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界风月录》 第一章 追云 ,最快更新六界风月录最新章节! 云中君,大荒正神,司行云施雨。衣弁服,隐于云中,与日月齐光,聊翱游周章,世人不见其颜,瞥其冠服朝章,以为男子,系谬传也。 ---《天神史籍·卷一十六·云中君列传》 天承二年,阳城。 三月暮春,桃花漫盛,朱雀街前屋宇林立,放眼尽是朱红墙琉璃瓦,这是阳城,天承最富庶的地方,往东几里便是王宫所在,王城京畿,王君近邻,能在此落户安家的不是达官贵人便是富商巨贾。 四周院墙中时有幽香之气阵阵飘出,两旁不少车辕滚过,行迹匆匆,不知去处。 白岫穿着一身褪了色的锦衣,落在了一处颇为繁华的街前,街上人声鼎沸,吵闹纷杂,比肩接踵,互相推搡,间或有人振臂高呼,急匆匆地朝着不远处的大道涌了去。 来了凡界许多年,像今日这样的情形不知道见了多少,凡界的人天性爱热闹,或是结伴去哪儿看热闹也说不定,她低头瞧了眼身上已穿了多年的旧衣,生怕这唯一一件能穿出去的行头被过往的路人挤坏,忙朝前疾走几步,小心闪进了街边的一处茶寮。 才舒了口气,茶僮便迎上来招呼,他满面笑容,白岫自然也不好意思转身便走,她往四下瞧了瞧,说道:“一壶茶,两盘点心。” 茶僮点了点头,一双眸子热切的望着她腰间瘪瘪的钱袋。 白岫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才反应过来,忙从袖中摸出一朋前几日路过东海时捡到的白贝,放在茶僮手中说道:“烦劳找个清净的地方。” 茶僮小心收起贝币,热情道:“楼上还有空位,公子随我来。” 她轻轻点头,跟着茶僮上了拐角处的楼梯,茶僮将她带到窗口前的方几旁,将搭在肩上的帕子拿下来,麻利的抹了抹桌子,小心的招呼她坐下,而后转身利落的下了楼。 白岫坐的这个位子,斜眼时正好能瞧见楼下的情形:说书先生口沫横飞,用颇有些夸张的语调道:“这文人一张嘴,武将一戟枪,道不尽人生苍茫,说不尽世事兴亡,自古河渭向东流,从来英雄叹寿夭。上回说到,本国与夷人之间连年交戈,此前,夷人犯边,王上亲自带军征讨,大捷而归。回朝后,王上罢了国师的职位,撤了祭司院,并将国中巫祝尽数驱离,之后,王宫中便现鬼祟,王上病倒,夷人卷土重来,半月中已拿下了六座城池,直取王城……” 茶僮端着茶食走了上来,白岫开口问道:“楼下那人说的可是真的?” 茶僮将茶壶与点心摆在桌上,怅然道:“怎么公子没有听说吗?夷人快要打过来了,朝中多数老臣主张奉城议和,向夷族送些财帛了事,而主战的,大多是些年轻的将军,在朝中根本就说不上话,偏偏这个时候王上却病倒了,哎!” 白岫合上折扇,饶有兴趣地问道:“这王宫中当真有什么害人的鬼魅?” 茶僮立刻抬眼瞧了瞧周围,而后凑到白岫跟前,低声说道:“有的,我听人说,前些时候,王上回宫时,精神还好得很,可等他下旨强拆了巫司院后,便一病不起,人事不省了,这几日王城中已经流言四起,说王宫中已经在准备后事了。” 白岫斜睨他一眼,疑道:“可听你方才这么说,他不像是生了什么怪病,倒像是中了邪吧?” 茶僮立刻说道:“公子可别浑说,这王宫中有大巫下的禁咒,专克各种妖魔的,哪能那么容易就中邪啊?” 白岫好奇道:“这大巫当真有这样大的本事?” 茶僮打量她几眼,说道:“看公子的穿着,不像是本地人吧,您不在此久居,自然不清楚我们这里的风土,本朝上到皇亲贵胄,下到黎民肖小,都信奉巫道,朝中无论大小事情,巫司院都有权决定,单是巫司院的奉例就占了国库的一半,这大巫家里随便一个小小的奴仆,月奉都够平常人家几年的吃穿用度了。” 她点头叹道:“那这么说,大巫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了?” 茶僮道:“这些事情也就听起来风光,都是几年前的事情了,自从王上即位之后,撤去了大巫国师的位分,又将巫司院解散,巫祝一门的地位也就大不如从前了。” 原来是这样,这倒霉的凡界国君病的蹊跷,怕是得罪了什么有道之人,八成与那个大巫有干系,不过他一介凡人,竟有能力控制邪祟吗?白岫摸了摸腰间空瘪的钱袋,问道:“既然如此,若有人能将他医好的话,便能有一大笔的赏金?” 茶僮似乎听出白岫的言外之意,连忙劝道:“公子,你也想去王宫中凑凑热闹?你就当我多嘴,那么多名医都束手无策,我劝你还是别去了吧,有没有赏金还是小事,要是赔了脑袋可就不划算了。” 白岫闻言一笑,端起竹杯轻轻抿了口茶,道:“无妨,反正闲来无事,去瞧瞧也好,就当是长见识了。” 茶僮似乎是被白岫的固执折服,定定的望着她一瞬,兀自摇了摇头,转身叹道:“哎,年纪轻轻的,竟然这么想不开,前几日还有个男子说自己是金仙下凡,最后还不是给打得半死扔了出来。” 白岫微微一笑,不做解释,正想向茶僮打听去王宫的路时,耳边忽然出现一阵熟悉的哨声,她定定的听了一瞬,匆匆合上折扇,走到窗户旁,从楼上跳了下去。 那茶僮惊呼,奔到窗前看时,白岫早已驾云离去,哪还有她踪迹? 白岫离开神界时,姚策派了一个名叫云贽的小仙给她使唤,想到一个人去凡界确实诸多不便,白岫便将他留下了。云贽长得倒还好,只是性子有些啰嗦,白岫嫌他聒噪,便没将他带在身边,前些日子才打发了他去各处打听白仲言的消息。 云贽这么急着找她来,难道是有了白仲言的消息? 白岫循着方才听到的哨声找去时,云贽正坐在凡界一处山眉,靠着一棵半秃噜了皮的老榆树打盹,上前用力踢了他几脚,却没什么反应。 她在手中捏了个响雷,扔在云贽周围,他这才猛地翻起来,警惕张惶地望着周围。 看到白岫时,云贽微微一愣神,随即舒了口气,拍了拍自己胸膛,说道:“神君你吓我一跳。” 白岫不以为然,找了个干净的地方自顾自坐下,拍了拍身上的灰,瞪了他一眼,问道:“这么着急找我做什么?” 云贽闻言,一副谄媚的样子,上前蹲坐在白岫旁边,说道:“神君,你之前叫我打听的那个神仙,是叫什么名字来着?” 白岫伸手使劲拍了拍他的脑门,吼道:“你是干什么吃的,我说了那么多遍,你竟连名字都没记住?” 云贽躲开精要落在他脑门上的巴掌,求饶道:“神君息怒,我虽然忘记了他的名字,但我打听到他的下落了。” 若他不是个神仙,白岫怕是会怀疑他得了失心疯。 他见白岫一脸的怀疑,接着说道:“那个云泽的神仙,下凡之前是不是有一件叫做玄虚鉴的法器?” 白岫十分认真的盯着他问道:“你找到玄虚鉴了?” 云贽并不回答,他抬手在空中一划,空中立刻出现一副繁华景象:斗梁高耸,宫宇恢宏,朱红楼阁,碧瓦青墙,其中仆妇穿行,衣着皆十分华丽,看着像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宅子。 白岫盯着渐渐消失的幻象,不解地问道:“这是何处?” 云贽认真的点头道:“若我感应的没错,它应该就在凡界的王宫中。” 玄虚鉴在王宫?就是那个凡人王君住的地方?想到此处,白岫自言自语道:“玄虚鉴不是神物吗,怎么会落到凡人手中?” 云贽道:“之前是在那个云泽神仙手中没错,可不知怎么的,几千年过去,它竟落到了夷人大将手中,几月前,这凡界的国君大败夷族,得到了此物,便将它带回了王城,可具体放在了何处,我也不清楚。” 白岫道:“他倒是识货!可玄虚鉴在他手中,他如今又昏迷不醒的,怎么才能拿到它呢?” 云贽抬手在白岫面前晃了晃,小心翼翼地问道:“神君,你在听吗?” 白岫被他惊了一跳,没好气道:“你就不能打听清楚再来回我吗?” 云贽一脸的委屈,嘟囔道:“神君,是你让我打听到消息就来告诉你的,怎么这会子又怪我没有打听清楚,这些日子为了打探关于玄虚鉴的消息,我可费了不少的心思……” 白岫懒得听他啰嗦,忙道:“算了算了,要你也没什么用,还是我亲自去找吧。” 他看了看白岫,说道:“神君,我们也无需这样辛苦劳神,其实还有一种方法能找到他,你为什么不去找他帮忙……” 白岫闻言,立时变了脸色,喝道:“闭嘴,你若再敢讲这样的废话,便即刻滚回你主人那里去。” 云贽才悻悻闭了嘴。 他想说的话白岫自然知道,神界中人一旦坠入轮回,神籍之上的名字便会被抹去,转而记录在轮回册上,可轮回册与神籍簿子一样,都是由天帝最信任的神仙来看管,若没有天帝的允准,私自翻阅者必治以重罪,她离开神界没多久,才在这凡界过了几千年的安稳日子,可不想被人以居心不良,窥视神界机密的罪名抓起来。 她手上连一点白帞的消息都没有,这样大一个神界,要想找到一个与世间万千个凡人一般的谪仙,对白岫来说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身在凡界的日子遥遥无期,本想去这王宫中蒙混些钱帛度日,却没想到玄虚鉴也在这凡界国君手中,那她少不得还要亲自去王宫一趟了。 白岫与云贽才走到宫门前,便被守卫拦下来,她瞧着一脸凶相的守卫,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我乃游方仙人,能收王宫中邪祟。” 守卫连忙恭敬将她请了进去。 才进了宫门,一个身穿绯色官服的中年男子上前,行礼道:“下官拜见,敢问仙长尊号?” 白岫轻笑道:“云若隐。” 男子直起身来,问道:“仙长可有办法治好王上的病?” 白岫装模作样,掐指一算,摇头晃脑地说道:“这个,暂时难下定论,你先带我在王宫各处瞧瞧。” 男子半信半疑,说道:“既如此,仙长随我来。” 她轻轻点头,转身示意云贽跟上。 宫中各处倒是没有什么异常,但走了很久,白岫也没有觉察到何处有结界,白岫正寻思茶小二的话是否属实时,却听身侧的云贽说道:“神君,你瞧那边。” 白岫连忙抬头,顺着云贽说的方向望去,不远处角墙辕门外一处宫室上方异云笼罩,妖气缠绕,看着十分诡异。 白岫眉头微蹙,紧紧握住手中折扇,直直朝那处宫室走去。 众人站在宫室前,方才瞧见的那股妖气却离奇消失,白岫唤了云贽过来,嘱咐他与众人守在门口,独身一人走了进去。 才一进门,白岫便看到一扇精致的竹木屏风,屏风后的金榻前躺着个年轻的男子,男子身着华服锦衣,器宇不凡,但面色青紫,眼窝深陷,脉息微弱,似只剩了一口气。 看来此人就是他们所说的国君,与白岫料想的不错,这个凡人国君确实中了邪。 白岫站在榻前,冷冷望着榻上被邪气缠绕的国君道:“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今日给你一次机会,你自己出来。” 那邪气置若罔闻,丝毫未动。 她没了耐性,上前施术法将邪气强行逼出国君体内。 那邪气离了国君身体,便化成个人形,跪倒在白岫面前,求饶道:“云君饶命!” 白岫瞧了瞧榻上的国君,摇了摇头:“万物皆有命数,你本不该存于这世上,既有机缘修炼成形,便该好好修炼,既已有了修为,便不该再去害人,既知道害人是死路,也就不该再向我求饶。” 妖祟忙道:“是这国君不敬上天,还将巫祝一门尽数赶了出去,大巫叫我附在他身上,好好折磨他,我术法低微,只能听从。” 白岫似乎不为所动:“你们之间的前尘旧事我管不着,巫族既自诩为神界使者,便该有护佑苍生的觉悟,应当放下自身私欲,维护凡界秩序,而今这大巫却为一己之私,加害他人,致使兵戈四起,凡界大乱,民众凄苦。你为人驱使,肆意作恶,虽因无奈,我却不能饶了你。” 若作恶的理由皆是不得已,那这世上的恶,都从此来,又何谈善恶是非,公道曲直? 妖祟转身即逃,白岫摇扇将他劈的魂魄飞散。 榻边的王君悠悠醒转,他坐起身子,看到白岫时,眼神却有些错愕。 白岫从他清亮的眸子中瞧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低头才见弁冠滚落在地上,上面唯一的一颗珍珠也不知道滚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白岫只觉得十分丢脸,低头捡起弁冠就想逃走,却不料那凡人国君忽然仰头倒下,又趟了回去。 她松了口气,停住步子,拍了拍弁冠上面的灰尘,撇着嘴说道:“这么容易就晕了,还自封武王呢,比我见过其他的凡界女子都弱。” 她将弁冠戴上,理了理自己的衣裳,走到榻前查看时,却发现这国君的情况不太乐观,她连忙走到窗外,将云贽唤进来,云贽看他昏迷不醒,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转身问道:“你身上可有药?” 白岫翻了翻衣袖,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 他亦摇了摇头:“他如今虚弱不堪,怕是没救了。” 白岫闻言,骤然失望,随后又像是想起来什么,直盯着云贽瞧:面前的云贽真身就是一棵长了几千年的仙芝,要是能割下他一点血肉,不就能救这个倒霉的国君了? 或许是白岫盯着云贽的目光过于迫切,让云贽看出了她的意图,云贽望着白岫,十分警惕的后退,摇着头说道:“不行,不行,我虽然是颗仙芝,可我是奉了主人的命令,要跟在神君身边保护你的,万万不能缺胳膊断腿。” 白岫瞪他一眼:“小气鬼。算了,我先想办法去找一找能治好他的药草,你先用灵力护住他的精元,别让他死掉,我很快回来。” 不等他回答,白岫便化作一道云光,从窗中飞了出去。 自己在凡界苦苦寻了几千年,虽没有白帞的下落,但好歹找到了玄虚鉴,如今只有这凡界的国君知道玄虚鉴的下落,白岫要想得到玄虚鉴,这国君就一定要活着。 他被妖物附身,凡界之物罔救,怕是只能用神界的仙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追云(1) ,最快更新六界风月录最新章节! 纵然千百个不情愿,白岫还是回了神界。 云中君邸前门庭冷落,一片荒凉,院内杂草丛生,庭院中间的木榻被榻下的几株杂草撑得老高,庭前亦荒芜破败,狼藉一片,眼前的景象深深刺痛白岫,她顿觉双眼迷蒙,心中酸涩非常。 两千年前,白岫离开神界,脱下女装,做了男子打扮,日日都出现在云头,俯身看着凡界的黎民,白日里混迹街前巷尾,夜里懒得回府邸,便在凡界随意找个屋棚住下。 偌大的府中早已空无一人,父君在世时,那些信誓旦旦说要为他效忠一世的仙娥侍从们,早卷了府库中还值些钱的物什逃之夭夭,她不知他们去向,也懒得追回。 除了弁冠上的最后一颗珍珠,和这满目破败,不值一文的府邸外,白岫孑然一身。 那颗珍珠是她最爱的珍藏,前些年她在凡界时,从一个白发苍苍的渔人手中救下来一只修炼成形的蚌精,那蚌精为答谢救命之恩,将珍珠送给了她,它在白岫身边已经将近两千年,光泽仍旧同蚌精将它从自己身体中剜出来的时候一样。 而那只蚌精将珍珠给了她,便是将这许多年的修为一并送出,她只能继续躲在河中修炼。 她摸了摸头上的弁冠,失去了珍珠的弁冠如同她的心一样,始终空落落的。 站在云头,忽然有些许渺茫,神界这么大,哪里才是她的容身之处呢? 身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将她拉回现实,于白岫来说,这阵脚步声熟悉却又陌生,而此时她才发现,离开神界几千年,她唯一忘不了的,还是它的主人。 白岫咬了咬牙,酝酿了半晌情绪,才扯出笑容来转身说道:“好久不见,姚大人有何贵干?” 许久未见,姚策似乎一点都没变,一样的潇洒淡然,一样的丰神俊逸,只有声音沧桑了不少:“你回来了?” 白岫语气平静地答道:“这就走了。” 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低声问道:“怎么会忽然回来?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白岫看着姚策的眸子,心中有些动摇:只要他一句话,看管神籍的仙官自会心甘情愿的将神籍奉上,她也不用为了白仲言的事情再大费周章,四处奔波,可是,要请他帮忙吗? 许久之后,她摇了摇头,笑道:“没有,只是回来看看。” 姚策有些无奈地望着白岫,轻轻叹了口气,之后从袖中拿出一个鼓鼓的袋子,拿到白岫眼前,说道:“这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你拿去吧。” 白岫并不接过袋子,一双晶亮的眸子紧紧盯着姚策:“这里面是什么?” 姚策答道:“是一些仙药还有你的……” 白岫冷眼瞧着他,问道:“你如何知道我需要这些东西的?” 他手忙脚乱地解释道:“我,我是……” “是云贽跟你说的?”她冷笑道:“是了,我差点忘了,他本来就是你的人。玄虚鉴的事情,他也告诉你了?” 他瞧着白岫,没有再开口。 他一贯如此,不开口解释,便是默认了。 白岫不想再听他解释,伸手接过他手中的东西,狠狠地说道:“我这就下凡去救那个知道玄虚鉴下落的凡人,多谢大人的仙药,等我找到白帞,定当登门拜谢。” 他依旧沉默。 白岫呆愣在原地,心中像是冬日里积了冷水的深潭,渐渐凉成一片:千年前自己离开神界时,他未发一言,只静静地看着她离开,这一次她离去,他仍旧没有挽留。 原来沉默也能伤人。 几千年了,他丝毫没变,还是那个公私分明,通晓大义,高高在上的神君,他不会因为任何人改变自己的原则与初衷,白岫低估了他,也高估了自己。 走出几十步后,白岫转身,发现姚策一直站在原地,她想了想,说道:“多谢你的关心,等我找到了白帞,你就让云贽回神界吧。” 既然他们没有可能,便早该断了联系。 白岫离开紧紧握住手中的锦袋,驾着云离开。 赶回凡界时,已过了卯时,云贽还算靠谱,一直在殿中守着,白岫径直走进去,将丹药扔给他,道:“你主子给的,快让他服下。” 他眼疾手快,接住袋子:“知道了。” 白岫想起方才的事情,觉得有些心烦,她兀自走到案前,自己倒了杯水喝,才过一瞬,云贽便激动地跑过来拉着她喊道:“神君,你快来瞧瞧,他好像醒过来了。” 白岫放下手中的茶盏,走到榻前瞧了瞧,国君面色红润,呼吸如常,病气已全然消失。 她点了点头,放心地说道:“好了,他不会死了。” 国君翻身起来,直盯着白岫问道:“是你救了我?” 白岫谦虚地笑了笑,伸手指了指身边的云贽,说道:“不,不是我,是他。” 他顿觉疑惑:“可孤记得,方才醒来的时候,第一个瞧见的人是你。” 白岫想了想,说道:“随便你吧。我问你,你们凡人说过的话可作数?” 他一怔,随即回答道:“本王乃一国之君,说过的话自然作数。” 好,作数就好。白岫又道:“你的命既是我们救回来的,你打算如何报答?” 他坐直了身子,盯着白岫说道:“姑娘请讲。” 白岫回身看了眼云贽,直截了当的说道:“我要你从夷族拿回来的那面铜鉴。” 他有些惊异的瞧了瞧白岫,而后问道:“这件事情没有几个人知道,姑娘又是从何处得知的?” 白岫道:“我们能救了你的命,自然也能打听到这些事。” 国君这才点头道:“两位稍待,孤这就派人去取。” 他侧身唤人进来,宫人进来时,满脸的惊讶诧异,看看白岫,再看看云贽,而后欣喜的望着国君说道:“恭喜王上,王上吉人天相,今日痊愈,实乃社稷之福,万民之幸。” 国君听闻这些奉承阿臾之言时,微微蹙眉,神色不悦,宫人察言观色,留意到国君的神情,连忙闭了嘴。 他冷声吩咐道:“你去北宫德麟殿,将殿中的一个装着铜镜的戗金匣子找出来。” 宫人忙道:“唯。” 白岫转身道:“我与他一同去。” 宫人有些为难地瞥向国君,国君点了点头。 白岫与云贽与国君作别,跟着宫人走出国君寝殿,七拐八拐地走了许久,才到了麟德殿前。 殿外重兵把守,宫人拿了宫牌出来,殿外的侍卫才让了路。 白岫正想跟进去,宫人转身拦住她,说道:“两位请在殿外稍侯。” 白岫与云贽只好在殿外等。 宫人进去大概一柱香的功夫,便捧着个盒子走了出来。 白岫连忙上前,接过宫人手中的匣子,打开瞧了瞧,里面放着的,确然是玄虚鉴。 白岫捧着匣子,只想赶快离开,这玄虚鉴算是拿到了,可发愁的事情也要跟着来了,神界的神器跟着主人久了,都有灵性,会认主,而白帞早已转世轮回,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开启玄虚鉴的术法,对白岫来说,即便拿到玄虚鉴也毫无用处。 她决定回雷泽一趟,看师父有没有办法。 临行前,云贽跑来请示,需不需要跟着,白岫想了想,他毕竟是姚策的人,雷泽有规矩,外人不得擅入,自然不能带他去,便说道:“不用跟着了,你自己去玩吧,我要有什么事,自然会找你的。” 他开心道:“多谢神君,我先走了。” 白岫想起一事,说道:“等等。” 云贽转身问道:“怎么了?” 白岫伸手道:“那日我叫你将仙药给那凡人吃了,剩下的东西呢?给我。” 他闻言,从怀里拿出来一个空瘪的袋子递过来:“给你。” 白岫接过袋子,打开一看,懵了,里面空空如也:“其他的仙药呢?” 他天真道:“没有其他的啊,那些仙药我都给他吃了。” 白岫艰难的吐出几个字:“你说什么?你都给他吃了?” 云贽毫不在乎地答道:“你又没说给他吃多少,我就都喂与他吃了。” 白岫顿觉头大,扶着脑袋哀叹,他到底是怎么样修成神仙的?“你知不知道,他是个凡人,你给他吃那么多仙药,他死了怎么办?” 云贽没心没肺地摇头道:“不至于吧,那是仙药,又不是毒药,吃了只会延年益寿,神君担心的事情是不会发生的。” “就算不会死,你能保证他不会吃出什么问题?他若有什么不测,你我可是要遭天谴的。” “主人,这药是你寻来的,要遭天谴,也轮不到我。” “你给我滚!” 他许是被白岫凶神恶煞的样子唬住,结结巴巴的说了句:“主人别生气,我这就滚。” 白岫呼了口气,叫住他道:“站住,你好好留意王宫的动静,要是出了什么事情,马上告诉我。” 云贽迅速点了点头,转身灰头土脸的跑开了。 白岫紧紧捏着袋子,头疼了半晌,十分后悔当初为什么答应他留在身边。 里面好像还有什么东西,打开袋子将东西取出来,却是她行雨的法器:行雨玉珪。 行雨玉珪早在两千年前她辞官时交付给了天帝,姚策又是怎么拿到的? 她想了想,默默将行雨玉珪收了起来,踩着云彩向雷泽飞去。 百水沁孤峰,雷云绕洲埕,雷泽外面层云弊障,百水穿行,险峻非常,一如几千年前戒备森严。 白岫站在雷泽外,试着用师父教的术法去破开结界,却没想到被震的退开了几十步,她稳住身子,将行雨玉珪拿出来,用千里传音之术将行雨玉珪泛出的清音传到了方雷洞中。 在原地踱行了半个多时辰,二师兄雷魄才匆匆忙忙的跑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许久没见的缘故,雷魄瞧见白岫的一瞬间,眼神中竟有些错愕。 白岫收了行雨玉珪,望着气喘吁吁的雷魄问道:“师兄,你在雷泽外面下了什么禁制?怎么连我也打不开?” 不知是什么缘故,雷魄看着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没听清楚白岫的话,盯着白岫的眼神满是不安焦躁,这与几千年前白岫认识的儒雅公子大不相同。 白岫察觉到雷魄的变化,盯着他问道:“师兄,你今日怎么了?” 雷魄讪笑道:“有何不妥?” 白岫顿了顿,笑道:“师父在的时候,你都喊我小妹的,怎么今日改了称呼?” 雷魄松了口气,忙道:“你如今都长大了,成了神界的云中君,按着神界的规矩,我也不能像以前一样胡乱称呼了。” “师父呢?我找他有事。” “师父不在雷泽。” “不在雷泽,那他去哪了?” “前几日说是要去看一看故人,还没回来,我奉命留守雷泽,怕方雷洞有什么差池,便多布置了一道结界。” 白岫大失所望,伸手摸了摸包袱,惆怅道:“那怎么办,我有事情要问师父。” 雷魄瞧了瞧白岫的包袱,说道:“有什么话,进去再说吧。” 白岫谢绝道:“师父今日既然不在,我便先走了,过段时日再来。” 雷魄看白岫神情焦急,像是有什么急事,便也不再挽留,只客气地说道:“既然如此,我送师妹下山。” 白岫说道:“二师兄留步,不用再送了。” 雷魄闻言,止步道:“师妹慢走。” 离开结界时,白岫便听得耳畔哨声回响,却是云贽发来的信号。 