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在等我叛变》 正文 天下第一剑01 云山拥翠,不见寒暑。 仙门阆风便立在四季如春的云山里。自昔年道祖太上元君于昆仑山悟道立修真宗门起,已过了一万八千年。一万八千年里,昆仑宗门分作八派,祁连山脉又出剑宗,修真早已从当年世人眼中的“异想开天”成了传于众人口中,眼露艳羡的长生之道。 阆风的此代宗主宋濂站在正殿前,远远瞧着正殿广场上站着的那一溜烟少年,硬着头皮对自己身侧的白袍束冠女修开了口。 宋濂道:“秦师侄,我看这批新上山的弟子中不乏根骨出众者,你要不要挑几个回去做徒弟?” 秦湛闻言,眉睫动了动。 她扫了一眼台下乌泱泱的一群,阆风派普通弟子的服制是白裳绿纹碧玉冠,从她的角度看去简直就是一把把新鲜的白菜,俏生生的立在菜农摊位上。 “这挑徒弟还是挑白菜。” 她忍不住嘀咕。 宋濂闻言,面上的表情急切,他一拍大腿,对秦湛道:“你管白菜还是青菜,挑两个啊!” 话一出口,两人齐齐愣住。 宋濂低咳了一声,补救道:“那个,剑阁毕竟是阆风第一阁,终日里只有你一个阁主也不是个事,哪怕收回去做些洒扫录书的活计,你也收个徒弟吧。” 宋濂说得恳切,秦湛闻言顿了一瞬,方才淡淡道:“二十年前你劝我收朱韶为徒的时候,就是这番说辞了。” 宋濂听见了“朱韶”的名字,面上不由浮出尴尬的情绪。 秦湛作为燕白剑主c正道默认的魁首,在修行路上可以称得上被天眷顾,命途坦荡。唯有师门——算是她此生最大的污点。 师父便不提了,事情大到至今无人敢提。二十年前,宋濂好不容易说动了她收下东境的小皇子朱韶为徒——本以为会迎来一段“薪尽火传”的佳话,却万万想不到迎来的却是朱韶窃宝背叛山门! 别说秦湛,连宋濂都想不到。谁能想到东境的小皇子竟然是皇妃给东境王戴的一顶绿帽,他实则是个半妖,入阆风只是为了隐藏身世,更是为了窃取阆风的舍利珠回归妖界。 朱韶背叛一事,无疑在秦湛好不容易才白起来的履历上又重新添上重墨。 这前后两件事这么一加,全修真界都觉得秦湛的师门有问题,就连秦湛自己也早晚有一天要叛变,只是去她师父那里还是去她徒弟那里没争出个定论罢了。 包括宋濂自己,也曾噩梦惊醒,害怕着秦湛有朝一日真叛变了。 但他作为一个经历过四十年前大战的阆风宗主,秦湛的这句话显然并不能令他就此放弃自己的打算。宋濂浮尘一甩,谆谆善诱:“秦师侄,话不能这么说。当年的事情是谁也想不到的意外,这意外如今于你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更何况都已经过了这么些年——” 宋濂激将道:“难道秦师侄是个因噎废食者,不过一次的意外,就再也不收徒弟了吗?” 秦湛没有说话。 她的腰侧还配着她的那把燕白剑,只有她能看见的剑灵就坐在阆风最为威严的祖师像顶上,盘着腿自上而下的瞧着那群白菜,对秦湛道:“你们家老头子在匡你呢,他就是想让你收徒弟,和阆风的关系更紧密些,好把你绑死在他的船上,千万别下船了,让他出去可以继续做他天下第一的阆风宗主。” 秦湛微微抬了眼,便瞧见燕白剑的剑灵坐在祖师像的头顶,一张少年意气的面孔上正朝她做着怪脸。 秦湛知道宋濂的顾虑,秦湛修的剑道往往又被戏称为“无情道”。因为走这条道的修者,往往修为越高情绪越少c对外界的反应越淡。 正如秦湛的师父离开阆风离开的毫无留念,秦湛的徒弟朱韶窃宝时也毫无犹豫一样——宋濂作为阆风的宗主,会担心秦湛有朝一日背弃阆风也是人之常情。 燕白剑见秦湛没什么反应,便从像上跃下,似一阵风般飘在她的身边,皱着眉头道:“你真打算收徒?你忘了朱韶那小子怎么对你的啦。” 秦湛仍然没怎么说话,宋濂见状也不好多说,只能摇着头叹息着先去主持大局。秦湛见宋濂走了,这才慢慢道:“不是你劝我收徒吗?这会儿怎么又捡着驳斥宗主的话说。” 燕白剑道:“我什么时候劝你——”他话说到一半,显然是想起了什么,面上一时有些讪讪,却又嘴硬:“我劝的那是收徒吗?我是劝你不要一个人住了!” “你自己算算,炼狱窟后已经过了四十年,四十年里你无寸进。秦湛,于剑道你已经比当年的温晦还要走的远了,可却始终无法走上那最后一步。你仔细想想这是什么问题,肯定是心境的问题嘛!” “你整天就是一个人练剑,心境怎么可能提高。你得入世,可入世和收徒是一回事吗?” 秦湛道:“差不多。宋濂想给剑宗留后,你希望我修心。我收个徒弟,不是既能给剑宗留后,又能修心?” 燕白剑忍不住翻白眼:“你倒是一举两得。” 秦湛道:“我只是被说动了。” 秦湛向殿前的广场看去,数十名少年着道观正向宋濂行弟子礼,念弟子规。从她的角度看去,确实是水汪汪的一片。 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燕白剑见秦湛心意已决,撇了撇嘴角也只能往下看去。他瞧着瞧着“咦”了一声。 秦湛倒是不太在意,燕白剑灵瞧着是少年模样,心性也是少年心性。忽喜忽怒,秦湛也懒得去管。 她看了一圈,心里大约有了底,便也走了下去。 宋濂这时刚刚主持完仪式,打算将这批弟子根据天赋分去各阁去,各阁的阁主也在现场,只等着宗主宣布结果,领着自己心仪的弟子回去。 所以秦湛下来的时候,不仅宋濂十分意外,连在场的几位阁主也十分意外。 药阁的阁主竟然一个没忍住,直接道:“秦湛,你还活着呐?” 秦湛微微笑了笑:“对,没死。” 药阁的阁主自知失言,脸上表情也不太好看,扭过头不再说话。秦湛在场扫了一圈,找到剑阁的那把空椅子。她慢悠悠地走去了剑阁的椅子前,又慢悠悠的坐了下去。 所有人的视线都盯在了她的身上,她笑道:“怎的,这把椅子我不能坐?” 剑阁是阆风第一阁,位置永远在宗主下第一位。秦湛是剑阁的阁主,更是因燕白剑而被众人尊称为“剑主”的修者。莫说剑阁的椅子,怕是宋濂的椅子她也是可以坐一坐的。 众人听见她的问话,极为不自然的强硬将视线移开。只有衍阁的阁主阴阳怪气的说了句:“四十年不见的大忙人出现了,这收徒的事宜是不是得重来了?倒是不知道咱们看中的那些有没有这个福气入剑主的眼。” 秦湛听了这一句,倒是没什么话。 宋濂听见了这话,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求爹爹告奶奶才让秦湛下了剑阁,秦湛若是肯收徒弟,别说是已经被其他阁主看中,哪怕是他已经收入门下的弟子——只要秦湛肯点头,他立马打包给送上去! 因门中出了叛徒的缘故,阆风在剑宗的地位一直有些尴尬,这一二分的尴尬全靠着秦湛才无人敢犯。这一点宋濂清楚,全阆风都清楚。衍阁的阁主自然也清楚。 但他的师父当年惨死在秦湛的师父手里,他对于秦湛总是无法放平心态,不刺上一两句浑身都不舒服。 秦湛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她对于衍阁阁主的话总是左耳进右而出。 “都是快百岁的人了,还学不会好好说话吗!” 宋濂皱着眉教训了一句,衍阁阁主阴沉着脸,冷哼了一声,倒也不再多言。 秦湛敲了敲桌沿,顿了一瞬道:“这样吧,大家挑,挑剩下的那个跟我走怎么样?” 她的声音淡道听不出情绪:“总不会连挑剩下的弟子都没有吧。” 当然会有挑剩下的。 只是那些挑剩下的不是天赋一般便是心性不纯,这些弟子往往会被留着做外门弟子,负责山门的杂事琐事,实在毫无前途可言。这样的弟子,别说是五阁阁主,便是山下那些小门小派,怕都是未必乐意收入门。 秦湛作为剑主,阆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人,选挑剩下的? ——就算她肯,也未必有人敢。 众阁主面面相觑,无人说话,衍阁阁主闻言,轻笑了声,他道:“好呀,剑主一言既出,我们当然求之不得。剑主瞧见三排四列的那孩子了吗?” 秦湛朝他说的方向看去,见是名模样俊秀的少年。他瞧起来有些拘谨,跟在前一位弟子的身后,面色端肃。 衍阁阁主懒懒道:“他的资质不错,只是瞧不大清东西。剑主也别说我等欺人,阆风五阁里,只有剑阁有手有脚就能练出点名堂,这弟子手脚俱全,悟性也颇高,做个剑阁的弟子倒也勉强够格。” 衍阁阁主这话一出,连药阁的阁主都忍不住皱眉。 她忍不住道:“剑阁最为凶险,与人论剑棋差一招便是身损命消,你与秦湛生气便生气,为何要拿个孩子的未来玩闹!” 衍阁阁主讥诮道:“你悲天悯人,不如将他收回去做你的嫡传弟子啊?” 宋濂见衍阁阁主越发不像样,重重拍了椅背扶手,他怒道:“闹什么呢!都是师兄妹,闹成这样给谁看!” 衍阁阁主面露不愉,秦湛却道:“可以。” 宋濂:“秦师侄,你慢慢选,不用着急。” 秦湛道:“可以,我说了大家挑剩下的给我。既然这个是大家不要的,那就跟我回剑阁吧。” 秦湛这话说完,宋濂目瞪口呆,连衍阁阁主都惊住了。 他忍不住嘲弄道:“秦剑主还真是有教无类啊,只是不知道你教的这一个是为剑阁留后,还是为你师父和大徒弟送人手啊。” 他这话一说,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宋濂再也忍不住,他对衍阁阁主道:“你要是不会说话就闭嘴!” 衍阁阁主自知失言也有些懊恼,秦湛已经站了起来。 她道:“我倒不是有教无类,只是衍阁主有句话确实没说错。我剑阁,的确有手有脚就能练出名堂。不像天泽师弟你——眼睛虽好,这么些年练下来,还是走不过我十招。” 宴天泽面色大变,他正要开口却被宋濂一个眼神逼了回去。 秦湛与药阁阁主打了招呼,她道:“阙阁主,我徒弟眼睛不好,怕是日后多有麻烦的地方,还请见谅。” 阙如言道:“谈不上,若他真成了剑阁传人,我自当尽力。” 得了这句话,秦湛便也不多言,与其余几人点头示意,便踏入了广场前。 她甫一露面,便引得殿前弟子一阵骚动。 秦湛已四十年不曾下剑阁,这些弟子当然不认得她到底是谁。 可他们认得秦湛腰侧的剑。 剑身黝黑,唯有刀刃一抹雪白,似春燕腹羽。 那是燕白,一百年前从天而降,世上仅此一把的仙剑“燕白”。 燕白剑是阆风剑阁剑主秦湛的剑,看见这把剑,这些弟子们立刻便明白了自己面前的是谁。 当今的第一人就站在所有人的面前,看样子似乎要选一个徒弟。 这实在是一件让人激动的事情。 所有人虽仍低着头,却掩不住冲动。这时候,眼睛看不清的人倒是极为好找了。在所有面露喜色的弟子中,唯有他瞧不清燕白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脸上端肃的表情里添进了茫然,在一群白菜间极为好认。 “挺有趣的。”燕白剑坐在枝头,对秦湛道。 是挺有趣的。 秦湛伸出了自己的手,对着少年道:“从今天起,我就是你师父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天下第一剑02 越鸣砚的命太不好。 他尚在襁褓中,家中便遭魔修屠戮,若非当时有一名修真者路过出手相助,他怕是活不到现在。 纵使他活到了现在,也落下了眼疾,瞧不清一尺外的东西。 舅母嫌他是累赘,趁舅父远行将他赶出家门,越鸣砚流浪于街头碰见了下山收徒的阆风弟子,那弟子见他资质上佳,便将他编进了名册里,带上了云山。 眼睛这事总是遮掩不了的。 待选的弟子都知道他是天残,免不了会拿他打趣。诸如指着远处的树问他树上有什么,又诸如笑嘻嘻的竖起手指让他猜数。这些事情越鸣砚自小就经历过,也习惯了,便也淡淡的答。有时对,有时错,但无论对错,他都一副平静的模样,无端瞧得人不欢喜,也就引得些家世显赫的顽劣子弟越发的欺负他。 一人道:“越师弟资质上佳,不知道会被选入哪个阁里,或许会被宗主看中,进了正法阁也说不定呢。” 另一人必然奚笑道:“正法阁修五行道,全是典籍咒文,越师弟学这个怕是大材小用。我看啊,越师弟去剑阁才最合适!” 剑阁的阁主是剑主秦湛。 越鸣砚也曾从说书人口中听过这个名字,说是当今第一人,仙剑燕白之主。执剑五十年来只收过一个徒弟,就是如今广为天下知的妖主朱韶。 只是自朱韶叛离阆风归妖界后,剑阁便再也不收弟子了,说是朱韶寒了秦湛的心。 这句话在他们上山的时候,负责领路的弟子就告诉了他们。如今这些人说这样的话,也只是为了取笑于他。 越鸣砚通常听了,也只会笑一声“承师兄吉言”并不往心里去。他知道自己的眼疾难医,所以只打算尽自己可能去做能做的事情,并不会过分在意结果。 所以当他模模糊糊的看见秦湛对他伸出的手,一时间竟没有能反应过来,直到秦湛又问了一遍,他才恍然回神。 他抬起头,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个白影,这白影配着剑,声音听起来像云雾一般,似乎对他伸出了手。 身旁的弟子压低了声音道:“越师弟,剑主在问你话呢。” 这世上有很多剑主,但不带剑名直称剑主的只有一人。 越鸣砚睁着眼,却还是看不太清,他脸上终于露出了十二三岁该有的表情,紧张地问:“剑主?” 他茫然极了:“剑主是女人?” 他问完就知道自己这话不妥,正不知该如何挽救的时候,他又听见了秦湛的声音。 秦湛笑了笑。 “我是秦湛。”她说,“如果你愿意,我就是你的师父。” 越鸣砚不知道自己当时是点了头还是摇了头,只是他动作了后,便听见了衍阁阁主讥笑的一声:“小孩子见识少,别高兴的太过,谁知道你的师父还能在正道待几年呢。” 秦湛闻言淡淡看了回去,衍阁阁主也只敢仗着秦湛不会杀他逞口舌之快,秦湛看了过来,他也就闭了嘴。 越鸣砚没听明白,山下对于燕白剑主只有恭维,夸她是正道砥柱,哪里说过甚至是提过像衍阁阁主这样惊骇的话。 他想不通,便只当是两阁阁主关系不善,互相讥讽罢了。只是跟着秦湛,离了大殿喧嚣,闭气凝神地走在往剑阁的路上。剑阁立在云山最高一峰,秦湛自然是可以御剑走的,但考虑到越鸣砚,她选择了慢慢走上去。 越鸣砚跟在她的后面,一步一踏倒是没有走出一步。 秦湛不爱说话,越鸣砚又不敢多言,两人竟然就这样无声息的走了约有一个时辰。知道跟在一旁的燕白剑实在忍不了了,他双手背在脑后,对秦湛抱怨道:“你们俩这是在比赛吗?谁说话谁就输了?” 越鸣砚听见了陌生的声音,却瞧不见人影,下意识问:“谁?” 燕白剑闻言“咦”了一声,凑近了越鸣砚,见他眼中还是一片茫然,嘀咕道:“你听得见我,看不见我啊。” 越鸣砚憋红了脸道:“我c我眼睛不好。” 燕白剑便凑得更近:“这样呢,你能不能看见我?” 越鸣砚只能感受到眼前的光线起了变化,却仍然瞧不见人影,他摇头道:“我c我看不见。” 燕白剑便又飘开,嘀咕道:“真奇怪,听得见我的声音,却又看不见我。” 秦湛瞥了它一眼,并不说话。 燕白剑见状,便嘻嘻哈哈地又飞去秦湛身边,道:“你是不是嫉妒啦,终于出现第二个能察觉到我的人了,你再也不是唯一能看见我的啦。” 秦湛淡淡道:“我本来也不想看见你,当年入剑阁选剑,我瞧中的明明是眠冬剑,若非你比谁都快地先跳进我怀里,逼得我只能选你,我也不至于被你吵这么些年。” 燕白被堵了一句,又不知该如何反驳,最后只能气呼呼道:“我哪里不好了吗?这满天下只有我这一把剑有剑灵!秦湛,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秦湛道:“我没有卖乖,卖乖的不是你吗?” 燕白剑被秦湛气了个倒仰,转头就跑了。秦湛也不去哄,只是握着它的剑体继续慢慢上山。 越鸣砚没有忍住,问了一句:“刚才的声音,是剑主的燕白剑?燕白剑,不是剑吗?” 关于燕白剑的传闻坊间太多了。百年前燕白剑乍现,不知多少人为了得到它而死在争夺的路上。最后这把剑被阆风的温晦得了去,封进了剑阁里,又命运使然落到了秦湛的手上,成了她的佩剑。 但无论是在哪一册话本里,燕白剑都是一把剑,而不是位少年。 秦湛道:“你能听见他的声音,这倒是难得。” “燕白剑的确是剑,但这是一把从天上掉下来的剑。既然花草鸟兽都能通过修炼得人形成精,它挂着‘仙剑’的名头,也成了个精,这没什么奇怪的。” 越鸣砚似懂非懂,燕白剑听见了秦湛的话,气急败坏的声音又远远传来:“秦湛,我是剑灵,剑灵!不是那些精怪!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 越鸣砚听见了一声笑声,他听得不真切,也不知道是否是秦湛发出的。 但他听见了秦湛接下来的话。 秦湛道:“你不用叫我剑主了。” 越鸣砚愣住,秦湛已停下了脚步。 她看着眼前的剑阁大殿,对越鸣砚道:“去烧壶水,倒杯茶给我。喝完这杯茶,你就可以彻底改口叫师父了。” 剑阁巍峨,却除了他们俩一个人都没有。秦湛给他指了厨房的位置,对他道:“房间很多,向南第三间是我的,其他你自己随便挑。” 越鸣砚看得模糊,但也大致记住了位置。 他慢慢地走去了厨房的位置,一点一点儿打开凑近看,找到了茶壶和杯子。茶叶倒是没有,他只能暂搁。 等他找到了足够的柴火,点燃了炉灶开始烧水,燕白剑不知何时飘到了他的身边。 他看不见燕白,却能听见他的声音。 燕白剑道:“你不会火咒的呀,这生火烧起来得要多久啊。” 越鸣砚没有吭声。 燕白剑又看见他弯着腰试图去清洗茶具,嘀嘀咕咕:“你这么听秦湛的话啊,那别用这个杯子。这杯子她没用过几次,你挑那个红纹大花的,她就这个审美,她喜欢那个!” 越鸣砚闻言手顿了一瞬,他看了看手里这个汝白碎蓝纹的杯子,又顺着燕白剑的话找到了那枚红底描金牡丹的杯子,一时间陷入沉默。 越鸣砚将红杯子拿远了些,他的眼里便只能看见红晕里映着金光,这样看起来倒是很好看。他顿了一瞬,拿了这个杯子清洗。燕白剑看他辛苦,冷哼了两声,却还是背过了身去替他瞧了瞧火。 越鸣砚不知道燕白剑去了哪里,但他洗干净了杯子,还是忍不住对着空气问了句:“燕白先生,你知道茶叶在哪儿吗?” 燕白剑闻言,回头看了背对着他的越鸣砚一眼,他道:“没有,温晦在的时候厨房里还有点茶,温晦走了,剑阁里就再也没有茶叶了,秦湛嫌苦。” 越鸣砚不知道温晦是谁,只是哦了一声,便想去看看水。燕白剑原本不想管他,可瞧着他一步一步走的极慢极谨慎的模样又觉得可怜,便用声音引着他走。 好在靠近了,越鸣砚也就能看见了。燕白剑在一旁看着他倒茶,一边道:“哼哼,我是秦湛的剑,你是秦湛的徒弟,以后你就也是我的小弟了,等你能去剑阁取剑,我帮你挑最好的剑。” 越鸣砚忍不住笑了,他温润道:“最好的剑不就是您吗?” 这句话让燕白非常受用,他觉得秦湛收的这个徒弟要比秦湛可爱一万倍,便对越鸣砚更亲切了点,他说:“你兑点山泉进去,山泉甜,秦湛喜欢。” 越鸣砚便也这么做了,他最后端着杯半凉的茶水忐忑着心思去见了秦湛。秦湛回到剑阁便解了道冠。她的垂在头发在身后随便绑了一圈,映在越鸣砚眼里,似乎与早上有点不同,却又看不出哪里不同。 他将水毕恭毕敬的端了上去,秦湛接过,喝了一口。半凉微甜,杯子还是她最喜欢的那只。 她将视线投向了燕白剑,燕白剑一脸得色。 秦湛心想,她既然打算收个徒弟以此入世修心,那燕白与越鸣砚的关系自然是越亲密越好。她可不想像当年她收徒朱韶那样,被燕白活生生吵上五年。 秦湛喝了水,将杯子搁下。越鸣砚对她恭恭敬敬行了弟子礼。秦湛受了,便代表着他们两人之间的师徒关系正式成立。 越鸣砚有些小声的唤了她“师尊”,秦湛应了声,又看了看越鸣砚。 最后秦湛道:“你眼睛不好,年纪也有些大,一般的修炼法子对你怕是益处不大。” 越鸣砚低头称是。 秦湛接着说:“好在我的法子你还能用。” 越鸣砚愣了一瞬。 秦湛道:“你先去休息,明天一早,我来教你练气筑基。” 越鸣砚愣了半晌,才道:“师尊,师尊要教我您修炼的法子吗?” 秦湛道:“真奇怪,你拜我为师,不学修炼那学什么?” 越鸣砚低声道:“可c可我眼睛不好。” 秦湛道:“这确实有些麻烦,但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 越鸣砚闻言睁大了眼,秦湛道:“我不知道你的眼睛还能不能看好,但我记得东海有一种水晶可以将事物放大,通过这块水晶看,三米外的东西都似近在眼前。” “这水晶大概能救你的急。” 秦湛当然不是会收废物做徒弟的人。她看了越鸣砚,除了眼睛,都是上佳。眼睛这事不是没法解决,看不清有东海的水晶,就算是看不见——她也可以替越鸣砚换双眼睛。 这对于旁人而言极为难做的事情于秦湛而言,不过都只是举手之劳,全看她想不想做罢了。 燕白剑后知后觉道:“那水晶是不是你房里拿来当盘子的那块?” 秦湛点了点头。 燕白剑茫然道:“不是前两年就不小心摔碎了吗?” 秦湛:“” 秦湛一个没忍住,站了起来:“我摔碎了?” 燕白剑肯定道:“你摔碎了。” 秦湛:“” 秦湛的脸上露出了难堪的表情,越鸣砚看不清,却能从空气中察觉到。 他忍不住道:“师尊,其实就算没有——” 秦湛道:“没事没事,肯定不止这一块,我再找找,找不到就去东海再找一块回来。” 越鸣砚从秦湛的话里听出她极力想表达的安慰和镇定:“最多迟两天,你能看清的。” 越鸣砚一下便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说的有很多,却最终一句也没说。但秦湛这意外的一面反而让越鸣砚心里与这座高高在上的云山之间一下拉进了许多。原来传闻里的剑主秦湛,也有失手打碎东西的时候。 秦湛问他:“你在想什么?” 越鸣砚答:“师尊和传闻不太一样。” 秦湛笑道:“他们都说我什么?” 越鸣砚道:“是天下无二的燕白剑主,正道的中流砥柱。” 秦湛听了,顿了一瞬:“还是个男人?” 越鸣砚:“呃。” 秦湛看见越鸣砚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懂的,她道:“看来还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越鸣砚说不出话,十分窘迫。 燕白剑哈哈大笑。 秦湛也笑了,越鸣砚不明所以,秦湛道:“他们怕我叛变,便想尽了办法来吹捧我。可这吹捧到底是不甘心,所以能歪曲一点都是痛快的。” 她对越鸣砚弯起了嘴角:“这事难道不有趣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天下第一剑03 越鸣砚最后也没有弄明白秦湛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在他看来,朱韶的背叛只是个意外,实则怪不去秦湛的身上,更别说“觉得她会叛变”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但他初来乍到,这种事关师尊隐私的事情,他只敢藏进心里,绝不敢问。 秦湛也没太在意,挥手便让他去休息。 最后秦湛还是从朱韶以前住的屋子里找到了块没摔碎的水晶。 这块水晶搁在三尺二的乌木盒里,盒子的锁眼是一枚衔珠而飞的雀鸟,秦湛认不出这是什么鸟,但大抵都是精怪那一类的东西。 她用手指剥开了珠子找见了水晶。这块在秦湛屋里不过用来摆放些水果的水晶,搁在朱韶这里,不仅正正经经地放进了宝盒中,宝盒里还有上好的红色丝绒覆盖着。纵使是从高处坠下,盒子的一角磕坏了,这里头的水晶都未必会坏。 燕白剑瞧见了,不免要说一句:“这小子把你送的东西保存的倒是好。” 其实也算不得送。 这水晶是东海诸派送她继承剑阁位十年的贺礼,一共十块,她留下了两块。那时朱韶已是她的徒弟,她便将其中一块给了朱韶。朱韶当年窃宝匆忙,秦湛猜他叛离山门也来不及带走多少东西,这才想着要不去他的房里找一找。 朱韶的房里确实有水晶——或者说,朱韶在叛离时,除了被窃走的舍利珠外,他没有再带走任何东西。 燕白剑也发现了这一点,它哼了声:“谅这小子也不敢。” 秦湛没有接口。 朱韶是她的大徒弟。 她将水晶从盒子里取了出来,用白色的丝绸包了,方才下了剑阁。 越鸣砚便站在剑阁前等他,秦湛一眼看去,便瞧见了越鸣砚表面镇定的面下藏着的忐忑不安。 秦湛心想作为师父,她这时候是该安慰两句的。 所以她开口道:“小越。” 越鸣砚抬起了头。 秦湛被他用那双黑亮的眼睛瞧着,剩下的安慰反倒不会说了。 她想了一会儿,最后干脆说:“走了。” 越鸣砚“唉”了一声,便跟在秦湛的身后,甚至不问去哪儿。 这点倒是和朱韶不同。 或许是重新收徒勾起了秦湛的记忆,她倒是想起了些二十年前的事情。朱韶纵使是为了躲避灾祸才被送上了阆风,人却半点儿阴郁也无,刚来剑阁的时候总是问东问西,半点也不怕秦湛。秦湛说一句出门,他恨不得连秦湛出门的路上打算在哪儿落脚都问出来。 秦湛心想,这或许和两个孩子的境遇有关。朱韶再不济,也是被东境当做小皇子养大的。越鸣砚秦湛这才想起自己对这个新挑的徒弟一无所知。 她问了句:“你是哪儿人?” 越鸣砚答:“是南境人。” 秦湛说了第一句,便觉得下面的话都好说多了,她一口气全问了:“我也是南境人,南境大了去了,你是哪国人,父母可还在?” 越鸣砚毕恭毕敬道:“南境秦国人,父母在我幼时便去世了。” 秦国是东境与南境的交汇处,东境虽不似西境已全然在表面上支持起魔道,但东境惯来也是个复杂的地方。秦国作为南境一国,自然以阆风为首的一众剑宗为尊,与东境常起冲突。两国边境的普通人都活得尤为艰难,常常朝不保夕。 越鸣砚资质不错,却父母双亡来到阆风。其中关由哪怕秦湛不去想也能猜到。 燕白剑见秦湛再问这些,便道:“这些孩子进阆风的第一天我就溜过去看过了,我知道的怕是要比宋濂还多!” 它得意道:“这小子刚出生就被魔修杀了爹妈,得亏被你们阆风的人救了,送去给他舅舅。可他舅妈不喜欢他,所以趁他舅舅出远门,把他扔了!这么一扔,他就碰上你们阆风负责收徒的弟子了呗。” 越鸣砚没有反驳。 秦湛听着,觉得这剧情真耳熟。要不是越鸣砚露出的额头白皙光洁,她怕是会忍不住问对方额头上有没有闪电伤疤。 秦湛从变成秦湛起,快要过了一百年。她几乎都要忘记了作为秦湛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如今听着越鸣砚的故事,倒是想起了一些,那些记忆让秦湛觉得亲昵又陌生,她竟是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这是越鸣砚自见到秦湛起,第一次听见如此温柔的轻笑声。作为燕白的剑主,秦湛强得令人侧目。她深不可测的修为让她在旁人眼里显得高不可攀,甚至哪怕近在咫尺都似乎隔着山雾,让人瞧不真切,也不敢瞧真切。 即使越鸣砚在对方伸出手的那一刹,与她靠得很近,越鸣砚的眼里留下的也只是秦湛模糊的白色身影和她淡泊偏冷的声线。 越鸣砚怔了怔。 燕白剑道:“哇秦湛,你真的越活越没有良心了,你徒弟这么惨,你还笑得出来?” 越鸣砚听见燕白剑提到了自己,刚想要开口解释,秦湛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声音又恢复了淡泊偏冷的样子。 秦湛道:“到了。” 越鸣砚这才惊觉,他随着秦湛踏上了通往筑阁的玉阶,只能看见一片极高的黑色建筑远远立着,纵使模糊那股扭曲与奇诡感仍旧铺面而来。 越鸣砚听见燕白道:“都六十年没来过这地方了,这地方还是这么诡异。徐启明看着挺正常一个人,怎么就不救救筑阁这糟糕透顶的审美。” 越鸣砚知道筑阁。每个活在阆风辖地的百姓都知道这座仙山的构成。 剑c衍c药c筑四阁围绕其中正法殿,五座山峰延绵方构成阆风派。其中剑阁修剑道,衍阁主器,药阁炼丹心,正法万象森罗。 唯有筑阁,哪怕在市井小巷的流言里,也少见有关它的故事。众人只知道它是阆风山门最难攻克的一山,说是昔年创立筑阁的第一人阁主,是昆仑八派中悬圃的最后一任掌门。他以悬圃密不外传的阵法符箓构建了筑阁,又以此重修了阆风的护山大阵。 四十年前正道与魔道那惊天一战,正道正是靠着阆风这传闻中的护山大阵,保住了万千无辜百姓。那些百姓们只记得当时有座黑色的巨塔冲天而起,似是巨人抬足迈步震动大地。自那座塔升起来,炼狱窟的那些鬼东西便再也进不了阆风的地界了。 这就是百姓们对于筑阁的全部认识,神秘c强大,又透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越鸣砚隐隐瞧着那建筑,想着那会不会就是故事里曾经拔地而起的那座巨塔。只是那塔看起来也不过只是普通的六层八角塔,这样的塔似乎怎么都无法和故事里的“巨塔”联系去一起。 秦湛身怀燕白,她不过刚踏上筑阁的玉阶,筑阁塔内用以鸣警的青铜钟便一声一声的荡开。 越鸣砚便这乍起的鸣警给吓了一跳,秦湛倒是目色坦然。燕白剑见状在一旁笑的直拍地,对秦湛道:“秦湛啊秦湛,六十年啦,你当上剑主都快有四十年了吧?筑阁还没把对你的禁令给消除呐?” 秦湛连没眉毛都没动,径自上楼。 越鸣砚跟在她的身后,正不明所以,忽听见秦湛道:“弯腰。” 越鸣砚下意识弯腰,只听咻咻两声,闪着雷光的刀锋飞快的自他的头顶飞过,越鸣砚瞧着身后嵌进了玉阶里的模糊影子心惊不止,然而还不等他反应,又有新的厉害当面而来! 越鸣砚根本看不清那些是什么东西。只听见秦湛道:“冷师叔,你是要我在筑阁拔剑吗?” 她的声音不算大,甚至语句波动都和先前对越鸣砚说“走了”没什么两样。但这句话却奇异的传遍了筑阁上下,那些凝成了实质的水滴子凝在了空气里,而后被接踵而来的烈火烧了个干净。 筑阁的现任阁主徐启明便是在水汽散尽后出现的。 他的面上有些尴尬,摸了摸头,才对秦湛道:“秦师妹对不住,师父就是不许我解了对你的禁制,我已经第一时间来停运法阵了。” 秦湛和阆风大多人的关系,都因着她师父的缘故,算不上好。但徐启明可以说是意外。 所以她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和徐启明打着招呼:“徐师兄。” 她与徐启明快有四十年不见了,先前在殿里也没怎么说话。但此刻开了口,却又像四十年的时间没有过去。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秦湛练剑练的对时间快没了概念,徐启明往筑塔里一待没个一年半载也不会出来。时间在他们两人之间倒似真的毫无影响。纵使四十年不见,再次开口仍像是昨日刚刚道别。 徐启明道:“你选了他,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他的眼睛是胎里带来的毛病,阙如言治不治得好难说,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不要他的原因。” 秦湛接口道:“但你不一样,治不好,不代表不能借外力如常人一样活。” 徐启明笑了笑:“我听见衍阁的话就猜到你想怎么办了,当年的十块水晶,你给了我八块,用到今天还剩下一块,我可以拿来给他做副眼晶。” 此话一出,秦湛顿了一瞬,徐启明了然,解释道:“‘眼晶’是我给新起的名字,我想着用东海水晶可以给他做副法器架在眼前用来似常人一般视物,既然是架在眼前帮助眼睛的,又是块水晶,就叫‘眼晶’吧!” 秦湛又顿了一瞬,面上的古怪掩也掩不住。她才开口慢慢道:“眼晶怪怪的,像是眼睛里挖出的水晶,叫眼镜吧,镜子的镜。” 徐启明是个对名字没什么执念的人,当下点头同意。 秦湛便拿了盒子给他开口道:“你那块还是留着备用吧,我带了块新的来,你用这块给他做。” 徐启明说“好”。秦湛便对越鸣砚吩咐道:“小越,你跟着徐阁主去,我在塔外等你。” 越鸣砚低低说好。 秦湛便点了点头,也不再看他,只是和徐启明说了两句,便在筑阁外的待客亭里坐下了等待。 越鸣砚抱着白布包裹着的水晶,跟在了徐启明的身后。徐启明见他走的慢又仔细,背脊绷的僵直,不由也从心底生出些柔软。眼见着他们已经走进了塔的范围,秦湛就是手眼通天也没法听见了,徐启明对越鸣砚开了口。 他的修为一般,年龄偏向中年,气质却十分和善。 徐启明对越鸣砚道:“你不用这么紧张。” 越鸣砚抬头,他看不太清徐启明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徐启明的善意。 徐启明放慢了脚步,带他上塔,慢悠悠道:“你也不用怕秦湛。别听别人瞎说,尤其别听衍阁的人瞎说。她才不会入邪道去,她就只是性情冷淡了些,但作为徒弟c师父和阆风弟子都从没有过不合格的地方。你看,她甚至为你出了剑阁来寻我。” 越鸣砚低头道:“弟子不敢妄议师尊。” 徐启明笑了,他说:“这点你倒是和朱韶不同。” 朱韶是妖主的名字,也是秦湛首徒的名字。 徐启明在当年便不太喜欢朱韶。朱韶是被当做皇子养大的,对待秦湛或许还能当一句乖巧,对待阆风的其他人——这位皇子高于顶的眼睛从来就没放下过。后来朱韶背叛,又用的是秦湛徒弟的名号,给秦湛招来了许多麻烦。也就是秦湛足够强,强到无人敢置喙,朱韶的这场背叛才没让她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里,仍然能是受万人敬重的剑主。 正是因此,徐启明对守礼谨慎的越鸣砚好感更多,愿意告诫的也就更多。他瞧见了越鸣砚的神情,顺口问道:“看来你也知道朱韶,山下如今都如何说朱韶?” 越鸣砚迟疑着点了点头:“说他是当今妖主,剑阁曾经的首徒。” 徐启明叹气说:“什么妖主,不过是见利忘义的叛徒罢了。山下怎么还将他与秦湛放在一起,秦湛也是倒了霉。你也是,大不必将他当做师兄,剑阁和阆风都没有这个人!在你师父的面前不要提他,他不配!” 越鸣砚说了是。 徐启明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他憋了半晌才道:“也别提‘温晦’。” 越鸣砚想起了这个燕白剑提过的名字,他还想问一句,可徐启明却摆了摆手什么都不肯说了。哪怕是当今的妖主朱韶,他都敢骂上一句“见利忘义”,可对于温晦——他竟是缄口不言。 这无疑让越鸣砚越发好奇起“温晦”是谁。可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随着徐启明入了阁,等待徐启明为他做一件能帮他看清东西的法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天下第一剑04 秦湛坐在筑阁塔外的待客亭里,亭里的石桌以及桌上摆着的茶酒果盘上都刻着法阵,以保证在这里休息的人可以得到最基本的招待。 秦湛昔年来过不少次筑阁,对这亭子里的摆设已经是烂熟于心了。 她先启动了亭子里的法阵,掀起了四角的垂帘让光线可以更好的透进来,这才给自己倒了杯永远温热着的茶。 燕白剑不耐烦,他好几次想要跟在越鸣砚的后悄悄的踏进筑阁那座漆黑神秘的塔里去,却次次都被筑阁塔前那道看不见的屏障给拦下。 他不死心试了好几次,依然如多年前一般毫无所得,自然心情糟糕的要命。尤其是他一回头就能看见秦湛坐在那儿悠哉哉的喝茶,自然更是不高兴。 他回到了秦湛的身边,挑唆道:“秦湛,你就不好奇筑阁里是什么吗?好歹你也是剑阁的阁主,越鸣砚都能进塔,没道理你不能进塔吧!” 秦湛慢悠悠地搁下了手里的杯子,慢悠悠地道:“你自己没本事进去,来找我算什么能耐。” 燕白剑被道破了目的十分生气,他道:“我没能耐,你就能耐了?还不是进不去。” 秦湛故意道:“我又不想进去,进不去有什么关系。” 燕白剑被气得背过了身,秦湛见燕白被逗的狠了,这才忍不住露了笑,摸了摸剑身,安慰道:“筑阁有规矩,非筑阁弟子不得进塔,连各阁阁主也不能例外。” 燕白剑睁大了眼:“那当年的温晦和如今的越鸣砚——?” 秦湛道:“当年是冷师叔破了例,如今是徐师兄瞧着我的面子钻了漏洞。小越毕竟还没开始习剑,拜师礼也只是我和他之间行了,从阆风的角度而言,此刻的他还算不得剑阁弟子,既然不是剑阁弟子,就有可能成为筑阁弟子。” “加上是帮他看清的东西,自然要他在现场才方便调试——徐师兄因着这两点,又觉得先前筑阁对我的防御实在失礼,才二话没说,领着小越进了塔。” 燕白剑听了来龙去脉,也不气了,可他偏偏还要故意地说上一句:“这世上原来也有你秦湛做不到的事。” 秦湛道:“我又没修到破碎虚空,做不到的事情还缺这一件吗?” 燕白剑又碰了个软钉子。他当年在剑阁里第一眼瞧见进来选剑的秦湛时,她年纪尚轻,脸上还透着稚气。燕白剑见她根骨绝佳,长得又好看。尤其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端着一副乖巧又好欺负的样子才迫不及待地选了她。 可燕白剑万万没想到,秦湛只是长得看起来温和罢了,她从来不是个肯吃亏的人!而就连这点虚假的温和乖巧也只停留在她二十岁前。待她完全长开了,在剑道上走得越来越远,也就越来越冷c越来越引人仰望而不敢妄动。 燕白剑也被压的越来越死,甚至到了如今,连口头上的半点便宜也讨不到。 燕白剑嘀咕道:“你小时候比较可爱。” 秦湛赞同道:“我也觉得我小时候比较可爱。” 燕白剑:“” 他用眼神指责:秦湛,你能要点脸儿吗? 秦湛含着笑意,平平静静地回看过去:不能。 燕白剑受不了,他抱怨道:“秦湛,你上辈子就这么讨人嫌了吗?” 秦湛想了想自己的上辈子,因为记忆实在是太模糊了,她也不太确定:“应该还是挺讨人喜欢的。” 秦湛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有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 她是个穿越者。这个世界在她的世界里就是一本故事书,热度高的不行,从电视到电影,从手游到网页,这个ip几乎改的全民皆知,就算秦湛没看过这本书,都从朋友手里收过这书动漫化后和交通局合作发行的公交卡。 秦湛作为一个没怎么看过书就看过几眼电视剧的人,之所以知道自己穿了书,是因为她长到没十岁,就经历了自己亲舅舅掀起的叛乱。 这个场景算是这本书的出场率很高的一段。因为只要电视镜头播到她舅舅必然要回放一下这一段,说一下他不正统的皇帝来历,好让她舅舅和主角们的合作更顺理成章一点。 当然,最让秦湛能确认自己来到了这本书里的世界的根本因素,是她国家的名字和她舅舅的名字。 没有几个世界会懒到以四境分国,更不会有一个南境的主国会叫白术——一颗草的名字。 白术国之所以叫白术国似乎是因为作者那时候实在是编不出名字,所以翻了本草纲目。不仅南境的主国最后叫了白术,连带着秦湛的舅舅,都叫了商陆。 秦湛在发现自己穿了书的时候,原本也想过要借着多少知道剧情大致走向的优势大展拳脚。直到她在王宫里想了一天,发现自己也就知道一个公交卡印着的南境王——她现在的舅舅,未来的白术国主商陆。 她后来又扒着手指一算,剧情开始的时候,公交卡上的南境王已经是垂暮之年的老人了。而她那时候十岁,她舅舅年刚过二十。 秦湛几乎是立刻就放弃了。 什么顺应剧情扭转剧情啊,那也得等到至少五c六十年后她的优势才算有作用——等到了那个年纪,她活着还是死了都很难说!谁还有精力去搞什么剧情。 她只知道自己舅舅是个好人,就算推翻了她现在父亲的残酷统治自己也不会很惨。 更何况秦湛也不觉得商陆想要推翻秦家的王朝有什么错,她的爹简直是教科书般的暴君,白术国能在他手下挺了十年没有大乱——这都得感谢祖宗们攒的家底子确实够厚。 秦湛想通了其实也就没有再多想了。她最多也就是和舅舅关系搞得好了些,没事多在他面前提一提已经死掉的亲娘,提一提两人之间的亲密关系。 就当秦湛觉得自己大概会死在剧情开始前,公主虽然估计当不了几年,但应该也能当个新朝郡主的时候——她师父出现了。 秦湛这时候才想起这本书是个修真小说,能修仙的。她本身对白术国也没太大执念,她师父要带她走,她也就去了。 这一修仙就是整整六十年。 秦湛直接沉迷进了证道破碎虚空里,完全忘了这是一本书中世界,也忘了自己的身份——在原本的故事里应该是静静死去,最多留下一句“新帝以公主葬”来彰显商陆仁慈的背景板。 因着越鸣砚的缘故,秦湛回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因为燕白剑这句无心的问话,秦湛又将大部分事情回想了起来。纵使她没看全这故事,却也知道秦湛在这个故事里绝对不该是有姓名的角色。 可如今呢? 秦湛默默想,都到了这个时候,她就算是主角们故事里的背景板,怕也得是名字最大的那个背景板了。 秦湛心想,她既然都当了最大的背景板,那就继续当呗。只是主角姓什么来着韩还是越? 哦对,姓越。好像叫越鸣什么,反正听起来挺像鸟,就和她新收的徒弟差不多。 秦湛忽然便顿住了。 她飞快的算了算年纪,算完后陷入沉默,又开始努力回想原著主角瞎不瞎来着?好像不瞎的啊但是越鸣砚这个也不能算瞎对吧? 燕白剑见秦湛沉默,还以为自己说的话伤了她的心。 虽然燕白剑觉得秦湛不是那么容易被伤到的人,可她的突然沉默还是惊到了燕白剑。他瞅着秦湛,悄悄地挪到了她的旁边,给她续了壶茶,心虚道:“秦湛,我没觉得你不好啊,我最喜欢你啦,不然也不会当你的剑对不对?” 秦湛听见了燕白的话,默默瞧了他一眼。燕白被她瞧得越发不安,直到听见秦湛慢悠悠道:“也是,剑阁里确实没有剑比你跳的更快了。” 燕白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变了脸色咬牙切齿:“秦湛,你就是惦记着那把眠冬剑是不是?我才是你的剑!那把连剑灵都没有破铁有哪里比我好!” 秦湛道:“能结冰呀。” 燕白噎住,他确实不会结冰——那是因为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在他的身上刻上咒文! 燕白刚要反驳,秦湛却含着笑道:“好了,我逗你玩的。” 燕白剑怔了一瞬,又哼了一声,他说:“你好久没有和我说过这么多话了,看来收徒弟还是有用的,宋濂也不是尽说废话。” 确实,秦湛沉迷于证道,就是燕白经常在她耳边唧唧喳喳,她也大多时候置之不理。直到她修为滞涩c不得寸进,她停下了脚步,方才听进了燕白的话。作为剑,燕白从未有过不合格的地方,但作为主人,秦湛倒是有诸多不对的地方。 秦湛想了想,对燕白道:“回去我给你打个络子吧。” 燕白闻言问:“系在剑柄上的?” 秦湛点头:“要什么颜色?” 燕白扭头道:“我才不要挂一个络子,娘们唧唧的。” 秦湛“哦”了一声。 燕白见秦湛再也没有别的话了,又忍不住扭回头来,对秦湛别别扭扭道:“黑色的。” 秦湛眼里露了笑,她对燕白点了点头:“知道了。” 燕白的情绪又好了起来,他便趴在桌前问秦湛:“秦湛,你刚才突然不说话,是在想什么啊?” 秦湛喝了口茶,道:“想我上辈子。” 燕白呲笑:“你还记得你上辈子。” 他笑完了又忍不住问:“那你想出了什么?” 秦湛道:“发现我忘得太多了,基本记不起来了。所以连自己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都不能确定。” 燕白:“” 秦湛确实想不起来了,她六十年前发现自己大概活不到剧情发生的时候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最初修真的时候也没想过自己最后会走这么远,如今再要拎起六十年前的事情想——她发现自己记商陆的脸都比记那部她断断续续看了几集的电视剧清楚。 命运还真是奇妙。 秦湛想不起来,便也放弃了。 越鸣砚是主角也好不是也罢,修真修到秦湛这个地步,对这些事情还真的不太在乎了。 她搁下了杯子问燕白剑:“对了,你的络子上要不要串几颗珠子?” 燕白想了想:“昆仑玉的话,我觉得还成。” 秦湛:“你要求还真多。” 燕白不满意道:“你能给越鸣砚东海水晶,为什么不能给我昆仑玉?秦湛,你可不要做喜新厌旧的人渣!” 秦湛心想,我就算喜新厌旧这话也该朱韶说啊,你一把剑和我徒弟争什么。 但秦湛好歹没说,只是点头道:“好好好,昆仑玉。” 燕白满意了,他一回头,正好瞧见越鸣砚下了塔。 越鸣砚看起来和去时有了很大的不同,却又好像没什么不同。 秦湛回首看去,一眼便瞧见了他鼻梁上架着的嵌在了金丝框里的水晶镜片,细细的大约刻着咒文的秘银链子拴着镜框两侧坠在他的肩膀上,拢合在后。 越鸣砚原本谨慎而缓慢的脚步快了一些,秦湛远远的瞧着他,他也像感觉到一般,向秦湛看去。 这一次,他眼里瞧见的再不是白色的雾。而是白衣飞袂的秦湛。 他见到了秦湛束在玉冠里的黑发,瞧见了她微挑的墨眉,也看见了她那双似由雪山水凝就的双眼。 越鸣砚第一次如此的清楚的见到秦湛的相貌,他站在了原地,一时间竟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直到秦湛牵动了嘴角。 越鸣砚这一次清楚的见到了秦湛笑,她笑起来仿若阳光化在雪上,清透到让越鸣砚一时不知道自己看见的是想象中的秦湛,还是真实的秦湛。 越鸣砚想,应该是真实的秦湛,他想象不出这样的燕白剑主。 就在这时,他听见秦湛略带沙哑的声音。 这声音平静而冷淡,叫着他:“小越,我们回去了。” 越鸣砚心中蓦地一紧,他下意识眨了眨眼,眼前的秦湛还是如此清晰,他方慌慌张张低下头,想要跟去她身后。 可秦湛却道:“低什么头,你是我秦湛的徒弟,没有低头的道理。” 越鸣砚又抬起头,秦湛的面容便能清晰印在他眼里。 秦湛漫不经心道:“我从未低头,自然也不会教你低头。你且记着,剑修走得路要远比其他四阁凶险。我们的道是从剑中悟出来的,剑不折,人也不可弯。你要证剑道,便要先学会抬头。” 越鸣砚下意识要低头称是,却被秦湛抬住了下巴。秦湛的手泛着些凉意,让越鸣砚一时间觉得下颚触感尤为清晰。 秦湛道:“抬着头说,低着头,谁知道你是真的说是,还是敷衍我。” 越鸣砚被抬着头,他的眼睛透过东海的水晶清楚的看见秦湛淡漠的神情,他抬着头说了“是”。 秦湛满意了。越鸣砚瞧着什么都比朱韶好,唯有一点,太缺乏自信。 而这是修剑道最不能缺的一点。 剑修凶险,唯有十分信任自己的剑,与自己的剑共通一体方才能有所得。而若是修者连自己都不自信,又要如何去信任自己的剑呢? 秦湛虽然是为了私心而收徒,但她当年既然有好好教过朱韶,如今自然只会更认真的教导越鸣砚。 秦湛见越鸣砚已经明白了的用意,便松了手。 燕白剑在一旁幽幽道:“你这种说法,也不怕你徒弟误会,日后与人相处一句不合先拔剑。” 越鸣砚刚想低头又生生克制住,他对燕白剑说话的方向道:“晚辈不会的。” 秦湛倒是被燕白剑提醒了,她自己如今是不虚主角这东西的,但越鸣砚越鸣砚到底是不是主角啊。 秦湛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和一般人拔剑倒是没什么,输了也不过是你技不如人,有我在死应该死不了。不过如果你遇上了一样姓越的,还是离远些比较好。” 越鸣砚不明其意但都应了。燕白剑听不明白,问了秦湛很久,秦湛没办法,随便编了个“同姓不相残”的理由搪塞了过去。 总不能说是她还是有点虚,怕越鸣砚其实不是主角,惹了真正的主角一不小心成了炮灰,命定的自己连救也来不及救吧? 这话说出去可太丢面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天下第一剑05 筑阁做出来的东西都很靠谱。 秦湛拿了筑阁给越鸣砚做的眼镜瞧了一眼,便认出了金链上绞着的那些咒文。她将水晶的镜片还给了越鸣砚,对他道:“待日后你得到了什么好材料,记得去给徐阁主送一份礼。他给你做这东西可花了不少心思。” 东海水晶通透性好不错,易碎性也是一等一的。徐启明在金链上绞入咒文可以使得这东西水火不侵也摔不碎,几乎是将用在护甲上的咒文简化重编用给了——这可非常废功夫,看来这东西是徐启明亲自做的,除了他筑阁里也没有其他人能做到了。 越鸣砚应了,能看清事物的体验对他而言十分新奇。秦湛见状,便让燕白剑带他去逛逛。 越鸣砚跟着燕白剑走在剑阁里。 剑阁里有一座选剑楼,是剑阁弟子取剑的地方。 越鸣砚顺着燕白剑的话看见了那栋黑色的建筑,有些疑惑。他问道:“那一楼的剑都可以随便选吗?” 燕白剑瞥了一眼,颇为不屑,他道:“也不是。选剑楼是剑阁阁主的私产,能不能进去选剑是阁主说了算。不过听秦湛说过,有任阁主收了很多弟子,改了规矩来着,他为自己所有的弟子大开选剑楼。后来阆风剑阁的弟子就都去那里选剑了。” 越鸣砚点了点头,燕白剑像是想起什么,忽而又道:“但那位阁主也立下了规矩,一人一生只得入剑楼选一柄剑。而且他认为剑贵高洁,所以只允许选剑者碰自己选中的剑。记着,你选谁才能碰谁,若是碰错了,也只能带着那柄碰错的出去。” 说到这里,燕白剑显然有点儿心虚。 越鸣砚向选剑楼看去,这栋足有三层的乌木四角楼从他的位置瞧去,正似一把宽剑砸在剑阁的山峰上。越鸣砚粗略以剑阁的大小估算了一下,这楼里少说也有百把藏剑——越鸣砚又想起燕白说的那句“选剑楼是阁主的私产”——昔年剑阁豪强借此可窥见一斑。看来剑阁会被称作阆风第一阁,甚至越过宗主掌门的正法阁去,也不是毫无缘由。 燕白剑越鸣砚沉默,以为他是担心选剑的事情,便对他道:“你也不用担心,虽然那位阁主改了规矩,但选剑楼是阁主私产这件事仍然没有变。那些剑又不是我,不存在拿了能不能用的问题——只要秦湛同意,你拿几把都成!” 越鸣砚自幼活于凡尘,除却幼时曾被阆风修者相救外,从不曾接触过这些。他如今见着选剑楼巍峨,又听燕白说昔年曾有阁主为弟子大开选剑阁,便越发不能明白如此强大的阆风剑阁时至今日,怎么会只留下了秦湛一人,如今又只有自己这么一个传人。 他不免问燕白:“剑阁弟子如今就只有我吗?” 燕白道:“对,之前还有个朱韶的,但你也知道朱韶现在不算了。” 越鸣砚问:“师叔师伯呢还有他们收的弟子也都没有吗?” 燕白剑回忆了片刻肯定道:“你的师叔师伯我可以肯定没有,但秦湛的师叔师伯我就不清楚了应该是有的吧。” 燕白剑还有些印象,他被秦湛取走后,尚且没来得及和秦湛多说上两句话,就被她提着上了剑阁大殿。那时候剑阁乌压压地有着许多人,秦湛握着他,第一次拔他出鞘,逼退了当时剑阁上所有的人。 她没有杀人,但在那一战里,却断了很多人的剑,让燕白光是看着都觉得骨头发疼。 现在回想起来——秦湛赶走的那些人,穿着的不都是阆风剑阁弟子的服制吗? 可这些事情就牵涉到秦湛的过去,燕白不想瞒越鸣砚,可又怕秦湛怪他多嘴,干脆找个折中的办法,他道:“我虽然是六十年前入的选剑楼,但有十年的时间都被困在选剑楼的阵法里,五十年前的事情知道的也不比你多。” 对越鸣砚道:“你要是真的好奇,我知道有个地方肯定有答案!” 和别的宗门一样,阆风也有存放着各类典籍记录的藏书楼。每阁自身的藏书楼里基本只放与本楼相关的修行典籍,所以也只有本门弟子可以进入。但主峰大殿后的藏书楼则不同。这楼里摆放的都是最基础通用的典籍,又或者经典讲义,再者就是存放阆风的历史——连同正法阁,五阁所有的记录都在主峰的藏书楼里。 越鸣砚原本也只是一时困惑随口一问,并没想过要离开剑阁。但燕白剑却说没关系,回头找个理由就行。 越鸣砚拗不过燕白,只得往藏书楼去。 燕白教越鸣砚:“若是秦湛事后问起来,咱们就说咱们是去翻入门心法的,嘿,她也挑不出毛病。” 越鸣砚没有回话。这时候是各阁午课的时候,剑阁没有几个人,也就没有早晚课的规矩。越鸣砚一个人进了藏书楼,楼里这时候除了洒扫仆人外,并无弟子。 燕白道:“你要找秦湛师叔师伯那就得从她师父那找,我记得是第三十一。” 他进了楼,跟着燕白的声音直往剑阁的藏书架上,翻找着上一代剑阁阁主的记载,然而剑阁传承约有三十二代,有写着秦湛的第三十二,也有写着秦湛师祖的第三十,偏偏就是没有这第三十一。 燕白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对越鸣砚道:“别找这个了,这个估计是找不到了,宋濂肯定销毁了。” 越鸣砚一脸雾水:“销毁?好好的,宗主为什么要销毁师祖的记载。” 燕白憋了半天,觉得这事不算是秦湛的隐私,越鸣砚早晚也会知道,干脆道:“因为他背叛了嘛!他背叛阆风堕入魔道了,当年为这事,秦湛差点被关进筑阁里去。” 越鸣砚,越鸣砚被燕白随□□出来的秘密给惊呆了。 世人都知道当年除魔,阆风出力最大,可谁能想到,出力最大堪称正道楷模的阆风,竟然也出了个叛徒?这个叛徒还是除魔出力最多的剑主秦湛的师父c剑阁的第三十一代阁主? 他一时不能缓过神,燕白嘀咕着:“所以你知道秦湛运气多差了吧。好不容易修到今天这境界,师父师父背叛了,徒弟徒弟背叛了。你说她能不强吗?不强早就被钉上试剑石上用来泄愤啦。” 说着,燕白剑又叮嘱了一句当初徐启明也说过的话:“你可别学他们啊。” 越鸣砚缓回了神,他这时候方才明白为什么徐启明会让他不要信衍阁的话,秦湛又为何会说那句话。若是他未见过秦湛,只听这些过往,怕是也会认为秦湛早晚要叛变。 她有着一个背叛了的师父,又有一个背叛了的徒弟——她就算说自己没有离开阆风的意思,怕是连宋濂自己也不敢尽信。 若是他信,又何必半逼着秦湛收徒呢? 山下从来不提这件事也是顺利成章了,和朱韶的背叛不同,燕白剑主的师父背叛——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从阆风的态度来看,在修真界里敢提的人怕也不多。几十年一过,修真界讳莫如深,山下自然也就忘了燕白剑主师父的事,只会记得她是如何英勇。 越鸣砚想了想,抽出了第三十代阁主的记载看。第三十代阁主道号玉玑,活了近五百岁,最后因无法突破修为界限而寿元耗尽,坐化于剑阁。他在位的时候,剑阁一共收徒三十七人,普通洒扫弟子有一百六十八人。他直到四百五十岁才收了第三十一代阁主,并最终将阁主之位传给了他。 也就是说,秦湛是有师叔师伯的。 越鸣砚看着书简,第三十一代阁主的名字被墨迹给污了,只能瞧出是两个字。 他又去翻秦湛还在记载中的典籍,发现她的典籍里无人敢用墨涂,可有关她的师父,这第三十一代阁主的事情都被施了咒语,根本瞧不清楚。不过好在他们在秦湛的记载里找到了有关剑阁无人的真相。 典籍里记载了这么一句话:湛年双十,取燕白,驱剑阁众。 越鸣砚垂下眼,燕白剑是知道这件事的,所以他也只是咳嗽了一声,假意道:“哎我想起来了,对,是这么回事,秦湛那时候就很厉害啦。” 秦湛在修行上就是一个怪物。她二十岁的达到的境界已经是许多人穷其一生也未必能触摸到的天花板。但能做的到,和为什么要做又是另一回事。 燕白告诉了他剑阁为何无人,却不肯告诉他理由。秦湛当年为什么要将剑阁的弟子都赶走呢?当时的宗主和前阁主竟也没说话吗?这实在不像是秦湛会做的事情。若说这是那位入了魔的前阁主所下的命令,越鸣砚倒觉得更说的通些。 越鸣砚已经察觉到燕白引导他来查阅典籍,是因为不想过多的去说秦湛的私事,也就不再多问。他发现他的师尊就像一个巨大的谜团,所有人都对她又敬又怕,而她自己却毫不在意,任凭他们缄口不言又或传蜚语流言。她只是坐在剑阁里,手指搭在她的剑上,便无人敢犯。 越鸣砚轻声问道:“前任阁主是四十年前才叛变的,燕白先生应该见过他?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燕白嘀咕了几句,最后道:“很难形容,你要真想知道,还是去问秦湛吧。” 燕白拒绝告诉他,这也在情理之中。越鸣砚面上未多显神色,他将书卷掩了,搁回原来的地方。正欲出门的时候,碰上了正法阁最新收的那批弟子。 整理藏书阁是正法弟子的课业之一,他们互相嬉笑着结伴走来,刚进门就遇上了要出去的越鸣砚。 越鸣砚显然也有些惊讶,他拱手向众人见了礼。 那些弟子瞧见了他,心中不免生出些嫉恨。所有人都未曾放在眼中的一个半瞎,最后竟然入了剑阁,成了秦湛的徒弟——这实在是件很难不让人嫉妒的事。 剑阁不同于其他四阁,其他四阁弟子众多,纵使入选,也未必能的阁主亲传,纵使得阁主亲传,也未必能成此阁传人。 剑阁不一样,秦湛不喜欢收徒,她如果收了徒弟,便一定是当传人教养的。 瞧啊,这个瞎子不过入剑阁一天,秦湛不就找到了办法,让他能视物了吗? 为首的一名弟子有些沉不住气,见越鸣砚见了礼,讥笑道:“越师弟怎么会来这里,这里的书籍字小,师弟能看见吗?” 越鸣砚道:“多谢师兄关心,已经能看见了。” 那弟子被他话一堵,脸色不佳,他身后人直接道:“越瞎子,别以为你当了剑主的徒弟就能得意!剑主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离阆风了,你又不是剑主,到时候能在剑阁待几天,可难说下一面是不是试剑石上见呢!” 越鸣砚得知了秘密,如今倒也听懂了对方话里的影射。他不免想起了秦湛那句“有趣”——他们明明就不信她,却又要摆出诸多做派来,只怕她真的成了他们不信的样子——正如这些弟子,明明话里话外都指着秦湛的过去不够“清白”,可口里偏偏还尊称着“剑主”,好似这样就能两相皆安了。 越鸣砚笑了笑,平静说:“能待多久算多久,有一天过一天,下一面见了再与师兄见礼。” 他这副云淡风轻含笑平和的模样瞧在旁人眼里,自然是无端刺目。 不只是谁混在人群中悄悄捏了决,一道惊雷打在了他的膝盖上。越鸣砚膝窝一软,差点跪下。他虽未跪下,却也狼狈的摔了一跤。众人见状嘻哈大笑,越鸣砚倒是没什么,静静站了起来,弹了弹衣摆上的灰尘,便要离开。 那些人见他要离开,少不得出手阻拦。 燕白剑在一旁看的肺都要气炸,叫着“小越你等着我这就去叫秦湛!”,越鸣砚一听,脸上的神色才微微变了。 他顺着声音要去追燕白剑,却瞥见了悄悄伸出要绊他的脚。越鸣砚垂眸,面无表情的一脚从那只脚上踏了过去,这人一声惨叫,众人连忙回首去看,也忘了继续拦越鸣砚,倒让越鸣砚就这么走了。 越鸣砚一出门,就低声道:“燕白先生,燕白先生您还在吗?我没事的,您实在大可不必去寻师尊!” 燕白剑根本还没来得及走远,他就在越鸣砚的上空,瞧着越鸣砚眼中露出的焦急,好半晌才道:“我还没来得及去。” 越鸣砚松了口气。 燕白剑瞧着越鸣砚,瞧着瞧着笑了,他飘在了越鸣砚的身边,笑着道:“你这个人真有意思,说你懦弱吧,你又有胆子踩人那么狠一脚,说你狠吧,你前面又够忍让的。” 越鸣砚愣了愣,故而解释:“晚辈晚辈只是被舅舅教导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 燕白剑接口:“杀他全家?” 越鸣砚:“自当防卫。”他叹了口气,叹气后又笑了,他对燕白道:“燕白先生,我不会背叛阆风的。” 他说的很温柔,也很郑重:“师尊给了我第二条路,我会好好走下去,绝不会背离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6章 天下第一剑06 一人一剑回到剑阁已是夕阳时分。秦湛做了这么多年剑主,若连越鸣砚离开了剑阁都不能发现,也就可以退位让贤了。 越鸣砚和燕白回来的时候,秦湛一人立在剑阁山门前。她的长相不似南境女性一般柔和谦和,反倒有东境的风骨。她要更锐利c也更鲜明。 她站在越鸣砚和燕白的身前,自上而下地瞧着他们,神色浅淡,瞧不出喜怒。只有一身雪衣墨发被风吹起尾脚,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越鸣砚瞧见了秦湛,忽而便没办法再往前走了。他卡在山道上,不上不下,既不敢进也不敢退,更不敢开口。 燕白剑察觉,一回头便看见了等着他们的秦湛。 燕白:“” 燕白干笑了两声,对秦湛道:“你来接我们吗?下午我带着小越去主峰逛了逛,怎么,这也是不行的吗?” 说道后面,燕白剑反倒理直气壮了起来,本就是秦湛让他带着越鸣砚四处走走,她既然没有限定范围,就不能责怪他领着越鸣砚去了主峰藏书楼。 秦湛瞥了燕白剑一眼,仿佛全然看穿了他的想法。燕白剑心里正泛着嘀咕,秦湛对越鸣砚道:“小越。” 越鸣砚记得秦湛说过的话,他抬起头看了过去。 他看见了秦湛的眼睛。 越鸣砚本以为会在那双眼睛里看见怒哀之类的情绪,可当他看清了之后,却发现秦湛的眼里什么情绪也没有。 她的眼睛还是那样似雪山水凝就,是平静的无波江,更是璧山间的褐色岩。 越鸣砚在一瞬间几乎以为秦湛什么都知道了,她知道自己和燕白去翻了她的典籍,知道她的徒弟大着胆子去窥探了她的隐秘。 就在越鸣砚想要开口认错的时候,秦湛总算是慢悠悠地说完了话:“我忘了要将你的名字添进剑阁志里去,你的名字怎么写?” 越鸣砚忽然就有种窒息后又重获空气的狼狈感。他还未来得及说话,心虚的燕白赶忙先开口,他道:“我知道我知道,是这么写!” 秦湛看向空中某一点,越鸣砚猜这是燕白剑再给秦湛写名字。 越鸣砚看着秦湛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师尊只是为了这件事而等我吗?” 秦湛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她得了名字,便要转身回去,回去前她对一人一剑道:“明日起,早午晚三课一日不可懈怠,我会在习剑坪等你。你大约还没有开始修习辟谷,我已经请宗主送了位仆人上山,名唤明珠,日后你的饮食由她打理。” 越鸣砚称是,就在他以为事情就会这么结束的时候,秦湛最后道:“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大可来直接问我。四阁多与我不睦,你贸然离开剑阁又未学成,怕是会被他们给欺负。” 越鸣砚怔住。 等他回神,秦湛已经走远了。 燕白剑问他:“秦湛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到底是知道们咱们去翻她过去的事了,还是不知道啊?” 越鸣砚自己也说不上来,但他却知道秦湛是没有生气的。她没有生气,对越鸣砚而言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越鸣砚再回去的时候,剑阁果然多了人。 明珠是位瞧着年芳二十的婢女,耳朵上坠着一对圆润的东珠耳环,笑起来的时候会有一对极为可爱的酒窝。 明珠向越鸣砚见了礼,口称:“公子。” 越鸣砚也同她见礼,说:“姑娘不必如此。” 明珠抿唇笑,她对越鸣砚道:“我父亲是阆风的外门弟子,祖父也是,我们家为阆风做事快有五代了。我父亲昔年在动乱时,更是有赖于剑主相救,方能活到今日还有了我。如今剑主需我等绵薄之力,我等自然竭尽全力。越公子也不必自谦,您如今是剑主唯一的徒弟,也便是剑阁的传人。时至将来,多的是人称呼您为阁主,届时您或许还会不悦‘公子’这称呼呢。” 燕白跟在他的身边瞧见了明珠,也想起了她,他对越鸣砚道:“她叫你公子你应着呗,她全家当年都是秦湛救的,对剑阁没有二心。也难怪秦湛找了她来照顾你。” 越鸣砚笑了笑:“那便随姑娘高兴。” 明珠的到来像是投进剑阁的一小块石头。她正值年轻活力的时候,又总是笑嘻嘻的,冷淡到没有人气的剑阁都仿佛因她的到来而变得鲜活。 连惯来冷淡的秦湛,见到明珠也会露出一抹笑来。 而比起越鸣砚,明珠也要更亲昵秦湛一些。燕白也曾嘀咕过“真不知道你是来照顾小越还是来讨好秦湛”——这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甚至在越鸣砚心里是理所当然的。秦湛是燕白剑主,这天下无人何人见了她,都会难免想要接近。 越鸣砚在习剑坪练剑,秦湛便在不远处瞧着他,间或指点一二句。每到午间,明珠便会挎着竹篮而来,篮子里便是她为越鸣砚准备的食物。越鸣砚正在学习辟谷,所以纵使明珠有千百本事,秦湛也不许她用出来。每日只许她做些面点用以充饥。明珠自然是委屈的,所以就算做面点她也用了十足的心思,让面点绵软又富有嚼劲,越鸣砚吃了快有一月也不觉得腻烦。 秦湛不许明珠在菜肴上太废心思,明珠便把心思全放在了酿酒上。剑阁有许多存酒,但大多都很烈,秦湛并不喜欢。明珠便开始试着用这些烈酒兑上果肉,又或者是用重新挑选果肉酿酒。酿出的酒需要功夫,但她调出的酒秦湛倒是很喜欢。这让明珠高兴了许久,甚至还偷偷的问越鸣砚秦湛最喜欢那种水果。 越鸣砚:“抱歉明珠姑娘,我也不知道。” 明珠闻言便会忍不住噘嘴:“什么嘛,公子明明是剑主的徒弟,怎么什么也不知道。” 越鸣砚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他意识到了这一点,再见着秦湛的时候,难免便会心有杂念。秦湛皱着眉让他停下,耐着性子问了句:“怎么了?” 越鸣砚动了动嘴角,什么还没来得及问,燕白已经道:“明珠问他你喜欢什么,他答不上来丢面子嘛。” 秦湛闻言微微挑了眉毛,她对越鸣砚道:“我喜欢剑,也喜欢酒。” 越鸣砚得了答案,脸颊微红,他忙道了谢,虽然这并不是他想问的,但也再不敢多思了,转而更认真的修炼。 若是修仙是条十不存一的路,那秦湛走的路,便是这十不存一里的千不存一。 她修的这条路,甚至一般的剑修都不会选,进展虽快,却太过凶险,一不留神,便是走火入魔尸骨不存。 秦湛的师父是个天才,他走的顺当。秦湛也是个天才,但她好歹知道这条路凶险,不适合常人。所以在修习前,她先提醒了越鸣砚:“我这条路,最初开始走的时候可能会很难。” 越鸣砚问:“有多难?” 秦湛道:“你的根骨上佳,又有我在,自然是能练成的,但练成的过程会比我要痛苦的多。你通悟的越快,经脉中游走的真气便越凶狠。只怕在第一阶练成前,你每夜都会被四下冲撞的剑气痛到无法安眠。” 秦湛的修习法子一旦通悟了,一呼吸间都是真气在经脉中游走冲拓。当年朱韶也练过,但他是半妖,半妖的经脉原本就比普通人类要宽,却也疼得大叫。越鸣砚在入阆风前从未有过经验,他的根骨上佳,悟性极高,但经脉却仍是普通人的经脉,乍然被如此冲击,白日不显,每日夜中必会撕心裂肺的疼痛。 这种疼痛无法麻痹,只能忍受,而且不知道要忍受多久。 秦湛经历过很多,知道疼痛也是会逼疯人的。 越鸣砚道:“既然师尊觉得我可以练成,那我自当尽力。” 他这话一说,秦湛剩下那句“你要是接受不了我就替你去要昆仑剑宗的心法”也没有说的必要了。越鸣砚正式迈上了剑修的路,在最初的一月后,便开始感觉到了“凝神聚气”。只是这样新奇的感受尚且不足七日,他便开始经历下一阶段,被乍然凶悍起的真气冲击的痛不能抑。 明珠每日来帮他收拾屋子,都能发现被褥上满是汗渍,而越鸣砚也一日比一日看起来苍白虚弱。 明珠担心的问了句,越鸣砚也不好多说,只是笑了笑,说是练功的后遗症,秦湛是知道的,让她不必心忧。 明珠见了,若有所思的点了头。 秦湛同样也见到越鸣砚一日比一日虚弱,可他依然没有缺过一次课,甚至没有落下进度。即使知道他练的越快疼得会越厉害,他也没有向秦湛撒过一次娇,讨过一次饶。 秦湛站在一旁瞧着,间或指点他的真气运转。 燕白剑在一旁看了这么久,此刻见着越鸣砚满脸苍白,也忍不住道:“你这法子本来就不该是一般人练的,干嘛还要告诉越鸣砚。朱韶练了一半都受不了喊疼,何况小越呢?” “你收这个徒弟,到底是为了练习断情绝欲还是为了入世修心啊?” 秦湛一边瞧着越鸣砚一边道:“他如果是普通人,那也太能忍了一点。更何况我检查过他的筋骨,是受得住的。说实话越鸣砚的存在让我真的感到很奇妙。” “你看他,再怎么检查,也不过只是根骨上佳。但他的悟性,别说阆风如今那些出挑的弟子,就是朱韶也连他一半都赶不上。我本来是很担心他的经脉受不住崩裂,连药都准备好了。可你看,他每日痛苦,每日的经脉却又挺住了。” “你说越鸣砚到底是个被隐藏起来的天才,还是只是个毅力过强的普通人?” 燕白剑:“我怎么知道你们的事情,我就是把剑啊。” 秦湛道:“我觉得是前者。” 不仅仅是前者,秦湛甚至都开始要相信,越鸣砚就是书里的那位主角了。然而秦湛这么想了甚至还没过去一个晚上,突忽起来的症状便让她没法去相信越鸣砚有个主角命。 秦湛匆匆赶到的时候,越鸣砚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他躺在床上,眉梢紧蹙,脸上已经白的连半点儿血色都瞧不见,人已毫无知觉,只有手指还因为过度的疼痛而反射性的抽搐。 秦湛在越鸣砚的床边坐了下来,她伸手帮他抹去了额上的冷汗,在明珠欲言又止的表情中问:“多久了?” 明珠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见公子到了该起的时候还没有动静,一时好奇推门进去才发现他c太不太对。” 说着明珠又递给秦湛一块手帕:“剑主用这个替公子擦汗吧。” 秦湛接过手绢,又看了明珠一眼。 她淡声道:“你觉得他是怎么了?” 明珠结结巴巴:“不c不知道,但看着像走火入魔。” 秦湛此生最忌惮着的,便是走火入魔。所以越鸣砚在修炼时她总要在一旁看着,以免出了岔子。她听了明珠的猜测也未反驳,只是抬手点住了越鸣砚的眉心。 明珠见状,忍不住叫道:“剑主” 秦湛头也未抬,她淡声说:“明珠,我上次见你是你五岁。” 明珠点头,轻声说:“对,那时剑主为了哄我,还为我摘了朵紫薇花。” 这些细节秦湛倒是记不清了,她笑了笑,又对明珠说:“那朱韶上一次见你,是你几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3.赏剑会05 ,秦湛与桃源坞主绮澜尘的恩怨还要说回四十年前的正魔大战上。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秦湛这一生少有应了旁人却做不到的事,但桃源如今的坞主绮澜尘就是其中一人。 当年温晦入魔,不过一月便整饬了魔道,接着便如发疯一般反攻正道。温晦当年尚是阆风剑阁第三十一代阁主时,便是天下公认的第一人。他这个第一人与秦湛这“正道魁首”的情况还不同,温晦生在一个真正天才并出的时代。 随着仙剑燕白坠入尘世,这世界便像是被打入了一剂灵药,各大宗门人才辈出不说,突破原本境界活过了三百岁的修者更是数不胜数——温晦就是活在那样一个时期。 这是修真界最为群星闪耀的时期,任凭谁家都有那么一两个离破碎虚空只差差临门一脚的大能,这些大能距离大道最近自然也能隐隐察觉这一切的变化都与燕白有关,所以一百年前,争夺燕白的战争才会如此惨烈。 燕白剑就坠在南境青城山山顶,任谁都可以去取,可谁也取不了。各大宗门为了得到燕白剑大打出手,那些个抬手间便能轻易摧毁一座城的高位修者们甚至也顾及不了所谓的名声亲自下场——青城山派毁,所有人都对这把剑志在必得。 青城山的水因为这件事几乎要被染成血河,这场暗地里的厮杀争夺足足持续了四十年——直到温晦出现。 他赢了祁连剑宗的祖师,破了苍山的玄门阵,折断了云水宫的“东流水”,碎了桃源的“醉花阴”,最终令大莲华寺的和尚也只能对他道一声“阿弥陀佛”默许他登上青城山,取了燕白剑。 温晦笑道:“我也并不是要这把剑,只是你们抢来抢去四十年,抢的连青城山的花都不开了。我看那山下卖花的小姑娘绝了生计,哭得可怜,这才上山顺便替你们拿了。” “和尚,你给我让路,我承你的情,这剑你要不要?” 那一年,从温晦入道算起,方才过了六十年。他用六十年,便胜了那些活了几百岁的老怪物c甚至是以连战的姿态。大莲华寺让出道的那位和尚每每回忆至此,都会忍不住略带颤抖双手合十道佛。那把剑他当然是不会要的,他不要,温晦便拿着锁进了阆风剑阁的选剑楼里,彻底绝了天下所有人的念想,反倒让这都斗了四十年的修真界又复了平和。 这和尚最终如此形容温晦:“不似凡间客,天下第一人。” 温晦的名字自此响彻天下,别人提到他,为了表示尊敬,都会称一句“第一人”。 正道尊崇他,邪道惧怕他。他是正道邪道心中真正的“天下第一人”。 所以四十年前,温晦骤然入魔背叛,完全是打了整个修真界一个措手不及。谁也无法想象昔年因卖花女一句哭诉便能不惜命人战四大宗门,为人甚至可折服大莲华寺高僧的温晦——竟然会入魔叛乱。 当时尚且是桃源弟子的绮澜尘便是不信的人之一。 她不顾桃源门规,深夜冒雨求上了阆风,求到了秦湛的面前,她恳求秦湛带回温晦,她相信这其中一定有旁人不知的误会。 在绮澜尘的心里,秦湛是温晦的徒弟,自然是会要比她还要信任温晦的清白,她这么恳求了,秦湛自然是要去救温晦的。绮澜尘求了,见秦湛答应了,便也放了心,跟着追来的人回了桃源领罚。 可等绮澜尘熬过这漫长的刑罚,出来知道的第一个消息——是秦湛以燕白剑将温晦打入了炼狱窟里。 绮澜尘难以置信,可秦湛确实是这么做了,她骗了她,辜负了她。 秦湛还能想起当时绮澜尘看她的眼神,有仇恨,但更多的是伤心。 秦湛握住了燕白的剑柄。 她叹了口气,拔出了剑。 众人只听得一声“叮”直刺灵台,吸入的呼吸尚未来得及吐出,一股巨大的c绵密的c压得人要发疯的力量骤然间c随着秦湛燕白的拔出,统治了整座山峰! 那压迫感是如此真实,像是深海里挤压内脏的巨大水压c随着水汽缠绵侵入你每一寸毛孔的跗骨之蛆,撕咬着你的每一寸神经,令人忍不住便想要张口尖叫,联想起阴沉黑暗的死亡! 宋濂靠得近,秦湛身上的气息令他心惊。他本以为秦湛已达到了此生巅峰,再难存进了,可如今一看她竟是又进了一步!宋濂的心思一时有些复杂。他是温晦的同辈又是秦湛的掌门,这对师徒的存在仿佛就是为了打破世人的固有认知。自太上元君昆仑悟道起,众人皆以为肉体坐化的逍遥仙已是人所能达到的极限。可无论是温晦还是秦湛,却已明显都强于昔年的逍遥仙了——温晦甚至成了“魔”。 宋濂心情复杂极了,一时间竟也忘了要劝阻秦湛。 修为弱一些的弟子直接被压的面色惨白灵台不稳,安远明是第一个发现不妥的人,他惊疑不定地看向秦湛,连道:“秦剑主!” 秦湛眼眸微沉,看在安远明的眼里,竟然还透着三分仁慈——安远明觉得可笑,若是秦湛当真是善男信女,早在温晦叛变的时候,她就守不住她手里的那把燕白了! 她如今拔剑,显然是缈音林踩了她的雷区。温晦之名,正道几乎无人敢提,一方面是他四十年前给众人留下的记忆实在过于可怖,更重要的另一方面——谁都知道他是秦湛心里最大的伤口,没有人敢在秦湛的面前,挖开她的伤口! 缈音林就敢。 她见秦湛拔剑,仿佛正要全印了秦湛那句“难以善了”,更是讥诮道:“剑主这是什么意思,是要以剑封口,杀了我等说出真相之人吗!” 桃源的梦曦晨是吓得最很的。她虽是缈音林的师妹,却是上任坞主最小的徒弟,不仅没有经历过四十年前的大战,更是从未遇到过今日这样可怕的场景。 她已然白了脸,伸手要抓缈音林,可缈音林的表情看起来却很奇怪。 秦湛抬了眸,她看了一眼缈音林身上桃源的服制,缓缓道:“你是绮澜尘的师妹,我不杀你。” 缈音林神色奇怪,冷笑了声:“剑主这话真奇怪,剑都拔了,还说什么杀与不杀?” “缈音林!”最先看不下去的竟是安远明,他喝道,“你发什么疯!” 缈音林道:“在场所有人的都怕秦湛,我桃源不怕!你看看这些衍阁弟子吧,死了阁主师父,连他们的宗主都不敢问一句——发疯的是我,还是你们!?” 秦湛闻言弯了弯嘴角,梦曦晨都快被吓哭了,她抓住缈音林的衣袖,颤声道:“师姐,你今日是怎么了?我们还是回去把,坞主也说过我们这次来不要多管事的!” 缈音林充耳不闻,梦曦晨抓着她忽然间只听撕啦一声——梦曦晨低头一看,她竟撕裂了缈音林的皮肤。 皮肤下露出的是血淋淋的皮肉,缈音林竟像是察觉不到任何疼痛,仍然死死盯着秦湛,梦曦晨见状吓得尖叫了一声,猛地甩开缈音林后退—— 秦湛见了,多扫了一眼在缈音林身上。缈音林表情已变得僵硬,她的脸颊后与脖颈交接的地方,被秦湛拔剑时的剑意刺破了一道细痕。 那痕迹细细地透着红色却没有沁出半点儿血珠,秦湛挑了眉。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的时候,秦湛一剑击出,剑尖堪堪停在缈音林眉心,剑锋带起的剑气如同利刀般鼓起缈音林衣袖长发,靠近她的人都不由以袖遮面,而缈音林竟像是毫无所觉! 众人便在这时听见了一声轻笑。 秦湛道:“我拔剑,是为斩妖。” 众人抬眼看去,风已停了,但缈音林的衣发却为停下。她的头发仍然在飘,衣服也因被秦湛的剑气割裂而往后去——不少弟子觉得非礼勿视,想要闭上眼,可梦曦晨随后的尖叫却让他们又转回了视线! 缈音林的表情还是那么奇怪,她的面上自眉心起先是出了一抹红点,众人起先以为她那是被剑气所伤,如今仔细一看那红点不像是血,倒像是皮下之肉。 仿佛就是为了要证明他们的想法,缈音林的面容上忽然出现了一根细细的红线。 下一秒——她头发c连同皮囊整个就如同她先前衣服一般迅速从她站立的身上剥离!梦曦晨的尖叫已经要刺破云霄,她离得最近,亲眼看着缈音林在她的眼前被秦湛的剑锋刺破了系着皮囊的结,成了一块没皮的血尸! “啊c啊c啊——!” 梦曦晨吓的厉害,她啪得跌坐在地,众人也从这几位奇诡的一幕中缓回了神。有衍阁弟子见了,惊而又恐,极尽悲愤下竟对秦湛道:“秦湛,你四十年前也是这样封人口的吗!那可是桃源的长老,你说杀竟然就杀吗!” 秦湛没有解释,相反,她剑尖上前,似是要连最后的体面都不给缈音林。 就在她剑尖出的那一刹,一只血色的鸟突然从缈音林的口中破体而出!它羽毛鲜亮红的惊人,身上甚至还带着尚未散去的血腥气!这只鸟对着秦湛便是一口血污,秦湛面色不变仍然一剑刺去,那鸟显然也不是好相与的,竟是脱离了仍在操控着缈音林,将她的尸体整个往秦湛的剑上挡去,自己抽身即离! 秦湛说过不会杀桃源的人,自然也不会去碰缈音林的尸体,她偏了剑锋,就在这一刹那,血鸟逃出了她的剑锋范围! 秦湛敛下眉目,整座剑阁都是她的剑气所在,这只鸟逃不了! 可安远明却不能让她继续出剑了。 他大声道:“秦剑主,请你收剑!” 秦湛闻言回首,在场已有许多弟子面露痛苦之色。她不过只是佯出了一剑,其中所含暴戾剑气竟已将他们压的苦不堪言。秦湛又回头看了眼越鸣砚,越鸣砚神色如常,甚至在帮着那些喘不过气的弟子运息。 秦湛:“” 燕白好不容易再得了此出鞘的机会,还没爽完,就见秦湛没了动作。他瞥见了在场弟子的惨况,忍不住气道:“这四十年安稳日子都养了些什么废物啊,四十年前你削了山头也没见有人撑不住啊?” 燕白这话倒是没说错。 前六十年争夺燕白,休息了不到十年,又打温晦。秦湛以及秦湛上一辈是基本没过什么安稳日子的,真正的安稳日子,这一百年多年来还真的只能算这近四十年。 无论如何这剑是真的不能出了。她垂着眸,神色浅淡看不出喜怒,但到底收了剑。 她收了剑,那股笼在众人心头的阴影也总算是散去了。 但秦湛那股暴戾的剑气仍然留在众人的心头弥久不散。 她这样的剑——这样的剑,真的能算是仙剑,还算是正道吗? 她的剑,比魔道最残忍的武器还要令人可怕! 所有人看着秦湛的表情再次微妙了起来。 燕白瞧在眼里,十分不爽,饱含嘲讽道:“一群没有见识的,剑乃凶器,本就主杀。要剑气和善慈悲——呵,是要拿去给大莲华寺的和尚做串铁佛珠吗?” 秦湛:“”我看你是对莲华寺的和尚有偏见。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5.赏剑会07 ,衍阁弟子面色一时变换,而那只被一剑江寒丢来的尸血鸟,见衍阁弟子无人注意,竟是趁机自爆了内丹! 一剑江寒见状,连出手将那些弟子护住。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当血雾散去,弟子们从这股腥气中缓过了神,皆背过头去咳嗽换气的时候,地上已只剩下一摊血肉和零散的羽毛——尸血鸟自尽了。 衍阁弟子显然也想不到发展是这样,连一剑江寒都未想到。 众人见状窃窃私语:“这莫不真是朱韶干的吧,这是怕有把柄落在衍阁弟子手里,为了护主自尽了?” 他们口称着护主,眼睛还是不免往秦湛那儿飘。 衍阁弟子和尸血鸟实在是选得太好了,无论是朱韶为了秦湛出气,还是秦湛与朱韶勾结都能说得通,简直像一块牛皮膏药,一不小心黏上了,就再也撕不开。 安远明和宋濂互相看了一眼,都意识到这事不能再发酵下去了,他们打定了主意要将锅推给玉凰山。 然而还没等的及他们想好说辞,秦湛开了口。 她道:“不是朱韶。” 一剑江寒赞同:“的确不是朱韶。” 宋濂:“” 宋濂快疯了,他只想给当初建议开赏剑会的自己一个耳光,也不至于平白惹出这么多事端来! 先前唱反调的缈音林是尸血鸟操控的,尸血鸟自尽了,这是多好的先将自己摘出去的时候,是不是朱韶重要吗?不重要,重要的是杀人的不能是秦湛! 可显然秦湛没有接到他的好意。 宋濂只能将目光转向越鸣砚,希望他能像之前那样拯救一下局面。 越鸣砚迟疑着上前一步,开了口。可他却说:“弟子也觉得不是妖主。” 宋濂:“”讨好你师父是这个时候吗! 宋濂耐着性子道:“朱韶自十五年前被逐出阆风,与我门固有仇怨,对秦师侄也多有怨怼——他操纵尸血鸟毁了你的赏剑会,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推测。” 越鸣砚说:“正是因此,妖主才不会用这样的手段。” 他见秦湛和一剑寒江都没什么意见,便接着先前的话说:“尸血鸟杀宴阁主,又借缈前辈的皮囊作恶,这事乍看一眼的确像是玉凰山所作。但请在场诸位想想,这件事对玉凰山可有丝毫的利处?” “除了泄愤,玉凰山在这件事里得不到任何利益,甚至会与阆风交恶,与剑主交恶。”越鸣砚顿了一瞬,“玉凰山多年与正道井水不犯,全赖于妖主苦心经营。我想妖主应还不至于会为我这样的小角色,轻易不顾后果,摧毁两方之间好不容易维持的和平。” 越鸣砚忍不住心道:朱韶要杀他方法可太多了,先前的毒杀就是一种,大可不必如此费神。 “说到底,以尸血鸟乱阆风,离间衍阁剑阁,运气好的话,甚至能离间正道与玉凰山——这件事中获利最大的,其实是魔道。” 越鸣砚的声音非常清楚,正因为清楚,反令众人哗然。 魔道与玉凰山不同,直至今日仍是令正道极为忌惮的存在。安远明和宋濂要知道的更清楚一些,这也是为什么赢了四十年前的那一战,他们仍然如此尊崇秦湛的原因。 温晦还活着。 他虽被打入了炼狱窟,可秦湛毕竟没有杀了他,她杀不了温晦。温晦当初在极短的时间内便统一了魔道,魔道众人以司幽府和枯叶宫为首,对他极尽尊崇。温晦败于秦湛剑下后,枯叶宫便以杀尽阆风为旨,而司幽府地处西境,时至今日仍在尝试从炼狱窟中救出温晦。 越鸣砚如今说魔道,众人不由呼吸发紧。 连安远明都说了句:“师侄,这句话实在可不好乱说。” 一剑江寒倒是说:“我觉得他说的对。这天下论到恨秦湛,排出剑阁也排不上朱韶。说是魔道所为,确实合理。” 安远明抿了抿嘴,他接着说:“可有证据?尸血鸟可是玉凰山的东西。” 越鸣砚犹豫了一瞬。 一剑江寒道:“你只管说。” 越鸣砚的眼直接穿过众人,停在了苍山派为首的那位青衣剑客身上。 他的目光平静,话语也丝毫没有半分抖动。 越鸣砚道:“苍山的这位师兄,我于赏剑会上闲来无事,便去翻了翻此次的与会名单。此次苍山共来了七位弟子,可未有一位名为‘知非否’。” 他拱手:“知师兄,不知你是否可向我等解释一二?” 青衣的剑客见状笑了,他问越鸣砚:“这次可来了近三百多人,你一个个名字看过去了?” 越鸣砚道:“三百六十二个名字,尚且算不得多。” 青年哈哈大笑,他道:“越师弟,我只是怕剑主不愿原谅苍山迁怒于我,才随便编了个名字,未用实名相称。我名为司马涟,师从苍山听潮老人,你且想想,是不是我?” 越鸣砚也笑了,他说:“苍山听潮老人以听潮剑闻名天下,其弟子司马涟自然也是各种高手。” 知非否道:“越师弟是想我露一手?” 越鸣砚摇了头,他说:“听潮剑有一式名为‘踏海’只能以右手剑使,所以又名‘右断潮’。知师兄,你的剑在右侧,不知是练的左手剑,还是挂错了?” “若是挂错了,师兄怕不是剑修吧。” 知非否的笑容终于顿了一瞬,他饶有兴趣地瞧着越鸣砚,问:“我早听闻阆风继承了昆仑诸多典籍,但这些典籍也算浩瀚如海吧?你我见面之后不过方才一两日,你居然能看完那么多典籍,甚至找到听潮剑吗?” 越鸣砚也笑了,他说:“我并不知道苍山的听潮老人,更不知道什么是听潮剑,我只知道苍山来了司马涟。” 知非否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折扇一开击退—— 可一剑江寒的剑已出! 他拔出的是那柄宽剑,众人直觉海啸山崩迎面而来,尚且来不及避开,青衣人已摊开折扇迎战! 知非否右手执扇,左手自扇面一挥弹,扇面上的枯叶振翅在转瞬间竟化作万千蝴蝶往一剑江寒的面上袭去!一剑江寒毫不为所动,知非否眼眸微眯,那些蝴蝶在转瞬间又都化作了实打实的刀片! 一剑江寒的剑仍在前! 刀片撞上了他的剑被粉碎,刀片碰上了他的剑气被震开,知非否终于意识到了危险,他手腕翻转,扇子上有银边显现化作玄铁竟是架住了一剑! 知非否接的不易,也知今日事已然失败,干脆笑道:“一剑江寒,我在枯叶宫时便听过你的名字,你有这样的修为,何苦留在正道居于秦湛之下?不若来我魔道,自是魔尊座下第一人!” 所有人闻言都惊住了,一则为他竟然接住了这一剑,二则为他竟然在正道的地盘上公然邀请剑道的修者! 唯有一剑江寒无所觉,他仍在前,玄铁发出极为刺耳的吱呀声,知非否手腕开始颤抖,他颤抖不过三秒,那柄无锋的宽剑已从他的扇面穿刺而去,直直刺进了他的咽喉——! 咚地一声。 银扇坠地,一剑江寒也停住了剑。 他的剑像是刺进了一块木头里。 而他的剑也的确刺进了木头了。 知非否不见了,被一剑江寒刺中的,是一块雕琢粗糙的木雕。一剑江寒像是早就料到一般,将木雕从剑上取下,收了剑,随意捏碎了,而后道:“是枯木逢春术。” 越鸣砚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安远明和宋濂看见那块用作替身的木偶已反应了过来。 安远明低低道:“不哭阎王——!” 越鸣砚:“不哭阎王?” 宋濂抿住了嘴,没有说话,秦湛做了解释。 秦湛说:“魔道有两宫,西境司幽,东境枯叶。当年大战,这两宫是魔道的主力,不哭阎王就是东境枯叶宫的主人。枯木逢春是他最有名的术法,即是将自己附身在木偶上行动,藏起本体,借此来保证争斗中的安全。” 秦湛说了话,和越鸣砚解释。 而后她看向众人,尤为看向衍阁,她说:“叫你们上剑阁的,不是宗主,是魔道枯叶宫。尸血鸟应该也是他带进来的,检查检查这位苍山弟子的居所,应该能找到证据。” 衍阁弟子面面相觑,有人低低道:“来通知我们的师兄的确面生的很” 宋濂即刻传令主峰的正法阁弟子前去搜查,不多久,主峰的弟子传来了话,司马涟的屋里有残留的尸血鸟痕迹——尸血鸟是从这里出的! 事情到了这里已经很明朗了。 魔道枯叶宫的不哭阎王听到了秦湛要开赏剑会的消息,便想乘此机会来搅一场浑水。他做了人偶,将自己附身于人偶身上与苍山的司马涟替换,混入阆风,而后驱使尸血鸟杀了缈音林和宴天泽。缈音林与宴天泽当然敌不过他。他命尸血鸟先操纵宴天泽去选剑楼内做出今日惨状,接着又让尸血鸟操控缈音林在今日挑衅秦湛,为保万全更是叫上了衍阁弟子。 待今日事发,无论众人是因“缈音林”的话而觉着秦湛做了这事,还是后发现了尸血鸟又觉得玉凰山做了这事——他都算成功。 若是越鸣砚没有发觉不对,将他炸了出来,怕是秦湛c正道与玉凰山,三者难以避免交恶的后果。 三者交恶,自然是魔道最得利! 众人只觉一身冷汗,又听秦湛轻笑:“不过选剑楼锁着,谁知道是不哭阎王打开的还是我帮他开的,毕竟魔道也可能与我沆瀣一气吧?” 魔道恨不得秦湛去死,更巴不得正道不容秦湛。众人听见秦湛这么问,皆以为这事是真的惹毛她了,只恨不能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停了。 宋濂闻言眼皮一跳,他连道:“这天下任何人都可能与魔道有私,唯你不可能。枯叶宫尊从魔尊,恨不得杀你千百遍,怎么会与你共同去害宴师侄。” “说来都是我松懈,竟让魔道借着苍山混了进来。” 苍山弟子惶惶,秦湛不过看了一眼,那些弟子便怕得跪下。秦湛觉得无趣,问众人:“今日事,可算已有结果?” 众人面面相觑,都看向衍阁。事情闹到这一步,连不哭阎王都牵扯了进来,衍阁弟子也知道没法闹了。 可他们还是觉得不甘。 宴天泽是衍阁阁主,众目睽睽下死在了秦湛的剑楼里,竟就是这样简单收场了吗? 魔道插手,可魔道为什么要来搅这么一场局?又为什么要用如此残忍的尸血鸟? 说到底,不都是因为秦湛吗? 同时阆风弟子,只因她是秦湛,衍阁就要被如此羞辱吗? 秦湛垂下眼,已不想再问。 宋濂命弟子送客下山,这些弟子先是经历了一次秦湛拔剑又经历了两次一剑江寒拔剑,早就从最初的震惊到了麻木,忍着内伤一个个迫不及待就走,生怕再遇见什么事。 宋濂又与安远明商量了两句,便去替宴天泽收敛尸身。衍阁弟子实在有忍不住的,哭出了声。然而就是这样的哭声,似乎也要隐忍着,是不正确的。 闹剧终于散了。 安远明也带着云松先离开。云松显然还想说什么,但他最终只是像秦湛行了一礼,而后走了。 秦湛见他,说了句:“你拿的剑名流月,是我剑阁阁主所铸。光笼剑身似月流浆,是一把至诚之剑。” 云松听了停下了脚步。 他正对着秦湛,十分恭敬又正式地行了一礼,鞠躬几乎与地面平行。 云松道:“晚辈谢剑主教诲。” 秦湛心想,她这不算是什么教诲,只是告诉了他名字而已。 人散了,宋濂那口气也终于可以松了。他原本想说很多,最后也什么都没说。只是道:“秦师侄也累了,今日事唉。我会重新整饬门内。” 秦湛想到了明珠的事,觉得阆风内部是该好好整顿了,便也顺势点了头。 宋濂见状,噎了一瞬,又见到一旁的一剑江寒。 一剑江寒在宋濂开口前便道:“我来找秦湛,找完便走。” 宋濂剩下的那些话自然也无法说。他向对方致意,便也离开了。今天的事情累得他头疼,剩下要处理的事也还有一堆。他只觉得自己若是活不过两百岁,一定不是修为滞涩的原因,是被心累的! 越鸣砚见宋濂走了,剑阁一下又安静了下来。 他看了看一剑江寒,又看了看秦湛。 秦湛说:“有什么事,你只管问。” 越鸣砚低声问:“师尊和前辈一开始便如此肯定此事非朱韶所为,是因为信任他吗?” 到了这时,他才终于敢将先前听见了秦湛否认朱韶行为时,心里浮出的失落稍微展露一角。 他也知道朱韶,玉凰山妖主,半妖之身,天赋卓绝。与越鸣砚相较,几乎可以算是云泥之别。 朱韶已叛离阆风,可秦湛依然愿意信任他,这是否意味着朱韶对秦湛而言是特别的? 越鸣砚心想,他确实是个普通人,因缘巧合得了不该自己得的东西,却也想握在手里,不分丝毫给旁人。 不愿侍从上剑阁如是,如今失落亦如是。 秦湛说:“不是。” 越鸣砚:“?” 秦湛说:“朱韶没这个胆子。” 一剑江寒想了想,赞同道:“对,他不敢。”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7.赏剑会09 ,朱韶就在阆风山脚下。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 宋濂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不得不又上了一次剑阁。 朱韶已不比当年了,他如今是玉凰山的妖主,阆风想装聋作哑都不成。 宋濂匆匆到剑阁的时候,秦湛正和越鸣砚一起收拾行李,宋濂见状愣了一瞬,下意识就忘了朱韶的事情,先问道:“秦师侄要出远门?” 秦湛点头:“去帮朋友一个忙。” 她这个朋友指谁自然不言而喻,可秦湛已多年不曾离开剑阁,她如今突然说要离开,不免让宋濂想到些别的地方去,语气也不由紧了起来。 宋濂道:“秦师侄可是因为昨日的事——” 秦湛知道宋濂担心什么,她也知道如何打消对方的顾虑,秦湛道:“宗主多虑了。我只是去帮一剑江寒的忙,顺便带着小越去历练。还有十年就是摘星宴,我打算让小越参加。” 秦湛将话说到这一步,宋濂自然也就放心了。秦湛若是真打算跑路了,绝对不会还在这越鸣砚,更何况她甚至提了摘星宴——摘星宴六十年一次,是正道盛会,秦湛绝不会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 宋濂松了口气,面上还要再挽留两句,秦湛说:“我这时候走,宗主不该高兴吗?”先前在赏剑会上,宋濂为了大局几乎可以说是完全无视了衍阁的感受,他也不得不如此,甚至说的难听一些,哪怕这件事过了,只要秦湛还在阆风,他甚至不能对衍阁进行安抚——因为他必须顾及到秦湛的感受。 宋濂这个宗主做得也是极累,好在大多时候秦湛都会配合他,这让他偶尔会觉得对不住秦湛。 此刻宋濂便觉得很对不住秦湛,所以他思来想去,决定死扛住朱韶作为秦湛退让的回报。宋濂对秦湛说:“秦师侄怕是不知道,朱韶来了阆风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昨日的事情前来赔罪。他在山门下,秦师侄若要走,不妨直接离开。” 他暗示秦湛绕开朱韶免得麻烦,秦湛受了他的好意。 宋濂离开后,一剑江寒问秦湛:“你要走后门吗?” 秦湛道:“我为什么要走后门?” 一剑江寒想说,因为山门下有朱韶。可秦湛紧接着说:“小越第一次下山,没有走后门的道理。” 越鸣砚张了张口,复又闭上。 他对朱韶其实也很好奇,他想见一见这位师兄是什么样的。 秦湛没有意见,一剑江寒当然更没有意见。 他还是提醒了秦湛:“他昨日来的比我早,来阆风的原因不可能是宋宗主说的请罪。” 秦湛说:“我开了选剑楼,他当然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一剑江寒看了看秦湛,他觉得应该也不是因为这件事。至少从他的角度来看,朱韶并不像怨恨秦湛的样子,如果他怨恨秦湛,就不会明明已不用剑了,却还要携着朱羽剑——对于一位修五行道的术者而言,一把用不上的剑基本就是累赘。 燕白可不管那么多,他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鼓励秦湛:“对嘛,他来又怎么样,还得给他让路了?” 越鸣砚低声道:“燕白先生,话不是这么说的。” 燕白讨厌朱韶从不掩藏,他原本还想多说几句,眼角却瞥见了秦湛的表情。秦湛没什么表情,可燕白却不敢说下去了。燕白做了秦湛的剑这么多年,对于她什么时候可以任你随便叨唠什么时候会嫌你叨唠烦心可谓一清二楚。 就好比现在,秦湛一定不想听他痛骂朱韶三千字。 秦湛问:“小越,东西收拾好了吗?” 越鸣砚点了点头,他其实没什么东西,他除了几身衣裳,就只带上了秦湛送他的珠子和眠冬剑。 东西准备完毕,秦湛便打算下山了。 她许久不下山,路还是燕白引着的。 燕白絮絮叨叨:“你啊,就是太不爱动了,你们多大年纪算老来着?反正你七十岁肯定不能算老吧?可你瞧瞧,连宋濂都比你走动的多,这次出门咱们不如走的远一点,你——” 燕白的话没说完。 他的脸僵住了。 和一剑江寒以及宋濂说的一样,山门前确实有着一抹朱红色的身影在等。他孤身一人,一动不动,远远看去,真得很像一块石头。 越鸣砚终于见到了朱韶。 也许是身为半妖的缘故,朱韶长得尤为俊美,令人瞧了一眼便难以移开视线。 玉凰山的妖主比世人所想的要更年轻一些,身上已有了上位者的威势。他穿着朱红色的锦袍,袍子上用金线绣着金色的凤凰图腾,越鸣砚见到了他的头冠——那是一根碧浓滴翠的簪子,越鸣砚从说书人口中听说过,听闻玉凰山妖主号令妖族,用的就是一根碧绿的灵玉簪。 朱韶显然见到了秦湛他们,他俊美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了些许情绪。 他看着秦湛,抿紧了嘴唇,而后向她深深一拜。他似乎很久都未说过话,以致说出口的声音透着沙哑,他低声称道:“师尊。” 越鸣砚见了脚步不由缓下,连一剑江寒也多看了一眼。 可秦湛竟似毫无所觉,她未有任何停顿,自朱韶身旁而过。 燕白见了,忍不住哈哈笑出声。越鸣砚看了看秦湛,又迈步跟上。 朱韶仍然对着原来的方向深深的拜着,他头低得很,腰也弯的极下,一剑江寒见了,眼中也颇有感触。 一剑江寒看了看,他喊:“秦湛。” 秦湛被他叫住,她有些困惑的回首。朱韶看不见她,他躬着身,近乎要坠进地里去。 秦湛淡声问:“什么事?” 一剑江寒:“你说能有什么事。” 秦湛漫不经心地终于看了过去,朱韶的脸色有些苍白,他保持着先前行礼的姿势,却一言未发。 秦湛笑道:“原来是在叫我。” 秦湛说 :“这倒是不必,我原本也就没教你什么。” 朱韶的嘴唇在一瞬间绷直。 可他竟然什么也没反驳,相反,他低低道:“师尊,弟子是来请罪的。” 秦湛微微挑了眉。 朱韶道:“师尊的话弟子收到了,弟子此次前来,是为向师弟致歉。” 这倒是让秦湛生出了些惊讶。她记忆里的朱韶能言善辩,少有这么低声下气的时候。她多看了一眼看,如今的朱韶与当年在阆风相比,变了不少。这些变化不仅仅只在外部,他变得少言而稳重,内敛而富有城府,连秦湛都有些看不明白了。 秦湛沉吟了一瞬,她对越鸣砚说:“小越,你过来。” 越鸣砚原本跟一剑江寒站在一旁听壁角,突然被秦湛点名,他也有些懵。越鸣砚走了过去,向秦湛行了一礼:“师尊。” 秦湛“嗯”了一声,对他说:“你先前中毒,是他做的。他如今说要向你致歉,你便听着吧。” 越鸣砚看着面前仍然躬着身的妖主,一时有些不明所以。 秦湛道:“我在这里,他不敢做什么的,你只管听着。” 越鸣砚看了看朱韶,对秦湛道:“既是如此,弟子可否请师尊先行?我有些话,也想问一问妖主。” 秦湛对于徒弟惯来很好。越鸣砚提出这句话,秦湛是不会拒绝的。 果然秦湛颔首同意,对越鸣砚道:“我与一剑在山下等你。” 越鸣砚称是。 秦湛抬步便走,燕白道:“你就这么把小越留下?朱韶可是有过前科的!” 秦湛道:“你是觉得我在山下救不了小越?” “还是你想继续陪着朱韶?” 燕白闭了嘴,秦湛实力如何他再清楚不过,他也的确不喜欢和朱韶呆着,便干脆躲进了剑里,眼不见心不烦。 秦湛与一剑江寒不消一会儿便见不着了。朱韶直至最后也未能让秦湛受下他的礼。 他沉默着直起了身,越鸣砚看着他,温声道:“妖主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朱韶没有看他,他冷声说:“越鸣砚,直至现在,我还是很想杀了你。” 越鸣砚听着,面上并未因此生出半点儿波动,仿佛朱韶想杀的人并不是他。 朱韶忽而又笑了声。 他终于看向了越鸣砚,眼睛里透着怜悯,他道:“但我不会再杀你了。” 