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猛虎依人》 正文 1.第一章 自打进了四月,这天就少有放晴的时候,绵绵的小雨下了一天又一天,在凹凸不平的路面上汇成小小的水洼。眼瞧着天色渐暗,大家便纷纷早早地归了家,连沿街的小贩都收了摊,笼在蒙蒙烟雨中的江南小镇娴静地如同闺中少女一般。 却有一辆马车不合时宜地打破这份静谧,车轮子骨碌碌地压在青石板路上,同马蹄声一起在细雨中显得格外清晰。 马车在小镇里七弯八拐地转了好一会,才慢慢在一座小院的偏门口停了下来。戴着斗笠的车夫上前叩门,先是三长一短,再是两长两短。 不稍时,漆黑的木门开了一条小缝,梳着双丫髻的少女侧着身从门缝里溜了一眼,这才开了半门恭声道:“公子。”将外头的人迎了进来。 那车夫摘下斗笠随手递给了开门的丫头,斗笠下的脸剑眉星目c挺鼻薄唇,却是位衣着朴素也难掩玉质金相的男子。 “小姐可还好?”赵曦珏一面朝里走,一面头也不回地问道。 听到他的问话,冬白的脚步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答话的速度却不曾耽搁,“小姐今日精神瞧着好了许多,还吩咐秋红陪她到廊下坐了片刻。”她飞快地睃了前头的男人一眼,见他没什么反应,接着道,“说是清明到了,为故人烧了些元宝蜡烛。” 说话间,二人已经可以闻到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糊味,赵曦珏蹙了蹙眉,步子迈地更大了一些。 廊下坐了一名女子,她正捏着几张白色纸钱,探身扔进身前不远处的火盆里。窜动的火苗照亮了她毫无血色的脸庞,搭着薄被的身形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 一旁还蹲着一个同样梳着双丫髻的少女,将那些不小心被风吹跑的之前重新扔回到火盆中。 不时有雨滴飘进火盆之中,发出“滋滋”的声音。 见到女子的瞬间,赵曦珏蹙起的眉头尽数展开,连带着周身的气质都温和了起来。他捡起一张离他不远的纸钱,弯腰学着女子的样子,将纸钱扔进火苗之中。 突然多出的手让女子微愣了一下,她仰着头望着眼前的人,反应了片刻才弯起嘴角,笑道:“六皇兄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传一声?” 赵曦珏揉了揉她的脑袋,“此处就我们兄妹在,不必讲那些规矩了。”他将轮椅推地离火盆远了一些,“你身子还没好,别着凉了。” 她脸上的笑容去了一些,“毒已入骨,着不着凉也没什么区别了。” 三年前的毒早已深深刻进她的骨血之中,彻底摧毁了她的身子。如今的她,不再是那个被称为姝色无双的康乐公主赵曦月,而是一个病入膏肓只能靠药物苟延残喘的病人。 “糯糯,”赵曦珏眸色微沉,语气却愈发温和,“再过些时日咱们就能回京了,顾太医定然有办法去掉你身上的余毒。我还等着糯糯赶紧痊愈,给为兄介绍一个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呢。” 赵曦月望着他脸上的笑容不禁有一瞬间的恍惚,旋即垂眸笑道,“好,回京之后,我定当为皇兄挑一位才貌双全知书达理的皇后娘娘。” 赵曦珏并没有呆太久,他现在太忙,一面要防着元和帝的追杀,一面要筹谋着回京的事宜,还要将赵曦月的行踪藏得严严实实不让人发现。能抽出几个时辰的时间来陪赵曦月小坐片刻,已是极限了。 况且赵曦月如今的身子,也经不起任何操劳了。 “小姐,该用药了。”秋红小心翼翼地将泥金小碗放在赵曦月手边的小几上,却见赵曦月正愣愣地望着远处发呆,眸光飘忽,仿佛下一瞬就会失去所有的神采。她心中一惊,忙低声道,“公子走之前说了,再有两月便带小姐回京,到时有顾神医的诊治,小姐定能康复如初。” 赵曦月回过神,侧脸看向碗中褐色的药汁,轻轻地笑了,“你有心了,告诉他们,本宫不会成为六皇兄的拖累。”不等秋红反应,她端起小碗,仰头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她不曾告诉过赵曦珏,早在她第一次吐血的时候,赵曦和就请顾太医来为自己诊治过了,当时顾太医便说了四个字,纵使赵曦和拿剑指着他的脑袋,他还是不曾改口。 “神仙难救。” 从此她便知道了自己的死期。 赵曦和握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保证他会救她,但她也分明地在他眼中看到了越来越深的痛苦与绝望。将她囚禁宫中以至于让人有机可乘对她下毒的痛苦,与救不了她只能看着她一点点步入死亡的绝望。 许是为了逃避这种情绪,赵曦和来看她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这才给了赵曦珏救她出去的机会。 她不知道给她下毒的人到底是谁,也不知道在那种境地之下自己是该恨他,还是该感谢他。或许还是应该感谢他,至少他在自己身为公主的尊严被彻底碾碎之前给了她一个逃脱的机会。 只是没想到,到了此处,她又成了新的累赘。 慢性中毒的感觉她太过熟悉了,当年那人也是一天天地给她下毒,让她一天天地衰弱下去,等察觉的时候,便是药石无灵。 赵曦月自嘲地笑了笑,合上眼,眼眶却渐渐热了起来。 她眼前出现了很多人,她的父皇,她的母后,她的皇祖母,她这二十余年见到的每一个人。他们在她眼前来来回回,说着那些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 “等朕的小糯糯长大,朕就给你寻一个天底下最好的男子做驸马,要他一辈子都宠着爱着朕的小糯糯。” “赵曦月!本宫的话你都不听了么?” “五皇妹,母后也是为你好,你该感恩才是。” “公主,臣心悦你。” “糯糯不怕,谁说你克夫,我便杀了谁。” “糯糯,我不是你三皇兄。” “朕是天子,没有朕的允许,你不能死!” “等皇妹康复了,可记得为为兄挑一个才貌双全的新娘子才好。” 那些人来来回回,最后尽数消失,只剩下了赵曦和一人。他身穿龙袍,头戴冕旒,高高地坐在龙椅上,神情冷漠。 “你的父皇是朕杀的,你的皇兄c你的未婚夫都是朕杀的。赵曦月,你要好好记得朕,永生永世地记住朕。这些血海深仇,朕等着你来报。” 她是建德帝独宠的康乐公主,却始终谨小慎微,从不曾恃宠而骄,一言一行不越雷池半步,终成京城贵女的表率。 可正是因为如此,她疏远了最宠爱自己的父皇,失去了她的未婚夫,背上了克夫的名声险些被嫁去番邦,还失去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亲人。 她这一生,空有公主之名。 凝在眼角的泪终究是滑落了下来。 赵曦月心头忽地一阵剧痛,她躺在床上,渐渐失去了生息。 几里之外的赵曦珏还在同幕僚议事,却忽地打翻了手边的茶盏。茶水撒在未写完的书信上,墨迹渐渐晕开,叫人看不清楚上面所书之事。 那是他写给顾太医的信。 赵曦珏看着纸上模糊的墨迹,自从赵曦月处回来时就弥漫在心中的不安感愈发严重。 “殿下?”一道清冷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抬头对上了一双没什么感情的眸子,“殿下若是累了便早做休息吧。” 赵曦珏回过神来,笑道,“无妨”正想说继续议事,便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心中一凛,抬手让小厮开门将外头的人放了进来。 双眼通红的秋红自门外扑了进来,“公c公子,小姐c小姐她”终究是没忍住,眼泪刷得落下,“小姐她去了” 空气好似猛地停滞了一般,在座的其余几人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去。 坐在下首的谢蕴眼皮微动,将几人的动作尽数收于眼底。又侧目看向一言未发的赵曦珏,果不其然地发现他眼瞳微缩,呆坐在太师椅上,双手紧紧捏在桌沿,捏地关节发白也恍若未觉。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同样有些发白的关节,慢慢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正欲开口劝赵曦珏节哀,便听见“哐”地一声巨响,书案被人狠狠掀开,案上的东西砸了一地。 “半年内,孤要见到赵曦和的项上人头摆在孤的案头。” 赵曦珏的声音在压抑的房内响起,隐藏着狂怒的惊涛。 元和五年,先帝六子赵曦珏持先帝遗诏及传国玉玺,联和丞相谢时c镇国公二子柳玉轩等人,夺羽林c九门兵权,于大殿怒斥元和帝不忠不仁不义不孝,并将其击杀于龙椅之上。 赵曦珏得百官拥戴,登基称帝,与礼部尚书谢蕴力排众议,改国号“康乐”。 谁也不知道,就在赵曦月心竭而亡那晚,十一岁的赵曦月猛地被梦给惊醒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第二章 “公主,您醒啦!顾太医,公主醒啦!” 见赵曦月醒来,原本还在打瞌睡的青佩立时清醒了过来,顾不得更深露重,提着裙角便将守在外头的顾太医拉了进来,连带着将整个雍和宫都给闹醒了。 听闻公主醒了,顾连音也没有闲心去指责宫女冒失,只急匆匆地跟进了内殿。 赵曦月愣愣地坐在床上,双目无神地直视前方,犹如失了魂的木偶娃娃一般。 顾连音心中咯噔一声,忙上前为赵曦月把脉,见脉象平稳,又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轻声道,“公主可能听见下官的声音?若是听见了,劳烦公主点点头可好?” 赵曦月神色木然地点了点头。 顾连音眉头微蹙,又伸出一根手指放在赵曦月眼前,“公主可能看见这是几?” 赵曦月目光平平地落在他的指尖,旋即又转落到顾连音脸上,原本涣散的视线渐渐聚集,她似是有些不太确定地唤了一声:“顾太医?”许是因为太久没有说话,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正是下官。”见她双眸逐渐恢复清明,顾连音总算是长吁了口气,起身对青佩吩咐道,“公主的烧已经退了,但还受不得风,这几日需得小心伺候着。之前的药不必用了,我会为公主开副新方子”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可青佩却像是没听到他说的话一般,只一脸吃惊地看着公主的方向。他不解地回头看去,便瞧见那位才从鬼门关转回来的公主低垂着脑袋,大滴大滴地眼泪掉在她紧紧揪住锦被的双手上,滑落到锦被洇开小小的水渍。 为什么要哭?她也不知道。 她只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好长好长的梦,梦里的场景已不甚清晰,可当瞧见一直为自己诊治的顾太医和自己的贴身宫女青佩好端端地站在自己眼前,她心中便有一股无法抑制的悲伤,让她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不住地拿手抹去脸上的泪珠,从小声呜咽到觉得上气不接下气,泪水就跟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怎么也收不住。直到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了自己,有人轻轻拍了拍她因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背脊,熟悉的声音里满是慈祥地唤着她的小名:“哀家的小糯糯这是怎么啦?哭得哀家的心也要跟着碎啦。” 一双手轻轻捧住了她的脸,动作轻柔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谁欺负了哀家的小糯糯,糯糯告诉哀家,哀家非得好好教训他不可。” 赵曦月泪眼婆娑地望着眼前的人,心中非但没觉得轻松,反倒更加难过了起来,扑进对方的怀里嚎啕大哭,“皇祖母皇祖母” 旁的话,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不住地喊着“皇祖母”,叫太后娘娘好是心疼,也不再追问她缘由,任由她抱着自己哭。 听闻赵曦月苏醒急忙赶来的建德帝一进门看到的便是这一幕,自己的小女儿伏在太后怀中哭得好似要断了肠。 他何时见过这般场景,正想开口问问发生了何事,却见太后给了自己一个噤声的眼神,只得先闭了嘴。皱皱眉,干脆到外头坐着,大有等赵曦月哭完再问的架势。 哭了半晌,发泄够了的赵曦月才抽噎着止住了眼泪,瞧见太后外袍上的一片水渍,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太后见她羞赧的模样,浅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自有宫女上前为二人收拾。 等两人换了干净的衣裳,建德帝才卷帘走了进来。 “父皇”见到建德帝,赵曦月下意识地想要下床行礼,可心中却忽地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让她猛地僵住了身形,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动作。 好在太后已先一步按住了她的肩头,倒不至于让她的举动显得太过奇怪,“一个不尽责的父亲来瞧瞧自己病中的女儿,就不必讲那些虚礼了。” 赵曦月看了太后一眼,点点头又靠回到大迎枕上。她本就大病初愈,又好好地哭了一场,这会精神确实是有些不济了。 建德帝轻咳了一声,算是应下了太后的话,柔声问道:“糯糯方才为何哭得如此伤心?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就说给父皇听,父皇定为你做主。” 赵曦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儿臣仿佛做了个噩梦,一时间情难自抑,叫父皇担心了。” 倒是太后瞪了建德帝一眼,不满道:“哀家的糯糯自然是受了大委屈的,金枝玉叶,在皇宫中好好走着竟会无端落水,能不委屈么?” 听出太后话的指责之意,建德帝只能苦笑着赔不是:“朕已罚曦云闭门思过,并手抄《般若经》十遍,在糯糯康复前都不得出房门一步,更不许再养那些猫猫狗狗” 太后冷哼了一声,对建德帝的说法颇有些嗤之以鼻,“她身为皇姐非但没有照顾好妹妹,还害得妹妹险些丧命,难道不该受罚?”又颇为疼惜的摸了摸赵曦月消瘦了些许的脸颊,“可怜哀家的小糯糯,吃了如此大苦。” 在建德帝的众多孩子中,太后最喜欢的便是自幼在她身边长大的赵曦月。当日赵曦月奄奄一息地被送回雍和宫时,若非建德帝拦着,太后差点命人将赵曦云也狠狠打一顿板子。 这会赵曦月虽然醒了,可刚刚伏在自己怀中哭泣的委屈样,让太后更加怜惜了起来。 赵曦月这才想起来,当日她在花园偶遇她四皇姐赵曦云,得知四皇姐养的小狗在园子里走失了,便帮着找了起来。也不知怎么的,她就不小心落了水。 这会才刚开春,夜晚的水池还是冷得刺骨。她落水后寒气入体,被救的当晚便发起了高烧。 病来如山倒,她险些被这山压的再也起不来。 当时她烧得迷迷糊糊,只记得隐约听到了她四皇姐哭着认错的声音。 赵曦月忽地开口问道:“行露呢?”行露是她的贴身宫女之一,当日就是行露同自己一齐在花园里帮赵曦云找狗的。 建德帝乐得不再继续赵曦云的话题,一脸慈爱地摸了摸赵曦月的头顶,“行露护主不力,不能再伺候糯糯了,等明日朕再挑个好的与你。” 这个答案并不算意外,她自幼长在宫中,护主不力的奴婢会是个什么下场她心知肚明。眼角的余光扫到了青佩微变的脸色,赵曦月抿了抿唇,抬手轻轻扯住建德帝衣袖一角,期期艾艾地问道:“父皇能将行露赐还给我吗?”见建德帝似乎有些惊讶,她微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当日行露劝过女儿池边湿滑,让女儿别往池边去,是女儿粗心大意,这才失足落水。况且她这些年侍候女儿一直尽心尽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她在心中给自己鼓了鼓劲,捏住衣角的手轻轻晃了晃,“父皇,您就将行露赐还给女儿吧。” 说罢,又惴惴不安地瞅着建德帝,生怕他会斥责自己的模样乖地跟只小兔子一般可爱。 没想到建德帝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满心愉悦地笑了起来,“糯糯开了口,别说是个犯了错的宫婢,就是天边的月亮朕也要摘来给你。”轻叹了一声,这位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仿佛有些幽怨地看了她一眼,“糯糯都许久没向朕撒娇了。” 赵曦月微怔了一下,心中没由来地有些愧疚:“是女儿不好。” 若要说建德帝此生最怕的事物,非赵曦月的眼泪莫属。这会见小女儿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堂堂帝王也是慌了起来,急忙哄道:“父皇绝没有怪你的意思,你是为了父皇好,父皇都知道。” 他儿女众多,若是偏宠了她,他人嘴上不说,心里难免不服。她是怕兄弟姐妹失和闹到他眼前让他难过,这才不敢再与他太过亲近。 只是十根手指尚有长短,对待自己天天瞧着长大的小女儿自然无法和那些在宫妃身边长大的孩子相同。可赵曦月瞧着软和,内里却是个主意极正的人,她不愿再多与自己亲近,他也只能由着她去了。 “就你话多。”太后没好气地将建德帝的手拍开,“时辰不早了,皇帝还是赶紧去歇息吧,明日还得早朝呢。”毫不客气地下完了逐客令,又温和地为赵曦月掖了掖被角,“今晚糯糯同皇祖母一同睡了可好?” 态度变化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建德帝不由苦笑,可瞧着这几年时常面有郁色的小女儿这会被太后的态度逗得抿着唇偷笑,神色较以往活泼了许多,他又觉得有这般的天伦之乐,一点小小委屈自己受了就受了吧。 只赵曦月大病初愈,人还虚弱地很,他也舍不得叫她强打起精神陪伴自己,又叮嘱了几句叫她好好休息的话自己明日再来探她之后,建德帝才依依不舍地带着人走了。 太后自然也舍不得她折腾,见她的确是没有什么大碍了,便不再打扰她,自行回宫歇息了。 “公主。”待太后离去后,青佩才红着眼圈上前轻声道,“奴婢代行露谢公主救命之恩。” “你同行露都是本宫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哪有什么谢不谢的呢。”赵曦月微弯了嘴角,笑道,“快将眼泪擦擦,别叫人以为本宫欺负了你。” 青佩忙依言拭了泪,见赵曦月目光眷恋地将屋内的摆设一样样地看了过去,有些不解道,“公主可是觉得有什么纰漏?” 赵曦月摇头:“本宫就是觉得,能像这样呆在寻芳阁里,是真的很好。” 青佩微怔,一不留神,心中的念头已脱口而出:“奴婢觉得,公主同以往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了。” 她到赵曦月身边伺候有四年了,对赵曦月的行事作风很是了解。若是往常的赵曦月定然不会开口向圣上讨要行露,只会等关上宫门之后偷偷哭一场,到了第二日她便又是那个循规蹈矩的康乐公主,不教人拿住丝毫错漏。 “是吗?本宫倒是觉得没什么变化。”赵曦月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做太多的回答,“本宫有些乏了,歇息吧。” 青佩挠了挠头,也没再多想,上前服侍赵曦月歇下。 赵曦月仰躺在床上,听着睡在脚榻上的青佩渐渐平稳了呼吸。兴许是这几日睡得太多,她眸色清明,毫无睡意。 她抬着手,慢慢握拳又渐渐舒展,借着月光细细地端详这自己的手。细腻白嫩,是一双未曾沾过阳春水的贵女之手。 可当她闭上眼睛,浮现在眼前的却是一双瘦骨嶙峋的手,她不曾见过这样的手,可她偏偏知道,手的主人,正是她自己。 或许青佩说的没错,她可能真的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第三章 虽说烧已经退了,但她的身体还有些虚弱,太后放心不下,又压着她在床上多躺了几天,待她的脸色红润如初了,才许她下床。 赵曦月在床上躺了这些天,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散架了。她底子本就好,照她的想法是放她出去晒晒太阳,闻闻花香,连补药都不必吃就能康复如初。可她心底也明白太后这是心疼她,遂随了太后的意思,老老实实地都躺了些天。 日日好吃好喝伺候着,眼见着仿佛比病前还要圆润了些许,至少照着铜镜的赵曦月便是这么觉着的。 “青佩,本宫是不是胖了?”赵曦月对着镜子捏了捏自己的脸蛋,又摸了摸自己的腰身,有些不大确定地问道。 青佩正帮她梳头,闻言便也往铜镜里瞧了一眼,“不胖啊,照奴婢的意思,公主早前是瘦过了,眼下倒是正正好好。”她边将几朵新摘的白色小花零星缀在赵曦月乌黑的发间,边说,“公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能学旁人节食减重呢。” “青佩。”正捧着一匣子香囊进来的行露闻言便瞪了青佩一眼,“由得你说主子的闲话。” 赵曦月不同其他公主,她自幼是在太后宫中长大,太后和建德帝都宠她,从不在吃食上节制她什么,将她养成了个珠圆玉润的小团子。 她“糯糯”的小名,也是因此而来。 可到了爱美的年纪,眼瞅着几位皇姐都身形窈窕,她本就羡慕,又被人奚落了几句,便在听闻其他公主平日里吃的都是定食之后,跟着削减了食量。太后为此心疼了她好久,送了许多她爱吃的零嘴过来,她都推说自己不饿,将零嘴散给小宫女吃了。 这般饿了一段时间,瘦是真的瘦了些许,却也将她的身子给饿虚了。要不然,她这次还真不至于生这么一场大病。 思及此处,赵曦月倒觉得青佩说的没错,无所谓地摆摆手,“她说得没错,是本宫之前想岔了。”见行露行动间还有些不便,“你的伤还没好全,就别急着过来伺候了,好好养身子才是。” 她身边的两个贴身宫女是当年建德帝亲自挑了赐给她的,行露稳重守礼,青佩活泼好动,都对她忠心耿耿。可她早前听了旁人的话,不敢与宫女太过亲近,还要她们铭记君臣之礼,不可逾矩,让她们呆在自己身边也是束手束脚。 过去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现在的她却觉得自己真是愚笨地不行。眼下不培养自己的心腹,难道要等自己无人可用的时候再后悔么? 赵曦月不由微怔了一下。 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会有无人可用的那一天呢? 第一次在公主口中听到这般关切的话,行露眸中飞快闪过一丝讶异,行礼道,“谢公主关心,奴婢已无大碍。”奉上手中的匣子,“内务府新送来的香囊,请公主挑选。” 赵曦月回过神来,不再多想什么,从匣子里随手捡了一个茉莉花香的香囊,“时候差不多了,青佩陪着本宫去给皇祖母请安吧。”又对行露说道,“本宫需得申时才回来,你不必在此等着了,早些回房歇息去吧。” 说罢,不等行露回话,便带着青佩出去了。 她就住在雍和宫的景芳阁内,去往正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只还没进门,便听见了她四皇姐带着哭腔的嗓音:“可当真是皇妹她自己说要去池边瞧瞧的。” 迈出去的步子又给收了回来,赵曦月倚着门,动作熟练地偷听起了壁角。 赵曦云跪在大殿正中央,哭得梨花带雨,“父皇已罚过孙女,孙女这些天在宫中也盼着皇妹早日康复,日日诵经念佛,如今五皇妹已经大好,皇祖母为何还不原谅孙女?” 柳妃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想拉女儿起来,又怕惹了太后不快,挣扎了片刻,干脆跟着跪下认错:“母后,阿云她真的知道错了,这几日她抄经书抄地手疼都不喊累,每日都等抄好的佛经送给皇后娘娘过目之后才歇息,她是真的知道悔过了,请母后饶了阿云。” 她侧目望了伏地而泣的女儿,只觉心如刀绞,也是垂下泪来,“是臣妾管教无方,母后若是要罚,便罚臣妾吧。” 坐在太后下首的皇后柳静婉亦是蹙了眉头,“阿瑶说的不错,阿云的确每日都有将悔过的佛经送来给臣妾过目。况且康乐确实不像话了些,都到这个时辰了还不来向母后请安,传出去的确有失皇家公主的体统。” “皇后?!”太后看着神色淡淡的皇后,满脸不可思议。 “公主”立在赵曦月身后的青佩有些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原本听四公主受训她还抱着看戏的心情,没想到竟会听到皇后的这番话。 她家主子得多伤心啊。 赵曦月的脸色确实苍白了一些,可她却忽地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个甜美的笑意,提着裙角蹬蹬蹬地跑了进去,“皇祖母!”兴高采烈地扑进了太后的怀里,看得在座的人具是一愣。 康乐公主是个这么活泼的性子么? 很显然,太后娘娘觉得是的。 被赵曦月扑了个满怀,太后微愠的脸色立刻缓了下来,还笑眯眯地捏了捏孙女的脸颊,“皇祖母年纪大了,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语气里的宠爱任谁都察觉地出来。 四公主的哭声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 “皇祖母精神矍铄,哪儿有年纪大了的样子。”赵曦月俏皮的晃了晃脑袋,晃出满头花香。 太后自然也注意到她发间的小花,好奇道,“这是什么花,怎地这么香?” “这花可不香。”赵曦月眨了眨眼,故作神秘地附耳过去,“青佩在孙女的发髻里塞了几朵干花,那是干花香。”她的声音不轻不重,正好让离得近的几位宫妃听到。 几人闻言都抿着唇低头轻笑,将方才的沉闷冲淡了不少。 “你呀。”太后点了点赵曦月的鼻尖,哭笑不得。 祖孙二人其乐融融,倒让跪在下面的四公主一时间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只能不尴不尬地跪在那儿,等着太后老人家什么时候能想起她来。 一边是祖孙俩的欢声笑语,一边是四公主低低地啜泣声,皇后的眉头打成了一个死结:“康乐,谁教你的规矩,还不快下来。”像没骨头似的腻在太后身上,实在是太不像话。 皇后眸中闪过了一道厉色:康乐的性子,当真是同自己全然不同。 被赵曦月带的快活了几分的气氛,瞬间又降回了冰点。 太后不赞同的目光当下便转到了皇后脸上,皇后却像是没看到一般,起身福了福身子,“母后,康乐已十一岁,断不能再像幼时一样不讲规矩。” “阿月贵为帝姬,身份尊贵,少些规矩又如何?还能有人敢教训她不成?”太后与皇后之间虽算不上亲厚,但彼此之间也算敬重,平日里皇后做了什么决定她也不会干涉。可皇后今日一再当着她的面教训赵曦月,便让她有些不能忍了。 “皇祖母。”赵曦月却轻轻拉了拉太后的衣袖,微敛了轻快之色,仪态恭谨地给皇后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给诸位娘娘请安。” 她是有封号的公主,除了皇后和贤贵妃,下座的几位宫妃无一敢当真受了她的全礼,纷纷起身侧身受了,这才坐了回去。 赵曦月却忽地“咦”了一声,“姨母和四皇姐怎么在下头跪着?”她仿佛刚瞧见她们母女俩一般,不解地望着皇后,“可是四皇姐冲撞了母后?那也不能让四皇姐就这么跪着啊,如今地上凉,跪坏了膝盖怎么办?”她似是有些忐忑,屈膝福身行礼,“母后就看在儿臣的份上,饶了四皇姐这一回吧。” “” 这位公主,要罚四公主的不是皇后而是太后啊!皇后分明是想罚你啊! 众人望着皇后娘娘隐约有些发黑的脸,纷纷避开了视线,喝茶的喝茶,发呆的发呆,谁都不想掺和进她们母女二人的“交锋”中。 只有柳妃听了赵曦月的话后双眸一亮,接话道:“请姐姐看在阿月的份上,就饶了阿云吧。” 皇后没被赵曦月的话堵到,却险些被柳妃气了个仰倒。赵曦云更是被自家亲娘气得一口血堵在喉咙口,上不来也下不去,说不出的难受。 听到柳妃的话,赵曦月嘴角微弯,抬眼时又是一副担忧的模样,“母后的脸色怎地如此难看,是儿臣做错了么?” 皇后深深看了赵曦月一眼,慢慢地点了点头,“你做地很好。”侧目看向太后,“母后,既然康乐都说了话,不如就让阿云起来吧。” 太后这会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了,“你是她们的母后,如何处置你自己看着办就好。”仿佛刚刚要责罚四公主的不是她一般。 饶是这些在宫中过惯了勾心斗角日子的宫妃们,这会也忍不住对太后变脸的速度敬佩不已。只不过 众人不约而同地睨了一脸乖巧地被太后拉到身旁坐下嘘寒问暖的赵曦月,这两年总见她斯斯文文地坐在一旁,倒是忘了这位打小就是个不好惹的主。 没想到此次大病了一场,倒是有几分小时候伶牙俐齿的模样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第四章 “都听见太后娘娘的话了?还不快些起来,别再哭哭啼啼地作小女儿模样。”见太后拉着赵曦月已将话题转开,似是打定主意不再理会还跪在下头的柳妃母女,皇后心口微窒,只得开口让两人起来。 “儿臣谢过母后。”赵曦云扶了柳妃起来后,才用帕子拭了脸上未干的泪珠,又俯身重新行礼,“儿臣一时心情激荡,口不择言,冲撞了皇祖母和母后,儿臣知错了。” 竟是将错处全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皇后心头的火气果然去了不少,连带着语气都和软了一些,“你惯是个心直口快的,母后省得,扶你母妃到旁坐着吧。”转眼瞧见和太后相谈甚欢的赵曦月,眸中又是一沉,“康乐,你的功课耽误了这许多天,今日去畅书阁定要亲自给封先生斟茶赔礼才是,切莫摆你公主的架子,明白么?” “哟,娘娘这话说得可太不心疼人了。”不等赵曦月开口,贤贵妃笑语晏晏地先行接了话,“康乐公主身子娇贵,这才从鬼门关里转回来,合该是好好休养的时候,着急去畅书阁作甚?咱们又不必像民间那些书生一般需得考取功名,那劳什子功课耽搁便耽搁了,能妨什么事?” 她掩唇而笑,狭长的丹凤眼微微勾起,尽是揶揄之意,“莫道是康乐公主这般的金枝玉叶,便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也不曾听说过大病初愈还要去给夫子斟茶认错的。” 贤贵妃出身的永定侯府和皇后母家镇国公素来不合,而贤贵妃在后宫之中的地位又仅在皇后之下,对皇后更是不满,如今有个送上门来的话柄,她自然乐得拿来挤兑皇后两句。 “臣妾也觉得贵妃娘娘说得在理,”林妃也跟着开口,“况且圣上一向心疼公主,若是知道公主大病初愈就要给先生斟茶,怕是会心疼极了。” 她们每说一句,皇后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在贤贵妃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她就察觉到自己失言了,只是话出了口,便没有收回的余地。这会又听到林妃搬出建德帝来压自己,只能僵着脸道:“贤贵妃和林妃所言不错,是本宫考虑不周了,康乐你便再多休息几日,待身子好全了再去畅书阁也不迟。” 目光落在赵曦月莹玉般的小脸上,抿了抿唇,口气稍缓:“日前内务府送了几盒燕窝雪蛤上来,正适合你用,回头本宫叫人送去景芳阁。” 她的这位母后,除了不是真心实意对她好之外,着实挑不出太多的错处了。平日里能被贤贵妃拿出来说道的,也就只有她对自己的态度了。 赵曦月的心情低落了一瞬,面上却挂着甜美的笑容,软声软气地冲皇后说道:“儿臣年纪小,不需那么多补品,母后还是自己留着吧。儿臣倒是有一事,想请母后答应。” 迎着皇后略微有些吃惊的目光,她干脆起身偎到了皇后身侧,“母后说的不错,儿臣的确是该回畅书阁上学了。只是儿臣几日不曾做过功课,怕惹先生生气,所以想请四皇姐陪儿臣一块过去,也好有人为儿臣说说话。” 她仿佛没有察觉到皇后因自己的亲近而略微有些僵硬的身子,只拿水杏般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皇后,面上满是期盼,“母后便允了儿臣吧。” 皇后少见地没有反驳她的要求,而是点头道:“既然如此,就让阿云陪着你一同去吧。” 赵曦月欢天喜地地自椅子上蹦了下来,提着裙子小跑到四公主面前,抓住她的手便往外跑,“四皇姐听见了,咱们快走吧,再不过去便要误了时辰了。” 猝不及防的赵曦云:“” 今日的情形同自己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直到被拉出雍和宫的大门,赵曦云才猛地反应过来。 当日因赵曦月高烧不退,建德帝龙颜震怒,处罚了在场的所有宫女太监不说,连着她这位四公主也跟着禁足了。还要她日日抄写经书,好为重病中的赵曦月祈福。 前几天她便听说赵曦月醒来的事,本是当天就想过来瞧瞧情形的,可柳妃非说解禁的旨意没下,死活不让她出宫。直到昨夜才有小太监来传旨,说是康乐公主身体无碍了,明日一早会去给太后请安,叫她跟着柳妃一同过去,好亲自给妹妹赔罪。 她当时便盘算着如何让赵曦月自己把事情扛下来。 宫中人人都说四公主温柔娴淑,端庄大气,是皇家公主的典范,她绝不能叫自己沾有污点! 赵曦云猛地顿住脚步。 “四皇姐?”赵曦月回头,脸上满是不解,“再不过去便当真有些晚了,你知道的,封先生不喜欢迟到。” 赵曦云平了平因跑步而有些不顺的呼吸,低声道,“当日之事还未说清楚,皇妹难道想就这么一走了之?”恐赵曦月听不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又添了一句,“你来时并不是母后要责罚我,而是皇祖母因此事对我不满,才寻了个由头训斥我。” “原是如此,我就说皇姐一向得母后的喜欢,母后又怎么舍得责罚皇姐呢。”赵曦月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可旁的话,却是一句没有。 见赵曦月好似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一般,四公主眉头微蹙,斥退了跟过来的宫女,扯了赵曦月到墙角处耐着性子道:“当日我便让你不要去那池边,你自己执意要去才失足落水。如今父皇同皇祖母却将错处全归到了我一人身上,还狠狠责罚了我。难道你不该禀明实情,为我洗刷冤屈吗?你知道,母后一向最喜欢诚实的人,你若说出实情,母后定会高兴的。” 以往只要她说到这个份上,赵曦月就一定会依她的意思行事。 果不其然,赵曦月眨眨眼,三分心动三分迟疑地问道,“万一母后生气了呢?” 见鱼咬饵,四公主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嘴边的笑意也有了几分真心,“你放心,你大病初愈,母后且心疼着呢,自然不会太过责难于你。况且你还有父皇护着,到时我再帮你说几句软话,母后就是有再大的火气也消了。” 赵曦月半垂下眼睑,不去看赵曦云眼中的精光,乖巧道:“那便拜托四皇姐了。” 她也说不好她的四皇姐是傻还是聪明,但不得不说,四皇姐对自己的心思一向都是很了解的。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母后总是那么不喜欢自己,所以她总想做些能叫母后开心的事。而四公主赵曦云做的事,仿佛总是能讨母后的欢心。 只如今,她已经不想再做那个“可能”会叫母后喜爱的康乐公主了。 “当日四皇姐告诉我自己怕黑不敢去光线昏暗的池边,一面劝我池边危险一面说听到池边有小狗的叫声,因担心小狗是否落水急地落泪,皇妹不忍四皇姐难过,便主动提出要帮皇姐去池边看看,谁知日日有人清扫的池边竟会有几块果皮,导致我站立不稳踩到池边淤泥滑入水中” 她微微拉长了尾音,颇感兴趣地瞧着四公主的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的模样,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些‘事实’倒的确是该同父皇说一声,免得父皇错怪了四皇姐。” 她轻叹了口气,“原想着此事父皇骂也骂过了,罚也罚过了,我又没什么大碍,不如就此揭过,却没想到皇姐却因此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微顿了一下,她笑意微收,明明是个半大的孩子,却透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严出来,“皇姐放心,皇妹定为皇姐讨回清白。” 说罢,举步便要往上书房的方向走。 这会儿建德帝应该正在上书房同臣下议事。 听说要将此事告诉建德帝,赵曦云脸上的慌张立时变成了恐惧,当日建德帝大怒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她的贴身宫女至今还下不来床。若是将此事彻查下去 赵曦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上前拦住了赵曦月的去路,硬着头皮道:“皇妹说的不错,如今事情已经平息,又何必为了我再动干戈”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赵曦月义正言辞地打断了,“不行,我断不能叫皇姐为了我的事受这样的委屈,就算叫父皇不喜,我也要求他还皇姐一个清白。” 全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叫四公主一时间头痛不已,连声道:“当真不必皇妹费心了,况且我也并非全然无错。当日父皇教训的是,狗走丢自有大把的宫婢们去寻,我不该眼见着夜幕将至还叫皇妹帮我寻狗。父皇不过是罚了我几日禁足,算不得什么事。我不过因今日受了训斥,心中一时烦闷才胡言乱语,皇妹千万别放在心上。” 赵曦月歪了歪头,疑惑道,“皇姐当真不必我去请旨?” “”怕赵曦月还是要寻建德帝,赵曦云咬了咬牙,狠声道,“不必。” “既然如此,我落水的事便就此打住,前后种种,皇姐与我只当从没发生过了吧。”她笑得眉眼弯弯,俨然是个天真烂漫的模样,“皇姐千万记住了才好。” “五皇妹这是让四皇姐记住什么呢?”正说着,一道稚嫩中透着几分懒散的嗓音忽地自赵曦月身后传来,赵曦云脸色一白,循声望去,却见六皇子赵曦珏正笑眯眯地站在前方不远处,身边还站着五皇子赵曦成和他们两人的伴读。 青佩站在一旁,一脸“我也没法啊”的表情。 她们说得太过认真,根本没注意到他们过来的动静。 赵曦月的视线自跟在赵曦珏身后的叶铭身上一掠而过,下意识地抚了抚心口。 唔,有些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第五章 赵曦珏眼尖,隔得老远便一眼瞧见了站在暗处的赵曦云与赵曦月,只说多日不见五妹妹了,也不管身旁站着的几人,抬脚便往两人处走。 赵曦月背对着他们瞧不清神色,但赵曦云的脸色分明有些不大好,分明是起了些龃龉。照五皇子的意思,她们姐妹之间的事,自己是能不掺和就不掺和地好。偏生他的六皇弟好似什么都没发现一般,不仅走了过去,还出声将二人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来。 叫五皇子连个先走一步的机会都没有。 “五皇弟,六皇弟。”赵曦云强自定下心神,在赵曦月开口之前先行道,“这时候你们不在畅书阁念书,怎么跑这儿来了?” 目光一转,“铭表哥和武四郎也在啊。”话题一被岔开,她心中的三分镇定便成了六分,望着几人的目光端的是温柔可亲,看不出丝毫慌张的模样。 全然是个知书达理的皇家公主了。 被四公主点了名的叶铭和武令其:“见过康乐公主,见过四公主。” “四公主你有所不知。”不同于见过礼之后就作壁上观的叶铭,武令其却是笑嘻嘻地接了赵曦云方才的提问,“封先生偶感风寒,向圣上告了一天假,圣上瞧我们平日里读书辛苦,干脆也放了我们一天假。” 五皇子恰逢其时地开口,“先前四皇兄说他得了一副新画,邀了我们几人下学后一同去他宫里鉴赏。左右无事,便想着早些过去瞧瞧,没想到在此处遇见了四皇姐和五皇妹。” 四公主怔忡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笑道:“四皇兄得了新画怎么也不告诉我,不知能否让我一同去凑个热闹?” “听说是父皇赏了一副沈笑的真迹”他话音微顿,似乎不想在此事上多说什么,垂眸看向正和六皇子蹲在一处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的赵曦月,“五皇妹身体可大好了?” 五皇子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四公主心里咯噔一下,跟着看向了赵曦月。而对赵曦月落水始末略有耳闻的叶铭c武令其二人,亦是往赵曦月处看了过去。 一看之下,四人具是一愣。 只见他们印象中乖巧又柔顺的康乐公主赵曦月,这会正气得小脸绯红,双手揪着六皇子的衣袖,大有“你不把话说清楚就别想走”的架势。 他们二人只差了一岁,女娃抽条早,因而赵曦月反倒比赵曦珏还要高了一些,此时又被赵曦月的气势压倒,衬地六皇子俨然成了一个受欺压的小可怜。 饶是见识过赵曦月不同寻常的赵曦云,这会也有些反应不大过来了。 赵曦云这是给病魔障了? 倒是站在后头的叶铭眸色一闪,嘴角透了几丝兴味的笑意,又在引起旁人注意之前,飞快地收了起来。 而那边赵曦月根本没留意自家五皇兄说了些什么,更没注意到自己这会已成了众人的焦点,只定定地盯着赵曦珏:“你说谁是夜明珠?” 赵曦珏却没说话,只拿眼睛睨了她一眼,眸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初见六皇兄时的怅然一扫而空,赵曦月瞪着眼气得说不出话。 方才见着叶铭,她心中忽地漫起一层难过,不等这份心痛过去,便见着她六皇兄朝自己走了过来。 赵曦珏长得极好,虽和赵曦月一样,两颊上还带着几许未褪的圆润,但他身姿挺拔,嘴角含笑的模样已有了几分翩翩少年郎的清隽雅致。 赵曦珏与她是前后脚被抱到太后宫中的,打记事起两人便是玩在一处,为了计较谁的玩具更好玩谁的衣裳更好看之类的问题也没少打架。 太后时常笑话他们,好的时候跟对双生子一样,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一块糕点都能掰成两份分着吃。吵的时候呢,又是你扯我头发c我掐你胳膊的,不闹个人仰马翻不算完。 直到赵曦月长到六岁,去了畅书阁同皇兄皇姐们一同读书,这才消停下来,不再成日吵嘴了。加之赵曦珏十岁后搬出雍和宫,又有赵曦月刻意的疏远,两人便渐渐生疏了起来。 连她病了,他也只是派人送了些补品药材过来,不曾来探望。 眼下见着了,赵曦月只觉得分外怀念,好似怎么看也看不够。待听到她家六皇兄温声唤了一句“五妹妹”,心中更是悲痛异常。 正想同六皇子好好说会话,便听见五皇子说了一句:“听父皇说五妹妹这次受了大苦,消瘦了不少,可我怎么觉得五妹妹瞧着比病前还胖了些呢?这脸圆的都快赶上父皇那颗夜明珠了。” 说罢,六皇子还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惋惜地摇了摇头。 赵曦月因感动而漫上眼眶的泪珠瞬间就缩了回去。 她父皇的那颗夜明珠她见过,又大又圆,是难能一见的珍品——可再难能一见,它也是颗珠圆玉润的,球。 赵曦珏还没搬出雍和宫的时候,二人就曾因“谁的脸更像夜明珠”这个问题打过一架。 那什么怀念之情,一定是自己病糊涂了! 新仇旧恨,再加上自己方才竟感动地险些落泪的羞恼,令赵曦月当即拉住了六皇子的衣袖,咬牙问道:“你说谁是夜明珠?” 赵曦珏一扬下巴,叫赵曦月看清自己消瘦了不少的脸颊,全然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我,有下巴。” “”赵曦月捏了捏拳头,克制着自己拿它往赵曦珏脸上招呼的冲动,“我难道没有下巴吗?” 赵曦珏睨了她一眼,但笑不语。 眼看着自家公主就要当着外人的面同六皇子掐架了,青佩急地满头是汗,也顾不得什么主仆之分,上去一把握住了赵曦月的手腕,试图将她的手从六皇子的衣袖上拉开。 一面还赔着笑低声哄道:“公主,六殿下他不是那个意思。” 毫不领情的赵曦珏:“不,我就是这个意思。” “”六殿下!奴婢一点都不想知道您是什么意思!还有旁边的两位殿下,你们傻站着是看戏来的吗! “咳。”被宫女看了一眼才回过神来的五皇子轻咳一声,上前拍了拍六皇子的肩膀,试图息事宁人,“六皇弟快别逗皇妹了,五皇妹年岁尚浅,圆润些才能身强体健。眼下四皇兄也快从上书房回宫了,咱们不还说要早些过去赏画么,还是不要在此处耽搁了。” 又对赵曦月道:“五妹妹若是无事,不如也同我们一块去?”侧目看向了叶铭,“叶世子快来帮孤一同劝劝五皇妹。” 看戏看得正欢叶铭眉头一跳,依言上前一步朝赵曦月拱了拱手,温声道:“母亲一直担心着月表妹的病,现今在下见表妹面色红润,想来母亲也能放心了。” 赵曦月侧脸看了他一眼,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叫姨母担心了。” 她本就没气到真的要揍她六皇兄一顿,再者打架这种事本就要凭着一时冲动才打得起来,这会被几人前后劝了两句,她心中的气去了大半,慢吞吞地放开了自己的手,“两位皇兄和皇姐一同去便是了,我” 话到此处却是卡了一下,她今日的打算就是去畅书阁,这会忽地换了计划,倒叫她一时不知道该去何处。 “皇兄和皇姐去吧,我陪五妹妹去花园转转。闷了这些天,正好出来散散心。”赵曦珏扯扯被赵曦月拽地有些皱的袖口,径自帮她做了决定,还不由分说地拉住了她的手腕,迎着几人错愕的目光道,“有问题吗?” 最错愕的赵曦月:她六皇兄吃错药了? 反应最直接的武令其:“噗——”拇指一挑,“不愧是六殿下。” 不同于赵曦月近几年的低调,六皇子赵曦珏从始至终就没收敛过性子,虽不至于飞扬跋扈,却也是个随心所欲的主,尤其喜欢挑衅他五皇妹康乐公主。 只是赵曦月一心想做个雍容大方的皇家公主,对于自家哥哥几次三番的挑衅都做了无视处理,时间久了赵曦珏也失了兴趣,又觉得赵曦月无趣,便只同在畅书阁一齐读书的世家公子们玩耍了。 私下里大家也曾猜过,赵曦月会不会有忍无可忍的那一天,届时不知六皇子会作何反应? 没想到六皇子会在眼下这种情况下得了机会解答众人心中的疑惑:他要领着他大病初愈的妹妹去花园散心。 “那便由六皇弟陪五皇妹四处走走,五皇弟同我和两位公子一齐去四皇兄那儿赏画罢。”赵曦云恨不得让赵曦月赶紧在自己眼前消失,当机立断地安排了一下众人的去处,“如此可好?” 赵曦月这会也的确有话要同六皇子说,遂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对此并无意见。倒是青佩急地在后头直拉她袖子,被她眼风一扫,无可奈何地束手退下。 几人分了两拨,一拨往四皇子的坤毓宫去了,另一拨则慢悠悠地往御花园走去。 赵曦珏仿佛心情不错,他侧目看了走在自己身旁的赵曦月一眼,低笑了一声,“本以为糯糯会寻个借口回景芳阁,正想着要怎么说才能叫你随我来这一趟,没想到你竟直接应了。” “回景芳阁也是无所事事,不如同六哥出来看看。”赵曦月灿烂一笑,目光落在正开得茂盛的百花上,“花开得这么好,不看未免可惜了。” 赵曦珏跟着看了过去:“百花争妍,的确是美不胜收。只是”他话锋一转,见赵曦月目露不解地朝自己看来,才神神秘秘地开口,“只是不知道比起新一卷的《尚异谈》来,哪个更讨糯糯欢心了?” 乍一听到赵曦珏所言,她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待消化了他话里的意思,赵曦月眸中光芒乍现,喜不自胜地拉着赵曦珏的袖角,“六皇兄说的是沈墨白的《尚异谈》?不是有人传说沈墨白写完第三卷后便封笔了么,何时出的第四卷?” 自知情绪略过了,赵曦月轻咳一声,将兴奋收起的些许,满脸的乖巧:“六哥手里可是有新一卷的《尚异谈》了,不知道能否借小妹一阅?” 见六皇子挑眉不答,知道他一向有书不外借的规矩,恐借不到书的赵曦月忙改口道:“我差人出宫去买也是一样的,只是不知道这一次书局刊发了多少本?不知这会还能不能买到?” 《尚异谈》为时人沈墨白所著的话本,于几年前横空出世,广受追捧。 时下话本多写才子佳人,内容大多是写风流轶事,初看几本尚觉得有趣,看得多了便觉得不够滋味。 《尚异谈》中却少有情爱,写的是主角游历山川所见的奇闻,其文光怪陆离,瑰丽大气,剧情更是一波三折跌宕起伏。虽说著者在扉页上写明了此文内容俱为虚构,但其间场景依然叫人心生向往。 再有便是此书中的插图,据传都是沈墨白亲绘,山川壮阔,人物有神,偶有些精怪亦是栩栩如生,足见其画功精湛。 加上还有建德帝的天子赞誉,几乎将沈墨白一路推上神坛。 一时间众说纷纭,因其姓沈,便有人猜测此书是否为江南书香世家沈家家主沈笑,或是沈家人所著。谁知传了没几日,就有沈家家主亲自出来辟谣,说是此书与他毫无干系,叫人切莫打扰他喝酒的兴致。 此后不知为何,又流传起了沈墨白决意封笔的传言来。 起初众人皆是不信,毕竟《尚异谈》第三卷末尾处还标有“未完待续”的字样,再来此书如今广受好评,为名为利,著者都该趁热打铁才是,哪有就此偃旗息鼓的道理? 可此后过去了一年,沈墨白依旧没有动静,第四册《尚异谈》遥遥无期,众人便渐渐信了封笔的说法。 其间也包括赵曦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第六章 听着赵曦月紧张兮兮地问话,赵曦珏眼中带了一丝促狭的笑意,看得赵曦月脸颊一红,绞着手指闭嘴不语了。 也不能怪她如此失态,《尚异谈》的第四卷是她期期盼盼了近两年的东西。 那第三卷末尾正写着主角一行受人之托要将一只灵兽送还灵山,沿路却引来八方觊觎,其间仿佛还有什么惊天阴谋,将她的好奇心尽数勾起。而文中那只小兽灵动可爱,极通人性,赵曦月一面挂念着灵兽能否平安返家,一面又担心主角一行是否遇难,结果正到紧要处—— 第三卷完。 气得她差点砸了书。手抬起来又觉得舍不得,只好耐心等着第四卷刊发。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沈墨白封笔不写”的传言。 只得将前三卷翻来覆去的看,还派人去市面上寻了他人续写的文章回来想要饮鸩止渴,可惜搜罗回来的续写大多良莠不齐,她看来看去都觉得不如原作,无可奈何之下,悻悻作罢。 如今赵曦珏说第四卷竟出了,她自是想要立即拿了书,回寻芳阁好好品阅一番了。 逗得差不多了,赵曦珏不再继续卖关子,手在后腰处一摸,当真摸出了一本书来,“看样子为兄这份礼当是能讨地糯糯的欢心了。”他语气微软,“妹妹病重时我未曾去探望,这书就当是为兄的赔礼,还请妹妹笑纳。” 这样的他哪里还有平日里散漫无纪的模样,分明是个清贵儒雅的翩翩少年郎。 可惜赵曦月眼下一心扑在了她六皇兄拿出的书册上,并未留意到他的变化。 她小心翼翼地拿双手接过封皮上写着《尚异谈》的蓝皮书册,又迫不及待地翻到扉页,瞧见了“沈墨白”“道林书局”的小字同印章,才长长地送了口气,欢天喜地地将书抱在怀里。 沈墨白神秘,无人知晓他究竟是何人,反倒方便了那些小人模仿盗名。 这一年来她看了几篇号称是沈墨白本人所写的《尚异谈》第四卷,但无一不是些欺世盗名之徒假借名号所作,其中内容根本不堪入目。且因《尚异谈》极受追捧,发行了前三卷的书局比比皆是,根本分不清哪家才是真正得了沈墨白委托的书局。 直至道林书局的掌柜拿了印有沈墨白印鉴的插画和手稿出来说明,大家才发现,市面上众多版本之中,仅有道林书局一家的《尚异谈》扉页除了印有道林书局的印鉴之外,还印有沈墨白的印鉴。 自此之后,世人便将“道林书局”刊发的《尚异谈》视为正版,盗名之徒才渐少了。 确认了这的确是沈墨白所写的《尚异谈》第四卷,赵曦月笑得愈发甜美,又拉着赵曦珏问外头是否有关于沈墨白的传闻。 “这一卷拢共只刊发了两千册,道林书局的当家是个聪明人,上个月就将此事放出风去,说是今日一早发售,前百本的书页上还有沈墨白的亲笔题字。”赵曦珏又恢复了他有些懒散的语调,尾音微微拖长,听得赵曦月很是着急,“今晨天还没亮书局门口就排起了长龙,开门不过半个时辰,便销售一空了。” 赵曦月一愣:“亲笔题字?”若是有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她一直没收到风声?! 哦,对了,她这两年忙着做一名循规蹈矩的皇家公主,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之外,根本没有人知道康乐公主她敬慕沈墨白至此。 那可是沈墨白的亲笔题字啊! 正准备哀嚎一声自己为何错过了如此珍贵的东西,眸子一抬恰好对上自家哥哥意有所指的笑容。她略有所感,当即又将怀里的书翻开瞧了一眼,果真在扉页另一侧发现了两排工整的小字。 提的是前朝诗人所作名句“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后缀题字“沈墨白亲笔”。 “六哥,从今往后,除了皇祖母和父皇,我就同你天下第一好。”赵曦月拉着六皇子的手,颇有几分郑重其事地说到。 因一个亲笔题字荣升为康乐公主天下第一好的六皇子: “不过此次道林书局当家的作为也让许多人不满,尤其是有沈墨白亲笔题字的那一百册,眼下在黑市中称得上是奇货可居,叫那些文人士子们好生不满,连带着沈墨白都编排上了,说他有辱斯文。”赵曦珏睨了她一眼,“若不是他曾得过父皇的褒奖,这会的名声只怕是要一落千丈了。” 赵曦月柳眉微蹙,不满道:“沈先生生性洒脱,视名利为粪土,风头正盛之时都不曾露面自抬身价,岂是那等短视小人?他久未出书,书局老板为了造势搞些亲笔题字的噱头也无可厚非,物以稀为贵,那些名家之作为何昂贵,除技法高超外难道没有难得的缘由在其中?况那老板也是有言在先,是先到者先得,那黑市里奇货可居同他们有什么干系,又不是他去哄抬的。” 一串话说得同倒豆子一般,话里话外净是维护的意思,说到末尾处还不由自主地单手叉腰,“我看,就是那些文人士子嫉妒沈先生,无的放矢才是。” 连“沈先生”都出来了,他家皇妹对沈墨白还真是崇拜地紧。 赵曦珏噎了一噎,“若此事当真是沈墨白故意为之呢?” “那其中一定另有缘由。”赵曦月一扬首,说得理直气壮。 “”他算是明白什么叫无话可说了,叹道,“我说,这沈墨白有如此地位应当好好感谢你才是,怎么反是你对他推崇至此?” 赵曦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同我有什么干系?” 赵曦珏看了她一眼,心知她大概是不记得她当初在建德帝面前对《尚异谈》推崇备至的事了。既不记得了,他也无意提醒她,不动声色的将话题转开:“皇妹今日的模样,倒叫为兄好生怀念。” 赵曦月正忙着欣赏扉页上的题字,对于赵曦珏转移话题的事并未留意,只随口“啊?”了一声算是回答。 “自打去畅书阁读书,皇妹就时常将‘规矩’‘本分’一类的词挂在嘴边,对自己喜爱的事物更是多有节制,事事力求最好”赵曦珏意有所指地看了她手中的书册一眼,“今日的皇妹倒是更像当年将雍和宫闹得鸡飞狗跳的那位刁蛮公主。” “”这位兄台,当年将雍和宫闹得鸡飞狗跳也有你的份好吧? 赵曦月笑意微淡,对上赵曦珏似笑非笑的目光,只当他是在嘲讽自己这些年同他生分的事,也不辩驳,反倒收起手中的书册,郑重其事地朝他行了个大礼,“这几年是妹妹不知好歹,叫六哥失望了。” 他们是自襁褓里一同长大的,赵曦月心里清楚,赵曦珏态度的转变不仅仅因为他内心是个骄傲又矜贵的人,做不出一味讨好的事情来,更是因为她的执着,伤到了他。 六皇子懒散嘴巴坏,可除却少不更事的那几年,即便自己主动疏远了他,他依然事事维护她。或者说,即便是在少不更事的那几年,在他心中,能和自己吵嘴打架的也只有他一人。 她垂眸莞尔,笑容涩然,“我总想着要做好公主的本分去讨那些不喜欢我的人的欢心,却没想过不喜欢我的人依然会不喜欢我,而我身边至亲至爱的人反倒会因此受伤。” 听了她的话,赵曦珏不由心下微动,试探道:“糯糯是怎么想明白的?” 赵曦月有些纠结地咬了下唇,垂眸避开了他略有所思的视线,“我也说不上来,只是自这次大病之后,我心中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这几日在宫中枯坐,闲来无事,只好去琢磨这些念头。” 又有些茫然:“六皇兄觉得我这样想错了吗?” 这几日她想了许多事,想到后来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究竟该如何做才好,只是每当她想和自己心中的预感背道而驰时,她便会变得坐立难安。 她总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若是自己还以过去的想法来行事,迟早会步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心中便有了决定:她不想再去强迫自己做一个不像自己的人了。 只是这到底是她独自胡思乱想的结果,是对是错她也无从知晓。这会见赵曦珏问起,心中隐约又漫起了几许不安来。 一只温暖的手忽地放上她的发顶,赵曦珏的声音里满是温和,“六哥觉得糯糯这样很好。” 赵曦月杏眸微抬,半个时辰前还将自己气得想要打人的赵曦珏这会却当真像个哥哥一样目光包容地摸着她的头,欣慰又骄傲地安抚着她,“咱们大夏朝唯一的嫡公主,本就该活得率性一些才好。” 这明明是赵曦珏第一次这么温和地同自己说话,她却觉得不知在何时何处,他也曾无数次地这么安抚自己。恍惚间,她甚至还看见了另一个赵曦珏,风华清俊,笑容温暖地她几欲落泪:“我回来了。” “啪”地一声,赵曦月一巴掌拍开了赵曦珏放在自己头上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月白色的鞋面上留下了一个脚印,扔了一句:“想摆哥哥的谱?下辈子吧你!”之后,提着裙角飞速溜走。 吓得跟在不远处的青佩呼声连连:“公主,您慢些!等等奴婢啊!” 赵曦珏看了一眼自己被拍得有些发红的手背,又看了一眼鞋面上的脚印,笑容无奈地摇了摇头。 视线缓缓在花园中扫过,最后落在上书房的方向,眼中是他从不曾有过的沉静与冷漠。 他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第七章 赵曦月跑了一会便停了脚步,回头张望了一眼,确定已经看不见赵曦珏的身影,一直抑制着不让上翘的嘴角才扬起一个愉悦的笑容,看得追上来的青佩微微一怔。 她迎光站着,眼角微微眯起,阳光在她的眸子落下细碎的光芒,嵌在颊边的酒窝微微凹陷。她笑得几分甜美几分惬意,又夹着几分慵懒,让不明所以的青佩都不由得跟着她一同莞尔。 自打被赐到公主身边伺候,她好似从没在公主脸上瞧见过如此肆意的笑容。 温暖,明亮。 “公主今日仿佛心情不错,想来同六殿下一齐去花园散散心还是有用的。”青佩取了帕子,上前轻手轻脚地擦去赵曦月额间因小跑而渗出的汗珠,语气轻快,“六殿下说要带公主去花园的时候,真把奴婢给吓着了?” 她是真怕六皇子拉着她家公主是准备找个没人的小角落打上一架的。 “这点小事也能吓到你,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小了些。”赵曦月颇有几分嫌弃地睨了青佩一眼,旋即又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过,我起初也以为六皇兄是要找我的茬。” 她的心情当真是非常不错,说话时都不记得要自称“本宫”,“没想到六皇兄是带了新一卷的《尚异谈》给我,上头竟还有沈墨白的亲笔题字!这可是沈墨白的亲笔题字!” 说话间,她又将刚刚收进怀里的书册翻了出来,继续欣赏起扉页上的题字,脸上笑得那叫一个心满意足,全然没有注意到青佩有些懵逼的表情。 她方才只是远远跟着,并不曾听到他们二人交谈的内容,原以为是六皇子说了什么讨了公主欢心,没想到居然是因为一本书? 听名字还怪耳熟的,“咦?这不就是前两年公主吩咐奴婢使人打探过的书籍么?” 因着公主吩咐下来的时候神情还十分犹豫,待打听的人回来回报后还显得有几分低落,倒给她留了几分印象。只是因为此后就不曾听公主提起,日子久了,一时没能想起来。 赵曦月但笑不语,赵曦珏为何会知晓她喜欢《尚异谈》的疑惑在心中一闪而过。不过这会她一心只想赶紧回寻芳阁看书,也没细想,领着青佩步伐轻快地回了雍和宫。 等她到了雍和宫,诸位宫妃娘娘们早已散了。赵曦月抬头看了看天色,寻思了片刻,便叫青佩先将书拿回寻芳阁,自己则去给太后请安。 待用了午膳,又亲手服侍祖母躺下午休,这才慢悠悠地回了寻芳阁。 没想到甫一进门,便瞧见八仙桌上大包小包地堆了一桌,行露和青佩二人正分门别类地收拾着。 赵曦月进门的动作微微一顿。 听见打帘的声音,行露和青佩都循声忘了过来,见着是赵曦月回来,脸上俱是带了笑。 “公主,”青佩惯是沉不住气的,不等她问话就先行说到,“这些都是各宫娘娘使人送来的,这一份”她指了指摆在最上方的两个鸡翅木匣子,“这一份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宝珠姐姐亲自送来的燕窝,还吩咐奴婢要每日两盏,早晚炖了给公主用呢。” 能叫青佩单独拎出来说道的,必定是觉得赵曦月会觉得高兴的事。可赵曦月的目光却只是在那两个匣子上一扫而过,淡声道:“知道了。” 并不见欢喜的样子。 行露和青佩对视了一眼,亦是收了笑,搁下手中的东西,扶着赵曦月进内室洗漱换衣。 “公主,娘娘既送了东西来,就说明娘娘心中还是有公主的。”青佩望着铜镜中赵曦月有些淡漠的眉眼,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宝珠姐姐也说了,您的病娘娘一直记挂在心上,只是这几日恰逢天阴多雨,娘娘手疼的老毛病犯了,太医嘱咐了不得见风,这才没来探望” 难得公主有今日这样的好心情,青佩不忍她难过,便想说些好听地安慰一番,可话说着说着,连她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哪儿有女儿病重,亲娘只在第一天来看了一眼,此后便不管不问的呢? 以往皇后娘娘派人送些什么过来,公主总能欢喜地乐上许多时候,这次却是看都不多看一眼,想来是因这场大病,叫公主殿下伤透了心。 “您叫青佩带回来的书,奴婢收到书架上了,不知公主想要何时阅览呢?”仿佛没瞧见赵曦月眉间那一抹阴郁一般,行露笑盈盈地给她奉了茶,柔声问道。 公主正为皇后娘娘的事伤怀,行露不安慰就罢了,怎么还提那劳什子闲书作甚?万一惹了公主不悦,她怕是又逃不脱一顿板子。 青佩有些发急,正想开口为行露辩解,却见行露侧目给了她一个噤声的眼神。 按理说她们二人都是赵曦月身边的贴身宫女,应当是不分先后。可青佩自知自己焦躁易急,不如行露沉稳可靠,一向以行露为先,如今见行露朝自己使眼色,她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耐着性子先听着了。 大不了一会公主怒了,她自请同行露分担受了便是。 见赵曦月没做声,行露也不着急,依旧不紧不慢地柔声说道:“奴婢见书架上还放了几侧同名的书籍,便将新拿来的那本一同搁着了。奴婢记得您久不看这些消遣用的本子了,不知道您的喜好是否变了,便自作主张,备了一些蜜饯干果,取了一些今年新送来的雨前茶叶,您若是想要了,便可随时取用。” 赵曦月侧目看了笑容沉静的行露一眼,缓缓地长出口气,唇边有了几许笑意:“可有陈嬷嬷亲手渍的梅子?” “自是有的。”行露亦是微松了口气,莞尔道,“陈嬷嬷知道您爱吃两口她渍的梅子,日前才使人送来两罐。” “哦?陈嬷嬷使人来过?可有什么口信,她近来可好?” 陈嬷嬷是赵曦月的奶嬷嬷,因赵曦月年满十岁不能在旁伺候,由太后做主放出宫去了。 行露转身去给她取寝衣,口中的话却没停:“说是上个月倒春寒,有几声咳嗽,如今已经大好了。她婆家因她是您的奶嬷嬷,又有太后娘娘亲赐的如意压案,并不敢因她久未还家而薄待她。就是惦记着您,这不,记得您爱吃梅子,亲渍了两罐便巴巴地使人送了过来。” 赵曦月的目光更是柔和了,“嬷嬷过得好本宫便放心了,当初若不是嬷嬷一直宽慰着本宫”她话音微顿,转道,“你去将《尚异谈》的四卷书都取来,还有茶水点心也都备上,本宫现在就要看。” 这次换行露有些惊讶了:“公主不歇晌了?” “不歇了。”赵曦月没什么形象地伸了个懒腰,笑嘻嘻地说到,“本宫在皇祖母那儿便一直惦记着,今天不把书看完,怕是连觉都睡不安稳。” 行露闻音知雅,福身退下了。 主仆俩一言一语地,就将话题彻底从皇后娘娘的事上带开了,看得青佩一愣一愣地,半天回不过神。 赵曦月回头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调侃道:“现在知道本宫过去为何总带着行露出去,而留你在寻芳阁里看家了吧?” “奴婢可没说过公主您的不是。”青佩有些别扭地嘟了嘟嘴,心下对这个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小姑娘更加佩服了些。 赵曦月久未看《尚异谈》,对前头的剧情虽还有印象,大部分却都是记得不大清楚了。怕自己遗漏了什么细节,她决意从第一卷开始先将前情重温一遍,再看今日新入手的第四卷。 她看书的时候一向认真,行露和青佩二人也不敢打扰她,一齐退到廊下做女红,只偶尔进屋看一眼是否需要给她添茶。 窗户开着,她们在廊下可以瞧见里头的情景。只见康乐公主斜靠在美人榻上,一手执书,一手翻页,眉头随着书里的内容时而皱起时而展开,读到精彩处更是屏息凝神,半晌才微松了口气,露出一个“果真如此”的微笑。 偶尔在泥金小碟里取一颗梅子含在嘴里,原本就生得圆润的脸颊鼓出一块,可爱地如同画上的娃娃。 “公主的眉眼长得可真好看。”青佩朝里头张望了一眼,颇有些美滋滋地笑道,“春希还说六殿下好看,我瞧着分明差不多。”又往里瞧了一眼,斩钉截铁地改口道,“分明是我们家殿下更好看一些。” 行露也跟着她往里看了一眼,低声笑道,“公主天生丽质,只是现下还稚嫩,五官不曾长开,等过两年脸上的肉消了,身形抽条了,怕是瑰姿艳逸之貌。” 青佩瞪大眼睛看着行露:“你就不能少用几个成语么?” 行露笑了笑,低头继续手上的活。 行露的父亲是私塾里的先生,她自幼跟着念过几本书,若不是父亲病重,家中生计无济,她也不会入宫当宫女。当初圣上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将她指到康乐公主身边伺候。为此,圣上不仅送了重金去她家,还派了太医院院首去为父亲诊治。 受罚那日心中惶恐不安,不光是因为自己挨了打可能会被逐出寻芳阁,更是怕圣上迁怒她的家人。没成想她害怕了两天,就有医女来为自己查看伤情。 自己又回到了寻芳阁,依旧是康乐公主的贴身公主。青佩告诉她,是公主向圣上求的情。 青佩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望着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玫瑰酥的赵曦月,有些担忧地问道,“可若是公主脸上的肉消不掉,那可怎么办呢?” “”饶是行露再巧言善道,也被青佩噎地接不上话了。 赵曦月这书从晌午一路看到了傍晚,行露她们问传膳问了四遍,得到的答案都是“不饿”。幸好圣上给寻芳阁里开了小厨房,饭菜能放在灶上温着,什么时候想吃了都能趁热用上。 可行露几人却不敢当真叫赵曦月饿着了再吃饭,眼瞧着天色擦黑,赵曦月离书页越凑越近,只得硬着头皮进去再问一遍:“公主,时辰不早了,该用膳了。” 赵曦月“唔”了一声,权当自己听到了。 行露有些哭笑不得,她怎么不知道公主殿下还是位看起书来废寝忘食的主呢? 正想再劝,却听身后有道浑厚的男声传来:“怎么还没用膳?可是有谁惹你不高兴,将朕的小糯糯气得食不下咽了?” 关于皇后今晨被下了面子,以及赵曦月和赵曦珏二人的争执,建德帝都略有耳闻。 赵曦珏和赵曦月兄妹两个虽说从小就不对盘,可罚了一个另一个当即就来求情,建德帝便没往心里去。 可皇后对她的态度 他匆匆赶来,就是怕女儿又为此事伤神。 赵曦月被突如其来的建德帝给吓了一跳,“哎呀”一声将手中的书扔在美人榻上,趿上绣鞋匆匆忙忙地上前扶住了父皇的手臂,有些心虚地问道:“父皇您怎么来了呀?用过膳了吗?” 建德帝见她如此,哪里像是伤神,分明是被他捉了小辫子,也不点破,不动声色道:“朕刚批完奏折,还不曾用膳,糯糯不如陪朕一同用些?”说罢,撇了她嘴角的点心沫一眼。 “儿臣正等着父皇来和儿臣一同用膳呢。”康乐公主丝毫未觉,厚脸皮地笑道,仿佛方才因圣上到来而惊慌失措的人不是她一般,“行露,吩咐摆膳。” 自圣上进来就提着一口气的行露总算是放下心来,笑盈盈地应了,出去给父女二人传膳。 一顿饭用了小半个时辰才算了,赵曦月惦记着书里未完的后续,吃得颇有些心不在焉,看得建德帝一阵好笑。 “行了,同朕说说,什么东西叫你连饭都没心思吃了?”待赵曦月也跟着放下了手中的玉箸,目光不住地往美人榻上瞟,建德帝才有些好笑地说道,“行露,去将你们殿下心心念念的那册子拿来给朕瞧瞧。” 赵曦月转了下眼珠,嬉笑着抱住建德帝手臂撒娇,“就是几年前父皇夸赞过的《尚异谈》呀,父皇还说过此书著者文采斐然,是个博学之才,若能入朝定当委以重用。父皇记得嘛?” 建德帝还当真记得有这么回事,“此书你不是已经读过了么?怎么还能这般茶饭不思?” “前三卷儿臣是读过了,但新出的第四卷儿臣还不曾看完啊。”赵曦月转身抢先接过了行露手中的书,献宝一般地将书翻到扉页,“您瞧,这还有沈墨白的亲笔题字呢,当今世上只有一百本里有他的亲笔题字。” 她眨了眨眼,强调道:“这书是六皇兄特意派人去书局门口排队买回来送给儿臣的,听说有的人自昨天夜里就到书局门口候着了呢。” 早就将自家小女儿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的建德帝有些无奈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宠溺道:“成了,别搁父皇这刷你的小心思,知道你宝贝这书,舍不得借给父皇看。” 被戳穿心思小姑娘羞赧地将脸颊埋进父亲的衣袖之中,又偷偷露出一条缝,期期艾艾地说:“父皇您想看的话,随便吩咐一声,不消几个时辰就会有人将书奉到您的案头呀。” 建德帝听着有趣:“莫非咱们的小糯糯不是吩咐一声,不消几个时辰就有人将书奉到你案头?” 赵曦月轻咳一声,捂着脸不肯露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第八章 父女俩其乐融融地享受了一会天伦之乐,当建德帝身边的大太监胡寿的身影第三次自门前晃过时,赵曦月轻轻拉了一下父皇的衣袖,乖巧道:“父皇公务繁忙,现在时候也不早了,还是早些回宫吧。” 建德帝今日本只是准备来看一看赵曦月,没想到一坐就坐了一个多时辰,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摸了摸女儿的头,柔声叮嘱:“如今夜色深了,看书伤眼,剩下没看完的便留到明日再看,知道么?” 知道父皇是对自己好,她自然不会反驳,甜甜地应了一声:“哎。”将建德帝送出了寻芳阁的大门。 建德帝只觉得小女儿此次大病一场后又变得和过去一样,活泼开朗,心中顿生无限感慨,不由想起早前宫人来禀报的话,目光微微沉了一些,一撩下摆,举步往雍和宫正殿的方向走去。 雍和宫内灯火通明,太后正坐在书案前誊抄经书。她本不信佛,但自打黛盈去世后,她便开始吃斋念佛,只希望女儿能早登极乐,来世喜乐平安。 建德帝知道太后有这个习惯,也不让宫人通传,径自走入大殿,接过宫女手上的墨条,跪坐在案前,不紧不慢地磨着。动作熟练,一看便是时常干这种事的。 待到一卷抄完,太后才放下手中的朱笔,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后,才抬腿看向建德帝叹道:“研墨这等事,何必你这个九五之尊来做。” 建德帝无所谓地笑了笑,上前扶了太后起来,“若没有皇姐,又何谈什么九五之尊呢?能为皇姐做些活计,是儿臣的福分。” 他说得诚恳,太后听着也满是舒心,握着建德帝的手轻轻拍了拍,“你是个好的,当年你皇姐没有看错你。”又低声道,“可惜她命薄,享不了她长公主的福。”说着,眼圈便渐渐红了起来。 “母后快别难过了,皇姐若是知道儿臣惹得您落泪,怕又是要气得跳脚,非叫儿臣好好吃上一顿板子不可了。”建德帝今日来可不是为了惹太后追忆往昔劳神伤身的,急忙转口道,“不知母后今日召儿臣前来,所谓何事?” 太后抬手用帕子拭了泪,就着建德帝的手坐下,低声道:“今晨之事,难道就没有人通传给陛下么?” 建德帝便知道太后是为了此事,在朝上能乾纲独断的天子,眼下也是有些头疼,“皇后做的事,儿臣已经听人说了。只是她回宫之后也立即派人送了上等燕窝到寻芳阁,太医也说前几日她确实是行动不便。” 微顿了一下,“母后您也知道,她一到阴雨天关节就疼痛不已的毛病,是因儿臣才落下的。” “那她便能当着后宫妃嫔和曦云的面数落糯糯了?糯糯何其无辜?”一想到此事,太后便不由得有些冒火,“她这个当娘的,女儿病了这些天,可曾派人来问过一句?上等燕窝?咱们是那等吃不起燕窝的人家吗?糯糯缺的是她那一点燕窝么?” 太后微缓了语气,“哀家知道,糯糯自幼养在哀家宫里,她不曾亲手照料,情分自当是不同。可她同哀家算得上是同病相怜,若无缘故,哀家怎会去抢她的孩子?” 建德帝点头称是,当年之事,他自是一清二楚的。 太后是从太子妃名正言顺地封了后的,可从嫁入东宫直到封后三年,她膝下就只有一个嫡亲的女儿赵黛盈。中宫无后,下头几个有子的嫔妃就斗的厉害。她生性柔弱,又觉得愧对先帝,底气不足,便有些节制不住后宫,久而久之,就让先帝心生厌倦了。 若不是赵黛盈事事要强,还当机立断将当时还不到三岁的赵昀——也就是如今的建德帝抱到皇后宫中,这皇后之位,怕是早就换人了。 而当今的皇后柳静婉所处的境地,可以说是同当年的太后一模一样。 皇后在还是太子妃的时候曾怀过一胎,可惜没出三月孩子便掉了,此后便没了消息。为此,朝中一直不乏另立太子妃的说法,直到他登基称帝,她成了皇后,他们才渐渐息了念头。 也正是如此,太后一向对她照顾有佳,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太后都不会对她有所指摘。 “你知道,哀家不是她正儿八经的婆婆,有些话,哀家说不得。”太后沉声说道,“糯糯是个重情的,当年黛盈受过的苦,哀家不想糯糯再受一遍,你明白么?” 太后对赵曦月宠爱至此,未必没有想要将女儿不曾享到过部分一同补偿的意思。 想起那位如姐如母的皇姐,建德帝心中亦是长叹一声,起身朝太后一揖到底,“母后的苦心,儿臣都明白了。” “既明白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抄了经书,又说了这些子话,太后脸上已满是倦意。建德帝见状便不再打扰,又同太后问了安后,便离开了雍和宫。 而睡梦中的赵曦月对他们母子的这番谈话可以说是一无所知,更不知道,第二日散朝后,她的父皇将她的外祖父镇国公召到了书房,促膝长谈了两个多时辰。 之后几日她同皇后亦是相安无事,皇后对她依旧冷淡,可太后仿佛是要连同皇后的份一齐宠似的,她不论说什么做什么,太后处都没有一个“不”字。 这边赵曦月觉得不对劲,那边的皇后娘娘同样觉得建德帝和太后似乎有些不同了。只是没等她想通,便听见宫女来传,说是她的母亲镇国公夫人陆氏递了折子进来,想要见她。 如今镇国公一家正值帝宠,而柳家不仅出了一位皇后,还有一位养育了四皇子的皇妃,镇国公担心树大招风惹来皇帝的怀疑,等闲不让家中女眷进宫探望。 镇国公夫人此次入宫,不仅叫后宫中人心生波澜,就连宫外也有不少人想要打探一下镇国公夫人入宫的缘由。 打探了一圈,却是一无所获。只知道镇国公夫人陆氏同皇后母女二人关起门来长谈了一个时辰,末了,镇国公夫人连匆匆赶来的柳妃和四公主的面都没有见,就急急忙忙地离宫了。 谁也不知道陆氏同皇后究竟说了些什么。 此事亦被宫人报到了建德帝处,可建德帝却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知道了。”便不再过问。 “娘娘,您没事吧?”自打送走了镇国公夫人,皇后娘娘便一直是这般嘿然不语,叫宝珠心中有些不安。 低头一看,却瞧见皇后不知何时攥紧了拳头,指甲嵌入皮肉之中,将手中的帕子染地红了一片,宝珠蓦地一惊,忙扑上去掰皇后的手指:“娘娘!娘娘!不论夫人说了什么,您都别同自己的凤体过不去啊!” 皇后木木地侧过脸,望着满室的寂静,眼泪猝然落下,颤声道:“宝珠啊,你说他们,他们为什么就不相信本宫呢?” 宝珠停下动作,小心翼翼地看着皇后:“娘娘?”饶是她掩盖地再好,语气中仍然透了些许忐忑。 皇后却没有再同她说什么,只是别开头,闭着眼睛默默流泪。 良久之后,她才如同下定决心一般,低声道:“宝珠,从今往后,你记着要多提醒本宫一些。” 宝珠不解其意:“娘娘要奴婢提醒什么?” “提醒着本宫,康乐是本宫唯一的女儿。”皇后缓缓睁眼,眸中却是一片漆黑,她一字一顿地说着,不知道是在告诉宝珠还是在告诉自己,“本宫该对她好一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第九章 皇后娘娘对康乐公主的态度似乎有些变了。 虽说不至于同太后一样,动不动地将她搂在怀里嘘寒问暖,但每日请安时总算不再总是肃着脸,说话时的模样也颇为和颜悦色。甚至还提了几句让她去外祖父家小住的事。 倒是让习惯了不被搭理的赵曦月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她最想要娘亲对自己好的时候,从来不曾感受过什么是母爱。待现下自己想通了,不再强求什么,反倒是突然善待起自己来。 赵曦月对陆氏和皇后的谈话一概不知,自然猜不透其中关节。不过她如今的心态随缘地很,不论皇后是真心还是假意,既然她愿意对自己好,自己也乐意做个乖顺女儿,也省得父皇和皇祖母为自己担心。 如此一想,她紊乱了两日的心又再度释然了。 且不说赵曦月如何做想,在宫里人的眼中,只觉得康乐公主当真是个有福之人。当初她被皇帝和太后两位当眼珠子一样宝贝就叫许多人不敢招惹了,眼下连皇后似乎也要加入“宠爱康乐公主”的阵营中,有了这世上最尊贵的三个人的庇护,放眼天下还有谁能压制的住这位公主呢? 若是个生性顽劣的,还不被她翻了天去? 可想了想康乐公主平日里的作风,众人又长长地舒了口气,欣慰地拍了拍胸口: 幸好康乐公主是个温顺乖巧的性子,不会恃宠而骄,做出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来。 大概是应了那句老话:怕什么,来什么。 众人才欣慰了没几天,就渐渐发现,这位小公主似乎也不是那么安分的人 “芝山,康乐公主当真将林妃娘娘给踹到荷花池里去了啊?”趁着封先生让他们歇息的空档,武令其压低声音偷偷朝坐在他身侧的叶铭问道,目光不住地朝坐在前头正和赵曦珏说着什么赵曦月睃去。 如今畅书阁人少,大家坐地开,压低些声音也不怕有人听见。 正在练字的叶二公子叶铭却连个眼角的余光都不曾给他,“这问题,你该去问五殿下。” 林妃正是五皇子赵曦成的母妃。 武令其翻了个白眼,“我又没病。” 没看见五皇子这两天脸色难看地紧么,一脸怒火中烧又无处发泄的模样。尤其是在康乐公主笑眯眯地同他打招呼的时候,这位五殿下笑得简直比哭还难看。 不过,看五皇子的反应,应当是确有其事了。 虽说已在前些日子见识过康乐公主生气的模样,但武令其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那么个娇娇俏俏的小公主会干出将宫妃娘娘踢下水的事,好奇心非但没灭还蹦跶地更厉害了:“你说康乐公主不就是病了几天,怎么就突然间跟换了个人一样?” 见叶铭依旧专心致志地练着字,丝毫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武四郎“哎呀”一声,将他手中的笔一把夺过。 他这一声嗷地有些响,吓得他连忙跪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见无人注意到自己,又神神秘秘地凑了回去:“你是康乐公主嫡亲的表兄,难道就没点内幕吗?” 叶二公子听着就忍不住想叹气。 叶铭的娘亲正是镇国公府的嫡二小姐,也就是皇后柳静婉的胞妹,柳妃柳静瑶的堂姐。关于皇后和康乐公主之间事,从娘亲的只言片语以及他这些年的见闻中,他多少也推测出来了一些。 ——旁的不说,柳妃所出的四皇子和四公主年幼时他便在国公府见过,此后二人也偶来国公府小住,但这位嫡亲的表妹,他却是在她来畅书阁读书时才第一次见到。 这些事,他自然不能同武令其说。 即便武令其的二哥来年就要尚四公主,他也说不得。 可这武令其偏是个烦人的性子,若是不给他个解释,他非将自己缠到头疼不可。 思索片刻后,他压低声音道:“康乐公主不是忽然转了性子,而是她本性如此。”见武令其一脸莫名的样子,他干脆多提点了一句,“你忘了,当年康乐公主第一天上学将纪蓉按在地上打的事了?” 武令其回忆了片刻,恍然大悟。 大夏朝的规矩,无论皇子公主,年满七岁都要入畅书阁读书,每人配有两名自王公大臣的子嗣中挑选同龄的孩子入宫伴读。皇子年至十五改入上书房听政,满十七参议。公主则是及笄后每隔两日来听先生将一次课,直至出宫建府。 现今畅书阁仅有五皇子c六皇子和康乐公主三位皇嗣,加上伴读,畅书阁内也不过十人。 当年却是不同,自三皇子c二公主以下的皇子公主们都在畅书阁读书,加上圣上事先为康乐公主安排的两名伴读,拢共十七人。 除了六皇子以外的所有人都对这位深得帝心的小公主充满了好奇。 小公主也的确没叫他们失望,年仅七岁的小康乐可爱地如同冬日里常吃的糯米团子,且聪明伶俐,封先生问得几个问题都是对答如流,就连写的字也得了封先生的夸奖。 莫说是几位伴读了,就连同是皇嗣的几位皇子公主,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待遇。 小小的人儿抿着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侧脸又冲着六皇子俏皮地眨眼睛。 一直担心会来个刁蛮公主的伴读们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像武令其这样是家中老幺没见过妹妹是什么样的,更觉得有这么一个软糯的小公主在,日子说不定还挺美。 结果软糯小公主的形象只维持到了他们歇完晌之后。 当时正是秋高气爽的时候,他们歇晌醒来精神头好,便三三两两地约到畅书阁外头的园子一边玩耍一边等封先生来,却忽地听到一声惊呼,等他们赶过去的时候就见着上午还甜美乖巧的康乐公主已和工部左侍郎家的女儿纪蓉打成了一团。 四公主忧心忡忡地站在一旁喊“住手”,她们的伴读急地团团转,想上去将康乐公主拉开,手伸出去却又缩了回来。 按说纪蓉比康乐公主还要年长两岁,个头也比还是个小萝卜头的康乐公主高大一些,可打着打着,她却被康乐公主按在了地上。 康乐公主双手将她的手反剪在背后,膝盖抵在她的后腰上,眼角紧绷,大半个人都压在了纪蓉的身上。 她软糯的嗓音都变得有几分冷硬,一字一顿地说:“道歉。” 而纪蓉早在被按在地上的那一刻就“哇”地一声哭了。 最后是匆匆赶来的六皇子将康乐公主扯了开来。 封先生赶到,打架的两人被带去了皇后娘娘那儿,第二天回来时,四公主少了一个伴读,康乐公主没回来上学。 等康乐公主再回来,已经是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小姑娘半垂着眼,一板一眼地做着事,安静又本分。 日子久了,那个将比自己还年长两岁的女孩压倒在地的康乐公主,便渐渐被他们给遗忘了。 叶铭朝着赵曦月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能看见她小半张圆润的侧脸。 有时候,他瞧着她恭谨柔顺的模样,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日,她绷着眼角将纪蓉按在身下,冷硬地要求:“道歉。” “如此说来,她这四年都不曾暴露过真性情,当真是十分能忍了。”武令其果断地下了一个结论。 叶铭却没理他,兀自字书盒中取了一支新笔出来,吸了墨,静下心来继续习字。 那厢的赵曦月不知道武令其正向叶铭问自己的事,这厢的武令其也不知道赵曦月正同赵曦珏说着当日将柳妃踹下荷花池的始末。 “我当真不是故意的,父皇都没罚我。”赵曦月眨巴着杏眸,说得那叫一个理直气壮。 父皇会罚你那才真是见了鬼。 赵曦珏腹诽了一句,食指轻点桌面,拿嘴朝着五皇子的方向努了努,“五皇兄的脸黑了一早上了,你今天还同他打招呼,是怕自己气不死皇兄么?” “那我都向林妃娘娘赔过不是了。”赵曦月有些气弱了。 实在不能怪她,这都是前日的事了,昨日赵曦成陪在林妃身边侍疾没来,她睡了一觉就当此事翻篇了,今日见着赵曦成就很自然地问了声好。 然后她五皇兄本就不太好的面色,隐约有些黑了。 “若不是林妃娘娘要将《尚异谈》拿走,我也不会不小心去推那个宫女,她也就不会失足掉下去了嘛。”她微嘟了红唇,眼角有几分委屈,“那池边淤泥一向多,都有我这个前车之鉴了,林妃娘娘还非要在池边叫人同我抢书。” 她前日见天气好,便带着书到荷花池边的一块大石头上一边晒书一边看。谁知被来园子里闲逛的林妃瞧见了,非说小姑娘家看不得这些话本子,要宫女收了交于皇后娘娘。 她一个没忍住,上前直接将那个宫女推开了。 结果宫女没落水,站在后头的林妃倒是脚下一滑掉到池子里了。 “我当时都没用什么力,谁知道那宫女踉跄了两下就往林妃娘娘身上倒。”康乐公主双手托腮,杏眸亮晶晶地盯着她家六皇兄,“六哥,你说是我倒霉,还是林妃娘娘倒霉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第十章 赵曦珏斜睨着她:“谁倒霉也不会是你倒霉。”微顿了一下,意有所指地朝五皇子处瞟了一眼,“林妃想让父皇将她娘家二姑娘赐婚给五皇兄,母后以皇兄年纪还小为由否了。” 这下轮到赵曦月诧异了,“这就定下五皇兄的婚事,是早了些吧?” 赵曦成也就比她年长三岁,莫说他们是皇子,即便是寻常人家,男子十四岁定亲也是略早了些。她三皇兄这都二十了,还不知道皇子妃的影子在哪儿呢。 “林妃的侄女就比五皇兄小几个月,正是到了说亲的年纪。”若等几年再赐婚,他们林家不就显得吃相难看了么。 赵曦月拧着眉头慢吞吞地说道:“所以林妃娘娘想借着被我撞下荷花池的事引起父皇的愧疚,说不准父皇心一软,就答应为五皇兄和她家侄女赐婚了?难怪她当时一个劲地同父皇说是她自己不小心呢。” 不得不说,林妃娘娘对自己可真狠得下心。近日日头好天气也暖和是没错,可池水到底冰凉,况且为了养那些荷花,池底还留了不少淤泥,将她那一身华贵的银丝织锦缎沾地污泥斑斑。 可赵曦月想着想着,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她扭头看向赵曦珏,见他露出一个“你终于反应过来了”的笑容,干笑道,“好嘛,我还以为林妃娘娘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想到被利用的那个还是我。”气呼呼地拿笔在纸上胡乱涂了两下,“她都是宫妃娘娘了,还非得惦记着皇子妃的位置干嘛呢。” 赵曦珏但笑不语。 林妃是皇妃不假,可她母家不显,又不得帝宠,在五皇子周岁前都仅是个小小贵人。就是在五皇子周岁之后,她也只是循惯例升了分位,并不曾庇荫母族。 可皇子妃却是正儿八经的皇家媳妇,将来五皇子封了王,皇子妃便是王妃,只要不犯大错,等闲休弃不得。更别说现下东宫之位悬而未决,万一五皇子有这个本事 赵曦月朝五皇子处睃了一眼,忽道,“不知五皇兄知不知道林妃娘娘的心思。”瞅着赵曦珏的目光颇有几分不怀好意,“不若六皇兄去问问?” 赵曦珏一扯嘴角:“为何是我去问?” 赵曦月羞赧地搅着食指:“那,你没将人家母妃撞下池子嘛。” “”六皇子忍住了自己翻白眼的冲动。 兄妹二人正聊得开心,赵曦月却忽然觉得有人戳了戳她的后背,回身望去,就见坐在她后排的小姑娘周雪霏红着小脸指了指他们的上方。 负责教导他们的封寒封先生正面无表情地垂眸俯视着他们。 原本东倒西歪地坐在蒲团上的赵曦月立刻挺直了身子,跪坐的姿势堪称完美。低眉却瞧见自己桌面上摊着一张被她随笔画地不成样子的纸,眼疾手快地将纸揉成一团丢到旁边,而后继续端正坐好。 无辜被纸团砸中的六皇子: “殿下的字可练完了?”封寒仿佛没有瞧见她的小动作一般,清冽的嗓音中不见丝毫波澜。 “练完了,请先生过目。”康乐公主忙双手将自己临完的字奉上。 所以说,其实这天底下还是有能管康乐公主的人的,至少她对封寒这位西席先生多少还有些敬重。 封寒将纸接了过来,翻了几页,眸中却有异芒闪过:“殿下最近可还临过其他字帖?” “不曾,一向临的卫夫人。”赵曦月被他问得有些莫名:“可是有什么不妥?”难道是她偷懒胡乱写的那几个字被封先生看出来了? 封寒又将手中的字细看了一遍。 他让几位公主临的无一不是卫夫人的簪花小楷,赵曦月也不例外。可今天看她的字,虽然还是簪花小楷,笔锋处却透着几分锋芒,并不似她一贯的清丽秀雅。 仿佛有几分欧阳询的意思。 “下官只是觉得殿下的字似乎有所精进了,”封先生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纸张递还给了赵曦月,“明日下官会带一份新的字帖与殿下。” “多谢先生。”赵曦月扬起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畅书阁授课自辰时起,至申时终。一天下来,就是耐性最好的叶铭眉目间都有些倦意。 好在封寒素来是个守时的人,漏壶的刻度刚到,他便将手中的书卷给合上了。准地赵曦月一直怀疑,封先生是不是也同他们一样一直偷偷在注意漏壶上的刻度。 只是谁也不敢当真问出口,同往常一样,几人向先生行了礼,三三两两地结伴出去了,留下封寒一人跪坐在桌前收拾着桌面上的书卷。 没想到今日却有人去而复返。 “六殿下可是对功课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封寒望着眼前的少年,慢慢地将手中的书平放在桌面上。 赵曦珏笑了笑,自袖间取了一样东西放到了封寒面前:“封先生,这是孤的玉牌。” 封寒闻言将玉牌拿起看了一眼,这一眼却看得他脸色微变。 只见巴掌大的玉牌上两条四爪巨龙盘旋于上,玉牌一面刻了一个“珏”字,另一面刻着“建德四年七月初十酉时一刻于乾和宫”的字样。 这是皇子玉牌,凡是上了玉牒的皇子都有一块,却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一块。 六皇子是在给自己看他的诚意? 封寒蹙了蹙眉头,将玉牌放回到了赵曦珏的身前,“六殿下的意思,恕下官不明。” “先生,”赵曦珏敛目,轻声开口,“孤想请先生做孤的坐席先生。” 封寒的眉头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 皇子们年满十五岁便不必来畅书阁读书,每日需得去上书房听政。可皇子们初涉朝堂,其中曲折又岂是那么容易能够理清的?是以,每位皇子年满十五后都会再请一位坐席先生,为其分析朝中大事。 大部分的坐席先生,最后都会成为皇子幕僚之首。 可眼前的这位六皇子殿下,如今才十二岁,他却同自己说,想请自己做他的坐席先生? “殿下,您觉得您的几位兄长如何?”封寒没答应他所说的事,却是将话题转到了其他几位皇子身上。 赵曦珏对封寒的问题似乎并不感到意外,浅笑道:“大皇兄知人善用,二皇兄骁勇善战,三皇兄心思缜密,四皇兄知情识趣,五皇兄处事圆滑。”他嘴角的笑意不由深了些许,“如今大皇兄任职吏部,二皇兄任职兵部,三皇兄任职刑部。四皇兄和五皇兄虽还未有任命,但孤大胆揣摩圣心,二位皇兄同孤,应当会去剩余三部任职。” 封寒看着眼前少年的目光渐多了几分郑重其事,“那依殿下所见,圣上让六位殿下分管六部,是意欲何为?” “如今东宫无主,太子位虽悬而未决,可父皇身强体健,立储一事并不急于一时。父皇是想叫我们兄弟六人进六部历练之后,观其行察其心,以做立储考量。”赵曦珏依旧是不紧不慢地说到。 “既然如此,六殿下可曾想过,待您入六部时,您的几位皇兄已在朝几年?朝堂之上,变幻莫测,届时朝局将会如何,他们的根基能延绵至何处?如今我们谁都说不清楚。”封寒颇有些惋惜地叹道,“殿下同几位皇子所差的,可不仅仅只是八年。” 就算只是八年,也已足够久了。 “先生错了。”赵曦珏抬眸,眸光中似乎有千万道光芒涌现而出,他面容微肃,嘴角的笑意几分随性几分冷漠,“是几位皇兄同孤相差的,不仅仅只是八年。” 封寒骇然。 六皇子依旧是那个六皇子,他封寒也依旧是那个封寒,他是师,为长,可如今他二人对立而坐,他却被六皇子目中的威严所慑,心惊地不能自已。 ——如同圣上亲至一般的威严。 封寒的气势也弱了几分,只是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罢了,“殿下这是何意?” 赵曦珏却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眼中是手掌生杀大权的上位者的漠然,看得封寒冷汗涔涔,一股寒意自心底漫上直至四肢百骸。 “先生勿要紧张,孤不过是玩笑之言。”赵曦珏倏地一笑,身上那有如排山倒海之势的威严之气瞬间弥散待净,他仿佛又回到了方才那位自信中又透着几分谦逊的少年,“不过,孤的确是真心实意地想请先生做孤的坐席。” “殿下” 封寒张嘴刚欲推辞,就被六皇子给打断了,只听他不轻不重地说道:“先生可知道沈墨白其人?” 他的话题跳地太快,封寒一时间有些跟不上:“略有耳闻。” “他是沈笑的学生,将会参加两年后的秋闱。”六皇子云淡风轻地就给封先生来了一记重锤,“先生就不想自己的学生能在考场上胜他一次么?” “”封寒一时间没从赵曦珏的意思里反应过来,良久,他才沉声问道,“不知这位沈墨白如今年齿?” 赵曦珏悠然一笑:“应当将满十七了。” 也就是说,沈墨白写下《尚异谈》的时候,不过十五岁! “请殿下容臣,考虑几日。”封寒垂下眼,语气依旧平静且冷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第十一章 四月多雨,出了四月之后天气便时常晴好了,连带着沿街叫卖的摊贩也多了些许。熙熙攘攘地,好不热闹。 “少爷少爷,您瞧那边那个捏糖人的,小的在庆阳就没见着这么逼真的。”瞧上去约莫十二三岁大小的少年紧了紧身上的包袱,满脸新奇地同身前的人说道。 侧脸瞧见街边几个耍把戏的艺人,喷火c吞剑c金鸡独立,引得观众阵阵叫好。他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技法,一时看得入迷,待回过神来时却发现身前的人已走得老远,忙拔腿追了上去。 “少爷您怎么也不等等小的。”追到了人,还不大高兴地嘟囔了一句,眼角的余光却瞟见街上的人都朝自己的方向看了过来,目带惊艳,其间还不乏面容清丽的姑娘家。 心中暗自咂舌:没想到他们少爷到了京城依旧是众人眼中的焦点。 前头的人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薄唇间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聒噪。”他尚未加冠,头发束起后只用一根玉簪固定,穿一身墨色直裰,一双桃花眼眼尾微扬,显得他愈发俊秀雅致,美若冠玉。 若是换上一个体态风流的人物,这副皮相怕是要引得掷果盈车不可。偏生此人眉目间满是淡漠,那双本该深情勾人的桃花眼中是一片古井无波,举手投足间反倒透着股出尘之意。 若是谁人能上前细看一番,便能发现他腰间所挂的平安扣上,还刻着道家八卦中的黑白双鱼图案。 谢十五缩了缩脑袋,不敢再多话了。 他长这么大还没来过京城,此次少爷家的祖母六十大寿,少爷作为晚辈不得不回来为老人家庆祝,他便毛遂自荐说要陪着少爷回来,心中自然是存着要大开眼界的念头的。 最后决定,由对京城熟门熟路的十一和十二两人带着行李土仪先行上京,他陪着少爷轻车简从,半是赶路半是游山玩水地回了京城。 眼下他们才刚刚入京,若是惹恼了少爷要将他送回庆阳,那他不就得不偿失了么。 奈何他从来就是话多的性子,憋了一段路,瞧见前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被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其间还不时传来女子的求饶声,好奇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少爷,咱们也过去瞧瞧吧?” 怕他家少爷又跟刚才一样自行走了,也不等他回答,拽着他的手就往人堆里凑去。 被拽住的人微微蹙了蹙眉,到底没有出声制止,反倒依着自家小厮的意思走了过去。许是因为他的样貌太过出众,围观的人睃了他一眼,仿佛担心他被人群挤到一般,自动让了条道出来,叫两人轻而易举地就站到了最前排的位置上。 此时地上已是一片狼藉,几名恶奴正毫不犹豫地砸着一个小摊上的物什,一名瞧着十六七岁的姑娘噙着泪求这个求那个,却是一个都拦不下来,只得回身“扑通”一身在一名身穿锦袍的男子面前跪了下来,连连扣头。 “这位公子,求求您让他们别砸了!别砸了!”