难道真让她给说中了,这个凡界的国君真的出事了,他不会已经死了吧? 这个云贽估计是姚策故意派来这里整她的,白岫觉得,自己虽安然离开了神界,但迟早还是会被这主仆两人给害死的。 若这个国君死了,她怕是会被请上天庭去,天谴是一定的了,若再倒霉一点,神籍都不一定保的住。 此去雷泽路途遥远,白岫驾着云回到凡界时,凡界已历两年。 白岫驾着云落在云贽常出没的山前,急急的使术法召了云贽来,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云贽打了个哈欠,揉着一副睡眼问道:“神君怎么回来了?” 白岫瞪着他道:“你唤我来做什么?” 云贽答道:“因为这件事情,与神君有莫大的关系。” 白岫闻言,抬起的巴掌缓缓落下。 “就这些?没别的了?” “嗯。” 云贽连连点头道,他说话时离白岫极远,生怕白岫一时兴起,再揍他一顿。 阳城,王宫门前安宁街。 白岫不顾周围投来的异样的目光,使劲拉了拉头上的斗笠,将脸遮得严严实实,又伸出闲下来的另一只手使劲搡了搡不远处与她一样穿着怪异的男子:“你想出来这样的法子,当真不会引得别人注意吗?” 云贽有些讪讪的说道:“对不起啊,神君,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在这。” 白岫将斗笠掀开,周围已被行人围的水泄不通,他们紧紧围着二人,生怕两人逃走,白岫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忙侧首问云贽:“你说,现在怎么办?” 云贽挠了挠头,望着周围的人群说道:“这……我可以遁地,神君,你要与我一起吗?” 白岫恨不得将他一脚踹出去,咬着牙道:“你还能想出什么更馊的主意吗?要去你自己去。” 云贽道:“这时候若有一场雨就好了。” 白岫忙催动术法,行云雨至,招来瓢泼大雨,众人有些不甘心的四散离去。 白岫松了口气,坐在地上道:“可算是走了。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瞧什么东西吗,怎么来了这里?” 云贽像是一朵被水泡了许久的蘑菇,模样说不出的滑稽,他闭着眼睛,捋了捋脸上的雨水,说道:“神君,你可以先将这雨停一停吗?” 白岫忍住笑,扬起袖子收了术法,乌云四散,风雨止歇。 云贽指了指旁边的宫墙,说道:“你自己看吧。” 白岫站起来,走到宫墙旁边时,宫墙上贴着一张白色的锦帛,方才的风雨太急,将下摆的一部分给打湿了,她仔细瞧了几眼,却有些愣住,这上面的人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云贽拼命拧了拧衣袖上的水,惊道:“神君,这上面绘的丹青不正是你自己吗?你怎么不认得?” 白岫忙凑近去瞧,这一瞧不要紧,却将她吓得不轻:“这难道不是我在神界继任云中君时的装束?” 她伸出手去,将画像撕下来,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云贽瞧了她一眼,又瞧了画像上的她一眼,拼命摇了摇头。 白岫才要发作,宫门前几个侍卫想是觉得云贽神情猥琐,白岫又看起来有些鬼鬼祟祟,便起了疑心,一手按着刀柄,警醒地朝着两人走了过来。 云贽忙道:“神君,不好了,有人过来了。” 话音刚落,云贽便扔下白岫,迅速遁地消失了。 与此同时,白岫耳边传来了两个侍卫杀猪似的吼叫:“鬼啊,救命啊,鬼啊。” 白岫暗道:“这凡人当真没见过世面,我们可是正正经经的神仙!” 白岫还没来的及嘲笑两人,他们便跌在地上,晕了过去。 白岫喃喃自语:“我的个亲娘,他们这是……被吓死了?” 她定了定神,抬头望天道:“天上各位掌管刑罚天规的仙寮们,你们可瞧仔细了,他们两个是被云贽给吓死的,与我没有半点的干系,若要天谴的话,也都请记到云贽的身上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追云(2) ,最快更新六界风月录最新章节! 话才说完,白岫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落井下石,忙又道:“其实也不算是云贽吓死了他们,是他们自个胆小,经不住吓。” 白岫正茫然地盯着这两具“尸体”时,耳边传来云贽的呼唤:“神君,他们没有死,只是被吓晕了,未免节外生枝,神君还是暂行离开此地,再做计较。” 白岫见四周无人,连忙收了身形,隐入云中。 云贽此时正站在云头,向着一位身着华服,身形曼妙,婀娜多姿的女子唯唯诺诺、点头哈腰,一脸的奴才相。 白岫向着女子的背影走去,那女子听到动静,转过身来,望着白岫一瞬后,嘴角扯出一个轻蔑的笑来:“我当是谁,原来是那个气死自己父君的不孝女,你不是去凡界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白岫离开神界许久,本以为这神界已将她遗忘,却没想到,还有人死死抓住几千年前的流言蜚语不放。 跑了这么远的路,如今真的没有什么精神和她争辩理论,况且,有些人,不值得你为她浪费唇舌。 白岫转身欲走,女子却闪身上前,挡住了去路。 她样子还属清秀,也算是个美人,只是这趾高气昂,不依不饶的样子,却实在让人喜欢不起来。 白岫无意惹是生非,忙退开几步,说道:“姑娘有什么事?” 她撇嘴道:“我方才与你说话,你是没听见吗?你知道我是谁吗?神界所有的神仙见到我都要恭恭敬敬与我说话,你一个无阶无品的神仙,凭什么对我爱搭不理的?” 白岫无语,心道:“无阶无品?我如今连个云中君都不是,在旁人眼中自然是无阶无品的闲散神仙了。” 白岫行礼,笑道:“小神眼拙,并不认得姑娘。” 云贽闻言,连忙上前赔礼道:“公主莫气,只因神君不常在神界走动,才不认识公主,对公主并无不敬之意,还望公主息怒。” 她闻此言,十分得意的瞪一眼白岫,而后望着云贽道:“还是云贽懂事,你在此处做什么,六哥哥也在此处吗?” 六哥哥?叫的可真亲热!不过姚策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这样的妹妹? 白岫带着一脸的疑问望向云贽,云贽却一副要死不活的表情,朝她微微摇了摇头。 她瞬时明白,眼前这个飞扬跋扈趾高气昂的神仙,指定又是个身份尊贵,她这个落魄神仙惹不起的人。 白岫正寻思着怎么离开此处时,一个身着素衣的小仙从远处过来,冲着女子行礼道:“蛟如公主,天帝有请。” 原来她就是天帝的外甥女,神界唯一一个外姓公主-蛟如。 天帝膝下并无子女,将这个外甥女视如己出,从小便将她养在天宫,还未成年时,便给了公主的封号,她与姚策一样,都可随意进出南书阁。 蛟如闻言,狠狠瞪了眼白岫后,转身随着小仙离去。 云贽舒了口气,说道:“可算是走了。” 白岫看着蛟如与小仙的背影,也觉松了一口气。 云贽见蛟如走远,上前说道:“神君不必在意,她是天帝的外甥女,蛮是蛮了点,但对主人很不错的。” 白岫斜睨云贽一眼,说道:“你还没讲清除,唤我回来究竟做什么。” 云贽见白岫脸色微变,知道是自己提起姚策之故,忙答道:“神君方才也看到了,这位凡界的国君对神君情根深种,再这么下去怕是不好,神君若是有空,今夜还是前去王宫一趟,将这凡界王君的记忆去除了吧。” 白岫惊异道:“你莫不是搞错了吧?我与这个凡界的国君仅有一面之缘,再说,他画像上的人虽穿着与我一样的衣裳,但也未必就是我,他怎么样,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云贽道:“可神君难道不想知道玄虚鉴的事情?再说了,不管那画像上的人是不是神君,那些仙药是你给我的吧,这件事情毕竟与我们有关,若是为了他个小小的凡人,打乱了神君寻找白帞的计划,岂不是得不偿失?” 白岫想了想,云贽说的话有些许道理,便答应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会想办法的,你先回去吧。” 云贽点头道:“是。”而后转身离开。 看着云贽离开的方向,白岫心中突然有些异样的感觉,蛟如离开的一幕在她脑中重现,她忙叫住将要离去的云贽:“等等,云贽,你要去哪?” 云贽停住步子,转身说道:“去神界找我主人。” 白岫眉头渐渐紧蹙,有些不安地问道:“神界天宫在哪个方向?” 云贽闻言,笑道:“神君怎么连这个都忘了,天宫的方向自然是这边……”说着,他声音渐渐的低沉下去:“天宫的方向明明是这边,可蛟如公主离开的方向是……”他突然叫道:“哎呀,糟了,那不是去神界的路。” 白岫望着蛟如离去的方向,一颗心渐渐地沉了下去,青天白日的,什么人胆敢冒充神界中人,将天帝的外甥女拐走? 云贽打了个冷颤:“刚才的女子是什么人?” 这个蛟如言语之间虽然跋扈,可她毕竟是天帝的外甥女,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最后见过她的云贽与白岫也必然逃脱不了干系。 白岫咬了咬牙,吩咐云贽道:“你快去神界报信,就说蛟如公主不见了,请天帝派人寻找。” 云贽点点头,有些迟疑的望着白岫道:“那你呢?” 白岫道:“趁他们还没走远,我先跟过去。” 云贽摇头道:“不行,这太危险了,我与你一同去。” 白岫说道:“你可要想好了,方才被神秘人带走的人不是别人,她可是天帝的外甥女,若她出了什么事情,别说是你我,就连你主子姚策也要被牵连。” 云贽有些不甘心,望着白岫一瞬后,还是转身驾云离开。 白岫循着蛟如离开的方向追过去,却没想到蛟如的气息最后消失的地方,竟然是雷泽! 怎么会这样?白岫望着这个她熟悉的地方,有些迈不动步子。 白岫站在谷底,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望着雷泽最高的峰刃,那是方雷洞的所在,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来雷泽的情形,那个时候,方雷洞外面仍旧结着百丈的玄冰,上去的路异常难行,但她还是上去了,她知道,不是因为自己修为高深,本事超群,是方雷洞中的人有意放她上去。 可眼下,有外人混入了雷泽,他又是怎么上去的? 她细细回想着之前在雷泽时二师兄的言谈举止,这才想起怪异之处,二师兄性子极好,两人向来亲厚,他又怎么会因为云中君的身份与自己疏远呢? 难道真的是他?白岫心中生出怀疑,但却始终不愿意相信,蛟如失踪会与雷泽有关系。 白岫正要使术法撞破仙障结界,却发现眼前的结界迅速消失,她还没搞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时,二师兄雷魄已经笔直地站在了她的眼前。 二师兄看起来十分坦然,像是早就知道白岫会来,为何而来,他对着白岫微微一笑,说道:“师妹。” 白岫扯出笑来,说道:“二师兄怎么会知道我要来?” 雷魄脸上神情依旧,缓缓伸了伸胳膊,对着白岫做了个“请”的姿势:“师妹有话去方雷洞说。” 白岫笑道:“好。” 白岫作答时,手中一道白光窜出,落在道旁的山石之间。 白岫趁着雷魄沏茶的间隙四处张望,却没找到蛟如的影子,而后她直盯着雷魄的背影笑道:“二师兄,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为什么回来吗?” 雷魄身形一滞,拎着茶壶的一只手停在半空中,淡淡说道:“这雷泽的主人是师妹的外祖,师妹想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回来便是。”雷魄捧着沏好的茶水走到白岫跟前,白岫接过茶盏,仔仔细细地瞧了许久,将它放在了石案上。 “师兄。”白岫忽然开口,站在她身后的雷魄一惊,将手中明晃晃的寒刃藏在了身后。 白岫又道:“此次师父离开雷泽,为何独独将二师兄留下?” 雷魄上前坐在白岫一旁,言语间似有怨怼:“还能为什么,师父是想要我留下来,好好守着这里。” 白岫叹口气,垂下眼帘道:“我记得刚来雷泽的时候,二师兄对我最好了,那时候,我娘亲刚刚去世,我不想去神界,便来了这里,娘亲说过,只要我来到这里,就会有人照顾我,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们,其实我娘是雷祖的外孙女,我原本不该唤他师父的,可我不愿意与他相认,因为这样一来,他就有了私心,对你们不公平,我不知道我离开雷泽的这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可以肯定,师父从来没有偏袒谁,更没有轻视谁。” 雷魄眼底波澜不惊,袖中的拳头却渐渐握紧。 白岫继续道:“二师兄知道我来此处做什么,师兄也应该知道那个女子的真实身份,她的安危非同小可,若师兄还当自己是雷泽的人,便将她放了,别再给神界多添事端。”雷魄终于开口道:“师妹,我……我回不了头,今日我原不该将你放进来,你早已离开神界几千年,神界的事情也与你没有任何的关系,念在同门之谊,我不会为难你,你走吧,今日就当我们没见过面。” 白岫起身质问道:“师兄,你是神界的人,究竟为什么这样做?” “真是兄妹情深!叫人好生感动!”像是从幽暗地狱中传来的一句话,乍一听叫人毛骨悚然,汗毛直竖,白岫一惊,连忙转过身去,一个身着黑色长袍,体型高大的男子正站在她身后,他身上散发着一阵阵的寒意,如同寒霜冰雪,彻骨冷冽,她不禁打了个寒颤,连连向后退去。 男子声音沙哑低沉,低头望着白岫道:“好久不见。” 白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男子笑道:“云君不用大惊小怪,两千年前,我们见过面。” 白岫仔细想了想,两千年前,自己尚在神界,当任云中君,可眼前的男子身上的气息不属神界,倒像是魔族中人,这些年来,她与魔族中人没有任何的瓜葛来往,眼前的男子她自然也不认得。 白岫只当他胡说,刻意不去理会,转身望着雷魄,失望道:“师兄,你为何背着师父,与这魔族中人来往?你不知道这是违反天规吗?” 雷魄并不答话,黑衣人又道:“云君这话说的不对,若论此事,云君与我魔族中人的渊源可比你二师兄早的多。今日我来此地,是要带走天界的公主,与你云君无关。我无意伤你性命,但你也要知道好歹。” 眼前的黑衣男子是为了蛟如而来,以白岫两万多年的修为是无法与黑衣男子抗衡的,没办法,只能尽力拖延时间,等云贽找人来救了。 白岫眨了眨眼睛,说道:“这么说,你要抓的人不是我?” 黑衣男子点了点头。 白岫欣喜道:“那我可以走了?” 黑衣男子说道:“等我安全离开神界,你自然也可以安然离开这方雷洞。” 白岫转念一想,这个黑衣人抓走蛟如,或许是为了其他的目的,在他目的尚未达到时,蛟如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她看了眼雷魄,而后冲着黑衣人道:“随便吧,我来这里只是为了师兄,至于那个飞扬跋扈的公主的生死,与我没有任何的干系。你今日有什么阴谋,你旧时与神界有什么恩怨,我都没有兴趣打听,但这雷泽乃是我师父清修之地,他离开神界十几万年,早已不涉世事,他如今不在这里,我作为他的弟子,自然不许别人在这里肆意妄为,玷污了我雷泽圣地。” 男子望着雷魄,放声大笑道:“好一个神界弃子,一介女子,倒是比你这个男儿个更有骨气。”一瞬后,他收了笑容,冲着白岫身后说道:“既然来了,便出来吧。” “看来今日谁都走不了。”身后一阵清冷之声响起,白岫连忙转身,看到的,却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 黑衣男子望着刚刚进来的姚策,冷笑道:“不过是个神界小辈,竟敢孤身前来,当真是嫌自己活得长了。” 姚策望见白岫时,似乎有些惊讶,他迅速的睨了白岫一眼,之后望着黑衣男子道:“你想怎么样?” 黑衣男子说道:“雷魄,去将公主殿下请出来。” 雷魄闻言,转身向洞口走去,白岫忙劝道:“师兄,切不可一错再错,现下回头,还来得及。” 黑衣男子闻言,抬掌向白岫挥去,白岫才反应过来,用术法去挡时,姚策移步过来,挡在白岫身前,用自己的身体将这一掌挡了下来。 白岫又惊又急,欲上前查看姚策伤势,姚策却冲着她轻轻摇头,白岫反应过来,站在原地,不再动弹。 正当此时,雷魄已将蛟如带来,蛟如一见姚策,便梨花带雨,可怜兮兮的喊道:“六哥哥,快救我!” 看到姚策脸上紧张担心的神情时,认真仔细地观察着姚策每个动作神情的白岫心中酸涩非常,她想起千年前自己贸然前往南书阁时,姚策拉着她,脸上也是这般紧张不安的神色,如今面对其他的女子时,他脸上的神情与当日如出一辙,白岫不愿意看他再为别人担心,将脸别了过去。 黑衣男子像是看出了端倪,望着白岫、蛟如一瞬后,同姚策说道:“好个痴男怨女,只可惜,你们今日怕是都要葬身于此了。” 姚策却是镇定非常,他缓缓行礼道:“不知阁下将公主带至此处,有何意图?” 黑衣男子闻言一滞,望着姚策许久后,大笑起来,笑声尖利而刺耳,闻之令人心惊胆寒,汗毛直竖。 黑衣男子幽幽道:“我与你们神界的恩怨,你这小子还没资格过问。”他瞥一眼蛟如,而后问道:“我瞧你对这个公主关心非常,她是你什么人?” 白岫转身望向姚策,她似乎比黑衣人更在乎等待姚策的回答。 半晌过去,却不见姚策开口。 黑衣男子又道:“我看你对这云中君也很不错,既然你觉得为难,不如我帮帮你。眼前的这两个女子,你可以选一个带走,但你若要带这公主走,便要答应我神界从神魔边界退出千丈,永世不得进犯魔界;当然,若你想带这云中君走,便将这位公主留下,我也不与你为难。” 黑衣人话音刚落,蛟如便哭喊道:“六哥哥,快救我,救我,我一个人在这好害怕!” 白岫始终静静的盯着姚策,她不发一言,淡然的像是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方雷洞中一阵沉默,一丝声音也无,白岫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今日若来着方雷洞的是别人,她完全不在乎那人会怎么选,可眼前的人是姚策,她今日是生是死都在他一念之间,虽然她心里十分的清楚,若换了自己,为了大局,为了神界安宁,也会先将蛟如带离危险之中。 可若他真的选了蛟如,她又该怎么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追云(3) ,最快更新六界风月录最新章节! 才一瞬过去,白岫便觉得自己几乎要被逼疯,她抬起头来看着姚策,心中忐忑非常,她害怕在姚策脸上看到愧疚的神情,也害怕姚策开口对自己说一声:“对不起。”但令她失望的是,姚策的神情从始至终都没变,直到这一刻,白岫才发现,自己根本就不了解姚策。 良久之后,姚策终于下了决定,他缓缓向前走去,步子艰难而滞涩,此时方雷洞中不过数尺之间,却是几番全然不同的心境,姚策左右的两个女子,一个喜形于色,另一个却心如死灰。 直到姚策从方雷洞中离开,白岫心中的擂鼓才像是落了地,她有些迷惘地望着那两人离开的影子,脑中一片空白,姚策终于做出了选择,她又一次输了,在姚策眼中,神界的安宁,蛟如公主的安危,始终都比她重要。 他一次次的出现在她面前,在她觉得没有希望的时候;他又一次次地弃她于不顾,只因他心中没有她。 他们一个是神界公主,一个是天之骄子,两人站在一处,仿若一对神仙眷侣,羡煞旁人。 白岫怯懦地后退几步:原来自己从始至终都是个局外人。 除了蛟如离开方雷洞时甩来的骄傲得意的眼神,白岫此番什么都没得到。 心心念念地盼着他来,他终是如自己的愿来了,可他来这里的目的,却是为了另一个女子。 这世上可有比这更可笑的事情吗? 黑衣男子笑道:“你这回算是看清楚了,他心里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你。” 白岫闻言,不由地笑道:“也许吧。” 黑衣男子有些惊讶地望着白岫,问道:“落在我手里,你难道一点都不担心?” 白岫问道:“有什么好担心的,你方才也说了,我是个神界的弃子,又没有什么强大的神族做靠山,你抓了我也无济于事,怕是要白费劲了。” 黑衣男子踟躇半晌,说道:“既然如此,何不加入我魔界?” 白岫咧嘴一笑,盯着黑衣男子半晌后,道:“我生母因魔界而死,若我此生还要踏入魔界的话,便只有一个原因:报仇。” 黑衣男子怔了怔,转身对雷魄说道:“如今你在神界也待不下去了,还是随我回魔界吧。” 雷魄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好。” 离开方雷洞时,白岫望着山下的玄冰,想起了母亲,想起了父君,也忆起了自己两千年前离开神界的情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前尘 ,最快更新六界风月录最新章节! 天久不雨,泉将下,百川竭。 那一年,父君病重,白岫初到神界,继任为云中君,也只两万零一百岁。 凡界九月不雨,新任云中君奉天帝旨,前去凡界行云施雨。 临行前,缠绵病榻许久的父君似乎有些不放心,派人将已离开府邸的白岫又叫了回去。 自来了神界,府上总有些流言蜚语,说她命中带煞,会给别人带来不幸,她不知道父君的病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但父君的病势来得凶猛,自病倒在榻前,仙芝药草倒是吃了不少,病势却一日更似一日沉重。 白就强撑着身子爬起来,声音干涩而沙哑:“你这么着急忙慌的,是去做什么?” 白岫默了默,低着脑袋据实以答:“天帝派了仙使来,传下了敕旨,叫我即刻前去凡界行雨。” 他咳嗽了几声,顺了顺气,又望着白岫嘱咐道:“你既要去凡界,我正好也有几句要紧的话要同你说。凡界之主无德,忝居君位却不敬上天,这些时日,天不降雨乃是对他的惩戒,你此番下凡,只需记得,布云之后着降半斛雨,收了云便立即回来,不需在凡界多做停留,免得再招惹事端。” 白岫不解,望着他问道:“凡界赤地千里,焦金流石,若我这个专程去降雨的神仙前去,却只降半斛雨,地且不能湿,还叫哪门子的施雨?” 白就闻言,登时瞪圆了眼望着她,蜡黄的脸不一会儿便涨得紫青,他费力的抬起手,颤颤巍巍的指着她斥道:“凡界之事如何,哪轮得到你一个小小的云中君置喙?你若是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触怒了天帝,毁了自己的前程不说,还要搭上云泽一脉神族,为父这副残躯病体眼看着也不剩多少日子了,到时,你叫我有何面目去见你……云泽的列祖列宗?” 云泽一脉是混沌时期传下来的上古神祇后裔,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在神界也是占有一席之地的,只因几代单传,子息单薄,与神界其他神族相比,有些势弱,而到这一代,却只生了白岫一个女儿。 自母亲亡故后,她无依无靠,便到了这繁华的神都。 父君生性拘谨,虽收了母亲留下来的布帛,认了她这个女儿,却始终瞧不上她自由散漫的性子,与她说话时,少不得竖眉瞪眼。白岫之前在云泽生活的时候,虽说过的不是什么富贵日子,却也是被母亲宠惯着长大的,自然受不得白就的严加管束,一日里十二个时辰,有一半的时间都在顶撞忤逆他,而另一半的时间,也都用在想法子与他作对上。 或许在父君眼中,她这个莫名其妙多出来的女儿除了整日里闯祸,惹他生气之外,怕是一无是处。 后来,父君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了整治她的法子:她一出言顶撞,他便会将供在后院祠堂的列祖列宗嗣位搬出来,一个劲的指着白岫向列祖列宗哭诉家门不幸。