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朝廷都看我不顺眼》 正文 1.一、俏公子初至通州城 春日里的通州总是显得要比别的地方更加鲜妍一些,特殊的地理位置让整个通州成为了边陲小镇当中的一朵盛世奇葩——不仅是因为那些千奇百怪的货物,更是因为那些来自各地的c不同种族的人群。 “朝岳,你看看我们这通州城,”一个中年男人不无得意地说着,“就算是远离京城,我们这儿该有的东西也是一样不缺。” 走在他身边的男人漫不经心地应着,看起来根本没有将男人的话放在心上。只是中年男人对此毫无察觉,反而依然在喋喋不休:“你看看,这条路,足足拓宽了三次啊!结果看起来还是这么窄对吧?嘿,这通州城什么都好,就是人啊实在是太多啦!” 这种炫耀的手法真的是太低级了。顾朝岳腹诽道,然后对着中年男人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他合起了手里面的扇子,拉长了声音说道:“年叔,我们什么时候能到吃饭的地方啊?我这大早上就被你拽起来来逛这通州城了,总不能连饭食都不给一点吧,这是打算把我饿死?” “哎你这小子,怎么没大没小的。”年叔说的正高兴,冷不丁地就被顾朝岳给打断了,脸色便有些悻悻的,不过很快地,他便像想到了什么一样又高兴了起来:“想要吃饭是吧?我今天就带你到通州城里面最好的酒楼去,那地方,可是二两金一桌席,还老经常订不到。” 顾朝岳闻言,倒是有了点兴趣,他略微配合了一下做出了一个惊讶的表情来:“二两金一桌席?这也太贵了吧,就算是在京城,也断没有二两金一桌席的说法,这得是用龙肝凤髓做的不是?” 年叔得到了顾朝岳的捧场,顿时就心满意足了起来,他搓着手嘿嘿地笑,同时也卖了个关子:“你叔叔我因为知道你要来,早早地就已经备好了。” 二人说话之间,脚步并没有停下,拐过了一个街口后走了没一段路,原本因为人潮而显得有些拥挤的街道,突然一下子变得宽敞了起来。 顾朝岳敏锐地察觉到了变化,他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街道两边都是各种摊贩,年叔发现了顾朝岳的表情,他没说什么,只是笑呵呵的,胖胖的脸上五官都眯成了缝隙,看起来颇有些寺庙里面供奉的弥勒佛的□□:“怎么样?这就是通州城的主干道了,比起京城又如何?” 他这个叔叔,别的都挺好的,就是老喜欢和京城计较。顾朝岳心里面暗笑了笑,面子上则端的一本正经:“京城断没有这种风景。。”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年叔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扩大,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了。他带着顾朝岳又走了一会儿,放慢了自己的脚步。只伸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座酒楼,给顾朝岳介绍道:“就是这儿了,看到了没有?” 顾朝岳懒洋洋地抬头,只见那酒楼雕梁画栋,吊脚飞檐,古朴大气却又因为人声而热闹无比。正面一栋高楼面对醉仙湖,背后亭台水榭绵延开来,倒也颇有几分恢弘壮阔的感觉。而那酒楼的大门上边挂着一块大大的牌匾,上书三个大字“醉仙楼”。顾朝岳仔细看看,却发现那三个字竟然不是手书,而是用什么利器划在那牌匾之上,后又着了墨。 “这字” “这字是酒剑仙李青莲刻的,”年叔抢在顾朝岳问出口之前就说了出来,“当年李青莲曾经来过通州,就在这湖水旁边的酒楼上,一边喝酒一边挥毫作诗十八首,一直到最后的时候,李青莲兴起,拔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宝剑,在那牌匾上面刻下了这三个字。” 顾朝岳点了点头,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趣,只是抬脚往酒楼里面走。年叔赶紧跟了上去:“有什么想法吗?”顾朝岳脚步顿了顿,他扭过头来看着年叔,微微吸了口气:“李青莲这么闲?没事儿就爱给人酒楼取名字?” 说完,顾朝岳也不管年叔是什么表情,便自己一个人上了楼。 年叔跟在后面,半晌才反应了过来:“哎!等等我啊。” 正如年叔所说,他早早地就在这醉仙楼里面定下了雅座,机灵的小二看到了跟在顾朝岳身后的年叔,便直接带着顾朝岳往订好的房间去了。顾朝岳进门一看,乐了:“这房间倒是摆的雅致。” “公子说笑了,我们这醉仙楼啊是通州城里最好的酒楼了,这要是不做的好些,别说我们,就这牌匾也不答应啊。”小二壮着胆子和顾朝岳说笑,“公子,顾老爷,您看这今儿是吃点什么?” 年叔往桌子旁边大马金刀地一坐,腆着肚腩笑道:“别给我装蒜,之前不是早早地就定下了那最好的流华宴?动作快些吧,再给我上点上好的花雕酒。” 小二满脸堆笑,却站在那儿没有动作,年叔有些不满地看着他:“怎么?还想赖在这儿不成?”小二小心翼翼地看了年叔一眼,有些为难地解释道:“这对不住了,今儿县丞大人过寿,这流华宴全都被挪走,给柳大人贺喜去了” 年叔顿时脸就拉下来了,他一拍桌子,气的呼哧呼哧地:“你们这是办的什么事儿!一个小小的县丞就敢仗势欺人吗!那是我早就定好了的!凭什么给她挪了过去!” “顾老爷,您有所不知啊,”小二苦着脸,“这倒不是县丞大人仗势欺人,是这通州城里面的联合商会办的,他们可不只挪了您这一桌,他们把今儿所有的流华宴的席面全都给包圆了,说若是有什么怨言的话,就叫客人和他们理论去。” 这话说的,表面上说是理论,私底下可不还是仗势欺人。 年叔瞪着眼睛还想要说什么,却被一边的顾朝岳伸手拦了下来:“哎,年叔,既然这样的话,和这小二计较也没有什么用处,等日后有机会再来便是了。” 原本的满腔兴奋变成了郁闷,年叔也没了兴致,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点了个次一等的棠梨宴,叫小二下去准备了。等那小二出了房间之后,年叔愤愤不平地开始和顾朝岳诉苦:“自从这姓柳的当上了县丞之后,这通州城里面便乱了套啦!牝鸡司晨,虽说朝廷准许女人当官,但这柳步蘅也委实太过放肆了一些” “等等等等,”顾朝岳听着好像哪儿不对,赶紧止住了年叔的话头,“牝鸡司晨?女人当官?这通州城的新县丞难道” “是个女的!”年叔迫不及待地接过了话茬儿,“今年将将才十六岁,只是运气好,刚上任就叫她破了个棘手的案子,这通州城里就开始拍着马地给人家叫名声了。” 年叔很明显对这位柳大人很是不屑,顾朝岳却愈发地好奇了起来,他忍不住追问道:“破了个棘手的案子?什么案子啊?” 年叔看起来好像不太想说这方面的事情,但是架不住顾朝岳的一再追问,这才勉强开始回忆。他眯着眼睛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依稀记得是个是个细蛇钻窍的杀夫案。” 细蛇钻窍?还杀夫?顾朝岳的好奇心被彻底地调动了起来,他哗地一声打开了扇子,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紧紧地盯着年叔,不打算错过一点细节:“究竟是怎么回事?” 见顾朝岳实在是想要知道,年叔无法,只得长叹了口气,就着这山光湖色,开始给顾朝岳讲那新任县丞破的这一起细蛇钻窍的杀夫案。 “死的是个刚考得功名的秀才,姓王,常言说得好啊,这人生有四大喜,他一个人就占了洞房花烛夜和金榜题名时,一时间可不要太风光得意。”年叔咂了一口小二送来的酒,“太得意了,就乐极生悲了,王秀才就在成亲那天,暴毙在了洞房里面。” “人人都说啊,王秀才本身就身体不好,成亲又是个消耗体力的事情,一时间得了急病死了,倒也不是没有先例。王家人也厚道,没有怪那个女子,打算把她送回去再将王秀才给葬了,偏偏就是这个节骨眼儿上,哎,出事情了。” 此时此刻菜已经送上来了,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偏偏这两个人一个都没有动筷子。一个讲一个听,年叔说的兴起,还拍了一下桌子:“那新上任的县丞不知道从哪儿听说了这件事情,自己一个女子,猴急巴巴地上门去,死活赖活非要检查那王秀才的尸体,说他是被人谋杀的!” 顾朝岳眸子当中兴味更浓:“那王家人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她是县丞,再说了,王家人心里面未免不怀疑,这王秀才虽说平时也病殃殃的,但是怎么就突然死了呢?万一有蹊跷的话,就这么把他葬了,在底下也不安宁。”年叔呲了呲牙,“还别说,就真的叫她发现了一点端倪。” “王秀才的尸身没有检查出来什么毛病,但是那女县丞,在王秀才的屋子后头发现了半枚脚印。据说那脚印在后面花园的淤泥当中,周围满满的都是杂草,也不知道那女人是怎么发现的。”年叔说道,“要说那脚印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要找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偏偏啊,还就叫那女人给找到了。” 说到这儿,饶是对那女县丞依旧抱着看不起的心态,年叔也不禁咋舌道:“原来那脚印是城中一个惯偷儿的,那偷儿当天晚上见王家娶亲,想要趁乱捞一笔,不曾想趴在屋顶上的时候,就正巧见着那新妇用火烫一根竹管儿,竹管儿口就对着王秀才的竹管当中也不知道有什么,惯偷儿就听得王秀才惨叫了一声,便气绝身亡了。” 顾朝岳听得意动,忍不住追问道:“那竹筒当中究竟是何物?”“有了那偷儿的证词,那女县丞回头就叫人开了棺,当时正值三伏天,王秀才的尸身已经腐烂了。还是那女人,面不改色心不跳,直接就扒拉开了王秀才的腹腔,你猜,里面有什么?”年叔卖了个关子,看起来得意洋洋的,也不等顾朝岳猜便自顾自地揭晓了谜底,“里面有一条细蛇!一条死了的细蛇!” 尽管早就有心理准备,顾朝岳还是忍不住吸了口冷气,正巧那小二又端了菜上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在吆喝着菜名:“清蒸黄鳝!二位请用!” 看着那盘子里面摆成了造型的黄鳝,两个人突然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当中。 “总之就是这样了,”年叔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的眼神从那盘黄鳝上面移了开去,“那新妇早就和自家表哥有奸情,这才有了这起子细蛇钻窍杀夫的事情。如今在大牢里面关着,正等着秋后问斩呢。” 顾朝岳晃了晃手里面的扇子,若有所思:“这么说来这女县丞倒也有两分本事。” “不过是个巧合罢了,”年叔还在嘴硬,“一个女子,自当是应该在家里面好好地相夫教子,这才叫规矩,倒是可惜了她那副好相貌了。” 顾朝岳看了年叔一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合上扇子,轻轻敲了敲自己的手掌心,哂笑道:“得了吧年叔,朝廷的那些女官儿我还不知道?各个都膀大腰圆,一顿饭能够吃三斤的,还好相貌?怕不是又是一个女力士。” 年叔听了顾朝岳的话,张嘴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顾朝岳抬手往他嘴里面塞了一个金丝酥给堵住了。顾朝岳勾了勾嘴角,拿起了手边的筷子:“好了好了,事情也说完了,我也饿了,咱们吃饭吧。” — 县衙的府邸其实已经有不少年头了,不管是什么地方,看起来都是有些破旧的,但是今天的县衙里面却人声鼎沸,倒是又给这年久失修的老宅又平添了几分人气。 在后院的花园当中,不大的空间摆了有两三张桌子,桌边满满当当地全都坐了人,觥筹交错间,酒气弥漫在空气当中,蒸腾得那些来往伺候的丫鬟下人们都有些熏熏然了。 席间,一个中年男人端着酒杯站了起来,满脸红光地对着最上首的人说道:“今儿是县丞大人的寿辰,我在这儿代表各位敬大人一杯!” “张老爷多礼了,”最上首的女子笑了笑,也同样地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多谢各位的好意了,你们这么热情,到叫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说完,她就遥遥地和那张老爷碰了杯,仰起脖子将杯子当中的酒水一饮而尽,许是喝的有些急了,柳步蘅忍不住咳了两声,众人看在眼里,全都发出了善意的笑声。 清透的酒水浸润了喉咙,给胃部带来了火辣辣的灼烧感。柳步蘅白腻的脸上多了一片红晕,但是神智却愈发的晴明。她看着眼前的那些人,脸上露出了恰到好处的笑容来:“今儿多谢各位给我做东了,我本不过是一个小官,能够得诸位这般看重和支持,也是我们通州城官民一家的和气,在这儿,我再敬大家一杯!” 说着,柳步蘅便又给自己倒了杯酒,同样干脆爽快地喝了下去。看着这个女县丞的豪爽做派,下面坐着的豪商们互相递了几个眼色,全都放松了下来,一时间,席间的气氛被推向了高潮,众人推杯换盏,喝的那叫一个热闹。 酒席散去,柳步蘅特意将那些人从侧门送走。她站在门口,眯着眼睛看着马匹车辆一个一个地过,压过了门口的青石板路,她的脸上还残存着醉酒带来的红晕,倒像是只闲来无事晒着太阳的猫儿。 “柳大人,”身边蓦地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门口风大,还是回去吧,不用再送了。”柳步蘅侧过头看去,见到来人,忍不住笑了笑:“郑老板,生意兴隆啊。” 郑秋生看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挚友,也跟着笑了:“你这个县丞倒是当得如鱼得水。”“彼此彼此,”柳步蘅站直了身子,偷偷地舒展了一下自己的筋骨,“今儿这些人醉翁之意不在酒,你也掺和在里面,可要小心一点。” 郑秋生脸上的笑容下去了一些,他郑重地点了点头,低声道:“你放心好了,我心里面都省的。” “那就最好啦,”柳步蘅轻飘飘地就将这个话题给带了过去,转而开始和郑秋生说些家常话,“说起来,你打算什么时候和胭脂成亲?” 提到自己未过门的妻子,刚刚还表现的老练稳重的郑秋生脸一下子就红了,他有些找不着自己的舌头:“我我刚和胭脂提了亲你放心好了!请帖肯定少不了你一份。” “你自己别忘了就行了。”柳步蘅哈哈一笑,目送郑秋生出了门。看着他上了马车走远了,这才打算打道回府。就在她刚刚背转过身子的时候,忽而听得背后从远处响起了一阵马蹄声。她下意识地回过头来,紧接着,一阵风便从她的面前掠过。 马背上,顾朝岳正因为喝了酒而觉得有些燥热,灼灼烈日之下,他一双眼睛因为无聊而来回逡巡着。眼看着前面拦路的马车走了,他便打马快速地路过了那扇门。就在经过的时候,顾朝岳无意间往还未关上的门里看了一眼—— ——一阵微风吹过,撩拨着乌黑的长发。只见柳树下,那人明眸皓齿,眉目如画。恰柳步蘅正微微回头,一双漂亮的杏眼与顾朝岳对上,一瞬间,顾朝岳觉得眼前的这双眸子,如秋水,如皎月,如山间清泉,如荷叶滚珠。仿佛里面,盛满了漫天的星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二、慧县丞七窍玲珑心 柳步蘅不过轻飘飘地瞥了一眼,便移开了自己的视线,顾朝岳倒是想多看两眼,奈何县衙的下人已经将侧门给关起来了。 勒住缰绳的顾小爷盯着那扇门看了许久,一颗红心跳得飞快——在县衙里面的女人,难道她就是那位新上任的县丞? 想到之前年叔和她说那个县丞容貌十分出众,顾朝岳心里面对刚刚那女子的身份有了八成的把握。他再瞅了瞅那道古旧的侧门,这才骑着马离开了。 柳步蘅并不知道门外发生了什么,她慢慢地在花园里面转了一圈,散了些身上的酒气,这才回了后面的住处。就在她快要跨进跨院儿的时候,正巧迎面来了个丫鬟,看起来步履匆匆的,好像有什么急事。 那丫鬟见到了柳步蘅,眼睛一亮,赶紧迎了过来。她利落地对着柳步蘅行了礼,开口道:“大人,老夫人想要出来找您,我们怎么都拦不住” “嗯,我知道了。”柳步蘅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点了点头,抬脚往对面的房间走去。那丫鬟刚想要跟上,却被一直跟着柳步蘅的另一个丫鬟给拉住了。 那小丫鬟奇道:“蝴蝶姐姐,你干嘛要拉着我?”“大人照顾老夫人的时候,向来不愿意有人在旁边伺候着,”蝴蝶悄悄地和她咬耳朵,同时放慢了脚步,“你刚来,这些事情,以后都要知道着点。” 小丫鬟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听话地和蝴蝶远远地在柳步蘅后面坠着,并十分识相的没有跟进房。只见柳步蘅进去了没一会儿,原本呆在房间里面的一个健壮仆妇也出来了。 柳步蘅关上了房门,她微微叹了口气,然后转过了身子。 房门隔绝了光线,窗外明媚的阳光在透过窗户之后,只剩下了一层薄薄的暖黄色。柳步蘅不喜欢这种昏暗的环境,但是看着自己坐在桌边的那白了双鬓的母亲,她的眉头便又舒展了开来。 柳步蘅随手拉过一张凳子,在桌边坐了下来:“娘,你又清醒了?” 闻玉笛点点头,手里面握着茶碗,眼神还有些迷茫:“现在是什么时候?”“晌午刚过。”柳步蘅很快地回答道,随即她犹豫了一下,不过还是说了出来,“也是我的生辰。” 闻玉笛闻言,眼神有些复杂。她看着眼前亭亭玉立的姑娘,伸出手迟疑地想要碰一碰她的面颊:“在我浑浑噩噩的时候,你都已经长了这么大了。” 柳步蘅眼睛蓦地一热。 闻玉笛到底没有碰到她便收回了手,脸上的表情也已经收拾了干净,恢复了平静的模样。她看着柳步蘅,沉声道:“我的时间不是很多,快点开始吧。” — 顾朝岳回到了年叔给他置办的府邸当中,一直到在书房里面坐下来了,脑子里面还都是刚刚见到的在县衙的那个女人。 其实惊鸿一瞥后,顾朝岳脑海中的女子容貌已经有些模糊了。但是相反的,那双眼睛却愈发的清晰明亮了起来。顾朝岳只觉得好像有千百只小爪子在他的心肝上抓挠着,叫人感觉胸膛里都酥酥麻麻的。 那个女子是谁?能够在县衙后院出现,就算不是那个女县丞,也是那女县丞的亲属。顾朝岳越想越出神,一时间坐立不安。那双眼睛过于清澈,让人无法忘怀。顾朝岳也不想显得孟浪,他站在书架前面想了半天,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墨书!”顾朝岳扬声对外面喊道,不一会儿,一个小厮便进来了:“公子,有什么吩咐?”“去,往县丞府上送封拜帖,”顾朝岳摸了摸下巴,“就说京城顾朝岳,有要事想要与县丞大人相谈。” 县丞?墨书有些疑惑地接过了顾朝岳给他的拜帖,忍了忍最后还是没忍住:“公子,那县丞大人是个女子。” “我知道啊,”顾朝岳点点头,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你不要想那么多,她既然已经在朝为官,那在你家公子的眼中,她便是个官员,而后才是女子。你说你这脑袋里面一天天的都装的是什么,做人内心不要那么龌龊好不好。” 墨书只是些许识得几个字,被顾朝岳这么兜着圈子一绕,眼睛都要变成蚊香了。听完顾朝岳的教训,他晕晕乎乎地应道:“是,公子真聪明!”说完就拿着拜帖,心服口服地去给顾朝岳跑腿了。 柳步蘅正一身疲惫地从闻玉笛的房中出来,方才还恢复了几分清明的闻玉笛突然就糊涂了,刚刚还拉着柳步蘅的手不放,死活要追问自己相公在哪儿,柳步蘅废了好大的劲儿才把她给安抚好。 叫下人进去看着老夫人,柳步蘅刚打算回自己的房间,却又被老管家拦住了。管家老黄递给柳步蘅一张拜帖,说道:“大人,这是刚刚递上门的,说是什么京城顾朝岳,想要挑个好日子拜见大人,还说有要事相商。” 京城顾朝岳?柳步蘅愣了一下,在搜索了一圈记忆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之后,柳步蘅便接过了老黄递来的拜帖,一边翻看一边问道:“知道是什么人家吗?” “刚刚见那小厮的穿着打扮,应当算是家境殷实的人家。”老黄眯着眼睛,捋了捋自己下巴上的山羊胡,“既然说是有要事相商,大人最好还是见一见?” 柳步蘅瞄了一眼老黄,笑了:“黄爷爷,你看出了什么来了吧?这般鼓动我见他?” 老黄只是眯着眼睛笑,他摇了摇头:“哎,我年纪大咯,能看出什么来?大人莫要拿我取笑。” 柳步蘅又将注意力放回到了那张拜帖上面,她挑了挑眉:“也罢,见一面又不会掉块肉。这样吧,让他明天下午过来见我。” 老黄领命而去,柳步蘅则慢悠悠地转身回了自己的书房。她得赶紧将闻玉笛和她说的那些东西记录下来,说来母亲真是极为神秘,年轻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才伤了脑袋以致疯癫,但是当她清醒的时候教导自己的那些东西,简直可以称得上神乎其技。 柳步蘅也曾经尝试过在母亲清醒的时候询问母亲的真实身份,但是闻玉笛对于此事一向闭口不言,选择性听不见柳步蘅的话。试了几次无果之后,柳步蘅便也放弃了。 这一忙碌,柳步蘅再抬头的时候便已经到了傍晚。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丢掉了手中的笔,朗声道:“蝴蝶,小蝴蝶。” “大人,我就在门口呢,”蝴蝶脆生生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大人可是准备出门了?” 柳步蘅哈哈一笑:“还是蝴蝶知我心。” “大人就知道拿婢子开玩笑。”蝴蝶端了一盆热水进了屋,手脚利落地绞干了毛巾递给了柳步蘅,“大人擦擦脸,等会儿见到了道长,可要打起精神来。” 柳步蘅接过毛巾,狠狠地搓了两把脸蛋,搓的那白嫩的皮肤都有些泛红了,这才吐了口气:“咱们悄悄出门,莫要惊动别人。” — 通州城的城郊附近有一座道观名曰西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修建的,仿佛通州人有印象的时候,这西华道观便已经存在于此。西华道观香火并不是很旺盛,平日里看起来,反到给人一种暮气沉沉的感觉。 柳步蘅穿着不打眼的衣裙,头上也只簪了根银簪,站在那儿,活脱脱一个小家碧玉的模样。她抬眼看了看西华观的牌匾,这才叫蝴蝶上去叫了门。 西华观的看门人见来人是柳步蘅,二话没说就让她进去了。柳步蘅进得门去,轻车熟路地就往后面的厢房而去。 那厢房当中已经亮起了灯光,光线不是很亮却显得十分温暖,柳步蘅看到那光芒,原本严肃的神情放松了一些,她叫蝴蝶不要跟着,自己则悄声上前,伸出手来敲了敲门。 门里面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略微有些低沉:“进来吧。”柳步蘅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在灯旁,一个穿着道袍女子就那样坐在桌边,正在抄写经文。 见到柳步蘅来了,那妇人也并没有放下手中的笔。一直到将手中的这页经文抄写完了,她才放下了手中的笔。妇人看了一眼旁边正襟危坐的柳步蘅,脸上方才露出了些许笑意:“瞧你的模样,倒是清瘦了一些。” “日日与那些盐商打交道,我也是很辛苦的啊,”柳步蘅嘟囔道,“师父你是不知道,我这几日都已经拒绝了好几个美貌小倌儿了。” 这一开口就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柳步蘅自己伸手拿过了桌上的茶碗,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对那妇人诉苦:“那些人也太难缠了吧,我还只是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啊,师父你看,我觉得我这两天都要长抬头纹了。” “莫要胡闹,”管持盈并没有配合柳步蘅的表演,而是轻叱了一声,“你今儿来是有什么事情?” 柳步蘅这才把刚刚的惫懒模样给收了起来,她认真地看着管持盈,低声道:“师父,我今儿来其实是有两件事情,一个是想要将那些盐商的消息说与你听一听,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漏洞,这二来嘛” “我今儿收到了一张来自京城的拜帖,”柳步蘅微蹙着眉头,“那人自称叫京城顾朝岳,师傅,这人是不是有什么来头?” 顾朝岳?管持盈睁大了眼睛,看着柳步蘅,眼神微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三、略施小计巧破谜题 柳步蘅注意到了管持盈的神情,她有些好奇:“还真有来头?”“如果是我知道的那个顾家的话,”管持盈也不瞒她,“京城顾家也算是个簪缨世家,如今的怀化大将军顾久林便是顾家的当家人了。” 哦,纨绔子弟啊。柳步蘅乖巧地点了点头,在心里面飞快地给顾朝岳打了个标记。 “不过”管持盈微垂着眼帘,“算了,也许是我想错了也说不定。” 柳步蘅心里面好奇,便忍不住追问道:“怎么怎么?难不成这位顾公子身上有什么古怪不成?” “古怪也说不上,”管持盈摇了摇头,恢复了平日里的那副冷淡神情,“左右是一些顾家内里的腌臜事情罢了,你也没必要知道。” 这就是不会告诉她了,柳步蘅垂下头叹了口气:“师父,你这话说一半留一半的习惯,总是叫人憋屈的很。” “那便受着,”管持盈丝毫不在意,“好了,将那些盐商的事情说与我听一听吧。” — 当柳步蘅和管持盈谈完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地暗下来了,她出来的时候蝴蝶还守在门口,目光炯炯有神的,倒是把柳步蘅给吓了一跳:“找个地方歇歇啊,怎么还站在这儿?” “道观乃是清净之地,婢子不敢随便乱跑,”蝴蝶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不如替大人守门。” 柳步蘅失笑:“好了,大人现在谈完事情了,走吧。”蝴蝶脆生生地应了一声,刚刚迈开步子,便脚下一软——实在是站的时间太长,猛然间一活动,脚下有些发麻。 柳步蘅眼疾手快,一把就搀扶住了蝴蝶,温声道:“小心着些,这要是摔了蹭破了脸蛋儿,回头看你哭不哭鼻子。”说完,她便松开了蝴蝶,自己往门外走去。 蝴蝶看着柳步蘅的背影,眼睛里面直冒小星星。 为了不引起周围人的注意,柳步蘅和蝴蝶是步行着来的,现在也要走着回去。两个人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了通州城的繁华地段。此时华灯初上,尽管自从有记忆开始,便一直在这通州城里生活,柳步蘅还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周围的那些摊子。 “大姑娘,天色已经晚了,我们快些回去吧。”蝴蝶跟在后面,想要劝又不好把话说明了,只能够各种疯狂暗示,“老夫人等不到姑娘,该又不好好地睡觉了。” “随便随便,家里又不是没人,”柳步蘅挥了挥手,就像个被家里面约束久了c想要在外面多玩一会儿的小姑娘,“蝴蝶!你来看!这根簪子好看吗!” “这根簪子很配姑娘。”蝴蝶好容易地就被带偏了,柳步蘅听了这话,喜笑颜开,抬手在自己的发髻上面比划着:“真的吗?真的很好看吗?” 一边的小贩见到她们两个说的高兴,便也跟在一边凑趣儿:“这位姑娘,你眼光真好,这簪子是我这儿最好的一根了,您瞧瞧这花式,这样头,多漂亮啊。” 柳步蘅看着那根簪子,心里很满意,便从怀中掏出了银两打算买下来。结果就在那小贩笑的满脸开花伸手去接的时候,异变突然发生了。 “鸟人!你偷我钱财!居然还敢在这儿招摇撞骗!”斜地里,蓦然传来一个粗哑的男人的声音,柳步蘅还没有看清楚,便被来人恶狠狠地撞开。她脚下一个不稳,猛地往后倒去。 混乱当中,柳步蘅只听见了蝴蝶的一声惊叫:“姑娘!” 就在柳步蘅以为自己要结结实实地摔上一跤的时候,电光火石之间,两只手从后按在了柳步蘅的肩膀上,同时也阻止了她继续往后仰的趋势。 “抓住你了。”一股略微带着潮湿的热气隐隐约约地喷洒在了柳步蘅的耳边,惹得柳步蘅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那人轻笑了一声,扶着柳步蘅站直了身后便松开了她:“姑娘可要小心着些,若是摔到了蹭破了脸蛋儿,回头是要哭鼻子的。”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她刚刚是不是才和蝴蝶说过?柳步蘅转过身子来,眼神一扫,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背后的男人。 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看穿着应当是个大家公子,偏偏身上又带着一股什么都不怕的浪荡劲儿,特别是一双桃花眼,微微一笑,显得极为诱人。 柳步蘅收回了视线,端正地对着那扶着她的男人道了谢:“多谢公子。” 顾朝岳笑眯眯地看着她:“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不必如此多礼。” “姑娘!”蝴蝶好不容易挤过人群靠了过来,她看着柳步蘅,急的和什么似的,“姑娘!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柳步蘅轻轻地拍了拍蝴蝶的肩膀,安慰了一下自家的丫鬟,然后便将注意力投到了事故的中心。 这时候,那差点撞倒柳步蘅的大汉已经快和那卖首饰的小贩打起来了。大汉揪着小贩的领子,等着两只铜铃大的眼睛,声如鸣雷一般:“杀才!快些将我的钱交出来!不然我今儿就教你一教,什么叫站着进来,躺着出去!” 柳步蘅本来看的还挺有劲儿,结果听到那大汉说了这么一句话,脸色一下子就黑了下来。顾朝岳站在她身边,正聚精会神地观察着柳步蘅的动作,只见这女子突然就拨开了人群,走上前去。 “好了好了,都先停一下,”柳步蘅挤到了那两人的面前,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按住了大汉的拳头,“好汉,这人究竟是做了什么?惹得你如此大动肝火?” 那大汉本来是想骂来人多管闲事的,但是一抬头却看到了一个漂亮姑娘,那股气就猛地憋在了胸口,怎么都没有办法骂出去。半晌之后,大汉冷哼了一声:“这人偷我钱财,怎的?你要多管闲事?” “我没有!”那小贩见有人站出来,赶紧趁机大喊,“我若是偷了你的钱财为什么还要在这儿摆摊?你莫要血口喷人!” 眼看着两个人就又要吵起来,柳步蘅赶紧制止了他们:“莫要吵了,你们两个,一个说他偷了钱,一个说自己没偷,红口白牙谁也说服不了谁,干脆我来替你们看看吧。” 那大汉又是眼睛一瞪:“你是谁家女子?莫要在此说大话,快些给老子让开!”“我是谁家女子?”柳步蘅勾了勾嘴角,“我乃通州县丞柳步蘅。” 周围看热闹的人顿时一惊,有那眼睛尖的已经叫出来了:“是柳大人!真的是柳大人!” 这一下就好像是水滴进了滚油锅,一下子人群就炸了窝,不少人都在窃窃私语——居然会在这个地方遇到县丞大人,难不成县丞大人是来微服私访的? 顾朝岳站在人群当中,看着自己今日惊鸿一瞥的女子,心跳越来越快,几乎喜形于色——果然!她果然就是那个县丞! 大汉尽管鲁莽,但是也不是那等有勇无谋之辈,见到柳步蘅站出来了,语气也稍微松软了一点:“县丞大人?怎么?你想给这小偷开脱?” “好汉莫要着急呀,”柳步蘅也不生气,只是笑眯眯的,“你说他偷你的钱,那你倒是说说看,丢了多少?你那些钱有什么标记没有?既然本官在,就一定给你们两个一个公平的交代。” 大汉迟疑了一下,他冷哼了一声,这才松开了那个小贩:“也罢,这么多人看着,想来你也跑不了。今儿你是最后一个到我摊位上买肉的,你买完了之后,我那两串钱就不见了,不是你偷得还能是谁!” 小贩尽管看起来弱鸡,但是嘴上是一点都不肯占下风:“我说没偷就是没偷!你今天就是打死我,我也没偷你的钱!” “哪儿有这么多废话,”柳步蘅冷下了脸,“到底是什么钱,掏出来看看。” 小贩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实在是没办法,嘟嘟囔囔地从自己收钱的地方掏出了两串铜钱。那两串铜钱用红绳串着,看起来绳子倒是簇新的。小贩拿出来的时候还有些不舍:“小本生意,我这赚了多久才赚到这些,如今世道艰难,我连生意都做不得了吗?” 说着,那小贩还哭了起来。柳步蘅看的一脸嫌弃:“好了好了,有什么好哭的,别哭了。”说着,她瞥了一眼站在旁边c袒胸露乳的大汉:“你是不远处那个杀猪摊子上的屠夫?” 大汉嗯了一声,柳步蘅伸手从小贩手中接过了那两串铜钱,朗声道:“劳驾,谁能借桶热水给我?” 县丞有求,周围立马就有看热闹的人递了桶热水过来,柳步蘅一扬手,将两串铜钱扔进了水桶当中。紧接着她便拎起了衣裙,蹲下来仔细地观察着那桶水。 旁边围观的人也凑了上来,跟着柳步蘅观察那桶水,却没有看出什么神奇之处来。等了一会儿之后,柳步蘅复又站了起来:“好了,我知道了。”说着,她伸出手来,从桶中将两串钱给捞了起来,然后将那两串钱递给了小贩:“自己的钱收好了。” 小贩欣喜地接过钱,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就听旁边的大汉叫道:“凭什么!凭什么将那钱给他!” “你是卖猪的,难不成还长了个猪脑子不曾?”柳步蘅还未曾开口,一边的顾朝岳却忍不住了,他同样拨开人群,站到了柳步蘅的身边,手中的扇子遥遥地指着那大汉的鼻子,“你既然说那是你的钱,你一个屠夫收钱,手上的油脂应该沾在钱上,遇到水之后,油则会浮在水面上。” 顾朝岳再用手中的扇子一指水桶:“你自己睁大眼睛看看,里面哪儿有什么油花?”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县丞大人要这一桶热水,原来是这么个道理。这桶清水里面,可是一点儿油花都没有。 大汉也是一脸懵逼:“那那我的钱呢?”“谁知道呢。”顾朝岳耸了耸肩膀,“可能你自己随便放到什么地方了吧,或者你去求求县丞大人?” 大汉傻呆呆地看向了站在一边的柳步蘅,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柳步蘅居然从大汉的眼神当中看出了几分委屈的意思。 这么大个块头装可爱违和感还真的是重。 柳步蘅一脸瞎了眼睛的表情,赶紧背过身挥了挥手:“你的钱?回去在猪肚子里面找找,不然就在那堆下水里面。” 大汉闻言,也来不及说什么,三步并作两步就奔回了自己的摊位,不一会儿就听到那大汉的声音:“还还真在下水里面我这是什么时候掉进去的” “真是,脑袋迷糊,偏偏还长了个大个子,幸好还明白几分事理,不然少不得打一架。”柳步蘅叹了口气,“呀,忘了嘱咐他了,以后不准学我说话。” 随即,她看向了一边的顾朝岳。顾朝岳见她往自己瞧过来,清了清嗓子,扬起一个笑容,正打算来一个自我介绍。 却只见柳步蘅神色矜持地冲他点了点头,随即便毫不犹豫地带着蝴蝶转身走了。 顾朝岳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柳步蘅的背影,简直不敢相信——这位县丞大人不按套路出牌啊?!一点儿好奇心都没有的吗?他们两个人也算是配合默契了吧?就这样还不能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四、惊生变无暇顾其他 “姑娘,刚刚那个公子好生英俊呢,”蝴蝶小声地和柳步蘅说着,“那般出彩的公子,姑娘都不想理睬吗?” 柳步蘅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同样低声说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小心为上。” 蝴蝶顿时就警觉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个男人还站在原地,注视着她们主仆的背影。蝴蝶这么一看,也觉得这人形迹可疑了起来,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顾朝岳: 他招谁惹谁了。 — 顾朝岳穿着整齐,表情严肃,他站在书桌前,仔细地看着放在桌上面的一排玉佩。 今天是他和柳步蘅的第一次正式见面,怎么说都应该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才是。他犹豫了半晌,然后叹了口气,挥了挥手。一边伺候的墨书很有眼色地将玉佩全都收了下去,然后小声地提醒道:“公子,你已经换了三批了。” 顾朝岳烦躁地啧了一声:“罢了,便这么去吧,误了时辰就不美了。” 柳步蘅在县衙当中,正在翻看过去的那些卷宗,看守大门的管家老黄突然进来了。小老头对柳步蘅道:“大人,昨儿递上拜帖的那位京城顾公子来了。” “哦?他倒是准时,”柳步蘅看了看日头,说道,“把他带到会客厅吧,我马上就来。” 顾朝岳跟着老黄在会客厅坐了下来,他百无聊赖地打量着四周,一眼就看到了挂在堂正中的一幅雪竹图。图上积雪皑皑,已然将竹子压弯了腰,偏偏那竹子却坚韧异常,沦落到了这样的境地,也没有折断的意思。 顾朝岳不期然地想到了那位县丞大人,心中一动。 “我来迟了,怠慢了远客。”一个声音从大门处传来,顾朝岳循声望去,只见柳步蘅俏生生地站在那儿,穿着家常的衣裳,乌压压的头发随便挽了一个发髻,杏眼桃腮,不施粉黛,看起来却更加明艳动人。 顾朝岳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他看着面前的柳步蘅,勉强保持住了自己平静:“在下顾朝岳,冒昧上门来,还请大人见谅。” “顾公子多虑”柳步蘅说着话,却已经看清楚了顾朝岳的脸,她顿了一下,笑道:“原来是公子你啊。” 顾朝岳看着柳步蘅,眼睛里面有叫人看不懂的光:“昨天晚上未曾自报家门,是我的不是。” “好说。”柳步蘅点了点头,却没有在这个话题上面多做纠缠,她坐到了上首的椅子上,单刀直入:“顾公子是有什么事情吗?” 完了,惹她生气了。顾朝岳勾了勾嘴角,刚想要说些什么,异变突生。 “大人!大人不好了!”原本守在门口的蝴蝶突然闯了进来,满脸都是焦急的神色,“出事了大人!” “冷静点,慢慢说,”柳步蘅沉声道,“出什么事情了?这么慌张?” 蝴蝶满脸惊惧,声音颤抖:“刚刚有一群凶神恶煞的人闯进了郑家,郑公子郑公子被他们抓走了!” 柳步蘅“嚯”地一下站了起来,她瞪大了眼睛,却依旧勉强保持着平静:“什么人抓的?知道是为什么吗?” 蝴蝶摇了摇头:“不知道。”柳步蘅心烦意乱地来回走了两圈,然后对一边坐着的顾朝岳说道:“顾公子,今儿我可能是没有办法招待您了,我们改日再聊吧。” 顾朝岳摆摆手:“大人有急事便去吧,我无妨的。” 柳步蘅勉强对着顾朝岳点了点头,便匆匆忙忙地跨出门去:“老黄!备马!去郑府!” — 现在的郑府已经陷入了一片愁云惨淡当中,当柳步蘅赶到的时候,郑秋生的母亲正六神无主地坐在屋子里面哭,看到柳步蘅来了,仿佛看到了主心骨一样,一把就扑上去拽住了柳步蘅的袖子哭道:“步蘅!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夫人,你放心,秋生不会有事的,”柳步蘅扶着周夫人,面色凝重,“你先告诉我,你知不知道抓走秋生的是什么人?” 周夫人勉强恢复了一些思考能力,她想了想说道:“好像是一群衙役!” “衙役?”柳步蘅惊愕,“不可能,我不会找人去抓秋生”她话尚未说完,却一下子想明白了——她现在不过是个县丞,她不抓郑秋生,她上头可还有一位县令马大人。 柳步蘅皱着眉头,扶着周夫人坐好了之后,与她低声说道:“秋生可能是被县令的人带走了,夫人放心,我现在就去县令那儿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吴夫人悲悲戚戚地抓着柳步蘅的手,泪如雨下,六神无主:“步蘅,我求求你,一定要把秋生带回来啊。” “夫人放心。”柳步蘅反手拍了拍吴夫人的手,她看着周围一帮丫鬟下人跟着垂泪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面突然变得很没底。 按道理来说,有事情应该先到她这个县丞这边来,但是为什么县令会越过她,直接派人将郑秋生给抓走了? 柳步蘅急急地往门外走,想要快点赶到县令那儿去。出了大门之后,柳步蘅一抬头,却看到了一个不速之客——顾朝岳正牵着她的马的缰绳站在门口,明显一直在这儿等她。 柳步蘅愣了一下:“顾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我见县丞大人步履匆匆,心里面实在是难忍好奇,便冒昧地跟了过来,”顾朝岳动作自然地将缰绳递给了柳步蘅,“大人现在,是打算去见县令大人嘛?” 他是怎么知道的?柳步蘅扫了顾朝岳一眼,尽管疑惑,但是现在却没有心情和他多周旋。柳步蘅接过了缰绳便翻身上马了。她低着头看着顾朝岳,沉声道:“顾公子,这事情不是你应该牵扯进来的,莫要再跟过来了。” 说完,她也不等顾朝岳回答,一声“驾”便驱马离去了。顾朝岳看着柳步蘅的背影,等她走远了,顾朝岳的小厮墨书也牵着另外一匹马出现了。 柳步蘅一路狂奔,不一会儿就赶到了县令处,她下了马,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裳,喘匀了气走了进去。她也是县令府的熟客了,这么一路走来,根本就没有人拦着。 柳步蘅飞快地走到了县令府的后院,看着紧闭的书房门,她抬起手一阵猛敲:“老头儿!老头儿开门!开门老头!我知道你在里面!别给我装不在家!” “来了来了!”书房里面传来了一个不满的声音,随着“吱呀”一声,书房门被打开了。县令马良看着鬓发有些散乱的柳步蘅,抬手制止了她张口说话的欲望:“知道你为了什么来的,进书房说。” 柳步蘅察觉到了马良脸上的表情不太妙,心里一沉。她进了书房之后随手关上了门,而马良已经坐到了书桌的后面,提笔在纸上写着什么,等柳步蘅也坐下后,他才慢慢地说道:“你的那个朋友,人确实是在我这儿” 柳步蘅皱着眉头:“大人,这不合规矩。”“可是苦主已经找上门来了,”马良说道,“人家状告郑秋生意图污辱她,还杀了她的父亲,人证物证俱在,你说能怎么办?” 柳步蘅听得瞠目结舌,下意识地否认道:“这不可能,秋生为人老实忠厚,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来!” 马良已经写完了,他放下了笔看了柳步蘅一眼,冷笑道:“你这话说出来有什么用?就算是我相信你,如今没有证据,一切都是扯淡。” 也许也是正在因为这个案子而头疼,一向老奸巨猾的县令马良此时此刻也表现的有几分急躁:“我实话和你说了吧,前来状告郑秋生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未婚妻梁胭脂。” 胭脂?柳步蘅惊骇道:“秋生杀了胭脂的父亲?还要污辱胭脂?” 马良微微颔首:“你是没看到她早上过来的时候那副哭泣的模样,一个不好就能够厥过去。我能怎么办?总不能不抓人吧?再说了,郑秋生确实有嫌疑啊,我不给他上刑,已经是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了。” 晓得马良说的是实话,柳步蘅反而愈发的为难和疑惑,她皱着眉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马良叹了口气,他抬眼看了看柳步蘅,开始给她将今天发生的事情:“梁胭脂清晨来我这儿击鼓鸣冤,说昨天晚上郑秋生潜入了她的家中,原本是意图污辱她,结果却误入了她父亲的房间,惊动了她的父亲。二人在打斗当中,郑秋生就将梁父给杀死了。” “证据就是梁胭脂曾经给过郑秋生的一只绣鞋,正掉在梁父的房间里面,”马良抬眼看着柳步蘅,眼神复杂,“梁胭脂之所以越过你来我这儿,就是怕你会以权谋私,包庇郑秋生。” 柳步蘅一时间沉默了,她看着面前的马良,皱着眉头想不出什么方法来。马良叹了口气:“这件事情很难办,郑秋生怎么看都是凶手,梁胭脂都亲自来指认他了,我怎么样都不能将这官司交给你。” “大人,有人上门来,说有要事求见大人。”就在两个人相对无言的时候,门外,马家的下人突然敲响了房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五、巧立眉目得遇佳人 马良有些不耐烦:“什么人?这个时候上门来,不见不见!” 只是下人并不敢随便离开,依旧站在门外小声地禀报道:“大人,那人自称来自京城,似乎来头不小。” 来自京城?柳步蘅愣了愣,心里面顿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马良听了这话,也觉得这个不速之客有点奇怪,可能真的有些来头,他刚想出声叫柳步蘅留在书房里面等一会儿,结果一抬头一眼就看到了柳步蘅古怪的表情。他看着柳步蘅:“怎么?你认识?” “有可能,”柳步蘅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我跟你一块儿去看看吧。” 两个人结伴来到了花厅,柳步蘅往里面一看,果然,顾朝岳正安安稳稳地坐在那儿。见到柳步蘅来了,顾朝岳轻飘飘地瞥了柳步蘅一眼,然后站起来对着马良抱拳行礼:“马大人,在下顾朝岳,冒昧前来叨扰了。” “顾?”和柳步蘅这种小菜鸟不一样,混迹官场多年的马良一下子就注意到了顾朝岳的姓氏,“莫非是京城的那个顾家?” 顾朝岳笑着点点头:“在下惭愧,不过是借着家里面的一点名头罢了,叫马大人见笑了。” 马良确认过之后,顿时变得和蔼可亲了起来:“顾公子快坐,快坐。”顾朝岳依言坐了下来,柳步蘅跟着陪坐,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顾朝岳,不知道这个男人究竟有什么意图。 马良也很奇怪,他问道;“不知道顾公子现在上门,是有何要事吗?”“实不相瞒,”顾朝岳拧着眉头,看起来似乎在为什么事情而着急,“我来这通州城,实际上是有任务在身,只是不知怎的,那关键的人在这当口,却是出了事儿。” 马良和柳步蘅心里面齐齐一震,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升起了一个念头。 柳步蘅试探地问道:“不知道顾公子所说的那人,姓甚名谁?” 顾朝岳看了她一眼,也很坦然:“就是方才出事了的郑秋生。” 果然!柳步蘅没来由地松了口气,她再看看马良,只见马良一副沉思的模样。柳步蘅回过头来,正巧对上了顾朝岳含笑的眼睛。她蓦地心头一动——这位顾公子来头不小,也不知道身上有没有什么爵位官职?有的话,说不定秋生还能够搏这么一线生机。 现在就看这位顾公子,有没有意愿插手这件事情了。 马良还是觉得很奇怪:“顾公子,这郑秋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商户,有什么事情需要用到他呢?” “马大人,这就不是你能够过问的了,”顾朝岳依旧笑得温和,话语间的强势却是明明白白,“总之郑秋生,现在绝对不能出事。” 马良被顾朝岳不轻不重地顶了回来,却也没有生气,只是满脸都是为难:“人证物证俱在,这事情不好办啊。” 不,还是可以的! 这厢柳步蘅心念一动,一边的顾朝岳就仿佛柳步蘅肚子里面的蛔虫一样,自己提出来道:“马大人若是不介意的话,这事情,在下倒是愿意助大人一臂之力。” 这话说的正中马良和柳步蘅的下怀,马良笑的那叫一个见牙不见眼:“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只是顾公子,这事情毕竟是官府的案子,这要是随便就” “马大人担心的是,”顾朝岳表现的十分善解人意,“那马大人你看这样如何,还是由马大人主审此案,但是这个跑腿的事情不如就交给我和柳大人?” 柳步蘅猝不及防地被顾朝岳点到了名字,她下意识地抬头看向顾朝岳,只见顾朝岳正笑眯眯地看着她,柳步蘅眼角一抽——为什么总觉得好像被人算计了呢? 只是紧要关头,柳步蘅也来不及想那么多了。她赶紧对着马良表达了自己的态度:“顾公子说的有道理,下官不能主审这个案子,但是私底下查一查应该没问题吧?旁边还有顾公子,我给顾公子做副手不就好了?” 挂羊头卖狗肉呗,顾朝岳的身份够高,足够唬住那些什么都不知道老百姓了。 马良想了想,也觉得这个方法甚好:“好,那便如此办吧。我这县令府里面的衙役随你们调用,只是柳大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应该明白吧?” 柳步蘅沉声道:“是!下官明白!” “嗯,”马良松了口气,“既然如此,你们两个要不要先去牢房里,看看郑秋生?说不定还能够问出什么消息来。” “马大人说的在理,这事情宜早不宜迟,”顾朝岳站起身来,“还要劳烦柳大人和我走一趟了。” 马良点点头:“去吧去吧,那地方柳大人熟悉的很,有她带着你应该没有什么问题。”“那下官和顾公子,先行告退,”柳步蘅也站了起来,她对着马良抱了抱拳,“还请大人多给宽限几天日子。” 马良眯着眼睛,捋了捋下巴上的胡须:“我能给柳大人多宽限几日,只是柳大人,这时间也是有限的,宜早不宜迟啊。” 柳步蘅心里一紧,她没有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 柳步蘅和顾朝岳并肩走着,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顾朝岳不时地偷看一眼柳步蘅,只见这位县丞大人不知道在想什么,一直冷着一张俏脸,却愈发地叫人挪不开眼睛。 这人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柳步蘅浑身不自在,觉得自己现在得说点什么才行,她轻咳了一声,对身边的顾朝岳道:“顾公子方才和马大人说的,都是真的吗?” “柳大人不必这么谨慎,”顾朝岳笑着,一双桃花眼落在柳步蘅身上,一点儿掩饰的意思都没有,“没错,我和郑秋生并没有什么交情。” 柳步蘅愈发的不解:“那为什么顾公子要插手这件事情?” “柳大人真的不知道吗?”顾朝岳蓦地停下了脚步,他侧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柳步蘅,眼睛里面满是笑意。 柳步蘅心头的那股怪异的感觉越来越重,她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偏过了头不看顾朝岳:“不知道。” “没关系,柳大人不知道也无妨,”顾朝岳挑挑眉,继续又抬脚往前走,“等以后时间长了,就会慢慢知道了。” 这是缠上她了?还打算以后时间长了? 柳步蘅不敢多说什么,生怕让这个奇怪的男人再说出什么要人命的话来。她干脆一路上紧闭着嘴巴,只是闷头带路。幸好,接下来的路程上,顾朝岳也没有说什么。 眼看着两个人越来越靠近阴暗的大牢,一直跟在后面的顾朝岳突然又说话了:“柳大人,马上就要见到郑秋生了,我想了想,还是将真相告诉你吧。” 柳步蘅心中一颤,她看向顾朝岳,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只见顾朝岳晃着手里面的扇子,故意压低了声音:“其实我插手这件事情是因为我天生爱管闲事。” 说完,顾朝岳也不管柳步蘅是什么表情,便一马当先往大牢里面走去。柳步蘅站在原地,一向冷静稳重的小姑娘脸上的表情有这么一瞬间的空白。 ——确定了,这人不是缠上她了,而是天生脑袋有毛病。 — 县衙大牢位置偏僻,常年见不到阳光,因而大牢里面的环境十分潮湿。当柳步蘅带着顾朝岳跨进县衙大牢的时候,便仿佛瞬间远离了光线,周围的一切全都变得阴暗了起来。只有几盏油灯,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大牢里面的路。 那守着大牢的牢头儿原本见到生脸,还想上前拦一拦,结果一眼就看到了跟在后面的柳步蘅。牢头儿立马就打起了精神:“见过柳大人!” “不必多礼,”面对牢头儿,柳步蘅就要温和的多了,“我来看看郑秋生,今天刚抓来的犯人。” “就在里面关着呢,”牢头儿也乖觉,主动站起来要给柳步蘅带路,“小的们得了马大人的命令,可没有对郑公子用什么刑法,只是大牢里未免有些” “我全晓得,”柳步蘅截住了牢头儿的话头,冲他笑了笑,“倒是要多谢你了。” 那牢头儿自诩得了柳步蘅的青眼,顿时得意洋洋了起来,只是他还不忘了嘱咐柳步蘅:“柳大人,这郑公子是被马大人下令抓进来的,您看看可以,这要是想带走的话可能小的就不能听从大人的命令了。” 柳步蘅微微蹙眉,旋即又恢复了平常的神态:“你放心,我不过是来问两句话。”说着,她故意偏开身子,将顾朝岳露了出来。她压低了声音,对那牢头儿说道:“瞧见了后面这位没有?京城里来的,这回郑秋生的案子事关重大,除了我们两个和马大人,你谁都不能放进去,知道吗?” 京城来的?牢头儿愣了一下,瞅了瞅站在那儿仿佛浑然未觉的顾朝岳,随即便端正了脸色,严肃的不能再严肃:“小的明白!” 跟在后面的顾朝岳瞥了一眼正在狐假虎威的柳步蘅,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出声道:“柳大人,这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柳步蘅心里面磨了磨后槽牙,脸上则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来:“顾公子请,往这边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六、初相识论棋逢对手 马良没有骗柳步蘅,他确实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很照顾郑秋生了。当他们来到关押郑秋生的牢房门口的时候,只看到郑秋生裹着身上的衣裳蜷缩在角落里面,身上看起来倒是没有外伤。关押他牢房也算干净,周围并没有别的犯人,倒也方便了柳步蘅问话。 “秋生。”柳步蘅看着郑秋生,轻唤了他一声。郑秋生有些迷茫地抬起头来,待看清楚是柳步蘅之后,郑秋生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他猛地扑到了牢房门口,抓着栏杆,几欲崩溃:“步蘅!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被抓到这儿来?我做了什么!” “秋生,你先冷静,”柳步蘅看着好友这幅狼狈的模样,也有点于心不忍,只是她还是问道,“你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秋生一脸茫然:“我不知道啊,步蘅,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快告诉我啊!” “你的未婚妻状告你杀其父,还意欲污辱她,”柳步蘅看着郑秋生的眼睛,想要从他的眼神当中看出来一点什么,“你真的不知道?” “胭脂?”郑秋生一脸的不敢置信,“胭脂状告我?我杀了胭脂的父亲?还这怎么可能!” 柳步蘅面色微沉:“你当真不知道?” “我上哪儿知道去啊!”郑秋生木木呆呆地坐在那儿,看起来整个人和傻了没有区别,“我待胭脂一片真心,为什么为什么胭脂要如此诬陷于我!” 看着郑秋生这幅不中用的模样,柳步蘅压着自己的火气,还想耐心地询问一下,结果一边的顾朝岳先忍不住了。他收起了手中的扇子,猛地抬高了声音:“闭嘴!” “如此怨天尤人,难不成县令就会把你放出去了?”顾朝岳可着劲儿地扎郑秋生的心,哪儿疼往哪儿戳,“有这个时间干嚎,你最好还是好好地想一想,昨天晚上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被顾朝岳这人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郑秋生热血上涌的头脑才算是渐渐地冷静了下来。他抓着牢房的栏杆,尽管话语还是有些不成句,但是已经比刚刚要好多了:“我昨天晚上因为有人宴请的关系,我喝的大醉后来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就睡着了尚未等我醒来,那些凶神恶煞的衙役就把我给带到了这儿来了。” 这不就是什么都不知道吗?柳步蘅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川字:“你昨儿晚上是自己回的府,还是被人带回去的?” 郑秋生抱着头,痛苦地无以复加:“我我记不得了我真的没有印象了,我应该是被人带回去的,但是是谁带我回去的,我根本不知道啊。” 柳步蘅感到一阵无力,看来从郑秋生这儿是问不出来什么了,旁边的顾朝岳很明显也是这么想的,他和柳步蘅对视了一眼,然后说道:“我觉得不如去问问那位梁胭脂姑娘。” 柳步蘅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顾朝岳,然后说道:“你先出去吧,我和秋生还有些话想要说。” 还防着我。顾朝岳笑了笑,一句废话没多说,便从善如流地出去了。 等这儿就剩下他们两个人,柳步蘅的表情才变得柔和了一些:“秋生,我接下来的话你一定要记住。” “马大人已经私底下将这件事情交给我和刚刚那个顾公子了,所以你不用担心,”柳步蘅沉声道,“但是你在这大牢里面,被马大人提审是肯定的事情,而且若是有人背后对你下手,我虽然是县丞,但是手也没有办法时时刻刻地伸到这大牢里面来。” “总之从今天开始,你吃饭睡觉全要小心,要是有人拷打你,想要刑讯逼供的话,你也给我咬紧了牙关,绝对不能认,撑到我来,知道吗。”柳步蘅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便补充了一句,“我接下来的时间可能会很忙,但是我会尽量三天来看你一次的。” 郑秋生似乎已经捡回了自己的脑子,他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是冷静了下来:“你放心,我我会撑住的。” 柳步蘅嗯了一声:“你自己多保重,我不宜留在这儿过久,先走了。”说完,柳步蘅便对着郑秋生抱了抱拳,往外面走去。 “步蘅!”郑秋生在她背后声嘶力竭地喊着,“帮我照顾我娘亲!” — 柳步蘅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顾朝岳正在大牢的入口处,和那个牢头儿在寒暄着。看那牢头儿的表情,顾朝岳和他倒是相谈甚欢。 看到柳步蘅,顾朝岳笑着冲她道:“柳大人嘱咐完了?这也太快了。” “该说的都说了,何必一直留在里面。”柳步蘅说完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和这位爱管闲事的公子哥儿好好地谈一谈,“顾公子现在还没有用饭食吧?不如由我尽一尽地主之谊,正好也和顾公子商量商量,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哎呀,还真巧,”顾朝岳用扇子轻轻敲着手掌心,看起来好像很高兴,“我方才还在想着怎么和柳大人开口呢,现在倒是巧了。” 柳步蘅想翻白眼,最后还是忍住了:“跟我来。” 两个人回到了县衙,柳步蘅和顾朝岳各牵一匹马,慢慢地在路上走着。柳步蘅的眉宇间有几分疲惫,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奇怪了,柳步蘅的脑袋需要休息一下。 偏偏旁边的人似乎没有这个打算,顾朝岳就和拉家常一样,十分自然地和柳步蘅说道:“柳大人对这案子,有什么想法吗?” 柳步蘅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我又不是神仙,哪能算无遗策了。” “我倒是觉得,这位郑公子反而不像是被人算计了,”顾朝岳说道,“与其说是冲着他来的,不如说是无妄之灾?” 柳步蘅愣了一下:“为什么?” 只见顾朝岳冲她笑了笑,柳步蘅顿时觉得不妙,果然,只听顾朝岳说道:“直觉。” 她不应该对这个人抱有任何的幻想的,她的错。 — 柳步蘅带着顾朝岳回到府里面的时候,开门的是老黄。看到自家大人带了个年轻的俊俏公子,老黄一向半眯着的眼睛都瞪大了,佝偻着的背也挺直了一些。尽管没有多嘴说什么,但是老黄一直用眼神不住地往顾朝岳的身上瞟,心里面也在盘算着。 这后生倒是一表人才,就是不知道人品如何,家中是什么情况 柳步蘅哪能看不出来老黄的那点心思,她暗叹了口气,只能对自家的老管家说道:“黄爷爷,麻烦你叫厨房今天多加两个菜,我要招待客人。” “哎,好好好,”老黄眯着眼睛笑,“不知这位公子从何处来?这口味是偏咸还是偏甜呀?” 顾朝岳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在下乃是京城人士,口味并不挑剔,就是麻烦老丈了。” “这说的是哪儿的话,”老黄笑的愈发开怀,“不过是说两句话的功夫,不费事不费事。” 柳步蘅有些头疼:“黄爷爷,时间不早了。”你还不快点去厨房。 老黄自然明白柳步蘅的意思,他见好就收:“好好好,老朽这就去。”说完,老黄才往厨房方向慢悠悠地去了。 顾朝岳看着老黄的背影,等老黄走了,才对柳步蘅笑道:“柳大人府里还真是藏龙卧虎。” 柳步蘅假装没听到,她对顾朝岳道:“你现在是住在通州哪儿?” 其实顾朝岳就住在城里的一座宅子里面,但是他睁着眼睛说瞎话:“略微偏僻的一小庄子,过来倒也需要费些功夫。” 柳步蘅瞥了他一眼,尽管知道他这话肯定有不实之处,但是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时候,柳步蘅放弃了挣扎,干脆地说道:“我每日没有那么多的功夫去找你,既然马大人将这事情交给了你我,顾公子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先在我这儿住下吧。” 顾朝岳笑的更灿烂了:“恭敬不如从命啊。” 说话间,柳步蘅已经带着顾朝岳走到了自己的书房门口,丫鬟蝴蝶正得到了消息,从里头的屋子往这边赶,一抬头迎面就见到了自家姑娘,刚想笑着唤柳步蘅一声,结果眼神一偏,就看到了跟在柳步蘅身后的顾朝岳。 蝴蝶: 这不是上次的那位公子吗!大人怎么把他给带回来了! 柳步蘅熟悉蝴蝶,一下子就看穿了她在想什么,顿时哭笑不得。她伸手敲了一下蝴蝶光洁的脑门儿,低声道:“收敛着点,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蝴蝶立马就端正了脸色,低眉敛目:“大人,有什么要吩咐蝴蝶的吗?” 柳步蘅也十分配合:“去收拾出来一间客房,从今天开始顾公子就要暂时在我们府上住下了。” “是!”蝴蝶十分清脆地应了一声,也没多嘴问为什么,她冲着两个人福了福,便利落地转身离开了。临了走的时候,柳步蘅还清楚地看见蝴蝶悄咪咪地用手擦了擦嘴角。 这不是没流口水嘛!姑娘又骗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七、前狼后虎应当如何 顾朝岳就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切,倒是没有说什么话。柳步蘅回头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我知道你有几分本事,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可以尽管和我说。” 顾朝岳挑了挑眉,没有再和柳步蘅开玩笑,而是正色道:“柳大人放心,我自有分寸。” 你这么一说我更担心了。 柳步蘅撇了撇嘴,伸手推开了书房的房门,抬脚跨进了里屋。顾朝岳很乖觉地跟了进来,柳步蘅的书房并不大,东西也是少得可怜,不过一桌一椅一盏灯而已,不过在另一面墙的面前,放着几个大大的书架,书架上面满满当当的都是书。顾朝岳再看看,却是一丝装饰也无,不过角落处一个香炉,其他什么都没有了。 柳步蘅没注意到顾朝岳暗中大量的神色,她正在书架上寻找着什么:“你自己找个椅子坐。” 顾朝岳拉过书桌边的另一张椅子,撩开衣袍坐了下来。柳步蘅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她怀中抱着一些卷宗,将它们一下子全都堆在了自己的书桌上面,扬起了一阵细细的灰尘。 顾朝岳微微往后仰了仰头,他用眼睛看着柳步蘅,似乎在询问她想要干什么。 柳步蘅瞥了他一眼:“看卷宗啊。” 知道你看卷宗,但是你现在看卷宗做什么?顾朝岳有些不解。 柳步蘅眨巴眨巴眼睛,最后看在顾朝岳来头不小的份上还是和他解释了:“我怀疑秋生这次是被人陷害了,如果说谁有动机的话,那肯定就是那些盐商。” “嗯?”顾朝岳顿时来了几分兴致,“为什么这么说?” 柳步蘅很干脆地将手里面的卷宗递了一份给他:“自己看。” 顾朝岳没趣儿地摸了摸鼻子,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跟着一起开始看卷宗了。 通州虽然是个交通要道,但是地方还是偏的,想要做生意那就肯定免不了要接触一些外族人。这些外族人以邻国的魏国人为主,而和魏国人做生意,卖的最好的就是盐。 顾朝岳一边看一边忍不住吐槽道:“这些魏国人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用矿石来换盐,疯了吧?” 那些矿石里面,可有不少是十分珍贵的矿产,魏国人哪怕是平民都能够随随便便地拿出来一些矿石用于换盐,这简直就是 顾朝岳看的是一边摇头一边啧啧出声,就和看大戏似的。柳步蘅翻了个白眼,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只能够放下了手里面的卷宗道:“你久居京城,难道不知道上面对于魏国是个什么想法吗?”别跟我装傻。 顾朝岳正色道:“在下不过是一个纨绔子弟,这种事情自然是不知道的。” 柳步蘅闻言也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看了半天,把个顾朝岳都给看毛了,脸上的笑容也给收了起来,整个人都显得有些不自在了,柳步蘅才开口说道:“是嘛?” 说完,柳步蘅就重新低下头开始看手里面的卷宗,打定了主意不理顾朝岳。顾朝岳缩了缩脖子,张嘴想要说点啥,却看着柳步蘅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又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一时间,书房里面只有人翻动纸张的声音,也不知道是看了多久,突然听到顾朝岳轻轻地“咦”了一声。柳步蘅一直无意识地关注着顾朝岳这边的动静,瞬间就抬头向他看去。 只见顾朝岳微微蹙着眉头,用手指着卷宗上的某一处说道:“这通州城里面的盐商手上总共有多少盐引,柳大人心里面可有数?” 柳步蘅不假思索地说道:“虽然不如两淮之地,但是城中最大的盐商,手中究竟有多少盐引,我其实是无法摸清楚的。” 也是,她不过是个小小的县丞,而且还是女子之身,能够在官场立足已经很不易了。顾朝岳摸了摸下巴:“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些卷宗当中,有不少和盐商相关,粗略一看杂乱无章,但是仔细看看” 说着,顾朝岳将几份卷宗挑了出来,摆在了柳步蘅的面前:“是不是有点关系?” 柳步蘅粗略地瞥了两眼,就在顾朝岳满心得意洋洋c想要邀功的时候,就听见柳步蘅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顾朝岳顿时呆愣愣的,他看着柳步蘅,觉得自己的大脑好像有一瞬间没有跟上柳步蘅的节奏:“什么?” “这些事情,大家全都心知肚明,”柳步蘅干脆从自己的那堆里面又抽出了几份,和顾朝岳挑出来的摆在了一起,“那些盐商干了什么,你知道,我知道,老百姓知道,马大人也知道。” 柳步蘅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一些:“如果能够整治,你觉得还能够拖到现在?你看看马大人,你觉得那老头儿是个无恶不赦的大贪官吗?是会和那些盐商同流合污的人吗?” 当然不是。 顾朝岳默不作声,柳步蘅看着他的模样,突然狡黠地笑了笑:“没错,他是的!” 什么? 还没等顾朝岳回过神来,柳步蘅便接着说:“别说马大人了,连我这个小小的县丞,也不是什么好人!” “盐商的那些孝敬,我可没有少收,”柳步蘅看着桌子上面的卷宗,脸上的笑一直没止住,只是笑的顾朝岳心里面发冷,“这年头,清官是没有活路的,只有当一个贪官,才能够在这个官场上面继续混下去。” 许是觉得自己好像偏离了刚刚的路线,柳步蘅又及时的将话题给拉了回来:“我那好友入狱,必然是因为那些盐商的缘故,至于是什么缘故,无外乎他挡了人的财路。” “只是这手法干净利落,案情也是一波三折,你真的没有问题吗?”顾朝岳想了想,又补了这么一句话,刚刚柳步蘅说的那些,则被两个人十分默契地忽略了过去。 “若是没有问题,你就不会坐在这儿了,”柳步蘅又想翻白眼了,“总之盐商可以动,但是不能伤筋动骨,所以我们暂时只能够在几个关键人身上下手。” 顾朝岳无语凝噎,他哗啦啦地抖动着手上面的卷宗,将一个桌子拍的啪啪响:“既然是这样,你让我看这些东西干什么?”有什么用吗? 柳步蘅嗯了一声:“没有办法把他们扳倒,让他们稍微吃点苦头也是可以的。” 她这厢话说的风轻云淡,那厢顾朝岳倒是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尺度可真的是难把握了,一边要教训人家,一边还要摸着人家的头说不哭不哭,合着好人坏人全都让你一个人给做了?” “所以让你看啊,”柳步蘅挑了挑眉,“京城来的顾大人,铁面无私,两袖清风,你觉得这个人设怎么样?够不够镇得住那些盐商?” 顾朝岳沉默了半晌,这才幽幽地说道:“你这是打算让我做挡箭牌啊。” “死道友不死贫道,”柳步蘅说的是一点都不心虚,“顾大人,既然我们两个一起共事,有些时候可能还是要委屈你一下,毕竟这儿的地头蛇是我,论起情况来,我总要比你更熟悉一些。” 这话说的不客气极了,但是却把个顾朝岳给听得笑了起来,他笑的开怀,答应的也极为爽快:“舍命陪君子罢了,柳大人不必与我客气。” 柳步蘅一怔,正想说些什么,却听见房门被人敲响了。小丫鬟蝴蝶站在门外,声音脆生生的:“大人,晚饭已经烧好啦,咱们现在吃不?” “已经到这个时候了?”柳步蘅微微叹了口气,放下了手里面的卷宗,招呼一边的顾朝岳,“走吧,该吃饭了。” 柳家人并不多,并上看门的老大爷,两个手都能够数的过来。要不是因为闻玉笛平日里疯癫的过头,连仆妇都用不到这么多。 所以晚上吃饭的时候,总共桌上就坐了顾朝岳和柳步蘅两个人。两人身边各有一个丫鬟站立着侍候。顾朝岳心里面觉得古怪极了,倒是柳步蘅,一派泰然自若的样子,抓着筷子大快朵颐,显然是饿狠了。 顾朝岳跟着吃了两口,还是觉得有些尴尬,柳步蘅察觉到了他的不自在,觉得有些惊奇。她先叫蝴蝶和另一个丫鬟下去,然后才对顾朝岳说道:“我以为大家公子都是习惯了这些的。” “旁人许是都习惯了,但是我没有这个习性,”人一走,顾朝岳就放松了不少,“柳大人不用特意因为我布置这些。” 这话说的有些暧昧,顾朝岳笑的也挺灿烂,看起来好像是误会了什么。 柳步蘅没有接他的话茬,而是继续埋头吃饭。顾朝岳讨了个没趣儿,自己摸了摸鼻子,根本不尴尬,再接再厉:“平日里都是柳大人一个人吃饭的吗?” 柳步蘅手里面的筷子顿了一下,她一双凤眸清凌凌的,可以说是不耐烦地看向了顾朝岳:“食不言寝不语。” 顾朝岳打心底里喜欢柳步蘅的这一双眼睛,被她这么一看,反到心里面好似被什么东西敲击了一下,怔愣之间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八、月半弯梦中突遭袭 于是二人终于开始安静地吃晚饭。 饭毕,顾朝岳依旧跟着柳步蘅,亦步亦趋的。柳步蘅有些无奈:“你老跟着我干什么?” “我人生地不熟的,自然是跟着地头蛇了。”顾朝岳用柳步蘅的话回敬了她,柳步蘅忍不住道:“你这男人,看着光鲜得很,怎么如此小肚鸡肠。” “男人就不能睚眦必报了吗?”顾朝岳反唇相讥,“我这人从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就是个记仇的纨绔子弟。” 柳步蘅蓦地站定,她回过头来看着顾朝岳,脸上的表情有些捉摸不定:“你确定要跟着我?” 顾朝岳刚想点头称是,结果一抬头就看到了不远处的茅厕。 “当然不,我岂是那种人。”顾朝岳张口结舌,最后还是悻悻地离开了。毕竟他再怎么放浪不羁,也干不出尾随人家大姑娘上厕所的事情来。 当柳步蘅回到书房的时候,惊奇地发现,顾朝岳居然还坐在这儿,看到她来了,顾朝岳还露出了一点类似于可怜巴巴的表情来。 柳步蘅奇道:“你怎么还在我这儿?天色已晚,顾公子还是回房休息去吧。” “我倒是想,”顾朝岳吭哧吭哧地扭捏了一会儿,这才说完了下半句话,“我的房间在什么地方?” 柳步蘅: —— 左右柳步蘅现在也无事,便干脆自己带着顾朝岳去了他的房间。那间客房离柳步蘅的房间倒是不远,正在一个院子里面,顾朝岳发觉了位置之后,整个人又忍不住眉开眼笑了起来。柳步蘅觉得这男人的心思真的是捉摸不定得很,一会儿高兴一会儿不高兴的,此时此刻看到他又高兴了,便忍不住问道:“你在笑些什么?” 此时黑夜初至,凉月如弓,淡淡的光华洒在二人的身上,平添了两份朦胧,叫人看什么都觉得有些柔和模糊。偏偏柳步蘅的一双眼睛却显得愈发的明亮了起来,恍惚间倒像是和那天上的星星混成了一堆似的。 顾朝岳不错眼儿地看着柳步蘅,只觉得这个姑娘真的是给人感觉太过于奇妙,进退有度,沉着冷静,便是不少男子也是及不上她的。 柳步蘅被顾朝岳看的浑身发毛,忍不住往后蹭了蹭,也不等顾朝岳回答,便赶紧换了个话题:“明日我们去找胭脂。” “这是应该的,”顾朝岳柔声道,“总要看看,那位梁姑娘是受了人的蛊惑,还是真的是个冷心冷肠之辈。” 柳步蘅平日里也是和梁胭脂有过接触的,她自诩看人的功夫不差,却不知道梁胭脂这回究竟是玩的什么花样。此刻听到顾朝岳这么说,她也忍不住蹙了蹙眉:“这事情九曲十八弯的,怕是内情远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看来要忙上一阵子了。” “柳大人如此为了百姓尽心尽力,当真是我辈之楷模,”顾朝岳笑话柳步蘅,在柳步蘅即将反唇相讥的时候,却又突然正色道,“天色不早了,快些歇息吧。” 只把个柳步蘅噎的不上不下的,最后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也不欲再和顾朝岳计较,自己转身回房去不提。 半夜,顾朝岳在自己的房中睡的迷迷糊糊,他素来有些认床,如今骤然换了地方,总是睡的有些不安稳。就这样半梦半醒之间,顾朝岳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突然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一张瘦削的女人的脸一下子就撞入了他的眼帘。 天知道顾朝岳用了多大的劲儿才把那一声尖叫憋在了嗓子眼儿里,最后只发出了一声哼哼来。 那个女人却没有挪动的意思,她目光沉沉,表情冷峻,那怕是屋内没有点蜡烛,也能够看出来她面色苍白。顾朝岳心中一动,下意识地就往那女人的脚看去——听说鬼都是没有 “我不是鬼。”女人突然开口,说了这样一句话。 顾朝岳被人看穿了心思,有些讪讪地,不过这个世道,人比鬼还要可怕些,顾朝岳不敢放松警惕,只是陪笑道:“不知是哪路朋友?半夜三更闯入那个我的房间,似乎有些不妥吧?” 女人没有接话,只是又用那犀利的目光将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过了半晌儿才突然说道:“我乃天庭的散花天女,今日前来,是有要事要与你说。” 顾朝岳: 王母娘娘善妒,把天庭的散花天女都折腾成这副模样了啊? 一个没忍住,顾朝岳便说道:“这您这幅尊容,恕我直言,和散花天女实在是有些不相符。” “你不信?”女子又问道。 顾朝岳心里头战战兢兢的,但是还是点了点头——实在是没有办法违背自己个儿的良心。 谁知那女子居然呲牙一笑,黑暗当中,这笑容端的是狰狞无比。顾朝岳还没回过神,就听那女子说道:“有些眼力,我确实不是散花天女,我其实是地府中人,唤做白无常的便是了。” 顾朝岳: 这一下子就从天庭跳到了地府了,跨度还挺大。顾朝岳叹了口气,心里面约莫有了些猜测——这女子只怕是疯的厉害,说话颠三倒四,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杀伤力,又是从什么地方摸到他的房间里面来的。 为了保证自己的小命的安全,顾朝岳决定还是顺着她的话来说。 “白无常来我房中做什么?我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年纪也很轻,还没有到死的时候。”顾朝岳很认真,“想来您是走错了吧?” 女人看起来好像很无奈,居然翻了个白眼:“我刚刚不是告诉你了嘛,我今天晚上来找你,是有事情要告诉你。” 对,他刚刚光顾着想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来头,居然把她的话给忽略掉了。顾朝岳眨巴眨巴眼睛,觉得这女人刚刚翻得白眼好像有些眼熟。 “是什么事情?”顾朝岳不动声色。 女人低低地笑了两声,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了屋内,被女人的身影遮去了大半。她背对着那柔和的光辉,惨白的脸在此时此刻的黑暗当中显得愈发的奇异,眼睛里面闪烁着的光芒,甚至要比月光还要亮一些。 顾朝岳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有些抑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接下来这个女人会和他说一些很神奇的事情,这个认知让顾朝岳感到兴奋。 “你打算什么时候娶她过门?” 顾朝岳:“哈?” “不要装傻,”女人的表情十分严肃,“我给她准备了上好的嫁妆,你要知道,既然是我白无常的孩子,那自然就不是肉体凡胎。想要娶仙人,你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真的是浪费感情。顾朝岳僵着脸,刚刚想要开口说话,却看那女人眼神一厉,接着她便往后一跳,仿佛看见了什么似的,忽地开口尖叫了起来。 这么一叫,便把这不大的院子里面的人全都叫醒了,当柳步蘅散乱着头发,披着外袍,脚上趿拉着鞋子飞奔到顾朝岳的房间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躲在墙角尖叫着的闻玉笛,以及一脸茫然手足无措的顾朝岳。 柳步蘅反应十分迅速,她一进屋,扫了一眼情况之后便将房门猛地关上了,将闻声赶来的下人们全都拦在了外面。 蝴蝶在屋子外头壮着胆子问道:“大人,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事,”柳步蘅含糊其辞,“你们先回去吧,我和顾大人来处理就行了。”她声音平静,但是语气坚定,让人不容拒绝。 于是尽管还是担心柳步蘅,但是迫于命令,下人们也慢慢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看到柳步蘅闯了进来,顾朝岳则和看到了救星一样,在屋子外面的下人们走后,顾朝岳刚往柳步蘅的方向走了两步,却看到原本还在尖叫的闻玉笛突然以一种十分迅猛的速度,跑到了柳步蘅的面前,双臂一张拦住了顾朝岳。 顿时,顾朝岳又停下了脚步。闻玉笛挡在柳步蘅的面前,对着他毫不客气地大吼道:“快点离开!快点给我离开!你这个刽子手!” 顾朝岳是真的委屈——他干什么了?!他不就是和这女人周旋了两句嘛?怎么就成了刽子手了! 还好,柳步蘅知道自己的母亲平时是什么样子的,她一把就从后面抱住了闻玉笛,然后熟练地开始安抚起了自己的母亲:“娘,现在已经是晚上了,你应该回去睡觉了。” 闻玉笛有些迷茫地回过头来,看着近在咫尺的柳步蘅,下意识地重复着她的话:“已经是晚上了?到了睡觉的时间了?” “是啊是啊,”柳步蘅轻轻拍着闻玉笛的后背,声音放得很柔,“你现在已经做完了你该做的事情了,现在没有必要再留在这儿了,来,我扶你回房间。” 顾朝岳一直没有说话,他抿着嘴唇,下巴的线条微微僵硬。 闻玉笛在柳步蘅的搀扶下,慢慢地往门口走着。走了两步之后,她突然回过头来,和一直注视着她的顾朝岳一下子对上了眼神。 面对着面色僵硬的顾朝岳,闻玉笛在跨过门槛的时候,慢慢地冲他露出了一个扭曲的笑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九、女霸王倒提大扫帚 顾朝岳打了个激灵,他定定地看着那母女两个离开的方向,心里面对于柳步蘅愈发的好奇了起来——这位县丞大人,身上的秘密看起来好像不少呢。 柳步蘅将闻玉笛送回了房间后,又哄着她入睡,这才拖着疲惫的身体走了出来。她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房门,对着十分自责的小丫鬟一摆手,阻止了她认错的话:“行了,下不为例就是,你去看着老夫人吧。” 小丫鬟千恩万谢地去了,柳步蘅站在房门口,在一片漆黑当中叹了口气,这才又慢慢地踱回了自己的房间。 好像忘了什么? 一直到第二早上起来吃早饭,柳步蘅看到坐在桌边一脸幽怨的顾朝岳,这才想起来自己究竟忘了什么。 “咳咳,”柳步蘅干咳了两声,“昨儿实在是太累了,照顾完老母亲我便睡下了,还望顾大人见谅。” “好说。”顾朝岳磨着后槽牙,从牙缝里面挤出了这两个字。隔着白粥蒸腾着的热气,柳步蘅都能够看到顾朝岳脸上跳动的青筋和眼睛下面的黑眼圈——这家伙不会一个晚上没有睡觉,就等着她到房间里面给他解释吧? 顾朝岳看柳步蘅低头不语,轻哼了一声,也端起了桌上的粥碗,昨天晚上的事情就算是掀过去了,两个人谁都没提,心照不宣罢了。 顾朝岳吸溜吸溜喝了一大口粥,肚子里面有了热的食物,这才感觉好了一点。他对柳步蘅说道:“柳大人,我们今天什么时候出去?” 柳步蘅两个手捧着粥碗,沉吟了半晌后说道:“不急,浩浩荡荡的上门容易打草惊蛇,等我回头换身便服,我们再出门吧。” 顾朝岳心中一动,看着柳步蘅的眼神便热烈了几分——女装!这是能够看到柳大人穿女装了吗! 于是当顾朝岳看到了牵着马穿着青色长衫的柳步蘅的时候,别提有多失望了。 柳步蘅看出了他心中的想法,只是不点破:“梁家离这儿还有点距离,还是骑马吧。”顾朝岳自然没有不同意的地方,两个人骑着马,慢慢地沿着街道,往梁家的方向走去。 清晨的通州城已然开始忙碌了起来,尽管日头还早,但是街道两旁的小摊已经摆了出来,沿街的各家商铺也敞开了大门,迎接着八方来客。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迎风招摇的布幡,夹杂着早上特有的清爽气息,一下子就吹开了新的一天的帷幕,也吹散了顾朝岳那一点残余的疲惫感。 他骑在马上吐了口气,眉头也舒展了开来:“通州城挺热闹的。” “还行吧,”柳步蘅淡淡的,无可无不可的样子,“我在这通州城里过了这么多年,早就已经习惯了。” 顾朝岳瞥了她一眼,轻笑道:“柳大人可莫要妄自菲薄,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够高升进京城,到时候就是个京官儿了。” 柳步蘅从善如流:“那就借顾大人吉言了。” “怎得开始叫我顾大人了,”顾朝岳低低的笑了两声,眉宇间洋溢着一股惫懒的浪荡感,“先前不是还叫人家顾公子?” 顾公子,顾大人,有什么很大的区别吗?柳步蘅无语凝噎。 不过毕竟狐假虎威要借人家的势头,这点称呼上的小问题,根本不能够称之为问题。 “顾公子,”柳步蘅微微一笑,表示让步,“前面就是梁家了。” 顾朝岳一愣,他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只看到了一条小巷子。 柳步蘅在巷子口下了马,把缰绳往一边的围栏上随意一栓,便抬脚往巷子里走去。顾朝岳紧随其后,柳步蘅带着他在迷宫一样的小巷子里面转了几转,然后便在一户人家门口停了下来。 “咚咚咚”,柳步蘅抬手敲了三下门,发出了沉闷的响声。巷子里面采光不好,闻起来总有股潮湿的味道。 只听“吱呀”一声,大门被打开了,一个梳着一条油光水亮的大辫子的姑娘站在门口,怯生生地看着他们两个:“你们,找谁?” “胭脂姑娘,”柳步蘅扬了扬嘴角,“我是柳步蘅,不知道胭脂姑娘可还记得我。” 梁胭脂盯着柳步蘅看了一会儿,旋即脸色变得惨白——看样子是还没有忘。 “你来做什么?”梁胭脂的声音有些嘶哑,眼圈儿也红了起来,“郑秋生罪有应得,你是想来替他说情?” 面对女孩子尖锐的话语,柳步蘅依旧不慌不忙:“梁姑娘误会了,我不过是来代表县衙,向梁姑娘了解一下情况而已。” 梁胭脂闻言,便看着顾朝岳不言语。 柳步蘅心思玲珑,她指着顾朝岳向梁胭脂介绍道:“这位是京城来的顾大人,因着近日县衙年检,被下派了来出公差,如今正好一手调查此事。” 这话说的要多假有多假,但是配上柳步蘅那副又正经又冷冷淡淡的神色,再假的话也就变得可信了起来。 一边的顾朝岳跟着表情严肃地点头,内里已经快要笑破肚皮。 梁胭脂这才放下了戒心,她的目光在这两个人脸上来回逡巡了一下,便打开了门:“你们进来吧。” 柳步蘅和顾朝岳对视了一眼,一前一后进了房子。梁胭脂将大门关好后,便引着他们进屋子坐下。 梁家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不过是日子过得去罢了,家中虽说不至于是家徒四壁,但是在从小就是富贵窝长大的顾朝岳看来,也真的是穷的可以了。堂屋里面不过一张桌子并几把椅子,角落处几个箱柜,桌上摆了个粗瓷茶壶和三四个缺了口的茶碗,其余便一色也无了。 简直穷的令人同情。顾朝岳看着那仿佛有油光闪烁的椅子,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坐下来。 随即他便看到柳步蘅一撩袍袖,丝毫没有顾虑地在那椅子上坐了下来,顾朝岳无法,也只能够别别扭扭地也跟着坐在了柳步蘅的身边。 梁胭脂给他们两个人一人倒了一碗粗茶,摆在他们面前后,便也在柳步蘅的斜对面坐了下来。她看起来有些紧张,微微地低着头,脸颊发红。 屋子里面的气氛有些压抑。 柳步蘅端起茶碗轻呷了一口,这才慢慢地说道:“梁姑娘。” 梁胭脂浑身抖了抖,她嗯了一声,倒是把头抬起来了:“柳大人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柳步蘅用右手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她思忖着说道:“梁姑娘,当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能够劳烦你再和我说一遍吗?” 提到那天晚上的事情,原本还算温顺的梁胭脂顿时就变得有些尖刻了起来。她瞪着面前的柳步蘅,仿佛在看什么仇人似的:“当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柳大人难道不清楚吗?” “有些事情,还是要听当事人亲口说了才行,”柳步蘅很沉得住气,“梁姑娘,我知道你心中不好受,但是这些话,你上了朝堂,还是要再说一遍的。” 梁胭脂看着冷静的柳步蘅,嘴唇颤抖着,慢慢地将当天晚上的事情又给说了一遍。总体和在马大人那边了解到的是一样的,并没有什么误差。 柳步蘅听完了,点了点头,接着问了下一个问题:“郑秋生说他当天晚上醉的不省人事,如此烂醉之人,按道理来说是没有办法正常活动的” “不过是一个杀人犯的垂死挣扎罢了,”梁胭脂声音尖利地打断了柳步蘅的话,“没有人证也能够相信?他是喝醉了还是没有喝醉,谁都不知道。” 这话说得也有点道理。柳步蘅并没有反驳,而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不管是真还是假,自然还是要核实一下的,这是我们的职责。” 大概是她温和的态度安抚了梁胭脂,原本还很激动的梁胭脂又一次慢慢的平静了下来。她说道:“还请柳大人明察。” 气氛又变得有些尴尬。 一直坐在旁边不吱声的顾朝岳突然开口了,他抓着那粗瓷茶碗,也不喝茶,只是晃了两晃,旋即笑道:“梁姑娘,在下冒昧地问一下,你究竟对你的那位定下亲的未婚夫,有多少情谊在里面?” 柳步蘅闻言皱了皱眉,却也只是看了他一眼,而没有阻止顾朝岳继续说下去。 梁胭脂顿时就如同被人踩了痛脚,她猛地跳了起来,面色惨白,眼睛当中却仿佛含着两团怒火:“你什么意思!” “梁姑娘莫要如此生气,”顾朝岳这人说话轻飘飘的,拱火的能力却是一流,“毕竟当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衙门没有找到证人,虽说郑秋生已经被押进了大牢,但是目前的证词,只有你一个苦主而已。” 说着,顾朝岳抬起头来,对着梁胭脂露出了一个可以说是充满了恶意的笑容来:“在下不得不去考虑各种情况,包括你是不是联合了什么人,为了铲除郑秋生而给他下了这么个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十、草蛇灰线绵延不绝 柳步蘅看着顾朝岳,没有说什么,只是那个眼神叫人有点招架不住。 顾朝岳一开始还在笑,后面脸上的笑就有点挂不住了,他眨巴眨巴眼睛,摆出了一副纯良乖巧的模样来:“人家不是故意的。” 柳步蘅: “算了,”她背过身子,往巷子口走去,“该问的也都问了,饶过你这一遭。” 他们两个刚刚被梁胭脂用大扫帚从门里面赶了出来,好不狼狈。梁胭脂管你是京城来的达官贵人还是县衙里面的芝麻小官,统统一视同仁,全部大扫帚伺候。 幸好顾朝岳还算有点担当,让柳步蘅先一步出门,自己吃了好几下大扫帚的拍打。只是这祸源也是顾朝岳,因此柳步蘅并不承他的情。 顾朝岳看着柳步蘅的背影,微微一笑,赶了上去,与她并肩而行。 两个人牵过拴在巷口的马匹,不约而同地没有上马,而是慢悠悠地往回走。 “梁胭脂谈吐之间不像是那种乡野村妇,”顾朝岳开口打破了平静,“她难不成识字?” “梁家祖上也是做过官儿的,”柳步蘅要平静很多,她向顾朝岳解释道,“梁父未曾能够考取功名的,但是也是识的几个字,梁胭脂若是读过两本书,通晓些世事,倒也并不奇怪。” 顾朝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今天看她的动作神情,倒不像是单纯的气愤,反而像是夹杂着一些紧张。” 害怕有什么事情会被他们两个发现的紧张,因此梁胭脂今天的表现才会这么的暴躁而易怒,放在平时,借她两个胆子都不敢举着扫帚把柳步蘅和顾朝岳赶出门去。 “肯定有鬼,”柳步蘅给出了断言,“这女人不知道究竟做了些什么事情,但是决计不会无辜便是了。” 顾朝岳很有同感地点点头,同时提出了一个重要的问题来:“证据呢?” 没有证据,任你说的天花乱坠也是白搭。 柳步蘅站定了脚步,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后对顾朝岳道:“走,我们去查查看,梁家平日里都有那些交际往来。” 于是两个人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县衙,把个坐在后院乘凉的马良给吓了一跳。老大人瞪圆了眼睛看着这两个年轻人,有点回不过神来:“怎么了?风风火火的。” “我们今天去了梁家,”柳步蘅喘了口气,“有点不太对劲。” 她因为急着赶过来,路上倒是没有耽搁,就是现在脸上身上出了不少汗,有颗汗珠正巧挂在她的睫毛上,随着柳步蘅眨了眨眼睛,汗水也滴落了下来,滚进了她脚下的泥土里。 一边的顾朝岳看着这一切,随机便十分自然地从袖子里面掏出来一条帕子抖了抖,递给了柳步蘅,柳步蘅也很自然地接过了顾朝岳手里面的帕子,擦干了自己额头上和脖子上的汗。 马良的眼神在这两个人身上来回转悠了两圈,这才眯着眼睛慢悠悠地说道:“当然有不对劲,这案子里面疑点重重的,哪儿有这么简单了。只是” 马良顿了顿,他颇有深意地对柳步蘅说道:“暂时不能动的,你心里面有数。” 柳步蘅微微一笑,倒是恢复了平日里那副雷打不动的沉稳模样,只是手里面还抓着顾朝岳递给她的帕子:“下官自当仔细的。” 马良知道柳步蘅的为人,见她承诺了,便点了点头,挥手道:“你自己去吧,东西都摆在老地方,你知道的。” 柳步蘅又对着马良行了礼,便带着顾朝岳下去了。顾朝岳老老实实地跟在柳步蘅的身后,跟一个跟屁虫似的。 等两个人走后,马良背后的屋子当中闪出来一个人影,却是先前带着顾朝岳游通州城的年叔。 “他们两个相处的倒是不错,”年叔依旧是那副笑容可掬的模样,看起来富态又慈祥,“小公子能够安静下来去做一件事情,倒是叫我惊讶的很。” 马良看了他一眼,心里面暗骂了两声,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顾小公子这次来通州城,究竟是所为何事?” “当然是来散心的,”年叔说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我家小公子在京城呆的时间长了,没事儿跑到通州城来,也不是很稀奇吧?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的。” 信你的鬼话。马良冷笑了一声,倒是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面纠缠下去。和这位顾家的“年叔”也是相识多年了,马良自然知道,若是他不想说,怎么着都不可能从他的嘴巴里面撬出来一点消息的。 想到这一点就觉得愈发的生气。 倒是年叔,见马良不说话了,还用自己的胳膊肘捣捣他:“哎,这位柳大人看起来倒是和我家小公子颇为熟稔啊。” 他话里面的意思是个人就能够听出来,马良简直不知道这种热爱看主人笑话的家伙究竟是怎么能够一直活到现在的:“君子不在背后妄议他人。” “搪塞我,”年叔抖了抖自己的双下巴,对于马良的行径表示了控诉,“算了,反正这种事情也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够随意猜测的,小公子自己心里面有数就行了。” 马良听到年叔这种带着隐隐的炫耀味道的话,忍不住道:“小公子心里面有数就行了?想多了,这丫头后头的人可不一定会答应。” 年叔楞了一下,他看着马良问道:“还有什么来头不成?” “一开始我也不知道,”马良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看起来懒洋洋的,“后来我知道,这丫头和城郊西华观的人有来往,看样子,关系还不错。” 年叔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放大了一下,他笑了笑,没有再提刚刚的话题,两个人心照不宣。 —— 柳步蘅走在路上,手里面还抓着顾朝岳的帕子,等到了地方才想起来。她对顾朝岳道了谢,刚打算将帕子还给他,顾朝岳那边便接过了她手里面的帕子:“何必如此多礼?再这么见外,怕是明天又要叫回我顾公子了。” 这个俏皮话听的人还是有点高兴的,柳步蘅便很捧场地笑了笑,还没有等她笑完,顾朝岳便抓着帕子,在她鼻尖轻轻一抹,旋即动作迅速地把帕子塞回到了自己的袖子里面,根本没有给柳步蘅反应时间。 柳步蘅就这么听着顾朝岳一脸正气地说“你的鼻子上有汗水”“为官者要注重仪容仪表”等等的话,大脑里面还有些迷糊——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儿?但是哪儿不对她也形容不出来。 搞不明白的柳大人便将这个小问题给抛到了脑后,而跟在她身后的顾朝岳则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当然,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马良将关于梁家的那些消息资料全都放在了柳步蘅的“办公处”,当柳步蘅和顾朝岳两个人进屋的时候,差点没被桌子上面的那一堆东西给吓傻了。 “一c二c三这是得有多少啊?”顾朝岳惊得瞠目结舌,“一个梁家,关系这么复杂的吗?” 倒是柳步蘅,在经历过了刚开始的惊愕之后,很快地就冷静了下来:“梁也是通州城里面的大姓了,哪怕梁家落魄,但是也不过是他梁胭脂家落魄罢了。”言外之意,就是梁家还是属于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 “好吧,”顾朝岳嘟囔了一声,“我今天就舍命陪君子吧。” 两个人开始排查梁家的关系网,不查不知道,一查连柳步蘅都吓了一跳——梁胭脂家看起来就是个最底层的劳苦大众,但是偏偏梁胭脂家有一门富贵亲戚,还没有出五服,称呼上来看,梁胭脂还得叫人家一声叔叔。 “做盐商的,”顾朝岳啧啧出声,“跟你说的一样,果然是有点猫腻在里面的。” “但你不能因为她家有个做盐商的亲戚,就认为人家一定是背后的凶手啊,”柳步蘅皱着眉头,“我倒是觉得,这个盐商暂时和这件事情没有任何的联系。”除了和梁胭脂是亲戚之外。 顾朝岳挑了挑眉:“柳大人既然这么说,那在下也没有什么想要反驳的。”说着,他便放下了手里面的卷宗。 柳步蘅看了他一眼,好脾气地没有说什么,而是换了个话题:“你说,梁胭脂说当天什么人都没有见到,为什么就能够一口咬定是郑秋生干的呢?” “绣鞋这种物件,虽然私密,但是也并不是不可以弄到手,”柳步蘅若有所思,“她和郑秋生先前,想来还发生过什么吧?” 顾朝岳听的那叫一个漫不经心,坐没坐相站没站相:“她就是不肯说,你能怎么办?”不仅不肯说,还要用大扫帚来招呼你。 有点尴尬是怎么回事。 顾朝岳想了想又说道:“只是如果你想要问出点什么来的话,也不是不能,就是可能要麻烦一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1.十一、下下计爆出上上情 说着,顾朝岳便凑在柳步蘅的耳边,给她出了一个馊的不能更馊的馊主意,柳步蘅听完了之后,也不说话,就是盯着顾朝岳一个劲儿地看。 顾朝岳是根本不心虚,不仅不心虚甚至还有点理直气壮:“子不语怪力乱神。” 你还有理了。柳步蘅瞪了他一会儿,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倒把个顾朝岳笑的有点懵逼。柳步蘅边笑边摇头:“梁胭脂也是个烈性女子,你就这样粗糙地想叫我去问出来,怕是会叫她看出破绽来。” 顾朝岳眼睛一亮,看着面前云淡风轻的柳步蘅,露出了一个同道中人才懂的笑容来:“那柳大人的意思是” “万事总要做好了准备才行,”柳步蘅合上了手里面的书卷,漂亮的脸蛋上满是狡黠的笑容,“不过这事情,我们不好随便出面。” —— 且说梁胭脂那日一时间鼓起勇气,用大扫帚将柳步蘅与顾朝岳赶出了门外后,回头想想,也是一阵阵的后怕——毕竟那是两个当官儿的!就算一个是女的,还有一个来路有些不明白,但是肯定是当官儿的! 这两个人想要按死自己简直就和踩死一只蚂蚁没有任何的分别。 梁胭脂战战兢兢地在家里面躲了两日,等了几天发现没有什么风声,这才开始出门——不出门不行,家里面的余粮已经没有多少了。 就在梁胭脂从集市上回来的时候,正好路过了小巷里的其他人家。那几户人家的妇人正聚在一起说着闲话,梁胭脂不在意地就听了这么一耳朵。 “可不就是闹鬼吗,那家伙青面獠牙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人” “怕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哟” 梁胭脂听到这些话,眉头不禁皱了皱,她想要快点回到自己的家中,却一个不留神被那些妇人中的一个给叫住了。 “胭脂,”那妇人怜悯地看着她,“这几日有些不太平,你平日里有什么需要的,和我们说就是了,不必一个人往外面跑。” 梁胭脂也没有办法假装听不见了,再说了她心里面也确实奇怪:“大娘,这两日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她这一问,直接就打开了几个妇人的话匣子,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讲述了起来。原来啊就在梁胭脂闭门不出的这几日,小巷子口不知道怎么的,饿死了个乞丐。本来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这个年头尽管人们日子过得好,但是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完全没有的。 关键就是,在在那个乞丐被饿死了之后,小巷子里面的人家就开始接连出怪事儿了。先是这家的狗突然就七窍流血死了,然后又是这家的米粮和菜少了好多,最吓人的就是有户人家晚上起夜的时候,看到窗户外面有个人影,当他去看的时候,又什么都没有,吓得差点没尿裤子。 “你一个小姑娘一个人住,也要小心一些,”那大娘看着梁胭脂,欲言又止,“过两天去那西华观中求尊观音菩萨,供在家里面也算是求个安稳。” 梁胭脂是不相信这些神呀鬼呀的事情的,但是听到几个妇人全都这么说,未免心里面也有些发毛。她镇定心神,对着那些妇人们道了谢,随即便拎着菜篮子回了自己的家,若是仔细看看,还能够发现梁胭脂的脚步加快了几分。 梁胭脂关上了自家的大门,背倚着门板,心跳地愈发的剧烈。她喘了口气,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害怕。 “说是什么笑话,”梁胭脂捂着心口,菜篮子丢在了一边也无暇去管,只是喃喃地在那儿自言自语,“怎么可能呢。” 她有种说不出来的紧张感,自己平息了半天,才终于又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抓住菜篮子跌跌撞撞地进了自家的厨房。 —— 是夜,梁胭脂早早地就拴上了自己房间的大门,将自己裹在了被子里面。那些妇人们白天说的话回旋在她的耳边,让梁胭脂忍不住的就胆战心惊。 她们说的那些,并不像是闹鬼,反而像是有什么人躲在暗处,正在靠着她们这些人家家里面的东西艰难的生活着。 梁胭脂忍不住地想到了郑秋生。 不应该的,郑秋生怎么可能从那样戒备森严的大牢里面跑出来呢? 然而梁胭脂越想越害怕,她在心底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说这些都不是真的,但是最后还是用被子蒙住了头。 这几天还是不要出门了。 就在梁胭脂半梦半醒的时候,她突然打了个激灵,觉得好像有什么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梁胭脂下意识地一睁眼睛,只见床前站了个人! 梁胭脂下意识地就要尖叫出声,结果刚刚张开嘴巴,就被那个人用手给捂住了。那人的手长的很大,不仅捂住了她的嘴巴,还能抵住她的鼻子,骨骼粗大,明显是个男人。 梁胭脂的鼻尖满是这个人手上的气味,那是带点腥味的泥土的气息,梁胭脂翻着白眼,吓得浑身如同筛糠一样抖动着,一颗心几乎要被恐惧吞噬——是郑秋生,是郑秋生!!他从牢里面逃出来了! “胭脂,”男人的声音有几分嘶哑,听起来好像是被什么东西坏了嗓子一样,“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梁胭脂不敢也不能回话,只是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郑秋生,一双秋水剪曈里面盛满了恐惧。 男人头发披散着,黑暗当中叫人看不清楚面容,他微微弯下腰来,低声说道:“你为什么要陷害我?” 梁胭脂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脖颈边上出现了一个冰冰凉的东西,正抵着她的脉——郑秋生身上还带着刀! “我对你问心无愧,”男人许是手中有刀,不怕梁胭脂大喊,便松开了自己的手,“你为什么要陷害我?莫不是你攀上了什么高枝儿,这才和奸夫联手构陷我入狱?” 结果梁胭脂在能够开口说话之后,虽然没有抬高了声音,却也是气的浑身乱战。她恨恨地咬着牙,低声怒道:“我构陷你?郑秋生,那一只绣鞋,只有你有,不是你还能是谁?难不成你要说我冤枉了你吗?” 那人楞了一下,许是没有想到自己都这么做了,梁胭脂居然还是这么嘴硬。 “你与我在父母媒妁之前便已便已有了往来,”梁胭脂吸了口气,“这么多年,我梁家有什么对你不起的地方?你居然想要侮辱我,甚至还杀了我的父亲!” 梁胭脂显然是气狠了,眼中满是泪水:“狼子野心的家伙!我真恨我当初瞎了眼!” 男人没有吱声,任由梁胭脂乱骂着。就在梁胭脂不解恨,还想要继续的时候,男人突然伸手在她的脖子上重重一敲,随即梁胭脂便晕了过去。 “还真的是有些古怪,”男人自言自语,“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他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已经昏迷了过去的梁胭脂,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一转身便毫不犹豫地出了门。黑夜当中,男人就好像是一直身体轻盈的鹞子,倏忽便翻过了墙。 墙的那边,柳步蘅穿着男子的长衫,头上束着一个白玉发冠,黑夜当中倚墙而立,半张侧脸在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愈发的晶莹如玉,只是眉目间略显冷淡,生生地让美多了份距离感。 只是那男子并没有被这份冷淡给吓退,看到柳步蘅的瞬间,他甚至将披散在脸前面的头发往后一撩,露出了脸来——不是顾朝岳又是哪个? 柳步蘅听到声响,抬头瞥了他一眼,笑话道:“哟,满载而归啊。” “还行吧,”顾朝岳意思意思谦虚了一下,下一秒便笑道,“在下为了柳大人可以说是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柳大人连个谢字都不说,可叫我伤心极了。” 柳步蘅无奈地摇摇头:“多谢顾多谢你了。” 顾朝岳仿佛是没有注意到柳步蘅在对他的称呼上面有些小小的纠结,依旧笑眯眯的:“我们换个地方吧,我这个模样与你说话,你不害怕吗?” 柳步蘅也干脆,听顾朝岳这么说,便转身率先往巷子外面走去。顾朝岳胡乱用手抓了几下自己散乱的头发,也跟了上去。 夜已经深了,通州城虽然没有宵禁,但是在偏离主干道的路上也已经几乎见不到人。加上柳步蘅熟知通州城的道路,带着一副可怖打扮的顾朝岳各种抄小路,居然也没有碰上人。 最后两个人是从后门回去的,负责守着后门的老黄开了门之后,只是扫了两个年轻人一眼,什么都没说便慢吞吞地关上了后门,然后目不斜视地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顾朝岳:“黄爷爷真的是见多识广。” “走了,”柳步蘅嘴角勾了勾,隐秘一笑,“到书房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2.十二、称谓如何你来我往 当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了书房,柳步蘅坐下来之后,这才看着顾朝岳忍不住笑了起来。 顾朝岳被笑的有些莫名其妙,但是面对县丞大人,顾朝岳是难得的好脾气,他大剌剌的在柳步蘅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伸手将垂落在额前的乱发胡乱地往后一撸:“舍命为君子啊,柳大人居然还笑话我。” 柳步蘅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地从顾朝岳的话里面听出来了一些委屈的意思。 “我只是没想到,来自京城的侯公子,居然也这般的”柳步蘅沉吟了半晌,像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居然也这般的接地气?” 顾朝岳叹气:“柳大人居然还在这个时候嘲笑我,真真的是个没有良心的冤家。” 柳步蘅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干咳了两声,端正了脸色:“梁胭脂那边是怎么个情况?” 顾朝岳抬眼看着她,抿唇一笑:“梁胭脂是隐瞒了一些事情,但是确实也没有对郑秋生有什么陷害之意。” 柳步蘅奇道:“那她做的那些事情,是因为她真的认为秋生杀了她的父亲?” “所有的可能性全都被剔除了之后,剩下的情况就算再怎么不可思议,那它也是可能的,”顾朝岳微微颔首,表情严肃,“阿蘅,我倒是觉得,你现在去查查当天晚上究竟是谁送的郑秋生回家,可能会有些突破。” 柳步蘅嗯了一声:“我已经安排下去了。”“我就知道,”顾朝岳笑眯眯的,“阿蘅向来是聪明的。” 柳步蘅看看顾朝岳,还是没憋住:“叫我柳大人。” 顾朝岳很有坚持:“阿蘅。” “我都没有叫你顾大人。”柳步蘅据理力争。 顾朝岳死活不松口:“阿蘅。” “只准叫步蘅。”柳步蘅表示了退让。 顾朝岳犹豫了一下,说道:“朝岳。” 柳步蘅平静地微笑:“顾朝岳。” 顾朝岳:“步蘅。” 二人达成了一致。 “不止要查那天晚上到底是谁把郑秋生送回去的,还要查查,梁胭脂在与郑秋生定亲之前,是不是私底下已经暗通款曲,”柳步蘅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案件本身上面,“以前的郑秋生对与他们来说不算威胁,但是现在嘛” 她微蹙着眉头,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放心好了,”顾朝岳低声安慰她,“总有一天,会有人来将他们彻底地清算一遍的。” 两个人都没有点破“他们”是谁,但是两个心里面全都清楚。 顾朝岳注视着桌子上面豆大的灯火,任由鬓发散乱:“没有什么人是能够长久地得意下去的。” 柳步蘅点点头,然后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顿时,屋子里面的气氛被柳步蘅的笑容全都破坏掉了。顾朝岳略显无奈地看着她:“又笑什么?” “你这般模样说这种话,”柳步蘅笑的吭哧吭哧的,“实在是严肃不起来。” 顾朝岳伸手拨了拨头发,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甚至十分自恋地问道:“我就算是这幅模样,也得是乞丐当中的佼佼者吧?长得最英俊的那种。” 回答他的是柳步蘅兜头丢过来的书册。 —— 梁胭脂第二天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些迷茫。但是当她反应过来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便猛地从床上弹坐了起来。 郑秋生!郑秋生从牢里面逃出来了! 梁胭脂吓得六神无主,也顾不得自己衣衫不整,便从床上跳了下来。 只是这么一跳下来,梁胭脂却又愣住了。 她分明记得,昨儿晚上郑秋生是从门进的屋子吧? 可是现在她的房门锁却是从屋子里面锁好了的,就和她昨儿晚上睡觉的时候一样,一点儿被人动过的痕迹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儿?难不成郑秋生还在这儿? 梁胭脂扫了一眼四四方方的房子,并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藏下一个大男人的位置。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梁胭脂心神不宁地洗漱了一番,途中一直提心吊胆的,生怕郑秋生不知道又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面跳出来,然后又用刀抵着她的脖子。 不过一直到梁胭脂洗漱结束,都没有什么人从角落里面蹦出来。 哪怕是吃早饭的时候,梁胭脂也都忍不住在想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她一会儿想到那个门锁,一会儿又想到昨天晚上披头散发的郑秋生——是梦吗? 柳步蘅和顾朝岳才不管梁胭脂在想什么,他们现在忙得很——一边要筛选大量的信息,一边还要对信息进行排查。两个人分头行动,全靠自己脑力,几乎快要累瘫了。 而那厢县令马大人还在催着:“你们两个快些啊,过几日就要升堂了,好歹有些突破啊,不能一直僵持着,不然的话这郑秋生岂不是凶多吉少?” 柳步蘅无法,只能够尽力压缩自己的睡眠时间,因此当顾朝岳见到她的时候,就看到这位县丞大人在短短的几日之内,居然又消瘦了不少,看起来颇有些弱柳扶风的。 顾朝岳吓了一跳:“步蘅,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柳步蘅没有顾朝岳那么厚脸皮,听到他喊自己步蘅还是觉得怪怪的,“只是这几日没有睡好。” “不必如此的,”顾朝岳坐了下来,明显对于柳步蘅的行为并不是很赞同,“熬坏了身子可就麻烦了。” 柳步蘅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好叫自己清醒一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时间紧张,我没有功夫去浪费。” 顾朝岳没有再劝,尽管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是他知道这个女人有多执拗。 柳步蘅见他不说话了,便打算继续伏案看文书。结果就在她刚刚低下头的时候,就听到对面的顾朝岳突然说道:“不如我给你按摩一下?” 柳步蘅吓了一跳,顿时瞪大了眼睛看着顾朝岳。顾朝岳也觉察到了自己的话似乎有些歧义,略微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对柳步蘅解释道:“只是按压一下太阳穴,并没有其他的什么。” 不行,还是太过于孟浪了。顾朝岳有些后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脑子一抽就说出这种话来。 谁知道柳步蘅思索了片刻,居然点了点头。顾朝岳一愣:“没问题吗?” “你也是出于好意,”柳步蘅打了个哈欠,说话有些含混,“我计较这么多,反而不美。” 顾朝岳也没有多言,直接绕到了柳步蘅的身后,一双骨节分明十指修长的手便轻轻地落到了柳步蘅的脑侧。 他按压头部的手法有些门道,一丝一丝地抽走了柳步蘅身上的疲惫。柳步蘅眯着眼睛,享受着侯门公子的伺候,困得头一点一点的。 顾朝岳失笑,他压下声音,生怕惊扰了柳步蘅的困意:“睡一会儿吧。” 柳步蘅也没吱声——她已经困得意识模糊了,怕是这个时候就算顾朝岳要她把所有的家当都掏出来,柳步蘅也只会点头。 顾朝岳还挺难得看到柳步蘅这幅模样的,他勾了勾嘴角,便打算将柳步蘅打横抱起来,放到一边的小榻上。 谁知顾朝岳还未曾有动作,就看到柳步蘅突然猛地一下从椅子上面站了起来,差点没撞到顾朝岳的鼻子。顾朝岳吓得往后一跳,就看着柳步蘅目标明确脚步精准地走到了书房的榻边,然后一头栽倒在了被子堆里,徒留一个伸出双臂的顾朝岳,站在原地愣神。 顾朝岳: 他不由得啧啧称奇,一边观察一边小心翼翼地走到了榻边。只见柳步蘅扑倒在那儿,睡的香甜无比,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好像是她的一个本能反应一样,完全是下意识的,此时此刻的柳步蘅根本就没有醒来。 在认知到了这个事情之后,顾朝岳不由得一阵好笑——看来这样的事情发生过不止一回了,不然不可能这么熟练。 自诩还算个正人君子的顾公子摇了摇头,转身出了门。 梦中,柳步蘅迷迷糊糊的,恍惚间觉得自己好像在颠簸。她想要睁开眼睛,却怎么都睁不开。 耳边则是呼啸的风声,和焦急的人声,偶尔还夹杂着一些破空的声音。人们交谈的声音并不高,柳步蘅莫名地紧张了起来,她聚精会神地想要听清楚究竟那些人在说什么。 “朝中不稳护好孩儿”风中,那些人的声音模模糊糊的,柳步蘅怎么都听不清楚,“玉佩丢” 零碎的话语透过尖利的风声传入了柳步蘅的耳朵,她还想继续听下去,却发现自己颠簸的更加厉害了。 柳步蘅没来由的开始慌张,她徒劳地伸出双手,想要抓住一点什么。 下一秒,柳步蘅就醒了。 她看着漆黑的屋子,空无一人,刚刚那些凄厉呼号的风和人都好像仅仅是梦一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十三、试探佳人得寸进尺 柳步蘅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只觉得尽管睡了一觉,但是身上的疲惫并没有减少多少。 都是昨天晚上的梦闹的。 柳步蘅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微微地叹了口气。她披散着头发,胡乱披了一件外衣,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又坐在了桌案前。 顾朝岳代替蝴蝶将早饭送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坐在晨光里的柳步蘅。 好看是真的,眼底的乌青也是真的。 顾朝岳叹了口气,将手里面的托盘摆到了桌子上面:“你这起的比鸡还早啊。” “习惯了,”柳步蘅轻描淡写的,“没什么时间了,早点将事情解决了也方便。” “做的比牛还多,”顾朝岳自说自话地坐了下来,“若我是马良,总该给你涨点月俸。” 柳步蘅看了他一眼,伸手抓过了托盘里的一个馒头:“我们是算年俸的。”没有月俸这个说法。 顾朝岳被柳步蘅不咸不淡地噎了一下,不过这段日子他已经习惯了,对于柳步蘅这样的话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反应,依旧笑着看着她。等柳步蘅将一个馒头啃完了大半,顾朝岳才又一次开口:“有没有想过,自己什么时候能够升官?” 听到这话,柳步蘅倒是仔细地想了想,然后薄唇轻启,吐出来两个字:“随缘。” 顾朝岳: 这女人真是不可爱。 柳步蘅的饭量不大,啃完了一个馒头喝了两口粥便吃不下去了。她看着手里面的碗,有些无奈地皱了皱眉头,想要再喝两口,嘴巴一张却打了个小小的饱嗝。 柳步蘅顿时脸就黑了,她偷偷瞄了一眼顾朝岳,果不其然顾朝岳在一边憋笑。柳步蘅心情不爽,便将手里面的粥碗放回到了托盘里。片刻后,她又瞄了一眼托盘,叹了口气,认命一样地将粥碗又给捧了起来。 顾朝岳被她这来来回回地给弄糊涂了,见她犹豫,便出声问道:“怎么了?” “吃饱了,”柳步蘅看起来有些烦恼,“但是还剩好多,不能浪费粮食啊。” “这还不简单。”顾朝岳伸出一只手来,动作自然地将柳步蘅手里面的碗给拿了过去,紧接着便面不改色地将柳步蘅吃剩的粥,如同风卷残云一样一气给喝完了。 柳步蘅目瞪口呆地看着对面的顾朝岳,都没有能够来得及阻止,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顾朝岳喝完了那半碗粥。 顾朝岳将空碗放回到了托盘里面,掏出自己的帕子抹了抹嘴,然后义正言辞地对柳步蘅说道:“这粥是不是有点稠了,下回叫他们熬稀一点好了。” “哦”柳步蘅讷讷地点了点头,随即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你怎么喝我的” “你不是吃不下了吗?”顾朝岳一脸惊奇地看着她,“又不舍得浪费粮食,正好我还没吃饱,替你喝完那碗粥咯。” 柳步蘅:好像有点道理是怎么回事。 然而还没有等她想明白,顾朝岳已经重新站起了身,端着托盘冲她说了一声,脚底抹油一般地出去了。 