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域尘埃录》 正文 第一章 群山的雪季 黑铁历二百二十八年,北域,群山。 那拉在前面奔跑,阿木尔在后面跟着追,穿梭在高低不平c巨树林立的山地间。茂密的榆木c陡峭的山地并没有减慢他们的速度。大约二十分钟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了一个位于山林间背风的山洞。 阿木尔随手扔下早已经冰冷的山鸡,坐在以榆木枝干和冰原熊皮构筑的简陋床铺上,一口一口地对着双手哈气。 “今年的秋天来的格外的早啊,那拉。”阿木尔温暖双手的同时,对着洞口不无感概的说道。回应他的是一声狼嚎,随之而来的是温暖的狼毛扑面。 “别闹别闹,那拉,你总是弄的我浑身痒痒的,还一嘴巴毛。”阿木尔轻轻拍打那拉的头部,向伙伴提出抗议。 那拉感受到了伙伴的不满,停止了动作,坐在一旁。 “嗷,”那拉冲着洞外嚎了一声,然后回头看着阿木尔。 正将手塞入那拉皮毛中取暖的阿木尔顺着那拉的目光看向外面,忽然就停止了动作。 山洞外,一片片雪白自空中落下,山风呼啸的声音响彻在一人一狼之间。火红的夕阳中,那一片片雪白逐渐变多,自空中落下的速度也渐渐变快。 阿木尔眼神渐渐沉下去,虽然不愿意接受,看来群山中秋天仍旧是提前到来了。 也许这是今年最后一次看到这样美丽的夕阳了。 自黑铁历还未开始之前,群山之中的秋天到来,就会进入长达半年的雪季。大雪肆无忌惮的封锁整片群山,位于群山中的大小氏族都会躲在山洞之中,进入蛰伏期,就连群山之巅的霸主丽莲氏族,也将减少外出的次数。 丽莲氏族的族人可以不在乎雪季,他们早已准备好美酒c大肉,还有足够支撑整个雪季足不出户的燃料。整个雪季,各大小氏族都会进入休战期,停止战争,在等待雪季之后初春第一缕嫩芽的生长,从新开始地盘的占领c资源的掠夺。 “每个雪季都会死人的,很多很多人。”沉默的山洞中阿木尔对着那拉叹息,轻柔地抚摸着那拉光亮的皮毛。 “嗷呜呜,”那拉似乎是听懂了伙伴的意思,冲着他低沉地回应。 阿木尔在床铺上呆坐了许久,直到无尽的寒风呼啸着进入山洞,洞外最后一抹红色消失无踪。 “好了那拉,如果不想晚上被冻死,现在就要动起来了,虽然我们平时都很懒,可是现在不能再发呆了哦。”阿木尔自言自语,从床铺上起来,将地上以榆木枝干与破旧毛皮做成的‘简易门’拿起来,顺着卡槽安装上去,以抵挡洞外冷冽的寒风。卡槽是用石头一点点开凿出来的,将石头磨尖之后包进‘简易门’的皮毛之中,之后连带着皮毛一起凿进卡槽之中。 于此同时,那拉已经奔向洞穴深处,从内部码放整齐的木柴堆上叼来一捆木柴,放置于泥土堆砌而成的简易灶台之上,低垂着尾巴等待阿木尔做好一切之后生火。 “嗷呜嗷,”那拉嚎了几声,后肢至于地上,尾巴低垂,耐心地等待着。 阿木尔回头冲着那拉一笑,知道那拉已经准备好了烧火的木柴,“好了,那拉,很快就会暖起来的。”说着,他站在石块垒成的平台上,用力的将另一端包裹着石头的皮毛凿进卡槽中 山洞外的雪越下越大,风越发冷冽,阿木尔坐在灶台旁发呆,双手不自觉得插入那拉浓厚的皮毛中,手指下意识地拨弄着。一旁的灶台上,收拾干净的野鸡被火焰炙烤着,油脂落入火中不停地响起呲呲的声音,火焰燃烧带来的暖意充斥着整个山洞。 山洞并不大,纵深不过四五米,阿木尔的床就摆放在进门不远的地方,床旁边就是那个泥土堆砌的简易灶台。用以供给半个雪季燃烧的木柴被整齐地码放在山洞的最深处,与木柴摆放在一起的是许多的肉。各式各样的山林间的野物被风干之后放置于山洞之中,由于整个群山常年低温,使得这些野物肉能够完好的保存。 阿木尔闻着一旁被烤的金黄焦脆的肉香,看着位于他面前不远处的一本黑色皮质封面的记事本发呆。这是他习以为常的事情,也是最喜欢做的事情。事实上这本黑色的记事本并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中域精致的技术尚未流传到这片荒蛮的土地上。北域氏族用以记录历史的材质并不是这种精致纸制品,而是以随处可见的榆木枝干做成的记录品。 阿木尔不由自主的翻开眼前的纸质记事本,印入眼前的红叶让他浑身一颤,一旁的那拉似乎是睡着了,扭动着身体试图找到一个更加舒服的姿势,细长的尾巴轻轻地覆盖在那片红叶上。 目光下移,阿木尔轻声念出来: 亲爱的辰陆尘哥哥,这是送给你的五岁生日礼物,你一定要喜欢哦! 还有,以后不许欺负淼儿了!不然以后都不给你送礼物拉! 山洞外的寒风从‘简易门’的缝隙中穿梭进来,风中夹杂着片片雪花落在地上。 阿木尔感受到了一丝冷意,将那拉的尾巴从记事本上拿到一边,合上了记事本。很快堵上了缝隙,灶台上的野鸡也已经烤的快要焦了,撕下一只野鸡腿,阿木尔默默地吃着。 九年了,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生活,而来到北域,已经十年了。 十年前,他稀里糊涂地跟着陌叔逃到北域,九年前,陌叔死了,于是他就变成了一个人。哦对了,他还有一只狼,一只冰原狼。 阿木尔使劲摇了摇头,过往的那些记忆早已经模糊了,他也不愿意再去回想。他不是辰陆尘,而是阿木尔,是啊,在他有记忆开始,他就叫阿木尔了。 很快地吃完了两个野鸡腿,将火熄灭,阿木尔将那本记事本藏在了山洞最深处,并决心以后再也不去看它,这是最后一次了。 收拾完了一切,他走到那拉身旁,轻轻地拍了一下,然后躺在了那张简易的床上。黑暗的夜里,黑色的影子窜上了床,趴在伙伴的身边继续‘睡觉’,眼睛不时地睁开警惕地撇一眼那扇‘简易门’。 躺在床上,阿木尔裹着破旧的野兽皮,辗转反侧。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洗脸了,然而他的脑子里却依稀记得现在这个时间,在上床睡觉之前,曾经的他,那个叫辰陆尘的人,都会用温暖的水清洗脸部。 阿木尔不丑,事实上丑这个字也根本和他沾不上边。他长了一张极其不北域的脸,在过去的年月里,为了能安稳地活下去,能够融入进无名氏中,他刻意将许多泥土抹在脸上,试图让自己更像一名北域人,一名长相粗矿的北域人。 “不知道苏德怎么样了。” 阿木尔躺在床上,想着那个可爱的北域人,想到群山之中的雪季,已经一个月没有见到苏德了,他竟然隐隐有些想念。 然而他并不担心苏德的安危,在无名氏族,苏德的父亲是最强壮的男人,虽然每年雪季无名氏族都会死很多人,但应该不包括他们父女二人。 他想着广阔的群山,想着位于群山之巅的丽莲氏族,还有丽莲氏族下无数和无名氏族一般的弱小氏族。大大的世界,小小的人们,又会死很多人了如果丽莲氏族能够将多余的酒肉施舍一小部分出去,或许也能救很多人吧,他止住了这种念头。 他曾经远远的看过群山之巅的庞然大物,那里的男人拥有最强魄的身体,最好的武器,可以轻松地宰杀那些凶狠的冰原熊,信奉的原则理所当然的残酷。 阿木尔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渐渐地有了睡意。 山洞外寒风凌凌c大雪翻飞,山洞内温暖而又安全,当然安全是相对的,如果群山之中的冰原熊来扣门,那么山洞中将危险无比。 那拉安静地躺在床上,感受着身旁伙伴的的温度,小心地换了一个姿势,静静地看着那扇门。每一个夜晚它都是这么度过的,它知道身旁的伙伴已经睡着了,可是在群山之中,睡觉得时候是最危险的时候。它始终记得自己曾经在睡觉的时候受到的伤害,知道在绝大多数安全的夜晚,终究会有那么一个危险的夜晚,它在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在它最无助的时候,被坚硬的铁箭射中流血不止的时候,是身旁的伙伴救了自己,它已经被狼群抛弃了,在群山之中,受伤的冰原狼将不配再留在族群中,只能找地方等死。所以,它现在只有身旁的伙伴了。 时间逐渐流逝,很快天就会亮了,光明到来时它便可以安心的睡觉了。 然而它忽然听到了什么声音,夹杂在山洞外的风雪声中,“嗵嗵嗵” 它一下子警惕起来,眼睛死死的盯住那扇门,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意识到了不对,急忙嚎叫起来 “怎么了,那拉!”阿木尔半梦半醒间睁开了眼睛,黑乎乎的山洞里,依稀可以看到那拉冲着洞口嚎叫。 “出了什么事情吗?”,阿木尔相信那拉不会无缘无故地如此异常,他从床上下来,随手抓起那把陌叔留下的铁剑,一点点靠近那扇门。 在黑暗的山洞中,依稀可听的风雪声中,空气里弥漫着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嘭!” 巨大的响声打破了山洞的安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章 黎明前的黑暗 北域,群山之巅。 是夜,大大小小的山洞都逐渐熄灭了篝火,大部分人都进入了睡眠之中。山洞外大雪纷飞,巡逻的丽莲族战士手中拿着照明的火把,神情戒备的扫视着四周乃至远方的黑暗。当他们的目光触及到位于正中的那处巨大山洞,却都带上了敬畏的神情,因为那里是群山之巅的金洞所在地,丽莲氏族的首领丽莲卓尔便身处其中。 今夜的金洞内篝火依旧熊熊燃烧着,隐约有声音从其中传出,然后被呼啸的风迅速吞没。 丽莲卓尔盘坐于整张榆木主干制作而成的睡塌之上,在其对面则是将军丽莲木托。 以群山深处特有的苟荀子酿造的美酒整坛地至于睡塌之上,粗矿的石杯中苟荀酒散发出茵茵热气,弥漫在空气中。不远处的篝火旁,负责烤制熊腿的仕女不时地翻动着,撒上粗盐香料,不多时熊腿的香味便开始扩散开来。 丽莲木托无声无息地回头看了一眼那被烤制的金黄焦脆的熊腿,转而将身上厚重的铠甲脱下,置于地上,随手拿起眼前的石碗一口灌下。 “喝了这么多年的酒,还是金洞中的酒最是醇香!”木托冲着对面的男人咧嘴一笑,张开了双臂。 “都是苟荀子酿造的酒,族人喝的与我们喝的有何不同,想来你是远行多日,想念我这的熊腿了吧。” 丽莲卓尔也笑了起来,两个男人对视着,大力地拥抱在一起。 “我离开的时候初春的嫩芽才刚开始生长,回来的时候群山的雪季都已经开始了。”丽莲木托感慨着,亲自下床从篝火中拿起整只熊腿,至于床榻正中的石台之上。随手掏出一把小刀,切割着香味扑鼻的腿肉,不多时整只熊腿便被切割成大小不一的块状。 丽莲木托也不客气,大口的嚼着冰原熊全身最筋道美味的后腿肉,不时地喝上一大口苟荀酒。 无需示意,金洞中的守卫已经全部离开,分散在金洞外的四周,警戒着。木托将军此次远行肩负与黑铁氏族的谈判,归来时与族长的会面对于丽莲氏族未来的发展至关重要,警戒的士兵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任由呼啸的风雪打在身上,屹然不动。 金洞之中仕女烤好了全新的熊腿,放置于床榻之上的石台上,随即躬身退去。 四下无人,两个男人默默地吃着肉,喝着酒,再无其他的声响。 “黑铁氏族不肯让步!”丽莲木托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摇了摇头。 对面的男人正在给碗中倒酒,手中的动作稍一停顿,继续倒酒。 群山之中的丽莲氏族,就像被困的狼群,而围困他们的黑铁氏族,则是虎,猛虎。黑铁氏族占据着整片的草原,尽情的享有肥沃的土地,成群的牛羊,喝着金色花种子酿造的淳淳美酒,吃着肥美的牛羊肉,最重要的,没有群山之中的雪季,虽然会下雪,但他们的天会晴! 那么多年,丽莲氏族被迫来到群山,族中的战士早已经受够了。 金色莲花族徽在篝火的掩映下闪闪发光,那是丽莲氏族曾经的骄傲,踏入中域的证明! 丽莲卓尔看着那金色的莲花发呆,就连碗中的酒早已斟满也未察觉,缕缕醇美的苟荀酒自碗中溢出,流至被烤的金黄酥脆的熊腿上。 丽莲木托不忍如此,轻声提醒“族长,你的酒满了。” “是啊,我的酒满了!”丽莲氏的族长深吸了一口气,族人的愤怒也早就满了!丽莲卓尔端起满碗的苟荀酒,一口饮尽。他的神情渐渐显得狰狞,很多年未曾示人的神情了,像是要吃人一般。 两百年前四方会战,黑铁氏族赢了,所以他们占据了最优渥的土地,最适宜的生存环境,丽莲氏族败了,所以躲进深山之中,苟延残喘。 丽莲木托看着眼前的男人,他从未看过丽莲卓尔会有这样失态的时候。一直以来,族长给人的感觉,就是运筹帷幄,自信满满,绝不会如此暴怒,他知道只有深入骨髓的愤怒,才会有如此狰狞的表情。 “太久了,两百年的时间过去,我们苟活于这片群山,每年受尽雪季的煎熬,整整两百年!”丽莲卓尔从床榻上下来,默默地走到篝火旁,上方悬挂着一朵红色莲花。他将红色的莲花拿了下来,温柔地抚摸那些精致的纹络。 床榻上的丽莲木托一碗一碗地喝着酒,到最后似是觉得不爽,端起一坛苟荀酒,对着嘴里猛灌。 金洞外,警戒的士兵依旧笔挺,风雪未有一丝一毫地消停。 “打吧!” 丽莲卓尔缓缓地回身,冲着正一坛一坛烈酒往肚子里灌的男人轻声说。 语气很平和,声音亦不大,就像是在说吃饭c喝酒这些微不足道的字眼,然而这两个字落入丽莲木托的耳中,却无异于惊雷。 丽莲木托猛地放下了手中的酒坛,浑身颤抖地走向篝火旁的男人,他的声音因为喝了许多的酒而显得有些嘶哑,“族长,我老了,黑铁氏族的族长虽然也老了,可是他的麾下有五虎,都还很年轻” “我也老了!”回应他的是丽莲卓尔平静的声音,带着些许萧瑟。 然而片刻之后那如猛虎一般强壮的男人眼神变得决然,“可是我的麾下还有无数的子民,他们有的也老了,但是更多的是年轻的战士,若是永远龟缩于群山之中,结局只有死路一条。黑铁氏族会更加繁盛,而我们丽莲氏族,最终会归于虚无,这——是不能承受的!” 丽莲木托发现眼前的族长此刻眼中像是燃烧起了火焰,比篝火更加耀眼。 丽莲卓尔拍了拍眼前身体依旧强壮如猛虎的木托将军,坐回到了床榻之上。随手从地上拿起一坛苟荀酒,撕开封泥,仰头长灌。 “黑铁氏族认为我们这么多年躲在群山之中,自封群山之巅的王,不过是一群失去了戾气的年迈老虎,所以他们连五百里的草原都不愿意给我们。然而他们不知道,两百年前的耻辱,两百年的狼狈,我们若覆灭,会狠狠地咬上他们一口。”丽莲卓尔喝了许多的酒,口齿都有些不清晰了,他的眼睛却依旧明亮。他虽然老了,但是雄健的体魄能爆发出多大的力量来,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尝试。 黑铁历二百二十八年,初秋的夜,这一夜群山之巅的丽莲氏族由于黑铁氏族的无情拒绝,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群山之巅权力的中心,金洞之中篝火通明,一夜未熄。 而位于群山之中的某个角落,某个狭小孤单的山洞之中,篝火也燃烧了整夜。 阿木尔被吓了一跳,在这个凄风苦雪的夜,叩响山洞门的,会是一个浑身是血,满身伤痕的少年。 少年是用他的身体来叩门的,因为走到阿木尔的洞口,少年便已经失血过多昏迷过去了。 阿木尔打开那扇简易门,看到浑身是血的少年时也怔了许久,他看到了少年肩膀上那支冰冷的铁箭,铁箭上方雕刻着两柄交叉黑色的短剑,他努力回想这种箭矢的拥有人,得出的结论让他心中一惊。 黑铁氏族的武器上才会雕刻这种图案,而眼前的少年,不难猜测是被黑铁氏族的战士追杀,只是唯一令他奇怪的,是这个少年如何会来到群山之中,而不是被轻而易举的杀死。 阿木尔几次想要将这个少年扔出去,扔到无人的地方去,如果被追杀少年的人知道自己掺于其中,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最终他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他看着少年身上所穿的昂贵皮毛,少年稚嫩的身躯,那支冷冰冰的箭矢,还有那张到死也不愿抛弃的弓,莫名奇妙地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冲着那拉一招手,一起将少年弄到了那张简陋的床铺上。 特意去查看了山洞外的血迹,在看到呼啸的风雪之后放下了心,少年走过的脚印与滴落的血迹,很快便会被大雪覆盖。 阿木尔关上了简易门,而后从新来到灶台边生起了火,忙完这一切之后他已经气喘吁吁了,于是坐在了少年的身旁。少年此刻是趴着的,那支手臂长短的黑色箭矢在黄色的焰火下散发出冷冽的味道。伤口处鲜血混着雪水冻成了一团,阿木尔尝试将铁箭拔出,然而都失败了。 被血水冻住的箭矢坚硬无比,一时之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等到那处血水融化之后,再尝试去拔出这根锋利的箭矢。 那拉站在床尾,盯着少年,不时地回头看一眼简易门的方向。雪白的毛发在黑暗中篝火的照射下变成微黄的颜色,阿木尔忍不住抚摸了几下那厚重的毛发。 “怎么了,那拉,你指的危险是他吗?没事了,他只是一个少年,而且现在浑身是伤,他对我们没有危险的。”阿木尔蹲在那拉身旁,轻声地安抚着,以往阿木尔安抚过后,那拉便不会如此紧张c全身紧绷,然而这次似乎出现了什么变化,那拉仍旧盯着简易门的方向,巨大的狼身不停的颤抖着,时不时发出几声嚎叫,十分的不安。 阿木尔快步走向门口,莫非伤害这个少年的人追到了这里?他的左手抓住了铁剑,屏住呼吸观察门外的动静。 那拉也停止了嚎叫,浑身的毛发战栗,一步步走向门口的位置,似乎有什么可怕的存在就在门外。 阿木尔甚至可以听到门外呼啸的风,但那令那拉不安甚至害怕的存在始终不曾有什么动作。那拉在等待着,阿木尔同样紧张。 忽然的,一道黑色的身影破门而入,速度奇快无比,冲着阿木尔站立的位置扑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三章 向死而生 一只狼,一只冰原雪狼。 那迎面而来的冰原雪狼直立起来有成年人一般高大,此刻那道从黑暗中闯进来的身影携带着呼啸的风雪,直扑向阿木尔。 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然而冰原狼的速度太快,来的太过突然,阿木尔还没有反应过来,已经被那高大的身影扑倒在地。 冰原狼粗大的前肢有力地按住了地上的阿木尔,锋利的爪子穿透阿木尔身上的破旧毛皮,在上方留下了几条殷虹。然而突然袭来的冰原狼接下去忽然停止了动作,因为就在它身旁不远的地方,有一只名叫那拉的冰原狼正卧低了前身,随时准备扑过去咬断同族的脖子。 “嗷呜嗷呜!”那拉忽然发出了叫声。 “嗷!”它的敌人轻蔑的回应,霸道无比。 事实上那拉没有在第一时间冲击出去的原因正是源于此,这只破门而入的冰原狼正处巅峰,无论是力量还是速度,它都没有一丝信心,它必须要寻找到最合适的机会,一击必杀,否则今夜死的就会是它和它的伙伴。 那只突然出现的冰原狼不再理会眼前的同族,在它的眼中,眼前的同族已经老了,苍老的对它构不成伤害。在狼族,只有实力才是绝对的,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同族都将俯首称臣。 “嗷!”强壮的冰原狼再次发出巨大的嚎叫,宣示自己的主权,示意这只苍老的同族赶紧退去,不配与自己争夺猎物。 是的,在这只突然袭来的冰原狼的眼中,老狼在觊觎它的食物,它看着面前的老狼一步步朝着洞口离去,心满意足地准备一口咬断眼前猎物的喉管,喝上一口炽热的血。 那拉看了一眼地上的阿木尔,多年的默契让他们似乎心有灵犀一般。 就在那拉退到洞口的那一瞬间,阿木尔动了,他的右腿狠狠的发力,击打在冰原狼的腿部,于此同时那拉在这一刻也发动了进攻,这只苍老的冰原狼在这一刻似乎恢复了年轻,两足蹬地,从地上跃起,扑向了强壮的冰原狼。 闯入进来的冰原狼已经放松了警惕,只要那拉能将其扑倒,阿木尔随手就能拿起一旁掉落的铁剑,一剑斩掉它的狼头。 那拉已经跃至空中,即将扑倒那只冰原狼,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从简易门的破洞之中咻地窜出了另外一只强壮的冰原狼,狠狠地撞向空中的那拉。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从第一只冰原狼破门而入,至那拉示敌以弱之后的突袭,再到第二只冰原狼的出现,不过短短片刻的时间,那拉被狠狠地撞到山壁之上,发出哀嚎。 阿木尔亦被冰原狼狠狠地咬中了手臂,剧烈的疼痛让他越发清醒。他的左腿被冰原狼踩着,巨大的重量压在他的身体上。 就要死了吧,人生中第二次落入如此危险的境地,冰原狼的嘴巴狠狠一拽,巨大的咬合力立即让他的右手骨折,手上的肉被咬下来一大块,血流如注。 阿木尔怒视着眼前的冰原狼,没想到自己冒险救下的少年,没有引来伤害他的战士,却等来了循着鲜血气味而来的冰原狼,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应该悲哀。 然而结局却没有什么不同,反正他就要死了,虽然还有许多事情想要做。 巨大的冰原狼不再有耐心陪着眼前的猎物玩耍,它决定干脆利落的一口咬断猎物的脖子。阿木尔倔强得没有闭上眼睛,纵使就要死了,他也不愿意闭上眼睛,硕大的狼头一点点落下,挡住了篝火的光亮,一片阴影逐渐笼罩了阿木尔的脸。 “嗷呜”,远处的那拉发出低沉的哀嚎,狼狈地趴在地上,被第二只冰原狼狠狠地撞击下砸到山壁上,此刻它几乎动弹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伙伴被咬死。 阿木尔眼睁睁看着那只巨大的狼头一点点下降,他甚至可以感受到狼嘴带着腥气地呼吸吹在脸上,狼张开了嘴巴,然后——滚烫的血溅了他一脸。阿木尔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他甚至紧张地没有听到箭矢破空的声音,然后一支黑色的箭矢便几乎擦着他的头皮射入了冰原狼的嘴巴之中,穿透而过。箭矢上醒目的双刀纹路提醒着他,此时此刻,在这个山洞之中,射出这支箭的人,只能是那名躺在床上的少年。 “嗷呜”第二只冰原狼看到了床铺上少年射出的那一箭,犹豫了片刻,自破洞中离去。 “嘀嗒嘀嗒”滚烫的鲜血自狼嘴中流出,滴落到阿木尔的嘴巴之中。阿木尔从来没有一刻似现在这般,觉得这些腥甜的液体是如此的美妙,他此刻仍旧处于劫后余生的喜悦之中。 呼啸的冷风携带着雪花自破洞中倒灌而入,冷冽的风穿过阿木尔的身体,雪花落在他的身上,落在早已死去的冰原狼身上,篝火摇摇曳曳,始终不曾熄灭。 阿木尔用左手使劲地推开逐渐冰冷的狼身,艰难的从地上坐起来,左腿与右臂的疼痛时刻提醒着他,短暂的时间里他与死神擦肩而过。 抬头望向床铺的位置,那个少年肩上的箭矢果然已经被拔了出来,床铺破旧的毛皮上一滩红色的鲜血告诉他,在生死边缘,是眼前的少年拔出了肩上的箭矢,射出了那惊险的一箭,救了自己一命。 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慢慢走到床铺边缘,看着早已昏死过去的少年,已及手中始终不曾放下的那张造型精美的弓,他忽然沉默了。 “嗷呜”,那拉从角落一瘸一挂的走过来,趴在他的身边。 阿木尔望着篝火发呆,那拉望着他发呆,就像无数个或晴或雪的日子,一人一狼围坐在篝火发呆的样子,似乎忘却了床铺上昏死过去的少年,还有简易门破洞口的那只强壮的狼——已经死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从破洞处倒灌而入的除了风雪,还多了一缕光亮,天亮了! 这个漆黑的夜晚经历了太多的事情,阿木尔疲惫的几乎要睡过去。 然而他不能睡,因为还有第二只狼,那只离去的狼让他神情紧绷,事实上若那只狼再来一回,伤痕累累的他们都会死。 索性,或许是那一箭太过惊世骇俗,震慑住了那只凶残的冰原狼,黎明到来之前没有再次见到那道身影。阿木尔松了一口气,身旁的那拉也已经睡着了。但是他不能睡,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做,只有做完了他才能够安心去睡。 阿木尔深吸了一口气,从地上站起来,用冰雪清洗了右臂的伤口,一瘸一挂的从山洞深处拿出零碎的榆木枝干,重新修补好那扇简易门。 情绪复杂的替床上的少年清洗了右肩的伤口,他终于坚持不住,眼皮不停地向下沉,躺在篝火旁枕着那拉的尾巴睡着了。 一觉睡的天昏地暗,醒过来的时候,从简易门的缝隙透进来的黑色表明已经晚上了。 阿木尔下意识地看一眼床铺,发现上面没有少年的身影。 “你是在找我吗?”沙哑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阿木尔回头,看到少年就端坐在自己的身后的篝火旁,温柔地擦拭着那张以黑铁为骨,熊筋为弦的弓。他以往从未看到过如此精美的弓,比普通的弓大了许多,上面雕刻着亡灵的彼岸花,簇拥着一轮新月。 “黑铁氏族?”阿木尔试探性地问,看到少年疑惑地表情,他指了指弓尾端的黑色双刀标志。 少年怔了怔,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头看向了一旁的篝火。 阿木尔再次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铁罕,稀罕的罕。”少年没有回头,看着篝火心事重重地回答。 两问一答之后,山洞中重新变得安静起来。两个少年都默契的没有再说话,阿木尔不再发问是因为他察觉到了在他提到黑铁氏族的时候少年眼中闪过的一丝悲伤,他想这个叫铁罕的少年明显是被追杀受伤逃至此处,或许追杀他的人就是黑铁氏族的人,少年不愿提起。铁罕不说话,是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所发生的一切,因为这一切太过阴暗,他的心中尚存着一丝侥幸。 篝火在不停地燃烧,散发出温暖的热量,在沉默着发呆了许久之后,阿木尔听到了铁罕肚子里的叫声,才想起来他们都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于是他起身拿了一些野物肉,至于篝火之上烤制。 铁罕安静地坐在一旁,不知是看着篝火还是上面被烤的流油的肉发呆,阿木尔在专心致志的烤制,场面一时间显得颇为温馨。 那拉站在一旁,打量着这个新来的陌生人,不时发出几声嚎叫。 事实上阿木尔有许多问题想要提问,但是他都憋住了,余光瞟着铁罕秀气的脸,心中的疑惑愈发大了。这张脸不该出现在群山,甚至不该出现在北域,或许当时救下昏迷的铁罕,也有一部分原因在此吧。 这张脸让他想起了遥远的南方,想起了许多的事情。 和这张脸不想配的,是那双执弓粗糙的手,满是老茧的手,阿木尔知道,那是常年骑马射箭的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四章 克利尔辣舞 长时间风干之后的雪兔肉在篝火的烤制之下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山洞中两人都饿极了,顾不得生分,大口的吃着兔肉。被风干之后的兔肉之中仍旧残存着许多脂肪,吃的两人满嘴油。 铁罕转过头默默地吃着,阿木尔一边吃一边观察着这个特别的少年,他发现了一个细节,从昏迷于洞口,至冰原狼的出现,到现在饥饿地进食,眼前的少年始终有一只手放在那张造型精致的弓上。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总想用手去触摸那张弓,于是他便问出来了,“你的弓,很特别,我能看看吗?” 铁罕吃完最后一口兔肉,转过头看着阿木尔,心中似乎是在犹豫,在救命恩人与弓之间做着选择。 “给你,小心点。”铁汉做出了选择,将手中的弓递给阿木尔。 近距离地触碰这张弓,所带来的震撼是极大的。沉重,冰冷,锋利。弓沉而冰冷,弓弦却格外的锋利。 违反常识的一把弓,锋利的弦能轻易地割破滑嫩的手指,没有人会傻乎乎地制作这样的弦,然而这张弓的制作者确实是这么做的。弦细而油亮,在篝火的映衬下更显锋利,像是杀人的刀。 