越鸣砚看向朱韶,他站在阆风的山门前,眉目间的神情满是可怜。 “我在剑阁五年,太明白师尊是什么样的人了,她是世上最宽容大度之人,也是世上最绝情寡义之人。” 朱韶像是知道了什么,瞧着越鸣砚笑得古怪:“越鸣砚,我之今日——早晚是你之明日。” 越鸣砚不明白朱韶为何突然说出这样奇怪的话,朱韶会有今日是他背弃秦湛在先,和别人毫无干系。越鸣砚也不认为自己会做出和朱韶一样的事情,但朱韶的眼神却瞧得越鸣砚心下不安。 越鸣砚强自镇定道:“妖主怕是说笑了,人若是持心明镜,自然不会有所谓的‘今日明日’,只有心怀异鬼者,才总会担心自己的明日未来。” 朱韶瞧着他,嗤笑了声。 他低低道:“你懂什么。” 越鸣砚的确有太多的事情不知道。 他下山的时候,秦湛和一剑江寒已等了一会儿。秦湛听见了声音,回首看了他一眼,越鸣砚见着秦湛,先前压下的不安不知为何又浮现了出来。秦湛见他面色不对,不由问了句:“怎么,朱韶欺负了你?” 越鸣砚低声道:“自然没有,只是弟子突然发觉弟子对师尊,确实知之甚少。” 秦湛问:“我一早说过,你想知道什么尽管可以来直接问我。” 越鸣砚看了看秦湛,鼓足了勇气问:“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秦湛道:“你若是不相信我说的,也可以问他。” 一剑江寒想了想,说:“我和你师父是五十年前认识的,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和你说一说我和她认识的时候。” 一剑江寒问:“你知道摘星宴吗?” 越鸣砚点头:“知道,我曾听舅舅提过,说是修真界的大会,每六十年一届,由各派的年轻弟子参与,胜者可得天下至宝。所以方才名为‘摘星’。” 一剑江寒微微笑了,他说:“我和秦湛就是上届摘星宴认识的。” “她摘了‘星’,星名‘不知春’。”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9.不知春02 ,当年的绮澜尘也怔住了, 她看着温晦,像是全然没想过闻名天下的阆风阁主,竟然会是这样风姿俊朗的青年。水印广告测试 水印广告测试他看起来多大?过了百岁有无?可缦罗春的姿态摆在那里,而她身后的公子哥也应了声。 那白衣公子哥道:“还成。” 白衣公子走近了,绮澜尘才发现他的耳朵上有着小小的耳洞, 她怔了一瞬, 便见那白衣公子褪去了身上的幻术, 露出原本的模样来。她的模样与先前变化不大, 但已能让人一眼就瞧出这是个俊秀的姑娘家。 那“白衣公子”笑着对绮澜尘拱了一手:“今日的事情, 实在是麻烦绮师姐了。我叫秦湛,是阆风剑阁的弟子。” 绮澜尘还没有缓过神, 看了看温晦又飞快的收回了视线, 期期艾艾道:“唉,没c没有的事。” 温晦看了看秦湛,挑眉问:“你又惹事了?” 秦湛眼都没抬一下:“没有的事。” 温晦不大相信。 当年的一剑江寒也终于从震惊中缓过了神,他对着秦湛皱起了眉头:“你,你是个女孩,你是个女孩怎么能去赌坊呢?” 秦湛眉梢一挑,她说:“你是男孩, 你怎么能练剑呢。” 他即刻就被堵的说不出话, 周围的人皆发出笑声。温晦瞧着秦湛头疼,眼里却还是笑。他对一剑江寒道:“小徒顽劣, 还请小兄弟不要放在心上, 我看小兄弟似乎也是来参加摘星宴的, 可要与我们同去?” 一剑江寒闻言,躬身向温晦行了礼,他不卑不亢道:“多谢温阁主好意,只是我与师父约了在此等候。” 他这话一说,在场的人便都知道他并非几大宗门出生了。几大宗门的人都是可入先桃源共同等着摘星宴开始的,一时入不了桃源的,都是些来参会的小门小派。 温晦也不介意,他点了点头,对黑衣青年道:“你修为不错,在摘星宴上应该会与阿湛遇上,到时候见也是一样的。” “不知你叫什么名字?” 秦湛看了他一眼,显然也有几分好奇。 若是旁人被温晦问起叫什么名字,怕是要激动个半晌。可这青年倒像是毫无所觉,仍是一本正经地回答:“昆仑,一剑江寒。” 众人在听见昆仑派的名字时就已想要笑,在听见这青年竟然自称“一剑江寒”的时候,脸上的笑意便越发轻蔑。 这天下谁够资格在温晦的面前自称“一剑江寒”?这少年也太狂妄了些! 可桃源的弟子却在听见了这个名字后微微变了变脸色。 一剑江寒。 这个名字虽比不得温晦,却也是这十年里最为声名鹊起的一位剑修了。 无论是他的出生,还是他被云水宫批下的命盘,亦或者是他被收入昆仑后,昆仑便日益颓败的气象——这些都很出名。除此之外,一剑江寒最出名的,便是他年不过二十便学成了昆仑剑,他五年前的春日于缅江边悟剑,剑气凛寒,一剑即出,竟连汹涌波涛的缅江水也被一息冻住! 昆仑派式微,昆仑剑也早被八派所放弃。直至这一剑出,众人方才想起数千年昆仑剑修独行天地的潇洒与强大。 昆仑寒剑。 在昆仑派已经没落千年后,竟然有一个弟子,凭借着早已残缺不堪的心法,重新悟出了昆仑剑。 无人已记得他原名叫做什么,只是都随着旁人的称呼,趁这个昆仑派天降的弟子为“一剑江寒”。日子久了,一剑江寒出门在外,说自己原本的名字反而无人得识,平添了许多麻烦。他本来就不是在乎称呼名号的人,一剑江寒的师父干脆就替他改了名字,正好也借着去一去云水宫批命的晦气,从此后,“一剑江寒”方名为“一剑江寒”。 而他也确实配的上这个名字。 自一剑江寒成名后,各大宗门想打压有之,小门派想搏名有之。连一剑江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五年来比了多少次剑,又经历了多少次生死边缘的战斗。但无论是什么样的情况,什么样的险境,他都活了下来,执着一柄普通寒铁剑,保护着他的师父,从西境一路走至南境,将自己名字从东传到了北。 这由西走至南由东传到北中,显然也传进了温晦和秦湛的耳朵里。 温晦笑了,他对一剑江寒说:“好名字。” 当年的秦湛在跟着温晦四下游历的时候,听得最多的名字就是一剑江寒。她在一旁哼了一声。 温晦像是有些无奈,他伸手敲了敲秦湛的头:“阿湛。” 秦湛那时才不甘不愿地给了一剑江寒一个正眼,口称:“剑阁传人,秦湛。” 一剑江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闷声道:“我不和骗子做朋友。” 秦湛:“???”你脸是不是太大了,谁想认识昆仑派的穷鬼? 两人脸色在那一天都很僵,回去后温晦耐心哄了秦湛很久,连一剑江寒的师父都没有见过一剑江寒有过这么不高兴的时候,不免多问了一句。 一剑江寒当时只能说:“没事。” 那位昆仑传人便也信了,他点了点头,转而叮嘱了另外的事。他知道了温晦和秦湛也来到了这里,多少是希望自己的弟子能和秦湛交上朋友。一剑江寒的师父自知无力,能帮到徒弟的地方太少了——温晦不一样,温晦宠爱弟子的事天下皆知,若是一剑江寒得了秦湛的青眼,那要获得温晦的庇护也并非难事。 他的师父为他殚精竭虑,一剑江寒自然也说不出口他今天看见了秦湛骗人,觉得她不是个好人,不想和她深交这样的话。 一剑江寒不知道温晦有几个徒弟,不过如果都是秦湛这样子,那他宁可没有朋友,一辈子都避着走。 现在想来,当年秦湛与一剑江寒的初次见面可谓不愉快,他们的第二面更不愉快。 他们的第一面在赌坊,第二面就在摘星宴的比试上。 那一年的摘星宴桃源费了十足的心思,共安排了三场比试,层层筛选,直至通过了前两场,才有资格上星楼逐星。秦湛作为温晦的弟子,原本可直接进入逐星的环节,但温晦觉得小孩子家既然练了剑就要好好比试,秦湛也喜欢比试,所以方才从第一场开始比试。 秦湛比第一场,就碰上了一剑江寒。 他还是穿着一身破旧俭朴的黑衣裳,背着他那把古旧的长剑。站在一众各派的新优弟子中,显得既扎眼又穷酸。 台上绮澜尘正代行桃源坞主的职责,简述摘星宴的流程和规则。 这些是秦湛已经知道了的,她听得漫不经心,一剑江寒却听的很仔细。直到最后,绮澜尘笑着说祝诸位师弟可拔得头名,一剑江寒才微微动了。 他看向了空无一人的身旁。 也不知道桃源坞主是怎么想的,第一场比试里竟是要分组寻药。第一试五人一组,大多门派来参与摘星宴的人都在十到十五名,刚好能自我分组——除了一剑江寒和秦湛。 一剑江寒虽有师门,但这些年和中了诅咒一样都死得七七八八了。此次来参与摘星宴的昆仑弟子竟只有他一人,秦湛就很好解释了,温晦和阆风其他门派不熟,而且她连个师兄弟都没有。 好在先前温晦带着她逛桃源,许多人都已认得她是秦湛,知道她是温晦的徒弟,还有些落单的小门派犹疑着想要和她组成一队,向她投出橄榄枝。 秦湛看了看周围近乎真空的一剑江寒,不动声色问:“你们为什么不找他?” 那些弟子瞧了一剑江寒一眼,小声道:“秦师妹你大概不知道,一剑江寒他实在太出名了。” 秦湛问:“因为名字奇怪吗?” 这些弟子笑了笑:“这倒不是,因为他是被云水宫批了命的。” 云水宫批命是一绝,秦湛也知道。那些弟子这么说,她倒是起了兴趣,好奇问:“什么命?” 那些弟子神神秘秘又笑得奇怪:“还能有什么命,这世上什么命最孤最绝,那就是一剑江寒的命了!” “他一出生便死爹娘,入了昆仑门后没多久,昆仑门便莫名其妙开始死人,死到了今天,昆仑可就只剩他和他师父了!” 命盘这种东西秦湛是不信的,温晦也不信。秦湛是因为她上辈子是个唯物主义论者,认定了命运掌握在人民手中。而温晦则是个人定胜天的信仰者。 秦湛在游历时听到的只有一剑江寒有多厉害,她对一剑江寒的命不感兴趣,她只对一剑江寒的剑感兴趣。 她心里好奇也就这么问了:“你们见过他出剑?” 那些弟子点了点头,秦湛便又问:“那你们觉得这次谁会赢?” 那些弟子都沉默了,显然他们也想恭维一下秦湛,可他们毕竟未见过秦湛出剑,而一剑江寒有多厉害他们心里都有数,甚至他决定要参加这场摘星宴的时候,连桃源坞主都默认他会是胜者,所以拿出了那柄曾属于昆仑的“不知春”作为彩头。 秦湛听到这样的沉默,心里自然有些不舒服。她撇了撇嘴,却也知道这些事计较不来,也不必计较。她原本正要答应这几人的邀请,绮澜尘忽而看了过来。 她看见了一剑江寒孤身一人的景象。绮澜尘沉吟一瞬,转身便去同桃源坞主并几位长老说了几句,得了他们的首肯后又走到了一剑江寒的身旁,对他温柔道:“这位师弟,是我桃源人数未计算得当,若是人手不够,你一人为组也是可以的。” 一剑江寒眸光微动,他向绮澜尘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多谢师姐。” 秦湛:“” 当年的秦湛作为穿书者,南境公主,阆风剑阁传人,连温晦的脖子都骑过的一代王者,自修行以来,哪里受过这种气。如今突然出现个一剑江寒,先在赌场瞧见了她出千不说,如今居然还靠着卖惨引走了绮澜尘的注意。 秦湛在桃源多住了那么些日子,也只是让绮澜尘多和她说了那么几句话! 秦湛那时年少,正是争强好胜的时候,她见一剑江寒要一个人,便也一甩袖子,也要一个人。 那些小门派眼见着秦湛不肯合作了,急得要命。而秦湛决定了就不改,她问了绮澜尘,绮澜尘也有些惊讶,但既然给一剑江寒开了例子,没道理不许秦湛这么来。 于是这两个人,就像是要争什么长短似得,同时出发,也竟同时前后脚回来。 两人上交了寻到的药后,秦湛像是硬要压过他一筹般,变出了一朵正红色的芍药送给绮澜尘。秦湛的审美一般,看美人的眼光倒是一等一的好。她在太平城就觉得绮澜尘漂亮,入了桃源后越发觉得她美得出尘,平日里便常找她说话,这次在比赛中送花虽是心血来潮,但也算不得特别突然。 绮澜尘接过这朵大红色的花,有些惊讶的收下,复又忍不住笑,她还来不及说话,一剑江寒居然也为她摘了一朵花。 那是一朵牡丹。 这个季节牡丹可少见,桃源里虽说奇珍异花众多,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要寻到这样的花可不容易。 绮澜尘莫名其妙收了两人的花,客套道:“谢谢。” 秦湛却感觉受到了天大的侮辱,她瞪了一剑江寒一眼,咬牙切齿:“你学我。” 一剑江寒顿了一瞬,又摇头,咬死了:“没有,我只是为了谢谢绮师姐替我解围。” 秦湛气得不想理他,直接甩袖便走,温晦在台上瞧的清楚,笑得只差坐不稳椅子。秦湛走了回去,见温晦在笑,越发生气:“你还笑,我是特意摘了花想要送给绮师姐哄她高兴。那穷鬼学我做什么,也就认得个牡丹,还是朵紫牡丹,丑死了!” 温晦托着下颚仔细想了想那朵花,又问秦湛:“你真的觉得那朵紫牡丹丑?” 当然不,那朵紫牡丹可符合秦湛的审美了,正是因为这样,她更气。 温晦笑得停不下来,他安慰秦湛:“不怕,你喜欢的,绮澜尘一定不喜欢。一剑江寒选的花不对,你们最多算平手。” 秦湛就想,怎么能算平手呢?这天下没有平手,必须分出个第一第二! 秦湛和一剑江寒都以为他们是会在第二场撞上的,可也不知桃源坞主是怎么想的,排出来的名单偏偏就是将他们两人给岔开,决出入围逐星十六人的数场比试——竟没有一场让他们俩能比上一场。 秦湛在第二试里打了六场共用了六剑,一剑江寒打了五场,可他只用了四剑——轮空一场,对方弃权一场。 秦湛还觉得自己输了,比对方多用了两剑,颇为气闷,桃源却因此哗然! 一剑一场比试。 这件事的传奇度几乎要仅次于昔年温晦夺燕白剑了! 因着桃源坞主开太平城的缘故,一剑江寒和秦湛的名声飞快的传了出去,无数好事者想知道他们俩到底谁能摘得摘星宴的头名,但更多的人,则热衷于将他们两个剑修凑在一起,编出个漂亮的名号。 会有这样的结果,自然是他们没有对上的缘故,为什么没有碰上,秦湛也能猜出个大概。无外是桃源的坞主怕她赢不了一剑江寒,这结果会让温晦心生不快,所以才搞出什么三试逐星——瞧着是筛选最后的逐星弟子,其实就是为了避开原本的抽签决胜方式,让她不会与一剑江寒真正的对上。 最后的逐星是一场混战,中间的变数太多,而一剑江寒和她都很想要那把“不知春”,自然也不会为了个胜负而刻意对上。只要他们不刻意对上,那胜负就有很多说头,桃源也不至于交代不过去。 这样的行径秦湛是很厌恶的,可她既然参加了这场摘星宴,就得遵守这个规矩。 遵守规矩的结果,大概就是现在这样——她的名字得挂在一剑江寒旁边,还得是他先! 秦湛在等待逐星试时,与祁连剑派示好的弟子入太平城游玩,刚在茶楼坐下,就听茶楼的茶博士滔滔不绝的在说她与一剑江寒的第二场比试。 说也就算了,到了最后,这茶博士偏偏还要说上一句“论当今新一辈,当属这二位并列头名。” 秦湛听见并列这话就眉毛一动,她抬头向茶博士看去,正巧撞上了同样出门来的一剑江寒。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对视片刻,又互相移开。面上毫无表情,但同时端水喝茶的动作,基本诠释了同一个心理。 我秦湛/一剑江寒大好剑修竟与你这穷鬼/骗子齐名,真是令人羞耻! 当年的摘星宴上,除了一剑江寒与秦湛外,祁连剑派的安远明也曾是逐星的热门人选。他虽未有过极为出名的事迹,但手中的剑和身上的修为都是通过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苦修得来的。他是此代祁连剑派掌门的关门小弟子,也是祁连剑派最有天赋的弟子。 安远明见了秦湛和一剑江寒的表情,忍不住心念一动,他是第一个瞧出秦湛与一剑江寒之间涌动暗流的人,并且利用了这股暗流来为自己搏利。 摘星宴上不知春,眼见着不是落入秦湛之手就是一剑江寒,是绝轮不到他的可若是,这两人因为违反规定,同时被取消了逐星资格呢? 安远明觉得他可以试一试。 而他也的确成功了。 秦湛不是个会咽气的人,一剑江寒也不是挑衅都放在了眼前也能置之不理的佛陀。 安远明不过稍稍挑拨,这两人便约了后山决斗,直接放话先把逐星的结果给决出来。 因为这是违规的行径,地点具体在哪儿自然无人可知——可修为到了秦湛和一剑寒江的水准,只要两人一交手为了赢必会全力而出,这两人全力而出,激出的剑气难道还引不得在桃源的诸位宗门长老吗? 事情也确如安远明所料。 秦湛与一剑江寒约了比剑,哪怕一开始说好了大家都只比剑招,比到后面上了头,谁还顾得上其他? 秦湛手中的剑,是温晦的剑。温晦的佩剑是他自己铸的子母剑,母剑名为“鹿鸣”,子剑名为“子卿”。子剑并无剑格,嵌于母剑剑身之中,共成一把宽厚之剑,方能承住温晦的剑气。当年秦湛学剑,温晦游历在外,寻不得别的剑来,便干脆将子剑给了她。 这是秦湛的第一把剑,虽然名字她不喜欢,但无论是长度,宽窄,甚至是剑身的弧度都是她最喜欢的。所以纵使后来温晦寻得了材料,要为她铸新的剑,她也不愿将子剑还回去。为此温晦甚至抱怨过:“鹿鸣中空,兆头不好,你不如把鹿鸣也拿了。” 秦湛觉得做人不能太过分,若她连鹿鸣也拿了,那温晦可就只有手指了。 如今与一剑江寒比剑,她无比郑重的出了剑,这把浅红色的剑出鞘便是一阵清吟,引得山鸟振翅。 一剑江寒见到了秦湛的剑,眼中并无艳羡。他的剑虽看起来只是一把古旧铁剑,却是他师父当年从昆仑带出去的,虽无名,却也是一把上好锋利的寒剑。这是他师父最好的剑,同样给了他。 两人皆出了剑,下一步,便是剑锋相交! 起初不过剑鸣风动,过了约莫五十招,草木萧瑟,群鸟惊慌,再过了一百招,桃源内部的晨钟不知为何嗡声低鸣。 五百招后,几乎所有在桃源的弟子们都听见了那一声“叮——” 由远及近,由近及远,仔细听来,竟像是从自己的灵台中震出! 桃源的坞主并一干长老赶至的时候,秦湛和一剑江寒已经停了。 他们俩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温晦见状挑了眉,问:“怎么了?” 秦湛抿紧了唇角,她握着剑却不敢动。一剑江寒也不敢动。 温晦笑了声。 他这一笑,一剑江寒有些僵硬,他一僵硬,手里那柄剑便因这细微的动作崩碎了。他的剑崩碎了不要紧,秦湛一个紧张,手指一抖,子卿坠地,也断了。 她和一剑江寒比剑。 共走了一千二百七十三招,剑未比完,两人的剑先碎了。 温晦瞧见了,掩着面忍笑。 桃源坞主瞧见他们两人私下比剑,还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心里一时也不痛快。祁连剑派的人瞧了他们俩一眼,皱眉道:“逐星试最有希望的两位弟子,竟然罔顾摘星宴的规定私下比试,这行径也太过恶劣。” 桃源坞主显然也有这个想法,在他的地盘罔顾规矩先比起来,这不是打一直希望他们两避开的他脸吗? 只有温晦一点儿都不生气。 他说:“是挺恶劣的,所以得重罚。” 桃源坞主看向他:“阁主的意思是?” 温晦道:“不能比赛多没意思,让他们输才有意思。阿湛,没剑了吧?你打算用什么参加逐星?” 秦湛:“” 一剑江寒看着自己碎了的剑,忽而道:“手。” 他抿住了嘴角:“我的手还在。” 温晦闻言惊讶,他对一剑江寒道:“你可想清楚了,逐星可是混战,你不懂五行道,没有剑入了逐星试,可与没有武器的凡人去和饿虎搏斗差不多。” 一剑江寒道:“我知道,但我是剑修,不是没了剑就不会走路。” 温晦没有说什么,可秦湛太惊讶了。 她低声道:“逐星只是一把剑而已,没必要搏命吧?” 一剑江寒没有说话,温晦看向了桃源坞主,他说:“这孩子是天生的剑修,私下比剑不对,但我猜这事也是我徒弟起的头。不知能否看在我的面子上,就允他们入逐星试,罚他们不得执剑入就是了。” 没有武器参加一场混战,这要说是惩罚也过得去。 桃源坞主原就不愿与温晦交恶,温晦这么说,他便也同意了。 只有秦湛看着一剑江寒,也不知在想什么。 众人对两人小惩大诫了一番,罚两人今晚都去桃源的思过谷思过去。秦湛和一剑江寒乖乖地进了这连星星都看不见的阴冷湿漉的洞里,连灯都没有。 秦湛懂点五行术,自己弄了些木柴火堆。火堆升起来,她才能看清一剑江寒的脸。 秦湛想了想,问他:“你辟谷修好了没?” 一剑江寒道:“修完了。” 秦湛剩下的那句“要是没学完我给你弄点吃的”也只能咽回去,她坐在原地待了一会儿,还是对一剑江寒道:“对不起啊,在太平城的时候戏弄了你。” 一剑江寒顿了一瞬,说:“没事,原本也就是我没看清。” 秦湛心想你其实是看清了的,只可惜对手是我。 不过话开了头,下面的也就好说了。秦湛问他:“你为什么学我给绮师姐送花?” 一剑江寒:“我看那花漂亮,想谢她替我解围。” 这等于是变相承认他的确学了自己,秦湛心里舒坦了些。她的审美和常人有些不同,上辈子这辈子都被人笑过,如今见着一剑江寒喜好和自己相似,心里的不满便也成了欣赏。 她说:“是好看,只是你从哪儿找到的牡丹,我都没瞧见。” 一剑江寒:“右边的小路。” 秦湛回想起他们初见,一剑江寒只是路过赌坊瞥了一眼,就看出她出千,他的眼力确实很好。 一剑江寒接着又说:“你的确比我厉害,和我齐名确实是辱没了你。” 秦湛听到这里顿了一瞬,她刚想说上一句“其实我多少也是仗了温晦的剑厉害”但还未来得及开口,思过谷忽然亮起了灯。秦湛连忙把火堆灭了,便见是绮澜尘带着一众弟子赶来。 她面色有些紧张,问道:“一剑江寒师弟,你在吗?” 一剑江寒和秦湛对绮澜尘都很尊敬,两人连忙站了起来。一剑江寒更是行了一礼说:“师姐,我在这里。” 绮澜尘见了一剑江寒,面上的表情却更紧张了。 她张了几次口,方才说出了要说的话。 绮澜尘道:“师弟,你切记保持冷静”她顿了一瞬,对一剑江寒道:“林谷道人殁了。” 一剑江寒当时的表情就变了。 秦湛后来想想,那是她唯一一次见到一剑江寒如此脆弱的表情。 像是悲痛,更像是落水之人失了最后一块浮木。 林谷道人的死在桃源并没有激起什么波浪。 他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昆仑传人,平生最大的成就也就是抚养了一剑江寒。桃源检查了他的死亡,哪怕是温晦来查,也是正常的死亡——众人只能将此归结于林谷道人是寿元已至。 秦湛问温晦:“真的吗?” 温晦说:“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桃源只允许这个结果。” 秦湛想了想,又说:“一剑江寒不会信的。” 温晦道:“你也不信。” 秦湛说:“我又不是傻子。” 温晦便笑了,他笑起来总是很温柔。他伸手弹了弹秦湛的额头,朗声道:“这就对了。” 一剑江寒放弃了逐星试。 没了剑说只有手也要参加的一剑江寒在见到了林谷道人的尸体后,再也也没有多说一句话。他似乎极为自责自己在那晚没能陪在林谷道人的身边,不知是惩罚自己,还是心里实在不过了坎。 他带着林谷道人的尸体回昆仑山去了。 一剑江寒要去安葬他师父。 秦湛目送他离开了桃源,却没有更多的表示。 温晦问她:“你不去吗?我以为你们刚交上了朋友。” 秦湛道:“我还有手呢,得参加逐星试。” 作为惩罚,最后的一场逐星试,秦湛没有剑,温晦也没有借她剑。她赤手空拳去与十六人决斗攀柱,在安远明不敢置信的眼神中,靠着并指为剑,仍然夺下了那柄“不知春”。 “厉害的简直变态!” 秦湛听见有人这么骂她。 得了“不知春”后,秦湛一步也未留。她直接从星柱顶端往昆仑的方向跃去。此时离一剑江寒离开已经过了三日。 她追了五日,从西北追去了南境。 追了一剑江寒七千里。 她追到的时候,身上已狼狈不堪。一剑江寒瞧着她目瞪口呆,几乎要认不出眼前的这个野小子就是他在太平城见到的c会作弊玩骰子的白衣姑娘。 秦湛笑了。 她伸出手递过了一长一短的不知春,眉梢轻挑:“穷鬼,我没了剑可以回剑阁,那有几百把剑等着我临幸,你不去拿这把剑,以后打算用什么?” 一剑江寒愣了半晌才憋出一句:“我还有手。” 他看着那柄剑又说:“秦湛,我师父让我别信命,可现在连他也死了。云水宫说我孤寡,我真的没法不信。” 秦湛冷漠:“哦,那我是不是已经死了。” 一剑江寒看着秦湛手里拿来的剑,忽然又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有酒窝,和他惯常冷冰冰的样子一点儿也不一样。 一剑江寒郑重的从她手里接过了剑,仔细的背在了自己的身上。 这是昆仑寒剑,原本就是最适合一剑江寒的剑。 秦湛见他手掌握住青铜的剑柄,一剑即出,即似大海奔涌c与他剑前冰冻。 一剑江寒。 秦湛怔住,而一剑江寒已收了剑,他笑着对秦湛道:“秦湛,谢谢你。” 秦湛也笑了。 她朝一剑江寒挥了挥手,转身便走,她说:“走了。我不信命,你也不必信,听你师父的——” “反正我厉害的变态,命到了我这里也得拐弯。” 秦湛的确厉害的变态。 一剑江寒当初也没有说错。 纵然他们当初齐名过,秦湛的天赋也的确在他之上,日后两人再次论剑,一剑江寒输的心服口服。 一行人已从阆风到了第一个落脚点,越鸣砚作为徒弟自发去负责住房这些小事。 秦湛一身白衣和一剑江寒的黑衣走在路上实在是太惹眼,两人便约着先去买套衣服换一换。 燕白跟着去了。 眼见秦湛指着一套红色外裳和紫色的衣裙问一剑江寒:“我穿这个怎么样。” 一剑江寒认真回答:“我觉得挺好。” 秦湛满意点头,指着那边一套绿色的衣裳对一剑江寒说:“我觉得你可以试试那套。” 一剑江寒也挺喜欢竹青色,点头道:“好。” 留下燕白一个把剑听着这对话,看着那些衣裳,整个人的面部表情已经接近疯狂。 燕白嘶声力竭:“秦湛,你要是敢穿那套,我就死给你看!还有你一剑江寒!你敢穿绿色我就也让你的不知春自杀——!” 秦湛:“一剑江寒听不见你说话。” 燕白:“你转述!秦湛,知道你为什么和一剑江寒处得来吗?因为你们俩都审美残缺!等我去找小越,小越回来之前,你们谁敢乱选试试!” 秦湛:“” 燕白骂骂咧咧的跑了,秦湛叹了口气:“燕白比较暴躁,见笑了。” 一剑江寒表示理解:“有剑灵的剑总是有个性些,其实我觉得那件绿色挺好看。” 秦湛附和:“是啊,我也挺喜欢紫红。” 燕白:白眼jpg,我求求你们就穿黑白吧!手机用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更多完本小说 关注微信公众号xbqg 新进入首页 很多精彩小说等着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0.蜃楼01 一剑江寒所说的海岛位于东海。东海毗邻东境, 是魔道最为猖獗狂放的地方。这也是为什么一剑江寒认为他们需要换身装束的缘故。 原本一剑江寒一身黑衣是无所谓的,但秦湛的打扮实在是太正道了, 就这样进入东境简直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来自正道的剑修。一剑江寒与秦湛此行只为东海海岛上的应龙, 并不想与魔道有过多的纠缠。 一剑江寒最后还是选了件普通的墨色衣裳, 秦湛则在燕白的嘶声力竭下不得不放弃自己喜欢的紫红色,转而选择了淡杏色。 在她打算换上这套寻常姑娘家的打扮时,越鸣砚忽然道:“师尊喜欢艳丽的色彩, 入东境或许穿艳色更好。” 秦湛回首看他, 笑道:“你也觉得艳色好看了吗?” 越鸣砚眼也不眨:“艳色本就是丽色, 只是正道多崇尚素简, 燕白先生才觉得不合适罢了。可东境不同, 东境多山, 气候湿润, 子民大都五官鲜明,喜好色彩秾丽的染布。若我们是前往东境, 师尊的选择或许反而是最好的。” 燕白在一旁听得大叫:“小越,你不怕看的眼睛瞎掉吗?你想想秦湛的审美!” 秦湛倒是听着有趣,她顿了顿, 说:“我喜欢紫色, 红色也喜欢,你帮我挑两件吧。” 她的声音不重, 听在越鸣砚的心里却有如鼓擂。他原本有些犹疑, 因为南境有着习俗, 但他后来又想秦湛十岁便离了家, 随温晦四处游历,大约未曾听过这习俗,就算知道,大约也未曾当做一回事情。 越鸣砚只是犹疑了一瞬,便替秦湛选了衣服。 秦湛看了过去,见是件蓝紫色的裙子,袍角绣着流水纹,颇为艳丽。她的眉梢微微一挑却也没什么意见,直接去问店家买下了。 这店铺开在阆风百里,店主也懂些法术,要将成衣修改成秦湛的尺寸也不过须臾之间。秦湛换了衣裳,将头发在脑后竖成一束,露出了修长白皙的脖颈。从越鸣砚的角度看去,秦湛的脖颈与常人似乎并无什么不同,因她甚少离开剑阁,甚至显得更为白皙光洁——纤细c优雅,易折。 只是能折断秦湛脖子的人,怕是还未出生在这世上。 秦湛注意到了越鸣砚的视线,她还咬着一截同色的发带,侧首瞧向他,伸手捏住发带的同时问了他一句:“怎么了?”秦湛以为是衣服不合适她,不免提醒:“你选的衣服。” 越鸣砚慌忙地移开视线,面上浮出薄红。他张口又闭上,几番努力也说不出什么。 一剑江寒在一旁打量了秦湛许久,真心实意地夸赞道:“挺好看的,你徒弟眼光好。” 秦湛“唔”了一声:“被你夸奖我反而不放心。” 一剑江寒:“” 秦湛见了一剑江寒的表情,方才慢悠悠地说完了下句:“开玩笑的,我有眼睛。” 一剑江寒对于秦湛这性格算是深有体会甚至是连情绪波动都懒得波动了,他转而让越鸣砚多挑了几身,一并让店主修改了尺寸收了起来。 燕白见秦湛没穿她最初选得紫配红,顿时觉得她穿这身蓝紫色的长裙漂亮得和仙女似得,围着她转了一圈,怎么看怎么顺眼,连她随手挑的流苏发绳都显得特别可爱了起来。 燕白喜悦着说:“你不穿白色还是挺好看的嘛。” 秦湛付了钱,顺口回了句:“不是你逼着我只许穿白色吗?” 燕白心想,那可不是,如果小越没来,你要穿那身紫配红,我宁可你穿一辈子白! 但这话他好歹没说出口,秦湛和一剑江寒换了衣裳,虽然看起来仍不太像普通的凡世侠客,但好歹身上那股仿佛下一刻就要踏碎虚空的缥缈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秦湛原本便偏向锐利的五官越发艳丽,她走在路上,反倒未曾比先前低调多少。 “至少没有满脸写着‘我是阆风弟子’这几个字了。”燕白嘀咕,“我们到东境要几天?” 秦湛道:“今晚,横跨南境可以用法器,只是到了东境,为了不引起魔道注意,赶路只能用缩地成寸的法子。” 说着秦湛问道:“小越,你学了多少了?” 越鸣砚斟酌道:“一半左右。” 秦湛点头:“你快些,明日大约就要派上用场了。” 越鸣砚颔首称是,一剑江寒只以为秦湛许久前就教了他,越鸣砚说的不过是自谦。只有燕白知道这是秦湛今天趁着一剑江寒去补充用具的时候临时交的,越鸣砚学了怕是还没过三个时辰! 燕白:幸亏你徒弟是小越,换我这种教法,我宁可自杀。 第二日,越鸣砚虽有些不熟练,但顺利用出了缩地成寸,十日后,他们到达东境边境。在南境显得有些扎眼的打扮,果然入越鸣砚所说一般,在东境便轻易融入了大环境里。 东境的男女正如越鸣砚说的那样,喜好艳丽的色彩,秦湛与一剑江寒一路走来,见的最多的便是穿着鲜艳的姑娘——甚至男人也有不少喜欢穿红色和宝蓝色的。 秦湛一眼看过去,感慨道:“我算是知道朱韶喜欢红色是怎么回事了。” 越鸣砚想了想,说:“东境皇室原本也尊崇朱色,他们认为这是最接近生命的颜色。” 人的鲜血即似朱砂色,而鲜血总是会令人第一时间联想到生命,东境皇室有这样的传统倒也不难理解。不过秦湛问了一句:“你知道的倒是挺多。” 越鸣砚回答:“我舅舅原本便是游离四方为白术国撰写地图志的官员,我小时候听他说过很多。” 越鸣砚这么说倒是令秦湛想起来了,她也有许久未曾见过她的舅舅了。白术国未曾发丧钟,那她舅舅应该还是活着的,只是年纪快要近百,算算时间,也该已经见过主角了。秦湛想到这一点,又看向了身边跟着自己显然没机会去白术国的越鸣砚。她一时又陷入了“小越到底是不是主角”的困惑里,然而不过一瞬,她便将之抛至脑后,快速决定破罐破摔,不去管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小越是主角也好,不是主角也好,反正现在都是她的徒弟。 她为他打算好就是了。 想通了,秦湛甚至多问了一句:“解决完一剑江寒的事情,我们可以回一趟白术国,让你回去见见你舅舅。” 越鸣砚的确和自己的舅舅感情不错,秦湛这么提了,他也笑着应“好”。 晚间时分,一行人暂且在东境距离东海最近的一座城镇休息。 此城镇外三百里,便是东境枯叶宫。 东境枯叶宫的不哭阎王先前刚在阆风闹了那么一出,越鸣砚心里还记着这件事,故而纵使秦湛与一剑寒江表现的没什么所谓,他仍然放不下警惕。 三人晚间无事坐在堂中喝酒,越鸣砚拿着秦湛给他的珠子继续练习垒叠。 他专注而仔细,瞧在一剑江寒的眼里,也颇为赞许。 一剑江寒对秦湛说:“你这徒弟根骨一般,倒是肯吃苦。” 秦湛听见一剑江寒话中的“根骨一般”不免露出了笑,一剑江寒见状困惑:“我说错了?” 秦湛慢悠悠道:“我说了他得了眠冬。” 一剑江寒:“那又如何?” 秦湛道:“要能入选剑阁,至少也要入了剑道。你看他入了剑道多久?” 一剑江寒瞧着越鸣砚思忖片刻:“三年五载。” 秦湛道:“他学剑不过半年。” 一剑江寒眼中满是讶异,他想了想问秦湛:“你教他的是你的法子,他竟然学了下来?” 秦湛颔首,她看着越鸣砚意有所指道:“你我都大致碰到了界限所在,能否突破都是未知数。他的未来,才是真正的不可期。” 一剑江寒闻言又看向了越鸣砚,这个年不过十六的剑修眼睛不好,鼻梁上还架着秦湛想办法给他弄来的镜片,瞧着十分斯文俊秀,倒是半点也看不出能练秦湛那样霸道酷烈的剑。 “人可不貌相。”秦湛握着酒杯低声道,“温晦当年教我的,记着总没错。” “秦湛,其实”一剑江寒开口欲说什么,忽被一阵由远及近的铃声打断。 两人同时向门外看去,便见一身着杏粉衣裙的漂亮姑娘□□双足双臂,腕间系着圆珠般的铃铛如蝴蝶般飘了进来。她甫一进来,那双顾盼神飞的眼睛就投在了秦湛三人的身上。 秦湛和一剑江寒的手都已放在了剑柄上,越鸣砚正试着垒上最后一枚珠子。 那姑娘见状清脆地笑了声,她道:“听闻城里来了新客人,我家主人想请诸位过去一聚。” 秦湛神色不动:“你家主人是谁,总不会是枯叶宫吧。” 那姑娘掩唇而笑:“自不会是枯叶宫,谁说这里便只有枯叶宫了?东海之上不还有蜃楼吗?” 东海蜃楼,这个门派非正非邪,历史却可追溯至逍遥仙的时期。传闻蜃楼主人与逍遥仙是同辈之人,逍遥仙坐化飞升,他则设立了东海蜃楼,位于东海极尽神秘。 秦湛和一剑江寒面色微动。 那姑娘继续道:“我家主人说了,若是蜃楼请不动二位大家,那只需我再说一句话便可了?” 她笑嘻嘻的,腕间动作的时候,更是铃声不断,听得人无端悦耳心愉。 少女眉目弯弯道:“秦剑主,一剑江寒先生,你们可想见那条龙?” 越鸣砚堆上了最后一枚珠子。 八枚珠子叠成了一条竖线,越鸣砚对秦湛道:“师尊,我学会了。” 秦湛回过头去,便见越鸣砚立于一旁,桌上是他堆叠好的一串珠子。她便笑了,对越鸣砚道:“堆得不错。” 越鸣砚这一打岔,那少女原本可以造出的神秘氛围被如同被戳破的气球,她的笑容微僵,刚想要再说句什么,一剑江寒已开了口。 一剑江寒道:“半年前我入海岛,便觉着有人监视,不过那人未曾跟我至深处,我也未曾在意,现在想来,是蜃楼吧。” 少女想着主人的叮嘱,咬了咬牙,点头称是。 一剑江寒道:“蜃楼也对应龙有兴趣?” 少女答不出来,秦湛其实想得更深。 一剑江寒之所以想要杀这条龙,是因为他觉得这条龙和这座岛与温晦的入魔有关。温晦昔年入魔并非毫无征兆,在摘星宴后直至他入魔的十年间,温晦的情绪起伏极大,常露出疲态,更是处于一种秦湛不明白也帮不了的焦躁之中。但秦湛认为这些情绪并不会使得温晦入魔——温晦是何等意志坚定的人,没有人会比她更理解了。 温晦的入魔,不仅对于全修真界是个谜,对于秦湛本身,也是她最困惑,最求不得答案的一个谜。 纵使是在她咬着牙将温晦打入炼狱窟的那一刹,她也没能从对方口中得到只言片语。 温晦只留给了她笑。 和十年前一样令人觉着温柔的c令人迷惑的笑意。 一剑江寒当年未去参加那场正魔大战,虽不是同外界猜测的那样,但也是为了她。绮澜尘不信温晦会入魔,她与一剑江寒在亲眼见到对方杀戮正道修者前,也是不信的。 秦湛被推向了风口浪尖,一剑江寒瞧着她眉头紧锁,不复潇洒快意,不由也心中沉闷。 他觉得秦湛不该是这样。 所以他对秦湛说:“温晦是你的师父,向他拔剑不该是你做的事。秦湛,你不高兴就不要强撑着去做,剩下的有我。” 秦湛心想,温晦是她的师父,温晦有多厉害,没人比她更清楚,她怎么可能离开,又怎么能撑不下去? 一剑江寒会走,是因为他劝不动秦湛放弃。那时候的秦湛已经铁了心,她拒绝了一剑江寒“躲避”的建议,只是说:“我答应过他。如果有天他发了疯,我一定阻止他。” 一剑江寒了解秦湛,他虽然希望秦湛抽身,但得了这个答案也不意外。他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说:“那我替你去找原因。” “你不方便,便由我来,我没答应过什么,也没有牵挂。温晦为什么会发疯,到底出了什么事——秦湛,我去替你找个能让你放下剑的理由。” 一剑江寒离开了。 只可惜直到秦湛打了下温晦,他也没能找到那个理由。或许真相就是秦湛随口说的那样,温晦只是发了疯。 一剑江寒是个不会转弯的人,他说了要查,就一定要查。哪怕正魔大战已经停止了近四十年,他还在找那个理由。唯一令人感到慰藉的,便是这许多年不见,秦湛也从未觉得是一剑江寒不愿来见自己又或是他无颜来见自己。 他只是没找到而已。 所以在一剑江寒来见她,秦湛便心有所动,一剑江寒提到屠龙,她便猜到这是一剑江寒寻到的理由。 扪心自问,秦湛回忆四十年前温晦的所作所为,仍不觉得“理由”是存在的。哪怕温晦是厌倦了正道想要入魔,他也不该掀起正魔大战,那场战争里死了太多的人,秦湛都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魔族,也不知道有多少正道死在魔道的手上。 回忆那几年,秦湛唯一能得到的理由,便是温晦疯了。 她心里这么觉得,却还是一口答应了一剑江寒的请求。不仅因为他们是朋友,而是时至今日,秦湛心底里也仍想要那么一点儿理由,那么一点儿能让她觉得,她记忆里的温晦,教养她的温晦尚且活着,没有死透在魔尊温晦身体里的证据。 如今一条应龙,不仅牵涉了温晦,还牵涉了神秘的蜃楼。 秦湛忍不住想,一剑江寒说的理由是否真的存在,温晦的叛变,是否和蜃楼有关系? 她这么想,眼眸便不由的冷了一二。 少女只觉得秦湛身上威压惊人,她低低道:“若是剑主好奇,为何不随我去一趟蜃楼呢?您想知道的,一剑江寒先生想知道的,蜃楼都有。” 她鼓足了勇气说:“您是燕白剑主,这天下已无人可奈何的了您,您又有何惧呢?” 秦湛慢慢道:“你说得对。” 她一眼扫去,语气冰凉:“所以若是蜃楼骗我,你也别怪我毁了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1.蜃楼02 三人坐上了一条通往蜃楼的船, 少女用海鸟为众人引路,她则悄无痕迹地慢慢跟在了越鸣砚的身边, 睁着明亮的眼睛打量着他, 天真又好奇地问:“你是剑主的徒弟吗?我知道剑主的前一位徒弟是玉凰山的妖主, 你是谁呢?” 越鸣砚被问了,平静答道:“越鸣砚。” 少女努力的在脑海里回想这个名字,却毫无印象, 她困惑道:“不应该呀, 我已经将楼内的书卷都看完了, 但凡是四境里叫得上名字的人, 我都该知道。” 她想了想又问道:“你是不是还有别的名字?” 若是旁人听见少女这般问话, 怕是心理早就要五味杂陈, 甚至颇觉羞辱了。可越鸣砚自小听过比这更露骨难听的话, 也不觉得能如何了。他只是笑了笑,说:“却是没有别的名字。” 那少女盯着越鸣砚看了很久, 方才说:“那你运气真的很好。好的有些吓人了。” 越鸣砚笑了笑,那少女瞧着越鸣砚的笑,竟是从他的笑中看不出半点有用的信息。她有些不甘心, 又对对越鸣砚说:“我叫阿晚。” 越鸣砚温声道:“阿晚姑娘。” 阿晚说:“叫姑娘多生疏, 叫我阿晚就好。对了,剑主他们到了蜃楼肯定是要去见主人的, 届时无事, 我带你去逛珠海可好?我见你在客栈里拿着的是乌珠, 乌珠虽然稀有, 但远没有东珠色泽妍丽,我带你去寻珠吧!” 越鸣砚见着这姑娘无端热情,却也仍是那副表情。 他淡淡的笑着,那双黑而深的眼睛在镜片后,瞧着阿晚安静又平常,却无端让阿晚觉得有些怕。可她又为什么要怕一个毫无根基的c尚且未成气候的剑修呢?更何况,她也没有做什么会得罪秦湛的事。 阿晚这么想着,面上便也不动声色。 唯越鸣砚慢慢说道:“阿晚姑娘,你在我这里,是得不到任何你想要的消息的。” 阿晚一怔,硬着说:“我什么也想探听,只想带着你去采珠。” 越鸣砚看了前方的秦湛一眼,轻声道:“阿晚姑娘,有关师尊种种,我是不会说的。无论蜃楼想借燕白剑做什么,我都不会站在师尊的对面。” 阿晚抿直了嘴角,她盯着越鸣砚,复又笑道:“你这人真有趣,你真的没有别的名字?” 越鸣砚笑了,他说:“我只是运气好。” 运气很好的越鸣砚行至立于船头的秦湛身边,对她行了一礼。秦湛偏头看向了他,说了句:“蜃楼以隐秘而著称,四境对蜃楼一无所知,而蜃楼皆知四境。你与那姑娘相处,得多加份小心。” 越鸣砚倒是没说阿晚被他直接刺出了目的,反而仍谢过了秦湛的关心,应允道:“弟子明白了。” 秦湛十分满意,又说:“蜃楼诡谲,入了蜃楼你莫要离我或一剑太远,这地方我从未去过,也不知等着的是宴是兵。”秦湛想了想,说:“若是兵,你正好拿来练手。” 越鸣砚听见这话,心里忍不住想,秦湛真是太特别了。哪有师父会说拿危险来练手的? 可想想,这却才是秦湛。她的眼里似乎没有危险,因为她从一开始就决定要护越鸣砚周全。 在越鸣砚有限的年纪里,他从未见过像秦湛这样的人。他有时也忍不住想,他是不是遇见秦湛太早了。以至于他给秦湛带来的永远都是麻烦和弱点,若是他再厉害一些的时候遇见秦湛,是否便能像一剑江寒那样帮到她,而不只是受他保护? 秦湛注意到了越鸣砚的出神,她问了一句:“小越,怎么了?” 越鸣砚回过神,秦湛立于船头,今日穿着的,也是他选得一剑杏黄色的衣裳。杏黄色的衣摆贵而大气,棕褐色的腰带与白色的裙裳让秦湛看起来柔和了几分,瞧着倒像是南境的贵女。但当她微微挑眉,手指若有似无的抚上燕白剑时,你便会知道,她仍是那个秦湛。 秦湛束着发,这让她看起来越越鸣砚的年纪越发接近,她见越鸣砚瞧着她,便问:“我瞧起来很奇怪?” 越鸣砚连忙摇头,他又觉得自己刚才看怔的行为好笑,回答了秦湛的上一个问题,他说:“我在想,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保护师尊,还不是被师尊保护。” 或许做弟子都会这样的想法,秦湛当年跟着温晦学剑,随他行走于天地间,遇见危险被温晦护着的时候,也生过这样的想法。所以她伸出手,弹了一下越鸣砚的额头,朗声道:“会有那么一天。” 越鸣砚只觉得额头被碰过的地方发烫,他瞧着秦湛,也抿了抿嘴角,笑着说:“嗯,弟子会努力。” 秦湛并不真的将他的话当做一回事,却也从心底生出了类似欣慰的情绪。燕白在一旁瞧着,都快泣泪,他感慨着:“小越多好呀,他怎么不早生几年呢,早生几年你就不用收朱韶那个废物了。” 秦湛:“”你怎么比我还恨朱韶。 越鸣砚显然也听见了燕白的夸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才对,最后只能笑笑。秦湛正要开口教育燕白两句,一剑江寒忽而道:“秦湛,你看前方。” 秦湛看去,便见一座水晶塔似的楼若隐若现于海天之间。 这塔毫无根基,竟像是完全立于海上,待众人近了,才发现那根本不是塔,而是船。 一剑江寒:“怪不得世人寻不得蜃楼所在,若它是一条飘荡在东海上的船,有谁能寻到它呢。纵使偶尔看见了,记下位置,下次也寻不见。蜃楼这名字,取得倒好。” 秦湛却说:“做成船,或许未必是想要令人寻不到,而是为了行动方便,在东海能自由来去。” 阿晚听见了两人对话,发出了一声似鸟的清叫,那只引路的海鸥闻声绕着他们废飞了三圈,也叫了一声,随着它的叫声,无数的海鸟自蜃楼上飞起,蜃楼停住了。 阿晚回了家,显然也十分高兴,她对三人道:“剑主说的没错,蜃楼这名字原本就是世人给我们的,主人做这艘船,最初只是为了方便东海来去罢了。” 说着,她向两人行了一礼,笑意盈盈:“剑主,一剑先生,请吧。” 阿晚带来的船直接驶进了蜃楼的内部,越接近这艘船,才越令人心惊。这船几乎有寻常人家的宅邸大,船身本身就是件避水地c极其罕见的法器。秦湛等人入了船的内部,踏上如同码头一般的实地,心里对于蜃楼的隐秘与强大便又深了一分。 一剑江寒忍不住感慨:“蜃楼存在也有千年了,秦湛,你若是把这样一艘船毁了,当真可惜。” 秦湛道:“哦,那你什么意思?” 一剑江寒想了想说:“船留着吧。” 秦湛:“”我看你浓眉大眼,没想到比我还强盗。 阿晚在他们身后,听着两人议论,显然便是丝毫未将蜃楼至于眼中。她面上不免有些难看,只是想起主人叮嘱,只得将所有的心绪都压下。 她低声道:“剑主请随我来,主人在楼中等着二位。” “不必了。是我请他们来的,自然该是我来见他们,而非劳他们去寻我。” 秦湛向声音的发出去看去,见那里站着个穿着玄衣的男人,束着冠,身形清癯,腰间配着一把长剑。 他也看见了秦湛与一剑江寒,投来的冷目灼灼,语气低沉。 他向两人颔首致意,开口道:“久仰了。”他顿了一瞬,说道:“昆仑的一剑江寒,还有温晦的徒弟秦湛。” 这世上早已没有人会称呼秦湛的时候,再用“温晦的徒弟”这样的说法了。 秦湛目光灼灼地盯着对方,忽而笑道:“我以为昆仑的弟子只剩下了一剑江寒,没想到在隐秘的蜃楼,竟然还有一位。” 蜃楼主人要不意外这两人会认出自己所配的昆仑寒剑,他只是看向了一件江寒背后的“不知春”,微微一笑:“我也有许久不曾见到它了。” “我是蜃楼的主人,但或许你们俩会更熟悉这个名字。” 他从不知春上收回了视线,对秦湛道:“我名风泽。” 风泽。 这个名字在千年前可谓如雷贯耳。 他是昆仑传人,与如今那些昆仑传人不一样,他是昆仑的嫡系弟子,是将昆仑寒剑练至极致的剑修。锻出“不知春”的便是他的师父。 昔年风泽一剑风止的传说仍在剑修中流传,甚至连温晦都颇为遗憾,未能与风止生于同代,好领教他那可斩风的寒剑。 秦湛还记得温晦当时的话:“世人的记忆是有限的,与风泽同期出了逍遥仙,他既飞升坐化,那么哪怕风泽再强,他是没能踏破虚空的,自然无法像逍遥仙那样被人们记住。也只有我们这些剑修,还记得曾有人能一剑斩风。” 说着,温晦还笑着问她:“阿湛,你今日能斩断水了吗?” 秦湛回过神,一剑江寒已经难抑惊讶,他难以置信,低声道:“风泽不是早已死了吗?怎么可能还活着!” 秦湛也很惊讶,可她惊讶后看见了更重要的东西。 她说:“他也不算活着。” 秦湛盯着眼前的剑修,对他道:“你兵解了自己。剑修兵解是大忌,一旦兵解,便算是彻底绝了飞升的路。你犯了忌讳不说,兵解后你甚至没有去寻找新的肉身,是因为一旦有了肉身,寿元便会受限于千年,而你不满足于千年吗?” “风前辈,恕我直言,你虽然靠依托于自己的剑活了下来,但也撑不了多久了。” 风泽没有反驳。 秦湛接着道:“你虽活着,却比一个普通凡人能做到的事情还要有限。所以你不得不建立蜃楼,因为你已无法离开这艘船,哪怕是寻我们这样简单的事情,你都要借弟子之手。” 风泽默认了秦湛的话。 秦湛反而越发觉得困惑,她问:“你这样活着,倒不如死了。” 阿晚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也顾不得许多,大声道:“剑主,请你慎言!” 风泽倒是没有生气,他甚至赞同了秦湛的话。 “是不如死了,”风泽说,“但我必须活着。” 阿晚闻言似是呜咽了声,风泽道:“两位且随我来吧。”他见秦湛未动,不知想到了什么,笑了笑。风泽又说:“我知道秦剑主想问什么,温晦的确来过蜃楼。” 秦湛:“” 风泽道:“但他只对我说了一句话,就进了应龙所在的海岛,在之后,便该是秦剑主见着他了。” 秦湛:“他说了什么?” 风泽云淡风轻道:“‘你猜的没错’。他找到了我,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做,只说了这句话。” 秦湛简直越听越糊涂,她不得不上前一步,几乎要成了逼问的态势。 “你猜了什么——?” 风泽说:“那就要看秦剑主愿不愿意答应我的请求了,有舍才有得,这个到底剑主不会不明白吧。” 秦湛皱着眉,她不过略思了一瞬,便问:“你想要我做什么?” 风泽看向了某一处,他说:“再简单不过了,我赢不了那条应龙,进不了那座海岛。我希望秦剑主可以带我进入那座岛。” “只是进岛?” 风泽颔首:“只是进岛。” 秦湛狐疑地看着他,她想了想,一口答应:“好。” 风泽道:“秦剑主倒是挺痛快。” 秦湛淡声道:“我不是痛快,我只是相信昆仑。” 风泽带着三人入塔,告诉他们塔内所有的典籍都会对他们开放,算是请他们帮忙的一点儿先行谢礼。秦湛去翻了翻,见大多都是风泽收集到的四境情报,更多的则是他对东海应龙的调查,除此之外,便没有别的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秦湛见一剑江寒找的仔细,想了想,还是提醒道:“他是活了千年的人,不管生前如何,我们都知道兵解是什么东西。谁也不能保证他还是传说中斩风的风泽,或许他已经成了怪物。” 一剑江寒道:“我知道。” 秦湛便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一剑江寒了。哪怕是她,在学剑的初期也曾憧憬过昆仑的风泽,更何况本就是昆仑传人的一剑江寒。一剑江寒心中的风泽怕不仅仅只是憧憬对象,更是自己想要追赶上的目标。他悟昆仑寒剑,何尝不是在悟风泽。 所有人都将风泽当成了传说,一个与逍遥仙同代,却未能飞升的强大剑修。他已经成了传说,可如今忽然有人告诉你,传说是假的,风泽并非故事里那样光风霁月。他是怕死的小人,不仅濒临寿元时兵解了自己,为了能活的更久,甚至不惜托身于自己的剑。 一剑江寒难以接受,也是情理之中。 秦湛想要劝对方,却又觉得自己找不出能劝说的话,她想到了越鸣砚。 越鸣砚比她更擅长人际关系,或许他有办法。 秦湛这么想,便也去找了。她问了燕白,燕白告诉了她地方,同时嘀嘀咕咕着“风泽是谁,怎么一剑江寒瞧着挺难过的”,秦湛一时也没空和他解释,只是行步匆匆。进了蜃楼才会发现,除了那名叫阿晚的姑娘,蜃楼里大部分都是东海这边的小妖,这些小妖联系着花草树木鸟兽鱼虫,虽并无多少战力,但却是收集信息的绝佳帮手。 毕竟有哪一处,能全无草木动物呢? 秦湛寻到了越鸣砚,她尚未推门入内,先听见了屋内的声音。 那名叫做阿晚的少女在问越鸣砚:“我看你在你师尊面前全不是这个样子,你对她就会脸红,为什么对我却要这么冷冰冰的。” 秦湛顿了一瞬,便听见越鸣砚不轻不重地回答了对方。 越鸣砚说:“阿晚姑娘怕是看错了。” 屋内似乎传来阿晚的笑声,秦湛听她说:“你真当我是小姑娘吗?有些事情,或许我比你看的还要清些,越鸣砚,我不该说你运气好。” “你在这个年纪遇见了秦湛,这可真是糟糕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2.蜃楼03 秦湛听到这里, 以为这姑娘是不忿于自己对风泽的态度, 正要拿小越出气了,顿时也顾不得许多直接便推门而入。 她闯了进来, 显然将屋里的两人都吓了一跳。 秦湛这才看见阿晚几乎要将半根身子都压在了桌面上, 而越鸣砚在不动声色的避开。瞧着这一幕的秦湛,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该是保护徒弟, 还是该说徒弟实在是太过轻慢不懂女儿心了。 最先反应过来是越鸣砚, 他连忙起身, 对秦湛说:“师尊?您来这里是有事寻我吗?” 阿晚听了他的话,笑了声, 慢悠悠的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说:“你这么着急做什么呀,秦剑主还什么都没说呢。” 越鸣砚:“” 秦湛想了想, 决定还是保护徒弟先,她对阿晚冷声道:“烦请离开。” 阿晚也知道自己没有和秦湛叫板的资格, 笑了笑便走了,她走得时候铃铛轻响听在越鸣砚的耳里,竟像她先前的轻嘲。 秦湛道:“我之前刺了蜃楼主人, 她心里不痛快, 怕是拿你来出气了。” “这事是我做得不妥, 她若再来烦你,你便直接打出去, 论修为, 她赢不了你。” 越鸣砚应了, 秦湛想了想,还是在意对方先前那句,她问:“遇见我,算糟糕吗?” 她想了想一剑江寒,又想了想绮澜尘,竟也不知道问题的答案。 越鸣砚闻言,毫无犹豫的否认,他轻声道:“不会,至少弟子觉得是幸运。” 如果没有遇见秦湛,越鸣砚现在该是什么样呢?他想不出来,也不愿去想。秦湛听到他的回答也不知是什么心情,就好比她师从温晦,当年人们觉得她是幸运,后来人们觉得她是倒霉。 而秦湛自己呢? 她倒是从未后悔过在南境抓住了温晦的手,跟着他离开。 “对了,师尊寻我是有事情要交代吗?” 秦湛想到了一剑江寒,她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终抿了抿嘴角,对越鸣砚斟酌着说:“你一剑江寒师叔,他心情不大好。” 越鸣砚了然,在秦湛点出风泽的身份,又说了那些话后,他便隐隐察觉到一剑江寒的情绪不对了。想来也是,有谁会希望自己门派中的传说,到了最后竟然是个贪生怕死c甚至连自己的剑道都否认了的小人呢? 秦湛想了想,不免又想到了自己的身上。 她忽而沉默了片刻,又对越鸣砚道:“不,是我冒失了,这事不必。” 越鸣砚:“师尊?” 秦湛说:“一剑江寒也未必需要我的安慰,风泽是他的前辈,他们皆出自昆仑剑,我能替他做得也就只有查明白为什么他会兵解,又为什么要去海岛。” “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那可太不够朋友了。”秦湛想了想,问越鸣砚,“送点什么吗?借你的眠冬,给他雕朵花?” 越鸣砚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秦湛这种用以哄人开心的手段,她似乎永远第一想到的法子永远都是送花。 越鸣砚笑了笑,取也从背后取下了眠冬。他将眠冬从白绸中抽出,一股寒气随剑锋而出。 越鸣砚此时已能很好的控制眠冬的寒气了,他握着剑顿了一瞬,问秦湛:“师尊想要什么样的?” 秦湛说:“牡丹吧,牡丹喜庆。” 越鸣砚握着剑的手微微顿了一瞬,犹豫了片刻,他还是将“冰雕的牡丹真的是喜庆而不是诡谲吗”给咽了下去,垂着眼不一会儿当真给秦湛凝出了一朵牡丹。 秦湛刚取过那朵花,一剑江寒握着卷竹简敲了敲门要进来。他一眼便见到越鸣砚将那朵冰雕的牡丹递给秦湛,开口说了句:“谁雕的花,挺漂亮。” 秦湛接口:“小越做的,是挺漂亮。” 一剑江寒点了点头,还不等秦湛说要将花送他,便开口道:“秦湛,我发现了一件事。” 秦湛见一见江寒面色颇为凝肃,便也将花的事先搁去了一边,问道:“怎么了?” 一剑江寒在桌上铺开了他带来的竹简。这竹简像是几千年前的东西了,因为咒文的缘故保存的尚且还算完好。一剑江寒指着竹简上的一段记载,对秦湛说:“你看这一段。” 秦湛闻言看了一眼,说:“记载的是逍遥仙怎么了,这记载有问题?” 一剑江寒:“记载没错,但你看这一句——‘逍遥子其艳若何,霞映澄塘’。”他顿了一瞬,“我要是没记错,这种话一般不会用来形容男性吧,哪怕他长得再漂亮,也用不上‘艳’字。” 秦湛顿住,她的手指抵上竹简细细的看了下去,除了一剑江寒挑出的那句形容逍遥仙形貌的话外,其中还说了一件事,说是逍遥仙初次离开东海,遇采珠女,采珠女因惹怒‘龙王’而被罚溺海赎罪。逍遥仙查明真相,发现不过是条水蛇作怪,她是五行道的高手,当下除水妖平海患,为了保护无辜的采珠女,更是教她唤自己“姊姊”,已让村名不敢在以生人养妖,换取一夕安泰。 那一块竹简刚好在外侧,被磨损了些许,秦湛辨认片刻,仍然能够确认那个字应该就是“姊”。 一剑江寒刚刚经历过风泽的暴击,原本想要借着蜃楼的诸多典籍冷静一下,却万万没想到翻到了这样的东西。他试图冷静,对秦湛说:“难道逍遥仙有特殊的癖好?” 秦湛道:“什么癖好,扮女人吗?” 她将竹简收了起来,“或者更简单点,逍遥仙是个女人。” 一剑江寒:“” 燕白在一旁听得满头雾水:“怎么了?逍遥仙?就是你们以前说过的,四境飞升过的那个五行道的修者吗?” 秦湛说:“对,她来自东海碧霄谷,碧霄谷修五行道,个个修得都超凡脱俗,恨不得和尘世半点干系都没有,所以四境里有什么事通常也都不会通知他们。四境的修真界其实还可以这么划,东海碧霄谷和其他。” 秦湛话说的倒是平静,一剑江寒说的更直白了些:“他们看不上四境的修者,从不与四境有所纠葛。逍遥仙是唯一的例外,她离了东海碧霄谷,从此再也未能回去。” 燕白听完了他们的解释忍不住嘀咕:“这种泯灭人性又闭关锁门的门派有什么回去的必要啊,是外面不好玩,还是东西不好吃啊。” 秦湛深以为然,难得赞同了燕白的话:“你说的对,所以逍遥仙最后没有回去,她飞升了。” 秦湛收起了那卷竹简,在竹简的最下方瞧见了桃源的印记。想来这本记载本是桃源的,只是不知为何却到了蜃楼的手上。而且就其上的术法来看,怕是在蜃楼已有千年了。她直接放进了自己的袖笼里,说:“若是逍遥仙当真是个女人,风泽又仔细保存着这些信息,这倒挺令人询问。他留着这个,又没有像四境公布,那是为了什么呢?他当年难不成也曾倾慕过逍遥仙?” 一剑江寒沉吟了一瞬,有些挣扎,而后还是将自己看见的实话托出:“其实不止这一本,我才刚开始看那一楼。” 秦湛:“?” 一剑江寒道:“蜃楼与其说是在搜寻四境信息,倒不如说是在以逍遥仙为中心而搜集所有和她有关的消息。蜃楼在东海,我甚至见到了许多有关碧霄谷的书卷——怕是比碧霄谷自己所藏还要全。” 秦湛仔细回忆了片刻:“阆风有关风泽的记载并不多,我只记得他与逍遥仙是同辈,他们应该认识,但关系如何后世并没有记载。” “秦湛有没有这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显然对于尊敬风泽的一剑江寒很难,可他还是艰难的说完了最大的可能性风泽也想飞升想极了,逍遥仙飞升了,他心中不甘为了追寻这个梦,所以兵解了自己,周游于东海,调查东海碧霄谷,又托我们带他入应龙所在的海岛——” ——其实,就是为了逍遥仙飞升的秘密? 一剑江寒面色凝重:“他不甘失败。” 这的确是最大的可能了。风泽昔年强大如斯,他如何能忍受比他修为尚低的逍遥仙飞升,而自己则永被困于破碎虚空之下?更何况一剑江寒找到的资料更是证明了逍遥仙是女性——输给了一个不如自己的女人,哪怕是风泽怕也不会不甘心吧。 这是一剑江寒的推测,是他极不愿意去相信的推测。 秦湛听完了一剑江寒的话,却没有做任何的回答。一剑江寒正有些不解,便见又看见了那朵冰雕的牡丹。 秦湛拿起了那朵花,直接递在了一剑江寒的眼皮底下。 一剑江寒接过花:“?” 秦湛言简意赅:“牡丹,喜庆。” 一剑江寒不明所以,他接过了那朵牡丹,正想瞧瞧到底有哪里喜庆了,便听见秦湛接着慢吞吞说:“别想那么多了,想了也没用。明日靠近海岛,像先前你说的那样,你和我,不知春和燕白,我们杀了那条龙。” “龙死了,风泽的事情也就清楚了,温晦为什么来这里,也就清楚了。” 一剑江寒看着手中的冰雕牡丹,花叶分明,凝出的叶尖都仿佛要坠下水滴来。眠冬剑气凝成的冰花不易融化,停在一剑江寒的指尖,倒真像是被雨水浸透了花叶的白色牡丹,露出透明来,成了朵水晶的花。 一剑江寒沉吟片刻,他说:“透明的是不是不太吉利。” 秦湛:“你将就一下,不行问他们要写葡萄酿成的酒,浇一浇染个色也是了。” 燕白听得简直目瞪口呆,连一剑江寒也无语了片刻。 无语片刻后,一剑江寒竟然笑出了声。 秦湛见他笑了,自己也松了口气,可没想一剑江寒接着说:“秦湛,你真的非常不会安慰人。” 秦湛说:“对,所以我没安慰你。” 她微微扬起嘴角:“我只是送了你一朵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3.蜃楼04 日初三刻, 蜃楼抵达了应龙所在海岛附近。 蜃楼如此快的速度无疑证明了他们计划着想要进入这座海岛已许久了。海岛外波涛汹涌, 已是颇为不寻常。亏得蜃楼本身就是件定水平波的法器, 才能靠的此岛如此接近还安然无恙。 风泽立于船头, 在初日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失真, 部分光线甚至已经穿透了他的手指。秦湛多看了一眼, 风泽面上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他盯着那座隐于波涛海浪之中的绿岛,对秦湛等人道:“是这座岛了, 蜃楼只能停在这里, 再近就会引起应龙警觉, 它一旦警觉,蜃楼全力也只得逃开,而不能一战。” 秦湛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待会儿我与一剑先去解决这条龙,待事了, 蜃楼在近岛停靠便是。” 风泽见秦湛毫无犹豫的应了,瞧着她的眼神顿了一瞬。接着他露出了笑,对秦湛感慨:“你的性格虽与温晦不大像,行事作风倒是一样的干脆果决。” “你们果然是师徒。” 他的这声感慨里有敬有重, 倒是毫无恐惧又或是憎恶。他对温晦的态度, 竟像是温晦未曾叛变前那些人对他的态度一样, 让秦湛几乎要以为风泽不知道温晦后来做了什么。 但风泽是知道的, 正是因为他知道仍然对温晦态度不改——这让秦湛越发好奇起温晦入魔前与他见的那一面, 那一句话里,到底含了什么样的秘密。 秦湛收回了视线,对风泽道:“风前辈虽与传闻不大想通,但斩风之力,我想尚有吧。” 风泽微微颔首。 秦湛道:“我与一剑离开后,剑气难免有顾及不到之处,届时风浪云涌,还请蜃楼护好我的徒弟。” 风泽应允:“这是自然。” 秦湛便放下了最后的心思,她看了越鸣砚一眼,还是多叮嘱了一句:“你修为尚且,届时跟着蜃楼诸人在楼内看着便可,莫要出来。” 越鸣砚点头:“弟子明白。” 秦湛知道越鸣砚从来都不是个会惹麻烦的徒弟,她点了点头,正要离开,却又顿住了脚步。她伸出手拍了拍越鸣砚的肩膀,温声说:“师父去去就回。” 秦湛说完,便再无停顿,她看了一剑江寒一眼,一剑江寒回望向她,轻微地点了头。 越鸣砚只听见海风过耳声,这声音里又夹杂了轻而尖锐的金属震颤,他抬头看去,秦湛向前走着,她的手已覆上了燕白的剑柄——就在她踏出船家,踏上波涛的那一瞬,剑似寒芒,刺如夜星,噌然出鞘! 暴烈的剑气毫无停顿地撞上这海波汹涌,岛内巨兽隐有所感,发出一道沉闷而整人耳膜的嚎叫声! 在越鸣砚的眼里,位于海中的绿岛地动山摇,紧接着有什么从中生出了,待树倒山平后,一条几乎像是从远古洪荒走来的巨大黑龙从岛内显出了身形。它大的几乎将整个岛都圈了起来,张开的c长在背脊上的翅膀几乎要与天平! 秦湛与一剑江寒两人映在他如日月一般的眼中,晓得像是两只脆弱的鸟。 越鸣砚看见这只应龙睁开了眼,张开了自己的五爪,对着眼前两位渺小的人类,发出了被侵犯领地愤怒的低咆!这一声咆哮如山洪崩裂,激得东海水涛翻涌,有浪头竟是直接掀上了天际去,在晴日里当头落下了一场暴雨! 蜃楼上还在甲板的所有人没有一人避开了这浪潮,连定水的蜃楼本身都被重重的推晃了一下! 风泽皱眉,他一剑出鞘,动作慢得像是刻在了人眼底的一寸寸分镜,可越鸣砚清楚的见着了“风停”。漫天的海浪也好,狂暴的骤风也罢,都在他的这一剑下静了下来。 风泽动也不动,他吩咐道:“阿晚,带大家避入楼内。” 阿晚瞧着担心风泽极了,可她依然没哟违背风泽的命令。她飞快点头,指挥者所有甲板上的小妖全都避入塔楼,唯有越鸣砚仍看着那只苏醒的应龙,有些犹疑。 阿晚急了,冲他喊着:“你在等什么,你师父不是吩咐过吗?你快些过来!” 越鸣砚回神,还未来得及动作,便被跑来的阿晚强硬的拉回了楼内。越鸣砚瞧着她落上了锁,又将定水的符文激活,方才擦了擦眼角,飞快的往楼上能瞧见外面的屋子跑去。 越鸣砚跟着他,见她推开了窗户,见到甲板上的风泽收了剑,仍立着后方才松下了那口气,只是眼睛仍然有些发红。 越鸣砚犹豫一瞬,开口道:“阿晚姑娘,你若是担心,为何不叫风前辈一并入内?” 阿晚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越鸣砚第二次被人这么说了,他顿了一瞬,没有反驳,只是说:“我确实不知道,阿晚姑娘愿意说吗?” 阿晚看着风泽,好半晌才说:“他不会回来的。他每次都来看这个岛,这次是他立着最近的时候,所以他不可能离开。我急着叫你走,也不留下陪他,不是我怕这风雨,而是因为我知道我只要这甲板上还有一个活人可能受到波及,他就绝不会收剑。” “可他不能再出剑了,再出剑,他真的就要死了。” 越鸣砚看着这女孩,忽而心有所感。他低声问:“姑娘是被风前辈救回来的吗?” 阿晚顿了一瞬,说:“对。” 越鸣砚看向了屋外,风泽立于船头,而秦湛和一剑江寒皆拔剑出鞘,对上了那条大的可怕的应龙。 越鸣砚说:“我也是被师尊救回来的,我被舅母赶出了家门,眼睛也不好,若非师尊,我绝无今日。” 阿晚听到这里微微顿住,她看向越鸣砚:“所以你才不肯告诉我任何有关她的事。” 越鸣砚道:“若我询问阿晚姑娘有关风泽前辈的事情,阿晚姑娘难道会说吗?” 阿晚笑了:“你说的对。可是越鸣砚,你知道我是为什么方才不肯说吗?” 越鸣砚:“因为风泽前辈对姑娘有救命之恩。” 阿晚瞧着越鸣砚,眼中有怜悯,她说:“你真可怜。我遇见了风泽,幸或不幸尚且心中明晓,而你呢,因为遇见的是秦湛,怕是这辈子都不能去问一句了。” 越鸣砚听阿晚说话说的颠三倒四似意又所指又不明其意,眉梢不由的微微皱起。他正要说什么,楼身又晃了一下,楼内的小妖怪们怕的团团抱起,越鸣砚向远方看去,便见一剑江寒重剑出鞘,引得东海水寒似玄冰直向应龙刺去! 东海水如鞭子般挞在应龙厚重的鳞片上,并未激起它半点痛苦,只是将它激怒。他愤怒地向一剑江寒张开大口,一剑江寒不闪不避,他左手拔出另一把剑,直接迎向了这只怪物! 他大喝道:“秦湛!” 天空隐有肚白之色。 金属的震颤声隐在了漫天的水声中。 秦湛斜握着剑,燕白银白色的剑锋映出她冷而深的眼睛。应龙似有所感,他想要回头,可秦湛剑气尽出,手中的那柄燕白倒映在应龙澄黄色的眼睛里,竟像是从天而劈下的银芒金枪—— 仙剑燕白,以无坚不摧c锋利难匹而成世上最强c最无可挡之剑。 秦湛执着燕白,自应龙的眼睛直刺进了它的脑髓里——她整只手臂都没入了眼球之中,指尖连同右臂覆上的雷电之力让应龙痛得疯狂甩动,就在它伸出一爪即将将秦湛撕扯出的那一刻,秦湛悍然收剑,她一脚踏上了应龙的鳞片,往高空跃去,在她消失的那一刻,不知春出现在了应龙的眼前。 轻的那柄剑直接顺着秦湛刺出的伤口被投掷进了它的眼球里,但并非致命,正当应龙终于明白这两个人它必须先集中精力解决其中一个的时候,一剑江寒已出了第二剑,他的第二把剑,顺着先前那柄剑的方向,再次刺向应龙的伤口! 不知春重剑厚重,可承万钧! 一剑江寒,抵住了前一柄剑的剑柄,直接用力往内刺去——细剑穿透了应龙所有的软组织,指望它的脑髓而去! 此时秦湛已在高空。她喝到:“一剑江寒——” 一剑江寒松开了手,他急退! 秦湛一剑落下! 这一剑,将剑中酷烈与肃杀含至了极尽!东海似有感于这撕裂天地的剑气,涌起万千巨浪,巨浪掀空,直将所有人的视线全部阻挡! 众人只能听见巨龙咆哮! 片刻后。巨浪哄然,地动山摇! 秦湛那一剑尚未击中要害,剑气便已刺得应龙鳞片崩裂,她那一剑直接从应龙的天灵盖落下顺着它的经脉一路斩下!一剑江寒唤回了不知春,在秦湛斩龙的同一瞬,直接撕裂了对方的血口,两柄剑顺着秦湛崩裂开的鳞片,如切菜砍瓜一般,直将膛肚剖开,寻到了那枚内丹,以重剑震碎! 当风平浪静。 东海的水似都被染上了红。 秦湛的手还握着燕白,周身剑气不散,眼眸微垂,遮住其中胆寒剑意。应龙庞大的尸体就在她的脚下,而一剑江寒则收回了剑。 他检查了片刻,对秦湛说:“死透了,需要我扶你一把吗?” 秦湛出了口气。 她看着自己的半个身子,又看了看更糟的一剑江寒,沉默了半晌道:“算了吧,还是先洗一洗。” 一剑江寒:“” 等瞧见了风平浪静,驱使着蜃楼靠近的风泽到的时候,秦湛已经用五行术将燕白和不知春都从里到外洗了一遍,一剑江寒就在旁边看着,燕白则叽叽喳喳地对秦湛说:“这里洗一下,还对对,还有那里,天哪,那龙眼睛可恶心坏我,秦湛你下次能不能不要那么粗暴。” 秦湛冷酷:“没有下次,你以为应龙有很多吗?” 燕白:“” 一剑江寒问:“燕白又说什么了?是没打够吗?” 秦湛:“不,他嫌弃脏。” 一剑江寒:“” 一剑江寒看向了自己的不知春,默默又用干净的衣裳给擦了一遍。 风泽到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 他眼中又惊讶又敬佩。当年温晦孤身入岛,虽成功击败了应龙,但却也未能诛杀对方,甚至受了伤。但如今这两人合力,竟然真的成功将应龙斩杀。在亲眼看见之前,风泽对此事的最大期望,也不过只是重现一次温晦当年的结果罢了。 他看着那条龙,久久未能回神。 当他确认龙已死,他可以踏入岛内后,便再也等不及地要往岛内去。 可他尚未走出两步,便被秦湛拦住。 秦湛的燕白剑尚在剑鞘中,可她周身剑气未敛,眼中冷芒似锋。 她抬剑拦住了对方,对风泽道:“应龙已死,风前辈日后想怎么进岛都可以,我们也算是完成了约定。” “——所以,是不是该轮到您了?” “您当年猜了什么,温晦为什么来找您。”秦湛微微一笑,“我是个混不吝,天地不惧,所以您最好快些履约。” “否则——我一定是比这条龙还要可怕的怪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4.蜃楼05 千年前, 风泽尚是昆仑的得意弟子,手执一柄“封疆”,学有所成, 游历天下。 年七十, 遇逍遥仙。 当年的逍遥仙初出东海碧霄谷, 携着她的“天华万宝囊”,满心满眼想着的都是海清河晏, 天下平安。她既不像是东海碧霄谷出来的c也不像是四境里出来的修者。她更像个活在江湖里的江湖侠客。行走在路上,别人欺男霸女要管,孤儿寡母可怜也要管。遇妖干旱不得雨,她要问;洪水泛滥求龙王,她也要去交涉。 风泽认识逍遥仙后近百年,就从没有见过她有一心一意求道的时候。他是个板正得几乎可以当作修真界模板的青年,却在认识逍遥仙后,被她打破了自己许多规矩,甚至陪着做了许多他从前绝不会去想的事。 空闲时分,逍遥仙与风泽对月饮酒。五行道的修者会从她的万宝囊里取出一样又一样点心酒食,在你瞧得目瞪口呆,想指责她暴殄天物的时候, 托着下巴笑嘻嘻地说上一句:“物尽其用。” 风泽闻言不免皱着眉, 他对逍遥仙这样的态度显然早已不满, 本着两人算是朋友的关系, 他规劝道:“你这样虚耗人间, 只是在浪费你的天赋。” 逍遥仙听了这样的话, 却只是给两人满了一杯酒,不太在意道:“我并不求得道飞升,只想着活着的日子里,能顺心遂意。” 风泽听了这样的话,眉间的褶皱更深,他耐着性子想要将朋友拉回正道上来,说着:“我知道你来自东海碧霄,曾经被约束的太多,所以现今总想着随心所欲。可你此时一时的放纵并不能得到真正的顺心遂意,只有得道——届时你得与天地共鸣,才是真正的快意。” 逍遥仙听了他的劝没有直接回答,反倒问他:“风泽,你喝今日这酒,这酒不好吗?” 风泽道:“是好酒。” 逍遥仙说:“这是前日你我帮过的那户酒家送的。” 风泽皱眉:“一壶酒而已,你若是喜欢,昆仑有的是。难不成你要告诉我,这壶酒是他人感你恩惠所赠,所以尤不一样?” 逍遥仙听了,却是笑了。她对风泽说:“有酒自然好,无酒却也快意。风泽就好像你求道是你喜欢,我救人也不过是我喜欢。” 风泽着实理解不了逍遥仙的想法。她恶人也救,善人也救。这世上但凡是需要施以援手的,她都会去帮一把。至于之后得到的是花还是刀子,她并不十分在意。就像她那日说的一样,有酒固然好,无酒却也快意。 若非逍遥仙修的是五行道,来自的门派是东海碧霄谷,风泽几乎要以为她修的是佛,走的是慈悲菩萨道。 他偶尔也会和逍遥仙说起自己的这种看法,逍遥仙安静地听他说完,而后会纠正他:“我可不是善人。你认识我的时候已晚了些,是没见过我杀人的模样。” 逍遥仙杀人是什么样风泽确实没有见过,但他想想总觉得大约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事——直到他当真见了一次。 逍遥仙的天华万宝囊,风泽见过她拿来装酒装菜,装石头装草叶,从没有见它盛过血。 当它盛血的时候,风泽才真正感受到了五行道的可怕。 五行道感应天地,他们看似没有武器,实则天地万物都是他们的武器。你只要活在这世上,呼吸着空气踩着实地,就躲不过他们无处不在的武器。 天华万宝囊兜天承地的压迫。他一仰头,便看见整片土壤翻滚,木刺横斜,所有想要来取她性命的人全都有去无回。从这点上似乎又在证明着她这辈子都无法修成佛道,她的菩萨行径,当真只是她想做而已。 风泽说:“你这样肆意而动,什么时候才能悟道。若你不能悟道,寿元终究有尽。许是三百年后,我再想邀你喝酒,便只能去你的坟前。” 逍遥仙笑了笑,她唯有笑起来的时候,才尤为的像个漂亮的女人。她从自己的万宝囊里摸出了美酒与还热着的炒豆,一边分给风泽一边说:“你还想和我做一辈子朋友啊,何必能等三百年后喝酒,现在我就请你喝酒。” 风泽无话可说,逍遥仙瞧着他,对他道:“这样吧,我觉得我飞升可能性不大,不如我们做个约定。如果你飞升了,就记得给我传个信,或者下来找找我,给我开个后门,递个诀窍,这样我们也好做长——久朋友。” 风泽被她故意拉长的“长久”二字简直刺激地差点要握剑,他好不容易冷静了下来,看着逍遥仙说:“你也不要妄自菲薄,我从没有见过谁修五行道有你这样的天赋。” 逍遥仙已经拿了炒豆塞进嘴里,她说:“好吧,那如果我飞升,我也给你开个后门成不?” 风泽:“” 逍遥仙勾住了他的手指,十分郑重其事:“好,就这么约定好了,一定不能忘啊!你要是忘了我在下面,我为了等你个口信,搞不好可是会为了活下去兵解的!” 风泽忍不住骂她:“兵解是随便能做的吗!你是真不把飞升当一回事!” 逍遥仙嘻嘻笑,她托着下巴看着风泽:“做了约定嘛,那自然是要用尽一切力量去履约的。” “对了,年后我得回趟碧霄谷,只是不知道会不会被打出来”逍遥仙终于想起了正事,她问风泽,“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风泽面无表情:“我和你一起去做什么?做你的打手,防止你被打出来吗?别想了,我只会看着你被赶出来。碧霄谷的修者都极为自律自省,也不知怎么回事会出你这样的。” 逍遥仙笑嘻嘻地说:“我这样不挺好吗?若我不是这样,现在大概还在碧霄谷呢,你找谁和你互开后门去。” 风泽:“” 风泽完全说不上话。但他心里还是决定要去一趟东海碧霄谷。碧霄谷虽看不上四境门派,可昆仑毕竟是昔年太上元君所立门派,天下诸派都对昆仑持有敬意,他作为昆仑的嫡传弟子去往东海碧霄谷,或许能为逍遥仙说上几句话,免得她当真被打出谷去。 毕竟是个女孩子,平时嬉皮笑脸混不吝也就算了,回门派还被打出来,这也太难看了些了。 只是风泽并未说,他做了决定,面上却是与逍遥仙再平静不过的道了别。 现在想想,他在逍遥仙的面前,从来就没有真正地,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出过。 风泽后来回了昆仑,处理一些门派内的琐事,也耽搁了些时日。当他准备启程前往东海的时候,却先听见了逍遥仙的消息。 逍遥仙飞升了! 天有应龙所感,绕逍遥仙飞升之海岛足足三日,方停留于下,守护她坐化的肉身。 风泽初听见这个消息惊讶极了,惊讶过后,他又觉得没什么好惊讶的。飞升这东西,从来看的就是你是否悟道而非修为深浅。逍遥仙虽瞧着游戏人间,可却远比他看尽红尘百态,悟了道飞了升,也并非什么过于匪夷所思之事。 风泽停下了准备前往东海的脚步,他转而闭了关。 风泽心想,逍遥仙飞升了,他得快点才行。不然两人隔着天地,未免也难了些。他闭了关,闭关之后修为再一次飞涨,却依然没有半点要飞升的态势。 风泽起初是认为自己心境不够,而后却慢慢地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去了东海,想要见一见飞升后坐化的逍遥仙,可他不过刚接近那座海岛,就惊起了其中应龙。应龙狂暴,风泽不敌,只得暂时退避,重新闭关悟道。 三百年后,风泽已强到无人可敌。可他依然摸不到飞升的影子,甚至不再见任何与逍遥仙有关的消息。 风泽仍在努力,他修到了此道之巅。 依然未能飞升,也未能入岛。 应龙就像是知道人间觊觎此道者数万,牢牢的护着岛,护着岛内逍遥仙的遗产,不让任何人前往染指。 这时已过去了五百年。风泽有些烦闷,他想逍遥仙看见了吗?若是她看见了,此时她是在天上发笑,还是觉得他可怜?风泽心想,她大约是在笑吧。 笑他连一条护着她遗产的龙都敌不过。 当时间过去了七百年,他的同门师侄在修行时提到了逍遥仙,问了他一句:“师叔,逍遥仙其人若何?我想编个册子。” 风泽想了想,先是说了几句,而后又想到自己见到她的最后一面。 逍遥仙微醺,举着酒杯对他道:“风泽,咱们说好了,飞升也是朋友,我等你,你也得等着我。” 风泽当时是怎么说?他也喝醉了,应允道:“天地不能断。” 风泽意识到有哪里不对了。 七百年。逍遥仙飞升后竟像是从此世消失了一样,纵使天地有别,也不该七百年毫无音讯。风泽了解逍遥仙,她并非薄情忘义之人,相反,她连随口的一句话都会记一辈子。 她为什么飞升了之后就没有了消息?那条龙还在,她至少也该让那条龙给他传个口信——! 天地之间是有联系的,是存在联系的。逍遥仙飞升,天降应龙!——既然应龙可以从天而降,这就说明天地间并非完全被斩断,而是可以沟通。既然可以沟通,为何逍遥仙从未出现又从未传过信呢? 是逍遥仙失约?她只是醉酒胡言,说了就忘吗? 不。 风泽了解她。 风泽心中开始涌出了非常可怕的想法。 一千年。风泽大限将至。 风泽再一次被应龙拦于岛外,他远远的看着盘踞于这座岛的应龙,在自己即将死亡的时候,数千年的困惑却都在这一刻被击碎了。 风泽想,他才是当时最强的人,可他穷尽一生也未能飞升。 他对自己的朋友有足够的信心,可事实是,四境四海自太上元君悟道以来,除却逍遥仙,根本无人飞升过!修真比起飞升,更像是一条长生道而已! 风泽的这个猜测,使他既愤怒又恐慌,甚至有些害怕。 可他止不住的去想。 这时候的风泽已经离死亡很近了。 他心知若是自己死了变回魂归天地,便再也等不到逍遥仙,更是无法得知他的猜想是真是假。 他想起了逍遥仙的话——若是你不给我口信,我为了等你,可是会兵解的。 风泽心想,既然是答应了的约定,就不能爽约。他得活下去。 他兵解了自己,创立了蜃楼,开始调查当年的所有事。 后来燕白降世,越发证明了他的猜测,天地间确有纽带,而逍遥仙却像是消失在了这纽带里。 再后来,有与他猜测相同的人出现,温晦执剑闯进了那座岛,出来后,他找到上了他,说了一句话。 温晦说:“你猜的没错。” 风泽只觉得浑身的鲜血在那一刻都冰凉地仿佛要刺破他的皮肤,就好比如今这一刻。 秦湛拦着他,要一个答案。 而这个答案就在岛内,也是他追寻了一辈子的答案。 风泽对秦湛道:“我猜了什么” 风泽笑了:“我猜逍遥仙根本未能飞升,她是被从天而降的应龙给吃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5.蜃楼06 秦湛闻言怔住, 几乎是下意识看向自己脚下已瘫倒的应龙尸体。尸体庞大,有一部分已经浸入了海水, 搁在岸上的那部分仍然十分惊人。 在四境的修者心里,逍遥仙比起一个传奇,其实更像是一个象征——修真的尽头是飞升的象征。 这么多年以来,四境不乏大能,但却从未有人真正的做到过破碎虚空。昔年的风泽没能做到, 后来的温晦也没能做到,但众人仍然相信飞升证道是存在的,多是因为有着逍遥仙的铁证。 可如今风泽却说,他怀疑逍遥仙根本没有飞升,而只是恰好被从天而降的应龙吞食了。 就算是一剑江寒, 也被他的话给惊了一瞬。恐怕没有人能够在这句话震惊, 风泽这句话的潜台词无疑是“飞升是个骗局”,这世上根本无人能够飞升, 人们做到极限,也不过就只是尽可能的延长寿命罢了。 秦湛道:“不,逍遥仙或许未能飞升, 但飞升道是存在的。” 她一说出口, 一剑江寒和风泽都看向了她。 风泽道:“四境从未有人飞升, 剑主为何能认定这不是骗局?” 秦湛淡然道:“纵使骗局,也要有布局之人。修真是昆仑派的祖师太上元君所悟出的道, 千百年来人们更着依次前行, 虽未能至顶, 却也是一辈强于一辈。更何况,并非除了逍遥仙外,便再无人飞升了。” 一剑江寒看向了秦湛,秦湛说:“温晦飞升过。” 她这一句话刚说出,无疑平地惊雷。连风泽的面色都变了,他低声问:“温晦飞升?” 秦湛看了风泽一眼,平静道:“前辈也算是见过飞升后的他了,他入此岛前其实便已悟道。” 秦湛这句话说出来,几乎要比风泽的那一句猜测还要令人难以置信。 一剑江寒低声问:“我从未听你提过——” 秦湛道:“因为我也不知道他到底算是飞升成功还是失败。” 她握紧了手中的剑:“我至今也没能弄明白。” 五十年前,摘星宴结束。她追了一剑江寒三千里赠一柄不知春,刚回头,便见温晦慢悠悠地追了过来,也不责怪与她冒失的举动,只当她是玩闹了一场,照旧替捻开了黏在面上的头发,打算带她回剑阁寻一把剑。 秦湛问他:“你当年找来的那些矿石材料呢?不能为我重打一把吗?” 温晦道:“剑这东西要讲究缘分,我当年准备的东西自然是适合你当年的,如今的你已经不再合适当年的剑,若要为你重铸又得再花一份功夫,我算了算,这实在是太麻烦了,总归走到了这里也该回去一趟了,不如你回去直接挑。” 秦湛当时心想,她前一刻还在和一剑江寒夸口她有一座剑阁,没想到后脚温晦就要带她去了。 秦湛问:“剑阁里有那么多剑,随便我拿吗?我听说是有规矩的。” 温晦说:“对,你喜欢什么就挑什么。若是挑出来不太合适,改一改也就是了。” 秦湛心想,温晦这话说的才有点“第一人”的魄力,原本假意绷着的脸也露出了得意。 她朝着温晦问:“那你当初有没有想要的?” 温晦想了想:“合适的倒是没有,否则我也不会去学铸剑,不过有一把剑给我印象很深。” 秦湛问:“是你夺回来的燕白吗?” 温晦:“当然不是。” 他回忆片刻:“名字应该叫做‘眠冬’,是一把无鞘剑,漂亮的很,和子卿一样没有剑格,适合你。” 一般的剑阁不喜欢用无剑格的剑,因为这样容易伤到自己。但用剑的天赋到了温晦和秦湛的地步,有剑格和无剑格倒是没什么不同,尤其是秦湛,她偏好细长利刃的剑,没有剑格的剑她用起来反倒更顺手。 秦湛将“眠冬”的名字滚在舌尖念了几次,温晦瞧着有趣,不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他伸出右手比了比自己的腰部,感慨着:“我当初将你从白术带出来的时候,你还只有那么一点大,如今却已是摘星宴的魁首了。” 秦湛看着他比着的那点儿高度,显然也是想起了最早遇见温晦时的场景。她倒是没有温晦的感触,反而道:“我觉得自己修行后反而长得慢了许多。按理说我都这个年纪了,怎么还没有你的肩膀高?” 温晦看着秦湛,她不太高兴的时候眉毛总会微微下降些,就好像现在这样。所以他想了想,手指不经意捏了决,手腕微翻一朵小些的牡丹凭空便开在了他的指尖上。 他将这朵花递给了秦湛,笑着说:“修行路漫,你还小的很呢。安远明在你的年纪,怕是才刚刚入道。” 秦湛瞅着了那朵紫色的花一眼,又看了看温晦,慢吞吞说:“这是一剑江寒送给绮师姐的那朵。” 温晦哈哈笑了两声:“喜欢不就行了?” 秦湛想了想,觉得也对。 她收了花,学着温晦刚才用的决,反在自己的指尖变了朵兰花来,又将这兰花原封不动的送给温晦,煞有介事地说:“我知道你喜欢这个,呶,送你。” 温晦看着秦湛送他话,眼里的笑意愈浓。他收了花,正要夸秦湛连他的五行术都学的七八不离了,却在此刻忽感应到来天地低鸣。 这是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 至少秦湛看不明白,她只知道自叫了温晦差不多有两个时辰,急得只差拔剑,温晦终于从恍惚的状态缓回了神。 他对秦湛说的第一句话便是:“阿湛,我可能要飞升了。” 飞升可是件大事。可温晦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模样,反倒显得秦湛才像是着急闭关的那一个。温晦已是当时最强,他再进便是破碎虚空,而他感应到的也正是天地声鸣。 他非常冷静地和秦湛说:“你不要怕。” 秦湛:“”我不怕,我是急!! 秦湛前脚刚完成千里送剑,后脚师父就要飞升。这时候什么都比不上温晦重要,秦湛几乎是立刻从温晦的乾坤袋里找出了他往日里从未用过的法器,调适一二带着他就要往阆风剑阁赶。 温晦甚至还有心情与她玩笑:“不用还了,师父的东西都留给你。” 秦湛道:“你还是先回去闭关再和我说这些行吗?我听说逍遥仙飞升是天降应龙的,你飞升会降什么?总不会是天雷吧。如果是天雷,我得离你远点儿。” 温晦也觉得有道理,他强制先稳住了自己的修为,终于有了些急迫感,领着秦湛回了剑阁。 剑阁此时有弟子数百,大多都是他的师兄弟们。他自继承剑阁阁主以来,多是在外,少有问剑阁诸事的时候。剑阁惯来都是当年的大弟子负责打理。 如今他突然回来,所有人都措手不及。他的师兄自然向他请罪,温晦也管不及太多,只能牵着秦湛,将她推给了所有人。 温晦道:“她是我的徒弟,也是下一任的剑阁阁主。” 他此话刚落,剑阁便是一片哗然。 不服者众多,这本也在温晦的预料之中。但他的飞升来的太过意外,以至于他没办法按照原本的计划——先带着秦湛回来取剑,等上三十多年,秦湛的修为稳了,再回来宣布继承人的事。 温晦剩下的时间太少,可需要替秦湛做得太多。 他强硬的下了决定,并表示若有不同意者,皆驱出剑阁。众人畏惧于他的剑,自然只能应答。温晦有个独家的法术,能一夕间将自己的意识打入对方的灵台里,借此来用一呼吸的功夫交代可能要说上三天三夜的事情。 这法子还是当初秦湛学的太快,他讲得太累时琢磨出来的,如今用来给秦湛交代诸事倒是方便。 他将剑阁所有的事情,自己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秦湛。哪儿有师父给你留下的酒,哪儿有师父为你准备的丹药材料,哪儿有师父给你寻了的c能够安全闭关的洞府。他一一都告诉了秦湛,托孤的姿态做了个十足十。 秦湛在脑中过完了一边,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瞧着他。 温晦看着这样的秦湛,忍不住又摸了摸她的头,对她说:“师父安顿好了就想办法回来。” 秦湛想了想,说:“你还是别回来了。你要是回来,我还得和你争此世的第一,太麻烦了。” 温晦眼底是笑,他伸手最后弹了弹秦湛的头,说:“阿湛,师父闭关去了。” 秦湛看着他,说:“你去吧,我替你守着,天雷也不用担心。” 温晦便忍不住低笑出声:“天雷还是避远些吧,如果是应龙,你倒是可以借着机会想办法削个龙角下来,日后你得了眠冬,这是个做剑鞘的好材料。” 秦湛说:“我这样会不会影响你在天上的仕途。” 温晦道:“应该不会,我这么厉害。” 秦湛眼里不免也笑了,她说:“对,你是‘天下第一人’嘛。” 秦湛想到这里,不免微微垂下了眼。 她握紧了手里的眠冬。 燕白听着秦湛三言两语提起了当年温晦的事情,记忆也逐渐回笼,他说:“对,温晦闭关你替他守着,为了护着他所以入了剑楼选剑,我就是这么跟着你出来的嘛!” 温晦其实还是将人心想得过好了些,或者说,他本就对秦湛有着十足的信心。 他闭关,只留秦湛在剑阁之上。剑阁那些不满于温晦安排的c所谓的秦湛的师伯们自然更有想法。 可无论他们怎么说,秦湛只有淡淡的一句:“我师父的命令我不敢违抗,还请诸位放心将剑阁交予我手。”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吧。这些人也早就忍了温晦多年,如今见他闭关正是关键时期,有人甚至想到了要拿秦湛的脑袋来逼他破关走火入魔,一石二鸟。 秦湛学过五行道,当她提起了十足的警惕,剑阁上的事情并没有能瞒过她的。这些年前脚刚刚提出这个设想,秦湛后脚就去了选剑楼,她却一把趁手的剑。 她原本是去寻眠冬的,可一仰头,就看见了浮于空中的少年。少年显然也很惊讶秦湛能看见他,在发现秦湛能看见他后,燕白就迫不及待地跳进了她的怀里。 少年对她道:“我是燕白剑灵,是这里最好的剑,你找不到比我更好的,带我出去吧!” 秦湛问:“杀人也最快吗?” 燕白想了想回答:“杀什么都快。” 秦湛便带着它出去了。 秦湛带出了燕白,这无疑让剑阁上的人更为躁动,可秦湛不等他们躁动,就已拔出了剑。 她说:“师命不可违,既然诸位都不愿由我来做这剑阁之主,那便都请去吧。” 燕白剑锐利地似乎要割裂光线,而那些光线似乎要蛊惑了所有人。 燕白道:“所以我眼光好,秦湛那时候才多大,二十吧?一整个剑阁就没有能打的!” 秦湛在剑阁打了一天一夜,折断了所有人的剑。当时的宗主闻言急上剑阁,见了秦湛行径差点没气晕过去,他骂秦湛忤逆犯上,甚至都未多问两句,便要替温晦惩罚秦湛。 秦湛被温晦教的就从不知道何为受气,她执着燕白直接与阆风的宗主打了起来,最后的结果以她输却一招,却借燕白之力逼退对方为终。 前任的宗主显然也没想到她会做到这个地步,刚想要问上一句,温晦闭关的地方传来的异变。 秦湛神色紧张,她盯着天上。 天上没有雷,也没有应龙。 当异变过去,秦湛冲去了温晦闭关之所,他闭关的地方只有一句活生生的身体。身体温热,却无呼吸c无心跳。秦湛检查了一二,温晦的身体算是活着的,可他的元神却不在了。 秦湛几乎是立刻想到了“坐化飞升”。 可应龙呢,应龙怎么没有来? 当时的宗主显然也瞧见了温晦的状态,他不确定道:“温师侄他这是坐化飞升了?” 秦湛迟疑着颔首,她正要说什么,温晦突然动了。 秦湛一回头,便见温晦吐出了一口鲜血,面色苍白若纸。秦湛怕急了,她连忙扶住对方,问道:“温晦,师父——你!” 温晦死死的抓住了她的手腕,他身上的气息尤为混乱,神色也复杂难辨。只有看着秦湛的眼睛,让秦湛知道这是他。 她的手腕几乎要被温晦抓住血痕来,可她连眉梢都未动过,只是问:“你怎么了?” 温晦低低道:“阿湛” 他正要说什么,面上却又浮现出了痛苦之色,他哑着声音说:“让所有人先走。” 秦湛回头盯住了所有人,她想她的眼神那一刻一定瞧着非常吓人,否则当时的那位宗主不会连问都不再问,而是直接走了。 一剑江寒问:“当时温晦是怎么了?” 秦湛回忆结束,她说:“我不知道。” “我觉得他原本是想要说什么的,可他后来又看了看我,却什么也不肯再说了。” “他在剑阁上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别怕’。” ——“阿湛,别怕。” 再然后,温晦就陷入了长达十年的c秦湛所不能理解的疯魔难测的状态里。 再然后,温晦一夕成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6.蜃楼07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她这个朋友指谁自然不言而喻, 可秦湛已多年不曾离开剑阁, 她如今突然说要离开, 不免让宋濂想到些别的地方去, 语气也不由紧了起来。 宋濂道:“秦师侄可是因为昨日的事——” 秦湛知道宋濂担心什么, 她也知道如何打消对方的顾虑,秦湛道:“宗主多虑了。我只是去帮一剑江寒的忙, 顺便带着小越去历练。还有十年就是摘星宴, 我打算让小越参加。” 秦湛将话说到这一步, 宋濂自然也就放心了。秦湛若是真打算跑路了,绝对不会还在这越鸣砚,更何况她甚至提了摘星宴——摘星宴六十年一次, 是正道盛会, 秦湛绝不会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 宋濂松了口气,面上还要再挽留两句,秦湛说:“我这时候走, 宗主不该高兴吗?”先前在赏剑会上, 宋濂为了大局几乎可以说是完全无视了衍阁的感受,他也不得不如此, 甚至说的难听一些, 哪怕这件事过了,只要秦湛还在阆风,他甚至不能对衍阁进行安抚——因为他必须顾及到秦湛的感受。 宋濂这个宗主做得也是极累, 好在大多时候秦湛都会配合他, 这让他偶尔会觉得对不住秦湛。 此刻宋濂便觉得很对不住秦湛, 所以他思来想去,决定死扛住朱韶作为秦湛退让的回报。宋濂对秦湛说:“秦师侄怕是不知道,朱韶来了阆风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昨日的事情前来赔罪。他在山门下,秦师侄若要走,不妨直接离开。” 他暗示秦湛绕开朱韶免得麻烦,秦湛受了他的好意。 宋濂离开后,一剑江寒问秦湛:“你要走后门吗?” 秦湛道:“我为什么要走后门?” 一剑江寒想说,因为山门下有朱韶。可秦湛紧接着说:“小越第一次下山,没有走后门的道理。” 越鸣砚张了张口,复又闭上。 他对朱韶其实也很好奇,他想见一见这位师兄是什么样的。 秦湛没有意见,一剑江寒当然更没有意见。 他还是提醒了秦湛:“他昨日来的比我早,来阆风的原因不可能是宋宗主说的请罪。” 秦湛说:“我开了选剑楼,他当然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一剑江寒看了看秦湛,他觉得应该也不是因为这件事。至少从他的角度来看,朱韶并不像怨恨秦湛的样子,如果他怨恨秦湛,就不会明明已不用剑了,却还要携着朱羽剑——对于一位修五行道的术者而言,一把用不上的剑基本就是累赘。 燕白可不管那么多,他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鼓励秦湛:“对嘛,他来又怎么样,还得给他让路了?” 越鸣砚低声道:“燕白先生,话不是这么说的。” 燕白讨厌朱韶从不掩藏,他原本还想多说几句,眼角却瞥见了秦湛的表情。秦湛没什么表情,可燕白却不敢说下去了。燕白做了秦湛的剑这么多年,对于她什么时候可以任你随便叨唠什么时候会嫌你叨唠烦心可谓一清二楚。 就好比现在,秦湛一定不想听他痛骂朱韶三千字。 秦湛问:“小越,东西收拾好了吗?” 越鸣砚点了点头,他其实没什么东西,他除了几身衣裳,就只带上了秦湛送他的珠子和眠冬剑。 东西准备完毕,秦湛便打算下山了。 她许久不下山,路还是燕白引着的。 燕白絮絮叨叨:“你啊,就是太不爱动了,你们多大年纪算老来着?反正你七十岁肯定不能算老吧?可你瞧瞧,连宋濂都比你走动的多,这次出门咱们不如走的远一点,你——” 燕白的话没说完。 他的脸僵住了。 和一剑江寒以及宋濂说的一样,山门前确实有着一抹朱红色的身影在等。他孤身一人,一动不动,远远看去,真得很像一块石头。 越鸣砚终于见到了朱韶。 也许是身为半妖的缘故,朱韶长得尤为俊美,令人瞧了一眼便难以移开视线。 玉凰山的妖主比世人所想的要更年轻一些,身上已有了上位者的威势。他穿着朱红色的锦袍,袍子上用金线绣着金色的凤凰图腾,越鸣砚见到了他的头冠——那是一根碧浓滴翠的簪子,越鸣砚从说书人口中听说过,听闻玉凰山妖主号令妖族,用的就是一根碧绿的灵玉簪。 朱韶显然见到了秦湛他们,他俊美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了些许情绪。 他看着秦湛,抿紧了嘴唇,而后向她深深一拜。他似乎很久都未说过话,以致说出口的声音透着沙哑,他低声称道:“师尊。” 越鸣砚见了脚步不由缓下,连一剑江寒也多看了一眼。 可秦湛竟似毫无所觉,她未有任何停顿,自朱韶身旁而过。 燕白见了,忍不住哈哈笑出声。越鸣砚看了看秦湛,又迈步跟上。 朱韶仍然对着原来的方向深深的拜着,他头低得很,腰也弯的极下,一剑江寒见了,眼中也颇有感触。 一剑江寒看了看,他喊:“秦湛。” 秦湛被他叫住,她有些困惑的回首。朱韶看不见她,他躬着身,近乎要坠进地里去。 秦湛淡声问:“什么事?” 一剑江寒:“你说能有什么事。” 秦湛漫不经心地终于看了过去,朱韶的脸色有些苍白,他保持着先前行礼的姿势,却一言未发。 秦湛笑道:“原来是在叫我。” 秦湛说 :“这倒是不必,我原本也就没教你什么。” 朱韶的嘴唇在一瞬间绷直。 可他竟然什么也没反驳,相反,他低低道:“师尊,弟子是来请罪的。” 秦湛微微挑了眉。 朱韶道:“师尊的话弟子收到了,弟子此次前来,是为向师弟致歉。” 这倒是让秦湛生出了些惊讶。她记忆里的朱韶能言善辩,少有这么低声下气的时候。她多看了一眼看,如今的朱韶与当年在阆风相比,变了不少。这些变化不仅仅只在外部,他变得少言而稳重,内敛而富有城府,连秦湛都有些看不明白了。 秦湛沉吟了一瞬,她对越鸣砚说:“小越,你过来。” 越鸣砚原本跟一剑江寒站在一旁听壁角,突然被秦湛点名,他也有些懵。越鸣砚走了过去,向秦湛行了一礼:“师尊。” 秦湛“嗯”了一声,对他说:“你先前中毒,是他做的。他如今说要向你致歉,你便听着吧。” 越鸣砚看着面前仍然躬着身的妖主,一时有些不明所以。 秦湛道:“我在这里,他不敢做什么的,你只管听着。” 越鸣砚看了看朱韶,对秦湛道:“既是如此,弟子可否请师尊先行?我有些话,也想问一问妖主。” 秦湛对于徒弟惯来很好。越鸣砚提出这句话,秦湛是不会拒绝的。 果然秦湛颔首同意,对越鸣砚道:“我与一剑在山下等你。” 越鸣砚称是。 秦湛抬步便走,燕白道:“你就这么把小越留下?朱韶可是有过前科的!” 秦湛道:“你是觉得我在山下救不了小越?” “还是你想继续陪着朱韶?” 燕白闭了嘴,秦湛实力如何他再清楚不过,他也的确不喜欢和朱韶呆着,便干脆躲进了剑里,眼不见心不烦。 秦湛与一剑江寒不消一会儿便见不着了。朱韶直至最后也未能让秦湛受下他的礼。 他沉默着直起了身,越鸣砚看着他,温声道:“妖主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朱韶没有看他,他冷声说:“越鸣砚,直至现在,我还是很想杀了你。” 