春杏一边磕头一边哭求,额头上很快红了一片,“奴家要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公子,就在此给公子磕头赔罪了,求公子别砸奴家的摊子。” 她哭得可怜,围观的人都纷纷露出了不忍之色,却是无人敢为她出头,看着那个为首公子的目光中还带着几分忌惮。 “少爷,那人太过分了。”谢十五到底少年心性,血气方刚,瞧不得姑娘被人欺负,“咱们去报官,寻人来救救那位姑娘吧。” 谁知他家少爷却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淡漠的眸子只静静地看着那刘季棠的身影,仿佛是要将此人刻进自己的脑子里。 知道自家少爷不想管这个闲事,谢十五想自行去报官,又想到自己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地,根本找不到报官的地方,一时间记得直跺脚,正想抬头再劝一劝少爷,便听到他家少爷淡淡地给了他两个字:“别急。” 为首的那人没有摇着扇子无动于衷,倒是他身边小厮站出来“呸”了一声,一脚踢在了春杏的肩头,恶狠狠道:“什么地方得罪我了?你摆地这个摊子就是得罪我们二爷了!小小一个民女,居然敢造谣我们伯爷府,今天非将你这摊子砸了不可!” 春杏被他一脚踢开,肩头吃痛不止,听完他的话后面上更是血色全无,咬着牙哆哆嗦嗦地指着为首的人,瞠目欲裂,“你就是刘季棠那个畜生?!” 说着,扑上来就想要厮打他,却再次被那小厮踹开,另有二人上前按住了她的双手,再用帕子绑了嘴,不叫她再多说什么。 方才她一直垂头求饶,并不叫人看清她的容貌,眼下她仰着脸恶狠狠地瞪着刘季棠,一张犹如清水芙蓉般清丽的面容便显露了出来。 怎么说呢?美人纵是凶狠起来,也是美的。 刘季棠的眼睛瞧着便微眯了一下,脸上原本不屑的笑容忽地就和蔼可亲了起来,他信步上前在春杏面前蹲下,用手中扇子轻轻拨开春杏脸上垂落的碎发,“倒是二爷我没留心,险些将这么个美人给错过了。” 春杏瞧着他脸上的笑,心头一阵绝望。 难道她也要同她姐姐一样,就这般客死异乡了么? 刘季棠显然没有察觉到她的怒火与绝望,又或者他本就对此不屑一顾,只毫不在意地笑道:“看在是个美人的份上,我劝你一句,好好跟着本公子回去,别再想着什么状告伯府的事,这伯爷府啊,”他微微拉长了尾音,“你告不起。” “那谁告得起呢?”一道软糯的嗓音忽地自人群中响起,在一片打砸声和议论声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没想到会有人敢管他的闲事,刘季棠一扬眉梢,朝着声源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俏生生地站在人群最前排,头双扎了双丫髻,身上穿着蜜合色十二幅襦裙,左手举着一串糖葫芦,右手拿着一块咬了几口的糖糕,脸上虽还有几分软肉,但她眉目如画,唇红齿白,已是有了几分绝色之相。 可惜她鼓着腮帮子啃糖糕的模样破坏了她脸上的精致感,反倒变得娇憨可爱了起来。 见众人都朝着自己看来,她咽下了口中的糖糕,将手中的东西塞到站在自己身旁的丫鬟手里,又拍了拍脸上的糕沫,待做完了这一切,她背过双手,老气横秋地问道:“你方才说伯爷府这位姐姐告不起,所以我想问问那有谁能告得起呢?” 刘季棠的目光在小姑娘的脸上一转而过,惊艳之色乍起,又很快地被他压了下去。 他向来是个贪花好色的,但作为伯府公子,他也知道京城之中有着许多自己惹不起的人物。眼前这个姑娘美则美矣,可年纪尚小不说,看她的气质打扮不像是小户之女,大夏朝民风较前朝开放许多,高门贵族的女子也时常出来逛街游玩,说不定是哪家的小姐生性尚且单纯,起了管闲事的心。 “在下乃顺安伯府刘季棠,不知这位姑娘是哪位大人府上?”刘季棠起身朝她拱了拱手,风度翩翩的模样根本不像是刚刚那个发狠叫嚣的纨绔子,“今日是在下听闻此女在外搬弄是非,污蔑我顺安伯府的清白,这才多有失礼,若是惊扰了小姐,在下愿改日登门赔罪。” 赵曦月“唔”了一声,眸中满是歉意,“我的门第,你怕是登不起。”说罢,步履平稳地走到被按住的春杏身边,敛目看了两名身材魁梧的恶奴一眼。 “铮”地一声,行露将银剑架在了其中一人的脖子上,阳光洒在剑刃上,熠熠生辉。 还摸不清来人的身份,刘季棠不敢轻举妄动,摆摆手叫几人退下了。 赵曦月亲手解了春杏嘴上的帕子,又将她扶了起来,亲亲热热地握住了她的手,温声道:“这位姐姐若是不介意,不如同我说说你都要告刘公子些什么?” 春杏脸上有一瞬间的迟疑,随即眸中又渐露坚定,跪在赵曦月身前,背脊却挺得笔直:“求小姐为我姐姐伸冤。” 赵曦月:“你姐姐现在何处?” 春杏面容稍黯:“我姐姐,已经过身了。”她一扭头,咬牙切齿地指着刘季棠道,“我姐姐就是被这个畜生给害死的!”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连带着赵曦月都有些讶然。 原来这还不是普通的强占民女?她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周围不断传来窃窃之声,谢蕴冷眼看着这番闹剧,心中却已有计较,并不想再多做停留。正欲转身离去,肩膀上却忽地搭上了一只手。 一名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侧,这会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谢公子,你也凑热闹啊?” 被迫来凑热闹的谢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第十二章(修) 眼前的少年对谢蕴而言并没有什么印象,他自幼极少回京,即便回来大多时间也是呆在自己的院子里,莫说认识,京城之中知道他存在的人应该也不多。 如今却有个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的少年熟稔地同自己的招呼,实是蹊跷。 只是他素来不是个会在这种事上纠缠的人,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少年的话。而他身边的谢十五见自家少爷没有反驳,便当此人是少爷在京的朋友,朝气蓬勃地朝人拱了拱手:“公子好。” 他的礼行地不伦不类,问安的方式也是不伦不类,一看就是个没怎么学过规矩的。赵曦珏却是一副没觉得什么不妥的样子,浅笑着朝谢十五点了点头,算是受了礼。 泰然自若的模样倒是让谢蕴多看了他一眼。 “谢公子既然来了,不如把这出戏看完?”赵曦珏往人群的中心点看去,“顺安伯府在京中算不得什么勋贵人家,却仗着家中出了一位养育过公主的太妃,又同永定侯府有亲,而在京中横行霸道,此次难得见着他们踢一次铁板,实叫人心中快哉。” 谢蕴眉眼不动,只用四个字评价了一下他的行为:“落井下石。”却是没有离去的意思了。 赵曦珏拱了拱手,谦虚道:“好说。” 再说赵曦月这边,她的话音刚落,刘季棠的脸色不由得地就难看了几分。 日前老太君听闻京城有个卖糕团的小娘子,四处述说自己有冤,要酬了银两到高官面前告他们顺安伯府,当即大怒,将自己唤过去骂了个狗血淋头,叫他在小辈面前得了个没脸,心下郁闷不已。 待叫人去探查了原委,心中更是恼怒:原来是春桃那个贱婢的家人在外挑事。当即领了家丁过来,要此女知道他们顺安伯府不是好惹的。 没想到不知从哪里蹦出来个小丫头,竟敢管他们伯府的闲事。 他不是个愚的,此女对顺安伯府显然是有恃无恐,再加上她方才的言语和她随行丫鬟的架势,心中这位恐怕也是哪家皇亲国戚的贵女,这才如此放肆。 单凭他在怕是轻易了结不得,当即给贴身小厮使了个眼神。 小厮会意,侧着身混进人群之中,远远地跑了。 “这位姑娘,怕是有麻烦了。”将一切都纳入眼底的谢蕴忽地开口评价了一句。刘季棠派人去请的,自然是位能压得住场子的贵人—— 非属先帝第六女永寿公主莫属了。 “”赵曦珏默默望了夏天,“我倒是希望永寿公主长点心,千万别过来。” “咳。”刘季棠轻咳了一声,试图引起赵曦月的注意,结果自然是叫他失望的,只得抬高嗓门道,“姑娘既想知道事情原委,不如由在下带两位到附近的茶楼雅座细谈?” 总算是将赵曦月的视线吸引了过来,脸上即刻挂上了一个虚伪的笑容,“姑娘身份高贵,亦是千金之躯,站在这街面上总是不雅。” 说罢还意有所指地用折扇往四周的人群比了比。 春杏脸色一变,刘季棠他在大庭广众之下都敢当场羞辱他,若是随他去了他的地盘,那莫说自己,恐怕还会连累到这位恩人,正要开口阻止,忽觉手臂一紧,眼前的小姑娘俏皮地冲自己眨了眨眼。 一扭头,却是蹙眉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刘公子,你能别笑了么?” 刘季棠:? 赵曦月抚了抚胸口,“叫人怪难受的。” 周围的人猛地哄笑出声,连春杏都忍不住低头抿了下唇瓣。 这位姑娘,倒真是挺有意思的。 刘季棠脸上乍变:“这位姑娘,你不知道在下是何人,难道你也不知道我父亲顺安伯是谁么?我看在你年纪小的份上不同你计较,却不是叫你百般羞辱的!” “顺安伯,其父早年是京中有名的珠宝商人,虽家财万贯,却不是什么达官显贵。后因其女被先帝看中赐封贵人而得了一个四品中郎将的虚衔。”没想到眼前的小姑娘嘴角一扬,似有些漫不经心地直接将人的家底给说了个底朝天,“再后,刘贵人诞下一女,先帝封其父为顺安伯,世袭罔替。先帝驾崩,当今圣上封刘贵人为刘太妃,随永寿公主出宫颐养天年。” “而如今的顺安伯,是刘太妃的兄长,刘二爷的父亲,依旧领着中郎将的虚衔。顺安伯世子任职工部,领工部侍郎衔。而刘二爷你,如今在永寿公主府上任长史。”赵曦月掰着手指说完,扬脸粲然一笑:“我说得可有错漏。” 刘季棠满目震惊:“你究竟是何人?!” 她说的这些事并不是什么私密之事,京中勋贵人家,彼此之间哪能没有些了解?但她小小年纪,身份又不明,能说出这些话来就叫人震惊了。 京城中的百姓只知道京城里有个顺安伯,却不知道顺安伯是从何而来,如今乍然一听,心中都觉得有些稀奇。 “哎,那这顺安伯的爵位,不是卖女求荣得来的么?”也不知道是谁这么说了望去。 刘季棠面色一狞,循声望去,却见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根本瞧不见说话的主人。只能怒气冲冲地瞪着赵曦月,想要寻她出气。在他眼神的示意下,他带来的那些个恶奴慢慢朝着他们四人靠近,隐有包围之意。 “你瞪着我做什么?话又不是我说的。”赵曦月撇了下嘴角,对刘季棠这种拿女人小孩出气的人分外不屑。 行露走到她身前,长剑横胸,飒然而立。 “公子。”站在赵曦珏身旁的护卫压低声音唤了一声,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当即会冲出去将那冒犯了公主的狂徒拿下。 赵曦珏眸光一闪,抬手做了个且慢的动作,薄唇微抿,似乎也是在犹豫应当如何做才好。 建德帝放在赵曦月身边的两个宫女都是经过暗卫□□的,身手俱是不俗,个小厮并不是行露的对手。 “姑娘小心啊!”人群中又有人喊了一声。 一边是欺男霸女的世家纨绔子,一边是仗义执言的娇俏小娘子,应当站在谁那边几乎是不用想的事情。 此言一出,刘季棠的脸色愈发难看,一摆手,围在她们旁边的人不约而同地朝前扑去。 行露素手一抖,只见剑刃银光闪动,挑c劈c砍c刺,招招凌厉非常,剑走游龙,看得人眼花缭乱。 赵曦月从青佩手中接过一块糖糕啃了起来,还热情地取了一块递给春杏,被拒绝后仿佛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津津有味的模样只差没给她一条板凳一杯香茗,好叫她慢慢看戏了。 不过几息之间,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几个大男人这会全都倒在地上,抱膝的抱膝,捂肚子的捂肚子,哀嚎连连好不凄凉。 空气,安静了。 “好!姑娘好身手!” “打得漂亮!” “就该教训教训这帮人!” 方才他们都想冲上去帮忙了,谁知那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看着娇弱,胆子却是这般大。她身边的婢女更是了不起,下地就把人给收拾了,真真是大快人心。 “刘二爷不是说要找个地方将事情说清楚么?”啃完了一块糖糕,赵曦月拍了拍手上的沫子,笑眯眯地说到,“我倒是知道个好去处,就是不知道刘二爷敢不敢去了。” 手下的人全都折在了一个小姑娘的手上,刘季棠被人群哄得面色发燥,咬牙道:“但听姑娘安排。” “星移馆里头里有个本小姐的包间,咱们就去那里说话吧。”赵曦月颇有些不在意地说到,全然不顾自己的这句话给刘季棠造成了多大的震撼。 星移馆!那不是京城最大的酒家,卖的东西也不是京城里头最贵的。可能跨进它家门槛的,无一不是京中数一数二的权贵。就连他刘季棠,也不过是跟在父亲的身后去过一次罢了。 如今却有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轻描淡写地说自己在星移馆有一间包间? 他心中不由更为忐忑,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到了那个去寻永寿公主的小厮身上。 “谢公子,我们也一同过去瞧瞧?”赵曦珏热情地邀请着谢蕴陪自己一起看戏。 “不必了。”可惜遭到了谢公子的无情拒绝,“殿下好走。” 虽说自己不曾掩饰,但谢蕴这么快就猜出自己的身份还是叫赵曦珏眸中闪过了稍纵即逝的惊讶,轻笑一声:“那孤就不强求了,谢公子,咱们来日在叙。” 倒叫谢十五一头雾水:“少爷,这位公子是您朋友么?” 得来他家少爷干脆利落地回答:“不是。”可看着赵曦珏离去背影的眸子中,却多了一分深究。 不曾想,回京的第一日竟就碰上了当今六皇子。 那么,这位仗义执言的小姑娘,又会是个什么身份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第十三章 春杏的故事并不复杂,赵曦月只问了几句,便将理清了春杏告状的缘由。 姐妹奔亲,一个在伯父家中帮佣,一个入了伯爷府为婢。没想到为婢的姐姐忽然间做了刘二爷房中的妾,又忽然间香消玉殒。忍着酸楚整理遗容,却发现身上伤痕累累,分明是遭了些非人的待遇。 做妹妹的上门讨要说法,却一次又一次地被人打将出来。 最后是个好心的婆子心有不忍,偷偷告诉她,她姐姐并不是府中第一个死得不明不白的姨娘,只是她们人微言轻,要靠府里的月银养活一大家子,不敢多说什么,叫她死了这条心。 “我姐姐死得不明不白,叫我如何能够死心。”春杏抽噎着说道,“伯府的人给了大伯家一笔银子,要他们举家离京。大伯不敢招惹是非,带着妻儿连夜南下了。” 赵曦月犹豫了一下,“他们没带你一起走吗?” 春杏摇了摇头,“姐姐死因未明,我怎可离开。况且c况且”她才止住的泪又同断了线一样地往下掉,“况且我不能留姐姐一个人在这个地方,她从小就怕一个人呆着,我若是走了,她不就没人陪了么?” 赵曦月不由有些动容。 她虽也时常遇到不顺心的事,可到底是在皇宫中娇生惯养地长大,哪里听过如此惨烈的故事。方才出言,不过是恶心那刘季棠欺男霸女的样子,想学着话本子里的角儿英雄救美一次,没想到底下竟有如此冤屈。 眸子一转,拿无辜的眼神往坐在一侧旁听的赵曦珏望去:“六哥一定不会撒手不管的哦?” 捧着茶盏的赵曦珏面无表情地把茶盏放下了。 可以的,她负责救美,救完之后的粗重活还得他来干。 不过对于刘季棠其人,赵曦珏知道的恰好比春杏稍微多那么一点点,也明白她所言非虚,低声道:“不知道五妹妹心中是个什么章程?”如今就只有春杏的一面之词,春桃又已入土,顺安伯府中知情定然不敢出来作证,人证物证全无,可以说已接近死局了。 “既然春桃姑娘不是伯爷府死的第一个姨娘,总该能寻到些蛛丝马迹吧?不可能他顺安伯府的风水就这么差,姨娘会一个接一个的失足吧?”赵曦月目光灼灼地盯着紧闭的红木们,透过镂空的木雕,可以瞧见门外的人眼下正紧张地来回踱步,“我就不信他们顺安伯府敢不惧皇权,去保一个草菅人命的畜生。” 赵曦珏同样望着门外的人影,淡淡地弯了弯嘴角。当年刘季棠就是他亲手除掉的,没想到重活一世,这畜生还是栽到了自己手里。 他瞟了赵曦月一眼。 错了,是栽到他家五皇妹的手里。 “玄礼,你拿着手令去顺天府,叫顺天府尹带两个医女去查一查顺安伯府刘二爷院中的姬妾,看看她们身上是否有伤。”事不宜迟,赵曦珏自袖袋中取了一块令牌递给他身后的玄礼,头也不回地吩咐道,“你亲自随他们去,切不可给他们拖延时辰的机会。” “是。”玄礼接过令牌恭声应了,却不走门,打开窗户一个翻身便瞧不见人影了。 “不是查死在前头的那些姨娘么,查现在活着的那些作何?”赵曦月歪头看向她家六哥,杏眸中写了大大的“不解”二字。 赵曦珏端茶的手微顿了一下:“既然春杏说她姐姐死时伤痕累累,必然是长年累月积攒而成,既然如此,查活人自然比查那些不知身家姓名的死人要快一些。” 赵曦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可还没等赵曦珏的唇沾到杯沿,又侧身问道:“可若是那么多人长年累月地挨打,怎么会到现在一点风声不露呢?”她抿着嘴角,沉思着拿指节点着下巴,“总该有人想着求救吧?” 这下连带着春杏都有些不解地看向赵曦珏了。 尴尬地他只能靠喝茶来躲开两人的视线。 他总不能拿那些事去污两个云英未嫁的姑娘的耳朵,更别说其中有一个还是他金枝玉叶的五皇妹。况且他也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会知道刘家二爷的房中事。 好在赵曦月并未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太久,想了片刻便抛开不想了,反正事情往下查下去,她总归是能知道的。 抬眸给了行露一个眼神。 行露会意地将还站在门外的刘季棠放了进来。 刘季棠面上虽还带着笑,看着赵曦珏的目光里却满是惊疑不定。出来一个不知底细的小姑娘就罢了,这个将自己关在门外还叫人看着自己的少年又是何人? 不过不论他们是谁,待永寿公主来了,他们谁都别想有好果子吃! 他心中发狠,面上却笑着朝两人拱了拱手,将自己方才在门外想好的托词说了:“两位如此羞辱刘某,就不怕家中长辈知晓后教训你二人么?此事不如就此了结,刘某往后不会再找这小娘子的麻烦,咱们各退一步,岂不万事大吉?” 他虽不曾听到里头的谈话,但也不难想到春杏必定是将她所知道的事同此二人说了。那么他们眼下就该明白,这不是两个毛头小娃能够管得住的闲事,他抬出家中长辈吓一吓二人,换了那些不经事的少爷小姐,定然会顺着他给的这个台阶下了。 只可惜,他眼前的这两人,就从来没被“家中长辈”吓住过。 “刘二爷不要着急,在外面站得这么久想必也累了,喝口茶松快一下吧。”赵曦月支棱着胳膊,托着粉腮,指使着行露给刘季棠上茶。 他眼中飞快地划过一道厉色,正想再抬一抬自己的威风,便听到一道慵懒的女声慢悠悠地自门外传了进来:“青天白日地将本宫喊来,若没什么正事,本宫非叫姨母罚表弟去跪祠堂不可。” 刘季棠面上一喜,疾步迎了出去,谄笑着扶住了来人的手臂:“若无事,微臣也不敢叨扰殿下啊。”眼角的余光往屋里一瞟,果不其然地瞧见原本还跪坐在蒲团上喝茶的两人都敛衣起身,心中更是大定。 来人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因保养得宜,看起来倒更像个正值花信的女子,眉目间的散漫仿佛是从骨子里散出来的,一举一动都透着股说不出的慵懒惬意。 被刘季棠扶了手臂,她也不见着恼,似笑似嗔地睨了他一眼,这才斜眸朝屋里的人看了过来。待看清了束着双手站在大堂之中的一男一女时,脸上妩媚的笑容猛地一肃,抽手一巴掌打在了刘季棠的脸上:“混账!谁许你如此放肆,敢对本宫动手动脚?!” 刘季棠被这一巴掌打得半天回不过神来,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表表表表表姐?” 永寿公主理了理自己的衣衫,正容道:“本宫系先皇与太妃所生,是本朝的永寿公主,你莫要在本宫面前胡乱攀亲。”说罢,嘴角微弯,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你们两个也真是的,跑出来也不到本宫府里坐坐。” 刘季棠微张着嘴,近乎不可思议地看着赵曦月和赵曦珏一左一右地扶了永寿公主的手坐下,人还没坐稳,就被赵曦月抱住了手臂。她被冲撞地往后仰了一下,却只是无奈地点了点对方的额角。 而后他便听赵曦月笑嘻嘻地说到:“阿月怕扰了六皇姑母的亲近呀。” 普天之下,能称永寿公主为皇姑母的,姓名中还带了个月字的,除了当今的康乐公主还能有谁?而同康乐公主年纪相仿的少年必然是 刘季棠晃了晃身子,膝下一软,再也支持不住,双手伏地,颤声道:“下c下官刘季棠,见过六皇子殿下,见过康乐公主殿下,下官给两位殿下请安了。” 赵曦月靠着永寿公主的手臂,一脸“我超乖巧”地摆了摆手:“不知者不罪,刘二爷请起吧。”见刘季棠哆哆嗦嗦地不敢起身,她笑得愈发甜美了一些,“方才本宫要救春杏姑娘刘二爷不肯,这会本宫叫刘二爷不必多礼刘二爷还是不肯。” 她声音微沉了一下:“刘二爷就这么不待见本宫么?” 刘季棠颤了一下:“下官不敢。”说罢,飞快地站了起来,眼中尽是惶恐之意。睃了端坐在蒲团上的永寿公主一眼,又强行叫自己镇定下来。 事关顺安伯府,永寿公主必定会保下自己的。 那晌的永寿公主心下亦是烦躁,她听小厮来报,只当是哪家看多了话本子的小姐跑出来见义勇为,她以公主身份压上一压,自然就了了,没想到竟是赵曦月和赵曦珏这兄妹俩。 她虽对他们了解不多,却也知道他们两个是她那位皇兄最宠爱的一对子女,就算她以长辈的身份压下此事,万一二人回去同建德帝说起,只怕她也落不得好。 心中不免对刘季棠生了怨怼:早就叫他收敛着些,别因房中事惹出人命,他偏不听,这下惹出麻烦了吧! 可若是折了刘季棠,她心中又有些不舍。 一时间竟犹豫了起来,连她身侧外甥眸中那意味深长的视线都没能留意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第十四章 先帝育有八女,其中殁者二,和亲远嫁者三,常驻封地者二,最后留在京城之中的只有当年并不算太得宠的永寿公主。 永寿公主其人,并不是什么胸有乾坤的大人物,在朝野上也不曾有过什么声望。恰巧相反,自建德帝登位以来,永寿公主可以说是风评极差,冷落驸马豢养面首不说,还时常同些风流成性的世家子弟闹出些不清不楚的传言。 可她却又是个在某些方面极其聪慧的人,以至连御史台都只能对她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没有顺安伯府这个扯后腿的母家,永寿公主定当是前朝公主中过得最称心如意的公主了。 赵曦珏隐去眸中的深意,拿起茶壶亲自给永寿公主斟茶:“皇姑母尝尝这茶,是侄儿最近刚学的泡法,不知道合不合皇姑母的心意。” 永寿公主这会正心烦意乱着,哪里有心思品茶,随意碰了碰杯沿就算是喝过了,随口道:“佑泽有心了。”她那个侄女自刚才起从她头上的首饰一路说到了脚上的绣鞋,就是不说刘季棠的事,叫她心里没底,也摸不准他们眼下究竟知道了多少。 这会直接走了倒也无妨,可这刘季棠手段极好,花样也多,很是得她的喜欢,若是就这么舍了,仿佛也有些舍不得。她瞟了赵曦月一眼,左右不过是两个半大的孩子,她多哄几句,想必就能将此事掩过了。 思来想去,永寿公主便坐着没动。 耐着性子听了半天都没听到正题,她干脆打断了赵曦月的话,主动将话题接了过来:“说起来方才有小厮来报,说是本宫府上的长史冒犯了谁家小姐,请我过来做个和事佬,没想到竟是冲撞你们兄妹二人。” 永寿公主伸指点了点刘季棠,笑得有些无奈,“他惯是个不上进的,叫母妃看在姨母的面子上塞来本宫府上任职,不能为本宫分忧就罢了,没想到现今还要本宫来帮他解围。” 赵曦月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姑母说的是,父皇也总说‘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此等非但不为姑母着想,还在外惹是生非的臣下,就该趁早革职查办。” 康乐公主觉得自己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赵曦珏嘴角微抬,又在看到永寿公主有些僵硬的神色时强行将嘴角压了下去,正色道:“五妹胡说什么呢,刘大人是姑母的表弟,照辈分论我们还得喊一句刘二叔,你怎么能如此失礼?” “六哥这话不对,姑母深明大义,岂会因刘二爷同自己有亲就多加包庇呢?这种枉顾王法的事姑母才不会做呢。”赵曦月斜着眼角,轻哼了一声,“姑母的心思哪是你这种是非不分的人能够明白的。” 赵曦珏瞪大了眼,指着赵曦月鼻尖的手抖啊抖,气得面色发红:“赵曦月你说谁是非不分?!” “哼。”康乐公主别开脸,一副“我懒得搭理你”的模样。 兄妹俩齐心协力,一唱一和地非要将永寿公主往死路上逼的模样,看得刘季棠心一个劲地往下沉,连抬头看一眼永寿公主的勇气都没有了。 可永寿公主要是走了,他今日还能平安无事地走回顺安伯府么? 刘季棠颤了一下,跪下身朗声道:“并非下官有意要冲撞两位殿下,而是此女造谣生事,妖言惑众,下官担心两位殿下为奸人蒙蔽,才会多有冒犯,请殿下明鉴。” 他背脊挺得笔直,抬手指向自永寿公主进门起就手足无措地跪坐在蒲团上的春杏,面上正气凛然,“此事本是下官家中丑事,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下官本不想多说,可这事关下官清白,此时已不得不说了。” 正被兄妹俩一左一右吵得头疼的永寿公主眼中一亮,忙道:“你只管陈情,本宫自有公断。” “实不相瞒,此女的姐姐本是府上婢女,因其生得娇媚,又对臣几番示爱,臣一时迷了心窍,将她纳入房中为妾。”刘季棠微低着头,语气里满是悔不当初,痛心疾首道,“谁知此女生性□□,仗着貌美勾引小厮” “通奸”二字还未出口,一只茶盏已擦着他的鬓角飞了过去,盏中的茶水泼了他一身,吓得他陡然住嘴。 六皇子冷冰冰的声音自前方飘来:“管好你的嘴。” 刘季棠浑身一颤,忆起赵曦月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自己方才的那些话的确不适合当着她的面说。不过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左右眼下只有春杏的一面之词,只要永寿公主现在按住这事不往下细查,他就有办法让这事查无可查。 “你胡说!胡说!我姐姐才不是那种人!明明是你仗势欺人强占了我姐姐!明明是你!”一直沉浸在赵曦月是公主的震惊中的春杏猛地回过神来,被刘季棠颠倒黑白的话激地双目通红,要不是被行露扯住,她只怕要立刻冲上去杀了刘季棠。 “住嘴!公主面前由得你聒噪!”随永寿公主一同前来的婢女立刻出声喝止了春杏的哭喊。 “公主!公主你相信我!我姐姐真的是被他害死的!”春杏被喝地一个激灵,拼命想摆脱行露的拉扯上前跪求,她望向赵曦月,眼中交杂着绝望与希望的光,“公主,您一定要相信我啊” 当着永寿公主的面,赵曦月不好直接说相信她,只好先给了行露一个眼神叫她拦下春杏。探了一眼赵曦珏冷得能掉下冰渣子的脸色,她心中虽有些不理解赵曦珏为何会突然如此生气,但这会也不是细究这些的时候。 在永寿公主开口之前,她仿佛有些纠结地托腮道:“眼下他们二人各执一词,当真是难辨真假。”随即朝着她家六姑母粲然一笑,“好在六皇兄机敏,先派了人去顺天府,等顺天府查清楚了,咱们就能知道究竟是谁在说谎了。” “不可能!”刘季棠猛一抬头,“我一直守在门口,从没有人出去过!”恰巧对上了六皇子那双毫无感情的眸子,不知怎么地忽然想起他对面那扇半掩的窗门,面色大骇,张着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姑母,您怎么了?”见永寿公主面色不佳地揉了揉额角,赵曦月满脸担心,“可是身体不适?需不需要传太医来瞧瞧?” 永寿公主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面上却还要扯出笑容:“许是昨夜没歇息好,突然间觉得有些晕” 正说着,忽听楼下一阵嘈杂,片刻之后,门外有人朗声道:“顺天府尹求见六皇子,康乐公主二位殿下。” 赵曦月和赵曦珏坐着没动。 他们六皇姑母在呢,有他们这两个小辈什么事? 永寿公主觉得自己的头更痛了几分,心下更是懊悔,可人都来了却不能不见,朝着婢女稍一颔首,自有人领着顺天府尹并两名官差走了进来。 见着永寿公主,顺天府尹的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惊讶,旋即想起了刘季棠的身份和京中那些风言风语,心里不由有些忐忑。可公主再大也大不过皇帝,他躬身给永寿公主行礼后,正色道:“下官奉圣上手谕,前来捉拿公主府长史c顺安伯府刘季棠,并将其押解入牢,等候圣上发落。” 这下别说是永寿公主了,连赵曦珏都有些惊讶地眨了眨眼:这事怎么就被捅到父皇那去了?他们平时的效率有这么高的吗? 事关皇亲国戚,他都已经做好了日后来回扯皮的准备,没想到他家父皇倒是干脆,直接就将人给收押了,这不是摆明了是不想给顺安伯府面子么。 赵曦月却没想这么多,看着手谕上的字,只觉得建德帝深明大义,见微知著,实属明君,心中满是功成身退的成就感。 难怪《尚异谈》里的主角总喜欢见义勇为惩恶扬善,原来瞧着坏人落网心情竟能如此畅快。 心里正美滋滋的,却听“咚”地一声,听完顺天府尹所说的刘季棠,竟是双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顺安伯府刘季棠草菅人命依法收监,永寿公主大义灭亲免去他公主府长史之职,顺安伯府知情不报应属同罪,但因有太妃求情,顺安伯又率世子长跪谢罪并自罚白银五十万两,建德帝仁慈,只将顺安伯的官职连降三级并罚一年俸禄,便算了事了。 谁也没想到,就此之后,康乐公主开始了她“除暴安良”c横行京城的肆意生活。以至于京城官员个个苦不堪言,恨不得将“高风亮节”四个字刻在自己的脑门上,生怕惹来这位公主的青眼。 当然,这都是后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第十五章 赵曦月这厢的情形,谢蕴却是毫不关心。倒是谢十五碎碎叨叨地念了一路,直到瞧见朱紫大门前的两尊颈戴红花的石狮子之后才住了嘴。 谢十二同他说过,少爷家的大门口就有两尊颈戴红花的石狮子,威武庄严地伫在那儿,叫人见之生畏。 想起谢十二说起谢家大门时的神情,谢十五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头发,确定没有散乱之后,又拉着衣角往下拽了拽,抹去上头不存在的褶皱,这才束手束脚地半躲在谢蕴身后,瞧着那两尊石狮子礼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然后他就从两尊石狮子面前路过了。 原来这不是少爷家啊那自己这么紧张做什么? 一口气还没松完,却跟着谢蕴脚下一转,顺着墙角拐进了墙边的巷子里。先行一步将行李和土仪送回府上的谢十一正站在角门前的台阶上,探着身子朝路口的方向张望。 见着他们二人,他紧绷的眼角猛地一松,连脸上也带了笑:“少爷,您回来了。” “嗯。”谢蕴略一颔首,抬脚跨过门槛。虽已有几年不曾回家,但家中的路他却是熟烂于心,不需要人带路也能径自回到他住的地方。 谢十五看了看这虽不破败却也看得出风霜的角门,又看了看檐下挂着的两盏小灯笼,不禁咂舌:都是门,门和门之间的区别也太大了。 一直远游在外的二少爷回府了,对谢府众人来说仿佛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既没有外出相迎,也没有设宴款待。除了来往的丫鬟们忍不住拿欲语还休的娇羞视线偷瞄谢二少爷之外,余下的人无一不是专心做着自己的差事。 不像在庆阳,他每次回去,都是全书院的人一齐出来迎他,山长还会取一坛子自家酿的酒出来为他洗尘。 老师知道后便一边饮酒一边笑他这个谢家二少爷做得还没个普通人家的书生来得自在。 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谢蕴跨进慈安堂大门的时候,屋里的气氛很是明显地停滞了一下。 既是被他的风华气度所震慑,也是因许久未见不知如何相处而尴尬。 “这不是温瑜么,母亲□□叨着你怎么还不到呢。”二夫人钱氏过分亲热的声音打破一屋子的静谧,她上下打量了谢蕴一圈,眸中惊艳之色愈浓,毫不遮掩地感慨道,“早就知道温瑜是几位哥儿中长得最好的,没想到几年不见,都叫人不敢相认了。” 她嘴角眉梢具是笑意,拿手虚拍了一下康氏的手,“此等容貌气度,就是在京城中都是少见,大嫂当真是有福了。” 康氏初见谢蕴进门时脸上亦是遮掩不住的惊艳,可如今惊艳之感淡去,她听着钱氏阴阳怪气的声音心中微恼,瞧着谢蕴的眸中有一闪而过的嫌恶。 她拿起帕子,仪态万千地压了压嘴角,不轻不重地说道:“弟妹言重了,要我说,应当是子桓更胜一筹才是。” 谢子桓是二房,也是钱氏唯一的儿子,去年秋闱并未中举,平日里都在书院读书,准备两年后再下场,一向很叫钱氏骄傲,平日里话里话外地总离不开夸儿子两句。 可说谢子桓同谢蕴比更胜一筹,就是钱氏都觉得打脸,当下冷笑一声,“大嫂真是奇怪,自己不高兴便罢了,奚落我作甚?”又偏头看了谢蕴一眼,“大嫂还是将心放宽些的好,要我说,能有温瑜这样的儿子实属难得了,大嫂又何必计较是不是自己所出的呢?” 坐在下首的几位姑娘面面相觑,纷纷低下了头。 谢府的几位主子谁不知道谢蕴的存在就是谢大夫人心中的一把火,就算只是提到个名字脸色都要难看上许久,眼下却被钱氏当着小辈的面抖落了出来,谢大夫人不气炸了才怪。 果不其然,康氏的脸色当即挂了下来,冷声道:“弟妹要是喜欢,只管叫二弟同我家老爷说一声,将这个孽障过继到你名下好了。” 钱氏也好康氏也好,她们仿佛全都没注意到谢蕴还站在屋内,又或者说,她们明知道谢蕴站在屋内,却全然不在乎他听到自己的话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够了够了!”谢老夫人气得那龙头杖狠狠地杵了两下地,“每日就知道吵个没完,你们是嫌我这个老婆子命太长,想早些送我走是不是!” 康氏和钱氏忙称不敢,乖乖地同婆婆认了错。可抬头的瞬间四眼相对,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睛中瞧见了不服。 谢老夫人缓了口气,又送了一口温茶入腹,这才抬头仔细地将谢蕴打量了一眼。只见自己这个久未归家的三孙子就那么站在那儿,眼睑微垂,面上无喜无悲,风华气度,遗世独立。 她的这个孙子,打第一次见他,就是这么一副淡然出尘的模样。到了如今这个年岁,竟颇有几分道骨仙风的意思。 听康氏和钱氏吵完了,谢蕴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淡雅疏离:“孙儿见过祖母,母亲,二叔母。”不卑不亢,仿佛方才被侮辱了的那个不是自己一般。 这是已经恨毒了她们,还是当真压根不把她们的言行放在心上? 谢老夫人暗自心惊,面上却是春风和煦地冲谢蕴点了点头:“你回来一路辛苦了,你母亲已叫人安排了一桌席面到你院里,你好生歇息几日,读书的事也不必心急,你父亲自会替你张罗。” 谢蕴眸色淡淡,叫人看不出心中所想,只拱手道:“孙儿知晓了。” 叫谢老夫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似千言万语到了谢蕴面前,最终都只能得来三个字:“知晓了。”旁的心思,叫人一点都看不出来。 睨了一眼下头的长媳,她也是垂着眸子,神色微肃。可微微下撇的嘴角和掐住丝帕的指尖却泄了她心中的不耐,尤其是她从始至终都不拿正眼瞧他的态度,分明就是对他抗拒非常了。 这个儿媳,当了他们谢府二十的家,却还没学会喜怒不形于色。十多年过去了,还只顾着同庶子置气,却从不曾瞧一瞧这庶子如今已成长到了何等模样。 谢老夫人心中百转千回,越想越觉得康氏可悲,正要出手敲打她一番,却听外头有前院的丫鬟来报:“老夫人,老爷请二少爷过去一趟。” 还没说出口的话只得先咽回肚子里,朝谢蕴摆了摆手:“既然你父亲唤你,我便不多留你,明日再同你说话。” “是。”谢蕴也不多废话,拱拱手算作全了礼,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谢家大老爷谢时是当今首辅,领太子太师衔,手下门客无数,可以称得上权倾朝野。树大难免招风,这些年谢大老爷未免建德帝对自己生疑,韬光养晦,将手中的权利往外移交了大半,若不是有建德帝挽留,他只怕要去做一只闲云野鹤,再不过问朝事。 至于这个态度是真是假,也就只有谢首辅一人知道。反正当谢蕴走进谢时的书房时,他那位位高权重的父亲正拿着笔,围着一盆牡丹花团团转。 谢蕴也不出声打扰,同在慈安堂时一般,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 “回来了?”谢时忽然问道,目光却依旧锁在面前的牡丹上,而后匆匆返回书案后,凝神提笔,郑重其事的模样宛若是在画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佳作。 “嗯。”谢蕴颔首,态度较慈安堂中好似随意了一些,可面上依旧是副清淡的模样。 谢时又画了几笔,起身颇为满意地看着自己新出炉的画作点了点头,朝谢蕴招手道:“你擅丹青,过来帮为父瞧瞧,为父这牡丹画的怎么样。” 谢蕴依言上前瞧了一眼:“父亲。” “嗯?”谢时抬头,目含期待。 “别糟蹋牡丹。” 这画着实是不忍卒读。 儿子丝毫不给自己面子,谢时轻咳一声,扔了画笔,扬声喊小厮给谢蕴上茶,“两年未归,可觉得有什么变化?” 谢蕴一时间不知道谢时问的是什么,不知怎地就想起了今日见到小姑娘与那位疑似是当今六皇子的少年,道:“京城的确藏龙卧虎。” 谢时拿着茶盏送到一半的手忽地停了下来:“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凑了个热闹。”谢蕴点头道。 “”他儿子说话的风格依旧这么的,随性。巧舌如簧的谢首辅对着自家沉默寡言的儿子,再多话到了嘴边就一句都说不出来了,沉默了半晌,才沉声道,“此次寻你过来,是想问问你,在庆阳时可有遇到什么合心意的姑娘?只要家世清白,为父都没有什么意见。” 见儿子不说话,只拿自己那双清清冷冷的眸子静静地看着自己,看得他愈发心虚:“你如今都十七了,是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你回来之前,你母亲已问了许多遍,说有几个姑娘想与你相看,你若是已有意中人,只管同我讲,我自会去替你安排。” “父亲。”谢蕴忽地出声,他正坐在谢时对面,双手放在双膝之上自然握拳,嘴角微微上扬,“我从未记恨过府上的任何一人,”那一笑,宛若春色融融,沁人心脾;又如高山流水,悠然深远,“也请府上的人,不要插手我的任何事。” 谢时微怔,随即长长叹气:“我答应过你娘亲,会好好照顾你,没想到还是食言了。” 谢蕴收了笑,一如既往地淡漠:“父亲食言的事情太多,不缺这一件了。” 谢时愕然,久久无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第十六章 许多人都知道谢家有四位少爷,却少有人知道谢家二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送到谢府去邀请四位少爷参宴的请柬,也永远只能请来三位少爷。 有人问起,只说谢二少平日里都在外游学,鲜少归家。 日子久了,大家便都渐渐忽略了谢二少的存在。同僚之间见了面,互相寒暄时也总是只问谢大少爷和谢四少爷的近况,少有人会提起谢蕴的存在。 因此,当谢时自建德帝的口中听到谢蕴的名字时,一时之间,竟有些转不过弯来。 “谢爱卿,朕同你说话呢,你发什么呆啊。”建德帝翘了翘桌面,示意谢时回神,“朕听闻你家二公子学问极好,有状元之才,想请他进宫给六皇子讲读,你觉得如何?” “圣上问得当真是臣府上的二公子?”谢时硬着头皮又问了一遍。他的长子谢言在京中是素有才名,虽还未曾下场,但依谢蕴对其学问的考察情况来看,三甲头名也是手到擒来。 至于谢蕴 谢时蹙了蹙眉,自十年前他将谢蕴交到开鸿书院的山长手中之后,平日的往来书信里,并未听山长对他的功课有所夸赞。庆阳的先生到底不比京城,他怕伤了谢蕴的自尊,因此平日里也极少过问学业上的事情。 如此一想,谢蕴的学问如何,他还真不知晓。 从谢时脸上的犹豫中,建德帝当下便反应过来了,亦是有些纠结地皱眉:“你是有个儿子名叫谢蕴,字温瑜,自幼在庆阳长大,偶尔才回京城一次吧?” 要说方才他还觉得建德帝指的有可能是谢言,可听完这话,他哪里还会弄错:“圣上所说的,的确是臣的第二子,谢蕴。” 建德帝笑着抚了抚手,“既不曾弄错,那就由谢二公子进宫作六皇子讲读,爱卿应当不会舍不得将儿子借给朕用用吧?”他似乎心情很好,还有闲心同谢时玩笑。 谢时还能说什么呢?只得拱手应下。好在讲读并不是什么需要有特别才学才能担任的职位,待他回去多交代两句,只要谢蕴肯听他的话,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一想起谢蕴的性子,谢时心中的担忧不由得更重了一些。而他的儿子进宫给六皇子做讲读的事一旦传出,只怕京中又要跟着起一些波澜了。 就这样,被建德帝单独叫进去谈话的谢首辅,在众目睽睽之下,忧心忡忡地离宫了,就连内阁中的其他大臣同他打招呼都叫他无视了开去。 直到谢时的身影完全消失,建德帝脸上的笑才落了下来。他靠做在龙椅上,一手托腮,一手轻点桌面,沉声道:“去瞧瞧六皇子此时在何处,若无视,叫他来朕这儿一趟。” 胡寿依命前去,不稍时,便回来了,身后还跟着笑容散漫的六皇子赵曦珏。 “见过父皇。”赵曦珏浅笑着同建德帝行礼,“不知父皇找儿臣前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正看奏折的建德帝头也没抬:“你拜托朕的事,朕替你做好了。”看完了奏折,他思索片刻,便执笔飞快地写了起来。口中却是没停,“朕瞧着谢时的态度,仿佛是拿不准他那个儿子究竟有多少才学的样子,你怎么就一口断定他有状元之才呢?” 建德帝拿起他的小印,随手在奏折末尾处盖好,收起奏折放到了右手边那一摞的正上方。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抬头看向自己的六儿子:“朕派人查过了,他前几日才刚刚回京,回京后就日日呆在谢府中,不曾出门会友。如此性情孤僻之人,你何必特意求朕将他给你做讲读?” 他看着赵曦珏的目光中满是清明,仿佛十分笃定赵曦珏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回答一般。 “是封先生告诉儿臣,谢二公子师从沈笑。儿臣对沈先生仰慕已久,谢二公子既得沈先生亲传,才识定当不俗,这才起了结交的心思。”说着还叹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父皇你也说了,那谢二公子回京后就整日在家中坐着,儿臣就是想去偶遇他一番也没有机会啊。总不能叫儿臣大大咧咧地去敲谢家的大门,说自己仰慕谢二公子已久,想同他做个朋友吧?这样多丢咱们皇家的脸呐。” 他笑嘻嘻地拿起龙案上的茶壶,给建德帝续了一杯茶,笑得满是讨好:“所以儿臣才想借父皇您的势,将人请到皇宫来,恩威并施,说不定谢二公子一个感动,对儿臣倾囊相授了呢。” 不得不说,六皇子同康乐公主在一起待久了,这好话说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逗得建德帝一张脸想板也板不下去了。笑着用手指叩了一下他的额角,没好气道:“你少拿这些话来糊弄朕,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小心思。” 赵曦珏眸中暗光一闪,颇为无辜地望着建德帝:“父皇说什么呢,儿臣心里哪儿有什么小心思。” 建德帝轻哼一声:“你的几位皇兄,朕可从没指派过讲读给他们。如今朕将谢时的儿子召进宫给你做讲读,消息一出,那些大臣们十个里面有九个得想想朕是不是有什么旁的意思。”他虚空一指,点向了畅书阁的方向,“还有你请封寒日后做你坐席的事,你以为朕不知道么?” 建德帝意有所指地深看了他一眼:“你小子,准备地倒是够早的啊。” 迎着建德帝的目光,赵曦珏飞快地转动着自己的大脑,想着用什么样的理由才不会叫建德帝怀疑自己。 他如今才十二,建德帝还身强体健,这会就开始觊觎帝位,难免叫父皇不喜。可他要是在这时候失了建德帝的支持,做起事来必定会有诸多制肘。 他不能等到十七岁参与议政时才开始准备。 父子二人四目相对,空气之中有几分淡淡的对峙之意。 “父皇父皇!”一声清脆的呼喊声忽地打断了二人的对视,父子俩不约而同地朝门口的方向看去,就见赵曦月提着裙摆兴致勃勃地冲了进来,见着赵曦珏也在殿中,又猛地停下脚步,“父皇和六皇兄有话要说?那儿臣先告退了。” 话虽如此,脚下却没动,一双杏眸峥地大大的,里面满是“你们在说什么带上我好不好”的求知欲。 “你们兄妹俩,一个个地就会糊弄朕。”建德帝嗤笑一声,朝赵曦月招了招手,“成了,进都进来了,还要去哪儿啊?” 赵曦月小跑着上前偎着建德帝坐下,扬眉给了赵曦珏一个得意的小眼神。 得益解围的六皇子回了赵曦月一个温文尔雅的微笑,笑得她一脸莫名其妙。 兄妹二人的视线自然没逃过建德帝的眼睛,也不戳破,笑着摸了摸赵曦月的脑袋,温声道:“怎么想到这时候来寻父皇了?”话语里却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完全不觉得赵曦月身为公主未经通报就闯进上书房有什么问题。 “父皇,您赐女儿一块金牌好不好?”提起这事,康乐公主顿时来了精神,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建德帝,“就是您前几日赐给六皇兄的那块。” 没想到赵曦月是为这事而来,建德帝不禁有几分哭笑不得:“你要金牌做什么?你六皇兄拿了金牌是为了方便出入上书房,怎么,你出入上书房还不够方便么?” 赵曦月“呃”了一声,有些心虚地没作答。 那她出入上书房何止是方便啊,那是太方便了。毕竟在她七岁之前,她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上书房里渡过的,那些来上书房议事的内阁大臣,见她的次数可能比见皇子的还多。 可她想要金牌又不是只为了出入这上书房的。 “父皇,您常说的,儿臣们作为天家子女,要时常体验民间疾苦。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赵曦月扒着建德帝的手臂,开始胡说八道,“所以啊,您看,这坐在皇宫里,儿臣怎么体验民间疾苦嘛?” 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就连一向擅长睁眼说瞎话的六皇子都有些受不住:“皇妹啊,你不就是想随时出宫么,不用这么拼吧?” 赵曦月瞪大了眼睛,仰脸就当着六皇子的面开始告状:“父皇,六皇兄不帮我说话还说风凉话。” “”六皇子觉得自己冤地狠。 建德帝不禁失笑:“那朕罚了你六皇兄,你还要不要替你六皇兄求情啊?” “”康乐公主觉得她家父皇越来越不宠她了。 “成了成了,别拿这么幽怨的目光瞧着朕。”建德帝抬手宠溺地刮了一下赵曦月的鼻尖,“你的要求,朕何时不曾答应过?不就是一面金牌么,哪里值得朕的小糯糯又是撒娇又是讲大道理的来压朕。” “父皇您绝对是天底下最英明神武的皇帝了。”赵曦月坐直了身子,一脸认真地说到。旋即又偎回建德帝的身侧,笑得心满意足的模样看得建德帝的心都要跟着化了。 他只希望她能一辈子都笑得这么娇俏可爱,无忧无虑地活下去。 不知想到什么,建德帝目光微顿,侧眸朝同样看着赵曦月的赵曦珏看去。他望着自家妹妹的笑容里,带着三分无奈七分宠溺,不见丝毫算计。 哪怕是在对着自己的时候,他都不曾在他脸上见到如此真心的笑容。 “父皇?”赵曦月拿手在建德帝眼前晃了晃,“您怎么了?” 建德帝回过神来,笑着将赵曦月的手按下:“朕没事,只是在想一份奏折上的事。” 赵曦月并不生疑,反正自己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不再多打扰建德帝,起身行礼退下了。而赵曦珏担心建德帝又会继续方才的问题,忙跟着一起告退。 “佑泽。”建德帝忽而出声,叫赵曦珏心下一紧,“照看好你妹妹。” 赵曦珏微愣,正色道:“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第十七章 “你说什么!”谢府正院内忽地传出一声尖锐的质问声,惊得落在屋檐的雀鸟儿纷纷落跑,“你再说一遍!”康氏不敢置信地望着谢时,身子因过于震惊和生气微微发着抖,连手中绣到一般的长袍落了地都不曾发觉。 谢时眉头微拢,走过去将落地的长袍捡了起来,目光沉静,“陛下指了温瑜做六皇子的讲读,不日就要入宫,你叫绣房尽快赶制出几身新衣,再从公中支两千两银票给他。” 谁?谁要去做六皇子的讲读?她要给谁赶制新衣? 康氏目光蒙蒙,好似有些同不懂谢时所说的话一般,“你是说,那个孽种要去做六皇子的伴读了?” 谢时的眉头蹙地更深了,却没去纠正她的话,点头道:“是。”微顿了顿,“温瑜做了六皇子的讲读,将来就会成为六皇子的心腹,只要六皇子无事,他必定也会跟着步步高升。” 忍了半天,他还是忍不住提点了一句。 康氏对温瑜成见太深,即便是他主动将不满周岁的温瑜送去庆阳长住,她依旧对这个一年也未必能见到一次的庶子有着诸多不满。过去温瑜年纪小,住在府中的日子也不长,她苛待也就苛待了。 可依着圣上的意思,往后温瑜必定是在京中长住的,到时候父子二人同朝为官,若是康氏闹出些不好看的,只怕是要叫满朝文武都看他们谢家的笑话了。 “怎么,老爷是想告诉我,这个庶子以后我惹不起了,要我去多讨好讨好他?”总算醒过味来的康氏冷笑一声,将手中的针线往绣箩中一扔,起身指着谢时的鼻尖,怒道,“谢晞仁!栾哥儿可是你的嫡长子!他到现在还日日在书院苦读,想着光宗耀祖,你却只想着为那个孽种修桥铺路?!” 她如同一只困兽一般,在屋内来回踱了几圈,又猛地停下脚步,眼圈发红地瞪着谢时:“你既然这么心疼那个儿子,还留着我和栾哥儿做什么?不如给我一纸休书,抬了那个贱婢做正妻,好叫他谢蕴做你的嫡长子啊。” 话音末处的“啊”字辈她拉地又细又长,透着无尽地嘲讽,叫谢时心中烦躁骤起。 听得她的讽刺之意,谢时心中更是无奈:“好端端地你又提这些做什么,叫温瑜做讲读是陛下的意思,是恩宠,难道要我抗旨不成?”从宫中出来时他就想到康氏定然不能接受此事,却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竟是连平日里的端庄都维持不住了。 “若不是你提起,陛下会知道谢蕴是谁?他一个功课平平的庸才,能叫陛下选中给六皇子做讲读?”到底做了这么多年的首辅夫人,康氏多少还是有些政治眼光的,也确实是一针见血,叫谢时一阵无言以对。 他他娘的怎么知道陛下打哪知道谢蕴的?! 谢时有些头疼地闭眼掐了一下鼻梁,努力叫自己心平气和一些,“我当真从未在陛下面前提过温瑜的名字淑华,我知道你心里有刺,所以当年你收买了个道士说温瑜天生克父要将他送去道观,我也没有戳穿你。但我再说一遍,当年之事责任都在我一人,她同你一样,都是受了委屈的,你不要再一口一个贱婢一口一个孽种地称呼他们了。况且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她都已经去了十几年了,你也应当放下了吧?” 当听到谢时提及当年她假借“克父”之名将谢蕴送去道观教养之事,康氏霎时白了脸色。可当听到他让自己放下,她脸上的神色又渐渐被憎恨所取代:“谢晞仁我告诉你,我就是死,也放不下这件事!” 她说得斩钉截铁,眸中翻滚着滔天的恨意,“我待她亲如姐妹,她却趁我有孕不便的时候偷偷爬上你的床,等到瞒不住有孕了还敢跟我说自己从没肖想过姨娘的位置,耍那些自请出府永不回京的花招。这样的贱人,凭什么要我原谅她?” “康淑华!要我同你说过多少次你才肯相信,当年负了你的只有我一人,雪枝她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谢时亦是忍不住低吼出声,“你究竟要到什么地步才能觉得满意?” “只要那个孽种还在府里一天,只要你心里还惦记着那个贱婢一天,我就不会觉得满意。”康氏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些许怒火,微抬了下嘴角,却因协调不好脸上的情绪而显得有些扭曲,“既然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就实话告诉你,我就是要他谢温瑜这辈子永无出头之日!” 谢时只觉心凉一片。 这些年康氏明里暗里地苛待谢蕴,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当日她主动问起谢蕴的亲事,就叫他心中不安,没想到她当真是另有所想。 他狠狠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又是一片清明,方才的不耐与怒气都不复存在了:“讲读一事如今已成定局,圣上不日就会降旨,到时候温瑜若是没脸,丢的不光是我的面子,还是全谢府的面子,孰轻孰重,你自己考虑吧。” 房间里的空气闷地叫他有些喘不过气,他拂了下袖子,举步离去。离开前,他又回头看了康氏一眼:“这几日我就在前院歇了,有事便叫人到前院寻我。”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康氏却被他最后那番话震得呆住,等她回过神来时,谢时早已走得不见人影。空荡荡的堂屋里,只留她一人。 “哗啦”一声巨响,康氏一扫袖,将八仙桌上的茶具全都扫到了地上,传出一阵巨响。康氏却犹不解气,高声唤道,“红隙!” 一早就避出去的红隙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夫人有何吩咐?” 康氏理了理乱了些许的衣饰,扬脸道:“走,陪我去琼华院瞧瞧二少爷在作何。” 红隙一愣:“现在去吗?” 康氏脸色猛地一沉:“莫非他的那个院子我现在都去不得了?” 见康氏面色难看,红隙连连摇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心中却是发苦,方才夫人同老爷吵地那么大声,他们这些做奴婢的虽避了出去,却也隐约听到了几分,这会夫人还要去寻二少爷的麻烦,若是被老爷知道了 红隙打了个寒噤,不敢再想。 二少爷谢蕴所住的是谢府几个院落中最小的琼华院,不仅偏,离主院也远。等康氏带着人走到琼华院门口时,额头都有些见汗了。 “夫人您怎么过来了?”正在院子里侍弄花草的谢十二一眼就瞧见了为首的康氏,见她来势汹汹,他眼珠子一转,笑着迎了上去,大声说道,“少爷这会正在温书呢,夫人您有什么事同小的说一声也是一样的。” “放肆!”红隙在康氏身边伺候,哪里见过谢十二这样没规矩的小厮,当即上前呵斥道,“夫人来看二少爷,是你这等小厮可以代为传话的么?” 被训了话,谢十二也不恼,笑嘻嘻地躬身赔罪:“这位大姐说的是,是小的不开眼了,小的这就为夫人带路。” 康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颇为不屑地轻哼了一声,自顾自地朝里走。见琼林院内门扉紧闭,她心中更是不屑:就这么一个性格乖僻之人,凭什么越过她的儿子去做皇子讲读? 手一用力,直接将门给推开了。 谢蕴正坐在书案边,手上拿着一卷书,案上还放了一沓纸,仿佛正在记些什么。 听见动静,他的视线才平平地从书面上移开,落在康氏的脸上,顿了片刻才起身敛衽行礼:“母亲。”神色疏离,没有半分恭敬可言。 康氏咬了咬牙,上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书卷翻了翻:“策论?当了皇子讲读果然是不一样了,连策论都已经看上了。”她随手将书往书案上一扔,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竟将书扔到了盛了墨的砚台里,溅起的墨汁落在写了一半的纸业上,染上了点点墨迹。 她却像是没看到一般,好整以暇地看了看指甲上鲜红的丹蔻,低声道:“只可惜,有的人生来就愚钝,就算捡到了高枝,只怕也是一辈子飞不上天的命。” 谢蕴的视线落在浸了墨的书卷上,伸手将书捡了起来,掏出块帕子覆在书页之上,好将未干的墨迹吸去。 待做完这一切,他才抬头看向康氏:“母亲若是来挑衅的,现下就可以回去了。” 他目光淡然,桃花眼中清晰地倒映着康氏的脸:“你赢不了我。”他说话的语气依旧没什么变化,可话说出口,却透着一股莫名地笃定。 他不是自信,而是确信:康氏,奈何不了他分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第十八章 谢蕴坐着,她站着。本该是她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可当他用清冽的嗓音说出“你赢不了我”时,康氏竟奇特地感到了一丝心慌。若不是有红隙扶着她的手臂,她怕是要忍不住退后几步,好去避开他的锋芒。 可当她对上他那双微微上扬的桃花眼时,不知怎的就想起了许多年前,有个有着同样桃花眼的女子,巧笑倩兮地给自己编花环,一双妩媚勾人的眼睛里尽是纯粹的笑意。 她就是被那个笑容给骗了! 康氏的瞳孔猛缩了一下,被谢蕴压倒的气势霎时间好似回到了她身上,连带着背脊也挺得笔直:“温瑜,这是你同母亲说话的态度么?” 她生得本就是端庄大气的长相,这会端肃着脸,眼角微崩,瞧上去倒是真有几分威严的模样。 “夫人息怒。”帮谢蕴将沾了墨的书卷放到一旁晾干的谢十一横跨一步,站在了书案前,仗着自己人高马大,硬是遮住了康氏的视线。 他笑得温和,躬身朝康氏拱手道:“小的谢十一见过夫人,夫人一路过来辛苦了,还请夫人坐下稍息片刻,小的去为夫人泡茶解乏可好?” 康氏的气焰还没烧到谢蕴就被硬生生地掐断,一口气噎在喉咙上不来也下不去,正想开口叫这小厮让开,就听那人一脸和煦地继续说道:“啊,不过我们琼华院一向没什么好茶,怕是入不得夫人的口,请夫人不要见怪。” 他说得不紧不慢,语气里也没有丝毫不恭敬的意思,可康氏听着他的话却是别扭地狠,细品了片刻才读出其中的嘲讽之意。 想开口训斥他无礼,偏偏人一直躬着身子,同她说话时眼睛也是规规矩矩地看着地面,就连双手都始终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连一丝颤抖都无。 康氏忽地就多看了他几眼,缓缓问道:“你是福安家的那个小子吧?” 谢十一的背弯地更低:“是,没想到夫人还记得小的。” “自是记得,当年我本还想同老爷说,将你指给大少爷做书童。”康氏的声音里不由得多了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看来本夫人眼光不错,你当真是个机灵的。” 这事谢十一却是第一次听说,心中一顿,眼中不由泛起一丝为难。 自己仿佛是火上浇油了吧? “母亲无事不登三宝殿,请直言。” 谢蕴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谢十一微顿了片刻,侧身让开了。 没人在自己前面挡着,康氏又能瞧见她那个冷淡的庶子。她本是想过来好好奚落他一顿,却被谢十一打断了思路,如今再被他这么一问,反倒有些答不上话来。 “夫人,咱们还是回去吧。”红隙有些问难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老爷吩咐了不许打扰二少爷看书”声音却在康氏的注视下越来越微弱。 这话她来的时候就想说,可方才康氏正气头上,她哪里敢讲?这会好不容易觉得康氏的气仿佛散了些,才鼓起勇气说出口,没想到康氏突然间一瞬不瞬地盯住了自己,看得她心里直发毛,连声音都小了下去。 康氏却没留意红隙说了什么,眼里满是抑制不住的喜悦。她素来爱美,身边伺候的无一不是貌美的女子。 红隙亦是。 她故作矜持地在谢蕴对面坐下,笑吟吟地说到:“我今日来不为别的,就是想同你说一说你房中的事。你父亲啊,是个大男人,就是免不了粗心大意地毛病,叫你身边伺候的尽是些小厮。” 说着,她还笑睨了谢十一一眼,看得谢十一忍了一会才按捺下自己皱眉的冲动,“贴身伺候的,小厮哪儿有丫头尽心。也是我疏忽,你一直在庆阳道观长大,都忘了你如今已十七了,是时候在房里收个人了。”她拉着红隙的手,慈眉善目地轻轻拍了拍,“红隙这丫头,是我身边最得力的人,长得也是我身边几个丫头里最好的,往后就叫她在你身边伺候吧。” “夫人!”红隙忍不住惊呼出声,一张俏脸变得惨白,强笑道,“夫人您忘了,奴婢家中” “你家中的事自有我去安排。”康氏眸色一冷,目带警告地看着她,“叫你在二少爷身边伺候,难道还委屈了你不成?” 红隙被看得又是一颤,只能拿无助的目光去看谢蕴,希望他能拒绝夫人的话。 谢十一的脸色亦是沉了一些,可长者赐不敢辞,康氏作为谢家的主母要给庶子院子里安排一个伺候的人,还真是没法拒绝。 谢蕴一直没出声,也没看红隙一眼,只静静地听康氏说完,神色毫无起伏。 待康氏脸上的笑僵硬地有些挂不住了,才淡声道:“母亲说完了?” 康氏才被压下去的怒火险些又冒了上来,转念一想,又笑道,“若是红隙伺候地不好,你只管来同我说,我再指两个新丫头给你。” 谢蕴果然抬眉看了红隙一眼,叫康氏心中一喜,还来不及多说什么,就见他薄唇一扬:“你出去。” 没头没尾地一句话却叫红隙精神一振,趁着康氏还没回过神,抽出自己的手飞快地走了出去。 手中骤然一空,康氏有些尴尬地将手放在膝头:“可是对红隙不满?” 谢蕴却答非所问:“十一,账册。” 谢十一眉头一跳,扭身进了里屋,再出来时手上却捧了两本厚厚的账册。他弯腰将账册放到了康氏前头的书案上,垂眼道:“请夫人过目。” 康氏被他们主仆俩的动作搅地一头雾水,心下又有些好奇谢蕴能拿出什么东西来给自己,不自觉地就拿了一本账册翻了起来。 不翻不要紧,一翻,脸就越翻越白了。 “砰”地一声,她猛地将账册砸在书案上,声音又急又快:“这两本账册你是从哪里来的?!” “意外所得。”谢蕴面无表情地看了那些账册一眼,“这几家铺子对我多有‘照顾’,顺便查了查。” 康氏却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这两本账册,一本是谢家在庆阳的几个铺子,是谢老夫人的陪嫁,当年同中馈一起一并交给她打理了,另一本却是她娘家康家的。 “我想老夫人应当不知道,她的陪嫁已快成康家家产了。”谢蕴端着茶盏浅呷了一口,“二叔母应当也不知道。” 谢老夫人的陪嫁,按理来说,在她百年之后,是要平分给大房二房的。 康氏的脸更白了,色厉内荏道:“你想如何?” “想要个清静。” “少爷,你就这么将账册交给大夫人啦?”看着康氏抱着账本近乎逃跑地离开了琼华院,一直缩在一旁不敢出声的谢十五苦着脸跑了出来,“这可是十三和十四辛辛苦苦查的” “你懂什么,”谢十一笑着轻弹了一下他的额角,笑容轻松,“这本就是为了遏制大夫人用的。” 谢十五似懂非懂地挠了挠头,心中却道这谢大夫人果然不是个好相与的,惹得他家少爷为了有个安生日子还得特地想法子叫她闭嘴。 这大家少爷,真难当! 谢蕴却好似没瞧见他纠结的表情一般,抬手随意地将方才落了墨的纸揉成一团,又将上头空白的纸张移开。 之间在其之下,还放了几张宣纸,上头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小字,仔细一看,其中还不乏修改补漏之处。 “还好有十二在门外传信,否则当真来不及将稿子收起。”谢十一笑着将谢蕴已经改好的书稿接了过来,准备和谢十五一起誊抄一遍。 他们这个琼华院一向少有人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才轮流在外头守着,没想到还真撞上个不请自来的康氏。 “塞翁失马。”谢蕴言简意赅地总结了一下今日的遭遇,将手下的宣纸抚平,提笔在左上角写了个“柒”字。 他要写稿,谢十一和谢十二自然不会再去吵他,捧着手转身在自己的书案前落座。 谢时写得东西不同于平日里作的文章,其中天马行空的东西太多,无法像考试时那样心有腹稿就能洋洋洒洒地写完一篇。里头每个角儿的容貌c行为c性格,都需得他细细琢磨。 思绪偶有滞塞,就可能一天都写不出一个字来。 因而平时他在作文时,几个小厮都不会打扰他,生怕扰乱了他的思绪。 谁知今日谢十五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瞪着正誊抄的手稿“诶诶诶”地惊呼了好几声,吓得正专心抄录的谢十一手一抖,在白色的纸页上留下了歪歪扭扭地一道墨迹。 不由抬头瞪他:“大惊小怪地作何?” 谢十五却没理他,抱着手稿跑到谢蕴身旁,指着其中一段:“少爷,这这这这是不是那个那个,”一时情急,竟是口吃了起来,“就咱们上次碰见的那个” 他太过激动,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仙女!” “”谢十一一时无语,“什么仙女?你怎么也学起十二那颠三倒四的话来。” 说完却见谢十五扭脸看着自己,亮晶晶的双眼差点闪花了他的眼睛。 倒是将事情给想起来了。 他们刚回来那日,十二问起他路上的见闻,十五便说起到府里前在路上瞧见的事。说到最后,说是碰见京城恶霸行凶,幸得一位姑娘出手救人。 十二便问起那姑娘的长相,十五比手画脚地说了半天,又说小姑娘长得比他见过的哪个小姑娘都好看,又说小姑娘笑起来可爱,又说她将被欺负的女子护在身后时的模样有多么英勇 太过天花乱坠以至于连一贯信口开河的十二都不信了。 十五不服,叫少爷评理。 当日少爷怎么说的来着?似乎是“你说的不是个小姑娘,是仙女”?说罢便垂眸看书了,任十五怎么说都不肯再开口。 此事便就这么作罢了。 “你是说”谢十一迟疑道,见谢十五兴致勃勃地直点头,又有些狐疑地接过他手中的书稿看了一眼。 好嘛,还真是那个“仙女”,而且还是个见义勇为不畏强权的“仙女”。 他低头看了自家少爷一眼,只见谢家二少不慌不忙地将污了的纸页揉成一团,声音平稳:“聒噪。” 片刻之后,又听谢蕴道:“送拜帖去封府,三日后前去拜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第十九章 内务府奉旨特意为康乐公主铸造金牌的事很快便在宫中传得人尽皆知,后宫里头有孩子的没孩子的,都嫉妒地忍不住直扯帕子,又暗暗地想瞧瞧这天底下独一块的金牌是个什么模样。 得知金牌已送到寻芳阁,第二日大家都早早地到了雍和宫,准备等着康乐公主来请安的时候,哄她取出金牌供大家观赏。 可左等右等都没等到康乐公主,等得众人没了话题,只能尴尬地对坐饮茶,却没有一个人起身告退。 “你们今个儿可真奇怪,”太后压下一口温茶,似笑非笑地往下坐众人身上打量了一圈,“往日到哀家这来一个个都恨不得赶紧走,怎么今日都这个时辰了,还在这儿枯坐着?” “母后说笑了,能承欢膝下是臣妾们的福分,怎么会恨不得赶紧走呢。”贤贵妃掩唇笑道,眸子在凤眼里一转,自有林妃为她说话:“贵妃娘娘说得是,臣妾们是怕打扰了母后的清静,这次才不敢多做逗留。若是母后不嫌弃,臣妾们就是陪母后一整日也不会嫌闷呀。” “听听,林妃还是这么会说话。”太后点着林妃同徐嬷嬷笑道,“有这朵解语花在,怕是上哪儿都闷不得了。” 有了话头,众人又跟着说笑了几句,瞧着气氛松快了许多,便有人忍不住开口问道:“说起来,今日好似还没瞧见康乐公主?寻常她都是来地最早,今个儿怕是躲懒了。” 孙嫔一面说着一面偷偷打量太后的神色,果不其然地见到太后脸上出现了一丝沉吟。 “哦,糯糯呀”太后微微拉长了尾音,仿佛没瞧见下头几个拉长了耳朵的模样,不紧不慢地说到,“今日沐休,糯糯叫佑泽陪她上街玩去了。” “”怎么办?她们觉得她们被太后娘娘给耍了! 这边太后玩得高兴,那边的赵曦月却是有些兴致缺缺地趴在星移馆窗台的栏杆上,有气无力地甩着手中的绣帕:“六哥,我好无聊呀,六哥呀,无聊呀” “你想都别想。”赵曦珏正同玄礼打双陆,听了她的话头也不抬地说到。 赵曦月一拍栏杆,回身气呼呼地瞪着赵曦珏:“你答应带我去找好玩的,我才答应你陪我一起出来的!你出尔反尔!” 六皇子对自家皇妹的愤怒视若无睹。 打完了一局双陆,伸了个懒腰,又揉了揉因长时间低头有些发僵的脖子,他才得空给赵曦月一个眼神:“我要是不跟着你,你今日还不钻到那些乌烟瘴气的地方去?” 赵曦月梗了一下:“我哪儿有?” “嗯,你没有。”赵曦珏顺着她的话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正当她双眸一亮一脸兴奋地准备开口时,又继续说道,“你没有你一出宫就奔着镖局跑什么啊?” 他就说她做什么非要父皇赐她一块能随时出宫的金牌呢,看来就是想自己一个人偷偷过去。还好他在她说要出宫的时候留了个心眼,硬是说动了她叫自己陪着,要不然指不定就钻到哪家镖局的镖车里去了。 一想到这,赵曦珏就有些憋不住自己当兄长的责任感,轻斥道:“你一个金枝玉叶往镖局里钻什么,那里头都是些三大五粗的汉子,冲撞了你怎么办?还是说你不想当公主了,想去同人一齐走镖押镖去?” 见赵曦珏仿佛真的有几分生气的模样,她下意识地撅起嘴,理不直气也壮:“我这不是还带着行露一起去么,还有你和玄礼,能出什么事。”她语气微顿,目光里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期待,“《尚异谈》中写镖师押送的货物中时常会有些常人不得见的奇珍异宝,说不定我也能不小心瞧着一件呢?” 果然又是因为《尚异谈》,听她提到镖师他就猜是不是因为此事,没想到还真被他猜对了。赵曦珏感觉自己都快被她给气笑了:“沈墨白在扉页上明明白白地写着里头的故事都是他虚构的,你还惦记着去镖局说不定能见着宝?” “那,没准嘛”赵曦月鼓着腮帮子嘟囔着。 她也知道书里头的内容当不得真,可一想起书里头的那些描写,就按捺不住自己想去亲眼瞧一瞧的念头。 赵曦珏无语地瞧了她好一会儿。难为他刚回来的时候还为五皇妹没有像前世那样疏远自己而庆幸,现在倒是想起来了,他五皇妹在乖乖当个淑女之前,不光求知欲旺盛,还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 当初是为了哄她开心才去买的新一卷《尚异谈》,想叫她别那么沉闷。 现在好了,她是不沉闷了,她简直是跳地能上天! “依我看,你这就是中了沈墨白的毒。”赵曦珏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咬牙道,“再这么下去,怕是以后想娶你的人,都不敢娶了。” 赵曦月眼睛一亮:“有人想娶我的吗?”虽然看得不多,但是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子,她有时候也觉得挺好看的。 她这会还未到情窦初开的年纪,说起成亲的事反倒没有寻常女儿家的娇羞,倒让赵曦珏这个披着十二岁外表的伪少年有些不太习惯,一口茶差点呛在喉咙里。 好不容易顺了气,对上赵曦月无辜的眸子,没好气地说道:“你放心,没人想娶你。” 心中不免又有些担忧:当年那人求娶的是端庄优雅的康乐公主,可现在的康乐公主已经朝着肆意妄为的道马不停蹄地前进着了,也不知他还能不能帮两人续上前世断了的缘分。 赵曦月却不知道她六皇兄的担心,只有些不大乐意地扁了扁红唇:“我有差到没人想娶的地步嘛?”仿佛当真有些难过,连微微上翘的眼角都往下耷拉了几分,弯弯的柳叶眉微微皱起,粉面桃腮,又娇又俏。 赵曦珏沉默了一下,若不是当年横生枝节,单凭他家五皇妹的容貌,求娶她的人能从宫门口一路排出京城外去。 前世中被他刻意遗忘了的记忆忽地浮现了出来,叫他少见地有些愣神。可这模样到了赵曦月眼中,就成了是在默认她说自己无人想娶的话。 故作委屈的柳眉当下竖了起来,“赵曦珏你这是在瞧不起我?” 微扬的嗓音一下子把赵曦珏从回忆里拉了出来,他忙将那些画面从自己的脑海中扫去,故意调侃道:“瞧你现在这凶巴巴的模样,又是公主之尊,哪个胆儿肥的敢娶?” “那是他们不懂欣赏本公主。”赵曦月一扬脑袋,说得颇为不屑。 赵曦珏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的确是,都被糯糯你给吓跑了,哪儿还有心思去欣赏你呢?” “你你你你胡说!”她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原本只是随口逗她一句,可这会赵曦珏却当真有几分上瘾的感觉,似笑非笑地用拇指指了指窗外,“不信你随便找个人问问,对着一个凶如猛虎的姑娘,他们还会不会有求娶的心思?” 要说巧言善辩,赵曦月深深觉得她是越来越说不过她六皇兄了,就像这会,被他堵得直咬牙,却又没什么可以辩驳的话。 可要是不辩回去,又总觉得胸口有股气咽不下去,赵曦月心一横,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窗外到:“那咱们来赌一把,若是我问的那人愿意娶我,你就要就要”她眼珠一转,灵光一闪,“你就要承认你是那颗夜明珠!” “”这都几天了,他家皇妹怎么还惦记着夜明珠的事。 不欲等他反悔,赵曦月话音刚落,便提着裙角一阵风似的冲出门去,留下正想开口结束这个话题的赵曦珏和听兄妹拌嘴听得满心无奈的行露面面相觑。 最先回过神来的行露当即跟了出去。 已冷眼旁观了好一会的玄礼:“殿下,砸自己的脚疼吗?” “咳。”回过神来的赵曦珏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默默无言地呷了口茶。 他也没想到他家五皇妹会说风就是雨,连个反应的时间都不给自己就跑了。却也不得不承认,同赵曦月这么拌一拌嘴,他原本有些阴郁的心情跟着好了许多。 这样活泼又开朗的五皇妹,比那个眼中总带着几丝郁色的五皇妹,叫他心中欢喜,也乐得去纵容她那些称得上离经叛道的举动。 心情大好之下,赵曦珏反倒生出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来,好整以暇地往方才赵曦月趴着的窗台走去。 “殿下,您没事吧?”玄礼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突然间开始抽动嘴角的赵曦珏,他家主子最近情绪波动有些大,让他这个做侍卫的都觉得有些不大好当差了。 “”赵曦珏回给他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 他们两个怎么会撞到一起呢?! 只见长街中央,身为康乐公主的赵曦月拦在了一位身穿月白墨竹纹直裰的公子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杏眸微睁,里头全是亮晶晶的光芒,娇艳欲滴的唇瓣一张一合,说出的话却是惊世骇俗:“这位公子,你会娶我吗?” “”莫名其妙就被求亲的谢二公子垂下眼睑,坚决又冷静地拂开了搭在自己臂上的手,“不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第二十章 谢十二自认这些年来大风大浪也见识了不少,却从未碰见过像今天这般匪夷所思的场景。 他打小就知道他家少爷长得好,反正每次他随少爷出去,少爷他都是众人眼中的焦点,就算是路过了也会忍不住回头多看他一眼。尤其是少爷十四岁之后,冲少爷暗送秋波的小姐们他见了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却是第一次见到有哪位姑娘抓着他家少爷就问会不会娶她的,而且还是个没自己胸口高的小姑娘。 大夏朝较前朝民风虽开放了许多,但也没开放到小姑娘当街求亲的地步吧。 更荒唐的是,在听到他家少爷拒绝的回答时,那小姑娘竟还一脸震惊的模样,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为什么啊?!” 一个陌生女子拦路求亲,会答应才奇怪吧?! 谢十二不认识赵曦月,谢蕴却认识。他自幼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况且顺安伯府的遭遇至今还在京城中传的沸沸扬扬,对于这位“始作俑者”,他自是记忆深刻。 虽然也从没想到过她会拉着自己的手臂问自己会不会娶她。 “这位姑娘,”谢蕴薄唇微启,清冽的声音不轻不重地传进赵曦月的耳中,“在下不是变态。”所以没法娶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 赵曦月却没听懂他的言下之意,不过她父皇说过,做人就要不耻下问,对于自己不明白的事,她向来是个能虚心求教的:“你不是变态和会不会娶我之间有什么关系吗?你是变态我还怕你娶我呢。” 谢二公子难得有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的时候,只能拿他沉静的眸子淡淡地看着她,仿佛这么做就能叫眼前的小姑娘明白自己的意思一般。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得连路人都忍不住驻足多瞧了两眼,谢十二总算是憋不住了,上前道:“这位姑娘,小的瞧您身量不显,想必年岁还小,尚未到出嫁的年纪。而我家少爷是个正常男子,便是要娶,也只能娶适龄待嫁的姑娘。” 赵曦月恍然大悟,又责怪地睨了谢蕴一眼,抱怨道:“你觉得我年纪小直说就行了,扯那些变态不变态的作甚。” 听懂了谢蕴话里的意思,赵曦月意兴阑珊地晃了晃脑袋,瞅着赵曦珏站着的方向幽幽地叹了口气。 依这话看,就算她问遍了整条街的人,回答不会娶她的都是正常人,回答会娶她的都是变态,不论是怎么回答,都叫她心里别扭。 所以她为啥要自作自受地同赵曦珏打什么赌呢? “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匆匆赶来的行露自然听到了几人的对话,在瞧见谢蕴时最初的惊艳退去之后,她不动声色地侧身挡住了赵曦月的身形,轻声劝道。 到底是被当面泼了冷水,赵曦月的神情不免有些怏怏。听了行露的话,她又叹了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地挪动着脚步,让开了挡住的路。 小小插曲对谢蕴而言并没有什么可在意的,他拂了拂因被赵曦月抓住而乱了些许的衣袖,面不改色地继续朝前走去。 可没走几步,方才的插曲又重新回到了他跟前。他往左一步她也跟着往左,他往右一步她也跟着往右,目光灼灼,透着非要将自己拦下不可的坚定。 如此来回几次之后,谢蕴不得不顿住脚步:“还有事?” “我还有个问题!”赵曦月兴冲冲地盯着他:“你方才说,因为我年纪尚小才不会娶我是吗?” 谢蕴诚恳地点了点头:“是。” “那”她拉长了尾音,眼珠俏皮地在眼眶中微转了一圈,微扬的眼角弯出一个甜美的弧度,“若是我长大了,你会娶我吗?”微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自己的说法有些不太贴切,又颇为郑重其事地加了一句,“我的意思是说,等再过几年,如今的我到了待嫁的年纪之后,你会想娶我吗?” 见对方好看地有些不像话的脸上连一丝情绪的起伏都没有,赵曦月就是再擅长察言观色,这会也只有抓瞎的份。可谢蕴却好似没接收到她急切的心理,桃花眼中一片深沉,不辩喜怒,更叫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正当她准备要放弃这个问题的时候,只听头顶上方忽地飘来一道已有几分熟悉的嗓音:“会。” 前一刻还耷拉着嘴角的小脸,这一瞬忽地就灵动了起来。赵曦月惊喜地望着谢蕴,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位公子,你能再说一遍么?” 谢蕴垂眸看着眼前这个不过自己胸口高的小姑娘。 她前倾着身子,脚尖微踮,双手负在身后保持平衡,仰着脸想努力地想要让自己凑得更近一些。杏眸睁地有些圆,眸底清澈见底,到了眼尾处又有些微上翘,平添了一丝娇俏。嘴角上翘,颊边隐约陷出一个浅浅的酒窝,甜如澧泉。 谢蕴忽地低头,隔着不过几寸的距离,赵曦月可以清楚地瞧见自己在他眼中的身影,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吐字时从唇瓣飘出的气流。 “会。”谢蕴凝视着她,尾音干脆又利落。 “放肆!”行露被谢蕴突如其来地举动惊得脸色微变,立刻将赵曦月拉到了自己的身后,目光警惕地盯着他,“公子请自重。” 可谢蕴却好似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眼前的人被拉走,他便站直了身子,淡然地样子硬是让行露生出了一种自己是不是错怪他了的念头。 赵曦月却没留意到行露的动作,她这会儿正兴高采烈地冲星移馆的二楼挥手,微微上扬的嗓音又甜又脆,惹得旁人纷纷回眸:“六哥!我赢了!他说他会娶我的!” “”赵曦珏恨不得立刻冲下去将她的嘴堵上。 谢十二也是被惊得目瞪口呆,他打这么大就没见过会这般又笑又跳的姑娘。下意识地跟着回头,顺着赵曦月的目光瞧见了倚靠在栏杆上的赵曦珏。 那个瞧上去同十五差不多大的少年,浅笑着朝自己的方向抬了抬茶盏,似乎是要以茶代酒的意思。而他要敬的人,自然站在自己身侧不远处的谢家二公子谢蕴。 他家少爷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一位锦衣玉食的公子哥? 瞧这意思,这位公子哥还是那个突然同自家少爷求亲的姑娘的妹妹? 难道是哪家高门大户的小姐看上了少爷,要强行叫少爷当那姑娘的童养夫? 他要不要回去之后赶紧给沈先生写信叫他救救少爷? 一瞬之间,谢十二脑海中已是翻滚了无数个疑问,就在他纠结着是给沈笑写信比较好还是将此事告诉老爷比较好的时候,却听见身后的那位姑娘又开嗓了。 “公子,多谢你帮我。”赵曦月笑得眉眼弯弯,心情好得显而易见。她平摊的掌心中躺着一块玉牌,顶上镶了黄金,底下缀着一条红络子,“这块玉就当做是我送你的谢礼吧。” 玉质温润,不见一丝杂质,一看就是块上等的好玉。 谢十二脸色一变,这块玉不会是什么信物吧?收了她的玉就是她的人?不会明日就有人找到府里要少爷负责吧? 为了少爷的终身幸福,谢十二决意挺身而出,为少爷婉拒了这位姑娘的“好意”,结果还没开口,那位说不定被人下套了的正主却抬手从少女手中接过了那块玉牌。 他的指尖微微在她的掌心划过,一个冰冷如霜,一个温暖如阳。 赵曦月忽然觉得手心有些痒,在谢蕴拿走玉佩的当下飞快地缩回了自己的手,有些抱歉地笑道:“今日出门没带什么好东西,这块玉牌勉强还能入眼,请公子不要嫌弃。” 谢蕴垂眸看向手中的暖玉,缓缓道:“姑娘客气了。” 赵曦月勾着嘴角甜甜一笑,心满意足地领着行露回去了。 她好似完全没有被他的态度影响到,也从始至终都没有觉得他冷淡的样子哪里奇怪。即便在自己收下赠礼之后依旧淡然以对,就连她身后的丫鬟都有些蹙眉,她却依旧没有丝毫不悦的模样。 “少爷,您没事吧?”谢十二有些担心地看了谢蕴一眼,他家少爷的举动,似乎有些反常。 谢蕴依旧连个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给他,淡淡地说了一句:“无事。” 而后举步离开。 谢十二愣了一下,忙跟了上去。他家少爷居然没有将玉牌交给他保管,而是顺手放到了自己的怀里,末了还朝那个姑娘离去的方向又看了一眼。 他家少爷的确是有些反常吧?! 谢十二在心中腹诽着,却没想到,等到第二天的晚上,同样发现谢二公子有些不大对劲的谢十一偷偷摸摸地敲开了他的房门,将睡眼惺忪的他从床上拖了起来。 “十二,少爷过去从来不在女角儿身上花这么多笔墨的。”点了灯,谢十一指着书稿上的几处地方,忧心忡忡地问道,“你说,是不是当日夫人来说给少爷屋里添人的事,叫少爷有些” 话到此处,已是有些难以启齿了。 他总不能说他家一向玉洁冰清的少爷想女人了吧? 谢十二一时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拿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谢十一一眼,这才接过他手里的书稿看了起来。 只见他家少爷鲜有女角儿的书稿中,忽地出现了一个巧笑倩兮又心怀坦荡的少女,好巧不巧的,这个少女同之前十五所说的“仙女”是同一个人不说,人物的形象仿佛还比之前要更灵动了许多。 还有一张少女的画像,明眸皓齿c娇俏可人,虽说长得有些不大相符,但那双杏眸和微微上翘的眼尾,分明同那天他们见到的小姑娘一模一样。 他终于知道他家少爷是哪里奇怪了! 谢十二沉默了片刻,抬手拍了拍谢十一的肩膀,沉声道:“不用担心了,少爷他不是想娶媳妇了。少爷他只是啊” 谢十一蹙眉道:“只是什么?” 谢十二长长地吐了口气,一脸忍辱负重:“少爷他只是,终于知道怎么写女角儿了。” 难怪少爷昨日将那小姑娘瞧地那般仔细,跳脱如她的女子,他们在庆阳也好,回谢府里也好,都是不曾见过的,既然要写到书里,自要好好观察一番才是。 这么看来,从今往后,他家少爷笔下的女角儿,终于不会是清一色“柔弱”“优雅”“端庄”了!他以后终于不用硬着头皮叫少爷改稿子了!他好感动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第二十一章 自打有了可以随时出宫的金牌,畅书阁的众人明显发觉,平日里见着康乐公主的时候越来越少了。连带着六皇子也是一散学就跟着消失不见,俨然一副乐不思蜀的模样。 又不知从哪里露出的传言,说圣上为六皇子寻了一位讲读,往后六皇子只有上午的课还同他们一起上,午休之后便要去畅书阁的偏室与讲读单独学习。 惹得朝堂中的风向都有些变了。 毕竟此前建德帝对六位皇子一向是一视同仁,上头的几位皇子之中,即便是如今风头最盛的二皇子,在参政之前,也不曾有过什么什么优待。 结果圣上现在却给才满十二岁的六皇子指了一个讲读,叫人不敢不多想。 不过其中最为尴尬的不是一直有举荐之言的二皇子,而是现今还在畅书阁中念书的五皇子。 眼看着就要到可以去上书房走动的年纪了,圣上给六皇子赐了讲读,却没给他也指一个。 不久前曾有传言说林妃为了将娘家侄女嫁指给五皇子为妃,故意落水还将锅扣到了康乐公主头上,圣上虽不曾责罚,却在此后赐了一块“谨言慎行”的牌匾给她,明摆着是在说林妃行事无状。 再加上林妃一向都跟在贤贵妃身后行事,还因此受过皇后的训斥,诸上种种,便有人在背后偷偷嚼舌根说五皇子是受了母妃的连累才不受帝宠。 传到五皇子的耳朵里,叫他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脸上的笑影也是越来越少了。在畅书阁里见着赵曦月和赵曦珏更是连声招呼都没有,眼神一扫便算作是瞧见了。 “六皇兄,你那什么讲读要是真来了,只怕要被五皇兄直接撕碎了。” 封先生还没到,赵曦月转着眼珠瞧着赵曦成阴着脸径自从他们身前经过,走到靠窗的位置落座而后取了一册《资治通鉴》看了起来,全程只当没看到他们俩的模样,伸手偷偷扯了一下正习字的赵曦珏,侧过头低声说道:“说起来这都十多天了,你那讲读怎么还没进宫?难不成人家觉得孺子不可教,不愿进宫?” “父皇不欲张扬此事,左右也不急在这一时,便叫他晚些时日入宫了。”赵曦珏写完了最后一划才抬眼瞟了赵曦月一眼,心中暗道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越来越难从他五皇妹嘴里听到他的好话了,“今日就是第十五日了,这会应当同封先生一起在上书房谢恩吧。” 他太了解他父皇了,对他们这几位皇子,总想着要不偏不倚,免得朝上的那些堂官们见风使舵,搅得朝廷不宁。如今却破例给自己指了一个讲读,虽说是他自己求来的,但例还是破了,他父皇自然希望将此事造成的影响降到最小。 因而只叫人去谢府传了口谕,让谢蕴十五日之后再行入宫。 也不像外头传的那样特殊,他还是需要同其他人一样在畅书阁读书,待散了学之后再同谢蕴单独讲习。 而谢蕴也会同其他伴读一样,每日到畅书阁陪他们上学,由封先生指点文章。 如此一来,赵曦月倒是也能日日见着谢蕴了。 赵曦珏凝神了片刻,口气里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小心:“我还未曾问过你,假如你有朝一日遇到了沈墨白,会怎么做?” 听到赵曦珏提起沈墨白,赵曦月的眸子就是跟着一亮,想都没多想一下便脱口而出:“问问他《尚异谈》还有多少后续,再请他亲笔在我收藏的几册书上头都题上字,若是能同他一齐喝盏茶谈一谈他作文章时的念头就更好了!” 说到最后,赵曦月仿佛已经瞧见自己同沈墨白见面时的场景,眼睛里闪着的全是兴奋的小星星。 虽说多少有些料到了她的反应,可这会真实见到了还是让他忍不住沉默了一瞬,才慢慢开口:“那你觉得沈墨白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曦月忽地一懵:“啊?”说实话,她还当真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这会赵曦珏问起,便自然而然地凝神想了起来,迟疑道,“应当是位阅历丰富,生性坦荡又心怀正义的正人君子吧?” 正人君子同那家伙有一根头发丝的关系吗?! 强行按捺住自己吐槽的冲动,赵曦珏近乎艰难地开口问道:“若那沈墨白是个心胸狭隘,睚眦必报还目下无尘的家伙呢?” “赵曦珏!”赵曦月猛地一拍桌子,气得小脸泛红,咬牙道,“你才心胸狭隘!你才睚眦必报!你才目下无尘!”她每说一句就拍一下桌子,义愤填膺的模样引得屋里正各做各事情的人都有些诧异地盯住了她,不明白康乐公主好端端地同六殿下说这话,怎么忽地就发起火来了。 吓得赵曦珏赶紧按住她的肩膀,免得她当真窜到天上去,“行行行我知道了,是我错了,小姑奶奶你可给我安静些。” 被他这么一扯,赵曦月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似乎有些过了,轻咳了一声,安安分分地跪坐回蒲团上。低下头偷偷朝后头睃了一圈,果不其然地发现大家的视线依旧停在自己身上,那神色,就跟见了鬼差不多。 她第一次有种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的感觉。 “行了,脸都丢光了,还捂着干嘛。”赵曦珏伸指戳了下她的脑门,双手环胸,懒洋洋地背过身扫视了大家一眼,挑眉道,“你们都这么好奇孤在同康乐公主聊些什么么?” “六殿下说笑了。”叶铭泰然自若地同赵曦珏拱了拱手,他是在座的人里唯一一个没有被赵曦月的行为惊到的人,“我想大家也只是震惊了些,并无窥探两位殿下交谈的意思。” 有了叶铭的提醒,还在愣神的众人纷纷低喃了一句“不敢”,有些尴尬地将自己的视线收回。 “那就好。”赵曦珏自然不会驳了叶铭的话,见效果达到,他也不再多做纠缠,坐回去将赵曦月还捂住脸的手给拉了下来,低声道,“我都瞧见你在指缝里偷看了,少装委屈。” 话虽如此,他自己却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得不说,赵曦珏越来越有清朗少年的模样了,笑起来的时候就跟那冬日里的太阳一般,叫人心里暖洋洋的,一不留神就跟着他一同轻笑了起来。 只是她心中的气还没消,抬到一半的嘴角硬生生地被她按了下来,别扭道:“那你往后不许乱说沈墨白的坏话了。” “”赵曦珏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满心无奈地朝赵曦月作了个揖,“为兄知道了。” 心里忍不住又腹诽了两句:撒娇的时候喊他六哥,有事请他帮忙的时候喊他六皇兄,一到吵架的时候,就连名带姓地喊他赵曦珏,啧。 赵曦月却是有些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在心里偷偷数落我呢?” 赵曦珏笑容一顿:“糯糯你太多心了,六哥怎么会呢。” 赵曦月撇了下嘴角,“六哥,你一般只有在心虚的时候和想逗我的时候才会喊我糯糯。” 赵曦珏决定闭嘴。 他就不该因为谢蕴今日要来就瞎提什么沈墨白! 他不说话,反倒叫赵曦月心中更加奇怪了起来,正要开口问个明白,封先生却到了,只得暂且作罢。 可当她看到跟在封先生身后的人时,却是结结实实地震了个大惊。 那人剑眉薄唇,身形颀长,美若冠玉却不见温润,长着一双妩媚的桃花眼里头却净是清冷之意。他负手而立,腰间的缀着用三枚铜钱串成的腰挂,单瞧着虽古怪,放在他身上却是浑然天成,衬地他恍若谪仙出世。 屋内忽地就响起了一阵吸气声。 当日她就是被他的容貌和气质所摄,才鬼使神差地放着那么多人不问,偏偏抓着他问个没完。 她隐隐觉得,若是有了他的肯定,那么其他人如何作答就都变得不太重要了。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是现在的重点,现在的重点是,为什么她前几日随手抓的一个人,今天会跟着她的老师出现在她的课堂上啊?! 慢着,刚刚她六皇兄说今日谁要过来来着? 赵曦月回头不可思议地看向赵曦珏。 赵曦珏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示意她没有猜错。 只听封先生古板又有些严肃的声音在屋内响起:“这位是谢首辅的二公子谢蕴,字温瑜,奉圣上口谕,从今日起,谢二公子将在畅书阁协助在下一同指点诸位殿下c公子c小姐的功课。” 说罢,意有所指地看了赵曦珏一眼。 屋内的吸气声一时间响地更厉害了。 其中却不包括赵曦珏,他这会只想冲到上书房去问问他家父皇:不是说来当伴读的吗!怎么就成半个先生了!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赵曦月跟着懵了:所以她前几日是去问了她的先生以后会不会娶她? 谢蕴眼皮微掀,清冽的嗓音中不辩喜怒:“在下有礼了。” 不知为何,他虽没有加任何称谓,她却莫名觉得,他的这句话,是在同自己说的。 就是这般莫名其妙地觉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第二十二章 “咦?那咱们日后该怎么称呼谢二公子呢?”武令其压根没留意到周围人脸上或多或少的异色,嬉皮笑脸地问道,“是来帮先生指点咱们功课的,可以算是先生吗你们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做什么?” 自然是看你不识时务的模样有多欠打啊! 封寒被问得一愣,捋着他那半长不短的山羊须,沉吟道:“倒算不得正经师长,往后以同辈互称即可。” 方才听建德帝的意思,谢蕴往后是要入六皇子门下的。六皇子已有了他这位座师,自不需要再加谢蕴这个老师了。况且谢蕴师从沈笑,而他与沈笑是同科,若是谢蕴和他成了平辈,岂不是叫沈笑那厮占了便宜? 虽说这会的身份在畅书阁中的确尴尬了些,不过左右等五皇子去上书房之后,就该将谢蕴的身份给换过来了。 “既是如此,往后就请温瑜兄多多指教了。”见武令其张张嘴还想说话,叶铭忙将抢先将话头接了下来,浅笑着朝谢蕴行了一个同辈礼,“在下叶铭,字芝山。” 谢蕴颔首,算作听到了。 有叶铭起头,在座的其他人自然而然地便接着他的话做起了自我介绍。最后除了赵曦月c赵曦珏和赵曦成,每个人都起身同谢蕴互通了姓名。 而谢蕴从头到尾只给了他们一个动作,就是在两位姑娘羞红了脸小声报上自己的闺名时,他也只是不动如山地微微颔首,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 行礼的人不觉得有什么,旁观的人却看不下去了:“谢公子好大的架子,莫不是父皇叫你给封先生帮些小忙,就真当自己是在座众人的先生了?” 赵曦成沉声问道,眉宇间隐隐透着一丝阴鸷。 赵曦月挑眉,弯腰偷偷给了赵曦珏一个“我说什么来着”的眼神。 要说这位五皇兄,赵曦月对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意见。在出林妃那茬子事之前,赵曦成平日里见了她甚至还称得上是彬彬有礼。就算是在林妃那事之后,他也不过是冷漠了些,倒是不曾主动挑事。 好似是从父皇赐了金牌给她,又传出要给赵曦珏指讲读一事之后,赵曦成的眼神才开始一天比一天阴郁了。 “五皇兄,谢二公子来时就已经同咱们见过礼了。”赵曦珏慢吞吞地说道,“方才那应当算作给二公子的回礼才是,二公子就这么受了,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吧?先生,孤说的可对?” “六殿下说的是,谢二公子此举并无不妥。”封寒不动声色地看了赵曦成一眼,“五殿下可还有什么疑问?” 赵曦成自讨了个没趣,冷笑一声,侧开视线:“既然回完礼了,还请封先生开始讲课,不要浪费孤的时间。” 赵曦月抱起书卷凑到赵曦珏的桌子上,欲盖弥彰地低头笑道:“谢二公子就坐本宫的位子吧,本宫同六皇兄挤一挤便是了。” 谢蕴来得突然,畅书阁并未提前准备他的席位。而康乐公主同六皇子的关系一向要好,大家只当她是寻个借口方便自己同六皇子说话,对她此番举动倒是没什么异议。 就连封寒都接受了她的这个安排:“温瑜你便暂且先坐在此处,待明日增设了席位再做更换吧。” “是。”谢蕴自然更加不会有什么意见,抬手朝封寒行过礼后,举步走到原本属于赵曦月的座位坐下。 