阿木尔不敢以手碰触那弦,只能转而去抚摸弓上凹凸有致的纹路,就像女人身上的线条一般,冰凉侵入骨子里。一朵朵由黑铁雕刻而成的彼岸花簇拥着弓身正中的那弯弦月,离的近了,阿木尔才注意到,在弦月的上方,还有极小的几个字,看到那几个字的时候阿木尔的身体狠狠地颤了一下。 北辰! 弓名北辰,非北域之北辰,乃中域之北辰。 在北域群山之中的一张弓,雕刻的却是中域的文字,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一天之前,阿木尔发誓最后一次接触那本黑皮笔记,不再看那几行让他情绪波动的文字。一天之后,同样的夜晚,他在北域的少年手中,却再一次看到了熟悉而陌生的文字。 阿木尔震惊的样子悉数落入铁罕的眼中,铁罕也很吃惊,他以为群山之中极少会有人通过这张弓而认出自己的身份,但是似乎,眼前隐藏于丑陋装扮下的那张清秀的脸,脸上的眼睛,认出了这张弓,认出了弓的主人。 弓的主人在刹那间绷紧了身体,蓄积了力量,似乎在他面前的少年是吃人的野兽,这是下意识的反应。铁罕这个名字实在是太独特,而名字代表的意义更加非凡,他有些后悔自己将真名告诉了眼前的少年。 然而铁罕准备好了全身的力气,却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面前这位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救下自己的少年,在短暂的失态之后,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且不再有任何奇怪的动作。 “铁罕!”阿木尔忽然对上了面前的眼睛,试图平静地对话。 “嗯?” 阿木尔将手中的弓递还,而后声音带着颤抖地说“这张弓,它叫什么名字?” 铁罕一愣,“北辰!”他下意识地回答,说道这两个字的时候,他的眼中带着独特的光。 “能跟我说说它的来历吗?” “是父王赏赐给我的,据说这弓得自中域。” 阿木尔没有再问,他只是默默地看着那张弓,思绪却飘向了远方。 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铁罕心中除了感激,更多的是亲切,他可以看得出来,少年隐藏于肮脏泥土之后的俊秀的脸,一张特殊的脸,就像他一样特殊。 肩膀上仍旧隐隐作痛,在如此严寒的天气,偶尔自山洞外吹进的风带着真实的冷意,篝火本应熄灭,可是今夜却一直燃烧着。 两个年纪相仿的少年终于开始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交流,赌博式的求救,反常的不忍,还有那惊心一箭,两双澄澈的眼睛四目相对时,别样的情愫开始诞生。 铁罕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篝火的暖意,身上各处大小伤痕的疼痛,开始讲述自己的遭遇。 “大哥的黑铁卫在秋猎的时候忽然开始追杀我,都死了,我的手下都死了”铁罕地叙述由此开始,讲到了他的父王黑铁氏族的铁木拉戈,他的大哥铁其格,讲到了黑铁氏族的秋猎,秋猎的恐怖袭杀,讲到了独自逃亡,内心的侥幸。” “或许是我猜错了呢?等我的伤好了,我要亲自去问问大哥,是不是他派人杀的我。”铁罕说道最后喃喃自语,似乎是在对着自己解释。 “那些黑铁卫,是谁的人?”阿木尔插话打断。 “是大哥的人,可是大哥一直都对我很好,怎么会派人杀我呢?”铁罕的声音变小了一些。 “这还用想吗?除了你大哥,还有谁能指挥那些黑铁卫?”阿木尔反问。 “所以我才想去亲口问一问他,他有什么理由杀我呢?”声音更小了。 “因为王座?”阿木尔提出假设。 铁罕的身体猛得像触电一般抖动了一下,他的眼中流露出茫然,“王座?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和大哥抢什么,父王的王座当然是留给大哥的,虽然我知道的不多,不过我想只有大哥才能带领黑铁氏族走向强盛。” 阿木尔笑了起来,“别幼稚了,你那么大的个子,射得一手神箭,怎么脑子那么傻?你没想过和你大哥抢夺王座,你大哥可不一定这么想!”说到这里,阿木尔想起了什么,他的眼里忽然多了些许雾气。 “我会亲自去问大哥,问个明白的,在此之前,我希望你也不要恶意揣测我的大哥!”铁罕倔强地回应。 “好,好,好!”阿木尔连说了三个好字,只是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沙哑,哽咽。 铁罕却没有感觉到,他之前之所以不说话,是因为他觉得阿木尔并不好相处,此时通过交谈,他发现这个救了自己一命的少年其实面冷心热。 犹豫了片刻,铁罕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他试探性地问道“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么名儿?” “阿木尔。”对面的少年似乎处于某种不知名的怪异情绪之中,心不在焉的回应。 “铁罕!” “我叫铁罕!”名叫铁罕的高大少年重复了一次自己的名字,“黑铁的铁,稀罕的罕!” 阿木尔不耐烦地说“知道了,我知道你叫铁罕,你有一张来自中域的弓,你被你哥哥追杀了,你要回去问问那为黑铁氏族族长大儿子的哥哥,是不是他要杀你。” 铁罕看出了阿木尔的不耐烦,小声回应“追杀我的黑铁卫不一定是我哥哥指派的。” 阿木尔从地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左腿不时传来的疼痛让他有些不适应, “睡觉吧。” 阿木尔率先躺进那张简陋的床铺上,留出了一半的位置给铁罕。 “嗯。”铁罕回过神来,忍着肩膀的疼痛在阿木尔身边躺下来。 事实上铁罕比阿木尔要高出半个头,骨架更大一些。所以那张小小的床,同时躺下两个人的时候会显得十分拥挤。 阿木尔紧紧地贴着山洞边躺好,似乎觉得这么躺着有些变扭,为了打破这种尴尬,随意地问道“为什么你觉得我会救你?” “啊?”铁罕长这么大第一次睡在如此破旧摇摇欲坠的床上,以前他都是睡在温暖的帐篷之中,结实的床铺上会有温暖的羊毛被子,所以他一直在担心这张床会承受不了两人的重量塌下去。 “别担心,床很结实。我问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救你。” “那会我自己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我的马儿中了两箭,自己也中了一箭,父王派来保护我的黑铁卫都死了。所以我就一直跑,他们被我射中了八个人,都射在他们的大腿上,可是还有更多的人在追杀我。”铁罕情绪有些低落地回答。 “然后我就一直跑,跑到天都黑下来了,流了很多血,可是我不能停下来,在草原上我没有马,很快就会被追到,所以只能往群山里跑了。”铁罕回忆道。 “其实我也就是碰碰运气,看到这里有个山洞,而且那会已经很累了,只想睡觉。”铁汉补充。 山洞中逐渐变得安静下来,那拉乖乖地趴在床铺旁,两颗硕大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盯着那只闯入山洞的冰原狼尸体一眨不眨。 “阿木尔,你睡着了吗?”铁罕翻了个身,趴在了床铺上,肩膀处的伤口隐隐作痛,趴着能好受一些。 过了许久,一旁才传来阿木尔的声音,“睡着了。” 铁罕笑了起来,“睡着了可不会说话的。” 阿木尔在想事情,想着那张弓上雕刻的北辰二字,想着那张刻着繁琐彼岸花图案的来自中域的弓,他的内心在一天的时间里波澜起伏了许多次。 “阿木尔,你一个人生活在这里吗?”铁罕忍不住问道。 “嗯” “你的父亲和母亲呢?” “死了。” “你有哥哥弟弟或者姐姐妹妹吗?” “没有。” 铁罕的声音越来越小,“对不起!” “为什么这么说?”阿木尔懒散的声音响彻在黑暗中。 “因为没什么。”铁罕欲言又止。 嗷呜 山洞中归于平静,铁罕的身体却辗转反复了许多次。 “阿木尔?”铁罕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嗯?” “我们以后是朋友了?” 铁汉感觉旁边的身体怔了怔,离开了几分山壁,过了许久才传来阿木尔自鼻中哼出来的一声“嗯。” 山洞中再一次归于安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五章 求之不得 黑铁历二百二十八年,八月十五。 源自八月三号晚上群山之中的某个小洞深夜的一场对话,阿木尔与铁罕在接下去的一段日子里真正成了朋友。 群山的雪季开始便不会中途停下,在长达半年甚至更加久远的时间里,阿木尔或许大部分时间都会躲在狭小且不算温暖的山洞中度过。 由于气候的缘故,铁罕的伤势没有进一步恶化,反而在发呆与偶尔的交流中,除了肩部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其余小伤逐渐结痂,脱落,露出新生皮肤的粉嫩颜色。 山洞中的篝火上,此刻借着榆木枝干的支撑,那口铁质的小锅里炖着的牛肉不断地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山洞外大雪堆积,寒风呼啸,山洞里两人一狼围坐着篝火,盯着铁锅中的牛肉发呆。 铁罕率先从小锅之中盛了一小碗牛肉汤,一边喝着一边口齿不清地问“阿木尔,为什么你们群山之中可以吃到牛肉?山里难道还能养牛吗?” “当然不能,这是朋友送给我的,你有口福,这顿牛肉我可是一直舍不得吃,今天算是便宜你了。”阿木尔紧随其后捞起一碗牛肉,狼吞虎咽。 “朋友?”铁罕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段不算久的日子相处下来,铁罕觉得阿木尔就像是一只孤独的狼,除了朝夕相处的那拉,不可能有朋友这种东西。就像自己,孤独而渴望友谊,然而因为种种原因,朋友这种东西实在是可望而不可求。 “她叫苏德,来自我们附近一个小氏族的。”阿木尔犹豫了一下,喝了一口香浓的汤, “我们应该算是朋友吧。”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那个可爱的姑娘,喜欢将一头银发扎成两股,垂在脑后,笑的时候摇起头来就像拨浪鼓。 拥有一头银发的可爱姑娘,铁罕在心中悄悄勾勒素未谋面的身影。 很快的,一锅牛肉汤便被分食干净,连一滴汤都不剩。 那拉在一旁默默地吃完属于它的一小份牛肉,慵懒地趴在阿木尔身旁,眯着眼睛打盹。 已经好多天了,铁罕始终不敢靠近那拉,然而每次看到阿木尔将手伸进那拉银白色的浑厚毛发之中,他的眼里总是带着渴望。 铁罕有时候心里非常疑惑,为什么一只狼和一个人会和谐的生活在一起,北域的冰原狼是世界上最凶残的动物,成群的冰原狼经常残杀草原上的牧民。 然而在询问了阿木尔很多次之后,铁罕只能将其归咎于运气。 吃饱喝足,阿木尔靠着身后的冰原狼望着头顶的山壁发呆,铁罕则是拿起了身边的北辰弓,不自觉得抚摸冰冷的弓身。 消失了那么久,父王和姆妈应该急死了吧,随着伤势转好,铁罕终于有心思担心自己的亲人。 “草原上的日子应该很快乐吧?”阿木尔嘴里叼着跟不知从哪里莫来的蒿草根,看似漫不经心的问。 铁罕心中正在思念亲爱的姆妈,听到阿木尔的声音,他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亮光。脑海里浮现起在草原上策马奔腾的画面,那些碧绿的摇曳的青草,姆妈带着笑意的凝视,父王骄傲的赞许。 然而很快的,这些画面都变成了那个秋猎的傍晚,那些原本忠心耿耿的黑铁骑,那些本该向着敌人的箭矢,如黎明前最深的黑暗,朝着他不可阻挡的袭来,将其吞没。 “我是部落里最强的骑手,最优秀的射手,等到大哥继承了父王的王座,我将是他手下最勇敢的士兵。”铁罕默默放下了手中的北辰,看着一旁的阿木尔,“我从五岁开始骑马,第一个猎物便是草原上的冰原狼,十二岁那年,部落中的比试,我一箭就射中了父王手下最强的骑手,我比他快了一秒钟出手,所以我赢了。” 铁罕像是在回忆,黑铁氏族的比试掺不得假,那之后父王郑重地将北辰交给了我,他告诉我,以后我要做北域最强的射手,统领氏族的战士们,再一次踏入中域。 阿木尔静静的听着,眼光瞄到此时的铁罕,眼神变得有些吓人,漆黑的瞳孔中像是藏着一支箭,他浑身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所以你的手就是因为你父王的一句话吗?”阿木尔看着那只修长的手,食指与中指之间诡异突起的肉包,指尖厚重的老茧。 “是啊,就因为父王的一句话,我疯了一般的练箭,因为我知道父王已经很年迈了,总有一天会回归天神的怀抱。他有一天老的走不动路了,父王会将王座传给大哥的吧,父王应该是希望我能作为大哥手底下最锋利最快的箭,我们五个兄弟一起,完成父王的心愿。” 阿木尔不屑地一笑,收回了落在铁罕手指上的目光,从新抬头看着山壁,发起呆来。 群山之中天气越来越冷,大雪越积越深,绝大多数的人都躲在山洞之中,期望着大雪停止的那天到来。 雪季开始,便难分早晚,天空永远阴沉,除了晚上天空更加阴暗之外。 山洞之中,阿木尔看着洞顶发呆,铁罕握着弓箭漫不经心地抚摸着,在过去的日子里,绝大部分的时间他们都是这么度过的,偶尔的聊天,偶尔的交流,剩下的时候除了发呆便是睡觉。 “你似乎对我的弓特别有兴趣,以后你若是来草原,我教你骑马射箭。”安静的山洞中铁罕忽然冲着阿木尔说道,他的目光始终看着洞外,假装漫不经心。 “当然,以后我要是去了草原,你可不得杀牛宰羊的招呼我。要知道不过短短十多天,你就吃我了半个月的食物。”阿木尔的目光也始终盯着山洞的顶部,他的头是靠在那拉身上的,以双臂枕着,不咸不淡的回应。 “一言为定!”铁罕一字一句的说道。 “一言为定!” 山洞中再一次归于安静。 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一人要走,一人要留,也没有道理不留,自然心知肚明。 从救下的那个晚上开始,阿木尔就知道迟早有一天救下的人会离开。 从被救的那个晚上开始,铁罕就知道迟早有一天要和救他的人告别。 原本以为预期的那天会迟上很多,然而铁罕强悍的恢复力却提前了这一天的到来。 本就是为了逃亡而来,既然伤已经养好,实在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 有的人,生来便应该活在广阔的草原上,活在马背上,活在众多人的期望中,而不是瑟缩在逼仄的山洞中。 阿木尔知道,铁罕就是这样的人。虽然由于种种原因,铁罕必须逗留在这个破旧的山洞中,但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还不走,难道要在这里混个晚饭再走?”阿木尔从地上起来,走向山洞的深处。 “我走了。”铁罕似乎是下定了决心,原本抚摸着北辰的手用力的握紧,同样从地上站了起来。 回应他的是一个破旧的包裹,以蚕丝编织而成的包裹上积满的灰尘显示着这个包裹陈旧的历史。阿木尔从山洞深处走出来,将包裹扔给铁罕之后,径直躺到床上,翻开了皮质的黑色笔记。 铁罕握着手里的包裹,虽然心中很好奇这个只有中域才有的稀罕包裹为什么会被阿木尔轻描淡写的扔给他,但是他不准备再逗留,打开了那扇简易门,头也不回地走进风雪里。 阿木尔的眼睛盯着那本黑色的笔记,任由山洞外的寒风夹杂积雪疯狂地往山洞中涌。 “嗷呜。”那拉冲着山洞外吼叫着,毛发一点点缩紧。 “他走了。”阿木尔放下了他之前发誓不再取阅的黑色笔记,冲着那拉做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事实上他本不该有那么多情绪的,不过是一个陌生人无意的打扰罢了。 可是每每想起那个凄风苦雪的夜,那惊心夺目的一箭,或是那张和自己一般极其不北域的脸,再或者是那张名为北辰的弓 后世的史书中或许永远都不会记录,统一北域四大氏族的北辰大君,与平定中原八国的麒麟王,少年时代曾在北域的群山之中,有过那么一段故事。 史书上只是记载,黑铁历二百二十八年秋,北辰大君年十五,逢黑铁骑追杀,曾至群山半月,而后归。 然而这已经是很多年之后的事情了,在北辰大君轶事录出来之前的很多年,名为辰陆尘的少年正苟活于群山之中,时至丽莲氏族派出丽莲木托与黑铁氏族谈判不得而归,丽莲氏族族长丽莲卓尔决定战斗,历史的车轮开始缓缓地转动。 群山之巅的王丽莲氏族全族动员,派出使者,秘见群山大小氏族,意图说服每一个氏族,每一个人,为了肥硕的牛羊,晴朗的天气,广阔的草原,为了更美好的未来,重启战争。 时年,黑铁历二百二十八年深秋,群山雪季,大雪纷飞,群山之中的战士满怀对历史的屈辱,对未来的无限憧憬,握紧了手上的刀,战争——开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六章 那厮心有不甘 北域的群山,坐落于天下最贫瘠的土地上,拥有着天下最恶劣的天气,生活于其间的人自然也是天下最能忍的人,然而他们忽然决定不忍了。 百年前的四方会战,丽莲氏族是最大的败者,他们犹如丧家之犬,逃进群山之中,一晃百年过去。 百年之后,丽莲氏族看着其余三大氏族生活在优渥的草原上,那里气候温暖c牛羊成群,他们心中自是怒气难平。 先祖的怯懦无能,不是他们的错。他们本该驰骋草原,策马奔腾,将野心蔓延进中域更加肥沃的土地,然而黑铁氏族犹若一座大山,翻山越岭,才能觊觎更美好的生活。 随着雪季逐年提前到来,赖以生存的粮食逐年递减,就连那片开满苟荀子的山坡,如今也已经不再了。 一切,为了活下去,为了更好地活下去,那就打吧。 金洞之中的决定下达,群山之中的大小山洞,每一个生活于群山之中的人,男人c女人c小孩c老人,都做好了准备。 为了更好的倾尽全力,群山之巅的王派出了使臣,试图说服丽莲氏族之外的每一个生活于群山中的人,加入这场战斗,怀揣对未来的憧憬,生——或是死。 生死有的时候说的轻松,然而真正做到视死如归,又能有几个人? 群山边缘那座狭小的山洞里,一身破旧皮毛的少年,面对着到来的身着冷冽战甲的丽莲氏族使臣,问出了内心的疑惑 “为什么?”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氏族?”来人试探性发问。 “我不是任何氏族的人。”答 “为了更美好的生活?”再问。 “现在这样就挺好。”再答。 “为了广阔的草原c肥美的牛羊?”接着问。 少年摇了摇头,脸上始终无动于衷。 “你说的这些我都不需要,我没有亲人,也没有梦想,就想这么活下去,直到有一天老死。无论是生活在群山还是草原,无论大雪或是晴天,对我的影响没有那么大的。” 丽莲流宜深吸了一口气,眼前的少年看起来似乎油盐不进,既像是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又像是一个垂垂老矣的男人,无欲无求。看着站在少年身边一脸警惕的冰原狼,他的脸颊抽搐了一下,真是一个古怪的少年,脸也不知道多久没洗了。 事实上丽莲流宜可以转头就走,一个少年对于他们的战争并没有多大的帮助,甚至可以说是微乎其微。丽莲氏族这次需要召集的是群山之中的大小氏族,身强体重c孔武有力的战士,是有激情c又梦想的人,而不是眼前这个看起来混吃等死c毫无想法的人。 眼前的少年是丽莲流宜此次目标完成之后偶然发现的,出于某种好奇,也许是对于少年身心高度反差的好奇,又或者是那只看起来已经快要老死的冰原狼,已经走到破旧洞门旁的丽莲流宜停下了步伐,转过身看着那个手中握着黑色铁剑的少年,冲着他微微一笑, “为了换个活法,怎么样?” 这句话完全是出自男人短暂地审视少年后发自内心的建议,直击灵魂。 少年的眉毛狠狠地朝上一扬,那张平静的c肮脏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变化,这个变化被丽莲流宜敏锐地捕捉到了。 “我想,或许你不知道丽莲氏族的由来,我想,你有兴趣了解。”准备离去的男人陡然停止了离去,然后开始了短暂的叙述: 在四方会战之前,很多年之前,一群勇敢的男人携带着劣质的刀枪,踏入过中域。他们怀着伟大的梦想试图征服那片肥沃的土地,虽然最终失败了,他们回到了北域,却带回了只有中域才有的红莲花。相比中域,莲花在北域是那么美好,那些红色远比绿色来的耀眼。他们经常看着那美丽的红莲,期待有一天能再一次踏入那片肥沃的土地,以胜利者的姿势,所以他们创建了一个氏族。他们发现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群体的力量才足够伟大,所以他们开始了繁衍,休养生息。这就是丽莲氏族的由来,再一次踏入中域,是他们,也是现在的我们,现在的丽莲氏族心中永存的伟大愿望。” 男人一边诉说,一边观察着身前的少年,他发现少年的脸上逐渐变得严肃,他知道他成功了。 “如果想通了,就来群山之巅吧,丽莲氏族欢迎你,战争就要开始了。”丽莲流宜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山洞,走进了风雪之中。 这只是一个插曲,少年是否加入,与大局无关痛痒。 阿木尔将那扇简易门关好,往篝火之中添加了一些木柴,转身放下手中的铁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躺在床上,他开始认真地思考以后的事情,关于换一个活法这件事。 不可否认,在曾经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阿木尔都不曾想过,或者说逃避去想,以后应该怎么活下去。也许就这么活一辈子,这是阿木尔曾经的想法。那些几乎模糊的关于五岁之前的回忆,他试图遗忘,以逃避来浑浑噩噩过一辈子的想法,在忽然到来的男人一番话之后,动摇了。亦或者是他的脑海深处,从始至终都有过的并不伟大的梦想,虽然他以封印那本黑色笔记为行动试图强行遗忘,可是始终顽强的扎根于脑海深处。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也很执着的想法,就像铁罕执着的想要回去问一问他的大哥,他也想要回到那片陌生而熟悉的土地,去了解某些真相。 自然而不自然的,阿木尔从床底下拿出了那本黑色的笔记,翻开了那本笔记,他的思绪飘向了遥远的中域,那些年幼的记忆开始萌生,逃避了多年的恐惧,阿木尔忽然想要去拨开。 黑铁历二百一十八年,中域,天国历,一百三十四年。 辰国,东宫,太子居住地。 那个时候,阿木尔还不叫阿木尔,那一天,阿木尔名为辰陆尘。 那一天是太子辰陆尘五岁生日,天色渐暗,彼时晨陆辰正位于东宫的玉华殿中,等待着父王与母后的到来,为其一同庆祝生日。 晨陆辰已经等了很久了,从中午开始,等到晚上。最先到来的是他的母后,他有些困了,趴在母后的腿上打算睡一会,母后告诉他,正在处理国事的父王很快就会到来,为其一同庆祝。 在模糊的睡梦中,晨陆辰隐约听见玉华殿外声音嘈杂,似有兵器相击的声音。他睁开眼睛,发现母后不知去了何处,父王也不见踪影。又听到殿外如此扰耳的声音,自是又气又急,身为东宫的主人,辰国的太子殿下,何人敢在其生辰如此喧哗。他起身正欲去到殿外训斥一番,却看到一直跟随着自己的太监自门外闯入,与此同时一支犀利的箭自门外射入,堪堪擦着他的头发飞过去。 “太子啊,陛下要杀你,皇后吩咐老奴一定要带你离开,去北域的船已经准备好了,接下去如有得罪的地方,太子可不要怪罪老奴。” 那飞来的一箭早就吓得辰陆尘魂都散了,他任由太监抱着,冲破了宫中禁军的袭杀,一路逃出了辰国的皇城,坐上了去往北域的船 后来,辰陆尘改了名字,叫做阿木尔,后来,陪伴他的太监陌叔在陪伴了他一年之后,死了。 天国历一百三十四年九月二十日,或许已经没有人记得那一天了,那一天是本该叫做辰陆尘的少年五岁的生日,那一天他等待父王与母后的到来,为他庆祝生日,结果却等来了刀剑与追杀。 “嗷呜!”那拉的叫声拉回了阿木尔的思绪,他合上了那本黑色的笔记,看着床边的那拉眯着眼睛正在睡觉,或许是在做着什么可怕的梦吧。 阿木尔伸出手轻轻地抚摸那拉雪白的毛发,那拉的毛发已经不那么明亮了。或许就快要死了吧,老死的冰原狼。心中漠然地想着,如果有一天那拉也老死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在这个偏僻的寒冷山洞中。 那拉若是死了,他会替那拉下葬,那么他死了呢?如果有一天他在这个山洞中垂垂老矣,忽然停止了呼吸,是否有人会记得他呢?是否有人会替他下葬,为他落泪? 不得不说,突然到来的丽莲氏族的那个男人,说的话让他心中怦然一动。 他靠在山洞壁上,枕着手。 “为了换个活法,怎么样?” 男人的声音响彻在他的脑海中。 阿木尔的脑海中回荡着这句话,以及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他想有一天能够从新踏上那片熟悉而陌生的土地,回到那个金碧辉煌的宫殿,指着宫殿中王座上的那个男人,问一句“为什么?” 这是阿木尔由来已久却又不敢奢望的想法,假如换一种活法,会不会有那么一丝可能性,能够实现这个想法呢? 他的目光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篝火,心中忽然点燃了一小簇火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七章 拔刀吧少年 所谓少年的人生,决定了那便一往无前。 自丽莲流宜离去后的那个夜晚,阿木尔辗转反侧,内心纠结无比。无数次翻开而后合上那本黑色的笔记,终究还是踏上了群山之巅,带着一只垂垂老矣的冰原狼,一本纸质的黑色笔记,还有一柄不算趁手的铜剑。 到达群山之巅已经是三日后了,雪季依旧,寒风呼啸,大雪纷飞,来自不同中小氏族的男人被依次安排在了无数空旷的山洞之中。 那拉乖巧地跟在阿木尔身边,警惕地看着无数陌生的男人,看着他们脸上或淡漠或决然的表情。 “这就是战争吗?”阿木尔冲着一旁的那拉迷茫地说道。 “嗷呜。” 群山之巅忙碌地做着战前安排的人们并没有闲心去理会这个陌生的稚嫩的少年,巡逻的丽莲氏族战士经过他的身边,也只当是到来的各中小氏族战士的孩子。 阿木尔站在风雪中,茫然地看着这一切,丽莲流宜只告诉他到群山之巅来,却没有告诉他之后应该如何安排。 或许在当时的丽莲流宜心中,其实并没有把这个少年放在眼里。 可是既然想好了要‘换个活法’,阿木尔便不在乎这样的冷落,他倔强地握着手中的剑,走向了金洞。 理所当然的,他被金洞前的守卫拦住。 “站住,这里不能进。”负责守卫金洞的丽莲氏族战士上前一步,挡住了靠近的少年。 “我是来打仗的。”阿木尔看着眼前的守卫一字一句。 守卫眼里流露出轻蔑的笑,看着眼前裹在破旧皮毛中的单薄身影,以及紧跟着的年迈的冰原狼。 “你是谁家的孩子?就你这身板,甭说去打仗了,是去送死吧?快走快走,这里是金洞,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地方。” “我真的是来打仗的。”阿木尔不去看四周投来的嘲笑的眼光,再一次重复。 守卫有些恼怒了,冲着四周看笑话似的众人吼道“谁家的孩子,赶紧带走,现在是战时,敢闹这样的笑话!” 名为丽莲查尔的守卫拔出了手中的刀,怒视着四周来自不同氏族的男人。负责守卫金洞的其余几名守卫同样目光不善地扫视着群山之巅广场上的众人。 场面一时之间变得紧张起来,始作俑者,阿木尔静静地站在金洞前,脑海里却突兀地闪过那名称为陌叔的太监,带着他逃亡时,皇宫中禁军的刀剑相向。 金洞的门忽然被打开了,穿着冷冽铠甲的丽莲木托走了出来,目光扫视全场,锁定了眼前的少年。 “怎么回事!”他看着阿木尔,冲着身旁的守卫责问。 丽莲查尔急忙回应“将军,这个孩子说他是来打仗的,我认为是有人在闹笑话。” 丽莲木托上前一步,走到阿木尔身前,仔细打量了一番,而后问道“你,是来打仗的?” “是的。”