越鸣砚听着,面上并未因此生出半点儿波动,仿佛朱韶想杀的人并不是他。 朱韶忽而又笑了声。 他终于看向了越鸣砚,眼睛里透着怜悯,他道:“但我不会再杀你了。” 越鸣砚看向朱韶,他站在阆风的山门前,眉目间的神情满是可怜。 “我在剑阁五年,太明白师尊是什么样的人了,她是世上最宽容大度之人,也是世上最绝情寡义之人。” 朱韶像是知道了什么,瞧着越鸣砚笑得古怪:“越鸣砚,我之今日——早晚是你之明日。” 越鸣砚不明白朱韶为何突然说出这样奇怪的话,朱韶会有今日是他背弃秦湛在先,和别人毫无干系。越鸣砚也不认为自己会做出和朱韶一样的事情,但朱韶的眼神却瞧得越鸣砚心下不安。 越鸣砚强自镇定道:“妖主怕是说笑了,人若是持心明镜,自然不会有所谓的‘今日明日’,只有心怀异鬼者,才总会担心自己的明日未来。” 朱韶瞧着他,嗤笑了声。 他低低道:“你懂什么。” 越鸣砚的确有太多的事情不知道。 他下山的时候,秦湛和一剑江寒已等了一会儿。秦湛听见了声音,回首看了他一眼,越鸣砚见着秦湛,先前压下的不安不知为何又浮现了出来。秦湛见他面色不对,不由问了句:“怎么,朱韶欺负了你?” 越鸣砚低声道:“自然没有,只是弟子突然发觉弟子对师尊,确实知之甚少。” 秦湛问:“我一早说过,你想知道什么尽管可以来直接问我。” 越鸣砚看了看秦湛,鼓足了勇气问:“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秦湛道:“你若是不相信我说的,也可以问他。” 一剑江寒想了想,说:“我和你师父是五十年前认识的,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和你说一说我和她认识的时候。” 一剑江寒问:“你知道摘星宴吗?” 越鸣砚点头:“知道,我曾听舅舅提过,说是修真界的大会,每六十年一届,由各派的年轻弟子参与,胜者可得天下至宝。所以方才名为‘摘星’。” 一剑江寒微微笑了,他说:“我和秦湛就是上届摘星宴认识的。” “她摘了‘星’,星名‘不知春’。” 衍阁弟子面色一时变换,而那只被一剑江寒丢来的尸血鸟,见衍阁弟子无人注意,竟是趁机自爆了内丹! 一剑江寒见状,连出手将那些弟子护住。当血雾散去,弟子们从这股腥气中缓过了神,皆背过头去咳嗽换气的时候,地上已只剩下一摊血肉和零散的羽毛——尸血鸟自尽了。 衍阁弟子显然也想不到发展是这样,连一剑江寒都未想到。 众人见状窃窃私语:“这莫不真是朱韶干的吧,这是怕有把柄落在衍阁弟子手里,为了护主自尽了?” 他们口称着护主,眼睛还是不免往秦湛那儿飘。 衍阁弟子和尸血鸟实在是选得太好了,无论是朱韶为了秦湛出气,还是秦湛与朱韶勾结都能说得通,简直像一块牛皮膏药,一不小心黏上了,就再也撕不开。 安远明和宋濂互相看了一眼,都意识到这事不能再发酵下去了,他们打定了主意要将锅推给玉凰山。 然而还没等的及他们想好说辞,秦湛开了口。 她道:“不是朱韶。” 一剑江寒赞同:“的确不是朱韶。” 宋濂:“” 宋濂快疯了,他只想给当初建议开赏剑会的自己一个耳光,也不至于平白惹出这么多事端来! 先前唱反调的缈音林是尸血鸟操控的,尸血鸟自尽了,这是多好的先将自己摘出去的时候,是不是朱韶重要吗?不重要,重要的是杀人的不能是秦湛! 可显然秦湛没有接到他的好意。 宋濂只能将目光转向越鸣砚,希望他能像之前那样拯救一下局面。 越鸣砚迟疑着上前一步,开了口。可他却说:“弟子也觉得不是妖主。” 宋濂:“”讨好你师父是这个时候吗! 宋濂耐着性子道:“朱韶自十五年前被逐出阆风,与我门固有仇怨,对秦师侄也多有怨怼——他操纵尸血鸟毁了你的赏剑会,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推测。” 越鸣砚说:“正是因此,妖主才不会用这样的手段。” 他见秦湛和一剑寒江都没什么意见,便接着先前的话说:“尸血鸟杀宴阁主,又借缈前辈的皮囊作恶,这事乍看一眼的确像是玉凰山所作。但请在场诸位想想,这件事对玉凰山可有丝毫的利处?” “除了泄愤,玉凰山在这件事里得不到任何利益,甚至会与阆风交恶,与剑主交恶。”越鸣砚顿了一瞬,“玉凰山多年与正道井水不犯,全赖于妖主苦心经营。我想妖主应还不至于会为我这样的小角色,轻易不顾后果,摧毁两方之间好不容易维持的和平。” 越鸣砚忍不住心道:朱韶要杀他方法可太多了,先前的毒杀就是一种,大可不必如此费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7.蜃楼08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越鸣砚停下了脚步, 看清了他一身苍山的服制,眉头不由蹙起。他拱手回了一礼,温声道:“不知师兄是?” 青衣剑客道:“苍山知非否。” 越鸣砚听见这个名字怔了片刻,倒不是因为别的, 而是他的名字过于奇怪了些。知非否,知非否, 听起来像是从那本经义中截出的句子,因着没头也没尾, 念出声的时候倒像是鹦鹉学话时会念出的东西。 苍山派地处西南, 是西境南诏国的国教圣山,此派的弟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被会取出这样的名字。 青年似乎也知道自己名字特别,他笑了笑,抬手在空中写了这三字,已示越鸣砚没有听错, 也没有猜做。而后方才重新笼起了手, 对越鸣砚道:“越师弟安好,前些日子我们是见过的, 只是你在台上我在台下罢了。” 越鸣砚闻言歉声道:“未认出师兄,实则是我不对。只是我自幼眼睛不好, 全赖师尊才能以视物。如今瞧着远些地方仍不甚清楚, 还望师兄海涵。” 知非否见他面上挂着一幅镜架, 靠透过东海水晶视物, 便也猜到了他怕是患有眼疾。但他心里也清楚, 越鸣砚说这话不过是给两人一个互退的台阶。越鸣砚身为秦湛之徒, 立于台上剑阁之位再自然不过,而知非否只是个苍山弟子,越鸣砚不认识他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可亲耳听见了越鸣砚带着歉意说出这样的话,知非否眼底仍是浮了分惊讶。他以为秦湛的徒弟多少也会和秦湛一样,却没想到竟是个如此善于交际之人,看着不像秦湛的徒弟,倒像是宋濂教出来的。 可知非否不过惊讶了一瞬,便接着说了下去。 他道:“拦住师弟实不应该,只是我也找不到别的法子了。赏剑会上,我与越师弟相隔甚远,难以交谈,也只能借着越师弟上下剑阁的功夫说几句话。” 越鸣砚心下起疑,可知非否一派坦荡。越鸣砚知自己怕是走不了,便干脆点头说:“师兄有话请讲。” 知非否露了笑,他叹了口气,方才接着道:“师弟对四十年前那场大战知道多少?” 他头一句就戳进了越鸣砚心底里最困惑好奇的地方,可越鸣砚面上却未显露分毫,反而问:“知师兄怎么提起这件事?四十年前你我都尚未出生,知道的也就是些长者留下的故事。” 知非否却摇了摇头,他的笑容里添有丝苦涩:“看来师弟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越鸣砚眉梢微动。 知非否见了,便道:“四十年前,那一位——我是说剑主的师父,剑阁的上一任阁主。他入魔后与正道交战,一度将正道逼近绝路,苍山地处西南,本就与魔道司幽府只隔着一处炼狱窟所以,当年的苍山剑派,实则是向魔道投诚了的。” 越鸣砚闻言微微睁大眼。四十年前,正魔交战的初期,秦湛尚未得到话语权,也并未被重用,乃至魔道压着正道一路逼近,连阆风都被迫使开了筑阁黑塔——这其中有小门小派为自保而投降于魔道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各家都要面子,在秦湛扭转了战局后,众人又分分转回面向,只说被魔道压迫,绝口不再提昔年投降之事。 各家投诚之事其实可以说是同于秦湛师父入魔一样的秘辛。大家心知肚明,但却不会提上明面,纵使越鸣砚心底里好奇,却也是无法问出答案的。 他看着知非否,面上露出了困扰的神色,像是不能理解他如何轻易间便将此事提了出来。知非否抓住了他的手腕,在越鸣砚越发惊讶的面容中,压低了声音道:“我知晓这事不该乱说,可越师弟并非外人。别的门派也就算了,昔年决战是在炼狱窟,当年的苍山把控于司幽府中,所以决战之时,苍山是为司幽府出力,曾于背后暗算过剑主。因着这事,苍山足有四十年不敢离西境,直至收到了剑主的帖子,几下犹疑方才前来。” “纵使前来,苍山也怕剑主念起四十年前发怒,与昔年有关之人,皆不敢现于剑主前。” 知非否盯着越鸣砚,他恳切道:“越师弟,这种门派秘辛我实在是不该说的。只是这四十年来,派中长老都极为羞于当年,却又怕惹了剑主清净不敢登门致歉,如今借着越师弟喜得眠冬,开这赏剑会的机会,方命我携了厚礼,想要面呈于剑主,好为当年恩怨做个了断。” “剑主应也好,不应也罢,我苍山四十年心结,实在是想求一个结果。” 说着知非否又叹气:“可未曾想,剑主竟未离剑阁。苍山派小,我又与越师弟说不上话,才只得观你行踪,出今日这般下策。” 阆风的晨钟恰好在此时响起,约莫再过三刻,赏剑会便要开始了。 知非否的面容在晨起的云彩中有些不清,越鸣砚听见他说:“越师弟,你能否替我向剑主通禀一声,容我见一面,或呈上一礼呢?” 越鸣砚犹疑了,秦湛在闭关,无论是收礼还是通禀都是不现实的事情。但知非否言辞恳切,话语动人,加上越鸣砚也担心若是贸然拒绝,反而会加深苍山与秦湛之间的裂隙。 所以他最终悄无痕迹地拂开了知非否的手,恭敬道:“实不相瞒师兄,赏剑会最后一日,将会由剑主亲开剑阁。届时与会众人皆可上山,到了那一日,师兄亲自与师尊说或许更为合适。” 知非否闻言眯了眯眼,倒也是笑了。 他看着越鸣砚,于晨光中的姿容神色比起修者,倒更像是话本里的王公贵族。他敛了敛手中的那柄扇子,倒是言真意切。 “那真是,多谢越师弟告知了。” 知非否说话慢而优雅,先前越鸣砚不觉,如今方倒感觉出来。晨钟响了第二遍,越鸣砚时间着实不多,也来不及细想,便向知非否告辞,匆匆离去了。 倒是知非否携着笑意瞧他走远,或有只毛色艳丽的鸟儿从树枝上跳在了他的肩头,叽喳叫了两声。知非否伸手摸了摸她的羽毛,淡笑道:“秦湛这个家伙居然能教出这么个心思缜密又八面玲珑的徒弟,这真出乎我的意料。是个好苗子,只可惜年纪太轻了。” 越鸣砚入阆风时便已年过十五,知非否瞧着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竟说着越鸣砚年纪轻。红色的鸟叫了两声,也不知是不是才反驳知非否的话。知非否动了动手指,驱着鸟儿飞了起来,他道:“去吧,秦湛要么不在剑阁,要么出不了剑阁也管不了外面事,她不在,这阆风就能随你高兴了。” 红色的小鸟在知非否肩头拍着翅膀绕了两圈,啼命了一声,便飞快消失在了阆风的青山里。 知非否见状敛了眉眼,像是这里什么都未曾发生过,在晨钟响起第三遍时,方慢悠悠地往主峰走了。 赏剑会一开十五日。 第十四日秦湛出了关。她其实还有些东西未曾想通,但十五日她答应了要开剑楼给越鸣砚撑场子就不会爽约。 秦湛认真道:“所以你大可和他们说,我就在山上等着你。” 越鸣砚哭笑不得,其实除了他第一次下山遇到了点麻烦外,就再也没有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当日里叫嚣的人也是因和越鸣砚同期,愤愤不过才口不择言。到了后面,全阆风皆对他礼遇有加,就算是衍阁,也维持着面子上的平静。 秦湛其实大可不必担心他的处境,更不需为他如此费心。 但秦湛既做了,越鸣砚也不是不知好坏之人。他心里记着秦湛的好,笑着应了。秦湛多看了他一眼,伸手拂了拂他肩上落尘,对他道:“去吧,师父明日在山上等你。” 第十五日,胜者逐出。是祁连剑派的弟子云松。他是南境白术国华林云氏子弟,是祁连剑派此代弟子中翘楚,也是被祁连剑派寄予了厚望的继承人。 他在赏剑会上用的是一把普通弟子剑,从一开始便了明了自己要入剑阁取剑的心思。这实在是种极为狂妄的举止,可安远明却默许了,因为他有这个资本,而他确实也做到了。 云松最后面对的敌人是大莲华寺的僧人,这位僧人看了他所有的比试,上场交手不过十招,便自认不如。 云松收了剑向眼前的同辈致礼,毫不以对方自弃比赛而轻视,反而道:“是在下失礼。大莲华寺拈花指实在是威名远扬,我实在不敢弃剑比试。” 他这话是发自内心而说,输了的大莲华寺也输的心服口服,领队的灵智大师更是对安远明道:“此子未来不可限量,十年之后摘星宴,怕是要他独领风骚了。” 安远明谦虚了几句,心里显然还是很自得的。 祁连剑派因秦湛师徒一连被阆风压制了近百年,如今终于得了云松,怎能不让他痛快。他也瞧了越鸣砚,根骨上佳,但修行太晚,要想追上云松就已是极难的事,莫要再说越过他了。 即是祁连剑派摘了魁首,那赏剑会便也该结束到了拿彩头的时候。 云松原本是无法站在台上的,因为他胜了比赛,所以终于能站在了越鸣砚的身边,在越鸣砚向他恭贺的时候,对越鸣砚投来了羡慕的视线。 越鸣砚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被羡慕,华林云氏,越鸣砚作为白术国的普通居民也听过这个名字,当今皇帝的母家,出过数代修真大能,阆风第二十任宗主就是华林云氏的子孙。 之前与越鸣砚同批的弟子里有位与华林云氏沾亲带故便已极受众人追捧,更何况是出自本家的云松? 可就是这样一位家世显赫根骨极佳,甚至刚刚胜了比赛的天之骄子认真地对越鸣砚道:“我真羡慕你。” 越鸣砚愣了一瞬,可云松已经去向宋濂见礼。待一切交接完毕后,他立于台上,目光便一直凝在剑阁的山峰上,眼里隐隐有光。越鸣砚看见了,便明白了云松那句话的意思。 他羡慕自己因着因缘巧合,竟然成了秦湛的徒弟。 越鸣砚看着云松的眼神,心里不免生出些异样的感觉,但他也知道但凡剑修都以秦湛作为最高的目标,能从秦湛手中得到剑对于他们而言,是极大的幸运和荣耀。 云松会如此期待再自然不过,他听的那些故事里,不也对秦湛极为尊崇而敬仰吗? 可越鸣砚还是难以驱散去心底的那点儿不适。他自入剑阁这么久来,因秦湛甚少出门的缘故,竟是将秦湛下意识当做了他一人的师尊,无意间忘记了秦湛并不是只得他一人敬仰的师尊,而受着剑修的尊崇,天下公认的“剑主”。 恍然间再次意识到这样的事,越鸣砚这一次心里生出的竟不是与有荣焉的自豪,而多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低落。 宋濂夸赞完了云松,对越鸣砚说:“鸣砚,领你云师兄去见你师尊吧,想是你云师兄已期待许久了。” 这话说出口其实有点儿意指云松比起祁连剑派还是更尊崇秦湛的味道,宋濂作为宗主这样说,自然是故意要压一压祁连剑派的风头,提醒他们这还是在阆风。安远明听见了,多少有些不快,可话中的对象是秦湛,而云松面上那股期待又激动的神情根本掩都掩不住,他也就叹了口气,慈爱道:“去吧。” 因是大开选剑楼,旁的参会者纵使无法进去,却也是可以在旁一观的。先前越鸣砚也和知非否说过。宋濂在越鸣砚带着云松往剑阁走时宣布了此时,当然又是很赚了一匹这些年轻一辈的好感。众人跟在两人的身后,从越鸣砚的角度看去,倒像是一群人结伴要去瞧稀罕物。 越鸣砚顿了一瞬,云松见了也不免皱眉,低声道:“这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但这是宋濂的意思,秦湛也同意了。越鸣砚没有接话,只是对云松做了请的手势。 往剑阁的路有些长,云松为了表示尊敬,竟是什么法术也不用,跟着越鸣砚一步一步上阶。 他面容虔诚,语气也有些紧张,问着越鸣砚:“我这次来,其实也为剑主携了礼,是我母亲亲手雕的一块玉玲珑,镶了咒文法阵的,也不知道剑主会不会喜欢。” 云松的母亲是贺兰氏,贺兰氏是与阆风筑阁齐名的造器大家。云松的母亲自然也于此道极为出众,只是她在嫁人后便不再造器,以至于她嫁人前的那些法器被炒出天价。云松携带这样的东西而来,其实就足以证明他对此事的郑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8.朱羽01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仙门阆风便立在四季如春的云山里。自昔年道祖太上元君于昆仑山悟道立修真宗门起,已过了一万八千年。一万八千年里, 昆仑宗门分作八派, 祁连山脉又出剑宗, 修真早已从当年世人眼中的“异想开天”成了传于众人口中,眼露艳羡的长生之道。 阆风的此代宗主宋濂站在正殿前, 远远瞧着正殿广场上站着的那一溜烟少年, 硬着头皮对自己身侧的白袍束冠女修开了口。 宋濂道:“秦师侄, 我看这批新上山的弟子中不乏根骨出众者, 你要不要挑几个回去做徒弟?” 秦湛闻言,眉睫动了动。 她扫了一眼台下乌泱泱的一群,阆风派普通弟子的服制是白裳绿纹碧玉冠,从她的角度看去简直就是一把把新鲜的白菜,俏生生的立在菜农摊位上。 “这挑徒弟还是挑白菜。” 她忍不住嘀咕。 宋濂闻言, 面上的表情急切, 他一拍大腿, 对秦湛道:“你管白菜还是青菜, 挑两个啊!” 话一出口,两人齐齐愣住。 宋濂低咳了一声,补救道:“那个,剑阁毕竟是阆风第一阁, 终日里只有你一个阁主也不是个事,哪怕收回去做些洒扫录书的活计, 你也收个徒弟吧。” 宋濂说得恳切, 秦湛闻言顿了一瞬, 方才淡淡道:“二十年前你劝我收朱韶为徒的时候,就是这番说辞了。” 宋濂听见了“朱韶”的名字,面上不由浮出尴尬的情绪。 秦湛作为燕白剑主c正道默认的魁首,在修行路上可以称得上被天眷顾,命途坦荡。唯有师门——算是她此生最大的污点。 师父便不提了,事情大到至今无人敢提。二十年前,宋濂好不容易说动了她收下东境的小皇子朱韶为徒——本以为会迎来一段“薪尽火传”的佳话,却万万想不到迎来的却是朱韶窃宝背叛山门! 别说秦湛,连宋濂都想不到。谁能想到东境的小皇子竟然是皇妃给东境王戴的一顶绿帽,他实则是个半妖,入阆风只是为了隐藏身世,更是为了窃取阆风的舍利珠回归妖界。 朱韶背叛一事,无疑在秦湛好不容易才白起来的履历上又重新添上重墨。 这前后两件事这么一加,全修真界都觉得秦湛的师门有问题,就连秦湛自己也早晚有一天要叛变,只是去她师父那里还是去她徒弟那里没争出个定论罢了。 包括宋濂自己,也曾噩梦惊醒,害怕着秦湛有朝一日真叛变了。 但他作为一个经历过四十年前大战的阆风宗主,秦湛的这句话显然并不能令他就此放弃自己的打算。宋濂浮尘一甩,谆谆善诱:“秦师侄,话不能这么说。当年的事情是谁也想不到的意外,这意外如今于你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更何况都已经过了这么些年——” 宋濂激将道:“难道秦师侄是个因噎废食者,不过一次的意外,就再也不收徒弟了吗?” 秦湛没有说话。 她的腰侧还配着她的那把燕白剑,只有她能看见的剑灵就坐在阆风最为威严的祖师像顶上,盘着腿自上而下的瞧着那群白菜,对秦湛道:“你们家老头子在匡你呢,他就是想让你收徒弟,和阆风的关系更紧密些,好把你绑死在他的船上,千万别下船了,让他出去可以继续做他天下第一的阆风宗主。” 秦湛微微抬了眼,便瞧见燕白剑的剑灵坐在祖师像的头顶,一张少年意气的面孔上正朝她做着怪脸。 秦湛知道宋濂的顾虑,秦湛修的剑道往往又被戏称为“无情道”。因为走这条道的修者,往往修为越高情绪越少c对外界的反应越淡。 正如秦湛的师父离开阆风离开的毫无留念,秦湛的徒弟朱韶窃宝时也毫无犹豫一样——宋濂作为阆风的宗主,会担心秦湛有朝一日背弃阆风也是人之常情。 燕白剑见秦湛没什么反应,便从像上跃下,似一阵风般飘在她的身边,皱着眉头道:“你真打算收徒?你忘了朱韶那小子怎么对你的啦。” 秦湛仍然没怎么说话,宋濂见状也不好多说,只能摇着头叹息着先去主持大局。秦湛见宋濂走了,这才慢慢道:“不是你劝我收徒吗?这会儿怎么又捡着驳斥宗主的话说。” 燕白剑道:“我什么时候劝你——”他话说到一半,显然是想起了什么,面上一时有些讪讪,却又嘴硬:“我劝的那是收徒吗?我是劝你不要一个人住了!” “你自己算算,炼狱窟后已经过了多少年,这些年里你无寸进。秦湛,于剑道你已经比当年的温晦还要走的远了,可却始终无法走上那最后一步。你仔细想想这是什么问题,肯定是心境的问题嘛!” “你整天就是一个人练剑,心境怎么可能提高。你得入世,可入世和收徒是一回事吗?” 秦湛道:“差不多。宋濂想给剑宗留后,你希望我修心。我收个徒弟,不是既能给剑宗留后,又能修心?” 燕白剑忍不住翻白眼:“你倒是一举两得。” 秦湛道:“我只是被说动了。” 秦湛向殿前的广场看去,数十名少年着道观正向宋濂行弟子礼,念弟子规。从她的角度看去,确实是水汪汪的一片。 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燕白剑见秦湛心意已决,撇了撇嘴角也只能往下看去。他瞧着瞧着“咦”了一声。 秦湛倒是不太在意,燕白剑灵瞧着是少年模样,心性也是少年心性。忽喜忽怒,秦湛也懒得去管。 她看了一圈,心里大约有了底,便也走了下去。 宋濂这时刚刚主持完仪式,打算将这批弟子根据天赋分去各阁去,各阁的阁主也在现场,只等着宗主宣布结果,领着自己心仪的弟子回去。 所以秦湛下来的时候,不仅宋濂十分意外,连在场的几位阁主也十分意外。 药阁的阁主竟然一个没忍住,直接道:“秦湛,你还活着呐?” 秦湛微微笑了笑:“对,没死。” 药阁的阁主自知失言,脸上表情也不太好看,扭过头不再说话。秦湛在场扫了一圈,找到剑阁的那把空椅子。她慢悠悠地走去了剑阁的椅子前,又慢悠悠的坐了下去。 所有人的视线都盯在了她的身上,她笑道:“怎的,这把椅子我不能坐?” 剑阁是阆风第一阁,位置永远在宗主下第一位。秦湛是剑阁的阁主,更是因燕白剑而被众人尊称为“剑主”的修者。莫说剑阁的椅子,怕是宋濂的椅子她也是可以坐一坐的。 众人听见她的问话,极为不自然的强硬将视线移开。只有衍阁的阁主阴阳怪气的说了句:“几十年不见的大忙人出现了,这收徒的事宜是不是得重来了?倒是不知道咱们看中的那些有没有这个福气入剑主的眼。” 秦湛听了这一句,倒是没什么话。 宋濂听见了这话,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求爹爹告奶奶才让秦湛下了剑阁,秦湛若是肯收徒弟,别说是已经被其他阁主看中,哪怕是他已经收入门下的弟子——只要秦湛肯点头,他立马打包给送上去! 因门中出了叛徒的缘故,阆风在剑宗的地位一直有些尴尬,这一二分的尴尬全靠着秦湛才无人敢犯。这一点宋濂清楚,全阆风都清楚。衍阁的阁主自然也清楚。 但他的师父当年惨死在秦湛的师父手里,他对于秦湛总是无法放平心态,不刺上一两句浑身都不舒服。 秦湛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她对于衍阁阁主的话总是左耳进右而出。 “都是快百岁的人了,还学不会好好说话吗!” 宋濂皱着眉教训了一句,衍阁阁主阴沉着脸,冷哼了一声,倒也不再多言。 秦湛敲了敲桌沿,顿了一瞬道:“这样吧,大家挑,挑剩下的那个跟我走怎么样?” 她的声音淡道听不出情绪:“总不会连挑剩下的弟子都没有吧。” 当然会有挑剩下的。 只是那些挑剩下的不是天赋一般便是心性不纯,这些弟子往往会被留着做外门弟子,负责山门的杂事琐事,实在毫无前途可言。这样的弟子,别说是五阁阁主,便是山下那些小门小派,怕都是未必乐意收入门。 秦湛作为剑主,阆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人,选挑剩下的? ——就算她肯,也未必有人敢。 众阁主面面相觑,无人说话,衍阁阁主闻言,轻笑了声,他道:“好呀,剑主一言既出,我们当然求之不得。剑主瞧见三排四列的那孩子了吗?” 秦湛朝他说的方向看去,见是名模样俊秀的少年。他瞧起来有些拘谨,跟在前一位弟子的身后,面色端肃。 衍阁阁主懒懒道:“他的资质不错,只是瞧不大清东西。剑主也别说我等欺人,阆风五阁里,只有剑阁有手有脚就能练出点名堂,这弟子手脚俱全,悟性也颇高,做个剑阁的弟子倒也勉强够格。” 衍阁阁主这话一出,连药阁的阁主都忍不住皱眉。 她忍不住道:“剑阁最为凶险,与人论剑棋差一招便是身损命消,你与秦湛生气便生气,为何要拿个孩子的未来玩闹!” 衍阁阁主讥诮道:“你悲天悯人,不如将他收回去做你的嫡传弟子啊?” 宋濂见衍阁阁主越发不像样,重重拍了椅背扶手,他怒道:“闹什么呢!都是师兄妹,闹成这样给谁看!” 衍阁阁主面露不愉,秦湛却道:“可以。” 宋濂:“秦师侄,你慢慢选,不用着急。” 秦湛道:“可以,我说了大家挑剩下的给我。既然这个是大家不要的,那就跟我回剑阁吧。” 秦湛这话说完,宋濂目瞪口呆,连衍阁阁主都惊住了。 他忍不住嘲弄道:“秦剑主还真是有教无类啊,只是不知道你教的这一个是为剑阁留后,还是为你师父和大徒弟送人手啊。” 他这话一说,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宋濂再也忍不住,他对衍阁阁主道:“你要是不会说话就闭嘴!” 衍阁阁主自知失言也有些懊恼,秦湛已经站了起来。 她道:“我倒不是有教无类,只是衍阁主有句话确实没说错。我剑阁,的确有手有脚就能练出名堂。不像天泽师弟你——眼睛虽好,这么些年练下来,还是走不过我十招。” 宴天泽面色大变,他正要开口却被宋濂一个眼神逼了回去。 秦湛与药阁阁主打了招呼,她道:“阙阁主,我徒弟眼睛不好,怕是日后多有麻烦的地方,还请见谅。” 阙如言道:“谈不上,若他真成了剑阁传人,我自当尽力。” 得了这句话,秦湛便也不多言,与其余几人点头示意,便踏入了广场前。 她甫一露面,便引得殿前弟子一阵骚动。 秦湛已四十年不曾下剑阁,这些弟子当然不认得她到底是谁。 可他们认得秦湛腰侧的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29.朱羽02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但至今日, 云松也虽有遗憾,却不曾后悔。谁也不知道秦湛什么时候才会再次收徒, 纵使他提前知道了秦湛会在今年择徒,他的年纪也等不起——只能说命运使然,不由人愿。 云松道:“这次上阆风, 本想是向剑主请教一二的,结果没想到剑主不下剑阁。” 他说坦荡遗憾,是个纯粹实在的剑修, 越鸣砚也不由出声安慰:“会有机会的。” 云松笑道:“借你吉言。” 两人说话间便以上了剑阁。云松见到了剑阁山门前立着的约莫有十丈高的试剑石, 见着试剑石上苍劲有力的剑阁二字,忍不住问云松:“这是剑主手笔吗?” 越鸣砚见过秦湛的字,自然知道不是。他摇了头,云松也不失望, 反而道:“剑阁先辈的字,自然也是极好的!” 越鸣砚:作为秦湛的追随者, 师兄你爱屋及乌真的做得很到位了。 剑阁今日大开,众人甫一登入山门已能感觉到笼于全山,传承千百年的巍峨剑气。选剑楼立在剑阁后, 似狂剑出鞘,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所有人都知道——秦湛就在那儿。 秦湛确实在这儿。 她答应了的事情很少有做不到的, 此刻她已开了剑楼门, 手执燕白立于楼前, 静静等着将要入楼的魁首。 云松终于见到了秦湛。 在见着秦湛前, 他有想过一万遍天下第一剑到底是什么样,但无论怎么想,都不及他此刻亲眼所见。直到他亲眼见到了,才明白他的想象是多么贫乏又无味。白裳墨发的秦湛就像是泼入了人世间的山水墨,立于万千颜色之中,你却偏只能瞧见她剑身上的黑与白锋,只能瞧见她。 她就是此代的剑道之巅。 燕白剑在一旁见到了云松的神情,晃了一圈,撇嘴着嘴道:“那小子怎么回事,我看他瞧你就和莲华寺的和尚瞧佛像似得,怪渗人的。” 秦湛:“”你是从哪儿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形容。 秦湛见到了向她行礼的越鸣砚,自然也见到了云松,和他身后一众过来瞧热闹的。她既想到了要开剑楼,便一早预料到了今日场景。没有说只许魁首一人登剑阁的,宋濂提了她便也应了。 但她确实没想到,二十年过去,爱看热闹的人一下有了这么多。 燕白还在一旁数着人头:“安远明来我能理解,获胜的是他徒弟嘛,桃源的两位也来我就很不理解了。你和她们的坞主绮澜尘不是早就分道扬镳了吗?” 燕白顾忌着秦湛,还用了“分道扬镳”这样中性的词。秦湛心想,她和绮澜尘之间哪里是分道扬镳啊,说是彻底撕破脸已成了仇人都不为过。 桃源坞主绮澜尘恨秦湛恨到什么地步呢?秦湛上次因朱韶下剑阁的时候,听了一耳传闻。说她在桃源外立了一块碑,碑上只写了一句话“秦湛与狗不得入”。绮澜尘怕狗秦湛是知道的,但秦湛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她居然在对方的心理,令人憎恶的程度甚至达到了狗的程度。 燕白又道:“嗨,来的人还真不少。大概桃源是不想抹了宋濂的面子吧。秦湛那小子看着你呢,你是不是该给他开门了?” 秦湛回过神,便见云松正恭敬地仰望着她。 乍然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秦湛还有些不适。她顿了一瞬,才开口问:“魁首?” 云松愣愣点头:“魁首。” 秦湛看着他这副愣头愣脑的模样笑了,她说:“我是要小越给你的东西。” 云松这才恍然,连忙摊开手,露出眠冬凝出的一朵冰花。 秦湛接了这朵类似信物的冰花,指尖一笼便将其化成了一阵轻雾。她对云松点了点头,而后又对越鸣砚道:“小越,你去开门。” 越鸣砚有些惊讶,但既然秦湛这么吩咐了,他便走到了秦湛已经解了锁的剑楼门前,伸手握住了剑楼漆黑沉重的门栓,用力一拉—— 阆风对外极富神秘色彩的选剑楼开了。 剑楼一开,哪怕只是站在剑楼外的弟子们都能瞧见第一层的兵器架上,那些搁置的上古神兵。所有人都以为剑楼中只有剑,其实只有去过剑楼的人才知道——剑楼里以剑居多,但绝不是仅有剑。 连宋濂都是第一次见到剑楼真正的样貌,他听见了身旁别派的议论:“那是不是风鸣枪?很多年前紫琅门花吟用过的那柄?”“那是传说里的碧空扇吧,是从前昆仑派的宝物,昆仑分为八派后便下落不明了,原是在当年的阆风剑阁阁主手中吗?” 这初露在众人面前的一层里已有着不胜数的神兵利器,众人眼露艳羡这时方才真切的明白秦湛大开选剑楼到底是多大的手笔,又不得懊悔起未出全力,如今这天大的便宜竟被祁连剑派捡了去。 如今这一楼就如此琳琅满目,二楼和三楼呢? 秦湛道:“二楼和三楼放着的,都是我阆风历代阁主所铸之剑,未必有这一层的刀剑盛名在外。” “选剑楼的规矩是只能碰选中的剑,你虽不是阆风弟子,但入了剑阁便得守着规矩,你若是不知该如何选,挑把名气大的倒也不错。” 所有人都也都看见了一层里极为闪耀的逐月剑——这柄剑是昔年昆仑剑派执剑长老的武器,他也曾是剑道翘楚,最近大道之人。逐月之利时至今日仍传于剑修口中,连安远明见了,也不免目光变化一分。 云松应了秦湛的话,却问:“剑主在得燕白前,最心仪谁?” 秦湛虽不明白他为何有此问,仍是回答了他:“眠冬。由我派阁主所铸。” 云松当然知道眠冬已在越鸣砚的手上,他目露失望,秦湛见状,不免由心而笑,她从云松的身上仿佛看见了昔年故友的身影,因这一点,便多说了一句:“剑这东西,不在名,只在你心。只要你心里觉得它天下第一,它便是天下第一。无谓旁人他语。” 云松似有明了,他大声向秦湛道了谢,众人皆以为他会去取那柄逐月剑,他却头也不回的向楼上走去。 楼上有什么众人自然是都瞧不见的,大家不由心生叹息。 越鸣砚倒是知道二楼三楼是什么模样,挺想劝这些人一句“选剑楼最好看最值钱的就是一楼了二楼三楼看不看没差”。但这些人自然是不信的,越鸣砚笑了笑,忽瞥见了一抹青色的身影。 他抬眼看去,正好与知非否的双眼撞上。 知非否朝他弯起了眼睛,越鸣砚正欲和他打个招呼,他忽然伸出一指对越鸣砚做了嘘声。 越鸣砚一阵,忽一阵强风自剑阁顶刮起,吹得人睁不开眼,他忍不住抬袖遮蔽,等他将袖子放下,众人竟齐齐露出了吸气声。 一楼的神兵被方才那阵邪风吹得倾倒,从二楼选了剑踏下的云松见了,不免潜意识要去扶,可他刚自后方靠近了剑台,却直直地怔住了。 安远明瞧得奇怪,迈前一步问道:“云松?你在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出来向剑主道谢?” 云松听见了安远明的声音,有些无措的抬起了头,可他仍旧没有离开剑楼。 他握着自己刚刚选好的剑,心底里却溢满了困惑。 他站在剑楼里,无法进,也无法退,最后只得说:“师父,剑台里好像有人。” 剑台里有人? 秦湛闻言,直接走了进去,她衣袖一扬,满剑台的神兵便被她直接扫起,一柄柄皆全置于空中!就在众人惊叹于秦湛修为的时刻,被她起了所有神兵的剑台,也露出了被这些剑藏起的人。 衍阁阁主宴天泽躺在那里,面色惊恐,身上足有十六个打洞。剑台上用以摆放神兵的武器架的十六个脚便正巧全部从此扎透了他的身体。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面无血色,连身下的石台都无半点血渍,像是被这刺在他身上的红木架子吸尽了血,靠近的几人再见那朱红的木架,只觉得架子上的红全是鲜血的颜色,连这剑阁的空气都腥了起来。 “那是谁?” 人群中已经有人发现了剑台上的死人,宋濂立刻反应过来,他转身对众人道:“既然云师侄已经得了剑,赏剑会也算圆满。阆风尚有私事,就不送各位下山了。明丰c明楚,送各位客人下山。” 宋濂逐客令下得快,许多人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以被两位正法阁的弟子拦在了外头,客客气气地请回。 众人心中狐疑,直到桃源的缈音林倒是扫了一眼宋濂,向前了一步,不咸不淡道:“剑楼里的人瞧着有些面熟,宋宗主不去瞧一眼吗?” 缈音林便是先前呵斥师妹赞扬秦湛的那位桃源女修。 宋濂面不改色道:“一场意外而已,指不定是什么障眼法,扰了大家真是不好意思。” 缈音林闻言不置可否,反倒轻笑了一声,这笑声听在宋濂的耳中是何等刺耳。他却连面上一分都未动,看起来下定了决心要保秦湛,竟是道:“我阆风的事,难道桃源会更清楚?缈师侄即也知道人多嘴杂,便请回吧。” 缈音林似笑非笑。宋濂铁了心不让,安远明瞧着也是要和阆风同气连声,大莲华寺的和尚惯来是能少一事就是一事,缈音林往身后一看,有些门派是退了,可更多的仍然在迟疑。 就在这时,有筑阁弟子匆匆而来,他们向宋濂行了礼,反倒让宋濂意外。宋濂连问:“你们怎么来了?” 那些弟子困惑道:“不是宗主你命人唤我们来吗?” 说着,他们越过宋濂看见了选剑楼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0.朱羽03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越鸣砚闻言笑了, 他温声道:“宗主好意, 弟子感激不尽。只是师尊为弟子开剑楼已是令人侧目,若是再由师尊亲至, 会否让旁人觉得我门阆风无人可贺, 才由着一无名小卒荣贺至此?” 宋濂闻言面色微微一变,他哪里听不出越鸣砚如此自贬是为了替秦湛避开麻烦, 但越鸣砚的这话偏偏戳中了他心里最在意的东西,使他原本的年头不由产生了动摇。 宋濂迟疑道:“你是秦师侄的徒弟,这倒也未必——” 越鸣砚只是笑了笑,可他不在继续劝说, 反而令宋濂越发不确定原本的决定。 他左右思量,最终竟然道:“秦师侄惯来不爱出门, 还是算了吧。” 宋濂虽如此说,却在临走前对着秦湛说了句:“秦师侄这个徒弟,心思缜密,怕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秦湛闻言也笑了声, 她对宋濂淡声道:“小越是我的徒弟, 自然好。” 宋濂笑容不减,只是其中意味令人琢磨。他施施然走了,徒留越鸣砚心下一紧,下意识回头看向秦湛。 秦湛微微垂眸看他,她的眼中越是瞧不出什么情绪, 越鸣砚心里便越怕。他知道自己在秦湛心中是怎样的, 正直c谦卑c好学c勤奋——总之是个令人省心的徒弟。 但绝不是宋濂暗示的那样, 是个心思复杂又隐秘的凡人。 人的经历往往会给人的性格添上许多色彩。越鸣砚是个正直的人,否则他也得不了眠冬剑。可自幼寄人篱下的生活使得他对于旁人的情绪极为敏感,更是学会了顺着旁人的心思说话c甚至引着别人的心思说话。 这样的技巧或许在凡世里,还能看做是才能。但在以修行和实力为尊的修真界——说的更直接些,在秦湛面前,绝对是歪门和邪道。 他不由的便想起被逐出门墙的朱韶,他自认比不过朱韶,那先前下意识地那些话,是否已惹得秦湛生厌了呢? 可惜燕白剑不在。若是燕白在,大概还能告诉越鸣砚一声:“不用害怕,秦湛她根本听不出来!” 越鸣砚提心吊胆,生怕因为这点儿习惯而遭厌弃于秦湛。 没想到秦湛慢慢地眨完了眼,带着点儿困惑问他:“先前宗主在我不方便问,你不希望我去会上吗?” 越鸣砚:“啊?” 越鸣砚,一位自认猜人情绪一等一的前视力不好选手,如今视力正常了,竟然看错了自己最在意对象的情绪。 秦湛的那阵沉默根本不是婉拒,而是在考虑自己若是到了会上能做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 越鸣砚明白之后简直苦笑不得,他向秦湛行了一礼,而后方温声道:“不,师尊愿意去,弟子很高兴。” 秦湛挑眉:“那为什么?” 越鸣砚想了想,还是没有将先前对宋濂的话重新说出来,他对秦湛老老实实道:“弟子以为师尊不愿去。” 秦湛:“”宅太多,连徒弟都不相信自己肯出门了。 秦湛想到这其中误会,忍不住也笑了出来。 她向越鸣砚挥了挥手:“我不去了,你去玩儿吧。” 一场众门派新锐弟子的比试争斗放在秦湛口中,便是一场玩闹,就好像她为了给越鸣砚庆祝先前随随便便就要开选剑楼一样。越鸣砚不由便好奇起秦湛是经历过什么才变成如今的模样,她现今不爱出门的个性,是否又和多年前前任阁主的入魔有关呢? 越鸣砚同秦湛告辞。 作为赏剑会的主角,他不仅要到场,还要将手中的眠冬剑至于主场剑台之中,直至最后出现了胜者,他才能取回自己的眠冬剑,并领胜者登剑阁。 越鸣砚从未见过这么多人,更从未被这么多人注意着。宋濂显然也有些担心他,倒忘了先前在剑阁上的那点儿不愉快,开口安慰了他。越鸣砚手脚有些发凉,他下意识抬头往剑阁在的那一峰看去,如今他已能透过镜片看得很清楚了。他看见了郁郁葱葱的山峰c心忽而便与这山风一同静了。 他按照宋濂教的,将眠冬剑向所有人展示了出来。银白无鞘的剑身甫登剑台,便被阵法支撑浮于空中。日光照射在它的身上,就像冬日里照射在屋檐冰棱上一般透彻流光,凉气若有若无的笼起剑台,竟在这阳春六月于剑台褐色的石面上,凝出一层冰晶薄霜。 这场景实在是美,连来自桃源的几位女修都不由轻轻赞叹了一句,祁连剑派的安远明更是夸道:“寒气凛冽,不愧为眠冬。” 那位来自桃源的女修似是想到了什么,笑着补了一句:“说起眠冬,我倒曾听我们坞主说过。昔年剑主入剑楼选剑,原也是选中了眠冬的,只是机缘巧合下,反得了仙剑燕白。” 她的同伴闻言,原本停在眠冬上的视线不由移开,她扫了一眼开口的女修,慢声道:“秦剑主的运道自然是好,舍了眠冬,还有燕白。“ “倒是阿晨,”她的眉眼冷冷扫去,”坞主说过的话什么时候也可以由你我随便外传了?” 名为阿晨的女修脸色白了一瞬,面上的笑容勉强,她:“师姐提醒的是。” 众人瞧了一场桃源的戏,都是从四十年前的战场上活下来的人精,哪有什么瞧不出又看不出的。越鸣砚倒是察觉了桃源后开口的那位女修怕是话里有话,像是映射着秦湛心怀二心,但他却不够资格询问。 赏剑会的第一日,就在各派的各怀心思中这么过了。 越鸣砚作为眠冬剑主,这几日便也未回剑阁,而是住在主峰。 他收拾着准备住下时,终于又听见了燕白的声音。 燕白道:“秦湛不放心你,叫我来看看。” 越鸣砚笑了:“今日一直不见燕白先生,还以为先生去别的地方了。” 燕白道:“倒也不是,我对赏剑这事没什么兴趣,就去后山转了转。” 燕白作为这世界里唯一一把有自我意识的剑,他无论想做什么都毫无前例可寻,也就都显得合理。越鸣砚先前也问过燕白最远可以离开秦湛多远。燕白倒是从没试过,那次他们俩都试了一下,直到了阆风山门,越鸣砚不敢再走了,燕白还能往前。最后燕白回来,告诉越鸣砚:“大约有百里,总之在阆风里我倒是真哪儿都能去——除了会给自己套个罩子的筑阁。” 燕白不喜欢筑阁都快摆在脸上了。越鸣砚倒是挺喜欢筑阁的。 四阁对待他的态度,基本就是对待秦湛的态度。大多维持着面上的尊敬,心里却已将秦湛划了出去。四阁里,也唯有筑阁阁主真正的将他当做阆风弟子——而非秦湛之徒。 但也只有筑阁阁主。 秦湛之徒和阆风弟子,这明明是统一的身份,却连同阆风内部都未全部认可。宋濂担心的c如今这些门派千里迢迢赶来示好的原因,是否都在这一点上呢? 燕白道:“其实秦湛的意思,除了想让你涨点见识外,也希望能交几个朋友。阆风你要交朋友是难了,但外面不一样。外面多得是人,总能挑到好的——她的原话。” 越鸣砚几乎可以想象秦湛说这话时的表情,嘴角微微上扬,眼眸微抬,说的郑重其事其实自己心里面也藏着三分笑。 越鸣砚看着主峰为他准备的客室里柔软的床铺,忽而抬头对燕白道:“燕白先生,我们回去吧。” 燕白:“啊?” 越鸣砚道:“我们回剑阁去,明天在下来。” 燕白说:“我是没问题,又不需要睡觉的,可你行吗?明天一早比试就开始了,你还要下山——” 越鸣砚说:“没关系的,燕白先生应该也不喜欢离开师尊整整一夜吧。” 燕白瞅着他,过了会儿方才笑道:“小越,我真喜欢你!” 于是两个人大晚上的便又溜出了客室,冒着月光上山去。 越鸣砚瞧着天上的月亮忍不住心想秦湛看见了自己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她是会惊讶,还是依然淡若自定? 越鸣砚很快就知道了。 他回了剑阁,秦湛因为无聊正找了一盒珠子一颗颗累上去做娱乐。珠子颗颗都是圆润光滑的乌珠,在她的指下却像是一块块棱角分明的方块,层叠垒砌纹丝不动。 直到她听见了声音,微微抬眸,见到了匆匆回来的越鸣砚——秦湛眉梢微挑,指尖一动,滚圆的珠子便撒了一地。越鸣砚见状忍不住抿直了嘴角,以免自己笑出声。他弯腰下去替秦湛一颗颗将珠子捡了回来,又搁进她放在桌上的锦盒里,之后方道:“师尊,我回来了。” 秦湛瞧着他,点了点头。 点完头她似是又不知做什么了,最终竟是将珠子往前一推道:“要玩珠子吗,可以练定力。” 越鸣砚便接过了秦湛递来的那盒珠子。 他捻出了两颗,想学着秦湛那样垒砌,却刚一放上就落下。越鸣砚学剑悟性极高,从未让秦湛失望过,可在这累珠子上,他却频频失手,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也没能累出一颗。 秦湛见状笑了,她捻起一枚珠子,对越鸣砚道:“你不能想着它立着,而是该寻着它立着。”珠子在她的指尖如同被仙术,轻易间便立在了桌上。越鸣砚想了想,重新捻起了一枚珠子,这一次稳稳的立在了上头。 秦湛见了,笑意更深:“你有眠冬,纵使它现在不在你身旁,却也已认你为主。你要借它的寒气再容易不过。这是这些都是西境难得的乌珠,被你这么一冻,又得少上一颗了。” 越鸣砚见秦湛发现了他利用寒气冻住了两颗珠子间的接触点,脸上不由发红。秦湛却也不责怪他,只是将那颗珠子连同剩下的都送了他,而后道:“无聊时可以用以定心,只是下次别在将它们冻在一起了。” 越鸣砚收了下珠子,乖乖应了。 秦湛没有问越鸣砚为何突然回来,越鸣砚也没有提。他觉得秦湛是知道的,但秦湛顾及了他的颜面未曾多言。 说到底,越鸣砚想回来,与其说是担心秦湛一人孤寂,倒不如说是他害怕孤寂。 他于秦湛或许只是偶尔的路边风景,可秦湛于他却是枯燥黑白的世界里唯一的暖色。 他不明白秦湛当初为什么会选择了自己,但秦湛既然选择了自己,越鸣砚便不想让秦湛日后会后悔当日的决定。 他做秦湛的徒弟,比起秦湛给与他的,他能给予的真的很少。 纵使很少,越鸣砚也想要将自己能给她的皆全部给她。 秦湛说:“小越明日怕是要早起,等赏剑会结束,我便教你缩地成寸吧。” 燕白听了嚷嚷道:“缩地成寸多没气度啊,你不如给他件可以飞的法器啊?” 秦湛困惑道:“法器若是被夺了便一筹莫展,况且法器若是中途损毁,人又该怎么办?缩地成寸又好自己控制又方便使用,逃命也好,赶路也好,目标又小动起来又快,为什么不学?” 燕白嘀咕:“因为听起来一点儿都不帅!” 秦湛:“” 越鸣砚:“” 越鸣砚忍不住笑了。 第二天燕白没有跟着他走,因为秦湛似是又悟到了些许关要,需闭关修习。她闭关的时候燕白是一定要守着她的。眼看秦湛要闭关,怕是赏剑会不结束出不来,燕白不由得担心起越鸣砚。 燕白道:“不会被欺负吧。” 越鸣砚笑道:“不会的。” 燕白想了想他先前是怎么对付阆风弟子了,后也就放心了。秦湛叮嘱了他两句便闭了关。 说实话,自从秦湛的修为滞涩,不得寸进后,她已很久没有真正的闭过关了。她走进闭关室,这里仍是四十年前的摆设。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1.朱羽04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燕白剑不耐烦, 他好几次想要跟在越鸣砚的后悄悄的踏进筑阁那座漆黑神秘的塔里去,却次次都被筑阁塔前那道看不见的屏障给拦下。 他不死心试了好几次,依然如多年前一般毫无所得, 自然心情糟糕的要命。尤其是他一回头就能看见秦湛坐在那儿悠哉哉的喝茶, 自然更是不高兴。 他回到了秦湛的身边, 挑唆道:“秦湛, 你就不好奇筑阁里是什么吗?好歹你也是剑阁的阁主,越鸣砚都能进塔,没道理你不能进塔吧!” 秦湛慢悠悠地搁下了手里的杯子,慢悠悠地道:“你自己没本事进去, 来找我算什么能耐。” 燕白剑被道破了目的十分生气,他道:“我没能耐,你就能耐了?还不是进不去。” 秦湛故意道:“我又不想进去,进不去有什么关系。” 燕白剑被气得背过了身,秦湛见燕白被逗的狠了, 这才忍不住露了笑, 摸了摸剑身,安慰道:“筑阁有规矩,非筑阁弟子不得进塔, 连各阁阁主也不能例外。” 燕白剑睁大了眼:“那当年的温晦和如今的越鸣砚——?” 秦湛道:“当年是冷师叔破了例,如今是徐师兄瞧着我的面子钻了漏洞。小越毕竟还没开始习剑,拜师礼也只是我和他之间行了, 从阆风的角度而言, 此刻的他还算不得剑阁弟子, 既然不是剑阁弟子,就有可能成为筑阁弟子。” “加上是帮他看清的东西,自然要他在现场才方便调试——徐师兄因着这两点,又觉得先前筑阁对我的防御实在失礼,才二话没说,领着小越进了塔。” 燕白剑听了来龙去脉,也不气了,可他偏偏还要故意地说上一句:“这世上原来也有你秦湛做不到的事。” 秦湛道:“我又没修到破碎虚空,做不到的事情还缺这一件吗?” 燕白剑又碰了个软钉子。他当年在剑阁里第一眼瞧见进来选剑的秦湛时,她年纪尚轻,脸上还透着稚气。燕白剑见她根骨绝佳,长得又好看。尤其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端着一副乖巧又好欺负的样子才迫不及待地选了她。 可燕白剑万万没想到,秦湛只是长得看起来温和罢了,她从来不是个肯吃亏的人!而就连这点虚假的温和乖巧也只停留在她二十岁前。待她完全长开了,在剑道上走得越来越远,也就越来越冷c越来越引人仰望而不敢妄动。 燕白剑也被压的越来越死,甚至到了如今,连口头上的半点便宜也讨不到。 燕白剑嘀咕道:“你小时候比较可爱。” 秦湛赞同道:“我也觉得我小时候比较可爱。” 燕白剑:“” 他用眼神指责:秦湛,你能要点脸儿吗? 秦湛含着笑意,平平静静地回看过去:不能。 燕白剑受不了,他抱怨道:“秦湛,你上辈子就这么讨人嫌了吗?” 秦湛想了想自己的上辈子,因为记忆实在是太模糊了,她也不太确定:“应该还是挺讨人喜欢的。” 秦湛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有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 她是个穿越者。这个世界在她的世界里就是一本故事书,热度高的不行,从电视到电影,从手游到网页,这个ip几乎改的全民皆知,就算秦湛没看过这本书,都从朋友手里收过这书动漫化后和交通局合作发行的公交卡。 秦湛作为一个没怎么看过书就看过几眼电视剧的人,之所以知道自己穿了书,是因为她长到没十岁,就经历了自己亲舅舅掀起的叛乱。 这个场景算是这本书的出场率很高的一段。因为只要电视镜头播到她舅舅必然要回放一下这一段,说一下他不正统的皇帝来历,好让她舅舅和主角们的合作更顺理成章一点。 当然,最让秦湛能确认自己来到了这本书里的世界的根本因素,是她国家的名字和她舅舅的名字。 没有几个世界会懒到以四境分国,更不会有一个南境的主国会叫白术——一颗草的名字。 白术国之所以叫白术国似乎是因为作者那时候实在是编不出名字,所以翻了本草纲目。不仅南境的主国最后叫了白术,连带着秦湛的舅舅,都叫了商陆。 秦湛在发现自己穿了书的时候,原本也想过要借着多少知道剧情大致走向的优势大展拳脚。直到她在王宫里想了一天,发现自己也就知道一个公交卡印着的南境王——她现在的舅舅,未来的白术国主商陆。 她后来又扒着手指一算,剧情开始的时候,公交卡上的南境王已经是垂暮之年的老人了。而她那时候十岁,她舅舅年刚过二十。 秦湛几乎是立刻就放弃了。 什么顺应剧情扭转剧情啊,那也得等到至少五c六十年后她的优势才算有作用——等到了那个年纪,她活着还是死了都很难说!谁还有精力去搞什么剧情。 她只知道自己舅舅是个好人,就算推翻了她现在父亲的残酷统治自己也不会很惨。 更何况秦湛也不觉得商陆想要推翻秦家的王朝有什么错,她的爹简直是教科书般的暴君,白术国能在他手下挺了十年没有大乱——这都得感谢祖宗们攒的家底子确实够厚。 秦湛想通了其实也就没有再多想了。她最多也就是和舅舅关系搞得好了些,没事多在他面前提一提已经死掉的亲娘,提一提两人之间的亲密关系。 就当秦湛觉得自己大概会死在剧情开始前,公主虽然估计当不了几年,但应该也能当个新朝郡主的时候——她师父出现了。 秦湛这时候才想起这本书是个修真小说,能修仙的。她本身对白术国也没太大执念,她师父要带她走,她也就去了。 这一修仙就是整整六十年。 秦湛直接沉迷进了证道破碎虚空里,完全忘了这是一本书中世界,也忘了自己的身份——在原本的故事里应该是静静死去,最多留下一句“新帝以公主葬”来彰显商陆仁慈的背景板。 因着越鸣砚的缘故,秦湛回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因为燕白剑这句无心的问话,秦湛又将大部分事情回想了起来。纵使她没看全这故事,却也知道秦湛在这个故事里绝对不该是有姓名的角色。 可如今呢? 秦湛默默想,都到了这个时候,她就算是主角们故事里的背景板,怕也得是名字最大的那个背景板了。 秦湛心想,她既然都当了最大的背景板,那就继续当呗。只是主角姓什么来着韩还是越? 哦对,姓越。好像叫越鸣什么,反正听起来挺像鸟,就和她新收的徒弟差不多。 秦湛忽然便顿住了。 她飞快的算了算年纪,算完后陷入沉默,又开始努力回想原著主角瞎不瞎来着?好像不瞎的啊但是越鸣砚这个也不能算瞎对吧? 燕白剑见秦湛沉默,还以为自己说的话伤了她的心。 虽然燕白剑觉得秦湛不是那么容易被伤到的人,可她的突然沉默还是惊到了燕白剑。他瞅着秦湛,悄悄地挪到了她的旁边,给她续了壶茶,心虚道:“秦湛,我没觉得你不好啊,我最喜欢你啦,不然也不会当你的剑对不对?” 秦湛听见了燕白的话,默默瞧了他一眼。燕白被她瞧得越发不安,直到听见秦湛慢悠悠道:“也是,剑阁里确实没有剑比你跳的更快了。” 燕白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变了脸色咬牙切齿:“秦湛,你就是惦记着那把眠冬剑是不是?我才是你的剑!那把连剑灵都没有破铁有哪里比我好!” 秦湛道:“能结冰呀。” 燕白噎住,他确实不会结冰——那是因为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在他的身上刻上咒文! 燕白刚要反驳,秦湛却含着笑道:“好了,我逗你玩的。” 燕白剑怔了一瞬,又哼了一声,他说:“你好久没有和我说过这么多话了,看来收徒弟还是有用的,宋濂也不是尽说废话。” 确实,秦湛沉迷于证道,就是燕白经常在她耳边唧唧喳喳,她也大多时候置之不理。直到她修为滞涩c不得寸进,她停下了脚步,方才听进了燕白的话。作为剑,燕白从未有过不合格的地方,但作为主人,秦湛倒是有诸多不对的地方。 秦湛想了想,对燕白道:“回去我给你打个络子吧。” 燕白闻言问:“系在剑柄上的?” 秦湛点头:“要什么颜色?” 燕白扭头道:“我才不要挂一个络子,娘们唧唧的。” 秦湛“哦”了一声。 燕白见秦湛再也没有别的话了,又忍不住扭回头来,对秦湛别别扭扭道:“黑色的。” 秦湛眼里露了笑,她对燕白点了点头:“知道了。” 燕白的情绪又好了起来,他便趴在桌前问秦湛:“秦湛,你刚才突然不说话,是在想什么啊?” 秦湛喝了口茶,道:“想我上辈子。” 燕白呲笑:“你还记得你上辈子。” 他笑完了又忍不住问:“那你想出了什么?” 秦湛道:“发现我忘得太多了,基本记不起来了。所以连自己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都不能确定。” 燕白:“” 秦湛确实想不起来了,她六十年前发现自己大概活不到剧情发生的时候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最初修真的时候也没想过自己最后会走这么远,如今再要拎起六十年前的事情想——她发现自己记商陆的脸都比记那部她断断续续看了几集的电视剧清楚。 命运还真是奇妙。 秦湛想不起来,便也放弃了。 越鸣砚是主角也好不是也罢,修真修到秦湛这个地步,对这些事情还真的不太在乎了。 她搁下了杯子问燕白剑:“对了,你的络子上要不要串几颗珠子?” 燕白想了想:“昆仑玉的话,我觉得还成。” 秦湛:“你要求还真多。” 燕白不满意道:“你能给越鸣砚东海水晶,为什么不能给我昆仑玉?秦湛,你可不要做喜新厌旧的人渣!” 秦湛心想,我就算喜新厌旧这话也该朱韶说啊,你一把剑和我徒弟争什么。 但秦湛好歹没说,只是点头道:“好好好,昆仑玉。” 燕白满意了,他一回头,正好瞧见越鸣砚下了塔。 越鸣砚看起来和去时有了很大的不同,却又好像没什么不同。 秦湛回首看去,一眼便瞧见了他鼻梁上架着的嵌在了金丝框里的水晶镜片,细细的大约刻着咒文的秘银链子拴着镜框两侧坠在他的肩膀上,拢合在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2章 朱羽05 朱韶的确不知道秦湛来了白术国。 他从玉凰山出, 途经南境, 听闻丧钟三响, 记起白术国主是秦湛的舅父, 幼时对她有恩, 方才停下了车舆, 想要去吊唁一二。朱韶清楚, 即使玉凰山下,秦湛表现的如此不留情面, 他心底里还是存着那么点希冀。 朱韶僵在了原地,他漆黑的瞳孔里清楚地显着秦湛的模样,她看起来心情不错,至少嘴角的笑意在见了他后都未消失。 秦湛道:“你来为先王吊唁。” 朱韶回过了神,他颔首, 向秦湛行了一礼,开口道:“循礼而至。” 燕白忍不住嘀嘀咕咕着“循哪门子礼,循礼该是小越, 哪里轮到他一个逐出门墙的”, 秦湛倒是没有说很多, 她喝完了茶, 对朱韶道:“既是为先王吊唁,我自是没有拦着的理由。” 朱韶顿了一瞬, 对秦湛低声道:“我并不知师尊在此, 先前传闻, 师尊还在东境。” 秦湛道:“我的确去了东境。” 似是想到了什么, 秦湛又没有再往下说了,她扫了窗外一眼,对朱韶淡然道:“朱韶,你知道我不欠你。” 朱韶低身行礼:“是。” 秦湛起身,接着说:“我也不觉得你欠我,所以你实在不必作如此姿态。” 言毕,秦湛径自绕过了他,毫无留恋地走了。 朱韶的侍女见状,瞧着秦湛的视线早已从最初的尊敬转成了惊诧,手指皆握成了拳,实在是难以咽下这样的一口气。而朱韶呢?他唇线绷直,指尖微抖了一瞬。 侍女见状忍不住轻声道:“陛下。” 朱韶摇了摇头,他直起了身,继续往楼上走去,吩咐道:“师尊既然应了,白术国主不敢不应,届时我去为先王吊唁,你等于宫外等候。” 侍女低声称是,她想说什么,但碍于朱韶的神色,都吞下了。 朱韶在秦湛面前,着实已足够谦卑了,堂堂玉凰山的妖主做到了这份上,难道还不能打动对方的心吗?燕白剑主的心莫非真是金锻玉造,所以能冷硬到这般不近人情的地步? 群鸟似也有所感,于枝头愤愤而飞。 不近人情的秦湛下了楼,遇上刚至宫门前不久的越鸣砚,唤了他一声:“小越。” 越鸣砚闻言回首,秦湛即刻注意到了有一只脏兮兮的手正揪着他的腰带,人倒是看不清楚,整个都躲在了越鸣砚的身后,只露出了一部分的手。 她挑了挑眉。 越鸣砚面上浮出一抹尴尬,他看向自己的身后,低声道:“别怕,这是我师尊,你让她看一看你。” 秦湛也瞧见了躲在他身后蓬头垢面的女孩子。 那女孩子原本只是有些怕生,躲在越鸣砚的身后,紧紧地揪着他。在他的劝说下,好不容易试探着探出头来,却在看清了秦湛的一刹差点儿失声尖叫。 她飞快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怕得连手都不抓着越鸣砚了,抱住了自己的头就要跑,还是越鸣砚即使拉住了她,低声问她:“怎么了?” 那女孩怕的要命,紧紧闭着眼,好半晌才睁开了那么一瞬,她再次往秦湛的方向看去,还是怕的要命,竟是再也不肯睁眼。秦湛被她瞧得莫名,连自己都看了看自己,以为身上有什么特别骇人的东西。 可她身上除了燕白剑外,根本没什么特别的了。 秦湛道:“你把人家小姑娘吓哭了。” 燕白:“” 燕白嘴硬:“不可能是我!也许是她c她——”燕白也说不出其他的话,秦湛的长相虽然不像南境女子这样温和,却也当得“美”这个字,怎么想也联系不上“吓人”这词。燕白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忍不住想,难道这小女孩遇见过什么事情,怕剑吗? 越鸣砚倒是问了。 那女孩闭着眼睛好半晌,语序混乱不清地说:“看不清,乱乱的一片,像幽灵,好怕!” 越鸣砚困惑极了:“像幽灵?” 女孩子闭着眼回忆自己那一瞬看见的秦湛,她仿佛融进了光影里,所有的光线都能从她的身体中弯折将她的人显得如水中倒影一般摇晃不清瞧着,就像是白日里的幽灵。 她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她甚至见过白骨,却也从未见过这样场景。 越鸣砚想要安慰那女孩,可那女孩铁了心,她不仅不再肯回头,更是哭着对越鸣砚道:“你放我回去吧,我不要治眼睛了,我害怕。” 越鸣砚正觉得无措,秦湛走了过来。女孩听见了声音,正下意识要睁开眼,却先被蹲下的秦湛捂住了眼睛。 秦湛低声道:“有温度吗?” 女孩愣了一瞬,而后犹疑着点头。 秦湛又将自己的手放进了女孩的掌心里,她道:“你看,是活人。” 女孩原本怕的不敢动,在秦湛的话语中方才小心地碰了碰她的手。这个人的手心有着一层薄茧,皮肤下的血管里,留着的也是温热的血液。 她顿了一瞬,顺着手又摸了过去,碰上了微凉的天蚕丝,紧紧抓住了秦湛的袖口,低声道:“不是幽灵。” 秦湛笑了,她低着声音,温柔极了:“对,我不是。” 话虽然这么说,可她依然没有拿开遮住她眼睛的手,她对越鸣砚道:“这就是巷尾的小女孩?” 越鸣砚点头。 秦湛道:“你看见了她的眼睛,所以才将她带回来。” 越鸣砚点了头,复又问:“这孩子是妖怪吗?” 秦湛摇头:“不是。” 秦湛解下了自己的发带,给这女孩遮上了眼睛,方才拉着紧张害怕的她站起来,将她重新交给越鸣砚。 秦湛道:“她只是与常人有些不同罢了。” 那小女孩听她这么说,耳朵不由得动了动,将脸孔朝向了她。 秦湛便接着说:“人也有许多,在太上元君悟道之前,人们体察天意,多靠巫祝之言。巫祝当时被认作唯一可与天沟通的存在,地位崇高,多为国师或主持祭祀者。人们向巫祝祈求风调雨顺,也向巫祝求问苍天。” 越鸣砚问:“巫祝如果可以保证风调雨顺,那么他们是修了五行道吗?” 秦湛笑了,她说:“五行道,若要做到轻易间行云布雨,也得是一方大能了。修行之路,乃是太上元君从天地所悟,巫祝又从何学来五行道呢?” 越鸣砚:“那” 秦湛道:“他们的眼睛和常人不同。他们眼里瞧见的,是未来c是终焉。” 巫祝的存在极为稀少,便是尽可能保证血统的纯净,也难以确保每代都有巫祝诞生。真正的巫祝按照记载,天生银眸,眼睛里能瞧见的都是未来的景象,而非当下。简单来说,他们瞧见的食物是腐败后,瞧见的高楼碧瓦都是倾塌后的。唯有天与地是永恒的蓝与褐,也唯有金铸的神像能在他们的眼中停留一刻。 越鸣砚下意识便看向了这小女孩,忍不住问:“他们看见的未来,是多远的未来?” 秦湛道:“很难说,力量强大的巫祝可以自行控制,若是无法控制,他们看见的,应该是最接近的未来。” 越鸣砚低声道:“最接近的?” 秦湛伸手替那小姑娘理了理头发,顺口道:“具体我也不是很清楚,巫祝消失快有数千年了,这些事情也是我年少时游历意外得知的。这孩子应该是无法从我身上瞧见确定的未来,所以才觉得我的身形恍惚,像鬼灵,所以才害怕。” “阙师姐对巫祝多少知道一些,阙这个姓源自于古巫,她应该知道如何帮这孩子。” 那女孩被秦湛顺了顺头发,又见秦湛除了遮了她的眼睛外并无其他过分动作,已经没有先前那么紧张了。秦湛见了,也没有更多的动作,只是顺口问了句越鸣砚:“这孩子应该是先见了你,她有对你说什么吗?巫祝说出的未来可十分难得,若是用得好,想做到避害趋福也不是难事。” 秦湛原本以为越鸣砚会即刻告诉她这孩子说了什么,可她却久久未能得到回应。她抬头看了眼越鸣砚,越鸣砚笑了笑,他说:“许是我未来没有什么变化,这孩子瞧见了我,什么也没说。” 秦湛不疑有他,反道:“这样也好,既定的未来总是无趣,正是不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今日才显得尤为可靠。” 她顿了一瞬,拍了拍越鸣砚的头,安慰道:“她也瞧不见我的,咱们师徒一样,挺好。” 越鸣砚笑了笑。 秦湛打定主意要将这流浪的巫祝之后带回阆风交给阙如言,便耐着性子多问了几句。那孩子流浪久了,说话颠三倒四,好在越鸣砚理解的快,沟通片刻后,也弄清了情况。 这女孩从小就没有亲人,是被街头巷尾的乞丐们接力养下的。最小的时候,没有奶饿的直哭,干净些的乞丐们便带着她去妇人家讨一口奶,稍微大了一点,便就着米汤养她。白日里,乞丐们外出乞讨,她便留在破庙里一个人玩耍。 这女孩曾经多次见过越鸣砚经过巷尾,越鸣砚甚至还给过她食物,只是越鸣砚自己未曾留意也并不记得。 秦湛问:“那你叫什么?” 女孩子仰着头,努力道:“花花!小花。我叫小花!” 一群乞丐养大了个返祖的巫祝后裔,估计也是绞尽了脑汁,方才给了她这么一个名字。秦湛听着倒觉得挺好,说:“挺好听的,小花,你愿意和我们去治眼睛吗?治好了,你就不会看什么都是死气沉沉的。” 蒙着眼睛的女孩子犹豫了,秦湛便道:“我让小越带你回去问问你的家人们,如果他们同意,你便和我走怎么样?我带你去一个很漂亮的地方,有不漏雨的房子,还有吃不完的食物。” 小花道:“先,先问问。” 她多少还是信任越鸣砚的,秦湛便对越鸣砚说:“恐怕你晚间得带她再去一趟。” 越鸣砚应了,片刻后他又看着秦湛道:“我不知道师尊原来也会哄孩子?” 秦湛顿了一瞬:“其实不是我会算了。” 秦湛想,她并不懂怎么哄孩子,这都是当年温晦骗她出白术王宫用的话。只不过当时用的不是“房子和食物”而是“自由与剑”。 朱韶在楼上将楼下的场景尽入眼底。 其中一位粉衣侍女低声道:“剑主看起来并非无情之人,为何却偏偏对陛下如此不假颜色。纵使这么多年了,陛下做的退让还不够吗?” 又一位侍女从楼下而来,刚巧听见这么一句,她眸光微利,开口道:“剑主如何,尚且轮不到你我置喙。” 粉衣侍女不甘,刚要说什么,朱韶开了口。 他的声音清亮,压低着声线的时候,听着有些发沉。 朱韶道:“明珠说的不错,轮不到你开口。” 粉衣侍女闻言面色已发白,她刚想要说什么,身体却已先一步跪下,山崩般的恐惧骤然笼罩了她,她怕得直接叩首于地,低泣道:“陛下且饶丹珠一次。” 朱韶微微垂下眼,正见到秦湛温声嘱咐越鸣砚,他的手指在窗沿前扣了一瞬,没什么感情道:“归玉凰山去吧。” 粉衣侍女闻言脸色骤然惨白,她尖叫道:“陛下!陛下你不可,我是王妃——” 明珠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她给另一人使了眼色,另一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粉衣少女的身后,在她反应之前,手起袖落,人便没了呼吸。 明珠走上前去伸出手指接着往粉衣侍女眉心一点,不知她按了什么进去,原本的大活人竟在一夕间消失,唯有衣裳失了支撑,坠地摊成一团。 明珠弯下腰,从衣服堆里捡出了一只唧唧喳喳的粉羽雀鸟,对朱韶恭敬道:“王妃安插的人手,这应该是最后一个。” 朱韶伸手接过了那只鸟,他的指尖从鸟背脊上的羽毛划过,而后顺手一抛,将这鸟丢出了窗外,他对明珠道:“你不了解我母亲。” 明珠:“陛下?” 朱韶道:“这不过是开始。” 秦湛似有所感,她略抬了头,刚好见到一只有着粉色尾羽的雀鸟从二楼的窗口飞出。 越鸣砚问:“师尊在看什么?” 秦湛收回了视线,语气平淡。她说:“有只鸟。” 顿了顿,秦湛道:“不太好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第33章 朱羽06 朱韶来访的事情, 白术国主果然来询问了秦湛的意思, 知道秦湛并不反对,他无疑也松了口气。 朱韶入了王宫, 倒也恪守他在宫门前应允的话, 只是于先王灵前叩首吊唁。秦湛看着他向自己同样行了一礼, 便退出了王宫。 燕白觉得古怪:“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秦湛收回了视线, 说:“顺路吊唁,他不是一早说了吗?” 燕白:“” 燕白坚定认为自己有着侦查朱韶是否有坏心思的雷达,所以他一口咬定:“肯定没有这么简单, 我还不知道这家伙,坏心眼子多着呢!” 秦湛:“”你真的很恨他。 秦湛道:“小越在陪小花玩吧?” 燕白道:“应该是,我昨天还看见那小姑娘缠着小越要去御花园看花, 大孩子带小孩子, 也挺有趣的。” 秦湛不知想到了什么, 她笑了笑,又对燕白道:“小越在白术王宫人生地不熟,你看顾他们一些。” 燕白显然也是不放心的, 要是真出了什么事, 他显然是最快能叫来秦湛, 并且不会被任何东西拦住的特殊存在。朱韶毕竟还没有离开白术国, 秦湛不放心越鸣砚与小花,燕白也不放心, 这两人一人是秦湛的徒弟, 一人是巫祝之后, 身份都有些敏感。他应了一声,就去找那两人了。 昨日越鸣砚带回小花的时候,这小女孩还哭了,大概是知道从此后与养大她的乞丐们再难相见,哭得颇为伤心。越鸣砚告诉秦湛,那些乞丐虽破落却是真心将小花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知她有奇遇,怕的都是她拎不清事搅黄了自己的运气,连喝带骂地让她好好跟着越鸣砚,不许再回来。 小花回来哭湿了发带,说:“他们不喜欢我了,是不是因为我没听话跑出去了?” 秦湛回答她:“不,他们喜欢你。” 小花也不知懂没有懂,但好歹被安慰一番后不哭了。她不哭,秦湛便能松口气。 如今小越陪着小花,朱韶也离了王宫,时间忽然又慢了下来。 秦湛每日都来灵堂之中,也不说话,像是在等什么。等到了第七日深夜,她也终于等到了自己想等的。 商陆最后的魂灵出现在了灵堂之中。 他是从合上的棺盖中坐起飘出的,起来时还有些茫然。 因为是去世后的模样,他恢复到了年轻模样,不是公交卡上的白发长须,而是秦湛记忆里的样子。 商陆看见了守在灵堂内的秦湛,他惊讶极了,不太确定地唤了一声:“长宁?” 刚说完,他又摇了摇头:“长宁该在阆风,我这是做梦吗?” 秦湛忍不住笑,她叫了商陆一声“舅舅”,说:“不是做梦,你死了而已。” 商陆:“” 秦湛接着解释:“人死本该如灯灭,消散于天地之间。唯有在第七日的深夜,死去的人会生出‘鬼魂’,七日过后,若无其他缘故,‘鬼魂’便将消散在天地里,只等千百年后重新自天地凝结入妇人胎中,算是一方轮回。” 商陆道:“所以世人方才求道,想得长生。当年温晦来白术时讲过道,这我知道。” 秦湛问:“但鬼魂也并非不能留下,所以世间才有鬼魂作孽。”她顿了一瞬,还是问:“舅舅,你想留下吗?” 商陆笑了,他笑起来的时候满是和蔼慈祥,这点倒是不像他二十多岁时能有的神情。他对秦湛道:“我该做的都做完了,活的也足够久啦,留下还能做什么?”他开了个玩笑,“等哪个爱管闲事的修道者发现我这个老头子,将我打个魂飞魄散吗?” 秦湛点头:“我猜你也不会。” 商陆许久不见秦湛,也想念着她,他就坐在棺材上问秦湛:“说回来,长宁,你怎么会在这里?” 秦湛道:“我没能见到你最后一面,我想见你最后一面。” 这回轮到了商陆怔住。 他叹了口气,眼露遗憾,他道:“你入阆风修仙,说起这个,其实我是后悔的。我后悔当时没有劝阻姐姐,将你留在王宫内。虽不能得如今长生,但也可以做个王宫一霸,到了年纪就挑个自己喜欢的人做驸马,欢愉无忧,一生长宁。” 秦湛“唔”了一声,说:“我原本也是这么计划的。” 商陆看向了她,秦湛道:“但我更喜欢现在的日子。” “虽没有高床软卧,儿女成群,但所有人见了我,哪怕再不喜欢,也得恭恭敬敬叫一声剑主。连宴天泽和我不对付那么多年,他死了宋濂还是得先护着我。” 秦湛笑着说:“说实话,挺爽快的。” 商陆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他说:“你母亲去世前最担心的就是你,剑主这名字听着是挺威风,但到底好不好过,也只有你自己清楚。” 秦湛但笑不语。 商陆凝视着秦湛,秦湛已经与他记忆中的样子有了很大不同,可有些东西却从小至今都没有变,以至商陆仍然能够一眼认出她来。近乎六十年的时光,在一位长辈的牵挂之中,竟也似从未走过。 他的眼里还是秦湛熟悉的温厚,说话习惯的语调,也还是秦湛记忆里的。 秦湛知道人不可能六十年都毫无变化,这是商陆在努力地让她不会觉得陌生隔阂。 秦湛明白,她干脆也坐在了搁着棺材的灵台一边,和商陆借着最后的机会说话。 两人就这样随口在夜色里聊着天,直将没有修为见不到他也听不见他说话的守夜宫女们给吓了个半死。 秦湛瞧着不忍心,干脆一指弹去让宫女们睡去了,她想到了原书里被自己遗忘的故事,问了商陆一句:“对了舅舅,这几年里有少年人来寻过你吗?” “少年人?”商陆皱了眉思索,他想了半天才说,“我记忆里没有,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秦湛多少记得原书故事里的男主和白术国是合作关系,白术国富庶,一直为男主提供财力,而男主则回馈白术国安宁,替白术国解决了困扰了白术国几年的妖鸟食人的事——对了,妖鸟食人。 秦湛问:“白术国从未敲过求助阆风的警钟,这些年难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吗?” 商陆不知秦湛为何问起了这些,他答道:“有,前年出了妖鸟抓未婚少女的事,但尚来不及敲响警钟,便已解决了。” 秦湛问:“谁解决的?” 商陆沉默了一瞬,颇为威严道:“妖主朱韶。他听说了这件事,派了人来,雷厉风行地将妖鸟缉捕归了玉凰山。” 秦湛:“朱韶?” 商陆:“是他,所以也未曾通知阆风。我知道你和他关系微妙。” 秦湛想,她带来的影响果然不止是换背景板的问题,原书里绝没有朱韶这件事,可如今朱韶却插了手,而不知是不是主角的越鸣砚反被她带去了东海。 秦湛想,她大概真的可以放弃回忆书了,连她唯一记得的情节都已经飞了,就算现在给她一本书,大概也没什么用。 商陆并不知道秦湛为何沉默还以为她是因为朱韶。 商陆顿了一瞬,作为长辈还是开了口。他说:“长宁,关于你对朱韶的态度,我其实也听闻了一二。不太像是你行事的风格。” 秦湛的行事风格如何? 若是真憎恨了一个人,那必然是连面都不想见的,绮澜尘在桃园面前立碑,秦湛大概会修个亭子,写某某进则断腿残躯。这才是商陆记忆里秦湛会做的事情。 若是不在意了,那便连名字都不会留下,路上相逢,也不过只当是陌生人,付与一笑便罢。 她对朱韶的态度,既不像是怨恨,也不像是释然,反倒像是故意如此,好让朱韶良心不安。 秦湛道:“舅舅为什么想问这个?” 商陆说:“你不说也没关系,我只是——” 秦湛笑了:“舅舅不用担心,我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心性大变,朱韶也不够格。”顿了一瞬,她解释道:“我若是不漠视他,反倒如宋濂一般,以您对妖主的了解,他会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商陆心里全是老年长辈对晚辈的偏爱,说:“我们家的长宁,自然是什么都好。” 秦湛说:“他会意识到自己做错了。” 若是秦湛与他冰释前嫌,毫不在意。以朱韶的心智,他立刻便能明白当年的自己顾忌着的c害怕着的都是些无所谓的东西。他会意识到当年的他根本不是被逼走上了背叛的路,而是他主动踏上了背叛的路。 因为秦湛根本不会在意他是否是半妖,秦湛答应了收他为徒,就会收他为徒,甚至也会为了他而上玉凰山。 他当年坚持的,告诉自己不这么做就会死的借口,连一息都撑不住。 他只是不信任自己,也不信任秦湛。 所以选择了最坏的路而已。 秦湛道:“我如今这般,他自然会觉得我如此冷漠,皆是因为他是半妖的缘故。当年他虽有错,但到底还是情有可原。想着多弥补些,我总能原谅他。” 商陆:“那你呢?” 秦湛道:“我早已不在意,选择而已,我也已经和他说得清楚。”她说得淡然:“但他不想要知道,为这点师徒情谊,我陪他演几场也无妨。”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当年的事情,我到底有些意难平。”秦湛顿了一瞬,“吓吓他也好。” 商陆:“” 商陆愣了好一会儿,最后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对秦湛道:“长宁呀” 秦湛抬眸,商陆伸出了手,想拍拍她的头,却直接穿了过去。商陆也不觉得遗憾,反倒乐呵呵,他虚着又做了个扶头的动作,而后对秦湛道:“长宁,谢谢你来看我。” “舅舅放心了。” 秦湛眼睫微动,次日的旭阳升起了。 阳光照了进来,商陆便也消失了。 他最后带着笑,秦湛也微微笑了。 秦湛想,她来到这个世界,舅舅是商陆,也是件极大的幸事了。 当阳光彻底升起,秦湛等来了准备出殡的一众人员,她的手扶着商陆的玉棺,向白术国主颔首道:“走吧。” 这一日天晴云淡,是少有的好天气。 处理完了商陆的事情,秦湛也就没有留在白术的理由了。她想着回阆风一趟。 小花的事情要和阙如言交代,斩下的龙角也要交给徐启明处理。秦湛算了算时间,打算就不通知宋濂了,药阁筑阁走一走,事情解决了就走。 秦湛还记得自己最初带着小越出门的目的,四方游历,好应付之后的摘星宴。如今他们出门也有些时日了,却都在为秦湛自己的事情奔忙,秦湛觉得这样不行。 两人与白术国主告辞,便打算直接回阆风了。 白术国主与秦湛并不熟悉,但也知道白术国甚少发生修者斗殴事件,皆是因为王室有秦湛的缘故。所以他真情实感地与秦湛多说了几句话,挽留了一二,要不是身份实在不合适,怕是还会再叫一声“十七表姐”。 这么一拖延,秦湛和越鸣砚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她在驱动法器前看了一眼南境,越鸣砚心有所感,对她道:“金翅鸟未曾展翅,想来妖主尚留在南境。” 燕白立刻道:“他不是单纯来吊唁的吗?怎么还留在这里,果然有事!” 秦湛已收回了视线,白术国有与阆风相连的警钟,就算朱韶想做什么,他也翻不起浪。 秦湛先去了药阁,刚想将小花的事情告诉阙如言。 阙如言却说:“有一封信,不知为何寄来了我这里,是一剑江寒给你的。你先看看吧。” 秦湛闻言顿住,一剑江寒找她从来都是直接找人,根本不写信。但她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接过。 她将信打开,蜃楼的印记便跃入眼中。 这是阿晚寄来的。 她在信里先说了为何以一剑江寒的名义送来了阆风——朱韶在南境,他对群妖有绝对的控制,阿晚担心这信会被他截下。 之后是信的内容,洋洋洒洒足有三页,但总结起来,一句话倒也够了。 玉凰山在内斗。 东境王妃与朱韶不合,已经彻底撕破脸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4.朱羽07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秦湛看了看越鸣砚, 又看了看挺正常的云松, 心里想, 还是有两个的, 也不能像燕白说的那样一竿子全打死了。现在的日子没有争夺c没有温晦,各大宗门刚从原先魔道的恐怖中缓过气来, 当务之急都是休养生息,对弟子的要求和磨练, 自然不会如他们当初一般严苛。 云松这样的, 放在温晦的时代只是寻常, 搁在秦湛同期也只能称作较为出众, 可若是在此时,竟已是难得了。 燕白道:“得亏你徒弟收的少,不然今天这剑一出,哎呀可太丢人了。他们师父知不知道他们这么丢人的啊?你看看这些正道弟子,还不如人家边境的苍山呢。” 秦湛没有多言,她收了剑,敛了剑气,却也给了那只鸟逃窜的机会。 梦曦晨受了惊吓,如今方才稳了回来, 连多一眼也不敢去看没了皮的缈音林,看着秦湛问:“那c那是胭脂鸟吗?” “师姐,师姐这是被胭脂鸟吃了?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胭脂鸟, 本名其实是尸血鸟。 这是一种极为残忍血腥的妖怪。之所以称这样一只形貌几乎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鸟残忍血腥, 是因为她不是天生地养的妖怪。 尸血鸟都是雌性, 那是因为她们皆生于年少枉死少女心中。尸血鸟稀有,一则是只有这枉死的少女必须是极有天赋的修真者,天赋越高,诞出的尸血鸟越强。二则她的死亡必然是含冤受屈c百受折磨。尸血鸟会在她的苦痛与仇恨中诞出,受她的祈愿而出。尸血鸟诞生的那一刹那,也就是少女死亡的刹那,因是饱含怨恨而生,所以以人血为食。她们往往会在夜间悄无声息地潜入人类的屋子,从对方的口中进入对方的躯体内,让你在睡梦中被吸进血液,死而不知。 修为有些年头的尸血鸟,更是可以吞噬此人后仍披上肉体人皮装作此人行动,若不割裂皮肤,褪下她们的伪装,任谁也无法发现这人已被尸血鸟吃了。就好像缈音林,从她的行为推测,她该是在今日上剑阁前被尸血鸟吃了,而后还被这只鸟借了皮。 因尸血鸟的诞生都是自濒死少女的心脏破体而出,羽毛浸染鲜色,有混账者形容此景乃天下一绝,似胭脂滴泪,所以方才给这么可悲又残忍的东西别称为“胭脂鸟”。 安远明也见了那只鸟,如今秦湛收剑,他也第一时间去查看了宴天泽的尸体。尸体惨白,明明身上有多处致命伤口却不见血液—— 他肯定道:“是尸血鸟。” “不是秦剑主,阆风潜进了尸血鸟。” “阆风怎么会潜进尸血鸟!尸血鸟何其罕见!更何况就算是尸血鸟,仅凭一只鸟,就能杀了师尊和桃源长老吗!?安道长,难道您会惧怕区区一只尸血鸟吗!?” 确实,尸血鸟可怕,可怕在她杀人不为人知。但修为到了安远明这个境界,晚上不可能会毫无所觉到这个地步。尸血鸟也没法这么轻易的杀了他们。说是尸血鸟杀人,但要杀宴天泽和缈音林,只靠尸血鸟显然也不现实。 更何况尸血虽然罕见,但在三道之中,隶属妖道,仍是归玉凰山管辖。 而如今玉凰山的主人是上任妖主和东境皇妃所生的半妖,秦湛逐出门墙的徒弟,朱韶。 众人一见先前从缈音林体中逃匿的鸟是尸血鸟,瞧着秦湛的目光反而更诡异了。 安远明头疼极了。宋濂也头疼。在场的人人中,先不论他们信不信,他们一定是最不希望秦湛有什么差错的人。如今衍阁弟子不依不饶,秦湛好不容易逼出了真正杀人的那只鸟,却反而将嫌疑更多的笼在了自己的身上。 越鸣砚在一旁看着,心里忍不住想,这简直是个怪圈,仿佛有人特意设置了这个怪圈,就是为了今日来逼迫秦湛。 可是逼迫秦湛又能得什么好呢?就算她应下杀害宴天泽的罪名,这天下难道就有能奈何她的人了吗?不过徒增两方不快罢了。 这样的事情,安远明清楚c宋濂清楚,连梦曦晨都知道,所以他们见了宴天泽也一句不说。可衍阁弟子不,无论从哪个方面,要本就不喜欢剑阁的他们轻易接受“宴天泽死在剑阁”怕是不可能的。 宋濂不能在这么多宗门年轻一辈前公然包庇秦湛——这会让阆风的名声毁掉,他绝不会做这种事。 说到底,衍阁的弟子怎么来的,是谁让他们来的? 越鸣砚隐隐觉得自己抓住了真相,场面因衍阁弟子的不依不饶一时陷入僵局。他思索片刻,上前一步,向众位长老行礼后,方开口道:“宗主,我有一话想问。” 宋濂皱了皱眉:“小越?有事挪后说吧。” 安远明却道:“既是剑主的徒弟,那他自然有权利问上几句。” 秦湛闻言看了越鸣砚,显然也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但她仍然点了头,说:“问吧。” 宋濂只得点头。 越鸣砚道:“宗主以为今日事,利在谁?” 宋濂一怔。 越鸣砚道:“那我换一个问法,问问在场的各位师兄弟。大家想要和剑阁要什么样的说法,是要剑主承认杀了同门,还是要剑主承认她与妖界有私?” 全场鸦雀无声。 唯有秦湛笑了一声。 越鸣砚顿了一瞬,接着道:“众位只需想想,最见不得剑主在阆风c在剑阁的是谁?必然不会是衍阁阁主,也不会是桃源的缈长老。” 有人道:“那是朱韶?果然是他放进的尸血鸟!” 越鸣砚摇了摇头,他说:“妖主不至于——” 突然间,众人耳边响起一阵极刺耳膜的啼叫! 这啼叫似从地狱深处而来,刺得人眼前发昏。众人还来不及喘息,一股同样可怕的压迫感直袭而来!这与秦湛先前给众人的压力不同,这股压力毫无收敛,似一把枪护从背后便乘风刺进了你的心脏! 连越鸣砚都被这突忽其来的剑气惊得退了三步。安远明惊极瞧向秦湛,秦湛慢悠悠的举起了手:“不是我。” 安远明回头,连他也被这样外露的剑气震得有些不适。他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看见了那把定在了中堂的剑。 这把剑下,正穿着先前飞走的尸血鸟,这只鸟的翅膀被宽剑完全砸碎刺穿,定在裂出纹路的青石板上。因为疼痛,她正发出着先前令众人痛苦的尖叫声,拼命挣扎。 安远明刚想要阻止尸血鸟的鸣叫,另一把短些也细些的剑直接刺断了尸血鸟金色的鸟喙。 尸血鸟痛晕过去,终于停了尖叫。 安远明这才看见了拿剑的人。 谁也不知道他是何时出现的,又是从哪儿出现的。 这人穿着一身黑色布衣,带着毛竹编的斗笠,看起来像个凡间里最常见的卖柴客。直到他抬起了头,露出了那双比冬夜还要寒,比昆仑玄铁还要冷的眼睛。 安远明差点说不出话来:“一剑——” 黑衣人瞧了一眼秦湛,秦湛伸出指尖点了点燕白的剑鞘,没什么语气地提醒:“我剑阁的规矩。” 黑衣人:“” 黑衣人拔出了自己的两把剑,将剑都收入了身后背着的剑鞘中。尸血鸟被剑气重创,如今奄奄一息。他收了剑,那股震得人灵台不稳的剑意也就散了。有人认出了黑衣人背着的那把剑。 一长一短,一宽一细。 造型古朴,像是千年前留下的宝物,不像是现今能造出的。 “不知春那剑是不知春吗?” 云松认了出来,他低喃道,有些不敢置信:“前辈是一剑江寒?” “一剑江寒不是失踪了吗?” 越鸣砚倒是不知道谁是一剑江寒,他知道的名字都来自于四十年前的大战,而一剑江寒并没有参与那一战。 云松知道。 一剑江寒当年是与秦湛齐名的剑客,秦湛师从阆风温晦,他则师从所有门派的祖宗昆仑派的最后传人。这并非是什么好事,当年昆仑分裂为八派,基本就已将昆仑的遗产分了干净,有些不愿昆仑消失的弟子不承认八派,硬是要将昆仑的名字坚持下去。可当年分八派的便是昆仑的精英,他们这些不同意的弟子,坚持到死,也就只有一个名字。几千年过去,众人早已不闻昆仑,昆仑只是历史里的记忆,而他们这些自诩的昆仑传人,也早就一代不如一代,成了笑柄。 直到一剑江寒出现,众人提起昆仑传人才不敢那么轻慢。 可这样也没什么,一剑江寒的师父早死了,这天下里,也只剩他这么一个昆仑传人了。 四十年前,秦湛入战场,起初一剑江寒是与她一起的,只是没有多久,一剑江寒便离开了前线,再也无人知晓他的踪迹。众人都说是一剑江寒和秦湛起了争执,两人从友成仇,所以一剑江寒才走了。正道有秦湛一日,他是绝不会回来的。 云松想着这些传言,又看了看在秦湛面前乖乖收剑的黑衣人,一时间也不敢确定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5.朱羽08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越鸣砚应了, 能看清事物的体验对他而言十分新奇。秦湛见状, 便让燕白剑带他去逛逛。 越鸣砚跟着燕白剑走在剑阁里。 剑阁里有一座选剑楼, 是剑阁弟子取剑的地方。 越鸣砚顺着燕白剑的话看见了那栋黑色的建筑, 有些疑惑。他问道:“那一楼的剑都可以随便选吗?” 燕白剑瞥了一眼, 颇为不屑, 他道:“也不是。选剑楼是剑阁阁主的私产, 能不能进去选剑是阁主说了算。不过听秦湛说过,有任阁主收了很多弟子,改了规矩来着,他为自己所有的弟子大开选剑楼。后来阆风剑阁的弟子就都去那里选剑了。” 越鸣砚点了点头,燕白剑像是想起什么,忽而又道:“但那位阁主也立下了规矩, 一人一生只得入剑楼选一柄剑。而且他认为剑贵高洁,所以只允许选剑者碰自己选中的剑。记着, 你选谁才能碰谁,若是碰错了, 也只能带着那柄碰错的出去。” 说到这里,燕白剑显然有点儿心虚。 越鸣砚向选剑楼看去, 这栋足有三层的乌木四角楼从他的位置瞧去, 正似一把宽剑砸在剑阁的山峰上。越鸣砚粗略以剑阁的大小估算了一下,这楼里少说也有百把藏剑——越鸣砚又想起燕白说的那句“选剑楼是阁主的私产”——昔年剑阁豪强借此可窥见一斑。看来剑阁会被称作阆风第一阁,甚至越过宗主掌门的正法阁去, 也不是毫无缘由。 燕白剑越鸣砚沉默, 以为他是担心选剑的事情, 便对他道:“你也不用担心,虽然那位阁主改了规矩,但选剑楼是阁主私产这件事仍然没有变。那些剑又不是我,不存在拿了能不能用的问题——只要秦湛同意,你拿几把都成!” 越鸣砚自幼活于凡尘,除却幼时曾被阆风修者相救外,从不曾接触过这些。他如今见着选剑楼巍峨,又听燕白说昔年曾有阁主为弟子大开选剑阁,便越发不能明白如此强大的阆风剑阁时至今日,怎么会只留下了秦湛一人,如今又只有自己这么一个传人。 他不免问燕白:“剑阁弟子如今就只有我吗?” 燕白道:“对,之前还有个朱韶的,但你也知道朱韶现在不算了。” 越鸣砚问:“师叔师伯呢还有他们收的弟子也都没有吗?” 燕白剑回忆了片刻肯定道:“你的师叔师伯我可以肯定没有,但秦湛的师叔师伯我就不清楚了应该是有的吧。” 燕白剑还有些印象,他被秦湛取走后,尚且没来得及和秦湛多说上两句话,就被她提着上了剑阁大殿。那时候剑阁乌压压地有着许多人,秦湛握着他,第一次拔他出鞘,逼退了当时剑阁上所有的人。 她没有杀人,但在那一战里,却断了很多人的剑,让燕白光是看着都觉得骨头发疼。 现在回想起来——秦湛赶走的那些人,穿着的不都是阆风剑阁弟子的服制吗? 可这些事情就牵涉到秦湛的过去,燕白不想瞒越鸣砚,可又怕秦湛怪他多嘴,干脆找个折中的办法,他道:“我虽然是六十年前入的选剑楼,但有十年的时间都被困在选剑楼的阵法里,五十年前的事情知道的也不比你多。” 对越鸣砚道:“你要是真的好奇,我知道有个地方肯定有答案!” 和别的宗门一样,阆风也有存放着各类典籍记录的藏书楼。每阁自身的藏书楼里基本只放与本楼相关的修行典籍,所以也只有本门弟子可以进入。但主峰大殿后的藏书楼则不同。这楼里摆放的都是最基础通用的典籍,又或者经典讲义,再者就是存放阆风的历史——连同正法阁,五阁所有的记录都在主峰的藏书楼里。 越鸣砚原本也只是一时困惑随口一问,并没想过要离开剑阁。但燕白剑却说没关系,回头找个理由就行。 越鸣砚拗不过燕白,只得往藏书楼去。 燕白教越鸣砚:“若是秦湛事后问起来,咱们就说咱们是去翻入门心法的,嘿,她也挑不出毛病。” 越鸣砚没有回话。这时候是各阁午课的时候,剑阁没有几个人,也就没有早晚课的规矩。越鸣砚一个人进了藏书楼,楼里这时候除了洒扫仆人外,并无弟子。 燕白道:“你要找秦湛师叔师伯那就得从她师父那找,我记得是第三十一。” 他进了楼,跟着燕白的声音直往剑阁的藏书架上,翻找着上一代剑阁阁主的记载,然而剑阁传承约有三十二代,有写着秦湛的第三十二,也有写着秦湛师祖的第三十,偏偏就是没有这第三十一。 燕白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对越鸣砚道:“别找这个了,这个估计是找不到了,宋濂肯定销毁了。” 越鸣砚一脸雾水:“销毁?好好的,宗主为什么要销毁师祖的记载。” 燕白憋了半天,觉得这事不算是秦湛的隐私,越鸣砚早晚也会知道,干脆道:“因为他背叛了嘛!他背叛阆风堕入魔道了,当年为这事,秦湛差点被关进筑阁里去。” 越鸣砚,越鸣砚被燕白随□□出来的秘密给惊呆了。 世人都知道当年除魔,阆风出力最大,可谁能想到,出力最大堪称正道楷模的阆风,竟然也出了个叛徒?这个叛徒还是除魔出力最多的剑主秦湛的师父c剑阁的第三十一代阁主? 他一时不能缓过神,燕白嘀咕着:“所以你知道秦湛运气多差了吧。好不容易修到今天这境界,师父师父背叛了,徒弟徒弟背叛了。你说她能不强吗?不强早就被钉上试剑石上用来泄愤啦。” 说着,燕白剑又叮嘱了一句当初徐启明也说过的话:“你可别学他们啊。” 越鸣砚缓回了神,他这时候方才明白为什么徐启明会让他不要信衍阁的话,秦湛又为何会说那句话。若是他未见过秦湛,只听这些过往,怕是也会认为秦湛早晚要叛变。 她有着一个背叛了的师父,又有一个背叛了的徒弟——她就算说自己没有离开阆风的意思,怕是连宋濂自己也不敢尽信。 若是他信,又何必半逼着秦湛收徒呢? 山下从来不提这件事也是顺利成章了,和朱韶的背叛不同,燕白剑主的师父背叛——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从阆风的态度来看,在修真界里敢提的人怕也不多。几十年一过,修真界讳莫如深,山下自然也就忘了燕白剑主师父的事,只会记得她是如何英勇。 越鸣砚想了想,抽出了第三十代阁主的记载看。第三十代阁主道号玉玑,活了近五百岁,最后因无法突破修为界限而寿元耗尽,坐化于剑阁。他在位的时候,剑阁一共收徒三十七人,普通洒扫弟子有一百六十八人。他直到四百五十岁才收了第三十一代阁主,并最终将阁主之位传给了他。 也就是说,秦湛是有师叔师伯的。 越鸣砚看着书简,第三十一代阁主的名字被墨迹给污了,只能瞧出是两个字。 他又去翻秦湛还在记载中的典籍,发现她的典籍里无人敢用墨涂,可有关她的师父,这第三十一代阁主的事情都被施了咒语,根本瞧不清楚。不过好在他们在秦湛的记载里找到了有关剑阁无人的真相。 典籍里记载了这么一句话:湛年双十,取燕白,驱剑阁众。 越鸣砚垂下眼,燕白剑是知道这件事的,所以他也只是咳嗽了一声,假意道:“哎我想起来了,对,是这么回事,秦湛那时候就很厉害啦。” 秦湛在修行上就是一个怪物。她二十岁的达到的境界已经是许多人穷其一生也未必能触摸到的天花板。但能做的到,和为什么要做又是另一回事。 燕白告诉了他剑阁为何无人,却不肯告诉他理由。秦湛当年为什么要将剑阁的弟子都赶走呢?当时的宗主和前阁主竟也没说话吗?这实在不像是秦湛会做的事情。若说这是那位入了魔的前阁主所下的命令,越鸣砚倒觉得更说的通些。 越鸣砚已经察觉到燕白引导他来查阅典籍,是因为不想过多的去说秦湛的私事,也就不再多问。他发现他的师尊就像一个巨大的谜团,所有人都对她又敬又怕,而她自己却毫不在意,任凭他们缄口不言又或传蜚语流言。她只是坐在剑阁里,手指搭在她的剑上,便无人敢犯。 越鸣砚轻声问道:“前任阁主是四十年前才叛变的,燕白先生应该见过他?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燕白嘀咕了几句,最后道:“很难形容,你要真想知道,还是去问秦湛吧。” 燕白拒绝告诉他,这也在情理之中。越鸣砚面上未多显神色,他将书卷掩了,搁回原来的地方。正欲出门的时候,碰上了正法阁最新收的那批弟子。 整理藏书阁是正法弟子的课业之一,他们互相嬉笑着结伴走来,刚进门就遇上了要出去的越鸣砚。 越鸣砚显然也有些惊讶,他拱手向众人见了礼。 那些弟子瞧见了他,心中不免生出些嫉恨。所有人都未曾放在眼中的一个半瞎,最后竟然入了剑阁,成了秦湛的徒弟——这实在是件很难不让人嫉妒的事。 剑阁不同于其他四阁,其他四阁弟子众多,纵使入选,也未必能的阁主亲传,纵使得阁主亲传,也未必能成此阁传人。 剑阁不一样,秦湛不喜欢收徒,她如果收了徒弟,便一定是当传人教养的。 瞧啊,这个瞎子不过入剑阁一天,秦湛不就找到了办法,让他能视物了吗? 为首的一名弟子有些沉不住气,见越鸣砚见了礼,讥笑道:“越师弟怎么会来这里,这里的书籍字小,师弟能看见吗?” 越鸣砚道:“多谢师兄关心,已经能看见了。” 那弟子被他话一堵,脸色不佳,他身后人直接道:“越瞎子,别以为你当了剑主的徒弟就能得意!剑主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离阆风了,你又不是剑主,到时候能在剑阁待几天,可难说下一面是不是试剑石上见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6.朱羽09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被秦湛直接说到这一步, 明珠只觉得灵台一阵摇晃,站也站不稳,等她回过神整个人已经跪在了秦湛的脚下,她哭泣道:“剑主,剑主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秦湛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帕子,帕子的一角绣着朱红色的无名燕,和朱韶屋里木盒扣的纹案一样。她将帕子还给了明珠,平静说道:“朱韶到底给了你什么, 才能让你如此维护他?” “你有没有想过,他让你用这种手段, 甚至给了你这样的帕子——为得就是要让我发现是他做的吗?” 明珠怕得更厉害, 她跪着额头抵在冰凉的玉砖上,发丝凌乱的几乎看不出这是她。 秦湛见状柔了神情, 她弯下腰,扶起了她,拿着帕子替明珠擦去了脸上又怕又慌的眼泪,叹息道:“你看你, 我还什么都没有做你就怕成这样。你这么怕,又为什么要答应朱韶呢?” 跪在地上的明珠终于止了颤抖, 她抬起了头, 瞧着秦湛, 总算是低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她说:“剑主, 我是玉凰山的半妖, 无论妖主想做什么, 我们都只能听命。” “他是要越公子死的,就算没有我,还会再有第二个,您若是真的为越公子好,便将他逐出门下吧。” 她说着声音中倒当真多了些真情:“他每夜每夜,都痛得如坠深渊炼狱,明明就不该是走此道的人,纵使我没有做今日的事情,剑主难道就能保证他能顺利的走下去,不会走火入魔依然丢了性命吗?” 她大起了胆子,抖着声音直言道:“温c温——”她终究还是没敢念出那名字,转口道:“——那一位当年贵为大道之下第一人!距破碎虚空只差一步!可他仍然入了魔,剑主您——” 她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秦湛的视线已经变了。 她惯来少有情绪的眼里全是冰,每一根凝起的冰锥都掐住了明珠的脖子,再也让她说不出话。 秦湛道:“我不杀你。” 明珠松了口气,但秦湛紧接着道:“回去告诉朱韶。再有下次,我亲自去玉凰山斩了他的脑袋。” 燕白剑来的时候,越鸣砚的屋子里已经只剩下秦湛和昏迷中的越鸣砚。 秦湛的手指点在越鸣砚的眉心,很显然在为他驱毒。燕白在一旁见了,心也放下,双手背在身后便对秦湛道:“我在后山找到真正的‘明珠’了,只是昏迷性命暂且无忧。” 秦湛微微颔首。 燕白又问:“你怎么发现这个‘明珠’不对的?她身上可一点妖气都没有。” 