柳步蘅看着还有些微微晃动的门板,总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 顾朝岳出了门,手里面的托盘被他端的稳稳地。他眯着眼睛仰头看了看天光,到底没有忍住,捂着嘴也打了个饱嗝。 这粥真应该熬稀一点。 —— 马良是二榜进士出身,由于是寒门,又没有什么上进心,一直就在县令的位置上面坐着,顶多就是平调,既没有进翰林院,也没有考庶吉士。 只是马良马大人是个十分安于现状的人,不仅没有着急,反而把个县令当得美滋滋的。这么多年倒也算是有所建树,不说有功,过是肯定没有的。 天高皇帝远,马良宁可在这种小地方当一辈子的地头蛇,也不愿意跑到京城里面去当那劳什子的京官儿。 只是最近这地头蛇当得也不是很安宁,马良目光深沉地看着眼前的人,觉得自己当初一时心软收了她,真的是脑子抽了。 相反的,这是柳步蘅垂着眼帘坐在那儿,依旧是没有什么表情的表情,只有一双眼睛黑的发亮。 “你是说,”马良吸了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审问梁胭脂?” “合该如此,”柳步蘅点点头,“还有郑秋生,也要一起问。他们两个如果真的在定亲之前便有什么,那么这件事情就要另当别论了。大人觉得呢?” 马良?马良觉得脑壳疼,他尝试着和柳步蘅讲道理:“步蘅啊,这事情关系到女儿家的名誉,不能随便来审问的。”他虽然是地头蛇,是父母官,但是审问苦主这事儿,不能够啊。 柳步蘅认真地说道:“这个情况我已经考虑到了,大人可以弄一个不公开升堂。” 马良脑壳更疼了:“不公开升堂?怎么个不公开法儿?” “选德高望重的乡老就行了,”柳步蘅给马良讲着自己的法子,“人不要多,但是得要那种能服众的,让人相信的,而且嘴巴还要严实的。” “这事情若是我们私底下去问,肯定是问不出来什么,”柳步蘅知道马良的顾虑,便补充道,“若不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马良听了柳步蘅的话,眯着眼睛不说话。柳步蘅也不动声色,等着马良自己思量。 半晌之后,马良才慢吞吞地说道:“并非不可行。” 柳步蘅心里一松:“人选的问题,大人放心。” 每个乡里基本上都有德高望重的老人,挑挑拣拣地选过来便是了。 —— 这个听起来有些荒诞,但是仔细想想还是能够施行的方法,就真的这么布置下去了。衙役们这两天忙着到处张贴榜文,将每乡每家的德高望重的积年老人全都拜访了一遍,从中请了一些人,说要请做县令的“陪审团”。 那些被选上的人顿时觉得自己面上十分有光,尽管不知道陪审团到底要做什么,但是也万没有推辞的意思,全都一口答应了下来——大概就是做个见证嘛,又不是什么难事,县令大人客气了。 顾朝岳在得知了柳步蘅的这个法子之后,觉得还挺新奇的,更新奇的是县令居然也愿意配合,他忍不住私底下偷偷地问柳步蘅:“你不会是县令的私生女吧?” 柳步蘅面带微笑,狠狠地在顾朝岳的脚背上跺了一脚。 顾朝岳忍痛,继续向柳步蘅咧嘴笑。 柳步蘅一脸嫌弃:“你怎么像个傻子。” 闹归闹,正事儿还是要说的,柳步蘅对顾朝岳说道:“还要麻烦你去牢里面把秋生提出来,我和秋生关系太近了,必须要避嫌。” 不仅要避嫌,这审问的时候她最好都别出现,本来是她的活儿得由马良的师爷先顶一顶了,幸好那位老师爷人不错,倒也没有推辞,一口应了下来。 在这样的安排布置下,众人终于迎来了第一次升堂。 “威武!”衙役们在堂上两边一字排开,手中水火棍齐声杵地,叫人不由自主就心生畏惧。 顾朝岳坐在柳步蘅的位置上面,穿着玄色袍子,像模像样地沉着一张脸,加上他从小养出来的一股气度,乍一看还挺像那么回事儿。 他看着跪在堂下的郑秋生和梁胭脂,微微眯了眯眼睛。 “郑秋生!”马良面子功夫还是要做的,他一拍惊堂木,瞪圆了眼睛,“梁胭脂状告你杀害她老夫,意欲侮辱她一事,你可认罪!” “陪审团”的一帮人就坐在顾朝岳的身后,听到马良这么说,心里面倒是有几分明白过来,为什么要他们来做见证了——这些话外传了,确实对这梁姑娘的名声不好。 郑秋生这几日在牢里面过的那叫一个煎熬,虽然有柳步蘅的额外关照,但是郑秋生从小到大哪儿吃过这份苦头,此时此刻看起来不仅邋遢,而且脸色也不好。 听到马良这么一问,郑秋生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就开口道:“大人明鉴!大人明鉴呐!草民绝对没有做出这种事情!” “你还敢抵赖!”梁胭脂看起来也是十分气愤,她一下就打断了郑秋生,“掉在我房里面的绣鞋,分明就是我给你的那一只!如果不是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我家!你可不要说,有人偷了那绣鞋,然后冒充了你来!” 马良捻须,沉默不语,一边的顾朝岳突然问道:“郑秋生,事发的当天晚上,你可曾将绣鞋带在身上?” 郑秋生还记得这个上次在大牢里面对他疾言厉色的男子,听他问话,也是迟疑了一下便直接回答道:“未曾带在身上。” “你可要想清楚了,”顾朝岳遥遥一指马良,“当着县令的面,可不能说谎。” “呵,”梁胭脂在一边冷笑,“那等猪狗不如的事情他都能够做出来,撒个谎而已,又有何难。” 郑秋生一脸神伤地看着梁胭脂,凄声道:“胭脂,你从头到尾都没有信过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4.十四、堂上审道出未了情 梁胭脂听到郑秋生的话,表情松动了一刹那,但是想到家中惨死的父亲和自己受到的那些侮辱,梁胭脂便又一次硬起了心肠。 她咬着银牙,看也不看一边的郑秋生,只是跪在那儿低着头,打定了主意,一定要郑秋生付出代价来。 顾朝岳看了一眼这两个人,挑了挑眉,下意识地想要摇开手里面的扇子。不过瞥到坐在堂上的马良,顾朝岳还是忍住了装逼的冲动。 “这就奇了,”顾朝岳笑道,“你们两个一个说这个绣鞋一定是他丢的,一个说自己根本就没有把绣鞋带出门,两相矛盾,肯定是有一个人在说谎吧?” 郑秋生已然被梁胭脂伤透了心,他磕头磕在地上,不顾灰尘和地面坚硬,声音却平静了不少:“大人明察!!我绝对没有做出那等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梁胭脂听到郑秋生依旧是这般咬紧牙关不松口,再想到刚刚郑秋生的那副可怜的模样的,饶是个铁石心肠,也不由得开始在心里面嘀咕了起来——难不成他说的都是真的?真的不是他干的? 但是想到那只绣鞋,梁胭脂刚刚软下来一点的心,便又一次的坚定了起来。 马良已经在之前就和顾朝岳以及柳步蘅串通好了,事情也确实在按着预料的方向发展着。马大人一颗红心甚是欣慰,此刻听到郑秋生这么说,便一拍惊堂木,说道:“既然你说这绣鞋绝对不是你丢在那儿的,那我问你,郑秋生,这绣鞋是梁胭脂什么时候给你的?” 问到这话,梁胭脂和郑秋生的面色便显得有些怪异了起来。 郑秋生偷偷瞟了一眼跪在一边的梁胭脂,随即又赶紧低下头。他沉默了半天,刚刚想开口的时候,却听到一边的顾朝岳说道:“郑秋生,我可劝你想清楚了,这事情不是闹着玩儿的。你若是瞎编了什么胡话来欺骗县令大人,到时候就可别怕被人戳脊梁骨。” 可能是顾朝岳留给郑秋生的心理阴影还挺大的,听到他这么说,郑秋生原本还盘算犹豫的心理一下子就没有了顾忌,他不假思索地说道:“是在定亲之前,在一年前的乞巧节上,胭脂偷偷塞给我的。” “陪审团”的老人们听到这话,顿时就有好几个瞪大了眼睛。尽管通州城算是民风开放,况且民间也没有这么多的规矩,但是梁胭脂的这个行为确实还是有些越界。 青年男女互赠礼物没啥,定亲前互赠也勉强说得过去,但是这绣鞋乃是贴身之物,和荷包帕子之类的根本不是一个类型的,表达的也不是一个意思。 怪不得这回大人没有开堂审案,这私相授受的事情,还真的不能传开了。几位老人们互相打了个眼色,便决定将这事情烂在肚子里面,谁问都不说。 梁胭脂则垂着头跪在那儿,一言不发。 “梁胭脂,”马良可不会放过她,“郑秋生说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梁胭脂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回答的速度还挺快的,她说完了那三个字后便赶紧补充道,“这就是为什么我说,肯定是郑秋生做的原因。” 梁胭脂信誓旦旦的:“当初我将绣鞋给他的时候,可是没有别人知道的!若不是郑秋生,谁又能晓得,有一只绣鞋在他那儿,还是我的绣鞋呢?” 这这话说的也不无道理啊。 马良眨巴眨巴眼睛,没有吱声,顾朝岳便又问道:“那照你这么说,好,梁胭脂,我问你,当初你是在什么地方,将那只绣鞋给了郑秋生的?” 梁胭脂说道:“是在我家门口。” “那当时有没有什么人看见你和他在一起?”马良和顾朝岳对视了一眼,接过了话茬。 梁胭脂摇头:“未曾。” 马良眼睛一眯,沉声道:“梁胭脂,你可要想清楚了再回答。” 梁胭脂被马良突然冷厉的语气吓得略微瑟缩了一下,但是很快地,她便又挺直了背脊,大声说道:“未曾有人!” 郑秋生跪在那儿,双手被长长的镣铐锁着,此时此刻听到梁胭脂的话,竟然是忍不住地颤抖了起来。镣铐在郑秋生的动作下哗哗作响,众人被他的响动所吸引,便齐齐向他看去。 郑秋生大声道:“大人!她说谎!当时她将绣鞋给我的时候,我我随心悦她,实际也是慌乱的,因此在出了巷子的时候,撞上了一个人,怀中的绣鞋也掉落在了地上。” “而后而后那人将绣鞋捡起来给了我,”郑秋生握紧了拳头,“他自称是胭脂的表哥,便是他为我和胭脂牵线搭桥,还安慰我说,今日之事,不会有人知道的。” “梁胭脂,”马良捋须,“此事,郑秋生可曾与你说过?” 梁胭脂犹豫了一下,轻咬贝齿,低声道:“表哥与我有大恩,这等子污糟事情,又怎么能够将他牵扯进来?左不过是麻烦大人一趟罢了,表哥定是与这事情无关的。” “无知妇人!”马良眼睛一瞪,手中惊堂木往桌子上重重一砸,“当着本官的面,居然还敢有所欺瞒!当真是胆大妄为!” 梁胭脂一听,掩面哭了起来:“我不可能是表哥的啊,表哥如果真的有这个想法,当初我爹,可是曾经想过要将我许配给表哥的,但是表哥婉言谢绝了啊!” 这样的表哥,又怎么可能在她定亲了之后,回头偷了郑秋生的绣鞋,然后还闯进她家意欲污辱她呢?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顾朝岳与马良对视了一眼,却并不打算上前唱白脸,而是阴阳怪气地继续挤兑人:“这可难说的很了,毕竟这世上最不缺的,便是那没有心肝的奸人和遗漏脑子的蠢人。” 梁胭脂脸色一白,原本坚定的内心也开始又一次的左右摇摆——难不成真的是表哥?可是表哥表哥对她家有大恩,怎么可能会是表哥呢?那平日里的那些又算什么? 真的是个无知妇人!顾朝岳在心中暗叹了一声,哪怕梁家有些家教,然而这看人的道上,实在是太过于差劲了一点,难怪梁家原先殷实,越往后却越加窘迫了起来。 “退堂!”马良知道,接下来就要继续查了,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看看堂下跪着的两个人的脸色,马良不动声色,“将郑秋生压入牢中,择日再审!” —— 柳步蘅今天并没有在县衙,她一直都在自己家中,端坐在书房内,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只有不时看向窗外的动作,才暴露了一两分柳步蘅内心的焦灼。 “顾公子回来啦!”就在柳步蘅不知道多少次看向窗外的时候,一直守在外面的丫鬟蝴蝶突然唤了一声,柳步蘅闻言,顿时大步走向了门边,一双手尚未碰到门把,却见那书房大门被人从外拉开。 顾朝岳站在门口,长身玉立,穿着郑重,偏偏表情依旧是那副柳步蘅所熟悉的玩世不恭。看到县丞大人站在门口,仿佛有些怔愣的模样,顾朝岳冲她挤了挤眼睛:“幸不辱命。” 柳步蘅松了口气。 顾朝岳趁机挤进了屋子,堂而皇之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他看着柳步蘅桌案上摆着的倒流香,有些稀奇:“你今天如此心神不宁吗?居然用香了?” 再看向柳步蘅的桌案上,赫然摆着一把样式古朴的琴。 顾朝岳奇道:“你居然还会抚琴?” 柳步蘅已经关上了房门,听到顾朝岳这话,笑道:“是啊,我不仅会抚琴,我还能说话呢,天呢,我居然还会写字念书,怎么样?是不是很奇妙?” 顾朝岳: 这女人当真不可爱的紧。 柳步蘅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伸出双手按着琴弦,抬眼看了看顾朝岳,若有所思地说道:“听不听曲子?” 顾朝岳立马正襟危坐,只有眼神里面透露出了几分笑意来。 这人真是,什么时候都一副不正经的样子。柳步蘅心念一转,手便拨弄起了琴弦。 顾朝岳眯着眼睛听,只觉得那琴音倒是深沉内敛,再看看眼前柳步蘅的脸,给人的感觉倒是颇为奇妙。 他听着听着,突然开口道:“今天的事情,全都按着你的推测而发展的。” 柳步蘅手下不乱,声音也淡淡的:“这不是很好吗?省下不少力气了。” “我只是好奇,”顾朝岳透过袅袅烟雾,注视着柳步蘅,“究竟是何种人家,才能够养出你这样的女子来。” 柳步蘅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忽而一笑。就在顾朝岳被这笑容晃了一下眼的时候,只听柳步蘅说道:“朝岳可是忘了?我母亲那日可是已经在你房中介绍过自己的身份了。” 顾朝岳: 哪个身份?散花天女还是白无常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十五、再反悔问出计为何 柳步蘅心情大好,手中抚出的琴声也平添了几分愉悦。 顾朝岳摸了摸鼻子,本来还能继续问的,但是被柳步蘅刚刚那样轻描淡写地一打岔,顾朝岳便问不下去了。他索性开始和柳步蘅讲今天升堂的时候的事情:“那梁胭脂说,她在和郑秋生议亲之前,她的父亲曾经有意将她许配给她的表哥。” “还有这等事儿?”柳步蘅听到了一个她先前不知道的消息,“人带来了?” 顾朝岳摇头:“暂时还没去。” 柳步蘅抬眼看他,两个人对视了半晌,柳步蘅先叹了口气:“是那个没出五服的叔叔家的?” 可不是嘛。 柳步蘅手下一停,一曲琴曲戛然而止。她按着琴弦,神色若有所思。 顾朝岳反到笑了:“怎么不弹了?” “想弹渔舟唱晚,这种心情可不行,”柳步蘅叹了口气,“又得费脑子了。” “梦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你现在的心情确实不适合,”顾朝岳突然站了起来,“走,我请你下馆子去。” —— 柳步蘅跟着顾朝岳进了醉仙楼,她晓得顾朝岳有钱有势力,但是没想到这人刚来通州城不久,就能够在醉仙楼后头常年包下一个房间来。 万恶的有钱人。 柳步蘅一边腹诽着,一边跟着顾朝岳在桌边坐了下来。 顾朝岳似乎是早早地就订好了席面,此刻的他坐在柳步蘅的对面的,摇着手里面的折扇,眉飞色舞的,看起来倒是又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潇洒劲儿。 柳步蘅有点不喜欢这种潇洒的感觉,顾朝岳这个人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过于异类。在她现有的人生当中,从来没有过这么一个人,可以过的这么放纵和不顾一切。 但是偏偏阴差阳错的,他们两个现在要一起办差。 顾朝岳才不知道柳步蘅心里面在纠结什么,他只是看着对面的姑娘眉头微蹙,仿佛心事重重的模样。他便关切道:“还在忧心那案子?还是说忧心牢里面的郑秋生?” 柳步蘅右手托着下巴,眺望着窗外的湖光山色,说话有几分敷衍:“你觉得呢?自从当了这个县丞,我倒是没有过不操心的时候了。” “忧国忧民啊,”顾朝岳调笑,“小心年纪轻轻地就脱发。” 柳步蘅这才看了他一眼,她伸手捻起自己垂在胸口的几缕头发,在手指上绕了几圈,漫不经心地说道:“你看我,像是要脱发的样子吗?” 顾朝岳本想附和一声,恰巧,窗边的夕阳透过敞开的窗户洒落了进来,均匀地铺撒在了柳步蘅的头发上和身上。阳光驱散了柳步蘅身上那点叫人敬而远之的冷淡,从而平添了三分姝丽。 她斜着眼看顾朝岳,眼波流转,眸子里面似乎能够淌出水来,又像笼着一层淡淡的薄雾,叫人怎么都移不开眼睛。 顾朝岳几乎看直了眼,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早已不自知地捏成了拳头。 “怎么了?”柳步蘅半点都没有觉察到顾朝岳的异样,她甚至还冲着那人笑了笑:“你是不是饿傻了?” 顾朝岳恍然回过神来,连忙镇定心神,耳朵却不知不觉地红了。 “没什么,”顾朝岳用手抵着嘴巴,干咳了两声,“今天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办?” 柳步蘅沉浸在夕阳带来的暖意里,懒洋洋地眯着眼睛:“怎么办?能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 问完,柳步蘅也不用顾朝岳回答,自己嗤笑了一声:“马大人能做的不多,他顶多就只能接下我这个女县丞,然后尽力护住我而已。” 两个人相对着沉默了一会儿,直到那小二将席面送进来了,气氛才稍微缓和了一些。 结果就在两个人无言开始用席的时候,顾朝岳又开口了。 “嫌弃自己力量太小是吧?”顾朝岳冷不丁地突然说了这样一句话,“你想要升官吗?” 这是第二次顾朝岳和柳步蘅说这样的话了。 第一次是戏谑,这一次,柳步蘅却莫名地从中听出来几分询问的意思。就好像对面这个人是认真的一样。 认真的? 柳步蘅心中一动,她抬眼和顾朝岳对视。那人依旧是一副笑模样,但是眼中的神色却是认真无比。 他是认真的。 柳步蘅思忖了片刻,问道:“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够聪明,”顾朝岳不假思索,“我需要一个足够聪明的伙伴,不然的话,就怕你在升官的路上,就已经被人给弄死了。” 说着,顾朝岳拿起一边的酒杯,将里头的花雕一口闷尽。因为酒水的刺激,顾朝岳不由自主地呲了呲牙。 他从喉头发出了沉闷的笑声,听起来有些许怪异:“你虽然是个女子,但是不输给任何男儿,柳步蘅,我不问你缘由是什么,我就问你,愿不愿意和我合作。” 说完,顾朝岳就拿过一边的酒壶,将他们两个人面前的白瓷酒杯全都给满上了。 顾朝岳举起其中一杯,对着柳步蘅敬了敬,一仰脖喝干了里面的酒水。他放下杯子,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柳步蘅,不放过她的任何一丝动作。 只是顾朝岳到底还是失望了。 柳步蘅在想了好半天之后,还是伸出右手,将面前的酒杯往顾朝岳那边推了推。 顾朝岳的一颗心几乎是瞬间就沉到了谷底,只是他不能够表现出来。 他看了一眼酒杯,然后强笑道:“不信任我啊?放心好了,我不会把你给卖了的。” 柳步蘅摇摇头,镇定地道:“并非如此,只是我暂时没有这么着急。” 顾朝岳的好意她心领了。 顾朝岳深深地看了柳步蘅一眼,然后说道:“无妨,等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来找我便是了。” 说完,顾朝岳便岔开了话题,开始讲一些有的没的。柳步蘅也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两个人之前的氛围颇为诡异。 吃完了饭,柳步蘅本来打算就这么回府,结果却被顾朝岳拦了下来。 顾朝岳笑眯眯的,就好像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且慢且慢,在下可还有事情要和柳大人说道说道。” 柳步蘅略微有些无奈,只好从新坐了下来:“还有什么事儿?” “我对刚刚的话有点后悔,所以改了主意了,”顾朝岳一会儿一个主意,耍赖皮的样子看起来也顺理成章的,“所以我想和柳大人打个赌。” 柳步蘅歪了歪脑袋,哭笑不得:“还有你这样耍无赖的?” “耍赖是男人的特权。”顾朝岳义正言辞地说着瞎话。 柳步蘅无法,她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男人,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你想和我赌什么?” “我想和你赌一赌,”顾朝岳坐直了身子,他略微往前探了探,微微笑着和柳步蘅对视着,“我想和你赌一赌,这回你能不能将真凶抓捕归案。” 柳步蘅脸色倏忽就变了,她神色不定地看着顾朝岳,想要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来。 只是这个男人一直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此刻居然叫人没有办法揣测出来他心里面在想什么。 柳步蘅放弃了揣测的想法,她往后一靠,靠在了椅背上。就这么略仰着下巴看着顾朝岳,和笑容满面的顾朝岳相比起来,柳步蘅的脸上没有任何笑意:“我不太明白。” “因为你现在虽然有能力,但是还是太年轻,”顾朝岳直言不讳,“我也一样,太年轻,这原本应该是我们的资本,只是现在也是我们需要跨过去的坎。” 柳步蘅预感到顾朝岳要说的事情怕是不简单,此时此刻难得地保持了沉默。 窗外夜风阵阵,屋内灯火通明。原本是惬意而又舒适的晚饭时间,此刻屋子里面的气氛却紧张的不得了。 顾朝岳似乎没有感觉到气氛的凝滞似的,他继续说道:“柳步蘅,你一定要进京城,不止是我一个人的愿望,也是为了能够完成你自己心里面的那件事情。” “所以这个赌,我今天一定要和你打。” 一瞬间,整个屋子里面就好像突然安静了下来一样,连窗外的鸟叫虫鸣声也在霎时间消失殆尽。 顾朝岳没有再说话,他在等柳步蘅出声。 柳步蘅垂着脑袋,半晌之后深吸了一口气:“我到不知道,你居然是这样执着的一个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6.十六、云梦台云梦烟如罗 两个人可以说是不欢而散。 柳步蘅不喜欢将自己的秘密敞露出来给别人窥探,但是顾朝岳都不用她说,就已经自己猜到了一部分,这种即将被人看透的感觉,让柳步蘅很不爽。 很不爽,特别不爽,不爽到了极点。 柳步蘅在回去的路上,一句话都没有和顾朝岳说。 顾朝岳倒也不在意,他晓得小县丞被自己故意的试探给惹恼了,不仅不生气,反而还笑眯眯的。 柳步蘅看到他笑的那么开心,就更生气了。 回到了府中后,什么都没说,直接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将个房门猛地一关,差点没砸到跟过来的顾朝岳的鼻子。 看来真的气的狠了。顾朝岳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打算起身回房。结果在转过身来的时候,就看到管家老黄正站在门口,觑着一双眼睛,打量着这边的动静。 就算是被顾朝岳发现了,老黄也没有丝毫的不自然,反而遥遥地对着顾朝岳拱手拜了拜。 顾朝岳下意识地回了个礼,他看着老黄慢悠悠地冲他这边走了过来。 “顾公子,”老黄颤颤巍巍地又想给顾朝岳行礼,不过被顾朝岳给扶住了。顾小爷实在是吃不住这种上了年纪的老人给自己行礼,怕折寿。 “老丈您坐,”顾朝岳将老黄扶着坐了下来,“有什么话您要和我说吗?” 老黄捋了捋下巴上的山羊胡,不紧不慢地说道:“老头子本来不想多事儿,只是看着顾公子这样,老头子也不得不提点两句啦,还希望顾公子不要觉得老头子托大。” 顾朝岳连道不敢,老黄笑了笑:“顾公子,我家姑娘虽然看起来成熟了些,但是好歹也是个姑娘家。若是有什么闹脾气的地方,顾公子要多多包容包容才是。” 顾朝岳若有所思地看着柳步蘅的房门,他勾了勾嘴角:“老丈,说实话吧,我从心里面佩服柳大人,又怎么会故意惹她不高兴呢?” “是吗?”老黄意味深长,“那便好,那便好了。” 顾朝岳但笑不语。 —— 柳步蘅再怎么生气,第二天还是要去找梁胭脂的那位“表哥”了解一下情况。 说是表哥,其实关系已经没有那么近了,不过是七扭八拐地叫一叫。柳步蘅真的很像把梁胭脂的脑袋打开看看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你宁远去相信一个和你没有那么亲近的亲戚,都不愿意去相信你的未婚夫? 而且这个未婚夫是你自己当初相中的!你难道不清楚人家的人品吗? 柳步蘅很难得出现这样的情绪波动的,看的跟着她的顾朝岳暗自发笑。 只是很快地,他也笑不出来了。 他们来到了那户人家的府上,正是盐商刘彦,在得知了二人的来意之后,刘彦也很配合,将自己的独子刘广叫了出来。 刘广是个外表看起来彬彬有礼的书生,他对着二人行了礼,满脸疑惑地问道:“这是怎么了?柳大人突然登门,倒是叫我有些惊讶。” “刘公子,”柳步蘅不想和他多绕弯子,“梁胭脂状告郑秋生的事情,想必你已经听说过了吧?” 提到这件事情,刘广的脸色也有些黯淡:“是啊,我已经听说了这事情实在是太过于古怪,我不信郑公子是这样的人。” 他这话说的情真意切的,看起来一点儿破绽都没有,很典型的为人抱不平的模样。 柳步蘅愣了一下,她觉得事情的发展好像和预料当中的不太一样。她想了想,继续问道:“那刘公子,梁胭脂在公堂上招认,当初她在给郑秋生绣鞋的时候,你也在现场。” 刘广脸色一红,他做贼一样跳了起来,赶紧将房门给关好,然后才又走到了柳步蘅的身边。他小心翼翼地说道:“柳大人声音轻些,莫要叫我的父亲听见了。” 柳步蘅配合地压低了声音:“梁胭脂说的可是真的?” “没错,”刘广点头承认的那叫一个干脆,“我与胭脂尽管家中亲戚关系离得远了,但是从小毕竟一起长大,她也是我的妹妹。有事情求到了我的头上,我还是得帮忙的。” 柳步蘅皱紧了眉头,她想了想又问道:“那刘公子,梁家出事的那天晚上,你在什么地方?” “柳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刘广的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难不成是怀疑我吗?你怀疑是我杀了梁家人?” 他冷笑了一声,略显暴躁地说道:“柳大人还真是尽职尽责啊。” 柳步蘅并不动怒,她温和地笑了笑,这个时候倒是冷静了下来:“刘公子,不过是例行询问罢了,你没有必要这么生气的。” 刘广沉默了,过了好半晌,他才没有什么好气地说道:“我当天晚上,一直都在云梦台,在那儿呆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日上三竿了我才回家。” 他也是光棍,见父亲不在,便直接说道:“我也不怕你们知道,那天晚上在云梦台,有人一直陪着我,至于是谁就由柳大人自己去发现吧。” 说完,刘广便端茶送客了。 柳步蘅站在刘家大门外的时候,半天冒出来一句:“真不愧是亲戚。” “怎么了?”顾朝岳看着她,柳步蘅叹了口气:“都喜欢把人往大门外面赶。” 顾朝岳不由得想到了两个人上梁胭脂家里面的时候,确实梁胭脂就是这么干的,当时可比刘广要不客气的多了。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柳步蘅看看他,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个人站在人家大门口,笑的像个傻子。 这么一笑,昨天的尴尬事儿就算是过去了。柳步蘅摇了摇头,擦掉了眼角的眼泪,对顾朝岳说:“好吧,看来我们要多走一趟云梦台了。” 顾朝岳奇道:“云梦台是什么地方?” 柳步蘅听到这个问题,脸色变得有些古怪。她看了看走在身边的顾朝岳,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嗯算是一个让你们男人很感兴趣的地方吧。” 顾朝岳一直到到了云梦台的大门口,才反应过来柳步蘅说的“让男人感兴趣”是怎么个意思,看来这个“兴趣”指的是另外一种“性趣”。 顾朝岳摇着手里面的扇子,满脸无语:“青楼?” 柳步蘅看着眼前帷幔纷飞,装饰的灯红酒绿,那怕是大白天都没有办法驱散这空气中的一股脂粉味的云梦台,反而十分平静:“是啊,刚刚不是说了吗,你们男人都很感兴趣的。” 顾朝岳又想叹气了:“我在你眼中这么差劲的啊,这到叫我有些伤心了。” 柳步蘅微微一愣,她瞥了一眼顾朝岳,一时半会儿分不清他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又在逗她玩。 顾朝岳偏过头,冲着她笑:“我可是很洁身自好的。” 柳步蘅轻哼了一声,不再理他,而是往云梦台里面走去。顾朝岳摸了摸鼻子,也跟了上去。 柳步蘅将将跨进云梦台的门,就有人迎面迎了上来。那是个风韵犹存的女人,身上穿着漂亮的纱衣,见到柳步蘅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哟,这不是步蘅吗,怎么想起来到我们这个地方来了。” 说着,她也不等柳步蘅说话,握着手里面的扇子对楼上一招呼:“步蘅来了!你们还不下来迎接贵客!” 女人话音刚落,楼上的那些房间不少房门一下子就打开了。令顾朝岳眼珠子差点没从眼眶里面掉出来的是,有不少风格各异的女子也就罢了怎么还有穿着花哨的男人?! 柳步蘅一回头,看到了顾朝岳脸上痴呆的表情。她轻轻推了他一把,小声地和他咬耳朵:“云梦台男女都有的,没什么好惊讶。” 我去青楼楚馆开一块儿去了! 那疑似老鸨的女人也终于注意到了柳步蘅带来的顾朝岳,她打量了一番顾朝岳,笑着对柳步蘅说道:“柳大人,那位公子不是我们通州城的人吧?打哪儿来呀?” “人家可是京城人氏,达官贵族,”柳步蘅轻飘飘地说道,“让他们都注意着点,这要是冲撞了,我可担待不起。” 说来也怪,柳步蘅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是那些窑姐儿和小倌儿们全都很有眼色地远离了顾朝岳,只是围在了柳步蘅的身边,神色看起来与她倒是颇为亲热。 顾朝岳不禁在心里面啧啧称奇——她居然在青楼里面都这么吃得开。 “好了好了,我今天不是来玩的,”柳步蘅有些无奈地举起了双手,示意围着自己的人安静下来,“雀妈妈,我今天是有事儿要来问你们。” 那被称呼为“雀妈妈”的老鸨扭着腰挤开了人群,走到了柳步蘅的身边:“就知道你这丫头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是哪儿又死了人呢,还是哪儿又有人失踪了?” 柳步蘅冲着她讨好地笑了笑:“我想问问,就是那刘彦家的公子刘广,可有在这儿住宿记录?”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十七、假不假末了见真章 雀妈妈眼珠子转了转,却没有立即回答柳步蘅的问题,而是往一边的柜台上一倚,眼波流转着看着她:“你没事儿来问他做什么?我记得你可是从来都不愿意和这些盐商多打交道的。” 柳步蘅她还不知道?她可是从小看着这丫头在市井当中长大的,肚子里面的那些小九九,她雀妈妈一只手就能够数清楚了。 柳步蘅抿嘴一笑,她走到雀妈妈的身边,拽着她的袖子十分熟练地撒了个娇,轻轻地甩了甩道:“好妈妈,这不是为了查案吗?我现在可是走投无路了,特地来找妈妈您帮忙的。” 一边的顾朝岳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他什么时候见过柳步蘅这么软萌的样子? 但是雀妈妈却很受用柳步蘅的这一套,她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在柳步蘅的鼻子上点了点:“就数你鬼精鬼精的,从小到大啊,一点儿都没变过。” 柳步蘅自然是感觉到了背后顾朝岳注视她的目光,她嘿嘿一笑,开始装傻。 雀妈妈也不难为她了,对着后面轻飘飘地挥了挥手:“老关,把前几日的册子拿来。”很快地,那名龟公便将记录的册子拿来了。 “都在这儿了,”雀妈妈将册子往柳步蘅的怀里一塞,“自己找个清净的地方看吧。” “不用,”柳步蘅一边回答一边快速地翻找着,“只要看一天的就可以了。”说话间,她已经找到了刘广在案发当天在云梦台的消费记录。 看着上面记录的内容,柳步蘅牙疼一样地吸了口气——怪不得刘广那家伙态度这么古怪,说话说的那么含含糊糊的,原来竟然是这样 她将册子一合,瞟了一眼站在旁边摇着扇子的雀妈妈,然后凑在她耳边小声地说了些什么。 雀妈妈白了她一眼:“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呢,就这点子,你还害起臊来了。”说着,雀妈妈手中扇子一挥,大声道:“前几天服侍刘广的是哪个?” 只见人群当中,一个袒胸露乳c穿着暴露的男人慢慢地走了出来。这男人生的男生女相,身材匀称,看起来面容姣好,偏生那一双眼睛看起来也是顾盼生辉,竟比周遭的好几个女子都要漂亮上几分。 那穿着红衣的男人走到几人身边,对着他们福了福,然后慢慢地说道:“便是我一直在陪刘广刘公子了,不知道柳大人有什么想要问的?” 柳步蘅点了点头,她看着红衣男人:“易之,当天晚上,刘广可曾离开过?” 易之歪着头想了想,然后捂着嘴笑道:“这怕是没有了,那位刘公子可是对我着迷的很,已经包了我快快半年了吧啊?” 说着,易之伸手将鬓边散落的一缕碎发勾去了耳后,动作看起来又舒心又娇媚。柳步蘅平静地看着他:“你确定?毕竟已经是晚上,你睡着了也未可知。” 易之吃吃地笑了起来,他看着柳步蘅,小声而暧昧地说道:“柳大人这就有所不知了,我既然敢这么说呢,必然是有我的道理的。柳大人如今可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这些事情听的早了,可别脏了你的耳朵。” 顾朝岳一下子就从易之那隐晦的话里面听出来了意思,他想着要去阻止柳步蘅,却不妨那柳步蘅在听了易之的话后,淡定地说道:“脏了我的耳朵?有什么好脏的,不就是你当天晚上在和那姓刘的睡觉吗?” 一言既出,万籁俱寂。周围的所有人全都安静了下来,一双双眼睛全都盯着柳步蘅,仿佛能够从她脸上看出花儿来。 偏生柳步蘅和自己什么都没说一样,表情平淡地仿佛自己刚刚在说什么吃饭喝水一样的话题。她从怀里面掏出来一个小布袋子,从里面倒出一支用布条缠好的碳条笔来,用手中的笔遥遥一指易之:“你当天晚上一直都在和他办事儿吗?” 这下轮到易之结结巴巴的了,他瞪圆了眼睛看着柳步蘅,仿佛在看什么怪物:“嗯是啊没错” “你确定,”柳步蘅跟雀妈妈要了张纸,低头记录着什么,“这事情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要是撒谎了,回头吃板子我可没办法给你求情。” “我自然是确定的,”易之慢慢地回过了神来,“那刘公子要么不要,要一次就把我折腾的死去活来的,这怎么忘得了。” 说着,易之还挽起了袖子,给柳步蘅看自己身上的痕迹:“你看看,都是那日留下来的,可都还没有散呢。” 其实易之身上的印子已经很淡了,但是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全部消失,看来当天的战况确实很激烈。 柳步蘅瞟了一眼,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说着,她将笔重新装进了布袋子里面,然后将记录了信息的纸张折好,往顾朝岳的胸口一拍:“收起来,弄没了找你是问。” 这一拍,才算把顾朝岳的魂给拍了回来。顾朝岳神情复杂地接过那张纸,然后看着柳步蘅和周围人一一道别,接着才往外面而去。 顾朝岳跟着柳步蘅,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街上,此时不少人都已经回家吃饭了,大街上人群并不是那么密集。 柳步蘅沉默着走了一段,突然问顾朝岳:“是不是被吓到了?” 顾朝岳抬眼看看柳步蘅,突然笑了起来。他笑的很开心,眉梢眼角都洋溢着一股愉悦的神态。 柳步蘅没有问到顾朝岳是不是被吓到了,自己倒是被顾朝岳这没来由的笑给吓了一跳——神经了? “倒是没有吓到,”顾朝岳慢条斯理地回答道,“只是觉得步蘅你果然,能够给我很多惊喜,每一次都不一样。” 柳步蘅目光古怪地盯着顾朝岳看了一会儿,然后赶紧扭过头去,快步往县衙走——这人一定是神经了。 顾朝岳热烈地看着柳步蘅的背影,想到她刚刚在云梦台里面说话的模样,顾朝岳就忍不住地有些颤抖。 ——太不一样了,柳步蘅和这所有的人都太不一样了。她努力的让自己看起来似乎是正常,但是每每在忍不住的时候,总能够透露出来一些底细。 顾朝岳觉得自己简直是发现了一个大宝贝。这个宝贝和他一样不合时宜,但是却比他要圆滑聪明得多。 柳步蘅忍受着顾朝岳的目光,到了县衙之后才松了口气,她赶紧进了大门,几乎是小跑着去了马良的书房——妈呀!她的后背快要烧着了! —— 马良觉得自己对于柳步蘅这个丫头,情感实在是复杂得很。 一方面觉得这个姑娘年纪轻轻却手腕老辣,心里面实在是爱才,另一方面又觉得这个姑娘某些时候其实并没有那么的圆滑,还需要多打磨打磨。 此刻的心情就属于后者。 他看着柳步蘅带来的那张纸,上面的内容让他半天都没有能够说话。柳步蘅也不着急,就这么坐在马良的对面,等着他的回复。 马良深沉地叹了口气:“我有时候都不知道,你这丫头是胆子大还是胆子小。” “大人就当我一会儿胆大一会儿胆小吧,”柳步蘅轻笑,“查案嘛,总要刨根问底的。再说了云梦台我熟得很,大人下次去的话,提我还能打个折。” 马良:“我没有说你刨根问底不对不是!我也不会去云梦台!本官洁身自好!” 成功被带跑偏的马大人脑壳疼。 马良整理了一下思路,继续对柳步蘅说道:“刘广好男色这件事情,他自己可能不以为意,但是刘彦可不一定。” 刘广乃是刘彦家中的独子,这万一要是被爆出来这等子事情,怕是将来说亲就不方便了。 柳步蘅勾唇一笑,她笃定地说道:“莫要慌啊大人,再说了现在知道这事情的可不止我一个了,顾公子知道,我知道,大人你也知道啊,是不是?” 马良面色一窒,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又上当了 “行行行,”马良没好气地对她说道,“随你吧,自己别被那些盐商买凶杀了就行了。” 柳步蘅顿时眉开眼笑:“就知道大人向来看重我,下官无以为报,定为大人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马良要不是读书人,实在做不出来有辱斯文的事儿,这个时候柳步蘅应该和在梁胭脂家一样,被马良用大扫帚拍出门去了。 当柳步蘅笑眯眯地从马良的书房里面出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顾朝岳。 她的笑容僵了一下,而顾朝岳则和什么事儿都没有一样,不仅没有避让,居然还迎了上来。 “和马大人谈的如何?”他神情自然地问道,“可算是顺利?” 柳步蘅挑挑眉:“没有问题。” “步蘅当真是厉害,”顾朝岳面对柳步蘅,从来都不吝啬赞美,“那接下来我们需要做什么?” 柳步蘅摇了摇头:“什么都不用做,等就可以了。” 他们今天去云梦台的行为肯定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而那人在知道了刘广已经被消除了嫌疑之后,有很大的概率会退出一个新的嫌疑犯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柳步蘅要表现出一副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样子才行,所以这几天什么都不用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8.十八、醉梦中人影非初见 第二次升堂还有这么一段时间,住在柳步蘅那儿的顾朝岳发觉,柳步蘅好像是真的打算在这段时间里面什么都不做。 而且柳步蘅的日子过得十分按部就班,每一天都好像是复制来的一样。 吃早饭,看书,处理公文,吃午饭,消食,看公文,一直到晚饭后才会休息一会儿,然而这个休息也只是看书而已。 柳步蘅的宅女做的虽然有滋有味,但是顾朝岳是个喜欢往外跑的,一开始的两天还行,到后面就实在是忍不住了。他闯进了柳步蘅的书房,一把按住了摊开在她面前的书。 柳步蘅抬头看他,眼里满是不解。 “你就这么坐在书房里面吗?”顾朝岳也不明白,“不出门转转?” 柳步蘅秒懂,她好笑地看着顾朝岳:“我虽然是县丞,但是也是个女子。你说我出门去的地方,你能跟着去吗?” 顾朝岳瞬间就卡壳了。 “倒不是说有些地方我去不得,”柳步蘅施施然地道,“只是我们两个兴致趣味不尽相同,就算是我带你上云梦台找乐子,我喜欢的也是那些好看的小倌儿,你嘛难不成你也想要找些漂亮的小倌儿?” 自从上一次在云梦台,柳步蘅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了那等直白的话后,再面对顾朝岳的时候,就颇有些放飞自我的意思。说话也不怎么藏着掖着了,基本上想什么就说什么。 本来顾朝岳还挺高兴的,这代表着两个人的关系比之前好了,但是现在,顾朝岳又觉得好像有点不太爽。 柳步蘅看着顾朝岳那副懵逼的模样,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顾朝岳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也跟着笑了起来。两个人和傻子一样相对着笑了好久,柳步蘅突然又把脸给拉了下来:“笑够了?没事儿自己出去走走好了,别老在这儿呆着。”说着便又低下头来,想要继续看书。 顾朝岳坐在那儿耸了耸肩膀,并不放弃:“你真的不和我出去走走?” 柳步蘅见他这么坚持,才又重新抬头看着顾朝岳,她往椅子背上一靠,撑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突然就这么改变了主意:“行吧,既然你这么要求的话,我好歹要尽一尽地主之谊。” —— 顾朝岳被柳步蘅打发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面,他坐在那儿想了想,突然开始在自己的衣柜里面翻找了起来。 过了没一会儿,有人来敲门了:“怎么样?你弄好了没有啊?” “来了!”急急忙忙系腰带的顾朝岳走到了门前,他一边扶着发髻,一边将门给拉开了。 穿着漂亮女装的柳步蘅看着顾朝岳,一时半会儿没搞明白他在干什么:“这么点时间你还换了套衣裳?” 顾朝岳干咳了两声,手忙脚乱的时候,头上的发冠却愈发的凌乱了起来,他努力了半天,终于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面将发冠给整理好。 柳步蘅叹了口气:“公子,你还是坐下吧。” 按着顾朝岳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柳步蘅握着木梳,手法精准而飞快地给顾朝岳束好了头发。顾朝岳背对着她,看不见柳步蘅的表情,他感受着在自己的发间穿梭着的纤巧手指,一时间竟然有些心神荡漾。 “在想什么?”柳步蘅轻轻拽了一下顾朝岳的头发,让他抬点头起来,“这是没有镜子,不然的话让你看看你这一脸的笑。” 顾朝岳的智商在这个时候上线了:“你偷看我?你要是不偷看我,怎么晓得我在笑呢?” 柳步蘅没话说了,她翻了个白眼,给顾朝岳将发冠调整好,然后赶紧收回了手:“谁稀得偷看你?”说完,也没等顾朝岳回答,柳步蘅便出了门。 顾朝岳摸了摸鼻子,又想伸手碰一下自己的发冠。不过看看前面柳步蘅的身影,他还是放下了手,赶紧跟了上去。 两个人又一次走在了夜晚的通州城中。 柳步蘅看着周遭的人群,急躁的心情慢慢地被热闹喧哗的环境安抚了,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本以为不会有人察觉,没想到却被顾朝岳敏锐地捕捉到了。 “心情好些了?”顾朝岳替柳步蘅挡开了一些撞过来的人,他身形高大,站在略显娇小的柳步蘅身边,更是衬得她玲珑窈窕了起来。两个人并肩而行,看起来宛若一对璧人。 柳步蘅并没有注意那么多,她听到顾朝岳的问话,便冲他笑了一下:“还行吧,总是那么紧绷着,确实还是有些累。” 顾朝岳盯着柳步蘅的侧脸,一丝眼神都不错儿:“不如我请你上好茶馆儿里,喝壶上好的茶?” “哎,可别了吧,”柳步蘅拒绝了,“你是客人,我总是吃你的用你的,算什么样子?早就说了,今儿我尽地主之谊。” 顾朝岳心里面觉得奇怪:“你今儿倒是大方,莫不是有什么东西在等着我?” 柳步蘅掩嘴轻笑,摆出了十足的女儿态。她娇声道:“公子可真是折煞我了,人家不过是一个小女子,公子有什么好怕的呢?” 看着面前的柳步蘅,顾朝岳打了个寒噤——县丞大人穿上女装当然是个美人儿,摆出刚刚的那副姿态来,在别人的眼里应当也是十分娇俏可人的,只是落在顾朝岳眼里 “你还是饶了我吧,”顾朝岳捂着眼睛,不肯再看第二眼,“这模样实在是违和的紧,我实在是看不下去。” 柳步蘅轻哼一声,把手放了下来:“跟着来就是了,这么多废话。” 是的嘛,这个才是熟悉的感觉。顾朝岳先是欣慰了一下,随即便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听别人嫌弃自己居然还会觉得高兴。 柳步蘅的速度并不慢,不大会儿便带着顾朝岳进到了一家路边的小酒馆儿当中。通州城交通发达,类似的酒馆食肆数不胜数。而柳步蘅带他来的这家酒馆,从外表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顾朝岳临进门的时候还特地抬头看了一眼——风月酒坊。 这名字怎么觉着和那家云梦台有异曲同工之妙。 顾朝岳在心里面嘀咕着,不过还是老老实实地跟在柳步蘅的身后,跨过了酒坊的门槛。 酒坊此时并没有多少客人,只是厅堂当中三三两两地坐着人,最中间的地方有个说书的老先生,穿着长衫,须发皆白。仔细看来,一双眼睛却是盲的。老先生的身后两侧悬挂着一副对联,上书“酿成春夏秋冬雨,醉倒东西南北人”。 顾朝岳看着那说书的老先生,心中一动。他凑到柳步蘅耳边,悄声问道:“这是不是你要带我见识的东西?” “喝酒便是了,哪儿来那么多的问题。”柳步蘅不客气地给她堵了回去,顾朝岳得了个没趣儿,依旧是好脾气。他和柳步蘅两个人寻了个靠着说书人的位置坐了下来,柳步蘅伸手招呼小二:“二斤花雕酒。” 顾朝岳惊了一下:“二斤酒?”“怕我喝多了?”柳步蘅示意小二下去打酒来,旋即又挑衅地瞥了顾朝岳一眼,“还是你怕自己喝多了?” 事实证明,男人永远不会承认自己不行的。顾朝岳被柳步蘅一激,脑子一热,想也不想地便答应了。 等花雕酒摆上来了,那一直在休息的说书人也慢吞吞地走到了案前。柳步蘅给顾朝岳倒上了酒水,便不再理睬他,而是专心致志地看着那说书的盲老人。顾朝岳实在是好奇,便也看向了那老人,想要见识见识,能够让柳步蘅这么入迷的说书先生,究竟有什么本事。 那老人摸索着摸到了自己的醒木,只听得“噼啪”一声,周遭的人顿时全都将注意力投了过来。 “上回书说道,先帝设立了女户,开办了女学,从京城到边疆,无人不惊,无人不震。”老人的声音低沉却有力,酒坊不大,顾朝岳能够听得十分清楚,只听那老人说道,“今日我们要说的,便是那第一届女子能够参加的科举当中,压倒无数人,最后成了当朝第一位女状元,当今的理国公,澹台婧。” 理国公?顾朝岳愣了愣,他下意识地往柳步蘅看去,却看到柳步蘅依旧是一副专注的模样。他有心想要说些什么,最后想了想还是咽回到了肚子里面。 那说书的老者讲的确实很好,功力深厚,连带着顾朝岳这么个知道不少底细的人,也是听得住了。等那结束的惊堂木响起之后,他居然还显得颇为恋恋不舍。 而那二斤花雕酒,在也不知不觉间全都喝完了。 “舌灿莲花啊,”他感叹了一声,“确实是个好地方,光这位老丈,就值得千两金。” “出手如此大方啊,”柳步蘅因着饮了酒,一双眸子此刻亮晶晶的,“那不如我给你说一段,你要是觉得好,也给我千两金?” 顾朝岳抚掌大笑,丝毫不在意周围人的眼光:“阿蘅若是说得好,我给阿蘅的又何止千两金呢?只要我有,阿蘅就一定有。” 柳步蘅低头一笑,她抬头将鬓边垂落的碎发勾起,挂在了耳后,欲言又止。到了也只是化成了一声幽幽的叹息。顾朝岳已然醉的有些支撑不住,他在失去清明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便是柳步蘅压低了声音说的那一句: “当年位极人臣的,又何止一个理国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十九、心狠手辣胡作非为 我在什么地方? 顾朝岳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他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不过很快他便想了起来,自己昨天和柳步蘅两个人在酒坊里面喝酒,喝着喝着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柳步蘅是怎么把他给弄回来的? 还没有等他想明白,房间的门便被人敲响了,柳步蘅在门外问道:“顾朝岳,你醒了没有?醒了我可就进来了。” 顾朝岳尚未来得及回答,那厢柳步蘅已经推门进来了。 柳步蘅走进卧房,就看到顾朝岳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尽管睡眼惺忪,但是明显神智还是清醒的。柳步蘅从旁边顺手拉过了一张凳子坐了下来,好笑地看着顾朝岳:“怎么?一副我强抢良家妇女的样子。” “我昨天怎么了?”顾朝岳想要坐直身子,却觉得脑袋一阵刺痛,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饮酒伤身饮酒伤身。” “饮酒也伤肾,”柳步蘅坏笑,“不过看起来顾公子不是很擅长喝酒啊。” 顾朝岳又一次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听到柳步蘅这样故作矜持地喊他顾公子,他反而心情更加愉悦了起来。顾朝岳看着柳步蘅笑道:“你昨天怎么把我弄回来的?可真是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柳步蘅摆摆手,“就是有点费钱,毕竟大晚上找两个脚夫把你弄回来确实还有些难度。” 顾朝岳满脸幽怨:“柳大人这样无情无义,真是叫我心寒。” “回头记得把钱给我,”柳步蘅丝毫不为所动,她伸出脚轻轻踢了踢顾朝岳的床,“快点起来了,你这一身的酒臭味,别污了我的房子。” 顾朝岳作势要把被子掀开:“柳大人不回避一下?毕竟我还是个黄花大闺男。” 柳步蘅正欲回话,突然听到了外面的小丫鬟蝴蝶惊慌的喊声:“大人!大人不好了!” “怎么了?”柳步蘅脸色一变,快步跑到了门前,“慢慢说!” “慢不得啊大人!”蝴蝶喘了口气,急的小脸通红,“刘广刘广昨儿晚上死了!” —— 刘广在柳步蘅和顾朝岳两个人出门喝酒的那天晚上,死在了云梦台里,原因是马上风。那小倌儿易之平日嚣张,因为这么一件事情,已经吓掉了半条命了。 当柳步蘅匆匆赶到的时候,就看着刘广的尸身还躺在床上,易之则披着一件外衣,浑身颤抖地缩在墙角,房间的空气中还残留着脂粉的味道,并着一股□□的气味,令人忍不住就想要作呕。 柳步蘅站在床前,看着刘广的尸体,大脑却出奇的冷静。她没有说话,只是在观察着刘广的尸体——没有什么明显的外伤,表情看起来倒是怪怪的,等会儿还是得叫仵作来验个尸。 顾朝岳站在柳步蘅的身边,他不太敢打扰柳步蘅,这个时候的县丞大人浑身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别说是顾朝岳了,连和柳步蘅熟识的雀妈妈都乖乖地站在一边,什么都没有说。 “他的表情是什么意思?”柳步蘅终于说话了,“是因为太高兴了吗?还是太舒爽了,所以才是这种表情?” 这种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看起来还挺渗人的。 柳步蘅的问题让顾朝岳有点尴尬,还好有雀妈妈在一边搭腔:“男子在在最兴奋的时候,就是这幅表情了,你还是个姑娘,这些事情你不用懂这么多。” “我也是县丞啊,”柳步蘅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刘广的父亲呢?刘彦家中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孩子吗?” 儿子死了,老子难道什么反应都没有吗? 柳步蘅话音未落,房间外面便已经响起了刘彦的声音:“那个不孝子在什么地方!”语气愤怒,十分的没有好气。 柳步蘅顿生疑窦,她和顾朝岳对视了一眼,率先走了出去。只见刘彦正被衙役们拦在外面,双方推推搡搡的,刘彦眼看着已经快要硬闯进来了。 “刘老爷,”柳步蘅几步上前,对着刘彦一拱手,“对于令公子的死,还望刘老爷节哀。” “死了?”刘彦装束凌乱,头发也没有梳的那么一丝不苟,面色看起来倒还好,他又重复了一遍:“死了?” 柳步蘅紧盯着他,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刘彦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他也不挣扎了,只是站在原地:“死得好,死得好啊!那样的不肖子孙,死得好啊!” 刘彦一语既出,四座皆惊,众人全都惊疑不定看着刘彦,不知道这个父亲究竟是怎么了,才会在面对自己的独子的死亡的时候,说出这样的话来。 刘彦双眼通红,情绪却平静了下来。他站直了身子,冷静地对柳步蘅说道:“柳大人,刘广的尸身现在在何处?” 柳步蘅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人一前一后进到了房间里面。雀妈妈已经将易之给带下去了,独留下刘广一个人的尸体躺在床上,看起来莫名地凄凉。 刘彦看着刘广的尸体,久久未曾说话。 “死了好啊,”刘彦喃喃自语,“死了好,死了才没有麻烦,死了才能够一了百了。” 柳步蘅不明白,她轻轻蹙眉,低声道:“刘老爷,刘公子死的蹊跷,若是有什么县衙会给您一个交代的。” “不必了,”出乎意料的,刘彦拒绝了,“柳大人,刘广犯下了滔天大罪,他就算是今日不死,我也是会亲自将他扭送到官府去的。” 柳步蘅眯了眯眼睛,笼在袖中的手渐渐握紧:“刘老爷,此话怎讲啊?” 刘彦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从袖子当中抽出了一封书信,递给了柳步蘅:“这是我在这逆子的房中发现的,柳大人一看便知。” 柳步蘅接过书信,匆匆扫了一眼。只见那书信上面写着刘广不愿意听从家中长辈的安排娶那富户女子,又对表妹梁胭脂心中有所想念,最终几方压力逼迫之下,刘广脑袋一热,就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来。 这封信上的内容,是刘广在知道了柳步蘅已经查到了自己之后,写了吩咐江湖上收钱办事儿的组织,赶紧将柳步蘅给解决掉。 柳步蘅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半晌都没有说话,耳边则是刘彦的话语:“此子犯下了如此的滔天大错,我实在是不敢隐瞒,赶紧就将这信带在了身上。本打算在找到他之后,将他一起带到县衙去,结果” 刘彦叹了口气,不说话了。没想到刘广居然死在了妓院里面,还是因为马上风这样不光彩的死法。 柳步蘅猛地握紧了那封信,然后又慢慢地松开了自己的手。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挤出了一个生硬的笑容来:“刘老爷又何须如此,如此大义灭亲,当真是我辈楷模啊。” “柳大人过奖了,”刘彦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既然已经如此,老夫就先回了。等官府将这逆子的尸首回头我会派人来将尸体收殓的。” 柳步蘅目光沉沉地看着刘彦,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刘彦又冲柳步蘅行了一礼,这才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柳步蘅又看了一眼刘广的尸体,她攥紧了手里面的纸张,几乎要将那封信给撕破。 “阿蘅,”顾朝岳轻轻地唤了一下柳步蘅,“你可还好?” 柳步蘅回头看了他一眼,冷笑道:“我可还好?我好的很,我从来都没有这么好过。” “可别在这儿呆着了,”雀妈妈倚在门边,握着手里面的扇子掩着脸,表情看起来有些厌恶,又夹杂着几分嘲笑,“来吧,到隔壁先喝壶茶。” —— 柳步蘅将那张被她揉搓的满是折痕的纸张摊开放在了桌子上面,死死地盯着看,手中握着白瓷杯,力气大的几乎要将那只可怜的杯子都给捏碎。 “刘广干的,”顾朝岳也看着那张信纸,“你信吗?” “这是我这段时间以来,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柳步蘅深深地感觉到羞辱,但是更让她觉得难受的,则是自己的无力,“那日我们去询问的时候,你也应该看到了,刘广的反应。” 刘广显得十分的难以置信并且无法理解,一个没有经过训练的人是无法将情绪掩藏和伪装的那么好的,刘广绝对不会是杀人凶手。 柳步蘅放下了手里面的杯子,捂住了自己的脸,声如蚊呐:“真是心狠啊连自己的独子都能够放弃,这事情做的真是干脆利落,没有任何的犹豫。” 不知道刘广在写下那封信的时候,在死的时候,心里面想的是什么。 顾朝岳摸了摸鼻子:“那凶手究竟是谁呢?” “还重要吗?”柳步蘅猛地一拍桌子,“刘广就是那个替罪羊,他就是那个凶手了,这是人家摆在我们眼前的答案,我们还能够有其他的选择吗?” 我们没有别的选择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二十、诉衷肠苦劝转心意 柳步蘅在回了府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面,谁也不见。连马良都亲自派人上门来了,柳步蘅还是不肯从书房里面出来。 不出来就不出来吧,可是连饭也不吃是怎么个操作? 顾朝岳等了两天,实在是等不下去了,他气势汹汹地跑到了柳步蘅的书房门口,也不管旁边下人阻拦,直接一脚就把书房门给踹开了:“柳步蘅!你给我出来!” “顾朝岳!你个神经病啊!”尚未看清楚房间里面的情况,顾朝岳便听见了柳步蘅的怒吼声,紧接着一瓢水便劈头盖脸地冲他泼了过来,顾朝岳躲闪不及,被泼了个严严实实。 “给我滚出去!”水瓢也被扔过来了,结结实实地在顾朝岳那脑壳上一撞,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顾朝岳被水瓢一砸,顺势往后一仰,下一秒便出了门,守在门边的蝴蝶赶紧将门给关上,一副死都不会再让顾朝岳进去的架势。 顾朝岳一脸痴呆地看着房门,站在原地愣了好半天,这才期期艾艾地问小丫鬟蝴蝶:“你你家大人在洗澡啊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 我说了你听吗!蝴蝶气结:“顾公子,奴婢刚刚可是拦着了,是你一脚把门给踹开的。”你根本没有给我说这话的机会好吧! 顾朝岳愣愣地应了一声,估计也没有听清楚蝴蝶在讲什么,只是顶着一头一脸的洗澡水,呆呆地站在那儿,好像还没有回过神来。 蝴蝶急的对天井里站着的老黄疯狂使眼色暗示,差点眼睛没抽筋——黄爷爷!你倒是把这个愣头青给弄走啊! 老黄头眨巴眨巴眼睛,放下了手里面的扫帚,远远地招呼顾朝岳:“顾公子,你还是先去把这一身的湿衣服给换了吧,站在风口,小心风寒。” 顾朝岳僵硬地扭过头来,脖颈扭转间仿佛都能够听到嘎吱嘎吱的声音。他盯着老黄看了好一会儿,才算是找回来一部分神智:“哦哦对换衣服我去把衣服换了” 说着,顾朝岳左脚碾地,右脚踩着左脚的坑,这才一步一步地走远了。 房间里面,柳步蘅坐在浴桶里面,气的半天都没能够回过神来。 平时看他挺机灵挺聪明的,结果内里还是个傻的!哪儿有直接上门来踹门的呀!问都不问一声,还那么理直气壮的! 柳步蘅恨不得把另外一个瓢也砸到顾朝岳的脑门儿上,幸好她坐在水桶里面,水面上还飘满了花瓣,不然的话她今天岂不是要被顾朝岳给看光光? 