阿木尔看着眼前雄狮一般强壮的男人,声音不自觉得小了一些,但依旧坚定。 丽莲木托猛地拔出了身上的刀,递给阿木尔,“放下你那把玩具剑,试试这把。” 阿木尔愣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铜剑,接过了递来的刀。而后他的右手狠狠地一颤,猛的下垂了几公分。巨大的重量使得他必须拿出全身的力气,到最后不得不用上了左手。 双手齐握,才稳住了刀下降的趋势。他的脸涨得通红,由于用力过度,双手上青筋暴跳,因为全身的肌肉紧绷,那件本就不合身的破旧皮毛缓缓地从肩头滑落至腰上,裸露出白皙而紧致的皮肤。 冷风吹过,大雪徐徐地落到阿木尔的身上,他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却倔强的没有放开握住的刀。然后那把本是朝着地面的刀,一点点,缓慢地改变了刀尖的方向,指向了那雄狮般的身躯。 阿木尔心中震惊无比,看起来普通的黑铁刀,竟然如此沉重,即便是他全身发力,也只是勉强地移动那把刀,更遑论灵活地使用了。 他的手中忽然一轻,那把沉重的刀又回到了丽莲木托的手中,刀归鞘。 “你是来打仗的。”丽莲木托冲着眼前的少年点头,转身回到了金洞之中。 丽莲查尔愣了一下,看着眼前的少年,这时候才察觉到少年的诡异之处,如此严寒,少年竟然只披了一件破旧的皮毛? “当然冷。”阿木尔转过头看着名叫瓦丽拉的男人。 “那为什么不多穿一点?”身材高大的男人疑惑地反问?随着他的呼吸,身前两块巨大的胸肌不断起伏着,就像是一只蠢笨的冰原熊。 阿木尔看着对方圆圆的脑袋,以及那颗脑袋下反差度极大的熊般的身躯,想象着这样的身躯下究竟隐藏着怎样巨大的力量,不知道能不能轻松地挥动那把黑铁刀。阿木尔这样想着,下意识地忽略了对方愚蠢的问题。 白天位于金洞前的守卫以及后来出来的那名将军,给了他极深刻的印象。和曾经远处地随意一撇不同,近距离的接触,阿木尔才真正感受到了丽莲氏族战士的可怕之处,那些隐于冷冽铠甲下的身躯究竟拥有多么巨大的力量。那么黑铁氏族呢? 所有的想法都积于比较,阿木尔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大,常年的外出捕猎,习惯性地拖动猎物的尸体,练就了他远超于普通少年的力量,可是面对那把再普通不过的黑铁刀,却感到了无力。如果真的要打仗,丽莲氏族集结的每个人都能挥动如山的黑铁刀不知道那把黑铁刀和守卫手中的黑铁刀是否有差别。 “我问你为什么不多穿一点。”熊似的男人固执地再一次提问,纠结于这个让他困惑的问题。 阿木尔被粗矿的声音拉回了思绪之中,天已经暗下来了,被分配到这个位于群山之巅最边缘山洞的,只有两个人——阿木尔和瓦丽拉。 虽然将军默许了阿木尔的到来,然而没有人会真正将一个看起来不大的少年当成不久之后生死搏杀时的伙伴。 苟荀酒与大块的冰原熊肉是标配,每一个山洞都分到相应的配额。 阿木尔从山洞口转身,走到瓦丽拉的身边坐下,一旁的篝火上肉味扑鼻,两坛苟荀酒置于地上,没有碗。他拍开其中一只酒坛的封泥,苟荀子的味道混合着酒精扑面而来。端起来,轻轻抿了一口。 “咳咳”苟荀酒入口,冰凉而猛烈,呛的他忍不住咳嗽起来,第一次喝,味道并不好,反而有些呛人。 “哈哈,你不会喝酒啊!白天看你挺生猛的,原来不会喝酒。”熊也般的瓦拉里痴痴地笑起来,起伏的线条更明显了。 阿木尔从篝火上撕下大块的熊肉,大口地咀嚼起来,嘴里苦涩呛鼻的味道才减轻了许多,然后看似漫不经心地说“因为没有衣服。” 瓦丽拉仍是在笑,看着假装平静的阿木尔,直到听到这句话,他忽然不笑了,他不认为这个回答可以很轻松地笑出来。 忽然沉默的瓦丽拉与阿木尔,在雪季的战争前夕,坐在群山之巅的某个山洞之中,吃着熊肉,偶尔的喝着苟荀酒。 进食的时候,所有生物都是比较放松的,在放松的时候,两个陌生人更容易试探性地了解彼此。 “丽莲氏族给我们每个人都配备了铠甲与铁刀,这样挺好的。”瓦丽拉耸了耸肩,指了指床铺上呈光发亮的铠甲与铁刀。 “看到这些,更容易让人联想到丽莲氏族的决心,雪季的食物配额不会很充实,哪怕是丽莲氏族。美酒c大肉c铠甲与刀,丽莲氏族在群山的底蕴一次性投入出去,不成功,就是死。”吃完篝火上的肉,阿木尔再一次端起了那坛喝了几口的苟荀酒,冷静地分析。 相比于阿木尔‘斯文’的方式,瓦丽拉则显得粗鲁许多,猛灌了几口苟荀酒,他大手一擦嘴角的酒渍,拍了拍阿木尔的肩膀,说“我老爹死前曾经和我说,男人活在世上,有比生死更重要的东西,他一辈子没有得到过。希望我能够去尝试一次,不要像他那样一辈子里,有半辈子躲在群山的雪季下。事实上我今年才十六岁,我自出生起,便活在群山之中,大概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山洞之中,看着外面大雪纷飞。我在想,如果接下去的几十年,我仍将有一半的时间是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真是生不如死。” 阿木尔从瓦丽拉投射向床铺的炽热眼神中看到了某种决然,他相信来到群山之巅,加入这场战役的男人,绝大多数都带着这种决然。 “是这样啊!”阿木尔的声音在无声无息间变得坚决了许多。 “我今年也才十五岁,雪季过去,我就十六岁了。我,也想换种活法,不那么憋屈地死去。”他的声音很轻,然而瓦丽拉起身的时候身体还是僵了一下,而后朝着床铺走去。 阿木尔一口一口的抿着苟荀酒,他的身后,那拉格外安静地趴在地上。瓦丽拉换上了程亮的铠甲,高大的身躯支撑起了冰冷的铁片,躺在床上打起了酣。 群山之巅,每个山洞中都燃烧着篝火,今夜燃料持续性供应,不计库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八章 战争是要开始的 “根据斥候传回的消息,黑铁氏族由铁木拉戈的长子铁其格率领一万黑铁骑,两万黑铁卫于群山脚下的淞沪草原集结。”丽莲木托端坐于金洞之中的巨大床铺上,试图以烫热的苟荀酒减淡内心的担忧。 “雄霸北域的黑铁氏族,怎么可能无动于衷等着我们去打呢?只是我在想,他们那支杀伤力最强大的墨羽营为什么没有出动,或者说早已经虎视眈眈地等着我们过去送死了。”丽莲卓尔对着苟荀酒自言自语,没有去看对面脸色铁青的丽莲木托。 “以我们现在拥有的五万步兵,而且其中两万良秀不齐,真的对上铁其格率领的黑铁骑,无异于以卵击石,取死之道。”丽莲木托深深吸了口气,此刻的金洞之中,看着对面似云淡风轻般的丽莲卓尔,不无忧虑地说。 丽莲卓尔闻言,举起了手中斟满苟荀酒的石碗,“来,木托将军,明日出征,今日自当喝个心满意足,什么时候你喝酒也变得像个娘们了!”不等丽莲木托回答,率先一饮而尽。 丽莲木托见此,自知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悻悻地抱起身旁的酒坛,大口灌之以压心中烦闷。 当日回来之后,看着身前的男人决定开战,他自是热血沸腾。身为氏族之将,氏族一声令下,自当奋勇杀敌。可 丽莲木托看着对面的男人,黑发之间竟不知不觉间多了一缕银白,族长,老了。他的眼睛忽然失了神采。 “木托,你可曾记得十五岁的时候,我们第一次杀死冰原熊,你说过什么”丽莲卓尔笑着问道。 丽莲卓尔不知道族长为什么忽然提起陈年旧事,不由自主地开口“那会还是您一刀割了那冰原熊的脑袋,我记得那会我都吓傻了,看着那只死透了的冰原熊,我还恨恨地说我要干它姥姥,哈哈哈哈。” “不对,”丽莲卓尔摇着头,“当年我们第一次杀死冰原熊,你曾说过,以后我们一定要杀到中域去,看看那儿的熊和我们北域有什么差别。” “您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件事?”丽莲木托疑惑地问。 丽莲卓尔从床榻上站起来,一点点脱下身上温暖柔润的冰原熊皮,骄傲地显露出身上无数的伤疤。大大小小的伤疤遍布了他的整个后背与前胸,在橘黄色的火光中显得格外的刺眼与狰狞。 “您这是做什么!”丽莲木托声音变得颤抖,抓住酒坛的手不由自主地加大了几分力。 丽莲卓尔眉毛一挑,从一旁拿起了那件透着寒光的盔甲,将整个身躯都容纳于其中。 丽莲木托眼里的震惊更大了,相识那么多年,从曾经的少年到现在丽莲氏族的族长,他知道眼前的男人此举意味着什么。 “您您是要”丽莲木托想到自己的猜测,手中的酒坛由于用力过猛,“嘭”的一声碎裂,琥珀色的液体在空中溅射c飞翔。 丽莲卓尔整齐地穿戴好身上的铠甲,一丝一毫地将身上的褶皱抚平,挺直了腰板,拍了拍丽莲木托的肩膀,心情竟然有些高兴,笑着说道“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还有再一次穿上这套铠甲的时候。感觉一下子年轻了很多啊,木托。” “族长,不可以!您若是亲自出征,那还了得!”丽莲木托嘶哑着声音下意识劝阻。 丽莲卓尔大手一挥,像是又回到了年轻的时候,他的眼睛里似要透出光来,伸手将那枚红色莲花的族徽带在颈上。 丽莲木托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了床铺上,沉默地喝着酒。 丽莲卓尔走到他的身旁,同样坐了下来,叹了口气说“这是向死而生的一战,败了,丽莲亡,只有胜,丽莲才有可能活。这是最后的一战,关乎未来的一战,我怎能不参与,怎能在后方看着你们搏命!” “卓尔,”丽莲木托直呼其名,“真的到这一步了吗?!” “是的,我非常确定!”丽莲卓尔坚定地回答。 金洞之中忽然安静下来,洞中的两个男人都坚持着自己的选择,不肯退步。 过了许久,丽莲木托深吸了一口气,知道再说什么也没有用了,“那么,就让我们一起去战斗吧,像曾经一样!” “像曾经一样!”两人共同举起了手中的酒坛,一饮而尽。 黑铁历二百二十八年,八月十九日。 群山之巅,雪季依旧。 天刚蒙蒙亮,整个群山之巅的广场上响起了嘹亮的号角声,不知怎的,就有些悲壮的感觉。 这是战士集结的号角,意味着丽莲氏族对于黑铁氏族的征讨就要开始了。 无数身着铠甲的男人从群山洞穴之中涌出,集结于群山之巅的巨大广场之上,分成两个不同的阵列等待着出征得将军到来。 阿木尔喝完了酒坛之中的最后一口苟荀酒,脑子微微有点摇晃,喝了一整个晚上,终于将那坛并不好喝的苟荀酒喝完,他心中的紧张与恐惧也得到了些许的减弱。 感受着身上盔甲包裹的紧密,他狠狠地摇了摇头,没有去拿那把黑色的铁刀,抓起铜剑,跑向了广场,身后的那拉紧随其后,一步不落。 广场上是派系分明的两支队伍,一支来自于丽莲氏族,令一支由众多来自不同氏族的男人组成。一支队形整齐,秩序严谨,一支略显散漫,层次不齐。 “阿木尔!”不远处的瓦丽拉摇着手,示意大部队所在。 “嗯!”阿木尔轻声的回应,并不合身的铠甲摇摇晃晃地贴着他的身体,显得有些滑稽。 等到阿木尔来到瓦丽拉身旁时,嘹亮地号角声已经停了下来,无论是丽莲氏族的军阵,亦或是各氏族组成的军阵都同时安静了下来。 金洞之中的那扇大门,从正中间被打开,丽莲木托从洞中一步跨出,静静地站在一旁,扫视着广场上的众人。 场中一片安静,风雪依旧狂猛。 便在这时,从金洞的大门之中,走出了身着红色莲花铠甲图案的男人,男人一步踏出,场上众人皆是低头以示敬畏。 群山之巅的王,丽莲卓尔!虽然在场的战士不知道为何丽莲卓尔会亲自出来,但是想来是要为一众将士送行。 丽莲卓尔再次向前走了两步,站在广场的正前方,看着下方的五万战士,心中的热血也不禁燃烧起来。 “今天,是一个伟大的日子。”丽莲卓尔厚重的声音缓缓响起,场中的每一个战士都屏住了呼吸,内心五味杂陈。 “群山之中最勇敢的c最强大的战士汇集于此,为了心中的信念,为了同一个目标!”丽莲卓尔扫视全场,“我没有太多的话要说,只想告诉你们,广阔的草原c肥美的牛羊c温暖的天气,在等着你们!我与你们同在!出征! “出征!” “出征!” “出征!” 阿木尔在队伍的最后方,所以他没有听到那个身着红色莲花铠甲的男人说了怎样令人热血沸腾的话,但是听着这高亢的吼声,他也不由自主地加入了进去。 广场上五万战士在此刻齐声呐喊,声势震天。 巨大的红色莲花由亲兵提着,飘扬在风雪之中,熠熠生辉。 “全体战士,一到十旌,立马汇报,点齐战士,准备出征!”丽莲木托走上前去,高扬的声音响彻在广场上。 “一旌五千人,全部到齐!” “二旌五千人,全部到齐!” “三旌五千人,全部到齐!” “出征!”丽莲木托一声令下,万军齐动,向着淞沪草原进军。 阿木尔被深深地震撼到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规模的战士,集体行军。直到瓦丽拉提醒,他才知道他被分到了十旌十行十队,与瓦丽拉一起。 负责十队的是一名面色黝黑的男人,后背微微驮着,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此刻两军出征,万人齐动,声势浩大。阿木尔默默地跟着队伍前行,落于尾端,那拉则是夹在他与瓦丽拉中间,不时发出嚎叫。 阿木尔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无数山洞之中,女人c老人都默默地站在洞口,看着他们一步步离去。阿木尔落在最后面,他甚至看到了离他最近的某个山洞之中,不过几岁大的孩子,嘴里叫着爸爸c爸爸,眼中流着泪水。 更远一些的地方,视线无法清晰看到的地方,不时有女人耸动肩膀的样子落在他的眼中。然而随着队伍的前进,群山之巅的那片广场逐渐消失于他的视线,他的铠甲上已经落满了白雪,寒风也仍旧在不停地吹着。 那些坚定的c整齐的c让人热血沸腾的吼声过后,需要面对的敌人的压迫感依然犹若片片白雪般堆积在他们肩头,一点点加重。 “这就是战争!” 阿木尔在心中默默地告诉自己,那些女人的c孩子的泪水与哭泣是应该有的也是必然会有的。现实总是那么残酷而明明白白地展现在众人面前,落在众人的心中。 聊以的不过是那渺茫的希望,美好的画面。 不过十五岁的阿木尔默默地跟在丽莲氏族出征的五万大军的最后方,沉默而渺小地前进着,他不过刚刚做出了对于他来说十分重大的决定没多久而已。 看着身旁眼神决然而坚定的瓦丽拉,想着那面艳丽的红色莲花军旗,他满怀憧憬与忐忑,在对于未知的恐惧之中朝着淞沪草原前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九章 出其不意的胜利 淞沪草原与群山之间的分界线,不过是一颗巨大的榆木。一侧落满白雪,一侧挂满黄叶。一侧风雪飘飘,一侧艳阳高照。 五万步兵源源不断地自群山之中涌出,自淞沪草原的边界列队,声势浩大。 丽莲氏族出征已过三日,在淞沪草原的余晖之中抵达战场。 沁人的暖意越是远离群山,越是感受深刻。视线所及的尽头,地势偏高的远方,列队整齐的黑铁骑犹若来自地狱的死神,握着象征收割的黑铁刀,像是在无情地嘲笑这支从群山之中窜出的五万笨重敌人。 丽莲卓尔沉默地站在大军的最前方,眼睛微微眯着,不知是许久未见得余晖太过刺眼,还是远方的铁骑太过夺目。 五万战士在丽莲木托的下令中开始原地进食,没有后勤补给,没有再多的粮草,这是最后的晚餐。 阿木尔嚼着手中的熊肉干,看着远方黑铁骑最前端那个身着铠甲骑跨于战马之上的男人,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多日之前那个名叫铁罕的男人。如今他的大哥率领着一万黑铁骑c两万黑铁卫迎击丽莲氏族,不知道他想要问的问题是否有了答案。 当然,这并不重要,因为如今阿木尔阴差阳错或者命中注定地加入了丽莲氏族出征得军队之中,他们成了生死存亡的敌人,命运这种东西实在是可笑。 丽莲木托站在丽莲卓尔的身后,看着远方占据制高点的黑铁骑,心中不禁生出无线悲凉。铁骑只需一次冲击,身后五万战士如今看似还算方正的队列便会被冲散,可以预见的未来,让他眼中的忧虑愈久弥深。 “你说,我们能赢吗?”丽莲卓尔终于转过了身,不再看黑铁氏族战意凌然的铁骑,而是回头看着这五万大军,看着那面亲兵高举得红莲帅旗在绿色的草原上迎风飘荡,若有所思地问道。 当然不是问这五万战士,而是在问身旁陪伴了一生的挚友,丽莲木托将军。 没有回答,进食完毕的战士们都在看着丽莲木托。 “太阳就快要落下了,我们开战吧!”丽莲卓尔忽然举起了手中的刀,高扬的声音响彻在草原之上。 五万战士在同一时刻举起了手中的刀,冲向了远处的黑铁骑,竟像是要将敌人都斩落于马下。 回应他们的,是无数战马的冲锋,高昂的马嘶声,无数的含混着“冲啊”的咆哮声。 淞沪草原上,可以看到五万整齐的方阵向前推进,不远处的黑铁骑犹若一把枪,狠狠地插入方阵之中。短暂地接触之后,丽莲氏族前方的阵型一触即溃,那些嘶吼的战马于方阵中强行冲开了一道缺口。 阿木尔跟在众人的身后一同向前冲着,他看到最前端的地方,无数陌生的同伴被践踏于马下,被撞的浑身碎裂。这是来自于一万黑铁骑的冲锋,目标直指丽莲卓尔。 最先冲破阵列的黑铁骑此刻已经即将冲破最后的阵线,瓦丽拉咆哮的冲上去,狠狠一刀砍在那匹战马的腿上,巨大的力量在瞬间灌注,战马倒地,上面的战士被一刀砍了脑袋。而后瓦丽拉并不停歇,冲着不远处的另外一匹高速的战马狂奔而去,眼看便要被战马撞的支离破碎,他双腿猛的发力,险之又险的向左侧一转,双臂却继续发力,手中的黑铁刀瞬间斩断了马腿,一刀砍了上面的脑袋。 黑铁骑的第一次冲击过后,位于高坡之后的两万黑铁卫方才登场,很快便加入了步兵的混战之中。形势愈发不利了,黑铁骑经过第一次的冲击,开始分散开来借助战马的高机动性游走于战场的边缘,肆意地收割着群山的战士。 阿木尔整个人都呆住了,他看着自己身旁无时无刻的生死,看着不过刚刚认识没几天的陌生男人,举着刀为了同样的目标厮杀着,随时倒下。 在他不远的地方,一名十队的战士一刀砍死了黑铁卫的头颅,紧接着便被后方的黑铁卫一刀砍断了胳膊,痛苦的倒下。 “小心!”十队的队长,狠狠地推了阿木尔一下,使得一名试图击杀阿木尔的黑铁卫砍了空,而后他将刀口用力地送进那名黑铁卫的胸口,狠狠地一转。杀死这个黑铁卫之后,他狠狠地冲着阿木尔吼道“举起你的刀啊,杀死他们,别傻愣着了,不是他们死,就是你死!”不远处有更多的敌人冲过来,脸色黝黑c驼背的男人不再看他,默默地迎了上去。 有意无意的,阿木尔发现十队的众人都在围着他战斗,或者说都在保护他。战场很无情,已经有五名十队的战士倒下去,越来越多的战士倒下去,敌人的,或者战友的。他的脑子一片空白,艰难地举起手中的铜剑,大叫着,冲着不远处的一名黑铁卫砍过去,刺穿铠甲,刺穿皮肤,无比清晰的感觉传回他的手中,阿木尔学着队长的样子转动手中的铜剑,看着那名黑铁卫难以置信的表情,而后无力地倒下去。 然后他感觉肩膀一痛,一把黑铁刀砍在了他的左肩上,他正欲转头,鲜血溅了他一脸,驼背的男人又救了他一命。男人冲着他摆出难看的笑脸,“不错,用你手中的剑去杀死他们,无论用什么方法!” 阿木尔忽然想起了男人的名字,瓦丽拉曾经告诉过他,兀自真,只是那时候战斗已经开始了,他太过紧张,下意识的忽略了。 淞沪草原上,落日的余晖终于消失无踪,高悬的月亮发出冷冽的光,照亮下方的人们。 有风从更远的地方吹过来,吹在生死相搏的人们身上。 战争愈发严峻了,两方都有更多的人倒下。 战场的天平于某一刻终于倾斜,群山中的猛虎心藏决然,凶狠地搏杀出了不多的希望,而后逐渐扩大。 铁其格觉得自己有可能错了,轻敌地认为自群山苟延残喘的丽莲氏族在自己的铁骑之下将溃不成军,然而实际上,铁骑的第一次冲锋确实击溃了五万战士的阵型,然而那些悍不畏死的丽莲氏族战士即便是倒下,也狠狠地用手中的刀砍断战马的腿。 一万铁骑已经死伤了大半,两万的黑铁卫几乎全军覆没。 他终于下定决心,做出了撤退的指令,手下的副官很快将指令下达,剩下的黑铁骑与少量的黑铁卫开始后撤。 阿木尔狠狠地将手中的铜剑刺入一名黑铁卫的铠甲之中,感受着铜剑刺穿皮肤刺入心脏给于的回馈,这已经是他杀的第三名黑铁卫了,他的身上也多了许多伤口,左肩依旧隐隐作痛。 拿剑的手慢慢变得迟钝,变得无力,从杀死第一名黑铁卫,到现在,阿木尔觉得自己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浑身疼痛难忍。他大口的喘着粗气,忽然想到了什么,在人群之中不断地寻找着。 他看到那些黑铁卫在一点点后撤,听着身旁的陌生男人们披着丽莲氏族的盔甲,大声地吼着“我们赢了!”,他本该跟着他们一起欢呼,追击那些该死的黑铁卫,却停下了追击的脚步,试图寻找一个熟悉的身影。入眼满是敌人的c战友的尸体,却始终找不到他想要找到的。 更多的同伴向着远方奔跑,追杀撤退的黑铁卫,阿木尔一个人不断地来回寻找着,没有跟上众人的脚步。一具具尸体翻过去,始终没有找到那拉的身影,陪伴了自己九年的冰原狼。 在众多倒下去的尸体之中,阿木尔的背后某一具尸体一点点挣扎着爬起来。拿着刀的黑铁卫悄无声息地挪动着身体,试图给予敌人最后一击。他的小肠裸露在体外,鲜血不断地溢出,然而就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最后一次举起了手中的刀,砍出致命的一击,直奔敌人的后背。 “嗷呜。”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拉地嚎叫声响彻整个草原,一道黑色的身影猛地从不远处的尸体下方窜出来,飞快地朝着那致命一击跳跃。 空荡的草原上容纳了无数的尸体,追杀声逐渐远去,清冷的月光下,那道飞窜而出的身影笔直地扑向那把携着呼啸风声的黑铁刀。 “噗。” 冰冷的黑铁刀到整齐的没入了那拉的身体之中,携带着黑铁卫临死前全部力量的一击毫无保留地灌注进了冰原狼的身躯之中,滚烫的狼血瞬间喷涌而出,滴落到黑铁卫的脸上,滴落到地上,飞溅到阿木尔的脖颈上。 阿木尔缓缓地转过身,看到了那把举在空中的黑铁刀,以及刀上的白色身影。他猛地僵在了原地,没有眼泪亦没有哭泣。黑铁卫的嘴角还带着震惊的神情,似乎无法理解自己必杀的一击怎么会被如此突兀地打断。 淞沪草原上响起了嘹亮而低沉的号角声,很远的地方,那面绣着红色莲花的帅旗依旧飘扬,两个雄狮般的男人身上满是鲜血,眺望着更远的地方。在他们的身后,亲兵们正在打扫战场,悠扬的号角声意味着杀害的开始。视线的尽头,牧民被杀红眼的群山战士毫不留情地杀害,成群的牛羊与不多的马匹成为了他们迈出群山之后的第一次战利品。 丽莲木托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不远的地方,名叫阿木尔的少年表情却比哭更难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章 卑劣的街头 辽阔的淞沪草原上,冷冽的月光下,燃起了一束束火把。 群山之中的战士打赢了这场他们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战争,如此迅捷,豪不拖沓。或许这本就是一场双方渴望已久的战争,不需要过多的对话,不需要漫长的等待,因为他们已经等待了百年之久。 战争是让人上瘾的毒药,通过战争可以获得许多东西,资源c土地c还有更多难以言说的附加利益。 活着的人们就地掩埋了死去的战士,敌人的尸体则一把火烧的干净。丽莲氏族死了一万多名勇敢的战士,而黑铁氏族则带领余存的五千铁骑,狼狈地逃离。 “真是令人始料未及,我以为我们会将热血抛洒在这片草原上,很庆幸那些血来自敌人。”丽莲木托从亲兵手上接过苟荀酒,喝了一大口,而后递给了丽莲卓尔。 丽莲卓尔接过苟荀酒,目光始终看着更远的地方,眼中像是闪烁着深邃的光,有些遗憾地说“虽然知道会赢,却没料到群山的战士会死这么多。这只是第一次试探,黑铁氏族轻敌受了这么大的损失,接下去的战斗才是真正的以命相搏。” “明日开始,就地安营,相信过不了多久便能见到黑铁氏族的铁蹄与神箭了。”丽莲卓尔冲着手下的亲兵说道,而后深深吸了口气,坐在了柔软的草原上,一口一口地喝着苟荀酒。 阿木尔枕着胳膊躺在地上,身旁是染血的铜剑。默默地闭上眼睛,任由微风吹过身体,紧绷的肌肉缓缓地松弛下去。他用了很长时间去接受那拉的死亡,而后亲手将其埋葬,内心之中却更加迷茫。 为了换一种活法,他毅然决然地走出了山洞,跟随着群山的战士来到这片辽阔的土地上,学着他们呐喊,挥剑,将全身的力量通过手中的武器传递到敌人的身上,而后学会感受手中的剑撕裂的回馈,并不爽,甚至有些让他害怕。 铜剑透过铠甲刺穿肌肤捣碎内脏的感觉,让他想起了捕猎的时候击杀的野兽,同样的触感回馈,他的心中五味杂陈。 当年阿木尔第一次来到北域,一路逃到群山,便来过这片土地,当时他还不知道这里叫做淞沪草原,挺诗意的名字。躺在早先黑铁骑站立的高坡上,看着下方被鲜血染红的低谷,有些纠结自己的选择是否正确。 这一天他杀死了三名黑铁卫,第一次杀人的手虽然颤抖,却没有犹豫,脑海中始终清楚地记得兀自真的告诫,不是你死c便是我亡。某一天如果面对铁罕,他的手是否不再颤抖,心却犹豫呢? 答案自然无从揭晓,短暂的欢呼过后,所有人再一次陷入了更大的沉寂之中,接下去仍将打更艰难的仗,生或者死。 瓦丽拉从不远的地方走过来,坐在阿木尔的身旁。远一些的地方,陌生的战友们包扎清理着伤口,宰杀掠夺的牛羊,喝着随身携带的苟荀酒,既开心又难过着。这是一种很矛盾的情绪,却真切地体现在每一个人身上。 “听兀自真说,你杀了三名黑铁卫。”瓦丽拉带着笑意询问。 “为什么你很开心的样子?”阿木尔反问。 “当然开心,我们打赢了艰难的仗,杀了那么多敌人。”瓦丽拉高大的身影在月光下耸了耸肩。 阿木尔心情复杂的看了一眼远处燃烧的尸体,疑惑地问道“可是我们的战士也死了很多,十队只剩下我们三个人了,我想有些队或许全队阵亡了也说不定。” “我们从群山的四面八方汇聚,在群山之巅会合,而后出征,你认为这是极短的时间内做出的决定?”瓦丽拉反问道,而后将敦实的身体轻松地舒展在柔软的草原上,闭着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当然不是,群山的战士压抑了这么多年,每一个人都渴望再一次回到这片草原。所以丽莲卓尔登高一呼,才会有那么多人响应。当然,就算没有更多的人响应,他们也会打这场仗,这是赌上氏族性命的一战!”瓦丽拉说着不像他狗熊般的身体能说出的话,却是真实的现状。 阿木尔眼中的迷茫更深了,眼角微微抽出着说道“仅仅是为了这片草原?” “就是为了这片草原。” “为什么?” 太多的问题堆积在阿木尔的脑海中,他沉默地坐起来,感受着草原上的风一阵阵地吹过脸颊,细长的眉毛不停地抖动着,明亮的眼眸中像是蒙了层醫。事实上除了想要换个活法这个简单的理由,阿木尔的内心深处一直需要更多的理由来填充内心的迷茫与恐惧,除了那个看起来非常遥远的彼岸中域的渺茫希望,在举起手中的铜剑时,他需要更多的理由来作为动力。因为那样单纯杀人与被杀,太需要类似的某种东西作为支撑。 瓦丽拉跟着坐了起来,他同样需要这种精神支柱,很幸运他找到了,但是似乎身旁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少年并没有找到,真是令人头疼的事情。 有所求才能有所动,阿木尔所求太大,甚至有些渺茫,所以内心仍旧不安与彷徨。 羊肉的香味从不远的地方飘过来,瓦丽拉拍了拍一旁的少年,迈步离开。 铁罕回到象征黑铁氏族的黑帐之中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铁木拉戈从最初的喜悦之中迅速变得忧虑并不是因为大儿子率领的铁骑于淞沪草原上狼狈而归。 黑账之中,铁其格低下了高昂的头颅,简单地汇报着战争的过程。 铁木拉戈出奇地没有问罪,甚至脸上带着一丝微笑,沉默地品尝着金花酒。 金色花种子酿造的酒有着与名字截然不同的烈度,这种高纯度的烈酒实在是天神最好的恩赐,铁其格诚惶诚恐地接过铁木拉戈递过去的一杯金花酒,在眼神的示意下一饮而尽。 铁木拉戈满意地点点头,这才严肃的说道“第一次上马出征,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独自应对群山中的猛虎?” 