赵红英就边唠嗑边把人引了过来,还唤俩孙女的名字:“宝啊,芳啊,来叫人。这是你们叶奶奶,这是康奶奶。” 喜宝和春芳很是听话的喊人,喜得后头来的俩老太太都笑得见眉不见眼的。 而这档口,撇开从头到尾权当自个儿来玩的喜宝不提,其他人可都纷纷打量起了这些个年轻的姑娘小伙儿。 搁在早些年,这当长辈的还真没那么着急,哪怕是城市里好了,多半也都是读完书工作之后,就自个儿开始相看的。即便提倡自由恋爱,可其实真的完全自由的恋爱是很少见的,很多都是互相介绍的。 一般情况下,还在读书的话默认不会着急,横竖等上了班以后,就有热心的大姐c大婶c大妈帮着安排。要是没工作的,也不用担心,这不是还有居委会大妈吗?谁家有未嫁的姑娘,谁家有未娶的小伙儿,人家简直比当亲妈的更清楚。 至于农村里就更别提了,到了年纪就相看,家里头条件好的,批一处宅基地,修几间屋子,再把家舍打几件,齐活了。哪怕条件不怎么样,腾出一间空屋当新房也成,横竖好的坏的,到了年岁自然会嫁娶。老光棍也有,像老宋家以前住的村子,就有那么几个,属于爹妈爷奶没本事c自个儿也没本事c长得丑还木讷,直接成了老大难。 可那是以前了,现在的情况却是截然不同了。 这一个两个的哟,也不知道咋了,不爱嫁娶了! 叶家老太太瞅着喜宝和春芳,恨不得直接就给揽回家里去,可扭头一看自家大孙子,瞬间又蔫吧了。姑娘是好姑娘,可她家这个,却实在是太糟心了,整个儿就跟木头桩子似的,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恨不得一日三餐并成一顿,最好直接不吃不喝不睡的,就这样从早工作到晚。别说谈对象了,她这大孙子连回家都是三催四请的,愁得她恨不得把人绑起来直接送到洞房里头去。 “一江!”叶家老太太咬着牙豁子喊了大孙子一声,见孙子回头瞧她了,她压着火气勉强挤出笑来,结果,还没等她再度开口,大孙子蹦出一句话:“奶,你牙疼吗?我送你上医院瞧瞧?” 很难描述叶家老太太此时此刻的心情和表情,假如不是因为在公共场合,她真的很想揍孙子一顿。 而另一边,春芳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这才勉强没笑出声来。她以为她已经习惯了自家这个时不时耿直一把的小堂妹,万万没想到,还有人能比喜宝更能耐。 眼瞅着叶老太快发飙了,赵红英虽然脾气不好,可那也是分场合的,忙帮着圆场子:“叶阿姐,早先不是说你那俩孙子都会过来吗?这是有事儿给耽搁了?” “可快别提了。我家一山啊,就是我的小孙子,前头足足有两年光景,被他这个狠心的哥给折腾的,最开始还是去大东北,后来干脆被逮去了苏联那头。一山跟我说,苏联那头冷得哟,开窗泼一瓢水出去,落在地上就已经冻成了冰坨坨。” 一提起这事儿,叶老太就是一肚子火气,尤其今个儿叶一山都欢欢喜喜的打扮好了,这正要出门呢,被他哥拿眼一瞪,直接吓得转身就跑,喊都喊不回来。 叶老太也明白为啥大小孙子之间一直不对付,客观点儿说,就是小孙子叶一山太油嘴滑舌了,见了漂亮的姑娘就上前说好话,其实也没啥坏心,就是贫嘴,又因为家世长相学历都不差,叶一山一贯都挺讨年轻姑娘的喜欢。 反观她大孙子叶一江,说他是榆木脑袋,那都是羞辱榆木了。自个儿不开窍,也不让弟弟好过。 想到这些个事儿,叶老太真的是一肚子苦水:“我家一山以前是挺贫的,可他现在都学好了,正正经经的干了好些差事儿,偏他哥我都不知道该咋办了。你们说,是不是哪家都大孙子稳重,小孙子淘?” 赵红英此次过来没打算帮孙子们保媒拉纤,因此回答得很是痛快:“我家孙子,从大到小没一个是稳重的,全跟猴子投胎那样,皮得不得了。要我说,就是小时候打少了,该叫他们老子狠狠抽一顿。” 叶老太仿佛找到了知音:“我就是瞅着大孙子被他爸天天收拾,收拾得都不像个孩子了,这才惯着小的。没想到啊”一个两个的,都是讨债鬼! 这厢,赵红英和叶老太聊上了,那厢,丁老太和康家的那位也聊得起劲儿,自然话题的重合度相当高。 其实要说真的,赵红英挺想往康家老太跟前凑的,不为旁的,单就为了她家那十来个大孙子。叶家两兄弟的丰功伟绩搁在她们这个小圈子里,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同样的,康家的故事也传得相当广。 不是啥坏事,而是康家能生,各个都能生,还只生儿子。 老太太们忙着闲聊,间或抽个空介绍两句自个儿带来的小辈儿,不过总得来说,哪怕心里想得慌,明面上大家伙儿都还是挺绷得住的,毕竟就算是再糟糕,这些人家里的孩子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亦如被叶老太百般嫌弃的俩孙子叶一江和叶一山。前者十八岁入伍,以年年最优的成绩入选了空军,尽管还未到而立之年,却已经是团级干部了。要知道,哪怕是宋卫军,他当上团长也已经年近四旬了。后者也不差,恢复高考后第一届的清大学生,学的是机械类的,如果不是被他哥强行扭送去了军队历练,他这会儿起码也能在工厂里混个总工程师当当。 至于其他人家也差不多,十全十美肯定没有,总得来说都是优质股,唯一的麻烦就是各有各的奇葩,而且基本上都是性子有问题。 包括康家这边。 赵红英逮着个空挡小声的跟喜宝和春芳透了个底儿:“我觉得康家不错,他们家人丁那叫一个兴旺哟,家里的老十五今年念大四,就是太好玩了,除了前头五个结婚了,之后都没成。” 春芳因为做买卖的缘故,算账奇快无比:“奶,这不可能啊,就算一年生一个,这从老六到老十五,他们家十个没结婚?老十五跟喜宝一样大,老六多大了?三十好几了!” “谁跟你说他们是一个爹妈?”赵红英一个眼刀子甩过去,成功的□□芳闭了嘴,“堂兄弟啊!反正你不用管,他们家的情况我知道,个顶个的出息。” “哦。”春芳老老实实的答应了一声,心下却道,是跟她没啥关系,横竖她又不打算现在找。 只能说,得亏赵红英不会读心术,不然大概就能当场来一出惨案了。 也幸亏喜宝还是很配合的,不但格外顺从的听她奶科普,还让喊人就喊人,让微笑就微笑,顺便提醒她奶,又有人来了。 终于,到了彩排时间。 要表演节目的老太太们,赶紧提前去了后台,余下不需要表演的,则留在前头,一面闲聊着一面等着看节目。当然,最重要的是,制造机会。 叶老太在纠结了半晌后,终于还是抱曾孙子的想法胜过了良知,哪怕她也觉得自家俩孙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仍然昧着良心蹭过来跟喜宝和春芳套近乎。 因着有赵红英早先打下的底子,对于叶老太,喜宝和春芳都挺尊敬的。一方面是源自于她是自家亲奶的朋友,另一方面却是因为她老革命的身份。 没错,叶老太不单单是老革命的妻子,而且她也是真正的老革命,扛过qiang杀过鬼子的那种。外表是看不出来什么,看向年轻小姑娘时也是笑容满面,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要不是赵红英漏了底,打死喜宝和春芳都不会想到,这么个小老太竟然上过战场。 她旁边的大孙子倒是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因为家里有军人的关系,哪怕没有提前介绍,喜宝和春芳也一眼就看出来,这人绝对是个军人,还不是那种仅仅服役两年的义务兵。 叶老太一手拉着喜宝一手拉着春芳,瞅着哪个都满意得很,正好她有俩孙子,要是能一人一个把这俩小姑娘都娶回家,那她可真是做梦都该笑醒了。 然而,她家孙子并不配合。 “奶你聊着,我晚上来接你。”叶一江一本正经的说着,并且说完就准备抬腿走人。 一瞬间,刚才还满脸喜色的叶老太立马变了脸,松开了喜宝和春芳,狠狠的拽住了叶一江,压低了声音吼道:“你走一个试试看!要不是你吓唬一山,起码他这会儿能跟着我!” “奶。”叶一江很是无奈,“一山他有喜欢的人,你强迫他过来是没有意义的。还是说,奶你让他当个不负责任的人?” “他都说了好几年了,还非说谢家那老小抢他的心上人,可我都问过了,谢老太说根本没这事儿,她家老小没谈对象。”叶老太很不满,并且直接摆在了脸上,“你少哄我,自个儿不找也不准你弟弟找,哪儿有你这样当大哥的?” “一山他真的有喜欢的人,是个京大的女学生,我问过他的。” “宋老太家的小孙女也是个大学生,你等等。”叶老太丢下大孙子,转身去看喜宝姐俩,自然脸上的神情也一秒变柔和,“宋小姑娘,你奶跟我说你是大学生,哪个学校的?” “京大的。”喜宝笑得回答。 听到这个回答,叶老太那叫一个高兴。不过高兴了没两秒,等她回过头一看,好家伙,大孙子跑了!! 这下可算是真的捅了马蜂窝了,叶老太都没来得及跟喜宝姐俩说告辞,拧着身子就冲了出去,结果正好撞见了姗姗来迟的谢家祖孙二人。 谢老太是她们圈子里年岁较大的几人之一,她本来也是参加了腰鼓队的,可惜真的没体力上台表演,甚至家里人原本都不打算让她过来看演出,还是她好说歹说,又叫上小孙子陪同,这才叫家里的老头子放了心。 不过,到底是被耽搁了一会儿,到这边时,比原本约定的时间晚了有一个小时左右。当然,离演出开始还有很久呢,可她这不是想为腰鼓队做些事儿嘛。 哪知道,好不容易赶来了,却见前段时间刚闪了腰的叶老太,“吭哧吭哧”甩着胳膊从里头跑出来,好悬没吓到谢老太:“这是怎么了?落了东西?叫我家长峥帮你跑腿。” “对对,长峥!你帮我把叶一江那小兔崽子追回来!看我今个儿不打死他!!” 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 大门口,不单有好几个老太太结伴而来,身后还杵着几个高个儿的大小伙子。 眼见赵红英和丁老太太笑得那叫一个高兴,还主动迎了上去,待在一旁的春芳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侧过脸小声的跟喜宝说:“咱们也没急着心疼哥哥们了,我瞧着今个儿咱俩就得先遭了。” 喜宝不明所以的看过来:“为啥?” “你真以为今个儿只是来看奶演出?多长点儿心眼子吧,奶她明摆着就是想叫咱们相看相看。” “我知道啊,奶就是想让咱俩多出来走走看看,多认识一些朋友。” 跟春芳想象中的不同,喜宝是知晓这个事儿的,只是她完全没有反对,这个认知反而让春芳更无奈了。 春芳好想伸手敲一敲小堂妹的脑壳,问问她到底是咋想的,怎么就这么天真的呢?可一看到喜宝那精心梳妆的头发,以及上头的发箍装饰,又及时把魔爪收了回来,只叹息着说:“哪个会在相亲会上交朋友?说出去笑死人了,人家是想跟谈对象,成不成一句话,谁谈朋友了?谈朋友不能去边儿找?喜宝啊,你要是不喜欢对方,直接别理会,不然回头你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喜宝认真的思考了一下,觉得这话跟她奶先前说的并不冲突,横竖她奶也没规定她非要在这里头找朋友,权当是多见见世面,哪怕做了无用功也没啥。 想到这里,喜宝冲着春芳点了点头:“嗯,听你的。” “也不是这么说。”春芳徒然发现,她好像刚给自个儿挖了一个大坑,假如说,喜宝今个儿碰上了喜欢的人,她敢发誓,她奶一准儿顾不上她。可反过来说,那大事儿可就不妙了。 她赶紧小心翼翼的瞥了喜宝一眼,果不其然,喜宝已经换成了一副挂着淡笑的模样。外人见了,兴许还会说一句这姑娘挺文静的,可春芳却相当清楚,她堂妹一旦摆出这模样来,差不多就是表现出冷淡疏离的态度来了。 所谓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眼瞅着赵红英快把人往这边带了,春芳急中生智,忙趁着喜宝没留神之际,悄没声息的往后头挪了一小步。她的个头虽然比喜宝高了一截,因为俩人挨得近,还是被挡住了身子和大半个脸。 这要是光这样,效果兴许不太明显,可别忘了,喜宝的长相原就格外得出众,基本上有这么个活靶子立在身前,春芳觉得自个儿暂时还是挺安全的。 前提是,亲奶别作幺。 可能吗? 很快,赵红英就边唠嗑边把人引了过来,还唤俩孙女的名字:“宝啊,芳啊,来叫人。这是你们叶奶奶,这是康奶奶。” 喜宝和春芳很是听话的喊人,喜得后头来的俩老太太都笑得见眉不见眼的。 而这档口,撇开从头到尾权当自个儿来玩的喜宝不提,其他人可都纷纷打量起了这些个年轻的姑娘小伙儿。 搁在早些年,这当长辈的还真没那么着急,哪怕是城市里好了,多半也都是读完书工作之后,就自个儿开始相看的。即便提倡自由恋爱,可其实真的完全自由的恋爱是很少见的,很多都是互相介绍的。 一般情况下,还在读书的话默认不会着急,横竖等上了班以后,就有热心的大姐c大婶c大妈帮着安排。要是没工作的,也不用担心,这不是还有居委会大妈吗?谁家有未嫁的姑娘,谁家有未娶的小伙儿,人家简直比当亲妈的更清楚。 至于农村里就更别提了,到了年纪就相看,家里头条件好的,批一处宅基地,修几间屋子,再把家舍打几件,齐活了。哪怕条件不怎么样,腾出一间空屋当新房也成,横竖好的坏的,到了年岁自然会嫁娶。老光棍也有,像老宋家以前住的村子,就有那么几个,属于爹妈爷奶没本事c自个儿也没本事c长得丑还木讷,直接成了老大难。 叶家老太太瞅着喜宝和春芳,恨不得直接就给揽回家里去,可扭头一看自家大孙子,瞬间又蔫吧了。姑娘是好姑娘 热书推荐:猫腻大神新作《》c忘语大神新书《》c陈风笑新书《》c尝谕大神新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3|第153章 ,最快更新六零年代好生活最新章节! 作者有话要说:  稍后替换。<hr size="1"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4|第154章 ,最快更新六零年代好生活最新章节! 作者有话要说:  稍后替换_(:з」∠)_<hr size="1" /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5|第155章 ,最快更新六零年代好生活最新章节! 第155章 毛头怎么都搞不懂, 为啥家里的傻子那么多, 都跟他说了打错了,非拧着脖子较劲儿。作为聪明人又是当哥哥的, 毛头很无奈的选择了妥协。 “你这样, 先挂掉电话待会儿, 等我去奶那头, 叫她给你打电话,成了吧?”要这样还不成,毛头只能爱莫能助了。 “噢,我懂了,原来奶出门了, 不在家里啊!”扁头恍然大悟,“那行, 毛头哥你赶紧去, 就说是特别要紧的事儿。” “……行吧行吧,就这样吧。”毛头一脸憋屈的挂了电话,其实他也可以让扁头把事儿告诉他,再由他转告给赵红英的, 就凭借他那绝佳的记忆, 决计不会出现任何遗漏。不过, 他明显不打算这么做, 傻孩子还是让奶去应付吧,哪里用得着他瞎折腾。 快速的穿上军用小背心和军裤,毛头真不愧是在军营里被摧残许久, 旁的不说,单就是这起床的速度,绝对叫人侧目。 三分钟时间,他就已经把这个收拾了个妥妥当当,临出门前还不忘冲着厨房大吼一声:“妈!我回我奶那儿去了!” “咋这就走了?你中午来不来吃饭?”张秀禾举着锅铲子冲了出去,就这样连毛头的背影都没能瞧见,只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真是儿大不由娘……可人家好歹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咋毛头就惦记着他奶呢?唉!” 完全不知道被亲妈吐槽了的毛头,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向他奶那头冲去。还真别说,尽管他跑步的速度是没法跟臭蛋相比的,可因为他在军营里时,没人被带着一道儿拉练,基本上还是负重行军的,这么点儿路真难不倒他。 而等他到了目的地后,喜宝也不过才刚洗漱完毕,琢磨着今个儿早饭吃点儿啥。 “奶!扁头有急事儿找你,你赶紧给他回个电话。”毛头丢下这句话,就熟门熟路的冲进了厨房,“宝!我今个儿突然想吃炒饭了,不要蛋炒饭,那个太单一了,你给我多放点儿料,什么肉丁啊蘑菇啊玉米啊……你看着办,我都成!” 赵红英听着声儿从屋里出来,纳闷的瞧了眼院子,又回到了堂屋里,拿起电话拨了起来。 约莫二十来分钟后,喜宝这边也已经做好了早饭,由毛头跳着脚端到了院子里的石桌上。虽说现在是夏日里,可因为这才五月初,天气其实也不是特别热,加上这会儿时间也还早,太阳尚未完全升起,反而院子里有微风吹过,倒是叫人觉得分外的舒坦。 “奶!你那头好了不?”喜宝分好了筷子,高声叫着她奶。至于老宋头和放假回家的宋卫军倒是不用人催,早不早的就围坐在石桌旁了。 不多会儿,赵红英也出来,嘴里嘀嘀咕咕的说着:“一个两个的都是蠢货,我咋就生了这么一窝蠢东西呢?癞毛头!” “我可不蠢,就那扁头最是傻,明明打错了电话非说我接错了,有这么个道理嘛?倒是累得我大清早的往家里跑一趟。对了,奶,他找你干啥呢?我好像听他说,建设叔啥啥的。” “你不蠢,你傻!他打错了电话,你不能给我拨过来?非得大热天的跑这么一趟,我看你是专程来蹭饭吃的!”赵红英没好气的怼了毛头一句,随后接过了喜宝递过来的筷子,一屁股坐在石凳上,端起跟前的大碗,埋头吃了起来。 毛头:………………我去,这是真给忘了!! 赵红英扒拉了好几大口,稍稍填了下肚子后,这才抬头扫视了一圈:“扁头给我说了两个事儿,一个是你们二奶奶家的小孙子,之前不是要生二胎吗?躲了好几个月,总算是平安生下来了,结果又是个丫头,这不瞎折腾吗?听说要罚一千多块,吓死个人哟,他们家不想要这孩子了,问问咱们家要不要。” 这话一出,全体人员都停止了吃饭,目瞪口呆的抬头看向赵红英。 见状,赵红英拿筷子瞧了瞧大海碗的边沿:“吃啊,接着吃啊,瞅着我干啥?放心吧,我才没答应。你们那二奶奶也是傻的,这要是跟你们一个辈分儿的,要也就要了,那是你们堂哥的娃儿,咋要?咱们家除了丽丽,哪个结婚了?要了咋办?以后还嫁不嫁,娶不娶了?瞎胡闹。” 这宋二拐和赵红霞有没有瞎胡闹,他们这边管不着,哪怕老宋头好了,虽说他是长兄,却也没道理去管已经七老八十的弟弟。一听说赵红英没揽下这事儿,他们就没了言语,该吃继续吃。 “这第二个事儿呀,是建设让扁头跟我说的,这才是紧要的。”赵红英顿了顿,一本正经的同毛头说,“横竖你闲着也是闲着,回头再跑一趟,去找找大伟。就跟他说,咱们老家县城那头好像打算大力扶持……那啥乡镇企业,还有什么修路造桥,改建房子啥的。你找到大伟以后,让他跟强子商量一下,要是能拉拔一把的,就帮吧,到底是老家。” 毛头放下筷子,翻着死鱼眼看向赵红英。 “你咋了?长大了翅膀硬了,奶都使唤不动你了?”赵红英眯着眼睛,气势开始增强。 “哦不,我只是怪扁头那小子太磨叽了,为啥不早点儿说呢?大伟哥他大清早就出门了,我咋知道他去哪儿了……不对,他不是被奶你给叫走的吗?” “他带芳芳去医院了,等下应该会直接回你爹妈那边,你去守着。要是有强子的联系方法,你趁早给他说一声。”赵红英又想了想,扭头看向喜宝,“宝啊,你今个儿没啥事儿吧?” 喜宝不像他们几个边吃边聊的,这会儿大半碗炒饭下了肚,闻言忙咽下嘴里的饭,摇头道:“没事儿。本来是想陪芳芳姐去医院的,可她……” “那就行了,等下收拾收拾,跟奶出趟门。”说罢,赵红英也不多做解释,继续低头扒饭。 换个人就该打破砂锅问到底了,可谁让这会儿摊上事儿的人是喜宝呢?她听到赵红英这话时,倒是微微一愣,可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点头答应了一声,连句缘由都不问。 横竖她奶也不能把她给卖了,问啥呢?等下自然会知道的,费那个力气干啥? 正是因为没多嘴问,等两个小时,在茶楼里看到叶冰坨时,喜宝惊呆了。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 而此时,扁头完成了这件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后,哼着得意的调子,一步一摇晃的往家里走去。 本来,只是个传话任务,也没必要让他来。可他们家这情况吧,宋卫民最近几年简直是越来越沉默了,比老宋头更像个锯嘴葫芦;袁弟来倒是能把事儿说清楚,可她如非必要并不想跟赵红英对话;宋东宋西倒是愿意跑腿,却被扁头两个眼刀子下去,吓得拔腿就跑,转眼间就没了踪影。 于是乎,临近中考的扁头就得了这个总算能让他乘机松口气的活儿。 然而,就算他再怎么磨叽,回家的路就这么长,不多会儿工夫就到了家。乡下地头起得早,等他回到家时,宋卫民早已扛着农具去了地里。宋东宋西则坐在堂屋里,扒拉着碗筷疯狂的往嘴里填吃的。 听到扁头回来的声儿,袁弟来拿手背在围裙上蹭了蹭:“赶紧吃饭去,我给你煮了俩鸡蛋。” 扁头瞬间欲哭无泪。 说起来,他小时候真的特别喜欢吃鸡蛋,可那不是因为肉难买吗?在当时,鸡蛋已经算是相当美味的食物了,差不多就等于奢侈品了,所以每天一个鸡蛋几乎就是他的执念,就跟袁弟来心心念念的麦乳精差不多。 可现在都八六年了,鸡蛋啥的,还是白煮蛋,完全没了丝毫诱惑力。 “我吃完了!” “我也吃完了!” 宋东宋西这对双胞胎,动作一致的抹了一把嘴巴,然后飞快的跳下条凳,冲出了家门。 扁头一脸羡慕的看着他们,然后就看到了他今个儿的早饭,一大碗白米粥,两个已经拨好了的白煮蛋,这些都是由袁弟来端进堂屋的,而原本的饭桌上还摆着一碟咸菜一碟腌萝卜。 行吧,凑合着吃吧。 吭吭哧哧的往嘴里塞着东西,扁头还不忘盘算自个儿还有几年活头。亲妈对他的期待值太高了,以至于他一直觉得,都不必等高考了,中考就基本上是他的死期了。想也是,要考上大学,最起码也得先考上高中,可就他这破成绩,那是百分百的考不上。 活一天算一天吧。 “你把事儿跟你奶说了没?她咋回的啊!赶紧跟我学学,回头我还得去你二奶奶家呢。”袁弟来随口问着。 “哦,你说小毛丫头的事儿啊?奶说不成,没这个理,就算要过继,那也该二奶奶家的其他孙子,轮不到咱们家。”毛头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乡里建设那事儿吧,奶说她要问问强子哥和大伟哥,以后再说。” 袁弟来边喝粥边吧唧着嘴,闻言很是不屑的撇了撇嘴:“我就知道,你奶平常说啥生伢子生丫头一个样儿。啥一样啊,丫头片子有啥用,不想要就扔了呗。” “妈,你咋这么说奶呢?她说的生伢子生丫头一个样儿,那是说咱们家的人,二爷爷那头隔了一房,哪儿能一样?他家的伢子也比不得咱们家的丫头片子呢!”扁头很是不乐意的顶了一句,“照你这么说,那要是我以后生了丫头片子,咋办?” “咋办?离婚,再找个媳妇儿,重新生!”袁弟来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现在是什么年代了,每家每户只准生一个了,那还要丫头片子干啥?能传宗接代、养老送终不?真成了绝户,还不得叫人笑话死?” 扁头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也懒得跟他妈掰扯了,只在心里吐槽着,将来他要是真得了个闺女,亲妈和闺女只能留一个话,他一定把他妈轰走,谁爱笑话让他笑去! “快点儿吃,吃完赶紧复习功课去,马上就要中考了,你就一点儿也不着急?记得啊,就考县一中,毛头以前念过的学校。”袁弟来边吃边叮嘱道。 “为啥非要是毛头哥念过的?我姐不也跟他一个学校?” “那有啥用?丫头片子念再多的书也没用,你看看,毛头都演了好几部电影、电视剧了,肯定赚了不少钱;臭蛋每个月都往家里寄钱,这些年肯定又涨了工资;还有强子、大伟,都是能耐的……所以说,还是得生儿子,闺女有啥好的?喜宝到现在都没赚一分钱,她就是个赔钱货!” 扁头气鼓鼓的扒着饭,几口下去后,索性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我吃饱了。”随后立马转身从堂屋旁边的楼梯上了二楼。 袁弟来见他是去二楼了,倒没啥反应,只是颇有些不解的嘀咕着:“这小子又犯什么浑?我还说错了不成?” 没错啊,家里的男孩子们,除了年纪尚小的扁头和宋东宋西,哪个不是赚了钱的?反观丫头片子,除了花钱还能干啥?就算将来喜宝大学毕业了,也上班赚钱了,那也到了该嫁人的时候了,钱还能给老宋家?这不都白瞎了吗? 嘀嘀咕咕的收拾着碗筷,袁弟来也没忘往宋二拐家去一趟,毕竟当初是答应了帮着问下赵红英的。当然,她当时之所以答应下来,就是笃定了赵红英绝对不会应承这事儿,又不是自家的孩子,凭啥养着?就是自家的,要是来了个丫头片子,她也照样不想养。 却说赵红霞那头,也确实在等着消息。 其实吧,她也不至于真的不想养这孩子,问题是,这不得交钱吗?具体数额还不清楚,只听人家说要交一千多块,家里凑一凑倒是能勉强凑够,可这钱却是她三个儿子攒下来的,现在全拿给小孙子,别说她大儿子二儿子不服气了,就连老三家那个大的,也一样不会同意的。 等啊等啊,最终赵红霞还是等来了坏消息。 “算了,那就先搁这儿吧,别上户口了,就说这孩子是我从河摊上捡来的。” 袁弟来帮着传了口信,就觉得任务完成了,听了这话也没说啥,撇了撇嘴就走了。别看她一贯的言行举止有些奇葩,不过说真的,她并不是那种爱多管闲事的性子,只要别来占她的便宜,她才不在乎隔房作啥幺蛾子。 只是在离开赵红霞家时,袁弟来的脑海里忽的闪过一个念头:要是叫喜宝往后也生个闺女就好了。 …… 被袁弟来惦记着的喜宝这会儿在干啥? 她正一脸懵圈的看着同样有些回不过神来的叶一江。 叶一江,人称叶冰坨,也就是那位出了名的傻甜白叶一山的亲哥。 这么说兴许还有些不大明了,简单地说吧,喜宝是叶冰坨他弟的女神,追了将近四年光景,恋情都无丝毫进展的女神。 见俩孩子都在发愣,赵红英和叶老太倒是笑开了花,互相打了个招呼后,就忙着叫服务员上菜。 说起来,也就是这一年的事儿,京市这边也不知道咋的,忽的就学起了南方粤市的习惯,莫名就有了好几个茶楼,流行起了粤式早茶。 粤式早茶的种类相当丰富,各种茶水点心足有数百种之多。较之于老京市人这种一碗豆浆两根油条,或者两个包子就解决了的早饭,粤市那头的早茶简直可以闪瞎人眼。反正,头一次来到粤式茶楼的喜宝,被旁边几桌那摆放得满满当当的盘碟杯碗给震住了。 “宋小姑娘想吃点儿啥?来来,你点,想吃啥就点啥。”叶老太真的是满面挂着笑,原本她还以为昨个儿是做了无用功,哪知等赵红英演完过来寻她,话里话外夸着她大孙子,即便人家没明着说,她这心里还有啥不清楚的? 宋家的是闺女,她家的是臭小子,既然赵红英已经透了点儿口风,她要不赶着上来,那是不是傻? 当然,机会是创造了,至于能不能成,肯定是得看俩孩子的,别看叶老太自个儿是上头帮着牵的姻缘,她却是相当得民主,坚定的认为强扭的瓜不甜,但凡有一人不乐意,绝对不会强迫。 话是这么说的,叶老太看向喜宝的眼神里,还是满满的疼爱,那可真是咋看咋满意。再扭头看向自家大孙子,她眯了眯眼睛,一瞬间很想掏出手.雷,砸他个满头包。 机会都创造了,这傻小子咋就不知道往前挪挪呢? 幸好,尽管俩孩子都没配合,可赵红英还是极为配合的:“咱俩也是头一回来,还是你点吧,没事儿,不挑食没忌口的。” “那也行。”叶老太恢复了满面的笑容,回忆着以前跟儿媳妇儿一道儿过来时,儿媳喜欢的那几道点心。她这也是没法子,毕竟家里没孙女,真不知道年轻小姑娘爱吃啥。至于她大孙子喜欢吃啥……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敢挑嘴儿?打死!! 边回忆边挑着,叶老太是真不手软,除了那几道自家儿媳喜欢的点心外,她还挑着最贵的几样招牌点心全给叫上了。这便宜没好货,反之贵的,哪怕味道不是很出众,也不至于难吃的,再不济摆盘肯定是漂亮的。年轻小姑娘嘛,瞧着精致的点心肯定会高兴点儿的。 事实上,叶老太这个想法也没错,问题只在于,喜宝的脑子跟一般二般的年轻小姑娘不大一样。 这么说吧,及至早茶都上来了,喜宝依然处于大脑死机之中。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在场的人中,除了赵红英外,其他俩人都不了解喜宝,还以为这姑娘是害羞了,毕竟相亲嘛,还是头一回,羞涩也是很正常的。他们不知道的是,喜宝是结结实实的懵圈了,偏她以往在学校里已经习惯了摆出高冷女神的态度,若非相处许久的人,普通人还真瞧不出来。 粤式早茶很精致,味道也相当得不错,可喜宝在家里已经吃过饭了,还是毛头钦点的八宝炒饭,因为是自家做饭,跟外头赚钱的还不同,喜宝是把各种料都放得足足的,她还吃了一大碗,这会儿瞅着一叠叠精致的点心,她除了懵圈外,还有种格外饱腹的感觉。 可茶点都上来了,她只能默默的接过来,用最为淑女的状态,一丁点儿一丁点儿的啃了起来。直到啃了有那么三五分钟,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个儿拿了个香芋酥,别说,味儿还真好。 就是吧,她觉得自个儿撑得慌。 对于喜宝这个状态,赵红英早就已经有所预料了。打小养在跟前的小孙女,她还能不了解?若是在以前,她还道是喜宝这孩子开窍晚,照现在看来,这就是单纯的不开窍。都二十二岁了,搁在以前,孩子都生了好几个了,保不准老大都可以准备上小学了。可自家宝儿呢? 还!没!开!窍! 没法子,赵红英只能亲自撸袖上阵,笑呵呵的同叶老太配合着:“我家这丫头,就是太害羞了,胆子特别小,也不大爱说话。以前吧,觉得这样也成,小姑娘文文静静的,多可人疼呢?可哪曾想,这一转眼,孩子就长大了……” 曾经捧在手心里疼着的宝儿长大了,没本事谈恋爱,可不得她这个当奶的多操操心?叶家这老大,瞧着是冷了点儿,可男人嘛,品行好有本事就成了,等成家之后,自然会疼老婆孩子的。 嗯,就是这样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6|第156章 ,最快更新六零年代好生活最新章节! 第156章 叶冰坨沉默的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没错, 在他眼前, 喜宝这样儿的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姑娘。不单是因为喜宝的年岁不算大,最主要的还是她表现出来的状态, 像是个未经社会历练的孩子, 就连那姣好的面容上还带了点儿可爱的婴儿肥, 眼神里更是满满的天真无邪。 不由的, 叶冰坨开始沉思,到底自己做了什么,才让他奶误会自己喜欢这种小妹妹型的?忍不住又抬眼看了下喜宝,他觉得这姑娘可能还没成年。 “奶……” “你跟宋小姑娘说说话,找奶干啥?”叶老太面上倒还保持着笑, 扭过头来看向大孙子时,眼里却是满满的警告和杀气, 一副“你敢作幺蛾子, 我就怼死你”的气势。 没法子,叶冰坨只能咽下了到了嘴边的话,转而想辙儿跟喜宝搭话:“你……你多大?” 喜宝恍惚间,好像自个儿碰上了她奶的朋友, 毕竟大妈大婶之类的最喜欢问的几个问题就是“你多大?”、“还在上学还是上班了?”、“找了对象没?”…… 忍着内心的吐槽, 喜宝乖乖的回答:“二十二了, 过几个月就毕业了。” 叶冰坨显然在来之前并未听说过任何关于喜宝的事儿, 事实上他根本就是被他奶硬拖过来的,连哄骗都算不上了,根本就是绑票。也因此, 听到喜宝这话时,微微有些愣神,心道,他奶可真看得起他,居然给他介绍了个女大学生。 “你这孩子,咋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话来呢?你以前,给那些个兵蛋子们开思想报告会议那会儿,不是挺能说的吗?” “那不是能说,那是能……训人。”叶冰坨原本想说的是骂人,考虑到情况的特殊性,临时改口成了训人。想法倒是不错,可惜效果欠佳,他奶依旧很不高兴。 说实在的,叶老太真的很想敲开大孙子的脑壳,看看里头装的到底是不是水!又想起早先赵红英同她说的话,她忙再度开口:“一江,你可别小看了人家宋小姑娘,她可是京大的学生,可厉害呢。” “京大……”叶冰坨迟疑了一下,似是想起了什么事儿,不过很快就又被叶老太打断了,她还特地侧过身子,凑到了大孙子耳边边上,咬牙切齿的低吼道:“你是男的!就不能主动点儿吗?人家姑娘害臊,你呢?拿枪扛炮没见你怕过,这会儿倒是怂了?” 叶冰坨愈发无奈了,他倒是不怕他奶冲着他吼,问题是,家里的两位老人都是从战争年代走过来的,还是亲自上过战场的那一种。也因此,二老的身子骨一直都不怎么好,万一为了这事儿气出个好歹了,他这罪过就太大了。 “好好,都听你的。” 点心一碟碟的上来了,叶冰坨见没啥话题好说,只得帮着递点心,把几个一看就贵得要命的精致点心都往喜宝跟前堆:“多吃点儿。” 喜宝:……………… 饶是喜宝没谈过对象,也隐隐觉得这个做派不太对劲儿。大方爽气倒是个优点,但是这一碟、两碟……十来碟点心都堆到了自己面前,饶是粤式点心都是少而精致的,那一碟里头也有三五块。叶老太为显大方,毫不手软的点了十几碟,依着正常情况下,如果没吃早饭的话,一个成年人吃个三四碟还是没问题的。可现在,看叶冰坨的架势,完全是一副打算把所有的点心都堆在喜宝眼皮子底下的架势。 于是,当服务员再度过来送点心时,自诩见多识广也不禁被眼前的情形给震住了。 一张不算小的木头圆桌上,假如全部坐满,大概能做六七人,他们这会儿坐了四个人还算是挺宽敞的。唯一叫人侧目的是,除了每个人跟前都有粤式奶茶外,所有的点心碟子这会儿都堆在了那个小姑娘跟前,足足有十二三碟之多。 真能吃啊! 服务员在内心感概着,顺手就将刚上来的两碟也往喜宝跟前摆,并且格外有礼貌的答道:“请您慢用。” 喜宝是绝望的,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毕竟是第一次相亲,又是头一回来到粤式茶楼,加上她一直觉得自个儿不擅长人际关系,所以在默默的瞥了眼一脸正经严肃的叶冰坨后,拿着点心吭哧吭哧的吃着。 吃得好撑,吃不下了。 “你尝尝这个。”叶冰坨把时间掐得极好,几乎是喜宝好不容易啃完一个,他立马接上。而且,他虽然不知道喜宝的喜好,却也会有样学样,瞥了眼隔壁几桌,立马就学会了倒好蘸酱,挑做得最精致好看的点心送上,还格外有卫生意识的用了公筷。 喜宝心好累,她觉得自个儿大概要成为第一个在相亲宴上被撑死的倒霉蛋儿了。 本来吧,既然是相亲,就该男女双方聊一聊,像什么自我介绍啊,兴趣爱好啊,学历工作啊……反正就是没话找话,万一碰巧找到了两人都感兴趣的话题,那就太棒了,赶紧顺势说下去,这样气氛就会一下子好很多。当然,也有另外一种情况,就是每一个话题都无法继续,一个个的轮换下去,坚定不移的进行尬聊。 而叶冰坨和喜宝如今的情况却不是两者之一。 事实上,叶冰坨一直在努力找话题,就是话题太单一了,无非就是“这个看起来好吃,你尝尝!”、“喜欢吃甜的吗?”、“多吃点儿,别客气。”…… 至于喜宝,她很早就吃不下了,可对方压根就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努力的给她挟着点心,并且伴随着实时解说,尽管那些解说听着就特别尴,可起码确实没有恶意啊! 不由的,喜宝想起了曾经听同宿舍的刘晓露提过,去动物园里喂小猴子,她觉得她现在就是被投喂的猴子…… 终于,令人无比尴尬的相亲宴结束了,喜宝觉得她大概就快没气儿了。 “那你就送她回家,我和老姐姐去街面上逛一逛,很快就回去了。”叶老太笑得喜气洋洋,深以为下一步大概就是可以准备订婚了。 赵红英也道:“去吧,要是还想玩玩,晚点儿回去也行,横竖你都吃饱了。” 喜宝很想抗议,她这不是吃饱了,是吃撑了! 叶冰坨也很无奈,刚才在茶楼里,他还能找到事儿做,顺便把话题凑一凑,这要是逛街的话,咋办? 似乎是看穿了他的想法,叶老太提议道:“不然你俩去看个电影也成,或者去公园转转?这会儿十一点都没有,随便转转,咋样都成。” 在笑眯眯的面庞下,叶老太也没忘了给大孙子一个警告的眼神,逼得叶冰坨不得不退让一步,先答应了再说。 “行,那你俩就去逛吧,记得多问问人家的意见。”叶老太终还是满意了,放过了叶冰坨,也放过了喜宝,跟着赵红英携手而去。 等俩老太太都离开后,站在粤式茶楼前,叶冰坨无奈的望天长叹,转而低头看向喜宝:“那……你现在想去哪儿?” 喜宝认真的想了想,刚才叶老太说的那几个地方,她一个也不想去,可她奶也说了叫她去逛逛,所以,去哪儿好呢? “要不,咱们去图书馆?新华书店?” 叶冰坨差点儿没被这话给噎死,默默的看了喜宝好一会儿,一脸沉痛的点了点头:“听你的。” 平心而论,喜宝是真的不擅长察言观色,主要是她从小到大都不需要看人脸色行事。也因此,她很不幸的没发现叶冰坨的悲伤,领着他去了附近的一家书店,开始认真的挑选书籍。 一进去书店,喜宝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她在书架之间穿梭,熟门熟路的按着书架两侧的标签找书,没一会儿就在其中一排书架前站住了,修长漂亮的手指轻轻的划过书脊,然后在其中一本上稍作停留,稍稍用力将书本抽了出来。 叶冰坨已经作好白耗时间的准备了,可他对这一屋子的书实在是没有任何兴趣,眼见今个儿相亲的小姑娘半低着头看了起来,一时间起了好奇心,走过去瞧了瞧,想知道喜宝对什么科目的书感兴趣。 他没直接走到喜宝跟前,而是在她身边约摸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凝神定睛看向书架,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头一次,他为自己感到悲伤,一书架的书啊,他全没看明白。不是吃不透的那种,而是光看书脊上的名字,就已经一头雾水。不死心的绕到书架侧边,他抬头看了眼上头的标签。 法文、德文、意大利文。 很好,他果然是个文盲。 叶冰坨放弃了,他双手交叉抱胸,决定站在旁边发呆,直到喜宝选好书。 不然还能怎样呢?进一步证明自己非但是个文盲还是个傻子吗?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喜宝就算爱书,也不会丢下别人彻底不理会。因此,在挑中了两本书后,她又在旁边的考试书籍区选了几本复习资料,就去柜台那头结账了。 尽管叶冰坨不想待在书架前跟那一排排自个儿看不懂的书对视,不过他还是有注意着喜宝。与爱情无关,纯粹就是得了他奶的吩咐,要尽全力看好这小姑娘,直到把人安全的送回家。 因此,眼见喜宝去柜台那头结账了,他赶紧跟上,抢先付了钱,并在喜宝开口之前,先道:“如果我奶知道我让你自个儿掏钱买东西,她一定会揍我的。” 喜宝:…………好的,你付吧。 比起在如今还算是奢侈品的粤式茶楼点心,几本书而已,真的不算贵,价值大概相当于两碟香芋酥。 “那么,现在我们去哪儿?”出了书店的门,叶冰坨再度询问,反正他已经想好了,权当是带孩子了,以前也不是没有过。旁的不说,他弟小时候就是他带着的,唯一不同的是,他从来也不会征询他弟的意见,不想挨揍就乖乖跟上,皮一下下就老拳伺候。 现在,熊弟弟换成了萌萌的邻家小妹,叶冰坨的耐心相当足。当然,最重要的是,他爷奶爹妈压根就不管他怎么收拾熊弟弟,而眼前这个…… 不敢动、不敢动。 与此同时,喜宝也在很严肃的思考这个问题,想了半天,她决定遵从本心:“我想回家了。” 叶冰坨瞬间长出了一口气,原本严肃的脸上也总算稍稍多了点儿笑意:“走,我送你回家。” 喜宝平常周末放假也有在京市瞎逛,横竖她只白天出来,逛的又是繁华热闹的街面,加上这里是天子脚下,又不是什么荒郊野岭。只不过,就在她打算说出自个儿能回家这话时,忽的想起了她奶的叮嘱,话到嘴边改了口:“好,那麻烦你了。” 一想到把小姑娘送回家,陪逛陪玩陪聊这个艰巨的任务就完成了,叶冰坨心情大好,尤其人家还那么有礼貌,叫他不禁开始思考,假如当年他爹妈给他生的是妹妹,而不是弟弟,是不是他的脾气就会好上很多了? 老宋家住的地方离粤式茶楼不算远,而之前喜宝离开茶楼后,又是挑了一家离得最近的书店,还是朝着她家方向去的。也因此,约摸一刻钟过后,喜宝就站在了自家院门口。 “我到家了。”喜宝犹豫了一下,她确定自个儿跟叶冰坨不熟,可这人是她奶的朋友,是应该请人家进来坐坐吧?“你……要不要进屋坐坐?” “还是算了,下回吧。”叶冰坨看出了这小姑娘只是出于礼貌,加上他也的确不想凑这个热闹,干脆也礼貌的拒绝了。 喜宝略松一口气,点头道:“那好,等回头你可以同叶奶奶一起来我家。” “好的。” 相互道了别,喜宝高高兴兴的开门进了院子,迎面就是毛头生无可恋的脸:“宝,你上哪儿去了?刚才你在同谁说话呢?你手里这是啥啊?” “我跟奶去喝茶吃点心了,刚才那是奶的朋友,这是我买的书。”喜宝心情很不错,其实除却在茶楼吃得有点儿撑外,平心而论,点心的味道还是挺不错的,而是叶冰坨人也很好,送了她书,又送她回家,真不愧是她奶的朋友。 听说是奶的朋友,毛头瞬间脑补出了一个老太太的模样,只道是哪个小老太,立马把这事儿抛到了脑后,只去哭求喜宝:“宝啊,我饿了,妈她没给我做饭。” “那我给你做。”喜宝把书递给了毛头,“你帮我搁屋里去,我去做饭,你想吃啥?” 毛头上下嘴皮一秃噜,就报出了一串菜名,随后赶紧把书放回去,就跑去厨房帮着洗菜切菜。还真别说,他除了做的饭菜超级难吃外,关于烹饪的准备工作却是一点儿也难不倒他,甚至于切工都比喜宝更棒。 做了一半,喜宝忽的想起:“爷呢?” “爷说,奶早先跟他讲过,叫他今个儿去啥老陆家吃饭。”毛头委屈极了,咋全家就他一个跟捡来的孩子似的,没人惦记着呢? 喜宝可不知道他心里想的啥,听说爷的午饭有着落了,就愈发手脚麻利的开始做饭。不过,她就算了,粤式茶楼那一顿,哪怕逛了一圈书店,又溜达回了家,她依然感觉肚子胀鼓鼓的,离完全消化还早着呢。 等毛头吃过妹子亲手做的午饭,拿手背一抹嘴,就收拾了碗筷去水槽那头洗了,边洗边道:“宝啊,我听大伟哥说,芳芳姐被二婶给关了起来,那咱们下午去外头逛逛?你不是喜欢去书店吗?扁头就快中考了,咱们应该给他挑几本书,再挑些小学的,一道儿给寄回去。” “我挑了两本中考的。”喜宝想起了她之前买的书,去房里拿了出来,“可我觉得扁头大概不会喜欢的。” “三婶喜欢啊!”毛头大义凛然的道,“学生就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咱们当哥哥姐姐的,关心弟弟的成绩是应该的!” “既然要买,不如再多买两份。咱们老家那头找书不容易,除了扁头和东子西子,我还想给曾校长寄点儿去。”喜宝提议道,“要不咱们去西单!” “走!” 比起跟陌生的“奶的朋友”逛街,喜宝肯定更喜欢毛头。尽管毛头本人不算书虫,可他相当乐于给扁头添堵,谁让那小混蛋大清早的吼他。当然喽,当哥哥的最要不得的就是偏心眼儿,因此他决定一视同仁,也给东子西子买上。至于给曾校长的,则更倾向于教科书类型的,喜宝还特地挑了好几本最新版本的字典、词典。 逛完书店已经时间不早了,他俩又干脆去了邮局,因为是两份东西,可分开寄也不划算,商议之后,俩人毅然决定,将收件人写成赵建设。 “好重啊,建设叔去乡里拿了包裹回来,会气坏的吧?”喜宝有点儿忧心忡忡,她觉得这么做挺坑人的。 “怕啥,就说这是奶让干的!再说了,咱们这不是为了村小的学生们吗?”毛头就不同了,心理素质强到让喜宝咂舌,同时这话也相当有说服力。 寄了包裹,顺便附上了一张便条,兄妹俩又赶紧趁着天色尚亮回了家。 此时,赵红英和老宋头都回来了,前者正美滋滋的跟老伴儿说了早间的事情,并笃定这俩人有戏。 没戏的话,老早就回家了,这会儿都下午五点了,还没见着人影,说明了啥? 俩人投缘! 一见钟情! 难舍难分! 赵红英越说越觉得这事儿有谱了,也因此在看到喜宝和毛头一道儿回来时,还有点儿诧异:“你俩咋一块儿回来了?搁门口碰上的?” “我跟哥逛街去了,逛了一下午呢。”喜宝颠颠儿的奔到赵红英跟前,全然没发觉她奶变了脸。 最终,在赵红英的百般哄骗下,喜宝把早先的事儿一五一十全给说了。莫说赵红英和老宋头了,连毛头都惊呆了。 “宝啊,人家是想跟你谈对象,你咋……算了,我看他也没这个心思,估计是拿你当孩子哄了。奶,你下回别给宝介绍这种傻不愣登的,你给找那种油嘴滑舌的。”毛头建议道。 “滚!”赵红英怒指门口,毛头赶紧溜了。 撵走了毛头后,赵红英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实在是拿喜宝没辙儿了:“宝啊,那你跟奶说说,你喜欢咋样儿的?” “我哥那样的。”喜宝恋恋不舍的看着毛头跑了,他们下午其实不单是给老家的扁头等人挑选了书,喜宝也给自个儿买了,可是书都在毛头手上,这会儿人跑了,书当然也被带回屋里头了。 赵红英:……………… 想着这是自个儿心疼了二十来年的心肝宝儿,赵红英很艰难的摁住了破口大骂的想法,勉强挤出一个笑来:“那这样好不好,奶回头再给你介绍一个。你喜欢看书,又爱逛书店,奶给你介绍个大学生,成不?” 像毛头那样的,赵红英打死也不干,不过如果只是像毛头一样是个大学生,那就容易接受多了。 “成吧。”喜宝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要一个劲儿劝我吃点心的。奶,我今个儿差点儿没被撑死,都这个点了,还没觉得饿呢。” “还有啥要求不?一道儿说了!”赵红英不怕喜宝要求高,就怕她啥要求都不提。 “长得好?”喜宝犹犹豫豫的开口。 “……你还是去找毛头玩吧。” 赵红英放过了喜宝,也放过了自己,她决定以后都不问喜宝任何关于另一半的要求了。还是得靠她啊,宝不靠谱啊!! 在心里盘算了一圈,赵红英眼前不由的浮现了汇演那天谢老太身边的小孙子。话说,那小伙儿叫啥来着?改明个儿逮着个机会去问问,不过在此之前,她还得先把叶家那头给回了。 不提赵红英跟叶老太互倒苦水,只说喜宝,在第二天赶早就回了学校,照常上课复习了一周后,于周六下午迎来了她奶的大驾光临。 她奶气势太足,又正好碰上王丹虹回来,稀里糊涂的就给领到了宿舍里。 “宝!你现在就跟奶走,明个儿上午去相亲!别跟我提期末考试,横竖你回回第一名,就算让别人得次第一又咋的?走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7|第157章 ,最快更新六零年代好生活最新章节! 第157章 喜宝一脸懵逼的就叫她奶给拽走了, 留下同样没闹明白发生了什么的王丹虹傻乎乎的愣在了当场。 王丹虹:…………没错!就是这个理!你都拿了那么多回第一名了, 也该叫别人拿一回了。 等赵红英和喜宝祖孙二人离开了宿舍后,回过神来的王丹虹第一时间扑向书桌, 她决定了, 这周的休息日她一定要拿出吃奶的劲儿来用功念书, 争取胜过喜宝, 也拿一回第一名!! 不提京大这边,单说喜宝晕乎乎的跟着赵红英回了家,第一件事情不是找吃的,而是找她哥。 “奶,我哥呢?”喜宝扫视了一圈后, 很快就得出了她哥不在的结论,毕竟以往每次她回到家里, 听到动静的毛头一准儿会冲出来给她来一个欢迎仪式。 赵红英很是无奈的瞥了喜宝一眼, 语气里是满满的怨念:“宝啊,你已经不小了,不要再跟小时候那样,不是找奶就是找妈、找哥。不然这样好了, 奶同你说说明个儿相亲的事儿。” 喜宝迟疑了一下, 随后弱弱的表示:“我还是挺好奇的, 上周我哥说, 他今个儿也会回家的……好吧,那咱们就来聊聊相亲的事儿。” 瞅着赵红英瞬间黑下去的脸,喜宝果断的更改了话题, 只是她就不明白了,相亲的事儿……有啥好聊的? 对了! “明个儿又相亲?可我上周不是已经相过一回了吗?那个谁来着,叶一江?奶,上周那个请咱们喝早茶的人是叫这个名儿吧?”喜宝有些迟疑,她跟臭蛋不愧是亲姐弟俩,不同的是,她只是对不上心的事儿记得不是那么清楚,臭蛋就绝了,只记自个儿想记住的事儿,旁的直接粉碎兼格式化。 只是,她这话一出,赵红英愈发的无可奈何了。 拉过喜宝往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赵红英稍稍思考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上回的相亲吧,你叶奶奶倒是挺乐意的,她家里人听说了以后也都很喜欢你,连叶一江那孩子也说你很好。就是吧,人家孩子的意思是,他平日里太忙了,一年里头可能有十个月都在外头忙活,不着家的那种,就想着找个性子强悍的。你吧,打小就没吃过什么苦头,奶也不希望你以后嫁过去了,反而吃了苦头,跟你叶奶奶商量了一下,还是算了吧。” 这些话当然不是叶家那头的原话,而是赵红英思量了许久以后,才决定这么跟喜宝说。 更确切的说,叶老太在被她大孙子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后,直接找上赵红英,先是赔礼道歉,过后又商量着看能不能让她小孙子也试试,毕竟这门婚事不成是因为两人的性子南辕北辙,而非不好。 可赵红英却不答应了,哪怕她也明白叶一江并无坏心,也不能答应相过了哥哥再相弟弟这种奇葩事儿。 幸而,叶老太也能理解这种顾虑,再连连叹气之后,无奈的告辞离开,同时也下定了决心,回家后一定要狠狠的收拾俩孙子! 没错,就是俩孙子,哪怕这回的事情跟她小孙子叶一山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她这个当奶的想收拾俩孙子咋了?谁敢不服!! 这些细节方面,赵红英觉得没必要跟她家宝儿说,倒不是怕伤心啥的,而是生怕说得越多对于接下来的相亲越有妨碍。横竖这事儿已经结束了,翻过篇了,那就赶紧继续下一历程。 而这边,在听完了赵红英修改版的解释后,喜宝后知后觉的醒悟了:“哦,我想起来了,他是当兵的,军嫂是挺苦的。” 赵红英生怕她多心,忙岔开话题:“横竖事儿过了,咱们说明个儿的相亲。” “成,都听奶的。”喜宝从善如流的答道,面上挂着甜甜的笑容,全然没把先前的相亲失败当一回事儿。 再看赵红英,也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停顿片刻后,开口说起了明个儿的相亲:“你谢奶奶年岁大了,她前头几个孙子早好几年前就都已经娶了媳妇儿生了孩子,就独独剩下小孙子还没成事儿。那孩子我瞧见过两回,模样生得很不错,还是清大毕业的,听说是在文化.部上班,闲职倒是闲职,不过也挺好的,每周都有休息,也不用出差、出任务啥的,我瞧着倒是挺合适的。” 即便赵红英不怎么有文化,也知道人无完人。再说了,她家宝儿也不是完美无缺的,与其找个本事特别大的、一心奉公为国为民的,还不如直接找个公职的干部。 至于家庭情况,她相当得信任谢家那头,如今唯一叫她迟疑的,就是看俩人合不合得来吧。 “宝啊,你觉得咋样?”赵红英问。 “清大毕业的?”见她奶点头确认后,喜宝的脑海里不由的浮现了往昔宿舍里开卧谈会的时候,仿佛就有听刘晓露还是别个提过,本校的男生最恨的就是清大的那群牲.口,老跟他们抢师姐师妹不说,关键还总是成功! “不好吗?”听到喜宝这么问,赵红英一颗心顿时提了上来。 其实,她不大懂这方面的事儿,只觉得自家宝是大学生,对方也是,那肯定合适呢。再想起叶老太哭笑不得的跟她说,喜宝带着叶一江去了书店,而叶一江是初中一毕业就提前入伍训练的,哪怕算不上文盲,那他也的确跟书店、图书馆之类的八字不合。 “挺好的,反正我都听奶的。”八字还没一撇呢,喜宝也懒得提学校里男生们的抱怨,更别提她就快毕业了,确实不需要太在意。 然而,喜宝她忘了一个事儿,毕业不等于跟母校没了关系,再说她还要继续攻读研究生。要是叫京大的男生们知道,美女研究生学姐被清大的牲.口抢走了…… 暴动!必须暴动!! 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此时的老宋家还是很平静的,赵红英在得了喜宝的应承后,高兴的做了一桌好吃的。不过,毛头没在,就只有俩口子兼喜宝一起享用了。 而饭后,赵红英思来想去,还是放弃了帮小孙女搭配衣服的想法,她现在已经有些看透了,自家宝嫁不出去跟长相跟衣服跟配饰等等,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所以,还是随缘吧。 只是在临睡之前,她特地去喜宝房里叮嘱了一番:“今个儿晚上不要再看书了,早早的睡,明早我会喊你起来的。” “好。” 喜宝听话的早睡早起,至于她奶叫她,其实是没有必要的。这年头的大学生可不是后世,睡懒觉什么的,不存在的,更何况这会儿才五月里,竹席薄毯,起床太轻松了。 于是,第二天早上六点不到,喜宝就醒了。穿衣穿鞋,洗漱收拾,然后欢快的去厨房里准备早点。就是准备早点的时候,她稍稍犹豫了一下,想起了上周那惨烈的早茶,她觉得大概有必要问一下她奶。 正巧,赵红英也起身了。 “奶!今个儿去相亲,你们约在了哪里?可千万别是上周的粤式茶楼了,好悬没撑死我。”喜宝深以为,那粤式点心味道还是不错的,可短时间内,她还是不想尝试。 “不想吃你可以拒绝啊!”赵红英也想起了那事儿,顿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好在当时喜宝虽然吃不下也没拒绝,可她速度奇慢无比,一个点心能磨叽一刻钟,吃是吃撑了,却也不至于夸张到撑死的地步。 不过,赵红英还是叮嘱她:“下回你记得,不想吃就直说,爱吃啥也直说。你现在退得越厉害,回头没成也就算了,万一成了,你还不得退让一辈子?奶告诉你,该矫情的时候就矫情,装啥贤惠大方?又不是几十年前闹饥荒那会儿了,那时挑食是罪过,现在不是。” 喜宝弱弱的点了点头,完了又补充了一句:“可我不挑食。” “我就打个比方……”赵红英心好累,累到连进厨房帮衬的心情都没了,“你随便做点吃的吧,今个儿约的是茶馆,就是喝老茶的地方。” 京市的老茶馆跟粤式茶楼截然不同,假如说后者是为了一饱口福而去的,那么前者就是借喝茶为名行看戏之实的。 