耳边传来身后人嘀嘀咕咕的声音:“糯糯有哪里不舒服?”赵曦珏似笑非笑地看着赵曦月捂着脸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六哥,谢二公子走过来的时候是不是看了我一眼?”赵曦月这会却顾不上赵曦珏话里的调侃,颇有些胆战心惊地从指缝里偷瞄前方人的背影。 赵曦珏只觉得好笑:“要认出来方才就认出来了,你现在捂脸有什么用,人家后脑勺又没长眼睛。” 赵曦月死活不肯放下手,“可我总觉得这人后脑勺长眼睛了。” 谢蕴提笔的动作微微一顿,收手回身:“五公主。”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谢蕴和赵曦月身上。 赵曦月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愣了片刻,抬手一把扯过身边的赵曦珏,将自己的脸严严实实地藏在自家六哥的背后,瓮声瓮气地问道:“二公子有事?” 她的这个动作着实有些反常,这些日子康乐公主在这皇宫之中进进出出,何曾有过怕了谁的样子?可她这会的举动,分明是不敢同谢蕴见面的模样。 难不成康乐公主是怕谢家二公子的?所以圣上才叫谢二公子来从旁指点,为的是有人能在畅书阁中制约康乐公主的行为? 顺着这个思路一向,大家看着谢蕴的眼神中不由得多了一些郑重其事,想要瞧一瞧谢二公子是用什么方法叫康乐公主都怕了他。 只听谢蕴淡道:“在下不是变态。” “”赵曦月僵硬了一瞬,默默从赵曦珏身后探出一只眼睛,很是无辜地看向谢蕴。 谢蕴视若无睹:“在下也不是妖怪。” “”赵曦月又将脑袋缩回了赵曦珏身后。 谢蕴继续道:“后脑勺不会长眼睛。” 说罢,朝赵曦珏拱了拱手,若无其事地回身坐好,提笔蘸墨。动作行云流水,不见一丝滞塞。 武令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赵曦珏忍住了自己笑出声的冲动,而后被人一拳捣在了后腰上。 封寒嘴角微动,肃着脸吩咐内侍在屋内添置一个席位。 赵曦月扁着嘴慢吞吞地从赵曦珏身后钻了出来,她错了,她方才不该觉得她的一世英名是第一次毁于一旦,她的一世英名,早在前几日就毁地不能再毁了。 都过去这么多天了,她换了衣裳换了首饰换了发型,他怎么就能把她给认出来呢!话本子里那些换身衣服就乔庄打扮的说法果然都是骗人的! 自觉丢人的康乐公主一整日都安安分分的,甚至没有像前几日那般,先生宣布散学的话音还没落下,她已经溜到畅书阁的大门了。 好在除去那几句话之外,一整天下来谢蕴都没有再主动来同她搭过话。待谢蕴跟着封先生一同离去之后,她瘪了一天的小脸立马容光焕发,笑逐颜开地拉着六皇子一同去城西看杂耍。 却不知自己的这番举动,恰巧印证了“康乐公主好似有些害怕谢家二公子”的说法。 “温瑜,你同康乐公主曾有交集?”作为目睹了事情全过程的当事人之一的封寒,自然也同他们一样隐约有了些猜测。可这些日子下来,他对赵曦月的性子多少也有些了解,并不觉得谢蕴有什么地方能叫康乐公主害怕。 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他们二人在畅书阁之前,就已经相识了。 谢蕴捻了一枚黑子,思量片刻,将棋子落在了棋盘之中,“见过两次,说过几句话。” 封寒已无心留意棋局上的变化,“仅此而已?” 等了一会也没等到封寒落子,谢蕴停在棋盘上的视线总算是抬了起来,“仅此而已。” 封寒微蹙了眉:“老夫总觉得公主的言行举止好似有些奇怪”可一时之间又有些说不上来康乐公主是从此前大病之后,还是在见了谢蕴之后开始变得奇怪的。 亦或者,两者皆有之? “你可是对公主说了什么?”想来想去,似乎只能在他们两人的谈话中探一探究竟了。 谢蕴觉得封寒可能已经没心思同他下棋了,干脆将手中的棋子放回到了棋盘里,云淡风轻地说道:“我同公主说,待她长大之后会去娶她。” 说罢,一面将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分开装好,一面问道:“重开一局?” “”封寒觉得他这会可能需要缓缓。 难怪康乐公主见了他就跟见了鬼一样,还遮遮掩掩地躲在六皇子身后不肯出来,这换了谁都不敢见人吧? 被封寒一言难尽的视线盯了半晌,谢蕴眼底深处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微光。 他的老师说封寒是难能一见的俊才,更深谙官场之道,要他多同封先生学习。可这会看来,他却觉得这位封先生的脑子,似乎有些不大好使? 在他看来,与康乐公主的言行举止相比,倒是封寒因他说要娶公主就震惊不已的模样,瞧上去要更奇怪的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第二十三章 镇国公府。 “公主,柳妃娘娘派人送来了口信,叫您早些回宫。”盼烟一面帮赵曦云穿衣,一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神色,生怕自己的话会惹了主子不快。 ——四公主平日里最烦柳妃娘娘管教了。 果不其然,听完回话的赵曦云有些不耐地蹙了眉头,“本宫此次出来不过三日,母妃未免太着急了些。传话的人有说是何缘由么?” 柳妃娘娘叫您别打扰了镇国公的清静。这话在盼烟嘴里绕了个圈,又咽回了肚子里,低声道:“未曾说。” “那便同他说,本宫同以往一样,在外祖父这住够五日,尽了孝道,自会回宫。这是母后都准许了的事情,叫母妃不必担心了。”说罢,对着大铜镜左右瞧了瞧,确定没有什么不妥之后,带着盼烟和府上的婢女一路浩浩荡荡地往主院去了。 建德帝宽厚,并不拘着皇子公主们与外祖家走动,每年年节还会叫他们亲自到外祖府上请安,赵曦云便趁此向皇后要了恩典。皇后体谅她的孝心,许她每月可到建国公府小住几日,算是替自己承欢膝下了。 前段时间得知赵曦月得了建德帝的令牌,可以自由出入宫闱,四公主心中不顺,干脆跑到镇国公府散心。 只是她一向是打着尽孝的名义来的,每日的晨昏定省却是免不了的。 到了正院,镇国公夫人陆氏身边的筠竹早已侯在门口,见她过来,笑盈盈地福身行礼:“给公主请安。” “不必多礼。”赵曦云态度温和地抬了抬手,一个眼神,盼烟自然上前从袖间摸了一颗金豆子放到了筠竹的手里。 筠竹也不推辞,笑着收下了,一面引赵曦云进去一面道:“公主来得凑巧,铭公子今日也来探望夫人,这会正陪夫人在里头坐着呢。” “哦?”赵曦云偏头朝里面看了一眼,奇道,“铭表哥今日不必去畅书阁上学么?” “听说似乎是畅书阁中来了位新先生,要和之前的先生一齐分别考校大家的功课,铭少爷今日无事,就来探望夫人了。”筠竹也不隐瞒,将自己知道的事一口气说了,“婢子出来前,夫人正夸铭少爷心孝呢。” 四公主对镇国公府的下人一向和善,出手大方,尤其是对她们这些能在正院里伺候的人,几乎从未摆过公主的架子,筠竹自然乐得在她面前卖个好。 “铭表哥与外祖母一向亲近。”赵曦云笑着附和了一句。 才进正堂,便听见里头传来陆氏几人说笑的声音,赵曦云眼中眸光微动,摆退了打帘的丫鬟,亲手掀了帘子,言笑晏晏:“外祖母,阿云来给您请安了。” 目光一扫,不出意外地瞧见了正坐在陆氏下首的叶铭,又急忙敛衽福了福身子:“铭表哥也在,阿云失礼了。” 叶铭起身行礼:“参见四公主。” 赵曦云抬手虚扶了一下:“这是在外祖府上,不是在宫里,铭表哥不必多礼。”眼角余光一扫,果然瞧见陆氏面色稍霁。 叶铭却坚持着行完了礼:“礼不可废。”复而笑道,“不知四公主在此,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铭表哥言重了。”赵曦云嘴角含笑,眼底深处却是划过了一丝遗憾。他笑容温煦,仪姿文雅,就是比之四皇子都毫不逊色,如今他还是文远侯世子,虽比不得边伯侯手握实权,但他却是能实实在在地继承侯位的。 更别说叶铭的生母是她的亲姨母,是真真正正的大家闺秀。哪像那武家夫人,是个不入流的商贾出身,全靠着丰厚的嫁妆才在武老太太面前站稳了脚跟。她曾见过一次,满身铜臭,一个劲地同自己说会帮忙将公主府建造地如何辉煌,真真是俗不可耐。 当年皇后为她选婿时她就考虑过叶铭,可惜当时柳妃不肯帮她向皇后进言,还说叶铭年岁尚轻,皇后必定不会答应这桩亲事。她又去探了姨母的口风,发现确如柳妃所言,这才歇了心思。 而今想想,当初真该向皇后好好争取一下的。 “殿下似乎有些魂不守舍,可是身体不适?”陆氏微肃着脸,目光不冷不淡地在赵曦云脸上划过。 赵曦云笑容一顿,似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脑袋:“不怕外祖母笑话,昨夜厨房做的果子本宫十分喜爱,不小心多吃了几口,闹得晚上睡不安稳。”抿了下红唇,“叫外祖母和铭表哥看笑话了。” “殿下既然觉得可口,改日叫人再做便是,可不好吃坏肚子了。”镇国公世子夫人薛氏忙在陆氏开口之前将话题接了下来,掩唇轻笑,“不过臣妇年轻时也常有贪嘴的毛病,折腾了几次才长了记性。” 陆氏看了儿媳一眼,神色淡淡地喝了口茶。 婆母一向不太喜欢柳妃,若不是为了巩固皇后的位置,也不会将一向懦弱的柳静瑶送进宫去。平日里,她除了对着四皇子的时候和蔼些,对着柳妃和四公主时便没有什么耐心了。可谁让她是皇后娘娘的生母,又从来是个说一不二的强势性子,就是四公主在婆母面前也得拿出小辈的谦逊来。 她薛氏却不一样,没法在四公主面前摆长辈的谱,只得硬着头皮将话题岔开:“对了芝山,昨日听说圣上给畅书阁添了一位先生,据说是年纪轻轻却才识过人,不知可有此事?”微顿了一下,颇有些欲盖弥彰地解释道,“前几天还听说是要给六皇子指一位讲读,怎么突然就成了老师了呢?” 她来的时候叶铭已经到了,因此并没听到他提起谢蕴的事。 关于六皇子讲读的事早些时候传得沸沸扬扬,这两日一直不见动静才消停了些。没想到昨日听说畅书阁当真添了人,却不是传言中的讲读,而是位年少的先生,倒叫人更好奇了些。 事关几位皇子,世子特地吩咐了她这两日抽空去文远侯府找小姑打探一下小心,没想到今日叶铭便自己过来了。 赵曦云微微一愣:“讲读?什么讲读?”算上她到镇国公府小住的日子,她已有六天不曾去畅书阁了。前几日她又一直烦心于金牌的事,压根没听说建德帝要给六皇子指派讲读的事。 莫非母妃急着喊她回去就是因为此事? 叶铭似乎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不紧不慢地说道:“是谢首辅家的二公子,圣上只是派他来帮封先生的忙,同我们也是平辈相称,并不曾受师礼。那些流言,并不足以为信。”至于将来谢二公子会不会成为六皇子的讲读,这事就不在他目前的信息范围之内了。 薛氏蹙了蹙眉:“谢家二公子?是常年不在京城里的那个?” 叶铭颔首:“听闻是半月前才回京的。” 薛氏眉头皱地更深:“好好地圣上怎么忽然想到要派人去畅书阁,芝山,你一向在宫中来往,可曾有听到什么风声?” 叶铭一笑,“我不过是在畅书阁中伴读,并不曾听到什么风声。”他微顿了一下,眸底是不易察觉的深沉,“不过那位谢二公子可谓是芝兰玉树,确叫我敬佩不已。” “这事我也听说了,那位谢二公子是个相貌极为出众的翩翩君子,连康乐公主都对他敬慕有加。”薛氏笑道,她自然是听镇国公世子说的,至于镇国公世子是听谁说的,就无从知晓了。 叶铭微哂,才一日的功夫,人还不知道是谁,这些传言倒先满天飞了。想起当日谢蕴与赵曦月的互动,他心中忽地泛起一丝烦躁,低声道:“事关康乐公主的闺誉,舅母还是谨慎些的好。” 不知有心还是无意,他朝四公主微微勾了勾嘴角:“殿下您说是吧?” 赵曦云一惊,面上飞快划过一丝被人看破心思的难堪,又迅速地稳定了下来,仪态万千地微微一笑,“铭表哥说的是,五皇妹年岁尚小,这话传进母后的耳朵里,怕是要令她不悦的。”心中微动,“对了,外孙女这会过来,除了要向外祖母请安之外,还是来辞行的。” 她有些歉然地轻叹了一声:“母妃派人传了口信过来,说是身体有些不适,外孙女心中难安,准备回宫侍疾。” 陆氏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公主还是早些回宫吧。”竟是一句宽慰之语都没有。 赵曦云在心中咬了咬牙,骂了一句老虔婆,这才舒坦了一下,脸上的笑意也真诚了许多:“还请外祖父同外祖母能保重身子,阿云改日再来探望二老。” 朝众人福了福身,又带着人浩浩荡荡地离去了。 “你也先退下吧。”陆氏冲薛氏摆了摆手。 知道他们祖孙俩还有话说,薛氏依言福了福身,起身告退了。 待不相干的人都走了,陆氏才嗔了叶铭一眼:“你呀,促狭。”她自然是瞧见叶铭看向四公主的那一眼了。 叶铭眸中一片清明,依旧是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四公主离宫太久了,早些回去也好。” 依着四公主的脾性,等她见着谢蕴之后,谢蕴暂时应当没有时间去打扰康乐公主了。 他压下一口温茶,胸口的那丝烦躁,总算是尽数散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第二十四章 自镇国公府出来已接近申时, 眼下正是天朗气清的时候,叶铭坐在马车里, 时不时地撩开车帘探头看看沿街的景色。 “世子,您若是这么不想回府, 不若下来和小的一起散步吧。”扭脸瞧见叶铭隐在车帘后的半张俊脸, 牵着马慢慢在街上走着的小厮苦着脸说道,“一直弯着腰您也不嫌累得慌。” 叶铭摇头轻笑:“你这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都敢叫主子下来陪你走路。” 小厮嘿嘿地笑着挠了挠脑袋, “那还不是世子您纵地么?” 文远侯府上上下下谁不知道这位世子完全遗传了文远侯夫人的温柔如水, 谁同他说话都是好脾气地笑着,从不见着恼的时候。府里头的几位少爷,哪位都没有世子这般的宽厚。 “这话叫父亲知道,非打你们板子不可。”叶铭笑得颇为无奈, 目光漫不经心地在街面上扫过,却忽地在某个地方停了下来,沉声道, “停车。” 小厮微愣了一下,忙拉住缰绳勒停了马匹, 还没来得及问怎么回事, 文远侯世子已纵身跃下了马车,朝着某个方向匆匆去了。 路边巷口的隐蔽处,一个身穿妃色齐胸襦裙, 臂间搭着水红披帛的少女正鬼鬼祟祟地趴在墙角上往街口的方向来回张望着, 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灵活地四下转动着, 好似确保了没瞧见自己不想见着的人,才长长地吁了口气,娇俏的小脸上浮现出一个快意的笑容。 “哼,想当牛皮糖跟着我,门都没有。”赵曦月朝着空气皱了皱鼻子,得意洋洋地说完,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一转身,挺翘的鼻子却险些撞上了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身后的肉墙。 叶铭被她瞬间捂着鼻子后退两步的模样逗得弯了弯嘴角,见她在看清自己模样的时候露出一副“完蛋了”的表情,好整以暇地问道:“公主怎会独自在此?” “呃”赵曦月咬着嘴角,挠了挠脸颊,干笑道,“出宫随便逛逛,就没带什么人。铭表哥这是要回侯府吧?本宫就不耽误你了,先行一步,告辞。” 猫着身子就想赶紧溜走,又想到人就在自己身后盯着,慌忙挺直了背脊,抬腿欲走,步子迈到一半却被什么东西勒住的手臂,扯得她一个晃悠险险立稳了身形。 低头一看,只见自己那条长长的披帛一端,不知何时被一只青靴给踩住了。 她就不该图好看带什么披帛! 青靴主人悠然一笑:“在下瞧着今日春光明媚,也想四处逛逛,不知有没有这个荣幸能与康乐公主同行?” 赵曦月扯了扯嘴角,干笑。 他倒是给她一个拒绝的机会啊? 没想到自己好不容易甩掉了赵曦珏这个跟屁虫,又撞上了叶铭,真是时不与她。这下肯定是要被捉回宫去了,碰到六皇兄指不定还要受什么数落,下次再想甩了他偷跑难度系数一定会升高 身边的小姑娘耷着眼角鼓着腮帮子嘟嘟囔囔地不知在碎念些什么,叶铭眼中笑意更深,温声道,“殿下,虽说京城是天子脚下,但依旧不缺鸡鸣狗盗之徒,您是金枝玉叶,独自在外无人保护着实太过危险。六皇子跟着您,也是为了您好。” 他的视线不着痕迹地她脖子上挂着的赤金长命锁和手腕上戴着的翡翠镯子飘过,最后落在她含苞待放的精致小脸上,将声音压地低了一些:“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公主切莫任性了。” 这是怕她脾气上来了,将自己也甩掉,再偷溜一次。 “倒是给我一个立危墙之下的机会呀。”赵曦月嘟着红唇不满娇嗔,眉宇间的不甘倒是散去了些。 道理她都懂,可谁让她家六皇兄一日比一日啰嗦,这儿不许她去,那儿不许她玩,就连去书局挑书都得先过他的目,但凡里面有一点点乱七八糟的内容都被勒令放回去。 她找父皇告状,结果父皇这次非但不站在她这边,还夸她六皇兄做得好,有为人兄长的觉悟了。 想当初,她闯祸的时候,哪次没有他六皇子的份?不过几年没同他玩闹,这人居然摆起了哥哥的架子,实在叫她心中不服。 可她再不服,却也不得不承认,叶铭说得没错,自己一个人在宫外头,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就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后知后觉反应到自己这么干的确太过危险的康乐公主不由得打了个颤,仰起小脸一本正经地保证,“铭表哥教训的是,我以后一定不会如此莽撞了。” 等回宫她就去求父皇赐几个暗卫给她,嗯! 叶铭不知道赵曦月心里小九九,见她仰着脑袋冲自己笑得甜美,一颗小虎牙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心下一松,还没反应过来纵容的话已经飘出了口:“公主想去什么地方在下陪您一同去吧,若是六皇子责怪下来,自有在下承担。” 赵曦月眸中一亮:“当真?” 叶铭愣了愣,他本意是想直接送赵曦月回宫的,奈何话已说出了口,他惯不是个出尔反尔的人,遂在赵曦月期待的视线中点了点头:“当真。” “那就多谢铭表哥仗义了。”赵曦月不伦不类地朝叶铭抱拳,眯着眼睛笑得格外灿烂。 等会她就说书是铭表哥买的借放在她这里,不关她的事,她就不信六皇兄会连铭表哥的书也一块收了! 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安排上了的叶铭瞧着赵曦月神采飞扬的俏脸,笑着摇了摇头,举步跟了上去。 “殿下,咱们不必追上去吗?” 距离二人不远的地方,赵曦珏正神色复杂地望着赵曦月同叶铭有说有笑的样子。 而准备上前跟上公主却被拦下的玄礼和行露二人都有些不解地望着他,方才发现公主偷偷溜走,六殿下急地脸黑了一半,这会找到公主了,怎么反而止步不前了? 赵曦珏的视线依旧停留在两人渐渐消失的方向,沉吟了片刻,摇头道:“叶世子是五妹妹的表哥,有他在,公主不会有事。”微顿了下,又改了口,“玄礼你去暗中跟着,不要露了行踪。” “是。”玄礼恭声颔首,一个侧身,人影已消失在人潮之中。 “殿下,当真不用过去看看吗?那位叶世子,能靠得住么?”行露还是有些不放心,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她只有亲眼瞧见赵曦月在哪儿才安的下心,尤其是在她并不知道叶铭是谁的情况下。 赵曦珏看了她一眼,笑道:“文远侯夫人和皇后娘娘一母同胞,虽然皇后娘娘”他含糊了一下,可行露这样的知情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但文远侯夫人对五妹妹一向是真心疼爱的,叶世子为人稳重,有他跟着五妹妹,孤自然放心。”说到最后,竟隐约有一丝感慨的味道。 行露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眼中依旧是掩不住的担忧。但凡跟皇后沾边的人,她都觉得不放心。 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劝说六皇子几句,肩头忽地搭上来一只手,六皇子面无表情地咬了咬牙:“还是跟上去瞧瞧,别叫五妹妹欺负了叶世子。” “”所以六皇子您刚刚不让我们追上去的意义到底在哪啊?! 真要说起来,赵曦月和叶铭相处的机会其实并不多。 知道自己有这么一个表哥,还是在她去畅书阁上学之后的事情,四公主熟稔地同叶铭打招呼,叶铭主动介绍了自己的身份,她才知道原来母后还有一位同胞妹妹。 以往在畅书阁中,二人见面的时候除了叶铭偶尔会向她问候几句,提一提姨母交代的话,余下的大多时候都只是点头之交。 ——但她大病之后第一次见到他时,心里却觉得很难过。 赵曦月微侧了头,偷偷打量着叶铭的侧脸。 她身边其实有许多长得分外好看的人,且不说这几日新来的谢蕴,她的几位皇兄都是相貌出众的人物,便是年纪最小的赵曦珏,这会也已是个难得的清隽少年。 若要论儒雅,她那位将书画视为珍宝的四皇兄一举手一投足都透着股文人墨客的雅致。 叶铭也很文雅,可他却和四皇兄那种骨子里都透着书卷气的文雅不一样,她总觉得他温润如玉的笑容下面掩着些许锋芒。他的笑并不暖,反而透着一丝凉薄。 似乎就是因为这样,有段时间里的她,一直有些怕这位表哥。 可是今天见着他,她却忽然不怕了,还能想着要将黑锅扣到他的头上。 “殿月表妹看了我许久了,不知道可有看出什么究竟来?”不怪他不知好歹,实在是这斜下方刺过来的视线太过晃眼,连忽视的机会都不给他,只好出声提醒一下身边的小姑娘回神。 赵曦月的脸皮还没厚到偷看被正主抓了包还能泰然以对,她微红了脸,有些不自在地垂眸提着脚下的小石子,嘟囔道:“六哥和父亲发现我在偷看从来都不戳穿我的” 叶铭哑然失笑,“那是表哥对不住月表妹了。” 自那场大病之后,他的这位表妹,似乎一日比一日可爱了。 也难怪圣上会满心满意地宠着她。 “啊,到了。”赵曦月在一家书铺前停下了脚步,望着悬挂在门上的牌匾一字一顿地念到,“道c林c书c局,铭表哥,咱们到了。” 叶铭望着牌匾目光一闪,道林书局的大名他自是有所耳闻,却没想到赵曦月大老远地从宫里溜出来,竟是为了来这家书局。 “这天下藏书哪里会比表妹家的书房多,不知这道林书局有什么独特之处,劳地表妹大老远地从家中跑出来?”叶铭看着赵曦月兴致勃勃地往里走,状似随意地问道。 “学无止境嘛。”赵曦月有些心虚地撇着眼角,“况且这儿的许多书,都是我家书房里找不到的,左右就是来看看,挑不到合意的再走也不迟。”说着说着,自己也信了自己的鬼话,到最后一句时已是分外理直气壮了。 不过进门时的气势还是弱了几分,拒绝了店内小二的推荐,径自绕着书柜慢悠悠地晃了起来。走了两步,又回头冲叶铭讨好地笑:“铭表哥自己去挑书吧,不必管我了。” 知道自己在旁边看着她怕是不好意思拿书,叶铭思量了片刻,略一点头,果真走到另一侧书柜旁去了。 赵曦月见状忙朝店小二招了招手,压低嗓音神秘兮兮地问道:“你这儿还有《尚异谈》第四卷卖吗?还有,莫思道的新书可有上了?” 没错,她大老远跑过来就是为了再买两本《尚异谈》第四卷,盖因赵曦珏拿给她的那本上面有沈墨白的亲笔题字,她怕自己将书给翻旧了,因此特意出来想再多买两本。 ——一本自己看,一本借给父皇c皇姐c皇兄c伴读看。至于有题字的那本,自然是找个匣子装好妥善保管了。 赵曦月觉得自己的小算盘打得精彩极了。 至于莫思道,却是个时下正流行的话本子的作者,笔下大多是些幽柔婉转的情爱故事,恰巧属于赵曦珏不许她多看的书目内容。 这也是没办法,大夏朝民风的确开放,这些情情爱爱的书籍也不拘着售卖,可对于高门贵族里头的娇客来说,这些书还是有些伤风败俗,不可卒读的。 那店小二是个上道的,一见赵曦月这鬼鬼祟祟的模样立马就明白了这位怕是背着家中父兄偷偷来买书的,当即比了一个手势,背着叶铭偷偷进了库房拿书。 “这道林书局不愧是如今市面上最大的书局,想不到还能找到沈笑钞录的这版《水经注》。”叶铭似乎已挑好了书,拿着书册嘴角含笑地朝着赵曦月走了过来。 赵曦月忙回身装模作样地在书架上找书,侧眸瞟了他手上的书一眼:“听说沈笑钞录过的几册古籍在道林书局存地挺全,怪不得早前会有传言说道林书局背后的大掌柜会是沈笑了。” 叶铭低笑:“以沈笑的为人,会开家书局似乎也不奇怪。” 赵曦月耸了耸肩:“不过沈笑出来说了这家书局同他没有关系。” 当初道林书局当家持有沈墨白亲笔手稿一事一传出,许多猜测道林书局是沈笑家业的人都跑去打探沈墨白的消息,叫沈笑一气之下又出来发了声明,说是道林书局同他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谁再来打扰他喝酒的雅兴,他就关门放狗。 建德帝将此事当做笑话说给她听,还说了几句“沈笑其人磊落不羁,心有大才,若能归朝可当大用”之类惋惜的话。 “你们这些文人追捧起人也真是挺可怕的。”赵曦月若有所思地又看了叶铭手上的书册一眼。 叶铭并不反驳,当今世上有哪个学子不仰慕这位年少成名c初入内阁又毅然辞官的沈家家主呢?他虽不热衷,但若是当真见着沈笑的真迹,只怕也会是心痒难耐地想要收为己有了。 “月表妹还没挑好么?”不想继续沈笑的话题,叶铭浅笑着瞥了她一直在那几本书上打转的指尖,并不戳穿她方才鬼鬼祟祟地同小二说了什么的事情。 赵曦月梗了梗,“还没” 视线却下意识地朝着库房的方向飘了过去,正巧看见一个掌柜模样的男子陪着一人从二楼下来,赔笑道:“在下明日定将账目准备齐全” 眼角的余光瞟到站在书柜旁的赵曦月和叶铭二人,忙住了嘴,疾步走了下来,“公子小姐可是要买些什么?尽管随意挑选,若是有想买找不到,也可以告诉小的,小的定能为两位分忧。” 赵曦月却是杏眼微瞪,指着不紧不慢地从楼梯上走下来的人,不可思议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宫里考校功课吗?还有刚刚这人同他说的话,是个什么意思?! 跟在后面下来的谢十二同样目瞪口呆:他家少爷难得有闲心不急着回府,怎么又碰见这位见面就同人求亲的姑娘了?这他娘的是个什么奇异的缘分? 谢蕴姿态从容地向赵曦月行礼:“见过康乐公主。”又朝叶铭拱了拱手,“叶世子。” 大堂里的气氛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公主?!”书局掌柜和谢十二异口同声地惊呼了一句,谢十二指着赵曦月的手更是抖若米筛,“少,少爷,您是说她是,是公主?!” 书局掌柜颇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多可怜的娃,吓得都结巴了,为了不出糗,他还是闭嘴吧。 谢蕴淡然地瞟了他一眼,抬手将谢十二的手给按了下去,“冒犯公主是死罪。” 谢十二倏地冷静了下来,老老实实地朝赵曦月作揖:“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公主,请公主恕罪。” 什么他家少爷居然被公主求亲了,什么他家少爷居然说以后会娶公主,什么他家少爷终于会写女角儿了 这些事情还重要吗?不重要了! “”谢蕴打哪儿寻来的活宝 叶铭扫了一圈隐隐有聚拢围观之意的人群,浅笑道,“掌柜的,你们如此大的书局应当有招待贵客的内室吧?” 能当上掌柜的多少都有点眼力,立时闻音知雅,朝内堂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几位公子小姐请随小的来。”回头瞪了一眼被他们那一声公主吓得半个人缩进柜台的账房,“在外头好好看着,谁来了也不许放进来!” “一会若是有个自称六皇子的,还是放进来吧。”赵曦月好心地提醒了一句。算算时间,她家六皇兄应该要寻过来了才是。 听到还有一位皇子要过来,掌柜的腿不由得又软了一下,连声道:“公主放心,皇子殿下一过来小的就请他进去同几位叙话。” 谢蕴的视线在围观群众那惊为天人的表情上一扫而过,脚尖一转,跟着进了内堂。 “温瑜兄,没想到会这么巧才此处碰见你。”几人落座,叶铭浅笑着开口,“今日是给五皇子考校功课吧?封先生给其他人放了一天假,我们还当二位要考校一天,心中着实担心了一下。” “考校功课自然是封先生的事。”五皇子的课业并不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他去走过过场就足够了,何必浪费一整天的时间在个过场上。 叶铭笑意微顿,一时之间当真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好在书局掌柜这时候端了茶进来,缓解了一下场面上的尴尬之意。 世家子弟都讲究言辞委婉,不能让对方下不来台,像谢蕴这般一句话就能把话题给堵死的人,还堵地毫不生硬的人,叶铭的确是第一次见。 赵曦月对考校功课的事却是一点都不感兴趣,扑闪着大眼睛好奇地盯着谢蕴那张无欲无求的脸,“谢二公子,我刚刚听见掌柜的同你说账本的事,莫非你认识这家书局的老板?” 道林书局有沈墨白的手稿不说,还是《尚异谈》最新刊发的书局,要说道林书局的老板不认识沈墨白,她是不信的。 谢蕴闻言看了她一眼,正巧对上了她求知欲满满的脸,虽有些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关心起道林书局老板的事,但还是点了点头,确认了她所问的问题。 赵曦月的眼睛霎时更亮了:“那你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谢蕴被她看得不由思索了一下十四在外欠了银子自己这位主子需不需要帮忙还钱的问题,想了想自己每次花钱时十一都要碎念好一会的模样,干脆利落地回答道:“不知道。” “啊”闻言,赵曦月不免有些失望地垂了脑袋,她还以为能有沈墨白的消息呢,原来又是空欢喜一场。 叶铭将她的反应看得明白,疑惑道:“月表妹寻这书局的老板可是有事?若是需要寻人的话,文远侯府还是能帮上一些小忙的。” 赵曦月连忙摇头,“不必了,我也没什么要紧的事,还是不要去打扰人家了。”说罢,视线睃向兀自喝茶的谢蕴,心中暗道,反正这儿已经有一个认识老板的人在了,何必舍近求远呢。 谢蕴喝茶的动作停了一下,抬眸道:“得了消息,在下会尽快告知公主的。” “”赵曦月默默地将视线收了回来。 这人比戳穿她在偷看他还讨厌! “公c公主殿下,您要的书”方才那个听了赵曦月吩咐进库房拿书的小厮哆哆嗦嗦地挨着门缝唤道,视线转来转去不知道该往哪儿落,他怎么知道自己进去拿个书的空档,这人就成了公主了呢? 掌柜的怕进来打扰贵人说话会掉脑袋,就将他这个倒霉蛋给推了进来。 赵曦月猛地从坐垫上蹦了起来,一个箭步上前接过了他手上的书。只见蓝色的封皮上赫然写着《大学》c《论语》c《左传》c《春秋》,若不翻开看里头的内容,根本瞧不出来有什么不对。 “那些小姐们派人来买都要包成这样的,”店小二大着胆子说到,“保管家里长辈看不出来。”就是为了弄这个封皮,他才这么久才从书库里出来。 赵曦月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干得漂亮。” 被公主拍了肩的小二哥只觉得自己半拉身子都被拍废了,躬着身子一脸讨好地退了出去。 “殿下还是别将书带到学里来的好。”赵曦月嘚瑟的笑还没浮上脸,旁边已经有人淡然地给她泼了一盆冷水,“在下看得出来。” 从没这么憋屈过的赵曦月:“谢二公子,你这是在针对本宫吗?” 谢蕴神色不改:“在下不敢。” “”你还能再没诚意一点吗? 叶铭眸色微深,适时地插入了两人的谈话,“既然公主要买的书已经拿到了,时候已晚,不若由在下送殿下回宫吧。” “不劳烦叶世子了,孤陪五妹妹出来的,自然也该由孤陪五妹妹回去。”已听了小半天壁角的六皇子总算是憋不住了,大喇喇地推门进来,目光在赵曦月手中的那摞书上一转,恨铁不成钢地戳了一下她的脑门,“就为了几本书,你至于么?要是未遇见叶世子,在半道上出事了怎么办?” 叶铭忽地侧脸看了赵曦珏一眼。 “我这不是没出事么。”到底有些心虚,赵曦月抱着书嘟着红唇有些没底气地说到,目光一转,玉指指向起身准备随时走人的谢蕴,“谢二公子和道林书局的老板是旧识,往后就由谢二公子陪本宫过来,这样六哥你总能放心了吧?” “” “” “” 回答她的是三道漫长的沉默。 该怎么说呢,康乐公主最近越来越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天赋了。 赵曦月却看不懂对面几人突如其来的沉默,无辜地眨巴着杏眸,“有哪里不妥吗?”头一转,拼命给谢蕴递眼色,希望他能记得自己刚刚说的有老板消息会立即通知她的话。 谢蕴也不大明白为什么自己好好地来查个账,突然就被这位小公主给缠上了,迎着汇集在他身上的三道或明或暗的视线,他淡然自若地拱了拱手:“父亲叫在下早些回府,不奉陪了。” 老师说过,惹不起,躲得起。 无视了某位公主颇带控诉的视线,谢蕴毫无心理负担地信步出了内堂,领着频频回头的谢十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道林书局。 赵曦珏单手握拳覆在唇边,掩饰着自己抑制不住想要上翘的嘴角,瞥了一眼有些沉默的叶铭,浅笑道:“叶世子若无旁的事,孤和皇妹也先行告辞了。” 叶铭微垂下眼睑,声音里是一如既往地温和:“恭送六皇子,恭送康乐公主。” “糯糯还在生气?”马车内,赵曦珏瞧着赵曦月嘴巴撅地都能挂油瓶的模样,不由轻笑道,“也不知道该说那谢温瑜是有本事还是没本事,竟能叫糯糯拿他没辙。” 赵曦月梗了一下,不服气地捶了一下车座:“谁说我拿他没辙了?” “那你准备怎么收拾他?” 赵曦月张了张嘴,卡了半天,忽地瘪了下去,“不知道。”她颇有些悲愤地握紧了拳头,不满道,“就没见过他这样的人,长得这般好看,脸上却什么表情都没有,都不知道他心里头在想什么,讨厌极了。” 赵曦珏笑得有些古怪:“人家都答应等你长大了要来娶你了,你还这般嫌弃人家,不好吧?” “打住,当日就是咱们打了个赌,可当不得真。”赵曦月忙做了个叫停的手势,她如今最怕的就是有人提起这件事,微皱了下鼻子,哼唧道,“我才不想嫁一个处处同我作对的人呢。” 赵曦珏心下一动:“那叶世子如何?” 怎么突然就扯到叶铭身上了? 赵曦月狐疑地打量了赵曦珏一眼:“你是在给我下套准备坑我吗?” “我坑谁也不敢坑你呀。”赵曦珏的指尖下意识地点着膝盖,仔细观察着赵曦月脸上的神情,“今日瞧你同叶世子仿佛挺合得来,他娘亲又是母后的嫡妹,一向对你关怀备至的,真论起来,他倒的确是个合适的人选。” “什么合适的人选?铭表哥应当只是把我当妹妹吧,六哥你想到哪里去了。”赵曦月更加莫名其妙了,“你还总不让我看话本子,我看是你看多了才对,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偷偷将从我这儿缴走的话本子都看了?” 赵曦珏哭笑不得:“我看那些东西作甚。” 赵曦月撇了撇嘴角:“我怎么知道,说不定你看了之后觉得好看,就打着为我好的旗号缴了我的书偷偷拿回去看呢。” “行了行了,是我错了,我再也不提这事了。”赵曦珏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态度诚恳地认了错。 赵曦月得意地晃了晃脑袋:“这还差不多。” 见她脸上坦坦荡荡,的确没有什么羞涩的样子,心下知道这丫头虽然看了那么多话本子,但对于感情一事还尚未开窍,想必今日叫谢蕴陪着自己也不过是兴起之言,并非对谢蕴有什么旁的心思。 赵曦珏垂眸看向自己那双还未长开的手,眼下离建德帝给赵曦月赐婚还有三年的日子,他还有时间,可以慢慢看。 若是叶铭和赵曦月当真是有缘无分,那他也不介意在赵曦月遇见有缘人之时,帮他们断了这丝缘。 入了宫门,二人就要分开行动了。 赵曦月扶着行露的手一纵身跃下了马车,回头去接放在车上的书,拿到手里却发现莫名少了几本。 抬眸一看,就瞧见她那两本还没来得及翻开的新书静静地躺在她家六皇兄的手里,而她家六皇兄弯着嘴角,笑得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地说道:“莫思道的这几本新书,就暂时先放在为兄这儿保管吧,待得了空,为兄会记得转交给叶世子的。” “”赵曦月欲哭无泪,抱着那两册套着《论语》封皮的《尚异谈》,目光哀切地看着载有她家新书的马车渐行渐远了。 原来她家六皇兄真的会连叶世子的书都不放!早知道她就说那两本是谢蕴放在她这儿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第二十五章 考校功课的事封寒用了四天才算是告一段落, 除了赵曦月和她的两位伴读不在名单内,就连已经进上书房听政的四皇子都被封寒喊回来重新考校了一番, 叫他们对封先生的认真程度又有了新的认知。 考校的结果,叶铭最优, 武令其垫底, 中间余人不做排名。 “没想到封先生看着刻板严厉,内里也有颗玲珑心, 没给你和五皇兄排出个先后来。”赵曦月一边晃晃悠悠地往畅书阁走, 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赵曦珏自封寒那儿取回来的评语, 喃喃道,“‘严谨有余,灵气不足’,哈, 打了个良等,封先生还真不客气” “考评结果是比着自身的水平来的,我年纪轻, 封先生自然不会拿我去同五皇兄比。”赵曦珏盯着她一脚深一脚浅的步子,口气无奈, “你就不能到了畅书阁再看么, 也不怕摔着自己。” 封寒考他的都是些诗词歌赋上的内容,他回来之前就不擅此道,回来之后更是花了大把的时间在其他事情上, 这会能得个良等, 他已是心满意足了。 赵曦月合上手中的折子, 冲赵曦珏翻了个白眼:“去畅书阁看这个,我怕五皇兄的脸又得黑好几天。”这些点评之语最后都是要过建德帝的眼的,五皇子明年就要去上书房听政了,这要是传出封寒对他的评价不如六皇子,还不叫那些堂官们轻视了他? 毕竟是自己的皇兄,就算不交好,赵曦月也不想平白无故地得罪人。 赵曦珏轻笑了一声:“想不到糯糯也有这般为他人着想的时候。” 赵曦珏瞪他:“我一直是个为他人着想的好姑娘。” 兄妹二人打打闹闹,很快就到了畅书阁的门口,还没进门,就听见里头传出一阵嬉笑声:“武四郎得了个末等垫底,被边伯侯打了板子,这才坐立不安的。” “你们在公主面前造谣,我爹从来不揍人哎!你们往哪儿看呢!” “武四郎,听说三公子没收了你所有的话本子,说是你再少做一天功课他就撕一本,是也不是?“ “你可别提这事了,提起来我就心疼,那可都是我省吃俭用省下来的。” “咦?你一个侯府公子,买个话本子怎么还要省吃俭用的?难不成侯夫人克扣你的月例了?” “胡说什么,是我功课没做完我娘不给我银子。公主您别听她造谣,我娘从来不扣人月例。” 赵曦月和赵曦珏对视了一眼,一同走了进去。 武令其正趴也不是坐也不是地半伏在书案上,一张脸憋得通红,连捎着耳尖都泛了红,仿佛有些憋屈地看着他对面的人。 而跪坐在他对面的不是别人,正是许久未来畅书阁露脸的赵曦云和她的两位伴读。和武令其拌嘴的就是其中一位伴读,而赵曦云坐在蒲团之上,嘴角含笑,也不插话,只浅笑着听他们拌嘴。 坐在第一排的五皇子时不时地回头看他们一眼,脸上满是被打扰的不耐烦。 待武令其说完了,她才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疑惑道:“说起来,好端端地封先生怎么想起考校你们功课来了?” 武令其呲了呲牙,“封先生说那位谢二公子对我们的课业还不太了解,就借这个机会也考评一下我们近日的学业情况。”颇有些心有余悸地摸了摸后腰,又觉得在三个姑娘面前做这个动作有些不大雅观,慌忙将手缩了回来。 赵曦云只当没有瞧见,笑吟吟地将桌子上的糕点盘往武令其的方向推了推:“吃些东西会觉得好一些。”顿了一下,又状似随意地问道,“这谢二公子我也略有耳闻,听说他兰枝玉树,是个如同神仙般的人物,想来是有些夸大其词了。” 武令其歪着头想了想,严重同意地点了点头:“我也觉得太过夸大了,也就是个普通人的样子。”颇有些感动地看着赵曦云道,“还是公主深明大义,您不知道,我同她们说那谢二公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们居然说我有眼疾,叫我去看大夫?!” 说着,悲愤地拿手指了指坐在另一边,正伏案看书当做自己没听到他说话的两位世家小姐。 赵曦月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她家四皇姐找武令其套话,当真是找错人了。 赵曦云神色微僵,眼角的余光一扫,却发现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两个人。她眸光一闪,勾着嘴角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嗔道:“五皇妹,六皇弟,你们何时来的,怎么也不喊我一声。” “才进门,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叫皇姐看见了。皇姐今日怎么有空过来?”赵曦珏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散漫的声音中微透了一丝凉意,惹得赵曦月疑惑地瞥了他一眼。 四皇姐最近惹到他了? 赵曦云却没发现赵曦珏的异样,在她的印象之中,她的这位六皇弟就该是这样傲慢又懒散的模样。只笑道:“照规矩本就该每三日回来一趟,前几天去了外祖家小住才不曾来,如今回宫了,自然要依着规矩办事。”她目光一转,看向赵曦月,“皇妹,你说是吧?” 赵曦月展颜一笑:“皇姐说得对。”步子一抬,在自己的席位上坐了下来,回眸笑道,“封先生就快到了,皇姐还是赶紧到自己的席位上吧。”旁的话,却是一句不提。 赵曦云神色微顿,依言走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侧脸看向坐在自己身侧,正将书盒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往外拿的赵曦月,柔声道:“几日没见五皇妹,不知五皇妹近来可好?” 赵曦月头也不回:“谢四皇姐关心,我一切都好。”好的简直不能再好了,如果她家四皇姐能别同她说话,她还能更好一点。 赵曦云目光微凝,忍不住将她的神色细细地打量了一遍,眼中有一丝异样划过,“五皇妹有几日没来庆春宫寻我玩了,不知是不是皇姐做了什么叫皇妹不开心的事了?”她微顿了一下,“皇妹莫非因落水一事责怪皇姐?” 她绞着手中的丝帕,神情惶惶:“当日皇妹说到此为止,我只当皇妹已原谅了我,可心中还是愧疚,这几日才未曾去寻皇妹说话。若是皇妹当真心中有气,皇姐也明白,只希望皇妹能早些原谅我才好” 眨眼间,眼角已是凝了一滴泪,要坠不坠地挂在那儿 。 一个是红唇轻咬,我见犹怜。 一个是目不斜视,疏离淡漠。 若是被不知情的人瞧见这场景,只怕要认为是赵曦月嚣张跋扈,欺负了自家皇姐。 赵曦月手上动作一顿,扭脸无辜地回望着赵曦云:“四皇姐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难道四皇姐改变心意,又想叫父皇查一查我当日落水的始末?”她眼角微眯,笑得甜美又贴心,“皇姐若是不好意思去寻父皇,小妹倒是很乐意帮皇姐这个忙。” 她的声音不轻不重,正好可以叫坐在他们身边的人都听见,这回不光是赵曦珏,连五皇子都不由得抬头看了过来。 没料到赵曦月会如此直白地威胁自己,赵曦云脸色一变,飞快地说了一句:“不必了。”收回视线,正襟危坐,连眼角那滴泪都消失地无影无踪。 握着帕子的手却不由得紧了紧,赵曦月果真和过去不一样了,换了以往的赵曦月,别说是威胁自己了,只要自己做出一副伤心的模样,当下就会软了心肠,主动向自己说些好话。 “四皇姐,若是叫五妹妹说不方便,你别忘了还有我这个六弟呢。”赵曦珏懒洋洋地声音从身后晃悠悠地飘进她的耳中,在她心口又狠狠扎了一刀。 这下,就连离地更远一些的武令其几人,都有些疑惑地望了过来。 赵曦云只当赵曦月已将当日之事告诉赵曦珏知道了,脸上绯红一片,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臊地,回头时却还勉强保持着她端庄的笑容:“劳六皇弟挂心了。” 赵曦珏掀了掀眼皮,笑得凉薄:“不必客气。”他单手托腮,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面,“四皇姐若是觉得待不下去,早些回去也可。” 赵曦云气得微微有些发抖,却还要保持着贵女的矜持,强笑道:“六皇弟说笑了。” 赵曦珏扬了扬嘴角,不再说话。 果然没错,她家六皇兄的确是在针对四皇姐。 赵曦月歪头想了想,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在她的记忆里,赵曦珏和赵曦云几乎就没什么交集。 不过有了赵曦珏的几句话,赵曦云总算是不再同自己说什么感春伤秋的话了,叫她很是松了一口气。取了字帖出来,一心一意地练起字来。 不稍时,封寒和谢蕴二人踩着点进了畅书阁的大门。 见着赵曦云在,封寒还有些不大习惯地愣了一下才记得给赵曦云引见谢蕴。 赵曦云起身朝谢蕴福了福身:“谢二公子。” 赵曦月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了赵曦云一眼,随后默默地将自己手臂上冒出的鸡皮疙瘩揉掉。 她家四皇姐现在的模样,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含羞带怯吧 不过,武令其还在后面坐着呢,她家四皇姐这样,似乎有些不大好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第二十六章 赵曦云行了半礼, 浅笑道:“谢二公子有礼了。”她微含着脸,长睫欲扬未扬, 藏起了眸中流光,似是有些歉然地以袖掩唇, “本宫近日未在宫中, 不知父皇为学里添了先生,这才姗姗来迟, 还请二公子不要见怪。” 一段话说得温柔婉转, 词真意切, 可以说是十分符合四公主礼数周全的作风了。 若是她打量谢蕴的目光能收得再好些,赵曦月就真的信了她的鬼话。 “四皇姐太过客气了。”五皇子闻言立时抬起了头,要笑不笑地看了谢蕴一眼,“封先生说了, 谢二公子只是来帮忙,并不受师礼,你这一句‘先生’, 谢二公子怕是受不起。” 很显然,五皇子殿下对谢蕴是记上仇了。 不知怎的, 赵曦珏忽地就想起那日在书局里见到谢蕴的事, 没记错的话,那天应当是五皇子接受教考的日子。 呃她五皇兄这段日子的压力是不是有些大? “五皇子说的是,在下担当不起。”谢蕴却二话没说地应了五皇子的话, 抱掌前推, 躬身的弧度甚至可以瞧见一小段藏于衣领之下的后颈。 赵曦云微愣了一下, 忙虚抬了抬手,“二公子快快请起,是本宫误会了,怎好叫二公子行如此大礼?”她本就是想抬举谢蕴几句,这会却反受了他的大礼,不成了本末倒置了么? “谢公主。”谢蕴也不推辞,顺水推舟地直起身子,“公主若无旁的事,在下便先行入座了。” 被这么一打岔,赵曦云就是想再寒暄几句也不合适了,只得点头,入座时却还是忍不住朝谢蕴的方向睃了一眼。 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若是早两年见着谢蕴,她是死也不会答应与边伯侯府的亲事的! “四皇姐。”坐在她身侧的赵曦月忽地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见她侧目望去,笑得眉眼弯弯,“无事,就喊喊你。” 赵曦云梗了一下,拂袖道:“五皇妹顾好自己吧。” “四公主,”正给五皇子指点文章的封寒闻言扭头瞧了过来,沉吟道,“您既来了,就将《诗经》中的《卫风》一章默录一遍与老夫看看吧。” 赵曦云脸色一变,有些忐忑地点了点头:“是。” 建德帝从不让封寒教公主们女四书,反倒是同皇子们一般需通读《诗经》《论语》等书目,虽不必到出口成章的地步,但还是得知其文晓其意才算过关。 可自及笄之后,不必日日来畅书阁读书,赵曦云便也渐渐松懈了一些,尤其是这段日子,她已是许久没翻过那几本书了。眼下封寒突然要她默写其中内容,仿佛有考校功课的意思,她哪里默地出来? 鬼使神差地,赵曦云的视线忽地往坐在封寒右后方的谢蕴身上打了个转,嘴角微弯,笑盈盈道:“封先生,《卫风》一章中本宫有许多不解的地方,不知能否请谢二公子来为本宫讲解?若能知晓其意,想必默录起来就能事半功倍了。” 既然谢蕴是来帮封寒给畅书阁里的这些贵人指点功课的,那么就算四公主已不必日日过来,她依然还属于畅书阁“贵人”中的一位由不得谢蕴推拒的贵人。 略一思量,封寒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依公主之言。” 赵曦云嘴角含笑,双目柔柔地看着谢蕴一撩衣摆在自己对面坐下。他双手自然地放在膝头,目光微垂,落在平摊在她身前的纸页上,淡道:“殿下哪里不懂?” 赵曦云眼珠一转,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本宫一时也说不好,不如本宫先默着,碰到不懂的再问二公子可好?” “”谢蕴沉默了一瞬,点头道,“公主请动笔。” 赵曦云朝谢蕴柔柔一笑,却见他依旧是眉眼淡淡,心下微动,提笔蘸了墨在纸上慢慢地将自己还记得的部分先行默写出来。一边写,一边柔声问道:“本宫也曾有机会在宫外的宴请上见过谢夫人几回,听她提起过府里的几位公子,却不知二公子是谢家哪房出生?” 二人相对而坐,中间的距离算不上远,却也说不得近,这个问题谢蕴能听得到,坐在她两侧的赵曦成和赵曦月同样听得到。 两侧的说话声忽地就停了下来。 “在下是长房庶出。”谢蕴恍若未觉,回答地几乎没有丝毫迟疑,却见拿着笔的素手在听到自己的答案时微抖了一下,留下一道歪歪扭扭的墨迹,“公主以为不妥?” 赵曦云忙笑道:“并没有什么不妥。”眼中却是一片明晃晃的失望。 谢家虽然出了谢时这个首辅,可在京中却不是什么显贵之家,他的儿子能继承他的家业,却继承不了他的官职。更别说谢蕴只是一个庶子,若是考取不了功名,以后只能分府另过。 就算考取了功名,这世上能做到封疆大吏的又只有几人? 这么一比,还不如武家二郎了,虽不能承爵,可边伯侯手上有的是兵权,只要他想,给儿子一点军功还不是小事一桩?到时候就算没有实权,她也能求父皇封一个闲散侯爷给他。 心里是这么想的,可当视线再度落在谢蕴脸上,赵曦云心中又泛起了淡淡的不甘。她见过武家二郎一回,虽说也是文质彬彬的书生模样,可同眼前的人一比,根本是云泥之别,不堪比较! 身份低些倒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谢二公子,方才封先生叫本宫通读此篇,但本宫总有些地方看不懂,能劳烦你也来指点本宫一二么?”赵曦月的声音忽地自斜次里插了进来,她指着手中书卷的其中一处,嬉笑着看了四公主一眼,“四皇姐你这会还要默书,不介意将二公子借皇妹先使使吧?” 说着,还探头往赵曦云桌上瞧了一眼,讶然道:“咦?四皇姐你怎么还只默了一句呀?” 赵曦云面上微顿:“方才同二公子说话,一时分了心” 话音未落,便听赵曦月瞪着眼睛咋咋呼呼地同谢蕴说道:“谢二公子快别打扰四皇姐了,做不完功课回头四皇姐非得落了父皇的训斥不可。”又朝赵曦云甜甜一笑,“皇姐先默着,我和二公子去六皇兄那儿,免得叫你分心。” 话说到这份上,赵曦云还能用什么理由将谢蕴留下?非但没有,她还得感激赵曦月的体贴:“如此也好,倒是麻烦五皇妹了。” 赵曦月连连摇手:“不麻烦,不麻烦。” 谢蕴毫无异义,随波逐流地跟着赵曦月坐到了赵曦珏对面。甫一入座,便看着将自家六皇兄往桌子角落挤的赵曦月淡道:“在下不是什么物件,四公主不能将在下‘借’给您使使。” “哎呀,你这人”赵曦月没想到他同自己开口的第一句话居然会是这个,不自觉地嘟了嘟红唇,“本宫可是在救你,你不感激就罢了,居然在在意这点细枝末节。” 座位再度惨遭侵占,来侵占的人还上升到了两个,六皇子无力地翻了翻眼,将写到一半的折子收了起来:“你可给我安分些,封先生方才已经往咱们这瞧了好几眼了。” “有二公子在,封先生不会说我们什么的。”赵曦月回答地理直气壮。 谢蕴指尖微动,忽然间有一种起身走人的冲动:“殿下若想聊天,在下不在封先生也不会指责殿下的。” 赵曦月狡黠地扑了扑长睫,“那不一样嘛。”旋即将身子半伏在桌面上,神秘兮兮地冲谢蕴招了招手。 谢蕴冷眼瞧着,无动于衷。 赵曦月微蹙了眉头,杏眸直勾勾地盯住了他,加重了自己招手的力道。 谢蕴直觉自己不该顺着她的意思行事,可望着自己的那双眸子太过明亮,不等他反应过来,他已自动附耳过去了。 小小少女用手围住自己的嘴巴,凑到他耳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离四皇姐远些。” 微弱的呼吸吐在他的耳廓上,就像一撮羽毛轻轻刷过,有些痒。 谢蕴不动声色直起身子,“此话何意?” 赵曦月呃了一声,无凭无据的,她总不能说她觉得她家四皇姐可能在惦记着换驸马的事吧?用嘴朝正闭着眼睛摇头晃脑c口中念念有词却不知在念个什么的武令其努了努,“他家二哥,是四皇姐的未来驸马。” 大眼睛滴溜溜地瞅着谢蕴,盼着能否从他的表情中看出来些什么来。 结果自然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只见眼前这朵高岭之花般的人薄唇微动,三个毫无意义也毫无感情色彩的字慢慢飘出:“知道了。” “”她侧头看了赵曦珏一眼,“六哥,你能帮我揍他一顿骂?” 有了赵曦月在旁边捣乱,赵曦云想再同谢蕴说几句话也没了机会,甚至还因封先生在指点完五皇子文章后发现她的《卫风》只默出了短短几篇,在散学后将她单独留下做功课了。 赵曦云羞地双颊火辣辣地烧,咬着红唇泫然欲泣。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叫封先生留堂,还是在这么多人的目光下!若不是赵曦月,她今日怎会如此狼狈? 四公主心中有气,连下笔的动作都重了一些,被封寒看见又得了几句训斥。 “她这么对你,你何苦帮她。”赵曦珏透过未合的窗扉瞧了一眼赵曦云面带不甘的模样,意有所指。 赵曦云若当真因看中谢蕴而起了换驸马的心思,不光谢蕴要遭建德帝的雷霆之怒,就是赵曦云的公主之尊,也是少不得受一顿责罚。 “我可不是在帮她,我只是不能叫她做出什么事来让父皇蒙羞。”赵曦月蹦蹦跳跳地踩着地砖玩,气息因她的跳动有些不稳,“不过,六哥你怎么知道四皇姐在打谢蕴的主意。” 就在他们进了畅书阁听到赵曦云向武令其打听谢蕴的事时,赵曦珏悄悄在她耳边说了这么一句。 结果还真被他给说中了。 赵曦珏只是笑笑:“随便猜的,没想到居然被我给猜中了。” 前世赵曦云在成亲之前,也曾差点闹出过换驸马的事,只不过当时她想换的人不是谢蕴,而是叶铭。叶铭还因此受了建德帝的诘问,所幸有皇后和柳妃求情,才叫叶铭平安无事地出了皇宫。 他今日听到赵曦云向武令其打探谢蕴的事,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这桩往事,才随口同赵曦月说了一句,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赵曦云的目标会从前世的叶铭换成了谢蕴。 还是说,因为叶铭今日恰巧没来,才让谢蕴中了道? 赵曦月停下脚步,意味深长地拉长了尾音:“猜中了呀,我发现六哥你这段时间猜事情越来越准了,简直是未卜先知。” 赵曦珏心下微动,正要开口忽悠赵曦月一番,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道温厚的嗓音:“五妹妹,六皇弟。” 身边的人忽地就僵住了身子。 赵曦月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牢牢抓住了,四肢百骸之中渗着刺骨的寒意,叫她不由自主地止住了呼吸。 赵曦珏握住了她冰冷如霜的手,回身望着身后朝着自己走来的人,勾唇浅笑:“三皇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第二十七章 赵曦和的身形较寻常男子要更高挑一些, 待他走近了,赵曦珏得微仰了脸才能瞧见他略显深邃的面容和他那双浅褐色的眸子, “三皇兄何时回来的?” “前日才到京,父皇许了一日假今日才回宫述职。恰巧上书房散得早, 路过畅书阁便想过来瞧瞧你们。”赵曦和浅笑道, 柔和的目光落在一直垂着脑袋的赵曦月身上,“五妹妹近来可好?我派人送回来的玩意可还喜欢?” 一向对他友善的五妹妹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依旧低低地垂着头, 落在额前的刘海挡住了她大半张脸, 叫他连她的模样都瞧不见。 视线再低些,便瞧见了赵曦珏与她相握的手上,不知怎的心中忽地升起了一丝不安,颇有些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句:“五妹妹?” 赵曦月一个激灵, 犹如大梦初醒一般眨了眨眼,仰面看向赵曦和。 衬着阳光,赵曦和微抿着唇, 夹杂着一丝异族气息的脸透着些许忐忑,对上她审视的目光后, 他弯了弯嘴角, 眸子里一片澄净,低声道:“五妹妹这是怎么了,一段日子不见, 连三皇兄都不认得了么?” 语气和他平日里见到自己时的一模一样, 温和中带着几许亲近, 却又不会太过亲昵而叫人觉得唐突。脸上的笑也和平日里自己见到的一样,温柔又平静,沉稳地令人心安。 明明哪里都没有变,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么害怕,怕得只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就连动都不敢动,只能依靠着右手传来的温暖勉强站住身形。 赵曦珏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将人护在了身后,笑道:“三皇兄说笑了,都怪我不好,方才同糯糯说了个鬼故事把她给吓着了,这会还没回过神呢。” 他保护的姿态太过明显,让赵曦和脸上的笑意不由得微顿了一下:“是吗?”他来得时候瞧的分明,兄妹二人有说有笑的,哪里像是被鬼故事吓到的样子? “是啊,都怪六哥同我说什么鬼故事,三皇兄你又突然出声喊我,将我吓了一跳。”一直沉默不语的赵曦月突然开口将他的话给接了下来,脸上虽还带着几分惊魂未定的苍白,粉嫩的唇瓣已是不乐意地撅了起来,似是有些不满的抱怨道,“子不语怪力乱神,六哥你再吓唬我我就去找父皇告状。” 她柳眉微蹙,语气一如既往地软糯可爱,不轻不重地抱怨就跟真的是被赵曦珏的鬼故事给吓到了一般。 赵曦和却是近些年来第一次瞧见赵曦月露出这般娇俏的模样,不由得有一瞬间的迟疑,“几日不见,五妹妹似乎变了许多。” “三皇兄胡说什么呢。”赵曦月垂下眼睑,扯着嘴角让自己笑得尽量自然一些,稳着声音不紧不慢地说道,“我一向就是这样的,哪里变了?”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写什么,她话锋一转,“三皇兄派人送回来的东西我都收到了,很是喜欢,多谢三皇兄在外办差还惦记着皇妹了。” 赵曦和微顿了一下,顺着她的话柔声道:“你喜欢就好,我此番回来还带了一些糕点小吃,已叫人送去你那里了,若是觉得还算可口,派人来同我说一声,我再派人去买。” 赵曦月点了点头:“先谢过三皇兄了。” 赵曦和只是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兄妹之间哪有那么多谢不谢的。”他看了赵曦珏一眼,温声道,“听说父皇给你指了一位学子做讲读,每日散学后还要再做功课,六皇弟小小年纪,未免太辛苦了些。” “学业上的事,哪儿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赵曦珏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神态自若地看了眼天色,“说起来也快到做功课的时候了,三皇兄应当也还有公事要忙吧,我们就先行告辞了,免得耽误了三皇兄的正事。” “无妨的,六皇弟若着急就尽管自己先回去吧,我送五妹妹回去也是一样的。”赵曦和温和的态度中带了一丝不容置喙的肯定。 到底是在朝堂上打磨过几年的人了,现在的三皇子一点都不像是当年那个连衣服都没人盯着置办的可怜人了,说话间也有了些许皇子该有的威严气度。 赵曦珏微哂,察觉到握着自己左手的小手在听到赵曦和要送她回去时不自觉的用了几分力,他紧了紧手上的力道,像是没听懂赵曦和话外的意思,有几分随意地挥了挥手,“可别了,这丫头现在凶地狠,除了父皇和皇祖母就没人制得住她,送她回去这种苦差事还是让我这种游手好闲的家伙干吧。三皇兄今日述完职一定是要回刑部的,就别操心这点小事了。” “六哥说的是,三皇兄还是早些回部里吧,叫父皇知道我这么大个人了还要皇兄送回宫,又该说我恃宠而骄了。”怕赵曦和再拒绝,赵曦月忙道,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这段日子父皇都数落我好多次了,三皇兄可别叫父皇再数落我一次。” 兄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堵地三皇子无话可说,只能无奈地笑:“我这算不算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赵曦月和赵曦珏也跟着笑。 不过他们说的没错,他才回京,手上还有一堆事情等着他回去处理。既然他们坚持,他也不再勉强了,只叮嘱赵曦珏:“那你照顾好五妹妹,昨日才下了雨,别叫她摔着了。” 赵曦月羞赧地低了头:“我哪会这么容易摔着。” 交代完了,三人互相别过。赵曦珏和赵曦月兄妹俩手拉手地往雍和宫走,赵曦和独自站在原地看着他们逐渐远去的方向。 赵曦珏紧紧拉着赵曦月始终没停止过颤抖的手,侧眸看着她害怕却依旧要挺直背脊不叫身后的人看出任何破绽,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该心疼她还是该佩服她。 知道两人拐过墙角,确定赵曦和不会再看得见两人的行动,赵曦月才脚下一软,若不是有赵曦珏搀着,她险些要跌坐在地上。 “六哥我是不是很奇怪?”赵曦月扶着赵曦珏的手臂,咬着嘴角,双眸中尽是无助。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般失态,从她第一次见赵曦和开始,她的这位三皇兄就待她很好,无论她做了什么,他都只是宽容地在旁边笑笑,由着她去闹。即便是在她开始循规蹈矩的前几年,赵曦和对她的态度也完全没有因她的生疏而改变。 可以说,在有一段时间里,她对赵曦和的信赖可能比对赵曦珏的还要再深一些。 可她今日却那么排斥这位曾经十分信任的三皇兄,即便赵曦和在发现她的排斥之后依然那么温柔地看着她,她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害怕。 赵曦珏微抿了嘴角,“没有,糯糯哪里也不奇怪。”他抬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温声道,“你不要多想,万事有六哥在呢。”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里,却像是包含了无数的力量,坚定又温柔地安抚了她心中的不安。 “好。” 赵曦月低声应道,眼中的迷茫随着这一声回应,尽数消散。 送了赵曦月回去,吩咐行露和青佩给她煮些热茶之后,赵曦珏才慢悠悠地往回走。漫长的宫墙高高地伫立两侧,他独自走在宫墙中央,空荡荡的甬道之中只有他的脚步声在空中回响。 这是赵曦珏第一次有种回到前生的感觉。 前世,他也曾像现在这样独自一人在皇城中游荡。那个时候他已贵为天子,可他身边却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父皇死了,母妃死了,皇兄们死的死走的走,全都没有留下,就连他好不容易救下来的糯糯也死了。他成了世界上最尊贵的人,也成了世上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 这一切,都拜赵曦和所赐! 赵曦珏眼中闪过一道厉色,负在身后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前世的他太小,有许多事都不知道,等他到了入朝的年纪,大皇子c二皇子和四皇子已隐成三足鼎立之势。他对那个位置没有兴趣,只想安安分分地当一个闲王,全然不管三位皇兄之间的斗争。 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叫他错过了许多事情,等到他发现事情不对之时,他的父皇已缠绵病榻许久,五位皇兄只剩下三皇子赵曦和和四皇子赵曦仁。 西北番邦虎视眈眈,众臣上书,请圣上在三位皇子之间定下太子,以保大夏朝的长治久安。 三皇子赵曦和生母是番邦送来和亲的公主,流有外族血脉的赵曦和自然没有继承大统的资格。四皇子赵曦仁外祖是刚正不阿的镇国公,理应是最适合的人选,可他本人却毫无称帝之意,一心只盼着宫外的山水人间。 兜兜转转,最后最适合做太子位的居然是他这个游手好闲的闲散王爷。 可当时谁都没有想到,一向低调的三皇子赵曦和,突然就反了。 赵曦珏捻了捻之间,想起今日赵曦和在见到赵曦月时的温柔,嘴角微扯,勾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来。 谁能想到,那个在刑部丝毫不近人情的三皇子会有如此耐心的时候。又有谁能想到,这位有“勤王”之称的三皇子,竟会干出手戮生父c囚禁亲妹的禽兽之举来。 当年是他太天真,才叫赵曦和有机可乘。如今他羽翼未丰,可许多事情都已经有了改变,虽然下了先手的人不是自己,但他已经在渐渐找回手中的棋子,假以时日,必定能叫他后发制人。 前世赢到最后的人是他,今生能赢的,也一定是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第二十八章 赵曦和的公务一办就办到了酉时。 他此次出京是奉了建德帝的旨意下去三省巡查各处官员作风的,前前后后在外头呆了小半年, 除了一些紧要的公务直接由人送到了他手上, 剩下的都层层叠叠地堆在了衙门的书案上, 等着他回京后再慢慢翻阅。 建德帝是个识人善用的,虽然他也和那些朝臣一样不相信血管里留着一半外族血液的赵曦和, 但在发现他是个铁石心肠又心细如发的人之后, 依然毫不犹豫地将他派去了刑部领差。 办好了差事,勉励夸奖的话也从没少过。 然而朝上的官吏们看得也明白,明面上三皇子和大皇子c二皇子一样都领着六部的差使, 可比起吏部和兵部,刑部非但没什么有水可刮,还是个容易得罪人的地方。 “殿下, 您回来了。”赵曦和还没下软轿, 三皇子府上的管家何公公已殷殷切切地迎了上来,亲自帮他打帘, “殿下可用过晚膳了?厨房还温着吃食,都是您爱吃的菜式,可要叫人摆上?” 赵曦和略一思忖,点了点头:“挑几个清淡的, 送到书房去。”他进了衙门就开始看宗卷,连水都没顾得上喝, 更别说是吃饭了。 “诺。”何公公笑眯眯地应了声, 扭身去给他张罗摆膳的事。 不同于孩子都生了俩的大皇子和二皇子, 赵曦和的后院里清静地不像是个成年皇子的后院, 来来往往的都是些小厮,连丫鬟都甚少见到。建德帝也不是没操心过他的婚事,可他一直推说自己没有这个心思,建德帝也只好作罢。 ——恐怕也不是没有乐见其成的意思。 赵曦和坐在书案前,随手取了一本书拿在手里,翻了两页又有些不耐烦地扔在桌面上,靠着凭几上抬手按了按自己的眉心。 赵曦月有意避开自己的模样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他不过是离开了小半年,走之前她还笑容恬静地叫自己独自在外万事小心,怎么一回来还没说上话她就是这样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他不在的日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殿下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可要叫府上的良医来把把脉?”何公公一进门就瞧见赵曦和坐在书案前按着眉心的模样,心中一跳,踌躇着上前问道。 “不必了,孤没事。”赵曦和的声音有些冷,全然不同他在赵曦月面前的模样,浅褐色的眸子里暖意全无,衬着深邃的面孔反倒显得有些清冷,“摆膳吧。” 闻言,何公公不再多问,朝外间轻轻挥了挥手,自有下人鱼贯进来收拾了书案上的东西,又将几分吃食摆在了赵曦和面前。 他虽是半个番邦人,在吃食上却是随了夏人的口味,大多是些清淡简单的菜肴。 “殿下,今日进宫述职,圣上可否满意?”何公公一面给赵曦和布菜,一面笑眯眯地问道,“几位皇子之中,至今只有殿下您代圣上下三省巡视官场,此份荣宠若是能延绵下去,想必能为殿下省下不少事。” 赵曦和嘴角微牵,薄唇之间泛出一声冷笑,“荣宠?不过是觉得孤好用罢了。” 若当真信任他,就不会再派两位御史同行,美名督查实则监视,来防着他与三省官员有所联系了。 何公公提箸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眼角堆起的褶子连他双眸中的光都给挡住了,“殿下无须妄自菲薄,三位皇子之中,圣上不挑旁人偏偏挑中了您,足见他老人家对您的信任了。假以时日,必定能叫陛下卸下心防,将您的事都好好放在心上。” 赵曦和对他的说法不置可否,不紧不慢地用完了晚膳,灯火印在他冷淡的面孔上,叫人看不真切他的心思。 待下人将席面撤下,何公公又探了一眼赵曦和的神色,正想开口再多说几句,就听他不冷不热地问了一句:“孤不在京的日子里,康乐公主那儿可出过什么变故?” 他问得突然,何公公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问得是什么,面上不由带了几分迟疑。三皇子对那位康乐公主一向另眼相看的事他们这几个心腹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可如今却觉得他对自己这位妹妹的关注是不是有些多了? 离京的时候要人将康乐公主的事事无巨细地记下送去给他知道还不算,如今进了一趟宫回来,不想着如何在建德帝面前稳定地位,反倒先提起康乐公主的事来了。 “殿下,康乐公主的事,不是一向都有人送信过来么。”何公公笑得有些迟疑,“除了月前曾落水大病一场之外,公主那儿也没再出过什么事了。” 他们到底不是天天盯着赵曦月的行踪,知道的也就是那么几件瞒不住人的事,更多的倒也的确说不上来。 赵曦和没有答话,沉静地眸子望着灯罩之中微微跳动的火焰,点在他的眸子里,亮得有些惊人。再开口时,声音里已是一片冰霜:“孤叫你们看着康乐公主,你们便是这样看地么?” 赵曦月今时今日的态度和他离京之前大相庭径,且不说她对自己的避让之举,就是她同赵曦珏突然再度亲密的关系也让他心中生疑。可他府上的大总管,这会还同自己说无事发生? 他眯了眯眸子,语气里夹杂着几分肃杀之意:“何公公,孤想你应当知道,自己的主子究竟是谁吧?” “殿下,老奴对您忠心耿耿,绝没有忤逆之意啊!”何公公脸色惨白地跪了下来,双手伏地,颤声道,“可除了那场大病之外,康乐公主当真再没有出过什么事了”他停顿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匆忙道,“老奴还收到宫里的信,说是康乐公主同林妃娘娘起过冲突,不过圣上并未惩罚公主” “行了!”赵曦和冷声打断了何公公的回话,这些事当日都已回报给他,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根本解释不了赵曦月突然像是换了个人的原因。 知道在何公公嘴里怕是也问不到更多的消息,他不耐烦地挥了下手,“孤累了,你退下吧。” 何公公伏在地上哆嗦着身子,却犹犹豫豫地不敢离去。 赵曦和目光微凝,“还有什么事,一并说了吧。” “回,回禀殿下,”何公公咽了咽口水,生怕自己的回答会惹到已然动了真气的赵曦和,“夫人派人送了口信过来,叫您抽空前去星移馆叙话。” 等到的却是一片漫长的沉默。 就在他犹豫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直接告退的时候,听到上头飘下来一贯不辨喜怒的嗓音,赵曦和缓缓拨着挂在手腕上的佛珠,低声道:“你同他们说,孤知道了。” 得了回答的何公公很是松了一口气,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意:“那老奴先告退了。”见坐在上头的人垂着眼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何公公也不敢再做打扰,躬着身子快速地退了出去。 可还没出门,又听到里头传出一句话来:“从今往后,不论你们用什么法子,都要将康乐公主的一举一动报于孤知道,她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一句都不得漏下。” 何公公关门的动作一顿,“老奴遵命。”这才慢慢合上了门扉,望着悬挂在黑夜之中的月亮不由自主地长叹一声。 这一年来,三皇子是越来越喜怒难测了,只有对一个人的态度从未改变。 康乐公主,赵曦月。 赵曦和回京的事除了对赵曦月有些影响之外,在宫中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毕竟三皇子的生母,那位番邦送来和亲的公主,早在三皇子不满四岁的时候便因病去世了,如今十多年过去,若不是她留下了赵曦和这位皇子,哪还有几个人记得她姓甚名谁? 而几位皇子之中,对皇位最没威胁的也莫过于他。因此,无论是有子还是无子的宫妃,都懒得将心思花费在一个不可能当皇帝甚至还不太受宠的皇子身上。 赵曦月知道自己对赵曦和的这份排斥来的莫名,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打探赵曦和的消息,与之相比,更叫她在意一些的,是连续几次不曾来畅书阁上学的赵曦云。 虽说有年满十五的公主在未出嫁之前每隔两日要来畅书阁点一次卯的规矩,但此时的公主们大多临近婚期,就是不来先生也不会多说什么,只要派个宫女来打声招呼便是了。 可依着赵曦月对她家四皇姐的了解,她可不是那种明明在宫中却不来上学的人。 莫非是当日被封先生留堂伤了面子,这才不愿过来了?还是说她换驸马的心思没死,不来上学是在盘算着如何行事? 若是前者就罢了,可要是是后一条 她恐怕得想个法子叫她父皇不要迁怒那些被她四皇姐看中的子弟了。 呃当然,自愿的就算了。 她正晃着书袋胡思乱想着往回雍和宫的路上走,身前冷不丁地就冒出来两个女官拦住了她的去路。 “参见康乐公主殿下。”两名女官毕恭毕敬地朝她行礼,一举一动挑不出丝毫逾矩的地方,“皇后娘娘请殿下过去说话。” “哦?”赵曦月拉长了尾音,意味深长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打转,“不知道母后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同本宫说,竟叫你们在半道上堵了本宫的去路?” “奴婢不敢,皇后娘娘吩咐奴婢定要请公主过去叙话。”看着稍年长一些的宫女福身道,脚下却是坚定不移地挡在了赵曦月的跟前,不肯退让半步。 畅书阁的规矩,无论是世家子弟还是皇子公主,谁都不许带伺候的人。今日赵曦珏又被封先生留下说话了,并不陪着她回去,是以眼下只有她一人在此,连个搬救兵的帮手都没有。 赵曦月转了转眼珠,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母后传召,本宫自当遵从,还请两位姑姑带路了。” 她也是有些好奇,这么多年来母后第一次单独传召她去凤栖宫说话,会是因为什么事的。不过,直觉告诉她,应该不会是什么好事。 等到了凤栖宫,见到了不苟言笑的皇后和正襟危坐的四公主之后,她的这个直觉,不由得更强烈了一些。 只是没想到,她家四皇姐兜兜转转了一圈,原来还是要找她的麻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第二十九章 “母后。”赵曦月笑意不变,弯着眼角给皇后行礼, 又看了一眼低眉顺眼的四公主, “四皇姐也在啊。” 她如今的性子是越来越活泼开朗了, 笑起来的时候不见多少娴静,却是灿烂张扬, 又透着几分小女儿的娇俏, 映照出一份得天独厚的美丽。 皇后看着便有一瞬间的失神。 在她的记忆里,年幼的赵曦月像是一团软软糯糯的面团子,总是眼巴巴地瞅着自己, 再多的淘气到了自己面前都尽数收敛。往后的赵曦月娴静优雅,瞧着自己的视线微带了几分小心,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大家闺秀的矜贵。 便是她大病初愈之后渐改了性子, 每日请安时见到也不过是瞧着活泼了一些, 哪里像眼下这般神采张扬,锋芒乍现。 皇后眼中闪过一道异色:瞧着不像自己, 倒是更像另一个人。 “今日无事,就过来陪母后坐坐。”赵曦云抿唇微笑,抬手点了点小几另一侧的凭几,“五皇妹难得来一次, 快坐下陪母后说说话吧。” 赵曦月眉梢微不可见地一扬,“四姐姐说的是, 儿臣平日来探望母后的机会确实不多。”自当初皇后同自己说无事多去做些功课, 若无传召别成日往凤栖宫来之后, 她来凤栖宫的次数就少了, “没想到母后今日有这个闲情逸致,会传召儿臣来说话了。” 即便是在最近这段日子,皇后对她的态度不再那么不冷不热了,也从未在私下里传召她来凤栖宫“陪母后说话”。 皇后有一瞬间的尴尬:“别站着了,坐。”她让赵曦月等闲别来凤栖宫的事旁人不知道,她自己却是再清楚不过的,怕赵曦月现在这个混不吝的性子会将此事无所顾忌地说出来,她有些生硬地虚抬了下手,免了赵曦月的礼。 不知道该不该说不愧是亲母女,就算两人相处的时间不多,她依然能很快明白她母后最在意的是什么。 可惜她从未想明白为何她从小到大都不得母后的喜欢。 赵曦月在心中自嘲地笑了笑,面上却不显,乖顺地依照皇后的吩咐扶着她对面的凭几坐下,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母后今日召儿臣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母后不必客气,尽管告诉儿臣。” 没有丝毫转弯的意思,言下之意就是让皇后把要说的事赶紧说完,她在这凤栖宫一刻也待不下去。 皇后强忍住自己皱眉的冲动:“听说自你父皇赐了可以自由出入宫门的金牌给你之后,你就日日往外跑,连功课都落下了许多,可有此事?” 赵曦月眨眨眼:“母后是听谁说的,儿臣的功课好得狠,今日还得了先生夸奖。”她不动声色地朝赵曦云歪了歪头,“四皇姐你说是吧?” 赵曦云有些不自在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垂着眼低声道:“我有些日子没去学里了,并未听封先生提及皇妹的功课。” “说起来这几日是一直没见到四皇姐呢,莫非四皇姐还在因为留堂的事情羞恼?要是为这事你大可不必担心,封先生一向不在乎大家过往的成绩,只看你今日的表现,只要四皇姐能用心念书” “康乐!”眼见赵曦云在赵曦月的话语下脸色由红转白,低着头连肩膀都轻颤了起来,皇后忍不住出声打断了她后面的话,“这几天是本宫叫你四皇姐留在宫中陪本宫下棋喝茶的,并非她有意不去学里。况且阿云是你的皇姐,岂是你这个做妹妹可以教训的?” 皇后深看了她一眼,警告之意不言而喻。 “既然母后都这么说了”赵曦月无所谓地笑了笑,坐着朝赵曦云福了福身,“妹妹言行无状,冲撞了四皇姐,还请四皇姐见谅。” 赵曦云微抬了头,面色苍白地朝赵曦云颔首:“五妹妹说的都是实话,是我心智不坚。”带了几分委屈几分怯弱的眸子朝皇后望去,“请母后不要责怪五妹妹了。” 赵曦月简直想给她四皇姐鼓掌了,戏台子上的花旦都没她四皇姐演地好看。 果不其然,在听完赵曦云的话之后,皇后本就不算好看的脸色变得更黑了一些,“本宫在说你的事情,你不要东拉西扯地尽往你皇姐身上推。” 赵曦月从善如流地又朝皇后躬了躬身子,“儿臣听候母后教诲。”明明是句恭谨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带着股散漫疏离的劲,叫人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皇后目光沉沉,将话题又转了回来,“你父皇赐你金牌是叫你有事之时可以不受宫规限制自由出入宫门,而不是叫你野在宫外流连忘返的。放眼整个大夏朝,有哪家闺秀是不告父母就随意外出的?况宫外鱼龙混杂,你身为金枝玉叶频频出宫,难免不叫人诟病,如此一来必当连累你皇兄皇姐甚至你父皇的名声。” “你四皇姐明年就要成亲了,虽说身为帝姬是为君,不必侍奉公婆。可你父皇一向看重边伯侯,若是外头传出了什么话来,难免叫人心中有刺,到时候只怕会使阿云夫妻失和。你身为皇妹,也该为你皇姐着想才是。” 听着皇后一句句话里全是维护赵曦云的意思,赵曦月胸口的一团郁气不由得越来越浓了,脸上却是一副谦虚受教的模样:“那依母后的意思,儿臣应当如何行事呢?” 皇后见她仿佛是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微缓了口气,嘴角也带了分笑影:“母后知道,宫外的花花世界必定是比宫里要精彩得多,你年纪小,手上有能随时出入宫的金牌难免会收诱惑,不如你将金牌放在母后这儿保管,待你想出去了尽管来禀明事宜,只要不失去体统母后定当不为难你,你看如何?” 难怪她母后今天会突然传召她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她就不明白了,她母后这边不想见到自己,那边又不许自己出宫,究竟是什么意思? 赵曦月缓缓挺直了背脊,目光清明地望着皇后,一字一顿地缓缓道:“儿臣看,不如何。” 皇后满脸错愕。 赵曦月粲然一笑,语气轻快:“母后若是没听清,儿臣不介意再说一次。上交金牌的事,母后还是不要想得好。”她扫了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赵曦云一眼,无谓道,“若无旁的事,儿臣告退了。” “你你”皇后指着赵曦月的手微微发抖,赵曦云忙上前为她顺气,“你果真是越来越大逆不道了!” 赵曦月坐着没动:“母后何出此言,儿臣不懂。” 皇后扶着赵曦云的手坐起,视线一瞬不瞬地盯着赵曦月,“当日本宫让你平日无事去你外祖家走走,你手上既有随时出宫的金牌,为何至今未去?怕是被宫外的新奇玩意迷了眼,根本不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外祖了吧。”她冷笑了一声,“本宫不指望你与你四皇姐这般纯孝,却也没想到你会冷漠至此。本宫怎会有你这样的女儿?” “儿臣也想不明白,儿臣为何会是母后的女儿。”赵曦月敛了笑,目光落在自己身前的茶盅上,轻声细语地说道,“母后叫儿臣去外祖家走走,可是儿臣长这么大,还不知道外祖家的大门是朝哪边开的呢。” 以她的身份,想要去镇国公府还不简单?可她一直在等,等着皇后下诏指她回母家省亲,等着皇后派人为她介绍镇国公府里的外祖父c外祖母。 可惜,她怕是等不到那一日了。 赵曦月一摆手,打翻了桌上的茶盅,褐色的茶汤顷刻洒出,顺着桌沿滴滴答答地往下落。她抬眼,双眸平静,“母后是想向父皇告儿臣大不敬吧?儿臣就满足母后一次,还望母后到了父皇面前能手下留情。” 她站起身,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裙摆,视线落在一脸惊惧的赵曦云身上,嘴角微扬:“四皇姐想悔婚大可向母后直言,不必拿自己的名声出来说话。身为帝姬,四皇姐想悔婚,武家还能拦着不让?” 造谣生事,不是只有她赵曦云一个人会! 抛下这一句,赵曦月一扭身,头也不回地出了凤栖宫。 无论是样貌还是性情,赵曦月与其说是像皇后,倒不如说是像极了那位早逝的长公主赵雪霏才是。 皇后望着她走得毫不犹豫的背影,目呲欲裂。 她柳静婉,不可能会有她这样桀骜不驯的女儿! “母后”赵曦云被皇后严重的恨意下了一跳,期期艾艾地唤了一声,“五皇妹不是有意的,您别生气” 皇后目光微凝,视线落在赵曦云姣好的脸蛋上:“她说你要悔婚,是不是真的?” 赵曦云的眸光纷乱,连连摇头:“儿臣绝没有这样的念头。”却见皇后的目光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让她的心也跟着一点点地沉下去了。 赵曦月沉着脸走得飞快,凤栖宫伺候的宫人们面面相觑,无一不低下头,避开了赵曦月。 那可是被圣上放在掌心里宠爱的小公主,皇后没发话,她们是嫌命不够长才去拦赵曦月的路。 过往的宫人们也都抱着一样的念头。他们第一次瞧见康乐公主如此生气的样子,哪里还有和以前一样上前讨好的念头,低垂着脑袋恨不得让自己立刻蒸发了才好。 衣袂翻飞,赵曦月走得越来越快,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要去哪儿,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她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离开这儿。 她本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坦然面对皇后对自己的冷淡,可当听到自己的母后口口声声只为了别人着想之时,她还是忍不住失态了。 一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溢满了她的心头,让她忍不住想要远远逃开。 却在月亮门的门口猝不及防地撞上了一人,鼻梁撞在对方硬邦邦的手臂上,震地她生疼。 “谢蕴!怎么哪里都有你!” 饱含怒气的声音传进耳中,谢蕴低头看向这个横冲直撞地撞到自己还恶人先告状的小姑娘。她半掩着鼻子,总是含着笑意的眸子红了一圈,半咬着唇,不知道在忍耐着什么。 见自己看了过来,她别开视线,掩着脸的指尖微微发着抖。 “在下刚与六殿下讲完功课,正准备回府。”谢蕴声调平静,言下之意是自己在这个地方是合情合理的,赵曦月的提问完全是无理取闹。 赵曦月微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她居然不知不觉地走到赵曦珏住的毓庆宫外了。 赵曦月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别着眼睛低声道:“让开。” 谢蕴看了眼身侧空荡荡的地面,“殿下,路很宽。” “本宫叫你让开!”她抬高了声调,可别开的视线却始终没有转过来,紧紧攥着裙摆双手将手下的布料揉成了一团。 谢蕴却站着没动,只讲自己方才说的话重复了一遍:“殿下,路很宽。” “谢蕴!”赵曦月再也忍不住堵在心口的郁气,仰脸狠狠地瞪着眼前这个神色淡漠的人,“你就非要和我作对吗!” 话音未落,她眼前忽地一暗,一只微带凉意的大手严严合合地盖在她的双眸之上,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竹香,耳边传来他清冷地有些淡漠的嗓音:“哭吧。” 眼泪,猝然落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第三十章 小可爱不考虑多订几章吗qq 得知金牌已送到寻芳阁,第二日大家都早早地到了雍和宫, 准备等着康乐公主来请安的时候, 哄她取出金牌供大家观赏。 可左等右等都没等到康乐公主, 等得众人没了话题,只能尴尬地对坐饮茶, 却没有一个人起身告退。 “你们今个儿可真奇怪,”太后压下一口温茶,似笑非笑地往下坐众人身上打量了一圈, “往日到哀家这来一个个都恨不得赶紧走,怎么今日都这个时辰了, 还在这儿枯坐着?” “母后说笑了, 能承欢膝下是臣妾们的福分, 怎么会恨不得赶紧走呢。”贤贵妃掩唇笑道,眸子在凤眼里一转,自有林妃为她说话:“贵妃娘娘说得是, 臣妾们是怕打扰了母后的清静,这次才不敢多做逗留。若是母后不嫌弃,臣妾们就是陪母后一整日也不会嫌闷呀。” “听听, 林妃还是这么会说话。”太后点着林妃同徐嬷嬷笑道,“有这朵解语花在, 怕是上哪儿都闷不得了。” 有了话头, 众人又跟着说笑了几句, 瞧着气氛松快了许多, 便有人忍不住开口问道:“说起来, 今日好似还没瞧见康乐公主?寻常她都是来地最早,今个儿怕是躲懒了。” 孙嫔一面说着一面偷偷打量太后的神色,果不其然地见到太后脸上出现了一丝沉吟。 “哦,糯糯呀”太后微微拉长了尾音,仿佛没瞧见下头几个拉长了耳朵的模样,不紧不慢地说到,“今日沐休,糯糯叫佑泽陪她上街玩去了。” “”怎么办?她们觉得她们被太后娘娘给耍了! 这边太后玩得高兴,那边的赵曦月却是有些兴致缺缺地趴在星移馆窗台的栏杆上,有气无力地甩着手中的绣帕:“六哥,我好无聊呀,六哥呀,无聊呀” “你想都别想。”赵曦珏正同玄礼打双陆,听了她的话头也不抬地说到。 赵曦月一拍栏杆,回身气呼呼地瞪着赵曦珏:“你答应带我去找好玩的,我才答应你陪我一起出来的!你出尔反尔!” 六皇子对自家皇妹的愤怒视若无睹。 打完了一局双陆,伸了个懒腰,又揉了揉因长时间低头有些发僵的脖子,他才得空给赵曦月一个眼神:“我要是不跟着你,你今日还不钻到那些乌烟瘴气的地方去?” 赵曦月梗了一下:“我哪儿有?” “嗯,你没有。”赵曦珏顺着她的话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正当她双眸一亮一脸兴奋地准备开口时,又继续说道,“你没有你一出宫就奔着镖局跑什么啊?” 他就说她做什么非要父皇赐她一块能随时出宫的金牌呢,看来就是想自己一个人偷偷过去。还好他在她说要出宫的时候留了个心眼,硬是说动了她叫自己陪着,要不然指不定就钻到哪家镖局的镖车里去了。 一想到这,赵曦珏就有些憋不住自己当兄长的责任感,轻斥道:“你一个金枝玉叶往镖局里钻什么,那里头都是些三大五粗的汉子,冲撞了你怎么办?还是说你不想当公主了,想去同人一齐走镖押镖去?” 见赵曦珏仿佛真的有几分生气的模样,她下意识地撅起嘴,理不直气也壮:“我这不是还带着行露一起去么,还有你和玄礼,能出什么事。”她语气微顿,目光里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期待,“《尚异谈》中写镖师押送的货物中时常会有些常人不得见的奇珍异宝,说不定我也能不小心瞧着一件呢?” 果然又是因为《尚异谈》,听她提到镖师他就猜是不是因为此事,没想到还真被他猜对了。赵曦珏感觉自己都快被她给气笑了:“沈墨白在扉页上明明白白地写着里头的故事都是他虚构的,你还惦记着去镖局说不定能见着宝?” “那,没准嘛”赵曦月鼓着腮帮子嘟囔着。 她也知道书里头的内容当不得真,可一想起书里头的那些描写,就按捺不住自己想去亲眼瞧一瞧的念头。 赵曦珏无语地瞧了她好一会儿。难为他刚回来的时候还为五皇妹没有像前世那样疏远自己而庆幸,现在倒是想起来了,他五皇妹在乖乖当个淑女之前,不光求知欲旺盛,还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 当初是为了哄她开心才去买的新一卷《尚异谈》,想叫她别那么沉闷。 现在好了,她是不沉闷了,她简直是跳地能上天! “依我看,你这就是中了沈墨白的毒。”赵曦珏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咬牙道,“再这么下去,怕是以后想娶你的人,都不敢娶了。” 赵曦月眼睛一亮:“有人想娶我的吗?”虽然看得不多,但是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子,她有时候也觉得挺好看的。 她这会还未到情窦初开的年纪,说起成亲的事反倒没有寻常女儿家的娇羞,倒让赵曦珏这个披着十二岁外表的伪少年有些不太习惯,一口茶差点呛在喉咙里。 好不容易顺了气,对上赵曦月无辜的眸子,没好气地说道:“你放心,没人想娶你。” 心中不免又有些担忧:当年那人求娶的是端庄优雅的康乐公主,可现在的康乐公主已经朝着肆意妄为的道马不停蹄地前进着了,也不知他还能不能帮两人续上前世断了的缘分。 赵曦月却不知道她六皇兄的担心,只有些不大乐意地扁了扁红唇:“我有差到没人想娶的地步嘛?”仿佛当真有些难过,连微微上翘的眼角都往下耷拉了几分,弯弯的柳叶眉微微皱起,粉面桃腮,又娇又俏。 赵曦珏沉默了一下,若不是当年横生枝节,单凭他家五皇妹的容貌,求娶她的人能从宫门口一路排出京城外去。 前世中被他刻意遗忘了的记忆忽地浮现了出来,叫他少见地有些愣神。可这模样到了赵曦月眼中,就成了是在默认她说自己无人想娶的话。 故作委屈的柳眉当下竖了起来,“赵曦珏你这是在瞧不起我?” 微扬的嗓音一下子把赵曦珏从回忆里拉了出来,他忙将那些画面从自己的脑海中扫去,故意调侃道:“瞧你现在这凶巴巴的模样,又是公主之尊,哪个胆儿肥的敢娶?” “那是他们不懂欣赏本公主。”赵曦月一扬脑袋,说得颇为不屑。 赵曦珏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的确是,都被糯糯你给吓跑了,哪儿还有心思去欣赏你呢?” “你你你你胡说!”她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原本只是随口逗她一句,可这会赵曦珏却当真有几分上瘾的感觉,似笑非笑地用拇指指了指窗外,“不信你随便找个人问问,对着一个凶如猛虎的姑娘,他们还会不会有求娶的心思?” 要说巧言善辩,赵曦月深深觉得她是越来越说不过她六皇兄了,就像这会,被他堵得直咬牙,却又没什么可以辩驳的话。 可要是不辩回去,又总觉得胸口有股气咽不下去,赵曦月心一横,一手叉腰,一手指着窗外到:“那咱们来赌一把,若是我问的那人愿意娶我,你就要就要”她眼珠一转,灵光一闪,“你就要承认你是那颗夜明珠!” “”这都几天了,他家皇妹怎么还惦记着夜明珠的事。 不欲等他反悔,赵曦月话音刚落,便提着裙角一阵风似的冲出门去,留下正想开口结束这个话题的赵曦珏和听兄妹拌嘴听得满心无奈的行露面面相觑。 最先回过神来的行露当即跟了出去。 已冷眼旁观了好一会的玄礼:“殿下,砸自己的脚疼吗?” “咳。”回过神来的赵曦珏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默默无言地呷了口茶。 他也没想到他家五皇妹会说风就是雨,连个反应的时间都不给自己就跑了。却也不得不承认,同赵曦月这么拌一拌嘴,他原本有些阴郁的心情跟着好了许多。 这样活泼又开朗的五皇妹,比那个眼中总带着几丝郁色的五皇妹,叫他心中欢喜,也乐得去纵容她那些称得上离经叛道的举动。 心情大好之下,赵曦珏反倒生出了几分看热闹的心来,好整以暇地往方才赵曦月趴着的窗台走去。 “殿下,您没事吧?”玄礼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突然间开始抽动嘴角的赵曦珏,他家主子最近情绪波动有些大,让他这个做侍卫的都觉得有些不大好当差了。 “”赵曦珏回给他一个一言难尽的眼神。 他们两个怎么会撞到一起呢?! 只见长街中央,身为康乐公主的赵曦月拦在了一位身穿月白墨竹纹直裰的公子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杏眸微睁,里头全是亮晶晶的光芒,娇艳欲滴的唇瓣一张一合,说出的话却是惊世骇俗:“这位公子,你会娶我吗?” “”莫名其妙就被求亲的谢二公子垂下眼睑,坚决又冷静地拂开了搭在自己臂上的手,“不会。” 方才听建德帝的意思,谢蕴往后是要入六皇子门下的。六皇子已有了他这位座师,自不需要再加谢蕴这个老师了。况且谢蕴师从沈笑,而他与沈笑是同科,若是谢蕴和他成了平辈,岂不是叫沈笑那厮占了便宜? 虽说这会的身份在畅书阁中的确尴尬了些,不过左右等五皇子去上书房之后,就该将谢蕴的身份给换过来了。 “既是如此,往后就请温瑜兄多多指教了。”见武令其张张嘴还想说话,叶铭忙将抢先将话头接了下来,浅笑着朝谢蕴行了一个同辈礼,“在下叶铭,字芝山。” 谢蕴颔首,算作听到了。 有叶铭起头,在座的其他人自然而然地便接着他的话做起了自我介绍。最后除了赵曦月c赵曦珏和赵曦成,每个人都起身同谢蕴互通了姓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第三十一章 小可爱不考虑多订几章吗qq 马车在小镇里七弯八拐地转了好一会, 才慢慢在一座小院的偏门口停了下来。戴着斗笠的车夫上前叩门,先是三长一短, 再是两长两短。 不稍时, 漆黑的木门开了一条小缝, 梳着双丫髻的少女侧着身从门缝里溜了一眼,这才开了半门恭声道:“公子。”将外头的人迎了进来。 那车夫摘下斗笠随手递给了开门的丫头,斗笠下的脸剑眉星目c挺鼻薄唇,却是位衣着朴素也难掩玉质金相的男子。 “小姐可还好?”赵曦珏一面朝里走, 一面头也不回地问道。 听到他的问话, 冬白的脚步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答话的速度却不曾耽搁,“小姐今日精神瞧着好了许多,还吩咐秋红陪她到廊下坐了片刻。”她飞快地睃了前头的男人一眼, 见他没什么反应, 接着道, “说是清明到了,为故人烧了些元宝蜡烛。” 