铁其格犹豫了片刻,请罪道“父王给了我一万黑铁骑,两万黑铁卫,我却没有败退敌人,实在是我犯的错太过严重。 铁木拉戈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说到道“群山之中的猛虎压抑了两百年的时间,四方会战我们黑铁氏族成为最大的赢家,输的最惨的丽莲氏族躲进群山舔舐伤口,有熊氏占据了深蓝草原与东面的群山,粟陆氏占据了瓦河草原与西面的群山,这样的局面维持了整整两百年。然而北域,永远只能有一个霸主,百年来这样畸形的局面终究会被改变,所以丽莲氏跳出来了。猛虎养好了伤,想要夺回他们失去的领地,第一次张口总是格外的凶猛,这不能怪你。” “谢父王理解!”铁其格闻言松了口气,捏紧的拳头重又松开了。 “但是,你怎么能忍心,伤害你最年幼的弟弟呢!”铁木拉戈忽然站了起来,将手中的酒壶狠狠地砸在铁其格的前方,碎裂的壶壁飞速地划过他的脸颊,温热的金花酒溅湿了他的裤腿,留下一道血迹。 酒液是热的,铁其格的心却一点点冷下去,沉默着不说话,双腿却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倔强地迎上草原上权力最盛的霸主,他的父亲。 “我很失望,你怎么狠的下心去杀你最年幼的弟弟!”铁木拉戈苍老的身体不挺地咳嗽着,像是即将老死的雄狮。 “父王,您老了,总是要下决心,黑账不可无主,氏族需要一个王,一个可以真正带领他们走向更强盛未来的王。”铁其格缓慢地从地上站起来,擦掉了脸上的血迹。 “这几年您在我和铁罕之间做着选择,却始终无法下定决心,我是在帮助你做选择!” “哈哈咳咳”,铁木拉戈咳嗽着大笑起来,“你是在说我已经老的昏了头了吗?!” “不是这个意思!”铁其格迅速地回答道。 铁木拉戈重又坐回了王座之上,雄狮般的视线逼视着自己的长子,过了许久,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我想你就是这个意思,不过我终究还没有死呢!下去吧,我累了。” 铁其格目光复杂地看着王座上的男人,从那如刀般的眼神里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即便王座上的男人已经老的快要死了,可是只要没死,便始终如一座山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上,放肆不得。躬身行礼,而后转身离去。 “不要再有下次了,还有,之后的战斗让你弟弟去打吧。”苍老的声音在铁其格的身后响起,使得他的脚步顿了顿,终究是掀开了遮布走出了这压抑的地方。 其实铁其格一直没有说出口,草原上人尽皆知的一件事情,当年他的父亲,名叫铁木拉戈的男人,便是杀光了他的所有兄弟,逼着他的父亲交出了黑铁氏族的王座。没有人敢随意地谈论这件事情,但是铁其格自知晓这件事情开始,便明白了一个道理,氏族的战争便是不择手段,拥有最强大的力量,便能拥有最高的权力。 苍老的雄狮手中仍旧握着那权力,新生的狮子心中还在挣扎,在恐惧,仅此而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一章 夜夜夜 草原上的流浪诗人无生曾经说过:世上很多事情根本没有理由,也不会有答案。 就像阿木尔苦思冥想了很久,都不曾得到内心想要的答案。就像铁罕,看着从黑帐中出来的大哥铁其格,他不由自主地就走上前去。 黑帐中出来的铁其格心情很差,脸色阴沉,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过来的铁罕。因此当铁罕叫出“大哥”的时候,心事重重的铁其格回头看到这个令他心情烦闷的罪魁祸首,并没有一如从前般露出关爱的笑容,而是黑着脸看着他。 “大哥,听说你领兵打仗败了,都怪我,如果我在的话就能替你冲锋陷阵了。”铁罕遗憾地说道。 这些话在此时的铁其格听来是如此的逆耳,温润的语言像是无情地嘲笑,铁其格没有回应,而是目光逼视着前方的铁罕,在想着他是真蠢还是假傻。 这样反常的目光下,铁罕同样也闭了嘴,他还有一个问题没有问出口,然而看着对方的眼睛,他忽然便不想问了。那双眼睛里裸地显露出了怨毒c愤怒c以及更多无法言表的情绪,唯独没有关心,就像早就知道他没有死,又或者真的如那个狭小山洞的少年说的那般。 铁罕的情绪一下子跌落到了谷底,在这样沉默的对视中,发现了许多曾经他不知晓或者不愿知晓的东西。有的时候两个人不需要出言,无声的对话便能证明很多事情。可是他犹豫着,还是想亲口听到大哥的回答,这对他很重要,就像手中紧握的北辰一样重要。 铁罕有些艰难的开口问道:“是你吗,下令杀死我。” “你真是比想象中的还要虚伪啊,我的弟弟!”铁其格从牙齿中咬出这句话,而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铁罕明亮的眼睛忽然黯淡下去,不知不觉地加重了握住北辰弓的力道。 淞沪草原上,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起了雨,深秋的草原上雨点打在大大小小的帐篷上,打在牛羊的身上,雨点的声音犹如美妙的音乐,自远方吹拂过草地的风像是抚摸羊毛的手,群山中到来的战士平静的看着这一切,心中却流露出畅快的感觉。 因为深蓝的天空,不是阴暗的天空,因为下的是雨,而不是雪。 群山的战士适应着草原的生活,搭建起一个个蒙古包,看着那些掠夺来的牛羊在不远的地方安静地吃着草,终于过上了想要的生活。 然而隐藏于平静下的威胁时刻会到来,他们同样在等待着铁蹄与箭矢,并且满怀着巨大的决心。 阿木尔坐在一匹肥硕的奶牛身上,随着奶牛的走动看着不远处密密麻麻地帐篷,进进出出的丽莲氏族战士,更远的地方巡逻的战士尽情地闭着眼睛感受雨水的冲刷,内心深处忽然觉得这片绿色的草原或许真的比群山要好上太多。 至少,不用再因为滂沱大雪躲进山洞之中,面对着冰冷的山壁发呆。 阿木尔与临时重组的七旌负责管理成群的牛羊,喂食马匹,相较于此前一匹马都没有的窘境,至少现在拥有的几十匹骏马要好上太多。 偶尔在深夜十分,他会偷偷骑上一匹马,小跑上一段,感受些许骑马的乐趣。瓦丽拉有时会陪他一起偷偷地骑马,那个雄壮的汉子似乎也很爱骑在马上得感觉。 深秋的草原,夜色总是来得更快一些,这一天是阿木尔所在的小队负责巡逻与警戒。 阿木尔与瓦丽拉两人名正言顺地骑着骏马奔驰到远处地势较高的地方,他们两人负责警戒东面。 “瓦丽拉,小灰似乎又壮了一些!”阿木尔骑在马上,用力地蹬着马鞍,溜了一圈之后在瓦丽拉身边停下,开心地说道。小灰是阿木尔为他身下的马取的名字,他此刻温柔地抚摸着马儿柔顺的毛发,兴致正浓。 “还是大黑牙比较厉害,我那么重的身体坐在上面,它都能跑的像风一样快。”瓦丽拉扭动着身躯,拉着马缰说道。 “瓦丽拉你看,你看那里,是不是有两匹马朝着我们过来?”阿木尔习惯性地四面环顾,看着地平线上的两个黑点越来越近c越来越大。 “那是两匹马!上面还有人!不会是黑铁氏族打过来了吧!”瓦丽拉也看到了奔驰而来的两匹骏马,在夕阳下像是披着黄金战甲。 阿木尔握紧了手中的铜剑,蹬着马儿,喊着“驾驾,”冲着他们骑过去。 “来者何人?”阿木尔高声询问道。 后方的瓦丽拉则拿着手中的号角,随时准备吹响。 两匹白色的战马迎着夕阳越来越近,在阿木尔前方不远处停下,马上的大汉扯着脖子大声问道“可是丽莲氏族的勇士?我们奉有熊氏大王的旨意而来,前来拜访你们的族长。” “有熊氏?”阿木尔大声喊道,“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我去汇报。”阿木尔调转马匹,向着金帐奔驰而去,像风一般迅捷。 过了不久,阿木尔重新回到高坡之上,右手一招,指着其中最大的一顶帐篷说道“那座帐篷便是族长所在,你们去吧。” 阿木尔看着两匹雪白的的战马擦肩而过,很快进入了红帐之中,有些不舍的回头。 “瓦丽拉,有熊氏是什么氏族?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阿木尔冲着瓦丽拉问道。 瓦丽拉眯着眼睛看着远方变得赤红的晚霞,意兴阑珊地说道“好像是一个大族,在东面的草原上,据说还占据了部分群山。” “他们的战马真漂亮,毛发雪白,囧囧有神的,比黑铁氏族的大黑马好看多了。”阿木尔回忆着擦肩而过的两匹战马,“上面的两个男人和你一样强壮呢。”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声音忽然低了下去。虽然试图不去想,可还是经常会想起那拉。 那拉的皮毛也是这么银亮,像是透着光,它应该也会喜欢这片草原吧,如果它还活着。阿木尔在心中默默地想着,驾着马走到了瓦丽拉身旁。 不知不觉间,他就将瓦丽拉当成了好朋友,他以为这是坦率,其实这是孤独。他习惯了在巡逻的时候让瓦丽拉替他警戒,习惯了在深夜和瓦丽拉讲上几句再睡觉,他孤单了十五年,这个时候他很想和瓦丽拉讲讲心中的苦闷与烦恼。 “怎么了,阿木尔,又想到了什么伤心事吗?”瓦丽拉收回注视晚霞的目光,冲着身旁的伙伴问道。 阿木尔摇了摇头,默默地看向远处天边的那片红色。 那个他埋藏了很多年的秘密,曾经在群山的山洞中讲给一只狼听,却从来没有想过要让人知道这件事情。他的心中藏着太多的苦闷,离开了群山,也不知那苦闷是否会消减几分,或许会随着他消失于这片草原之上吧。 夜晚不知不觉间降临,银色的月光撒在草原上,像是满地的羊奶般波光粼粼。 那两名来自有熊氏的战士踏着月光离去,却留下了一丝曙光。 若是丽莲氏族能够撑过黑铁氏族的第二轮进攻,有熊氏将派出战士支援丽莲氏族。这个消息在夜晚的篝火中飞一般的传播开来,没多久所有的丽莲氏族战士都知道这个好消息。 战士们围坐着篝火吃着烤羊肉,喝着羊奶,议论纷纷。 阿木尔默默地翻身下马,从篝火中割下两块羊肉,随即翻身上马,冲着远处的高坡而去。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阿木尔确实无法将瓦丽拉当成当初那个群山风雪里敲响洞门的少年,瓦丽拉没有一张弓,长得也并不好看,当然最关键的,阿木尔始终无法那么自然地将心中埋藏多年的秘密与之倾诉。没有共同的秘密,很难成为真正的朋友。 很多年之前,在遥远中域的太华殿中,年迈的大儒曾经无意识地感概过一句话:有的人甫一相遇,便如多年的挚友,有的人常年累月,终是熟悉的陌生人。 瓦丽拉当然不是熟悉的陌生人,他和阿木尔共同经历了一场战争,同样幸运地存活下来,于陌生的草原上一同驰骋过,于漆黑的夜晚简单交流过,如熊般壮硕的少年有时执拗,有时却显得格外的坚定,可是他们骨子里终究不是相同性格的人。 正如阿木尔这儿名字所象征的意义,代表着平安,如铁罕,代表着康宁。 所以这个美好而有意义的夜晚,瓦丽拉与一众战士围坐着篝火,吃着喷香的烤羊肉,大声地说着战斗的时候如何巧妙地躲避敌人的攻击,不时大笑着。而阿木尔一个人坐在角落,沉默地听着,终究是习惯了一个人孤独的生活,以前还有一只冰原狼陪伴,如今只能孤身一身。 阿木尔终究是无法融入进他们的对话之中,就是一个小孩子永远无法插进大人的交流中。瓦丽拉却可以,强壮的身躯能够得到很多的人认可与尊重。 阿木尔无声无息地走过去割上凉快羊肉,又默默地离开,跨上马匹奔跑到高坡上,咬着喷香地羊肉,眺望漆黑的远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二章 若光若电的一枪 敌人来的总是那么突然又那么的理所当然。 淞沪草原尚且弥漫着些许晨雾,铁罕率领的铁骑与箭矢便携着无尽的号角声出现在远处的地平线上。 在巡逻的战士更加嘹亮的号角声中,丽莲氏族的战士快速地集结,而后列队。 阿木尔站在前方的阵列之中,握紧了手中的铜剑,看着地平线上的敌人一点点变大,沉重的铁蹄声像是要震聋他的耳朵。 一旁的瓦丽拉亢奋地握紧手中的铁剑,左手狠狠地击打在胸口坚硬的铠甲上,丝毫不畏惧地看着敌人的到来,随时准备在将军的下令中扑向敌人的铁骑,杀个天翻地覆。 阿木尔稍稍侧身斜视不远处的丽莲卓尔,发现对方的脸上始终古井无波,反观其旁的丽莲木托,眼中却流露出了自信地笑。 无法理解,面对着声势浩大的铁骑与墨羽营的神箭手,如何才能拥有如此自信的笑。 丽莲木托脸上诡异的笑容当然不是因为昨日到来的有熊氏的来使,那些虚无缥缈的诺言又怎能让他拥有如此的自信呢。只不过是早已置之死地的心境使然罢了,要么赢,要么死。 黑铁氏族的军队在二十里之外停下,那面刻着双刀的旗帜沐浴着晨风飘荡着,沉寂而肃杀的氛围一时之间弥漫整个淞沪草原。 阿木尔瞪大了眼睛,看着远方遥遥立于黑铁骑之前的挺拔身姿,铁罕! 他有一瞬间的失神,脑海里忽然想起那狭小山洞中的对话, “以后你若是来草原,我教你骑马射箭。” “一言为定!” 虽然在加入丽莲氏族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某种预想,可是此刻站在密密麻麻的战士之中,手中握着的铜剑直指对方,他的心还是忍不住狠狠地颤抖起来。 他想起丽莲木托昨日所说,七旌十行的第十小队,在黑铁氏族到来时的战斗中,需要执行的任务。 三军之中,取敌将首级,阿木尔心中默默地想着,看着远方战马上目光冰冷的铁罕,脸颊忍不住抽搐起来。 踏步,奔跑,呐喊,举刀,群山的战士决然地一往无前。 铁骑不动,黑铁卫不动,墨羽营弯弓,射箭。 箭雨扫过,前排的战士倒下,后排的战士跟上,推进,淹没。 黑铁骑冲锋,箭雨继续一番轮射 两军相逢,铁蹄踩踏,战士倒下,铁蹄倒下,鲜血飙飞,嘶吼。 三万战士一往无前地冲向远处的一万黑铁骑与三万黑铁卫,更后方的两千墨羽营射出的箭矢无情地收割着丽莲氏族的战士们。 看上去没有任何战胜的可能性,方阵被一万铁骑无情的冲散,收割廉价的生命。 铁罕甚至不用亲自出手,胜利的天枰已经毫不犹豫地倒向他,倒向黑铁氏族。 他退到更远处的草地上,观察着战争的过程,看着己方的铁骑无情的碾压敌人,无数的在铁骑下粉身碎骨,眼角不经意地抽搐了一下。 就在这艰险万分的局势下,群山中的战士即将落败的时刻,一骑身着红色莲花铠甲的身影从混战的人群中冲出,目标直指黑铁氏族的将领,铁木拉戈的五子——铁罕。 身后跟着的十一骑紧随其后,一共十二骑,犹若一把横行无阻的枪,枪尖直指铁罕。 冲在最前方马匹上的男人用的不是铁刀,而是一把银色的长枪,长枪若龙。 看似遥远的距离不过转瞬即至。 这个来自群山之巅的王,第一次挥出了浑圆的一枪,枪身瞬间刺破最前方一名亲兵的喉咙,而后毫不停留地后撤一枪,打飞冲过来的一名亲兵。然而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共计二十八黑铁骑包围了他们,团团困住,看起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机会。 铁罕站在亲兵之后,手中的北辰弓慢慢举起,细长的手指一点点拉开弓弦,残月c半月直至满月,黑色的箭矢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瞄准了最前方的丽莲卓尔。拼死一搏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如此无力,铁罕心中默默地想着,握弓的手却没有一丝颤抖。就在他微微叹息决定结束这场注定胜利的战斗时,对上了突围而出的十二骑其中的某道熟悉的目光,而后他的心狠狠地一紧,拉弦的手向下偏了一分,飞出的黑色箭矢射入了丽莲卓尔脚下马匹的头颅之中。 丽莲卓尔没有放弃,在箭矢射出的一刹那,他的右脚使劲一蹬马鞍,整个人从马背上飞了起来,笔直的飞向前方铁罕。 紧随其后的丽莲木托做出了相同的动作,这是冒死一搏,虽然不知道那必杀的一箭为什么会偏,不过已经不重要了。他手中的刀狠狠地插入前方的一名黑铁骑胸口,双脚发力从马背上再次跃起,抢先一步扑向了另一名黑铁骑,还有两骑,铁罕的身前即使被丽莲卓尔与丽莲木托同时暴起杀了两人,仍旧还有两骑。 丽莲卓尔枪尖一转,杀死那名黑铁骑不过瞬间的事情,然而铁罕的亲兵同样的是精锐之兵,迅速反应过来朝着他扑杀过去。 这些不是丽莲卓尔应该想的事情,他头也不回地继续前进,朝着铁罕身前倒数第二骑跃起,手中的长枪在此刻成了致命的武器,往往枪尖所向,马背上的敌人黑铁刀还未砍出,冰冷的枪头已经刺入胸膛之中。 身后的其余黑铁骑被以瓦丽拉带头的丽莲十旌小队的铁骑拖住,身旁的黑铁骑则由猛虎般的丽莲木托负责解决,丽莲卓尔唯一的目标便是位于最前方的铁罕,只要杀死铁罕,他们就有机会! 在他身后,一个少年挥刀杀死一名黑铁骑之中,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铁罕再一次拉起了弓,直至满月,他的前方还有两名亲兵,在这个群山的猛虎杀到身旁之前,他手中的北辰射出的箭便能要了对方的命。 然而丽莲卓尔没有停下,他以枪尖击地,借力冲向了前方的两骑,凭着右肩的一刀,刺入其中一骑的胸膛,而后马上拔出,挥出一个巨大的圆,挡住了对方的黑铁刀,再次劈刺,格挡,直刺,侧身躲过。最后一骑的棘手程度超过了丽莲卓尔的想象,他与对方比拼数次,仍未能将其杀于枪下。 丽莲卓尔始终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苦涩,他站在原地喘着粗气,连续地冲击让他有些脱力,然而他知道战争还没有结束,再一次深呼吸之后,他挺直了身体,双手紧握手中的长枪用力一抖,试图找到对手的破绽一击必杀。 不可否认这最后一骑实力强悍,是一名劲敌。 “你叫什么名字?亲兵不该有这样的实力。”丽莲卓尔看着对方,认真地问道。 没有回答,握着黑铁刀的男人从马上跃下,目光亦如刀,盯紧了丽莲卓尔。 不再发声,丽莲卓尔猛的暴起,手中的长枪犹若长龙,笔直地劈向对面的男人。与此同时,黑色的箭矢划破刺眼的阳光射向丽莲卓尔的胸口。箭矢来的太快,力道太大,丽莲卓尔已经来不及收手了,他强行改劈为刺,借着惯性强行调转了身体,犀利的一箭笔直地射入丽莲卓尔的左肩。 “哼哼!” 丽莲卓尔忍不住哼了两声,第一声是箭矢刺破铠甲碰触皮肤的时候,第二声则是箭头射入骨骼的时候。 持刀的男人没有错过这个机会,沉默却高速地暴起,前冲,挥刀简单地劈砍,直指对手的头颅。 简单的劈砍却最是致命,由于左肩受伤,单手持枪的对手如果以枪身格挡,那么便会落的一个枪毁人亡的下场。男人嘴角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身为黑铁氏族曾经跟随族长征战的大将,此次屈身于五世子的亲兵之中,若是能亲手砍下丽莲氏族族长的脑袋,也算是个不错的结果。 男人一点点感受着手中的刀劈向对手,铁罕也在看着这绝杀的一刀,离他不远的地方,阿木尔同样在看,更远的地方,倒下的或是站着的丽莲十骑同样在关心,被十骑杀死或拖住的亲兵们同时露出了笑意。 有人在笑,有人在哭,有人沉默,有人呐喊。 更远的地方,群山的战士仍旧在和无数黑铁骑与黑铁卫厮杀着,墨羽营随着第一波的进攻之后,同样拔出了手中的刀,加入了近身战场。惨烈地厮杀,呐喊着倒下,群山的战士寄希望于群山的猛虎能够一举杀死敌人的将领,仍旧苦苦支撑着,然而更多的战士倒下时,注定了战斗的走势。 为何,这么慢!群山的战士心中如此想着。 为何,这么慢!丽莲卓尔的眉毛向上一翘,微微一笑,看着那劈砍而至的黑铁刀,他的右手握着枪,骤然发力。 银色的长枪在这一刻终于显露出了王的霸气,在那握着的手青筋暴跳之下,若光若电般向着前方刺出,比之前更快的速度,让人无法想象的反击。 所谓向死而生,大抵便是如此吧。 挥刀的男人没有想到,肩膀中了一箭,看似脱力的敌人,还能刺出如此快的一枪,快到他的刀已经挥到了敌人的脖颈旁,而那把银色的长枪已经如龙般刺入他的心脏,嚼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三章 伸出坚定的手 支撑着丽莲氏族战士苦苦支撑的必然信念是什么? 是草原,是牛羊,是将来有朝一日可以日出驰骋广阔草原,日落帐中同饮甘甜烈酒。 是这些吗? 身着莲花盔甲的战士们一次次挥动手中的刀,挥的手臂脱臼,挥的鲜血抛洒,到了真正生死时刻,其他的信念都是狗屁,只有杀戮,替死去的战友而杀,为了活下去而杀。 然而倒下的战士越来越多,还站着的勇士也已经伤痕累累。 兀自真依旧拼死搏杀着,不断地杀人,而后缓慢地后撤。每一次挥刀都是煎熬,眼皮越来越沉,伤势越来越重,他不知道还能再挥动多少次手中的刀,只盼着一朝既出的十二骑,可以带着敌将首级归来,吹起返攻的号角。 十二骑绝尘而去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大战中的黑铁骑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丽莲卓尔已经一枪捣碎了最后一名亲兵的心脏,直到最后他才想起,这名持刀的亲兵并不是什么无名小卒,而是铁木拉戈手下的大将——铁木真! 然而那又怎样,猛虎一朝既出,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远处的黑铁骑已经反应过来,朝着这边奔驰回援,过不得片刻就要到了。必须赶在黑铁骑回援之前,击杀铁罕,才能有一线生机。 然而丽莲卓尔气喘吁吁地蹲在地上,并没有急着动手。左肩上清晰地疼痛像悬在头顶的刀,他并不是最强状态,而他对面的男人,是黑铁氏族族长的五子,战力非凡。 铁罕亦没有动,他只是平静地从刀鞘中拔出黑铁刀,将手中的北辰弓轻置于地上,而后站定。对于自身武力的极度自信使得他可以平静地看待绝尘而来的十二骑,哪怕手握银枪的男人已经来到他的面前,他依旧战意昂扬。谁都不知道,他的脑海里还闪现着那让他震惊的一眼,群山的少年怎么会来这里? 两个各怀心思的男人一时之间都没有动,任由草原的风轻抚身上的盔甲,却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们不远处的地方,裹在铁盔之中的身体握刀的手轻微地颤抖着,像是在进行某种纠结地选择。 刺眼的阳光射的丽莲卓尔的眼睛微微眯起来,不得不承认眼前不大的男人身怀怎样的实力,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却像是无法突破。 铁罕其实并不随意,只是他的脑海里还在想着那个名叫阿木尔的少年,所以显得随意了一些。 这些当然不重要,回援的黑铁骑即将到来,回头撇了一眼,蹲在地上的丽莲卓尔如猛虎一般窜了出去,手中的长枪毒蛇般刺向对手的胸口,意图一击必杀。 回应他的,是一柄长刀,重重地拍击在他的枪身上,陡然下陷。 “呵!”丽莲卓尔一声大吼,眉头紧锁,右手发力的同时,左手不由自主地握住枪身,撕扯着左肩的伤口带来无尽的疼痛。被拍入地下的枪身再次提起,握住枪身八寸的右手用力往前一送,咻地刺入对手的大腿中。一寸寸没入,几乎透体而出。左肩上的伤口在这一刻撕裂开巨大的口子,血流不断。然而他的牙齿紧咬,却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 新生的雄狮终究太过稚嫩。 然而接下去的一幕却让他眉头一锁,被长枪灌入右腿的男人左脚猛然发力,带动着身体,挥动着手中的刀朝着他的肩膀砍去。 “嘭!”铁刀砸在铠甲上,瞬间砍破铠甲,笔直地砍在鲜血喷涌的那道伤口上。 丽莲卓尔脸上汗水犹若雨点般滑过脖颈透进身体,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突如其来的一刀来的太过凶猛,太过决绝,顺着那道被箭矢撕裂的伤口砍下去,几乎砍断了左肩骨。 以伤搏伤,以命搏命,到了这种程度,双方都不可能后退一步。 丽莲卓尔是退无可退,铁罕则是不愿意退。 不知不觉间犯了和大哥同样的错误,那么只能将这只群山中的猛虎头颅带回去,才能有所交代。 一静动再一静,不过片刻,双方都血流不止,伤势惨重。 然而终究是要动的,再不动就要来不及了! 丽莲卓尔深知此刻时间的宝贵,强忍着左肩几乎麻木的痛感,右手发力收回长枪的同时,左手狠狠地握住了肩膀上那握刀的手,将那只手连带着手握的刀固定在了左肩的骨头之中。 他的脸上青筋暴跳,一反曾经的温润模样,显露出了无比的狰狞。 “啊!” 来自群山的王背负着巨大的压力从地上一点点站起来,左手似铁钳一般紧紧扣住了肩上那只握刀的手,右手发力,银色的长枪笔直地拔出,而后慢慢朝着对面男人的胸膛刺去。他的脸上狰狞的笑容犹若魔鬼,带着无比的坚决,下一刻长枪便要刺入胸膛,捣碎里面跳动的心脏。 这一切的一切不过发生在极短的时间内,陷入缠斗的亲兵来不及救援,回援的铁骑更是有心无力,眼看着那势如破竹再无抵抗的一枪便要刺进实际上还是个少年的稚嫩身体之中。 丽莲木托几乎要高喊群山这个带着深刻含义的称呼,瓦丽拉身体中了一刀,仍旧露出了笑容,更远的地方,丽莲氏族的战士还在苦苦支撑着。 一只颤抖的手从丽莲卓尔的身后缓慢地伸出,坚定地握住了那把沾满鲜血的银色长枪。生死搏杀之际,没有人注意到孱弱的少年经过了怎样的犹豫,才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这一握意味着太多沉重的东西,然而阿木尔终究还是伸出了手,在这一刻,细长的手指显得如此的有力,不断前进的枪尖抵着铁罕前胸的铠甲,再不能寸进一丝一毫。 枪头的位置,铠甲包裹下的强壮身躯内,不断跳动的心脏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止,铁罕看着突然出现的有力的手,看着手的主人,嘴巴使劲的张开闭合,想要说些什么,终究变成了无言地惊讶。 丽莲卓尔一点点转过头,看着身后的少年,当触及到那双坚定的眼眸,忽然就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明亮的决然的眼神忽然变得黯淡无光。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他知道这场仗群山终究是输了,甚至不想去质问什么,嘴巴大张着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没有什么伤害比来自背后的偷袭更加致命,哪怕阿木尔并没有用手中的铜剑一剑斩了丽莲卓尔的头,那通过曲折的方式所展现出来的伤害更加让人无法接受,因为没有一击毙命,留下了太多的愤怒与茫然。 这样的伤害当然让人绝望,然而在淞沪草原视线所及的尽头,遥远的东方却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声音,无数铁骑像是天神下凡般冲着混乱的战场狂奔过来,上面飘扬的蓝色冰原熊的旗帜在这片混着红与绿的战场上格外的刺眼。 群山的战士中忽然有人高声喊了起来,“有熊氏的支援来了,兄弟们杀啊,把这帮狗娘养的杀个干净!” 随着这声高喊,残存的丽莲氏族战士像是打了鸡血般嘶吼着,绝望中的希望在这一刻像是抹去了他们的痛感,哪怕伤痕累累,依然挥刀斩敌。 突然而至的铁骑大军加入战局,胜利的天枰在这一刻骤然再次倾斜,黑铁氏族的战士成片地倒下去。 “放他们走吧。”阿木尔看着对面的铁罕,声音嘶哑着开口。两个人平静地对视,这一刻像是回到了那四下无人的夜,只剩下他们两人。 “为什么?”铁罕冲着他不解的问道,像是浑然没有感觉到腿部硕大的伤口,左腿依旧稳稳地倔强地发力,支撑着没有倒下去,甚至没有去看那近在胸口的银枪。 阿木尔摇了摇头,同样没有去看身旁的丽莲卓尔,另一只手也握住了那把枪,枪身艰难地摇摆着,终究没有刺破铠甲。 “放他们走吧!”阿木尔回头看了一眼四周将他们团团围住地黑铁骑,重复着说道,隐隐带着些祈求的意味。 “好!”铁罕艰难地点了点头。 长枪收回,铁刀归鞘,铁罕摇摇晃晃着,依旧没有倒下去,静静地看着阿木尔。 阿木尔以身体支撑起几乎要昏厥的丽莲卓尔,男人握枪的手坚硬如铁,他们摇摇晃晃地跨上战马,向着远方的战场离去。 