在早几年间,老式茶馆是真的曾经毁于一旦,不过在那段混乱的日子过去后,又于近两年慢慢的浮出水面。有些老京市人就喜欢在茶余饭后去老茶馆坐坐,喝喝茶听听戏,能混一天时间。 赵红英不懂啥喝茶的,她最爱的就是红糖鸡蛋水,对于茶道属于不喜欢也不讨厌的,可既然谢家那头把地方定在了老茶馆里,她也不会反对,最多也就是在心里吐槽,苦巴巴的茶水哪里有红糖水好喝了? 甭管怎么说,祖孙俩还是依着约定的时间到了位于前门西大街老茶馆里。 而此时,谢少正在经历一场惨烈的磨难。 他从几天前就知道今个儿要去相亲,当时他没在意,横竖他奶他妈他伯母他婶娘等等,这些年来没少使这些幺蛾子。习惯成自然,他早已激动不起来了,一般都是既不反对也不赞同,假如真的有时间,去去也无所谓,起码能得一段时间的耳根子清净。当然,要是没空就算了,没缘分呗。 这一回,他恰好属于既有空又没空的阶段。 单位里是没事儿的,哪怕之前的劳动节汇演勉强能跟文化.部搭上关系,可其实跟他并不搭边。事实上,所有的法定节假日他都可以休息,也正因为知道这一点,家里人相当热衷把相亲的时间定在节假日。 今天,特殊就特殊在,他得给小伙伴叶一山送行。可怜的叶一山,先前被他亲哥折磨得死去活来,光是在苏联那段时间,就差不多去掉了半条命。等好不容易活着回到了祖国母亲的怀抱,还没休息几天,就再度遭了毒手。 ——让他配合八一电影制片厂,上远洋军舰,拍一出关于海军的纪录片形式的英雄片。 对了,电影的主角原型是谢少他亲爹谢八一,而出演这个角色的则是谢八一的战友宋卫军他亲侄儿宋社会。 嗯,就是癞毛头同志。 打死叶一山都想不通,为啥拍以谢八一为原型的电影,不让亲儿子谢少去,非得扯上他这个外人呢?他先前被他亲哥拽着去苏联已经够惨烈的,如今才休息了几天工夫,就又要登船了?还是军舰?! 要知道,军舰跟一般的船只是不同的,作为为了战斗而存在的军舰,在功能上肯定是很强大的,却有一个格外叫人悲愤的缺陷,那就是……它不舒服。 本来就不是为了旅客服务的,指望坐军舰舒服简直就是做梦,哪怕不需要执行日夜颠倒的轮班值勤任务,在上头待几个月,也绝对不是什么美好的享受。 再有就是,军舰上提供的餐点,特别有营养,荤素搭配相当科学,还有饭后水果等等。然而,营养餐嘛,用几个词来形容就是,难吃,忒难吃,万分难吃。 就像赵红英说的那样,现在早就不是那饥荒的那些年了,以前是有吃的就行,没吃的啃树根挖泥巴填肚子。那会儿,偏食挑食简直就是罪该万死,事实上也没人会这么干。可现在,别说小孩崽子了,就算是大人也不由的讲究起来,这有肉吃谁还会惦记小青菜?没见夜市里的烧烤摊位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吗? 叶一山的梦想就是,待在京市里当他的红三代,天天开着小车在市区里鲜衣怒马,偶尔跟小伙伴儿下下馆子逛逛夜市,最后就是追到女神,娶她为妻!! 结果,他被丢上了军舰。 谢少等几个一起长大的小伙伴们,刚得知这个消息时,完全是懵的,过后却是笑喷了出来。有时候吧,的确是“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可叶一山却是打小被亲爷、亲爹、亲哥坑,还是一个接着一个轮番上阵。这不,好不容易他亲哥放过了他,他亲爹主动向上头举荐,让他成为军方的指导员。 叶一山:……我这辈子第一次上军舰,我能指导个屁啊!! 因为小伙伴的遭遇太惨不忍睹了,谢少在犹豫再三之后,还是决定先去送他一程。至于他奶给他安排的相亲宴,在确定到时候能按时赶到后,他就放心大胆的去送小伙伴了。 而就在喜宝和赵红英赶到茶馆时,那头送完小伙伴又回头去接了他奶过来的谢少,遇到了从未有过的情况。 堵车。 那可真是百年难遇的惨案,谢少都惊呆了,自打他学会了开车后,就从未碰上过这种情况。好在还有那么一会儿,他看了眼手表,深以为还是能按时赶到的。 “长峥,这头一回见面迟到可不成,要不你别管奶了,跑着过去得了,横竖也不远。”谢老太瞅着前头,半是不解半是焦急的道,“去吧,守时更重要。” “奶,您可别开玩笑了,我能把您一人丢这车里吗?”谢少简直无语了,他奶都八十好几了,把这么一个老人家丢下,他疯了不成。 “唉,这到底是咋回事儿呢?好好的路咋就给堵上了呢?”谢老太不由的开始长吁短叹起来。 谢少也纳闷着呢,不过他并没有太当一回事儿,心道,又不是去找宋言蹊的,咋可能莫名其妙的摊上奇事儿呢?…… 等等!!! 想起上回他奶说起来的时候,提到了某老姐妹的小孙女,谢少打从心底里升起了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再忆起上周劳动节那一回,他好像依稀见到过宋卫军…… “奶,你还没告诉我,今个儿咱们要见的是哪家的千金。” “老宋家的,哦,说别人你可能不知道,就是那个英雄宋卫军他家独生闺女。对了,演电影的宋社会,还是那小姑娘的堂哥呢。” 行了,懂了,完了。 要说刚才那会儿,谢少还有些不敢相信事情竟然会这般凑巧,还存了几分侥幸,那么在他奶开口说话的这一瞬间,他彻彻底底的绝望了。 早知道这样,他还送叶一山干什么?横竖那家伙先前说了无数次要跟他绝交,回头照样哥俩好,再说了,只是上军舰而已,最多脱几层皮,比在苏联那两年安全太多了。 一时间,谢少内心是崩溃的,他觉得这回大概是轮到他和叶一山绝交了。 …… 与此同时,喜宝和赵红英已经到了茶馆里,俩人都不大清楚老茶馆的情况,可既然来了也不能什么都不点,光这么傻傻的坐着。因此,在茶小二的推荐下,俩人叫了一壶据说是招牌的老茶,又要了两份点心果盘。 喜宝对老茶馆还是挺好奇的,好奇的不是茶点的味道,而是茶馆中间的戏台子。可惜的是,戏台子上并不是一整天都有戏出演,具体的时间不大清楚,反正一般都是在半下午到晚上客流量多的时候,才会有唱曲说戏的人登台。 要说喜宝还对周遭的环境感兴趣,那么赵红英就单纯的为接下来的相亲事宜皱眉了。 哪怕是乡下人,也知道守时的重要性,又因为这块儿他们从未来过,赵红英今个儿特地赶早出发了。不过,话虽如此,其实她们也没早到,还特地在前门这边逛了逛,瞅着还有十来分钟就到点了,这才进了茶馆。 再算算进门找座位的时间、叫茶点的时间,哪怕赵红英没戴手表,也觉得应该是到点儿了。 所以,人呢? 生怕对方找不到自个儿,赵红英是特地找了个能看到门口的地儿,而且她知道今个儿谢老太也会过来,一直留神看着。可这都过去有十分钟了,咋就没瞧见人呢? “奶,咱们晚上再来好不好?我听到那头说,晚上有折子戏看。”喜宝还是一副好奇宝宝的模样,弄得赵红英一阵阵无奈。 “你啥时候喜欢上看戏了?” “不喜欢,就是以前没挨着这么近看过,想看。” 赵红英还能说什么呢?她只能一脸抽抽的岔开话题:“宝啊,趁着人家还没来,我再给你说说……” 喜宝很是认真的听着她奶叨叨,等叨叨了一个段落,她忽的提问:“上次那人叫叶一江,这回叫啥?” “你……咱能不提上回的事儿吗?”赵红英简直无言以对,就算相亲失败的缘由不在于喜宝自身,可既然都失败了,难道不是黑历史吗?总提这事儿干啥?要是换个人,赵红英还以为这是念念不忘,可搁在喜宝身上,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不是。 幸好,喜宝本质上还是很听话的:“好,咱们不提上回的事儿了。可奶你还没告诉我,这回叫啥呢?” “叫谢长峥。我听说呀,他爷当初给他起名叫长征,二万五千里长征的意思。可他爹嫌弃这名儿不好听,给改了,说是改成了什么……峥嵘岁月啥的,反正听着就一个音儿,谢长峥。” 刚好,茶点上来了,喜宝侧过身子让茶小二好把托盘放下,随后高兴的同她奶说:“这名儿好玩,不知道他人是不是跟名字一样好玩。” 赵红英:…………我咋不知道这个名字还能跟好玩扯上关系? 当然,赵红英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就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堵了不小会儿的道路终于通了。 搁在早先,谢少——哦不,谢长峥也无所谓了,横竖都已经迟到了,车上又有他年迈的奶在,肯定是能多慢开多慢。可现在,在询问过他奶后,他尽可能开快,总算在超过约定时间二十分钟,到达了茶馆。 “奶,咱们迟到了二十分钟。”谢长峥停好车,赶紧过来把他奶搀扶出车子,并且很是心虚的提醒道。 谢老太倒是还好,都已经这样了,说啥都晚了,只催促道:“那还不赶紧过去,回头可得给人家好好道个歉。” “嗯。”谢长峥答应了一声,心下却没抱太大希望,总觉得接下来要么就是再遭遇什么意外,要么干脆人家生气直接走人了,在历经了多次悲惨遭遇后,他已经近乎绝望了。 成吧,尽人事听天命,不然还能怎样? 万万没想到啊! 刚一进入茶馆,始终留神着门口动静的赵红英还没反应过来,谢长峥已经一眼看到了坐在茶桌旁边,饶有兴趣把玩着陶瓷小茶杯的喜宝。 刹那间,仿佛时光倒流。 那年开学季,喜宝就在礼堂的讲台上,而他在礼堂外错身而过,却没有漏掉台上的人。 而今,时间变了,地方换了,喜宝仍然在里头,与他仅有咫尺之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8|第158章 ,最快更新六零年代好生活最新章节! 第158章 老式茶馆一般都是木制的四方桌, 正好今个儿来了四人, 赵红英是挨着喜宝坐的,后来的谢老太自然是坐到赵红英边上的, 剩下最后的位置也就顺势归了谢长峥。 及至在茶馆的桌边坐下了, 谢长峥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就跟做梦似的, 恍恍惚惚,独怕梦醒。 也难怪谢长峥会恍惚了,算算时间就知道了,如今是五月中旬,再有一个多月, 喜宝就将大学毕业,而他俩第一次见面的时间, 却是在喜宝大二的秋季开学典礼上。当然, 严格来说,也不算是俩人初次见面,而是谢长峥单方面的看到了站在台上的喜宝,并且同样的单方面惦记上了她。 在两位老太太互相打着招呼, 尤其是谢老太忙不迭的道歉声中, 喜宝一脸纳闷的看着谢长峥, 打量了片刻后, 试探的问:“谢干事?” 讲真,就算已经过了两三年光景,谢长峥的变化也不算太大, 毕竟早就成年了,相貌身形变化不大,最多也就是相较于之前,穿着打扮方面更沉稳了一点儿,再有就是,哪怕他早先对这场相亲会并不感兴趣,因为是他奶介绍的,他还是仔细收拾了一番。 这一刻,谢长峥特别庆幸,哪怕他是出于对他奶的尊重,才特地收拾了自己,还是感觉相当得幸运。更叫他欣喜的是,喜宝还记得他。 不过,下一刻,谢长峥就笑不出来了。 本来他是要点头的,顺便正式做一番自我介绍,就听喜宝惊讶的问:“你改名字了?以前你不是叫谢少的吗?” “我一直都叫谢长峥,谢少是他们胡扯的。”谢长峥心口一闷,哪怕他现在还不知道这几年的磨难来自于何处,也被喜宝这个说法噎了一下。就算他家老爷子在给儿孙取名方面再不靠谱,那也不可能给他起名叫谢少。如果真的是那样,就不是不靠谱,而是胡来了。 “就像我们叫你谢干事,你的领导叫你小谢一样?”喜宝好奇的问道。 谢长峥点了点头,心下却有些哭笑不得。 能跟喜宝搭上话自然是好的,就是这个话题叫他很是无奈。不过,既然有了开端,就代表恋情至少迈出了第一步,尤其他很清楚,他奶会告诉他这是相亲宴,那么老宋家那边想来也是一样。 “算算时间,你也该毕业了吧?论文准备的怎么样了?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吗?”谢长峥隐约有些明白,喜宝这人不大关注外头的事儿,不过这也正常,一个小姑娘在优渥的家境下,被家人们宠爱着长大,不懂得柴米油盐酱醋茶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好在,她现在还是学生,从学校打开话题不失为一个保守又合适的方式。 果不其然,喜宝开口回答了谢长峥的话,很是认真的告诉他,自己的论文准备情况,顺便说了打算考硕士,连导师都已经找好了,专业以及本专业将来的前景。 谢长峥:………………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因为见这两个年轻人聊上了,一旁的俩老太太高兴得眯起了眼睛,就连茶小二又过来,都让他往自个儿这边走,争取不打扰、不打断,生怕妨碍到了两个年轻人友好的交流。 交流是挺友好的,就是方式略有些违和。一开始,谢长峥还真就没发现异样出自于哪里,聊着聊着,他渐渐悟了。 一问一答的形式太熟悉了,哪怕谢长峥离开学校已经好几年了,可他毕竟当了十来年的学生,脑海里烙下了深刻的印记。简单的说吧,以往在学校里上课时,老师和学生就是这么干的,一个问,一个答,尤其喜宝那认真的态度,完完全全就是个听话又用功的好学生。 发现了这一点后,谢长峥有点儿胸闷。 ——姑娘啊,我是想跟你找对象,真的不是来跟你探讨学术问题的。 话是这么说的,可因为这两三年里经历了太多的挫折和磨难,谢长峥的底线较之以往是低了太多太多,哪怕话题偏了,他还是满怀期待,用鼓励的眼神让喜宝继续说,同时也绞尽脑汁的想着,该怎么把话题掰回来。 关键时刻,赵红英开口解救了他。 “宝啊,这茶馆也没啥好的,又没人说戏。不然这样好了,你不是最喜欢看电影吗?让小谢带你去看看?” 谢长峥早就知道这场相亲是两位老太太密谋以及促成的,除了感谢自家亲奶多年来一直不曾放弃他外,他也十分的感激赵红英。可要是说之前有十分的谢意,那么现在就是百分千分万分了。 他发誓,只要他跟喜宝成了,他一定会把赵红英当成自家亲奶一般的尊重。 这般想着,他忙表示相当乐意,又拿眼瞧向喜宝,生怕她拒绝。 显然,谢长峥想太多了。哪怕喜宝对于电影也不是那么喜爱,更谈不上最喜欢,可因为这话是赵红英说的,别说仅仅是去看场电影,就算是旁的什么为难的事儿,她依然会照做的。 再说了,这边的茶馆感觉真的很一般,茶水是有点儿苦涩的,点心也干巴巴的,对她来说,还真就比不上前头那一回的粤式茶楼,换个地儿挺好的。 “那奶你呢?”话是这么说的,喜宝还是多问了一句。 “你跟着小谢去看场电影,我呢,跟你谢奶奶再坐一会儿,聊聊天。回头,我俩自个儿会回去的,不用担心。”赵红英笑着回道。 一旁的谢老太这时也开了口:“等下我给我那大孙子打个电话,叫他来接我们俩老太太。你们俩好好玩,长峥你记得,让宋小姑娘挑个喜欢的电影看。” 谢长峥忙不迭的答应下来,心道,他又不是他大哥,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他还记得他大哥追大嫂时,俩人一起去看电影,他那耿直的大哥愣是选了部战争片,还抨击了大嫂的品位,认为那腻腻歪歪的爱情电影纯属扯淡,在人来人往的电影院前厅里,板着脸教育了大嫂足足半个小时,差点儿没把人给气哭了。 平心而论,谢长峥觉得,他大哥居然能在二十二岁就娶到像他大嫂这么好的媳妇儿,真的是件很神奇的事情。当然也从侧面反映了老天爷一点儿也不公平。 在给了一番慎重的保证后,谢长峥终于如愿以偿的带上喜宝,正式开始了第一次的二人约会之旅。 前门这边,最多的就是售卖形形色.色各种商品的店铺。这些店铺,最早是八十年代初期开始的,到如今已经是八六年了,可以说早已就形成了繁华的商业街,基本上来到这边,几乎没有买不到的东西,哪怕真的有,那估计其他地方也一样。 自然,电影院也是有的,就是稍微远了点儿,按说谢长峥可以选择开车过去,反正只要开出了前门这段最繁华的街面,往外头肯定是很顺畅的,回头也能带喜宝去逛逛别的地儿。可他却另有想法,觉得今个儿天气晴朗,一道儿步行逛街岂不是美滋滋。 想法很不错,喜宝也欣然同意,她根本就不在乎坐不坐车的问题。唯一叫谢长峥失望的是,喜宝对前门这片儿的商业街也同样不感兴趣,她只惦记着她奶的吩咐,一门心思往外头走,方向是离这边最近的前门电影院。 谢长峥原还想劝两句,突然想起喜宝好像有两个哥哥在前门这块开店,尽管他不大清楚事情到底会不会这般凑巧,可依然不敢赌。 没有亲姐妹,可他有好几个堂姐,犹记得年岁还小的时候,几个堂姐到了说对象的年纪,堂哥们差点儿没炸毛,无论找的是怎样的男青年,他们都可以挑出毛病来。那会儿,他大哥就十分庆幸的表示,幸好他是弟弟而不是妹妹,不然嫁出去多心痛呢。反过来说,拐带别人家的姑娘就舒坦多了。 因此,谢长峥完全赞同了喜宝的想法,还是赶紧离开这片儿为妙。 两人完全无视了街面两旁热闹非凡的商店,只径直往前门电影院去。好在,电影院只是相对这边的商业街有点儿远,真的走起来,不过也就十来分钟的事儿。 今个儿是休息日,街上的人倒是不少,可因为时间还算早,电影院不说是空空荡荡的,起码也没到热闹的地步。两人很顺利的就走到了售票窗口,齐齐看向摆在窗口旁的小黑板。 小黑板上用粉笔写着今日放映的电影名称以及时间,如果是售罄的,则会标注好,而过了时间点的,则有人会过来擦掉。 因为是休息日的缘故,电影场次比工作日多了不少,各种类型都有,单就是半小时内要放映的,就有三场,且都是不同类型的。 一部爱情片,一部动画片,一部战争片。 谢长峥几乎一瞬间就看向了唯一的一部爱情片,甭管演的是好是坏,反正另外两个是不需要考虑了。不过,出于尊重的缘故,他还是开口询问了喜宝。 喜宝毫不犹豫的把手指向了小黑板:“我们看这个好不好?” 顺着她的手指看着,上头赫然是四个大字《英雄儿女》,这是个老片子,前两年就上映了,不过因为反响十分不错,经常轮番放映。谢长峥对电影没太大的兴趣,不过以前倒是听人说起过这部电影,标准的战争片,值得一提的是,整个的电影里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情。 沉默了片刻,谢长峥只能说:“好。” 在掏钱买了两张挨着坐的电影票后,他又领着喜宝去旁边的小卖部里买了点儿小零嘴。 瓜子、花生、话梅以及汽水,这几样是近两年的潮流,如果还嫌不够,电影院外头还有卖烤红薯、烤玉米等,茶叶蛋也有,运气好点儿还能碰上卖米胖的,不是拿米现爆的那种,而是对方在家里爆好后,用小袋子装好,论袋卖的。再有就是各类水果,五月里的水果不老少,唯一有些麻烦的是,这年头不是后世,哪怕是摆在电影院门口的水果摊子,那也是论斤卖的。 放映前那点儿时间,基本上都用在了买零食上头,及至开始前十分钟,他俩才捧着一堆东西找位置坐下。 喜宝觉得简直就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要知道她以前看电影可没买一大堆零食的习惯,边吃边看,难道不会漏掉剧情吗?这部电影她也听说过,据说很好看,所以等下一定要认真的看。再瞥了一眼谢长峥,她心道,原来男青年也那么爱吃零食,真看不出来。 男青年——谢长峥心口中箭,幸好他这会儿还毫不知情。 很快,电影开始了。 这年头的电影几乎部部都是良心之作,尤其这一部,在上映两年后仍然时不时的能在电影院里上映,足以见得含金量之高了。不过说真的,这部片子确确实实不大适合谈对象的小青年看,毕竟片子的主旨是如何做一个革命的接班人。 革命的接班人…… 好在,谢长峥不是他那位内心无比耿直的大哥,尽管他对于喜宝的品位很是不解,不过转念一想,毕竟喜宝有一个人民英雄的父亲,那么喜欢战争片也是可以理解的。 退一步说,约会看电影的目的本来就不是电影本身。 想到了这里,谢长峥就淡定多了,趁着片头曲的时候,先把手边的零食一一拿出来。像花生、瓜子一类的,倒是相当方便,都是用一个小纸筒装着的,就是上款下尖的小圆筒,方便握着却不是很方便放在桌上,正好他手掌大,两个小圆筒一手就可以拿住了,另一只手拆开了话梅的包装纸,往喜宝跟前递了递。 喜宝顺手抓了点儿瓜子花生,然后就抬头开始认认真真的看起了电影。 对于谢长峥来说,看电影只是为了能够促进两边的了解,又因为他俩早先就认识了,哪怕不算熟,起码也不是完全的陌生人了,第一步算是挺顺利的。亦如在茶馆那边,尽管他奶没开口,可明显对于他俩是认识的这件事儿有些疑惑,可以想象,等晚上自个儿回了家,铁定避免不了一顿盘问。 而过了第一步后,就是兴趣爱好方面了,谢长峥虽然不是十分理解喜宝的品位,不过站在他的立场上来看,却是个好事儿。他可以因为爱作出退让,可要是喜好本就相同,那可就太好了。 在心里盘算了一阵子后,谢长峥小声的开了口,他说的是自己的情况,毕竟就算以前认识,这都过去了两三年,情况也有所变化,更别提他俩之前就谈不上熟悉。 从自己的毕业院校,说到毕业后的工作单位,还有两年前的奥运会领队任务,再有现如今具体的工作情况,房产置业问题,以及对未来的规划。 电影院挺大的,今个儿来看电影的人也不多,加上他说话时刻意压低了声音,也谈不上影响别人。真要说起来的话,影响喜宝是必然的,可别忘了,喜宝是一个能在卧谈会开始就秒睡的姑娘,以及在闹哄哄的教室里依旧沉迷于学习不可自拔的好学生。 只是这种轻声细语就想打断她看电影? 不存在的! 于是,就在谢长峥不停的诉说声中,喜宝认认真真的看着电影,她看得非常专注,全程无比投入,完完全全的屏蔽了电影之外的声音,就连最开始抓的一把瓜子花生都忘了吃,聚精会神的盯着前头的大屏幕。 正常电影有差不多两个小时,不过对于喜宝而言,别说两个小时不到了,她以前上过三小时的大课,照样全程不分心,来自于外界的打扰,尽数被隔绝在心神之外。 终于,电影结束了,当片头曲想起时,喜宝才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手里还有半把花生瓜子,她本来就抓得不多,和着片尾曲,几下就吃光了,然后拍了拍手心,两眼晶晶亮的看向谢长峥:“电影放完了,咱们出去吧。” 这时的厅里已经亮了灯,谢长峥纠结的看着怀里、腿上、手中一堆零食,也懒得整理的,只能简单的归整一下,塞到了好心水果摊贩送的塑料袋里,匆匆打了个结,就领着喜宝出去了。 虽说放映结束时,影厅里会亮灯,不过里头跟外头那是完全不能比的。从黝黑的电影放映厅里出来,就感觉眼前大亮,有种重回人间的感觉。 谢长峥不过一两秒的晃神,就开口跟喜宝搭话:“那个……我刚跟你说的事儿,你怎么看?” 他在方才的近两个小时的放映时间里,差不多已经做完了整体的人生规划。当然,这个人生规划里,喜宝是不可或缺的一环。 然而,听了他这话,喜宝是懵圈的:“什么怎么看?” “就是我跟你说的咱俩的事儿,你想继续念下去我肯定支持,反正咱们国家也不管大学生是不是结婚,研究生就更管不着了。还有我这边,房子已经买下了,咱们当代的年轻人都不喜欢跟父母住一块儿,我也是,所以这个问题你不用担心。” 喜宝:…………………… 方才是在近乎黑暗的影厅里,所以谢长峥看不真切喜宝面上的神情,又因为她看电影太专注,会时不时的小幅度点头,更叫他误会深了。可这会儿,到了明亮的前厅里,尤其这会儿他们一边走一边说,几步之后就出了电影院,午后的阳光微微有些刺眼,喜宝面上的懵圈让谢长峥看了个正着。 于是,他也跟着懵了。 片刻之后,还是喜宝先回过神来,她反问谢长峥:“你觉得这部电影怎么样?” 谢长峥一个镜头都没看,哪怕以前曾听人提过一嘴,那人家也说的是这个片子教育意义深刻,值得一看。谁又会专门跟人家科普剧情?感兴趣的,自个儿就去看了,不感兴趣的,也没这个耐心听剧透。他只依稀记得,这是个无关谈情说爱,重点是教育如何更好的做一个革命接班人的电影。 面对两眼晶晶亮的喜宝,谢长峥憋了半晌,才总算憋出一句话来:“我觉得非常感人,拍得很好。” 喜宝忙不迭的点点头,一脸的赞同:“我也觉得很感人,那你认为哪段最感人呢?” 谢长峥觉得自己大概要凉了。 姑娘啊,约会看电影的目的不是电影本身呢!早知道这样,他就该抽出一部分心思放在电影上头,或者干脆就是在两年前这部电影刚上映的时候,就提前看一遍。 见谢长峥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而是一副思考的模样,喜宝还道是他在组织语言,干脆就说起了自己的想法,谈起了自己对这部电影的感悟。 说了几句话后,因为挡了进电影院的门,谢长峥赶紧拉她到一边,顺势打断了她的话:“宋言蹊,要不我们现在去吃个饭?去公园里逛逛?不然你说你喜欢去哪儿,我陪你一道儿去。” ——只求你别再提这部电影了。 喜宝想了想,她只记得她奶让她跟着谢长峥去看电影,没提过其他的。现在,电影看完了,那不赶紧回家,还待在这儿做什么? 至于谢长峥提的那些,喜宝完全没兴趣。 吃饭?她爷还等着她回去做饭呢,也不知道她奶回家了没。 逛公园?这得有多闲才会跑公园去?看她爷打太极拳吗? 别的地方的话,她只对书店和图书馆感兴趣。可自打上回之后,她奶已经教育过她了,让她别领着相亲对象去买书,真有需要就去找毛头,强子和大伟也行,横竖家里的兄弟多,何苦去折磨别人呢? 想通了之后,喜宝如是说:“还是不了吧,我还有事儿,就先回去了。你不用送我,这边我常来,熟得很。” 说罢,她冲着谢长峥摆了摆手,说了声再见,就干脆利索的转身走人了。 打死谢长峥都没想到第一次约会居然以女方开溜告终,不由的,他想起了这几年间,碍于情面去参加了几次相亲,哪怕他礼数周到,可每次都是吃过饭或者喝过茶后,婉拒了对方的下一步邀约。 所以说,平日里得多积德,造孽太多早晚会孽力回馈的。 …… 赵红英其实没跟谢老太待多久,毕竟她们俩经常聚在一起,又因为儿孙不是上班就是上学,工作日想见也见不着,她们这些老姐妹,休息日反而不碰头,横竖平时有的是时间,没必要刻意约在休息日。 也因此,在谢长峥和喜宝离开后不久,谢老太就给自家大孙子打了电话,让他过来接人。至于茶点,点心吃了两块,茶抿了几口,横竖重点也不是这些。 等谢长峥他哥过来后,赵红英婉拒了送她回家的好意,而是顺道去骚扰了自家闺女。 强子还在南边,大伟也不在大栅栏的电器行里,不过宋菊花她跑不了,她就在离大栅栏两条街开外的地儿开了铺子。 赵红英想着横竖时间也还早,在店里唠了一会儿后,这才溜溜达达的回了家,考虑到喜宝不可能回家吃饭,她只下了两碗面条,浇上自个儿做的肉酱,又打了俩鸡蛋,撒上葱段,跟老宋头吃了一顿简单的饭。 然后,喜宝就回来了。 刚准备打个饱嗝的赵红英,一下子噎住了,随后就开始了持续不断的打嗝,可就是这样了,她还不忘问喜宝:“你咋这么快就回来了?电影看完了?看得咋样了?” “看完了,电影很好看。”喜宝瞄了眼已经只剩下汤底的面碗,抬腿就要往厨房去,“我去盛面。” 盛个鬼哟!没做你的! 换成家里任何人,赵红英绝对能当场发飙,可谁叫喜宝是她最最疼爱的小孙女呢?忙拉住她:“等等,我又不知道你这么早回来……吃馄饨不?冰箱里还有前几天包的,我给下一碗。” “成。”喜宝瞬间改了方向,去冰箱里拿出了已经冻成冰坨坨的馄饨,也不用她奶动手,自个儿就开了煤气灶。 赵红英倒是没拦着喜宝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会儿她满心满眼都是喜宝相亲那事儿,间或还得抽空打嗝,可把她给忙活坏了。 “你倒是赶紧说说,电影看得……嗝……咋样了?” 听赵红英发问,喜宝一面手上的活儿不停,一面就开口讲起了今个儿的电影。 尴尬的是,她是真的把刚才看的那场电影讲了一边,还是从头到尾挨着把剧情完完整整、巨细无遗的说了一遍。怎么说呢,基本上就是把电影说成了剧本,尤其她记性也不错,比不上毛头也比一般人强,再说她看电影时相当得认真,时间又没过多久,娓娓道来时,就好像听了一部口述版的电影一样。 非但如此,除了原本的剧情外,喜宝还将整个电影上升到了精神的高度,她完美的领悟到了电影所要表达的核心思想,还向赵红英表示,她要写一份观后感,以此表达她对这部电影的热爱,以及对那个年代、那些英雄们的深深敬仰和爱戴。 赵红英:…………………… 这两年才刚刚脱离文盲成为一个半文盲的赵红英,根本就理解不了喜宝嘴里那些深奥的感悟,她彻彻底底的听懵了,懵的连打嗝都忘了。 初夏的天气微微有些热,厨房又是最热的地儿,喜宝一面盯着锅里的小馄饨,一面时不时的拿手背抹一把额间渗出来的汗,整个厨房连带院子里都一片寂静,毕竟老宋头吃饱喝足就出门遛弯了,估计等过半个小时才会回家歇午觉。 过了好一会儿,当一个个小馄饨在锅里起起伏伏翻滚着时,赵红英才回过神来,磕绊着问:“那、那小谢呢?你俩就没聊点儿啥?” 喜宝满意的看着锅里的小馄饨,顺手从旁边的碗柜里拿出了一个大海碗,时刻准备开捞:“聊了,他也说电影拍得很好,特别感人。” 赵红英:……仿佛有哪里不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9|第159章 ,最快更新六零年代好生活最新章节! 第159章 统共也就一天的休息日, 很快就过去了。 后头半下午的时间里, 喜宝一直在忙活,整理了衣柜, 把稍微厚点儿衣服薄被全都收起来, 再把小毯子拿出去洗洗晒晒。回头又看到堂屋里的沙发上还铺着薄巾子, 索性都拿出去洗了, 又从柜子里寻出了草编的坐靠垫,摆弄好了才算完。 这还不算完,她还开了她哥和她爸的屋,把两间屋子都收拾了一遍,横竖短时间内这俩应该也不会回来住。 话说回来, 毛头哥到底上哪儿去了? 尽管心头很是纳闷,不过这却并不影响喜宝干活的速度, 等赵红英和老宋头歇完午觉起来后, 外头的院子里已经挂满了各色衣服、被褥等等。 “宝啊……”赵红英又是感动又是心疼,她明白喜宝这是心疼她,才帮着干那么多活儿的,要知道, 有时候千言万语都不如实际行动。可喜宝心疼她, 她也一样啊, 想着喜宝平日里在学校一定忙于功课, 好不容易放假休息一天,还忙里忙外的,叫她咋舍得呢? “奶, 等过会儿太阳下山前,我会记得收拾好归整好的。”见赵红英起来,喜宝又欢欢喜喜的奔到了厨房里,不一会儿就端了一小锅的绿豆汤出来,“我先前熬的,现在都凉透了,你和爷都来尝尝吧。” 哪怕才初夏,半下午这会儿也挺热的,来一碗消暑解渴的绿豆汤那肯定是再好不过的。又因为赵红英和老宋头年岁都大了,像那些年轻人很喜欢的冰棍、雪糕、沙冰等等,他们都不能吃,伤胃,就连绿豆汤最好也是自然凉下来的,如果是冰镇的,一样吃了难受。 赵红英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招呼老宋头:“老头子,你孙女给你熬了绿豆汤,赶紧出来吃。” “我拿去堂屋里吧。”喜宝说着,就直接将绿豆汤连锅子一道儿端了进去。这要是早上或者傍晚,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用餐挺好的,可这会儿却是半下午,还是别折腾了。 喜宝放下了锅子后,又返身走出去,打算去厨房拿碗筷,不过这会儿赵红英却已经拿着碗筷过来了,身后还跟着刚睡醒不久还在揉眼睛的老宋头。 喝着绿豆汤,顺便闲聊着,赵红英难免又提起了早先的事儿:“宝啊,你觉得小谢咋样?跟奶说说。” 其实,早在几个钟头前,喜宝刚从外头回来时,赵红英就问过了,可那会儿因为喜宝认真的跟她讲解起了电影剧情,甚至还说了观后感,弄得她一头雾水不说,还被带偏了想法。及至后来,老宋头归了家,二老回屋睡午觉时,她才静下心来仔细的想了又想。 怎么说呢?喜宝这孩子心地肯定是好的,赵红英对于自己亲手带出来的孩子还是很有信心的,当然,如果喜宝心不好,那也不可能成为百世善人。唯一的问题就是,这孩子呀,太实心眼,也太缺心眼。 赵红英下午肯定就没歇觉,就闭着眼睛一门心思琢磨这些,她本来想跟老宋头好好唠唠的,结果倒好,老宋头从外头遛弯消食回来后,躺在床上倒头就睡。不过,也不差那么一会儿,等喜宝回了学校后,老俩口有的是时间慢慢琢磨、讨论。 不过,在这之前,她还是想先弄清楚喜宝对谢长峥的感觉,要真是毫无感觉,甚至讨厌的话,那就没必要浪费时间了。亦如上周的叶一江,也不是说他人不好,而是两人不合适。 叶一江工作太忙,性子又太硬,只能找那种独立性强的女孩;喜宝脾性太软,又没经历过任何挫折磨难,她需要的是一个能让她依赖又真正把她放在心上的人。 这般想着,赵红英一脸期待的看着喜宝,等着她的回答。 喜宝喝了两口绿豆汤,抬头很是不解的看着她奶:“谢干事?他人挺好的。奶,我其实老早以前就跟他认识,就是两年前,臭蛋去美国参加奥运会,我那时候不是随行翻译吗?谢干事是文化.部的,领队之一。” “那就是有缘啊!”听了这话,赵红英才忽的想起,当时在茶馆那头,俩人一见面就打了招呼,似乎只听到了谢长峥的介绍,喜宝压根就没有,“怎么他知道你的名字,你不知道他的?” “他是领队之一,肯定知道我们所有人的名字、资料啥的。他的话,我是听人家喊他谢干事、小谢,还有谢少啥的,还是今个儿才知道他的全名。” 赵红英细细的品了一下这话里头的意思,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领队啥的,她没当过,可她有个当过生产队大队长的侄儿,哪怕赵建设当年很是尽责,那也不可能背下来所有人的名字,最多就是记住户主,记住哪个是哪家的。就这样,还是始终在一个生产队的,换成领队,还仅仅是其中一个,当初只相处了一两月,甚至这还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撇开谢长峥的记性跟毛头一样好,这个几乎不可能的猜测,剩下的唯一一种可能性就是,谢长峥本身就对喜宝有所关注。 越想越觉得这个猜测没错,赵红英更来劲儿了,连绿豆汤都不喝了,忙不迭的问道:“你觉得他人好?那下回要是还一起出去看电影,你乐意不?” “乐意呀。”喜宝很是干脆的答道。 “那要是去吃个饭、逛个公园,再不然就在街面上逛逛商店啥的,你乐意不?”赵红英又追问了一句。 就是这句追问,差点儿没叫赵红英气到翻白眼。 因为喜宝说:“中午看完电影后,谢干事就邀我出去逛公园来着,还说要跟我吃个饭,我想了想,奶你没说,就拒绝了。” 赵红英:……怪我,怪我低估了你的缺心眼儿程度。 心塞无比的赵红英索性端起碗,大口大口的把碗里剩余的绿豆汤一股脑的灌了下去,略带了点儿温度的绿豆汤顺着她的喉咙灌到了胃里,带出了一股子掺合着愉悦的凉意,好像浑身的毛孔都舒展了一般,甚至那丁点儿无奈都仿佛被冲刷了个一干二净。 “宝啊!”赵红英舒服的长出一口气,想了想,索性又给自己盛了一碗,“你叫奶咋说你才好?” “不好喝吗?”喜宝看着她奶灌了一大碗后,又盛了一碗,面上满是困惑。 “谁跟你说这个了?我是说小谢那头。算了算了,干脆这样好了,你不是明个儿早上还有课吗?索性先回学校好了,我回头得了空问问谢老太,你记得,下周千万要回家。” 喜宝“嗯”了一声,三两口的喝完了剩余的绿豆汤,起身出了堂屋,回她自个儿那屋拿东西。 其实,原本周一上午是没课的,可老师临时调了课,喜宝又不会骑自行车,如果毛头在的话,明个儿一早还能带她去学校,剩她一人了,坐公车就得起个大清早。横竖接下来也没啥事儿了,先走也无妨。 及至喜宝临出门前,赵红英还在叮嘱她下周千万要记得回家,老宋头却忽的想起了什么,叫住了喜宝:“对了,上午你俩出门后没一会儿,毛头就打了电话回来,说他去那个啥……军舰上有拍戏了,还说有事儿找卫军,卫军知道怎么跟他联系。” 到了这时,喜宝才明白为啥她哥突然失踪了,刚想再问两句,她奶已经摆手让她赶紧走:“毛头有啥好担心的?担心他把别人给坑了?没事儿的,放心吧。” “也对……那奶你记得把院子里的衣服啥的都给收起来。” “走吧走吧,家里的事儿不用你操心,你奶还没老糊涂呢,有空了多想想找对象的事儿,要是觉得小谢人好,就试着搁在心里。去吧,路上小心。” “嗯,爷奶再见。” 直到喜宝背着小包的声音消失在了胡同口拐角处,赵红英才一脸无奈的回了院子,老宋头关了院门后,转身就看到她那副有气无力的模样,顿时纳闷道:“老婆子你咋了?担心毛头啊?你刚不是还说不担心他吗?” “我傻了我才担心毛头!”赵红英瞅着自家老头子一副耿直无比的神情,心下愈发无奈了,暗道,喜宝那孩子莫不是随了老宋头?哎哟,那可太糟了,还不如随她那个不靠谱的亲妈呢! 得亏老宋头不知道赵红英的想法,见她蔫巴巴的进了堂屋,也跟着进去了,又问:“不是毛头还能有谁?” “当然是宝啊!” “哦,宝找对象的事儿。”老宋头终于悟了,“咋了?人家不喜欢宝?那我看没救了,宝这孩子不大会喜欢别人。” “老头子你啥意思呢?合着我还真得给喜宝找个跟我一个德行的?这男女在一块儿,不是互相喜欢来着?真要是剃头摊子一头热,能长久得了?” 老宋头把别在腰间的旱烟杆子摸了出来,又从兜里掏了火柴出来点上,慢吞吞的说:“看了那么多年,老婆子你咋还没看明白呢?喜宝这孩子,得你先喜欢她、疼她,她才会对你好,不然白瞎。” 赵红英愣住了,皱着眉头仔细的想了想老宋头这话,好半晌才转了转眼珠子:“你是说,这孩子知道感恩?谁对她好,她会对谁更好。那要是对她不好呢?” “老三媳妇儿就对她不好,嫌弃她,不理她,你看她咋样了?” “一样不理不睬呗,谁耐烦热脸贴人家冷屁股?又不是贱得慌。” “那她生气不?” “这……”赵红英忽的变了脸色,认真的回想了一番,不得不承认,喜宝虽然对袁弟来不冷不热的,可真的从未生气过,哪怕袁弟来怀宋东宋西那会儿,严禁家里其他女孩子靠近,喜宝一样没有生过气。 兴许袁弟来算是个特例,那就说宋卫国好了,喜宝始终误会了自己的身世,也就是说,在她的眼里,宋卫国才是她亲生父亲。然而事实上,他俩的感情很是一般,原因在于,宋卫国的性子就不是那种会关心孩子的,他连强子都没咋关注,对喜宝这个小侄女,就更别说了。 赵红英细细的把这些年来的事情想了又想,好像的确是对喜宝越好的人,喜宝反过来对那人越好。就说家里人,喜宝最爱的是她这个当奶的,其次就是毛头和宋卫军了,早先她没想那么多,这会儿认真品了品,还真叫她品出了味道来。 “老头子!”赵红英忽的抬手重重的拍了一下自个儿的大腿,“我有主意了!!” 老宋头刚抽了一大口旱烟,冷不丁的就听到自家老太婆在他耳边一声大吼,吓得他连连咳嗽:“咳咳,啥?” 而这时,赵红英已经不理他了,开始一门心思的琢磨并且完善她的计划。 …… 又一周后,喜宝依着赵红英早先的吩咐,周六下午放学后就立马往家里赶。 赵红英自然是早不早的买好了菜,掐着点做了一桌好吃的,就等着喜宝过来了。而家里,除了他们老俩口外,还有极少有假的宋卫军。 喜宝怎么也没有想到,她爸也回家了,等一进院子,看到她爸时,顿时瞪圆了眼睛,惊喜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咋了?这才半个多月没见面呢,我家小闺女就不认得我了?”宋卫军好笑的看向一脸激动的喜宝,脑海里不由的浮现了前不久赵红英跟他说的事儿。 宋卫军并不知道百世善人这个事儿,赵红英没告诉他,可即便这样,在得了提醒认真回想过后,他也不得不承认,他爹妈说的对,喜宝这孩子的确是先要别人付出,她才会给予十倍百倍的回报。 这性子挺奇特的,可谁叫喜宝是他闺女呢?甭管奇特不奇特,他就这么个闺女,还不得宠着她一辈子? “来,坐这儿跟爸说说话,你奶说今个儿她要大显身手,叫你别进厨房添乱。”宋卫军招呼喜宝坐下,一副谈人生的做派,“跟爸说,学校里有没有人欺负你?学习咋样了?毕业的事儿妥了没?你奶说你连读研的教授都找好了,真的假的?我闺女这么能耐?” 喜宝笑嘻嘻的凑到她爸跟前,一反面对不熟悉人的态度,滔滔不绝的跟她爸说起了学校里、生活上的各种琐事以及未来的计划。 诚然,谢长峥对于将来有着明确的规划,还十分的期待喜宝能参与其中。可问题是,一见钟情的人是他,而非喜宝,在喜宝的人生规划里,最重要的是她奶、她爸、她哥,以及老宋家的其他人。 不是不接受别人中途介入,而是这需要一定的时间,就好像当年喜宝被过继给了宋卫军,一样有段时间沉淀,等她发现她爸对她那么好,好到无以为报时,她自然而然的会去回报。 呃,就是得注意这个分寸,毕竟当初宋卫军大老远回家时,给喜宝带了很多好东西,还带她去县城里玩,偏生当时家里的条件不好,每天不是土豆就是红薯,喜宝就想让她爸吃口肉,结果…… 这么惨烈的事情还是不要再回忆了。 厨房里,赵红英在炒菜的间隙,透过窗户看向院子,心下盘算着计划的可行性。不过,想想以前的事儿,她安心多了,就说春丽好了,哪怕什么实事都没干,就光哄了喜宝这些年,一样得了喜宝的好感,至于后来自个儿作死,就怪不得别人了。 喜宝从没让别人失望过,以前没有,现在包括将来,也不会的。 赵红英:……好像也只能这么想了。 等饭菜上了桌,一家四口围坐在桌前,美美的吃了一顿,期间喜宝也得到了一则最新通知。 她明个儿又要去相亲了,确切的说,应该是约会,跟谢长峥的第二次约会。 “好。”喜宝答应得相当干脆,就目前而言,她对谢长峥的感观还是挺不错的,再说了,奶决定的事儿一定不会出错。 见喜宝应得那么痛快,赵红英老怀大慰。 在这一周时间里,喜宝忙着学校里的事儿,她这个当奶的也没闲着,跟谢老太聚了几次,同时也没忘记帮喜宝打掩护。得亏喜宝是个姑娘家,说一声性格内向、腼腆害羞,别人也不会惊讶,反而很多老人家就喜欢这样的,至少谢老太是的。 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定要把喜宝介绍给谢长峥,而不是家里另一位老大难春芳那假小子皮猴子。 “记得,听人家小谢的话,看完电影后,跟着去吃顿饭,然后逛逛公园、商店啥的。人家要是给你买东西,你先收着,回礼的事情交给奶,就算最后没成也不算啥,大不了回头逢年过节时,再把这个人情还上。咱们这情况,他们也都知道,不会怀疑你是图他家的钱。” 赵红英深以为,真要是拒绝也没啥,关键是她不大信任喜宝这情商,婉拒也是一门技术活,就喜宝这性子,她能一句话把天聊死,顺便把人噎个半死。哪怕事儿没成,自家也没打算跟谢家断了交。 “还有最后一个事儿,你记得回头小谢要是送你回家,你就邀请他进家里坐坐。要是他没送你,那这事儿就算了,你自个儿回家来吧。” 喜宝一面听一面点头,牢牢的把这些事项都记在心里,看得赵红英欣慰的同时,又一阵阵牙疼,忍不住吐槽道:“这一个两个的,乖的那么乖,闹的又是那么闹!宝啊,要是你能跟芳芳和一样多好呢。” 刚把这些话都记住了,喜宝就听到赵红英后面那话,顿时诧异的抬头问:“芳芳姐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她跑了!居然跑到南面去了,简直气死个人!” 一提起春芳那疯丫头,赵红英就一肚子火气,这事儿跟喜宝那事儿不同,毕竟缺心眼儿啥的,也不是喜宝自愿的。可春芳呢?明明在京市好好的,冷不丁的就抽风去了南面,就算那边有强子接应,一个小姑娘家家,不待在爹妈跟前,大老远的跑去找堂哥算是啥意思? “我就不说别的了,她都二十四了,再不谈对象,以后还能找到好的?她想干啥呢?她爹妈也是,连亲闺女都看不住。还有大伟,还是亲哥呢,让他去追个人,回来跟我说,怕是火车都已经到站了!要他们有啥用?” 偏偏,人已经跑了,追都追不回来,赵红英除了生气也没别的法子。 哦,对了,她还把宋卫党、王萍俩口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当然也没有放过大伟。 喜宝炯炯有神的听着她奶骂了一通,总算是大略的知晓了事情经过,忙安慰她奶:“奶,大哥就在南面呢,再说南面经济发展比咱们这儿快,机遇也多。芳芳姐又聪明又能干,不会有事的,保不准还能干出一番大事业来呢。”顿了顿,又道,“谈对象的事儿也不用着急,这世上总有适合芳芳姐的人,万一在南面就遇到了呢?” 赵红英差点儿没叫喜宝这话给噎死,拍了好几下胸口才勉强顺过了气:“可得了吧,一个姑娘家待在南面?我就盼着她在京市找一个呢。” “那就让她在南面找一个京市本地人呗。”喜宝眨巴眨眼睛,边回忆她奶给她安排的相亲对象,边说,“最好是家里条件好的,爹妈爷奶都靠谱的,对她也好的,还要是自个儿有本事的。对了,顶顶好是奶你认识的人。” “……行吧。” 不然还能怎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0|第160章 ,最快更新六零年代好生活最新章节! 第160章 望着明明已经长成为大姑娘, 面上的神情却一如既往天真的小孙女, 赵红英不禁想要仰天长叹:老天爷,百世善人是你诓我的吧?这就是你亲闺女吧? 甭管真相如何, 都已经这样了, 赵红英最终还是放过了喜宝, 也放过了自己。 其实可以这么想, 横竖约会也是明个儿上午的事儿,现在才晚上六点,外头的天还是亮堂的,就算有啥不妥当的,她也有的是时间慢慢琢磨、完善。 抱着这样的想法, 赵红英起身开始收拾碗筷,喜宝自然也跟着帮忙, 至于老宋头…… “城里啥都好, 就是地儿太小了,军子,陪我出去溜溜弯。” 一声吆喝,宋卫军顺势跟上, 还不忘跟喜宝说:“闺女想吃点儿啥?爸回来时给你捎点儿来。” 喜宝想了想:“前头路口好像有摆着水果摊子, 要不爸你拣些甜的, 买点儿来。” “成。” 目送老宋头和宋卫军离开, 喜宝忙抢过赵红英的活儿,让她只管歇着,横竖也就这点儿活, 分分钟做完的事儿。赵红英也不跟她抢,只拿了抹布抹桌子,嘀嘀咕咕的说:“毛头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 “嗯?”喜宝惊讶的回看她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奶你想我哥了?” “对啊,他要是在,就可以使唤他洗碗收拾了。”赵红英很是失望的叹了一口气,“再说了,他这一去怕是又得好几个月,我担心呀,他那对象得黄。” “黄不了,美霞很喜欢我哥的。” 赵红英再度被噎了一下,在心里默默的盘算了一阵后,决定还是不唠嗑了,或者干脆就换个比较安全的话题:“宝你等下去开电视机,看看明天的天气,再去你屋里配一身衣裳,省得明个儿起来后忙不过来。” 喜宝正站在水槽前头洗着碗筷,闻言相当意外的回看了她奶一眼,尽管不知道原因,可她就觉得她奶今个儿相当奇怪。一会儿说想念毛头,一会儿又叮嘱她这个那个的,转移话题无比生硬不说,担心忙乱更不靠谱,她哪天不是六点多就起来了,相亲约会最早也在九点十点,这么长时间,又怎么可能收拾不过来呢? 等把碗筷洗好晾干,又放到了厨房里的碗柜里,喜宝这才擦干了手,进了堂屋打开电视机,拧到了国家电视台,顺便招呼她奶过来一起看。 五月的天气,总得来说还是不错的,尽管偶尔会起风,不过雨水却不算多。 “奶,明个儿是大晴天,不会下雨,就是温度比今个儿高了两三度。”喜宝边复述天气预报,边扭头看向她奶,迟疑再三后,问道,“奶,我是不是特让你操心?”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赵红英拍了拍喜宝的脑袋瓜子,言语里除了疼爱还有无奈,“你这孩子太实心眼儿,可找对象不是这么干的。唉,我倒是宁愿还是早以前,奶帮你相看一个好的,你直接嫁过去,小俩口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多好?瞧瞧现在,非得提倡啥自由恋爱,这有脑子的人倒是自由恋爱了,找到了自个儿喜欢的人,那没脑子的人呢?咋办?” 喜宝:……………… 等宋卫军父子俩遛弯回来后,就看到他家小闺女蔫巴巴的坐在堂屋沙发上,这副情形不禁让他想到了早先在特殊作战部队那会儿,战友养的一只大黑狗。那傻狗平日里倒是肆意飞扬,偶尔受了委屈就蔫不拉几的蹲在墙角里,耷拉着脑袋,两只大耳朵也垂了下来,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委屈失落,要是再有两三片秋日里的落叶飘下来,那就更应景了。 “噗——”被自己脑补出来的情形笑喷,宋卫军从刚提回来的塑料袋里掏了个红彤彤的大苹果,拿去水槽里洗了洗,跟着就往喜宝手里塞,“咋了?有啥事儿跟爸说说,还是……你奶骂你了?” 说出最后一句话时,宋卫军自个儿都不相信,他那个妈哟,骂起人来能好几个小时不停歇的,可对喜宝这个小孙女却是捧在手心里疼的,别说骂了,连大声说话都从来没有过。 喜宝接过大苹果,先啃了一口,然后才慢吞吞的说了先前的事儿,重点在于她奶的担心。 “爸,我是不是真的很笨?我又让奶操心了,她都那么大把年纪了,早就该享福了,家里的哥哥姐姐都那么好,就我一个总是让她操碎了心。” 宋卫军也觉得小闺女在某些方面挺笨的,准确的说是不开窍,可他看到喜宝已经够蔫吧了,就没忍心,话到了嘴边临时拐了个弯儿:“笨啥呀,咱们家啊,祖传就是笨。” 见喜宝不信,宋卫军决定给她实际举例子,从自个儿这一辈儿说起,又说到了喜宝他们这帮子兄弟姐妹,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全家脑子最灵光的,除了赵红英,也就只有毛头了。至于喜宝,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凑合吧。 喜宝:……并没有被安慰到。 再委屈也得按时早睡早起,在啃完了一个大苹果,又看了会儿电视消消食后,喜宝就洗洗睡了。老宋家其他人也差不多,哪怕他们已经来到京市不少年头了,依然是按着乡下老家的作息来的。 次日一大清早,都不用人喊,一家子就陆陆续续起了身。 赵红英盘算了一晚上,终于又琢磨出了一个更完美的法子,特地拉着喜宝一个劲儿的叮嘱:“上周看过电影了,老看那个也没意思,我想了想,你们还是去逛街吧。” 看电影是约会必有的项目之一,可架不住喜宝这人太专注,再一个,电影院里头也不好大声说话,又黑漆漆的,看不到彼此。赵红英觉得,对于她家宝来说,逛街比看电影更好。 其实,原本也可以选择吃饭的,赵红英生怕喜宝到时候低头只顾着吃了,又没好好交流沟通,思来想去,还是逛街吧。 “不是说先看电影后吃饭,然后去逛公园、逛街吗?”喜宝认真的回忆了一番,昨个儿晚上才叮嘱过的事情,她觉得自己不可能弄错。 听她这么一说,赵红英面上露出了“果不其然”的表情,紧接着无比庆幸的说:“得亏我帮你想了想,不然你还真的打算跟干活儿一样,先这个后那个?行了,听奶的,你到时候就说要去逛街,嗯……给奶买一件短褂子,夏天穿的,不要的确良,那个穿得老不舒服了。其他的,你就自个儿看着办吧。对了,记得让小谢帮你提东西。” 喜宝虽然不解,可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这一回,他们约定的地点是东街那头,比不上前门繁华,不过也不算太冷清,周遭也有不少的服装店、小吃店,尤其还紧挨着一个不算小的公园。 第二次约会,比起头一次就要顺畅多了,这是针对于谢长峥而言的。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没敢掐着点出门,而是提前两个小时就动身了,一路顺畅的到达了目的地后,再看手表。 嗯,比约定时间早了一小时四十分钟。 这些事儿,喜宝全然不知,她本人还是很守时的,又因为感觉她奶相当得重视这次约会,她也一样提前出发了,比约定时间早了十分钟到达约定地点。 谢长峥早已等得开始怀疑人生了,不过他也知道这事儿不怪喜宝,只是纳闷为啥以往每次都那么不顺利,大事小事各种意外都能凑在一起,可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变得这般顺利了。 难道说,真的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宋言蹊,你今天还想看电影吗?”谢长峥为了避免再度发生上周那种悲惨的事儿,提前把今个儿放映的影片都看了一遍。好在,就算最近两年片子多了点儿,一般电影片还是重复轮番播放那么几部片子,他觉得只要把功课做足了,就不会再发生坑爹的事儿了。 然而,喜宝却道:“我们去逛街吧。” “那就看……好的,去逛街。”改口改得太着急,谢长峥差点儿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就算这样,喜宝还是听到了他前头那话,顿住了脚步,抬头问他:“还是你想去看电影?没关系的,咱们可以先看电影,再逛街。” “没事儿,听你的就成。”谢长峥想起自己昨个儿特地请假出来看了三部不同类型的电影,哪怕部部都称得上是制作精良,短时间内他也不想再看了。 听到谢长峥这么说,喜宝只笑着点了点头,跟他一道儿往前头走去。 东街这边,其实以前挺繁华的,这个以前指的是改革开放之前,这边有好几个大商场,百货大楼、日用品商店、旧货商店等等,几乎都是国有的。不过,在改革开放之后,随着个体户的崛起,这一片冷清了很多,好在底子还在,卖的东西质量也很不错,一些老京市人都挺捧场的。 喜宝早先也跟着同学来逛过一次,是慕名前来的,倒是没买啥东西,纯粹就是凑热闹瞎逛的。 谢长峥见她也不像是没来过这边,就由着她往前头走,直到喜宝的脚步听在了一家店铺前,他以为是喜欢的姑娘终于看中某件衣服了,一秒内就决定甭管喜宝的品位如何都只夸奖不泼冷水,毕竟他又不是他那位耿直的大哥。 然后,他抬头看去,店铺的招牌上写着:中老年服装。 日头太晒了,他可能有点儿眼花。 没等谢长峥缓过来,喜宝已经抬腿走了进去,他赶紧带着一肚子的狐疑跟着走了进去。店主看到有人进来,满脸笑意的迎了上来,结果一看到这个俊男靓女的组合,笑容顿时僵住了。 怎么说呢?没人规定小年轻不能逛中老年服装店,可这俩人明显就是一副出来约会的模样,特地往这儿跑的意思……莫不是小姑娘想讨好婆婆?反正不可能是小年轻想讨好岳母,再怎么缺心眼儿也该知道应该先哄好女朋友。 店主带着一脸的僵笑,招呼道:“小姑娘想给家里人买衣服?男的女的?多大年纪?我帮你介绍介绍?” 喜宝还真不大会挑衣服,如果是她自己,起码还可以试穿或者对着镜子比划几下,可今个儿她是给她奶买衣服。有人愿意帮忙,她自然乐意得很。 将她奶的年岁、身材大致的说了一下,喜宝想了想,又说了她爷的,哪怕奶没说,也不能只给奶买,忘了她爷吧?再转念一想,爷奶都买了,她爸呢? 趁着店主去拿合适尺寸衣服之际,喜宝也随意的在店里逛了逛,等谢长峥跟上来后,她还主动搭话道:“谢干事你要不要也给谢奶奶买一身?