顾朝岳回了房,也没有急着换衣服,反而往椅子上一坐,任由头发滴滴答答地往下滴水。过了好半晌,顾朝岳突然伸手打了自己一个嘴巴——傻了!他今天绝对是没有睡醒!大早上的起来犯傻! —— 等顾朝岳换过了衣裳,柳步蘅也已经洗好澡了,两个人很尴尬地面对面坐着,谁都没有吱声。 蝴蝶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权当自己是根木头。 饶是柳步蘅和别的女子不尽相同,面对这种乌龙事件也还是会脸热心恼的。她瞪了顾朝岳一眼,吁了口气,尽量让自己语气能够和缓些:“你你刚刚想干嘛?” 她不提还好,一提顾朝岳便想到了刚刚踹开门的时候,惊鸿一瞥到的莲藕一般白生生的双臂,还有空气中氤氲的莫名香气,想着想着,他就面色一红鼻子一热,顿时觉得鼻腔里面好像有什么涌了出来。 柳步蘅察觉不对,往他那儿一瞥,立马气的咬牙切齿:“你流什么鼻血啊!” 手忙脚乱地叫人来把鼻血给止住了,这才又恢复了平静。柳步蘅在心里面不停地劝说自己不要冲动,不要气的跳起来去锤顾朝岳的头,做了好半天的心理准备,这才重新说道:“刚刚那个事情就算是揭过去了,你要是再提,我就让你尝尝被水瓢砸破脑袋的滋味。” 顾朝岳捂着鼻子连连点头。 总算是消停下来了,柳步蘅叹了口气,捂着脑袋,觉得脑壳疼——马大人啊马大人,平日里真是辛苦你忍受我了。我今天也算是尝到了你平日里尝的那些滋味了,当真是叫人头疼。 “郑秋生和梁胭脂的案子已经判了,”顾朝岳含混不清地给她讲着外面的情况,“刘广的那封信作为证据,已然呈到了堂上,马大人趁热打铁,当场就把梁胭脂和郑秋生都给放了。” 柳步蘅无言,她盯着面前的茶杯,好像突然对杯身上的花纹感兴趣了起来,想要将其研究个透彻。 “刘广的尸体被他爹装殓走了,”顾朝岳知道她在听,“马大人说可怜刘彦中年丧子,允许给留一个全尸。” 柳步蘅冷笑了一声:“中年丧子?这可真的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啊。” 刘彦究竟做了什么,他自己心里面清楚。 顾朝岳微微笑了笑,很干脆地说道:“我有些话想要单独同你说。”,柳步蘅慢悠悠地看了他一眼,这才冲着守在一边的蝴蝶道:“去厨房看看,午饭准备好了没有。” 小蝴蝶一步三回头地下去了,她现在面对顾朝岳就和面对着什么猛虎豺狼似的。生怕自家县丞大人不小心就被对方囫囵吞下肚子去了。 等蝴蝶走远了,顾朝岳才道:“我先前和你说过的话,你可还记得?” 柳步蘅一怔,她直视着顾朝岳的眼睛,在脑袋里面回想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在这之前,顾朝岳和她打的那个赌。 “记得,”柳步蘅叹息着说道,“还真的叫你给猜中了。” 顾朝岳想要笑,但是看着柳步蘅这幅萎靡的模样又笑不出来。他干脆将手里面的扇子一合:“断案判事儿,我不如你,但是官场沉浮,你到底还是不如我。” “我不是不如你,是不想,”柳步蘅眯了眯眼睛,“这要是真的什么都按着规矩来,我和咸鱼还有什么分别?” 这话说的颇有些引人发笑,但是话糙理不糙。顾朝岳勾了勾嘴角:“不过打赌你还是输了,不是吗?” 柳步蘅笼了笼袖子,想要学着那些惫懒汉一样将脖子一缩,偏偏从小被良好地教养长大,怎么着都学的不伦不类的:“顾公子想要怎么处置我?我可是朝廷命官,砍我脑袋要上头同意的。” “这都说的什么话,”顾朝岳哭笑不得,他用扇子敲了一记柳步蘅的额头,惹来她一声痛呼。顾朝岳权当没听见:“我先前就和你说过,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们两个可以合作。我需要一些有本事的人,这有本事的人可不太好找。” 有本事还有坚持的人,就更难找了。没想到他来了一趟通州城,到被他捡到了一个宝贝。 柳步蘅拿眼瞅瞅顾朝岳,掂量了一下他说的是不是实话,这才正色道:“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我想把你弄到京城去,”顾朝岳说道,“我想让你在京城当一个京官儿,好叫我看看,你能够爬到什么样的位置上去。” 柳步蘅一脸嫌弃:“你还真是有闲工夫。” “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不过你进了京城当了京官儿,总要比这通州城的小小县丞要好吧?”顾朝岳平静地微笑,“等你再往上升一点了,我就有事儿可以拜托你了。” 柳步蘅知道这人没有和她开玩笑,顾朝岳是认真的。她垂下头仔细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开口道:“事关重大,我暂时没有办法给你答复,若是你不着急的话,就等我两三天吧。” 顾朝岳颔首:“时间再长我也等得,无妨。” —— 晚上,月上梢头,柳步蘅又换上了那套淡青色的女装,带着蝴蝶悄悄地从后门溜走了。 马车一路疾驰,最后又停在了西华观的门外。柳步蘅扶着蝴蝶的手下了车,匆匆地进了西华观的大门。 管持盈穿着一身道袍,头上束着道冠,一水儿的清淡打扮,半点脂粉也无,正在提着毛笔抄写着什么。见到柳步蘅来了,管持盈也不惊讶,只是淡淡地招呼了一句:“坐吧。” 柳步蘅不敢打扰管持盈,只是干坐在一边看着她写东西。一直到管持盈将手中的这一段给抄写玩了,放下了笔,柳步蘅才轻声道:“师父,我有事情拿不定主意,来请教请教你。” “拿不定主意?”管持盈抬起一双妙目,只是平静地看着柳步蘅,“你心里面已经有了想法了吧?在顾忌什么?” 柳步蘅也没打算能够糊弄过管持盈,她干笑了两声,摸了摸后脑勺:“顾朝岳想要把我弄到京城去。” 管持盈微微愣了一下:“顾朝岳?” 女冠终于正眼看向了柳步蘅:“你这段时日没来,倒是和那姓顾的小子关系好了起来?” 柳步蘅自知失言,只是笑了笑没有争辩什么。 管持盈低头思索了片刻,幽幽叹了口气:“也罢,明儿把那小子带过来吧,让我见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二十一、狠豺狼现原来嘴脸 柳步蘅不知道为什么管持盈突然想要见顾朝岳,但是毕竟是将自己从小养大的师傅,柳步蘅低头想了想,最后还是答应了管持盈。 管持盈坐在那儿,只拿眼觑了一下柳步蘅,神情依旧淡淡的:“顾家麻烦的紧,若是那小子没有让我觉得可以的地方,你不能去京城。” 柳步蘅干脆地点点头:“您放心吧师傅。” 只是别看柳步蘅在道观里面答应的爽快,一出了西华观的大门,她就皱着眉头苦着脸,连肩膀都耷拉下来了。把个小丫鬟蝴蝶吓了一跳:“大人,你这是怎么了?管师傅又训斥你了吗?” “这倒不是”柳步蘅摇摇头,“哎呀不说了,走吧走吧,赶紧回去。” 她得好好地盘算盘算怎么和顾朝岳开这个口。 —— 顾朝岳第二天照例和柳步蘅一起吃早饭。柳家的厨子不知道是从什么地方挖过来的宝贝,尽管食材不是什么上好的,偏偏做出来的食物好吃的能让人把舌头给吞掉。 顾朝岳觉得自己要不是严于律己,可能早就胖了好几圈了。他有些忧伤地看着手里面的粥碗,心想自己回了京城之后要是吃不到这么好吃的饭可怎么办。 为了柳家的厨子,也要把她带到京城去! 柳步蘅正巧从门外进来,一眼就看到了顾朝岳发呆的样子。她眨巴眨巴眼睛,几乎是在顾朝岳即将开口的瞬间便把他堵了回去:“我家厨子不会跟我去京城的。” 顾朝岳: 他悻悻地低下头又喝了一口粥,装模作样的:“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是那种很重口腹之欲的人吗?” 柳步蘅坐在他对面,轻轻巧巧地拿起了面前的筷子:“你当然不是重口腹之欲的人。” “你只是有些恶趣味,喜欢看人陷入麻烦罢了。” 顾朝岳动作一顿,他意味不明地看着柳步蘅。柳步蘅面色平静,自顾自地夹了一筷子小菜,就着粥吃的很香。 顾朝岳轻笑了一声:“知我者,阿蘅也。” 柳步蘅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抖了抖说道:“你怎么又改口了。”不是说好了叫步蘅的吗? “阿蘅听起来多亲切,”顾朝岳笑眯眯的,完全是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怎么看都和耍赖皮沾不上边儿,“步蘅步蘅,总觉得把我们两个的距离给叫远了。” 柳步蘅古怪地看看他,果断地放弃了挣扎:“随你吧。” 安静地又吃了会儿粥,柳步蘅突然问道:“你今天晚上有没有事儿?” “阿蘅有什么事情要我帮忙的吗?”顾朝岳顿时来了精神,“我很闲的,什么时候都有空。” “那我晚上带你去一个地方,”柳步蘅松了口气,“穿好看点,别给我丢脸。” 顾朝岳顿时直起了腰背抬起了下巴,表情也跟着严肃了起来,只有一双桃花眼里面依旧是饱含着笑意:“遵命。” 他没有问要去哪儿,她也没有解释要干嘛。两个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于对方的信任程度有多深。 吃完早饭,顾朝岳兴高采烈地回去房间挑衣服去了。偶尔有些时候柳步蘅觉得这人不仅会犯傻,还像个花蝴蝶似的,对吃穿住行看的特别重。 柳步蘅则回到了自己的书房,她向马良告了假,当起了甩手掌柜。马良也爽快,批了假不说还派人给她送来了不少吃的用的。 马大人本质上是个好官。 柳步蘅呆呆地看着房梁,脑子里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之后又忍不住自己嗤笑了一声——拉倒吧,人家案子都结了,你自己在这儿想什么呢? “大人,”门外响起了蝴蝶的声音,打断了柳步蘅的胡思乱想,“郑公子来了。” —— 郑秋生坐在会客的大堂里面,手边还放着一盏茶。茶水蒸腾着热气,只是郑秋生并没有心思去喝。 他等了一会儿,柳步蘅便到了。还是和以前一样,柳步蘅穿着男子的长衫,头上绑了根发带,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 郑秋生松了口气,他站了起来,对着柳步蘅点了点头。柳步蘅示意他坐下,自己则走到了上首的位置坐了下来。 “你看起来还好,”柳步蘅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好友,“气色恢复的还不错。” 事实上郑秋生在大牢里面的时候就没有受到什么刁难,毕竟有柳步蘅提前给他打过招呼了。只是一个正常的人被关在在那个地方,怎么着对精神方面都有些伤害。 郑秋生看起来消瘦了不少,但是一双眼睛显得精神奕奕。 柳步蘅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郑秋生温和地笑了笑,一如既往:“我来看看你。” “”柳步蘅瞥了他一眼,拿过了一边蝴蝶刚刚倒好的茶碗,轻轻地吹了两口,“马良这么无聊啊?连我的事情都告诉你了?” “步蘅,这回真的是多谢你了,”郑秋生叹了口气,看起来神情有些忧郁,“刘广绝对不是杀人凶手,但是如果继续追查下去的话我担心会对你不利。” 柳步蘅掀开茶碗盖的动作一顿。 她盯着茶水中螺旋打转的茶叶,轻笑了一声:“你在担心我啊。” 郑秋生点点头:“没错,我在担心你。我不知道那个姓顾的是不是给你说了什么,但是” 郑秋生的话没有说完,便被柳步蘅给打断了:“没事,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再追查下去的。” 郑秋生有些错愕地看着柳步蘅,似乎是没有想到她这么轻易地就投降了——毕竟和柳步蘅相识了这么多年,郑秋生自诩还是有些了解柳步蘅的。 她不是那种那么容易就会放弃的人,与其说固执,不如说有些发癫。 “我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县丞,”柳步蘅呷了一口茶水,“再继续追查下去的话,我是没有办法能够承担这个责任的。” 她根本就动不了那些盐商,也许在她精密的设计下,盐商会因为她而大伤元气,但是那根本就动摇不了根基。 柳步蘅要做的,是把这些人连根拔起。 这事情绝对不算完。 郑秋生从她的眼睛里面看到了这句话。 他苦笑了两声:“也罢,你自己想的清楚就好。” “所以,你今天来是干什么的?”柳步蘅将茶盏放到了一边,“就是为了来劝我,不要继续再查下去了?” 郑秋生点点头:“我也是为你着想。” 柳步蘅故意做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来:“哦!原来是这样啊。”她的表情十分夸张,看起来颇有些讽刺的意味。 郑秋生皱了皱眉眉头,正打算说些什么,却听到柳步蘅轻轻地说道: “我还以为,你是来对我耀武扬威的。” 一瞬间,客堂里面仿佛陷入了一片死寂,连那细微的风声似乎都消失的无影无踪。郑秋生的耳朵里面好似一直在回荡着那句话,震得他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柳步蘅丢下了一颗□□,就好像是寻常问好一样轻飘飘的。她表情不变,只是又低头喝了一口茶水。 “步蘅,果然很聪明啊。” 在柳步蘅一盏茶都快要喝光了的时候,郑秋生终于开了口。他看起来有些感叹,又有些欣慰,神情奇异而扭曲。 郑秋生卸下了平日里带着的那副温文尔雅的面具,露出了最为真实的一面。他定定地看着柳步蘅,似赞赏,又像痛恨:“我早就知道,步蘅你极为聪明。” “过奖了,”柳步蘅岿然不动,“只是比寻常人聪明那么一点罢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郑秋生好奇地问她。 柳步蘅盯着房梁想了想:“大概是你来的时候吧,之前都只是隐隐约约地有点猜测,结果你今天上门来了,我就有判断了。” 郑秋生笑了:“看来我倒是来错了,本来不应当走这一趟的。” 柳步蘅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 郑秋生也不在意:“胭脂也放出来了,不过我是不会再娶她了,梁家的婚书我也已经退了回去,现在我和梁胭脂,算得上是一刀两断了吧。” 柳步蘅冷笑:“一箭双雕,恭喜恭喜。” “哪里哪里,”郑秋生微笑,“梁胭脂其实本性并不坏,只是有点蠢。” 他将手中的茶碗放到了桌子上面,从头到尾郑秋生都没有动过一口:“算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说这么些,也没有什么用处。” 他站起身来,对着柳步蘅抱了抱拳,接着便离开了。 柳步蘅坐在位置上,久久地没有动。过了好长时间,她突然抓起手边的茶碗,猛地往地上掼去。 脆弱的瓷器经受不起这么大力气的撞击,一下子便碎成了成千上百块小碎片。柳步蘅深吸了一口气,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同时也在心里面下了一个决定。 ——这趟京城,她是非去不可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二十二、欲语琵琶半遮半掩 顾朝岳换上了一身青色的袍子,他观察过了,柳步蘅平日里穿的衣服以青黄二色居多,他也穿青色,大概率能够和柳步蘅穿的颜色一样。 结果果然叫他给赌对了,当柳步蘅见到顾朝岳的时候,只想赶紧回房间换衣服。 这人怎么也穿了个青色! 顾朝岳丝毫不掩饰自己故意的行为,他甚至还得意洋洋地对着柳步蘅挤了挤眼睛:“没想到阿蘅与我如此默契,竟然穿的衣服颜色都一样。” 柳步蘅又想翻白眼了:“还走不走了?” 两个人坐上了顾朝岳的马车,和柳步蘅那个寒酸又简陋的马车不一样,顾朝岳的马车外表鲜亮,内里舒适,坐的地方用厚被子都给铺上了,坐上去感觉软绵绵的。 柳步蘅忍不住唾弃:“太腐败了,你这马车也太豪华了,贪污的吧?” “我本来就有钱,”顾小侯爷回答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给自己准备的好一点又怎么了?有钱就要享受嘛,不然我要钱有什么用。” 说的好有道理,我竟然无法反驳。 柳步蘅叹了口气:“我开始考虑要当一个贪官了,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真的不想再做了。”她还是对郑秋生的事情有些耿耿于怀的,虽然刚刚砸了个杯子,感觉好了不少。 “当贪官也不容易啊,”顾朝岳轻笑,“你以为你能够当好一个贪官吗?你在京城中没有一点关系,就算是想要当贪官,也只能做一个小贪官,每天提心吊胆的,过段日子说不定就被捉走砍头了。” 柳步蘅无言以对——顾朝岳说的对,想要当大贪官,都要拿出点政绩来的。她现在不过是一个县丞,就算是想贪,连顶头上司马良都越不过去。 顾朝岳看着柳步蘅的表情,觉得好玩的很,他握着手里面的扇子哈哈大笑:“当官不容易啊,小县丞想要混出头来,可能还要再长几岁。” 柳步蘅叹气:“要不我也戴副胡子?先天不能蓄须,只能够靠后天弥补了。你觉得我这个主意怎么样?” 顾朝岳:“不怎么样。” 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马车奔跑起来轻快便利,过了一段时间,便停在了西华观的门口。 柳步蘅跳下车的时候,表情瞬间就变得严肃恭敬了起来,好像换了个人似的,惹得顾朝岳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 “等会儿见到人,你嘴巴甜一点,”柳步蘅好心嘱咐他,“我师傅脾气略微有些古怪,你若是惹了他不高兴了,怕是这辈子都别想我跟你上京城去了。” 嗯?这么严重的吗?顾朝岳抬眼打量了一下西华观的门脸——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啊,不就是一座普通的道观吗? 蝴蝶上前去敲了敲门,不一会儿就有人来开门了。守门的人只管开了门,低着头等柳步蘅一行人进来后,才又默默地将门给关上了。 柳步蘅叫蝴蝶不要跟过来了,她带着顾朝岳一路往里走去。顾朝岳不时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发现这西华观虽然香火不旺盛,但是内里保养的却还不错,一路走来也没有见到杂草。 顾朝岳略微惊奇了一下——看来这位师傅确实有点本钱。 柳步蘅带着顾朝岳,站定在了管持盈的门前。她上前敲敲门:“师傅?” “进来吧。”屋内,传来了一个妇人的声音。柳步蘅依言推开了门,只见一个身穿道袍的妇人正坐在桌前,桌上摆着三杯清茶,明显在等他们。 柳步蘅进了屋子,在桌边坐了下来。顾朝岳则先向那妇人抱拳问好:“在下顾朝岳,见过夫人。” 他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称呼这个妇人,便含糊地叫了一声夫人。 管持盈也没有计较,她示意顾朝岳坐下。顾朝岳便在柳步蘅的身边坐了,他面对着管持盈,莫名地有些心虚。此刻也是正襟危坐,一点儿都没有放松的感觉。 “不必如此紧张,”管持盈看出来了顾朝岳的不自在,“茶都斟好了,待客而已,不必怕我为难你。” 被人戳破了心思,顾朝岳也不恼,只是笑了笑。 管持盈这人虽然已经不再是二八少女,但是保养得怡,看起来依旧是美丽如初,并且还多了一份少女不会有的风情。那怕是穿着道袍,也掩盖不住那身独特的气质。 顾朝岳有些疑惑——柳步蘅的这位师傅,怎么看都不会是一个普通人,那她又为何在这道观当中隐姓埋名地度日呢? “我早就听小蘅讲过你了,”管持盈语气平静,“你出身顾家,为什么会来到通州城呢?” 顾朝岳眼睛一眯,他笑道:“夫人倒是知道的清楚啊,我以为顾家不是那么的出名?” “怀化大将军,当今的镇远候,”管持盈清晰地讲述着顾家的那些事情,“顾久林是你的叔父。” 顾朝岳听到顾久林的名字,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 管持盈并不在意顾朝岳瞬间的不爽,她只是在叙述事实:“上一任的镇远候顾长风,是你的父亲,对不对?” “夫人足不出户,却能知晓天下事啊,”顾朝岳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可惜了,我在顾家并不能算是什么重要的人物。” 管持盈居然点了点头,赞同了顾朝岳的话:“前任顾大人的独子是个纨绔,这件事情并没有这么的难知道,更何况你在京中颇有名气。” 柳步蘅一句话没说,只是一双眼睛在两个人中间来回逡巡,好奇的紧——顾朝岳是什么来头?这三言两语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可不小啊。 顾朝岳摸了摸下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顾家的家产大半都是我父亲挣下来的,我身为他的儿子,多花一点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哇塞,看不出来你这么不要脸。 柳步蘅用茶杯挡着脸,悄悄地对顾朝岳挤眉弄眼。 顾朝岳权当没看见。 管持盈不置可否:“这是你的家事,我不便多言。” “夫人就是不想说,也已经说的够多了。”顾朝岳现在浑身是刺,轮谁都别想从他嘴上讨到好去。 管持盈看看他,轻轻地笑了,她看起来并不是生气的样子:“你的脾气,和长风有点像。” 顾朝岳不说话了,他皱着眉头打量管持盈,拼命地在记忆里面搜索着——京城里面究竟是哪儿有这么一位有能力又美貌的女子,他爸爸那辈儿的,还和他爸认识。可是无论顾朝岳怎么想,想破了脑袋,都没有能够想到合适的人选。 “你要把阿蘅带去京城,”管持盈没有在这个话题上面多做纠缠,“你打算怎么做?” 说到正事儿,顾朝岳也认真了起来:“我打算把她调到大理寺任职,大理寺独立于其他,对她来说,发展起来也方便不少。” 管持盈点点头,算是初步认可:“大理寺倒也算是个好去处,只是你能够给她谋到什么职位?” 顾朝岳略微有些卡壳,柳步蘅当然还是当审案官最为合适,但是大理寺里面审案官要么是寺正,要么是评事,这如果平调做评事,感觉有些对柳步蘅不起,但是想要当上寺正也不是那么的容易。 京城里面的六品官可和别的地方的六品官不同,多少人挤破了脑袋想要往京城钻,虽然大理寺不是什么油水足的衙门,但是掌权不小,想要从通州调往大理寺,并没有那么容易。 “平调做评事是最好的,”管持盈看出了顾朝岳的犹豫,她出声道,“她现在根基不稳,想要当寺正,那是为难她。” 京城的八品官肯定比通州的八品县丞含金量要足一些。 顾朝岳叹了口气:“可惜了,阿蘅不能去当斩官。” 柳步蘅想要发表意见:“其实我也可以当斩官” 被管持盈和顾朝岳一起无视。 两个人三言两语就把柳步蘅将来的官职给定下来了,似乎这平调在他们眼中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一样。柳步蘅知道自己的师傅来头不小,却一直不知道,顾朝岳一个纨绔子弟,怎么也有这样的底气? “那便这样吧,”管持盈轻叹了一声,“等到了京城,代我向她问好。” 顾朝岳看着管持盈,他看起来好像有些疑惑,似乎并不知道管持盈说的那个人是谁。 管持盈冷笑了一声:“莫要给我装傻,当年就算是顾长风,也不敢在我面前有什么欺瞒的地方。毕竟一旦被拆穿,就是好一顿军棍。” 顾朝岳更疑惑了,不过他还是拱了拱手,笑道:“夫人放心,话我一定带到。” 两个人和打哑谜似的,柳步蘅在一边竖着耳朵听,心里面好奇的要死,但是却不敢问——顾朝岳到底是在谁的手底下做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二十三、万古愁今夕不复再 结果一直到管持盈和顾朝岳正式会面结束,柳步蘅也没有能够把心里面的疑问问出口。 顾朝岳注意到了她那副抓耳挠腮的模样,他忍住了笑意,没有搭理柳步蘅。柳步蘅一阵气闷,又不好意思明示顾朝岳,只能够把疑问放在了肚子里面。 管持盈见事情已经谈妥,便也没有了留他们的意思。她挥了挥手道:“好了,事情已定,你们两个走吧,莫要打扰我清修。” 顾朝岳和柳步蘅恭恭敬敬地对着管持盈行了礼,这才依次退下。 出了房门之后,柳步蘅一张小脸便耷拉了下来。她深沉地叹了口气,一句话没说,只是匆匆地往观外走去。 顾朝岳只觉得好笑,他几步跟上了柳步蘅,故意逗她说话:“怎么?没有能够当上斩官,心里面觉得难受?” “也不是这么个话。”柳步蘅摇摇头,“我只是觉得我的故事一文不值。” 顾朝岳愕然,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坐在马车上,顾朝岳擦着眼角笑出的泪水,耐心地给柳步蘅解释道:“我现在不能把什么事情都告诉你,等你做到寺正,就能够晓得不少东西了。你觉得呢?” 柳步蘅点点头:“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尽管她现在已经算是和顾朝岳绑在了一艘船上,但是谁知道这是艘大船还是个小破船?知道的少一点万一哪天沉了,她还能有点自保的办法。 二人这才算是达成了共识,分别都很满意。柳步蘅也一扫今日白天郑秋生所带来的郁躁心情,她吐了口气,往马车厢上一靠,眯起了眼睛。 顾朝岳看看她:“我听说今天白天,郑秋生来了一趟?” “是啊是啊,”柳步蘅懒洋洋的,“人家看我请假赋闲在家,觉得是个向我炫耀的好机会,可不就巴巴儿地跑过来了哦对了,这小子和梁胭脂退婚了是吧?” 她摇着头感叹:“真是没看出来啊,原来郑秋生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已经长成了这样个心狠手辣的人了。” 是她瞎了眼。 顾朝岳知道柳步蘅表面上轻松,实际心里面根本不好受,他垂着眼帘想了想,说道:“你打算怎么办?” 柳步蘅点点下巴:“我现在是没有办法他啦,但是恶心恶心他,应该还是可以的?你觉得呢?” 顾朝岳一肚子坏水,向来唯恐天下不乱,他轻轻颔首:“阿蘅说什么便是什么,我没有什么爱挑剔的。” —— 回到府中,柳步蘅匆匆回了后院,而顾朝岳也进了自己的房间,坐在桌前想了一会儿之后,便叫人备下了笔墨纸砚。 他提起饱蘸浓墨的毛笔,笔走龙蛇,不一会儿就写好了一封信。顾朝岳将信封好,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轻声唤道:“十三?” 随着顾朝岳的呼唤,房间里面突然多了一个人。那人穿着便于行动的衣裳,一张脸长得平平无奇,落入人堆当中便会叫人再也找不到。他对着顾朝岳抱拳低头:“公子。” “去,把信送回去,”顾朝岳将刚刚写好的信递给了那人,“哎,快马加鞭啊,这事情可不能拖着。” 那人得了命令,须臾又消失的无影无踪。顾朝岳低头看着摊在桌子上面剩余的纸张,忽而笑了一笑。 柳步蘅这回向马良告假足足请了有一个月,也亏得通州城里面确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儿,而马良又是个有心要庇佑她的,居然也就随她这么去了。 柳步蘅在家里面闲的发慌,便开始往云梦台跑。雀妈妈每次见到她都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就没见过大姑娘上青楼的!还和窑姐儿们左拥右抱的,像什么样子嘛! 雀妈妈一边这样数落着柳步蘅,一边给柳步蘅的杯子里面斟上了甜酒。 柳步蘅对于雀妈妈的话向来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得多了则开始装傻:“哎呀雀妈妈,我从小就往你这儿跑,他们还不认识我?有什么好避讳的嘛。” 一边的头牌姑娘轻红绿玉则连声附和,同时还殷勤地又给柳步蘅的碗里夹了不少菜。 雀妈妈无奈地叹气,也在柳步蘅一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是在通州城也就罢了,你万一将来要是升官了,去了别的地方,你可千万不能这么做啊。” 官员逛窑子,怎么着都不是什么好话,更不要说是女官了。尽管现在世间对于女子宽松了许多,只是相比较男子,依旧苛刻的很。 柳步蘅笑了,她拉过雀妈妈的手,轻轻拍了两下:“我心里面省的,你看了我这么多年了,我是那种做事情不知道分寸的人吗?” 雀妈妈瞥了她一眼,撑不住也笑了:“罢了罢了,你这小鬼头,表面上人畜无害,实际上一肚子的阴谋诡计,阳奉阴违的,谁又能劝得动你呢。” 一堆女子随即便放开了玩乐起来,更有那善丝竹的姑娘在一边吹拉弹唱地取乐,一时间好不热闹。一直到晚上,月亮明晃晃地挂在了天空当中,这堆女人才算是歇了下来。这个时候,连雀妈妈都已经有了两分酒意了。 送柳步蘅出门的时候,雀妈妈刚想回去,却被柳步蘅反手抓住了手腕。县丞大人故作醉态,趴在了雀妈妈的肩头,然后悄没声息地和雀妈妈小声耳语了两句。雀妈妈眼珠子一转,故意放大了声音:“好好好,轻红一定给你留着,下回叫紫霞也来一起陪你。” 雀妈妈身后的姑娘们全都掩嘴轻笑,有的时候还真的叹息为何县丞大人不是个男儿,不然的话整个楼的姑娘怕是都愿意一心扑在县丞大人的身上。 柳步蘅在小蝴蝶的搀扶下爬上了马车,车子驶动离开云梦台有了一段距离,再看柳步蘅,哪儿还有刚刚半点醉眼惺忪的架势? “哎,这年头装醉也是个技术活,”柳步蘅叹气,“叫马车快点吧,我们早些回府上去洗漱了睡觉觉。” 哎哟困死了,不过还好,跑了这么多天云梦台,总算是把事情都给布置结束了。 当柳步蘅回到府里的时候,在车上还好好的,下了车又一副醉态酩酊的模样,走路都不稳了。蝴蝶有些费力地扶着柳步蘅,心里面觉得大人真的是演得像。 顾朝岳看到柳步蘅的时候,就是一副脚下踩着八卦步的模样。他愣了一下,问蝴蝶:“这是怎么了?” 蝴蝶尴尬地说道:“大人大人在云梦台喝多了” 顾朝岳眼神沉了沉,他几步走到了柳步蘅的身边,一下子就闻到了一股酒香。柳步蘅已经闭上了眼睛,靠在蝴蝶的肩头,嘴巴里面喃喃自语着,谁也听不清她在讲什么。 “看样子柳大人醉的不轻,”顾朝岳叹了口气,“你这小丫鬟如此娇弱,又能够做的了什么?让开吧。” 下一秒,顾朝岳便将柳步蘅打横抱了起来。柳步蘅突然失重,差点没惊叫出声。幸好她憋住了,只是将眼睛睁开了一条缝,瞟了一眼顾朝岳之后便又重新闭上了。 蝴蝶胆战心惊,她想着要跟过来,却被顾朝岳轻描淡写地瞥了一眼,蝴蝶顿时就僵在了原地,有心跟上,却摄于顾朝岳的威势。 顾公子抱着柳大人,脸不红心不跳,很快便走到了她的房门前。低头看看柳步蘅还在装死,顾朝岳勾了勾嘴角,一脚将房门给踹开了。 他走到床前,丝毫不留情面地将柳步蘅往床上一丢,柳步蘅在被子里面打了个滚,实在是撑不住了,指着顾朝岳的鼻子骂道:“你这人!心狠脸黑!早晚有一天阴沟里面翻船!” “总比有些人天天逛窑子来的好,”顾朝岳丝毫不为所动,“你在打什么主意?没事儿就往云梦台跑做什么?” 柳步蘅哼了一声,她双手撑着床爬着坐了起来,满脸深沉地对顾朝岳说:“这是机密,怎么能够随随便便就告诉你呢?” 顾朝岳微笑:“看来你已经大好了,那我明天就和马大人说一声,让他赶紧把你给弄回去。” “哎哟我头疼,”柳步蘅眼睛一翻,重新倒在了床上,嘴里面还直嚷嚷,“头疼啊头疼,这酒真的不能够喝太多啊,喝多了累得慌。” 顾朝岳在床边坐了下来,他低着头看着柳步蘅,低声说道:“你若是真的想要教训郑秋生的话,何苦一个人?叫上我,也是能够给你帮忙的。” 柳步蘅眨巴眨巴眼睛,一副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乖巧模样。 顾朝岳轻笑了一声,伸手在柳步蘅的鼻子上刮了一下:“装神弄鬼的,这点小伎俩郑秋生要是看不出来,也就不会把你耍的团团转了。” “我那是关心则乱啊,”柳步蘅抱着杯子嘟囔,“又不是平日里就这么傻,再说了我要的就是让他看出来。” 看不出来不就没有效果了?那多无聊啊。 顾朝岳无可无不可,他换了个话题:“京城里面已经传来了消息,估计再过两日,你调任的文书就应该发放过来了。” 柳步蘅瞪大了眼睛,有些吃惊:“这么快?” “速度快些才行,”顾朝岳笑眯眯的,“京城里面现在,缺人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二十四、小县丞挥泪别众人 果然,和顾朝岳说的一样,给柳步蘅调任的文书在她假期结束的那天,从京城快马加鞭到达了通州城,一个月的时间将将好。 当马良看着无辜的柳步蘅和那份新鲜的文书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脑壳是前所未有的疼。 他深沉地叹了口气:“你认真的?先斩后奏都敢干了?” 柳步蘅也有点尴尬,她摸了摸面颊:“我师傅同意了的。” 马良当然也知道管持盈是什么人物,他想了想,再看看那份文书,觉得连牙都开始疼了。老大人一边吩咐人给柳步蘅办手续,一边嘟囔道:“你师傅怎么也跟着你胡闹你才多大,这就要把你弄到京城里面去?” 柳步蘅笑了笑,没有说话。 马良自然也知道面前这个小滑头是不会说什么的,他摇摇头:“算了算了,到了京城里面你自己小心一点,到时候我可就没有办法护着你了。” 柳步蘅点点头,沉声道:“您放心好了,我不是傻子,也不会在一个坑里面摔两次。” 马良还是不放心,他想了想,把一边老神在在假装自己啥都听不见的师爷给赶了出去,只留下了柳步蘅一个人。随即他便起身在背后的书架子上面翻找着什么。 马大人找了半天,最后抱着一个小匣子重新坐回到了位置上。柳步蘅看着那个紫檀木的匣子,眼神中明显地流露出了好奇:“大人,这是什么?你要把你这么些年贪污的钱全都给我了吗?” “呸呸呸,”马良气坏了,“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马大人不再理柳步蘅,而是径直打开了小匣子。柳步蘅探过头去,只见那匣子里面摆着一块玉佩,玉佩样式繁复,材料明显也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哪怕是在日光下面,柳步蘅能够感觉到这块玉上面莹润的光芒。 马良深沉地看着匣子里面的玉佩说道:“这块玉,是当年管夫人交给我的,如今我还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柳步蘅有些惊讶:“师傅给大人保管的吗?” “她说她带着,反而不安全,”马良没有详细解释的意思,“如今你要离开通州城了,将这玉佩还给你,也是应该的。” 柳步蘅迟疑地伸出手,将那块玉佩拿在了手里面,她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儿,只见那玉佩虽然个头中等,但是料子还挺厚实。 她抓着玉佩把玩了一会儿,这才将东西塞到了怀里,马良这才又拿了几张银票出来,摆到了柳步蘅的面前:“拿着吧。” 柳步蘅接过来一看:“五万两?大人你还真的是有钱” “通州城的县令可算是肥差了,”马良乐呵呵地笑,“只是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有杀身之祸。”毕竟那些盐商们天高皇帝远,基本上不把当官儿的放在眼里。 柳步蘅将银票也给揣好,她站起身来,拿着文书,临了出门的时候,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回过头对着马良行了个深深一拜。 马良轻轻挥手:“去吧,去吧,早日去京城,也早一天能够升官儿啊。” 柳步蘅这才出了门,马良看着小姑娘穿着官袍的背影,突然捋着胡子笑了笑——可算是走了,这样她就不用给管持盈带孩子了!哎呀五万两还是花的值的。 回到家里面,顾朝岳已经带着人把东西都开始打包了。家里面总共也没有几个下人,签的也都是活契,柳步蘅干脆就把不想跟着离开的全都给放家去了。只除了蝴蝶和老黄,小丫鬟孤女一个无处可去,老爷子嘛 老黄只是看着柳步蘅,眯着眼睛笑,笑的柳步蘅都哆嗦了:“黄爷爷哎,您放心好了,我在哪儿你在哪儿,我肯定不会把您老给丢下的。” 顾朝岳在一边笑的直打跌。 到了临走的那天,柳步蘅轻装上阵,除了几个人之外,便是马车和简单的行李了,看起来要多低调有多低调。 “回去吧,”柳步蘅看着来送她的一大帮风尘女子,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这地方风沙大,把脸给吹皴了可就不好做生意了。” 雀妈妈白了她一眼:“吹个一天能有什么,你还矫情上了。”说着,老鸨子从一边的姑娘手里面拿过来一个小箱子,塞到了柳步蘅的手里面:“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这个给你,楼里面的姑娘们的一点心意。” 柳步蘅打开来一看,盒子里面是各种各样的首饰,琳琅满目,应该是一人一件凑出来的。 柳步蘅觉得鼻子有点酸。 轻红绿玉对视了一眼,两个头牌姑娘一边一个挽住了柳步蘅的胳膊,把她带到了马车旁边去讲悄悄话了。而雀妈妈则看了顾朝岳一眼,用手一指他:“我知道你小子打的是什么主意,你可要想明白了。” 一直站在一边充当背景板的顾朝岳笑了笑:“您放心好了,她自己心里面都清楚的。” 雀妈妈冷哼了一声:“但愿吧。”语气里面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柳步蘅一脸懵逼地被轻红绿玉给放了回来上了马车,云梦台的姑娘们聚在一起给她道别,一直到那马车驶出去老远都快看不见了,雀妈妈才带着人回去。 而在另外一边隐蔽的树荫下,管持盈站在那儿,注视着柳步蘅的马车消失在滚滚烟尘当中。她低眉敛目,轻轻叹了口气——终于又回到京城了,兜兜转转,永远是逃不过这么个圈儿。 “走吧。”管持盈不再去看柳步蘅,她吩咐了一声,起身回她的西华观了——步蘅已经上京,她这边的事情也不能够拖了进度。 —— 当朝京师位于南方,与气候干燥的通州城相比,这南方的京城就要湿热温润不少,连同着京城的人也是一样,讲起话来也是温温柔柔的。 柳步蘅一路上风尘仆仆,因为是走的官道,倒也没有发生过什么被人打劫的事情。只是通州离京城实在是太过于遥远,就算一路上顾朝岳全都尽心尽力地照看着,柳步蘅还是瘦了一大圈,腰肢本就细,如今更是只剩下纤纤一握。不过瘦归瘦,气色却还好,还衬的那双眼睛确实愈发的明亮了。 顾朝岳看着京城的大门,心里面的几多翻涌也是不为外人所知。他坐在马车里面,看着窗子外面的人群,叹了口气:“原本打算去通州城玩一玩,结果还带回来一家子人。” “那你换个角度想一想好了,”柳步蘅靠在马车壁上假寐,“我来京城调任,结果还带了个拖油瓶,怎么样?是不是心里面舒服一点?” 顾朝岳: 他不再和柳步蘅打这嘴皮子仗,顾朝岳说道:“你想好住哪儿了没有?” “京城里面寸土寸金,”顾朝岳怕她不明白,索性把话挑明一些,“你要是想要在京城里面买个房子,怕是和你在通州城的价位一点都不一样。” 只是柳步蘅似乎一点儿都不为这个事情发愁:“无妨,这些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顾朝岳狐疑地看着她:“你不是没有来过京城吗?难不成京城里面还有什么长辈给你留下来了产业?” 柳步蘅呲牙一笑:“交给老黄就行了。” 顾朝岳想想那个看起来慈祥,然而叫人摸不清套路的看门老头儿,便不吱声了。既然柳步蘅这么说,那就肯定有她的用处,随她去好了。 柳步蘅反问道:“那你呢?” 顾朝岳茫然:“什么?” “你住在哪儿?”柳步蘅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我要是没有猜错的话,你和镇远候的关系并不好吧?” 顾朝岳将手中的扇子一合,扬了扬眉,说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那又怎么样?和他关系不好我反而更要住在家里面了,不然的话,我还怎么打他的眼?我爹留给我的东西,我得用干净了才算舒坦。” 这家伙真的是自己不舒服别人也跑不掉的典型啊,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柳步蘅暗自腹诽了两句。 经过了城门口的检查,马车复又晃晃悠悠地进了京城的大门。饶是柳步蘅平日里养气功夫极佳,此时此刻也忍不住地有些激动——这里就是京城,是本朝的中心,是天下归一之处,也是天子脚下。 而她,也不再是那个通州城里面的小小县丞,她现在是大理寺的八品评事。京城里面鸡毛蒜皮的事情都要经过她的手了。 这么一想好像就没有什么好兴奋的了。 柳步蘅按捺下了自己的那点心思,在马车里面做好。她问一边的顾朝岳:“我们要去哪儿?” “不急,”顾朝岳闭着双眼,语气平缓,“先带你去见一个人。” “见谁?”柳步蘅刨根问底。 顾朝岳睁开了双眸,他含笑看着柳步蘅:“去见一个帮了你大忙的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二十五、初会面恍然如旧人 柳步蘅不知道顾朝岳在卖什么关子,不过她也不担心就是了,甚至还有心情和顾朝岳开玩笑:“你就让我这样风尘仆仆地去见人,会不会有些不礼貌啊?” “阿蘅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最好看的,”顾朝岳面对柳步蘅的时候,从来都不吝啬甜言蜜语,“若是让你再梳妆打扮一下,我怕明儿家门槛就被你给踏破了。” 柳步蘅耳朵红了红,她干咳了两声,感叹道:“你这人真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完全是发自真心的,”顾朝岳故意做出一副我很正经的样子来,“阿蘅居然不相信我,这可叫我难过极了。” 柳步蘅决定不再和这个人斗嘴,因为明显最近顾朝岳的功力真的是飞涨,她居然有些怼不过他了。 马车一路行驶,七拐八拐之后,原本鼎沸的人声却又渐渐地小了下去。柳步蘅有些好奇,她看看顾朝岳问道:“你要带我见的人,是达官,还是富贵?” “都可以算吧,”顾朝岳用扇子轻轻敲了敲自己的下巴,“等你见到了就明白了,不然你以为我怎么能够把你从通州城平调来京城?” 柳步蘅默默地给即将见面的人做了个定位——有钱的大官。 终于,马车慢了下来,最后停在了某个地方。柳步蘅跟着顾朝岳下了车,她先吩咐后面马车上的老黄和蝴蝶看好闻玉笛,然后才开始打量自己面前的那扇门。 那是一扇侧门,看起来略微有些逼仄,周围尽是高墙,想要看出来什么却也是比较困难。柳步蘅皱着眉头盯着那扇门,突兀地问顾朝岳:“见不得人?” “委屈你从侧门走了,”顾朝岳轻声道,“我来也是走侧门的。” 柳步蘅叹了口气:“我怎么就这么上了贼船呢?” 顾朝岳笑了笑,没有说话,他到侧门前敲了几下,很快就有下人开了门。那下人明显是认识顾朝岳的,见到是他之后,立马对着顾朝岳见了礼:“顾公子,大人已经等了你许久了。” “前面带路吧。”顾朝岳刷的一声打开了扇子,示意柳步蘅和他一起来。 柳步蘅平复了一下心情,跟着顾朝岳一起进入了侧门。 二人在那下人的带领下穿过了一片长廊,眼前霍然开朗,竟然是进到了一处花园子当中。这花园并不是十分大,但是却布置的十分雅致,石上清泉,红柱凉亭,看起来颇有些精巧奇妙的错落感。 柳步蘅惊讶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她也算是做了一段时间的官员,也见过通州城里面那些富户的家里面是怎么样个布置,也是富丽堂皇的很。但是和眼前的这个花园子一比,那些富户却又落入了下乘了。 当即,柳步蘅将那人的官位在心里面又往上给提了提,面上半分不露,只是安安静静地看着脚下的路往前走。 穿过了这一片花园子,两个人来到了一片水边。遥遥看去,只见那水中央有一处水榭,四周垂挂着藕色的帷幔,正在随着风而飘舞着。柳步蘅眼利,看到那水榭当中似乎坐着一个人,只是有帷幔阻挡着,叫人影影绰绰地看不清楚。 那下人笑着招呼二人:“还请顾公子和这位小大人上船。” 水边停着一只小小木舟,上面站着手拿竹篙的船娘,顾朝岳先一步踏上了小船,只见那船摇摇晃晃的,柳步蘅略微有些畏水,便稍稍地犹豫了一下。 顾朝岳看出了她的那点犹豫,心想县丞大人天不怕地不怕的,没想到居然怕水。他冲柳步蘅一笑,伸出了手来:“来。” 柳步蘅咬咬牙,还是轻轻将手搭在了顾朝岳的掌心。顾朝岳借着巧劲一拉,柳步蘅趁机往前一迈,便也站在了那略微摇摆的小船上面。 上了船之后柳步蘅就把自己的手给抽了出来,顾朝岳也表现自然地松开了手,只是感觉着手心里面残留着一点滑腻的感觉,顾朝岳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船娘手中竹篙轻点,小船在水面上如履平地,好似一支利箭一般,又快又稳。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两人便已经到达了那水中央的水榭。 柳步蘅在顾朝岳的搀扶下了小船,她看着坐在水榭当中的人,心里面好奇极了——这位究竟是谁?能够让顾朝岳都这么小心翼翼的? 别以为她看不出来,顾朝岳这家伙天生反骨,表面上好像一直笑嘻嘻的没有脾气一样,实际上心比天高,能够叫他服气,必定不是寻常之人。 “来了?”那人出声了,柳步蘅浑身一震——是个女子? 顾朝岳笑了笑,对着坐在水榭当中的女人抱拳行了一礼:“小子见过大人。” “装模作样。”那人侧过了头来,轻嗔了一句。尽管柳步蘅看不清楚那人的模样,但是她能够感觉到,女人正在隔着帷幔打量她。 许是看的差不多了,女人又说道:“站在外面做什么?进来坐吧。” 二人绕过了帷幔,只见一个身穿胭脂色常服的女子正跪坐在方桌前,女子梳着简单的发髻,容貌也只是清秀,尽管保养得宜,但是也看的出来年岁已然不小了。 几乎是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硬要说的话,就是这女人的眼神十分的平静,看起来似乎饱经沧桑,然后又归于了平静。 那女人笑着看向柳步蘅:“我脸上莫不是有什么?叫你能够看的这么入神。” 柳步蘅赧然低头,心念电转间就想了一套说辞:“刚刚进京,尚未曾见过大人的模样,想要借此机会好好地记住才是。” “嘴巴倒是甜,”女人正在烹茶,她取出来两个茶碗,倒了两杯茶摆在了二人的面前,“你叫柳步蘅?” 柳步蘅点点头:“正是。” “好名字,”女人点点头,“喝茶吧。” 顾朝岳也不插话,柳步蘅不知道说什么,三个人便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喝茶。一直到一盏茶喝完了,那女人才重新开口说话:“京城里面不比其他,你要处处小心一些。” 柳步蘅心里凛然,她沉声道:“大人不必担心这些。” “我怎么能不担心呢?”女人笑了,她的眼角有些笑纹,并不甚明显,“你若是能够得用,我自然也是高兴的,但是在你得用之前,我得先保证你能够好好地活下去。” 这话说的,柳步蘅扯了扯嘴角——怎么在这女人的话里面听来,京城和龙潭虎穴一样? 女人似乎是看透了柳步蘅的心思,眼皮也没有抬起来,便继续说道:“京城的危险,和通州城不太一样,却又比通州城要凶险更多。你站在那大街上随便丢块砖头砸到的人,指不定就是个什么地方的官员。” “人实在是太多了,”女人轻叹了一声,“多的让人头疼啊,所以我才选了这么一个安静的地方,水声总是要比人声好听许多的。” 柳步蘅心念一动,她突然对面前的女人的身份有了一个猜想。她眨巴眨巴眼睛,状似无意地说道:“澹台大人身居高位,听到的声音总要比别的人多些的。” 一直坐在一边装空气的顾朝岳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他笑的十分恣意,笑声沿着水面传出老远,惊起了水榭边上的不少鸟雀。 他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依旧笑的停不下来:“我就说我就说她一定能够猜出来,可莫要小瞧我家阿蘅啊。” 柳步蘅平静地微笑,藏在宽大袖子里面的手悄悄地掐住了顾朝岳腿上的一块肉,毫不留情地旋转了一圈。 顾朝岳顿时就收敛了笑声,他还打了个嗝,看起来好像是笑呛了。 澹台婧摇摇头,放下了手里面的茶碗:“我又没有与你赌什么,你何必笑的这么高兴?” 顾朝岳嘟囔道:“真是没有情趣的很。” 澹台婧不理顾朝岳,她看着近在咫尺的柳步蘅,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这个在顾朝岳的信中被称为“前途无量”的姑娘。她的眼神从柳步蘅那光洁如玉的脸上面划过,越看心里面越是讶异。 这姑娘怎么看着好似有些眼熟? 澹台婧不由得问道:“柳大人出生何地?年岁几何?” “下官自幼在通州城中长大,未曾去过别的地方,”柳步蘅并没有隐瞒的意思,“家中仅有老母亲一位,父亲在我出生之际便已经去世了。今年刚刚十六。” 这出生对不上但是年岁是对的。澹台婧眼神微动,她想了想后从小方桌下面拿出来一小块墨,递给了柳步蘅:“你来的匆忙,我也没有备下什么像样的见面礼。这块寒松墨乃是当年我一位挚友所赠,如今给了你,也是勉励的意思。” 柳步蘅恭敬地接过了墨:“多谢大人赠墨。” 澹台婧见她并没有表现出来什么异常,心里面也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想多了。只是这面容确实是长得相似,叫人不由得不去多想。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突然就没有了继续说话的意思。澹台婧挥了挥手:“好了,人我也见过了,朝岳,带着柳大人去安顿下来吧,你们刚刚入京,还有不少事情要忙。” 澹台婧赶人了,顾朝岳也没有多留的意思,便起身和她告辞。 而柳步蘅跟着顾朝岳重新站上了小船,小船行驶时,她回头看着那越来越远的水榭,最终忍不住握紧了那一直抓在手中的墨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二十六、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大理寺今天和平时不太一样。 几个大人互相挤眉弄眼的,好像在传递着什么信息。 大理寺卿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们一个个的和身上长了虱子一样,怎么都坐不住。 宋老大人干咳了一声:“都干什么呢?” “大人,”少卿迎了过来,两个人一边往宋老大人办公的房间走,一边说着话。少卿沈大人小声地说道:“大人,那从通州城调来的柳步蘅到了。” “嗯?”宋义停住了脚步,他看了一眼沈良,神情颇为意外:“她居然已经到了?” 宋义重新往前走去:“也罢,到了便到了吧,叫她来见我。” 柳步蘅穿着新发的官服,带着官帽,觉得自己好像是在上刑场。 她其实并不是特别擅长和这些当官儿的人打交道,真让她选择的话,柳步蘅更乐意跑到云梦台去喝两杯。 柳步蘅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面乱哄哄的,脚下却是不停,一直跟着人走了进去。 宋义坐在那儿,就看到一个女子穿着八品评事的官服,慢慢地往这边走来。那女子走的越近,宋义的眼睛就瞪得越大,等柳步蘅彻底进屋来的时候,宋义已经惊得愣住了。 柳步蘅并不知道这些,她对着宋义行礼拜见:“下官柳步蘅,见过宋大人,见过沈大人。” “不必多礼,”宋义回过了神来,“坐吧。” 沈良看了宋义一眼——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什么都没问呢,先让人家坐下来。 宋老大人板着脸,叫人看不出喜怒来,他的面前摆着关于柳步蘅的一些消息,宋义慢慢地翻看着,过了半晌才眯着眼睛问道:“你在通州城里,是在马良手下做事的?” “马大人对下官照拂良多,”柳步蘅沉声道,“下官无以为报。” “马良当年是我的同窗,”宋义慢悠悠地说道,“你先在他手下,现在又辗转来了大理寺,倒也能够算得上是我的半个学生。” 一边的沈良瞪大了眼睛,和见了鬼一样看着宋义,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 宋义表情要多正直有多正直,看起来就好像刚刚在说什么家常话一样。 柳步蘅的表情也有些古怪,不过她还是从善如流地顺着说了下去:“那下官就斗胆唤一声大人老师了。” “嗯,”宋大人淡淡地应了一声,伸手捋了捋已经开始泛白的胡须,“大理寺不比其他地方,任务向来繁重,你虽然是女子,但是既然入了这儿,也不会得到什么优待。” 宋义看着柳步蘅,尽管年岁已大,但是宋义的一双眼睛还是十分有神。他就这么盯着新来的女评事,说道:“你可莫要顶不住。” 柳步蘅觉得大理寺卿好像对他抱有很大的期望一样,是她的错觉吗? “下官自当竭尽全力!”柳步蘅抱着拳,恭敬地低下了头。 一边的沈良趁机也勉励了两句,这才叫人带着柳步蘅去了评事们的地方。等人走了之后,沈良有些疑惑地问道:“大人,这柳步蘅莫非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你咋对她这么和颜悦色的。 还是说那位姓马的同窗当年和你关系很好? 宋义瞥了他一眼:“沈大人若是闲来无事,可以把之前的那些卷宗都翻出来整理整理。” 沈良讨了个没趣儿,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讪讪地下去了。 柳步蘅进了评事们的地方,周围的同僚们也只是偷偷地打量了她一番。说老实话这一堆大老爷们儿平日里扎堆在一起,想要讲什么都没有顾虑,结果今天冷不丁地插进来一位大姑娘,不说柳步蘅,他们自己也别扭的很。 还是柳步蘅先和同僚们打了招呼:“在下通州柳步蘅,今日起就要和各位一起同门办事了,还请诸位教教我。” 那些同僚们自然是纷纷点头,顿时氛围一片和谐,空气中满是快活的气息。 不过很快,柳步蘅就有点笑不出来了。 大理寺事务繁重,哪怕是八品评事,平日里也是忙的脚不沾地。柳步蘅这个新来的也是得到了一视同仁的待遇,看着眼前那些高高的卷宗,柳步蘅只觉得眼前一黑。 还能怎么办?开始吧! 柳步蘅一咬牙,投入到了茫茫卷宗之海当中。 —— 宋义等沈良走了之后,先是一个人坐在位置上面发了会儿呆,紧接着便站了起来。他走到自己的书架处,伸手在架子后面摸索了一阵。 不多时,他摸出了一个卷轴出来,那是一幅被卷好了的画,纸张略微有些泛黄,但是看起来保存的还算完整。 宋义回到桌前,犹豫了半天之后,还是打开了那幅画。只见那画上画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身着官袍,言谈举止间满是大笑恣意的模样,哪怕是在纸上,都能够感觉到那女子身上扑面而来的意气风发。 宋义看着那画上的女子,过了一会儿才把画给合上了,他一边卷着画一边嘟囔:“长得怎么这么像。”天知道他今天看到柳步蘅走过来的时候,还以为是故人卷土重来了呢。 不过这柳步蘅自小在通州长大,估计只是巧合吧。 宋义想了想,最后还是慢吞吞地把画重新放回到了书架子后面。 —— 一直忙到了傍晚,柳步蘅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家。 京城中的房子确实不便宜,不过家中有一位万能的黄爷爷,柳步蘅也不知道他是从哪儿找的,这房子是又便宜位置又好,地方虽然不是特别大,但是家中人口本来也简单,柳步蘅倒是不挑剔。 回到家中,柳步蘅刚刚进的门,就听到了一阵隐隐的喧哗声。她循声而去,只见也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了一堆人,正在往她家的桌子上面摆菜。 顾朝岳站在一边,看到她回来了,立马向她邀功:“瞧!京城最好的席面,我订了一桌叫人送来,给你洗尘接风!” 柳步蘅看着那些人动作迅速地摆好了菜,她也不矫情,就着一边的水盆净了手之后,便坐在桌边开始大快朵颐。 顾朝岳本来还想要和柳步蘅喝两杯小酒,结果刚刚倒好,就被柳步蘅一把抢走了。柳步蘅举着酒杯一仰头,直接将整杯酒给灌了下去。 顾朝岳目瞪口呆:“这可是大杯!”不是那种小小的一口酒的杯子! “啧,我知道啊,”柳步蘅将酒水吞了下去,还砸吧了一下嘴巴,“这酒没什么味道啊。” “风卷残云啊”顾朝岳哭笑不得,“你今天在大理寺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怎么回来了是这么一副饿死鬼的模样?” 柳步蘅已经吃过了一轮,她秀气地打了个嗝,手里面的筷子速度也慢了下来:“第一天,不太适应是正常的,等过两天就不会了。” 顾朝岳见她不愿意多说,也不再问,只是对她说道:“大理寺卿宋义和大理寺少卿沈良都是刚直之人,连带着大理寺的风气在京城这些大大小小的衙门当中也是最好的,忙可能是忙了点,但是你在里面也不用担心会有人背地里做些什么。” 柳步蘅点点头,想到今儿白天那些评事们一个个埋头干活儿的劲儿,柳步蘅就不禁感叹道:“京城当中也有这么多官司啊,还真的是我想简单了。” “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顾朝岳给柳步蘅夹菜,“多吃点吧,我暂时也没有什么能够帮到你的地方,只能给你当一个贤内助了。” 柳步蘅古怪地看了顾朝岳一眼,叹气道:“我怕是娶不起镇远候家的大公子。” “大公子不要你的聘礼,还自带嫁妆,”顾朝岳似真似假地冲着柳步蘅抛了个媚眼,“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一下?” 柳步蘅被顾朝岳的媚眼逗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打了个寒战,连连摇头:“不了不了不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顾朝岳掀了掀眼帘,表情一片纯良,看起来就好像只是开了个玩笑一样。 柳步蘅恨不得把脸都给埋到碗里。 吃完了晚饭,自然有下人来把桌上的那片狼藉给收拾了,柳步蘅和顾朝岳的面前都放了一碗茶,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你就打算住在我这儿了?”柳步蘅眯着眼睛,撑着下巴看着门外的天井,“说好的回家住呢?说好的要把你爹留给你的东西都用完的呢?” 顾朝岳十分熟练地耍无赖:“有吗?我当初说过这句话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柳步蘅用手指着他:“耍无赖你一定是头一名。”“好说好说,”顾朝岳心满意足地喝了口茶,“我的房间在你隔壁,咱俩又可以住在一个院子里面了。” “对你名声不好,”柳步蘅忍笑,“毕竟你还是黄花大公子一个。” 顾朝岳叹气,放下了手中的茶碗:“那如果真的这样的话,我也只能够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二十七、深宅大院里藏杀机 柳步蘅坐在大理寺,自己的位置上,面前摆着卷宗,脑袋里面则是昨儿顾朝岳笑着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样子。 不行,太可怕了,想一想都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她抖了抖,想要将脑子里面那个穿着大红色嫁衣的顾朝岳给抖掉,毕竟画面又惊悚又辣眼睛。 “柳大人?”突然,有人敲了敲她的桌子,柳步蘅猛地抬头,只见少卿沈良站在她面前,一副受了惊吓的模样:“柳大人无事吧?” “下官失礼了。”柳步蘅赶紧认错。 “想来柳大人刚来,一时间不适应也是正常的,”沈良人挺好的,自己给柳步蘅找了借口,“若是柳大人觉得看卷宗无聊的话,不如去陪褚寺正办个案子吧。” 柳步蘅一愣,她不由得看向了沈良的身后,只见一个穿着寺正官服的年轻人正在冲她点头微笑。这年轻人相貌绝佳,宛若好女,白的就和傅粉一般。柳步蘅眨巴眨巴眼睛——大理寺还有这样的一号人物吗? 褚随云上前来,和柳步蘅问好,柳步蘅连说不敢:“褚大人有什么需要下官做的,下官自然是义不容辞。” “这可说来话长,”褚随云抿嘴笑了笑,“多谢沈大人了,我自己与柳大人说便是了。” 沈良脾气好,不和褚随云计较,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便走了。 褚随云对柳步蘅抬了抬下巴:“跟我来。” 柳步蘅略微收拾了一下,跟着褚随云出去了。 出了大理寺的大门,立刻有人牵了马来,二人分别上马,并肩而行。