说话间, 二人已经可以闻到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糊味, 赵曦珏蹙了蹙眉, 步子迈地更大了一些。 廊下坐了一名女子,她正捏着几张白色纸钱,探身扔进身前不远处的火盆里。窜动的火苗照亮了她毫无血色的脸庞, 搭着薄被的身形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 一旁还蹲着一个同样梳着双丫髻的少女, 将那些不小心被风吹跑的之前重新扔回到火盆中。 不时有雨滴飘进火盆之中, 发出“滋滋”的声音。 见到女子的瞬间,赵曦珏蹙起的眉头尽数展开,连带着周身的气质都温和了起来。他捡起一张离他不远的纸钱,弯腰学着女子的样子,将纸钱扔进火苗之中。 突然多出的手让女子微愣了一下,她仰着头望着眼前的人,反应了片刻才弯起嘴角,笑道:“六皇兄来了怎么也不让人通传一声?” 赵曦珏揉了揉她的脑袋,“此处就我们兄妹在,不必讲那些规矩了。”他将轮椅推地离火盆远了一些,“你身子还没好,别着凉了。” 她脸上的笑容去了一些,“毒已入骨,着不着凉也没什么区别了。” 三年前的毒早已深深刻进她的骨血之中,彻底摧毁了她的身子。如今的她,不再是那个被称为姝色无双的康乐公主赵曦月,而是一个病入膏肓只能靠药物苟延残喘的病人。 “糯糯,”赵曦珏眸色微沉,语气却愈发温和,“再过些时日咱们就能回京了,顾太医定然有办法去掉你身上的余毒。我还等着糯糯赶紧痊愈,给为兄介绍一个才貌双全的大家闺秀呢。” 赵曦月望着他脸上的笑容不禁有一瞬间的恍惚,旋即垂眸笑道,“好,回京之后,我定当为皇兄挑一位才貌双全知书达理的皇后娘娘。” 赵曦珏并没有呆太久,他现在太忙,一面要防着元和帝的追杀,一面要筹谋着回京的事宜,还要将赵曦月的行踪藏得严严实实不让人发现。能抽出几个时辰的时间来陪赵曦月小坐片刻,已是极限了。 况且赵曦月如今的身子,也经不起任何操劳了。 “小姐,该用药了。”秋红小心翼翼地将泥金小碗放在赵曦月手边的小几上,却见赵曦月正愣愣地望着远处发呆,眸光飘忽,仿佛下一瞬就会失去所有的神采。她心中一惊,忙低声道,“公子走之前说了,再有两月便带小姐回京,到时有顾神医的诊治,小姐定能康复如初。” 赵曦月回过神,侧脸看向碗中褐色的药汁,轻轻地笑了,“你有心了,告诉他们,本宫不会成为六皇兄的拖累。”不等秋红反应,她端起小碗,仰头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她不曾告诉过赵曦珏,早在她第一次吐血的时候,赵曦和就请顾太医来为自己诊治过了,当时顾太医便说了四个字,纵使赵曦和拿剑指着他的脑袋,他还是不曾改口。 “神仙难救。” 从此她便知道了自己的死期。 赵曦和握着她的手一遍又一遍地保证他会救她,但她也分明地在他眼中看到了越来越深的痛苦与绝望。将她囚禁宫中以至于让人有机可乘对她下毒的痛苦,与救不了她只能看着她一点点步入死亡的绝望。 许是为了逃避这种情绪,赵曦和来看她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这才给了赵曦珏救她出去的机会。 她不知道给她下毒的人到底是谁,也不知道在那种境地之下自己是该恨他,还是该感谢他。或许还是应该感谢他,至少他在自己身为公主的尊严被彻底碾碎之前给了她一个逃脱的机会。 只是没想到,到了此处,她又成了新的累赘。 慢性中毒的感觉她太过熟悉了,当年那人也是一天天地给她下毒,让她一天天地衰弱下去,等察觉的时候,便是药石无灵。 赵曦月自嘲地笑了笑,合上眼,眼眶却渐渐热了起来。 她眼前出现了很多人,她的父皇,她的母后,她的皇祖母,她这二十余年见到的每一个人。他们在她眼前来来回回,说着那些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 “等朕的小糯糯长大,朕就给你寻一个天底下最好的男子做驸马,要他一辈子都宠着爱着朕的小糯糯。” “赵曦月!本宫的话你都不听了么?” “五皇妹,母后也是为你好,你该感恩才是。” “公主,臣心悦你。” “糯糯不怕,谁说你克夫,我便杀了谁。” “糯糯,我不是你三皇兄。” “朕是天子,没有朕的允许,你不能死!” “等皇妹康复了,可记得为为兄挑一个才貌双全的新娘子才好。” 那些人来来回回,最后尽数消失,只剩下了赵曦和一人。他身穿龙袍,头戴冕旒,高高地坐在龙椅上,神情冷漠。 “你的父皇是朕杀的,你的皇兄c你的未婚夫都是朕杀的。赵曦月,你要好好记得朕,永生永世地记住朕。这些血海深仇,朕等着你来报。” 她是建德帝独宠的康乐公主,却始终谨小慎微,从不曾恃宠而骄,一言一行不越雷池半步,终成京城贵女的表率。 可正是因为如此,她疏远了最宠爱自己的父皇,失去了她的未婚夫,背上了克夫的名声险些被嫁去番邦,还失去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亲人。 她这一生,空有公主之名。 凝在眼角的泪终究是滑落了下来。 赵曦月心头忽地一阵剧痛,她躺在床上,渐渐失去了生息。 几里之外的赵曦珏还在同幕僚议事,却忽地打翻了手边的茶盏。茶水撒在未写完的书信上,墨迹渐渐晕开,叫人看不清楚上面所书之事。 那是他写给顾太医的信。 赵曦珏看着纸上模糊的墨迹,自从赵曦月处回来时就弥漫在心中的不安感愈发严重。 “殿下?”一道清冷的嗓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抬头对上了一双没什么感情的眸子,“殿下若是累了便早做休息吧。” 赵曦珏回过神来,笑道,“无妨”正想说继续议事,便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他心中一凛,抬手让小厮开门将外头的人放了进来。 双眼通红的秋红自门外扑了进来,“公c公子,小姐c小姐她”终究是没忍住,眼泪刷得落下,“小姐她去了” 空气好似猛地停滞了一般,在座的其余几人面面相觑,又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去。 坐在下首的谢蕴眼皮微动,将几人的动作尽数收于眼底。又侧目看向一言未发的赵曦珏,果不其然地发现他眼瞳微缩,呆坐在太师椅上,双手紧紧捏在桌沿,捏地关节发白也恍若未觉。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同样有些发白的关节,慢慢松开了紧握的拳头。正欲开口劝赵曦珏节哀,便听见“哐”地一声巨响,书案被人狠狠掀开,案上的东西砸了一地。 “半年内,孤要见到赵曦和的项上人头摆在孤的案头。” 赵曦珏的声音在压抑的房内响起,隐藏着狂怒的惊涛。 元和五年,先帝六子赵曦珏持先帝遗诏及传国玉玺,联和丞相谢时c镇国公二子柳玉轩等人,夺羽林c九门兵权,于大殿怒斥元和帝不忠不仁不义不孝,并将其击杀于龙椅之上。 赵曦珏得百官拥戴,登基称帝,与礼部尚书谢蕴力排众议,改国号“康乐”。 谁也不知道,就在赵曦月心竭而亡那晚,十一岁的赵曦月猛地被梦给惊醒了。 春杏的故事并不复杂,赵曦月只问了几句,便将理清了春杏告状的缘由。 姐妹奔亲,一个在伯父家中帮佣,一个入了伯爷府为婢。没想到为婢的姐姐忽然间做了刘二爷房中的妾,又忽然间香消玉殒。忍着酸楚整理遗容,却发现身上伤痕累累,分明是遭了些非人的待遇。 做妹妹的上门讨要说法,却一次又一次地被人打将出来。 最后是个好心的婆子心有不忍,偷偷告诉她,她姐姐并不是府中第一个死得不明不白的姨娘,只是她们人微言轻,要靠府里的月银养活一大家子,不敢多说什么,叫她死了这条心。 “我姐姐死得不明不白,叫我如何能够死心。”春杏抽噎着说道,“伯府的人给了大伯家一笔银子,要他们举家离京。大伯不敢招惹是非,带着妻儿连夜南下了。” 赵曦月犹豫了一下,“他们没带你一起走吗?” 春杏摇了摇头,“姐姐死因未明,我怎可离开。况且c况且”她才止住的泪又同断了线一样地往下掉,“况且我不能留姐姐一个人在这个地方,她从小就怕一个人呆着,我若是走了,她不就没人陪了么?” 赵曦月不由有些动容。 她虽也时常遇到不顺心的事,可到底是在皇宫中娇生惯养地长大,哪里听过如此惨烈的故事。方才出言,不过是恶心那刘季棠欺男霸女的样子,想学着话本子里的角儿英雄救美一次,没想到底下竟有如此冤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第三十二章 小可爱不考虑多订几章吗qq  一口气还没松完, 却跟着谢蕴脚下一转,顺着墙角拐进了墙边的巷子里。先行一步将行李和土仪送回府上的谢十一正站在角门前的台阶上, 探着身子朝路口的方向张望。 见着他们二人,他紧绷的眼角猛地一松, 连脸上也带了笑:“少爷, 您回来了。” “嗯。”谢蕴略一颔首,抬脚跨过门槛。虽已有几年不曾回家, 但家中的路他却是熟烂于心, 不需要人带路也能径自回到他住的地方。 谢十五看了看这虽不破败却也看得出风霜的角门,又看了看檐下挂着的两盏小灯笼,不禁咂舌:都是门, 门和门之间的区别也太大了。 一直远游在外的二少爷回府了,对谢府众人来说仿佛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既没有外出相迎, 也没有设宴款待。除了来往的丫鬟们忍不住拿欲语还休的娇羞视线偷瞄谢二少爷之外, 余下的人无一不是专心做着自己的差事。 不像在庆阳,他每次回去,都是全书院的人一齐出来迎他,山长还会取一坛子自家酿的酒出来为他洗尘。 老师知道后便一边饮酒一边笑他这个谢家二少爷做得还没个普通人家的书生来得自在。 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谢蕴跨进慈安堂大门的时候, 屋里的气氛很是明显地停滞了一下。 既是被他的风华气度所震慑,也是因许久未见不知如何相处而尴尬。 “这不是温瑜么, 母亲□□叨着你怎么还不到呢。”二夫人钱氏过分亲热的声音打破一屋子的静谧, 她上下打量了谢蕴一圈, 眸中惊艳之色愈浓, 毫不遮掩地感慨道,“早就知道温瑜是几位哥儿中长得最好的,没想到几年不见,都叫人不敢相认了。” 她嘴角眉梢具是笑意,拿手虚拍了一下康氏的手,“此等容貌气度,就是在京城中都是少见,大嫂当真是有福了。” 康氏初见谢蕴进门时脸上亦是遮掩不住的惊艳,可如今惊艳之感淡去,她听着钱氏阴阳怪气的声音心中微恼,瞧着谢蕴的眸中有一闪而过的嫌恶。 她拿起帕子,仪态万千地压了压嘴角,不轻不重地说道:“弟妹言重了,要我说,应当是子桓更胜一筹才是。” 谢子桓是二房,也是钱氏唯一的儿子,去年秋闱并未中举,平日里都在书院读书,准备两年后再下场,一向很叫钱氏骄傲,平日里话里话外地总离不开夸儿子两句。 可说谢子桓同谢蕴比更胜一筹,就是钱氏都觉得打脸,当下冷笑一声,“大嫂真是奇怪,自己不高兴便罢了,奚落我作甚?”又偏头看了谢蕴一眼,“大嫂还是将心放宽些的好,要我说,能有温瑜这样的儿子实属难得了,大嫂又何必计较是不是自己所出的呢?” 坐在下首的几位姑娘面面相觑,纷纷低下了头。 谢府的几位主子谁不知道谢蕴的存在就是谢大夫人心中的一把火,就算只是提到个名字脸色都要难看上许久,眼下却被钱氏当着小辈的面抖落了出来,谢大夫人不气炸了才怪。 果不其然,康氏的脸色当即挂了下来,冷声道:“弟妹要是喜欢,只管叫二弟同我家老爷说一声,将这个孽障过继到你名下好了。” 钱氏也好康氏也好,她们仿佛全都没注意到谢蕴还站在屋内,又或者说,她们明知道谢蕴站在屋内,却全然不在乎他听到自己的话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够了够了!”谢老夫人气得那龙头杖狠狠地杵了两下地,“每日就知道吵个没完,你们是嫌我这个老婆子命太长,想早些送我走是不是!” 康氏和钱氏忙称不敢,乖乖地同婆婆认了错。可抬头的瞬间四眼相对,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睛中瞧见了不服。 谢老夫人缓了口气,又送了一口温茶入腹,这才抬头仔细地将谢蕴打量了一眼。只见自己这个久未归家的三孙子就那么站在那儿,眼睑微垂,面上无喜无悲,风华气度,遗世独立。 她的这个孙子,打第一次见他,就是这么一副淡然出尘的模样。到了如今这个年岁,竟颇有几分道骨仙风的意思。 听康氏和钱氏吵完了,谢蕴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淡雅疏离:“孙儿见过祖母,母亲,二叔母。”不卑不亢,仿佛方才被侮辱了的那个不是自己一般。 这是已经恨毒了她们,还是当真压根不把她们的言行放在心上? 谢老夫人暗自心惊,面上却是春风和煦地冲谢蕴点了点头:“你回来一路辛苦了,你母亲已叫人安排了一桌席面到你院里,你好生歇息几日,读书的事也不必心急,你父亲自会替你张罗。” 谢蕴眸色淡淡,叫人看不出心中所想,只拱手道:“孙儿知晓了。” 叫谢老夫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似千言万语到了谢蕴面前,最终都只能得来三个字:“知晓了。”旁的心思,叫人一点都看不出来。 睨了一眼下头的长媳,她也是垂着眸子,神色微肃。可微微下撇的嘴角和掐住丝帕的指尖却泄了她心中的不耐,尤其是她从始至终都不拿正眼瞧他的态度,分明就是对他抗拒非常了。 这个儿媳,当了他们谢府二十的家,却还没学会喜怒不形于色。十多年过去了,还只顾着同庶子置气,却从不曾瞧一瞧这庶子如今已成长到了何等模样。 谢老夫人心中百转千回,越想越觉得康氏可悲,正要出手敲打她一番,却听外头有前院的丫鬟来报:“老夫人,老爷请二少爷过去一趟。” 还没说出口的话只得先咽回肚子里,朝谢蕴摆了摆手:“既然你父亲唤你,我便不多留你,明日再同你说话。” “是。”谢蕴也不多废话,拱拱手算作全了礼,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谢家大老爷谢时是当今首辅,领太子太师衔,手下门客无数,可以称得上权倾朝野。树大难免招风,这些年谢大老爷未免建德帝对自己生疑,韬光养晦,将手中的权利往外移交了大半,若不是有建德帝挽留,他只怕要去做一只闲云野鹤,再不过问朝事。 至于这个态度是真是假,也就只有谢首辅一人知道。反正当谢蕴走进谢时的书房时,他那位位高权重的父亲正拿着笔,围着一盆牡丹花团团转。 谢蕴也不出声打扰,同在慈安堂时一般,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 “回来了?”谢时忽然问道,目光却依旧锁在面前的牡丹上,而后匆匆返回书案后,凝神提笔,郑重其事的模样宛若是在画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佳作。 “嗯。”谢蕴颔首,态度较慈安堂中好似随意了一些,可面上依旧是副清淡的模样。 谢时又画了几笔,起身颇为满意地看着自己新出炉的画作点了点头,朝谢蕴招手道:“你擅丹青,过来帮为父瞧瞧,为父这牡丹画的怎么样。” 谢蕴依言上前瞧了一眼:“父亲。” “嗯?”谢时抬头,目含期待。 “别糟蹋牡丹。” 这画着实是不忍卒读。 儿子丝毫不给自己面子,谢时轻咳一声,扔了画笔,扬声喊小厮给谢蕴上茶,“两年未归,可觉得有什么变化?” 谢蕴一时间不知道谢时问的是什么,不知怎地就想起了今日见到小姑娘与那位疑似是当今六皇子的少年,道:“京城的确藏龙卧虎。” 谢时拿着茶盏送到一半的手忽地停了下来:“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凑了个热闹。”谢蕴点头道。 “”他儿子说话的风格依旧这么的,随性。巧舌如簧的谢首辅对着自家沉默寡言的儿子,再多话到了嘴边就一句都说不出来了,沉默了半晌,才沉声道,“此次寻你过来,是想问问你,在庆阳时可有遇到什么合心意的姑娘?只要家世清白,为父都没有什么意见。” 见儿子不说话,只拿自己那双清清冷冷的眸子静静地看着自己,看得他愈发心虚:“你如今都十七了,是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你回来之前,你母亲已问了许多遍,说有几个姑娘想与你相看,你若是已有意中人,只管同我讲,我自会去替你安排。” “父亲。”谢蕴忽地出声,他正坐在谢时对面,双手放在双膝之上自然握拳,嘴角微微上扬,“我从未记恨过府上的任何一人,”那一笑,宛若春色融融,沁人心脾;又如高山流水,悠然深远,“也请府上的人,不要插手我的任何事。” 谢时微怔,随即长长叹气:“我答应过你娘亲,会好好照顾你,没想到还是食言了。” 谢蕴收了笑,一如既往地淡漠:“父亲食言的事情太多,不缺这一件了。” 谢时愕然,久久无话。 赵曦月神色木然地点了点头。 顾连音眉头微蹙,又伸出一根手指放在赵曦月眼前,“公主可能看见这是几?” 赵曦月目光平平地落在他的指尖,旋即又转落到顾连音脸上,原本涣散的视线渐渐聚集,她似是有些不太确定地唤了一声:“顾太医?”许是因为太久没有说话,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正是下官。”见她双眸逐渐恢复清明,顾连音总算是长吁了口气,起身对青佩吩咐道,“公主的烧已经退了,但还受不得风,这几日需得小心伺候着。之前的药不必用了,我会为公主开副新方子”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可青佩却像是没听到他说的话一般,只一脸吃惊地看着公主的方向。他不解地回头看去,便瞧见那位才从鬼门关转回来的公主低垂着脑袋,大滴大滴地眼泪掉在她紧紧揪住锦被的双手上,滑落到锦被洇开小小的水渍。 为什么要哭?她也不知道。 她只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好长好长的梦,梦里的场景已不甚清晰,可当瞧见一直为自己诊治的顾太医和自己的贴身宫女青佩好端端地站在自己眼前,她心中便有一股无法抑制的悲伤,让她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不住地拿手抹去脸上的泪珠,从小声呜咽到觉得上气不接下气,泪水就跟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怎么也收不住。直到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了自己,有人轻轻拍了拍她因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背脊,熟悉的声音里满是慈祥地唤着她的小名:“哀家的小糯糯这是怎么啦?哭得哀家的心也要跟着碎啦。” 一双手轻轻捧住了她的脸,动作轻柔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谁欺负了哀家的小糯糯,糯糯告诉哀家,哀家非得好好教训他不可。” 赵曦月泪眼婆娑地望着眼前的人,心中非但没觉得轻松,反倒更加难过了起来,扑进对方的怀里嚎啕大哭,“皇祖母皇祖母” 旁的话,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不住地喊着“皇祖母”,叫太后娘娘好是心疼,也不再追问她缘由,任由她抱着自己哭。 听闻赵曦月苏醒急忙赶来的建德帝一进门看到的便是这一幕,自己的小女儿伏在太后怀中哭得好似要断了肠。 他何时见过这般场景,正想开口问问发生了何事,却见太后给了自己一个噤声的眼神,只得先闭了嘴。皱皱眉,干脆到外头坐着,大有等赵曦月哭完再问的架势。 哭了半晌,发泄够了的赵曦月才抽噎着止住了眼泪,瞧见太后外袍上的一片水渍,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太后见她羞赧的模样,浅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自有宫女上前为二人收拾。 等两人换了干净的衣裳,建德帝才卷帘走了进来。 “父皇”见到建德帝,赵曦月下意识地想要下床行礼,可心中却忽地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让她猛地僵住了身形,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动作。 好在太后已先一步按住了她的肩头,倒不至于让她的举动显得太过奇怪,“一个不尽责的父亲来瞧瞧自己病中的女儿,就不必讲那些虚礼了。” 赵曦月看了太后一眼,点点头又靠回到大迎枕上。她本就大病初愈,又好好地哭了一场,这会精神确实是有些不济了。 建德帝轻咳了一声,算是应下了太后的话,柔声问道:“糯糯方才为何哭得如此伤心?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就说给父皇听,父皇定为你做主。” 赵曦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儿臣仿佛做了个噩梦,一时间情难自抑,叫父皇担心了。” 倒是太后瞪了建德帝一眼,不满道:“哀家的糯糯自然是受了大委屈的,金枝玉叶,在皇宫中好好走着竟会无端落水,能不委屈么?” 听出太后话的指责之意,建德帝只能苦笑着赔不是:“朕已罚曦云闭门思过,并手抄《般若经》十遍,在糯糯康复前都不得出房门一步,更不许再养那些猫猫狗狗” 太后冷哼了一声,对建德帝的说法颇有些嗤之以鼻,“她身为皇姐非但没有照顾好妹妹,还害得妹妹险些丧命,难道不该受罚?”又颇为疼惜的摸了摸赵曦月消瘦了些许的脸颊,“可怜哀家的小糯糯,吃了如此大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第三十三章 小可爱不考虑多订几章吗qq 原来这不是少爷家啊那自己这么紧张做什么? 一口气还没松完, 却跟着谢蕴脚下一转,顺着墙角拐进了墙边的巷子里。先行一步将行李和土仪送回府上的谢十一正站在角门前的台阶上,探着身子朝路口的方向张望。 见着他们二人, 他紧绷的眼角猛地一松, 连脸上也带了笑:“少爷,您回来了。” “嗯。”谢蕴略一颔首,抬脚跨过门槛。虽已有几年不曾回家, 但家中的路他却是熟烂于心,不需要人带路也能径自回到他住的地方。 谢十五看了看这虽不破败却也看得出风霜的角门, 又看了看檐下挂着的两盏小灯笼, 不禁咂舌:都是门,门和门之间的区别也太大了。 一直远游在外的二少爷回府了,对谢府众人来说仿佛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既没有外出相迎,也没有设宴款待。除了来往的丫鬟们忍不住拿欲语还休的娇羞视线偷瞄谢二少爷之外, 余下的人无一不是专心做着自己的差事。 不像在庆阳,他每次回去,都是全书院的人一齐出来迎他, 山长还会取一坛子自家酿的酒出来为他洗尘。 老师知道后便一边饮酒一边笑他这个谢家二少爷做得还没个普通人家的书生来得自在。 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谢蕴跨进慈安堂大门的时候,屋里的气氛很是明显地停滞了一下。 既是被他的风华气度所震慑, 也是因许久未见不知如何相处而尴尬。 “这不是温瑜么,母亲□□叨着你怎么还不到呢。”二夫人钱氏过分亲热的声音打破一屋子的静谧, 她上下打量了谢蕴一圈, 眸中惊艳之色愈浓, 毫不遮掩地感慨道,“早就知道温瑜是几位哥儿中长得最好的,没想到几年不见,都叫人不敢相认了。” 她嘴角眉梢具是笑意,拿手虚拍了一下康氏的手,“此等容貌气度,就是在京城中都是少见,大嫂当真是有福了。” 康氏初见谢蕴进门时脸上亦是遮掩不住的惊艳,可如今惊艳之感淡去,她听着钱氏阴阳怪气的声音心中微恼,瞧着谢蕴的眸中有一闪而过的嫌恶。 她拿起帕子,仪态万千地压了压嘴角,不轻不重地说道:“弟妹言重了,要我说,应当是子桓更胜一筹才是。” 谢子桓是二房,也是钱氏唯一的儿子,去年秋闱并未中举,平日里都在书院读书,准备两年后再下场,一向很叫钱氏骄傲,平日里话里话外地总离不开夸儿子两句。 可说谢子桓同谢蕴比更胜一筹,就是钱氏都觉得打脸,当下冷笑一声,“大嫂真是奇怪,自己不高兴便罢了,奚落我作甚?”又偏头看了谢蕴一眼,“大嫂还是将心放宽些的好,要我说,能有温瑜这样的儿子实属难得了,大嫂又何必计较是不是自己所出的呢?” 坐在下首的几位姑娘面面相觑,纷纷低下了头。 谢府的几位主子谁不知道谢蕴的存在就是谢大夫人心中的一把火,就算只是提到个名字脸色都要难看上许久,眼下却被钱氏当着小辈的面抖落了出来,谢大夫人不气炸了才怪。 果不其然,康氏的脸色当即挂了下来,冷声道:“弟妹要是喜欢,只管叫二弟同我家老爷说一声,将这个孽障过继到你名下好了。” 钱氏也好康氏也好,她们仿佛全都没注意到谢蕴还站在屋内,又或者说,她们明知道谢蕴站在屋内,却全然不在乎他听到自己的话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够了够了!”谢老夫人气得那龙头杖狠狠地杵了两下地,“每日就知道吵个没完,你们是嫌我这个老婆子命太长,想早些送我走是不是!” 康氏和钱氏忙称不敢,乖乖地同婆婆认了错。可抬头的瞬间四眼相对,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睛中瞧见了不服。 谢老夫人缓了口气,又送了一口温茶入腹,这才抬头仔细地将谢蕴打量了一眼。只见自己这个久未归家的三孙子就那么站在那儿,眼睑微垂,面上无喜无悲,风华气度,遗世独立。 她的这个孙子,打第一次见他,就是这么一副淡然出尘的模样。到了如今这个年岁,竟颇有几分道骨仙风的意思。 听康氏和钱氏吵完了,谢蕴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淡雅疏离:“孙儿见过祖母,母亲,二叔母。”不卑不亢,仿佛方才被侮辱了的那个不是自己一般。 这是已经恨毒了她们,还是当真压根不把她们的言行放在心上? 谢老夫人暗自心惊,面上却是春风和煦地冲谢蕴点了点头:“你回来一路辛苦了,你母亲已叫人安排了一桌席面到你院里,你好生歇息几日,读书的事也不必心急,你父亲自会替你张罗。” 谢蕴眸色淡淡,叫人看不出心中所想,只拱手道:“孙儿知晓了。” 叫谢老夫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似千言万语到了谢蕴面前,最终都只能得来三个字:“知晓了。”旁的心思,叫人一点都看不出来。 睨了一眼下头的长媳,她也是垂着眸子,神色微肃。可微微下撇的嘴角和掐住丝帕的指尖却泄了她心中的不耐,尤其是她从始至终都不拿正眼瞧他的态度,分明就是对他抗拒非常了。 这个儿媳,当了他们谢府二十的家,却还没学会喜怒不形于色。十多年过去了,还只顾着同庶子置气,却从不曾瞧一瞧这庶子如今已成长到了何等模样。 谢老夫人心中百转千回,越想越觉得康氏可悲,正要出手敲打她一番,却听外头有前院的丫鬟来报:“老夫人,老爷请二少爷过去一趟。” 还没说出口的话只得先咽回肚子里,朝谢蕴摆了摆手:“既然你父亲唤你,我便不多留你,明日再同你说话。” “是。”谢蕴也不多废话,拱拱手算作全了礼,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谢家大老爷谢时是当今首辅,领太子太师衔,手下门客无数,可以称得上权倾朝野。树大难免招风,这些年谢大老爷未免建德帝对自己生疑,韬光养晦,将手中的权利往外移交了大半,若不是有建德帝挽留,他只怕要去做一只闲云野鹤,再不过问朝事。 至于这个态度是真是假,也就只有谢首辅一人知道。反正当谢蕴走进谢时的书房时,他那位位高权重的父亲正拿着笔,围着一盆牡丹花团团转。 谢蕴也不出声打扰,同在慈安堂时一般,默不作声地站在一旁。 “回来了?”谢时忽然问道,目光却依旧锁在面前的牡丹上,而后匆匆返回书案后,凝神提笔,郑重其事的模样宛若是在画什么百年难得一见的佳作。 “嗯。”谢蕴颔首,态度较慈安堂中好似随意了一些,可面上依旧是副清淡的模样。 谢时又画了几笔,起身颇为满意地看着自己新出炉的画作点了点头,朝谢蕴招手道:“你擅丹青,过来帮为父瞧瞧,为父这牡丹画的怎么样。” 谢蕴依言上前瞧了一眼:“父亲。” “嗯?”谢时抬头,目含期待。 “别糟蹋牡丹。” 这画着实是不忍卒读。 儿子丝毫不给自己面子,谢时轻咳一声,扔了画笔,扬声喊小厮给谢蕴上茶,“两年未归,可觉得有什么变化?” 谢蕴一时间不知道谢时问的是什么,不知怎地就想起了今日见到小姑娘与那位疑似是当今六皇子的少年,道:“京城的确藏龙卧虎。” 谢时拿着茶盏送到一半的手忽地停了下来:“可是遇上了什么事?” “凑了个热闹。”谢蕴点头道。 “”他儿子说话的风格依旧这么的,随性。巧舌如簧的谢首辅对着自家沉默寡言的儿子,再多话到了嘴边就一句都说不出来了,沉默了半晌,才沉声道,“此次寻你过来,是想问问你,在庆阳时可有遇到什么合心意的姑娘?只要家世清白,为父都没有什么意见。” 见儿子不说话,只拿自己那双清清冷冷的眸子静静地看着自己,看得他愈发心虚:“你如今都十七了,是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你回来之前,你母亲已问了许多遍,说有几个姑娘想与你相看,你若是已有意中人,只管同我讲,我自会去替你安排。” “父亲。”谢蕴忽地出声,他正坐在谢时对面,双手放在双膝之上自然握拳,嘴角微微上扬,“我从未记恨过府上的任何一人,”那一笑,宛若春色融融,沁人心脾;又如高山流水,悠然深远,“也请府上的人,不要插手我的任何事。” 谢时微怔,随即长长叹气:“我答应过你娘亲,会好好照顾你,没想到还是食言了。” 谢蕴收了笑,一如既往地淡漠:“父亲食言的事情太多,不缺这一件了。” 谢时愕然,久久无话。 赵曦月在床上躺了这些天,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散架了。她底子本就好,照她的想法是放她出去晒晒太阳,闻闻花香,连补药都不必吃就能康复如初。可她心底也明白太后这是心疼她,遂随了太后的意思,老老实实地都躺了些天。 日日好吃好喝伺候着,眼见着仿佛比病前还要圆润了些许,至少照着铜镜的赵曦月便是这么觉着的。 “青佩,本宫是不是胖了?”赵曦月对着镜子捏了捏自己的脸蛋,又摸了摸自己的腰身,有些不大确定地问道。 青佩正帮她梳头,闻言便也往铜镜里瞧了一眼,“不胖啊,照奴婢的意思,公主早前是瘦过了,眼下倒是正正好好。”她边将几朵新摘的白色小花零星缀在赵曦月乌黑的发间,边说,“公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能学旁人节食减重呢。” “青佩。”正捧着一匣子香囊进来的行露闻言便瞪了青佩一眼,“由得你说主子的闲话。” 赵曦月不同其他公主,她自幼是在太后宫中长大,太后和建德帝都宠她,从不在吃食上节制她什么,将她养成了个珠圆玉润的小团子。 她“糯糯”的小名,也是因此而来。 可到了爱美的年纪,眼瞅着几位皇姐都身形窈窕,她本就羡慕,又被人奚落了几句,便在听闻其他公主平日里吃的都是定食之后,跟着削减了食量。太后为此心疼了她好久,送了许多她爱吃的零嘴过来,她都推说自己不饿,将零嘴散给小宫女吃了。 这般饿了一段时间,瘦是真的瘦了些许,却也将她的身子给饿虚了。要不然,她这次还真不至于生这么一场大病。 思及此处,赵曦月倒觉得青佩说的没错,无所谓地摆摆手,“她说得没错,是本宫之前想岔了。”见行露行动间还有些不便,“你的伤还没好全,就别急着过来伺候了,好好养身子才是。” 她身边的两个贴身宫女是当年建德帝亲自挑了赐给她的,行露稳重守礼,青佩活泼好动,都对她忠心耿耿。可她早前听了旁人的话,不敢与宫女太过亲近,还要她们铭记君臣之礼,不可逾矩,让她们呆在自己身边也是束手束脚。 过去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现在的她却觉得自己真是愚笨地不行。眼下不培养自己的心腹,难道要等自己无人可用的时候再后悔么? 赵曦月不由微怔了一下。 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会有无人可用的那一天呢? 第一次在公主口中听到这般关切的话,行露眸中飞快闪过一丝讶异,行礼道,“谢公主关心,奴婢已无大碍。”奉上手中的匣子,“内务府新送来的香囊,请公主挑选。” 赵曦月回过神来,不再多想什么,从匣子里随手捡了一个茉莉花香的香囊,“时候差不多了,青佩陪着本宫去给皇祖母请安吧。”又对行露说道,“本宫需得申时才回来,你不必在此等着了,早些回房歇息去吧。” 说罢,不等行露回话,便带着青佩出去了。 她就住在雍和宫的景芳阁内,去往正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只还没进门,便听见了她四皇姐带着哭腔的嗓音:“可当真是皇妹她自己说要去池边瞧瞧的。” 迈出去的步子又给收了回来,赵曦月倚着门,动作熟练地偷听起了壁角。 赵曦云跪在大殿正中央,哭得梨花带雨,“父皇已罚过孙女,孙女这些天在宫中也盼着皇妹早日康复,日日诵经念佛,如今五皇妹已经大好,皇祖母为何还不原谅孙女?” 柳妃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想拉女儿起来,又怕惹了太后不快,挣扎了片刻,干脆跟着跪下认错:“母后,阿云她真的知道错了,这几日她抄经书抄地手疼都不喊累,每日都等抄好的佛经送给皇后娘娘过目之后才歇息,她是真的知道悔过了,请母后饶了阿云。” 她侧目望了伏地而泣的女儿,只觉心如刀绞,也是垂下泪来,“是臣妾管教无方,母后若是要罚,便罚臣妾吧。” 坐在太后下首的皇后柳静婉亦是蹙了眉头,“阿瑶说的不错,阿云的确每日都有将悔过的佛经送来给臣妾过目。况且康乐确实不像话了些,都到这个时辰了还不来向母后请安,传出去的确有失皇家公主的体统。” “皇后?!”太后看着神色淡淡的皇后,满脸不可思议。 “公主”立在赵曦月身后的青佩有些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原本听四公主受训她还抱着看戏的心情,没想到竟会听到皇后的这番话。 她家主子得多伤心啊。 赵曦月的脸色确实苍白了一些,可她却忽地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个甜美的笑意,提着裙角蹬蹬蹬地跑了进去,“皇祖母!”兴高采烈地扑进了太后的怀里,看得在座的人具是一愣。 康乐公主是个这么活泼的性子么? 很显然,太后娘娘觉得是的。 被赵曦月扑了个满怀,太后微愠的脸色立刻缓了下来,还笑眯眯地捏了捏孙女的脸颊,“皇祖母年纪大了,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语气里的宠爱任谁都察觉地出来。 四公主的哭声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 “皇祖母精神矍铄,哪儿有年纪大了的样子。”赵曦月俏皮的晃了晃脑袋,晃出满头花香。 太后自然也注意到她发间的小花,好奇道,“这是什么花,怎地这么香?” “这花可不香。”赵曦月眨了眨眼,故作神秘地附耳过去,“青佩在孙女的发髻里塞了几朵干花,那是干花香。”她的声音不轻不重,正好让离得近的几位宫妃听到。 几人闻言都抿着唇低头轻笑,将方才的沉闷冲淡了不少。 “你呀。”太后点了点赵曦月的鼻尖,哭笑不得。 祖孙二人其乐融融,倒让跪在下面的四公主一时间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只能不尴不尬地跪在那儿,等着太后老人家什么时候能想起她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第三十四章 小可爱不考虑多订几章吗qq  “少爷少爷,您瞧那边那个捏糖人的, 小的在庆阳就没见着这么逼真的。”瞧上去约莫十二三岁大小的少年紧了紧身上的包袱, 满脸新奇地同身前的人说道。 侧脸瞧见街边几个耍把戏的艺人, 喷火c吞剑c金鸡独立, 引得观众阵阵叫好。他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技法,一时看得入迷, 待回过神来时却发现身前的人已走得老远,忙拔腿追了上去。 “少爷您怎么也不等等小的。”追到了人, 还不大高兴地嘟囔了一句, 眼角的余光却瞟见街上的人都朝自己的方向看了过来, 目带惊艳,其间还不乏面容清丽的姑娘家。 心中暗自咂舌:没想到他们少爷到了京城依旧是众人眼中的焦点。 前头的人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 薄唇间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聒噪。”他尚未加冠,头发束起后只用一根玉簪固定, 穿一身墨色直裰, 一双桃花眼眼尾微扬, 显得他愈发俊秀雅致,美若冠玉。 若是换上一个体态风流的人物,这副皮相怕是要引得掷果盈车不可。偏生此人眉目间满是淡漠,那双本该深情勾人的桃花眼中是一片古井无波,举手投足间反倒透着股出尘之意。 若是谁人能上前细看一番,便能发现他腰间所挂的平安扣上, 还刻着道家八卦中的黑白双鱼图案。 谢十五缩了缩脑袋, 不敢再多话了。 他长这么大还没来过京城, 此次少爷家的祖母六十大寿,少爷作为晚辈不得不回来为老人家庆祝,他便毛遂自荐说要陪着少爷回来,心中自然是存着要大开眼界的念头的。 最后决定,由对京城熟门熟路的十一和十二两人带着行李土仪先行上京,他陪着少爷轻车简从,半是赶路半是游山玩水地回了京城。 眼下他们才刚刚入京,若是惹恼了少爷要将他送回庆阳,那他不就得不偿失了么。 奈何他从来就是话多的性子,憋了一段路,瞧见前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被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其间还不时传来女子的求饶声,好奇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少爷,咱们也过去瞧瞧吧?” 怕他家少爷又跟刚才一样自行走了,也不等他回答,拽着他的手就往人堆里凑去。 被拽住的人微微蹙了蹙眉,到底没有出声制止,反倒依着自家小厮的意思走了过去。许是因为他的样貌太过出众,围观的人睃了他一眼,仿佛担心他被人群挤到一般,自动让了条道出来,叫两人轻而易举地就站到了最前排的位置上。 此时地上已是一片狼藉,几名恶奴正毫不犹豫地砸着一个小摊上的物什,一名瞧着十六七岁的姑娘噙着泪求这个求那个,却是一个都拦不下来,只得回身“扑通”一身在一名身穿锦袍的男子面前跪了下来,连连扣头。 “这位公子,求求您让他们别砸了!别砸了!”春杏一边磕头一边哭求,额头上很快红了一片,“奴家要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公子,就在此给公子磕头赔罪了,求公子别砸奴家的摊子。” 她哭得可怜,围观的人都纷纷露出了不忍之色,却是无人敢为她出头,看着那个为首公子的目光中还带着几分忌惮。 “少爷,那人太过分了。”谢十五到底少年心性,血气方刚,瞧不得姑娘被人欺负,“咱们去报官,寻人来救救那位姑娘吧。” 谁知他家少爷却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淡漠的眸子只静静地看着那刘季棠的身影,仿佛是要将此人刻进自己的脑子里。 知道自家少爷不想管这个闲事,谢十五想自行去报官,又想到自己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地,根本找不到报官的地方,一时间记得直跺脚,正想抬头再劝一劝少爷,便听到他家少爷淡淡地给了他两个字:“别急。” 为首的那人没有摇着扇子无动于衷,倒是他身边小厮站出来“呸”了一声,一脚踢在了春杏的肩头,恶狠狠道:“什么地方得罪我了?你摆地这个摊子就是得罪我们二爷了!小小一个民女,居然敢造谣我们伯爷府,今天非将你这摊子砸了不可!” 春杏被他一脚踢开,肩头吃痛不止,听完他的话后面上更是血色全无,咬着牙哆哆嗦嗦地指着为首的人,瞠目欲裂,“你就是刘季棠那个畜生?!” 说着,扑上来就想要厮打他,却再次被那小厮踹开,另有二人上前按住了她的双手,再用帕子绑了嘴,不叫她再多说什么。 方才她一直垂头求饶,并不叫人看清她的容貌,眼下她仰着脸恶狠狠地瞪着刘季棠,一张犹如清水芙蓉般清丽的面容便显露了出来。 怎么说呢?美人纵是凶狠起来,也是美的。 刘季棠的眼睛瞧着便微眯了一下,脸上原本不屑的笑容忽地就和蔼可亲了起来,他信步上前在春杏面前蹲下,用手中扇子轻轻拨开春杏脸上垂落的碎发,“倒是二爷我没留心,险些将这么个美人给错过了。” 春杏瞧着他脸上的笑,心头一阵绝望。 难道她也要同她姐姐一样,就这般客死异乡了么? 刘季棠显然没有察觉到她的怒火与绝望,又或者他本就对此不屑一顾,只毫不在意地笑道:“看在是个美人的份上,我劝你一句,好好跟着本公子回去,别再想着什么状告伯府的事,这伯爷府啊,”他微微拉长了尾音,“你告不起。” “那谁告得起呢?”一道软糯的嗓音忽地自人群中响起,在一片打砸声和议论声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没想到会有人敢管他的闲事,刘季棠一扬眉梢,朝着声源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俏生生地站在人群最前排,头双扎了双丫髻,身上穿着蜜合色十二幅襦裙,左手举着一串糖葫芦,右手拿着一块咬了几口的糖糕,脸上虽还有几分软肉,但她眉目如画,唇红齿白,已是有了几分绝色之相。 可惜她鼓着腮帮子啃糖糕的模样破坏了她脸上的精致感,反倒变得娇憨可爱了起来。 见众人都朝着自己看来,她咽下了口中的糖糕,将手中的东西塞到站在自己身旁的丫鬟手里,又拍了拍脸上的糕沫,待做完了这一切,她背过双手,老气横秋地问道:“你方才说伯爷府这位姐姐告不起,所以我想问问那有谁能告得起呢?” 刘季棠的目光在小姑娘的脸上一转而过,惊艳之色乍起,又很快地被他压了下去。 他向来是个贪花好色的,但作为伯府公子,他也知道京城之中有着许多自己惹不起的人物。眼前这个姑娘美则美矣,可年纪尚小不说,看她的气质打扮不像是小户之女,大夏朝民风较前朝开放许多,高门贵族的女子也时常出来逛街游玩,说不定是哪家的小姐生性尚且单纯,起了管闲事的心。 “在下乃顺安伯府刘季棠,不知这位姑娘是哪位大人府上?”刘季棠起身朝她拱了拱手,风度翩翩的模样根本不像是刚刚那个发狠叫嚣的纨绔子,“今日是在下听闻此女在外搬弄是非,污蔑我顺安伯府的清白,这才多有失礼,若是惊扰了小姐,在下愿改日登门赔罪。” 赵曦月“唔”了一声,眸中满是歉意,“我的门第,你怕是登不起。”说罢,步履平稳地走到被按住的春杏身边,敛目看了两名身材魁梧的恶奴一眼。 “铮”地一声,行露将银剑架在了其中一人的脖子上,阳光洒在剑刃上,熠熠生辉。 还摸不清来人的身份,刘季棠不敢轻举妄动,摆摆手叫几人退下了。 赵曦月亲手解了春杏嘴上的帕子,又将她扶了起来,亲亲热热地握住了她的手,温声道:“这位姐姐若是不介意,不如同我说说你都要告刘公子些什么?” 春杏脸上有一瞬间的迟疑,随即眸中又渐露坚定,跪在赵曦月身前,背脊却挺得笔直:“求小姐为我姐姐伸冤。” 赵曦月:“你姐姐现在何处?” 春杏面容稍黯:“我姐姐,已经过身了。”她一扭头,咬牙切齿地指着刘季棠道,“我姐姐就是被这个畜生给害死的!”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连带着赵曦月都有些讶然。 原来这还不是普通的强占民女?她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周围不断传来窃窃之声,谢蕴冷眼看着这番闹剧,心中却已有计较,并不想再多做停留。正欲转身离去,肩膀上却忽地搭上了一只手。 一名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侧,这会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谢公子,你也凑热闹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第三十五章 小可爱不考虑多订几章吗qq 赵曦月在床上躺了这些天,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散架了。她底子本就好, 照她的想法是放她出去晒晒太阳, 闻闻花香, 连补药都不必吃就能康复如初。可她心底也明白太后这是心疼她, 遂随了太后的意思,老老实实地都躺了些天。 日日好吃好喝伺候着, 眼见着仿佛比病前还要圆润了些许,至少照着铜镜的赵曦月便是这么觉着的。 “青佩, 本宫是不是胖了?”赵曦月对着镜子捏了捏自己的脸蛋, 又摸了摸自己的腰身, 有些不大确定地问道。 青佩正帮她梳头,闻言便也往铜镜里瞧了一眼, “不胖啊,照奴婢的意思, 公主早前是瘦过了, 眼下倒是正正好好。”她边将几朵新摘的白色小花零星缀在赵曦月乌黑的发间, 边说,“公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能学旁人节食减重呢。” “青佩。”正捧着一匣子香囊进来的行露闻言便瞪了青佩一眼,“由得你说主子的闲话。” 赵曦月不同其他公主,她自幼是在太后宫中长大,太后和建德帝都宠她, 从不在吃食上节制她什么, 将她养成了个珠圆玉润的小团子。 她“糯糯”的小名, 也是因此而来。 可到了爱美的年纪,眼瞅着几位皇姐都身形窈窕,她本就羡慕,又被人奚落了几句,便在听闻其他公主平日里吃的都是定食之后,跟着削减了食量。太后为此心疼了她好久,送了许多她爱吃的零嘴过来,她都推说自己不饿,将零嘴散给小宫女吃了。 这般饿了一段时间,瘦是真的瘦了些许,却也将她的身子给饿虚了。要不然,她这次还真不至于生这么一场大病。 思及此处,赵曦月倒觉得青佩说的没错,无所谓地摆摆手,“她说得没错,是本宫之前想岔了。”见行露行动间还有些不便,“你的伤还没好全,就别急着过来伺候了,好好养身子才是。” 她身边的两个贴身宫女是当年建德帝亲自挑了赐给她的,行露稳重守礼,青佩活泼好动,都对她忠心耿耿。可她早前听了旁人的话,不敢与宫女太过亲近,还要她们铭记君臣之礼,不可逾矩,让她们呆在自己身边也是束手束脚。 过去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现在的她却觉得自己真是愚笨地不行。眼下不培养自己的心腹,难道要等自己无人可用的时候再后悔么? 赵曦月不由微怔了一下。 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会有无人可用的那一天呢? 第一次在公主口中听到这般关切的话,行露眸中飞快闪过一丝讶异,行礼道,“谢公主关心,奴婢已无大碍。”奉上手中的匣子,“内务府新送来的香囊,请公主挑选。” 赵曦月回过神来,不再多想什么,从匣子里随手捡了一个茉莉花香的香囊,“时候差不多了,青佩陪着本宫去给皇祖母请安吧。”又对行露说道,“本宫需得申时才回来,你不必在此等着了,早些回房歇息去吧。” 说罢,不等行露回话,便带着青佩出去了。 她就住在雍和宫的景芳阁内,去往正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只还没进门,便听见了她四皇姐带着哭腔的嗓音:“可当真是皇妹她自己说要去池边瞧瞧的。” 迈出去的步子又给收了回来,赵曦月倚着门,动作熟练地偷听起了壁角。 赵曦云跪在大殿正中央,哭得梨花带雨,“父皇已罚过孙女,孙女这些天在宫中也盼着皇妹早日康复,日日诵经念佛,如今五皇妹已经大好,皇祖母为何还不原谅孙女?” 柳妃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想拉女儿起来,又怕惹了太后不快,挣扎了片刻,干脆跟着跪下认错:“母后,阿云她真的知道错了,这几日她抄经书抄地手疼都不喊累,每日都等抄好的佛经送给皇后娘娘过目之后才歇息,她是真的知道悔过了,请母后饶了阿云。” 她侧目望了伏地而泣的女儿,只觉心如刀绞,也是垂下泪来,“是臣妾管教无方,母后若是要罚,便罚臣妾吧。” 坐在太后下首的皇后柳静婉亦是蹙了眉头,“阿瑶说的不错,阿云的确每日都有将悔过的佛经送来给臣妾过目。况且康乐确实不像话了些,都到这个时辰了还不来向母后请安,传出去的确有失皇家公主的体统。” “皇后?!”太后看着神色淡淡的皇后,满脸不可思议。 “公主”立在赵曦月身后的青佩有些担心地看了她一眼,原本听四公主受训她还抱着看戏的心情,没想到竟会听到皇后的这番话。 她家主子得多伤心啊。 赵曦月的脸色确实苍白了一些,可她却忽地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个甜美的笑意,提着裙角蹬蹬蹬地跑了进去,“皇祖母!”兴高采烈地扑进了太后的怀里,看得在座的人具是一愣。 康乐公主是个这么活泼的性子么? 很显然,太后娘娘觉得是的。 被赵曦月扑了个满怀,太后微愠的脸色立刻缓了下来,还笑眯眯地捏了捏孙女的脸颊,“皇祖母年纪大了,可经不起你这么折腾。”语气里的宠爱任谁都察觉地出来。 四公主的哭声微不可见地顿了一下。 “皇祖母精神矍铄,哪儿有年纪大了的样子。”赵曦月俏皮的晃了晃脑袋,晃出满头花香。 太后自然也注意到她发间的小花,好奇道,“这是什么花,怎地这么香?” “这花可不香。”赵曦月眨了眨眼,故作神秘地附耳过去,“青佩在孙女的发髻里塞了几朵干花,那是干花香。”她的声音不轻不重,正好让离得近的几位宫妃听到。 几人闻言都抿着唇低头轻笑,将方才的沉闷冲淡了不少。 “你呀。”太后点了点赵曦月的鼻尖,哭笑不得。 祖孙二人其乐融融,倒让跪在下面的四公主一时间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只能不尴不尬地跪在那儿,等着太后老人家什么时候能想起她来。 一边是祖孙俩的欢声笑语,一边是四公主低低地啜泣声,皇后的眉头打成了一个死结:“康乐,谁教你的规矩,还不快下来。”像没骨头似的腻在太后身上,实在是太不像话。 皇后眸中闪过了一道厉色:康乐的性子,当真是同自己全然不同。 被赵曦月带的快活了几分的气氛,瞬间又降回了冰点。 太后不赞同的目光当下便转到了皇后脸上,皇后却像是没看到一般,起身福了福身子,“母后,康乐已十一岁,断不能再像幼时一样不讲规矩。” “阿月贵为帝姬,身份尊贵,少些规矩又如何?还能有人敢教训她不成?”太后与皇后之间虽算不上亲厚,但彼此之间也算敬重,平日里皇后做了什么决定她也不会干涉。可皇后今日一再当着她的面教训赵曦月,便让她有些不能忍了。 “皇祖母。”赵曦月却轻轻拉了拉太后的衣袖,微敛了轻快之色,仪态恭谨地给皇后行礼,“儿臣给母后请安,给诸位娘娘请安。” 她是有封号的公主,除了皇后和贤贵妃,下座的几位宫妃无一敢当真受了她的全礼,纷纷起身侧身受了,这才坐了回去。 赵曦月却忽地“咦”了一声,“姨母和四皇姐怎么在下头跪着?”她仿佛刚瞧见她们母女俩一般,不解地望着皇后,“可是四皇姐冲撞了母后?那也不能让四皇姐就这么跪着啊,如今地上凉,跪坏了膝盖怎么办?”她似是有些忐忑,屈膝福身行礼,“母后就看在儿臣的份上,饶了四皇姐这一回吧。” “” 这位公主,要罚四公主的不是皇后而是太后啊!皇后分明是想罚你啊! 众人望着皇后娘娘隐约有些发黑的脸,纷纷避开了视线,喝茶的喝茶,发呆的发呆,谁都不想掺和进她们母女二人的“交锋”中。 只有柳妃听了赵曦月的话后双眸一亮,接话道:“请姐姐看在阿月的份上,就饶了阿云吧。” 皇后没被赵曦月的话堵到,却险些被柳妃气了个仰倒。赵曦云更是被自家亲娘气得一口血堵在喉咙口,上不来也下不去,说不出的难受。 听到柳妃的话,赵曦月嘴角微弯,抬眼时又是一副担忧的模样,“母后的脸色怎地如此难看,是儿臣做错了么?” 皇后深深看了赵曦月一眼,慢慢地点了点头,“你做地很好。”侧目看向太后,“母后,既然康乐都说了话,不如就让阿云起来吧。” 太后这会倒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了,“你是她们的母后,如何处置你自己看着办就好。”仿佛刚刚要责罚四公主的不是她一般。 饶是这些在宫中过惯了勾心斗角日子的宫妃们,这会也忍不住对太后变脸的速度敬佩不已。只不过 众人不约而同地睨了一脸乖巧地被太后拉到身旁坐下嘘寒问暖的赵曦月,这两年总见她斯斯文文地坐在一旁,倒是忘了这位打小就是个不好惹的主。 没想到此次大病了一场,倒是有几分小时候伶牙俐齿的模样了。 自然是看你不识时务的模样有多欠打啊! 封寒被问得一愣,捋着他那半长不短的山羊须,沉吟道:“倒算不得正经师长,往后以同辈互称即可。” 方才听建德帝的意思,谢蕴往后是要入六皇子门下的。六皇子已有了他这位座师,自不需要再加谢蕴这个老师了。况且谢蕴师从沈笑,而他与沈笑是同科,若是谢蕴和他成了平辈,岂不是叫沈笑那厮占了便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第三十六章 小可爱不考虑多订几章吗qq  “圣上问得当真是臣府上的二公子?”谢时硬着头皮又问了一遍。他的长子谢言在京中是素有才名, 虽还未曾下场, 但依谢蕴对其学问的考察情况来看,三甲头名也是手到擒来。 至于谢蕴 谢时蹙了蹙眉,自十年前他将谢蕴交到开鸿书院的山长手中之后,平日的往来书信里, 并未听山长对他的功课有所夸赞。庆阳的先生到底不比京城,他怕伤了谢蕴的自尊, 因此平日里也极少过问学业上的事情。 如此一想, 谢蕴的学问如何, 他还真不知晓。 从谢时脸上的犹豫中, 建德帝当下便反应过来了,亦是有些纠结地皱眉:“你是有个儿子名叫谢蕴,字温瑜, 自幼在庆阳长大, 偶尔才回京城一次吧?” 要说方才他还觉得建德帝指的有可能是谢言, 可听完这话, 他哪里还会弄错:“圣上所说的,的确是臣的第二子,谢蕴。” 建德帝笑着抚了抚手, “既不曾弄错, 那就由谢二公子进宫作六皇子讲读,爱卿应当不会舍不得将儿子借给朕用用吧?”他似乎心情很好, 还有闲心同谢时玩笑。 谢时还能说什么呢?只得拱手应下。好在讲读并不是什么需要有特别才学才能担任的职位, 待他回去多交代两句, 只要谢蕴肯听他的话,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一想起谢蕴的性子,谢时心中的担忧不由得更重了一些。而他的儿子进宫给六皇子做讲读的事一旦传出,只怕京中又要跟着起一些波澜了。 就这样,被建德帝单独叫进去谈话的谢首辅,在众目睽睽之下,忧心忡忡地离宫了,就连内阁中的其他大臣同他打招呼都叫他无视了开去。 直到谢时的身影完全消失,建德帝脸上的笑才落了下来。他靠做在龙椅上,一手托腮,一手轻点桌面,沉声道:“去瞧瞧六皇子此时在何处,若无视,叫他来朕这儿一趟。” 胡寿依命前去,不稍时,便回来了,身后还跟着笑容散漫的六皇子赵曦珏。 “见过父皇。”赵曦珏浅笑着同建德帝行礼,“不知父皇找儿臣前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正看奏折的建德帝头也没抬:“你拜托朕的事,朕替你做好了。”看完了奏折,他思索片刻,便执笔飞快地写了起来。口中却是没停,“朕瞧着谢时的态度,仿佛是拿不准他那个儿子究竟有多少才学的样子,你怎么就一口断定他有状元之才呢?” 建德帝拿起他的小印,随手在奏折末尾处盖好,收起奏折放到了右手边那一摞的正上方。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抬头看向自己的六儿子:“朕派人查过了,他前几日才刚刚回京,回京后就日日呆在谢府中,不曾出门会友。如此性情孤僻之人,你何必特意求朕将他给你做讲读?” 他看着赵曦珏的目光中满是清明,仿佛十分笃定赵曦珏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回答一般。 “是封先生告诉儿臣,谢二公子师从沈笑。儿臣对沈先生仰慕已久,谢二公子既得沈先生亲传,才识定当不俗,这才起了结交的心思。”说着还叹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父皇你也说了,那谢二公子回京后就整日在家中坐着,儿臣就是想去偶遇他一番也没有机会啊。总不能叫儿臣大大咧咧地去敲谢家的大门,说自己仰慕谢二公子已久,想同他做个朋友吧?这样多丢咱们皇家的脸呐。” 他笑嘻嘻地拿起龙案上的茶壶,给建德帝续了一杯茶,笑得满是讨好:“所以儿臣才想借父皇您的势,将人请到皇宫来,恩威并施,说不定谢二公子一个感动,对儿臣倾囊相授了呢。” 不得不说,六皇子同康乐公主在一起待久了,这好话说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逗得建德帝一张脸想板也板不下去了。笑着用手指叩了一下他的额角,没好气道:“你少拿这些话来糊弄朕,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小心思。” 赵曦珏眸中暗光一闪,颇为无辜地望着建德帝:“父皇说什么呢,儿臣心里哪儿有什么小心思。” 建德帝轻哼一声:“你的几位皇兄,朕可从没指派过讲读给他们。如今朕将谢时的儿子召进宫给你做讲读,消息一出,那些大臣们十个里面有九个得想想朕是不是有什么旁的意思。”他虚空一指,点向了畅书阁的方向,“还有你请封寒日后做你坐席的事,你以为朕不知道么?” 建德帝意有所指地深看了他一眼:“你小子,准备地倒是够早的啊。” 迎着建德帝的目光,赵曦珏飞快地转动着自己的大脑,想着用什么样的理由才不会叫建德帝怀疑自己。 他如今才十二,建德帝还身强体健,这会就开始觊觎帝位,难免叫父皇不喜。可他要是在这时候失了建德帝的支持,做起事来必定会有诸多制肘。 他不能等到十七岁参与议政时才开始准备。 父子二人四目相对,空气之中有几分淡淡的对峙之意。 “父皇父皇!”一声清脆的呼喊声忽地打断了二人的对视,父子俩不约而同地朝门口的方向看去,就见赵曦月提着裙摆兴致勃勃地冲了进来,见着赵曦珏也在殿中,又猛地停下脚步,“父皇和六皇兄有话要说?那儿臣先告退了。” 话虽如此,脚下却没动,一双杏眸峥地大大的,里面满是“你们在说什么带上我好不好”的求知欲。 “你们兄妹俩,一个个地就会糊弄朕。”建德帝嗤笑一声,朝赵曦月招了招手,“成了,进都进来了,还要去哪儿啊?” 赵曦月小跑着上前偎着建德帝坐下,扬眉给了赵曦珏一个得意的小眼神。 得益解围的六皇子回了赵曦月一个温文尔雅的微笑,笑得她一脸莫名其妙。 兄妹二人的视线自然没逃过建德帝的眼睛,也不戳破,笑着摸了摸赵曦月的脑袋,温声道:“怎么想到这时候来寻父皇了?”话语里却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完全不觉得赵曦月身为公主未经通报就闯进上书房有什么问题。 “父皇,您赐女儿一块金牌好不好?”提起这事,康乐公主顿时来了精神,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建德帝,“就是您前几日赐给六皇兄的那块。” 没想到赵曦月是为这事而来,建德帝不禁有几分哭笑不得:“你要金牌做什么?你六皇兄拿了金牌是为了方便出入上书房,怎么,你出入上书房还不够方便么?” 赵曦月“呃”了一声,有些心虚地没作答。 那她出入上书房何止是方便啊,那是太方便了。毕竟在她七岁之前,她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上书房里渡过的,那些来上书房议事的内阁大臣,见她的次数可能比见皇子的还多。 可她想要金牌又不是只为了出入这上书房的。 “父皇,您常说的,儿臣们作为天家子女,要时常体验民间疾苦。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赵曦月扒着建德帝的手臂,开始胡说八道,“所以啊,您看,这坐在皇宫里,儿臣怎么体验民间疾苦嘛?” 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就连一向擅长睁眼说瞎话的六皇子都有些受不住:“皇妹啊,你不就是想随时出宫么,不用这么拼吧?” 赵曦月瞪大了眼睛,仰脸就当着六皇子的面开始告状:“父皇,六皇兄不帮我说话还说风凉话。” “”六皇子觉得自己冤地狠。 建德帝不禁失笑:“那朕罚了你六皇兄,你还要不要替你六皇兄求情啊?” “”康乐公主觉得她家父皇越来越不宠她了。 “成了成了,别拿这么幽怨的目光瞧着朕。”建德帝抬手宠溺地刮了一下赵曦月的鼻尖,“你的要求,朕何时不曾答应过?不就是一面金牌么,哪里值得朕的小糯糯又是撒娇又是讲大道理的来压朕。” “父皇您绝对是天底下最英明神武的皇帝了。”赵曦月坐直了身子,一脸认真地说到。旋即又偎回建德帝的身侧,笑得心满意足的模样看得建德帝的心都要跟着化了。 他只希望她能一辈子都笑得这么娇俏可爱,无忧无虑地活下去。 不知想到什么,建德帝目光微顿,侧眸朝同样看着赵曦月的赵曦珏看去。他望着自家妹妹的笑容里,带着三分无奈七分宠溺,不见丝毫算计。 哪怕是在对着自己的时候,他都不曾在他脸上见到如此真心的笑容。 “父皇?”赵曦月拿手在建德帝眼前晃了晃,“您怎么了?” 建德帝回过神来,笑着将赵曦月的手按下:“朕没事,只是在想一份奏折上的事。” 赵曦月并不生疑,反正自己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不再多打扰建德帝,起身行礼退下了。而赵曦珏担心建德帝又会继续方才的问题,忙跟着一起告退。 “佑泽。”建德帝忽而出声,叫赵曦珏心下一紧,“照看好你妹妹。” 赵曦珏微愣,正色道:“是。” “你说什么!”谢府正院内忽地传出一声尖锐的质问声,惊得落在屋檐的雀鸟儿纷纷落跑,“你再说一遍!”康氏不敢置信地望着谢时,身子因过于震惊和生气微微发着抖,连手中绣到一般的长袍落了地都不曾发觉。 谢时眉头微拢,走过去将落地的长袍捡了起来,目光沉静,“陛下指了温瑜做六皇子的讲读,不日就要入宫,你叫绣房尽快赶制出几身新衣,再从公中支两千两银票给他。” 谁?谁要去做六皇子的讲读?她要给谁赶制新衣? 康氏目光蒙蒙,好似有些同不懂谢时所说的话一般,“你是说,那个孽种要去做六皇子的伴读了?” 谢时的眉头蹙地更深了,却没去纠正她的话,点头道:“是。”微顿了顿,“温瑜做了六皇子的讲读,将来就会成为六皇子的心腹,只要六皇子无事,他必定也会跟着步步高升。” 忍了半天,他还是忍不住提点了一句。 康氏对温瑜成见太深,即便是他主动将不满周岁的温瑜送去庆阳长住,她依旧对这个一年也未必能见到一次的庶子有着诸多不满。过去温瑜年纪小,住在府中的日子也不长,她苛待也就苛待了。 可依着圣上的意思,往后温瑜必定是在京中长住的,到时候父子二人同朝为官,若是康氏闹出些不好看的,只怕是要叫满朝文武都看他们谢家的笑话了。 “怎么,老爷是想告诉我,这个庶子以后我惹不起了,要我去多讨好讨好他?”总算醒过味来的康氏冷笑一声,将手中的针线往绣箩中一扔,起身指着谢时的鼻尖,怒道,“谢晞仁!栾哥儿可是你的嫡长子!他到现在还日日在书院苦读,想着光宗耀祖,你却只想着为那个孽种修桥铺路?!” 她如同一只困兽一般,在屋内来回踱了几圈,又猛地停下脚步,眼圈发红地瞪着谢时:“你既然这么心疼那个儿子,还留着我和栾哥儿做什么?不如给我一纸休书,抬了那个贱婢做正妻,好叫他谢蕴做你的嫡长子啊。” 话音末处的“啊”字辈她拉地又细又长,透着无尽地嘲讽,叫谢时心中烦躁骤起。 听得她的讽刺之意,谢时心中更是无奈:“好端端地你又提这些做什么,叫温瑜做讲读是陛下的意思,是恩宠,难道要我抗旨不成?”从宫中出来时他就想到康氏定然不能接受此事,却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竟是连平日里的端庄都维持不住了。 “若不是你提起,陛下会知道谢蕴是谁?他一个功课平平的庸才,能叫陛下选中给六皇子做讲读?”到底做了这么多年的首辅夫人,康氏多少还是有些政治眼光的,也确实是一针见血,叫谢时一阵无言以对。 他他娘的怎么知道陛下打哪知道谢蕴的?! 谢时有些头疼地闭眼掐了一下鼻梁,努力叫自己心平气和一些,“我当真从未在陛下面前提过温瑜的名字淑华,我知道你心里有刺,所以当年你收买了个道士说温瑜天生克父要将他送去道观,我也没有戳穿你。但我再说一遍,当年之事责任都在我一人,她同你一样,都是受了委屈的,你不要再一口一个贱婢一口一个孽种地称呼他们了。况且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她都已经去了十几年了,你也应当放下了吧?” 当听到谢时提及当年她假借“克父”之名将谢蕴送去道观教养之事,康氏霎时白了脸色。可当听到他让自己放下,她脸上的神色又渐渐被憎恨所取代:“谢晞仁我告诉你,我就是死,也放不下这件事!” 她说得斩钉截铁,眸中翻滚着滔天的恨意,“我待她亲如姐妹,她却趁我有孕不便的时候偷偷爬上你的床,等到瞒不住有孕了还敢跟我说自己从没肖想过姨娘的位置,耍那些自请出府永不回京的花招。这样的贱人,凭什么要我原谅她?” “康淑华!要我同你说过多少次你才肯相信,当年负了你的只有我一人,雪枝她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谢时亦是忍不住低吼出声,“你究竟要到什么地步才能觉得满意?” “只要那个孽种还在府里一天,只要你心里还惦记着那个贱婢一天,我就不会觉得满意。”康氏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些许怒火,微抬了下嘴角,却因协调不好脸上的情绪而显得有些扭曲,“既然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就实话告诉你,我就是要他谢温瑜这辈子永无出头之日!” 谢时只觉心凉一片。 这些年康氏明里暗里地苛待谢蕴,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当日她主动问起谢蕴的亲事,就叫他心中不安,没想到她当真是另有所想。 他狠狠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又是一片清明,方才的不耐与怒气都不复存在了:“讲读一事如今已成定局,圣上不日就会降旨,到时候温瑜若是没脸,丢的不光是我的面子,还是全谢府的面子,孰轻孰重,你自己考虑吧。” 房间里的空气闷地叫他有些喘不过气,他拂了下袖子,举步离去。离开前,他又回头看了康氏一眼:“这几日我就在前院歇了,有事便叫人到前院寻我。”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康氏却被他最后那番话震得呆住,等她回过神来时,谢时早已走得不见人影。空荡荡的堂屋里,只留她一人。 “哗啦”一声巨响,康氏一扫袖,将八仙桌上的茶具全都扫到了地上,传出一阵巨响。康氏却犹不解气,高声唤道,“红隙!” 一早就避出去的红隙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夫人有何吩咐?” 康氏理了理乱了些许的衣饰,扬脸道:“走,陪我去琼华院瞧瞧二少爷在作何。” 红隙一愣:“现在去吗?” 康氏脸色猛地一沉:“莫非他的那个院子我现在都去不得了?” 见康氏面色难看,红隙连连摇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心中却是发苦,方才夫人同老爷吵地那么大声,他们这些做奴婢的虽避了出去,却也隐约听到了几分,这会夫人还要去寻二少爷的麻烦,若是被老爷知道了 红隙打了个寒噤,不敢再想。 二少爷谢蕴所住的是谢府几个院落中最小的琼华院,不仅偏,离主院也远。等康氏带着人走到琼华院门口时,额头都有些见汗了。 “夫人您怎么过来了?”正在院子里侍弄花草的谢十二一眼就瞧见了为首的康氏,见她来势汹汹,他眼珠子一转,笑着迎了上去,大声说道,“少爷这会正在温书呢,夫人您有什么事同小的说一声也是一样的。” “放肆!”红隙在康氏身边伺候,哪里见过谢十二这样没规矩的小厮,当即上前呵斥道,“夫人来看二少爷,是你这等小厮可以代为传话的么?” 被训了话,谢十二也不恼,笑嘻嘻地躬身赔罪:“这位大姐说的是,是小的不开眼了,小的这就为夫人带路。” 康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颇为不屑地轻哼了一声,自顾自地朝里走。见琼林院内门扉紧闭,她心中更是不屑:就这么一个性格乖僻之人,凭什么越过她的儿子去做皇子讲读? 手一用力,直接将门给推开了。 谢蕴正坐在书案边,手上拿着一卷书,案上还放了一沓纸,仿佛正在记些什么。 听见动静,他的视线才平平地从书面上移开,落在康氏的脸上,顿了片刻才起身敛衽行礼:“母亲。”神色疏离,没有半分恭敬可言。 康氏咬了咬牙,上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书卷翻了翻:“策论?当了皇子讲读果然是不一样了,连策论都已经看上了。”她随手将书往书案上一扔,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竟将书扔到了盛了墨的砚台里,溅起的墨汁落在写了一半的纸业上,染上了点点墨迹。 她却像是没看到一般,好整以暇地看了看指甲上鲜红的丹蔻,低声道:“只可惜,有的人生来就愚钝,就算捡到了高枝,只怕也是一辈子飞不上天的命。” 谢蕴的视线落在浸了墨的书卷上,伸手将书捡了起来,掏出块帕子覆在书页之上,好将未干的墨迹吸去。 待做完这一切,他才抬头看向康氏:“母亲若是来挑衅的,现下就可以回去了。” 他目光淡然,桃花眼中清晰地倒映着康氏的脸:“你赢不了我。”他说话的语气依旧没什么变化,可话说出口,却透着一股莫名地笃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第三十七章 小可爱不考虑多订几章吗qq 谢时的眉头蹙地更深了, 却没去纠正她的话, 点头道:“是。”微顿了顿,“温瑜做了六皇子的讲读,将来就会成为六皇子的心腹, 只要六皇子无事, 他必定也会跟着步步高升。” 忍了半天,他还是忍不住提点了一句。 康氏对温瑜成见太深, 即便是他主动将不满周岁的温瑜送去庆阳长住, 她依旧对这个一年也未必能见到一次的庶子有着诸多不满。过去温瑜年纪小, 住在府中的日子也不长,她苛待也就苛待了。 可依着圣上的意思, 往后温瑜必定是在京中长住的, 到时候父子二人同朝为官,若是康氏闹出些不好看的,只怕是要叫满朝文武都看他们谢家的笑话了。 “怎么, 老爷是想告诉我, 这个庶子以后我惹不起了, 要我去多讨好讨好他?”总算醒过味来的康氏冷笑一声, 将手中的针线往绣箩中一扔, 起身指着谢时的鼻尖, 怒道,“谢晞仁!栾哥儿可是你的嫡长子!他到现在还日日在书院苦读, 想着光宗耀祖, 你却只想着为那个孽种修桥铺路?!” 她如同一只困兽一般, 在屋内来回踱了几圈,又猛地停下脚步,眼圈发红地瞪着谢时:“你既然这么心疼那个儿子,还留着我和栾哥儿做什么?不如给我一纸休书,抬了那个贱婢做正妻,好叫他谢蕴做你的嫡长子啊。” 话音末处的“啊”字辈她拉地又细又长,透着无尽地嘲讽,叫谢时心中烦躁骤起。 听得她的讽刺之意,谢时心中更是无奈:“好端端地你又提这些做什么,叫温瑜做讲读是陛下的意思,是恩宠,难道要我抗旨不成?”从宫中出来时他就想到康氏定然不能接受此事,却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竟是连平日里的端庄都维持不住了。 “若不是你提起,陛下会知道谢蕴是谁?他一个功课平平的庸才,能叫陛下选中给六皇子做讲读?”到底做了这么多年的首辅夫人,康氏多少还是有些政治眼光的,也确实是一针见血,叫谢时一阵无言以对。 他他娘的怎么知道陛下打哪知道谢蕴的?! 谢时有些头疼地闭眼掐了一下鼻梁,努力叫自己心平气和一些,“我当真从未在陛下面前提过温瑜的名字淑华,我知道你心里有刺,所以当年你收买了个道士说温瑜天生克父要将他送去道观,我也没有戳穿你。但我再说一遍,当年之事责任都在我一人,她同你一样,都是受了委屈的,你不要再一口一个贱婢一口一个孽种地称呼他们了。况且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她都已经去了十几年了,你也应当放下了吧?” 当听到谢时提及当年她假借“克父”之名将谢蕴送去道观教养之事,康氏霎时白了脸色。可当听到他让自己放下,她脸上的神色又渐渐被憎恨所取代:“谢晞仁我告诉你,我就是死,也放不下这件事!” 她说得斩钉截铁,眸中翻滚着滔天的恨意,“我待她亲如姐妹,她却趁我有孕不便的时候偷偷爬上你的床,等到瞒不住有孕了还敢跟我说自己从没肖想过姨娘的位置,耍那些自请出府永不回京的花招。这样的贱人,凭什么要我原谅她?” “康淑华!要我同你说过多少次你才肯相信,当年负了你的只有我一人,雪枝她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谢时亦是忍不住低吼出声,“你究竟要到什么地步才能觉得满意?” “只要那个孽种还在府里一天,只要你心里还惦记着那个贱婢一天,我就不会觉得满意。”康氏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些许怒火,微抬了下嘴角,却因协调不好脸上的情绪而显得有些扭曲,“既然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就实话告诉你,我就是要他谢温瑜这辈子永无出头之日!” 谢时只觉心凉一片。 这些年康氏明里暗里地苛待谢蕴,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当日她主动问起谢蕴的亲事,就叫他心中不安,没想到她当真是另有所想。 他狠狠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又是一片清明,方才的不耐与怒气都不复存在了:“讲读一事如今已成定局,圣上不日就会降旨,到时候温瑜若是没脸,丢的不光是我的面子,还是全谢府的面子,孰轻孰重,你自己考虑吧。” 房间里的空气闷地叫他有些喘不过气,他拂了下袖子,举步离去。离开前,他又回头看了康氏一眼:“这几日我就在前院歇了,有事便叫人到前院寻我。”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康氏却被他最后那番话震得呆住,等她回过神来时,谢时早已走得不见人影。空荡荡的堂屋里,只留她一人。 “哗啦”一声巨响,康氏一扫袖,将八仙桌上的茶具全都扫到了地上,传出一阵巨响。康氏却犹不解气,高声唤道,“红隙!” 一早就避出去的红隙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夫人有何吩咐?” 康氏理了理乱了些许的衣饰,扬脸道:“走,陪我去琼华院瞧瞧二少爷在作何。” 红隙一愣:“现在去吗?” 康氏脸色猛地一沉:“莫非他的那个院子我现在都去不得了?” 见康氏面色难看,红隙连连摇头:“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心中却是发苦,方才夫人同老爷吵地那么大声,他们这些做奴婢的虽避了出去,却也隐约听到了几分,这会夫人还要去寻二少爷的麻烦,若是被老爷知道了 红隙打了个寒噤,不敢再想。 二少爷谢蕴所住的是谢府几个院落中最小的琼华院,不仅偏,离主院也远。等康氏带着人走到琼华院门口时,额头都有些见汗了。 “夫人您怎么过来了?”正在院子里侍弄花草的谢十二一眼就瞧见了为首的康氏,见她来势汹汹,他眼珠子一转,笑着迎了上去,大声说道,“少爷这会正在温书呢,夫人您有什么事同小的说一声也是一样的。” “放肆!”红隙在康氏身边伺候,哪里见过谢十二这样没规矩的小厮,当即上前呵斥道,“夫人来看二少爷,是你这等小厮可以代为传话的么?” 被训了话,谢十二也不恼,笑嘻嘻地躬身赔罪:“这位大姐说的是,是小的不开眼了,小的这就为夫人带路。” 康氏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颇为不屑地轻哼了一声,自顾自地朝里走。见琼林院内门扉紧闭,她心中更是不屑:就这么一个性格乖僻之人,凭什么越过她的儿子去做皇子讲读? 手一用力,直接将门给推开了。 谢蕴正坐在书案边,手上拿着一卷书,案上还放了一沓纸,仿佛正在记些什么。 听见动静,他的视线才平平地从书面上移开,落在康氏的脸上,顿了片刻才起身敛衽行礼:“母亲。”神色疏离,没有半分恭敬可言。 康氏咬了咬牙,上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书卷翻了翻:“策论?当了皇子讲读果然是不一样了,连策论都已经看上了。”她随手将书往书案上一扔,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竟将书扔到了盛了墨的砚台里,溅起的墨汁落在写了一半的纸业上,染上了点点墨迹。 她却像是没看到一般,好整以暇地看了看指甲上鲜红的丹蔻,低声道:“只可惜,有的人生来就愚钝,就算捡到了高枝,只怕也是一辈子飞不上天的命。” 谢蕴的视线落在浸了墨的书卷上,伸手将书捡了起来,掏出块帕子覆在书页之上,好将未干的墨迹吸去。 待做完这一切,他才抬头看向康氏:“母亲若是来挑衅的,现下就可以回去了。” 他目光淡然,桃花眼中清晰地倒映着康氏的脸:“你赢不了我。”他说话的语气依旧没什么变化,可话说出口,却透着一股莫名地笃定。 他不是自信,而是确信:康氏,奈何不了他分毫。 “公主,您醒啦!顾太医,公主醒啦!” 见赵曦月醒来,原本还在打瞌睡的青佩立时清醒了过来,顾不得更深露重,提着裙角便将守在外头的顾太医拉了进来,连带着将整个雍和宫都给闹醒了。 听闻公主醒了,顾连音也没有闲心去指责宫女冒失,只急匆匆地跟进了内殿。 赵曦月愣愣地坐在床上,双目无神地直视前方,犹如失了魂的木偶娃娃一般。 顾连音心中咯噔一声,忙上前为赵曦月把脉,见脉象平稳,又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轻声道,“公主可能听见下官的声音?若是听见了,劳烦公主点点头可好?” 赵曦月神色木然地点了点头。 顾连音眉头微蹙,又伸出一根手指放在赵曦月眼前,“公主可能看见这是几?” 赵曦月目光平平地落在他的指尖,旋即又转落到顾连音脸上,原本涣散的视线渐渐聚集,她似是有些不太确定地唤了一声:“顾太医?”许是因为太久没有说话,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正是下官。”见她双眸逐渐恢复清明,顾连音总算是长吁了口气,起身对青佩吩咐道,“公主的烧已经退了,但还受不得风,这几日需得小心伺候着。之前的药不必用了,我会为公主开副新方子”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可青佩却像是没听到他说的话一般,只一脸吃惊地看着公主的方向。他不解地回头看去,便瞧见那位才从鬼门关转回来的公主低垂着脑袋,大滴大滴地眼泪掉在她紧紧揪住锦被的双手上,滑落到锦被洇开小小的水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第三十八章 小可爱不考虑多订几章吗qq  赵曦成也就比她年长三岁,莫说他们是皇子, 即便是寻常人家, 男子十四岁定亲也是略早了些。她三皇兄这都二十了,还不知道皇子妃的影子在哪儿呢。 “林妃的侄女就比五皇兄小几个月, 正是到了说亲的年纪。”若等几年再赐婚,他们林家不就显得吃相难看了么。 赵曦月拧着眉头慢吞吞地说道:“所以林妃娘娘想借着被我撞下荷花池的事引起父皇的愧疚,说不准父皇心一软, 就答应为五皇兄和她家侄女赐婚了?难怪她当时一个劲地同父皇说是她自己不小心呢。” 不得不说,林妃娘娘对自己可真狠得下心。近日日头好天气也暖和是没错,可池水到底冰凉, 况且为了养那些荷花,池底还留了不少淤泥, 将她那一身华贵的银丝织锦缎沾地污泥斑斑。 可赵曦月想着想着,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她扭头看向赵曦珏, 见他露出一个“你终于反应过来了”的笑容,干笑道, “好嘛,我还以为林妃娘娘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想到被利用的那个还是我。”气呼呼地拿笔在纸上胡乱涂了两下, “她都是宫妃娘娘了,还非得惦记着皇子妃的位置干嘛呢。” 赵曦珏但笑不语。 林妃是皇妃不假, 可她母家不显, 又不得帝宠, 在五皇子周岁前都仅是个小小贵人。就是在五皇子周岁之后, 她也只是循惯例升了分位,并不曾庇荫母族。 可皇子妃却是正儿八经的皇家媳妇,将来五皇子封了王,皇子妃便是王妃,只要不犯大错,等闲休弃不得。更别说现下东宫之位悬而未决,万一五皇子有这个本事 赵曦月朝五皇子处睃了一眼,忽道,“不知五皇兄知不知道林妃娘娘的心思。”瞅着赵曦珏的目光颇有几分不怀好意,“不若六皇兄去问问?” 赵曦珏一扯嘴角:“为何是我去问?” 赵曦月羞赧地搅着食指:“那,你没将人家母妃撞下池子嘛。” “”六皇子忍住了自己翻白眼的冲动。 兄妹二人正聊得开心,赵曦月却忽然觉得有人戳了戳她的后背,回身望去,就见坐在她后排的小姑娘周雪霏红着小脸指了指他们的上方。 负责教导他们的封寒封先生正面无表情地垂眸俯视着他们。 原本东倒西歪地坐在蒲团上的赵曦月立刻挺直了身子,跪坐的姿势堪称完美。低眉却瞧见自己桌面上摊着一张被她随笔画地不成样子的纸,眼疾手快地将纸揉成一团丢到旁边,而后继续端正坐好。 无辜被纸团砸中的六皇子: “殿下的字可练完了?”封寒仿佛没有瞧见她的小动作一般,清冽的嗓音中不见丝毫波澜。 “练完了,请先生过目。”康乐公主忙双手将自己临完的字奉上。 所以说,其实这天底下还是有能管康乐公主的人的,至少她对封寒这位西席先生多少还有些敬重。 封寒将纸接了过来,翻了几页,眸中却有异芒闪过:“殿下最近可还临过其他字帖?” “不曾,一向临的卫夫人。”赵曦月被他问得有些莫名:“可是有什么不妥?”难道是她偷懒胡乱写的那几个字被封先生看出来了? 封寒又将手中的字细看了一遍。 他让几位公主临的无一不是卫夫人的簪花小楷,赵曦月也不例外。可今天看她的字,虽然还是簪花小楷,笔锋处却透着几分锋芒,并不似她一贯的清丽秀雅。 仿佛有几分欧阳询的意思。 “下官只是觉得殿下的字似乎有所精进了,”封先生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纸张递还给了赵曦月,“明日下官会带一份新的字帖与殿下。” “多谢先生。”赵曦月扬起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畅书阁授课自辰时起,至申时终。一天下来,就是耐性最好的叶铭眉目间都有些倦意。 好在封寒素来是个守时的人,漏壶的刻度刚到,他便将手中的书卷给合上了。准地赵曦月一直怀疑,封先生是不是也同他们一样一直偷偷在注意漏壶上的刻度。 只是谁也不敢当真问出口,同往常一样,几人向先生行了礼,三三两两地结伴出去了,留下封寒一人跪坐在桌前收拾着桌面上的书卷。 没想到今日却有人去而复返。 “六殿下可是对功课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封寒望着眼前的少年,慢慢地将手中的书平放在桌面上。 赵曦珏笑了笑,自袖间取了一样东西放到了封寒面前:“封先生,这是孤的玉牌。” 封寒闻言将玉牌拿起看了一眼,这一眼却看得他脸色微变。 只见巴掌大的玉牌上两条四爪巨龙盘旋于上,玉牌一面刻了一个“珏”字,另一面刻着“建德四年七月初十酉时一刻于乾和宫”的字样。 这是皇子玉牌,凡是上了玉牒的皇子都有一块,却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一块。 六皇子是在给自己看他的诚意? 封寒蹙了蹙眉头,将玉牌放回到了赵曦珏的身前,“六殿下的意思,恕下官不明。” “先生,”赵曦珏敛目,轻声开口,“孤想请先生做孤的坐席先生。” 封寒的眉头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 皇子们年满十五岁便不必来畅书阁读书,每日需得去上书房听政。可皇子们初涉朝堂,其中曲折又岂是那么容易能够理清的?是以,每位皇子年满十五后都会再请一位坐席先生,为其分析朝中大事。 大部分的坐席先生,最后都会成为皇子幕僚之首。 可眼前的这位六皇子殿下,如今才十二岁,他却同自己说,想请自己做他的坐席先生? “殿下,您觉得您的几位兄长如何?”封寒没答应他所说的事,却是将话题转到了其他几位皇子身上。 赵曦珏对封寒的问题似乎并不感到意外,浅笑道:“大皇兄知人善用,二皇兄骁勇善战,三皇兄心思缜密,四皇兄知情识趣,五皇兄处事圆滑。”他嘴角的笑意不由深了些许,“如今大皇兄任职吏部,二皇兄任职兵部,三皇兄任职刑部。四皇兄和五皇兄虽还未有任命,但孤大胆揣摩圣心,二位皇兄同孤,应当会去剩余三部任职。” 封寒看着眼前少年的目光渐多了几分郑重其事,“那依殿下所见,圣上让六位殿下分管六部,是意欲何为?” “如今东宫无主,太子位虽悬而未决,可父皇身强体健,立储一事并不急于一时。父皇是想叫我们兄弟六人进六部历练之后,观其行察其心,以做立储考量。”赵曦珏依旧是不紧不慢地说到。 “既然如此,六殿下可曾想过,待您入六部时,您的几位皇兄已在朝几年?朝堂之上,变幻莫测,届时朝局将会如何,他们的根基能延绵至何处?如今我们谁都说不清楚。”封寒颇有些惋惜地叹道,“殿下同几位皇子所差的,可不仅仅只是八年。” 就算只是八年,也已足够久了。 “先生错了。”赵曦珏抬眸,眸光中似乎有千万道光芒涌现而出,他面容微肃,嘴角的笑意几分随性几分冷漠,“是几位皇兄同孤相差的,不仅仅只是八年。” 封寒骇然。 六皇子依旧是那个六皇子,他封寒也依旧是那个封寒,他是师,为长,可如今他二人对立而坐,他却被六皇子目中的威严所慑,心惊地不能自已。 ——如同圣上亲至一般的威严。 封寒的气势也弱了几分,只是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罢了,“殿下这是何意?” 赵曦珏却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眼中是手掌生杀大权的上位者的漠然,看得封寒冷汗涔涔,一股寒意自心底漫上直至四肢百骸。 “先生勿要紧张,孤不过是玩笑之言。”赵曦珏倏地一笑,身上那有如排山倒海之势的威严之气瞬间弥散待净,他仿佛又回到了方才那位自信中又透着几分谦逊的少年,“不过,孤的确是真心实意地想请先生做孤的坐席。” “殿下” 封寒张嘴刚欲推辞,就被六皇子给打断了,只听他不轻不重地说道:“先生可知道沈墨白其人?” 他的话题跳地太快,封寒一时间有些跟不上:“略有耳闻。” “他是沈笑的学生,将会参加两年后的秋闱。”六皇子云淡风轻地就给封先生来了一记重锤,“先生就不想自己的学生能在考场上胜他一次么?” “”封寒一时间没从赵曦珏的意思里反应过来,良久,他才沉声问道,“不知这位沈墨白如今年齿?” 赵曦珏悠然一笑:“应当将满十七了。” 也就是说,沈墨白写下《尚异谈》的时候,不过十五岁! “请殿下容臣,考虑几日。”封寒垂下眼,语气依旧平静且冷淡。 “公主,柳妃娘娘派人送来了口信,叫您早些回宫。”盼烟一面帮赵曦云穿衣,一面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神色,生怕自己的话会惹了主子不快。 ——四公主平日里最烦柳妃娘娘管教了。 果不其然,听完回话的赵曦云有些不耐地蹙了眉头,“本宫此次出来不过三日,母妃未免太着急了些。传话的人有说是何缘由么?” 柳妃娘娘叫您别打扰了镇国公的清静。这话在盼烟嘴里绕了个圈,又咽回了肚子里,低声道:“未曾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第三十九章 小可爱不考虑多订几章吗qq  她掩唇而笑, 狭长的丹凤眼微微勾起, 尽是揶揄之意,“莫道是康乐公主这般的金枝玉叶,便是寻常人家的女儿,也不曾听说过大病初愈还要去给夫子斟茶认错的。” 贤贵妃出身的永定侯府和皇后母家镇国公素来不合,而贤贵妃在后宫之中的地位又仅在皇后之下,对皇后更是不满, 如今有个送上门来的话柄, 她自然乐得拿来挤兑皇后两句。 “臣妾也觉得贵妃娘娘说得在理, ”林妃也跟着开口,“况且圣上一向心疼公主, 若是知道公主大病初愈就要给先生斟茶,怕是会心疼极了。” 她们每说一句, 皇后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在贤贵妃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她就察觉到自己失言了, 只是话出了口, 便没有收回的余地。这会又听到林妃搬出建德帝来压自己, 只能僵着脸道:“贤贵妃和林妃所言不错,是本宫考虑不周了,康乐你便再多休息几日, 待身子好全了再去畅书阁也不迟。” 目光落在赵曦月莹玉般的小脸上, 抿了抿唇, 口气稍缓:“日前内务府送了几盒燕窝雪蛤上来, 正适合你用, 回头本宫叫人送去景芳阁。” 她的这位母后,除了不是真心实意对她好之外,着实挑不出太多的错处了。平日里能被贤贵妃拿出来说道的,也就只有她对自己的态度了。 赵曦月的心情低落了一瞬,面上却挂着甜美的笑容,软声软气地冲皇后说道:“儿臣年纪小,不需那么多补品,母后还是自己留着吧。儿臣倒是有一事,想请母后答应。” 迎着皇后略微有些吃惊的目光,她干脆起身偎到了皇后身侧,“母后说的不错,儿臣的确是该回畅书阁上学了。只是儿臣几日不曾做过功课,怕惹先生生气,所以想请四皇姐陪儿臣一块过去,也好有人为儿臣说说话。” 她仿佛没有察觉到皇后因自己的亲近而略微有些僵硬的身子,只拿水杏般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皇后,面上满是期盼,“母后便允了儿臣吧。” 皇后少见地没有反驳她的要求,而是点头道:“既然如此,就让阿云陪着你一同去吧。” 赵曦月欢天喜地地自椅子上蹦了下来,提着裙子小跑到四公主面前,抓住她的手便往外跑,“四皇姐听见了,咱们快走吧,再不过去便要误了时辰了。” 猝不及防的赵曦云:“” 今日的情形同自己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直到被拉出雍和宫的大门,赵曦云才猛地反应过来。 当日因赵曦月高烧不退,建德帝龙颜震怒,处罚了在场的所有宫女太监不说,连着她这位四公主也跟着禁足了。还要她日日抄写经书,好为重病中的赵曦月祈福。 前几天她便听说赵曦月醒来的事,本是当天就想过来瞧瞧情形的,可柳妃非说解禁的旨意没下,死活不让她出宫。直到昨夜才有小太监来传旨,说是康乐公主身体无碍了,明日一早会去给太后请安,叫她跟着柳妃一同过去,好亲自给妹妹赔罪。 她当时便盘算着如何让赵曦月自己把事情扛下来。 宫中人人都说四公主温柔娴淑,端庄大气,是皇家公主的典范,她绝不能叫自己沾有污点! 赵曦云猛地顿住脚步。 “四皇姐?”赵曦月回头,脸上满是不解,“再不过去便当真有些晚了,你知道的,封先生不喜欢迟到。” 赵曦云平了平因跑步而有些不顺的呼吸,低声道,“当日之事还未说清楚,皇妹难道想就这么一走了之?”恐赵曦月听不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又添了一句,“你来时并不是母后要责罚我,而是皇祖母因此事对我不满,才寻了个由头训斥我。” “原是如此,我就说皇姐一向得母后的喜欢,母后又怎么舍得责罚皇姐呢。”赵曦月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可旁的话,却是一句没有。 见赵曦月好似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一般,四公主眉头微蹙,斥退了跟过来的宫女,扯了赵曦月到墙角处耐着性子道:“当日我便让你不要去那池边,你自己执意要去才失足落水。如今父皇同皇祖母却将错处全归到了我一人身上,还狠狠责罚了我。难道你不该禀明实情,为我洗刷冤屈吗?你知道,母后一向最喜欢诚实的人,你若说出实情,母后定会高兴的。” 以往只要她说到这个份上,赵曦月就一定会依她的意思行事。 果不其然,赵曦月眨眨眼,三分心动三分迟疑地问道,“万一母后生气了呢?” 见鱼咬饵,四公主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嘴边的笑意也有了几分真心,“你放心,你大病初愈,母后且心疼着呢,自然不会太过责难于你。况且你还有父皇护着,到时我再帮你说几句软话,母后就是有再大的火气也消了。” 赵曦月半垂下眼睑,不去看赵曦云眼中的精光,乖巧道:“那便拜托四皇姐了。” 她也说不好她的四皇姐是傻还是聪明,但不得不说,四皇姐对自己的心思一向都是很了解的。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母后总是那么不喜欢自己,所以她总想做些能叫母后开心的事。而四公主赵曦云做的事,仿佛总是能讨母后的欢心。 只如今,她已经不想再做那个“可能”会叫母后喜爱的康乐公主了。 “当日四皇姐告诉我自己怕黑不敢去光线昏暗的池边,一面劝我池边危险一面说听到池边有小狗的叫声,因担心小狗是否落水急地落泪,皇妹不忍四皇姐难过,便主动提出要帮皇姐去池边看看,谁知日日有人清扫的池边竟会有几块果皮,导致我站立不稳踩到池边淤泥滑入水中” 她微微拉长了尾音,颇感兴趣地瞧着四公主的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的模样,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些‘事实’倒的确是该同父皇说一声,免得父皇错怪了四皇姐。” 她轻叹了口气,“原想着此事父皇骂也骂过了,罚也罚过了,我又没什么大碍,不如就此揭过,却没想到皇姐却因此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微顿了一下,她笑意微收,明明是个半大的孩子,却透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严出来,“皇姐放心,皇妹定为皇姐讨回清白。” 说罢,举步便要往上书房的方向走。 这会儿建德帝应该正在上书房同臣下议事。 听说要将此事告诉建德帝,赵曦云脸上的慌张立时变成了恐惧,当日建德帝大怒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她的贴身宫女至今还下不来床。若是将此事彻查下去 赵曦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上前拦住了赵曦月的去路,硬着头皮道:“皇妹说的不错,如今事情已经平息,又何必为了我再动干戈”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赵曦月义正言辞地打断了,“不行,我断不能叫皇姐为了我的事受这样的委屈,就算叫父皇不喜,我也要求他还皇姐一个清白。” 全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叫四公主一时间头痛不已,连声道:“当真不必皇妹费心了,况且我也并非全然无错。当日父皇教训的是,狗走丢自有大把的宫婢们去寻,我不该眼见着夜幕将至还叫皇妹帮我寻狗。父皇不过是罚了我几日禁足,算不得什么事。我不过因今日受了训斥,心中一时烦闷才胡言乱语,皇妹千万别放在心上。” 赵曦月歪了歪头,疑惑道,“皇姐当真不必我去请旨?” “”怕赵曦月还是要寻建德帝,赵曦云咬了咬牙,狠声道,“不必。” “既然如此,我落水的事便就此打住,前后种种,皇姐与我只当从没发生过了吧。”她笑得眉眼弯弯,俨然是个天真烂漫的模样,“皇姐千万记住了才好。” “五皇妹这是让四皇姐记住什么呢?”正说着,一道稚嫩中透着几分懒散的嗓音忽地自赵曦月身后传来,赵曦云脸色一白,循声望去,却见六皇子赵曦珏正笑眯眯地站在前方不远处,身边还站着五皇子赵曦成和他们两人的伴读。 青佩站在一旁,一脸“我也没法啊”的表情。 她们说得太过认真,根本没注意到他们过来的动静。 赵曦月的视线自跟在赵曦珏身后的叶铭身上一掠而过,下意识地抚了抚心口。 唔,有些痛? 赵曦成也就比她年长三岁,莫说他们是皇子,即便是寻常人家,男子十四岁定亲也是略早了些。她三皇兄这都二十了,还不知道皇子妃的影子在哪儿呢。 “林妃的侄女就比五皇兄小几个月,正是到了说亲的年纪。”