我瞧着这个花样不错。” 谢长峥一脸麻木的看了过去,却见喜宝指的是一件“卍”字纹中袖夏衫。平心而论,这个样式放在老年人身上真的挺不错的,包括颜色也是,不算好看,但合适。 “好。”谢长峥还能说什么?只等店主回来后,报了他奶的大概身形尺寸,没有具体的不怕,横竖老年人服装都是宽宽大大的,人家不讲究掐腰线条啥的。 店主也没想到,本以为是俩年轻人进店里闹着玩的,结果还真就是个大主顾。 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喜宝又看中了一身衣裳,细棉布材质的短衫,稍稍有点儿透,穿出去肯定不好看,可若是在家里穿着,绝对会很舒服的。 挑挑拣拣,喜宝愣是在这家店里看中了好几套,她奶里外各一套,她爷一套外衫,还有两件老头背心,都是特别舒服的面料、款式。毕竟,比起外观,年纪大的老人更注重舒适度。 “这家店真不错,面料很棒。”喜宝忍不住夸道。 谢长峥不否认面料、做工啥的,这家店一看就是老店,除了质量好外,样式老气也证明了这一点。眼见喜宝一副恋恋不舍的模样,他忍不住挑了个刺:“就是样式太一般了。” 喜宝赞同的点了点头:“我二姐打算念服装设计,真希望她能给爷奶他们也设计几身又好看又舒服的衣服。” “……但愿吧。”谢长峥很是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哪怕他并非生意人,也知道老年人服装赚不了几个钱,真想要做设计、走服装行当,只能想法子从年轻人身上坑钱。 “咦?这个衣服很不错呢。”临走前,喜宝忽的看到了一件衬衫,男款的,样式相当老气,就紧随其后的谢长峥看来,白送给他爸,那倔老头也不会穿的。 眼见喜宝又要叫店主了,谢长峥偷瞄了一眼手腕上的表,他们进入这家店的时间已经超过半小时了,店主肯定不介意,他有点儿站不住了:“那个……这衣服可能不大适合宋叔。” 喜宝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当下释然的一笑:“我想买给我大伯。” 她爸肯定不能漏下,不过这家店里也确实没有合适了,那回头另外找一家瞧就是了。可既然给她爸买了,大伯他们漏掉了也不好。喜宝琢磨着,索性给家里人都买一件,当然,她的毛头哥可以多来两身,哪怕拍戏需要再长时间,估计到了暑假也该回来了。 又半个小时后,笑得牙豁子都露出来的店主欢送喜宝和谢长峥出门,及至他俩都走出十几米开外了,他还站在店门口摆手,招呼着:“下回再来啊!” 喜宝还在感概,这店主好实诚,结果感概刚落下,她就又瞄上了另外一家店铺。 男装店。 谢长峥仰面望天,今个儿的天气真好啊,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来约会前,他已经做好了陪喜宝看电影的准备,得知逛街虽然意外,还小小的窃喜了一下,毕竟给喜欢的姑娘买漂亮的裙子是每个男青年的梦想。 万万没想到啊,喜宝先是在中老年服装店挪不开步子,刚出来没多久又奔向了男装店,他已经做好思想准备,认为她下一步就该给老宋家的伯母婶子姑姑买衣服了,估计还是一个不漏的那一种。 不过这一次,谢长峥还是猜错了,喜宝给她大伯妈、二伯妈都买了,却完全忘了乡下老家的三伯妈,当然她也没给她姑买,不是不舍得,而是不想被喷。 她姑宋菊花,西街那头服装店一霸,送菊花姑姑衣服,这不是没事找事儿吗? 林林总总的买了一堆,到最后,谢长峥都已经没反应了,认命的成为了一个人形拎包器,还是在喜宝纠结于毛头哥穿啥合适,向他求助时,他才堪堪回过神来。 “毛头?你说的是宋社会?他不是已经上军舰了吗?”谢长峥脑海里瞬间浮现的不是黑成炭的毛头,而是他的小伙伴叶一山。 美其名曰上军舰当指导,可傻子都看出来了,这是叶一山他亲爹故意下狠手整他,而且据可靠消息得知,这次拍的电影,至少也需要三个月以上。 谢长峥告诉喜宝,毛头所乘坐的军舰,哪怕一切顺利,回归的时间也在八月初了,如果有个啥事儿拖延了一下,难说九月份能不能回来。 喜宝愣住了,半晌才问:“那不是献礼片吗?建军节?还是国庆节?” “建军节绝对赶不上,国庆估计也不行,还得后期剪辑配乐过审等,麻烦得很。上头的大意是,打算拿这个当教育片、宣传片,一定要质量过硬,如果今年来不及,保不准明年才会上映。”谢长峥解释道。 这下,喜宝可失望了,衣服不用买了,谁知道毛头回来时,还是不是夏天。而且,她怕是要至少三个月见不着她哥。再一想她奶昨个儿那丧气的话,哪怕喜宝对梁美霞挺有信心的,也不禁心里打鼓,暗下决心,回头找机会往京戏去瞧瞧,她哥不在京市,她这个当妹子找未来嫂子聚聚也说得过去。 打死谢长峥都不会想到,就这样给自个儿原本就坎坷的追妻之路又增加了难度。他的本意,是让喜宝别折腾了,毕竟毛头那形象跟他差太多,他是穿啥都好看,毛头……就算那是个演员,也叫人鼓不起勇气来夸。 在喜宝放弃了给毛头买衣服的念头后,他俩又沿着商业街逛了下去,唯一的收获就是,谢长峥说服喜宝接受了他的礼物,一条长及脚踝的连身裙。 最后的最后,谢长峥拎着大包小包,跟喜宝一起往老宋家走去。 是的,大包加小包,一个两个三四五六个塑料袋,哪怕衣服本身的重量不算啥,这么多件下来,看着也很是可怕。 谢长峥不心疼钱,他心疼他自己。 喜宝把所有人都想到了,连谢奶奶都有一件,唯独谢长峥……没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1|第161章 第161章 望着几乎堆满了一整条长沙发的购物袋子赵红英是崩溃的。 饶是她早先已经对自家宝不抱有太大希望了甚至还自认为聪明的提前打好了预防针,给喜宝找了个事儿做万万没想到闹到了最后崩溃的还是她自个儿。 “奶这两身都是给您买的这边是爷和爸的,你们仔细瞧瞧?”喜宝欢欢喜喜的跟赵红英展示了逛街的战利品,平心而论,她挑衣服的水准哪怕不如春梅和春芳,大致上还是差不离的最多也就是时尚嗅觉不够灵敏,选的款式偏向于大众化的日常装端的是舒服又自在。 可惜赵红英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衣服上。更确切的说,只扫了这么一眼,她就已经差不多魂魄离体了。 她是让喜宝给她买一身衣裳,可这个真就是最终目的吗? 不不不这仅仅是个借口而已一个能让喜宝和谢长峥搭上话有个共同话题顺便能一道儿去逛街的借口。 结果却是喜宝真就把这事儿给当成了今个儿出门最重要的一个事儿了,还举一反三的给家里其他人都买了衣裳。 这边,赵红英正沉浸在人生的岔道口深刻的在反省自我。那边,宋卫军和老宋头也过来了,尤其是宋卫军,还特地往四下扫视了一眼,对于某个说好了会出现,结果压根就没影儿的人,表示相当得疑惑。 “小谢呢?他没送你回来?”宋卫军没瞧见人,又瞥到了这一沙发的战利品,吓得倒抽了一口凉气,“闺女啊,你这是把服装店给扫荡了?三光政策也没你能耐呢。”再一想,如果小谢没跟着过来,这些东西光凭喜宝一个人,能搬回来吗? “他来了。”喜宝解释道,“我让他进来的,还说爸你今个儿也在家,他就说不能空着手见长辈,要回去拿点儿啥东西,说五分钟后就回来。” 宋卫军先愣了一下,紧接着却是恍然大悟:“对了对了,瞧我这脑子,咱们家后头那个大院子,就是那个带花园的三进四合院,就是小谢的。”顿了顿,他指向一沙发的购物袋子,狐疑的道,“空手过来是不好,可闺女你确定这个叫空手?” 众人的目光再度集中到了数量庞大的购物袋子上,一时间气氛有些凝结。 就不说别人了,连喜宝这会儿都觉得这个数量是不是太大了点儿,可先前逛街时,她满心满眼就盘算着该给谁买衣服,什么样的颜色款式适合谁,完全没有注意到数量问题。现在瞅着摊开来的购物袋子,她也不禁陷入了沉思。 “完了你谁都惦记了,就独独忘了人家小谢?”赵红英先前已经听喜宝草草介绍了一遍,当然她也知道喜宝没把远在乡下老家的三房算在内,这个跟小气大气没关系,而是两边已经好久没见面了,衣服这会儿得看尺寸不是? “我没给毛头哥买。”喜宝想起谢长峥前头说的消息,忙上前一步,挽住了赵红英的胳膊,眼巴巴的看着她,“谢干事告诉我,毛头哥这回的片子是上头重点关照的。我原先以为,最晚放暑假,七月他总该回来了,可谢干事却说,哪怕一切顺利,最最快也得至少八月后头了。” “管他啥时候回来。”赵红英满不在乎的摆摆手,“丁老太跟我商量了,小丁跟梅子先订婚,明年再结婚。毛头那小子就算在磨叽,过年还能不回来?” 喜宝还想说点儿啥,谢长峥终于过来了。 在这之前,打死他都想不到,第二次约会就得见家长了,虽说他一早就见过赵红英的,可严格来说,这个相亲就是两家的奶从中撮合的,所以不算是正式的见家长。而今个儿,连极少能休假的宋卫军都特地待在家里,里头饱含的意思还不明确? 考虑到喜宝那性子,谢长峥完全可以肯定,这事儿绝对是有人授意,而非她临时心血来潮。 也就是说,尽管在喜宝这边进展相当得小,可似乎这个事儿,在老宋家内部,还是得到了一定的支持。 当然,谢长峥也不傻,得到了一定的支持跟全面赞同是截然不同的,等于是说,老宋家给了他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至于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他本人了。 因为事发突然,他也没办法临时去买东西,再说老宋家这情况,早在他奶决定给他介绍时,已经提前打听清楚了。这跟市侩无关,到了他们家这个地位,女方家里经济条件如何完全不重要,关键在于一家子的品行问题。所以,他没必要特地买贵重的东西,而是回了他早些年置办下来的四合院里,拎了两瓶子以往从老爷子地方顺来的好酒,算是见面礼了。 然后,他就受到了来自于老宋家的热烈欢迎。 按着一般情况,老宋家这边对于孙子们带来的小姑娘,那绝对是和蔼可亲的,啥要求都没,还生怕吓到了人家。可若是孙女们带来了男青年,那就不得了了,考察是必须的,拷问也是有必要的,再请上桌一道儿喝酒,最好能来个酒后吐真言,最最重要的是,头一次登门拜访,绝对不能认怂,得先来个下马威,省得自家姑娘被人家看轻了。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搁在喜宝这桩事儿上就不怎么合适了。 那数量庞大的购物袋子还搁在沙发上,老宋家上下,就连脾气最冲c又最疼爱喜宝的赵红英,这会儿都忍不住满腹愧疚与心疼,心疼谢长峥遭受了这一场无妄之灾。 得了,废话少说,赶紧帮着圆场子吧。 谢长峥在喜宝那头遭遇了意想不到的滑铁卢后,又在老宋家这边受到了巨大的惊吓。 宋家的老俩口,一个冲着他笑出了满脸的菊花褶子,另一个则吭哧吭哧的抽着旱烟杆子,仿佛心事重重。 最可怕的还是他未来的老丈人,托他小叔的福,他以前就听过关于宋卫军的事儿,不是电影里描写的英雄事迹,而是私底下的一些做派。 譬如说,宋卫军是个大孝子,传说从一入伍开始,他就每月将所有的津贴和补助全部寄回家里交给老母亲再例如,他曾经身受重伤,有碍子嗣,在那次回乡探亲后,干脆就过继了他哥哥家的闺女,也就是喜宝还有就是,在他这个过继来的闺女考上大学后,想法设法调职来到了京市军区,又在安顿下来后,把乡下的老父亲老母亲都接了过来 没错,喜宝不是宋卫军亲生的这个事儿,早在他那部自传式的电影上映前,谢长峥就已经知道了。讲道理,以现今的法律来说,过继这个事儿是不合法的,不过法律却允许收养,哪怕收养条例里有“被收养者必须是父母双亡”这个前提条件,像他这种特殊情况,还是允许的。 也不单是宋卫军,在部队里,尤其是伤亡比例极高的特殊作战部队里,常有重伤或者身亡的军人收养亲戚家的孩子,这算是不成文的事儿,不推崇c不推广,可上面也不会明确的反对。 反正就谢长峥他小叔谢八一说的那些事儿里,总得来说,都还是以夸赞为主的。当然,人无完人,宋卫军哪怕是个得了不少军功章的英雄,缺点肯定也有,尤其他只有独一个闺女。就老谢家那边的说法,假如两人的事情真的成了,他们就不能像同辈人这样,将女方养老的事情丢开,而是应该相应国家政策,将双方的父母都视为至亲来赡养。 这些事情,有部分是很早以前谢长峥就知道的,不过最后那句话,却是上次约会之后,见他似乎有意继续,家里人才给他说明白的。 不过,说是赡养,人家宋卫军是团级干部,工资比一般工人高出了一大截,哪怕将来退休后,国家的福利政策也不是摆在那儿叫人看的。值得庆幸的是,老宋家和谢长峥早几年置办的四合院太近,五分钟走一个来回啊! 而这会儿,看着依偎在赵红英身边的喜宝,谢长峥在心里头默默的说,他最该赡养的恐怕是宋家老俩口吧? “宝啊,你去厨房做饭,菜c肉啥的我都买好了,你瞅着好的多做几样,记得弄俩下酒菜来。”赵红英自打得知了喜宝第二次约会只逛了街后,这心里的悲伤啊,差点儿没把她给淹没了。好在,她今个儿早上去菜场买了不少新鲜蔬果排骨,帮着圆场的同时,也正好能让谢长峥瞧瞧她家宝的手艺。 人无完人对不?喜宝那京大学生的身份,起码能叫人知道她在学习方面还是有些聪明劲儿的,至于模样身段那是直接摆在明面上的,不瞎的人就能看出来,再有就是礼貌方面她也足够的,家教方面的自信赵红英还是有的。那么,还能展示的就是家务能力,以及做饭的手艺了。 不是赵红英非要把喜宝当老妈子使唤,而是她在想方设法描补喜宝缺心眼儿这个重大缺陷,好歹也得让人家知道,这孩子虽然没点儿心眼,起码过日子还是凑合的,真要是摊上了大事儿,那就由男方来处理呗,还能咋的?甭管是城里还是乡下,缺少主见的姑娘家还少? 这其实也是为什么,老宋家当年决不允许叶一傻跟喜宝在一起的原因,俩傻子啊!! 去做饭这事儿,喜宝自然是没意见的,只是哪怕她明白做饭菜应该估计客人的口味,那她也不知道谢长峥的口味。在答应了一声后,为了确保万一,她还是询问了谢长峥,爱吃啥以及忌口问题。 谢长峥受宠若惊。 算上两次约会,这大概是喜宝头一次对他提问,还是针对他本人的,当下忙不迭的表示自己不挑食,也没有任何忌口。 得亏这些话,没叫他家里人以及小伙伴们听到,不然一准能喷死他。 准确的说,谢长峥的确没有忌口的东西,至于挑食,也不是挑剔食物本身,而是挑剔做饭人的手艺。等于说,只要东西做的好吃,他就十分的愿意吃,反之那就只能对不住了。 不过,他早已下定决心,哪怕等下喜宝端上来一桌味道不咋地的饭菜,他也一定会昧着良心吃下去的,并且绝对会给予好评。 喜宝不知道这个事儿,她得了话后,就去了厨房。 厨房里的食材还是有不少的,平日里只有赵红英和老宋头老俩口时,他俩倒是没怎么大买特买。可这不是休息日嘛,喜宝和宋卫军都回来了,赵红英手头上又不差钱,自然是买上了一堆好吃的,生怕亏了他们。 这不,喜宝一眼望过去,心里就立马有了决断。 今个儿吃饭的有五人,依着菜肴多余人数的算法,她该准备六个菜。想着现在到底是盛夏,那就以素菜为主,肉菜来两个,再来一个汤。 喜宝虽说是打小就被家里人宠着长大的,可那年头的农村孩子,就没有不会干活的,别说烧饭做菜了,旁的家务也都是一肩挑的。亏得老宋家男丁多,加上女人家也算能干,喜宝他们这辈儿的,也就只有强子和大伟下过地,旁的孩子都白瞎了农村出身,全都不会地里那些活儿。 可就算是没下地干过活儿,喜宝也很清楚地里的活儿有多苦多累。以至于她一度认为,强子和大伟之所以那么拼命赚钱,就是不想再回去种地了。 强子c大伟:对啊!! 好在,也正是因为打小就帮着家里做饭,喜宝干活特利索,两荤三素一汤,不到一个小时就张罗出来了,加上提前焖上的米饭,招呼一声“吃饭了”后,很快饭菜就上桌了。 看到菜色,谢长峥多少还是松了一口气,他早先也依着家里的吩咐曾经相看过几个,而领到家里吃饭是常事儿,尤其要是那种两家都熟络的,更会借此来刷好感度。结果就是,有时候他真的绷不住。 他又不是演员,这要仅仅是味道一般,那倒是还成,万一那饭菜的味道跟他嫂子做的那样,他是真的绷不住。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嫂子做那顿堪比毒药的饭菜时,已经跟他哥结婚了的缘故,以至于他没绷住,家里其他人也一样没能绷住。就连他那平日里万事不理的妈,也忍不住念叨着,等他嫂子生了孩子,一定要让她来带。 “来来,吃,我开瓶酒,咱们爷们几个好好喝一顿。”宋卫军相当相信酒品等于人品这个说法,当然不一定是百分百肯定的,可要是酒后闹事,甚至骂人打人之类的,这人就不需要相看了,哪儿凉快待哪儿去吧。 谢长峥会喝酒,谁叫他有个老酒鬼爷爷和亲爹叔伯呢?酒量的话,哪怕称不上有多好,起码喝个几瓶啤酒,或者几杯白酒都是没问题的。 瞅了一眼看着还不错的菜色,谢长峥抢着开了酒,给老宋头和宋卫军都满上后,才给自己倒了一盅。 “可别光顾着喝酒,赶紧先吃点儿垫垫肚子。”赵红英催促着吃菜,余光却一直瞧着谢长峥。 老宋头和宋卫军自然是卖赵红英面子的,喜宝就更别提了,简直就是她奶说啥她做啥,至于谢长峥则再度审视了一下桌上的饭菜,没办法,他嫂子给他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从那次以后,只要一听说他嫂子下厨了,他必然开溜。 幸好,只要不涉及情商问题,喜宝还是很靠谱的。 第一筷子,谢长峥瞄准了那碟子爆腌萝卜皮,这是老京市人常吃的下酒菜之一,关键在于步骤不算多,而且主料是萝卜皮,哪怕中途有所失控,味道也不至于惨不忍睹。 这道菜太简单了,以前他就吃过不止一次,感觉就是个清爽可口,谁知,这一筷子下去,谢长峥就懵了。 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似乎味道跟他以前在酒店里吃过的差不多,也算不上人间极品,然而吃下去就是有一种“嘴里嘎嘣脆”c“心里美滋滋”的感觉。下意识的又品了一口酒,他已经彻底沦陷了。 “小谢别光顾着吃这个菜,也尝尝别个儿。”宋卫军对自家闺女的手艺还是很有自信的,这么说吧,很早以前他觉得白面馒头就是人间美味,对其他小菜也没啥需求,部队里的食堂不要钱,以至于他完全不明白为啥战友们会趁着难得的休息日特地搭顺风车去寻觅吃食。 他想,图啥呢?吃啥不是吃呢? 直到后来,吃到了闺女亲手做的饭菜,那滋味,别提有多美了,反正吃完就一个神清气爽,浑身上下连毛孔都舒展开了,也难怪黑炭侄子天天眼巴巴的想吃他闺女做的饭菜。 以前是毛头,现在就轮到谢长峥了。 反正宋卫军是自信十足的,他比赵红英都更有自信,觉得自家小闺女哪哪儿都好。至于缺心眼儿啥的,可得了吧,哪个男的喜欢那种精明到了骨子里的女人?上赶着让人算计去?就谢家这种地位的人家,真要是个心机满满c走一步看百步的精明人,还敢松口? 旁的不说,一个完美无缺到假的人,你敢信? 谢长峥: 他还真就没想那么多,只是忙于吃饭,连酒都是得了提醒才喝的。毕竟,好酒他有的是,这难得完美契合了他胃口的饭菜,却是这辈子头一回尝到。 不止谢长峥沉迷于美味不可自拔,喜宝也一样,不过她并非痴迷自己的饭菜,而是习惯了不管做什么事情都聚精会神。 赵红英觉得,这俩没去饭店约会是对的。 吃着喝着,气氛正好,冷不丁的宋卫军开口问:“小谢,你有想过啥时候咱们两家正式吃个饭见个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2|第162章 第162章 啥时候咱们两家正式吃个饭见个面? 说真的谢长峥有点儿懵。 不是不愿意而是没想到惊喜来得那么突然,又在同一时间想起了早些几年的不顺畅边纳闷边由衷的检讨自己。 他就是被几个小伙伴给坑了非说什么现在的女青年尤其是女大学生就喜欢自由恋爱,还最好跟着国外的流行趋势来。可事实证明,尽管谈情说爱成功的情侣是有,可他看上的这个,明显还是更传统的。 瞧瞧当奶的从中牵线搭桥撮合一下,两个年轻碰个面看看有没有眼缘接下来单独约会个一两次成了就直接见家长,见完了再来个会亲家。 多好,多痛快,多符合咱们国家的国情啊!! 谢长峥回忆着他大堂哥c二堂哥那会儿的情况因为年岁差得有点儿多他大堂哥是五零后结婚又早刚改革开放没多久,啥自由恋爱,当时全是相亲结婚。他还记得会亲家以后应该是 订婚?! “宋叔您放心,我回去跟我爷奶提这个事儿,最迟两天后,哦不,我明天就给你准确的消息。”谢长峥心头火热,恨不得立刻飞回到大院去,至于他爸妈那头,相信只要爷奶同意了,其他人都不会有意见的。 这个想法是很靠谱的,哪怕在接触过喜宝后,知晓了她对于某些人情世故方面有些缺陷,身为男方家长也不会太在意的。谢家已经爬到了极高的位置上,他们要做的只是维持,而非继续上升。再说了,谢长峥既不是长房的,甚至还不是他家的长子,作为全家最小的孙子,连军队都没去,可见家里人并没有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一个性子单纯的女大学生 说真的,谢长峥想象不出来家里人会有什么理由反对。 “也不用那么着急,明天不是又要上班了吗?”宋卫军只是随口这么一说,顺带也存了几分考验,想观察一把谢长峥的反应。当然,对于结果他还是挺满意的。 得了提醒,谢长峥才想起休息日就这么一天,心下不禁懊恼,为什么咱们国家就不能向外国学习一下,来个双休日多好呢?再一想,就算是双休日,那也不可能立马就会亲家。 “那宋叔您大概什么时候有空?宋爷爷宋奶奶应该还是能挪出空来的吧?” 宋卫军想了想,随后拍板决定:“看你大伯。” “什么意思?”谢长峥有点儿懵。 “你不知道我从去年开始就归你大伯管了吗?他要是愿意给我批假,什么时候都成。可他要是不打算给我批假,说不定下次休假就是几个月以后了。嗯半年也不是不可能,他以前就干过这种事儿。” 半年没放一天假,宋卫军深深的认为,得亏这是谢长峥他大伯而不是他爹,不然这亲家还是算了吧,他无福消受。 谢长峥: “我还是回去跟我爷奶商量一下吧。” 商量的结果自然不必说,不过这会亲家也是要挑个日子的,毕竟这不是以前赵红英和谢老太私底下老姐妹小聚。既然是会亲家,就是两家正式碰面,不单日子要看一下,还得选个合适的会面地点。 且不提谢家那边,单说老宋家这边,喜宝是最淡定的那个,哪怕她爸当着她的面提了这个事儿,她都没眨眼睛。等送走了谢长峥后,她淡定依旧,手脚麻利的开始收拾碗筷,看得家里人纷纷摇头。 “得了吧,人都说三岁看到老,她今年都二十二岁了,还能怎样?你现在教她,她倒是能跟背书一样的全给你背熟了,完了呢?还不是外甥打灯笼照旧!” 赵红英也很无奈,她咋觉得喜宝小时候挺机灵的呢?不过,事实上喜宝在其他方面是没啥问题,至于感情方面,说真的,乡下老家十来岁就开窍的一大堆,多的是十七八就结婚的。只能说,以前没发现这个问题,现在发现了,也已经太迟了。 “怨我!看人家十来岁就谈对象,我还想着咱们家宝就是好,半点儿不叫我操心。敢情她哪里是乖哟,压根就是不开窍!”赵红英无奈的摇了摇头,忽的心头一紧,用力的拍了下大腿,“糟了!!” “啥?” “咋了?” 宋卫军和老宋头齐刷刷的看过来,面上满是惊愕。 “这姑娘家不开窍也就算了,横竖结婚后,要么上班赚钱,要么怀孩子生孩子奶孩子,铁定得她对象主动啊!那强子和大伟咋办?” 前头懵了半晌的父子俩面面相觑,还是宋卫军先回过神来,提醒道:“妈,这事儿吧,它跟是男是女没啥关系,关键是孩子得听话。喜宝这事儿能成,得仰赖她愿意听你的,再说她本身也是个适合柴米油盐过日子的。那强子和大伟听你的?” “对啊,你不就是个好例子吗?听我的吗?”赵红英一个眼刀子甩过来,成功的把宋卫军吓得头皮发麻,赶紧借口去帮喜宝刷碗,转身就麻溜儿的闪人了。 等宋卫军跑出了堂屋,老宋头顶着一张因酒醉而面皮通红的脸,很是无奈的瞅着他家老婆子:“算了吧,由他们去吧。” “不算了又能怎样?”赵红英气鼓鼓的瞪向窗外。 窗子外头,宋卫军成功的抢走了刷碗的活儿,把喜宝撵回她那屋收拾东西,想趁着天还没完全黑,先把她送回学校去,省得明个儿一早慌手慌脚的。 屋里,赵红英半晌才长出一口气:“就先这样吧,横竖我这会儿也没空收拾他们。等着,等喜宝结婚了,梅子c芳芳也都结婚了,还有毛头和臭蛋,到时候哼!” 老宋头眼见自家老婆子一副杀气肆意的模样,再一琢磨她这话,干脆也不说啥了。 也对,要是底下的弟弟妹妹们全都有着落了,可不得把那俩大的收拾了?当然,扁头和宋东c宋西肯定不能算在内,年岁差得太多了,毕竟现在跟早以前不一样了,得依着法律规定来。 可怜的强子和大伟,还不知道好日子就快到头了,甚至他们完全没想到,喜宝这边会进展得那么快,毕竟这俩都挺了解喜宝的,觉得就她这么个脾性,磨叽个年都是正常的。 还真别说,要是没赵红英强势插手,年都是保守估计的。 不多会儿后,宋卫军就借口送喜宝回学校,乘机也开溜了。他打算到时候直接回军区那头,至于谢家那边的消息,只要有心想要联系他,军功出身的谢家是不可能联系不到他的。 等他们父女俩离家后,赵红英先催促老头子去洗漱:“赶紧歇着吧,要遛弯儿明个儿再去,我给老大打个电话。” 她仔细想了想,虽说还没最终确定,不过会亲家这个事儿,肯定不能不支会大房那头。旁的不说,总得叫他们空出时间来,就像当初臭蛋那样,确定了时间后,拉上在京市的亲戚,一道儿去瞧瞧,才算是重视。 而老谢家那头,速度可比她想象中的更快一些,因为谢老太是有老宋家电话号码的,等第二天上午,大约离午饭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就来了个电话,询问这个周末是否有空,又说他们这边会搞定军区那头的。 谢长峥这一辈儿堂兄弟一共有六个,除了他之外,人人都结婚了,偏他最小又是最受宠,这事儿还是谢老太一手促成的,在听说老宋家的态度后,谢家老俩口就已经先拍板决定了。至于谢长峥的大伯万一不愿意通融啥的 不存在的!! 赵红英得了准信儿也没扭捏,当即就应了下来,同意谢家定的时间地点。至于宋卫军那头,既然他们愿意作保,那就没话说了。 等挂了电话,赵红英再度去骚扰了宋卫国他们,把时间地点一说,敢不来就等着以后被她堵着门痛骂吧。自然,无论是大房还是二房,都举双手表示同意,并表示到时候一定会慎重再慎重,绝不会丢了老宋家的脸。 而喜宝 她正在面临着多方审讯。 已经是五月底了,先前那些去实习的同学们,陆陆续续的回到了学校。除了毕业论文外,他们还得做毕业答辩等等,当然,还得将这几个月的实习表现评价上交学校。再有就是,拍毕业照了。 考虑到后期会有同学提前离校,所以毕业照其实反而不是最后拍的,辅导员通知他们八二届英语系将在六月九日这天上午拍毕业照,事实上几乎整个外国语学院都定在了这天。 喜宝特地翻了下台历,六月九日正好是周一,她拿笔把这个日子圈了起来。结果刚放下笔,就被今早刚回来的刘晓问了。 “我刚才听王丹虹说,你这几周都回家了?上周还是你奶奶亲自来学校逮你的,说是为了相亲?真的假的?咱们可是新时代的知识女性,你居然跑去相亲?” 刘晓露怎么也不敢相信,相亲这两个字,居然能跟她的舍友,英语系的系花联系在一起。其实,要不是喜宝这人平日里太不会来事儿了,校内各种活动能不参加就不参加,别说系花了,院花c校花都没问题。 万万没想到,她才外出时间了几个月,喜宝居然在家里人的安排下跑去相亲了。 等喜宝真的点头承认了,哪怕刘晓露早已有了心里准备,还是忍不住瞪圆了眼睛:“那可是相亲啊!你真的愿意?可你不是打算继续读下去吗?相亲的话,对方会不会急着结婚?” “这个我不大清楚,反正我听我奶的。”喜宝收拾好挎包,招呼刘晓露,“一起去食堂吃早饭不?上午有课的,你要是有兴趣可以听一听,保不准毕业答辩时就用上了。” “肯定要听的,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急吼吼的赶回来?”刘晓露草草的把东西都堆到柜子里,锁好后,抓起本子笔就往提兜里塞,塞到一半她才猛的想起个事儿,“糟糕了,我的饭菜票好像用光了。” 学校食堂是不收钱的,要买吃的喝的,只能用饭菜票。问题是,食堂的饭菜票只有周一到周六的中午才能兑换,现在日子倒是没错,可惜这会儿才上午七点半。 “用我的呗。” “也行,等我中午换了饭菜票,再还给你。” 解决了吃饭问题,俩人赶紧出门下了楼,急得还在整东西的王丹虹看也不看就胡乱抓了两把,跟着出门了。 三人仿佛回到了早些时候的读书岁月,只是气氛却已经回不到当初的悠闲自在了。 从宿舍楼去食堂,一路上,三人都在交换情报,其实喜宝主要是作为听众,由着另外两人嘀嘀咕咕的说个没完。 王丹虹只知道喜宝上周去相亲了,具体经过结果都不清楚,她也没有想到会那么快,只当是还打算再相看下去的,因为她主要说了一些这几个月来学校里的新鲜事儿。 刘晓露则提供了不少校外的情报,都是一些同学的近况,有些是跟她一个单位的,有些则是同宿舍或者临近宿舍的,算是比较熟稔的那些。 “对了,咱们隔壁宿舍的苏凌,你们知道吧?她先前不是一直摇摆不定,一会儿说要毕业工作,一会儿又说要考研。”刘晓露刚把这事儿起了个头,食堂就到了,也不知道怎的了,以往也没觉得学校食堂的饭菜好吃,偏偏闻着这熟悉的味儿,她忍不住口水泛滥,谢过喜宝借给她的饭菜票,就冲向了打饭窗口。 “喂!你说话也不能说半拉吧?”王丹虹好气哦,可人家都去排队买早饭了,她也只得挑了个自己喜欢的,赶紧先排上。喜宝笑了笑,也顺势拣了个人少的窗口,打算回头买好了再聚一起吃。 早饭买起来还是很快的,毕竟多半都是豆浆包子一类的,不多会儿,三人就又聚齐了。 王丹虹催促刘晓露继续说,后者也不卖关子,边啃着肉包子边叨叨的把事儿给说了一遍。 苏凌对于毕业后是工作还是继续读书这个事儿一直处于摇摆不定的状态,这对于她们这些平日里还算熟悉的同学而言,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而且这人吧,就不是个能藏得住秘密的人,加上她经常往学校跑,跟喜宝以及其他几个学习成绩不错的同学借各种笔记。时间一长,这事儿就在她的工作单位里传开了。 具体经过,因为并在一个单位,刘晓露也不是很清楚,就是听说她的实习评价得了个及格。 实习评价一般都是良好,如果表现出众的,能得个优秀,要是特别合了实习单位的心意,还会给予表扬。至于及格,那可真的是比不及格好那么一点儿,而京大已经好几年没有发生学生实习被单位打不及格这种事情了。 “这回苏凌倒大霉了,评价那么低,就算到时候还是分配过去了,得的岗位也不会好的。现在吧,我看她只能祈求考研通过了。”刘晓露如是说。 “你还是帮我祈求考研通过吧!”王丹虹三两口的吃完包子,随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我没把握,我心里完全没底。” 刘晓露瞧了她一眼,又看向喜宝,两人相视一笑,齐声说:“那让我们一起祈求,叫你考研通过吧。” “那我也祈求宋言蹊你考研成功c相亲成功,事业爱情双丰收。”王丹虹终于露了笑容,以她的成绩,考研通过的概率还是很大的,可就像她说的那样,总是觉得不大踏实,如今有了同学的祝福,心里总算好受了点儿。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里,包括刘晓露在内,所有的学生都将心思收拢,全力以赴解决毕业论文和答辩的事情,及至周六下午,宋卫军提前离开军区,跑来京大寻喜宝。 宋卫军这几年外貌身材上的变化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几乎没有,喜宝的多半同学都曾见过他,加上他一身军装,更是不会发生错认的事儿。而跟上一次不同,经过了去年毛头的深情演绎,宋卫军的大名早已响彻了祖国山河。 “你爸不会是来接你去相亲的吧?”在见到偶像的短暂惊喜过后,刘晓露忽的反应过来,“你别是打算一毕业就结婚吧?不然,婚后再继续读研?我怎么觉得这么不靠谱呢?” “回来再告诉你们。”喜宝冲着她们摆了摆手,笑着跑向了她爸。 相亲已经结束了,约会都进行了两回,喜宝猜测这次恐怕真的是会亲家了。 喜宝只猜对了一半儿,明个儿的确是会亲家,不过紧接着的订婚她却是完全没有猜到。 会亲家很是顺利,喜宝也没怎么刻意打扮,她面嫩,看起来比实际年岁更小一些,如今又还是学生的身份,没得特地往成熟了打扮的。所以,一袭清爽的长裙就已经足够了。值得一提的是,她终于开窍了一回,在赵红英问她打算穿什么去会亲家时,她挑了上周谢长峥买给她的那一身。 赵红英表示老怀大慰,横竖她对喜宝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偶尔能稍微开点儿窍,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而这回的会亲家,老宋家几乎倾巢而出,只要是人在京市的,全都过去了。自然,谢家那边也是差不多的情况,只不过他们家好多人并不在京市,而是驻守在全国各地,不过但凡在京市的,都很给面子,毕竟老太爷和老太太有令,哪个敢反对? 喜宝全程都是乖乖牌,赵红英有一点说的没错,这世道看起来是对女人更苛刻一些,可在某些情况下,还是女的稍稍占便宜,毕竟有利有弊嘛。别的不说,就眼下这事儿,老宋家这边都在审视谢长峥,回头保不准还得喝酒干杯套话,反过来,谢家那头却生怕吓到了喜宝,就是想搭话,也是尽可能柔声细语,谁叫她长得就是一副小女孩的样儿。 谢母仔细瞧着,心下很是满意。 这长袖善舞的儿媳妇儿,她已经有了一个,没必要两个儿媳妇儿都是一个类型的,真要是那样,就跟那老康家一样,几个小辈儿的媳妇儿见天的掐尖要强,还不定多烦人呢。要光是妯娌之间的口角争执也就算了,怕就怕枕头风一吹,最后闹得兄弟阋墙。 还真别说,她冷眼瞧着,老康家确实有这个迹象,所以当年,谢老太才会断然拒绝大孙女嫁到康家去。 比起跟个关系错综复杂的家族联姻,他们老谢家宁愿找个背景干净的,不求更上一层楼,起码别闹出事端来。 不止谢母满意,谢长峥的大嫂也很高兴,她就怕小叔子娶个背景雄厚的,因为她本人不是京市的,万一来个京圈里的大小姐,她退让吧,长嫂的颜面荡然无存,不让吧,妯娌闹矛盾一样叫人笑话,还会惹得家里纷争不断。就喜宝这样,一看就是没经历过什么事儿的乖乖牌大学生,起码以后相处起来,会轻松很多。 等谢大嫂知道喜宝准备考研,并且有留校任教的打算后,她就更高兴了。老师嘛,尤其是大学老师,清闲体面不说,干这一行的不爱撕破脸,和和气气c有商有量的说话,总比闹腾来得强。 倒是老宋家这边,大伟感概了一句:“强子哥不在,毛头那小子听说是坐着军舰出海去了?等他俩回来,估计有的闹腾。” 强子还好,他只是人在南方,通个电话不费事儿,真要是定下了订婚的日子,再订火车票赶回来一样来得及。麻烦的是毛头,只能说,得亏只是会亲家以及订婚,这要是结婚了,等他回来一看 怕是得当场吓跪了,顺便怀疑一把人生。 会亲家的地点是由谢家决定的,所以从档次上来说,比上回臭蛋会亲家更高一些。这还仅仅是会亲家,假如是订婚的话,听谢家那头的意思,估计档次还得往上升升。 至于时间 “要不就定在七月吧。”谢母提议道,“我找个懂行的先挑几个好日子,回头再找宋老太商议。主要啊,我家长峥年岁不小了,正好言蹊也面临毕业,你们怎么看?” 赵红英本想吐槽说,谁家会在农忙时候订婚?再一想,只是订婚,又不是结婚,大不了人在乡下老家的三房别来了,横竖上回臭蛋订婚他们也没来。 想到这里,她就点头答应了:“成,就照这么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3|第163章 第163章 会亲家结束时已经是半下午了。 尽管喜宝和谢长峥两个人还未正式定亲可既然都到了会亲家这个步骤了,也就是得了两边家里人的认可。因此在结束后老宋家的人全然不曾插手由着谢长峥送喜宝回京大。 这并不是谢长峥第一次去京大却是两人头一次以男女朋友的身份一起走进京大校门。 喜宝倒还能保持平常心,也就是在谢长峥伸手拉她的时候,两眼晶晶亮的看了他一眼,全然不知这是一种彰显主权的行为。 光这些自然还不够,谢长峥早就知道喜宝报考了研究生并且通过的概率相当高。一想到喜宝至少还得在学校里待两年时间,甚至更久他当然得让学校里的狼们知道谁才是正主儿。 稍稍琢磨了一下他就有了主意。 去食堂吃饭! 只要还没放假,到饭点的那一刻,学校食堂绝对是人口最密集的地方。毕竟,八十年代还不是后世学生们哪怕是家境极好的也不可能一天到晚在外头吃饭就像喜宝充其量每个月去外头打个牙祭,更别提临近期末所有人都忙得飞起,这个时间去食堂绝对能引起轰动。 就这样,喜宝就被哄着去了学校食堂。 他们到的时候,正是晚饭的时间,因为前段时间离校实习的同学们都回来了,喜宝又是他们这一届格外闪耀的学生,她跟谢长峥手牵着手走进食堂的那一刻,立马唬住了不少人。 那一刻,食堂里甚至有一瞬间的噤声,不过很快就恢复如常,学生们再度闹哄哄的吃起了饭,最多也就是偷摸着那眼角瞥向他们。 谢长峥深以为他的计划相当完美,可惜他还没来得及暗自窃喜,就听喜宝问:“你想吃什么?我带足了饭菜票。” 食堂用餐是肯定跟情调无关的,假如是万众瞩目的话,还能自带柔光,让谢长峥无比尴尬的是,这顿万众瞩目的晚饭却是喜宝请客的。 谁叫他不是京大的学生呢? 他没饭菜票啊!! 装逼没能装全套,谢长峥在囫囵吃了个半饱后,就把喜宝送回了宿舍,他还记得当学生的时候,每次都需要去开水房打水,忙叫喜宝拎了空热水瓶下来,由他拎着一道儿去了开水房,再返身送喜宝回宿舍。 这些之后,他才顶着林荫道两边恶狠狠的目光,离开了京大校园。 而此时,喜宝也回到了宿舍里,再一次接受全宿舍的拷问。 “你说你是去相亲了!这是相亲?” “我们没失忆好吗?那不是大二那会儿来过咱们学校的谢干事吗?你们还有一起去美国了,刘晓露也去了。” “对,我去了,我还看出来谢干事对你有意思。等回了国后,你还被上头留下来特训了两周。我以为你们已经开始了,后来才发现是想多了。结果呢?你们这是啥意思?到底是成了还是没成啊?” “成成成!这么帅气的男青年,听说还是文化部的?家里还是特能耐的国家功臣呢,宋言蹊你要是跟他处对象,以后可有福了。” “这算啥?宋言蹊家里也不差呢,她爸不也是人民英雄吗?她回头还得念研究生呢,谁比谁差了?对了,那个谢干事是什么学历?” 别怪女大学生们讲究这个,毕竟京大学生这个身份,已经足以使她们成为真正的天之骄子。这要是仅仅是别的大学的,她们还能接受,假如找个高中生初中生什么的,都不好意思说出去。 喜宝被舍友们一通狂轰乱炸,整个人都懵圈了,只得叫她们慢慢来,但凡能解答的,她一定会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能解答的意思是,她奶没说要保密的。 一晚上的工夫,喜宝就把自个儿的相亲经过说了个七七八八。 刘晓露等人也是万万没想到,喜宝说是去相亲,还真就去了,半点儿都不带夸张的那种。而早在大二就开始穷追不舍的谢长峥,居然还真就是自由恋爱没成功,不得不回家搬救兵,这才成了这桩婚事。 更吓人的是,喜宝还告诉她们,自己毕业就要订婚了。 舍友们: 平心而论,像她们这样二十二c二十三的年岁,别说订婚了,从法律上来说,都能直接领证结婚了,甚至搁在农村里,孩子都能满地跑了。可话是这么说的,大学生到底是特殊人群,又不是老三届那会儿了,背着孩子上学的都一大堆,像她们八二年这一届,几乎都是应届毕业生,也就那么一两个是复读的。可以说,一个已婚都没有,且至今为止,没听说哪个人要订婚c结婚。 “宋言蹊,你可真行,咱们几个比你更早谈对象,结果却叫你赶了先。对了,你干脆直接结婚呗,还订婚干啥?” 喜宝想了想:“我听我奶的。” 舍友们面面相觑,大概明白了她这话的意思。也就是说,她奶让她订婚,所以她就订婚了。换句话说,假如今个儿她奶让她直接跟人扯证,她也就乖乖去了? 两个法语系的女生悄悄的咬耳朵:“这不是哄傻子吗?宋言蹊她家是把她给卖了?卖傻子?” “我想当傻子。”另一个女生满脸颓丧的叹了一口气,“你说为啥我家里人不把我卖给一个玉树临风c才华横溢c家世出众c全心全意爱我的大学生呢?对了” 那女生忽的提高声音问:“宋言蹊,你对象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方才,喜宝只说了学历,没提具体学校,本来想悄悄瞒下来的,结果舍友追问,她没了法子,只得托盘而出:“他是清大的。” 哦,原来是清大。 清大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舍友们嗷嗷的叫唤了起来,有个受不住刺激冲了出去,在楼道里大喊:“宋言蹊她找了个清大的对象!清大!” 喜宝弱弱的往后缩了缩:“我记得也有其他人找了清大的。” 刘晓露微微一笑:“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咱们去美国那会儿,我就打听过了,所以我才没直接告诉你,他在追求你。你要是自个儿想明白了,那就没办法了。不然还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好。” 又顿了顿,刘晓露向几个舍友招了招手,用很神秘的语气说:“其实我也找了个对象,去实习那会儿在单位里找的,也是清大的。” 刚才疯跑出去的舍友已经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串人。 大夏天的,姑娘们都穿得挺清凉的,踢着拖鞋“啪叽c啪叽”的串门子:“干脆咱们来算一算,就咱们学院这一届毕业生有几个被清大男生勾走了。” 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光她们院系就有至少二十六个,这还不包括恋爱保密的人。 “男生们恐怕要气死了唉,世态炎凉哟!”隔壁的宿舍长做了最后的总结,然而她本人也是其中之一。 喜宝早已被挤到了自个儿的床上,怕怕的抱着膝盖坐在最里头。 京大和清大,就像是京电和京戏,天然的冤家对头,相爱相杀。考虑到喜宝是女生,所以处境还好,就是不知道在消息曝光后,谢长峥再度来到京大时,会遭遇怎样惨烈的情况了。 对了,还有毛头,也就是他的保密工作做得极好,不然他早就被京戏的男生们打死了。 又几天后,喜宝还没接到订婚的具体日子,倒是先得了个期待已久的好消息。 她考研过了,跟她一起通过的c并投在同一个教授门下的,还有同宿舍的王丹虹。 不好的消息也好,比如说,她们隔壁宿舍那个苏凌就没过,她用亲身经历证明了,什么叫做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哪怕曾经努力过,却是实习成绩和考研成绩齐刷刷的落后。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苏凌到底还是顺利通过了毕业论文和答辩,工作也保留了下来,就是可以想见,到时候分配的岗位恐怕不会尽如人意。 京大本身就是个金字招牌,作为毕业生,他们一入社会,就比别人更有优势,假如人生就是条起跑线,他们已经走在了多数人的前面。 而就在这个周末,谢长峥再度来到了学校。 要相信京大学生们的素质,反正等喜宝听人说了之后,立马下了楼,就看到谢长峥站在宿舍楼前的空地上,而他的周遭则是虎视眈眈的男生们,有毕业生也有其他年级的,甚至里头还包括两个年轻的实习老师。 只能说,假如眼神能够杀死人,那么谢长峥恐怕已经千疮百孔c血流成河了。 谢长峥: 事实证明,就算京大的男生们再怎么怨念,喜宝还是跟着谢长峥走了,还是满脸喜悦的牵手离开。 等他俩一走,愤怒的男生们聚在一起商议对策,誓要守护如花似玉的师姐师妹们。 喜宝和谢长峥的订婚日子,由谢家那边找人算了下,定在了七月十日。 除了考虑到良辰吉日外,主要也是给喜宝的学业让步,哪怕她考上了研究生,临近毕业还是有各种杂七杂八的琐事。再就是,赵红英还是挺希望三房过来的,哪怕不能全部人来,扁头哥仨总可以吧?横竖他们又不下地干活的。 七月十日,学生们都放假了。 想法很美好,现实叫人忍不住落泪。 就在喜宝忙于毕业前的最后收尾时,人在家中的赵红英突然接到了来自于乡下老家的电话。 打电话的人是扁头,一接听就“嗷嗷”的哭了起来,那哭声要多惨烈有多惨烈,饶是赵红英自诩胆识过人,起码在接起电话的那一瞬间,还是被吓了一大跳,直接丢下电话听筒,扯着嗓门叫老宋头:“你孙子找你呢!” 老宋头拎着他那从不离身的旱烟杆子走进了堂屋:“强子啊?你跟他说呗。” 强子现在人还在南方,不过他答应了会在正日子之前赶回来了的。老宋头还道是那小子临时变卦了,心下暗想,咋老婆子不骂他呢? “不是强子,是扁头!”赵红英忙把电话听筒塞给老宋头,紧接着立刻拿手指摁住了太阳穴。刚才扁头嚎得那一声太惨烈了,她这会儿太阳穴还突突直跳呢。 万幸的是,老宋头不嫌弃扁头,还真别说,他挺想念扁头这个孙子。 “扁头你咋啦?你妈又骂你了?你姐要订婚的事儿,你知道不?啥?你妈没跟你说?不是” 老宋头刚说到这儿,电话听筒就被赵红英强行夺走:“你说啥?你妈没跟你们说,喜宝要订婚的事儿?好嘛,这才多久呢,能耐了?让你爸给你们仨买火车票,来京市吃订婚酒!” “奶,你孙子我怕是没命来京市了,我毕业考考砸了,我毕不了业了!奶啊,爷啊,咱们要永别了!!” 按说,喜宝订婚对于扁头来说绝对是个大喜事儿,因为早在很久以前,赵红英就答应过,只要喜宝嫁了,就同意扁头找对象。 然而,找对象的诱惑力那是肯定比不上活着的,扁头觉得他大概已经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了,因此得了消息也完全不感动。 要说这世上最尴尬的事儿,莫过于他妈让他考重点高中c考京大,结果他连初中毕业考都没能过。 这不是糗事,这是惨剧c是血案。 甭管赵红英怎么吼,之后她还让大喇叭喊来了宋卫民和袁弟来,然而或许是因为天高皇帝远,宋卫民是没话语权,袁弟来则是坚定的反对仨孩子上京市,她要求扁头复读,还是狠狠的教训一顿后,再复读。 “我管你打不打扁头,你就是打死他我也懒得管。我就问你,喜宝订婚真不来?”赵红英也来了气,哪怕早先就有了心理准备,她还是生气,这就好比自己视若珍宝的心肝儿,在别人眼里却一文不值。 不过,最后的最后,袁弟来还是松了口。 “订婚就算了,要是结婚,甭管哪个结婚,我们一家子都过去。可得事先说好,火车票啥的,得叫结婚的人出。” 赵红英好想喷死她,又想着离喜宝订婚日子不远了,硬生生的忍下了这口气:“到时候你不用来,就叫老三带着仨孩子上京市。你要是非得来的话,你那份钱我是不会给的!” 撂下最后这句话,她直接挂了电话,气呼呼的坐了好一会儿:“我咋就生了这么个废物东西呢?连婆娘都压不住,他有啥用?” “算了吧,卫民都那么大了,由着他吧。” 老宋头倒是觉得,假如今个儿是宋卫民提出来离婚啥的,他们当爹妈的一准儿支持。问题是,本人都不在乎,其他人就算再着急又能怎样?最最关键的是,老宋头其实并不心疼宋卫民,他心疼扁头哥仨,可离婚又不代表彻底断了一切关系,到时候宋卫民倒是解脱了,扁头哥仨咋办? 唉,还是算了吧,四个人平摊火力,总比单叫扁头哥仨吃苦受罪来得强。 三房不会来京市的事儿,赵红英也通知了其他人,又在这周喜宝回家时,顺口跟她提了一句,当然也说了扁头中考失利哦不,毕业考考砸了的事儿。 喜宝有点儿懵。 她从不觉得扁头能考上她和毛头的母校县一中高中部,可与此同时,她也完全没想过,扁头居然连高中都考不上。哦不,这已经不是考不考高中的问题了,而是他连初中毕业考都没通过。 “奶,扁头真没通过毕业考?”懵圈之后是震惊,喜宝忍不住找赵红英确定消息的准确性。 赵红英:我以为你会问三房为啥不来参加订婚宴,结果你却只关心扁头那小兔崽子的考试? 祖孙俩虽然震惊的点截然不同,可在这一瞬间,面上却露出了一模一样的困惑与不敢置信。 相互解释了一番后,喜宝先说:“臭蛋订婚那会儿,三叔三婶都没来,那他还是三叔三婶亲生的呢,这都不来,他们咋可能来参加我的订婚宴呢?” 紧接着赵红英也开口道:“对,他们不来了,你不生气?好好,不气就好。可扁头考砸了有啥好奇怪的?你还真当他能考上京大?”别闹了,扁头要是真的考上了京大,百年名校的荣誉都得毁了,“对了,你以前有考过毕业考吗?我咋不记得了?” “奶,我应该考过的,就是我也不记得了。”喜宝想了想,“当时周考c月考c模拟考,谁知道哪次考试是毕业考了?我连初中毕业证都没拿,直接就升到了高中部。” “那你的意思是,扁头没初中毕业证?你也没?” 喜宝再度回想了一下,她真的不确定自己有没有拿到过初中毕业证。主要是她念的县一中分为初中部和高中部,她当时是直升的,压根就没注意那档子事儿。再说了,谁在乎一个初中毕业证呢? 见喜宝一副思考人生的神情,赵红英冲着她摆了摆手:“你忙你的事儿去吧,这事儿横竖你管不了也不该你来管。回头我给建设挂个电话,叫他去问问曾校长吧。” 赵建设:姑,求放生我。 曾校长:我是小学校长,小学哒!!! 然而,再多的悲愤也救不了他们,不过那就真的跟喜宝没啥关系了。 此时的学校里,早已再度恢复了平静,除了少数几个不幸遭遇坑爹考试周的学生们,多半人都已经选择了离校。 对了,应届毕业生们都已经将行李搬空了,刘晓露几个离开时,喜宝还帮着提了行李送行。哪怕明知道还在同一个城市,离别的滋味依然不好受。不过,也不算太夸张,因为喜宝给她们发了请帖,邀请她们去吃订婚酒。 分开时,刘晓露郑重的告诉喜宝:“我希望能尽快收到你结婚的喜帖。” 喜宝:“你想太多了。” 依着喜宝的想法,她大概会跟臭蛋一样,先订婚,等过个几年再结婚。如果是臭蛋的话,可以等退役后,她嘛,完全可以等念完研究生呀。 把这个想法跟刘晓露一说,后者神秘的一笑:“比起你,我更相信你那个奶。” 第一次相亲确定关系,第二次约会确定会亲家的日子,第三次直接会亲家顺便确定订婚的日子这叫刘晓露如何不被喜宝她奶折服,坚定的相信那老太太一定会在订婚宴上闹幺蛾子,结婚啥的,不是分分钟的事儿? 喜宝说不过她,只得赶紧把人送走。 宿舍里,又一次只剩下了她和王丹虹。不过,她俩也住不久了。 早先,王丹虹就去打听了一下,她得到的消息是,研究生宿舍得到下学期秋季开学后,才会由学校统一安排入住。偏偏这边的宿舍楼,得在七月之前就彻底腾空,下一次入住的就是新生了。 王丹虹家里路途还是挺遥远的,不像喜宝家在本地不说,还在京大附近有个小院子落脚。 不过,京大也不至于那么不人性化,毕竟是本校直升研究生的,在得知了具体情况后,很是大开方便之门,不单尽快给安排了宿舍,还顺带帮喜宝也一道儿安排了。 值得一提的是,京大给研究生的福利很好,她们可以直接从八人间搬到双人间,如果是特别出色的,还能申请住单人宿舍。 喜宝倒是无所谓,横竖她已经跟王丹虹住了四年了,虽说一开始摩擦挺多了,到时候却是真的习惯了。王丹虹则相当乐意,她也认为喜宝留不长了,等喜宝婚后,哪怕名义上是双人间,还不得全归了她? 谢长峥还不知道,喜宝的舍友们早已透过本质看到真相,认定了订婚后不久就是结婚。 可就算真想到了这一点,她们也决计猜不到,这一天竟然来得那么快。 搬完了宿舍后没多久,就到了喜宝订婚的日子,刚刚分别不久的舍友们再度相遇,甚至喜宝还悄悄的给梁美霞发了邀请,请她以朋友的身份来喝订婚酒,还有就是叫了她十几年姐的徐向东。 这个时候,喜宝是真的以为订婚后至少会隔个年再考虑结婚的事儿,如果知道不到三个月就会结婚,她一定不会这般兴师动众。 嗯,没错,在订婚宴上,当来宾们忙着吃吃喝喝时,谢家宣布,两家已经商量好了,就在今年国庆节,给俩孩子办喜事。 喜宝看看谢长峥,谢长峥也正好回看她,两人的脸上都一片空白,明显这个事儿他们俩都被蒙在鼓里。再看两边的长辈,都是一副恶作剧成功的模样,仿佛在问: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反正都已经订婚了,结婚不是早晚的事儿?你小子可别得了便宜又卖乖! 谢长峥觉得,他迟早有一天会被爹妈给吓死。而喜宝在短暂的懵圈后,第一个反应就是去找她奶,问道:“那我哥呢?他能赶回来吗?” 赵红英还能说啥?她总不能说,只要你想,癞毛头那小子一定就能回来吧?只得随口敷衍了两句,表示早就打听清楚了,那小子快的话八月中旬就能回来了,就算慢一点,还能磨叽过国庆节? 这边,喜宝放心了。 那边,谢长峥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他并不排斥毛头,可别忘了,军舰上不仅仅有毛头,还有他小叔谢八一,以及小伙伴叶一傻哦不,叶一山。 真担心叶一山知道了真相后,会不顾一切的跳海游回来。万一半路上被鲸鱼吞了,岂不是造孽吗? 不然还是先瞒着吧,只告诉他自己要结婚了,到时候再给他一个巨大的惊喜好了。 打定主意后,谢长峥就跟他大伯商量了一下,毕竟现在这情况,能直接跟军舰通话的,也就军区这边了,甚至连宋卫军都不够格。既然这样的话,就只说他会在国庆结婚,隐去了喜宝的事儿。只是这样一来,就得连同毛头一起被瞒下了。 谢大伯在订婚宴上喝了个酩酊大醉,愣是被谢长峥三言两语的给忽悠过去了,拍着胸口答应帮着糊弄人。全程目睹这一幕的谢长峥大堂哥c二堂哥默默的侧开身子不去看亲爹难得的犯蠢,没办法,他们已经被谢长峥收买了。 在订婚宴结束的三天后,军区跟军舰那头通话,让通讯员帮忙转达谢八一,他侄子谢长峥将会在国庆节结婚。 “长峥要结婚了?太好了!”谢八一无比欣慰,他本人虽然是同辈里最小的一个,可他那两个儿子都比谢长峥大,也早已娶妻生子。事实上,谢家就剩下谢长峥这个老大难了。 不过,还有一人比谢八一更高兴。 叶一傻几乎兴奋到恨不得跳海游个几圈,那模样倒像是他自个儿要结婚一样,看得偶尔经过这边的毛头很是感概,只道这俩人感情真好。 毛头:等徐向东结婚了,我也一定会替他高兴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4|第164章 第164章 结婚是个大事儿跟订婚是完全不能比的不过对于喜宝来说,差别也不是很大横竖就是她把自个儿照顾得好旁的事情并不需要她分心。 最近两三年流行国外的婚礼就是西装和白婚纱的,其他地方且不提,反正在京市里是挺流行的,毕竟京市这边外国人c留学生都多,像谢家小辈儿的人里头,去过国外的占了多半。 