这一招看似不是什么高明之法,用来对付白岫,却是有奇效,至于其中的缘由,应该是这样的:她可以出言不逊,顶撞父君,但不能大逆不道失礼于祖宗。 见白岫迟迟不作答,他轻咳一声,继续说道:“你若要做逆女只管去,我也不拦着,但凡事总须想清楚,神界能做云君的,不只有我们云泽一族,而这云中君的位子,也不只有你一个人才能坐。” 说话的时候,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语调也出奇的平静,似乎白岫方才听到的那些话,不是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但这句话,却是自白岫来神界之后,父君说的最为认真冷静的一句话,白岫心中一惊,顿时明白,他的话是警告,也是事实。 白岫扭头瞧了瞧不远处桌案上的祖宗嗣位,连忙跪倒在榻前,恳切的说道:“父君息怒,女儿一定照您的意思办,不会肆意胡来。” 白就脸色稍有缓和,没再说什么,只慢慢合上眼睛,扶着榻重新躺下。 白岫起身站了一会,见白就没什么反应,轻声说道:“父君好好歇息,女儿告退。” 白就双眼微阖,只微微朝她摆了摆手。 离开神界时,白岫心里久久不能平静,步子更似有千钧重:“若凡界的那些日日夜夜盼着甘霖雨露救命的凡人,看到彤云密布,疾风摧城,而我这个专司行云施雨的神仙却只能为他们带去半斛雨时,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他们是否会后悔自己错信了神仙?可会对神仙失望?” 站在云头,耳畔回响着的,依然是离开府邸时,父君的指责与警告,而出现在白岫眼前的,是凡界绵延千里皲裂干涸的土地,以及伏在上面苦苦挣扎的众生。 身为云君,自然要时时刻刻记着自己的身份,做决定之前,也当要为云泽一族的基业考虑,为那些迟迟不肯离开云泽的臣属负责;可自成为神仙的那一日起,便是为了别人的希冀而活,一如母亲,即便舍去周身修为也要延他人之春秋,而今日她经历之事,便如母亲当年一样,只求心中无愧罢了。 脚下凡人中,不乏颤颤巍巍行动迟缓的老人,亦有稚气未脱的孩童,跌跌撞撞的往祈雨的高台上去,眼前的场景倒让人心头一酸,随即便涌上来些不甚明快的旧事。 云泽本是神界云祖旧籍,云祖故去后,后世便留在云泽定居,他们凭借云泽地脉中鼎盛的灵气修炼,千百年中,云族人才辈出,盛极一时。 神魔两界实力相当,两族素日有些恩怨,万年前魔族长老纵容手下犯界,打死了天地之主扶桑大帝两位义子,挑起了战火,而云泽临近魔界属地,便不幸成了神魔大战的第一个战场。 彼时,那场大战是怎样的情形,怕是已经没人记得清楚了,时至今日,云泽各处也能找到许多当年大战时留下来的印记。 早些年听住在西坳的一位老婆婆说过,云泽一族原本子孙繁盛,族中修为与术法造诣高深的神仙数不胜数,实力强劲,一度跻身为神界大族。 当年魔族挑起事端,后又不宣而战,神界全无防备,云泽诸神更是连援兵都未曾一个,倾尽了一族之力,也没能阻止魔界进犯,魔族一鼓作气吞并了云泽十二州。 而自那之后,鼎盛了几万年的云泽一族迅速没落,云泽之上便只剩了些老弱病妇,全然没了生气。 后来,神界收复失地,将魔族赶出了云泽,但云泽因受战火摧残,地脉受损,灵气四泄,连年的干旱,蝉喘雷干,滴雨不落,世世代代居住在此的大小神仙不甘心在此等死,也都咬着牙搬离了云泽,到最后竟只剩了东头寥寥的几户人家。 白岫自出生之后便从未见过父亲,母亲以云泽一族宗长的身份守着这片干涸贫瘠的土地,几万年来都不肯离开,她每次跟白岫说起云泽以前的景象时,眼神中都溢着动人的神采。 云泽颓势已然不可逆转,而母亲的心里,却一如既往的存着那份希冀,白岫知道,没人比她更想让云泽恢复到以前的情形。 起先,她总以为那是母亲偏执,可后来才明白,只有心存希望的人才有资格拥有这份偏执,而人只有心存希望,才能更好的活着。 母亲说,只要想办法修补好因大战受损的云泽地脉,云泽重新有了灵气,便能招来风雨了。 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不似听上去那么简单,天地生万物,生而形聚,灭而形散,万物形成而序生,生灭离合,皆有定数,地脉衰而灵气竭,这本是自然定理,非一神之力所能逆转。 住在西坳的老婆婆离世前曾告诉她,万物相生相克,这世上有可以修补地脉的法器,但只属有缘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那个有缘人,但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第二日,白岫未知会任何人,只身离开云泽,于四处找寻能够修复地脉的法器,几年之后,在鸠山拜访山神时,却收到了母亲临终前托人转交的家书,打开布帛,是母亲的字迹: 岫儿: 吾积病缠身,所剩时日无多,然唯余半生修为,欲以自身元神重铸地脉,尽云泽一族宗长之责,莫悲,吾此去无憾,唯一愿未了,尔父乃神界云中君,自吾故去,汝当携此书帛至神界寻父,不负吾之所托! 白岫匆忙赶回云泽时,云泽众人都整整齐齐的站在山脚一处地方,直盯着山一道土坎哀默不语,她跌跌撞撞地跑到前面,推开众人,跪在土坎前,想将土坎刨开,才扒拉了几下,身后便扑通一阵,整整齐齐的跪倒了一片。 白岫回头望去,他们皆是些黄童白叟,垂垂老矣的,自然还想再过几日舒心的日子,剩下年轻的,至今都还没走出过云泽一步,外面的世界对他们来说,遥远的像是个梦,既知道这一切对他们的意义,她又如何再狠得下心来将它亲手碾碎? 身后跪着的,都是云泽一脉的臣属,作为宗长的后嗣,又怎么能与他们为难? “夫人是为了云泽一族牺牲,还请云君节哀。” 白岫收了手,再没半分的力气,瘫坐在地上,只用一双眸子执着盯着眼前那一垄土坎。 空中突然一声巨响,云泽终于迎来久违的甘霖。白岫之前是不怕冷的,被雨淋了一会,却觉得冷冽异常,她缓缓站起身,在众人的感慨欢呼声中离去。 母亲用半生的偏执换来了云泽的平安,换来了众人的福泽绵长,她永远留在了云泽,白岫却终于可以离开。 世间的事情,没有什么绝对的公平与不公,幸运或不幸,不过是一报还一报罢了。 在神界许多年,以前的事情或约渐渐的忘了,但她唯独牢牢记得云泽一族的责任。 她不知道是不是只有她记得,但或许只有她明白,当年母亲没有选择,就如今日的她一样,有些事情一定要去做,即便付出巨大的代价。 风越发的急了,她拢了拢衣裳,站在云头施法,不一会儿便招来风雨,约摸半个时辰之后,白岫收了术法,云散雨止。 离开那处城邑时,她看到的,尽是些凡人在雨中手舞足蹈的欢腾,耳边听到的,亦是他们对云君的感恩与祝祷。 才下了云台,白岫便碰到了父君身边的仆童,他一双眼睛通红,不敢抬头看她,嘟囔了半晌,却也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见他支支吾吾,白岫只当是父君已经知晓了方才行雨的事,这会子正急着叫她回去问责,便点头答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回去。” 离开云台时,白岫瞥到他脸上的神色,还有些许疑惑,直到回府看到府邸前石虎金貔上挂着的白幡时,她才恍然大悟。 她未听父君的话,私自为凡界降了半个时辰的雨,也解了凡界将近几月的干旱之灾,天帝未有任何惩罚,神界众人也无任何微词,她们神族一脉自然也没有毁在白岫手里。 但父君却在白岫进府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白岫将自己的父君活活气死,成了神界之中有名的不孝女。 父君的灵堂设在正厅,自发了讣告,前来吊唁的各族神仙倒是来了不少。 众人进来时一脸悲痛神色,出去时倒像是松了口气,眉头舒展,步态轻盈,白岫只当没看见,依旧躬身答谢,客客气气地将他们送出府去。 傍晚时分,众人渐渐散去,吩咐童仆关门时,他一路小跑进来,急促说道:“神君,门外来了人,说是得了天帝敕旨前来治丧的。” 白岫一怔,吩咐道:“既是天帝派来的人,快去请他进来。” 不一会儿,他带进来个一身素色衣衫的年轻男子,身着华章锦缎,头戴蟠龙玉冠,身上泛着微微的赤气,眉眼虽生的俊俏,眼神却冷冰冰的。 他身后跟着几个仙童,也是一身的素服,手中拖着一丈玄色的铭旌,上前朝白岫行了礼,说道:“这是天帝亲手所书的铭旌,云君可想法子供起来。” 白岫轻轻点了头,示意婢女将东西收了,那年轻神仙才开口道:“小神奉天帝命来此治丧,云君节哀。” 站在此处大半日,这等客套话倒也听进去了不少,半日的应酬,身累心乏,白岫此时也不想多说什么,便道:“多谢天帝费心。”随即伸手接过他递来的敕旨与白绶,又道:“烦劳神君跑这一趟了。” 他见白岫没什么悲戚之色,一脸讶异地直盯着她瞧。 亲生父亲身亡也这般神情自若,泰然处之,可不就是个不孝女吗? 这一路行来,他应该也听说了这几日神界盛传的谣言,白岫今日见了不少这样的眼光,已然有些习惯了,倒也没有在意,之前没在神界见过他,但看他周身的气息,像是金乌一脉的子孙,便多嘴问了句:“敢问神君是?” 他作了个揖道:“失礼,小神姚策。” “姚策?”先帝六子姚策? 他道:“云君事务繁忙,本不应多扰,但从天帝处来时,天帝托我与云君说一声,他有要紧的事情与云君商讨,云君抽了空,便去天庭一趟。” 天帝是神界的主人,白岫不过是个小小的云中君,他非但不追究她私自行雨之过,还亲书了铭旌,特意打发了这么个举足轻重的人前来治丧,这么客气,不知道有何用意? 她思忖了半晌,恭敬答道:“天帝召我前去,应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吩咐,我就去一趟天庭,眼下还有几日要忙,我府中还有几间客房,神君若是不嫌弃,便先在这委屈几日。” 姚策客气道:“叨扰了。”说完后便跟着童仆往客房去了。 白岫唤了云来,疾行至天庭,早有引路的仙娥上前说道:“神君请了,天帝在南书阁等神君。” 她这一路惴惴不安,一直想着天帝急召的缘由,如今到了南书阁,心里却没了忐忑。 若是为了前几日私自行雨的事情而追究问责,也没有什么要紧的,索性不做这任人摆布的云中君就是了。 天帝见到她,寒暄几句后淡淡说道:“昨日朕召了虞渊之主姚策前来议事,忽闻白就兄故去,伤怀异常。我与他几万年的情谊,也算是你半个长辈,想你是个女儿家,阖族之中也没个神仙来帮衬帮衬,我便请了他来为你父君治丧,你不怨我多自作主张吧?” “臣女不敢。” “你父君可是要回云泽?” “过几日是要将灵柩送回云泽原籍,与家母合葬。” 他闻言,脸上现出为难之色,踌躇道:“你既要服孝,便也离不开云泽,可这几年凡界事多,倘或两头皆抽不开身,倒误了事,既如此,你便在云泽安心尽孝,这行雨的职责,暂且先交托于他人,如何?” 白岫这才明白,天帝将她召到南书阁,原来是想以服孝为由,收回她施雨的职责。 她想了想,答道:“臣女遵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前尘(1) ,最快更新六界风月录最新章节! 天帝闻言,欣慰地点了点头,而后殷切地说道:“你这几日事务繁忙,想来也十分辛苦,若短缺什么,只管派了人来报,白就兄为神界殚精竭虑,神界自然不能委屈了他。” 白岫诚惶诚恐道:“臣女代父君谢过天帝。” 这时,从侧里进来个仙娥,上前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天帝神色骤变。 白岫忙低头道:“父君丧事未毕,天帝若无其他吩咐,臣女先行告退。” 他不再言语,只轻轻点了点头。 白岫行礼后,恭恭敬敬地退出来,离去时,她瞥到天帝眉宇紧蹙的样子,不由地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来,脑中随之轰隆一声,思维顿歇,步子一滞,呆在了原地。 天帝察觉异样,抬头诧异地望着白岫问道:“还有何事?” 白岫清醒过来,有些窘然,忙道:“臣女告退。” 辞别了奉天帝旨意送她出来的仙娥,白岫一跃跳上云头,离开了天庭。 直到离开南书阁时,白岫也没搞清楚她脑中冒出来奇怪的感觉是什么。 或许是她天生愚钝,读不懂天帝看到她时,脸上的那一抹奇怪的神色,也从来悟不明白,高高在上的人,究竟是带着何种心绪去看待那些生来卑小的人怎样在底处哀嚎。 可当她真正自己悟出来时,一切却又是另一副光景了。 父君下葬之后,姚策回天庭向天帝复命,白岫亲自将他送出云谷,离开了云泽,之后又将跟着的一众家仆仙童尽数遣了回去。 按例她须留在云泽守制三年,离开云泽将近一万年,之前住的屋舍已然是残梁旧椽,破败不堪,白岫只好在墓冢附近草草搭了个茅庐,凑合着住了进去,虽十分简陋,但总能遮些风雨。 之后又连着三日大雨,将老家庭前那颗云桂树硬生生的折断,她施了术法去救,却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一日不如一日,直至彻底枯萎。 自母亲将地脉补好后,云泽又聚了不少的灵气,而之前那些离开云泽的神仙大多又搬了回来,云泽之中渐渐热闹起来。 回云泽之后,众人或是感念母亲恩情,每隔几日便带些吃食过来给白岫,她领了众人的情,将吃食拿到西坳老婆婆的坟冢前,尽数供了起来。 老婆婆的坟冢已立在此处多年,因无人收拾打理,墓碑上已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尘,挽起袖子将周围的杂草藤蔓拔除,又打扫了许久,拿了帕子擦了擦墓碑,当看到墓碑上的最后一行字时,白岫却愣了一愣:显祖妣白太夫人之灵孙白仲言立。 幼时,母亲承担着云泽一族宗长一职,族中事务繁多,她整日早出晚归,无暇顾及白岫,她一个人在家中烦闷,便偷偷解开母亲设下的仙障溜出去,找西坳的老婆婆讲故事听。 老婆婆寡居已久,并无儿女在侧,身边只有一个孙儿,也就大白岫几百岁,名唤白帞,字仲言。 她幼时顽劣异常,在云泽各处混耍胡闹,云泽之中与她年岁相近的孩童虽不少,但他们大多都受父母亲约束,不像白岫这般放肆胡闹,时间久了,也都渐渐的疏远了,以致于后来能在云泽说上话的神仙,只剩了白仲言一人。 一万年前,白岫前往神界东陵学艺,之后便再没见过他,老婆婆的坟墓无人打扫,像是已经荒废了很久,他也应该很久没回云泽了,不知道他现下在何处? 三年的时间转眼即逝,白岫寸步未离云泽,孝期既满,便脱下缟素,辞别乡里,收拾行装回到了神界。 回去之后,倒是再没听到任何关于她的闲话,但或是这三年时间里,每日都在发生别的事情,不过一个云中君而已,本就没什么份量,转眼便忘了。 自然,还有些她不知道的事情:上苍不知是否对她这个孤女生了怜悯之心,天帝虽收了白岫施雨的神责,却将她的官阶往上提了两级,禄俸也比之前父君在世时多了几倍,天帝恩德浩荡,怜悯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女,白岫自是百般感激。 回去之后很久,天帝也未曾召见,白岫无事可干,便在天上多织了几朵云彩,这几日将它们放在东边,过几日又放到西边,总之这天上的神仙多,也不会有什么人去注意什么地方多出几道云彩,没了行雨职责的她,便彻彻底底的在神界混成了个闲人。 才进了府,便有人将一方布帛交予她,问是谁送来的,却都说不知道,将帕子打开时,上面只有寥寥几个字:“回神界一见,有要事相告。” 落款竟是白仲言,白岫满心的疑惑,正想找送信的人来问一问时,却听得有人唤她名字,抬头时,那人徐步走来,一袭紫锦云袍,一副蟠龙玉冠,衣袂翩飞,神采奕奕,一双明亮深沉的眸子透着亘古不变的睿智与清冷,似笑非笑的盯着她,正是许久不见的姚策。 三年前父君的丧事,多亏了他帮忙料理周旋,既承了他的情,白岫自然还要想办法报答,才回神界不久,诸事繁多,也未来得及准备谢礼,却不想今日在这里碰上了,白岫欠他人情,又不能使术法遁走,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说道:“神君安好?找我何事?” 姚策回礼道:“几年不见,云君可好?” 白岫笑道:“多谢神君记挂,一切都好。” 姚策道:“我听妹妹说,她与你是好友?” 妹妹?哦,他是金乌一族的,妹妹自然只有一个,白岫与金乌族少主卿珩交情不浅,但这些年父君对她管教甚严,她整日在家中闭门思过,极少出门,算来已有整整几千年未见过她了。 白岫点了点头,应道:“神君来找我,只是为了问这句话?” 他同第一次见面时有些不一样,脸上带了淡淡的笑容:“自然不是,前日去向祖母请安时,正巧遇见她,她听说我来神界,便托我带话与云君,再过一月便是她的生辰,云君可有空暇,前去府上一聚?” 白岫应承道:“承蒙少主看得起,小神一定去。” 他像是还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眼睛直直的盯着白岫手中的锦帕。 白岫顺着他目光瞧去,不解道:“神君何故盯着它出神?” 姚策似是觉得失礼,连忙稽首道:“在下失礼,云君莫怪,只是方才瞥到你手上的东西,想到了一个人。” 他瞧见锦帕上的名字了?白岫忙将帕子拿起来掀开,问道:“神君难道认识他?” 姚策伸手接过她递来的帕子,微微蹙眉道:“白仲言?可是叫做白帞的云族神仙?似乎在三年前有过一面之缘。” 白岫闻言,喜道:“这么巧?神君是在哪里见过他的?可知道他现下在何处?” 他摇首叹息道:“这,难道云中君没有听说过吗?这位叫做白仲言的神仙早在三年前便离开了神界,神界之中人人皆知。” 白岫思索良久,自言自语道:“他竟不在神界?既然他早就离开了,那这封信又是何意?” 姚策摇头道:“他离开神界的具体缘由我也不清楚,三年前,天帝颁下旨意来,说是白帞自愿前往下界修行。” 白岫正想的入神时,却听得耳畔的声音,她醒过神来,问道:“神君可知道,白仲言离开神界之前,在何处供职?” “我之前久不在神界,对神界的事情知之甚少,只是上回从云泽回天庭复命时,见到过一面,也未来得及说上什么话,他应在天帝面前侍奉。” “那他为何要突然请旨下界呢?” “这件事情别人或许不了解,但天帝必定清楚,云君何不去问一问?” 想到她回神界之后天帝的态度,明着将她的神阶一提再提,却从不召见,短短三年之间,便将她这个云中君变成了可有可无的角色,她如今手中无行雨玉珪,想见天帝,怕也不是什么易事。 白岫黯然,叹道:“神君不知,如今神界事务繁忙,若不是为了什么要紧的大事,我一个小神仙哪敢去打扰天帝?” 姚策静静的盯着白岫许久,道:“这位神仙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白岫坦言道:“只是小时候的玩伴,许久未见了。” 他似乎不愿意深究,只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今日还有些事,便先告辞了。” 白岫回道:“神君慢走。” 白岫怔怔的望着姚瑫离去的方向,许久之后,才醒过神来,转身离去。 除了每月朔时去神界领些禄俸之外,她再也没出过府邸。 几日后,南书阁外的一个小仙因议论天帝出身,被大司寇以素行不端,辱及天帝等罪名贬入凡界。 这件事情在神界之中引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那小仙不过是个南书阁外侍候的仙娥,本就没有什么地位,自然没人在乎这个倒霉的小神仙究竟说了什么才招此大祸,但众神仙都像是从这件事情中得来教训,一夜之间转了性子,熟人相见时,亦是惜字如金,生怕在言语上犯了错,为自己招来麻烦。 这倒不打紧,白岫原先指望着在四处打听白仲言的消息,却也因为这件事,一直没个眉目。 好不容易找到掌管神籍簿子的仙官,好说歹说,求了小半个时辰,他却不为所动,愣是死死地按着仙籍簿子,没叫白岫瞧上一眼。 她无法,只能去寻别的法子,第二日,却有人送来一封信,那人自称是受姚策所托,始终不肯吐露自己的身份来历,府上的仙童将信送到她面前时,送信的人早已离去。 不愧是先帝的亲子,毫无头绪的一件事情,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的一清二楚。 姚策信上说,白帞是因为犯了错,被天帝贬下凡去的。 白仲言是因咎被贬下凡,这与天帝敕旨上的说辞大相径庭,可依照白岫了解,白仲言并不是个言行举止轻浮的神仙,再说他一个神阶低微的神仙,怎么敢去得罪天帝? 白岫闷头想了半日,脑袋里却乱哄哄的,什么事情都想不清楚。她忽然想起再过几日便是卿珩的生辰,这些日子忙乱,趁着还能记起来时,还是先去府库找些精致的物件,好送给她做寿礼。 已过了戌时,冷月溶溶,洒下清辉,府中一片幽静,一丝声音也不闻,她放慢步子向后院府库走去,路过灶屋时,却见灶屋中有灯影晃动,以为是灶屋的仙娥粗心,离开时忘记将油灯灭掉,靠近时,却听到里面有响动,似乎还夹杂着些刻意压低的人声。 从声音来听,应是两个年轻的女子。 “这件事情你没告诉别人吧?” “这我哪敢说啊?” “你说,若是这件事给天帝知道了,会不会像之前一样,将她贬下凡去啊?” “谁知道呢,那个神仙不就是知道了这件事情才被贬下凡界去的吗?” 原来是嘴碎的小仙娥们聚在一处嚼舌,白岫以为自神界出了那件事之后,众神仙私下议论别人的习惯都会改一改,却没想到,今日却在自家的院子里长了见识。 两人似乎都没发觉,门外还站了一个大活人,正要转身离去时,却听里面的人又说道:“你见过云泽的那个神仙?” 云泽的神仙?她想了想,前些时候府里并没有其他的云泽神仙来过,他们说的云泽神仙,难道是白仲言? “老爷出事那日,他来过府上。神君私自为凡界降雨,老爷才让他扶着去了天庭,还是白帞将老爷背回来的,回来后不久,老爷就薨逝了。” 父君的死竟然真的与天帝有关系。 白岫本该推门进去将这一切是非缘由都问清楚,但不知为什么,她最终还是蜷缩了手脚,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 她们说的事情,极有可能是真的。 当日她不顾一切为凡界行雨,如今却连推开眼前这扇窄门的勇气都没有。 过往的两万年里,总觉得凡事只要不愧于天地良心,便是值得的,但如今看来,却是她的错,若她知道,这代价是要父君牺牲性命,当日她定不会肆意妄为。 她施了术法遁去,行色匆匆的赶到云泽,直奔向父君的墓地。 白岫跪在父君墓碑前,伏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抬头说道:“父君,请恕女儿不孝,打扰你安寝了。” 这件事情十之八九是真的了,但她不自量力,还是想知道为什么。 白岫掌中蓄力,轻念咒语,云泽上空风云变色,四周昏暗,草木飞屑,砂石乱舞,站起身来,使术法打开墓室,将棺椁取出,轻轻放在地上,将棺盖掀开往里面瞧时,却一时傻了眼。 里面是空的,除了父君随身的几件衣物之外,什么都没有。 当初她明明亲眼看着父君下葬,为什么里面是空的?父君的遗体呢? 她想到之前发生的一切,如遭雷击,才一瞬,白岫心中便有了答案:这件事情只有他有动机,也唯有他有能力去做,是他!一定是他! 她心中十分笃定,怒气冲冲转身时,却有人拽住了她的衣袖。 那人紧紧拉着白岫的衣袖,沉声说道:“你做什么?” 白岫转身恨恨的说道:“找他算账!” 果然是姚策,来的正好,她正有些话要问他。 周围昏暗,他脸上的神情她一概瞧不见,只觉得他手上的力道渐渐加重:“你去不得。” 白岫反问:“巍巍天庭,神界之中人人去得,为何独我去不得?” 姚策一怔,缓缓放开了手,一开口便是讲不完的大道理:“你要想清楚,你父君已经不在了,你要是再出了什么事情,云泽一族当真也就无人了。” 