褚随云小声地和柳步蘅讲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穆郡公家中出事儿了,”褚随云叹了口气,“昨日穆郡公的小儿子娶亲,娶得乃是孟阁老家的孙女,结果今儿早上要奉茶了,这夫妇俩却一直没来。等侍女强行开门一看,发现孟小姐还在床上昏睡,而穆小公子” 褚随云顿了顿,又将声音压低了一点:“穆小公子死在了阁楼上。” 柳步蘅一怔,她扭头看着褚随云,觉得自己的脑筋好像有点转不过弯儿来:“死在了阁楼上?那岂不是”岂不是早就死了? “是啊,”褚随云意味深长地看了柳步蘅一眼,“更要命的是,昨儿那孟家小姐,醒来之后是一问三不知。” 柳步蘅只觉得寒毛倒立。 穆公子死在了阁楼上,孟家姑娘昏睡。这情况怎么听怎么觉得诡异,而且隐隐地有一种熟悉感。 “如今穆家人说是孟姑娘勾结了外人,合谋杀了他们家的小公子,而孟家姑娘死活不承认,但是却拿不出什么能够证明自己清白的证据来,这两家现在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肯退一步。” 褚寺正头疼:“然后就把这个烂摊子丢给咱们大理寺了。” 柳步蘅扯了扯嘴角:“所以叫下官跟着大人,是因为下官身为女子,方便不少吧?” 褚寺正点头:“没错,你是个女子,和孟家姑娘能够更近一些。” 好吧,算是性别优势?柳步蘅自嘲地想到。 “不过你也小心一点吧,”褚随云说道,“因为当朝女官不多,而孟阁老嘛向来是一个保守派。” 柳步蘅顿时觉得这个案子的难办程度又网上攀升了一节。 两个人来到了穆郡公的府门前,下了马后便往门房上递了消息。不一会儿便有穆家的管家出的门来,恭恭敬敬地在前面引路。 褚寺正跟着管家走着,同时也在不动声色地套着话:“穆小公子的遗体现在还在家中摆着吗?” “杀了我家公子的歹人尚未伏法,小公子就算是入土,也不得安宁啊,”管家闻言,表情也悲切了起来,“还请褚大人能够赶紧找出凶手来,好叫我们小公子也能够早日瞑目。” 柳步蘅跟在后面,被无视了个彻底——毕竟她又是个女人,又是个八品小官,自然不比大理寺的五品寺正了。 褚随云面容端肃,沉声道:“自然的,这是我们大理寺的职责所在。” 油盐不进,好赖话都装听不明白啊。柳步蘅似有所悟,心里面大概对大理寺这一脉的官员们有了一个初步的认知了解。 昨天顾朝岳倒是没有诓她,大理寺的两位顶头上司宋义沈良都是刚直的人,连带着下面的官员们也全都是差不多这种脾气。今天的褚随云更是印证了这个说法,柳步蘅跟在后面听着他和那管家你来我往的,心里面有点想笑。 不一会儿,管家便把他们带到了会客的花厅之外,柳步蘅只听那花厅里面,隐隐约约地还在传来女人哭泣的声音,一波三折的,和唱戏似的。 褚随云带着她进去了,只见堂上坐满了人,最上首坐着一个手握龙头拐杖的老太太,尽管年纪已经不轻,但是看起来却是鹤发松姿,一双眼睛利如箭一般,给人无形的压迫感。 柳步蘅跟着褚随云一起向老太太行礼,只听褚随云说道:“见过穆太君。” “二位大人多礼了。”穆太君微微点头,“今日请你二位上门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为的就是,能够替我那惨死洞房中的小孙孙,讨一个公道。” 说着,穆老太君又忍不住落下了泪来,她年岁已大,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实在是心里面悲痛得很。 褚随云自然是满口答应,他站在那儿说道:“若是老太君准许,在下还需要去看一看穆小公子的尸体。” 穆老太君自然是没有什么不同意的地方,立刻就叫了人来,带着他们两个下去查看了。 等褚随云和柳步蘅一走,那坐在老太君旁边,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妇人低声对穆老太君说道:“娘啊,你看那两个大理寺的人,怎么还有一个女人呢?” “别说那个女人了,就连那大理寺的寺正,不也长得像个女人吗?”另一边,一个身材略微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怪笑了一声,“大嫂少见多怪了。” 妇人眼睛一瞪,下意识地就要回嘴,但是被穆老太君给拦住了。 “女人怎么了?女人就不能当官儿了?”穆老太君顿了顿手中的龙头拐杖,冷声道,“老身当年不也是驻守边疆的虎威将军吗?怎么?你有什么想头?” 一边的妇人立马就像是只锯了嘴的鹌鹑,缩着脖子不吱声了。 怎么就忘了当年老太太的光荣历史了呢? “还有你,老二,”穆老太君淡淡地扫了一眼二儿子,“放浪形骸也要有个限度,你要是再敢说刚刚那种不合时宜的话,我就叫人把你拉下去,打上二十军棍。” 顿时,那男子也不敢说话了。 收拾完了不肖子孙,穆太君才叹了口气,看向了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的三房夫妇。她张了张嘴,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够咬咬牙道:“老三,你们放心,究竟是谁杀了凤举,我一定给你们两个一个交代。” 老三家的许氏才将将止住了泪水,如今听到老太太的话,再也忍不住了。她用手中的帕子捂着嘴,眼泪直往下淌,几乎是哭得快要晕厥过去:“娘啊!我统共就这么两个儿子,大儿如今在边关,生死不知,小儿才刚刚娶亲却却出了这么档子事情!” 许氏握着丈夫的手腕,用的力气之大,几乎要把穆长云的手上给掐出印子来。她是真的痛彻心扉,从大喜到大悲不过是一夜之间的事情,如今的许氏全凭着一口气撑着,不然怕是早就跟着儿子去了。 穆长云不善言辞,然而如今眼中也是泪光闪烁。他和许氏并排跪在穆老太君的跟前,二话不说哐哐哐先磕了三个响头。穆老太君看着这个自己唯一亲生的孩子,也是心疼的厉害,她努力平息了一下心中翻滚的情绪,轻声问道:“老三,等找到那人了,你想要做什么?” “欠债还钱,”穆长云说道,“欠命还命。” 堂上一片安静,所有的人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去招惹老三夫妇,特别是听到刚刚穆长云说的话,就更不敢有动静了。 过了良久,穆老太君才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好,等找到了那人,欠债还钱,欠命还命。” —— 柳步蘅和褚随云往停放尸体的房间而去,路上,褚随云抓紧时间给柳步蘅科普了一下穆郡公家的情况。 “穆郡公已经去世多年了,如今家中是穆老太君坐镇的,”褚随云道,“别看老太君如今年纪大了,当初在先帝的时候,穆老太君可是当了神威将军的,最善使的就是两把大锤,战场上赫赫有名。” 柳步蘅差点没咬掉自己的舌头,想想刚刚那位老太太那锐利的眼神,柳步蘅由衷地感叹:“真是老当益壮。” “可不是,”褚随云叹气,“穆老太君后来嫁给了穆郡公做续弦夫人,先头的那位夫人留下来两个儿子,分别是穆长风和穆长池,然后穆老太君自己又生了一个亲儿穆长云。穆长风早年去世,只留下了一个妻子和一个女儿,而今儿死的那位穆小公子嘛,则是三房的小儿子。” 这大户人家可真复杂啊。柳步蘅咋舌:“看来我还得顺一顺。” “穆家已经是人口简单的了,”褚随云看着眼前的房门,抬脚上前,“来吧,你敢看尸体的吧?” 柳步蘅笑了笑,紧跟着褚随云进了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二十八、观创口察惊异突显 那屋子应该是被暂时挪出来用来摆放穆小公子的尸体的,房间里面看起来凌乱的很,只在正中间放着一大块木板,木板上面躺了一个人。 柳步蘅跟着褚随云走到了穆凤举的尸体边上,两个人一块儿蹲了下来。今天没有带仵作过来,主要是怕穆家人拦着不让。褚随云一边掀开穆凤举身上罩着的白色毯子,一边感叹道:“当咱们大理寺的官儿,什么都要会一点。” 柳步蘅没有吱声,只是低头查看尸体。 只见那穆凤举还穿着昨儿成亲时候的红色礼服,只是心口上有一个血洞,流出的血把衣裳都给染成了暗红色。而穆凤举的一双眼睛则睁的大大的,表情狰狞,配上死人独有的青灰色面孔,看起来颇为可怖。 柳步蘅面不改色,只是查看着穆凤举身上有没有什么细微的痕迹。 褚随云瞥了她一眼,在心里面暗叫了一声好,紧接着他便说道:“穆凤举心口的伤是什么利器造成的?” “刀,”柳步蘅不假思索,“只有刀身上才会有这样的放血槽。” 说着,柳步蘅直接伸手,将穆凤举的衣裳扯开,露出了同样已经失色的胸膛来。她指着穆凤举胸口的那一处致命的伤口说道:“大人还请仔细看。” 褚随云没说什么,只是往前凑了凑。柳步蘅扒拉着穆凤举的胸口,对褚随云道:“这胸口的伤并不是普通的扁平一道,大人还请仔细看。” 穆凤举的伤口已经被穆家人给略微清洗过了,现在看倒也不难。柳步蘅的手指沿着穆凤举身上的伤口划了一下,半点嫌弃的表情也无,只是很平静地说道:“这是一个人字形的伤口,创口极大,受伤之后无法挤压止血,几乎是一击毙命。” 褚随云想的更多一点,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不是” “三/棱/刀,”柳步蘅沉声道,“军中用刀。” 三/棱/刀是先帝在世的时候,当朝的一位能臣发明出来的,这种刀极难打造,然而杀伤力巨大,只要被这□□刺伤,先不说伤口难以治疗和愈合,就算你侥幸没有被三/棱/刀刺死,也会被三/棱/刀上附着的毒给毒死。 幸好先帝贤明睿智,将这三/棱/刀的锻造之法紧紧地握在皇宫大内当中,这才没有让这种凶残歹毒的武器在民间流传开来。而且先帝还定下了律法,民间私自锻造和购买使用三/棱/刀者,满门抄斩。 因此,在如今的民间,三/棱/刀也不过是作为为军队填威的一个传说中的道具而已,平民百姓基本上这辈子是难以见到三/棱/刀的。 而如今,穆家小公子却是死于三/棱/刀刀下! 褚随云心念电转,已经想到了好几个嫌疑的对象,他死死地皱着眉头,觉得这件洞房杀夫案可能比他想象的还要离奇。 “三/棱/刀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柳步蘅也觉得好奇,“难不成军中曾经流失过?还是说这杀人的凶手是军中的人?” 柳步蘅替穆凤举将衣裳掩好,又开始去查看他身上有没有其他的伤口。 这一看,倒是叫柳步蘅也糊涂了起来。她轻轻地咦了一声,将穆凤举已经僵硬的手给举了起来,递到了褚随云的面前:“大人,你请看。” 褚随云暂时放下了脑袋里面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看向了穆凤举的手指,这一看他也惊了:“手指甲怎么是紫色的?” 这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手指甲都不应该是紫色才对啊!这分明是中了毒的症状!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心中全都升起了忌惮——穆家的情况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只怕一个八品评事和一个五品寺正,没有办法能够压得住这件案子。 “尸体先看到这儿吧,”褚随云站了起来,随意地掸了掸手,“你去后院见一见那位孟小姐,我不方便和你一起去女眷所在,正好回一趟大理寺,把少卿大人一同带来。” 柳步蘅闷笑了一声,立马装模作样地躬身应是,同时在心底为沈良鞠了一把泪水。 太惨了,少卿大人,都是少卿了还被下属当成镇场子的大佛搬来搬去的。 两个人出了房间,外面早就有丫鬟捧着个水盆子在等着,见他们两个出来了,便分别伺候二位大人净了手,他们甚至还为柳步蘅准备了润手的香膏。柳步蘅想了想,还是意思意思挖了一些涂在了手上。 另有一名丫鬟在旁边等着,见柳步蘅收拾好了,便在前面带路,带着她往孟家小姐现在在的地方去。 因为昨天晚上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孟家小姐现在暂时被关在了成亲的房间里面,当柳步蘅到的时候,只见那处小院处处还张灯结彩的,明显是昨儿成亲是拾掇的东西还没有来得及卸下。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穆凤举年少有为又得娶娇妻,应该是人生大喜,结果现在却变成了大悲,当真是造化弄人。柳步蘅暗叹了一口气,跟着丫鬟走到了房门前。 那丫鬟略敲了几下房门,立马就有人在里面应道:“是谁?” “霜花姐姐,是我,”那丫鬟回道,“大理寺的大人来了。” 过了半晌,只听吱呀一声,那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个梳着丫鬟头的小姑娘站在门口,手里面握着个帕子,一双眼睛和刀子似的,上上下下将柳步蘅打量了个彻底。她也不让开,也不请人进去,只是冷笑道:“一个大理寺的八品小官,也想见我们姑娘的面儿?” 带柳步蘅来的丫鬟吓得脸都变色了,她赶紧一把捉住了那名唤霜花的丫头的手腕子,低声说道:“你莫要在这个时候发癫!人家就算是八品,那也是正经的朝廷官员,你一个奴才,还想着狐假虎威不成?” 霜花眨巴眨巴眼睛,眼圈就红了:“我家小姐昨儿一夜昏睡,今天早上才偏偏又出了这么档子事情,现在你们还要叫我们小姐见什么官儿,你们是不是存心要将我们小姐置于死地?” “你家小姐若是不见官,那才是死定了。”一直站在一边,没有吱声的柳步蘅冷不丁地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见两个丫鬟全都看着她,柳步蘅只是耷拉着眼皮说道:“大理寺审的就是这些案子,你要是不让我进去,你家小姐今天就能被穆家人给吊死。” 那带路的丫鬟听出了门道,挑了挑眉没有吱声,而那个叫霜花的丫鬟则咬了咬下唇,她到底还是惧怕的,最后一跺脚,给柳步蘅让开了位置。 柳步蘅整理了一下衣裳,挺直了腰板跨进了门去。 房间里面还氤氲着昨夜大婚时的酒气和脂粉气,桌上一对龙凤残烛,龙那支已经烧了个干净,而凤那支还剩一半多。柳步蘅瞥了一眼,只觉得这对小夫妻真的是倒霉的很,和这龙凤喜烛的兆头一毛一样。 而床上则歪着一个女子,那女子也还穿着成亲时候的衣裳,一张脸却是素净得很,并没有上妆,想来是刚刚洗过了。那女子自有一股书卷气,长得极美,一看就知道是个娇软被宠着长大的性子。 “你就是大理寺的人吗?”那女子张口,声音也是甜甜的。 柳步蘅点点头,对着孟家小姐抱拳行礼:“在下大理寺评事柳步蘅。” “柳大人请坐吧,”孟家小姐叹了口气,她看起来脸色苍白,应该还沉浸在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里面无法自拔,“有什么想要知道的,还请柳大人问便是了,没有什么顾忌。” 柳步蘅看了一眼孟小姐,便不客气地问道:“还请孟小姐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的来龙去脉,再与我讲一讲。” 孟尺素下意识地揪紧了手里面的被子,她双眼无神地看着床帐,低声说道:“昨天我与凤举成亲,拜过了堂之后便被丫鬟们带到了这间屋子里面,霜花服侍我洗漱好后,我略吃了两口糕点,便觉得实在是劳累。时候又尚早,我便想着先睡一会儿。” “这一睡便没有再醒来过,还是今天早上,穆家人撞开了门,我才会被动静吵醒。”孟尺素吸了口气,“然后就然后就”然后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柳步蘅表情不变,她沉思了一会儿,对一边的霜花道:“孟家嫁女,怎么会只有你一个陪嫁丫鬟?” “我们家姑爷疼小姐!”霜花是个直脾气,柳步蘅一问便说了出来,“姑爷早就说了,小姐过门之后,就只要小姐一个人,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噢哟,看不出来,还是个情种。柳步蘅挑了挑眉,转而看向了孟尺素,她嘴角含笑,但是问出来的话却叫孟尺素心惊:“这么说,孟小姐早就已经和穆小公子,有来往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二十九、王孙贵族皆为尘土 孟尺素神色不变,倒是一边的霜花顿时一副懊悔的模样,看起来好像是在不高兴自己说漏了嘴。 “现在瞒着又有什么?我已经嫁给了凤举,凤举也已经不在了。”孟尺素出奇的冷静,“没错,在成亲前,我就已经和凤举私底下有了来往,我们两个,是情投意合,不是父母之命。” 柳步蘅眼睛亮了亮,对面前这位孟家小姐多了点兴趣。 “其中发生了多少七七八八的事情,我就不说出来污了柳大人的耳朵了,”孟尺素大约是发现了柳步蘅那副好奇的模样,她抿嘴笑了笑,嘴角有一个若隐若现的小梨涡,“只是凤举当时和我相识于微时,后来才瞒着两房家里人,慢慢地开始接近。” 孟尺素吸了口气,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再后来,凤举争气,考上了进士,他说要风风光光地娶我过门,我没有想到,他居然真的去给我家里提亲了。” 柳步蘅一直平静地听着,她就好像在听一个故事一样,置身事外,一点动容的表情都没有。 一边的霜花看着柳步蘅那副冷淡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幸好她还记得自家小姐现在还在麻烦当中,需要面前这位大理寺的女官来帮忙,这才压抑住了自己的脾气。 “然后,经过了一些麻烦吧,”孟尺素略微含糊了一下,“我们两家最终还是把关系给定下来了,然后就是寻常的那些流程,一直到昨天,都还是都还是挺好的。” 孟尺素低下了头,一滴眼泪砸在了她的手上。 柳步蘅点点头:“提到孟小姐的伤心事了,还请孟小姐节哀,人死不能复生,如今找到谁才是凶手,这是最重要的。” 孟尺素捂着眼睛,无声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因为太过于悲痛而无法出声了一样。柳步蘅依旧没有任何动容的表情,只是继续说道:“那么还请孟小姐回忆一下,你在昏睡之前,有没有吃过什么东西,或者说闻到过什么味道?” 孟尺素皱着眉头,安静地想了半天,最后迟疑地说道:“我应该是喝过一杯茶水,除此之外便是从家里面带出来的糕点,那些糕点都是我娘给我的,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你说没问题可不算啊柳步蘅看向桌子,指着一包被打开的糕点说道:“可是那个?” 孟尺素点了头,柳步蘅走到桌边,用手捻了一块糕点起来,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确实只是普通的桂花香气,没有什么其他夹杂的味道。柳步蘅将那个小包裹重新包扎好,然后对孟尺素道:“这些东西,我还需要带回到大理寺去,叫人看看。” 孟尺素自然不会拒绝,柳步蘅又问了几个问题之后,偏过头看了看阁楼的楼梯。她想了一下,还是说道:“在下还需要去阁楼之上一看。” “大人请便。”孟尺素示意柳步蘅自己去。 柳步蘅往楼梯那儿走了两步,她无意识地抬头看着,只觉得阁楼的门看起来就好像是一只巨兽的嘴巴,黑洞洞的且充满了压迫感,仿佛只要一口,就能够把她整个人都吞掉。 柳步蘅踩着楼梯,一步步地上到了阁楼。可能是得了吩咐,阁楼上除了尸体已经被搬出来,其他的东西并没有打扫。地上有不少七零八落的脚印,应当是抬尸体的时候留下来的。 现场被破坏了不少。 柳步蘅暗叹了一口气,也不能够要求太多了,这样的权贵之家,小少爷刚成亲就惨死在了阁楼上,能想着不打扫都算好的了。 阁楼上面光线并不是很好,看起来甚至有些昏暗。柳步蘅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发现阁楼是用来放孟尺素的嫁妆箱子的,其余并没有什么东西了,除了地上的脚印和血迹之外,看起来倒也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 柳步蘅绕过那些脚印,走到了阁楼唯一的窗子口。她从袖子里面掏出来一块帕子,垫着手在窗户的把手上轻轻抹了一下。 帕子上一点灰尘都没有。 有人在不久之前动过这扇窗子了。 柳步蘅垂眸想了想,将窗子打开往外头看了看。只见这阁楼之后乃是一个小花园,曲径通幽处,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什么人影。如果有什么人想要从这个花园里面逃走的话,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柳步蘅神色如常地将窗户给关上了,她有心想要在看看地上的脚印,只是光线实在是暗淡,柳步蘅没有办法看清楚,她略显无奈地站了起来,想着过两日好歹得再来一趟。 下了阁楼之后,孟尺素还坐在床边,见到柳步蘅,孟尺素露出了一个有些虚弱的微笑来:“柳大人这是要走了?” “叨扰了,”柳步蘅点点头,“孟小姐,世事无常,哭并不能够解决问题。如果你还有什么想的起来的事情,还请尽快地通知我。” 说完,柳步蘅便出了门。门外,那个带她来的丫鬟还在等着,见柳步蘅出来了,丫鬟便凑上来给柳步蘅带路。 柳步蘅对她说道:“这位姐姐,还请姐姐和你主家知会一声,给孟小姐挪一个屋子。这间房子就封存起来,大理寺这几日怕是要经常上门来打扰,那地方最好还是保留着原来的痕迹。” 那丫鬟应该是穆老太君身边得用的大丫鬟,听到柳步蘅这么说,自然是满口答应。 柳步蘅跟着丫鬟,绕回到了待客的地方。里面没有别人,柳步蘅便坐在桌边,一边在脑子里面回想着刚刚见到的孟尺素的表现,一边给自己灌茶水。 没办法,褚随云还没有带着少卿大人回来呢! 等褚随云带着沈良从大理寺赶到了穆家的时候,就看到柳步蘅皱着眉头,正在拒绝丫鬟的殷勤。那小姑娘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柳步蘅的眼神那叫一个闪亮。等褚随云叫她的时候,柳步蘅甚至松了口气。 “在下告辞了,”柳步蘅对小丫鬟笑了笑,“莫要再送。” 褚随云眼神古怪地看着柳步蘅,离得远了一些便低声道:“你把人家小丫鬟怎么了?” “我只是随便问了两句”柳步蘅扶额,“她可能以为我是什么大理寺的人就比较厉害吧,涉世未深,对人没有什么防备心。” 这下连一边支着耳朵听的沈良都笑了,少卿大人不敢笑的大声,只是吭哧吭哧地憋着:“幸亏柳大人是个女人,这如果是个男人,怕是整个京城里面的未婚女儿都要对你一见倾心了。” “大人取笑了,”柳步蘅哭笑不得,赶紧转移话题,“咱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沈良立马就端正了脸色,他说道:“接下来,要去和穆家的人谈一谈,看看这位死了的小少爷平日里有没有什么结仇的人家,或者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柳步蘅想了想刚刚在堂上的时候见到的那些人的脸色,便提议和褚随云一起,将穆家人全都分开来问。 “不然的话,有些话他们不方便说出口来,”柳步蘅低着头,不带烟火气地笑了笑,“总要给一些机会的。” 顿时,褚随云和沈良就觉得这个女评事果然还是经验老到。 —— 顾朝岳今天又像个独守空房的女人一样,等着柳步蘅从衙门回来。 不过柳步蘅今儿不知道怎么了,回来的还挺早的。顾朝岳看着柳步蘅一副淡然的模样,却可以察觉到她很兴奋。 “怎么了?”顾朝岳也很感兴趣地凑了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柳步蘅摘下了官帽,瞥了他一眼,顾朝岳被她看的心痒痒,忍不住又往前凑了凑。 “没什么,”柳步蘅不知道从哪儿掏出来一把梳子,将自己盘了一天的长发给放了下来。她一边用梳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头发,一边眯着眼睛说道,“穆家的事情,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顾朝岳果然已经晓得了:“你今天去他家了?大理寺这么快就让你上手案子了啊。” “谁让大理寺只有我一个女人呢?”柳步蘅叹气,“我还觉得奇怪呢,为什么那穆小公子身上的伤口,会是三/棱/刀的伤口?而且他还中了毒。” “嚯,”顾朝岳十分夸张地应了一声,“看来想让他死的不止一个人啊。” 柳步蘅停下了手里面的动作,看着顾朝岳说道:“权贵世家,是不是全都是这样的?” 顾朝岳却躲开了柳步蘅的眼睛,他笑叹道:“就算是升斗小民,也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啊。权贵之家,单看家教家风如何了。” 说着,他便将手伸到了柳步蘅的面前:“梳子给我吧,让我来服侍服侍柳大人。” 柳步蘅也不推辞,居然就真的把梳子放到了顾朝岳的手中。顾朝岳接过了梳子来,开始笨手笨脚地给柳步蘅梳头。 他一边梳一边说道:“人不能多,人一多,声音就多,这声音一多啊,事情就会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三十、千张口声声皆不同 顾朝岳梳头的手艺居然还不错,柳步蘅没几下就舒服的昏昏欲睡了。 然后被顾朝岳无情地敲醒:“别睡着了啊你。” 柳步蘅无奈地睁开了眼睛:“还有什么事情啊大爷。” “你今天是跟谁去的穆家?”顾朝岳重新搬了个凳子坐在了柳步蘅的面前,“你一个八品评事,肯定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去的。” 柳步蘅点点头:“是大理寺的寺正,姓褚名随云。” 顾朝岳的面色有这么一瞬间的古怪:“褚随云?他都当上五品寺正了?” 柳步蘅听这里面好像有点门道,瞌睡也不打了,只是用眼睛看着顾朝岳,等他自己说。顾朝岳和她对视了一眼,哈哈大笑了起来,将手里面的梳子一抛,只觉得柳步蘅真是好玩极了:“行了行了,我也不和你卖关子,反正褚随云可以相信。” “真的不多说一点?”柳步蘅看着他,还是有些犹豫,“你也好叫我心里面有个底。” 顾朝岳摸了摸下巴:“反正穆家这件案子吧,虽然我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总归没有什么人是真的清白的。这一百个人叙述一件事情,一百人全都说的不一样。” “真相是什么,我们谁也不知道,”顾朝岳叹气,“你尽力就好,也别指望着能够查出真相来。” 柳步蘅坐在那儿,纤长的手指绕着茶杯口一圈又一圈地划着。她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最后还是摇摇头:“总要搏一搏,查不出真相倒是没什么。” 柳步蘅抬起头来,冲着顾朝岳呲牙一笑:“把嫌疑犯全都拉下马不久行了?” 说着,她举起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 顾朝岳:“不烫吗?” 柳步蘅:“还行。” 烫死我了! —— 大理寺的动作并不慢,因为这件案子确实牵扯到了实权人家,大理寺卿宋义便又加派了几名评事,和柳步蘅一起帮着褚随云开始询问案件的相关人员。 柳步蘅今天要问的,是穆家二房的人。 穆长池腆着肚子,一双眼睛醉眼朦胧地看着面前的柳步蘅,他的长相并不差,哪怕人到中年也可以看出年轻的时候俊美的模样,只是酒色毁了他的身体,也让这个中年男人看起来多了两份猥琐。 而此时的穆长池,正在用一种令人反感的目光,打量着坐在他面前的柳步蘅。 柳步蘅权当不知道,她当官也有这么一段时间了,遇到这样的人根本不在少数。更何况身边还有一个褚随云,谅穆长池也干不了什么。 “两位大人有什么话想要问的,还请赶紧问吧。”穆长池终于收回了目光,“我可忙得很啊。” “只是想问一下,二老爷当天在什么地方,在做什么,”柳步蘅问了一些常规的问题,作为引子,想着等穆长池上钩。 穆长池倒也还算配合:“我当天一直在吃席啊,就在他们的婚宴上面。中间因为尿急离开了一次去了茅房,其他时候一直都在,不信你去问好了,那么多人看着呢。” 柳步蘅嗯了一声:“那上茅房的时候有人看到吗?” 穆长池斜眼看着柳步蘅,嘿嘿一笑,要多恶心有多恶心:“怎么?柳大人想要看一看?” 褚随云皱眉,柳步蘅神色不变:“不了,我晕针。” 穆长池还没反应过来,一边的褚随云已经哈哈大笑了起来,丝毫不给穆长池面子。等穆长池想明白的时候,顿时勃然大怒:“你这个贱人!” “二老爷你可要想明白了,”柳步蘅淡定地说道,“我虽然官阶低,只是个八品评事,但是我为什么能够以女子的身份在大理寺任职呢?” 穆长池听了柳步蘅的话,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将自己的暴躁情绪给压了下去。 褚随云给了柳步蘅一个眼神,将刚才的问话又给重复了一边:“那二老爷你上茅厕的时候,是没有人看到的吧?” “你拉屎的时候身边带着人?”穆长池不满地嚷嚷,“我喝多了!闹肚子!拉屎去了!没人看见!” 柳步蘅立刻用随身的炭笔在纸上面将这件事情给记了下来。 接下来他们又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穆长池一一作答,除了上茅房的时间有问题之外,其他时间全都在众目睽睽之下。 柳步蘅问完了话,将那张记录了的纸折好塞进了袖子里面。她想了想,又问道:“二老爷,不知道你对穆小公子的这位新媳妇有什么看法?” 她为了不让对方误会,还解释道:“毕竟现在孟家小姐是最大的嫌疑人,我们需要知道各个人的说法,不能够单听她一面之词吧,是不是?还请二老爷放宽心,在下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穆长池哼了两声,倒也没有再生气。他挪动了一下身子,略微坐直了一点,这才靠在椅背上眯着眼睛想道:“那个孟尺素,就是个祸害!” 嗯?柳步蘅和褚随云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全都从对方的眼睛里面看到了兴趣。 穆长池浑然不觉,依旧在咬牙切齿地说着:“都说孟家,家风严正,养的儿子女儿各个都是人中龙凤。我呸!别的不说,就那个孟尺素,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当我不知道呢!”穆长池呵呵冷笑,“凤举在老早之前,就和那个孟尺素有来往了,我说那小子怎么会没事儿就往外面跑,说是要好好地读书,读个屁!光顾着你侬我侬去了吧!” 褚随云奇道:“二老爷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见到了呀!”穆长池叹了口气,“我先前见凤举往外门子去,只是心里面偶尔有些怀疑,后来有一日,我们家里去上香,在那庙里面的后山处,我可是亲眼看见了的!孟尺素靠在穆凤举的怀里面,两个人,嚯,那叫一个郎情妾意。” 穆长池尽管为人猥琐,但是在传统礼教上面似乎又出奇的坚持:“那孟尺素不过是孟家的一个庶女,抱养在了她家嫡母的膝下,充当嫡女罢了。怎么可能嫁给穆郡公家的小孙子呢!还不是她先前,早就已经悄悄地勾搭上了凤举!” 柳步蘅眨巴眨巴眼睛:“这么说来,这位孟小姐其实是计划好的?” “肯定是计划好的了!”穆长池说的激动,还拍了一下身边的桌子,“凤举多好啊,一表人才,年少有为,比我那两个儿子都要强。又是正经的嫡出。将来这郡公的爵位,肯定是落在凤举的身上啊!” 穆长池从鼻子里面哼了一声,尽是对孟尺素的不屑:“对那个女人来说,嫁进我们穆家,可不比他们孟家要好多了?我可是听说了,她那个嫡母啊,要把她嫁给一户普通人家呢!” 对于孟尺素的控诉好不容易才告一段落,柳步蘅又意思意思问了两个,这才起身和褚随云一起告辞了。 路上,柳步蘅抖着手里面的纸张,对一边的褚随云说道:“大人您看,这同样的一件事情,在不同的人嘴里面,那就是不一样的。” 在孟尺素那里,她就是为了爱情而和穆凤举突破了一切阻碍,两个人走到了一起。而在穆长池这边,孟尺素则变成了一个为了嫁进他们家里面而不择手段的可怕女人,说不定连穆凤举都是孟尺素害死的。 柳步蘅突然就有点明白顾朝岳和澹台婧的意思了,这人要是多了,确实乱的很。 褚随云接过了柳步蘅手里面的纸,他看了看,感叹道:“你信不信,今天这一趟问完,回去大理寺一对,肯定还有人说法不一样。” 褚随云说中了,当他们这些可怜的大理寺官员回到大理寺的时候,几个人聚在一起一对,发现几乎所有的人说法都不一样。 在孟尺素自己嘴里,自己是无辜且清白的,和穆凤举是相爱的,孟家人是冷酷无情的,而穆家人则是袖手旁观的。 在穆长池的嘴里面,孟尺素是个毒妇,他是关心穆凤举的好叔叔,穆家人都是傻子,孟家人都是疯子。 而事情转弯到了穆家大房那儿,则表示他们大房孤儿寡母,天天受欺负,就是小可怜。除了他们没有好人,孟尺素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孟家的说法也不一样,”去孟家问话的则是少卿沈良大人亲自出马,“在他们嘴里,孟尺素是个有点心机手腕但是人还是很善良的女子,从小充当嫡女教养是因为他们孟家良善,家里面一派光明正大,断不会养出那种歹毒的人来,肯定是穆家内鬼闹得。” 众人全都无语,柳步蘅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叹了口气说道:“看来我们还得再问问穆凤举自己了。” “就算是穆凤举自己,说出来的版本肯定和他们也不一样,”褚随云冷笑,“问他们还不如去问头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三十一、扑朔迷离百转千回 柳步蘅将褚随云的茶杯往他那边推了推,心平气和的很:“火气这么大做什么,来,喝点茶水冷静一下。” 褚随云没好气地看了柳步蘅一眼,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坐了下来,抓着茶杯一饮而尽:“唉,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这不就是大理寺的责任吗?”柳步蘅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淡定,“既然人说的话不能相信,我们就还是问问死人吧。” 沈良也已经被大理寺调过来专门负责这件蹊跷的洞房杀夫案,不过沈良早就已经不参加侦查的环节了,只是作为一个吉祥物来镇场子。他竖着耳朵听着下属们的争论,只是低着头专心喝茶。 嗯最近大理寺的茶叶有点差了,是不是该叫户部那边稍微手头松一点。 褚随云听了柳步蘅的话,倒有些若有所思的:“问死人?” “是啊,”柳步蘅点点头,“这穆凤举如果活着的话,那肯定和这些人一样,嘴里面没有一句真话,但是现在穆凤举死了。” 柳步蘅又看了一眼手上的那些记录的纸张,她轻轻地笑了笑:“死人是不会说谎的。” 褚随云沉默了半天,最后又叹了口气:“又是中毒又是被人戳了心口的,这到底是什么深仇大恨?能够叫人这么算计他?” 柳步蘅耸了耸肩膀:“褚大人,你有没有想过,是两拨人做的事情?” 褚随云看向柳步蘅,示意她继续说。 “我当初在通州城当县丞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也接触过了不少案子,其中类似这样洞房杀夫案的蹊跷案件也还是有的,”柳步蘅一边思索一边慢慢地说着,“我记得当年有过这样的一个案子,也是一起毒杀。” 柳步蘅坐在那儿,穿着官服,侃侃而谈:“一样是洞房新婚之夜,新娘新郎在喝过交杯酒之后,新郎便中毒身亡了。” “当时怎么查都没有查到毒究竟是在那儿,为什么同样一个壶当中的酒水,新娘喝了没事,新郎喝了就有问题呢?”柳步蘅说道,“下官百思不得其解,一直到最后才发现,原来是那酒壶上面有问题。” 柳步蘅将摊在桌子上面的那些凌乱的纸开始一张一张的整理好:“那个酒壶是个阴阳壶,内里其实被分为了两分,一边的酒是无毒,当你按住那酒壶盖上的眼儿时,这再倒出来的酒就是有毒的了。” 褚随云没有听明白:“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柳步蘅叹了口气,看起来有些无奈,“对于别人来说无毒的东西,说不定对于穆凤举来说,就是无药可解的致命□□。” 褚随云这下听明白了,但是他更头疼了:“这可怎么查?这天下□□千千万万种,谁知道穆凤举究竟是吃了什么才导致了中毒呢?” 一边的沈良突然说话了:“等一下,你们说的是毒?” 褚随云和柳步蘅一起看向了沈良,无声地用眼神谴责他——大人,我们已经说了半天,你不会一个字都没有听吧? 沈良尴尬地笑了笑,他伸手拍了拍自己灌满了茶水的肚子说道:“如果是毒的话,那我觉得,你们需要跑一趟太医院。” —— 太医院里,金太医看着两个不速之客,眼神里面充满了审视:“沈良让你们两个来的?” 柳步蘅笑了笑,褚随云点点头。 金太医翻了个白眼,小声地嘟囔着:“尽会给我找麻烦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中年大叔叹了口气,摸了摸下巴上刚刚蓄了没有多久的黑须,不容商量地对那两个年轻人说道:“你们把尸体放在这儿好了,等到时候我查出来了,我会派人去找你们两个的。” 褚随云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被柳步蘅悄悄地拉了一下衣摆。他看了看柳步蘅,最后还是将嘴里面的话给咽回到了肚子里面。 两个人就这样被金太医又赶出了太医院,走在路上,褚随云问柳步蘅:“你觉得到底是谁杀了穆凤举呢?” “我们现在知道的东西不多,没有办法就这样去推测,”柳步蘅不愿意妄下定论,“但是我知道穆凤举的死,和这些权贵之家的利益纠葛,绝对脱不了干系。” 褚随云点点头:“穆家还有个老太君坐镇,他们居然也敢直接下手,确实是有点胆量了。”“可惜了,做事情不干净,”柳步蘅淡淡地说道,“褚大人,你有没有发现,那孟家小姐的嫁妆里面,有一样东西不见了。” 褚随云一愣:“什么东西?” 柳步蘅看看他,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当今皇后亲赐的玉如意一柄,别的什么东西都没有少,独独少了那一柄玉如意。” 褚随云瞬间就反应了过来,他倒吸一口冷气,哪怕是走在大街上面,暴露在阳光之下,身上的冷意也是直入骨髓:“这这丢了御赐圣物,是要掉脑袋的啊!” “所以嘛,”柳步蘅又恢复了平日的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你真的觉得只是穆家和孟家之间的问题吗?” 褚随云沉默了,现在的事情愈发的扑朔迷离了起来,连御赐圣物都搞丢了,这穆家和孟家是要全都被问罪的。 难道是别人陷害这两家?借着穆凤举成亲的时候? 褚随云觉得自己真的是头疼了,他真的能把这个案子给破了吗?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站定了脚步,平缓地吐了出来:“算了,柳大人,你先回去吧,我需要找个地方,一个人好好地想一想。” 柳步蘅十分善解人意:“那下官便先行一步了。” 两个人在路口分道扬镳,柳步蘅顺着大路慢慢地往大理寺走,顺便也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京城的白天不管什么时候都十分的热闹喧哗,和通州城的容纳四方来客不一样,京城很少能够见到异族人,柳步蘅置身其中,有种十分玄妙的感觉。 她好像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又好像游离在所有人之外。 就在柳步蘅出神的时候,一顶轿子从后面赶了过来。柳步蘅回过神来,赶紧给轿子让开了路。 只是奇怪的是,那顶轿子却在柳步蘅的面前停了下来。从轿子里面,传出来一个好听的女人的声音:“外面的,可是大理寺的柳大人?” 柳步蘅眯了眯眼睛,不动声色:“正是在下。” “柳大人,可叫我好找,”那女人的声音无比娇柔,如同鸟鸣莺啼,清脆而又悦耳,“小女子可是听到消息,就匆匆赶来了。” 柳步蘅温和地笑了笑:“夫人说笑了,在下不过是一个八品小官,又有什么值得夫人这么费力地来找呢?” “你怎么知道我是夫人?”那女人没有正面回答柳步蘅的话,而是抓住了另外一个点,好奇地问道,“你就不怕,我是哪家的小姐?待字闺中,见你是个难得的女官,想要结交你一番?” 柳步蘅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只能够继续端着笑脸:“夫人说笑了,既然夫人已经这么说了,就代表不是这样了?” “哼,你们大理寺的,一个比一个狡猾,”那女人轻哼了一声,抱怨了起来,“算了,不和你说笑了,柳大人,还请上轿子来吧,小女子这厢有事儿邀请您详谈。” 柳步蘅顿时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疯狂地叫嚣着危险危险。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发现自己已经被两个轿夫挡住了去路。 柳步蘅自知逃跑无望,她又看了一眼轿子,感叹道:“夫人,你一定要这样吗?在下有什么值得夫人如此大费周章的地方?” “柳大人莫要妄自菲薄嘛,”女人娇笑了两声,“小女子来请你,自然是有我的道理了。柳大人,我也在这儿等了许久了,还请柳大人赶紧上轿子来吧。” 今天不上是没有办法善了了。 柳步蘅咬了咬牙,上前两步,一把掀开了轿子的轿帘。 只见那大轿子里面,端坐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见到柳步蘅之后,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笑的无比灿烂:“还请进来同坐,柳大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2.三十二、悍美人当街拦路虎 柳步蘅看着那个女人,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 倒不是说这女子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唯一的不正常,也是这妇人实在是过于美丽了一些。 柳步蘅这么些年见过的美人也是不少了,不说别的,师傅管持盈就是个清冷型的美人,前几日刚刚见过的孟尺素也是个美人,就连她的亲娘闻玉笛,在不发疯的时候,也是一个容貌明朗大气的美人。 但是这些女人就算加在一起,都没有眼前的这个女人漂亮。 美人众多,然而美在骨者寥寥无几。面前这个妇人便是,她正值最好的年华,整个人如同一朵盛开的鲜花,娇娆妩媚当中还带着一丝丝的英气,美的可以模糊男女的界线。 柳步蘅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下意识地生怕自己惊扰到这个女人。 倒是那妇人,见到柳步蘅这副模样,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瞧柳大人这模样,难不成我是那吃人的老虎不成?” 这女子说的是官话,然而还夹杂了一些江南的口音,听的人是骨头里都有些酥软。柳步蘅更不自在了,她很少有这种窘迫的时候。 “实在是夫人容貌太盛,在下有些不敢直视。”柳步蘅拱手,垂着眼帘不去看那女人。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的那些轿夫突然将轿子抬了起来。柳步蘅被那抬动轿子的动静晃了一下,一下子站立不稳,直接就往前面栽去。 “柳大人小心些,”那妇人的笑声近在咫尺,“轿子晃动,还是坐在我身边吧。” 柳步蘅红了耳朵,她从那妇人的怀中脱身,依言坐在了她的身边。想要离那女人远一点吧,却奈何轿子里面总共就这么大,再也没有办法拉开距离。两个人就这么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坐着。 那妇人刚刚接住了柳步蘅,现在看她沉默,忍不住又笑话她:“瞧柳大人这模样,我难道长得很丑吗?再说了,你我同为女子,没有那么多需要避讳的吧?” 柳步蘅苦笑了两声:“夫人还是莫要戏弄我了。” 那女人指着柳步蘅笑的花枝乱颤,好不容易才慢慢地歇了下来。柳步蘅轻叹了口气:“夫人究竟是什么来历?我这样的芝麻大的小官,又能够帮上夫人什么忙呢?” “哎,你虽然官儿不大,但是也莫要妄自菲薄嘛。”女人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我名叫孟采苹。” 京城第一美人孟采苹?柳步蘅愣了一下:“孟家姑娘的姐姐?” “没错,”孟采苹矜持地点了点头,“柳大人,你说我来找你,是应该还是不应该呢?” 柳步蘅摸了摸鼻子,一牵扯到那蹊跷的洞房杀夫案,她便正经了起来:“不知道孟夫人所说是什么意思?在下有点愚笨,不是那么的明白。” 孟采苹挑了挑眉,一般的女子做这个动作总会显得有些粗鲁,但是在孟采苹身上,这样的她看起来就俏皮了几分。 真的很美,柳步蘅在心底感叹了一声——幸亏我不是男人。 “柳大人与我打马虎眼儿呢,”孟采苹叹了口气,身子软软地往柳步蘅的身上一靠,“小女子也不想叫大人为难,只是想要问一问,我那可怜的妹妹,究竟怎么样了。” 柳步蘅尽力地忽略身边的美人,她张口刚想说话,却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到了嘴边的话转了一圈,立马就换了意思:“孟夫人自己心里面应该清楚。” 她准确地感觉到孟采苹的身体一僵。 “柳大人在说什么呢,”孟采苹强笑了一声,“这话说的,倒像是我和我那妹妹感情不太好一样。” “难道好过吗?”柳步蘅也笑了,“夫人你寡居在母家,孟尺素与你一个是先头夫人的嫡女,一个是如今孟家夫人的嫡女,真的不会有一些争执吗?” 柳步蘅说着,还将孟采苹扶着坐好,她看着孟采苹的眼睛,温和地笑道:“夫人,京城第一美人的事情,在下虽然在京城呆的时间不长,但是该知道的还是知道一些的。” 孟采苹静静地看着她,突然冷笑了一声:“是啊,你何止是知道一些,你简直知道的太多了。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你自己全都猜出来了。” 柳步蘅居然还坐在那儿笑:“过奖过奖。” “过奖你个头!”孟采苹一声大喝,“停轿!你给我滚下去!” 轿子瞬间就在路边停了下来,柳步蘅猝不及防,被孟采苹一下子从轿子里面踹了出来。她踉踉跄跄地稳好了身形,倒是没有发火,只是站在一边苦笑着摇头。 孟采苹掀开轿子的窗子帘布,斜着眼睛看着灰头土脸的柳步蘅。她是真的很生气,方才在柳步蘅面前那副风情万种的形象早就没了:“柳大人既然知道这么多,那肯定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吧?还请柳大人自行回去吧。” 说完,孟采苹将那帘布一摔,便吩咐轿夫走了。留下柳步蘅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脸懵逼。 柳步蘅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才稍微有些恼了——这孟家的第一美人真的是任性的紧,一言不合在路上把她拦住了,非要她上轿子。上了轿子吧一句话说的她不高兴,又把她给踹了下来。 长得漂亮了不起啊!我也长得很漂亮啊! 柳步蘅想了想,还是在这周围稍微绕了一下。孟采苹似乎是把她丢到了什么富人区,周围尽是各色府邸,没有任何的闲杂人等。柳步蘅略微有些头疼了起来,她站在路边想了想,最后整理了一下衣袖,随便挑了一户后门,走上前敲了两下。 不多时,那扇后门便吱呀一声开了。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守门的妇人,见到穿着官服的柳步蘅,那妇人愣了一下,随即迟疑道:“这位大人有什么事儿?” “哦,在下没有什么要紧事儿,只是想要和妈妈您借个地方,略微休息一下,”柳步蘅笑的乖巧,“然后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再借个人,与我去传个话?” —— 当顾朝岳收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快要日暮西山。他没有耽搁,赶紧就牵了好马来,把那报信的小厮往马背上一扔,在小厮的指点下飞奔而去。 柳步蘅看到顾朝岳的时候,就只见这人一身风尘,抿着嘴巴,神色不是那么的好看。可怜了那个报信的小厮,看起来应该是被那匹好马给颠的七晕八素了。 柳步蘅有些过意不去,便多给了一些赏钱。她起身和那好心收留她的后门子妇人行礼拜别:“多谢张嬷嬷收留我这一会儿,接我的人来啦,咱们就此别过。” 张嬷嬷还有些依依不舍的:“柳大人留下来吃个饭呗?你若是不嫌弃,上我家吃去便是了,我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这个手艺还是没有丢下的。” 柳步蘅微笑着拒绝了:“改日吧,改日我一定上门拜访,最近实在是有要事缠身,张嬷嬷不用送了,我这便走了。” 说着,柳步蘅走到了顾朝岳的身边。顾朝岳冲着她露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低声道:“回去再与你算账。” 柳步蘅翻了个白眼——你还敢把我怎么办吗? 两个人离开了那处不知名的宅子,顾朝岳也不骑马了,只是牵着马儿,在柳步蘅身边慢慢地走着。柳步蘅也不说话,只是闷头赶路。 干走了一会儿,顾朝岳憋不住了:“孟采苹找你了?” “是啊,我还被人一脚踹下来了,”柳步蘅拉过自己的官袍,将后面那个脚印展示给顾朝岳看,“哎,这孟采苹的脚倒是不小。” 顾朝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阴沉了不少:“你放心好了,孟采苹今天给你的羞辱,我会帮你十倍百倍地找回来。” “嗯,虽然我很感动,但是你最近暂时先别动手,”柳步蘅语气轻快,“她今天来找我麻烦,倒是给我送来了一个极好的借口。” 顾朝岳一愣,他侧头看向柳步蘅,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孟家一直都不肯让我们上门去检查,询问也不是很配合,”柳步蘅道,“今天正好,孟采苹这一脚,给了我一个理由。” 大理寺的人,最擅长的就是借题发挥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3.三十三、叹君来娇娘摆痴态 柳步蘅没有说大话,她再去大理寺的时候,和褚随云闷头在房间里面讨论了半天,两个人便又开了房门,一个跑去了太医院,一个则去了臭名昭著的监察司。 监察司是本朝最大的一个武力监察机构,虽然没有前朝的那些什么锦衣卫啊东厂啊来的骇人,但是整个监察司却也名声在外,叫人不寒而栗的很。监察司直隶于皇帝,当今陛下是谁,谁就是他们效忠的对象。 柳步蘅手里面握着大理寺的牌子,看到监察司的大门的时候,还有点些微的紧张。 监察司大门口,站的是穿黑衣的侍卫。柳步蘅恭恭敬敬地将牌子递了上去,那侍卫见到柳步蘅是个女子,还多打量了几眼。在确定大理寺的牌子是真的之后,侍卫点了点头:“进来候着吧,我去通报一声。” 柳步蘅被引到监察司的待客厅坐了下来,一杯茶还没有喝完,背后就响起了脚步声。 柳步蘅循声看去,顿时瞠目结舌。一向淡定的她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自己可能是这几天太劳碌了眼睛都花了,居然会有幻觉。 “嘿,怎么了?”顾朝岳大步走到了柳步蘅的身边,一脸关切地捧着她的脸左看右看,“这么一副痴呆的模样?莫不是中邪了?” “呸,”柳步蘅拍开了顾朝岳的手,对他怒目而视,“你怎么会是监察司的人啊!” 顾朝岳也一脸的诧异:“我没有和你说过吗?我本来就是监察司的人呀,而且做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吧。” 柳步蘅都想跳脚骂他:“你什么时候说过了!你别跟我装傻!” 顾朝岳立马换上了一副认错的表情,开始好言好语地劝柳步蘅:“好了好了,我骗你是我不对,但是现在毕竟在监察司呢,你也小心一点呀。” 柳步蘅闻言,往门外一看,只见不少监察司的侍卫们都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将自己的脾气给压了下来。 顾朝岳笑眯眯地看着她,还顺手给她递了杯茶水:“来来来,喝一口消消气。”柳步蘅没有接,只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回头再和你算账!” 顾朝岳只是看着柳步蘅笑,背在身后的手冲着院子里面那些看热闹的打了个手势,顿时那些人便做鸟兽散,跑的一干二净。 柳步蘅叹了口气:“既然是你,那我就不用和你多说了吧?该知道的你都知道是不是。”顾朝岳点点头:“监察司和大理寺同枝连气,大理寺有麻烦,监察司自然是会帮忙的。” 顾朝岳顿了顿,又补充道:“别说孟采苹了,就算是穆老太君在我面前,也未必敢惹我。” —— 顾朝岳也没有说大话,当他穿着自己的官服陪着柳步蘅上到孟家门的时候,孟家一家上下大大小小那么多人,各个都吓得战战兢兢的。 柳步蘅走在顾朝岳的身边,有一种十分熟悉的狐假虎威的感觉——好像当初在通州城里面的时候,发生过几乎一毛一样的场景 她干咳了两声,对着面前的孟家人温柔地笑:“无需害怕,在下只是想问一些问题,监察司的顾大人非要陪着一起,我也是没有办法。” 顾朝岳坐在一边,听到柳步蘅睁眼说瞎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也不反驳。 这不反驳就是默认了。 孟阁老如今不在,接待柳步蘅的乃是孟家的当家夫人,孟阁老后来的续弦李夫人。李氏惊疑不定地看着面前的柳步蘅,颤声道:“我家老爷如今不在府内,你们大理寺办事,就是这样蛮横不讲理的吗!” 柳步蘅叹了口气:“瞧夫人说的,大理寺办案从来都是以高效著称,这要是想要高效率,有的时候手段便会显得稍微粗暴一点。只是还请夫人放心,在下一定不会做出什么叫夫人为难的事情来。” 说着,柳步蘅还腼腆地笑了笑:“毕竟在下只是一个八品小官,这才会被大理寺派来呢。” 这要是换一个五品寺正,估计就没有这么的温柔了。 言下之意李夫人听明白了,她的脸更苍白了,但是身体却不再颤抖。好歹也是当家夫人,不至于真的被柳步蘅一个八品大理寺的评事给吓到。 “柳大人想要问什么?”李夫人沉声道,“我孟家世代忠良,柳大人若是想要做什么手脚的话,怕是不能够。” 柳步蘅失笑:“瞧夫人说的,在下只是来问些问题罢了,并没有说要做什么呀?李夫人莫要多想。”说着,她还瞥了一眼顾朝岳。 顾朝岳低着头装深沉不说话。 李夫人看着面前这赖皮一样的大理寺评事,都快气笑了:“那好吧,既然柳大人你说想要问问题,那就还请赶紧吧。” 柳步蘅笑了笑:“可惜了,在下不是要问夫人您啊,在下要问的,是寡居在家的孟大小姐。” 李夫人有些疑惑:“采苹?她又做了什么?” 又?柳步蘅眨了眨眼睛,面色平静地将自己昨天的经历向李夫人说了一遍。说到最后,李夫人的脸色已然不好看,但是顾忌着孟家的名声,李夫人还是在强笑:“原来如此既然是这样的话,我叫采苹来给您赔礼道歉便是了。” “夫人误会了,”柳步蘅温文尔雅地阻止了她,“在下今天来,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孟大小姐可能没有注意到,她昨儿在回答我的问题的时候,并没有反驳,她和孟二小姐的关系。” 孟尺素和孟采苹同父异母,一个虽然年长但是母亲亡故,一个尽管行二却生母尚存,这两个人如果关系能够好,那么才是见了鬼了。 柳步蘅才不相信迂腐的孟阁老能够把家里面理的井井有条,拥有清正的家风。 李夫人看着柳步蘅,觉得自己心口一阵一阵的疼:“柳大人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我苛待嫡女?”“李夫人言重了,”柳步蘅赶紧否认,“在下只是想要问孟大小姐几个问题呀,并没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吧。” 孟采苹,孟采苹!李夫人狠狠地在心里面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她抬眼看看眼前的两个人,叹了口气说道:“去请大小姐过来!” —— 孟采苹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面,看着镜子里面的自己,眼神有些发痴。 她现在正在最好最棒的年华,却青春寡居在家。孟阁老是个迂腐的文人,面对自己的女儿,却要求她必须守节,孟家可以养她一辈子。 谁稀罕! “小姐,”一边的丫鬟怯生生地唤了孟采苹一声,“夫人叫小姐你去花厅,好像有什么急事。” 孟采苹回头看了一眼小丫鬟,平心静气地问道:“知道是什么事儿吗?” 丫鬟摇摇头,把个声音又压低了一些:“前面来传话的人没说。” 孟采苹站起身来,走到小丫鬟面前,伸出手戳了戳她的额头:“把头低下去干什么?抬起来,你家小姐难不成是老虎,能够吃人吗?” 说着这话,孟采苹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昨天的那位柳大人。想着想着,她就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等笑够了,孟采苹才理了理自己的裙角,将鬓边的头发抿上去:“走吧。” 等孟采苹到了地方,见到坐在那儿的柳步蘅之后,脸上立马浮现出了惊喜的笑容来。 她提起裙子,居然冲着柳步蘅跑了过来。柳步蘅吓了一跳,眼睁睁地看着京城第一美人跑到了自己的身边,然后一把拉过了她的手,开始亲亲热热地和她说话。 “你怎么来了!”孟采苹似乎浑然不记得昨天她干过什么事情,就好像和柳步蘅很熟悉一样,“我刚刚还在想着你呢,结果这就看到你了。” 柳步蘅尝试着将自己的手从孟采苹的手里面抽出来——这也太热情了吧?她干笑了两声:“孟大小姐,在下只是奉命前来问几个问题的。” 孟采苹的眼睛亮晶晶的,她凑在柳步蘅的面前,丝毫不以为忤:“你问便是了,哪儿有那么多客套话?” 李夫人看不下去了,她呵斥道:“采苹!外人面前,你这是像什么样子!” 孟采苹这才注意到李夫人的存在,她直起腰板,横了一眼李夫人,冷笑了一声:“像什么样子?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只是你们眼睛瘸,看不出来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三十四、龙凤斗你退我也退 李夫人被孟采苹气的面色涨红,手不停地在颤抖,半天才将火气给压了下去。她闭了闭眼睛,勉强地说道:“大大理寺的柳大人有事情要问你,你好好回答人家的话。” 柳步蘅终于从孟采苹的手中挣脱了开来,她对着李夫人抱歉地笑了笑:“还请李夫人回避一下。” 李夫人这下是怎么都压不住自己的脾气了,直接拂袖走人。左右她什么都没有干,凭什么留下来受这份闲气。 等李夫人带着人哗啦啦地全都走了之后,原本站的还算满的地方立马就空旷了出来。孟采苹的小丫鬟很有眼色,直接就关上了门出去给他们放风了,而孟采苹则坐在柳步蘅的身边,一双媚眼一错不错地盯着她。 柳步蘅被她看的不自在:“孟小姐,在下身上莫不是有什么东西?” “我只是想你了,”孟采苹的眼神热烈而充满了光亮,“我想好好地看看你,想把你的样子看的更清楚一点。” 柳步蘅打了个寒颤,往顾朝岳那边靠了靠。她干笑了两声:“孟小姐实在是太热情了,我有些吃不住。” “你这么聪明,一定会明白的,”孟采苹笑了,她长得太漂亮了,笑起来更是格外的好看,“那个女人说你有事情要问我,你快问呀。” 柳步蘅暗自叹了口气,立马就换上了端正严肃的表情。她面色沉沉,语气却还算轻缓:“孟大小姐不介意的话,还请说说看,你和孟二小姐的关系怎么样吧。” 