充满了不解与愤怒的瓦丽拉和伤痕累累的丽莲木托不甘地跟在前方的马匹身后,却被重重包围的黑铁骑刀指眉心。 “放他们走吧。”铁罕无力地说道。 无动于衷。 “放他们走!”铁罕大声地嘶吼。 黑铁骑终究不情愿地让开了一条道路,看着四人两马缓缓地离去。 在这片高坡上留下了八名丽莲氏族的战士,铁罕的亲兵也死的七七八八,更何况铁木真将军都被那只猛虎一枪刺死,双方本该不死不休,却被陡然冲出的少年改变了最坏的结果。 战场上响起了沉长悠远的号角声,随之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有风从远处吹过,吹的马匹上的少年浑身一颤,摇摇欲坠的少年双腿一软,缓缓地倒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四章 孤独地等待死去 “为什么?”有时候可以拥有很多种意思,铁罕的一句为什么,内里同样有着许多疑惑。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为什么你要加入他们?为什么你要救我! 诸如此类种种,不过简单的三个字,却道出了铁罕内心无限地波动,然而他终究是没有得到答案,阿木尔不知道该怎么去讲述这一切,所以他只能带着丽莲卓尔离开,这也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 归根结底,是因为阿木尔内心深处对于朋友的定义超过了这场战争,但是没有人会理解。 黑铁氏族的的战士面对着突然而至的强大铁骑与疯子般的丽莲氏战士联手,不得不悻悻地撤退,留下了满地的尸体与无尽的不甘。 群山的战士苟延残喘的同时,阿木尔被深受重伤的丽莲木托下令关押,随即带着昏迷的丽莲卓尔回到了金帐之中。 虽然很是不解,亲兵们还是听令将阿木尔单独关押到了帐篷之中,并派了两名战士负责看守。 没有解释,没有挣扎,阿木尔默默地坐在空荡的帐篷中,孤独地发着呆,亦如不久之前,在那座狭小的山洞中做的同样的事情。 毅然决然地出手,阿木尔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战场上这样的行为无异于背叛,叛徒的下场往往十分凄惨。然而阿木尔终究无法眼睁睁看着铁罕死去,所以犹豫了很久的他在那一刻显得那么坚决。 帐篷外的天空已经暗下来了,跟随他多年的铜剑不知道躺在哪个角落,支援的有熊氏战士们在丽莲氏族的附近扎下了帐篷,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双方都还算融洽地接触着。 夜晚的篝火在淞沪草原的月光下显得温馨无比,尸体早已经被掩埋,只留一地的鲜血。没有人再去关注这顶孤独的帐篷,以及帐篷里躺着发呆的少年。 再一次活下来,熟悉的陌生的男人们围坐着篝火聊着天,吃着烤的金黄酥脆的羊肉,金帐内严肃而沉寂,金帐外尚显轻松。 由于种种原因,瓦丽拉心中的疑惑达到了顶峰,靠在那顶孤独的帐篷外,眺望遥远的黑暗地平线,疑惑地问道:“为什么?” 就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背后帐篷中的少年。 回答他的是唰唰吹过草原的风,身后的帐篷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他知道少年能听到他的声音,或许对方此刻在发呆吧,相处了不算短的时间,始终无法揣摩少年的心思。 “我们是朋友。”犹若蚊子振翅般的声音隐约响起。 瓦丽拉听到了,于是他的精神为之一振,随即陷入了困惑。 “因为你和他是朋友,所以你要救下他?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瓦丽拉问道。 “我知道一些,可是我没办法不这么做。” “你主动选择加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阿木尔发现自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抱着这样的想法,又或者只是潜意识中隐隐地担忧,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你可能会死。”瓦丽拉假装不经意地说道。 阿木尔的眼神变得黯淡了许多,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脱下了厚重的盔甲。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不去想这样做的后果,和帐篷外男人的对话却让他的心狠狠地颤抖了一下。” “我也不想,可是我没办法。”阿木尔犹豫了很久,而后说道。 “没办法看着他死?还是没办法让自己不死?”瓦丽拉像是嘲笑般吼道,忽然觉得很愤怒。愤怒于阿木尔的背叛,愤怒于群山战士的微小处境,或许还有那么一丝羡慕,羡慕那个黑铁氏族的男人。 而后瓦丽拉越想越生气,双手猛地捶了一下地面,狗熊般的强壮身体愤然站起,不停地说道:“就为了这么该死的原因?就为了这么该死的原因!”他忽然大叫着冲向了远处,他的朋友可能就要死了!为了某个该死的原因! 阿木尔感受到了帐篷外男人的愤怒,莫名奇妙的愤怒,而后吼叫着离开,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暖暖的。 帐篷中又陷入了安静,阿木尔的身体一点点蜷缩着,从怀里掏出那本黑色的笔记,像无数个夜晚一样,缓慢地打开了笔记的第一页。 :亲爱的辰陆尘哥哥,这是送给你的五岁生日礼物,你一定要喜欢哦! 还有,以后不许欺负淼儿了!不然以后都不给你送礼物拉! 阿木尔平静地轻声读完,而后翻开了第二页,潦草的字迹印入眼帘: 黑铁历二百一十九年,天国历一百三十五年。 不知不觉来到这个破旧的山洞已经一年了,陌叔死前告诉我,这儿是北域,我们生活的的地方是群山。呵,原来去年的今天,陌叔带着我逃离的目的地是如此遥远的地方。这一年里,我始终都在想,为何父王会下令杀我。那天陌叔闯进太华殿,告诉我这件事情的时候,我看着紧跟着他射进来的箭矢,竟然就这么相信了。那些禁卫军是真的要杀我啊!如果没有父王下令,谁又能指挥他们呢? 今天是我六岁的生日,昨天夜里陌叔就死了,母后,你知道吗,我早上醒来,看着陌叔躺在床上,怎么叫也叫不醒,害怕的哭出来了。我知道他是真的死了,这一年他胸口的伤势越来越重,其实我早就有预感,只是始终不去想。 这儿真是比不上太华殿,没有温暖的被褥,篝火怎么烧也烧不暖,每天吃着各种肉,我早就吃腻了。我想念红叶街了,想念偷偷溜出去吃街上叫卖的冰糖葫芦,想念脾气又臭又硬的老夫子了。还有淼儿,我以后再也不叫你跟屁虫了,你愿意跟着我多久都没关系!我想家了啊! 可是我知道回不去了,陌叔告诉我,父王是铁了心要杀我,如果我被发现,就会被禁卫军杀死,我不想死啊,我害怕! 这儿一年的时间里有半年的时间都在下雪,我以前总抱怨辰国不下雪,以后我再也不抱怨了。 以后我该怎么办呢?我要一个人生活在这儿吗?怎么办,怎么办。 天要暗下来了,山洞里总是阴森森的,刚才洞外好像还有脚步声,这会没有了。 我好害怕啊,母后,我该怎么办!父王,为什么要杀我,我好恨啊! 不知不觉间,第二页便没了下文,阿木尔合上了手中的黑色笔记,放入怀中之后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眼眶微红,双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不知不觉间,在北域已经生活了十年,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瘦小无助的孩子,常年的群山生活,至少让他拥有了一幅还算不错的体魄,他的愿望还没有实现,怎能就这么死去!他的心头涌起了强烈的不甘,然而他并不后悔,带着如此念头,他渐渐地昏睡过去。 金帐之中,篝火的光照亮了床铺上的男人,丽莲木托随意地坐在床铺一角,沉默地喝着苟荀酒。在他不远的地方,丽莲卓尔左肩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此刻安静地看着燃烧的篝火,陷入了沉思。 身着厚重铠甲的男人从篝火旁站起来,感叹道:“三军之中夺敌将首级,这样的想法恐怕也只有来自群山的猛虎敢于实践,我们有熊氏这次到来,是怀着共同的目标,祝愿您能够早日康复,我先告辞了。” 等到男人离去,丽莲卓尔方才缓缓地从床铺上艰难坐起,右手端起一旁的苟荀酒,畅饮了两口,而后问道:“那个少年怎么样了?” “被我关起来了,没想到出了叛徒,实在是可惜。”丽莲木托愤怒地将酒坛置于地上,深吸了一口气。 “你说我们当时若是杀死铁罕,能逃得出铁骑的包围吗?”丽莲卓尔忽然问道。 “虽然概率很小,但总归是有机会的,只要杀死铁罕,敌方必将大乱,我们才有趁势突围的机会。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再出现了,这次号召群山,现在想来也不知道是对是错,将来若是再有叛徒出现,那就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了。”丽莲木托的声音小了些。 “终究他没有一剑杀了我。”丽莲卓尔有些犹豫地说道。 “那跟着我们过去的战士,难道就这么白白死了?后方苦苦支撑的战士们若是知道前方有这么一个叛徒,他们拼上性命地厮杀又是为什么呢?”丽莲木托反驳道。 丽莲卓尔不再说话,不停地喝着酒,浑然不顾左肩的惨烈伤势不过刚刚包扎好而已。为了氏族,他可以奋不顾身,决然袭杀黑铁氏的将领,可是面对手下人的反叛,却终究显得有心无力了些。 杀或是不杀,这一刻在他的心头不断萦绕,若是杀,那个少年本可一剑斩了他的脑袋,若是不杀,如此反叛都不杀怎能对得起那些死去的群山战士。 丽莲卓尔轻轻地抚摸被包扎好的的肩膀,似有若无得疼痛让他的眼神愈发明亮。 “杀吧!杀了他,那些死去的战士才能瞑目。”丽莲卓尔一口一口地喝着酒,做出了决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五章 倔强的石头 没有人不痛恨背叛,尤其是在战场上,人们可以奋力抵御来自前方砍来的刀,却永远躲不过自后方刺来的剑,正是基于对未知危险的恐惧,所以叛徒永远会遭众人唾弃。 当群山的战士得知突袭失败的原因,他们愤怒了,当他们得知那个叫做阿木尔的男人将于三日后斩首示众,都止不住地欢呼起来。 欢呼是源自恐惧,源于对黑铁氏族强大战力本身的害怕,他们将一切战友的死都归结于阿木尔的背叛,无数的谩骂于鄙夷铺天盖地地淹没了那顶孤独的帐篷。在他们奋力唾弃地时候,只有三个人沉默着,始终没有发生。 阿木尔沉默着,因为他确实做出了背叛的举动,并不是伸出的是他的手而不是刺过去的剑所以他就能问心无愧地说自己并没有背叛。金帐内同样沉默,基于某种原因,他们下达了杀死叛徒的命令,却并没有加入正义的制高点。瓦丽拉同样沉默,那天晚上愤怒地咆哮过后,这几日他始终闷闷不乐,一言不发。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阿木尔即将要死了,背负着巨大的骂名死去。 阿木尔得知这个消息之后,更加沉默了。他静静地看着弧形的篷顶,倔强地撇撇嘴,心愿还没有完成,便要这么死去。他当然害怕,可是手无寸铁,也得不到任何帮助,唯一的朋友已经带着黑铁氏族的战士离去,似乎没有任何可能能让他免于一死。 只是有些遗憾,有些不甘,有些想家。 就在不久前的某个夜晚他似乎多了一个朋友,很庆幸那个男人曾亲眼目睹了他的背叛,却没有加入谩骂他的队伍中去,只是沉默。 沉默有的时候代表了很多,所以阿木尔咧嘴苦涩地笑着,绝望地内心有了一丝丝温暖。 黑暗的帐篷里没有燃起篝火,从几天前便已经取消了供给,对于三日之后就要斩首示众的叛徒,没有任何理由给于温暖与光明。 阿木尔闭着眼睛躺在地上,已经渐渐适应了黑暗,只是有时候这种安静的氛围让他有些心悸,安静有时候不全是好事。 遮布忽然被掀开了,刺眼的光射在阿木尔的眼睛上,他眯着眼睛朝着那片光看去,高大的身影站在光里,而后迈步走了进来,在他的对面坐下。 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看着少年,丽莲卓尔忽然发现自己想问的问题太多,以至于不知道应该先问哪一个比较好。 帐篷外的遮布没有被放下,两个警戒的战士严肃的站在帐篷外,久违的阳光透过不大的门射进来,阿木尔看着对面坐着的男人,惊讶地张着嘴,同样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就在不久之前,他背叛了眼前的男人,握住了那把沉重的枪,使其再难寸进,救下了他的朋友,救下了群山的敌人。 自然不能被原谅,哪怕做更多的补救措施,也无济于事。 斟酌了许久,丽莲卓尔盯着眼前的男人开口说道:“一直没有来得及问,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如果你是黑铁氏族的奸细,那么你根本不需要救我,一剑杀了我就可以了。所以我很好奇,为什么你会拦着我杀铁罕?” 阿木尔看着这个群山之中集权力于一身的男人,看着对方刀削一般刚毅的脸,还有左肩上那片刺眼的纱布,忍不住吞咽着口水,有些艰难却坚定地说道:“我们是朋友。” “朋友?”丽莲卓尔拔高了声调,尖锐地反问道,犀利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少年,似乎要将他看个透彻,而后忽然放低了声音说道:“实在难以想象,如果我知道的没有错,你的家在群山,在某个狭小的山洞里,不久之前你唯一的朋友——那只年迈的冰原狼已经死掉了。所以你是要告诉我,由于某种意外,你和北域最强大氏族中的继承人之一成为了朋友?真是可笑的故事,荒诞!臆想!说吧,到底是因为什么?” 阿木尔的眼神忽然变得黯淡下去,在对方连续逼问之下,他忍不住开始问自己,他们真的是朋友吗?确实是很荒诞不羁,甚至像是群山夜谈,在这一刻他的脑海里闪过那张俊秀的脸蛋,内心竟然动摇了。群山的蝼蚁与草原未来的霸主,又怎么可能成为朋友呢? 他忽然就像愣住了,迷茫地看着对面的男人,声音变得颤抖而微小,缓慢地说道:“这确实难以想象,我也不能确定他是否将我当成他的朋友,至少我将他当成了朋友,我无法看着他死在我面前,被您手中那把长枪灌入胸口,嚼碎心脏,我做不到。您既然已经知道我的事情,自然知道我没有什么朋友了,陪伴了我多年的那拉也已经死了,或许,他是我最后一个朋友了。” 丽莲卓尔忽然笑了起来,身体不停地颤抖着,肩上的伤口似乎都要因为他的笑而撕裂开,声音变得愈发冷淡,嘲讽地说道:“朋友,真是可笑的词汇,你这个叛徒就要死了,卑微地死去,而你前不久救下的朋友,却根本不知道这一切,不知道你就要死了,真是讽刺。我实在是无法理解,你做出这一切的时候,脑海里有没有想过那些倒下去的战友,他们被你的朋友一声令下砍了脑袋,屈辱地死在战场上,你的良心不会痛吗?姑且看来就为了你可笑的一厢情愿。” 他猛地站了起来,愤怒地朝着帐篷外走去,这个可笑的年轻人,得知答案的他内心燃起了无名的怒火,烧的他眼睛发红,粗气直喘。 “或许您觉得很可笑,可这一切在我看来很重要。”嘶哑地声音从背后响起,带着与之前不符的莫名的决然。 “那你就去死吧!”丽莲卓尔的身体怔了怔,而后冷哼着甩袖离去,遮布快速地落下,黑暗再一次吞噬了这顶孤独的帐篷。 淞沪草原尽头,与鄂尔多斯草原交界处,雕刻着双刀的帐篷整齐的排列成圆形,拱卫着中央的那顶巨大帐篷。 是夜,清冷的月光撒在鄂尔多斯草原微黄的土地上,负责巡逻的黑铁骑两人一族游荡在帐篷外十里范围内,犹若黑夜的幽灵般,警觉着可能出现的危险。 一匹马自遥远的地平线尽头,淞沪草原的方向朝着黑铁氏族的营地缓缓靠近。 负责巡逻的黑铁骑很快发现了这匹孤独的战马,以及马上强壮的男人,快速迎了上去,大声质问道:“来者何人,这里是黑铁氏族的营地,请勿靠近。” 马背上的男人回应道:“请通报铁罕将军,就说丽莲氏瓦丽拉求见,有重要的事情告知。” 黑铁骑中一人留下,一人离去通报,瓦丽拉沉默地看着离去的黑铁骑,心事重重地想着丽莲氏族那顶孤独帐篷中的男人。 没过多久,他跟随着巡逻的黑铁骑,掀开了那顶巨大的帐篷。 帐篷里篝火燃烧,握着弓箭的男人正坐在床榻上发着呆,看着到来的丽莲氏族男人,眼中露出了疑惑。 “铁罕?”孤身前来的强壮男人试探性问道。 “我是。”铁罕看着眼前的男人,平静地回答。 “你是阿木尔的朋友?”男人再次提问。 “你是?”铁罕的脸颊抽搐了一下,疑惑地反问。 铁罕并没有回答,而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阿木尔就要被处死。” 铁罕闻言身体猛的一颤,忽然提高了声音说道:“阿木尔要被处死?什么时候” “三日之后,言尽于此,告辞。”男人不等铁罕回答,转身掀开了遮布离去。 没有阻拦,铁罕虽然震惊,可是没过多久就理清了思路,他沉默地在帐篷中来回走动着,过了许久,冲着门口的亲兵问道:“派回氏族的铁骑为何还没到?” “报告将军,预计还需两个时辰。”亲兵说道。 昏黄的篝火下,铁罕一遍遍抚摸着手中的北辰弓,左腿上那道触目惊心的贯穿伤虽然已经上了最好的疗伤药,被纱布包裹的伤口仍旧时不时地传来清晰的痛感。他的脑海中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张普通的脸,想起了那个凄风苦雪的夜,默默地看了一眼肩膀的位置。 愚蠢!他在心里恨恨地想着,做出此等事情,竟然还跟着回去,现在就要死了吧! 铁罕愤怒地想着,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庆幸那一日的劫后余生,还是庆幸有这么一个朋友。 帐篷外忽然响起了声音,连续跋涉求援的黑铁骑终于赶到,气喘吁吁地冲着铁罕行礼,而后说道:“将军,大王已经调拨援军,正在赶来的途中,至少还需要四日,才能抵达。 四日!铁罕的心头一紧,终究还是来不及的,怎么办?! 铁罕烦躁地挥退黑铁卫,深深地吸了口气。 阿木尔,我还没有杀牛宰羊招待你,你为什么会加入这场战争呢!你怎么能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六章 一支穿云箭 当然会死,活着的时候卑微在逼仄的山洞,临死了亦苟且在孤独黑暗的帐篷中。 恐惧吗? 当然恐惧,短暂的十五年,阿木尔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许多秋冬没有经历。不过刚刚有了一个朋友,刚刚想试着换种活法,然后他成了一个叛徒,背负着无尽骂名。 阿木尔一个人蜷缩在黑暗的帐篷中,有些绝望地眯着眼睛,浑身颤抖。 负责看守阿木尔的两名守卫掀开了帐篷的遮布,光芒再一次照亮帐篷内黑暗的空间,蜷缩在角落男人睁开通红的眼睛,迷茫地发着呆。 不过三日时间,阿木尔却瘦了一大圈,憔悴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头发乱糟糟地四散着。一点点挣扎着站起来,跟着守卫走出了那顶黑暗的帐篷。 淞沪草原上阳光大好,风大而急,打在身上已经有些冷了。阿木尔浑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一步步向前走着。 昔日的战友整齐地列队,脸上却带着嘲讽与愤怒。 “叛徒,你要为死去的战士们负责,千刀万剐都不为过。”阵列中不知道是谁忍不住喊了出来。 “叛徒,群山里的鬼,奸细,去死!”更多的人跟着叫骂。 一名来自群山白棋氏族的战士不久前刚死了哥哥,红着眼睛握着刀,试图冲上来一刀砍死面前的这个可恨的叛徒,而后被行长拦住。 更多的男人愤怒地嘶吼,为了战死的朋友或是家人。 丽莲卓尔站在更远处的高坡上,逆光的脸上冰冷而平静,没有看阿木尔一眼,却若有所思地眺望遥远的地平线。 丽莲木托手中握着刀,不久后他将亲自斩杀眼前的叛徒,整肃军纪,以儆效尤。 阿木尔低着头看着地面,跟着前方的守卫一步步走向那处高坡,来自四面八方的谩骂让他发不出声音,几次试图开口,张着嘴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喉咙嘶哑着像是被纱布打磨过一般。 迈向死亡的路途上,他偶尔地抬头,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终究是找不到的,狗熊般健硕的瓦丽拉站在阵列的最后方,沉默地看着远方。 从那顶孤独的帐篷到地势变化的高坡,看似漫长的路程实则很快便到了。 阿木尔迈上了那处高坡,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 不久之前他们曾一起绝尘而去,奋勇袭杀,此时此刻却没有多余的话要讲了。 该讲的话都已经在帐篷中说完,阿木尔扬起了头,习惯性眯着眼睛看着头顶耀眼的阳光,心中忍不住感概,草原如此美好,他就要死了。 “死之前,我能洗把脸吗?”阿木尔突兀的开口,伸出双手使劲搓了搓被阳光微微晒的发红的脸蛋。 没有人回答他,于是他再一次开口:“我能洗把脸吗?十年没有洗脸了,死之前您能满足我的心愿吗?” 站在前方的男人没有回头,始终眺望着遥远的地平线,过了许久,轻轻地点了点头。 于是有亲兵端来了水盆,放在地上。 阿木尔在众目睽睽之下蹲了下去,一点点将手伸进冰凉澄澈的水中,掬起一捧水打在了脸上。 于是那张始终像是裹着一层泥的脸上,显露出了一抹白色。 第二捧水c第三捧水,似乎是觉得这样子洗并不尽兴,于是他将整张脸都沉浸了水中,双手用力的搓洗着,直到一口气憋不住了,他猛的抬起了头。 于是众人惊呼,全场哗然。 似乎是觉得光洗脸还不满足,阿木尔从怀中掏出一小包药粉撒进水中,而后将四散的肮脏的头发也放进了那盆水中,打湿,而后用力地搓揉。 直到盆中的水变成了污浊的泥,暗黄的脸蛋变得洁白如玉,乌黑的长发变得火红。 丽莲卓尔一点点转过身子,然后始终平静的脸上变得丰富多彩。 阿木尔终于抬起了头,随意地将红色的长发扎起置于脑后,原本黯淡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神采奕奕,冲着丽莲卓尔露出了好看的笑容。 无比震惊,所以无比安静。 “一直没有机会活成原来的样子,生怕被别人发现,生怕不能好好地活下去,没想到终于有机会敢这么做了,确要被您砍了脑袋。”阿木尔有些自嘲地说道。 丽莲卓尔脸上露出释然的表情,平静地开口说道:“原来如此!原来你是中域人,虽然不知道这么多年你因何原因苟活于群山,我若是记得没错,中域的辰国皇族都有一头艳丽的红发,先祖的红莲也是自辰国所得。不过辰国人也没有理由不死!” 阿木尔忽然摇了摇头,有些遗憾又自嘲地说道:“您认为辰国的皇族会落的如此模样吗?我永远不会承认我是辰国人,很久以前便不是了。” 丽莲卓尔再一次转过了身子,目光看着遥远的南方,悠悠然开口说道:“时候差不多了。” “很抱歉。”阿木尔忽然开口说道,随即闭上了眼睛,扬起了他的头颅。 更远的地方,有熊氏的铁骑默默地看着这一幕,纷纷跨上了战马。 丽莲木托慢慢举起了手中的黑铁刀,目光复杂地看着阿木尔叹了口气。 “再见了。”阿木尔无声地说道。 粗壮的手臂高举着屠刀,一点点落下。 阵列中的战士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有熊氏的铁骑绷紧了身体,丽莲卓尔的眼神在这一刻眨了一下。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想见! 从遥远的西方地平线响起了无数铁骑奔涌而来的声浪,前方马背上的男人射出了如光入电的一箭,穿越了无穷距离的一箭,笔直地射入那只举刀的手掌内,黑铁刀落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阿木尔睁开了眼睛,看到由远而近的黑铁骑,他忽然笑了起来。 丽莲卓尔脸上没有太多惊讶地表情,轻声地冲着远处说道:“终于来了吗!” 有熊氏的一万铁骑犹若弦上的箭,在这一刻迎上了姗姗来迟的黑铁骑,厮杀开始! 这是一场蓄谋已久地圈套,一万黑铁骑与群山的战士呈现包围状缓缓合拢,似要将铁罕带来的五千黑铁骑尽数留下。 马上的战士咆哮着厮杀,来自有熊氏一万精锐的铁骑甫一出现,便击杀了许多外围的黑铁骑。 铁罕在这一刻冷静地下令撤退,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这次本就是为了救人,所以黑铁骑接到阿木尔之后,便试图朝着南方撤退。 由于之前铁罕绕道了西方试图出其不意,此刻南方已经被有熊氏的铁骑占据,如何突围? 自然只能强突,铁罕看了一眼身后的阿木尔,身下的乌墨马发出低沉的嘶鸣,极速奔跑。 黑铁骑围绕着居中的铁罕,奋勇地朝着一万有熊氏的铁骑犹若长枪般笔直地撞了上去。 马上的战士挥动着铁刀,厮杀或是被厮杀,倒下或是立于马上。 后方丽莲氏族的战士缓缓靠近,凶险万分。 “谢谢。”阿木尔轻声冲着前方的铁罕说道。 铁罕沉默着摇了摇头,现在并不是叙旧的时候,但他还是冲阿木尔露出了笑容。 终究是两倍的兵力差距,有熊氏的铁骑似乎下定了决心,想要将铁罕留下,无论怎么突围,始终无法冲出包围。 同样的目标,同样的击杀手段,上一次丽莲氏族为了取得胜利,十二骑绝尘而去,欲夺铁罕项上人头,却功败垂成。 这一次,铁罕率领区区五千黑铁骑救人,险象环生。 有熊氏熊彦将军挥动手中沉重无比的铁刀,霸道无比地直奔铁罕的后背砍去。 此时阿木尔早已换乘另一匹精壮的战马,眼看铁罕一箭射穿了一名敌人的胸膛,尚未反应过来后背绝杀的一刀,情急之下只得随手拿起手中并不趁手的铁刀仓促应对。 熊彦灌注全身精气的一刀来的如此凶猛而决绝,瞬间便砍断了阿木尔手中的刀,速度未减丝毫,紧接着便砍在了阿木尔的左腿之上,破开铠甲,深深没入。这一切还远未结束,不过刚刚开始而已。更远的地方,伤势并未痊愈的丽莲卓尔也已经骑着战马狂奔而至,无情地收割着黑铁骑的性命。 越来越多的黑铁骑倒下,阿木尔看着曾经的战友露出狰狞的面容,喊破了嗓子愤怒地以伤换伤,试图全歼五千黑铁骑的决心在这一刻得以展现,眼中流露出了些许自责。 无情而冰冷的铁刀没有给他更多黯然神伤的时间,随着时间的流逝,凶猛的有熊氏铁骑一点点蚕食着被围困的黑铁骑,鲜血染红了这片土地。 不知何时,阿木尔的马下多了一把青铜铸就的剑,古铜色的剑身由于鲜血的浸染显得格外的暗沉,他的眼睛却随之一亮。早已经反应过来的铁罕独自艰难地应对这熊彦与丽莲卓尔的合力进攻,险之又险地躲避着长枪与铁刀带来的致命伤害。 阿木尔觉得自己的眼中像是蒙了一层血色的面纱,视线所及全是红色的液体,自身的c同伴的c敌人的鲜血笼罩了他的世界。 为数不多的黑铁骑围绕着他与铁罕形成了一个不大的圆,艰难地抵抗着。 他忽然变得格外的愤怒,满腔的怒火像是要燃烧他的心脏,在这一刻他的脑海里只响彻着“杀,杀,杀”这样简单而冰冷的字眼,翻身下马,伸出手握住了那柄古铜色的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七章 你的红发 深秋的淞沪草原上,碧蓝的天空忽然阴云密布,下起了瓢泼大雨。 阿木尔闭上通红的眼眸,握住了那把被鲜血染红的青铜剑。这一刻像是有无数的厮杀声在他耳畔回荡,身体似快要燃烧起来,热浪顺着他浑身的经脉四处游走。 脑子要炸裂开一般,身后隐约响起铁罕的叫声,急切地询问:“阿木尔,你怎么了!阿木尔”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视线所及满是敌人的身影,铁罕无力地退到阿木尔身旁,四周仅剩的不多黑铁骑不断地倒下。 有什么力量在驱动着他的手臂,握剑的手上充满了力量,阿木尔忍不住跳起来劈向了不远处的一名铁骑,连人带马从中间一分为二。 