秦湛道:“她对我太感兴趣了。” 燕白闻言一头雾水:“对你感兴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难不成还要对小越感兴趣?” 秦湛又道:“她勾兑的酒。” 燕白又问:“酒又怎么了?” 秦湛顿了一瞬才道:“当年朱韶无事,最喜欢兑酒。温晦留下的酒,十之有一便这么被他玩废了。兑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兑温晦留下的酒。明珠作为一名外门弟子之女,初次尝试便能兑出我喜欢的——你不觉得奇怪?” 燕白被秦湛这么一提醒才发现其中许多不对劲的地方,他道:“所以兑酒的法子是朱韶那小子告诉她的!” 秦湛:“” 燕白瞧见了秦湛的眼神,有些恼羞成怒:“你这么瞧我干什么,我又没喝过酒!” 秦湛心里那点不高兴的情绪便在燕白的这声怒喝中散去了,她笑了笑,又将视线投向了越鸣砚。 燕白瞟了过去,盯着他看:“小越中毒深吗?会有后遗症吗?他眼睛本来就不好了。” 秦湛心里也觉得越鸣砚倒霉,他的命盘本该是好的,也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才横生这多枝节。不过反过来想想,若非他命盘好,一次次化险为夷,怕是也活不到秦湛眼前来。 秦湛道:“这毒解不了,朱韶是真要他死。” 燕白剑闻言脸色煞白:“那怎么办!” 秦湛淡淡道:“引到我身上来便没事了,这毒原本也只是对低阶修士有用,我当年在野外的时候,还拿它当过调味。” 燕白剑:“秦湛,你能别见着什么都往嘴里塞吗?” 秦湛道:“你连吃东西都没办法,说我这点是不是有些奇怪?” 燕白又被她气的说不了话,背过身后又忍不住转回来,看着秦湛一点点地替越鸣砚拔毒。燕白剑瞧着青紫色的烟气似有似无的缠在秦湛的指尖,他有些紧张,但瞧着秦湛的面容又觉得没什么可紧张的。 这可是秦湛啊。 越鸣砚只觉得一股清冽灵气涤荡灵台,这股灵气自他灵台起游走于他的奇经八脉,如灵泉水般刹那间洗去了多日的酸痛,又将那股绞压着他内脏的戾气裹了起来,一点一点儿地吞了。越鸣砚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舒服过,他喟叹了声,却没有继续睡下去。他的潜意识里竟已习惯了疼痛,忽然不痛了,毒又不压着他,他竟然反而想醒来。 越鸣砚眼帘微动,眼见着就要睁开,却又被遮住。 迷迷糊糊中,越鸣砚听见了秦湛的声音。 她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有些冷淡,但却比往日多了一份温柔。 她说:“不急,我在呢。” 越鸣砚听见这句话,不知为何全身的警觉尽在一瞬间都全散了去。他飞快坠进了最深最沉的梦里。 太阳升起了,黎明的光从窗沿里渗入,在他的身上投下光斑。 秦湛垂眸瞧着他,微微张开了手。 安静的夜又重新笼在了这屋里,已足够织就一场好梦。 秦湛将手笼进了袖里。 她为越鸣砚遮掩了光,竟将这满室的清辉——都藏进了手心里。 越鸣砚醒来时,屋内已点起了油灯。 他下意识往窗外看去,窗外夜色深沉,只有一轮银月悬于空中为旅人引路。 越鸣砚当然不会天真的认为自己只睡了一两个时辰。他连忙下了床,随便便发现自己原本酸痛的经脉也不再疼痛了,甚至连灵台都越发的清明。 他有些困惑,但见夜色已深也没惊动任何人,只是起床洗漱,想要出去看看。 剑阁的大殿里冷冷清清,越鸣砚甚至能听见自己走路时发出的细微响动。他忽而有些口渴,便想往厨房去,却不想刚至厨房便听见了里面一阵兵荒马乱。 燕白剑道:“锅,锅!秦湛,火太大锅要融了,哎呀,你怎么浇水了!” 而后又是一阵说不出的源头的声音,他听见燕白剑道:“面是直接丢进去煮就行了吗?盐呢?” 听到这里,越鸣砚忍不住推开了厨房的门。 门吱呀一声推开,越鸣砚便立刻见到了提着锅盖正听见了声音,回头看去的秦湛。 秦湛还是那副模样,只是原本的袖子全被她绑了起来,连衣服的下摆都被她扎起。雪色的衣服上沾染了锅炉的黑灰,看起来有些狼狈也有些好笑,可秦湛的表情还是淡淡的,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她见越鸣砚来了,也只是镇定地点了点头,而后回过了神对他道:“在等一会儿,面就好了。” 越鸣砚眨了眨眼,乖巧地坐在了厨房里唯一的桌子边,安静地等着秦湛。 秦湛在一旁看了看锅中的面,一会儿用火咒烧着铁质的锅底,一会儿又灭火,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终于做完了这碗面。 面放在红色烫金福字的瓷碗里,她还给越鸣砚配了个汤匙。 秦湛将面搁在了越鸣砚身前,开口道:“将就吃吧。” 越鸣砚看着自己面前这碗面,半天也没敢动筷子。秦湛便道:“你要是不喜欢,也不必逼着自己。明日我便亲自去重新挑人,你便不用吃这东西了。” 越鸣砚低声道:“并非” 他抬起头:“师尊一定要再去寻人吗?剑阁清静,却因为我而生了乱,弟子实在难以再受师尊重恩。” 秦湛顿了一瞬,而后道:“一碗面而已,用不着这么夸张。” 她又问:“昨夜事你记得多少?” 越鸣砚道:“隐隐记得几句话,但分不清是梦是真明珠姑娘似乎并不是明珠姑娘。” 秦湛道:“往日为你准备食物的明珠是个半妖,她罔顾自己性命也来到剑阁冒充他人,全都只是为杀你。” 越鸣砚缄默不语。 秦湛接着说:“你也不用害怕,这事情从今往后不会再发生。” 越鸣砚抿了抿嘴角,他问秦湛:“是我太过弱小,成了师尊负累吗?” 秦湛朴实道:“负累是真负累,可我收徒就是为了找个负累。” 越鸣砚:“” 他听见秦湛这样的话,一时竟真不知道该哭还是笑。 他最后笑了,对秦湛道:“我明白师尊的意思了,弟子会努力的。” 秦湛闻言微微蹙起了眉,她觉得越鸣砚没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不过话说回来,她握着筷子敲了敲碗沿。 “你若是不喜欢,我不叫人就是。只有一点,你快些学会辟谷吧。”秦湛有些苦恼,“我可真的不擅长这些。” 越鸣砚瞧见秦湛的眉间蹙着,面容上难得浮出无奈又苦恼的神情,刹那间便鲜活地宛如人间美景。他看怔了一瞬,心底竟涌出古怪的想法——如果他一直学不会辟谷,秦湛会一直携着这样苦恼的神情,为他准备餐食吗? 越鸣砚只是想了一瞬,便被自己惊住,而后他微微笑了。 他对秦湛道:“弟子明白了。” 越鸣砚从来不是嘴上说说的人,他说明白了,就会十足的去努力。 秦湛最终也只是给他做了那一晚面,往后也不知越鸣砚想了什么法子,竟然真的在三日内完成了辟谷剩下的阶段,不再需要饮食了。 秦湛深感欣慰。 燕白剑却道:“小越真可怜,别人家徒弟都可以吃上两三年,他倒好,连一个月都没吃上。” 秦湛:“” 秦湛对燕白道:“我正打算补偿他。” 燕白剑好奇道:“你打算给他什么?你屋子里的鲜果吗?” 秦湛笑了:“更好一点。” 她对燕白道:“他可以选剑了。” 保护小皇子,五阁之中,除却秦湛还有谁更合适也更稳妥了呢? 那时候的秦湛仍沉浸在剑道滞涩之中,原本不愿收徒,但既是宋濂所请,加上他又将话说到了“也不拘如何教,东境的意思,只是希望朱韶能得剑阁庇护”这份上,秦湛承宋濂的情分,便也同意了。 她一见朱韶,便明白这孩子不适合走剑道。但朱韶生性执拗,你越不让他学他偏要学。秦湛不是个藏私的人,朱韶要学,她便教。朱韶的经脉远比越鸣砚宽阔,他学秦湛的道痛得发昏不因为其他,就是因为他本不该走这条道。 秦湛教了朱韶五年,这五年里,朱韶只学了不到一年的剑,他于剑道的确没有天赋,不甘心也是没有。 秦湛发觉朱韶对剑道毫无天赋,在五行术上却极有悟性。秦湛原本想直接将他送去正法阁跟着宋濂学五行道,可她又想到宋濂将这孩子交给他的原因——想来就算她送去正法阁,宋濂还是要送回来。 好在秦湛昔年师从温晦,温晦是公认的怪物。他擅长的不仅仅只是剑道,炼丹c五行c甚至筑器——他统统都精通。秦湛爱剑,所学并不如温晦繁杂,但用来教当时的朱韶还算是足够。 只是还不等秦湛将所学尽数教予朱韶,朱韶便先背叛了阆风。 他偷了阆风正法阁里的舍利珠,这是阆风承自昆仑的一样宝物,据说是千年前某位妖主的内丹。对于阆风而言,这珠子的象征意义其实要远远大于它原本的用途。 阆风众人原本不明白朱韶为何要盗舍利珠,直到他归于玉凰山,被上任妖主认回的消息传遍了大陆。阆风才恍觉他们都被东境皇妃给骗了。 王庭倾轧只是借口,东境皇妃从一开始盯着的,就是阆风正法阁内摆着的妖主内丹。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半妖,为正道妖道两方不容,为了给朱韶寻出一条路来,她与妖界早已达成了协约——若是朱韶能带回舍利珠,妖族便承认他的身份,迎他归玉凰山。 朱韶归了玉凰山,大陆才知道朱韶的真正身份。 东境皇妃得东境王盛宠二十年,竟将此事瞒的一丝不漏,甚至借着东境王庭的权力争斗,成功将朱韶送进了阆风。秦湛后来自宋濂口中得知事情的全部经过,心里还在感慨东境王妃手腕惊人。 那时宋濂悔不当初,对秦湛十分歉然。 秦湛瞧不出喜怒,只问了宋濂一个问题。 她问:“正法阁守卫森严,五行术法几乎可谓运至极致,朱韶竟也进去了吗?” 宋濂不明秦湛所问的意思,但他也回答了秦湛:“是,作为你的弟子,他确实足够出色。” 秦湛恍然。 她笑了笑。 秦湛说:“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她教朱韶五行术,是按着温晦留下的典籍教的,一本《五行万象》教了还不足一半,可他竟然已经能做到连秦湛都做不到的事了。现在天下皆晓,他是半妖,妖族皆善五行术。秦湛想,怕是朱韶于五行道上的造诣,早在他未上剑阁前,就已比自己高了。 怨不得她教对方五行术时,朱韶总是兴趣缺缺。 他的确不需要秦湛教他怎么去写一二三。 他从上阆风起,就像是宋濂说的“不拘教他什么”,他也不想学什么,他只是为了舍利珠而来。 气吗?起初是生气的,可后来再想想,似乎又没什么值得生气的。 朱韶也不过是为了能更好的活而已。 宋濂不明白秦湛的那句“原来如此”,还以为她在自责。燕白清楚的很,为这事他痛骂了朱韶大约快有一年,秦湛睁眼闭眼,只要燕白看见红色的东西,必然要开口痛骂,直至太过频繁,连秦湛都忍不了他的聒噪,低声下气和他商量能不能不骂了的时候—— 燕白冷笑:“可以啊,我也不是不能对他和颜悦色一些——等他死了,我一定笑容满面地道喜!” 秦湛:“” 好在燕白见秦湛未曾真的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而这件事对秦湛的生活也的确为造成太多影响,骂了一年半载后自己也腻了,渐渐也就将朱韶抛至了脑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7.朱羽10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衍阁弟子和尸血鸟实在是选得太好了, 无论是朱韶为了秦湛出气,还是秦湛与朱韶勾结都能说得通,简直像一块牛皮膏药, 一不小心黏上了,就再也撕不开。 安远明和宋濂互相看了一眼,都意识到这事不能再发酵下去了,他们打定了主意要将锅推给玉凰山。 然而还没等的及他们想好说辞, 秦湛开了口。 她道:“不是朱韶。” 一剑江寒赞同:“的确不是朱韶。” 宋濂:“” 宋濂快疯了, 他只想给当初建议开赏剑会的自己一个耳光,也不至于平白惹出这么多事端来! 先前唱反调的缈音林是尸血鸟操控的,尸血鸟自尽了,这是多好的先将自己摘出去的时候,是不是朱韶重要吗?不重要,重要的是杀人的不能是秦湛! 可显然秦湛没有接到他的好意。 宋濂只能将目光转向越鸣砚, 希望他能像之前那样拯救一下局面。 越鸣砚迟疑着上前一步,开了口。可他却说:“弟子也觉得不是妖主。” 宋濂:“”讨好你师父是这个时候吗! 宋濂耐着性子道:“朱韶自十五年前被逐出阆风,与我门固有仇怨, 对秦师侄也多有怨怼——他操纵尸血鸟毁了你的赏剑会,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推测。” 越鸣砚说:“正是因此, 妖主才不会用这样的手段。” 他见秦湛和一剑寒江都没什么意见,便接着先前的话说:“尸血鸟杀宴阁主,又借缈前辈的皮囊作恶, 这事乍看一眼的确像是玉凰山所作。但请在场诸位想想, 这件事对玉凰山可有丝毫的利处?” “除了泄愤, 玉凰山在这件事里得不到任何利益,甚至会与阆风交恶,与剑主交恶。”越鸣砚顿了一瞬,“玉凰山多年与正道井水不犯,全赖于妖主苦心经营。我想妖主应还不至于会为我这样的小角色,轻易不顾后果,摧毁两方之间好不容易维持的和平。” 越鸣砚忍不住心道:朱韶要杀他方法可太多了,先前的毒杀就是一种,大可不必如此费神。 “说到底,以尸血鸟乱阆风,离间衍阁剑阁,运气好的话,甚至能离间正道与玉凰山——这件事中获利最大的,其实是魔道。” 越鸣砚的声音非常清楚,正因为清楚,反令众人哗然。 魔道与玉凰山不同,直至今日仍是令正道极为忌惮的存在。安远明和宋濂要知道的更清楚一些,这也是为什么赢了四十年前的那一战,他们仍然如此尊崇秦湛的原因。 温晦还活着。 他虽被打入了炼狱窟,可秦湛毕竟没有杀了他,她杀不了温晦。温晦当初在极短的时间内便统一了魔道,魔道众人以司幽府和枯叶宫为首,对他极尽尊崇。温晦败于秦湛剑下后,枯叶宫便以杀尽阆风为旨,而司幽府地处西境,时至今日仍在尝试从炼狱窟中救出温晦。 越鸣砚如今说魔道,众人不由呼吸发紧。 连安远明都说了句:“师侄,这句话实在可不好乱说。” 一剑江寒倒是说:“我觉得他说的对。这天下论到恨秦湛,排出剑阁也排不上朱韶。说是魔道所为,确实合理。” 安远明抿了抿嘴,他接着说:“可有证据?尸血鸟可是玉凰山的东西。” 越鸣砚犹豫了一瞬。 一剑江寒道:“你只管说。” 越鸣砚的眼直接穿过众人,停在了苍山派为首的那位青衣剑客身上。 他的目光平静,话语也丝毫没有半分抖动。 越鸣砚道:“苍山的这位师兄,我于赏剑会上闲来无事,便去翻了翻此次的与会名单。此次苍山共来了七位弟子,可未有一位名为‘知非否’。” 他拱手:“知师兄,不知你是否可向我等解释一二?” 青衣的剑客见状笑了,他问越鸣砚:“这次可来了近三百多人,你一个个名字看过去了?” 越鸣砚道:“三百六十二个名字,尚且算不得多。” 青年哈哈大笑,他道:“越师弟,我只是怕剑主不愿原谅苍山迁怒于我,才随便编了个名字,未用实名相称。我名为司马涟,师从苍山听潮老人,你且想想,是不是我?” 越鸣砚也笑了,他说:“苍山听潮老人以听潮剑闻名天下,其弟子司马涟自然也是各种高手。” 知非否道:“越师弟是想我露一手?” 越鸣砚摇了头,他说:“听潮剑有一式名为‘踏海’只能以右手剑使,所以又名‘右断潮’。知师兄,你的剑在右侧,不知是练的左手剑,还是挂错了?” “若是挂错了,师兄怕不是剑修吧。” 知非否的笑容终于顿了一瞬,他饶有兴趣地瞧着越鸣砚,问:“我早听闻阆风继承了昆仑诸多典籍,但这些典籍也算浩瀚如海吧?你我见面之后不过方才一两日,你居然能看完那么多典籍,甚至找到听潮剑吗?” 越鸣砚也笑了,他说:“我并不知道苍山的听潮老人,更不知道什么是听潮剑,我只知道苍山来了司马涟。” 知非否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折扇一开击退—— 可一剑江寒的剑已出! 他拔出的是那柄宽剑,众人直觉海啸山崩迎面而来,尚且来不及避开,青衣人已摊开折扇迎战! 知非否右手执扇,左手自扇面一挥弹,扇面上的枯叶振翅在转瞬间竟化作万千蝴蝶往一剑江寒的面上袭去!一剑江寒毫不为所动,知非否眼眸微眯,那些蝴蝶在转瞬间又都化作了实打实的刀片! 一剑江寒的剑仍在前! 刀片撞上了他的剑被粉碎,刀片碰上了他的剑气被震开,知非否终于意识到了危险,他手腕翻转,扇子上有银边显现化作玄铁竟是架住了一剑! 知非否接的不易,也知今日事已然失败,干脆笑道:“一剑江寒,我在枯叶宫时便听过你的名字,你有这样的修为,何苦留在正道居于秦湛之下?不若来我魔道,自是魔尊座下第一人!” 所有人闻言都惊住了,一则为他竟然接住了这一剑,二则为他竟然在正道的地盘上公然邀请剑道的修者! 唯有一剑江寒无所觉,他仍在前,玄铁发出极为刺耳的吱呀声,知非否手腕开始颤抖,他颤抖不过三秒,那柄无锋的宽剑已从他的扇面穿刺而去,直直刺进了他的咽喉——! 咚地一声。 银扇坠地,一剑江寒也停住了剑。 他的剑像是刺进了一块木头里。 而他的剑也的确刺进了木头了。 知非否不见了,被一剑江寒刺中的,是一块雕琢粗糙的木雕。一剑江寒像是早就料到一般,将木雕从剑上取下,收了剑,随意捏碎了,而后道:“是枯木逢春术。” 越鸣砚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安远明和宋濂看见那块用作替身的木偶已反应了过来。 安远明低低道:“不哭阎王——!” 越鸣砚:“不哭阎王?” 宋濂抿住了嘴,没有说话,秦湛做了解释。 秦湛说:“魔道有两宫,西境司幽,东境枯叶。当年大战,这两宫是魔道的主力,不哭阎王就是东境枯叶宫的主人。枯木逢春是他最有名的术法,即是将自己附身在木偶上行动,藏起本体,借此来保证争斗中的安全。” 秦湛说了话,和越鸣砚解释。 而后她看向众人,尤为看向衍阁,她说:“叫你们上剑阁的,不是宗主,是魔道枯叶宫。尸血鸟应该也是他带进来的,检查检查这位苍山弟子的居所,应该能找到证据。” 衍阁弟子面面相觑,有人低低道:“来通知我们的师兄的确面生的很” 宋濂即刻传令主峰的正法阁弟子前去搜查,不多久,主峰的弟子传来了话,司马涟的屋里有残留的尸血鸟痕迹——尸血鸟是从这里出的! 事情到了这里已经很明朗了。 魔道枯叶宫的不哭阎王听到了秦湛要开赏剑会的消息,便想乘此机会来搅一场浑水。他做了人偶,将自己附身于人偶身上与苍山的司马涟替换,混入阆风,而后驱使尸血鸟杀了缈音林和宴天泽。缈音林与宴天泽当然敌不过他。他命尸血鸟先操纵宴天泽去选剑楼内做出今日惨状,接着又让尸血鸟操控缈音林在今日挑衅秦湛,为保万全更是叫上了衍阁弟子。 待今日事发,无论众人是因“缈音林”的话而觉着秦湛做了这事,还是后发现了尸血鸟又觉得玉凰山做了这事——他都算成功。 若是越鸣砚没有发觉不对,将他炸了出来,怕是秦湛c正道与玉凰山,三者难以避免交恶的后果。 三者交恶,自然是魔道最得利! 众人只觉一身冷汗,又听秦湛轻笑:“不过选剑楼锁着,谁知道是不哭阎王打开的还是我帮他开的,毕竟魔道也可能与我沆瀣一气吧?” 魔道恨不得秦湛去死,更巴不得正道不容秦湛。众人听见秦湛这么问,皆以为这事是真的惹毛她了,只恨不能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停了。 宋濂闻言眼皮一跳,他连道:“这天下任何人都可能与魔道有私,唯你不可能。枯叶宫尊从魔尊,恨不得杀你千百遍,怎么会与你共同去害宴师侄。” “说来都是我松懈,竟让魔道借着苍山混了进来。” 苍山弟子惶惶,秦湛不过看了一眼,那些弟子便怕得跪下。秦湛觉得无趣,问众人:“今日事,可算已有结果?” 众人面面相觑,都看向衍阁。事情闹到这一步,连不哭阎王都牵扯了进来,衍阁弟子也知道没法闹了。 可他们还是觉得不甘。 宴天泽是衍阁阁主,众目睽睽下死在了秦湛的剑楼里,竟就是这样简单收场了吗? 魔道插手,可魔道为什么要来搅这么一场局?又为什么要用如此残忍的尸血鸟? 说到底,不都是因为秦湛吗? 同时阆风弟子,只因她是秦湛,衍阁就要被如此羞辱吗? 秦湛垂下眼,已不想再问。 宋濂命弟子送客下山,这些弟子先是经历了一次秦湛拔剑又经历了两次一剑江寒拔剑,早就从最初的震惊到了麻木,忍着内伤一个个迫不及待就走,生怕再遇见什么事。 宋濂又与安远明商量了两句,便去替宴天泽收敛尸身。衍阁弟子实在有忍不住的,哭出了声。然而就是这样的哭声,似乎也要隐忍着,是不正确的。 闹剧终于散了。 安远明也带着云松先离开。云松显然还想说什么,但他最终只是像秦湛行了一礼,而后走了。 秦湛见他,说了句:“你拿的剑名流月,是我剑阁阁主所铸。光笼剑身似月流浆,是一把至诚之剑。” 云松听了停下了脚步。 他正对着秦湛,十分恭敬又正式地行了一礼,鞠躬几乎与地面平行。 云松道:“晚辈谢剑主教诲。” 秦湛心想,她这不算是什么教诲,只是告诉了他名字而已。 人散了,宋濂那口气也终于可以松了。他原本想说很多,最后也什么都没说。只是道:“秦师侄也累了,今日事唉。我会重新整饬门内。” 秦湛想到了明珠的事,觉得阆风内部是该好好整顿了,便也顺势点了头。 宋濂见状,噎了一瞬,又见到一旁的一剑江寒。 一剑江寒在宋濂开口前便道:“我来找秦湛,找完便走。” 宋濂剩下的那些话自然也无法说。他向对方致意,便也离开了。今天的事情累得他头疼,剩下要处理的事也还有一堆。他只觉得自己若是活不过两百岁,一定不是修为滞涩的原因,是被心累的! 越鸣砚见宋濂走了,剑阁一下又安静了下来。 他看了看一剑江寒,又看了看秦湛。 秦湛说:“有什么事,你只管问。” 越鸣砚低声问:“师尊和前辈一开始便如此肯定此事非朱韶所为,是因为信任他吗?” 到了这时,他才终于敢将先前听见了秦湛否认朱韶行为时,心里浮出的失落稍微展露一角。 他也知道朱韶,玉凰山妖主,半妖之身,天赋卓绝。与越鸣砚相较,几乎可以算是云泥之别。 朱韶已叛离阆风,可秦湛依然愿意信任他,这是否意味着朱韶对秦湛而言是特别的? 越鸣砚心想,他确实是个普通人,因缘巧合得了不该自己得的东西,却也想握在手里,不分丝毫给旁人。 不愿侍从上剑阁如是,如今失落亦如是。 秦湛说:“不是。” 越鸣砚:“?” 秦湛说:“朱韶没这个胆子。” 一剑江寒想了想,赞同道:“对,他不敢。” 他回到了秦湛的身边,挑唆道:“秦湛,你就不好奇筑阁里是什么吗?好歹你也是剑阁的阁主,越鸣砚都能进塔,没道理你不能进塔吧!” 秦湛慢悠悠地搁下了手里的杯子,慢悠悠地道:“你自己没本事进去,来找我算什么能耐。” 燕白剑被道破了目的十分生气,他道:“我没能耐,你就能耐了?还不是进不去。” 秦湛故意道:“我又不想进去,进不去有什么关系。” 燕白剑被气得背过了身,秦湛见燕白被逗的狠了,这才忍不住露了笑,摸了摸剑身,安慰道:“筑阁有规矩,非筑阁弟子不得进塔,连各阁阁主也不能例外。” 燕白剑睁大了眼:“那当年的温晦和如今的越鸣砚——?” 秦湛道:“当年是冷师叔破了例,如今是徐师兄瞧着我的面子钻了漏洞。小越毕竟还没开始习剑,拜师礼也只是我和他之间行了,从阆风的角度而言,此刻的他还算不得剑阁弟子,既然不是剑阁弟子,就有可能成为筑阁弟子。” “加上是帮他看清的东西,自然要他在现场才方便调试——徐师兄因着这两点,又觉得先前筑阁对我的防御实在失礼,才二话没说,领着小越进了塔。” 燕白剑听了来龙去脉,也不气了,可他偏偏还要故意地说上一句:“这世上原来也有你秦湛做不到的事。” 秦湛道:“我又没修到破碎虚空,做不到的事情还缺这一件吗?” 燕白剑又碰了个软钉子。他当年在剑阁里第一眼瞧见进来选剑的秦湛时,她年纪尚轻,脸上还透着稚气。燕白剑见她根骨绝佳,长得又好看。尤其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端着一副乖巧又好欺负的样子才迫不及待地选了她。 可燕白剑万万没想到,秦湛只是长得看起来温和罢了,她从来不是个肯吃亏的人!而就连这点虚假的温和乖巧也只停留在她二十岁前。待她完全长开了,在剑道上走得越来越远,也就越来越冷c越来越引人仰望而不敢妄动。 燕白剑也被压的越来越死,甚至到了如今,连口头上的半点便宜也讨不到。 燕白剑嘀咕道:“你小时候比较可爱。” 秦湛赞同道:“我也觉得我小时候比较可爱。” 燕白剑:“” 他用眼神指责:秦湛,你能要点脸儿吗? 秦湛含着笑意,平平静静地回看过去:不能。 燕白剑受不了,他抱怨道:“秦湛,你上辈子就这么讨人嫌了吗?” 秦湛想了想自己的上辈子,因为记忆实在是太模糊了,她也不太确定:“应该还是挺讨人喜欢的。” 秦湛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有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 她是个穿越者。这个世界在她的世界里就是一本故事书,热度高的不行,从电视到电影,从手游到网页,这个ip几乎改的全民皆知,就算秦湛没看过这本书,都从朋友手里收过这书动漫化后和交通局合作发行的公交卡。 秦湛作为一个没怎么看过书就看过几眼电视剧的人,之所以知道自己穿了书,是因为她长到没十岁,就经历了自己亲舅舅掀起的叛乱。 这个场景算是这本书的出场率很高的一段。因为只要电视镜头播到她舅舅必然要回放一下这一段,说一下他不正统的皇帝来历,好让她舅舅和主角们的合作更顺理成章一点。 当然,最让秦湛能确认自己来到了这本书里的世界的根本因素,是她国家的名字和她舅舅的名字。 没有几个世界会懒到以四境分国,更不会有一个南境的主国会叫白术——一颗草的名字。 白术国之所以叫白术国似乎是因为作者那时候实在是编不出名字,所以翻了本草纲目。不仅南境的主国最后叫了白术,连带着秦湛的舅舅,都叫了商陆。 秦湛在发现自己穿了书的时候,原本也想过要借着多少知道剧情大致走向的优势大展拳脚。直到她在王宫里想了一天,发现自己也就知道一个公交卡印着的南境王——她现在的舅舅,未来的白术国主商陆。 她后来又扒着手指一算,剧情开始的时候,公交卡上的南境王已经是垂暮之年的老人了。而她那时候十岁,她舅舅年刚过二十。 秦湛几乎是立刻就放弃了。 什么顺应剧情扭转剧情啊,那也得等到至少五c六十年后她的优势才算有作用——等到了那个年纪,她活着还是死了都很难说!谁还有精力去搞什么剧情。 她只知道自己舅舅是个好人,就算推翻了她现在父亲的残酷统治自己也不会很惨。 更何况秦湛也不觉得商陆想要推翻秦家的王朝有什么错,她的爹简直是教科书般的暴君,白术国能在他手下挺了十年没有大乱——这都得感谢祖宗们攒的家底子确实够厚。 秦湛想通了其实也就没有再多想了。她最多也就是和舅舅关系搞得好了些,没事多在他面前提一提已经死掉的亲娘,提一提两人之间的亲密关系。 就当秦湛觉得自己大概会死在剧情开始前,公主虽然估计当不了几年,但应该也能当个新朝郡主的时候——她师父出现了。 秦湛这时候才想起这本书是个修真小说,能修仙的。她本身对白术国也没太大执念,她师父要带她走,她也就去了。 这一修仙就是整整六十年。 秦湛直接沉迷进了证道破碎虚空里,完全忘了这是一本书中世界,也忘了自己的身份——在原本的故事里应该是静静死去,最多留下一句“新帝以公主葬”来彰显商陆仁慈的背景板。 因着越鸣砚的缘故,秦湛回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因为燕白剑这句无心的问话,秦湛又将大部分事情回想了起来。纵使她没看全这故事,却也知道秦湛在这个故事里绝对不该是有姓名的角色。 可如今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8.画秋风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燕白剑就坠在南境青城山山顶, 任谁都可以去取, 可谁也取不了。各大宗门为了得到燕白剑大打出手, 那些个抬手间便能轻易摧毁一座城的高位修者们甚至也顾及不了所谓的名声亲自下场——青城山派毁,所有人都对这把剑志在必得。 青城山的水因为这件事几乎要被染成血河,这场暗地里的厮杀争夺足足持续了四十年——直到温晦出现。 他赢了祁连剑宗的祖师, 破了苍山的玄门阵,折断了云水宫的“东流水”, 碎了桃源的“醉花阴”,最终令大莲华寺的和尚也只能对他道一声“阿弥陀佛”默许他登上青城山, 取了燕白剑。 温晦笑道:“我也并不是要这把剑,只是你们抢来抢去四十年, 抢的连青城山的花都不开了。我看那山下卖花的小姑娘绝了生计, 哭得可怜,这才上山顺便替你们拿了。” “和尚,你给我让路, 我承你的情, 这剑你要不要?” 那一年,从温晦入道算起,方才过了六十年。他用六十年, 便胜了那些活了几百岁的老怪物c甚至是以连战的姿态。大莲华寺让出道的那位和尚每每回忆至此, 都会忍不住略带颤抖双手合十道佛。那把剑他当然是不会要的,他不要, 温晦便拿着锁进了阆风剑阁的选剑楼里, 彻底绝了天下所有人的念想, 反倒让这都斗了四十年的修真界又复了平和。 这和尚最终如此形容温晦:“不似凡间客,天下第一人。” 温晦的名字自此响彻天下,别人提到他,为了表示尊敬,都会称一句“第一人”。 正道尊崇他,邪道惧怕他。他是正道邪道心中真正的“天下第一人”。 所以四十年前,温晦骤然入魔背叛,完全是打了整个修真界一个措手不及。谁也无法想象昔年因卖花女一句哭诉便能不惜命人战四大宗门,为人甚至可折服大莲华寺高僧的温晦——竟然会入魔叛乱。 当时尚且是桃源弟子的绮澜尘便是不信的人之一。 她不顾桃源门规,深夜冒雨求上了阆风,求到了秦湛的面前,她恳求秦湛带回温晦,她相信这其中一定有旁人不知的误会。 在绮澜尘的心里,秦湛是温晦的徒弟,自然是会要比她还要信任温晦的清白,她这么恳求了,秦湛自然是要去救温晦的。绮澜尘求了,见秦湛答应了,便也放了心,跟着追来的人回了桃源领罚。 可等绮澜尘熬过这漫长的刑罚,出来知道的第一个消息——是秦湛以燕白剑将温晦打入了炼狱窟里。 绮澜尘难以置信,可秦湛确实是这么做了,她骗了她,辜负了她。 秦湛还能想起当时绮澜尘看她的眼神,有仇恨,但更多的是伤心。 秦湛握住了燕白的剑柄。 她叹了口气,拔出了剑。 众人只听得一声“叮”直刺灵台,吸入的呼吸尚未来得及吐出,一股巨大的c绵密的c压得人要发疯的力量骤然间c随着秦湛燕白的拔出,统治了整座山峰! 那压迫感是如此真实,像是深海里挤压内脏的巨大水压c随着水汽缠绵侵入你每一寸毛孔的跗骨之蛆,撕咬着你的每一寸神经,令人忍不住便想要张口尖叫,联想起阴沉黑暗的死亡! 宋濂靠得近,秦湛身上的气息令他心惊。他本以为秦湛已达到了此生巅峰,再难存进了,可如今一看她竟是又进了一步!宋濂的心思一时有些复杂。他是温晦的同辈又是秦湛的掌门,这对师徒的存在仿佛就是为了打破世人的固有认知。自太上元君昆仑悟道起,众人皆以为肉体坐化的逍遥仙已是人所能达到的极限。可无论是温晦还是秦湛,却已明显都强于昔年的逍遥仙了——温晦甚至成了“魔”。 宋濂心情复杂极了,一时间竟也忘了要劝阻秦湛。 修为弱一些的弟子直接被压的面色惨白灵台不稳,安远明是第一个发现不妥的人,他惊疑不定地看向秦湛,连道:“秦剑主!” 秦湛眼眸微沉,看在安远明的眼里,竟然还透着三分仁慈——安远明觉得可笑,若是秦湛当真是善男信女,早在温晦叛变的时候,她就守不住她手里的那把燕白了! 她如今拔剑,显然是缈音林踩了她的雷区。温晦之名,正道几乎无人敢提,一方面是他四十年前给众人留下的记忆实在过于可怖,更重要的另一方面——谁都知道他是秦湛心里最大的伤口,没有人敢在秦湛的面前,挖开她的伤口! 缈音林就敢。 她见秦湛拔剑,仿佛正要全印了秦湛那句“难以善了”,更是讥诮道:“剑主这是什么意思,是要以剑封口,杀了我等说出真相之人吗!” 桃源的梦曦晨是吓得最很的。她虽是缈音林的师妹,却是上任坞主最小的徒弟,不仅没有经历过四十年前的大战,更是从未遇到过今日这样可怕的场景。 她已然白了脸,伸手要抓缈音林,可缈音林的表情看起来却很奇怪。 秦湛抬了眸,她看了一眼缈音林身上桃源的服制,缓缓道:“你是绮澜尘的师妹,我不杀你。” 缈音林神色奇怪,冷笑了声:“剑主这话真奇怪,剑都拔了,还说什么杀与不杀?” “缈音林!”最先看不下去的竟是安远明,他喝道,“你发什么疯!” 缈音林道:“在场所有人的都怕秦湛,我桃源不怕!你看看这些衍阁弟子吧,死了阁主师父,连他们的宗主都不敢问一句——发疯的是我,还是你们!?” 秦湛闻言弯了弯嘴角,梦曦晨都快被吓哭了,她抓住缈音林的衣袖,颤声道:“师姐,你今日是怎么了?我们还是回去把,坞主也说过我们这次来不要多管事的!” 缈音林充耳不闻,梦曦晨抓着她忽然间只听撕啦一声——梦曦晨低头一看,她竟撕裂了缈音林的皮肤。 皮肤下露出的是血淋淋的皮肉,缈音林竟像是察觉不到任何疼痛,仍然死死盯着秦湛,梦曦晨见状吓得尖叫了一声,猛地甩开缈音林后退—— 秦湛见了,多扫了一眼在缈音林身上。缈音林表情已变得僵硬,她的脸颊后与脖颈交接的地方,被秦湛拔剑时的剑意刺破了一道细痕。 那痕迹细细地透着红色却没有沁出半点儿血珠,秦湛挑了眉。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的时候,秦湛一剑击出,剑尖堪堪停在缈音林眉心,剑锋带起的剑气如同利刀般鼓起缈音林衣袖长发,靠近她的人都不由以袖遮面,而缈音林竟像是毫无所觉! 众人便在这时听见了一声轻笑。 秦湛道:“我拔剑,是为斩妖。” 众人抬眼看去,风已停了,但缈音林的衣发却为停下。她的头发仍然在飘,衣服也因被秦湛的剑气割裂而往后去——不少弟子觉得非礼勿视,想要闭上眼,可梦曦晨随后的尖叫却让他们又转回了视线! 缈音林的表情还是那么奇怪,她的面上自眉心起先是出了一抹红点,众人起先以为她那是被剑气所伤,如今仔细一看那红点不像是血,倒像是皮下之肉。 仿佛就是为了要证明他们的想法,缈音林的面容上忽然出现了一根细细的红线。 下一秒——她头发c连同皮囊整个就如同她先前衣服一般迅速从她站立的身上剥离!梦曦晨的尖叫已经要刺破云霄,她离得最近,亲眼看着缈音林在她的眼前被秦湛的剑锋刺破了系着皮囊的结,成了一块没皮的血尸! “啊c啊c啊——!” 梦曦晨吓的厉害,她啪得跌坐在地,众人也从这几位奇诡的一幕中缓回了神。有衍阁弟子见了,惊而又恐,极尽悲愤下竟对秦湛道:“秦湛,你四十年前也是这样封人口的吗!那可是桃源的长老,你说杀竟然就杀吗!” 秦湛没有解释,相反,她剑尖上前,似是要连最后的体面都不给缈音林。 就在她剑尖出的那一刹,一只血色的鸟突然从缈音林的口中破体而出!它羽毛鲜亮红的惊人,身上甚至还带着尚未散去的血腥气!这只鸟对着秦湛便是一口血污,秦湛面色不变仍然一剑刺去,那鸟显然也不是好相与的,竟是脱离了仍在操控着缈音林,将她的尸体整个往秦湛的剑上挡去,自己抽身即离! 秦湛说过不会杀桃源的人,自然也不会去碰缈音林的尸体,她偏了剑锋,就在这一刹那,血鸟逃出了她的剑锋范围! 秦湛敛下眉目,整座剑阁都是她的剑气所在,这只鸟逃不了! 可安远明却不能让她继续出剑了。 他大声道:“秦剑主,请你收剑!” 秦湛闻言回首,在场已有许多弟子面露痛苦之色。她不过只是佯出了一剑,其中所含暴戾剑气竟已将他们压的苦不堪言。秦湛又回头看了眼越鸣砚,越鸣砚神色如常,甚至在帮着那些喘不过气的弟子运息。 秦湛:“” 燕白好不容易再得了此出鞘的机会,还没爽完,就见秦湛没了动作。他瞥见了在场弟子的惨况,忍不住气道:“这四十年安稳日子都养了些什么废物啊,四十年前你削了山头也没见有人撑不住啊?” 燕白这话倒是没说错。 前六十年争夺燕白,休息了不到十年,又打温晦。秦湛以及秦湛上一辈是基本没过什么安稳日子的,真正的安稳日子,这一百年多年来还真的只能算这近四十年。 无论如何这剑是真的不能出了。她垂着眸,神色浅淡看不出喜怒,但到底收了剑。 她收了剑,那股笼在众人心头的阴影也总算是散去了。 但秦湛那股暴戾的剑气仍然留在众人的心头弥久不散。 她这样的剑——这样的剑,真的能算是仙剑,还算是正道吗? 她的剑,比魔道最残忍的武器还要令人可怕! 所有人看着秦湛的表情再次微妙了起来。 燕白瞧在眼里,十分不爽,饱含嘲讽道:“一群没有见识的,剑乃凶器,本就主杀。要剑气和善慈悲——呵,是要拿去给大莲华寺的和尚做串铁佛珠吗?” 秦湛:“”我看你是对莲华寺的和尚有偏见。 宋濂惯来是个会将利益最大的话的人,木已成舟,他想得更多的是如何让这舟行的更远。 阆风举办赏剑会,不亚于是个向旁人展示实力的好机会。秦湛已四十年无动静,此时动一动,对阆风而言到底是利大于弊。他想清了,自然也就站在了秦湛那边,少不得指责宴天泽一二。 “当年的事情是谁也没想到的意外,况且这事和秦湛也没关系,你到底还要纠着这件事多久!” 宴天泽冷漠不言,他对宋濂道:“宗主当真以为这是件好事?” “您别忘了,当年朱韶因为有了东境皇族的朱羽剑,直到他背叛阆风,秦湛也没允许他入剑阁。如今秦湛为了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家伙大开选剑楼——您觉得妖族会怎么想。” “如今的那位妖主会不会觉得这是在他脸上甩巴掌。如今可不比当年了,他不再是东境追杀的小皇子,他已然是妖族的妖主了!” 宋濂哪里会想不到这一点,但事已成定局,况且有秦湛在,想来朱韶也不敢乱来。 他道:“妖族这些年来行事收敛,显然是想要与正道议和。朱韶有他的打算,不会在这些小事上乱了大局。” 宴天泽似笑非笑,显然是不认同宋濂的看法。 但他也懒得说了,只是道:“剑阁的东西我衍阁用不了,也不稀罕,这赏剑会各位师兄师妹商量着议吧,衍阁不参与!” 说罢他便走了,也无人拦他。 药阁阁主叹了口气,说:“这事与我药阁关系也不大,但宗主有句说的不错,五阁一体,况且这件事也并非对我们毫无益处。秦湛不拘剑宗,怕就是为此。再过五年便是二十年一遭的正道大会,是先借这个机会磨练磨练弟子也是好的。” 宋濂叹气:“我就是这么想的,可惜宴师侄听不进去。” 宴天泽和秦湛的仇这辈子怕是越不过去了。 众人看着衍阁那把空荡荡的椅子不由地这么想。 赏剑会便这么办了下去。日子定在了六月的十五日至三十日。 阆风的帖子发遍了正道,几乎每一家都收到了信笺,也皆回复了会来。这些人有些是想求剑,但更多的,怕是想入剑阁见一眼秦湛。 至少宋濂不觉得似云水宫这样的丹修一脉会想要一把剑。 六月初的时候,南境便热闹了起来。各门各派的年轻弟子聚集于阆风门下,执贴由阆风弟子带领上山安排休息。不少没得帖子的人事也舍不得错过这样大的热闹,便在南境住下,打探着消息。 七日一过,这上阆风的弟子也就差不多。 祁连剑派c桃源c云水宫c大莲华寺,甚至远在西边的苍山都派了人来。正道里但凡叫得出名字的都给了秦湛这个面子,派人领着弟子前来。其中祁连剑派最给面子,领队的是当今祁连剑派掌门的师弟安远明。 燕白远远地瞧着安远明和宋濂见了礼,转头就对越鸣砚道:“等着吧,马上宋濂就要来找你了。” 越鸣砚一怔,不解道:“寻我做什么,我并不认识这些人。” 燕白倚在树上翻了个身懒懒道:“哪里需要你认得,只要这些人认得秦湛就够了。” 越鸣砚沉默了一瞬,而后对燕白道:“燕白先生,我又给师尊添麻烦了吗?” 燕白唉了声:“算什么麻烦啊,要是秦湛觉得是麻烦,她就不会同意让你下剑阁!” 越鸣砚问:“那为何——” 燕白道:“你是秦湛的徒弟,除非一辈子不见人,否则躲不了的。” 越鸣砚看着主峰人来人往,满是各色服制的年轻修者。他们在各自的门派不乏为其中翘楚,如今都来了阆风,好为他庆祝取了一把好剑。 越鸣砚是知道秦湛的打算的,可亲眼见到这么些门派皆来了,他当然不会傻到认为这些人都是为了选剑楼的剑。 ——燕白剑主秦湛的徒弟。 越鸣砚直至到了这一刻,才隐隐有些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燕白道:“你也不用想那么多,秦湛当年和你的情况也差不离,你要是不喜欢就学她冷一副脸谁都不理。” 越鸣砚当然不会像燕白建议的那样玩闹。 他见宋濂来,起身行礼。宋濂受了礼,而后笑着向他介绍起安远明:“鸣砚,这是祁连剑派的安道长,你可以叫他一声安师叔。” 越鸣砚向安远明见了礼,安远明见他腰侧挂着一把用冰蚕丝缠起的剑,心中觉异。他向宋濂问道:“这位是——” 宋濂让越鸣砚下山,便是为了当做阆风弟子介绍给众人,当下便道:“这便是秦师侄的徒儿,叫越鸣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39.摘星01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另一人必然奚笑道:“正法阁修五行道,全是典籍咒文, 越师弟学这个怕是大材小用。我看啊, 越师弟去剑阁才最合适!” 剑阁的阁主是剑主秦湛。 越鸣砚也曾从说书人口中听过这个名字,说是当今第一人, 仙剑燕白之主。执剑五十年来只收过一个徒弟,就是如今广为天下知的妖主朱韶。 只是自朱韶叛离阆风归妖界后, 剑阁便再也不收弟子了, 说是朱韶寒了秦湛的心。 这句话在他们上山的时候, 负责领路的弟子就告诉了他们。如今这些人说这样的话, 也只是为了取笑于他。 越鸣砚通常听了,也只会笑一声“承师兄吉言”并不往心里去。他知道自己的眼疾难医, 所以只打算尽自己可能去做能做的事情,并不会过分在意结果。 所以当他模模糊糊的看见秦湛对他伸出的手,一时间竟没有能反应过来,直到秦湛又问了一遍, 他才恍然回神。 他抬起头, 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个白影, 这白影配着剑, 声音听起来像云雾一般,似乎对他伸出了手。 身旁的弟子压低了声音道:“越师弟,剑主在问你话呢。” 这世上有很多剑主,但不带剑名直称剑主的只有一人。 越鸣砚睁着眼, 却还是看不太清, 他脸上终于露出了十二三岁该有的表情, 紧张地问:“剑主?” 他茫然极了:“剑主是女人?” 他问完就知道自己这话不妥,正不知该如何挽救的时候,他又听见了秦湛的声音。 秦湛笑了笑。 “我是秦湛。”她说,“如果你愿意,我就是你的师父。” 越鸣砚不知道自己当时是点了头还是摇了头,只是他动作了后,便听见了衍阁阁主讥笑的一声:“小孩子见识少,别高兴的太过,谁知道你的师父还能在正道待几年呢。” 秦湛闻言淡淡看了回去,衍阁阁主也只敢仗着秦湛不会杀他逞口舌之快,秦湛看了过来,他也就闭了嘴。 越鸣砚没听明白,山下对于燕白剑主只有恭维,夸她是正道砥柱,哪里说过甚至是提过像衍阁阁主这样惊骇的话。 他想不通,便只当是两阁阁主关系不善,互相讥讽罢了。只是跟着秦湛,离了大殿喧嚣,闭气凝神地走在往剑阁的路上。剑阁立在云山最高一峰,秦湛自然是可以御剑走的,但考虑到越鸣砚,她选择了慢慢走上去。 越鸣砚跟在她的后面,一步一踏倒是没有走出一步。 秦湛不爱说话,越鸣砚又不敢多言,两人竟然就这样无声息的走了约有一个时辰。知道跟在一旁的燕白剑实在忍不了了,他双手背在脑后,对秦湛抱怨道:“你们俩这是在比赛吗?谁说话谁就输了?” 越鸣砚听见了陌生的声音,却瞧不见人影,下意识问:“谁?” 燕白剑闻言“咦”了一声,凑近了越鸣砚,见他眼中还是一片茫然,嘀咕道:“你听得见我,看不见我啊。” 越鸣砚憋红了脸道:“我c我眼睛不好。” 燕白剑便凑得更近:“这样呢,你能不能看见我?” 越鸣砚只能感受到眼前的光线起了变化,却仍然瞧不见人影,他摇头道:“我c我看不见。” 燕白剑便又飘开,嘀咕道:“真奇怪,听得见我的声音,却又看不见我。” 秦湛瞥了它一眼,并不说话。 燕白剑见状,便嘻嘻哈哈地又飞去秦湛身边,道:“你是不是嫉妒啦,终于出现第二个能察觉到我的人了,你再也不是唯一能看见我的啦。” 秦湛淡淡道:“我本来也不想看见你,当年入剑阁选剑,我瞧中的明明是眠冬剑,若非你比谁都快地先跳进我怀里,逼得我只能选你,我也不至于被你吵这么些年。” 燕白被堵了一句,又不知该如何反驳,最后只能气呼呼道:“我哪里不好了吗?这满天下只有我这一把剑有剑灵!秦湛,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秦湛道:“我没有卖乖,卖乖的不是你吗?” 燕白剑被秦湛气了个倒仰,转头就跑了。秦湛也不去哄,只是握着它的剑体继续慢慢上山。 越鸣砚没有忍住,问了一句:“刚才的声音,是剑主的燕白剑?燕白剑,不是剑吗?” 关于燕白剑的传闻坊间太多了。百年前燕白剑乍现,不知多少人为了得到它而死在争夺的路上。最后这把剑被阆风的温晦得了去,封进了剑阁里,又命运使然落到了秦湛的手上,成了她的佩剑。 但无论是在哪一册话本里,燕白剑都是一把剑,而不是位少年。 秦湛道:“你能听见他的声音,这倒是难得。” “燕白剑的确是剑,但这是一把从天上掉下来的剑。既然花草鸟兽都能通过修炼得人形成精,它挂着‘仙剑’的名头,也成了个精,这没什么奇怪的。” 越鸣砚似懂非懂,燕白剑听见了秦湛的话,气急败坏的声音又远远传来:“秦湛,我是剑灵,剑灵!不是那些精怪!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 越鸣砚听见了一声笑声,他听得不真切,也不知道是否是秦湛发出的。 但他听见了秦湛接下来的话。 秦湛道:“你不用叫我剑主了。” 越鸣砚愣住,秦湛已停下了脚步。 她看着眼前的剑阁大殿,对越鸣砚道:“去烧壶水,倒杯茶给我。喝完这杯茶,你就可以彻底改口叫师父了。” 剑阁巍峨,却除了他们俩一个人都没有。秦湛给他指了厨房的位置,对他道:“房间很多,向南第三间是我的,其他你自己随便挑。” 越鸣砚看得模糊,但也大致记住了位置。 他慢慢地走去了厨房的位置,一点一点儿打开凑近看,找到了茶壶和杯子。茶叶倒是没有,他只能暂搁。 等他找到了足够的柴火,点燃了炉灶开始烧水,燕白剑不知何时飘到了他的身边。 他看不见燕白,却能听见他的声音。 燕白剑道:“你不会火咒的呀,这生火烧起来得要多久啊。” 越鸣砚没有吭声。 燕白剑又看见他弯着腰试图去清洗茶具,嘀嘀咕咕:“你这么听秦湛的话啊,那别用这个杯子。这杯子她没用过几次,你挑那个红纹大花的,她就这个审美,她喜欢那个!” 越鸣砚闻言手顿了一瞬,他看了看手里这个汝白碎蓝纹的杯子,又顺着燕白剑的话找到了那枚红底描金牡丹的杯子,一时间陷入沉默。 越鸣砚将红杯子拿远了些,他的眼里便只能看见红晕里映着金光,这样看起来倒是很好看。他顿了一瞬,拿了这个杯子清洗。燕白剑看他辛苦,冷哼了两声,却还是背过了身去替他瞧了瞧火。 越鸣砚不知道燕白剑去了哪里,但他洗干净了杯子,还是忍不住对着空气问了句:“燕白先生,你知道茶叶在哪儿吗?” 燕白剑闻言,回头看了背对着他的越鸣砚一眼,他道:“没有,温晦在的时候厨房里还有点茶,温晦走了,剑阁里就再也没有茶叶了,秦湛嫌苦。” 越鸣砚不知道温晦是谁,只是哦了一声,便想去看看水。燕白剑原本不想管他,可瞧着他一步一步走的极慢极谨慎的模样又觉得可怜,便用声音引着他走。 好在靠近了,越鸣砚也就能看见了。燕白剑在一旁看着他倒茶,一边道:“哼哼,我是秦湛的剑,你是秦湛的徒弟,以后你就也是我的小弟了,等你能去剑阁取剑,我帮你挑最好的剑。” 越鸣砚忍不住笑了,他温润道:“最好的剑不就是您吗?” 这句话让燕白非常受用,他觉得秦湛收的这个徒弟要比秦湛可爱一万倍,便对越鸣砚更亲切了点,他说:“你兑点山泉进去,山泉甜,秦湛喜欢。” 越鸣砚便也这么做了,他最后端着杯半凉的茶水忐忑着心思去见了秦湛。秦湛回到剑阁便解了道冠。她的垂在头发在身后随便绑了一圈,映在越鸣砚眼里,似乎与早上有点不同,却又看不出哪里不同。 他将水毕恭毕敬的端了上去,秦湛接过,喝了一口。半凉微甜,杯子还是她最喜欢的那只。 她将视线投向了燕白剑,燕白剑一脸得色。 秦湛心想,她既然打算收个徒弟以此入世修心,那燕白与越鸣砚的关系自然是越亲密越好。她可不想像当年她收徒朱韶那样,被燕白活生生吵上五年。 秦湛喝了水,将杯子搁下。越鸣砚对她恭恭敬敬行了弟子礼。秦湛受了,便代表着他们两人之间的师徒关系正式成立。 越鸣砚有些小声的唤了她“师尊”,秦湛应了声,又看了看越鸣砚。 最后秦湛道:“你眼睛不好,年纪也有些大,一般的修炼法子对你怕是益处不大。” 越鸣砚低头称是。 秦湛接着说:“好在我的法子你还能用。” 越鸣砚愣了一瞬。 秦湛道:“你先去休息,明天一早,我来教你练气筑基。” 越鸣砚愣了半晌,才道:“师尊,师尊要教我您修炼的法子吗?” 秦湛道:“真奇怪,你拜我为师,不学修炼那学什么?” 越鸣砚低声道:“可c可我眼睛不好。” 秦湛道:“这确实有些麻烦,但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 越鸣砚闻言睁大了眼,秦湛道:“我不知道你的眼睛还能不能看好,但我记得东海有一种水晶可以将事物放大,通过这块水晶看,三米外的东西都似近在眼前。” “这水晶大概能救你的急。” 秦湛当然不是会收废物做徒弟的人。她看了越鸣砚,除了眼睛,都是上佳。眼睛这事不是没法解决,看不清有东海的水晶,就算是看不见——她也可以替越鸣砚换双眼睛。 这对于旁人而言极为难做的事情于秦湛而言,不过都只是举手之劳,全看她想不想做罢了。 燕白剑后知后觉道:“那水晶是不是你房里拿来当盘子的那块?” 秦湛点了点头。 燕白剑茫然道:“不是前两年就不小心摔碎了吗?” 秦湛:“” 秦湛一个没忍住,站了起来:“我摔碎了?” 燕白剑肯定道:“你摔碎了。” 秦湛:“” 秦湛的脸上露出了难堪的表情,越鸣砚看不清,却能从空气中察觉到。 他忍不住道:“师尊,其实就算没有——” 秦湛道:“没事没事,肯定不止这一块,我再找找,找不到就去东海再找一块回来。” 越鸣砚从秦湛的话里听出她极力想表达的安慰和镇定:“最多迟两天,你能看清的。” 越鸣砚一下便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说的有很多,却最终一句也没说。但秦湛这意外的一面反而让越鸣砚心里与这座高高在上的云山之间一下拉进了许多。原来传闻里的剑主秦湛,也有失手打碎东西的时候。 秦湛问他:“你在想什么?” 越鸣砚答:“师尊和传闻不太一样。” 秦湛笑道:“他们都说我什么?” 越鸣砚道:“是天下无二的燕白剑主,正道的中流砥柱。” 秦湛听了,顿了一瞬:“还是个男人?” 越鸣砚:“呃。” 秦湛看见越鸣砚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懂的,她道:“看来还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越鸣砚说不出话,十分窘迫。 燕白剑哈哈大笑。 秦湛也笑了,越鸣砚不明所以,秦湛道:“他们怕我叛变,便想尽了办法来吹捧我。可这吹捧到底是不甘心,所以能歪曲一点都是痛快的。” 她对越鸣砚弯起了嘴角:“这事难道不有趣吗?” 那一年轮到桃源举办“摘星宴”,又是温晦将燕白锁入剑阁十年,各大宗门刚刚从青城山燕白之争中缓过气,都铆足了心思要在这一次比试中重振威风。 桃源更是有意要借此一振桃源气势,为此不惜拿出了数千年前昆仑派掌门赠予桃源的至宝——名剑“不知春”作为此届摘星宴的彩头。 不仅如此,桃源为了能让更多的人可以看见这一届摘星宴的比试,直接对外开放了太平城。所有人c无论修者还是凡客只要登记在册,不起兵戈,皆可入太平城内,一观此次摘星盛宴。 当年的绮澜尘作为坞主最为得意的弟子,众人公认的下一任桃源坞主,负责于太平城内接待几大门派的贵客,将他们由太平城引入桃源内暂居。 一剑江寒c秦湛还有绮澜尘的第一面,便是在太平城内的赌坊前见着的。 那时候的绮澜尘还不是如今这副冷傲尖锐的模样,她当年在一剑江寒和秦湛的心里,几乎可以算是温柔师姐的典型,人间女性所有美好的具象化。 · 秦湛原本只是在一旁听着一剑江寒回想当年,直至听见他提到了绮澜尘,眼睫方才动了动,忍不住轻笑道:“她是真的漂亮。” 越鸣砚见了秦湛的笑,稍稍怔了一瞬,他心想,秦湛也很漂亮,她还有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剑,对桃源绝色的坞主的并不十分在意。 一剑江寒知道现今绮澜尘与秦湛的关系,他顿了一瞬,终结了有关绮澜尘当年形貌的话题,继续去说当年的事。 · 那一年的绮澜尘修行刚好满三十载,是桃源内部默认的下一任坞主,也是负责这次摘星宴诸多事宜的掌事弟子。她起初是听弟子们说,有人在赌坊前闹事,方才暂搁了诸事匆匆赶至。她刚刚赶到赌坊门前,赌坊前围观的人群已经围了三层,饶是桃源弟子,都是用了些强硬的法子才见着了赌坊前发生的事。 一名黑衣的青年握着一柄剑,面容绷紧,直指着对面白衣的公子哥道:“他作弊。” 那俊俏的公子哥眉目有些似东境人,瞧着他便呲笑了声,慢条斯理说:“你哪只眼睛看见了,看见了能剜下来作证据吗?” 黑衣青年显然是从未遇见过像对方一样混账的人,竟被堵着说不出话。他皱着眉,只能强调:“你用五行术出千,我瞧得很清楚,你改了骰子的点数。” 他这话一说,众人哗然。赌坊是俗世爱玩的东西,一般修者者对此都不屑一顾,就是有修真者入赌坊,大家也有着不成文的规矩,赌归赌,你可以听骰,可以摇骰,但绝不能出千。 类似于用五行术仗着凡世众人瞧不出而改变出骰的结果,几乎可以说是赌坊里的败类了。 那公子哥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被黑衣青年这么一说也忍不住啧了一声。“他”死死盯着他,语气不善道:“说了半天你也没证据,我看你也是个剑修,怎么学着空口白牙污蔑人?” 那青年皱着眉:“你也用剑,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绮澜尘看到这里明白了个大概,她对唤她的弟子道:“两个人纠缠罢了,让城令去处置,唤我做什么。” 那弟子低声道:“师姐,你且看看那公子哥身上的衣服。那是南境天蚕丝,只供皇室。他怕是南境的皇子,城令处置不来的。” 绮澜尘自然也看见了。 她倒是不怕什么南境皇室。只是摘星宴在即,太平城作为容纳众多来客的落脚处,决不能乱起来。她略思考了一瞬,便走出了人群,对两人道:“若是行五行术出千,骰子上必会残留术后的灵力。这位公子是否被污蔑,只需看一看那枚骰子便真相大白。这位公子,那枚骰子可还在?” 黑衣青年显然没想到会有人站在他这边为他说话,尤其是站出来说话的,还是这样美的一位姑娘。他一时看呆,竟忘了说话。莫说是他,连白衣的公子哥都看愣了一瞬。直到绮澜尘微微抿起了嘴角,白衣公子方才缓过神,对她说:“有的,就在里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0.摘星02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一剑江寒见状, 连出手将那些弟子护住。当血雾散去,弟子们从这股腥气中缓过了神, 皆背过头去咳嗽换气的时候,地上已只剩下一摊血肉和零散的羽毛——尸血鸟自尽了。 衍阁弟子显然也想不到发展是这样,连一剑江寒都未想到。 众人见状窃窃私语:“这莫不真是朱韶干的吧, 这是怕有把柄落在衍阁弟子手里,为了护主自尽了?” 他们口称着护主,眼睛还是不免往秦湛那儿飘。 衍阁弟子和尸血鸟实在是选得太好了,无论是朱韶为了秦湛出气,还是秦湛与朱韶勾结都能说得通, 简直像一块牛皮膏药, 一不小心黏上了,就再也撕不开。 安远明和宋濂互相看了一眼,都意识到这事不能再发酵下去了,他们打定了主意要将锅推给玉凰山。 然而还没等的及他们想好说辞,秦湛开了口。 她道:“不是朱韶。” 一剑江寒赞同:“的确不是朱韶。” 宋濂:“” 宋濂快疯了, 他只想给当初建议开赏剑会的自己一个耳光,也不至于平白惹出这么多事端来! 先前唱反调的缈音林是尸血鸟操控的, 尸血鸟自尽了, 这是多好的先将自己摘出去的时候, 是不是朱韶重要吗?不重要, 重要的是杀人的不能是秦湛! 可显然秦湛没有接到他的好意。 宋濂只能将目光转向越鸣砚, 希望他能像之前那样拯救一下局面。 越鸣砚迟疑着上前一步, 开了口。可他却说:“弟子也觉得不是妖主。” 宋濂:“”讨好你师父是这个时候吗! 宋濂耐着性子道:“朱韶自十五年前被逐出阆风, 与我门固有仇怨,对秦师侄也多有怨怼——他操纵尸血鸟毁了你的赏剑会,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推测。” 越鸣砚说:“正是因此,妖主才不会用这样的手段。” 他见秦湛和一剑寒江都没什么意见,便接着先前的话说:“尸血鸟杀宴阁主,又借缈前辈的皮囊作恶,这事乍看一眼的确像是玉凰山所作。但请在场诸位想想,这件事对玉凰山可有丝毫的利处?” “除了泄愤,玉凰山在这件事里得不到任何利益,甚至会与阆风交恶,与剑主交恶。”越鸣砚顿了一瞬,“玉凰山多年与正道井水不犯,全赖于妖主苦心经营。我想妖主应还不至于会为我这样的小角色,轻易不顾后果,摧毁两方之间好不容易维持的和平。” 越鸣砚忍不住心道:朱韶要杀他方法可太多了,先前的毒杀就是一种,大可不必如此费神。 “说到底,以尸血鸟乱阆风,离间衍阁剑阁,运气好的话,甚至能离间正道与玉凰山——这件事中获利最大的,其实是魔道。” 越鸣砚的声音非常清楚,正因为清楚,反令众人哗然。 魔道与玉凰山不同,直至今日仍是令正道极为忌惮的存在。安远明和宋濂要知道的更清楚一些,这也是为什么赢了四十年前的那一战,他们仍然如此尊崇秦湛的原因。 温晦还活着。 他虽被打入了炼狱窟,可秦湛毕竟没有杀了他,她杀不了温晦。温晦当初在极短的时间内便统一了魔道,魔道众人以司幽府和枯叶宫为首,对他极尽尊崇。温晦败于秦湛剑下后,枯叶宫便以杀尽阆风为旨,而司幽府地处西境,时至今日仍在尝试从炼狱窟中救出温晦。 越鸣砚如今说魔道,众人不由呼吸发紧。 连安远明都说了句:“师侄,这句话实在可不好乱说。” 一剑江寒倒是说:“我觉得他说的对。这天下论到恨秦湛,排出剑阁也排不上朱韶。说是魔道所为,确实合理。” 安远明抿了抿嘴,他接着说:“可有证据?尸血鸟可是玉凰山的东西。” 越鸣砚犹豫了一瞬。 一剑江寒道:“你只管说。” 越鸣砚的眼直接穿过众人,停在了苍山派为首的那位青衣剑客身上。 他的目光平静,话语也丝毫没有半分抖动。 越鸣砚道:“苍山的这位师兄,我于赏剑会上闲来无事,便去翻了翻此次的与会名单。此次苍山共来了七位弟子,可未有一位名为‘知非否’。” 他拱手:“知师兄,不知你是否可向我等解释一二?” 青衣的剑客见状笑了,他问越鸣砚:“这次可来了近三百多人,你一个个名字看过去了?” 越鸣砚道:“三百六十二个名字,尚且算不得多。” 青年哈哈大笑,他道:“越师弟,我只是怕剑主不愿原谅苍山迁怒于我,才随便编了个名字,未用实名相称。我名为司马涟,师从苍山听潮老人,你且想想,是不是我?” 越鸣砚也笑了,他说:“苍山听潮老人以听潮剑闻名天下,其弟子司马涟自然也是各种高手。” 知非否道:“越师弟是想我露一手?” 越鸣砚摇了头,他说:“听潮剑有一式名为‘踏海’只能以右手剑使,所以又名‘右断潮’。知师兄,你的剑在右侧,不知是练的左手剑,还是挂错了?” “若是挂错了,师兄怕不是剑修吧。” 知非否的笑容终于顿了一瞬,他饶有兴趣地瞧着越鸣砚,问:“我早听闻阆风继承了昆仑诸多典籍,但这些典籍也算浩瀚如海吧?你我见面之后不过方才一两日,你居然能看完那么多典籍,甚至找到听潮剑吗?” 越鸣砚也笑了,他说:“我并不知道苍山的听潮老人,更不知道什么是听潮剑,我只知道苍山来了司马涟。” 知非否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折扇一开击退—— 可一剑江寒的剑已出! 他拔出的是那柄宽剑,众人直觉海啸山崩迎面而来,尚且来不及避开,青衣人已摊开折扇迎战! 知非否右手执扇,左手自扇面一挥弹,扇面上的枯叶振翅在转瞬间竟化作万千蝴蝶往一剑江寒的面上袭去!一剑江寒毫不为所动,知非否眼眸微眯,那些蝴蝶在转瞬间又都化作了实打实的刀片! 一剑江寒的剑仍在前! 刀片撞上了他的剑被粉碎,刀片碰上了他的剑气被震开,知非否终于意识到了危险,他手腕翻转,扇子上有银边显现化作玄铁竟是架住了一剑! 知非否接的不易,也知今日事已然失败,干脆笑道:“一剑江寒,我在枯叶宫时便听过你的名字,你有这样的修为,何苦留在正道居于秦湛之下?不若来我魔道,自是魔尊座下第一人!” 所有人闻言都惊住了,一则为他竟然接住了这一剑,二则为他竟然在正道的地盘上公然邀请剑道的修者! 唯有一剑江寒无所觉,他仍在前,玄铁发出极为刺耳的吱呀声,知非否手腕开始颤抖,他颤抖不过三秒,那柄无锋的宽剑已从他的扇面穿刺而去,直直刺进了他的咽喉——! 咚地一声。 银扇坠地,一剑江寒也停住了剑。 他的剑像是刺进了一块木头里。 而他的剑也的确刺进了木头了。 知非否不见了,被一剑江寒刺中的,是一块雕琢粗糙的木雕。一剑江寒像是早就料到一般,将木雕从剑上取下,收了剑,随意捏碎了,而后道:“是枯木逢春术。” 越鸣砚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安远明和宋濂看见那块用作替身的木偶已反应了过来。 安远明低低道:“不哭阎王——!” 越鸣砚:“不哭阎王?” 宋濂抿住了嘴,没有说话,秦湛做了解释。 秦湛说:“魔道有两宫,西境司幽,东境枯叶。当年大战,这两宫是魔道的主力,不哭阎王就是东境枯叶宫的主人。枯木逢春是他最有名的术法,即是将自己附身在木偶上行动,藏起本体,借此来保证争斗中的安全。” 秦湛说了话,和越鸣砚解释。 而后她看向众人,尤为看向衍阁,她说:“叫你们上剑阁的,不是宗主,是魔道枯叶宫。尸血鸟应该也是他带进来的,检查检查这位苍山弟子的居所,应该能找到证据。” 衍阁弟子面面相觑,有人低低道:“来通知我们的师兄的确面生的很” 宋濂即刻传令主峰的正法阁弟子前去搜查,不多久,主峰的弟子传来了话,司马涟的屋里有残留的尸血鸟痕迹——尸血鸟是从这里出的! 事情到了这里已经很明朗了。 魔道枯叶宫的不哭阎王听到了秦湛要开赏剑会的消息,便想乘此机会来搅一场浑水。他做了人偶,将自己附身于人偶身上与苍山的司马涟替换,混入阆风,而后驱使尸血鸟杀了缈音林和宴天泽。缈音林与宴天泽当然敌不过他。他命尸血鸟先操纵宴天泽去选剑楼内做出今日惨状,接着又让尸血鸟操控缈音林在今日挑衅秦湛,为保万全更是叫上了衍阁弟子。 待今日事发,无论众人是因“缈音林”的话而觉着秦湛做了这事,还是后发现了尸血鸟又觉得玉凰山做了这事——他都算成功。 若是越鸣砚没有发觉不对,将他炸了出来,怕是秦湛c正道与玉凰山,三者难以避免交恶的后果。 三者交恶,自然是魔道最得利! 众人只觉一身冷汗,又听秦湛轻笑:“不过选剑楼锁着,谁知道是不哭阎王打开的还是我帮他开的,毕竟魔道也可能与我沆瀣一气吧?” 魔道恨不得秦湛去死,更巴不得正道不容秦湛。众人听见秦湛这么问,皆以为这事是真的惹毛她了,只恨不能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停了。 宋濂闻言眼皮一跳,他连道:“这天下任何人都可能与魔道有私,唯你不可能。枯叶宫尊从魔尊,恨不得杀你千百遍,怎么会与你共同去害宴师侄。” “说来都是我松懈,竟让魔道借着苍山混了进来。” 苍山弟子惶惶,秦湛不过看了一眼,那些弟子便怕得跪下。秦湛觉得无趣,问众人:“今日事,可算已有结果?” 众人面面相觑,都看向衍阁。事情闹到这一步,连不哭阎王都牵扯了进来,衍阁弟子也知道没法闹了。 可他们还是觉得不甘。 宴天泽是衍阁阁主,众目睽睽下死在了秦湛的剑楼里,竟就是这样简单收场了吗? 魔道插手,可魔道为什么要来搅这么一场局?又为什么要用如此残忍的尸血鸟? 说到底,不都是因为秦湛吗? 同时阆风弟子,只因她是秦湛,衍阁就要被如此羞辱吗? 秦湛垂下眼,已不想再问。 宋濂命弟子送客下山,这些弟子先是经历了一次秦湛拔剑又经历了两次一剑江寒拔剑,早就从最初的震惊到了麻木,忍着内伤一个个迫不及待就走,生怕再遇见什么事。 宋濂又与安远明商量了两句,便去替宴天泽收敛尸身。衍阁弟子实在有忍不住的,哭出了声。然而就是这样的哭声,似乎也要隐忍着,是不正确的。 闹剧终于散了。 安远明也带着云松先离开。云松显然还想说什么,但他最终只是像秦湛行了一礼,而后走了。 秦湛见他,说了句:“你拿的剑名流月,是我剑阁阁主所铸。光笼剑身似月流浆,是一把至诚之剑。” 云松听了停下了脚步。 他正对着秦湛,十分恭敬又正式地行了一礼,鞠躬几乎与地面平行。 云松道:“晚辈谢剑主教诲。” 秦湛心想,她这不算是什么教诲,只是告诉了他名字而已。 人散了,宋濂那口气也终于可以松了。他原本想说很多,最后也什么都没说。只是道:“秦师侄也累了,今日事唉。我会重新整饬门内。” 秦湛想到了明珠的事,觉得阆风内部是该好好整顿了,便也顺势点了头。 宋濂见状,噎了一瞬,又见到一旁的一剑江寒。 一剑江寒在宋濂开口前便道:“我来找秦湛,找完便走。” 宋濂剩下的那些话自然也无法说。他向对方致意,便也离开了。今天的事情累得他头疼,剩下要处理的事也还有一堆。他只觉得自己若是活不过两百岁,一定不是修为滞涩的原因,是被心累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1.摘星03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一剑江寒见状, 连出手将那些弟子护住。当血雾散去, 弟子们从这股腥气中缓过了神, 皆背过头去咳嗽换气的时候,地上已只剩下一摊血肉和零散的羽毛——尸血鸟自尽了。 衍阁弟子显然也想不到发展是这样, 连一剑江寒都未想到。 众人见状窃窃私语:“这莫不真是朱韶干的吧, 这是怕有把柄落在衍阁弟子手里, 为了护主自尽了?” 他们口称着护主, 眼睛还是不免往秦湛那儿飘。 衍阁弟子和尸血鸟实在是选得太好了, 无论是朱韶为了秦湛出气,还是秦湛与朱韶勾结都能说得通, 简直像一块牛皮膏药, 一不小心黏上了, 就再也撕不开。 安远明和宋濂互相看了一眼,都意识到这事不能再发酵下去了, 他们打定了主意要将锅推给玉凰山。 然而还没等的及他们想好说辞, 秦湛开了口。 她道:“不是朱韶。” 一剑江寒赞同:“的确不是朱韶。” 宋濂:“” 宋濂快疯了,他只想给当初建议开赏剑会的自己一个耳光,也不至于平白惹出这么多事端来! 先前唱反调的缈音林是尸血鸟操控的,尸血鸟自尽了,这是多好的先将自己摘出去的时候,是不是朱韶重要吗?不重要, 重要的是杀人的不能是秦湛! 可显然秦湛没有接到他的好意。 宋濂只能将目光转向越鸣砚, 希望他能像之前那样拯救一下局面。 越鸣砚迟疑着上前一步, 开了口。可他却说:“弟子也觉得不是妖主。” 宋濂:“”讨好你师父是这个时候吗! 宋濂耐着性子道:“朱韶自十五年前被逐出阆风, 与我门固有仇怨,对秦师侄也多有怨怼——他操纵尸血鸟毁了你的赏剑会,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推测。” 越鸣砚说:“正是因此,妖主才不会用这样的手段。” 他见秦湛和一剑寒江都没什么意见,便接着先前的话说:“尸血鸟杀宴阁主,又借缈前辈的皮囊作恶,这事乍看一眼的确像是玉凰山所作。但请在场诸位想想,这件事对玉凰山可有丝毫的利处?” “除了泄愤,玉凰山在这件事里得不到任何利益,甚至会与阆风交恶,与剑主交恶。”越鸣砚顿了一瞬,“玉凰山多年与正道井水不犯,全赖于妖主苦心经营。我想妖主应还不至于会为我这样的小角色,轻易不顾后果,摧毁两方之间好不容易维持的和平。” 越鸣砚忍不住心道:朱韶要杀他方法可太多了,先前的毒杀就是一种,大可不必如此费神。 “说到底,以尸血鸟乱阆风,离间衍阁剑阁,运气好的话,甚至能离间正道与玉凰山——这件事中获利最大的,其实是魔道。” 越鸣砚的声音非常清楚,正因为清楚,反令众人哗然。 魔道与玉凰山不同,直至今日仍是令正道极为忌惮的存在。安远明和宋濂要知道的更清楚一些,这也是为什么赢了四十年前的那一战,他们仍然如此尊崇秦湛的原因。 温晦还活着。 他虽被打入了炼狱窟,可秦湛毕竟没有杀了他,她杀不了温晦。温晦当初在极短的时间内便统一了魔道,魔道众人以司幽府和枯叶宫为首,对他极尽尊崇。温晦败于秦湛剑下后,枯叶宫便以杀尽阆风为旨,而司幽府地处西境,时至今日仍在尝试从炼狱窟中救出温晦。 越鸣砚如今说魔道,众人不由呼吸发紧。 连安远明都说了句:“师侄,这句话实在可不好乱说。” 一剑江寒倒是说:“我觉得他说的对。这天下论到恨秦湛,排出剑阁也排不上朱韶。说是魔道所为,确实合理。” 安远明抿了抿嘴,他接着说:“可有证据?尸血鸟可是玉凰山的东西。” 越鸣砚犹豫了一瞬。 一剑江寒道:“你只管说。” 越鸣砚的眼直接穿过众人,停在了苍山派为首的那位青衣剑客身上。 他的目光平静,话语也丝毫没有半分抖动。 越鸣砚道:“苍山的这位师兄,我于赏剑会上闲来无事,便去翻了翻此次的与会名单。此次苍山共来了七位弟子,可未有一位名为‘知非否’。” 他拱手:“知师兄,不知你是否可向我等解释一二?” 青衣的剑客见状笑了,他问越鸣砚:“这次可来了近三百多人,你一个个名字看过去了?” 越鸣砚道:“三百六十二个名字,尚且算不得多。” 青年哈哈大笑,他道:“越师弟,我只是怕剑主不愿原谅苍山迁怒于我,才随便编了个名字,未用实名相称。我名为司马涟,师从苍山听潮老人,你且想想,是不是我?” 越鸣砚也笑了,他说:“苍山听潮老人以听潮剑闻名天下,其弟子司马涟自然也是各种高手。” 知非否道:“越师弟是想我露一手?” 越鸣砚摇了头,他说:“听潮剑有一式名为‘踏海’只能以右手剑使,所以又名‘右断潮’。知师兄,你的剑在右侧,不知是练的左手剑,还是挂错了?” “若是挂错了,师兄怕不是剑修吧。” 知非否的笑容终于顿了一瞬,他饶有兴趣地瞧着越鸣砚,问:“我早听闻阆风继承了昆仑诸多典籍,但这些典籍也算浩瀚如海吧?你我见面之后不过方才一两日,你居然能看完那么多典籍,甚至找到听潮剑吗?” 越鸣砚也笑了,他说:“我并不知道苍山的听潮老人,更不知道什么是听潮剑,我只知道苍山来了司马涟。” 知非否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折扇一开击退—— 可一剑江寒的剑已出! 他拔出的是那柄宽剑,众人直觉海啸山崩迎面而来,尚且来不及避开,青衣人已摊开折扇迎战! 知非否右手执扇,左手自扇面一挥弹,扇面上的枯叶振翅在转瞬间竟化作万千蝴蝶往一剑江寒的面上袭去!一剑江寒毫不为所动,知非否眼眸微眯,那些蝴蝶在转瞬间又都化作了实打实的刀片! 一剑江寒的剑仍在前! 刀片撞上了他的剑被粉碎,刀片碰上了他的剑气被震开,知非否终于意识到了危险,他手腕翻转,扇子上有银边显现化作玄铁竟是架住了一剑! 知非否接的不易,也知今日事已然失败,干脆笑道:“一剑江寒,我在枯叶宫时便听过你的名字,你有这样的修为,何苦留在正道居于秦湛之下?不若来我魔道,自是魔尊座下第一人!” 所有人闻言都惊住了,一则为他竟然接住了这一剑,二则为他竟然在正道的地盘上公然邀请剑道的修者! 唯有一剑江寒无所觉,他仍在前,玄铁发出极为刺耳的吱呀声,知非否手腕开始颤抖,他颤抖不过三秒,那柄无锋的宽剑已从他的扇面穿刺而去,直直刺进了他的咽喉——! 咚地一声。 银扇坠地,一剑江寒也停住了剑。 他的剑像是刺进了一块木头里。 而他的剑也的确刺进了木头了。 知非否不见了,被一剑江寒刺中的,是一块雕琢粗糙的木雕。一剑江寒像是早就料到一般,将木雕从剑上取下,收了剑,随意捏碎了,而后道:“是枯木逢春术。” 越鸣砚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安远明和宋濂看见那块用作替身的木偶已反应了过来。 安远明低低道:“不哭阎王——!” 越鸣砚:“不哭阎王?” 宋濂抿住了嘴,没有说话,秦湛做了解释。 秦湛说:“魔道有两宫,西境司幽,东境枯叶。当年大战,这两宫是魔道的主力,不哭阎王就是东境枯叶宫的主人。枯木逢春是他最有名的术法,即是将自己附身在木偶上行动,藏起本体,借此来保证争斗中的安全。” 秦湛说了话,和越鸣砚解释。 而后她看向众人,尤为看向衍阁,她说:“叫你们上剑阁的,不是宗主,是魔道枯叶宫。尸血鸟应该也是他带进来的,检查检查这位苍山弟子的居所,应该能找到证据。” 衍阁弟子面面相觑,有人低低道:“来通知我们的师兄的确面生的很” 宋濂即刻传令主峰的正法阁弟子前去搜查,不多久,主峰的弟子传来了话,司马涟的屋里有残留的尸血鸟痕迹——尸血鸟是从这里出的! 事情到了这里已经很明朗了。 魔道枯叶宫的不哭阎王听到了秦湛要开赏剑会的消息,便想乘此机会来搅一场浑水。他做了人偶,将自己附身于人偶身上与苍山的司马涟替换,混入阆风,而后驱使尸血鸟杀了缈音林和宴天泽。缈音林与宴天泽当然敌不过他。他命尸血鸟先操纵宴天泽去选剑楼内做出今日惨状,接着又让尸血鸟操控缈音林在今日挑衅秦湛,为保万全更是叫上了衍阁弟子。 待今日事发,无论众人是因“缈音林”的话而觉着秦湛做了这事,还是后发现了尸血鸟又觉得玉凰山做了这事——他都算成功。 若是越鸣砚没有发觉不对,将他炸了出来,怕是秦湛c正道与玉凰山,三者难以避免交恶的后果。 三者交恶,自然是魔道最得利! 众人只觉一身冷汗,又听秦湛轻笑:“不过选剑楼锁着,谁知道是不哭阎王打开的还是我帮他开的,毕竟魔道也可能与我沆瀣一气吧?” 魔道恨不得秦湛去死,更巴不得正道不容秦湛。众人听见秦湛这么问,皆以为这事是真的惹毛她了,只恨不能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停了。 宋濂闻言眼皮一跳,他连道:“这天下任何人都可能与魔道有私,唯你不可能。枯叶宫尊从魔尊,恨不得杀你千百遍,怎么会与你共同去害宴师侄。” “说来都是我松懈,竟让魔道借着苍山混了进来。” 苍山弟子惶惶,秦湛不过看了一眼,那些弟子便怕得跪下。秦湛觉得无趣,问众人:“今日事,可算已有结果?” 众人面面相觑,都看向衍阁。事情闹到这一步,连不哭阎王都牵扯了进来,衍阁弟子也知道没法闹了。 可他们还是觉得不甘。 宴天泽是衍阁阁主,众目睽睽下死在了秦湛的剑楼里,竟就是这样简单收场了吗? 魔道插手,可魔道为什么要来搅这么一场局?又为什么要用如此残忍的尸血鸟? 说到底,不都是因为秦湛吗? 同时阆风弟子,只因她是秦湛,衍阁就要被如此羞辱吗? 秦湛垂下眼,已不想再问。 宋濂命弟子送客下山,这些弟子先是经历了一次秦湛拔剑又经历了两次一剑江寒拔剑,早就从最初的震惊到了麻木,忍着内伤一个个迫不及待就走,生怕再遇见什么事。 宋濂又与安远明商量了两句,便去替宴天泽收敛尸身。衍阁弟子实在有忍不住的,哭出了声。然而就是这样的哭声,似乎也要隐忍着,是不正确的。 闹剧终于散了。 安远明也带着云松先离开。云松显然还想说什么,但他最终只是像秦湛行了一礼,而后走了。 秦湛见他,说了句:“你拿的剑名流月,是我剑阁阁主所铸。光笼剑身似月流浆,是一把至诚之剑。” 云松听了停下了脚步。 他正对着秦湛,十分恭敬又正式地行了一礼,鞠躬几乎与地面平行。 云松道:“晚辈谢剑主教诲。” 秦湛心想,她这不算是什么教诲,只是告诉了他名字而已。 人散了,宋濂那口气也终于可以松了。他原本想说很多,最后也什么都没说。只是道:“秦师侄也累了,今日事唉。我会重新整饬门内。” 秦湛想到了明珠的事,觉得阆风内部是该好好整顿了,便也顺势点了头。 宋濂见状,噎了一瞬,又见到一旁的一剑江寒。 一剑江寒在宋濂开口前便道:“我来找秦湛,找完便走。” 宋濂剩下的那些话自然也无法说。他向对方致意,便也离开了。今天的事情累得他头疼,剩下要处理的事也还有一堆。他只觉得自己若是活不过两百岁,一定不是修为滞涩的原因,是被心累的! 越鸣砚见宋濂走了,剑阁一下又安静了下来。 他看了看一剑江寒,又看了看秦湛。 秦湛说:“有什么事,你只管问。” 越鸣砚低声问:“师尊和前辈一开始便如此肯定此事非朱韶所为,是因为信任他吗?” 到了这时,他才终于敢将先前听见了秦湛否认朱韶行为时,心里浮出的失落稍微展露一角。 他也知道朱韶,玉凰山妖主,半妖之身,天赋卓绝。与越鸣砚相较,几乎可以算是云泥之别。 朱韶已叛离阆风,可秦湛依然愿意信任他,这是否意味着朱韶对秦湛而言是特别的? 越鸣砚心想,他确实是个普通人,因缘巧合得了不该自己得的东西,却也想握在手里,不分丝毫给旁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2.摘星04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眠冬剑着实是一把极为漂亮的剑, 它通体银白, 由一块完整昆仑寒铁打头锻尾,所以并无剑格,仅有剑首。剑首似冰凌锥,其中隐有幽蓝流淌, 远远瞧着似夜空星尘萦绕闪耀。 秦湛见越鸣砚从剑阁出来取的竟是眠冬, 眼中也不免有惊讶, 惊讶过后,便是实在的鼓励:“眠冬难得, 是把好剑。” 燕白哼道:“什么难得, 不过就能结两块破冰, 也就皮相蛊惑人。” 燕白剑知道秦湛的初恋就是这把眠冬剑, 如今见越鸣砚因缘巧合下取了这柄剑,不由话里古怪。 越鸣砚不明所以, 还以为自己是哪里得罪了燕白,有些无措。 秦湛见了, 不由侧头看向燕白。 燕白被她盯着,不自在的于空中翻个圈, 又硬着脾气说:“怎么啦, 我说错了?” 秦湛知道他的心结是什么, 一方面觉得好笑,一方面又觉得可爱。她思忖一瞬, 而后对燕白道:“小越得眠冬, 你不该是最开心的吗?” 燕白:“我有什么好开心的?” 秦湛慢慢道:“眠冬是小越的了, 你不开心?” 燕白愣了一瞬,在秦湛的笑中终于了悟。眠冬是越鸣砚的剑了,从另一方面来说也算是彻底绝了秦湛的念想,秦湛总不能和自己的徒弟去抢剑! 这么一想通,他面上的神情立刻好多了。越鸣砚看不见他,却也从气氛中察觉到燕白不气了。 越鸣砚:要对付燕白剑,果然还是得燕白剑主来。 他看了看手中的眠冬剑,不由回想起选剑楼里得场景。楼里剑气横溢,唯有这把眠冬寂静如雪。 越鸣砚几乎在瞧见了眠冬第一眼,便联想到了秦湛。这柄剑同秦湛一样,使人望而生寒,却又禁不住靠近。 秦湛告诉越鸣砚,眠冬剑又被称作无鞘剑。锻造它的人是阆风的第一任剑阁阁主,他也是当世铸剑大师。与旁的铸剑师不同,他铸剑总会为剑同样打上一把剑鞘。因为他认为剑气不该横肆而该敛于心,故而他修炼成的剑道,也被后世称作心剑。 就是这样一位铸剑大师,在他的一生中唯有一把剑未曾加以剑鞘,既是这把“眠冬”。记载中说是因眠冬剑一成,阆风便骤然陷入银装素裹c冰冻河川的场景里去,转眼从六月夏初转入了冬日冷冽,似乎世界一切都眠入了瞧不见边际的雪冬里,只有这柄剑立于天地间,身上流淌着光线折入后的色彩,漂亮地连铸剑者自己都不忍心用剑鞘将它藏起来。 他未曾给眠冬铸鞘,后人也未曾能打造出配得上眠冬的剑鞘,眠冬便作为无鞘剑一直立于阆风的剑阁。 秦湛道:“没剑鞘怪麻烦的,我那有块三尺长的冰蚕丝,正好你拿着当裹剑布用。” 越鸣砚道谢。 燕白剑便看着这两人将举世闻名的眠冬剑毫不在意的裹进了布里,忽然心里便不再那么嫉妒了。 ——至少他有剑鞘,不用被秦湛拿一块白布随便缠起来! 越鸣砚得了眠冬的消息,眨眼间传遍了阆风。宋濂四下想想还是命人携了礼上山为秦湛道贺。 他原本以为秦湛会拒绝,却万万没想到秦湛竟然同意了。 宋濂便试探道:“秦师侄的弟子得了眠冬,这可是件大喜事。不如在主峰办一场赏剑会,让全阆风的弟子都有幸一观?” 秦湛闻言沉思了一瞬。 宋濂见秦湛沉默,以为自己是惹了她不快。秦湛的性格如何,他再清楚不过。秦湛强是强,但也正是因此而不擅长与他人打交道。一方面旁人畏惧于她的燕白剑,见了面统统口称“剑主”,只想从她的身上沾点好处,除了个和秦湛一样不通人情的天煞孤星,却是无人想要成她友人。一来是她站得太高,没有人喜欢交一个永远需要自己仰视的朋友,二来也是因她站得太高,能看见的风景太大,能瞧进眼里的人却没有几个。 她自幼是帝姬,后又是剑阁传人,一生都未曾学过何为低头。说实话,秦湛说话没那么毒,甚至懂得给人留几分颜面——这就足够让宋濂惊喜并惊讶了。 正是因为秦湛是这样的人,所以瞧见她对越鸣砚如此悉心指导的模样,宋濂才会惊讶。 他原本建议秦湛收徒,怀揣的私心也就是希望用一个忠于阆风的弟子来拉住秦湛。只是因着前头有朱韶,宋濂这个法子也只是无计可施下的死马当活马医。 如今他亲眼见到了秦湛确实对这个弟子上心,不仅为他重开选剑楼——要知道当年的朱韶费尽了心思都没能让秦湛点头开楼——更是亲临指导。这让宋濂在心里不由得掂量起越鸣砚的地位。 可他又着实不能确定这地位有多高,所以方才试探地问了秦湛这么一句。因为他知道秦湛并不喜欢这样大会安排。 宋濂问了,他见秦湛沉默,便以为这是越鸣砚的地位不够。秦湛虽然对他有些特别,但这些特别还不到能让她为对方做出些改变的地步。 宋濂有了个底,嘴上自然是要将这尴尬化解。 他道:“当然了,我也就是顺口一提,秦师侄喜静,这我是知道的,师侄若是不喜欢,那这事自然就——” 宋濂没有说完,秦湛总于开了口。 她道:“我想了想,既然要开赏剑会,只让小越上去拿把剑给别人看多没意思。” 宋濂一愣:“你的意思是?” 秦湛微微笑了,她道:“不如开选剑楼吧。” 宋濂:“?” 宋濂一时反应不过来:“开剑楼?如今的剑阁弟子不是只有越鸣砚吗,他也已经取了剑,这剑楼开着要做什么?” 秦湛道:“选剑楼允剑阁弟子选剑的规矩,也不过是第二十任阁主定下的。往后的阁主承师命,一直未曾改过罢了。说到底,选剑楼是剑阁阁主的私产,代代相传,每代阁主对于选剑楼由十足的决定权——这没错吧。” 宋濂点头。 秦湛便道:“既然当年的阁主可以广开剑楼为弟子选剑,那我今日开剑楼为弟子庆祝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宋濂彻底懵了:“等c等等,师侄我有点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秦湛道:“宗主说要庆祝,我想了想小越自幼孤苦,得了眠冬这样的喜事是要庆祝。即是庆祝,那便该有些彩头。只给人看看眠冬剑像是小孩儿玩闹,不如允一把剑吧。” 宋濂听得目瞪口呆,而秦湛还在道:“既然为小越庆祝要办赏剑会,那就办的大些。” “宗主不如广邀天下,也不必拘于剑宗,大家比武赏剑,头名者——”秦湛微微一笑,“我允他入选剑楼。” 宋濂彻底说不出了话。 他是想试探越鸣砚在秦湛心中的地位,只是试探出的地位是不是太高了? 选剑楼说是剑阁阁主私产不错,可剑阁也归于阆风!剑阁的财富于阆风内部流转,宋濂自然喜闻乐见——可不拘阆风c不拘剑宗? 宋濂这可太心疼了! 秦湛瞧见了宋濂变幻莫测的申请,她故意道:“怎么,宗主觉得一把太少?” 宋濂:“哪里,师侄要为徒弟庆贺,我自然是十分高兴,我这就去安排,去安排。” 宋濂走了,燕白闲闲道:“说要庆祝的是他,如今心疼的也是他。你这个宗主啊,要不是四十年前出了那事,还真轮不到他来做这把椅子。” 秦湛道:“宋师叔虽修为境界不高,却极善门派俗物。若非阆风有他,你以为单凭一个我在,阆风便能从那么多次风暴中全身而退了吗?” “说到底,我欠着阆风。” 燕白最见不得秦湛说这种话,他起了别的话头,对秦湛说:“你怎么想起来要给小越办赏剑会,不像你的风格啊。” 秦湛道:“是你让我入世修心,既然要试着耽于俗世六欲七情,那自然要先有。” “宋濂的徒弟练出个金丹他就能高兴的各派送礼,如此类推,小越得眠冬,我也该为他送点贺礼。” 燕白忍不住翻白眼,想说:送点贺礼和你大开选剑楼是一个概念吗? 没想到秦湛接着道:“小越悟性很好,但他学的太快了,剑阁上没什么人,我可不希望最后他的剑成为我的复制品。他得看更多的,拿一把剑做彩头,得见天下修者法门——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燕白:“” 燕白惊呆了,他以为秦湛就是随口一说,完全没想到她真的想了。 后来他讲这件事讲给越鸣砚听,有些纠结:“我当年听阆风的家伙们说什么父母爱子为之计深远,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如今我看秦湛,算是真的明白了。小越,她是不是把你当儿子了?” 越鸣砚:“” 越鸣砚想了想秦湛和自己似乎没差几岁的外貌,心里实在是没办法把她当妈。 他艰难道:“师尊为弟子计,也是这样的。” 燕白剑“哦”了一声,似懂非懂。 倒是越鸣砚微微叹了口气,最后对燕白剑道:“师尊之恩,我怕是以命抵也无法相报。” 燕白莫名其妙,他说:“秦湛要你的命做什么?你努力修行就是对她最大的报答。” 越鸣砚笑了,他道:“燕白先生说的是。” 晚间秦湛回了主殿,却不见越鸣砚。她问了燕白一句,燕白说在看书。 秦湛便也不多想,她回屋的时候,却在屋子里瞧见了一块全新的玉盘。玉石一般,应该是从剑阁后山采的,但这玉盘磨的极好,造型像朵葵花,简单而言,就是非常符合秦湛的审美。 秦湛四下看看,十分喜欢,伸手便将这盘子搁上了原本她放东海水晶的地方,还将些果子也放了上去。 燕白瞧着这绿色盘子配红果的样子简直不想看第二眼,但秦湛倒是十分开心。 她对燕白道:“燕白,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燕白刚想问秦湛明白了什么,便见秦湛身上的气息骤然一沉,再扬起又比先前越发精进。燕白瞧得目瞪口呆,四十年未得寸进的修为,竟然看了个红配绿就涨了? 秦湛还在道:“燕白你说的对,我之滞涩在心,我得修心。” 燕白道:“和小越有关吗?” 秦湛点头。 燕白便道:“那你是不是该好好谢谢小越啊?” 秦湛:“当然要谢,送些灵石丹药给他吧。” 燕白道:“送东西多敷衍,送点别的呀。” 秦湛显然是想不到还有什么可送,燕白看着她忽而恶作剧心起,对秦湛道:“要不,你去哄哄小越?他孤身一人来阆风这么久,前段时间又差点被杀,也不知道晚上睡觉怕不怕。” 秦湛皱起眉,这显然和她预计的不符,不过——“哄人的办法,我还真会一个。” 燕白听着太好奇了,秦湛哄人!这不比太阳从西边升起来有趣多啦! 他立刻撺掇着秦湛去,秦湛扫了他一眼哪里看不出来,但她今日终于找对了方法,也想着继续试一试。 秦湛从屋子里走了出去,要去寻越鸣砚。 这大晚上的,燕白赶紧跟了上去问:“秦湛,你真去啊?” 秦湛问:“不是你让我去吗?” 燕白心虚地不敢说话,却又好奇的很,跟在她身后到了越鸣砚的房门外。 秦湛敲了门,得了应声后推门进去。 越鸣砚已经打算洗漱睡觉了,突然见到了秦湛,连忙又重新整理了衣衫。 他瞧见秦湛气息温和,不明白她为何深夜来访,试探问:“师尊?” 秦湛道:“你送我的盘子我很喜欢,我来道谢。” 越鸣砚红了耳朵,他道:“师尊实在不必如此,弟子只是——” 秦湛眼中透彻,对他说:“我觉得还是需要些回礼。当年我初到剑阁夜间有些难眠,我师父曾经为我唱过曲子哄我入睡。你来了这么些天,我倒是从没有想过这件事,你要听曲子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3.摘星05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越鸣砚跟着燕白剑走在剑阁里。 剑阁里有一座选剑楼,是剑阁弟子取剑的地方。 越鸣砚顺着燕白剑的话看见了那栋黑色的建筑, 有些疑惑。他问道:“那一楼的剑都可以随便选吗?” 燕白剑瞥了一眼, 颇为不屑, 他道:“也不是。选剑楼是剑阁阁主的私产,能不能进去选剑是阁主说了算。不过听秦湛说过, 有任阁主收了很多弟子,改了规矩来着, 他为自己所有的弟子大开选剑楼。后来阆风剑阁的弟子就都去那里选剑了。” 越鸣砚点了点头, 燕白剑像是想起什么,忽而又道:“但那位阁主也立下了规矩, 一人一生只得入剑楼选一柄剑。而且他认为剑贵高洁, 所以只允许选剑者碰自己选中的剑。记着, 你选谁才能碰谁,若是碰错了, 也只能带着那柄碰错的出去。” 说到这里,燕白剑显然有点儿心虚。 越鸣砚向选剑楼看去, 这栋足有三层的乌木四角楼从他的位置瞧去,正似一把宽剑砸在剑阁的山峰上。越鸣砚粗略以剑阁的大小估算了一下,这楼里少说也有百把藏剑——越鸣砚又想起燕白说的那句“选剑楼是阁主的私产”——昔年剑阁豪强借此可窥见一斑。看来剑阁会被称作阆风第一阁, 甚至越过宗主掌门的正法阁去, 也不是毫无缘由。 燕白剑越鸣砚沉默,以为他是担心选剑的事情, 便对他道:“你也不用担心, 虽然那位阁主改了规矩, 但选剑楼是阁主私产这件事仍然没有变。那些剑又不是我,不存在拿了能不能用的问题——只要秦湛同意,你拿几把都成!” 越鸣砚自幼活于凡尘,除却幼时曾被阆风修者相救外,从不曾接触过这些。他如今见着选剑楼巍峨,又听燕白说昔年曾有阁主为弟子大开选剑阁,便越发不能明白如此强大的阆风剑阁时至今日,怎么会只留下了秦湛一人,如今又只有自己这么一个传人。 他不免问燕白:“剑阁弟子如今就只有我吗?” 燕白道:“对,之前还有个朱韶的,但你也知道朱韶现在不算了。” 越鸣砚问:“师叔师伯呢还有他们收的弟子也都没有吗?” 燕白剑回忆了片刻肯定道:“你的师叔师伯我可以肯定没有,但秦湛的师叔师伯我就不清楚了应该是有的吧。” 燕白剑还有些印象,他被秦湛取走后,尚且没来得及和秦湛多说上两句话,就被她提着上了剑阁大殿。那时候剑阁乌压压地有着许多人,秦湛握着他,第一次拔他出鞘,逼退了当时剑阁上所有的人。 她没有杀人,但在那一战里,却断了很多人的剑,让燕白光是看着都觉得骨头发疼。 现在回想起来——秦湛赶走的那些人,穿着的不都是阆风剑阁弟子的服制吗? 可这些事情就牵涉到秦湛的过去,燕白不想瞒越鸣砚,可又怕秦湛怪他多嘴,干脆找个折中的办法,他道:“我虽然是六十年前入的选剑楼,但有十年的时间都被困在选剑楼的阵法里,五十年前的事情知道的也不比你多。” 对越鸣砚道:“你要是真的好奇,我知道有个地方肯定有答案!” 和别的宗门一样,阆风也有存放着各类典籍记录的藏书楼。每阁自身的藏书楼里基本只放与本楼相关的修行典籍,所以也只有本门弟子可以进入。但主峰大殿后的藏书楼则不同。这楼里摆放的都是最基础通用的典籍,又或者经典讲义,再者就是存放阆风的历史——连同正法阁,五阁所有的记录都在主峰的藏书楼里。 越鸣砚原本也只是一时困惑随口一问,并没想过要离开剑阁。但燕白剑却说没关系,回头找个理由就行。 越鸣砚拗不过燕白,只得往藏书楼去。 燕白教越鸣砚:“若是秦湛事后问起来,咱们就说咱们是去翻入门心法的,嘿,她也挑不出毛病。” 越鸣砚没有回话。这时候是各阁午课的时候,剑阁没有几个人,也就没有早晚课的规矩。越鸣砚一个人进了藏书楼,楼里这时候除了洒扫仆人外,并无弟子。 燕白道:“你要找秦湛师叔师伯那就得从她师父那找,我记得是第三十一。” 他进了楼,跟着燕白的声音直往剑阁的藏书架上,翻找着上一代剑阁阁主的记载,然而剑阁传承约有三十二代,有写着秦湛的第三十二,也有写着秦湛师祖的第三十,偏偏就是没有这第三十一。 燕白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对越鸣砚道:“别找这个了,这个估计是找不到了,宋濂肯定销毁了。” 越鸣砚一脸雾水:“销毁?好好的,宗主为什么要销毁师祖的记载。” 燕白憋了半天,觉得这事不算是秦湛的隐私,越鸣砚早晚也会知道,干脆道:“因为他背叛了嘛!他背叛阆风堕入魔道了,当年为这事,秦湛差点被关进筑阁里去。” 越鸣砚,越鸣砚被燕白随□□出来的秘密给惊呆了。 世人都知道当年除魔,阆风出力最大,可谁能想到,出力最大堪称正道楷模的阆风,竟然也出了个叛徒?这个叛徒还是除魔出力最多的剑主秦湛的师父c剑阁的第三十一代阁主? 他一时不能缓过神,燕白嘀咕着:“所以你知道秦湛运气多差了吧。好不容易修到今天这境界,师父师父背叛了,徒弟徒弟背叛了。你说她能不强吗?不强早就被钉上试剑石上用来泄愤啦。” 说着,燕白剑又叮嘱了一句当初徐启明也说过的话:“你可别学他们啊。” 越鸣砚缓回了神,他这时候方才明白为什么徐启明会让他不要信衍阁的话,秦湛又为何会说那句话。若是他未见过秦湛,只听这些过往,怕是也会认为秦湛早晚要叛变。 她有着一个背叛了的师父,又有一个背叛了的徒弟——她就算说自己没有离开阆风的意思,怕是连宋濂自己也不敢尽信。 若是他信,又何必半逼着秦湛收徒呢? 山下从来不提这件事也是顺利成章了,和朱韶的背叛不同,燕白剑主的师父背叛——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从阆风的态度来看,在修真界里敢提的人怕也不多。几十年一过,修真界讳莫如深,山下自然也就忘了燕白剑主师父的事,只会记得她是如何英勇。 越鸣砚想了想,抽出了第三十代阁主的记载看。第三十代阁主道号玉玑,活了近五百岁,最后因无法突破修为界限而寿元耗尽,坐化于剑阁。他在位的时候,剑阁一共收徒三十七人,普通洒扫弟子有一百六十八人。他直到四百五十岁才收了第三十一代阁主,并最终将阁主之位传给了他。 也就是说,秦湛是有师叔师伯的。 越鸣砚看着书简,第三十一代阁主的名字被墨迹给污了,只能瞧出是两个字。 他又去翻秦湛还在记载中的典籍,发现她的典籍里无人敢用墨涂,可有关她的师父,这第三十一代阁主的事情都被施了咒语,根本瞧不清楚。不过好在他们在秦湛的记载里找到了有关剑阁无人的真相。 典籍里记载了这么一句话:湛年双十,取燕白,驱剑阁众。 越鸣砚垂下眼,燕白剑是知道这件事的,所以他也只是咳嗽了一声,假意道:“哎我想起来了,对,是这么回事,秦湛那时候就很厉害啦。” 秦湛在修行上就是一个怪物。她二十岁的达到的境界已经是许多人穷其一生也未必能触摸到的天花板。但能做的到,和为什么要做又是另一回事。 燕白告诉了他剑阁为何无人,却不肯告诉他理由。秦湛当年为什么要将剑阁的弟子都赶走呢?当时的宗主和前阁主竟也没说话吗?这实在不像是秦湛会做的事情。若说这是那位入了魔的前阁主所下的命令,越鸣砚倒觉得更说的通些。 越鸣砚已经察觉到燕白引导他来查阅典籍,是因为不想过多的去说秦湛的私事,也就不再多问。他发现他的师尊就像一个巨大的谜团,所有人都对她又敬又怕,而她自己却毫不在意,任凭他们缄口不言又或传蜚语流言。她只是坐在剑阁里,手指搭在她的剑上,便无人敢犯。 越鸣砚轻声问道:“前任阁主是四十年前才叛变的,燕白先生应该见过他?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燕白嘀咕了几句,最后道:“很难形容,你要真想知道,还是去问秦湛吧。” 燕白拒绝告诉他,这也在情理之中。越鸣砚面上未多显神色,他将书卷掩了,搁回原来的地方。正欲出门的时候,碰上了正法阁最新收的那批弟子。 整理藏书阁是正法弟子的课业之一,他们互相嬉笑着结伴走来,刚进门就遇上了要出去的越鸣砚。 越鸣砚显然也有些惊讶,他拱手向众人见了礼。 那些弟子瞧见了他,心中不免生出些嫉恨。所有人都未曾放在眼中的一个半瞎,最后竟然入了剑阁,成了秦湛的徒弟——这实在是件很难不让人嫉妒的事。 剑阁不同于其他四阁,其他四阁弟子众多,纵使入选,也未必能的阁主亲传,纵使得阁主亲传,也未必能成此阁传人。 剑阁不一样,秦湛不喜欢收徒,她如果收了徒弟,便一定是当传人教养的。 瞧啊,这个瞎子不过入剑阁一天,秦湛不就找到了办法,让他能视物了吗? 为首的一名弟子有些沉不住气,见越鸣砚见了礼,讥笑道:“越师弟怎么会来这里,这里的书籍字小,师弟能看见吗?” 越鸣砚道:“多谢师兄关心,已经能看见了。” 那弟子被他话一堵,脸色不佳,他身后人直接道:“越瞎子,别以为你当了剑主的徒弟就能得意!剑主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离阆风了,你又不是剑主,到时候能在剑阁待几天,可难说下一面是不是试剑石上见呢!” 越鸣砚得知了秘密,如今倒也听懂了对方话里的影射。他不免想起了秦湛那句“有趣”——他们明明就不信她,却又要摆出诸多做派来,只怕她真的成了他们不信的样子——正如这些弟子,明明话里话外都指着秦湛的过去不够“清白”,可口里偏偏还尊称着“剑主”,好似这样就能两相皆安了。 越鸣砚笑了笑,平静说:“能待多久算多久,有一天过一天,下一面见了再与师兄见礼。” 他这副云淡风轻含笑平和的模样瞧在旁人眼里,自然是无端刺目。 不只是谁混在人群中悄悄捏了决,一道惊雷打在了他的膝盖上。越鸣砚膝窝一软,差点跪下。他虽未跪下,却也狼狈的摔了一跤。众人见状嘻哈大笑,越鸣砚倒是没什么,静静站了起来,弹了弹衣摆上的灰尘,便要离开。 那些人见他要离开,少不得出手阻拦。 燕白剑在一旁看的肺都要气炸,叫着“小越你等着我这就去叫秦湛!”,越鸣砚一听,脸上的神色才微微变了。 他顺着声音要去追燕白剑,却瞥见了悄悄伸出要绊他的脚。越鸣砚垂眸,面无表情的一脚从那只脚上踏了过去,这人一声惨叫,众人连忙回首去看,也忘了继续拦越鸣砚,倒让越鸣砚就这么走了。 越鸣砚一出门,就低声道:“燕白先生,燕白先生您还在吗?我没事的,您实在不必去寻师尊!” 燕白剑根本还没来得及走远,他就在越鸣砚的上空,瞧着越鸣砚眼中露出的焦急,好半晌才道:“我还没来得及去。” 越鸣砚松了口气。 燕白剑瞧着越鸣砚,瞧着瞧着笑了,他飘在了越鸣砚的身边,笑着道:“你这个人真有意思,说你懦弱吧,你又有胆子踩人那么狠一脚,说你狠吧,你前面又够忍让的。” 