这句话白岫从不同的人口中听到过很多次:母亲曾用自己的余生告诉她这句话的份量,她谨记心间,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强迫自己记住:我是云泽未来的宗主,我要对他们负责。 为了这句话,母亲灰飞烟灭;为了这句话,她不到一万岁,便孤身一人闯到众人都不敢靠近的雷泽,冒着被雷亟的危险在方雷洞前苦苦守了四十九日,只为了学到最高深的术法,来护佑自己的臣民;为了这句话,父君整日为她悬心,最后连自己的性命也不明不白地搭了进去。 为了这句话,她放弃了一切,也失去了一切。 可到头来,她得到了什么? 家破人亡而已。 这句以前她几乎将它奉为圣旨的话,如今从他嘴里说出来,竟是格外的刺耳。 他上前说道:“对不住。” 白岫冷笑道:“姚大人何出此言?难不成我父君是你害死的?” 他定定的望着白岫道:“我知道此事的真相,却不敢告诉你。” 白岫追问道:“大人是先帝之子,有什么可怕的?” 他似乎不想再多做解释,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今日的事情,你从云泽出去之后,便忘了罢!” 天帝是神界之主,即便姚策是先帝的儿子,也不会随随便便去挑战天帝的权威,白岫若明目张胆的逆了天帝的意思,自然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白岫知道姚策是为了她好,但有些事情,是不能忘记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前尘 (2) ,最快更新六界风月录最新章节! 白岫盯着父君的棺椁,鼻尖一酸,上前默默将棺盖掩上,将它放回了墓室。 “我父君的元丹,是大人取走的吧?”天帝派姚策前来,原来不是好心帮父君治丧,而是为了父君那颗凝结了十几万年的元丹,父君没了元丹,便形神俱灭,棺椁中自然也就没有父君的尸身。 他再一次回答:“对不住。” 这便是他的答案,父君的元丹确是他取走的。 一切都如落地尘埃,白岫无力改变,她心如死灰,深呼一口气,无力道:“我还有一句话要问,烦劳你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如实回答。”她此时不求别的,只想弄清楚一件事。 姚策望着白岫,眼底满是藏不住的歉疚:“你说。” “白仲言是知道了这件事情,才被天帝贬下凡界的?” “你说是便是吧。” 白岫冷笑道:“知道了真相便是犯了死罪,那我如今也知道了,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夺了我的元丹?削了我的神籍?将我贬下凡界?还是灭了整个云族?” 他愕然,想了良久才道:“天帝他怎么会……” 白岫打断道:“我虽一无所有,但仍不甘心受人摆布。父君才离世,天帝虽执掌神界几万年,若是在这个时候责难云族,其他神族未必肯依,人言可畏,天帝那么爱惜自己的名声,自然会慎重考虑,他不会为难我的,至少这几百年间不会。我在云泽这三年,也想通了一些事情,父君的丧礼,多谢你帮衬,神界中关于我的流言一事,我知道是你帮了我,就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若以后我们……若以后有机会,我必定会报答。” 姚策心中一颤:“你想做什么?” 白岫不再理会他,转身跪倒在父君墓前,颤声道:“当初我若是听了父君的话,这一切也不会发生,我辜负了娘的希望,也对不起您,我不孝,不配做您的女儿,更没资格做云族的神君。” 她咬了咬牙道,侧首道:“从即日起,云泽的事情,我的事情,都与你无关。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白岫话一说完,姚策身形一滞,收住步子停在了原地。 许久之后,白岫转身回望,四周却只余她一人。 姚策说的都是对的: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公道可言,尤其是于当权者来说。 白岫接受不了姚策骗她,但她心里却很清楚,自己没有立场去怨姚策。 离开云泽时,她却真的后悔了。 早知这样,她当初就该听父君的话,好好做一个云中君。 回到神界时,天已复晓,天帝像是早就知道她要来似的,派人等在南书阁外,她才到南书阁,便被仙娥叫了进去。 白岫跪在天帝面前,伏首行大礼道:“见过天帝。” 天帝忙道:“云君快请起,这个时辰来南书阁,可是有要事?” 白岫咬了咬牙,谦卑恭敬地道:“臣女想辞去云中君一职,还望天帝允准。” 天帝搁了笔,有些惊讶地问道:“这是为何?” 白岫哀恸道:“自臣女出生之后,母亲便一直待在云泽,从未离开过,她故去前,说想去别的地方走一走,臣女原本想替母亲完成这个遗愿,却因父君生病而作罢,如今父君也不在了,臣女想代母亲完成遗愿,以全孝道。” 天帝沉默半晌,有些为难地说道:“这……这件事情非同小可,云君可思量清楚了?” 白岫诚恳道:“这是母亲唯一的心愿,也是臣女的心愿。还请天帝念在与父君往日的情分上,成全臣女。” 天帝蹙眉道:“可云君才是云族的嫡传后裔,云族一族也只尊你为君,你若是辞官,谁又能承担这个重责呢?” 白岫道:“神界之中神仙众多,天帝可另立新君。” 天帝站起来,来回踱几步,摇头道:“不妥,不妥,云族不能轻易易主,云君要想游历,尽管去就是,就当替朕巡查各处民情,至于这云族的事务,朕代你处理,如何?” 与她料想的一样,不管在什么时候,天帝既放不下权力,又想要清誉贤名。 白岫心中清楚,所以今日特意来这里,给他一个成全。 白岫仔细思虑一瞬,颇有些为难的点了点头。 天帝说道:“你既同意了,我便暂代你处理云族事务,待你游历回来,再将这云族交还于你。” 白岫歉然道:“劳烦天帝费心了,天帝恩德浩荡,我一族感激不尽。” 天帝重新坐在案前,说道:“既如此,我叫人将云君的禄俸送到府上,再降旨晓谕神界。” 白岫忙道:“不用了,臣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回来,至于禄俸,姚策神君曾帮我为父君治丧,我欠他一份情,便请他代我领了吧。” 天帝怔了怔,随即点头道:“好,那就如此吧。” 白岫躬身行礼,说道:“臣女多谢天帝成全,臣女告退。” 天帝抬手,示意她起来,而后颇有些无奈地说道:“去吧。” 走出南书阁时,白岫顿觉轻松了许多,她为自己终于能全身而退庆幸,也为云族的父老乡亲安心。方才的几句话,足以消弭天帝对她的怀疑,以退为进保住云族,往后天帝亲自处理云族事务,云泽一族再也不会被人看轻小瞧,这是父母生前最大的心愿,也是她能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 白岫此时一身的轻松,她打算回府邸收拾一下,就离开神界,没想到才出了南书阁,便遇上了姚策。 姚策步子有些凌乱,神色看着有些狼狈,匆匆朝南书阁走来。 白岫驻足等他走近,迎上前去笑道:“这么巧?” 姚策连忙顿住步子,朝四下望了几眼,确定周围没人后,靠近白岫小声问道:“你怎么来这了?” 白岫望着他只是笑:“怎么,神君这么快就忘了我昨日说的话了?” 他一惊,瞥了白岫身后的南书阁一眼,问道:“你可是见过天帝了?” 他这话真是莫名其妙,她来这南书阁,还有什么其他的缘由吗?自然是为了见天帝。 白岫敛了笑意,答道:“神君为何明知故问?” 他闻言,气急败坏的拉了白岫便走,她不知道姚策要带她去什么地方,只能木木的跟着他走,不知怎么的,此刻望着他的背影,她心中竟有些伤感。 不知过了多久,姚策终于停下来,他回过身来,神色复杂的看着白岫。 眼前的这个人,帮过她,骗过她,可她如今要离开神界了,心里又好像只对他不舍。 白岫沉吟许久才问道:“你怎么来了?” 话还未说完,姚策上前将白岫紧紧拥到怀中,说道:“我想好了,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护着你。” 白岫心头一暖,安安静静的由他抱着,思虑很久之后,才说道:“谢谢你,但我要走了,以后,以后可能也不会再回来了。” 方才在南书阁中,那些话一说出口,白岫便知道,自己再也回不来了。 白岫不知道姚策有没有听清楚自己说什么,脑中一念闪过,用小到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说问道:“你愿意与我一起吗?” 离开神界,一个人应该会很寂寞吧,要是能有一个人愿意陪她就好了。 姚策一怔,而后慢慢放开了她,白岫瞥到他脸上犹豫的神情,瞬时明白了他那句还没出口的话。 是了,是她痴想了,他一介皇亲贵胄,如今又深得天帝信任,眼前正有大好的前途等着他,又怎么会因为一个女子离开神界? 可她几乎就要被方才姚策的几句话与一个拥抱迷惑,忘了自己的处境,忘了他的身份。 白岫心中苦涩,却努力挤出一副笑脸来:“这样也好,以后再也不用提心吊胆,担心自己什么时候被天帝削了神籍,贬下凡去了。” 他不作答,眼中各种情绪交织繁杂。 白岫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答案,虽然不是她想要的。 既然如此,那这神界再没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了。 白岫不发一言,缓缓转身离去。 既然决定要走,那这里的一切,包括他,便再与她无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战神苏醒 ,最快更新六界风月录最新章节! 魔界九渊之畔。 夜色深沉,云影浮动。黑水泛着粼粼微波,缓缓流过竹桥,竹桥之上是一间小木屋,白岫坐在木屋前,望着黑水静静出神。 自离开雷泽,她便被那个神秘的黑衣男子带到了这里,眼下已过去了好几日了,她在此处既没听到神界寻她的消息,也不知道外面是何情形,不过好在那个神秘男子除了不准她离开魔界,也没怎么为难她。 白岫早知神界人情凉薄,那蛟如公主又不喜欢她,贵为公主,几句话便可以将她这个无关紧要的小神仙至于死地,神界之中连替她说话的人都没有,想来也不会有人来救她了。 不过魔界也没什么不好的,这里比六界各处都清净,白岫待在这里,倒是不用再去想别的事情。 大约午时,白岫在竹桥那端看到一个男子,他着一身黑色衣衫,身形修长,但略显瘦弱,站在桥头半晌,才朝白岫走过来。 随着男子走近,白岫眼中的面目更加清晰,男子一双凤目,盈盈含笑,剑眉入鬓,头上紫金冠熠熠生辉,一身玄色衣衫也是金丝锦所制,一双银皂靴一尘不染,气质不凡,不像什么寻常人物,想来此人在魔族的身份不低。 自从那个黑衣人将她带来这里,便在竹桥周围结了结界,除了每日来此送饭的侍女之外,白岫从没见过别人。 这个男子也是魔族,却不知他来这里做什么,不过魔界之中人人奸诈,这人自然也不是什么好人。 男子兀自走过来,坐在白岫身旁道:“喂,你就是那个神界的云中君?” 白岫斜眼睨了他一眼,而后将头转向另外一边。 男子不依不饶道:“我听说前几日与你一同来魔界的男子是你师兄,他如今做了魔界的左将军,可是风光得很,你是他的师妹,怎么被关在此处啊?” 白岫闻言,心道:“二师兄果然背叛神界,做了魔族的傀儡。” 男子见她不说话,倒也不恼,认真仔细地打量她几眼后,说道:“听说你们神界富庶,你在神界神阶也不低,更不是什么无名小辈,怎么穿这么破旧的衣裳?” “阁下是谁?” “哎呀,你终于说话了,原来你不是个哑巴。” “我什么时候说自己是哑巴了?” “我叫杛林,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如今的魔主是杛玹,这人也姓杛,怕是他近支亲信,白岫想了想,问道:“你是魔族王支?” 杛林笑道:“你眼力倒好,我确是魔尊长子杛林,你现在该告诉我你叫什么了吧?” 既为死敌,有必要互通姓名吗? 白岫冷着脸道:“云中君。” 杛林似是没在魔界受过怠慢,此时见白岫对他爱搭不理的,心有不甘,摇摇头道:“我以诚相待,你怎么连个名字都不告诉我?” 白岫道:“你们魔族将我绑到这里来,还指望我有什么好话说给你们听?” 杛林忙撇清道:“此事与我并无干系,绑你的人乃是我魔族战神,他被你们神族关押在凡界几万年,两千年前才挣脱牢笼,回到魔界,如今他想做什么,连我父王都阻止不了。不过,让我好奇的是,你是神界的人,又不肯降我魔界,以澶均的性子,他该早就杀了你报神界一箭之仇,怎么还将你带回来藏在此处呢?” 白岫只觉心惊肉跳,魔族战神苏醒,此事关乎六界安危,非同小可,之前他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雷泽,定有什么阴谋。 “澶均苏醒,六界定会重燃战火,师兄究竟为什么要与他为伍?”白岫自言自语道。 杛林道:“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明白?一个人只要有弱点,在他人眼中,他便只剩了弱点,只要加以利用,还怕他不听话么?” 白岫嘟囔道:“说的是,你们魔族尽是些卑鄙小人,阴谋诡计不都是信手拈来。” 杛林笑道:“姑娘对我们魔族这么有成见?” 白岫想到母亲惨死,云族衰落,咬牙切齿道:“若你们魔族有朝一日被人所灭,经历过灭族之祸后,你会怎么想?” 杛林道:“姑娘说的事情,既不在眼前,今后也不一定会发生,在下想不到,但我若是姑娘,此时身陷囹圄,心中唯一所想的事情,应当是怎么尽快逃出去。” 白岫认真地看着杛林,说道:“这个还用猜?魔界之中满是污浊恶念,谁会喜欢待在这个暗无天日的鬼地方?” 杛林道:“云君不用将话说的如此决绝。这世间之事,从没有绝对,白姑娘今日迫不及待想离开魔界,没准哪一日,白姑娘便会自己来这魔界。” 白岫道:“若你方才说的是真的,这澶均也不是好对付的,你父王作为一族之长,怕是也容不下他吧?” 杛林闻言,赞赏地盯着白岫道:“想不到你一个神界的女子,懂得还不少。” 白岫记得自己当初离开神界的原因,如今的魔尊就如当初的天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当权者的心思,其实都是一样的。 杛林转身,意味深长地笑道:“我听闻澶均今日出去,要几日后才能回魔界,这才过来瞧瞧,如今瞧也瞧过了,也就不叨扰了,我先去别处逛逛,这魔界到处是阵法陷阱,姑娘还是不要随便乱跑了。” 白岫听出他话外之音,心道:“方才还在担心,该怎样脱身,却没想到这个杛林竟然有意放她走。” 杛林才要转身离去,白岫瞥到他头上的发簪,忙喊住他道:“等一等。” 杛林问道:“白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白岫直盯着杛林头上的发簪,说道:“这支发簪……” 杛林一怔,轻轻将自己头上的发簪拿下来,拿到白岫面前问道:“白姑娘怎么了?这发簪有什么问题吗?” 白岫一个激灵,忙摇了摇头道:“没,没什么,你这发簪样子很别致,能借给我瞧瞧吗?” 杛林笑道:“姑娘若是喜欢,只管拿去。” 白岫接过发簪道:“谢谢。” 杛林笑了笑,转身离去。 白岫的紧紧盯着手中的乌木簪一瞬后,颤抖着双手将自己袖中的东西拿出来放在另一只手上,摊开手掌时,两只一模一样的木簪,制式纹样与做工竟然如出一辙。 这两只簪子,原本是一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引 ,最快更新六界风月录最新章节! 引 雷泽者,神界之宗也,万物之精华,皆赖自然所就。神界始于混沌,万物殊而流同。其高冠盖九霄,其旷笼罩八隅,方而不矩,圆而不规,光华倏烁,璇玑玳瑁之辉;诸流滭浡,渊澄清波,浮云氛霏,朱轮华仪之盛。上接碧宵,唯云能至,下临深渊,神龙难潜。 ---《八隅杂记雷泽》 一阵风凛过,我打了个寒噤,扳开将要冻僵的手指数了数:四十五,四十六,四十七……昨日四十八,今日正好是四十九日。 两个月前,我来了这里,花费了十几日的时间,才找到了他们所说的方雷洞,这四十九日中,我一直守在洞外,滴米未进,滴水未饮,片刻也不敢离开。 雷泽是个神奇的地方,这里无山却有峰,无源却流溪,峰韧高耸,缥缈入云,高万丈余,左右广约五千六百余里,其间却只有山洞一处,草斋几间,神仙三人。 就连这方雷洞不似神界其他地方,只一过六月,便已是严冬,时气一日冷似一日,我念着母亲之前说过的话,即便再冷,也从未用术法修为去御寒,就这样生生熬了四十八个日夜。 经这四十八日,元神已经开始涣散,若这方雷洞中再没人出来的话,我怕是真的要随母亲去了。 如今,便是一刻的时间都万分地难熬,浑身上下没有半分力气,一双眼皮也沉坠的厉害,跪着的膝盖早已没了知觉,用尽周身的力气,将能动的一只手抬起来,在自己的手腕上使劲掐了掐,腕上立刻多了一道细长的口子,血还未流下来,便被周围的寒气凝住。 手上虽多了条口子,却丝毫也感觉不到疼痛,将双手放在嘴边使劲哈几口气,掌中立刻多了一层细薄的冰,望着眼前的方雷洞,张口时却觉声音嘶哑,已发不出任何的声音,脑袋重似千斤,身子却软绵绵的,只倔强的使劲睁着眼睛,直到眼前的一切渐渐倾斜,倒塌。 我像是在冰天雪地里躺了很久,久到忘了此刻在什么地方,久到忘了自己是谁,久到忘了一切。 恍惚间看到了很多人,母亲,云泽的父老乡亲,西坳的老婆婆,以及面目模糊的父亲,他们像是一道云影,出现在我面前,转瞬却又远去,我伸出手去,却什么也抓不到,只能眼睁睁望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渺小,最终消逝不见。 最后看到的画面,是一个陌生而苍老的男子。 与其他人不同,他出现在我眼中之后,轮廓却渐渐清晰起来:一袭紫色长衫,胡须及地,鬓发雪白,脸上刻满皱纹,层层叠叠的累积起来,蜿蜒形成岁月的印记,我看不出他的年纪,但他确然是很老了。 他垂着脑袋,盯着我瞧了许久之后,才道:“这孩子长的虽好,却不似她爹娘。” 我才知道自己已从梦境中醒来:“你是谁?” 他眼角堆起笑,脸上又多了好几道褶子,缓缓伸手捋了捋胡须,说道:“你来找谁,我便是谁。” “你是雷祖?” “你来找我做什么?” “拜师。” “可我不收徒。” 我固执地道:“你可以不拿我做弟子,只要教我术法便好。” 他骤然蹙眉,盯着我良久,才吩咐身边的年轻男子道:“将耳房收拾出来,请小姐住下,去做些羹汤来。” “既然来了,便先住下,其余的事情,等你好些了再说。” 他没有再看我一眼,转身离去时,他口中呢喃道:“这孩子,与她娘一样的性子。” 我忙伸手抹去眼角滑落的泪,如今母亲已离我而去,我又为谁而哭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战神苏醒(1) ,最快更新六界风月录最新章节! 白岫将两只发簪收起来,踏云离开魔界。 雷泽外的千层冰刃尖冷锋利,寒光闪闪,令人望而却步,这短短的几日里,白岫已经来了雷泽三次,这几次往返之间,心境却尽然不同。 白岫出现在雷泽之外时,雷祖便探寻到她的气息,倏忽之间,他将雷泽的冰雪结界解开,从雷泽谷底到方雷洞前的行路瞬间畅通无阻。 白岫知道是雷祖回来,忙驾云跃上高台,走进方雷洞时,雷祖正襟危坐于案几前,笑盈盈的望着她。 白岫上前跪倒在雷祖跟前,拿出袖中之物,伏首举过头顶,放在雷祖眼前。 雷祖看到白岫手中的簪子,脸上的微笑渐渐消失,他低头瞧一眼白岫,淡淡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白岫开口道:“还请外祖告知,这支木簪来历。” 雷祖惊异的望着白岫,这是白岫第一次以这样的口吻同他说话,他讶然不已,说道:“你终于肯认我了,就因为这个?” 白岫抬头望着雷祖,眉头微蹙,眼中充满困惑:“此事是否与我娘亲有关,还请外祖明示。” 雷祖深深叹了口气,道:“这支簪叫做魔骨簪,是魔族修为高深之人用自身灵力炼化的随身之物,若不是魔族中人,将此簪带在身上,也可自由出入魔界。” 白岫心中疑惑更甚,万年前,云族险些被魔界所灭,既是魔族的东西,母亲又怎么会交给她妥善保管呢? “那我娘亲怎么会有这个?” “当年云泽遭难,汝母为云泽之长,有这个物什并不奇怪。” “原来如此。” 白岫踟蹰道:“外祖可知道玄虚鉴如何开启?” 雷祖伸手捋了捋银白的胡须,半眯着眼道:“你找到玄虚鉴了?” 白岫点点头。 雷祖叹气道:“六界之中,各人都有各人的命数造化,强求不得,有时,来处便是去处。” 白岫似懂非懂,念道:“来处是何处?” 雷祖微微一笑,说道:“我近日离开雷泽,颇有所悟,打算闭关修行几年,你若是无事,便去吧。”说完,他从袖中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说道:“此书是我探微索隐,穷尽半生心血所成,你将它带上。” 白岫连忙接下锦书,才要翻开去瞧,忽闻雷祖喝止道:“万万不可。” 白岫忙抬头,却见雷祖神色紧张地望着自己,她停下手中动作,问道:“怎么了?” 雷祖摇头道:“此书不是凡物,每用一次便会折损两千年的灵力,你若没有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不可轻易动用。” 白岫将书收起来,说道:“我知道了。”反正自己还有两万三千岁的修为,这书还能用个十多次。 雷祖看穿白岫心思,却也不戳破,只轻轻笑了笑,而后,他缓缓伸手,摸了摸白岫的脑袋,柔声说道:“前几日,神界先帝六殿下来寻过你,你既安然归来,便去神界知会他一声。” 那日姚策与蛟如从这潇洒离开的身影在白岫脑中挥之不去,她愣了半晌,才勉为其难道:“是。” 逃出牢笼的心情还是很好的,白岫一离开雷泽,便直奔凡界,今夜月黑风高,正好去王宫将子瞿的事情解决了。 她使术法招来云贽,云贽见她安然无恙,欣喜道:“神君你回来了?我就知道,主人定会将你安然救回来。” 白岫闻言,冷笑道:“他?我若是指望他来救,还不如早早在九渊前投了黑水!” 云贽惊道:“怎么可能,主人前几日为了救神君,被那个澶均打伤了,现在还在金翎台躺着呢!” 白岫心中一动,原来他来过魔界!看来他心里还是挂念她的:“他,伤的怎么样?” 云贽一副看热闹的样子,望着白岫道:“原来神君还是关心我家主人的。放心吧,他没事了,蛟如公主这几日都在金翎台照顾……”云贽说到一半,才觉失言,连忙捂了嘴,小心翼翼地望着白岫。 白岫似是不愿深究,问道:“我离开凡界的这些日子,王宫中可有什么诡事发生?” 云贽连忙拿出一张帛书,交给白岫,白岫仔细看时,帛书上面写的满满的,大约有几百字,写的却是凡界王君子瞿的事情: 尚德年间,国势渐弱,国君安王宠信巫祝,大巫佞,矫诏立巫司院,假天意独揽朝政。安王迷恋金石之术,大巫炼丹呈上,安王喜,听之任之,致使朝政荒废,君权旁落,民怨四起。 八年,王病重,药石勿医。越明年,有星坠于野,火光三日不息,林木尽毁。六月,岱山崩,死人无数,七月,日有食,九月,王崩,次子瞿立,是为庄王。 国初定,夷作乱,王使大巫征之,弗能胜,次月,畿内候畔,畿内候,大巫之党也,冢宰知之,以告王,王怒,刖大巫,大巫自罪,还政与冢宰。二年,王伐夷,巫阻之,庄王怒而杀之,亲征于夷,仅三月,平乱归,遂逐巫。 ---《瑨川国纪》 白岫皱了皱眉,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云贽摇头晃脑道:“这是我从凡界史官那里招来的,想这天承也属泱泱大国,八百里瑨川,大号的山河,如今怕是要毁在这庄王手上了。” 白岫不解道:“此话何意?” 