这仅仅是开始,阿木尔像是着了魔般,跳上了战马,一把搂过身旁的铁罕,冲着远处袭杀而去。 熊彦大吼一声,迎上了阿木尔,一刀斜劈,意图腰斩眼前的敌人。巨大的力道若是击中,马上的两人必将一击毙命。 阿木尔快速地压着铁罕伏低了身体,手中的铜剑猛地刺向对方拿刀的手腕,刺破手臂,顺带着割裂了战马的脖颈。 战马嗡鸣着倒下,阿木尔却并不停留,这一刻他手中的剑像是无形的影子,挥舞出漫天犀利的剑影,阻挡在其前方马上的战士甚至来不及反应,亦或者根本看不到剑光,胸腹处却都诡异地流出血来,随后才是或笔直或横练的伤口。 阿木尔的身上亦留下了无数的伤痕,在他不要命一般的前冲,与残存的黑铁骑掩护之下,竟是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铁罕回过头,看着身后的阿木尔,原本澄澈明亮的双眼此刻通红一片,满是血丝,肩膀上c大腿上c虎口c手腕,浑身满是伤口,无数的伤口向外喷吐着鲜血,一时震惊地发不出声来。 发疯的阿木尔带着铁罕终于冲出了重围,身下的乌墨马灵性地感受到了希望,奋力地向前奔跑着。雨水冲刷着马背及马背上的两个男人,身后的黑铁骑毅然决然选择了以肉身铸成城墙,视死如归。 眼看就要逃得生天,先是一抹银色,而后枪出如龙。锋利的枪尖顷刻间由远及近,握枪的手纹丝不动,带着一击必杀的信念,笔直地刺向马背上的阿木尔。 丽莲卓尔的身影来的太过突然,仿佛刻意为了等待逃出的两人。铁罕甚至来不及挥刀,来不及拉开北辰锋利的弓弦,枪尖就已经到了他们的眼前。 身着红色莲花铠甲的男人嘴角微微上扬,即将杀死敌人的快意在这一刻都忍不住表现出来。 下一刻男人的嘴角忽然收起了笑意,微微晃神。 迎面而来的阿木尔使劲地一蹬马鞍,猛的加快了速度,胸膛迎上了如龙的枪尖。 极轻的“泚啦”声响起在雨中的草原上,丽莲卓尔瞪大了眼睛,感受着枪尖刺破胸膛传递回来的清晰触感,喷着鲜血的身体狠狠地撞在他的身上,他的背后一凉。 没有人会预料到如此场景,乌墨马上的少年犹若送死一般,任由银色的长枪贯穿整个身体,而后毅然决然的将手中的铜剑刺入红色的铠甲中,刺进丽莲卓尔的身体,笔直地穿过。 草原上的大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天忽然便晴了,阳光撒在两匹颜色各异的马上,撒在长枪与铜剑上,撒在两个鲜血喷涌的男人身上。握枪的手缓慢地垂下去,而后渐渐松开,持剑的手却如铁一般坚硬,通红的双眼缓慢地闭上。 “阿木尔”铁罕感受着身后靠过来的重量,喉咙像是被铁片打磨过一般嘶哑着呼唤,没有回应。 丽莲卓尔的身体缓缓地从马背上滑下去,被长枪贯穿的阿木尔手中紧握着铜剑,趴在铁罕的身后,浑身冰凉。 身后的黑铁骑在快速地死去,拖延着最后的时间,铁罕皱着眉,深呼吸之后将那把长枪从阿木尔胸膛中抽离,大量地鲜血在这一刻喷涌。 不要钱似地倒入最好的疗伤药,将盔甲内的衣服撕下而后包扎,感受冰凉的身躯无力地靠在身后,铁罕通红着眼眶驾驭着乌墨马快速地离去。 阳光下丽莲卓尔的身体微微抽搐着,手指不甘地蜷曲。乌墨马渐行渐远,只留下一束红色的长发,以及一柄染血的长枪。 拓拔草原黑帐之中,铁木拉戈坐在黑铁打造的王座之上,如鹰隼般的眼睛沉默地注视着下方气喘吁吁的哨兵,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一旁的青石桌面,形成有规律的声响。 就在不久之前,他得知了铁罕率领五千黑铁骑突袭丽莲氏族被全歼的消息,如今生死不知。 跟随铁木拉戈征战多年的老将铁植次沉吟片刻而后冲着王座说道:“深蓝草原传来消息,有熊氏近来动作频繁,一万铁骑借道群山边拓之地支援丽莲氏族,铁罕世子此次讨伐群山,正是被突如其来的一万铁骑前后夹击,才损失惨重,如今铁罕世子虽生死不知,前线的战士却不可一日无主。” “我的五个儿子,铁胤镇守甘比草原,威慑陆粟氏,铁日古德与铁地习镇守深蓝草原,威慑有熊氏。如今铁其格与铁罕皆败于丽莲氏族,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有熊氏近年来蠢蠢欲动,如今又与丽莲氏结盟,你说,熊栾到底想要如何?”铁木拉戈喝着金花酒地唇角微微抽搐。 “大君,其实您心中一直都知道,北域终究不可能如此畸形地存在下去,我们黑铁氏族占据如此辽阔的草原那么多年,敌人心中早就已经按耐不住。如今丽莲氏族拼死一搏,若是败了,他们也没有什么好果子吃,所以现在想要团结起来,先灭了我们黑铁氏族。”铁值次冷静地分析道。 “真是荒唐,深蓝草原边境可有什么异动?”铁木拉戈不温不火地温着酒问道。 “陆麟城那只老狐狸还在观望,想必暂时不会轻举妄动。” 铁木拉戈端起酒碗抿了一口,“既然有熊氏想要掺合进来,那我们就让这一万铁骑有来无回。如今我们的铁骑已经到达鄂尔多斯草原,那么就一举覆灭丽莲氏族和那一万铁骑,让他们美梦破碎。” “五世子生死不明,我愿再率五千墨羽营前往,会和铁骑覆灭丽莲氏族。”铁植次躬身上前。 黑帐的遮布在这一刻忽然被掀起,铁其格快步走到王座之下,下跪行礼而后说道:“父王,孩儿希望您能再给一次机会,让孩儿戴罪立功,斩下丽莲卓尔的脑袋!” 铁幕拉戈忽然站了起来,看着下方的铁其格,内心似乎在斟酌,来回走动着。 黑帐中一时安静无比,篝火轻轻摇曳。 过了许久,来回走动的身影终于停下,“不仅要斩下丽莲卓尔的脑袋带回来,我希望你能带着你的弟弟回来,你可做得到?” “孩儿自当尽力!”铁其格铿锵有力地回答。 铁木拉戈看着眼前跪伏于地的铁其格,神色复杂地说道:“不是尽力,是一定!去吧,即日就赶过去,鄂尔多斯草原两万铁骑,接近三万的黑铁卫,若这一仗还不能胜,你就不用回来了。” “是!”铁其格站起身,深深地看了一眼王座,而后转身离去。 温酒的仕女端着整坛的金花酒放置于青石之上,酒香茵茵,越温越烈。 铁植次在铁木拉戈地示意下坐在青石之上,将热酒斟满两个硕大的酒碗。 “植次,你跟了我多少年了?”铁木拉戈随意地问道。 “大君,您还未坐上王座的时候,我就已经跟着您了。那时候我是您的亲兵,你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行长。”铁植次不无感概地说道。 铁木拉戈深深叹了口气,“是啊,那时候我虽是世子,但是却有十五个兄弟为了坐上这个王座,我杀了十四个兄弟,最后把刀架在父王的脑袋上,逼着他退位。草原上每个人都知道我的过往,为了坐上王座,成为大君,手染了无数鲜血,但是我不在乎。”他忽然笑了起来,阴郁的脸上却带着一丝缅怀,端起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铁植次同样端了酒碗,却没有喝,犹豫片刻而后说道:“大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在元子的眼中看到了如您当初一般的眼神。” “我这辈子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娶了那个中域的女人。植次,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拼了命也要得到她吗?因为我喜欢那双清澈的眼睛,在草原上永远不会有这么漂亮的眼睛。虽然她已经死了,但是我还是希望北域能够拥有这么一双眼睛。当然,如果铁其格有一天能拿着刀放在我的脖子上,证明他更有资格坐在王座上,我也可以放心地死去了。草原的大君确实不该有这种干净的眼睛,这算是我的一点小私心吧。”铁木拉戈看着燃烧的篝火怔怔出神。 “您就这么确信世子一定还活着?”铁植次疑惑地问道。 铁木拉戈微微摇了摇头,黑帐中陷入了安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八章 剑名承影 群山的夜总是格外的寒冷,淞沪草原上星光闪烁,群山之中大雪纷飞。 铁罕终究是没有再往南方鄂尔多斯草原逃亡,他的心中十分清楚,载着两个人的乌墨马再如何神骏,也不可能跑的过有熊氏的铁骑,怕是在赶回鄂尔多斯草原之前,就被追上而后杀死。就像很久之前的那场秋猎袭杀,铁罕在短暂地脱离了敌人的视线后,绕道奔向了群山。 凭着隐约模糊的记忆,铁罕幸运地找到了阿木尔曾经居住的那处小山洞,艰难地背着阿木尔来到山洞之中,遮挡洞门而后生起篝火,在冰冷的黑暗中无力地躺倒。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木尔始终昏迷不醒。 不知不觉间铁罕身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阿木尔身上那处可怖的伤口没有再向外渗出鲜血,时光似乎在山洞之中停滞。群山之中的两人浑然不知,淞沪草原上由铁其格率领的战士即将与丽莲氏族展开最后的搏杀,生死存亡c胜负成败即将揭晓。 铁罕小心而缓慢地擦拭着床上昏迷的身体,这样的举动他已经进行了整整七天。自带着阿木尔逃到群山,已经过去了七天,昏迷的男人始终没有醒过来,甚至连一丝醒过来的迹象都没有出现。然而铁罕始终坚信阿木尔会顽强的活下去,哪怕脉搏跳动的如此缓慢,几乎无法察觉。 完整地替阿木尔擦拭了一遍身体,而后喂了些水,铁罕终于松了口气。从山洞深处取出一块肉干,放在篝火上炙烤,铁罕从床上拿出了那本从阿木尔身上发现的黑色笔记。 事实上他已经犹豫了好几天,这本笔记毫无疑问对阿木尔十分重要,未经同意私自翻看实在不是很好。然而今天铁罕再一次感受阿木尔身上的脉搏越发为不可闻,焦急地同时终于下定决心去看看这本黑色的笔记,说不定有什么重要的发现能够唤醒阿木尔,他怀着这样复杂地心情翻开了第一页。 房间中篝火燃烧地越来越旺盛,铁罕心情复杂地对着阿木尔开始念笔记上的文字: :亲爱的辰陆尘哥哥,这是送给你的五岁生日礼物,你一定要喜欢哦! 还有,以后不许欺负淼儿了!不然以后都不给你送礼物拉! 第一页上不过零星的两行文字,铁罕很快便念完了,他抬头打量阿木尔,发现对方依旧紧闭着双眼,身体平静地像是尸体般一动不动。 “辰陆尘,是你的名字吗?”铁罕轻声冲着床上的男人说道,没有回答。 篝火上的烤肉已经滋滋作响,铁罕放下黑色笔记,大口地吃起来,很快便吃完了,精神了许多的铁罕再一次拿起了黑色的笔记,翻开了第二页: 黑铁历二百一十九年,天国历一百三十五年。 不知不觉来到这个破旧的山洞已经一年了,陌叔死前告诉我,这儿是北域,我们生活的的地方是群山。呵,原来去年的今天,陌叔带着我逃离的目的地是如此遥远的地方。这一年里,我始终都在想,为何父王会下令杀我。那天陌叔闯进太华殿,告诉我这件事情的时候,我看着紧跟着他射进来的箭矢,竟然就这么相信了。那些禁卫军是真的要杀我啊!如果没有父王下令,谁又能指挥他们呢? 今天是我六岁的生日,昨天夜里陌叔就死了,母后,你知道吗,我早上醒来,看着陌叔躺在床上,怎么叫也叫不醒,害怕的哭出来了。我知道他是真的死了,这一年他胸口的伤势越来越重,其实我早就有预感,只是始终不去想。 这儿真是比不上太华殿,没有温暖的被褥,篝火怎么烧也烧不暖,每天吃着各种肉,我早就吃腻了。我想念红叶街了,想念偷偷溜出去吃街上叫卖的冰糖葫芦,想念脾气又臭又硬的老夫子了。还有淼儿,我以后再也不叫你跟屁虫了,你愿意跟着我多久都没关系!我想家了啊! 可是我知道回不去了,陌叔告诉我,父王是铁了心要杀我,如果我被发现,就会被禁卫军杀死,我不想死啊,我害怕! 这儿一年的时间里有半年的时间都在下雪,我以前总抱怨辰国不下雪,以后我再也不抱怨了。 以后我该怎么办呢?我要一个人生活在这儿吗?怎么办,怎么办。 天要暗下来了,山洞里总是阴森森的,刚才洞外好像还有脚步声,这会没有了。 我好害怕啊,母后,我该怎么办!父王,为什么要杀我,我好恨啊! 再一次读完第二页,心情复杂的铁罕伸手摸摸了阿木尔的脉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脉搏竟然变得有力了一些。 铁罕尝试着以一个平静地视角去了解手中的黑色笔记,却发现真的很难。他不是傻子,如果不出意外,笔记中的男孩就只能是如今躺在床上的阿木尔,他忍不住抚摸那红色的长发,内心愈发焦虑。 然后他咽了口口水,手指有些颤抖地翻开了第三页: 来到北域的第二年,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多了一个朋友,它是一只冰原狼,不过它受伤了,我会照顾它让它尽快好起来的。 母后你还好吗?有没有想我?反正我很想你,每时每刻都在想你,吃饭在想你,发呆在想你,睡觉在想你,晴天在想你,下雪在想你。 我每天都活的好累,这儿没有人和我说话,有时候他们还会抢我的猎物,都是坏人。 我还是想要回去问问父王,为什么一定要杀死我。 第三页念完,铁罕心中愈发震惊,“辰陆尘?”他轻声地冲着床上的男人叫道。 第四页c第五页直至最后一页,铁罕每念完一页,都忍不住喊一声“辰陆尘,”像是为了告诉自己,其实床上昏迷的男人来自中域,不叫阿木尔。 一直以来,在铁罕的心目中,阿木尔都是一个孤独的男人,孤独地生活在群山之中,孤独地一个人卑微地活着,不像是一个正常的少年,眼神中时常显露出迷茫的绝望。 直到读完这本黑色的笔记,他的心终于忍不住微微抽搐,生出了许多微妙的情愫。 阿木尔始终没有醒过来,群山的大雪依旧纷飞,在狭小的山洞中,铁罕也不知道过去了多少个白天黑夜,渐渐地身上结的痂都脱落了,被刺破的胸膛也顽强地生出了新肉,伤势每一天都在好转,床上的男人却始终沉睡。 那把染血的铜剑始终平静地躺在阿木尔的身边,有时候铁罕去看它,却看不到剑身,只能看到剑柄孤零零地。铁罕许多次在幽暗的山洞中借着篝火观察铜剑,剑的影子印在山壁上,乍一看之下剑身却想消失了一般。 安静的山洞中,北辰与铜剑时常发出奇怪的声音,像是在窃窃私语般惊醒半梦半醒间的铁罕,这令得铁汉心中对于这把罕见的铜剑愈发好奇。然而铜剑始终被阿木尔握在手中,不曾分离。 铁罕有时候甚至在想,是不是阿木尔正借着铜剑在跟他说话,莫非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魂? 阿木尔发现自己被困在了一个黑暗的房间里,房间的门却被牢牢地锁着,怎么也打不开。 房间外始终在不停地喊着“辰陆尘醒醒辰陆尘醒醒,”他有些着急,觉得那声音是无比的熟悉,可是这该死的房间,门就像被上了锁,他没有钥匙,怎么也打不开。 然后有一天他发现那声音在外面念着他熟悉的字眼,他随手伸进怀中,那本黑色笔记却消失无踪。那声音从笔记的第一页开始念,念着阿木尔记忆深刻始终不曾忘记的故事。 房间里是如此的黑暗,伸手不见五指,却总有一道熟悉的影子在黑暗之中晃来晃去。 就在这时,房间里忽然亮起了一束火苗,火苗很小,只能照亮他身边半尺的距离,他走到哪里,那火苗便照亮哪里。 于是他走向门的方向,发现上面插着一把剑柄,却不见剑身。他不由自主的握住剑柄,觉得有些眼熟,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剑的重量,可是却看不到剑身。 阿木尔忽然发现,在火苗的映射下,剑的影子清晰地出现在一旁的墙上,心中猛的一惊,心想这莫非是一把幽灵剑? 下意识地将剑柄缓缓向后拔出,在这一刻似乎有风吹打脸庞,他觉得眼睛痒痒的,耳边却猛地响起巨大的喊杀声,脑子又像是要炸裂开一般,眼睛不停地向外面涌着液体,瞬间模糊了视线,一片红色。 手臂仍在用力,剑柄一寸寸向后倒退,无形的剑身似乎在被一点点拔出。 血红一片的视线里,阿木尔隐约看到剑身发着似有若无得光,发出愉悦地唤鸣。那些古老的纹络上有鲜血在流动,细长的血槽上精灵在舞蹈,铜剑像是要活过来了,要和他说话,沉睡千年的灵魂终于要觉醒了。 承影! 繁杂的纹络逐渐勾勒出从未见过的字迹,阿木尔却下意识地明白那是它的名字,剑名承影。 原来如此! 黑暗的房间门缓缓开启,阿木尔握着熟悉而陌生的剑,迈出了房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十九章 微笑着厮杀 铁罕记不清自己上一次想要流泪是什么时候了,因为隔得太久,因为那个叫做胤久因的女人死的太早。所以当他看到躺在床上的阿木尔连最后的脉搏都停止了跳动,咸湿的液体再一次占据了他的眼眶。很无助又很茫然,纵使他空有一身力量,面对着床上的男人却没有一点办法。有些颓然地坐在地上,手掌无力地搁在男人的手腕上,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黑暗中他的脑海浮现出初遇阿木尔时的情景。 “你叫什么名字?” “铁罕,黑铁的铁,稀罕的罕。” “你的弓很特别,能给我看看吗?” “给你,小心点。” “我们以后是朋友了?” “嗯” 画面一闪,回到了当初在淞沪草原的高坡上。 “放他们走吧。” “为什么?” “放他们走吧!” “好。” 铁罕发现他和阿木尔之间其实并没有很深入的交流过,大多数的对话都非常的简单明了,有时候甚至显得苍白。 他睁开通红的眼睛,看着床上的阿木尔,感受着单薄的身体渐渐冰冷,觉得自己或许失去了生命中非常珍贵的人。然后他忽然看到床上的男人手指动了动,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耳旁却响起嘶哑的声音:“铁罕?” 阿木尔浑身一震,握住了那只冰冷的手,带着哭腔说道:“阿木尔,是你吗!你醒过来了?” “是我,你太用力了,我的手都被握痛了!”阿木尔艰难地坐起来,抚摸着隐隐作痛的胸口,看着眼眶通红的铁罕,有些疑惑。然后他忽然笑了起来,有些无力地说道:“铁罕,你哭了?你以为我要死了是吗?哈哈”,放肆地笑使得胸口愈发疼痛,他虚弱地靠在墙上,眯着眼睛看着身旁的男人,内心里又隐隐有些感动。 “你那天是怎么了?握住那把铜剑之后你就像变了个人,眼神发红像着了魔一样?”铁罕揉了揉眼睛忍不住抢先发问,警惕地看着阿木尔手中握着的铜剑。 “那天?”阿木尔的眼神中透露出着迷茫,“我拿起铜剑,觉得浑身发热,眼前的世界都变成红色了!脑子里好像有人一直在喊着杀杀杀,后来我看到丽莲卓尔的那一枪,忽然想着冲上去,然后就不知道了。”他轻轻地摸着胸口被包扎的伤口,迷茫地回忆着。 “莫非这剑和我的北辰一样?我有时候觉得北辰像是有生命的活物,想要和我说话。”铁罕举起手中的北辰,篝火下北辰散发出昏黄的光,妖艳的彼岸花似要活过来。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被困在一个黑暗的房间里,房门上插着一把铜剑,似乎和这把铜剑有些差别。”阿木尔仔细地观察手中的铜剑,在剑柄的位置竟然真的找到了梦中诡异的文字,此刻竟变成了北域的文字,赫然是承影二字。 铁罕看着铜剑发呆,最终喃喃自语“这些天呆在山洞里,有时候它就像失去了剑身,可是篝火的影子里它却是完整的。承影!或许他真地承载着影子,可以在实体与虚幻之间切换呢!” “这把从中域带过来的铜剑最初是在陌叔的手上,陌叔死后这些年始终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直到这些天用它杀了人,有时候觉得它变了。”阿木尔看着古铜色的长剑上鲜血暗沉地附着在复杂的花纹上,看不出花纹勾勒的形状是怎样奇异的图案。 “你的伤怎么样了?”铁罕认真地询问道。 “似乎结痂了,偶尔会有些痛,总算是活过来了。”阿木尔感受着胸口的阵痛回答。 “我以为那一枪会要了你的命的!你不知道当时你眼睛发红,浑身鲜血喷涌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吓人。” “都过去了,谢谢你,铁罕!”阿木尔看着对面那双清澈的黑眸认真地说道。 “谢我?谢我什么?”铁罕下意识地问道。 阿木尔摇了摇头,从床铺上下来,缓慢地朝着篝火走去,篝火上此刻仍旧有一整块牛肉,虽然被烤得有些发黑,饿极了的阿木尔却并不在乎,也不怕烫地吞咽着。 狭小的山洞之中篝火摇曳,两个男人时而沉默,时而交谈,山洞外大雪翻飞,寒风凌凌。 淞沪草原上阳光正好,秋风撩人,身处其中的男人们却都杀红了眼,空气中飘荡着浓重的血腥味。 铁其格坐在乌墨马上,看着远处的步兵与铁骑,看着那面飘扬在空中的莲花旗帜,不自觉得握紧了手中的铁刀。 身旁的亲兵早已经传他的令下去,两万黑铁骑手握屠刀,身下的战马不时发出嘶鸣,只待一声令下,便要扑上前去斩下敌人的头颅,践踏敌人的身体。 后方的三万黑铁卫身着黑铁氏族最坚硬的铠甲,以高密度黑铁掺杂铜粉锻造的铠甲在阳光下反射出整片刺眼的光芒,每个士兵的脸上都写满了战意。 更远一些的地方,五千墨羽营的战士乘坐着千羽烈马,手中的大弓低垂着,却随时可以发射出强大到不可阻挡的箭矢,贯穿敌人的身体。 这就是铁其格的自信,黑铁氏族的底蕴,龟缩于群山之中的弱者根本无法抵御的力量。 丽莲氏族自初出群山,到现在紧余两万步兵,此刻排成整齐的阵列,遥遥地看着对面的黑铁氏族战士,没有一个人胆怯。一万有熊氏铁骑身着白色的重铠,一言不发。 丽莲卓尔与铁其格遥遥相望,两个人都想着各自的事情,沉默着。 “为什么要出来呢?龟缩在群山之中你们尚且可以苟延残喘,脱离了大雪与险峻的地势,你们不过是待宰的羔羊罢了。”铁其格微笑着说道。 “因为你们没有去过群山,不知道抬头是昏暗的天空,低头是焦黑的岩石是怎样的一种滋味,更没有体验过一年之中有半年雪季,而另外半年同样寒冷的感觉。”丽莲卓尔开口,平静地诉说,“你们生来便是在辽阔的草原,抬头便是蓝天白云,低头亦是碧绿的草地。你们喝着金花酒,而我们只能喝苟荀酒;你们以打猎为乐,而我们以打猎为生;你们可以在夜晚借着星光纵马驰骋,而我们却只能躲在昏暗的山洞之中瑟瑟发抖!所以你们永远无法理解我们的决心,群山中的男人是怀着怎样的决心,一定要打赢这场仗!要么生,要么死。 铁其格微笑着说道:“两百年前四方会战,你们输了,逃到群山之中苟延残喘,我们没有赶尽杀绝。现在养好了伤,就要来狠狠地咬我们一口?” 丽莲卓尔忽然愤怒了,“那是先祖的无能,这样的罪责又岂能强加于我们后代的身上!如果两百年前先祖的战败决定了土地的划分,那么今日我们将以自身的血来重新定义。凭什么我们生来便是弱者,躲在黑暗之中苟活!凭什么!” 铁其格沉默地看着对面暴跳的男人,简单地思考之后微笑着说道:“或许你说的对,人生来不平等,有高低贵贱之分。所以在杀死你们之后,我会尝试着建立新的秩序,等统一北域的那天,我会消除所有的不平等,但那是以后的事情了。在此之前,你们只能去死。” 愤怒的男人沉默着摇头,不去理会那处时而阵痛的伤疤,举起了手中的铁刀,平静而决绝地下令。 “杀!” 丽莲氏族的战士在这一刻尽数举起了手中的刀,嘶吼着冲锋,不远的地方一万铁骑在熊彦的点头下同样迈动了铁蹄。 冰冷的箭矢在这一刻如雨般散落,收割着战士的生命。 不同阵营的两只铁骑悍然撞击在一起,每一个人都怀着坚定的决心,毫不犹豫地挥动手中的屠刀。 这是群山之中的战士拼尽性命的一战,同样是铁其格展现远大抱负的一战,喊杀震天,鲜血满地。 丽莲卓尔再一次一如既往地冲在了最前方,这是生死一战,作为群山的王,他有着自己的觉悟。 两方的步兵在第二时间撞在一起,丽莲卓尔手中的长枪如长龙一般,枪尖所指,无人可抗其左右, 一枪劈杀最前方的敌人,险之又险地躲过侧面绝杀的一刀,手中的长枪不多久便沾满了鲜血,转瞬间便杀死了十几名黑铁卫。然而更多的敌人从四面八方冲杀而来,堆积成山的人海战,并不适合他的长枪杀敌,再一次刺死黑铁氏族的某位行长,他不得不向后撤退。 情形已经到了最危及的时刻,接近两倍的兵力对比,黑铁氏族的战士一点点蚕食着群山的战士。远处铁骑之间尚且还能缠斗,然而铁刀与铁刀之间的对杀从来都是快速而生硬,立竿见影。 在亲兵地掩护下退到后方,看着无数己方的战士倒下,丽莲卓尔忍不住深深叹息。 时不时有冰冷的箭矢划破长空射入群山战士的身体中,更是加快了丽莲氏族的溃败。 终究是敌不过的,面对着强大的黑铁骑与黑铁卫,两万丽莲氏族的战士们已经倒下了大半。 看着远处的丽莲木托陷入数十人的围攻之中,丽莲卓尔紧握手中的长枪深深地踹息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章 结束与开始 “族长,撤退吧,您现在离开,丽莲氏族尚且还有一丝希望。”丽莲春日苦苦劝说,看着越来越多的同伴倒下,他的眼眶通红,拉扯着丽莲卓尔的手臂。 丽莲卓尔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脸颊,看着敌人的铁刀越来越近,他的脚步却始终坚定。 “春日,你说我是一个合格的族长吗?这些年族里的人们过得并不快乐啊。”丽莲卓尔平静着问道。 “当然,您在我眼中就是丽莲氏族最合格的族长,这一切又怎么能是您的错呢?”丽莲春日坚定地说道。 丽莲卓尔轻轻擦拭着手中的长枪,目光里罕见地显露出了一丝茫然,“这场战争,也不知道是对是错。或许我们的战士都要死在这片草原上了,你们后悔吗?” 没有人说话,战士们脸上的决绝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 长枪上鲜血被一点点擦拭干净,丽莲卓尔双手用力地握住了手中的长枪,银色的枪尖再一次散发出勾人的光荣。 亲兵们仍在苦苦劝说,然而丽莲卓尔始终无动于衷。他看着扑面而来的无数敌人,嘴角忽然露出了微笑。 “杀!” 丽莲卓尔在这一刻猛地大声怒吼出来,冲向了敌人,冲入到了人群之中,一枪刺向了敌人的旌长,透心凉。 熊彦始终在关注丽莲卓尔,这一战无论如何,丽莲氏族都打出了自己的气势与决心,赢得了他的尊敬。所以当丽莲氏族的战士不断地倒下,看着丽莲卓尔微笑着冲上前去送死,他执行了出征前族长的命令,无论如何都要救下这个已经萌生死意的男人。于是他终于动了,虚与委蛇的与黑铁骑缠斗了这么久,这一刻仅存的五千有熊氏铁骑陡然加速,冲向了即将陷入包围的丽莲卓尔,强硬地掳获了他,朝着东方的夕阳撤退。 淞沪草原与群山边界的那颗巨大榆木仍旧茁壮地延伸着自己的枝干,当初阿木尔震惊于这颗一侧落满白雪侧长着绿叶的榆木是如此的神奇,感叹草原的天神是何等的伟大,如今再一次来到这颗榆木的身旁,他的眼中却流露出深深的迷茫。 一旁的铁罕同样迷茫,因为淞沪草原上此刻再也看不到身着莲花铠甲的男人,黑色的铁骑与战士无比骄傲地挺直着身体远去,独留下最后方的一个男人。 男人如雄鹰般的眼睛四面八方地扫视着,手中的佩刀向下落着红色的血,似乎是满意于战争的胜利,牵着身下的马四处走动着。过了许久,男人终于调转身型,朝着离去的黑铁氏族大军追去。 这一幕自然而然地落在了刚从群山之中出来的阿木尔与铁罕眼中,两个人眼中情绪各异,却都统一地陷入了沉默。 他们默默地走过堆积成山的尸体,走向那处地势拔高的小坡,而后默契地躺了下来。 铁罕转过身,看着一旁红发飘飘的阿木尔说道:“丽莲氏族输了。” “是啊,群山的战士都倒下了。”阿木尔斜着眼睛看着下方被血染成红色的土地认真地说道。 “当初为什么要加入呢?” “想换种活法?你知道的山洞太小。” “原来如此。” “那个男人是你大哥吧?你的问题有答案了吗?” “有了。以后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 “那跟我走吧!” “好。” 夜色终于降临,两个男人无声地站起来,最后看了一眼群山的方向,黑暗之中向着南方走去。 不知不觉间,草原上开始飘起白色雪花,时间推进到黑铁历二百二十八年十二月,初冬。 丽莲氏族气势凌然地出征,犹如昙花一现,当那些身着莲花铠甲的男人全部倒下,草原上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草原上的氏族进入长达三个月的冬禁,整片绿色犹如披上了银色的面纱,三大氏族看似融洽地生活在草原上。 阿木尔跟着铁罕来到乌斯莫草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最初的陌生过后,逐渐适应了草原上的生活。白天的时候,他都呆在铁罕的帐篷之中,只有晚上才会出来,坐在被雪花覆盖的草地上发呆。 