谢长峥的意思是还是参考国外那种方式不说别的,反正他的堂姐表姐,以及周遭小伙伴家里的姐妹们,都更喜欢浪漫元素满满的西式婚礼。他深以为就算喜宝对其他事情的感触不深对于自己的婚礼总该是充满了期待的。 还真别说并没有。 在喜宝的脑海里她对于婚礼的印象还停留在乡下老家,吹吹打打迎新娘的阶段。当然,酒席是必须要摆的也就是以前年景不好的时候,才会省略这个,但凡家里过得去的,那是必须要摆上几桌好酒好菜,好好招待亲朋好友的。如果是在乡下地头,全村都会赶来贺喜,假如换成了城里,稍微走得近一些的街坊邻里也得请过来。再有就是,得准备大量的糖果点心作为回礼。 这边喜宝的想法,当然也代表了宋家那头的意思,总得来说就是,摆酒c分喜糖,这两个是重点,没办法省略的。 等谢长峥找了几个以前有西式婚礼经验的小伙伴,认真的规划了一份方案,拿给喜宝看后,喜宝才算是真真正正的大开眼界。 谢长峥是想着,先让喜宝过目后,等她满意了再去询问下赵红英的意见。其实,他也不是不可以先找赵红英,想也知道喜宝不可能反对的,可这么一来,简单是简单了,却显得敷衍了。 好在,喜宝确实没啥意见。 这多亏了谢长峥不单认真做了策划书,还特地找了几张图片,都是关于西式婚礼的。当然,这仅仅作为参考,具体的婚纱样式还得从长计议。 “真漂亮。”这是看完图片之后,喜宝第一个反应。 没法子,谁叫她都没参加过几次婚礼呢?离得最近的恐怕就是她大姐春丽了。然而,那会儿陶安考上了大学,春丽走得太匆忙了,根本就没在乡下摆酒,听说只是在陶安父母家里摆了两桌宴请亲戚。也因此,喜宝还道结婚买身新衣裳就够了,完全没接触过这些,毕竟就算她是英语系的,主攻的也是语言类,算上她平日里翻译的那些作品,也都是科研c教育方面的严肃。 不过,她很喜欢就是了。 见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图片上的婚纱,谢长峥心下一喜,稍片刻后,又提起了另外一个事儿,也就是西式婚礼独有的伴郎伴娘习俗。 这原本不算啥,就算谢长峥的亲哥堂哥表哥都结婚了,他圈子里未婚的小伙伴儿还是有很多,叫他最无奈的是,当初年少无知,答应了叶一山,将来谁先结婚就会请另外一个人当伴郎。哪怕从时间上来算,叶一山确确实实赶得及婚礼,他也不敢放手让叶一山过来。 如果有可能的话,谢长峥都不希望他来参加自己的婚礼,哪怕原先没啥想法,看着也特像炫耀挑衅不是?肉得埋在饭里吃,他真的完全没有显摆的意思。 要是不请叶一山,作为弥补,谢长峥倒是可以豁出去脸面把叶一江请过来。哪怕他俩本身没啥交情,因为两家是世交,请过来帮忙当个伴郎还是没问题的。 至于叶一江曾经跟喜宝相亲这个事儿,他早先就知道了。不过就是碰个面吃个饭,完了从此不再联系,根本就没啥好在意的。最重要的是,谢长峥很清楚叶一江喜欢的是那种个性独立c能闯能拼的女子,像喜宝这样打小被宠着长大c根本就没经历过太多事情的小公主,叶一江会喜欢才有鬼了。 伴郎伴娘还是得提前说好的,谢长峥就想问问,喜宝这边是打算请谁来当伴娘。 喜宝想都没想就开了口:“请我二姐,她要年底才订婚,现在就是未婚的。” 谢长峥在脑海里转了转,忽的想起宋家大房那二闺女好像是跟丁家那个在一起,跟喜宝确认了一下后,就有了主意。 丁家不是从军也不是从政,而是从医的。丁老太当了几十年的护士,而已故的丁老爷子曾经是个享誉京市的知名大夫,很早以前还上过战场当过军医。这原先吧,只能算是知道有这么户人家,论交情是真的完全没有。可谢长峥也明白,先前是先前,等他跟喜宝结婚后,再过段时日,那位丁医生就该是他连襟了。 那还不如叫这俩当伴娘伴郎得了。 打定主意后,谢长峥就去联系人了,他其实也没干啥,就是先跟赵红英通了个气,之后找到了丁医生,来了个亲切友好的交谈,再然后就把事儿给定下来了。 凭良心说,丁医生是姐夫,谢长峥是妹夫,然而谁叫姓谢的动作迅速呢?他已经是喜宝的准未婚夫了,等国庆领了证办了酒,那就是老宋家名正言顺的孙女婿了。也是到了这一刻,丁医生觉得是不是应该加快速度了,哪怕春梅要读服装设计,那也并不妨碍两人结婚呢。 这边,谢长峥初步确定了伴郎伴娘人选,那边,丁医生找了春梅来了一番情真意切的谈心,主旨在于,把订婚c结婚一并儿提前。 与此同时,乡下老家那头也轰动了。 还是那句话,订婚跟结婚是比不了的,早先倒是听说老宋家这边的臭蛋订婚了,跟着没多久又听说年底春梅要订婚,再后来就是喜宝了。 按说,一个村子的,尤其是那些个沾亲带故的,还是很想去粘粘喜气。别的不说,奥运冠军臭蛋和京大学生喜宝,这对姐弟俩的喜气,他们是做梦都想沾上一点儿。可这不是路途太遥远了吗?加上这两年里,他们这边也是翻天覆地的变化,莫说县城了,单就是乡里,也开始搞起了建设,光是今年就修桥铺路,如今从他们村子去各处就方便太多了,保不准以后还能开通公交线路呢! 交通方便了,经济自然也就跟了上去,他们现在多半人还是以种地为生,种的却不再是红薯土豆之类的粗粮了,而是各种经济作物。像花生是最多的,能自家吃,能送到城里卖钱,还能去油作坊里榨油。再有就是,山上那一大片地儿,也叫村里人给承包了,种些果树,估摸着来年就该有收获了。当然也有不少人选择了养殖,像赵红霞家里,就改建了猪圈,先前还去老宋家收了不少猪崽子,毕竟袁弟来玩不转那么多猪,断断续续的卖掉了不少。 钱有了,闲却没了,大家伙儿再也不能像前几年那样,说走就走,齐刷刷组团杀到京市去抓渣男了。 可凡事都有例外,反正赵红霞这边是笃定要去一趟的,喜宝要结婚了,身为打小看着她长大的二奶奶,哪儿能不去讨这杯喜酒呢?她一确定,她老头子和儿女c孙辈儿们,但凡是抽的出空来的,都纷纷应承了下来。 好就好在,喜宝的婚期是定在国庆节的,有三天可以休息,再前后请个几天假,凑一凑还是没问题的。 赵红霞定了下来,赵建设哪里愿意落后?尤其是他老子赵满仓,这几年年岁更大了,总念叨着不知道还能见亲人几面,如今有了机会,自然眼巴巴的想一道儿去。 还有就是曾校长了,他本就是京市人,来这边当了知青,一晃就是二十年了,他也想回去,可这个事儿那个事儿的,总有意外绊住他。想着家里的父母都已年迈,他到底还是下定了决心,打算跟着一道儿去凑个热闹,当然也让媳妇儿和儿女们,瞧瞧他的父母兄弟姐妹。 很多事儿,只要有人响应了,接下来就会顺畅很多。旁的不说,宋卫民就坐不住。 “咱们也得去,喜宝结婚,咋能不去呢?” 袁弟来是真的不想去凑这个热闹,她有一种预感,要是真的去了,只怕将来会更后悔,尽管她现在已经隐隐有了悔意,就是死鸭子嘴硬,愣是不愿意承认罢了。可甭管怎么说,事情已经这样了,就不能撇开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儿,让他们一家五口好好过自个儿的平静日子吗? “一个丫头片子结婚,犯得着眼巴巴的跑去吗?算了吧。”袁弟来憋了半天,只憋出了这句话来。 宋卫民是真的烦了,假如他足够硬气,完全可以拿出一家之主的能耐来,狠狠的镇压住袁弟来。毕竟从表面上来看,能耐的是老宋家,至于袁弟来一个没有经济来源,又没有谋生手段,连娘家都靠不住的中年女人,是真的算不上啥。可谁让宋卫民怂呢,想着横竖已经这样了,过一天算一天吧,还能离咋地? 可眼下这事儿却是戳了他的肺。 “我带着扁头和东子西子一起去,你不去!”烦了,也彻底绝望了,宋卫民索性懒得再商议,自顾自的做下了决定。 然而,袁弟来并没有放在心里,家里的钱全捏在她的手里,宋卫民想带着仨儿子去京市?这是汽车票不要钱,还是火车票不要钱,或是吃的喝的用的不要钱?她十分的淡定,一直到听说宋卫民找了赵建设。 找临时借点儿钱还不容易?宋卫民就算再怂,他的人品还是有目共睹的,没有任何恶习,只是手头上临时短了钱,凑不够去京市的路费。赵建设都没细问,也没让他立字据,就说到时候订票的时候,会帮他们也一并订了的,正好一道儿上京也有互相有个照应。 得了消息后,袁弟来一脸懵圈,更叫她抓狂的是,张秀禾娘家妈还挤出时间来村里问了下,留下钱和人数,叫赵建设也帮着订了票,到时候他们要一道儿上京去喝外孙女的喜酒。 张家老太太一口一个外孙女,别说袁弟来了,袁母都差点儿气得抹脖子,二话不说拿了压箱底的钱,愣是凑齐了旅费,让几个孙子都出去长长见识。 等一周后,赵红英接到来自于老家的电话,意外的得知这回来的人还真不少,大家也没旁的意思,就是想沾沾大学生的喜气。对了,赵红英在前头告诉老家人时,也提了一句,是关于谢长峥的,尽管没细说谢家的背景,倒是说了谢长峥也是个大学生。 俩大学生结婚呢,从来没瞧见过的事儿! 有孩子的人家还打算到时候抱着孩子多吃两口喜面,保不准孩子就开了窍呢?不图考上京市里头的大学,就是考个中专也好啊,国家包分配的! 赵红英在大致的确定了人数后,就开始折磨大伟了,哦对了,强子是来喝了订婚酒,可他很快又离开了,毕竟从订婚到结婚又有将近三个月时间,他不可能丢开南边的事情不管。 也因此,赵红英眼下能折磨的,也就只有大伟了。 老家来了人喝喜酒,作为主家的老宋家能完全坐视不理吗?考虑到人挺多,时间估计也会挺长,赵红英的意思是,看看有没有闲置的房子院子,好暂时挪出来安置老家的人。 大伟盘算了一下,京市附近有个空院子,就是喜宝隔壁那个,可那个太小了点儿,端的是地段好,又不是住的开。还有就是他以前赶时髦买的楼房,那就更不像样子了,太小了,住惯了大房子简直就是逼死个人。还有几处则是门面房,前头当商店,后头做仓库和员工宿舍的,倒是不小,就是东一处西一处,再说瞅着也不像样儿。 赶巧的是,大伟在上次喜宝的订婚宴上,认识了好几个原本接触不到的上头人,人家知晓他是生意人,随口告诉了他一个信儿,大概就是在半年或者一年里面,会将商品房纳入国家计划,还会开放土地拍卖。 尽管这个消息还不能完全确信,可只要有一半的可能性,那么这就是个送上门来的大馅饼。 在思量了半晌后,大伟又打电话同强子商量了一下,最终决定先将手头上的资金集中起来,暂时不买门面房了,而是先购入一些住宅。 打死赵红英都不会想到,她不过是因为心疼招待所的钱,而让大伟帮着找地儿安置乡亲们,结果大伟转个头就在京市里买下了成片的院子。当然不是四合院,就是普通的民居,有点儿类似于京大附近那两个,兴许更旧一些,地段不是顶好的,可只要是在市区不就行了?大不了回头他租个大巴车,来回接送乡亲们。 这一票,大伟就把自个儿的家底给掏空了,好在这又不是一次性买卖,房子这玩意儿只会越来越值钱,哪怕只是个老破小。 等大伟这边忙活了个大半后,时间也已经到了八月份。 在这期间,喜宝破天荒的没跟书本待在一块儿,也没闲着,而是被谢长峥大街小巷的带着跑,看家具c买家电c布置他们的新家。 他们的新家,就是位于老宋家后头的带花园三进四合院。 从外头看,只觉得是高墙大院,还没太大的概念,及至喜宝第一次受邀进了里头,这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深宅大院。 这是一座完全未经破坏的古四合院,院套院的,还有个带了假山流水的后花园,又因为时常有人收拾c打理,瞧着虽然不像老宋家那边充满了人情味,却是真的古色古香,满满都是历史的感觉。 不光是房舍,就连里头的家具都是有年头的,饶是喜宝从不关注这方面的事儿,单就是那种厚重的历史感,就骗不了人。 真要说缺的话,大概就是各色家用电器了。 谢长峥自打买了房子后,其实统共也没来住过几天,倒是他奶奶谢老太,偶尔住腻味了大院里的三层小洋楼,会过来晃悠几圈,可也因此,家里几乎没什么家用电器。 电灯是有的,线路都没啥问题,厕所也是经过了改造的,可像电视机c电冰箱c洗衣机一类的,却是一个都没,毕竟老太太本身也不喜欢这些东西,再说了她有人随身照顾,根本用不太着。 于是,已经是未婚夫妻的喜宝和谢长峥,在这段时间里,就光忙活这些个事儿了。 这一忙,就忙到了预估的军舰回归日子。 军舰那头,只是依着上头的命令,同意剧组上舰拍摄,当然前提是不能影响到他们的日常工作。也正因为只能在空闲时间拍摄,所以才会拉长拍摄周期。而除了军舰上的部分拍摄外,等之后他们下来军舰,还得去不少地方取景拍摄,当然后续工作仍然不少。 至于回归的日子,原本是不存在回归一说的,就是行了个方便,在拍摄进度完成后,就近找个地儿把人丢下。还不是靠码头的那种,而是在离码头还有蛮长一段距离就停下,让剧组一行人坐上小艇,自个儿找地儿靠岸去。 当然,还是有陪同人员的,譬如倒霉催被亲爹报复丢上军舰的叶一山,以及满心热切打算参加侄子婚宴的谢八一。 原本盘算得好好的,摄制组那边也基本上已经完工了,又因为没法子补镜头,他们特地多拍摄了好几个版本。可以说,现在就该找地方停靠了,万万没想到,鬼子闹事了。 也不是啥大事儿,危险系数几乎为零,军舰得了消息立刻全速前行,为的也是震慑,而非发动战争。 一切顺利,除了时间上赶不及了。 谢八一眉头紧皱,都快能夹死苍蝇了,他是真的想去参加谢长峥的婚礼,可也明白眼下这个情况已经没可能了。 已经是九月初了,不说谈判调解期间,他们必须在这边震慑,单就是现在立刻回头,除非全速前进,不然绝没可能按时赶到。而全速前进是需要上头命令的,依着正常速度,最快最快,也肯定得十月中了。 毛头倒是无所谓,相反,他还很高兴的跟导演和编剧讨论起了原定的剧情,又特地询问了归期,觉得完全可以趁这个时间,再补一些镜头,好让整个电影更为立体形象,更加丰满具有深度。 导演和编剧同意了这个说法,而军舰那边的人,估计也是被鬼子气得不轻,丝毫不在乎他们把鬼子算在内。用谢八一的话来说,老谢家那些儿郎,但凡是年岁长的,哪个还没杀过鬼子?在战争片里加入有关鬼子的剧情相当合适,甚至得了空,谢八一以及他那些战友们,特地过来看了看新改编的剧本,帮着添加了一些剧情。 最气的反而是叶一山。 刚得知谢长峥结婚的消息时,他是多么的开心c兴奋,简直恨不得跳海游上个好几圈,来抒发自己的激动之情。 小伙伴终于要结婚了!以后再没人跟我抢女神了!女神是我的!我的!!我的!!! 好想立刻回去帮着出主意安排婚礼,他很经验的,哪怕至今为止也没跟女神搭上线,可他早已脑补了很多很多的剧情。像婚后住哪儿,生儿子叫什么生闺女叫什么等等,他全都仔细琢磨过了,更不用提婚礼筹备了。 对了,他还答应过谢长峥,要当伴郎的,可不得提前回去做一身能够凸显他英俊帅气的西装。不求把谢长峥比下去,也得让其他宾客瞧瞧,他叶一山也是要才有才,要貌有貌的。 结果,该是的脚盆民族又来搞乱了!! 哪怕打小就是听着家里长辈讲述那些过去的惨烈历史,叶一山也从未有过这般的感同身受。 得了,婚礼赶不上了,当伴郎的梦想也泡汤了,那他还能怎样?要不去剧组凑个热闹,当一下背景板过过瘾? 不得不承认,智障青年的确是欢乐多。 叶一山气了好几天,可一旦想通了,就又乐颠颠的胡闹去了,并且成功的当上了汉奸,有两句台词的哟! 军舰这边的情况,自然也告知了军区那头,再由那边通知了谢家和宋家。等喜宝知晓这个事儿后,已经是临近婚礼日子了。 喜宝很失望,不过到底还是在谢长峥的劝说下,想通了。横竖她哥来不来,婚礼还得办,再说了,就算不来,那不还是她哥吗? 反观赵红英,那就是完完全全的懵了。她仔细的回忆了订婚那天喜宝说过的话,愕然发现,那天喜宝仅仅是询问了毛头能不能准时赶到,并在得了想要的回答后,很是满意的去干别的了? 赵红英:癞毛头,这回是奶对不住你,回头你补喜宝一个大红包吧。 为了表达歉意,赵红英让喜宝将梁美霞请了过来,并给了她一个大红包,叫她务必要在婚礼当天赶来喝喜酒。 梁美霞很痛快的答应了下来。 再然后,臭蛋那边也有了消息,国庆节他们会放假,不过只放三天,最多可以通融的是,提前半天离开训练基地,但是与此同时,必须在第三天下午五点之前,回到国家队。 不单是臭蛋,还有他的未婚妻到时候也会同来。 对于国家队的安排,老宋家还是很认可的,主要是不认可也不行,那就索性高高兴兴的接受了。就是赵红英还多问了一句,臭蛋啥时候才能结婚。对方表示,国家队并不禁止队员结婚,最多不给放婚假,扯个证的时间还是有的,再就是提醒赵红英,俩孩子都还没到法定的结婚年龄。 赵红英回头就决定,一到年龄就让臭蛋扯证去,省得跟他那些个哥哥们一样,成了老光棍。 而在各项事宜都确认完毕后,喜宝先开学了。 研究生开学跟刚上大学那会儿比起来,心境真的全然不同了,单是送她上学的人,也从爸妈爷奶哥姐齐上阵,变成了谢长峥送她上学。 谢长峥的意思至始至终都很明确,不反对她上学,如果她愿意又能考上的话,读完研究生还可以继续往上读,甚至一辈子待在学校里,也是没关系的,只要她高兴就好。 再就是 “下个月,我会调职去教育部。” 就算喜宝再傻,她也明白谢长峥这次调职是为了她。诚然,教育部也不差,可他原先在文化部干得好好的,领导器重同事友好,不存在调职的理由。 偏偏她,现在念的是研究生,以后说不准还得继续往上念,甚至在念完了所有课程后,还有可能留校当老师。谢长峥去教育部,对他个人前途而言,变化并不明显,甚至因为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单是融入到一个全新的单位,就需要花上不少的时间和精力。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谢谢” 千言万语化成一句谢谢,喜宝第一次烦恼自己不善言辞。 谢长峥只是笑了笑,又道:“周末我来接你。” “好。” 短暂的告别,是为了再度相聚的甜蜜,喜宝先是转身进了宿舍楼,而后快速的冲上楼梯,站在楼道窗口前,目送谢长峥离开,同时不由的微微翘起了嘴角。 爱是相互的,喜宝不会主动付出,可在接受到了对方的爱意后,自然而然会被爱温暖了心房,也开始期待起了国庆那天的婚礼。 当学生的日子,永远都是忙碌而充实的。不同的是,如今的喜宝心里有了别的期待,除了整日里苦读外,也渐渐的开始关心起旁的事儿来,学着开启心扉。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喜宝才忽觉她的舍友王丹虹有些奇怪,在认真的考虑了半天后,她决定实话实说:“我记得,刘晓露以前跟我说过,你找了个在京大的对象,还是行政科的老师?怎么从来也没见过他呢?” 王丹虹虎躯一震,扭过头,满脸震惊的看向喜宝:“大小姐!我们分手一年多了!你真的不考虑去检查一下反射弧吗?” 喜宝也很震惊,她倒是明白分手c失恋肯定不是什么好话题,就想着怎么把这个话题带过去。 见喜宝没开口发问,王丹虹反而自顾自的说了出来:“我大三那一年,跟他吵了差不多半年,分分合合,最后还是决定彻底放手。那个时候,已经是大四上学期了,我原本就想考研的,可为了避开他,还是签了意向书,去实习单位报到了。后来,我想了又想,做错事情的人又不是我,凭什么要我躲开?我想继续念书,我想读研究生所以,我又回来了。” 刚开始那会儿,她还特别担心同学们追问,好在多半人都离开学校了,工作和上学不同,自个儿的事情都操心不过来,还真没人关心她的生活。唯一同宿舍的喜宝又是个好奇心几乎为零的人,总算让她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当然,现在事情已经彻底过去了。 说完这番话后,王丹虹就坐等喜宝发问,自己为什么会跟对象分手。结果,喜宝只是长长的“哦”了一声,然后就低头看书去了。 王丹虹:你这样迟早会失去我的!! 三分钟后,喜宝突然开口:“我是不是没有告诉你,我的婚礼定在国庆节?” “你是没告诉我,可我那天参加你的订婚宴了,所以我听!到!了!”王丹虹好抓狂,偏偏喜宝说完这话后,又再度“哦”一声,低头继续看书。 所以,她还能怎样呢? 作西子捧心状的王丹虹,决定去盥洗室里冷静一下。 好在,对于王丹虹来说,人生还是充满了希望的。自打从本科宿舍楼搬到了研究生宿舍后,见到了不少陌生的面孔。而作为喜宝的舍友,她被不少人视为信鸽,热情的请求她帮忙传递情书。 这个时候,就是她最高兴的一刻了,问清楚情书是给喜宝的而不是给她的之后,她就会满脸真诚的表示,喜宝已经订婚了,国庆节结婚,您啊,哪儿凉快歇哪儿去。 从开学到国庆节这短短的一个月时间里,王丹虹以每天至少两到三个的频率,打击了七八十人。 突然又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与此同时,喜宝也向她的教授以及同门的师兄弟姐妹们,发去了邀请函。这年头,吃喜酒还是讲究送个礼金的,不过数量不多,通常都是五毛一块的。对于月薪好几百的教授来说,这个钱完全不算啥,就是还在念书,也完全出得起,再说了,也可以好几个人凑一份红包。更别提,参加婚礼都是可以拿随礼,完全亏不了宾客,也不至于让新人因此欠下人情。 发婚礼邀请函,本来是没错的,可这么一来,却是完全坐实了早先时候王丹虹拒绝帮忙送情书时说的话。 女神是真的要结婚了!!!!!! 这是真的!!!!!! 不是那个丑八怪忽悠他们的!!!!!! 丑八怪王丹虹呵呵哒。 结果,含泪接受了请帖的人们还得按时去喝喜酒,老教授倒是无所谓,顶多就是打听清楚喜宝的未婚夫是清大毕业生后,很是唏嘘了一阵子,顺便怒斥这几届的男学生太不行了。同是研究生的男生就悲伤多了,可已经答应了,还能怎么办呢?当然是一起去喜宴上喝个酩酊大醉啊! 等到九月的最后一周,所有一切关于婚宴的事情都已经准备妥当。 两天后,老家的乡亲们一起赶到了。赵红英亲自带队,先带他们去大伟买的院子里安顿下来,之后又领着他们逛遍大街小巷,毕竟关于婚宴方面的事儿,主要是谢家在管,作为女方的奶奶,赵红英还真就没分配到什么活儿。 又过了两天,喜宝向学校请了假,在谢长峥的陪同下离校回了家,准备做一个最美的新娘子。当然,她的二姐兼伴娘也到了,这两天就跟她睡一屋。 终于到了国庆节这日,所有的亲朋好友都已齐聚一趟,因为从的是西式婚礼,老宋家这边只能瞅着瞧热闹,好在谢家请了懂行的人从旁协助,就是在接新娘这一块,悄悄的松了点儿,少了一环敲竹杠不让新郎接走新娘的环节。 因此,谢长峥顺顺利利的敲开了喜宝的闺房门,带走了美丽的新娘子。而老家的乡亲们,除了盯着喜宝看之外,也瞄上了春梅,悄悄的咬耳朵,互相询问着,那个长相斯文的年轻伴郎是不是就是春梅的对象。 很快,两位新人就都上了停在胡同口的轿车,伴郎伴娘也跟着上来,其余的宾客则在后续人员的安排下,分别由小巴车送到酒店。 哪怕老家这几年经济发展也不慢,那也没法跟京市相比,前几天逛街时,就纷纷感概首都就是首都。到了今天,瞅着前头那一溜儿的车子,乡亲们都傻了眼,及至到了酒店门口,更是不知所措起来。 酒店是谢家联系的,算得上是国宾级别的,不过有门路订几桌也不难,无非就是节假日难以安排。好在,谢家出手快,门路也广,不单订到了足够多的席面,还包下了最大的一个厅。 在众人的见证下,谢长峥等在台上,亲眼看着喜宝由宋卫军领着通过一条铺满了鲜花的条形台缓缓的朝自己走来。 说是西式婚礼,礼节方面还是简化了点儿,可由父亲将女儿亲手送到女婿手里这个环节,那是绝对少不了的。 宋卫军心里多少有些惆怅。可瞧着往日里淡定到不似真人的小闺女,这会儿却是两眼晶晶亮,面上除了喜悦还要满满的期待,到底还是松了口气,只要闺女幸福就好 在场的亲朋好友等众宾客们,心中也都是五味杂陈,当然是以祝福为多,可也架不住心酸难受。 譬如说,宋卫民和袁弟来。 宋卫民眼睁睁的看着他四弟宋卫军将喜宝亲手交给了谢长峥,哪怕再怎么不懂西式婚礼,他也看明白了,这是当爹的把闺女交给女婿。而这个位置,原本该是他的。 袁弟来则时不时的看一眼台上的喜宝,又扭头瞥向站在张秀禾身边的臭蛋。这俩不愧是同父同母生的亲姐弟,长得相像不说,连面上的神色都有七八分相似。这会儿,喜宝瞧看谢长峥的眼神里带着甜蜜,而臭蛋也时不时的瞄向他身边的未婚妻,光是外人看着,也能感受到一种发自肺腑的幸福和温馨。 真的是她错了吗?丢了女儿,又丢了长子,现如今留下身边的仨儿子,不是连初中毕业考就通不过,就是小学年年没考不及格。 大概真的是她错了,可惜一切都悔之晚矣。 水晶灯下,身着西服的司仪神色郑重的念着宣誓词,新人相对而立,在万众瞩目之下,宣读誓词c交换戒指c互许终身。 “我愿意。” “我愿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5|第165章 第165章 盛大的婚礼结束后并没有蜜月旅行因为喜宝要上学,谢长峥也得继续上班。 当然婚后的生活跟以往肯定是有所不同了可真要算起来其实差异也不是非常大。 作为一个在读研究生还是被教授报以极大期许的那种。喜宝在回归学校后,立马就投入了忙碌的学习中,翻译著作的任务也没有停止过,她还在不久之后荣升成为了实习助教,原本就忙碌的她简直忙到飞起。 万幸的是,现如今的大学生还是很好学的迟到早退现象几乎没有更不存在无辜旷课的情况,要不然就喜宝这个性子,学生如果执意不听话,她也没办法。 意识到这一点后喜宝还是挺犯愁的她的专业知识相当扎实可架不住性子太软完全没有老师的气势。简单地说,身为实习助教倒是没有太大问题,可假如将来她真的留校当了老师怕是镇不住学生的。 对此,作为舍友的王丹虹安慰她:“没事儿,大不了专门弄个全是男生的班级让你带。” 喜宝:没听懂。 好在,这是以后的问题了,就算如今师资力量不太足,那跟最初几年还是有着很大进步的。就喜宝这情况,最起码在读完研究生之前,学校不可能让她单独授课。她也只能盼着,在毕业前能够稍微锻炼出一些气势来。 至于谢长峥,他也一样很忙碌。哪怕他那个工作并不怎么需要加班,却是标准的朝九晚五,工作日请假非常困难,除非有特别重大的理由。至于休息日,他再度怨念不已,真切的希望咱们国家能学学其他发达国家,一周休息两天多好呢,何必那么拼命。 再就是,谢长峥所在的单位离喜宝他们学校距离不近。而婚房则更头疼,等于离两边都不算近,来来回回既费时又费力。 新婚就分离那是不可能的,偏偏喜宝时常需要去图书馆查找资料,哪怕学校没有规定晚自习,她也能每天忙活到很晚。 商量之后,俩人在京大旁的小院子里又安了个窝。每天早上,喜宝做好早饭,两人一起享用之后,谢长峥先把喜宝送到学校里,再驱车前往单位。中午时,俩人搁在单位或学校食堂用饭,及至到了晚上,再度碰头。 辛苦是难免的,在喜宝看来,既然结婚了,那就肯定有个结婚的样儿,单身时去食堂吃饭是偷懒,都已经在一起了,她还是很希望能够每天买菜做饭,享受二人甜蜜时光的。 于是,当谢长峥忙于两边跑的时候,喜宝也尽量抽出时间来,去菜场买菜,回来仔细清洗c切菜c料理。她的做饭手艺虽然没经过专门的训练,味道却是相当得不错,哪怕是最简单的食物,过了她的手,也能呈现出满汉全席般的极致美味。 而到了休息日,他俩会一起前往四合院那头,这一周跟赵红英他们聚一聚,下一周则是去谢家那边。 赵红英倒是没咋样,谢老太却是激动万分,只念叨以前谢长峥没结婚时,时常一两个月见不到人,最久的一回,足足失踪了有半年光景。所以说,娶了媳妇儿就是好,那些说“娶了媳妇儿忘了娘”的,估计没娶之前也没把娘放在心上。 这边,小俩口的日子几乎没有半点儿波澜的就步入了正轨。 那边,乡下老家的旅行观光团也回到了家乡。 就是以前去过京市的乡亲们,这回又去,还是觉得自个儿再度大开眼界。如果说,家乡这几年有了不小的发展,那么京市那头,却是质的飞跃。毕竟,那是首都。 再度见过世面,回到了家乡后,乡亲们又有了新的想法,尤其是以赵建设为首的村委那些人,得到了不少启发,对未来充满了信心,誓要将家乡建设成为整个县里的模范乡,带领乡亲们过上如同首都人民一般的好日子。 而这里头,独有一家是蔫了吧唧的。 那就是老宋家三房。 宋卫民是真的被打击了,一场婚礼,以及前后跟着亲妈c乡亲们一起游玩京市,非但没叫他享受到大城市的繁华,反而令他心生绝望。 看看亲爹亲妈,瞧瞧两个哥哥嫂子,更别提一贯都是家里最出息的四弟宋卫军了。还有已经嫁出去多年的小妹宋菊花,以及个比个能耐的侄子侄女们 人人都在进步,只除了他和媳妇儿c仨儿子。 如果说,宋卫民仅仅是没了精气神,那么袁弟来这边打击更大,哪怕嘴上不承认,可只要没瞎,都看出了她眼底里的懊悔。然而,更大的打击还在后面,扁头最终还是放弃了复读,算是初中肄业。 平心而论,初中毕业和肄业的区别真心不大,哪怕现在还不像后世那般,大学生满街跑,区区一个初中文凭的作用几乎为零。假如是城市户口,还能报考城里的工厂,可随着宋菊花俩口子离开县城,哪怕偶尔还有一两个国有企业招工,老宋家这边也没办法再跟以往那样弄到名额了。 从京市回来,到扁头离开学校,袁弟来整个人都处于崩溃之中,然后她就将目光对准了宋东c宋西。 扁头那学习成绩是真的没救了,他就跟当年的强子和大伟有的一拼,假如说他愿意咬牙念下去,兴许有那么几分希望考个及格啥的,可也就那样了。 当然,宋东c宋西也差不多,得亏现在实行的是义务教育,县里放出消息,取消小升初的考试,务必得让所有学生都能接受九年制义务教育。也因此,这俩大概读到初三还是没啥大问题的。 袁弟来死盯着宋东c宋西半个月,然后不得不再一次的面对绝望。 真的,你得相信,有些人他天生不是读书的料。 还是赵红英看得开,她在送走了乡亲们,又瞅着喜宝和谢长峥小俩口处得不错,重新闲下来的她,终于在老宋头的提醒下,想起自个儿在乡下地头还有仨倒霉孙子,就打了个电话慰问了一番。大意是,扁头也有十五了,搁在前些年,都能当个壮劳力使唤了,既然不想念书,那就下地干活去吧。 于是,扁头扛着锄头跟在宋卫民身后,开启了艰难的庄稼汉子生涯。没两天他就发现,其实那啥读书也不是那么辛苦吧?可再看一眼,被不死心的袁弟来差点儿逼上了死路的宋东c宋西,他还是老老实实的下地干活去了。 而到了这时,包括先前兴奋不已的乡亲们也都回归了以往的生活,毕竟,雄心壮志也得慢慢的来,饭要一口口吃,没人能一口吃成个大胖子。 很快,时间就步入了十二月,载着毛头他们的军舰终于慢吞吞的驶进了港湾,当然,只是丢下了他们,又补充了食物和水后,再度起航。 在海面上飘荡了好几个月,毛头也好,叶一山也罢,都觉得自个儿快成咸鱼了。可叶一山倒是能立刻回家洗洗睡了,毛头却还得跟随剧组一起拍摄其他场景,毕竟一个完整的电影,不可能只有一个取景处。 一群人在码头兵分两路。 叶一山以及谢八一径直回了京市,一想到因为突发情况而没法参加发小亲侄子的婚礼,俩人都感到十分的抱歉。 坐在前往京市市区的车上,叶一山耷拉着头,满脸都是愧疚。他是真心觉得非常遗憾,毕竟当年他俩是说好的,谁先结婚就让另外一个当伴郎,偏偏他毁约了。本来嘛,算好的八月中能回来,怎么着也赶得上国庆节的婚礼,谁知道竟然会让鬼子给毁了,叶一山就怕谢长峥让人准备好了礼服,眼巴巴的等着他,最后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哪怕以谢长峥在他们圈子里的地位,不怕找不到伴郎,叶一山还是觉得,他失信了。 谢八一就更头大了,他亲侄子啊!当年他家那俩儿子结婚时,全家人都到齐了,偏偏轮到谢长峥了,他这个当叔叔的,却无奈缺席了。 这狗日的鬼子!! 俩人皆坐在车子后座,对视一眼后,同时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唉 回到京市市区后,俩人连自个儿的家都没回去,径直去了谢老爷子的小洋楼那边。他们不是不知道谢长峥早就买好了婚房,可今个儿碰巧是休息日,军舰靠岸的时间早已通过军区那边告知了谢家,所以从理论上来说,谢长峥应该是会携新婚妻子等在老爷子那头的。 嗯,理论上是这样的。 事实上呢? 谢长峥这会儿在医院里,身边坐着的是一脸懵圈的喜宝,俩人都在等待着检查结果。 没多久,圆脸的中年女医生告诉这对新婚小夫妻,检查结果表明已怀孕七周多了。 怀孕七周??? 别说喜宝完全懵了,谢长峥也差不多,尤其算一算这个时间 圆脸医生还在那儿絮絮叨叨的说着注意事项,自打计划生育政策严格落实后,来医院检查的人越来越多了,毕竟头胎还是唯一的一胎,只要是家里不算特别困难的,都会严阵以待。早些年,刚推行计划生育时,他们这些妇产科c儿科的医生还担心失业问题,毕竟以前愿意来医生做产前检查以及分娩的孕妇就不多,以后还不得更少? 结果,事实正好相反,大家伙儿突然就不差钱了,都不需要医生再磨嘴皮子,一个两个的都舍得出钱做全套检查。有些还不到预产期呢,就急吼吼的提前半拉月住进了医院。甚至一度,妇产科人满为患,还得开后门才能弄到床位。 瞅着眼前这俩年轻人,圆脸医生在念叨完基本的注意事项后,又从一旁拿了宣传册子,除了更规范的孕妇须知外,还有就是最后的结扎问题。 嗯,就是刚怀孕就让人做好心理准备,国家说了,只能生一个。 喜宝倒是真没注意那么多,她是结结实实的给懵了。没法子,她的例假虽然很正常,周期却比一般人略长一些,基本上四十天才来一次,加上刚结婚,事儿一多,她就给浑忘了。等回过神来仔细一盘算,好像有已经超过一个半月没来了。她就算旁的事情再迟钝,作为一个已婚妇女,也明白例假没来说明了什么。 赶紧趁着休息天来医院检查一下,结果 中!标!了! 不敢置信的摸了摸仍然平坦的小腹,哪怕已经知晓了最终结果,喜宝还是处于懵圈状态中。 结婚后会生孩子,这个道理她懂,也曾期待过一个小肉团子出现,可这速度是不是太快了?她以为,应该会是在念完研究生,或者也该到念完这一年吧?怎么就突然来了?倒是给打个招呼呢! 幸好,比起喜宝,谢长峥靠谱多了,眼见医生已经叮嘱完了,后头又还有人排队等着,赶紧向医生道了谢后,扶着喜宝起身离开。 本来吧,他昨个儿接到谢大伯的电话,得知今个儿军舰就能短暂靠岸了,正好这个周末要去谢家那边,还想着跟喜宝一起见见他小叔。结果,计划赶不上变化。 及至出了医院大门,喜宝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弱弱的问道:“咱们现在上哪儿去?找谢奶奶吗?” “不,找你奶去。”谢长峥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哪怕他和喜宝都是高材生,一个清大一个京大,可在迎接新生命这方面,却是完完全全的新手。他觉得自个儿靠不住,喜宝估计也够呛,那还不如直接送到老宋家。 其实吧,刚才医生嘀咕的那些话,他完全没记住,相信喜宝也一样,去老宋家还有一个好处,同样的话,只要从赵红英的嘴里过上一遍,喜宝绝对能记住,还是深深的烙刻在脑海里的那种。更别提,赵红英那个年代完全没有上医院接生的习惯,她自个儿生了四儿一女,又替仨儿媳妇儿接生了十一个孙子孙女,绝对比谢老太更有经验。 又因为被这个消息给震住了,无论是喜宝还是谢长峥,都忘了昨个儿刚得到的消息。 喜宝:我怀孕了我怀孕了我怀孕了! 毛头是谁?忘了忘了。 谢长峥: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我要当爹了! 亲叔?小伙伴儿?连爹妈爷奶都忘了。 等俩人恍恍惚惚的回到了老宋家,却没碰上赵红英,而是看到蹲在堂屋房檐底下抽着旱烟杆子的老宋头。老宋头比他俩还惊讶,抬眼看了一小会儿,愣愣的问:“我记错了?你俩这周不是回谢家那头去吗?” 已经是十二月了,京市这边已经下了好几场雪了,也就是老宋头,始终没改掉蹲屋檐下头抽旱烟的习惯。谢长峥一面扶着喜宝往堂屋里去,一面回答道:“喜宝怀孕了,我觉得还是让奶看着她吧。” 喜宝幽幽的看了他一眼,谢长峥赶紧改口:“这不是我俩都没经验吗?医生说的那么快,谁记得住?让奶瞅瞅,有啥要注意的,叫她说给你听。” 说话间就进了堂屋,谢长峥把喜宝按在沙发上,让她乖乖坐着,回头一看,门口屋檐下,老宋头的身形已经消失不见了,愣了一下后,他才反应过来,老爷子跑去找老太太了。 事实就是这样,甚至赵红英都没走太远,她去了丁家那头,倒不是闲唠嗑,而是真的有事儿商量,就是春梅和丁医生的订婚,老丁家前些日子给了她几个日子,叫她跟家里人商量一下,从里头挑一个,挑完了跟他们说一声就成。赵红英是想着,横竖也没啥事儿,这周喜宝要回婆家,宋卫军又不回来,那索性就去找亲家商量商量订婚的事儿,顺便也消磨下时间。 因为去的时间不久,事情也还没说完,乍一看到老宋头过来寻她,赵红英还纳闷呢,心道,早饭刚吃完才俩小时,这就饿了?饿了柜子里也有饼干,干啥非要寻来?这才十点多,离午饭时间还早着呢。 再然后,赵红英得知了喜宝怀孕的事儿,立马转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消失在了胡同尽头。 丁老太不禁感概道:“怪不得你们家宋涛跑得那么快,这是遗传啊!” 一旁的丁家儿媳也连连点头,还在心里盘算着,等她儿子结婚后,最好也生个跑得快的,不求一定走上运动员这条路,起码瞧着身子骨就倍儿棒。 老宋头无语的望着自家老婆子消失的方向,跟丁家婆媳打了个招呼后,慢吞吞的跟了上去,似乎在用实际行动向亲家表明,跑得快真的不是他们老宋家祖传的。 没等老宋头慢悠悠的蹭过来,赵红英已经奔回了家。 在听闻谢长峥的担忧后,她拍着胸口表示一定没事儿,毕竟她可不止是帮着儿媳妇儿接生了,以前跟赵红霞挨着住时,那边有啥事儿,她也都是能帮就帮的。久而久之,这经验别提有多丰富了。 谢长峥长出了一口气,不提别的,单就说刚才喜宝还是一副提着心的模样,等赵红英一出现,她整个人都放轻松了,就好像有了主心骨,万事不愁。 赵红英那模样气势,搁在外人眼里,简直就是凶神恶煞的代名词。然而,在喜宝看来,只有满满的安全感。 至于谢家那边,本来是说好了上午过去,一道儿吃过午饭,下午再离开的。临时失约自然不妙,好在情况特殊,那边也不是不讲道理,谢长峥给那头打了个电话,说明了理由,答应下周再去。 其实,检查结果一切都好,今个儿去也没啥,可乍然知晓自个儿怀了孕,喜宝一直处于懵圈状态,没瞧见她连心心念念惦记了许久的毛头都忘了,谢长峥觉得她就算去了谢家,也一定会心不在焉的。 话说回来,毛头呢? 还有,他亲叔叔以及他那倒霉催的小伙伴儿呢? 话分两头,就在谢八一和叶一山往京市赶时,毛头却跟着剧组去了别处取景,继续拍摄。这鬼子作幺是特殊情况,可事实就是,耽搁了电影拍摄,尽管如此一来,剧情更丰富了,人物形象也更立体了,算得上是因祸得福。可拍摄进程确确实实被延误了。所以,接下来他们并不能就此闲着,得继续加油,加班加点的把剩下的拍摄完毕。 所以,毛头失踪了,因为通讯不便,又不想耽搁大家伙儿的时间,他就没回家,只是将在军舰上就写好的家信托付给了谢八一,让他帮着寄出去。 谢八一倒是答应了下来,也确实做到了,就是在回京市市区时,路过了一个邮筒,开了车窗顺势丢了进去。横竖地址和收件人是写清楚的,邮票也贴上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邮递员吧,要相信国家邮政。 国家邮政确实没辜负了谢八一的期待,在磨叽了一周后,终于送到了赵红英手上。 而彼时,已经接受了怀孕这个事实的喜宝,正跟随谢长峥一道儿去了老谢家。 尽管说好的见面往后推迟了一周时间,谢家那边还是都能理解的。其实,在上个周末谢长峥打来电话,说喜宝怀孕时,谢老太高兴的当天午饭多吃两碗,好悬没把自个儿给撑着。她相当放心赵红英,直说只要喜宝好,来不来谢家都没事儿,大不了她去看。 才刚怀孕一个半月,喜宝当然不会大牌让奶奶婆来看她。因此,这周休息,她早早的起身,跟着谢长峥来到了婆家这边。 谢家其他人都已经很熟悉喜宝了,谢八一倒是头一次看到侄媳妇,因为是老战友的独女,又见谢长峥这个打小就特别难伺候的侄儿顺从的跟在媳妇儿身后,他就忍不住想笑。 这种感觉要怎么描述呢? “长峥,你爸当初刚跟你妈结婚那会儿,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的。”谢八一如是说。 然后,就遭了毒手,被谢老爷子和谢父联手压制。 好不容易挣脱后,谢八一又对谢长峥说:“叶家那小子上周跟着我一块儿来了,他特别惭愧,答应过要当你的伴郎,结果摊上了那破事儿。他还说,想看看你娶了媳妇儿后变成啥样儿了,又赶巧了,没碰上。” 叶家那小子 谢长峥脊背一凉,怎么说呢?最初,他是不想太刺激叶一山,毕竟那会儿人在军舰上,万一那小子真的想不开跳海了,多造孽呢?可后来的事儿,就完全不在他的预料之中了,毕竟他也不知道鬼子还能作幺成这样。再往后,事态就不受控制了。 假如,让叶一山知道谢长峥不单娶了他的女神,还故意不告诉他真相,甚至这会儿女神肚子里已经怀上了谢长峥的孩子 仿佛要完。 正这么想着,门铃突然响了起来。谢长峥心里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这一点在叶一山走进来之后,达到了巅峰。 叶一山满脸都是笑,进门先赔罪:“抱歉抱歉,谁知道鬼子又”话还没说完,他已经看到了紧挨着谢长峥坐在沙发上,还满脸都洋溢着幸福的喜宝。 那一瞬间,叶一山是茫然的。 我是谁?我在哪里?人生的意思是什么?宇宙的边际在哪里? 关键时刻,谢长峥挺身而出,一手箍住叶一山的脖子,强行把人给拖了出去:“走,咱们哥俩好久没见面了,是应该好好叙叙旧。” 谢家这边显然没想到谢长峥还能丢下喜宝,直接跟叶一山跑了,短暂的愣神之后,忙去安慰喜宝。喜宝倒是没啥,顶多有那么一丝丝的好奇,问:“那人是谁呀?都快赶上我哥那么黑了。” 在吹了好几个月的海风后,叶一山的确黑了好几个色度,加上他跟喜宝见面是在大一放暑假时,时隔多年,早在不知不觉间,彻底的消失在了喜宝的记忆中。 等听说这是谢长峥的好兄弟后,喜宝连最后那点好奇心都没了,只依着谢老太c谢母的催促,该吃吃该喝喝,一心当个无忧无虑的准妈妈。 谁也不知道谢长峥跟叶一山在外头谈了什么,反正等叶一山回到自个儿家时,他已经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所谓的生无可恋也不过如此。 然而,更绝望的事情还在后头。 当天下午,他亲哥带着女朋友回了家,向长辈介绍时,说女朋友叫宋春芳,还特别添了一句,说这位也是宋老太的孙女,就是谢长峥媳妇儿的堂姐。 叶家的长辈都很满意,在得知上午的时候,他已经见过女方那边的长辈后,很是用心的备了一份重礼,叫他趁热打铁,由叶老太陪着,再往老宋家去一趟,顶好是能够直接把订婚的事儿给落实了。毕竟,他这岁数是真的不小了。 没人注意叶一山的绝望,及至他哥和未来的嫂子,以及他奶一道儿离开家后,就听到他妈一脸喜色的叨叨着:“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该让一江去见宋家这个大的孙女,小孙女好是好,还是京大的学生,可俩人不合适那是真没辙儿,倒是跟谢家那小子挺搭的。” “妈”叶一山无比虚弱的张开嘴,颤颤巍巍的问道,“我哥他以前跟谢长峥的媳妇儿相亲过?” “就见了一面,喝了一回早茶,你哥回来说不合适,就没第二回了。”叶母没当一回事儿,现在都已经是什么年代了,相个亲又算什么?哪怕是以前好了,相看不成另外找一门合适的,那也说得过去,又不是私底下怎么了。 叶母是真的不在意,谢家那头当然也一样,可叶一山 没!活!路!了! 不过仔细想想,他起码比毛头要稍微幸运一点。毛头跟着剧组在海上漂了几个月,上岸后倒是寄了家信保平安,可因为连他自个儿也说不清楚接下来会去哪里,只能单向联系家人。 所谓单向就是,连个公用电话都寻不到,等戏的间隙唰唰的拿笔写信,然后委托负责采买食材以及其他必需品的工作人员帮忙寄信。 这还多亏了毛头早些年拍过西游记,所以提前做好了准备,买了好几版邮票,不然只怕更糟。 而京市这边,平心而论,家里人在得知了他一切平安后,还真就不咋想他。再说了,想也没用啊,天知道他这会儿跑到了祖国秀丽河山的哪个犄角旮旯里。 就连喜宝,原先还会在心里惦记着毛头,可没过多久,就因为强烈的孕吐反应,连上课都没法继续了,无奈之下,只得办了休学,先回家待产,把孩子生下来坐完了月子再回去。 自然,那个刚住了没几个月的小院,再度被闲置了下来。又因为自家地方太大,人却没几个,谢长峥索性让她住回了娘家,毕竟有赵红英在,也叫他安心很多。 在喜宝安胎期间,春梅先跟丁医生订了婚,两家之后商议了一下,也不墨迹了,等明年开春后,择个好日子就结婚。 没想到的是,比他们晚认识的春芳和叶一江反而赶在了前头,这俩更能耐,直接跳过了订婚,在年关前就扯了证,正月里办了酒。 一下子,底下的三个妹妹都名花有主了,这让强子和大伟压力相当大。 再然后,他们就听说人在老家务农的扁头也订婚了。因为是在乡下地头,还存在不扯证直接办酒的习惯,好在扁头没那么夸张,就是先订婚,过个两三年再办酒。不过,指望他们完全依着婚姻法来是不可能的,大意就是,等俩人都十八周岁成年了,就会在一起。 于是,强子和大伟更崩溃了,他俩还特地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愕然发现,家里好像只有宋东c宋西还没着落。 问题是,宋东c宋西小学还没毕业呢,就算赵红英再怎么丧心病狂,起码在高中毕业之前,她都不带惦记的。当然,前提是这俩熊孩子能考上高中。 “你想想毛头,是不是觉得心里好受多了?”强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还帮大伟满上了,“他有女朋友就跟没有一样,我看呀,这事儿悬乎。” 大伟拿起酒杯一口闷,因为喝得太急,还被呛了一下:“咳咳话说回来,毛头那小孩崽子咋连过年都回啊?他还认识家在哪儿吗?别等喜宝生娃了才回来。” 强子认真的想了想这个可能性,含着一口酒就笑喷了出来,直接喷了大伟一脸:“哈哈哈哈哈这个可以有!” 脑补一下,毛头灰头土脸的从外头回来,突然发现他最爱的妹子已经结过婚c怀过孕c还生了娃儿,这样的冲击力,大概会让他瞬间怀疑人生的。 再看喜宝,因为是在有着暖气的室内,喜宝穿得不算多,一袭修身的毛衣勾勒出了她的身体曲线,旁的都不算胖,除了肚子上鼓鼓囊囊的一团。 强子无视猛拿袖子擦脸的大伟,冲着喜宝那头高声问道:“宝啊,你的预产期是啥时候来着?” “医生说是七月中。”喜宝随口答了一句,奇道,“大哥你咋突然问这个了?” “我觉得吧,毛头那小子就算再怎么磨叽,到你生娃儿之前,他肯定能回来了!” 喜宝一脸懵逼,心道,还得那么久啊?不过再一想,大家都长大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她哥要忙事业,那也是没办法:“嗯,我也希望他赶回来。” 坐在她身边的谢长峥忍不住有些醋,他家娃儿才不希望舅舅呢,毕竟舅舅那么多,个别缺席又算得了啥?下意识的伸长胳膊搂住喜宝,轻声道:“不管其他人怎样,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数月之后。 又是一年盛夏时,喜宝提前一个月就进了医院。这要是平常时候,真的看不出来谢家是特权家庭,可到了关键时刻,却是立马显现了出来。不单安排了单独的病房套间,喜宝还有专用的医护人员。因为时间还早,平时陪在她身边的,只有两个人,不过是三班倒的,准确来说该是六个人,轮流陪护。 当然,赵红英也在,她是每天早上拎着饭盒过来,一陪就是一整天。午饭和晚饭倒是由谢家的保姆送的,据说是专门有人安排食谱,照着做的。 好在,自打到了孕中期,喜宝就停止了孕吐,她原先不挑食,孕吐停止后,整个人胃口大开,然而饶是如此,看起来也称不上胖,最多就是稍稍丰腴了点儿,再就是肚子看起来特别大。 来探视的亲朋好友一看她那肚子,都怀疑她怀的是双胞胎。可医生却说了,里头就一个孩子。还有人不相信,医生也就笑笑没说话,横竖也就快生了,争执这些没意义。 再然后,毛头回来了。 没有强子预想中的灰头土脸,他拍这个还是很高兴的,加上久未回家,整个人都亢奋不已,兴高采烈的冲回了家。 哦,对了,毛头离开的当天,就是喜宝跟谢长峥相亲的那一天,所以他并不知道这个事儿,最多也就是听了一耳朵喜宝跟一个大冰坨子相亲的事儿。再就是,他听喜宝说过考研的事情,出于对喜宝的信心,他完全没考虑过落榜的可能性,可就算念了研究生,这会儿已经是七月中旬了,怎么着也该放假了。 所以,他连自家都没回,只屁颠屁颠的奔到了宋卫军买的那个院子里。 赵红英肯定不在家,她得要傍晚时分才回来。可老宋头还是在家里的,他现在每天都去大房c二房那头蹭饭吃,这会儿刚吃完午饭,溜溜达达的回了家,准备洗把脸躺床歇个午觉。就在这时,院门被砸响了,而且声音很是急促。 已经坐在床沿准备踢掉鞋子的老宋头一下子蹦了起来,连从不离身的旱烟杆子都没拿,只三步并作两步的冲了出去,拉开院门的门捎,劈头盖脸就问:“是不是宝她生了?毛头?咋是你呢?” 尽管有一年没见面了,可因为毛头打小就长这个样儿,老宋头一眼就认了出来,随后一下子丧了气:“我还以为宝她生了呢。” 毛头:嘛玩意儿?! 就在毛头准备开口发问时,堂屋里的电话铃急促的响了起来,老宋头立马丢下毛头,转身冲了回去,拿起电话屏住呼吸,片刻后,他又从屋里杀了出来,冲着刚走到院子里的毛头吼道:“走,你骑上自行车带我去医院,就那个陆军医院,我去过,我给你指路!” “哈?” “快快,自行车是好的,你带上我!快点儿啊,你还愣着干啥?”老宋头气得忍不住抬头往毛头脑袋瓜子上敲了好几下,“你妹妹要生了!快点儿说不准还能赶上头一个!” 咋可能是头一个呢?临预产期,谢长峥请了假在医院里当陪护,喜宝一发动,他就立刻跟了进去。同样跟进去的还有赵红英,哪怕按着规矩只能有一个家属陪同,可他俩破例进去了。 这俩是完全没有想过要给家里人报讯,倒是凑巧赶过来探望妹子的强子,一见这情况,又没能跟进去,索性霸占了医院小卖部的公用电话,挨个儿打去了电话。 等老宋头和毛头赶到时,已经有好几人到了,其中就包括了正月里结婚的春芳,以及晚了两个月结婚的春梅,值得一提的是,这俩都怀孕的,区别只在于春芳已经显怀了,而春梅因为月份小,暂时还看不出来。 如果说,其他人的脸上都是兴奋中夹杂着纠结,那么毛头就是 彻彻底底的怀疑人生。 比他更惨的,却是人在产房中的不是喜宝,是赵红英。 喜宝脸色发白,冷汗涟涟,她这辈子也没吃过什么苦头,这会儿疼得都开始说胡话了。助产士让她用力,让她深呼吸,她倒是很配合,架不住实在是太疼太疼了。 一把拽住了赵红英的手,喜宝哭着说:“奶!我不生了,我不要生了!!” 赵红英吓得差点儿没跪下,心道,完了完了,老天爷您倒是别听这孩子瞎胡说,都到这会儿,哪儿能说不生就不生呢? 万幸的是,老天爷也不是那么不靠谱的,起码这一次完全没听她的。终于,在几个小时后,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在产房里响起。 护士用双手托着刚出生的婴儿,走到喜宝跟前,好让她瞧一眼刚出生的宝宝。 喜宝一看,顿时懵了。 “真丑。” 全文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6|第166章 第166章 真丑 听着这两个字从喜宝嘴里出来赵红英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儿没气得撅过去。她很想问问喜宝,这是你亲生的娃儿不?是不?! 是倒是这不喜宝不知道她长了一张怎样的嘴儿吗? 这边的赵红英已经生无可恋了结果那边护士还在安慰喜宝说啥刚出生的孩子都不好看等仔细养一养,养胖了长开了,自然会好看的。 喜宝忍着倦意仔细的看了看孩子,还是忍不住摇了摇头:“我瞧着挺胖的啊!” “你赶紧歇着吧!”赵红英恨不得伸手捂住了喜宝的嘴,听听都是啥话丑啊,胖啊你就不能当一个安静的产妇吗? 悲愤不已的赵红英甚至都没心情询问喜宝生的娃儿是儿子还是闺女见剩下的事儿有护士操持,她忍不住起身扶着墙走出了产房。 扶墙是因为她腿软 产房外头,谢家和宋家的人都陆续到了,一见赵红英这颤颤巍巍的模样哪怕刚才隐隐约约有听到孩子的哭声那也不能肯定就是自家娃儿忙齐刷刷的将目光集中在了赵红英脸上争抢着问:“生了没啊?” “孩子咋样了?” “男的女的?” 赵红英先是点头,后是摇头,这天儿本来就热可把跟前这一群人给急得一头一脸全是汗,擦都来不及。好在,略缓了缓后,赵红英还是开了口:“生了,都好,我没注意是男是女。” 她光顾着注意那句真丑了。 男女很重要吗?假如孩子真应了喜宝那句话,有这么两个相貌出众的父母,自个儿却丑不拉几的,你让孩子怎么活?这么一想,似乎还是儿子好,再丑还能丑得过毛头? “妈,你在里头干啥呢?咋连孩子是男是女都没瞧见呢?”宋卫国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他可是早就听春梅提过了,现在年轻小夫妻生孩子都喜欢往医院里跑,说什么既安全又不遭罪,这具体咋样他是不知道,可都在医院里,旁的活儿有别人来做,咋他妈连瞄上一眼都不会了?还不如以往在老家那会儿,生火烧水c接生洗涮,一溜儿全做了,还不带遗漏男女的。 正这么想着,宋卫国还想抱怨两句,抬眼就看到赵红英黑着脸杀气腾腾的瞪着他,顿时两腿一软,赶紧改口:“妈,您可受累了,强子你倒是扶着点儿你奶啊!” 又一年过去了,强子和大伟再度换班,可怜的强子觉得自己大概也许可能活不到年底了。 扶着赵红英走到旁边靠墙的椅子上坐下,在外头人五人六的强子,这会儿却怂怂的缩在一边,而离他大概步远的地方,则戳了个人形木头桩子,那玩意儿还有个名儿,叫癞毛头。 毛头:我不就是离开家去外头拍了一年戏吗?咋走的时候妹子刚相亲失败,回来了却连娃儿都有了? 就在这时,产房里头的护士走了出来,大概是因为谢家早就跟医院打好了招呼,人家护士径直走到了谢母跟前:“是个大胖闺女。” 赵红英刚还嘀咕着喜宝不会说好话,啥丑啊胖的,还祈祷着最好生个儿子,寒碜就寒碜呗,毕竟男人又不怎么看外貌。结果,这才祈祷着呢,就听到了“大胖闺女”这四个字。 一时间,她的悲伤逆流成河。 联系喜宝在产房里说的话,那岂不就是个又丑又胖的闺女?凉了凉了,彻底凉了。 相较于赵红英这边的绝望,谢母反而乐淘淘的:“好,闺女好,我家大儿媳生了个胖小子。”又对宋家这边说,“我们老谢家,长峥这辈儿有六个小子两个丫头,往下这不是摊上计划生育了吗?