若等几年再赐婚,他们林家不就显得吃相难看了么。 赵曦月拧着眉头慢吞吞地说道:“所以林妃娘娘想借着被我撞下荷花池的事引起父皇的愧疚,说不准父皇心一软,就答应为五皇兄和她家侄女赐婚了?难怪她当时一个劲地同父皇说是她自己不小心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第四十章 小可爱不考虑多订几章吗qq 只得将前三卷翻来覆去的看, 还派人去市面上寻了他人续写的文章回来想要饮鸩止渴,可惜搜罗回来的续写大多良莠不齐, 她看来看去都觉得不如原作,无可奈何之下, 悻悻作罢。 如今赵曦珏说第四卷竟出了,她自是想要立即拿了书, 回寻芳阁好好品阅一番了。 逗得差不多了,赵曦珏不再继续卖关子, 手在后腰处一摸,当真摸出了一本书来,“看样子为兄这份礼当是能讨地糯糯的欢心了。”他语气微软, “妹妹病重时我未曾去探望,这书就当是为兄的赔礼,还请妹妹笑纳。” 这样的他哪里还有平日里散漫无纪的模样,分明是个清贵儒雅的翩翩少年郎。 可惜赵曦月眼下一心扑在了她六皇兄拿出的书册上, 并未留意到他的变化。 她小心翼翼地拿双手接过封皮上写着《尚异谈》的蓝皮书册,又迫不及待地翻到扉页,瞧见了“沈墨白”“道林书局”的小字同印章, 才长长地送了口气,欢天喜地地将书抱在怀里。 沈墨白神秘, 无人知晓他究竟是何人,反倒方便了那些小人模仿盗名。 这一年来她看了几篇号称是沈墨白本人所写的《尚异谈》第四卷, 但无一不是些欺世盗名之徒假借名号所作, 其中内容根本不堪入目。且因《尚异谈》极受追捧, 发行了前三卷的书局比比皆是,根本分不清哪家才是真正得了沈墨白委托的书局。 直至道林书局的掌柜拿了印有沈墨白印鉴的插画和手稿出来说明,大家才发现,市面上众多版本之中,仅有道林书局一家的《尚异谈》扉页除了印有道林书局的印鉴之外,还印有沈墨白的印鉴。 自此之后,世人便将“道林书局”刊发的《尚异谈》视为正版,盗名之徒才渐少了。 确认了这的确是沈墨白所写的《尚异谈》第四卷,赵曦月笑得愈发甜美,又拉着赵曦珏问外头是否有关于沈墨白的传闻。 “这一卷拢共只刊发了两千册,道林书局的当家是个聪明人,上个月就将此事放出风去,说是今日一早发售,前百本的书页上还有沈墨白的亲笔题字。”赵曦珏又恢复了他有些懒散的语调,尾音微微拖长,听得赵曦月很是着急,“今晨天还没亮书局门口就排起了长龙,开门不过半个时辰,便销售一空了。” 赵曦月一愣:“亲笔题字?”若是有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她一直没收到风声?! 哦,对了,她这两年忙着做一名循规蹈矩的皇家公主,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之外,根本没有人知道康乐公主她敬慕沈墨白至此。 那可是沈墨白的亲笔题字啊! 正准备哀嚎一声自己为何错过了如此珍贵的东西,眸子一抬恰好对上自家哥哥意有所指的笑容。她略有所感,当即又将怀里的书翻开瞧了一眼,果真在扉页另一侧发现了两排工整的小字。 提的是前朝诗人所作名句“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后缀题字“沈墨白亲笔”。 “六哥,从今往后,除了皇祖母和父皇,我就同你天下第一好。”赵曦月拉着六皇子的手,颇有几分郑重其事地说到。 因一个亲笔题字荣升为康乐公主天下第一好的六皇子: “不过此次道林书局当家的作为也让许多人不满,尤其是有沈墨白亲笔题字的那一百册,眼下在黑市中称得上是奇货可居,叫那些文人士子们好生不满,连带着沈墨白都编排上了,说他有辱斯文。”赵曦珏睨了她一眼,“若不是他曾得过父皇的褒奖,这会的名声只怕是要一落千丈了。” 赵曦月柳眉微蹙,不满道:“沈先生生性洒脱,视名利为粪土,风头正盛之时都不曾露面自抬身价,岂是那等短视小人?他久未出书,书局老板为了造势搞些亲笔题字的噱头也无可厚非,物以稀为贵,那些名家之作为何昂贵,除技法高超外难道没有难得的缘由在其中?况那老板也是有言在先,是先到者先得,那黑市里奇货可居同他们有什么干系,又不是他去哄抬的。” 一串话说得同倒豆子一般,话里话外净是维护的意思,说到末尾处还不由自主地单手叉腰,“我看,就是那些文人士子嫉妒沈先生,无的放矢才是。” 连“沈先生”都出来了,他家皇妹对沈墨白还真是崇拜地紧。 赵曦珏噎了一噎,“若此事当真是沈墨白故意为之呢?” “那其中一定另有缘由。”赵曦月一扬首,说得理直气壮。 “”他算是明白什么叫无话可说了,叹道,“我说,这沈墨白有如此地位应当好好感谢你才是,怎么反是你对他推崇至此?” 赵曦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同我有什么干系?” 赵曦珏看了她一眼,心知她大概是不记得她当初在建德帝面前对《尚异谈》推崇备至的事了。既不记得了,他也无意提醒她,不动声色的将话题转开:“皇妹今日的模样,倒叫为兄好生怀念。” 赵曦月正忙着欣赏扉页上的题字,对于赵曦珏转移话题的事并未留意,只随口“啊?”了一声算是回答。 “自打去畅书阁读书,皇妹就时常将‘规矩’‘本分’一类的词挂在嘴边,对自己喜爱的事物更是多有节制,事事力求最好”赵曦珏意有所指地看了她手中的书册一眼,“今日的皇妹倒是更像当年将雍和宫闹得鸡飞狗跳的那位刁蛮公主。” “”这位兄台,当年将雍和宫闹得鸡飞狗跳也有你的份好吧? 赵曦月笑意微淡,对上赵曦珏似笑非笑的目光,只当他是在嘲讽自己这些年同他生分的事,也不辩驳,反倒收起手中的书册,郑重其事地朝他行了个大礼,“这几年是妹妹不知好歹,叫六哥失望了。” 他们是自襁褓里一同长大的,赵曦月心里清楚,赵曦珏态度的转变不仅仅因为他内心是个骄傲又矜贵的人,做不出一味讨好的事情来,更是因为她的执着,伤到了他。 六皇子懒散嘴巴坏,可除却少不更事的那几年,即便自己主动疏远了他,他依然事事维护她。或者说,即便是在少不更事的那几年,在他心中,能和自己吵嘴打架的也只有他一人。 她垂眸莞尔,笑容涩然,“我总想着要做好公主的本分去讨那些不喜欢我的人的欢心,却没想过不喜欢我的人依然会不喜欢我,而我身边至亲至爱的人反倒会因此受伤。” 听了她的话,赵曦珏不由心下微动,试探道:“糯糯是怎么想明白的?” 赵曦月有些纠结地咬了下唇,垂眸避开了他略有所思的视线,“我也说不上来,只是自这次大病之后,我心中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这几日在宫中枯坐,闲来无事,只好去琢磨这些念头。” 又有些茫然:“六皇兄觉得我这样想错了吗?” 这几日她想了许多事,想到后来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究竟该如何做才好,只是每当她想和自己心中的预感背道而驰时,她便会变得坐立难安。 她总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若是自己还以过去的想法来行事,迟早会步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心中便有了决定:她不想再去强迫自己做一个不像自己的人了。 只是这到底是她独自胡思乱想的结果,是对是错她也无从知晓。这会见赵曦珏问起,心中隐约又漫起了几许不安来。 一只温暖的手忽地放上她的发顶,赵曦珏的声音里满是温和,“六哥觉得糯糯这样很好。” 赵曦月杏眸微抬,半个时辰前还将自己气得想要打人的赵曦珏这会却当真像个哥哥一样目光包容地摸着她的头,欣慰又骄傲地安抚着她,“咱们大夏朝唯一的嫡公主,本就该活得率性一些才好。” 这明明是赵曦珏第一次这么温和地同自己说话,她却觉得不知在何时何处,他也曾无数次地这么安抚自己。恍惚间,她甚至还看见了另一个赵曦珏,风华清俊,笑容温暖地她几欲落泪:“我回来了。” “啪”地一声,赵曦月一巴掌拍开了赵曦珏放在自己头上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月白色的鞋面上留下了一个脚印,扔了一句:“想摆哥哥的谱?下辈子吧你!”之后,提着裙角飞速溜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第四十一章 小可爱不考虑多订几章吗qq  结果圣上现在却给才满十二岁的六皇子指了一个讲读, 叫人不敢不多想。 不过其中最为尴尬的不是一直有举荐之言的二皇子, 而是现今还在畅书阁中念书的五皇子。 眼看着就要到可以去上书房走动的年纪了, 圣上给六皇子赐了讲读,却没给他也指一个。 不久前曾有传言说林妃为了将娘家侄女嫁指给五皇子为妃,故意落水还将锅扣到了康乐公主头上, 圣上虽不曾责罚,却在此后赐了一块“谨言慎行”的牌匾给她, 明摆着是在说林妃行事无状。 再加上林妃一向都跟在贤贵妃身后行事,还因此受过皇后的训斥,诸上种种, 便有人在背后偷偷嚼舌根说五皇子是受了母妃的连累才不受帝宠。 传到五皇子的耳朵里, 叫他的脸色一日比一日阴沉,脸上的笑影也是越来越少了。在畅书阁里见着赵曦月和赵曦珏更是连声招呼都没有, 眼神一扫便算作是瞧见了。 “六皇兄, 你那什么讲读要是真来了,只怕要被五皇兄直接撕碎了。” 封先生还没到,赵曦月转着眼珠瞧着赵曦成阴着脸径自从他们身前经过, 走到靠窗的位置落座而后取了一册《资治通鉴》看了起来, 全程只当没看到他们俩的模样, 伸手偷偷扯了一下正习字的赵曦珏,侧过头低声说道:“说起来这都十多天了,你那讲读怎么还没进宫?难不成人家觉得孺子不可教, 不愿进宫?” “父皇不欲张扬此事, 左右也不急在这一时, 便叫他晚些时日入宫了。”赵曦珏写完了最后一划才抬眼瞟了赵曦月一眼,心中暗道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越来越难从他五皇妹嘴里听到他的好话了,“今日就是第十五日了,这会应当同封先生一起在上书房谢恩吧。” 他太了解他父皇了,对他们这几位皇子,总想着要不偏不倚,免得朝上的那些堂官们见风使舵,搅得朝廷不宁。如今却破例给自己指了一个讲读,虽说是他自己求来的,但例还是破了,他父皇自然希望将此事造成的影响降到最小。 因而只叫人去谢府传了口谕,让谢蕴十五日之后再行入宫。 也不像外头传的那样特殊,他还是需要同其他人一样在畅书阁读书,待散了学之后再同谢蕴单独讲习。 而谢蕴也会同其他伴读一样,每日到畅书阁陪他们上学,由封先生指点文章。 如此一来,赵曦月倒是也能日日见着谢蕴了。 赵曦珏凝神了片刻,口气里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小心:“我还未曾问过你,假如你有朝一日遇到了沈墨白,会怎么做?” 听到赵曦珏提起沈墨白,赵曦月的眸子就是跟着一亮,想都没多想一下便脱口而出:“问问他《尚异谈》还有多少后续,再请他亲笔在我收藏的几册书上头都题上字,若是能同他一齐喝盏茶谈一谈他作文章时的念头就更好了!” 说到最后,赵曦月仿佛已经瞧见自己同沈墨白见面时的场景,眼睛里闪着的全是兴奋的小星星。 虽说多少有些料到了她的反应,可这会真实见到了还是让他忍不住沉默了一瞬,才慢慢开口:“那你觉得沈墨白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曦月忽地一懵:“啊?”说实话,她还当真没认真想过这个问题,这会赵曦珏问起,便自然而然地凝神想了起来,迟疑道,“应当是位阅历丰富,生性坦荡又心怀正义的正人君子吧?” 正人君子同那家伙有一根头发丝的关系吗?! 强行按捺住自己吐槽的冲动,赵曦珏近乎艰难地开口问道:“若那沈墨白是个心胸狭隘,睚眦必报还目下无尘的家伙呢?” “赵曦珏!”赵曦月猛地一拍桌子,气得小脸泛红,咬牙道,“你才心胸狭隘!你才睚眦必报!你才目下无尘!”她每说一句就拍一下桌子,义愤填膺的模样引得屋里正各做各事情的人都有些诧异地盯住了她,不明白康乐公主好端端地同六殿下说这话,怎么忽地就发起火来了。 吓得赵曦珏赶紧按住她的肩膀,免得她当真窜到天上去,“行行行我知道了,是我错了,小姑奶奶你可给我安静些。” 被他这么一扯,赵曦月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似乎有些过了,轻咳了一声,安安分分地跪坐回蒲团上。低下头偷偷朝后头睃了一圈,果不其然地发现大家的视线依旧停在自己身上,那神色,就跟见了鬼差不多。 她第一次有种一世英名毁于一旦的感觉。 “行了,脸都丢光了,还捂着干嘛。”赵曦珏伸指戳了下她的脑门,双手环胸,懒洋洋地背过身扫视了大家一眼,挑眉道,“你们都这么好奇孤在同康乐公主聊些什么么?” “六殿下说笑了。”叶铭泰然自若地同赵曦珏拱了拱手,他是在座的人里唯一一个没有被赵曦月的行为惊到的人,“我想大家也只是震惊了些,并无窥探两位殿下交谈的意思。” 有了叶铭的提醒,还在愣神的众人纷纷低喃了一句“不敢”,有些尴尬地将自己的视线收回。 “那就好。”赵曦珏自然不会驳了叶铭的话,见效果达到,他也不再多做纠缠,坐回去将赵曦月还捂住脸的手给拉了下来,低声道,“我都瞧见你在指缝里偷看了,少装委屈。” 话虽如此,他自己却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得不说,赵曦珏越来越有清朗少年的模样了,笑起来的时候就跟那冬日里的太阳一般,叫人心里暖洋洋的,一不留神就跟着他一同轻笑了起来。 只是她心中的气还没消,抬到一半的嘴角硬生生地被她按了下来,别扭道:“那你往后不许乱说沈墨白的坏话了。” “”赵曦珏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满心无奈地朝赵曦月作了个揖,“为兄知道了。” 心里忍不住又腹诽了两句:撒娇的时候喊他六哥,有事请他帮忙的时候喊他六皇兄,一到吵架的时候,就连名带姓地喊他赵曦珏,啧。 赵曦月却是有些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在心里偷偷数落我呢?” 赵曦珏笑容一顿:“糯糯你太多心了,六哥怎么会呢。” 赵曦月撇了下嘴角,“六哥,你一般只有在心虚的时候和想逗我的时候才会喊我糯糯。” 赵曦珏决定闭嘴。 他就不该因为谢蕴今日要来就瞎提什么沈墨白! 他不说话,反倒叫赵曦月心中更加奇怪了起来,正要开口问个明白,封先生却到了,只得暂且作罢。 可当她看到跟在封先生身后的人时,却是结结实实地震了个大惊。 那人剑眉薄唇,身形颀长,美若冠玉却不见温润,长着一双妩媚的桃花眼里头却净是清冷之意。他负手而立,腰间的缀着用三枚铜钱串成的腰挂,单瞧着虽古怪,放在他身上却是浑然天成,衬地他恍若谪仙出世。 屋内忽地就响起了一阵吸气声。 当日她就是被他的容貌和气质所摄,才鬼使神差地放着那么多人不问,偏偏抓着他问个没完。 她隐隐觉得,若是有了他的肯定,那么其他人如何作答就都变得不太重要了。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是现在的重点,现在的重点是,为什么她前几日随手抓的一个人,今天会跟着她的老师出现在她的课堂上啊?! 慢着,刚刚她六皇兄说今日谁要过来来着? 赵曦月回头不可思议地看向赵曦珏。 赵曦珏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示意她没有猜错。 只听封先生古板又有些严肃的声音在屋内响起:“这位是谢首辅的二公子谢蕴,字温瑜,奉圣上口谕,从今日起,谢二公子将在畅书阁协助在下一同指点诸位殿下c公子c小姐的功课。” 说罢,意有所指地看了赵曦珏一眼。 屋内的吸气声一时间响地更厉害了。 其中却不包括赵曦珏,他这会只想冲到上书房去问问他家父皇:不是说来当伴读的吗!怎么就成半个先生了!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赵曦月跟着懵了:所以她前几日是去问了她的先生以后会不会娶她? 谢蕴眼皮微掀,清冽的嗓音中不辩喜怒:“在下有礼了。” 不知为何,他虽没有加任何称谓,她却莫名觉得,他的这句话,是在同自己说的。 就是这般莫名其妙地觉着。 “你们今个儿可真奇怪,”太后压下一口温茶,似笑非笑地往下坐众人身上打量了一圈,“往日到哀家这来一个个都恨不得赶紧走,怎么今日都这个时辰了,还在这儿枯坐着?” “母后说笑了,能承欢膝下是臣妾们的福分,怎么会恨不得赶紧走呢。”贤贵妃掩唇笑道,眸子在凤眼里一转,自有林妃为她说话:“贵妃娘娘说得是,臣妾们是怕打扰了母后的清静,这次才不敢多做逗留。若是母后不嫌弃,臣妾们就是陪母后一整日也不会嫌闷呀。” “听听,林妃还是这么会说话。”太后点着林妃同徐嬷嬷笑道,“有这朵解语花在,怕是上哪儿都闷不得了。” 有了话头,众人又跟着说笑了几句,瞧着气氛松快了许多,便有人忍不住开口问道:“说起来,今日好似还没瞧见康乐公主?寻常她都是来地最早,今个儿怕是躲懒了。” 孙嫔一面说着一面偷偷打量太后的神色,果不其然地见到太后脸上出现了一丝沉吟。 “哦,糯糯呀”太后微微拉长了尾音,仿佛没瞧见下头几个拉长了耳朵的模样,不紧不慢地说到,“今日沐休,糯糯叫佑泽陪她上街玩去了。” “”怎么办?她们觉得她们被太后娘娘给耍了! 这边太后玩得高兴,那边的赵曦月却是有些兴致缺缺地趴在星移馆窗台的栏杆上,有气无力地甩着手中的绣帕:“六哥,我好无聊呀,六哥呀,无聊呀” “你想都别想。”赵曦珏正同玄礼打双陆,听了她的话头也不抬地说到。 赵曦月一拍栏杆,回身气呼呼地瞪着赵曦珏:“你答应带我去找好玩的,我才答应你陪我一起出来的!你出尔反尔!” 六皇子对自家皇妹的愤怒视若无睹。 打完了一局双陆,伸了个懒腰,又揉了揉因长时间低头有些发僵的脖子,他才得空给赵曦月一个眼神:“我要是不跟着你,你今日还不钻到那些乌烟瘴气的地方去?” 赵曦月梗了一下:“我哪儿有?” “嗯,你没有。”赵曦珏顺着她的话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正当她双眸一亮一脸兴奋地准备开口时,又继续说道,“你没有你一出宫就奔着镖局跑什么啊?” 他就说她做什么非要父皇赐她一块能随时出宫的金牌呢,看来就是想自己一个人偷偷过去。还好他在她说要出宫的时候留了个心眼,硬是说动了她叫自己陪着,要不然指不定就钻到哪家镖局的镖车里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第四十二章 小可爱不考虑多订几章吗qq 皇后心头的火气果然去了不少, 连带着语气都和软了一些, “你惯是个心直口快的,母后省得,扶你母妃到旁坐着吧。”转眼瞧见和太后相谈甚欢的赵曦月,眸中又是一沉,“康乐,你的功课耽误了这许多天,今日去畅书阁定要亲自给封先生斟茶赔礼才是, 切莫摆你公主的架子,明白么?” “哟, 娘娘这话说得可太不心疼人了。”不等赵曦月开口,贤贵妃笑语晏晏地先行接了话,“康乐公主身子娇贵, 这才从鬼门关里转回来,合该是好好休养的时候,着急去畅书阁作甚?咱们又不必像民间那些书生一般需得考取功名, 那劳什子功课耽搁便耽搁了,能妨什么事?” 她掩唇而笑, 狭长的丹凤眼微微勾起, 尽是揶揄之意, “莫道是康乐公主这般的金枝玉叶,便是寻常人家的女儿, 也不曾听说过大病初愈还要去给夫子斟茶认错的。” 贤贵妃出身的永定侯府和皇后母家镇国公素来不合, 而贤贵妃在后宫之中的地位又仅在皇后之下, 对皇后更是不满,如今有个送上门来的话柄,她自然乐得拿来挤兑皇后两句。 “臣妾也觉得贵妃娘娘说得在理,”林妃也跟着开口,“况且圣上一向心疼公主,若是知道公主大病初愈就要给先生斟茶,怕是会心疼极了。” 她们每说一句,皇后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在贤贵妃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她就察觉到自己失言了,只是话出了口,便没有收回的余地。这会又听到林妃搬出建德帝来压自己,只能僵着脸道:“贤贵妃和林妃所言不错,是本宫考虑不周了,康乐你便再多休息几日,待身子好全了再去畅书阁也不迟。” 目光落在赵曦月莹玉般的小脸上,抿了抿唇,口气稍缓:“日前内务府送了几盒燕窝雪蛤上来,正适合你用,回头本宫叫人送去景芳阁。” 她的这位母后,除了不是真心实意对她好之外,着实挑不出太多的错处了。平日里能被贤贵妃拿出来说道的,也就只有她对自己的态度了。 赵曦月的心情低落了一瞬,面上却挂着甜美的笑容,软声软气地冲皇后说道:“儿臣年纪小,不需那么多补品,母后还是自己留着吧。儿臣倒是有一事,想请母后答应。” 迎着皇后略微有些吃惊的目光,她干脆起身偎到了皇后身侧,“母后说的不错,儿臣的确是该回畅书阁上学了。只是儿臣几日不曾做过功课,怕惹先生生气,所以想请四皇姐陪儿臣一块过去,也好有人为儿臣说说话。” 她仿佛没有察觉到皇后因自己的亲近而略微有些僵硬的身子,只拿水杏般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皇后,面上满是期盼,“母后便允了儿臣吧。” 皇后少见地没有反驳她的要求,而是点头道:“既然如此,就让阿云陪着你一同去吧。” 赵曦月欢天喜地地自椅子上蹦了下来,提着裙子小跑到四公主面前,抓住她的手便往外跑,“四皇姐听见了,咱们快走吧,再不过去便要误了时辰了。” 猝不及防的赵曦云:“” 今日的情形同自己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直到被拉出雍和宫的大门,赵曦云才猛地反应过来。 当日因赵曦月高烧不退,建德帝龙颜震怒,处罚了在场的所有宫女太监不说,连着她这位四公主也跟着禁足了。还要她日日抄写经书,好为重病中的赵曦月祈福。 前几天她便听说赵曦月醒来的事,本是当天就想过来瞧瞧情形的,可柳妃非说解禁的旨意没下,死活不让她出宫。直到昨夜才有小太监来传旨,说是康乐公主身体无碍了,明日一早会去给太后请安,叫她跟着柳妃一同过去,好亲自给妹妹赔罪。 她当时便盘算着如何让赵曦月自己把事情扛下来。 宫中人人都说四公主温柔娴淑,端庄大气,是皇家公主的典范,她绝不能叫自己沾有污点! 赵曦云猛地顿住脚步。 “四皇姐?”赵曦月回头,脸上满是不解,“再不过去便当真有些晚了,你知道的,封先生不喜欢迟到。” 赵曦云平了平因跑步而有些不顺的呼吸,低声道,“当日之事还未说清楚,皇妹难道想就这么一走了之?”恐赵曦月听不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又添了一句,“你来时并不是母后要责罚我,而是皇祖母因此事对我不满,才寻了个由头训斥我。” “原是如此,我就说皇姐一向得母后的喜欢,母后又怎么舍得责罚皇姐呢。”赵曦月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可旁的话,却是一句没有。 见赵曦月好似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一般,四公主眉头微蹙,斥退了跟过来的宫女,扯了赵曦月到墙角处耐着性子道:“当日我便让你不要去那池边,你自己执意要去才失足落水。如今父皇同皇祖母却将错处全归到了我一人身上,还狠狠责罚了我。难道你不该禀明实情,为我洗刷冤屈吗?你知道,母后一向最喜欢诚实的人,你若说出实情,母后定会高兴的。” 以往只要她说到这个份上,赵曦月就一定会依她的意思行事。 果不其然,赵曦月眨眨眼,三分心动三分迟疑地问道,“万一母后生气了呢?” 见鱼咬饵,四公主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嘴边的笑意也有了几分真心,“你放心,你大病初愈,母后且心疼着呢,自然不会太过责难于你。况且你还有父皇护着,到时我再帮你说几句软话,母后就是有再大的火气也消了。” 赵曦月半垂下眼睑,不去看赵曦云眼中的精光,乖巧道:“那便拜托四皇姐了。” 她也说不好她的四皇姐是傻还是聪明,但不得不说,四皇姐对自己的心思一向都是很了解的。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母后总是那么不喜欢自己,所以她总想做些能叫母后开心的事。而四公主赵曦云做的事,仿佛总是能讨母后的欢心。 只如今,她已经不想再做那个“可能”会叫母后喜爱的康乐公主了。 “当日四皇姐告诉我自己怕黑不敢去光线昏暗的池边,一面劝我池边危险一面说听到池边有小狗的叫声,因担心小狗是否落水急地落泪,皇妹不忍四皇姐难过,便主动提出要帮皇姐去池边看看,谁知日日有人清扫的池边竟会有几块果皮,导致我站立不稳踩到池边淤泥滑入水中” 她微微拉长了尾音,颇感兴趣地瞧着四公主的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的模样,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些‘事实’倒的确是该同父皇说一声,免得父皇错怪了四皇姐。” 她轻叹了口气,“原想着此事父皇骂也骂过了,罚也罚过了,我又没什么大碍,不如就此揭过,却没想到皇姐却因此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微顿了一下,她笑意微收,明明是个半大的孩子,却透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严出来,“皇姐放心,皇妹定为皇姐讨回清白。” 说罢,举步便要往上书房的方向走。 这会儿建德帝应该正在上书房同臣下议事。 听说要将此事告诉建德帝,赵曦云脸上的慌张立时变成了恐惧,当日建德帝大怒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她的贴身宫女至今还下不来床。若是将此事彻查下去 赵曦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上前拦住了赵曦月的去路,硬着头皮道:“皇妹说的不错,如今事情已经平息,又何必为了我再动干戈”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赵曦月义正言辞地打断了,“不行,我断不能叫皇姐为了我的事受这样的委屈,就算叫父皇不喜,我也要求他还皇姐一个清白。” 全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叫四公主一时间头痛不已,连声道:“当真不必皇妹费心了,况且我也并非全然无错。当日父皇教训的是,狗走丢自有大把的宫婢们去寻,我不该眼见着夜幕将至还叫皇妹帮我寻狗。父皇不过是罚了我几日禁足,算不得什么事。我不过因今日受了训斥,心中一时烦闷才胡言乱语,皇妹千万别放在心上。” 赵曦月歪了歪头,疑惑道,“皇姐当真不必我去请旨?” “”怕赵曦月还是要寻建德帝,赵曦云咬了咬牙,狠声道,“不必。” “既然如此,我落水的事便就此打住,前后种种,皇姐与我只当从没发生过了吧。”她笑得眉眼弯弯,俨然是个天真烂漫的模样,“皇姐千万记住了才好。” “五皇妹这是让四皇姐记住什么呢?”正说着,一道稚嫩中透着几分懒散的嗓音忽地自赵曦月身后传来,赵曦云脸色一白,循声望去,却见六皇子赵曦珏正笑眯眯地站在前方不远处,身边还站着五皇子赵曦成和他们两人的伴读。 青佩站在一旁,一脸“我也没法啊”的表情。 她们说得太过认真,根本没注意到他们过来的动静。 赵曦月的视线自跟在赵曦珏身后的叶铭身上一掠而过,下意识地抚了抚心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第四十三章 小可爱不考虑多订几章吗qq  永寿公主其人, 并不是什么胸有乾坤的大人物, 在朝野上也不曾有过什么声望。恰巧相反,自建德帝登位以来, 永寿公主可以说是风评极差,冷落驸马豢养面首不说, 还时常同些风流成性的世家子弟闹出些不清不楚的传言。 可她却又是个在某些方面极其聪慧的人,以至连御史台都只能对她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没有顺安伯府这个扯后腿的母家, 永寿公主定当是前朝公主中过得最称心如意的公主了。 赵曦珏隐去眸中的深意,拿起茶壶亲自给永寿公主斟茶:“皇姑母尝尝这茶,是侄儿最近刚学的泡法,不知道合不合皇姑母的心意。” 永寿公主这会正心烦意乱着, 哪里有心思品茶, 随意碰了碰杯沿就算是喝过了,随口道:“佑泽有心了。”她那个侄女自刚才起从她头上的首饰一路说到了脚上的绣鞋,就是不说刘季棠的事, 叫她心里没底,也摸不准他们眼下究竟知道了多少。 这会直接走了倒也无妨,可这刘季棠手段极好,花样也多,很是得她的喜欢, 若是就这么舍了, 仿佛也有些舍不得。她瞟了赵曦月一眼, 左右不过是两个半大的孩子, 她多哄几句, 想必就能将此事掩过了。 思来想去,永寿公主便坐着没动。 耐着性子听了半天都没听到正题,她干脆打断了赵曦月的话,主动将话题接了过来:“说起来方才有小厮来报,说是本宫府上的长史冒犯了谁家小姐,请我过来做个和事佬,没想到竟是冲撞你们兄妹二人。” 永寿公主伸指点了点刘季棠,笑得有些无奈,“他惯是个不上进的,叫母妃看在姨母的面子上塞来本宫府上任职,不能为本宫分忧就罢了,没想到现今还要本宫来帮他解围。” 赵曦月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姑母说的是,父皇也总说‘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此等非但不为姑母着想,还在外惹是生非的臣下,就该趁早革职查办。” 康乐公主觉得自己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 赵曦珏嘴角微抬,又在看到永寿公主有些僵硬的神色时强行将嘴角压了下去,正色道:“五妹胡说什么呢,刘大人是姑母的表弟,照辈分论我们还得喊一句刘二叔,你怎么能如此失礼?” “六哥这话不对,姑母深明大义,岂会因刘二爷同自己有亲就多加包庇呢?这种枉顾王法的事姑母才不会做呢。”赵曦月斜着眼角,轻哼了一声,“姑母的心思哪是你这种是非不分的人能够明白的。” 赵曦珏瞪大了眼,指着赵曦月鼻尖的手抖啊抖,气得面色发红:“赵曦月你说谁是非不分?!” “哼。”康乐公主别开脸,一副“我懒得搭理你”的模样。 兄妹俩齐心协力,一唱一和地非要将永寿公主往死路上逼的模样,看得刘季棠心一个劲地往下沉,连抬头看一眼永寿公主的勇气都没有了。 可永寿公主要是走了,他今日还能平安无事地走回顺安伯府么? 刘季棠颤了一下,跪下身朗声道:“并非下官有意要冲撞两位殿下,而是此女造谣生事,妖言惑众,下官担心两位殿下为奸人蒙蔽,才会多有冒犯,请殿下明鉴。” 他背脊挺得笔直,抬手指向自永寿公主进门起就手足无措地跪坐在蒲团上的春杏,面上正气凛然,“此事本是下官家中丑事,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下官本不想多说,可这事关下官清白,此时已不得不说了。” 正被兄妹俩一左一右吵得头疼的永寿公主眼中一亮,忙道:“你只管陈情,本宫自有公断。” “实不相瞒,此女的姐姐本是府上婢女,因其生得娇媚,又对臣几番示爱,臣一时迷了心窍,将她纳入房中为妾。”刘季棠微低着头,语气里满是悔不当初,痛心疾首道,“谁知此女生性□□,仗着貌美勾引小厮” “通奸”二字还未出口,一只茶盏已擦着他的鬓角飞了过去,盏中的茶水泼了他一身,吓得他陡然住嘴。 六皇子冷冰冰的声音自前方飘来:“管好你的嘴。” 刘季棠浑身一颤,忆起赵曦月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自己方才的那些话的确不适合当着她的面说。不过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左右眼下只有春杏的一面之词,只要永寿公主现在按住这事不往下细查,他就有办法让这事查无可查。 “你胡说!胡说!我姐姐才不是那种人!明明是你仗势欺人强占了我姐姐!明明是你!”一直沉浸在赵曦月是公主的震惊中的春杏猛地回过神来,被刘季棠颠倒黑白的话激地双目通红,要不是被行露扯住,她只怕要立刻冲上去杀了刘季棠。 “住嘴!公主面前由得你聒噪!”随永寿公主一同前来的婢女立刻出声喝止了春杏的哭喊。 “公主!公主你相信我!我姐姐真的是被他害死的!”春杏被喝地一个激灵,拼命想摆脱行露的拉扯上前跪求,她望向赵曦月,眼中交杂着绝望与希望的光,“公主,您一定要相信我啊” 当着永寿公主的面,赵曦月不好直接说相信她,只好先给了行露一个眼神叫她拦下春杏。探了一眼赵曦珏冷得能掉下冰渣子的脸色,她心中虽有些不理解赵曦珏为何会突然如此生气,但这会也不是细究这些的时候。 在永寿公主开口之前,她仿佛有些纠结地托腮道:“眼下他们二人各执一词,当真是难辨真假。”随即朝着她家六姑母粲然一笑,“好在六皇兄机敏,先派了人去顺天府,等顺天府查清楚了,咱们就能知道究竟是谁在说谎了。” “不可能!”刘季棠猛一抬头,“我一直守在门口,从没有人出去过!”恰巧对上了六皇子那双毫无感情的眸子,不知怎么地忽然想起他对面那扇半掩的窗门,面色大骇,张着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姑母,您怎么了?”见永寿公主面色不佳地揉了揉额角,赵曦月满脸担心,“可是身体不适?需不需要传太医来瞧瞧?” 永寿公主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面上却还要扯出笑容:“许是昨夜没歇息好,突然间觉得有些晕” 正说着,忽听楼下一阵嘈杂,片刻之后,门外有人朗声道:“顺天府尹求见六皇子,康乐公主二位殿下。” 赵曦月和赵曦珏坐着没动。 他们六皇姑母在呢,有他们这两个小辈什么事? 永寿公主觉得自己的头更痛了几分,心下更是懊悔,可人都来了却不能不见,朝着婢女稍一颔首,自有人领着顺天府尹并两名官差走了进来。 见着永寿公主,顺天府尹的眼中飞快闪过一丝惊讶,旋即想起了刘季棠的身份和京中那些风言风语,心里不由有些忐忑。可公主再大也大不过皇帝,他躬身给永寿公主行礼后,正色道:“下官奉圣上手谕,前来捉拿公主府长史c顺安伯府刘季棠,并将其押解入牢,等候圣上发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第四十四章 手上的册子被个小小宫女拿了回去, 赵曦云脸色微变,斥道:“你是哪里来的丫头, 未有主子下令就擅自做主,未免太过放肆了些!” 行露保持着自己行礼的姿势不动, 低头听着赵曦云的教训,口中轻道:“婢子行为无状,请四公主殿下责罚。” “四皇姐,行露不过是照着我的意思行事, 你何必对着她动气。”赵曦月悠然的声音自一旁传了过来。 赵曦云一梗, 转身看向赵曦月, 口气不善,“五皇妹这是何意?一份内务府草拟的宴用单子, 难道还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在里头,连看一眼都不成?” 赵曦月被她问得忍不住微扬了下眉梢,“我是何意,难道四皇姐不明白吗?”她还以为自之前她在凤栖宫和皇后的那场冲突之后, 四公主就会明白她最好不要招惹自己了呢。这才过去多久, 她四皇姐就将当日之事忘了? 赵曦云当然没忘, 只是没料到赵曦月会在赵曦敏面前也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罢了。她眼皮眨动, 眼角顷刻间便挤了些许水痕出来,“你一向不是个小气的性子,莫不是嫌我们这些皇姐没用, 帮不上你的忙, 恐我等坏了你的差事, 叫你在父皇面前难堪?” 她微顿了一下,飞快地用帕子拭去了眼角的泪痕,强自冲二公主笑道:“二皇姐,咱们还是快些走吧,别在此处讨人嫌而不自知了。” 赵曦敏听了赵曦云的话,又想到建德帝一向里对赵曦月的宠爱,面上便有了几分踌躇之意,“四皇妹你别胡思乱想,五皇妹并没有嫌弃咱们的意思。”抿了抿唇,微带歉意地冲赵曦月笑道,“不过我今日出来也有些时候了,的确是有意速回公主府,就不在此打扰五皇妹办事了。” 许是因为母妃身份卑微又不得喜爱,赵曦敏在她们这些皇妹面前向来没什么主见。又是个胆小怕事的性子,哪个都不想得罪,就算心中对赵曦云的话将信将疑,她也不会真的将指责赵曦月的话诉诸于口。 只寻了借口离开,两边讨巧。 赵曦月蹙了蹙眉,有些厌了这些弯弯绕绕的说话方式。 “四皇姐说错了,我从头到尾烦的就只有四皇姐一人。”她下巴微抬,目光凌厉,“人贵有自知之明,四皇姐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寻我麻烦,难道还指望我好言相待不成?” “你!”赵曦云被她的话说得一阵头晕目眩,只觉得自己的脸皮仿佛被赵曦月给一把撕下了,捂着伏动不已的胸口咬牙道,“我今日才知道,为何母后如此厌恶你!”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脸色都不由微变。尤其是跟着两位公主前来的宫婢们,白着脸当即退了下去,四公主后面的话,可不是她们能够听得了的。 “四皇妹!”赵曦敏急急拉住了她的手臂,“此事哪里由得你胡说?”又回眸对赵曦月笑道,“五皇妹,你四皇姐一时心急说错了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原来两头都不想得罪的人,心中还是会有亲疏之分的。 赵曦月看着赵曦敏拉住赵曦云的双手,轻笑了一声,垂眸掩去了其间的嘲讽之意。 “难道我说的不对?”赵曦云却没想就此住口,这番话她在心里憋了太久,今天被赵曦月这么一激,便再也忍耐不住,冷笑道,“她是母后的亲生女儿,却始终不得母后的喜欢,难道二皇姐就不好奇其中的缘由吗?” 赵曦敏迟疑了一瞬,才慌忙摇头:“母后的心思,岂容我们这些做女儿的窥探?”只她神色慌乱,这话说出口也不知道是说给赵曦云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二皇姐忘了,母后一贯喜欢温柔娴淑,恪守礼数的女子,而她,”赵曦云指向赵曦月,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讥讽,“从小就是个离经叛道的,日日跟着父皇往上书房跑打搅父皇与诸大臣们议事便罢了,在后宫也是放肆无忌,仗着父皇与皇祖母的宠爱,动不动就因一些小事同六皇弟斗殴生事。这样的性子,如何叫母后喜欢地起来?” 她轻笑一声,目带不屑地扫了赵曦月一眼,低低地笑:“五皇妹方才说我几次三番地挑衅你,莫不是忘了,自己当年低声下气地来问皇姐如何做才能讨母后欢心的时候?”见赵曦月敛着眉目不说话,她眸中得色更甚,“当年皇姐我可是倾囊相授了,只可惜你生而愚钝,终日不得要领,使出浑身解数也讨不来母后的欢心。叫皇姐痛心的却是,五皇妹你眼见自己不得母后的宠爱,竟是连虚与委蛇的模样都懒得再做,还干出当面冲撞母后,构陷皇姐的混账事来。” “如今你得了父皇的万千宠爱又如何,在母后面前,你却连个陌生人都不如!” “四公主!你别欺人太甚了!”青佩被她这番话气得双眼通红,顾不得什么尊卑之分,上前直接呵斥道。 她家公主因皇后难过落泪的模样历历在目,更为此受了不少委屈,好不容易才有了今时今日活泼开朗的样子。如今却叫四公主将往事一件件地摆出来戳她家公主的心肺,青佩恨不得抽出身上的佩剑直接了结了她才好。 行露一惊,急忙抓住了青佩,目含隐忧地朝赵曦月方向望了一眼。 赵曦云不怒反笑,上下打量了青佩和行露二人一眼,“果然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狗,上行下效,一样的目无尊卑。”她拉长了尾音,朝她们二人点了点赵曦月,“你们有空还是多劝劝你们的好公主,别再胆大妄为,恃宠而骄。如今她年幼无人同她计较,待以后” 她轻哼一声,不再往下多说,却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四皇妹,别再说了。”赵曦敏抓着赵曦云的手,目露哀求,“时候不早了,四皇妹送皇姐出宫可好?” 赵曦云侧目扫了她一眼,哂笑道:“二皇姐是怕了?”早不拦晚不拦,偏等到她把话说完了才拦,不就是怕此事闹到父皇那里去自己不好脱身么? 赵曦敏双瞳微缩,移开了自己的目光不再和她对视,咬牙道:“四皇妹切莫再口中无状,赶紧随皇姐一道去了。” “二皇姐何必心急,咱们的好皇妹可还一句话都没有说呢。”赵曦云反手抓着赵曦敏的手腕,扭脸继续对赵曦月说到,“五皇妹怕是不知道吧,我如今是真心实意地等着与驸马成亲呢。日前我去了一趟武家,武家上下对我都是恭敬不已。武夫人为了替我建一座满意的公主府更是倾囊相授,比内务府还要上心地多。还有驸马武令其,更是温柔和善,翩翩君子。倒是五皇妹你,身份尊贵,是父皇的掌上明珠不说,公主威名更是远播宫门之外,也不知道最后会是谁能讨了皇妹的欢心?” 她眼中讥诮更浓,“不过以皇妹的身份地位,就算终身不嫁,在公主府内养些面首伶人,想必也无人敢多说什么。” “四皇妹,你怎么越说越不像话了”赵曦敏眼前发黑,声音里隐约带了一丝哭腔。她对今日临时起意进宫的决定后悔不已,可这会自己的手被赵曦云抓着,就是想走也走不了。 被父皇知道今日发生的事会如何?她连想都不敢想。 “啪啪啪”,亭子里忽地想起几声脆响。赵曦月一面鼓掌,一面笑盈盈地望着赵曦云,看得赵曦云和赵曦敏皆是一愣。 五皇妹怕不是被气疯了? “四皇姐得此良人,真叫小妹羡慕不已呢。”赵曦月笑得眉眼弯弯,丝毫看不出生气或是难过的痕迹,“只盼着四皇姐这日子,能长长久久地过下去才好呢。” 她起身,抚了抚没有丝毫褶皱的裙摆,漫不经心地说到,“至于皇妹我日后如何,还是不劳四皇姐操心了。” 赵曦云只当她是在逞强,轻笑道:“心里不顺可别憋着,憋坏了心思就不好了。” 有微风吹过,带了几分初夏的燥热,又夹了几分湖水的清凉。赵曦月浅浅一笑,抬眸正视着赵曦云:“此话,还是送给四皇姐吧。” 赵曦云咬了咬牙,不信她心中真如面上这般云淡风轻,还想多说几句,却听有小太监战战兢兢地禀报:“回三位殿下,畅书阁谢二公子谢蕴途经此处,过来与三位殿下问安。” 此话宛若一道惊雷,立刻打破了笼罩在这亭子之上的凝重。 赵曦云双颊泛红,双眸跟着微微发亮,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粉色迅速褪去,反倒微微透了丝白。 赵曦敏却不知道谢蕴是谁,可一听是畅书阁里的人,她面色一喜,连声道:“快请。”当着外人的面,赵曦云再大胆,也不敢再说出什么冒犯的话来。 赵曦月则是偏头往过来的方向张望了一眼,心里微微有些疑惑。谢蕴是这种会主动来问安的人吗?当做没发现自己走掉才是他吧? 可跟着小太监过来的人的确是谢蕴。 看清了来人,赵曦敏不由微微张大了双眼,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屏住了。 这般容貌,她平生未见。 “在下谢蕴,见过康乐公主,见过二公主、四公主。”谢蕴站在亭子的台阶之下,拱手作揖。阳光斜斜地洒在他身上,衬地他愈发身形颀长,肩宽腰窄,面若冠玉。 赵曦敏只觉得此人声音入山上清泉,冷冽清幽,心头微慑。忙稳住心神,柔声道:“公子不必多礼,请起吧。”又朝亭子里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阳光灼人,公子上来说话吧。”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如此赏心悦目的长相,光是看着都叫人心中生喜,哪里还记得刚才的那番龃龉。 赵曦云在看到谢蕴的那一瞬间就丢了心神,只痴痴地看着谢蕴信步而来的模样。什么赵曦月,什么武令哲,什么公主府,都被她尽数抛之脑后。方才她同赵曦月说武令哲是翩翩君子,可跟他一比,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当日虽因他的身世心生退意,可一想到他出尘脱俗的样子,她就忍不住的心生痴念。 她合该嫁给这般风姿的男子。 赵曦敏的声音唤回了她游离在外的神思,她忙收回目光,敛起神色。却又不由自主地偷偷看了他一眼,抑着声音中的颤抖,轻声道:“谢二公子多日不见,一切可好?” 察觉到一旁赵曦敏略带讶异的目光,她努力稳住心神,装出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可眸底深处的渴望,到底还是泄露了一分思绪。 赵曦敏看了一眼谢蕴惊为天人的容姿,心下颤了颤,收回视线不敢多看。 “甚好。”谢蕴目不斜视,淡淡地答了一句,举步间已走到赵曦月的身侧,垂眸细细看她,“你没事吧?” 赵曦月被问得一愣。 她能有什么事? 见她双眸水润明亮,眼尾处没有见红,神色更是泰然自若,听到自己的问话后反倒露出了一丝不解,谢蕴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淡道:“殿下无事便好。” 赵曦月眸子一转,扫了一眼亭子对面的回廊。那是自畅书阁前往毓庆宫的必经之路,而且在那儿,正巧可以将亭子里的情形尽数纳入眼底。 不知怎的,她忽地想起那日她同皇后争吵完,在毓庆宫外撞见谢蕴时的情形,忽然间就明白了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是个什么意思。 她双颊微热,嘟了嘟红唇低声嘟囔了一句:“我才没那么容易哭呢。”又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烦人。” 她是那种被人随便怼上两句就哭的人吗? 却不知道,在他们的周围仿佛绕了一股奇妙的气场,亲昵间又透着几分随性,任谁都不能打破他们之间的默契。 “四皇妹,你且等等我!” 赵曦敏略带紧张的声音突然响起,只见赵曦云不知何时已拂袖离开,眼下只能远远地看到一个匆匆离去的身影。 “四皇妹她忽感不适”这借口连她自己都觉得蹩脚,赵曦敏神色尴尬地朝二人笑了笑,“时候不早了,本宫先行一步,不打扰五皇妹了。”说罢,她随意地朝赵曦月福了福身,也不等宫人来扶,提着裙角匆匆离去了。 赵曦月望着赵曦敏离去的背影,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她叹地很轻,可站在她身旁不远处的谢蕴还是听到,“殿下小小年纪,少作叹息地好。” 赵曦月又是轻瞪了他一眼,神情不免有些沮丧:“我只是觉得,在宫里生活也挺累人的。”除了皇祖母、父皇还有六哥,这后宫之中,每个人说话仿佛都另有深意,就连已经出宫的皇姐都不能例外。 旋即面色一振,用了吐了一口浊气,“算了,有时间想那些没用的事情,不如想想怎么办好六哥的生辰。”她睨了谢蕴一眼,脑中灵光一闪,“二公子,你可有什么主意?” 谢蕴的生辰却都是在庆阳过的,和老师一家吃一顿简简单单的长寿面便算过完,何曾办过什么生辰礼?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不免沉默了一瞬。 “殿下若有心,不如亲手做些什么赠于六殿下。”想起自己每年生日老师都会送一件他亲手做的东西,谢蕴低声缓缓道,“想必比什么山珍海味,金银玉石,都能叫六殿下欢喜。” 亲手做? 赵曦月却是没想过此事,被他这么一说,终于明白自己看到礼单时觉得少的那样东西是什么了。她双眼一亮,下意识地抓住了谢蕴的手,“谢二公子你可真是我的贵人!” 他的手一向有些凉,被她温热的双手一握,那些微的暖意立刻自四肢一路漫上了心窝。 他手指微弯,就像是轻轻牵住了她的手一般。 “公主!”看着二人的举动,行露和青佩眉头一跳,急急忙忙地上前,一个扶住了赵曦月的手臂,一个用身子隔开了他们二人之间的距离。 “既然要亲手做些东西赠与六殿下,公主您该早做准备才是。”行露扶着赵曦月的手,不动声色地柔声道。 青佩跟着用力点了点头。 赵曦月这才应过来自己方才做了什么,俏脸涨得微微发红,胡乱点头道:“行露你说的极是。”却是莫名地有些不敢看谢蕴的脸,“谢二公子应当是要去六哥那儿吧?你快些去吧,别叫六哥久等了。” 手中的暖意被抽离,谢蕴微弯着手指负手而立,淡声道:“温瑜。” 赵曦月一愣,下意识地抬头看他:“啊?” 迎着她有些惊讶的目光,谢蕴将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温瑜。” 哦 赵曦月咬着舌尖,低声喊了一句:“温瑜哥哥。” 少女的声音娇娇柔柔,尾音微扬,软糯可欺。 糯糯此名,称得上是“人如其名”了。 七月初十,是大夏朝六皇子赵曦珏的生辰。 可今年却是不同于往常。 由未出阁的公主来操办皇子的生辰礼,别说是在今朝了,就是纵观整个大夏,都是破天荒头一遭。 当天一早,赵曦珏刚洗漱完毕,打开房门,就看见门口蹲了一个身穿红色齐胸襦裙的小公主一枚,捧着小脸笑嘻嘻的仰望着他。 “六哥,生辰快乐呀。”赵曦月扑着黑溜溜的大眼睛,语气分外真诚。 赵曦珏无奈地轻笑了一声,将蹲在地上了人一把提溜起来,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来了怎么不喊我一声,蹲在这儿干嘛。” “那我想做第一个同你说生辰快乐的人嘛。”没瞧见预期中惊喜的神色,赵曦月撅着红唇,鼓着腮帮子道,“要是喊了你不就没惊喜了吗?” 见她红唇嘟嘟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还没来得及细想,哄人的话已经自动出了口:“惊喜,惊喜地很。” 赵曦月立刻高兴了起来,拉着他的手臂将他往外拽:“六哥快来,我给你准备了好多礼物呢。” 赵曦珏一时没想明白准备了好多礼物是个什么意思。待他跟着赵曦月走到正殿,瞧见胡乱摆在地上堆成小山一般的礼物时,他才明白了她所说的好多礼物究竟是有多少。 “这是我亲手串的长命珠,每一颗我都亲自念过保佑平安的经文啦。这是我绣的帕子,呃绣的不好,六哥你别往外带啊。这是我折的纸鹤,是宫里一个小宫女教我的,说是折满九百九十九只就能祈福,不过太多了所以我喊了青佩和行露帮忙” 赵曦月一边碎碎念,一边将手上的礼物一件件地说给他听。 若说方才见到她蹲在自己门前,只为做第一个祝自己生辰快乐的人他还是哭笑不得,如今见到这一地奇形怪状的礼物,饶是重生一回,赵曦珏依旧不由得有些动容。 “这本折子里的吉祥话是皇祖母、父皇和我三人一同写的,每一句都不一样,盼着皇兄能长命百岁,身强体健,今生今世都能平安快乐!”赵曦月拿着最后一件礼物,显摆似的拿到赵曦珏面前,“我磨了父皇好久他才答应同我一块写呢。” 长命百岁,身强体健,平安快乐。 赵曦珏慢慢地咀嚼着这十二个字,像是要将它们刻入心肺之中,永生不忘。 “六哥?”见赵曦珏只顾着发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自己说话,赵曦月偏过脑袋将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犯傻啦?” 赵曦珏嘴角微弯,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得来她不满的抗议之后才轻笑出声,“糯糯,六哥很高兴。”他又看了一眼这一屋子的礼物,低声道,“六哥已很多年没有这样高兴过了。” 前世的他孤家寡人走到了最后,重生一回,身边都是熟悉的人和事,他努力筹谋,只为了不再重蹈覆辙。 可今日,他却有了一种落叶归根的感觉。 赵曦月正打理这被他揉地乱了些许的头发,听到他所说的话,心中忽地生出几分难过与心疼。她抬头看了一眼赵曦珏,明明才十三岁的人,眼中却净是沧桑之感。 她眨了眨眼,却见赵曦珏正笑着将礼物一件件看过去,时不时地发出几声状似嫌弃的嗤笑,哪里有什么沧桑的模样? 赵曦月抚了抚心口,感觉到萦绕在胸臆间的那股忐忑渐渐退去了,她扬唇一笑,嗔了一句“六哥你笑话我”,扑上去抓着赵曦珏打闹。 如此便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第四十五章 赵曦月筹备了小两个月的生辰礼自然不会如此简单就结束了。 毓庆宫院内两侧, 整整齐齐地摆了十数席位。每个席位上都放着一束不同品种、花色的鲜花,插在大大小小的花瓶中煞是好看。 庆贺生辰的宴席大多摆在正午, 今年的宴客名单是由赵曦月亲自拟的,但凡平日交集不深的, 哪怕是皇兄皇姐,她都没给下帖子。陆陆续续到场的全是些熟悉的面孔,就连谢十五都收到了一张请柬,跟在谢蕴身后忍着好奇不敢四处张望。 “你倒是不怕得罪人。”赵曦珏扫了一眼前来的宾客, 立时就发现了今年来的人同以往不大一样。他的几位皇兄皇姐, 除了四皇子与三公主, 剩下的一个没见着。 依着大家的习惯,过生辰这般喜庆的日子自然是人越多越好。因而越是位高权重的人, 越不拘着前来参宴的人数。所有人都知道赵曦珏此次的生辰礼是由赵曦月一手操办的,无一不觉得依着赵曦月的性子怕是要将全京城数得上号的人都邀来参宴。 结果她却反其道而行,非但没大肆宴客,甚至连往年里照例要请的人都没有请。 赵曦月正同行露说着何时叫戏团入场, 听到赵曦珏的话跟着回头往人群里扫了一眼, 颇为满足地挺了挺胸:“这不是挺好的?既然是咱们自己办的生辰礼, 那些凑热闹的自然是不请了。”她搔了搔下巴, 有些不确定地睨了赵曦珏一眼,“六哥觉得这样不好?” 见她一脸随意,眼神里却透着忐忑的模样, 赵曦珏低笑一声, “不, 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再大的寿宴他都办过了,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往下望,每个人的脸他都看不清。倒是不如现在这样,在一个小院子里,排场虽不大,可一眼看过去,每个人的模样都尽收眼底。 赵曦月松了口气,“六哥没怪我自作主张就好。” “六皇弟,”四皇子赵曦仁犹豫了一会,还是走了过来,儒雅的面容上透着几分尴尬,“今日大喜。”又朝站在赵曦珏身边的赵曦月拱了拱手,“五皇妹近日辛苦了。” 赵曦月抿唇笑了笑,泰然自若地给赵曦仁回礼,“谢四皇兄关怀。” 赵曦仁的面色却是更尴尬了一些。 此前赵曦云行为无状,挑拨赵曦月与皇后的母女感情,甚至出言讥讽,惹得建德帝大怒。将她送去太庙到祖宗面前思过三月,还下了旨不许她在成亲之前踏出宫门一步,连带着柳妃都受了训斥,被罚在宫中抄书思过。 赵曦仁也在建德帝面前挨了骂,说他身为兄长却不曾尽到兄长教导胞妹的责任,成日只知道沉迷书画。派人收了他书房里的书画,叫他每日到上书房议政之后静守宫中好好反省身为兄长的职责,未有传唤不得外出。 若不是今日有赵曦月送来的请柬,他怕是还得在宫中枯坐。 如今见赵曦月对着自己面无芥蒂,赵曦仁心中愧疚更重,低声道:“是皇兄平日里疏忽了对四妹妹的管教,连她生了歪念都不知。五妹妹放心,日后我必定亲自押着她向你赔罪。” 赵曦云受了建德帝训斥的当日就被送去太庙了,赵曦月连她的面都没见着,自然是没听到道歉的话。 不过依她看来,她四皇姐便是来道歉也是迫于她父皇的压力。 那些言不由衷的话她听得多了,懒得听也不想再听,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我与四皇姐见面两相厌,四皇兄还是免了这套虚礼了吧。”她望着赵曦仁有些迟疑的脸,笑道,“你是你,四皇姐是四皇姐,她做的事同你有何相干?四皇兄放宽心,不要管我同四皇姐的事了。” 她是真心实意地,不想同赵曦云扯上任何干系了。 “可是”赵曦仁依旧有些犹豫,从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既然知道了看着知书达理的赵曦云对幼妹毫无姐妹关爱之情,他便觉得不能坐视不理。 父皇说得对,四皇妹言辞无状,是他这个皇兄没有尽到做兄长的责任。不过被四皇妹如此羞辱,五皇妹不想原谅也是理所应当的。 一时间竟决断不下。 赵曦月不是个喜欢迁怒的人,四皇兄对她素来和善,同赵曦珏的关系也一直不错,她这才给赵曦仁也下了帖子。 却无意让他当四皇姐的说客,在其中调节她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我去瞧瞧御膳房准备地如何,两位皇兄先聊着,我少陪了。”给赵曦珏递了个眼神过去,赵曦月朝赵曦仁福了福身,笑容不变地说到。 赵曦仁回过神,“五皇妹忙去吧。” 赵曦月微笑颔首,扶了行露的手往外走,转身时听到赵曦珏有些漫不经心的声音:“四哥你还是别管她们姐妹俩的事了,没看父皇都只是训斥了四皇姐一番么” 嗯,果然这些劝说人的事还是让她六哥来做比较好。 虽说只是寻了个借口出来,但赵曦月还是招了传膳了内侍问了御膳房准备的情形,知道他们已准备好一切就等着开宴上膳了,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正要回去,却听一道惊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五皇妹,你在这啊。” 赵曦月回过身,感觉自己受到了惊吓:“二皇兄?”她应当没给赵曦正下帖子吧?而且他为什么笑得一脸如沐春风,自端午节之后,她二皇兄明明一副再也不想见到她的样子。 “今日这大好的日子,皇妹也不说给皇兄的二皇子府下张帖子。”二皇子踮了下脚尖,朝院子里睃了一眼,“皇妹应当不介意皇兄不请自来吧?” 那她还是有那么一点介意的,谁知道她二皇兄是不是来砸场子的。 不过今日是赵曦珏的生辰,她不想和二皇子起争执,扬唇一笑,“皇兄来了就请入席吧。”侧脸对行露道,“叫人给二皇兄加席。” 赵曦正算准了赵曦月今日不会赶他走,听她这么说脸上不自觉地就露出一分自得来,跟着赵曦月一同进了毓庆宫的院子。 见着二皇子,众人脸上不由露出了一丝讶异,却还是纷纷上来同他见礼。 赵曦珏也没想到赵曦正会不请自来,依他对赵曦正的了解,这位二皇兄是再自傲不过的性子,一直以来就只有别人讨好他的份。叫他低头的人,除了他们的父皇和皇祖母,就是到了皇后面前,他都是一副目下无尘的样子。 “二皇兄怎么有空过来?”赵曦珏不动声色地问道,“上书房今日散地倒是挺早的。” “哦,我说要过来给你过生辰,同父皇告了个假。”赵曦正漫不经心地说到,朝身后的人摆了摆手,自有一名内侍将礼品奉上,“一点小东西,六皇弟拿着玩吧。” 立刻有毓庆宫的内侍上前接过盒子,当着几人的面打开,里头是一把镶着宝石的长剑。 赵曦珏目光微闪,“这可不是什么小东西啊,弟弟不过是个散生,二皇兄这礼太重了些。” 赵曦月看着那宝剑亦是缩了缩脑袋,看来她家二皇兄家底厚实地很,被她敲了这么大一笔出手还如此阔绰。 “这算不得什么,”赵曦正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听说你现在日日都要去练武场,习武之事,有个趁手的武器再要紧不过。你皇兄我手里旁的没有,宝剑却是有几把,就随手拿了一把过来。” 赵曦珏笑了笑,不置可否。 这种花里胡哨的武器带去练武场,他怕是想挨武师傅的削。 又寒暄了几句,前头来了建德帝身边的内侍,传旨给毓庆宫带了一桌席面和旁的赏赐下来。紧接着又是皇后和太后处来的人宣旨,送来了给赵曦珏庆生的赏赐。 一套流程走完,毓庆宫才算正式开宴了。 今日来的都是年纪相仿的世家子弟,宴席上的氛围要比往常轻松许多。怕大家无聊,赵曦月特地请了如今京城中最出名的杂耍班子,待众人给赵曦珏祝了礼,一众艺人便在敲锣打鼓之中逐次上场了。 “想不到皇妹小小年纪,心思倒是巧得很。”赵曦正坐在赵曦珏的正下方,他拨了拨桌子上的花束,又瞧了一眼正表演后空翻的艺人,眼中闪过一道讶异的光芒。 他一直觉得赵曦月就是仗着建德帝的宠爱胡作非为,今日过来未必没有看笑话的意思,没想到还真叫她办得像模像样的。 赵曦月毫不谦虚地笑,“那是自然。” “”二皇子觉得那种熟悉的牙痛感又来了。 一场宴席自正午闹到未时末才算完,虽说院子里架了遮阳的棚子,又一直换着消热的冰山,可一个多时辰下来,大家还是出了层薄汗。宴席一散,便由小宫女引去休息的地方各自收拾形容了。 二皇子赵曦正却没急着动,坐在自己的席位上不紧不慢地把玩着手中的青玉酒杯。 这套酒杯他曾见过,是南方特意打造了送上来的贡品,就是不知道是被建德帝赐给了赵曦珏还是赵曦月。 “五皇妹今日真叫为兄刮目相看了,皇兄敬你一杯?”赵曦正放下青玉酒杯,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 说是酒,其实就是果子露,给他们这些少年人喝着玩的。 赵曦月和赵曦珏对视了一眼,有些摸不准他们二皇兄是个什么意思,浅笑着端起了面前的酒杯,“二皇兄客气了。” 赵曦正笑了笑,浑身都散发着散漫的气息。他将酒杯中的果子露一饮而尽了,才慢悠悠地开口道:“其实我一直想着要和皇妹你道个谢,端午节那日是皇兄太过孟浪了,还好有皇妹你出手,才叫皇兄及时止损了。” 赵曦月扬了扬眉梢,开始装傻:“皇兄说的是什么事?”她可不能承认自己明知道是二皇子设的局,还硬是坑了自家皇兄二十万两。 赵曦正却是摆了摆手:“行了,这儿也没外人,此事本就是你知我知六弟知,现下说说也无妨。” “”其实还有一个人知道来着,赵曦月腹诽了一句,继续装傻,“此事已过去几月了,还是不要再提了吧。” “这可不成。”赵曦正当下就否了她的说法,笑道,“皇妹别紧张,皇兄不是来问你讨要那二十万两的,是真心实意地想来谢谢你。” 他顿了顿,微垂了眼睑,缓缓道:“星移馆近日多了一位说书人,讲得极好,不知皇妹是否赏脸和皇兄一道去听一听?就当是皇兄的谢礼了。” 赵曦月只觉得今天的太阳可能是打西边出来的,抽了抽嘴角,笑道:“还是不劳烦二皇兄了” “就这么定了。”赵曦正却是不由分说地看了她一眼,“皇妹不放心皇兄,叫六皇弟作陪也无妨。”他的语气有些急,似乎生怕赵曦月会再拒绝一般。 赵曦月倒当真生出了几分好奇来,凝神想了片刻,在赵曦正有些紧张的目光中大大方方地点了点头:“那皇妹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听到她确认的回答,赵曦正这才放了心,目光一松,起身道:“等定了日子,皇兄再通知你。” 说罢,也不去偏殿收拾,带着人径自离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第四十六章 虽说答应了赵曦正的话, 但赵曦月也好,赵曦珏也好, 谁都没将此事真的往心里去。 谁知第二日便收到了二皇子府送来的请柬,邀他们兄妹二人三日后一道去星移馆清风斋中的天字雅座听书。 星移馆中的清风斋一向是供那些喜欢听书的权贵们所用, 一日只摆一场戏,一场戏只设十五座,能够在三天的时间里就定下三个席位,足见赵曦正心中的急迫了。 说来有些奇怪, 可仔细想想, 似乎又挺符合赵曦正平日里的为人的。赵曦珏派人去星移馆打探了一番, 的确得到了近日有为风评极佳的说书先生来京,受邀入了星移馆, 引得众人前往。他思索了片刻,扭头又喊了谢蕴同去。 “六哥,二皇兄只邀了咱们俩过去,这会不会有些不大好啊?”马车之中, 赵曦月扯了扯赵曦珏的袖子, 压低声音道。 万一谢蕴被清风斋的人拦在外头, 他面子上过不去恼羞成怒怎么办?不过, 谢蕴恼羞成怒的模样她还真是有些好奇呢 赵曦珏斜眼,点了点她的额角:“又憋什么坏呢?”在她抗议之声响起前,轻笑道, “若是清风斋拦了人, 咱们正好有脱身了由头。若是二皇子连温瑜的席位也一同办妥了, 那这其中,只怕不是邀请咱们过来听听书那么简单的了。” 赵曦月瞥了赵曦珏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地脸一眼,“你居然拿谢二公子抛砖引玉,啧啧。”一挑大拇指,“干得漂亮。” 能在谢蕴那张一成不变的脸上看到些不一样的神情,想想还真是有些期待呢。 此番过来赵曦月和赵曦珏都是轻车简行,乘了一辆油青马车神不知鬼不觉地自宫中溜了出来,待到了星移馆门口时,谢蕴也正巧到了,视线同正跃下马车的赵曦月撞了个正着。 他好像不管去哪儿都是步行,少有见到他乘轿搭车的时候,而他似乎也从来没有露出过风尘仆仆样子,到哪儿都是这般闲庭信步。 赵曦月飞快地瞥了他可以说纤尘不染的鞋面一眼,不禁升起了几分这人到底是不是真的用脚在走路的荒唐念头来。一个失神,脚下就是一滑。 而后准确无误地扑进了身前人的怀里。 秀挺地鼻头撞在他硬邦邦的胸膛上,痛得她泪眼汪汪。 “殿下,”谢蕴一手扶住了她的肩膀,一手虚搭在她的腰侧,沉稳有力地将她自自己怀中拉开,低垂的眸子里带了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看着脚下。” 她方才想什么来着?期待能在谢蕴脸上看到些不一样的神情? 她还是去找挑缝将自己埋起来吧。 跟在赵曦月身后出来赵曦珏一出马车就被眼前这一幕晃得眉心微跳,上前直接将人提溜到了自己身边,轻咳了一声:“糯糯她没伤着你吧?” 赵曦月正沉浸在自己没看到人恼羞成怒,反倒先当着人面出糗的悲伤之中,听到赵曦珏的问话不由柳眉一挑,提着裙角朝着自家六哥的方向就是一脚。 受伤的人是她好不好?她家六哥不关心她就算了,去问谢蕴这个大男人有没有受伤算个什么情况,太过分了吧! 谢蕴眸中的笑意自赵曦珏将赵曦月从自己身边提溜走的那一瞬间已尽数收起,垂首朝赵曦珏拱了拱手:“在下无事。”低垂的目光却正好瞧见了赵曦月虚踹赵曦珏的那一脚。 又若无其事地站直了身形。 赵曦珏不知道有人在“捣鬼”,颇为欣慰地同谢蕴点了点头。 对,没错,谢温瑜就该是这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模样,那什么奇奇怪怪的温情画面都是他的错觉,错觉! 他绝对没有引狼入室。 已将“从旁观察谁才是最适合糯糯的人”的念头彻底抛之脑后的赵曦珏默默在心中安抚了自己,嘴角一扬,又是散漫贵气的六皇子殿下,领着自家妹妹和未来幕僚进了星移馆的大门。 星移馆说是馆,实则分了前后两座小楼。前头的是座临街而立的茶楼,后头则是名为“清风斋”的一处雅居。赵曦珏和赵曦月可以随意进出前头的茶楼,可想进清风斋,却还是需要印有星移馆馆私印的帖子才成。 “二位殿下,二皇子已为二位定下了天字雅座。”看过了赵曦珏递上的帖子,一名穿着青灰色小厮服饰却气度不凡的男子浅笑着朝清风斋里头做了个“请”的动作,“请两位殿下随小的来。” 赵曦珏站在原地没动:“听你这话的意思,二皇兄没来?” 男子闻言收了手,微微欠身道:“回六皇子的话,小人只负责带两位殿下入席,其余的事小人并不知晓。” 星移馆和其他茶楼客店最不同的地方,便是此处的下人,无论是掌柜的还是小厮,对着前来的客人都不会做出卑躬屈膝,刻意讨好的模样来。可一旦提到馆里的规矩,便是副恭谨地不能再恭谨的样子,违反馆规的事,他们是一个字都不会多说的。 赵曦珏目光微闪,故作为难道:“二皇兄不在倒是有些麻烦,孤今日还带了一位朋友一同前来,本想问问二皇兄是否有多余的席位,如今倒是不能成了。”他双手环胸,之间轻轻点着上臂,笑道,“不知里头是否还有多余的席位?” 这话却是明知故问,清风斋入场的席位都是需提前预定的,怎么可能会在当日多出一座来。 “这”听到赵曦珏的话,男子脸上亦是露出了一抹迟疑来。正在他犹豫的当口,里头却匆匆行出一名少女,附耳上前低声说了几句。 也不顾面前还站着一位公主一位皇子,男子侧耳细细地听完了少女的话,才正身朝谢蕴拱手道:“谢二公子,我们馆主为您留了一个席位,与二位殿下同在天字雅座。” 赵曦珏不由有些惊诧地回头看了谢蕴一眼, 他怎么不知道谢蕴同星移馆的馆主还有关系? 不等他开口询问,赵曦月已侧身一步,拉了拉谢蕴的衣袖,好奇地眨巴两下眼睛:“你还认识星移馆馆主的么?” 道林书局的当家、星移馆的馆主,两个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神秘人物。这人不是谢首辅家不得宠的庶子么,怎么认识的全是些神秘兮兮的大人物? 谢蕴垂眸看了她抓着自己衣角的手一眼,云淡风轻地摇头:“不认识。” “”赵曦月嫌弃地将手中的衣角丢开了。 过河拆桥。 谢蕴在心中给她的行为定了性,隐在眸底的光却愈加柔和了。 有了星移馆馆主的话,赵曦珏三人便顺理成章地进了清风斋。 清风斋分了两层,大堂中空,一楼搭了戏台幕布和九个摆在大堂上的席位,二楼则是分了“甲”、“天”两字雅座在戏台左右两侧上方,并以三张竹帘为帐,挡住了对面的视线。 说书人说的是二十多年前,番邦内乱,领主上献番邦公主及金银牛羊若干以向先帝借兵平乱一事。 赵曦珏的目光不由得微微闪动了一下。 “六哥,他说的那位番邦公主”赵曦月亦是立刻反应了过来,有些不太确定地看了赵曦珏一眼,在得到他肯定的点头后,目光复杂地望向了大堂上正侃侃而谈的说书先生。 那位被送来和亲的番邦公主被赐给了当时的太子,诞下一子,并在太子登基之后被封为和妃。只可惜她命薄福浅,自生下儿子之后二竖为灾,于受封次年病逝,留下不满四岁的儿子独自在后宫中举步维艰地生活着。 那个孩子,便是他们的三皇兄赵曦和。 说书人正说到番邦公主身为领主膝下长女机敏果敢,曾率领主旧部大败叛党,奈何兵力悬殊,最终只得退守王城,派出使团向大夏和亲借兵。 一位天下无双的奇女子,最后只能空守后宫一方天地,引得台下唏嘘不已。 赵曦月却是第一次如此详细地听到关于番邦公主的事,不由问道,“和妃娘娘当真如此传奇?” 赵曦珏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目光沉沉地望着下头说书的人,扶着凭几的手微微攥紧。 前世他平定赵曦和逆反一事之后,曾花了两年的时间细查赵曦和逆反一案的始末。可直到他龙御归天的那一日,此事中依旧有着一团他不曾理清的阴影。 “假的。”回答赵曦月疑问的却是自进来开始就没有说过话的谢蕴,他不知何时取了一本书拿在手中,似乎根本没听说书人的话,“胡姬此人,阴狠毒辣,擅蛊人心,不值一提。” 瞥见赵曦月和赵曦珏惊讶的目光,谢蕴放下了手中的书,第一次看了下头的说书人一眼,平静道:“老师曾说,数尽天下奇女子,担得起‘天下无双’四字的,唯长公主一人。” 赵曦珏目光微震:“先生当真如此说?” 赵曦月看了看赵曦珏,又看了看谢蕴,有些不大明白她家六哥为什么对谢蕴老师的一句评价如此震惊。 却是听懂了一件事,谢蕴口中的那位长公主,应该就是她的皇姑母,皇祖母唯一的女儿,永乐长公主—— 赵黛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第四十七章 说书人说书自然不会一气儿将故事说完。正讲到紧要处, 将台下观众的注意力尽数吸引上来了,说书先生一拍案板“预知后事如何, 且听下回分解”。 台下当即响起了一片抱憾的声音。 不过来此处听书的都是京城之中的权贵,图的便是个听书的乐子, 因而大多只是惋惜地叹上几声,并不像外头那些馆子一般吵闹。 “今日邀你来是寻你一道来消遣的,你倒好,书到了手里就没放下过。”赵曦珏歪着身子, 斜睨了谢蕴一眼。因谢蕴此前的一番话, 后头的内容他还特意集中注意力地仔细听了, 结果一回头,就看见谢蕴捧着书目不斜视的模样。 赵曦月也看了谢蕴一眼, 话里的重点却是完全跑偏了:“下头闹成这样,你也看得下去?” 谢蕴将最后一行看完了,才将视线自书页上挪开,“心静即可。”先回答了赵曦月的问题。 赵曦珏本就是随口一说, 谢蕴不回他他也无所谓, 侧目看了一眼摆在墙角的刻漏。书都说完了, 约他们来此的二皇子却始终没有出现。 “看来二皇兄还真就是邀请咱们来听听书?”赵曦月拈了一块莲子糕咬了一口, 直觉清甜软糯,齿颊留香,有些口齿不清地说道, “我越来越觉得, 馆里的点心一点不输御膳房的师傅, 这莲子糕的味道和宫里的简直一模一样。” 在吃这件事上,赵曦珏不管前世还是今生都没什么讲究,完全不能理解她吃一块莲子糕都能吃得一脸餍足的模样,“五妹妹你这公主当得,也太没追求了。” 赵曦月瞪眼:“你懂个锤子。” 赵曦珏挑眉:“上哪儿学的粗话?” 一不留神就说漏了嘴,赵曦月啃着莲子糕默默地缩了缩脖子,转着眼珠子想该用什么说辞忽悠过去。正心虚的时候,几声平缓的敲门声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来人是早前带他们进来的小厮,依旧穿着青灰色的长衫。他推门而入,微欠着身,声音中带了恰到好处的笑意:“两位殿下,谢公子,我们馆主有请。” “你们馆主?”赵曦月不大确定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男子脸上的笑意微浓了一些,“回公主殿下,正是我们馆主,她此刻正在甲字雅座静候三位佳音。” “你们馆主好大的架子,”赵曦珏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此处一位皇子一位公主,还有一位当今首辅之子,你们馆主明知我等身份,不亲自过来拜见就罢了,竟还要我们屈尊?就不怕孤治他一个大不敬之罪么?” 贯是懒散的语调,虽有意掩饰,可言辞之下的威严却犹如雪峰崩塌,扑面而至。 男子被这无形的威压震地心神微骇,不敢相信这会是个十三岁少年该有的气场,当即敛了眉目,连声音都跟着恭敬了起来:“回六皇子的话,馆主有言,有缘即见,若是惹了两位殿下不悦,她自当奉上厚礼赔罪。” 赵曦珏眼尾微眯。这话说得恭敬,可言下之意却是如果不是他们亲自过去,那这星移馆的馆主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见的。 “六哥?”赵曦月侧着脑袋,拿眼神询问他的意思。 星移馆在京中兴起的时间并不算长,也是不知从何时起,能进出星移馆成了京中权贵身份的一种象征。可它的来历如何,老板是谁,却没有一个人能说得上来。 在前世,星移馆的老板同样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一号人物。赵曦珏隐约记得,似乎直到他登基后,星移馆才渐渐落败了下去。当年不曾觉得有什么,可今日听到对方竟有如此大的口气,他倒是也有些想见见这位人物的念头了。 遂笑道:“左右无事,见上一面也无妨。” 赵曦月对所有神神秘秘的东西都有一探究竟的念头,谢蕴虽不感兴趣,可听到赵曦月要去,便也沉默着跟了过去。三人一道跟着在前头引路的男子,顺着悬在半空的回廊,一路到了甲字雅座的门口。 “姬夫人,两位殿下和谢二公子到了。”男子扣了扣门,挨着紧闭的门缝恭声道。 一股淡淡的檀香随着打开的门扉扑面而来,身穿杏色衫裙的少女开了门,嘴角的梨涡微微凹陷,声音清甜,“见过两位殿下,见过谢二公子,我家馆主久等了。”侧身请几人进屋。 三道自梁上悬下的竹帘将屋子一分为二,外侧摆了一张方形小几和三个席位。屋内门窗紧闭,香炉孔中飘出的香烟在屋内不住地打着转。 竹帘后的身影透过竹帘的间隙影绰可见。 开门的少女提着裙摆步履轻盈地进了屋,和另一名少女一起将竹帘挂起,竹帘后那微扬的眼尾随着缓缓上升的竹帘朝他们望来。她正身跪坐,盈盈一握的腰肢柔软地向前微倾,带着些许弧度的黑发顺着脖颈落到胸前,半掩了锁骨下方那朵娇艳欲滴的曼陀罗。 她双手交叠,大礼拜下:“见过六皇子,见过康乐公主,妾身失礼两位殿下,还请恕罪。”微微一顿,“妾身夫家姓姬,得蒙大家照顾,唤一声姬夫人。” 肤若凝脂,唇如激丹,荡在一侧颊边的卷发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眼波流转之间勾出万千风情,只一眼就足以叫人深陷其中。 赵曦月站在赵曦珏身后,好奇地探着身子朝前望去。她本以为星移馆的馆主不是一味满肚肥肠的大财主,也该是个精于算计的商人,没想到入眼的却是个风情万种的大美人。 还是一位番邦来的大美人。 “夫人请起吧。”赵曦珏微沉了声,颇有些意味不明地笑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星移馆馆主,原来不是我大夏之人。” 姬夫人掩唇而笑,“六皇子此言差矣,俗语有言‘夫唱妇随’,妾身既已嫁进大夏,自然就是大夏的人了,那些前程往事自不相干。”褐色双瞳轻轻一转,视线落在了赵曦月身上,“这位便是康乐公主吧,果真是眉目如画,将来必是位姝色无双的倾城佳人。” 赵曦月的心忽地缩了一下,下意识地往赵曦珏的方向靠了靠,“夫人谬赞。” 那双浅褐色的眸子,莫名地让她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实不相瞒,妾身对公主殿下是耳闻已久了。”她却像是没瞧见赵曦月的举动,在对面微带诧异的目光中自顾自地笑道,“端午节那日,殿下慷慨解囊,不知挽救了多少人家。此等义举,实叫妾身佩服。” 眸中幽光微动,落在了赵曦月身侧的人身上。 “自然还有谢二公子的妙计,也叫妾身倾慕不已。”她勾人的眸子若有似无地打量着谢蕴,就像是在看一道珍馐美食一般,指尖无意识地沿着唇线慢慢滑过,“谢二公子仙人之姿,往后得了空,不妨常来我这星移馆坐坐。” 她的目光妩媚又热切,看得赵曦月没由来地紧张,竟没留意到她居然会知道当日用计的是谢蕴。 当初怕二皇子会找谢蕴的麻烦,赵曦月和赵曦珏都很有默契地没提谢蕴在场的事。路霑送过来的银票,也是赵曦月偷偷塞给谢蕴的,连行露和青佩都没有告诉。 谢蕴眼睑微掀,冷淡道:“在下没空。”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叫赵曦月稍松了口气,这才注意到方才她所说的话,惊诧道:“你怎么信口胡说?”不打自招的话在嘴里绕了个弯,好在转得不算太生硬,“当日之事同谢二公子有何关系?” “殿下,”姬夫人轻轻地笑,望着赵曦月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此浅显的道理,夫子应当教过了才是。” “夫人在此等我们前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些话吧?”赵曦珏不想让这来历不明的番邦女子接触赵曦月,二话不说地截了她的话,笑意微冷,“若是为此事,孤与皇妹便不奉陪了。” 姬夫人淡然自若地收回目光,红唇弯出一个动人的弧度,“得知今日两位殿下前来,妾身提议安排先生说了一段未曾上过的新书。眼下一折说完,妾身斗胆,想问问两位殿下有何看法?” 赵曦珏懒洋洋地勾了勾嘴角,“不过是一段书,消遣之用,能有什么看法?”他的目光在姬夫人充满异域风情的脸上转过,似笑非笑,“说起来,这书里的主角不正是友邦公主?按理说,夫人应当比我们这些小辈更清楚知道先生说得如何才对吧?” “哦?”姬夫人眸光一闪,笑吟吟地转问赵曦月,“公主也是如此觉着的?” 赵曦月眉头微拧,她本就因为姬夫人的态度有些不喜,现在又点名道姓要自己回答,心中更生了些淡淡地排斥。 想见见星移馆馆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的心,彻底淡了下去。她毫不留恋地将身前的茶推开,也不回答对方的话,起身道,“没意思,六皇兄,谢二公子,咱们回去吧。” 理直气壮地样子叫姬夫人微眯了下眼睛,可当赵曦珏将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她又是一笑百媚的模样,轻声笑道:“是妾身扰了公主殿下的雅兴了,来呀,”杏衣少女捧了一个匣子走了过来,“听说公主对书法颇有研究,这两本拓本,就当是妾身的赔罪之礼,请殿下笑纳。” 赵曦月连扫都没扫一眼,兴致缺缺地摆了摆手,“本宫对书法一点兴致都没有,这个拓本你留着自己用吧。” 仿佛一刻都不想在此处多留,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赵曦珏低声一笑,和谢蕴一同跟上。 从他们进来到现在,还不到一炷香的功夫。 “夫人”杏衣少女捧着匣子,有些为难地望向主子。 “呵。”红唇微扬,一声轻笑自娇艳欲滴的唇瓣中飘出,她倾下身子,如同没骨头一般靠在身后的狐裘软垫上,“没有赵黛盈的本事,倒有赵黛盈的脾气。” 满不在乎地挥了下手,“拿下去吧。” “是。”杏衣少女微微屈膝,捧着匣子出了屋子,并体贴地关上了房门。 “夫人别生气。”那名引路的青衫男子跪在姬夫人身边,轻笑着轻轻垂着她的小腿,“不过一个小丫头片子,您何必如此在意。” 随着她倒下的动作,身下的衣裙缓缓散开。那看似和普通襦裙没有区别的长裙竟是开了叉的,露出一条线条优美又修长的玉腿,美人横陈,活色生香。 “一个有几分小聪明的丫头,要不是那个冤家总惦记着,我也懒得搭理她。”姬夫人懒洋洋地吹了吹之间,眼角微动,媚色乍现,“倒是那个叫谢蕴的,瞧着可口地紧。” 男子目光微闪,“夫人喜欢要了便是,只盼着夫人得了新人,别忘了小的这个旧人才好。” “这就醋了?”她懒洋洋地笑,微支起上身,涂着鲜红丹蔻的手指轻轻勾住男子的下巴,“叫本夫人尝尝够不够酸。” “笃笃笃” 红唇还未落下,却被一阵敲门声给打断了。 才起的兴致叫人坏了,姬夫人冷了声音,又靠回到软垫上,“进。” “夫人。”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单膝跪立,双手奉上一个信封,“公子派属下将此信交给夫人。” 不必姬夫人开口,跪在下头的男子已经过去接了信,躬身送到她的面前。 姬夫人姿势不变,懒洋洋地抽出了其中的信纸。薄薄的一张,内容也不多,可她却看了好一会,才冷笑着抬起了头。 “我说什么来着,人前脚刚走,他后脚就送信来叫我不要乱来。”红唇轻扬,眼角眉梢尽是风情,可眸中的光却冷得叫人胆颤,“自己的亲娘,在他眼中还不如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丫头。” 屋内二人跪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她慢慢敛了唇边的笑意,指尖微送,没了助力的纸张无力地落在地上。 “收拾了吧。”她站起身,瞥了一眼地上的信纸,玉足轻抬,毫不犹豫地跨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第四十八章 赵曦月做了一个梦, 梦中她一身白裳,站在江岸边的巨石上, 冷风猎猎,清冷的月光落在江心, 耳边是江水浪潮翻动的声响。 风吹着她的脸,吹起了她的长发,吹得她耳垂下悬挂的坠子晃个不停。她恍然未觉,冲着江面大声地呼喊着什么。 她听不见自己在喊些什么, 只瞧见自己一声一声地呼喊着。眼泪顺着眼角一滴滴地滑落下来, 她终究放弃了这没有回音的呼喊, 蹲下身抱着膝头泣不成声。 画面晃动,她又来到了自己的房间。悬挂在衣架之上的嫁衣红得有些刺眼, 她依旧穿着白裳,上前默默地收起了大红色的嫁衣。 门外有人走了进来,是她的母后与她的四皇姐。 母后拧着眉头,目光沉沉, “人既死了, 婚事便作罢了日前番邦来使和亲只剩你一位公主” 母后的话断断续续地飘入她的耳中, 她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 动作缓慢地收拾着自己的嫁衣。待收拾好东西之后,她才茫然地抬起头,有些不解地望着还在说话的母后。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青佩呢?行露呢?六哥呢?为什么他们都不在? 这里是什么地方? 梦中的景象逐渐崩塌, 她惶惶不安地坠入一片漆黑之中, 不论往哪里逃都逃不脱这如影随形的黑暗。她的身后仿佛有人正在看她, 那人身穿玉蟒长袍,目光平静而又深邃。 她越来越害怕,只得不停逃窜。忽然间,脚下猛然踩空,吓得她双眼紧闭不敢多看。直到有一双手稳稳地接住了她,她才敢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谢蕴眉目含笑,眸光温柔地望着自己,薄唇微启—— “殿下,该起床了。”一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女声在她耳边响起。 “殿下,殿下?”青佩站在赵曦月的床前,一手撩开床帐,一手轻轻推了一下蜷成一团的被子。 被子底下的人缓缓蠕动了两下,随后又没了动静。 “殿下,该起身了。您昨夜还说今日要早些起来向太后娘娘请安的,再不起,就要错过请安的时候了。”青佩不敢直接上手将人的被子掀了,只好又推了推那团往床内挪动了几寸的“团子”,锲而不舍地说到。 “团子”微动了一下,自被子中抽出了一条玉臂,修长的手指比了一个一的动作,软地不成调子的声音从被子底下传了出来,有些闷,“一刻钟,我就睡一刻钟。” 说罢,手臂就着抬起的角度直直地落了下去,在青佩有些无语的目光中飞快地缩回到了被子里。 青佩站在床头,深吸了口气,气沉丹田:“殿下!该起了!” 受了惊的“团子”猛地抖了一下,蒙住脑袋的被子缓缓往下拉了几许,露出一只睡眼惺忪的眼睛来:“什么时辰了?” “卯时三刻了,您还说要在辰时之前到正殿给太后娘娘请安呢。”对上那只透着三分睡意三分迷茫的眸子,青佩无奈笑道。 这两年皇帝和太后对公主纵地愈发狠了,几乎到了要月亮不给星星的地步。纵地她家公主越来越娇气,也越来越散漫,懒洋洋地总想往床上倒。 赵曦月眨了眨有些迷茫的眸子,记忆归拢,总算是想起来自己昨日说过的话了。一手抱着软枕揉着眼角,一手掀被坐起,伸直手臂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手臂落下,又开始两眼发直地盯着前头的床帐发呆。 她昨日刚入了一本新书,看到接近丑时才熄灯睡下。可刚合上眼没多久,就听见了青佩唤自己起来的声音,这会只觉得眼皮直打架,恨不得倒头再睡上几个时辰。 青佩正将垂落的床帐勾起,召小宫女端了净脸的热汤,一回身就瞧见赵曦月这么呆愣愣地坐在床上,身上的寝衣松松垮垮地挂着,露出一侧精致的锁骨与大半的肩头,透着粉的嫩肤仿佛沁了水,吹弹可破。 自打今年开了春,赵曦月就同一朵将开未开的牡丹花一般,处处透着含苞欲放的娇艳。饶是青佩这样日日伺候赵曦月的人,见着这番景象都忍不住微红了脸,上前为她拉好了衣领,轻声笑道:“殿下这是还没睡醒。” 赵曦月回过神,揉着眼角打了个哈欠:“本宫昨夜好像做了个梦,”她掀开被子,赤着脚踩在松软的地毯上,由着青佩将自己扶起,“可就是想不起来梦里的内容了。” 青佩低声笑道:“梦大多都光怪陆离地,殿下不记得了也不奇怪。” 赵曦月“唔”了一声,“大概吧。” 没被扶住的手却下意识地抚了抚自己的胸口,直到那股凝滞在胸前的郁气尽数散了,才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青佩,今年内务府送了些什么东西过来?”振作了精神,赵曦月侧过脸,笑嘻嘻朝正服侍自己穿衣的青佩问道。 青佩正半蹲在她身后为她束腰带,听见这话头也不抬地说到:“和往年差不多,新打造的首饰,新制的衣服,还有各色补品,都送了不少过来。”忍不住笑道,“当年您为六殿下操办的那场生辰宴,连圣上都说办得好。内务府这两年是铆足了劲给殿下备礼,就想听您夸一句好,偏每次都备不下什么新听说内务府的大人们还闹上火,嘴角冒了好几颗火泡呢。” 赵曦月张开手臂由着青佩伺候自己穿衣,得空又打了个哈欠,叹息着摇了摇头:“本宫这样聪明伶俐的姑娘普天下都难找了,你带个话给内务府,叫他们别想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知道了,奴婢回头就差人将您的意思送过去。”青佩笑着应了。 今日是三月十九,也是赵曦月十三岁的生辰。 从太后处出来,已是辰时末刻的事情了。赵曦月眯着眼睛看了看高悬在天空之中的太阳,想了想,领着青佩往上书房的方向去了。 如今赵曦珏还差四个月便能去上书房听政了,却因有封寒的推荐,自今年年节之后,赵曦珏已跟着封寒一同开始出入上书房。偌大的畅书阁,只剩她一个人还需要念书。 可谁叫她年纪小呢? 不过最后一个也有最后一个的好处,至少现在她想什么时候去畅书阁就什么时候去,就连封寒都变了一副放任自流的模样,谁也管不到她。 却没料到,她出来坐上步辇还没走上两步,便远远地瞧见了有两人正朝着自己的方向来了。 赵曦月眸中一亮,挥手叫人放下了步辇,提着裙角三步并做两步地跑到了两人面前,仰着脸嬉皮笑脸地同三人见礼:“六哥,温瑜哥哥。”也不等他们回礼,便眨巴着眼睛好奇地问道,“你们怎么一起过来了?” 赵曦珏笑容可掬地朝身侧的人脸上投去淡淡一瞥,“今日是你的生辰,自然是过来给你送礼的。”仔细一看,便会发现六皇子笑得煞是好看的脸上,微微泛着点黑。 他同自家父皇告假说要来给赵曦月送生辰礼,没想到这人见杆爬,当下说和他顺路要一道过来。那张清心寡欲的脸欺骗性极强,忽悠地建德帝好不多想,不仅准了他的话,还乐呵呵地叫人将他为赵曦月准备了贺礼取来,好让他一并送上,免得赵曦月久等。 临行时还不忘叮嘱了一句六皇子一句,他送的礼物要紧地很,一定要亲手交给赵曦月,气得六皇子殿下一句话都不想说。 “陛下派在下为殿下送礼。”谢蕴面不改色地说到,自袖间取出了一个细长的匣子递了过来,“这是在下为殿下准备的,请殿下不要嫌弃。”同一件事,到了他的口中,却变成了完全不一样的意思。 赵曦珏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 装,你小子就接着装。 赵曦月扫了一眼跟在二人身后的内侍,不疑有他,接过谢蕴递过来的匣子,嘟囔道:“父皇怎么想到派你来给我送礼,太大材小用了吧。” 不怪她奇怪,如今的谢蕴已不是两年前那个籍籍无名的谢二公子了。 去年科考,他一举夺魁,是一甲头名。如此一来,谢府除了谢时和谢鸾之外,又多了一位会元不说,今年谢蕴还要和兄长谢鸾一同参加将在四月举办的殿试,说不好这三甲就要被谢家人包下其二。 又不知有谁将谢蕴作为六皇子讲读,虽未参与殿试却已可以和六皇子一道出入上书房的事传了出去。 爹是当朝首辅,哥哥是上一科的会元,自己不仅是会元还已在君前走动,再加上他难能一见的容貌。如此种种,谢蕴在京中的风头可以说是一时无二,大家都在猜测这位名不经传的谢二公子会不会一路高升直入内阁。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理所应当。”谢蕴淡然道,目光却落在赵曦月把玩着匣子但迟迟不见打开的玉指上,“殿下不妨打开瞧瞧合不合心意。” 赵曦月把玩着匣子的手指微微一顿,双颊莫名有些泛红,低低地应了一声,打开了匣子。里头躺着一支透亮的翡翠玉簪,簪头雕了祥云逐月的花样。 “这好像和你去年送我的翡翠坠子是同一块料子?”赵曦月将玉簪自匣子里取出,清澈见底的杏眸里透了丝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企盼,“又是你亲手雕的么?” “嗯。”谢蕴简单地点了下头,望着她的目光好似柔软了许多。他依旧没有笑,可她却硬是从他的声音里听到了一丝温柔,“殿下可是喜欢?” 赵曦月将温润的翡翠玉簪握在掌心,双颊飞上两片红霞,快速地啄了下脑袋。 她想起来她昨晚做的梦了。 昨夜的梦里,谢蕴托着她的背和腿,眉目含笑地望着自己,声音里满是温柔缱绻:“殿下,微臣在。” 一下就抚平了她有些不安与害怕的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第四十九章 赵曦珏左看一眼谢蕴面无表情眉色温柔, 右看一眼赵曦月粉面桃腮娇俏可人。眉心微跳,一个侧身站在二人中间, 笑道:“怎么,如今五妹妹有了温瑜哥哥就不要我这个六哥了?” 他笑得好看, 可“温瑜哥哥”四个字说得分明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自打他第一次听到赵曦月喊谢蕴“温瑜哥哥”,他就有一种想再重生回去的冲动。 这一次,他一定打死都不提前把这个不知道从何时起同自己抢起妹妹的家伙召进宫,非让他老老实实地滚回庆阳去不可! 赵曦月眨巴着眼睛望着赵曦珏, 脸上的红晕微褪去了些, 满脸无辜:“我忘了谁, 也不敢忘了六哥你呀。”目光在他眼眸和薄唇中间的位置游移了一下,狐疑道, “六哥,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这两年赵曦珏的个子就跟拔了苗一样蹭蹭地往上长,往往几日不见就会发现这人好像又长高了些。明明自己也是长高了不少,可赵曦珏长地却比她快得多, 一晃眼就从稍欠她几分长到了高出她半个头。 都是吃一个御膳房送来的御膳吃的, 差距为什么会有这么大? 赵曦月瞥了一眼赵曦珏已经越过谢蕴肩膀的个头, 颇有些不满地鼓了鼓腮帮子。想当初, 他们两个都还是只到谢蕴胸口的萝卜头,现在呢,她勉强才够得到他的肩头, 她家六哥都已经快和谢蕴一般高了?! “我是男子, 长得高大些什么奇怪?”赵曦珏哑然失笑, 故意将自己手中的东西往赵曦月脑袋上压,惹得她哎呀一声,慌忙将东西抢到了手里。 赵曦珏送的是一副名为少女撷花图的画。 画中画的是一名少女的背影,瞧不见她的相貌,只能从身量和衣着上来判断那是位少女。 她梳着垂挂髻,身穿茜色齐胸襦裙。一手低垂拈了几朵已经摘下的紫藤花,另一手则伸长了去摘回廊之上垂落的花枝。宽大的袖摆微微滑落,露出一节细腻白皙的皓腕。努力踮起的脚尖将身形崩地笔直,她似乎十分想摘到那鲜嫩的花枝,可惜任她怎么伸直手臂,青葱般的指尖就是够不到那开得正艳的紫藤萝。 纵使瞧不见她的神情,但看一个背影,她都能想象到少女脸上焦急又不甘的表情,连臂上的披帛掉到了地上也不自知。 谢蕴忽地眯了下眼睛,瞥了一眼正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自家妹妹目瞪口呆神色的赵曦珏。 “嘶——”赵曦月冲着画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指着画上的落款与印鉴指尖微颤,“这这这六六六六哥?” 竟是激动地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沈墨白的少女撷花图啊!去年在道林书局展出了三日,被冷酷无情的书局老板收回自家书阁,以至她无缘再见的那副少女撷花图啊! 据说有人出了黄金千两要买此画,都被书店老板无情拒绝了。 赵曦月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神色淡定地叫行露把画收回到匣子里。随后转身,凑近了赵曦珏一些,偷偷摸摸地压低声音道:“六哥,你派人抢了老板家吗?” 赵曦珏正得意于自己这份礼物挑地好,至少赵曦月的反应明显比收到某人的翡翠簪子要惊喜地多。可得意的笑还没上脸,就听到自家妹妹的询问声。 那双望着自己的眸子里左边写了“天哪”,右边写了“惊了”,语气里还隐隐透着期盼:“你抢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别的东西啊?” 赵曦珏脸上一黑,弯曲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扣在她的额角,“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我又不是故意的,那书店老板说了此画概不出售嘛。”赵曦月捂着发疼的额角嘶撕地吸着冷气,又有些不甘心地问道,“当真没有旁的了?” 此画最早是出自尚异谈去年发行的新一卷中,新卷里头一回出现了一名戏份颇重的少女,鲜衣怒马,骄纵肆意,赵曦月看了之后简直想把沈墨白引为知己。 她还是第一次在话本中发现如此符她脾性的女角儿! 而这画画的便是书里的其中一个桥段,只是书中插画画地简单,仅是照着书中内容寥寥几笔。虽说看得出绘图之人功底深厚,灵气逼人,可一副半成品还是引不起多大浪潮,就如书中其他的插画一样,并不受人重视。 结果出乎大家意料之外,再新一卷尚异谈再一次销售一空的时候,道林书局挂出了此幅少女撷花图,是这世上第一幅也是唯一一幅沈墨白所画的完整画作。 有一就有二,自打这少女撷花图出世之后,就有不少人惦记着这道林书局是不是还有沈墨白旁的画,纷纷上门打听。 赵曦月当时也派人去打探了一番,甚至想着能不能花重金将沈墨白的画作买下。 答案自然是:没有,不行,别做梦了。 对着自家妹妹期盼的目光,赵曦珏眨了眨眼,回答的理直气壮:“没有了。”侧眸向谢蕴望去,“他同道林书局的老板认识,你问我还不如问他。” 谢蕴神色不变,朝赵曦月拱手道:“回殿下,在下并未听说此事。” “哦”赵曦月轻轻叹了口气,复而又高兴了起来。 人不能贪得无厌,六哥送了她一幅她就该满足了,哪儿能立刻就肖想下一幅呢? “对了,六哥你还没说你是怎么叫道林书局的老板将此画让给你的呢。”赵曦月吩咐了行露赶紧将画带回去收好之后,又回头颇为不解地问道。 赵曦珏笑得一脸高深莫测:“佛曰,不可说。” “”赵曦月嘟了嘟嘴角,“小气。” 注意到身旁人侧目看了自己一眼,赵曦珏扭脸,只当自己没瞧见。 谢蕴淡淡地收回了视线,负在身后的指尖微微捻动了一下。他就奇怪为什么赵曦珏前些日子突然问他能不能找到道林书局的老板,说是想买这幅少女撷花图。 他是沈墨白的事除了沈笑和他的几个贴身小厮之外就没人知道,但此前他却曾透露过自己与道林书局老板熟识的事,赵曦珏前来寻他有此一说也不算奇怪。 此画不过是他闲暇时所作,十四说为了书局生意要拿去一用他便给了。如今赵曦珏说想要,他也没多想,吩咐十四将画送给了赵曦珏。 却没想到,赵曦珏拿了画,是要送人的。 他望了一眼走在前头正和赵曦珏有一句没一句吵嘴的赵曦月,眸中浮现了一抹深思,却又很快地散开了。 “你回头看什么呢,还怕温瑜走丢了不成?”赵曦珏捏了一下少女越来越不圆润的脸颊,叹了口气,“糯糯啊,你再不多吃点东西,脸上都要没肉了。” 赵曦月一手拍开他掐在自己脸上的手,翻了个白眼:“六哥你说这话的时候,能先摸摸自己的脸吗?”