越鸣砚愣了愣,故而解释:“晚辈晚辈只是被舅舅教导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 燕白剑接口:“杀他全家?” 越鸣砚:“自当防卫。”他叹了口气,叹气后又笑了,他对燕白道:“燕白先生,我不会背叛阆风的。” 他说的很温柔,也很郑重:“师尊给了我第二条路,我会好好走下去,绝不会背离它。” 被秦湛直接说到这一步,明珠只觉得灵台一阵摇晃,站也站不稳,等她回过神整个人已经跪在了秦湛的脚下,她哭泣道:“剑主,剑主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秦湛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帕子,帕子的一角绣着朱红色的无名燕,和朱韶屋里木盒扣的纹案一样。她将帕子还给了明珠,平静说道:“朱韶到底给了你什么,才能让你如此维护他?” “你有没有想过,他让你用这种手段,甚至给了你这样的帕子——为得就是要让我发现是他做的吗?” 明珠怕得更厉害,她跪着额头抵在冰凉的玉砖上,发丝凌乱的几乎看不出这是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4.摘星06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待选的弟子都知道他是天残, 免不了会拿他打趣。诸如指着远处的树问他树上有什么,又诸如笑嘻嘻的竖起手指让他猜数。这些事情越鸣砚自小就经历过, 也习惯了,便也淡淡的答。有时对, 有时错,但无论对错,他都一副平静的模样,无端瞧得人不欢喜, 也就引得些家世显赫的顽劣子弟越发的欺负他。 一人道:“越师弟资质上佳, 不知道会被选入哪个阁里, 或许会被宗主看中, 进了正法阁也说不定呢。” 另一人必然奚笑道:“正法阁修五行道, 全是典籍咒文,越师弟学这个怕是大材小用。我看啊, 越师弟去剑阁才最合适!” 剑阁的阁主是剑主秦湛。 越鸣砚也曾从说书人口中听过这个名字,说是当今第一人, 仙剑燕白之主。执剑五十年来只收过一个徒弟,就是如今广为天下知的妖主朱韶。 只是自朱韶叛离阆风归妖界后,剑阁便再也不收弟子了,说是朱韶寒了秦湛的心。 这句话在他们上山的时候,负责领路的弟子就告诉了他们。如今这些人说这样的话, 也只是为了取笑于他。 越鸣砚通常听了, 也只会笑一声“承师兄吉言”并不往心里去。他知道自己的眼疾难医, 所以只打算尽自己可能去做能做的事情, 并不会过分在意结果。 所以当他模模糊糊的看见秦湛对他伸出的手,一时间竟没有能反应过来,直到秦湛又问了一遍,他才恍然回神。 他抬起头,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个白影,这白影配着剑,声音听起来像云雾一般,似乎对他伸出了手。 身旁的弟子压低了声音道:“越师弟,剑主在问你话呢。” 这世上有很多剑主,但不带剑名直称剑主的只有一人。 越鸣砚睁着眼,却还是看不太清,他脸上终于露出了十二三岁该有的表情,紧张地问:“剑主?” 他茫然极了:“剑主是女人?” 他问完就知道自己这话不妥,正不知该如何挽救的时候,他又听见了秦湛的声音。 秦湛笑了笑。 “我是秦湛。”她说,“如果你愿意,我就是你的师父。” 越鸣砚不知道自己当时是点了头还是摇了头,只是他动作了后,便听见了衍阁阁主讥笑的一声:“小孩子见识少,别高兴的太过,谁知道你的师父还能在正道待几年呢。” 秦湛闻言淡淡看了回去,衍阁阁主也只敢仗着秦湛不会杀他逞口舌之快,秦湛看了过来,他也就闭了嘴。 越鸣砚没听明白,山下对于燕白剑主只有恭维,夸她是正道砥柱,哪里说过甚至是提过像衍阁阁主这样惊骇的话。 他想不通,便只当是两阁阁主关系不善,互相讥讽罢了。只是跟着秦湛,离了大殿喧嚣,闭气凝神地走在往剑阁的路上。剑阁立在云山最高一峰,秦湛自然是可以御剑走的,但考虑到越鸣砚,她选择了慢慢走上去。 越鸣砚跟在她的后面,一步一踏倒是没有走出一步。 秦湛不爱说话,越鸣砚又不敢多言,两人竟然就这样无声息的走了约有一个时辰。知道跟在一旁的燕白剑实在忍不了了,他双手背在脑后,对秦湛抱怨道:“你们俩这是在比赛吗?谁说话谁就输了?” 越鸣砚听见了陌生的声音,却瞧不见人影,下意识问:“谁?” 燕白剑闻言“咦”了一声,凑近了越鸣砚,见他眼中还是一片茫然,嘀咕道:“你听得见我,看不见我啊。” 越鸣砚憋红了脸道:“我c我眼睛不好。” 燕白剑便凑得更近:“这样呢,你能不能看见我?” 越鸣砚只能感受到眼前的光线起了变化,却仍然瞧不见人影,他摇头道:“我c我看不见。” 燕白剑便又飘开,嘀咕道:“真奇怪,听得见我的声音,却又看不见我。” 秦湛瞥了它一眼,并不说话。 燕白剑见状,便嘻嘻哈哈地又飞去秦湛身边,道:“你是不是嫉妒啦,终于出现第二个能察觉到我的人了,你再也不是唯一能看见我的啦。” 秦湛淡淡道:“我本来也不想看见你,当年入剑阁选剑,我瞧中的明明是眠冬剑,若非你比谁都快地先跳进我怀里,逼得我只能选你,我也不至于被你吵这么些年。” 燕白被堵了一句,又不知该如何反驳,最后只能气呼呼道:“我哪里不好了吗?这满天下只有我这一把剑有剑灵!秦湛,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秦湛道:“我没有卖乖,卖乖的不是你吗?” 燕白剑被秦湛气了个倒仰,转头就跑了。秦湛也不去哄,只是握着它的剑体继续慢慢上山。 越鸣砚没有忍住,问了一句:“刚才的声音,是剑主的燕白剑?燕白剑,不是剑吗?” 关于燕白剑的传闻坊间太多了。百年前燕白剑乍现,不知多少人为了得到它而死在争夺的路上。最后这把剑被阆风的温晦得了去,封进了剑阁里,又命运使然落到了秦湛的手上,成了她的佩剑。 但无论是在哪一册话本里,燕白剑都是一把剑,而不是位少年。 秦湛道:“你能听见他的声音,这倒是难得。” “燕白剑的确是剑,但这是一把从天上掉下来的剑。既然花草鸟兽都能通过修炼得人形成精,它挂着‘仙剑’的名头,也成了个精,这没什么奇怪的。” 越鸣砚似懂非懂,燕白剑听见了秦湛的话,气急败坏的声音又远远传来:“秦湛,我是剑灵,剑灵!不是那些精怪!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 越鸣砚听见了一声笑声,他听得不真切,也不知道是否是秦湛发出的。 但他听见了秦湛接下来的话。 秦湛道:“你不用叫我剑主了。” 越鸣砚愣住,秦湛已停下了脚步。 她看着眼前的剑阁大殿,对越鸣砚道:“去烧壶水,倒杯茶给我。喝完这杯茶,你就可以彻底改口叫师父了。” 剑阁巍峨,却除了他们俩一个人都没有。秦湛给他指了厨房的位置,对他道:“房间很多,向南第三间是我的,其他你自己随便挑。” 越鸣砚看得模糊,但也大致记住了位置。 他慢慢地走去了厨房的位置,一点一点儿打开凑近看,找到了茶壶和杯子。茶叶倒是没有,他只能暂搁。 等他找到了足够的柴火,点燃了炉灶开始烧水,燕白剑不知何时飘到了他的身边。 他看不见燕白,却能听见他的声音。 燕白剑道:“你不会火咒的呀,这生火烧起来得要多久啊。” 越鸣砚没有吭声。 燕白剑又看见他弯着腰试图去清洗茶具,嘀嘀咕咕:“你这么听秦湛的话啊,那别用这个杯子。这杯子她没用过几次,你挑那个红纹大花的,她就这个审美,她喜欢那个!” 越鸣砚闻言手顿了一瞬,他看了看手里这个汝白碎蓝纹的杯子,又顺着燕白剑的话找到了那枚红底描金牡丹的杯子,一时间陷入沉默。 越鸣砚将红杯子拿远了些,他的眼里便只能看见红晕里映着金光,这样看起来倒是很好看。他顿了一瞬,拿了这个杯子清洗。燕白剑看他辛苦,冷哼了两声,却还是背过了身去替他瞧了瞧火。 越鸣砚不知道燕白剑去了哪里,但他洗干净了杯子,还是忍不住对着空气问了句:“燕白先生,你知道茶叶在哪儿吗?” 燕白剑闻言,回头看了背对着他的越鸣砚一眼,他道:“没有,温晦在的时候厨房里还有点茶,温晦走了,剑阁里就再也没有茶叶了,秦湛嫌苦。” 越鸣砚不知道温晦是谁,只是哦了一声,便想去看看水。燕白剑原本不想管他,可瞧着他一步一步走的极慢极谨慎的模样又觉得可怜,便用声音引着他走。 好在靠近了,越鸣砚也就能看见了。燕白剑在一旁看着他倒茶,一边道:“哼哼,我是秦湛的剑,你是秦湛的徒弟,以后你就也是我的小弟了,等你能去剑阁取剑,我帮你挑最好的剑。” 越鸣砚忍不住笑了,他温润道:“最好的剑不就是您吗?” 这句话让燕白非常受用,他觉得秦湛收的这个徒弟要比秦湛可爱一万倍,便对越鸣砚更亲切了点,他说:“你兑点山泉进去,山泉甜,秦湛喜欢。” 越鸣砚便也这么做了,他最后端着杯半凉的茶水忐忑着心思去见了秦湛。秦湛回到剑阁便解了道冠。她的垂在头发在身后随便绑了一圈,映在越鸣砚眼里,似乎与早上有点不同,却又看不出哪里不同。 他将水毕恭毕敬的端了上去,秦湛接过,喝了一口。半凉微甜,杯子还是她最喜欢的那只。 她将视线投向了燕白剑,燕白剑一脸得色。 秦湛心想,她既然打算收个徒弟以此入世修心,那燕白与越鸣砚的关系自然是越亲密越好。她可不想像当年她收徒朱韶那样,被燕白活生生吵上五年。 秦湛喝了水,将杯子搁下。越鸣砚对她恭恭敬敬行了弟子礼。秦湛受了,便代表着他们两人之间的师徒关系正式成立。 越鸣砚有些小声的唤了她“师尊”,秦湛应了声,又看了看越鸣砚。 最后秦湛道:“你眼睛不好,年纪也有些大,一般的修炼法子对你怕是益处不大。” 越鸣砚低头称是。 秦湛接着说:“好在我的法子你还能用。” 越鸣砚愣了一瞬。 秦湛道:“你先去休息,明天一早,我来教你练气筑基。” 越鸣砚愣了半晌,才道:“师尊,师尊要教我您修炼的法子吗?” 秦湛道:“真奇怪,你拜我为师,不学修炼那学什么?” 越鸣砚低声道:“可c可我眼睛不好。” 秦湛道:“这确实有些麻烦,但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 越鸣砚闻言睁大了眼,秦湛道:“我不知道你的眼睛还能不能看好,但我记得东海有一种水晶可以将事物放大,通过这块水晶看,三米外的东西都似近在眼前。” “这水晶大概能救你的急。” 秦湛当然不是会收废物做徒弟的人。她看了越鸣砚,除了眼睛,都是上佳。眼睛这事不是没法解决,看不清有东海的水晶,就算是看不见——她也可以替越鸣砚换双眼睛。 这对于旁人而言极为难做的事情于秦湛而言,不过都只是举手之劳,全看她想不想做罢了。 燕白剑后知后觉道:“那水晶是不是你房里拿来当盘子的那块?” 秦湛点了点头。 燕白剑茫然道:“不是前两年就不小心摔碎了吗?” 秦湛:“” 秦湛一个没忍住,站了起来:“我摔碎了?” 燕白剑肯定道:“你摔碎了。” 秦湛:“” 秦湛的脸上露出了难堪的表情,越鸣砚看不清,却能从空气中察觉到。 他忍不住道:“师尊,其实就算没有——” 秦湛道:“没事没事,肯定不止这一块,我再找找,找不到就去东海再找一块回来。” 越鸣砚从秦湛的话里听出她极力想表达的安慰和镇定:“最多迟两天,你能看清的。” 越鸣砚一下便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说的有很多,却最终一句也没说。但秦湛这意外的一面反而让越鸣砚心里与这座高高在上的云山之间一下拉进了许多。原来传闻里的剑主秦湛,也有失手打碎东西的时候。 秦湛问他:“你在想什么?” 越鸣砚答:“师尊和传闻不太一样。” 秦湛笑道:“他们都说我什么?” 越鸣砚道:“是天下无二的燕白剑主,正道的中流砥柱。” 秦湛听了,顿了一瞬:“还是个男人?” 越鸣砚:“呃。” 秦湛看见越鸣砚的表情还有什么不懂的,她道:“看来还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越鸣砚说不出话,十分窘迫。 燕白剑哈哈大笑。 秦湛也笑了,越鸣砚不明所以,秦湛道:“他们怕我叛变,便想尽了办法来吹捧我。可这吹捧到底是不甘心,所以能歪曲一点都是痛快的。” 她对越鸣砚弯起了嘴角:“这事难道不有趣吗?” 她先启动了亭子里的法阵,掀起了四角的垂帘让光线可以更好的透进来,这才给自己倒了杯永远温热着的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5.摘星07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那一年轮到桃源举办“摘星宴”, 又是温晦将燕白锁入剑阁十年, 各大宗门刚刚从青城山燕白之争中缓过气, 都铆足了心思要在这一次比试中重振威风。 桃源更是有意要借此一振桃源气势,为此不惜拿出了数千年前昆仑派掌门赠予桃源的至宝——名剑“不知春”作为此届摘星宴的彩头。 不仅如此, 桃源为了能让更多的人可以看见这一届摘星宴的比试,直接对外开放了太平城。所有人c无论修者还是凡客只要登记在册, 不起兵戈,皆可入太平城内,一观此次摘星盛宴。 当年的绮澜尘作为坞主最为得意的弟子, 众人公认的下一任桃源坞主,负责于太平城内接待几大门派的贵客,将他们由太平城引入桃源内暂居。 一剑江寒c秦湛还有绮澜尘的第一面,便是在太平城内的赌坊前见着的。 那时候的绮澜尘还不是如今这副冷傲尖锐的模样,她当年在一剑江寒和秦湛的心里, 几乎可以算是温柔师姐的典型,人间女性所有美好的具象化。 · 秦湛原本只是在一旁听着一剑江寒回想当年, 直至听见他提到了绮澜尘,眼睫方才动了动, 忍不住轻笑道:“她是真的漂亮。” 越鸣砚见了秦湛的笑,稍稍怔了一瞬,他心想,秦湛也很漂亮, 她还有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剑, 对桃源绝色的坞主的并不十分在意。 一剑江寒知道现今绮澜尘与秦湛的关系, 他顿了一瞬,终结了有关绮澜尘当年形貌的话题,继续去说当年的事。 · 那一年的绮澜尘修行刚好满三十载,是桃源内部默认的下一任坞主,也是负责这次摘星宴诸多事宜的掌事弟子。她起初是听弟子们说,有人在赌坊前闹事,方才暂搁了诸事匆匆赶至。她刚刚赶到赌坊门前,赌坊前围观的人群已经围了三层,饶是桃源弟子,都是用了些强硬的法子才见着了赌坊前发生的事。 一名黑衣的青年握着一柄剑,面容绷紧,直指着对面白衣的公子哥道:“他作弊。” 那俊俏的公子哥眉目有些似东境人,瞧着他便呲笑了声,慢条斯理说:“你哪只眼睛看见了,看见了能剜下来作证据吗?” 黑衣青年显然是从未遇见过像对方一样混账的人,竟被堵着说不出话。他皱着眉,只能强调:“你用五行术出千,我瞧得很清楚,你改了骰子的点数。” 他这话一说,众人哗然。赌坊是俗世爱玩的东西,一般修者者对此都不屑一顾,就是有修真者入赌坊,大家也有着不成文的规矩,赌归赌,你可以听骰,可以摇骰,但绝不能出千。 类似于用五行术仗着凡世众人瞧不出而改变出骰的结果,几乎可以说是赌坊里的败类了。 那公子哥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被黑衣青年这么一说也忍不住啧了一声。“他”死死盯着他,语气不善道:“说了半天你也没证据,我看你也是个剑修,怎么学着空口白牙污蔑人?” 那青年皱着眉:“你也用剑,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绮澜尘看到这里明白了个大概,她对唤她的弟子道:“两个人纠缠罢了,让城令去处置,唤我做什么。” 那弟子低声道:“师姐,你且看看那公子哥身上的衣服。那是南境天蚕丝,只供皇室。他怕是南境的皇子,城令处置不来的。” 绮澜尘自然也看见了。 她倒是不怕什么南境皇室。只是摘星宴在即,太平城作为容纳众多来客的落脚处,决不能乱起来。她略思考了一瞬,便走出了人群,对两人道:“若是行五行术出千,骰子上必会残留术后的灵力。这位公子是否被污蔑,只需看一看那枚骰子便真相大白。这位公子,那枚骰子可还在?” 黑衣青年显然没想到会有人站在他这边为他说话,尤其是站出来说话的,还是这样美的一位姑娘。他一时看呆,竟忘了说话。莫说是他,连白衣的公子哥都看愣了一瞬。直到绮澜尘微微抿起了嘴角,白衣公子方才缓过神,对她说:“有的,就在里面。” 话一说完,他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又忙闭上了嘴。 绮澜尘早已见怪不怪了,那白衣公子竟然看着她又问了一句:“姑娘是桃源的弟子吗?” 绮澜尘微微一笑,她身旁的弟子回答:“这是我们的二师姐。” 白衣公子想了想,笑道:“那就是绮澜尘了!” 绮澜尘的师妹听他如此不在意地直呼其名,有些生气:“你这人怎么如此轻薄,我师姐的名字也是你随便叫的吗?” 那白衣公子被这么一呛,不由摸了摸鼻子,乖乖道:“那,绮师姐?” 绮澜尘当时并不会因此觉得冒犯,她对白衣公子笑了笑,便从赌坊主人的手里接过了那枚骰子。她原以为黑衣青年既说的这样真切,骰子上必然有白衣公子残留的灵力,可她将那枚骰子翻来覆去的看,却什么也瞧不见。 她不由问:“真的是这枚吗?” 赌坊主人哪里敢瞒桃源的人:“是啊,大家都看见的,他们就是在那张桌子上赌的。” 绮澜尘一时不知该如何说,那白衣公子反而像是早就知道这结果,勾着嘴角懒洋洋笑道:“绮师姐,真相大白了吗?” 绮澜尘只能道:“这骰子没有问题,这位公子应是没有出千。” 白衣公子强调:“不是应是,就是没有。” 他说着瞥了黑衣青年一眼:“喂穷鬼,听见没?” 那黑衣青年显然也觉得困惑极了:“我明明看见” 白衣公子道:“傻子,眼睛是会骗人的。” · 黑衣的青年自然就是当年的一剑江寒,而白衣公子则是图方便女扮男装的秦湛。 越鸣砚听到这里,忍不住问:“师尊到底作弊了没有?” 一剑江寒看向秦湛。 秦湛顿了一瞬说:“作弊了啊,一剑江寒眼力好得惊人。” 越鸣砚:“那?” 秦湛笑道:“眼力好,不代表眼睛不会骗人,谁说出千一定要用法术,尘世的赌徒难道就不出千了吗?” 一剑江寒补充:“所以我这辈子都不会和你师父赌。” · 但是当年的一剑江寒显然不知道这一点,他站在原地,完全想不明白明明看清的事情,怎么就没办法被证明。 绮澜尘抛下繁忙的事物,结果只是被拉来证明这样一件事,让她不由懊恼。她急着旁的事情,便对身旁的弟子说了几句,转身便要走。她尚未走出几步,便听见了自己师姐的声音。 桃源虽名桃源,却也并非是一片净土。至少在绮澜尘与缦罗春之间不是。她见到了桃源的大弟子缦罗春,眉梢便不由自主的微微蹙了一瞬,那一瞬后即刻输开,她迎向了自己的师姐,行了一礼:“师姐。” 绮澜尘笑着问:“师父不是要师姐负责坞内事宜吗?师姐怎么来了城里。” 缦罗春瞧着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我若是不来城里,师妹又不在,岂非怠慢贵客?” 绮澜尘一听见这话,心中便是一沉。她今日诸多繁忙,皆是因为接到了消息,阆风剑阁的阁主,现今的“第一人”温晦会在今日到达太平城。原本她是该在等着的,可谁想到赌坊闹了一出,其中一人又和南境皇族有关,拉着她来浪费了时间。 绮澜尘微微咬牙,刚想要说什么,却听一声爽朗。 “算不上怠慢,我原本就是要先来找玩闹去的徒弟,说起来我还要谢谢绮姑娘替我找到了她。” 绮澜尘一怔,这才看见人群后的白衣男子。 他面容清俊,湛然若神。此时正低笑着看着绮澜尘的方向,眉梢唇角皆含着笑意,姿尤清绝。 他问:“阿湛,你在玩什么呢,好玩吗?” · 一剑江寒现如今再想起这一段,道路街景乃至缦罗春的姿容都模糊了,唯有温晦依然清晰明楚。 他持着一柄剑而来,疏风轩朗,穿着件普通寻常的白袍子,黑发未束冠只是懒散的拢在身后。他瞧着他们这儿笑,眼底清亮如星。纵使周身除了那一柄剑外再无星点装饰,却也无人可c也无人敢忽视他。 一剑江寒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一剑江寒再未见过这样的人。 · 下了阆风山道的最后一阶,一剑江寒平声道:“那就是温晦。” 两人说话间便以上了剑阁。云松见到了剑阁山门前立着的约莫有十丈高的试剑石,见着试剑石上苍劲有力的剑阁二字,忍不住问云松:“这是剑主手笔吗?” 越鸣砚见过秦湛的字,自然知道不是。他摇了头,云松也不失望,反而道:“剑阁先辈的字,自然也是极好的!” 越鸣砚:作为秦湛的追随者,师兄你爱屋及乌真的做得很到位了。 剑阁今日大开,众人甫一登入山门已能感觉到笼于全山,传承千百年的巍峨剑气。选剑楼立在剑阁后,似狂剑出鞘,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所有人都知道——秦湛就在那儿。 秦湛确实在这儿。 她答应了的事情很少有做不到的,此刻她已开了剑楼门,手执燕白立于楼前,静静等着将要入楼的魁首。 云松终于见到了秦湛。 在见着秦湛前,他有想过一万遍天下第一剑到底是什么样,但无论怎么想,都不及他此刻亲眼所见。直到他亲眼见到了,才明白他的想象是多么贫乏又无味。白裳墨发的秦湛就像是泼入了人世间的山水墨,立于万千颜色之中,你却偏只能瞧见她剑身上的黑与白锋,只能瞧见她。 她就是此代的剑道之巅。 燕白剑在一旁见到了云松的神情,晃了一圈,撇嘴着嘴道:“那小子怎么回事,我看他瞧你就和莲华寺的和尚瞧佛像似得,怪渗人的。” 秦湛:“”你是从哪儿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形容。 秦湛见到了向她行礼的越鸣砚,自然也见到了云松,和他身后一众过来瞧热闹的。她既想到了要开剑楼,便一早预料到了今日场景。没有说只许魁首一人登剑阁的,宋濂提了她便也应了。 但她确实没想到,二十年过去,爱看热闹的人一下有了这么多。 燕白还在一旁数着人头:“安远明来我能理解,获胜的是他徒弟嘛,桃源的两位也来我就很不理解了。你和她们的坞主绮澜尘不是早就分道扬镳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摘星08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那一年轮到桃源举办“摘星宴”, 又是温晦将燕白锁入剑阁十年, 各大宗门刚刚从青城山燕白之争中缓过气, 都铆足了心思要在这一次比试中重振威风。 桃源更是有意要借此一振桃源气势, 为此不惜拿出了数千年前昆仑派掌门赠予桃源的至宝——名剑“不知春”作为此届摘星宴的彩头。 不仅如此, 桃源为了能让更多的人可以看见这一届摘星宴的比试, 直接对外开放了太平城。所有人c无论修者还是凡客只要登记在册, 不起兵戈,皆可入太平城内,一观此次摘星盛宴。 当年的绮澜尘作为坞主最为得意的弟子,众人公认的下一任桃源坞主, 负责于太平城内接待几大门派的贵客,将他们由太平城引入桃源内暂居。 一剑江寒c秦湛还有绮澜尘的第一面, 便是在太平城内的赌坊前见着的。 那时候的绮澜尘还不是如今这副冷傲尖锐的模样, 她当年在一剑江寒和秦湛的心里,几乎可以算是温柔师姐的典型,人间女性所有美好的具象化。 · 秦湛原本只是在一旁听着一剑江寒回想当年, 直至听见他提到了绮澜尘,眼睫方才动了动, 忍不住轻笑道:“她是真的漂亮。” 越鸣砚见了秦湛的笑,稍稍怔了一瞬, 他心想, 秦湛也很漂亮, 她还有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剑, 对桃源绝色的坞主的并不十分在意。 一剑江寒知道现今绮澜尘与秦湛的关系, 他顿了一瞬,终结了有关绮澜尘当年形貌的话题,继续去说当年的事。 · 那一年的绮澜尘修行刚好满三十载,是桃源内部默认的下一任坞主,也是负责这次摘星宴诸多事宜的掌事弟子。她起初是听弟子们说,有人在赌坊前闹事,方才暂搁了诸事匆匆赶至。她刚刚赶到赌坊门前,赌坊前围观的人群已经围了三层,饶是桃源弟子,都是用了些强硬的法子才见着了赌坊前发生的事。 一名黑衣的青年握着一柄剑,面容绷紧,直指着对面白衣的公子哥道:“他作弊。” 那俊俏的公子哥眉目有些似东境人,瞧着他便呲笑了声,慢条斯理说:“你哪只眼睛看见了,看见了能剜下来作证据吗?” 黑衣青年显然是从未遇见过像对方一样混账的人,竟被堵着说不出话。他皱着眉,只能强调:“你用五行术出千,我瞧得很清楚,你改了骰子的点数。” 他这话一说,众人哗然。赌坊是俗世爱玩的东西,一般修者者对此都不屑一顾,就是有修真者入赌坊,大家也有着不成文的规矩,赌归赌,你可以听骰,可以摇骰,但绝不能出千。 类似于用五行术仗着凡世众人瞧不出而改变出骰的结果,几乎可以说是赌坊里的败类了。 那公子哥显然也是知道这一点,被黑衣青年这么一说也忍不住啧了一声。“他”死死盯着他,语气不善道:“说了半天你也没证据,我看你也是个剑修,怎么学着空口白牙污蔑人?” 那青年皱着眉:“你也用剑,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绮澜尘看到这里明白了个大概,她对唤她的弟子道:“两个人纠缠罢了,让城令去处置,唤我做什么。” 那弟子低声道:“师姐,你且看看那公子哥身上的衣服。那是南境天蚕丝,只供皇室。他怕是南境的皇子,城令处置不来的。” 绮澜尘自然也看见了。 她倒是不怕什么南境皇室。只是摘星宴在即,太平城作为容纳众多来客的落脚处,决不能乱起来。她略思考了一瞬,便走出了人群,对两人道:“若是行五行术出千,骰子上必会残留术后的灵力。这位公子是否被污蔑,只需看一看那枚骰子便真相大白。这位公子,那枚骰子可还在?” 黑衣青年显然没想到会有人站在他这边为他说话,尤其是站出来说话的,还是这样美的一位姑娘。他一时看呆,竟忘了说话。莫说是他,连白衣的公子哥都看愣了一瞬。直到绮澜尘微微抿起了嘴角,白衣公子方才缓过神,对她说:“有的,就在里面。” 话一说完,他方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又忙闭上了嘴。 绮澜尘早已见怪不怪了,那白衣公子竟然看着她又问了一句:“姑娘是桃源的弟子吗?” 绮澜尘微微一笑,她身旁的弟子回答:“这是我们的二师姐。” 白衣公子想了想,笑道:“那就是绮澜尘了!” 绮澜尘的师妹听他如此不在意地直呼其名,有些生气:“你这人怎么如此轻薄,我师姐的名字也是你随便叫的吗?” 那白衣公子被这么一呛,不由摸了摸鼻子,乖乖道:“那,绮师姐?” 绮澜尘当时并不会因此觉得冒犯,她对白衣公子笑了笑,便从赌坊主人的手里接过了那枚骰子。她原以为黑衣青年既说的这样真切,骰子上必然有白衣公子残留的灵力,可她将那枚骰子翻来覆去的看,却什么也瞧不见。 她不由问:“真的是这枚吗?” 赌坊主人哪里敢瞒桃源的人:“是啊,大家都看见的,他们就是在那张桌子上赌的。” 绮澜尘一时不知该如何说,那白衣公子反而像是早就知道这结果,勾着嘴角懒洋洋笑道:“绮师姐,真相大白了吗?” 绮澜尘只能道:“这骰子没有问题,这位公子应是没有出千。” 白衣公子强调:“不是应是,就是没有。” 他说着瞥了黑衣青年一眼:“喂穷鬼,听见没?” 那黑衣青年显然也觉得困惑极了:“我明明看见” 白衣公子道:“傻子,眼睛是会骗人的。” · 黑衣的青年自然就是当年的一剑江寒,而白衣公子则是图方便女扮男装的秦湛。 越鸣砚听到这里,忍不住问:“师尊到底作弊了没有?” 一剑江寒看向秦湛。 秦湛顿了一瞬说:“作弊了啊,一剑江寒眼力好得惊人。” 越鸣砚:“那?” 秦湛笑道:“眼力好,不代表眼睛不会骗人,谁说出千一定要用法术,尘世的赌徒难道就不出千了吗?” 一剑江寒补充:“所以我这辈子都不会和你师父赌。” · 但是当年的一剑江寒显然不知道这一点,他站在原地,完全想不明白明明看清的事情,怎么就没办法被证明。 绮澜尘抛下繁忙的事物,结果只是被拉来证明这样一件事,让她不由懊恼。她急着旁的事情,便对身旁的弟子说了几句,转身便要走。她尚未走出几步,便听见了自己师姐的声音。 桃源虽名桃源,却也并非是一片净土。至少在绮澜尘与缦罗春之间不是。她见到了桃源的大弟子缦罗春,眉梢便不由自主的微微蹙了一瞬,那一瞬后即刻输开,她迎向了自己的师姐,行了一礼:“师姐。” 绮澜尘笑着问:“师父不是要师姐负责坞内事宜吗?师姐怎么来了城里。” 缦罗春瞧着她一眼,似笑非笑道:“我若是不来城里,师妹又不在,岂非怠慢贵客?” 绮澜尘一听见这话,心中便是一沉。她今日诸多繁忙,皆是因为接到了消息,阆风剑阁的阁主,现今的“第一人”温晦会在今日到达太平城。原本她是该在等着的,可谁想到赌坊闹了一出,其中一人又和南境皇族有关,拉着她来浪费了时间。 绮澜尘微微咬牙,刚想要说什么,却听一声爽朗。 “算不上怠慢,我原本就是要先来找玩闹去的徒弟,说起来我还要谢谢绮姑娘替我找到了她。” 绮澜尘一怔,这才看见人群后的白衣男子。 他面容清俊,湛然若神。此时正低笑着看着绮澜尘的方向,眉梢唇角皆含着笑意,姿尤清绝。 他问:“阿湛,你在玩什么呢,好玩吗?” · 一剑江寒现如今再想起这一段,道路街景乃至缦罗春的姿容都模糊了,唯有温晦依然清晰明楚。 他持着一柄剑而来,疏风轩朗,穿着件普通寻常的白袍子,黑发未束冠只是懒散的拢在身后。他瞧着他们这儿笑,眼底清亮如星。纵使周身除了那一柄剑外再无星点装饰,却也无人可c也无人敢忽视他。 一剑江寒从未见过这样的人,一剑江寒再未见过这样的人。 · 下了阆风山道的最后一阶,一剑江寒平声道:“那就是温晦。” 云松这样的,放在温晦的时代只是寻常,搁在秦湛同期也只能称作较为出众,可若是在此时,竟已是难得了。 燕白道:“得亏你徒弟收的少,不然今天这剑一出,哎呀可太丢人了。他们师父知不知道他们这么丢人的啊?你看看这些正道弟子,还不如人家边境的苍山呢。” 秦湛没有多言,她收了剑,敛了剑气,却也给了那只鸟逃窜的机会。 梦曦晨受了惊吓,如今方才稳了回来,连多一眼也不敢去看没了皮的缈音林,看着秦湛问:“那c那是胭脂鸟吗?” “师姐,师姐这是被胭脂鸟吃了?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胭脂鸟,本名其实是尸血鸟。 这是一种极为残忍血腥的妖怪。之所以称这样一只形貌几乎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鸟残忍血腥,是因为她不是天生地养的妖怪。 尸血鸟都是雌性,那是因为她们皆生于年少枉死少女心中。尸血鸟稀有,一则是只有这枉死的少女必须是极有天赋的修真者,天赋越高,诞出的尸血鸟越强。二则她的死亡必然是含冤受屈c百受折磨。尸血鸟会在她的苦痛与仇恨中诞出,受她的祈愿而出。尸血鸟诞生的那一刹那,也就是少女死亡的刹那,因是饱含怨恨而生,所以以人血为食。她们往往会在夜间悄无声息地潜入人类的屋子,从对方的口中进入对方的躯体内,让你在睡梦中被吸进血液,死而不知。 修为有些年头的尸血鸟,更是可以吞噬此人后仍披上肉体人皮装作此人行动,若不割裂皮肤,褪下她们的伪装,任谁也无法发现这人已被尸血鸟吃了。就好像缈音林,从她的行为推测,她该是在今日上剑阁前被尸血鸟吃了,而后还被这只鸟借了皮。 因尸血鸟的诞生都是自濒死少女的心脏破体而出,羽毛浸染鲜色,有混账者形容此景乃天下一绝,似胭脂滴泪,所以方才给这么可悲又残忍的东西别称为“胭脂鸟”。 安远明也见了那只鸟,如今秦湛收剑,他也第一时间去查看了宴天泽的尸体。尸体惨白,明明身上有多处致命伤口却不见血液—— 他肯定道:“是尸血鸟。” “不是秦剑主,阆风潜进了尸血鸟。” “阆风怎么会潜进尸血鸟!尸血鸟何其罕见!更何况就算是尸血鸟,仅凭一只鸟,就能杀了师尊和桃源长老吗!?安道长,难道您会惧怕区区一只尸血鸟吗!?” 确实,尸血鸟可怕,可怕在她杀人不为人知。但修为到了安远明这个境界,晚上不可能会毫无所觉到这个地步。尸血鸟也没法这么轻易的杀了他们。说是尸血鸟杀人,但要杀宴天泽和缈音林,只靠尸血鸟显然也不现实。 更何况尸血虽然罕见,但在三道之中,隶属妖道,仍是归玉凰山管辖。 而如今玉凰山的主人是上任妖主和东境皇妃所生的半妖,秦湛逐出门墙的徒弟,朱韶。 众人一见先前从缈音林体中逃匿的鸟是尸血鸟,瞧着秦湛的目光反而更诡异了。 安远明头疼极了。宋濂也头疼。在场的人人中,先不论他们信不信,他们一定是最不希望秦湛有什么差错的人。如今衍阁弟子不依不饶,秦湛好不容易逼出了真正杀人的那只鸟,却反而将嫌疑更多的笼在了自己的身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摘星09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燕白剑察觉,一回头便看见了等着他们的秦湛。 燕白:“” 燕白干笑了两声, 对秦湛道:“你来接我们吗?下午我带着小越去主峰逛了逛, 怎么,这也是不行的吗?” 说道后面, 燕白剑反倒理直气壮了起来,本就是秦湛让他带着越鸣砚四处走走,她既然没有限定范围,就不能责怪他领着越鸣砚去了主峰藏书楼。 秦湛瞥了燕白剑一眼,仿佛全然看穿了他的想法。燕白剑心里正泛着嘀咕,秦湛对越鸣砚道:“小越。” 越鸣砚记得秦湛说过的话,他抬起头看了过去。 他看见了秦湛的眼睛。 越鸣砚本以为会在那双眼睛里看见怒哀之类的情绪, 可当他看清了之后,却发现秦湛的眼里什么情绪也没有。 她的眼睛还是那样似雪山水凝就, 是平静的无波江, 更是璧山间的褐色岩。 越鸣砚在一瞬间几乎以为秦湛什么都知道了, 她知道自己和燕白去翻了她的典籍, 知道她的徒弟大着胆子去窥探了她的隐秘。 就在越鸣砚想要开口认错的时候,秦湛总算是慢悠悠地说完了话:“我忘了要将你的名字添进剑阁志里去,你的名字怎么写?” 越鸣砚忽然就有种窒息后又重获空气的狼狈感。他还未来得及说话, 心虚的燕白赶忙先开口,他道:“我知道我知道, 是这么写!” 秦湛看向空中某一点, 越鸣砚猜这是燕白剑再给秦湛写名字。 越鸣砚看着秦湛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师尊只是为了这件事而等我吗?” 秦湛看了他一眼, 并未说话。她得了名字, 便要转身回去,回去前她对一人一剑道:“明日起,早午晚三课一日不可懈怠,我会在习剑坪等你。你大约还没有开始修习辟谷,我已经请宗主送了位仆人上山,名唤明珠,日后你的饮食由她打理。” 越鸣砚称是,就在他以为事情就会这么结束的时候,秦湛最后道:“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大可来直接问我。四阁多与我不睦,你贸然离开剑阁又未学成,怕是会被他们给欺负。” 越鸣砚怔住。 等他回神,秦湛已经走远了。 燕白剑问他:“秦湛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到底是知道们咱们去翻她过去的事了,还是不知道啊?” 越鸣砚自己也说不上来,但他却知道秦湛是没有生气的。她没有生气,对越鸣砚而言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越鸣砚再回去的时候,剑阁果然多了人。 明珠是位瞧着年芳二十的婢女,耳朵上坠着一对圆润的东珠耳环,笑起来的时候会有一对极为可爱的酒窝。 明珠向越鸣砚见了礼,口称:“公子。” 越鸣砚也同她见礼,说:“姑娘不必如此。” 明珠抿唇笑,她对越鸣砚道:“我父亲是阆风的外门弟子,祖父也是,我们家为阆风做事快有五代了。我父亲昔年在动乱时,更是有赖于剑主相救,方能活到今日还有了我。如今剑主需我等绵薄之力,我等自然竭尽全力。越公子也不必自谦,您如今是剑主唯一的徒弟,也便是剑阁的传人。时至将来,多的是人称呼您为阁主,届时您或许还会不悦‘公子’这称呼呢。” 燕白跟在他的身边瞧见了明珠,也想起了她,他对越鸣砚道:“她叫你公子你应着呗,她全家当年都是秦湛救的,对剑阁没有二心。也难怪秦湛找了她来照顾你。” 越鸣砚笑了笑:“那便随姑娘高兴。” 明珠的到来像是投进剑阁的一小块石头。她正值年轻活力的时候,又总是笑嘻嘻的,冷淡到没有人气的剑阁都仿佛因她的到来而变得鲜活。 连惯来冷淡的秦湛,见到明珠也会露出一抹笑来。 而比起越鸣砚,明珠也要更亲昵秦湛一些。燕白也曾嘀咕过“真不知道你是来照顾小越还是来讨好秦湛”——这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甚至在越鸣砚心里是理所当然的。秦湛是燕白剑主,这天下无人何人见了她,都会难免想要接近。 越鸣砚在习剑坪练剑,秦湛便在不远处瞧着他,间或指点一二句。每到午间,明珠便会挎着竹篮而来,篮子里便是她为越鸣砚准备的食物。越鸣砚正在学习辟谷,所以纵使明珠有千百本事,秦湛也不许她用出来。每日只许她做些面点用以充饥。明珠自然是委屈的,所以就算做面点她也用了十足的心思,让面点绵软又富有嚼劲,越鸣砚吃了快有一月也不觉得腻烦。 秦湛不许明珠在菜肴上太废心思,明珠便把心思全放在了酿酒上。剑阁有许多存酒,但大多都很烈,秦湛并不喜欢。明珠便开始试着用这些烈酒兑上果肉,又或者是用重新挑选果肉酿酒。酿出的酒需要功夫,但她调出的酒秦湛倒是很喜欢。这让明珠高兴了许久,甚至还偷偷的问越鸣砚秦湛最喜欢那种水果。 越鸣砚:“抱歉明珠姑娘,我也不知道。” 明珠闻言便会忍不住噘嘴:“什么嘛,公子明明是剑主的徒弟,怎么什么也不知道。” 越鸣砚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他意识到了这一点,再见着秦湛的时候,难免便会心有杂念。秦湛皱着眉让他停下,耐着性子问了句:“怎么了?” 越鸣砚动了动嘴角,什么还没来得及问,燕白已经道:“明珠问他你喜欢什么,他答不上来丢面子嘛。” 秦湛闻言微微挑了眉毛,她对越鸣砚道:“我喜欢剑,也喜欢酒。” 越鸣砚得了答案,脸颊微红,他忙道了谢,虽然这并不是他想问的,但也再不敢多思了,转而更认真的修炼。 若是修仙是条十不存一的路,那秦湛走的路,便是这十不存一里的千不存一。 她修的这条路,甚至一般的剑修都不会选,进展虽快,却太过凶险,一不留神,便是走火入魔尸骨不存。 秦湛的师父是个天才,他走的顺当。秦湛也是个天才,但她好歹知道这条路凶险,不适合常人。所以在修习前,她先提醒了越鸣砚:“我这条路,最初开始走的时候可能会很难。” 越鸣砚问:“有多难?” 秦湛道:“你的根骨上佳,又有我在,自然是能练成的,但练成的过程会比我要痛苦的多。你通悟的越快,经脉中游走的真气便越凶狠。只怕在第一阶练成前,你每夜都会被四下冲撞的剑气痛到无法安眠。” 秦湛的修习法子一旦通悟了,一呼吸间都是真气在经脉中游走冲拓。当年朱韶也练过,但他是半妖,半妖的经脉原本就比普通人类要宽,却也疼得大叫。越鸣砚在入阆风前从未有过经验,他的根骨上佳,悟性极高,但经脉却仍是普通人的经脉,乍然被如此冲击,白日不显,每日夜中必会撕心裂肺的疼痛。 这种疼痛无法麻痹,只能忍受,而且不知道要忍受多久。 秦湛经历过很多,知道疼痛也是会逼疯人的。 越鸣砚道:“既然师尊觉得我可以练成,那我自当尽力。” 他这话一说,秦湛剩下那句“你要是接受不了我就替你去要昆仑剑宗的心法”也没有说的必要了。越鸣砚正式迈上了剑修的路,在最初的一月后,便开始感觉到了“凝神聚气”。只是这样新奇的感受尚且不足七日,他便开始经历下一阶段,被乍然凶悍起的真气冲击的痛不能抑。 明珠每日来帮他收拾屋子,都能发现被褥上满是汗渍,而越鸣砚也一日比一日看起来苍白虚弱。 明珠担心的问了句,越鸣砚也不好多说,只是笑了笑,说是练功的后遗症,秦湛是知道的,让她不必心忧。 明珠见了,若有所思的点了头。 秦湛同样也见到越鸣砚一日比一日虚弱,可他依然没有缺过一次课,甚至没有落下进度。即使知道他练的越快疼得会越厉害,他也没有向秦湛撒过一次娇,讨过一次饶。 秦湛站在一旁瞧着,间或指点他的真气运转。 燕白剑在一旁看了这么久,此刻见着越鸣砚满脸苍白,也忍不住道:“你这法子本来就不该是一般人练的,干嘛还要告诉越鸣砚。朱韶练了一半都受不了喊疼,何况小越呢?” “你收这个徒弟,到底是为了练习断情绝欲还是为了入世修心啊?” 秦湛一边瞧着越鸣砚一边道:“他如果是普通人,那也太能忍了一点。更何况我检查过他的筋骨,是受得住的。说实话越鸣砚的存在让我真的感到很奇妙。” “你看他,再怎么检查,也不过只是根骨上佳。但他的悟性,别说阆风如今那些出挑的弟子,就是朱韶也连他一半都赶不上。我本来是很担心他的经脉受不住崩裂,连药都准备好了。可你看,他每日痛苦,每日的经脉却又挺住了。” “你说越鸣砚到底是个被隐藏起来的天才,还是只是个毅力过强的普通人?” 燕白剑:“我怎么知道你们的事情,我就是把剑啊。” 秦湛道:“我觉得是前者。” 不仅仅是前者,秦湛甚至都开始要相信,越鸣砚就是书里的那位主角了。然而秦湛这么想了甚至还没过去一个晚上,突忽起来的症状便让她没法去相信越鸣砚有个主角命。 秦湛匆匆赶到的时候,越鸣砚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他躺在床上,眉梢紧蹙,脸上已经白的连半点儿血色都瞧不见,人已毫无知觉,只有手指还因为过度的疼痛而反射性的抽搐。 秦湛在越鸣砚的床边坐了下来,她伸手帮他抹去了额上的冷汗,在明珠欲言又止的表情中问:“多久了?” 明珠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见公子到了该起的时候还没有动静,一时好奇推门进去才发现他c太不太对。” 说着明珠又递给秦湛一块手帕:“剑主用这个替公子擦汗吧。” 秦湛接过手绢,又看了明珠一眼。 她淡声道:“你觉得他是怎么了?” 明珠结结巴巴:“不c不知道,但看着像走火入魔。” 秦湛此生最忌惮着的,便是走火入魔。所以越鸣砚在修炼时她总要在一旁看着,以免出了岔子。她听了明珠的猜测也未反驳,只是抬手点住了越鸣砚的眉心。 明珠见状,忍不住叫道:“剑主” 秦湛头也未抬,她淡声说:“明珠,我上次见你是你五岁。” 明珠点头,轻声说:“对,那时剑主为了哄我,还为我摘了朵紫薇花。” 这些细节秦湛倒是记不清了,她笑了笑,又对明珠说:“那朱韶上一次见你,是你几岁?” 秦湛看了看越鸣砚,又看了看挺正常的云松,心里想,还是有两个的,也不能像燕白说的那样一竿子全打死了。现在的日子没有争夺c没有温晦,各大宗门刚从原先魔道的恐怖中缓过气来,当务之急都是休养生息,对弟子的要求和磨练,自然不会如他们当初一般严苛。 云松这样的,放在温晦的时代只是寻常,搁在秦湛同期也只能称作较为出众,可若是在此时,竟已是难得了。 燕白道:“得亏你徒弟收的少,不然今天这剑一出,哎呀可太丢人了。他们师父知不知道他们这么丢人的啊?你看看这些正道弟子,还不如人家边境的苍山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摘星10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但他初来乍到, 这种事关师尊隐私的事情,他只敢藏进心里,绝不敢问。 秦湛也没太在意,挥手便让他去休息。 最后秦湛还是从朱韶以前住的屋子里找到了块没摔碎的水晶。 这块水晶搁在三尺二的乌木盒里, 盒子的锁眼是一枚衔珠而飞的雀鸟, 秦湛认不出这是什么鸟, 但大抵都是精怪那一类的东西。 她用手指剥开了珠子找见了水晶。这块在秦湛屋里不过用来摆放些水果的水晶, 搁在朱韶这里,不仅正正经经地放进了宝盒中,宝盒里还有上好的红色丝绒覆盖着。纵使是从高处坠下,盒子的一角磕坏了, 这里头的水晶都未必会坏。 燕白剑瞧见了, 不免要说一句:“这小子把你送的东西保存的倒是好。” 其实也算不得送。 这水晶是东海诸派送她继承剑阁位十年的贺礼, 一共十块, 她留下了两块。那时朱韶已是她的徒弟,她便将其中一块给了朱韶。朱韶当年窃宝匆忙, 秦湛猜他叛离山门也来不及带走多少东西,这才想着要不去他的房里找一找。 朱韶的房里确实有水晶——或者说,朱韶在叛离时, 除了被窃走的舍利珠外, 他没有再带走任何东西。 燕白剑也发现了这一点,它哼了声:“谅这小子也不敢。” 秦湛没有接口。 朱韶是她的大徒弟。 她将水晶从盒子里取了出来, 用白色的丝绸包了, 方才下了剑阁。 越鸣砚便站在剑阁前等他, 秦湛一眼看去,便瞧见了越鸣砚表面镇定的面下藏着的忐忑不安。 秦湛心想作为师父,她这时候是该安慰两句的。 所以她开口道:“小越。” 越鸣砚抬起了头。 秦湛被他用那双黑亮的眼睛瞧着,剩下的安慰反倒不会说了。 她想了一会儿,最后干脆说:“走了。” 越鸣砚“唉”了一声,便跟在秦湛的身后,甚至不问去哪儿。 这点倒是和朱韶不同。 或许是重新收徒勾起了秦湛的记忆,她倒是想起了些二十年前的事情。朱韶纵使是为了躲避灾祸才被送上了阆风,人却半点儿阴郁也无,刚来剑阁的时候总是问东问西,半点也不怕秦湛。秦湛说一句出门,他恨不得连秦湛出门的路上打算在哪儿落脚都问出来。 秦湛心想,这或许和两个孩子的境遇有关。朱韶再不济,也是被东境当做小皇子养大的。越鸣砚秦湛这才想起自己对这个新挑的徒弟一无所知。 她问了句:“你是哪儿人?” 越鸣砚答:“是南境人。” 秦湛说了第一句,便觉得下面的话都好说多了,她一口气全问了:“我也是南境人,南境大了去了,你是哪国人,父母可还在?” 越鸣砚毕恭毕敬道:“南境秦国人,父母在我幼时便去世了。” 秦国是东境与南境的交汇处,东境虽不似西境已全然在表面上支持起魔道,但东境惯来也是个复杂的地方。秦国作为南境一国,自然以阆风为首的一众剑宗为尊,与东境常起冲突。两国边境的普通人都活得尤为艰难,常常朝不保夕。 越鸣砚资质不错,却父母双亡来到阆风。其中关由哪怕秦湛不去想也能猜到。 燕白剑见秦湛再问这些,便道:“这些孩子进阆风的第一天我就溜过去看过了,我知道的怕是要比宋濂还多!” 它得意道:“这小子刚出生就被魔修杀了爹妈,得亏被你们阆风的人救了,送去给他舅舅。可他舅妈不喜欢他,所以趁他舅舅出远门,把他扔了!这么一扔,他就碰上你们阆风负责收徒的弟子了呗。” 越鸣砚没有反驳。 秦湛听着,觉得这剧情真耳熟。要不是越鸣砚露出的额头白皙光洁,她怕是会忍不住问对方额头上有没有闪电伤疤。 秦湛从变成秦湛起,快要过了一百年。她几乎都要忘记了作为秦湛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如今听着越鸣砚的故事,倒是想起了一些,那些记忆让秦湛觉得亲昵又陌生,她竟是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这是越鸣砚自见到秦湛起,第一次听见如此温柔的轻笑声。作为燕白的剑主,秦湛强得令人侧目。她深不可测的修为让她在旁人眼里显得高不可攀,甚至哪怕近在咫尺都似乎隔着山雾,让人瞧不真切,也不敢瞧真切。 即使越鸣砚在对方伸出手的那一刹,与她靠得很近,越鸣砚的眼里留下的也只是秦湛模糊的白色身影和她淡泊偏冷的声线。 越鸣砚怔了怔。 燕白剑道:“哇秦湛,你真的越活越没有良心了,你徒弟这么惨,你还笑得出来?” 越鸣砚听见燕白剑提到了自己,刚想要开口解释,秦湛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声音又恢复了淡泊偏冷的样子。 秦湛道:“到了。” 越鸣砚这才惊觉,他随着秦湛踏上了通往筑阁的玉阶,只能看见一片极高的黑色建筑远远立着,纵使模糊那股扭曲与奇诡感仍旧铺面而来。 越鸣砚听见燕白道:“都六十年没来过这地方了,这地方还是这么诡异。徐启明看着挺正常一个人,怎么就不救救筑阁这糟糕透顶的审美。” 越鸣砚知道筑阁。每个活在阆风辖地的百姓都知道这座仙山的构成。 剑c衍c药c筑四阁围绕其中正法殿,五座山峰延绵方构成阆风派。其中剑阁修剑道,衍阁主器,药阁炼丹心,正法万象森罗。 唯有筑阁,哪怕在市井小巷的流言里,也少见有关它的故事。众人只知道它是阆风山门最难攻克的一山,说是昔年创立筑阁的第一人阁主,是昆仑八派中悬圃的最后一任掌门。他以悬圃密不外传的阵法符箓构建了筑阁,又以此重修了阆风的护山大阵。 四十年前正道与魔道那惊天一战,正道正是靠着阆风这传闻中的护山大阵,保住了万千无辜百姓。那些百姓们只记得当时有座黑色的巨塔冲天而起,似是巨人抬足迈步震动大地。自那座塔升起来,炼狱窟的那些鬼东西便再也进不了阆风的地界了。 这就是百姓们对于筑阁的全部认识,神秘c强大,又透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越鸣砚隐隐瞧着那建筑,想着那会不会就是故事里曾经拔地而起的那座巨塔。只是那塔看起来也不过只是普通的六层八角塔,这样的塔似乎怎么都无法和故事里的“巨塔”联系去一起。 秦湛身怀燕白,她不过刚踏上筑阁的玉阶,筑阁塔内用以鸣警的青铜钟便一声一声的荡开。 越鸣砚便这乍起的鸣警给吓了一跳,秦湛倒是目色坦然。燕白剑见状在一旁笑的直拍地,对秦湛道:“秦湛啊秦湛,六十年啦,你当上剑主都快有四十年了吧?筑阁还没把对你的禁令给消除呐?” 秦湛连没眉毛都没动,径自上楼。 越鸣砚跟在她的身后,正不明所以,忽听见秦湛道:“弯腰。” 越鸣砚下意识弯腰,只听咻咻两声,闪着雷光的刀锋飞快的自他的头顶飞过,越鸣砚瞧着身后嵌进了玉阶里的模糊影子心惊不止,然而还不等他反应,又有新的厉害当面而来! 越鸣砚根本看不清那些是什么东西。只听见秦湛道:“冷师叔,你是要我在筑阁拔剑吗?” 她的声音不算大,甚至语句波动都和先前对越鸣砚说“走了”没什么两样。但这句话却奇异的传遍了筑阁上下,那些凝成了实质的水滴子凝在了空气里,而后被接踵而来的烈火烧了个干净。 筑阁的现任阁主徐启明便是在水汽散尽后出现的。 他的面上有些尴尬,摸了摸头,才对秦湛道:“秦师妹对不住,师父就是不许我解了对你的禁制,我已经第一时间来停运法阵了。” 秦湛和阆风大多人的关系,都因着她师父的缘故,算不上好。但徐启明可以说是意外。 所以她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和徐启明打着招呼:“徐师兄。” 她与徐启明快有四十年不见了,先前在殿里也没怎么说话。但此刻开了口,却又像四十年的时间没有过去。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秦湛练剑练的对时间快没了概念,徐启明往筑塔里一待没个一年半载也不会出来。时间在他们两人之间倒似真的毫无影响。纵使四十年不见,再次开口仍像是昨日刚刚道别。 徐启明道:“你选了他,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他的眼睛是胎里带来的毛病,阙如言治不治得好难说,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不要他的原因。” 秦湛接口道:“但你不一样,治不好,不代表不能借外力如常人一样活。” 徐启明笑了笑:“我听见衍阁的话就猜到你想怎么办了,当年的十块水晶,你给了我八块,用到今天还剩下一块,我可以拿来给他做副眼晶。” 此话一出,秦湛顿了一瞬,徐启明了然,解释道:“‘眼晶’是我给新起的名字,我想着用东海水晶可以给他做副法器架在眼前用来似常人一般视物,既然是架在眼前帮助眼睛的,又是块水晶,就叫‘眼晶’吧!” 秦湛又顿了一瞬,面上的古怪掩也掩不住。她才开口慢慢道:“眼晶怪怪的,像是眼睛里挖出的水晶,叫眼镜吧,镜子的镜。” 徐启明是个对名字没什么执念的人,当下点头同意。 秦湛便拿了盒子给他开口道:“你那块还是留着备用吧,我带了块新的来,你用这块给他做。” 徐启明说“好”。秦湛便对越鸣砚吩咐道:“小越,你跟着徐阁主去,我在塔外等你。” 越鸣砚低低说好。 秦湛便点了点头,也不再看他,只是和徐启明说了两句,便在筑阁外的待客亭里坐下了等待。 越鸣砚抱着白布包裹着的水晶,跟在了徐启明的身后。徐启明见他走的慢又仔细,背脊绷的僵直,不由也从心底生出些柔软。眼见着他们已经走进了塔的范围,秦湛就是手眼通天也没法听见了,徐启明对越鸣砚开了口。 他的修为一般,年龄偏向中年,气质却十分和善。 徐启明对越鸣砚道:“你不用这么紧张。” 越鸣砚抬头,他看不太清徐启明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徐启明的善意。 徐启明放慢了脚步,带他上塔,慢悠悠道:“你也不用怕秦湛。别听别人瞎说,尤其别听衍阁的人瞎说。她才不会入邪道去,她就只是性情冷淡了些,但作为徒弟c师父和阆风弟子都从没有过不合格的地方。你看,她甚至为你出了剑阁来寻我。” 越鸣砚低头道:“弟子不敢妄议师尊。” 徐启明笑了,他说:“这点你倒是和朱韶不同。” 朱韶是妖主的名字,也是秦湛首徒的名字。 徐启明在当年便不太喜欢朱韶。朱韶是被当做皇子养大的,对待秦湛或许还能当一句乖巧,对待阆风的其他人——这位皇子高于顶的眼睛从来就没放下过。后来朱韶背叛,又用的是秦湛徒弟的名号,给秦湛招来了许多麻烦。也就是秦湛足够强,强到无人敢置喙,朱韶的这场背叛才没让她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里,仍然能是受万人敬重的剑主。 正是因此,徐启明对守礼谨慎的越鸣砚好感更多,愿意告诫的也就更多。他瞧见了越鸣砚的神情,顺口问道:“看来你也知道朱韶,山下如今都如何说朱韶?” 越鸣砚迟疑着点了点头:“说他是当今妖主,剑阁曾经的首徒。” 徐启明叹气说:“什么妖主,不过是见利忘义的叛徒罢了。山下怎么还将他与秦湛放在一起,秦湛也是倒了霉。你也是,大不必将他当做师兄,剑阁和阆风都没有这个人!在你师父的面前不要提他,他不配!” 越鸣砚说了是。 徐启明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他憋了半晌才道:“也别提‘温晦’。” 越鸣砚想起了这个燕白剑提过的名字,他还想问一句,可徐启明却摆了摆手什么都不肯说了。哪怕是当今的妖主朱韶,他都敢骂上一句“见利忘义”,可对于温晦——他竟是缄口不言。 这无疑让越鸣砚越发好奇起“温晦”是谁。可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问,只是随着徐启明入了阁,等待徐启明为他做一件能帮他看清东西的法器。 随着仙剑燕白坠入尘世,这世界便像是被打入了一剂灵药,各大宗门人才辈出不说,突破原本境界活过了三百岁的修者更是数不胜数——温晦就是活在那样一个时期。 这是修真界最为群星闪耀的时期,任凭谁家都有那么一两个离破碎虚空只差差临门一脚的大能,这些大能距离大道最近自然也能隐隐察觉这一切的变化都与燕白有关,所以一百年前,争夺燕白的战争才会如此惨烈。 燕白剑就坠在南境青城山山顶,任谁都可以去取,可谁也取不了。各大宗门为了得到燕白剑大打出手,那些个抬手间便能轻易摧毁一座城的高位修者们甚至也顾及不了所谓的名声亲自下场——青城山派毁,所有人都对这把剑志在必得。 青城山的水因为这件事几乎要被染成血河,这场暗地里的厮杀争夺足足持续了四十年——直到温晦出现。 他赢了祁连剑宗的祖师,破了苍山的玄门阵,折断了云水宫的“东流水”,碎了桃源的“醉花阴”,最终令大莲华寺的和尚也只能对他道一声“阿弥陀佛”默许他登上青城山,取了燕白剑。 温晦笑道:“我也并不是要这把剑,只是你们抢来抢去四十年,抢的连青城山的花都不开了。我看那山下卖花的小姑娘绝了生计,哭得可怜,这才上山顺便替你们拿了。” “和尚,你给我让路,我承你的情,这剑你要不要?” 那一年,从温晦入道算起,方才过了六十年。他用六十年,便胜了那些活了几百岁的老怪物c甚至是以连战的姿态。大莲华寺让出道的那位和尚每每回忆至此,都会忍不住略带颤抖双手合十道佛。那把剑他当然是不会要的,他不要,温晦便拿着锁进了阆风剑阁的选剑楼里,彻底绝了天下所有人的念想,反倒让这都斗了四十年的修真界又复了平和。 这和尚最终如此形容温晦:“不似凡间客,天下第一人。” 温晦的名字自此响彻天下,别人提到他,为了表示尊敬,都会称一句“第一人”。 正道尊崇他,邪道惧怕他。他是正道邪道心中真正的“天下第一人”。 所以四十年前,温晦骤然入魔背叛,完全是打了整个修真界一个措手不及。谁也无法想象昔年因卖花女一句哭诉便能不惜命人战四大宗门,为人甚至可折服大莲华寺高僧的温晦——竟然会入魔叛乱。 当时尚且是桃源弟子的绮澜尘便是不信的人之一。 她不顾桃源门规,深夜冒雨求上了阆风,求到了秦湛的面前,她恳求秦湛带回温晦,她相信这其中一定有旁人不知的误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摘星11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宴天泽冷脸道:“人之常情?就是剑宗大会举办, 彩头也不过是把名剑。她这一手, 都好似她那个瞎子徒弟得剑的事能比得上剑宗大会了。” 宋濂也有些心疼剑楼的剑, 但他也不认同宴天泽的话,既然秦湛要送,主人都没说不,他们说再多也无用,只会惹人不快, 既然如此, 何故又要说出来。 宋濂惯来是个会将利益最大的话的人, 木已成舟, 他想得更多的是如何让这舟行的更远。 阆风举办赏剑会,不亚于是个向旁人展示实力的好机会。秦湛已四十年无动静, 此时动一动, 对阆风而言到底是利大于弊。他想清了, 自然也就站在了秦湛那边, 少不得指责宴天泽一二。 “当年的事情是谁也没想到的意外, 况且这事和秦湛也没关系, 你到底还要纠着这件事多久!” 宴天泽冷漠不言,他对宋濂道:“宗主当真以为这是件好事?” “您别忘了,当年朱韶因为有了东境皇族的朱羽剑,直到他背叛阆风, 秦湛也没允许他入剑阁。如今秦湛为了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家伙大开选剑楼——您觉得妖族会怎么想。” “如今的那位妖主会不会觉得这是在他脸上甩巴掌。如今可不比当年了, 他不再是东境追杀的小皇子, 他已然是妖族的妖主了!” 宋濂哪里会想不到这一点, 但事已成定局,况且有秦湛在,想来朱韶也不敢乱来。 他道:“妖族这些年来行事收敛,显然是想要与正道议和。朱韶有他的打算,不会在这些小事上乱了大局。” 宴天泽似笑非笑,显然是不认同宋濂的看法。 但他也懒得说了,只是道:“剑阁的东西我衍阁用不了,也不稀罕,这赏剑会各位师兄师妹商量着议吧,衍阁不参与!” 说罢他便走了,也无人拦他。 药阁阁主叹了口气,说:“这事与我药阁关系也不大,但宗主有句说的不错,五阁一体,况且这件事也并非对我们毫无益处。秦湛不拘剑宗,怕就是为此。再过五年便是二十年一遭的正道大会,是先借这个机会磨练磨练弟子也是好的。” 宋濂叹气:“我就是这么想的,可惜宴师侄听不进去。” 宴天泽和秦湛的仇这辈子怕是越不过去了。 众人看着衍阁那把空荡荡的椅子不由地这么想。 赏剑会便这么办了下去。日子定在了六月的十五日至三十日。 阆风的帖子发遍了正道,几乎每一家都收到了信笺,也皆回复了会来。这些人有些是想求剑,但更多的,怕是想入剑阁见一眼秦湛。 至少宋濂不觉得似云水宫这样的丹修一脉会想要一把剑。 六月初的时候,南境便热闹了起来。各门各派的年轻弟子聚集于阆风门下,执贴由阆风弟子带领上山安排休息。不少没得帖子的人事也舍不得错过这样大的热闹,便在南境住下,打探着消息。 七日一过,这上阆风的弟子也就差不多。 祁连剑派c桃源c云水宫c大莲华寺,甚至远在西边的苍山都派了人来。正道里但凡叫得出名字的都给了秦湛这个面子,派人领着弟子前来。其中祁连剑派最给面子,领队的是当今祁连剑派掌门的师弟安远明。 燕白远远地瞧着安远明和宋濂见了礼,转头就对越鸣砚道:“等着吧,马上宋濂就要来找你了。” 越鸣砚一怔,不解道:“寻我做什么,我并不认识这些人。” 燕白倚在树上翻了个身懒懒道:“哪里需要你认得,只要这些人认得秦湛就够了。” 越鸣砚沉默了一瞬,而后对燕白道:“燕白先生,我又给师尊添麻烦了吗?” 燕白唉了声:“算什么麻烦啊,要是秦湛觉得是麻烦,她就不会同意让你下剑阁!” 越鸣砚问:“那为何——” 燕白道:“你是秦湛的徒弟,除非一辈子不见人,否则躲不了的。” 越鸣砚看着主峰人来人往,满是各色服制的年轻修者。他们在各自的门派不乏为其中翘楚,如今都来了阆风,好为他庆祝取了一把好剑。 越鸣砚是知道秦湛的打算的,可亲眼见到这么些门派皆来了,他当然不会傻到认为这些人都是为了选剑楼的剑。 ——燕白剑主秦湛的徒弟。 越鸣砚直至到了这一刻,才隐隐有些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燕白道:“你也不用想那么多,秦湛当年和你的情况也差不离,你要是不喜欢就学她冷一副脸谁都不理。” 越鸣砚当然不会像燕白建议的那样玩闹。 他见宋濂来,起身行礼。宋濂受了礼,而后笑着向他介绍起安远明:“鸣砚,这是祁连剑派的安道长,你可以叫他一声安师叔。” 越鸣砚向安远明见了礼,安远明见他腰侧挂着一把用冰蚕丝缠起的剑,心中觉异。他向宋濂问道:“这位是——” 宋濂让越鸣砚下山,便是为了当做阆风弟子介绍给众人,当下便道:“这便是秦师侄的徒儿,叫越鸣砚。” 安远明闻言,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变。他从身后跟随的弟子手中接过一个木盒,递给了越鸣砚,笑容满面道:“原来这便是越师侄,果然容姿出众。来,这是师叔给你的见面礼,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越鸣砚想要拒绝都来不及,便被送了一块上好的灵玉。他看着盒子里的灵玉,想着对方夸他的话,心里忍不住有些好笑。就在不久前他还被称作瞎子,如今反倒成了容姿出众之人了。 宋濂这场面见惯了,笑呵呵地让越鸣砚道谢,而后又将安远明安顿好。 送走安远明,宋濂对越鸣砚道:“不太习惯?” 越鸣砚点了点头。 宋濂拍了拍他的肩,说了和燕白一样的话:“早晚要习惯的。” 末了他又说:“这玉是好玉,回头去请你徐师伯为你做个防具,估计能挡下你师父一剑。” 说完了,宋濂才说:“你先休息,晚间我再带你去见别人。” 越鸣砚应了,燕白见宋濂又匆匆去接待别人,方才对越鸣砚说:“宋濂对你倒也好,这玉的确做防具最好。” 越鸣砚将玉收了,问燕白:“宗主对我特别,也是因为我是师尊的徒弟吗?” 燕白道:“你很聪明嘛。” 越鸣砚叹气道:“我怕这礼收了,届时需得承情的是师父,给她平添麻烦。” 燕白道:“不会啊,那可是秦湛。” 越鸣砚困惑问:“师父名为秦湛,那麻烦就不存在了吗?” 燕白剑答不上来,他像是头一次才想到这样的问题。 秦湛实在太强大的,她强大的就好像这世上不存在任何困难与烦恼,所以当遇上了真正的麻烦事,大家都喜欢丢给她。 就好比四十年前那一战,又好比当年的朱韶。 越鸣砚心想,众人都觉得他命途坎坷十分可怜,可在他看来秦湛也不见得有多幸运。世人都觉得她无所不能,可这世上哪有真的无所不能的人呢。 越鸣砚无法和燕白一样觉得秦湛对他的好是理所当然,之前还好,当他彻底明白成为秦湛的徒弟到底意味着什么后——他不仅没觉得喜悦,反而越觉得不安。 越鸣砚回了剑阁,秦湛一路既往于山门前等着他。 夜幕低垂,秦湛微微垂下眼,像一颗星星,使得越鸣砚总是能看黑暗中第一时刻看见她。 秦湛发现了他,微微颔首:“小越回来了,今日可见到了祁连剑派的剑?” 越鸣砚答:“见到了。” 秦湛道:“如何,可有感悟?” 越鸣砚皆答了。 秦湛十分满意,回去后甚至分了他一半今日新采的果子。越鸣砚看着手里的果子,抿了抿嘴角,终于鼓足了勇气,将今日收到的这块玉给了秦湛。秦湛瞧着那块玉挑了挑眉,不明所以。 越鸣砚道:“弟子能给予师尊的甚少,甚至今日所得也全因师尊。以此玉为誓,弟子今后所有所得,定然都是师尊的。” 秦湛闻言倒是睁大了眼睛,越鸣砚听见了秦湛的笑声。 她笑了会儿,才对越鸣砚道:“怪有趣的,玉我收下了。全部就不用了,今日我也只分了你一半果子,往后你分我一半吧。” 她倒还真的和徒弟要起了东西。燕白听着眼白都要翻出来了,越鸣砚却十分高兴。 他十分精神道:“是,弟子明白了!” 燕白剑:“”我真的不懂你们师徒。 很久以后,燕白拿这件事又问了秦湛,秦湛告诉他,她当时答应也是一时心血来潮,不过这心血来潮是源自于她对越鸣砚的了解。越鸣砚因命途坎坷,不自信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总是会计较着两方得失,想要小心翼翼的维持平衡,不至于天平打翻。秦湛给他的太多,以致师徒的名义根本给不了他安全感,这对他的修行极为不利,秦湛看了出来,便也顺势答应了他。与旁人不同,日后有向他讨要的东西,这不仅不会让他感到难受,反倒会让他感到自己被需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摘星12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燕白剑瞧见了, 不免要说一句:“这小子把你送的东西保存的倒是好。” 其实也算不得送。 这水晶是东海诸派送她继承剑阁位十年的贺礼, 一共十块, 她留下了两块。那时朱韶已是她的徒弟,她便将其中一块给了朱韶。朱韶当年窃宝匆忙,秦湛猜他叛离山门也来不及带走多少东西, 这才想着要不去他的房里找一找。 朱韶的房里确实有水晶——或者说,朱韶在叛离时,除了被窃走的舍利珠外, 他没有再带走任何东西。 燕白剑也发现了这一点,它哼了声:“谅这小子也不敢。” 秦湛没有接口。 朱韶是她的大徒弟。 她将水晶从盒子里取了出来,用白色的丝绸包了, 方才下了剑阁。 越鸣砚便站在剑阁前等他, 秦湛一眼看去, 便瞧见了越鸣砚表面镇定的面下藏着的忐忑不安。 秦湛心想作为师父, 她这时候是该安慰两句的。 所以她开口道:“小越。” 越鸣砚抬起了头。 秦湛被他用那双黑亮的眼睛瞧着,剩下的安慰反倒不会说了。 她想了一会儿,最后干脆说:“走了。” 越鸣砚“唉”了一声,便跟在秦湛的身后,甚至不问去哪儿。 这点倒是和朱韶不同。 或许是重新收徒勾起了秦湛的记忆, 她倒是想起了些二十年前的事情。朱韶纵使是为了躲避灾祸才被送上了阆风, 人却半点儿阴郁也无,刚来剑阁的时候总是问东问西, 半点也不怕秦湛。秦湛说一句出门, 他恨不得连秦湛出门的路上打算在哪儿落脚都问出来。 秦湛心想, 这或许和两个孩子的境遇有关。朱韶再不济,也是被东境当做小皇子养大的。越鸣砚秦湛这才想起自己对这个新挑的徒弟一无所知。 她问了句:“你是哪儿人?” 越鸣砚答:“是南境人。” 秦湛说了第一句,便觉得下面的话都好说多了,她一口气全问了:“我也是南境人,南境大了去了,你是哪国人,父母可还在?” 越鸣砚毕恭毕敬道:“南境秦国人,父母在我幼时便去世了。” 秦国是东境与南境的交汇处,东境虽不似西境已全然在表面上支持起魔道,但东境惯来也是个复杂的地方。秦国作为南境一国,自然以阆风为首的一众剑宗为尊,与东境常起冲突。两国边境的普通人都活得尤为艰难,常常朝不保夕。 越鸣砚资质不错,却父母双亡来到阆风。其中关由哪怕秦湛不去想也能猜到。 燕白剑见秦湛再问这些,便道:“这些孩子进阆风的第一天我就溜过去看过了,我知道的怕是要比宋濂还多!” 它得意道:“这小子刚出生就被魔修杀了爹妈,得亏被你们阆风的人救了,送去给他舅舅。可他舅妈不喜欢他,所以趁他舅舅出远门,把他扔了!这么一扔,他就碰上你们阆风负责收徒的弟子了呗。” 越鸣砚没有反驳。 秦湛听着,觉得这剧情真耳熟。要不是越鸣砚露出的额头白皙光洁,她怕是会忍不住问对方额头上有没有闪电伤疤。 秦湛从变成秦湛起,快要过了一百年。她几乎都要忘记了作为秦湛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如今听着越鸣砚的故事,倒是想起了一些,那些记忆让秦湛觉得亲昵又陌生,她竟是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这是越鸣砚自见到秦湛起,第一次听见如此温柔的轻笑声。作为燕白的剑主,秦湛强得令人侧目。她深不可测的修为让她在旁人眼里显得高不可攀,甚至哪怕近在咫尺都似乎隔着山雾,让人瞧不真切,也不敢瞧真切。 即使越鸣砚在对方伸出手的那一刹,与她靠得很近,越鸣砚的眼里留下的也只是秦湛模糊的白色身影和她淡泊偏冷的声线。 越鸣砚怔了怔。 燕白剑道:“哇秦湛,你真的越活越没有良心了,你徒弟这么惨,你还笑得出来?” 越鸣砚听见燕白剑提到了自己,刚想要开口解释,秦湛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声音又恢复了淡泊偏冷的样子。 秦湛道:“到了。” 越鸣砚这才惊觉,他随着秦湛踏上了通往筑阁的玉阶,只能看见一片极高的黑色建筑远远立着,纵使模糊那股扭曲与奇诡感仍旧铺面而来。 越鸣砚听见燕白道:“都六十年没来过这地方了,这地方还是这么诡异。徐启明看着挺正常一个人,怎么就不救救筑阁这糟糕透顶的审美。” 越鸣砚知道筑阁。每个活在阆风辖地的百姓都知道这座仙山的构成。 剑c衍c药c筑四阁围绕其中正法殿,五座山峰延绵方构成阆风派。其中剑阁修剑道,衍阁主器,药阁炼丹心,正法万象森罗。 唯有筑阁,哪怕在市井小巷的流言里,也少见有关它的故事。众人只知道它是阆风山门最难攻克的一山,说是昔年创立筑阁的第一人阁主,是昆仑八派中悬圃的最后一任掌门。他以悬圃密不外传的阵法符箓构建了筑阁,又以此重修了阆风的护山大阵。 四十年前正道与魔道那惊天一战,正道正是靠着阆风这传闻中的护山大阵,保住了万千无辜百姓。那些百姓们只记得当时有座黑色的巨塔冲天而起,似是巨人抬足迈步震动大地。自那座塔升起来,炼狱窟的那些鬼东西便再也进不了阆风的地界了。 这就是百姓们对于筑阁的全部认识,神秘c强大,又透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越鸣砚隐隐瞧着那建筑,想着那会不会就是故事里曾经拔地而起的那座巨塔。只是那塔看起来也不过只是普通的六层八角塔,这样的塔似乎怎么都无法和故事里的“巨塔”联系去一起。 秦湛身怀燕白,她不过刚踏上筑阁的玉阶,筑阁塔内用以鸣警的青铜钟便一声一声的荡开。 越鸣砚便这乍起的鸣警给吓了一跳,秦湛倒是目色坦然。燕白剑见状在一旁笑的直拍地,对秦湛道:“秦湛啊秦湛,六十年啦,你当上剑主都快有四十年了吧?筑阁还没把对你的禁令给消除呐?” 秦湛连没眉毛都没动,径自上楼。 越鸣砚跟在她的身后,正不明所以,忽听见秦湛道:“弯腰。” 越鸣砚下意识弯腰,只听咻咻两声,闪着雷光的刀锋飞快的自他的头顶飞过,越鸣砚瞧着身后嵌进了玉阶里的模糊影子心惊不止,然而还不等他反应,又有新的厉害当面而来! 越鸣砚根本看不清那些是什么东西。只听见秦湛道:“冷师叔,你是要我在筑阁拔剑吗?” 她的声音不算大,甚至语句波动都和先前对越鸣砚说“走了”没什么两样。但这句话却奇异的传遍了筑阁上下,那些凝成了实质的水滴子凝在了空气里,而后被接踵而来的烈火烧了个干净。 筑阁的现任阁主徐启明便是在水汽散尽后出现的。 他的面上有些尴尬,摸了摸头,才对秦湛道:“秦师妹对不住,师父就是不许我解了对你的禁制,我已经第一时间来停运法阵了。” 秦湛和阆风大多人的关系,都因着她师父的缘故,算不上好。但徐启明可以说是意外。 所以她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和徐启明打着招呼:“徐师兄。” 她与徐启明快有四十年不见了,先前在殿里也没怎么说话。但此刻开了口,却又像四十年的时间没有过去。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秦湛练剑练的对时间快没了概念,徐启明往筑塔里一待没个一年半载也不会出来。时间在他们两人之间倒似真的毫无影响。纵使四十年不见,再次开口仍像是昨日刚刚道别。 徐启明道:“你选了他,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他的眼睛是胎里带来的毛病,阙如言治不治得好难说,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不要他的原因。” 秦湛接口道:“但你不一样,治不好,不代表不能借外力如常人一样活。” 徐启明笑了笑:“我听见衍阁的话就猜到你想怎么办了,当年的十块水晶,你给了我八块,用到今天还剩下一块,我可以拿来给他做副眼晶。” 此话一出,秦湛顿了一瞬,徐启明了然,解释道:“‘眼晶’是我给新起的名字,我想着用东海水晶可以给他做副法器架在眼前用来似常人一般视物,既然是架在眼前帮助眼睛的,又是块水晶,就叫‘眼晶’吧!” 秦湛又顿了一瞬,面上的古怪掩也掩不住。她才开口慢慢道:“眼晶怪怪的,像是眼睛里挖出的水晶,叫眼镜吧,镜子的镜。” 徐启明是个对名字没什么执念的人,当下点头同意。 秦湛便拿了盒子给他开口道:“你那块还是留着备用吧,我带了块新的来,你用这块给他做。” 徐启明说“好”。秦湛便对越鸣砚吩咐道:“小越,你跟着徐阁主去,我在塔外等你。” 越鸣砚低低说好。 秦湛便点了点头,也不再看他,只是和徐启明说了两句,便在筑阁外的待客亭里坐下了等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摘星13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秦湛慢悠悠地搁下了手里的杯子,慢悠悠地道:“你自己没本事进去, 来找我算什么能耐。” 燕白剑被道破了目的十分生气, 他道:“我没能耐, 你就能耐了?还不是进不去。” 秦湛故意道:“我又不想进去,进不去有什么关系。” 燕白剑被气得背过了身, 秦湛见燕白被逗的狠了, 这才忍不住露了笑,摸了摸剑身, 安慰道:“筑阁有规矩, 非筑阁弟子不得进塔, 连各阁阁主也不能例外。” 燕白剑睁大了眼:“那当年的温晦和如今的越鸣砚——?” 秦湛道:“当年是冷师叔破了例, 如今是徐师兄瞧着我的面子钻了漏洞。小越毕竟还没开始习剑,拜师礼也只是我和他之间行了, 从阆风的角度而言,此刻的他还算不得剑阁弟子, 既然不是剑阁弟子,就有可能成为筑阁弟子。” “加上是帮他看清的东西, 自然要他在现场才方便调试——徐师兄因着这两点, 又觉得先前筑阁对我的防御实在失礼, 才二话没说,领着小越进了塔。” 燕白剑听了来龙去脉,也不气了, 可他偏偏还要故意地说上一句:“这世上原来也有你秦湛做不到的事。” 秦湛道:“我又没修到破碎虚空, 做不到的事情还缺这一件吗?” 燕白剑又碰了个软钉子。他当年在剑阁里第一眼瞧见进来选剑的秦湛时, 她年纪尚轻,脸上还透着稚气。燕白剑见她根骨绝佳,长得又好看。尤其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端着一副乖巧又好欺负的样子才迫不及待地选了她。 可燕白剑万万没想到,秦湛只是长得看起来温和罢了,她从来不是个肯吃亏的人!而就连这点虚假的温和乖巧也只停留在她二十岁前。待她完全长开了,在剑道上走得越来越远,也就越来越冷c越来越引人仰望而不敢妄动。 燕白剑也被压的越来越死,甚至到了如今,连口头上的半点便宜也讨不到。 燕白剑嘀咕道:“你小时候比较可爱。” 秦湛赞同道:“我也觉得我小时候比较可爱。” 燕白剑:“” 他用眼神指责:秦湛,你能要点脸儿吗? 秦湛含着笑意,平平静静地回看过去:不能。 燕白剑受不了,他抱怨道:“秦湛,你上辈子就这么讨人嫌了吗?” 秦湛想了想自己的上辈子,因为记忆实在是太模糊了,她也不太确定:“应该还是挺讨人喜欢的。” 秦湛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有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 她是个穿越者。这个世界在她的世界里就是一本故事书,热度高的不行,从电视到电影,从手游到网页,这个ip几乎改的全民皆知,就算秦湛没看过这本书,都从朋友手里收过这书动漫化后和交通局合作发行的公交卡。 秦湛作为一个没怎么看过书就看过几眼电视剧的人,之所以知道自己穿了书,是因为她长到没十岁,就经历了自己亲舅舅掀起的叛乱。 这个场景算是这本书的出场率很高的一段。因为只要电视镜头播到她舅舅必然要回放一下这一段,说一下他不正统的皇帝来历,好让她舅舅和主角们的合作更顺理成章一点。 当然,最让秦湛能确认自己来到了这本书里的世界的根本因素,是她国家的名字和她舅舅的名字。 没有几个世界会懒到以四境分国,更不会有一个南境的主国会叫白术——一颗草的名字。 白术国之所以叫白术国似乎是因为作者那时候实在是编不出名字,所以翻了本草纲目。不仅南境的主国最后叫了白术,连带着秦湛的舅舅,都叫了商陆。 秦湛在发现自己穿了书的时候,原本也想过要借着多少知道剧情大致走向的优势大展拳脚。直到她在王宫里想了一天,发现自己也就知道一个公交卡印着的南境王——她现在的舅舅,未来的白术国主商陆。 她后来又扒着手指一算,剧情开始的时候,公交卡上的南境王已经是垂暮之年的老人了。而她那时候十岁,她舅舅年刚过二十。 秦湛几乎是立刻就放弃了。 什么顺应剧情扭转剧情啊,那也得等到至少五c六十年后她的优势才算有作用——等到了那个年纪,她活着还是死了都很难说!谁还有精力去搞什么剧情。 她只知道自己舅舅是个好人,就算推翻了她现在父亲的残酷统治自己也不会很惨。 更何况秦湛也不觉得商陆想要推翻秦家的王朝有什么错,她的爹简直是教科书般的暴君,白术国能在他手下挺了十年没有大乱——这都得感谢祖宗们攒的家底子确实够厚。 秦湛想通了其实也就没有再多想了。她最多也就是和舅舅关系搞得好了些,没事多在他面前提一提已经死掉的亲娘,提一提两人之间的亲密关系。 就当秦湛觉得自己大概会死在剧情开始前,公主虽然估计当不了几年,但应该也能当个新朝郡主的时候——她师父出现了。 秦湛这时候才想起这本书是个修真小说,能修仙的。她本身对白术国也没太大执念,她师父要带她走,她也就去了。 这一修仙就是整整六十年。 秦湛直接沉迷进了证道破碎虚空里,完全忘了这是一本书中世界,也忘了自己的身份——在原本的故事里应该是静静死去,最多留下一句“新帝以公主葬”来彰显商陆仁慈的背景板。 因着越鸣砚的缘故,秦湛回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因为燕白剑这句无心的问话,秦湛又将大部分事情回想了起来。纵使她没看全这故事,却也知道秦湛在这个故事里绝对不该是有姓名的角色。 可如今呢? 秦湛默默想,都到了这个时候,她就算是主角们故事里的背景板,怕也得是名字最大的那个背景板了。 秦湛心想,她既然都当了最大的背景板,那就继续当呗。只是主角姓什么来着韩还是越? 哦对,姓越。好像叫越鸣什么,反正听起来挺像鸟,就和她新收的徒弟差不多。 秦湛忽然便顿住了。 她飞快的算了算年纪,算完后陷入沉默,又开始努力回想原著主角瞎不瞎来着?好像不瞎的啊但是越鸣砚这个也不能算瞎对吧? 燕白剑见秦湛沉默,还以为自己说的话伤了她的心。 虽然燕白剑觉得秦湛不是那么容易被伤到的人,可她的突然沉默还是惊到了燕白剑。他瞅着秦湛,悄悄地挪到了她的旁边,给她续了壶茶,心虚道:“秦湛,我没觉得你不好啊,我最喜欢你啦,不然也不会当你的剑对不对?” 秦湛听见了燕白的话,默默瞧了他一眼。燕白被她瞧得越发不安,直到听见秦湛慢悠悠道:“也是,剑阁里确实没有剑比你跳的更快了。” 燕白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变了脸色咬牙切齿:“秦湛,你就是惦记着那把眠冬剑是不是?我才是你的剑!那把连剑灵都没有破铁有哪里比我好!” 秦湛道:“能结冰呀。” 燕白噎住,他确实不会结冰——那是因为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在他的身上刻上咒文! 燕白刚要反驳,秦湛却含着笑道:“好了,我逗你玩的。” 燕白剑怔了一瞬,又哼了一声,他说:“你好久没有和我说过这么多话了,看来收徒弟还是有用的,宋濂也不是尽说废话。” 确实,秦湛沉迷于证道,就是燕白经常在她耳边唧唧喳喳,她也大多时候置之不理。直到她修为滞涩c不得寸进,她停下了脚步,方才听进了燕白的话。作为剑,燕白从未有过不合格的地方,但作为主人,秦湛倒是有诸多不对的地方。 秦湛想了想,对燕白道:“回去我给你打个络子吧。” 燕白闻言问:“系在剑柄上的?” 秦湛点头:“要什么颜色?” 燕白扭头道:“我才不要挂一个络子,娘们唧唧的。” 秦湛“哦”了一声。 燕白见秦湛再也没有别的话了,又忍不住扭回头来,对秦湛别别扭扭道:“黑色的。” 秦湛眼里露了笑,她对燕白点了点头:“知道了。” 燕白的情绪又好了起来,他便趴在桌前问秦湛:“秦湛,你刚才突然不说话,是在想什么啊?” 秦湛喝了口茶,道:“想我上辈子。” 燕白呲笑:“你还记得你上辈子。” 他笑完了又忍不住问:“那你想出了什么?” 秦湛道:“发现我忘得太多了,基本记不起来了。所以连自己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都不能确定。” 燕白:“” 秦湛确实想不起来了,她六十年前发现自己大概活不到剧情发生的时候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最初修真的时候也没想过自己最后会走这么远,如今再要拎起六十年前的事情想——她发现自己记商陆的脸都比记那部她断断续续看了几集的电视剧清楚。 命运还真是奇妙。 秦湛想不起来,便也放弃了。 越鸣砚是主角也好不是也罢,修真修到秦湛这个地步,对这些事情还真的不太在乎了。 她搁下了杯子问燕白剑:“对了,你的络子上要不要串几颗珠子?” 燕白想了想:“昆仑玉的话,我觉得还成。” 秦湛:“你要求还真多。” 燕白不满意道:“你能给越鸣砚东海水晶,为什么不能给我昆仑玉?秦湛,你可不要做喜新厌旧的人渣!” 秦湛心想,我就算喜新厌旧这话也该朱韶说啊,你一把剑和我徒弟争什么。 但秦湛好歹没说,只是点头道:“好好好,昆仑玉。” 燕白满意了,他一回头,正好瞧见越鸣砚下了塔。 越鸣砚看起来和去时有了很大的不同,却又好像没什么不同。 秦湛回首看去,一眼便瞧见了他鼻梁上架着的嵌在了金丝框里的水晶镜片,细细的大约刻着咒文的秘银链子拴着镜框两侧坠在他的肩膀上,拢合在后。 越鸣砚原本谨慎而缓慢的脚步快了一些,秦湛远远的瞧着他,他也像感觉到一般,向秦湛看去。 这一次,他眼里瞧见的再不是白色的雾。而是白衣飞袂的秦湛。 他见到了秦湛束在玉冠里的黑发,瞧见了她微挑的墨眉,也看见了她那双似由雪山水凝就的双眼。 越鸣砚第一次如此的清楚的见到秦湛的相貌,他站在了原地,一时间竟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直到秦湛牵动了嘴角。 越鸣砚这一次清楚的见到了秦湛笑,她笑起来仿若阳光化在雪上,清透到让越鸣砚一时不知道自己看见的是想象中的秦湛,还是真实的秦湛。 越鸣砚想,应该是真实的秦湛,他想象不出这样的燕白剑主。 就在这时,他听见秦湛略带沙哑的声音。 这声音平静而冷淡,叫着他:“小越,我们回去了。” 越鸣砚心中蓦地一紧,他下意识眨了眨眼,眼前的秦湛还是如此清晰,他方慌慌张张低下头,想要跟去她身后。 可秦湛却道:“低什么头,你是我秦湛的徒弟,没有低头的道理。” 越鸣砚又抬起头,秦湛的面容便能清晰印在他眼里。 秦湛漫不经心道:“我从未低头,自然也不会教你低头。你且记着,剑修走得路要远比其他四阁凶险。我们的道是从剑中悟出来的,剑不折,人也不可弯。你要证剑道,便要先学会抬头。” 越鸣砚下意识要低头称是,却被秦湛抬住了下巴。秦湛的手泛着些凉意,让越鸣砚一时间觉得下颚触感尤为清晰。 秦湛道:“抬着头说,低着头,谁知道你是真的说是,还是敷衍我。” 越鸣砚被抬着头,他的眼睛透过东海的水晶清楚的看见秦湛淡漠的神情,他抬着头说了“是”。 秦湛满意了。越鸣砚瞧着什么都比朱韶好,唯有一点,太缺乏自信。 而这是修剑道最不能缺的一点。 剑修凶险,唯有十分信任自己的剑,与自己的剑共通一体方才能有所得。而若是修者连自己都不自信,又要如何去信任自己的剑呢? 秦湛虽然是为了私心而收徒,但她当年既然有好好教过朱韶,如今自然只会更认真的教导越鸣砚。 秦湛见越鸣砚已经明白了的用意,便松了手。 燕白剑在一旁幽幽道:“你这种说法,也不怕你徒弟误会,日后与人相处一句不合先拔剑。” 越鸣砚刚想低头又生生克制住,他对燕白剑说话的方向道:“晚辈不会的。” 秦湛倒是被燕白剑提醒了,她自己如今是不虚主角这东西的,但越鸣砚越鸣砚到底是不是主角啊。 秦湛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和一般人拔剑倒是没什么,输了也不过是你技不如人,有我在死应该死不了。不过如果你遇上了一样姓越的,还是离远些比较好。” 越鸣砚不明其意但都应了。燕白剑听不明白,问了秦湛很久,秦湛没办法,随便编了个“同姓不相残”的理由搪塞了过去。 总不能说是她还是有点虚,怕越鸣砚其实不是主角,惹了真正的主角一不小心成了炮灰,命定的自己连救也来不及救吧? 这话说出去可太丢面子了! 眼睛这事总是遮掩不了的。 待选的弟子都知道他是天残,免不了会拿他打趣。诸如指着远处的树问他树上有什么,又诸如笑嘻嘻的竖起手指让他猜数。这些事情越鸣砚自小就经历过,也习惯了,便也淡淡的答。有时对,有时错,但无论对错,他都一副平静的模样,无端瞧得人不欢喜,也就引得些家世显赫的顽劣子弟越发的欺负他。 一人道:“越师弟资质上佳,不知道会被选入哪个阁里,或许会被宗主看中,进了正法阁也说不定呢。” 另一人必然奚笑道:“正法阁修五行道,全是典籍咒文,越师弟学这个怕是大材小用。我看啊,越师弟去剑阁才最合适!” 剑阁的阁主是剑主秦湛。 越鸣砚也曾从说书人口中听过这个名字,说是当今第一人,仙剑燕白之主。执剑五十年来只收过一个徒弟,就是如今广为天下知的妖主朱韶。 只是自朱韶叛离阆风归妖界后,剑阁便再也不收弟子了,说是朱韶寒了秦湛的心。 这句话在他们上山的时候,负责领路的弟子就告诉了他们。如今这些人说这样的话,也只是为了取笑于他。 越鸣砚通常听了,也只会笑一声“承师兄吉言”并不往心里去。他知道自己的眼疾难医,所以只打算尽自己可能去做能做的事情,并不会过分在意结果。 所以当他模模糊糊的看见秦湛对他伸出的手,一时间竟没有能反应过来,直到秦湛又问了一遍,他才恍然回神。 他抬起头,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个白影,这白影配着剑,声音听起来像云雾一般,似乎对他伸出了手。 身旁的弟子压低了声音道:“越师弟,剑主在问你话呢。” 这世上有很多剑主,但不带剑名直称剑主的只有一人。 越鸣砚睁着眼,却还是看不太清,他脸上终于露出了十二三岁该有的表情,紧张地问:“剑主?” 他茫然极了:“剑主是女人?” 他问完就知道自己这话不妥,正不知该如何挽救的时候,他又听见了秦湛的声音。 秦湛笑了笑。 “我是秦湛。”她说,“如果你愿意,我就是你的师父。” 越鸣砚不知道自己当时是点了头还是摇了头,只是他动作了后,便听见了衍阁阁主讥笑的一声:“小孩子见识少,别高兴的太过,谁知道你的师父还能在正道待几年呢。” 秦湛闻言淡淡看了回去,衍阁阁主也只敢仗着秦湛不会杀他逞口舌之快,秦湛看了过来,他也就闭了嘴。 越鸣砚没听明白,山下对于燕白剑主只有恭维,夸她是正道砥柱,哪里说过甚至是提过像衍阁阁主这样惊骇的话。 他想不通,便只当是两阁阁主关系不善,互相讥讽罢了。只是跟着秦湛,离了大殿喧嚣,闭气凝神地走在往剑阁的路上。剑阁立在云山最高一峰,秦湛自然是可以御剑走的,但考虑到越鸣砚,她选择了慢慢走上去。 越鸣砚跟在她的后面,一步一踏倒是没有走出一步。 秦湛不爱说话,越鸣砚又不敢多言,两人竟然就这样无声息的走了约有一个时辰。知道跟在一旁的燕白剑实在忍不了了,他双手背在脑后,对秦湛抱怨道:“你们俩这是在比赛吗?谁说话谁就输了?” 越鸣砚听见了陌生的声音,却瞧不见人影,下意识问:“谁?” 燕白剑闻言“咦”了一声,凑近了越鸣砚,见他眼中还是一片茫然,嘀咕道:“你听得见我,看不见我啊。” 越鸣砚憋红了脸道:“我c我眼睛不好。” 燕白剑便凑得更近:“这样呢,你能不能看见我?” 越鸣砚只能感受到眼前的光线起了变化,却仍然瞧不见人影,他摇头道:“我c我看不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摘星14 知非否青袍折扇, 面对一剑江寒也不显半分慌张, 反倒一派言笑晏晏,仿佛站在他身前的,不是追杀了他足有十年的仇人一般。 知非否道:“一剑江寒, 我观你形色匆匆, 可是改了十年前的主意,愿投我门了?” 一剑江寒面色发冷,他道:“知非否, 你居然敢出现在我的面前,不怕死吗?” 知非否道:“我当然怕死, 所以我是特意来为你指路的。”他手中折扇往身后一条小路指去,“若是想要救云松和越鸣砚,走这条路,不过两息功夫, 你就能到了。” 一剑江寒冷声:“你不拦我?” 知非否笑道:“我躲都来不及, 怎么会拦你,不过是受吾主之命, 替你指个路罢了。” 一剑江寒:“温晦让你指路?” 知非否露出了为难又无奈的表情:“是啊。” 一剑江寒眼露剑芒:“本尊?” 知非否张开了自己的折扇, 含笑颔首:“是啊。” 一剑江寒闻言,手几乎控制不住地捏上了自己背上的不知春剑柄, 将骨头都捏出了声响来。他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知非否, 试图辨别出眼前的人到底是知非否的本尊还是不过又是一个木偶。 知非否坦然任他瞧, 半点不在意生死的模样, 一剑江寒看了越发犹疑不能确定。 知非否怕死吗?当然怕死, 一剑江寒在追踪他的这十年里,对这个魔道的智囊也多少有了点了解。知非否怕死,所以他才没行一步算五步,好确保自己安然无恙,出现于众人眼前,大多都是操偶替身。他十分珍惜自己的生命,所以再确定了一剑江寒对他毫无回旋余地,一定要他命后,即刻当机立断散开枯叶宫,隐于地下暗处,躲了一剑江寒整整十年,滑的堪比泥鳅。若真是他本尊,这怕是一剑江寒能抓住他的唯一机会。 同样的,知非否心计奇诡,他说的话里,十句有九句不能信。他说这是他本尊,就当真是他本尊了吗? 或许只是同样一只有他操控的木偶,为得只是故布疑阵,拖住一剑江寒的脚步。 见一剑江寒沉默,知非否笑道:“两刻已过去一息。你若想要寻我夺命,便只有此刻。我虽不如你悍战,但要在不知春下撑住一时三刻也非难事。” 他指了指路:“救人。”又指了指自己,“寻仇。” 知非否慨然道:“如何?一剑江寒,我可是少有这么让旁人选,而非自己选的时候。我饱含诚意,你可要快些想明白,可千万别两者尽失。” 青袍的男人轻言慢语,笑着将自己摆上了天平。 天平上一边放上了满门皆灭的仇恨,另一边放上了两条活着的命。 知非否甚至还没有等到他再犹疑,这个追杀了他十年的男人毫无停顿地从他身掠过。一剑江寒做了决定,便会去贯彻自己的决定,他不为决定后悔,也不会为决定而踌躇。 仇恨与生命。 这个命题在别人手里或许困难,但在一剑江寒手里却比抚平一张纸还要容易。 他从来都是个过去与未来中会选择未来的人,在死与生中会选择生的人。 知非否脸上的表情敛了一瞬,他而后又不免状似无奈的叹气,看向一剑江寒飞掠而去的方向,自语道:“论到操控满盘,魔尊不如我,论到识人,我却不如魔尊。” 他看着一剑江寒离去的背影,却也未曾离开,反倒微微一笑:“这场赌,算我输了。” 他话还未说完,清河尽头忽传来一阵地动山摇! 知非否面色一变,他甚至来不及去探发生了何时,司幽府君突然出现,携住他的胳膊便带他飞速撤离! 知非否心知生了变数,立刻问司幽府君:“出了何事?” 司幽府君一边带着他急速撤离清河,一边抽空回答:“秦湛翻了你的棋盘,她折了东流水,碎了醉光阴。” 知非否讶然,他仔细想了想“东流水”和“醉光阴”的效力,开口道:“三剑?” 司幽府君答:“两剑,东流水未张即折,醉光阴未扬即碎。”他看着知非否意味深长:“她在折了东流水的那一刹,还借着东流水之力,直接入了清河尽头。若不是魔尊预料在先,命我在此接应你。以你的修为,就算反应了过来——一剑江寒和秦湛的剑也穿过你的脑袋了!” 知非否心知自己这次是逃了一劫,嘴上却不肯认怯,他笑道:“你怎么知道我这次就是本尊来了?” “或许他们两剑中的依然只是木头。” 司幽府君看了他一眼,忽顿了步伐,将他丢了下来。 他道:“哦?是吗,那看来我多此一举了。” 知非否:“” 知非否开了扇子摇了摇,叹了口气,上去拍了拍司幽府君的肩膀,他看着司幽府君,瞧着有几分委屈。 司幽府君瞥见了他,方才冷嘲道:“我认识你这么些年,也不至于连你是真是假都看不出。你这个人,遇上昆仑派就脑子发热,当初避开一剑江寒大概是保命的直觉,如今魔尊回来了,你自觉死不了,便大着胆子开始浪。” “你也不想想,你在秦湛和一剑江寒的手上,可曾讨到过半分便宜。” 知非否摇扇子的手微顿,他道:“你以为这局是我所设?” 司幽府君道:“不然?” 知非否低低笑了声,他拍着司幽府君的肩,说道:“东流水和醉光阴。这两样东西是魔尊被打下炼狱窟前,便让我们从青城山上捡回来的破烂。” 司幽府君面无表情:“这又怎么了?” 知非否看着司幽府君这幅模样,只觉得气管都被堵住。他顿了一瞬,开口解释:“你不明白吗?东流水和醉光阴是他从炼狱窟回来后修复的,所花时间不过一月——这意味什么,这意味着他如果想用东流水和最光阴来对付正道,早在五十年前就能用!时间是足够的!” “可他没有,只是命我们收回来存放。明明可以用却不用,甚至一定要拖到五十年后用——我只能想到一个解释,在五十年前,在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就知道会有今天一日!” 司幽府君听得越发迷糊:“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知非否道:“我直说吧,这局不是我设的,我不过也是身在局中,甚至就一剑江寒这昆仑最后的传人同魔尊做个了赌,还赌输了。东流水是魔尊开启的,醉光阴也是他放的。这场两择之局是他布下,或者说——是他五十年前就想好了要布下的戏。” 司幽府君:“你等等,我怎么越听越糊涂。按你说的说法,今日这局是魔尊自己布的。” 知非否:“是。” 司幽府君道:“还是他五十年前就想好的。” 知非否:“对。” 司幽府君匪夷所思:“他怎么想好,五十年前啊,他难道还猜到了自己会被秦湛打下炼狱窟吗?” 知非否微微眯起了眼睛:“或许呢。” 司幽府君冷冷道:“我看你是想得太多,又被一剑江寒在这十年里撵得染上了老鼠的习性,病得不清。” 知非否沉吟片刻,道:“我跟随魔尊至今,依然不能明白他叛离正道的原因。我们于他是透明的,他于我们却是个巨大的谜。” 他半玩笑半认真地劝了司幽府君一句:“看不透目的的人,往往是最危险的人,你最好警醒些,别真把对方当救世主了。” 司幽府君皱起了眉,他显然十分憎恶知非否这样半忠不诚的作风。 他道:“你就是这样,才总修不得大道。” 知非否道:“都入了魔了,还修什么道。” 眼见司幽府君真的要生气,知非否才飞快地换了一个话题,他问:“魔尊呢?秦湛已破了局,他可有后手?” 司幽府君道:“我怎么知道,我还以为这局是你的。” 秦湛掀了知非否的棋盘给司幽府君带来的会是痛快,可秦湛如果掀的是温晦的棋盘,那司幽府君感到的可就是气闷了。 知非否笑道:“魔尊既然命你救我,自然是猜到了秦湛有能力掀这个棋盘,他不可能没有别的交代,你最好再想想。” 司幽府君顿了一瞬,他道:“宣战算吗?” 知非否眉睫微动。 司幽府君道:“魔尊此次离开魔域前,对我吩咐过,待摘星宴最后一日,夕阳初显之际,便向正道再次宣战!” 温晦早在十年前便从炼狱窟中出来了,可他出来之后先是游历四方,甚至可以再去寻了一次云松,指点了他的剑意。后又修复东流水醉光阴,甚至送了个弟子入云水宫,确保云水宫决战会用上“流云”,这么一系列的事情做下去,知非否差点就觉得温晦是想从内部渗透正道,兵走诡道了。 之所以是差点儿,是因为知非否知道了东流水之局。 这局实在是嚣张又狂妄,几乎是在用最大的声音告诉正道——温晦回来了。 如果温晦当真是想走诡道,从内部瓦解正道,便绝不会轻易暴露出自己已归的行踪。他藏得越深,对魔道才越有利。 正是因此,知非否看不透温晦的行为。 他看似在布局对付秦湛,可这局最终却只是让秦湛有证据告诉所有人他回来了。 