云贽道:“这庄王自做王储时,便与这大巫有些恩怨,如今他坐了王位,又将这巫祝一门得罪了个干净,这几年内国中时局动荡不安,民心涣散,再加上神君的事情,庄王此番……” 白岫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忙打断云贽道:“这跟我又有什么干系?” 云贽摸了摸后脑勺,口齿不清地嘟囔道:“这个,国中巫祝都说,神君是个妖女。” 白岫唯恐自己听错,问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云贽道:“因为庄王整日寻找画像上的女子,大巫便造谣说,庄王被妖女所惑,亡国之日不远。” “没想到我这个神仙还能在凡界当一回妖女。”白岫自叹道。 “如此,我今夜先潜入王宫,设法将王君的记忆抹去,至于凡人自个的事情,我们也不宜插手,留待他们自个解决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战神苏醒(2) ,最快更新六界风月录最新章节! 取人记忆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白岫熟门熟路地潜进庄王的寝殿,使术法将庄王关于自己的记忆清除后,又将王城中张贴的所有的画像焚毁,正欲离开,却在宫苑角墙之上瞧见了个鬼鬼祟祟的影子。 那影子在宫殿尽没处消失,白岫思量许久,跟了上去。 一路跟到朱雀街,那影子才停下来,他缓缓转过身,将蒙在自己头上的黑色方巾取下来,说道:“白姑娘。” 白岫看清楚他的脸,心中一阵哀叹:“怎么又是他?” 白岫定了定神,行礼道:“原来是魔界王子,想不到魔界如今钱粮困顿到如此的地步,连这堂堂的魔界大王子都做了这令人不齿的梁上君子。” 杛林忍不住发笑道:“白姑娘见笑了,在下来这,可不是为了偷东西的。” 白岫又道:“阁下虽为魔界王子,可此处是凡界,神界治下,阁下夜半来此,怕是惹人怀疑。” 杛林转身瞧了瞧四周后,轻松说道:“看不见得吧,这里四下无人,只有白姑娘一人瞧见了我的样子,只要白姑娘不说,谁又能知道我来过这里呢?” 白岫自觉小瞧了这个形似纨绔的魔界王子,以自己的修为,定然打不过他,可这街上空无一人一物,即便要逃,也跑不远,她脑中迅速飞速旋转,强迫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出脱身之计。 杛林看到白岫神情紧张,忙说道:“白姑娘不用担心,我千里迢迢来到这凡界,可不是来找你晦气的。前几日我私自将你放走,被我父王一顿好骂,我怎么样也算是白姑娘的救命恩人,白姑娘不会是打算赖账吧?” 白岫咬了咬牙,道:“王子既然说了,我白岫也不会无端欠别人人情,王子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只要是我能力所及的事情,我义不容辞。” 杛林面上一喜,笑道:“这事不急,此处乌漆墨黑的,什么也瞧不见,我看我们还是另找个去处慢慢谈。” 白岫道:“既然王子有此要求,那白岫便只能照办,方才是王子说的,若我跟你去了你说的地方,便算抵了王子的救命之恩了。” 杛林眉头微蹙,笑道:“好个聪明的丫头,知道拿话套我,好,你只要跟我去了,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白岫没想到,杛林所说的地方,竟是金翎台! 她望着金翎台几个大字发愣时,被杛林拽了进去。 杛林拉着她藏在石柱之后,小声说道:“白姑娘且安分在此处待着,万万不可出声,若别人瞧见,定会上报天帝,赐你一个勾结魔族奸细的死罪,到时姑娘可逃不过那斩妖台上的雷亟之刑。” 白岫闻言,果然不再动弹,她转身瞧着院中的动静,只觉十分奇怪:几千年前,她曾来过金翎台,可那个时候,金翎台外还设有金乌一族的结界,可方才她与杛林堂而皇之的进来,却没有遇到任何的阻拦,她仔细参详原因时,拐角处却进来个身着紫色鲛绡的年轻女仙,白岫瞥到她身上的衣裳与发饰,瞬间记起了他的身份:神界公主,蛟如。 方才的疑问在白岫心中烟消云散,金翎台之所以没有结界,是为了方便外人进出,或许,在姚策的眼中,蛟如并不算是个外人。 白岫轻轻叹口气,转身从角楼处退了出去。 才打算驾云离去,杛林迅速赶到,拦住她道:“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了?” 白岫冷冷道:“你叫我来这里,就是来瞧这个的?我瞧也瞧过了,还留在此处作甚?” 杛林戏谑道:“我说你怎么不开心,原来是吃醋了。” 白岫掌中蓄力,退后说道:“大王子今日果然是来寻衅的,若你要打,便过来吧。” 话音刚落,杛林迅速上前将白岫掌力化解,白岫反应过来时,自己的手已被杛林牢牢抓住,白岫挣扎半晌,却挣脱不开。 她望着杛林,狠狠道:“卑鄙小人。” 杛林放了手,说道:“方才可是白姑娘自己说的要打的,怎么打不过便骂人呢?” 白岫气结,说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杛林笑了笑,慢悠悠地说:“白姑娘不必生气,我此番来神界是专程来看姚策神君的,恰巧在凡界遇上白姑娘,我原想着白姑娘与姚策神君乃是旧识,如今姚策神君受伤,白姑娘若是来问候一声,也是理所当然的。” 白岫道:“王子这话是什么意思,白岫听不懂。” 杛林忽然凑近白岫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他,是我打伤的。” 白岫闻言,猛地抬头望着杛林,他眼角蕴着笑,眼波氤氲朦胧,里面似乎藏着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她看得到,却又看不懂。 杛林云淡风轻地说完后,又指了指白岫头上的发簪,说道:“姑娘今日的发簪没有那日见到时好看。” 白岫忙别过头去,她想了想,杛林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去金翎台,也不会因为自己打伤了别人而心生愧疚前去探望,她知道,杛林不是这样的人。 杛林又道:“我听说你们神仙与我们魔族不同,所以心中有个小小的疑惑,都说无欲无求才能修仙,可我有些不信。前几日这位姚策神君来魔界寻你,才被我打伤,但我又听说之前你与神界公主一同被人所擒,而那位姚策神君却选了救那位神界的公主,我看他对你好像很关心,所以有些困惑,我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乎你,而你在他心中,究竟占多大的分量。” 白岫黯然道:“你方才亲眼瞧见的,都这么晚了,还有女子进出他的房间,这答案还不够清楚吗?” 杛林煞有介事地摇摇头,说道:“你错了,眼见不一定为实,我与你打个赌如何?” 白岫道:“赌什么?” 杛林随手拿出个锦囊,倒出几个贝币在自己掌心。 白岫无语道:“不是吧,你要我跟你赌钱?” 杛林脸一阵红一阵白,咳嗽道:“怎么可能,这几个贝币就算是我们的信物,我们各执一个,我们赌一件事,看这姚策是否对你有情。” 白岫闻言,长叹道:“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有必要赌吗?” 杛林笑道:“白姑娘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还是不敢跟我赌啊?” 白岫咬牙缓缓道:“说吧,赌注为何?” 杛林朗声笑道:“就赌姚策会不会为了你,倾其所有,赔上一切。” 白岫心中无半分底气,温声问道:“怎么赌?” 杛林忽然认真起来:“我赌他不会,若我输了,我乃魔界大王子,日后继承王位,便臣服神界,永世不叛神界;可若是你输了,你便要再答应我一个条件,放心,我知道你在神界的处境,我不会为难你的。” 白岫知道这个赌注没有任何的意义,但她还是想证实一件事情,一件于她来说,很要紧的事。 她点头道:“好,我答应,跟你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战神苏醒(3) ,最快更新六界风月录最新章节! 前往凡界的路上,白岫一直在想自己在金翎台门口看到的一幕,不知怎么的,她心中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来,今日发生的种种,像是一个早就设好的陷阱,为的,只是让她跳进来。 可设这陷阱的人是谁?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是看似纨绔的魔族大王子,还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神界六殿下? 答案不得而知。 神界的神仙似乎都有这样的本事,活了几千几万年,心中不知藏着多少的秘密,但即便是这样,他们面上却不会显露半分,外人看来,他们依旧是安安分分的仙人,但也正因为如此,神界的许多事情,都变成了恒久的秘密。 白岫驾云落到朱雀街前,抬头便看到不远处火光耀天,人声鼎沸,她跃上街旁的城墙,却在月光下瞧见不远处一队手执刀枪剑戟的黑衣人,以及一个个正在倒下和已经倒下的尸体。 白岫曾在云泽的史官处拿到一个册子,那上面画的是当年魔界入侵云泽的情形,伏尸百万,流血千里,那不过是画师笔下的册子,自然不如今日亲见亲闻来的震撼。 原来,神仙眼中凡人的鲜血,是那样触目惊心。 她颤抖着抬起双手,使术法将那一行人用玄冰之术冻住,而后唤来雷霆玄霜,将整个阳城冰封。 白岫收了术法,急匆匆地往王宫奔去,王宫之外喊声沸天,白岫心中所想与眼前发生的事情渐渐重合在一起:今夜果然多事,王宫发生兵变了。 白岫到达王宫中时,整个王宫业已乱做一团,白岫用术法隐了身形混进去,找到庄王寝殿时,周围站满了手执银戟的兵甲,白岫认得他们,他们是庄王的御林军。 那些兵甲簇拥着一个身着玄色锦袍的男子,白岫定睛一瞧,正是王君子瞿。 而对面站着的黑衣叛军,正是白岫方才在街上看到行凶者的着装,她心中一沉,叛军的数目要比王军多出好几倍来,看来今日的事情难以善了了。 叛军之后走出个瘦弱男子来,大约四五十岁,手中拄着两只黄金拐,他缓缓走到叛军前面,望着子瞿,声泪俱下道:“老臣辅佐天承两代帝王,又于临危之计际受命于先王,辅佐王上治理国家,但老臣无能,劝不了王上,眼看着王上被妖女所惑,我天承三百年国祚将毁却无能为力,老臣有愧天承列祖列宗,有愧于先王啊!” 子瞿手执一柄青色长剑,前行几步道:“诸位将士们,寡人乃天承王室正统,今日这乱臣贼子欲犯上作乱,欲乱我朝纲,屠我百姓,戕贼万民,寡人不忍,今日只诛祸首,你们若放心武器,诚心改过,寡人便赦免你们。”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跪下齐叩道:“王上万岁!” 子瞿笑道:“大巫如今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大巫面色铁青,恨恨地望着子瞿。 子瞿将手中的剑插入剑鞘,朗声道:“天承五年七月,大巫及逆党聚众谋反,寡人念其年事已高,昔日有功于王室,赦其株连之罪,着免去其一切公职,隔日凌迟处死。” 众人闻言,上前围了大巫,正要捉拿,大巫周围妖风四起,白岫只瞧见大巫手中的黄金拐变作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刃,笔直地朝子瞿飞了过去。 白岫心里十分清楚,若子瞿死了,凡界大乱,六界恐会生变,她想都没想,飞身上前挡在子瞿身前,将寒刃稳稳地接在了手里。 众人惊呼声中,大巫咬牙切齿道:“你这妖女究竟是何人,竟敢破我的法术?” 白岫将寒刃握在手中一用力,寒刃立时粉碎:“你这样的伎俩,也能叫做法术?我乃神界云中君,此番是奉了天帝的敕令,专程来收你的。” 大巫怒道:“今日谁来都一样,你既要坏我好事,我便送你与这昏君一道上路!” 话音刚落,大巫手中飞出千万刀刃,在场众人闪避不及,纷纷中刀倒地。 白岫足下一蹬,将身旁的子瞿拎到空中,避开了一击。 她本不想干预凡界之事,但又不忍生灵涂炭,拿出折扇无奈道:“诸神在此做个见证,今日,我白岫不得已才插手这凡界俗务,神责所在,若触犯了天规,白岫也问心无愧。” 她跃下云头,使劲一扇,便破了大巫的术法,大巫见势不妙,转身即逃,白岫忙用冰索将他缚住,大巫不过是个凡人,被冰索捆着,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众人忙伏首在地,惶恐行礼道:“神仙下凡了。” 白岫见事情已了,打算转身离去时,却猛地回头瞧了瞧大巫。 大巫跪在地上,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只有额上花白的头发随风向飘舞。 白岫将视线移到地上时,惊了一跳,大巫膝下流淌着殷红色的血液,顺着地势缓缓汇集于一处。 白岫暗道:“不好!”她迅速跑过去,伸手去探他鼻息时,发现大巫已气绝。 她脑袋嗡的一声,跌坐在地上,手足无措道:“怎么办?我杀人了。” 脑中或许还残存一丝理智,她定了定神,缓缓起来将冰索收回,而后,她在大巫胸前发现一柄寒冰结成的冰刃,她试着将冰刃拔出来时,手中冰刃应声而裂。 白岫眉头紧蹙,怔怔地望着眼前迅速消失的冰刃,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这冰刃不是自己的,方才有人趁她不注意时,悄悄杀了大巫,意图嫁祸。 天规明令,凡界之人若死于神仙之手,那神仙便要遭天谴,看来今日,这天谴是逃不过了。 空中发出一声轰鸣,透过云层在上方回响,白岫惨然一笑,抬头望向王宫上方逐渐聚集的乌云,呢喃道:“没想到天谴这么快便到了。”说完,她缓缓走了出去,一跃而上,穿过封印站在玄霜之上。 “轰隆”,天空中一声闷响,一道万钧的雷霆劈了下来,只一声后,乌云四散,天幕复晴。 笼罩在阳城上空的玄霜封印应声碎裂,而后,一道雪白的影子从空中坠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战神苏醒(4) ,最快更新六界风月录最新章节! 前往凡界的路上,白岫一直在想自己在金翎台门口看到的一幕,不知怎么的,她心中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来,今日发生的种种,像是一个早就设好的陷阱,为的,只是让她跳进来。 可设这陷阱的人是谁?他又有什么目的? 是那个看似纨绔的魔族大王子,还是自己心心念念的神界六殿下? 答案不得而知。 神界的神仙似乎都有这样的本事,活了几千几万年,心中不知藏着多少的秘密,但即便是这样,他们面上却不会显露半分,外人看来,他们依旧是安安分分的仙人,但也正因为如此,神界的许多事情,都变成了恒久的秘密。 白岫驾云落到朱雀街前,抬头便看到不远处火光耀天,人声鼎沸,她跃上街旁的城墙,却在月光下瞧见不远处一队手执刀枪剑戟的黑衣人,以及一个个正在倒下和已经倒下的尸体。 白岫曾在云泽的史官处拿到一个册子,那上面画的是当年魔界入侵云泽的情形,伏尸百万,流血千里,那不过是画师笔下的册子,自然不如今日亲见亲闻来的震撼。 原来,神仙眼中凡人的鲜血,是那样触目惊心。 她颤抖着抬起双手,使术法将那一行人用玄冰之术冻住,而后唤来雷霆玄霜,将整个阳城冰封。 白岫收了术法,急匆匆地往王宫奔去,王宫之外喊声沸天,白岫心中所想与眼前发生的事情渐渐重合在一起:今夜果然多事,王宫发生兵变了。 白岫到达王宫中时,整个王宫业已乱做一团,白岫用术法隐了身形混进去,找到庄王寝殿时,周围站满了手执银戟的兵甲,白岫认得他们,他们是庄王的御林军。 那些兵甲簇拥着一个身着玄色锦袍的男子,白岫定睛一瞧,正是王君子瞿。 而对面站着的黑衣叛军,正是白岫方才在街上看到行凶者的着装,她心中一沉,叛军的数目要比王军多出好几倍来,看来今日的事情难以善了了。 叛军之后走出个瘦弱男子来,大约四五十岁,手中拄着两只黄金拐,他缓缓走到叛军前面,望着子瞿,声泪俱下道:“老臣辅佐天承两代帝王,又于临危之计际受命于先王,辅佐王上治理国家,但老臣无能,劝不了王上,眼看着王上被妖女所惑,我天承三百年国祚将毁却无能为力,老臣有愧天承列祖列宗,有愧于先王啊!” 子瞿手执一柄青色长剑,前行几步道:“诸位将士们,寡人乃天承王室正统,今日这乱臣贼子欲犯上作乱,欲乱我朝纲,屠我百姓,戕贼万民,寡人不忍,今日只诛祸首,你们若放心武器,诚心改过,寡人便赦免你们。”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跪下齐叩道:“王上万岁!” 子瞿笑道:“大巫如今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大巫面色铁青,恨恨地望着子瞿。 子瞿将手中的剑插入剑鞘,朗声道:“天承五年七月,大巫及逆党聚众谋反,寡人念其年事已高,昔日有功于王室,赦其株连之罪,着免去其一切公职,隔日凌迟处死。” 众人闻言,上前围了大巫,正要捉拿,大巫周围妖风四起,白岫只瞧见大巫手中的黄金拐变作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刃,笔直地朝子瞿飞了过去。 白岫心里十分清楚,若子瞿死了,凡界必遭大乱,她想都没想,飞身上前将寒刃稳稳地接在了手里。 众人惊呼声中,大巫盯着白岫,咬牙切齿道:“你这妖女究竟是何人,竟敢破我的法术?” 白岫将寒刃握在手中一用力,寒刃立时粉碎:“你这样的伎俩,也能叫做法术?我乃神界云中君,此番是奉了天帝的敕令,专程来收你的。” 大巫怒道:“今日谁来都一样,你既要坏我好事,我便送你与这昏君一道上路!” 话音刚落,大巫手中飞出千万刀刃,在场众人闪避不及,纷纷中刀倒地。 白岫足下一蹬,将身旁的子瞿拎到空中,避开了一击。 她本不想干预凡界之事,但又不忍生灵涂炭,只好拿出折扇默念道:“诸神见证,我今日不得已才插手这凡界俗务。” 她跃下云头,使劲一扇,便破了大巫的术法,大巫见势不妙,转身即逃,白岫忙用冰索将他缚住,大巫不过是个凡人,被冰索捆着,自然动弹不了。 白岫落在地上,众人忙跪倒在地,惶恐道:“神仙下凡了。” 白岫见事情已了,打算转身离去时,却猛地回头瞧了瞧大巫。 大巫跪在地上,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只有额上花白的头发随风向飘舞。 白岫将视线移到地上时,惊了一跳,大巫膝下流淌着殷红色的血液,顺着地势缓缓汇集于一处。 白岫暗道:“不好!”她迅速跑过去,伸手去探他鼻息时,发现大巫已气绝。 白岫跌坐在地上,手足无措道:“怎么办?我杀人了。” 她脑中或许还残存一丝理智,她定了定神,缓缓爬起来,将冰索收回,而后,她在大巫胸前发现一柄寒冰结成的冰刃,她试着将冰刃拔出来时,手中冰刃应声而裂。 白岫眉头紧蹙,怔怔地望着眼前迅速消失的冰刃,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这冰刃不是自己的,方才有人趁她不注意时,悄悄杀了大巫。 天规明令,凡界之人若死于神仙之手,那神仙便要遭天谴,看来今日,这天谴是逃不过了。 空中发出一声轰鸣,透过云层在上方回响,白岫惨然一笑,抬头望向王宫上方逐渐聚集的乌云,呢喃道:“没想到天谴这么快便到了。”说完,她缓缓走了出去,走到王宫之外的开阔处,一跃而上,穿过封印站在玄霜之上,静静地等待。 “轰隆”,天空中一声闷响,一道万钧的雷霆劈了下来,只一声后,乌云四散,天幕复晴。 笼罩在阳城上空的玄霜封印应声碎裂,而后,一道雪白的影子从空中坠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战神苏醒(2) ,最快更新六界风月录最新章节! 取人记忆并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白岫熟门熟路地潜进庄王的寝殿,使术法将庄王关于自己的记忆清除后,又将王城中张贴的所有的画像焚毁,正欲离开,却在宫苑角墙之上瞧见了个鬼鬼祟祟的影子。 那影子在宫殿尽没处消失,白岫思量许久,跟了上去。 一路跟到朱雀街,那影子才停下来,他缓缓转过身,将蒙在自己头上的黑色方巾取下来,说道:“白姑娘。” 白岫看清楚他的脸,心中一阵哀叹:“怎么又是他?” 白岫定了定神,行礼道:“原来是魔界王子,想不到魔界如今钱粮困顿到如此的地步,连这堂堂的魔界大王子都做了这令人不齿的梁上君子。” 杛林忍不住发笑道:“白姑娘见笑了,在下来这,可不是为了偷东西的。” 白岫又道:“阁下虽为魔界王子,可此处是凡界,神界治下,阁下夜半来此,怕是惹人怀疑。” 杛林转身瞧了瞧四周后,轻松说道:“看不见得吧,这里四下无人,只有白姑娘一人瞧见了我的样子,只要白姑娘不说,谁又能知道我来过这里呢?” 白岫自觉小瞧了这个形似纨绔的魔界王子,以自己的修为,定然打不过他,可这街上空无一人一物,即便要逃,也跑不远,她脑中迅速飞速旋转,强迫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出脱身之计。 杛林看到白岫神情紧张,忙说道:“白姑娘不用担心,我千里迢迢来到这凡界,可不是来找你晦气的。前几日我私自将你放走,被我父王一顿好骂,我怎么样也算是白姑娘的救命恩人,白姑娘不会是打算赖账吧?” 白岫咬了咬牙,道:“王子既然说了,我白岫也不会无端欠别人人情,王子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只要是我能力所及的事情,我义不容辞。” 杛林面上一喜,笑道:“这事不急,此处乌漆墨黑的,什么也瞧不见,我看我们还是另找个去处慢慢谈。” 白岫道:“既然王子有此要求,那白岫便只能照办,方才是王子说的,若我跟你去了你说的地方,便算抵了王子的救命之恩了。” 杛林眉头微蹙,笑道:“好个聪明的丫头,知道拿话套我,好,你只要跟我去了,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白岫没想到,杛林所说的地方,竟是金翎台! 她望着金翎台几个大字发愣时,被杛林拽了进去。 杛林拉着她藏在石柱之后,小声说道:“白姑娘且安分在此处待着,万万不可出声,若别人瞧见,定会上报天帝,赐你一个勾结魔族奸细的死罪,到时姑娘可逃不过那斩妖台上的雷亟之刑。” 白岫闻言,果然不再动弹,她转身瞧着院中的动静,只觉十分奇怪:几千年前,她曾来过金翎台,可那个时候,金翎台外还设有金乌一族的结界,可方才她与杛林堂而皇之的进来,却没有遇到任何的阻拦,她仔细参详原因时,拐角处却进来个身着紫色鲛绡的年轻女仙,白岫瞥到她身上的衣裳与发饰,瞬间记起了他的身份:神界公主,蛟如。 方才的疑问在白岫心中烟消云散,金翎台之所以没有结界,是为了方便外人进出,或许,在姚策的眼中,蛟如并不算是个外人。 白岫轻轻叹口气,转身从角楼处退了出去。 才打算驾云离去,杛林迅速赶到,拦住她道:“你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了?” 白岫冷冷道:“你叫我来这里,就是来瞧这个的?我瞧也瞧过了,还留在此处作甚?” 杛林戏谑道:“我说你怎么不开心,原来是吃醋了。” 白岫掌中蓄力,退后说道:“大王子今日果然是来寻衅的,若你要打,便过来吧。” 