又是五个小子,要是政策不变,这娃就是他们这一辈儿独一个姑娘了。” 平心而论,乡下人家极少有不重男轻女的,这要是搁在早些年,大不了来一句“先开花后结果”,可如今这不是政策变了吗?每家每户都只能要一个孩子,一听说生了个闺女,老宋家这边就有些尴尬,再听人家谢母已经定了基调,忙跟着附和。 谢母何等的人精,见他们这样立马就明白了过来,不过她也不以为意,说白了这是他老谢家的孩子,她这个当奶奶的都不说啥,作为外祖家,傻了才会拆台子呢。 好在这个时候,产房里头有了动静,因为是顺产,喜宝和刚出生的孩子都被推了出来,再度回到了先前住的单人病房里。 赵红英也顾不得为外曾孙女的颜值和身材担忧了,赶紧撵了上去。一群人又风风火火的转移阵地,冲到了病房里。 眼见人多,赵红英一个眼刀子下去,当下老宋家这边就退了大半,也没完全离开,就是没敢再往病房里头去,而是缩头缩脑的待在外头走廊里,时不时的往里头瞄一眼。 喜宝已经又累又困的,虽然周遭有些吵闹,可回到病房后没多久,她就盹过去了。可没过两分钟,她就被一阵大哭声吵醒,却是刚出生的大胖闺女“嗷嗷”的哭了起来。 谢长峥早在半个月前就跟护士讨教了抱孩子的正确方式,其实他家里侄子多,以前也不是没抱过,就是刚出生的孩子太软了,他还是得重新学习。 等闺女入了手,他第一个反应是:“怎么这么重?”见闺女哭得惨烈,他又赶紧把孩子交给谢母,“妈,你掂量掂量。” “哟,得有七八斤吧?”谢母哄了哄,却几乎完全没有效果,孩子该哭还是哭,且一副中气十足的模样。 赵红英瞧着眼热,刚才在产房里,她就只瞥了一眼,就觉得孩子皮肤红彤彤的,又被喜宝吓了一大跳,这会儿在亮堂地儿一瞅,仿佛也不是很丑? 伸手跟谢母要了孩子,赵红英用宛若买猪肉的手法数量的掂了掂,肯定的说:“八斤一两。” “哟,那是怪不得喜宝的肚子会那么大了。”谢母道。 “如果不是跟小叔重了名,这个小名倒是容易取了。”谢长峥帮喜宝拉了薄被,示意她先眯会儿,喜宝也想睡啊,这不是孩子“嗷呜嗷呜”的哭个没完吗? 折腾了有半小时,大胖闺女终于盹了过去,病房里也终于恢复了昔日的宁静。 那些瞎凑热闹的宋家人都被赵红英连推带撵的给轰走了,只除了老宋头,以及完全石化了的毛头。 谢家这边,谢长峥铁定不会走,谢母还想着亲自跟家里的老太太说一声,告了声饶,就先行离开了,横竖请了专业护士轮流值班,光人手来说,是绝对足够的。 喜宝是午饭以后发动的,出产房时已经是傍晚了,可她一点儿都不觉得饿,只感觉身上所有的骨头好像被打碎又重组了一遍,除了疼之外,还有无穷无尽的疲惫和困意。等大胖闺女一闭嘴,她就妙睡过去了。 这会儿,赵红英搂着睡得喷香的外曾孙女,谢长峥和老宋头都在旁边瞅着,因为刚见识过这娃儿的哭功,他们都不敢伸手碰触,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唯恐又把这胖姑娘给惹毛了。 还是赵红英淡定,仿佛在接受了外曾孙女又胖又丑这个设定后,单就是爱哭这个特性,完全算不了什么。再说了,谁家孩子刚出生的时候不哭?不哭也得把她打哭,哭声越响亮就证明孩子身子骨越好,脑袋瓜越聪明! 典型的性子就是毛头。 “毛头呢?老头子,你去安慰一下毛头,这孩子也挺惨的。”后知后觉的,赵红英心疼了下毛头。 可不是挺惨的吗?也就离家一年,就好像错过了一整个世界。 妹子相亲了,妹子定亲了,妹子结婚了,妹子怀孕了喏,也算是毛头来得凑巧了,起码赶上了妹子生娃。 一想到毛头在短短几个小时里遭受的煎熬和磨难,饶是铁石心肠的赵红英,也不禁替他鞠了把辛酸泪。 毛头在老宋头的召唤下,僵硬着身子同手同脚的走进了病房,两个比皮肤更黝黑的眼珠子先是直勾勾的看向躺在病床上的妹子,过了差不多半刻钟后,又将目光挪到了赵红英怀里的胖娃儿上就是那种眼珠子不懂,脖子平移的超高难度动作,配上他怀疑人生的神情,令人忍不住心生同情。 惨啊,真是太惨了!! 瞧,把人孩子都给吓傻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久到赵红英开始认真的思考,万一毛头这孩子真给吓傻了该咋办时,毛头终于一步一挪的蹭到了她跟前,用无比虚弱的声音问:“奶,现在是几几年?” 赵红英: 毛头想起他以前演过的西游记里面,有“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的说法,他觉得这个解释还算靠谱,不然咋就变化那么大呢? 当然,他最终还是失望了,继续戳在病房里瞪着喜宝刚生下来的大胖闺女,开始了新一轮的思考人生。 喜宝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天黑,而且她还不是被饿醒的,也不是自然醒的,完完全全就是被她的大胖闺女给嚎醒的。 一觉醒来,喜宝觉得,她的闺女好像比刚才又胖了一圈,尤其那哭声,仿佛更嘹亮了。想起以前哄过扁头和宋东宋西,也不是咋哄,一般说一句“别哭了”了,几个孩子就会瞬间老老实实的,她也试着对自家闺女说了声,可惜,毫无效果。 大胖闺女还是刚才咋哭现在还是咋哭,扯着嗓子嗷嗷叫,就是光打雷不下雨,一滴眼泪都没有。 赵红英隐隐觉得有些奇怪,可因为这一天发生的事儿太多了,她也就没在意,而是站起来搂着孩子在房里走了两圈,等哭声小点儿了,才说:“这娃儿叫啥好呢?我看,要不就随癞毛头,叫胖丫头吧。” 喜宝还活在梦里,一旁的谢长峥差点儿没给吓趴下,他就不明白了,为啥他的闺女要随毛头呢? 这时,之前一直跟个木头桩子般的毛头,徒然间一跃而起,大声说:“就这么办!她小名就叫胖丫头,大名叫谢丫头!” 谢长峥:我谢谢你全家!! 胖闺女哦不,胖丫头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已经被极其草率的定了下来,刚被她阿太哄得弱下去的哭声,随着毛头的这声大叫,“哇”的一声再度响起,而且比刚才更为嘹亮也更为惨烈。 这下,除了胖丫头之外的所有人都用无比谴责的目光看向了毛头。 毛头:好的,我闭嘴。 因为是顺产,喜宝只在医院里待了三天,其实也可以继续待下去的,可她深以为医院不如家里舒服。于是,在医生确定她的身体无恙后,就让她出院了。 自然,胖丫头也随之离开了医院。 考虑到老谢家那边时不时的会有人过来看胖丫头,老宋家的房子又不够大,两下一商量,就决定让赵红英跟着走,她主要就是负责哄着丫头,旁的事儿还是有专人管着的。 事实上,胖丫头也有人管,就是别人都哄不好她,唯独只给赵红英面子。 “丫头哟,就跟她妈小时候一样,黏我。”赵红英心里美滋滋,想着丑点儿就丑点儿吧,自家的娃儿自家疼,再丑她也不嫌弃。 碰巧过来看喜宝的张秀禾认真的回忆了一番,她咋不记得喜宝小时候黏人了?明明是全家所有孩子里头最乖巧的一个,尤其当时又有癞毛头那个混账小子作为对比,衬得喜宝格外得讨喜。 可这话,张秀禾可不敢说出来,跟婆婆作对没好处,尤其她婆婆比一般人更为彪悍。 张秀禾默默的选择了闭嘴,只凑到跟前低头瞧胖丫头:“这孩子长得可真有福气。” 是挺有福气的,肉嘟嘟的大饼脸,因为肉太多,都快被把五官给挤没了,反正两只眼睛已经挤成了一条缝,真有福气啊!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丫头满月这天。 这一天,家里人在饭店里订了二十桌,邀请亲朋好友吃喝庆祝丫头满月。 一个月的时间,如果是成年人,兴许变化不大。可丫头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宝宝,从刚出生那会儿叫人嫌弃的红皮肤,到现在已经彻底白皙了起来,加上这一个月来,她真正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来吃奶,把自个儿养得是白白胖胖,一眼看过去,就像是个大肉包子。 唉,别人家的娃儿是小团子c小包子,只他们家的就像个特大号的肉包子! 肉包子就肉包子吧,偏偏来喝酒的宾客里头,有人就瞅着丫头看了小半天,吭吭哧哧的憋出一句话:“这丫头咋长得那么眼熟呢?” 众人一瞧,好像是挺眼熟的,可瞅瞅当妈的喜宝,以及当爹的谢长峥,并不觉得有多少相像,真要说的话,肤色挺像的,白嫩得很。 本以为这只是心理作用,可随着类似的话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频率也越来越高后,赵红英开始发挥名侦探的能耐,挨个儿的给盘查过去。 喜宝和谢长峥已经排除了,那紧接着就是谢长峥他父母哥哥了,还有他那个已经六岁了的小侄儿。没找出真相来,赵红英就继续查找,在老宋家这边,一个一个的看过去,甚至还特地回忆了一番人在老家的宋卫民和袁弟来的长相。 没有,依然没有。 在这过程中,毛头还特地过来凑热闹,口口声声说他外甥女像他。这不是有句老话说,生儿子像舅,生女儿像哦,那就是老谢家的锅了。 明明已经排查过了一遍,赵红英在听了毛头的话,又动手抽了他一顿后,再度将怀疑的目光对准了老谢家那边。可谢长峥并没有亲姐妹,堂姐妹c表姐妹倒是有,可跟丫头完全是两个类型。 这是咋回事儿呢? 终于,在丫头满周岁的时候,真相曝光了。 谢长峥请了个拍照师傅全程跟随,不单给小寿星丫头拍了一摞照片,还让家里每个人抱着她摆拍。当时,大家伙儿还没觉得有问题,直到照片洗出来了,摊在床上看,丫头吭哧吭哧的爬过去,抱着一张照片,笑得牙豁子都出来了。 那张照片里,赵红英笑得见眉不见眼,两眼是真的眯成了一条缝,而她怀里的丫头,兴许是凑巧,正好冲着照相机,也笑眯了眼。 一老一少,笑得几乎如同是复制黏贴,更要命的是,除了这一模一样的表情,连带脸型c五官c气质就好像是赵红英做了磨皮和增白后的效果图似的,那可真的是一般无二。 赵红英有点儿懵。 半刻后,她搂上丫头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想她这辈子生了四儿一女,底下更是十来个孙子孙女,之后想来曾孙c曾孙女c外曾孙c外曾孙女一大堆。可能跟她长得这么想的,只怕就丫头这独一个了。 高兴到几乎要飞起的赵红英,当下就把这个重大发现告诉了每一个人。 “丫头像我!” “我家宝那闺女哟,长得可像我了!” “真的一个样儿,那眉眼那脸盘子,就跟照镜子一样。哎哟,这孩子真可人疼啊,阿太的胖丫头,阿太的好丫头!” 赵红英是高兴了,家里其他人却是懵了,只除了喜宝。喜宝本来就是个奶宝,见闺女长得像她奶,在短暂的惊讶后,也跟着高兴起来。 哦对了,丫头也很高兴,虽然她压根就不知道自个儿在高兴些啥 兴许是为了不让亲妈和阿太失望,丫头在赵红英每天辛勤的投喂下,身上的肉肉急速增长,很快就发展成了身高和腰围等同的滚圆形肉球,配上饼脸和小短腿儿,真叫人担心她走着走着就“啪叽”一下摔地上,然后滴溜溜的滚走了。 幸好,这么惨烈的事情暂时还没有发生。 丫头一周岁后不久,就到了九月开学季,喜宝因为早先缺课太多,只能从头开始上,好在她肯下苦功夫,加上丫头又有人带,倒是不至于耽搁她继续进修。 与此同时,谢长峥也因为去年换了单位今年又遇到提干,忙得不可开交。 夫妻俩都觉得不能光由赵红英带着丫头,毕竟赵红英年岁大了,怕她吃不消。仔细商量了一番后,终于决定让丫头两边跑,谢家待半年,宋家待半年。当然,具体还得看丫头的适应能力,不行的话再商量。 事实证明,大家伙儿担心太过了。 丫头的适应能力非常之强大,十五个月时,她第一次去奶奶家玩,就把大了她整整五岁的堂哥给打趴下了。 谢远志都懵了,他就是瞅着眼前这个大肉团子蛮好玩的,想上去试试手感,结果也不知道咋了,大肉团子伸出肉乎乎的拳头,一下就砸在了他脸上。疼倒是不咋疼,却把他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又“噗通”一下,仰面摔了个四脚朝天。 堂兄妹第一次交锋,以谢远志嚎啕大哭的去找爷爷奶奶为终点。 哦不,应该是中点。 没一会儿,谢父和谢母就被大孙子拖过来了,瞅着大孙子哭成这样,他们还道是叫其他两房的大孩子给欺负了,毕竟像谢长峥的大堂哥c二堂哥家的两男娃儿,都已经上学了,最大的都十岁了。 结果,就看到矮墩墩的丫头戳在客厅里,一脸懵圈的看着刚才那个讨厌的小哥哥拖着奶奶过来。 丫头虽然不认识小堂哥,可她是认识奶奶的,毕竟以前住在自家时,奶奶也常过来看她,尤其是奶奶,最喜欢拿撕得碎碎的小肉丝喂她,后来还送给她一大罐味道超级棒的肉松。 “奶!”丫头喜欢阿太,喜欢爸爸妈妈,也喜欢这个成天笑眯眯的奶。 然后,那个坏的流油的小堂哥就开始指控她了。 谢远志仿佛是有了靠山,一手叉腰一手指着丫头的肉鼻子,他比丫头高了半个身子,雄赳赳气昂昂的道:“她打我!” 丫头懵了一下,然后弱弱的点了点头:“对呀,我打他了。” 一个指控,另一个则毫不犹豫的承认了,从理论上来说,这事儿已经真相大白了。然而,受害者今年六周岁了,施暴者才一岁半,更确切的说,是一周岁零三个月。 谢母先是看了看丫头,压根就没理会大孙子,只弯下腰把丫头搂在怀里:“丫头不怕,奶给你做肉汤喝。” “吃肉!”丫头不想喝汤,丫头只想吃肉。 “好好,吃肉,不给谢志远那浑小子吃。” 丫头这才知道,那个哭得鼻涕都冒泡的坏小孩名叫谢志远。不过,那一点儿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吃!肉! 吃完了肉干什么?当然是听太爷爷太奶奶讲故事。 谢老爷子c谢老太太都是老革命,尤其是谢老爷子打了一辈子的仗,不过早几年就已经退下来了,横竖儿子孙子都能耐,哪里用得着他折腾?含饴弄孙的悠哉日子多好呢!这不,搂着胖孙女讲以前打仗时候的故事,就是他目前最大的爱好了。 等丫头吃饱了,谢母就把她丢给了公婆,转身撸起袖子去收拾大孙子了。 都六周岁了啊!要不是这孩子生日小,今年秋天就该上小学了,本想着让他在家里多待一年,省得去学校了叫大孩子欺负,他倒是好,居然欺负起小堂妹来了! 这边,吃得肚子鼓鼓的丫头坐在太奶奶的怀里,听太爷爷讲那些年的故事。从抗日战争到解放战争,再到抗美援朝听得两眼放光不说,口水都快下来了。 谢老太太伸手摸了摸丫头的肚子,纳罕道,这不是吃饱了吗?咋就馋得流口水了? 就在谢老太太琢磨着要不要给丫头冲杯奶粉时,谢志远终于逃离了他奶的魔爪,用手背抹着眼泪来寻这边哭诉了:“太爷爷c太奶奶,那个妹妹她打我!” “丫头!”丫头拍了拍胸口,抢先做了自我介绍,呃,也可以理解成为,她又一次认罪了,承认谢志远所说的是事实。 谢志远好气啊,又生气又委屈:“对!就是你打我!丫头打我!” 丫头重重的点了点头,对呀,就是她打的。 事实倒是事实,可惜谢志远依然没有寻到公正。直到放学后,他几个堂哥过来了,他又一次告状。小男孩觉得,大人可能真的没啥用,可大堂哥和二堂哥就不同了,他们已经是小学生了,大堂哥都念四年级了! 听了谢志远的哭诉,大堂哥和二堂哥摩拳擦掌的准备给自家堂弟报仇雪恨,然后就瞪着窝在沙发上的肉团团发呆。 “哥哥!哥哥!哥哥!”丫头看看这个,又瞅瞅那个,再瞧瞧另外一个,惊讶得眼睛都瞪大了,起码不再在是一条缝了。她觉得太爷爷家里太好玩了,不像自家,虽然有个对自己超级好的阿太,可没有那么多小哥哥啊! 呃,时间过去了太久,她已经忘了早先跟小堂哥谢志远的矛盾了。 蹭蹭蹭的滑下沙发,丫头决定跟哥哥们去玩儿,当然玩着玩着就变成了打拳谢家的传统是,每天放学后打拳半小时。 这就是丫头的日常。 吃吃喝喝,听听故事,打打拳,偶尔跟谢志远发生点儿小矛盾,不到一个月,谢志远主动投降认输,哭着跟爸妈表示,他愿意去上学。 太爷爷家好可怕,有个老欺负他的小妹妹! 在谢家待了半年光景后,过完年,成功的把自己喂成特大号肉包子的丫头回到了赵红英的身边。 赵红英:虽然半年没见,可丫头依然长得就好像一直待在自个儿身边一样。 上去掂了掂份量,赵红英思考了一下,为了她的老腰着想,她放弃了抱着丫头出门的打算,改抱为牵。 转眼,丫头已经三岁了。 三岁已经不是包子了,那就是个长着人脸的猪。亏得她没有逼人家抱她的习惯,更多的时候,她更喜欢自个儿迈着小短腿吭哧吭哧的往前走。 这天,她跟着阿太来到了京大。 随着喜宝的工作越来越忙,以前还能每周回去看看丫头,现在就变成了赵红英领着丫头过来看她。还好,学校附近就有个院子,有落脚处就方便多了,再一个,赵红英觉得吧,让丫头时不时的去京大转转,熟悉一下,以后上了大学不就轻松多了?再不然,多熏陶熏陶,兴许气质就变了呢? 想法很好,现实却不止一点点的残酷。 丫头倒是没被这充满了学术气氛的校园给熏陶出任何气质来,而是在用心的观察后,她发现她妈是从学校出去的。 更确切的说,有好几次,赵红英领着她等在京大门口,亲眼看着喜宝从那个大门里走到了外面。 今个儿是喜宝的生日,家里准备了可多可多的好吃的,丫头想吃,可阿太不让,说要等喜宝回来一起吃。于是,丫头就搬了把小板凳,坐在小院门口,眼巴巴的看着外头的小道儿,直到她终于忍耐不住了,迈开小短腿儿,循着记忆中的路,晃晃悠悠的走到了学校里。 京大是有门外的,还挺负责,看到陌生人进出都会要求登记信息。无奈丫头腿短人小,直接从门卫的窗户底下走过去了,走了一会儿她还知道找人问路。 “我妈叫宋喜宝,你知道她在哪儿吗?” 不知道,谁知道那是谁呢? 丫头也没有想到她妈居然那么没有名气,问一个,不知道,问两个,还是不知道,再问几个,依旧都是不知道。咋会这样呢?像她,在大院那边,一说丫头,人人都知道。 小短腿没劲儿了,走不动道儿了,丫头颓废的蹲在林荫道中间,表示要中场休息。 歇了一会儿后,她继续迈开腿往前走,忽的眼前一亮,前头一群人里头,打头的不就是喜宝吗? 当下,丫头敦敦敦的跑过去:“喜宝!喜宝!!” 一口气冲到了喜宝跟前,丫头高兴坏了,长开双手扑到了喜宝怀里,大声喊着:“喜宝我来找你了!喜宝你下课了没?喜宝我要吃鸡腿!” 喜宝: 如果说,三岁的丫头就已经领悟了离家出走技能,并且成功的让喜宝懵圈到怀疑人生,那么等丫头上学后,惨剧才真正的拉开了序幕。 因为丫头是七月的生日,她成功的在六周岁就入了学。没人担心她被人欺负,只因这些年来,她跟着谢老太爷以及五个堂哥一起打拳,不说打遍天下无敌手,最起码在同龄人之中,是不怕吃亏受委屈的。 话说回来,真要是被人欺负了,她完全可以一屁股坐死人家,来个天下一绝的“泰山压顶”。 不过,还是希望用不到这一招。 可事实上,上学第一天,丫头就被请了家长。电话打到了家里,赵红英拎着菜篮子就去了。 小学嘛,无非就是学学拼音学学算术,万万没想到,这才第一天,就被老师盯上了。 丫头没上过幼儿园,可这并不代表她就没有基础。事实上,自打赵红英来到京市以后,就一直没有放弃知识储备。如果说,在乡下老家那会儿,她只是个普通的农村劳动妇女,那么在来到了京市后,她努力上进c奋勇直前,别说识字写字了,她连英语都学了几句,沟通当然是很有问题,好在显摆倒是够了。另外,她还学了拼音,还能教丫头画画。 除了赵红英这边,谢家的老太爷和老太太也不遗余力的教导了丫头。那是真的半点儿没有藏私,教的人认真,学的人也认真。 可以说,丫头的学前教育是在她阿太乡下老家的农村劳动妇女,她太爷爷跟着太祖打天下的泥腿子八路,她太奶奶巾帼不让须眉的红色娘子军,倾力教导而成的。 这样的学前教育,能教出怎样的结果来,多半人大概也心里有数了。 丫头的小学老师太绝望了,这有基础还不如没基础呢,一口带着南方乡音的普通话,完全不知道歪到哪里去汉语拼音,画得如同毕加索亲传弟子的绘画水准 还不如啥都不懂呢!! 最可怕的是,丫头还特别顽固,就是认死理,轴。老师说你念错了,她说没错,她还能帮你纠正“错误”的汉语拼音发音。一节课下来,老师发现她已经被纠成错误版本的了。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课间时候,有个男同学主动挑衅,等挑衅完毕后,他已经“啪叽”一下跟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这男同学可不是谢志远,人家吃了亏,立马起来准备打架,没一会儿又趴下了,继续起来挨揍几轮下来,局势那叫一个惨烈,直到班主任得了信赶过来分开了他俩。 不得已,班主任给她家里去了电话,在开学第一天就请了家长。 好在,孩子虽然轴了点儿,家长的态度还是很不错的。赵红英接到电话十分钟后就赶到了,可跟她咋说?完全说不通,整个儿都不对,当然班主任也看出来了,丫头就是这个老太太带出来了,听听这口音,再琢磨下这遣词造句,完完全全的翻版。 对了,这俩长得也像,看到赵红英,班主任完全能想象的出来,丫头老了以后会是个啥样儿。 还能啥样儿啊?饼脸矮胖老太太,特轴的那种!! 不得已,班主任先委婉后直接的告诉赵红英,请丫头的爸爸或者妈妈过来一趟。 丫头爸在教育部开会,丫头妈在京大当副教授,俩人忙得方向不同,却是一样的连轴转。 赵红英只得答应了下来,回家给喜宝办公室打了个电话,一个是因为小学离京大近,再一个就是,喜宝是老师,老师有午休。 当然,作为一个小学老师兼班主任,对方也是很清楚一个巴掌拍不响的道理,哪怕吃亏的人确实是那小男生,班主任也仍然往他家里去了电话。 男生家里条件不错,父母都是公务员,就是平时太忙碌了,一下子又抽不开空来,就告诉班主任,孩子上大学的小姨会过来帮忙处理,让老师有话跟她说。 刚送走了一个农村老太太,班主任这心里拔凉拔凉的,一听说男生的小姨是个大学生,心下总算好受了点儿,想着跟有文化的人沟通起来应当是不难的,横竖再怎么样也比跟个乡下老太太扯犊子来得容易多了。 不多会儿,那男生的小姨就赶了过来,自我介绍是京大的学生,先跟老师道了歉,问过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再看到亲外甥那被打得青青紫紫的脸,京大高材生气炸了。 “老师,我外甥有错,等回头我会让我姐姐c姐夫好好教育的。可就算说话不妥当,也不能一言不合就开打吧?这是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是孩子们成长的乐园,怎么能说动手就动手呢?这女生的家长到底来不来?我一定要跟她好好谈谈。” 班主任觉得不好说,来应该是会来的,可回想着刚才那满身土味儿的老太太,她内心仍然充满了绝望。 丫头妈会是个怎样的人呢?是工厂女工,还是小摊小贩?不是她歧视个体户,实在是有些人呢,满脑子都是赚钱,连孩子的前途都不管了。现在都是一家一个孩子,别家成绩不好急得上火,这家却教孩子打架?这素质是有够低的。 大概是猜到了班主任内心的想法,京大高材生更来气了,瞅了丫头两眼,倒是没跟个孩子一般见识,只在心里盘算着,待会儿对方家长来了,该怎么让对方家长认识到错误。 不光如此,京大高材生才决定既要让对方家长知道错了,又不能抹黑京大,要拿出自己京大高材生的高素质来。 又片刻工夫,喜宝姗姗来迟。 方才还自信满满的京大高材生下意识的一个哆嗦,脱口而出:“宋教授好!” 喜宝愣了愣,她已经荣升为京大外国语学院的副教授,可平心而论,她真的记不住全部学生,这会儿听到人家叫她,也仅仅是觉得面熟,叫啥名啥是哪个系哪个班的,她一如所知。 “喜宝你来的好慢啊,你太慢了,你就不能快点儿吗?我阿太呢?她不是找你去了?怎么没跟你一道儿来?光你来有啥用呢?你连吵架都不会。喜宝,我要我的阿太!” “丫头,不要胡闹。”尽管还没弄清楚刚才叫她“宋教授”的到底是哪个学生,不过她已经听赵红英说了个大概,这会儿瞧见站在墙边,哭得抽抽搭搭脸青紫的小男孩,顿时愧疚了。 “老师,是不是丫头又打人了?”得到了确定的答复后,喜宝叹了一口气,转身面向那位京大高材生,“对不起,是我没有好好教育孩子,我向你道歉。” “不不不不不不不”京大高材生吓懵圈了,只觉得两腿发软,忙不迭的摆手拒绝,“宋教授你不需要跟我道歉,是我没有好好教导外甥,家里就独他一个孩子,我爸妈c我姐姐姐夫,还有他爷爷奶奶那边,都宠着他惯着他。是我们不好,是我们错了,我跟你道歉!宋教授对不起!” 喜宝忙制止她:“都是丫头的错,瞧她都把孩子打成什么样儿了,应该是我向你道歉。” “没这回事儿,就是我外甥他嘴欠,他欠揍。宋教授您放心,回头我一定揍他,您千万别把这个事儿放在心上,是我错了,是我家没把孩子教育好。” “不,是我的错。” “我我我!都是我的错!” “” 班主任一脸懵逼的看着这俩互相赔礼道歉,总觉得要么是世界疯了,要么就是她疯了。明明刚才那个京大高材生还一脸的气愤,表示非要好好跟对方讲道理,这变得也太快了吧? 那边,班主任已经开始怀疑人生怀疑世界,这边,京大高材生一把拽过她外甥:“你快点儿认错啊!不是你先挑衅的吗?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当?道歉!!” 小男生愣了一下,紧接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没想到外甥这么不给力,京大高材生内心简直就是涕泪横流,她怕期末挂科啊,再有就是,像宋教授那么温柔的人,怎么可能会有一个动不动就挥拳头揍人的闺女呢?所以,一定是她外甥的错!! 同样的问题,也出现在了班主任的脑海里,不过她还是有点儿不确定:“那个我能问一下吗?你是谢丫头的妈妈?能不能告诉我,你是做什么工作?” “京大外国语学院的副教授。”喜宝弱弱的说。 班主任:我还能说什么呢?! 还真别说,半晌后,班主任真就寻出了话头来:“那我再问一下,丫头的爸爸是做什么?” “教育局副局长。”喜宝再度回答。 班主任觉得,她大概可以含笑九泉了。 “所以,丫头爸是教育部的,丫头妈是京大副教授,那么请问,她为什么连普通话都说不标准,汉语拼音就像是自创的一样,数数也数不全,倒是拳法打得特别棒。丫头的妈妈,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喜宝觉得她没啥好说的,总不能怪家里三位太字辈的长辈吧?她满脸愧疚的低下头,无比诚恳的向班主任赔礼道歉。 “道歉又有什么用呢?作为一个母亲,你不能光自己进步,不管闺女。如果真的不管,你生下她干什么?现在的有些家长啊,只知道自己的前途,就不能多花些心思放在孩子身上吗?我希望你回去后能好好想想,思考一下怎样当一个优秀的母亲。” 班主任这番话不说是振聋发聩,至少听得喜宝面红耳赤。 当初,她还在产假时,倒是有好好照顾丫头,可之后,就忙于学校的事情,又要读研,又要考博,还要当助教,每年都要发表至少一两篇论文,再后来更是各种评职称,甚至中间她还出国留学进修了一年。 时光飞逝,一转眼,丫头就长大了哦不,应该是长歪了。 喜宝再一次诚恳的道了歉,不单向班主任,也向那位诚惶诚恐的京大高材生说了抱歉。同时,她也真诚的表示一定会好好反省的,并谢过了老师,还让丫头也向老师道谢。 丫头瞪圆了眼睛,这个动作对她而言着实不容易,毕竟她不光长了岁数,也长了份量,更高了更胖了更圆了。这就是为什么,她能够轻易的把小男生打趴下再打趴下再再打拍下的真正原因。 当然,小男生坚持不懈的起来挨打也是原因之一。 “我不要读书!阿太说的,读书没用!太爷爷说的,以后让丫头去当女兵!太奶奶也说了,丫头要当红色娘子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7|第167章 第167章 京大外国语学院公共课大教室里几个女学生凑在一起有的看表,有的向门口张望她们身旁还空了一个位置明显就是在等人。 虽说下午第一节是公共课可上课的闫教授外号阎罗王那是每节课都必点名的,而且一旦栽到了他手上,学期末铁定挂科,毕竟平时分就占了总分的百分之四十。 终于,在离上课铃响的前半分钟教室门口飞速窜进来一个身影,在同伴的招手下一屁股瘫坐在了椅子上累得连喘粗气直翻白眼。 紧接着,闫老师就迈着他那特有的外八字步,大摇大摆的走进了教室:“现在,开始点名。” 有惊无险的熬过了这一关这位京大高材生并不感动只觉得心跳如鼓整整一节课脑子都发胀发懵直到第一节课下,她才在同伴的问候声里,渐渐的收了魂。 “你中午是去帮忙充当了一回家长?怎么耽搁了那么久?小学不是离咱们学校近得很吗?对了情况怎么样?你有没有被小学老师教育?” 因为碰巧是同宿舍又是同系同班的,性子还相近,她们几个从大一入学开始,就格外投缘,早先就曾听说过某人家里有个淘气的小外甥,却没想到,人家能耐到刚上小学就被请了家长。 话说回来,请家长这个事儿,还真是最近几年才流行的,这还是托了政策的福,第一代独生子女的出现,让新任家长们压力颇大,也逼得学校老师改了以前放牛吃草的教育方式,不单各种功课日渐繁重,还有了动不动就请家长的习惯。哪儿像他们小时候,作业基本上没有,放学后不是玩就是帮着家里干活,能考出好成绩包括考上京大,那也是自个儿的努力结果,跟父母几乎没有任何关系。 “你们快别提了” 经过了一节课的休养,这位好不容易才平静了下来,一听得这话,中午那近乎噩梦般的记忆再度涌上了心头,一个没忍住,她吐槽了起来。 “我不是跟你们说了吗?我外甥是因为跟人打架才被老师请家长的,我姐和姐夫那么忙,家里的老人又大字不识一个,生怕刚上小学就给老师留下坏印象,我姐就叫了我过去,还叮嘱我,一定不要顶撞老师。” 她没想顶撞老师,哪怕在小学里教书的多半都是高中生c中专生,可她真的没有以学历压人的癖好,最多就是打算找对方家长算账,尤其在看到她外甥被打成猪头样儿的时候。 将小外甥的惨状跟同伴们形象的描述了一遍,当然她也不是完全偏帮外甥:“独生子女啊!我是真的不明白国家干嘛要出台这么个政策,瞧瞧都把孩子宠成啥样子了。我家那外甥,平时在家里跟个小皇帝一样,说一不二,牛气极了。结果呢?就一个窝里横,有啥用呢?” 顿了顿,她换上了一副神秘的模样,开始说事情的重点:“你们猜,我在那边见到了谁?宋教授!” 眼见镇住了同伴们,她清了清嗓子,又道:“宋教授不是早就结婚了吗?跟我外甥打架的另一个小学生,就是宋教授她闺女!” 同伴们:并不相信。 不怪她们不信,其实连当事人也都是懵圈的,要不是素质高,她都想问问宋教授,那胖丫头真的是你亲生的?甚至她觉得外甥的班主任也想这么问来着,毕竟当妈的和当闺女的差别太大了,不单指外貌c体型,还有那种说不明道不清近乎虚无缥缈的气质。 这么说吧,宋教授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副教授级别了,还是全国第一的高校她们坚定的认为母校就是第一,隔壁家的不服来战!,哪怕不说话,周遭都有一股子学者才有的气质。那种气质与相貌无关,就像全校闻名的阎罗王闫教授,就算凶名在外,也不能否定人家就是一位钻研学问的老学者。 就是宋教授她闺女吧,简直就跟个脱了缰的野狗一样 “真的辣眼睛啊,我到最后都看不下去了,宋教授一个劲儿的跟我外甥那班主任说对不住,她闺女就是不认,觉得自个儿没错。对了,她也跟我道歉了,差点儿没把我给吓死。”说到这里,她还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我今晚不住校,得赶紧回去跟我姐他们好好说说。” 换个别人,她倒是觉得错在别人,换成了宋教授家的闺女好吧,兴许这错是一人一半,可那又咋样?她还在想好好毕业呢,不打算跟人硬碰硬。再说了,小外甥也确实是欠收拾!想起她们姐妹俩小时候,一旦犯了错,爸妈二话不说就动手,再想想小外甥自小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决定嘿嘿嘿。 托她的福,全宿舍都知道女神般的宋教授家里有个矮墩墩胖乎乎的熊闺女,特别接地气的那种,之后全班都知道,离全系都知道也就不算远了。 而此时,胖丫头正嗷嗷的哭个起劲儿。 “我要吃肉肉肉肉肉肉肉肉” 不让打架也好,好好道歉也罢,这些都可以商量,可丫头怎么也没想到,她妈居然不让她吃肉!! 瞅着晚饭桌上的土豆炖自个儿c拍黄瓜c青菜炒蘑菇c凉拌什锦菜c咸菜笋丝汤胖丫头的心里满满都是绝望。 更绝望的是,家里其他人都吃得很开心。 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如果说,其他人自打胖丫头出生后,都在思考为什么亲闺女长得不像妈呢?那么胖丫头也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吃她妈做的饭菜呢?明明就是凭感觉乱放的,尝着味道也很一般,最多也就是肉吃着还点儿味道,别的 好几次认真观察下来,胖丫头都发现,大家是真的吃得特别高兴,就给人一种特别好吃c特别幸福的感觉。可每次她尝了,还是觉得味道相当一般,以前她甚至认为每一筷子的菜味道都是不一样的,还特地尝了她阿太挟到筷子的菜。然而,真的不好吃啊! 于是,胖丫头每回都能精准的把一碗菜里面的肉全都挑出来,只有菜剩下。她只想吃肉,不想吃味道寡淡的菜。 一锅乱炖怎么吃啊? 没有肉肉怎么活啊? 再一次,胖丫头开始怀念起中午那顿饭。他们小学是提供中午饭的,里面的肉肉虽然不多,可好歹也有一些,不像今天的晚餐,那是真的连丁点儿肉丝都没有。 嘤嘤嘤,想吃肉 瞅着胖丫头真要哭了,赵红英心疼坏了,放下筷子低声哄着她:“吃土豆咋样?这味儿哟,比肉都好吃。” 胖丫头:土豆比肉好吃?当我只有三岁呢! 很快,老宋头也加入了劝慰的队伍里,唯独喜宝和谢长峥还在继续聊着最近的几项教育政策,以及接下来可能会有的教育方针改革。 晚饭过半,这俩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胖丫头鼓着肉呼呼的腮帮子,赌气不肯吃饭。 喜宝很是诧异,她不觉得今天自己做饭菜时失了手,再说其他人吃得都很好,而且这大夏天的,吃点儿蔬菜不是挺好的吗?谢长峥心更大,他从不觉得孩子会饿死,只道是先前吃饱了不饿,就劝两位老人别操心。 “她饿了就会吃的,家里零食也不少。” 胖丫头好气啊,零食是不好,饼干糖果话梅山楂统统都有,可她想吃肉!! 谢长峥见胖闺女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的瞪着他,想了想又说:“丫头肉多饿不着。” 胖丫头:来啊!决斗啊! 这下子,胖丫头可真生了气,跳下凳子就去院子里找她的二蛋。 二蛋是条杂毛狗,不知道啥品种,反正自打她懂事后就在家里了,可以说是陪着她一起长大的。呃,更确切的说,是陪着她在大院子里上蹿下跳,到处惹祸到处皮。 等赵红英出门一看,得了,大院子c葡萄架c肥狗和胖丫头真是齐活了。 到了晚间,赵红英切了半碟子腊肠给胖丫头解馋。 比起其他人,最明白真相的就是赵红英了,就连老宋头估计也就是知道了个大概,没继续往下猜。 真相就是,胖丫头天生就对她妈免疫。 这个事儿吧,一开始赵红英还真没看出来,她就是提心吊胆的等着丫头变丑,谁叫喜宝在产房里说了那么句话呢?然而,就算丫头长得并不像爸妈,其实也称不上有多丑,就是长劈叉了。 别家孩子不是像爸就是像爸,也有是像舅舅c姑姑的,可这其实也是像爸妈的一种情况,唯独丫头来了个隔代遗传,变成了第二个赵红英。 问题是,赵红英她不丑啊! 矮胖和丑并不是等号,她赵红英年轻时也是村里的一枝花,而且她勤劳能干,在父母亡故后,把家里家外操持得妥妥当当的,还能吃苦,对唯一活下来的亲哥也是掏心掏肺的。这就是为什么当时还算是家境不错的宋家找人说亲的缘故。 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时代在变化 时代在变化,哪怕圆脸还是福气的象征,那也跟漂亮无关了。而且随着这几年国外服装,尤其是港台那边的潮流风向,大家更倾向于那种大眼睛c瓜子脸c身材苗条c大长腿的美人儿。 喜宝全中,哪怕她小时候也是婴儿肥,在完全长开了以后,就是标准的瓜子脸,身高搁在北方人中不算出挑,可也有一米六八,即便生过了孩子,她的腰围依然只有盈盈一握,还有笔直的大长腿,以及她素日里喜欢裙装配有跟的皮鞋,全都给她加了分。 丫头一个都没中。 赵红英的老姐妹们,看到丫头就稀罕,纷纷夸她长得有福气,甚至不单是老姐妹们,一些中年人也喜欢她,简直就是中老年人心目中最佳长相,恨不得直接给抱回家养着去。 那时候,赵红英还在纳闷,怎么喜宝说话不灵了?丫头没变丑,就是胖了,可喜宝没说丫头会变胖呢? 最开始,赵红英还以为喜宝的福气用完了,结果发现,对其他人还是很灵啊!所以,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琢磨了很久很久,赵红英才发现,胖丫头免疫她妈的所有光环。 拥有着免疫光环的胖丫头也是真的不容易,别人一看到喜宝,就仿佛是天生带着滤镜,喜宝板着脸那叫高冷气质的冰山美人,微微一笑那是温柔如水的江南美女,捧着本书在屋后的窗下看时那就是满腹书卷气的知性美女 反正一句话,那滤镜就跟城墙拐弯那么厚重,哪怕喜宝什么都没做,就往那儿一站,也一样是美得叫人窒息。 可胖丫头不啊,她觉得她妈是挺好看的,可再好看,这都看了好几年了,还能咋地?就好像电视里的女主角,是好看啊,可也就那样吧,总有人喜欢也有人不喜欢。 更惨烈的还不是审美的问题,而是吃。 喜宝那厨艺,完全就是野路子,她没有接受过任何系统的培训,做饭做菜全凭感觉,或者是由着心情来。一般来说,她做的饭菜还是偏向于正常菜色的,可偶尔她会诗兴大发,乱七八糟的炖一锅,全家人都吃得津津有味,唯独胖丫头 啥美味儿啊?不就是饭菜的味道吗?还扯啥幸福的感觉,看到没,天上有牛,那倒是你们吹上去的! 胖丫头从小就爱跟着长辈下馆子,多好吃啊,最近她又爱上了学校里的营养午餐,比时不时创新一把的丫头妈靠谱多了。 天生自带免疫光环的胖丫头,打小就活得格外不容易。为啥谢家那边觉得她皮实好养活呢?还不就是谢长峥自打吃过了喜宝做的饭菜后,每次回家就草草的对付几口,虽然没明说,那意思还是很明白的。所以一开始,他们最担心的就是胖丫头的挑食问题。好在,挑食是挑食,可只要给肉吃,胖丫头真的真的很好养。 赵红英也想过把真相告诉喜宝,好让她对胖丫头宽容点儿,可每次话到了嘴边,她又给咽下去了。 说啥中啥,这事儿听着是好,仿佛再没旁的事儿比这个更好了,可这得是一开始就知道的,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多年,再说这个事儿吧,有些后果真的承担不起。 旁的也就算了,家里人的日子普遍都过得挺好,可毛头呢?赵红英是不敢肯定,可万一说了以后,喜宝觉得是自己小时候乱说话,这才害得毛头黑成了个炭,那咋办?重新让他白回来吧,那毛头不用再在影视圈里混了,可以直接去中科院了,还是被研究的那种,毕竟他现在已经很有名气了。可什么都不做,以喜宝的性子,她能叫愧疚给彻底淹没了。 再一个,喜宝那性子是赵红英最操心的,别看她现在大学念完了,研究生也念完了,连博士学位都拿回家了,可单从性子上来说,她真的是几十年都没有任何变化。万一,这事儿叫她知道以后,不小心透露出去了呢?其他人不说,喜宝肯定会把这个事儿告诉谢长峥的。 并非不信任谢长峥,而是凡事有一就有二。 喜宝信任谢长峥,同时也相信她爸宋卫军,然后其他人呢?谢长峥不也一样相信他的父母,他的父母又何尝不信自己的父母和其他子女呢? 只要开了这个口子,以后再想堵住,那就再没任何可能性了。 更可怕的是,这事儿一旦传扬出去,日子就别想过了。说啥灵啥,那以后想要啥不都有了?强子和大伟有竞争对手,其他上班的人何尝没一两个对头?就算没有,上头的领导退了,他们不就可以上去了?还有孩子上学c升学问题,娶妻嫁人的事儿。如果代价太大,兴许会叫人犹豫,可现在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啊! 这个忙,你帮不帮! 不帮?我说出去! 别高看了人性,哪怕至亲不会如何,旁的人却不会考虑那么多。与其到了完全不能收场的时候再想辙儿,还不如从一开始就把希望扼杀。再一个顾虑就是,万一喜宝以后不灵了呢?自打发现胖丫头完全免疫后,这个忧虑就彻底在赵红英心里安了家,总感觉这是一个警告,老天爷在警告她,不劳而获也是有一个限度的。 唉,那就这样吧,横竖现在的日子也比以前好上了太多太多。 赵红英瞅着胖丫头把半碟子腊肠吃掉后,可怜兮兮的瞅着她,顿时方才的叹息都彻底抛到了脑后:“够了!你瞧瞧你身上的肉,再吃,就真成胖丫头了!” 胖丫头好委屈,这个名字又不是她取的,为啥要因为这个不让她吃肉呢? “阿太,那我现在改名叫瘦丫头还来得及吗?” 赵红英: 改成瘦丫头就没必要了,不过改个名还是可行的。这个要求,还不是赵红英或者胖丫头提出来的,而是喜宝。 早先起名时,她是真的没在意,就说她本人,大名叫宋言蹊,可家里人从小到大都管她叫喜宝。所以说,大名小名区别不大,都叫丫头的话,还不容易搞混淆,挺省事儿的。 可现在,她琢磨着,是不是就因为当时图省事儿没仔细琢磨,这才导致胖丫头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儿? 本着盲羊补牢为时未晚的态度,喜宝认认真真的琢磨了一晚上,又跟谢长峥仔细商量了一番,最终在次日早餐桌上,通知胖丫头,她马上就要换个名字了。 “是叫瘦丫头吗?”胖丫头很是期待。 “不,小名不用改,以后你的大名就叫做谢静萱。静由青和争组成,青是草木初生之色,争是上下两手双向持引,坚持的意思,而静就是不受外力滋扰坚守本心,初心不忘的意思。萱的话,古籍记载我国有萱草花,又名忘忧草。妈妈就希望你在勿忘初心的同时,能幸福快乐一辈子。”喜宝真诚的说道。 胖丫头:我觉得你就是嫌我太吵。 就算听不懂其他的话,“静”这个字,她还是认识的。原因很简单,他们班教室前面大黑板的上面,就有一个巨大的“静”字,没其他含义,就是叫他们闭嘴的意思。 然而,没等胖丫头开口抗议,谢长峥已经点头附和了:“这个名字很不错,丫头你放心,等下爸爸就去帮你改名字。” 胖丫头:你俩就是一国的,全都嫌我吵。 觉得同时被爸妈针对了的胖丫头,鼓着腮帮子也不要人送,自个儿背上小书包,气呼呼的上学去了。 等赵红英稍慢一刻出去,就只远远的瞅到了胖丫头消失在胡同尽头拐角处那一闪而去的身影,心下不禁感概:“丫头胖是胖了点儿,跑得还是很快的。” 可不是,一般胖子都有行为迟缓的问题,唯独胖丫头,手脚灵活不说,跑起来就跟风一样,只不过别人是疾风,她是台风。 不由的,赵红英想起了几年前,宋卫军咂舌不已的一个事儿。说起来,那会儿胖丫头才四五岁大吧,也不知道怎的了,飞一般的冲了出去,喜宝怕把她给丢了,赶紧追了上去。正好,宋卫军放假回家,还没到家,就看到喜宝追着胖丫头满大街的跑,更确切的说,是胖丫头撒丫子往前跑着,完全是一副豁出去命的跑法,而喜宝也是拼命的追着,嘴里还叫着让丫头站住。 当时吧,宋卫军就觉得这个画面太眼熟了,不过他还是上前把人给拦了下来,不是拦住了胖丫头,而是把喜宝给拦了下来。没几秒,胖丫头就敦敦敦的跑了回来,仰着小胖脸问:“喜宝你怎么不追我了?” 这事儿被他当成笑话说给了赵红英听,并相当形象的描述了当时的场面,还说出了自个儿的感受:“我就觉得那样儿特眼熟,对了!” 可不是眼熟吗?特像他十多年前回到老家时看到的那一幕,他妈在前头飞奔,野猪在后头疯了一般的追逐,简直就是完美重现啊! “丫头就跟当初妈您一样啊!喜宝啊,她就跟哈哈哈哈!”宋卫军还没笑完就挨了揍,不过事后赵红英自个儿回屋后也笑了很久。 哪怕到了今天,隔了那么久,赵红英想起那事儿还是想笑,心下又道,成绩不好有啥关系?臭蛋还傻呢,如今这日子不一样过得红红火火?胖丫头嘛,大不了以后也让她去跑步! 对于胖丫头来说,改不改名的意思都不大,横竖她照样过日子,上课c放学c写作业。其实她还是很喜欢上学的,因为学校提供营养午餐。 转眼,一学期就过去了。 这期间,班主任老师不止一次的找过丫头妈麻烦,一开始还比较委婉,到后期,直接说开了,让她不要再光顾着自己进步,也要抽出点时间来关心的c教育孩子。没有哪个孩子是自个儿变好变乖的,还不都是父母教养的结果?当然,不排除的确有天生就很懂事的孩子,可你家这个真的不是啊! 摊上天生懂事上进好学的,那爸妈就该偷着乐了。反过来说,你就得好好教育呢,总不能因为孩子熊就直接丢开不管了?还是干脆掐死重新生一个?这要是搁在以前,还能再生一个,兴许能摊上听话乖巧的,可现在不是计划生育吗,你倒是上点儿心啊!! 班主任急得跳脚,喜宝却依然淡定。 她倒是抽了空出来,以前因为时常加班的缘故,家里家外都是赵红英操持的,当然一些繁重的活儿不算,谢家有帮佣,会经常过来帮忙,譬如打扫花园庭院,送一些无污染无公害的果蔬肉类。基本上,赵红英也就是照顾胖丫头和做饭,连衣服都有洗衣机,不能手洗的总归是少数。 等喜宝瞅出空来,她就开始买菜做饭,揽下了厨房里的事儿。 胖丫头:!!! 全家里头最怕喜宝下厨的人就是胖丫头,以前只有周末才会偶尔下厨一次的喜宝,如今天天做晚饭,吓得胖丫头一到放学时间就心惊肉跳的,直到看到饭桌上有肉才稍稍安心一点。 小学一年级的考试不算多,可那也比喜宝念小学时多了太多。有单元考,有期中考,也有期末考,胖丫头一整个学期的成绩都相当得稳定,全部科目都及格了,排名在全班五名以内。 倒着数的。 班主任太绝望了,丫头爸是教育局的领导,丫头妈是京大的副教授,丫头从小学开始就稳定的倒数,她治愈了整个班的同学,就连开学第一天就跟她发生了矛盾的小男孩,最后也跟她握手言和了。 他回家后还告诉家里人,说我们班那个某某某,她爸咋咋的,她妈咋咋,她所有的考试就没掉出过第五名。他爸妈一听,看看这家庭教育,你得多向人家学学啊。 小男生:你说的啊!考个倒数第五还不容易? 学期结束后,就到了年关里。 托工作性质的福,无论是喜宝还是谢长峥,都是夏天那段时间更忙活,年关里,其实他们相对来说还是很清闲的。这时,他们终于想起了班主任的话,开始督促胖闺女写作业。 写就写呗,横竖这玩意儿迟早都要写的,胖丫头觉得早死晚死都是死,那就写呗。 吭哧吭哧的写着作业,不到半个小时,她就累了,放下笔,站起来,往窗户外一看下雪了! 作为一个从出生就在北方的地道本地人,胖丫头其实对于雪也不是很兴奋,可看了眼寒假作业本,又瞅了眼外头飘飘洒洒的雪花,她欢快的决定去玩雪。 “二蛋!咱们一起去玩雪!” 等喜宝和谢长峥在书房里讨论完下学期的工作要点后,走到后头一看,自家的肥狗和胖丫头已经玩嗨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浓浓的无奈。 怎么办呢?身为学霸,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拯救学渣,这不是让她去写作业了吗?难道要一直盯着? 刚才还在书房里认真探讨着年后要推行的教育新举措c新科技技术核心等学术问题,可面对活生生的实验对象时,俩人都束手无策。 比起好歹也喂养了胖丫头一年的喜宝,谢长峥其实更不懂怎么带孩子。当然,带着玩是没问题的,领着出去走亲访友,或者逛街逛市场啥的,全然没有任何问题,横竖胖丫头皮实又不爱哭闹,根本就不需要费心照顾。 可照顾和教育那是截然不同的两回事儿啊!! 不成熟的两个人,在婚后立马当了爸妈,又因为工作忙碌等问题,直接把孩子甩给了长辈。这本来也不是啥大问题,乡下地头多得是半大孩子就当爸妈的,而双职工家庭由长辈代为抚养更是十分的常见,旁的不说,反正两人的同事里头几乎都是这样的,极少数长辈不在了的,那就早不早的送托儿所c幼儿园。国家提倡妇女也能顶半边天,双职工是个荣耀,没有哪个妇女会因为孩子再度回归家庭的,假使有,那也是个丢人的事儿,叫人笑话的。 所以,问题来了,这事儿咋整儿呢? 针对这个问题,两人再度回到了书房里,打算先从理论开始研究,正好家里各种教育刊物不少,等研究出个章程来,再通过理论结合实际,相信一定能解决的。 当然,这个研究过程是很漫长的,反正直到过年也没见成果,倒是把亲戚们都给盼到了。 因为赵红英和老宋头的缘故,宋家这边过年每次都在宋卫军这边,而胖丫头原本是待在自家的,可眼看她妈每顿都进厨房,又见她阿太回自家招待亲戚去了,吓得她连滚带爬的窜了过来,保住阿太的大粗腿说啥都不走。 阿太家多好啊,除了走马灯似的亲朋好友外,还有一溜儿的小朋友。 比起在老谢家当小妹妹,胖丫头更喜欢当姐姐。 “丁丁!来姐姐这儿,我请你吃蛋糕!” “叶小兵你也来!我都等你好久了!” 这俩是春梅和春芳家的孩子,都比胖丫头小,不过小也小不了多少,都是一年生的。尽管他俩都已经有了响亮的大名,可显然胖丫头就没打算叫他们的大名,并且也不打算告诉他们,自个儿已经有了大名。 呃,胖丫头一直觉得,她的大名完全可以简化一下,比如说,谢别吵。 除了这两个同一年生的表弟,胖丫头还有个小表弟,是宋伟家的娃儿,不过年纪太小了,今年才两岁,跟他们仨玩不到一块儿去。 小孩子们都喜欢过年,可大人就不同了,例来的逼婚绝对少不了,哪怕张秀禾已经很宽容了,也依然不会放过这个名正言顺的机会。 可就算是被逼婚,也有惨和更惨的不同。 像毛头,在他不懈努力下,终于跟梁美霞订了婚,就是因为两人的事业都迎来了巅峰期,一年到头连相聚的时间都凑不出来,真的没工夫办婚礼。当然,今年他还是给出了承诺,说是已经商量好了,两人把整个四月份都空出来了,到时候一定结婚。 臭蛋也还好,他很早以前就订婚了,比喜宝都早,可职业运动员不是其他行业可以比的,好在,他未婚妻的状态没有他那么好,两人早已商定,在他未婚妻退役之后就办婚礼。 至于强子,哎哟,快别提他了。 这厢,胖丫头和俩表弟在外头疯玩,那厢,强子正在遭受惨无人道的催婚,还是所有人围攻他一人。 毛头在里头听了片刻,因为实在是憋不住笑,又怕事后遭到打击报复,捂着嘴跑了出来。见外头仨孩子不怕冷的在院子里跑闹,他就把人给哄到了厢房那边,开了电视机让他们几个消停一会儿。 厢房里的电视机没有堂屋那边大,其实这就是以前堂屋里淘汰的那个,不过这会儿也不是嫌弃这个的时候,毕竟堂屋那边犹如地狱。 “别老往外头蹦跶,你们瞧瞧舅舅我这身皮,就是小时候总瞎跑,直接给晒成了炭。尤其是丫头你,白白胖胖多可爱呢,要是晒黑了” “会咋样呢?”胖丫头好奇的问,旁边俩表弟也一样歪着脑袋瞪圆了眼睛看着毛头舅,期待着答案。 毛头: “看电视看电视!我看看啊,哎哟,这不是西游记吗?仔细看看,我记得这集里头有我!” 因为回答不出后果,他格外僵硬的转移话题,好在几个小孩崽子里头没特别精明的,都被他这话给吸引了,扭头看向了电视。 然而,这仨并没有消停多久。 西游记啊! 年年寒暑假必播的电视剧啊! 据不完全统计,他们仨每人都看过至少五遍了,尤其是中间那几集。也不知道为啥,甭管重播多少遍,开头和结尾都是看得最少的,特别奇怪,至少无解。 “仔细看啊,告诉我哪个角色是舅舅我演的,答对了我请那个人吃糖!” 回答毛头的是仨熊孩子鄙夷的眼神。 吃糖什么的 胖丫头直接从兜里掏出两把糖,很是大气的摆手:“吃,不要客气,都吃光了也没事儿!” 另两只是没客气,不过在拿了糖之后,也各自从兜里掏出零食,除了一般的奶糖c果糖外,还有棒棒糖和巧克力。 毛头觉得他被针对了,因为这仨都不约而同的忽略了他。 是时候刷一波存在感了。 “我跟你们说,你们还真别不相信,这西游记里面的任何一句台词,我全都能背出来,倒背如流!!” 这句话,成功的激起了仨熊孩子的兴趣,齐刷刷的瞪圆了眼睛,眼神里除了浓浓的惊讶外,还有敬佩以及那么一丝丝但是无法叫人忽略掉的怀疑。 你行吗? 毛头又要爆炸了,别的事情也就算了,背台词的功力他敢认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你们问,随便问,随你们考,只要有一个字答错了,就算我输!” 仨熊孩子把脑袋凑在一起低声商量了一下,在这期间,毛头为了体现长辈对晚辈的宽容心,很是自觉的避开了点儿,完全没有打算偷听的意思。 很快,结果就出来了,仨人决定由年龄最大期末考成绩最好的胖丫头来提问。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在提问之前,胖丫头又跟毛头确定了几遍,自然是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还是相当自信的回答,盘算着觉得没问题后,她才开口问:“舅你说你台词都背熟了?那你背个紧箍咒我听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8|第168章 第168章 毛头:现在的孩子咋都那么熊呢??? 头一次被挤兑到连话都说不出来,毛头内心是瓦凉瓦凉的,面对仨熊孩子提出来的要求,更是无言以对。 “得了得了,你们仨也别一个个嚷嚷了,不就是愿赌服输吗?给你们仨一人一个大红包!”毛头还是很大气的,就算他现在的身家跟强子c大伟比不得,可打发小孩崽子那绝对是措措有余了。再说了,他本来就包了厚厚的红包,打算在年里头给压岁钱的。 为了以防万一,他还特地加了一句:“就当是提前给了压岁钱,别跟我要第二回啊!” 早给晚给都是给,这么算起来,也不算吃亏了。 深觉自己扳回一城的毛头,很是爽气的从内兜里摸出仨红包,熊孩子们人手一个,再接着,他就赶紧脚底抹油开溜了。 才这么一会儿工夫就输了一局,再待下去,谁知道会咋样?他今个儿一共就带了四个红包,还有一个是给大伟家那小豆丁儿的。 拿到了压岁钱的仨熊孩子确实不闹腾了,尤其是胖丫头,顺手一拆,瞅着里头一沓至少有十张的百元大钞,立马把原本就不大的眼睛直接眯成了一条小细缝,瞧着愈发像赵红英了。她还格外开心的领着俩表弟跟毛头道了谢c拜了年,还不忘提醒毛头:“舅啊,你看你现在多吃亏呢?赶紧跟未来的舅妈领证办酒吧,回头你给一份,你家娃儿还能拿一份,这样才划算嘛!” 毛头: 小屁丫头你催婚还催出创意来了嘛!! 不过这话说的,还是有点儿道理的,旁的也就算了,媳妇孩子热炕头的好日子,谁不想要呢? 等亲眼瞅着毛头美滋滋的出了门,胖丫头赶紧飞快的数钱,另两只也是如此,而且他们仨虽然都是学渣,算钱的本事却是杠杠的。 