他看似针对正道,可出炼狱窟后一息十年,以温晦的实力,若他一心要正道亡,十年都够他打下祁连山了。 知非否垂下眼,笑道:“果然啊,我还是没法明白他的想法。” 司幽府君道:“要明白做什么,我们要做的,是听命。” 知非否也不反驳司幽府君,他看了看天色,说:“还有几刻?” 司幽府君也看了看天,开口道:“三刻吧,再过三刻,便该是魔尊宣战的时候了。” 知非否忽而合起折扇,他突然痛快笑道:“我明白了。” 司幽府君:“你又明白什么。” 知非否笑道:“为什么是流云,又为什么是东流水。” 司幽府君:“你再不说人话,我就把你丢回清河尽头!” 知非否道:“魔尊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宣战。摘星宴是最好的场所,但摘星宴里有秦湛,若是秦湛在,这场宣战必然会直接成为决战,魔尊不想第一时与秦湛对上,所以他才布此局!” 司幽府君:“再简单点。” 知非否说:“现在秦湛在何处,一剑江寒在何处。” 司幽府君:“清河尽头。” 知非否又问:“魔尊呢?” 司幽府君道:“既然要宣战,那应该就在云水宫附近——”他反应了过来,“你的意思是——” 知非否道:“魔尊连东流水都修得好,越过云水宫主关一个流云算什么。” “秦湛就算看见了他,也是来不及拔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摘星15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越鸣砚和燕白回来的时候, 秦湛一人立在剑阁山门前。她的长相不似南境女性一般柔和谦和, 反倒有东境的风骨。她要更锐利c也更鲜明。 她站在越鸣砚和燕白的身前,自上而下地瞧着他们,神色浅淡, 瞧不出喜怒。只有一身雪衣墨发被风吹起尾脚, 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越鸣砚瞧见了秦湛,忽而便没办法再往前走了。他卡在山道上,不上不下, 既不敢进也不敢退,更不敢开口。 燕白剑察觉, 一回头便看见了等着他们的秦湛。 燕白:“” 燕白干笑了两声,对秦湛道:“你来接我们吗?下午我带着小越去主峰逛了逛,怎么,这也是不行的吗?” 说道后面, 燕白剑反倒理直气壮了起来, 本就是秦湛让他带着越鸣砚四处走走,她既然没有限定范围, 就不能责怪他领着越鸣砚去了主峰藏书楼。 秦湛瞥了燕白剑一眼, 仿佛全然看穿了他的想法。燕白剑心里正泛着嘀咕,秦湛对越鸣砚道:“小越。” 越鸣砚记得秦湛说过的话, 他抬起头看了过去。 他看见了秦湛的眼睛。 越鸣砚本以为会在那双眼睛里看见怒哀之类的情绪, 可当他看清了之后, 却发现秦湛的眼里什么情绪也没有。 她的眼睛还是那样似雪山水凝就, 是平静的无波江, 更是璧山间的褐色岩。 越鸣砚在一瞬间几乎以为秦湛什么都知道了,她知道自己和燕白去翻了她的典籍,知道她的徒弟大着胆子去窥探了她的隐秘。 就在越鸣砚想要开口认错的时候,秦湛总算是慢悠悠地说完了话:“我忘了要将你的名字添进剑阁志里去,你的名字怎么写?” 越鸣砚忽然就有种窒息后又重获空气的狼狈感。他还未来得及说话,心虚的燕白赶忙先开口,他道:“我知道我知道,是这么写!” 秦湛看向空中某一点,越鸣砚猜这是燕白剑再给秦湛写名字。 越鸣砚看着秦湛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师尊只是为了这件事而等我吗?” 秦湛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她得了名字,便要转身回去,回去前她对一人一剑道:“明日起,早午晚三课一日不可懈怠,我会在习剑坪等你。你大约还没有开始修习辟谷,我已经请宗主送了位仆人上山,名唤明珠,日后你的饮食由她打理。” 越鸣砚称是,就在他以为事情就会这么结束的时候,秦湛最后道:“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大可来直接问我。四阁多与我不睦,你贸然离开剑阁又未学成,怕是会被他们给欺负。” 越鸣砚怔住。 等他回神,秦湛已经走远了。 燕白剑问他:“秦湛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到底是知道们咱们去翻她过去的事了,还是不知道啊?” 越鸣砚自己也说不上来,但他却知道秦湛是没有生气的。她没有生气,对越鸣砚而言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越鸣砚再回去的时候,剑阁果然多了人。 明珠是位瞧着年芳二十的婢女,耳朵上坠着一对圆润的东珠耳环,笑起来的时候会有一对极为可爱的酒窝。 明珠向越鸣砚见了礼,口称:“公子。” 越鸣砚也同她见礼,说:“姑娘不必如此。” 明珠抿唇笑,她对越鸣砚道:“我父亲是阆风的外门弟子,祖父也是,我们家为阆风做事快有五代了。我父亲昔年在动乱时,更是有赖于剑主相救,方能活到今日还有了我。如今剑主需我等绵薄之力,我等自然竭尽全力。越公子也不必自谦,您如今是剑主唯一的徒弟,也便是剑阁的传人。时至将来,多的是人称呼您为阁主,届时您或许还会不悦‘公子’这称呼呢。” 燕白跟在他的身边瞧见了明珠,也想起了她,他对越鸣砚道:“她叫你公子你应着呗,她全家当年都是秦湛救的,对剑阁没有二心。也难怪秦湛找了她来照顾你。” 越鸣砚笑了笑:“那便随姑娘高兴。” 明珠的到来像是投进剑阁的一小块石头。她正值年轻活力的时候,又总是笑嘻嘻的,冷淡到没有人气的剑阁都仿佛因她的到来而变得鲜活。 连惯来冷淡的秦湛,见到明珠也会露出一抹笑来。 而比起越鸣砚,明珠也要更亲昵秦湛一些。燕白也曾嘀咕过“真不知道你是来照顾小越还是来讨好秦湛”——这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甚至在越鸣砚心里是理所当然的。秦湛是燕白剑主,这天下无人何人见了她,都会难免想要接近。 越鸣砚在习剑坪练剑,秦湛便在不远处瞧着他,间或指点一二句。每到午间,明珠便会挎着竹篮而来,篮子里便是她为越鸣砚准备的食物。越鸣砚正在学习辟谷,所以纵使明珠有千百本事,秦湛也不许她用出来。每日只许她做些面点用以充饥。明珠自然是委屈的,所以就算做面点她也用了十足的心思,让面点绵软又富有嚼劲,越鸣砚吃了快有一月也不觉得腻烦。 秦湛不许明珠在菜肴上太废心思,明珠便把心思全放在了酿酒上。剑阁有许多存酒,但大多都很烈,秦湛并不喜欢。明珠便开始试着用这些烈酒兑上果肉,又或者是用重新挑选果肉酿酒。酿出的酒需要功夫,但她调出的酒秦湛倒是很喜欢。这让明珠高兴了许久,甚至还偷偷的问越鸣砚秦湛最喜欢那种水果。 越鸣砚:“抱歉明珠姑娘,我也不知道。” 明珠闻言便会忍不住噘嘴:“什么嘛,公子明明是剑主的徒弟,怎么什么也不知道。” 越鸣砚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他意识到了这一点,再见着秦湛的时候,难免便会心有杂念。秦湛皱着眉让他停下,耐着性子问了句:“怎么了?” 越鸣砚动了动嘴角,什么还没来得及问,燕白已经道:“明珠问他你喜欢什么,他答不上来丢面子嘛。” 秦湛闻言微微挑了眉毛,她对越鸣砚道:“我喜欢剑,也喜欢酒。” 越鸣砚得了答案,脸颊微红,他忙道了谢,虽然这并不是他想问的,但也再不敢多思了,转而更认真的修炼。 若是修仙是条十不存一的路,那秦湛走的路,便是这十不存一里的千不存一。 她修的这条路,甚至一般的剑修都不会选,进展虽快,却太过凶险,一不留神,便是走火入魔尸骨不存。 秦湛的师父是个天才,他走的顺当。秦湛也是个天才,但她好歹知道这条路凶险,不适合常人。所以在修习前,她先提醒了越鸣砚:“我这条路,最初开始走的时候可能会很难。” 越鸣砚问:“有多难?” 秦湛道:“你的根骨上佳,又有我在,自然是能练成的,但练成的过程会比我要痛苦的多。你通悟的越快,经脉中游走的真气便越凶狠。只怕在第一阶练成前,你每夜都会被四下冲撞的剑气痛到无法安眠。” 秦湛的修习法子一旦通悟了,一呼吸间都是真气在经脉中游走冲拓。当年朱韶也练过,但他是半妖,半妖的经脉原本就比普通人类要宽,却也疼得大叫。越鸣砚在入阆风前从未有过经验,他的根骨上佳,悟性极高,但经脉却仍是普通人的经脉,乍然被如此冲击,白日不显,每日夜中必会撕心裂肺的疼痛。 这种疼痛无法麻痹,只能忍受,而且不知道要忍受多久。 秦湛经历过很多,知道疼痛也是会逼疯人的。 越鸣砚道:“既然师尊觉得我可以练成,那我自当尽力。” 他这话一说,秦湛剩下那句“你要是接受不了我就替你去要昆仑剑宗的心法”也没有说的必要了。越鸣砚正式迈上了剑修的路,在最初的一月后,便开始感觉到了“凝神聚气”。只是这样新奇的感受尚且不足七日,他便开始经历下一阶段,被乍然凶悍起的真气冲击的痛不能抑。 明珠每日来帮他收拾屋子,都能发现被褥上满是汗渍,而越鸣砚也一日比一日看起来苍白虚弱。 明珠担心的问了句,越鸣砚也不好多说,只是笑了笑,说是练功的后遗症,秦湛是知道的,让她不必心忧。 明珠见了,若有所思的点了头。 秦湛同样也见到越鸣砚一日比一日虚弱,可他依然没有缺过一次课,甚至没有落下进度。即使知道他练的越快疼得会越厉害,他也没有向秦湛撒过一次娇,讨过一次饶。 秦湛站在一旁瞧着,间或指点他的真气运转。 燕白剑在一旁看了这么久,此刻见着越鸣砚满脸苍白,也忍不住道:“你这法子本来就不该是一般人练的,干嘛还要告诉越鸣砚。朱韶练了一半都受不了喊疼,何况小越呢?” “你收这个徒弟,到底是为了练习断情绝欲还是为了入世修心啊?” 秦湛一边瞧着越鸣砚一边道:“他如果是普通人,那也太能忍了一点。更何况我检查过他的筋骨,是受得住的。说实话越鸣砚的存在让我真的感到很奇妙。” “你看他,再怎么检查,也不过只是根骨上佳。但他的悟性,别说阆风如今那些出挑的弟子,就是朱韶也连他一半都赶不上。我本来是很担心他的经脉受不住崩裂,连药都准备好了。可你看,他每日痛苦,每日的经脉却又挺住了。” “你说越鸣砚到底是个被隐藏起来的天才,还是只是个毅力过强的普通人?” 燕白剑:“我怎么知道你们的事情,我就是把剑啊。” 秦湛道:“我觉得是前者。” 不仅仅是前者,秦湛甚至都开始要相信,越鸣砚就是书里的那位主角了。然而秦湛这么想了甚至还没过去一个晚上,突忽起来的症状便让她没法去相信越鸣砚有个主角命。 秦湛匆匆赶到的时候,越鸣砚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他躺在床上,眉梢紧蹙,脸上已经白的连半点儿血色都瞧不见,人已毫无知觉,只有手指还因为过度的疼痛而反射性的抽搐。 秦湛在越鸣砚的床边坐了下来,她伸手帮他抹去了额上的冷汗,在明珠欲言又止的表情中问:“多久了?” 明珠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见公子到了该起的时候还没有动静,一时好奇推门进去才发现他c太不太对。” 说着明珠又递给秦湛一块手帕:“剑主用这个替公子擦汗吧。” 秦湛接过手绢,又看了明珠一眼。 她淡声道:“你觉得他是怎么了?” 明珠结结巴巴:“不c不知道,但看着像走火入魔。” 秦湛此生最忌惮着的,便是走火入魔。所以越鸣砚在修炼时她总要在一旁看着,以免出了岔子。她听了明珠的猜测也未反驳,只是抬手点住了越鸣砚的眉心。 明珠见状,忍不住叫道:“剑主” 秦湛头也未抬,她淡声说:“明珠,我上次见你是你五岁。” 明珠点头,轻声说:“对,那时剑主为了哄我,还为我摘了朵紫薇花。” 这些细节秦湛倒是记不清了,她笑了笑,又对明珠说:“那朱韶上一次见你,是你几岁?” 越鸣砚只是笑了笑,可他不在继续劝说,反而令宋濂越发不确定原本的决定。 他左右思量,最终竟然道:“秦师侄惯来不爱出门,还是算了吧。” 宋濂虽如此说,却在临走前对着秦湛说了句:“秦师侄这个徒弟,心思缜密,怕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秦湛闻言也笑了声,她对宋濂淡声道:“小越是我的徒弟,自然好。” 宋濂笑容不减,只是其中意味令人琢磨。他施施然走了,徒留越鸣砚心下一紧,下意识回头看向秦湛。 秦湛微微垂眸看他,她的眼中越是瞧不出什么情绪,越鸣砚心里便越怕。他知道自己在秦湛心中是怎样的,正直c谦卑c好学c勤奋——总之是个令人省心的徒弟。 但绝不是宋濂暗示的那样,是个心思复杂又隐秘的凡人。 人的经历往往会给人的性格添上许多色彩。越鸣砚是个正直的人,否则他也得不了眠冬剑。可自幼寄人篱下的生活使得他对于旁人的情绪极为敏感,更是学会了顺着旁人的心思说话c甚至引着别人的心思说话。 这样的技巧或许在凡世里,还能看做是才能。但在以修行和实力为尊的修真界——说的更直接些,在秦湛面前,绝对是歪门和邪道。 他不由的便想起被逐出门墙的朱韶,他自认比不过朱韶,那先前下意识地那些话,是否已惹得秦湛生厌了呢? 可惜燕白剑不在。若是燕白在,大概还能告诉越鸣砚一声:“不用害怕,秦湛她根本听不出来!” 越鸣砚提心吊胆,生怕因为这点儿习惯而遭厌弃于秦湛。 没想到秦湛慢慢地眨完了眼,带着点儿困惑问他:“先前宗主在我不方便问,你不希望我去会上吗?” 越鸣砚:“啊?” 越鸣砚,一位自认猜人情绪一等一的前视力不好选手,如今视力正常了,竟然看错了自己最在意对象的情绪。 秦湛的那阵沉默根本不是婉拒,而是在考虑自己若是到了会上能做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 越鸣砚明白之后简直苦笑不得,他向秦湛行了一礼,而后方温声道:“不,师尊愿意去,弟子很高兴。” 秦湛挑眉:“那为什么?” 越鸣砚想了想,还是没有将先前对宋濂的话重新说出来,他对秦湛老老实实道:“弟子以为师尊不愿去。” 秦湛:“”宅太多,连徒弟都不相信自己肯出门了。 秦湛想到这其中误会,忍不住也笑了出来。 她向越鸣砚挥了挥手:“我不去了,你去玩儿吧。” 一场众门派新锐弟子的比试争斗放在秦湛口中,便是一场玩闹,就好像她为了给越鸣砚庆祝先前随随便便就要开选剑楼一样。越鸣砚不由便好奇起秦湛是经历过什么才变成如今的模样,她现今不爱出门的个性,是否又和多年前前任阁主的入魔有关呢? 越鸣砚同秦湛告辞。 作为赏剑会的主角,他不仅要到场,还要将手中的眠冬剑至于主场剑台之中,直至最后出现了胜者,他才能取回自己的眠冬剑,并领胜者登剑阁。 越鸣砚从未见过这么多人,更从未被这么多人注意着。宋濂显然也有些担心他,倒忘了先前在剑阁上的那点儿不愉快,开口安慰了他。越鸣砚手脚有些发凉,他下意识抬头往剑阁在的那一峰看去,如今他已能透过镜片看得很清楚了。他看见了郁郁葱葱的山峰c心忽而便与这山风一同静了。 他按照宋濂教的,将眠冬剑向所有人展示了出来。银白无鞘的剑身甫登剑台,便被阵法支撑浮于空中。日光照射在它的身上,就像冬日里照射在屋檐冰棱上一般透彻流光,凉气若有若无的笼起剑台,竟在这阳春六月于剑台褐色的石面上,凝出一层冰晶薄霜。 这场景实在是美,连来自桃源的几位女修都不由轻轻赞叹了一句,祁连剑派的安远明更是夸道:“寒气凛冽,不愧为眠冬。” 那位来自桃源的女修似是想到了什么,笑着补了一句:“说起眠冬,我倒曾听我们坞主说过。昔年剑主入剑楼选剑,原也是选中了眠冬的,只是机缘巧合下,反得了仙剑燕白。” 她的同伴闻言,原本停在眠冬上的视线不由移开,她扫了一眼开口的女修,慢声道:“秦剑主的运道自然是好,舍了眠冬,还有燕白。“ “倒是阿晨,”她的眉眼冷冷扫去,”坞主说过的话什么时候也可以由你我随便外传了?” 名为阿晨的女修脸色白了一瞬,面上的笑容勉强,她:“师姐提醒的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朔夜01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秦湛也没太在意, 挥手便让他去休息。 最后秦湛还是从朱韶以前住的屋子里找到了块没摔碎的水晶。 这块水晶搁在三尺二的乌木盒里, 盒子的锁眼是一枚衔珠而飞的雀鸟,秦湛认不出这是什么鸟,但大抵都是精怪那一类的东西。 她用手指剥开了珠子找见了水晶。这块在秦湛屋里不过用来摆放些水果的水晶, 搁在朱韶这里, 不仅正正经经地放进了宝盒中,宝盒里还有上好的红色丝绒覆盖着。纵使是从高处坠下,盒子的一角磕坏了, 这里头的水晶都未必会坏。 燕白剑瞧见了,不免要说一句:“这小子把你送的东西保存的倒是好。” 其实也算不得送。 这水晶是东海诸派送她继承剑阁位十年的贺礼, 一共十块,她留下了两块。那时朱韶已是她的徒弟,她便将其中一块给了朱韶。朱韶当年窃宝匆忙,秦湛猜他叛离山门也来不及带走多少东西, 这才想着要不去他的房里找一找。 朱韶的房里确实有水晶——或者说, 朱韶在叛离时,除了被窃走的舍利珠外, 他没有再带走任何东西。 燕白剑也发现了这一点, 它哼了声:“谅这小子也不敢。” 秦湛没有接口。 朱韶是她的大徒弟。 她将水晶从盒子里取了出来,用白色的丝绸包了, 方才下了剑阁。 越鸣砚便站在剑阁前等他, 秦湛一眼看去, 便瞧见了越鸣砚表面镇定的面下藏着的忐忑不安。 秦湛心想作为师父, 她这时候是该安慰两句的。 所以她开口道:“小越。” 越鸣砚抬起了头。 秦湛被他用那双黑亮的眼睛瞧着, 剩下的安慰反倒不会说了。 她想了一会儿,最后干脆说:“走了。” 越鸣砚“唉”了一声,便跟在秦湛的身后,甚至不问去哪儿。 这点倒是和朱韶不同。 或许是重新收徒勾起了秦湛的记忆,她倒是想起了些二十年前的事情。朱韶纵使是为了躲避灾祸才被送上了阆风,人却半点儿阴郁也无,刚来剑阁的时候总是问东问西,半点也不怕秦湛。秦湛说一句出门,他恨不得连秦湛出门的路上打算在哪儿落脚都问出来。 秦湛心想,这或许和两个孩子的境遇有关。朱韶再不济,也是被东境当做小皇子养大的。越鸣砚秦湛这才想起自己对这个新挑的徒弟一无所知。 她问了句:“你是哪儿人?” 越鸣砚答:“是南境人。” 秦湛说了第一句,便觉得下面的话都好说多了,她一口气全问了:“我也是南境人,南境大了去了,你是哪国人,父母可还在?” 越鸣砚毕恭毕敬道:“南境秦国人,父母在我幼时便去世了。” 秦国是东境与南境的交汇处,东境虽不似西境已全然在表面上支持起魔道,但东境惯来也是个复杂的地方。秦国作为南境一国,自然以阆风为首的一众剑宗为尊,与东境常起冲突。两国边境的普通人都活得尤为艰难,常常朝不保夕。 越鸣砚资质不错,却父母双亡来到阆风。其中关由哪怕秦湛不去想也能猜到。 燕白剑见秦湛再问这些,便道:“这些孩子进阆风的第一天我就溜过去看过了,我知道的怕是要比宋濂还多!” 它得意道:“这小子刚出生就被魔修杀了爹妈,得亏被你们阆风的人救了,送去给他舅舅。可他舅妈不喜欢他,所以趁他舅舅出远门,把他扔了!这么一扔,他就碰上你们阆风负责收徒的弟子了呗。” 越鸣砚没有反驳。 秦湛听着,觉得这剧情真耳熟。要不是越鸣砚露出的额头白皙光洁,她怕是会忍不住问对方额头上有没有闪电伤疤。 秦湛从变成秦湛起,快要过了一百年。她几乎都要忘记了作为秦湛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如今听着越鸣砚的故事,倒是想起了一些,那些记忆让秦湛觉得亲昵又陌生,她竟是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这是越鸣砚自见到秦湛起,第一次听见如此温柔的轻笑声。作为燕白的剑主,秦湛强得令人侧目。她深不可测的修为让她在旁人眼里显得高不可攀,甚至哪怕近在咫尺都似乎隔着山雾,让人瞧不真切,也不敢瞧真切。 即使越鸣砚在对方伸出手的那一刹,与她靠得很近,越鸣砚的眼里留下的也只是秦湛模糊的白色身影和她淡泊偏冷的声线。 越鸣砚怔了怔。 燕白剑道:“哇秦湛,你真的越活越没有良心了,你徒弟这么惨,你还笑得出来?” 越鸣砚听见燕白剑提到了自己,刚想要开口解释,秦湛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声音又恢复了淡泊偏冷的样子。 秦湛道:“到了。” 越鸣砚这才惊觉,他随着秦湛踏上了通往筑阁的玉阶,只能看见一片极高的黑色建筑远远立着,纵使模糊那股扭曲与奇诡感仍旧铺面而来。 越鸣砚听见燕白道:“都六十年没来过这地方了,这地方还是这么诡异。徐启明看着挺正常一个人,怎么就不救救筑阁这糟糕透顶的审美。” 越鸣砚知道筑阁。每个活在阆风辖地的百姓都知道这座仙山的构成。 剑c衍c药c筑四阁围绕其中正法殿,五座山峰延绵方构成阆风派。其中剑阁修剑道,衍阁主器,药阁炼丹心,正法万象森罗。 唯有筑阁,哪怕在市井小巷的流言里,也少见有关它的故事。众人只知道它是阆风山门最难攻克的一山,说是昔年创立筑阁的第一人阁主,是昆仑八派中悬圃的最后一任掌门。他以悬圃密不外传的阵法符箓构建了筑阁,又以此重修了阆风的护山大阵。 四十年前正道与魔道那惊天一战,正道正是靠着阆风这传闻中的护山大阵,保住了万千无辜百姓。那些百姓们只记得当时有座黑色的巨塔冲天而起,似是巨人抬足迈步震动大地。自那座塔升起来,炼狱窟的那些鬼东西便再也进不了阆风的地界了。 这就是百姓们对于筑阁的全部认识,神秘c强大,又透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越鸣砚隐隐瞧着那建筑,想着那会不会就是故事里曾经拔地而起的那座巨塔。只是那塔看起来也不过只是普通的六层八角塔,这样的塔似乎怎么都无法和故事里的“巨塔”联系去一起。 秦湛身怀燕白,她不过刚踏上筑阁的玉阶,筑阁塔内用以鸣警的青铜钟便一声一声的荡开。 越鸣砚便这乍起的鸣警给吓了一跳,秦湛倒是目色坦然。燕白剑见状在一旁笑的直拍地,对秦湛道:“秦湛啊秦湛,六十年啦,你当上剑主都快有四十年了吧?筑阁还没把对你的禁令给消除呐?” 秦湛连没眉毛都没动,径自上楼。 越鸣砚跟在她的身后,正不明所以,忽听见秦湛道:“弯腰。” 越鸣砚下意识弯腰,只听咻咻两声,闪着雷光的刀锋飞快的自他的头顶飞过,越鸣砚瞧着身后嵌进了玉阶里的模糊影子心惊不止,然而还不等他反应,又有新的厉害当面而来! 越鸣砚根本看不清那些是什么东西。只听见秦湛道:“冷师叔,你是要我在筑阁拔剑吗?” 她的声音不算大,甚至语句波动都和先前对越鸣砚说“走了”没什么两样。但这句话却奇异的传遍了筑阁上下,那些凝成了实质的水滴子凝在了空气里,而后被接踵而来的烈火烧了个干净。 筑阁的现任阁主徐启明便是在水汽散尽后出现的。 他的面上有些尴尬,摸了摸头,才对秦湛道:“秦师妹对不住,师父就是不许我解了对你的禁制,我已经第一时间来停运法阵了。” 秦湛和阆风大多人的关系,都因着她师父的缘故,算不上好。但徐启明可以说是意外。 所以她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和徐启明打着招呼:“徐师兄。” 她与徐启明快有四十年不见了,先前在殿里也没怎么说话。但此刻开了口,却又像四十年的时间没有过去。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秦湛练剑练的对时间快没了概念,徐启明往筑塔里一待没个一年半载也不会出来。时间在他们两人之间倒似真的毫无影响。纵使四十年不见,再次开口仍像是昨日刚刚道别。 徐启明道:“你选了他,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他的眼睛是胎里带来的毛病,阙如言治不治得好难说,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不要他的原因。” 秦湛接口道:“但你不一样,治不好,不代表不能借外力如常人一样活。” 徐启明笑了笑:“我听见衍阁的话就猜到你想怎么办了,当年的十块水晶,你给了我八块,用到今天还剩下一块,我可以拿来给他做副眼晶。” 此话一出,秦湛顿了一瞬,徐启明了然,解释道:“‘眼晶’是我给新起的名字,我想着用东海水晶可以给他做副法器架在眼前用来似常人一般视物,既然是架在眼前帮助眼睛的,又是块水晶,就叫‘眼晶’吧!” 秦湛又顿了一瞬,面上的古怪掩也掩不住。她才开口慢慢道:“眼晶怪怪的,像是眼睛里挖出的水晶,叫眼镜吧,镜子的镜。” 徐启明是个对名字没什么执念的人,当下点头同意。 秦湛便拿了盒子给他开口道:“你那块还是留着备用吧,我带了块新的来,你用这块给他做。” 徐启明说“好”。秦湛便对越鸣砚吩咐道:“小越,你跟着徐阁主去,我在塔外等你。” 越鸣砚低低说好。 秦湛便点了点头,也不再看他,只是和徐启明说了两句,便在筑阁外的待客亭里坐下了等待。 越鸣砚抱着白布包裹着的水晶,跟在了徐启明的身后。徐启明见他走的慢又仔细,背脊绷的僵直,不由也从心底生出些柔软。眼见着他们已经走进了塔的范围,秦湛就是手眼通天也没法听见了,徐启明对越鸣砚开了口。 他的修为一般,年龄偏向中年,气质却十分和善。 徐启明对越鸣砚道:“你不用这么紧张。” 越鸣砚抬头,他看不太清徐启明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徐启明的善意。 徐启明放慢了脚步,带他上塔,慢悠悠道:“你也不用怕秦湛。别听别人瞎说,尤其别听衍阁的人瞎说。她才不会入邪道去,她就只是性情冷淡了些,但作为徒弟c师父和阆风弟子都从没有过不合格的地方。你看,她甚至为你出了剑阁来寻我。” 越鸣砚低头道:“弟子不敢妄议师尊。” 徐启明笑了,他说:“这点你倒是和朱韶不同。” 朱韶是妖主的名字,也是秦湛首徒的名字。 徐启明在当年便不太喜欢朱韶。朱韶是被当做皇子养大的,对待秦湛或许还能当一句乖巧,对待阆风的其他人——这位皇子高于顶的眼睛从来就没放下过。后来朱韶背叛,又用的是秦湛徒弟的名号,给秦湛招来了许多麻烦。也就是秦湛足够强,强到无人敢置喙,朱韶的这场背叛才没让她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里,仍然能是受万人敬重的剑主。 正是因此,徐启明对守礼谨慎的越鸣砚好感更多,愿意告诫的也就更多。他瞧见了越鸣砚的神情,顺口问道:“看来你也知道朱韶,山下如今都如何说朱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朔夜02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秦湛见越鸣砚从剑阁出来取的竟是眠冬, 眼中也不免有惊讶, 惊讶过后,便是实在的鼓励:“眠冬难得, 是把好剑。” 燕白哼道:“什么难得,不过就能结两块破冰,也就皮相蛊惑人。” 燕白剑知道秦湛的初恋就是这把眠冬剑, 如今见越鸣砚因缘巧合下取了这柄剑, 不由话里古怪。 越鸣砚不明所以,还以为自己是哪里得罪了燕白, 有些无措。 秦湛见了, 不由侧头看向燕白。 燕白被她盯着, 不自在的于空中翻个圈, 又硬着脾气说:“怎么啦, 我说错了?” 秦湛知道他的心结是什么, 一方面觉得好笑,一方面又觉得可爱。她思忖一瞬, 而后对燕白道:“小越得眠冬, 你不该是最开心的吗?” 燕白:“我有什么好开心的?” 秦湛慢慢道:“眠冬是小越的了, 你不开心?” 燕白愣了一瞬,在秦湛的笑中终于了悟。眠冬是越鸣砚的剑了,从另一方面来说也算是彻底绝了秦湛的念想, 秦湛总不能和自己的徒弟去抢剑! 这么一想通, 他面上的神情立刻好多了。越鸣砚看不见他, 却也从气氛中察觉到燕白不气了。 越鸣砚:要对付燕白剑, 果然还是得燕白剑主来。 他看了看手中的眠冬剑,不由回想起选剑楼里得场景。楼里剑气横溢,唯有这把眠冬寂静如雪。 越鸣砚几乎在瞧见了眠冬第一眼,便联想到了秦湛。这柄剑同秦湛一样,使人望而生寒,却又禁不住靠近。 秦湛告诉越鸣砚,眠冬剑又被称作无鞘剑。锻造它的人是阆风的第一任剑阁阁主,他也是当世铸剑大师。与旁的铸剑师不同,他铸剑总会为剑同样打上一把剑鞘。因为他认为剑气不该横肆而该敛于心,故而他修炼成的剑道,也被后世称作心剑。 就是这样一位铸剑大师,在他的一生中唯有一把剑未曾加以剑鞘,既是这把“眠冬”。记载中说是因眠冬剑一成,阆风便骤然陷入银装素裹c冰冻河川的场景里去,转眼从六月夏初转入了冬日冷冽,似乎世界一切都眠入了瞧不见边际的雪冬里,只有这柄剑立于天地间,身上流淌着光线折入后的色彩,漂亮地连铸剑者自己都不忍心用剑鞘将它藏起来。 他未曾给眠冬铸鞘,后人也未曾能打造出配得上眠冬的剑鞘,眠冬便作为无鞘剑一直立于阆风的剑阁。 秦湛道:“没剑鞘怪麻烦的,我那有块三尺长的冰蚕丝,正好你拿着当裹剑布用。” 越鸣砚道谢。 燕白剑便看着这两人将举世闻名的眠冬剑毫不在意的裹进了布里,忽然心里便不再那么嫉妒了。 ——至少他有剑鞘,不用被秦湛拿一块白布随便缠起来! 越鸣砚得了眠冬的消息,眨眼间传遍了阆风。宋濂四下想想还是命人携了礼上山为秦湛道贺。 他原本以为秦湛会拒绝,却万万没想到秦湛竟然同意了。 宋濂便试探道:“秦师侄的弟子得了眠冬,这可是件大喜事。不如在主峰办一场赏剑会,让全阆风的弟子都有幸一观?” 秦湛闻言沉思了一瞬。 宋濂见秦湛沉默,以为自己是惹了她不快。秦湛的性格如何,他再清楚不过。秦湛强是强,但也正是因此而不擅长与他人打交道。一方面旁人畏惧于她的燕白剑,见了面统统口称“剑主”,只想从她的身上沾点好处,除了个和秦湛一样不通人情的天煞孤星,却是无人想要成她友人。一来是她站得太高,没有人喜欢交一个永远需要自己仰视的朋友,二来也是因她站得太高,能看见的风景太大,能瞧进眼里的人却没有几个。 她自幼是帝姬,后又是剑阁传人,一生都未曾学过何为低头。说实话,秦湛说话没那么毒,甚至懂得给人留几分颜面——这就足够让宋濂惊喜并惊讶了。 正是因为秦湛是这样的人,所以瞧见她对越鸣砚如此悉心指导的模样,宋濂才会惊讶。 他原本建议秦湛收徒,怀揣的私心也就是希望用一个忠于阆风的弟子来拉住秦湛。只是因着前头有朱韶,宋濂这个法子也只是无计可施下的死马当活马医。 如今他亲眼见到了秦湛确实对这个弟子上心,不仅为他重开选剑楼——要知道当年的朱韶费尽了心思都没能让秦湛点头开楼——更是亲临指导。这让宋濂在心里不由得掂量起越鸣砚的地位。 可他又着实不能确定这地位有多高,所以方才试探地问了秦湛这么一句。因为他知道秦湛并不喜欢这样大会安排。 宋濂问了,他见秦湛沉默,便以为这是越鸣砚的地位不够。秦湛虽然对他有些特别,但这些特别还不到能让她为对方做出些改变的地步。 宋濂有了个底,嘴上自然是要将这尴尬化解。 他道:“当然了,我也就是顺口一提,秦师侄喜静,这我是知道的,师侄若是不喜欢,那这事自然就——” 宋濂没有说完,秦湛总于开了口。 她道:“我想了想,既然要开赏剑会,只让小越上去拿把剑给别人看多没意思。” 宋濂一愣:“你的意思是?” 秦湛微微笑了,她道:“不如开选剑楼吧。” 宋濂:“?” 宋濂一时反应不过来:“开剑楼?如今的剑阁弟子不是只有越鸣砚吗,他也已经取了剑,这剑楼开着要做什么?” 秦湛道:“选剑楼允剑阁弟子选剑的规矩,也不过是第二十任阁主定下的。往后的阁主承师命,一直未曾改过罢了。说到底,选剑楼是剑阁阁主的私产,代代相传,每代阁主对于选剑楼由十足的决定权——这没错吧。” 宋濂点头。 秦湛便道:“既然当年的阁主可以广开剑楼为弟子选剑,那我今日开剑楼为弟子庆祝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宋濂彻底懵了:“等c等等,师侄我有点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秦湛道:“宗主说要庆祝,我想了想小越自幼孤苦,得了眠冬这样的喜事是要庆祝。即是庆祝,那便该有些彩头。只给人看看眠冬剑像是小孩儿玩闹,不如允一把剑吧。” 宋濂听得目瞪口呆,而秦湛还在道:“既然为小越庆祝要办赏剑会,那就办的大些。” “宗主不如广邀天下,也不必拘于剑宗,大家比武赏剑,头名者——”秦湛微微一笑,“我允他入选剑楼。” 宋濂彻底说不出了话。 他是想试探越鸣砚在秦湛心中的地位,只是试探出的地位是不是太高了? 选剑楼说是剑阁阁主私产不错,可剑阁也归于阆风!剑阁的财富于阆风内部流转,宋濂自然喜闻乐见——可不拘阆风c不拘剑宗? 宋濂这可太心疼了! 秦湛瞧见了宋濂变幻莫测的申请,她故意道:“怎么,宗主觉得一把太少?” 宋濂:“哪里,师侄要为徒弟庆贺,我自然是十分高兴,我这就去安排,去安排。” 宋濂走了,燕白闲闲道:“说要庆祝的是他,如今心疼的也是他。你这个宗主啊,要不是四十年前出了那事,还真轮不到他来做这把椅子。” 秦湛道:“宋师叔虽修为境界不高,却极善门派俗物。若非阆风有他,你以为单凭一个我在,阆风便能从那么多次风暴中全身而退了吗?” “说到底,我欠着阆风。” 燕白最见不得秦湛说这种话,他起了别的话头,对秦湛说:“你怎么想起来要给小越办赏剑会,不像你的风格啊。” 秦湛道:“是你让我入世修心,既然要试着耽于俗世六欲七情,那自然要先有。” “宋濂的徒弟练出个金丹他就能高兴的各派送礼,如此类推,小越得眠冬,我也该为他送点贺礼。” 燕白忍不住翻白眼,想说:送点贺礼和你大开选剑楼是一个概念吗? 没想到秦湛接着道:“小越悟性很好,但他学的太快了,剑阁上没什么人,我可不希望最后他的剑成为我的复制品。他得看更多的,拿一把剑做彩头,得见天下修者法门——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燕白:“” 燕白惊呆了,他以为秦湛就是随口一说,完全没想到她真的想了。 后来他讲这件事讲给越鸣砚听,有些纠结:“我当年听阆风的家伙们说什么父母爱子为之计深远,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如今我看秦湛,算是真的明白了。小越,她是不是把你当儿子了?” 越鸣砚:“” 越鸣砚想了想秦湛和自己似乎没差几岁的外貌,心里实在是没办法把她当妈。 他艰难道:“师尊为弟子计,也是这样的。” 燕白剑“哦”了一声,似懂非懂。 倒是越鸣砚微微叹了口气,最后对燕白剑道:“师尊之恩,我怕是以命抵也无法相报。” 燕白莫名其妙,他说:“秦湛要你的命做什么?你努力修行就是对她最大的报答。” 越鸣砚笑了,他道:“燕白先生说的是。” 晚间秦湛回了主殿,却不见越鸣砚。她问了燕白一句,燕白说在看书。 秦湛便也不多想,她回屋的时候,却在屋子里瞧见了一块全新的玉盘。玉石一般,应该是从剑阁后山采的,但这玉盘磨的极好,造型像朵葵花,简单而言,就是非常符合秦湛的审美。 秦湛四下看看,十分喜欢,伸手便将这盘子搁上了原本她放东海水晶的地方,还将些果子也放了上去。 燕白瞧着这绿色盘子配红果的样子简直不想看第二眼,但秦湛倒是十分开心。 她对燕白道:“燕白,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燕白刚想问秦湛明白了什么,便见秦湛身上的气息骤然一沉,再扬起又比先前越发精进。燕白瞧得目瞪口呆,四十年未得寸进的修为,竟然看了个红配绿就涨了? 秦湛还在道:“燕白你说的对,我之滞涩在心,我得修心。” 燕白道:“和小越有关吗?” 秦湛点头。 燕白便道:“那你是不是该好好谢谢小越啊?” 秦湛:“当然要谢,送些灵石丹药给他吧。” 燕白道:“送东西多敷衍,送点别的呀。” 秦湛显然是想不到还有什么可送,燕白看着她忽而恶作剧心起,对秦湛道:“要不,你去哄哄小越?他孤身一人来阆风这么久,前段时间又差点被杀,也不知道晚上睡觉怕不怕。” 秦湛皱起眉,这显然和她预计的不符,不过——“哄人的办法,我还真会一个。” 燕白听着太好奇了,秦湛哄人!这不比太阳从西边升起来有趣多啦! 他立刻撺掇着秦湛去,秦湛扫了他一眼哪里看不出来,但她今日终于找对了方法,也想着继续试一试。 秦湛从屋子里走了出去,要去寻越鸣砚。 这大晚上的,燕白赶紧跟了上去问:“秦湛,你真去啊?” 秦湛问:“不是你让我去吗?” 燕白心虚地不敢说话,却又好奇的很,跟在她身后到了越鸣砚的房门外。 秦湛敲了门,得了应声后推门进去。 越鸣砚已经打算洗漱睡觉了,突然见到了秦湛,连忙又重新整理了衣衫。 他瞧见秦湛气息温和,不明白她为何深夜来访,试探问:“师尊?” 秦湛道:“你送我的盘子我很喜欢,我来道谢。” 越鸣砚红了耳朵,他道:“师尊实在不必如此,弟子只是——” 秦湛眼中透彻,对他说:“我觉得还是需要些回礼。当年我初到剑阁夜间有些难眠,我师父曾经为我唱过曲子哄我入睡。你来了这么些天,我倒是从没有想过这件事,你要听曲子吗?” 越鸣砚:“” 越鸣砚简直毛骨悚然,他结结巴巴道:“不,不——” 可他话也说不利索,秦湛看了看他,径自走到了他的床边,拍了拍窗沿,开口道:“睡吧。” 越鸣砚:“” 秦湛睁着那双雪水一般的眼睛盯着他。 越鸣砚:“” 燕白叹了口气,捂住了脸。 最终越鸣砚还是躺下睡了,秦湛坐在他的床头,为他唱了支歌。这歌是南境的歌,只是词实在是有些奇怪,像是被逼急了现场胡乱编的。越鸣砚本以为自己铁定睡不着,可在秦湛轻轻的哼唱中,他不知不觉竟也放松了全身,坠进了梦里。 梦里他仍活在南境里,远方立着一对夫妻的身影笑着朝他招手做别。越鸣砚看不清他们的脸,却在心里知道那是自己的父母。 如今他们似是要离去了。 秦湛停下了歌,她看着越鸣砚,问燕白:“唱的很难听?” 燕白道:“还行啊。” 他低头一看:“哇他被你难听哭啦。” 秦湛叹了口气,修为不在有变化,看来重点并非是越鸣砚送了她东西。她恹恹地站了起来,对自己头一次生了怀疑。 燕白误会了秦湛的失落,他开口安慰:“小越坚强是好事嘛,你也不要失落。哎,秦湛,你会失落吗?” 秦湛瞥了他一眼,也不理会。 燕白跟在她的身后,却是弯着嘴角微微笑了。 阆风的秦剑主要为了徒弟开选剑楼的消息乘着风,一夕间便吹遍了天下。 她的前一个徒弟有多出名,她为这个徒弟开剑楼的消息就有多爆炸。 一夕间四境俗世的茶楼里,争相谈论的都只有这件事。 一名青衣的书生走进了南境的酒楼里,点了壶上好的云雾茶,尚且来不及喝上一口,便听见了周围止不住的议论。 一人道:“剑主为了庆祝徒弟取了眠冬剑而开选剑楼,这事别说在阆风,怕是全天下都是头一份吧?” 另一人道:“可不是,选剑楼里可都是剑阁珍藏,随便一把都是宝剑。更何况这次剑主说了 ,不拘用剑的,谁都能去,只要赢了,彩头就是他的!” “哈,这可真是大手笔了。看来这个新的小徒弟很得剑主的心啊,也不知道这消息要是传到了那边,那边那位会怎么想了。阆风虽然不认了,但他自己还是认的吧?我听说妖族有死令不得杀阆风弟子呢。” “所以说才好看嘛,咱们肯定是上山的资格都没有,但总归是一场好戏了。” 青衣书生握着玉佩的手顿了一瞬,而后他起身又买了壶酒向两人走去,将酒一边送上,一边笑着问:“两位兄台再聊什么,小弟听着有些好奇,不知能否和小弟说上一二?” 筑阁做出来的东西都很靠谱。 秦湛拿了筑阁给越鸣砚做的眼镜瞧了一眼,便认出了金链上绞着的那些咒文。她将水晶的镜片还给了越鸣砚,对他道:“待日后你得到了什么好材料,记得去给徐阁主送一份礼。他给你做这东西可花了不少心思。” 东海水晶通透性好不错,易碎性也是一等一的。徐启明在金链上绞入咒文可以使得这东西水火不侵也摔不碎,几乎是将用在护甲上的咒文简化重编用给了——这可非常废功夫,看来这东西是徐启明亲自做的,除了他筑阁里也没有其他人能做到了。 越鸣砚应了,能看清事物的体验对他而言十分新奇。秦湛见状,便让燕白剑带他去逛逛。 越鸣砚跟着燕白剑走在剑阁里。 剑阁里有一座选剑楼,是剑阁弟子取剑的地方。 越鸣砚顺着燕白剑的话看见了那栋黑色的建筑,有些疑惑。他问道:“那一楼的剑都可以随便选吗?” 燕白剑瞥了一眼,颇为不屑,他道:“也不是。选剑楼是剑阁阁主的私产,能不能进去选剑是阁主说了算。不过听秦湛说过,有任阁主收了很多弟子,改了规矩来着,他为自己所有的弟子大开选剑楼。后来阆风剑阁的弟子就都去那里选剑了。” 越鸣砚点了点头,燕白剑像是想起什么,忽而又道:“但那位阁主也立下了规矩,一人一生只得入剑楼选一柄剑。而且他认为剑贵高洁,所以只允许选剑者碰自己选中的剑。记着,你选谁才能碰谁,若是碰错了,也只能带着那柄碰错的出去。” 说到这里,燕白剑显然有点儿心虚。 越鸣砚向选剑楼看去,这栋足有三层的乌木四角楼从他的位置瞧去,正似一把宽剑砸在剑阁的山峰上。越鸣砚粗略以剑阁的大小估算了一下,这楼里少说也有百把藏剑——越鸣砚又想起燕白说的那句“选剑楼是阁主的私产”——昔年剑阁豪强借此可窥见一斑。看来剑阁会被称作阆风第一阁,甚至越过宗主掌门的正法阁去,也不是毫无缘由。 燕白剑越鸣砚沉默,以为他是担心选剑的事情,便对他道:“你也不用担心,虽然那位阁主改了规矩,但选剑楼是阁主私产这件事仍然没有变。那些剑又不是我,不存在拿了能不能用的问题——只要秦湛同意,你拿几把都成!” 越鸣砚自幼活于凡尘,除却幼时曾被阆风修者相救外,从不曾接触过这些。他如今见着选剑楼巍峨,又听燕白说昔年曾有阁主为弟子大开选剑阁,便越发不能明白如此强大的阆风剑阁时至今日,怎么会只留下了秦湛一人,如今又只有自己这么一个传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朔夜03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最后秦湛还是从朱韶以前住的屋子里找到了块没摔碎的水晶。 这块水晶搁在三尺二的乌木盒里, 盒子的锁眼是一枚衔珠而飞的雀鸟,秦湛认不出这是什么鸟, 但大抵都是精怪那一类的东西。 她用手指剥开了珠子找见了水晶。这块在秦湛屋里不过用来摆放些水果的水晶, 搁在朱韶这里,不仅正正经经地放进了宝盒中,宝盒里还有上好的红色丝绒覆盖着。纵使是从高处坠下,盒子的一角磕坏了, 这里头的水晶都未必会坏。 燕白剑瞧见了, 不免要说一句:“这小子把你送的东西保存的倒是好。” 其实也算不得送。 这水晶是东海诸派送她继承剑阁位十年的贺礼,一共十块,她留下了两块。那时朱韶已是她的徒弟,她便将其中一块给了朱韶。朱韶当年窃宝匆忙, 秦湛猜他叛离山门也来不及带走多少东西,这才想着要不去他的房里找一找。 朱韶的房里确实有水晶——或者说,朱韶在叛离时, 除了被窃走的舍利珠外, 他没有再带走任何东西。 燕白剑也发现了这一点,它哼了声:“谅这小子也不敢。” 秦湛没有接口。 朱韶是她的大徒弟。 她将水晶从盒子里取了出来,用白色的丝绸包了,方才下了剑阁。 越鸣砚便站在剑阁前等他, 秦湛一眼看去,便瞧见了越鸣砚表面镇定的面下藏着的忐忑不安。 秦湛心想作为师父, 她这时候是该安慰两句的。 所以她开口道:“小越。” 越鸣砚抬起了头。 秦湛被他用那双黑亮的眼睛瞧着, 剩下的安慰反倒不会说了。 她想了一会儿, 最后干脆说:“走了。” 越鸣砚“唉”了一声,便跟在秦湛的身后,甚至不问去哪儿。 这点倒是和朱韶不同。 或许是重新收徒勾起了秦湛的记忆,她倒是想起了些二十年前的事情。朱韶纵使是为了躲避灾祸才被送上了阆风,人却半点儿阴郁也无,刚来剑阁的时候总是问东问西,半点也不怕秦湛。秦湛说一句出门,他恨不得连秦湛出门的路上打算在哪儿落脚都问出来。 秦湛心想,这或许和两个孩子的境遇有关。朱韶再不济,也是被东境当做小皇子养大的。越鸣砚秦湛这才想起自己对这个新挑的徒弟一无所知。 她问了句:“你是哪儿人?” 越鸣砚答:“是南境人。” 秦湛说了第一句,便觉得下面的话都好说多了,她一口气全问了:“我也是南境人,南境大了去了,你是哪国人,父母可还在?” 越鸣砚毕恭毕敬道:“南境秦国人,父母在我幼时便去世了。” 秦国是东境与南境的交汇处,东境虽不似西境已全然在表面上支持起魔道,但东境惯来也是个复杂的地方。秦国作为南境一国,自然以阆风为首的一众剑宗为尊,与东境常起冲突。两国边境的普通人都活得尤为艰难,常常朝不保夕。 越鸣砚资质不错,却父母双亡来到阆风。其中关由哪怕秦湛不去想也能猜到。 燕白剑见秦湛再问这些,便道:“这些孩子进阆风的第一天我就溜过去看过了,我知道的怕是要比宋濂还多!” 它得意道:“这小子刚出生就被魔修杀了爹妈,得亏被你们阆风的人救了,送去给他舅舅。可他舅妈不喜欢他,所以趁他舅舅出远门,把他扔了!这么一扔,他就碰上你们阆风负责收徒的弟子了呗。” 越鸣砚没有反驳。 秦湛听着,觉得这剧情真耳熟。要不是越鸣砚露出的额头白皙光洁,她怕是会忍不住问对方额头上有没有闪电伤疤。 秦湛从变成秦湛起,快要过了一百年。她几乎都要忘记了作为秦湛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如今听着越鸣砚的故事,倒是想起了一些,那些记忆让秦湛觉得亲昵又陌生,她竟是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这是越鸣砚自见到秦湛起,第一次听见如此温柔的轻笑声。作为燕白的剑主,秦湛强得令人侧目。她深不可测的修为让她在旁人眼里显得高不可攀,甚至哪怕近在咫尺都似乎隔着山雾,让人瞧不真切,也不敢瞧真切。 即使越鸣砚在对方伸出手的那一刹,与她靠得很近,越鸣砚的眼里留下的也只是秦湛模糊的白色身影和她淡泊偏冷的声线。 越鸣砚怔了怔。 燕白剑道:“哇秦湛,你真的越活越没有良心了,你徒弟这么惨,你还笑得出来?” 越鸣砚听见燕白剑提到了自己,刚想要开口解释,秦湛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声音又恢复了淡泊偏冷的样子。 秦湛道:“到了。” 越鸣砚这才惊觉,他随着秦湛踏上了通往筑阁的玉阶,只能看见一片极高的黑色建筑远远立着,纵使模糊那股扭曲与奇诡感仍旧铺面而来。 越鸣砚听见燕白道:“都六十年没来过这地方了,这地方还是这么诡异。徐启明看着挺正常一个人,怎么就不救救筑阁这糟糕透顶的审美。” 越鸣砚知道筑阁。每个活在阆风辖地的百姓都知道这座仙山的构成。 剑c衍c药c筑四阁围绕其中正法殿,五座山峰延绵方构成阆风派。其中剑阁修剑道,衍阁主器,药阁炼丹心,正法万象森罗。 唯有筑阁,哪怕在市井小巷的流言里,也少见有关它的故事。众人只知道它是阆风山门最难攻克的一山,说是昔年创立筑阁的第一人阁主,是昆仑八派中悬圃的最后一任掌门。他以悬圃密不外传的阵法符箓构建了筑阁,又以此重修了阆风的护山大阵。 四十年前正道与魔道那惊天一战,正道正是靠着阆风这传闻中的护山大阵,保住了万千无辜百姓。那些百姓们只记得当时有座黑色的巨塔冲天而起,似是巨人抬足迈步震动大地。自那座塔升起来,炼狱窟的那些鬼东西便再也进不了阆风的地界了。 这就是百姓们对于筑阁的全部认识,神秘c强大,又透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越鸣砚隐隐瞧着那建筑,想着那会不会就是故事里曾经拔地而起的那座巨塔。只是那塔看起来也不过只是普通的六层八角塔,这样的塔似乎怎么都无法和故事里的“巨塔”联系去一起。 秦湛身怀燕白,她不过刚踏上筑阁的玉阶,筑阁塔内用以鸣警的青铜钟便一声一声的荡开。 越鸣砚便这乍起的鸣警给吓了一跳,秦湛倒是目色坦然。燕白剑见状在一旁笑的直拍地,对秦湛道:“秦湛啊秦湛,六十年啦,你当上剑主都快有四十年了吧?筑阁还没把对你的禁令给消除呐?” 秦湛连没眉毛都没动,径自上楼。 越鸣砚跟在她的身后,正不明所以,忽听见秦湛道:“弯腰。” 越鸣砚下意识弯腰,只听咻咻两声,闪着雷光的刀锋飞快的自他的头顶飞过,越鸣砚瞧着身后嵌进了玉阶里的模糊影子心惊不止,然而还不等他反应,又有新的厉害当面而来! 越鸣砚根本看不清那些是什么东西。只听见秦湛道:“冷师叔,你是要我在筑阁拔剑吗?” 她的声音不算大,甚至语句波动都和先前对越鸣砚说“走了”没什么两样。但这句话却奇异的传遍了筑阁上下,那些凝成了实质的水滴子凝在了空气里,而后被接踵而来的烈火烧了个干净。 筑阁的现任阁主徐启明便是在水汽散尽后出现的。 他的面上有些尴尬,摸了摸头,才对秦湛道:“秦师妹对不住,师父就是不许我解了对你的禁制,我已经第一时间来停运法阵了。” 秦湛和阆风大多人的关系,都因着她师父的缘故,算不上好。但徐启明可以说是意外。 所以她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和徐启明打着招呼:“徐师兄。” 她与徐启明快有四十年不见了,先前在殿里也没怎么说话。但此刻开了口,却又像四十年的时间没有过去。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秦湛练剑练的对时间快没了概念,徐启明往筑塔里一待没个一年半载也不会出来。时间在他们两人之间倒似真的毫无影响。纵使四十年不见,再次开口仍像是昨日刚刚道别。 徐启明道:“你选了他,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他的眼睛是胎里带来的毛病,阙如言治不治得好难说,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不要他的原因。” 秦湛接口道:“但你不一样,治不好,不代表不能借外力如常人一样活。” 徐启明笑了笑:“我听见衍阁的话就猜到你想怎么办了,当年的十块水晶,你给了我八块,用到今天还剩下一块,我可以拿来给他做副眼晶。” 此话一出,秦湛顿了一瞬,徐启明了然,解释道:“‘眼晶’是我给新起的名字,我想着用东海水晶可以给他做副法器架在眼前用来似常人一般视物,既然是架在眼前帮助眼睛的,又是块水晶,就叫‘眼晶’吧!” 秦湛又顿了一瞬,面上的古怪掩也掩不住。她才开口慢慢道:“眼晶怪怪的,像是眼睛里挖出的水晶,叫眼镜吧,镜子的镜。” 徐启明是个对名字没什么执念的人,当下点头同意。 秦湛便拿了盒子给他开口道:“你那块还是留着备用吧,我带了块新的来,你用这块给他做。” 徐启明说“好”。秦湛便对越鸣砚吩咐道:“小越,你跟着徐阁主去,我在塔外等你。” 越鸣砚低低说好。 秦湛便点了点头,也不再看他,只是和徐启明说了两句,便在筑阁外的待客亭里坐下了等待。 越鸣砚抱着白布包裹着的水晶,跟在了徐启明的身后。徐启明见他走的慢又仔细,背脊绷的僵直,不由也从心底生出些柔软。眼见着他们已经走进了塔的范围,秦湛就是手眼通天也没法听见了,徐启明对越鸣砚开了口。 他的修为一般,年龄偏向中年,气质却十分和善。 徐启明对越鸣砚道:“你不用这么紧张。” 越鸣砚抬头,他看不太清徐启明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徐启明的善意。 徐启明放慢了脚步,带他上塔,慢悠悠道:“你也不用怕秦湛。别听别人瞎说,尤其别听衍阁的人瞎说。她才不会入邪道去,她就只是性情冷淡了些,但作为徒弟c师父和阆风弟子都从没有过不合格的地方。你看,她甚至为你出了剑阁来寻我。” 越鸣砚低头道:“弟子不敢妄议师尊。” 徐启明笑了,他说:“这点你倒是和朱韶不同。” 朱韶是妖主的名字,也是秦湛首徒的名字。 徐启明在当年便不太喜欢朱韶。朱韶是被当做皇子养大的,对待秦湛或许还能当一句乖巧,对待阆风的其他人——这位皇子高于顶的眼睛从来就没放下过。后来朱韶背叛,又用的是秦湛徒弟的名号,给秦湛招来了许多麻烦。也就是秦湛足够强,强到无人敢置喙,朱韶的这场背叛才没让她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里,仍然能是受万人敬重的剑主。 正是因此,徐启明对守礼谨慎的越鸣砚好感更多,愿意告诫的也就更多。他瞧见了越鸣砚的神情,顺口问道:“看来你也知道朱韶,山下如今都如何说朱韶?” 越鸣砚迟疑着点了点头:“说他是当今妖主,剑阁曾经的首徒。” 徐启明叹气说:“什么妖主,不过是见利忘义的叛徒罢了。山下怎么还将他与秦湛放在一起,秦湛也是倒了霉。你也是,大不必将他当做师兄,剑阁和阆风都没有这个人!在你师父的面前不要提他,他不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朔夜04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眠冬剑着实是一把极为漂亮的剑, 它通体银白,由一块完整昆仑寒铁打头锻尾,所以并无剑格,仅有剑首。剑首似冰凌锥,其中隐有幽蓝流淌, 远远瞧着似夜空星尘萦绕闪耀。 秦湛见越鸣砚从剑阁出来取的竟是眠冬, 眼中也不免有惊讶,惊讶过后, 便是实在的鼓励:“眠冬难得,是把好剑。” 燕白哼道:“什么难得,不过就能结两块破冰, 也就皮相蛊惑人。” 燕白剑知道秦湛的初恋就是这把眠冬剑, 如今见越鸣砚因缘巧合下取了这柄剑, 不由话里古怪。 越鸣砚不明所以,还以为自己是哪里得罪了燕白,有些无措。 秦湛见了,不由侧头看向燕白。 燕白被她盯着, 不自在的于空中翻个圈, 又硬着脾气说:“怎么啦, 我说错了?” 秦湛知道他的心结是什么, 一方面觉得好笑,一方面又觉得可爱。她思忖一瞬, 而后对燕白道:“小越得眠冬, 你不该是最开心的吗?” 燕白:“我有什么好开心的?” 秦湛慢慢道:“眠冬是小越的了, 你不开心?” 燕白愣了一瞬,在秦湛的笑中终于了悟。眠冬是越鸣砚的剑了,从另一方面来说也算是彻底绝了秦湛的念想,秦湛总不能和自己的徒弟去抢剑! 这么一想通,他面上的神情立刻好多了。越鸣砚看不见他,却也从气氛中察觉到燕白不气了。 越鸣砚:要对付燕白剑,果然还是得燕白剑主来。 他看了看手中的眠冬剑,不由回想起选剑楼里得场景。楼里剑气横溢,唯有这把眠冬寂静如雪。 越鸣砚几乎在瞧见了眠冬第一眼,便联想到了秦湛。这柄剑同秦湛一样,使人望而生寒,却又禁不住靠近。 秦湛告诉越鸣砚,眠冬剑又被称作无鞘剑。锻造它的人是阆风的第一任剑阁阁主,他也是当世铸剑大师。与旁的铸剑师不同,他铸剑总会为剑同样打上一把剑鞘。因为他认为剑气不该横肆而该敛于心,故而他修炼成的剑道,也被后世称作心剑。 就是这样一位铸剑大师,在他的一生中唯有一把剑未曾加以剑鞘,既是这把“眠冬”。记载中说是因眠冬剑一成,阆风便骤然陷入银装素裹c冰冻河川的场景里去,转眼从六月夏初转入了冬日冷冽,似乎世界一切都眠入了瞧不见边际的雪冬里,只有这柄剑立于天地间,身上流淌着光线折入后的色彩,漂亮地连铸剑者自己都不忍心用剑鞘将它藏起来。 他未曾给眠冬铸鞘,后人也未曾能打造出配得上眠冬的剑鞘,眠冬便作为无鞘剑一直立于阆风的剑阁。 秦湛道:“没剑鞘怪麻烦的,我那有块三尺长的冰蚕丝,正好你拿着当裹剑布用。” 越鸣砚道谢。 燕白剑便看着这两人将举世闻名的眠冬剑毫不在意的裹进了布里,忽然心里便不再那么嫉妒了。 ——至少他有剑鞘,不用被秦湛拿一块白布随便缠起来! 越鸣砚得了眠冬的消息,眨眼间传遍了阆风。宋濂四下想想还是命人携了礼上山为秦湛道贺。 他原本以为秦湛会拒绝,却万万没想到秦湛竟然同意了。 宋濂便试探道:“秦师侄的弟子得了眠冬,这可是件大喜事。不如在主峰办一场赏剑会,让全阆风的弟子都有幸一观?” 秦湛闻言沉思了一瞬。 宋濂见秦湛沉默,以为自己是惹了她不快。秦湛的性格如何,他再清楚不过。秦湛强是强,但也正是因此而不擅长与他人打交道。一方面旁人畏惧于她的燕白剑,见了面统统口称“剑主”,只想从她的身上沾点好处,除了个和秦湛一样不通人情的天煞孤星,却是无人想要成她友人。一来是她站得太高,没有人喜欢交一个永远需要自己仰视的朋友,二来也是因她站得太高,能看见的风景太大,能瞧进眼里的人却没有几个。 她自幼是帝姬,后又是剑阁传人,一生都未曾学过何为低头。说实话,秦湛说话没那么毒,甚至懂得给人留几分颜面——这就足够让宋濂惊喜并惊讶了。 正是因为秦湛是这样的人,所以瞧见她对越鸣砚如此悉心指导的模样,宋濂才会惊讶。 他原本建议秦湛收徒,怀揣的私心也就是希望用一个忠于阆风的弟子来拉住秦湛。只是因着前头有朱韶,宋濂这个法子也只是无计可施下的死马当活马医。 如今他亲眼见到了秦湛确实对这个弟子上心,不仅为他重开选剑楼——要知道当年的朱韶费尽了心思都没能让秦湛点头开楼——更是亲临指导。这让宋濂在心里不由得掂量起越鸣砚的地位。 可他又着实不能确定这地位有多高,所以方才试探地问了秦湛这么一句。因为他知道秦湛并不喜欢这样大会安排。 宋濂问了,他见秦湛沉默,便以为这是越鸣砚的地位不够。秦湛虽然对他有些特别,但这些特别还不到能让她为对方做出些改变的地步。 宋濂有了个底,嘴上自然是要将这尴尬化解。 他道:“当然了,我也就是顺口一提,秦师侄喜静,这我是知道的,师侄若是不喜欢,那这事自然就——” 宋濂没有说完,秦湛总于开了口。 她道:“我想了想,既然要开赏剑会,只让小越上去拿把剑给别人看多没意思。” 宋濂一愣:“你的意思是?” 秦湛微微笑了,她道:“不如开选剑楼吧。” 宋濂:“?” 宋濂一时反应不过来:“开剑楼?如今的剑阁弟子不是只有越鸣砚吗,他也已经取了剑,这剑楼开着要做什么?” 秦湛道:“选剑楼允剑阁弟子选剑的规矩,也不过是第二十任阁主定下的。往后的阁主承师命,一直未曾改过罢了。说到底,选剑楼是剑阁阁主的私产,代代相传,每代阁主对于选剑楼由十足的决定权——这没错吧。” 宋濂点头。 秦湛便道:“既然当年的阁主可以广开剑楼为弟子选剑,那我今日开剑楼为弟子庆祝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宋濂彻底懵了:“等c等等,师侄我有点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秦湛道:“宗主说要庆祝,我想了想小越自幼孤苦,得了眠冬这样的喜事是要庆祝。即是庆祝,那便该有些彩头。只给人看看眠冬剑像是小孩儿玩闹,不如允一把剑吧。” 宋濂听得目瞪口呆,而秦湛还在道:“既然为小越庆祝要办赏剑会,那就办的大些。” “宗主不如广邀天下,也不必拘于剑宗,大家比武赏剑,头名者——”秦湛微微一笑,“我允他入选剑楼。” 宋濂彻底说不出了话。 他是想试探越鸣砚在秦湛心中的地位,只是试探出的地位是不是太高了? 选剑楼说是剑阁阁主私产不错,可剑阁也归于阆风!剑阁的财富于阆风内部流转,宋濂自然喜闻乐见——可不拘阆风c不拘剑宗? 宋濂这可太心疼了! 秦湛瞧见了宋濂变幻莫测的申请,她故意道:“怎么,宗主觉得一把太少?” 宋濂:“哪里,师侄要为徒弟庆贺,我自然是十分高兴,我这就去安排,去安排。” 宋濂走了,燕白闲闲道:“说要庆祝的是他,如今心疼的也是他。你这个宗主啊,要不是四十年前出了那事,还真轮不到他来做这把椅子。” 秦湛道:“宋师叔虽修为境界不高,却极善门派俗物。若非阆风有他,你以为单凭一个我在,阆风便能从那么多次风暴中全身而退了吗?” “说到底,我欠着阆风。” 燕白最见不得秦湛说这种话,他起了别的话头,对秦湛说:“你怎么想起来要给小越办赏剑会,不像你的风格啊。” 秦湛道:“是你让我入世修心,既然要试着耽于俗世六欲七情,那自然要先有。” “宋濂的徒弟练出个金丹他就能高兴的各派送礼,如此类推,小越得眠冬,我也该为他送点贺礼。” 燕白忍不住翻白眼,想说:送点贺礼和你大开选剑楼是一个概念吗? 没想到秦湛接着道:“小越悟性很好,但他学的太快了,剑阁上没什么人,我可不希望最后他的剑成为我的复制品。他得看更多的,拿一把剑做彩头,得见天下修者法门——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燕白:“” 燕白惊呆了,他以为秦湛就是随口一说,完全没想到她真的想了。 后来他讲这件事讲给越鸣砚听,有些纠结:“我当年听阆风的家伙们说什么父母爱子为之计深远,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如今我看秦湛,算是真的明白了。小越,她是不是把你当儿子了?” 越鸣砚:“” 越鸣砚想了想秦湛和自己似乎没差几岁的外貌,心里实在是没办法把她当妈。 他艰难道:“师尊为弟子计,也是这样的。” 燕白剑“哦”了一声,似懂非懂。 倒是越鸣砚微微叹了口气,最后对燕白剑道:“师尊之恩,我怕是以命抵也无法相报。” 燕白莫名其妙,他说:“秦湛要你的命做什么?你努力修行就是对她最大的报答。” 越鸣砚笑了,他道:“燕白先生说的是。” 晚间秦湛回了主殿,却不见越鸣砚。她问了燕白一句,燕白说在看书。 秦湛便也不多想,她回屋的时候,却在屋子里瞧见了一块全新的玉盘。玉石一般,应该是从剑阁后山采的,但这玉盘磨的极好,造型像朵葵花,简单而言,就是非常符合秦湛的审美。 秦湛四下看看,十分喜欢,伸手便将这盘子搁上了原本她放东海水晶的地方,还将些果子也放了上去。 燕白瞧着这绿色盘子配红果的样子简直不想看第二眼,但秦湛倒是十分开心。 她对燕白道:“燕白,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燕白刚想问秦湛明白了什么,便见秦湛身上的气息骤然一沉,再扬起又比先前越发精进。燕白瞧得目瞪口呆,四十年未得寸进的修为,竟然看了个红配绿就涨了? 秦湛还在道:“燕白你说的对,我之滞涩在心,我得修心。” 燕白道:“和小越有关吗?” 秦湛点头。 燕白便道:“那你是不是该好好谢谢小越啊?” 秦湛:“当然要谢,送些灵石丹药给他吧。” 燕白道:“送东西多敷衍,送点别的呀。” 秦湛显然是想不到还有什么可送,燕白看着她忽而恶作剧心起,对秦湛道:“要不,你去哄哄小越?他孤身一人来阆风这么久,前段时间又差点被杀,也不知道晚上睡觉怕不怕。” 秦湛皱起眉,这显然和她预计的不符,不过——“哄人的办法,我还真会一个。” 燕白听着太好奇了,秦湛哄人!这不比太阳从西边升起来有趣多啦! 他立刻撺掇着秦湛去,秦湛扫了他一眼哪里看不出来,但她今日终于找对了方法,也想着继续试一试。 秦湛从屋子里走了出去,要去寻越鸣砚。 这大晚上的,燕白赶紧跟了上去问:“秦湛,你真去啊?” 秦湛问:“不是你让我去吗?” 燕白心虚地不敢说话,却又好奇的很,跟在她身后到了越鸣砚的房门外。 秦湛敲了门,得了应声后推门进去。 越鸣砚已经打算洗漱睡觉了,突然见到了秦湛,连忙又重新整理了衣衫。 他瞧见秦湛气息温和,不明白她为何深夜来访,试探问:“师尊?” 秦湛道:“你送我的盘子我很喜欢,我来道谢。” 越鸣砚红了耳朵,他道:“师尊实在不必如此,弟子只是——” 秦湛眼中透彻,对他说:“我觉得还是需要些回礼。当年我初到剑阁夜间有些难眠,我师父曾经为我唱过曲子哄我入睡。你来了这么些天,我倒是从没有想过这件事,你要听曲子吗?” 越鸣砚:“” 越鸣砚简直毛骨悚然,他结结巴巴道:“不,不——” 可他话也说不利索,秦湛看了看他,径自走到了他的床边,拍了拍窗沿,开口道:“睡吧。” 越鸣砚:“” 秦湛睁着那双雪水一般的眼睛盯着他。 越鸣砚:“” 燕白叹了口气,捂住了脸。 最终越鸣砚还是躺下睡了,秦湛坐在他的床头,为他唱了支歌。这歌是南境的歌,只是词实在是有些奇怪,像是被逼急了现场胡乱编的。越鸣砚本以为自己铁定睡不着,可在秦湛轻轻的哼唱中,他不知不觉竟也放松了全身,坠进了梦里。 梦里他仍活在南境里,远方立着一对夫妻的身影笑着朝他招手做别。越鸣砚看不清他们的脸,却在心里知道那是自己的父母。 如今他们似是要离去了。 秦湛停下了歌,她看着越鸣砚,问燕白:“唱的很难听?” 燕白道:“还行啊。” 他低头一看:“哇他被你难听哭啦。” 秦湛叹了口气,修为不在有变化,看来重点并非是越鸣砚送了她东西。她恹恹地站了起来,对自己头一次生了怀疑。 燕白误会了秦湛的失落,他开口安慰:“小越坚强是好事嘛,你也不要失落。哎,秦湛,你会失落吗?” 秦湛瞥了他一眼,也不理会。 燕白跟在她的身后,却是弯着嘴角微微笑了。 阆风的秦剑主要为了徒弟开选剑楼的消息乘着风,一夕间便吹遍了天下。 她的前一个徒弟有多出名,她为这个徒弟开剑楼的消息就有多爆炸。 一夕间四境俗世的茶楼里,争相谈论的都只有这件事。 一名青衣的书生走进了南境的酒楼里,点了壶上好的云雾茶,尚且来不及喝上一口,便听见了周围止不住的议论。 一人道:“剑主为了庆祝徒弟取了眠冬剑而开选剑楼,这事别说在阆风,怕是全天下都是头一份吧?” 另一人道:“可不是,选剑楼里可都是剑阁珍藏,随便一把都是宝剑。更何况这次剑主说了 ,不拘用剑的,谁都能去,只要赢了,彩头就是他的!” “哈,这可真是大手笔了。看来这个新的小徒弟很得剑主的心啊,也不知道这消息要是传到了那边,那边那位会怎么想了。阆风虽然不认了,但他自己还是认的吧?我听说妖族有死令不得杀阆风弟子呢。” “所以说才好看嘛,咱们肯定是上山的资格都没有,但总归是一场好戏了。” 青衣书生握着玉佩的手顿了一瞬,而后他起身又买了壶酒向两人走去,将酒一边送上,一边笑着问:“两位兄台再聊什么,小弟听着有些好奇,不知能否和小弟说上一二?” 越鸣砚被宋濂盯着,又看了看秦湛,他思忖片刻开口道:“宗主是如何想的?” 宋濂闻言,满以为越鸣砚这是要给自己递梯子,即刻道:“赏剑会是为了你得剑而庆祝,秦师侄自然是亲自到场更能显得其郑重其事。” 越鸣砚闻言笑了,他温声道:“宗主好意,弟子感激不尽。只是师尊为弟子开剑楼已是令人侧目,若是再由师尊亲至,会否让旁人觉得我门阆风无人可贺,才由着一无名小卒荣贺至此?” 宋濂闻言面色微微一变,他哪里听不出越鸣砚如此自贬是为了替秦湛避开麻烦,但越鸣砚的这话偏偏戳中了他心里最在意的东西,使他原本的年头不由产生了动摇。 宋濂迟疑道:“你是秦师侄的徒弟,这倒也未必——” 越鸣砚只是笑了笑,可他不在继续劝说,反而令宋濂越发不确定原本的决定。 他左右思量,最终竟然道:“秦师侄惯来不爱出门,还是算了吧。” 宋濂虽如此说,却在临走前对着秦湛说了句:“秦师侄这个徒弟,心思缜密,怕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秦湛闻言也笑了声,她对宋濂淡声道:“小越是我的徒弟,自然好。” 宋濂笑容不减,只是其中意味令人琢磨。他施施然走了,徒留越鸣砚心下一紧,下意识回头看向秦湛。 秦湛微微垂眸看他,她的眼中越是瞧不出什么情绪,越鸣砚心里便越怕。他知道自己在秦湛心中是怎样的,正直c谦卑c好学c勤奋——总之是个令人省心的徒弟。 但绝不是宋濂暗示的那样,是个心思复杂又隐秘的凡人。 人的经历往往会给人的性格添上许多色彩。越鸣砚是个正直的人,否则他也得不了眠冬剑。可自幼寄人篱下的生活使得他对于旁人的情绪极为敏感,更是学会了顺着旁人的心思说话c甚至引着别人的心思说话。 这样的技巧或许在凡世里,还能看做是才能。但在以修行和实力为尊的修真界——说的更直接些,在秦湛面前,绝对是歪门和邪道。 他不由的便想起被逐出门墙的朱韶,他自认比不过朱韶,那先前下意识地那些话,是否已惹得秦湛生厌了呢? 可惜燕白剑不在。若是燕白在,大概还能告诉越鸣砚一声:“不用害怕,秦湛她根本听不出来!” 越鸣砚提心吊胆,生怕因为这点儿习惯而遭厌弃于秦湛。 没想到秦湛慢慢地眨完了眼,带着点儿困惑问他:“先前宗主在我不方便问,你不希望我去会上吗?” 越鸣砚:“啊?” 越鸣砚,一位自认猜人情绪一等一的前视力不好选手,如今视力正常了,竟然看错了自己最在意对象的情绪。 秦湛的那阵沉默根本不是婉拒,而是在考虑自己若是到了会上能做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 越鸣砚明白之后简直苦笑不得,他向秦湛行了一礼,而后方温声道:“不,师尊愿意去,弟子很高兴。” 秦湛挑眉:“那为什么?” 越鸣砚想了想,还是没有将先前对宋濂的话重新说出来,他对秦湛老老实实道:“弟子以为师尊不愿去。” 秦湛:“”宅太多,连徒弟都不相信自己肯出门了。 秦湛想到这其中误会,忍不住也笑了出来。 她向越鸣砚挥了挥手:“我不去了,你去玩儿吧。” 一场众门派新锐弟子的比试争斗放在秦湛口中,便是一场玩闹,就好像她为了给越鸣砚庆祝先前随随便便就要开选剑楼一样。越鸣砚不由便好奇起秦湛是经历过什么才变成如今的模样,她现今不爱出门的个性,是否又和多年前前任阁主的入魔有关呢? 越鸣砚同秦湛告辞。 作为赏剑会的主角,他不仅要到场,还要将手中的眠冬剑至于主场剑台之中,直至最后出现了胜者,他才能取回自己的眠冬剑,并领胜者登剑阁。 越鸣砚从未见过这么多人,更从未被这么多人注意着。宋濂显然也有些担心他,倒忘了先前在剑阁上的那点儿不愉快,开口安慰了他。越鸣砚手脚有些发凉,他下意识抬头往剑阁在的那一峰看去,如今他已能透过镜片看得很清楚了。他看见了郁郁葱葱的山峰c心忽而便与这山风一同静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朔夜05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燕白剑瞥了一眼, 颇为不屑,他道:“也不是。选剑楼是剑阁阁主的私产, 能不能进去选剑是阁主说了算。不过听秦湛说过, 有任阁主收了很多弟子, 改了规矩来着,他为自己所有的弟子大开选剑楼。后来阆风剑阁的弟子就都去那里选剑了。” 越鸣砚点了点头,燕白剑像是想起什么, 忽而又道:“但那位阁主也立下了规矩, 一人一生只得入剑楼选一柄剑。而且他认为剑贵高洁, 所以只允许选剑者碰自己选中的剑。记着,你选谁才能碰谁, 若是碰错了, 也只能带着那柄碰错的出去。” 说到这里, 燕白剑显然有点儿心虚。 越鸣砚向选剑楼看去, 这栋足有三层的乌木四角楼从他的位置瞧去, 正似一把宽剑砸在剑阁的山峰上。越鸣砚粗略以剑阁的大小估算了一下,这楼里少说也有百把藏剑——越鸣砚又想起燕白说的那句“选剑楼是阁主的私产”——昔年剑阁豪强借此可窥见一斑。看来剑阁会被称作阆风第一阁,甚至越过宗主掌门的正法阁去, 也不是毫无缘由。 燕白剑越鸣砚沉默,以为他是担心选剑的事情,便对他道:“你也不用担心,虽然那位阁主改了规矩, 但选剑楼是阁主私产这件事仍然没有变。那些剑又不是我, 不存在拿了能不能用的问题——只要秦湛同意, 你拿几把都成!” 越鸣砚自幼活于凡尘,除却幼时曾被阆风修者相救外,从不曾接触过这些。他如今见着选剑楼巍峨,又听燕白说昔年曾有阁主为弟子大开选剑阁,便越发不能明白如此强大的阆风剑阁时至今日,怎么会只留下了秦湛一人,如今又只有自己这么一个传人。 他不免问燕白:“剑阁弟子如今就只有我吗?” 燕白道:“对,之前还有个朱韶的,但你也知道朱韶现在不算了。” 越鸣砚问:“师叔师伯呢还有他们收的弟子也都没有吗?” 燕白剑回忆了片刻肯定道:“你的师叔师伯我可以肯定没有,但秦湛的师叔师伯我就不清楚了应该是有的吧。” 燕白剑还有些印象,他被秦湛取走后,尚且没来得及和秦湛多说上两句话,就被她提着上了剑阁大殿。那时候剑阁乌压压地有着许多人,秦湛握着他,第一次拔他出鞘,逼退了当时剑阁上所有的人。 她没有杀人,但在那一战里,却断了很多人的剑,让燕白光是看着都觉得骨头发疼。 现在回想起来——秦湛赶走的那些人,穿着的不都是阆风剑阁弟子的服制吗? 可这些事情就牵涉到秦湛的过去,燕白不想瞒越鸣砚,可又怕秦湛怪他多嘴,干脆找个折中的办法,他道:“我虽然是六十年前入的选剑楼,但有十年的时间都被困在选剑楼的阵法里,五十年前的事情知道的也不比你多。” 对越鸣砚道:“你要是真的好奇,我知道有个地方肯定有答案!” 和别的宗门一样,阆风也有存放着各类典籍记录的藏书楼。每阁自身的藏书楼里基本只放与本楼相关的修行典籍,所以也只有本门弟子可以进入。但主峰大殿后的藏书楼则不同。这楼里摆放的都是最基础通用的典籍,又或者经典讲义,再者就是存放阆风的历史——连同正法阁,五阁所有的记录都在主峰的藏书楼里。 越鸣砚原本也只是一时困惑随口一问,并没想过要离开剑阁。但燕白剑却说没关系,回头找个理由就行。 越鸣砚拗不过燕白,只得往藏书楼去。 燕白教越鸣砚:“若是秦湛事后问起来,咱们就说咱们是去翻入门心法的,嘿,她也挑不出毛病。” 越鸣砚没有回话。这时候是各阁午课的时候,剑阁没有几个人,也就没有早晚课的规矩。越鸣砚一个人进了藏书楼,楼里这时候除了洒扫仆人外,并无弟子。 燕白道:“你要找秦湛师叔师伯那就得从她师父那找,我记得是第三十一。” 他进了楼,跟着燕白的声音直往剑阁的藏书架上,翻找着上一代剑阁阁主的记载,然而剑阁传承约有三十二代,有写着秦湛的第三十二,也有写着秦湛师祖的第三十,偏偏就是没有这第三十一。 燕白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对越鸣砚道:“别找这个了,这个估计是找不到了,宋濂肯定销毁了。” 越鸣砚一脸雾水:“销毁?好好的,宗主为什么要销毁师祖的记载。” 燕白憋了半天,觉得这事不算是秦湛的隐私,越鸣砚早晚也会知道,干脆道:“因为他背叛了嘛!他背叛阆风堕入魔道了,当年为这事,秦湛差点被关进筑阁里去。” 越鸣砚,越鸣砚被燕白随□□出来的秘密给惊呆了。 世人都知道当年除魔,阆风出力最大,可谁能想到,出力最大堪称正道楷模的阆风,竟然也出了个叛徒?这个叛徒还是除魔出力最多的剑主秦湛的师父c剑阁的第三十一代阁主? 他一时不能缓过神,燕白嘀咕着:“所以你知道秦湛运气多差了吧。好不容易修到今天这境界,师父师父背叛了,徒弟徒弟背叛了。你说她能不强吗?不强早就被钉上试剑石上用来泄愤啦。” 说着,燕白剑又叮嘱了一句当初徐启明也说过的话:“你可别学他们啊。” 越鸣砚缓回了神,他这时候方才明白为什么徐启明会让他不要信衍阁的话,秦湛又为何会说那句话。若是他未见过秦湛,只听这些过往,怕是也会认为秦湛早晚要叛变。 她有着一个背叛了的师父,又有一个背叛了的徒弟——她就算说自己没有离开阆风的意思,怕是连宋濂自己也不敢尽信。 若是他信,又何必半逼着秦湛收徒呢? 山下从来不提这件事也是顺利成章了,和朱韶的背叛不同,燕白剑主的师父背叛——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从阆风的态度来看,在修真界里敢提的人怕也不多。几十年一过,修真界讳莫如深,山下自然也就忘了燕白剑主师父的事,只会记得她是如何英勇。 越鸣砚想了想,抽出了第三十代阁主的记载看。第三十代阁主道号玉玑,活了近五百岁,最后因无法突破修为界限而寿元耗尽,坐化于剑阁。他在位的时候,剑阁一共收徒三十七人,普通洒扫弟子有一百六十八人。他直到四百五十岁才收了第三十一代阁主,并最终将阁主之位传给了他。 也就是说,秦湛是有师叔师伯的。 越鸣砚看着书简,第三十一代阁主的名字被墨迹给污了,只能瞧出是两个字。 他又去翻秦湛还在记载中的典籍,发现她的典籍里无人敢用墨涂,可有关她的师父,这第三十一代阁主的事情都被施了咒语,根本瞧不清楚。不过好在他们在秦湛的记载里找到了有关剑阁无人的真相。 典籍里记载了这么一句话:湛年双十,取燕白,驱剑阁众。 越鸣砚垂下眼,燕白剑是知道这件事的,所以他也只是咳嗽了一声,假意道:“哎我想起来了,对,是这么回事,秦湛那时候就很厉害啦。” 秦湛在修行上就是一个怪物。她二十岁的达到的境界已经是许多人穷其一生也未必能触摸到的天花板。但能做的到,和为什么要做又是另一回事。 燕白告诉了他剑阁为何无人,却不肯告诉他理由。秦湛当年为什么要将剑阁的弟子都赶走呢?当时的宗主和前阁主竟也没说话吗?这实在不像是秦湛会做的事情。若说这是那位入了魔的前阁主所下的命令,越鸣砚倒觉得更说的通些。 越鸣砚已经察觉到燕白引导他来查阅典籍,是因为不想过多的去说秦湛的私事,也就不再多问。他发现他的师尊就像一个巨大的谜团,所有人都对她又敬又怕,而她自己却毫不在意,任凭他们缄口不言又或传蜚语流言。她只是坐在剑阁里,手指搭在她的剑上,便无人敢犯。 越鸣砚轻声问道:“前任阁主是四十年前才叛变的,燕白先生应该见过他?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燕白嘀咕了几句,最后道:“很难形容,你要真想知道,还是去问秦湛吧。” 燕白拒绝告诉他,这也在情理之中。越鸣砚面上未多显神色,他将书卷掩了,搁回原来的地方。正欲出门的时候,碰上了正法阁最新收的那批弟子。 整理藏书阁是正法弟子的课业之一,他们互相嬉笑着结伴走来,刚进门就遇上了要出去的越鸣砚。 越鸣砚显然也有些惊讶,他拱手向众人见了礼。 那些弟子瞧见了他,心中不免生出些嫉恨。所有人都未曾放在眼中的一个半瞎,最后竟然入了剑阁,成了秦湛的徒弟——这实在是件很难不让人嫉妒的事。 剑阁不同于其他四阁,其他四阁弟子众多,纵使入选,也未必能的阁主亲传,纵使得阁主亲传,也未必能成此阁传人。 剑阁不一样,秦湛不喜欢收徒,她如果收了徒弟,便一定是当传人教养的。 瞧啊,这个瞎子不过入剑阁一天,秦湛不就找到了办法,让他能视物了吗? 为首的一名弟子有些沉不住气,见越鸣砚见了礼,讥笑道:“越师弟怎么会来这里,这里的书籍字小,师弟能看见吗?” 越鸣砚道:“多谢师兄关心,已经能看见了。” 那弟子被他话一堵,脸色不佳,他身后人直接道:“越瞎子,别以为你当了剑主的徒弟就能得意!剑主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离阆风了,你又不是剑主,到时候能在剑阁待几天,可难说下一面是不是试剑石上见呢!” 越鸣砚得知了秘密,如今倒也听懂了对方话里的影射。他不免想起了秦湛那句“有趣”——他们明明就不信她,却又要摆出诸多做派来,只怕她真的成了他们不信的样子——正如这些弟子,明明话里话外都指着秦湛的过去不够“清白”,可口里偏偏还尊称着“剑主”,好似这样就能两相皆安了。 越鸣砚笑了笑,平静说:“能待多久算多久,有一天过一天,下一面见了再与师兄见礼。” 他这副云淡风轻含笑平和的模样瞧在旁人眼里,自然是无端刺目。 不只是谁混在人群中悄悄捏了决,一道惊雷打在了他的膝盖上。越鸣砚膝窝一软,差点跪下。他虽未跪下,却也狼狈的摔了一跤。众人见状嘻哈大笑,越鸣砚倒是没什么,静静站了起来,弹了弹衣摆上的灰尘,便要离开。 那些人见他要离开,少不得出手阻拦。 燕白剑在一旁看的肺都要气炸,叫着“小越你等着我这就去叫秦湛!”,越鸣砚一听,脸上的神色才微微变了。 他顺着声音要去追燕白剑,却瞥见了悄悄伸出要绊他的脚。越鸣砚垂眸,面无表情的一脚从那只脚上踏了过去,这人一声惨叫,众人连忙回首去看,也忘了继续拦越鸣砚,倒让越鸣砚就这么走了。 越鸣砚一出门,就低声道:“燕白先生,燕白先生您还在吗?我没事的,您实在不必去寻师尊!” 燕白剑根本还没来得及走远,他就在越鸣砚的上空,瞧着越鸣砚眼中露出的焦急,好半晌才道:“我还没来得及去。” 越鸣砚松了口气。 燕白剑瞧着越鸣砚,瞧着瞧着笑了,他飘在了越鸣砚的身边,笑着道:“你这个人真有意思,说你懦弱吧,你又有胆子踩人那么狠一脚,说你狠吧,你前面又够忍让的。” 越鸣砚愣了愣,故而解释:“晚辈晚辈只是被舅舅教导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 燕白剑接口:“杀他全家?” 越鸣砚:“自当防卫。”他叹了口气,叹气后又笑了,他对燕白道:“燕白先生,我不会背叛阆风的。” 他说的很温柔,也很郑重:“师尊给了我第二条路,我会好好走下去,绝不会背离它。” 秦湛没有多言,她收了剑,敛了剑气,却也给了那只鸟逃窜的机会。 梦曦晨受了惊吓,如今方才稳了回来,连多一眼也不敢去看没了皮的缈音林,看着秦湛问:“那c那是胭脂鸟吗?” “师姐,师姐这是被胭脂鸟吃了?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胭脂鸟,本名其实是尸血鸟。 这是一种极为残忍血腥的妖怪。之所以称这样一只形貌几乎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鸟残忍血腥,是因为她不是天生地养的妖怪。 尸血鸟都是雌性,那是因为她们皆生于年少枉死少女心中。尸血鸟稀有,一则是只有这枉死的少女必须是极有天赋的修真者,天赋越高,诞出的尸血鸟越强。二则她的死亡必然是含冤受屈c百受折磨。尸血鸟会在她的苦痛与仇恨中诞出,受她的祈愿而出。尸血鸟诞生的那一刹那,也就是少女死亡的刹那,因是饱含怨恨而生,所以以人血为食。她们往往会在夜间悄无声息地潜入人类的屋子,从对方的口中进入对方的躯体内,让你在睡梦中被吸进血液,死而不知。 修为有些年头的尸血鸟,更是可以吞噬此人后仍披上肉体人皮装作此人行动,若不割裂皮肤,褪下她们的伪装,任谁也无法发现这人已被尸血鸟吃了。就好像缈音林,从她的行为推测,她该是在今日上剑阁前被尸血鸟吃了,而后还被这只鸟借了皮。 因尸血鸟的诞生都是自濒死少女的心脏破体而出,羽毛浸染鲜色,有混账者形容此景乃天下一绝,似胭脂滴泪,所以方才给这么可悲又残忍的东西别称为“胭脂鸟”。 安远明也见了那只鸟,如今秦湛收剑,他也第一时间去查看了宴天泽的尸体。尸体惨白,明明身上有多处致命伤口却不见血液—— 他肯定道:“是尸血鸟。” “不是秦剑主,阆风潜进了尸血鸟。” “阆风怎么会潜进尸血鸟!尸血鸟何其罕见!更何况就算是尸血鸟,仅凭一只鸟,就能杀了师尊和桃源长老吗!?安道长,难道您会惧怕区区一只尸血鸟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朔夜06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云松这样的, 放在温晦的时代只是寻常,搁在秦湛同期也只能称作较为出众, 可若是在此时,竟已是难得了。 燕白道:“得亏你徒弟收的少,不然今天这剑一出, 哎呀可太丢人了。他们师父知不知道他们这么丢人的啊?你看看这些正道弟子, 还不如人家边境的苍山呢。” 秦湛没有多言,她收了剑, 敛了剑气,却也给了那只鸟逃窜的机会。 梦曦晨受了惊吓,如今方才稳了回来,连多一眼也不敢去看没了皮的缈音林, 看着秦湛问:“那c那是胭脂鸟吗?” “师姐, 师姐这是被胭脂鸟吃了?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胭脂鸟, 本名其实是尸血鸟。 这是一种极为残忍血腥的妖怪。之所以称这样一只形貌几乎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鸟残忍血腥, 是因为她不是天生地养的妖怪。 尸血鸟都是雌性,那是因为她们皆生于年少枉死少女心中。尸血鸟稀有, 一则是只有这枉死的少女必须是极有天赋的修真者, 天赋越高,诞出的尸血鸟越强。二则她的死亡必然是含冤受屈c百受折磨。尸血鸟会在她的苦痛与仇恨中诞出,受她的祈愿而出。尸血鸟诞生的那一刹那,也就是少女死亡的刹那, 因是饱含怨恨而生, 所以以人血为食。她们往往会在夜间悄无声息地潜入人类的屋子, 从对方的口中进入对方的躯体内,让你在睡梦中被吸进血液,死而不知。 修为有些年头的尸血鸟,更是可以吞噬此人后仍披上肉体人皮装作此人行动,若不割裂皮肤,褪下她们的伪装,任谁也无法发现这人已被尸血鸟吃了。就好像缈音林,从她的行为推测,她该是在今日上剑阁前被尸血鸟吃了,而后还被这只鸟借了皮。 因尸血鸟的诞生都是自濒死少女的心脏破体而出,羽毛浸染鲜色,有混账者形容此景乃天下一绝,似胭脂滴泪,所以方才给这么可悲又残忍的东西别称为“胭脂鸟”。 安远明也见了那只鸟,如今秦湛收剑,他也第一时间去查看了宴天泽的尸体。尸体惨白,明明身上有多处致命伤口却不见血液—— 他肯定道:“是尸血鸟。” “不是秦剑主,阆风潜进了尸血鸟。” “阆风怎么会潜进尸血鸟!尸血鸟何其罕见!更何况就算是尸血鸟,仅凭一只鸟,就能杀了师尊和桃源长老吗!?安道长,难道您会惧怕区区一只尸血鸟吗!?” 确实,尸血鸟可怕,可怕在她杀人不为人知。但修为到了安远明这个境界,晚上不可能会毫无所觉到这个地步。尸血鸟也没法这么轻易的杀了他们。说是尸血鸟杀人,但要杀宴天泽和缈音林,只靠尸血鸟显然也不现实。 更何况尸血虽然罕见,但在三道之中,隶属妖道,仍是归玉凰山管辖。 而如今玉凰山的主人是上任妖主和东境皇妃所生的半妖,秦湛逐出门墙的徒弟,朱韶。 众人一见先前从缈音林体中逃匿的鸟是尸血鸟,瞧着秦湛的目光反而更诡异了。 安远明头疼极了。宋濂也头疼。在场的人人中,先不论他们信不信,他们一定是最不希望秦湛有什么差错的人。如今衍阁弟子不依不饶,秦湛好不容易逼出了真正杀人的那只鸟,却反而将嫌疑更多的笼在了自己的身上。 越鸣砚在一旁看着,心里忍不住想,这简直是个怪圈,仿佛有人特意设置了这个怪圈,就是为了今日来逼迫秦湛。 可是逼迫秦湛又能得什么好呢?就算她应下杀害宴天泽的罪名,这天下难道就有能奈何她的人了吗?不过徒增两方不快罢了。 这样的事情,安远明清楚c宋濂清楚,连梦曦晨都知道,所以他们见了宴天泽也一句不说。可衍阁弟子不,无论从哪个方面,要本就不喜欢剑阁的他们轻易接受“宴天泽死在剑阁”怕是不可能的。 宋濂不能在这么多宗门年轻一辈前公然包庇秦湛——这会让阆风的名声毁掉,他绝不会做这种事。 说到底,衍阁的弟子怎么来的,是谁让他们来的? 越鸣砚隐隐觉得自己抓住了真相,场面因衍阁弟子的不依不饶一时陷入僵局。他思索片刻,上前一步,向众位长老行礼后,方开口道:“宗主,我有一话想问。” 宋濂皱了皱眉:“小越?有事挪后说吧。” 安远明却道:“既是剑主的徒弟,那他自然有权利问上几句。” 秦湛闻言看了越鸣砚,显然也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但她仍然点了头,说:“问吧。” 宋濂只得点头。 越鸣砚道:“宗主以为今日事,利在谁?” 宋濂一怔。 越鸣砚道:“那我换一个问法,问问在场的各位师兄弟。大家想要和剑阁要什么样的说法,是要剑主承认杀了同门,还是要剑主承认她与妖界有私?” 全场鸦雀无声。 唯有秦湛笑了一声。 越鸣砚顿了一瞬,接着道:“众位只需想想,最见不得剑主在阆风c在剑阁的是谁?必然不会是衍阁阁主,也不会是桃源的缈长老。” 有人道:“那是朱韶?果然是他放进的尸血鸟!” 越鸣砚摇了摇头,他说:“妖主不至于——” 突然间,众人耳边响起一阵极刺耳膜的啼叫! 这啼叫似从地狱深处而来,刺得人眼前发昏。众人还来不及喘息,一股同样可怕的压迫感直袭而来!这与秦湛先前给众人的压力不同,这股压力毫无收敛,似一把枪护从背后便乘风刺进了你的心脏! 连越鸣砚都被这突忽其来的剑气惊得退了三步。安远明惊极瞧向秦湛,秦湛慢悠悠的举起了手:“不是我。” 安远明回头,连他也被这样外露的剑气震得有些不适。他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看见了那把定在了中堂的剑。 这把剑下,正穿着先前飞走的尸血鸟,这只鸟的翅膀被宽剑完全砸碎刺穿,定在裂出纹路的青石板上。因为疼痛,她正发出着先前令众人痛苦的尖叫声,拼命挣扎。 安远明刚想要阻止尸血鸟的鸣叫,另一把短些也细些的剑直接刺断了尸血鸟金色的鸟喙。 尸血鸟痛晕过去,终于停了尖叫。 安远明这才看见了拿剑的人。 谁也不知道他是何时出现的,又是从哪儿出现的。 这人穿着一身黑色布衣,带着毛竹编的斗笠,看起来像个凡间里最常见的卖柴客。直到他抬起了头,露出了那双比冬夜还要寒,比昆仑玄铁还要冷的眼睛。 安远明差点说不出话来:“一剑——” 黑衣人瞧了一眼秦湛,秦湛伸出指尖点了点燕白的剑鞘,没什么语气地提醒:“我剑阁的规矩。” 黑衣人:“” 黑衣人拔出了自己的两把剑,将剑都收入了身后背着的剑鞘中。尸血鸟被剑气重创,如今奄奄一息。他收了剑,那股震得人灵台不稳的剑意也就散了。有人认出了黑衣人背着的那把剑。 一长一短,一宽一细。 造型古朴,像是千年前留下的宝物,不像是现今能造出的。 “不知春那剑是不知春吗?” 云松认了出来,他低喃道,有些不敢置信:“前辈是一剑江寒?” “一剑江寒不是失踪了吗?” 越鸣砚倒是不知道谁是一剑江寒,他知道的名字都来自于四十年前的大战,而一剑江寒并没有参与那一战。 云松知道。 一剑江寒当年是与秦湛齐名的剑客,秦湛师从阆风温晦,他则师从所有门派的祖宗昆仑派的最后传人。这并非是什么好事,当年昆仑分裂为八派,基本就已将昆仑的遗产分了干净,有些不愿昆仑消失的弟子不承认八派,硬是要将昆仑的名字坚持下去。可当年分八派的便是昆仑的精英,他们这些不同意的弟子,坚持到死,也就只有一个名字。几千年过去,众人早已不闻昆仑,昆仑只是历史里的记忆,而他们这些自诩的昆仑传人,也早就一代不如一代,成了笑柄。 直到一剑江寒出现,众人提起昆仑传人才不敢那么轻慢。 可这样也没什么,一剑江寒的师父早死了,这天下里,也只剩他这么一个昆仑传人了。 四十年前,秦湛入战场,起初一剑江寒是与她一起的,只是没有多久,一剑江寒便离开了前线,再也无人知晓他的踪迹。众人都说是一剑江寒和秦湛起了争执,两人从友成仇,所以一剑江寒才走了。正道有秦湛一日,他是绝不会回来的。 云松想着这些传言,又看了看在秦湛面前乖乖收剑的黑衣人,一时间也不敢确定了。 黑衣人开口说:“是朱韶指使,还是你们说的秦湛杀人,问这只鸟不就行了?” “白费的功夫。” 安远明:“” 宋濂:“” 秦湛叹了口气:“是啊,要是不拦着我,当时我就能把这只鸟抓了。” 安远明:“” 宋濂:“” 黑衣人弯腰将尸血鸟捡了起来,明明是煞气缠身的妖怪,在他的手里却怕得抖如筛糠。黑衣人沉默着把这只鸟丢在了衍阁众人面前,摆明了随他们问。 衍阁弟子见他气度惊人,大着胆子道:“前辈,前辈可是一剑江寒?” 黑衣人没有否认。 显然是想到两人不睦传闻,衍阁弟子的眼中浮出希望:“弟子敢问前辈,若是问出秦剑主杀人,前辈会秉公处理吗!?” 黑衣人似是认真的想了片刻,而后他开了口。 他说:“我打不赢秦湛。” 秦湛再也忍不住,侧首哈哈大笑。 眠冬剑着实是一把极为漂亮的剑,它通体银白,由一块完整昆仑寒铁打头锻尾,所以并无剑格,仅有剑首。剑首似冰凌锥,其中隐有幽蓝流淌,远远瞧着似夜空星尘萦绕闪耀。 秦湛见越鸣砚从剑阁出来取的竟是眠冬,眼中也不免有惊讶,惊讶过后,便是实在的鼓励:“眠冬难得,是把好剑。” 燕白哼道:“什么难得,不过就能结两块破冰,也就皮相蛊惑人。” 燕白剑知道秦湛的初恋就是这把眠冬剑,如今见越鸣砚因缘巧合下取了这柄剑,不由话里古怪。 越鸣砚不明所以,还以为自己是哪里得罪了燕白,有些无措。 秦湛见了,不由侧头看向燕白。 燕白被她盯着,不自在的于空中翻个圈,又硬着脾气说:“怎么啦,我说错了?” 秦湛知道他的心结是什么,一方面觉得好笑,一方面又觉得可爱。她思忖一瞬,而后对燕白道:“小越得眠冬,你不该是最开心的吗?” 燕白:“我有什么好开心的?” 秦湛慢慢道:“眠冬是小越的了,你不开心?” 燕白愣了一瞬,在秦湛的笑中终于了悟。眠冬是越鸣砚的剑了,从另一方面来说也算是彻底绝了秦湛的念想,秦湛总不能和自己的徒弟去抢剑! 这么一想通,他面上的神情立刻好多了。越鸣砚看不见他,却也从气氛中察觉到燕白不气了。 越鸣砚:要对付燕白剑,果然还是得燕白剑主来。 他看了看手中的眠冬剑,不由回想起选剑楼里得场景。楼里剑气横溢,唯有这把眠冬寂静如雪。 越鸣砚几乎在瞧见了眠冬第一眼,便联想到了秦湛。这柄剑同秦湛一样,使人望而生寒,却又禁不住靠近。 秦湛告诉越鸣砚,眠冬剑又被称作无鞘剑。锻造它的人是阆风的第一任剑阁阁主,他也是当世铸剑大师。与旁的铸剑师不同,他铸剑总会为剑同样打上一把剑鞘。因为他认为剑气不该横肆而该敛于心,故而他修炼成的剑道,也被后世称作心剑。 就是这样一位铸剑大师,在他的一生中唯有一把剑未曾加以剑鞘,既是这把“眠冬”。记载中说是因眠冬剑一成,阆风便骤然陷入银装素裹c冰冻河川的场景里去,转眼从六月夏初转入了冬日冷冽,似乎世界一切都眠入了瞧不见边际的雪冬里,只有这柄剑立于天地间,身上流淌着光线折入后的色彩,漂亮地连铸剑者自己都不忍心用剑鞘将它藏起来。 他未曾给眠冬铸鞘,后人也未曾能打造出配得上眠冬的剑鞘,眠冬便作为无鞘剑一直立于阆风的剑阁。 秦湛道:“没剑鞘怪麻烦的,我那有块三尺长的冰蚕丝,正好你拿着当裹剑布用。” 越鸣砚道谢。 燕白剑便看着这两人将举世闻名的眠冬剑毫不在意的裹进了布里,忽然心里便不再那么嫉妒了。 ——至少他有剑鞘,不用被秦湛拿一块白布随便缠起来! 越鸣砚得了眠冬的消息,眨眼间传遍了阆风。宋濂四下想想还是命人携了礼上山为秦湛道贺。 他原本以为秦湛会拒绝,却万万没想到秦湛竟然同意了。 宋濂便试探道:“秦师侄的弟子得了眠冬,这可是件大喜事。不如在主峰办一场赏剑会,让全阆风的弟子都有幸一观?” 秦湛闻言沉思了一瞬。 宋濂见秦湛沉默,以为自己是惹了她不快。秦湛的性格如何,他再清楚不过。秦湛强是强,但也正是因此而不擅长与他人打交道。一方面旁人畏惧于她的燕白剑,见了面统统口称“剑主”,只想从她的身上沾点好处,除了个和秦湛一样不通人情的天煞孤星,却是无人想要成她友人。一来是她站得太高,没有人喜欢交一个永远需要自己仰视的朋友,二来也是因她站得太高,能看见的风景太大,能瞧进眼里的人却没有几个。 她自幼是帝姬,后又是剑阁传人,一生都未曾学过何为低头。说实话,秦湛说话没那么毒,甚至懂得给人留几分颜面——这就足够让宋濂惊喜并惊讶了。 正是因为秦湛是这样的人,所以瞧见她对越鸣砚如此悉心指导的模样,宋濂才会惊讶。 他原本建议秦湛收徒,怀揣的私心也就是希望用一个忠于阆风的弟子来拉住秦湛。只是因着前头有朱韶,宋濂这个法子也只是无计可施下的死马当活马医。 如今他亲眼见到了秦湛确实对这个弟子上心,不仅为他重开选剑楼——要知道当年的朱韶费尽了心思都没能让秦湛点头开楼——更是亲临指导。这让宋濂在心里不由得掂量起越鸣砚的地位。 可他又着实不能确定这地位有多高,所以方才试探地问了秦湛这么一句。因为他知道秦湛并不喜欢这样大会安排。 宋濂问了,他见秦湛沉默,便以为这是越鸣砚的地位不够。秦湛虽然对他有些特别,但这些特别还不到能让她为对方做出些改变的地步。 宋濂有了个底,嘴上自然是要将这尴尬化解。 他道:“当然了,我也就是顺口一提,秦师侄喜静,这我是知道的,师侄若是不喜欢,那这事自然就——” 宋濂没有说完,秦湛总于开了口。 她道:“我想了想,既然要开赏剑会,只让小越上去拿把剑给别人看多没意思。” 宋濂一愣:“你的意思是?” 秦湛微微笑了,她道:“不如开选剑楼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无间01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师姐, 师姐这是被胭脂鸟吃了?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胭脂鸟, 本名其实是尸血鸟。 这是一种极为残忍血腥的妖怪。之所以称这样一只形貌几乎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鸟残忍血腥, 是因为她不是天生地养的妖怪。 尸血鸟都是雌性,那是因为她们皆生于年少枉死少女心中。尸血鸟稀有, 一则是只有这枉死的少女必须是极有天赋的修真者,天赋越高, 诞出的尸血鸟越强。二则她的死亡必然是含冤受屈c百受折磨。尸血鸟会在她的苦痛与仇恨中诞出,受她的祈愿而出。尸血鸟诞生的那一刹那,也就是少女死亡的刹那, 因是饱含怨恨而生,所以以人血为食。她们往往会在夜间悄无声息地潜入人类的屋子,从对方的口中进入对方的躯体内, 让你在睡梦中被吸进血液, 死而不知。 修为有些年头的尸血鸟, 更是可以吞噬此人后仍披上肉体人皮装作此人行动,若不割裂皮肤, 褪下她们的伪装,任谁也无法发现这人已被尸血鸟吃了。就好像缈音林, 从她的行为推测, 她该是在今日上剑阁前被尸血鸟吃了, 而后还被这只鸟借了皮。 因尸血鸟的诞生都是自濒死少女的心脏破体而出, 羽毛浸染鲜色, 有混账者形容此景乃天下一绝, 似胭脂滴泪, 所以方才给这么可悲又残忍的东西别称为“胭脂鸟”。 安远明也见了那只鸟,如今秦湛收剑,他也第一时间去查看了宴天泽的尸体。尸体惨白,明明身上有多处致命伤口却不见血液—— 他肯定道:“是尸血鸟。” “不是秦剑主,阆风潜进了尸血鸟。” “阆风怎么会潜进尸血鸟!尸血鸟何其罕见!更何况就算是尸血鸟,仅凭一只鸟,就能杀了师尊和桃源长老吗!?安道长,难道您会惧怕区区一只尸血鸟吗!?” 确实,尸血鸟可怕,可怕在她杀人不为人知。但修为到了安远明这个境界,晚上不可能会毫无所觉到这个地步。尸血鸟也没法这么轻易的杀了他们。说是尸血鸟杀人,但要杀宴天泽和缈音林,只靠尸血鸟显然也不现实。 更何况尸血虽然罕见,但在三道之中,隶属妖道,仍是归玉凰山管辖。 而如今玉凰山的主人是上任妖主和东境皇妃所生的半妖,秦湛逐出门墙的徒弟,朱韶。 众人一见先前从缈音林体中逃匿的鸟是尸血鸟,瞧着秦湛的目光反而更诡异了。 