说着又回眸往身后看了一眼,看得却不是跟在他们后面的谢蕴,而是朝着更远的方向望了过去,有些不确定地拢了拢眉头,“我总觉得后面好像有什么人,瞧了我们好一路了。” 赵曦珏和谢蕴二人闻言也跟着她往后望去,除了跟在他们后面的内侍之外,身后只能瞧见两侧高高的宫墙与地上平整的青砖。 视线的尽头是另一道高高的宫墙,除此之外,什么都瞧不见。 “糯糯,你是不是太自恋所以产生幻觉了?”赵曦珏问,目光十分诚恳。 赵曦月抬眸看向赵曦珏,嘴角一弯,笑得分外甜美:“赵曦珏,你是想打架了吧?” “当着温瑜的面呢,收敛点。”赵曦珏扬了下眉梢,继续火上浇油。 细长的柳眉微不可见地跳动了一下,赵曦月磨着牙,提起拳头就往赵曦珏的俊脸上砸:“你!你给我站住!别跑!”方才因为他送了自己少女撷花图的喜悦,这会已经被冲刷地一干二净了。 “谢二公子”青佩面露绝望地唤了一声。 她家公主和六皇子三天两头就要吵上两句,打打闹闹的次数更是数不胜数。太后和圣上知道了,回回头唤了公主回去教训,可她家公主前脚应了,后脚遇见六皇子,便又是固态宠萌。 她一个小宫女实在是管不住了,只好求助于身边这位看起来要比前头那两个越跑越远的主沉稳地多的谢二公子。 那谢二公子波澜不惊,举步继续不紧不慢地朝前走去,说出来的话却叫青佩有种脑壳更痛了的感觉:“六殿下的性子,揍一顿就好了。”轻描淡写的样子就跟说出“今天天气不错”一样轻巧,全然不顾青佩为自家公主操碎了的心。 她甚至有种错觉,如果揍六皇子不犯法的话,这位谢二公子说不定也要上去揍他一顿的。 所以,万恶之首其实还是六皇子吧?! “殿下?”来喜有些不解地看了身边忽然站着不动的三皇子一眼。 他只隐隐约约听到几声来自女子的清脆笑声,却瞧不见墙角另一侧的人究竟是谁,叫三皇子看得连步子都挪不动。只听那笑声清脆娇甜,想必声音的主人应当也是位活泼明丽的美人才是。 望着赵曦仁的目光不自觉地带了一丝不屑,都说三皇子不近女色,是诸位皇子之中唯一一位年过弱冠却尚未成亲的,没想到却也是个沽名钓誉的。 他就奇了怪了,三皇子要出宫,为何放着好好的大路不走,非要七弯八拐地绕远路,原来是为了过来瞧美人的。却不知道瞧的是谁,要是普通宫女就罢了,万一是哪位宫妃娘娘 来喜的目光闪了闪,这路上过去正是太后娘娘的雍和宫,这会儿可不正是诸位娘娘来给太后请安的时候么? 上抬的视线猝不及防地落入一双冰冷的眸子之中,浅褐色的瞳仁中微带了丝肃杀的凉意。来喜的心不自觉地颤了颤,脸上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三殿下,奴才送您出宫。” “嗯。”赵曦和略点了下头,拐过墙角,在空无一人的宫墙之间,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 见人没有异样,来喜稍松了口气。松完之后却又忍不住在心中将赵曦仁鄙视了一番,白嫩的面皮上露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恐前头的人发现,将头低地更深了。 送了人出宫,他望着离得越来越远的马车松了口气,眼珠子一转,加紧脚步往回走。 虽说他只是上书房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但他的师傅孙公公却是良妃的人,千方百计将他塞进上书房里,就是为了找机会抓到几位皇子的马脚。今日有这样的收获,想来良妃娘娘会好好嘉奖自己一番才是。 想到那些白的黄的闪得自己睁不开眼的物什,来喜压抑着心中的狂喜,加快步子往孙公公处赶。 他心里急切,然而他在孙公公房中坐了大半个时辰,都没见着人回来。 想到现下正是上值的时候,他心下稍稍遗憾了一会,开了门准备先回自己当值的地方去。结果才一开门,只觉自己眼前银光一闪,脖间微凉,鲜艳的红色霎时喷薄而出。 他抖了抖身子,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那双睁得滚圆的眸子,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是因何而死,也不知道杀他的人究竟是谁。 更加不知道,就在他咽气的时候,有几名训练有素的黑衣人收拾了他的尸身,清理了现场,丝毫看不出此处曾有人来过的痕迹。 来喜就此消失了,消失得无声无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第五十章 “什么?你说来喜不见了?!”良妃拿着糕点往嘴里送的手猛地一顿, 抬眸不可思议地望着下跪的人。 “回娘娘,昨日本该是来喜来向奴才禀报事宜的日子, 可奴才左等右等都没等着人,便去内侍省问了问, 才知道那孩子已经失踪五日了。”孙公公毕恭毕敬地跪伏在殿内,垂着头颤巍巍地说到,“奴才打听了一圈,说是日前他奉命送三皇子出宫后, 便一直没回来复命。如今内侍省已记了名, 当做逃奴处理了。” 良妃放下手中的糕点, 缓缓地靠到凭几的扶手上,柳眉紧锁。 迟迟没有得到主子的回复, 刘公公抖了抖身子,有些试探地问道:“娘娘,您说会不会是陛下他” “噤言!”良妃才靠到扶手上的身子又猛地崩直,犹自不觉地搅动着手中的锦帕, 有些慌乱地自言自语道, “来喜不过是上书房外听候差遣的小太监, 平日里连靠近些上书房的大门都不成。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哪里用得着叫人这般悄无声息地处置了?更何况以陛下的为人,若真是有所怀疑,也只会当着你的面发落了人。” 她越说越乱, 说到最后连自己都有些搞不懂自己想说什么了。求助般地侧目望向跪坐在一旁的儿子, “大皇子, 你说呢?” 赵曦风瞥了自家有些乱了方寸的母妃一眼,不悦地蹙了蹙眉头,拂手道:“上书房的一个小太监,没了就没了,犯不着特意回到良妃娘娘这儿来。孤与娘娘还有话要说,你且退下吧。” 孙公公如蒙大赦,叩了个头:“奴才告退。”起身垂着手退下了。 赵曦风摆了摆手,屋内伺候的人也一并告退。 待人都走干净了,赵曦风才拿指尖敲了敲桌面,不满道:“母妃遇事未免太过慌乱了,父皇最讨厌别人捕风捉影。且不说那小太监是不是父皇处置的,就算是,他处置一个上书房里伺候的人能有什么事?只要父皇没寻到母妃面前来,那就说明此事同母妃无关。” “可是”良妃张了张嘴,还想说些什么。 “母妃!”赵曦风蹙了眉头,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微沉,“您听儿子的,只要父皇没提起,你就不要去过问这个人。他是什么人,为何会去上书房里伺候,都同母妃您没有丝毫关系。” 心中对这位母妃却更加不满。 良妃出身并不高贵,却也是因为她的出身,当年柳静婉无出的时候,还是太子的建德帝选择先临幸了她。她也不负所望地率先诞下龙子,若不是太子妃突然有孕,他就能因长而记入太子妃名下了。 此后柳静婉虽滑了胎,可建德帝坚持太子妃还能在孕,不答应将其他孩子抱到柳静婉房中。等到后来已是皇后的柳静婉再有抱养孩子的念头,他早已过了上玉牒的年纪。 这么一个顺理成章当上太子的机会,就这么白白地错过了,叫懂事后的大皇子扼腕不已。 可如今形势又与当年不同,皇后已无希望诞下太子,未来储君只能在他们六兄弟里选。如此一来,各皇子的母家、在朝的功绩,都将是能否成为太子的重要指标之一。 二皇子那个头脑简单、脾气暴躁的家伙为什么能成为现下立太子呼声最高的人,不就是因为他外祖永安侯是手握实权的大将,永安侯府的几个儿子更是个个都入了伍么? 而家世不显的良妃非但给不到他任何助力,他还要时常帮着母家擦屁股。 许是赵曦风的语气太过笃定,良妃那颗七上八下的心不由得渐渐安定了下来。她吐了口气,笑道:“大皇子说的没错,是本宫处事不决,太过慌乱了。” 没脑子。赵曦风在心中暗骂了一句,面上却是微缓了神色:“母妃切记,早早将此人忘了,到了父皇面前断不可露了情绪。” 良妃连连点头:“母妃省得。”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道,“来喜没了,咱们在上书房的人也就没了,是不是要再安插一个进去。” 赵曦风心中的烦躁更胜了一些,耐着性子说道:“暂且不必,若当真是父皇处置了来喜,却又不曾质问母妃,必然是想给母妃留一些颜面。这时候再安排人进去,只会叫父皇不满。” 在他看来,来喜一个只能在外头听听差遣,顶多能知道建德帝今日见了谁又见了多久,哪里能拿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虽说有些可惜好不容易塞进上书房的人,却也没在意到无他不可的地步。 “好好好,那咱们就先不放人进去了。”良妃连连点头,俨然一副以子为天的模样,却不知她这样最叫赵曦风厌烦。 不过良妃如此也有个好处,那便是许多事情只要他说了,她便全都照做,倒是让他省心许多。 见她已不再是副惴惴不安的模样,赵曦风精神微松,忽地想起孙公公回禀上来的话,赵曦风才舒展了几分的眉头又凑到了一起:“孙公公方才是说,来喜是送完三弟出宫才不见的?” 正准备听儿子的话将来喜的事抛到脑后,乍一听大皇子的话,良妃还有些回不过神,半晌才点了点头:“是说奉命送三皇子出宫的,应当是五日前吧。” “五日前?”赵曦风将这个日子在口中咀嚼了一下,忽地扬唇一笑,“五日前不就是咱们那位小妹妹的十三岁生辰么,我记得父皇还赏了不少东西下去。” 被他提醒了一句,良妃亦是想了起来,不解道:“康乐每年生日,陛下都会赐下不少东西给她吧。这同来喜失踪的事有什么干系?莫非” 她神情微讶,也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 赵曦风却最了解自己的亲娘,本事没有,尽会胡思乱想。他微不可见地翻了个白眼,口气里到底掺了几分不耐:“康乐的性子你还不知道,谁冲撞她都是当场就翻了天的,还用得着偷偷摸摸地处置了?” 他冷笑一声,眸子里精光闪动:“怕只怕来喜是不是撞见了三弟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才叫人给灭口了。” 良妃一怔,望着儿子冷笑的模样心中莫名有些紧张,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是说老三这人没有威胁么,这怎么?” 赵曦风不耐烦地挥了下手:“我不过随口一说,母妃不必放在心上。”他起身舒展了一下身子,低头俯视着良妃,低声道,“老三这辈子都坐不上那个位置,可除了老三,还有老二、老四、老五在对那个位置虎视眈眈,如今连小六那个毛头孩子都想着插上一脚。儿子为了处理这些事已是焦头烂额,还请母妃为儿子守好后方,别再叫儿子因为一些小事受父皇训斥了。” 良妃脸色微白,搅着帕子呐呐道:“我传信回去,叫他们就此收手了。”心中又有些不服,“若不是康乐她多管闲事,此事也闹不到陛下的面前。” 前些日子大皇子的母舅在民间放印子钱,以其无法偿还借款为由强占民女,结果被出宫玩耍的赵曦月撞了个正着,当即就差了月翎卫绑了人送去京兆尹处了。 赵曦月送来的人京兆尹哪里敢放,当即写了折子递进了宫。有康乐公主这尊大佛在,大皇子说话也不好使,折子一路畅通无阻地直接放到了建德帝的龙案上。 建德帝就将折子直接扔到了大皇子的脸上。 “母妃!儿臣说了多少遍了,叫你少说些五妹妹的闲话!”赵曦风彻底没了耐心,低声斥道,“儿臣之前让你没事多讨好讨好五妹妹,你就是不听,要不然,她还会这般不给面子直接把人送到京兆尹去?” 良妃脸上别扭了一下,好半天才道:“你不知道,康乐那小丫头滑头地很,母妃叫人送了几次东西过去,她明面上都收下了,一回头,原封不动地送到其他娘娘那儿去了。”说到这事,良妃只觉得自己一腔辛酸泪无处诉说,“她每回送过来的东西,我也叫人看过了,都是其他娘娘送去给她的。她一点东西没出,咱们还得咧着嘴夸她乖巧懂事,这实在、实在” 赵曦风闻言也是有些无言以对,这位五妹妹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早有领教。当年拿着玉玺往别人身上戳章的事,他也不是没被戳过。可他能如何,被戳完还不是得笑呵呵地夸一句“五妹妹聪慧”? “行了,不论五妹妹是个什么样的人,该尽的礼数母妃一样都别落下就是了。”很显然,赵曦风也没什么对付赵曦月的高招,只能一甩手,将锅直接给良妃甩了回去。又道,“印子钱的事,停倒是不必停。左右没闹出什么大事,父皇也只是罚了大舅三年俸银,且叫大舅往后当心些便是了。儿臣在外头事事都要打点,这银子断不能少了。” 良妃急忙点头:“都听你的。” 赵曦风被她的话堵地心中微塞,懒得再同她多话,一拂袖,出了良妃宫。 晴空当头,被春日里的阳光晒一晒身子,坐得有些僵硬的腿脚立刻就灵活了起来。赵曦风抬头望了一眼天上的太阳,似笑非笑地摸了摸手上的玉扳指。 他家三弟注定与皇位无缘当真是可惜了,否则就他猜测的这些事,都够赵曦和吃上一壶。要不是出了来喜这件事,他都快把这事给忘了。不过眼下赵曦和他在刑部的差事似乎干得不错,有这么一个把柄在自己手上,似乎也是件好事了。 赵曦风浅浅一笑,忘了一眼寻芳阁的方向,坐上步辇,晃晃悠悠地往出宫的方向走去。 而距离良妃宫有些路程的寻芳阁,正一面拿羽毛扇扫着脸蛋,一面捧着一卷书看得津津有味的赵曦月鼻尖微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叫您多穿些您非不听,这下不舒服了吧。”行露见缝插针地说到,取了外衣想给她批上。 赵曦月嫌炭炉闷,开了春就不让点了。此时门窗大开,虽说外头天气晴好,可在屋子里坐久了,还是会觉着有些凉。 赵曦月没什么形象地揉了揉鼻尖,将交叠在一起的脚丫子换了个边,满不在乎地挥手道:“没事儿,我不冷。左不过是谁又在背后偷偷说我坏话了,哼。” 最后那个“哼”,不必说,也是冲着六皇子去的。 行露无奈地坐回去继续给赵曦月绣帕子,却不知道这会的六皇子,是不是也跟着打了个喷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第五十一章 谁说太后免了赵曦月的请安, 但她在雍和宫里住着,从寻芳阁到正殿不过几步之遥, 平日里进进出出的,哪能当真不去给皇祖母请安。 “康乐公主到——”随着门前伺候的内侍的一声高唱, 赵曦月可以说是在万众瞩目之下扶着行露的手缓步进了正殿大门。 这会儿正是朝见请安的时候,包括皇后在内的宫妃全在屋子里坐着。赵曦月不动声色地往坐在太后身侧的人身上扫了一眼,神色不变地上前给众人请安。 “康乐给皇祖母请安,给母后和诸位娘娘请安。”赵曦月双膝微屈, 盈盈而拜, 姿态雅致地如同从仕女图中走出来的一般。 太后一向是见了赵曦月就笑得合不拢嘴的, 当即也不管刚刚同身边的人说了什么,急忙朝赵曦月招招手:“别行礼了, 快到皇祖母这儿来。” 赵曦月嘴角微抿,提着群裾含笑上前。待她挨了太后身边的软垫坐下,才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太后另一侧的人:“许久不见,四皇姐今日怎么有空进宫来了?” 赵曦云微垂了眼睑, 避开了赵曦月的目光, 低声道:“听说皇祖母玉体欠安, 我心中放心不下。”她微顿了一下, 声音愈发缓和了起来,“今日见皇祖母精神矍铄,气色红润, 这才松了口气。” 从头到尾, 她都避着赵曦月的目光, 低眉顺眼的样子甚至有几分卑怯。 自打她从太庙回来,她对着赵曦月的态度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偶尔有几次眼神接触,她都会在赵曦月看清她的目光之前迅速地转移视线,也说不上来她这究竟是害怕,还是旁的什么意思。 去年赵曦云如期与武令哲完婚之后,赵曦月见到她的次数就更少了。 “原来是这样。”赵曦月笑了笑,没提太后身体不适是在一个多月之前的事。她现下可没什么心情研究赵曦云的态度究竟是真是假,如此寒暄两句,也不过是看在柳妃和赵曦仁的份上罢了。 太后眉色淡淡地摆了摆手:“哀家身子康健地很,不必你担心。若无旁的事,下去与你母妃说话去吧。”当年赵曦云在凉亭之中与赵曦月说到的那番话,太后明面上没说什么,背里却送了身边的嬷嬷陪着赵曦云同去太庙。 等四公主回来,人是乖模乖样地,可神情中总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木讷感。再联想到太后送了嬷嬷同去的行为,大家不由猜测其中是否有太后的手笔。 只是这种事情,大家也只能放在心里想想,没法诉诸于口了。 赵曦云微不可见地微微一怔,这才醒过神,恭谨地同太后行了礼,走到柳妃身边坐下了。柳妃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拉了女儿在自己身边坐下,握着她的手眼神欲言又止。 “今日精神头瞧着好了许多,”太后怜爱地摸了摸赵曦月的鬓角,嗔怪道,“往后可不许大晚上地不睡觉,尽趴在灯下看书了,万一伤了眼睛怎么办?” 赵曦月摸了摸鼻尖,悻悻道:“哦。”又抱了太后的手臂撒娇,“孙女儿当真只是一时入了迷,忘了时间,以后保证再也不敢了。您就原谅孙女儿这一回,别在念叨了。” 太后失笑,“自己做错了事,还嫌弃我老婆子念叨。” 被戳了额头的赵曦云缩缩脖子,俏皮地嘟了下嘴角,歪着身子继续同太后撒娇,大殿之上颇有几分温馨融融的气氛。唯二两个高兴不起来的,怕是只有坐在太后下首的皇后娘娘,与坐在柳妃身侧的赵曦云了。 赵曦云并没有在宫里呆多久,如今她是已出宫立府的公主,又不得皇后的宠爱。去柳妃面前坐着听她苦口婆心地劝她要恪守本分,戒骄戒躁,切莫再惹了建德帝不快等等的话,也不是她想听的。 因此在大家跪安的时候,赵曦云便顺势向太后此行了。坐上步辇晃晃悠悠地到了宫门口,换上了公主府的马车,皱着眉头闭目凝神。 被她握在手中的帕子眼下已被揉成了一团,有几个地方甚至隐约有些抽丝,一看就是不可再用了。 她是做好了被太后奚落的准备来的,却没想到太后竟已偏心到连她的话都不想听。一见着赵曦月来,还生怕赵曦月会误会她亲近了自己,急急忙忙地将自己打发到母妃身边坐下了。 可这事她同柳妃说也没用,就看柳妃终日不得建德帝喜爱的样子,她也不想将此事拿与柳妃商量。皇后处更是因为她两年前的那番话,对她彻底没了亲近的态度。 一时之间,她竟有种孤立无援的感觉。 “吱——” 行驶中的马车忽地停了下来。赵曦云心里正烦闷着,被这车轴声一扰,心下立时更为烦躁。当她左等右等都等不到马车再次行驶,终于耐不住心头的火气,撩开车帘低斥道:“连回府都不安生,本宫养你们这些废物是吃干饭的吗?” 她的贴身宫女盼烟已习惯了这两年公主喜怒无常的脾性,好在她在赵曦云训斥前已经知道出了什么事,闻声只是略缩了下脖子,低声道:“回殿下的话,前头有位自称是姬夫人门下的姑娘拦了路,说有事要与殿下相商。” 赵曦云拧了下眉头:“什么阿猫阿狗来本宫都要见不成,还不尽快打发了。”不耐烦地扔下了车帘,坐了回去。 这个意料之中的回答却盼烟犹疑了一下,上前敲了敲车壁。等赵曦云颇为不耐的脸在此在车帘后出现的时候,她才压低声音,小心翼翼地回禀道:“殿下,那婢女说,她有办法对付五公主。” 如今大家都称赵曦月为康乐公主,这突如其来的五公主让赵曦云险些没有反应过来。 待听清了盼烟的话,她双眼先是猛地一亮,却有很快被怀疑填满:“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能有办法对付赵曦月?” “那人叫婢子将这个锦囊交给殿下,说是殿下看了之后便会愿意见她了。” 赵曦云将信将疑地接过锦囊,取出里头的纸条看了一眼,有些灰败的脸上隐隐透出了一丝狂喜:“盼烟!快,叫她过来!” “殿下,四公主当日如此折辱于您,您又何必给她好脸子看呢。”青佩跟着前头蹦蹦跳跳地赵曦月,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说到。 赵曦月提着裙摆,一蹦一跳地踩着小径上的地砖,玩得不亦乐乎。听到青佩的问话,她也没停下,声音随着她蹦蹦跳跳的动作显出一丝颤抖:“还能怎么办呢,总不能叫你家公主我上去就抽四皇姐两嘴巴子吧?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呢,影响多不好。” “那您不理她不就成了,为何还要特意同她寒暄呢?”青佩还是有些不能接受。 赵曦月停下步子,扭过身一面后退一面摇头晃脑地说道:“本宫若是无视了四皇姐,自然是很爽,可是如此一来岂不是叫其他宫妃娘娘觉得本宫挟私报复?她们定会觉得,父皇骂也骂过了,罚也罚过了,四皇姐都嫁出宫去了,本宫还小心眼地揪着两年前的几句拌嘴不放,真是恃宠而骄。可现在就不同了,本宫主动与四皇姐寒暄,那些不清楚事情内由的,会觉得本宫乖巧懂事,知礼仪识进退。而那些清楚内由还想看本宫出糗的呢,也没法挑本宫的错处,只能一口气憋在肚子里自己生气。” 她俏皮地扑了扑眼睛:“你没瞧见皇祖母让四皇姐回柳妃娘娘身边去的时候,贤贵妃和林妃的脸色有多难看么?” 青佩这才恍然大悟:“两位娘娘有心想抓殿下的马脚,但殿下此举她们非但抓不住,还要憋着火气听旁人夸殿下大度。” “然也然也。”赵曦月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你家公主生得如此聪明,那先生的位置,合该让本宫来坐才是。” 青佩和行露二人对视一眼,抿着嘴角轻轻地笑。 赵曦月也跟着笑,转身想继续玩她数地砖的游戏,结果甫一转身,便听到后头传来二人的惊呼声。 紧接着,她便直接撞进了一个怀抱里,一道清冽又不失温和的嗓音从头顶上方响起:“怎么毛毛躁躁的,可有撞着哪里?” 赵曦月抬头,那双浅褐色的眸子里正倒映出她脸上凝固了几分的笑容。 “三皇兄!”她猛地回过神,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后退两步走出了赵曦和的怀抱,“我没事,你怎么在这里?” 怀里的人落了空,赵曦和抬在半空中的手微顿了一下,才慢慢垂下,浅笑道:“经过此处,听见花园里仿佛有五妹妹的声音,便过来瞧一瞧。”目光却始终停在她的身上,“五妹妹这是准备去哪儿?” 离赵曦和远了些,赵曦月才感觉到身上那股无形的压力尽数褪去了,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笑道,“闲来无事,便来园子里散散心。” “左右无事,不如”想陪她一同逛逛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赵曦月慌忙挥手的举动给打断了。 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乎又过了些,赵曦月抿了下唇,背着手不好意思地笑道:“我已经逛得差不多了,现在准备回去啦。今日春意正好,三皇兄不妨多逛一会。” 这样的借口实在太过突兀,赵曦月迟疑了片刻,朝赵曦和福了福身,脸上的笑颇带了几分真心实意:“实不是我不愿陪三皇兄游园,而是今日已经约了六皇兄和谢二公子,我这就是要往六皇兄那儿去的。”她轻轻握住自己有些发抖右手,脸上笑容不变,“三皇兄,康乐便先告辞了。” 她抬脚,走得又平又稳,不紧不慢地擦着赵曦和的肩走了过去。可只有她自己知道,直到走出了老远,她的一颗心依旧在胸腔之中,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她还是在躲着自己。 赵曦和收回的视线落在手边开得正盛的仙客来上,手起手落,那鲜红的花朵已碎成了一地残瓣。 “三弟心里不高兴,说出来便是了,何必拿这花出气呢?” 身后的声音阻止了他正要抬起的步子,赵曦和眸色微冷,脚尖微转,直视着自己身后的人:“大皇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第五十二章 谢蕴作为赵曦珏的讲读, 本只应该在上书房散会之后,再与赵曦珏研读古今典籍。可建德帝却不知为何似乎格外喜欢谢蕴一些, 虽说不曾叫他领受官职,却允他每日陪同赵曦珏一同来上书房听政。 知道此事的人仅有能在上书房中走动的几位内阁大臣, 因有建德帝叮嘱,几人都不曾将此事外传。心里却清楚,待殿试之后,此子前途只怕不可限量。 对此事, 如今的首辅, 谢蕴的生父谢时, 在面对同僚的祝贺时,心情却远没有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 自打知道谢蕴师从沈笑, 他便理解了为何建德帝会对谢蕴另眼相看。一方面,谢蕴若能在朝中站稳脚跟,于他将是个不可多得的助力。可另一方面,谢蕴的性子却叫他大为头疼, 甚至有些不想让他和自己同朝为官。 一个对周身一切都淡泊如斯的人, 若是他们什么时候站在了对立面上, 只怕谢蕴会毫不犹豫地出手对付他, 绝不会因他是自己的父亲而有所让步。 “二公子呢?” 天才蒙蒙亮,谢府大门前停了两顶软轿。可除了轿夫和侯在门边的管家外,谢时却没瞧见本该在此处等他的人。不由拢起眉头, 沉声问到。 管家目光发虚地咽了下口水, 朝谢时拱手道:“二公子已先行一步了, 他叫小人同老爷说一声,说说” 谢时眉间的印子刻地更深了些:“说什么?” “二公子说您动作太慢,他等不住。还有他不习惯坐这些方方正正的东西,他走着去挺好的,有益身心健康,请您得了空也多走两步。”管家不管看谢时的表情,垂着头飞快地讲话给说完了。 饶是谢蕴不在眼前,谢时也能想象地到他说这话是清心寡欲的样子。不由得微噎了一下,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正要屈身坐进软轿之中,脑海里却忽地闪过方才管家所说的话。 咬了咬牙,低声斥了一句:“真是个冤家。”到底还是坐了进去。 而远在皇宫之中的谢蕴自然听不到自家亲爹的训斥声,在内侍的带领下,他可以说是轻车熟路地进了上书房。 建德帝还要和众大臣上早朝,他和赵曦珏通常都在这时候先在上书房念会书。 却不成想,今天已有人等在了他去上书房的半道上。 “谢二公子,别来无恙啊。”大皇子面上含笑,温和有礼地朝谢蕴拱了拱手。 皇子领了差事之后若未进内阁是不必参加早朝之后的上书房朝议的,而大皇子身穿褚色官服,一看就是准备去前殿上朝的,却不知道为何会在此处等他。 谢蕴眉目不动,似乎完全不觉得大皇子在此处有什么奇怪的,淡定行礼:“在下见过大皇子,殿下万福。” 大皇子眸光一闪,虚扶了他一把:“二公子何须客气。”他一个眼神,领着谢蕴的内侍便心领神会地退下了。 此处是通往上书房必经的回廊,眼下正是空无一人的时候,的确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不知殿下有何指教?”谢蕴就不是个会寒暄的人,见着内侍走远,也不客气,直接开口问道。 “都说二公子为人耿直爽快,从不计较那些虚礼,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赵曦风浅笑着点了点头,不过他的确没那么多时间与谢蕴说那些弯弯绕绕,“二公子年纪轻轻却深得父皇的信赖,去年会试的卷子更叫内阁诸位大臣惊为天人。实不相瞒,孤对二公子亦是倾慕已久,奈何公事繁忙无缘相谈。故此特趁今日闲暇片刻,想与二公子结交个朋友,日后好把酒言欢,畅所欲言。” 今日来寻谢蕴是他和赵曦和商议之后的结果,本想谢蕴身怀大才如今却只能窝在赵曦珏身边做个小小讲读,定然十分憋屈。若自己拿出礼贤下士的态度,必定将其收为己有。可眼下自己说了一堆,面前的人却是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原本自信而来的大皇子忽然有些拿不准今日此行是否能有收获了。 他微顿了一下,笑得更为诚恳:“二公子以为如何?” 谢蕴眼皮都没抬一下,顺着自己刚刚的动作又行了个礼,“回殿下,在下不喝酒。” “”大皇子一口气堵在喉咙口差点没出来,干笑了一声,“二公子真爱说笑。” 谢蕴负手而立,姿容清贵无比,淡声道:“殿下误会了,在下从不说笑,”他眼睑微抬,四目相交之间,赵曦风恍然间觉得他那双无欲无求的眸子深处仿佛隐了千万光华,“更不健谈。殿下若有意,不妨寻他人一试。” 虽看不懂谢蕴眸中深意,可话里的拒绝却是显而易见的。赵曦风眉头微拢,有些无法理解谢蕴如此果断地拒绝自己好意的行为,沉声道:“二公子,孤在吏部之中还算能说得上几句话,你既要入仕,便逃不开吏部这一道门。如今孤诚心将门为二公子所开,你不如再考虑考虑?” 想起赵曦和说谢蕴与赵曦珏的关系非同一般,这两年来在宫中几乎是同进同出,他心头一动,紧接着问道:“二公子莫非是为了六弟?” 谢蕴眸光微敛,不置可否。 赵曦风只当他默认,眉头紧蹙,颇为苦口婆心地劝道:“六弟如今还未满十五,受领官职更是要等到五年之后,朝局之上朝夕难测,六弟能否扎稳脚跟尚且难说。而二公子今年便要参加殿试,若有幸夺魁,入得翰林清苦三年,往后便是一片康庄,何苦将一身前途葬送在六弟身上?” “殿下的意思是,”谢蕴轻声开口,“五年之后,这朝廷将由您把持,六殿下初涉朝堂,决计不是您的对手。叫谢某为前途计,趁早投入您的门下,以效犬马?” 谢蕴鲜少有说这么多话的时候,可话一出口,却是字字诛心,叫赵曦风当即变了脸色。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个天下都是他父皇建德帝的,何来由他把持一说? 赵曦风冷下神色,眼中飞快闪过一道戾气:“孤好心劝你,没想到你却巧言令色,要将孤推入那不忠不孝之地。谢蕴,你此举是何居心?!” 谢蕴一挥衣袖,鞠躬致歉的动作很果断,毫不拖泥带水:“在下冤枉。” 除此之外,一句话都没有。 赵曦风又是被他噎了一下。他虽贵为皇长子,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却也不能平白无故地处置了谢时的儿子。更别说这谢蕴,还是在他父皇面前很挂的上号的存在。真要追究起来,他前面那番话虽不是什么大逆之言,却也有结党营私之嫌。 左右无法,前头有快到了上朝的时候,大皇子一拂袖摆,憋了一肚子地火大步离去了。 谢蕴保持着躬身的姿势,直到大皇子走远了他才慢慢直起了身,若无其事地抚了抚袖摆。 “传言谢二公子不善言辞,如今看来,是那些人见识浅薄,不知二公子巧舌如簧。”一道冷硬的声音缓缓传来,月牙门之后走出一道高大的人影,面色淡漠,“大皇子的青睐常人难求,二公子何必在六弟这一棵歪脖树上吊死?” 今日来寻他的人还真是不少。 赵曦和身上流有番邦血脉,身形本就较常人高大些。谢蕴看着身形单薄,可站在赵曦和面前身姿如松,竟丝毫不显弱势。 “三殿下何出此言?”来者不善的气息太过浓烈,谢蕴没再像对着赵曦风时那边含蓄内敛,眼睑微抬,淡然的眸子直视着他如鹰般锐利的眸子。 赵曦和忽地一笑,笑容中却不见温暖,“大皇兄圆滑世故,吏部上下对他赞誉有佳,以谢公子在圣上面前的地位,他必定待你不薄。相反,六皇弟如今虽受圣上宠爱,但毕竟尚未入朝。和妃娘娘承蒙圣恩,却是宫婢出身,比良妃更为不显,对六皇弟的将来毫无帮助。两相权衡,二公子是聪明人,不该不知道应当如何选择。忠君是好事,可二公子更该明白何为良禽择木而栖的道理。” “三殿下过誉了。”谢蕴拱了拱手,微抿的薄唇勾了一个浅浅的弧度,眸底深处的光芒似坚定似意气,“谢某生来愚钝,不懂什么良禽择木而栖,只知一心不可事二主。六殿下于在下,既有赏识之恩,亦有同袍之情。纵他前路艰难,在下虽力有不逮,却也愿尽微薄之力,为他扫清前路,尽得荣华。” 他的声音依旧清淡,束手而立的模样依旧道骨仙风,可赵曦和却分明感觉到了一股无法言喻的压迫感。这样的压迫感他已经许久不曾感受到了,那熟悉的感觉叫他顷刻没了继续回旋的耐心,连冷硬的声音中都透了一丝阴鸷。 “离糯糯远些。”他说得又急又快,望过来的目光森冷,仿佛只要谢蕴的回答令他不满,他立即就要他身首异处一般。 淡定如谢蕴乍然听到这句话也是不由自主地微愣了一下,不明白三皇子好好地说着正事,如何就拐到那位肆无忌惮的公主身上了。 不知想起了什么,谢蕴眉色微柔,笑意渐深,说出来的话却是他一如既往的干脆。 “殿下此言,在下”就像他给大皇子的回应一样,他弯腰躬身,说得斩钉截铁,“恕难从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第五十三章 无论是谢蕴与赵曦风的对话, 还是他与赵曦和之间的对话,都没有其他人知晓。哪怕是引路的内侍, 也只是知道大皇子殿下曾拦了谢二公子说话,至于此后出现的三皇子, 知道的人就更少了。 赵曦珏单手托着腮,另一手持着一卷书,视线却在书上,而是微微上挑, 落在了他对面的谢蕴脸上。谢蕴正身跪坐, 双手拿书, 头随着视线微微下垂。顺着赵曦珏的视线,正好可以瞧见他发际上那个小小的三角。 俗称“美人尖”。 他看得太过专注, 谢蕴垂落在书页的目光最终还是抬了起来。 他合上书,不紧不慢地问道:“六殿下有话要同在下说?” 赵曦珏终于肯将他那尊贵的头颅从自己的掌心上抬起了,他双手撑着膝盖,不解地问道:“你说你一个身无功名、脾气差、心眼小, 除了长得好看之外没有其他任何优点的人, 大皇兄和三皇兄怎么就都惦记上你了?” 前世里谢蕴因为这个瞧起来与世无争, 暗地里睚眦必报的性格没少受同僚的排挤, 他也不曾告诉过旁人自己是沈笑的学生,虽在京为官,却甚不起眼。唯一值得大家说道的, 也就是他的那张脸了。 要不是当年的他游手好闲, 偶然与他结交相识, 他恐怕也不会发现原来谢蕴是个腹有乾坤之人。虽说如今回想起来,以他淡薄的性子居然会与当年的自己交好似乎也有些蹊跷,但不得不说,谢蕴内敛起来,谁也别想知道他这潭水有多深。 可今世自己不过是将他早一些招入自己名下,怎么忽然就有皇兄跟着瞧上他了呢。 ——谢蕴只告诉了赵曦珏来路上遇见了赵曦风和赵曦和二人,却未曾说同二人交谈的内容,这才叫赵曦珏给误会了。 只是六皇子殿下这话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别扭。 谢蕴按下了自己皱眉的冲动,平静道:“殿下,在下对男子,并没有什么兴趣。” 赵曦珏挑眉,双手托腮双眼明亮的模样像极了某位小公主:“那温瑜是对女子有兴趣?说来明年你就年至及冠,也该将娶妻生子定上议程了,如何?心中可有惦记的姑娘了?” “”你们皇家的人转话题都这么快的吗?而且转地一个比一个跳脱,一个比一个让谢蕴比较难得地生出想打人的冲动。 赵曦珏不过是顺着他的话调侃了一句,谢蕴的性子他太知道了。别说男子,就是女子他都提不起兴致。前世里谢蕴便是终身未娶,直到花甲才收养了一位义子传授衣钵,可以说将清心寡欲四个字表现地淋漓尽致。 望着他无动于衷的眉目,赵曦珏心中忽地动了一下。 仔细想想,他前世见惯了谢蕴不近女色的模样,的确不知道这人动了心会是个什么模样。这些年谢蕴对赵曦月的态度显然与常人不同,但他一直认为谢蕴是将她当成了自家妹妹照顾。即便偶尔会觉得二人的相处模式有些奇怪,也只当自己重活一世想得太多。 毕竟赵曦月一口一个“温瑜哥哥”唤地好听,但同她唤“六哥”“六皇兄”的语气相比,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可万一,谢蕴不是将赵曦月当妹妹看呢? “温瑜啊,”赵曦珏忽然间坐正了身子,面带纠结地问道,“我记得你说过自己不是变态,你现在,应该也不是吧?” “”谢蕴沉默了一下,将自己放在小几上的书卷再次拿了起来,翻到自己方才看的那一页继续看了下去。 他们这些皇子,可能,都有病。 赵曦珏“哎”了一声,还想多问两句,却听门外传来了人群熙攘之声。有内侍推开了门,几位内阁大臣在谢时的带领下进了正殿。 “微臣参见六皇子殿下。”见着赵曦珏和谢蕴在,几人脸上也没有露出什么惊讶的神色,而是习以为常地给赵曦珏见礼。 二人起身,赵曦珏浅笑着回礼:“诸位大人不必客气,今日早朝辛苦了,快快入座吧。” 又是一番谦让之后,众人才在自己的席位上坐定。谢时略看了谢蕴一眼,又很快地收回了目光,拈着长须,温声道:“六殿下来上书房听政也有些时日了,不知可否习惯?” 他是内阁之首,建德帝还没到,有他与赵曦珏寒暄,其余几位大臣自然都不插话,闲坐着低声交谈。 赵曦珏对谢时这位当朝首辅还是相当敬重地,收了平日里的散漫,咧嘴而笑的模样充满了少年的朝气与谦逊:“父皇与诸位大人商讨的都是国家大事,上至邦交,下至黎民。佑泽见识尚浅,自当耐心学习,哪儿会觉得不习惯呢。” 谢时对这位六皇子还是颇有好感的,至少比对坐在旁边连父亲都不喊一声的某个人要有好感的多,看过来的目光便更慈善了些:“六殿下虚心好学,将来必成大器。” “谢爱卿这是在夸谁呢,说来与朕听听?”建德帝浑厚的嗓音自门外传来,他已换了一身常服,摆摆手免了众人的礼,冲谢时笑道。 谢时面不改色,随意又恭谨地笑道:“臣夸的自然是六殿下了。” “他一个臭小子,有什么好夸的,成日里就知道带着妹妹瞎玩。”建德帝却是目带嫌弃地瞥了赵曦珏一眼,扫过去的视线自然而然地瞧见了一旁的谢蕴,脸上反而露出了个满意的笑容来,“倒是你家温瑜,进退有度,知书达理,朕瞧着甚为喜爱啊。” 赵曦珏微笑。 他父皇这几天很瞧不上他,他已经习惯了。 可谁让他父皇身为一朝天子,每天都有那么多事情要处理。最近边陲不稳,他父皇就更忙了,少有时间去看五皇妹。而五皇妹则怕打扰了父皇的正事,日日只到自己宫中问一问父皇的近况而少来了上书房几次。 见不到女儿,又舍不得将气撒在女儿身上,最后倒霉的自然只能是他这个日日在眼前瞎晃的儿子。 他不介意,真的不介意。他都重活一世的人了,哪儿能同前世好友吃醋争宠啊。 “父皇如此喜爱温瑜,不如将温瑜认作义子,免得您见了儿臣心中不喜,惹您不快。”赵曦珏轻叹一声,将赵曦月那无辜委屈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 谢蕴眉梢微动,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挪,想离这位六皇子远一些。 建德帝瞪他:“朕说一句你说十句,还有没有点做儿子的样子了?!” 赵曦珏嘴角一撇,理直气壮:“您生的儿子,问您啊。” 又开始了,这幼稚到没眼看的父子吵架。 众大臣在心中感叹一声,习以为常地默默拿起茶盏喝茶。他们也不懂,他们父子,一个素来成熟稳重不怒自威,一个天之骄子少年意气。可一旦开始对话,不吵上几句决不罢休。而且每天吵的方式,还不带重样的! 等他们父子从吵得不可开交,到勾肩搭背地低声问“你妹妹真的问朕最近精神如何”,而后坐下来开始今日朝议,已是两刻钟之后的事情了。 建德帝坐在龙椅之上,轻咳一声:“朕今日失态,叫诸位爱卿看笑话了。”这才有了几分帝王的样子,取了龙案的一本折子一本正经道,“西北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密函,道番邦连月来的骚扰已有收拢之态,诸位有何看法?” 谢时只当没听见建德帝的话,拱手肃声道:“陛下,近几年番邦频频来犯,多为入冬起兵春暖则收,为的就是熬过西北冬日物资贫瘠的那段日子。虽不是大举来犯,不曾动摇国之根本,但此举终究是影响了我朝西北边境人民的生活,臣以为,应当加重西北兵力,趁其尚虚,攻其命门,叫此等蛮夷再不敢犯。” 听他们今日提的是西北番邦作乱一事,赵曦珏面容微肃,收了玩世不恭的心态,静心听了起来。 上书房议政往往比早朝要细碎繁琐地多,单就是否要出兵镇压一事,就讨论了足足两个时辰还得不到结论。 建德帝扔了折子,叫停了下头吵得面红脖子粗的大臣,捏着眉心道:“你们的话朕都听到了,此事暂且放下,明日再议吧。” 到底还是没吵出个所以然来。 赵曦珏蹙着眉,和谢蕴一同往毓庆宫走去。前世他隐约也记得有过这么一回事,只是他当时还在畅书阁念书,并不知道此事最终下了什么决定。可他却清楚记得,在三年之后,番邦突然来犯,打了大夏一个措手不及。 前方败绩连连,建德帝气急攻心,在病榻上终下了议和的旨意。这才有了此后,赵曦月险些被送去和亲以及赵曦和出使番邦使其退兵十万的事。 如果他想的不错,今日之事,怕就是三年后的一个引子。 “殿下。”谢蕴的声音忽地打断了他的思路,“在下有一事要与殿下明言。” 赵曦珏微愣了一下,以为他对番邦一事有什么看法,忙望了过去,凝神道:“你说。” “在下确有感兴趣的女子了,无法做陛下的义子。”只是谢蕴说出的话却与他所想的事大相径庭,“您别费心了。” “啊?”赵曦珏依旧没反应过来,瞧着谢蕴半晌回不过神。待他理清了这话里前后的逻辑,却是震惊地小半天合不拢嘴,“你当年不是说你不是变态么?!” 谢蕴淡然地点了点头:“在下的确不是。”微顿了一下,“但君子一诺千金。” 他既然答应了要娶她,那就绝不会食言。 所以什么收为义子,想都不要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第五十四章 赵曦月觉得自家六哥最近有些古怪。看着自己的目光总是欲言又止不说, 还总是催着自己回寻芳阁看书,别成日里地往毓庆宫里跑。尤其是在谢蕴在的时候, 那严防死守的态度,仿佛她会同谢蕴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一般。 若不是她对赵曦珏了解够深, 她都要怀疑她家六哥是不是和谢二公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这才不肯让自己过去打扰他们。 不过在毓庆宫时,她大部分时间也只能听他们二人对坐念书,讨论的都是些治国之策, 在旁边听着的确是没什么意思。她是个知情识趣的好妹妹, 既然赵曦珏有些不大想她掺和进他们的事里, 她也就乖巧地不去打扰。 这天给太后请过安,她也没往毓庆宫跑, 一回身又进了寻芳阁内。 “殿下,今日不去毓庆宫么?”行露刚库房清点了一遍近日新添的物什,回到寻芳阁却发现赵曦月百无聊赖地瘫在美人榻上看书,青佩则坐在一旁给她剥瓜子, 面上不由闪过一丝惊讶。 赵曦月的视线依旧胶在书页上, 漫不经心道:“六皇兄那忙着, 本宫就不去凑热闹了。”翻了一页过去, 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侧脸道,“行露你去收拾一下, 一会陪本宫出趟宫。” 行露是知道如今赵曦月身边时时都有月翎卫的人跟着保护的, 这两年自己也没少陪她一起出去, 因而对她不找六皇子独自一人出宫的行为并没有什么意见,笑着点头应是。 换了身轻便的衣裙,又将头发拆了新绾了一个垂挂髻。赵曦月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确定自己看起来与普通人家的女儿无异了,这才满意一笑,带着行露兴高采烈地出了宫。 她有建德帝赐下的金牌,乘着一顶二人软轿一路上畅通无阻地到了建国公府的门口。 建国公世子长女柳歆日前给她送了帖子,说今日要在府中办花宴,想邀她一同过府赏花。她本想拉赵曦珏一起来了,可他都这么忙了,她作为一个好妹妹自然不能太打扰了他。 只好独自过来了。 这会时间还早,建国公府门前来来往往,都是那些受了邀请的世家送了自家姑娘过来的。那些马车小轿,一看就是出自富贵之家。相比之下,赵曦月那顶二人小轿,倒显得有些寒酸了些。 她这些年大多时候在深宫之中,后来得了出宫的令牌就成天拉着赵曦珏在京城里四处闲逛,少有与这些世家小姐交往的时候。她左思右想,除了在畅书阁中陪读的几人和建国公府的几位姑娘,她似乎当真没有什么同龄的手帕交。 这才起了兴致,想来这花宴瞧一瞧这些世家女子都是个什么模样。下了软轿也不着急进去,而是扶了行露的手,饶有兴致地往一辆在她前头停下的马车方向走了两步。 没看错的话,那马车上下来了两位姑娘,瞧着都是与她差不多年纪的样子。 像赵曦月这般生得貌美却又眼生的姑娘是很容易引起注意的,尤其是当她那双黑白分明的杏眸望过来的时候,哪怕只是一点小小的余光,都能迅速被她所吸引。 刚下马车的顾茵茵就是这样一眼就瞧见了正往自己这边走来的赵曦月,不由得有些好奇地问着自己身边的人:“月倚姐姐,那位姑娘似乎有些眼生,你知道她是谁么?” 谢月倚姿态高傲地侧眼瞟了赵曦月一眼,在看到赵曦月的脸时眼瞳不由微缩一下。视线一转,又落到了她身后还没来得及离开的小轿上,微缩的瞳孔又渐渐恢复了回来。 “我也没见过,”她勾了勾嘴角,轻笑了一声,“想来是柳姐姐人好,帖子发的广,叫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也厚着脸皮想来攀建国公府的门第吧。顾妹妹我们不要叫柳姐姐久等了,快快进去吧。” “可是”顾茵茵还想说什么,可一想到谢月倚是谢首辅的侄女,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那我们一同进去吧。” 二人就像是没瞧见正过来的赵曦云一般,携着手径自进门去了。 不知天高地厚、前来攀附建国公府门第的赵曦月停下脚步,细长的柳眉微微一挑,少见地有种震惊了的感觉。 扶着赵曦月的行露侧目看了她一眼,弯了嘴角轻笑一声,“叫小姐您非要装作普通人家的女儿过来,您看,被人嫌弃了吧。” 赵曦月嘟了嘟嘴,侧目轻瞪了她一眼:“就你话多。” 收了震惊的心情,扶了行露的手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 身为主人家的柳歆自打起床开始就没歇过气,一直四处走动着招呼那些娇客。虽说她依着父母的意思给赵曦月递了帖子,但心中却没指望她真的会过来。因而在见到赵曦月的时候,她的脸上浮现了显而易见的惊讶,慌忙迎了上去。 “臣女见过”柳歆上前就要给赵曦月行礼,可话还没说完,就叫她先一步扶住了手臂。凝神一看,才发现赵曦月今日穿的不是华贵的宫装,而是一身简单装束,与普通人家的小姑娘无意。 赵曦月笑眯眯地掺了她的手臂,亲昵道:“小五难得参加一次花宴,若有失礼之处,还请歆表姐不要见怪呀。” 柳歆笑意一顿,顺着她的意思没有点破她的身份,柔声道:“五表妹能来是表姐的福分,哪有见怪之说呢。”领了赵曦月进去,朝望过来的贵女们介绍到,“这位是我的表妹,今日难得来一趟,还请诸位姐妹帮着多照顾些。” “咦?怎么从未听说过柳妹妹你还有如此漂亮的表妹,这眉眼也太过精致了些。”一名稍长些的姑娘听完她的话,当即笑道,望着赵曦月的眸子里却是货真价实的惊艳,“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位妹妹?” “这” “我在家排行第五,姐姐们唤我小五便是了。”赵曦月嘴角一咧,笑得分外灿烂。那明亮的笑颜看得诸女微愣了一下,才回过神微微颔首。 方才赵曦月在门口撞见两名女子也在屋中坐着,听到柳歆的介绍,顾茵茵眼中微亮,拉了拉谢月倚的手,压低声音道:“那姑娘原来是柳歆姐姐的表妹,想来只是低调了些,并不是什么小户人家的女儿。” 谢月倚往赵曦月的方向瞥了一眼,视线再度落在她姣好的面容上,面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妒意。她掩了眸中的情绪,低声回道:“一表三千里,那姑娘与柳歆姐姐长得一点都不像,谁知道是哪里的表妹。”她微顿了一下,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看法,“要不然,怎么从没听说过柳家还有这么一位表姑娘呢。” 顾茵茵迟疑了一下,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很有道理。 两人正说着笑话,却听到人群里不知谁忽地说了一句:“小五妹妹小小年纪已有如此容貌,再过两年,这京中怕是又要出一位美人了。就是不知道,到时候小五妹妹与谢二姑娘相比,谁会更漂亮些?” 众人的视线一下子便微妙了起来,柳歆有些尴尬,赵曦月却是眨巴了两下眼睛,不太懂这话的意思。 谢月倚作为谢首辅的侄女,这两年在京中声名远播,隐隐有京城第一美女的称呼。她又一向自负美貌,早就让一些人心中不满了,如今有一个仿佛能与她一较高低的人出现,自然乐得借来踩一踩她的傲气。 “韩姐姐这话说得好奇怪,且不说小五妹妹现在还未长开,便是长开了,容貌一事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哪儿有什么高低之分?”谢月倚眉色一冷,淡然道。 她一直知道这些人一面嫉妒她的容貌,一面又瞧不起她,觉得她只是谢家偏房的小姐,不配与她们这些高门贵女同坐一席。却没想到她们这么沉不住气,不过是来了个稍貌美些的小丫头,连身份都还没弄清,就迫不及待地拿她踩起自己来了。 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往赵曦月的方向望去,正巧撞到她好奇的目光之中。 四目相对,赵曦月眼角一弯,笑得甜美又可爱,叫她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偏开了视线。 赵曦月歪了歪头,觉得眼前这个姑娘的神态瞧着似乎有些眼熟,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见过。 “今日喊你们过来是赏花的,说那劳什子话做什么。”柳歆笑着打圆场道,心中对方才说话的人多少有些怨怼。可赵曦月的身份她又不能擅作主张地叫破,只能将话题往其他方向引,“这芙蓉糕是皇后娘娘派人赏下的,你们都尝尝味道。” 听说手边那一碟子不起眼的芙蓉糕是皇后赏下的,大家纷纷收了神色,客气地捻了一块芙蓉糕拿在手里。 被这么一打岔,原本有些微妙的气氛便跟着缓和了不少,大家的注意力也渐渐从赵曦月和谢月倚身上散开了。 柳歆松了口气,附耳到赵曦月身边往最先出现挑衅的那姑娘身上一指:“那位是韩尚书的长女,她所说的是谢首辅胞弟的二女谢月倚。” 她作为镇国公世子的长女,能够听到的事情自然比其他人多一些。比如如今谢家有位公子与六皇子走得极近,与康乐公主也十分要好的事,她也是听说过的。这才特意点了谢月倚的名字给她。 赵曦月黑瞳一转,望向不远处的谢月倚,一颗小虎牙在红唇见若隐若现:“她的名字里也有月呀。”原来她是谢蕴的妹妹,难怪神态中有几分眼熟了。 只可惜 柳歆脸色微变,拿不准赵曦月这是随口一说,还是意有所指。没等她想明白,赵曦月已经与一旁伺候的行露不知说了些什么。 行露取了放了玫瑰酥的碟子走到谢月倚身边,福身笑道:“谢姑娘,这碟子玫瑰酥是殿下赏给您的,比芙蓉糕更香甜一些,请您尝尝。” 话语中的“殿下”二字叫听见此话的众人都微愣一下,下意识地朝赵曦月看了过去。之间方才还乖巧亲人的小姑娘微坐直了身形,玉指轻捻了一块玫瑰酥,一手托着,一手将玫瑰酥送到唇边。 她姿态优雅的咬下一口,侧目朝柳歆笑道:“外祖父府上的厨子所做的糕点,不必御厨做的差。” 柳歆半垂着眼睑,心中摸不透这位公主是要做什么,却还是闻君知雅,三分恭谨三分温和地接了她的话,“殿下喜欢便好。” 她转过脸,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微微一笑,重新介绍到:“这位便是康乐公主殿下了,今日微服来此,故而方才未做介绍。” 谢月倚的脸,猛地变白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第五十五章 康乐公主的大名谢月倚自然是听说过的, 不仅听说过,她心中对这位公主更是好奇已久了。 京城贵女之间对这位公主的传言颇多, 有说她嚣张跋扈的,有说她恃宠而骄的, 也有说她是个不拘礼数的。但无论是谁,提起康乐公主的时候,语气中总是掩不住那一丝若有似无的羡慕。 她们这些贵女在家中也是娇宠着长大的,但随着年纪的增长, 便会发现生活远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般无忧无虑。身为贵女, 她们享受到的权利越多, 受到的拘束也就越多。 可是,在赵曦月身上, 她们却从不曾看到这样的拘束。 而谢月倚在京中负有美名,也正因为如此,爹娘对她寄予厚望,时时注意着她的言行举止, 不许有丝毫行差错漏。就连平日里交好的姑娘, 都是谢二夫人耳提面命地交代过的。 综上种种, 她对这位无拘无束的康乐公主, 便有最初的好奇,渐渐变成了羡慕。 当那些贵女闲谈间提起康乐公主的时候,她总会不由自主地多加留意, 想听听那位公主殿下又做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来;闲来无事的时候, 也曾想过, 若是有朝一日她得见公主玉颜,该如何说话如何行事。 却从没想过,她竟会说康乐公主是来攀附建国公府门第的小家女子。 站在她面前的宫女笑得宽和,可她娇嫩的红唇却渐渐失了血色,素有主意的脑海中一片空白。 其他人不知道,行露却是目睹了谢月倚在大门前对赵曦月不敬的一幕的。这会见她面无血色,目带张皇,行露的笑意不由更温和了些,可说出的话却叫谢月倚一阵心寒:“谢姑娘,公主赏赐,您该起身行礼谢赏。” 被身边的顾茵茵捅了一肘子,谢月倚才猛地回过神。她强自压下了心头的紧张,慢慢起身,双手接过了行露手中的糕点盘子,垂眉敛目道:“臣女谢月倚,谢公主殿下赏赐。” 赵曦月依旧笑得眉眼弯弯:“谢姑娘不必客气了。”说罢,偏过头低声与柳歆说话,仿佛赐糕点一举当真只是一时兴起罢了。 见她似乎没有追究自己在门口失言的意思,谢月倚微松了口气,端着糕点盘子坐了回去。一扭脸,却见一向对自己言听计从的顾茵茵飞快地转开了视线。 扫了一圈,只见那些方才还围在她身边坐着的几位姑娘,或多或少地都稍稍同自己拉开的距离。她们虽不曾知道门口发生的事,但刚刚自己与顾茵茵的对话她们都听见了。这会得知了赵曦月的身份,自然不敢与她这个可能得罪了康乐公主的人走得太近了。 想通了这一点,谢月倚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变了会脸色,咬着嘴角目不斜视地坐正了身子,捻了一块玫瑰酥慢慢吃着。 那玫瑰酥做的香软可口,但在她口中却是味同嚼蜡。贵女之间没什么太多的秘密,自己得罪了康乐公主的事只怕很快就会传得人尽皆知,到时爹娘会如何待她呢? 光是想到这一点,她的眼圈就不由得微微红了起来。可察觉到众人的视线或多或少地落在自己身上,她又忍了泪意,不紧不慢地将口中的玫瑰酥咽了下去,挺得笔直的背脊不见丝毫完全。 就算再狼狈,她也不能叫这些人看笑话! 那边的赵曦月一面与柳歆说着话,一面留意着谢月倚的动静。望着她有些倔强的身影,口中虽还硬着柳歆的话,心思却已经转开了。 不得不说,美人就是美人,哪怕错的人就是她自己,可那副受了委屈暗自伤神的模样还是会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怜惜。 至少现在这样,比她刚刚目下无尘的模样要讨人喜欢的多了。 赵曦月侧目想了想,在众目睽睽之下干脆地走到谢月倚身旁坐下。她单手托腮,凝神望着因自己过来一时间忘了吃玫瑰酥的谢月倚,小脸上满是认真:“谢二姐姐姑娘觉得这玫瑰酥味道如何?本宫应当没推荐错吧?” 那些以为康乐公主不喜谢二姑娘,生怕自己受牵连而自动疏远了她的贵女们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这位康乐公主究竟是不是真的在教训谢月倚。 就连谢月倚也半天回不过神,下意识地讷讷道:“香甜可口,很是好吃。” 赵曦月眉梢微挑,保持着单手托腮的动作,扬唇笑道:“觉得好吃便好,”目光慢悠悠地在周围的贵女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又落回到谢月倚身上,“没唐突了谢二姑娘,本宫就放心了。” 被赵曦月目光扫到的贵女们心头莫名闪过了一丝忐忑,纷纷避开了视线,对于康乐公主的反复无常又有了新的认识。 不过因着她的这个举动,那些对谢月倚有些不屑目光散去了许多。从最初的震惊中走出之后,谢月倚亦是注意到了这一点,看向赵曦月的目光不由得复杂了起来。 她因为心中那丁点子嫉妒就出言不逊,没想到康乐公主非但没放在心上,还主动帮自己解了围。如此气量,难怪人家是万众瞩目的天之骄女,而自己自恃貌美孤傲,在这些名门贵女之中却始终是个不上不下的存在。 思及此处,谢月倚有些愧疚地搅着手中的帕子,喃喃道:“殿下,臣女” 话才起了个头,却被赵曦月清亮的目光给止住了下头的话。 “前头的事,二姑娘不必再提了。”赵曦月压低了声音,在旁人侧耳之前飞快地说完了这句话,还俏皮地朝谢月倚眨了眨眼睛,声音微扬,“说起来,谢二姑娘的闺名中也有个月字,当真是与本宫有缘呢。” 此言一出,哪还有人觉得谢月倚是冒犯了康乐公主?她分明是投了康乐公主的眼缘,偏偏她们没有眼力劲,误会了公主殿下的意思,还让康乐公主亲自出马澄清。 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人,一时之间又变成了那些疏远了谢月倚的贵女们。 尤其是顾茵茵,望过来的神色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这都是怎么了?”气氛正尴尬着,却听一道温婉的声音传了进来。赵曦云扶着盼烟的手款步进屋,视线落在赵曦月的身上,面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想不到五皇妹今日也有空来参加姐妹们的花宴,真是稀客了。” 她口气亲昵,这有些不好听的话落在旁人耳中倒像是打趣。 赵曦月也没想到会见着她家四皇姐,却很快地反应了过来。今日是镇国公府做东,赵曦云和她一样,都是镇国公的亲外孙女,柳歆自然不好只给她下帖子。 她坐着没动,弯着嘴角似笑非笑,“巧了,我也没想到今日会见着四皇姐。” 赵曦云笑了笑,仿佛没听出赵曦月话语里的漫不经心,淡定自若地走到柳歆让出的位置上坐下。 一番见礼之后,她捧了茶盏拿在手里,侧目笑道:“自本宫成亲之后,已是许久不曾与大家相聚了,今日坐在这儿,倒觉得有些像是回到了做姑娘的时候。” 与赵曦月不同,赵曦云时常来往建国公府,自然多的是机会参加她们这些贵女的聚会。听了她的话,不少人脸上都露出淡淡的笑意,还有与她亲近的贵女笑着接话道:“殿下新婚还未满一年,怎么说得却像是多年不见咱们了一般?想来是四驸马与殿下新婚燕尔,殿下心中甜蜜,将咱们这些小虾米都抛到脑后了。” 赵曦云笑着横了说话的人一眼:“就你话多。” 三言两语地,立刻就将众人的目光从赵曦月那儿拉到了自己身上。众人笑语晏晏,冲淡了之前的尴尬。 “月倚,本宫有阵子没见到你了,你近来可好?”话题转了一圈,赵曦云的目光最终落到了谢月倚的身上。 赵曦云出嫁之前,二人也算得上能说几句话,谢月倚不疑有他,浅笑着朝赵曦云福了一福,“托殿下的福,臣女一切都好。” 赵曦月磕着瓜子扫了谢月倚一眼,不知为何,她总是能在这种微妙的时候从谢家二姑娘身上发现谢蕴的影子。 可谢月倚和谢蕴,分明是两个全然不同的人。 “如此本宫就放心了。”赵曦云点了点头,忽地眸光一闪,看了看赵曦月又看了看谢月倚,笑道,“月倚和五皇妹坐在一起实在是太过抢眼了些,叫本宫一时间都不知道先看谁才好了。” 众人脸上的笑意不约而同地微顿了一下。 赵曦月放下了手中的瓜子,觉得她家四皇姐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本事非但没有退步,实力反倒是见长。 赵曦云好似没有注意到突然凝滞了的空气,径自笑道:“怎么,你们觉得本宫说得不对么?” “康乐公主殿下心胸豁达,为人坦荡,着实是姝色无双。”接话的却是谢月倚,她眼睑微抬,眸中一片诚恳,“臣女不过是徒有其表,不配与殿下相提并论。” 一番话说得赵曦云面色微愣。 赵曦月的容貌的确是粉雕玉琢,但毕竟是年纪小,五官尚未长开,如何能与谢月倚平分秋色?以谢月倚的性子,不是应该对她的话面和心不服的吗?现下这副心悦诚服的模样是个什么意思? 如此一来,稍后她点破赵曦月和谢蕴二人关系非同寻常之后,谢月倚还会如自己所愿,尽心尽力地去想办法不让赵曦月与谢蕴在一起么? 赵曦云握着帕子的手不由得微紧了一些。 若是赵曦月能得偿所愿地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那她的忍辱负重,又有什么意义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第五十六章 赵曦云暗自压下一口, 稳住了自己有些烦闷的情绪,笑道:“你们二人初次见面就如此投缘, 倒叫本宫始料未及了。”望向赵曦月的视线里还是带了丝怨气,“五皇妹讨人喜欢的特点, 就是出了宫也盖不住。” 赵曦月软软地笑:“承四皇姐吉言。”普通黑葡萄一般的眸子在眼眶中转了转,颊边的凹陷若隐若现,看得赵曦云心中发堵。 一些日子不见,她的眉眼似乎又长开了一些, 少女的娇俏中透了丝令人不敢直视的动人。 赵曦月才懒得管赵曦云心里膈不膈应, 她半倚半靠地搭在扶手上, 捧着茶盏浅呷了一口,“歆表姐这茶喝着倒是和本宫平时喝地不大一样, 仿佛是混了茉莉?” “是放了些茉莉,”柳歆忙笑道,“臣女平日里就喜欢折腾这些,想着茉莉花清香, 便放了一些在茶里。” 一面说, 一面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了一眼赵曦云, 脑中的神经崩地更紧了一些。 姐妹俩之间的锋芒未有露头, 旁坐的姑娘们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但柳歆却是在祖母与娘亲的谈话中听到过几句关于四公主与康乐公主之间的事的,这就在二人的几句往来中,听出了些许微妙。 今日到场的都是些世家里的娇客, 赵曦月更是建德帝捧在掌心疼爱的帝姬。若是她们心动觉得不快, 最为尴尬地还是身为主人的她。 柳歆不出意外地接了自己的话, 赵曦月含笑点了点头,“加了茉莉之后的确少了许多涩意,口感也挺有趣的。行露,”她偏头道,“回头你也去摘些花来,咱们试试还有没有别的味道。” 行露福了福身:“奴婢遵命。” 柳歆给身旁伺候的人打了个眼色:“日前臣女才制了一些干花,殿下可拿回去试试,直接用热水泡开了便事。” 又有旁的贵女询问花茶的制作手法,一来二去,话题就彻底从赵曦月与谢月倚的容貌上移开了。 又稍作了片刻,有小丫鬟进屋请诸位小姐去园子里赏花玩耍。柳歆寻了关系好的手帕交,托她们陪着赵曦云去池边钓鱼玩。自己则准备陪着赵曦月去园子里投壶、斗叶子牌。 谁知她才陪着赵曦月走了一会,就被她指使去陪赵曦云了。 “歆表姐不必陪我了,园子里这么多人,还怕我会无聊了不成?”赵曦月说着往赵曦云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我这位四皇姐最喜欢众星捧月,你这位主人家不过去,只怕她心里怎么都不得劲。” 柳歆和赵曦云认识也有不少日子了,对她的性格多少还有些了解,否则也不必特意寻了手帕交陪着她了。眼下听赵曦月为自己着想的话,心中难免有些感动。 她握了握赵曦月的手,向她投去了感激的一眼,也不多说什么,提了裙角匆匆往前头赶去了。 却没瞧见赵曦月在自己离开时一脸悻悻地摸了摸鼻尖的模样。 有柳歆一直陪着她,她去哪儿都得带个尾巴,也太拘束了。这种走哪儿都有人陪的感觉,还是让她四皇姐体会去吧。 高高兴兴地自行在园子里溜达了起来。 旁的贵女有心上前同康乐公主打个招呼寒暄两句,可心里还是对她的喜怒不定心有余悸。她们又不是柳家小姐,是康乐公主嫡亲的表姐,就算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公主也不会往心里去。 心里正忐忑着,却见赵曦月主动凑了过来,兴致勃勃地问她们在玩些什么。受宠若惊之余,心里又生了许多欢喜,事无巨细地向她介绍起了投壶、叶子牌、弹弓、射箭等等。 赵曦月也不觉得烦,她们说的都亲自上去试了,玩地好不开心。 赵曦云被这般打了岔,一时间有些心烦意乱,倒也生不起心思再去做什么。直到申时花宴散场,她才想起今日此行的目的,一扭脸却见赵曦月已和她们闹成了一团。围在她什么的那些贵女殷殷切切,远比在自己面前时热情的多,不由为之气结。忍了一天的脸色终于再也憋不住,连去给陆氏问安的事都忘了,沉着脸扶了盼烟的手兀自离开。 “殿下消消火。”玉驾上,盼烟隐了眉间的担忧,给赵曦云倒了一杯茶,“她们惯是些墙头草,哪边风来哪边倒,殿下犯不着为了她们伤了身子。” 赵曦云接了茶盏,闻言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你是说,本宫的势不如她赵曦月,所以才让那些世家贵女如闻了花香的蜜蜂一样尽数往赵曦月那去了?” 盼烟心中一抖,忙伏下身去:“奴婢不敢。” 赵曦云却没有意料中的发怒,而是沉着脸摆了摆手:“你说的不错,何必赔罪。论身份地位,本宫如今的确不如她,就且叫她先得意着吧。”她支棱着手臂,轻轻抵在太阳穴上,合上眼睛闭目养神,口中的话却没停,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喃喃道,“女子这一生有两世,在家中得尽父母宠爱是一世,出嫁后与夫君携手相处是另一世。这第一世不过短短十几载,后一世,却是长长的几十年。” 她就让赵曦月在这前十几年畅快一些又如何?嫁一个不喜欢的人是一苦,出嫁后远离父母是二苦,可最苦的,还是为家为国背井离乡,举目无亲只能将自己的丈夫视为君,视为主。等到那个时候,尊贵如她赵曦月,可还得意地起来? 马车应声停下,赵曦云的思路也断了。她撩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四公主府门前已站了十余人等她下车,包括她的驸马武令哲。 他穿了一身墨竹纹的玉色长袍,眉目温和地扶了她的手,柔声问道:“累了么?今日在公府玩地可还开心?” 赵曦云心中的沉闷微微凝塞,嘴角的笑却不曾渗入眼底,轻声道:“不累,驸马今日没出去应酬么?” “哪儿有那么多应酬,你累了一天,臣自当在府中等你。也不知道你会不会在公府用膳,臣让下头准备些燕窝粥温在炉上,可要用一些?”武令哲说话时总带了如水的温柔,看向她的目光中是不变地缱绻,“殿下为何如此看着臣?” 赵曦云收了视线,掩了眸中的思绪:“无事,叫他们给本宫上碗燕窝粥吧。晚上温些酒,本宫与驸马用上几杯。” “好。”成亲这一年来,赵曦云对自己的态度一向亲和,少有摆公主架子的时候。武令哲不疑有他,含笑点头。 晚膳摆在了正院的花厅,武令哲亲手给赵曦云斟了酒,又用公箸夹了一块芙蓉鸭放到了她身前的泥金小碟中:“臣记得殿下最喜欢吃鸭肉,这道芙蓉鸭是微臣特意寻了江南的名厨所做,殿下尝尝。” 盼烟心下一紧,正要开口,却见赵曦云夹了鸭肉放到嘴里咬了一口,浅笑道:“的确美味。”她执起酒盅,“驸马为本宫如此费心,这杯酒就当本宫敬驸马的。” 赵曦云的态度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欢喜,武令哲微愣了一下,想到除了成亲那日,自己似乎的确没在她脸上见到过格外欣喜的模样,便也释然了。陪着执起酒盅,在赵曦云手中的酒盅上轻轻一碰:“臣才要谢过殿下的照顾。” 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了。 他们新婚一年,公主府里喜庆的装束还未撤下,红艳艳的一片之中,两人相伴而坐,瞧上去还真有些郎才女貌的意思。 酒过三巡,赵曦云面上已是微醺的红霞。她半倚半靠在扶手上,迷蒙着双眸望向武令哲,呢喃道:“驸马今日可是有话与本宫说?” 武令哲提箸的动作微顿了下,略感讶异地看了她一眼:“殿下何出此言。” 赵曦云仿佛是真的醉了,低低地笑了一声:“你我夫妻一体,驸马有什么话不能同我说呢?” 武令哲脸上有一闪而过的犹豫,轻叹一声,“实不相瞒,自娘亲早逝后,臣已多年未见舅家。前两年舅舅因故身逝,留下表妹无依无靠,只身上京投奔父亲。本也在府上住了些时日,奈何微臣大婚,她尚未出孝,便自行避出府去了。如今她孝期已过,但父亲却说府上要将院子留给殿下,并将她送回老家。微臣想着殿下长住公主府,寻常不回府上,不如将咱们的院子让给表妹暂住,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武令哲放下银箸嘲赵曦云看去,却见她枕在手背上,呼吸低低,已然睡着了。 睡颜娇柔,武令哲怔了一下,无奈地轻笑出声,无奈地摇了摇头,起身想将赵曦云抱到里屋去睡。可手还没沾到人,盼烟已经先一步扶住了赵曦云的手。 “驸马爷,公主还是交给奴婢吧。”盼烟歉然地朝武令哲笑了笑,低声道,“伺候公主的事,还是让奴婢来地好。” 武令哲想了想,颔首道:“也好,你伺候殿下歇息吧,我去书房。” “有劳驸马爷了。”盼烟柔声应了。 武令哲又看了赵曦云一眼,眉头微不可见地拢了一下,压下了心中隐约的疑惑,动身去了书房。 却没想到,在他离开的那一刻,原本睡着了的赵曦云忽地睁开了眼睛,双眸之中一片清明。 她扶着盼烟的手,在妆台前坐定,从妆盒底层取出了一个香囊。香囊上的针脚细密,上面所绣的并蒂枝更是绣工精巧,一看就是出自一位心灵手巧的女子之手。 可这香囊却是被拆开了,赵曦云细细地摸着香囊内侧的花纹,面若冰霜。 这是新婚第二日武令哲起身后她在床上摸到的,当日她看着香囊上的并蒂莲,鬼使神差地将香囊收了起来。 武令哲没问,她也就没提,只是细细地观察着武令哲的神情。渐渐地就发现了不对—— 武令哲看她的目光总是很温柔,可他不论看谁,都是这般温柔,与看她的目光没有丝毫差别。 赵曦云低头看着香囊内衬绣的字,慢慢收紧了手。 真真是好一个,妾心似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第五十七章 且不说赵曦云心中如何难受, 赵曦月对她家四皇姐的婚后生活没有丝毫的兴致。就连赵曦云未来告辞就离开建国公府的事,她听了也不过是随口应了一声, 一扭脸,继续同她们玩着叶子牌。 若她知道赵曦云这些私下里的念头, 怕是会不可思议地瞪大她的杏眸,寻顾太医来为赵曦云好好诊治一番,看看她的脑子里都装了些什么才好。 眼下她还在建国公府玩地心无旁骛,等她收了心, 满府的世家姑娘们已散地差不多了。赵曦月估摸着这时候赵曦珏和谢蕴二人差不多也该散了, 回去正好可以到毓庆宫蹭口饭, 便起身与还留在府中陪她坐着的几位姑娘道了别。 柳歆作为柳家的嫡长女,自是要亲自送她。没想到还没起身, 已有人先她一步站了起来。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向诸位姐妹告辞了。”谢月倚起身,眉色倨傲地说到,“顾妹妹还是再稍坐会吧, 不必特意陪我一同回去。” 下意识地跟了谢月倚动作的顾茵茵被她一句话堵得满脸通红, 只好不尴不尬地又坐了回去, 低垂着脑袋不叫人看到她泛红的眼眶。 还在园子里坐着的几位姑娘对视了一眼, 心照不宣地别开视线。 顾茵茵家世不高,往常一向是跟在谢月倚身边做个小尾巴,瞧着乖巧地紧, 谢月倚脸再冷她都能好脾气地应着。没想到今日众人误会了谢月倚惹了康乐公主的不快, 顾茵茵竟跟着做出了划清界限的动作来, 虽说此事已被揭过,但从谢月倚的反应看,显然是将此事给记下了。 这谢月倚素来是个记仇的,顾茵茵开罪了她,想来往后是没法跟在谢二姑娘身后同那些世家贵女们打交道了。 柳歆微怔了一下,不动声色地笑道:“那我送送殿下与二姑娘。”笑容一如既往地得体温和,丝毫不因谢月倚的倨傲感到不快。 一个人是走,两个人也是走。赵曦月对同行的人里多了一个谢月倚并没有露出什么不悦的神色,反倒是饶有兴趣地睃了谢月倚一眼。 她起初因为谢月倚那眼高于顶的态度,及其眉目间同谢蕴有些相似的神色,先入为主地有些不大喜欢这位谢二姑娘。可随着今日发生的种种,她却隐约觉得这位谢二姑娘似乎也是有些意思的。 不过赵曦月要走,送的人自然不止柳歆一人。建国公世子妃同几位夫人,还有家中的姑娘,都是要一同出来相送的。结果赵曦月来时是简简单单地两个人,走时却是浩浩荡荡地一帮子人,跟在她身后,颇有众星拱月之势。 “舅母们不必再送了,快些和几位表姐妹一起进去吧。”总算走到了正门前,赵曦月忍着自己皱眉的冲动,又劝了一句。 “殿下宽厚,臣妇却不能不知礼数。若是老夫人知道臣妇未亲眼见着殿下上玉驾就折返,非罚臣妇不可。”对方确实婉言拒绝了。 赵曦月颇有些无力望天的冲动,只得由着她们去了,眼角地余光在扫到门前站着的人时猛地一亮,“六皇兄,温瑜哥哥!” 温瑜哥哥?谁? 谢月倚的心漏跳了两拍,顺着赵曦月说话的方向望去,果不其然地发现了她那个称得上风华绝代的二哥。她的眼瞳不由得微缩了一下,一时间倒觉得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听到她的声音,站在阶下的二人齐齐往她们的方向看了过来,引起了一片吸气声。 当然,这大部分的吸气声,还是针对赵曦珏身旁初次见面的谢蕴的。 康乐公主身边何时原来还有一位容貌如此惊人的男子? 只见那位康乐公主犹如脱了笼的雀儿,提着裙角步履轻盈地快速走到了二人身前,眉开眼笑,“你们这是来接我的嘛?” 赵曦珏凉凉地瞥了她一眼,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是来接你的,”又指了指谢蕴,“这人是回家,顺路。” 谢蕴仿佛没听到六皇子殿下咬牙切齿的声音一般,淡然自若地给赵曦月行了个礼:“殿下,多日不见了。” 赵曦月狐疑地看了赵曦珏一眼,猜测着这两人是不是在宫中吵架了,面上还是知书达理地给谢蕴回了礼:“温瑜哥哥近来安好?” 谢蕴转头很是刻意地看了赵曦珏一眼,而后又将头转了回来:“不太安好。”自从他向赵曦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之后,赵曦珏待自己就像是待那洪水猛兽,断不肯让他靠近赵曦月分毫。 真是个幼稚鬼。 赵曦月:“” 谢蕴的动作实在太过明显,让她很难不往她六皇兄是不是对谢蕴做了什么的方向上想。 纠结了片刻,康乐公主犹如下定决心一般望向她家六皇兄,语重心长道:“六哥,你别老闹小孩子脾气呀。” “”六皇子表示自己可能随时会气得吐血。 “臣妇(臣女)见过六皇子殿下。”随着赵曦月一同出来的女眷们总算是从谢蕴的容貌中醒过神来,发现了旁边还站了一位赵曦珏,忙上前行礼道,“不知六皇子到访,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赵曦珏懒洋洋地摆了摆手:“孤是来接康乐公主回宫的,特意叫他们不必通传,不知者无罪,诸位夫人小姐们快请起吧。” “谢殿下。”镇国公世子夫人率先道。有了她开口,她身后的那些女眷也就自然而然地接上了话,朝着赵曦珏的方向又福了一下身,这才站了起来。 目光又有些犹豫地落在了谢蕴身上:“不知这位公子是?” “哦,这位是谢家二公子谢蕴。”见谢蕴没有什么开口的意思,赵曦月几乎是理所应当地接了她们的话,指了指屹立在镇国公府旁边那座府邸门口的石狮子,“就是这个谢家。” 这就是谢首辅家那位籍籍无名,却突然间夺了会试头名的二公子? 众人眼中不由透了丝震惊,像是想到了什么,不约而同地往站在人群之中默不作声的谢月倚看去。 谢月倚脸上有一丝还未来得及收起的惊讶,见众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自己身上,暗吸了口气压下跳的有些厉害的心跳,上前朝谢蕴福了福身:“二哥。”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谢蕴,却在视线相触的那一瞬间飞快地收了回来。 “二妹妹。”谢蕴淡淡地点了点头。 谢月倚的目光垂地更低了一些。 她与谢蕴见面的次数不多,但对于这位二哥,她一向都是有些怕的。 而这怕里,又有些旁的什么东西。 她一直觉得她这位二哥是个十分神奇的人,明明在府中的时间不多,但是一开口,却能准确无误地将府里的人名都叫出来;在府中的时候明明极受她大伯母的冷待,但他却始终不骄不躁,安之若素,将自己置身事外。 大伯母一向不喜欢这位二哥,提起“谢蕴”这两个字脸都要黑上许久。她娘亲却乐得看他们大房乱成一团,因此没少故意提起。尤其是这两年,因着大哥还在馆念书,二哥却有传闻说已在圣上面前走动,大伯母没少同她娘亲发脾气。 康乐公主那声清脆甜美的“温瑜哥哥”还在耳畔,一听就知道二人关系匪浅。可这事若是被大伯母知道 谢月倚握紧了手中的帕子,有些不敢往下想。 “二哥,”她咬了咬牙,忽地出声唤道,“你还是快些进府去吧,今个儿我娘和大伯母去庙里上香,这会差不多是时候回来了。” 话是对着谢蕴说的,目光却始终落在自己的脚尖,不敢看谢蕴的表情,毫不像是方才那个倨傲清冷又透着几分目中无人的谢二姑娘。 赵曦月歪着眸子侧了她一眼,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乌黑的眸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她回过身,张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有六皇兄在,舅母们不必担心我了,快快进府去吧。” 语气里已是带了几分不容置喙的肯定,连着目光都坚决了起来。 镇国公世子夫人还有些犹豫,倒是柳歆先扶了她的手,大大方方地开口道:“既然如此,臣女们便先告退了。”握着娘亲的手微微收紧,一面说一面用眼神示意她接了自己的话。 这个大女儿一向进退有度,否则她也不会将花宴全权交给她一人处理。世子夫人为有迟疑,顺着女儿的话笑着行礼道:“那臣妇们先行告退了。” 转身领着一帮子女眷进了镇国公府。 没了可能不太适合听到他们对话的人,赵曦月稍稍松了口气,挑眉看了谢月倚一眼:“二姑娘,谢夫人回府同温瑜哥哥在此处与本宫说话有什么冲突么?” 话语间的维护之意叫谢月倚心下微惊,凝着眉头不知该如何开口。她并不想当着谢蕴的面提她大伯母不喜欢他的事,哪怕她知道此事对他并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却又不想拂了赵曦月的话。 一时间,竟是有些进退两难了起来。 “月倚,你在此处站着做什么?”一道熟悉的嗓音直接叫她没了犹豫的时间,一辆车角上挂了谢家家徽的马车在经过他们一行时忽地停了下来,明蓝色的车帘被掀开,露出了一张眉头微蹙的脸。 车帘后还隐约藏了半张脸,她此时的视线正落在谢蕴身上,那目光就像是瞧见了什么脏东西一般,隐含的怒气仿佛在下一秒就要喷薄而出。 怕什么来什么,谢月倚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朝着眉头微蹙的女子唤了一声:“娘。”又望了一眼坐在里头的人,声音压得更低,“大伯母。” 这下连赵曦珏的目光都瞧了过来。 那车里头坐着的,想必就是前世那位在几年后与谢首辅和离、引起满朝震动的谢夫人了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第五十八章 小可爱不考虑多订几章吗qwq 皇后心头的火气果然去了不少, 连带着语气都和软了一些, “你惯是个心直口快的, 母后省得, 扶你母妃到旁坐着吧。”转眼瞧见和太后相谈甚欢的赵曦月,眸中又是一沉, “康乐, 你的功课耽误了这许多天, 今日去畅书阁定要亲自给封先生斟茶赔礼才是, 切莫摆你公主的架子, 明白么?” “哟, 娘娘这话说得可太不心疼人了。”不等赵曦月开口,贤贵妃笑语晏晏地先行接了话,“康乐公主身子娇贵,这才从鬼门关里转回来, 合该是好好休养的时候,着急去畅书阁作甚?咱们又不必像民间那些书生一般需得考取功名, 那劳什子功课耽搁便耽搁了, 能妨什么事?” 她掩唇而笑, 狭长的丹凤眼微微勾起,尽是揶揄之意, “莫道是康乐公主这般的金枝玉叶,便是寻常人家的女儿, 也不曾听说过大病初愈还要去给夫子斟茶认错的。” 贤贵妃出身的永定侯府和皇后母家镇国公素来不合, 而贤贵妃在后宫之中的地位又仅在皇后之下, 对皇后更是不满,如今有个送上门来的话柄,她自然乐得拿来挤兑皇后两句。 “臣妾也觉得贵妃娘娘说得在理,”林妃也跟着开口,“况且圣上一向心疼公主,若是知道公主大病初愈就要给先生斟茶,怕是会心疼极了。” 她们每说一句,皇后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在贤贵妃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她就察觉到自己失言了,只是话出了口,便没有收回的余地。这会又听到林妃搬出建德帝来压自己,只能僵着脸道:“贤贵妃和林妃所言不错,是本宫考虑不周了,康乐你便再多休息几日,待身子好全了再去畅书阁也不迟。” 目光落在赵曦月莹玉般的小脸上,抿了抿唇,口气稍缓:“日前内务府送了几盒燕窝雪蛤上来,正适合你用,回头本宫叫人送去景芳阁。” 她的这位母后,除了不是真心实意对她好之外,着实挑不出太多的错处了。平日里能被贤贵妃拿出来说道的,也就只有她对自己的态度了。 赵曦月的心情低落了一瞬,面上却挂着甜美的笑容,软声软气地冲皇后说道:“儿臣年纪小,不需那么多补品,母后还是自己留着吧。儿臣倒是有一事,想请母后答应。” 迎着皇后略微有些吃惊的目光,她干脆起身偎到了皇后身侧,“母后说的不错,儿臣的确是该回畅书阁上学了。只是儿臣几日不曾做过功课,怕惹先生生气,所以想请四皇姐陪儿臣一块过去,也好有人为儿臣说说话。” 她仿佛没有察觉到皇后因自己的亲近而略微有些僵硬的身子,只拿水杏般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皇后,面上满是期盼,“母后便允了儿臣吧。” 皇后少见地没有反驳她的要求,而是点头道:“既然如此,就让阿云陪着你一同去吧。” 赵曦月欢天喜地地自椅子上蹦了下来,提着裙子小跑到四公主面前,抓住她的手便往外跑,“四皇姐听见了,咱们快走吧,再不过去便要误了时辰了。” 猝不及防的赵曦云:“” 今日的情形同自己设想的完全不一样! 直到被拉出雍和宫的大门,赵曦云才猛地反应过来。 当日因赵曦月高烧不退,建德帝龙颜震怒,处罚了在场的所有宫女太监不说,连着她这位四公主也跟着禁足了。还要她日日抄写经书,好为重病中的赵曦月祈福。 前几天她便听说赵曦月醒来的事,本是当天就想过来瞧瞧情形的,可柳妃非说解禁的旨意没下,死活不让她出宫。直到昨夜才有小太监来传旨,说是康乐公主身体无碍了,明日一早会去给太后请安,叫她跟着柳妃一同过去,好亲自给妹妹赔罪。 她当时便盘算着如何让赵曦月自己把事情扛下来。 宫中人人都说四公主温柔娴淑,端庄大气,是皇家公主的典范,她绝不能叫自己沾有污点! 赵曦云猛地顿住脚步。 “四皇姐?”赵曦月回头,脸上满是不解,“再不过去便当真有些晚了,你知道的,封先生不喜欢迟到。” 赵曦云平了平因跑步而有些不顺的呼吸,低声道,“当日之事还未说清楚,皇妹难道想就这么一走了之?”恐赵曦月听不明白自己话里的意思,又添了一句,“你来时并不是母后要责罚我,而是皇祖母因此事对我不满,才寻了个由头训斥我。” “原是如此,我就说皇姐一向得母后的喜欢,母后又怎么舍得责罚皇姐呢。”赵曦月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可旁的话,却是一句没有。 见赵曦月好似没听懂她话里的意思一般,四公主眉头微蹙,斥退了跟过来的宫女,扯了赵曦月到墙角处耐着性子道:“当日我便让你不要去那池边,你自己执意要去才失足落水。如今父皇同皇祖母却将错处全归到了我一人身上,还狠狠责罚了我。难道你不该禀明实情,为我洗刷冤屈吗?你知道,母后一向最喜欢诚实的人,你若说出实情,母后定会高兴的。” 以往只要她说到这个份上,赵曦月就一定会依她的意思行事。 果不其然,赵曦月眨眨眼,三分心动三分迟疑地问道,“万一母后生气了呢?” 见鱼咬饵,四公主这才长长地吁了口气,嘴边的笑意也有了几分真心,“你放心,你大病初愈,母后且心疼着呢,自然不会太过责难于你。况且你还有父皇护着,到时我再帮你说几句软话,母后就是有再大的火气也消了。” 赵曦月半垂下眼睑,不去看赵曦云眼中的精光,乖巧道:“那便拜托四皇姐了。” 她也说不好她的四皇姐是傻还是聪明,但不得不说,四皇姐对自己的心思一向都是很了解的。 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母后总是那么不喜欢自己,所以她总想做些能叫母后开心的事。而四公主赵曦云做的事,仿佛总是能讨母后的欢心。 只如今,她已经不想再做那个“可能”会叫母后喜爱的康乐公主了。 “当日四皇姐告诉我自己怕黑不敢去光线昏暗的池边,一面劝我池边危险一面说听到池边有小狗的叫声,因担心小狗是否落水急地落泪,皇妹不忍四皇姐难过,便主动提出要帮皇姐去池边看看,谁知日日有人清扫的池边竟会有几块果皮,导致我站立不稳踩到池边淤泥滑入水中” 她微微拉长了尾音,颇感兴趣地瞧着四公主的脸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的模样,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些‘事实’倒的确是该同父皇说一声,免得父皇错怪了四皇姐。” 她轻叹了口气,“原想着此事父皇骂也骂过了,罚也罚过了,我又没什么大碍,不如就此揭过,却没想到皇姐却因此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微顿了一下,她笑意微收,明明是个半大的孩子,却透了几分上位者的威严出来,“皇姐放心,皇妹定为皇姐讨回清白。” 说罢,举步便要往上书房的方向走。 这会儿建德帝应该正在上书房同臣下议事。 听说要将此事告诉建德帝,赵曦云脸上的慌张立时变成了恐惧,当日建德帝大怒的模样还历历在目,她的贴身宫女至今还下不来床。若是将此事彻查下去 赵曦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上前拦住了赵曦月的去路,硬着头皮道:“皇妹说的不错,如今事情已经平息,又何必为了我再动干戈”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赵曦月义正言辞地打断了,“不行,我断不能叫皇姐为了我的事受这样的委屈,就算叫父皇不喜,我也要求他还皇姐一个清白。” 全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叫四公主一时间头痛不已,连声道:“当真不必皇妹费心了,况且我也并非全然无错。当日父皇教训的是,狗走丢自有大把的宫婢们去寻,我不该眼见着夜幕将至还叫皇妹帮我寻狗。父皇不过是罚了我几日禁足,算不得什么事。我不过因今日受了训斥,心中一时烦闷才胡言乱语,皇妹千万别放在心上。” 赵曦月歪了歪头,疑惑道,“皇姐当真不必我去请旨?” “”怕赵曦月还是要寻建德帝,赵曦云咬了咬牙,狠声道,“不必。” “既然如此,我落水的事便就此打住,前后种种,皇姐与我只当从没发生过了吧。”她笑得眉眼弯弯,俨然是个天真烂漫的模样,“皇姐千万记住了才好。” “五皇妹这是让四皇姐记住什么呢?”正说着,一道稚嫩中透着几分懒散的嗓音忽地自赵曦月身后传来,赵曦云脸色一白,循声望去,却见六皇子赵曦珏正笑眯眯地站在前方不远处,身边还站着五皇子赵曦成和他们两人的伴读。 青佩站在一旁,一脸“我也没法啊”的表情。 她们说得太过认真,根本没注意到他们过来的动静。 赵曦月的视线自跟在赵曦珏身后的叶铭身上一掠而过,下意识地抚了抚心口。 唔,有些痛? 气得她差点砸了书。手抬起来又觉得舍不得,只好耐心等着第四卷刊发。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沈墨白封笔不写”的传言。 只得将前三卷翻来覆去的看,还派人去市面上寻了他人续写的文章回来想要饮鸩止渴,可惜搜罗回来的续写大多良莠不齐,她看来看去都觉得不如原作,无可奈何之下,悻悻作罢。 如今赵曦珏说第四卷竟出了,她自是想要立即拿了书,回寻芳阁好好品阅一番了。 逗得差不多了,赵曦珏不再继续卖关子,手在后腰处一摸,当真摸出了一本书来,“看样子为兄这份礼当是能讨地糯糯的欢心了。”他语气微软,“妹妹病重时我未曾去探望,这书就当是为兄的赔礼,还请妹妹笑纳。” 这样的他哪里还有平日里散漫无纪的模样,分明是个清贵儒雅的翩翩少年郎。 可惜赵曦月眼下一心扑在了她六皇兄拿出的书册上,并未留意到他的变化。 她小心翼翼地拿双手接过封皮上写着尚异谈的蓝皮书册,又迫不及待地翻到扉页,瞧见了“沈墨白”“道林书局”的小字同印章,才长长地送了口气,欢天喜地地将书抱在怀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第五十九章 小可爱不考虑多订几章吗qwq 她是真怕六皇子拉着她家公主是准备找个没人的小角落打上一架的。 “这点小事也能吓到你, 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小了些。”赵曦月颇有几分嫌弃地睨了青佩一眼, 旋即又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过, 我起初也以为六皇兄是要找我的茬。” 她的心情当真是非常不错,说话时都不记得要自称“本宫”,“没想到六皇兄是带了新一卷的尚异谈给我,上头竟还有沈墨白的亲笔题字!这可是沈墨白的亲笔题字!” 说话间, 她又将刚刚收进怀里的书册翻了出来,继续欣赏起扉页上的题字, 脸上笑得那叫一个心满意足, 全然没有注意到青佩有些懵逼的表情。 她方才只是远远跟着,并不曾听到他们二人交谈的内容, 原以为是六皇子说了什么讨了公主欢心,没想到居然是因为一本书? 听名字还怪耳熟的, “咦?这不就是前两年公主吩咐奴婢使人打探过的书籍么?” 因着公主吩咐下来的时候神情还十分犹豫,待打听的人回来回报后还显得有几分低落, 倒给她留了几分印象。只是因为此后就不曾听公主提起, 日子久了,一时没能想起来。 赵曦月但笑不语, 赵曦珏为何会知晓她喜欢尚异谈的疑惑在心中一闪而过。不过这会她一心只想赶紧回寻芳阁看书, 也没细想, 领着青佩步伐轻快地回了雍和宫。 等她到了雍和宫, 诸位宫妃娘娘们早已散了。赵曦月抬头看了看天色, 寻思了片刻, 便叫青佩先将书拿回寻芳阁,自己则去给太后请安。 待用了午膳,又亲手服侍祖母躺下午休,这才慢悠悠地回了寻芳阁。 没想到甫一进门,便瞧见八仙桌上大包小包地堆了一桌,行露和青佩二人正分门别类地收拾着。 赵曦月进门的动作微微一顿。 听见打帘的声音,行露和青佩都循声忘了过来,见着是赵曦月回来,脸上俱是带了笑。 “公主,”青佩惯是沉不住气的,不等她问话就先行说到,“这些都是各宫娘娘使人送来的,这一份”她指了指摆在最上方的两个鸡翅木匣子,“这一份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宝珠姐姐亲自送来的燕窝,还吩咐奴婢要每日两盏,早晚炖了给公主用呢。” 能叫青佩单独拎出来说道的,必定是觉得赵曦月会觉得高兴的事。可赵曦月的目光却只是在那两个匣子上一扫而过,淡声道:“知道了。” 并不见欢喜的样子。 行露和青佩对视了一眼,亦是收了笑,搁下手中的东西,扶着赵曦月进内室洗漱换衣。 “公主,娘娘既送了东西来,就说明娘娘心中还是有公主的。”青佩望着铜镜中赵曦月有些淡漠的眉眼,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宝珠姐姐也说了,您的病娘娘一直记挂在心上,只是这几日恰逢天阴多雨,娘娘手疼的老毛病犯了,太医嘱咐了不得见风,这才没来探望” 难得公主有今日这样的好心情,青佩不忍她难过,便想说些好听地安慰一番,可话说着说着,连她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哪儿有女儿病重,亲娘只在第一天来看了一眼,此后便不管不问的呢? 以往皇后娘娘派人送些什么过来,公主总能欢喜地乐上许多时候,这次却是看都不多看一眼,想来是因这场大病,叫公主殿下伤透了心。 “您叫青佩带回来的书,奴婢收到书架上了,不知公主想要何时阅览呢?”仿佛没瞧见赵曦月眉间那一抹阴郁一般,行露笑盈盈地给她奉了茶,柔声问道。 公主正为皇后娘娘的事伤怀,行露不安慰就罢了,怎么还提那劳什子闲书作甚?万一惹了公主不悦,她怕是又逃不脱一顿板子。 青佩有些发急,正想开口为行露辩解,却见行露侧目给了她一个噤声的眼神。 按理说她们二人都是赵曦月身边的贴身宫女,应当是不分先后。可青佩自知自己焦躁易急,不如行露沉稳可靠,一向以行露为先,如今见行露朝自己使眼色,她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耐着性子先听着了。 大不了一会公主怒了,她自请同行露分担受了便是。 见赵曦月没做声,行露也不着急,依旧不紧不慢地柔声说道:“奴婢见书架上还放了几侧同名的书籍,便将新拿来的那本一同搁着了。奴婢记得您久不看这些消遣用的本子了,不知道您的喜好是否变了,便自作主张,备了一些蜜饯干果,取了一些今年新送来的雨前茶叶,您若是想要了,便可随时取用。” 赵曦月侧目看了笑容沉静的行露一眼,缓缓地长出口气,唇边有了几许笑意:“可有陈嬷嬷亲手渍的梅子?” “自是有的。”行露亦是微松了口气,莞尔道,“陈嬷嬷知道您爱吃两口她渍的梅子,日前才使人送来两罐。” “哦?陈嬷嬷使人来过?可有什么口信,她近来可好?” 陈嬷嬷是赵曦月的奶嬷嬷,因赵曦月年满十岁不能在旁伺候,由太后做主放出宫去了。 行露转身去给她取寝衣,口中的话却没停:“说是上个月倒春寒,有几声咳嗽,如今已经大好了。她婆家因她是您的奶嬷嬷,又有太后娘娘亲赐的如意压案,并不敢因她久未还家而薄待她。就是惦记着您,这不,记得您爱吃梅子,亲渍了两罐便巴巴地使人送了过来。” 赵曦月的目光更是柔和了,“嬷嬷过得好本宫便放心了,当初若不是嬷嬷一直宽慰着本宫”她话音微顿,转道,“你去将尚异谈的四卷书都取来,还有茶水点心也都备上,本宫现在就要看。” 这次换行露有些惊讶了:“公主不歇晌了?” “不歇了。”赵曦月没什么形象地伸了个懒腰,笑嘻嘻地说到,“本宫在皇祖母那儿便一直惦记着,今天不把书看完,怕是连觉都睡不安稳。” 行露闻音知雅,福身退下了。 主仆俩一言一语地,就将话题彻底从皇后娘娘的事上带开了,看得青佩一愣一愣地,半天回不过神。 赵曦月回头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调侃道:“现在知道本宫过去为何总带着行露出去,而留你在寻芳阁里看家了吧?” “奴婢可没说过公主您的不是。”青佩有些别扭地嘟了嘟嘴,心下对这个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小姑娘更加佩服了些。 赵曦月久未看尚异谈,对前头的剧情虽还有印象,大部分却都是记得不大清楚了。怕自己遗漏了什么细节,她决意从第一卷开始先将前情重温一遍,再看今日新入手的第四卷。 她看书的时候一向认真,行露和青佩二人也不敢打扰她,一齐退到廊下做女红,只偶尔进屋看一眼是否需要给她添茶。 窗户开着,她们在廊下可以瞧见里头的情景。只见康乐公主斜靠在美人榻上,一手执书,一手翻页,眉头随着书里的内容时而皱起时而展开,读到精彩处更是屏息凝神,半晌才微松了口气,露出一个“果真如此”的微笑。 偶尔在泥金小碟里取一颗梅子含在嘴里,原本就生得圆润的脸颊鼓出一块,可爱地如同画上的娃娃。 “公主的眉眼长得可真好看。”青佩朝里头张望了一眼,颇有些美滋滋地笑道,“春希还说六殿下好看,我瞧着分明差不多。”又往里瞧了一眼,斩钉截铁地改口道,“分明是我们家殿下更好看一些。” 行露也跟着她往里看了一眼,低声笑道,“公主天生丽质,只是现下还稚嫩,五官不曾长开,等过两年脸上的肉消了,身形抽条了,怕是瑰姿艳逸之貌。” 青佩瞪大眼睛看着行露:“你就不能少用几个成语么?” 行露笑了笑,低头继续手上的活。 行露的父亲是私塾里的先生,她自幼跟着念过几本书,若不是父亲病重,家中生计无济,她也不会入宫当宫女。当初圣上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将她指到康乐公主身边伺候。为此,圣上不仅送了重金去她家,还派了太医院院首去为父亲诊治。 受罚那日心中惶恐不安,不光是因为自己挨了打可能会被逐出寻芳阁,更是怕圣上迁怒她的家人。没成想她害怕了两天,就有医女来为自己查看伤情。 自己又回到了寻芳阁,依旧是康乐公主的贴身公主。青佩告诉她,是公主向圣上求的情。 青佩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望着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玫瑰酥的赵曦月,有些担忧地问道,“可若是公主脸上的肉消不掉,那可怎么办呢?” “”饶是行露再巧言善道,也被青佩噎地接不上话了。 赵曦月这书从晌午一路看到了傍晚,行露她们问传膳问了四遍,得到的答案都是“不饿”。幸好圣上给寻芳阁里开了小厨房,饭菜能放在灶上温着,什么时候想吃了都能趁热用上。 可行露几人却不敢当真叫赵曦月饿着了再吃饭,眼瞧着天色擦黑,赵曦月离书页越凑越近,只得硬着头皮进去再问一遍:“公主,时辰不早了,该用膳了。” 赵曦月“唔”了一声,权当自己听到了。 行露有些哭笑不得,她怎么不知道公主殿下还是位看起书来废寝忘食的主呢? 正想再劝,却听身后有道浑厚的男声传来:“怎么还没用膳?可是有谁惹你不高兴,将朕的小糯糯气得食不下咽了?” 关于皇后今晨被下了面子,以及赵曦月和赵曦珏二人的争执,建德帝都略有耳闻。 赵曦珏和赵曦月兄妹两个虽说从小就不对盘,可罚了一个另一个当即就来求情,建德帝便没往心里去。 可皇后对她的态度 他匆匆赶来,就是怕女儿又为此事伤神。 赵曦月被突如其来的建德帝给吓了一跳,“哎呀”一声将手中的书扔在美人榻上,趿上绣鞋匆匆忙忙地上前扶住了父皇的手臂,有些心虚地问道:“父皇您怎么来了呀?用过膳了吗?” 建德帝见她如此,哪里像是伤神,分明是被他捉了小辫子,也不点破,不动声色道:“朕刚批完奏折,还不曾用膳,糯糯不如陪朕一同用些?”