才一会儿工夫,就有了答案。 “十二张一百块的,一共一千二百块!” 仨熊孩子核对了一下,皆表示很满意这个数目,除了盘算过年期间的吃吃喝喝外,多半钱都还是打算留下来的,攒着,不是当嫁妆就是当老婆本,阿太说的! 他们还道:“多亏爸爸妈妈都不像咱们这样是独生子女,不然得少拿多少压岁钱呢?” 可不是吗?身为独生子女,最值得庆幸的就是,爸妈都不是独生子女。不然,过年没了热闹劲儿不说,关键是压岁钱得缩水不知道多少倍。 看在毛头痛快掏了大红包的份上,仨熊孩子确实没再闹他,就连他被催婚时,也仅仅是瞄了两眼,没搭腔,更没火上浇油。 嗯,强子那边也是如此,因为一得了空,他就赶紧给侄子c外甥女发压岁钱。至于原因嘛,当然是血的教训了,前头几年因为他态度不够好,仨熊孩子凑在赵红英跟前,联合起来帮着捧哏,那几年他老惨老惨了,再后来他就学乖了。 话说回来,这仨鬼机灵要是往后成绩不好,考不上大学啥的,完全可以考虑一下进军相声界。 大年二十九,胖丫头一家三口都是在宋卫军这边过的,老宋家其他人也是,毕竟赵红英老俩口坚决不挪窝,哪怕去年间,强子买了一处豪宅,他们就是不走。长子长孙咋了?现在是新社会了,谁还走老一套的风俗,规定非去长子长孙地头上养老?不不不,就是不去。 鉴于老俩口决心已定,那就只能由他们这些当小辈儿的,年年往这里跑了。 不过,到了大年三十那晚,胖丫头再怎么舍不得她的阿太,还是被爸妈提溜到了老谢家。 老谢家的年夜饭相当丰盛,无形中也算是弥补了胖丫头那颗受伤的心。除此之外,春晚上那张熟悉的黑脸也勉强安抚了她。 似乎是前些年演艺道路太艰辛了,毛头这几年总算是苦尽甘来,不单出演了每年的红色献礼电影,平常也时不时的在电视机里出没。像给强子那家公司做个广告,再譬如就是各种类型的综艺节目,尤其是台前幕后这种访谈节目,最喜欢叫他上去说说,不过档次最高的还当属春晚。 从九零年开始,毛头就成了春晚的常驻嘉宾,他出演的各种英雄角色,可以说是伴随着八零后c九零后成长的。哪怕人家不知道他叫什么,一看到他那张朴素无华的脸,就知道他一定是位英雄。 算起来,从第一次出演英雄电影的男主角,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年,他演出的英雄角色不计其数,英雄形象更是深入人心, 他是从广大人民群众里头走出来的英雄啊! 农民的儿子宋社会!! 胖丫头一手捧着一大碗肉饺子,边吃边看她舅在电视上头叨逼叨逼,觉得挺下饭的。 跟她比起来,老谢家这边显然不淡定多了。 尤其是谢八一。 直到现在,他还是无法原谅宋卫军。说好了当一辈子好兄弟的,还多年的交情呢,就这么坑他?不就是欺负他忙于训练,几乎不怎么看书看报看电视看电影吗?又因为出于对老战友的信任,当初在得知要拍摄以自己为原型的英雄电影时,他就没怎么在意,既然大家都说好,他就直接签字表示了同意。 结果,他就这样被坑了。 谢八一年轻时候也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当然不是后世流行的那种花样美男,他是典型的硬汉型,浓眉大眼,一身正气,哪怕不穿军装,草草扫一眼也能轻易的看出来他是个当兵的。如果单论颜值,他比毛头高了差不多六七八个级别,比宋卫军都俊。 这就是为什么他在第一次看到成片时,脸直接发绿的根本原因。 宋卫军叔侄俩坑人啊! 谁家演员比英雄都丑的?难道不应该找个比英雄本人更英俊帅气的?你们给广大人民群众留下了错误的印象,带来了深远的影响,万一大家都认为英雄等于长得黑又丑,咋办呢?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谢八一见不得毛头那张黑脸,偏偏随着毛头的知名度愈发高了,他又从职位上退了下来,含饴弄孙是不错,可小孩崽子太喜欢开电视机了,甭管看不看,进门第一件事情就是把电视机打开,然后他十次里头有七次能一不留神瞄到毛头。 这不,又来了!! “丫头啊,咱们换个台成不?”谢八一看着电视里那张黑脸,又听着他在里头不停的叨逼叨逼,太阳穴一跳一跳的,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走过去跟侄孙女商量起来。 胖丫头捧着大肉饺子正吃得高兴呢,听了这话只抬头奇怪了瞅了三爷爷一眼,没搭理他。 “不然这样,三爷爷先把压岁钱给你,你挑个最大最厚!”谢八一继续哄道。 “压岁钱不都一样吗?”话是这么说的,听到发压岁钱了,胖丫头还是很高兴的,伸出小胖手随意的抽了一个,赶紧往兜里揣,然后又不大确定的问道,“换个台?” “对!” 换就换呗,反正每个台都在放春晚。 胖丫头从善如流的换了频道,还买一赠二的,直接连着换了三个频道,然后继续低头吃她的大肉饺子,只留下一脸懵圈的谢八一在一旁怀疑人生。 对哦,今个儿是大年三十,每个频道都是一样一样的! 谢八一悲伤的走了,他还得给孙子c侄孙子们发压岁钱去。 当然,电视里的毛头活跃依旧,还帮着预告了正月里的新节目。譬如说,西游记背后的故事,谁让这几年又开始流行请那些老片子的剧组再度登台,而四大名著是最值得期待的。 不过,就跟人的际遇有好有坏一样,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拥有了一个高后,继续扬帆前行的,更多的则是如同昙花一现,就此泯灭于众人之中。 真要算起来的话,西游记剧组里,男一号孙悟空的扮演者以及群演担当毛头,算是发展得最好的,起码广大人民群众至今都没能忘记他们,就是吧 “三爷爷还演过西游记?”谢远志小朋友哦不,现在已经是个小少年了,诧异的看着电视机,扭头问胖丫头,“他骗人的吧?” “我也觉得,他连紧箍咒都不会背。”胖丫头吃的满嘴流油,嘟嘟囔囔的说了一句,“不会背还不会瞎掰吗?反正我也不会。” 谢远志:听不懂,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跟老宋家那头不同,胖丫头起码还有俩同一年出生的表弟可以当玩伴,谢家这边,她的堂哥倒是不少,一共五个,可惜年岁差距略大,当然智商方面差得也不少。 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胖丫头继续边吃大肉饺子边看春节联欢晚会,顺便期待了一下正月里的新节目。说实在的,她还是挺喜欢孙猴儿的,看着就比她舅来得靠谱。 这话说的可真不错,因为在几天后的节目中,毛头当着全国观众的面,完美的饰演了一出“包悟空”。 演得是不错,活灵活现的,几乎真的是六小龄童老师的翻版,不过 “癞毛头,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 这是发自内心的拷问,来自于良心深处的谴责与质问。 毛头表示,你都把我的小名儿给说出来了,我演一下你又咋滴? 不过,通过这个节目,广大观众们总算是明白了,原来宋社会真的有出演过西游记,还是集配角c群演c背景板于一体的。他还在电视节目上,自豪满满的说: 唐僧师徒九九八十一难里面,至少有十几二十难是他做的孽。 真造孽啊!! 与此同时,在节目即将结束之际,毛头还爆了个惊天大料,他准备要结婚了,希望广大影迷朋友们,尤其是仰慕他的诸多少女们,千万不要心碎,人生还是很美好的,未来都是你们的。 胖丫头已经提前得知毛头会在四月份结婚,但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家舅舅会如此不要脸,在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后,她捂住了眼睛。 不知道这世上有没有仰慕毛头的少女,可她肯定不是其中一员。 因为被这话给惊呆了,第二天一整天,胖丫头都没吃下去肉,愁得赵红英不敢置信的拿过一碟碟肉菜,分别在鼻子下头仔细的嗅了嗅,心道,这不是没馊吗?难不成丫头生病了?连肉肉都吃不下去了,可见病得不轻。 就在赵红英琢磨着,等后天星期六放假那会儿带胖丫头去医院瞧瞧,不过没等成行,丫头就已经痊愈了。 “毛头舅太坏了,害得我少吃了三顿肉!”忿忿不平的胖丫头一口肉一口肉一口肉的吃了起来。 赵红英:我也是傻了我担心她胃口不好! 能吃能喝能跑能跳,起码证明身子骨好得很。赵红英对儿孙们的要求太低了,只盼着他们一个两个都好好的,旁的就无所谓了,横竖现在的世道好了,不愁吃不愁穿的,至于成绩好不好的,又有啥关系呢? 就连喜宝,在寒假过去,新学期又开始之后,也再度选择了放手。主要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教闺女,在她看来,小学c初中c高中,这十二年是根本不需要动脑子的,最多也就是在高考前夕拼一把。可所谓的拼一把也仅仅是考上最好的大学后,能有个比较好看的入学成绩,真正需要动脑子的,得是念研究生以后的事儿。比如她现在,就时常需要跟同事以及老教授们探讨学问,尤其博士毕业后,参加各种研讨会就成了家常便饭。 你问她,小学作业不会做,该怎么教?抱歉,她不会。 更确切的说,哪怕喜宝接连三年蝉联最受欢迎的副教授名头,可事实上她并不会教书育人。她会将学问倾囊相授,前提却是学生主动接收,假如有人不好学那请问你来京大干嘛?吃饭吗? 就算真的摊上了这种学生,也无所谓,京大才不在乎毕业率,不想学?挂科c补考c退学,任选其一,当然多选也可以的。 在这种情况下,喜宝是真的对闺女束手无策了。 正好,新学期开始了,京大再度忙碌了起来,喜宝只能将胖丫头托付给了班主任,希望老师能好好教吧。 班主任:??? 你一个大学副教授都教不好,我何德何能啊?! 身为胖丫头的班主任,她也很崩溃,更叫她无奈的是,春季开学后,她愕然发现,胖丫头的人缘特别好,甭管是成绩好的还是成绩差的,都喜欢跟她凑作堆,就连去年一开学就因为打架请家长的皮猴子也仿佛被清洗了记忆,该咋玩还咋玩。 一帮子没心没肺的小混蛋! 其实,班主任并不知道,胖丫头的武力值确实强大,可她并不是随意动手的,这得有个触发条件,必须别人先招惹了她,她才会反击。唯一的问题就是,她的反击太强大了,一不留神就闯了祸。 这得归功于谢爷爷的教导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诛! 一学期都过去了,该收拾的都收拾完了,哪怕再有韧性,再怎么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也该长长记性了。至于那些成绩优秀的同学,则是被家里人叮嘱再三了,毕竟身为京市人,没点儿梦想是不可能的,上京大还是上清大,这是父母们从孩子一出生就开始盘算的。既然有着如此远大的梦想,那么跟京大副教授家的闺女打好关系就很有必要了,管她以后会怎样,先玩一起再说。 话说回来 “谢静萱,你将来是打算上京大还是上清大呢?”小伙伴好奇的问道。 胖丫头表示,这个问题太深奥了,她还没有思考过,就开口道:“你还是叫我谢别吵吧,这名儿衬我。” 于是,就名字衬不衬人这个伟大而又深奥的问题,小伙伴们展开了激烈的讨论,成功的歪了楼,五分钟后再没人想起最初那个艰难的人生抉择。 上京大好,还是上清大好? 谢别吵小朋友表示,咱们完全可以把目标定得小一点儿c近一点儿。譬如说,这个学期的期末考试门门功课上六十五分! 抱着这样的伟大梦想,她首先迎来了毛头舅的婚礼。 对于宋社会这个娱乐圈公众人物的感情问题,早已有了诸多猜测。因为他是科班出身,圈子里的很多大佬都是他曾经的同学或者校友,或多或少都听闻过他和梁美霞的事儿,就算最初没关注,等他成名以后,自然而然也会知道的。 不是什么大秘密,起码在圈子里真的不算。 可因为梁家那边一直对毛头持保留意见,圈子里的人并没有把人家的私事公开。虽说后来吧,梁家松了口,可这俩却忙活上了。 毛头出演了一部又一部的革命片,普通观众可能以为真的是因为他“形象好”。可稍微懂行的,都能猜到他背后有人。梁家也是老京市人,不过他们家是混戏曲圈子的,对于电视c电影不是很了解,直到发现自家孩子陷进去出不来了,才不得不深入了解探究了一下。再然后,他们就看不懂了。 老宋家是从一个小县城郊外乡下农村里出来的,这不是发家几代的问题,是直到家里孩子上大学了,才第一次来到京市。 等于说,都不用细究就明白老宋家在京市是没有根底的。再一打听,哪怕到了现在,宋家这边跟演艺圈也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家中包括亲戚里头,有做学问的,有从医的,有国企央企的,有从政从军的,也有普通做小生意的,各方面的人都有,独独毛头一人入了娱乐圈。 所以,他的靠山到底是啥呢?还是说,真的是他们误会了? 甭管误不误会的,横竖自家孩子也认定了,从大学时的相遇相知相恋,到后来毕业都那么多年了,毛头双胞胎妹妹家的孩子都上小学了,这俩依然没有动静。 最近这一年里,已经不是梁家反对或者不反对的问题了,而是毛头和梁美霞彻底淡定了。 感情这事儿吧,你要是患得患失,其实就是没自信的表现。倘若自信满满,扯不扯证c办不办酒,一切都无所谓了。管他天大地大,反正他俩是相爱的。 于是,急得就变成了梁家和宋家。 万幸的是,这俩总算是折腾够了,也想趁着年轻赶紧生个孩子,也有利于恢复。在空出了一整个月假期后,他俩果断的扯证办酒,然后飞快的办理出国手续,跑出去度蜜月了。 及至他俩已经飞上了云霄,记者们才恍然大悟,哎哟我去,跟宋影帝结婚的不是梁影后吗? 等等等等等!! 差点儿唱出了西游记主题曲的记者们再度懵圈了,这俩是怎么凑到一块儿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情?而且为什么圈内人都不觉得奇怪?明明这两人从来没有在大众面前秀过恩爱,也没听说有什么交集啊! 为了证明这一点,记者们回去后大量的查找资料,拜访各路圈内人,甚至脑洞大开的觉得这两人也许是校园恋,结果仔细一对比,一个是京电的,一个是京戏的。 死对头啊!相爱相杀无数年的啊!怎么就凑到一块儿去了? 放学后抽空去报刊亭买了份娱乐杂志的胖丫头表示,就是因为学校相爱相杀,所以学生才能毫无芥蒂的在一起啊! 就像她爸和她妈,当年结婚的时候,没被学校同学老师打死,真的是幸运啊! 呃,也许毛头舅迟迟不肯结婚,并不是单纯的因为梁家一直持保留意见?可能就是因为怕被校友揍?可就算是现在,校友不一样都在京市吗?哦!对了!所以他俩跑了 大彻大悟的胖丫头表示,毛头舅太奸诈了! 与此同时,也确实有不少观众在看到了娱乐新闻后,捧着报纸c杂志,乃至抱着电视机抱头痛哭。 对,他们失恋了,可惜他们恋的不是毛头,而是曾被评为大众情人的梁美霞。 老婆嫁人了,老公不是我!! 再转念一想,嫁给宋社会也不错,他是影帝,这些年虽然主演的都是各种献礼片,吸金能力肯定不能跟那些当红小生比,可比一般人总算是强太多了,毕竟偶尔他也会出演一些商业片连续剧的。再一个,嫁给他安全感绝对是足够的,长成他那个样子,出轨都没有可能了,就算身为影帝,想要潜规则别人,别人都要考虑一下。 太黑了,太丑了,何必这么委屈自己呢?换个人潜自己不是挺好的? 幸好,这些话题都仅限于国内,饶是毛头这些年来一直没停歇过拍戏,他的名声也多半在国内,还没有传递到国外。因此,这个蜜月还是很棒的,毕竟他也没有欠抽到主动找国内的报纸c杂志虐自己。 在国外时,毛头想的是:影迷们一定已经泪撒江河,不过没办法,他爱的人始终都是梁美霞。 及至蜜月结束回到国内 “毛头舅!我来接你了!我告诉你,你现在已经是全国所有青少年到中年人最痛恨的人,他们都在嫉妒你,因为舅妈太漂亮了!”正好周日放假,胖丫头主动承担了接机的重任,务必要让毛头第一时间知道,全国人民都对他抱有森森的恶意。 为了能够毛头更全方面的了解这个事儿,在上车后,胖丫头从她背后的书包里掏出了一个大本子:“看,我都帮你剪下来了。” 剪报里,多半都混合着各种“震惊体”的标题,仿佛谁也没有想到,这两个原本毫无交集的人,居然在所有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成功偷渡了,还牵手成功,步入了婚姻的殿堂。简直c简直太震惊了!! 毛头边看边黑脸,只是他的脸已经不能更黑了,所以看着变化几乎为零。 “什么叫做不般配?我跟美霞是天生的夫妻相!” 胖丫头:我跟喜宝也是母女相,全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一张嘴。 “地下恋情?呸!全京市都知道我俩在一起的,当初我还骑着自行车带着美霞逛遍了整个京市所有的旅游景点!” 胖丫头:可能是因为天太黑了,大家以为就美霞舅妈一个人出门呢。 “不行,我得找个节目澄清一下,我俩是因戏结缘,天生一对!” 胖丫头: “舅!你所有的戏我都看过,怎么就因戏结缘了?” “那个录像带我家有,回头我拿给你。”毛头随口敷衍了一下,又匆忙将剪报草草的翻看了一遍,愈发的坚定了决心,不能由着广大人民群众被不良媒体误导。他俩多相配呢,男才女貌! 以毛头今时今日在娱乐圈的地位,加上刚过去还没有完全冷却下来的结婚消息,他想找个电视节目澄清一下,那是相当容易的。 从寻找到录播,再到播出,速度是从未有过的快,不到两周,胖丫头就在了电视机前,一手牛肉干,一手大鸡腿,边吃边看。 喜宝和谢长峥对电视机的兴趣缺缺,早不早就去书房里忙活了,陪在胖丫头身边的仍然是赵红英和老宋头。 仨人排排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机里仿佛显得愈发黑了的毛头,以及因为坐在他身边而显得愈发貌美如花的梁美霞。当然,还有两眼放光的主持人。 节目开始后,主持人兴奋的开始提问,不得不说,毛头那是相当得配合,人家是一问一答,到了他这边就变成了一问十答,不单配合,而且还会主动爆料,其中还夹杂着不少圈内人士的“秘辛”。 毛头从学生时代开始说起,说自己和梁美霞是纯纯的校园恋。你说不是同校的?只要谈恋爱的时候都还是学生,那就是校园恋,谁还规定了不同校就不能谈恋爱的?哪个规定的? 主持人表示,确实没有这个规定。又问,当时毛头去人家京戏找梁美霞时,是怎么避开京戏的男同学的? 稍稍思考了一下,毛头曝光了喜宝。 当然,他没曝光姓名,就是相当委婉的表示,是自己的双胞胎妹妹鼎力相助,以找朋友玩为借口,屡次帮他将梁美霞从京戏女生宿舍楼里骗出来。 胖丫头:!!! 吓得我的大鸡腿都掉了!!! 简直不敢相信喜宝当年居然还为虎作伥过!!! 不等胖丫头恢复镇定,毛头的爆料一个接着一个,简直就是不坑死人不罢休。就譬如说,主持人问他,最初是怎么跟梁美霞认识的,毛头答曰,因戏结缘。 “阿太!上回舅也是这么忽悠我的,他还说他会把录像带拿给我看!我还特地找大舅讨了个旧的录像机,结果这都半拉月了,他都没给我!” “你听他接下来怎么掰,掰不圆,就叫他明天过来吃饭。”赵红英十分的淡定。 见阿太这样,胖丫头也跟着淡定下来了,就是看向电视机的眼神相当得凶。就是搁别人那叫凶猛或者凶狠,到她这边就变成了凶胖? 幸好,电视里的毛头完全感觉不到外头的压力,毕竟这是录播的节目,如果是直播的话,估计也一样感受不到。 毛头真诚的告诉主持人以及现场观众们,那部几乎已经淹没在尘埃里的电影名叫回家过年,相当的正能量。剧情大概就是刑警队的大队长在火车上接连破获案件,由此牵出幕后大案,最终坏人伏诛,正义战胜了邪恶的故事。 还真别说,现场就是有人在当年曾经看过这部片子,不是在电影上映期间看的,更不是在电视上,而是小学时,作为安全教育片,在学校的大礼堂看的。 那是个高中生,他先简单的做了一番自我介绍,然后面带真诚或者那可以说是疑惑?反正就是语气相当困惑的问毛头,里面真的有他?自己好像完全没有印象了。 有肯定是有的,主持人虽然没看过那个片子,可他还是相当得信任毛头,尤其在听说了影片上映的时间后,又想起了正月里的西游记背后的故事,由衷的问道,你这回又是哪个背景板? 这回真不是背景板,是个戏份相当重要的配角,还是贯穿整部电影的灵魂角色,名叫黑子,是幕后大佬的小马仔,也就是最后伏诛的坏人之一,还是死的最早的那个。 知道了答案后,大家都是恍惚的。 又有现场观众提问,问梁美霞演的是啥,答说,女主角。 那么问题又来了,女主角爱上了大反派跟前的小马仔,男主角上哪儿去了?不对,最叫人费解的是,男主角是谁啊? 黎梦华。 主持人: 现场观众: 电视机前的观众: 胖丫头这下是真的把鸡腿给丢了,眼睛瞬间瞪得有铜铃那么大,扭过头不敢置信的问:“太!我舅刚才说了啥?他说那个电影的男主角是黎梦华?就是那个卖脸的天王巨星?演了无数大片男主角的?影视歌三栖明星?第一个进军好莱坞的大帅哥?” 我的喜宝哟!!!!!!!!!!!!!! 这次的访谈节目,在当天并未引起轰动,毕竟预告不够全面,很多人都不知道节目播出时间。直到后来,看过节目的观众朋友们,不停的向亲戚朋友同事同学各种推荐,就连胖丫头在周一回校后,也被同学们拉着讨论这个事儿,还特地告诉了她重播的时间。 再看一遍她舅那黑脸?不了吧,她可不想向她舅妈似的,放着黎梦华这么个大帅哥不要,就盯上了她那黑脸舅舅。 她舅啊!那是演包公都不需要化妆的啊! 然而,谁都没有黎梦华本人苦逼,他是没有第一时间看到节目,可事后自然会有人告诉他节目内容。 被迫回忆起黑历史的黎梦华,连着一周,脸都是黑的。 黎梦华:我是男一号,这个不假,可男一必须跟女一发生点儿什么吗?不,没有,不存在的! 黎梦华:抱歉,我俩没有关系。非要说的话,我俩的关系就是,我是电影里戏份最重的男性正派角色,也就是大众所说的男主角,而她是戏份最重的女性角色,就这么简单! 黎梦华:她不是我老婆也不是我女朋友,他俩因戏结缘关我什么事儿??? 连着好几天的报纸头版头条都是黎梦华惨遭情变c那些年,被抛弃的男神c是外表重要还是内涵更重要c假如是你,你会如何抉择c天王巨星至今单身的真实原因 让毛头最不解的是,为什么爆料的人明明是他,上头版头条的却变成了黎梦华呢? 当然,黎梦华也有不解,他憋了那么多年也没曝光当年的事儿,万万没想到,那俩货居然主动爆料了。是谁给你们的勇气?到底是谁!! 媒体朋友们相当快活,明明才五月里,就如同过年一般,连着一个月报纸c杂志的销量都十分得不错。 能侃的太多了,除了当年电影剧组里的故事,黎梦华的感情史就能连载个个月的,别看他至今未婚,可人家从来没缺过女朋友,还是那种永远高调秀恩爱后再分手的。 饶是如此,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毛头还是抢了不少版面,甚至还抢到了一回头版头条。 七月底,影帝宋社会向全国观众朋友们宣布了一个好消息,他媳妇儿怀孕了! 然后奥运会就开始了。 一九九二年巴塞罗那奥运会,来自于中国的宋,再一次夺得了男子一百米短跑冠军,紧接着是两百米和四百米的冠军,而在这期间,所有的电视台滚动播放奥运健儿的精彩镜头。 娱乐新闻?那不重要,哪儿凉快待哪儿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9|第169章 小÷说c网 】,♂小÷说c网 】, 第169章 抢个头条怎么就那么难呢?! 毛头被这个问题困扰了好久好久,不过这个时候,他还没那么绝望,毕竟奥运会也就是四年一届,哪怕算上亚运会好了,他一个新晋的影帝还能争不过一个运动员? 还真就是争不过。 直到多年以后,毛头才恍然大悟,原来在自己的演艺生涯之中,最大的敌人并不是圈内同行,而是那个完全跟娱乐圈不搭边的自家蠢弟弟臭蛋。 也许,一个运动员是不会有太大的名气,可假如是个体育明星呢?被国内热捧,享誉全球的体坛巨星呢?那自然就另当别论了。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青少年们开始崇拜起体育明星了,像nba的,足坛的,肯定也少不了国家队的某些特殊人才。比起追港台影视明星,家长和老师们倒还是更愿意看到他们崇拜体坛巨星,怎么瞧着后者都比较有排面,以及更正能量一些。 旁的不说,反正老宋家是这样的。 对比自家诸多的舅舅们,胖丫头原先最喜欢毛头了,可随着奥运会的盛大开幕,加上之后国家热捧体育明星,她一下子就被带偏了,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她爱上了体育课。 赵红英觉得挺好的,大道理她不懂,反正臭蛋瞧着比毛头好看多了。甚至为了支持胖丫头,她还亲自给刚回国不久的臭蛋去了电话,约好了时间,带娃参观。 胖丫头乐疯了。 想想以前,她光知道毛头舅是演员,可一次剧组都没去过。倒不是毛头不愿意带她去,而是他参演的剧多半都是红色献礼片,拍摄现场要么是危险,要么就是严禁闲杂人等入内,哪怕偶尔能例外,那也不过就是在军区里头踩点。老爸那边一大家子都是军人,胖丫头对于军区丝毫不感兴趣。 没想到的是,换了个偶像,立马就提高了待遇。 于是,小学二年级刚开学不久,胖丫头就跟着她的阿太去了国家队训练基地。 因为奥运会刚结束才一个月,运动员们多半都在做一些恢复性日常训练,强度不算大,也没有增大的意思,毕竟离最近的大赛也有一两年光景。总得来说,训练基地这边还是很清闲的,虽然也同样拒绝闲杂人等入内,却并不禁止家属探望。 也就是这次参观,胖丫头彻底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瞅着比她小学操场大上十几倍,而且设备全部都是世界一流的室外跑道时,她一个没忍住,就跟着臭蛋舅飞奔起来。这俩肯定不是一次层次的,当然臭蛋也没有发挥实力,事实上,假如没有黑人老大哥在身旁,臭蛋都是很正常的。 臭蛋很喜欢这个白胖白胖的小外甥女,尤其是外甥女奔跑起来如同台风过境,光是这个气势就能吓退一帮子对手,关键是,这体型配上这速度,真的有点儿不可思议。 同样觉得很不可思议的,还有闲在一旁聊天的教练组。 一开始,他们谁也没有在意,就是边唠嗑边休息,结果眼角就瞥到了跟屡次破世界纪录c奥运记录的臭蛋比赛的小胖丫头。随意的看了几眼,再往后,就挪不开眼了。 即便这会儿已经是九十年代了,国家依旧很缺运动员。更确切的说,缺的不是运动员,而是现象级的天才运动员。臭蛋算是一个,上一个则是体操王子李宁,不过他已经退役了。 意外的发现了一个好苗子,还是现役运动员的家属,教练们在庆幸的同时,也是信心十足。在详细测试了胖丫头的各种基础体能后,他们跟赵红英谈了起来。 赵红英目瞪口呆。 其实,家里人都知道胖丫头跑得贼快,确切的说,老宋家的人跑得都不慢,这个可以一直追溯到赵红英身上。而胖丫头早在她三四岁时,全力奔跑时可以把同样跑得不算慢的喜宝甩脱半条街,上学后,别的科目暂且不提,反正她的体育全都是优。 可惜的是,就算上头整日里嚷嚷着要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却仍然没人在乎体育成绩。甚至每到期末,体育课都会被其他主课老师抢走,气得胖丫头连连跳脚。 及至这会儿,听到教练组的建议,胖丫头才喜笑颜开:“阿太啊,我要跑步!” “你上回还说要当兵。”赵红英毫不留情的戳穿了她的话,明明前头才嚷嚷着要当个花木兰,听得谢长峥一阵牙疼。 胖丫头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才说:“我觉得跑步跟当兵不冲突呀,先跑步,再当兵,我上头有人,过了年限也能进部队!” 赵红英: 最终,赵红英也没完全答应下来,毕竟现在跟从前不同了,臭蛋那会儿是能吃饱喝足就好,加上他脑子不好,有国家愿意养就偷着乐了,没见老袁家那胖子想叫国家养都没门路呢?可胖丫头 你爸是清大的,你妈是京大的,你家也不差钱,为啥要想不开来跑步呢?又苦又累,也就比下地种田好上那么一丁点儿! 不过,这事儿最终还得叫胖丫头亲爸妈来做决定,赵红英只说过几日再给回复,赶紧把拽着娃儿回家了。 等到家里把这事儿一说,谢长峥和喜宝果然都很惊讶,倒不是说运动员不好,而是相较于其他职业来说,付出的汗水更多,却未必会有回报。毕竟,多数人都只看到了镜头前的光鲜亮丽,看不到他们私底下付出了多少时间和血汗。再一个,运动员的生涯毕竟短暂,退役以后又该怎么办呢? 喜宝很是担心,语重心长的表示:“丫头,你这样长得也不好看又不爱学习,现在还想去跑步,那你以后怎么办?” 胖丫头瞪眼瞪眼再瞪眼,心道,喜宝你可真是我亲妈! “只要我爸不出轨,你俩也不离婚,家里的房子车子存款以后都是我的。我是有计划生育政策保护的!你俩要是还不放心,那就再加把劲儿,我饿不着。”胖丫头真情实感的爱国爱党,国家太对得起她了,对她各种保护优待。 只是这番话,让喜宝有点儿懵,当然谢长峥更懵,不过仔细一想 这话好像也没错,毕竟胖丫头就算没本事赚钱,她也一样没本事祸霍家当啊! 最终,俩不靠谱的爹妈同意了不靠谱的闺女的意见,由着她往体育方面发展了。 行行出状元嘛,与其让她跟数理化死磕,还不如放她去田径场上祸害人。别的不说,看臭蛋就知道了,他祸害了多少人啊,传奇的夭折,卡尔·刘易斯c迈克尔·约翰逊但凡是跟臭蛋一个年代的,都被他给祸害了。不仅如此,以臭蛋如今的水准,他还能再接再厉,继续再祸害一代人。 谢长峥≈喜宝:让丫头去祸害外国佬挺好的,放过那些祖国未来的花朵吧! 就这样,矮墩墩的胖丫头开始了她的跑步生涯。考虑到她小学还没毕业,就这个年岁,哪怕是加入青年队的预备役也实在是太早了,就让她先去了体校,边读书边训练,过几年后再进入体育基地。 旁的问题倒是不大,就连伙食胖丫头都适应良好,毕竟训练多了,营养也得跟上来,她并不缺肉吃,甚至十分感概,伙食比家里好多了,起码喜宝祸害不了她了。 唯一叫她难过的是,体校是寄宿制度的,她倒没舍不得爸妈,就是见不到阿太了,心里好舍不得。 幸好,关键时刻国家又帮了她一把,全国开始实施双休日制度。体校离自家挺近的,坐车也就半个小时光景,她只需要周一到周五训练兼学习,到了周五下午四点钟,就可以提前收拾东西跑路了。而且体校大门前的公交车站开通了不少线路,其中一条就是直通京大的。 这里头,最可怜的就是毛头了,他盼啊盼啊,终于把奥运会给盼过去了,结果愕然发现,亚运会是还有好久,可世锦赛却就在明年了,算算时间,估计他家娃儿出生后的头条,已经提前被体坛给包圆了。 更惨的是,他才忙活了几个月,回过头来才知道,最疼爱的小外甥女胖丫头叫国家队给忽悠走了,而且臭蛋还是帮凶! 帮凶!!! 抢头条!预定明年的头条!还抢他的外甥女! 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仇怨啊,简直就是不共戴天。偏偏,全国主流媒体都在热捧臭蛋,只因他在刚过去几个月的奥运会上拿到了三枚金牌,外加明年的世锦赛上,但翻不出意外,又能有三金入账。 多么正能量的体坛巨星啊! 不但在多项世界性的赛事里取得了辉煌的成就,还在全球范围内都具有极高的知名度和影响力。再有就是,哪怕商业化的春风吹遍了全国各地,连昔日的体操王子都亲自下海经商了,可臭蛋依然不忘初心,全心全意的为国家奉献他的青春。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他形象好。 对于某些颜控的青少年而言,你说再多都不如一个颜好,这就是为什么娱乐明星能成为多数人心中的朱砂痣,而其他行业就做不到的根本原因。 而现在,臭蛋他做到了。 他只是每天坚持训练,比赛时全力以赴,假如碰上了黑人大兄弟,则豁出命去撒丫子飞奔逃命,然后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抢了他哥的头版头条。 毛头:每次都觉得头条妥了,一定是我的,都能杀出个臭蛋来。 毛头:你说我一个影帝跟职业运动员抢头条已经够跌份了,结果还抢不过!! 毛头:好想跟他真人pk啊! 转眼就到了两千零四年。 早在三年前,胖丫头就如愿的进入了国家青年队,更在今年成为了雅典奥运会的入选队员之一。 当然,臭蛋也是其中之一,还是被寄予厚望的种子选手。 从八四年洛杉矶到八八年汉城,再然后是九二年的巴塞罗那,以及九六年的亚特兰大c零零年的悉尼奥运会,最后则是今年的雅典奥运会。 没错,对于胖丫头来说,这是她第一次参与国际性的赛事,而对于她舅臭蛋来说,却是最后的谢幕仪式了。 二十年,臭蛋一共参与了六届奥运会,对于短跑运动员来说,这简直就是不可想象的。更叫人咂舌的是,只要有臭蛋在地方,个人赛的金牌就没有旁落过,又因为首次参加奥运会时,美国佬那怼天怼地最后差点儿怼死自己的黑历史,之后但凡臭蛋参加的一切比赛,都无比的顺利,未曾出现过任何黑幕。 臭蛋啊,来自于中国的宋,他就像是一面旗帜,有他的地方,金牌稳稳的,全国上下从领导人到老百姓,都很放心。起码个人赛的金牌是没有悬念的,至于银牌铜牌别人也是要过日子的嘛,何必把事做绝呢? 六届奥运会,除开臭蛋之外的远动员们都在争抢第二c第三,顺便打赌看看臭蛋能不能再度破了自己创下的记录。 想当年,刘易斯还信誓旦旦的对媒体记者说,黄种人绝不可能统治短跑赛道。说这话的刘易斯,却在九七年宣布退役,臭蛋缺用了整整二十年的时间,向全世界证明,他不但可以统治了短跑赛道,还能创下后人几乎不可能破掉的各种记录。 而这一次,一同随队前往雅典的,还有喜宝。 跟初次出国不同,这回,喜宝已经不是那个小小的随行翻译了,她是作为翻译团队的领队以及指导老师,一起坐上奔赴雅典的专机。除了是国家给予的任务外,她也确实想亲眼看看,自家胖闺女到了何种地步。 准确的说,胖丫头已经不是那么胖了,当然也确实不瘦,不再像小时候那么胖乎乎的,却仍然显得有些矮墩墩。叫喜宝惊讶的是,胖丫头是国家队的小美女。 美的定义有很多种,可多半都是跟周遭的人比的。就像毛头,搁在普通人里头也不会黑丑到这般超凡脱俗,还不是因为他自个儿跑到了美人如云的娱乐圈?再比如说臭蛋和胖丫头,平心而论,他俩的形象都挺好的,尤其在一群普通人长相的运动员里头,堪称颜值担当。 就是吧,人人都看出来臭蛋和喜宝是有血缘的,还绝对是血缘关系很近的那种,就是没人看出来胖丫头是喜宝生的。 及至专机停到了雅典国际机场时,胖丫头的队友兼好基友才忽的反应过来,问她:“宋涛是你舅舅?亲的那种?” 尽管胖丫头并不知道家里那么多弯弯绕绕的故事,不过她还是看过毛头舅第一次主演的那部电影《英雄宋卫军》,所以她明白她妈不是她外公生的,而是从宋家大房过继来的。 “对,亲小舅呢。” “随行翻译团的那个领队,据说是京大的教授,还是外国语学院的副院长呢!那个人长得跟你小舅好像啊!” 胖丫头认真的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给她那女神妈留点儿面子:“对,她是我小舅的亲姐。” “原来是这样啊!” 考虑到真相曝光之际,估计就是自己被好基友打死的时候了,胖丫头麻溜儿的跟上队长下了飞机,简单粗暴的结束了之前那个危险的话题。 反正她也没说谎。 运动员跟翻译团队并不住在一块儿,当然,如果是种子选手,在如今这个信息媒体时代,多少都得接受采访。不过,像胖丫头这种,首次参加奥运会,体验国际性大赛多过于期待她取得奖牌的年轻选手,那基本上就跟翻译团队无缘了。就算要写通稿,人家也是笼统的把新一代的年轻选手归为一类,才不会特地提到她。 整个比赛期间,胖丫头都没机会跟她那女神妈沟通交流,直到她的比赛开始。 第一次参赛,谁都不会给年轻选手太大压力,又或者说,哪怕国内出了个百米飞人宋涛,统治了二十年的短跑赛道,然而在女子短跑项目中,依然无法跟国外选手媲美。 比赛开始前,喜宝终于逮着机会跟闺女说上了话。 “丫头,你不用太紧张,也不用担心你舅舅压你头上,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我相信你能行。”喜宝回忆着以前给臭蛋打气的话,稍稍改动了一下,用在了亲闺女身上。 胖丫头: 臭蛋是男子短跑,她是女子短跑,就算都跑一百米好了,哪个大傻子会把这两个成绩放在一块儿去比较? 考虑到那是亲妈,胖丫头默默的咽下了到嘴边的话,一脸郑重的说道:“您就在观众席上看我表演吧!” 本来吧,她只是想尽力而为,现在不了,哪怕是为了吓死喜宝,她也要跑出飓风般的感觉来。 多年的艰苦训练,成功的让胖丫头改了风格,从一开始的台风变成了杀伤力极大的飓风。具体表现为,一踏上线,还未下蹲,就已经凝聚起了满满的杀气。 只是个预赛啊!! 好基友都惊呆了,完全不明白怎么两句话工夫,胖丫头整个人的气质就发生了质的变化,本来可以说她是来比赛的,现在基本上可以确定,这丫的就是来搞事的。 及至比赛开始,现场以及电视机前的观众们都惊呆了,就听到解说员在里头狂喊:“中国队的谢!她冲过去了!冲冲冲嗷呜!” 胖丫头是冲过去了,以预赛第一的成绩进入了小组赛,与此同时,美国队折了两位选手,两人的跑道紧挨着胖丫头,一个起跑就摔了个大马趴,另一个更能耐,临近终点前来了个绝地反击,以一往无前之势把自己狠狠的拍在了地上,跟大地来了个负距离的亲密接触。 然而,这里既不是美国佬的地盘,现在也不是当年科技不发达的时候了,就连预赛都是全球同步直播,并且有无数个跟拍机随行,无论从哪个角度上来看,都只能判断是选手个人失误,又因为她们并未影响到其他人,所以比赛继续进行,成绩有效。 事后,美国队内部调查结果显示,两个选手都表示当时有一种杀气弥漫在周遭,一个不留神就中招了。 最终的结论是,中国队暗地里使用了中国功夫!! 尽管女子短跑赛道上出现了意外,可这一切的一切还是不能跟臭蛋的最后一战相提并论。 在臭蛋毫无悬念的进入了决赛名单后,国内国外所有媒体都在讨论这个话题。 二十年的辉煌战绩,将在今年画下最后的句号,究竟是完美的谢幕,还是功亏一篑,在比赛尚未完全结束前,谁也不能确定。 除了喜宝。 她挺确定的,觉得臭蛋肯定没问题,哪怕在闺女这边受了挫,回头她还是去给臭蛋打了气,真诚的表示,妈在电视机前看着你呢! 臭蛋还能说什么?就算他记性再不好,一模一样的鼓励词每年都能收到,哪怕喜宝没说,这不是还有教练和队长c队员们在吗? 嗯嗯,妈在电视机前看着我,我一定会努力的! 再然后,臭蛋又双叒叕一次的遇到了七个毛头的夹击,结果还用说吗?当然是拿出吃奶的劲儿,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传奇之战,最后一战。 百米短跑开始之前,记者采访他的对手,问他们有什么感想。 “八四年奥运会期间我出生了,一直以来宋都是我心中的偶像。现在,我终于登上了奥运会的跑道,跟宋一起站在这个赛道上,他是我至高的追求,今天我来挑战他!” “这是最后一次机会!” 对于挑战者而言,真可谓是五味陈杂。一条起跑线上,除了臭蛋之外,全都是小年轻,年龄差从十岁到二十岁都有,不过至少他们还有机会,正面击败对方的机会,单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整个雅典奥运会,臭蛋就是最大的噱头,全世界多少人就是为了去看他最后一战。本来,老宋家打算全家齐上阵的,却因为票太难买,不得不放弃。就连内部人员,也就是刚刚获得了决赛资格的胖丫头,以及以亲属身份愣是挤进来的喜宝了,除此之外,只有教练团队。 这是田径场馆内,在场馆之外,数十万人围着体育馆,高呼“宋”,不知道臭蛋本人是咋想的,反正胖丫头听得那叫一个热血沸腾,恨不得自个儿冲上去跑。 然而,答案早已注定。 那他冲过终点线的那一刻,破天荒的,全场一片寂静,包括在外头看着大屏幕的人们,以及位于世界各地的电视机前观众们。这个结果并不意外,却在到来的那一瞬间,引爆了所有人的泪点。 “宋!宋!” “你是最棒的!” “世界因你荣耀,五环因你绚丽!” 与此同时,各大体育频道都在播放早已剪辑完成的视频集锦,从八四年以无名小卒的身份第一次出征,到零四年最后的尊严之战,他捍卫了自己速度之王的尊严,跑完了职业生涯最后一战,圆满谢幕,令全世界为之动容。 动容的除了普通人还有同行。 基本上,跟臭蛋一个时代的人都是悲剧。更确切的说,他基本上坑了至少两三代运动员,他二十年的职业生涯,旁边陪跑的换了一波又一波,陪着大佬跑步,目送大佬夺金,然后蜂拥着争抢银牌和铜牌。 铁打的臭蛋流水的陪跑。 也就是最后这两届,悉尼奥运会和雅典奥运会,考虑到臭蛋年纪不小了,都三十好几了,搁在普通人里头当然还算是年轻的,可对于职业运动员来说,早就已经过了黄金年龄。君不见,只比他大了三岁的李宁同志,八八年就选择了退役,就连单方面怼了他很久的刘易斯,也于九七年不得不含恨退役。只有臭蛋,跑到了零四年。 就算早已过了巅峰状态,他依然捍卫了自己的尊严。 一百米c两百米c四百米,连着六届一共十八块金牌。 臭蛋不但集齐了六届国家队战袍,还集齐了短跑项目的全部金牌。当然,也不单单是奥运会,世锦赛c亚运会,还有九八年才成立的国际田联黄金联赛奖牌,包括那重达五十公斤的黄金,他都凑齐了。 而这一次,在短跑项目都结束后,奥委会还为他颁发了一个特别贡献奖,纪念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短跑运动员。 在万众瞩目下,臭蛋依然淳朴,人家请他说两句,他到底还是说了,表示本届奥运会的三块金牌,一块给妈,一块给媳妇儿,一块给即将出生的小家伙儿。 首都机场。 考虑到希腊毕竟是奥林匹克运动员的发源地,臭蛋以及几个国家队代表都留下来参加了几个活动,其他人倒是早早的随队回国了,包括拿到了人生第一枚金牌的胖丫头以及喜宝等其他工作人员。 等臭蛋回国时,很凑巧的,碰上了刚出国领完奖回来的毛头。 毛头比他早到了半个小时,这会儿正在接受接机记者的采访,还给迷弟迷妹的抛去了好几个渗人的媚眼。 就在这时,兄弟俩在首都机场相遇了。 上次两人碰面还是在今年年初过年那会儿,也没咋联络感情,毕竟奥运会是大事,就连胖丫头也没在家多留,统共也就跟老宋家和谢家那边各吃了一顿饭,很快就急吼吼的赶回了训练基地。 算算日子,已经有七八个月了,大半年光景没见面了。 臭蛋看了离自己约摸有二三十米的人群一眼:“明星啊!”在机场碰上明星不稀罕,哪怕这个明星肤色有点儿眼熟,可因为刚跟黑人大兄弟愉快的玩耍了一遭,臭蛋压根就没往心里去,自顾自的跟着生活助理往外面走。 关键时刻,毛头灵魂觉醒,一个箭步冲了出去,在无数娱记和迷弟迷妹的注视下,就跟做贼一样,把臭蛋给扣住了。 “你跑啥?跑啥跑!臭蛋你说,你跑个啥?!!!” 臭蛋: 这熟悉的感觉,熟悉的配方,将臭蛋久违的记性彻底唤醒:“哥!!!!!!!!” 这个时候,娱记们才发现,这不是刚刚在雅典奥运会上大放光彩的宋涛同志吗?他回国了!等等,他们好像只是娱记,对于这种对国家有着特殊贡献的人,是不能瞎几把乱写的。 迷弟迷妹也傻了眼,不过他们的点跟娱记们不同。 因为并不知道俩人的真实关系,哪怕听到了臭蛋那声“哥”,以为是那种见过几面互相称兄道弟的关系,只觉得臭蛋这人太虚伪。 ——你刚才明明朝这边看了,还假装没看见,明明就看到了!做人不能这么虚伪! ——太过分了,运动员就能耐了?百米飞人就了不得了?长得帅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你这么牛逼你咋还不上天呢? ——你知道我们社会哥有多努力吗?社会哥在圈内的人缘多好啊,从来也没有□□,你就这么对他?哥啥哥,社会哥才没有你这种虚伪的小弟呢! 还没等这俩抽空回趟家,就光荣的登上了热搜榜。 心疼社会哥 八一八那些眼高于顶的运动员 毛头: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臭蛋你个混蛋,还得我来辟谣,我要怎么告诉影迷,那是我弟,我弟他傻! 然而,该澄清的还得澄清。 就在热搜登顶之际,毛头发微博澄清事实。 社会我宋哥:大家好,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弟宋涛 微博一经发出,瞬间评论转发多到飞起。毛头还以为这事儿就算了结了,却完全忘了他家迷弟迷妹们的特殊属性——粉到深处自然黑。 ——不信不信,你是影帝,你弟是百米飞人,你家咋那么能耐呢?你以为都姓宋就是一家子吗? ——虽然我是你的脑残粉,但还是想请你睁大眼睛看看,你俩长得不像啊!! ——别再自欺欺人了,大声的告诉粉丝,是不是上头的人欺负你了,就算是国家级运动员也不能随便欺负人! ——绿的吧?你说那是你弟就是你弟了?别倒贴了,没事儿多照照镜子,好好拍戏,不要总想着碰瓷! 半个小时后,一条影帝碰瓷百米飞人的热搜,挤掉其他登至顶峰。 毛头:是时候买一波热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0|第170章 第170章 毛头好绝望,于是他给他亲哥去了个电话。 “哥,你给赞助一笔,我要买个热搜,把臭蛋那小混蛋挤下去!” 强子正忙活着呢,他是改革开放之后,第一批响应国家号召下海做生意的人,更在八七年第一次土地拍卖时,成功的在京市地产市场占据了一席之地。之后,商品房买卖在国家政策的扶持下,重磅出市,他正好又有谢家作为第一手资料的来源,很是在最初期就跻身房地产大佬之一。如今,他在全国一线城市都设立了不少分公司,甚至还在五年前积极参与开发技术,也就是即时通信。 现在的他,身家过亿的同时也确实是忙得不可开交。 百忙之中接到了他弟的电话,还以为是啥紧要事儿,结果 顺手点开了网页,热搜第一就是:影帝碰瓷百米飞人 强子差点儿没喷了:“买啥买?你买别人家的头条也就算了,花钱跟你弟弟抢头条?癞毛头你要脸不?” “这不是头条,这是热搜!!” “有区别吗?”强子扯了扯领带,不耐烦的说道,“反正这个钱我不出,你爱咋咋地。” 说完这句话,强子就挂了电话,然后捶桌大笑。那些年毛头做过的孽啊,现在终于孽力回馈了。最好笑的是,他敢保证,这事儿臭蛋一定被蒙在鼓里,压根就不知道自己上了头条,还抢了毛头的热搜第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癞毛头你也有今天!! 亏得他的办公室隔音极好,不然今个儿怕是得吓死一群小打工的了。 而另外一边,毛头想了又想,还是没舍得自个儿掏这个钱。当然,这还不是单纯的出钱问题,怕就怕到时候一波热搜下来,另一波又起来了,那就更蛋疼了。 思量再三,他决定先回家一趟。 根据他的猜测,以臭蛋的性子,出国了小两月,现在回了国,怎么着都应该往家里跑一趟。如果被他猜对了,那不就可以来个真人了? 想法很美好,结果也真叫他给猜对了一半,起码臭蛋是在张秀禾那边的,不过却不单单只有臭蛋,老宋家一半人都在。 于是,真人倒是顺利的进行了,就是双方有点儿迷。 张秀禾作为出击方,追着毛头杀出去一条街,还边追边怒吼:“欺负老实人你要脸不?癞毛头你还要脸不?” 这话听着可真耳熟啊,毛头不禁边跑边思考人生,也许他才是捡来的那个。 更叫他悲伤的还在后面,他家饼脸小公主正在路边助威呐喊,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揍他!狠狠的揍他!!奶奶加油!!!” 饼脸小公主就是毛头和梁美霞前些年下的崽儿,模样倒是挺不错的,就是脸盘子略大了点儿,不是她妈那种充满了古典气质的瓜子脸,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大饼脸。 用赵红英的话来说,瞧着就有福气,跟她姐一样。 可不是一样嘛?一样的糟心! 反正就目前为止,毛头没看出来他家饼脸小公主到底有没有福气,不过那圆滚滚的脸盘子以及浑身上下透露出来的糟心性子,简直就跟喜宝家的胖丫头如出一辙。 关键是,这俩还挺要好的! 要是论年岁,姐俩差距还挺大,饼脸小公主出生时,胖丫头都上小学二年级了。不过不打紧,兴许是臭味相投,反正这俩打小就格外得亲近,身为表姐的胖丫头还可以帮小表妹干掉一切坏蛋,其中包括但不限于大伟家的小豆丁,以及强子家的小小豆丁。 用胖丫头的话来说,哥哥弟弟都是用来欺负的,只有妹妹才是用来疼爱的。 于是,每当毛头被追杀时,这俩就会第一时间广而告之,邀请全家上下出来观看的同时,还负责摇旗呐喊,生怕毛头死得太早。 毛头心都碎了,跑出去一段路后,一手扶墙一手撑着膝盖,边大喘气边叹息:“是谁说生闺女好?要是生的儿子,敢坑老子,我一定把他往死里打唉,偏偏是个闺女,我下不了手啊!” “你说得对!生个儿子就该往死里打!”已经追到了跟前的张秀禾,正好听到了毛头这番叹息,咬着牙恨恨的说,“又欺负你弟弟!你看强子咋就从来没欺负过你呢?” 毛头还能怎样?赶紧继续跑路啊! 趁着他妈没注意,他拐了个弯儿,扭头直奔他四叔那边,找奶救命去了。 说起来,赵红英还真是有段时间没瞧见毛头了,平常都是在电视里看到他的,那毕竟都是美化过的,跟真人的差别还是挺大的。这会儿,她瞅着午后的阳光十分不错,正在院子里晒被子呢,就看到毛头“呼啦啦”的冲了进来,被吓了一跳不说,愣是盯着看了有一会儿才认出人来。 “毛头?有日子没瞧着你了,你咋又黑了?” 刚被打击了一波,又一波暴击迎面而上,毛头还能怎么样呢?他只能选择无视刚才那话,心有戚戚然的跟他奶哭诉,控诉他家饼脸小公主助纣为虐以及他妈张秀禾千里追杀他的凶恶行径。 “奶啊,你倒是说说她们,咋能这么对我呢?我家闺女就算了,她还小,慢慢教会好的。就说我妈和丫头哟,太坏了,咋能这样呢?” 到底有日子没见面了,赵红英真不想一见到人就开骂,忍了又忍,期间还往院门那边瞅了两眼,才道:“那旁的人儿呢?咋就你一个?” “我是逃命出来的!难不成我还要回头瞅瞅,他们跟上来没有?还是奶你想叫我等等他们,一道儿过来啊?”毛头简直不敢相信他奶居然这么残忍,“我啊!毛头啊!宋社会!实力派影帝,咱们老宋家最大的骄傲!” 毛头心道,你就不能对我好点儿?? 赵红英没觉得他有啥值得骄傲的,想想老宋家,有大学教授,有奥运冠军,有军队里的干部,有生意场上的大佬 实力派影帝什么的,她稍稍琢磨了一会儿,满脸嫌弃的问:“你还觉得这称呼是在夸你对吧?还嫌不够丢人的。你要真有那个本事,倒是拿个啥啥偶像派影帝给我瞧瞧呢!” 毛头: 他觉得吧,就算自己有胆子行贿,媒体估计也不敢嘲讽他是偶像派,就他这模样,咋可能是偶像派呢?这不是骂人吗? 出道甚早的毛头从来就没偶像过,一出来就是个标准的实力派c演技派,盖了戳的那种。 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毛头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在实力派和偶像派之间纠结了,干脆岔开话题:“奶,我有个事儿忘了跟你说了,前些日子,我弄了本自传,大概下个月应该能面世了。说的是一生中对我影响最大的人,其中一个单元,就叫我的四叔宋卫军!” 毛头是真心的,他真诚的认为,多年前他四叔宋卫军回乡探亲那一回,彻底的改变了他的人生。做人不能忘本,现在他红了,当然就应该回报他四叔了。 只能说,宋卫军这会儿不在家,要是在的话,估计又该开始新的一轮真人了。而且吧,毛头虽说演绎过不少人民英雄,可演员跟真正的军人还是有所不同的,就他那些看起来很牛逼哄哄的招式,搁在宋卫军手里,估计支撑不了十秒钟。 不过,就算宋卫军不在家,也依然有人替他报仇雪恨。 胖丫头拉着小表妹过来了。 “毛头舅,我在微博上帮你澄清了。” 毛头徒然回头,一下子用力过猛,差点儿没把脑袋甩出去,只能“哎哟哎哟”的捂着脖子叫唤着,还不忘追问胖丫头:“你又干了啥?不对,澄清啥玩意儿?说我没碰瓷臭蛋?这话没用,我刚才就说了,没人信,更别提你那才几百关注度的小破号了。” “才不!我姐是奥运冠军,我姐可厉害了!”饼脸小公主第一时间护住姐姐,梗着脖子怒怼亲爹,“我们还让小叔帮着转发了,我妈也帮忙了!” 毛头: 那种不详的预感是怎么回事儿? 赶紧摸出裤兜里的手机,毛头只瞧了几眼,就感觉满满的绝望扑面而来。 这才多会儿工夫,热搜榜又变了。 老宋家的全家福 天理个撸,这家人太牛逼了 影帝宋社会的家庭背景 史上最丑影帝 等等,最后一条是怎么回事儿?! 他又不是今天才获得了影帝桂冠,先前不是还说他长得特别质朴c接地气,还说他这张脸瞧着就像是农民的儿子。 毛头要疯了,等继续往下看后,他觉得 算了吧,还是含笑九泉吧。 热搜榜大换血的起因是,在刚结束的雅典奥运会上获得了女子百米短跑冠军的谢静萱发的一条微博。她的微博名还是中规中矩的,因为是队里帮着申请认证的,她也懒得改,就是吧,画风有点儿不大正常。 熟悉套路的毛头只瞧了一眼就看明白了,明显这个微博先前是有人在帮着打理的,前面都是官方套话,连头像都是穿着国家队队服的胖丫头,发的不是谢谢国家就是谢谢教练,还有奥运会拿金牌的新闻转发。 直到最近的一条微博。 谢静萱:大家好,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大舅宋强,这是我二舅社会我宋哥,这是我三舅宋涛。图 附图就是一张全家福,拍摄于今年年初过年时,当然不可能全员到齐,不过大部分人都是在的,起码胖丫头的仨舅一个都没少。 下面是一溜儿的转发点赞,以及嗷嗷嗷的叫唤。 没办法,胖丫头圈出来的人都太牛逼。第一个宋强是老牌子房地产的老总,也是最热门的飞讯公司总裁第二个就不用说了,甭管什么行业都没有娱乐圈的曝光度来得高,就算毛头那长相是挺对不起观众的,可他的名声还是很大的第三个就更不用说了,谁让雅典奥运会刚刚落下序幕呢? 于是,吃瓜群众们都惊呆了。 回头就开始了新一轮的扒一扒影帝宋社会的家庭背景,其实他是真的根正苗红的农民家庭,就是兄弟姐妹太他娘的能耐了,光能耐不说,长相还相当得好。这当然是对比出来的结果,再说了,人们对于各行各业的要求还是不同的。 就像胖丫头那长相,搁在娱乐圈里连个小水花都溅不起来,可放在国家田径队里,妥妥的队花,哪怕是在奥运会代表团里,也是数一数二的长相,毕竟基因摆在那里。