话音刚落,杛林迅速上前将白岫掌力化解,白岫反应过来时,自己的手已被杛林牢牢抓住,白岫挣扎半晌,却挣脱不开。 她望着杛林,狠狠道:“卑鄙小人。” 杛林放了手,说道:“方才可是白姑娘自己说的要打的,怎么打不过便骂人呢?” 白岫气结,说道:“你究竟想怎么样?” 杛林笑了笑,慢悠悠地说:“白姑娘不必生气,我此番来神界是专程来看姚策神君的,恰巧在凡界遇上白姑娘,我原想着白姑娘与姚策神君乃是旧识,如今姚策神君受伤,白姑娘若是来问候一声,也是理所当然的。” 白岫道:“王子这话是什么意思,白岫听不懂。” 杛林忽然凑近白岫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因为他,是我打伤的。” 白岫闻言,猛地抬头望着杛林,他眼角蕴着笑,眼波氤氲朦胧,里面似乎藏着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她看得到,却又看不懂。 杛林云淡风轻地说完后,又指了指白岫头上的发簪,说道:“姑娘今日的发簪没有那日见到时好看。” 白岫忙别过头去,她想了想,杛林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去金翎台,也不会因为自己打伤了别人而心生愧疚前去探望,她知道,杛林不是这样的人。 杛林又道:“我听说你们神仙与我们魔族不同,所以心中有个小小的疑惑,都说无欲无求才能修仙,可我有些不信。前几日这位姚策神君来魔界寻你,才被我打伤,但我又听说之前你与神界公主一同被人所擒,而那位姚策神君却选了救那位神界的公主,我看他对你好像很关心,所以有些困惑,我想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在乎你,而你在他心中,究竟占多大的分量。” 白岫黯然道:“你方才亲眼瞧见的,都这么晚了,还有女子进出他的房间,这答案还不够清楚吗?” 杛林煞有介事地摇摇头,说道:“你错了,眼见不一定为实,我与你打个赌如何?” 白岫道:“赌什么?” 杛林随手拿出个锦囊,倒出几个贝币在自己掌心。 白岫无语道:“不是吧,你要我跟你赌钱?” 杛林脸一阵红一阵白,咳嗽道:“怎么可能,这几个贝币就算是我们的信物,我们各执一个,我们赌一件事,看这姚策是否对你有情。” 白岫闻言,长叹道:“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有必要赌吗?” 杛林笑道:“白姑娘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还是不敢跟我赌啊?” 白岫咬牙缓缓道:“说吧,赌注为何?” 杛林朗声笑道:“就赌姚策会不会为了你,倾其所有,赔上一切。” 白岫心中无半分底气,温声问道:“怎么赌?” 杛林忽然认真起来:“我赌他在你与这神界安宁之间,会择后者,若我输了,我乃魔界大王子,日后继承王位,便臣服神界,永世不叛神界;可若是你输了,你便要再答应我一个条件,放心,我知道你在神界的处境,我不会为难你的。” 白岫知道这个赌注没有任何的意义,但她还是想证实一件事情,一件于她来说,很要紧的事。 她点头道:“好,我答应,跟你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战神苏醒(3) ,最快更新六界风月录最新章节! 前往凡界的路上,白岫一直在想自己在金翎台门口看到的一幕,不知怎么的,她心中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来,这几日发生的种种,像是一个早就设好的陷阱,为的,只是让她跳进来。 可设这陷阱的人是谁?他又有什么目的? 是看似纨绔的魔族大王子,还是那个她始终捉摸不透的神界六殿下? 答案不得而知。 神界的神仙似乎都有这样的本事,心中不管藏着多少的秘密,面上却不会显露半分,也正因如此,神界的许多事情,都变成了恒久的秘密。 朱雀街前杀喊声不断,街道两旁燃起的火光照亮了大半个阳城,原本平静的夜被四处充盈的血腥气与此起彼伏的哀嚎声所代替,白岫驾云落在街旁的城墙之上,却在月光下瞧见不远处一队手执刀枪剑戟的黑衣人正在离凡界王宫最近的街上进行着一场杀戮。 白岫曾在云泽的史官处拿到一个册子,那上面画的是当年魔界入侵云泽的情形,伏尸百万,流血千里,魔族所到之处,皆是一堆堆白骨,但那不过是画师笔下的册子,不如今日亲见亲闻来的震撼。 她颤抖着抬起双手,使术法唤来雷霆玄霜,将整个阳城冰封。 白岫收了术法,急匆匆地往王宫奔去,她心中所想与眼前发生的事情终于渐渐重合在一起:王宫发生兵变了。 白岫找到庄王寝殿时,庄王的御林军纷纷围在寝殿四周,正紧张地与殿外的叛军对峙。 寝殿外面被叛军围得水泄不通,她用术法隐了身形混进去,发现殿外黑衣叛军的衣着,与白岫方才在街上看到行凶者的着装相同,她心中一沉,叛军的数目要比王军多出好几倍来,看来今日的事情难以善了了。 叛军之后走出个瘦弱男子来,大约四五十岁,手中拄着两只黄金拐,他行动不便,一瘸一拐地走到叛军前面,望着子瞿,声泪俱下道:“老臣辅佐天承两代帝王,又于临危之计际受命于先王,辅佐王上治理国家,但老臣无能,劝不了王上,眼看着王上被妖女所惑,我天承三百年国祚将毁却无能为力,老臣有愧天承列祖列宗,有愧于先王啊!” 子瞿手执一柄青色长剑,前行几步道:“诸位将士们,寡人乃天承王室正统,今日这乱臣贼子欲犯上作乱,欲乱我朝纲,屠我百姓,戕贼万民,寡人不忍,今日只诛祸首,你们若放下武器,诚心改过,寡人便赦免你们,放你们自行离去。”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子瞿却笑道:“大巫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大巫面色铁青,恨恨地望着子瞿。 子瞿将手中的剑插入剑鞘,朗声道:“大巫既然没有想说的,那寡人就先说了。天承五年七月,大巫及逆党聚众谋反,寡人念其年事已高,昔日有功于王室,赦其株连之罪,着免去其一切公职,隔日凌迟处死。” 众人闻言,上前围了大巫,白岫感觉四周妖气大盛,抬头去瞧时,大巫手中的黄金拐已变作一柄闪着寒光的利刃,笔直地朝子瞿飞了过去。 白岫心里十分清楚,若子瞿死了,凡界必会大乱,她飞身上前,将寒刃稳稳地接在了手里。 众人惊呼声中,大巫盯着白岫,咬牙切齿道:“你这妖女究竟是何人,竟敢破我的法术?” 白岫将寒刃握在手中一用力,寒刃立时粉碎:“你这样的伎俩,也能叫做法术?我乃神界云中君,此番是奉了天帝的敕令,专程来收你的。” 大巫怒道:“今日谁来都一样,你既要坏我好事,我便送你与这昏君一道上路!” 话音刚落,大巫手中飞出千万刀刃,在场众人闪避不及,纷纷中刀倒地。 白岫足下一蹬,将身旁的子瞿拎到空中,避开了一击。 她本不想干预凡界之事,但又不忍生灵涂炭,只好拿出折扇默念道:“诸神见证,我今日是不得已,才会插手这凡界俗务。” 她跃下云头,使劲一扇,便破了大巫的术法,大巫见势不妙,转身即逃,白岫忙用冰索将他缚住。 众人见白岫本事超群,忙跪倒在地,连连叩拜道:“神仙下凡了。” 白岫见事情已了,打算转身离去时,心里却有些犹豫,她回头瞧了瞧大巫,大巫跪在地上,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额上几根花白的头发随风向飘舞。 白岫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缓缓将视线移到地上时,惊了一跳,大巫膝下流淌着殷红色的血液,顺着地势缓缓汇集于一处。 白岫暗道:“不好!”她迅速跑过去,伸手去探他鼻息时,发现大巫已气绝。 白岫跌坐在地上,手足无措道:“怎么办?我杀人了。” 她脑中或许还残存一丝理智,她定了定神,缓缓爬起来,将冰索收回,而后,她在大巫胸前发现一柄寒冰结成的冰刃,试着将冰刃拔出来时,手中冰刃应声而裂。 白岫眉头紧蹙,怔怔地望着眼前迅速消失的冰刃,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这冰刃明明不是自己的,可为什么会出现在大巫的身上,难道是方才有人趁她不注意,悄悄杀了大巫? 天规明令,神界之人不得过多插手凡界事务,而若有凡界之人无故死于神仙之手,那神仙便要遭天谴,这凡人死在冰刃之下,看来今日,这天谴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了。 空中发出一声轰鸣,透过云层在上方回响,白岫惨然一笑,抬头望向王宫上方逐渐聚集的乌云,心道:“我作为神界的云中君,四方之云皆在我管辖之内,如今天谴将至,却还要这乌云来提前告知,果然,是我离开神界太久了。” 说完,她缓缓走了出去,走到王宫之外的开阔处,一跃而上,穿过封印站在玄霜之上,静静地等待。 “轰隆”,天空中一声闷响,一道万钧的雷霆劈了下来,只一瞬后,乌云四散,天幕复晴。 笼罩在阳城上空的玄霜封印应声碎裂,而后,一道雪白的影子从空中坠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玄虚鉴 ,最快更新六界风月录最新章节! 清晨,子瞿从一场怪异的梦中惊醒,他直起身子,外面凛冽的风声时不时地敲打着窗棂,隐约夹杂着侍从们刻意压低的声音,他转眼瞧了瞧寝殿四周,瞥见墙上挂着的金色佩剑时,忽然之间浑身战栗,心中一阵阵惊悸随即涌上来,他起身将佩剑取下来,紧紧握在手中半晌,才觉得踏实不少。 他十八岁封王,二十岁被立为储君,二十三岁便承袭了王君之位,平内乱,灭夷族,剿巫祝,将旁落了几十年的君权牢牢地握在自己手中,战功与政绩皆卓著,按理说,有此一生,夫复何求,但不知为何,他不开心。 他不信天,也不信神,自己的路要怎么走,他说了算,他一心只想铲除国中的巫祝势力,也知巫祝势力在朝中盘根错节,无法根除,但凡事没有定数,总要试一试。 昨夜发生的变故历历在目,父王留给他的巫祝联同他信任的将军一同发难,将他与亲信围在寝殿四周,若不是一个身怀法术的女子从天而降,会发生什么,他不敢想。 天承五年七月望,阳城迎来了仲夏的第一场雨,雨由一声惊雷开始,自四更时甫降,初时不过寥寥细丝,飘渺而至,晨起时忽地变成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将整个阳城覆在天幕之下,午时过时,阳城之中大小街道皆已泥泞难行。 过午之后,大雨骤停,天幕放晴,早有着蓑衣戴斗笠的百姓拿着水桶木瓢自发走到街上清除积水,眼力好些的,大老远便瞧见了城墙上新张贴出来的告示,忙跑过去瞧。 半晌后,周围人四散而去,而后,两个消息在阳城之中传的沸沸扬扬。 大巫昨夜聚众谋反,叛军攻入王宫,却被王军一一拿下,大巫三日后午时凌迟。 而从宫中传来的另一个消息,却着实满足了阳城百姓蠢蠢欲动的八卦心:王上要纳王后了。 此事被传的玄之又玄,但却并非空穴来风,王君继位多年,后宫空虚,前一段时间,王君在全国张贴告示寻人却又不了了之,却没想到这么快便有了好消息。 打开门,阳光直射入室,侍从捧着汤药垂首匆匆而过,瞧见他时,纷纷行礼问安,子瞿心中一动,轻轻摇了摇手,侍从会意,一同朝凤临殿而去。 凤临殿原本是王后寝殿,安王于大婚之前营造,先王后乃庄王子瞿生母,十年前因病去世,朝野举哀,安王更是废朝十日,亲持丧礼,悼念亡妻。而自那之后,安王再没立过王后,这凤临殿也闲置至今。 宫人侍从们都没有想到,这位面冷心硬的王君居然会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安置在凤临殿,想必是对这位女子用情至深了。 转眼日已西斜,最后一缕阳光也从窗棂处走远,白岫有些吃力地睁了睁眼,瞧见屋顶椽梁时,猛地一下子坐起来,她立刻想到昨夜发生的事情,昨晚她明明记得自己遭天谴被雷亟,怎么这么快便没事了? 她忙摸出藏在身上的锦囊,将行雨珪拿出来瞧了瞧,心中瞬间凉了半截:行雨玉珪是云中君行雨时用的法器,可号令四方之云,换言之,只有持有行雨玉珪之人才能做得了云中君,如今行雨玉珪尽碎,她这个云中君算是彻底做到头了。 想到此处,白岫脑中灵光一闪,这支玉珪原本是她跟踪澶均时丢到雷泽外面的,怎么这个时候又到了自己的手中? 她脑中愈加清醒,心中也十分笃定,自己如今安然无恙,身上连一点伤痛都无,而这行雨玉珪变成这样,看来昨日的天谴雷亟,十有八九是被行雨玉珪挡去了。 眼前这玉珪跟了父君几万年,如今辗转到了自己手中,却在一夕之间变成这个模样,说到底,还是归咎于自己无能,她没办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也留不住自己想要的东西。 她小心收了锦囊,避开宫人侍从,离开了王宫。 她这几千年里,从没来过云泽,但到父君墓前时,却发现周围干净整洁,一根杂草也无,她心中宽慰,许久不曾感觉到这种温暖了,辗转各处,却只有在云泽才能感觉到的温暖。 她拿出锦囊,将它放在父君墓前,缓缓蹲坐下来,倚着墓碑自言自语道:“父君,孩儿来看你了,父君请放心,这些年孩儿过得很好。父君以前总担心孩儿闯祸,可孩儿却整日想着如何与父君作对,直到父君离开,孩儿才知道,整个云族的担子压在身上,是什么感觉。”她抹了抹眼泪,哽咽道:“如今这行雨玉珪帮我挡过一劫,我不忍心将它弃于凡界,便将它带回父君面前,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她起身,跪在墓碑前叩首道:“孩儿先走了,以后再回来看您。” 离开云泽时,白岫遇上了一位手提草篓,鬓发花白的老妪,她看见白岫时,上前拉住她道:“你娘可是芸娘?你可是姓公孙?” 白岫惊了一跳,轻轻点了点头道:“我娘亲是叫芸娘,但我不姓公孙。” 那老妪似是十分激动,她紧紧的抓着白岫的胳膊,说道:“我就知道,你是她的女儿,你可知道,你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白岫有些不知所措,她将老妪的手拉下来,笑道:“婆婆可有什么事情?” 老妪忽然有些悲戚地自言自语道:“她果然是你的女儿,当年,你若是听我的劝,离开那个凡人,她如今也不会如你一样,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凡人,什么凡人?”白岫问道。 老妪忽又笑道:“凡人啊,那个凡人是你最爱的男子,你竟忘了吗?就是魔界入侵云泽前抛下你独自离开的那个无情无义的凡人!”说完之后,那老妪便扔下手中的草篓,一瘸一拐的跑开了。 白岫只听得一头雾水,但见她行为怪异,看上去疯疯癫癫的,想来是受了什么刺激,得了痴傻的病,便也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玄虚鉴(1) ,最快更新六界风月录最新章节! 白岫蹲在地上捡拾草篓时,眼前赫然出现一双金缕鞋。 白岫稍稍抬眼,瞧见那人身着一身月白色长衫,腰间挂着一块龙形玉佩,一见到他戴着的玉佩,白岫便认出他来,她站起来说道:“臣女见过陛下,陛下来此处,可有什么要事?” 天帝瞧了瞧四周,说道:“哦,无事,朕来此处,是想拜一拜白就兄,却不想你也回来了。” 白岫朝天帝行了礼,低眉道:“陛下言重了,我父君不过是个小小的神君,断没有让神界之主亲临祭拜的道理,再说今日也非父君生祭,陛下还是回去吧。” 白岫低垂着脑袋,她看不清天帝脸上的神情,许久之后,才听天帝说道:“看来,你对朕有些误解。” 白岫忙道:“臣女不敢。” 天帝叹了口气道:“你跟朕来,朕有话要与你说。” 白岫惊异地抬头望着天帝,心中一种感觉油然而生,眼前的天帝与以往那个心机深沉的天帝,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白岫跟着天帝到了云谷,天帝转身,紧紧盯着白岫道:“我听说你在找白帞,为什么?” 白岫低眉思量,自己离开神界时,只说要去凡界游历,神界之中知道她去凡界寻找白帞的人寥寥无几,知道实情的也就姚策与云贽而已,天帝怎么也知道了? 云贽仙阶低微,没有资格前去面见天帝,想来,这件事情,也是他做的了。 白岫答道:“白帞乃是我云族神仙,又是我幼时玩伴,许久没见过,所以想见他一面,仅此而已。” 天帝闻言,说道:“原来如此,你在凡界这么些年,可有什么线索?” 白岫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天帝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又道:“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你不必顾忌,再说了,你不说,我也未必会不知道。” 白岫只好说道:“臣女找到了玄虚鉴。” 天帝饶有兴趣道:“玄虚鉴一旦开启,便会看到一个人过去发生的种种事情,想来,你一定是知道了白帞下凡的真相了。” 白岫摇头道:“臣女无能,虽然找到了玄虚鉴,却始终没办法将它打开。” 天帝叹道:“自古以来,玄虚鉴中无真情,你若是将它打开了,许会后悔当日决定。” 白岫道:“陛下的话,臣女不明白。” 天帝幽幽道:“我听说你最近与魔族大王子来往密切?” 白岫心中“咯噔”一下,原来这才是天帝今日要说的话,她还以为天帝真的是来悼念父君的。 白岫嘴角撇出微微一丝冷笑,而后迅速收敛了笑容:“此事另有蹊跷,此事不像陛下所想的那样,臣女与魔族大王子只见过两次而已,实在说不上来往密切,前些时候,臣女被魔族战神抓到魔界,确是他放我出来的,但臣女想,他不会如此好心,将我放出来,必定还有其他的目的。” 天帝挑眉道:“怎么说?” 白岫解释道:“如今魔族的族长乃是当年的魔界长老杛玹,而这位魔族战神在魔界地位尊崇,深受魔族旧臣拥戴,如今澶均回到魔界,定会动摇杛玹在魔界的声望地位,杛玹这个时候心中所想,定是想方设法将澶均赶出去,他身为一族之长,又不好自己出面,所以叫自己的儿子去与澶均作对,是以,杛林放我离开魔界,只是为了巩固杛姓王位而已。” 对于这个话题,天帝似乎不愿意深究,他轻轻点了点头,目光朝着很远的地方望去:“若我告诉你,白帞的下落,你是不是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白岫闻言,紧盯着天帝那双雾蒙蒙的眸子,认真问道:“什么条件?” 天帝说道:“我可以免了白帞之罪,助他早日脱离苦海,再登仙界,也可以让你回到神界,重新坐上云中君的位子,但你要答应,将玄虚鉴借给我几日。” “陛下要这玄虚鉴做什么?”白岫不解道。 天帝摇首道:“朕有些私事,想借玄虚鉴来一用。” 白岫迟疑道:“这玄虚鉴乃是白帞的法器,我恐怕做不了主。” 天帝忙道:“云君不必担心,朕只是借来瞧瞧,用完了便送还回来。” 白岫犹疑许久,才道:“好,只要陛下告诉臣女,白帞的下落,臣女答应就是了。” 天帝面上一喜,说道:“朕离开南书阁前,翻阅了一遍轮回册,白帞如今在凡界已历两世,而他这一世,也只剩下一月的寿命,你若是去凡界,只怕还能见到他一面。” 白岫看着天帝的神情,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凉意。 不愧是天帝,他可以做出任何决定,不管这些决定会给他人带来怎样的后果,只要他能达到目的,任何人都可以成为为他冲锋陷阵的棋子。 白岫终于知道,天帝是怎么样的人,也才明白,一个绝对的当权者,若没有任何的牵制,是多么可怕。 白岫想,若是方才自己没有答应,结果又会如何? 不过一瞬之间,白岫忽然想到,整个神界的前途,自己的命运皆由眼前之人全权操控,实在是悲哀。 她不着痕迹地退开一步,问道:“天帝可否告知那人名姓,待我下凡之后,也好找寻。” 天帝霍然回首,说道:“子瞿。” 万年前白帞的面容与凡界国君的脸渐渐重合在一处,白岫骤然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她颔首行礼道:“多谢天帝解惑,臣女感激不尽。” 天帝只留下一句话,便驾云离去。 “月神诞时,我在神界等你将玄虚鉴带来。” 云泽各处地势不平,高处入云,低处接海。而云谷,便是云泽地势最低的地方,白岫幼时时常与伙伴在云谷之内玩耍,那时,云泽依旧十分贫瘠,只有云谷才有些许清水野果,大家只要来云谷,都会捧着一些好吃的野果回家去。 母亲将地脉修好之后,云泽之上恢复了以往的生机,但不知怎么的,云谷却成了寸草不生的荒芜之地,白岫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没人告诉她原因,但今日,她好像懂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阿如 ,最快更新六界风月录最新章节! 白岫站在王君寝殿之中,静静的望着酣睡中的子瞿,白帞的脸在她心中越发清晰起来,她与白帞相识于年少,在云泽的时候,她只不过是个各处混耍胡闹的小神仙,每次闯了祸,被娘亲责罚时,白帞都会主动站出来替她受罚,她活了两万多年,去过很多地方,相识很多人,但在她心中,只有云泽才是她真正的家,而白帞,在她心中是足以比肩父君母亲的家人。 想起白帞的际遇,白岫心中满是愧疚,当初若不是她那个草率的决定,白帞仍旧在神界做他的神仙,今日也不会在凡界受尽轮回之苦,她欠白帞的,这一世怕是还不清了。 来凡界之前,她便做出了决定,既然找到了他,那她便要为白帞做些什么。 白岫抬掌催动灵力,心中想着方才自己耗费两千年灵力才从雷祖给的神书中查到的延寿续命之法,将自己的灵力从指间源源不断注入子瞿身体之中,许久之后,白岫渐觉吃力,咬牙将自己最后一丝灵力用尽后向后倒去,她没有像预期的一样倒在冰冷的地上,却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五花马,锦麟袖,挽柳携酒春城游,春城旧,遣归留,垂髫稚子相逐鹞。细雨”一声声清音婉转,将白岫从睡梦中吵醒,她睁开眼睛,瞧见的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她犹以为自己在梦中,有些不知所措的站起来,定定的盯着站在她眼前的人。 眼前的人朝着她伸出手来时,她眼前满是雾气,周围的一切在她眼中渐渐模糊,渺小,直到一切将要在白岫面前消失时,白岫才哽咽地喊出一句久违的:“娘亲。” 而后,眼前的一切化成泡沫,在她眼前消失。 原来真的是梦。 白岫轻轻呼了口气,定了定心神,才将眼睛睁开,云贽便跑了过来,他装模作样的瞧了瞧白岫,而后慎重点头道:“既然醒了,也就没什么问题了。” 白岫感觉自己头痛欲裂,伸手揉了揉额角,问道:“我这是怎么了?” 云贽抛了个白眼,道:“神君私自施法为凡人续命,改了凡人的命数事小,还动了自己的根基,若不是我主……若不是我及时赶到,神君怕是凶多吉少了。” 白岫头昏脑涨,像是没听出云贽话里的玄机,有些木然的点了点头,抬眼瞧了瞧四周,周围床榻桌案一应都是竹制的,不似王宫中的陈列华丽精美,看着有些简陋,但屋子里各式物件倒也齐全,只是此处环境看着眼生,忙问道:“这是何处?我怎么会在这里?” 云贽嬉皮笑脸地坐到榻前道:“神君猜一猜?” 白岫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云贽笑道:“这是阳城城郊的一户人家,神君受了伤,这几日多亏了他们照料,才恢复地这么快。” 