说罢,撇了她嘴角的点心沫一眼。 “儿臣正等着父皇来和儿臣一同用膳呢。”康乐公主丝毫未觉,厚脸皮地笑道,仿佛方才因圣上到来而惊慌失措的人不是她一般,“行露,吩咐摆膳。” 自圣上进来就提着一口气的行露总算是放下心来,笑盈盈地应了,出去给父女二人传膳。 一顿饭用了小半个时辰才算了,赵曦月惦记着书里未完的后续,吃得颇有些心不在焉,看得建德帝一阵好笑。 “行了,同朕说说,什么东西叫你连饭都没心思吃了?”待赵曦月也跟着放下了手中的玉箸,目光不住地往美人榻上瞟,建德帝才有些好笑地说道,“行露,去将你们殿下心心念念的那册子拿来给朕瞧瞧。” 赵曦月转了下眼珠,嬉笑着抱住建德帝手臂撒娇,“就是几年前父皇夸赞过的尚异谈呀,父皇还说过此书著者文采斐然,是个博学之才,若能入朝定当委以重用。父皇记得嘛?” 建德帝还当真记得有这么回事,“此书你不是已经读过了么?怎么还能这般茶饭不思?” “前三卷儿臣是读过了,但新出的第四卷儿臣还不曾看完啊。”赵曦月转身抢先接过了行露手中的书,献宝一般地将书翻到扉页,“您瞧,这还有沈墨白的亲笔题字呢,当今世上只有一百本里有他的亲笔题字。” 她眨了眨眼,强调道:“这书是六皇兄特意派人去书局门口排队买回来送给儿臣的,听说有的人自昨天夜里就到书局门口候着了呢。” 早就将自家小女儿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的建德帝有些无奈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宠溺道:“成了,别搁父皇这刷你的小心思,知道你宝贝这书,舍不得借给父皇看。” 被戳穿心思小姑娘羞赧地将脸颊埋进父亲的衣袖之中,又偷偷露出一条缝,期期艾艾地说:“父皇您想看的话,随便吩咐一声,不消几个时辰就会有人将书奉到您的案头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第六十章 小可爱不考虑多订几章吗qwq  不得不说, 林妃娘娘对自己可真狠得下心。近日日头好天气也暖和是没错,可池水到底冰凉,况且为了养那些荷花, 池底还留了不少淤泥, 将她那一身华贵的银丝织锦缎沾地污泥斑斑。 可赵曦月想着想着, 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她扭头看向赵曦珏, 见他露出一个“你终于反应过来了”的笑容,干笑道, “好嘛,我还以为林妃娘娘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想到被利用的那个还是我。”气呼呼地拿笔在纸上胡乱涂了两下, “她都是宫妃娘娘了, 还非得惦记着皇子妃的位置干嘛呢。” 赵曦珏但笑不语。 林妃是皇妃不假, 可她母家不显, 又不得帝宠,在五皇子周岁前都仅是个小小贵人。就是在五皇子周岁之后,她也只是循惯例升了分位,并不曾庇荫母族。 可皇子妃却是正儿八经的皇家媳妇, 将来五皇子封了王,皇子妃便是王妃, 只要不犯大错, 等闲休弃不得。更别说现下东宫之位悬而未决, 万一五皇子有这个本事 赵曦月朝五皇子处睃了一眼, 忽道, “不知五皇兄知不知道林妃娘娘的心思。”瞅着赵曦珏的目光颇有几分不怀好意,“不若六皇兄去问问?” 赵曦珏一扯嘴角:“为何是我去问?” 赵曦月羞赧地搅着食指:“那,你没将人家母妃撞下池子嘛。” “”六皇子忍住了自己翻白眼的冲动。 兄妹二人正聊得开心,赵曦月却忽然觉得有人戳了戳她的后背,回身望去,就见坐在她后排的小姑娘周雪霏红着小脸指了指他们的上方。 负责教导他们的封寒封先生正面无表情地垂眸俯视着他们。 原本东倒西歪地坐在蒲团上的赵曦月立刻挺直了身子,跪坐的姿势堪称完美。低眉却瞧见自己桌面上摊着一张被她随笔画地不成样子的纸,眼疾手快地将纸揉成一团丢到旁边,而后继续端正坐好。 无辜被纸团砸中的六皇子: “殿下的字可练完了?”封寒仿佛没有瞧见她的小动作一般,清冽的嗓音中不见丝毫波澜。 “练完了,请先生过目。”康乐公主忙双手将自己临完的字奉上。 所以说,其实这天底下还是有能管康乐公主的人的,至少她对封寒这位西席先生多少还有些敬重。 封寒将纸接了过来,翻了几页,眸中却有异芒闪过:“殿下最近可还临过其他字帖?” “不曾,一向临的卫夫人。”赵曦月被他问得有些莫名:“可是有什么不妥?”难道是她偷懒胡乱写的那几个字被封先生看出来了? 封寒又将手中的字细看了一遍。 他让几位公主临的无一不是卫夫人的簪花小楷,赵曦月也不例外。可今天看她的字,虽然还是簪花小楷,笔锋处却透着几分锋芒,并不似她一贯的清丽秀雅。 仿佛有几分欧阳询的意思。 “下官只是觉得殿下的字似乎有所精进了,”封先生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纸张递还给了赵曦月,“明日下官会带一份新的字帖与殿下。” “多谢先生。”赵曦月扬起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畅书阁授课自辰时起,至申时终。一天下来,就是耐性最好的叶铭眉目间都有些倦意。 好在封寒素来是个守时的人,漏壶的刻度刚到,他便将手中的书卷给合上了。准地赵曦月一直怀疑,封先生是不是也同他们一样一直偷偷在注意漏壶上的刻度。 只是谁也不敢当真问出口,同往常一样,几人向先生行了礼,三三两两地结伴出去了,留下封寒一人跪坐在桌前收拾着桌面上的书卷。 没想到今日却有人去而复返。 “六殿下可是对功课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封寒望着眼前的少年,慢慢地将手中的书平放在桌面上。 赵曦珏笑了笑,自袖间取了一样东西放到了封寒面前:“封先生,这是孤的玉牌。” 封寒闻言将玉牌拿起看了一眼,这一眼却看得他脸色微变。 只见巴掌大的玉牌上两条四爪巨龙盘旋于上,玉牌一面刻了一个“珏”字,另一面刻着“建德四年七月初十酉时一刻于乾和宫”的字样。 这是皇子玉牌,凡是上了玉牒的皇子都有一块,却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一块。 六皇子是在给自己看他的诚意? 封寒蹙了蹙眉头,将玉牌放回到了赵曦珏的身前,“六殿下的意思,恕下官不明。” “先生,”赵曦珏敛目,轻声开口,“孤想请先生做孤的坐席先生。” 封寒的眉头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 皇子们年满十五岁便不必来畅书阁读书,每日需得去上书房听政。可皇子们初涉朝堂,其中曲折又岂是那么容易能够理清的?是以,每位皇子年满十五后都会再请一位坐席先生,为其分析朝中大事。 大部分的坐席先生,最后都会成为皇子幕僚之首。 可眼前的这位六皇子殿下,如今才十二岁,他却同自己说,想请自己做他的坐席先生? “殿下,您觉得您的几位兄长如何?”封寒没答应他所说的事,却是将话题转到了其他几位皇子身上。 赵曦珏对封寒的问题似乎并不感到意外,浅笑道:“大皇兄知人善用,二皇兄骁勇善战,三皇兄心思缜密,四皇兄知情识趣,五皇兄处事圆滑。”他嘴角的笑意不由深了些许,“如今大皇兄任职吏部,二皇兄任职兵部,三皇兄任职刑部。四皇兄和五皇兄虽还未有任命,但孤大胆揣摩圣心,二位皇兄同孤,应当会去剩余三部任职。” 封寒看着眼前少年的目光渐多了几分郑重其事,“那依殿下所见,圣上让六位殿下分管六部,是意欲何为?” “如今东宫无主,太子位虽悬而未决,可父皇身强体健,立储一事并不急于一时。父皇是想叫我们兄弟六人进六部历练之后,观其行察其心,以做立储考量。”赵曦珏依旧是不紧不慢地说到。 “既然如此,六殿下可曾想过,待您入六部时,您的几位皇兄已在朝几年?朝堂之上,变幻莫测,届时朝局将会如何,他们的根基能延绵至何处?如今我们谁都说不清楚。”封寒颇有些惋惜地叹道,“殿下同几位皇子所差的,可不仅仅只是八年。” 就算只是八年,也已足够久了。 “先生错了。”赵曦珏抬眸,眸光中似乎有千万道光芒涌现而出,他面容微肃,嘴角的笑意几分随性几分冷漠,“是几位皇兄同孤相差的,不仅仅只是八年。” 封寒骇然。 六皇子依旧是那个六皇子,他封寒也依旧是那个封寒,他是师,为长,可如今他二人对立而坐,他却被六皇子目中的威严所慑,心惊地不能自已。 ——如同圣上亲至一般的威严。 封寒的气势也弱了几分,只是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罢了,“殿下这是何意?” 赵曦珏却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眼中是手掌生杀大权的上位者的漠然,看得封寒冷汗涔涔,一股寒意自心底漫上直至四肢百骸。 “先生勿要紧张,孤不过是玩笑之言。”赵曦珏倏地一笑,身上那有如排山倒海之势的威严之气瞬间弥散待净,他仿佛又回到了方才那位自信中又透着几分谦逊的少年,“不过,孤的确是真心实意地想请先生做孤的坐席。” “殿下” 封寒张嘴刚欲推辞,就被六皇子给打断了,只听他不轻不重地说道:“先生可知道沈墨白其人?” 他的话题跳地太快,封寒一时间有些跟不上:“略有耳闻。” “他是沈笑的学生,将会参加两年后的秋闱。”六皇子云淡风轻地就给封先生来了一记重锤,“先生就不想自己的学生能在考场上胜他一次么?” “”封寒一时间没从赵曦珏的意思里反应过来,良久,他才沉声问道,“不知这位沈墨白如今年齿?” 赵曦珏悠然一笑:“应当将满十七了。” 也就是说,沈墨白写下尚异谈的时候,不过十五岁! “请殿下容臣,考虑几日。”封寒垂下眼,语气依旧平静且冷淡。 知道父皇是对自己好,她自然不会反驳,甜甜地应了一声:“哎。”将建德帝送出了寻芳阁的大门。 建德帝只觉得小女儿此次大病一场后又变得和过去一样,活泼开朗,心中顿生无限感慨,不由想起早前宫人来禀报的话,目光微微沉了一些,一撩下摆,举步往雍和宫正殿的方向走去。 雍和宫内灯火通明,太后正坐在书案前誊抄经书。她本不信佛,但自打黛盈去世后,她便开始吃斋念佛,只希望女儿能早登极乐,来世喜乐平安。 建德帝知道太后有这个习惯,也不让宫人通传,径自走入大殿,接过宫女手上的墨条,跪坐在案前,不紧不慢地磨着。动作熟练,一看便是时常干这种事的。 待到一卷抄完,太后才放下手中的朱笔,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后,才抬腿看向建德帝叹道:“研墨这等事,何必你这个九五之尊来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第六十一章 最快更新公主猛虎依人最新章节! 小可爱不考虑多订几章吗QWQ  大夏朝较前朝民风虽开放了许多, 但也没开放到小姑娘当街求亲的地步吧。 更荒唐的是, 在听到他家少爷拒绝的回答时, 那小姑娘竟还一脸震惊的模样,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为什么啊?!” 一个陌生女子拦路求亲,会答应才怪吧?! 谢十二不认识赵曦月,谢蕴却认识。他自幼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况且顺安伯府的遭遇至今还在京城中传的沸沸扬扬, 对于这位“始作俑者”, 他自是记忆深刻。 虽然也从没想到过她会拉着自己的手臂问自己会不会娶她。 “这位姑娘,”谢蕴薄唇微启, 清冽的声音不轻不重地传进赵曦月的耳中,“在下不是变态。”所以没法娶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 赵曦月却没听懂他的言下之意,不过她父皇说过, 做人就要不耻下问,对于自己不明白的事, 她向来是个能虚心求教的:“你不是变态和会不会娶我之间有什么关系吗?你是变态我还怕你娶我呢。” 谢二公子难得有不知道该如何作答的时候,只能拿他沉静的眸子淡淡地看着她, 仿佛这么做就能叫眼前的小姑娘明白自己的意思一般。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看得连路人都忍不住驻足多瞧了两眼,谢十二总算是憋不住了,上前道:“这位姑娘,小的瞧您身量不显, 想必年岁还小, 尚未到出嫁的年纪。而我家少爷是个正常男子, 便是要娶, 也只能娶适龄待嫁的姑娘。” 赵曦月恍然大悟,又责怪地睨了谢蕴一眼,抱怨道:“你觉得我年纪小直说就行了,扯那些变态不变态的作甚。” 听懂了谢蕴话里的意思,赵曦月意兴阑珊地晃了晃脑袋,瞅着赵曦珏站着的方向幽幽地叹了口气。 依这话看,就算她问遍了整条街的人,回答不会娶她的都是正常人,回答会娶她的都是变态,不论是怎么回答,都叫她心里别扭。 所以她为啥要自作自受地同赵曦珏打什么赌呢? “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匆匆赶来的行露自然听到了几人的对话,在瞧见谢蕴时最初的惊艳退去之后,她不动声色地侧身挡住了赵曦月的身形,轻声劝道。 到底是被当面泼了冷水,赵曦月的神情不免有些怏怏。听了行露的话,她又叹了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地挪动着脚步,让开了挡住的路。 小小插曲对谢蕴而言并没有什么可在意的,他拂了拂因被赵曦月抓住而乱了些许的衣袖,面不改色地继续朝前走去。 可没走几步,方才的插曲又重新回到了他跟前。他往左一步她也跟着往左,他往右一步她也跟着往右,目光灼灼,透着非要将自己拦下不可的坚定。 如此来回几次之后,谢蕴不得不顿住脚步:“还有事?” “我还有个问题!”赵曦月兴冲冲地盯着他:“你方才说,因为我年纪尚小才不会娶我是吗?” 谢蕴诚恳地点了点头:“是。” “那……”她拉长了尾音,眼珠俏皮地在眼眶中微转了一圈,微扬的眼角弯出一个甜美的弧度,“若是我长大了,你会娶我吗?”微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自己的说法有些不太贴切,又颇为郑重其事地加了一句,“我的意思是说,等再过几年,如今的我到了待嫁的年纪之后,你会想娶我吗?” 见对方好看地有些不像话的脸上连一丝情绪的起伏都没有,赵曦月就是再擅长察言观色,这会也只有抓瞎的份。可谢蕴却好似没接收到她急切的心理,桃花眼中一片深沉,不辩喜怒,更叫人看不出他心中所想。 正当她准备要放弃这个问题的时候,只听头顶上方忽地飘来一道已有几分熟悉的嗓音:“会。” 前一刻还耷拉着嘴角的小脸,这一瞬忽地就灵动了起来。赵曦月惊喜地望着谢蕴,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这位公子,你能再说一遍么?” 谢蕴垂眸看着眼前这个不过自己胸口高的小姑娘。 她前倾着身子,脚尖微踮,双手负在身后保持平衡,仰着脸想努力地想要让自己凑得更近一些。杏眸睁地有些圆,眸底清澈见底,到了眼尾处又有些微上翘,平添了一丝娇俏。嘴角上翘,颊边隐约陷出一个浅浅的酒窝,甜如澧泉。 谢蕴忽地低头,隔着不过几寸的距离,赵曦月可以清楚地瞧见自己在他眼中的身影,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吐字时从唇瓣飘出的气流。 “会。”谢蕴凝视着她,尾音干脆又利落。 “放肆!”行露被谢蕴突如其来地举动惊得脸色微变,立刻将赵曦月拉到了自己的身后,目光警惕地盯着他,“公子请自重。” 可谢蕴却好似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妥,眼前的人被拉走,他便站直了身子,淡然地样子硬是让行露生出了一种自己是不是错怪他了的念头。 赵曦月却没留意到行露的动作,她这会儿正兴高采烈地冲星移馆的二楼挥手,微微上扬的嗓音又甜又脆,惹得旁人纷纷回眸:“六哥!我赢了!他说他会娶我的!” “……”赵曦珏恨不得立刻冲下去将她的嘴堵上。 谢十二也是被惊得目瞪口呆,他打这么大就没见过会这般又笑又跳的姑娘。下意识地跟着回头,顺着赵曦月的目光瞧见了倚靠在栏杆上的赵曦珏。 那个瞧上去同十五差不多大的少年,浅笑着朝自己的方向抬了抬茶盏,似乎是要以茶代酒的意思。而他要敬的人,自然站在自己身侧不远处的谢家二公子谢蕴。 他家少爷什么时候认识了这么一位锦衣玉食的公子哥? 瞧这意思,这位公子哥还是那个突然同自家少爷求亲的姑娘的妹妹? 难道是哪家高门大户的小姐看上了少爷,要强行叫少爷当那姑娘的童养夫? 他要不要回去之后赶紧给沈先生写信叫他救救少爷? 一瞬之间,谢十二脑海中已是翻滚了无数个疑问,就在他纠结着是给沈笑写信比较好还是将此事告诉老爷比较好的时候,却听见身后的那位姑娘又开嗓了。 “公子,多谢你帮我。”赵曦月笑得眉眼弯弯,心情好得显而易见。她平摊的掌心中躺着一块玉牌,顶上镶了黄金,底下缀着一条红络子,“这块玉就当做是我送你的谢礼吧。” 玉质温润,不见一丝杂质,一看就是块上等的好玉。 谢十二脸色一变,这块玉不会是什么信物吧?收了她的玉就是她的人?不会明日就有人找到府里要少爷负责吧? 为了少爷的终身幸福,谢十二决意挺身而出,为少爷婉拒了这位姑娘的“好意”,结果还没开口,那位说不定被人下套了的正主却抬手从少女手中接过了那块玉牌。 他的指尖微微在她的掌心划过,一个冰冷如霜,一个温暖如阳。 赵曦月忽然觉得手心有些痒,在谢蕴拿走玉佩的当下飞快地缩回了自己的手,有些抱歉地笑道:“今日出门没带什么好东西,这块玉牌勉强还能入眼,请公子不要嫌弃。” 谢蕴垂眸看向手中的暖玉,缓缓道:“姑娘客气了。” 赵曦月勾着嘴角甜甜一笑,心满意足地领着行露回去了。 她好似完全没有被他的态度影响到,也从始至终都没有觉得他冷淡的样子哪里怪。即便在自己收下赠礼之后依旧淡然以对,就连她身后的丫鬟都有些蹙眉,她却依旧没有丝毫不悦的模样。 “少爷,您没事吧?”谢十二有些担心地看了谢蕴一眼,他家少爷的举动,似乎有些反常。 谢蕴依旧连个眼角的余光都没有给他,淡淡地说了一句:“无事。” 而后举步离开。 谢十二愣了一下,忙跟了上去。他家少爷居然没有将玉牌交给他保管,而是顺手放到了自己的怀里,末了还朝那个姑娘离去的方向又看了一眼。 ……他家少爷的确是有些反常吧?! 谢十二在心中腹诽着,却没想到,等到第二天的晚上,同样发现谢二公子有些不大对劲的谢十一偷偷摸摸地敲开了他的房门,将睡眼惺忪的他从床上拖了起来。 “十二,少爷过去从来不在女角儿身上花这么多笔墨的。”点了灯,谢十一指着稿上的几处地方,忧心忡忡地问道,“你说,是不是当日夫人来说给少爷屋里添人的事,叫少爷有些……” 话到此处,已是有些难以启齿了。 他总不能说他家一向玉洁冰清的少爷想女人了吧? 谢十二一时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拿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了谢十一一眼,这才接过他手里的稿看了起来。 只见他家少爷鲜有女角儿的稿中,忽地出现了一个巧笑倩兮又心怀坦荡的少女,好巧不巧的,这个少女同之前十五所说的“仙女”是同一个人不说,人物的形象仿佛还比之前要更灵动了许多。 还有一张少女的画像,明眸皓齿、娇俏可人,虽说长得有些不大相符,但那双杏眸和微微上翘的眼尾,分明同那天他们见到的小姑娘一模一样。 他终于知道他家少爷是哪里怪了! 谢十二沉默了片刻,抬手拍了拍谢十一的肩膀,沉声道:“不用担心了,少爷他不是想娶媳妇了。少爷他只是啊……” 谢十一蹙眉道:“只是什么?” 谢十二长长地吐了口气,一脸忍辱负重:“少爷他只是,终于知道怎么写女角儿了。” 难怪少爷昨日将那小姑娘瞧地那般仔细,跳脱如她的女子,他们在庆阳也好,回谢府里也好,都是不曾见过的,既然要写到里,自要好好观察一番才是。 这么看来,从今往后,他家少爷笔下的女角儿,终于不会是清一色“柔弱”“优雅”“端庄”了!他以后终于不用硬着头皮叫少爷改稿子了!他好感动的! 赵曦月对陆氏和皇后的谈话一概不知,自然猜不透其中关节。不过她如今的心态随缘地很,不论皇后是真心还是假意,既然她愿意对自己好,自己也乐意做个乖顺女儿,也省得父皇和皇祖母为自己担心。 如此一想,她紊乱了两日的心又再度释然了。 且不说赵曦月如何做想,在宫里人的眼中,只觉得康乐公主当真是个有福之人。当初她被皇帝和太后两位当眼珠子一样宝贝就叫许多人不敢招惹了,眼下连皇后似乎也要加入“宠爱康乐公主”的阵营中,有了这世上最尊贵的三个人的庇护,放眼天下还有谁能压制的住这位公主呢? 若是个生性顽劣的,还不被她翻了天去? 可想了想康乐公主平日里的作风,众人又长长地舒了口气,欣慰地拍了拍胸口: 幸好康乐公主是个温顺乖巧的性子,不会恃宠而骄,做出什么离经叛道的事来。 大概是应了那句老话:怕什么,来什么。 众人才欣慰了没几天,就渐渐发现,这位小公主似乎……也不是那么安分的人…… “芝山,康乐公主当真将林妃娘娘给踹到荷花池里去了啊?”趁着封先生让他们歇息的空档,武令其压低声音偷偷朝坐在他身侧的叶铭问道,目光不住地朝坐在前头正和赵曦珏说着什么赵曦月睃去。 如今畅阁人少,大家坐地开,压低些声音也不怕有人听见。 正在练字的叶二公子叶铭却连个眼角的余光都不曾给他,“这问题,你该去问五殿下。” 林妃正是五皇子赵曦成的母妃。 武令其翻了个白眼,“我又没病。” 没看见五皇子这两天脸色难看地紧么,一脸怒火中烧又无处发泄的模样。尤其是在康乐公主笑眯眯地同他打招呼的时候,这位五殿下笑得简直比哭还难看。 不过,看五皇子的反应,应当是确有其事了。 虽说已在前些日子见识过康乐公主生气的模样,但武令其还是有些不敢相信那么个娇娇俏俏的小公主会干出将宫妃娘娘踢下水的事,好心非但没灭还蹦跶地更厉害了:“你说康乐公主不就是病了几天,怎么就突然间跟换了个人一样?” 见叶铭依旧专心致志地练着字,丝毫没有要搭理自己的意思,武四郎“哎呀”一声,将他手中的笔一把夺过。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第六十二章 最快更新公主猛虎依人最新章节! “等再过几年, 如今的我到了待嫁的年纪之后,你会想娶我吗?” “在下的心愿, 殿下可知?” 赵曦月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将小脸埋进光滑的锦缎之间,隐在发间的耳尖像是抹了一层胭脂,染着羞怯的粉。 “唔——”锦被之间传出了一声满是纠结的呜噎声,百转千回,叫撩开床帐想瞧瞧她大晚上不睡觉,翻身翻个没完是想干嘛的青佩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殿下?”青佩一手撩着床帐, 一手持着宫灯,轻轻唤了一声, “再不歇息, 明日您又该精神不济了。” 这两日也不知道怎地了, 她家公主一到晚上就睡不着。等到了第二天起床,又是青着眼圈哈欠连天地, 瘫在美人榻上一副要睡不睡的模样。 赵曦月微侧了脸, 露出了半张纠结的小脸。微弱的烛光落在她漆黑的眸子里, 却亮地有些晃人。 她舔了一下嘴角,炯炯有神的眸子扑闪了一下, 委委屈屈地说道:“可我睡不着嘛……” 青佩:…… 不动声色地抖掉了身上冒出来的小疙瘩,青佩有些无奈地歪了下头, 迟疑道:“不如奴婢叫小厨房给您上一盏羊奶吧?兴许会睡得好一些?”竭力无视掉了她家主子仿佛撒娇一般的语调。 赵曦月翻身自床上坐起, 抬手将落在颊边的青丝勾到了脑后, 保持着她抱着被子的姿势, 颇为苦恼地单手托腮:“羊奶怕是不太顶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与其喝什么羊奶,不如找人将谢温瑜套上麻袋打一顿,可能还管用一些。” 真没看出来她家公主对谢二公子深恶痛绝到了这个地步…… 青佩无语了一瞬,闹不明白赵曦月睡不着和揍谢蕴之间能有什么联系,干脆避开了她的回答,低声问道:“前些时候六皇子送了些香料,说是有凝神静气的功效,不如奴婢为殿下点了试试?” 揍谢蕴一顿这种事自然只是随口一说,赵曦月纠结了一下,叹息道:“那便点上试试吧。”就着现在的姿势,又重新倒了回去。 ……这香料的味道,闻起来和某个人身上的味道可真像。 赵曦月抱着被子,迷迷糊糊地想到。 也不知道是困了,还是香料当真起了作用,这一次她没再翻身,绵长的呼吸很快在床帐中响了起来。 守在赵曦月脚榻旁的青佩掀开床帐往里睃了一眼,见她蹭着锦被睡得香甜,稍松了一口气,持着宫灯轻手轻脚地退到了碧纱橱里。 碧纱橱里还坐了一个人,穿着一身黑衣,背靠着墙,半眯着眸子,懒洋洋地坐在地上。他仿佛就是在等她出来,如月光般清幽的视线轻轻地停在垂落的门帘上,直到青佩走了出来,他半合的眼睛才睁开了一些。 “罗烈,”青佩却没注意到对方忽然明亮了几分的视线,细细的柳眉微微拧着,声音压得虽低,口气却有些不大好,“殿下连着三天没能好好歇息了,我知道你们不能泄露殿下的行踪,可殿下为何如此反常的缘由你总能告诉我一声吧?殿下年纪还小,再这么下去,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掀开的眼睑又垂了回去,他抿着嘴角,讷讷道:“‘月翎卫’的规矩,除非殿下身处危急之处,不得将殿下的行踪告知任何人。” 青佩被他的态度气得直想跺脚,想想里头才睡下的人,硬生生地忍下了:“夜不能寐还不够危急么?就那么一小会的事情,能妨得什么,你这个死脑筋怎么就转不过弯呢?” 她的语气稍有些急,这两年她的性子收敛了不少,已经少有这样急切的时候,足见她的担心。可罗烈却只是抬眸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或者说,他也不知道公主和谢二公子一开始说地好好的,忽然间大喊了一句“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提着裙子逃命似的跑路了的行为算是个什么情况。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终究还是青佩先败下阵来。这两年她同罗烈接触的次数也不少,知道这人一向是个锯嘴葫芦的性子,他不想说的话,再怎么逼都逼不出来。当即愤愤地瞪了他一眼,走到碧纱橱的小榻上躺了下来,拉过被子将自己盖了个严严实实。 罗烈目光微顿,站直了身子隐到了阴暗处,霎时间,碧纱橱里就只剩下青佩一个人的呼吸声了。她从被子里探了半个脑袋出来,瞅了一眼月光晒不到的角落,用力吐了口气,翻身背对着那处躺着。 “真是个木头。”咬牙切齿的声音从被褥里传了出来,听着有些闷。 第二天青佩起了个大早,可进了内殿才发现,赵曦月起地比她还早,单手托腮地坐在妆台前。她的目光虚虚地落在窗外,一头青丝随意地洒在悲伤,指尖绕了一缕轻轻把玩着。 仿佛是想到了什么,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轻轻上翘,却又立刻反应了过来,用了甩了下脑袋,红唇抿成了一条细细的线。 可眼睛里,分明还有未来得及隐藏的笑意。 目睹了这一幕的青佩不由得更加担心了起来:她家公主,不会是撞坏了脑袋了吧? “青佩你起啦?”眼角的余光瞟见了一脸踌躇地站在门口的青佩,赵曦月微侧了脸,嘴角一勾扬起了一个灿烂地笑容,明晃晃地,仿佛比窗外的朝阳还要明亮一些。 她家公主的心情是真的很好了。 到底是年轻,虽然昨晚睡得也不早,可睡饱了之后眼底那层淡淡的青色已经褪下了,连带着精神瞧上去也饱满了许多。 青佩心下微松了口气,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见赵曦月像是想起了什么,目光游离,声音迟疑:“殿试的成绩,今日是不是该出了呀?”顿了顿,又颇有些欲盖弥彰地辩解了一句,“本宫就随便问问,并没有想知道谢温瑜有没有考中状元的意思!” “……”公主的后半句话她是要当做听见,还是没听见呢? 青佩帮赵曦云梳头的动作没停,决定还是只回答问题就好,柔声道:“是今个儿没错,若是奴婢没记错,应当是辰时起按名次,从最后一名开始报。”停了一下,补了一句,“状元爷是最后一个出来的,想必要到午时前后才能知晓两榜名单了。” 听到要等到午时才能知道全部名单,赵曦月“唔”了一声,没再继续说话,搅着手指满脸纠结。青佩见状也不多问什么,不声不响地继续将她那头乌黑的长发绾成发髻,戴上首饰。 直到青佩将一支流苏步摇簪入她的发髻之中,赵曦月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一拍妆台,银牙轻咬:“青佩,你派人去上房外盯着,本宫要第一时间知道本届所有学子的成绩。” 青佩有些不解地眨了眨眼,脑海中却不由得浮现出了自己方才进门时见到的那一幕,心中忽地闪过了一道清明。 瞧着赵曦月印在铜镜中赌气般微微鼓起的小脸,她不由得露出了一个轻快的笑意,福身应道:“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可还没等她走到门前,便听到里头传来赵曦月有些懊恼的呼喊声,吓得她开门的动作猛地一顿。侧耳细听了片刻,见里头没有喊自己回去的意思,抿着嘴角轻笑一下,这才开门出去安排公主殿下吩咐的事情去了。 “啊啊啊啊我是个傻子吗!”里头的赵曦月有些懊恼地将自己的脸埋进双臂之间,发泄一般的喊了一句,伏在妆台上凝视着镜中的少女。 虽只露了双眼睛出来,可少女微微上挑的眼尾中所蕴含的期盼,却是满到怎么也藏不住,化成两朵娇嫩的桃花,泛着甜。 “在下的心愿,殿下可知?” “知、知道什么?” “想必殿下还记得我们初次见面时,在下曾答应殿下的事。” “……我我我我开玩笑的!” “殿下,在下从不开玩笑。” 男子垂下来的目光沉静又认真,他微微俯身,咫尺之间,她能够清晰地看见他薄唇之间的线条随着他说话的动作微微变化。 他说:“自那日起,在下便在等着殿下长大的那一日了。” 赵曦月将脑袋埋回到臂弯之中,不去看镜子里少女眼角眉梢的喜气,低声嘟囔道:“谁要嫁你啦。” …… 本届殿试参试者共计一百三十七人,其中一甲三人,分别为状元、榜眼、探花;二甲四十五人,赐进士出身;三甲八十九人,赐同进士出身。 而今年的一甲三人,可以说是震得举朝上下都有些不知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对着这三人才好了: 探花谢鸾,首辅谢蕴的嫡长子;榜眼沈言,名门沈家旁系之子;状元谢蕴,首辅谢蕴的庶次子。一甲三人,姓谢的占了俩! 每年殿试成绩公布之后,建德帝都会设宴宴请所有中举的士子,这场宴席,便是所谓的“琼林宴”。届时所有王公大臣与新及第的进士们会一同参宴不说,考中一甲的三人还将坐在众臣之首,与建德帝同饮一壶状元红。 “殿下,您当真不去参加琼林宴了?”青佩望向已经装扮妥当的赵曦云,一头雾水。都已经装扮妥当,就等着去琼林苑赴宴了,怎么忽然间又反悔了? 行露拉了青佩一把,弯着嘴角柔声道:“那奴婢去前头回禀徐公公一声,就说殿下您忽感不适无法参宴?” 做了半天心理建设,还没来得及坚定决心就被一句话给击倒了的赵曦云忽地就憋了下去,她幽怨地瞧了行露一眼,娇嫩的红唇嘟起:“这会说不去,父皇必定会担心的。”目光一转碎碎念道,“那么正式的场合,哪儿能说那些玩笑的话,他一定是在骗人。我要是不去,他指不定在心里怎么嘲笑我呢,说不定还会觉得我怕了他。不行不行,去还是要去的……” 行露和青佩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些拿不准赵曦月口中说的“他”究竟是谁。 到底还是决定去了,可耽搁了这么一会,等一行人到的时候,满场就只剩下她还迟迟不曾入席了。 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缓缓入场,饶是赵曦月都生出了几分不好意思来,忙加快了脚步,上前给建德帝请安:“儿臣见过父皇,见过母后。儿臣姗姗来迟,还请父皇责罚。” “什么罚不罚的,来了便是,”晚了预定的时辰,建德帝脸上却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反而亲昵地朝她招了招手,“快到朕身边来。” 众大臣的目光皆是微微一凝。 圣上对康乐公主的宠爱果然是名不虚传。方才二皇子亦是晚到了一步,可总算还是踩着众人入席的时辰来的,圣上虽不曾斥责,可那紧皱的眉头分明透着不悦。没成想同样是迟到,到了康乐公主身上,就成春风化雨了。 二皇子的这个脸色,瞧着是真的有些惨。 赵曦月却不知道前头的事情,只乖巧地坐到了父皇为自己预留的席位上,咬着嘴角道:“叫父皇和诸位大人久等了,是儿臣的不是。” 建德帝挑了下眉,笑道:“平日里怎么没见你有这么乖巧的时候,就会在诸位大人面前卖乖。” 赵曦月微窘,粉着脸颊嘟嘴不依:“儿臣这都是诚心实意的,诸位大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父皇您别抹黑儿臣。” 建德帝无奈地摇了摇头,点了点赵曦月的方向,侧脸对坐在他下首的几位大人笑道:“你们瞧瞧,这还怪上朕了。” 谢时面不改色,浅笑道:“公主殿下聪明伶俐,陛下应当觉得高兴才是。” “你们就帮着她欺负朕吧。”建德帝笑瞪了他一眼,不再在此事上再做纠缠,抬眼朝站在前头的徐公公微微颔首。 “开宴——”随着一声高鸣,琼林宴才算是正式开始了。 今年的殿试可以说是本朝开朝以来最引人注意的一年了,且不说几个香世家所出的子弟,光是谢家一门两会元一事都足够吸引眼球了。 “温瑜。” 听到建德帝唤到这个名字,赵曦月浑身一僵,原本已经夹住的鱼丸从银箸间又落回到了碗里,惹来她身边的赵曦珏狐疑的一眼。她忙敛了神色,装作无所谓的模样取了茶盏小口呷着,可她所有的心神,全都落到了那头的建德帝和谢蕴身上。 天知道她刚刚进来的时候压根不敢往谢蕴的方向多看一眼! “这坛子状元红是朕二十年前亲手埋下的,今年正是开封的时候,你尝尝味道如何。” 琼林宴上圣上与一甲三人共饮状元红已是历来的传统,建德帝这么一说,立刻就有宫女上前给状元爷斟满了酒。 谁知今年的这位状元爷不仅长得道骨仙风,就连胆子都是能包天的,只见他目光淡淡地在盈满的酒盏上转了一圈,起身拱手道:“启禀圣上,在下不饮酒。” 整个大殿都静默了。 当众拒绝皇帝的好意,这位状元爷怕是觉得自己的脑袋在脖子上呆的太轻松了些,想找点刺激? 只听状元爷好不怕死地继续说到:“实不相瞒,在下今日有一事,想请陛下——” “等等!”康乐公主浑身一个激灵,猛地站了起来。 “——成全。”状元爷将话说完了,保持着自己的躬身的动作,静静地等着建德帝的旨意。 空气愈发诡异了起来。 赵曦珏看了看谢蕴,又看了看俏脸红成一片的赵曦月,心中忽地浮现了几许不安。 他眸光微动,扯了扯嘴角,笑容可掬道:“温瑜,天大的事,你也得将这状元红喝了再说呀。”一副再善解人意不过的模样。 谢蕴的酒量,一杯倒。 他可真是太贴心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第六十三章 最快更新公主猛虎依人最新章节! 小可爱不考虑多订几章吗QWQ  如今却有个看起来不过十来岁的少年熟稔地同自己的招呼, 实是蹊跷。 只是他素来不是个会在这种事上纠缠的人,点了点头, 算是应了少年的话。而他身边的谢十五见自家少爷没有反驳,便当此人是少爷在京的朋友,朝气蓬勃地朝人拱了拱手:“公子好。” 他的礼行地不伦不类,问安的方式也是不伦不类,一看就是个没怎么学过规矩的。赵曦珏却是一副没觉得什么不妥的样子,浅笑着朝谢十五点了点头,算是受了礼。 泰然自若的模样倒是让谢蕴多看了他一眼。 “谢公子既然来了, 不如把这出戏看完?”赵曦珏往人群的中心点看去,“顺安伯府在京中算不得什么勋贵人家, 却仗着家中出了一位养育过公主的太妃, 又同永定侯府有亲, 而在京中横行霸道,此次难得见着他们踢一次铁板, 实叫人心中快哉。” 谢蕴眉眼不动, 只用四个字评价了一下他的行为:“落井下石。”却是没有离去的意思了。 赵曦珏拱了拱手, 谦虚道:“好说。” 再说赵曦月这边,她的话音刚落, 刘季棠的脸色不由得地就难看了几分。 日前老太君听闻京城有个卖糕团的小娘子,四处述说自己有冤, 要酬了银两到高官面前告他们顺安伯府, 当即大怒, 将自己唤过去骂了个狗血淋头, 叫他在小辈面前得了个没脸,心下郁闷不已。 待叫人去探查了原委,心中更是恼怒:原来是春桃那个贱婢的家人在外挑事。当即领了家丁过来,要此女知道他们顺安伯府不是好惹的。 没想到不知从哪里蹦出来个小丫头,竟敢管他们伯府的闲事。 他不是个愚的,此女对顺安伯府显然是有恃无恐,再加上她方才的言语和她随行丫鬟的架势,心中这位恐怕也是哪家皇亲国戚的贵女,这才如此放肆。 单凭他在怕是轻易了结不得,当即给贴身小厮使了个眼神。 小厮会意,侧着身混进人群之中,远远地跑了。 “这位姑娘,怕是有麻烦了。”将一切都纳入眼底的谢蕴忽地开口评价了一句。刘季棠派人去请的,自然是位能压得住场子的贵人—— 非属先帝第六女永寿公主莫属了。 “……”赵曦珏默默望了夏天,“我倒是希望永寿公主长点心,千万别过来。” “咳。”刘季棠轻咳了一声,试图引起赵曦月的注意,结果自然是叫他失望的,只得抬高嗓门道,“姑娘既想知道事情原委,不如由在下带两位到附近的茶楼雅座细谈?” 总算是将赵曦月的视线吸引了过来,脸上即刻挂上了一个虚伪的笑容,“姑娘身份高贵,亦是千金之躯,站在这街面上总是不雅。” 说罢还意有所指地用折扇往四周的人群比了比。 春杏脸色一变,刘季棠他在大庭广众之下都敢当场羞辱他,若是随他去了他的地盘,那莫说自己,恐怕还会连累到这位恩人,正要开口阻止,忽觉手臂一紧,眼前的小姑娘俏皮地冲自己眨了眨眼。 一扭头,却是蹙眉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刘公子,你能别笑了么?” 刘季棠:? 赵曦月抚了抚胸口,“叫人怪难受的。” 周围的人猛地哄笑出声,连春杏都忍不住低头抿了下唇瓣。 这位姑娘,倒真是挺有意思的。 刘季棠脸上乍变:“这位姑娘,你不知道在下是何人,难道你也不知道我父亲顺安伯是谁么?我看在你年纪小的份上不同你计较,却不是叫你百般羞辱的!” “顺安伯,其父早年是京中有名的珠宝商人,虽家财万贯,却不是什么达官显贵。后因其女被先帝看中赐封贵人而得了一个四品中郎将的虚衔。”没想到眼前的小姑娘嘴角一扬,似有些漫不经心地直接将人的家底给说了个底朝天,“再后,刘贵人诞下一女,先帝封其父为顺安伯,世袭罔替。先帝驾崩,当今圣上封刘贵人为刘太妃,随永寿公主出宫颐养天年。” “而如今的顺安伯,是刘太妃的兄长,刘二爷的父亲,依旧领着中郎将的虚衔。顺安伯世子任职工部,领工部侍郎衔。而刘二爷你,如今在永寿公主府上任长史。”赵曦月掰着手指说完,扬脸粲然一笑:“我说得可有错漏。” 刘季棠满目震惊:“你究竟是何人?!” 她说的这些事并不是什么私密之事,京中勋贵人家,彼此之间哪能没有些了解?但她小小年纪,身份又不明,能说出这些话来就叫人震惊了。 京城中的百姓只知道京城里有个顺安伯,却不知道顺安伯是从何而来,如今乍然一听,心中都觉得有些稀。 “哎,那这顺安伯的爵位,不是卖女求荣得来的么?”也不知道是谁这么说了望去。 刘季棠面色一狞,循声望去,却见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根本瞧不见说话的主人。只能怒气冲冲地瞪着赵曦月,想要寻她出气。在他眼神的示意下,他带来的那些个恶奴慢慢朝着他们四人靠近,隐有包围之意。 “你瞪着我做什么?话又不是我说的。”赵曦月撇了下嘴角,对刘季棠这种拿女人小孩出气的人分外不屑。 行露走到她身前,长剑横胸,飒然而立。 “公子。”站在赵曦珏身旁的护卫压低声音唤了一声,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当即会冲出去将那冒犯了公主的狂徒拿下。 赵曦珏眸光一闪,抬手做了个且慢的动作,薄唇微抿,似乎也是在犹豫应当如何做才好。 建德帝放在赵曦月身边的两个宫女都是经过暗卫□□的,身手俱是不俗,三五个小厮并不是行露的对手。 “姑娘小心啊!”人群中又有人喊了一声。 一边是欺男霸女的世家纨绔子,一边是仗义执言的娇俏小娘子,应当站在谁那边几乎是不用想的事情。 此言一出,刘季棠的脸色愈发难看,一摆手,围在她们旁边的人不约而同地朝前扑去。 行露素手一抖,只见剑刃银光闪动,挑、劈、砍、刺,招招凌厉非常,剑走游龙,看得人眼花缭乱。 赵曦月从青佩手中接过一块糖糕啃了起来,还热情地取了一块递给春杏,被拒绝后仿佛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津津有味的模样只差没给她一条板凳一杯香茗,好叫她慢慢看戏了。 不过几息之间,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几个大男人这会全都倒在地上,抱膝的抱膝,捂肚子的捂肚子,哀嚎连连好不凄凉。 空气,安静了。 “好!姑娘好身手!” “打得漂亮!” “就该教训教训这帮人!” 方才他们都想冲上去帮忙了,谁知那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看着娇弱,胆子却是这般大。她身边的婢女更是了不起,三五下地就把人给收拾了,真真是大快人心。 “刘二爷不是说要找个地方将事情说清楚么?”啃完了一块糖糕,赵曦月拍了拍手上的沫子,笑眯眯地说到,“我倒是知道个好去处,就是不知道刘二爷敢不敢去了。” 手下的人全都折在了一个小姑娘的手上,刘季棠被人群哄得面色发燥,咬牙道:“但听姑娘安排。” “星移馆里头里有个本小姐的包间,咱们就去那里说话吧。”赵曦月颇有些不在意地说到,全然不顾自己的这句话给刘季棠造成了多大的震撼。 星移馆!那不是京城最大的酒家,卖的东西也不是京城里头最贵的。可能跨进它家门槛的,无一不是京中数一数二的权贵。就连他刘季棠,也不过是跟在父亲的身后去过一次罢了。 如今却有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轻描淡写地说自己在星移馆有一间包间? 他心中不由更为忐忑,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到了那个去寻永寿公主的小厮身上。 “谢公子,我们也一同过去瞧瞧?”赵曦珏热情地邀请着谢蕴陪自己一起看戏。 “不必了。”可惜遭到了谢公子的无情拒绝,“殿下好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第六十四章 最快更新公主猛虎依人最新章节! 小可爱不考虑多订几章吗QWQ “那便同他说, 本宫同以往一样,在外祖父这住够五日,尽了孝道,自会回宫。这是母后都准许了的事情,叫母妃不必担心了。”说罢,对着大铜镜左右瞧了瞧,确定没有什么不妥之后, 带着盼烟和府上的婢女一路浩浩荡荡地往主院去了。 建德帝宽厚, 并不拘着皇子公主们与外祖家走动,每年年节还会叫他们亲自到外祖府上请安, 赵曦云便趁此向皇后要了恩典。皇后体谅她的孝心, 许她每月可到建国公府小住几日,算是替自己承欢膝下了。 前段时间得知赵曦月得了建德帝的令牌,可以自由出入宫闱, 四公主心中不顺,干脆跑到镇国公府散心。 只是她一向是打着尽孝的名义来的, 每日的晨昏定省却是免不了的。 到了正院,镇国公夫人陆氏身边的筠竹早已侯在门口, 见她过来,笑盈盈地福身行礼:“给公主请安。” “不必多礼。”赵曦云态度温和地抬了抬手, 一个眼神,盼烟自然上前从袖间摸了一颗金豆子放到了筠竹的手里。 筠竹也不推辞, 笑着收下了, 一面引赵曦云进去一面道:“公主来得凑巧, 铭公子今日也来探望夫人,这会正陪夫人在里头坐着呢。” “哦?”赵曦云偏头朝里面看了一眼,道,“铭表哥今日不必去畅阁上学么?” “听说似乎是畅阁中来了位新先生,要和之前的先生一齐分别考校大家的功课,铭少爷今日无事,就来探望夫人了。”筠竹也不隐瞒,将自己知道的事一口气说了,“婢子出来前,夫人正夸铭少爷心孝呢。” 四公主对镇国公府的下人一向和善,出手大方,尤其是对她们这些能在正院里伺候的人,几乎从未摆过公主的架子,筠竹自然乐得在她面前卖个好。 “铭表哥与外祖母一向亲近。”赵曦云笑着附和了一句。 才进正堂,便听见里头传来陆氏几人说笑的声音,赵曦云眼中眸光微动,摆退了打帘的丫鬟,亲手掀了帘子,言笑晏晏:“外祖母,阿云来给您请安了。” 目光一扫,不出意外地瞧见了正坐在陆氏下首的叶铭,又急忙敛衽福了福身子:“铭表哥也在,阿云失礼了。” 叶铭起身行礼:“参见四公主。” 赵曦云抬手虚扶了一下:“这是在外祖府上,不是在宫里,铭表哥不必多礼。”眼角余光一扫,果然瞧见陆氏面色稍霁。 叶铭却坚持着行完了礼:“礼不可废。”复而笑道,“不知四公主在此,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铭表哥言重了。”赵曦云嘴角含笑,眼底深处却是划过了一丝遗憾。他笑容温煦,仪姿文雅,就是比之四皇子都毫不逊色,如今他还是文远侯世子,虽比不得边伯侯手握实权,但他却是能实实在在地继承侯位的。 更别说叶铭的生母是她的亲姨母,是真真正正的大家闺秀。哪像那武家夫人,是个不入流的商贾出身,全靠着丰厚的嫁妆才在武老太太面前站稳了脚跟。她曾见过一次,满身铜臭,一个劲地同自己说会帮忙将公主府建造地如何辉煌,真真是俗不可耐。 当年皇后为她选婿时她就考虑过叶铭,可惜当时柳妃不肯帮她向皇后进言,还说叶铭年岁尚轻,皇后必定不会答应这桩亲事。她又去探了姨母的口风,发现确如柳妃所言,这才歇了心思。 而今想想,当初真该向皇后好好争取一下的。 “殿下似乎有些魂不守舍,可是身体不适?”陆氏微肃着脸,目光不冷不淡地在赵曦云脸上划过。 赵曦云笑容一顿,似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脑袋:“不怕外祖母笑话,昨夜厨房做的果子本宫十分喜爱,不小心多吃了几口,闹得晚上睡不安稳。”抿了下红唇,“叫外祖母和铭表哥看笑话了。” “殿下既然觉得可口,改日叫人再做便是,可不好吃坏肚子了。”镇国公世子夫人薛氏忙在陆氏开口之前将话题接了下来,掩唇轻笑,“不过臣妇年轻时也常有贪嘴的毛病,折腾了几次才长了记性。” 陆氏看了儿媳一眼,神色淡淡地喝了口茶。 婆母一向不太喜欢柳妃,若不是为了巩固皇后的位置,也不会将一向懦弱的柳静瑶送进宫去。平日里,她除了对着四皇子的时候和蔼些,对着柳妃和四公主时便没有什么耐心了。可谁让她是皇后娘娘的生母,又从来是个说一不二的强势性子,就是四公主在婆母面前也得拿出小辈的谦逊来。 她薛氏却不一样,没法在四公主面前摆长辈的谱,只得硬着头皮将话题岔开:“对了芝山,昨日听说圣上给畅阁添了一位先生,据说是年纪轻轻却才识过人,不知可有此事?”微顿了一下,颇有些欲盖弥彰地解释道,“前几天还听说是要给六皇子指一位讲读,怎么突然就成了老师了呢?” 她来的时候叶铭已经到了,因此并没听到他提起谢蕴的事。 关于六皇子讲读的事早些时候传得沸沸扬扬,这两日一直不见动静才消停了些。没想到昨日听说畅阁当真添了人,却不是传言中的讲读,而是位年少的先生,倒叫人更好了些。 事关几位皇子,世子特地吩咐了她这两日抽空去文远侯府找小姑打探一下小心,没想到今日叶铭便自己过来了。 赵曦云微微一愣:“讲读?什么讲读?”算上她到镇国公府小住的日子,她已有六天不曾去畅阁了。前几日她又一直烦心于金牌的事,压根没听说建德帝要给六皇子指派讲读的事。 莫非母妃急着喊她回去就是因为此事? 叶铭似乎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不紧不慢地说道:“是谢首辅家的二公子,圣上只是派他来帮封先生的忙,同我们也是平辈相称,并不曾受师礼。那些流言,并不足以为信。”至于将来谢二公子会不会成为六皇子的讲读,这事就不在他目前的信息范围之内了。 薛氏蹙了蹙眉:“谢家二公子?是常年不在京城里的那个?” 叶铭颔首:“听闻是半月前才回京的。” 薛氏眉头皱地更深:“好好地圣上怎么忽然想到要派人去畅阁,芝山,你一向在宫中来往,可曾有听到什么风声?” 叶铭一笑,“我不过是在畅阁中伴读,并不曾听到什么风声。”他微顿了一下,眸底是不易察觉的深沉,“不过那位谢二公子可谓是芝兰玉树,确叫我敬佩不已。” “这事我也听说了,那位谢二公子是个相貌极为出众的翩翩君子,连康乐公主都对他敬慕有加。”薛氏笑道,她自然是听镇国公世子说的,至于镇国公世子是听谁说的,就无从知晓了。 叶铭微哂,才一日的功夫,人还不知道是谁,这些传言倒先满天飞了。想起当日谢蕴与赵曦月的互动,他心中忽地泛起一丝烦躁,低声道:“事关康乐公主的闺誉,舅母还是谨慎些的好。” 不知有心还是无意,他朝四公主微微勾了勾嘴角:“殿下您说是吧?” 赵曦云一惊,面上飞快划过一丝被人看破心思的难堪,又迅速地稳定了下来,仪态万千地微微一笑,“铭表哥说的是,五皇妹年岁尚小,这话传进母后的耳朵里,怕是要令她不悦的。”心中微动,“对了,外孙女这会过来,除了要向外祖母请安之外,还是来辞行的。” 她有些歉然地轻叹了一声:“母妃派人传了口信过来,说是身体有些不适,外孙女心中难安,准备回宫侍疾。” 陆氏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公主还是早些回宫吧。”竟是一句宽慰之语都没有。 赵曦云在心中咬了咬牙,骂了一句老虔婆,这才舒坦了一下,脸上的笑意也真诚了许多:“还请外祖父同外祖母能保重身子,阿云改日再来探望二老。” 朝众人福了福身,又带着人浩浩荡荡地离去了。 “你也先退下吧。”陆氏冲薛氏摆了摆手。 知道他们祖孙俩还有话说,薛氏依言福了福身,起身告退了。 待不相干的人都走了,陆氏才嗔了叶铭一眼:“你呀,促狭。”她自然是瞧见叶铭看向四公主的那一眼了。 叶铭眸中一片清明,依旧是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四公主离宫太久了,早些回去也好。” 依着四公主的脾性,等她见着谢蕴之后,谢蕴暂时应当没有时间去打扰康乐公主了。 他压下一口温茶,胸口的那丝烦躁,总算是尽数散去了。 不过其中最为尴尬的不是一直有举荐之言的二皇子,而是现今还在畅阁中念的五皇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第六十五章 最快更新公主猛虎依人最新章节! 谢十一从门外进来的时候, 谢蕴正坐在案前看。 他的任职在琼林宴当晚就下来了,任翰林院修撰, 从六品。只是当时他醉得厉害, 没来得及听旨就被赵曦珏给送到后殿休息,就连圣旨都是作为父亲的谢时代领的。 为此谢时回来后, 脸色难看了好几天。 想到这儿, 谢十一眼中的担忧不由得更浓了几分。 “少爷,”担心归担心,该说的事还是得说,谢十一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谢蕴身侧,轻声回禀道, “老爷唤您过去。” 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 “老爷的脸色瞧着不太好,您当心些。” 房间不大, 虽然他有意压低了声音,可房中的几人都听到了他的话。谢十二和谢十五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面面相觑, 又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落在了谢蕴的身上。 谢蕴却是连眉头都没动一下, 淡淡地“嗯”了一声,抬眼瞟了一眼屋子里摆了一地的箱笼, “还有多少东西没收拾?” 他在琼华院住的时间不长, 之前从庆阳带回来的东西大部分都没归置, 只有那些画典籍需要注意着些, 其他的也没多少要收拾的东西。 不出所料,谢十五将手中的衣服往箱子里一塞,嬉笑道:“还有几件衣服,和您案上的那几本。” 谢蕴微微颔首,起身将手中的递给了谢十一,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 “十一,你说我们这东西会不会白收拾了?”谢十二瞟了一眼谢蕴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谢十一愁眉不展的模样,嘴角一勾,嬉皮笑脸地问道。 惹得谢十一当即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少爷的主意,你什么时候见他改过?” “那你还担心个什么劲,”谢十二说着上前抽走了谢十一手中的,同案上的那几本归到一处,“你啊,还是把你的心好好放到肚子里,想一想咱们离开这谢府之后该吃什么吧。” 他抬起脸,收了自己没个正形的模样,沉声道:“我打听过了,少爷的俸禄,一个月才八石,还不够十三一个人吃的呢……” “……” 谢十一一挥袖子,扭身去看箱笼里的册,懒得再搭理谢十二这个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家伙。 …… 谢时最近心情很差,或许说是自打谢蕴高中的消息传回来之后,他的心情就没好过。 在外人看来,谢家此次是大出风头。殿试前三名占了俩不说,谢蕴还深受建德帝的喜爱。更不要说,琼林宴上,康乐公主和六皇子对谢蕴那明晃晃的亲近之意。 虽说外头将“状元爷求娶康乐公主遭拒”的消息传得神乎其神,可能够同康乐公主扯上这样的传言还没被建德帝迁怒,从某种意义上,就已经说明了一些态度。 因而这几日明里暗里地,总有人过来恭喜谢首辅位极人臣之后还能更上一步,其中还不乏一些昔日里同他政见不合的大臣。 听得谢时眼皮猛跳,却要面不改色地装作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的模样。 天知道谢首辅这几日下来,心头究竟憋了多大的火。而这火气,在他见到自家气定神闲走进自己房的次子之后,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他将手中的折子往谢蕴跟前一扔,气得手指发颤,“这些全是这几日上奏,参我结党营私、滥用职权的折子,其中还有直言我身为首辅大臣,指使自己儿子攀附权贵的。你知不知道,若是圣上信了这些折子上的话,会给咱们谢家惹来多大的麻烦?” 谢蕴扫了一眼脚边散了一地的折子,迎着父亲的怒目,平静道:“那父亲可曾做过结党营私、滥用职权的事?” 谢时被他问得一愣,冒上来的火气立时消去了一半。 “自是没有,”他闭了闭眼,将剩下的那一半火气也一同压下了,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沉声道,“坐下说话吧。” 谢蕴目不斜视地从地上的折子上跨过,和往常一样跪坐在谢时的对面。 不得不说,谢时还是很欣赏谢蕴这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性子的,年纪轻轻就有这般从容,日后必能成器。可这性子一旦到了自己儿子的身上,他便有千般无奈郁结于胸,不知拿他如何是好。 “琼林宴上的事,是不是我不来问你,你就不准备告诉我了?”想起那晚谢蕴说的话,谢时依旧忍不住蹙眉的冲动,“你的那番话,应当不是什么康乐公主‘彩衣娱亲’的戏码吧?” 谢蕴沉默了一下,好似在回忆那晚发生的事情,过了一会才慢慢道:“那番话,是我的真心话。” 饶是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真听到谢蕴这么说的时候,谢时还是忍不住惊讶了一下,缓了半天才艰难道:“康乐公主今年才十三岁,你是从何时起……” 谢蕴被他那个“才”字问得眉头一皱:“父亲,我不是变态。”他垂眸望向自己悬在腰间的那块暖玉,低垂的视线模糊了他眼中的神色,只能听到他似乎有了一丝烟火气的声音缓缓道,“君子一诺千金,我既答应了殿下,自然不会失约。” 闻言,谢时的蹙起的眉头非但没有松开,反倒皱地更紧了:“你何时同康乐公主有了这样的约定?” 却是没有注意到,他那个贯是古井无波的儿子,只有在提起赵曦月时,声音中才多了那么些许暖意。 “父亲,我今日也有事同您说。”谢蕴这次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径自转开了话题,“明日十一、十二二人,会叫人来取我的行李,烦请您同苏管家说一声,叫他开门放行。” 话题转换地太过突然,谢时一时没能转得过来:“你收拾行李做什么?”待收到谢蕴进屋来朝自己看地第一个正眼时,才想起当初他同自己说的话,才被压下去的火气隐约又翻起了一些,“我不是同你说过,搬出去的事,你想都别想么?!” 又将谢蕴方才的话嚼了一遍,望向他的目光中除了愤怒还多了一丝震惊:“你这是已经连住处都寻好了,就等着搬出去?你哪儿来的银子?莫不是六皇子……” “父亲,”谢蕴微蹙了眉头,在谢时说出更加离谱的话之前打断了他下面的猜测,“我是沈墨白。” 他直视着谢时的双眼,声调平静且淡漠:“此事同六皇子与康乐公主都没有关系,置办住处的花销,更同他们无关。”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已经打算好了。”谢时觉得自己到今天才真正认识自己的这个儿子,许是谢蕴一直以来带给他的意外太多,他这会非但没有多少意外的心情,反倒能心平气和地去分析他话语背后的意思了,“你说要脱离谢家,并不是一时的气话,而是这么多年的谋划。” “我从未说过那是气话。”谢蕴淡然道。 “你对这个家,就这么无法忍耐?”谢时眉头紧蹙,忍不住问道。 “……”谢蕴不置可否。 时至今日,这个问题已经没有回答的必要了。 自他从庆阳回来,他就告诉了谢时自己准备离开谢府的打算。这次还是因为出了赵曦月这个意外,才让他耽搁了几天。否则早在他参加完殿试的第二日,他就该搬出去了。 不知想起了什么,谢蕴的思绪飘得有些远,没注意到对面人朝自己望来的复杂眼神。 父子俩一时无话,直到被一阵敲门声打破了这份有些尴尬的平静。 “老爷,大少爷来了,说有事找您。”门外传来小厮有些小心翼翼的声音。 “……”谢时沉默了一下,“让他进来。”心里隐约又生出一丝企盼来,他冷眼旁观了这些天,知道谢鸾现下同谢蕴的关系不差,说不定有谢鸾在,能帮自己劝下谢蕴搬离谢府的打算。 谢蕴亦是被这声响唤回了思绪,目光顺着谢时的视线朝门口望去,正巧瞧见了谢家大公子推门进来看向散落在地上的奏折笑意微顿的模样。 如今他也在翰林院中任职,对于谢蕴的这些传言,同样略有耳闻。 “爹。”谢鸾朝谢时做了个揖,又朝谢蕴微微颔首,“二弟。” “大哥。”谢蕴颔首,算是回了礼。 见他们兄友弟恭,谢时脸上总算是有了一丝笑影:“你这是寻你二弟来了,还是有话同为父说?” “既是来寻二弟的,也是有话同爹说。”他走到谢蕴身侧坐下,笑道:“本是去琼华院贺二弟的乔迁之喜,听十一说他到爹您这来了,就急忙赶来了。” 谢时越听这话越觉得不对,脸上的笑又冷了下来:“你这个做大哥的,在胡说些什么。” “爹,”谢鸾脸上依旧含了一丝笑,对比谢蕴那张毫无表情的脸来,称得上是温文尔雅,可他说出的话,却叫谢时觉得心寒无比,“儿子此时过来,就是想同爹说,您就顺了二弟的意思,让他搬出去吧。” 谢鸾微侧了脸,朝着正院的方向看了一眼,轻叹一声:“二弟的事,娘迟早会知道的。她的脾气,爹您是再清楚不过了,到时候会闹成什么样,谁都保证不了。” 听着谢鸾的话,谢时脸上果然浮现出了一丝犹豫来。 谢鸾瞧地明白,低声轻笑了一下:“您当年让儿子好好照顾娘,别叫娘伤心。儿子是个愚钝的,没法解开娘亲的心结,只能想到这样的办法了。” “爹怕二弟离开谢府叫您在朝中失了颜面,可二弟不离开,叫家中再无宁日,您就能保住自己在朝中的颜面了么?”谢鸾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端肃的模样竟让谢时觉得在他身上瞧见了自己的影子,“儿子不知道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可若是二弟离府能让娘心里痛快一些,那就让二弟走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第六十六章 最快更新公主猛虎依人最新章节! 小可爱不考虑多订几章吗QWQ  侧脸瞧见街边几个耍把戏的艺人, 喷火、吞剑、金鸡独立,引得观众阵阵叫好。他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如此技法, 一时看得入迷, 待回过神来时却发现身前的人已走得老远,忙拔腿追了上去。 “少爷您怎么也不等等小的。”追到了人, 还不大高兴地嘟囔了一句, 眼角的余光却瞟见街上的人都朝自己的方向看了过来,目带惊艳,其间还不乏面容清丽的姑娘家。 心中暗自咂舌:没想到他们少爷到了京城依旧是众人眼中的焦点。 前头的人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薄唇间淡淡地吐出两个字:“聒噪。”他尚未加冠,头发束起后只用一根玉簪固定, 穿一身墨色直裰,一双桃花眼眼尾微扬, 显得他愈发俊秀雅致,美若冠玉。 若是换上一个体态风流的人物, 这副皮相怕是要引得掷果盈车不可。偏生此人眉目间满是淡漠,那双本该深情勾人的桃花眼中是一片古井无波,举手投足间反倒透着股出尘之意。 若是谁人能上前细看一番, 便能发现他腰间所挂的平安扣上, 还刻着道家八卦中的黑白双鱼图案。 谢十五缩了缩脑袋,不敢再多话了。 他长这么大还没来过京城, 此次少爷家的祖母六十大寿, 少爷作为晚辈不得不回来为老人家庆祝, 他便毛遂自荐说要陪着少爷回来, 心中自然是存着要大开眼界的念头的。 最后决定,由对京城熟门熟路的十一和十二两人带着行李土仪先行上京,他陪着少爷轻车简从,半是赶路半是游山玩水地回了京城。 眼下他们才刚刚入京,若是惹恼了少爷要将他送回庆阳,那他不就得不偿失了么。 奈何他从来就是话多的性子,憋了一段路,瞧见前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被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其间还不时传来女子的求饶声,好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少爷,咱们也过去瞧瞧吧?” 怕他家少爷又跟刚才一样自行走了,也不等他回答,拽着他的手就往人堆里凑去。 被拽住的人微微蹙了蹙眉,到底没有出声制止,反倒依着自家小厮的意思走了过去。许是因为他的样貌太过出众,围观的人睃了他一眼,仿佛担心他被人群挤到一般,自动让了条道出来,叫两人轻而易举地就站到了最前排的位置上。 此时地上已是一片狼藉,几名恶奴正毫不犹豫地砸着一个小摊上的物什,一名瞧着十六七岁的姑娘噙着泪求这个求那个,却是一个都拦不下来,只得回身“扑通”一身在一名身穿锦袍的男子面前跪了下来,连连扣头。 “这位公子,求求您让他们别砸了!别砸了!”春杏一边磕头一边哭求,额头上很快红了一片,“奴家要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公子,就在此给公子磕头赔罪了,求公子别砸奴家的摊子。” 她哭得可怜,围观的人都纷纷露出了不忍之色,却是无人敢为她出头,看着那个为首公子的目光中还带着几分忌惮。 “少爷,那人太过分了。”谢十五到底少年心性,血气方刚,瞧不得姑娘被人欺负,“咱们去报官,寻人来救救那位姑娘吧。” 谁知他家少爷却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淡漠的眸子只静静地看着那刘季棠的身影,仿佛是要将此人刻进自己的脑子里。 知道自家少爷不想管这个闲事,谢十五想自行去报官,又想到自己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地,根本找不到报官的地方,一时间记得直跺脚,正想抬头再劝一劝少爷,便听到他家少爷淡淡地给了他两个字:“别急。” 为首的那人没有摇着扇子无动于衷,倒是他身边小厮站出来“呸”了一声,一脚踢在了春杏的肩头,恶狠狠道:“什么地方得罪我了?你摆地这个摊子就是得罪我们二爷了!小小一个民女,居然敢造谣我们伯爷府,今天非将你这摊子砸了不可!” 春杏被他一脚踢开,肩头吃痛不止,听完他的话后面上更是血色全无,咬着牙哆哆嗦嗦地指着为首的人,瞠目欲裂,“你就是刘季棠那个畜生?!” 说着,扑上来就想要厮打他,却再次被那小厮踹开,另有二人上前按住了她的双手,再用帕子绑了嘴,不叫她再多说什么。 方才她一直垂头求饶,并不叫人看清她的容貌,眼下她仰着脸恶狠狠地瞪着刘季棠,一张犹如清水芙蓉般清丽的面容便显露了出来。 怎么说呢?美人纵是凶狠起来,也是美的。 刘季棠的眼睛瞧着便微眯了一下,脸上原本不屑的笑容忽地就和蔼可亲了起来,他信步上前在春杏面前蹲下,用手中扇子轻轻拨开春杏脸上垂落的碎发,“倒是二爷我没留心,险些将这么个美人给错过了。” 春杏瞧着他脸上的笑,心头一阵绝望。 难道她也要同她姐姐一样,就这般客死异乡了么? 刘季棠显然没有察觉到她的怒火与绝望,又或者他本就对此不屑一顾,只毫不在意地笑道:“看在是个美人的份上,我劝你一句,好好跟着本公子回去,别再想着什么状告伯府的事,这伯爷府啊,”他微微拉长了尾音,“你告不起。” “那谁告得起呢?”一道软糯的嗓音忽地自人群中响起,在一片打砸声和议论声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没想到会有人敢管他的闲事,刘季棠一扬眉梢,朝着声源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俏生生地站在人群最前排,头双扎了双丫髻,身上穿着蜜合色十二幅襦裙,左手举着一串糖葫芦,右手拿着一块咬了几口的糖糕,脸上虽还有几分软肉,但她眉目如画,唇红齿白,已是有了几分绝色之相。 可惜她鼓着腮帮子啃糖糕的模样破坏了她脸上的精致感,反倒变得娇憨可爱了起来。 见众人都朝着自己看来,她咽下了口中的糖糕,将手中的东西塞到站在自己身旁的丫鬟手里,又拍了拍脸上的糕沫,待做完了这一切,她背过双手,老气横秋地问道:“你方才说伯爷府这位姐姐告不起,所以我想问问那有谁能告得起呢?” 刘季棠的目光在小姑娘的脸上一转而过,惊艳之色乍起,又很快地被他压了下去。 他向来是个贪花好色的,但作为伯府公子,他也知道京城之中有着许多自己惹不起的人物。眼前这个姑娘美则美矣,可年纪尚小不说,看她的气质打扮不像是小户之女,大夏朝民风较前朝开放许多,高门贵族的女子也时常出来逛街游玩,说不定是哪家的小姐生性尚且单纯,起了管闲事的心。 “在下乃顺安伯府刘季棠,不知这位姑娘是哪位大人府上?”刘季棠起身朝她拱了拱手,风度翩翩的模样根本不像是刚刚那个发狠叫嚣的纨绔子,“今日是在下听闻此女在外搬弄是非,污蔑我顺安伯府的清白,这才多有失礼,若是惊扰了小姐,在下愿改日登门赔罪。” 赵曦月“唔”了一声,眸中满是歉意,“我的门第,你怕是登不起。”说罢,步履平稳地走到被按住的春杏身边,敛目看了两名身材魁梧的恶奴一眼。 “铮”地一声,行露将银剑架在了其中一人的脖子上,阳光洒在剑刃上,熠熠生辉。 还摸不清来人的身份,刘季棠不敢轻举妄动,摆摆手叫几人退下了。 赵曦月亲手解了春杏嘴上的帕子,又将她扶了起来,亲亲热热地握住了她的手,温声道:“这位姐姐若是不介意,不如同我说说你都要告刘公子些什么?” 春杏脸上有一瞬间的迟疑,随即眸中又渐露坚定,跪在赵曦月身前,背脊却挺得笔直:“求小姐为我姐姐伸冤。” 赵曦月:“你姐姐现在何处?” 春杏面容稍黯:“我姐姐,已经过身了。”她一扭头,咬牙切齿地指着刘季棠道,“我姐姐就是被这个畜生给害死的!” 此言一出,一片哗然,连带着赵曦月都有些讶然。 原来这还不是普通的强占民女?她瞎猫碰上死耗子了? 周围不断传来窃窃之声,谢蕴冷眼看着这番闹剧,心中却已有计较,并不想再多做停留。正欲转身离去,肩膀上却忽地搭上了一只手。 一名少年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侧,这会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谢公子,你也凑热闹啊?” 被迫来凑热闹的谢蕴:…… 倒是让习惯了不被搭理的赵曦月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她最想要娘亲对自己好的时候,从来不曾感受过什么是母爱。待现下自己想通了,不再强求什么,反倒是突然善待起自己来。 赵曦月对陆氏和皇后的谈话一概不知,自然猜不透其中关节。不过她如今的心态随缘地很,不论皇后是真心还是假意,既然她愿意对自己好,自己也乐意做个乖顺女儿,也省得父皇和皇祖母为自己担心。 如此一想,她紊乱了两日的心又再度释然了。 且不说赵曦月如何做想,在宫里人的眼中,只觉得康乐公主当真是个有福之人。当初她被皇帝和太后两位当眼珠子一样宝贝就叫许多人不敢招惹了,眼下连皇后似乎也要加入“宠爱康乐公主”的阵营中,有了这世上最尊贵的三个人的庇护,放眼天下还有谁能压制的住这位公主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第六十七章 最快更新公主猛虎依人最新章节! 小可爱不考虑多订几章吗QWQ  自打被赐到公主身边伺候, 她好似从没在公主脸上瞧见过如此肆意的笑容。 温暖, 明亮。 “公主今日仿佛心情不错, 想来同六殿下一齐去花园散散心还是有用的。”青佩取了帕子, 上前轻手轻脚地擦去赵曦月额间因小跑而渗出的汗珠,语气轻快, “六殿下说要带公主去花园的时候, 真把奴婢给吓着了?” 她是真怕六皇子拉着她家公主是准备找个没人的小角落打上一架的。 “这点小事也能吓到你, 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小了些。”赵曦月颇有几分嫌弃地睨了青佩一眼,旋即又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过,我起初也以为六皇兄是要找我的茬。” 她的心情当真是非常不错, 说话时都不记得要自称“本宫”,“没想到六皇兄是带了新一卷的《尚异谈》给我,上头竟还有沈墨白的亲笔题字!这可是沈墨白的亲笔题字!” 说话间,她又将刚刚收进怀里的册翻了出来, 继续欣赏起扉页上的题字, 脸上笑得那叫一个心满意足,全然没有注意到青佩有些懵逼的表情。 她方才只是远远跟着,并不曾听到他们二人交谈的内容,原以为是六皇子说了什么讨了公主欢心, 没想到居然是因为一本? 听名字还怪耳熟的,“咦?这不就是前两年公主吩咐奴婢使人打探过的籍么?” 因着公主吩咐下来的时候神情还十分犹豫, 待打听的人回来回报后还显得有几分低落, 倒给她留了几分印象。只是因为此后就不曾听公主提起, 日子久了,一时没能想起来。 赵曦月但笑不语,赵曦珏为何会知晓她喜欢《尚异谈》的疑惑在心中一闪而过。不过这会她一心只想赶紧回寻芳阁看,也没细想,领着青佩步伐轻快地回了雍和宫。 等她到了雍和宫,诸位宫妃娘娘们早已散了。赵曦月抬头看了看天色,寻思了片刻,便叫青佩先将拿回寻芳阁,自己则去给太后请安。 待用了午膳,又亲手服侍祖母躺下午休,这才慢悠悠地回了寻芳阁。 没想到甫一进门,便瞧见八仙桌上大包小包地堆了一桌,行露和青佩二人正分门别类地收拾着。 赵曦月进门的动作微微一顿。 听见打帘的声音,行露和青佩都循声忘了过来,见着是赵曦月回来,脸上俱是带了笑。 “公主,”青佩惯是沉不住气的,不等她问话就先行说到,“这些都是各宫娘娘使人送来的,这一份……”她指了指摆在最上方的两个鸡翅木匣子,“这一份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宝珠姐姐亲自送来的燕窝,还吩咐奴婢要每日两盏,早晚炖了给公主用呢。” 能叫青佩单独拎出来说道的,必定是觉得赵曦月会觉得高兴的事。可赵曦月的目光却只是在那两个匣子上一扫而过,淡声道:“知道了。” 并不见欢喜的样子。 行露和青佩对视了一眼,亦是收了笑,搁下手中的东西,扶着赵曦月进内室洗漱换衣。 “公主,娘娘既送了东西来,就说明娘娘心中还是有公主的。”青佩望着铜镜中赵曦月有些淡漠的眉眼,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宝珠姐姐也说了,您的病娘娘一直记挂在心上,只是这几日恰逢天阴多雨,娘娘手疼的老毛病犯了,太医嘱咐了不得见风,这才没来探望……” 难得公主有今日这样的好心情,青佩不忍她难过,便想说些好听地安慰一番,可话说着说着,连她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哪儿有女儿病重,亲娘只在第一天来看了一眼,此后便不管不问的呢? 以往皇后娘娘派人送些什么过来,公主总能欢喜地乐上许多时候,这次却是看都不多看一眼,想来是因这场大病,叫公主殿下伤透了心。 “您叫青佩带回来的,奴婢收到架上了,不知公主想要何时阅览呢?”仿佛没瞧见赵曦月眉间那一抹阴郁一般,行露笑盈盈地给她奉了茶,柔声问道。 公主正为皇后娘娘的事伤怀,行露不安慰就罢了,怎么还提那劳什子闲作甚?万一惹了公主不悦,她怕是又逃不脱一顿板子。 青佩有些发急,正想开口为行露辩解,却见行露侧目给了她一个噤声的眼神。 按理说她们二人都是赵曦月身边的贴身宫女,应当是不分先后。可青佩自知自己焦躁易急,不如行露沉稳可靠,一向以行露为先,如今见行露朝自己使眼色,她虽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耐着性子先听着了。 大不了一会公主怒了,她自请同行露分担受了便是。 见赵曦月没做声,行露也不着急,依旧不紧不慢地柔声说道:“奴婢见架上还放了几侧同名的籍,便将新拿来的那本一同搁着了。奴婢记得您久不看这些消遣用的本子了,不知道您的喜好是否变了,便自作主张,备了一些蜜饯干果,取了一些今年新送来的雨前茶叶,您若是想要了,便可随时取用。” 赵曦月侧目看了笑容沉静的行露一眼,缓缓地长出口气,唇边有了几许笑意:“可有陈嬷嬷亲手渍的梅子?” “自是有的。”行露亦是微松了口气,莞尔道,“陈嬷嬷知道您爱吃两口她渍的梅子,日前才使人送来两罐。” “哦?陈嬷嬷使人来过?可有什么口信,她近来可好?” 陈嬷嬷是赵曦月的奶嬷嬷,因赵曦月年满十岁不能在旁伺候,由太后做主放出宫去了。 行露转身去给她取寝衣,口中的话却没停:“说是上个月倒春寒,有几声咳嗽,如今已经大好了。她婆家因她是您的奶嬷嬷,又有太后娘娘亲赐的如意压案,并不敢因她久未还家而薄待她。就是惦记着您,这不,记得您爱吃梅子,亲渍了两罐便巴巴地使人送了过来。” 赵曦月的目光更是柔和了,“嬷嬷过得好本宫便放心了,当初若不是嬷嬷一直宽慰着本宫……”她话音微顿,转道,“你去将《尚异谈》的四卷都取来,还有茶水点心也都备上,本宫现在就要看。” 这次换行露有些惊讶了:“公主不歇晌了?” “不歇了。”赵曦月没什么形象地伸了个懒腰,笑嘻嘻地说到,“本宫在皇祖母那儿便一直惦记着,今天不把看完,怕是连觉都睡不安稳。” 行露闻音知雅,福身退下了。 主仆俩一言一语地,就将话题彻底从皇后娘娘的事上带开了,看得青佩一愣一愣地,半天回不过神。 赵曦月回头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调侃道:“现在知道本宫过去为何总带着行露出去,而留你在寻芳阁里看家了吧?” “奴婢可没说过公主您的不是。”青佩有些别扭地嘟了嘟嘴,心下对这个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小姑娘更加佩服了些。 赵曦月久未看《尚异谈》,对前头的剧情虽还有印象,大部分却都是记得不大清楚了。怕自己遗漏了什么细节,她决意从第一卷开始先将前情重温一遍,再看今日新入手的第四卷。 她看的时候一向认真,行露和青佩二人也不敢打扰她,一齐退到廊下做女红,只偶尔进屋看一眼是否需要给她添茶。 窗户开着,她们在廊下可以瞧见里头的情景。只见康乐公主斜靠在美人榻上,一手执,一手翻页,眉头随着里的内容时而皱起时而展开,读到精彩处更是屏息凝神,半晌才微松了口气,露出一个“果真如此”的微笑。 偶尔在泥金小碟里取一颗梅子含在嘴里,原本就生得圆润的脸颊鼓出一块,可爱地如同画上的娃娃。 “公主的眉眼长得可真好看。”青佩朝里头张望了一眼,颇有些美滋滋地笑道,“春希还说六殿下好看,我瞧着分明差不多。”又往里瞧了一眼,斩钉截铁地改口道,“分明是我们家殿下更好看一些。” 行露也跟着她往里看了一眼,低声笑道,“公主天生丽质,只是现下还稚嫩,五官不曾长开,等过两年脸上的肉消了,身形抽条了,怕是瑰姿艳逸之貌。” 青佩瞪大眼睛看着行露:“你就不能少用几个成语么?” 行露笑了笑,低头继续手上的活。 行露的父亲是私塾里的先生,她自幼跟着念过几本,若不是父亲病重,家中生计无济,她也不会入宫当宫女。当初圣上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将她指到康乐公主身边伺候。为此,圣上不仅送了重金去她家,还派了太医院院首去为父亲诊治。 受罚那日心中惶恐不安,不光是因为自己挨了打可能会被逐出寻芳阁,更是怕圣上迁怒她的家人。没成想她害怕了两天,就有医女来为自己查看伤情。 自己又回到了寻芳阁,依旧是康乐公主的贴身公主。青佩告诉她,是公主向圣上求的情。 青佩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望着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玫瑰酥的赵曦月,有些担忧地问道,“可若是公主脸上的肉消不掉,那可怎么办呢?” “……”饶是行露再巧言善道,也被青佩噎地接不上话了。 赵曦月这从晌午一路看到了傍晚,行露她们问传膳问了四遍,得到的答案都是“不饿”。幸好圣上给寻芳阁里开了小厨房,饭菜能放在灶上温着,什么时候想吃了都能趁热用上。 可行露几人却不敢当真叫赵曦月饿着了再吃饭,眼瞧着天色擦黑,赵曦月离页越凑越近,只得硬着头皮进去再问一遍:“公主,时辰不早了,该用膳了。” 赵曦月“唔”了一声,权当自己听到了。 行露有些哭笑不得,她怎么不知道公主殿下还是位看起来废寝忘食的主呢? 正想再劝,却听身后有道浑厚的男声传来:“怎么还没用膳?可是有谁惹你不高兴,将朕的小糯糯气得食不下咽了?” 关于皇后今晨被下了面子,以及赵曦月和赵曦珏二人的争执,建德帝都略有耳闻。 赵曦珏和赵曦月兄妹两个虽说从小就不对盘,可罚了一个另一个当即就来求情,建德帝便没往心里去。 可皇后对她的态度…… 他匆匆赶来,就是怕女儿又为此事伤神。 赵曦月被突如其来的建德帝给吓了一跳,“哎呀”一声将手中的扔在美人榻上,趿上绣鞋匆匆忙忙地上前扶住了父皇的手臂,有些心虚地问道:“父皇您怎么来了呀?用过膳了吗?” 建德帝见她如此,哪里像是伤神,分明是被他捉了小辫子,也不点破,不动声色道:“朕刚批完奏折,还不曾用膳,糯糯不如陪朕一同用些?”说罢,撇了她嘴角的点心沫一眼。 “儿臣正等着父皇来和儿臣一同用膳呢。”康乐公主丝毫未觉,厚脸皮地笑道,仿佛方才因圣上到来而惊慌失措的人不是她一般,“行露,吩咐摆膳。” 自圣上进来就提着一口气的行露总算是放下心来,笑盈盈地应了,出去给父女二人传膳。 一顿饭用了小半个时辰才算了,赵曦月惦记着里未完的后续,吃得颇有些心不在焉,看得建德帝一阵好笑。 “行了,同朕说说,什么东西叫你连饭都没心思吃了?”待赵曦月也跟着放下了手中的玉箸,目光不住地往美人榻上瞟,建德帝才有些好笑地说道,“行露,去将你们殿下心心念念的那册子拿来给朕瞧瞧。” 赵曦月转了下眼珠,嬉笑着抱住建德帝手臂撒娇,“就是几年前父皇夸赞过的《尚异谈》呀,父皇还说过此著者文采斐然,是个博学之才,若能入朝定当委以重用。父皇记得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第六十八章 最快更新公主猛虎依人最新章节! 小可爱不考虑多订几章吗QWQ “五皇弟, 六皇弟。”赵曦云强自定下心神,在赵曦月开口之前先行道,“这时候你们不在畅阁念,怎么跑这儿来了?” 目光一转, “铭表哥和武四郎也在啊。”话题一被岔开,她心中的三分镇定便成了六分,望着几人的目光端的是温柔可亲, 看不出丝毫慌张的模样。 全然是个知达理的皇家公主了。 被四公主点了名的叶铭和武令其:“见过康乐公主, 见过四公主。” “四公主你有所不知。”不同于见过礼之后就作壁上观的叶铭, 武令其却是笑嘻嘻地接了赵曦云方才的提问, “封先生偶感风寒, 向圣上告了一天假, 圣上瞧我们平日里读辛苦,干脆也放了我们一天假。” 五皇子恰逢其时地开口, “先前四皇兄说他得了一副新画, 邀了我们几人下学后一同去他宫里鉴赏。左右无事,便想着早些过去瞧瞧, 没想到在此处遇见了四皇姐和五皇妹。” 四公主怔忡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 笑道:“四皇兄得了新画怎么也不告诉我, 不知能否让我一同去凑个热闹?” “听说是父皇赏了一副沈笑的真迹……”他话音微顿, 似乎不想在此事上多说什么, 垂眸看向正和六皇子蹲在一处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的赵曦月, “五皇妹身体可大好了?” 五皇子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四公主心里咯噔一下,跟着看向了赵曦月。而对赵曦月落水始末略有耳闻的叶铭、武令其二人,亦是往赵曦月处看了过去。 一看之下,四人具是一愣。 只见他们印象中乖巧又柔顺的康乐公主赵曦月,这会正气得小脸绯红,双手揪着六皇子的衣袖,大有“你不把话说清楚就别想走”的架势。 他们二人只差了一岁,女娃抽条早,因而赵曦月反倒比赵曦珏还要高了一些,此时又被赵曦月的气势压倒,衬地六皇子俨然成了一个受欺压的小可怜。 饶是见识过赵曦月不同寻常的赵曦云,这会也有些反应不大过来了。 赵曦云这是给病魔障了? 倒是站在后头的叶铭眸色一闪,嘴角透了几丝兴味的笑意,又在引起旁人注意之前,飞快地收了起来。 而那边赵曦月根本没留意自家五皇兄说了些什么,更没注意到自己这会已成了众人的焦点,只定定地盯着赵曦珏:“你说谁是夜明珠?” 赵曦珏却没说话,只拿眼睛睨了她一眼,眸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初见六皇兄时的怅然一扫而空,赵曦月瞪着眼气得说不出话。 方才见着叶铭,她心中忽地漫起一层难过,不等这份心痛过去,便见着她六皇兄朝自己走了过来。 赵曦珏长得极好,虽和赵曦月一样,两颊上还带着几许未褪的圆润,但他身姿挺拔,嘴角含笑的模样已有了几分翩翩少年郎的清隽雅致。 赵曦珏与她是前后脚被抱到太后宫中的,打记事起两人便是玩在一处,为了计较谁的玩具更好玩谁的衣裳更好看之类的问题也没少打架。 太后时常笑话他们,好的时候跟对双生子一样,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一块糕点都能掰成两份分着吃。吵的时候呢,又是你扯我头发、我掐你胳膊的,不闹个人仰马翻不算完。 直到赵曦月长到六岁,去了畅阁同皇兄皇姐们一同读,这才消停下来,不再成日吵嘴了。加之赵曦珏十岁后搬出雍和宫,又有赵曦月刻意的疏远,两人便渐渐生疏了起来。 连她病了,他也只是派人送了些补品药材过来,不曾来探望。 眼下见着了,赵曦月只觉得分外怀念,好似怎么看也看不够。待听到她家六皇兄温声唤了一句“五妹妹”,心中更是悲痛异常。 正想同六皇子好好说会话,便听见五皇子说了一句:“听父皇说五妹妹这次受了大苦,消瘦了不少,可我怎么觉得五妹妹瞧着比病前还胖了些呢?这脸圆的都快赶上父皇那颗夜明珠了。” 说罢,六皇子还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惋惜地摇了摇头。 赵曦月因感动而漫上眼眶的泪珠瞬间就缩了回去。 她父皇的那颗夜明珠她见过,又大又圆,是难能一见的珍品——可再难能一见,它也是颗珠圆玉润的,球。 赵曦珏还没搬出雍和宫的时候,二人就曾因“谁的脸更像夜明珠”这个问题打过一架。 那什么怀念之情,一定是自己病糊涂了! 新仇旧恨,再加上自己方才竟感动地险些落泪的羞恼,令赵曦月当即拉住了六皇子的衣袖,咬牙问道:“你说谁是夜明珠?” 赵曦珏一扬下巴,叫赵曦月看清自己消瘦了不少的脸颊,全然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我,有下巴。” “……”赵曦月捏了捏拳头,克制着自己拿它往赵曦珏脸上招呼的冲动,“我难道没有下巴吗?” 赵曦珏睨了她一眼,但笑不语。 眼看着自家公主就要当着外人的面同六皇子掐架了,青佩急地满头是汗,也顾不得什么主仆之分,上去一把握住了赵曦月的手腕,试图将她的手从六皇子的衣袖上拉开。 一面还赔着笑低声哄道:“公主,六殿下他不是那个意思。” 毫不领情的赵曦珏:“不,我就是这个意思。” “……”六殿下!奴婢一点都不想知道您是什么意思!还有旁边的两位殿下,你们傻站着是看戏来的吗! “咳。”被宫女看了一眼才回过神来的五皇子轻咳一声,上前拍了拍六皇子的肩膀,试图息事宁人,“六皇弟快别逗皇妹了,五皇妹年岁尚浅,圆润些才能身强体健。眼下四皇兄也快从上房回宫了,咱们不还说要早些过去赏画么,还是不要在此处耽搁了。” 又对赵曦月道:“五妹妹若是无事,不如也同我们一块去?”侧目看向了叶铭,“叶世子快来帮孤一同劝劝五皇妹。” 看戏看得正欢叶铭眉头一跳,依言上前一步朝赵曦月拱了拱手,温声道:“母亲一直担心着月表妹的病,现今在下见表妹面色红润,想来母亲也能放心了。” 赵曦月侧脸看了他一眼,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叫姨母担心了。” 她本就没气到真的要揍她六皇兄一顿,再者打架这种事本就要凭着一时冲动才打得起来,这会被几人前后劝了两句,她心中的气去了大半,慢吞吞地放开了自己的手,“两位皇兄和皇姐一同去便是了,我……” 话到此处却是卡了一下,她今日的打算就是去畅阁,这会忽地换了计划,倒叫她一时不知道该去何处。 “皇兄和皇姐去吧,我陪五妹妹去花园转转。闷了这些天,正好出来散散心。”赵曦珏扯扯被赵曦月拽地有些皱的袖口,径自帮她做了决定,还不由分说地拉住了她的手腕,迎着几人错愕的目光道,“有问题吗?” 最错愕的赵曦月:她六皇兄吃错药了? 反应最直接的武令其:“噗——”拇指一挑,“不愧是六殿下。” 不同于赵曦月近几年的低调,六皇子赵曦珏从始至终就没收敛过性子,虽不至于飞扬跋扈,却也是个随心所欲的主,尤其喜欢挑衅他五皇妹康乐公主。 只是赵曦月一心想做个雍容大方的皇家公主,对于自家哥哥几次三番的挑衅都做了无视处理,时间久了赵曦珏也失了兴趣,又觉得赵曦月无趣,便只同在畅阁一齐读的世家公子们玩耍了。 私下里大家也曾猜过,赵曦月会不会有忍无可忍的那一天,届时不知六皇子会作何反应? 没想到六皇子会在眼下这种情况下得了机会解答众人心中的疑惑:他要领着他大病初愈的妹妹去花园散心。 “那便由六皇弟陪五皇妹四处走走,五皇弟同我和两位公子一齐去四皇兄那儿赏画罢。”赵曦云恨不得让赵曦月赶紧在自己眼前消失,当机立断地安排了一下众人的去处,“如此可好?” 赵曦月这会也的确有话要同六皇子说,遂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对此并无意见。倒是青佩急地在后头直拉她袖子,被她眼风一扫,无可奈何地束手退下。 几人分了两拨,一拨往四皇子的坤毓宫去了,另一拨则慢悠悠地往御花园走去。 赵曦珏仿佛心情不错,他侧目看了走在自己身旁的赵曦月一眼,低笑了一声,“本以为糯糯会寻个借口回景芳阁,正想着要怎么说才能叫你随我来这一趟,没想到你竟直接应了。” “回景芳阁也是无所事事,不如同六哥出来看看。”赵曦月灿烂一笑,目光落在正开得茂盛的百花上,“花开得这么好,不看未免可惜了。” 赵曦珏跟着看了过去:“百花争妍,的确是美不胜收。只是……”他话锋一转,见赵曦月目露不解地朝自己看来,才神神秘秘地开口,“只是不知道比起新一卷的《尚异谈》来,哪个更讨糯糯欢心了?” 乍一听到赵曦珏所言,她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待消化了他话里的意思,赵曦月眸中光芒乍现,喜不自胜地拉着赵曦珏的袖角,“六皇兄说的是沈墨白的《尚异谈》?不是有人传说沈墨白写完第三卷后便封笔了么,何时出的第四卷?” 自知情绪略过了,赵曦月轻咳一声,将兴奋收起的些许,满脸的乖巧:“六哥手里可是有新一卷的《尚异谈》了,不知道能否借小妹一阅?” 见六皇子挑眉不答,知道他一向有不外借的规矩,恐借不到的赵曦月忙改口道:“我差人出宫去买也是一样的,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局刊发了多少本?不知这会还能不能买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第六十九章 最快更新公主猛虎依人最新章节! 小可爱不考虑多订几章吗QWQ  她生得本就是端庄大气的长相, 这会端肃着脸, 眼角微崩,瞧上去倒是真有几分威严的模样。 “夫人息怒。”帮谢蕴将沾了墨的卷放到一旁晾干的谢十一横跨一步,站在了案前,仗着自己人高马大, 硬是遮住了康氏的视线。 他笑得温和, 躬身朝康氏拱手道:“小的谢十一见过夫人,夫人一路过来辛苦了, 还请夫人坐下稍息片刻,小的去为夫人泡茶解乏可好?” 康氏的气焰还没烧到谢蕴就被硬生生地掐断,一口气噎在喉咙上不来也下不去,正想开口叫这小厮让开, 就听那人一脸和煦地继续说道:“啊, 不过我们琼华院一向没什么好茶,怕是入不得夫人的口,请夫人不要见怪。” 他说得不紧不慢,语气里也没有丝毫不恭敬的意思,可康氏听着他的话却是别扭地狠,细品了片刻才读出其中的嘲讽之意。 想开口训斥他无礼,偏偏人一直躬着身子, 同她说话时眼睛也是规规矩矩地看着地面, 就连双手都始终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连一丝颤抖都无。 康氏忽地就多看了他几眼, 缓缓问道:“你是福安家的那个小子吧?” 谢十一的背弯地更低:“是, 没想到夫人还记得小的。” “自是记得,当年我本还想同老爷说,将你指给大少爷做童。”康氏的声音里不由得多了一丝咬牙切齿的味道,“看来本夫人眼光不错,你当真是个机灵的。” 这事谢十一却是第一次听说,心中一顿,眼中不由泛起一丝为难。 自己仿佛是火上浇油了吧? “母亲无事不登三宝殿,请直言。” 谢蕴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谢十一微顿了片刻,侧身让开了。 没人在自己前面挡着,康氏又能瞧见她那个冷淡的庶子。她本是想过来好好奚落他一顿,却被谢十一打断了思路,如今再被他这么一问,反倒有些答不上话来。 “夫人,咱们还是回去吧。”红隙有些问难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老爷吩咐了不许打扰二少爷看……”声音却在康氏的注视下越来越微弱。 这话她来的时候就想说,可方才康氏正气头上,她哪里敢讲?这会好不容易觉得康氏的气仿佛散了些,才鼓起勇气说出口,没想到康氏突然间一瞬不瞬地盯住了自己,看得她心里直发毛,连声音都小了下去。 康氏却没留意红隙说了什么,眼里满是抑制不住的喜悦。她素来爱美,身边伺候的无一不是貌美的女子。 红隙亦是。 她故作矜持地在谢蕴对面坐下,笑吟吟地说到:“我今日来不为别的,就是想同你说一说你房中的事。你父亲啊,是个大男人,就是免不了粗心大意地毛病,叫你身边伺候的尽是些小厮。” 说着,她还笑睨了谢十一一眼,看得谢十一忍了一会才按捺下自己皱眉的冲动,“贴身伺候的,小厮哪儿有丫头尽心。也是我疏忽,你一直在庆阳道观长大,都忘了你如今已十七了,是时候在房里收个人了。”她拉着红隙的手,慈眉善目地轻轻拍了拍,“红隙这丫头,是我身边最得力的人,长得也是我身边几个丫头里最好的,往后就叫她在你身边伺候吧。” “夫人!”红隙忍不住惊呼出声,一张俏脸变得惨白,强笑道,“夫人您忘了,奴婢家中……” “你家中的事自有我去安排。”康氏眸色一冷,目带警告地看着她,“叫你在二少爷身边伺候,难道还委屈了你不成?” 红隙被看得又是一颤,只能拿无助的目光去看谢蕴,希望他能拒绝夫人的话。 谢十一的脸色亦是沉了一些,可长者赐不敢辞,康氏作为谢家的主母要给庶子院子里安排一个伺候的人,还真是没法拒绝。 谢蕴一直没出声,也没看红隙一眼,只静静地听康氏说完,神色毫无起伏。 待康氏脸上的笑僵硬地有些挂不住了,才淡声道:“母亲说完了?” 康氏才被压下去的怒火险些又冒了上来,转念一想,又笑道,“若是红隙伺候地不好,你只管来同我说,我再指两个新丫头给你。” 谢蕴果然抬眉看了红隙一眼,叫康氏心中一喜,还来不及多说什么,就见他薄唇一扬:“你出去。” 没头没尾地一句话却叫红隙精神一振,趁着康氏还没回过神,抽出自己的手飞快地走了出去。 手中骤然一空,康氏有些尴尬地将手放在膝头:“可是对红隙不满?” 谢蕴却答非所问:“十一,账册。” 谢十一眉头一跳,扭身进了里屋,再出来时手上却捧了两本厚厚的账册。他弯腰将账册放到了康氏前头的案上,垂眼道:“请夫人过目。” 康氏被他们主仆俩的动作搅地一头雾水,心下又有些好谢蕴能拿出什么东西来给自己,不自觉地就拿了一本账册翻了起来。 不翻不要紧,一翻,脸就越翻越白了。 “砰”地一声,她猛地将账册砸在案上,声音又急又快:“这两本账册你是从哪里来的?!” “意外所得。”谢蕴面无表情地看了那些账册一眼,“这几家铺子对我多有‘照顾’,顺便查了查。” 康氏却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 这两本账册,一本是谢家在庆阳的几个铺子,是谢老夫人的陪嫁,当年同中馈一起一并交给她打理了,另一本却是她娘家康家的。 “我想老夫人应当不知道,她的陪嫁已快成康家家产了。”谢蕴端着茶盏浅呷了一口,“二叔母应当也不知道。” 谢老夫人的陪嫁,按理来说,在她百年之后,是要平分给大房二房的。 康氏的脸更白了,色厉内荏道:“你想如何?” “想要个清静。” …… “少爷,你就这么将账册交给大夫人啦?”看着康氏抱着账本近乎逃跑地离开了琼华院,一直缩在一旁不敢出声的谢十五苦着脸跑了出来,“这可是十三和十四辛辛苦苦查的……” “你懂什么,”谢十一笑着轻弹了一下他的额角,笑容轻松,“这本就是为了遏制大夫人用的。” 谢十五似懂非懂地挠了挠头,心中却道这谢大夫人果然不是个好相与的,惹得他家少爷为了有个安生日子还得特地想法子叫她闭嘴。 这大家少爷,真难当! 谢蕴却好似没瞧见他纠结的表情一般,抬手随意地将方才落了墨的纸揉成一团,又将上头空白的纸张移开。 之间在其之下,还放了几张宣纸,上头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小字,仔细一看,其中还不乏修改补漏之处。 “还好有十二在门外传信,否则当真来不及将稿子收起。”谢十一笑着将谢蕴已经改好的稿接了过来,准备和谢十五一起誊抄一遍。 他们这个琼华院一向少有人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才轮流在外头守着,没想到还真撞上个不请自来的康氏。 “塞翁失马。”谢蕴言简意赅地总结了一下今日的遭遇,将手下的宣纸抚平,提笔在左上角写了个“柒”字。 他要写稿,谢十一和谢十二自然不会再去吵他,捧着手转身在自己的案前落座。 谢时写得东西不同于平日里作的文章,其中天马行空的东西太多,无法像考试时那样心有腹稿就能洋洋洒洒地写完一篇。里头每个角儿的容貌、行为、性格,都需得他细细琢磨。 思绪偶有滞塞,就可能一天都写不出一个字来。 因而平时他在作文时,几个小厮都不会打扰他,生怕扰乱了他的思绪。 谁知今日谢十五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瞪着正誊抄的手稿“诶诶诶”地惊呼了好几声,吓得正专心抄录的谢十一手一抖,在白色的纸页上留下了歪歪扭扭地一道墨迹。 不由抬头瞪他:“大惊小怪地作何?” 谢十五却没理他,抱着手稿跑到谢蕴身旁,指着其中一段:“少爷,这这这这是不是那个那个,”一时情急,竟是口吃了起来,“就咱们上次碰见的那个……” 他太过激动,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仙女!” “……”谢十一一时无语,“什么仙女?你怎么也学起十二那颠三倒四的话来。” 说完却见谢十五扭脸看着自己,亮晶晶的双眼差点闪花了他的眼睛。 倒是将事情给想起来了。 他们刚回来那日,十二问起他路上的见闻,十五便说起到府里前在路上瞧见的事。说到最后,说是碰见京城恶霸行凶,幸得一位姑娘出手救人。 十二便问起那姑娘的长相,十五比手画脚地说了半天,又说小姑娘长得比他见过的哪个小姑娘都好看,又说小姑娘笑起来可爱,又说她将被欺负的女子护在身后时的模样有多么英勇…… 太过天花乱坠以至于连一贯信口开河的十二都不信了。 十五不服,叫少爷评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第七十章 最快更新公主猛虎依人最新章节! 小可爱不考虑多订几章吗QWQ  “五皇弟, 六皇弟。”