安远明头疼极了。宋濂也头疼。在场的人人中,先不论他们信不信,他们一定是最不希望秦湛有什么差错的人。如今衍阁弟子不依不饶,秦湛好不容易逼出了真正杀人的那只鸟,却反而将嫌疑更多的笼在了自己的身上。 越鸣砚在一旁看着,心里忍不住想,这简直是个怪圈,仿佛有人特意设置了这个怪圈,就是为了今日来逼迫秦湛。 可是逼迫秦湛又能得什么好呢?就算她应下杀害宴天泽的罪名,这天下难道就有能奈何她的人了吗?不过徒增两方不快罢了。 这样的事情,安远明清楚c宋濂清楚,连梦曦晨都知道,所以他们见了宴天泽也一句不说。可衍阁弟子不,无论从哪个方面,要本就不喜欢剑阁的他们轻易接受“宴天泽死在剑阁”怕是不可能的。 宋濂不能在这么多宗门年轻一辈前公然包庇秦湛——这会让阆风的名声毁掉,他绝不会做这种事。 说到底,衍阁的弟子怎么来的,是谁让他们来的? 越鸣砚隐隐觉得自己抓住了真相,场面因衍阁弟子的不依不饶一时陷入僵局。他思索片刻,上前一步,向众位长老行礼后,方开口道:“宗主,我有一话想问。” 宋濂皱了皱眉:“小越?有事挪后说吧。” 安远明却道:“既是剑主的徒弟,那他自然有权利问上几句。” 秦湛闻言看了越鸣砚,显然也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但她仍然点了头,说:“问吧。” 宋濂只得点头。 越鸣砚道:“宗主以为今日事,利在谁?” 宋濂一怔。 越鸣砚道:“那我换一个问法,问问在场的各位师兄弟。大家想要和剑阁要什么样的说法,是要剑主承认杀了同门,还是要剑主承认她与妖界有私?” 全场鸦雀无声。 唯有秦湛笑了一声。 越鸣砚顿了一瞬,接着道:“众位只需想想,最见不得剑主在阆风c在剑阁的是谁?必然不会是衍阁阁主,也不会是桃源的缈长老。” 有人道:“那是朱韶?果然是他放进的尸血鸟!” 越鸣砚摇了摇头,他说:“妖主不至于——” 突然间,众人耳边响起一阵极刺耳膜的啼叫! 这啼叫似从地狱深处而来,刺得人眼前发昏。众人还来不及喘息,一股同样可怕的压迫感直袭而来!这与秦湛先前给众人的压力不同,这股压力毫无收敛,似一把枪护从背后便乘风刺进了你的心脏! 连越鸣砚都被这突忽其来的剑气惊得退了三步。安远明惊极瞧向秦湛,秦湛慢悠悠的举起了手:“不是我。” 安远明回头,连他也被这样外露的剑气震得有些不适。他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看见了那把定在了中堂的剑。 这把剑下,正穿着先前飞走的尸血鸟,这只鸟的翅膀被宽剑完全砸碎刺穿,定在裂出纹路的青石板上。因为疼痛,她正发出着先前令众人痛苦的尖叫声,拼命挣扎。 安远明刚想要阻止尸血鸟的鸣叫,另一把短些也细些的剑直接刺断了尸血鸟金色的鸟喙。 尸血鸟痛晕过去,终于停了尖叫。 安远明这才看见了拿剑的人。 谁也不知道他是何时出现的,又是从哪儿出现的。 这人穿着一身黑色布衣,带着毛竹编的斗笠,看起来像个凡间里最常见的卖柴客。直到他抬起了头,露出了那双比冬夜还要寒,比昆仑玄铁还要冷的眼睛。 安远明差点说不出话来:“一剑——” 黑衣人瞧了一眼秦湛,秦湛伸出指尖点了点燕白的剑鞘,没什么语气地提醒:“我剑阁的规矩。” 黑衣人:“” 黑衣人拔出了自己的两把剑,将剑都收入了身后背着的剑鞘中。尸血鸟被剑气重创,如今奄奄一息。他收了剑,那股震得人灵台不稳的剑意也就散了。有人认出了黑衣人背着的那把剑。 一长一短,一宽一细。 造型古朴,像是千年前留下的宝物,不像是现今能造出的。 “不知春那剑是不知春吗?” 云松认了出来,他低喃道,有些不敢置信:“前辈是一剑江寒?” “一剑江寒不是失踪了吗?” 越鸣砚倒是不知道谁是一剑江寒,他知道的名字都来自于四十年前的大战,而一剑江寒并没有参与那一战。 云松知道。 一剑江寒当年是与秦湛齐名的剑客,秦湛师从阆风温晦,他则师从所有门派的祖宗昆仑派的最后传人。这并非是什么好事,当年昆仑分裂为八派,基本就已将昆仑的遗产分了干净,有些不愿昆仑消失的弟子不承认八派,硬是要将昆仑的名字坚持下去。可当年分八派的便是昆仑的精英,他们这些不同意的弟子,坚持到死,也就只有一个名字。几千年过去,众人早已不闻昆仑,昆仑只是历史里的记忆,而他们这些自诩的昆仑传人,也早就一代不如一代,成了笑柄。 直到一剑江寒出现,众人提起昆仑传人才不敢那么轻慢。 可这样也没什么,一剑江寒的师父早死了,这天下里,也只剩他这么一个昆仑传人了。 四十年前,秦湛入战场,起初一剑江寒是与她一起的,只是没有多久,一剑江寒便离开了前线,再也无人知晓他的踪迹。众人都说是一剑江寒和秦湛起了争执,两人从友成仇,所以一剑江寒才走了。正道有秦湛一日,他是绝不会回来的。 云松想着这些传言,又看了看在秦湛面前乖乖收剑的黑衣人,一时间也不敢确定了。 黑衣人开口说:“是朱韶指使,还是你们说的秦湛杀人,问这只鸟不就行了?” “白费的功夫。” 安远明:“” 宋濂:“” 秦湛叹了口气:“是啊,要是不拦着我,当时我就能把这只鸟抓了。” 安远明:“” 宋濂:“” 黑衣人弯腰将尸血鸟捡了起来,明明是煞气缠身的妖怪,在他的手里却怕得抖如筛糠。黑衣人沉默着把这只鸟丢在了衍阁众人面前,摆明了随他们问。 衍阁弟子见他气度惊人,大着胆子道:“前辈,前辈可是一剑江寒?” 黑衣人没有否认。 显然是想到两人不睦传闻,衍阁弟子的眼中浮出希望:“弟子敢问前辈,若是问出秦剑主杀人,前辈会秉公处理吗!?” 黑衣人似是认真的想了片刻,而后他开了口。 他说:“我打不赢秦湛。” 秦湛再也忍不住,侧首哈哈大笑。 胭脂鸟,本名其实是尸血鸟。 这是一种极为残忍血腥的妖怪。之所以称这样一只形貌几乎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的鸟残忍血腥,是因为她不是天生地养的妖怪。 尸血鸟都是雌性,那是因为她们皆生于年少枉死少女心中。尸血鸟稀有,一则是只有这枉死的少女必须是极有天赋的修真者,天赋越高,诞出的尸血鸟越强。二则她的死亡必然是含冤受屈c百受折磨。尸血鸟会在她的苦痛与仇恨中诞出,受她的祈愿而出。尸血鸟诞生的那一刹那,也就是少女死亡的刹那,因是饱含怨恨而生,所以以人血为食。她们往往会在夜间悄无声息地潜入人类的屋子,从对方的口中进入对方的躯体内,让你在睡梦中被吸进血液,死而不知。 修为有些年头的尸血鸟,更是可以吞噬此人后仍披上肉体人皮装作此人行动,若不割裂皮肤,褪下她们的伪装,任谁也无法发现这人已被尸血鸟吃了。就好像缈音林,从她的行为推测,她该是在今日上剑阁前被尸血鸟吃了,而后还被这只鸟借了皮。 因尸血鸟的诞生都是自濒死少女的心脏破体而出,羽毛浸染鲜色,有混账者形容此景乃天下一绝,似胭脂滴泪,所以方才给这么可悲又残忍的东西别称为“胭脂鸟”。 安远明也见了那只鸟,如今秦湛收剑,他也第一时间去查看了宴天泽的尸体。尸体惨白,明明身上有多处致命伤口却不见血液—— 他肯定道:“是尸血鸟。” “不是秦剑主,阆风潜进了尸血鸟。” “阆风怎么会潜进尸血鸟!尸血鸟何其罕见!更何况就算是尸血鸟,仅凭一只鸟,就能杀了师尊和桃源长老吗!?安道长,难道您会惧怕区区一只尸血鸟吗!?” 确实,尸血鸟可怕,可怕在她杀人不为人知。但修为到了安远明这个境界,晚上不可能会毫无所觉到这个地步。尸血鸟也没法这么轻易的杀了他们。说是尸血鸟杀人,但要杀宴天泽和缈音林,只靠尸血鸟显然也不现实。 更何况尸血虽然罕见,但在三道之中,隶属妖道,仍是归玉凰山管辖。 而如今玉凰山的主人是上任妖主和东境皇妃所生的半妖,秦湛逐出门墙的徒弟,朱韶。 众人一见先前从缈音林体中逃匿的鸟是尸血鸟,瞧着秦湛的目光反而更诡异了。 安远明头疼极了。宋濂也头疼。在场的人人中,先不论他们信不信,他们一定是最不希望秦湛有什么差错的人。如今衍阁弟子不依不饶,秦湛好不容易逼出了真正杀人的那只鸟,却反而将嫌疑更多的笼在了自己的身上。 越鸣砚在一旁看着,心里忍不住想,这简直是个怪圈,仿佛有人特意设置了这个怪圈,就是为了今日来逼迫秦湛。 可是逼迫秦湛又能得什么好呢?就算她应下杀害宴天泽的罪名,这天下难道就有能奈何她的人了吗?不过徒增两方不快罢了。 这样的事情,安远明清楚c宋濂清楚,连梦曦晨都知道,所以他们见了宴天泽也一句不说。可衍阁弟子不,无论从哪个方面,要本就不喜欢剑阁的他们轻易接受“宴天泽死在剑阁”怕是不可能的。 宋濂不能在这么多宗门年轻一辈前公然包庇秦湛——这会让阆风的名声毁掉,他绝不会做这种事。 说到底,衍阁的弟子怎么来的,是谁让他们来的? 越鸣砚隐隐觉得自己抓住了真相,场面因衍阁弟子的不依不饶一时陷入僵局。他思索片刻,上前一步,向众位长老行礼后,方开口道:“宗主,我有一话想问。” 宋濂皱了皱眉:“小越?有事挪后说吧。” 安远明却道:“既是剑主的徒弟,那他自然有权利问上几句。” 秦湛闻言看了越鸣砚,显然也不明白他想做什么,但她仍然点了头,说:“问吧。” 宋濂只得点头。 越鸣砚道:“宗主以为今日事,利在谁?” 宋濂一怔。 越鸣砚道:“那我换一个问法,问问在场的各位师兄弟。大家想要和剑阁要什么样的说法,是要剑主承认杀了同门,还是要剑主承认她与妖界有私?” 全场鸦雀无声。 唯有秦湛笑了一声。 越鸣砚顿了一瞬,接着道:“众位只需想想,最见不得剑主在阆风c在剑阁的是谁?必然不会是衍阁阁主,也不会是桃源的缈长老。” 有人道:“那是朱韶?果然是他放进的尸血鸟!” 越鸣砚摇了摇头,他说:“妖主不至于——” 突然间,众人耳边响起一阵极刺耳膜的啼叫! 这啼叫似从地狱深处而来,刺得人眼前发昏。众人还来不及喘息,一股同样可怕的压迫感直袭而来!这与秦湛先前给众人的压力不同,这股压力毫无收敛,似一把枪护从背后便乘风刺进了你的心脏! 连越鸣砚都被这突忽其来的剑气惊得退了三步。安远明惊极瞧向秦湛,秦湛慢悠悠的举起了手:“不是我。” 安远明回头,连他也被这样外露的剑气震得有些不适。他想要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看见了那把定在了中堂的剑。 这把剑下,正穿着先前飞走的尸血鸟,这只鸟的翅膀被宽剑完全砸碎刺穿,定在裂出纹路的青石板上。因为疼痛,她正发出着先前令众人痛苦的尖叫声,拼命挣扎。 安远明刚想要阻止尸血鸟的鸣叫,另一把短些也细些的剑直接刺断了尸血鸟金色的鸟喙。 尸血鸟痛晕过去,终于停了尖叫。 安远明这才看见了拿剑的人。 谁也不知道他是何时出现的,又是从哪儿出现的。 这人穿着一身黑色布衣,带着毛竹编的斗笠,看起来像个凡间里最常见的卖柴客。直到他抬起了头,露出了那双比冬夜还要寒,比昆仑玄铁还要冷的眼睛。 安远明差点说不出话来:“一剑——” 黑衣人瞧了一眼秦湛,秦湛伸出指尖点了点燕白的剑鞘,没什么语气地提醒:“我剑阁的规矩。” 黑衣人:“” 黑衣人拔出了自己的两把剑,将剑都收入了身后背着的剑鞘中。尸血鸟被剑气重创,如今奄奄一息。他收了剑,那股震得人灵台不稳的剑意也就散了。有人认出了黑衣人背着的那把剑。 一长一短,一宽一细。 造型古朴,像是千年前留下的宝物,不像是现今能造出的。 “不知春那剑是不知春吗?” 云松认了出来,他低喃道,有些不敢置信:“前辈是一剑江寒?” “一剑江寒不是失踪了吗?” 越鸣砚倒是不知道谁是一剑江寒,他知道的名字都来自于四十年前的大战,而一剑江寒并没有参与那一战。 云松知道。 一剑江寒当年是与秦湛齐名的剑客,秦湛师从阆风温晦,他则师从所有门派的祖宗昆仑派的最后传人。这并非是什么好事,当年昆仑分裂为八派,基本就已将昆仑的遗产分了干净,有些不愿昆仑消失的弟子不承认八派,硬是要将昆仑的名字坚持下去。可当年分八派的便是昆仑的精英,他们这些不同意的弟子,坚持到死,也就只有一个名字。几千年过去,众人早已不闻昆仑,昆仑只是历史里的记忆,而他们这些自诩的昆仑传人,也早就一代不如一代,成了笑柄。 直到一剑江寒出现,众人提起昆仑传人才不敢那么轻慢。 可这样也没什么,一剑江寒的师父早死了,这天下里,也只剩他这么一个昆仑传人了。 四十年前,秦湛入战场,起初一剑江寒是与她一起的,只是没有多久,一剑江寒便离开了前线,再也无人知晓他的踪迹。众人都说是一剑江寒和秦湛起了争执,两人从友成仇,所以一剑江寒才走了。正道有秦湛一日,他是绝不会回来的。 云松想着这些传言,又看了看在秦湛面前乖乖收剑的黑衣人,一时间也不敢确定了。 黑衣人开口说:“是朱韶指使,还是你们说的秦湛杀人,问这只鸟不就行了?” “白费的功夫。” 安远明:“” 宋濂:“” 秦湛叹了口气:“是啊,要是不拦着我,当时我就能把这只鸟抓了。” 安远明:“” 宋濂:“” 黑衣人弯腰将尸血鸟捡了起来,明明是煞气缠身的妖怪,在他的手里却怕得抖如筛糠。黑衣人沉默着把这只鸟丢在了衍阁众人面前,摆明了随他们问。 衍阁弟子见他气度惊人,大着胆子道:“前辈,前辈可是一剑江寒?” 黑衣人没有否认。 显然是想到两人不睦传闻,衍阁弟子的眼中浮出希望:“弟子敢问前辈,若是问出秦剑主杀人,前辈会秉公处理吗!?” 黑衣人似是认真的想了片刻,而后他开了口。 他说:“我打不赢秦湛。” 秦湛再也忍不住,侧首哈哈大笑。 燕白剑察觉,一回头便看见了等着他们的秦湛。 燕白:“” 燕白干笑了两声,对秦湛道:“你来接我们吗?下午我带着小越去主峰逛了逛,怎么,这也是不行的吗?” 说道后面,燕白剑反倒理直气壮了起来,本就是秦湛让他带着越鸣砚四处走走,她既然没有限定范围,就不能责怪他领着越鸣砚去了主峰藏书楼。 秦湛瞥了燕白剑一眼,仿佛全然看穿了他的想法。燕白剑心里正泛着嘀咕,秦湛对越鸣砚道:“小越。” 越鸣砚记得秦湛说过的话,他抬起头看了过去。 他看见了秦湛的眼睛。 越鸣砚本以为会在那双眼睛里看见怒哀之类的情绪,可当他看清了之后,却发现秦湛的眼里什么情绪也没有。 她的眼睛还是那样似雪山水凝就,是平静的无波江,更是璧山间的褐色岩。 越鸣砚在一瞬间几乎以为秦湛什么都知道了,她知道自己和燕白去翻了她的典籍,知道她的徒弟大着胆子去窥探了她的隐秘。 就在越鸣砚想要开口认错的时候,秦湛总算是慢悠悠地说完了话:“我忘了要将你的名字添进剑阁志里去,你的名字怎么写?” 越鸣砚忽然就有种窒息后又重获空气的狼狈感。他还未来得及说话,心虚的燕白赶忙先开口,他道:“我知道我知道,是这么写!” 秦湛看向空中某一点,越鸣砚猜这是燕白剑再给秦湛写名字。 越鸣砚看着秦湛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师尊只是为了这件事而等我吗?” 秦湛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她得了名字,便要转身回去,回去前她对一人一剑道:“明日起,早午晚三课一日不可懈怠,我会在习剑坪等你。你大约还没有开始修习辟谷,我已经请宗主送了位仆人上山,名唤明珠,日后你的饮食由她打理。” 越鸣砚称是,就在他以为事情就会这么结束的时候,秦湛最后道:“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大可来直接问我。四阁多与我不睦,你贸然离开剑阁又未学成,怕是会被他们给欺负。” 越鸣砚怔住。 等他回神,秦湛已经走远了。 燕白剑问他:“秦湛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到底是知道们咱们去翻她过去的事了,还是不知道啊?” 越鸣砚自己也说不上来,但他却知道秦湛是没有生气的。她没有生气,对越鸣砚而言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越鸣砚再回去的时候,剑阁果然多了人。 明珠是位瞧着年芳二十的婢女,耳朵上坠着一对圆润的东珠耳环,笑起来的时候会有一对极为可爱的酒窝。 明珠向越鸣砚见了礼,口称:“公子。” 越鸣砚也同她见礼,说:“姑娘不必如此。” 明珠抿唇笑,她对越鸣砚道:“我父亲是阆风的外门弟子,祖父也是,我们家为阆风做事快有五代了。我父亲昔年在动乱时,更是有赖于剑主相救,方能活到今日还有了我。如今剑主需我等绵薄之力,我等自然竭尽全力。越公子也不必自谦,您如今是剑主唯一的徒弟,也便是剑阁的传人。时至将来,多的是人称呼您为阁主,届时您或许还会不悦‘公子’这称呼呢。” 燕白跟在他的身边瞧见了明珠,也想起了她,他对越鸣砚道:“她叫你公子你应着呗,她全家当年都是秦湛救的,对剑阁没有二心。也难怪秦湛找了她来照顾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无间02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知道秦湛闭了关的, 也就只有越鸣砚一人。越鸣砚心知这样的消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每日也照常上下剑阁,倒也无人看出不妥。 直至他今日下山, 竟被一苍山的弟子于山脚处拦住。 那弟子一身青袍,右腰配着长剑, 右手执着一柄薄扇,笑意盈盈地同他见了礼。 “越师弟。” 越鸣砚停下了脚步, 看清了他一身苍山的服制,眉头不由蹙起。他拱手回了一礼, 温声道:“不知师兄是?” 青衣剑客道:“苍山知非否。” 越鸣砚听见这个名字怔了片刻,倒不是因为别的, 而是他的名字过于奇怪了些。知非否, 知非否, 听起来像是从那本经义中截出的句子, 因着没头也没尾, 念出声的时候倒像是鹦鹉学话时会念出的东西。 苍山派地处西南, 是西境南诏国的国教圣山, 此派的弟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被会取出这样的名字。 青年似乎也知道自己名字特别,他笑了笑,抬手在空中写了这三字,已示越鸣砚没有听错,也没有猜做。而后方才重新笼起了手, 对越鸣砚道:“越师弟安好, 前些日子我们是见过的, 只是你在台上我在台下罢了。” 越鸣砚闻言歉声道:“未认出师兄,实则是我不对。只是我自幼眼睛不好,全赖师尊才能以视物。如今瞧着远些地方仍不甚清楚,还望师兄海涵。” 知非否见他面上挂着一幅镜架,靠透过东海水晶视物,便也猜到了他怕是患有眼疾。但他心里也清楚,越鸣砚说这话不过是给两人一个互退的台阶。越鸣砚身为秦湛之徒,立于台上剑阁之位再自然不过,而知非否只是个苍山弟子,越鸣砚不认识他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可亲耳听见了越鸣砚带着歉意说出这样的话,知非否眼底仍是浮了分惊讶。他以为秦湛的徒弟多少也会和秦湛一样,却没想到竟是个如此善于交际之人,看着不像秦湛的徒弟,倒像是宋濂教出来的。 可知非否不过惊讶了一瞬,便接着说了下去。 他道:“拦住师弟实不应该,只是我也找不到别的法子了。赏剑会上,我与越师弟相隔甚远,难以交谈,也只能借着越师弟上下剑阁的功夫说几句话。” 越鸣砚心下起疑,可知非否一派坦荡。越鸣砚知自己怕是走不了,便干脆点头说:“师兄有话请讲。” 知非否露了笑,他叹了口气,方才接着道:“师弟对四十年前那场大战知道多少?” 他头一句就戳进了越鸣砚心底里最困惑好奇的地方,可越鸣砚面上却未显露分毫,反而问:“知师兄怎么提起这件事?四十年前你我都尚未出生,知道的也就是些长者留下的故事。” 知非否却摇了摇头,他的笑容里添有丝苦涩:“看来师弟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越鸣砚眉梢微动。 知非否见了,便道:“四十年前,那一位——我是说剑主的师父,剑阁的上一任阁主。他入魔后与正道交战,一度将正道逼近绝路,苍山地处西南,本就与魔道司幽府只隔着一处炼狱窟所以,当年的苍山剑派,实则是向魔道投诚了的。” 越鸣砚闻言微微睁大眼。四十年前,正魔交战的初期,秦湛尚未得到话语权,也并未被重用,乃至魔道压着正道一路逼近,连阆风都被迫使开了筑阁黑塔——这其中有小门小派为自保而投降于魔道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各家都要面子,在秦湛扭转了战局后,众人又分分转回面向,只说被魔道压迫,绝口不再提昔年投降之事。 各家投诚之事其实可以说是同于秦湛师父入魔一样的秘辛。大家心知肚明,但却不会提上明面,纵使越鸣砚心底里好奇,却也是无法问出答案的。 他看着知非否,面上露出了困扰的神色,像是不能理解他如何轻易间便将此事提了出来。知非否抓住了他的手腕,在越鸣砚越发惊讶的面容中,压低了声音道:“我知晓这事不该乱说,可越师弟并非外人。别的门派也就算了,昔年决战是在炼狱窟,当年的苍山把控于司幽府中,所以决战之时,苍山是为司幽府出力,曾于背后暗算过剑主。因着这事,苍山足有四十年不敢离西境,直至收到了剑主的帖子,几下犹疑方才前来。” “纵使前来,苍山也怕剑主念起四十年前发怒,与昔年有关之人,皆不敢现于剑主前。” 知非否盯着越鸣砚,他恳切道:“越师弟,这种门派秘辛我实在是不该说的。只是这四十年来,派中长老都极为羞于当年,却又怕惹了剑主清净不敢登门致歉,如今借着越师弟喜得眠冬,开这赏剑会的机会,方命我携了厚礼,想要面呈于剑主,好为当年恩怨做个了断。” “剑主应也好,不应也罢,我苍山四十年心结,实在是想求一个结果。” 说着知非否又叹气:“可未曾想,剑主竟未离剑阁。苍山派小,我又与越师弟说不上话,才只得观你行踪,出今日这般下策。” 阆风的晨钟恰好在此时响起,约莫再过三刻,赏剑会便要开始了。 知非否的面容在晨起的云彩中有些不清,越鸣砚听见他说:“越师弟,你能否替我向剑主通禀一声,容我见一面,或呈上一礼呢?” 越鸣砚犹疑了,秦湛在闭关,无论是收礼还是通禀都是不现实的事情。但知非否言辞恳切,话语动人,加上越鸣砚也担心若是贸然拒绝,反而会加深苍山与秦湛之间的裂隙。 所以他最终悄无痕迹地拂开了知非否的手,恭敬道:“实不相瞒师兄,赏剑会最后一日,将会由剑主亲开剑阁。届时与会众人皆可上山,到了那一日,师兄亲自与师尊说或许更为合适。” 知非否闻言眯了眯眼,倒也是笑了。 他看着越鸣砚,于晨光中的姿容神色比起修者,倒更像是话本里的王公贵族。他敛了敛手中的那柄扇子,倒是言真意切。 “那真是,多谢越师弟告知了。” 知非否说话慢而优雅,先前越鸣砚不觉,如今方倒感觉出来。晨钟响了第二遍,越鸣砚时间着实不多,也来不及细想,便向知非否告辞,匆匆离去了。 倒是知非否携着笑意瞧他走远,或有只毛色艳丽的鸟儿从树枝上跳在了他的肩头,叽喳叫了两声。知非否伸手摸了摸她的羽毛,淡笑道:“秦湛这个家伙居然能教出这么个心思缜密又八面玲珑的徒弟,这真出乎我的意料。是个好苗子,只可惜年纪太轻了。” 越鸣砚入阆风时便已年过十五,知非否瞧着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竟说着越鸣砚年纪轻。红色的鸟叫了两声,也不知是不是才反驳知非否的话。知非否动了动手指,驱着鸟儿飞了起来,他道:“去吧,秦湛要么不在剑阁,要么出不了剑阁也管不了外面事,她不在,这阆风就能随你高兴了。” 红色的小鸟在知非否肩头拍着翅膀绕了两圈,啼命了一声,便飞快消失在了阆风的青山里。 知非否见状敛了眉眼,像是这里什么都未曾发生过,在晨钟响起第三遍时,方慢悠悠地往主峰走了。 赏剑会一开十五日。 第十四日秦湛出了关。她其实还有些东西未曾想通,但十五日她答应了要开剑楼给越鸣砚撑场子就不会爽约。 秦湛认真道:“所以你大可和他们说,我就在山上等着你。” 越鸣砚哭笑不得,其实除了他第一次下山遇到了点麻烦外,就再也没有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当日里叫嚣的人也是因和越鸣砚同期,愤愤不过才口不择言。到了后面,全阆风皆对他礼遇有加,就算是衍阁,也维持着面子上的平静。 秦湛其实大可不必担心他的处境,更不需为他如此费心。 但秦湛既做了,越鸣砚也不是不知好坏之人。他心里记着秦湛的好,笑着应了。秦湛多看了他一眼,伸手拂了拂他肩上落尘,对他道:“去吧,师父明日在山上等你。” 第十五日,胜者逐出。是祁连剑派的弟子云松。他是南境白术国华林云氏子弟,是祁连剑派此代弟子中翘楚,也是被祁连剑派寄予了厚望的继承人。 他在赏剑会上用的是一把普通弟子剑,从一开始便了明了自己要入剑阁取剑的心思。这实在是种极为狂妄的举止,可安远明却默许了,因为他有这个资本,而他确实也做到了。 云松最后面对的敌人是大莲华寺的僧人,这位僧人看了他所有的比试,上场交手不过十招,便自认不如。 云松收了剑向眼前的同辈致礼,毫不以对方自弃比赛而轻视,反而道:“是在下失礼。大莲华寺拈花指实在是威名远扬,我实在不敢弃剑比试。” 他这话是发自内心而说,输了的大莲华寺也输的心服口服,领队的灵智大师更是对安远明道:“此子未来不可限量,十年之后摘星宴,怕是要他独领风骚了。” 安远明谦虚了几句,心里显然还是很自得的。 祁连剑派因秦湛师徒一连被阆风压制了近百年,如今终于得了云松,怎能不让他痛快。他也瞧了越鸣砚,根骨上佳,但修行太晚,要想追上云松就已是极难的事,莫要再说越过他了。 即是祁连剑派摘了魁首,那赏剑会便也该结束到了拿彩头的时候。 云松原本是无法站在台上的,因为他胜了比赛,所以终于能站在了越鸣砚的身边,在越鸣砚向他恭贺的时候,对越鸣砚投来了羡慕的视线。 越鸣砚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被羡慕,华林云氏,越鸣砚作为白术国的普通居民也听过这个名字,当今皇帝的母家,出过数代修真大能,阆风第二十任宗主就是华林云氏的子孙。 之前与越鸣砚同批的弟子里有位与华林云氏沾亲带故便已极受众人追捧,更何况是出自本家的云松? 可就是这样一位家世显赫根骨极佳,甚至刚刚胜了比赛的天之骄子认真地对越鸣砚道:“我真羡慕你。” 越鸣砚愣了一瞬,可云松已经去向宋濂见礼。待一切交接完毕后,他立于台上,目光便一直凝在剑阁的山峰上,眼里隐隐有光。越鸣砚看见了,便明白了云松那句话的意思。 他羡慕自己因着因缘巧合,竟然成了秦湛的徒弟。 越鸣砚看着云松的眼神,心里不免生出些异样的感觉,但他也知道但凡剑修都以秦湛作为最高的目标,能从秦湛手中得到剑对于他们而言,是极大的幸运和荣耀。 云松会如此期待再自然不过,他听的那些故事里,不也对秦湛极为尊崇而敬仰吗? 可越鸣砚还是难以驱散去心底的那点儿不适。他自入剑阁这么久来,因秦湛甚少出门的缘故,竟是将秦湛下意识当做了他一人的师尊,无意间忘记了秦湛并不是只得他一人敬仰的师尊,而受着剑修的尊崇,天下公认的“剑主”。 恍然间再次意识到这样的事,越鸣砚这一次心里生出的竟不是与有荣焉的自豪,而多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低落。 宋濂夸赞完了云松,对越鸣砚说:“鸣砚,领你云师兄去见你师尊吧,想是你云师兄已期待许久了。” 这话说出口其实有点儿意指云松比起祁连剑派还是更尊崇秦湛的味道,宋濂作为宗主这样说,自然是故意要压一压祁连剑派的风头,提醒他们这还是在阆风。安远明听见了,多少有些不快,可话中的对象是秦湛,而云松面上那股期待又激动的神情根本掩都掩不住,他也就叹了口气,慈爱道:“去吧。” 因是大开选剑楼,旁的参会者纵使无法进去,却也是可以在旁一观的。先前越鸣砚也和知非否说过。宋濂在越鸣砚带着云松往剑阁走时宣布了此时,当然又是很赚了一匹这些年轻一辈的好感。众人跟在两人的身后,从越鸣砚的角度看去,倒像是一群人结伴要去瞧稀罕物。 越鸣砚顿了一瞬,云松见了也不免皱眉,低声道:“这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但这是宋濂的意思,秦湛也同意了。越鸣砚没有接话,只是对云松做了请的手势。 往剑阁的路有些长,云松为了表示尊敬,竟是什么法术也不用,跟着越鸣砚一步一步上阶。 他面容虔诚,语气也有些紧张,问着越鸣砚:“我这次来,其实也为剑主携了礼,是我母亲亲手雕的一块玉玲珑,镶了咒文法阵的,也不知道剑主会不会喜欢。” 云松的母亲是贺兰氏,贺兰氏是与阆风筑阁齐名的造器大家。云松的母亲自然也于此道极为出众,只是她在嫁人后便不再造器,以至于她嫁人前的那些法器被炒出天价。云松携带这样的东西而来,其实就足以证明他对此事的郑重。 越鸣砚并不知道云松的母亲是何等人物,但单从带来的是母亲亲作的法器这一点,越鸣砚也能从中感受到云松的郑重。 他问:“是什么样的?” 云松老实道:“空山暖玉雕成的玉兰琼华球,很是风雅别致,应该能配得上剑主。” 越鸣砚沉默了一阵,接着他扬起了笑容,看着云松的眼神也软和很多。 越鸣砚说:“既是风雅别致,师尊一定会喜欢的。” 秦湛见越鸣砚从剑阁出来取的竟是眠冬,眼中也不免有惊讶,惊讶过后,便是实在的鼓励:“眠冬难得,是把好剑。” 燕白哼道:“什么难得,不过就能结两块破冰,也就皮相蛊惑人。” 燕白剑知道秦湛的初恋就是这把眠冬剑,如今见越鸣砚因缘巧合下取了这柄剑,不由话里古怪。 越鸣砚不明所以,还以为自己是哪里得罪了燕白,有些无措。 秦湛见了,不由侧头看向燕白。 燕白被她盯着,不自在的于空中翻个圈,又硬着脾气说:“怎么啦,我说错了?” 秦湛知道他的心结是什么,一方面觉得好笑,一方面又觉得可爱。她思忖一瞬,而后对燕白道:“小越得眠冬,你不该是最开心的吗?” 燕白:“我有什么好开心的?” 秦湛慢慢道:“眠冬是小越的了,你不开心?” 燕白愣了一瞬,在秦湛的笑中终于了悟。眠冬是越鸣砚的剑了,从另一方面来说也算是彻底绝了秦湛的念想,秦湛总不能和自己的徒弟去抢剑! 这么一想通,他面上的神情立刻好多了。越鸣砚看不见他,却也从气氛中察觉到燕白不气了。 越鸣砚:要对付燕白剑,果然还是得燕白剑主来。 他看了看手中的眠冬剑,不由回想起选剑楼里得场景。楼里剑气横溢,唯有这把眠冬寂静如雪。 越鸣砚几乎在瞧见了眠冬第一眼,便联想到了秦湛。这柄剑同秦湛一样,使人望而生寒,却又禁不住靠近。 秦湛告诉越鸣砚,眠冬剑又被称作无鞘剑。锻造它的人是阆风的第一任剑阁阁主,他也是当世铸剑大师。与旁的铸剑师不同,他铸剑总会为剑同样打上一把剑鞘。因为他认为剑气不该横肆而该敛于心,故而他修炼成的剑道,也被后世称作心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无间03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衍阁阁主直接道:“祖辈的东西, 说送出去就送出去, 秦湛还真是剑主而非我阆风阁主。” 药阁听了不免皱眉,徐启明倒是惯来都喜欢站在秦湛那边,这时他师父不在, 他便开口说了:“一把剑而已, 哪里有这么严重了,况且秦师妹也就只这一个徒弟,办的隆重些也是人之常情。” 宴天泽冷脸道:“人之常情?就是剑宗大会举办, 彩头也不过是把名剑。她这一手, 都好似她那个瞎子徒弟得剑的事能比得上剑宗大会了。” 宋濂也有些心疼剑楼的剑,但他也不认同宴天泽的话, 既然秦湛要送, 主人都没说不,他们说再多也无用,只会惹人不快,既然如此, 何故又要说出来。 宋濂惯来是个会将利益最大的话的人,木已成舟,他想得更多的是如何让这舟行的更远。 阆风举办赏剑会,不亚于是个向旁人展示实力的好机会。秦湛已四十年无动静, 此时动一动, 对阆风而言到底是利大于弊。他想清了, 自然也就站在了秦湛那边, 少不得指责宴天泽一二。 “当年的事情是谁也没想到的意外, 况且这事和秦湛也没关系,你到底还要纠着这件事多久!” 宴天泽冷漠不言,他对宋濂道:“宗主当真以为这是件好事?” “您别忘了,当年朱韶因为有了东境皇族的朱羽剑,直到他背叛阆风,秦湛也没允许他入剑阁。如今秦湛为了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家伙大开选剑楼——您觉得妖族会怎么想。” “如今的那位妖主会不会觉得这是在他脸上甩巴掌。如今可不比当年了,他不再是东境追杀的小皇子,他已然是妖族的妖主了!” 宋濂哪里会想不到这一点,但事已成定局,况且有秦湛在,想来朱韶也不敢乱来。 他道:“妖族这些年来行事收敛,显然是想要与正道议和。朱韶有他的打算,不会在这些小事上乱了大局。” 宴天泽似笑非笑,显然是不认同宋濂的看法。 但他也懒得说了,只是道:“剑阁的东西我衍阁用不了,也不稀罕,这赏剑会各位师兄师妹商量着议吧,衍阁不参与!” 说罢他便走了,也无人拦他。 药阁阁主叹了口气,说:“这事与我药阁关系也不大,但宗主有句说的不错,五阁一体,况且这件事也并非对我们毫无益处。秦湛不拘剑宗,怕就是为此。再过五年便是二十年一遭的正道大会,是先借这个机会磨练磨练弟子也是好的。” 宋濂叹气:“我就是这么想的,可惜宴师侄听不进去。” 宴天泽和秦湛的仇这辈子怕是越不过去了。 众人看着衍阁那把空荡荡的椅子不由地这么想。 赏剑会便这么办了下去。日子定在了六月的十五日至三十日。 阆风的帖子发遍了正道,几乎每一家都收到了信笺,也皆回复了会来。这些人有些是想求剑,但更多的,怕是想入剑阁见一眼秦湛。 至少宋濂不觉得似云水宫这样的丹修一脉会想要一把剑。 六月初的时候,南境便热闹了起来。各门各派的年轻弟子聚集于阆风门下,执贴由阆风弟子带领上山安排休息。不少没得帖子的人事也舍不得错过这样大的热闹,便在南境住下,打探着消息。 七日一过,这上阆风的弟子也就差不多。 祁连剑派c桃源c云水宫c大莲华寺,甚至远在西边的苍山都派了人来。正道里但凡叫得出名字的都给了秦湛这个面子,派人领着弟子前来。其中祁连剑派最给面子,领队的是当今祁连剑派掌门的师弟安远明。 燕白远远地瞧着安远明和宋濂见了礼,转头就对越鸣砚道:“等着吧,马上宋濂就要来找你了。” 越鸣砚一怔,不解道:“寻我做什么,我并不认识这些人。” 燕白倚在树上翻了个身懒懒道:“哪里需要你认得,只要这些人认得秦湛就够了。” 越鸣砚沉默了一瞬,而后对燕白道:“燕白先生,我又给师尊添麻烦了吗?” 燕白唉了声:“算什么麻烦啊,要是秦湛觉得是麻烦,她就不会同意让你下剑阁!” 越鸣砚问:“那为何——” 燕白道:“你是秦湛的徒弟,除非一辈子不见人,否则躲不了的。” 越鸣砚看着主峰人来人往,满是各色服制的年轻修者。他们在各自的门派不乏为其中翘楚,如今都来了阆风,好为他庆祝取了一把好剑。 越鸣砚是知道秦湛的打算的,可亲眼见到这么些门派皆来了,他当然不会傻到认为这些人都是为了选剑楼的剑。 ——燕白剑主秦湛的徒弟。 越鸣砚直至到了这一刻,才隐隐有些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燕白道:“你也不用想那么多,秦湛当年和你的情况也差不离,你要是不喜欢就学她冷一副脸谁都不理。” 越鸣砚当然不会像燕白建议的那样玩闹。 他见宋濂来,起身行礼。宋濂受了礼,而后笑着向他介绍起安远明:“鸣砚,这是祁连剑派的安道长,你可以叫他一声安师叔。” 越鸣砚向安远明见了礼,安远明见他腰侧挂着一把用冰蚕丝缠起的剑,心中觉异。他向宋濂问道:“这位是——” 宋濂让越鸣砚下山,便是为了当做阆风弟子介绍给众人,当下便道:“这便是秦师侄的徒儿,叫越鸣砚。” 安远明闻言,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变。他从身后跟随的弟子手中接过一个木盒,递给了越鸣砚,笑容满面道:“原来这便是越师侄,果然容姿出众。来,这是师叔给你的见面礼,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越鸣砚想要拒绝都来不及,便被送了一块上好的灵玉。他看着盒子里的灵玉,想着对方夸他的话,心里忍不住有些好笑。就在不久前他还被称作瞎子,如今反倒成了容姿出众之人了。 宋濂这场面见惯了,笑呵呵地让越鸣砚道谢,而后又将安远明安顿好。 送走安远明,宋濂对越鸣砚道:“不太习惯?” 越鸣砚点了点头。 宋濂拍了拍他的肩,说了和燕白一样的话:“早晚要习惯的。” 末了他又说:“这玉是好玉,回头去请你徐师伯为你做个防具,估计能挡下你师父一剑。” 说完了,宋濂才说:“你先休息,晚间我再带你去见别人。” 越鸣砚应了,燕白见宋濂又匆匆去接待别人,方才对越鸣砚说:“宋濂对你倒也好,这玉的确做防具最好。” 越鸣砚将玉收了,问燕白:“宗主对我特别,也是因为我是师尊的徒弟吗?” 燕白道:“你很聪明嘛。” 越鸣砚叹气道:“我怕这礼收了,届时需得承情的是师父,给她平添麻烦。” 燕白道:“不会啊,那可是秦湛。” 越鸣砚困惑问:“师父名为秦湛,那麻烦就不存在了吗?” 燕白剑答不上来,他像是头一次才想到这样的问题。 秦湛实在太强大的,她强大的就好像这世上不存在任何困难与烦恼,所以当遇上了真正的麻烦事,大家都喜欢丢给她。 就好比四十年前那一战,又好比当年的朱韶。 越鸣砚心想,众人都觉得他命途坎坷十分可怜,可在他看来秦湛也不见得有多幸运。世人都觉得她无所不能,可这世上哪有真的无所不能的人呢。 越鸣砚无法和燕白一样觉得秦湛对他的好是理所当然,之前还好,当他彻底明白成为秦湛的徒弟到底意味着什么后——他不仅没觉得喜悦,反而越觉得不安。 越鸣砚回了剑阁,秦湛一路既往于山门前等着他。 夜幕低垂,秦湛微微垂下眼,像一颗星星,使得越鸣砚总是能看黑暗中第一时刻看见她。 秦湛发现了他,微微颔首:“小越回来了,今日可见到了祁连剑派的剑?” 越鸣砚答:“见到了。” 秦湛道:“如何,可有感悟?” 越鸣砚皆答了。 秦湛十分满意,回去后甚至分了他一半今日新采的果子。越鸣砚看着手里的果子,抿了抿嘴角,终于鼓足了勇气,将今日收到的这块玉给了秦湛。秦湛瞧着那块玉挑了挑眉,不明所以。 越鸣砚道:“弟子能给予师尊的甚少,甚至今日所得也全因师尊。以此玉为誓,弟子今后所有所得,定然都是师尊的。” 秦湛闻言倒是睁大了眼睛,越鸣砚听见了秦湛的笑声。 她笑了会儿,才对越鸣砚道:“怪有趣的,玉我收下了。全部就不用了,今日我也只分了你一半果子,往后你分我一半吧。” 她倒还真的和徒弟要起了东西。燕白听着眼白都要翻出来了,越鸣砚却十分高兴。 他十分精神道:“是,弟子明白了!” 燕白剑:“”我真的不懂你们师徒。 很久以后,燕白拿这件事又问了秦湛,秦湛告诉他,她当时答应也是一时心血来潮,不过这心血来潮是源自于她对越鸣砚的了解。越鸣砚因命途坎坷,不自信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总是会计较着两方得失,想要小心翼翼的维持平衡,不至于天平打翻。秦湛给他的太多,以致师徒的名义根本给不了他安全感,这对他的修行极为不利,秦湛看了出来,便也顺势答应了他。与旁人不同,日后有向他讨要的东西,这不仅不会让他感到难受,反倒会让他感到自己被需要。 秦湛道:“小越啊,可怜。” 越鸣砚路过听见了,忙道:“没有的事情,师尊比较辛苦!” 燕白剑:“” 燕白剑心想,反正不懂你们师徒了! 燕白哼道:“什么难得,不过就能结两块破冰,也就皮相蛊惑人。” 燕白剑知道秦湛的初恋就是这把眠冬剑,如今见越鸣砚因缘巧合下取了这柄剑,不由话里古怪。 越鸣砚不明所以,还以为自己是哪里得罪了燕白,有些无措。 秦湛见了,不由侧头看向燕白。 燕白被她盯着,不自在的于空中翻个圈,又硬着脾气说:“怎么啦,我说错了?” 秦湛知道他的心结是什么,一方面觉得好笑,一方面又觉得可爱。她思忖一瞬,而后对燕白道:“小越得眠冬,你不该是最开心的吗?” 燕白:“我有什么好开心的?” 秦湛慢慢道:“眠冬是小越的了,你不开心?” 燕白愣了一瞬,在秦湛的笑中终于了悟。眠冬是越鸣砚的剑了,从另一方面来说也算是彻底绝了秦湛的念想,秦湛总不能和自己的徒弟去抢剑! 这么一想通,他面上的神情立刻好多了。越鸣砚看不见他,却也从气氛中察觉到燕白不气了。 越鸣砚:要对付燕白剑,果然还是得燕白剑主来。 他看了看手中的眠冬剑,不由回想起选剑楼里得场景。楼里剑气横溢,唯有这把眠冬寂静如雪。 越鸣砚几乎在瞧见了眠冬第一眼,便联想到了秦湛。这柄剑同秦湛一样,使人望而生寒,却又禁不住靠近。 秦湛告诉越鸣砚,眠冬剑又被称作无鞘剑。锻造它的人是阆风的第一任剑阁阁主,他也是当世铸剑大师。与旁的铸剑师不同,他铸剑总会为剑同样打上一把剑鞘。因为他认为剑气不该横肆而该敛于心,故而他修炼成的剑道,也被后世称作心剑。 就是这样一位铸剑大师,在他的一生中唯有一把剑未曾加以剑鞘,既是这把“眠冬”。记载中说是因眠冬剑一成,阆风便骤然陷入银装素裹c冰冻河川的场景里去,转眼从六月夏初转入了冬日冷冽,似乎世界一切都眠入了瞧不见边际的雪冬里,只有这柄剑立于天地间,身上流淌着光线折入后的色彩,漂亮地连铸剑者自己都不忍心用剑鞘将它藏起来。 他未曾给眠冬铸鞘,后人也未曾能打造出配得上眠冬的剑鞘,眠冬便作为无鞘剑一直立于阆风的剑阁。 秦湛道:“没剑鞘怪麻烦的,我那有块三尺长的冰蚕丝,正好你拿着当裹剑布用。” 越鸣砚道谢。 燕白剑便看着这两人将举世闻名的眠冬剑毫不在意的裹进了布里,忽然心里便不再那么嫉妒了。 ——至少他有剑鞘,不用被秦湛拿一块白布随便缠起来! 越鸣砚得了眠冬的消息,眨眼间传遍了阆风。宋濂四下想想还是命人携了礼上山为秦湛道贺。 他原本以为秦湛会拒绝,却万万没想到秦湛竟然同意了。 宋濂便试探道:“秦师侄的弟子得了眠冬,这可是件大喜事。不如在主峰办一场赏剑会,让全阆风的弟子都有幸一观?” 秦湛闻言沉思了一瞬。 宋濂见秦湛沉默,以为自己是惹了她不快。秦湛的性格如何,他再清楚不过。秦湛强是强,但也正是因此而不擅长与他人打交道。一方面旁人畏惧于她的燕白剑,见了面统统口称“剑主”,只想从她的身上沾点好处,除了个和秦湛一样不通人情的天煞孤星,却是无人想要成她友人。一来是她站得太高,没有人喜欢交一个永远需要自己仰视的朋友,二来也是因她站得太高,能看见的风景太大,能瞧进眼里的人却没有几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无间04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另一人必然奚笑道:“正法阁修五行道, 全是典籍咒文, 越师弟学这个怕是大材小用。我看啊, 越师弟去剑阁才最合适!” 剑阁的阁主是剑主秦湛。 越鸣砚也曾从说书人口中听过这个名字, 说是当今第一人,仙剑燕白之主。执剑五十年来只收过一个徒弟, 就是如今广为天下知的妖主朱韶。 只是自朱韶叛离阆风归妖界后,剑阁便再也不收弟子了, 说是朱韶寒了秦湛的心。 这句话在他们上山的时候,负责领路的弟子就告诉了他们。如今这些人说这样的话,也只是为了取笑于他。 越鸣砚通常听了,也只会笑一声“承师兄吉言”并不往心里去。他知道自己的眼疾难医,所以只打算尽自己可能去做能做的事情, 并不会过分在意结果。 所以当他模模糊糊的看见秦湛对他伸出的手, 一时间竟没有能反应过来,直到秦湛又问了一遍, 他才恍然回神。 他抬起头,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个白影,这白影配着剑, 声音听起来像云雾一般,似乎对他伸出了手。 身旁的弟子压低了声音道:“越师弟,剑主在问你话呢。” 这世上有很多剑主,但不带剑名直称剑主的只有一人。 越鸣砚睁着眼, 却还是看不太清, 他脸上终于露出了十二三岁该有的表情, 紧张地问:“剑主?” 他茫然极了:“剑主是女人?” 他问完就知道自己这话不妥,正不知该如何挽救的时候,他又听见了秦湛的声音。 秦湛笑了笑。 “我是秦湛。”她说,“如果你愿意,我就是你的师父。” 越鸣砚不知道自己当时是点了头还是摇了头,只是他动作了后,便听见了衍阁阁主讥笑的一声:“小孩子见识少,别高兴的太过,谁知道你的师父还能在正道待几年呢。” 秦湛闻言淡淡看了回去,衍阁阁主也只敢仗着秦湛不会杀他逞口舌之快,秦湛看了过来,他也就闭了嘴。 越鸣砚没听明白,山下对于燕白剑主只有恭维,夸她是正道砥柱,哪里说过甚至是提过像衍阁阁主这样惊骇的话。 他想不通,便只当是两阁阁主关系不善,互相讥讽罢了。只是跟着秦湛,离了大殿喧嚣,闭气凝神地走在往剑阁的路上。剑阁立在云山最高一峰,秦湛自然是可以御剑走的,但考虑到越鸣砚,她选择了慢慢走上去。 越鸣砚跟在她的后面,一步一踏倒是没有走出一步。 秦湛不爱说话,越鸣砚又不敢多言,两人竟然就这样无声息的走了约有一个时辰。知道跟在一旁的燕白剑实在忍不了了,他双手背在脑后,对秦湛抱怨道:“你们俩这是在比赛吗?谁说话谁就输了?” 越鸣砚听见了陌生的声音,却瞧不见人影,下意识问:“谁?” 燕白剑闻言“咦”了一声,凑近了越鸣砚,见他眼中还是一片茫然,嘀咕道:“你听得见我,看不见我啊。” 越鸣砚憋红了脸道:“我c我眼睛不好。” 燕白剑便凑得更近:“这样呢,你能不能看见我?” 越鸣砚只能感受到眼前的光线起了变化,却仍然瞧不见人影,他摇头道:“我c我看不见。” 燕白剑便又飘开,嘀咕道:“真奇怪,听得见我的声音,却又看不见我。” 秦湛瞥了它一眼,并不说话。 燕白剑见状,便嘻嘻哈哈地又飞去秦湛身边,道:“你是不是嫉妒啦,终于出现第二个能察觉到我的人了,你再也不是唯一能看见我的啦。” 秦湛淡淡道:“我本来也不想看见你,当年入剑阁选剑,我瞧中的明明是眠冬剑,若非你比谁都快地先跳进我怀里,逼得我只能选你,我也不至于被你吵这么些年。” 燕白被堵了一句,又不知该如何反驳,最后只能气呼呼道:“我哪里不好了吗?这满天下只有我这一把剑有剑灵!秦湛,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秦湛道:“我没有卖乖,卖乖的不是你吗?” 燕白剑被秦湛气了个倒仰,转头就跑了。秦湛也不去哄,只是握着它的剑体继续慢慢上山。 越鸣砚没有忍住,问了一句:“刚才的声音,是剑主的燕白剑?燕白剑,不是剑吗?” 关于燕白剑的传闻坊间太多了。百年前燕白剑乍现,不知多少人为了得到它而死在争夺的路上。最后这把剑被阆风的温晦得了去,封进了剑阁里,又命运使然落到了秦湛的手上,成了她的佩剑。 但无论是在哪一册话本里,燕白剑都是一把剑,而不是位少年。 秦湛道:“你能听见他的声音,这倒是难得。” “燕白剑的确是剑,但这是一把从天上掉下来的剑。既然花草鸟兽都能通过修炼得人形成精,它挂着‘仙剑’的名头,也成了个精,这没什么奇怪的。” 越鸣砚似懂非懂,燕白剑听见了秦湛的话,气急败坏的声音又远远传来:“秦湛,我是剑灵,剑灵!不是那些精怪!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 越鸣砚听见了一声笑声,他听得不真切,也不知道是否是秦湛发出的。 但他听见了秦湛接下来的话。 秦湛道:“你不用叫我剑主了。” 越鸣砚愣住,秦湛已停下了脚步。 她看着眼前的剑阁大殿,对越鸣砚道:“去烧壶水,倒杯茶给我。喝完这杯茶,你就可以彻底改口叫师父了。” 剑阁巍峨,却除了他们俩一个人都没有。秦湛给他指了厨房的位置,对他道:“房间很多,向南第三间是我的,其他你自己随便挑。” 越鸣砚看得模糊,但也大致记住了位置。 他慢慢地走去了厨房的位置,一点一点儿打开凑近看,找到了茶壶和杯子。茶叶倒是没有,他只能暂搁。 等他找到了足够的柴火,点燃了炉灶开始烧水,燕白剑不知何时飘到了他的身边。 他看不见燕白,却能听见他的声音。 燕白剑道:“你不会火咒的呀,这生火烧起来得要多久啊。” 越鸣砚没有吭声。 燕白剑又看见他弯着腰试图去清洗茶具,嘀嘀咕咕:“你这么听秦湛的话啊,那别用这个杯子。这杯子她没用过几次,你挑那个红纹大花的,她就这个审美,她喜欢那个!” 越鸣砚闻言手顿了一瞬,他看了看手里这个汝白碎蓝纹的杯子,又顺着燕白剑的话找到了那枚红底描金牡丹的杯子,一时间陷入沉默。 越鸣砚将红杯子拿远了些,他的眼里便只能看见红晕里映着金光,这样看起来倒是很好看。他顿了一瞬,拿了这个杯子清洗。燕白剑看他辛苦,冷哼了两声,却还是背过了身去替他瞧了瞧火。 越鸣砚不知道燕白剑去了哪里,但他洗干净了杯子,还是忍不住对着空气问了句:“燕白先生,你知道茶叶在哪儿吗?” 燕白剑闻言,回头看了背对着他的越鸣砚一眼,他道:“没有,温晦在的时候厨房里还有点茶,温晦走了,剑阁里就再也没有茶叶了,秦湛嫌苦。” 越鸣砚不知道温晦是谁,只是哦了一声,便想去看看水。燕白剑原本不想管他,可瞧着他一步一步走的极慢极谨慎的模样又觉得可怜,便用声音引着他走。 好在靠近了,越鸣砚也就能看见了。燕白剑在一旁看着他倒茶,一边道:“哼哼,我是秦湛的剑,你是秦湛的徒弟,以后你就也是我的小弟了,等你能去剑阁取剑,我帮你挑最好的剑。” 越鸣砚忍不住笑了,他温润道:“最好的剑不就是您吗?” 这句话让燕白非常受用,他觉得秦湛收的这个徒弟要比秦湛可爱一万倍,便对越鸣砚更亲切了点,他说:“你兑点山泉进去,山泉甜,秦湛喜欢。” 越鸣砚便也这么做了,他最后端着杯半凉的茶水忐忑着心思去见了秦湛。秦湛回到剑阁便解了道冠。她的垂在头发在身后随便绑了一圈,映在越鸣砚眼里,似乎与早上有点不同,却又看不出哪里不同。 他将水毕恭毕敬的端了上去,秦湛接过,喝了一口。半凉微甜,杯子还是她最喜欢的那只。 她将视线投向了燕白剑,燕白剑一脸得色。 秦湛心想,她既然打算收个徒弟以此入世修心,那燕白与越鸣砚的关系自然是越亲密越好。她可不想像当年她收徒朱韶那样,被燕白活生生吵上五年。 秦湛喝了水,将杯子搁下。越鸣砚对她恭恭敬敬行了弟子礼。秦湛受了,便代表着他们两人之间的师徒关系正式成立。 越鸣砚有些小声的唤了她“师尊”,秦湛应了声,又看了看越鸣砚。 最后秦湛道:“你眼睛不好,年纪也有些大,一般的修炼法子对你怕是益处不大。” 越鸣砚低头称是。 秦湛接着说:“好在我的法子你还能用。” 越鸣砚愣了一瞬。 秦湛道:“你先去休息,明天一早,我来教你练气筑基。” 越鸣砚愣了半晌,才道:“师尊,师尊要教我您修炼的法子吗?” 秦湛道:“真奇怪,你拜我为师,不学修炼那学什么?” 越鸣砚低声道:“可c可我眼睛不好。” 秦湛道:“这确实有些麻烦,但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 越鸣砚闻言睁大了眼,秦湛道:“我不知道你的眼睛还能不能看好,但我记得东海有一种水晶可以将事物放大,通过这块水晶看,三米外的东西都似近在眼前。” “这水晶大概能救你的急。” 秦湛当然不是会收废物做徒弟的人。她看了越鸣砚,除了眼睛,都是上佳。眼睛这事不是没法解决,看不清有东海的水晶,就算是看不见——她也可以替越鸣砚换双眼睛。 这对于旁人而言极为难做的事情于秦湛而言,不过都只是举手之劳,全看她想不想做罢了。 燕白剑后知后觉道:“那水晶是不是你房里拿来当盘子的那块?” 秦湛点了点头。 燕白剑茫然道:“不是前两年就不小心摔碎了吗?” 秦湛:“” 秦湛一个没忍住,站了起来:“我摔碎了?” 燕白剑肯定道:“你摔碎了。” 秦湛:“” 秦湛的脸上露出了难堪的表情,越鸣砚看不清,却能从空气中察觉到。 他忍不住道:“师尊,其实就算没有——” 秦湛道:“没事没事,肯定不止这一块,我再找找,找不到就去东海再找一块回来。” 越鸣砚从秦湛的话里听出她极力想表达的安慰和镇定:“最多迟两天,你能看清的。” 越鸣砚一下便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说的有很多,却最终一句也没说。但秦湛这意外的一面反而让越鸣砚心里与这座高高在上的云山之间一下拉进了许多。原来传闻里的剑主秦湛,也有失手打碎东西的时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4.无间05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她这个朋友指谁自然不言而喻, 可秦湛已多年不曾离开剑阁, 她如今突然说要离开, 不免让宋濂想到些别的地方去,语气也不由紧了起来。 宋濂道:“秦师侄可是因为昨日的事——” 秦湛知道宋濂担心什么,她也知道如何打消对方的顾虑, 秦湛道:“宗主多虑了。我只是去帮一剑江寒的忙, 顺便带着小越去历练。还有十年就是摘星宴, 我打算让小越参加。” 秦湛将话说到这一步, 宋濂自然也就放心了。秦湛若是真打算跑路了, 绝对不会还在这越鸣砚,更何况她甚至提了摘星宴——摘星宴六十年一次, 是正道盛会, 秦湛绝不会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 宋濂松了口气, 面上还要再挽留两句, 秦湛说:“我这时候走, 宗主不该高兴吗?”先前在赏剑会上, 宋濂为了大局几乎可以说是完全无视了衍阁的感受,他也不得不如此, 甚至说的难听一些, 哪怕这件事过了,只要秦湛还在阆风,他甚至不能对衍阁进行安抚——因为他必须顾及到秦湛的感受。 宋濂这个宗主做得也是极累, 好在大多时候秦湛都会配合他, 这让他偶尔会觉得对不住秦湛。 此刻宋濂便觉得很对不住秦湛, 所以他思来想去,决定死扛住朱韶作为秦湛退让的回报。宋濂对秦湛说:“秦师侄怕是不知道,朱韶来了阆风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昨日的事情前来赔罪。他在山门下,秦师侄若要走,不妨直接离开。” 他暗示秦湛绕开朱韶免得麻烦,秦湛受了他的好意。 宋濂离开后,一剑江寒问秦湛:“你要走后门吗?” 秦湛道:“我为什么要走后门?” 一剑江寒想说,因为山门下有朱韶。可秦湛紧接着说:“小越第一次下山,没有走后门的道理。” 越鸣砚张了张口,复又闭上。 他对朱韶其实也很好奇,他想见一见这位师兄是什么样的。 秦湛没有意见,一剑江寒当然更没有意见。 他还是提醒了秦湛:“他昨日来的比我早,来阆风的原因不可能是宋宗主说的请罪。” 秦湛说:“我开了选剑楼,他当然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一剑江寒看了看秦湛,他觉得应该也不是因为这件事。至少从他的角度来看,朱韶并不像怨恨秦湛的样子,如果他怨恨秦湛,就不会明明已不用剑了,却还要携着朱羽剑——对于一位修五行道的术者而言,一把用不上的剑基本就是累赘。 燕白可不管那么多,他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鼓励秦湛:“对嘛,他来又怎么样,还得给他让路了?” 越鸣砚低声道:“燕白先生,话不是这么说的。” 燕白讨厌朱韶从不掩藏,他原本还想多说几句,眼角却瞥见了秦湛的表情。秦湛没什么表情,可燕白却不敢说下去了。燕白做了秦湛的剑这么多年,对于她什么时候可以任你随便叨唠什么时候会嫌你叨唠烦心可谓一清二楚。 就好比现在,秦湛一定不想听他痛骂朱韶三千字。 秦湛问:“小越,东西收拾好了吗?” 越鸣砚点了点头,他其实没什么东西,他除了几身衣裳,就只带上了秦湛送他的珠子和眠冬剑。 东西准备完毕,秦湛便打算下山了。 她许久不下山,路还是燕白引着的。 燕白絮絮叨叨:“你啊,就是太不爱动了,你们多大年纪算老来着?反正你七十岁肯定不能算老吧?可你瞧瞧,连宋濂都比你走动的多,这次出门咱们不如走的远一点,你——” 燕白的话没说完。 他的脸僵住了。 和一剑江寒以及宋濂说的一样,山门前确实有着一抹朱红色的身影在等。他孤身一人,一动不动,远远看去,真得很像一块石头。 越鸣砚终于见到了朱韶。 也许是身为半妖的缘故,朱韶长得尤为俊美,令人瞧了一眼便难以移开视线。 玉凰山的妖主比世人所想的要更年轻一些,身上已有了上位者的威势。他穿着朱红色的锦袍,袍子上用金线绣着金色的凤凰图腾,越鸣砚见到了他的头冠——那是一根碧浓滴翠的簪子,越鸣砚从说书人口中听说过,听闻玉凰山妖主号令妖族,用的就是一根碧绿的灵玉簪。 朱韶显然见到了秦湛他们,他俊美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了些许情绪。 他看着秦湛,抿紧了嘴唇,而后向她深深一拜。他似乎很久都未说过话,以致说出口的声音透着沙哑,他低声称道:“师尊。” 越鸣砚见了脚步不由缓下,连一剑江寒也多看了一眼。 可秦湛竟似毫无所觉,她未有任何停顿,自朱韶身旁而过。 燕白见了,忍不住哈哈笑出声。越鸣砚看了看秦湛,又迈步跟上。 朱韶仍然对着原来的方向深深的拜着,他头低得很,腰也弯的极下,一剑江寒见了,眼中也颇有感触。 一剑江寒看了看,他喊:“秦湛。” 秦湛被他叫住,她有些困惑的回首。朱韶看不见她,他躬着身,近乎要坠进地里去。 秦湛淡声问:“什么事?” 一剑江寒:“你说能有什么事。” 秦湛漫不经心地终于看了过去,朱韶的脸色有些苍白,他保持着先前行礼的姿势,却一言未发。 秦湛笑道:“原来是在叫我。” 秦湛说 :“这倒是不必,我原本也就没教你什么。” 朱韶的嘴唇在一瞬间绷直。 可他竟然什么也没反驳,相反,他低低道:“师尊,弟子是来请罪的。” 秦湛微微挑了眉。 朱韶道:“师尊的话弟子收到了,弟子此次前来,是为向师弟致歉。” 这倒是让秦湛生出了些惊讶。她记忆里的朱韶能言善辩,少有这么低声下气的时候。她多看了一眼看,如今的朱韶与当年在阆风相比,变了不少。这些变化不仅仅只在外部,他变得少言而稳重,内敛而富有城府,连秦湛都有些看不明白了。 秦湛沉吟了一瞬,她对越鸣砚说:“小越,你过来。” 越鸣砚原本跟一剑江寒站在一旁听壁角,突然被秦湛点名,他也有些懵。越鸣砚走了过去,向秦湛行了一礼:“师尊。” 秦湛“嗯”了一声,对他说:“你先前中毒,是他做的。他如今说要向你致歉,你便听着吧。” 越鸣砚看着面前仍然躬着身的妖主,一时有些不明所以。 秦湛道:“我在这里,他不敢做什么的,你只管听着。” 越鸣砚看了看朱韶,对秦湛道:“既是如此,弟子可否请师尊先行?我有些话,也想问一问妖主。” 秦湛对于徒弟惯来很好。越鸣砚提出这句话,秦湛是不会拒绝的。 果然秦湛颔首同意,对越鸣砚道:“我与一剑在山下等你。” 越鸣砚称是。 秦湛抬步便走,燕白道:“你就这么把小越留下?朱韶可是有过前科的!” 秦湛道:“你是觉得我在山下救不了小越?” “还是你想继续陪着朱韶?” 燕白闭了嘴,秦湛实力如何他再清楚不过,他也的确不喜欢和朱韶呆着,便干脆躲进了剑里,眼不见心不烦。 秦湛与一剑江寒不消一会儿便见不着了。朱韶直至最后也未能让秦湛受下他的礼。 他沉默着直起了身,越鸣砚看着他,温声道:“妖主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朱韶没有看他,他冷声说:“越鸣砚,直至现在,我还是很想杀了你。” 越鸣砚听着,面上并未因此生出半点儿波动,仿佛朱韶想杀的人并不是他。 朱韶忽而又笑了声。 他终于看向了越鸣砚,眼睛里透着怜悯,他道:“但我不会再杀你了。” 越鸣砚看向朱韶,他站在阆风的山门前,眉目间的神情满是可怜。 “我在剑阁五年,太明白师尊是什么样的人了,她是世上最宽容大度之人,也是世上最绝情寡义之人。” 朱韶像是知道了什么,瞧着越鸣砚笑得古怪:“越鸣砚,我之今日——早晚是你之明日。” 越鸣砚不明白朱韶为何突然说出这样奇怪的话,朱韶会有今日是他背弃秦湛在先,和别人毫无干系。越鸣砚也不认为自己会做出和朱韶一样的事情,但朱韶的眼神却瞧得越鸣砚心下不安。 越鸣砚强自镇定道:“妖主怕是说笑了,人若是持心明镜,自然不会有所谓的‘今日明日’,只有心怀异鬼者,才总会担心自己的明日未来。” 朱韶瞧着他,嗤笑了声。 他低低道:“你懂什么。” 越鸣砚的确有太多的事情不知道。 他下山的时候,秦湛和一剑江寒已等了一会儿。秦湛听见了声音,回首看了他一眼,越鸣砚见着秦湛,先前压下的不安不知为何又浮现了出来。秦湛见他面色不对,不由问了句:“怎么,朱韶欺负了你?” 越鸣砚低声道:“自然没有,只是弟子突然发觉弟子对师尊,确实知之甚少。” 秦湛问:“我一早说过,你想知道什么尽管可以来直接问我。” 越鸣砚看了看秦湛,鼓足了勇气问:“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秦湛道:“你若是不相信我说的,也可以问他。” 一剑江寒想了想,说:“我和你师父是五十年前认识的,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和你说一说我和她认识的时候。” 一剑江寒问:“你知道摘星宴吗?” 越鸣砚点头:“知道,我曾听舅舅提过,说是修真界的大会,每六十年一届,由各派的年轻弟子参与,胜者可得天下至宝。所以方才名为‘摘星’。” 一剑江寒微微笑了,他说:“我和秦湛就是上届摘星宴认识的。” “她摘了‘星’,星名‘不知春’。” 一剑江寒道:“这是你说的。” 话毕他又说:“天赋是好的,但不适合学剑,尤其不适合学你的剑。他是个半妖,我遇见他的时候他的那把朱羽已经是装饰了,朱韶身体里留着凤凰的血,五行道才是最适合他的。” 秦湛自然知道。 朱韶上阆风,携着一柄朱羽剑。阆风接到的消息是东境中有人要暗害小皇子,所以特送来南境,想请得阆风庇护。朱韶的母亲与阆风算是有些渊源,加上宋濂那时有心经营与东境皇族的关系,便答应了这件事。 保护小皇子,五阁之中,除却秦湛还有谁更合适也更稳妥了呢? 那时候的秦湛仍沉浸在剑道滞涩之中,原本不愿收徒,但既是宋濂所请,加上他又将话说到了“也不拘如何教,东境的意思,只是希望朱韶能得剑阁庇护”这份上,秦湛承宋濂的情分,便也同意了。 她一见朱韶,便明白这孩子不适合走剑道。但朱韶生性执拗,你越不让他学他偏要学。秦湛不是个藏私的人,朱韶要学,她便教。朱韶的经脉远比越鸣砚宽阔,他学秦湛的道痛得发昏不因为其他,就是因为他本不该走这条道。 秦湛教了朱韶五年,这五年里,朱韶只学了不到一年的剑,他于剑道的确没有天赋,不甘心也是没有。 秦湛发觉朱韶对剑道毫无天赋,在五行术上却极有悟性。秦湛原本想直接将他送去正法阁跟着宋濂学五行道,可她又想到宋濂将这孩子交给他的原因——想来就算她送去正法阁,宋濂还是要送回来。 好在秦湛昔年师从温晦,温晦是公认的怪物。他擅长的不仅仅只是剑道,炼丹c五行c甚至筑器——他统统都精通。秦湛爱剑,所学并不如温晦繁杂,但用来教当时的朱韶还算是足够。 只是还不等秦湛将所学尽数教予朱韶,朱韶便先背叛了阆风。 他偷了阆风正法阁里的舍利珠,这是阆风承自昆仑的一样宝物,据说是千年前某位妖主的内丹。对于阆风而言,这珠子的象征意义其实要远远大于它原本的用途。 阆风众人原本不明白朱韶为何要盗舍利珠,直到他归于玉凰山,被上任妖主认回的消息传遍了大陆。阆风才恍觉他们都被东境皇妃给骗了。 王庭倾轧只是借口,东境皇妃从一开始盯着的,就是阆风正法阁内摆着的妖主内丹。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半妖,为正道妖道两方不容,为了给朱韶寻出一条路来,她与妖界早已达成了协约——若是朱韶能带回舍利珠,妖族便承认他的身份,迎他归玉凰山。 朱韶归了玉凰山,大陆才知道朱韶的真正身份。 东境皇妃得东境王盛宠二十年,竟将此事瞒的一丝不漏,甚至借着东境王庭的权力争斗,成功将朱韶送进了阆风。秦湛后来自宋濂口中得知事情的全部经过,心里还在感慨东境王妃手腕惊人。 那时宋濂悔不当初,对秦湛十分歉然。 秦湛瞧不出喜怒,只问了宋濂一个问题。 她问:“正法阁守卫森严,五行术法几乎可谓运至极致,朱韶竟也进去了吗?” 宋濂不明秦湛所问的意思,但他也回答了秦湛:“是,作为你的弟子,他确实足够出色。” 秦湛恍然。 她笑了笑。 秦湛说:“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她教朱韶五行术,是按着温晦留下的典籍教的,一本《五行万象》教了还不足一半,可他竟然已经能做到连秦湛都做不到的事了。现在天下皆晓,他是半妖,妖族皆善五行术。秦湛想,怕是朱韶于五行道上的造诣,早在他未上剑阁前,就已比自己高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无间06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燕白剑知道秦湛的初恋就是这把眠冬剑, 如今见越鸣砚因缘巧合下取了这柄剑,不由话里古怪。 越鸣砚不明所以, 还以为自己是哪里得罪了燕白,有些无措。 秦湛见了,不由侧头看向燕白。 燕白被她盯着, 不自在的于空中翻个圈, 又硬着脾气说:“怎么啦, 我说错了?” 秦湛知道他的心结是什么, 一方面觉得好笑,一方面又觉得可爱。她思忖一瞬,而后对燕白道:“小越得眠冬,你不该是最开心的吗?” 燕白:“我有什么好开心的?” 秦湛慢慢道:“眠冬是小越的了, 你不开心?” 燕白愣了一瞬,在秦湛的笑中终于了悟。眠冬是越鸣砚的剑了, 从另一方面来说也算是彻底绝了秦湛的念想,秦湛总不能和自己的徒弟去抢剑! 这么一想通, 他面上的神情立刻好多了。越鸣砚看不见他,却也从气氛中察觉到燕白不气了。 越鸣砚:要对付燕白剑,果然还是得燕白剑主来。 他看了看手中的眠冬剑,不由回想起选剑楼里得场景。楼里剑气横溢, 唯有这把眠冬寂静如雪。 越鸣砚几乎在瞧见了眠冬第一眼, 便联想到了秦湛。这柄剑同秦湛一样, 使人望而生寒, 却又禁不住靠近。 秦湛告诉越鸣砚, 眠冬剑又被称作无鞘剑。锻造它的人是阆风的第一任剑阁阁主,他也是当世铸剑大师。与旁的铸剑师不同,他铸剑总会为剑同样打上一把剑鞘。因为他认为剑气不该横肆而该敛于心,故而他修炼成的剑道,也被后世称作心剑。 就是这样一位铸剑大师,在他的一生中唯有一把剑未曾加以剑鞘,既是这把“眠冬”。记载中说是因眠冬剑一成,阆风便骤然陷入银装素裹c冰冻河川的场景里去,转眼从六月夏初转入了冬日冷冽,似乎世界一切都眠入了瞧不见边际的雪冬里,只有这柄剑立于天地间,身上流淌着光线折入后的色彩,漂亮地连铸剑者自己都不忍心用剑鞘将它藏起来。 他未曾给眠冬铸鞘,后人也未曾能打造出配得上眠冬的剑鞘,眠冬便作为无鞘剑一直立于阆风的剑阁。 秦湛道:“没剑鞘怪麻烦的,我那有块三尺长的冰蚕丝,正好你拿着当裹剑布用。” 越鸣砚道谢。 燕白剑便看着这两人将举世闻名的眠冬剑毫不在意的裹进了布里,忽然心里便不再那么嫉妒了。 ——至少他有剑鞘,不用被秦湛拿一块白布随便缠起来! 越鸣砚得了眠冬的消息,眨眼间传遍了阆风。宋濂四下想想还是命人携了礼上山为秦湛道贺。 他原本以为秦湛会拒绝,却万万没想到秦湛竟然同意了。 宋濂便试探道:“秦师侄的弟子得了眠冬,这可是件大喜事。不如在主峰办一场赏剑会,让全阆风的弟子都有幸一观?” 秦湛闻言沉思了一瞬。 宋濂见秦湛沉默,以为自己是惹了她不快。秦湛的性格如何,他再清楚不过。秦湛强是强,但也正是因此而不擅长与他人打交道。一方面旁人畏惧于她的燕白剑,见了面统统口称“剑主”,只想从她的身上沾点好处,除了个和秦湛一样不通人情的天煞孤星,却是无人想要成她友人。一来是她站得太高,没有人喜欢交一个永远需要自己仰视的朋友,二来也是因她站得太高,能看见的风景太大,能瞧进眼里的人却没有几个。 她自幼是帝姬,后又是剑阁传人,一生都未曾学过何为低头。说实话,秦湛说话没那么毒,甚至懂得给人留几分颜面——这就足够让宋濂惊喜并惊讶了。 正是因为秦湛是这样的人,所以瞧见她对越鸣砚如此悉心指导的模样,宋濂才会惊讶。 他原本建议秦湛收徒,怀揣的私心也就是希望用一个忠于阆风的弟子来拉住秦湛。只是因着前头有朱韶,宋濂这个法子也只是无计可施下的死马当活马医。 如今他亲眼见到了秦湛确实对这个弟子上心,不仅为他重开选剑楼——要知道当年的朱韶费尽了心思都没能让秦湛点头开楼——更是亲临指导。这让宋濂在心里不由得掂量起越鸣砚的地位。 可他又着实不能确定这地位有多高,所以方才试探地问了秦湛这么一句。因为他知道秦湛并不喜欢这样大会安排。 宋濂问了,他见秦湛沉默,便以为这是越鸣砚的地位不够。秦湛虽然对他有些特别,但这些特别还不到能让她为对方做出些改变的地步。 宋濂有了个底,嘴上自然是要将这尴尬化解。 他道:“当然了,我也就是顺口一提,秦师侄喜静,这我是知道的,师侄若是不喜欢,那这事自然就——” 宋濂没有说完,秦湛总于开了口。 她道:“我想了想,既然要开赏剑会,只让小越上去拿把剑给别人看多没意思。” 宋濂一愣:“你的意思是?” 秦湛微微笑了,她道:“不如开选剑楼吧。” 宋濂:“?” 宋濂一时反应不过来:“开剑楼?如今的剑阁弟子不是只有越鸣砚吗,他也已经取了剑,这剑楼开着要做什么?” 秦湛道:“选剑楼允剑阁弟子选剑的规矩,也不过是第二十任阁主定下的。往后的阁主承师命,一直未曾改过罢了。说到底,选剑楼是剑阁阁主的私产,代代相传,每代阁主对于选剑楼由十足的决定权——这没错吧。” 宋濂点头。 秦湛便道:“既然当年的阁主可以广开剑楼为弟子选剑,那我今日开剑楼为弟子庆祝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宋濂彻底懵了:“等c等等,师侄我有点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秦湛道:“宗主说要庆祝,我想了想小越自幼孤苦,得了眠冬这样的喜事是要庆祝。即是庆祝,那便该有些彩头。只给人看看眠冬剑像是小孩儿玩闹,不如允一把剑吧。” 宋濂听得目瞪口呆,而秦湛还在道:“既然为小越庆祝要办赏剑会,那就办的大些。” “宗主不如广邀天下,也不必拘于剑宗,大家比武赏剑,头名者——”秦湛微微一笑,“我允他入选剑楼。” 宋濂彻底说不出了话。 他是想试探越鸣砚在秦湛心中的地位,只是试探出的地位是不是太高了? 选剑楼说是剑阁阁主私产不错,可剑阁也归于阆风!剑阁的财富于阆风内部流转,宋濂自然喜闻乐见——可不拘阆风c不拘剑宗? 宋濂这可太心疼了! 秦湛瞧见了宋濂变幻莫测的申请,她故意道:“怎么,宗主觉得一把太少?” 宋濂:“哪里,师侄要为徒弟庆贺,我自然是十分高兴,我这就去安排,去安排。” 宋濂走了,燕白闲闲道:“说要庆祝的是他,如今心疼的也是他。你这个宗主啊,要不是四十年前出了那事,还真轮不到他来做这把椅子。” 秦湛道:“宋师叔虽修为境界不高,却极善门派俗物。若非阆风有他,你以为单凭一个我在,阆风便能从那么多次风暴中全身而退了吗?” “说到底,我欠着阆风。” 燕白最见不得秦湛说这种话,他起了别的话头,对秦湛说:“你怎么想起来要给小越办赏剑会,不像你的风格啊。” 秦湛道:“是你让我入世修心,既然要试着耽于俗世六欲七情,那自然要先有。” “宋濂的徒弟练出个金丹他就能高兴的各派送礼,如此类推,小越得眠冬,我也该为他送点贺礼。” 燕白忍不住翻白眼,想说:送点贺礼和你大开选剑楼是一个概念吗? 没想到秦湛接着道:“小越悟性很好,但他学的太快了,剑阁上没什么人,我可不希望最后他的剑成为我的复制品。他得看更多的,拿一把剑做彩头,得见天下修者法门——这笔买卖,稳赚不赔。” 燕白:“” 燕白惊呆了,他以为秦湛就是随口一说,完全没想到她真的想了。 后来他讲这件事讲给越鸣砚听,有些纠结:“我当年听阆风的家伙们说什么父母爱子为之计深远,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如今我看秦湛,算是真的明白了。小越,她是不是把你当儿子了?” 越鸣砚:“” 越鸣砚想了想秦湛和自己似乎没差几岁的外貌,心里实在是没办法把她当妈。 他艰难道:“师尊为弟子计,也是这样的。” 燕白剑“哦”了一声,似懂非懂。 倒是越鸣砚微微叹了口气,最后对燕白剑道:“师尊之恩,我怕是以命抵也无法相报。” 燕白莫名其妙,他说:“秦湛要你的命做什么?你努力修行就是对她最大的报答。” 越鸣砚笑了,他道:“燕白先生说的是。” 晚间秦湛回了主殿,却不见越鸣砚。她问了燕白一句,燕白说在看书。 秦湛便也不多想,她回屋的时候,却在屋子里瞧见了一块全新的玉盘。玉石一般,应该是从剑阁后山采的,但这玉盘磨的极好,造型像朵葵花,简单而言,就是非常符合秦湛的审美。 秦湛四下看看,十分喜欢,伸手便将这盘子搁上了原本她放东海水晶的地方,还将些果子也放了上去。 燕白瞧着这绿色盘子配红果的样子简直不想看第二眼,但秦湛倒是十分开心。 她对燕白道:“燕白,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燕白刚想问秦湛明白了什么,便见秦湛身上的气息骤然一沉,再扬起又比先前越发精进。燕白瞧得目瞪口呆,四十年未得寸进的修为,竟然看了个红配绿就涨了? 秦湛还在道:“燕白你说的对,我之滞涩在心,我得修心。” 燕白道:“和小越有关吗?” 秦湛点头。 燕白便道:“那你是不是该好好谢谢小越啊?” 秦湛:“当然要谢,送些灵石丹药给他吧。” 燕白道:“送东西多敷衍,送点别的呀。” 秦湛显然是想不到还有什么可送,燕白看着她忽而恶作剧心起,对秦湛道:“要不,你去哄哄小越?他孤身一人来阆风这么久,前段时间又差点被杀,也不知道晚上睡觉怕不怕。” 秦湛皱起眉,这显然和她预计的不符,不过——“哄人的办法,我还真会一个。” 燕白听着太好奇了,秦湛哄人!这不比太阳从西边升起来有趣多啦! 他立刻撺掇着秦湛去,秦湛扫了他一眼哪里看不出来,但她今日终于找对了方法,也想着继续试一试。 秦湛从屋子里走了出去,要去寻越鸣砚。 这大晚上的,燕白赶紧跟了上去问:“秦湛,你真去啊?” 秦湛问:“不是你让我去吗?” 燕白心虚地不敢说话,却又好奇的很,跟在她身后到了越鸣砚的房门外。 秦湛敲了门,得了应声后推门进去。 越鸣砚已经打算洗漱睡觉了,突然见到了秦湛,连忙又重新整理了衣衫。 他瞧见秦湛气息温和,不明白她为何深夜来访,试探问:“师尊?” 秦湛道:“你送我的盘子我很喜欢,我来道谢。” 越鸣砚红了耳朵,他道:“师尊实在不必如此,弟子只是——” 秦湛眼中透彻,对他说:“我觉得还是需要些回礼。当年我初到剑阁夜间有些难眠,我师父曾经为我唱过曲子哄我入睡。你来了这么些天,我倒是从没有想过这件事,你要听曲子吗?” 越鸣砚:“” 越鸣砚简直毛骨悚然,他结结巴巴道:“不,不——” 可他话也说不利索,秦湛看了看他,径自走到了他的床边,拍了拍窗沿,开口道:“睡吧。” 越鸣砚:“” 秦湛睁着那双雪水一般的眼睛盯着他。 越鸣砚:“” 燕白叹了口气,捂住了脸。 最终越鸣砚还是躺下睡了,秦湛坐在他的床头,为他唱了支歌。这歌是南境的歌,只是词实在是有些奇怪,像是被逼急了现场胡乱编的。越鸣砚本以为自己铁定睡不着,可在秦湛轻轻的哼唱中,他不知不觉竟也放松了全身,坠进了梦里。 梦里他仍活在南境里,远方立着一对夫妻的身影笑着朝他招手做别。越鸣砚看不清他们的脸,却在心里知道那是自己的父母。 如今他们似是要离去了。 秦湛停下了歌,她看着越鸣砚,问燕白:“唱的很难听?” 燕白道:“还行啊。” 他低头一看:“哇他被你难听哭啦。” 秦湛叹了口气,修为不在有变化,看来重点并非是越鸣砚送了她东西。她恹恹地站了起来,对自己头一次生了怀疑。 燕白误会了秦湛的失落,他开口安慰:“小越坚强是好事嘛,你也不要失落。哎,秦湛,你会失落吗?” 秦湛瞥了他一眼,也不理会。 燕白跟在她的身后,却是弯着嘴角微微笑了。 阆风的秦剑主要为了徒弟开选剑楼的消息乘着风,一夕间便吹遍了天下。 她的前一个徒弟有多出名,她为这个徒弟开剑楼的消息就有多爆炸。 一夕间四境俗世的茶楼里,争相谈论的都只有这件事。 一名青衣的书生走进了南境的酒楼里,点了壶上好的云雾茶,尚且来不及喝上一口,便听见了周围止不住的议论。 一人道:“剑主为了庆祝徒弟取了眠冬剑而开选剑楼,这事别说在阆风,怕是全天下都是头一份吧?” 另一人道:“可不是,选剑楼里可都是剑阁珍藏,随便一把都是宝剑。更何况这次剑主说了 ,不拘用剑的,谁都能去,只要赢了,彩头就是他的!” “哈,这可真是大手笔了。看来这个新的小徒弟很得剑主的心啊,也不知道这消息要是传到了那边,那边那位会怎么想了。阆风虽然不认了,但他自己还是认的吧?我听说妖族有死令不得杀阆风弟子呢。” “所以说才好看嘛,咱们肯定是上山的资格都没有,但总归是一场好戏了。” 青衣书生握着玉佩的手顿了一瞬,而后他起身又买了壶酒向两人走去,将酒一边送上,一边笑着问:“两位兄台再聊什么,小弟听着有些好奇,不知能否和小弟说上一二?” 纵使他活到了现在,也落下了眼疾,瞧不清一尺外的东西。 舅母嫌他是累赘,趁舅父远行将他赶出家门,越鸣砚流浪于街头碰见了下山收徒的阆风弟子,那弟子见他资质上佳,便将他编进了名册里,带上了云山。 眼睛这事总是遮掩不了的。 待选的弟子都知道他是天残,免不了会拿他打趣。诸如指着远处的树问他树上有什么,又诸如笑嘻嘻的竖起手指让他猜数。这些事情越鸣砚自小就经历过,也习惯了,便也淡淡的答。有时对,有时错,但无论对错,他都一副平静的模样,无端瞧得人不欢喜,也就引得些家世显赫的顽劣子弟越发的欺负他。 一人道:“越师弟资质上佳,不知道会被选入哪个阁里,或许会被宗主看中,进了正法阁也说不定呢。” 另一人必然奚笑道:“正法阁修五行道,全是典籍咒文,越师弟学这个怕是大材小用。我看啊,越师弟去剑阁才最合适!” 剑阁的阁主是剑主秦湛。 越鸣砚也曾从说书人口中听过这个名字,说是当今第一人,仙剑燕白之主。执剑五十年来只收过一个徒弟,就是如今广为天下知的妖主朱韶。 只是自朱韶叛离阆风归妖界后,剑阁便再也不收弟子了,说是朱韶寒了秦湛的心。 这句话在他们上山的时候,负责领路的弟子就告诉了他们。如今这些人说这样的话,也只是为了取笑于他。 越鸣砚通常听了,也只会笑一声“承师兄吉言”并不往心里去。他知道自己的眼疾难医,所以只打算尽自己可能去做能做的事情,并不会过分在意结果。 所以当他模模糊糊的看见秦湛对他伸出的手,一时间竟没有能反应过来,直到秦湛又问了一遍,他才恍然回神。 他抬起头,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个白影,这白影配着剑,声音听起来像云雾一般,似乎对他伸出了手。 身旁的弟子压低了声音道:“越师弟,剑主在问你话呢。” 这世上有很多剑主,但不带剑名直称剑主的只有一人。 越鸣砚睁着眼,却还是看不太清,他脸上终于露出了十二三岁该有的表情,紧张地问:“剑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无间07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他尚在襁褓中, 家中便遭魔修屠戮,若非当时有一名修真者路过出手相助, 他怕是活不到现在。 纵使他活到了现在,也落下了眼疾, 瞧不清一尺外的东西。 舅母嫌他是累赘, 趁舅父远行将他赶出家门,越鸣砚流浪于街头碰见了下山收徒的阆风弟子,那弟子见他资质上佳,便将他编进了名册里, 带上了云山。 眼睛这事总是遮掩不了的。 待选的弟子都知道他是天残,免不了会拿他打趣。诸如指着远处的树问他树上有什么, 又诸如笑嘻嘻的竖起手指让他猜数。这些事情越鸣砚自小就经历过, 也习惯了, 便也淡淡的答。有时对,有时错, 但无论对错,他都一副平静的模样, 无端瞧得人不欢喜,也就引得些家世显赫的顽劣子弟越发的欺负他。 一人道:“越师弟资质上佳, 不知道会被选入哪个阁里,或许会被宗主看中,进了正法阁也说不定呢。” 另一人必然奚笑道:“正法阁修五行道, 全是典籍咒文, 越师弟学这个怕是大材小用。我看啊, 越师弟去剑阁才最合适!” 剑阁的阁主是剑主秦湛。 越鸣砚也曾从说书人口中听过这个名字,说是当今第一人,仙剑燕白之主。执剑五十年来只收过一个徒弟,就是如今广为天下知的妖主朱韶。 只是自朱韶叛离阆风归妖界后,剑阁便再也不收弟子了,说是朱韶寒了秦湛的心。 这句话在他们上山的时候,负责领路的弟子就告诉了他们。如今这些人说这样的话,也只是为了取笑于他。 越鸣砚通常听了,也只会笑一声“承师兄吉言”并不往心里去。他知道自己的眼疾难医,所以只打算尽自己可能去做能做的事情,并不会过分在意结果。 所以当他模模糊糊的看见秦湛对他伸出的手,一时间竟没有能反应过来,直到秦湛又问了一遍,他才恍然回神。 他抬起头,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个白影,这白影配着剑,声音听起来像云雾一般,似乎对他伸出了手。 身旁的弟子压低了声音道:“越师弟,剑主在问你话呢。” 这世上有很多剑主,但不带剑名直称剑主的只有一人。 越鸣砚睁着眼,却还是看不太清,他脸上终于露出了十二三岁该有的表情,紧张地问:“剑主?” 他茫然极了:“剑主是女人?” 他问完就知道自己这话不妥,正不知该如何挽救的时候,他又听见了秦湛的声音。 秦湛笑了笑。 “我是秦湛。”她说,“如果你愿意,我就是你的师父。” 越鸣砚不知道自己当时是点了头还是摇了头,只是他动作了后,便听见了衍阁阁主讥笑的一声:“小孩子见识少,别高兴的太过,谁知道你的师父还能在正道待几年呢。” 秦湛闻言淡淡看了回去,衍阁阁主也只敢仗着秦湛不会杀他逞口舌之快,秦湛看了过来,他也就闭了嘴。 越鸣砚没听明白,山下对于燕白剑主只有恭维,夸她是正道砥柱,哪里说过甚至是提过像衍阁阁主这样惊骇的话。 他想不通,便只当是两阁阁主关系不善,互相讥讽罢了。只是跟着秦湛,离了大殿喧嚣,闭气凝神地走在往剑阁的路上。剑阁立在云山最高一峰,秦湛自然是可以御剑走的,但考虑到越鸣砚,她选择了慢慢走上去。 越鸣砚跟在她的后面,一步一踏倒是没有走出一步。 秦湛不爱说话,越鸣砚又不敢多言,两人竟然就这样无声息的走了约有一个时辰。知道跟在一旁的燕白剑实在忍不了了,他双手背在脑后,对秦湛抱怨道:“你们俩这是在比赛吗?谁说话谁就输了?” 越鸣砚听见了陌生的声音,却瞧不见人影,下意识问:“谁?” 燕白剑闻言“咦”了一声,凑近了越鸣砚,见他眼中还是一片茫然,嘀咕道:“你听得见我,看不见我啊。” 越鸣砚憋红了脸道:“我c我眼睛不好。” 燕白剑便凑得更近:“这样呢,你能不能看见我?” 越鸣砚只能感受到眼前的光线起了变化,却仍然瞧不见人影,他摇头道:“我c我看不见。” 燕白剑便又飘开,嘀咕道:“真奇怪,听得见我的声音,却又看不见我。” 秦湛瞥了它一眼,并不说话。 燕白剑见状,便嘻嘻哈哈地又飞去秦湛身边,道:“你是不是嫉妒啦,终于出现第二个能察觉到我的人了,你再也不是唯一能看见我的啦。” 秦湛淡淡道:“我本来也不想看见你,当年入剑阁选剑,我瞧中的明明是眠冬剑,若非你比谁都快地先跳进我怀里,逼得我只能选你,我也不至于被你吵这么些年。” 燕白被堵了一句,又不知该如何反驳,最后只能气呼呼道:“我哪里不好了吗?这满天下只有我这一把剑有剑灵!秦湛,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秦湛道:“我没有卖乖,卖乖的不是你吗?” 燕白剑被秦湛气了个倒仰,转头就跑了。秦湛也不去哄,只是握着它的剑体继续慢慢上山。 越鸣砚没有忍住,问了一句:“刚才的声音,是剑主的燕白剑?燕白剑,不是剑吗?” 关于燕白剑的传闻坊间太多了。百年前燕白剑乍现,不知多少人为了得到它而死在争夺的路上。最后这把剑被阆风的温晦得了去,封进了剑阁里,又命运使然落到了秦湛的手上,成了她的佩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无间08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秦湛拿了筑阁给越鸣砚做的眼镜瞧了一眼, 便认出了金链上绞着的那些咒文。她将水晶的镜片还给了越鸣砚, 对他道:“待日后你得到了什么好材料, 记得去给徐阁主送一份礼。他给你做这东西可花了不少心思。” 东海水晶通透性好不错, 易碎性也是一等一的。徐启明在金链上绞入咒文可以使得这东西水火不侵也摔不碎,几乎是将用在护甲上的咒文简化重编用给了——这可非常废功夫, 看来这东西是徐启明亲自做的, 除了他筑阁里也没有其他人能做到了。 越鸣砚应了, 能看清事物的体验对他而言十分新奇。秦湛见状, 便让燕白剑带他去逛逛。 越鸣砚跟着燕白剑走在剑阁里。 剑阁里有一座选剑楼, 是剑阁弟子取剑的地方。 越鸣砚顺着燕白剑的话看见了那栋黑色的建筑,有些疑惑。他问道:“那一楼的剑都可以随便选吗?” 燕白剑瞥了一眼, 颇为不屑, 他道:“也不是。选剑楼是剑阁阁主的私产,能不能进去选剑是阁主说了算。不过听秦湛说过, 有任阁主收了很多弟子,改了规矩来着, 他为自己所有的弟子大开选剑楼。后来阆风剑阁的弟子就都去那里选剑了。” 越鸣砚点了点头,燕白剑像是想起什么, 忽而又道:“但那位阁主也立下了规矩, 一人一生只得入剑楼选一柄剑。而且他认为剑贵高洁,所以只允许选剑者碰自己选中的剑。记着, 你选谁才能碰谁, 若是碰错了, 也只能带着那柄碰错的出去。” 说到这里, 燕白剑显然有点儿心虚。 越鸣砚向选剑楼看去,这栋足有三层的乌木四角楼从他的位置瞧去,正似一把宽剑砸在剑阁的山峰上。越鸣砚粗略以剑阁的大小估算了一下,这楼里少说也有百把藏剑——越鸣砚又想起燕白说的那句“选剑楼是阁主的私产”——昔年剑阁豪强借此可窥见一斑。看来剑阁会被称作阆风第一阁,甚至越过宗主掌门的正法阁去,也不是毫无缘由。 燕白剑越鸣砚沉默,以为他是担心选剑的事情,便对他道:“你也不用担心,虽然那位阁主改了规矩,但选剑楼是阁主私产这件事仍然没有变。那些剑又不是我,不存在拿了能不能用的问题——只要秦湛同意,你拿几把都成!” 越鸣砚自幼活于凡尘,除却幼时曾被阆风修者相救外,从不曾接触过这些。他如今见着选剑楼巍峨,又听燕白说昔年曾有阁主为弟子大开选剑阁,便越发不能明白如此强大的阆风剑阁时至今日,怎么会只留下了秦湛一人,如今又只有自己这么一个传人。 他不免问燕白:“剑阁弟子如今就只有我吗?” 燕白道:“对,之前还有个朱韶的,但你也知道朱韶现在不算了。” 越鸣砚问:“师叔师伯呢还有他们收的弟子也都没有吗?” 燕白剑回忆了片刻肯定道:“你的师叔师伯我可以肯定没有,但秦湛的师叔师伯我就不清楚了应该是有的吧。” 燕白剑还有些印象,他被秦湛取走后,尚且没来得及和秦湛多说上两句话,就被她提着上了剑阁大殿。那时候剑阁乌压压地有着许多人,秦湛握着他,第一次拔他出鞘,逼退了当时剑阁上所有的人。 她没有杀人,但在那一战里,却断了很多人的剑,让燕白光是看着都觉得骨头发疼。 现在回想起来——秦湛赶走的那些人,穿着的不都是阆风剑阁弟子的服制吗? 可这些事情就牵涉到秦湛的过去,燕白不想瞒越鸣砚,可又怕秦湛怪他多嘴,干脆找个折中的办法,他道:“我虽然是六十年前入的选剑楼,但有十年的时间都被困在选剑楼的阵法里,五十年前的事情知道的也不比你多。” 对越鸣砚道:“你要是真的好奇,我知道有个地方肯定有答案!” 和别的宗门一样,阆风也有存放着各类典籍记录的藏书楼。每阁自身的藏书楼里基本只放与本楼相关的修行典籍,所以也只有本门弟子可以进入。但主峰大殿后的藏书楼则不同。这楼里摆放的都是最基础通用的典籍,又或者经典讲义,再者就是存放阆风的历史——连同正法阁,五阁所有的记录都在主峰的藏书楼里。 越鸣砚原本也只是一时困惑随口一问,并没想过要离开剑阁。但燕白剑却说没关系,回头找个理由就行。 越鸣砚拗不过燕白,只得往藏书楼去。 燕白教越鸣砚:“若是秦湛事后问起来,咱们就说咱们是去翻入门心法的,嘿,她也挑不出毛病。” 越鸣砚没有回话。这时候是各阁午课的时候,剑阁没有几个人,也就没有早晚课的规矩。越鸣砚一个人进了藏书楼,楼里这时候除了洒扫仆人外,并无弟子。 燕白道:“你要找秦湛师叔师伯那就得从她师父那找,我记得是第三十一。” 他进了楼,跟着燕白的声音直往剑阁的藏书架上,翻找着上一代剑阁阁主的记载,然而剑阁传承约有三十二代,有写着秦湛的第三十二,也有写着秦湛师祖的第三十,偏偏就是没有这第三十一。 燕白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对越鸣砚道:“别找这个了,这个估计是找不到了,宋濂肯定销毁了。” 越鸣砚一脸雾水:“销毁?好好的,宗主为什么要销毁师祖的记载。” 燕白憋了半天,觉得这事不算是秦湛的隐私,越鸣砚早晚也会知道,干脆道:“因为他背叛了嘛!他背叛阆风堕入魔道了,当年为这事,秦湛差点被关进筑阁里去。” 越鸣砚,越鸣砚被燕白随□□出来的秘密给惊呆了。 世人都知道当年除魔,阆风出力最大,可谁能想到,出力最大堪称正道楷模的阆风,竟然也出了个叛徒?这个叛徒还是除魔出力最多的剑主秦湛的师父c剑阁的第三十一代阁主? 他一时不能缓过神,燕白嘀咕着:“所以你知道秦湛运气多差了吧。好不容易修到今天这境界,师父师父背叛了,徒弟徒弟背叛了。你说她能不强吗?不强早就被钉上试剑石上用来泄愤啦。” 说着,燕白剑又叮嘱了一句当初徐启明也说过的话:“你可别学他们啊。” 越鸣砚缓回了神,他这时候方才明白为什么徐启明会让他不要信衍阁的话,秦湛又为何会说那句话。若是他未见过秦湛,只听这些过往,怕是也会认为秦湛早晚要叛变。 她有着一个背叛了的师父,又有一个背叛了的徒弟——她就算说自己没有离开阆风的意思,怕是连宋濂自己也不敢尽信。 若是他信,又何必半逼着秦湛收徒呢? 山下从来不提这件事也是顺利成章了,和朱韶的背叛不同,燕白剑主的师父背叛——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从阆风的态度来看,在修真界里敢提的人怕也不多。几十年一过,修真界讳莫如深,山下自然也就忘了燕白剑主师父的事,只会记得她是如何英勇。 越鸣砚想了想,抽出了第三十代阁主的记载看。第三十代阁主道号玉玑,活了近五百岁,最后因无法突破修为界限而寿元耗尽,坐化于剑阁。他在位的时候,剑阁一共收徒三十七人,普通洒扫弟子有一百六十八人。他直到四百五十岁才收了第三十一代阁主,并最终将阁主之位传给了他。 也就是说,秦湛是有师叔师伯的。 越鸣砚看着书简,第三十一代阁主的名字被墨迹给污了,只能瞧出是两个字。 他又去翻秦湛还在记载中的典籍,发现她的典籍里无人敢用墨涂,可有关她的师父,这第三十一代阁主的事情都被施了咒语,根本瞧不清楚。不过好在他们在秦湛的记载里找到了有关剑阁无人的真相。 典籍里记载了这么一句话:湛年双十,取燕白,驱剑阁众。 越鸣砚垂下眼,燕白剑是知道这件事的,所以他也只是咳嗽了一声,假意道:“哎我想起来了,对,是这么回事,秦湛那时候就很厉害啦。” 秦湛在修行上就是一个怪物。她二十岁的达到的境界已经是许多人穷其一生也未必能触摸到的天花板。但能做的到,和为什么要做又是另一回事。 燕白告诉了他剑阁为何无人,却不肯告诉他理由。秦湛当年为什么要将剑阁的弟子都赶走呢?当时的宗主和前阁主竟也没说话吗?这实在不像是秦湛会做的事情。若说这是那位入了魔的前阁主所下的命令,越鸣砚倒觉得更说的通些。 越鸣砚已经察觉到燕白引导他来查阅典籍,是因为不想过多的去说秦湛的私事,也就不再多问。他发现他的师尊就像一个巨大的谜团,所有人都对她又敬又怕,而她自己却毫不在意,任凭他们缄口不言又或传蜚语流言。她只是坐在剑阁里,手指搭在她的剑上,便无人敢犯。 越鸣砚轻声问道:“前任阁主是四十年前才叛变的,燕白先生应该见过他?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燕白嘀咕了几句,最后道:“很难形容,你要真想知道,还是去问秦湛吧。” 燕白拒绝告诉他,这也在情理之中。越鸣砚面上未多显神色,他将书卷掩了,搁回原来的地方。正欲出门的时候,碰上了正法阁最新收的那批弟子。 整理藏书阁是正法弟子的课业之一,他们互相嬉笑着结伴走来,刚进门就遇上了要出去的越鸣砚。 越鸣砚显然也有些惊讶,他拱手向众人见了礼。 那些弟子瞧见了他,心中不免生出些嫉恨。所有人都未曾放在眼中的一个半瞎,最后竟然入了剑阁,成了秦湛的徒弟——这实在是件很难不让人嫉妒的事。 剑阁不同于其他四阁,其他四阁弟子众多,纵使入选,也未必能的阁主亲传,纵使得阁主亲传,也未必能成此阁传人。 剑阁不一样,秦湛不喜欢收徒,她如果收了徒弟,便一定是当传人教养的。 瞧啊,这个瞎子不过入剑阁一天,秦湛不就找到了办法,让他能视物了吗? 为首的一名弟子有些沉不住气,见越鸣砚见了礼,讥笑道:“越师弟怎么会来这里,这里的书籍字小,师弟能看见吗?” 越鸣砚道:“多谢师兄关心,已经能看见了。” 那弟子被他话一堵,脸色不佳,他身后人直接道:“越瞎子,别以为你当了剑主的徒弟就能得意!剑主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离阆风了,你又不是剑主,到时候能在剑阁待几天,可难说下一面是不是试剑石上见呢!” 越鸣砚得知了秘密,如今倒也听懂了对方话里的影射。他不免想起了秦湛那句“有趣”——他们明明就不信她,却又要摆出诸多做派来,只怕她真的成了他们不信的样子——正如这些弟子,明明话里话外都指着秦湛的过去不够“清白”,可口里偏偏还尊称着“剑主”,好似这样就能两相皆安了。 越鸣砚笑了笑,平静说:“能待多久算多久,有一天过一天,下一面见了再与师兄见礼。” 他这副云淡风轻含笑平和的模样瞧在旁人眼里,自然是无端刺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无间09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那弟子一身青袍, 右腰配着长剑, 右手执着一柄薄扇, 笑意盈盈地同他见了礼。 “越师弟。” 越鸣砚停下了脚步,看清了他一身苍山的服制, 眉头不由蹙起。他拱手回了一礼, 温声道:“不知师兄是?” 青衣剑客道:“苍山知非否。” 越鸣砚听见这个名字怔了片刻, 倒不是因为别的, 而是他的名字过于奇怪了些。知非否, 知非否,听起来像是从那本经义中截出的句子, 因着没头也没尾,念出声的时候倒像是鹦鹉学话时会念出的东西。 苍山派地处西南, 是西境南诏国的国教圣山,此派的弟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被会取出这样的名字。 青年似乎也知道自己名字特别, 他笑了笑, 抬手在空中写了这三字, 已示越鸣砚没有听错, 也没有猜做。而后方才重新笼起了手,对越鸣砚道:“越师弟安好,前些日子我们是见过的, 只是你在台上我在台下罢了。” 越鸣砚闻言歉声道:“未认出师兄,实则是我不对。只是我自幼眼睛不好, 全赖师尊才能以视物。如今瞧着远些地方仍不甚清楚, 还望师兄海涵。” 知非否见他面上挂着一幅镜架, 靠透过东海水晶视物,便也猜到了他怕是患有眼疾。但他心里也清楚,越鸣砚说这话不过是给两人一个互退的台阶。越鸣砚身为秦湛之徒,立于台上剑阁之位再自然不过,而知非否只是个苍山弟子,越鸣砚不认识他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可亲耳听见了越鸣砚带着歉意说出这样的话,知非否眼底仍是浮了分惊讶。他以为秦湛的徒弟多少也会和秦湛一样,却没想到竟是个如此善于交际之人,看着不像秦湛的徒弟,倒像是宋濂教出来的。 可知非否不过惊讶了一瞬,便接着说了下去。 他道:“拦住师弟实不应该,只是我也找不到别的法子了。赏剑会上,我与越师弟相隔甚远,难以交谈,也只能借着越师弟上下剑阁的功夫说几句话。” 越鸣砚心下起疑,可知非否一派坦荡。越鸣砚知自己怕是走不了,便干脆点头说:“师兄有话请讲。” 知非否露了笑,他叹了口气,方才接着道:“师弟对四十年前那场大战知道多少?” 他头一句就戳进了越鸣砚心底里最困惑好奇的地方,可越鸣砚面上却未显露分毫,反而问:“知师兄怎么提起这件事?四十年前你我都尚未出生,知道的也就是些长者留下的故事。” 知非否却摇了摇头,他的笑容里添有丝苦涩:“看来师弟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越鸣砚眉梢微动。 知非否见了,便道:“四十年前,那一位——我是说剑主的师父,剑阁的上一任阁主。他入魔后与正道交战,一度将正道逼近绝路,苍山地处西南,本就与魔道司幽府只隔着一处炼狱窟所以,当年的苍山剑派,实则是向魔道投诚了的。” 越鸣砚闻言微微睁大眼。四十年前,正魔交战的初期,秦湛尚未得到话语权,也并未被重用,乃至魔道压着正道一路逼近,连阆风都被迫使开了筑阁黑塔——这其中有小门小派为自保而投降于魔道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各家都要面子,在秦湛扭转了战局后,众人又分分转回面向,只说被魔道压迫,绝口不再提昔年投降之事。 各家投诚之事其实可以说是同于秦湛师父入魔一样的秘辛。大家心知肚明,但却不会提上明面,纵使越鸣砚心底里好奇,却也是无法问出答案的。 