而后,他托着下巴,十分憧憬地望着窗外的竹篱道:“神君,你不知道,这家里的小女儿唱歌十分好听,方才她一唱歌,你就立刻醒过来了。” 原来方才自己听到的歌声是她的,白岫想到梦中听到的歌声清音婉转,圆转自如倒有些好奇,这声音的主人,该是怎么样的一个女子? 云贽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忙道:“她就在外面,要不我叫她进来?” 白岫想了想,点了点头。 云贽忙站起来跑到外面,一瞬后他满脸喜色的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身着白衣的女子,衣着不算华丽,梳着一头极简单的发髻,额间留几缕碎发,微微低着头,白岫看不清她的模样神情,但她想,此女定是个美人。 云贽于一旁侧立,女子朝白岫屈膝行礼道:“姑娘你找我?” 白岫忙起身还礼道:“姑娘客气了,这几日多蒙姑娘照拂,在下感激不尽。” 女子颔首道:“姑娘不必客气,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白岫行走凡界这么多年以来,从不欠别人人情,她想了想,又道:“姑娘可有什么要紧的心愿吗,我可以帮姑娘达成。” 女子闻言,终于抬头道:“姑娘说的可是真的?” 看到女子真容时,白岫刚挤出的笑容凝结在脸上,她惊异地望着女子的脸,结舌道:“你,你是……你是谁?” 女子不解,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奇怪的看着白岫道:“姑娘怎么了,是小女子貌丑,吓到姑娘了?” 白岫吞了口吐沫,眼神不自然的瞥向别处,有些张惶的扶着榻坐下道:“没有,没有,想是才醒过来,有些犯晕,再歇息一下就好了。” 云贽见状,上前扶着白岫道:“怎么了,可有什么不适?” 白岫摇了摇头,说道:“我没事,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 那女子忙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打扰了,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知会我,我就在屋外。” 白岫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刺激,一张脸瞬时变得煞白,她强行挤出个笑容道:“多谢,烦劳姑娘了。” 那女子笑道:“姑娘不必客气,我叫阿如,姑娘以后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白岫呢喃道:“阿如?” 直到阿如离开,白岫依旧没从方才的震惊中走出来,她反反复复的说着两个字,却将一旁的云贽吓了一跳。 云贽走近,才听到白岫口中一直念叨的两个字:“娘亲。” 云贽惊诧的望着白岫,他曾听白岫说过,她当初来神界的原因便是她的娘亲灰飞烟灭,平时也很少在别人面前提及自己的娘亲,可今日怎么在面对一个凡人时如此失态,难道这中间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隐情? 他忙凑到白岫身边,问道:“神君方才怎么了?” 白岫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呼了口气,遮遮掩掩道:“没事,方才想起一个人来。喂,你怎么还没出去?我方才都说了我要歇息,你一个男神仙,留在这里合适吗?” 云贽像是怕极了白岫找茬,后退道:“好了,我马上出去,神君好好歇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君逝 ,最快更新六界风月录最新章节! 看到房门紧紧合上,白岫连忙从怀中摸出神书来,打开翻了翻,来来回回的认真瞧了好几遍,才将书合上。 方才的女子与她记忆中娘亲的样子相差无多,就连神态也极其相似,可娘亲分明早在多年前灰飞烟灭,这世上谁有这样的本事,能使一个已逝之人还魂复生? “不,她不是娘亲。”白岫摇了摇头,暗自说服自己,她身上没有半分与娘亲相似的气息,她是娘亲唯一的女儿,她绝对不会认错的。 身体中一股灵力迅速消失,那是她辛辛苦苦修炼了两千多年的灵力,白岫抬眼瞧着一丝丝灵力从她身体中离开,她感觉自己有些眩晕,连忙扶着榻躺下。 将近半个时辰,眩晕才渐渐消失,她想起外祖说的话,这书只要用一次,便会损耗自身两千年的灵力,而经方才这么一翻,自己身体里便只剩了两万年的修为,用两千年的修为换来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听上去好像不怎么划算,但这件事情,她不会后悔。 许是因为此地处于郊外,环境清幽宁静,白岫竟睡了个难得的好觉,她醒来的时候,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洒在她身上,似也将连日的阴霾一扫而清,她顿觉身心舒畅,病痛全消。 洗漱过后,云贽拿着一个包袱进来交给白岫,道:“神君,这是你的东西。” 白岫打开包袱看时,里面竟是玄虚鉴,她有些惊讶地望着云贽问道:“这,玄虚鉴我记得明明放在身上的,怎么会在你那里?” 云贽抛过来个嫌弃的眼神,道:“神君还记得玄虚鉴啊,这东西是我在凡界王宫外的朱雀街上找到的。神君来凡界就是为了寻白仲言,这么要紧的东西,也不好好保管。” 白岫想起那日天帝说的话,心中惆怅顿生,这玄虚鉴此刻于她来说,更像是烫手的山芋,若在不经意间,这玄虚鉴就此丢掉,倒也干净,可云贽偏偏又将它寻了回来,难道真的要她将玄虚鉴交给天帝吗? 云贽见白岫若有所思,又道:“神君在想什么?” 白岫定定的望着玄虚鉴,迟疑道:“月神诞快到了吧?” 云贽走到案前倒了杯茶喝了,使劲甩了甩沾在手上的水道:“月神诞是下月望日,这个神界中人都应该知道的啊。”“对了,神君不是不关心神界的事情吗?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白岫摇头道:“没什么,只是随便问问。” 云贽不疑有他,点头道:“神君养好伤便回神界吧,前几日主人带人休憩了云君府邸,亲自置办了好些家具物什,还到天庭将神君这些年的禄俸领了回来,神君这个时候回去的话,天帝也不会再说什么。” 白岫心中暗叹口气,道:“等我先找到白仲言再说吧。” 云贽闻言,不再言语,将茶杯放在白岫手中,转身走了出去。 她不是不想回去,只是还在犹豫,如今已经找到了白帞,也为他续命二十载,白帞身为凡人,早已忘记了神界的往事,以他如今的凡人之躯,定没有什么灵力支撑着将玄虚鉴开启,若要强行开启玄虚鉴,怕是会伤了他的性命,在真相与他的性命之间,白岫没办法做出选择,虽然,她很想知道真相。 傍晚时分,云贽从外面回来,同时带来了个不好的消息:子瞿薨亡。 白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几日前,自己分明去王宫为他续了命,他怎么会死? 白岫脑中一阵轰鸣,等轰鸣声从脑中彻底消失,她才清醒过来,从榻上翻起来,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云贽说的没错,子瞿真的死了。 京畿之地,素缟千里,山河之间,一片素白,一切都像是在祭奠这位英年早逝的国君,全国君民披麻裹孝,为其服丧,街巷之内,亦一片死寂。 白岫站在云头,俯瞰着子瞿的寝殿,心中酸涩难当,她不知道子瞿为什么会死,自己才找到他,才为他续了二十年性命,甚至还没来得及与他好好说上一句话,他就这样死了。 白岫心中怅然若失,她不知道,是因为她这三千年来唯一的心愿落空而失落,还是为了白帞的死而难过。 阳城上空渐渐聚集了大片的乌云,一声惊雷炸响在沉闷的空中,将空气中的沉闷带走,转而整个天幕都被乌云遮住。 这是白岫第一次为一个人伤心掉泪,附近的云像是感受到她心中的难过,从四面八方赶来,等待白岫的诏令。 她虽然在凡界待了几千年,也卸了行云施雨的职责,但身体中流淌着的云族血脉却经久不变,天底下每一朵云彩都能感觉到她的喜悲,她流泪,凡界大雨便至。 这场雨在凡界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天地变色,日月无光,三个时辰后,雨虽然停了,乌云却迟迟不肯散开。 街上道路泥泞难行,街头巷尾几乎没有什么人,白岫跳下云端,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去,她没有注意到,身后一个跟了她许久的黑影在朱雀街尾隐没。 之后,白岫才知道,经历了这一切的阳城居民将这一切看做天怒,他们将这一诡异的天象当做神明的惩罚,惩罚他们的国君不敬上天,侮辱神明。 白岫黯然失神的回到云贽的住所,云贽递给她一张锦帛,她拼命睁开迷蒙的双眼,将上面的字看清楚: 帝无道,为偶人,谓之天神。与之博,天神不胜,乃僇辱之,革囊盛血,仰而射之,命曰:“射天。”次年,王畋于河、渭之间,暴雷震死。 白岫如醍醐灌顶:他终究还是死于神界之手。 这又像是一段解释不清的因果:白仲言虽然不记得前尘,却仿佛在骨子里种下了对神界的恨,即便再世为人,也没能忘却这份恨意。 身为一介凡人,敢与高高在上的天斗,白岫始终不及他勇敢。 白岫想,白仲言已经死了,自己也没有必要再留在凡界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云归 ,最快更新六界风月录最新章节! 她住在这里已经有些日子了,如今要离开,还是先跟主人说一声比较好。 白岫站在阿如的竹屋外,轻轻叩了叩门。 里面静悄悄的,不见有人应声开门,白岫推门进去时,阿如不在房里。 她转身出去将门关上时,身后却传来幽幽的声音:“你找我?” 白岫闻言,心猛地一跳,忙转身道:“你回来了?我今日便要离开此处,多谢你这些日子的照拂。” 阿如微微笑着,但那笑容在白岫看来却有些诡异,她探究的望着阿如的脸道:“今后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事情,可以来神界的云中君府邸找我。” 阿如轻轻欠身,道:“多谢神君。” 白岫还了个礼,转身离开。 回房收拾了自己凡界的物什,拿起装着玄虚鉴的包袱时,有东西滚了出来。 是颗珠子,那珠子不偏不倚,正好滚落在白岫脚下,她蹲下身子,将珠子拿起来。 是她的紫珍珠。 紫珍珠光色暗淡,上面好像沾了血迹。 她有些不解,紫珍珠遗落在子瞿的寝宫中,而玄虚鉴自己一直带在身上,这两者怎么会在一个包袱里,还有,紫珍珠上的血是谁的? 门外传来一阵匆匆脚步声,白岫忙将珍珠塞进包袱,藏在身后。 白岫没想到,会再碰到杛林。 杛林着一身玄衣,衣领与袖口绣着几朵五彩的祥云,头发用一柄白玉冠束起来,轻倚在门边,眼神慵懒的望着她。 白岫没什么心情搭理他,转身继续收东西。 某人或许是不堪忍受被人无视的待遇,开始剧烈的咳嗽,想要吸引别人注意。 拼命地咳了半晌后,白岫才打好了包袱。 她回身看了眼快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的杛林,淡淡的道:“大王子像是病的不轻,你们魔界当真是困顿的厉害,是请不起疾医吗?” 杛林清了清嗓子,讪讪地说道:“白姑娘又开玩笑了,我听说你要回神界了,日后小王要见你一面,可就难了,所以才过来瞧瞧你。” 白岫低眉,她不知道这个魔族大王子又来凑什么热闹,但方才听他说的话,像是早就知道了她要回神界的消息,自己的一举一动倒像是在别人监视之下一般。 白岫笑了笑,问道:“白岫有一事不明,不知大王子能否为我解惑?” 杛林像是来了兴致,甩了甩袖子,上前说道:“姑娘请说,我定会效力。” 白岫脸上的微笑渐渐凝于嘴角,她望着杛林的眉角,直截了当地说道:“大王子可是在我身边安插了自己人?” 杛林一怔,静静的盯着白岫眼底泛起的波澜,而后恢复笑容,说道:“白姑娘怎么总是将在下当做这等肖小之辈呢?看来,你对我们魔界众人误解颇深啊。” 白岫沉吟道:“若不是你,还会有谁?” 杛林笑道:“姑娘误会我了,我来此地是为了通知姑娘,澶均回来了,姑娘若是不想再被他抓住的话,便好好待在神界。” 白岫道:“多谢相告。” 话音刚落,白岫便瞧见玄虚鉴从她身后的包袱中自行飞出,停在半空中,幻化出一片花海来。 那花海像是另一个世界,其中各种开满五颜六色的花卉仙草,或含苞欲绽,或皎然盛开,美轮美奂,周围流水潺潺,静谧幽然,如同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白岫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一时间愣住,过了许久后,她才反应过来:玄虚鉴开启了。 白岫想了想,纵身跃入玄虚鉴中,玄虚鉴立时关闭,掉落在地上。 杛林被眼前的一幕骇了一跳,忙上前捡起玄虚鉴查看,却只看到一副冰冷的铜鉴。 他皱着眉头,轻轻拍了拍玄虚鉴,唤道:“白姑娘,听得见吗?” 玄虚鉴中无人应答。 杛林脸上现出些紧张的神色来,他将玄虚鉴放在地上,试着用灵力术法将其打开,玄虚鉴仍旧没有半点反应。 前来接白岫回神界的云贽大老远便感觉到了魔界中人的气息,他跳进屋中,指着杛林道:“大胆魔族,在此处作甚?” 杛林起身行礼道:“仙者有礼了,我乃魔族大王子。” 云贽闻言收了手,却仍旧警惕的盯着杛林道:“我家神君呢?” 杛林抬手将玄虚鉴递给云贽道:“方才我看到的时候,已经迟了,她入了玄虚鉴,如今怕是已经被困在幻境中了。” 云贽大惊道:“你说什么?她在玄虚鉴中?” 杛林轻叹口气,微微点了下头。 云贽紧紧握着玄虚鉴,一时间慌了神:“这可怎么办?这世上除了白帞,怕是没人能打开这柄玄虚鉴,况且玄虚鉴中幻境甚是厉害,若一不小心,便会被幻境中事物左右思想,生出心魔,毁了修行事小,若永远留在幻境中出不来,那可就糟了。” 他自言自语道:“若是叫主人知道,神君被关到里面,我就死定了,不行,得赶快想办法救她出来。” 云贽强自镇定下来,上前道:“大王子见多识广,可知道这世间有谁人能破了这玄虚鉴的幻境?” 杛林抬手摸了摸下巴,说道:“我到是真的知道一个,你可以去找你们神界的天帝。” 云贽恍然道:“对啊,天帝一定可以的。”他忙向杛林道了谢:“多谢大王子提点,事不宜迟,我这就想办法去救神君。” 杛林稽首道:“如此,那便告辞了。” 云贽客套道:“王子慢走。” 云贽拿出看家的本事,驾着云飞快赶到金翎台。 姚策才带人从云君府邸回来,一眼便瞧见了金翎台庭中张皇失措的云贽与他握在手中的玄虚鉴。 姚策迎上去问道:“云贽,你回来了?”他四下打量了一圈后,又道:“怎么,白岫没有跟你一起回来?” 云贽哭丧着脸,将玄虚鉴拿到姚策面前道:“对不住主人,是我没有保护好神君,神君被关到这破鉴中去了。” 姚策连忙接过玄虚鉴,仔细瞧了瞧后问道:“她是怎么进去的?难道有人强行开启了玄虚鉴?” 云贽忙摇头道:“不是,是它自己开启的。” 姚策心中一动,幽幽道:“你的意思是,她找到白仲言了?” 云贽吞吞吐吐道:“这个,这个……主人还是去问神君吧,这件事,我真的不清楚。” 姚策将玄虚鉴揣到怀中,说道:“我先出一趟,你在此等我的消息。” 云贽忙道:“知道了,主人。” 姚策伸手摸了摸怀中的玄虚鉴,柔声道:“没事的,我带你回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逐月 ,最快更新六界风月录最新章节! 大荒之中有山名纤阿,有女子处其厳,月历厳度,常于望朔入月,亦名望舒,其母为帝长女太阴星君玄阴,寡言辞,擅游历。 ---《天神史籍卷一扶桑大帝本纪》 金翎台后山别月崖上,一女子背山而立,一袭白衣随风飘舞,青丝如瀑,皓腕凝霜,身形窈窕,如山前细柳,面容皎洁,似云间浮月。 她蛾眉低垂,静静地望着别月崖下流过的一湾细流,眉弯微微蹙起,似有心事郁结。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或许,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来了金翎台十五日,脑中只有金翎台这十五日少的可怜的记忆,就连她的名字,也是别人告诉她的。 他说,自己是金翎台的主人,名唤姚策,而她,则是一个才从凡界飞升上来的小仙,叫做云若隐。 他告诉她,神仙飞升如同重生,会失掉以前所有的记忆,她不记得以前的事情,实属自然。 姚策是她睁眼后瞧见的第一个人,他的话,她自是深信不疑,至于记忆,既然是以前的记忆,丢了便丢了,能丢的,怕也是不怎么要紧的记忆。 金翎台上草木不生,十分荒凉,她在这里将近半月,似乎也没能找到一棵带着生机的绿芽。 在她理解中,生活在这样的地方,终究少些情趣,但有人偏偏将府邸建在这里。 这些日子,她在别处听来些零零碎碎的八卦:这金翎台的主人是个奇怪的人,神界那么多风光旖旎的神山,却偏偏选了这么个地方建府立院,之前,她还以为是这金翎台的主人官阶地微,买不起精致的宅子,可后来听这些侍者仆役称他为六殿下,她才知道,他不是什么穷人。 她安心住了下来,反正除了这里,自己也无处可去。 她从金翎台守门的侍者处听来,从凡界飞升上来的神仙因为修为地微,大多会被安排到天庭或者各处做看守洒扫的工作,可她飞升到神界十几日,也没人给她指派差事,她想,大约是神界人满为患,一时半会出不了缺,不过她如今住在金翎台,倒也吃穿不愁。 金翎台中没有女子,她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可以自由出入的女仙,而这金翎台中人,似乎都对她分外的客气,全然不将她当做一个才飞升的小仙来看。 白岫听说姚策是天帝的得力助手,也是年轻一辈神仙的翘楚,想是政务十分繁忙,应多时不在府中,可这十几日里,却总能见到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云湘 ,最快更新六界风月录最新章节! 云若隐心想,这个名叫姚策的神仙,一定是天上地下,最难琢磨的男神仙,这世上怕是没有一个人能知道他心中所想,也没有一个人能真正的了解他。 能让云若隐这样想的原因,开始于三日前的黄昏。 夕阳西斜,山川草木都披上了一层金黄色的云裳,最后一缕阳光在金翎台消失的时候,一个名叫云湘的女仙搬进了金翎台。 虽说这金翎台不是什么普通人能进去的,但这云湘当真不是什么普通人,云若隐瞧见她手中那把时时飞舞的菜刀时,心中的这个想法笃然坚定。 云湘是从下界仙山提上来的仙娥,本来是要派往神界各诸侯属地的,但姚策却将她带到了金翎台,说是让她照顾云若隐,云若隐初见云湘时,有些难为情,自己不是什么皇亲贵胄,在这金翎台白吃白喝,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没想到还要劳烦别人侍候,她总觉得不习惯,于是对云湘格外的客气,而她长长久久的客气却酿成了不好的结果:云湘自以为自己的厨艺很好,没日没夜地做着让云若隐难以下咽的食物,而后将它端到云若隐面前,拿着一把灵动的菜刀站在身边静静的瞧着她。 终于在某个清晨,不堪忍受的云若隐将刚离开金翎台,赶赴天宫上朝的姚策拦在了金翎台的辕门外,将自己心中所想告诉了他,姚策身边的小仙童似乎从没见过云若隐这么挑三拣四,不知感恩,好歹难分的神仙,一个劲的瞪着她瞧。 姚策低眉瞧着云若隐,问道:“你大清早的过来拦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情?” 云若隐有些尴尬的点了点头。 姚策似乎是要急着走,没再说什么,径直走过云若隐身边,离开辕门。 云若隐一阵失落,正要转身离去,身后传来一阵淡淡的声音:“我想你一个人呆着无聊,才将她留下来陪你,你若是嫌她麻烦,便将她打发回凡界仙山。” 云若隐呆住,姚策的意思是要将云湘贬出神界?不是吧,她做饭是很难吃,但因为这个将她贬下凡界,好像有些不合适,她忙转身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姚策远远的瞧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云若隐有些心虚的瞧着姚策将将离去的影子,心中思绪繁杂,许久后,她转身离去,却瞧见站在不远处的云湘。 云若隐望着云湘失落的眼神,停下步子,不敢往前走,她想了半晌,才有些歉然道:“抱歉,我只是不习惯。” 云湘舒了口气,道:“我不怪你,我这就走。” 云若隐上前几步,拉住云湘道:“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我们能聊一聊吗?” 云湘看着她一瞬,点了点头。 神界最近平静安泰,朝会连着几日都是才开始不久,便早早的结束。 姚策得了天帝近侍的通知,下朝后赶去南书阁面见天帝。 姚策的身份不同旁人,天帝对他十分看重,大大小小的事情几乎都会问一问他的意见,但当天帝将一纸书帛递给姚策时,姚策却没有去接。 天帝有些尴尬,轻轻咳嗽了声,而后笑道:“这件事情既是私事,我也不好干涉,你若是还没想清楚,便先将它带回去,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来回我。” 姚策盯着书帛一瞬,开口道:“那若是臣不答应呢?” 天帝一怔,而后笑道:“无妨,男女之事,要看有没有缘法,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都是你的自由。” 姚策将书帛收起来,从袖中拿出一物,放在案几之上,说道:“这是天帝要的东西,我将它带来了,还望天帝言而有信。” 天帝拿起铜鉴,点头答应道:“神君放心,朕说话算数,三日后便将东西送还。” 姚策行礼道:“微臣告退。” 天帝起身道:“神君慢走。” 姚策离开南书阁,想起袖中帛书上的字,心中没来由的烦躁,才出了南书阁,便瞧见不远处一个身着华服的女神仙,远远瞧见来人是蛟如,姚策停住了步子。 蛟如笑靥如花,上前拉着姚策绵语道:“六哥哥,你下朝了?好久不见了,你怎么不来找我玩?” 姚策不着痕迹地推开蛟如道:“公主殿下,我这几日公务繁忙,怕是没什么时间陪你玩。” 蛟如又道:“我许久没去过金翎台了,六哥哥能否带我去金翎台转转?” 姚策漠然道:“怕是不妥,公主乃千金之躯,怎能随随便便离开天宫,上一回在雷泽的教训,难道公主这么快便忘了?” 蛟如撇嘴道:“六哥哥,你就这么讨厌我吗?” 姚策神色淡然,拱手行礼道:“公主若无事,本神便告退了。” 蛟如似乎不甘心被拒绝,上前拉住姚策道:“我听说金翎台上来了两个女神仙,六哥哥不是从来都不要侍女侍候的吗?” 姚策淡淡道:“我乃金翎台主人,这是我金翎台之事,我自有分寸,不劳公主过问。” 蛟如闻言,只好放了手,姚策甩了甩袖子,往前走去。 蛟如咬了咬牙,望着姚策的背影喊道:“她勾结魔族大王子,其心不轨,我没让舅父治她的罪,已是仁至义尽,况且是她自己找死的,怨不得别人,再说了,上次在雷泽之中,要救谁,可都是六哥哥自己选的。” 姚策似乎没听见蛟如的话,转身兀自离去。 蛟如恨恨地望着姚策,气的跺了跺脚,她身旁一个身着素衣的仙娥上前劝道:“公主不必生气,公主是皇亲贵胄,这神界唯一的嫡亲公主,她不过是个落魄的神族女子,论身份,她及不上公主尊贵,论势力,公主的亲舅父是天帝,再说了,她如今形神俱灭,不过一个死人,她怎么争得过公主呢?” 