还有臭蛋,跟国家队那一溜儿的糙老爷们比起来,他男神的地位多年以来从未被撼动过。 还有强子,人家是总裁,在清一色秃头啤酒肚的总裁里头,他的画风简直就是清新脱俗,身高一米八,体重一百三,简直就是衣架子一般的存在,加上他几乎天天都穿西装皮鞋,即便脸只能称得上普通往上,可要是添上他那过亿的身家呢?而且,他是富一代,而非依仗父辈的二代三代们。 反正等强子开完会回来,愕然发现他的关注度呈直线上涨,更可怕的还在后面。 “大舅子?大舅子是什么鬼?!” 强子瞪着眼睛看着自己新鲜出炉的绰号,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来的。总裁c土豪之类的叫法已经老掉牙了,据他所知,之前好多小年轻都喜欢叫他爸爸,可问题是,大舅子到底是什么鬼?! 原因相当简单,随着影帝宋社会的家庭背景被扒了个一干二净,别的人也就算了,就算是广大吃瓜群众,对于其他配角小虾米也不会太感兴趣,唯独丫头妈被所有人盯上了。 这是颜值时代,一张全家福,还是那种最传统的,以长辈在正中间,小辈儿们正面向着镜头,呈包围状态站在周遭的拍法,其实是最考验颜值的。 全部正脸,还没打光,也没,里头的人也没有化妆的迹象,拍摄者的手法很生硬,就是那种立了三脚架,按了定时自动拍摄的,可以说这才是真正不掺水分的颜值考验。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张全家福,里头却有个格外抢眼的存在,更要命的是,京大学生也是会上网的,这时候的大学生已经跟十多年前不一样了,更别提这会儿还在放假中,当然是抓紧时间能浪就浪。 于是,喜宝就这样被曝光了。 国民女神 京大教授,外国语学院副院长 大舅子二舅子三舅子 这一天的热搜,简直就跟疯了一样,不停的变换着。与此同时,那三位新晋的国民舅子也被广大网友不停的圈出来。只可惜,喜宝本人根本就不玩这些,也没有微博账号,所以她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最惨的还不是宋强,毕竟他微博底下跪舔叫爸爸的人占了多数,现在只不过是把爸爸改成了大舅子,问题不大。 臭蛋那边的影响更是微乎其微,原因在于,他不识字。 至于毛头 我是谁?我在哪里?生命的奥秘是什么?宇宙的边际在何方? 为了排解内心的悲愤,他勇敢的找了他妹夫,亲口告诉谢长峥,你老婆被广大网友给惦记上了,他们管她叫国民女神,嚷嚷着要排队娶女神当老婆。 谢长峥无语凝噎,半晌才挤出一句话:“丫头呢?他们怎么不惦记丫头?” 哦不,丫头没那个逼格,女神永远都是丫头妈,不老神话,国民女神。 当然,尽管胖丫头没被人惦记,却也还是蹭到了热度。广大网友说了,别看人家爹妈都是高知高干,家里背景深厚,各种投资也不少,就连新兴产业飞讯公司里都有不少股份,可她呀! 她再不努力追求梦想,就要回家继承亿万家产了!!! 强势心疼一波。 正在被吃瓜吃面吃爪爪群众心疼着的胖丫头,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打算在漫长的休假里,好好的浪一浪。 本来,她是打算去外头旅游一波的,因为想着以后能常去国外比赛,对于国外她反而没多大兴趣。当然,这主要是因为她的英语不行,跟喜宝不同,她就是个英语渣,听不懂也不会说的那种。考虑到这个问题,她就想着趁这难得的休假,先游览一遍祖国的大好河山。 话是这么说的,可瞅着高温预警,她一面研究去哪儿一面已经开始犯怵。事有凑巧,就在这时家族群里收到了一条信息。 扁头:截图 点开大图一看,里面好像是某个游戏的对话框截图。 宋强p给老子出个九天玄晶! 又是垃圾我啊宋强! 强化又碎了!宋强你个 胖丫头:??? 打小就在体校上学,后来更是进入了国家队青年预备役的胖丫头统共也没玩过几个游戏。当然,连连看c消消乐之类的不算。 瞅着截图背景好像还挺好看的,胖丫头顿时来了兴趣,私戳了她舅,要来了官网链接地址。 下载安装,打开更新包,依着官网里的新手介绍,胖丫头很快就在里头创建了角色。她不会玩,不过也不要紧,新人小白多的是,大不了就是氪金呗,又没打算靠这个赚钱。 等胖丫头操控着代表了她自己的小人在新手村里横冲直撞时,家族群里也终于有了回复。 强子:什么意思? 扁头:没事儿,哥您忙,我继续工作了。 强子:我记得你是在我公司里上班 扁头:对对,不能继续摸鱼了,好好工作天天向上! 可怜的强总,他不打游戏的,甚至他的游戏经验还不如磕磕绊绊摸索着前进的胖丫头。所以,对于扁头的游戏对话截图,他完全没看明白。 以为是堂弟又犯病了,强子也没当回事儿,继续埋头加班。殊不知,上班摸鱼真心算不了啥,更惨烈更悲壮的故事已经拉开了序幕。 头一次接触网游,还是画质相当不错的古典仙侠背景的网游,胖丫头越玩越带劲儿,她爸妈都忙着呢,再说了,瞅着她这几年天天高强度的训练,好不容易休了个假,玩就玩呗。 不单丫头爸妈是这么想的,赵红英更是全力支持,还在忙完了家务事之余,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看胖丫头玩游戏。 “现在的游戏咋变成这样了?你们小时候不还一起打小蜜蜂c打大坦克吗?”别看赵红英年岁渐渐大了,可她的腿脚依旧灵便,眼神更是好得很,就连张秀禾去年都戴上了老花镜看电视,赵红英完全不用。 “阿太,那都是哪年的老黄历了?现在大家都玩这个。对了,扁头舅跟我说,这还是我大舅他们公司开发的游戏呢!” “强子啊!”赵红英边感概边心道,强子那崽子小时候不是只会跟大伟比赛谁尿得比较远吗?啥时候还会鼓捣游戏了? 正要开口问个清楚,忽的,她一个眼尖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儿:“丫头!看那个!” 胖丫头在经过了两天的努力拼搏后,终于满了十级,告别了新手村,进入主城准备拜师。除了游戏界面外,她还在旁边开了个网页,上头赫然写着:新手攻略。 没办法,习惯了做答题往最后翻答案,并且最讨厌看到略略略的胖丫头,听说玩游戏也有答案后,就第一时间搜索了攻略。 边玩边看,不然她也没法这么快离开新手村。 “啥?”听到阿太的话,又顺着手指看了过去,胖丫头有点儿懵的看着主城东门不远处的一个古典小院子,“等等,我瞅瞅攻略。” “我叫你看这个人脑袋上的字!”赵红英拿手指戳戳戳,“你念念,我看看对不对。” 胖丫头汗都下来了:“阿太!我已经不是三岁孩子了!那个是的名字,叫赵虹英。” 赵红英: 好像跟她印象中的名字有点儿出入,不过读法倒是一个样儿。 这时,胖丫头已经找到了关于赵虹英的资料,边看边帮着讲解:“阿太,这个还挺好玩的,特质是,骂人不重样!” 指着攻略资料,胖丫头兴奋的说:“据说还是全游戏里面最智能的,还能发布各种奇遇任务,只要能扛得住压力,让她骂个痛快,就能接到任务,奖励很丰富的!还有还有,好像还有个副本是以她为模板开发的,她是极其重要不可或缺的协战!” 赵红英其实不是很明白这些话的意思,不过有部分还是听懂了:“丫头你详细跟我说说,啥叫骂人不重样。” 胖丫头也不是很懂,可这并不妨碍她不懂装懂:“那还不简单,我上去戳戳她呗。” 就这样,俩一模一样的饼脸冲着电脑屏幕,目不转睛的看着里头梳着俩辫儿的小人儿三两步的冲到了小院门口,跟赵虹英搭上了话。 你谁啊?在我家门口晃来晃去的干啥呢? 是不是来借粮的?我告诉你,门都没有!要粮没有,要命你给我留下!老娘辛辛苦苦种了一年的地,你们这些兔崽子们说借粮就借粮,借个屁!连屁都不借你! 饿死算了!谁家的粮食也不是大风吹来的!你说借钱?你咋不借命呢?滚滚滚,再不滚,老娘的杀猪刀可不长眼! 狗日的兔崽子们又跑哪儿野去了?一个两个的,让干活就跑得连影儿的找不到,一到吃饭点儿就跟饿死鬼一样的冲出来!吃吃吃,就知道吃,还想吃肉,你咋不割老娘的肉来吃呢?吃啊!!! 胖丫头惊呆了,偏偏这个角色智能得很,你得不停的戳对话框,她脑袋上会冒出了个格外闪亮的气泡,不停的飙话。假如你傻住了没戳,那也没啥,她会反复的刷屏,自顾自的骂人。 最最关键的是,这款游戏它自带语音系统!! 玩家之间对话是没有声音只有文字的,可不同,她是会开口说话的!! 当那带着南方乡音的半普通话,用破锣嗓子吼出来时,胖丫头和赵红英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还下意识的瞅了眼音响。胖丫头赶紧把音响声音稍稍调低了一点,并在心里嘀咕着,这腔调儿咋还有点儿熟悉呢? 胖丫头又看了眼攻略,除非是玩家主动离开十码以后距离,不然赵虹英就会一直骂下去,最高纪录是骂上三天三夜不重复,所以江湖人送绰号“骂人不重样”。 当然,好处也是很明显的,只要扛得住,她就会发布奇遇任务,奖励相当得丰厚。唯一叫人无奈的是,奇遇任务是随机的,有的人挨了半宿的骂,就接到了任务,还有人被骂了三天三夜,都快口吐白沫了,她还中气十足的继续叫骂,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另外就是,这个还涉及了一处副本秘境,按着攻略上的说法,得先去城主那边接受个任务,然后再过来扛骂,运气好的话,就能邀请她来协战,这个几率倒是百分百的,就是挨骂时长从五分钟到五小时不等,不过只要有耐心,肯定是能够邀请得到的。 胖丫头看了眼副本秘境的要求,奇怪的是,这个秘境最低等级只需要十级,最高却不限,人数也从一人到五人不等。 考虑到死亡惩罚只不过是掉武器耐久,胖丫头决定试试看,反正她一个刚出新手村的新人,就算真的死了,也没啥损失不是?再说了,攻略里说了,这个秘境副本出九天玄晶!! 操纵着小人儿吭哧吭哧的往城主府走,胖丫头后知后觉的发现,她阿太咋突然没动静了呢? 扭头一看:“阿太?” 赵红英这才从深深的思量中回过神来,瞅了眼电脑上的游戏,目光深沉的说:“继续玩啊,下面要干啥了?扛着挨骂?” “我去接个前缀任务。” 去城主府倒是容易,城主也很好说话,不但爽快的给了任务,还好心的提醒玩家,要注意态度,不是赵虹英的态度,而是玩家得摆正态度,要跟伺候自家祖宗一样的安抚好她,用真心换取真心,这样才能获得赵虹英的信任,从而得到她的协战。 当然,城主也是有配音的,跟赵虹英那扯着嗓子般的叫骂不同,城主的声音相当得低沉,透着股稳重,劝人的话里也有着万般无奈,并再三叮嘱,赵虹英的战斗力不可小觑,若没有她的协战将无法开启秘境副本。 接到了任务后,胖丫头又指挥着小人儿扑哧扑哧的往回走。她已经做好了挨骂的打算,并认真的考虑着要不要把音响给关了,没想到的是,赵虹英居然没咋骂她,在例行的任务前缀套话之后,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又到了我除害英雄出马的时候了,走吧,人还没屁大的小丫头片子! 胖丫头:我还是觉得这人的腔调有种格外熟悉的感觉。 可怜的胖丫头并不知道她阿太叫啥名儿,毕竟从她记事起,就阿太阿太的叫着了,除了她之外,她妈那辈儿的都叫奶,她外公那辈儿的都叫妈,就连老宋头也从没喊过老伴儿的名字,不是叫军子他妈,就是喊老太婆。偏巧,家里的户口本也不是由她保管的,于是乎,她直到现在也不清楚自个儿犯了啥事儿。 更确切的说,胖丫头也称不上可怜,在赵红英眼里,她是完全无辜的。 至于强子嘛e 却说游戏里的角色在胖丫头的操控下,屁颠屁颠的往城外走去,赵虹英没跟着一道儿来,而是告诉她,自己先行一步,会在秘境门口等着她。 果不其然,等胖丫头按着地图索引找到秘境副本时,门口已经戳了个人,矮墩墩的身子,头顶戳了巨闪亮的三个字:赵虹英。 胖丫头很是认真的打游戏,并且无视了周遭请求组队的申请,直接戳开赵虹英,在我已做好了准备和我有点儿害怕,还是下次再说吧之间,戳中了前者。 打游戏的认真,看游戏的也认真,赵红英聚精会神的看着胖丫头跟在赵虹英身后,拧着身子进了秘境副本中,一番前情提要之后,一排闪光大字从屏幕正中席卷过境: 大战野猪王日常 赵红英这些年来还是有好好学习的,文化程度跟喜宝肯定是没的比,可常用字还是都认识的。 于是,原本就黑漆漆的脸色,在看到了这一排大字后,愈发的深沉了,眼底里也闪过阵阵杀气。 胖丫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空调,嘟囔着是不是温度调得太低了。不过这时,大战已然开启,她忙收敛了心神,操控着角色赶紧冲了上去。 作为低级的日常副本,这个秘境的背景故事还是相当简单的。大概就是,这座山里野猪横行,城主怕野猪下山伤人,广邀天下英豪上山击杀野猪,为了避免出现伤亡,又让英雄们请曾经的除害英雄赵虹英协战,一起为民除害。 扫过一眼瞎扯淡的秘境剧情,胖丫头还是觉得攻略更靠谱,她一心两用,一面跟在赵虹英屁股后头瞎跑,一面扫攻略。 攻略上就简单多了,大意就是,得先把这一路上的小怪清除,也就是野猪喽啰,到了秘境深处后,还要击杀两头大野猪,这样才能引出最终的愤怒的野猪王。 按照攻略所说,前面那些就不叫个事儿,一个是协战赵虹英会帮忙,再就是野猪喽啰的攻击力不高,最多也就是血防厚了点儿,费时费劲儿费点卡,清过去还是很容易的。至于两头大野猪,最夸张的就是血量了,只要有奶妈,或者血瓶带够了,横竖都是能磨过去的。 关键就在于愤怒的野猪王。 胖丫头到底是刚出新手村没多久的新人号,进主城也就是刚拜了个师,好在她是奶妈门派的,又氪了点儿金,从游戏商城里弄了个新人大礼包,战斗力相当于普通玩家二十级左右,费了点劲儿就杀到了最后一关。 “攻略上说,愤怒的野猪王输出太高,得保护赵虹英不被打死哎哟!糟了!” 小奶妈,还是新人,外加一个五人本,她一个人就蹦跶出来了,这个结果几乎是不言而喻的。 一个保护不力,协战赵虹英光荣的扑街了。 赵红英: 胖丫头还在研究攻略:“现在咋办呢?回到副本门口找赵虹英”吭哧吭哧的沿着已经被清空了道路的山中小径回到了山脚下,也就是秘境入口处,果然,又一个活蹦乱跳的赵虹英已经等在那里了,一番对话后,战斗二人组再度回到了愤怒的野猪王身边。 一分钟后,协战赵虹英再度扑街。 赵红英: 并不气馁的胖丫头再接再厉,继续回到秘境入口,这次她还学乖了,找了条最短的路,在尸体尚未刷新之前,就把新的赵虹英带到了愤怒的野猪王面前。 没错,就是尸体。 协战赵虹英因为每次都拉稳了仇恨,所以愤怒的野猪王并不会伤害玩家,一旦玩家保护不力,赵虹英就会以各种神奇的姿势光荣扑街。当然,游戏的清晰度不高,只能看到她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三分钟后自然会被刷新的。而如果在三分钟内就把新的赵虹英带过来,就能看到神奇的一幕。 胖丫头倒没觉得神奇,赵红英也是,她觉得憋屈:“你仔细瞅瞅那啥攻略,到底得咋打才能过啊?” “上头说了,要玩家保护好赵虹英,因为野猪王的仇恨值都在她身上。” “为啥捏?”赵红英牙疼,一听到自个儿的名字她就腮帮子疼! “好像是因为她之前杀了好多好多的野猪,野猪王恨死她了,就是她搞的事儿,别人拉不走仇恨的。”胖丫头边看边解说,“攻略上说,要给赵虹英套盾,给她加治疗术,让她不停的跑圈圈,拉着野猪王在全地图上绕圈圈,玩家就趁机输出,不用担心输出太大,反正仇恨值是拉不回来的。” 胖丫头一琢磨,这不对啊,别人家这个法子是没问题的,可她一个刚出新手村的小号,就算氪金了,又能咋地?这个游戏还是很尊重广大玩家的,商城里卖的最贵的是各种限量版的外观,以及观赏性坐骑c宠物,新手大礼包平心而论它不贵,自然效果也就一般般了。 “阿太,我可能打不过它。” 赵红英眯着眼睛神情格外专注的扫视着游戏界面,忽的拿手一指:“你去那儿瞅瞅。” 旧的赵虹英还在地上趴着呢,新的还在秘境入口没过来,愤怒的野猪王并不鸟胖丫头,只红着眼睛瞪着已经扑街了的赵虹英。 胖丫头吭哧吭哧的跑到她阿太点的地方,纳闷的问:“这儿咋了?有问题啊?” “你等下,把那人引过来,让她往这边跑,试试看能不能把野猪王卡在这个缝里。” “还能这样?”横竖已经失败了那么多回了,胖丫头想着,试试就试试,大不了再扑街一回,横竖扑街的也不是她。 万万没想到啊!! 胖丫头拉着满血复活的协战赵虹英跑到野猪王跟前,一边用治疗术一边把人往山壁缝里拽,不知道是不是幸运女神光顾,她一次就成功了,成功的把野猪王卡在了缝里。 与此同时,刚才还要死要活,跑得差点儿断了气的赵虹英,立马原地狂暴,拿出了欺负野猪小喽啰的架势,各种招式齐飞,拳拳到肉c招招见血的砸在因为被卡住而动弹不得的野猪王身上,吓得原本打算帮忙的胖丫头忍不住松开鼠标键盘,俩胖爪爪放到嘴里,惊呆了。 这算啥? 虎落平阳被犬欺? 瞧瞧,刚才还拿出吃奶劲儿逃命来着,这会儿就奋勇直前了,简直就是有仇报仇c有怨报怨,太他娘的痛快了! 胖丫头纯粹是被惊到了,毕竟这款游戏虽然是古代背景,其实还是偏向于仙侠的,也就是招式格外得炫丽炫酷。 可眼前这个协战却跟别人的画风完全不同,她是真打架,就是农村老娘们撕逼干架的那种气势,抓c挠c掐c咬,各种原始技能齐上阵,生生的把一头满血的野猪王给干掉了。 这哪里是协战和愤怒的野猪王啊! 这分明就是愤怒的和倒霉的野猪王啊!! 嘭 野猪王死了,随后大爆了。 瞬间从惊悚中回过神来的胖丫头,赶紧凑上前,飞快的点开闪光点,唰唰唰的往背包里塞东西。 “哇!十金八十六银!我发财了!” “天呐!二十级紫装!居然还是首饰!” “九天玄晶晶晶晶晶晶晶晶晶晶晶晶晶!” 系统公告:恭喜玩家疯狂的丫头通过大战野猪王秘境,传奇级表现,获得终极奖励九天玄晶。 系统公告: 系统公告: 连着三遍系统公告,胖丫头捧着自个儿的小胖脸笑得一脸荡漾,这个游戏还是蛮好玩的嘛,爆率也不像攻略里说的那么低嘛 赵红英瞥了眼已经快乐疯了的胖丫头,从兜里摸出了爱疯,拨通电话放在耳边:“强子,晚上来奶家吃饭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1|第171章 第171章 最近这几天,微博上那叫一个好戏连台,从最早的影帝碰瓷百米飞人开始,老宋家一个个的登台亮相,连带胖丫头也火了一波,广大网友实力心疼她,倒不是心疼她有个逼格很高的国民女神妈,而是觉得她再不努力追求梦想,就要回家继承亿万家产了。 盯了热搜榜好几天,当最后定格在了最美家族,最丑影帝时,毛头心中那叫一个五味杂陈。然而,还没等他感概出个所以然来,他的热搜第一又下去了。 强总,你奶叫你回家吃饭 毛头:全世界都在针对我!!! 他就不明白了,强子不好好的当飞讯公司总裁,跑来跟他抢什么热搜啊! 忿忿不平的戳了进去,在热心网友的指点下,毛头很快就弄清楚了事情的原委,然后吓得他双手脱离键盘,整个人呈灵魂出窍状态。 事情起因倒是很简单,无非就是新晋国民女神她闺女在自己的微博上传了一段视频,还是那种全程手抖c画质感人c内容十分迷的渣视频。 如果是别的网友,估计刚点开看时,还有点儿懵,可换做是毛头,只一眼就看出来了,视频背景是他四叔家的院子。 身穿高档定制西装皮鞋的强子,在前面边凄厉惨叫边大叫饶命的夺路狂奔,花白头发的矮胖老太太赵红英,则在后头边跑边骂的撒丫子追杀。 从最开始的四合院,一直飞奔到外面小胡同里,然后穿梭在七拐八弯的胡同岔道里,很容易就叫人看出来逃命的和追击者都是能耐人。最叫人感概的还是视频拍摄者,虽说全程一直手抖,可人家愣是没追丢呢,还能边跑边跑边解说,顺便配上如同魔音穿耳一般的狂笑声,怎一个一心多用了得。 “现在为您直播5版秘境副本,大战野猪王哈哈哈哈!跟游戏里不同的是,这次赵红英女士负责追杀,野猪王宋总裁负责逃命哈哈哈哈!到底是除害英雄再度获得胜利,还是不肖子孙宋强逃出生天哈哈哈哈!” “观众朋友们注意了!除害英雄赵红英的仇恨值一直处于最顶点,只见宋总裁一个扭跨转身,再一次险险的躲过了一道暴击,可光靠敏捷就能逃过去吗?哎哟!!宋总裁您可悠着点儿,当心脚下,脚下!脚下有狗屎” “好像提醒的晚了点儿,不过没关系身穿阿玛尼手戴江诗丹顿脚踩古驰牌风火轮的强总如同发疯的野猪一般,冲在最危险的第一线!虽然邪恶永远战胜不了争议,但我们还是应该为这种不屈不挠的逃命精神给予鼓励!” “g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一胜利就在前方方方方方方!啊哈!” “告诉观众朋友一个相当不幸的消息,你们挚爱的强总已经光荣的扑街,让我们为他默哀三分钟!” 视频里,强子蔫头蔫脑的被赵红英逮了个正着,右边的耳朵被牢牢的掐住,也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委屈的,他这会儿苦着个脸,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还不忘咧着嘴讨饶:“奶,奶我错了,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真的知道错了不对,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强子推掉了一个月前就约好的晚饭,特地赶到奶家,结果刚一进院子,别说歇口气喝口水了,那是真的连凳子边边都没摸到,他奶就冲着他杀了过来。 为啥啊?! 这到底是为啥啊!! 好在,赵红英也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在逮住了人之后,她终于可以扯着强子的耳朵慢慢往家里走,一边走还一边连声数落教训孙子。 “你做错了啥?你没错!你人长大了,翅膀硬了,能耐了,连游戏都会开发了,我孙砸多能耐啊!” 接下来就是一连串不重复且语调夸张语气激昂的叫骂声,其词汇量之丰富,叫人下意识的看了眼视频下面的读条。 读条喜人,一共有二十八分钟。 更确切的说,前面三分钟是花式你逃我追,加上背景狂笑和解说,而后面足足二十五分钟就是赵红英的专场了,连解说员胖丫头就默默的闭上了嘴,只是那不停颤抖的视频已经暴露了她狂憋笑但是没能憋住的真相。 最后的最后,胖丫头露了个脸,肉嘟嘟的大饼脸充斥了整个屏幕,用她那跟赵红英如出一辙的带乡音普通话科普了真相。 大意就是,她为了支持大舅的事业,进了大舅开发的游戏坑里,意外的发现了里面有个戏精本精般的,原型人设照搬了她阿太,也就是强子他奶。再然后,直接进入狂暴模式的老太太就叫强总回家吃饭了 于是,就有了最初的那一幕人间惨剧。 及至退出了那轰轰烈烈红红火火恍恍惚惚的视频,包括毛头在内的广大网友还处于灵魂出窍状态,再一看胖丫头给视频的备注:给广大吃瓜群众奉上最新鲜的瓜! 吃瓜群众们:不,谢谢了,别说吃瓜了,呱儿子都被你吓死了。 不过,等缓过来后,群众们齐齐的笑喷了。 鸿门宴啊鸿门宴,这就是传说中的鸿门宴啊!! 强总可以的!您这矫健的身姿c飞奔的步伐c利落的走位哎哟我掰不出来了,楼下继续。 也就是说,主城赵虹英就是强总他亲奶?我还以为是策划瞎几把乱编的,没想到是真实人设啊!! 不对,强总你应该让策划改改,赵虹英只会戳在原地骂,你得让她跑动起来,追着玩家骂才是真绝色!强总,就问你敢不敢了! 我赌他不敢,他怂。话说强总一起下副本不?四等一,随时踢队开仇杀。 这波广告打得真好啊,强总为了业绩也是拼了。 广大吃瓜群众忙着往嘴里塞瓜,另有一群游戏玩家强势来袭,还有求问游戏名打算组团观光的,一起组队下副本的,集合在主城赵虹英身边刷屏“管管你孙子”的。 一时间,游戏服务器负荷过量,策划组紧急加班加点完善这款刚出一年不到的新游戏。 也就是在毛头看到胖丫头刚发的微博时,强子那边也有了响应。 宋强:丫头你坑死我了!谢静萱 谢静萱:我干啥了?我啥都没干!你开发了游戏还能不让我玩?我是你的玩家,是顾客,顾客就是上帝你懂不懂?消费者权益保护法保护我的!我还充了点卡氪了金!!转发微博宋强: 宋强:你就不能别玩我那个游戏吗?转发微博谢静萱: 胖丫头没再吭声,只是随后发了张自拍,她跟她阿太赵红英,两张相似度极高的饼脸自拍。 已经逃出生天的强总看着最新出炉的自拍照,啪叽一下给跪了。偏偏这时又有无数位热心网友对他进行无微不至的关怀,纷纷询问他吃饭了没 这不是,赵红英叫他回家吃饭吗?所以,饭呢?吃了吗? 五分钟后,影帝宋社会发了一则看似无关紧要,实则帮助广大网友解惑答疑的微博。 社会我宋哥:据可靠消息渠道得知,今晚宋强本应跟宋伟共进烛光晚餐商讨来年计划,宋强临时跳票,于是他遭到了报应。:回家吃饭只是个套路,其实奶压根就没准备他的饭。d一g脸 宋伟:据我所知,强哥他没那么好的记性,能把细节还原到近乎完美,还能记住奶这些年来骂人的话传说中过目不忘的记忆王社会我宋哥你怎么看?:那不叫共进烛光晚餐,那叫吃霸王餐。还有,谢谢奶,我爱奶,奶您永远都是对的!笔芯 等等!!! 丢丢丢!登登等登,瞪登等登,登登等登 吃瓜群众再一次掉了瓜,顺便吟唱了一曲西游记主题曲,排着队求问真相。 你他妈的这是在逗我?宋伟爸爸居然也是宋家的人??????? 好像是真的啊啊啊!我又仔细翻看了一遍,宋伟站在全家福的右边,按照传统习惯,左边是长房,他是二房的?跟宋强是堂兄弟?我聊了个大去! 天呐天呐天呐!给爸爸跪下宋伟 其实比起强子,大伟更像是爸爸。 他是淘贝网的创始者,每天有无数人在他那里剁手剁脚剁一切,无数人自称是他背后的女人。 只不过,相较于强子每每出现在人前都是一副西装革履人模人样的精英范儿,他反而时常一身地摊货打扮,本来就是路人脸,再不讲究装扮,当然是丢到人群里找不着了。 也因此,在最初全家福事件里,他被所有网友无视了。 不过不要紧,是金子都会发光,大伟用事实证明,你爸爸还是你爸爸,这不真相曝光后,一样得啪叽一声跪下来吗? 对了,他还坑了毛头一把。 等毛头发觉事态不妙时,赵红英的夺命连环催已经打了过来。这还不算最糟糕的,他一个手抖,手机摔了出去,很神奇的落到了他跟前的茶杯里。 半个小时后,毛头的微博再度更新,称要向大伟索赔,被附上葬身茶水里的手机宝宝一枚。 这还不是亮点,亮点在于,泡了手机的茶水不是一般般的茶水,而是枸杞菊花茶。 老年人的自我修养 在历经了种种坎坷磨难之后,毛头再一次荣登热搜第一,并被网友赞赏,长得着急又特寒碜,就应该好好保重自己。 毛头: 热搜第一又回来了,为啥他心里还是瓦凉瓦凉的呢? 比起毛头,强子才是真正的生无可恋,哪怕堂弟大伟强势出境拉了他一把,可这要怎么说呢?该他的,躲都躲不过。 胖丫头联系了他,盛情邀请他陪玩。 强子的内心是拒绝的,他是整个飞讯公司的总裁,底下业务众多,又不是专管某个项目的。像这个游戏,他也就看了眼企划书,觉得不错,当时又灵光一闪,提了个人设模板,让底下人完善,又因为细节方面记得不大清楚了,还联系了毛头随口聊了聊。再往后的事情,他就撂开手彻底不管了,直到案发。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啊!! 他娘的这世上为啥就没有卖后悔药啊!! “丫头你就不能放过我吗?我是你舅啊!”到了这一刻,强子曾经那些豪情壮志全都烟消云散了,他剩下唯一的一个梦想,那就是丫头你去玩别人的游戏吧,别糟蹋我了!! 胖丫头实力拒绝,并把手机递给了赵红英。 强子: 我还能说啥呢?陪玩就陪玩吧,大不了回头把号甩给下头人,让他们帮着代练去。 抱着这样的想法,强子在胖丫头的指挥下,注册了账号下载了游戏创建了角色,然后走上了坑队友的不归路。 及至这个时候,胖丫头才恍然大悟,坑人者,人恒坑之,更通俗的说,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这不,游戏公司的老总太他娘的菜了,直接导致胖丫头抱大腿计划失败。 金大腿赫然变成了拖后腿。 菜鸟带菜逼的下场无疑是很惨烈的,只能说这俩都不差钱,硬是当了一回人民币玩家。假如不看实力的话,单就他俩那一身炫酷吊炸天的限量版商城时装配上绝版武器外装,还有极品坐骑c宠物乍一看,相当得唬人。 唬人之后就是坑人,坑得一起下副本的队友直骂娘。相对于胖丫头这个妹子,很明显更坑且没有性别优势的强子遭受的打击更大。 强子:凭啥喷我?咋不品品我是谁呢?我是你们的宋强爸爸!! 更惨的还在后头,等他的等级稍稍上来点儿,并且能做到日常本不坑爹的时候,又一波大坑向他袭来。 装备强化。 在广大游戏玩家包括胖丫头看来,装备强化就是游戏公司用来圈钱的。而在强子看来 又碎了一个,嗨呀好气啊!我日了你个策划!! 周一例行工作会议上,赵红英附身的强子把游戏总策划喷了个狗血淋头,怒斥游戏爆率太低c强化破碎率太高,以及游戏内各个频道都喜欢骂他等一系列严肃且亟待处理的问题。 然而,强子并不知道,就在他努力为胖丫头等广大游戏玩家谋取福利时,胖丫头却已经毫不犹豫的抛弃了他,另外又攀了个金大腿。 她大舅她二舅都是她舅 这回,胖丫头找的还是舅,却是她法律上的堂舅血缘上的亲舅扁头! 扁头全程观摩了微博上的大战,笑得几乎撅过去。不过考虑到自己还在强子手底下干活,他不敢明着笑话大老板,又想到这事儿吧,往深了说,还真是他搞出来的,毕竟要不是因为他在家族群里发了游戏截图,胖丫头自个儿也摸不到游戏里头去。 自认罪魁祸首的扁头很是安生了一段时日,直到胖丫头在群里哭诉她大舅有多不靠谱,说好的带她装逼带她飞,结果现实却是天天往死里坑她,别说带她了,现在的问题是,她带不动强子那坑货。 关键时刻,扁头私聊了丫头。 “丫头,我带你玩啊,我组个十人团带你下精英本!” 扁头这么自信是有原因的,不单单是因为他是游戏的,更因为他有人!! 撂下这句话后,扁头就“啪”的一下打开窗户,把脑袋探出窗口,冲着隔壁单元就吼了一嗓子:“人呢?袁胖子你人呢?赶紧上线!啥?吃饭?吃啥饭啊,开团了,我姐那个闺女啊,喜宝她闺女知道不?丫头!丫头等着呢!” 吼完关窗,不然空调冷气都要跑了,紧接着又起身开门,一脚踹开隔壁房门:“东子西子!上游戏!” 正闹腾着呢,穿着围裙戴着袖套的袁弟来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大盆不知道啥原料的乱炖:“玩啥游戏!赶紧出来吃饭了。把空调关了关了,那玩意儿费点儿,贵死了!记得把电脑也关了,都是吃电的家伙!” 扁头和宋东宋西眼神一个交汇,转身回屋唰唰的关掉一切,然后操起笔电键盘鼠标就往大门口走:“我们去隔壁单元了。” 袁弟来顿时急了,忙将刚端出来的碗筷一股脑的往桌上一撂,就上来拦阻:“这都饭点了,去啥去啊!赶紧吃饭,吃完上班去!” 然而,她到底还是慢了一步,扁头哥仨一溜烟儿的就跑了个无影无踪,直接拐道儿去了隔壁单元。 几年前,县里搞建设,从县变成了区,他们整个乡都被划到了新设立的区里头,更幸运的是,他们那个村还是拆迁范围内的。 早在九十年代,那些胆子大的c能闯能拼的都离开村子去了县里,或者更能耐的学了强子大伟他们去了更南边,留下的不是老弱妇孺,就是没能耐的傻子们。 真应了那句傻子命好,他们虽然没能耐出去闯荡,却架不住老天爷赏饭吃。随着经济发展,县改区,区再扩建,到了两千年这一年,上头下了文书,整个村都拆迁,可以选择钱或者原址原迁。 前提是,户口还在村里。 因为十年代出去的人太多了,很多年轻人都早早的离开了,且多半都在城里安了家落了户。 就拿老宋家为例,很早就入伍的宋卫军早不早的户口就迁走了,之后宋菊花嫁了人也去了城里,往后就是被国家包养了的臭蛋,以及考上了大学的喜宝和毛头了。再往后,强子等人陆续在京市落了户,又将大房二房以及老俩口都接了过去,而后又是各种男婚女嫁的,及至现在,老宋家绝大多数都成了京市人 当然,凡事皆有例外,赵红英和老宋头的户口仍然留在乡下老家。主要是,当时是按照户口分地的,他们自个儿是不种,可留在老家的宋卫民他种啊! 自家日子过得红火了,肯定得拉拔亲戚一把,再说了,老宋家三房窝囊归窝囊,也干不出大事儿了,把自家的地白给他们种也是人之常情。 早先没觉得这有啥,及至传出了拆迁的事儿。 考虑到户口问题,以及三房他们现在住的小红楼是由强子和大伟出钱建造的,赵红英和老宋头商量以后,决定跟三房好好谈谈。 到底是亲生的,老俩口瞅着老三也不是做得成大事的人,偏膝下还有仨孩子在,就打算叫他老实待着,别搞事情别拖后腿,假如能做到的话,那小红楼就归他,回头拆迁赔钱也好,赔房子也好,全都归他。当然,这是跟家里其他人商量过的,等于就是强子和大伟主动放弃了自己的所有权。 最初,袁弟来相当不愿意,她想逼宋卫民开口,大意就是让强子他们给扁头哥仨找个活儿干,不是单纯的打工,而是希望能把这哥仨都给带出来。 且不说宋卫民他自个儿不愿意,就是扁头哥仨听了这番话,也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不不,并不想出去闯,他们就想好好待家里。 待家里多好呢?彼时,他们哥仨都陆续谈婚论嫁了,也有了一份相对而言挺稳定的工作,那就是在乡里唯一一条商业街上当网管。在拆迁之前,那条街清一色的全是黑网吧,也不止扁头哥仨,袁家那一窝也都是网管,既能玩又能得钱,关键是心里痛快! 而就在袁弟来苦劝男人儿子听她的时,赵红英也发了话,想让扁头哥仨跟着强子他们也成,那小红楼收回,横竖当时的地基是批给老宋头的,造房子的钱是强子和大伟出的,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所有权也该是他们老俩口的。 要前途,就舍弃小红楼,也就没了拆迁款c房子。 要了小红楼,那就意味着有钱有房,可惜却赔上了儿子们的前途。 袁弟来哭了整整三宿,最终不得不妥协,决定还是要小红楼,至于前途,还是让儿子们自个儿去拼搏吧! 想法很美好,可事实上扁头哥仨并不理会。他们原先干网管时攒不了几个钱,谁知就碰上了拆迁这种美事儿,他家小红楼的面积不小,家里的人口也多,能赔不老少钱。 最终,他们要了四套房子,并一些赔偿款,想着一套自住,另外三套收租,小日子过得美滋滋。 彼时,扁头已经结婚,东子西子倒是不着急,这年头不像以前了,急吼吼的赶着结婚,尤其是男青年,玩到二十好几甚至三十结婚都是常事儿,横竖他们家有房子有存款的,不怕娶不找媳妇儿。 抱着这样的想法,哥仨直接就玩嗨了,等区里开发完毕,收到了新房子的钥匙后,简直就是美上天。 这哥仨不像其他人家还吵架闹事,非要争抢那点儿蝇头小利不可,他们早先就商议好了,等收几年租子攒上些钱后,就三兄弟分开来,一人占一套房子,剩下那套给爹妈。正好拆迁房都在一起,楼上楼下的,别提有多舒坦了。 一家人嘛,就是要整整齐齐的。 更美的事情还在后头,负责这次开发的房地产就是强子。 他是总裁,当然不会去管这些细节问题,事实上他只知道小红楼在拆迁范围内,又想法子帮三房他们弄到了朝向最好那栋楼的黄金楼层。这平方啥的是定死的,可其他方面的选择余地还是很大的,反正分到三房手上的房子,不止朝向好,房型方正,还被强子手底下的施工队简单的装修了一下。 所谓的简单装修,就是铺好水电,弄平水泥地,刷个墙面漆,门窗地砖厨房厕所等等,全都给搞定了。跟后世那种豪装是肯定比不得的,可因为这年头房地产刚兴起,装修的事情特折磨人,强子叫人都帮着搞定了,省下了一大笔钱不说,连人都轻松了。 全村都羡慕坏了,老宋家三房啊,赔了四套房子啊,整整四套啊! 家里其他人都不要,房子钱啊全都归了他们,四套房子,全都是大户型,一套就是一百二三十平方,四套加在一起,差不多得有个五百平方了。 光是房子也就罢了,还有人免费把房子装好了,等于他们不单可以立刻入住,还能转手就把闲置的三套房子全都租出去,白赚租子! 羡慕,真是太羡慕了,所有人都在羡慕三房这群傻子们,真的是傻人有傻福。 就是因为太羡慕了,同村的还给小区里其他住户给宣传了一波,这就是典型的傻子命好。 扁头和宋东宋西是最高兴的,早先还想着,现在都流行去城里买房子了,偏偏他们家这个经济状况是绝对买不起的,凭他们当网管挣得那几个烟钱,更是天方夜谭。那会儿,只能自我安慰,想着城里的房子也没多好,他们家还有两层带院子的小红楼呢,不比那些鸽子笼强? 事实却是,商品房住得舒坦啊,而且没了院子,袁弟来就没法养鸡养鸭养猪了,连带他们都解放了。 现在这情况多好,一家人还能高高兴兴的住在一起,每天一起出门去黑网吧上班,再一起下班去吃个宵夜啥的,得闲了开个黑下个本,或者一起打打牌吹吹牛。哪怕将来全都自立门户了,这楼上楼下两个对门,走动起来也方便啊! 不止这哥仨,宋卫民也相当得感概,表示妈还是想着咱们的。 袁弟来: 真要是惦记着他们,那为啥不能管管扁头哥仨的前途?不说考大学了,带着哥仨一起做生意不好吗?自个儿几千万上亿的往兜里搂钱,她的要求不高,能让哥仨一人赚个五百一千万就成。 然而,哥仨太不争气了,完美的诠释了何为不思进取。 前途啥啊?你瞅瞅咱们这德行,有啥前途不前途的?抽烟喝酒烫头,再打打游戏,回头娶个媳妇儿生个娃儿,小日子过得美滋滋。 反正整个宋家三房,除了袁弟来之外,都很满意,觉得自己简直就是被幸运之神眷顾了。 话说回来,同样自觉相当幸运的还有老袁家。 老袁家的情况跟老宋家不大一样,老宋家是子孙太能耐了,能跑的全都跑了,还不单单自个儿跑了,连爹妈弟妹都扯着走了。而老袁家,则是要怂怂一窝,这些年除了嫁出去的闺女外,旁的人都老老实实窝在家里。 顺便提一句,老袁家也是网管之家,甚至连扁头那份工作,最开始都是袁胖子给介绍的。 美滋滋的日子一晃就是三年。 及至去年,扁头他们又迎来了新的春天。 强子公司开发的网游,虽说他是没打算拉着三房堂弟们做生意,可如果只是拉拔一把的话,他还是很无所谓的。正好,扁头哥仨都是当网管的,强子一拍脑门,网管嘛,不就是跟一样吗?你说不一样?那就让他们变成一遍,教啊!教不会就让他们白领工资,玩去吧! 扁头当然没那么笨,从网管转型为,他干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不止是他,还有宋东宋西。 又因为强子早先就跟底下人打好了招呼,不会给扁头哥仨派难度高的任务,只是支持他们这点儿小爱好罢了。当然,工资福利等等都向正式员工看齐,额外优待无需坐班,年底分红奖励由强总自掏腰包,甚至还免费给配了一溜儿的外星人笔电,希望他们工作愉快。 工作相当愉快,在别人还要去网吧五连坐时,他们已经在家里过上了幸福美好的新生活。 唯一蛋疼的是,袁弟来她心疼电费,也不明白为啥就不能让扁头他们去公司上班呢?这不是市里就有分公司吗?去啊!就算上下班通勤是辛苦了点儿,但能省电啊! 对此,扁头和宋东宋西的做法就是,抱上笔电,转身出门去隔壁单元找袁胖子他们。 老袁家拆迁房也多,不过他们是单纯因为人口多,又听了扁头的良心建议,咬咬牙全要了房子。只是这么一来,装修就比较麻烦了,好在就算是白坯房,那也比以前的泥墙瓦房来得强,人人也就过去了。 等扁头哥仨入职当上后不久,还跟强子推荐了袁胖子哥几个,包括袁胖子那已经是个少年郎的儿子。 强子大手一挥,男的当,女的当网络客服,工资福利向扁头哥仨看齐,毕竟也都是拐弯抹角的亲戚。 最初得知这个消息时,袁弟来真的一口气没接上来,差点儿就给憋死过去。等她好不容易缓过来后,立刻跟扁头要强子的联系方式,坚决不允许袁胖子占老宋家的便宜。 扁头实力拒绝,就连宋卫民也很是不解,闹不明白袁弟来又在作什么幺。 “我作幺?怎么又是我作幺啊!要不是因为老袁家,臭蛋能发高烧把脑子烧坏吗?他要是好好的,我能把他丢下不管吗?都是老袁家的错,凭啥现在还要叫他们白占便宜?还有,为啥别人家都是抽签选的楼号,他家就挨着咱们呢?楼层那么好,到底是咋回事儿?” 宋东:“咱上面有人呗!” 宋西:“都是亲戚,能帮就帮一把呗!” 最不满的还是扁头,毕竟论感情,他跟袁胖子那可是铁打的兄弟情:“妈!你这人咋这样呢?我求了强子哥好久,这才叫表哥他们入了职。有了稳定工作不是有个奔头吗?一个月几千块搁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表哥他们有了钱,这不是对外公外婆也能好点儿吗?” 袁弟来气啊,气得恨不得原地爆炸:“那臭蛋这事儿咋算?他是你们亲哥!亲大哥!!” 扁头哥仨互相看了看,最终还是身为老大的扁头出来说话:“妈,我觉得臭蛋哥他现在挺好的,他老早就不记得你了,大伯娘对他比对毛头哥都好,又在京市买了大房子,还有好几个铺面吃租子。对了,他还参加了那个啥田径的黄金联赛,金子就能得五十公斤!比你都沉!” 宋卫民也忍不住了:“臭蛋过得挺好的,你真不用担心他,犯不着。你看强子,他对咱们家扁头都那么好,臭蛋那是他亲弟反正就是弟弟,还能不管他?” 袁弟来: “我的臭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于是,从扁头他们入职之后,袁弟来就开始三天两头的作死大闹。然而,家里人都习惯了她的作风,每次一看到她要抽风,立马抱上吃饭的家伙儿,火速冲出家门,直奔隔壁单元的老袁家。 袁母特别喜欢这仨外孙子,嘴甜机灵会来事儿,反正哪哪儿都好。就算刚搬家那会儿家里没啥闲钱,她还是从牙缝里挤出钱来,给他们买啤酒烧烤,笑眯了眼的看着他们玩儿。 再往后,第一个月工资发了,除了家用外,他们几乎不花啥钱,就连游戏点卡都省了,毕竟是不需要烧点卡的,至于其他的氪金项目,更是没必要了,几乎可以说,除了电费c网费和吃喝外,根本不费什么钱。 攒了几个月的工资,家里该收拾的收拾了,该添置的也都添置好了。再到年终,发了现金券,去大商场把一溜儿的小家电买回了家,还能有不少结余。 袁胖子他们五险一金都有,工资全都统一交给袁母打理,中间的袁家大舅二舅全都乖乖听话,整个儿家里的气氛跟老宋家如出一辙,反正就是老太太当家。 老袁家的日子那叫一个红火啊,他们还特别齐心协力,干脆把其中一套房子改造成了网吧模式,一溜儿的机子,网速用最贵最快的那种,氛围还好,大夏天的,空调全天候打着,袁母跟她亲闺女袁弟来可不同,孩子嘛,当然要宠着了,他们热就打空调,渴了有冰啤酒,饿了有烧烤,不然想吃啥就说啊,赶紧去买去做。 红红火火的日子过了有小一年,今天,他们遇到了新的挑战。 扁头哥仨抱着吃饭家伙,风一般的冲进了老袁家的家庭网咖:“赶紧赶紧的!丫头还等着呢,咱们开十人本,记住,必须一次过,让丫头好好看看,她最牛逼的舅舅是哪个!” 袁胖子等人都知道喜宝是袁弟来生的,毕竟那会儿袁弟来还没跟娘家人闹翻。也因此,他们很清楚胖丫头就是自家的表外甥女。 “当然是丫头大表舅我啊!” 扁头一个眼刀子甩过去:“废话少说,赶紧把队伍拉起来,不准丢人!” 咋可能会丢人呢?不就是个小小的精英副本吗?袁胖子一声招呼,一排机子唰唰的亮起,音响里放出了整齐划一的音效,不一会儿人就齐了,由扁头拉上胖丫头,九个游戏大佬拖着个胖菜鸟,杀气腾腾的冲向了副本。 他们都是骨灰级老玩家了,除了工作号外,全区各服都有账号,各个职业的都有,技术水准堪称一流。 整个推副本过程中,胖丫头全程处于懵圈状况,不怪她没见识,毕竟她接触游戏也才不到一周的时间,期间不是被自己谜一般的技术给弄晕,就是被坑王之王的强子拖后腿。第一次下精英副本,她还在看攻略了,已经被推倒了,九位大佬还让她去摸箱子,她想要的全给她,一次没凑齐装备,就出去再来 躺赢是种什么感觉? 搁在今天之前,胖丫头只会说,不知道c没试过,大概这辈子都没机会躺赢了,毕竟身为游戏公司总裁的大舅实在是太菜了,不但技术菜,还是一流的坑王之王,简直就跟卧底一样,专职坑队友。 直到今天,她终于明白了! 谢静萱:宋强大舅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组队下本了,你太坑带不动,溜了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2|第172章 第172章 胖丫头的最新微博一经发出,立刻就在网络上炸成了烟花,并在短短一个小时内,以疯狂的速度攀上了热搜榜。 然而,就算如此,那也没有位列榜尾,因为热搜第一是: 心疼强总 毛头一口血哽在嗓子眼里,好悬没直接背过气去。想他堂堂一个影帝,在国内国际上荣获了不少知名大奖,是娱乐圈内地位极高的大佬级人物,好不容易等前头那阵子热度过去,他也乘机发布了新片预告,结果 从全世界都在针对我,到我家人都有毒,毛头深深的认为自个儿大概时运不济,摊上了这么一帮子能搞事并且不停歇搞事的家里人。 可即便如此,他内心的悲愤都没有胜过强子。 强子由衷的表示,爸爸并不想登上热搜榜。 往前一些日子,只要胖丫头一上线,就绝对会疯狂的敲强子。那阵子,强子做梦都希望自己能够被早日抛弃。然而,等这一天真的降临时,他却迷茫了c崩溃了c玻璃心炸了,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拔凉拔凉的。 所以,他就这样被抛弃了? 哦,不不不! 不敢置信的强子狂刷微博,希望是自己一时眼花给看岔了。可右上角不停歇的提示却告诉他,这就是真相。尤其是,那群在胖丫头微博底下不停叫唤的粉丝们,甭管是评论还是转发,都必然会捎带上强子 强子一点儿也不感动,只能作西子捧心状,恨恨的瞪着那一个个熟悉的。 昨个儿还在他微博底下喊爸爸,今个儿就集体叛变了,我!! 没等强子想好怎么怼回去,就发现家族群也跟着原地爆炸了。 家族群里,以扁头为首的哥仨,正在不停的花式炫游戏截图,不是他们刚推了一波精英,就是开箱子出了上品好东西。还真不是说虚的,就算扁头哥仨打小成绩都不咋地,干别的也不见有多大出息,可单论起游戏技术来,那绝对是傲视群雄。 一句话,十个强子也杠不过一个扁头。 面对如此扎心的行为,强子气到恨不得揪住扁头哥仨的脖子好好问问,你们就真不怕被炒鱿鱼吗?这么土豪爸爸,你们的良心都不会痛吗?? 一个没忍住,强子先私聊了胖丫头。 “丫头你出来!你告诉我,难道我不是你最厉害的舅舅吗?大舅这就带你下副本去!” 另一边,胖丫头笑得见眉不见眼,看着屏幕里堂舅表舅们上蹿下跳的帮她打,躺赢的间隙瞄了一眼,快速回复道:“我正跟着我最厉害的舅舅们下精英副本呢!忙,不聊。” 强子: 行了,明白了,什么都别说了。 关掉游戏和私聊,强子扭头拨通了公司的内线电话,指名道姓的让游戏总策划来他办公室挨训。等好一通教训之后,他又把自己的游戏账号密码都交了出去,要求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他的号给鼓捣上来。 游戏总策划: 他只是个策划啊!他不是游戏高手啊! 内心悲愤不已,面上却还要作出一副“强总您说得对”的游戏总策划,顶着一张苦瓜脸出了总裁办公室,决定去找底下人的麻烦。 正所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只要找准了对象,总能出一口气的。 胖丫头绝壁想象不到,自己又在不知不觉中造孽了。 更造孽的是,别说胖丫头本人了,就连赵红英也在耳濡目染之下学会了游戏,每到胖丫头有事儿的时候,她还能帮着代玩一把,坑是坑了点儿,可对方敢有意见吗? 扁头哥仨并袁胖子等人:不敢不敢。 在这种情况下,赵红英很快就明白了强子究竟有多废,反正就是比她更废,起码她只是坑自己,而强子就是坑自己连带坑队友,整个儿就像是敌方派来的卧底似的。 尽管不到一周时间,强子就拿到了升级版的账号杀回了游戏,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赵红英一看到强子的游戏头像闪烁,就忙告诫胖丫头:“丫头你别带强子玩,你去找扁头。强子就是个废物,除了会赚钱他还会干啥?” 这句话太扎心,可架不住胖丫头觉得特别有道理,她一字不落的打了出来,先复制到了家族群里,又发到了自己的微博上,同时宋强,并且严重声明,这话是阿太说的,自己只是个转述人。 那边,毛头跟强子终于商量妥当,决定雇佣水军买一波热搜。 毛头的意思是,身为亲哥也该帮他宣传一波新片了。强子倒是不心疼那几个小钱,他心疼自个儿,觉得也是时候从热搜第一下来了。 可事实证明,人算不如天算,水军们刚努力的刷到了一波,广大网友们又暴动了。 除了赚钱你还会干啥 这个乍一看莫名其妙的热搜,就这样如同神舟一号一般,“嗖”的一下,一飞冲天。 强子≈毛头: 好绝望啊! 没活路了!! 比起京市这边的腥风血雨,老家那边是真的幸福美好。 自打胖丫头加入了网游大军之后,扁头哥仨就定时定点的抱着吃饭家伙跑来老袁家。没法子,以前他们仨可以趁着袁弟来睡觉那会儿通宵厮杀,可因为现在要顾忌到胖丫头的作息,只能白天折腾。这么一来,不是他们把袁弟来逼死,就是袁弟来不停的跳脚嚷嚷着费电把他们搞死。 无奈之下,扁头哥仨决定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这不,袁母今个儿又准备了一大堆好吃的,炸鸡c冰啤是常备的,她还炒了花生米c毛豆,特地从菜市场里买了小龙虾,弄了足足两大盆子的麻辣小龙虾,招呼孙子c外孙,以及曾孙一道儿吃吃吃。 彼时已经是开学季了,扁头哥仨里头,只有扁头结了婚,宋东和宋西这对双胞胎是各种浪。幸好,袁弟来对双胞胎本身也不算太关注,加上扁头婚后不久就得了个儿子,小名叫旦旦,长得那叫一个虎头虎脑,机灵得不得了。眼见儿子没指望了的袁弟来,干脆把重心放在了大孙子身上。 其实,以袁弟来这年纪,同龄的人里头,当了曾祖母的也有,可谁让她早先习惯了生一个丢一个呢?加上扁头本身结婚也晚,就算他媳妇儿争气,也架不住旦旦今年刚满七岁。 依着扁头的想法,屁点儿的孩子念幼儿园玩玩挺好的,何必急吼吼的上小学呢?以后那书哟,绝对会读到反胃为止。不过,他也懒得跟袁弟来争辩,见胖儿子没反对,就由着去了。 胖儿子旦旦 他之所以没反对上学,是因为他奶骗他,说什么上学特别好玩,还能顿顿吃上好吃的。 结果呢?! 这才上了几天学,旦旦就已经开始厌学了,偏偏现在已经是九年制义务教育了,必须得上完初中。 九年啊!他还得继续念九年书啊! 同样被逼得快崩溃的,还有旦旦的班主任老师。这位刚从师范毕业也没几年,今年是头一次当上班主任,信心十足的同时,也带着满腔的热血和抱负,信奉一句话,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 然而,她很快就遇到了人生中第一个磨难。 “宋旦!这里是学校,学习知识的地方,别整天张口游戏闭口游戏的,你已经是个小学生了,不是只知道做游戏的幼儿园小朋友!” 旦旦瞪着班主任老师,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 “什么做游戏啊?我说的是网游,网络游戏!我家就是这样的,我爸教我打游戏,我还会帮我爸挂机呢!” 老师并不相信这话,表示今晚就要家访。 还真别说,就算老宋家的孩子普遍成绩不咋地,可刚开学没多久就被请家长的,只有胖丫头一个。旦旦倒是没被请家长,可老师家访听着仿佛更可怕。 可旦旦不怕。 这不,放学后,旦旦直接把班主任往家里带,他还多了个心眼,生怕带回自个儿家里后,他奶袁弟来看到了又要叨逼叨逼个没完没了,哪怕是为了自己的耳朵着想,他也没敢把人带回家。 于是,在快到自家所在的那栋居民楼时,旦旦一个拐弯儿,就去了隔壁单元。 班主任老师还真没那么好骗,可关键在于,地址没出啥错,就是门洞走错了一个。可她瞅着旦旦熟门熟路的走上楼梯,“啪啪”的敲门,不一会儿,就有个满头银发的胖老太太开了门:“旦旦回来了啊!” 旦旦甜甜的叫了声:“阿太,我爸呢?” “里头打副本呢。”袁母笑眯眯的帮旦旦卸下了书包,男娃儿好,她就喜欢男娃儿,就算不姓袁,她也一样稀罕。当然喽,现在世道变了,女娃儿也好,这不她仨孙媳妇儿都当上了客服,每个月都能拿好几千的工资。可惜呀,现在政策不一样了,不叫多生了,不然甭管生男生女她都稀罕,毕竟能赚钱啊,以后再没有赔钱货这个说法了。 搁下了书包后,袁母这才发现旦旦身后跟了个人,瞅着眼生,不过她素来软和,只笑着问:“你找谁啊?” “我我是宋旦的老师。”班主任老师有点儿懵,尽管她还没有缓过神来,可刚才那番对话,仿佛听着不是很对头。 袁母忙露了笑面儿,招呼人进家门:“来来,老师来坐,老师好。”又冲着里头喊了一嗓子,“扁头!旦旦的老师来了!” 扁头忙着在游戏里厮杀,因为游戏音效爆响,他愣是没听到外头的声儿,倒是发现自家胖儿子扭着肥嘟嘟的屁股蹭蹭的过来了,他问:“你不回家你干啥呢?算了算了,饿了吧?吃吃吃。” 旦旦本来是想告诉他爸,老师来家访了,结果被他爸这么一打断,直接忘了正事儿,抓起一个麻辣小龙虾张嘴就吮,先把外头浓浓的汤汁给吮干净了,这才吭哧吭哧的啃了起来。他牙口好,不一会儿就啃到了里头的龙虾肉,辣得够味儿,辣得带劲儿! 外头,袁母给老师拿了听可乐,不好意思的说:“老师,咱们家就喜欢喝这些饮料,没茶,您先凑合喝着,外头热得很,您解解渴。” 又冲着里头喊了一声:“扁头!旦旦!” 扁头忙着带团下副本推,旦旦忙着跟麻辣小龙虾作战斗,都抽不出空来留心外头的事儿。 等了有一会儿也不见里头出来人,袁母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直说自个儿去里头喊人。 趁这个工夫,这位年轻且有着远大抱负的老师四下看了看,神情相当得懵。 这要是搁在几年前,老袁家的装修那绝对叫一个惨烈。更确切的说。他们家刚搬进来时,简直就是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做家徒四壁,连着住了三年,白坯房依然还是白坯房。 可后来,强子公司里开发了网游,聘请了袁胖子等人为,媳妇儿们当了客服,一下子就从低保户变成了小康之家。可别小看了每月几千块工资,他们家人口多啊,一个月可不是大好几万?加上还有丰厚的年终奖,不到一年工夫,袁家就大变样了。 这还不算,趁着手头上松泛,袁母又是个宠孩子的,干脆就把对门的两套房子给打通了,除了留下几间卧室外,又把中间最好的大厅装修了一下,按着最壕气的网咖风格装修的,足足五六十个平方的大厅就充作家里人的工作室,外头是类似于接待室的地方,有休闲区,摆上沙发茶几,立式透明的饮料柜,以及专门用来看比赛的投影仪和大屏幕。 