提到孟尺素,孟采苹的表情就变得古怪了起来。她沉默了良久,这才软绵绵地往椅子上面一靠,声音也没有先前那么嗲了:“我能说些什么呢?” 顾朝岳依旧坐在一边不吱声,只是竖着耳朵听。 “孟尺素和我,其实没有什么关系。”孟采苹叹气,“只是我们两个身份尴尬,李氏你也见到了,还有我那爹,你应该能够猜到,孟家平时是个什么样子吧?” 柳步蘅尴尬地笑了笑,没有说话——开玩笑,孟采苹敢说,她可不能随便附和。 “孟尺素和我,说白了也全都是身不由己。”孟采苹轻嗤了一声,“我爹那种迂腐的人,居然能够教出我们这样的两个女儿,也真真是奇怪。” 柳步蘅听这话好像有点不太对,和她之前猜想的并不一样,她好奇地看向孟采苹:“这么说来,你们两个的关系还不错?” “还行吧,”孟采苹淡淡地说道,“既没有那么的要好,也没有那么的你死我活,与其说我们两个是姐妹,不如说我们两个只是认识。” 柳步蘅心中一动,她看着孟采苹,突然问道:“孟尺素真的喜欢穆凤举吗?” 孟采苹闻言,抬头看向柳步蘅,眼神中带着笑:“这我可就不知道了,柳大人是怎么想的呢?”柳步蘅笑了笑,没有回答孟采苹的话:“该问的问完了,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告辞了。” 孟采苹依依不舍地拽住了柳步蘅的袖子:“你又要走了?别呀,留下来陪陪我吧,我每晚每晚地独守空闺,煞是寂寞” 孟采苹一句话没说完,就被一边的顾朝岳不知道用什么方法,将柳步蘅的袖子给扯了出来。顾朝岳黑着一张脸看着孟采苹,冷声道:“不用劳烦孟大小姐了。” 开什么玩笑!阿蘅是我哒! 柳步蘅也觉得孟采苹怪怪的,她便顺势向孟采苹告辞了。当她和顾朝岳一起出了孟府的时候,还觉得孟采苹的目光仿佛还粘在她的背上似的。 “以后你少来孟府,”顾朝岳假模假样地劝她,“这地方你来太危险了。” 柳步蘅乐了:“怎么?你怕了孟采苹了?”“我能怕她?”顾小爷先是嘴硬,然后便突然丧气,“好啦,我怕她把你怎么样你不觉得孟采苹看你的眼神很不对劲吗?” “行了,别提别提,”柳步蘅头疼,“我又不是傻子也许孟大小姐寡居久了,见到人总有些喜怒不定的吧。” 顾朝岳侧过头看看她,呵呵笑了两声:“你自己信吗?” 柳步蘅无语凝噎——她确实不相信,但是目前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解释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换了个话题,顾朝岳又问道:“你刚刚问孟采苹的那些问题,有问出来什么吗?” “还行吧,”柳步蘅沉吟了一会儿又道,“孟尺素和孟采苹,关系不一定特别好,但是这姊妹两个,关系也不会差到那儿去。” “孟采苹这个人太容易感情用事了,你刚刚也见识到了对不对?”柳步蘅看着前方的路,轻声地和顾朝岳分析着,“孟尺素和她同病相怜,孟采苹不会放过这样一个向别人倾诉的机会的。” 顾朝岳若有所思:“那你问孟尺素是不是真的喜欢穆凤举是什么意思?” “那位孟二小姐表现的还是很完美的,”柳步蘅说道,“只是有一点不太对劲。” 顾朝岳等了半天,柳步蘅却不说话了。他有些着急,便追问道:“什么地方不太对劲呀?”柳步蘅依旧不回答。 顾朝岳急了,他看向柳步蘅,却发现柳步蘅也正看着他。顾朝岳也不知道怎么了,顶着柳步蘅那似笑非笑的目光,脸就和耳朵全都一点一点地红了起来。 “就是这点不对劲了。”柳步蘅丢下一句轻飘飘的话,也不管呆若木鸡的顾朝岳,自己慢悠悠地继续往前走。 顾朝岳在后面看着柳步蘅,哪怕这姑娘现在穿的是古板无趣的官袍,也叫顾朝岳的心跳一阵加速。 她她刚刚是什么意思啊? 饶是顾朝岳在监察司里面干了一段时间,本人也是个赖皮心黑的主,此时此刻在面对柳步蘅的时候,也是和一个毛头小子的反应别无二样。 他几步赶上柳步蘅,和她并肩而行。顾朝岳扭捏了半天,眼看着都快要到大理寺了,这才期期艾艾地说道:“你你刚刚的话到底是设呢么意思啊” 柳步蘅憋着笑,故作正经:“这有什么不好理解的?” 顾朝岳着急:“我不懂啊。”你快点和我挑明了说! 柳步蘅看了看大理寺的门脸,再回过头看了看一脸期待的顾朝岳,,她想了想,这才说道:“很简单,因为孟尺素在面对穆凤举的时候,看起来似乎激动,实际上连手都没有抖一下,她很镇定。” 顾朝岳愣了一下:“还有呢?” 柳步蘅装傻:“什么?不就是这些吗?我就是想说,人在情绪变化的时候,有些动作是掩饰不住的。比如说愤怒的时候身体会颤抖,悲伤的时候会落泪,高兴的时候会笑,这些都是最自然的反应了。” “而孟尺素没有相符合的动作,”柳步蘅道,“这就说明她不是真正的伤心,所以我才会问孟采苹,孟尺素是不是真的喜欢穆凤举。” 说完,柳步蘅伸出手来拍了拍顾朝岳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柳步蘅也不管顾朝岳是什么反应,她很潇洒地进了大理寺的门,徒留顾朝岳一个人站在那儿,想了半天才终于冷静了下来。 ——他被柳步蘅耍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三十五、山重水复柳暗花明 柳步蘅进了大理寺,谅他顾朝岳应该已经回过神来了,便赶紧往里面走——干活干活,褚随云应该还在等她。 果然,褚随云正在房间里面等着她,见到她之后,赶紧把她拉到了一边,小声地和她说道:“穆凤举体内的毒已经检查出来了。” 柳步蘅点点头:“嗯,他中的什么毒?” “这个就是最奇怪的地方,”褚随云的眉头拧在一起,神情凝重,“我们查不出来这种毒素是什么。” 柳步蘅愣了一下,她眨巴眨巴眼睛,看着褚随云,重复了一边他刚才的话:“查不出来这种毒素是什么?” 褚随云翻了个白眼:“怎么?聋了?听不懂我在说什么?查不出来啊。” “那下毒的人也不可能弄出来什么奇毒吧?”柳步蘅百思不得其解,“那到底穆凤举是被毒死的还是被那一刀弄死的?” 这个褚随云知道:“金太医的意思,是穆凤举先被人下了毒,然后很痛苦地在地上打滚的时候,被人一刀刺进了胸口。” 那还是被一刀杀了的嘛。柳步蘅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将今天的孟家经历也和褚随云分享了一下,当褚随云听到孟采苹的举动的时候,脸色顿时变得精彩了起来。 柳步蘅毫无察觉,依旧在说着:“我怀疑孟家的两个姑娘,并没有表面上的那么疏远,孟尺素如果是受过孟采苹的影响的话,那我个人觉得,孟尺素可能并没有那么的喜欢穆凤举。” 孟尺素在装,那么她为什么要装呢? 褚随云深吸了一口气,突然看起来有些疲惫。他坐了下来:“孟采苹还跟你说什么了?” 柳步蘅这才注意到了褚随云的不对劲,她睫毛颤了颤,突然问道:“大人,你是不是” “不该猜的别乱猜,”褚随云生硬地打断了柳步蘅的话,“不过有一点你说的对,孟尺素和孟采苹,关系并没有那么差。” —— 穆家,穆老太君握着一串佛珠,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默默地念着佛。老太君一生戎马,年轻的时候叱咤沙场,老了之后坐镇家中,只是临了,还是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 老太君面子上面看起来平静,心里头还是痛的。 穆凤举是穆家最为出色的一个孩子,也是她的亲孙子,原本还想着能够指望穆凤举科举来改换门庭,结果穆凤举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居然被人杀死了! 老太太抿紧了嘴角,握着佛珠的手越来越用力,只听一声轻响,那沉香木的佛珠,竟然生生地被老太太捏出了裂痕。 “老太太,”一边的丫鬟怯生生地唤了一声,“大理寺的两位大人又上门来了。” 穆老太君这才恍然醒悟,她将手中已经损坏了的佛珠丢到了一边,自己理了理头发,这才慢条斯理地吩咐道:“请他们二位进来吧。” 柳步蘅和褚随云进门的时候,就看到老太太坐在那儿,耷拉着眼皮仿佛在假寐一样。柳步蘅脚步顿了顿,她看着眼前这个老太太,内心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穆老太太,真的和表面上看起来一样,什么都没有察觉到吗? 柳步蘅驱散了自己内心的这个念头,和褚随云一起对着老太太行了礼。穆老太君叫下人给他们看座,然后又问道:“两位大人前来,是发现了什么线索吗?” “老太君,我们又检查了一遍穆小公子的尸首,”褚随云说道,“穆小公子,是先被人下了毒,然后又被人用刀刺死的。” 穆老太君的手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而刺死穆小公子的刀则是三/棱/军/刀,老太君常年从军,也应当知道,这种刀除了兵营里面,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流通。”褚随云的声音很轻,“老太君,孟家是文人,从来都没有从军的路子。” 而穆家,则有一个在军中有着影响力的穆老太君。 柳步蘅坐在一边,闭着嘴巴装哑巴。当然了,她心里面也明白,肯定不会是老太君是凶手的,但是穆家不是还有一个从军的吗? 穆老太君气的手又颤抖了一下:“褚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怀疑是我派人杀了我的亲孙子吗?” 褚随云连连摇头,一脸的惊奇表情:“没有,老太君怎么会有这样的误会呢?我的意思是,会不会是有什么人假借了老太君的手,才弄到了这把刀。” 穆老太君冷哼了一声,她眯着眼睛说道:“不瞒你说,我确实从兵营里面带回来过一把刀。但是那把刀,是给我的大孙子陪葬的!” 褚随云面色不改,只是微微颔首。 “凤举是我的小孙子,他上面还有一个哥哥,”穆老太君沉声道,“当年凤业最肖似我年轻时候,勇武有加,所以理所当然的,凤业也去了兵营。” “在他临走的时候,我曾经给过他一把刀。”穆老太君触及到了伤心事,情绪便有些激动,“那把刀,会跟随着凤业上战场,会跟随着凤业驻守边疆,甚至会跟随着凤业一起消失在沙场之上,独独不会再一次出现在穆家,插进他的同胞兄弟的胸口!” 老太太重重地在地上顿了顿拐杖,只见那地面应声而裂。柳步蘅瞟了一眼,心里面吓了一跳。见褚随云不说话,她便补了上去:“老太君莫要生气,我们也只是想要早些抓到凶手。” 穆老太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她长叹了一声:“二位大人,方才老身说的话,句句属实,若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二位大人见谅。” 柳步蘅笑了笑,她有些突兀地问道:“老太太,我能去看看孟家小姐吗?” —— 孟尺素不在房间里面。 柳步蘅进去的时候,只看到了雪洞一样的房间,几乎没有什么装饰,该有的家具也只是必要的一些东西而已。 冷清的不像是孟尺素这个年纪的人应该住的地方。 柳步蘅左右看了看,看到了一边的书桌。她下意识地没有喊人,而是走到了书桌之前。只见那桌子上面散乱地摆着一些纸张,上面全都写满了各种各样的诗句。 柳步蘅随手拿起来一张看了看,只见上面是一阙苏轼的《江城子》,这本是苏轼写来悼念亡妻的,如今由孟尺素写出来,倒也算是应景。 柳步蘅看了看那张纸,只觉得这纸上面的似乎皱皱巴巴的。仔细看看,是水渍干掉的痕迹。柳步蘅想了想,又将纸张放回到了原位。 ——难道她想错了?其实孟尺素很爱穆凤举? “柳大人。”就在柳步蘅出神的时候,背后已经悄悄地多了一个人。柳步蘅回头望去,只见孟尺素正立在门边,身边没有人跟着。 她跟之前刚成亲的时候比,显得要消瘦了不少。红色嫁衣尚未穿上多久,便又换上了白色的素服。孟尺素的经历实在是叫人同情。 只是柳步蘅疑惑地看着孟尺素的眼睛——为什么她总觉得,如今站在她面前的孟尺素,看起来却要活泼不少? 在洞房里面问话的时候,那股压抑着的情绪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种轻松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压抑不住的,柳步蘅几乎是立马就察觉到了。 她心里面刚刚压下去的疑惑又冒了出来。 柳步蘅干咳了一声:“孟小姐写的这阙词,是在悼念穆小公子吧?” 孟尺素点点头,爽快地就承认了,也没有计较柳步蘅翻她的书桌:“没错,凤举走了,我还是放不下他,便会没事儿写些东西。一是为了纪念凤举,二来也好给自己找一点事情做做。” 柳步蘅点头:“原来如此。” “柳大人坐呀,”孟尺素很热情地招呼她,“我叫下人给你泡壶茶来。” 柳步蘅瞥了一眼孟尺素的鞋子:“倒是我叨扰了,竟然不知道孟小姐不在,就这样贸贸然地闯了进来,甚是失礼。” “无妨无妨,”孟尺素笑道,“我方才就在后面的小花园里面,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痕迹来着。听到下人通报便过来了,左右也不过两三步的事情。” 柳步蘅哦了一声:“孟小姐还懂点植物?” “略微伺弄过花草,”孟尺素根本没有察觉到柳步蘅的意思,“平日里在家的时候,也没有什么的别的兴趣爱好,就只能够和花花草草的做伴了。” 真的吗? 柳步蘅握着拳头放到嘴边,垂着眼帘轻咳了两声,掩去了自己眼里的情绪。她复又看了一眼孟尺素,状似无意地提到:“说起来,这穆家这几年确实是辛苦。先是穆大老爷去世,后又是穆凤业去世,如今穆小公子又” “大人,”孟尺素突然打断了柳步蘅的话,“大人有一点说的不对。” “哦?”柳步蘅讶异地看着她,“我有什么地方说的不是吗?” 孟尺素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穆凤业只是不知所踪,死活未知而已。大人要小心着些,要是叫老太君听见了,定要迁怒你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三十六、兜兜转转方归原位 柳步蘅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她略带歉意地说道:“这倒是我的不是了,总是提到伤心事。” “柳大人莫要自责,”孟尺素笑了笑, “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我们穆家人也全都知道, 大少爷怕是” 孟尺素欲言又止, 她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然后对着柳步蘅抱歉地说道:“柳大人这么聪明,应该明白的。” 没错, 我差不多明白了。 柳步蘅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来, 然后向孟尺素告辞了。临走的时候,柳步蘅特地绕到了后面的小花园里。她站在小路上面,眯着眼睛冲着花园里面看了半天, 最后才离开了。 回到了家中, 柳步蘅卸下了一身的疲惫,小蝴蝶十分细心地准备好了洗澡水, 柳步蘅便坐在浴桶里面,开始闭目养神。 只是没泡多久,门外的不速之客就到了。 “阿蘅, ”顾朝岳站在门外,故意忽视了房间里面影影绰绰映出来的人形,“你在不在?” 紧接着顾朝岳便听到房间里面传来了“哗啦”一声水声, 下一秒便是柳步蘅恼羞成怒的声音:“你想干什么!没事儿来敲什么门啊!” 顾朝岳摸了摸鼻子:“我就想来看看你在不在。” 下一秒, 柳步蘅哗啦一下打开了房门, 她双颊因为刚刚沐浴过而显得粉扑扑的,头发披散着还在往下滴水,一双眼睛被热气熏蒸过了之后,看起来愈发的水润了起来。 顾朝岳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还愣着干什么?”柳步蘅没好气地进了房间,“进来吧。” 顾朝岳走进了这间被水蒸气包裹了半间的屋子,他可以清晰地嗅到空气中的香气,这让他有些坐立不安,也有些后悔——他不应该为了捉弄柳步蘅而选择在这个时候来敲门的。 果然到最后,折磨的还是他自己啊。 柳步蘅倒是在经历过了一开始的羞恼之后,便变得坦然了起来。她似乎并不认为让顾朝岳进自己的房间有什么问题,甚至还丢给了顾朝岳一条干毛巾:“给我擦头发。” 顾朝岳认命地一样接过了毛巾,开始慢悠悠地给柳步蘅擦那还在滴水的头发。柳步蘅有一头很漂亮的黑色长发,也不知道是用什么保养的,在阳光下的时候甚至感觉能够发光。顾朝岳揉搓着头发,心在飞扬。 “我有个事儿想请你帮忙,”柳步蘅突然说话了,“你在监察司,现在是坐到了什么位置?” 顾朝岳迅速地回过了神来:“你想要干什么?” “我今天去和孟尺素谈了谈,”柳步蘅伸出手来,敲了敲桌面,“你知不知道穆凤业现在,是死是活?” 顾朝岳怔了怔,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柳步蘅察觉到了他的暂停,顿时起了好奇心:“我是不是问了什么不该问的东西?” “穆凤业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多问,”顾朝岳的声音温温柔柔的,“这件事情,大理寺可以不用知道,对不对?” 柳步蘅撇了撇嘴巴:“行吧,既然不能问穆凤业,那我问一问孟尺素行吧?” 顾朝岳从善如流:“你想要知道什么?” “孟尺素和穆凤业究竟是什么关系?”柳步蘅问道,“我今天见到孟尺素的时候,并没有从她的身上感觉到有什么悲伤的情绪。” 屋内灯光并不是十分明亮,两个人的影子重叠在一起,投射在一边的墙上。空气中原本的热气已经顺着窗子散开,柳步蘅的话语也显得愈发的清晰了起来:“这不正常,一个新婚的女人死了相公,是个人都会感到悲伤和害怕的。” “而且据孟尺素的说法,她对穆凤举的感情简直是那样的深刻,”不知道是不是顾朝岳的错觉,柳步蘅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听起来似乎有些嗤之以鼻,“我当初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是悲伤的。” 中间这么短暂的一段时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能够让孟尺素迅速地从悲伤的情绪当中脱离出来呢? 柳步蘅想不明白:“我今天看到她的时候,她给我的感觉,就是下一秒都能够当场给我跳一曲胡旋。” 顾朝岳在她背后笑了起来:“怎么这般促狭,我当初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可还是个正经的人。” 柳步蘅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面颊:“有吗?” “你变得活泼了不少,”顾朝岳没有回答柳步蘅的问题,“还记得在通州城我们两个刚认识的时候,你还是一副冷淡的模样。” 柳步蘅轻笑了一声:“怎么?我现在不冷淡了?让你觉得亲切了不少?” “现在对外人还是冷淡的,”顾朝岳将手里面的毛巾丢到了一边,俯下/身来凑在柳步蘅的耳边,声音低沉又好听,“但是你对我,似乎没有那么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柳步蘅被顾朝岳的话搞得耳朵痒痒,她下意识地离远了一点:“可能因为,我是个善良的人吧。” “毕竟如果我要是不善良,这辈子怕是没有人会愿意和你说话,”柳步蘅扭过头来,眼睛里面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你说是不是?监察司的顾大人?” 顾朝岳觉得胸口的心砰砰跳,他爱死了柳步蘅这幅和别的女人格格不入的模样,这让他觉得柳步蘅是独一无二的。 事实上她也确实是独一无二的。 “好了,闲话不多说,”柳步蘅转过了头,“还是那件事情,孟尺素真的喜欢穆凤举吗?” 顾朝岳明白了:“你想要问我,孟尺素喜欢的是不是穆凤业,对不对?”“我自己查不到的,”柳步蘅很是时候地示弱了,“这种秘密的事情,我真的得请你帮忙。” 顾朝岳想了想,在柳步蘅的对面坐了下来:“这件事情倒不是机密,确实是可以告诉你,但是我能够拿到什么好处?” 柳步蘅翻了个白眼:“你想要什么。” 顾朝岳得逞地笑了:“没有什么,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就行了,具体是什么事情,我们到时候再说。” 没有其他的办法,柳步蘅只能够点头答应。 “爽快爽快,”顾朝岳笑的更开心了,“孟尺素喜不喜欢穆凤业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穆凤业确实是有一个心上人的,保护的和眼睛珠子一样,怎么着都不肯说。” 柳步蘅好奇地追问:“你和穆凤业很熟吗?听你的口气,他好像和你经常聊天似的。” 顾朝岳的神情淡了下来:“熟不熟的也就那么回事儿吧。” 不能再问了。柳步蘅乖巧地换了个话题:“那如果是这样的话,你说我要不要诈一诈孟尺素?” —— 穆家二房,二老爷穆长池穿着睡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房间里面没有点灯,床上他的小妾则睡的正香。 穆长池就着月光,给自己点了一袋烟草。他抽了一口,这才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他睡不着,尽管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了,但是他还是睡不着。穆长池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身边游荡着,那种仓皇的,凶狠的,令人心惊胆战的眼神,叫穆长池几乎熬白了头发。 不过是短短的一段时间,穆长池便消瘦了不少,可以隐隐地看出年轻的时候那副俊美少年的风采了。 就在穆长池沉默着抽烟的时候,房门被人轻轻敲响了。穆长池皱了皱眉头,低喝道:“谁?” “二老爷,”门外的人声音也不大,但是在这寂静的夜晚,还是显得挺清晰的,“有信。” 短短两个字,叫穆长池差点将手里面的烟杆给丢出去。他赶紧稳定了心神,几步冲到了门边,将房门拉开。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人,那人看着穆长池,声音依旧压得低低的,但是眼神闪亮:“有信来了!” —— 第二天,当柳步蘅再一次借机会上门拜访的时候,心里面便笃定了大半。她暗自叹了口气,在见完了孟尺素之后,并没有及时地离开,而是又重新转到了老太君那里。 柳步蘅和穆老太君也不知道关上房门商量了些什么,当柳步蘅走的时候,穆老太君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只是和平时一样进了小佛堂开始念经。 柳步蘅回到大理寺之后叫来了褚随云,两个人又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只见柳步蘅之后随即便去往了监察司,手里面拿着沈良给褚随云的牌子。 当天晚上,穆家的后院当中,人影避开了巡夜的婆子,从墙根一闪而过。 那人穿着素色的粗布衣裳,不过绕了几圈便绕到了后门。她抬头看了看围墙,咬了咬牙,便将手中的包袱背在了背上,开始尝试着攀上去。 “孟小姐,”突然,四周灯火大亮,将这一片全都照亮的一览无余,一个悠闲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这三更半夜的,是想要去哪儿?” 不是柳步蘅又是谁? 孟尺素背着包袱,站在后墙根处,她面色苍白地看着周围的一大群人,心里面明白大势已去,索性也不再抵赖:“你怎么会知道?” 柳步蘅笑了,她穿着八品评事的官服,站在那儿对着孟尺素点了点头:“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毕竟那封信,可是我托人写给你的,素素。” 柳步蘅一句话,惊掉了孟尺素半条魂魄。她呆立在那儿,久久都没有回过神来。穆老太君看着自己这个孙媳妇,冷哼了一声,吩咐周围的下人:“还愣着干什么?把她给我绑了,压到堂上去!” 夜晚从穆家悄悄地撤离了,整个穆家现在灯火通明,人们在府中迅速地来回走动着,却没有一个人敢弄出什么大的声响来。 而堂上,整个气氛更是空前的紧张。除了小孩子在睡觉的没有叫来之外,整个穆家的人已经全部到场。 穆老太君依旧是坐在上首,她握着龙头拐杖,一双眼睛仿佛能够喷火一般。而孟尺素则被绑在堂下,背着双手跪在那儿,低着头叫人看不清楚表情。 柳步蘅站在一边,淡淡地看着这一切。 “柳大人,”穆老太君发话了,“人已经来齐了,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还请柳大人给我们说一说吧。” 柳步蘅恭敬地冲着老太君拱了拱手,她走了几步,站到了孟尺素的面前,低着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叹了口气:“孟二小姐,你说,你这又是何必呢?” 孟尺素咬着嘴唇,低着头跪在那儿,叫人看不清楚表情,只是不说话。 “这事情,还要从之前开始说起了,”柳步蘅摇了摇头,“穆三老爷,洞房当中未曾丢失银钱对不对?” 穆长云愣愣地点点头,他其实并不是特别的清楚,阁楼上的钱财是儿媳妇的嫁妆,他一个做公公的,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去关注的。 “可是实际上,还是少了一样东西的,”柳步蘅说道,“少的那一样,便是当今皇后御赐的玉如意一柄,这是为了给孟二小姐添妆用的,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孟二小姐出嫁的时候,那柄玉如意,应当是摆在第一台。” 众人一阵惊讶,略微脑筋聪明一点的已经脸都吓白了——丢了御赐之物,这是要杀头的啊! “不用慌张,”柳步蘅安抚众人,“这玉如意究竟在哪儿,我们等会儿再说。现在,我们先来说一说,穆小公子究竟是被谁杀死的。” 柳步蘅站在那儿,神色悲悯:“孟家总共有姊妹两个,孟大小姐孟采苹乃是先头夫人留下来的嫡女,如今孀居在家,乃是京城第一美人,泼辣又性情不定。而孟二小姐孟尺素,在京城当中以贤惠知书达礼而被人赞誉,是现如今的孟家夫人李氏的嫡女。” “不管从什么地方看,孟大小姐和孟二小姐应该都不是特别熟悉的吧?关系应该也不好,”柳步蘅看着孟尺素,不放过她的一丝小动作,“只是我们都想错了,孟采苹和孟尺素的关系一开始确实淡淡的,但是她们两个,却因为一个共同的人而走到了一起。” “而那个人,就是穆三老爷你的大儿子,穆凤业。” 一言既出,举座皆惊。没有人出声,全都等着柳步蘅继续往下说。 “穆凤业年少有为,少年鲜衣怒马,这样的小公子,就算是翻遍了京城,怕是也很难找到吧?更不用提穆大公子文武双全,倾慕于他,实在是太正常了,”柳步蘅道,“于是,孟家的二位姑娘,或许是一日在酒楼上,或许是一日在聚会中,无意间见到了穆凤业,这一见,便是万劫不复。” 柳步蘅自己说着,也忍不住开始想,那位穆凤业穆大公子,究竟是什么样子的风姿,能够叫孟家的两个女儿都为了他这么要死要活的。 “孟二小姐,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你与我说,你和穆凤举相识多年。你是一个可怜的没人爱的嫡女,而他则是一个辛苦考试的小儿子。你们两个互相怜惜,进而有了男女之情,”柳步蘅好笑地摇头,“这是真的吗?孟二小姐,编故事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可是穆小公子和你相识,真的是因为你们两个同病相怜吗?” 孟尺素呵呵笑了两声,声音有些可怖,然而她的语气却十分的平静,就好像柳步蘅说的事情和她无关一样:“是也不是,现在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当然重要!”柳步蘅提高了嗓门,“因为穆小公子其实是在为你传信!穆小公子恋慕你,而你恋慕的却是穆凤业!” 众人听着头晕——什么意思?小儿子喜欢小女儿,小女儿喜欢大儿子? 柳步蘅似是在肯定他们,点了点头道:“没错,只是可惜呀,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穆大公子喜欢的,应当你孀居在家的姐姐,孟采苹。” 提到孟采苹的瞬间,只见孟尺素的手一下子就握紧了。柳步蘅淡淡地瞥了一眼,继续说道:“毕竟是京城第一美人,像穆大公子那样的男儿,自然是更爱美人一点。” 孟尺素猛地抬头,一双眼睛早就没有了平时的淡然,狰狞的面色让她娇美的面容也变得不再惹人喜爱。她看起来像是要把柳步蘅整个给囫囵吞了:“你知道什么!你能知道什么!红口白牙,不过一张嘴罢了。” “江城子,”柳步蘅说道,“孟二小姐,你的书桌上,摆着一阙词,那是一首苏东坡的江城子,原本是用来悼念亡妻的,你写来悼念穆小公子,也算是合适。” “事实上,我也以为那是你写来悼念穆小公子的,但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柳步蘅从袖子里面掏出了一样东西,“孟二小姐,你可还认识这是什么?” 那是一块墨,一块被人用过了的墨。 “这是一块寒松墨,”柳步蘅道,“孟二小姐,寒松墨有什么特点,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孟尺素怔然无声,而柳步蘅则替她说道:“寒松墨用了之后,写字留有余香,传顶级的寒松墨,哪怕是写了之后,那股味道更是犹如皑皑山中白雪,高岭涯上寒松,哪怕时间再久,那股味道也是不会消失的。” 一边的下人将早就已经准备好的纸张给捧了出来,正是孟尺素写的那一阙词。柳步蘅将纸张摆到鼻子下面闻了闻,笑道:“孟二小姐,你最近似乎没有寒松墨吧?” 当然没有了,京城当中的寒松墨早就已经脱销断货,澹台婧给柳步蘅的半块,都已经算得上是价值连城,孟尺素家中又不是豪富,又怎么可能会有这种金贵的东西? “我换句话来说,这一阙词,真的是孟二小姐你写的吗?”柳步蘅举着纸张,一双眼睛里仿佛燃着火焰。 穆老太君已经迷糊了,她不明白这孟尺素喜欢穆凤业,和穆凤举的死有什么关系,穆老太君出声问道:“柳大人,这词究竟是谁写的?” 柳步蘅面对老太君的时候还是很恭敬的,她不再卖关子:“老太君,若是没错的话,这一阙词应当是孟大小姐,孟采苹写的。” 这是孟采苹写来,悼念穆凤业的。双双对对,二男二女,恰巧绕成了一个复杂又分明的圈圈。 “孟尺素,你与孟采苹一同倾慕穆凤业,只是孟采苹孀居在家,晓得自己是绝对不可能嫁给穆凤业,便想着由自己的妹妹嫁过去,也算是全了自己的一片心意,因为孟采苹因为她了解你,你是可以将穆凤业照顾的很好的。” “所以孟采苹在你的哀求下,你们姊妹两个联合起来,隔三差五便和穆凤业通信,给他营造了一个完美的形象。这其中传信的人,便是穆凤举。为了能够不被拆穿,你们姊妹二人的字是越来越相似,几乎叫人无法分辨。” “只是可惜啊,”柳步蘅忍不住叹气,“穆凤业不久之后便上了战场,他一去便是这么长的时间,拖的孟采苹心思渐冷,也拖得你年岁渐长。你和你的姐姐不一样,她在没了穆凤业之后,伤心难过只是一段时间,而你,则是真的整个人都投了进去。” “而这一阙词,正是孟采苹写来悼念穆凤业的,被你带到了穆府。”柳步蘅道,“而这写字用的寒松墨,巧了,孟大小姐当初的嫁妆当中,正好有一块。” 老太君看起来好像几次想要说话,最后都忍住了。 柳步蘅恍然未知,只是自顾自地继续讲着:“只是你已经不再年幼,议亲迫在眉睫。你不能和你的姐姐一样堂而皇之的不嫁人,你必须要嫁给一个丈夫,这样孟家才不会以你而蒙羞。” 说到这儿,柳步蘅也觉得很不公平——迂腐的人不仅要求自己,还同样的要求别人。孟阁老一个遵守传统礼教的人,逼着身边的人也跟着他一起不幸福。 “你左思右想,最后狠心决定了,你要嫁给穆凤举。穆小公子是你从前就认识的,知根知底的很,同时也是穆凤业的弟弟。这大概是你现在能够离穆凤业最近的位置了吧?” “于是便有了后来的,穆凤举上门求亲,孟阁老嫁嫡女的事情,”柳步蘅偏头看向老太君,“老太君,当时穆小公子想要娶孟姑娘,您老应该是阻拦过的吧?” 老太君握着手里面的佛珠,缓缓地点了点头。 “这便是了,”柳步蘅重新看向众人,“孟姑娘知道为什么吗?” 孟尺素茫然地看着老夫人,不知道柳步蘅何出此言。 柳步蘅轻轻笑了笑:“因为穆小公子干的那些事情,全都是有老夫人的授意的。老夫人很喜欢你,确实想过要你来做穆凤业的妻子。” 孟尺素如同被抽去了浑身的力气,她一下子瘫倒在了地上,整个人全都在发抖。方才一直支撑着她的那股力量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了,她死死地盯着柳步蘅,不敢看老太太一眼,哑声道:“不我不信你骗人,你在骗我!” 老太太稳稳地坐在那儿,表情悲悯,没有说话,权当是默认了。 “闭嘴!”一直默不作声的二老爷穆长池突然开口了,“你这贱人!水性杨花不说,还杀了凤举!你你到底安得是什么心!” 柳步蘅勾了勾嘴角:“二老爷,孟小姐安得是什么心,这句话应该问你才对啊。” 穆长池心头一跳,他看着眼前这个不入流的女官,心里面那股惶恐的感觉在慢慢地扩大,只是整个人还在强撑:“问我?问我什么?好笑,她杀了人,难不成是我指示的?” “可不就是二老爷指示的?”柳步蘅笑了,她表情奇异,语气平静,“在穆凤举和孟尺素定亲了之后,你又干了什么呢?” 穆长池眼珠子乱转,闭着嘴巴不说话。 柳步蘅也不在意:“穆小公子那段时间,其实依旧在和孟小姐传递书信。因为穆小公子这么多年终于得偿所愿,自然是激动的。只是在别人的建议下,穆小公子的每封信都会加一点穆大公子的消息,为了是宽慰某个人。” “毕竟自己的未婚妻曾经是有多么的倾心于自己的大哥,传了这么多年信的二公子再清楚不过了。” 柳步蘅拍了两下巴掌,门外有个人进来了,给了柳步蘅一沓东西,然后便又退了出去。别人不知道,但是老太太看的明白,那人穿的是监察司的衣服。 柳步蘅从那一沓信当中抽了几张,摆到了孟尺素的面前:“孟二小姐,你看清楚了,这是不是你当初收到的信。” 孟尺素扫了两眼,默默地点点头。 “每一封信都要提一下穆凤业,”柳步蘅翻看着,“每一封信都要提,孟二小姐,你难道不会觉得奇怪吗?究竟是关系多好的兄弟两个,会在给未婚妻的信当中不停地提自己的哥哥?” 孟尺素面色很难看,她不说话。 “当然了,你也觉得奇怪,是个人都会觉得奇怪,所以你就派人出去查了。”柳步蘅将纸随手丢到了一边的桌子上,“这一查不要紧,原来穆凤业,居然是被穆凤举私底下找人给害死的!” 柳步蘅看向孟尺素:“孟二小姐,我说的对也不对?” 孟尺素依旧不吱声,坐在一边的穆长池则手抖了抖。 “这般拙劣的谎言你也能上当,我是该说你真心爱着穆凤业呢,还是应该说你蠢呢?”柳步蘅终于卸去了那副温和的面貌,她毫不留情地讥笑着,“孟尺素,你就没有想过,有人在通过这种方法,挑拨离间吗?” 孟尺素终于被击溃了,她俯下头来,趴在地上,痛哭了起来。 穆长池也忍不住了,他提高了嗓门,仿佛这样可以给自己勇气:“你可别血口喷人!凤举和凤业都是我的侄子,我又为什么要害他们?我们穆家第三代,可就这两个男丁了,以后穆家可还指望着他们呢!” “因为有人怀孕了啊,”柳步蘅轻声道,“我说的对不对啊,大嫂子?” 大房孀居的妇人脸色苍白,她可没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如今被柳步蘅当众点破,膝盖一软,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老太太!老太太你饶了我吧!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那日喝多了!一时糊涂啊!老太太” 她没能把话说完,老太太已经抬了抬手,叫人将她给带下去了。 房间里面静的吓人,众人连呼吸声都放缓了不少,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说话,总共能够听到的,就只有孟尺素的哭声。 “穆二老爷,你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个道理多简单啊,”柳步蘅对着穆长池缓缓地露出了一个笑容来,那个笑脸落在穆长池的眼中,便是可怕的催命符了。 “不过想来你们还有一个疑问,穆小公子身中剧毒又被三/棱刀在心口插了一下,这又是为什么呢?” 柳步蘅又一次看向了孟尺素:“孟二姑娘,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孟尺素没有回答她。 “那是因为,毒是穆小公子自己服下的。”柳步蘅轻声细语,却又说出了一个石破天惊。 老太君惊得几乎要把手里面的龙头拐杖给丢掉:“为什么?这又是为什么?!凤举年少有为,有着大好的前途,为什么要” “还是因为孟二姑娘啊,”柳步蘅道,“穆小公子怕是早就有猜测,晓得孟二姑娘心里面不甘,他认为二姑娘心存死志,便在两个人的合卺酒当中下了毒。” “只是穆小公子还是心疼你啊,临了到头,只是他一个人服下了毒酒,而给你的那一杯酒,你并没有来得及喝。” 这个时候,外面又有人进来了,却是褚随云,褚随云手里面还拿着个什么东西。柳步蘅见到了,便走上前去打开了包裹,里面摆着一把沾着泥土的三/棱刀。 “这是从孟府的花园里面挖出来的,”柳步蘅轻轻地说道,“想来是当初穆凤业上战场之前,托弟弟将刀送给自己的心上人,只是他不知道,自己的心上人其实是两位姑娘。最后,由其中的一位带着这把刀,重新又回到了穆府当中。” 柳步蘅合上了包裹,她顿了顿道:“孟姑娘,在你将刀送进穆小公子的胸膛的时候,你其实也是想要死的吧?” “只是在那个当口,穆二老爷又出现了,他告诉你,穆凤业还没有死,让你好好地活着,好等他回来,”柳步蘅若有所思,“他甚至告诉你,这把刀可以由他来解决掉,对不对?” 穆长池腮帮子上面的肉在抽搐,他有心想要狡辩,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刚刚大房妇人的表现,实在是将一切都给泄漏出去了。 这女人究竟是怎么知道的!这一切全都是秘密,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活像当时她站在旁边,看到了发生的一切一样! “我说,为什么当时我第一次见到孟二小姐你的时候,你虽然悲伤,但是没有那么的悲伤。”柳步蘅接着说道,“等再到后来的时候,你甚至已经平静下来了,你对穆凤举不再有留恋,你开始日思夜想着,能够叫穆凤业快些回来。” 柳步蘅说的有些口干舌燥,她举起一边的茶碗,喝了一口,这才说道:“我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想不错,还特地叫我监察司的好友模仿了穆凤业的笔迹,给你寄了封信,结果并不出乎我的意料。” 说到这儿,柳步蘅又笑了起来:“说起来,我今日可是救了你一命呢。谁能想到,你在收到了信之后居然去找了二老爷,寻常的那些信可都是他找人写了来给你的,究竟是什么人会给你寄信呢?难不成是穆凤业真的回来了?” “那这样岂不是代表了事情泄露出去了?那可不成,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吧,”柳步蘅冲着一边的穆长池眨了眨眼睛,“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今日孟尺素一跨出那堵墙,下一秒便是被人捂着嘴巴拖到别的地方弄死的下场吧?” 穆长池瞪着柳步蘅,那眼神活似要将她给生吞活剥了。柳步蘅丝毫不怕,反而笑容愈发的明朗了起来。 她不再看穆长池,而是看向了坐在那儿的老太太:“这便是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了。” 穆老太君闭着眼睛,老迈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只是握着龙头拐杖的手隐隐有些发白。她吐了口气,对柳步蘅点了点头:“辛苦柳大人了。” “还请老太太节哀。”柳步蘅淡淡地劝了一句,“事已至此了。” 老太太呵呵笑了两声,似笑非笑似哭非哭:“是啊事已至此事已至此啊” 说着,老太太便丢开了龙头拐杖,稳稳地站了起来。她走到了褚随云的身边,疲惫地说道:“将这刀交给我吧。” 褚随云自然是将刀交到了穆老太君的手中,穆老太君掀开包裹,握着那三/棱刀的刀柄,抓在手上掂了掂,泥土被抖落了不少,露出了刀的真容。 不愧是军中配备的凶器。柳步蘅看着刀,暗自感叹,哪怕是现在这个样子,也透着一股杀气。 只见老太太握着刀,突然往右一指,众人也看不清这老太太究竟是何动作的,便看到那刀架在了二老爷穆长池的脖子上。 “穆长池,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穆老太君丢开了拐杖,拿着三/棱刀,浑身的气势骇人无比,“我自问从未对你不起,你却如此加害我那可怜的孙儿!” 想到可怜的穆凤举,穆老太君更是握紧了手里面的刀,当年叱咤沙场的女将军,就算是到了年老也不过是将爪子收了起来,当她发怒的时候,只要一声怒吼,就能够吓破宵小的胆子。 现在的穆长池就是被吓破胆子的那个。 他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再也没有刚刚那副强撑着凶神恶煞的模样,转而可怜兮兮地开始向穆老太君求饶:“娘啊!娘啊!你虽然不是我亲娘,但是这么多年我也是把你当亲娘看的啊!娘你可千万不能这么狠心啊!娘啊!” 穆长池口口声声地唤着娘,屋子里面其他的人一句话都没有说,所有的眼神全都集中在穆长池的身上,穆长池面色通红,却必须继续求饶。 褚随云皱了皱眉头,看起来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柳步蘅一把拉住了,并且毫不客气地在他的胳膊上掐了一下。褚随云倒吸一口冷气,这才住了嘴。 穆老太君冷笑了一声:“你的娘?你的娘在地底下,我不是你娘!” 说完,穆老太君便将刀给撤开了。穆长池刚刚松了一口气,下一秒,心口便一阵剧痛。 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老太君,口中嗬嗬两声,似是要说些什么。 穆老太君握着三/棱刀,刀身全都没入在穆长池的心口。老太太的手依旧有劲,年轻的时候握着□□,如今握着刀,一丝犹豫都没有。 “安心的去吧,”穆长池临死前,听到的便是老太君不含任何感情的话语,“我会给你,风光大葬。” 穆老太君将三/棱刀反手抽出,手腕都未曾抖一下。 柳步蘅漠然地看着穆长池倒在了地上,如同一座肉山。二老爷就算是临死也没有想到,不是愤怒的孟尺素杀了他,也不是事情暴露之后官府杀了他,而是老太君亲自动手。 “叫二位大人见笑了,”穆老太君十分随意地将手中的刀丢到了一边,褚随云已经惊呆了,柳步蘅则笑了笑,仿佛刚刚老太君只是打了穆长池一巴掌:“老太君放心便是。” 穆老太君叹了口气:“还请柳大人告知,那御赐的玉如意,究竟在什么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三十七、机关算计反误性命 柳步蘅态度特别的恭敬:“老太君, 这个问题不应该问我,应该去问孟二小姐。” 穆老太君的目光随即便转向了一边的孟尺素,孟尺素似乎能够感觉到老太君那宛若实质一样的目光, 即使低着头跪在那儿, 她也在不停地颤抖着。 “说吧, ”老太君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 “你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我就不叫你的姐姐来和你一起为凤举陪葬。” 孟尺素跪在那儿,怎么都不肯说话。 整个大堂里面的人全都没有吱声, 也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说话。老太太的狠辣让人害怕, 已经有不少妇人小姐被吓得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几乎是靠着一口气强撑着才没有昏过去。 柳步蘅又瞥了一眼一边穆长池的尸首——这三/棱刀确实是神奇的很, 看起来穆长池的心口就和开了一个血洞一样, 地上一大滩的血迹,感觉要把他一身的血液全都放干了。 怪不得说只能够在军中使用呢。 褚随云无意识地看了一眼柳步蘅, 发现这个女人居然在出神,他又好气又好笑,借着袖子的掩饰恶狠狠地掐了一把柳步蘅。 柳步蘅吃痛, 这才回过神来。她干咳了一声,顿时,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转到了她的身上。 柳步蘅有些骑虎难下, 她眨了眨眼睛, 突然对孟尺素说:“你要是现在说出来如意在哪儿的话, 我就告诉你穆凤业的情况。” 孟尺素猛地抬起了头,她双眼红肿,鬓发散乱,但是眼睛当中却因为柳步蘅的话而爆发出了强烈的光彩:“真的!你说真的吗!凤业还活着!” 柳步蘅在这样热烈的目光注视下,忍了忍才没有后退:“自然,我可不是你,我向来不会骗人。” 孟尺素就好像是个溺水的人遇到了救命的稻草一样,她再也管不到一边的老太君,而是膝行着往前爬乐两步,仰着头看着柳步蘅,眼睛里面满是希望的光芒:“真的是凤业吗!” 柳步蘅都不忍心了:“你先告诉我,玉如意在什么地方。” “就在花园里面!”孟尺素脱口而出,“我在事情发生了之后就把它给埋到花园里面了!” 老太君一个示意,顿时就有几个家仆悄悄地出了门,到花园里面去挖玉如意了。 柳步蘅松了一口气,而孟尺素则不依不饶的,她追问道:“你刚刚说了,只要我告诉你玉如意在什么地方,你就告诉我凤业的消息的!” “哦对,”柳步蘅倒是丝毫都没有犹豫,她点了点头,“穆凤业已经死啦。”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孟尺素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柳步蘅对着穆老太君拱了拱手:“事情已经解决了,那老太君,我们就先行告辞。”穆老太君疲惫地合上了眼睛,对于穆凤业的死讯,她似乎并不感到惊讶:“辛苦二位大人了。” 一直到柳步蘅和褚随云离开了那间屋子,才远远地听到房间里面传来了一阵绝望的尖叫声,接着便是凄厉的哀嚎痛哭声,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褚随云一路上都眼神复杂地看着柳步蘅,看的柳步蘅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了:“褚大人这是怎么人?下官脸上难道有什么东西吗?” “我只是觉得奇怪,”褚随云说道,“为什么你在看到尸体和血迹的时候,能够表现的那么的淡然呢?” “我们平时不就是做的这一类事情吗?”柳步蘅也很奇怪,“这究竟有什么好害怕的?” 褚随云被她反问的说不出话来,半晌之后才摸着鼻子嘟囔道:“真是个怪人” 柳步蘅听到了,她装成没听到的样子:“褚大人,老太君这回杀了自己的次子,不会有什么麻烦吧?” 褚随云摇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只是老太君年轻的时候确实立下过汗马功劳,后来就是 叫她交出兵权的时候,老太君也是丝毫都没有犹豫的确实是老功臣了,可能这次反而民间会更加的议论一些吧。” 两个人其实还是很符合大理寺的画风的,对于穆长池的死亡,全都一致地认为这家伙活该,并且默契的没有去讨论会不会有人给穆长池讨回公道。 回到了大理寺之后,两个人结伴去和沈良将此次事情的来龙去脉给简单地说明了一下。饶是沈良已经做了不少年的大理寺少卿,听到这样离奇的案情,也是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这这” 结巴了半天之后,沈大人才憋出了一句话来:“穆凤业真是”作孽,生的那么好干什么。 柳步蘅哭笑不得:“大人,此事当中,最为可怜的就是穆家的大公子了吧。” “说的也是,”沈良扯了扯嘴角,“算了,你们两个下去写个奏疏上来,要快些,我们可还要再写了递交给皇上的。” 毕竟这个案子牵扯到了京城当中的两家权贵,当今圣上也是很关注的。只是沈良开始头疼了,他不知道这种神奇的案情写上去,陛下会不会认为他们大理寺在编故事唬他。 就是他自己看着也很像话本儿上面的剧情啊!算了算了,还是赶紧和宋大人商量一下吧。 —— 穆家的案子就这样顺利的结案了,这消息就和长了翅膀一样,几乎是一夜之间就传遍了大街小巷。穆家两个孙子和孟家两个女儿之间的爱恨情仇实在是过于神奇,搞得所有的人全都在讨论这件奇妙的事情。 据说孟阁老在家中大发雷霆,然而还没有来得及惩罚孟采苹,便被当今圣上紧急宣调进宫了。谁也不知道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孟阁老在回到了家中之后,便一下子病倒了。 柳步蘅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也没有显得很诧异:“应该是被陛下训斥了吧?毕竟这回的事情确实是由他的两个女儿引起的,三字经里面怎么说来着?养不教父之过嘛。” 在一边和她闲聊的褚随云啧啧摇头:“估计是了,这事情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只是孟尺素注定是活不了了。” 敢动御赐的东西,还害死了穆凤举,孟尺素怎么可能继续活下去。 “柳步蘅,”突然,大理寺卿宋义出现了,他唤了一声柳步蘅的名字,脸上看不出喜怒来,“跟我来一下。” 柳步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懵逼,而褚随云则对她挤眉弄眼的,这让柳步蘅心里面稍微有了点儿底——应该不是坏事吧。 宋义坐在自己的桌前,沉吟了一下对柳步蘅说道:“你这次做的很好。” 柳步蘅松了口气:“都是下官应当做的。” “没事,你不必自谦,”宋义说道,“你这回做的事情,随云已经全都和我说过了,你确实是” 宋义突然卡了壳,面对着柳步蘅疑惑的目光,他微微一笑:“你确实是马良的好帮手,也在他身边学了不少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柳步蘅总觉得宋义想说的不是这个。 “你这回出了不少力,穆老太君在陛下面前特地夸奖了你,陛下在知道了之后,便认为你有功劳,升了你的官职。”宋义慢悠悠地,终于说出了这回的重点,“等会儿交接一下,从今日起,你便是大理寺的正七品评事了。” 什么? 柳步蘅的脸上出现了近乎一秒钟的痴呆模样。 宋义看着柳步蘅,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来:“柳大人,可听明白了?” “下官明白!明白明白!”柳步蘅赶紧弯下了腰,借由此动作来遮盖自己的欣喜若狂,“多谢大人抬爱!” 宋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她下去吧。 柳步蘅一直到回去了,都还晕晕乎乎的,褚随云看到了吓了一跳:“哎哎哎,怎么了?大人训斥你了不成?” “不是不是,”柳步蘅稍微回过了一点神来,“我宋大人与我说我升到正七品评事了。” 褚随云顿时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怎么了,升官了啊,恭喜恭喜。” 他还好心地给柳步蘅解释:“你这件案子看起来简单,其实牵扯的挺多,虽说是我们两个联手破的案子,但是你出力最多,给你升官儿,也不是什么特别意外的事情。” 然而柳步蘅当八品官已经当了有一段时间了,骤然升官,确实有点回不过神来,一直到晚上回家了,她才从这种不切实际的感觉当中抽离了一些出来。 就在柳步蘅一脸兴奋地推开家门,想要和所有人说这个喜讯的时候,耳边突然就传来了一声欣喜的呼唤声:“柳大人,且慢且慢,别忙着进门。” 柳步蘅回头一看,只见孟采苹提了一个小包袱,正笑吟吟地站在她的身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三十八、小评事引八方风动 柳步蘅眼前一阵发黑:“孟大小姐, 你这是要干什么?” “你看不出来吗?”孟采苹反问道,她走上前,亲热地拉住了柳步蘅的手, “我离家出走啦, 我爹那个老顽固, 估计也不会派人来找我的, 我想来想去没有地方可以走, 就只能够到你这儿来了。” 柳步蘅觉得自己可能是耳朵出了毛病。 “孟大小姐,”柳步蘅皮笑肉不笑, “我这儿不是什么收容所, 我也不是什么朝廷大官,怕是无法庇护你。” 孟采苹掩嘴一笑:“瞧柳大人说的,我哪儿是要柳大人庇护, 我只要柳大人的府邸能够借我暂住就行了。”说着, 孟采苹便踏进了柳家大门,十分熟络地冲着门房老黄打了个招呼。 老黄眯着眼睛, 冲着孟采苹点了点头。柳步蘅气恼地瞪了老黄一眼,低声道:“黄爷爷,你怎么就放她进去了。” “大人莫慌, ”老黄微微眯着眼睛,似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是这幅不紧不慢的样子, “祸兮福之所倚啊。” 柳步蘅一怔, 她看看孟采苹娉娉婷婷的背影, 一时间有些想不出来,这女人能给她带来什么福。 老黄笑眯眯的:“大人怎么想?”“我能怎么想?”柳步蘅回过神来,又瞪了他一眼,“人都已经进来了,我难不成还能把她赶出去不成?” 这可是京城第一美人,哪怕孟采苹现在的名声不太好听,那也是实打实的第一美人。她要是把人给赶出去了,第二天说不定就会被爱慕者套麻袋。 柳步蘅叹了口气,认命地跟着也走了进去。 孟采苹似乎对柳步蘅住的地方很是好奇,不仅来回地看着,甚至还想进柳步蘅的书房和卧室看一看,幸好丫鬟蝴蝶十分忠心,拼死把孟采苹给拦住了。 柳步蘅被孟采苹吵得头疼,她吸了口气,拉下了脸来:“采苹。” 孟采苹的背影抖了抖,然后转过头来看着她,满脸的疑惑。柳步蘅沉声道:“你要是想要在我这儿住下,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有几个规矩你是一定要遵守的。” “第一,我的卧室和书房,我母亲的房间,你绝对不可以进去。” “第二,我说什么你听什么,不要随便问为什么。” 孟采苹嘴巴撇了撇,刚想问为什么,却对上了柳步蘅的视线。柳步蘅的眼神很冷淡,明明白白地告诉孟采苹——我说的都是认真的,不要当成玩笑话。 孟采苹眼睛一亮,她看着柳步蘅,只觉得自己的心都开始发抖了:“这是自然的了。” 柳步蘅还做好了和孟采苹打嘴仗的准备呢,结果一下子这么轻松地就解决了,倒是叫她有些没有想到。 她也懒得再去思考孟采苹是什么想法,柳步蘅吩咐蝴蝶:“去吧,给孟大小姐收拾一间屋子出来。”说完,柳步蘅便回了自己的书房。 她可还有一大堆的奏疏要写! —— 皇城当中,也同样有个人和柳步蘅一样头疼。 景荣帝坐在御书房当中,看着眼前的奏疏,眉头几乎拧成了疙瘩。 “简直是闻所未闻,”他吸了口气,将眼前的奏折丢到了一边,“乱臣贼子,全都是乱臣贼子!” 天子发怒,周围侍奉的人就好像是约定好了的似的,全都一下子跪了下来,以头伏地:“陛下息怒啊。” 景荣帝冷笑了一声:“息怒?朕倒是想要息怒!” 说着,皇帝闭上了眼睛,在平息了自己的情绪之后,才低声说道:“都给朕滚下去!”那些宫人们顿时就好像得了特赦令,一个个的如同潮水一般退了下去。 景荣帝坐在桌案之后,疲惫地合上了双眼。他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只觉得脑袋一阵一阵地发涨。 此次京城里面,穆孟两家闹出的事情实在是动静不小,看起来只是两家结亲从而导致的仇怨,事实上,却是有人有心不让穆孟两家能够成功结亲。 孟家不用说,孟阁老虽然生性迂腐,然而却是忠心于君,穆家则一直以来都是一个暧昧的中立的态度。如今孟家将女儿嫁给了穆家,原本是一个拉拢的标志,结果现在倒好,没有结亲,反而结上了仇怨。 穆家,怕是不会往君王这边倒来了。 景荣帝想到穆老太君在军中的威望,只觉得愈发的烦闷,他嚯地站了起来,大踏步地往殿外走去。 看着空中闪烁的星辰,景荣帝上官苍才算是重新平静了下来。 他费尽心思夺得了帝位,岂能够叫这些小人毁了他的霸业?上官苍冷笑了一声——妄想,全都是妄想! 而京城的另一边,一座华丽的宅院当中,一个女人正倚在美人榻上。她的年纪已经不轻,然而看起来却依旧美丽,更有一种常年上位而带来的威严气息,叫人总觉得,在她轻飘飘的目光之下,却总是无所遁形。 女人正在翻看着面前的奏报,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她突然笑了起来。 “这倒是有点意思,”女人自言自语道,“我那好弟弟想的称心如意的事情,居然会这么急转直下,真是世事难预料。” 女人又看了一会儿,突然问道:“这柳步蘅,是不是就是上次那个和你讨水喝的小家伙?” “回殿下的话,正是。”若是柳步蘅在这儿的话,就能够认出来了,这回话的人正是上次好心收留她暂做歇息的张嬷嬷。 “看来挺聪明的哎,”女人沉思了片刻,“她是不是升官了?正七品?” 张嬷嬷又应了一声是。 “还是太低了,”女人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纸丢到了一边,“算了算了,等她再稍微往上升一点吧,好歹得是个正五品的寺正才行。” —— 柳步蘅并不知道,自己一夜之间就引起了京城当中不少大佬级人物的注意,她每天还是准时准点地去大理寺,然后累成死狗一样回来。 只是最近奇怪的是,顾朝岳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她已经一连好几天没有看到他的人影了。难不成是监察司出了什么事情? 柳步蘅走在路上,脑子里面的思绪已经飘到了九霄云外。 “柳大人。”耳畔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柳步蘅吓得往旁边一看,只见一辆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在了她的身边,而马车窗的帘子已经被掀开,里面露出了澹台婧的笑脸来。 柳步蘅松了口气,对着澹台婧拱手行礼:“下官见过澹台大人。” “柳大人多礼了,”澹台婧微微颔首,“哦对了,我听说了,柳大人升官儿了,我倒是来的匆忙,没有备下贺礼。” 柳步蘅当然不会把澹台婧的客气话当真:“澹台大人言重了,下官不过是个七品小官。” “那也是朝廷命官啊,”澹台婧轻笑了一声,“柳大人,你我这样谈话,未免拦截街道,若是柳大人无事的话,还请上车一叙吧。” 她难不成有拒绝的权力吗?柳步蘅暗自摇摇头,老老实实地上了澹台婧那辆古朴大气的马车。 和顾朝岳这等热爱享受的人不一样,澹台婧的马车里面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装饰,柳步蘅坐在那儿觉得屁股有些硌得慌:“澹台大人今日来找下官,是有什么事儿吗?” 澹台婧没有回答,她只是盯着柳步蘅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说道:“柳大人,你危险了。” 柳步蘅一愣,却也没有被澹台婧给唬住,她拱拱手:“下官糊涂了,不知道澹台大人这话从何说起啊。” “你破坏了穆孟两家的结亲,已经被人给惦记上了。”似是对柳步蘅的反应很满意,澹台婧露出了一个淡的几乎看不出来的微笑,“你难道不危险?” 柳步蘅笑了:“这等事情应该记在孟尺素的头上才是啊,又与我有何干系?” “孟尺素怎么够扑灭那些人的怒火呢?”澹台婧恢复了平静的模样,“当然还需要一个垫背的才行。” 柳步蘅奇道:“那褚随云呢?” 澹台婧古怪地看了她一眼:“褚随云出身上原褚家。” 哦,权贵子弟了不起咯。 