蛟如闻言,神色稍有缓和,她笑道:“你说的对,她都已经死了,我没有必要跟一个死人过不去,你打发人去金翎台瞧瞧,那个姓云的女子究竟是什么来路?” 侍女欠身道:“知道了,奴婢这就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考核 ,最快更新六界风月录最新章节! 姚策回来时,云若隐已经在他房门前等候了,姚策瞧了她一眼,轻轻扬起嘴角,问道:“可有事找我?” 云若隐强扯出一个笑来,艰难地说道:“三日前我跟你说的那件事情,能不能算了?” 姚策推门的动作一滞,转身瞧着她问道:“又改主意了?” 云若隐摸了摸后脑勺,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 姚策道:“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吗?” 云若隐眼光一触及到姚策的目光,便慌了神,连忙摇头道:“没,没了。” 姚策微微点了头,推门走了进去。 云若隐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心还没完没了的跳个不停,她将手放在心口上,深呼了几口气,才平复下来,耳畔便不合时宜的响起一声尖叫。 “神君!” 云若隐循着声音找去,只见一个身着云纹锦袍,戴着乌木冠的男子站在几步外,正激动的盯着自己。 云若隐忙朝四下望了几眼,周围并无他人,那眼前的男子方才唤的神君是何人? 那男子不顾云若隐惊讶地神情,上前拉着她欣喜道:“神君,你可回来了!” 云若隐连忙挣脱他的手,后退几步,张惶解释道:“你可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说的什么神君。” 那男子有些木然的放开她,神情凝重的问道:“你不是?” 云若隐忙道:“小仙云若隐,是几日前飞升的小仙,不是什么神君。” 男子打量了她许久,喃喃自语道:“为何身上的气息如此相像?”、 云若隐才要问个究竟,却见门内闪进来一道影子,竟是姚策。 姚策斜睨了云若隐一眼,而后却盯着眼前的陌生男子道:“云贽,你来这做什么?” 唤作云贽的男子转身恭敬行礼道:“主人,我方才瞧见这位姑娘面善,错将她当做一位故人。”而后,他转身朝着云若隐行礼道:“在下多有冒犯,姑娘海涵。” 云若隐忙道:“无碍。” 姚策脸色却不甚好看,他冷冷的瞧了瞧云贽,说道:“你先去书房等我,我有事与云姑娘说。” 云贽深深看了眼云若隐后,缓缓退出门去。 方才的事情,云若隐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主仆二人怎么看起来这样奇怪? 姚策着一身单薄的衣裳,缓缓向云若隐走来,云若隐想到他方才的神色,不着痕迹地向后退去。 姚策从袖中拿出一面铜鉴,说道:“这是你的法器,你试试顺不顺手。” 云若隐见姚策神色如常,依言走过去将铜鉴接过,反复打量起来,她成仙的时日虽不长,但关于修炼的常识还是有的:这铜鉴看着很是精美,用于梳妆倒还好,但用它作为法器,似乎有些奇怪。 云若隐想了半晌,忍不住问道:“这个法器,是个什么用法?” 姚策轻轻笑了一笑,而后抬手在空中划了个诀,道:“这法器名叫玄虚鉴,之前是云族神仙的法器,那云族神仙因做错事被贬至凡界,这玄虚鉴如今无主,你没个称手的法器,修炼难以精进,所以我特意将它寻了来给你。” 云若隐忙接过玄虚鉴,欣喜道:“多谢姚大人。” 姚策一怔,有些失神的望着云若隐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云若隐闻言,才想起自己方才得意忘形,说错了话,忙捂着嘴道:“殿下,我方才可是说错了什么?” 云若隐偷摸着去看他,姚策垂下眼帘,似乎在发呆,云若隐清楚地瞧见一道火光在他眼中渐渐暗淡下去。 云若隐看不懂这眼神潜藏的意义,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但她知道,一个小神仙还是不要随随便便惹恼一个与她身份地位悬殊的神君,何况,自己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以后少不了还要倚仗他。 云若隐紧紧盯着姚策,心中盘算着该怎样弥补方才的口误。 过了一瞬,姚策开口道:“你是不是怕我?” 云若隐嘴角抽搐,艰难地说道:“没有,怎么会呢?” 姚策道:“没有就好,这段时日你在金翎台好生研习术法,等月神诞结束之后,天帝会派人考核所有新来的神仙,要想待在神界,便要想办法脱颖而出。” 云若隐念道:“考核?” 姚策云淡风轻道:“神界如今空出了几个缺,你要是能在考核中通过,便可以有自己的府邸仆役了。” 云若隐点点头,暗道:“要是我能在考核中通过,就能离开金翎台,离开这个喜怒无常的姚策了。” 她想了想,问道:“月神诞?” 姚策说道:“是我长姐的诞辰,到时,神界众人都会于天宫云集,一同庆贺。月神诞后三月,便是考核之期。” 云若隐道:“殿下也会去月神诞?” 姚策微微点了点头,说道:“自然。“ 云若隐憨笑道:“那能带我一同去吗?我初到神界,也想去外面多长长见识。” 姚策不立刻作答,指了指云若隐手中的玄虚鉴,道:“你若能在月神诞前将玄虚鉴的术法运用自如,我便考虑带你去。” 云若隐咬牙答应道:“好,一言为定。” 姚策望着云若隐一瞬,柔声道:“以后,你不必唤我殿下,叫我名字就行。” 不等云若隐回答,他便面露伤感,转身离去,口中喃喃自语道:“已经很久没有人唤我的名字了。” 云湘回来时,带来了对云若隐来说,许多重要的消息。 这其中包括,已经失踪了许久的神界云中君,白岫。 而云若隐从云湘口中得知,神界三个月后选拔优异神仙的考核,就是为了选一个新的云神出来。 云若隐对此事有些惊讶,神界以前的云神大多出于世居云泽的云族,他们生来通晓风雨之术,当是云神的不二之选,却不想今日这云族的神君还要从神界各处选拔得来,这也算是十分稀奇了。 云湘告诉她,神界上一任云中君才满两万岁,便继承了君位,但不知何故,三千多年前她辞去云神一职,去了凡界游历,之后,神界中便再没人见过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 ,最快更新六界风月录最新章节! 姚策瞧了她一眼,轻轻扬起嘴角,问道:“可有事找我?” 云若隐强扯出一个笑来,艰难地说道:“三日前我跟你说的那件事情,能不能算了?” 姚策推门的动作一滞,转身瞧着她问道:“又改主意了?” 云若隐摸了摸后脑勺,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 姚策道:“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吗?” 云若隐眼光一触及到姚策的目光,便慌了神,连忙摇头道:“没,没了。” 姚策微微点了头,推门走了进去。 云若隐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心还没完没了的跳个不停,她将手放在心口上,深呼了几口气,才平复下来,耳畔便不合时宜的响起一声尖叫。 “神君!” 云若隐循着声音找去,只见一个身着云纹锦袍,戴着乌木冠的男子站在几步外,正激动的盯着自己。 云若隐忙朝四下望了几眼,周围并无他人,那眼前的男子方才唤的神君是何人? 那男子不顾云若隐惊讶地神情,上前拉着她欣喜道:“神君,你可回来了!” 云若隐连忙挣脱他的手,后退几步,张惶解释道:“你可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说的什么神君。” 那男子有些木然的放开她,神情凝重的问道:“你不是?” 云若隐忙道:“小仙云若隐,是几日前飞升的小仙,不是什么神君。” 男子打量了她许久,喃喃自语道:“为何身上的气息如此相像?”、 云若隐才要问个究竟,却见门内闪进来一道影子,竟是姚策。 姚策斜睨了云若隐一眼,而后却盯着眼前的陌生男子道:“云贽,你来这做什么?” 唤作云贽的男子转身恭敬行礼道:“主人,我方才瞧见这位姑娘面善,错将她当做一位故人。”而后,他转身朝着云若隐行礼道:“在下多有冒犯,姑娘海涵。” 云若隐忙道:“无碍。” 姚策脸色却不甚好看,他冷冷的瞧了瞧云贽,说道:“你先去书房等我,我有事与云姑娘说。” 云贽深深看了眼云若隐后,缓缓退出门去。 方才的事情,云若隐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主仆二人怎么看起来这样奇怪? 姚策着一身单薄的衣裳,缓缓向云若隐走来,云若隐想到他方才的神色,不着痕迹地向后退去。 姚策从袖中拿出一面铜鉴,说道:“这是你的法器,你试试顺不顺手。” 云若隐见姚策神色如常,依言走过去将铜鉴接过,反复打量起来,她成仙的时日虽不长,但关于修炼的常识还是有的:这铜鉴看着很是精美,用于梳妆倒还好,但用它作为法器,似乎有些奇怪。 云若隐想了半晌,忍不住问道:“这个法器,是个什么用法?” 姚策轻轻笑了一笑,而后抬手在空中划了个诀,道:“这法器名叫玄虚鉴,之前是云族神仙的法器,那云族神仙因做错事被贬至凡界,这玄虚鉴如今无主,你没个称手的法器,修炼难以精进,所以我特意将它寻了来给你。” 云若隐忙接过玄虚鉴,欣喜道:“多谢姚大人。” 姚策一怔,有些失神的望着云若隐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云若隐闻言,才想起自己方才得意忘形,说错了话,忙捂着嘴道:“殿下,我方才可是说错了什么?” 云若隐偷摸着去看他,姚策垂下眼帘,似乎在发呆,云若隐清楚地瞧见一道火光在他眼中渐渐暗淡下去。 云若隐看不懂这眼神潜藏的意义,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但她知道,一个小神仙还是不要随随便便惹恼一个与她身份地位悬殊的神君,何况,自己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以后少不了还要倚仗他。 云若隐紧紧盯着姚策,心中盘算着该怎样弥补方才的口误。 过了一瞬,姚策开口道:“你是不是怕我?” 云若隐嘴角抽搐,艰难地说道:“没有,怎么会呢?” 姚策道:“没有就好,这段时日你在金翎台好生研习术法,等月神诞结束之后,天帝会派人考核所有新来的神仙,要想待在神界,便要想办法脱颖而出。” 云若隐念道:“考核?” 姚策云淡风轻道:“神界如今空出了几个缺,你要是能在考核中通过,便可以有自己的府邸仆役了。” 云若隐点点头,暗道:“要是我能在考核中通过,就能离开金翎台,离开这个喜怒无常的姚策了。” 她想了想,问道:“月神诞?” 姚策说道:“是我长姐的诞辰,到时,神界众人都会于天宫云集,一同庆贺。月神诞后三月,便是考核之期。” 云若隐道:“殿下也会去月神诞?” 姚策微微点了点头,说道:“自然。“ 云若隐憨笑道:“那能带我一同去吗?我初到神界,也想去外面多长长见识。” 姚策不立刻作答,指了指云若隐手中的玄虚鉴,道:“你若能在月神诞前将玄虚鉴的术法运用自如,我便考虑带你去。” 云若隐咬牙答应道:“好,一言为定。” 姚策望着云若隐一瞬,柔声道:“以后,你不必唤我殿下,叫我名字就行。” 不等云若隐回答,他便面露伤感,转身离去,口中喃喃自语道:“已经很久没有人唤我的名字了。” 云湘回来时,带来了对云若隐来说,许多重要的消息。 这其中包括,已经失踪了许久的神界云中君,白岫。 而云若隐从云湘口中得知,神界三个月后选拔优异神仙的考核,就是为了选一个新的云神出来。 云若隐对此事有些惊讶,神界以前的云神大多出于世居云泽的云族,他们生来通晓风雨之术,当是云神的不二之选,却不想今日这云族的神君还要从神界各处选拔得来,这也算是十分稀奇了。 云湘告诉她,神界上一任云中君才满两万岁,便继承了君位,但不知何故,三千多年前她辞去云神一职,去了凡界游历,之后,神界中便再没人见过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 ,最快更新六界风月录最新章节! 而自那云神失踪后,云族群龙无首,就此没落。 听完云湘的话,云若隐颇有些遗憾,她原本以为,神界的神仙都像姚策那样循规蹈矩,却不想还有似云中君那样恣意洒脱的神仙,可惜她失踪的早,而自己又来的晚,无缘与她见上一面。 她对着云湘感慨了一会,便各自休息去了。 第二日云若隐起的颇早,她按照姚策教的术法认真修炼,却始终不得要领,始终没能打开玄虚鉴,云若隐这才悟出一个道理来:修炼难,比飞升更难。 她听云湘说神界每年的考核题目都是姚策亲自出的,于是打算先从姚策这儿下手,毕竟近水楼台先得月,自己好歹占了这近水楼台的先机,也不能白白浪费了不是。 俗话说的好,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云若隐现下身无长物,没什么物件能送给姚策的,但所幸,她身边还有个擅长厨艺的云湘。 虽然云湘做的吃食有些一言难尽,但各花入各眼,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自己虽然吃不惯云湘做的吃食,可每个人的口味不一样,姚策若是喜欢那个口味也说不定。 所以,凡事还是要多试一试,才会有意想不到的结果。 她将云湘唤了来,说道:“云湘,我们在这金翎台白吃白住了这么长的时间,是时候该向主人表达一下谢意了。”她见云湘一脸的疑问,忙解释道:“最近金翎台的吃食有些寡淡无味,不如今日的晚膳由你来做吧。” 云湘好不容易得了云若隐的肯定,心头自是乐开了花,她欣喜的问道:“你是说,你是想请殿下吃饭?” 云若隐道:“算是这么个意思吧。” 云湘扳着指头数了数,认真道:“那我们是不是要多请几个人?要不我们将云贽,还有殿下的那几个属下都请过来吧?” 云若隐闻言,顿时心惊肉跳,忙阻止道:“不用,不用,就请东家一人便好。”而后,她别过脑袋,小声嘟囔道:“敢请那么多人来,你对你的厨艺倒是自信!” 云湘似乎有些不悦,她瞟了眼云若隐,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先去准备了。” 云若隐叫住她道:“你做好了叫我,我给他送过去。” 云湘答道:“知道了。” 半个时辰后,云若隐手中提着食盒,站在月光下迅速移动到姚策寝殿外。 寝殿四周无人把守,云若隐轻轻叩了叩门,里面传来一声淡淡的声音:“进来吧。” 云若隐轻轻推了推门,小心翼翼地探了探脑袋,只见姚策端坐在榻前,手中拿着一卷竹简,正看的仔细。 云若隐嘿嘿笑道:“殿下。” 姚策放下竹简,望着云若隐手中的食盒道:“这么晚了,何事?” 云若隐忙道:“我看天色还早,你还没用晚膳吧?” 姚策淡淡瞥了眼食盒,说道:“没有人告诉你吗?我不吃晚膳的。” 云若隐揭食盒盖子的手停滞在半空,她呆滞地抬起头道:“这个,这个是我亲手做的点心,殿下若是不饿,可以等饿了再吃。” 姚策道:“那就放着吧。” 云若隐心中一喜,道:“那殿下,你既然收了我的东西,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姚策怔然道:“看来你是有备而来啊,说吧,要我答应你什么?” 云若隐见事情有希望,忙道:“我想知道这次考核的题目。” 姚策闻言,笑道:“这倒是稀奇,我还没听说有人敢找主考作弊的。” 云若隐道:“你若是不想说便算了。”说完,转身便往外走。 云若隐才走到门口,姚策又道:“这术法考核,每年都有变化,不过万变不离其宗,考的都是些术法修绩,既然是考术法,便是只求精而不在多,想要通过考核,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云若隐喜道:“多谢多谢,那我这就去准备考试了。” 姚策微微点了点头,便不再理她,云若隐察言观色,连忙退了出去。 云若隐离开许久,姚策才微微抬手,将面前的食盒打开,里面摆着个精致的盘子,盛着一小碟淡黄色的酥糕。 姚策缓缓伸手,拿出一块酥糕闻了闻,而后将它放进了嘴里。 酥糕入口甘甜,可一嚼之下,味道却是说不出的怪异,姚策额头冷汗直冒,他忙起身,将嘴里的酥糕吐了出来。 半个时辰后,云若隐手中提着食盒,站在月光下迅速移动到姚策寝殿外。 寝殿四周无人把守,云若隐轻轻叩了叩门,里面传来一声淡淡的声音:“进来吧。” 云若隐轻轻推了推门,小心翼翼地探了探脑袋,只见姚策端坐在榻前,手中拿着一卷竹简,正看的仔细。 云若隐嘿嘿笑道:“殿下。” 姚策放下竹简,望着云若隐手中的食盒道:“这么晚了,何事?” 云若隐忙道:“我看天色还早,你还没用晚膳吧?” 姚策淡淡瞥了眼食盒,说道:“没有人告诉你吗?我不吃晚膳的。” 云若隐揭食盒盖子的手停滞在半空,她呆滞地抬起头道:“这个,这个是我亲手做的点心,殿下若是不饿,可以等饿了再吃。” 姚策道:“那就放着吧。” 云若隐心中一喜,道:“那殿下,你既然收了我的东西,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姚策怔然道:“看来你是有备而来啊,说吧,要我答应你什么?” 云若隐见事情有希望,忙道:“我想知道这次考核的题目。” 姚策闻言,笑道:“这倒是稀奇,我还没听说有人敢找主考作弊的。” 云若隐道:“你若是不想说便算了。”说完,转身便往外走。 云若隐才走到门口,姚策又道:“这术法考核,每年都有变化,不过万变不离其宗,考的都是些术法修绩,既然是考术法,便是只求精而不在多,想要通过考核,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云若隐喜道:“多谢多谢,那我这就去准备考试了。” 姚策微微点了点头,便不再理她,云若隐察言观色,连忙退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 ,最快更新六界风月录最新章节! 姚策瞧了她一眼,轻扬起嘴角,问道:“可有事找我?” 云若隐强扯出一个笑来,艰难地说道:“三日前我跟你说的那件事情,能不能算了?” 姚策推门的动作一滞,转身瞧着她问道:“又改主意了?” 云若隐摸了摸后脑勺,含糊不清的应了一声。 姚策道:“知道了,还有什么事吗?” 云若隐眼光一触及到姚策的目光,便慌了神,连忙摇头道:“没,没了。” 姚策微微点了头,推门走了进去。 云若隐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心还没完没了的跳个不停,她将手放在心口上,深呼了几口气,才平复下来,耳畔便不合时宜的响起一声尖叫。 “神君!” 云若隐循着声音找去,只见一个身着云纹锦袍,戴着乌木冠的男子站在几步外,正激动的盯着自己。 云若隐忙朝四下望了几眼,周围并无他人,那眼前的男子方才唤的神君是何人? 那男子不顾云若隐惊讶地神情,上前拉着她欣喜道:“神君,你可回来了!” 云若隐连忙挣脱他的手,后退几步,张惶解释道:“你可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说的什么神君。” 那男子有些木然的放开她,神情凝重的问道:“你不是?” 云若隐忙道:“小仙云若隐,是几日前飞升的小仙,不是什么神君。” 男子打量了她许久,喃喃自语道:“为何身上的气息如此相像?”、 云若隐才要问个究竟,却见门内闪进来一道影子,竟是姚策。 姚策斜睨了云若隐一眼,而后却盯着眼前的陌生男子道:“云贽,你来这做什么?” 唤作云贽的男子转身恭敬行礼道:“主人,我方才瞧见这位姑娘面善,错将她当做一位故人。”而后,他转身朝着云若隐行礼道:“在下多有冒犯,姑娘海涵。” 云若隐忙道:“无碍。” 姚策脸色却不甚好看,他冷冷的瞧了瞧云贽,说道:“你先去书房等我,我有事与云姑娘说。” 云贽深深看了眼云若隐后,缓缓退出门去。 方才的事情,云若隐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们主仆二人怎么看起来这样奇怪? 姚策着一身单薄的衣裳,缓缓向云若隐走来,云若隐想到他方才的神色,不着痕迹地向后退去。 姚策从袖中拿出一面铜鉴,说道:“这是你的法器,你试试顺不顺手。” 云若隐见姚策神色如常,依言走过去将铜鉴接过,反复打量起来,她成仙的时日虽不长,但关于修炼的常识还是有的:这铜鉴看着很是精美,用于梳妆倒还好,但用它作为法器,似乎有些奇怪。 云若隐想了半晌,忍不住问道:“这个法器,是个什么用法?” 姚策轻轻笑了一笑,而后抬手在空中划了个诀,道:“这法器名叫玄虚鉴,之前是云族神仙的法器,那云族神仙因做错事被贬至凡界,这玄虚鉴如今无主,你没个称手的法器,修炼难以精进,所以我特意将它寻了来给你。” 云若隐忙接过玄虚鉴,欣喜道:“多谢姚大人。” 姚策一怔,有些失神的望着云若隐道:“你方才,叫我什么?” 云若隐闻言,才想起自己方才得意忘形,说错了话,忙捂着嘴道:“殿下,我方才可是说错了什么?” 云若隐偷摸着去看他,姚策垂下眼帘,似乎在发呆,云若隐清楚地瞧见一道火光在他眼中渐渐暗淡下去。 云若隐看不懂这眼神潜藏的意义,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但她知道,一个小神仙还是不要随随便便惹恼一个与她身份地位悬殊的神君,何况,自己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以后少不了还要倚仗他。 云若隐紧紧盯着姚策,心中盘算着该怎样弥补方才的口误。 过了一瞬,姚策开口道:“你是不是怕我?” 云若隐嘴角抽搐,艰难地说道:“没有,怎么会呢?” 姚策道:“没有就好,这段时日你在金翎台好生研习术法,等月神诞结束之后,天帝会派人考核所有新来的神仙,要想待在神界,便要想办法脱颖而出。” 云若隐念道:“考核?” 姚策云淡风轻道:“神界如今空出了几个缺,你要是能在考核中通过,便可以有自己的府邸仆役了。” 云若隐点点头,暗道:“要是我能在考核中通过,就能离开金翎台,离开这个喜怒无常的姚策了。” 她想了想,问道:“月神诞?” 姚策说道:“是我长姐的诞辰,到时,神界众人都会于天宫云集,一同庆贺。月神诞后三月,便是考核之期。” 云若隐道:“殿下也会去月神诞?” 姚策微微点了点头,说道:“自然。“ 云若隐憨笑道:“那能带我一同去吗?我初到神界,也想去外面多长长见识。” 姚策不立刻作答,指了指云若隐手中的玄虚鉴,道:“你若能在月神诞前将玄虚鉴的术法运用自如,我便考虑带你去。” 云若隐咬牙答应道:“好,一言为定。” 姚策望着云若隐一瞬,柔声道:“以后,你不必唤我殿下,叫我名字就行。” 不等云若隐回答,他便面露伤感,转身离去,口中喃喃自语道:“已经很久没有人唤我的名字了。” 云湘回来时,带来了对云若隐来说,许多重要的消息。 这其中包括,已经失踪了许久的神界云中君,白岫。 而云若隐从云湘口中得知,神界三个月后选拔优异神仙的考核,就是为了选一个新的云神出来。 云若隐对此事有些惊讶,神界以前的云神大多出于世居云泽的云族,他们生来通晓风雨之术,当是云神的不二之选,却不想今日这云族的神君还要从神界各处选拔得来,这也算是十分稀奇了。 云湘告诉她,神界上一任云中君才满两万岁,便继承了君位,但不知何故,三千多年前她辞去云神一职,去了凡界游历,之后,神界中便再没人见过她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