至于另外两套,只是简单的粉刷了一下,就租了出去。 这些事儿吧,旦旦的班主任不知道啊,她瞅瞅外头的接待厅,又小心翼翼的探出脖子看了看里头热火朝天的豪华网咖,整个脑子都是一片浆糊,仿佛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而里面,扁头还在跟旦旦吹嘘:“儿子!看爸爸这波操作骚不骚!”听说旦旦班主任来家访了,扁头赶紧起立让开,“来,乖儿子帮爸爸打着,我和你老师说说话。” 在外头将这些话尽数听在耳里的班主任: 她感觉,她可能遇到了职业生涯最大的危机。 “那个”早先想好的措辞,搁在这会儿,似乎都显得那么不适用,尤其里头大厅里的游戏音效嗷嗷响着,更是愈发影响班主任老师的发挥。 好在,扁头作为家长,态度还是挺不错的,也不催促,只耐着性子等着她组织语言。 班主任老师终于开了口:“是这样的,宋旦同学经常在学校里说一些关于游戏的事情,如果只是课间还行,可他有时上课了也爱跟同桌c前后桌说小话。我已经不止一次的提醒过他了,其他任课老师也是这样,可他好像没有改正的迹象。” 何止没有改正啊! 只要一想到旦旦平日里在学校里牛气哄哄的样子,班主任就气不打一处来。早先还以为又遇到了那种隔代照顾的孩子,毕竟相对于父母而言,祖辈会更溺爱孩子,刚才一进门看到那满头花白的老太太时,她还道自己猜对了,万万年没想到啊 “游戏是吧?这没啥,谁叫我儿子正好赶上了好时候呢?他游戏玩得特别好,比他表哥都能耐,都快跟我差不多了。我早就想好了,等过两年他再大一些,就让他专业打游戏,以后进游戏圈子。当然喽,要是他不行,那就跟我一样,当游戏,代练也成呢,下金团带土豪,一样来钱。老师您就放心好了!” 老师表示她没法放心,她已经快心梗了。 这什么家长啊!不督促孩子好好学习也就算了,居然还支持打游戏? 一下子,班主任来了气,方才那点儿不适应顿时被她抛到了脑后,端起了往日里面对家长的架子,一本正经的对扁头说:“这位家长,你不能这么说。宋旦是个好孩子,我看过了,虽然他上课不专心听讲,作业也潦草得很,可正确率还是挺高的,相信好好培养一下,考上大学也没问题。对了,您家里出过大学生吗?” “出过!我姐,我大姐就是大学生,京大的,双料博士后,还出国留学进修过。她现在是京大外国语学院的副院长,教授级别的。”扁头很是自豪。 班主任: 这咋跟说好的不一样呢? “那就是宋旦的姑姑是吗?我相信她家里的孩子一定很好学吧?” “你说丫头啊?不不不,丫头比旦旦能耐多了,她上学第一天就把人家孩子给揍趴下了,当天中午就叫了家长。她那班主任把我姐好一通教训。后来啊” “她学好了?”班主任很是期待。 “后来她小学都没念完,就跑去念体校了,再往后就进了国家队。这不,前些日子刚结束的雅典奥运会,丫头得了女子百米冠军,国家奖励了一百多万呢!啧啧,你说国家咋那么有钱呢?一百多万呢,要是当代练的话,我得加班多久?而且她平时的津贴也高,特别高!万把块钱一个月呢!还带薪休假!” 班主任: 咋又跟说好的不一样呢? “你姐身为京大的教授,在社会上的地位肯定高。这人呢,也不能单看收入,还得看其他方面,比如说为国家做的贡献之类的。”班主任老师还想再挣扎一把,努力把话题带回正轨。 提起对国家做出的贡献,扁头头一个想到的就是臭蛋,其次才是强子和大伟。 “我哥啊,就是那个扬名世界的百米飞人宋涛,他小学都没毕业呢,听我奶说,从上学开始就门门功课考零蛋。可他对国家做出了不少贡献,国家还给专门设立了个什么特殊贡献奖。多伟大啊!” 想了想,扁头又接着说:“还有我大堂哥宋强c二堂哥宋伟,他俩虽然比不上臭蛋哦,我说的是宋涛可也不算差了,每年光是税收就贡献了好几个亿呢,还解决了不少人的就业问题。对了,咱们区里最好的环城线,就是他俩出钱铺的,还在乡里头建了好几个希望小学c初中。” 班主任: 杠不过杠不过,她还是溜了吧。 最后的最后,班主任老师只能默默的闪人,她觉得自己还是太年轻了,怎么连普通家长都说不过呢?回去以后,她认真的反思一下,觉得这应该不是自己的问题,而是老宋家太不按牌理出牌。 搁别人家,那叫人杰地灵,搁老宋家,那叫一门奇葩,还是运气爆棚的那种。 然而,旦旦的班主任没有想到,真正的惨剧还在后头。早先,她琢磨着,既然家长那头说不通,那就纠正孩子吧,毕竟孩子还小,想要改变想法相对而言也比较容易一些。 真的吗? 又一次课间,旦旦扬着小脑袋跟同学们吹嘘。 “我家有可多电脑了,全是外星人笔电,好几万一台呢!我爸是,我妈是客服!我呀,打小就看着他们打游戏,我爸还手把手的教我,带我下金团打副本,他们忙活的时候,我还帮着挂机代练,竞技场单挑都没问题。” “你们也想找人带?没问题,休息天去我家,或者去我舅舅家都成,他们家更棒,随便吃随便玩,我阿太对我别提有多好了。跟着爸爸,有肉吃!” “我最大的梦想,就是赶紧把初中念完,这样我也能当了!我都用不着实践,已经有丰富的从业经验了,到时候直接上手,就算不当,我也能自个儿开金团带人推。” “” 听着这些话,周遭的小学生们对旦旦投向了无比崇拜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现实中的偶像男神。 与此同时,一样听到了这些话的班主任,却是从未有过的绝望。这已经不单单是职业生涯遭遇重大违纪的问题了,根本就是在动摇军心啊喂!! 你自己不学好,还想带着同学们一起沉迷游戏?! 气愤难耐之下,班主任虎着脸走到旦旦跟前,厉声斥责:“身为学生就应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整天满脑子都是打游戏,我倒是想看看,你以后能不能考上大学,到底能有多大出息!” 旦旦愣了一下,一脸惊讶的道:“谁考大学?我才不要考大学呢!我爸妈全是飞讯旗下的正式员工,五险一金都有的。我爸每个月光是工资就有四五千,我妈也差不多。他俩平时还带金团,帮着代练,光是这些外快少说也得有个六七千了。我家还有四套房子,每套都有一百四五十平方,现在自住一套,三套都租出去了,每一套光月租就有三千五,三套就是小一万了。对了,我家就有一个!” 独生子女政策真好! 国家对他们这一代就是好! 哪怕宋东宋西往后也会结婚生孩子好了,旦旦琢磨着,起码他也能拿个三分之一。这么一算,有多大出息他是不知道,反正他往后的小日子一定美滋滋。 班主任还能说什么呢?她这会儿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这娃儿的算术可真是好啊! 无功而返还被气了个半死的班主任,摇摇欲坠一般的走远了,剩下旦旦享受着全体同学的注目礼,美得脸上的笑都收不住。 可不是,有房有存款有稳定工作,年底有丰厚的年终奖,每隔半年还能休个短假,跟隔壁单元的老袁家一起去外头走走逛逛,游览一下祖国的大好河山,这日子怎一个美妙了得。 反正老宋家以及老袁家,除了袁弟来之外,其他人一个个都满足得不得了,只觉得现在的日子哟,过得简直比神仙还美,幸福美好悠闲自得,还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给个总统都不换! 呃,还是那句话,只除却袁弟来。 袁弟来心里苦,她就不明白了,明明娘家这么对不起老宋家,怎么她生的仨儿子,偏偏就跟老袁家那么好呢?凭啥?虽说她也知道,自己现在过得这个日子,总得来说还算挺不错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可一想到自己原本可以过得更好,她这心里就揪着疼。 原本,她该是京大教授的亲妈。 原本,她该是传奇百米飞人的亲妈。 原本,她还有个同样是奥运冠军且刚刚崭露头角的外孙女。 甚至她本该不需要留在这十八线小地方里混日子,而是应该去祖国的首都京市过她的阔太太生活 怎么会这样呢?到底哪里出了错呢?假如能够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不会把喜宝丢给赵红英,也绝对不会放弃臭蛋,哪怕臭蛋傻了也没关系,那一样还是她的宝贝儿子。 对了,假如一切都可以重来,她要跟宋卫民离婚!这个窝囊废,就是因为他,自己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的,明明赵红英他们去京市的时候,可以死乞白赖的跟上去,偏他自觉能耐,说啥都不去。现在好了,全家都在京市过好日子,就留他们三房在这个十八线小地方吃苦受罪。 “我的命怎么就那么苦呢!!” “老天爷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刚放学的旦旦走过自家窗户底下,就听到他奶在屋里嗷嗷的叫唤,吓得他脚步不停歇的往隔壁单元门洞里跑。一口气往上三楼,啪啪的敲响了门:“阿太,我奶又犯病了,她在家里哭得贼大声,我不敢回家!” 袁母忙叫旦旦进屋:“别回了,以后放学就来这边,等晚上再跟你爸妈一起回去。真要是困了,跟阿太睡一屋。” 看着旦旦脆生生的点头叫好,袁母忙又塞了一碟子刚出炉的饼干给他填肚子。 别看袁母年纪不小了,她的探索精神还是很值得鼓励的。谁叫宋强那个飞讯公司老是喜欢发各种电器呢?一开始还是发卡,买一些最基础的,比如说,彩电啊,冰箱啊,洗衣机啊。等后来,因为基础家电都齐活了,就开始发爱疯手机c平板电脑c扫地机器人c洗碗机c烤箱蒸箱等等。 老年人嘛,尤其是以前过惯苦日子的,现在日子是好过多了,可勤俭节约的性子是没法改变的。这不,东西都到家了,总不能搁着不用吧?那不就白瞎了吗? 袁母索性带头领着儿媳妇儿折腾这些电器,之所以不叫孙媳妇儿们帮忙,那是因为孙媳妇儿们能耐啊!女人都能赚钱呢,一个月大好几千呢,可不是能耐坏了吗?那还咋能干家务呢?得了,去赚钱吧,干家务带孩子的事儿就叫她们几个不能赚钱来! 那些电器一开始是挺难学的,可折腾久了,自然而然也就会了。这不,袁母总想着给家里烤个红薯,做个披萨,偶尔也烤点儿小饼干c小蛋糕啥的,这日子哟,一天胜过一天,还比以前更休闲c更轻松。 用她的话来说,再苦还能比下地苦? 哪怕是忙里忙外的,袁母跟儿媳妇儿们还是能抽空下去转悠一下,就是出去买个菜也能吹嘘个半天,她不像袁弟来整日里拉着个怨妇脸,以往是因为吃不饱穿不暖,面黄肌瘦的,可现在吃好喝好了,把自个儿以及全家人都养的是白白胖胖的,瞧着就有福气。 同个拆迁户小区的,多半都是熟人,毕竟以前就算不是一个生产队的,那起码也是一个人民公社的,又住了好几年了,怎么着也混了个脸熟。 还真别说,老袁家那好日子,那是人人羡慕。当然,老宋家也一样,毕竟正常情况下,有出息的都出去了,没出息的才能拆迁分到房子,可就算这样,多半也都是吃老本,最好的不过就是去学校或者单位里当个门卫之类的。 偶尔,有些不是很明白个中情况的人,会当着袁母的面夸她闺女,觉得她闺女还是挺不错的,就算嫁出去多年,这不是还惦记着娘家人吗?毕竟,有出息的那是老宋家的人,这点儿大家伙儿都明白。 每到这个时候,袁母总会忍不住呸一声:“袁弟来那个蠢东西,你们还以为是她帮的忙?要不是扁头孝顺心好,我能过上现在的好日子?我生养了五个闺女两个儿子,其他的都好,就袁弟来一个,没良心,白眼狼!总说我重男轻女,可这不是没法子吗?以前家里没粮食,我自个儿不也饿着肚子?又不是我吃饱了不让她吃,她当姐姐的,照顾弟弟咋了?这就恨上了,我的女婿啊,外孙啊,一个个都是好的,我就只当没袁弟来这个闺女!” 宋卫民确实不错,哪怕他事实上啥都没做,可因为都是知根知底的,只道是他人老实不会来事,身为丈母娘的袁母对这个老实女婿还是相当宽容的。 至于袁弟来 就算不知道具体情况,袁母也听说她在家里闹腾,非要逼着宋卫民跟强子打招呼,撸掉袁胖子他们的工作,恨不得把老袁家一家子逼上死路不可。 袁母就不明白了,自己怎么就对不住这闺女了? 你说重男轻女吧,在那个年代,家家户户都一个样子。再说了,他们村儿以前还有生下闺女后,直接往后山里丢的,最起码老袁家连生五个闺女,一个没丢不说,还全都给养活了c养大了。至于干活啥的,那年头谁不干活啊?在吃大锅饭的年代里,就算是半大孩子,不一样得帮着洗衣做饭c照顾弟妹,但凡稍微大一些的,就直接下地赚工分了。 甚至于,袁母还记得,因为袁弟来是她的第五个闺女,前头四个当时也不算小了,最大的能下地赚工分了,中间的也能帮着洗碗做饭了,等于袁弟来是属于干活最少的一个闺女了。又因为在生下袁弟来不久后,袁母再度怀孕,终于生下了一个儿子,当时她一直认为这个儿子是袁弟来招来的,所以对这个闺女特别好,比后头俩儿子都不差了。 可袁弟来是咋回报她呢? 气啊!简直气死她了! 直到这会儿想起来,袁母还是气得要命。 要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对要把袁弟来塞回娘胎了,干脆就甭生出来了!回头直接给宋卫民换个媳妇儿!! 老宋家倒是一门挺好的亲戚,哪怕前些年不愿意借粮食,可没法共患难,起码人家跟老袁家共富贵了。这就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她觉得,前头四个闺女都不错,哪个给了宋卫民都成,反正比袁弟来那糟心货强上太多太多了。 没法子,眼下所有姓袁的都待在一个拆迁小区里了,这整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甚至两家还在一栋楼里头,只不过没在一个单元。 平心而论,袁母是真的不想看到这个蠢闺女,而袁弟来则是又气又怕,外加还得忙着心痛肝痛胃痛,完全不知道在这个期间,袁母已经把她浑身上下从里到外,彻底黑了个遍儿。 也不光是袁母,还有以前一个村儿的人,这么点儿大的地方,压根就藏不住秘密,就袁弟来以前干过的那些蠢事儿,大家伙儿哪个不是门儿清? 所有人都觉得袁弟来是天字第一号大傻子,他们齐心协力给整个小区洗了脑。全小区包括后来入住的居民,都知道小区里有个大傻子,她叫袁弟来,身在福中不知福,整天里不停的作幺作死各种作,总一天能把自个儿作上天。 说白了,这也不全是袁母的功劳,这是来自于人民群众的力量,袁母在其中起到的作用是微乎其微的。 主要吧,袁母成日里乐呵呵的,不是忙着做家务,就是帮着带孩子,再不济就跟着老姐妹们跳跳广场舞,丰富一下精神层面,得闲了就出去嗑嗑瓜子吹吹牛,看着就格外得有朝气而袁弟来,成天忙着唉声叹气,怨天尤人,还总是不分昼夜的哭一会儿,邻里关系相当得不和谐。 这些事儿吧,因为也没刻意瞒着,加上还有个时不时就会跟京市联系的扁头在,赵红英那边也是有所耳闻。 就连赵红英都看不懂了,她以前的确是看不惯老袁家,可摸着良心说,老袁家只是怂,是窝里横,甭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没干过任何缺德事儿,袁母心疼儿孙把重活累活往自个儿身上扛,那是她自愿的,怎么能算是错事儿呢? 考虑到两家是姻亲,再说现在老宋家这边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强子也愿意卖扁头这个人情,顺手帮一把也不算个啥。再一个,她也听强子说了,老袁家那几个孩子上班特别卖力,不用催就天天加班,休息天也照常上线盯着,多敬业呢,人家凭实力上班拿工资,怎么可能袁弟来一句话就把人给撸掉了?签了用工合同的! 不过,这到底隔了大老远的,赵红英也懒得多管闲事,横竖甭管是袁母还是袁弟来,都不敢来招惹她,有这个空闲,她还不如看胖丫头打游戏去。 还真别说,胖丫头在游戏方面倒是有些天赋,这才多久呢,她已经从一个小菜鸟蜕变成了不怎么菜的鸟儿,虽说还带不动别人,可在下金团时,一般都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偶尔还能帮着搭把手。 用扁头的话来说,这游戏天赋,随他!! 等把该下的副本秘境都刷了一圈,凑齐了一身看着不赖的装备,再把该强化的都强化了,该上石头的全都上了石头,加上胖丫头也氪了不少金,愣是有了些许女神范儿。 嗯,仅限于游戏里。 游戏嘛,装备好就是女神! 唯一的问题就是,因为扁头他们几个偶尔会上一下胖丫头的号,以及胖丫头本人谜一般的直男审美,搭配的时装贵是贵的,还全是限量版,就是总感觉怪怪的,实在是不太像妹子。 很多玩家都在思考一个问题这莫不是个人妖号吧? 就算是个人妖号,只要装备上来了,依然有着大把的追求者。 叫人没想到的是,胖丫头别的都随了赵红英,唯独一点却随了她亲妈喜宝。那就是,在感情方面特别迟钝,死活不开窍,别人撩都撩不动。 可还是那句话,幸好这里是游戏里。拐弯抹角的话听不懂?没关系,那就直接上世界频道刷喇叭示爱求婚啊! 世界龙霸天:999朵玫瑰代表我的爱,疯狂的丫头嫁给我吧,我愿意爱你一生一世,你说要天长地久,我说爱无止境! 世界唯我独尊:只要你在我身边一分钟,我就会爱你六十秒只要你在我身边一小时,我就爱你三千六百秒只要我爱你,亲爱的,嫁给我吧,让我用一生来呵护你,陪伴你,直到永远!疯狂的丫头 世界逍遥醉:疯狂的丫头永远也不要怀疑我对你的爱,即使有一天我连自己都忘了,也绝对不会忘了你。因为你,才让我相信,一切皆有可能! 世界莫失莫忘:我对你的爱比天高,比海深,我愿化作流星,只为了能让你在盛夏的夜晚,对着我许下你最美好的心愿,我深深的爱着你疯狂的丫头 世界频道上各种经典求婚语录疯狂的刷着屏,可惜,该看到的人完全没注意到这一点。 这不,胖丫头正忙着新一轮的氪金,她打算鼓捣出一套举世无双c绚丽七彩c缤纷耀眼的新款超炫时装。世界频道示爱求婚什么的,随缘吧。 正是工作时间,远在乡下老家的扁头几个,在看到了这一幕后,直接喷了一屏幕的雪碧,吓得赶紧拿纸巾给抹干净了。等稍稍平静了一会儿后,扁头他们就开始嗑瓜子喝汽水,翘着脚乐呵呵的看起了年度大戏。 哇!! 连丫头都有人追求了!! 还是一上来就求婚,这可真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戏!! 结果,一群人正津津有味的看着好戏呢,大老板的指示从天而降。 强子愤怒的在手机那头狂吼:“宋扁头!你给我封了他们的号!立刻马上,现在就去封了那帮不要脸的狗东西的号!” “所有在世界频道上刷喇叭向丫头求婚的,全都给我封!号!” “我说封号你听到了没?告诉他们,暂时不能上,疑似有违规操作!!” 扁头哥几个: 行吧行吧,你是大老板你说了算。 迅速开始行动,把刷世界最凶的那几个人拎出来齐刷刷的给封了号。那几个玩家自然不甘心,立马投诉。扁头他们怕啥?大老板帮他们兜底不说,这客服都是自家的,赶紧招呼一声上线接待,用最温柔的语调告诉玩家这个惨绝人寰的消息。 虽说是暂时不能上,可想也知道,这个暂时估计是暂时不了的,除非胖丫头自个儿先了。 这一边行动着,扁头还在那儿嘀嘀咕咕的:“这事儿咋这么眼熟呢?我是不是在啥时候也干过这种事儿?不对,我没干过,我好像听过” 是听过啊,当初强子不就是这么对付喜宝的追求者吗?那追求者名叫叶一傻,得亏人家是真傻,外加喜宝最终觅得有情郎,也算是个完美结局,假如说喜宝最终砸手里了,估计强子也就没这个命开创飞讯公司了。 然而,老天爷通常只会给你一次机会,强子已经逃过一劫了,就是不信邪的又来了一波。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胖丫头到了年纪死活不开窍,扁头又一时说溜了嘴儿,把当年游戏里众多玩家追求胖丫头的事儿捅了出去 强子吃枣药丸。 到了那个时候,赵红英恨不得掐死她这能耐的大孙子。 网恋怎么了???????? 丫头又不是喜宝,她比喜宝鸡贼多了,还能被骗?她坑别人倒是有可能,咋能被别人坑呢?网恋多时髦呢,刚刚兴起来的,最最潮流时尚了,就这样被强子从中阻拦。 就因为该早恋的时候没能早恋,再后来,胖丫头沉迷游戏不可自拔,愣是没开窍过。 不懂,咋谈呢? 丫头嫁不出去了,完了完了。 强子又干蠢事了,凉了凉了。 而这个时候,强子还不知道给未来的自己挖了多大的一个坑,只是在看到那些碍眼的话都消失后,他就美滋滋的用自己已经焕然一新的大号私敲丫头,说要带她下本。 胖丫头无言以对,她已经是游戏里的女神了,还需要别人带她下本?她自个儿都能开金团了! 瞅着强子是真心想要帮忙,胖丫头想了又想,回复道:不然大舅你把今年的压岁钱提前预支给我?我最近氪了不少金。 看到这个回复,强子虎躯一震! 紧接着,他一把操起电话拨通了公司内线,怒吼着叫游戏总策划来总裁办公室。 游戏总策划:总裁有毒,也该辞个职了。 万幸的是,这次强子没为难人家,只是强硬的命令立刻将胖丫头之前氪金的劝退了,还不准收点卡。 “那是我外甥女!亲外甥女!” “总裁,就算是您的账号,这不一样得充值点卡吗?只有是例外”游戏总策划刚说到这里,就接收到了来自于强总的愤怒眼神,在这一瞬间,他悟了,“退退,这个必须退,我再开发个年卡功能,直接帮咱们大小姐冲个十年卡?” 在强子一脸“算你识相”的眼神下,游戏总策划默默的退出了总裁办公室。 还是那句话,是时候辞一波职了。 整个休假期间,胖丫头除了日常锻炼外,基本上就泡在了电脑前头,眼瞅着假期就算结束了,她还颇为舍不得,琢磨来琢磨去的,跟扁头几个商量,不如来一波大赛。 扁头深以为这个想法很棒,可惜的是,这真不是能做主的。他告诉胖丫头,想要来个大赛啥的,得去找游戏策划。 胖丫头想啊想啊,毅然决然的找了她大舅。 策划啥的,她又不认识喽,更没有联系方式,这咋整儿?当然是找大老板了。就算看在她即将回归国家队的份上,也该替她举办个告别仪式吧? 明年她要去芬兰参加世界田径锦标赛,只怕得等到比赛结束后,才能继续在游戏里浪了,胖丫头觉得自己好可怜,她就跟旦旦一样,掰着手指头开始算日子。不同的是,旦旦算的是还有几年才能念完义务教育,而丫头则是算着还有几年能退役。 好想退役啊 得亏这个想法还不为人知,要不然,怕只怕国家队得找强子谈话了,误人子弟啊!! 考虑到今年下半年一直到明年都肯定会忙于训练和比赛,胖丫头坚定的要求强子配合她最后再浪一波。 强子很是为难,他倒是愿意配合来着,可他是一个偌大集团公司的老总,方方面面的业务很多的,又不是专门盯着游戏这一块的,游戏有专人管着呢,而且早先那个游戏总策划就快被他逼死了,再逼下去,恐怕真的辞职不干了。 正犹豫着呢,胖丫头不乐意了。 “阿太!!” 晴天一声霹雳,赵红英嗖嗖的冲了进来:“咋了?” “我想要大舅帮我在游戏里头搞个活动,这不是我过两天就得回国家队集训了吗?就一个告别活动,他都推三阻四的不乐意。” “你等等。”赵红英二话不说,掏出爱疯就打电话,“喂,强子啊!” 接到夺命来电,强子“噗通”一下给跪了,他努力的解释了两句,大意就是,这事儿不归他管,再说这时间也太短了,就算他不懂游戏方面的事儿,也知道这么点儿时间干不了啥事儿的。 赵红英:“你说啥?大声点,听不见!” 强子:“我说我知道了” 新功能以从未有过的速度上线,成功的让胖丫头在回归国家队之前,好好的浪了一波,她还挺舍不得的,又担心在这期间游戏大更新,想了想干脆把账号给了赵红英,让她平时没事儿了帮着挂挂机,有人欺负也不怕,找扁头啊,再不济不是还有强子吗? 胖丫头对她阿太有着莫名的信心,尤其自打主城赵虹英的原型人设曝光之后,每天都有不少玩家围着赵虹英打转转,各种溜须拍马,只求她管管她大孙子。 假如让广大玩家知道真正的赵红英上了游戏,那绝对是新一轮的腥风血雨。 赵红英能一统网游世界!! 带着对游戏的恋恋不舍,胖丫头收拾东西归队了。 而在归队之前,她还干了一个事儿,把前些日子无意中翻出来的一盘录像带用手机拍摄下来,上传到了微博。 谢静萱:归队了归队了,送上一份小礼物视频 尽管这条微博她没任何人,不过她相信广大热心网友会帮她做好宣传工作的。 视频里是一段很久以前的电视访谈节目,主角是影帝宋社会,当然他当时还不是影帝,只是个刚出茅庐不久的新人,不过因为主演了一部以他四叔为原型的英雄式献礼片,闻名全国。也因此,被电视台要求制作了一档节目,同时被邀请的还有他妹c他妈c他奶。 胖丫头表示,她绝对没有黑毛头舅的打算,只是照实拍了下来,并放上了微博供全国人民浏览。 这电视节目吧,总有个时效性,并不是所有人都正好看了这档节目,更别提当时电视机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有的。可现在不同了,经过了屡次登上热搜榜后,胖丫头的粉丝已经有大几十万,这么一转发 反正等毛头知道的时候,他已经被捧上了热搜。 心疼宋影帝 什么仇什么怨呢!! 毛头追本溯源,很快就摸了过来,并在点开视频后,如遭雷劈,整个人从里到外都被彻底洗涤了一遍,足足有十分钟呈僵直状态,直到被他家饼脸小公举一巴掌拍醒。 视频是什么内容呢?时隔多年,若非再一次看到,毛头自个儿都快忘了。这倒是跟记忆好坏没啥关系,而是他不愿意再去回想那些黑历史了。 可惜,在点开视频的那一瞬间,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 起来了 来了 我的四叔宋卫军c国营饭店女服务员c知青谈恋爱等现场表演,我是一个兵现场版嘶声力竭的演唱,以及之后最为惨烈的,模仿野猪下山时,赵红英从天而降,吓得他一个屁股墩儿从沙发滑坐到了地上,至此丢了主角的座位,让他奶控制了余下的场次。 黑历史啊! 足以让他铭记一生的黑历史啊! 毛头哭得像个两百斤的黑胖子,吓得他家饼脸小公举举着自己的胖爪爪一脸懵逼,还以为是自己下手太重把亲爹给打坏了,等回过神来之后,赶紧蹭蹭蹭的往外跑,眨眼间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等毛头哭完了,再去刷一下自己的微博,就发现前两天更新的剧照微博下一溜儿的全是点蜡。 脱粉了脱粉了,万万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宋影帝哈哈哈哈哈哈。 瘌痢头瘌毛头我还以为是强总故意黑他,才叫他毛头的强总爸爸我错了,是我冤枉了你 原来宋影帝原名叫宋刚啊,他有儿子没?胖闺女也没啥啊,大吼一声,我爸是宋刚!比宋社会更气派! 更绝望的事情还在后头,在胖丫头的视频上传后不到二十四小时,就有电视台给毛头打电话,邀请他上一档最新的综艺节目,名字叫做戏精的诞生。 制作人坚定的告诉他:“宋影帝,这档节目简直就是专门为您量身定做的。到时候,您这位实力派影帝就是第一导师,让娱乐圈的当红流量小生小花们在舞台上现场模仿您,演绎您曾经那些个经典角色。您看怎么样?” 毛头: 我看不怎么样!会说话嘛!啥叫专门为他量身定做的!你说谁是戏精?谁!!!!!!! 不过最终,毛头还是答应了节目制作方的邀请。 戏精本精就不说了,最叫毛头心动的是,他可以让小生小花们来演绎自己,那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纯糟蹋人啊!这事儿他愿意,他特别愿意! 带着这样美好的愿望,毛头强势加入戏精的诞生节目组,并以第一导师的身份配合宣传。 迷弟迷妹们:是时候脱粉了。 为了造势,节目组豁出去了,还来了个特邀嘉宾,就是毛头他媳妇儿梁美霞。 梁美霞经过了这么多年,当年的美貌依旧,甚至因为年岁渐长,愈发显得有韵味。她跟喜宝还不同,她是那种宛如江南水乡女子般的温婉秀气,小鸟依人般的站在毛头身边,深情款款的注视着毛头,看得无数人高呼辣眼睛。 请她上节目,自然是为了制造话题,主持人在简单的做过一番介绍后,忍不住问了一个偏的话题。 “娱乐圈多的是貌合神离的夫妻,你们这对却是恩爱多年,可我从小道消息得知,你们家连结婚照都不挂,只有梁影后和女儿的照片,有这回事儿吗?” 主持人明显就是指梁美霞嫌弃毛头太丑,不过这个说法素来就有,只是没人放到明面上罢了。毛头俩口子当然知道这个事儿,正好借这个机会,把事情澄清一下。 梁美霞未语先笑,还下意识的看了眼身侧的毛头,满脸满眼都是浓浓的爱意。 “这个事儿是真的,是因为当时我们新婚不久,有一次奶来我们家,看到挂在墙上的大幅结婚照,亲自搬了凳子上去给取了,说太吓人,还不准我们再挂上去。” 毛头轻咳一声:“不用说的那么详细,反正就是奶给取下来的,她嫌我长得寒碜。” 主持人打了个哈哈,本想把这个话题顺势岔过去,一个没忍住却笑扑街了。没办法,台本是对过的,可先前也没说是这个原因呢,没被貌美如花的媳妇儿嫌弃,却被自个儿的亲奶给嫌弃了,这滋味怎叫一个酸爽了得。 然而,没人质疑这个回答,只因胖丫头早先那个视频已经风靡全国上下大江南北,作为英雄母亲的赵红英,从网游里走出来,来到了微博上,又在戏精的诞生舞台上大放光彩。 没错,为了彰显年轻一代演员的演技,第一段表演不是来自于毛头的任何一部电影电视剧,而是选自他当初在电视节目上的现场表演野猪下山。 不幸摊上这么个导师和坑爹节目组的小生小花是懵圈的,他们觉得,还不如直接上演知青谈恋爱呢,怎么着也比这个更靠谱一些。 可很显然,无论是节目组还是观众朋友们都不想看他们谈恋爱,俊男美女谈恋爱有啥稀罕的,随便在网上一搜就是一大把,古今中外的都有。可这野猪下山就稀罕多了,尤其当时毛头还一人分饰多角,既演出了疯狂的野猪,又完美诠释了除害英雄的飒爽英姿,还表现出了围观群众的惊恐c绝望 多么美好的一出折子戏啊,毛头表示,他决定了,这学期京电表演系期末考试就考这个。 京电表演系的广大学子们: 看个节目都能光荣躺枪,这滋味才叫真的酸爽。 当然,谁也没有第一期的挑战演员来得惨。 在毛头审视的目光下,年轻演员们差点儿没当场自刎谢罪。要知道,身为影帝的毛头不单演技出众,还在京电当了多年的客座教授,点亮了毒舌的技能,把演员们由上而下c从里到外c仔仔细细的剖析了一遍。 这已经不算是鸡蛋里挑骨头了,就是这个鸡蛋吧,它就不是鸡蛋,甚至你自己其实也不是你自己。所以,你到底谁呢?你现在又在哪里呢?过去现在和未来,你考虑清楚了吗? 在毛头的引导下,年轻的演员们都准备回去以后,认真的思考一下人和宇宙的关系,再来判断自己适不适合娱乐圈这个光明而又灿烂,兼具着引导广大电视观众三观的伟大行业。 已经跟节目组签了合同,尚未录制节目的演员们: 不知道现在退圈还来不来得及。 梁美霞只参加了第一期节目,之后就没她什么事儿了,比起这个,她更愿意陪女儿学习。跟胖丫头不同,毛头家的饼脸小公举还是很热爱学习的,目标相当得远大,直接瞄准常青藤盟校。 而毛头本人,当然是继续在戏精的诞生里,给当红小生小花们制造人为的磨难,并为他们带来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更要命的还在后面,毛头特别喜欢给人家灌一些毒鸡汤。兴许在他看来是美味营养的鸡汤,就是听在别人耳朵里,特别不是个滋味。 人家问他娱乐圈的阴暗面,毛头认真的想了很久很久,愣是说不出任何阴暗。他觉得,整个娱乐圈都挺阳光的,他本人也没有经历过任何的潜规则。而且吧,大家都喜欢跟他站在一起,无论男女,就喜欢跟他同框,对他也很友善,从来没有过他。 其实道理很简单,得多瞎才会去潜规则毛头呢?被潜的都得好好考虑一下,毕竟娱乐圈的金主爸爸那么多,何必这么委屈自己呢?至于同框就更容易理解了,本来是八十分的长相,跟毛头同框绝对能变成一百分,能对他不友善吗? 最最关键的是,从来没见过有谁跟他还能戏路冲突的,他完全没有任何竞争压力,跟别人也不是一个画风的,更没有叫人惦记的东西。 从毛头的角度来看,整个娱乐圈都是光明的,是灿烂的,是毫无阴霾的。 甚至于,为了收视率,主持人还故意提及了两三个极品的名字,问他感觉这几人如何。毛头由衷的表示,那几位都是好人,对他十分的友好亲切,争着抢着要跟他合照,还夸他演技好c有前途,盛情邀请他将来一起合作大片。 主持人≈观众们:我们还能说什么呢? 当然,毛头这前半生也不是完全没有阴影,就是他的阴影从来不是同行造成的,而是全部来自于他的家里人。 自打臭蛋退役后,国家就有心做一部关于百米飞人的专题节目,后来又变成了自传式电影,并盛情邀请毛头加盟。 毛头的内心是拒绝的,甚至一提起这个事儿就满腹的辛酸泪。 往事不堪回首,外人只看到百米飞人宋涛的成就,一步步成为国家的骄傲,世界体坛的荣耀,却不知道这里头有一半是他的功劳。 在那个年代,乡下地头哪儿有什么训练啊,都是毛头追着臭蛋跑。臭蛋天天上学就想着回家找妈,刚进学校就要回家,他这个当哥的,就天天追着跑,到处逮人。臭蛋念了多久的书,他就追着跑了多少年。 就这样,臭蛋成了百米飞人。 毛头就不明白了,他追了臭蛋那么久,天天逮人,咋就没逮成百米飞人呢? 臭蛋笑得一脸的无辜,满脑子都是家里的宝贝儿子。 甭管毛头内心戏有多少,最终他还是同意加盟这部电影。除了本色出演臭蛋他哥这个角色外,他还得参与编剧工作,毕竟除了他之外,也没人能够完整的复述当年在乡下老家的各种大小事儿了。 上头的意思是,这部电影可以慢慢拍,但一定要拍好,重点要突出百米飞人宋涛的伟大成就。尤其考虑到宋涛平时的存在感特别低,什么代表讲话c宣誓都没他的份,甚至连记者采访都只有文字版本的,粉丝们一直都有在抗议,觉得是国家不尊重这么伟大的运动员。这一次的自传式电影,也要顺便把这事儿解释一下。 再就是,为了零八年的京市奥运会做宣传。 从零四年底有了这个想法后,到零五年开始筹划拍摄电影,花了足足一年时间收集各方面的资料,当然也包括臭蛋童年时期的故事,以及在省队c国家队的种种小故事,再有就是各种比赛c领奖的录像等等。 等于说,与其说这是个电影,不如说是一个体坛巨星的纪录片来得更多恰当一些,当然也可以说是京市奥运会的宣传电影,毕竟臭蛋是奥运宣传大使之一。 同时,又因为这部片子还兼具着宣传奥运的重任,所有的画面都要真实。在真实的前提下,还得燃燃燃,要足够苏,要足够爽,还要充分考虑到观影效果。 毛头在成功的逼疯了足足十二期的戏精的诞生年轻演员后,终于遭到了报应,他自个儿也差点儿被编剧组逼得原地爆炸,直接炸出太阳系。 所以说,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时辰一到善恶有报。 该!!! 筹备工作一直到了零六年,才算完成,紧接着这部电影正式开拍。 作为一个扬名国际的体坛巨星,臭蛋平日里的存在感实在是太低了。以前,除了各大田径赛事的现场比赛能看到他外,也就仅仅只有颁奖典礼了。哪怕是颁奖,他也是干脆利索的上台领个奖,之后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甚至于在这个全民广告的年代里,臭蛋压根就没拍过几个广告,仅有的那几个,也就是帮着国家队做宣传,拍摄的镜头几乎都是远景,就是典型的运动员式广告,拍摄一些他跑步的画面,拍完后由后期稍稍处理下特效,就制作成广告宣传。 就因为这些个原因,这部电影从筹备期间就备受瞩目,还有人担心臭蛋从未演过电影,哪怕他这次是出演他自己,也担心他能否胜任。这行不行的暂且不提,偏偏就在电影准备开拍之际,导演那边出了问题。 最后的最后,毛头索性自个儿上,横竖他只是演个小配角,人家能耐的还既当导演又当男主角呢,他这点儿小戏份真心不算啥。 日子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了,每个人的生活都在悄然发生着变化。小孩子们陆续考学,刚毕业的也要面临工作,早已开始工作的则也要时刻提升自己,免得被这飞速发展的社会所抛弃。 不过,变化虽然有,多半人还是依着原有的轨迹,一点一点的向前推进着。 远在乡下的老宋家和老袁家,日子依旧滋润无比。有时候吧,幸福这种事情真的不能一概而论,就说这两家,论财富,在当地倒是挺不错的,可要是跟那些真正富贵的人家比,却是毫无对比性。然而,除了袁弟来之外,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很幸福。 这不,在步入了零七年之后,宋东和宋西相继结了婚,他俩都是经人介绍相亲结婚的,媳妇儿都是本地人,搁在以前还算是真正的县城里人,不过现在就不讲究这些了,县改区,大家都是城里人,甚至好多城里人还不如他们这帮子拆迁户呢,毕竟自打步入了两千年以后,房价就节节攀升,一般家庭就算倾尽全力,也凑不出个首付来。 宋东和宋西这对双胞胎,特地选在了国庆结婚,好方便京市那边的亲戚赶来喝喜酒。事实上,京市这头的老宋家确实来了人,反正除了实在是抽不开身的,能来的都来了,哪怕没来的,也托人送来了厚厚的红包。 也就在双胞胎结婚以后,宋卫民终于硬气了一把,在袁弟来哭着闹着百般不乐意的情况下,主持了分家。 三房这边,早先因为拆迁分到了四套房子,其中的三套分给了扁头哥仨,让所有的小夫妻都搬出去住,原有的一套则依旧由宋卫民俩口子住着。 至于这些年攒下来的存款,包括当年的部分拆迁款,宋卫民除了给自己俩口子留了两万块外,剩下的全部一分为三,不偏不倚的分给了仨儿子。 当然,分家归分家,孝顺父母还是应该的。在分家的同时,宋卫民也要求每个儿子每个月都得孝敬一千块钱,作为他们俩口子的生活费。 对于这个要求,扁头哥仨都一口答应了下来。事实上,哥仨都挺孝顺的,再说了,这不是对门就是楼上楼下的,要是父母真有个什么需要,甭管从哪方面来说,他们都会照顾妥当的。 及至分家结束,哥仨还是一样的过日子,以前咋样现在还咋样,倒是袁弟来仿佛被这事儿给打击到了,分家以后狠狠的大病一场,哪怕病好了以后,整个人也都是蔫巴巴了,完全没了精气神。当然,她以前也不咋精神。 病后,她还是不停的想着自个儿娘家以及老宋家,这两家的老太太日子过得多好呢,儿媳妇儿c孙媳妇儿把她们捧着敬着,她在很早很早以前,就盼着过这样的日子了。眼瞅着儿子们都长大了了,娶了媳妇儿,她就快可以当老太太逞威风享福份的时候,宋卫民彻底打碎了她的梦想。 这日子,咋就这么艰难呢? 更叫她悲伤的还在后面,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故意跟她作对,这扁头家的旦旦倒是个小子,可宋东和宋西的媳妇儿,却在第二年,只隔一周相继生下了两个丫头片子。 得知这两个噩耗后,袁弟来又双叒叕病倒了。 完了,彻底完了,假如这要是还没分家,家里的四套房子将来倒是都可以留给旦旦。可现在分了家,这事儿咋整儿呢?难道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宋东宋西老了没人奉养,还要把家产留给外人? 越想越悲愤,越想越想不开,袁弟来拖着病怏怏的身子骨给京市那头打电话。好巧不巧的,接到电话的人,偏偏是放假归来的胖丫头。 胖丫头不知道她妈的真实身世,只知道她妈是大房过继给了四房,也因此这些年来,她一直管强子c毛头c臭蛋管大舅c二舅c三舅,而管大伟他们则一律都叫堂舅舅。 乍一接到来自于乡下老家三房的电话,她还有点儿懵。 “三叔姥姥,你找我阿太吗?她今个儿不在家,出门找老姐妹闲磨牙去了。”胖丫头对袁弟来没啥看法,主要是她俩都没咋见过面。不过,看在袁弟来是她很喜欢的扁头舅的亲妈,她的态度还是挺不错的。 不想,袁弟来在稍微愣神后,很快就弄明白了接电话人的身份,一个没忍住,她曝出了埋藏在心底里多年的秘密:“你是丫头对不?我不是你三叔姥姥,我是你亲姥姥!喜宝啊,喜宝她其实是我闺女,我亲生的闺女啊!” 听到这话,胖丫头下意识的瞅了眼电话机上头的来电显示,没错啊,这是乡下老家的电话,不是她京市姥家的。再说了,这声音听着也不像她姥啊! 迟疑了一下,胖丫头索性跳过了这个话题,只问那边:“三叔姥姥你有啥事儿不?不然你跟我说说,我回头转告给我阿太。再不成,等她回家了,我让她给你去个电话?” 袁弟来憋了半天,自认为终于憋出了个大招来,万万没想到,胖丫头完全不当一回事儿,气得她一口气哽在嗓子眼里,差点儿没把自个儿给憋得撅过去。 想想这一两年来,她受了多少委屈,多少折磨。可她男人不理会她的意见,儿子们又一个个的都分家单过了,真的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最叫她过不去的是,宋东和宋西就快要断子绝孙了!! 内心无比悲痛的袁弟来,干脆抱着电话机“哇啦哇啦”的哭开了,边哭边把自己满腹的委屈倒了个干干净净,听得另一边的胖丫头目瞪口呆,不由的开始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她的三叔姥姥莫不是个傻的? 幸好,关键时刻,她阿太回来了。 “阿太,三叔姥姥找你!”干脆利索的甩锅走人,胖丫头还不忘掏了掏耳朵,总觉得这半拉小时里,自己的耳屎增加了一倍还多。 赵红英: 接过电话搁在耳边听了约摸五秒,她“啪叽”一下挂断了电话,倒没立刻离开,而是站在旁边耐心的等着。果不其然,不一会儿电话铃声再度响起,她接通,就听到电话里充满了疑惑的询问声:“妈?妈是你吗?妈,你咋就把电话给挂了呢?” “啪叽”一下,赵红英再度挂了电话。 又半分钟,电话铃声再一次响起,赵红英还是接通,又挂断。反复来了五六次后,对面终于消停了。 等胖丫头叼着雪糕探出头看情况时,赵红英还在那儿气哼哼的拿手指戳着电话听筒:“你打啊!你倒是接着打啊!长途电话,你有本事打,我就有本事给你挂掉!” 胖丫头: 完了,她阿太也疯了,赶紧溜了溜了。 在溜走之前,胖丫头还不忘把嘴里的雪糕拿出来,问:“阿太,京市奥运会开幕式你去参加不?开幕式的票可难弄了,你要是去的话,我的家属席留给你。” 赵红英很是欣慰,也不管彻底歇了火的电话机,转过头笑眯眯的看着胖丫头:“还是留给喜宝吧,我不去了。” “喜宝有我爸呢,怕个啥,我爸还能废到连张票都搞不到?阿太,你去吧,到时候走方阵,我在前排呢。” “去去,到时候一定去。”赵红英原本是没打算凑这个热闹,可既然胖丫头都盛情邀请了,她还是去吧。又想到刚才袁弟来那次不停歇的电话,她大手一挥,招呼胖丫头,“去给扁头他们打个电话,叫他们也来京市,路费找强子报销!” 顿了顿,她又添了一句:“还有扁头他爸,再算上老袁家那头,想来的都来,报销找强子!” 胖丫头三两口的啃完了一整根雪糕,高声答应了一声,就立刻飞奔回去开电脑上游戏。她懒得看她的舅舅们到底在哪个号上,直接在世界上狂刷喇叭。 世界疯狂的丫头:001!001!!001!!!有急事有急事!扁头舅你给我出来!!!!!! 一块钱一个的世界喇叭啊,胖丫头直接复制黏贴刷了十好几个,吓得一眼瞄到情况不对的扁头立马私敲她。 001:咋了咋了?天塌了吗?不是丫头你咋了?不对,这不是快要奥运会了吗?你咋还能上游戏呢?赶紧去集训,乖啊,等比赛完了舅再带你玩儿。 疯狂的丫头:玩啥玩,阿太让我转告你们,京市奥运会你们统统都过来,一切费用我大舅包了! 001:就这么说定了!没问题!京市见! 疯狂的丫头:京市见。 流言就是这么传播的,在强子一无所知的情况下,扁头几个光荣的翘了班,拖家带口往京市来。其实吧,本来赵红英的意思是,袁弟来就省省吧,可因为传达意思不大到位,眼瞅着全家都跑了,连娘家人都一股脑的上京了,袁弟来瞬间百病全消,麻溜儿的跟了上来。 来就来吧,横竖也不差她一个。 在奥运会之前,老家来的那帮人先去电影院看了新上映不久的电影世界体坛的奇迹:百米飞人。 光看电影名字就已经知道了大致内容,不过因为自家人的事儿,大家都表示很有兴趣,就连已经看过一遍的张秀禾也跟着又去了一趟电影院。 这个时候,胖丫头已然归队,作为国家田径队的种子选手,她能偶尔回家待个一两天,已经是队里法外开恩了,也亏得她家在京市,但凡稍微远点,队里绝对不批。 再接下来,就到了正日子。 八月八日晚上八点整,举世瞩目的京市奥运会开幕式在国家体育馆隆重举行,可容纳九万余人的体育场馆内座无虚席,各大国内外媒体早已悉数等候多时,争相将最新情报转达给世界各地。 对于胖丫头来说,感触还不算太大,毕竟这也仅仅是她参加的第二届奥运会,最多也就是在自个儿的家乡举办,显得格外方便,无需适应环境,更不必调整时差,根本就是集天时地利人和于一体,不夺下一两枚金牌简直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民,当然也对不起自己。 不过,对于那些体坛老将而言,却是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仿佛自己初登世界舞台的那一天还近在眼前,可事实上,整个体坛早已更新换代,别说未来了,今天都是年轻一代的。 最叫人们唏嘘不已的,自然是上一届雅典奥运会上宣布退役的臭蛋,加上又有电影加持,几乎今天来到开幕式的一多半人,都是为了臭蛋而来。哪怕大家更关注未来,至少在今天,在这个盛大的开幕式上,作为国内有史以来最优秀,在世界体育史上取得最大成就的体坛巨星,臭蛋简直就是万众瞩目。 一ng 来自中国的宋。 随着开幕式进程,倒计时c欢迎焰火c梦幻五环直至二十三点五十四分,取自奥林匹克的奥运圣火抵达国家体育场,八名火炬手亮相开幕式,奥运圣火在八人手中传递,最终,由火炬手之一的百米飞人宋涛来到火炬塔旁,点燃引线,燃起火焰。 “宋涛!宋涛!宋” 全场九万多人齐声高呼的场景,哪怕是很久很久以后,依然烙刻在无数人的心头。 这一刻,不单单是场馆内的运动员们,每一个通过各种途径观看到这一幕的人,都在心里留下了火种。 此时,已经有很多人看过那部电影了,知道臭蛋有记忆障碍,哪怕随着年岁的增长,这种记忆障碍已经不会影响到他的日常生活,可至少在当时,给臭蛋以及家里人带来了太多太多的困扰。 可事实上呢? 假如梦想无法达成,那不如干脆换个梦想。 行行出状元,在如今这个崇尚学历信奉知识的年代里,更应该给自己多一些机会。 如果说,其他人只是心生感概,那么作为臭蛋的亲妈,袁弟来此时此刻的心情,真的犹如过山车一般跌宕起伏。想起之前看的电影,明明是一部人生赢家的爽文式电影,她能坐在电影院里哭得肝肠寸断,再看如今周遭的情况,她彻底懵了。 说好了丫头片子就是赔钱货呢?除了嫁人生子就别无他用了呢?为什么一个两个的,都可以找到自己人生的意义,只除了她。 年岁最大的赵红英就别提了,她从来就特别的自信,哪怕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赚过一分钱,也完全是一副人生赢家的状态从来如此,从未改变。 再说年岁稍次些的袁母,往年活得有多糟心呢,连生五朵金花,又因为太过于宠溺儿孙,把自己和老伴儿往死里逼,愣是在那种艰难的岁月里,养活了一大家子人。可时至今日,却是苦尽甘来,反正儿孙们都很孝顺她,她本人的心态也好,幸福且知足。 还有张秀禾c王萍她们,原本都是家庭主妇,不过因为她俩都各有一个能折腾的闺女,春梅春芳是不单自个儿忙于创业,还拖着亲妈上阵。 到了现在,春梅已经是国际知名的时装设计师,并且以自学成才激励着年轻一代们。春芳也不弱,更确切的说,比起时装设计,她更喜欢赚钱,自打强子和大伟分开创业后,她就是她哥最得力的助手,国内最年轻有为的女强人。 至于喜宝,她仍然沉迷于各种科研教育,年年发表论文,带领着学生们翻译各个领域的科研资料,时间好像对她格外得宽容,哪怕已经年过四十,也仍然保持着年轻时的美貌,甚至神态里都带着些许少女的纯真。 再下一辈儿里头,胖丫头c毛头家的小公举都有着自个儿的目标,至于宋东和宋西两家的闺女,因为年岁太小,实在是不好说什么。可她们的未来也不会差,最最起码,未来都是掌握在她们自己的手里,而非所谓的出嫁从夫,老来从子。 袁弟来 这个世界对她真的一点儿也不友好,她的人生她的生活始终都是一团糟,偏偏周遭的人却各有各的幸福,都寻到了属于自己的精彩人生。尤其当奥运会正式拉开序幕,胖丫头一举夺下了女子一百米短跑冠军后,她亲眼看着臭蛋作为颁奖嘉宾,为胖丫头等人颁奖,她愈发不知道自己人生的意义在哪里。 如果她当年也有机会念书,是不是就能像喜宝那样考上大学? 如果她能像强子和大伟一样,在改革开放的最初阶段,鼓起勇气冲出家门去南方创业,是不是现在就能成为全国知名的企业家? 如果她跟臭蛋c胖丫头似的,一门心思的训练c跑步,是不是也能参加各种国际性的大赛,夺得冠军获取奖金,成为国家的骄傲呢? 如果她 如果一切真的能重头开始该有多好啊 奥运会历经十六天,迎来了最终的闭幕式。 胖丫头对自己的成绩相当满意,她不但卫冕了女子百米短跑冠军,还意外的摘得了女子两百米的桂冠,更是在四乘一百的接力赛中,获得了银牌的好成绩。 两金一银,这份答卷怎么看都是相当出众的。 最最重要的是,京市奥运会的奖牌榜,中国击败群雄,位列第一。 闭幕式之后,老家众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当然强子还是给报销了所有的路费。比起家里人时不时坑他一回,这种坑钱的小事儿,他完全不放在心上,并相当乐意当冤大头。 用他的话来说,能用钱解决的事儿,全都不叫个事儿。 于是,就在强子撂下这话后不久,他就真的摊上了大事儿。 这不是奥运会结束了吗?胖丫头又迎来了为期不算短的带薪休假,她没啥旁的爱好,仍旧继续沉迷游戏不可自拔。 没法子,自打她开始玩游戏以后,我国的网游就开始蓬勃发展,画质越来越精美,剧情越来越精彩,更新换代的速度叫其他行业为之惊叹。更要命的是,强子还跟国外科技公司联系上了,仿照国外竞技圈子,招募一批有潜力的青少年,从青训营开始培训,力求在不久的将来为国争光。 怎么说呢?强子的想法肯定是好的,还得到了家里人的赞同,就说扁头好了,他已经决定了,不用等旦旦初中毕业了,小学念完就可以往京市送了。竞技圈子多美好啊,要不是因为他年纪大了,真想跟儿子一起上! 可也有家长不是很乐意。 在奥运会结束后,又过去了一周时间,谢长峥终于抽出空来,跟喜宝一起,陪着胖丫头吃了顿团圆饭。主要是,他们仨都忙,而且还是胖丫头最忙,一年到头能聚在一起吃个饭的机会,真的是屈指可数。 好不容易吃了个团圆饭,谢长峥和喜宝就聊起了丫头退役以后的事情。 运动员的生涯比起其他行业,要短暂太多太多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臭蛋那样,心无旁骛的跑步几十年,还能保持状态不后退。在通常情况下,别说六届奥运会了,能撑过四届的,都寥寥无几。就算胖丫头属于好命的那一挂人,那她也已经参加了两届奥运会,最多八年,也许四年,她就该面临退役了。 贪恋光芒万丈的舞台并非什么好事儿,在大多数情况下,急流勇退才是明智之举。 “丫头,你有想过退役以后干什么吗?”谢长峥状似随意,其实很在意这个问题,并且立刻给出了几个建议,“要不然,你去读个体育大学?或者去名校念个体育系?还是你打算去国外留学镀金?你觉得英国怎么样?爸爸在那边有同学。” 胖丫头一口肉一口肉,再接着一口肉,正吃得浑身舒坦呢,就听到她爸这话,忙把嘴里的肉咽下去,开口答道:“念啥书,留啥学,我打算以后跟扁头舅舅混!当游戏!” 谢长峥≈喜宝:懂不起。 当游戏什么的,这个远大的志向大大超出了两位高材生的预期。要知道,在他们的心目中,完完全全没有这个选项。哪怕早就知道自家闺女成绩不咋地,没法通过高考进入各大名校,也可以通过其他方式,奥运冠军这个名头还是很管用的,都无需开后门,在国内国外都会有学校愿意接收丫头的。 可丫头不干。 她最羡慕的就是扁头他们了,干着自己喜欢的工作,虽说赚的钱不算多,但能在游戏里浪翻天,日子过得无忧无虑,还趣味十足。而且幸运的话,她这一代人兴许还能赶上全息游戏问世 世界真美好啊,谁会想不开去读书c去留学? 不不不,丫头一点儿也不想糟蹋自己,只想跟扁头他们一起就业一起浪。 丫头爸妈从最初的懵圈,到之后的绝望,仅仅过了不到十秒,哪怕再怎么跟丫头有代沟,起码她这话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绝对是能清楚的分辨出来的。 也正是因为知道丫头没开玩笑,他俩才真的绝望。 打小就被人众星捧月一般的长大,无论是谢长峥还是喜宝,可以说一辈子都是顺顺利利的。谢长峥起码还在追求喜宝过程中,经历了些许坎坷磨难,可总得来说,结果还是很完美的。至于喜宝,简直完美的诠释了何为平安顺遂,却偏偏在胖丫头这边碰了壁。 他俩这辈子都没那么生无可恋过,好在及时想起自家闺女离退役还有好几年,事情总算还有一些转机,起码没直接断了后路。 在饭桌上,他俩谁也没有提出明确的反对意见,只是暗暗对视一眼,默契的决定饭后私底下再商量。 怪谁呢?谁让国家政策好,家家户户都一个独苗苗,以前是爹妈一个气不顺带着娃儿就是一通教训,现在是爹妈捧着疼着娃儿,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里怕摔 怼不过啊,舍不得啊! 在这天以后,丫头爸妈避开丫头商量了好几回,可没一回都以失败告终,完全没有想到任何具有可行性的好主意。俩口子又暗中观察了几次,愕然发现,丫头真的玩游戏玩疯了,关键是技术还真就不错。 谁家的孩子谁心疼,及至胖丫头归队回去集训了,他俩也没舍得教训哪怕一句话。 这可咋整儿呢? 一个月后,教育部谢长峥谢副部长,公开点名批评某些黑心游戏公司,毒害无辜青少年,造成数以百万计的青少年网瘾,其心可诛,应当实施法律法规,以正确规范引导游戏市场。 同时,谢长峥还联系了文化部,提倡规范网游市场,并力促原本应该在两年后才正式发布的网络游戏管理暂行办法提前问世,更在其中明确了未成年人上网条例。 可惜,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胖丫头成年了,且深陷网游坑里,出不来了。 至于所谓的黑心游戏公司,头一个就是飞讯娱乐。 谢长峥实力保送大舅哥上热搜榜。 强子:叫他乌鸦嘴,这下好了吧! 摊上大事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