柳步蘅无话可说,只能苦笑一声道:“那下官就只能够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澹台婧看着眼前的这个姑娘,轻笑道:“你倒是冷静,一点儿都不害怕。”就和当年的那个人一模一样,只是没有那么的潇洒和不羁。 柳步蘅也笑了笑:“既然入了官场,总是要随波逐流的。下官自问不是什么大才之人,就只能够走一步看一步了。” “无他,唯无悔尔。” 澹台婧浑身一震,她不敢置信地看着对面的柳步蘅,心里面有股情绪,激荡之下,澹台婧突然问道:“当年的刑部尚书闻玉笛,是你什么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三十九、疯痴傻说真还似假 柳步蘅满脸疑惑地看着澹台婧, 就好像她提到了一个自己完全不认识的人一样:“这恕下官失礼,下官自幼在通州城长大,从未听说过这个人。” 澹台婧当然也是知道的, 想到放在自己桌案上的柳步蘅的资料, 澹台婧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 只是面上不显:“算了, 没什么, 那闻玉笛当年也是惊才绝艳的人物,只是后来她意图谋反, 在逃逸的路上, 已经死了。” 柳步蘅吸了口冷气:“当真?这可真是胆大包天,真是乱臣贼子。” 澹台婧看着柳步蘅那副义愤填膺的模样,这才将心里面的最后一份疑惑给放了下来。她淡淡地说道:“是啊, 可不就是乱臣贼子吗?” 柳步蘅见澹台婧表情不对, 便闭上了嘴巴,没有再说什么。 而柳步蘅则垂着眼帘, 只觉得背后满是滑腻的冷汗。 马车在大道上行进着,澹台婧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她侧过头看看车窗外, 然后又看着面前的柳步蘅,她低声说道:“你刚刚说的很好。” “但是你如果想要继续下去的话,光是无悔是没有用的。”澹台婧终于露出了一点她今天到来的真实意思了, “柳步蘅, 如今我给你指一条路, 你愿意试试看吗?” 柳步蘅愣了一下,她看着澹台婧,眼神当中满是疑惑。澹台婧面对着她轻轻笑了笑,伸手在面前的茶杯里面沾了水,然后在小桌子上面写了三个字。 ——长公主。 —— 柳步蘅回到家里面的时候,很明显有些魂不守舍。 顾朝岳本来还想和她打招呼来着,结果就看到一向沉着稳重的柳大人“咚”地一声,径直装上了房门。 顾朝岳: “这是怎么了?”顾朝岳赶紧迎了上去,扶住了额头都撞红了的柳大人,“来来来,坐下坐下。” 柳步蘅坐在椅子上,捂着额头,疼的眼泪都出来了。顾朝岳叫蝴蝶去厨房拿个鸡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掀开了柳步蘅的手,看着她额头上的红肿,顾朝岳叹了口气:“你今天这是怎么了?中邪了?” 嘴里面笑话着柳步蘅,顾朝岳手上还是很老实地接过了蝴蝶拿来的鸡蛋,敷在柳步蘅的伤口处开始慢慢地替她揉搓。 柳步蘅噘着嘴巴,很难得地露出了小儿女的情态:“我只是我只是一时没注意而已啦。”“然后给自己添了个包,”顾朝岳毫不留情,“到底怎么了?” 柳步蘅瞥了一眼蝴蝶,小丫鬟早就锻炼出来了,知道大人是有事情不想让自己听,什么废话都没有便退下了,临了还替两个人将房门给关好。 “好了,蝴蝶也出去了,”顾朝岳说道,“你现在有什么事情,可以和我说一说了吧?” 柳步蘅皱着眉头想了想,然后说道:“我今天遇到澹台大人了。”顾朝岳手底下的动作顿了顿,他放柔了声音:“然后呢?澹台大人和你说什么了?” 柳步蘅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经,她突然握住了顾朝岳的手阻止了他的动作,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澹台大人告诉我,因为穆孟两家一事,我已经被人盯上了。如果我想要继续活下去的话,就要” “就要找个靠山是不是?”顾朝岳自然而然地接上了后面的话,“我就知道。” 他嗤笑了一声,然后又问道:“你答应她了没有?”柳步蘅不假思索地摇了摇头:“我如今不过是个七品小官,比起找靠山我更奇怪的,是为什么澹台大人会找我。” 顾朝岳满意地笑了,他将手里面的鸡蛋抛到了一边,然后反手握住了柳步蘅的手,蹲在她的面前,仰着头看着她:“不用想这么多,你放心好了,有我在,这些事情不会侵扰到你。” 顿了顿,顾朝岳又说道:“你做的很好。” 柳步蘅瞥了他一眼:“你这样蹲着累不累?要不要站起来说话?” 顾朝岳摆了半天的深情面孔顿时毁于一旦。他叹气道:“你怎么就不会为了这些话感动一下,别的姑娘要是听到我说这样的话,怕是早就热泪盈眶,给我投怀送抱了。” 柳步蘅冷笑道:“是吗?那你去找一个会热泪盈眶并且给你投怀送抱的人吧。”说完,她就站起来想要回房。 顾朝岳赶紧拉住了柳步蘅,他颇为放肆地从后面搂住了柳步蘅的腰,将她整个人都抱进了怀里。手中的腰肢纤细,顾朝岳的心头则像刮起了大风——他抱住了! 不过他也没高兴多久,柳步蘅直接一脚踩上了他的脚,并且恶狠狠地碾了碾:“松开!” “好歹让我抱一下,”顾朝岳嬉皮笑脸地耍赖,死活不肯松开柳步蘅,“阿蘅,你听我说。”柳步蘅浑身僵了一下,老实下来了。 “京城不比通州城,其中关系真的是错综复杂,”顾朝岳低头,凑在柳步蘅的耳边,小声地说道,“你们大理寺其实算是一个很独特的地方了,因为宋义和沈良的缘故,整个大理寺全都是关系干净的人。” “没有人能够将手伸到大理寺和监察司当中,当初你能够进大理寺,也是因为你关系干净的缘故。”顾朝岳说道,“不然你以为,光凭我能够把你塞进去?” 柳步蘅觉得自己好像是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 顾朝岳看着她这幅呆呆的模样,心里面的情绪在不断地翻涌,最后,他也只是又拥抱了一下柳步蘅,然后便松开了她:“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很好。” 柳步蘅干咳了一声,她不敢看顾朝岳,匆匆地溜走了。 —— 柳步蘅没有回自己的书房,而是去了母亲的房间。 闻玉笛此时正坐在床上,闭着眼睛盘着双腿,嘴里面念念有词的,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柳步蘅进了房间之后,闻玉笛也只是瞥了她一眼,然后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柳步蘅并没有介意,她随便拉过了一张椅子,坐在了闻玉笛的床前:“娘,你在干什么呢?” “嘘,”闻玉笛对她做了个手势,表情无比的严肃,“我在练功,你声音小一点,不然的话我会走火入魔的。” 柳步蘅“哦”了一声,并没有将声音收敛起来的意思:“娘啊,我今天遇到了一个大人,那位大人喊我上了马车,然后又问我要不要投靠长公主。” 闻玉笛没有回答她,只是闭着眼睛在那边依旧练着自己的“神功”。 “那位大人还问我,认不认识当年的刑部尚书闻玉笛,”柳步蘅叹了口气,“娘你教了我那么多东西,可是你当年的事情,什么都没有和我讲过。” 闻玉笛稍稍睁开了一只眼睛,她打量了一会儿柳步蘅之后,然后突然放下了高举的双手说道:“好吧,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柳步蘅一愣,暂时没有分辨出来闻玉笛是清醒了还是依旧糊涂着。 只听闻玉笛十分严肃地说道:“我,其实是一个穿越者。” 柳步蘅:行了,还是个傻的。 “好吧,穿越者,”柳步蘅好整以暇,“你就只是要告诉我这个秘密而已吗?什么是穿越啊?” “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闻玉笛叹气,“穿越,就是从一个时空突然到了另外一个时空啊。有人是魂穿,有人是身穿,像我,就是最高级的魂穿。” 柳步蘅觉得好笑,她没有去反驳闻玉笛,而是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嗯嗯嗯,那你真的很了不起了。” 闻玉笛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可不是吗,不然我会这么聪明?这都是多年学习积累下来的经验,你要多跟我学着点才行。” 柳步蘅笑了,她握住了闻玉笛的手,轻声道:“娘,有的时候,我到是觉得,你这幅样子反而会过的比较快乐。” 每当闻玉笛清醒过来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就会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副忧愁深沉的面容。柳步蘅从小就不喜欢那个模样的母亲,但是她也很希望自己的母亲能够恢复神智,心里面矛盾的很。 “你要替我保守这个秘密,知道吗?”闻玉笛突然又板下了脸来,小声地和柳步蘅说道,“你要是替我保守这个秘密,我就把我最重要的东西送给你。” 说着,闻玉笛从自己的怀里掏出来一块玉,塞到了柳步蘅的手上:“拿着吧,就当阿姨给你的见面礼。” 柳步蘅:怎么又变成阿姨了。 她叹了口气,将玉佩收了起来:“我收下了,你放心吧,我不会透露出去的。” 闻玉笛好似解决了一件心事,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来,然后问道:“哎,你刚刚说你今天出门遇到了人,谁啊?我认识吗?” 柳步蘅的表情有些微妙:“许是认识的吧是澹台大人,澹台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四十、家中坐锅从天而降 澹台婧? 闻玉笛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 她看起来对这个名字有点反应。不过也只是一瞬间而已,随即她便露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来,然后拉着柳步蘅的手说道:“我知道她!” 柳步蘅又想叹气了:“嗯嗯, 你知道她。” “对!我知道她, ”闻玉笛又突然松开了柳步蘅的手, 端坐在了床上, “名字里面带婧的, 全都不是什么好人!” 柳步蘅: 好不容易哄得闻玉笛开心了,柳步蘅这才出了母亲的房间门, 回到自己的房里洗漱完了之后, 柳步蘅在黑暗的屋子里面,掏出了闻玉笛给她的那快玉佩,借着窗外的月光开始打量了起来。 看着看着, 柳步蘅突然发觉了哪里不对劲。 这块玉佩, 似乎和当初她离开通州城的时候,管持盈托马大人转交给她的那块长得十分相似。她平时就把玉佩放在自己的首饰盒子里面, 也不拿出来佩戴,生怕打了什么人的眼。 柳步蘅赶紧下了床,重新点燃了烛火, 翻箱倒柜地从自己的首饰盒子里面将那块玉佩给找了出来,拿在手上这么一瞧——两块玉佩,可不就是长得一样吗! “嘶。”柳步蘅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东西怎么看都不是普通的东西吧!管持盈和母亲一人拿了一个, 如今都给她了, 这 她莫名地有一种承担了双倍的灾难的感觉。 “师傅啊师傅, 你和母亲到底瞒了我什么事情啊”柳步蘅忍不住自言自语,“这不告诉我,现在岂不是麻烦了?” 然而她就算再抱怨,如今也毫无办法,柳步蘅只能够将两块玉佩藏到首饰盒的暗格当中——没有别的地方了,先放着吧。 —— 皇宫当中,景荣帝上官苍正在紧急宣召朝中重臣,不为其他,乃是因为草原来使已经快要到达京城了。木图干汗这回是来求取朝中公主的,同时也是向朝廷投诚的意思——草原刚刚经历过一场战争,如今确实已经没有任何的余力了。 上官苍皱着眉头,沉声道:“草原来使即将到达京城,该安排下去的,你们抓紧时间,若是让我知道谁敢在这段时间犯事儿你们心里都明白。” 各位大臣齐声应是,而礼部尚书在这个时候突然说道:“陛下,臣刚刚收到消息,那草原来使乃是他们朝中大公主,这枢密府中皆为男子,若是让一个男子去陪同怕是不妥得很。” 这个消息来的猝不及防,所有人全都皱起了眉头,上官苍敲了敲桌案:“既然如此,就从朝中找一个女官来吧,不拘是哪个部,但人要沉稳。” 宋义看了看周围的人,突然上前道:“陛下,大理寺有一位女评事,通州城出身,想来也是懂点那些蛮人的话。做事也颇为细心妥当。” 上官苍看了宋义一眼,讶然道:“大理寺的女评事?这倒是有些新奇等等,莫不是上回,那个判了穆孟两家一案的女官?” 宋义点头称是。上官苍则犹豫了起来,他心里面对于这些上蹿下跳的女人实在是不喜欢,但是目前一时半会儿确实也找不到更好的人选。 而且大理寺和监察司一样,处于一个稳定的忠君状态,上官苍并不用担心大理寺的人会吃里扒外。 他再看看下面的那些人,见他们一个个全都不说话,实在没办法,只能够应了宋义:“也罢,就她吧,回头你把她带到礼部去,叫人好好地教一教,莫要在公主面前失了礼。” 柳步蘅人在大理寺坐,锅就这么从天而降,当宋义告诉她这件事情的时候,柳步蘅都惊呆了,下意识地就想要拒绝。 宋义摸了摸胡子,微笑着堵住了柳步蘅的后路:“这是陛下的意思。” “”那就是没得谈了呗。柳步蘅眼前一黑,她苦笑道:“大人,这下官只怕不是这块料啊。” “无妨,”宋义今天真的是格外的和蔼,“就算你什么都不会,礼部的人也会好好地教你的。自己可要小心着点啊,切记,千万不要丢了大理寺的脸。”说着,宋义便叫来了褚随云,让他把柳步蘅送到礼部去。 路上,褚随云不断地啧啧出声,那叫一个幸灾乐祸:“厉害了,你这是什么运气啊?居然要去接待草原公主了,怕是结束了之后,你这七品之身又要升官儿了。” 柳步蘅有气无力:“你羡慕的话我让给你?” “可别可别,”褚随云把个头摇得像拨浪鼓,“据说那些草原人一个个身上全都是羊膻味儿,估计等你接待完了回来了之后,怕是也和那些草原人一样了,浑身上下满满的都是体香。” 柳步蘅翻了个白眼,决定不理褚随云这个贱人。 然而褚随云却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他见柳步蘅不说话,便自己兴致勃勃地说道:“哎,我可是听说了,那些草原人大多热情奔放,女子堪比男子,你长得这么漂亮,万一被那些草原人看中了怎么办?” 柳步蘅怒了:“我漂亮?你自己照照镜子,咱们两个比一比,到底谁漂亮?明明是你比较危险吧?” 褚随云这才闭上了嘴巴——确实,论起容貌来,他反而比不少女子全都要好看,从小到大为这事儿愁了好长时间,最近已经开始破罐子破摔了。 把柳步蘅送到了礼部,褚随云小声地和礼部的官员稍微打了个招呼,让他们照顾一点柳步蘅,这才和她告辞了。柳步蘅叹了口气,面对着面前礼部那面容严肃的临时老师,露出了一个微笑来:“那我们抓紧时间吧。” —— 顾朝岳晚上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柳步蘅坐在桌边,端着碗拿着筷子,吃法要多淑女有多淑女。 他大惊失色,赶紧冲到了柳步蘅的面前,伸出手来不由分说就摸上了她的额头:“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烧了?” “去你的!”柳步蘅瞬间破功,她用筷子打开了顾朝岳的手,没好气地说道,“这是我在礼部训练了一天的结果。” 顾朝岳好奇地问道:“你没事儿去礼部做什么?大理寺不干了?” “还不是”柳步蘅叹了口气,显得有些难以启齿,“草原来使即将入京,而那带队的使者乃是木图干汗的大公主,枢密府如今并无女性,然后我这个通州城出身,会点草原人话的女人,可不就被从大理寺扒拉了出来。” 顾朝岳听得很惊讶:“还能这样只是草原人性格粗犷豪放,你刚刚那副吃饭的样子,怕是不会得他们喜欢。” 柳步蘅放下了筷子诉苦道:“我知道啊,只是这你在礼部不好好地学,你觉得他们会放过你吗?” 顾朝岳沉默了,最后他十分同情地拍了拍柳步蘅的肩膀:“辛苦你了。” 柳步蘅复又叹了口气,捡起来筷子继续吃饭。 等她将这顿饭艰难地吃完了之后,柳步蘅才松了口气——晚上睡觉什么的礼仪礼部没有教,想来草原人也不会留她和公主同榻而眠。 结果房间里面有个不速之客。 孟采苹坐在那儿,笑盈盈地看着她进门来,又看着柳步蘅浑身僵硬地出门去。 “哎!”孟采苹赶紧站起来叫住了她,“你要上哪儿?” 柳步蘅都快心肌梗塞了:“姑奶奶,你在我房间里面干什么?” “好心没好报,我可是听说有人辛苦,特地来给她排忧解难的,”孟采苹站了起来,身姿依旧是那么的袅娜漂亮,“怎么?礼部的人教了你一天,你学会什么了?” 其实柳步蘅也不是什么粗野的人,只是在这些京城人氏的眼中,柳步蘅的礼仪可以算是很不成个样子了。听到孟采苹的话,柳步蘅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 她抬起头来,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孟采苹:“你能教我?” “我好歹也是京城第一美人,”孟采苹扬起了下巴,“教你一个,有什么难的?跟着好好学便是了。” 柳步蘅吐了口气,刚刚兴奋起来的情绪又沉寂了下来,她摆了摆手:“今天不行,我实在是累坏了,明儿再说吧。” 孟采苹也不强求,只是临了出门的时候,又似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和柳步蘅说道:“你要小心草原上的那些家伙,说的好听叫作风开放,说的难听一点便是尚未开化,你长得这么好看,小心被人家抢走,当小老婆!” 柳步蘅愣了一下,她看着孟采苹离开的背影,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她长得有这么危险吗? 于是,就在这样一种紧锣密鼓的气氛当中,草原来使终于姗姗来迟,到达了京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四十一、红尘作伴潇潇洒洒 今天是草原可汗木图干汗的人到达京城的日子, 金吾卫早早地就将街道给清空,而监察司的人也已经全部就位。 柳步蘅则全副武装,穿上了新裁的满地金裙, 头上攒了玉簪, 微微用了点胭脂水粉, 如今骑在马背上, 在城外等待着草原来客。 柳步蘅背挺的直直的, 只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快要死掉了——为什么礼部的大人还要跟着过来?什么意思?是不是不相信她的礼仪啊?! 就在她胡思乱想着来分散自己的疲惫的时候,远处的尘土, 终于开始震动了起来。不过一会儿, 一大队的人马便冲着他们这边过来了。 柳步蘅在队伍里面,勒着马缰绳,眯着眼睛观察着那些草原人, 就在草原人即将接近的时候, 异相突生! 只见从大队的人马当中,突然奔出来一匹赤焰红马。那马儿背上坐了个人, 正在用鞭子抽打着马屁股,那赤焰红马明显是匹上好的骏马,如今有了奔驰的机会, 跑的越来越快,眼看着就要撞进人群里了! 柳步蘅微微皱眉,她看着那匹马的方向, □□的普通骏马在不安地刨着蹄子, 柳步蘅伸手拍了拍它的脑袋:“没事, 不用怕。” 果然,就在周围的人全都四散开的时候,柳步蘅骑着马垂着眼帘在那儿一动不动。而那匹赤焰马,也在快要冲入人群的一刹那,由马背上的人猛地一拽缰绳。 “吁!”马背上的人一声长嘘,那赤焰马人立而起,在空中挥舞了一下自己的两个前蹄之后,才心有不甘地重新站在了地面上。 “哟,这可真的是”马背上,一个穿着草原服饰的女子昂首挺胸,满脸都是戏谑的笑意,“怎么来的都是文臣啊,没有什么武将吗?” 一边的礼部的人低声对柳步蘅说道:“这位就是木图干汗的大公主,帖木伦。” 帖木伦和本朝的女子完全不一样,本朝对于女子的形象,虽然不像以前那样严肃苛刻,但是也同样认为女子以白皙和贞静为美,知书达理为美,纤细柔婉为美。 而面前的这位帖木伦公主,浑身上下全都充满了健康的活力,皮肤黝黑,身材热辣而爽朗,就好像是一轮太阳一样,就算是静静地坐在那儿,也无法叫人忽视掉帖木伦的存在。 柳步蘅挑了挑眉——这位就是草原上的明珠,本次草原来使的主要人物啊。 这个时候,朝廷的众官员已经下了马,由最前头的礼部之人先和帖木伦公主客套了两句。帖木伦也没有什么表示,只是站在那儿笑吟吟的。 就在柳步蘅暗自打量帖木伦的时候,这位草原公主似是感应到了什么,突然向她看了过来。柳步蘅猝不及防,和帖木伦正好对上了眼神。两个女人对视了一下,柳步蘅下意识地冲她笑了笑。 然后她就看到帖木伦的眼中满是好奇的光芒。 “哎,”她冲着柳步蘅抬了抬下巴,“你也是这儿的官员吗?” 柳步蘅无奈,只能遥遥对着帖木伦行了一礼:“下官柳步蘅,乃是大理寺评事,今次被调来,专门陪同公主。” “哦?”帖木伦来了兴趣,她拨开人群,走到了柳步蘅的身边,对她说道:“你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为什么你们的皇帝,要把你派过来?” 柳步蘅直起了身子,平静地微笑道:“大概是因为臣比较好玩吧。” 这个回答并不在所有人的预料范围之类,基本上听到的全都愣了一下,而帖木伦也不例外,只是在怔愣过后,帖木伦却哈哈大笑了起来。 “有意思有意思,”她一把将马鞭丢到了姗姗来迟的身后随从的怀中,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柳步蘅,“哎哟,我还以为你们汉人女人都是那种只会哭哭啼啼的,原来也有你这样的呀。” 我这样的?我这样的什么?柳步蘅笑而不语。 帖木伦上前一步,亲亲热热地挽住了柳步蘅的手臂,靠在她身边说道:“你不错,我很喜欢,你们皇帝让你来陪我对不对?” 柳步蘅点点头:“回公主的话,正是。”“那可真的是太好了。”帖木伦拉着柳步蘅,走到了自己的马前,她犹如一只轻巧的动物一样,一个翻身便上了马。 紧接着,帖木伦便对着马下的柳步蘅伸出了手,草原的明珠笑的露出了一口大白牙:“来!握着我的手,我带你骑骑我的赤焰宝马!我们共乘一匹。” —— 当然,到最后柳步蘅还是没有和帖木伦共乘一匹马,毕竟帖木伦是草原来使,还需要去宫中面见圣上,这要是柳步蘅和她共乘一匹,那像什么样子。 柳步蘅本来是不需要跟着去皇宫的,她不过是一个七品小官,如今就算是陪同帖木伦,也没有资格入宫。 只是这位草原上的明珠很是不同一般,据说她当着皇帝的面表示,她很喜欢那个被安排来招待她的女官儿,有点胆量,和别的女子分外不同,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愿意和柳步蘅同榻而眠。 这话是跟着帖木伦一起进宫的礼部侍郎告诉她的,许是见柳步蘅实在是倒霉,向来古板的侍郎此时此刻也是满脸的同情:“你可要记住了,好好地招待公主,不能丢了我们的面子,特别是不能丢了陛下的面子。” “不然”礼部侍郎没有把话说完,只是摇了摇头。 然后那位礼部侍郎便丢下一位宫里来的小黄门,拍拍屁股跑了,只剩下一个柳步蘅站在原地,欲哭无泪。 这这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那小黄门看着柳步蘅的模样,皮笑肉不笑的:“柳大人,请吧。” 柳步蘅只能跟着小黄门往宫城里走,她以前远远地见过皇城,但是内里是什么样子,还真的是第一次见。她不敢随便乱看,只是低着头默默地走着。 走到一个拐角的地方的时候,柳步蘅叫住了带路的小黄门。她从袖子里面掏出了一个荷包,放到了小黄门的手中,轻轻地说道:“辛苦公公了,下官也是第一次入宫,还劳烦公公与我讲一讲,这宫中的禁忌。” 小黄门掂了掂那个荷包,顿时眉开眼笑了起来,同时态度也热情多了。他重新抬脚往前走,然后便开始给柳步蘅讲这宫中的一些禁忌:“要说陛下也是仁慈,咱们这皇城当中规矩并没有那么的森严,但是有些事情,我却也要与大人说道说道。” 柳步蘅点点头,表示自己洗耳恭听。 小黄门收钱办事,讲的很是细致周到,眼看着两个人就要靠近设宴的大殿了,小黄门又突然说道:“对了,柳大人,还有件事情,我得和您说一声。” “这宫里怎么都行,但是记着,千万不能提到先帝,”小黄门瑟缩了一下,他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发现没有人,“陛下说了,为了表达尊重,先帝的得成为一个让人记住却又不能说出口的谁要是敢提,就打死丢出宫去。” 柳步蘅心中一动——这规矩倒是古怪。她本来想要问问为什么,但是看那小黄门的样子,却晓得估计是问不出来了。 回头问问顾朝岳吧。 柳步蘅在心里面暗自盘算着,已经跟着小黄门进到了偏殿。偏殿里头,帖木伦正和一帮子草原汉子聚在一起,见到柳步蘅来了,帖木伦顿时喜笑颜开。她冲着柳步蘅招了招手:“来来来,这边来。” 柳步蘅苦笑了一声,拱手向帖木伦行礼:“见过公主殿下。” “你们汉人的礼节真多,”帖木伦抖了抖,“罢了罢了,来,过来坐吧。” 柳步蘅迫于压力,只能坐在了一群草原汉子的中间。那群草原人和汉人男子完全不同,一个个都肌肉健硕,人高马大,看起来一拳能打十个。柳步蘅被围在中间,显得弱小无助又可怜。 偏偏那些男人看柳步蘅也觉得新奇——他们草原上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白皙漂亮的汉人女子?和帖木伦公主完全不一样! 在等待开宴的时间里,柳步蘅和他们聊得觉得自己可能都能去枢密府任职了,还呆什么大理寺啊。 不过终于,陛下姗姗来迟,宴席也要开始了。柳步蘅松了口气,她跟在帖木伦的身边,陪着她进了大殿,准备入座。 大殿当中已经有了不少达官贵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柳步蘅注意到,在左边第一桌,正坐着一个妇人。那个妇人梳着高髻,容色出众妆容艳丽,身上的衣裳则明晃晃地昭示了她的身份——乃是本朝的唯一一位长公主,敬武长公主上官蔷。 柳步蘅只看了一眼,便撇开了自己的眼睛,殊不知上官蔷也在这个时候,瞥了她一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四十二、金銮殿风声云涌动 上官蔷饶有兴致地看着柳步蘅, 她小声地问道:“就是那个小家伙吗?” 一边的澹台婧点点头,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上官蔷又打量了柳步蘅一会儿,然后叹了口气说道:“很一般啊, 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你这说的, 聪明人当然还需要蠢人来衬托, ”澹台婧低声说道, “你光看能够看出来了什么。” 这话说得倒也有道理, 上官蔷扬了扬眉毛,又看了一眼柳步蘅:“阿婧, 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怎么觉得这孩子, 长得很像一个人?” 澹台婧被上官蔷这么一说,心里面的那点疑惑便又一次翻涌了出来:“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确实也觉得很奇怪。” “眉眼间真的很像, ”上官蔷一只手撑着脑袋, 姿态慵懒得很,“就是那副作态反而像另外一个讨厌的女人。” 澹台婧笑了笑, 没有做声。上官蔷眨了眨眼睛,刚想对澹台婧说点什么,皇帝便姗姗来迟了。 随着大太监的一声通报, 所有的人全都站了起来,众人山呼万岁。而皇帝则走到主位上坐下,皇后在一边陪着, 这全天下最尊贵的夫妻两个看起来倒是挺和谐。 “平身吧。”皇帝摆了摆手, 面容看起来挺和气, “无需多礼。” 所有的人这才坐了下来,柳步蘅坐在草原人最后面的一张小桌子边上,略微松了口气——她到底还是紧张,没有办法在面对皇帝的时候做到面不改色。 帖木伦还算是通情达理,尽管非要她陪着,但是在这种严肃正式的场合,帖木伦并没有忘掉自己的使命。充满了异域风情的草原公主几乎吸引了所有男人的目光,而帖木伦也大大方方地任由他们看着。 “尊敬的皇帝陛下,”帖木伦对着上官苍行了一个草原的礼节,“长生天保佑你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上官苍笑着说道:“公主多礼了,这段时间公主就好好地在京城里逛逛,感受感受我们汉人的风土人情。” “那是自然的,”帖木伦点点头,“多谢皇帝陛下的盛情款待。” 两个人又来回扯了两句皮,上官苍这才表示,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开宴席吧。 顿时,大殿里面变得热闹了起来。教坊司早早地就准备好了歌舞,这边皇帝一声令下,那边轻歌曼舞便直接承了上来。 一时间,大殿里面满满的都是靡靡之音。汉人女子腰肢柔软纤细,更不用提教坊司专门□□出来的那一种了。一时间,柳步蘅都能够感觉到前面的那些草原汉子一个个都看直了眼睛。 柳步蘅举着酒杯,用袖子遮着嘴巴偷笑,结果不知道是动静大了还是怎么着,突然有个草原人扭过头来,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柳步蘅,然后用一种肯定地口气说道:“柳姑娘,你不要伤心,虽然你没有那些女人好看,但是你官大!” 他的态度是如此的真诚,导致柳步蘅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是生气还是应该一笑置之。最后她只能僵硬地点点头:“呃多谢?” “你这小子,什么眼光,”他旁边的另一个草原汉子不满地用手肘捣了捣他,“柳大人这叫知书达理!你忘了吗,来的时候不是提前了解过?汉人女子以知书达理为最佳来着,光漂亮有什么用啊。” 说完,那个草原汉子还看着柳步蘅,用眼神询问她自己说的对不对。 为什么觉得更笑不出来了。 柳步蘅叹了口气:“是是是,你说的是,女子当然是多读书明事理为最好了,不然的话我怎么能当官儿呢。” 草原人性格耿直,根本没有听出来柳步蘅话里面的自嘲意味,只认为自己的观点得到了肯定,便满意地继续吃席了。而另一个则又看了柳步蘅几眼,再回过头看看大殿中的那些教坊司的女人们,小声地说道:“我明白了,柳姑娘你是好看的。” 柳步蘅: 你明白什么了啊! 柳步蘅苦笑着摇摇头,只能够自己再给自己倒了杯酒——宫中用来待客的酒自然是极好的,连带着柳步蘅今天都能够算得上是一饱口福。柳步蘅也不敢贪杯,只是倒了酒之后眯着眼睛慢慢地喝。 上官蔷表面上是在吃喝,实际上一直在观察最角落处的柳步蘅。见到这小姑娘装模作样的不吃东西,忍不住笑了起来:“阿婧,她也不吃东西。” 澹台婧一惊,她下意识地往柳步蘅看去,却正好和柳步蘅对上了眼神。两个女人的目光在空中接触,又四散而开,就好像是刚刚的一切没有发生一样。 “她也不吃东西?”澹台婧像是在感叹,也像是在自言自语,“这做派,真的是熟悉的很了。” “是啊,”上官蔷脸上闪过了一丝怀念的神色,长公主垂着眼帘,低声道,“看来我是得认识认识她,不为了别的,为了这些个相似。” 澹台婧却摇了摇头:“殿下,您还是歇歇吧,莫要吓坏了小孩子。” 长公主噘着嘴:“你怎么这么讨厌。”说完,年纪不小却依旧幼稚的长公主便侧过身子不理她了。澹台婧笑了笑,也没有多在意。 柳步蘅坐在那儿,冷汗都要下来了。刚刚她本来有了三分醉意,和澹台婧对视了一眼之后,硬生生地被吓清醒了——她可还没忘了上次澹台婧和她说的话呢!更别提现在澹台婧身边还坐了个正主了! 她咽了口口水,想要尽力地再把自己缩小一点。结果就在她尚未举杯喝下第三杯的时候,大殿上出事儿了。 原本在大殿中央跳胡旋的教坊司女子突然一个趔趄,一下子没有站好,便猛然倒在了地上。丝竹之声为之一停,整个大殿里的人也全都安静了下来。 有太监赶紧上前,想要将女子脱下去。结果那太监不知道是刚入宫还是怎么着,一摸那女子的脖子,大惊失色地跌坐在地上,连声惨呼道:“她她死了!” 顿时,周围的人一片慌乱,上官苍坐在位置上,面色阴暗深沉。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坐在左边下首第一位的上官蔷,却发现自家长姐也是满脸的疑惑,看起来似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上官苍压下了心里面的那点愤怒,他皱着眉头道:“闭嘴!” 顿时,整个大殿便又重新安静了下来。舞女们缩在角落里面瑟瑟发抖,中间倒着一个死了的女人,不过片刻的功夫,已经面色变得青灰。 帖木伦也是被吓得目瞪口呆,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半刻都没有说话。这时候已经有侍卫进了大殿,准备将那个死了的舞女给抬出去,结果两个侍卫尚未碰到舞女,就有人喊了一声:“且慢!”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在客席的另一处,新罗国的使臣冷笑着站了起来:“尊贵的皇帝陛下,这女人死的不明不白,您觉得,是不是该让我们知道一下发生了什么?” 上官苍对这些新罗人十分不耐烦,从他们进京开始便像搅屎棍一样上蹿下跳的,如今看到他们,上官苍更是不高兴。他眯了眯眼睛,说道:“朴大人有什么想法?” “当然是现在就破案子了,”新罗使臣朴英仁大义凛然地说道,“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若是错过了,可能就叫这大殿里面的凶手趁机逃跑了。” 说着,朴英仁还故意看了一圈大殿里面的人。帖木伦打了个哈欠,而长公主则翻了个白眼。 上官苍不做声,皇后得不到皇帝的示意,也不敢说话,就在殿内重新陷入了安静的时候,帖木伦突然一拍大腿:“哎对了!陛下!你派来陪同我的那位不是个大理寺的吗?我记得你们的大理寺就是查案子的对方吧?” 这下柳步蘅是真的坐不住了,她赶紧站起来告饶:“公主说笑了,下官只是一个区区七品评事,当不得如此大任。” “哎,不要妄自菲薄嘛,”突然,长公主上官蔷也发话了,“你且来试试便是了,皇帝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是吧,陛下?” 上官苍看着柳步蘅那副纠结又不想的样子,反而倒是心情好了一点。他想了想,倒也觉得一个七品评事,此时来看看反而不会有什么问题——如果这个女人再聪明一点的话,给她一个赏赐也是可以的。 “皇姐说的是,”上官苍沉声道,“你且来试试看,做的不好,朕也不罚你别的就罚你一辈子都不许升官。” 柳步蘅心底一沉,她实在无法,只能够叩谢皇上圣恩,然后在内心疯狂地诅咒着给她找事情的帖木伦,慢吞吞地不情愿地走到了尸体的边上。 那舞女眼睛还睁的大大的,柳步蘅似乎能够从当中看出来一丝惊愕。她在心底叹了口气,然后翻着舞女的眼皮子,仔细地看了看她的瞳孔,最后伸出双手抹上了舞女的双眸。 紧接着她又摸了摸舞女的脖子c腋窝和后背以及胳膊,柳步蘅蹲在那儿,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大概有点明白了。 她站起来,对着上官苍一拱手:“陛下,这是一场误会。” 上官苍问道:“怎么个说法?” “这女子并非被人杀害。”柳步蘅沉声道,“乃是猝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四十三、大梦平生全空一场 猝死? 新罗使臣当即就喊道:“你说谎!这女人突然倒在地上, 分明就是被人杀了!不然的话怎么会有这样无缘无故地就死了呢!” “朴大人此言差矣,”柳步蘅很淡定,“这人生在世, 能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但是唯独无法知晓自己什么死亡。朴大人难道能够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吗?” 朴英仁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你说知道这肯定不可能, 你要是说不知道的话, 那不是让这个女人占了上风了吗? 柳步蘅微微一笑,也没有让他回答的意思, 而是接着说道:“而且据我所知, 新罗地方略小,没有我朝地大物博,想来朴大人没有见识过猝死的人也是应该的。” 朴英仁的脸顿时涨得通红, 周围则传来了低低地窃笑声——没有人想要给这些新罗人面子, 毕竟这些新罗人真的是太不知好歹了。 “哎,柳大人, ”一边的长公主上官蔷突然出声道,“那你倒是说说看,这舞女究竟是怎么猝死的?我看你在这儿摸了半天了。” 长公主的眼神真的是很尖啊。柳步蘅轻叹了一口气说道:“猝死之人, 在死前会有强烈的反应,包括呼吸急促以及腋下背后大量出汗。” 她又用帕子垫着手,将那舞女的背后擦了擦。过了一会儿将帕子拿出来, 只见那帕子上面已经湿了一大块了。 人都死了这么久了, 怎么还有这么多的汗水? “朴大人若是还不相信的话, 我们可以叫太医或者大理寺的仵作来看看,”柳步蘅说道,“毕竟这猝死的人,心脏也和别的普通人不一样的。” 朴英仁一时间没有听明白:“什么?”“啊,不好意思,忘了朴大人不知道了。”柳步蘅不咸不淡地说道,还没有等朴英仁发脾气,柳步蘅便伸手将那个舞女的身子给翻了过来。 她让那舞女仰面朝上,看着她的脸,柳步蘅暗自叹了口气,然后指着她的心脏部位说道:“猝死的人心脏会和平常的人不一样,这一点在大理寺的各个档案当中均有纪录,若是朴大人不相信的话,我们可以当场将这女子的心脏挖出来,我给你们讲一讲。” 这话一说出来,所有的人全都不做声了,一个个的眼睛全都盯在了柳步蘅的身上,似乎在衡量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不是在怀疑那舞女是不是猝死,而是在怀疑眼前的这个大理寺的女官说的是真的吗?当场将死人的心给挖出来? 这也太凶残了吧! 朴英仁这个找茬的都惊呆了,他看着柳步蘅,嗫嚅了两下,没有能够说出话来。他现在几乎可以说是骑虎难下,答不答应都不是个事儿。 “好了,”上官苍很是时候地出来和稀泥了,“既然是猝死,那也就只能够说她运气不好了。”说着,他吩咐一边的大太监:“去把她好生葬了吧。” 一边的大太监得了令,立马就招呼了几个人将那个舞女给抬下去了,根本没有人再提到剖心的事情。 柳步蘅也很淡定地向上官苍行了礼,这才重新坐到了那群草原人的身后去。只是草原人看着柳步蘅的表情已经不像之前那样略带轻视,而是含着一丝畏惧。当柳步蘅坐下来的时候,她甚至看到之前的那个草原汉子,往前面蹭了蹭! 她长得有这么吓人吗? “我说,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帖木伦心痒难耐,等重新开始吃宴席的时候,便偷偷地问柳步蘅,“要是那个新罗人再继续纠缠下去的话,你真的会把那个舞女的心脏给剖出来?” 柳步蘅也很惊奇地看着她:“怎么可能呢?这是金銮殿,这种事情就算是要做,也不会在这儿做的。” “况且,陛下又不需要我给出一个真相,”柳步蘅偷看了一眼坐在高处的皇帝,“陛下只是需要一个事情的真相而已。” 帖木伦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她想了一会儿问道:“那个舞女,真的是猝死的吗?” 柳步蘅讪笑了一声:“可不就是猝死吗。”不然还能够有什么别的原因呢? 看着新罗人的使臣灰溜溜地坐了下来,上官蔷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笑的浑身都在发抖,几乎连掩饰都没有掩饰。一边的澹台婧干咳了一声,敲了敲她的桌子:“收敛点。” “怎么了怎么了,我笑一笑都不行,”说着,长公主还对着皇帝举了举杯子,“陛下,皇姐今儿高兴得很。” 上官苍也遥遥地和上官蔷举了一下杯子,看着似乎放浪形骸一样的长公主,上官苍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 上官蔷借着酒杯的遮掩,嘴角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冷笑来。 “你现在和他对上有什么好处呢?”澹台婧叹了口气,低声说道,“没有必要的。” “可是我心里面不舒服,”上官蔷噘着嘴巴,“算了算了,听你的听你的。”说完,上官蔷便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上官蔷看起来似乎有些醉了。她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对一边的澹台婧说道:“你觉不觉得那个小姑娘身上有古怪?” 澹台婧瞪了她一眼:“你非要在这儿说吗?”说着,也不等上官蔷回答,澹台婧便接着说道:“有什么想要说的事情,等过会儿上了马车。”上官蔷这才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等这一场令人胃疼的宴席结束了之后,柳步蘅也终于能够回去了。她在出了皇城的一刹那,可算是松了一口气——妈呀,这皇宫里面真的是太可怕了,第一次进宫都能够遇到一场这么离奇的死亡。 柳步蘅骑在马上,温柔而坚定地拒绝了帖木伦让她跟着一起去驿站的邀请,而是顶着满身的疲惫回家了。 上官蔷和澹台婧坐在不远处的马车上面,看着柳步蘅的背影,长公主忍不住感叹道:“简直和玉笛一模一样,看起来几乎是没有什么差别。” “可是玉笛明明早就已经死了,”澹台婧冷声道,“玉笛夫妇早就已经被那个人给逼死了!” 上官蔷沉默了片刻,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澹台婧平时总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但是她们两个只要谁提到当年发生的事情,澹台婧就会瞬间被激怒。 “我们会给玉笛讨回公道的,”上官蔷似乎是在安慰澹台婧,也似乎是在坚定着自己的信心,“玉笛夫妇,不能就这么白白地死了。” —— 当柳步蘅回到家的时候,整个人已经疲惫极了。她今天不仅消耗了大量的体力,还消耗了好多的脑力。在皇宫里面的时候只能够喝酒,柳步蘅是一点东西都不敢碰,只是拿着筷子做个样子罢了。 如今她可以说是又累又饿,几乎是刚刚到家,就像个幽灵一样飘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就一头栽倒在床上睡着了。只把个后面跟进来的顾朝岳吓了一跳:“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他赶紧跑到了床边,将柳步蘅抱在怀里:“哎哎哎,你这是怎么了?” “累着了,”孟采苹也出现在了房门口,“她今天不是进宫了吗?被折腾成这个样子才叫正常。” 顾朝岳皱着眉头将柳步蘅平放在了床上,他头都不回地对孟采苹说道:“你去吩咐一声厨房,我在这儿守着她。” 孟采苹翻了个白眼,最后还是甩了甩帕子,一扭一扭地往厨房去了。 顾朝岳坐在柳步蘅的床头,他低头看着柳步蘅。只见这姑娘因为流了汗,脸上的脂粉都被冲下来一些了。现在看起来倒是像只睡熟了的花猫。 顾朝岳笑了笑,然后认命地站了起来,唤着小蝴蝶送来了一盆热水。 “你说说看,你平时不爱化妆,我还以为是你不爱美呢,”顾朝岳手脚麻利地绞了一张帕子,然后开始一点一点地替柳步蘅擦去脸上的妆容,“但是我今天知道了,原来是因为你技术不好。” 柳步蘅的脸蛋一点一点的变干净,顾朝岳依旧絮絮叨叨的:“我看你用的这些胭脂水粉怕是不是什么好货,过两天我带你上京城里面最好的铺子里面去,好好地挑一挑。” “不过你应该对这些没兴趣吧?”顾朝岳自己说着说着,倒是笑起来了,“罢了罢了,总归是我杞人忧天。” 好不容易将柳步蘅的一张脸擦干净了,顾朝岳将帕子扔到了一边,他重新弯下腰看着柳步蘅的面容,一时间有些情难自已。 即使是闭着的,顾朝岳都能够想到柳步蘅的这双眼睛,在睁开的时候是多么的有神采。那双漂亮的眼睛让人忍不住地想要将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也让顾朝岳在看到柳步蘅第一面的时候就陷入了一种无法自拔的情绪当中。 “你真是叫人吃惊。”顾朝岳伸手轻轻地碰了碰柳步蘅的面颊,“你还有多少东西,以后会展示给我看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四十四、一夜间人死道消灭 柳步蘅一觉醒来, 腰酸背疼,不过身上倒是感觉很清爽,就好像是洗过了澡一样。 洗过了澡? 柳步蘅猛地就清醒了过来, 她一把掀开了自己的被子, 却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已经换成了一套平日里穿的睡衣。她愣了一会儿, 然后坐在床上揉了揉自己散乱的头发——咋, 她已经练成了梦游洗澡的神功了吗? 柳步蘅又愣了一会儿, 叹了口气,这才翻身下了床。外间的丫鬟蝴蝶听到了动静, 立马就端着水进来了。等柳步蘅洗漱好坐到桌边的时候, 就看到桌子上面摆着一些清粥小菜,分明是怕她喝多了酒肠胃不适,才做的这么清淡。 她也不挑, 就这么就着咸菜开始慢慢地喝粥, 没过一会儿,孟采苹也过来了。一向很注意仪表的孟大小姐今天看起来居然有些憔悴, 而且她一坐下来,就一脸幽怨地看着柳步蘅,把柳步蘅看的背后发毛。 “怎么了?”柳步蘅还是忍不住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 “唉,”孟采苹叹了口气,“我真是没想到, 原来有些人在喝多了之后, 居然是会耍酒疯的。” 柳步蘅抓着筷子的手僵了一下, 她抬头看看孟采苹,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我昨天晚上干什么了吗?” 孟采苹就好像是抓到了机会一样,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昨天哪儿是干什么呀。你直接就抱着人家顾公子不撒手啊。” 柳步蘅手抖了抖,筷子一个没抓稳,掉在了桌子上。她目瞪口呆地看着孟采苹——她喝多了这么狂野的吗?她怎么以前没有听家里面的人说过啊? “你还吐了顾朝岳一身,”孟采苹唉声叹气的,“这下可好了,丢脸丢大发了,要不是我昨儿晚上和小蝴蝶替你洗澡,你怕是今天早上醒过来一身都是酒臭味。” 柳步蘅撇了撇嘴,重新拾起了桌子上面的筷子,开始重新吃自己的早饭:“又骗人。” 孟采苹眨巴眨巴眼睛,托着下巴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说的不是真的?万一是真的呢?”“不可能的,”柳步蘅很坚定,“我喝多了,不会发酒疯,也不会乱说话,只有可能回到房间里面上床睡觉。” 更不可能抱着顾朝岳不撒手了。 事实上她确实是这么做的,孟采苹很好奇:“为什么你能够这么笃定呢?”柳步蘅夹菜的手顿了顿,她轻描淡写地说道:“训练过啊。” 孟采苹一愣,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要怎么接这句话——什么叫训练过? 这个时候顾朝岳也出来了,他神色如常地和柳步蘅打了个招呼,便一起坐下来吃早饭了。难得的,今天柳步蘅能够读过一个平静祥和的早晨——因为帖木伦的缘故,柳步蘅现在不用去大理寺点卯了。 只是平静的时光永远都是短暂的,柳步蘅将将把早饭给吃完,那边就有人来敲门了。看门的老黄听到急促的敲门声,挪动着步子去开门,只见门口,一个穿着草原服饰的女子带着两个彪形大汉,颇有些凶神恶煞的意思。 “柳步蘅!”帖木伦提声喊道,“快来快来!有大事发生了!” 柳步蘅在里面听到了帖木伦的声音,赶紧擦了擦嘴巴出去了。顾朝岳也十分自然地放下了手里面的筷子跟了出去。孟采苹则嗤笑了一声,继续慢条斯理地用自己的早餐。 “怎么了?”柳步蘅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院子当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帖木伦见到柳步蘅出来了,赶紧跑到她身边拉着她的手,一脸的神秘。她凑在柳步蘅的耳边小声地说道:“你知道吗?就昨天晚上那个新罗人,就那个找你麻烦的新罗人,今天早上被人发现,死在家里面啦!” “死了?!”柳步蘅大吃一惊,“这是怎么死的?” 帖木伦道:“听说是被人弄死的!而且尸体上的伤口也算是一击毙命,看起来应该是个高手咧!不过要我说,这新罗人真的是讨厌的很,被人暗地里杀了也很正常啊。” 柳步蘅却不想帖木伦想的这么简单,她皱着眉头说道:“新罗使臣被杀,陛下现在怕是要焦头烂额了可是你为什么能够出现?毕竟现在同为使臣的人,都很”都很有嫌疑。 帖木伦嘿嘿一笑,她冲着柳步蘅挑挑眉,声音压得更低了:“因为昨儿晚上从皇宫里面出来之后,我就让我的那些手下们自己去官妓那儿找乐子去了,那铺子上面可都有登记的,一个不少全都在那儿办事儿,我嘛我虽然在驿馆,但是一直和两个汉人侍女在一起呀,都能给我作证的。” 柳步蘅顿时哭笑不得,这种不在场的证据也真的是十分清新脱俗了,不过想一想也是,帖木伦这回代表的草原主要是来议和的,木图干汗如今刚刚成为大汗,并没有什么力量能够和朝廷开战,草原人不会选在这个时候闹出什么事情来。 只是新罗人难缠的紧,怕是要借着这个机会闹出什么事情来了。 “新罗人的使臣被杀了?”顾朝岳来到了柳步蘅的身边,“这下看来有麻烦了,你们大理寺和刑部怕不是要忙的团团转。” 柳步蘅叹了一口气:“刑部先上,然后是大理寺,最后是你们监察司,你以为你能够逃得开吗?” 顾朝岳摸了摸鼻子,想想柳步蘅说的话也确实有道理。 帖木伦站在一边看看顾朝岳,突然捣了捣柳步蘅问道:“他是你的夫君吗?” 柳步蘅眼睛都要从眼眶里面瞪出来了,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是!”顾朝岳则笑眯眯地补充:“将来就说不定了。” 帖木伦顿时露出了一副我懂的嘴脸来:“明白了明白了,嗯,柳步蘅你眼光不错呀,这个男人的身材一看就知道很好,想来床上应该也功夫不错。” 知道草原人奔放,但是没想到草原人这么奔放。帖木伦身后的两个大汉全都没有什么表情,就好像帖木伦说的话十分的稀松平常。 关键是顾朝岳这厮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居然还认真地点头:“公主说的没错,阿蘅,你看我有多少优点,你说咱俩是不是” “滚蛋!”柳步蘅不再顾及形象,一脚踩在了顾朝岳的脚面上,“回去给我老实地吃早饭!” —— “这是无耻的暗杀!是对我们新罗的侮辱!”驿馆里,新罗人的副使臣十分的义愤填膺,而他的对面,褚随云一脸的不耐烦。 而刑部派来的那位老大人还在慢慢悠悠地和新罗使臣扯皮,来来回回的,一点儿都没有着急的意思。褚随云就听着他在那边:“是是是好好好您说得对”堪比鹦鹉。 刑部从哪儿找来的人才! 褚随云在心里面叹了口气,想到刚刚见到的新罗使臣的尸体,他的面色又不禁变得凝重了起来——这种事情真的是令人始料未及,涉及到两国邦交,和普通的凶杀案性质又不一样了。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活蹦乱跳的新罗副使臣突然又指着褚随云说道:“对了!昨天宴会上的那个女人!是不是她搞的鬼?你们汉人就会维护汉人,女人居然也能做官,全都不是好人!” 褚随云脸色一变,他上前一步,拦住了那位刑部的老大人。他面色阴沉地看着新罗副使臣:“金大人,这种没有证据的话,可不能乱说。毕竟我们汉人的地方和你们新罗不一样,要是说了不负责任的话,是要被拉到衙门打板子的。” 去你妈的,居然还敢乱咬人?什么玩意儿啊! 褚随云虽然长了一张漂亮的和女人似的脸,但是脾气却是一等一的不好,面对这种无理取闹的新罗人,褚随云更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了。只见寺正大人脸色黑的像锅底,他没有任何顾忌,直接说道:“若是金大人你再胡乱攀咬的话,只怕我们大理寺就要看看,会不会是因为有人想要夺权,才把自己的上司给杀了。” 刑部的老大人站在一边,权当自己耳聋耳背,啥都听不见——刑部和大理寺虽然不对付,但是在这种问题上面意见倒是出奇的一致对外。 那姓金的副使臣气的直喘气,只是对着褚随云,却也没有什么办法。他最后愤怒地一拂袖,丢下了一句话:“你们必须要给我们一个交代!” 交代交代,糊弄你难道你还能知道吗?褚随云在心里面腹诽了一阵,然后便盘算着,是不是把某个女人给从公主身边弄过来。 柳步蘅对于尸体的研究,比他们这些寺正都要深不少。确实是一个好帮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四十五、柜中物春色香满人 说曹操曹操到。 褚随云还没有在心里面盘算明白, 旁边就多了一个人。他侧头看去,只见柳步蘅穿着平常的便服,冲他微微一笑。 “你怎么来了?”褚随云都惊了, 还没有来得及说第二句话, 柳步蘅的旁边又多了一个男人。顾朝岳也冲他笑了笑, 不过落在褚随云的眼中, 顾朝岳的笑怎么都带着挑衅的意思。 他咬牙切齿:“你怎么也跟过来了?” “好久不见随云兄了, 小弟甚是想念,”顾朝岳一向嘴里面就没有个实话, “听阿蘅说你肯定在这个案子的现场, 我就跟着阿蘅一起过来看热闹了。” 说着,顾朝岳还指了指另一边:“喏,看到了吗?那边的就是把阿蘅带过来看热闹的草原公主。” 帖木伦站在人群当中, 对着他们三个挥了挥手, 笑的一脸傻白甜。 褚随云放弃了,他把那两个人拉到了一边, 小声地和他们咬耳朵:“这新罗使臣死的蹊跷!身上的伤口是谁都没有见过,居然只有纤细的一条缝这,怎么都不可能是利器所伤。” 什么利器能够薄的只剩什么点?而且还一击毙命, 别说民间了,就算是皇家的那些作坊里面,也断然没有这样的武器。 褚随云检查完了尸体, 他是真的想不出来, 所以不仅一筹莫展, 面对新罗人还火气很大。 柳步蘅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情强迫不来,我先去看看尸体吧,然后你们算了,顾朝岳,你帮帮褚大人他们呗?把那些新罗人教育一下。” 顾朝岳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交给我来就好了。” 两个男人走到一边去了,褚随云瞥了一眼顾朝岳,冷笑道:“监察司的走狗。”顾朝岳一点都不生气:“褚家的傻子。” 噼里啪啦的火花仿佛在两个人只见来回闪现,只是当柳步蘅看他们的时候,顾朝岳有一把搂住了褚随云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差点没把褚随云给勒死。 “到底怎么回事?”顾朝岳小声地问他,“你真的不知道那些新罗人得罪了谁?” “你说,能够牵扯到两国使臣的,会是什么简单的人物吗?”褚随云的眉头紧紧地皱着,看起来真的是很忧心忡忡,“这事情若是处理的不好的话,一不小心就会让那些新罗人和朝廷你也明白,新罗人有多狡诈无赖。” 这倒是,在监察司里面挂职多年的顾朝岳没少和新罗人打过交道,真的是又懒又馋还夜郎自大的很,一个十分诡异的又自卑又自傲的民族,顾朝岳这样的老油条对上新罗人都觉得头疼。 一边的褚随云不耐烦地捣了捣他:“快去把新罗人教育一下啊,你媳妇都说过了,怎么不听话。” 媳妇两个字恰到好处地取悦了顾朝岳,顾朝岳眉开眼笑,还不忘了小声地警告褚随云:“你给我小心着点的啊,不要打阿蘅的主意。” 褚随云翻了个白眼,直接把他推到了新罗人的面前:“去你的吧。” 那厢柳步蘅则蹲在尸体的面前,认认真真地检查着朴英仁身上的伤口。脖子那儿一道红色的线割开了他的喉咙,如今已经有人将伤口清理过了,可以看得出来,那武器十分的细小,而且薄如蝉翼,但是又锋利无比。 这是什么古怪的东西。饶是柳步蘅见的多了,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武器能够变得这么薄薄的? 柳步蘅想了想,又扒开朴英仁的衣服去看他身上的伤口,这一看倒是叫柳步蘅惊讶了起来——朴英仁的身上也有不少的伤痕,而且有很大一部分的伤痕看起来是旧伤,甚至还有绳子捆绑的痕迹。 谁敢这么对新罗人的使臣? 柳步蘅有心还想要再看看,但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一些部位没有办法光明正大地看。她想了想之后站起身来,一边刑部的那位老大人会意,直接和她商量道:“这尸体就暂时先放在大理寺,刑部的人我们会派过去的,还请问问褚寺正意下如何。” 人老成精啊。柳步蘅干脆地点点头,便抬头搜索褚随云的身影,想要和他说说这件事情。结果一抬头,却发现褚随云正眉飞色舞地看着什么热闹。 而热闹的中心,则是顾朝岳和新罗人。 柳步蘅走了过去,只听顾朝岳懒洋洋地说道:“金大人放心好了,这种情况恶劣的事情,我们肯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我不信,”金大人断然拒绝,“你们这些汉人,就知道骗人!谁晓得你们会做什么!” 顾朝岳干咳了一声,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模样,他走到新罗人的身边,凑到他耳旁说了句什么。只见那个新罗人脸色突然大变,紧接着又看了他两眼,随后便一言不发地跑了回去,朴英仁的尸体都不要了。 柳步蘅很是好奇,她上前问顾朝岳:“你跟他说了什么?”“没什么,”顾朝岳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就是和他提了一下我那位令人闻风丧胆的叔父。” 顾朝岳的语气让人听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柳步蘅也无从判断顾朝岳对于自己的那些家人是什么想法。她眨了眨眼睛,最后轻轻地拍了拍顾朝岳的小臂:“叫手下人把尸体抬回去,我们去看看朴英仁的房间。” —— 帖木伦跟着柳步蘅,抓着她的袖子。原本相当高调活泼的草原公主如今看起来就好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一样。柳步蘅有些好笑:“你放心好了,没事的。” “我害怕嘛。”帖木伦说的那叫一个理直气壮,“就算是知道没事,你也还是会对一些情况感到害怕的吧?” 柳步蘅愣了一下,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帖木伦,最后点点头:“你说的没错。” 朴英仁的房间看起来十分的奢靡而豪华,这些新罗人在自己的国家根本享受不到什么好的东西,一来到京城,立马就被京城的花花世界迷了眼睛。纵情享乐什么的都是最基本的了,柳步蘅眼睛厉害,一眼就能够看出这个房间里面,还有一些“别的”痕迹。 她眨了眨眼睛,径直走向了一个角落。那儿摆着一个小柜子,柳步蘅用帕子垫着手将柜子门给打开了,后面因为好奇而跟过来的褚随云和顾朝岳往柜子里面瞟了一眼,两个男人顿时脸都绿了。 帖木伦则在一边欢呼了一声:“呀,这新罗人玩儿挺开呀,这些东西就算是草原上面也不是经常有人用呢。” 褚随云猛地蹿上前,一把关上了柜子门。而顾朝岳则黑着脸,搂着柳步蘅远离了那个柜子。 “你学坏了!”两个男人异口同声,顾朝岳则显得尤其痛心疾首,褚随云则是满满的幸灾乐祸。 柳步蘅哭笑不得:“怎么了?不就是几根玉势吗?”“不就是?!”顾朝岳看起来都快要昏倒了,“我可爱的阿蘅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都是我不好,没有时时刻刻地注意着你,结果就让你学坏了!” 说着,顾朝岳还瞥了一眼一边的褚随云,补充道:“我就知道大理寺不是什么好地方!” 这地图炮开的,褚随云也不高兴了:“哎哎哎,怎么说话呢,什么叫大理寺不是什么好地方啊。” 柳步蘅翻了个白眼,重新打开了柜子门,她看着里面那些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玩具,淡淡地说道:“我从小在市井间混迹长大,云梦台里面的东西可比这些要丰富多了,你们见过的我也见过,你们没见过我也见过。” 说着,柳步蘅还用帕子隔着手,去拿了一个出来把玩:“尺寸倒是不小,也不知道那新罗人是用在别人身上,还是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顾朝岳咽了口口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一边的帖木伦差了嘴。 “哎,怎么还有鞭子和绳子?”帖木伦好奇地看着柜子里面,“这些东西不是武器吗?为什么也要和他们摆在一起?” 柳步蘅干咳了一声,她倒是知道,只是看帖木伦这个样子,怕是见识的还算少。柳大人脑子里面转了两圈,最后还是选择了蒙混过关:“我们再去看看别的地方吧,这个柜子先封起来。” 顾朝岳绝望地捂住了脸,褚随云满脸同情地拍了怕他的肩膀:“柳大人女中豪杰啊,你以后嗯,说不上是幸福还是不幸福,应该整体来说还是幸福的吧。” “我宁愿她知道的少一点”顾朝岳叹了口气,“她以前吃了多少苦,才会把这些东西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看着柳步蘅的背影,顾朝岳低声道:“我只恨没有早点遇到她。” 这样柳步蘅所经历的所背负的,说不定就能够轻松一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四十六、多情路坎坷且崎岖 柳步蘅只觉得背后一阵恶寒, 她回过头去,见到顾朝岳那含情脉脉的眼神之后,忍不住又打了个冷颤:“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这么看着我?” “我只是在想, 你小时候都经历了些什么。”顾朝岳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收回了目光, “为什么连这些东西还知道的这么明白。” 柳步蘅也不藏着掖着, 直接说道:“云梦台里面的姑娘们都不会避讳我了, 她们说,早些知道了这些事情, 不容易吃亏。” 不容易吃亏?吃什么亏?谁给你吃亏啊? 顾朝岳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 一边的褚随云忍不住大笑了起来:“对对对,可不是这样吗!柳大人说的对极了!” 柳步蘅哭笑不得:“行了,赶紧看看房间里面还有什么没有, 差不多就赶紧出去吧。”他们要是再待下去, 怕是那些新罗人又要开始闹了。 几个人不再闲聊,开始将房间又搜寻了一遍。只是再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 也不知道是被人抹去了,还是他们没有注意到。 柳步蘅满腹疑虑地从房间里面退了出来,她总觉得好像忽略了什么东西, 这种感觉让她的心情变得不太美妙。 驿馆里面并不止住着新罗人使臣,包括帖木伦他们这些草原来人也是一样地住在驿馆里面的。柳步蘅本来都打算回去了,却又被帖木伦缠着, 让她到自己的房间里来玩玩。 柳步蘅无法, 只能和那两个男人说了一声, 顾朝岳看看帖木伦,这才不太甘心地跟着褚随云走了。柳步蘅则跟着帖木伦回了她的房间。 柳步蘅自己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她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着面前的帖木伦,突然说道:“公主,你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的话,现在就告诉我吧,我还赶着回家吃饭。” 帖木伦噘着嘴:“你怎么和能读懂人心似的,你晓得我有话要和你说?” “要是没有事情的话,公主怎么会乐意把我拽进你的房间里?”柳步蘅叹气,“公主来到京城,难道不是最喜欢到处乱逛的吗?” 回房间?开玩笑了,帖木伦就算是拽着她去青楼都不会邀请她回自己的房间玩,在帖木伦看来,待在房间里面聊天简直能够闷死人。 帖木伦眼睛转了转,她坐在柳步蘅的对面,笑嘻嘻地看着她:“你真聪明,我就知道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你去。” 说着,帖木伦便压低了声音,她小声说道:“我刚来驿馆的时候,天天能够听到那新罗人的屋子里面,传来女人的痛苦和尖叫声。那声音,堪比厉鬼,叫人毛骨悚然的。” 哟,还用上成语了,毛骨悚然的。柳步蘅的表情略微严肃了一点:“你确定吗?是死了的朴英仁房间里面?” “肯定是他,”帖木伦一拍桌子,“你看他那一柜子的东西,就知道这家伙喜欢玩什么了对不对?再说了,他们新罗人的副使臣,喜欢玩男人,房间里面才不会传来女人的声音呢。” 柳步蘅好歹没喝茶,不然的话她现在能够一口水喷在帖木伦的脸上。饶是如此,柳步蘅也是惊得目瞪口呆:“真的假的啊?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他们不避讳人呀!”帖木伦提到这件事情也是不太高兴,“天天晚上都是那么的热闹,想要睡觉都睡不着。” 帖木伦为了让柳步蘅相信她,还补充道:“不信的话,你去问问你们驿馆的人嘛,那声音可大啦,是个人都能听见。” 见帖木伦说的这么笃定,柳步蘅也不由得相信了几分。她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好,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情,我会去好好地查一查的。” “哎哎哎!”帖木伦见柳步蘅要走,赶紧追了上去,“你倒是带上我呀,你不是你们的皇帝找来陪我的吗?” 柳步蘅失笑道:“公主,这种事情的话,陛下想来是不希望你和我在一起的。”牵扯到新罗人,如果草原人再夹在当中的话,那就更麻烦了。 帖木伦扬了扬眉,怎么都不肯答应:“不行,要么你带上我,要么你就别想去查案子。我知道,你心里面可难受了,特别想去继续查对不对?很简单的,你只要带着我就可以了。” 柳步蘅正眼看着帖木伦,就在帖木伦以为柳步蘅会改主意的时候,柳步蘅冲她微微一笑:“不行,如果公主坚持的话,那我就陪着公主在京城里面到处转转吧,或者说公主今天就只想在房间里面聊天呢?” 帖木伦的脸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面前的柳步蘅则言笑晏晏,看起来并没有被帖木伦给吓到。草原上的明珠沉默了一会儿,见柳步蘅是真的下定了决心,这才气馁地坐在了床上。帖木伦恨恨地锤了两下床板:“你不带我去,你自己也别想去!” 柳步蘅挑了挑眉,安稳地坐在那儿,什么话都没说。 —— 顾朝岳和褚随云出门之后,两个人便找了个角落。褚随云低声而快速地说道:“监察司能够找到什么?你现在能够用监察司的人吗?” “这种牵扯到两国邦交的事情,监察司不好太嚣张,”顾朝岳道,“不过我可以去新罗人的地盘看看,究竟他们藏了什么东西。” 褚随云心领神会:“我就是那个转移目标的是吧行了,我明白了,柳大人现在拖着那位公主,你动作可要快一点。” 两个男人迅速地商量好了对策,便开始分头行动了。褚随云回去找那位刑部派来的和的一手好稀泥的大人,继续陪着他磨洋工。 顾朝岳犹如一只轻巧的大鸟一样,一下子就消失在了驿馆的后门处,没有惊动任何人。 新罗人的地方是单独辟出来的一处,算是驿馆当中独立的院房。顾朝岳偷偷地摸了进去,他看着眼前的那些房间,动作迅速地开始搜查了起来。 只是令人觉得奇怪的是,不管顾朝岳怎么仔细地检查,却依旧是什么都没有找到。新罗人的地方干净的吓人,叫人怎么都查不出来半点毛病,顾朝岳觉得自己都快信了,新罗人一直很守规矩,什么都不干。 这也太假了吧! 顾朝岳皱着眉头,打算再从第一间屋子开始查看,结果就听到外面似乎好像有人的声音。顾朝岳下意识地往房梁上一跳,直接藏了起来。 那进了院子的人倒是没有进房间,一直就在院子当中。顾朝岳耳朵灵敏,他仔细侧耳听,只听那外面的两个人似乎在说话,再听一听,说的却好像是新罗人的语言,而不是汉人语言。 也是,说新罗人话就算被人听去了也无所谓,反正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顾朝岳简直哭笑不得,他只能够勉强将那两个人说话的发音记下来,然后回头找人复述出来,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了。 屋子外面,那两个新罗人虽然还说着新罗话,但是语气却愈发的激烈。到最后的时候,简直就像是在争吵了。顾朝岳皱着眉头,心里面焦灼万分——这两个人究竟在说什么啊? 只听其中有一个新罗人突然扯着嗓子喊了一句什么,然后两个人便又全都安静了下来。顾朝岳等了一会儿,听到那两个人重新又开始对话,没有一会儿,两个人就一前一后地又走了。顾朝岳跳下了房梁,他叹了口气,脑子里面全都是新罗人话,强行记读音什么的,他真的不是很擅长啊。 柳步蘅在帖木伦的房间里面枯坐了一个下午,然后才向帖木伦告了别,慢悠悠地回家去了。她临走的时候帖木伦的脸都是黑的,神色十分的不好看。 柳步蘅权当没看见,她甚至还有心思冲着帖木伦笑了笑。这下帖木伦就更生气了——这个女人,为什么这么固执啊! 走在回家的路上,柳步蘅喟叹道:“真是麻烦。”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什么事情能够让一个新罗的使臣就这样死在了房间里面呢? 柳步蘅想了想,不期然地又想到了那新罗使臣朴英仁身上的那些伤口。那些绳缚的伤痕,有新有旧的,看来好像是 柳步蘅突然站定了脚步,脸色有些难看。她想起来之前在云梦台的时候,曾经有一个死去的□□。当时她年纪还不大,看到那个女人的尸体的时候,吓得几乎彻夜未眠。 而雀妈妈也故意吓唬她,言语之中透露出那女子是被人鞭笞致死的,至于为什么鞭笞那个女人一方贪财,一方为了自己的某些说不出口的想法,两人一拍即合,最后倒霉的就是贪财的人。 “咝”柳步蘅倒吸了一口冷气——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话,那这新罗使臣,可真的是比她想象的要会玩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四十七、论旧事怀十般心思 晚上到家的时候, 顾朝岳也已经到了,他看起来有些疲惫。 柳步蘅在吃饭的时候和他交流了一下,结果就看到顾朝岳打了个哈欠, 然后甩给她几张纸。 “这可是小爷我强行记下来的, ”顾朝岳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我去后院看过了, 什么都没有, 干净的简直不像是那些新罗人的地方。本来想着再找找,结果有两个新罗人进来说话了。” “说了半天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我就只能记一点发音, ”顾朝岳又打了个哈欠,强行记忆的后遗症就是特别的困,“你去找个会新罗话的人吧, 我暂时应该帮不了什么忙了。” 柳步蘅点点头, 很干脆地说道:“辛苦你了,你赶紧去休息吧, 饭给你留着,等你什么时候饿了起来吃就行了。” 顾朝岳也不多话,摆了摆手便回自己的房间了。 柳步蘅看看那几张纸, 挠了挠脑袋。上面全都是顾朝岳用同样发音的字记下来的汉字,毫无逻辑可言,看的柳步蘅是云里雾里。她叹了口气, 无奈地将纸张放到了一边——拉倒吧, 她也不懂新罗话, 看来只能明天去问问褚随云了。 “哟,回来啦。”孟采苹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京城第一美人儿摇摇摆摆地走进屋内,一眼就看到桌子上面的东西,“这是什么?看起来有点意思啊。” 柳步蘅道:“用汉字记了发音的新罗话,你看得懂吗?” 本来柳步蘅就是随口一问,也没有指望什么,结果孟采苹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冷笑了一声说道:“瞧不起我是吧?不就是新罗话吗?” 说着,孟采苹便随便念了一句,然后又按着新罗话的正确发音说了一遍,随即再给柳步蘅解释:“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们的事情不能够暴露。” 柳步蘅愣了一下,她看向孟采苹,眼神里隐隐的有些热切:“你你这是真的懂?” “从小开始学新罗话,不说全都懂,但是交流应该是没问题的,”孟采苹笑盈盈地说道,“怎么样,你有没有想过要如何讨好我?我要是开心了,替你把这些东西全都译出来也未可知。” 柳步蘅放下了手里面的筷子,双手合十冲着孟采苹拜了拜:“孟大姑娘,这可真的就靠你了,求求你帮帮忙吧,回头给你买套好首饰。” “得了吧,你那点俸禄,留着自己过日子用吧,”孟采苹嫌弃地白了她一眼,然后便将那些纸张折了起来,“我拿回去了,晚上译完了给你送过去。” 真的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步蘅喜气洋洋的,解决了心头的一件大事,她也轻松了不少。 只是她还是没有办法跟着褚随云他们看案子去,这帖木伦非要跟着。柳步蘅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得想个办法,把这位草原公主给解决一下才是。 —— 长公主府中,上官蔷斜卧在美人榻上,打了个哈欠道:“新罗人的使臣死了?奇了怪了,他那天不还在大殿里面上蹿下跳的吗?可把我那好弟弟气了个够呛。” 一边的澹台婧点点头:“新罗人死的不明不白,怕是这京城里面又要起什么风浪了。” “怕什么?”上官蔷十分霸气地挥了挥手,“任他外面乱成什么样子,至少我这公主府里面,是绝对安全的。” 澹台婧抿了抿嘴,没有说什么,而是换了个话题:“柳步蘅的消息我已经查过了,她的背景挺干净的,感觉就像是通州城人士。” “像是?”上官蔷捕捉到了这个似是而非的字眼,“你还和我打马虎眼儿?你咋这么多年还是这么个习惯啊?” 澹台婧岿然不动:“就是因为太干净了,所以我还是放不下心来。”不能怪她们两个想得多,实在是柳步蘅表现出来的样子和她们所熟悉的两个女人实在是太像了。 如果不是她们教出来的人的话,那就有可能是隐藏的敌人派来的,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性,都由不得她们不小心。 “唉,这世道,非要算计来算计去的,”上官蔷摇头晃脑,要多不正经有多不正经,“小小的一个七品评事,也惹得你一个理国公和我一个长公主在这儿抓心挠肝的烦,啊,人世间烦心事,为何如此之多。” 澹台婧很不雅观地伸出手,拍了一下长公主的肩膀:“再说废话,我就把你的嘴给堵上。” 就在上官蔷控诉澹台婧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时候,公主府的下人来了。 “殿下,有位姓顾的公子前来拜访,”下人将名帖给了长公主,“说是有事情想要求公主帮个忙。” “哟,”长公主翻了翻名帖,笑了起来,“这不是顾家的那个小子吗?他来做什么?算了,你把他带过来吧。” 当顾朝岳到了的时候,就看到澹台婧和上官蔷坐在一起,上官蔷还笑眯眯地冲着顾朝岳招了招手:“来来来,你这小子,今儿怎么有空想起来过来了?” 顾朝岳自己找了地方坐了下来,他看起来和两个人都很是熟稔,听到长公主的话,大大咧咧地说道:“这不是知道殿下和理国公在查阿蘅嘛,我正好又想起来一件事情,就赶紧过来和你们说一声。” 上官蔷和澹台婧对视了一眼,指着顾朝岳大笑道:“你小子终于栽了?我就知道你看那姑娘的眼神不对劲,来来来,老实交代,什么时候开始的?” 顾朝岳抿了抿嘴,没有回答上官蔷的问题,而是看着澹台婧道:“之前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有告诉国公,如今想起来,正好和国公一并说了吧。” “在陪着阿蘅从通州城来京城的时候,有个女子曾经要我带一句话给国公。”顾朝岳看着澹台婧,“她要我代她向你问好。” 澹台婧的手一抖,原本捧在手上的酒杯便“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而酒杯里面的酒水洒了一地。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顾朝岳,皱着眉头问道:“是谁?”谁让你给我带的这句话? 顾朝岳叹了口气,他原本没有打算将这件事情和澹台婧说的,只是如今柳步蘅的处境十分微妙,他得给柳步蘅找几个能够靠得住的靠山来。 “那女子住在通州城外的西华观中,”顾朝岳慢慢地说道,“平日里,周围的人都叫她道长,只有亲近的人才晓得她的名姓。” 顾朝岳看着澹台婧:“在陪着阿蘅走的时候,我听见过阿蘅唤她管师傅。” 这下,连长公主都安静下来了。澹台婧的手微微颤抖着,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她看起来十分的激动,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说的可是真的?你可莫要唬我!” 说着,澹台婧的脸上浮起两丝狠厉:“你要是敢信口雌黄,我今天就把你的舌头给割了!” 一边的长公主拍了拍激动的澹台婧,示意她冷静一点:“哎,跟一个小辈你计较什么?再说了,朝岳的人品我还是信得过的,他这小子也是个情种,不会拿柳大人的性命来开玩笑的。” 顾朝岳下颚一紧,他苦笑道:“殿下,我再怎么也不敢开这种玩笑,阿蘅的性命要不您也别惦记了?” 上官蔷呵呵笑:“毕竟这种事情,过于匪夷所思了一点。小子,我也不怕你知道,那位姓管的师傅,大名唤做管持盈,是先帝时期,曾经的刑部尚书闻玉笛的至交好友,名满天下的大儒。” 顾朝岳低着头,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能够姓管的,大概也就这一位了吧。” “你小子”上官蔷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也罢,那丫头看起来做派真的和管持盈一模一样,只是这相貌” 上官蔷自己又截住了话头,她沉默了片刻,摇了摇脑袋:“不可能的,她怕是早就” 澹台婧已经努力地平静了下来,只是眼角还有些发红。她接过了上官蔷的话头,沉声道:“我赶紧派人再去一趟通州城,看看那个西华观。” 上官蔷点了点头,她再看坐在那儿一言不发的顾朝岳,忍不住笑道:“你这小子,憋着这么久都不说,倒是心里面有点成算啊。怎么?如今看柳步蘅处境不太妙,你就来给她找靠山了?” “总是瞒不过殿下的,”顾朝岳低头,“还请殿下看在故人的份上,帮阿蘅一把,不说别的好歹先把她从帖木伦的身边摘出来嘛。” 上官蔷哈哈大笑,她猛地坐直了身子,一挥衣袖道:“好,顾朝岳,我可以看在故人的面子上把柳步蘅捞出来,不过朝岳你要知道,她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那就是她自己的本事了。” 顾朝岳点点头,脸上的笑容也下去了一些:“殿下放心,阿蘅她向来是很有本事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四十八、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柳步蘅原来还在想着, 自己要怎么办才能够从帖木伦的身边脱身。结果突然就被长公主的一道命令给召到了公主府中。 柳步蘅颇有些搞不清楚状况——长公主没事儿注意她干什么?她不过就是个七品小官儿,放到哪儿都应该不是起眼的那一种啊。 抱着这样满肚子的疑惑,柳步蘅赶紧去往了公主府。长公主上官蔷正在花园子里, 她坐在凉亭当中, 远远地就看到柳步蘅在侍女的带领下走了过来。 上官蔷有些出神地看着柳步蘅, 先前只不过是怀疑, 如今听了顾朝岳的那一席话之后, 上官蔷再看柳步蘅,就觉得她的长相当真是十分肖似闻玉笛, 如今看着她走过来的样子, 就和看着故人的模样是一样的。 当年的闻玉笛,她刚刚遇到的时候,也是这么的意气风发, 只是比起柳步蘅来, 闻玉笛要更加的神采飞扬,更加的肆无忌惮。上官蔷回忆着从前, 记忆当中的闻玉笛,几乎是天不怕地不怕,人人都是身包胆, 只有她,根本就是个胆包身。 那个样子的闻玉笛,就这样成为了谋反之人, 怀着孕的时候狼狈出逃, 最后死在了外面上官蔷猛地攥紧了拳头, 她想着当年看到的闻玉笛的尸体,心里头实在是恨得发疼。 柳步蘅已经来到了上官蔷的面前,她看着面前的长公主,弯腰向她行礼:“下官拜见长公主殿下。” “啊,来了啊,”上官蔷回过神来,她冲着柳步蘅温和地笑了笑,“坐吧,无需拘束,我只是有些事情想要问问你。” 柳步蘅点点头,在一边的石凳上斜斜地坐了。上官蔷打量了她一会儿,然后问道:“我知道你最近陪着草原公主,叫你来也不是为了别的,就是想问问你,草原人最近的动作。” 柳步蘅有些奇怪——只是要问这个吗?那为什么要把她找过来?她就不信监察司的人没有一点动静。 不过柳步蘅虽然在心里面但是面子上还是老老实实地说了。她将最近帖木伦做的事情全都说了一遍,最后补充道:“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也不是一天到晚地陪着公主。” 上官蔷挑了挑眉,点点头:“好,你有心了。” 说完,长公主就又一次沉默了,柳步蘅也不敢乱开口,心里面各种猜测都有——难不成她真的有这么才华横溢,澹台婧来了一次不说,连长公主都亲自来问了? 就在柳步蘅胡思乱想的时候,长公主突然又开口了:“你在帖木伦身边待得还高兴吗?我知道的,你们这些大理寺的人,最是奇怪无比,喜欢查案多过于喜欢官场经营,我说的可对?” 柳步蘅笑了一笑:“殿下见多识广。”怎么也不肯正面回答上官蔷的话。 上官蔷翻了个白眼,现在倒是有八分相信柳步蘅是管持盈教出来的了,这和稀泥的做派和当年的大儒是一模一样。 “算了,我也不和你多啰嗦,”上官蔷好似突然之间就没有了兴致,她摆了摆手说道,“就这样吧,我把你从帖木伦的身边调开,让你回大理寺去查那个新罗人的案子好不好?但是我有个条件,你不管查到了什么,大理寺那边知道的,我这边也要知道。” 柳步蘅愣了一下,刚想要开口拒绝,上官蔷便截住了她的话头:“你在担心什么?新罗人的案子我要消息,不过是为了能够早点做防御。我是先帝亲封的敬武长公主,难不成还会做吃里扒外的事情吗?” “你要是觉得不合规矩的话,回头和宋义说一声就行了,”说完,上官蔷便赶她走了,“行了,回去等消息吧。” 柳步蘅一直到出了长公主府,都没有想明白今天上官蔷玩的是哪一出。这算什么?废了这么大的力气,就是为了把她从帖木伦的身边给调开吗? 抱着这样的疑惑,没有过几天,柳步蘅便收到了消息,帖木伦那边有专门的宫中女官来陪同了,不用她一个大理寺的官员来充当翻译。 虽然是好事情,但是总觉得还是有什么问题。柳步蘅很有些忐忑不安,她琢磨了许久,最后还是小心翼翼地将这件事情和自己的顶头上司宋义说了。 让她惊讶的是,宋义的表现十分平静,就好像面前的柳步蘅和她讨论的是今天的天气一样。 “无妨的,”宋义摆了摆手,“长公主想要知道的话,你就告诉她好了。” 柳步蘅吃了一惊:“可是大人,这”“没有什么合不合规矩这种话,”宋义笑道,“有些事情,只要不触碰到底线,你就算不说,她也是会自己想办法知道的。” 老大人坐在那儿,给柳步蘅传授着为官之道:“没有那么多的秘密,大理寺也不是完全地独立。这么多年,如果不能够从自己的手指头缝儿里面漏出来一点什么的话,就算是皇上,怕也是不愿意让我继续坐在这儿。” 柳步蘅蹙着眉,心里面似乎有些明悟。宋义见她这个表情,忍不住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差不多就是这样了,你明白不明白?” 我不明白也得明白啊。柳步蘅苦笑着摇了摇头,应了声是,宋义又说道:“那你就去和褚随云一起,查新罗人的案子吧。他正好最近焦头烂额的,你也好助他一臂之力。” 柳步蘅领了命,便出去找褚随云去了。宋义看着柳步蘅的背影,半晌之后,幽幽地叹了口气:“这也长得太像了。” 哎哟,可真的是累死他这把老骨头了,也罢也罢,就当他结个善缘吧。 —— 柳步蘅找到褚随云的时候,发现宋义真的是没有夸大其词,如今的褚随云看起来真的是焦头烂额。 原本这位出身高贵的公子哥儿是十分注重外表的,但是当柳步蘅见到褚随云的时候,差点没有认出来他——脸上有青青的胡茬,眼底下一片青黑,头发也乱糟糟的,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柳步蘅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半夜撞到女鬼被吸干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褚随云拍了拍脑门,“没心思和你讲笑话,你快点来给我帮忙。” 柳步蘅走到了褚随云的身边:“怎么了?新罗人那边又在闹吗?”褚随云偏过头来,看了柳步蘅一眼,他的眼神有些复杂,叫柳步蘅愣了一下。 不过很快,柳步蘅就知道为什么褚随云是这个样子了。褚随云将新的资料递给了她:“又出现了新的死者。” 柳步蘅脸色一肃,她迅速地翻看完了手上的资料:“又是个国公家的公子?” “这回可不一样,”褚随云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这可是靖国公家的公子。”虽然是个小公子,但是架不住靖国公的名头啊! 柳步蘅如今也在京城里面混了有一段时间了,自然知道靖国公是谁。 靖国公赵公达,和如今还在的寥寥几位国公不同,这是唯一一位由如今的圣上亲封的国公,且手中握有实权。赵公达此人可以说是老当益壮,不仅在边疆军中拥有极高的威望,在朝堂之上,也是隐隐有压过众人的意思。 如今他的小儿子死了,这事情真的是可以说大也可以说小。 柳步蘅皱着眉头:“也是和新罗人一个死法吗?”“是啊,被不知道什么样的利器割断了喉咙,”褚随云觉得自己这官当的是真没意思,“搞什么嘛?新罗人死了也就罢了,怎么这回连靖国公都扯进来了?” 柳步蘅都能够感受到褚随云身上那快要实体化的怨念,她想了想说道:“尸体呢?” 不提还好,一提褚随云更来气:“靖国公带走了,不肯给我们看。”柳步蘅惊道:“为什么?”“他说什么就算是死了,也是他的儿子,”褚随云气咻咻的,“尸体不容许别人亵渎。” 柳步蘅: 她挠了挠脑袋:“那我”“你也别想,”褚随云打断了柳步蘅的话,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赵公达此人最是顽固不化,我一个男人都别想从他那边讨到好,你作为女人他怕是能够直接把你轰出来。” 现在还会有这样的人吗?柳步蘅愣了一下,面前的褚随云见她似乎不知道,便干脆将手里面的东西放了下来,开始给她普及常识。 “如今的女子做官,时间也不是很长,若不是女帝昭烈帝开了先河,怕是没有女子能够当官,”褚随云缓缓地说道,“但是就算是如此,一直到现在,依旧是有大把的迂腐之人,认为女人是没有资格当官的。” 褚随云意味深长地看了柳步蘅一眼:“赵公达就是一个这样的人,他恪守传统,认为女子应当相夫教子,待在内宅之中才是对的。凡是入朝为官的女子全都不是好人。” 这,一棒子把人全都打死了啊。 柳步蘅龇牙咧嘴的,做了个鬼脸:“那怪不得了,确实麻烦的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四十九、软红倚翠谁人可解 如今不给看靖国公小公子的尸体, 就只能够看看新罗人的尸体了。柳步蘅找了个避开人的地方,伙同褚随云,将新罗人的尸体摆在了堂中。 柳步蘅冲着褚随云抬了抬下巴:“去, 把他衣服给我扒了。” 褚随云:“你嫁人了吗?” “就是没嫁人才敢看啊, ”柳步蘅丝毫不在意, “你扒不扒, 不扒我就自己动手。” “别, ”褚随云赶紧拦住了她,“你要是今天真的敢上手的话, 那边顾朝岳能把我给吃了。算了算了, 脏活累活还是得我来啊。” 褚随云有点不情愿,但是还是将新罗人身上的衣服全都给脱光了。柳步蘅表情都没有变一下,她仔细地看着那具尸体, 忍不住叹了口气:“要是长公主能够早点把我从帖木伦身边放出来的话, 我也能早点看看尸体了。” 褚随云的表情十分一言难尽:“有什么问题吗?” “尸体一但放的时间长了,就会腐坏的, ”柳步蘅蹲在□□的新罗人尸首旁边,一边很认真地观察着,一边对褚随云说道, “先前只不过是匆匆看了一眼,就已经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很多的伤痕,但是那些伤痕是怎么造成的, 我还需要再鉴定一下。” 褚随云都觉得自己看不懂柳步蘅:“你不忌讳吗?”“大理寺的人, 有什么好忌讳的, ”柳步蘅很平静,“褚随云,我知道你家境不错,你从小应该也和那些世家公子有来往打交道吧?” 褚随云顿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你想问什么?”“我想问”柳步蘅若有所思,“你知不知道有些地方会玩的,玩的比较开的那种。” 柳步蘅觉得自己问的还是挺含蓄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褚随云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什么意思啊?我不会带你去的。” “我也没说要去啊,”柳步蘅翻了个白眼,“你自己看他身上的那些伤痕,你不觉得像是那些动作留下来的吗?” 褚随云眨了眨眼睛,他也蹲了下来,跟着看了一会儿之后,语气深沉地说道:“我可能不太知道那些动作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那些动作会留下来什么样子的伤痕。” 说着,褚随云偏过头看着柳步蘅:“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 —— 晚上,褚随云跟着柳步蘅回了她家,见到顾朝岳之后便拽着老朋友到一边,两个男人也不知道小声地嘀咕了些什么东西,反正等褚随云走的时候,满脸的轻松愉悦,顾朝岳则表现的很平静,叫人看不出来喜怒。 柳步蘅都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但是看到顾朝岳那个要笑不笑的样子,她还真的有点慌。 “我先回”自己的房间。柳步蘅没有能够将这句话给说完,已经顾朝岳已经抓住了她的手腕。 顾朝岳看着眼前眼神躲闪的姑娘,脸上的笑容扩大了几分:“我觉得我们得谈谈。” 柳步蘅认命了,她深沉地叹了口气:“我也不是故意的啊,这种事情肯定要查清楚了对不对?” “我知道你从小的生活环境和我不一样,”顾朝岳斟酌了一下字眼,并没有接柳步蘅的话,“但是阿蘅,你要知道,有些时候有些事情,真的是不用你去亲力亲为的。” “我并不是想要阻止你或者限制你什么,”顾朝岳低声道,“我只是想告诉你,有的时候我是愿意帮你分担一些事情的。” 柳步蘅没有说话,她抬眼看着顾朝岳,顾朝岳咽了口口水,他对柳步蘅的一双眼睛是最没有抵抗力的,特别是柳步蘅这种微微仰视他的时候,顾朝岳总觉得柳步蘅说什么他都会答应。 柳步蘅见顾朝岳这幅呆样,噗嗤笑了一声:“你想替我分担一点啊,好啊,我正好也有点为难,还在想要怎么办呢。” 顾朝岳一愣——这个发展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 “既然你自己提出来了,那我就和你直说了啊。”柳步蘅反手握住了顾朝岳的手腕,“来吧,我先给你看几样东西。” 两个人去了柳步蘅的房间,柳步蘅叫顾朝岳坐在那儿,自己则去柜子那儿拿了些东西。不一会儿柳步蘅就又回来了,她将手里面的东西放到了桌子上,顾朝岳看了一眼,脸都绿了:“阿蘅,你拿鞭子和绳子干什么?” “我研究了一下,这些应该就是在新罗人的身上制造出伤痕来的工具,”柳步蘅轻轻地甩了甩手中的鞭子,发出了细微的破空声,“我说真的,你要不要给我打两下?” 顾朝岳咬了咬牙,然后小声说道:“如果如果你真的需要的话” “开玩笑了,我没有那个想法,”柳步蘅冲着顾朝岳笑了笑,“顾朝岳,你在来通州之前,在京城里面是最大的纨绔对不对?” 顾朝岳嘴角撇了撇:“你倒是知道的挺清楚啊,褚随云说的吧。” “你也没有瞒着我啊,”柳步蘅将鞭子放回到了桌子上面,“这些事情,大理寺里面稍微问一问就能够知道了。” 第一次,顾朝岳觉得监察司和大理寺可能关系并没有那么的紧密。 柳步蘅伸手拍了拍他:“别走神,我问你,你知不知道京城里面什么地方,会玩的这么开?” 顾朝岳皱着眉头,他想了想后慢慢地说道:“京城里面的官员并不允许去那些私下里的青楼,想要寻欢作乐的话,只能够去教坊司。” 教坊司,说白了就是官妓,一般以各种犯妇或者被抄了家的大家闺秀为主。新罗人作为使臣,自然也是被归类到了朝廷官员一脉。 “可是,就算是教坊司,”顾朝岳看看那个鞭子,“也不可能会让客人上这些东西的。不如说因为是教坊司,所以反而会更加的严肃。” 柳步蘅觉得自己可能陷入了僵局,不过她还是想挣扎一下:“那估计就是新罗人自己带回来的女人了,但是那些女人你那天在后院,什么都没见到对吧。” 提到这件事情,顾朝岳也觉得很奇怪:“新罗人的地方怎么可能这么干净?这一点都不符合常理。” “我觉得你大概有需要再去一趟,”柳步蘅将鞭子往顾朝岳的面前推了推,“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地方,会藏着一些什么人。” 两个人商量好了这件事情之后,柳步蘅又不甘心地提出了第二件事情:“你真的不能带我去那些地方看一看吗?我毕竟从小在云梦台长大,总要比你有点经验吧。” 结果还是被顾朝岳无情地拒绝了。 就在柳步蘅和顾朝岳扯皮的时候,房间门突然被敲响了。孟采苹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柳步蘅,别忙着和顾朝岳卿卿我我了,东西已经全都给你译好了。” 柳步蘅眼睛一亮,直接跑到门口打开了门。孟采苹拿着一沓子纸,见到柳步蘅风风火火的样子,还被她吓了一跳:“哎哟,你这么着急做什么。” “多谢多谢,”柳步蘅一把从孟采苹的手里面将东西接了过来,“我等的可着急了。” 孟采苹并没有走,她跟着柳步蘅进了她的房间,还十分好奇地问道:“你怎么这么猴急?又没有人跟你抢。” 柳步蘅叹气:“没有办法啊,现在事情卡在一般,靖国公又不让大理寺看他们家小公子的尸首,你这个东西来的时间刚刚好。” 孟采苹冲着顾朝岳敷衍地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柳步蘅摊在桌子上面的那些纸说:“我翻译的时候也注意了一下,尽管语句比较凌乱,但是那些新罗人应该在说什么女人的事情。” 孟采苹拿过几张纸,指着上面的零碎语句说道:“你看,这里这里,全都提到了女人,而且还说到了死。” 孟采苹蹙眉道:“我不知道这死和女人是有什么关系,还是说和那个新罗人有关系。” “说不定是死在了女人的身上呢?”柳步蘅摸了摸下巴,“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吗?” 孟采苹点了点头,她抽出了一张纸来,指着一个地方道:“你看,他们还提到了一个地方。” 柳步蘅和顾朝岳全都凑了过去:“什么地方?” “倚翠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五十、再而三京城波澜起 倚翠堂?什么地方? 柳步蘅用眼神询问顾朝岳, 顾朝岳则摇了摇头——监察司也没有听说过这地方。 顾朝岳有些惊怒:“不可能,怎么会有监察司不知道的地方呢?这偌大的京城,应该全都在监察司的监控范围当中才是。” “监察司是能够看到这京城, 但是京城下面的东西呢?”孟采苹不知道想到什么东西, 声音和表情全都冷了下来, “顾朝岳, 这京城里面有多少腌臜事情, 需要我来告诉你吗?” 顾朝岳顿时就不说话了。 柳步蘅看着那些纸,若有所思, 也没有去管那两个人的针锋相对。她想了半天, 最后说道:“这倚翠堂,京城当中如果找不到的话,难道是在什么秘密的地方?” “能有什么秘密的地方?”顾朝岳心情也是不佳, “难不成会是在地底下吗?” 三个人面面相觑, 一时之间全都摸不到头绪。柳步蘅叹了口气道:“算了算了,今儿晚上肯定是想不出来了, 你们先回去休息吧,我也早点休息。” “你还有心思休息,”孟采苹伸出手指头, 戳了戳柳步蘅的脑门,“你看,短短的几天时间都已经死了两个人了, 这你要是休息的时候再死一个, 我看你怎么办。” —— 褚随云和柳步蘅穿着官服戴着官帽, 两个人并肩站着,看着地上的尸体。 这已经是第三具尸体了。 柳步蘅深深地吸了口气:“昨天孟采苹和我说,小心再死一个,然后今天就又死了一个。” 褚随云摸摸下巴:“你的意思是,人是孟采苹杀的?” 柳步蘅看了他一眼,觉得褚随云可能还没睡醒:“我的意思是,孟采苹可能是个乌鸦嘴吧。”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又齐齐叹了口气。 今天早上,柳步蘅刚刚到了大理寺,就被褚随云给拽走了。匆匆忙忙间,柳步蘅只来得及问了一下发生了什么事情。 褚随云的脸色十分的不好看:“有人发现了第三具尸体了。” 柳步蘅顿时就惊了,她和褚随云赶到现场的时候,就看到地上躺着一个华服男子,那男子的死法和之前的两位一模一样,都是被不知道什么样子的武器抹了脖子。 柳步蘅和褚随云脑袋都开始疼了起来,柳步蘅忍不住道:“京城怎么这么乱?就算是通州城地方偏僻,也没有过这种没事儿就死人的事情。” 通州城的死亡率已经算是高的了,这京城的死亡率更高啊。 “这肯定是背后有什么计划的,”褚随云想的更多一点,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已经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你知道今天躺在这儿的是谁吗?” 柳步蘅愣了一下,她顺着褚随云的眼神看去,打量了一会儿地上的华服男子之后,柳步蘅有了一个猜测:“朝廷命官?” “户部侍郎,”褚随云叫出了地上的人的身份,“你说,一个肥的流油的地方的大官儿,悄无声息地死在了街头,你大概是什么想法?” 什么想法?柳步蘅咽了口口水,喃喃道:“人人自危啊。” 这年头,连你是朝廷命官都没有用,谁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不会就被人拖到角落处把脖子给抹了。 柳步蘅觉得自己大概能够明白那些人在恐惧什么,如果是她自己的话,她肯定也是会害怕的。但是柳步蘅舔了舔嘴唇,她踩了褚随云一脚:“你去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伤痕。” 这一句话立马就勾起了褚随云不太好的回忆,他黑着脸看着柳步蘅:“顾朝岳没有教育你吗?这些话真的是你一个女子应该说的吗?” 柳步蘅不耐烦了:“你去不去?你不去的话,我自己去了。” 哟!还敢威胁他了!褚随云愤愤地走到了户部侍郎的尸首旁边,蹲下来扒开他的衣服,大概地检查了一下那人的身上。最后褚随云对着柳步蘅摇了摇头——户部侍郎的身上并没有新罗人身上的伤痕,只有脖子处的伤口是一样的。 柳步蘅紧锁着眉头:“那现在,他们的共同点就只有致死的方法是一样的了,这武器实在是推断不出来,能够制造的更是少之又少,想来也不会有浑水摸鱼的情况发生。” 所以说弄死这三个人的,是同一个人或者同一个组织了? 柳步蘅拍了拍褚随云的肩膀,有点同情:“天塌了个儿高的顶着,谁让你官比我大呢,你要是信我的话,最好去检查一下靖国公家那位小公子的尸首,不然的话我们没有办法往下继续。” 褚随云已经听柳步蘅说了那些新罗人的的对话内容,可是就算是褚随云,也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什么倚翠堂。他甚至觉得可能是顾朝岳那天记错了,怎么会说出来一个完全不存在的地方呢? “算了,”褚随云点头,“我再去靖国公府上一趟吧,看看能不能见一见那靖国公小公子的尸体。” 在寻找不存在的倚翠堂和面对吓死人的靖国公当中,褚随云痛苦地选择了吓死人的靖国公。柳步蘅也没有阻止他,只是笑了笑说道:“那就辛苦你了。” 户部侍郎的尸体被抬到了大理寺,大理寺一些其他的评事和寺正也全都被这个离奇的案子吸引了过来,而可怜的少卿沈良大人则又一次被宋义丢了过来专门负责此案,只是和先前的穆孟两家一案不同,沈良这回是真的很生气。 “光天化日之下,光天化日之下!”沈良拍着桌子,气的手都在抖,“死了三个人了!而且已经位置越来越高,下一次会不会就轮到什么皇亲国戚?” 这大理寺真不是人干的地方,随便死两个人就能够把你急死。沈良喘了口气,忍不住又说道:“这大理寺上上下下,就没有一个人是能够寿终正寝的,全都是被这些案子给急死的!” 柳步蘅眼观鼻鼻观心,权当面前的沈良在一个人发牢骚,等他冷静了一点了,柳步蘅才说道:“大人,前两日我一个监察司的朋友告诉我,他偷听到了一些新罗人的对话,里面提到了一个倚翠堂。” 沈良瞥了她一眼,冷笑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监察司的朋友?” “大人,这种时候了,就不要追究这个问题了吧?”柳步蘅耷拉着眼皮,咬死不松口。沈良也无意多问,他就是纯粹心情不爽,见谁都要发泄发泄。听柳步蘅这么说,沈良哼了一声,然后才慢慢地说道:“倚翠堂,这地方现在京城里面已经没有了,但是确实存在过。” 柳步蘅一愣——嗯?面前的这位老大人还真的知道?她就是随口一问哎。 “你那是什么眼神?”沈良不乐意了,“倚翠堂当年是京城里面有头有脸的戏园子,里面的戏子全都是女子,表面上做的是一套,私底下又是别的勾当你也是个女子,我就不与你细说了。” 柳步蘅点点头,心里面大概已经盘算清楚了。 沈良又接着说道:“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一天晚上,这倚翠堂被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干净净,里面的女子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逃走了,总之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了。” 说完,沈良还补充了一句:“也是我小时候的事情了,如今想一想,许是有不少细节不对,但是大体还是准的。” 柳步蘅: 沈大人小时候的事情,看来这倚翠堂的时间真的还挺遥远的了。 之前还在想这地方到底在哪儿,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点头绪了,却被人告知,这倚翠堂早就已经消失了。 不,不对,倚翠堂应该没有消失。柳步蘅突然想到了那两个新罗人,如果倚翠堂真的已经消失了的话,那为什么那两个新罗人还能够谈到这个地方呢? 倚翠堂肯定依旧存在,只是他们目前还没有找到地方罢了。 就在柳步蘅沉思的时候,大理寺的门口突然喧哗了起来。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沈良一马当先走了出去,柳步蘅赶紧跟上。 只见那大理寺的门口,褚随云浑身狼狈,看起来就像是被人狠狠地蹂/躏过了一样,而在褚随云的身边,则有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尽管年纪看起来已然不小,但是面庞通红,身体健硕,一双眼睛精光外露,一看就知道是常年习武。 沈良见到那老头,脸色立马就沉了下来,不过他还是和那老头抱拳行礼了:“不知靖国公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 靖国公看着沈良,手上还提着褚随云。他呵呵笑了笑:“沈大人,你最近胆子渐长啊,一个小小的五品寺正,居然也敢来我的府上,跟我叫板,想要看我儿子的尸首?” “沈良,”靖国公的眼神并不是那么的友善,完全可以说是不怀好意,“他不够格。” 说完,靖国公就把褚随云丢了过来,柳步蘅眼疾手快,跟着一帮同僚一起,赶紧扶住了差点摔倒在地上的褚随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五十一、不畏生死深入虎穴 褚随云咬着牙, 想要站起来,但是却没有办法,他似乎受伤不轻。 柳步蘅蹙着眉头, 低声凑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褚随云白了她一眼, 咬牙切齿:“你认真的吗?” “你放心好了, ”柳步蘅的笑容幅度不大, “没有那么困难的, 你演的像一点。” 褚随云再看看已经准备打道回府的靖国公,新仇旧恨全都涌上心头, 一咬牙一跺脚便放松了身体, “晕”了过去。 赵公达正打算回去,就听到背后突然爆发出了一阵惊慌的大叫声:“褚大人,褚大人你怎么了!褚大人你快醒醒啊!” 赵公达回头一看, 只见一堆大理寺的人围着一个褚随云, 全都满脸的惊慌失措,看起来就好像褚随云死了似的。 赵公达挑了挑眉, 想要往褚随云身边走,结果却被一个小官拦住了。 柳步蘅挡在赵公达面前,表情那叫一个悲愤欲绝:“国公爷, 褚大人已经被你如今在我大理寺门前,众目睽睽之下,你难道还想对褚大人做些什么吗!” 柳步蘅的话说的很暧昧, 也没说褚随云怎么了, 但是看在人眼里, 褚随云就像是怎么了似的。大理寺的官员们有的明白柳步蘅干了什么,有的不明白,但是不管明不明白,都不妨碍他们同仇敌忾。 于是“晕死”过去的褚随云被大理寺的官员们手脚飞快地抬到了后面,让他和赵公达的距离分的远一点。 赵公达眯了眯眼睛,他看着眼前的柳步蘅,冷声道 :“女人。” 柳步蘅心里苦笑了一声,脸上依旧没有变化:“国公爷。” “你一个女人,不在家相夫教子,以贞静为主,居然出来做官?”赵公达冷笑道,“我道为何大理寺如今出了褚随云这样的家伙,原来大理寺都已经开始收女人了。” “国公爷此言差矣,”柳步蘅拱了拱手,“当年昭烈帝也身为女子,然而却以女子之身将征战南北,不仅一统天下,也成就了一番霸业。国公爷的意思,在下不敢苟同。” “昭烈帝那样的女子,万里挑一,”赵公达说道,“而你,不过是一个大理寺的小官,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继续往上爬,难不成,你敢自比昭烈帝?” 柳步蘅哂笑了一声:“国公爷这话说得,在下确实只是一个小官,昭烈帝许是远了一些,那国公爷觉得理国公大人如何呢?” “挥斥方遒,文采斐然,理国公澹台婧大人也是女子当中的一代豪杰。状元及第不说,在朝中的成绩,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柳步蘅顿了顿,“若是国公爷在不服气的话,我们还可以论一论长公主殿下。” 敬武长公主,这个名号可不是白叫的。那么多的公主,封号几乎都是自己封地的名字,但是只有这位敬武长公主,封号的凌厉之意几乎要穿透出来。 先帝在世的时候,就十分宠爱长公主上官蔷,如今虽然是上官苍继位,但是也一样地尊敬长姐。 赵公达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深深地看了柳步蘅一眼,冷笑道:“我为何要和你这女子在这儿做口舌之争?” 柳步蘅微微一笑:“国公爷说的是,只是这褚大人如今出了事情,国公是不是应该给我们大理寺一个交代呢?” “褚大人就算是五品寺正,那也是朝廷命官!”柳步蘅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了下去,“国公爷,褚大人是被您带回来的,这身伤实在是说不过去。” 赵公达瞥了一眼被人包围着的褚随云,他嗤笑了一声:“怎么?我打的又如何?褚家难不成敢来找我的麻烦吗?” “小娘子,老子教你个乖,”赵公达往柳步蘅面前走了一步,离她近了一些,“这官场上,你惹谁都行,不要惹到我靖国公的头上来。” 柳步蘅闻言,面色不变,心中却只能叹了口气:“国公爷说的,下官哪儿是这个意思。” 赵公达一愣,不知道面前这个女子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只见柳步蘅又拱了拱手,然后说道:“下官的意思是,褚大人这一身伤痕,国公爷好歹给点医药费,不然大理寺两袖清风的清水衙门,没钱给褚大人看病啊。” “晕过去”的褚大人差点没因为憋笑憋死,这女人真的是死不要脸,动不了赵公达,就一定要恶心他一下。 赵公达也是没想到柳步蘅居然玩这么一出,他盯着柳步蘅看了一会儿,然后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丢到了地上,转身走了。 柳步蘅也没去捡,她冲着一边看热闹的百姓们抬了抬下巴:“国公爷好意,今儿也辛苦大家了,拿着喝点茶去吧。” 大理寺的官员们如同潮水一样又回到了大理寺,人堆当中一直看热闹的沈良拍了拍柳步蘅的肩膀:“可以的,有点我们大理寺的风范了,不过口舌还是不太利索,以后跟着多练练。” 柳步蘅苦笑:“大人,你这话说的,可叫我如何是好。” “到底怎么回事?”宋义也得到消息过来了,“随云,你要不要回府休养休养?”这样子看起来真的有点惨不忍睹了。 褚随云摇了摇头:“不必!我今天虽然吃了苦头,但是好歹我也看到了赵家小公子的尸体。” 众人全都惊了,柳步蘅拍了两下巴掌:“英雄啊,你怎么看到的靖国公小公子的尸体?” 褚随云干咳了两声,低声道:“我趁靖国公不注意,偷偷地溜过去了。” 怪不得你看起来灰头土脸的,感情不止是人靖国公打的,还有你自己东躲西藏搞出来的原因吧。 柳步蘅无语凝噎,褚随云则好似忘了自己身上的伤,变得生龙活虎了起来。他对着柳步蘅招了招手,两个人回了自己的地方,褚随云从自己的怀里面掏出来一张草纸,草纸上用炭笔龙飞凤舞地记了些什么,看得出来是匆匆写就的。 “这都是我一气呵成的,”褚随云一点都不以为忤,反而得意洋洋,“你看看,我这字就算是用炭笔,在那样的情况下” “你要是再废话,我就让顾朝岳半夜到你家扔老鼠,”柳步蘅打断了褚随云的自吹自擂,“快点说正事,你到底看到了什么东西?” 褚随云哼了一声,然后指着纸上面的字说道:“利器割喉,身上有伤,不是鞭痕。” 柳步蘅一愣:“不是鞭痕?那是什么?” 褚随云回忆了一下,有点不确定:“好似是那种灼伤的痕迹,我也不太敢肯定。我见过的烧灼痕迹不多,还要再进一步确认一下。” “那行,你先回去休息吧,”柳步蘅点点头,“我明天给你看看灼烧的痕迹,到时候咱们一起判断一下。” —— 晚上,顾朝岳见到柳步蘅的时候,就看到她和孟采苹两个人头碰头凑在一起,两个人围着个什么东西,小声地嘀咕着什么。 顾朝岳好奇地走过去,只见这两个女人手里面一人一个烛台,桌上面则摆着一块肉。 “这是什么东西?”顾朝岳颇有些好奇,“你们在干什么?” “今天褚随云只身入虎穴,”柳步蘅盯着那块肉,嘴上也没有忘了回答顾朝岳,“被靖国公打了一顿,丢到了大理寺门口。” 顾朝岳倒吸一口冷气:“英雄,我以后再也不笑话他了。” “不过他也看到了靖国公小公子的尸首,”柳步蘅手腕倾斜,手中的蜡烛滴下了一滴蜡油,掉在那块肉上,烫出了一点印记,“褚随云说,那尸体上看起来好像有灼烧过的痕迹。” 顾朝岳看看柳步蘅,再看看她手里面的蜡烛,脸一下子就黑了:“你怎么知道的这么多。” “还好,毕竟我”柳步蘅又想说云梦台,但是她瞥了一眼身边顾朝岳的脸色,还是没有把青楼的名字说出口,“反正见识的多了,什么东西就也都知道一点。” 孟采苹在一边捂着嘴笑:“这还真的有些意思,你们这些男人想出来的法子还真多啊。”她自己是嫁过人的,面对这些东西自然荤素不忌。 顾朝岳无法,只能认命:“那这肉是从哪儿弄来的?” 柳步蘅道:“托了仵作给我割了一块,反正是死了的囚犯,无所谓的。” 人肉啊? 顾朝岳顿时觉得自己对于柳步蘅的了解可能还不够。 “这灼伤的痕迹看起来也不是很严重啊,”柳步蘅想了想,“难不成是连续灼烧一个点?”说着,她又手一抖,蜡油滴在了同一个部位。 顾朝岳都觉得自己好像哪儿一疼似的。 他面带菜色:“那行吧,你们慢慢研究,我先回房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五十二、再入青楼无所畏惧 柳步蘅和孟采苹的研究不知道进行了多久, 总之第二天顾朝岳起来的时候,就看到柳步蘅和鸡啄米似的,脑袋差点没磕在桌子上。 他哭笑不得:“你昨天不会一夜没睡吧?” 柳步蘅从旁边的蝴蝶手中接过了一块擦脸布, 她用力地擦了擦脸, 然后吐了口气说道:“还好吧, 也不是没睡, 就是困得慌。” 这话说的含糊, 了解她的顾朝岳一下子就明白了——还是没睡。 他叹了口气:“你真的是很拼命了。”“毕竟这事情让我觉得很好奇,”柳步蘅眯着眼睛, 稍微清醒了一点, “真的太好奇了,朝岳,你不好奇吗?” “为什么这些人接二连三地死了?为什么这些人全都被同样的武器割了喉咙?为什么这些死掉的, 全都是达官贵族?” 柳步蘅语气平淡, 但是顾朝岳硬是从她的口吻当中听出来了一丝兴奋来。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好兆头,顾朝岳蹙着眉头, 想了想说道:“你想要查,我不会拦你,但是你要注意一下你自己的安全。” 柳步蘅摆了摆手:“没事, 你不用怕,他们谁会注意到我这样一个七品的女官呢。” 说的居然很有道理。顾朝岳无法反驳,只能够苦笑着摇了摇头:“算了算了, 反正有我在, 你放心好了, 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柳步蘅冲着顾朝岳露出了一个傻乎乎的笑容,笑的顾朝岳心里面暖暖的,虽然下一秒柳步蘅就说道:“你今天带我去看看褚随云吧。” 顾朝岳: 要不是知道这两个人只是纯洁的臭味相投,顾朝岳都要怀疑柳步蘅是不是已经移情别恋了。 褚随云因为受了伤,这几天被宋义特批了假,如今正躺在家里面修养。上原褚家也是世家大阀,京城当中横着走是没有问题的,如今褚家小公子被赵公达欺负成了这样,褚老爷子先是把褚随云大骂了一顿,然后就直接上门去找靖国公算账了。 柳步蘅和顾朝岳上门拜访的时候,褚随云正坐在自己的小院子里面,舒舒服服地晒着太阳。除了嘴角的淤青看起来有些不协调之外,今天的褚随云已经恢复了平日里那副面若好女的模样了。 他看到这两个人的时候,甚至还有心思冲他们招招手:“哟,你们来了?过来坐吧。” 柳步蘅和顾朝岳走到了石桌边坐了下来,褚随云也没理顾朝岳,只是对柳步蘅说道:“查到什么了?” “嗯,算是有点收获吧,”柳步蘅对褚随云说道,“我昨天和仵作要了块死人肉,然后自己又买了不少蜡烛回来,每根都试了一下。” 褚随云的表情一下子就变得古怪了起来,风轻云淡的贵公子形象瞬间崩坏,他瞥了一眼似乎没有什么反应的顾朝岳,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你知道她会这么多吗?” 顾朝岳叹气:“我知道啊。” “你们两个一定要在这个问题上面纠结吗?”柳步蘅有点不高兴了,“我知道又怎么了?” 褚随云立马端正了脸色:“没什么,是我肤浅了,你继续。” “我们现在已经有三个死者了,可以统一地看一看,”柳步蘅叹了口气,“第一个死者,割喉而死,身上有鞭痕和绳子捆绑的痕迹,第二个死者,割喉而死,身上有蜡油灼烧的痕迹,第三个死者,割喉而死身上并没有伤痕。” 这就奇了怪了,为什么第三个人身上什么问题都没有呢? 柳步蘅皱着眉头:“不应该的,既然他们玩的这么开,不可能第三个人身上没有毛病的呀?” 这滴蜡和捆绑都有了,第三个死者只是单纯地因为割喉而死的话,这就太说不过去了。 柳步蘅也没有怎么纠结,想不出来她就把这事情先放到了一边,然后说道:“还有,那个倚翠堂,究竟是在什么地方?” 比起三个人的死因,柳步蘅觉得最为扑朔迷离的,便是整个事件的中心倚翠堂。这地方连监察司都没有见到过,但是为什么枝芽能够伸的这么远?倚翠堂的背后,藏得又是什么秘密? 柳步蘅趴在石桌上面哀嚎了一声,觉得自己脑袋都快炸了:“真的太难了,什么线索都没有,这到底要怎么查啊。” “大理寺干的不就是这活,”褚随云倒是心态很好,“放心好了,天塌下来有个儿高的顶着,你只管放手去做就行了。” 柳步蘅沉默了片刻,最后低声道:“不行,我要是想要知道关于倚翠堂的消息,还是要跑一趟青楼。” 顾朝岳正好在喝茶,听到她这话,差点没把嘴里面的茶水给喷出来:“别了吧,你在京城里面又没有什么相识的老鸨,那种地方你让褚随云去就好了。” 褚随云无辜中枪:“我是朝廷命官,不能狎妓你知不知道?” 然而顾朝岳完全当成了没听见,甚至还翻了个白眼。 柳步蘅很坚持:“你不让我我就会听你的话吗?我从小到大进青楼的次数,比你吃过的盐还要多。” 顾朝岳: 他没话说了,柳步蘅说的很有道理,她这样的女人又坚强又独立,不是顾朝岳能够拦得住的。顾朝岳无法,决定舍命陪君子:“我” 结果他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听到柳步蘅说道:“你不能跟着去,我要找一个懂行的人。” 顾朝岳都气笑了:“我不懂行?你可别忘了我的名头啊。” “知道,京城第一的纨绔子弟嘛,”柳步蘅浑不在意,“只是你现在这个样子,明显是改邪归正了,再让你去青楼,那不是打你脸嘛?朝岳,我这可都是为你着想。” 褚随云在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哈哈大笑。 顾朝岳摸了摸鼻子,嘟囔道:“行了,知道了,以后我不会再阻拦你的只是京城水深,我怕你踩到什么不该踩的地方。” 柳步蘅获得了胜利,莞尔一笑:“来吧,第一纨绔,把京城里面的你知道的地方,全都给我讲一讲吧。” —— 京城里有一个巨大的青楼集中地,所有挂牌营业的青楼几乎全都开在这一片,每每到了晚上,便全都热闹了起来,人来人往,空气中都夹杂弥漫着脂粉和酒水的气味。 一个穿着玄色袍子的少年站在了青楼门口,看着二楼那些挥舞着藕臂揽客的女人们,眼中居然流露出了一丝怀念的神色。 “哎呀,当年雀妈妈她们也是这么干的,”柳步蘅说道,“现在看到这个样子的青楼,还是觉得很亲切。” 旁边的青年男子满脸菜色,他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最后还是住了口。这青年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孟采苹。 孟采苹今天其实是来看热闹的,她本性喜欢出格,但是又从小被孟阁老抑制着,听到柳步蘅说要到青楼来打探消息,孟采苹便求着柳步蘅,也一起跟了过来。 但是没有想到柳步蘅真的是一点过渡都没有,直接就让她见到了最有冲击力的画面。 柳步蘅侧过头看了看孟采苹:“怎么?你要是不适应的话,现在就回去好啦。” 孟采苹咬了咬牙:“不行,来都来了,临阵退缩算怎么回事,走!跟小爷我进去看看热闹。”说完,孟采苹便一马当先,走了进去。 柳步蘅无奈地摇摇头,赶紧跟了上去。她知道孟采苹没有经验,该来的还是让她这个熟客来比较合适。 她们两个挑的是一个中等档次的青楼,这地方既有阳春白雪,又有下里巴人,打听消息反而更加方便。柳步蘅摇着手里面的扇子,想着事情,跟在孟采苹的身后。 青楼里面热浪滚滚,莺声燕语铺满了各个角落,孟采苹嗅着那劣质的脂粉香气,难受的直皱眉头。而柳步蘅则一直站在她身边,很快就有老鸨迎了过来。 “两位小公子是第一次来我们这儿吧。”老鸨一双利眼,一下就看出来这两个人里面,柳步蘅才是那个主事儿的人,对着她那叫一个笑靥如花,“哎哟哎哟,小公子,你喜欢什么样儿?我们这地方全都有!” 柳步蘅干咳了一声:“我胃口比较大,你们这儿真的人足够吗?我看现在客可不少,别到时候给我找什么歪瓜裂枣啊。” 老鸨听到柳步蘅这话,笑容扩大了几分,只是嘴上还在拿乔:“哎哟,瞧你这说的,小公子,我们这儿的姑娘可都是个顶个的有绝活儿,再说了,你要是不喜欢,咱可以再换哪。” 柳步蘅挑了挑眉,从袖子里面掏出了一张银票,放到了老鸨的手里面:“去,把剩下的都给我叫道房间里面来,小爷我要慢慢挑。” 那老鸨看了一眼银票的数目,顿时眉开眼笑,忙不迭地连声答应:“哎哎哎!您想怎么样,我们就怎么样,小公子还请去楼上等着,姑娘们啊,马上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