更多的时候,他会骑着马花费一整天的时间,穿过小半个草原,来到墨河边,隔着河水眺望遥远的中域。 墨河是母河的分支,阿木尔很小的时候曾经在太华殿里听夫子讲过,母河贯穿三域,分支延伸八方,哺育着不同种族的每一个人。 所以大家依靠同样的水源,为什么中域与北域的人们却始终犹如世仇一般,互相痛恨着?阿木尔看着平静的河面偶尔地思考这个问题。当然没有答案,所以更多的时候他喜欢脱掉鞋子,将脚伸进冰冷的河水中,认真仔细地清洗。 曾经在群山之中,为了能够融入进去,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北域人,阿木尔在九年之中极少清洗身体与脸庞,更遑论是脚。 淞沪草原上他终于在将死之际痛快地清洗了自己污浊的脸,让自己的红发得以重现天日,一度心满意足地准备死去。 很幸运他最后没有死去,如今能够生活在草原上,甚至有些窃喜。 虽然黑铁氏族的人们始终怀着异样的目光议论他,但至少有铁罕的震慑,没有人试图杀死他。 活着,活在草原上,为了这个目标丽莲氏族倾族而出,拼死一搏。阿木尔曾经也是那众多已经倒下去中的一个,事实上他的愿望更加艰难,甚至无法完成。 慢慢将已经清洗的没有一丝污泥的脚从冰冷的河水中收回,等待着风干的时候阿木尔的脑子里想着以上的全部内容,深深的叹了口气。 他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见到铁罕了,阿木尔知道铁罕去了哪里。 那顶神秘的帐篷中,王座上的男人一定会愤怒于铁罕为了救一个中域的男人而葬送了五千精锐的骑兵,甚至是打输了必赢的一场战争。阿木尔默默地想着,又深深吸了口气,坚定地抬头,看着刚刚停了不久的大雪又悄无声息地落下,拿起被藏于铁罕特意令人打造的剑鞘中的承影,走向了不远处的乌墨马。 与之相隔小半个乌斯莫草原的黑铁氏族,手握着整个草原巨大权力的黑帐中,铁罕沉默地坐在狐毛铺就的石座上,端着温热的金花酒,欲言又止地看着王座上的铁木拉戈。 铁木拉戈高大的身躯在黄色的篝火下显得有些微驼,额前的发丝布满了银色。是的,他老了,眼角满是皱纹,连背也驼了,长年的哮喘使他受到了更多的摧残,拿酒的手似乎都有些颤抖。不可否认,年轻的时候他有多么强大,年老的时候他就有多么的弱小。 今天黑色的帐篷里草原年迈的雄狮与自己的两个儿子无声的沉默着,谁也不愿意打破这份安静。 遮布忽然被掀开了,陆陆续续走进来年迈的老者,偶尔掺杂着几个与之相比尚算年轻的身影。 身影里绝大多数是黑铁氏族的宿老,跟着上任族长,铁木拉戈的父亲铁吉力争霸草原的角色,几名尚算年轻的男人则是黑铁氏族如今最强大的将领。 鱼贯而入的男人们带着外面的寒风进入温暖的帐篷中,默契地坐在右侧早已预留好的位置上,或低头沉默,或低声私语,整个帐篷连带着也多了一丝寒意。 等到他们全部落座,遮布却并未放下,铁木拉戈看着门口的方向,等待着某人的出现。 直到铁滇迈着不大的步子走入黑帐,遮布才终于放下,守卫的亲兵迎着风雪面色凝重,他们知道今日黑帐中将要进行的事情对于氏族来说有怎样重大的意义。 最后进来的男人并不如何高大,身材也没有多么魁梧,然而他沉默地走过右侧的人群,那几名尚算年轻的将领甚至屏住了呼吸。 一头黄色的长发整齐地束在脑后,隐藏在铠甲下的身躯落座于铁木拉戈身旁的青石板上。是的,他是中域人,铁木拉戈亡妻的弟弟,铁罕的大舅子。然而他还有最重要的一个身份,黑铁氏族墨羽营的创建者,掌管着。他叫凌然,当然这些年所有人都称呼其为铁滇,他所掌管的墨羽营是黑铁氏族最大的底蕴,每一名墨弓都能在战场上爆发出惊人的杀伤力,同时也是铁木拉戈最放心的战士,只效忠于王座上的男人一人。 仕女们将一坛坛温好的金花酒送到黑帐中每个人的身前,提前烤制好的羊肉被切成均匀地块状放置于盘中。 黑帐外有别于群山的风雪仍在继续,黑帐中众人沉默地吃着羊肉,喝着金花酒。今夜将是决定黑铁氏族未来权力交割的夜晚,作为主角的铁罕与铁其格只是一杯杯喝着手中的金花酒,心思各异。 曾名凌然的男人看着王座上闭目养神的铁木拉戈微微笑着,宿老与年轻的将领们则兴奋于即将见证未来氏族的王座继承者。 风雪里阿木尔骑着乌墨马奔行于乌斯莫草原上,向着那顶黑色的帐篷纵马奔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一章 戏剧性收尾 铁罕其实骨子里与阿木尔一般偏执,曾经他想着以后等到父王老死,大兄继承王座之后可以更好的辅佐大兄。然而在那场秋猎之后,他忽然改变了想法。 如果仅仅是因为怀疑,大兄就要毫不留情地杀死自己,那么他的心甘情愿便失去了意义。 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这样的概念其实很难出现在草原上。遥想当年的铁木拉戈为了坐上冰冷的王座,手握屠刀斩杀了多少自己的兄弟才得以如愿。所以铁罕并不傻,如果他心中的退却换来的是无情的屠刀,那么便无需退却,铁罕这么想着,才会如此平静地坐在黑帐中。 索性少了些尔虞我诈,今夜黑铁氏族的世子与元子争夺王座的战争即将打响,不是刀剑相向而是最原始而古老的民心所向。 民心自然不是帐篷外无数氏族的族人,而是如今坐在黑帐中垂垂老矣的男人与少数年轻的男人,不久之后他们将给出神圣的意见,以辅佐王座上的男人做出判断。 在那些将要老死的男人眼中,这样的做法甚至显得有些幼稚,已经多少年过去了,王座上权力的交接从来不会摆在台面上来由众人品评。高度集权的草原上这样的行为显得如此的搞笑,然而王座上的男人仍旧坚持这样去做。 今夜的黑帐中篝火温暖而明亮,沉默地喝酒吃肉中,铁木拉戈终于睁开了打盹的眼睛,有些懒散地看着下方的众人,目光扫过铁罕与铁其格而后开口说道:“大家都知道今天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开始吧。” 开始吧自然是表示这场站队的开始,所有人都得表态,支持世子或是元子。然而在铁木拉戈说完之后,一时之间帐篷之中陷入了更深的安静之中,似乎没有谁愿意做那只出头鸟。 铁木拉戈饶有兴趣地看着下方的众人,目光落在了一名年轻的将领身上,微微点头。 铁烈沉吟片刻,而后看向了铁其格:“大君,我认为铁其格更加适合继承您的王座,不久之前的淞沪一战他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随着铁烈的站队,剩余的几名年轻将领同样选择了铁其格,坚定地拥护他。 铁其格脸上并没有因为这些表态而显露出什么表情,只是目光若有所思地看着王座上的男人。 更多的人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在他们看来,淞沪一战足以说明一切,铁罕如此荒诞地牺牲五千黑铁骑只为了救一名中域人,这样的人又怎么能接过大君的旗帜带领黑铁氏族走向兴盛呢? 一时之间除了王座旁的铁滇,所有人都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铁其格,众人的态度如此统一,这场荒诞地闹剧似乎应该就此落幕,众望所归的选择理所应当地应该继承王座的那个人。 “我不同意。”青石上的男人微笑着说道,饶有兴趣地看着下方的众人忽然开口。 声音不大,然而因为声音的主人,却显得格外的有分量。 铁木拉戈眯起了眼睛,不时地咳嗽着,目光落在了最前方的铁其格身上,而后缓缓摇了摇头。 这一摇头代表了许多意思,始终沉默的铁其格脸上终于有了些表情。 虽然迷茫于召开这场如儿戏般闹剧的原因,这一刻铁其格心中其实有很多话想要说,虽然他一再克制,可是知道了铁木拉戈心中的选择,所以无比愤怒。 明明心中早就有了选择,那么为什么还要有这场闹剧?他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绝望,连带着黑帐中年迈的老人们脸上也显露出了疑惑。 “退下吧。”铁木拉戈深深吸了口气,将手中握着的那只小巧的中域酒杯缓缓放下,从新闭上了眼睛,痛苦地咳嗽起来。 直到那些苍老的男人与年轻的将领离去,铁罕沉默地喝完最后一杯酒,向铁木拉戈行礼而后离去,铁其格深深地看了一眼青石台上的男人,而后离开。 没有人发现,黑帐外手握铁刀的战士始终沉默地站在风雪中,缓缓将拔出的铁刀收归刀鞘,继续隐匿于黑暗中。 “似乎和我想象的不同,您为什么忽然改变了决定?”铁滇端起石台上的金花酒,疑惑地问道。 铁木拉戈仍在不断地咳嗽着,似乎要将肺都咳出来一般,明亮地双眼像是蒙了醫,却倔强地重新举起了精致的小酒杯,一口干掉。 “凌然,你说我是真的老了吧?”铁木拉戈看着巨大的黑帐,双手温柔地抚摸着身下冰冷的王座,大声地笑起来,整个北域只有他会如此称呼铁滇。 “是啊,你似乎没有了当年强拐凌雪做妻子的气魄。当年你带着五千铁骑便敢来到中原,如今不过是一声令下,你都于心不忍了。”凌然饶有兴致地看着身旁的男人,忽然发现曾经雄狮般称霸草原的男人如今也已经垂垂老矣,微微叹了口气,“其实我不希望铁罕当什么大君,这些于我而言并不重要,这次你能有这种想法,其实便是对她最好的交代了。我不会插手这件事情,既然你无法下决心,那明日我便带着墨羽营离开。” “不去见见铁罕么?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一直认为是你害死了我的妻子,你打算一直这么下去吗?”铁木拉戈嘶哑着喉咙问道。 “没什么不好的。” 铁滇举起手中的酒碗,冲着铁木拉戈拱手示意一饮而尽,而后头也不回地掀开遮布,走进黑暗中。 黑帐中苍老的男人坐在权力的王座上,孤独地望着篝火,沉默地望着男人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铁罕裹紧了身上的长袍,从黑帐中出来之后,下意识地与铁其格背道而驰,盲目地穿过一顶顶帐篷,不愿意停下来。 他的心里忽然有些难过,无奈于兄弟之间的冷漠与黑暗,却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改变。自从确认了那场秋猎的追杀来自铁其格,他就总是下意识地减少了碰面的机会,害怕四目相对的两个人,血脉中流着同样的血,却试图杀死对方。 “铁罕铁罕,你要去哪里?”阿木尔坐在马背上,跟着铁罕走了很久,终于忍不住问道。 “阿木尔?你怎么来了?” 铁罕转过头,看着马背上的阿木尔吓了一跳。 “前两天集会的时候我凑巧听到你大兄说了今天的事情,怎么样?”阿木尔尝试着轻松地问道。 铁罕的眼神变得更加黯淡,轻轻摇了摇头,“阿木尔,我们去墨河吧!”他来到阿木尔的马下,伸出了手。 回应他的是阿木尔深邃的眼眸。 夜色里草原上星星点点地燃着火光,巡逻的战士沉默地站在巨石垒砌而成的巨大城墙上,阿木尔看着这一切,才发现原来黑铁氏族的城池如此辽阔,城墙延伸出去不知几千里,巨大的石块在夜色里泛着光犹如吃人的野兽,而那一顶顶帐篷或疏或密地座落在其中。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想起隔着遥远母河的另一头,那儿有着比这些粗糙城墙更坚固而雄伟的城池,更加广阔的土地,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踏上那片土地。 阿木尔与铁罕共骑一匹乌墨马,穿梭于密密麻麻的帐篷间隙里,飞快地冲出城门,向着遥远的黑暗中疾驰。 不知是由于初冬的星光太过美丽,或是马背上的奔驰太过畅快,铁罕轻轻地哼唱起来。 为寂寞的夜空画上一个月亮 把我画在那月亮下面歌唱 为冷清的帐篷画上一扇大窗 再画上一张床 画一个姑娘陪着我 再画个花边的被窝 画上灶炉与柴火 我们一起生来一起活 墨河边的蒿草披着白色的外衣在寒风中摇曳着,天边的光亮才刚刚浮现出一点,阿木尔默默地裹紧了身上的长袍,跟在铁罕的身后沉默地踩着积雪,一脚深一脚浅不停地行走着。 两个人似乎都很有默契,谁都不愿率先开口。 承影在隐约的光线里剑身一闪一闪,阿木尔已经习惯了时隐时现似乎具有生命的铜剑,无聊地挥动剑柄,剑尖击打着蒿草上的积雪不停地发出泚泚的响声。 走在前面的铁罕忽然停住了脚步,随意地坐在雪地中,看着蔓延至视线尽头的水面说道:“阿木尔,氏族的人们似乎并不喜欢我。其实我能感觉到的,他们看我的眼神和看你很像。” “因为你的脸?”阿木尔收剑入鞘,坐在不远的地方问道。 “你应该能猜到,我的姆妈不是北域人,我的身体里流着一半中域人的血。北域人都憎恨中域人,族人不敢对父王有意见,但其实骨子里并不认可我。” 铁罕收回远眺的视线,拨弄着身旁的积雪,像个无助的孩子般抱怨着无能为力的事实。 阿木尔看着铁罕刀削般坚毅俊朗的脸,发现自己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知道今晚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他也是异域人,在黑铁氏族看来是痛恨的敌人,他小心翼翼地活在这片草原上,却不能帮到自己的朋友,心情有些低落。 有时候觉得大大的天空下小小的人啊,真是脆弱而渺小。 “为什么忽然想要去争夺大君的王座?”阿木尔想着曾经狭小山洞中铁罕说过的话,停止了手中的动作,看着渐渐变得明亮的天空无比感概地说道:“会很累的。” “因为大兄想我死,这种想法让我很难过。所以我也想让他和那些不喜欢我的人难过一下,如果我能坐上王座。”铁罕坚定地说道c 风雪并未随着光明地到来而有丝毫的减弱,反而变得越来越大。 过了许久,铁罕身旁传来不大却异常坚定的声音 “我也这么觉得,如果注定了草原上大多数人都讨厌拥有中域血统的你,那为什么要让那些不喜欢你的人坐上大君的王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二章 演出 乌斯莫草原由青色岩石构筑而成的巨大城墙上挂起了熊与狼风干的皮毛,时至黑铁历二百二十九年的第一天,深冬的大雪覆盖着高大的城墙与一顶顶坚实的帐篷。离城门不远的空地上搭起了简易的平台,竖立的一根根高大支柱上画着五彩缤纷的神绘,平台四周燃起熊熊篝火,不停的有裹着长袍的人们从帐篷中出来,向着空地走去。 这是黑铁氏族的习俗,开年都会有一场演出,演出的内容是草原神话中禾泽天神传里的纪事。 作为北域耳熟能详的神话传记,通常都是口口相传,鲜少能够以文字得以记录,更遑论是表演其中的故事。 然而黑铁氏族以人去出演禾泽天神传已经很多年了,从四方会战结束到如今的岁月,从最初的禾泽天神启蒙到去年的禾泽天神脱凡,故事渐渐进入,今年的演出内容将会格外的精彩。 阿木尔紧紧裹着身上的袍子,带着一顶黑色的毡帽,将整张脸连同那头红色的长发都包裹于其中,只露出一双褐色的眼眸一眨一眨的。 “铁罕,你要带我去哪里?”阿木尔低声地询问前方同样将全身包裹的伙伴。 “你跟着我过来就知道了,整天呆在帐篷里也不闲闷得慌。”铁罕冲着身后的男人勾勾手,向着人群中挤过去。 虽然天上在下着雪,然而阿木尔发现拥挤的人群中似乎并不冷。努力地挤到人群的最前方,篝火在不远处传来温暖的热量,他有些兴奋地搓了搓手,期待地看向前方的平台。 平台上的帷幕一直闭合着,人们都期盼地看着那鲜红的帷幕,上面以黑色染料勾勒出的禾泽天神狰狞地举着七尺卜神剑砍向自己心爱的女人。阿木尔仔细地聆听四周的人们议论声,才得以知晓今天演出的舞台剧是禾泽天神传中最令人动容的禾泽天神弑妻的一幕,演出尚未开始,铁罕却消失在了拥挤的人潮中。 阿木尔四下里寻找,在人浪中却自顾不暇,正打算挤出人潮去看看,前方却传来了埙与笙地合奏声,婉转凄美,他的目光一下子就被吸引了过去。 随着最原始的美妙乐声响起,红色的帷幕缓缓揭开。 正中的舞台上出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身着黑色羽织长袍,脸上画着古怪的妆容,手中握着的长剑上下挥舞,嘴中却说着阿木尔听不懂的语言。 演出如此突兀地开始,阿木尔努力地勾起耳朵,听着后方两个男人轻声讨论的声音,才知晓了舞台上出现的身影饰演的便是禾泽天神。 男人仍在不停地舞动着,看似强壮的身躯时常诡异地扭曲,若最卓绝的剑者挥舞劈砍的剑影。 而后忽然减慢了手中的动作,每一下劈刺或是挑剑都充满了力量。 男人开始吟唱,低沉的声音里却满是温柔。 为寂寞的夜空画上一个月亮 把我画在那月亮下面歌唱 为冷清的帐篷画上一扇大窗 再画上一张床 画一个姑娘陪着我 再画个花边的被窝 画上灶炉与柴火 我们一起生来一起活 至此,第一幕在低沉地吟唱中缓缓落下帷幕。 禾泽天神脱离神性来到人间,一个人孤独地在草原上挥舞七尺卜神剑的画面深深震撼了台下的每一个人。 红色的帷幕落下没多久,便再一次缓缓揭开。 同样的身影这一次却换上了鲜红的长裙,包裹在内的高大身躯并不显压抑,一颦一笑间展现出与之前阳刚凌厉完全不同的秀美女子形象。禾泽天神挚爱的女人辉夜姬登场,曼妙的舞姿滑动着雀跃于舞台的每一寸空间上,四周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只有舞台上响起凄美的歌声。 阿木尔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初无名氏那个名叫苏德的姑娘曾经和自己说过,禾泽天神传中辉夜姬是禾泽天神臆想出来的女人,实际上那是他自身产生的幻觉,时常无意去扮演他心中的女人。所以此刻看着舞台上那似乎是由同一个人扮演的辉夜姬,阿木尔不得不感叹他的表演实在是非常入神,丝毫不比中域那些戏班子里的花旦差。 随着表演的进行,舞台上的身影在黑色羽袍与红色长裙间不停转换着,扮演的禾泽天神在自己分裂的精神中与辉夜姬相知c相识直至相爱。 终于到了最的时刻,四周再一次响起了尖锐的埙声,禾泽天神终于意识到了他爱的女人辉夜姬其实并不存在,只是自己脑海里产生的臆想。然而由于他来到凡间,神性全无却滋生心魔。若是想恢复正常,再一次重返天界,就不得不杀死辉夜姬,于是他痛苦的纠结着,无法做出选择。 此刻舞台上半身黑色长袍半身红色长裙的人影正痛苦地跪倒在地上,抱着头看着不远处的七尺卜神剑,黑色的眼眸中缓缓流着眼泪。埙声逐渐变得低沉,配合着笙的天然声效,让人觉得无比凄美。 禾泽天神不得不做出选择,在爱情与生命c在永远的沉沦与重归天界之间做出选择。七尺卜神剑尚有神性,只要握住七尺卜神剑插入自己的心脏,滋生的心魔便会彻底死亡,而降临凡间的期限已到,在死之前便能从新回归天界。 画着奇异妆容,半黑半红衣着的男人忽然停止了哭泣,缓缓走向了那把七尺卜神剑,而后握住,一点点将剑身插入自己的胸口。这一刻全场的人都惊呼起来,红色的帷幕重新闭合,演出结束。 全场的人都陷入了深深的震撼之中,舞台上男人的演技太过卓绝,一人分饰两角完美地让众人代入其中,最后当七尺卜神剑插入胸口的时候,甚至可以看到鲜血缓缓地流出。直到帷幕闭合,许久之后人群中响起了欢呼声,人们试图寻找那位表演者,然而当他们涌向帷幕之后,却发现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 阿木尔也不由自主地鼓起掌来,虽然知道这是一场演出,但是最后一幕却太过逼真,不得不感叹表演实在太过精彩。 拥挤的人群逐渐散去,不知不觉间便过去了半天,新年的第一天,黑铁氏族的人们还有更多的庆祝项目。 这一天草原上的每一顶帐篷都不会放下遮布,相熟的人家穿梭于帐篷之间,共同饮酒狂欢。 阿木尔沉默地站在原地,众人四散离开之后,这片空荡荡的土地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四处张望着,却始终找不到铁罕的身影,阿木尔在想他是不是临时出了什么事情来不及打招呼就离开了。 于是他决定回到铁罕所在的帐篷中去,这一刻他再一次感觉到了与整个草原的格格不入。 身上毕竟流着中域的血,变回红色的长发始终那么显眼,更显眼的是他那张与草原格格不入的脸。 慢慢地走过一顶顶帐篷,听着人们彼此的庆祝声,他再一次裹紧了有些下滑的长袍。 很难想象,被中域称为蛮荒之地的北域竟然会有如此神奇的传记,更加难以置信这些蛮人竟然也会有如此精彩的演出,阿木尔十分好奇舞台上那个神秘的男人到底是谁。 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耳边响起铁罕有些嘶哑的声音, “阿木尔,演出精彩吗?” 声音虽然不响,却隐约可以听出其中带着的兴奋感。 阿木尔耸耸肩,看着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的铁罕,忍不住抱怨道:“你说让我跟着你走,自己却忽然消失,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人太多了,我被挤到后面去了,不过话说回来,你觉得演出怎么样?你不知道,我看着禾泽天神最后朝自己胸口刺出七尺卜神剑,差点忘记呼吸了!” 铁罕夸张地舞动着双臂,一反往日的沉默,似乎忘记了许多困扰,意犹未尽地说道。 “演出终究只是演出,虽然不得不感概那个神秘的男人演技非常好,可是现实生活中又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神话传记终究只是传记,人们看完了演出依旧会回到现实生活中。” 阿木尔只觉得心中堵的慌,看着那些脸上带着笑意的男人或是女人,听着帐篷里举家团圆庆祝的声音,瑟缩在长袍中的身体微微发抖,失落地说道, “就像我终究是个异邦人,纵使在草原上可以安稳地生活下去,可是终究不会被人接纳,而那些本该接纳我的人,此刻或许就在遥远的地方为了新的一年而痛快的喝酒。” “阿木尔你怎么了?”铁罕看着那双褐色的眼睛,发现里面满是失落与孤独的影子,不知所措地说道, “都怪我,我不该带你来看这场演出的,我不该忽然消失不见得,阿木尔别生气了好不好。” 阿木尔轻轻摇了摇头,却没有说出来“其实这一切都不怪你,只不过是我想家了而已。” 风雪里裹在黑袍中的少年沉默地向前走着,走过一顶顶热闹的帐篷,走过孤独的草地,走回了那顶孤单的帐篷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三章 小舟、男人 母河究竟有多广阔其实并没有人知道,哪怕是中域赫赫有名的占星师,也不会知道母河每一条孤独的支流究竟延伸至哪里。就像八域绝大多数人都不曾知晓,西北的雪山深处有一座龙窟,而东南的火山底部藏着凤巢。 冬意渐浓,天气渐寒,天寒地冻的小小水面上却飘着一艘小舟,舟上不过刚刚够一个人坐的位置上空空如也。 这是母河无数分支中的一条小支流,河的尽头遥遥指向西北方向。世人皆知西北之地贫瘠,满是冻土,哪怕是东域皮糙肉厚的巨人们,也根本无法居住在西北之地。所以没有人会想到,只有母河支流顽强触摸到的土地上,披着一层薄薄黑色长袍的男人沉默地行走在冻土上。 男人走向几乎结满冰的小河,冲着哪艘孤独的小舟挥了挥手,看起来脆弱不堪的小舟便一路刺破厚重的冰面朝着他飘来。 小舟很快便靠近了冻土,站在上面的男人轻轻一跃,跳上了无人的小舟。小舟不等男人坐好,便立即朝着远方驶去。如此诡异的一幕悄无声息地发生在无人的西北域上,孤独的小舟里多了一名乘客,朝着北域缓缓飘去。一头长发四散飘零的男人在摇晃的小舟上平稳地坐下,似乎感受不到小舟破冰的摇晃感,淡蓝色的眼珠斜斜地瞄向远方的天空,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阿木尔当然不会知道这一切,当小舟在孤独的西北域沉默地行驶于小河上时,阿木尔正穿过高大威严的城门向着乌斯莫草原的东方御马而去。禾泽天神传演出完之后,过去的几天里阿木尔始终呆在铁罕那顶高大厚实的帐篷里。不出去是因为害怕出去,害怕是因为想家。他的家在遥远的中域,独自生活的七年里他渐渐遗忘了这个孤独的现实。曾经很幸运有那拉的陪伴,深山之中独自存活所以适应,如今身在草原,每一幕没一言无不在提醒他,你就是那个孤独的异域人。 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很可怕,就像狂欢是一群人的狂欢,孤独是一个人的孤独,而阿木尔没有狂欢只剩孤独。当然不会想再回到群山之中,却也不愿就如此活着,无能为力只能躲开,躲得足够远自然能更好的苟活。 不知不觉间来自群山的动乱早已平息,深冬的草原上迎来了难得的悠闲氛围。阿木尔来到距离黑铁氏族高大城门极远的地方,下马驻足回首看去,才赫然发现最近城墙上的守卫渐渐变多,一队队骑兵从遥远的地平线尽头奔驰而来,向着城内汇集。大雪下寒冷的风呼啸着吹拂着万物,这一刻竟隐隐多了些肃杀的感觉。 自从与铁罕看完演出,阿木尔已经有些天没有见到他了,只隐约知道是与开春之后的战斗有关,草原上似乎即将掀起战争。 晨光下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中午,阿木尔这一停便是半天,从新翻身上马,再一次朝着墨河的方向狂奔。别在腰间的承影随着颠簸无规律地四处摇晃着,不停拍打着大腿,隐约可以听到剑鞘内的剑发出嗡嗡的响声,似乎在悄悄地说着话。 墨河的夜色总是与草原上有些差别,或许是由于靠近母河,亦或许是河的那一端看不到的尽头便是中域,稀疏的星光逐渐被月光压制,微微闪烁着。阿木尔懒洋洋地躺在厚重的雪堆上,靠着一颗巨大的槐树发着呆,闭着眼睛回想很久之前的生活印迹。从来到黑铁氏族开始,阿木尔就习惯了这样去思考,宽厚的长袍遮蔽了刺骨的寒风,却让脑袋更加清醒,于是他在这样清醒地情况下试图去思考揣测未来的生活。然后他轻轻抚摸身旁的承影,忍不住想起那把华丽而古老的北辰,想起时常抚摸那些晦涩纹路的手,想起手的主人——想起铁罕。 阿木尔当然不是傻子,相反那么多年独身生活让他更加成熟且善于思考,所以他当然知道为了保住自己,为了让手里沾着黑铁氏族同胞鲜血的自己能够安全地活在草原上是怎样艰难的事情,为此妥协付出的或许不是他可以想象。他不知道这一生是否还有机会能够回报那个执拗的男人,所以越发沉默。沉默代表着心事,阿木尔心里藏着太多事情。 深夜的月色照在墨河平静的水面上,阿木尔看着眼前墨河中游的水面碧绿一片却深不见底,深深叹了口气,眼角不由自主地飘向上游的位置。 一艘小舟在很远的水面上飘荡着,没有船桨,亦看不到有握着船桨的人。在这样一个万籁俱寂的夜,除了上游黑铁氏族的巨大战舰,阿木尔实在无法想象会有这么一艘看起来随时都会倾覆的小舟这样悠闲而毫无目的的飘荡在水面上。墨河上游便是母河,可以知道这艘小舟便是自母河而来,却无法猜测左右摇晃的小舟是如何行驶在母河中,又是如何荡进墨河的。 承影忽然发出嗡嗡的声音,藏于剑鞘中的剑身开始颤抖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想要冲出来。阿木尔好奇的看向身边这把诡异的剑,又不由自主地看向哪艘飘于墨河中央的小舟,发现小舟正缓缓地朝着他的方向飘荡而来。 直到离得近了,阿木尔才发现小舟甚至算不上是一艘小舟,不过是在一整块不知名的树身上掏了一个洞。用力地揉了揉眼睛,他的嘴巴忽然张到了极大,如果不是眼花了,小舟上竟然坐着一个穿着黑袍的男人,黑袍下那双湛蓝的眼珠此刻正直挺挺地看着他,两瓣薄唇轻抿着,扯出一个好看的笑。 随着小舟越靠越近,承影颤抖的越发剧烈,阿木尔紧紧地握着剑鞘,一股巨大的上冲力在这一刻猛然爆发,剑身几乎要脱鞘而出。 小舟在岸边缓缓停下,坐在不大树身中间的男人慢慢站起来,一步跨出踏上了厚重的雪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甚至连堆积而成的积雪上都没有一点下陷,男人就像没有重量般随意地站着,直勾勾看着眼前的另一个男人。 四目相对,阿木尔奇怪地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与突兀,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般的奇异感觉涌上他的心头。