赵曦云强自定下心神, 在赵曦月开口之前先行道, “这时候你们不在畅阁念,怎么跑这儿来了?” 目光一转,“铭表哥和武四郎也在啊。”话题一被岔开, 她心中的三分镇定便成了六分,望着几人的目光端的是温柔可亲, 看不出丝毫慌张的模样。 全然是个知达理的皇家公主了。 被四公主点了名的叶铭和武令其:“见过康乐公主,见过四公主。” “四公主你有所不知。”不同于见过礼之后就作壁上观的叶铭,武令其却是笑嘻嘻地接了赵曦云方才的提问,“封先生偶感风寒, 向圣上告了一天假,圣上瞧我们平日里读辛苦,干脆也放了我们一天假。” 五皇子恰逢其时地开口,“先前四皇兄说他得了一副新画,邀了我们几人下学后一同去他宫里鉴赏。左右无事, 便想着早些过去瞧瞧, 没想到在此处遇见了四皇姐和五皇妹。” 四公主怔忡片刻, 不知想到了什么, 笑道:“四皇兄得了新画怎么也不告诉我,不知能否让我一同去凑个热闹?” “听说是父皇赏了一副沈笑的真迹……”他话音微顿,似乎不想在此事上多说什么, 垂眸看向正和六皇子蹲在一处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的赵曦月, “五皇妹身体可大好了?” 五皇子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四公主心里咯噔一下,跟着看向了赵曦月。而对赵曦月落水始末略有耳闻的叶铭、武令其二人,亦是往赵曦月处看了过去。 一看之下,四人具是一愣。 只见他们印象中乖巧又柔顺的康乐公主赵曦月,这会正气得小脸绯红,双手揪着六皇子的衣袖,大有“你不把话说清楚就别想走”的架势。 他们二人只差了一岁,女娃抽条早,因而赵曦月反倒比赵曦珏还要高了一些,此时又被赵曦月的气势压倒,衬地六皇子俨然成了一个受欺压的小可怜。 饶是见识过赵曦月不同寻常的赵曦云,这会也有些反应不大过来了。 赵曦云这是给病魔障了? 倒是站在后头的叶铭眸色一闪,嘴角透了几丝兴味的笑意,又在引起旁人注意之前,飞快地收了起来。 而那边赵曦月根本没留意自家五皇兄说了些什么,更没注意到自己这会已成了众人的焦点,只定定地盯着赵曦珏:“你说谁是夜明珠?” 赵曦珏却没说话,只拿眼睛睨了她一眼,眸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初见六皇兄时的怅然一扫而空,赵曦月瞪着眼气得说不出话。 方才见着叶铭,她心中忽地漫起一层难过,不等这份心痛过去,便见着她六皇兄朝自己走了过来。 赵曦珏长得极好,虽和赵曦月一样,两颊上还带着几许未褪的圆润,但他身姿挺拔,嘴角含笑的模样已有了几分翩翩少年郎的清隽雅致。 赵曦珏与她是前后脚被抱到太后宫中的,打记事起两人便是玩在一处,为了计较谁的玩具更好玩谁的衣裳更好看之类的问题也没少打架。 太后时常笑话他们,好的时候跟对双生子一样,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一块糕点都能掰成两份分着吃。吵的时候呢,又是你扯我头发、我掐你胳膊的,不闹个人仰马翻不算完。 直到赵曦月长到六岁,去了畅阁同皇兄皇姐们一同读,这才消停下来,不再成日吵嘴了。加之赵曦珏十岁后搬出雍和宫,又有赵曦月刻意的疏远,两人便渐渐生疏了起来。 连她病了,他也只是派人送了些补品药材过来,不曾来探望。 眼下见着了,赵曦月只觉得分外怀念,好似怎么看也看不够。待听到她家六皇兄温声唤了一句“五妹妹”,心中更是悲痛异常。 正想同六皇子好好说会话,便听见五皇子说了一句:“听父皇说五妹妹这次受了大苦,消瘦了不少,可我怎么觉得五妹妹瞧着比病前还胖了些呢?这脸圆的都快赶上父皇那颗夜明珠了。” 说罢,六皇子还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惋惜地摇了摇头。 赵曦月因感动而漫上眼眶的泪珠瞬间就缩了回去。 她父皇的那颗夜明珠她见过,又大又圆,是难能一见的珍品——可再难能一见,它也是颗珠圆玉润的,球。 赵曦珏还没搬出雍和宫的时候,二人就曾因“谁的脸更像夜明珠”这个问题打过一架。 那什么怀念之情,一定是自己病糊涂了! 新仇旧恨,再加上自己方才竟感动地险些落泪的羞恼,令赵曦月当即拉住了六皇子的衣袖,咬牙问道:“你说谁是夜明珠?” 赵曦珏一扬下巴,叫赵曦月看清自己消瘦了不少的脸颊,全然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我,有下巴。” “……”赵曦月捏了捏拳头,克制着自己拿它往赵曦珏脸上招呼的冲动,“我难道没有下巴吗?” 赵曦珏睨了她一眼,但笑不语。 眼看着自家公主就要当着外人的面同六皇子掐架了,青佩急地满头是汗,也顾不得什么主仆之分,上去一把握住了赵曦月的手腕,试图将她的手从六皇子的衣袖上拉开。 一面还赔着笑低声哄道:“公主,六殿下他不是那个意思。” 毫不领情的赵曦珏:“不,我就是这个意思。” “……”六殿下!奴婢一点都不想知道您是什么意思!还有旁边的两位殿下,你们傻站着是看戏来的吗! “咳。”被宫女看了一眼才回过神来的五皇子轻咳一声,上前拍了拍六皇子的肩膀,试图息事宁人,“六皇弟快别逗皇妹了,五皇妹年岁尚浅,圆润些才能身强体健。眼下四皇兄也快从上房回宫了,咱们不还说要早些过去赏画么,还是不要在此处耽搁了。” 又对赵曦月道:“五妹妹若是无事,不如也同我们一块去?”侧目看向了叶铭,“叶世子快来帮孤一同劝劝五皇妹。” 看戏看得正欢叶铭眉头一跳,依言上前一步朝赵曦月拱了拱手,温声道:“母亲一直担心着月表妹的病,现今在下见表妹面色红润,想来母亲也能放心了。” 赵曦月侧脸看了他一眼,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叫姨母担心了。” 她本就没气到真的要揍她六皇兄一顿,再者打架这种事本就要凭着一时冲动才打得起来,这会被几人前后劝了两句,她心中的气去了大半,慢吞吞地放开了自己的手,“两位皇兄和皇姐一同去便是了,我……” 话到此处却是卡了一下,她今日的打算就是去畅阁,这会忽地换了计划,倒叫她一时不知道该去何处。 “皇兄和皇姐去吧,我陪五妹妹去花园转转。闷了这些天,正好出来散散心。”赵曦珏扯扯被赵曦月拽地有些皱的袖口,径自帮她做了决定,还不由分说地拉住了她的手腕,迎着几人错愕的目光道,“有问题吗?” 最错愕的赵曦月:她六皇兄吃错药了? 反应最直接的武令其:“噗——”拇指一挑,“不愧是六殿下。” 不同于赵曦月近几年的低调,六皇子赵曦珏从始至终就没收敛过性子,虽不至于飞扬跋扈,却也是个随心所欲的主,尤其喜欢挑衅他五皇妹康乐公主。 只是赵曦月一心想做个雍容大方的皇家公主,对于自家哥哥几次三番的挑衅都做了无视处理,时间久了赵曦珏也失了兴趣,又觉得赵曦月无趣,便只同在畅阁一齐读的世家公子们玩耍了。 私下里大家也曾猜过,赵曦月会不会有忍无可忍的那一天,届时不知六皇子会作何反应? 没想到六皇子会在眼下这种情况下得了机会解答众人心中的疑惑:他要领着他大病初愈的妹妹去花园散心。 “那便由六皇弟陪五皇妹四处走走,五皇弟同我和两位公子一齐去四皇兄那儿赏画罢。”赵曦云恨不得让赵曦月赶紧在自己眼前消失,当机立断地安排了一下众人的去处,“如此可好?” 赵曦月这会也的确有话要同六皇子说,遂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对此并无意见。倒是青佩急地在后头直拉她袖子,被她眼风一扫,无可奈何地束手退下。 几人分了两拨,一拨往四皇子的坤毓宫去了,另一拨则慢悠悠地往御花园走去。 赵曦珏仿佛心情不错,他侧目看了走在自己身旁的赵曦月一眼,低笑了一声,“本以为糯糯会寻个借口回景芳阁,正想着要怎么说才能叫你随我来这一趟,没想到你竟直接应了。” “回景芳阁也是无所事事,不如同六哥出来看看。”赵曦月灿烂一笑,目光落在正开得茂盛的百花上,“花开得这么好,不看未免可惜了。” 赵曦珏跟着看了过去:“百花争妍,的确是美不胜收。只是……”他话锋一转,见赵曦月目露不解地朝自己看来,才神神秘秘地开口,“只是不知道比起新一卷的《尚异谈》来,哪个更讨糯糯欢心了?” 乍一听到赵曦珏所言,她一时还反应不过来,待消化了他话里的意思,赵曦月眸中光芒乍现,喜不自胜地拉着赵曦珏的袖角,“六皇兄说的是沈墨白的《尚异谈》?不是有人传说沈墨白写完第三卷后便封笔了么,何时出的第四卷?” 自知情绪略过了,赵曦月轻咳一声,将兴奋收起的些许,满脸的乖巧:“六哥手里可是有新一卷的《尚异谈》了,不知道能否借小妹一阅?” 见六皇子挑眉不答,知道他一向有不外借的规矩,恐借不到的赵曦月忙改口道:“我差人出宫去买也是一样的,只是不知道这一次局刊发了多少本?不知这会还能不能买到?” 《尚异谈》为时人沈墨白所著的话本,于几年前横空出世,广受追捧。 时下话本多写才子佳人,内容大多是写风流轶事,初看几本尚觉得有趣,看得多了便觉得不够滋味。 《尚异谈》中却少有情爱,写的是主角游历山川所见的闻,其文光怪陆离,瑰丽大气,剧情更是一波三折跌宕起伏。虽说著者在扉页上写明了此文内容俱为虚构,但其间场景依然叫人心生向往。 再有便是此中的插图,据传都是沈墨白亲绘,山川壮阔,人物有神,偶有些精怪亦是栩栩如生,足见其画功精湛。 加上还有建德帝的天子赞誉,几乎将沈墨白一路推上神坛。 一时间众说纷纭,因其姓沈,便有人猜测此是否为江南香世家沈家家主沈笑,或是沈家人所著。谁知传了没几日,就有沈家家主亲自出来辟谣,说是此与他毫无干系,叫人切莫打扰他喝酒的兴致。 此后不知为何,又流传起了沈墨白决意封笔的传言来。 起初众人皆是不信,毕竟《尚异谈》第三卷末尾处还标有“未完待续”的字样,再来此如今广受好评,为名为利,著者都该趁热打铁才是,哪有就此偃旗息鼓的道理? 可此后过去了一年,沈墨白依旧没有动静,第四册《尚异谈》遥遥无期,众人便渐渐信了封笔的说法。 其间也包括赵曦月。 顾连音心中咯噔一声,忙上前为赵曦月把脉,见脉象平稳,又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轻声道,“公主可能听见下官的声音?若是听见了,劳烦公主点点头可好?” 赵曦月神色木然地点了点头。 顾连音眉头微蹙,又伸出一根手指放在赵曦月眼前,“公主可能看见这是几?” 赵曦月目光平平地落在他的指尖,旋即又转落到顾连音脸上,原本涣散的视线渐渐聚集,她似是有些不太确定地唤了一声:“顾太医?”许是因为太久没有说话,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正是下官。”见她双眸逐渐恢复清明,顾连音总算是长吁了口气,起身对青佩吩咐道,“公主的烧已经退了,但还受不得风,这几日需得小心伺候着。之前的药不必用了,我会为公主开副新方子……”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可青佩却像是没听到他说的话一般,只一脸吃惊地看着公主的方向。他不解地回头看去,便瞧见那位才从鬼门关转回来的公主低垂着脑袋,大滴大滴地眼泪掉在她紧紧揪住锦被的双手上,滑落到锦被洇开小小的水渍。 为什么要哭?她也不知道。 她只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好长好长的梦,梦里的场景已不甚清晰,可当瞧见一直为自己诊治的顾太医和自己的贴身宫女青佩好端端地站在自己眼前,她心中便有一股无法抑制的悲伤,让她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不住地拿手抹去脸上的泪珠,从小声呜咽到觉得上气不接下气,泪水就跟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怎么也收不住。直到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了自己,有人轻轻拍了拍她因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背脊,熟悉的声音里满是慈祥地唤着她的小名:“哀家的小糯糯这是怎么啦?哭得哀家的心也要跟着碎啦。” 一双手轻轻捧住了她的脸,动作轻柔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谁欺负了哀家的小糯糯,糯糯告诉哀家,哀家非得好好教训他不可。” 赵曦月泪眼婆娑地望着眼前的人,心中非但没觉得轻松,反倒更加难过了起来,扑进对方的怀里嚎啕大哭,“皇祖母……皇祖母……” 旁的话,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不住地喊着“皇祖母”,叫太后娘娘好是心疼,也不再追问她缘由,任由她抱着自己哭。 听闻赵曦月苏醒急忙赶来的建德帝一进门看到的便是这一幕,自己的小女儿伏在太后怀中哭得好似要断了肠。 他何时见过这般场景,正想开口问问发生了何事,却见太后给了自己一个噤声的眼神,只得先闭了嘴。皱皱眉,干脆到外头坐着,大有等赵曦月哭完再问的架势。 哭了半晌,发泄够了的赵曦月才抽噎着止住了眼泪,瞧见太后外袍上的一片水渍,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太后见她羞赧的模样,浅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自有宫女上前为二人收拾。 等两人换了干净的衣裳,建德帝才卷帘走了进来。 “父皇……”见到建德帝,赵曦月下意识地想要下床行礼,可心中却忽地冒出一个怪的念头,让她猛地僵住了身形,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动作。 好在太后已先一步按住了她的肩头,倒不至于让她的举动显得太过怪,“一个不尽责的父亲来瞧瞧自己病中的女儿,就不必讲那些虚礼了。” 赵曦月看了太后一眼,点点头又靠回到大迎枕上。她本就大病初愈,又好好地哭了一场,这会精神确实是有些不济了。 建德帝轻咳了一声,算是应下了太后的话,柔声问道:“糯糯方才为何哭得如此伤心?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就说给父皇听,父皇定为你做主。” 赵曦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儿臣仿佛做了个噩梦,一时间情难自抑,叫父皇担心了。” 倒是太后瞪了建德帝一眼,不满道:“哀家的糯糯自然是受了大委屈的,金枝玉叶,在皇宫中好好走着竟会无端落水,能不委屈么?” 听出太后话的指责之意,建德帝只能苦笑着赔不是:“朕已罚曦云闭门思过,并手抄《般若经》十遍,在糯糯康复前都不得出房门一步,更不许再养那些猫猫狗狗……” 太后冷哼了一声,对建德帝的说法颇有些嗤之以鼻,“她身为皇姐非但没有照顾好妹妹,还害得妹妹险些丧命,难道不该受罚?”又颇为疼惜的摸了摸赵曦月消瘦了些许的脸颊,“可怜哀家的小糯糯,吃了如此大苦。” 在建德帝的众多孩子中,太后最喜欢的便是自幼在她身边长大的赵曦月。当日赵曦月奄奄一息地被送回雍和宫时,若非建德帝拦着,太后差点命人将赵曦云也狠狠打一顿板子。 这会赵曦月虽然醒了,可刚刚伏在自己怀中哭泣的委屈样,让太后更加怜惜了起来。 赵曦月这才想起来,当日她在花园偶遇她四皇姐赵曦云,得知四皇姐养的小狗在园子里走失了,便帮着找了起来。也不知怎么的,她就不小心落了水。 这会才刚开春,夜晚的水池还是冷得刺骨。她落水后寒气入体,被救的当晚便发起了高烧。 病来如山倒,她险些被这山压的再也起不来。 当时她烧得迷迷糊糊,只记得隐约听到了她四皇姐哭着认错的声音。 赵曦月忽地开口问道:“行露呢?”行露是她的贴身宫女之一,当日就是行露同自己一齐在花园里帮赵曦云找狗的。 建德帝乐得不再继续赵曦云的话题,一脸慈爱地摸了摸赵曦月的头顶,“行露护主不力,不能再伺候糯糯了,等明日朕再挑个好的与你。” 这个答案并不算意外,她自幼长在宫中,护主不力的奴婢会是个什么下场她心知肚明。眼角的余光扫到了青佩微变的脸色,赵曦月抿了抿唇,抬手轻轻扯住建德帝衣袖一角,期期艾艾地问道:“父皇能将行露赐还给我吗?”见建德帝似乎有些惊讶,她微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当日行露劝过女儿池边湿滑,让女儿别往池边去,是女儿粗心大意,这才失足落水。况且她这些年侍候女儿一直尽心尽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她在心中给自己鼓了鼓劲,捏住衣角的手轻轻晃了晃,“父皇,您就将行露赐还给女儿吧。” 说罢,又惴惴不安地瞅着建德帝,生怕他会斥责自己的模样乖地跟只小兔子一般可爱。 没想到建德帝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满心愉悦地笑了起来,“糯糯开了口,别说是个犯了错的宫婢,就是天边的月亮朕也要摘来给你。”轻叹了一声,这位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仿佛有些幽怨地看了她一眼,“糯糯都许久没向朕撒娇了。” 赵曦月微怔了一下,心中没由来地有些愧疚:“是女儿不好。” 若要说建德帝此生最怕的事物,非赵曦月的眼泪莫属。这会见小女儿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堂堂帝王也是慌了起来,急忙哄道:“父皇绝没有怪你的意思,你是为了父皇好,父皇都知道。” 他儿女众多,若是偏宠了她,他人嘴上不说,心里难免不服。她是怕兄弟姐妹失和闹到他眼前让他难过,这才不敢再与他太过亲近。 只是十根手指尚有长短,对待自己天天瞧着长大的小女儿自然无法和那些在宫妃身边长大的孩子相同。可赵曦月瞧着软和,内里却是个主意极正的人,她不愿再多与自己亲近,他也只能由着她去了。 “就你话多。”太后没好气地将建德帝的手拍开,“时辰不早了,皇帝还是赶紧去歇息吧,明日还得早朝呢。”毫不客气地下完了逐客令,又温和地为赵曦月掖了掖被角,“今晚糯糯同皇祖母一同睡了可好?” 态度变化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建德帝不由苦笑,可瞧着这几年时常面有郁色的小女儿这会被太后的态度逗得抿着唇偷笑,神色较以往活泼了许多,他又觉得有这般的天伦之乐,一点小小委屈自己受了就受了吧。 只赵曦月大病初愈,人还虚弱地很,他也舍不得叫她强打起精神陪伴自己,又叮嘱了几句叫她好好休息的话自己明日再来探她之后,建德帝才依依不舍地带着人走了。 太后自然也舍不得她折腾,见她的确是没有什么大碍了,便不再打扰她,自行回宫歇息了。 “公主。”待太后离去后,青佩才红着眼圈上前轻声道,“奴婢代行露谢公主救命之恩。” “你同行露都是本宫身边贴身伺候的人,哪有什么谢不谢的呢。”赵曦月微弯了嘴角,笑道,“快将眼泪擦擦,别叫人以为本宫欺负了你。” 青佩忙依言拭了泪,见赵曦月目光眷恋地将屋内的摆设一样样地看了过去,有些不解道,“公主可是觉得有什么纰漏?” 赵曦月摇头:“本宫就是觉得,能像这样呆在寻芳阁里,是真的很好。” 青佩微怔,一不留神,心中的念头已脱口而出:“奴婢觉得,公主同以往似乎有些不太一样了。” 她到赵曦月身边伺候有四年了,对赵曦月的行事作风很是了解。若是往常的赵曦月定然不会开口向圣上讨要行露,只会等关上宫门之后偷偷哭一场,到了第二日她便又是那个循规蹈矩的康乐公主,不教人拿住丝毫错漏。 “是吗?本宫倒是觉得没什么变化。”赵曦月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做太多的回答,“本宫有些乏了,歇息吧。” 青佩挠了挠头,也没再多想,上前服侍赵曦月歇下。 赵曦月仰躺在床上,听着睡在脚榻上的青佩渐渐平稳了呼吸。兴许是这几日睡得太多,她眸色清明,毫无睡意。 她抬着手,慢慢握拳又渐渐舒展,借着月光细细地端详这自己的手。细腻白嫩,是一双未曾沾过阳春水的贵女之手。 可当她闭上眼睛,浮现在眼前的却是一双瘦骨嶙峋的手,她不曾见过这样的手,可她偏偏知道,手的主人,正是她自己。 或许青佩说的没错,她可能真的变了。 赵曦月拧着眉头慢吞吞地说道:“所以林妃娘娘想借着被我撞下荷花池的事引起父皇的愧疚,说不准父皇心一软,就答应为五皇兄和她家侄女赐婚了?难怪她当时一个劲地同父皇说是她自己不小心呢。” 不得不说,林妃娘娘对自己可真狠得下心。近日日头好天气也暖和是没错,可池水到底冰凉,况且为了养那些荷花,池底还留了不少淤泥,将她那一身华贵的银丝织锦缎沾地污泥斑斑。 可赵曦月想着想着,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她扭头看向赵曦珏,见他露出一个“你终于反应过来了”的笑容,干笑道,“好嘛,我还以为林妃娘娘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想到被利用的那个还是我。”气呼呼地拿笔在纸上胡乱涂了两下,“她都是宫妃娘娘了,还非得惦记着皇子妃的位置干嘛呢。” 赵曦珏但笑不语。 林妃是皇妃不假,可她母家不显,又不得帝宠,在五皇子周岁前都仅是个小小贵人。就是在五皇子周岁之后,她也只是循惯例升了分位,并不曾庇荫母族。 可皇子妃却是正儿八经的皇家媳妇,将来五皇子封了王,皇子妃便是王妃,只要不犯大错,等闲休弃不得。更别说现下东宫之位悬而未决,万一五皇子有这个本事…… 赵曦月朝五皇子处睃了一眼,忽道,“不知五皇兄知不知道林妃娘娘的心思。”瞅着赵曦珏的目光颇有几分不怀好意,“不若六皇兄去问问?” 赵曦珏一扯嘴角:“为何是我去问?” 赵曦月羞赧地搅着食指:“那,你没将人家母妃撞下池子嘛。” “……”六皇子忍住了自己翻白眼的冲动。 兄妹二人正聊得开心,赵曦月却忽然觉得有人戳了戳她的后背,回身望去,就见坐在她后排的小姑娘周雪霏红着小脸指了指他们的上方。 负责教导他们的封寒封先生正面无表情地垂眸俯视着他们。 原本东倒西歪地坐在蒲团上的赵曦月立刻挺直了身子,跪坐的姿势堪称完美。低眉却瞧见自己桌面上摊着一张被她随笔画地不成样子的纸,眼疾手快地将纸揉成一团丢到旁边,而后继续端正坐好。 无辜被纸团砸中的六皇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第七十一章 最快更新公主猛虎依人最新章节! 小可爱不考虑多订几章吗QWQ 虽说这会的身份在畅阁中的确尴尬了些, 不过左右等五皇子去上房之后, 就该将谢蕴的身份给换过来了。 “既是如此,往后就请温瑜兄多多指教了。”见武令其张张嘴还想说话, 叶铭忙将抢先将话头接了下来, 浅笑着朝谢蕴行了一个同辈礼, “在下叶铭, 字芝山。” 谢蕴颔首,算作听到了。 有叶铭起头, 在座的其他人自然而然地便接着他的话做起了自我介绍。最后除了赵曦月、赵曦珏和赵曦成,每个人都起身同谢蕴互通了姓名。 而谢蕴从头到尾只给了他们一个动作,就是在两位姑娘羞红了脸小声报上自己的闺名时, 他也只是不动如山地微微颔首,连眉毛都不曾动一下。 行礼的人不觉得有什么, 旁观的人却看不下去了:“谢公子好大的架子,莫不是父皇叫你给封先生帮些小忙, 就真当自己是在座众人的先生了?” 赵曦成沉声问道, 眉宇间隐隐透着一丝阴鸷。 赵曦月挑眉, 弯腰偷偷给了赵曦珏一个“我说什么来着”的眼神。 要说这位五皇兄, 赵曦月对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意见。在出林妃那茬子事之前, 赵曦成平日里见了她甚至还称得上是彬彬有礼。就算是在林妃那事之后,他也不过是冷漠了些, 倒是不曾主动挑事。 好似是从父皇赐了金牌给她, 又传出要给赵曦珏指讲读一事之后, 赵曦成的眼神才开始一天比一天阴郁了。 “五皇兄, 谢二公子来时就已经同咱们见过礼了。”赵曦珏慢吞吞地说道,“方才那应当算作给二公子的回礼才是,二公子就这么受了,也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吧?先生,孤说的可对?” “六殿下说的是,谢二公子此举并无不妥。”封寒不动声色地看了赵曦成一眼,“五殿下可还有什么疑问?” 赵曦成自讨了个没趣,冷笑一声,侧开视线:“既然回完礼了,还请封先生开始讲课,不要浪费孤的时间。” 赵曦月抱起卷凑到赵曦珏的桌子上,欲盖弥彰地低头笑道:“谢二公子就坐本宫的位子吧,本宫同六皇兄挤一挤便是了。” 谢蕴来得突然,畅阁并未提前准备他的席位。而康乐公主同六皇子的关系一向要好,大家只当她是寻个借口方便自己同六皇子说话,对她此番举动倒是没什么异议。 就连封寒都接受了她的这个安排:“温瑜你便暂且先坐在此处,待明日增设了席位再做更换吧。” “是。”谢蕴自然更加不会有什么意见,抬手朝封寒行过礼后,举步走到原本属于赵曦月的座位坐下。 耳边传来身后人嘀嘀咕咕的声音:“糯糯有哪里不舒服?”赵曦珏似笑非笑地看着赵曦月捂着脸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 “六哥,谢二公子走过来的时候是不是看了我一眼?”赵曦月这会却顾不上赵曦珏话里的调侃,颇有些胆战心惊地从指缝里偷瞄前方人的背影。 赵曦珏只觉得好笑:“要认出来方才就认出来了,你现在捂脸有什么用,人家后脑勺又没长眼睛。” 赵曦月死活不肯放下手,“可我总觉得这人后脑勺长眼睛了。” 谢蕴提笔的动作微微一顿,收手回身:“五公主。”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谢蕴和赵曦月身上。 赵曦月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愣了片刻,抬手一把扯过身边的赵曦珏,将自己的脸严严实实地藏在自家六哥的背后,瓮声瓮气地问道:“二公子有事?” 她的这个动作着实有些反常,这些日子康乐公主在这皇宫之中进进出出,何曾有过怕了谁的样子?可她这会的举动,分明是不敢同谢蕴见面的模样。 难不成……康乐公主是怕谢家二公子的?所以圣上才叫谢二公子来从旁指点,为的是有人能在畅阁中制约康乐公主的行为? 顺着这个思路一向,大家看着谢蕴的眼神中不由得多了一些郑重其事,想要瞧一瞧谢二公子是用什么方法叫康乐公主都怕了他。 只听谢蕴淡道:“在下不是变态。” “……”赵曦月僵硬了一瞬,默默从赵曦珏身后探出一只眼睛,很是无辜地看向谢蕴。 谢蕴视若无睹:“在下也不是妖怪。” “……”赵曦月又将脑袋缩回了赵曦珏身后。 谢蕴继续道:“后脑勺不会长眼睛。” 说罢,朝赵曦珏拱了拱手,若无其事地回身坐好,提笔蘸墨。动作行云流水,不见一丝滞塞。 武令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赵曦珏忍住了自己笑出声的冲动,而后被人一拳捣在了后腰上。 封寒嘴角微动,肃着脸吩咐内侍在屋内添置一个席位。 赵曦月扁着嘴慢吞吞地从赵曦珏身后钻了出来,她错了,她方才不该觉得她的一世英名是第一次毁于一旦,她的一世英名,早在前几日就毁地不能再毁了。 都过去这么多天了,她换了衣裳换了首饰换了发型,他怎么就能把她给认出来呢!话本子里那些换身衣服就乔庄打扮的说法果然都是骗人的! 自觉丢人的康乐公主一整日都安安分分的,甚至没有像前几日那般,先生宣布散学的话音还没落下,她已经溜到畅阁的大门了。 好在除去那几句话之外,一整天下来谢蕴都没有再主动来同她搭过话。待谢蕴跟着封先生一同离去之后,她瘪了一天的小脸立马容光焕发,笑逐颜开地拉着六皇子一同去城西看杂耍。 却不知自己的这番举动,恰巧印证了“康乐公主好似有些害怕谢家二公子”的说法。 “温瑜,你同康乐公主曾有交集?”作为目睹了事情全过程的当事人之一的封寒,自然也同他们一样隐约有了些猜测。可这些日子下来,他对赵曦月的性子多少也有些了解,并不觉得谢蕴有什么地方能叫康乐公主害怕。 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他们二人在畅阁之前,就已经相识了。 谢蕴捻了一枚黑子,思量片刻,将棋子落在了棋盘之中,“见过两次,说过几句话。” 封寒已无心留意棋局上的变化,“仅此而已?” 等了一会也没等到封寒落子,谢蕴停在棋盘上的视线总算是抬了起来,“仅此而已。” 封寒微蹙了眉:“老夫总觉得公主的言行举止好似有些怪……”可一时之间又有些说不上来康乐公主是从此前大病之后,还是在见了谢蕴之后开始变得怪的。 亦或者,两者皆有之? “你可是对公主说了什么?”想来想去,似乎只能在他们两人的谈话中探一探究竟了。 谢蕴觉得封寒可能已经没心思同他下棋了,干脆将手中的棋子放回到了棋盘里,云淡风轻地说道:“我同公主说,待她长大之后会去娶她。” 说罢,一面将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分开装好,一面问道:“重开一局?” “……”封寒觉得他这会可能需要缓缓。 难怪康乐公主见了他就跟见了鬼一样,还遮遮掩掩地躲在六皇子身后不肯出来,这换了谁都不敢见人吧? 被封寒一言难尽的视线盯了半晌,谢蕴眼底深处闪过一道不易察觉的微光。 他的老师说封寒是难能一见的俊才,更深谙官场之道,要他多同封先生学习。可这会看来,他却觉得这位封先生的脑子,似乎有些不大好使? 在他看来,与康乐公主的言行举止相比,倒是封寒因他说要娶公主就震惊不已的模样,瞧上去要更怪的多了。 见赵曦月醒来,原本还在打瞌睡的青佩立时清醒了过来,顾不得更深露重,提着裙角便将守在外头的顾太医拉了进来,连带着将整个雍和宫都给闹醒了。 听闻公主醒了,顾连音也没有闲心去指责宫女冒失,只急匆匆地跟进了内殿。 赵曦月愣愣地坐在床上,双目无神地直视前方,犹如失了魂的木偶娃娃一般。 顾连音心中咯噔一声,忙上前为赵曦月把脉,见脉象平稳,又用手背探了探她的额头,轻声道,“公主可能听见下官的声音?若是听见了,劳烦公主点点头可好?” 赵曦月神色木然地点了点头。 顾连音眉头微蹙,又伸出一根手指放在赵曦月眼前,“公主可能看见这是几?” 赵曦月目光平平地落在他的指尖,旋即又转落到顾连音脸上,原本涣散的视线渐渐聚集,她似是有些不太确定地唤了一声:“顾太医?”许是因为太久没有说话,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正是下官。”见她双眸逐渐恢复清明,顾连音总算是长吁了口气,起身对青佩吩咐道,“公主的烧已经退了,但还受不得风,这几日需得小心伺候着。之前的药不必用了,我会为公主开副新方子……”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可青佩却像是没听到他说的话一般,只一脸吃惊地看着公主的方向。他不解地回头看去,便瞧见那位才从鬼门关转回来的公主低垂着脑袋,大滴大滴地眼泪掉在她紧紧揪住锦被的双手上,滑落到锦被洇开小小的水渍。 为什么要哭?她也不知道。 她只觉得自己做了一场好长好长的梦,梦里的场景已不甚清晰,可当瞧见一直为自己诊治的顾太医和自己的贴身宫女青佩好端端地站在自己眼前,她心中便有一股无法抑制的悲伤,让她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不住地拿手抹去脸上的泪珠,从小声呜咽到觉得上气不接下气,泪水就跟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怎么也收不住。直到一个温暖的怀抱拥住了自己,有人轻轻拍了拍她因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背脊,熟悉的声音里满是慈祥地唤着她的小名:“哀家的小糯糯这是怎么啦?哭得哀家的心也要跟着碎啦。” 一双手轻轻捧住了她的脸,动作轻柔为她拭去脸上的泪痕,“谁欺负了哀家的小糯糯,糯糯告诉哀家,哀家非得好好教训他不可。” 赵曦月泪眼婆娑地望着眼前的人,心中非但没觉得轻松,反倒更加难过了起来,扑进对方的怀里嚎啕大哭,“皇祖母……皇祖母……” 旁的话,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不住地喊着“皇祖母”,叫太后娘娘好是心疼,也不再追问她缘由,任由她抱着自己哭。 听闻赵曦月苏醒急忙赶来的建德帝一进门看到的便是这一幕,自己的小女儿伏在太后怀中哭得好似要断了肠。 他何时见过这般场景,正想开口问问发生了何事,却见太后给了自己一个噤声的眼神,只得先闭了嘴。皱皱眉,干脆到外头坐着,大有等赵曦月哭完再问的架势。 哭了半晌,发泄够了的赵曦月才抽噎着止住了眼泪,瞧见太后外袍上的一片水渍,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太后见她羞赧的模样,浅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自有宫女上前为二人收拾。 等两人换了干净的衣裳,建德帝才卷帘走了进来。 “父皇……”见到建德帝,赵曦月下意识地想要下床行礼,可心中却忽地冒出一个怪的念头,让她猛地僵住了身形,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动作。 好在太后已先一步按住了她的肩头,倒不至于让她的举动显得太过怪,“一个不尽责的父亲来瞧瞧自己病中的女儿,就不必讲那些虚礼了。” 赵曦月看了太后一眼,点点头又靠回到大迎枕上。她本就大病初愈,又好好地哭了一场,这会精神确实是有些不济了。 建德帝轻咳了一声,算是应下了太后的话,柔声问道:“糯糯方才为何哭得如此伤心?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就说给父皇听,父皇定为你做主。” 赵曦月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儿臣仿佛做了个噩梦,一时间情难自抑,叫父皇担心了。” 倒是太后瞪了建德帝一眼,不满道:“哀家的糯糯自然是受了大委屈的,金枝玉叶,在皇宫中好好走着竟会无端落水,能不委屈么?” 听出太后话的指责之意,建德帝只能苦笑着赔不是:“朕已罚曦云闭门思过,并手抄《般若经》十遍,在糯糯康复前都不得出房门一步,更不许再养那些猫猫狗狗……” 太后冷哼了一声,对建德帝的说法颇有些嗤之以鼻,“她身为皇姐非但没有照顾好妹妹,还害得妹妹险些丧命,难道不该受罚?”又颇为疼惜的摸了摸赵曦月消瘦了些许的脸颊,“可怜哀家的小糯糯,吃了如此大苦。” 在建德帝的众多孩子中,太后最喜欢的便是自幼在她身边长大的赵曦月。当日赵曦月奄奄一息地被送回雍和宫时,若非建德帝拦着,太后差点命人将赵曦云也狠狠打一顿板子。 这会赵曦月虽然醒了,可刚刚伏在自己怀中哭泣的委屈样,让太后更加怜惜了起来。 赵曦月这才想起来,当日她在花园偶遇她四皇姐赵曦云,得知四皇姐养的小狗在园子里走失了,便帮着找了起来。也不知怎么的,她就不小心落了水。 这会才刚开春,夜晚的水池还是冷得刺骨。她落水后寒气入体,被救的当晚便发起了高烧。 病来如山倒,她险些被这山压的再也起不来。 当时她烧得迷迷糊糊,只记得隐约听到了她四皇姐哭着认错的声音。 赵曦月忽地开口问道:“行露呢?”行露是她的贴身宫女之一,当日就是行露同自己一齐在花园里帮赵曦云找狗的。 建德帝乐得不再继续赵曦云的话题,一脸慈爱地摸了摸赵曦月的头顶,“行露护主不力,不能再伺候糯糯了,等明日朕再挑个好的与你。” 这个答案并不算意外,她自幼长在宫中,护主不力的奴婢会是个什么下场她心知肚明。眼角的余光扫到了青佩微变的脸色,赵曦月抿了抿唇,抬手轻轻扯住建德帝衣袖一角,期期艾艾地问道:“父皇能将行露赐还给我吗?”见建德帝似乎有些惊讶,她微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当日行露劝过女儿池边湿滑,让女儿别往池边去,是女儿粗心大意,这才失足落水。况且她这些年侍候女儿一直尽心尽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她在心中给自己鼓了鼓劲,捏住衣角的手轻轻晃了晃,“父皇,您就将行露赐还给女儿吧。” 说罢,又惴惴不安地瞅着建德帝,生怕他会斥责自己的模样乖地跟只小兔子一般可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第七十二章 最快更新公主猛虎依人最新章节! 小可爱不考虑多订几章吗QWQ 气得她差点砸了。手抬起来又觉得舍不得, 只好耐心等着第四卷刊发。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沈墨白封笔不写”的传言。 只得将前三卷翻来覆去的看, 还派人去市面上寻了他人续写的文章回来想要饮鸩止渴, 可惜搜罗回来的续写大多良莠不齐, 她看来看去都觉得不如原作, 无可奈何之下, 悻悻作罢。 如今赵曦珏说第四卷竟出了, 她自是想要立即拿了, 回寻芳阁好好品阅一番了。 逗得差不多了, 赵曦珏不再继续卖关子, 手在后腰处一摸, 当真摸出了一本来, “看样子为兄这份礼当是能讨地糯糯的欢心了。”他语气微软, “妹妹病重时我未曾去探望, 这就当是为兄的赔礼, 还请妹妹笑纳。” 这样的他哪里还有平日里散漫无纪的模样,分明是个清贵儒雅的翩翩少年郎。 可惜赵曦月眼下一心扑在了她六皇兄拿出的册上,并未留意到他的变化。 她小心翼翼地拿双手接过封皮上写着《尚异谈》的蓝皮册,又迫不及待地翻到扉页, 瞧见了“沈墨白”“道林局”的小字同印章, 才长长地送了口气,欢天喜地地将抱在怀里。 沈墨白神秘, 无人知晓他究竟是何人, 反倒方便了那些小人模仿盗名。 这一年来她看了几篇号称是沈墨白本人所写的《尚异谈》第四卷, 但无一不是些欺世盗名之徒假借名号所作,其中内容根本不堪入目。且因《尚异谈》极受追捧,发行了前三卷的局比比皆是,根本分不清哪家才是真正得了沈墨白委托的局。 直至道林局的掌柜拿了印有沈墨白印鉴的插画和手稿出来说明,大家才发现,市面上众多版本之中,仅有道林局一家的《尚异谈》扉页除了印有道林局的印鉴之外,还印有沈墨白的印鉴。 自此之后,世人便将“道林局”刊发的《尚异谈》视为正版,盗名之徒才渐少了。 确认了这的确是沈墨白所写的《尚异谈》第四卷,赵曦月笑得愈发甜美,又拉着赵曦珏问外头是否有关于沈墨白的传闻。 “这一卷拢共只刊发了两千册,道林局的当家是个聪明人,上个月就将此事放出风去,说是今日一早发售,前百本的页上还有沈墨白的亲笔题字。”赵曦珏又恢复了他有些懒散的语调,尾音微微拖长,听得赵曦月很是着急,“今晨天还没亮局门口就排起了长龙,开门不过半个时辰,便销售一空了。” 赵曦月一愣:“亲笔题字?”若是有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她一直没收到风声?! 哦,对了,她这两年忙着做一名循规蹈矩的皇家公主,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之外,根本没有人知道康乐公主她敬慕沈墨白至此。 那可是沈墨白的亲笔题字啊! 正准备哀嚎一声自己为何错过了如此珍贵的东西,眸子一抬恰好对上自家哥哥意有所指的笑容。她略有所感,当即又将怀里的翻开瞧了一眼,果真在扉页另一侧发现了两排工整的小字。 提的是前朝诗人所作名句“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后缀题字“沈墨白亲笔”。 “六哥,从今往后,除了皇祖母和父皇,我就同你天下第一好。”赵曦月拉着六皇子的手,颇有几分郑重其事地说到。 因一个亲笔题字荣升为康乐公主天下第一好的六皇子:…… “不过此次道林局当家的作为也让许多人不满,尤其是有沈墨白亲笔题字的那一百册,眼下在黑市中称得上是货可居,叫那些文人士子们好生不满,连带着沈墨白都编排上了,说他有辱斯文。”赵曦珏睨了她一眼,“若不是他曾得过父皇的褒奖,这会的名声只怕是要一落千丈了。” 赵曦月柳眉微蹙,不满道:“沈先生生性洒脱,视名利为粪土,风头正盛之时都不曾露面自抬身价,岂是那等短视小人?他久未出,局老板为了造势搞些亲笔题字的噱头也无可厚非,物以稀为贵,那些名家之作为何昂贵,除技法高超外难道没有难得的缘由在其中?况那老板也是有言在先,是先到者先得,那黑市里货可居同他们有什么干系,又不是他去哄抬的。” 一串话说得同倒豆子一般,话里话外净是维护的意思,说到末尾处还不由自主地单手叉腰,“我看,就是那些文人士子嫉妒沈先生,无的放矢才是。” 连“沈先生”都出来了,他家皇妹对沈墨白还真是崇拜地紧。 赵曦珏噎了一噎,“若此事当真是沈墨白故意为之呢?” “那其中一定另有缘由。”赵曦月一扬首,说得理直气壮。 “……”他算是明白什么叫无话可说了,叹道,“我说,这沈墨白有如此地位应当好好感谢你才是,怎么反是你对他推崇至此?” 赵曦月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同我有什么干系?” 赵曦珏看了她一眼,心知她大概是不记得她当初在建德帝面前对《尚异谈》推崇备至的事了。既不记得了,他也无意提醒她,不动声色的将话题转开:“皇妹今日的模样,倒叫为兄好生怀念。” 赵曦月正忙着欣赏扉页上的题字,对于赵曦珏转移话题的事并未留意,只随口“啊?”了一声算是回答。 “自打去畅阁读,皇妹就时常将‘规矩’‘本分’一类的词挂在嘴边,对自己喜爱的事物更是多有节制,事事力求最好……”赵曦珏意有所指地看了她手中的册一眼,“今日的皇妹倒是更像当年将雍和宫闹得鸡飞狗跳的那位刁蛮公主。” “……”这位兄台,当年将雍和宫闹得鸡飞狗跳也有你的份好吧? 赵曦月笑意微淡,对上赵曦珏似笑非笑的目光,只当他是在嘲讽自己这些年同他生分的事,也不辩驳,反倒收起手中的册,郑重其事地朝他行了个大礼,“这几年是妹妹不知好歹,叫六哥失望了。” 他们是自襁褓里一同长大的,赵曦月心里清楚,赵曦珏态度的转变不仅仅因为他内心是个骄傲又矜贵的人,做不出一味讨好的事情来,更是因为她的执着,伤到了他。 六皇子懒散嘴巴坏,可除却少不更事的那几年,即便自己主动疏远了他,他依然事事维护她。或者说,即便是在少不更事的那几年,在他心中,能和自己吵嘴打架的也只有他一人。 她垂眸莞尔,笑容涩然,“我总想着要做好公主的本分去讨那些不喜欢我的人的欢心,却没想过不喜欢我的人依然会不喜欢我,而我身边至亲至爱的人反倒会因此受伤。” 听了她的话,赵曦珏不由心下微动,试探道:“糯糯是怎么想明白的?” 赵曦月有些纠结地咬了下唇,垂眸避开了他略有所思的视线,“我也说不上来,只是自这次大病之后,我心中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念头。这几日在宫中枯坐,闲来无事,只好去琢磨这些念头。” 又有些茫然:“六皇兄觉得我这样想错了吗?” 这几日她想了许多事,想到后来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究竟该如何做才好,只是每当她想和自己心中的预感背道而驰时,她便会变得坐立难安。 她总有一种强烈的直觉:若是自己还以过去的想法来行事,迟早会步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心中便有了决定:她不想再去强迫自己做一个不像自己的人了。 只是这到底是她独自胡思乱想的结果,是对是错她也无从知晓。这会见赵曦珏问起,心中隐约又漫起了几许不安来。 一只温暖的手忽地放上她的发顶,赵曦珏的声音里满是温和,“六哥觉得糯糯这样很好。” 赵曦月杏眸微抬,半个时辰前还将自己气得想要打人的赵曦珏这会却当真像个哥哥一样目光包容地摸着她的头,欣慰又骄傲地安抚着她,“咱们大夏朝唯一的嫡公主,本就该活得率性一些才好。” 这明明是赵曦珏第一次这么温和地同自己说话,她却觉得不知在何时何处,他也曾无数次地这么安抚自己。恍惚间,她甚至还看见了另一个赵曦珏,风华清俊,笑容温暖地她几欲落泪:“我回来了。” “啪”地一声,赵曦月一巴掌拍开了赵曦珏放在自己头上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月白色的鞋面上留下了一个脚印,扔了一句:“想摆哥哥的谱?下辈子吧你!”之后,提着裙角飞速溜走。 吓得跟在不远处的青佩呼声连连:“公主,您慢些!等等奴婢啊!” 赵曦珏看了一眼自己被拍得有些发红的手背,又看了一眼鞋面上的脚印,笑容无奈地摇了摇头。 视线缓缓在花园中扫过,最后落在上房的方向,眼中是他从不曾有过的沉静与冷漠。 他回来了。 他的礼行地不伦不类,问安的方式也是不伦不类,一看就是个没怎么学过规矩的。赵曦珏却是一副没觉得什么不妥的样子,浅笑着朝谢十五点了点头,算是受了礼。 泰然自若的模样倒是让谢蕴多看了他一眼。 “谢公子既然来了,不如把这出戏看完?”赵曦珏往人群的中心点看去,“顺安伯府在京中算不得什么勋贵人家,却仗着家中出了一位养育过公主的太妃,又同永定侯府有亲,而在京中横行霸道,此次难得见着他们踢一次铁板,实叫人心中快哉。” 谢蕴眉眼不动,只用四个字评价了一下他的行为:“落井下石。”却是没有离去的意思了。 赵曦珏拱了拱手,谦虚道:“好说。” 再说赵曦月这边,她的话音刚落,刘季棠的脸色不由得地就难看了几分。 日前老太君听闻京城有个卖糕团的小娘子,四处述说自己有冤,要酬了银两到高官面前告他们顺安伯府,当即大怒,将自己唤过去骂了个狗血淋头,叫他在小辈面前得了个没脸,心下郁闷不已。 待叫人去探查了原委,心中更是恼怒:原来是春桃那个贱婢的家人在外挑事。当即领了家丁过来,要此女知道他们顺安伯府不是好惹的。 没想到不知从哪里蹦出来个小丫头,竟敢管他们伯府的闲事。 他不是个愚的,此女对顺安伯府显然是有恃无恐,再加上她方才的言语和她随行丫鬟的架势,心中这位恐怕也是哪家皇亲国戚的贵女,这才如此放肆。 单凭他在怕是轻易了结不得,当即给贴身小厮使了个眼神。 小厮会意,侧着身混进人群之中,远远地跑了。 “这位姑娘,怕是有麻烦了。”将一切都纳入眼底的谢蕴忽地开口评价了一句。刘季棠派人去请的,自然是位能压得住场子的贵人—— 非属先帝第六女永寿公主莫属了。 “……”赵曦珏默默望了夏天,“我倒是希望永寿公主长点心,千万别过来。” “咳。”刘季棠轻咳了一声,试图引起赵曦月的注意,结果自然是叫他失望的,只得抬高嗓门道,“姑娘既想知道事情原委,不如由在下带两位到附近的茶楼雅座细谈?” 总算是将赵曦月的视线吸引了过来,脸上即刻挂上了一个虚伪的笑容,“姑娘身份高贵,亦是千金之躯,站在这街面上总是不雅。” 说罢还意有所指地用折扇往四周的人群比了比。 春杏脸色一变,刘季棠他在大庭广众之下都敢当场羞辱他,若是随他去了他的地盘,那莫说自己,恐怕还会连累到这位恩人,正要开口阻止,忽觉手臂一紧,眼前的小姑娘俏皮地冲自己眨了眨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第七十三章 最快更新公主猛虎依人最新章节! 小可爱不考虑多订几章吗QWQ ——四公主平日里最烦柳妃娘娘管教了。 果不其然, 听完回话的赵曦云有些不耐地蹙了眉头, “本宫此次出来不过三日, 母妃未免太着急了些。传话的人有说是何缘由么?” 柳妃娘娘叫您别打扰了镇国公的清静。这话在盼烟嘴里绕了个圈,又咽回了肚子里, 低声道:“未曾说。” “那便同他说, 本宫同以往一样, 在外祖父这住够五日,尽了孝道, 自会回宫。这是母后都准许了的事情,叫母妃不必担心了。”说罢, 对着大铜镜左右瞧了瞧, 确定没有什么不妥之后,带着盼烟和府上的婢女一路浩浩荡荡地往主院去了。 建德帝宽厚, 并不拘着皇子公主们与外祖家走动, 每年年节还会叫他们亲自到外祖府上请安, 赵曦云便趁此向皇后要了恩典。皇后体谅她的孝心,许她每月可到建国公府小住几日, 算是替自己承欢膝下了。 前段时间得知赵曦月得了建德帝的令牌,可以自由出入宫闱,四公主心中不顺,干脆跑到镇国公府散心。 只是她一向是打着尽孝的名义来的,每日的晨昏定省却是免不了的。 到了正院, 镇国公夫人陆氏身边的筠竹早已侯在门口, 见她过来, 笑盈盈地福身行礼:“给公主请安。” “不必多礼。”赵曦云态度温和地抬了抬手,一个眼神,盼烟自然上前从袖间摸了一颗金豆子放到了筠竹的手里。 筠竹也不推辞,笑着收下了,一面引赵曦云进去一面道:“公主来得凑巧,铭公子今日也来探望夫人,这会正陪夫人在里头坐着呢。” “哦?”赵曦云偏头朝里面看了一眼,道,“铭表哥今日不必去畅阁上学么?” “听说似乎是畅阁中来了位新先生,要和之前的先生一齐分别考校大家的功课,铭少爷今日无事,就来探望夫人了。”筠竹也不隐瞒,将自己知道的事一口气说了,“婢子出来前,夫人正夸铭少爷心孝呢。” 四公主对镇国公府的下人一向和善,出手大方,尤其是对她们这些能在正院里伺候的人,几乎从未摆过公主的架子,筠竹自然乐得在她面前卖个好。 “铭表哥与外祖母一向亲近。”赵曦云笑着附和了一句。 才进正堂,便听见里头传来陆氏几人说笑的声音,赵曦云眼中眸光微动,摆退了打帘的丫鬟,亲手掀了帘子,言笑晏晏:“外祖母,阿云来给您请安了。” 目光一扫,不出意外地瞧见了正坐在陆氏下首的叶铭,又急忙敛衽福了福身子:“铭表哥也在,阿云失礼了。” 叶铭起身行礼:“参见四公主。” 赵曦云抬手虚扶了一下:“这是在外祖府上,不是在宫里,铭表哥不必多礼。”眼角余光一扫,果然瞧见陆氏面色稍霁。 叶铭却坚持着行完了礼:“礼不可废。”复而笑道,“不知四公主在此,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铭表哥言重了。”赵曦云嘴角含笑,眼底深处却是划过了一丝遗憾。他笑容温煦,仪姿文雅,就是比之四皇子都毫不逊色,如今他还是文远侯世子,虽比不得边伯侯手握实权,但他却是能实实在在地继承侯位的。 更别说叶铭的生母是她的亲姨母,是真真正正的大家闺秀。哪像那武家夫人,是个不入流的商贾出身,全靠着丰厚的嫁妆才在武老太太面前站稳了脚跟。她曾见过一次,满身铜臭,一个劲地同自己说会帮忙将公主府建造地如何辉煌,真真是俗不可耐。 当年皇后为她选婿时她就考虑过叶铭,可惜当时柳妃不肯帮她向皇后进言,还说叶铭年岁尚轻,皇后必定不会答应这桩亲事。她又去探了姨母的口风,发现确如柳妃所言,这才歇了心思。 而今想想,当初真该向皇后好好争取一下的。 “殿下似乎有些魂不守舍,可是身体不适?”陆氏微肃着脸,目光不冷不淡地在赵曦云脸上划过。 赵曦云笑容一顿,似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了脑袋:“不怕外祖母笑话,昨夜厨房做的果子本宫十分喜爱,不小心多吃了几口,闹得晚上睡不安稳。”抿了下红唇,“叫外祖母和铭表哥看笑话了。” “殿下既然觉得可口,改日叫人再做便是,可不好吃坏肚子了。”镇国公世子夫人薛氏忙在陆氏开口之前将话题接了下来,掩唇轻笑,“不过臣妇年轻时也常有贪嘴的毛病,折腾了几次才长了记性。” 陆氏看了儿媳一眼,神色淡淡地喝了口茶。 婆母一向不太喜欢柳妃,若不是为了巩固皇后的位置,也不会将一向懦弱的柳静瑶送进宫去。平日里,她除了对着四皇子的时候和蔼些,对着柳妃和四公主时便没有什么耐心了。可谁让她是皇后娘娘的生母,又从来是个说一不二的强势性子,就是四公主在婆母面前也得拿出小辈的谦逊来。 她薛氏却不一样,没法在四公主面前摆长辈的谱,只得硬着头皮将话题岔开:“对了芝山,昨日听说圣上给畅阁添了一位先生,据说是年纪轻轻却才识过人,不知可有此事?”微顿了一下,颇有些欲盖弥彰地解释道,“前几天还听说是要给六皇子指一位讲读,怎么突然就成了老师了呢?” 她来的时候叶铭已经到了,因此并没听到他提起谢蕴的事。 关于六皇子讲读的事早些时候传得沸沸扬扬,这两日一直不见动静才消停了些。没想到昨日听说畅阁当真添了人,却不是传言中的讲读,而是位年少的先生,倒叫人更好了些。 事关几位皇子,世子特地吩咐了她这两日抽空去文远侯府找小姑打探一下小心,没想到今日叶铭便自己过来了。 赵曦云微微一愣:“讲读?什么讲读?”算上她到镇国公府小住的日子,她已有六天不曾去畅阁了。前几日她又一直烦心于金牌的事,压根没听说建德帝要给六皇子指派讲读的事。 莫非母妃急着喊她回去就是因为此事? 叶铭似乎早就料到会有此一问,不紧不慢地说道:“是谢首辅家的二公子,圣上只是派他来帮封先生的忙,同我们也是平辈相称,并不曾受师礼。那些流言,并不足以为信。”至于将来谢二公子会不会成为六皇子的讲读,这事就不在他目前的信息范围之内了。 薛氏蹙了蹙眉:“谢家二公子?是常年不在京城里的那个?” 叶铭颔首:“听闻是半月前才回京的。” 薛氏眉头皱地更深:“好好地圣上怎么忽然想到要派人去畅阁,芝山,你一向在宫中来往,可曾有听到什么风声?” 叶铭一笑,“我不过是在畅阁中伴读,并不曾听到什么风声。”他微顿了一下,眸底是不易察觉的深沉,“不过那位谢二公子可谓是芝兰玉树,确叫我敬佩不已。” “这事我也听说了,那位谢二公子是个相貌极为出众的翩翩君子,连康乐公主都对他敬慕有加。”薛氏笑道,她自然是听镇国公世子说的,至于镇国公世子是听谁说的,就无从知晓了。 叶铭微哂,才一日的功夫,人还不知道是谁,这些传言倒先满天飞了。想起当日谢蕴与赵曦月的互动,他心中忽地泛起一丝烦躁,低声道:“事关康乐公主的闺誉,舅母还是谨慎些的好。” 不知有心还是无意,他朝四公主微微勾了勾嘴角:“殿下您说是吧?” 赵曦云一惊,面上飞快划过一丝被人看破心思的难堪,又迅速地稳定了下来,仪态万千地微微一笑,“铭表哥说的是,五皇妹年岁尚小,这话传进母后的耳朵里,怕是要令她不悦的。”心中微动,“对了,外孙女这会过来,除了要向外祖母请安之外,还是来辞行的。” 她有些歉然地轻叹了一声:“母妃派人传了口信过来,说是身体有些不适,外孙女心中难安,准备回宫侍疾。” 陆氏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公主还是早些回宫吧。”竟是一句宽慰之语都没有。 赵曦云在心中咬了咬牙,骂了一句老虔婆,这才舒坦了一下,脸上的笑意也真诚了许多:“还请外祖父同外祖母能保重身子,阿云改日再来探望二老。” 朝众人福了福身,又带着人浩浩荡荡地离去了。 “你也先退下吧。”陆氏冲薛氏摆了摆手。 知道他们祖孙俩还有话说,薛氏依言福了福身,起身告退了。 待不相干的人都走了,陆氏才嗔了叶铭一眼:“你呀,促狭。”她自然是瞧见叶铭看向四公主的那一眼了。 叶铭眸中一片清明,依旧是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四公主离宫太久了,早些回去也好。” 依着四公主的脾性,等她见着谢蕴之后,谢蕴暂时应当没有时间去打扰康乐公主了。 他压下一口温茶,胸口的那丝烦躁,总算是尽数散去了。 有人问起,只说谢二少平日里都在外游学,鲜少归家。 日子久了,大家便都渐渐忽略了谢二少的存在。同僚之间见了面,互相寒暄时也总是只问谢大少爷和谢四少爷的近况,少有人会提起谢蕴的存在。 因此,当谢时自建德帝的口中听到谢蕴的名字时,一时之间,竟有些转不过弯来。 “谢爱卿,朕同你说话呢,你发什么呆啊。”建德帝翘了翘桌面,示意谢时回神,“朕听闻你家二公子学问极好,有状元之才,想请他进宫给六皇子讲读,你觉得如何?” “圣上问得当真是臣府上的二公子?”谢时硬着头皮又问了一遍。他的长子谢言在京中是素有才名,虽还未曾下场,但依谢蕴对其学问的考察情况来看,三甲头名也是手到擒来。 至于谢蕴…… 谢时蹙了蹙眉,自十年前他将谢蕴交到开鸿院的山长手中之后,平日的往来信里,并未听山长对他的功课有所夸赞。庆阳的先生到底不比京城,他怕伤了谢蕴的自尊,因此平日里也极少过问学业上的事情。 如此一想,谢蕴的学问如何,他还真不知晓。 从谢时脸上的犹豫中,建德帝当下便反应过来了,亦是有些纠结地皱眉:“你是有个儿子名叫谢蕴,字温瑜,自幼在庆阳长大,偶尔才回京城一次吧?” 要说方才他还觉得建德帝指的有可能是谢言,可听完这话,他哪里还会弄错:“圣上所说的,的确是臣的第二子,谢蕴。” 建德帝笑着抚了抚手,“既不曾弄错,那就由谢二公子进宫作六皇子讲读,爱卿应当不会舍不得将儿子借给朕用用吧?”他似乎心情很好,还有闲心同谢时玩笑。 谢时还能说什么呢?只得拱手应下。好在讲读并不是什么需要有特别才学才能担任的职位,待他回去多交代两句,只要谢蕴肯听他的话,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一想起谢蕴的性子,谢时心中的担忧不由得更重了一些。而他的儿子进宫给六皇子做讲读的事一旦传出,只怕京中又要跟着起一些波澜了。 就这样,被建德帝单独叫进去谈话的谢首辅,在众目睽睽之下,忧心忡忡地离宫了,就连内阁中的其他大臣同他打招呼都叫他无视了开去。 …… 直到谢时的身影完全消失,建德帝脸上的笑才落了下来。他靠做在龙椅上,一手托腮,一手轻点桌面,沉声道:“去瞧瞧六皇子此时在何处,若无视,叫他来朕这儿一趟。” 胡寿依命前去,不稍时,便回来了,身后还跟着笑容散漫的六皇子赵曦珏。 “见过父皇。”赵曦珏浅笑着同建德帝行礼,“不知父皇找儿臣前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正看奏折的建德帝头也没抬:“你拜托朕的事,朕替你做好了。”看完了奏折,他思索片刻,便执笔飞快地写了起来。口中却是没停,“朕瞧着谢时的态度,仿佛是拿不准他那个儿子究竟有多少才学的样子,你怎么就一口断定他有状元之才呢?” 建德帝拿起他的小印,随手在奏折末尾处盖好,收起奏折放到了右手边那一摞的正上方。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抬头看向自己的六儿子:“朕派人查过了,他前几日才刚刚回京,回京后就日日呆在谢府中,不曾出门会友。如此性情孤僻之人,你何必特意求朕将他给你做讲读?” 他看着赵曦珏的目光中满是清明,仿佛十分笃定赵曦珏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回答一般。 “是封先生告诉儿臣,谢二公子师从沈笑。儿臣对沈先生仰慕已久,谢二公子既得沈先生亲传,才识定当不俗,这才起了结交的心思。”说着还叹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父皇你也说了,那谢二公子回京后就整日在家中坐着,儿臣就是想去偶遇他一番也没有机会啊。总不能叫儿臣大大咧咧地去敲谢家的大门,说自己仰慕谢二公子已久,想同他做个朋友吧?这样多丢咱们皇家的脸呐。” 他笑嘻嘻地拿起龙案上的茶壶,给建德帝续了一杯茶,笑得满是讨好:“所以儿臣才想借父皇您的势,将人请到皇宫来,恩威并施,说不定谢二公子一个感动,对儿臣倾囊相授了呢。” 不得不说,六皇子同康乐公主在一起待久了,这好话说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逗得建德帝一张脸想板也板不下去了。笑着用手指叩了一下他的额角,没好气道:“你少拿这些话来糊弄朕,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小心思。” 赵曦珏眸中暗光一闪,颇为无辜地望着建德帝:“父皇说什么呢,儿臣心里哪儿有什么小心思。” 建德帝轻哼一声:“你的几位皇兄,朕可从没指派过讲读给他们。如今朕将谢时的儿子召进宫给你做讲读,消息一出,那些大臣们十个里面有九个得想想朕是不是有什么旁的意思。”他虚空一指,点向了畅阁的方向,“还有你请封寒日后做你坐席的事,你以为朕不知道么?” 建德帝意有所指地深看了他一眼:“你小子,准备地倒是够早的啊。” 迎着建德帝的目光,赵曦珏飞快地转动着自己的大脑,想着用什么样的理由才不会叫建德帝怀疑自己。 他如今才十二,建德帝还身强体健,这会就开始觊觎帝位,难免叫父皇不喜。可他要是在这时候失了建德帝的支持,做起事来必定会有诸多制肘。 他不能等到十七岁参与议政时才开始准备。 父子二人四目相对,空气之中有几分淡淡的对峙之意。 “父皇父皇!”一声清脆的呼喊声忽地打断了二人的对视,父子俩不约而同地朝门口的方向看去,就见赵曦月提着裙摆兴致勃勃地冲了进来,见着赵曦珏也在殿中,又猛地停下脚步,“父皇和六皇兄有话要说?那儿臣先告退了。” 话虽如此,脚下却没动,一双杏眸峥地大大的,里面满是“你们在说什么带上我好不好”的求知欲。 “你们兄妹俩,一个个地就会糊弄朕。”建德帝嗤笑一声,朝赵曦月招了招手,“成了,进都进来了,还要去哪儿啊?” 赵曦月小跑着上前偎着建德帝坐下,扬眉给了赵曦珏一个得意的小眼神。 得益解围的六皇子回了赵曦月一个温文尔雅的微笑,笑得她一脸莫名其妙。 兄妹二人的视线自然没逃过建德帝的眼睛,也不戳破,笑着摸了摸赵曦月的脑袋,温声道:“怎么想到这时候来寻父皇了?”话语里却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完全不觉得赵曦月身为公主未经通报就闯进上房有什么问题。 “父皇,您赐女儿一块金牌好不好?”提起这事,康乐公主顿时来了精神,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建德帝,“就是您前几日赐给六皇兄的那块。” 没想到赵曦月是为这事而来,建德帝不禁有几分哭笑不得:“你要金牌做什么?你六皇兄拿了金牌是为了方便出入上房,怎么,你出入上房还不够方便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第七十四章 最快更新公主猛虎依人最新章节! 小可爱不考虑多订几章吗QWQ 赵曦成也就比她年长三岁, 莫说他们是皇子, 即便是寻常人家, 男子十四岁定亲也是略早了些。她三皇兄这都二十了,还不知道皇子妃的影子在哪儿呢。 “林妃的侄女就比五皇兄小几个月,正是到了说亲的年纪。”若等几年再赐婚, 他们林家不就显得吃相难看了么。 赵曦月拧着眉头慢吞吞地说道:“所以林妃娘娘想借着被我撞下荷花池的事引起父皇的愧疚, 说不准父皇心一软, 就答应为五皇兄和她家侄女赐婚了?难怪她当时一个劲地同父皇说是她自己不小心呢。” 不得不说,林妃娘娘对自己可真狠得下心。近日日头好天气也暖和是没错, 可池水到底冰凉,况且为了养那些荷花, 池底还留了不少淤泥, 将她那一身华贵的银丝织锦缎沾地污泥斑斑。 可赵曦月想着想着,却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她扭头看向赵曦珏,见他露出一个“你终于反应过来了”的笑容,干笑道, “好嘛,我还以为林妃娘娘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想到被利用的那个还是我。”气呼呼地拿笔在纸上胡乱涂了两下,“她都是宫妃娘娘了, 还非得惦记着皇子妃的位置干嘛呢。” 赵曦珏但笑不语。 林妃是皇妃不假,可她母家不显, 又不得帝宠, 在五皇子周岁前都仅是个小小贵人。就是在五皇子周岁之后, 她也只是循惯例升了分位,并不曾庇荫母族。 可皇子妃却是正儿八经的皇家媳妇,将来五皇子封了王,皇子妃便是王妃,只要不犯大错,等闲休弃不得。更别说现下东宫之位悬而未决,万一五皇子有这个本事…… 赵曦月朝五皇子处睃了一眼,忽道,“不知五皇兄知不知道林妃娘娘的心思。”瞅着赵曦珏的目光颇有几分不怀好意,“不若六皇兄去问问?” 赵曦珏一扯嘴角:“为何是我去问?” 赵曦月羞赧地搅着食指:“那,你没将人家母妃撞下池子嘛。” “……”六皇子忍住了自己翻白眼的冲动。 兄妹二人正聊得开心,赵曦月却忽然觉得有人戳了戳她的后背,回身望去,就见坐在她后排的小姑娘周雪霏红着小脸指了指他们的上方。 负责教导他们的封寒封先生正面无表情地垂眸俯视着他们。 原本东倒西歪地坐在蒲团上的赵曦月立刻挺直了身子,跪坐的姿势堪称完美。低眉却瞧见自己桌面上摊着一张被她随笔画地不成样子的纸,眼疾手快地将纸揉成一团丢到旁边,而后继续端正坐好。 无辜被纸团砸中的六皇子:…… “殿下的字可练完了?”封寒仿佛没有瞧见她的小动作一般,清冽的嗓音中不见丝毫波澜。 “练完了,请先生过目。”康乐公主忙双手将自己临完的字奉上。 所以说,其实这天底下还是有能管康乐公主的人的,至少她对封寒这位西席先生多少还有些敬重。 封寒将纸接了过来,翻了几页,眸中却有异芒闪过:“殿下最近可还临过其他字帖?” “不曾,一向临的卫夫人。”赵曦月被他问得有些莫名:“可是有什么不妥?”难道是她偷懒胡乱写的那几个字被封先生看出来了? 封寒又将手中的字细看了一遍。 他让几位公主临的无一不是卫夫人的簪花小楷,赵曦月也不例外。可今天看她的字,虽然还是簪花小楷,笔锋处却透着几分锋芒,并不似她一贯的清丽秀雅。 仿佛有几分欧阳询的意思。 “下官只是觉得殿下的字似乎有所精进了,”封先生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不动声色地将手中的纸张递还给了赵曦月,“明日下官会带一份新的字帖与殿下。” “多谢先生。”赵曦月扬起了一个甜美的笑容。 …… 畅阁授课自辰时起,至申时终。一天下来,就是耐性最好的叶铭眉目间都有些倦意。 好在封寒素来是个守时的人,漏壶的刻度刚到,他便将手中的卷给合上了。准地赵曦月一直怀疑,封先生是不是也同他们一样一直偷偷在注意漏壶上的刻度。 只是谁也不敢当真问出口,同往常一样,几人向先生行了礼,三三两两地结伴出去了,留下封寒一人跪坐在桌前收拾着桌面上的卷。 没想到今日却有人去而复返。 “六殿下可是对功课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封寒望着眼前的少年,慢慢地将手中的平放在桌面上。 赵曦珏笑了笑,自袖间取了一样东西放到了封寒面前:“封先生,这是孤的玉牌。” 封寒闻言将玉牌拿起看了一眼,这一眼却看得他脸色微变。 只见巴掌大的玉牌上两条四爪巨龙盘旋于上,玉牌一面刻了一个“珏”字,另一面刻着“建德四年七月初十酉时一刻于乾和宫”的字样。 这是皇子玉牌,凡是上了玉牒的皇子都有一块,却是世上独一无二的一块。 六皇子是在给自己看他的诚意? 封寒蹙了蹙眉头,将玉牌放回到了赵曦珏的身前,“六殿下的意思,恕下官不明。” “先生,”赵曦珏敛目,轻声开口,“孤想请先生做孤的坐席先生。” 封寒的眉头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 皇子们年满十五岁便不必来畅阁读,每日需得去上房听政。可皇子们初涉朝堂,其中曲折又岂是那么容易能够理清的?是以,每位皇子年满十五后都会再请一位坐席先生,为其分析朝中大事。 大部分的坐席先生,最后都会成为皇子幕僚之首。 可眼前的这位六皇子殿下,如今才十二岁,他却同自己说,想请自己做他的坐席先生? “殿下,您觉得您的几位兄长如何?”封寒没答应他所说的事,却是将话题转到了其他几位皇子身上。 赵曦珏对封寒的问题似乎并不感到意外,浅笑道:“大皇兄知人善用,二皇兄骁勇善战,三皇兄心思缜密,四皇兄知情识趣,五皇兄处事圆滑。”他嘴角的笑意不由深了些许,“如今大皇兄任职吏部,二皇兄任职兵部,三皇兄任职刑部。四皇兄和五皇兄虽还未有任命,但孤大胆揣摩圣心,二位皇兄同孤,应当会去剩余三部任职。” 封寒看着眼前少年的目光渐多了几分郑重其事,“那依殿下所见,圣上让六位殿下分管六部,是意欲何为?” “如今东宫无主,太子位虽悬而未决,可父皇身强体健,立储一事并不急于一时。父皇是想叫我们兄弟六人进六部历练之后,观其行察其心,以做立储考量。”赵曦珏依旧是不紧不慢地说到。 “既然如此,六殿下可曾想过,待您入六部时,您的几位皇兄已在朝几年?朝堂之上,变幻莫测,届时朝局将会如何,他们的根基能延绵至何处?如今我们谁都说不清楚。”封寒颇有些惋惜地叹道,“殿下同几位皇子所差的,可不仅仅只是八年。” 就算只是八年,也已足够久了。 “先生错了。”赵曦珏抬眸,眸光中似乎有千万道光芒涌现而出,他面容微肃,嘴角的笑意几分随性几分冷漠,“是几位皇兄同孤相差的,不仅仅只是八年。” 封寒骇然。 六皇子依旧是那个六皇子,他封寒也依旧是那个封寒,他是师,为长,可如今他二人对立而坐,他却被六皇子目中的威严所慑,心惊地不能自已。 ——如同圣上亲至一般的威严。 封寒的气势也弱了几分,只是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罢了,“殿下这是何意?” 赵曦珏却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眼中是手掌生杀大权的上位者的漠然,看得封寒冷汗涔涔,一股寒意自心底漫上直至四肢百骸。 “先生勿要紧张,孤不过是玩笑之言。”赵曦珏倏地一笑,身上那有如排山倒海之势的威严之气瞬间弥散待净,他仿佛又回到了方才那位自信中又透着几分谦逊的少年,“不过,孤的确是真心实意地想请先生做孤的坐席。” “殿下……” 封寒张嘴刚欲推辞,就被六皇子给打断了,只听他不轻不重地说道:“先生可知道沈墨白其人?” 他的话题跳地太快,封寒一时间有些跟不上:“略有耳闻。” “他是沈笑的学生,将会参加两年后的秋闱。”六皇子云淡风轻地就给封先生来了一记重锤,“先生就不想自己的学生能在考场上胜他一次么?” “……”封寒一时间没从赵曦珏的意思里反应过来,良久,他才沉声问道,“不知这位沈墨白如今年齿?” 赵曦珏悠然一笑:“应当将满十七了。” 也就是说,沈墨白写下《尚异谈》的时候,不过十五岁! “请殿下容臣,考虑几日。”封寒垂下眼,语气依旧平静且冷淡。 康氏目光蒙蒙,好似有些同不懂谢时所说的话一般,“你是说,那个孽种要去做六皇子的伴读了?” 谢时的眉头蹙地更深了,却没去纠正她的话,点头道:“是。”微顿了顿,“温瑜做了六皇子的讲读,将来就会成为六皇子的心腹,只要六皇子无事,他必定也会跟着步步高升。” 忍了半天,他还是忍不住提点了一句。 康氏对温瑜成见太深,即便是他主动将不满周岁的温瑜送去庆阳长住,她依旧对这个一年也未必能见到一次的庶子有着诸多不满。过去温瑜年纪小,住在府中的日子也不长,她苛待也就苛待了。 可依着圣上的意思,往后温瑜必定是在京中长住的,到时候父子二人同朝为官,若是康氏闹出些不好看的,只怕是要叫满朝文武都看他们谢家的笑话了。 “怎么,老爷是想告诉我,这个庶子以后我惹不起了,要我去多讨好讨好他?”总算醒过味来的康氏冷笑一声,将手中的针线往绣箩中一扔,起身指着谢时的鼻尖,怒道,“谢晞仁!栾哥儿可是你的嫡长子!他到现在还日日在院苦读,想着光宗耀祖,你却只想着为那个孽种修桥铺路?!” 她如同一只困兽一般,在屋内来回踱了几圈,又猛地停下脚步,眼圈发红地瞪着谢时:“你既然这么心疼那个儿子,还留着我和栾哥儿做什么?不如给我一纸休,抬了那个贱婢做正妻,好叫他谢蕴做你的嫡长子啊。” 话音末处的“啊”字辈她拉地又细又长,透着无尽地嘲讽,叫谢时心中烦躁骤起。 听得她的讽刺之意,谢时心中更是无奈:“好端端地你又提这些做什么,叫温瑜做讲读是陛下的意思,是恩宠,难道要我抗旨不成?”从宫中出来时他就想到康氏定然不能接受此事,却没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竟是连平日里的端庄都维持不住了。 “若不是你提起,陛下会知道谢蕴是谁?他一个功课平平的庸才,能叫陛下选中给六皇子做讲读?”到底做了这么多年的首辅夫人,康氏多少还是有些政治眼光的,也确实是一针见血,叫谢时一阵无言以对。 他他娘的怎么知道陛下打哪知道谢蕴的?! 谢时有些头疼地闭眼掐了一下鼻梁,努力叫自己心平气和一些,“我当真从未在陛下面前提过温瑜的名字……淑华,我知道你心里有刺,所以当年你收买了个道士说温瑜天生克父要将他送去道观,我也没有戳穿你。但我再说一遍,当年之事责任都在我一人,她同你一样,都是受了委屈的,你不要再一口一个贱婢一口一个孽种地称呼他们了。况且如今十几年过去了,她都已经去了十几年了,你也应当放下了吧?” 当听到谢时提及当年她假借“克父”之名将谢蕴送去道观教养之事,康氏霎时白了脸色。可当听到他让自己放下,她脸上的神色又渐渐被憎恨所取代:“谢晞仁我告诉你,我就是死,也放不下这件事!” 她说得斩钉截铁,眸中翻滚着滔天的恨意,“我待她亲如姐妹,她却趁我有孕不便的时候偷偷爬上你的床,等到瞒不住有孕了还敢跟我说自己从没肖想过姨娘的位置,耍那些自请出府永不回京的花招。这样的贱人,凭什么要我原谅她?” “康淑华!要我同你说过多少次你才肯相信,当年负了你的只有我一人,雪枝她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谢时亦是忍不住低吼出声,“你究竟要到什么地步才能觉得满意?” “只要那个孽种还在府里一天,只要你心里还惦记着那个贱婢一天,我就不会觉得满意。”康氏深吸了一口气,压下了些许怒火,微抬了下嘴角,却因协调不好脸上的情绪而显得有些扭曲,“既然话已说到这个份上,我也就实话告诉你,我就是要他谢温瑜这辈子永无出头之日!” 谢时只觉心凉一片。 这些年康氏明里暗里地苛待谢蕴,他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去了。当日她主动问起谢蕴的亲事,就叫他心中不安,没想到她当真是另有所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第七十五章 最快更新公主猛虎依人最新章节! 小可爱不考虑多订几章吗QWQ  只是他素来不是个会在这种事上纠缠的人, 点了点头, 算是应了少年的话。而他身边的谢十五见自家少爷没有反驳,便当此人是少爷在京的朋友,朝气蓬勃地朝人拱了拱手:“公子好。” 他的礼行地不伦不类,问安的方式也是不伦不类, 一看就是个没怎么学过规矩的。赵曦珏却是一副没觉得什么不妥的样子,浅笑着朝谢十五点了点头,算是受了礼。 泰然自若的模样倒是让谢蕴多看了他一眼。 “谢公子既然来了,不如把这出戏看完?”赵曦珏往人群的中心点看去,“顺安伯府在京中算不得什么勋贵人家,却仗着家中出了一位养育过公主的太妃, 又同永定侯府有亲,而在京中横行霸道,此次难得见着他们踢一次铁板, 实叫人心中快哉。” 谢蕴眉眼不动,只用四个字评价了一下他的行为:“落井下石。”却是没有离去的意思了。 赵曦珏拱了拱手,谦虚道:“好说。” 再说赵曦月这边,她的话音刚落,刘季棠的脸色不由得地就难看了几分。 日前老太君听闻京城有个卖糕团的小娘子, 四处述说自己有冤,要酬了银两到高官面前告他们顺安伯府,当即大怒, 将自己唤过去骂了个狗血淋头, 叫他在小辈面前得了个没脸, 心下郁闷不已。 待叫人去探查了原委,心中更是恼怒:原来是春桃那个贱婢的家人在外挑事。当即领了家丁过来,要此女知道他们顺安伯府不是好惹的。 没想到不知从哪里蹦出来个小丫头,竟敢管他们伯府的闲事。 他不是个愚的,此女对顺安伯府显然是有恃无恐,再加上她方才的言语和她随行丫鬟的架势,心中这位恐怕也是哪家皇亲国戚的贵女,这才如此放肆。 单凭他在怕是轻易了结不得,当即给贴身小厮使了个眼神。 小厮会意,侧着身混进人群之中,远远地跑了。 “这位姑娘,怕是有麻烦了。”将一切都纳入眼底的谢蕴忽地开口评价了一句。刘季棠派人去请的,自然是位能压得住场子的贵人—— 非属先帝第六女永寿公主莫属了。 “……”赵曦珏默默望了夏天,“我倒是希望永寿公主长点心,千万别过来。” “咳。”刘季棠轻咳了一声,试图引起赵曦月的注意,结果自然是叫他失望的,只得抬高嗓门道,“姑娘既想知道事情原委,不如由在下带两位到附近的茶楼雅座细谈?” 总算是将赵曦月的视线吸引了过来,脸上即刻挂上了一个虚伪的笑容,“姑娘身份高贵,亦是千金之躯,站在这街面上总是不雅。” 说罢还意有所指地用折扇往四周的人群比了比。 春杏脸色一变,刘季棠他在大庭广众之下都敢当场羞辱他,若是随他去了他的地盘,那莫说自己,恐怕还会连累到这位恩人,正要开口阻止,忽觉手臂一紧,眼前的小姑娘俏皮地冲自己眨了眨眼。 一扭头,却是蹙眉说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刘公子,你能别笑了么?” 刘季棠:? 赵曦月抚了抚胸口,“叫人怪难受的。” 周围的人猛地哄笑出声,连春杏都忍不住低头抿了下唇瓣。 这位姑娘,倒真是挺有意思的。 刘季棠脸上乍变:“这位姑娘,你不知道在下是何人,难道你也不知道我父亲顺安伯是谁么?我看在你年纪小的份上不同你计较,却不是叫你百般羞辱的!” “顺安伯,其父早年是京中有名的珠宝商人,虽家财万贯,却不是什么达官显贵。后因其女被先帝看中赐封贵人而得了一个四品中郎将的虚衔。”没想到眼前的小姑娘嘴角一扬,似有些漫不经心地直接将人的家底给说了个底朝天,“再后,刘贵人诞下一女,先帝封其父为顺安伯,世袭罔替。先帝驾崩,当今圣上封刘贵人为刘太妃,随永寿公主出宫颐养天年。” “而如今的顺安伯,是刘太妃的兄长,刘二爷的父亲,依旧领着中郎将的虚衔。顺安伯世子任职工部,领工部侍郎衔。而刘二爷你,如今在永寿公主府上任长史。”赵曦月掰着手指说完,扬脸粲然一笑:“我说得可有错漏。” 刘季棠满目震惊:“你究竟是何人?!” 她说的这些事并不是什么私密之事,京中勋贵人家,彼此之间哪能没有些了解?但她小小年纪,身份又不明,能说出这些话来就叫人震惊了。 京城中的百姓只知道京城里有个顺安伯,却不知道顺安伯是从何而来,如今乍然一听,心中都觉得有些稀。 “哎,那这顺安伯的爵位,不是卖女求荣得来的么?”也不知道是谁这么说了望去。 刘季棠面色一狞,循声望去,却见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根本瞧不见说话的主人。只能怒气冲冲地瞪着赵曦月,想要寻她出气。在他眼神的示意下,他带来的那些个恶奴慢慢朝着他们四人靠近,隐有包围之意。 “你瞪着我做什么?话又不是我说的。”赵曦月撇了下嘴角,对刘季棠这种拿女人小孩出气的人分外不屑。 行露走到她身前,长剑横胸,飒然而立。 “公子。”站在赵曦珏身旁的护卫压低声音唤了一声,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当即会冲出去将那冒犯了公主的狂徒拿下。 赵曦珏眸光一闪,抬手做了个且慢的动作,薄唇微抿,似乎也是在犹豫应当如何做才好。 建德帝放在赵曦月身边的两个宫女都是经过暗卫□□的,身手俱是不俗,三五个小厮并不是行露的对手。 “姑娘小心啊!”人群中又有人喊了一声。 一边是欺男霸女的世家纨绔子,一边是仗义执言的娇俏小娘子,应当站在谁那边几乎是不用想的事情。 此言一出,刘季棠的脸色愈发难看,一摆手,围在她们旁边的人不约而同地朝前扑去。 行露素手一抖,只见剑刃银光闪动,挑、劈、砍、刺,招招凌厉非常,剑走游龙,看得人眼花缭乱。 赵曦月从青佩手中接过一块糖糕啃了起来,还热情地取了一块递给春杏,被拒绝后仿佛有些可惜地摇了摇头。津津有味的模样只差没给她一条板凳一杯香茗,好叫她慢慢看戏了。 不过几息之间,刚刚还不可一世的几个大男人这会全都倒在地上,抱膝的抱膝,捂肚子的捂肚子,哀嚎连连好不凄凉。 空气,安静了。 “好!姑娘好身手!” “打得漂亮!” “就该教训教训这帮人!” 方才他们都想冲上去帮忙了,谁知那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看着娇弱,胆子却是这般大。她身边的婢女更是了不起,三五下地就把人给收拾了,真真是大快人心。 “刘二爷不是说要找个地方将事情说清楚么?”啃完了一块糖糕,赵曦月拍了拍手上的沫子,笑眯眯地说到,“我倒是知道个好去处,就是不知道刘二爷敢不敢去了。” 手下的人全都折在了一个小姑娘的手上,刘季棠被人群哄得面色发燥,咬牙道:“但听姑娘安排。” “星移馆里头里有个本小姐的包间,咱们就去那里说话吧。”赵曦月颇有些不在意地说到,全然不顾自己的这句话给刘季棠造成了多大的震撼。 星移馆!那不是京城最大的酒家,卖的东西也不是京城里头最贵的。可能跨进它家门槛的,无一不是京中数一数二的权贵。就连他刘季棠,也不过是跟在父亲的身后去过一次罢了。 如今却有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轻描淡写地说自己在星移馆有一间包间? 他心中不由更为忐忑,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到了那个去寻永寿公主的小厮身上。 “谢公子,我们也一同过去瞧瞧?”赵曦珏热情地邀请着谢蕴陪自己一起看戏。 “不必了。”可惜遭到了谢公子的无情拒绝,“殿下好走。” 虽说自己不曾掩饰,但谢蕴这么快就猜出自己的身份还是叫赵曦珏眸中闪过了稍纵即逝的惊讶,轻笑一声:“那孤就不强求了,谢公子,咱们来日在叙。” 倒叫谢十五一头雾水:“少爷,这位公子是您朋友么?” 得来他家少爷干脆利落地回答:“不是。”可看着赵曦珏离去背影的眸子中,却多了一分深究。 不曾想,回京的第一日竟就碰上了当今六皇子。 那么,这位仗义执言的小姑娘,又会是个什么身份呢? 赵曦月在床上躺了这些天,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散架了。她底子本就好,照她的想法是放她出去晒晒太阳,闻闻花香,连补药都不必吃就能康复如初。可她心底也明白太后这是心疼她,遂随了太后的意思,老老实实地都躺了些天。 日日好吃好喝伺候着,眼见着仿佛比病前还要圆润了些许,至少照着铜镜的赵曦月便是这么觉着的。 “青佩,本宫是不是胖了?”赵曦月对着镜子捏了捏自己的脸蛋,又摸了摸自己的腰身,有些不大确定地问道。 青佩正帮她梳头,闻言便也往铜镜里瞧了一眼,“不胖啊,照奴婢的意思,公主早前是瘦过了,眼下倒是正正好好。”她边将几朵新摘的白色小花零星缀在赵曦月乌黑的发间,边说,“公主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哪能学旁人节食减重呢。” “青佩。”正捧着一匣子香囊进来的行露闻言便瞪了青佩一眼,“由得你说主子的闲话。” 赵曦月不同其他公主,她自幼是在太后宫中长大,太后和建德帝都宠她,从不在吃食上节制她什么,将她养成了个珠圆玉润的小团子。 她“糯糯”的小名,也是因此而来。 可到了爱美的年纪,眼瞅着几位皇姐都身形窈窕,她本就羡慕,又被人奚落了几句,便在听闻其他公主平日里吃的都是定食之后,跟着削减了食量。太后为此心疼了她好久,送了许多她爱吃的零嘴过来,她都推说自己不饿,将零嘴散给小宫女吃了。 这般饿了一段时间,瘦是真的瘦了些许,却也将她的身子给饿虚了。要不然,她这次还真不至于生这么一场大病。 思及此处,赵曦月倒觉得青佩说的没错,无所谓地摆摆手,“她说得没错,是本宫之前想岔了。”见行露行动间还有些不便,“你的伤还没好全,就别急着过来伺候了,好好养身子才是。” 她身边的两个贴身宫女是当年建德帝亲自挑了赐给她的,行露稳重守礼,青佩活泼好动,都对她忠心耿耿。可她早前听了旁人的话,不敢与宫女太过亲近,还要她们铭记君臣之礼,不可逾矩,让她们呆在自己身边也是束手束脚。 过去不觉得有什么问题,现在的她却觉得自己真是愚笨地不行。眼下不培养自己的心腹,难道要等自己无人可用的时候再后悔么? 赵曦月不由微怔了一下。 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会有无人可用的那一天呢? 第一次在公主口中听到这般关切的话,行露眸中飞快闪过一丝讶异,行礼道,“谢公主关心,奴婢已无大碍。”奉上手中的匣子,“内务府新送来的香囊,请公主挑选。” 赵曦月回过神来,不再多想什么,从匣子里随手捡了一个茉莉花香的香囊,“时候差不多了,青佩陪着本宫去给皇祖母请安吧。”又对行露说道,“本宫需得申时才回来,你不必在此等着了,早些回房歇息去吧。” 说罢,不等行露回话,便带着青佩出去了。 她就住在雍和宫的景芳阁内,去往正殿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只还没进门,便听见了她四皇姐带着哭腔的嗓音:“……可当真是皇妹她自己说要去池边瞧瞧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第七十六章 最快更新公主猛虎依人最新章节! 小可爱不考虑多订几章吗QWQ  许多人都知道谢家有四位少爷, 却少有人知道谢家二少爷是个什么样的人。送到谢府去邀请四位少爷参宴的请柬,也永远只能请来三位少爷。 有人问起,只说谢二少平日里都在外游学,鲜少归家。 日子久了,大家便都渐渐忽略了谢二少的存在。同僚之间见了面,互相寒暄时也总是只问谢大少爷和谢四少爷的近况, 少有人会提起谢蕴的存在。 因此,当谢时自建德帝的口中听到谢蕴的名字时, 一时之间,竟有些转不过弯来。 “谢爱卿, 朕同你说话呢,你发什么呆啊。”建德帝翘了翘桌面, 示意谢时回神,“朕听闻你家二公子学问极好, 有状元之才, 想请他进宫给六皇子讲读, 你觉得如何?” “圣上问得当真是臣府上的二公子?”谢时硬着头皮又问了一遍。他的长子谢言在京中是素有才名, 虽还未曾下场, 但依谢蕴对其学问的考察情况来看,三甲头名也是手到擒来。 至于谢蕴…… 谢时蹙了蹙眉,自十年前他将谢蕴交到开鸿院的山长手中之后,平日的往来信里, 并未听山长对他的功课有所夸赞。庆阳的先生到底不比京城, 他怕伤了谢蕴的自尊, 因此平日里也极少过问学业上的事情。 如此一想,谢蕴的学问如何,他还真不知晓。 从谢时脸上的犹豫中,建德帝当下便反应过来了,亦是有些纠结地皱眉:“你是有个儿子名叫谢蕴,字温瑜,自幼在庆阳长大,偶尔才回京城一次吧?” 要说方才他还觉得建德帝指的有可能是谢言,可听完这话,他哪里还会弄错:“圣上所说的,的确是臣的第二子,谢蕴。” 建德帝笑着抚了抚手,“既不曾弄错,那就由谢二公子进宫作六皇子讲读,爱卿应当不会舍不得将儿子借给朕用用吧?”他似乎心情很好,还有闲心同谢时玩笑。 谢时还能说什么呢?只得拱手应下。好在讲读并不是什么需要有特别才学才能担任的职位,待他回去多交代两句,只要谢蕴肯听他的话,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大事。 一想起谢蕴的性子,谢时心中的担忧不由得更重了一些。而他的儿子进宫给六皇子做讲读的事一旦传出,只怕京中又要跟着起一些波澜了。 就这样,被建德帝单独叫进去谈话的谢首辅,在众目睽睽之下,忧心忡忡地离宫了,就连内阁中的其他大臣同他打招呼都叫他无视了开去。 …… 直到谢时的身影完全消失,建德帝脸上的笑才落了下来。他靠做在龙椅上,一手托腮,一手轻点桌面,沉声道:“去瞧瞧六皇子此时在何处,若无视,叫他来朕这儿一趟。” 胡寿依命前去,不稍时,便回来了,身后还跟着笑容散漫的六皇子赵曦珏。 “见过父皇。”赵曦珏浅笑着同建德帝行礼,“不知父皇找儿臣前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吩咐?” 正看奏折的建德帝头也没抬:“你拜托朕的事,朕替你做好了。”看完了奏折,他思索片刻,便执笔飞快地写了起来。口中却是没停,“朕瞧着谢时的态度,仿佛是拿不准他那个儿子究竟有多少才学的样子,你怎么就一口断定他有状元之才呢?” 建德帝拿起他的小印,随手在奏折末尾处盖好,收起奏折放到了右手边那一摞的正上方。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抬头看向自己的六儿子:“朕派人查过了,他前几日才刚刚回京,回京后就日日呆在谢府中,不曾出门会友。如此性情孤僻之人,你何必特意求朕将他给你做讲读?” 他看着赵曦珏的目光中满是清明,仿佛十分笃定赵曦珏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回答一般。 “是封先生告诉儿臣,谢二公子师从沈笑。儿臣对沈先生仰慕已久,谢二公子既得沈先生亲传,才识定当不俗,这才起了结交的心思。”说着还叹了口气,有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父皇你也说了,那谢二公子回京后就整日在家中坐着,儿臣就是想去偶遇他一番也没有机会啊。总不能叫儿臣大大咧咧地去敲谢家的大门,说自己仰慕谢二公子已久,想同他做个朋友吧?这样多丢咱们皇家的脸呐。” 他笑嘻嘻地拿起龙案上的茶壶,给建德帝续了一杯茶,笑得满是讨好:“所以儿臣才想借父皇您的势,将人请到皇宫来,恩威并施,说不定谢二公子一个感动,对儿臣倾囊相授了呢。” 不得不说,六皇子同康乐公主在一起待久了,这好话说起来也是一套一套的,逗得建德帝一张脸想板也板不下去了。笑着用手指叩了一下他的额角,没好气道:“你少拿这些话来糊弄朕,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心里那点小心思。” 赵曦珏眸中暗光一闪,颇为无辜地望着建德帝:“父皇说什么呢,儿臣心里哪儿有什么小心思。” 建德帝轻哼一声:“你的几位皇兄,朕可从没指派过讲读给他们。如今朕将谢时的儿子召进宫给你做讲读,消息一出,那些大臣们十个里面有九个得想想朕是不是有什么旁的意思。”他虚空一指,点向了畅阁的方向,“还有你请封寒日后做你坐席的事,你以为朕不知道么?” 建德帝意有所指地深看了他一眼:“你小子,准备地倒是够早的啊。” 迎着建德帝的目光,赵曦珏飞快地转动着自己的大脑,想着用什么样的理由才不会叫建德帝怀疑自己。 他如今才十二,建德帝还身强体健,这会就开始觊觎帝位,难免叫父皇不喜。可他要是在这时候失了建德帝的支持,做起事来必定会有诸多制肘。 他不能等到十七岁参与议政时才开始准备。 父子二人四目相对,空气之中有几分淡淡的对峙之意。 “父皇父皇!”一声清脆的呼喊声忽地打断了二人的对视,父子俩不约而同地朝门口的方向看去,就见赵曦月提着裙摆兴致勃勃地冲了进来,见着赵曦珏也在殿中,又猛地停下脚步,“父皇和六皇兄有话要说?那儿臣先告退了。” 话虽如此,脚下却没动,一双杏眸峥地大大的,里面满是“你们在说什么带上我好不好”的求知欲。 “你们兄妹俩,一个个地就会糊弄朕。”建德帝嗤笑一声,朝赵曦月招了招手,“成了,进都进来了,还要去哪儿啊?” 赵曦月小跑着上前偎着建德帝坐下,扬眉给了赵曦珏一个得意的小眼神。 得益解围的六皇子回了赵曦月一个温文尔雅的微笑,笑得她一脸莫名其妙。 兄妹二人的视线自然没逃过建德帝的眼睛,也不戳破,笑着摸了摸赵曦月的脑袋,温声道:“怎么想到这时候来寻父皇了?”话语里却没有什么责怪的意思,完全不觉得赵曦月身为公主未经通报就闯进上房有什么问题。 “父皇,您赐女儿一块金牌好不好?”提起这事,康乐公主顿时来了精神,双眼亮晶晶地望着建德帝,“就是您前几日赐给六皇兄的那块。” 没想到赵曦月是为这事而来,建德帝不禁有几分哭笑不得:“你要金牌做什么?你六皇兄拿了金牌是为了方便出入上房,怎么,你出入上房还不够方便么?” 赵曦月“呃”了一声,有些心虚地没作答。 那她出入上房何止是方便啊,那是太方便了。毕竟在她七岁之前,她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上房里渡过的,那些来上房议事的内阁大臣,见她的次数可能比见皇子的还多。 可她想要金牌又不是只为了出入这上房的。 “父皇,您常说的,儿臣们作为天家子女,要时常体验民间疾苦。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赵曦月扒着建德帝的手臂,开始胡说八道,“所以啊,您看,这坐在皇宫里,儿臣怎么体验民间疾苦嘛?” 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就连一向擅长睁眼说瞎话的六皇子都有些受不住:“皇妹啊,你不就是想随时出宫么,不用这么拼吧?” 赵曦月瞪大了眼睛,仰脸就当着六皇子的面开始告状:“父皇,六皇兄不帮我说话还说风凉话。” “……”六皇子觉得自己冤地狠。 建德帝不禁失笑:“那朕罚了你六皇兄,你还要不要替你六皇兄求情啊?” “……”康乐公主觉得她家父皇越来越不宠她了。 “成了成了,别拿这么幽怨的目光瞧着朕。”建德帝抬手宠溺地刮了一下赵曦月的鼻尖,“你的要求,朕何时不曾答应过?不就是一面金牌么,哪里值得朕的小糯糯又是撒娇又是讲大道理的来压朕。” “父皇您绝对是天底下最英明神武的皇帝了。”赵曦月坐直了身子,一脸认真地说到。旋即又偎回建德帝的身侧,笑得心满意足的模样看得建德帝的心都要跟着化了。 他只希望她能一辈子都笑得这么娇俏可爱,无忧无虑地活下去。 不知想到什么,建德帝目光微顿,侧眸朝同样看着赵曦月的赵曦珏看去。他望着自家妹妹的笑容里,带着三分无奈七分宠溺,不见丝毫算计。 哪怕是在对着自己的时候,他都不曾在他脸上见到如此真心的笑容。 “父皇?”赵曦月拿手在建德帝眼前晃了晃,“您怎么了?” 建德帝回过神来,笑着将赵曦月的手按下:“朕没事,只是在想一份奏折上的事。” 赵曦月并不生疑,反正自己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也不再多打扰建德帝,起身行礼退下了。而赵曦珏担心建德帝又会继续方才的问题,忙跟着一起告退。 “佑泽。”建德帝忽而出声,叫赵曦珏心下一紧,“照看好你妹妹。” 赵曦珏微愣,正色道:“是。” 想起谢十二说起谢家大门时的神情,谢十五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头发,确定没有散乱之后,又拉着衣角往下拽了拽,抹去上头不存在的褶皱,这才束手束脚地半躲在谢蕴身后,瞧着那两尊石狮子礼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然后他就从两尊石狮子面前路过了。 原来这不是少爷家啊……那自己这么紧张做什么? 一口气还没松完,却跟着谢蕴脚下一转,顺着墙角拐进了墙边的巷子里。先行一步将行李和土仪送回府上的谢十一正站在角门前的台阶上,探着身子朝路口的方向张望。 见着他们二人,他紧绷的眼角猛地一松,连脸上也带了笑:“少爷,您回来了。” “嗯。”谢蕴略一颔首,抬脚跨过门槛。虽已有几年不曾回家,但家中的路他却是熟烂于心,不需要人带路也能径自回到他住的地方。 谢十五看了看这虽不破败却也看得出风霜的角门,又看了看檐下挂着的两盏小灯笼,不禁咂舌:都是门,门和门之间的区别也太大了。 一直远游在外的二少爷回府了,对谢府众人来说仿佛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既没有外出相迎,也没有设宴款待。除了来往的丫鬟们忍不住拿欲语还休的娇羞视线偷瞄谢二少爷之外,余下的人无一不是专心做着自己的差事。 不像在庆阳,他每次回去,都是全院的人一齐出来迎他,山长还会取一坛子自家酿的酒出来为他洗尘。 老师知道后便一边饮酒一边笑他这个谢家二少爷做得还没个普通人家的生来得自在。 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谢蕴跨进慈安堂大门的时候,屋里的气氛很是明显地停滞了一下。 既是被他的风华气度所震慑,也是因许久未见不知如何相处而尴尬。 “这不是温瑜么,母亲□□叨着你怎么还不到呢。”二夫人钱氏过分亲热的声音打破一屋子的静谧,她上下打量了谢蕴一圈,眸中惊艳之色愈浓,毫不遮掩地感慨道,“早就知道温瑜是几位哥儿中长得最好的,没想到几年不见,都叫人不敢相认了。” 她嘴角眉梢具是笑意,拿手虚拍了一下康氏的手,“此等容貌气度,就是在京城中都是少见,大嫂当真是有福了。” 康氏初见谢蕴进门时脸上亦是遮掩不住的惊艳,可如今惊艳之感淡去,她听着钱氏阴阳怪气的声音心中微恼,瞧着谢蕴的眸中有一闪而过的嫌恶。 她拿起帕子,仪态万千地压了压嘴角,不轻不重地说道:“弟妹言重了,要我说,应当是子桓更胜一筹才是。” 谢子桓是二房,也是钱氏唯一的儿子,去年秋闱并未中举,平日里都在院读,准备两年后再下场,一向很叫钱氏骄傲,平日里话里话外地总离不开夸儿子两句。 可说谢子桓同谢蕴比更胜一筹,就是钱氏都觉得打脸,当下冷笑一声,“大嫂真是怪,自己不高兴便罢了,奚落我作甚?”又偏头看了谢蕴一眼,“大嫂还是将心放宽些的好,要我说,能有温瑜这样的儿子实属难得了,大嫂又何必计较是不是自己所出的呢?” 坐在下首的几位姑娘面面相觑,纷纷低下了头。 谢府的几位主子谁不知道谢蕴的存在就是谢大夫人心中的一把火,就算只是提到个名字脸色都要难看上许久,眼下却被钱氏当着小辈的面抖落了出来,谢大夫人不气炸了才怪。 果不其然,康氏的脸色当即挂了下来,冷声道:“弟妹要是喜欢,只管叫二弟同我家老爷说一声,将这个孽障过继到你名下好了。” 钱氏也好康氏也好,她们仿佛全都没注意到谢蕴还站在屋内,又或者说,她们明知道谢蕴站在屋内,却全然不在乎他听到自己的话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够了够了!”谢老夫人气得那龙头杖狠狠地杵了两下地,“每日就知道吵个没完,你们是嫌我这个老婆子命太长,想早些送我走是不是!” 康氏和钱氏忙称不敢,乖乖地同婆婆认了错。可抬头的瞬间四眼相对,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睛中瞧见了不服。 谢老夫人缓了口气,又送了一口温茶入腹,这才抬头仔细地将谢蕴打量了一眼。只见自己这个久未归家的三孙子就那么站在那儿,眼睑微垂,面上无喜无悲,风华气度,遗世独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