多年的群山生活告诉他,这种感觉非常危险,于是他向后退了一步。 身着轻薄黑袍的男人同样向前迈了一步,不多不少刚好二尺距离。 如此近的距离下,男人伸出了手,苍白的脸上两瓣薄唇微微动了动:“这是你的剑?” 发问如此突然,声音如此轻柔,却透着不可拒绝的意味。 “当然。”阿木尔再一次握紧了手中的承影,右手艰难地压制着似乎活过来般躁动颤抖的剑柄,轻轻点了点头。 “给我看看。”男人指尖点了点,再一次说道。 阿木尔浑身轻轻颤抖着,那股似要脱鞘而出的力量即使是他也很难压制住,虽然用尽了全力,在如此寒冷的深夜脸颊上的汗水却如雨点般向下淌,滑到衣襟之中,变成冰冷的水渍。 “它在说话,你听不到吗?”男人再次向前跨了一步,左手握住了承影。这一刻承影忽然停止了抖动,就像是见到了它宿命的主人,变成了乖巧的猫咪。 如此诡异的现象使得阿木尔不得不松开了紧握的手,沉默地向后退了一步,看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猛地抽出剑身,修长的指尖滑过那些冰冷繁杂的纹路,不停地抚摸剑柄上木槿花的图案,轻轻叹了口气,“又见面了,老朋友。”男人将冰冷锋利的剑身贴近脸颊,自言自语道:“看来这些年你过的并不好,你的主人死了吗?神庙中的圣物流落在外,当年的行走该是有怎样的魅力让你心肝情愿?如今你竟然有了新的主人吗?看起来很普通的少年。” 男人收剑归鞘,抬头看向了身前的少年,沉默片刻后闭上了深蓝色的眼眸,无声地将手中的剑递了过去。 阿木尔沉默地看着这一切,看着男人诡异的眼眸c诡异的对话c诡异的举动,接过承影而后轻声说道:“您认识它?” “当然,它是一把好剑。” 男人转过身去,背对着阿木尔看着平静的墨河回答道。 夜更深了,月光愈发明亮,掩去了星光,风吹起男人长袍的边角轻轻晃动着。 “你从哪里来?” “神庙。” “到哪里去?” 男人轻叹着摇了摇头,长袍的领口在这一刻轻轻落下,露出的脖颈上黑色的刺青格外的显眼。阿木尔盯着那片刺青,顺着脖颈延伸开来,被黑色的长袍遮住,可以想象脖颈处的刺青不过刚刚展开,男人隐于长袍下的宽大后背上必然雕刻着整面的刺青,至于是何图案他却无法猜测。 雪花落在男人的脖颈上,化为水,顺着修长的脖颈向下流动着。 悄然而至的男人并没有带给阿木尔一丝危险的感觉,这一刻一种亲切感却油然而生。他向前两步,站在男人身侧,这一次主动对上了那双湛蓝的花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四章 你总在去留间犹豫 “我很奇怪,你似乎不想让人看你的眼睛。从你上岸直到现在,其实我只看了你的眼睛两次,每次不过短短的瞬间,其余的时候你要么闭着眼睛,要么以头发挡住,这是为什么?” 阿木尔直勾勾地对上了那双湛蓝的眼睛,一直盯着,似乎要看透那双仿佛刻着花的瞳孔。然而这一次男人却没有刻意地避开,阿木尔在看着男人的眼睛,想要看出男人来到此间的真实原因,男人同样也在看着他,那双花瞳不知是在打量他的眼睛亦或是别的什么东西。 “你的头发很漂亮。”漫长的时间过去,双方终于停止了这种对视,男人由衷地赞叹道。 “你似乎并不愿意回答我的问题,事实上你的眼睛同样很漂亮,生平仅见。”阿木尔平静地说着,随手放下手中的承影,再一次坐在了冰凉的雪地上。无论承认与否,他知道男人非常危险,但似乎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图,站着很累,那么不如坐下。 男人微微一笑,同样散漫地靠着一颗槐树坐下,黑色的长袍随意褶皱着,随手从一旁的积雪下折过一支坚韧的野草叼在嘴上,似乎享受般眯着眼睛。 阿木尔一边看他,一边看河。不知怎的竟觉得河很近,而他很远。从相见到此刻,男人唯一给他留下的印象就是黑色的长袍与诡异的眼眸,除此之外隐于袍下的身躯却像是一个迷。就像是天空中的云朵,看起来很真切实际上却非常虚幻,阿木尔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生出了如此奇异的感觉。 然而无论如何,长袍遮掩下那偶尔露出的粗壮手臂和与之相悖的修长手指都在清晰的告诉他,这个男人除了眼睛,还有许多不可思议的地方。 相对无言地坐着,男人再一次开口,“我忽然想起曾经见过的一个男人,他也有一头红色的长发,比你的头发更红一些。我们第一次想见的时候他也好奇我的眼睛,但是没有像你这般敢直视我那么久。”不知从何处掏出来的酒壶打开了瓶塞,男人一口口喝着,说话的声音却并不含混。 “红发的男人?他叫什么名字?”阿木尔来了兴趣,整个世间只有中域辰国的皇族才会有如此鲜活的发色,如果眼前的男人曾经见过辰国的皇族,那么想必男人已经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我们不过见了一面,他就死了。”男人转过头,消瘦的脸上显露出遗憾的神情,“当时他身中九曲箭,伤口流脓溃烂,也不知是怎样来到西北域的。” 听到这个消息,阿木尔愣了愣,莫名的有些伤感。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指了指不知何时放置在积雪上的酒壶,撇了一眼安静躺于剑鞘之中的承影,叹息道:“每每天下将乱,承影总是如影相随。神庙启示,行走出行,想不到此次黑暗的源头始于北域,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岸边的小舟摇曳着离开,落座的男人站起身来,月光渐淡c风雪渐大,“我们还会再见的。”男人沉默着再一次转身,朝着墨河相反的方向迈进林间,很快便消失不见。 阿木尔看着地上的酒壶,嘴巴张了张,想要提醒才发现根本不知道男人的名字,四周再一次陷入了安静,突兀而来的男人悄无声息地离去,墨河边独留下阿木尔一人。 风雪里阿木尔拿起了那只酒壶,不知为何此刻忽然想要尝尝壶中酒的滋味,正欲打开壶嘴,壶上雕刻的几行小字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八杯酒, 一杯敬朝阳,一杯敬月光。 一杯敬故乡,一杯敬远方。 一杯敬明天,一杯敬过往。 一杯敬自由,一杯敬死亡。 小字歪歪扭扭,最下方雕刻着三个字,晚斜阳。 阿木尔一边轻声地读,一边在心里默默地念,晚斜阳莫非便是那个男人的名字么? 这一切当然不重要,男人已经走了,壶中酒却喷香,阿木尔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如刀绞如火烧般的辛辣液体甫一入喉,便呛得他不住地咳嗽起来。这是他第二次喝酒,上一次喝酒的时候还是在雪山之巅,和那个叫做瓦丽拉的男人初次见面,他花了一整夜的时间喝完了一整壶苟荀酒,却没想到这一次一口便喝掉了四分之一辛辣的液体。 壶中酒不知是以何酿造,阿木尔咳嗽了许久,舌间竟隐隐有些甘甜,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阿木尔头一仰再次畅饮起来。 “亲爱的弟弟,战事将起,草原不会再平静,如果那个异族人仍旧呆在族中,谁能保证他不是有熊与粟陆氏的奸细?万一到时候他将我们的一举一动都出卖给敌人,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黑帐中铁其格指着一旁他名义上的弟弟大声质问,不留一丝情面。自从秋猎的那场厮杀于暗地里曝光,黑铁氏族元子,族长铁木拉戈的长子便不再有任何的伪装,无比真实地暴露出对于亲生兄弟的厌恶。王座上的男人仍旧如以往一般沉默地闭着眼睛,谁也不知道他是在思考还是真的睡着了。 铁罕涨红了脸,过了很久才憋出一句“他是我的朋友,救过我的命!” 铁其格长袍一甩,闻言继续质问道:“朋友?多么可笑的字眼,黑铁氏族的世子怎么会有朋友?还是个该死的中域人。谁知道他是不是中域派来的奸细,你难道忘了那头红发代表了什么?那是血淋淋的历史,我们北域人永远的耻辱。”或许是压抑了太久,亦或是不满于王座上男人的不公,铁其格毫不留情地痛斥,字字扎心,说的铁罕无法反驳,只是无言地怒视着对方。 黑帐中这样的情形已经持续了很久,铁木拉戈动了动身子,睁开了眼睛,也许是难过于身体里流着同样鲜血的两个儿子会变成如此模样,深深叹了口气。 很久之前,他也曾如下方的铁罕那般被自己的大兄们狠狠痛斥,在自己的父王面前沉默着,当时他没有争辩,内心却充满了悲凉。所以如今看着一言不发的铁罕眼中的倔强,同时看着一旁的铁其格,却明白此时此刻他不得不做出选择。 选择当然简单,北域与中域的千年血仇永远不会消失,那么自然而然的,北域的广阔草原上又怎么能容得下来自中域的少年,况且那个少年还拥有一头鲜红的长发,如此刺眼地提醒着北域氏族的每一个人,让他们无法片刻地忘记那些耻辱的过往。 “咳咳,”铁木拉戈习惯性地咳嗽两声,苍老的气管艰难地蠕动着,缓缓开口“那个少年,让他离开北域吧,终究是中域人,本该回到自己的故土。” 铁其格涨红的脸骤然间便苍白起来,温暖的黑帐中脖颈上悄无声息地流下一滴汗,有些艰难地开口“他会死的!” 仍旧是不死心,铁罕这一刻却心凉如雪,在此之前铁其格的大声质问都没有让他感到如此绝望,因为他知道所有的决定权都在上方苍老的男人身上,所以他一直在等,默默地等待,用无声的坚持表达自己的立场,可是这一刻从上方男人口中发出的声音却是他最不愿听到的决定,是走是留都很艰难,然而其实并不艰难。 他最好的朋友是生是死不过是一瞬间,一个念头,他还在做着最后的坚持。 然而上方的男人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接过仕女递来的金花酒不顾病痛与苍老的身体开始享受火辣的液体,决定既然已经做出,与他而言不过是一个非常简单的选择,如果不是看在最疼爱的儿子苦苦支撑下,手中沾着黑铁骑鲜血的少年早便被暗中杀死了。 铁其格微微一笑,在这场极小的关乎未来的战斗中他轻松的胜出,顺带着狠狠地痛斥了一番自己的兄弟,这一刻他的心中相当的愉悦。再也不用假装亲切地与这个杂种虚以委蛇,装了那么多年他早就累了。身为黑铁氏族的元子,在其母亲未过世之前他便懂得了一个道理,草原未来的大君不会有兄弟这种东西,那些重视这种无聊关系的人都死了,所以他觉得自己一点都没有错,包括那场秋猎的暗杀,只是很可惜没有成功。 究其缘由,位于上首的沧老男人便是最好的例子,用自己的过往真实地示范了草原黑帐中权与力的厮杀是多么的血腥残酷。 所以此刻铁其格心情非常好,从仕女手中接过精美的中域酒盏,痛饮了一口芳香扑鼻的金花酒,微笑看着身旁的弟弟脸色由红转白,直至冷汗湿透了后心。 铁其格当然无法理解铁罕与阿木尔之间的感情,因为他们本就不是一种人。 “父王,求您让他活在草原上!”铁罕声音颤抖着,就地跪下。然而黑帐中悄然无声,没有人回应他的话,此刻的他就像一个孤独的溺水者,无奈而惶恐。 遮布忽然被掀开,风雪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呼啸着往温暖的帐篷中涌入,黑帐外一袭黑袍的男人微笑着走进来,负责巡逻与守卫的士兵像是睡着了般,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北辰不沉、八域将沦 一袭黑袍的男人翻开遮布走进黑帐是如此的轻松愉快,就像宿醉的男人熟门熟路地打开自家的门,收了银钱的姑娘心甘情愿地脱掉自身的衣服。男人带来了一片寒意,经过下跪的铁罕轻轻将其扶起,穿过洋洋得意的铁其格时轻轻拍了一下他坚实的后背,而后非常自然的坐在了王座旁的青石台上,随手抓起烤得香油欲滴的羊腿咬了一口,咀嚼松软羊肉的声音响起在安静的空气中。 于是黑帐中王座上苍老的男人停止了饮酒的动作,心情跌落至谷底的铁罕怔怔地站着,而铁其格则十分屈辱地跪倒在地上。 铁木拉戈张了张嘴巴,忽然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c做些什么,一时之间甚至忘记了去拔出藏于王座之后的坚韧铁刀,过了很久才将杯中的酒一口喝掉。 场中没有任何人出声,因为没有人知道这个忽然出现的男人是如何穿过城墙上防守森严的战士,又是如何躲过黑帐外的守卫与隐于暗中的墨弓。铁木拉戈在等,等着黑帐外冲进来的铁骑营,在此之前他决定先不动作。 穿着黑袍的男人慢悠悠地吃着手中的羊肉,喝着放置于一旁的温热金花酒。过了许久,黑帐内依旧安静,黑帐外同样无声。直到男人吃完了手中的羊肉,喝光了壶中的金花酒,以上好的娟布擦拭干净唇边的油渍,慢悠悠地开口说道:“大君是在等人吗?我想他们应该不会来了。”男人放下头上的黑帽,撩起厚长的额发,转过头冲着身旁的铁木拉戈微微一笑。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这里?”铁木拉戈终于恢复了平静,从一旁拿起温热的酒壶加满了杯中酒,沉声问道,不知怎的对方那双蓝色的眼眸让他非常不安,左手悄无声息地伸向王座的后方。 “我想大君并不认识我,但你的祖上或许知道,我叫晚斜阳,来自西北之地。”男人调换了姿势,盘膝坐在了青石台上,看着铁木拉戈隐于袍下的左手微微抖了抖眉毛“大君应该不是想着送一份王座后的礼物给初次见面的朋友吧?” 铁木拉戈闻言身体一怔,缓缓收回了试图拔出铁刀的左手,“晚斜阳晚斜阳西北之地?”他的脸颊忽然抽搐起来,苍老的皱纹随之缓缓抖动着,看着那双深邃的蓝色花瞳,忍不住咳嗽起来,骤然想到了他那已经过世的父亲在还年幼的时候告诫他的事情,声音里隐隐有些后怕“您可是来自神庙?” “早前和铁木真说过,青石台上若是能加一张毛毯会舒服很多,不至于咯的慌,可惜可惜。”男人从青石台上下来,朝着篝火旁的软榻走去,火光下脖颈上的黑色雕饰无比清晰地暴露在空气中,铁木拉戈苍老的脸上雄鹰般锐利的眼睛猛然睁大,更加确信了男人便是来自西北神庙。想到神庙,即使是他身体都忍不住一哆嗦。 男人走到篝火旁,转过身坐在铺着两条毛毯的软榻上,收起了笑意缓缓说道:“北辰不沉,八域将沦,这是大神官占星神意,我便是为此而来。” “听起来似乎是不祥之兆,不知您可曾知晓源于何地?”铁木拉戈坐直了身体,略一思索而后问道。 男人摇了摇头,“两百年前四方会战我曾有幸在场,那一仗天神的光辉赐予黑铁氏族,大神官应天神启示得出铁幕遮星,北域不宁的结论,于是黑铁氏族成了草原的霸主。如今天神再一次降下启示,所示确是八域之地,想必即使是中域的天象师也不会知晓具体情形。” “您是要再一次陪伴黑铁氏族面对劫难吗?”铁木拉戈小心翼翼地试探。 “我又有何德何能,不过是传递天神指示的行走罢了,如何能左右局势。此次来到草原,不过是静候神将赐予荣耀的人出现而已。”男人不知何时从长袍内掏出一只酒壶,纯黑式样的酒壶也不知是以何材质打造而成,拔开壶盖浓烈的酒味瞬间弥漫而出,小抿了一口感叹道:“还是西北的烈酒更得我心啊!你们继续,不用在意我,今后一段时间大君就当我是个过客,暂居此地就好。” 铁木拉戈忍不住皱了皱眉毛,终究没有说些什么,转而看向下方一站一跪的两个儿子,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铁罕虽然心中藏着许多迷惑,父王与陌生男人之间的对话也不过一知半解,但是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虽然父王已经让他退下,然而若是今天退了,他最好的朋友将会遭遇的事情或许让他后悔一辈子。想起群山之中在那座狭窄逼仄山洞之中看到的那本黑色笔记,他终究还是跨步上前,而后扑通一声跪下,希望父王能够改变主意。 一旁的铁其格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没有再去看篝火旁男人那双奇异的眼睛,沉默地冲着铁罕笑了笑,神色阴沉地转身离去。 铁木拉戈与男人一番对话之后同样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最深层次的思考之中,男人带来的消息太过震撼,使得他不由地想着不久之后与有熊c粟陆两大氏族之间的战争,如果八域不宁将从北域的草原开始,他当然想要成为那不宁背后最终的胜者。 思绪万千之下浑然顾不得平日里最疼爱的儿子此刻正默默地跪在地上,只是有些恼怒于儿子与那中域人之间可笑的友谊,在他看来铁罕此时应该为了不久之后的战斗做准备,而不是为了这些杂事一而再再而三地违逆自己的意思。 于是铁木拉戈决定狠狠地训斥一番,而后让其退下,然而正欲开口,篝火旁却响起男人有些困倦的低迷声音“大君不妨答应这孩子的请求,那个中域的少年或许会成为北域的变数也说不定。毕竟从古至今,又怎么会有中域的少年生活在北域呢?那孩子既然手上沾了大君族人的血,便让他加入军队与这孩子一道杀敌,也不枉这一番情谊。” 铁木拉戈闻言却是眼前一亮,觉得男人的说法倒也无不可,既然铁罕如此坚持,那便让那中域少年与之一同杀敌,战死草原也算好事。 “便这么办吧!”铁木拉戈看着下方长跪在地的儿子,再次挥了挥手。 阿木尔缓缓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透过槐树上的积雪照在他的眼睛上,动了动手指而后慢慢坐起来,冲着前方平静的水面伸了个懒腰。 昨夜自男人走后,他一鼓作气喝完了整壶男人留下的烈酒,到最后终于意识模糊不清沉沉睡去,这一睡便睡到了第二日午时。随手拿起身旁的酒壶摇了摇,意识到酒壶之中早已空空如也,于是寻了个坚韧的草根将其绑在了腰间。 冥冥之中他觉得迟早会再遇到那个男人,到时候再将这酒壶还给人家便好。 正打算迈腿离开,阿木尔这才看到承影正安静的躺在积雪之上,想起昨夜承影似发了疯一般疯狂的震动,阿木尔蹲下了身子。 缓慢地将剑身从剑鞘之中抽出,看着阳光下泛着缕缕黑色的承影,阿木尔忍不住抓了抓脑袋。 双手一手握住剑柄,一手抚摸剑身,来回数次,始终没有发现剑有什么诡异的地方。仔细想来,这把铜剑是多年前自中域逃亡时太监陌叔随身携带的武器,那会还小并不知晓这把铜剑有何奇特之处,后来陌叔死了,留下的这把铜剑他也只当是普通的武器使用,多年来都是以这把铜剑劈柴。直到出了群山,淞沪之战中自己即将死去的时候,这把剑似乎变得有些特别起来。当时握住这把铜剑,只觉得想要杀杀杀,杀死一切眼前的生命,脑子昏昏沉沉犹若失了智。再后来病倒,做的那个古怪的梦,然后得知这把剑原来叫做承影。从那之后总觉得铜剑似乎变了,时不时地争鸣c抖动,像是忽然有了生命般。 用了那么多年的铜剑,此前竟然都不知道剑柄上雕刻着如此小而如此的精美的两个字,承影,听起来名字就挺不错。阿木尔从地上站起来,借着阳光一点点摸过剑身上那些凸起的纹路,不由自主的想起来铁罕手中的北辰上同样有如此精美繁杂的纹路,只不过北辰上纹路构成的图案他曾在辰国皇宫的藏书阁中见过,是来自地狱的彼岸花,生于黄泉之地。而承影之上的纹路却毫无章法,凌乱不堪,粗看之下布满整个剑身,就像是墨河平静水面上偶起的微风般,不可捉摸。细看之下更是头晕目眩,叫人倦怠。 “承影啊承影,你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为什么那个奇怪的男人会认得你?你听得懂我在说些什么吗。”阿木尔神色认真地冲着手中的长剑皱眉念叨,然而回应他的不知是河中还是林间传来的不知名叫声,铜剑静静地握于他手中,却安静的诡异万分。 阿木尔恼火地将承影归于剑鞘,朝着林间深处的乌墨马走去,连续下了多天的大雪终于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甘比草原 北域西面的群山之中仍旧大雪纷飞,笼罩在其上的阴沉天幕使得生活在其间的极少部分粟陆氏人民苦不堪言,草原上积雪下的枯草早已悄悄长出了嫩芽,而群山之中粗壮的榆木枝干上仍旧光溜溜一片。 铁胤笔直地坐在战马之上,悠悠地目光落在远处茫茫白色之上已经很久了,身旁的亲信安静地站着,期待着不久之后返回营地。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发生在甘比草原上,从七年前年轻的铁胤到来接任铁幕军副将开始从未间断。过往的年月里这位年轻的将军以无数场或大或小的战斗证明了自己的实力,同时也赢得了铁幕军上下的敬畏。只是上至铁幕军年迈的老将,下至年轻的兵卒,这些年所有人心中都被一个问题困扰着,这名年轻的将领为何每日都要奔赴营地十里开外远远地对着粟陆氏所在的方向驻足许久。 年轻的兵卒偶尔私下里讨论,却始终得不出缘由,只能归结于铁胤的特殊癖好。 直到多日未见的阳光刺得眼睛生疼,铁胤拉了拉马缰,缓缓调转了马头,朝着身旁的两名亲信点点头,而后回营。铁胤这几天的心情并不好,乃至于这几天他的脸上始终像挂着霜般冰冷,他知道这样会让手下的兵卒感到紧张,但是没有解释什么,沉默地往营地赶去。 一周前得知乌斯莫草原上黑帐之中的那番荒唐闹剧,铁胤整整一宿没有睡。尽管草原上每个人都在传他是一个冷血之人,来到甘比草原七年时间没有回过一次黑帐,氏族之人更是私下里议论他这些年将铁幕军经营的滴水不漏,年迈的老将军有名无实,迟早要造反,重演当年草原上争王厮杀的一幕。然而没有人知道,这些年他也从未辩解过,或许只有遥远乌斯莫草原上的父王才会知晓,这一切只不过是由于某些极其简单甚至美好的想法。 人们私下里传播铁胤冷血无情,明面上却没有任何人敢如此非议。所以铁胤只是默默将那些阴险的构陷藏于心中,这些年死死的困住粟陆氏使其不能跨出甘比草原一步,成为黑铁氏族在北域南面一道不可撼动的旗帜。当他得知黑账中铁罕与铁其格争夺王座的消息,漆黑的瞳孔中闪过无数光影,终究化为了无尽的沉默。 回到营地正中的巨大帐篷内,铁胤如往常一般脱掉一身厚重的铠甲,换上柔软的丝质内衣,随意地套上一件长袍,便准备听取斥候的消息。 手下的兵卒早已习惯了年轻将军的这种做法,负责侦查的斥候从帐篷外恭敬地进来,坐在铁胤前方桌塌旁的木质座椅上,熟练地汇报着昨日侦查的消息。 汇报的内容大多是粟陆氏军队的调动以及粮草的运输等,偶尔参杂一些图敦(备注1)c太吉(备注2)等大人物的动向等。 铁胤一如往常般沉默地看着篝火,听着没有太多变化的汇报,指腹下意识地敲打着桌面。 直到他听到血谷二字的时候,敲打桌面的指腹忽然停止了动作,收回看向篝火的眼神,认真地询问道:“血谷?如果我所记不错,血谷是粟陆氏除了甘比草原之外唯一直通淞沪草原的路径,除了常年雪季的群山,这处路径是非常隐秘的,粟陆氏有人穿过血谷了?” “是的将军,粟陆氏的粟方图敦在昨日深夜单独穿过进入血谷,朝着东方离去。”负责汇报的斥候不假思索地回应,“谨遵将军命令,虽然血谷这些年因为我们的封锁之下常年无人穿行,但是我们仍旧派出了人手时刻盯着。” “有趣,实在是有趣,这处谷道都已经染上了那么多鲜血,粟陆氏竟然还想试图穿过,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不惜死那么多人,也不想我们知道他们的行踪。”铁胤自言自语着起身,“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有消息得知,粟陆氏最近正蠢蠢欲动,不仅粟方图敦借着夜色离去,粟晨从斯大将军将于近日再度起兵血谷,试图占据这处要道。” 铁胤沉默片刻,走到篝火旁拿起尚未溫热的金花酒饮了一大口,冰冷的液体顺着喉咙流向肚中,辛辣的感觉使得他的眼睛越发明亮,“血谷地势艰险,穿插于群山之间,若是让粟陆氏占据了此处,那么以后他们进出甘比草原将如入无人之境,我们铁幕军不就成了摆设吗!来人,传令下去,今日凌晨一至五旌所属铁骑开拨血谷,明日清晨三千铁卫再行前往。血谷c血谷,本不过是一处诺大的山谷罢了,染了无数鲜血而后退却的粟陆氏如今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了吗?那就来吧!” 挥手示意斥候离开,铁胤缓步走道实木书桌前,略一沉思而后开始动手研墨,墨是上好的中域石墨,随着清水的注入,墨盘中逐渐变得乌黑一片。他随即拾起桌角的紫毫,走向正熊熊燃烧的篝火,以边角炽热烘培紫毫半刻,而后再度返回桌畔,沉吟着下笔。 北域之人皆知黑铁氏族的大君生有五子,以二子最是凶残五度,冷血无情,是治军极严的大将。然而极少有人知晓,铁胤平生酷爱中域书法,每每烦躁抑郁之时研磨写字,开怀惬意时同样研磨写字,且极少示人。 紫毫浸入墨中吸至饱满,轻轻提起于宣纸之上,铁胤毫不犹豫落笔: 当年铁马游沙漠,万里归来会二龙。 周氏君臣空守信,汉家兄弟不相容。 只知奉玺传三让,岂料游魂隔九重。 天上武皇亦洒泪,世间骨肉可相逢? 待到短短四句八行五十六字结束,铁胤冷厉的脸颊上一颗豆大的汗珠随之落下,不知是帐中篝火燃烧太过温热,亦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收笔之后细品,这首草原上世代传颂的精品佳作此刻于帐内草草完成,却不显凌乱,反而隐隐多了些别的韵味。 铁胤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余光瞄到亲信白决正沉默地站在不远处,脚尖微微踮起,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宣纸上的文字,不时疑惑地挠挠头,感概道:“中域人整天研究这些附庸风雅的东西,我们虽然看不上,但你还真别说,他们生产的紫毫与生宣确实是比我们北域野蛮的雕石好上许多。” 白决听到声音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极认真地点头说道:“我们北域男人生于马背长于马背,这么多年都不屑研究这些奇巧淫技,然而自从看到将军引用中域的这些物事,不得不承认中域的这种方式确实是比我们以雕饰刻于木上要精妙许多。只不过将军,您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文字,我怎么一个也看不懂。” “这是中域的文字,你自然看不懂,这些也不过是我闲暇之时的玩物罢了,我们铁幕军纵横甘比草原,靠的是战马与铁刀,而不是这些怪异的文字。”铁胤如此说着,脸上多日不见的笑意渐渐显露出来,白决心中松了口气,心中暗道想来这些中域走私而来的小物事还是相当有用的嘛!要不然将军您整体冷着个脸,军中的气氛都严肃了许多,大伙儿大气不敢喘一个的。 虽是这般想着,白决身体却是动了起来,如往常一般准备收起宣纸归于包裹之中妥善储存,却不料铁胤摇了摇头,忽然说道:“这张就不用收起来了。” 白决疑惑地看向铁胤,心想今天这张莫非是写得不满意打算扔掉?看纸上的文字与以前也没什么差别呀? “白决,你跟着我来到甘比草原有多久了?”铁胤从新坐回了木桌之中,坚实的后背随意地靠着,捧着从中域走私而来的书籍不停的翻动,忽然问道。 “回将军,已经八年一个月了。” “这么久了嘛!”铁胤翻动的书籍忽然停在了某一页之上,沉默了许久有些低沉地说道:“今年若是能够活着,我们就回去!” “要开战了吗?” “是啊,终于要开战了白决,你说我们能赢吗?”铁胤似是在自言自语,目光越过白绝看向了温暖的篝火旁,那面黑色的旗帜。 极少身为铁胤最看中最信任的亲信,白决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极少能够看到这个在战场上勇猛无双的男人有如此茫然的眼光,回想起上次听到将军相似的自言自语还是在五年之前的血谷之战,他只觉得此刻忽然气血上涌,坚定地说道:“将军,我们一定能赢的!” 铁胤微微一笑,“是啊,我们一定会赢得!”强行不去想最近心中莫名的不安,将其归咎于太久未归家的莫名情绪中去。 “将军,您这张纸准备怎么处理?”白绝指着案几上纯白的纸张上染着的黑色笔画问道。 “密封起来,送回乌斯莫草原,给元子。”犹豫片刻,铁胤默默闭上眼睛眼睛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