他看着知非否,面上露出了困扰的神色,像是不能理解他如何轻易间便将此事提了出来。知非否抓住了他的手腕,在越鸣砚越发惊讶的面容中,压低了声音道:“我知晓这事不该乱说,可越师弟并非外人。别的门派也就算了,昔年决战是在炼狱窟,当年的苍山把控于司幽府中,所以决战之时,苍山是为司幽府出力,曾于背后暗算过剑主。因着这事,苍山足有四十年不敢离西境,直至收到了剑主的帖子,几下犹疑方才前来。” “纵使前来,苍山也怕剑主念起四十年前发怒,与昔年有关之人,皆不敢现于剑主前。” 知非否盯着越鸣砚,他恳切道:“越师弟,这种门派秘辛我实在是不该说的。只是这四十年来,派中长老都极为羞于当年,却又怕惹了剑主清净不敢登门致歉,如今借着越师弟喜得眠冬,开这赏剑会的机会,方命我携了厚礼,想要面呈于剑主,好为当年恩怨做个了断。” “剑主应也好,不应也罢,我苍山四十年心结,实在是想求一个结果。” 说着知非否又叹气:“可未曾想,剑主竟未离剑阁。苍山派小,我又与越师弟说不上话,才只得观你行踪,出今日这般下策。” 阆风的晨钟恰好在此时响起,约莫再过三刻,赏剑会便要开始了。 知非否的面容在晨起的云彩中有些不清,越鸣砚听见他说:“越师弟,你能否替我向剑主通禀一声,容我见一面,或呈上一礼呢?” 越鸣砚犹疑了,秦湛在闭关,无论是收礼还是通禀都是不现实的事情。但知非否言辞恳切,话语动人,加上越鸣砚也担心若是贸然拒绝,反而会加深苍山与秦湛之间的裂隙。 所以他最终悄无痕迹地拂开了知非否的手,恭敬道:“实不相瞒师兄,赏剑会最后一日,将会由剑主亲开剑阁。届时与会众人皆可上山,到了那一日,师兄亲自与师尊说或许更为合适。” 知非否闻言眯了眯眼,倒也是笑了。 他看着越鸣砚,于晨光中的姿容神色比起修者,倒更像是话本里的王公贵族。他敛了敛手中的那柄扇子,倒是言真意切。 “那真是,多谢越师弟告知了。” 知非否说话慢而优雅,先前越鸣砚不觉,如今方倒感觉出来。晨钟响了第二遍,越鸣砚时间着实不多,也来不及细想,便向知非否告辞,匆匆离去了。 倒是知非否携着笑意瞧他走远,或有只毛色艳丽的鸟儿从树枝上跳在了他的肩头,叽喳叫了两声。知非否伸手摸了摸她的羽毛,淡笑道:“秦湛这个家伙居然能教出这么个心思缜密又八面玲珑的徒弟,这真出乎我的意料。是个好苗子,只可惜年纪太轻了。” 越鸣砚入阆风时便已年过十五,知非否瞧着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竟说着越鸣砚年纪轻。红色的鸟叫了两声,也不知是不是才反驳知非否的话。知非否动了动手指,驱着鸟儿飞了起来,他道:“去吧,秦湛要么不在剑阁,要么出不了剑阁也管不了外面事,她不在,这阆风就能随你高兴了。” 红色的小鸟在知非否肩头拍着翅膀绕了两圈,啼命了一声,便飞快消失在了阆风的青山里。 知非否见状敛了眉眼,像是这里什么都未曾发生过,在晨钟响起第三遍时,方慢悠悠地往主峰走了。 赏剑会一开十五日。 第十四日秦湛出了关。她其实还有些东西未曾想通,但十五日她答应了要开剑楼给越鸣砚撑场子就不会爽约。 秦湛认真道:“所以你大可和他们说,我就在山上等着你。” 越鸣砚哭笑不得,其实除了他第一次下山遇到了点麻烦外,就再也没有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当日里叫嚣的人也是因和越鸣砚同期,愤愤不过才口不择言。到了后面,全阆风皆对他礼遇有加,就算是衍阁,也维持着面子上的平静。 秦湛其实大可不必担心他的处境,更不需为他如此费心。 但秦湛既做了,越鸣砚也不是不知好坏之人。他心里记着秦湛的好,笑着应了。秦湛多看了他一眼,伸手拂了拂他肩上落尘,对他道:“去吧,师父明日在山上等你。” 第十五日,胜者逐出。是祁连剑派的弟子云松。他是南境白术国华林云氏子弟,是祁连剑派此代弟子中翘楚,也是被祁连剑派寄予了厚望的继承人。 他在赏剑会上用的是一把普通弟子剑,从一开始便了明了自己要入剑阁取剑的心思。这实在是种极为狂妄的举止,可安远明却默许了,因为他有这个资本,而他确实也做到了。 云松最后面对的敌人是大莲华寺的僧人,这位僧人看了他所有的比试,上场交手不过十招,便自认不如。 云松收了剑向眼前的同辈致礼,毫不以对方自弃比赛而轻视,反而道:“是在下失礼。大莲华寺拈花指实在是威名远扬,我实在不敢弃剑比试。” 他这话是发自内心而说,输了的大莲华寺也输的心服口服,领队的灵智大师更是对安远明道:“此子未来不可限量,十年之后摘星宴,怕是要他独领风骚了。” 安远明谦虚了几句,心里显然还是很自得的。 祁连剑派因秦湛师徒一连被阆风压制了近百年,如今终于得了云松,怎能不让他痛快。他也瞧了越鸣砚,根骨上佳,但修行太晚,要想追上云松就已是极难的事,莫要再说越过他了。 即是祁连剑派摘了魁首,那赏剑会便也该结束到了拿彩头的时候。 云松原本是无法站在台上的,因为他胜了比赛,所以终于能站在了越鸣砚的身边,在越鸣砚向他恭贺的时候,对越鸣砚投来了羡慕的视线。 越鸣砚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被羡慕,华林云氏,越鸣砚作为白术国的普通居民也听过这个名字,当今皇帝的母家,出过数代修真大能,阆风第二十任宗主就是华林云氏的子孙。 之前与越鸣砚同批的弟子里有位与华林云氏沾亲带故便已极受众人追捧,更何况是出自本家的云松? 可就是这样一位家世显赫根骨极佳,甚至刚刚胜了比赛的天之骄子认真地对越鸣砚道:“我真羡慕你。” 越鸣砚愣了一瞬,可云松已经去向宋濂见礼。待一切交接完毕后,他立于台上,目光便一直凝在剑阁的山峰上,眼里隐隐有光。越鸣砚看见了,便明白了云松那句话的意思。 他羡慕自己因着因缘巧合,竟然成了秦湛的徒弟。 越鸣砚看着云松的眼神,心里不免生出些异样的感觉,但他也知道但凡剑修都以秦湛作为最高的目标,能从秦湛手中得到剑对于他们而言,是极大的幸运和荣耀。 云松会如此期待再自然不过,他听的那些故事里,不也对秦湛极为尊崇而敬仰吗? 可越鸣砚还是难以驱散去心底的那点儿不适。他自入剑阁这么久来,因秦湛甚少出门的缘故,竟是将秦湛下意识当做了他一人的师尊,无意间忘记了秦湛并不是只得他一人敬仰的师尊,而受着剑修的尊崇,天下公认的“剑主”。 恍然间再次意识到这样的事,越鸣砚这一次心里生出的竟不是与有荣焉的自豪,而多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低落。 宋濂夸赞完了云松,对越鸣砚说:“鸣砚,领你云师兄去见你师尊吧,想是你云师兄已期待许久了。” 这话说出口其实有点儿意指云松比起祁连剑派还是更尊崇秦湛的味道,宋濂作为宗主这样说,自然是故意要压一压祁连剑派的风头,提醒他们这还是在阆风。安远明听见了,多少有些不快,可话中的对象是秦湛,而云松面上那股期待又激动的神情根本掩都掩不住,他也就叹了口气,慈爱道:“去吧。” 因是大开选剑楼,旁的参会者纵使无法进去,却也是可以在旁一观的。先前越鸣砚也和知非否说过。宋濂在越鸣砚带着云松往剑阁走时宣布了此时,当然又是很赚了一匹这些年轻一辈的好感。众人跟在两人的身后,从越鸣砚的角度看去,倒像是一群人结伴要去瞧稀罕物。 越鸣砚顿了一瞬,云松见了也不免皱眉,低声道:“这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但这是宋濂的意思,秦湛也同意了。越鸣砚没有接话,只是对云松做了请的手势。 往剑阁的路有些长,云松为了表示尊敬,竟是什么法术也不用,跟着越鸣砚一步一步上阶。 他面容虔诚,语气也有些紧张,问着越鸣砚:“我这次来,其实也为剑主携了礼,是我母亲亲手雕的一块玉玲珑,镶了咒文法阵的,也不知道剑主会不会喜欢。” 云松的母亲是贺兰氏,贺兰氏是与阆风筑阁齐名的造器大家。云松的母亲自然也于此道极为出众,只是她在嫁人后便不再造器,以至于她嫁人前的那些法器被炒出天价。云松携带这样的东西而来,其实就足以证明他对此事的郑重。 越鸣砚并不知道云松的母亲是何等人物,但单从带来的是母亲亲作的法器这一点,越鸣砚也能从中感受到云松的郑重。 他问:“是什么样的?” 云松老实道:“空山暖玉雕成的玉兰琼华球,很是风雅别致,应该能配得上剑主。” 越鸣砚沉默了一阵,接着他扬起了笑容,看着云松的眼神也软和很多。 越鸣砚说:“既是风雅别致,师尊一定会喜欢的。” 秦湛闭关这件事在赏剑会上连分毫的波澜也未掀起。 说是未掀起也不妥当,她不下剑阁,也无人敢多问两句,全当秦湛还是和当年一样,不喜欢参加这样的场合罢了。 知道秦湛闭了关的,也就只有越鸣砚一人。越鸣砚心知这样的消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每日也照常上下剑阁,倒也无人看出不妥。 直至他今日下山,竟被一苍山的弟子于山脚处拦住。 那弟子一身青袍,右腰配着长剑,右手执着一柄薄扇,笑意盈盈地同他见了礼。 “越师弟。” 越鸣砚停下了脚步,看清了他一身苍山的服制,眉头不由蹙起。他拱手回了一礼,温声道:“不知师兄是?” 青衣剑客道:“苍山知非否。” 越鸣砚听见这个名字怔了片刻,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的名字过于奇怪了些。知非否,知非否,听起来像是从那本经义中截出的句子,因着没头也没尾,念出声的时候倒像是鹦鹉学话时会念出的东西。 苍山派地处西南,是西境南诏国的国教圣山,此派的弟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被会取出这样的名字。 青年似乎也知道自己名字特别,他笑了笑,抬手在空中写了这三字,已示越鸣砚没有听错,也没有猜做。而后方才重新笼起了手,对越鸣砚道:“越师弟安好,前些日子我们是见过的,只是你在台上我在台下罢了。” 越鸣砚闻言歉声道:“未认出师兄,实则是我不对。只是我自幼眼睛不好,全赖师尊才能以视物。如今瞧着远些地方仍不甚清楚,还望师兄海涵。” 知非否见他面上挂着一幅镜架,靠透过东海水晶视物,便也猜到了他怕是患有眼疾。但他心里也清楚,越鸣砚说这话不过是给两人一个互退的台阶。越鸣砚身为秦湛之徒,立于台上剑阁之位再自然不过,而知非否只是个苍山弟子,越鸣砚不认识他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可亲耳听见了越鸣砚带着歉意说出这样的话,知非否眼底仍是浮了分惊讶。他以为秦湛的徒弟多少也会和秦湛一样,却没想到竟是个如此善于交际之人,看着不像秦湛的徒弟,倒像是宋濂教出来的。 可知非否不过惊讶了一瞬,便接着说了下去。 他道:“拦住师弟实不应该,只是我也找不到别的法子了。赏剑会上,我与越师弟相隔甚远,难以交谈,也只能借着越师弟上下剑阁的功夫说几句话。” 越鸣砚心下起疑,可知非否一派坦荡。越鸣砚知自己怕是走不了,便干脆点头说:“师兄有话请讲。” 知非否露了笑,他叹了口气,方才接着道:“师弟对四十年前那场大战知道多少?” 他头一句就戳进了越鸣砚心底里最困惑好奇的地方,可越鸣砚面上却未显露分毫,反而问:“知师兄怎么提起这件事?四十年前你我都尚未出生,知道的也就是些长者留下的故事。” 知非否却摇了摇头,他的笑容里添有丝苦涩:“看来师弟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越鸣砚眉梢微动。 知非否见了,便道:“四十年前,那一位——我是说剑主的师父,剑阁的上一任阁主。他入魔后与正道交战,一度将正道逼近绝路,苍山地处西南,本就与魔道司幽府只隔着一处炼狱窟所以,当年的苍山剑派,实则是向魔道投诚了的。” 越鸣砚闻言微微睁大眼。四十年前,正魔交战的初期,秦湛尚未得到话语权,也并未被重用,乃至魔道压着正道一路逼近,连阆风都被迫使开了筑阁黑塔——这其中有小门小派为自保而投降于魔道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各家都要面子,在秦湛扭转了战局后,众人又分分转回面向,只说被魔道压迫,绝口不再提昔年投降之事。 各家投诚之事其实可以说是同于秦湛师父入魔一样的秘辛。大家心知肚明,但却不会提上明面,纵使越鸣砚心底里好奇,却也是无法问出答案的。 他看着知非否,面上露出了困扰的神色,像是不能理解他如何轻易间便将此事提了出来。知非否抓住了他的手腕,在越鸣砚越发惊讶的面容中,压低了声音道:“我知晓这事不该乱说,可越师弟并非外人。别的门派也就算了,昔年决战是在炼狱窟,当年的苍山把控于司幽府中,所以决战之时,苍山是为司幽府出力,曾于背后暗算过剑主。因着这事,苍山足有四十年不敢离西境,直至收到了剑主的帖子,几下犹疑方才前来。” “纵使前来,苍山也怕剑主念起四十年前发怒,与昔年有关之人,皆不敢现于剑主前。” 知非否盯着越鸣砚,他恳切道:“越师弟,这种门派秘辛我实在是不该说的。只是这四十年来,派中长老都极为羞于当年,却又怕惹了剑主清净不敢登门致歉,如今借着越师弟喜得眠冬,开这赏剑会的机会,方命我携了厚礼,想要面呈于剑主,好为当年恩怨做个了断。” “剑主应也好,不应也罢,我苍山四十年心结,实在是想求一个结果。” 说着知非否又叹气:“可未曾想,剑主竟未离剑阁。苍山派小,我又与越师弟说不上话,才只得观你行踪,出今日这般下策。” 阆风的晨钟恰好在此时响起,约莫再过三刻,赏剑会便要开始了。 知非否的面容在晨起的云彩中有些不清,越鸣砚听见他说:“越师弟,你能否替我向剑主通禀一声,容我见一面,或呈上一礼呢?” 越鸣砚犹疑了,秦湛在闭关,无论是收礼还是通禀都是不现实的事情。但知非否言辞恳切,话语动人,加上越鸣砚也担心若是贸然拒绝,反而会加深苍山与秦湛之间的裂隙。 所以他最终悄无痕迹地拂开了知非否的手,恭敬道:“实不相瞒师兄,赏剑会最后一日,将会由剑主亲开剑阁。届时与会众人皆可上山,到了那一日,师兄亲自与师尊说或许更为合适。” 知非否闻言眯了眯眼,倒也是笑了。 他看着越鸣砚,于晨光中的姿容神色比起修者,倒更像是话本里的王公贵族。他敛了敛手中的那柄扇子,倒是言真意切。 “那真是,多谢越师弟告知了。” 知非否说话慢而优雅,先前越鸣砚不觉,如今方倒感觉出来。晨钟响了第二遍,越鸣砚时间着实不多,也来不及细想,便向知非否告辞,匆匆离去了。 倒是知非否携着笑意瞧他走远,或有只毛色艳丽的鸟儿从树枝上跳在了他的肩头,叽喳叫了两声。知非否伸手摸了摸她的羽毛,淡笑道:“秦湛这个家伙居然能教出这么个心思缜密又八面玲珑的徒弟,这真出乎我的意料。是个好苗子,只可惜年纪太轻了。” 越鸣砚入阆风时便已年过十五,知非否瞧着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竟说着越鸣砚年纪轻。红色的鸟叫了两声,也不知是不是才反驳知非否的话。知非否动了动手指,驱着鸟儿飞了起来,他道:“去吧,秦湛要么不在剑阁,要么出不了剑阁也管不了外面事,她不在,这阆风就能随你高兴了。” 红色的小鸟在知非否肩头拍着翅膀绕了两圈,啼命了一声,便飞快消失在了阆风的青山里。 知非否见状敛了眉眼,像是这里什么都未曾发生过,在晨钟响起第三遍时,方慢悠悠地往主峰走了。 赏剑会一开十五日。 第十四日秦湛出了关。她其实还有些东西未曾想通,但十五日她答应了要开剑楼给越鸣砚撑场子就不会爽约。 秦湛认真道:“所以你大可和他们说,我就在山上等着你。” 越鸣砚哭笑不得,其实除了他第一次下山遇到了点麻烦外,就再也没有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当日里叫嚣的人也是因和越鸣砚同期,愤愤不过才口不择言。到了后面,全阆风皆对他礼遇有加,就算是衍阁,也维持着面子上的平静。 秦湛其实大可不必担心他的处境,更不需为他如此费心。 但秦湛既做了,越鸣砚也不是不知好坏之人。他心里记着秦湛的好,笑着应了。秦湛多看了他一眼,伸手拂了拂他肩上落尘,对他道:“去吧,师父明日在山上等你。” 第十五日,胜者逐出。是祁连剑派的弟子云松。他是南境白术国华林云氏子弟,是祁连剑派此代弟子中翘楚,也是被祁连剑派寄予了厚望的继承人。 他在赏剑会上用的是一把普通弟子剑,从一开始便了明了自己要入剑阁取剑的心思。这实在是种极为狂妄的举止,可安远明却默许了,因为他有这个资本,而他确实也做到了。 云松最后面对的敌人是大莲华寺的僧人,这位僧人看了他所有的比试,上场交手不过十招,便自认不如。 云松收了剑向眼前的同辈致礼,毫不以对方自弃比赛而轻视,反而道:“是在下失礼。大莲华寺拈花指实在是威名远扬,我实在不敢弃剑比试。” 他这话是发自内心而说,输了的大莲华寺也输的心服口服,领队的灵智大师更是对安远明道:“此子未来不可限量,十年之后摘星宴,怕是要他独领风骚了。” 安远明谦虚了几句,心里显然还是很自得的。 祁连剑派因秦湛师徒一连被阆风压制了近百年,如今终于得了云松,怎能不让他痛快。他也瞧了越鸣砚,根骨上佳,但修行太晚,要想追上云松就已是极难的事,莫要再说越过他了。 即是祁连剑派摘了魁首,那赏剑会便也该结束到了拿彩头的时候。 云松原本是无法站在台上的,因为他胜了比赛,所以终于能站在了越鸣砚的身边,在越鸣砚向他恭贺的时候,对越鸣砚投来了羡慕的视线。 越鸣砚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被羡慕,华林云氏,越鸣砚作为白术国的普通居民也听过这个名字,当今皇帝的母家,出过数代修真大能,阆风第二十任宗主就是华林云氏的子孙。 之前与越鸣砚同批的弟子里有位与华林云氏沾亲带故便已极受众人追捧,更何况是出自本家的云松? 可就是这样一位家世显赫根骨极佳,甚至刚刚胜了比赛的天之骄子认真地对越鸣砚道:“我真羡慕你。” 越鸣砚愣了一瞬,可云松已经去向宋濂见礼。待一切交接完毕后,他立于台上,目光便一直凝在剑阁的山峰上,眼里隐隐有光。越鸣砚看见了,便明白了云松那句话的意思。 他羡慕自己因着因缘巧合,竟然成了秦湛的徒弟。 越鸣砚看着云松的眼神,心里不免生出些异样的感觉,但他也知道但凡剑修都以秦湛作为最高的目标,能从秦湛手中得到剑对于他们而言,是极大的幸运和荣耀。 云松会如此期待再自然不过,他听的那些故事里,不也对秦湛极为尊崇而敬仰吗? 可越鸣砚还是难以驱散去心底的那点儿不适。他自入剑阁这么久来,因秦湛甚少出门的缘故,竟是将秦湛下意识当做了他一人的师尊,无意间忘记了秦湛并不是只得他一人敬仰的师尊,而受着剑修的尊崇,天下公认的“剑主”。 恍然间再次意识到这样的事,越鸣砚这一次心里生出的竟不是与有荣焉的自豪,而多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低落。 宋濂夸赞完了云松,对越鸣砚说:“鸣砚,领你云师兄去见你师尊吧,想是你云师兄已期待许久了。” 这话说出口其实有点儿意指云松比起祁连剑派还是更尊崇秦湛的味道,宋濂作为宗主这样说,自然是故意要压一压祁连剑派的风头,提醒他们这还是在阆风。安远明听见了,多少有些不快,可话中的对象是秦湛,而云松面上那股期待又激动的神情根本掩都掩不住,他也就叹了口气,慈爱道:“去吧。” 因是大开选剑楼,旁的参会者纵使无法进去,却也是可以在旁一观的。先前越鸣砚也和知非否说过。宋濂在越鸣砚带着云松往剑阁走时宣布了此时,当然又是很赚了一匹这些年轻一辈的好感。众人跟在两人的身后,从越鸣砚的角度看去,倒像是一群人结伴要去瞧稀罕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无间11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他不是个嘴碎之人,却也因着越鸣砚的身份和他有一句每一句聊起了天尚未到剑阁越鸣砚便对云松的过去基本摸了个一清二楚。 他是南境华林云氏,原本也该上阆风的。只可惜他是个天生的剑修而阆风剑阁自二十年前起便不再收徒。华林云氏不觉得能自己能比东境王族更能打动秦湛,而云松修行一事又着实拖不起,几下思量华林云氏便将他送上了祁连山。 但至今日云松也虽有遗憾,却不曾后悔。谁也不知道秦湛什么时候才会再次收徒纵使他提前知道了秦湛会在今年择徒他的年纪也等不起只能说命运使然不由人愿。 云松道:“这次上阆风本想是向剑主请教一二的结果没想到剑主不下剑阁。” 他说坦荡遗憾是个纯粹实在的剑修,越鸣砚也不由出声安慰:“会有机会的。” 云松笑道:“借你吉言。” 两人说话间便以上了剑阁。云松见到了剑阁山门前立着的约莫有十丈高的试剑石见着试剑石上苍劲有力的剑阁二字忍不住问云松:“这是剑主手笔吗?” 越鸣砚见过秦湛的字,自然知道不是。他摇了头云松也不失望,反而道:“剑阁先辈的字自然也是极好的!” 越鸣砚:作为秦湛的追随者师兄你爱屋及乌真的做得很到位了。 剑阁今日大开众人甫一登入山门已能感觉到笼于全山,传承千百年的巍峨剑气。选剑楼立在剑阁后,似狂剑出鞘,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所有人都知道秦湛就在那儿。 秦湛确实在这儿。 她答应了的事情很少有做不到的,此刻她已开了剑楼门,手执燕白立于楼前,静静等着将要入楼的魁首。 云松终于见到了秦湛。 在见着秦湛前,他有想过一万遍天下第一剑到底是什么样,但无论怎么想,都不及他此刻亲眼所见。直到他亲眼见到了,才明白他的想象是多么贫乏又无味。白裳墨发的秦湛就像是泼入了人世间的山水墨,立于万千颜色之中,你却偏只能瞧见她剑身上的黑与白锋,只能瞧见她。 她就是此代的剑道之巅。 燕白剑在一旁见到了云松的神情,晃了一圈,撇嘴着嘴道:“那小子怎么回事,我看他瞧你就和莲华寺的和尚瞧佛像似得,怪渗人的。” 秦湛:“”你是从哪儿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形容。 秦湛见到了向她行礼的越鸣砚,自然也见到了云松,和他身后一众过来瞧热闹的。她既想到了要开剑楼,便一早预料到了今日场景。没有说只许魁首一人登剑阁的,宋濂提了她便也应了。 但她确实没想到,二十年过去,爱看热闹的人一下有了这么多。 燕白还在一旁数着人头:“安远明来我能理解,获胜的是他徒弟嘛,桃源的两位也来我就很不理解了。你和她们的坞主绮澜尘不是早就分道扬镳了吗?” 燕白顾忌着秦湛,还用了“分道扬镳”这样中性的词。秦湛心想,她和绮澜尘之间哪里是分道扬镳啊,说是彻底撕破脸已成了仇人都不为过。 桃源坞主绮澜尘恨秦湛恨到什么地步呢?秦湛上次因朱韶下剑阁的时候,听了一耳传闻。说她在桃源外立了一块碑,碑上只写了一句话“秦湛与狗不得入”。绮澜尘怕狗秦湛是知道的,但秦湛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她居然在对方的心理,令人憎恶的程度甚至达到了狗的程度。 燕白又道:“嗨,来的人还真不少。大概桃源是不想抹了宋濂的面子吧。秦湛那小子看着你呢,你是不是该给他开门了?” 秦湛回过神,便见云松正恭敬地仰望着她。 乍然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秦湛还有些不适。她顿了一瞬,才开口问:“魁首?” 云松愣愣点头:“魁首。” 秦湛看着他这副愣头愣脑的模样笑了,她说:“我是要小越给你的东西。” 云松这才恍然,连忙摊开手,露出眠冬凝出的一朵冰花。 秦湛接了这朵类似信物的冰花,指尖一笼便将其化成了一阵轻雾。她对云松点了点头,而后又对越鸣砚道:“小越,你去开门。” 越鸣砚有些惊讶,但既然秦湛这么吩咐了,他便走到了秦湛已经解了锁的剑楼门前,伸手握住了剑楼漆黑沉重的门栓,用力一拉 阆风对外极富神秘色彩的选剑楼开了。 剑楼一开,哪怕只是站在剑楼外的弟子们都能瞧见第一层的兵器架上,那些搁置的上古神兵。所有人都以为剑楼中只有剑,其实只有去过剑楼的人才知道剑楼里以剑居多,但绝不是仅有剑。 连宋濂都是第一次见到剑楼真正的样貌,他听见了身旁别派的议论:“那是不是风鸣枪?很多年前紫琅门花吟用过的那柄?”“那是传说里的碧空扇吧,是从前昆仑派的宝物,昆仑分为八派后便下落不明了,原是在当年的阆风剑阁阁主手中吗?” 这初露在众人面前的一层里已有着不胜数的神兵利器,众人眼露艳羡这时方才真切的明白秦湛大开选剑楼到底是多大的手笔,又不得懊悔起未出全力,如今这天大的便宜竟被祁连剑派捡了去。 如今这一楼就如此琳琅满目,二楼和三楼呢? 秦湛道:“二楼和三楼放着的,都是我阆风历代阁主所铸之剑,未必有这一层的刀剑盛名在外。” “选剑楼的规矩是只能碰选中的剑,你虽不是阆风弟子,但入了剑阁便得守着规矩,你若是不知该如何选,挑把名气大的倒也不错。” 所有人都也都看见了一层里极为闪耀的逐月剑这柄剑是昔年昆仑剑派执剑长老的武器,他也曾是剑道翘楚,最近大道之人。逐月之利时至今日仍传于剑修口中,连安远明见了,也不免目光变化一分。 云松应了秦湛的话,却问:“剑主在得燕白前,最心仪谁?” 秦湛虽不明白他为何有此问,仍是回答了他:“眠冬。由我派阁主所铸。” 云松当然知道眠冬已在越鸣砚的手上,他目露失望,秦湛见状,不免由心而笑,她从云松的身上仿佛看见了昔年故友的身影,因这一点,便多说了一句:“剑这东西,不在名,只在你心。只要你心里觉得它天下第一,它便是天下第一。无谓旁人他语。” 云松似有明了,他大声向秦湛道了谢,众人皆以为他会去取那柄逐月剑,他却头也不回的向楼上走去。 楼上有什么众人自然是都瞧不见的,大家不由心生叹息。 越鸣砚倒是知道二楼三楼是什么模样,挺想劝这些人一句“选剑楼最好看最值钱的就是一楼了二楼三楼看不看没差”。但这些人自然是不信的,越鸣砚笑了笑,忽瞥见了一抹青色的身影。 他抬眼看去,正好与知非否的双眼撞上。 知非否朝他弯起了眼睛,越鸣砚正欲和他打个招呼,他忽然伸出一指对越鸣砚做了嘘声。 越鸣砚一阵,忽一阵强风自剑阁顶刮起,吹得人睁不开眼,他忍不住抬袖遮蔽,等他将袖子放下,众人竟齐齐露出了吸气声。 一楼的神兵被方才那阵邪风吹得倾倒,从二楼选了剑踏下的云松见了,不免潜意识要去扶,可他刚自后方靠近了剑台,却直直地怔住了。 安远明瞧得奇怪,迈前一步问道:“云松?你在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出来向剑主道谢?” 云松听见了安远明的声音,有些无措的抬起了头,可他仍旧没有离开剑楼。 他握着自己刚刚选好的剑,心底里却溢满了困惑。 他站在剑楼里,无法进,也无法退,最后只得说:“师父,剑台里好像有人。” 剑台里有人? 秦湛闻言,直接走了进去,她衣袖一扬,满剑台的神兵便被她直接扫起,一柄柄皆全置于空中!就在众人惊叹于秦湛修为的时刻,被她起了所有神兵的剑台,也露出了被这些剑藏起的人。 衍阁阁主宴天泽躺在那里,面色惊恐,身上足有十六个打洞。剑台上用以摆放神兵的武器架的十六个脚便正巧全部从此扎透了他的身体。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面无血色,连身下的石台都无半点血渍,像是被这刺在他身上的红木架子吸尽了血,靠近的几人再见那朱红的木架,只觉得架子上的红全是鲜血的颜色,连这剑阁的空气都腥了起来。 “那是谁?” 人群中已经有人发现了剑台上的死人,宋濂立刻反应过来,他转身对众人道:“既然云师侄已经得了剑,赏剑会也算圆满。阆风尚有私事,就不送各位下山了。明丰c明楚,送各位客人下山。” 宋濂逐客令下得快,许多人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以被两位正法阁的弟子拦在了外头,客客气气地请回。 众人心中狐疑,直到桃源的缈音林倒是扫了一眼宋濂,向前了一步,不咸不淡道:“剑楼里的人瞧着有些面熟,宋宗主不去瞧一眼吗?” 缈音林便是先前呵斥师妹赞扬秦湛的那位桃源女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一梦华胥01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一人一剑回到剑阁已是夕阳时分。秦湛做了这么多年剑主,若连越鸣砚离开了剑阁都不能发现也就可以退位让贤了。 越鸣砚和燕白回来的时候秦湛一人立在剑阁山门前。她的长相不似南境女性一般柔和谦和,反倒有东境的风骨。她要更锐利c也更鲜明。 她站在越鸣砚和燕白的身前自上而下地瞧着他们,神色浅淡,瞧不出喜怒。只有一身雪衣墨发被风吹起尾脚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越鸣砚瞧见了秦湛忽而便没办法再往前走了。他卡在山道上,不上不下既不敢进也不敢退更不敢开口。 燕白剑察觉一回头便看见了等着他们的秦湛。 燕白:“” 燕白干笑了两声对秦湛道:“你来接我们吗?下午我带着小越去主峰逛了逛怎么这也是不行的吗?” 说道后面,燕白剑反倒理直气壮了起来本就是秦湛让他带着越鸣砚四处走走她既然没有限定范围,就不能责怪他领着越鸣砚去了主峰藏书楼。 秦湛瞥了燕白剑一眼仿佛全然看穿了他的想法。燕白剑心里正泛着嘀咕,秦湛对越鸣砚道:“小越。” 越鸣砚记得秦湛说过的话他抬起头看了过去。 他看见了秦湛的眼睛。 越鸣砚本以为会在那双眼睛里看见怒哀之类的情绪可当他看清了之后却发现秦湛的眼里什么情绪也没有。 她的眼睛还是那样似雪山水凝就,是平静的无波江,更是璧山间的褐色岩。 越鸣砚在一瞬间几乎以为秦湛什么都知道了,她知道自己和燕白去翻了她的典籍,知道她的徒弟大着胆子去窥探了她的隐秘。 就在越鸣砚想要开口认错的时候,秦湛总算是慢悠悠地说完了话:“我忘了要将你的名字添进剑阁志里去,你的名字怎么写?” 越鸣砚忽然就有种窒息后又重获空气的狼狈感。他还未来得及说话,心虚的燕白赶忙先开口,他道:“我知道我知道,是这么写!” 秦湛看向空中某一点,越鸣砚猜这是燕白剑再给秦湛写名字。 越鸣砚看着秦湛还是忍不住问了句:“师尊只是为了这件事而等我吗?” 秦湛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她得了名字,便要转身回去,回去前她对一人一剑道:“明日起,早午晚三课一日不可懈怠,我会在习剑坪等你。你大约还没有开始修习辟谷,我已经请宗主送了位仆人上山,名唤明珠,日后你的饮食由她打理。” 越鸣砚称是,就在他以为事情就会这么结束的时候,秦湛最后道:“若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大可来直接问我。四阁多与我不睦,你贸然离开剑阁又未学成,怕是会被他们给欺负。” 越鸣砚怔住。 等他回神,秦湛已经走远了。 燕白剑问他:“秦湛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到底是知道们咱们去翻她过去的事了,还是不知道啊?” 越鸣砚自己也说不上来,但他却知道秦湛是没有生气的。她没有生气,对越鸣砚而言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越鸣砚再回去的时候,剑阁果然多了人。 明珠是位瞧着年芳二十的婢女,耳朵上坠着一对圆润的东珠耳环,笑起来的时候会有一对极为可爱的酒窝。 明珠向越鸣砚见了礼,口称:“公子。” 越鸣砚也同她见礼,说:“姑娘不必如此。” 明珠抿唇笑,她对越鸣砚道:“我父亲是阆风的外门弟子,祖父也是,我们家为阆风做事快有五代了。我父亲昔年在动乱时,更是有赖于剑主相救,方能活到今日还有了我。如今剑主需我等绵薄之力,我等自然竭尽全力。越公子也不必自谦,您如今是剑主唯一的徒弟,也便是剑阁的传人。时至将来,多的是人称呼您为阁主,届时您或许还会不悦公子这称呼呢。” 燕白跟在他的身边瞧见了明珠,也想起了她,他对越鸣砚道:“她叫你公子你应着呗,她全家当年都是秦湛救的,对剑阁没有二心。也难怪秦湛找了她来照顾你。” 越鸣砚笑了笑:“那便随姑娘高兴。” 明珠的到来像是投进剑阁的一小块石头。她正值年轻活力的时候,又总是笑嘻嘻的,冷淡到没有人气的剑阁都仿佛因她的到来而变得鲜活。 连惯来冷淡的秦湛,见到明珠也会露出一抹笑来。 而比起越鸣砚,明珠也要更亲昵秦湛一些。燕白也曾嘀咕过“真不知道你是来照顾小越还是来讨好秦湛”这其实也没什么好奇怪,甚至在越鸣砚心里是理所当然的。秦湛是燕白剑主,这天下无人何人见了她,都会难免想要接近。 越鸣砚在习剑坪练剑,秦湛便在不远处瞧着他,间或指点一二句。每到午间,明珠便会挎着竹篮而来,篮子里便是她为越鸣砚准备的食物。越鸣砚正在学习辟谷,所以纵使明珠有千百本事,秦湛也不许她用出来。每日只许她做些面点用以充饥。明珠自然是委屈的,所以就算做面点她也用了十足的心思,让面点绵软又富有嚼劲,越鸣砚吃了快有一月也不觉得腻烦。 秦湛不许明珠在菜肴上太废心思,明珠便把心思全放在了酿酒上。剑阁有许多存酒,但大多都很烈,秦湛并不喜欢。明珠便开始试着用这些烈酒兑上果肉,又或者是用重新挑选果肉酿酒。酿出的酒需要功夫,但她调出的酒秦湛倒是很喜欢。这让明珠高兴了许久,甚至还偷偷的问越鸣砚秦湛最喜欢那种水果。 越鸣砚:“抱歉明珠姑娘,我也不知道。” 明珠闻言便会忍不住噘嘴:“什么嘛,公子明明是剑主的徒弟,怎么什么也不知道。” 越鸣砚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他意识到了这一点,再见着秦湛的时候,难免便会心有杂念。秦湛皱着眉让他停下,耐着性子问了句:“怎么了?” 越鸣砚动了动嘴角,什么还没来得及问,燕白已经道:“明珠问他你喜欢什么,他答不上来丢面子嘛。” 秦湛闻言微微挑了眉毛,她对越鸣砚道:“我喜欢剑,也喜欢酒。” 越鸣砚得了答案,脸颊微红,他忙道了谢,虽然这并不是他想问的,但也再不敢多思了,转而更认真的修炼。 若是修仙是条十不存一的路,那秦湛走的路,便是这十不存一里的千不存一。 她修的这条路,甚至一般的剑修都不会选,进展虽快,却太过凶险,一不留神,便是走火入魔尸骨不存。 秦湛的师父是个天才,他走的顺当。秦湛也是个天才,但她好歹知道这条路凶险,不适合常人。所以在修习前,她先提醒了越鸣砚:“我这条路,最初开始走的时候可能会很难。” 越鸣砚问:“有多难?” 秦湛道:“你的根骨上佳,又有我在,自然是能练成的,但练成的过程会比我要痛苦的多。你通悟的越快,经脉中游走的真气便越凶狠。只怕在第一阶练成前,你每夜都会被四下冲撞的剑气痛到无法安眠。” 秦湛的修习法子一旦通悟了,一呼吸间都是真气在经脉中游走冲拓。当年朱韶也练过,但他是半妖,半妖的经脉原本就比普通人类要宽,却也疼得大叫。越鸣砚在入阆风前从未有过经验,他的根骨上佳,悟性极高,但经脉却仍是普通人的经脉,乍然被如此冲击,白日不显,每日夜中必会撕心裂肺的疼痛。 这种疼痛无法麻痹,只能忍受,而且不知道要忍受多久。 秦湛经历过很多,知道疼痛也是会逼疯人的。 越鸣砚道:“既然师尊觉得我可以练成,那我自当尽力。” 他这话一说,秦湛剩下那句“你要是接受不了我就替你去要昆仑剑宗的心法”也没有说的必要了。越鸣砚正式迈上了剑修的路,在最初的一月后,便开始感觉到了“凝神聚气”。只是这样新奇的感受尚且不足七日,他便开始经历下一阶段,被乍然凶悍起的真气冲击的痛不能抑。 明珠每日来帮他收拾屋子,都能发现被褥上满是汗渍,而越鸣砚也一日比一日看起来苍白虚弱。 明珠担心的问了句,越鸣砚也不好多说,只是笑了笑,说是练功的后遗症,秦湛是知道的,让她不必心忧。 明珠见了,若有所思的点了头。 秦湛同样也见到越鸣砚一日比一日虚弱,可他依然没有缺过一次课,甚至没有落下进度。即使知道他练的越快疼得会越厉害,他也没有向秦湛撒过一次娇,讨过一次饶。 秦湛站在一旁瞧着,间或指点他的真气运转。 燕白剑在一旁看了这么久,此刻见着越鸣砚满脸苍白,也忍不住道:“你这法子本来就不该是一般人练的,干嘛还要告诉越鸣砚。朱韶练了一半都受不了喊疼,何况小越呢?” “你收这个徒弟,到底是为了练习断情绝欲还是为了入世修心啊?” 秦湛一边瞧着越鸣砚一边道:“他如果是普通人,那也太能忍了一点。更何况我检查过他的筋骨,是受得住的。说实话越鸣砚的存在让我真的感到很奇妙。” “你看他,再怎么检查,也不过只是根骨上佳。但他的悟性,别说阆风如今那些出挑的弟子,就是朱韶也连他一半都赶不上。我本来是很担心他的经脉受不住崩裂,连药都准备好了。可你看,他每日痛苦,每日的经脉却又挺住了。” “你说越鸣砚到底是个被隐藏起来的天才,还是只是个毅力过强的普通人?” 燕白剑:“我怎么知道你们的事情,我就是把剑啊。” 秦湛道:“我觉得是前者。” 不仅仅是前者,秦湛甚至都开始要相信,越鸣砚就是书里的那位主角了。然而秦湛这么想了甚至还没过去一个晚上,突忽起来的症状便让她没法去相信越鸣砚有个主角命。 秦湛匆匆赶到的时候,越鸣砚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他躺在床上,眉梢紧蹙,脸上已经白的连半点儿血色都瞧不见,人已毫无知觉,只有手指还因为过度的疼痛而反射性的抽搐。 秦湛在越鸣砚的床边坐了下来,她伸手帮他抹去了额上的冷汗,在明珠欲言又止的表情中问:“多久了?” 明珠道:“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见公子到了该起的时候还没有动静,一时好奇推门进去才发现他c太不太对。” 说着明珠又递给秦湛一块手帕:“剑主用这个替公子擦汗吧。” 秦湛接过手绢,又看了明珠一眼。 她淡声道:“你觉得他是怎么了?” 明珠结结巴巴:“不c不知道,但看着像走火入魔。” 秦湛此生最忌惮着的,便是走火入魔。所以越鸣砚在修炼时她总要在一旁看着,以免出了岔子。她听了明珠的猜测也未反驳,只是抬手点住了越鸣砚的眉心。 明珠见状,忍不住叫道:“剑主” 秦湛头也未抬,她淡声说:“明珠,我上次见你是你五岁。” 明珠点头,轻声说:“对,那时剑主为了哄我,还为我摘了朵紫薇花。” 这些细节秦湛倒是记不清了,她笑了笑,又对明珠说:“那朱韶上一次见你,是你几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一梦华胥02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越师弟。” 越鸣砚停下了脚步, 看清了他一身苍山的服制, 眉头不由蹙起。他拱手回了一礼, 温声道:“不知师兄是?” 青衣剑客道:“苍山知非否。” 越鸣砚听见这个名字怔了片刻,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的名字过于奇怪了些。知非否, 知非否, 听起来像是从那本经义中截出的句子, 因着没头也没尾, 念出声的时候倒像是鹦鹉学话时会念出的东西。 苍山派地处西南,是西境南诏国的国教圣山, 此派的弟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被会取出这样的名字。 青年似乎也知道自己名字特别,他笑了笑,抬手在空中写了这三字, 已示越鸣砚没有听错, 也没有猜做。而后方才重新笼起了手, 对越鸣砚道:“越师弟安好, 前些日子我们是见过的, 只是你在台上我在台下罢了。” 越鸣砚闻言歉声道:“未认出师兄, 实则是我不对。只是我自幼眼睛不好,全赖师尊才能以视物。如今瞧着远些地方仍不甚清楚, 还望师兄海涵。” 知非否见他面上挂着一幅镜架, 靠透过东海水晶视物, 便也猜到了他怕是患有眼疾。但他心里也清楚, 越鸣砚说这话不过是给两人一个互退的台阶。越鸣砚身为秦湛之徒, 立于台上剑阁之位再自然不过,而知非否只是个苍山弟子,越鸣砚不认识他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可亲耳听见了越鸣砚带着歉意说出这样的话,知非否眼底仍是浮了分惊讶。他以为秦湛的徒弟多少也会和秦湛一样,却没想到竟是个如此善于交际之人,看着不像秦湛的徒弟,倒像是宋濂教出来的。 可知非否不过惊讶了一瞬,便接着说了下去。 他道:“拦住师弟实不应该,只是我也找不到别的法子了。赏剑会上,我与越师弟相隔甚远,难以交谈,也只能借着越师弟上下剑阁的功夫说几句话。” 越鸣砚心下起疑,可知非否一派坦荡。越鸣砚知自己怕是走不了,便干脆点头说:“师兄有话请讲。” 知非否露了笑,他叹了口气,方才接着道:“师弟对四十年前那场大战知道多少?” 他头一句就戳进了越鸣砚心底里最困惑好奇的地方,可越鸣砚面上却未显露分毫,反而问:“知师兄怎么提起这件事?四十年前你我都尚未出生,知道的也就是些长者留下的故事。” 知非否却摇了摇头,他的笑容里添有丝苦涩:“看来师弟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越鸣砚眉梢微动。 知非否见了,便道:“四十年前,那一位——我是说剑主的师父,剑阁的上一任阁主。他入魔后与正道交战,一度将正道逼近绝路,苍山地处西南,本就与魔道司幽府只隔着一处炼狱窟所以,当年的苍山剑派,实则是向魔道投诚了的。” 越鸣砚闻言微微睁大眼。四十年前,正魔交战的初期,秦湛尚未得到话语权,也并未被重用,乃至魔道压着正道一路逼近,连阆风都被迫使开了筑阁黑塔——这其中有小门小派为自保而投降于魔道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各家都要面子,在秦湛扭转了战局后,众人又分分转回面向,只说被魔道压迫,绝口不再提昔年投降之事。 各家投诚之事其实可以说是同于秦湛师父入魔一样的秘辛。大家心知肚明,但却不会提上明面,纵使越鸣砚心底里好奇,却也是无法问出答案的。 他看着知非否,面上露出了困扰的神色,像是不能理解他如何轻易间便将此事提了出来。知非否抓住了他的手腕,在越鸣砚越发惊讶的面容中,压低了声音道:“我知晓这事不该乱说,可越师弟并非外人。别的门派也就算了,昔年决战是在炼狱窟,当年的苍山把控于司幽府中,所以决战之时,苍山是为司幽府出力,曾于背后暗算过剑主。因着这事,苍山足有四十年不敢离西境,直至收到了剑主的帖子,几下犹疑方才前来。” “纵使前来,苍山也怕剑主念起四十年前发怒,与昔年有关之人,皆不敢现于剑主前。” 知非否盯着越鸣砚,他恳切道:“越师弟,这种门派秘辛我实在是不该说的。只是这四十年来,派中长老都极为羞于当年,却又怕惹了剑主清净不敢登门致歉,如今借着越师弟喜得眠冬,开这赏剑会的机会,方命我携了厚礼,想要面呈于剑主,好为当年恩怨做个了断。” “剑主应也好,不应也罢,我苍山四十年心结,实在是想求一个结果。” 说着知非否又叹气:“可未曾想,剑主竟未离剑阁。苍山派小,我又与越师弟说不上话,才只得观你行踪,出今日这般下策。” 阆风的晨钟恰好在此时响起,约莫再过三刻,赏剑会便要开始了。 知非否的面容在晨起的云彩中有些不清,越鸣砚听见他说:“越师弟,你能否替我向剑主通禀一声,容我见一面,或呈上一礼呢?” 越鸣砚犹疑了,秦湛在闭关,无论是收礼还是通禀都是不现实的事情。但知非否言辞恳切,话语动人,加上越鸣砚也担心若是贸然拒绝,反而会加深苍山与秦湛之间的裂隙。 所以他最终悄无痕迹地拂开了知非否的手,恭敬道:“实不相瞒师兄,赏剑会最后一日,将会由剑主亲开剑阁。届时与会众人皆可上山,到了那一日,师兄亲自与师尊说或许更为合适。” 知非否闻言眯了眯眼,倒也是笑了。 他看着越鸣砚,于晨光中的姿容神色比起修者,倒更像是话本里的王公贵族。他敛了敛手中的那柄扇子,倒是言真意切。 “那真是,多谢越师弟告知了。” 知非否说话慢而优雅,先前越鸣砚不觉,如今方倒感觉出来。晨钟响了第二遍,越鸣砚时间着实不多,也来不及细想,便向知非否告辞,匆匆离去了。 倒是知非否携着笑意瞧他走远,或有只毛色艳丽的鸟儿从树枝上跳在了他的肩头,叽喳叫了两声。知非否伸手摸了摸她的羽毛,淡笑道:“秦湛这个家伙居然能教出这么个心思缜密又八面玲珑的徒弟,这真出乎我的意料。是个好苗子,只可惜年纪太轻了。” 越鸣砚入阆风时便已年过十五,知非否瞧着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竟说着越鸣砚年纪轻。红色的鸟叫了两声,也不知是不是才反驳知非否的话。知非否动了动手指,驱着鸟儿飞了起来,他道:“去吧,秦湛要么不在剑阁,要么出不了剑阁也管不了外面事,她不在,这阆风就能随你高兴了。” 红色的小鸟在知非否肩头拍着翅膀绕了两圈,啼命了一声,便飞快消失在了阆风的青山里。 知非否见状敛了眉眼,像是这里什么都未曾发生过,在晨钟响起第三遍时,方慢悠悠地往主峰走了。 赏剑会一开十五日。 第十四日秦湛出了关。她其实还有些东西未曾想通,但十五日她答应了要开剑楼给越鸣砚撑场子就不会爽约。 秦湛认真道:“所以你大可和他们说,我就在山上等着你。” 越鸣砚哭笑不得,其实除了他第一次下山遇到了点麻烦外,就再也没有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当日里叫嚣的人也是因和越鸣砚同期,愤愤不过才口不择言。到了后面,全阆风皆对他礼遇有加,就算是衍阁,也维持着面子上的平静。 秦湛其实大可不必担心他的处境,更不需为他如此费心。 但秦湛既做了,越鸣砚也不是不知好坏之人。他心里记着秦湛的好,笑着应了。秦湛多看了他一眼,伸手拂了拂他肩上落尘,对他道:“去吧,师父明日在山上等你。” 第十五日,胜者逐出。是祁连剑派的弟子云松。他是南境白术国华林云氏子弟,是祁连剑派此代弟子中翘楚,也是被祁连剑派寄予了厚望的继承人。 他在赏剑会上用的是一把普通弟子剑,从一开始便了明了自己要入剑阁取剑的心思。这实在是种极为狂妄的举止,可安远明却默许了,因为他有这个资本,而他确实也做到了。 云松最后面对的敌人是大莲华寺的僧人,这位僧人看了他所有的比试,上场交手不过十招,便自认不如。 云松收了剑向眼前的同辈致礼,毫不以对方自弃比赛而轻视,反而道:“是在下失礼。大莲华寺拈花指实在是威名远扬,我实在不敢弃剑比试。” 他这话是发自内心而说,输了的大莲华寺也输的心服口服,领队的灵智大师更是对安远明道:“此子未来不可限量,十年之后摘星宴,怕是要他独领风骚了。” 安远明谦虚了几句,心里显然还是很自得的。 祁连剑派因秦湛师徒一连被阆风压制了近百年,如今终于得了云松,怎能不让他痛快。他也瞧了越鸣砚,根骨上佳,但修行太晚,要想追上云松就已是极难的事,莫要再说越过他了。 即是祁连剑派摘了魁首,那赏剑会便也该结束到了拿彩头的时候。 云松原本是无法站在台上的,因为他胜了比赛,所以终于能站在了越鸣砚的身边,在越鸣砚向他恭贺的时候,对越鸣砚投来了羡慕的视线。 越鸣砚不明白自己有什么好被羡慕,华林云氏,越鸣砚作为白术国的普通居民也听过这个名字,当今皇帝的母家,出过数代修真大能,阆风第二十任宗主就是华林云氏的子孙。 之前与越鸣砚同批的弟子里有位与华林云氏沾亲带故便已极受众人追捧,更何况是出自本家的云松? 可就是这样一位家世显赫根骨极佳,甚至刚刚胜了比赛的天之骄子认真地对越鸣砚道:“我真羡慕你。” 越鸣砚愣了一瞬,可云松已经去向宋濂见礼。待一切交接完毕后,他立于台上,目光便一直凝在剑阁的山峰上,眼里隐隐有光。越鸣砚看见了,便明白了云松那句话的意思。 他羡慕自己因着因缘巧合,竟然成了秦湛的徒弟。 越鸣砚看着云松的眼神,心里不免生出些异样的感觉,但他也知道但凡剑修都以秦湛作为最高的目标,能从秦湛手中得到剑对于他们而言,是极大的幸运和荣耀。 云松会如此期待再自然不过,他听的那些故事里,不也对秦湛极为尊崇而敬仰吗? 可越鸣砚还是难以驱散去心底的那点儿不适。他自入剑阁这么久来,因秦湛甚少出门的缘故,竟是将秦湛下意识当做了他一人的师尊,无意间忘记了秦湛并不是只得他一人敬仰的师尊,而受着剑修的尊崇,天下公认的“剑主”。 恍然间再次意识到这样的事,越鸣砚这一次心里生出的竟不是与有荣焉的自豪,而多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低落。 宋濂夸赞完了云松,对越鸣砚说:“鸣砚,领你云师兄去见你师尊吧,想是你云师兄已期待许久了。” 这话说出口其实有点儿意指云松比起祁连剑派还是更尊崇秦湛的味道,宋濂作为宗主这样说,自然是故意要压一压祁连剑派的风头,提醒他们这还是在阆风。安远明听见了,多少有些不快,可话中的对象是秦湛,而云松面上那股期待又激动的神情根本掩都掩不住,他也就叹了口气,慈爱道:“去吧。” 因是大开选剑楼,旁的参会者纵使无法进去,却也是可以在旁一观的。先前越鸣砚也和知非否说过。宋濂在越鸣砚带着云松往剑阁走时宣布了此时,当然又是很赚了一匹这些年轻一辈的好感。众人跟在两人的身后,从越鸣砚的角度看去,倒像是一群人结伴要去瞧稀罕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一梦华胥03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秦湛知道宋濂担心什么, 她也知道如何打消对方的顾虑, 秦湛道:“宗主多虑了。我只是去帮一剑江寒的忙, 顺便带着小越去历练。还有十年就是摘星宴, 我打算让小越参加。” 秦湛将话说到这一步, 宋濂自然也就放心了。秦湛若是真打算跑路了,绝对不会还在这越鸣砚,更何况她甚至提了摘星宴——摘星宴六十年一次, 是正道盛会,秦湛绝不会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 宋濂松了口气,面上还要再挽留两句,秦湛说:“我这时候走,宗主不该高兴吗?”先前在赏剑会上,宋濂为了大局几乎可以说是完全无视了衍阁的感受, 他也不得不如此,甚至说的难听一些, 哪怕这件事过了, 只要秦湛还在阆风, 他甚至不能对衍阁进行安抚——因为他必须顾及到秦湛的感受。 宋濂这个宗主做得也是极累, 好在大多时候秦湛都会配合他,这让他偶尔会觉得对不住秦湛。 此刻宋濂便觉得很对不住秦湛, 所以他思来想去, 决定死扛住朱韶作为秦湛退让的回报。宋濂对秦湛说:“秦师侄怕是不知道, 朱韶来了阆风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昨日的事情前来赔罪。他在山门下, 秦师侄若要走, 不妨直接离开。” 他暗示秦湛绕开朱韶免得麻烦,秦湛受了他的好意。 宋濂离开后,一剑江寒问秦湛:“你要走后门吗?” 秦湛道:“我为什么要走后门?” 一剑江寒想说,因为山门下有朱韶。可秦湛紧接着说:“小越第一次下山,没有走后门的道理。” 越鸣砚张了张口,复又闭上。 他对朱韶其实也很好奇,他想见一见这位师兄是什么样的。 秦湛没有意见,一剑江寒当然更没有意见。 他还是提醒了秦湛:“他昨日来的比我早,来阆风的原因不可能是宋宗主说的请罪。” 秦湛说:“我开了选剑楼,他当然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一剑江寒看了看秦湛,他觉得应该也不是因为这件事。至少从他的角度来看,朱韶并不像怨恨秦湛的样子,如果他怨恨秦湛,就不会明明已不用剑了,却还要携着朱羽剑——对于一位修五行道的术者而言,一把用不上的剑基本就是累赘。 燕白可不管那么多,他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鼓励秦湛:“对嘛,他来又怎么样,还得给他让路了?” 越鸣砚低声道:“燕白先生,话不是这么说的。” 燕白讨厌朱韶从不掩藏,他原本还想多说几句,眼角却瞥见了秦湛的表情。秦湛没什么表情,可燕白却不敢说下去了。燕白做了秦湛的剑这么多年,对于她什么时候可以任你随便叨唠什么时候会嫌你叨唠烦心可谓一清二楚。 就好比现在,秦湛一定不想听他痛骂朱韶三千字。 秦湛问:“小越,东西收拾好了吗?” 越鸣砚点了点头,他其实没什么东西,他除了几身衣裳,就只带上了秦湛送他的珠子和眠冬剑。 东西准备完毕,秦湛便打算下山了。 她许久不下山,路还是燕白引着的。 燕白絮絮叨叨:“你啊,就是太不爱动了,你们多大年纪算老来着?反正你七十岁肯定不能算老吧?可你瞧瞧,连宋濂都比你走动的多,这次出门咱们不如走的远一点,你——” 燕白的话没说完。 他的脸僵住了。 和一剑江寒以及宋濂说的一样,山门前确实有着一抹朱红色的身影在等。他孤身一人,一动不动,远远看去,真得很像一块石头。 越鸣砚终于见到了朱韶。 也许是身为半妖的缘故,朱韶长得尤为俊美,令人瞧了一眼便难以移开视线。 玉凰山的妖主比世人所想的要更年轻一些,身上已有了上位者的威势。他穿着朱红色的锦袍,袍子上用金线绣着金色的凤凰图腾,越鸣砚见到了他的头冠——那是一根碧浓滴翠的簪子,越鸣砚从说书人口中听说过,听闻玉凰山妖主号令妖族,用的就是一根碧绿的灵玉簪。 朱韶显然见到了秦湛他们,他俊美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了些许情绪。 他看着秦湛,抿紧了嘴唇,而后向她深深一拜。他似乎很久都未说过话,以致说出口的声音透着沙哑,他低声称道:“师尊。” 越鸣砚见了脚步不由缓下,连一剑江寒也多看了一眼。 可秦湛竟似毫无所觉,她未有任何停顿,自朱韶身旁而过。 燕白见了,忍不住哈哈笑出声。越鸣砚看了看秦湛,又迈步跟上。 朱韶仍然对着原来的方向深深的拜着,他头低得很,腰也弯的极下,一剑江寒见了,眼中也颇有感触。 一剑江寒看了看,他喊:“秦湛。” 秦湛被他叫住,她有些困惑的回首。朱韶看不见她,他躬着身,近乎要坠进地里去。 秦湛淡声问:“什么事?” 一剑江寒:“你说能有什么事。” 秦湛漫不经心地终于看了过去,朱韶的脸色有些苍白,他保持着先前行礼的姿势,却一言未发。 秦湛笑道:“原来是在叫我。” 秦湛说 :“这倒是不必,我原本也就没教你什么。” 朱韶的嘴唇在一瞬间绷直。 可他竟然什么也没反驳,相反,他低低道:“师尊,弟子是来请罪的。” 秦湛微微挑了眉。 朱韶道:“师尊的话弟子收到了,弟子此次前来,是为向师弟致歉。” 这倒是让秦湛生出了些惊讶。她记忆里的朱韶能言善辩,少有这么低声下气的时候。她多看了一眼看,如今的朱韶与当年在阆风相比,变了不少。这些变化不仅仅只在外部,他变得少言而稳重,内敛而富有城府,连秦湛都有些看不明白了。 秦湛沉吟了一瞬,她对越鸣砚说:“小越,你过来。” 越鸣砚原本跟一剑江寒站在一旁听壁角,突然被秦湛点名,他也有些懵。越鸣砚走了过去,向秦湛行了一礼:“师尊。” 秦湛“嗯”了一声,对他说:“你先前中毒,是他做的。他如今说要向你致歉,你便听着吧。” 越鸣砚看着面前仍然躬着身的妖主,一时有些不明所以。 秦湛道:“我在这里,他不敢做什么的,你只管听着。” 越鸣砚看了看朱韶,对秦湛道:“既是如此,弟子可否请师尊先行?我有些话,也想问一问妖主。” 秦湛对于徒弟惯来很好。越鸣砚提出这句话,秦湛是不会拒绝的。 果然秦湛颔首同意,对越鸣砚道:“我与一剑在山下等你。” 越鸣砚称是。 秦湛抬步便走,燕白道:“你就这么把小越留下?朱韶可是有过前科的!” 秦湛道:“你是觉得我在山下救不了小越?” “还是你想继续陪着朱韶?” 燕白闭了嘴,秦湛实力如何他再清楚不过,他也的确不喜欢和朱韶呆着,便干脆躲进了剑里,眼不见心不烦。 秦湛与一剑江寒不消一会儿便见不着了。朱韶直至最后也未能让秦湛受下他的礼。 他沉默着直起了身,越鸣砚看着他,温声道:“妖主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朱韶没有看他,他冷声说:“越鸣砚,直至现在,我还是很想杀了你。” 越鸣砚听着,面上并未因此生出半点儿波动,仿佛朱韶想杀的人并不是他。 朱韶忽而又笑了声。 他终于看向了越鸣砚,眼睛里透着怜悯,他道:“但我不会再杀你了。” 越鸣砚看向朱韶,他站在阆风的山门前,眉目间的神情满是可怜。 “我在剑阁五年,太明白师尊是什么样的人了,她是世上最宽容大度之人,也是世上最绝情寡义之人。” 朱韶像是知道了什么,瞧着越鸣砚笑得古怪:“越鸣砚,我之今日——早晚是你之明日。” 越鸣砚不明白朱韶为何突然说出这样奇怪的话,朱韶会有今日是他背弃秦湛在先,和别人毫无干系。越鸣砚也不认为自己会做出和朱韶一样的事情,但朱韶的眼神却瞧得越鸣砚心下不安。 越鸣砚强自镇定道:“妖主怕是说笑了,人若是持心明镜,自然不会有所谓的‘今日明日’,只有心怀异鬼者,才总会担心自己的明日未来。” 朱韶瞧着他,嗤笑了声。 他低低道:“你懂什么。” 越鸣砚的确有太多的事情不知道。 他下山的时候,秦湛和一剑江寒已等了一会儿。秦湛听见了声音,回首看了他一眼,越鸣砚见着秦湛,先前压下的不安不知为何又浮现了出来。秦湛见他面色不对,不由问了句:“怎么,朱韶欺负了你?” 越鸣砚低声道:“自然没有,只是弟子突然发觉弟子对师尊,确实知之甚少。” 秦湛问:“我一早说过,你想知道什么尽管可以来直接问我。” 越鸣砚看了看秦湛,鼓足了勇气问:“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秦湛道:“你若是不相信我说的,也可以问他。” 一剑江寒想了想,说:“我和你师父是五十年前认识的,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和你说一说我和她认识的时候。” 一剑江寒问:“你知道摘星宴吗?” 越鸣砚点头:“知道,我曾听舅舅提过,说是修真界的大会,每六十年一届,由各派的年轻弟子参与,胜者可得天下至宝。所以方才名为‘摘星’。” 一剑江寒微微笑了,他说:“我和秦湛就是上届摘星宴认识的。” “她摘了‘星’,星名‘不知春’。” 宋濂闻言,满以为越鸣砚这是要给自己递梯子,即刻道:“赏剑会是为了你得剑而庆祝,秦师侄自然是亲自到场更能显得其郑重其事。” 越鸣砚闻言笑了,他温声道:“宗主好意,弟子感激不尽。只是师尊为弟子开剑楼已是令人侧目,若是再由师尊亲至,会否让旁人觉得我门阆风无人可贺,才由着一无名小卒荣贺至此?” 宋濂闻言面色微微一变,他哪里听不出越鸣砚如此自贬是为了替秦湛避开麻烦,但越鸣砚的这话偏偏戳中了他心里最在意的东西,使他原本的年头不由产生了动摇。 宋濂迟疑道:“你是秦师侄的徒弟,这倒也未必——” 越鸣砚只是笑了笑,可他不在继续劝说,反而令宋濂越发不确定原本的决定。 他左右思量,最终竟然道:“秦师侄惯来不爱出门,还是算了吧。” 宋濂虽如此说,却在临走前对着秦湛说了句:“秦师侄这个徒弟,心思缜密,怕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秦湛闻言也笑了声,她对宋濂淡声道:“小越是我的徒弟,自然好。” 宋濂笑容不减,只是其中意味令人琢磨。他施施然走了,徒留越鸣砚心下一紧,下意识回头看向秦湛。 秦湛微微垂眸看他,她的眼中越是瞧不出什么情绪,越鸣砚心里便越怕。他知道自己在秦湛心中是怎样的,正直c谦卑c好学c勤奋——总之是个令人省心的徒弟。 但绝不是宋濂暗示的那样,是个心思复杂又隐秘的凡人。 人的经历往往会给人的性格添上许多色彩。越鸣砚是个正直的人,否则他也得不了眠冬剑。可自幼寄人篱下的生活使得他对于旁人的情绪极为敏感,更是学会了顺着旁人的心思说话c甚至引着别人的心思说话。 这样的技巧或许在凡世里,还能看做是才能。但在以修行和实力为尊的修真界——说的更直接些,在秦湛面前,绝对是歪门和邪道。 他不由的便想起被逐出门墙的朱韶,他自认比不过朱韶,那先前下意识地那些话,是否已惹得秦湛生厌了呢? 可惜燕白剑不在。若是燕白在,大概还能告诉越鸣砚一声:“不用害怕,秦湛她根本听不出来!” 越鸣砚提心吊胆,生怕因为这点儿习惯而遭厌弃于秦湛。 没想到秦湛慢慢地眨完了眼,带着点儿困惑问他:“先前宗主在我不方便问,你不希望我去会上吗?” 越鸣砚:“啊?” 越鸣砚,一位自认猜人情绪一等一的前视力不好选手,如今视力正常了,竟然看错了自己最在意对象的情绪。 秦湛的那阵沉默根本不是婉拒,而是在考虑自己若是到了会上能做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 越鸣砚明白之后简直苦笑不得,他向秦湛行了一礼,而后方温声道:“不,师尊愿意去,弟子很高兴。” 秦湛挑眉:“那为什么?” 越鸣砚想了想,还是没有将先前对宋濂的话重新说出来,他对秦湛老老实实道:“弟子以为师尊不愿去。” 秦湛:“”宅太多,连徒弟都不相信自己肯出门了。 秦湛想到这其中误会,忍不住也笑了出来。 她向越鸣砚挥了挥手:“我不去了,你去玩儿吧。” 一场众门派新锐弟子的比试争斗放在秦湛口中,便是一场玩闹,就好像她为了给越鸣砚庆祝先前随随便便就要开选剑楼一样。越鸣砚不由便好奇起秦湛是经历过什么才变成如今的模样,她现今不爱出门的个性,是否又和多年前前任阁主的入魔有关呢? 越鸣砚同秦湛告辞。 作为赏剑会的主角,他不仅要到场,还要将手中的眠冬剑至于主场剑台之中,直至最后出现了胜者,他才能取回自己的眠冬剑,并领胜者登剑阁。 越鸣砚从未见过这么多人,更从未被这么多人注意着。宋濂显然也有些担心他,倒忘了先前在剑阁上的那点儿不愉快,开口安慰了他。越鸣砚手脚有些发凉,他下意识抬头往剑阁在的那一峰看去,如今他已能透过镜片看得很清楚了。他看见了郁郁葱葱的山峰c心忽而便与这山风一同静了。 他按照宋濂教的,将眠冬剑向所有人展示了出来。银白无鞘的剑身甫登剑台,便被阵法支撑浮于空中。日光照射在它的身上,就像冬日里照射在屋檐冰棱上一般透彻流光,凉气若有若无的笼起剑台,竟在这阳春六月于剑台褐色的石面上,凝出一层冰晶薄霜。 这场景实在是美,连来自桃源的几位女修都不由轻轻赞叹了一句,祁连剑派的安远明更是夸道:“寒气凛冽,不愧为眠冬。” 那位来自桃源的女修似是想到了什么,笑着补了一句:“说起眠冬,我倒曾听我们坞主说过。昔年剑主入剑楼选剑,原也是选中了眠冬的,只是机缘巧合下,反得了仙剑燕白。” 她的同伴闻言,原本停在眠冬上的视线不由移开,她扫了一眼开口的女修,慢声道:“秦剑主的运道自然是好,舍了眠冬,还有燕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一梦华胥04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他赢了祁连剑宗的祖师, 破了苍山的玄门阵,折断了云水宫的“东流水”, 碎了桃源的“醉花阴”,最终令大莲华寺的和尚也只能对他道一声“阿弥陀佛”默许他登上青城山, 取了燕白剑。 温晦笑道:“我也并不是要这把剑,只是你们抢来抢去四十年, 抢的连青城山的花都不开了。我看那山下卖花的小姑娘绝了生计,哭得可怜, 这才上山顺便替你们拿了。” “和尚, 你给我让路, 我承你的情,这剑你要不要?” 那一年,从温晦入道算起,方才过了六十年。他用六十年,便胜了那些活了几百岁的老怪物c甚至是以连战的姿态。大莲华寺让出道的那位和尚每每回忆至此, 都会忍不住略带颤抖双手合十道佛。那把剑他当然是不会要的,他不要,温晦便拿着锁进了阆风剑阁的选剑楼里, 彻底绝了天下所有人的念想, 反倒让这都斗了四十年的修真界又复了平和。 这和尚最终如此形容温晦:“不似凡间客, 天下第一人。” 温晦的名字自此响彻天下, 别人提到他, 为了表示尊敬, 都会称一句“第一人”。 正道尊崇他, 邪道惧怕他。他是正道邪道心中真正的“天下第一人”。 所以四十年前,温晦骤然入魔背叛,完全是打了整个修真界一个措手不及。谁也无法想象昔年因卖花女一句哭诉便能不惜命人战四大宗门,为人甚至可折服大莲华寺高僧的温晦——竟然会入魔叛乱。 当时尚且是桃源弟子的绮澜尘便是不信的人之一。 她不顾桃源门规,深夜冒雨求上了阆风,求到了秦湛的面前,她恳求秦湛带回温晦,她相信这其中一定有旁人不知的误会。 在绮澜尘的心里,秦湛是温晦的徒弟,自然是会要比她还要信任温晦的清白,她这么恳求了,秦湛自然是要去救温晦的。绮澜尘求了,见秦湛答应了,便也放了心,跟着追来的人回了桃源领罚。 可等绮澜尘熬过这漫长的刑罚,出来知道的第一个消息——是秦湛以燕白剑将温晦打入了炼狱窟里。 绮澜尘难以置信,可秦湛确实是这么做了,她骗了她,辜负了她。 秦湛还能想起当时绮澜尘看她的眼神,有仇恨,但更多的是伤心。 秦湛握住了燕白的剑柄。 她叹了口气,拔出了剑。 众人只听得一声“叮”直刺灵台,吸入的呼吸尚未来得及吐出,一股巨大的c绵密的c压得人要发疯的力量骤然间c随着秦湛燕白的拔出,统治了整座山峰! 那压迫感是如此真实,像是深海里挤压内脏的巨大水压c随着水汽缠绵侵入你每一寸毛孔的跗骨之蛆,撕咬着你的每一寸神经,令人忍不住便想要张口尖叫,联想起阴沉黑暗的死亡! 宋濂靠得近,秦湛身上的气息令他心惊。他本以为秦湛已达到了此生巅峰,再难存进了,可如今一看她竟是又进了一步!宋濂的心思一时有些复杂。他是温晦的同辈又是秦湛的掌门,这对师徒的存在仿佛就是为了打破世人的固有认知。自太上元君昆仑悟道起,众人皆以为肉体坐化的逍遥仙已是人所能达到的极限。可无论是温晦还是秦湛,却已明显都强于昔年的逍遥仙了——温晦甚至成了“魔”。 宋濂心情复杂极了,一时间竟也忘了要劝阻秦湛。 修为弱一些的弟子直接被压的面色惨白灵台不稳,安远明是第一个发现不妥的人,他惊疑不定地看向秦湛,连道:“秦剑主!” 秦湛眼眸微沉,看在安远明的眼里,竟然还透着三分仁慈——安远明觉得可笑,若是秦湛当真是善男信女,早在温晦叛变的时候,她就守不住她手里的那把燕白了! 她如今拔剑,显然是缈音林踩了她的雷区。温晦之名,正道几乎无人敢提,一方面是他四十年前给众人留下的记忆实在过于可怖,更重要的另一方面——谁都知道他是秦湛心里最大的伤口,没有人敢在秦湛的面前,挖开她的伤口! 缈音林就敢。 她见秦湛拔剑,仿佛正要全印了秦湛那句“难以善了”,更是讥诮道:“剑主这是什么意思,是要以剑封口,杀了我等说出真相之人吗!” 桃源的梦曦晨是吓得最很的。她虽是缈音林的师妹,却是上任坞主最小的徒弟,不仅没有经历过四十年前的大战,更是从未遇到过今日这样可怕的场景。 她已然白了脸,伸手要抓缈音林,可缈音林的表情看起来却很奇怪。 秦湛抬了眸,她看了一眼缈音林身上桃源的服制,缓缓道:“你是绮澜尘的师妹,我不杀你。” 缈音林神色奇怪,冷笑了声:“剑主这话真奇怪,剑都拔了,还说什么杀与不杀?” “缈音林!”最先看不下去的竟是安远明,他喝道,“你发什么疯!” 缈音林道:“在场所有人的都怕秦湛,我桃源不怕!你看看这些衍阁弟子吧,死了阁主师父,连他们的宗主都不敢问一句——发疯的是我,还是你们!?” 秦湛闻言弯了弯嘴角,梦曦晨都快被吓哭了,她抓住缈音林的衣袖,颤声道:“师姐,你今日是怎么了?我们还是回去把,坞主也说过我们这次来不要多管事的!” 缈音林充耳不闻,梦曦晨抓着她忽然间只听撕啦一声——梦曦晨低头一看,她竟撕裂了缈音林的皮肤。 皮肤下露出的是血淋淋的皮肉,缈音林竟像是察觉不到任何疼痛,仍然死死盯着秦湛,梦曦晨见状吓得尖叫了一声,猛地甩开缈音林后退—— 秦湛见了,多扫了一眼在缈音林身上。缈音林表情已变得僵硬,她的脸颊后与脖颈交接的地方,被秦湛拔剑时的剑意刺破了一道细痕。 那痕迹细细地透着红色却没有沁出半点儿血珠,秦湛挑了眉。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的时候,秦湛一剑击出,剑尖堪堪停在缈音林眉心,剑锋带起的剑气如同利刀般鼓起缈音林衣袖长发,靠近她的人都不由以袖遮面,而缈音林竟像是毫无所觉! 众人便在这时听见了一声轻笑。 秦湛道:“我拔剑,是为斩妖。” 众人抬眼看去,风已停了,但缈音林的衣发却为停下。她的头发仍然在飘,衣服也因被秦湛的剑气割裂而往后去——不少弟子觉得非礼勿视,想要闭上眼,可梦曦晨随后的尖叫却让他们又转回了视线! 缈音林的表情还是那么奇怪,她的面上自眉心起先是出了一抹红点,众人起先以为她那是被剑气所伤,如今仔细一看那红点不像是血,倒像是皮下之肉。 仿佛就是为了要证明他们的想法,缈音林的面容上忽然出现了一根细细的红线。 下一秒——她头发c连同皮囊整个就如同她先前衣服一般迅速从她站立的身上剥离!梦曦晨的尖叫已经要刺破云霄,她离得最近,亲眼看着缈音林在她的眼前被秦湛的剑锋刺破了系着皮囊的结,成了一块没皮的血尸! “啊c啊c啊——!” 梦曦晨吓的厉害,她啪得跌坐在地,众人也从这几位奇诡的一幕中缓回了神。有衍阁弟子见了,惊而又恐,极尽悲愤下竟对秦湛道:“秦湛,你四十年前也是这样封人口的吗!那可是桃源的长老,你说杀竟然就杀吗!” 秦湛没有解释,相反,她剑尖上前,似是要连最后的体面都不给缈音林。 就在她剑尖出的那一刹,一只血色的鸟突然从缈音林的口中破体而出!它羽毛鲜亮红的惊人,身上甚至还带着尚未散去的血腥气!这只鸟对着秦湛便是一口血污,秦湛面色不变仍然一剑刺去,那鸟显然也不是好相与的,竟是脱离了仍在操控着缈音林,将她的尸体整个往秦湛的剑上挡去,自己抽身即离! 秦湛说过不会杀桃源的人,自然也不会去碰缈音林的尸体,她偏了剑锋,就在这一刹那,血鸟逃出了她的剑锋范围! 秦湛敛下眉目,整座剑阁都是她的剑气所在,这只鸟逃不了! 可安远明却不能让她继续出剑了。 他大声道:“秦剑主,请你收剑!” 秦湛闻言回首,在场已有许多弟子面露痛苦之色。她不过只是佯出了一剑,其中所含暴戾剑气竟已将他们压的苦不堪言。秦湛又回头看了眼越鸣砚,越鸣砚神色如常,甚至在帮着那些喘不过气的弟子运息。 秦湛:“” 燕白好不容易再得了此出鞘的机会,还没爽完,就见秦湛没了动作。他瞥见了在场弟子的惨况,忍不住气道:“这四十年安稳日子都养了些什么废物啊,四十年前你削了山头也没见有人撑不住啊?” 燕白这话倒是没说错。 前六十年争夺燕白,休息了不到十年,又打温晦。秦湛以及秦湛上一辈是基本没过什么安稳日子的,真正的安稳日子,这一百年多年来还真的只能算这近四十年。 无论如何这剑是真的不能出了。她垂着眸,神色浅淡看不出喜怒,但到底收了剑。 她收了剑,那股笼在众人心头的阴影也总算是散去了。 但秦湛那股暴戾的剑气仍然留在众人的心头弥久不散。 她这样的剑——这样的剑,真的能算是仙剑,还算是正道吗? 她的剑,比魔道最残忍的武器还要令人可怕! 所有人看着秦湛的表情再次微妙了起来。 燕白瞧在眼里,十分不爽,饱含嘲讽道:“一群没有见识的,剑乃凶器,本就主杀。要剑气和善慈悲——呵,是要拿去给大莲华寺的和尚做串铁佛珠吗?” 秦湛:“”我看你是对莲华寺的和尚有偏见。 燕白:“” 燕白干笑了两声,对秦湛道:“你来接我们吗?下午我带着小越去主峰逛了逛,怎么,这也是不行的吗?” 说道后面,燕白剑反倒理直气壮了起来,本就是秦湛让他带着越鸣砚四处走走,她既然没有限定范围,就不能责怪他领着越鸣砚去了主峰藏书楼。 秦湛瞥了燕白剑一眼,仿佛全然看穿了他的想法。燕白剑心里正泛着嘀咕,秦湛对越鸣砚道:“小越。” 越鸣砚记得秦湛说过的话,他抬起头看了过去。 他看见了秦湛的眼睛。 越鸣砚本以为会在那双眼睛里看见怒哀之类的情绪,可当他看清了之后,却发现秦湛的眼里什么情绪也没有。 她的眼睛还是那样似雪山水凝就,是平静的无波江,更是璧山间的褐色岩。 越鸣砚在一瞬间几乎以为秦湛什么都知道了,她知道自己和燕白去翻了她的典籍,知道她的徒弟大着胆子去窥探了她的隐秘。 就在越鸣砚想要开口认错的时候,秦湛总算是慢悠悠地说完了话:“我忘了要将你的名字添进剑阁志里去,你的名字怎么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一梦华胥05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越鸣砚顺着燕白剑的话看见了那栋黑色的建筑, 有些疑惑。他问道:“那一楼的剑都可以随便选吗?” 燕白剑瞥了一眼,颇为不屑,他道:“也不是。选剑楼是剑阁阁主的私产,能不能进去选剑是阁主说了算。不过听秦湛说过, 有任阁主收了很多弟子,改了规矩来着,他为自己所有的弟子大开选剑楼。后来阆风剑阁的弟子就都去那里选剑了。” 越鸣砚点了点头, 燕白剑像是想起什么, 忽而又道:“但那位阁主也立下了规矩, 一人一生只得入剑楼选一柄剑。而且他认为剑贵高洁, 所以只允许选剑者碰自己选中的剑。记着, 你选谁才能碰谁, 若是碰错了,也只能带着那柄碰错的出去。” 说到这里, 燕白剑显然有点儿心虚。 越鸣砚向选剑楼看去, 这栋足有三层的乌木四角楼从他的位置瞧去,正似一把宽剑砸在剑阁的山峰上。越鸣砚粗略以剑阁的大小估算了一下, 这楼里少说也有百把藏剑——越鸣砚又想起燕白说的那句“选剑楼是阁主的私产”——昔年剑阁豪强借此可窥见一斑。看来剑阁会被称作阆风第一阁,甚至越过宗主掌门的正法阁去, 也不是毫无缘由。 燕白剑越鸣砚沉默, 以为他是担心选剑的事情, 便对他道:“你也不用担心, 虽然那位阁主改了规矩, 但选剑楼是阁主私产这件事仍然没有变。那些剑又不是我, 不存在拿了能不能用的问题——只要秦湛同意,你拿几把都成!” 越鸣砚自幼活于凡尘,除却幼时曾被阆风修者相救外,从不曾接触过这些。他如今见着选剑楼巍峨,又听燕白说昔年曾有阁主为弟子大开选剑阁,便越发不能明白如此强大的阆风剑阁时至今日,怎么会只留下了秦湛一人,如今又只有自己这么一个传人。 他不免问燕白:“剑阁弟子如今就只有我吗?” 燕白道:“对,之前还有个朱韶的,但你也知道朱韶现在不算了。” 越鸣砚问:“师叔师伯呢还有他们收的弟子也都没有吗?” 燕白剑回忆了片刻肯定道:“你的师叔师伯我可以肯定没有,但秦湛的师叔师伯我就不清楚了应该是有的吧。” 燕白剑还有些印象,他被秦湛取走后,尚且没来得及和秦湛多说上两句话,就被她提着上了剑阁大殿。那时候剑阁乌压压地有着许多人,秦湛握着他,第一次拔他出鞘,逼退了当时剑阁上所有的人。 她没有杀人,但在那一战里,却断了很多人的剑,让燕白光是看着都觉得骨头发疼。 现在回想起来——秦湛赶走的那些人,穿着的不都是阆风剑阁弟子的服制吗? 可这些事情就牵涉到秦湛的过去,燕白不想瞒越鸣砚,可又怕秦湛怪他多嘴,干脆找个折中的办法,他道:“我虽然是六十年前入的选剑楼,但有十年的时间都被困在选剑楼的阵法里,五十年前的事情知道的也不比你多。” 对越鸣砚道:“你要是真的好奇,我知道有个地方肯定有答案!” 和别的宗门一样,阆风也有存放着各类典籍记录的藏书楼。每阁自身的藏书楼里基本只放与本楼相关的修行典籍,所以也只有本门弟子可以进入。但主峰大殿后的藏书楼则不同。这楼里摆放的都是最基础通用的典籍,又或者经典讲义,再者就是存放阆风的历史——连同正法阁,五阁所有的记录都在主峰的藏书楼里。 越鸣砚原本也只是一时困惑随口一问,并没想过要离开剑阁。但燕白剑却说没关系,回头找个理由就行。 越鸣砚拗不过燕白,只得往藏书楼去。 燕白教越鸣砚:“若是秦湛事后问起来,咱们就说咱们是去翻入门心法的,嘿,她也挑不出毛病。” 越鸣砚没有回话。这时候是各阁午课的时候,剑阁没有几个人,也就没有早晚课的规矩。越鸣砚一个人进了藏书楼,楼里这时候除了洒扫仆人外,并无弟子。 燕白道:“你要找秦湛师叔师伯那就得从她师父那找,我记得是第三十一。” 他进了楼,跟着燕白的声音直往剑阁的藏书架上,翻找着上一代剑阁阁主的记载,然而剑阁传承约有三十二代,有写着秦湛的第三十二,也有写着秦湛师祖的第三十,偏偏就是没有这第三十一。 燕白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对越鸣砚道:“别找这个了,这个估计是找不到了,宋濂肯定销毁了。” 越鸣砚一脸雾水:“销毁?好好的,宗主为什么要销毁师祖的记载。” 燕白憋了半天,觉得这事不算是秦湛的隐私,越鸣砚早晚也会知道,干脆道:“因为他背叛了嘛!他背叛阆风堕入魔道了,当年为这事,秦湛差点被关进筑阁里去。” 越鸣砚,越鸣砚被燕白随□□出来的秘密给惊呆了。 世人都知道当年除魔,阆风出力最大,可谁能想到,出力最大堪称正道楷模的阆风,竟然也出了个叛徒?这个叛徒还是除魔出力最多的剑主秦湛的师父c剑阁的第三十一代阁主? 他一时不能缓过神,燕白嘀咕着:“所以你知道秦湛运气多差了吧。好不容易修到今天这境界,师父师父背叛了,徒弟徒弟背叛了。你说她能不强吗?不强早就被钉上试剑石上用来泄愤啦。” 说着,燕白剑又叮嘱了一句当初徐启明也说过的话:“你可别学他们啊。” 越鸣砚缓回了神,他这时候方才明白为什么徐启明会让他不要信衍阁的话,秦湛又为何会说那句话。若是他未见过秦湛,只听这些过往,怕是也会认为秦湛早晚要叛变。 她有着一个背叛了的师父,又有一个背叛了的徒弟——她就算说自己没有离开阆风的意思,怕是连宋濂自己也不敢尽信。 若是他信,又何必半逼着秦湛收徒呢? 山下从来不提这件事也是顺利成章了,和朱韶的背叛不同,燕白剑主的师父背叛——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从阆风的态度来看,在修真界里敢提的人怕也不多。几十年一过,修真界讳莫如深,山下自然也就忘了燕白剑主师父的事,只会记得她是如何英勇。 越鸣砚想了想,抽出了第三十代阁主的记载看。第三十代阁主道号玉玑,活了近五百岁,最后因无法突破修为界限而寿元耗尽,坐化于剑阁。他在位的时候,剑阁一共收徒三十七人,普通洒扫弟子有一百六十八人。他直到四百五十岁才收了第三十一代阁主,并最终将阁主之位传给了他。 也就是说,秦湛是有师叔师伯的。 越鸣砚看着书简,第三十一代阁主的名字被墨迹给污了,只能瞧出是两个字。 他又去翻秦湛还在记载中的典籍,发现她的典籍里无人敢用墨涂,可有关她的师父,这第三十一代阁主的事情都被施了咒语,根本瞧不清楚。不过好在他们在秦湛的记载里找到了有关剑阁无人的真相。 典籍里记载了这么一句话:湛年双十,取燕白,驱剑阁众。 越鸣砚垂下眼,燕白剑是知道这件事的,所以他也只是咳嗽了一声,假意道:“哎我想起来了,对,是这么回事,秦湛那时候就很厉害啦。” 秦湛在修行上就是一个怪物。她二十岁的达到的境界已经是许多人穷其一生也未必能触摸到的天花板。但能做的到,和为什么要做又是另一回事。 燕白告诉了他剑阁为何无人,却不肯告诉他理由。秦湛当年为什么要将剑阁的弟子都赶走呢?当时的宗主和前阁主竟也没说话吗?这实在不像是秦湛会做的事情。若说这是那位入了魔的前阁主所下的命令,越鸣砚倒觉得更说的通些。 越鸣砚已经察觉到燕白引导他来查阅典籍,是因为不想过多的去说秦湛的私事,也就不再多问。他发现他的师尊就像一个巨大的谜团,所有人都对她又敬又怕,而她自己却毫不在意,任凭他们缄口不言又或传蜚语流言。她只是坐在剑阁里,手指搭在她的剑上,便无人敢犯。 越鸣砚轻声问道:“前任阁主是四十年前才叛变的,燕白先生应该见过他?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燕白嘀咕了几句,最后道:“很难形容,你要真想知道,还是去问秦湛吧。” 燕白拒绝告诉他,这也在情理之中。越鸣砚面上未多显神色,他将书卷掩了,搁回原来的地方。正欲出门的时候,碰上了正法阁最新收的那批弟子。 整理藏书阁是正法弟子的课业之一,他们互相嬉笑着结伴走来,刚进门就遇上了要出去的越鸣砚。 越鸣砚显然也有些惊讶,他拱手向众人见了礼。 那些弟子瞧见了他,心中不免生出些嫉恨。所有人都未曾放在眼中的一个半瞎,最后竟然入了剑阁,成了秦湛的徒弟——这实在是件很难不让人嫉妒的事。 剑阁不同于其他四阁,其他四阁弟子众多,纵使入选,也未必能的阁主亲传,纵使得阁主亲传,也未必能成此阁传人。 剑阁不一样,秦湛不喜欢收徒,她如果收了徒弟,便一定是当传人教养的。 瞧啊,这个瞎子不过入剑阁一天,秦湛不就找到了办法,让他能视物了吗? 为首的一名弟子有些沉不住气,见越鸣砚见了礼,讥笑道:“越师弟怎么会来这里,这里的书籍字小,师弟能看见吗?” 越鸣砚道:“多谢师兄关心,已经能看见了。” 那弟子被他话一堵,脸色不佳,他身后人直接道:“越瞎子,别以为你当了剑主的徒弟就能得意!剑主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离阆风了,你又不是剑主,到时候能在剑阁待几天,可难说下一面是不是试剑石上见呢!” 越鸣砚得知了秘密,如今倒也听懂了对方话里的影射。他不免想起了秦湛那句“有趣”——他们明明就不信她,却又要摆出诸多做派来,只怕她真的成了他们不信的样子——正如这些弟子,明明话里话外都指着秦湛的过去不够“清白”,可口里偏偏还尊称着“剑主”,好似这样就能两相皆安了。 越鸣砚笑了笑,平静说:“能待多久算多久,有一天过一天,下一面见了再与师兄见礼。” 他这副云淡风轻含笑平和的模样瞧在旁人眼里,自然是无端刺目。 不只是谁混在人群中悄悄捏了决,一道惊雷打在了他的膝盖上。越鸣砚膝窝一软,差点跪下。他虽未跪下,却也狼狈的摔了一跤。众人见状嘻哈大笑,越鸣砚倒是没什么,静静站了起来,弹了弹衣摆上的灰尘,便要离开。 那些人见他要离开,少不得出手阻拦。 燕白剑在一旁看的肺都要气炸,叫着“小越你等着我这就去叫秦湛!”,越鸣砚一听,脸上的神色才微微变了。 他顺着声音要去追燕白剑,却瞥见了悄悄伸出要绊他的脚。越鸣砚垂眸,面无表情的一脚从那只脚上踏了过去,这人一声惨叫,众人连忙回首去看,也忘了继续拦越鸣砚,倒让越鸣砚就这么走了。 越鸣砚一出门,就低声道:“燕白先生,燕白先生您还在吗?我没事的,您实在不必去寻师尊!” 燕白剑根本还没来得及走远,他就在越鸣砚的上空,瞧着越鸣砚眼中露出的焦急,好半晌才道:“我还没来得及去。” 越鸣砚松了口气。 燕白剑瞧着越鸣砚,瞧着瞧着笑了,他飘在了越鸣砚的身边,笑着道:“你这个人真有意思,说你懦弱吧,你又有胆子踩人那么狠一脚,说你狠吧,你前面又够忍让的。” 越鸣砚愣了愣,故而解释:“晚辈晚辈只是被舅舅教导过,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 燕白剑接口:“杀他全家?” 越鸣砚:“自当防卫。”他叹了口气,叹气后又笑了,他对燕白道:“燕白先生,我不会背叛阆风的。” 他说的很温柔,也很郑重:“师尊给了我第二条路,我会好好走下去,绝不会背离它。” 云松道:“这次上阆风,本想是向剑主请教一二的,结果没想到剑主不下剑阁。” 他说坦荡遗憾,是个纯粹实在的剑修,越鸣砚也不由出声安慰:“会有机会的。” 云松笑道:“借你吉言。” 两人说话间便以上了剑阁。云松见到了剑阁山门前立着的约莫有十丈高的试剑石,见着试剑石上苍劲有力的剑阁二字,忍不住问云松:“这是剑主手笔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一梦华胥06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她忍不住嘀咕。 宋濂闻言, 面上的表情急切,他一拍大腿,对秦湛道:“你管白菜还是青菜,挑两个啊!” 话一出口,两人齐齐愣住。 宋濂低咳了一声,补救道:“那个,剑阁毕竟是阆风第一阁,终日里只有你一个阁主也不是个事, 哪怕收回去做些洒扫录书的活计,你也收个徒弟吧。” 宋濂说得恳切, 秦湛闻言顿了一瞬, 方才淡淡道:“二十年前你劝我收朱韶为徒的时候, 就是这番说辞了。” 宋濂听见了“朱韶”的名字,面上不由浮出尴尬的情绪。 秦湛作为燕白剑主c正道默认的魁首, 在修行路上可以称得上被天眷顾,命途坦荡。唯有师门——算是她此生最大的污点。 师父便不提了,事情大到至今无人敢提。二十年前,宋濂好不容易说动了她收下东境的小皇子朱韶为徒——本以为会迎来一段“薪尽火传”的佳话, 却万万想不到迎来的却是朱韶窃宝背叛山门! 别说秦湛, 连宋濂都想不到。谁能想到东境的小皇子竟然是皇妃给东境王戴的一顶绿帽, 他实则是个半妖,入阆风只是为了隐藏身世, 更是为了窃取阆风的舍利珠回归妖界。 朱韶背叛一事, 无疑在秦湛好不容易才白起来的履历上又重新添上重墨。 这前后两件事这么一加, 全修真界都觉得秦湛的师门有问题,就连秦湛自己也早晚有一天要叛变,只是去她师父那里还是去她徒弟那里没争出个定论罢了。 包括宋濂自己,也曾噩梦惊醒,害怕着秦湛有朝一日真叛变了。 但他作为一个经历过四十年前大战的阆风宗主,秦湛的这句话显然并不能令他就此放弃自己的打算。宋濂浮尘一甩,谆谆善诱:“秦师侄,话不能这么说。当年的事情是谁也想不到的意外,这意外如今于你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更何况都已经过了这么些年——” 宋濂激将道:“难道秦师侄是个因噎废食者,不过一次的意外,就再也不收徒弟了吗?” 秦湛没有说话。 她的腰侧还配着她的那把燕白剑,只有她能看见的剑灵就坐在阆风最为威严的祖师像顶上,盘着腿自上而下的瞧着那群白菜,对秦湛道:“你们家老头子在匡你呢,他就是想让你收徒弟,和阆风的关系更紧密些,好把你绑死在他的船上,千万别下船了,让他出去可以继续做他天下第一的阆风宗主。” 秦湛微微抬了眼,便瞧见燕白剑的剑灵坐在祖师像的头顶,一张少年意气的面孔上正朝她做着怪脸。 秦湛知道宋濂的顾虑,秦湛修的剑道往往又被戏称为“无情道”。因为走这条道的修者,往往修为越高情绪越少c对外界的反应越淡。 正如秦湛的师父离开阆风离开的毫无留念,秦湛的徒弟朱韶窃宝时也毫无犹豫一样——宋濂作为阆风的宗主,会担心秦湛有朝一日背弃阆风也是人之常情。 燕白剑见秦湛没什么反应,便从像上跃下,似一阵风般飘在她的身边,皱着眉头道:“你真打算收徒?你忘了朱韶那小子怎么对你的啦。” 秦湛仍然没怎么说话,宋濂见状也不好多说,只能摇着头叹息着先去主持大局。秦湛见宋濂走了,这才慢慢道:“不是你劝我收徒吗?这会儿怎么又捡着驳斥宗主的话说。” 燕白剑道:“我什么时候劝你——”他话说到一半,显然是想起了什么,面上一时有些讪讪,却又嘴硬:“我劝的那是收徒吗?我是劝你不要一个人住了!” “你自己算算,炼狱窟后已经过了多少年,这些年里你无寸进。秦湛,于剑道你已经比当年的温晦还要走的远了,可却始终无法走上那最后一步。你仔细想想这是什么问题,肯定是心境的问题嘛!” “你整天就是一个人练剑,心境怎么可能提高。你得入世,可入世和收徒是一回事吗?” 秦湛道:“差不多。宋濂想给剑宗留后,你希望我修心。我收个徒弟,不是既能给剑宗留后,又能修心?” 燕白剑忍不住翻白眼:“你倒是一举两得。” 秦湛道:“我只是被说动了。” 秦湛向殿前的广场看去,数十名少年着道观正向宋濂行弟子礼,念弟子规。从她的角度看去,确实是水汪汪的一片。 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燕白剑见秦湛心意已决,撇了撇嘴角也只能往下看去。他瞧着瞧着“咦”了一声。 秦湛倒是不太在意,燕白剑灵瞧着是少年模样,心性也是少年心性。忽喜忽怒,秦湛也懒得去管。 她看了一圈,心里大约有了底,便也走了下去。 宋濂这时刚刚主持完仪式,打算将这批弟子根据天赋分去各阁去,各阁的阁主也在现场,只等着宗主宣布结果,领着自己心仪的弟子回去。 所以秦湛下来的时候,不仅宋濂十分意外,连在场的几位阁主也十分意外。 药阁的阁主竟然一个没忍住,直接道:“秦湛,你还活着呐?” 秦湛微微笑了笑:“对,没死。” 药阁的阁主自知失言,脸上表情也不太好看,扭过头不再说话。秦湛在场扫了一圈,找到剑阁的那把空椅子。她慢悠悠地走去了剑阁的椅子前,又慢悠悠的坐了下去。 所有人的视线都盯在了她的身上,她笑道:“怎的,这把椅子我不能坐?” 剑阁是阆风第一阁,位置永远在宗主下第一位。秦湛是剑阁的阁主,更是因燕白剑而被众人尊称为“剑主”的修者。莫说剑阁的椅子,怕是宋濂的椅子她也是可以坐一坐的。 众人听见她的问话,极为不自然的强硬将视线移开。只有衍阁的阁主阴阳怪气的说了句:“几十年不见的大忙人出现了,这收徒的事宜是不是得重来了?倒是不知道咱们看中的那些有没有这个福气入剑主的眼。” 秦湛听了这一句,倒是没什么话。 宋濂听见了这话,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求爹爹告奶奶才让秦湛下了剑阁,秦湛若是肯收徒弟,别说是已经被其他阁主看中,哪怕是他已经收入门下的弟子——只要秦湛肯点头,他立马打包给送上去! 因门中出了叛徒的缘故,阆风在剑宗的地位一直有些尴尬,这一二分的尴尬全靠着秦湛才无人敢犯。这一点宋濂清楚,全阆风都清楚。衍阁的阁主自然也清楚。 但他的师父当年惨死在秦湛的师父手里,他对于秦湛总是无法放平心态,不刺上一两句浑身都不舒服。 秦湛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她对于衍阁阁主的话总是左耳进右而出。 “都是快百岁的人了,还学不会好好说话吗!” 宋濂皱着眉教训了一句,衍阁阁主阴沉着脸,冷哼了一声,倒也不再多言。 秦湛敲了敲桌沿,顿了一瞬道:“这样吧,大家挑,挑剩下的那个跟我走怎么样?” 她的声音淡道听不出情绪:“总不会连挑剩下的弟子都没有吧。” 当然会有挑剩下的。 只是那些挑剩下的不是天赋一般便是心性不纯,这些弟子往往会被留着做外门弟子,负责山门的杂事琐事,实在毫无前途可言。这样的弟子,别说是五阁阁主,便是山下那些小门小派,怕都是未必乐意收入门。 秦湛作为剑主,阆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人,选挑剩下的? ——就算她肯,也未必有人敢。 众阁主面面相觑,无人说话,衍阁阁主闻言,轻笑了声,他道:“好呀,剑主一言既出,我们当然求之不得。剑主瞧见三排四列的那孩子了吗?” 秦湛朝他说的方向看去,见是名模样俊秀的少年。他瞧起来有些拘谨,跟在前一位弟子的身后,面色端肃。 衍阁阁主懒懒道:“他的资质不错,只是瞧不大清东西。剑主也别说我等欺人,阆风五阁里,只有剑阁有手有脚就能练出点名堂,这弟子手脚俱全,悟性也颇高,做个剑阁的弟子倒也勉强够格。” 衍阁阁主这话一出,连药阁的阁主都忍不住皱眉。 她忍不住道:“剑阁最为凶险,与人论剑棋差一招便是身损命消,你与秦湛生气便生气,为何要拿个孩子的未来玩闹!” 衍阁阁主讥诮道:“你悲天悯人,不如将他收回去做你的嫡传弟子啊?” 宋濂见衍阁阁主越发不像样,重重拍了椅背扶手,他怒道:“闹什么呢!都是师兄妹,闹成这样给谁看!” 衍阁阁主面露不愉,秦湛却道:“可以。” 宋濂:“秦师侄,你慢慢选,不用着急。” 秦湛道:“可以,我说了大家挑剩下的给我。既然这个是大家不要的,那就跟我回剑阁吧。” 秦湛这话说完,宋濂目瞪口呆,连衍阁阁主都惊住了。 他忍不住嘲弄道:“秦剑主还真是有教无类啊,只是不知道你教的这一个是为剑阁留后,还是为你师父和大徒弟送人手啊。” 他这话一说,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宋濂再也忍不住,他对衍阁阁主道:“你要是不会说话就闭嘴!” 衍阁阁主自知失言也有些懊恼,秦湛已经站了起来。 她道:“我倒不是有教无类,只是衍阁主有句话确实没说错。我剑阁,的确有手有脚就能练出名堂。不像天泽师弟你——眼睛虽好,这么些年练下来,还是走不过我十招。” 宴天泽面色大变,他正要开口却被宋濂一个眼神逼了回去。 秦湛与药阁阁主打了招呼,她道:“阙阁主,我徒弟眼睛不好,怕是日后多有麻烦的地方,还请见谅。” 阙如言道:“谈不上,若他真成了剑阁传人,我自当尽力。” 得了这句话,秦湛便也不多言,与其余几人点头示意,便踏入了广场前。 她甫一露面,便引得殿前弟子一阵骚动。 秦湛已四十年不曾下剑阁,这些弟子当然不认得她到底是谁。 可他们认得秦湛腰侧的剑。 剑身黝黑,唯有刀刃一抹雪白,似春燕腹羽。 那是燕白,一百年前从天而降,世上仅此一把的仙剑“燕白”。 燕白剑是阆风剑阁剑主秦湛的剑,看见这把剑,这些弟子们立刻便明白了自己面前的是谁。 当今的第一人就站在所有人的面前,看样子似乎要选一个徒弟。 这实在是一件让人激动的事情。 所有人虽仍低着头,却掩不住冲动。这时候,眼睛看不清的人倒是极为好找了。在所有面露喜色的弟子中,唯有他瞧不清燕白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脸上端肃的表情里添进了茫然,在一群白菜间极为好认。 “挺有趣的。”燕白剑坐在枝头,对秦湛道。 是挺有趣的。 秦湛伸出了自己的手,对着少年道:“从今天起,我就是你师父了。” 秦湛知道宋濂担心什么,她也知道如何打消对方的顾虑,秦湛道:“宗主多虑了。我只是去帮一剑江寒的忙,顺便带着小越去历练。还有十年就是摘星宴,我打算让小越参加。” 秦湛将话说到这一步,宋濂自然也就放心了。秦湛若是真打算跑路了,绝对不会还在这越鸣砚,更何况她甚至提了摘星宴——摘星宴六十年一次,是正道盛会,秦湛绝不会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 宋濂松了口气,面上还要再挽留两句,秦湛说:“我这时候走,宗主不该高兴吗?”先前在赏剑会上,宋濂为了大局几乎可以说是完全无视了衍阁的感受,他也不得不如此,甚至说的难听一些,哪怕这件事过了,只要秦湛还在阆风,他甚至不能对衍阁进行安抚——因为他必须顾及到秦湛的感受。 宋濂这个宗主做得也是极累,好在大多时候秦湛都会配合他,这让他偶尔会觉得对不住秦湛。 此刻宋濂便觉得很对不住秦湛,所以他思来想去,决定死扛住朱韶作为秦湛退让的回报。宋濂对秦湛说:“秦师侄怕是不知道,朱韶来了阆风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昨日的事情前来赔罪。他在山门下,秦师侄若要走,不妨直接离开。” 他暗示秦湛绕开朱韶免得麻烦,秦湛受了他的好意。 宋濂离开后,一剑江寒问秦湛:“你要走后门吗?” 秦湛道:“我为什么要走后门?” 一剑江寒想说,因为山门下有朱韶。可秦湛紧接着说:“小越第一次下山,没有走后门的道理。” 越鸣砚张了张口,复又闭上。 他对朱韶其实也很好奇,他想见一见这位师兄是什么样的。 秦湛没有意见,一剑江寒当然更没有意见。 他还是提醒了秦湛:“他昨日来的比我早,来阆风的原因不可能是宋宗主说的请罪。” 秦湛说:“我开了选剑楼,他当然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一剑江寒看了看秦湛,他觉得应该也不是因为这件事。至少从他的角度来看,朱韶并不像怨恨秦湛的样子,如果他怨恨秦湛,就不会明明已不用剑了,却还要携着朱羽剑——对于一位修五行道的术者而言,一把用不上的剑基本就是累赘。 燕白可不管那么多,他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鼓励秦湛:“对嘛,他来又怎么样,还得给他让路了?” 越鸣砚低声道:“燕白先生,话不是这么说的。” 燕白讨厌朱韶从不掩藏,他原本还想多说几句,眼角却瞥见了秦湛的表情。秦湛没什么表情,可燕白却不敢说下去了。燕白做了秦湛的剑这么多年,对于她什么时候可以任你随便叨唠什么时候会嫌你叨唠烦心可谓一清二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一梦华胥07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阆风的此代宗主宋濂站在正殿前, 远远瞧着正殿广场上站着的那一溜烟少年, 硬着头皮对自己身侧的白袍束冠女修开了口。 宋濂道:“秦师侄, 我看这批新上山的弟子中不乏根骨出众者, 你要不要挑几个回去做徒弟?” 秦湛闻言, 眉睫动了动。 她扫了一眼台下乌泱泱的一群, 阆风派普通弟子的服制是白裳绿纹碧玉冠,从她的角度看去简直就是一把把新鲜的白菜,俏生生的立在菜农摊位上。 “这挑徒弟还是挑白菜。” 她忍不住嘀咕。 宋濂闻言,面上的表情急切,他一拍大腿, 对秦湛道:“你管白菜还是青菜, 挑两个啊!” 话一出口, 两人齐齐愣住。 宋濂低咳了一声, 补救道:“那个,剑阁毕竟是阆风第一阁,终日里只有你一个阁主也不是个事, 哪怕收回去做些洒扫录书的活计, 你也收个徒弟吧。” 宋濂说得恳切, 秦湛闻言顿了一瞬, 方才淡淡道:“二十年前你劝我收朱韶为徒的时候, 就是这番说辞了。” 宋濂听见了“朱韶”的名字,面上不由浮出尴尬的情绪。 秦湛作为燕白剑主c正道默认的魁首, 在修行路上可以称得上被天眷顾, 命途坦荡。唯有师门——算是她此生最大的污点。 师父便不提了, 事情大到至今无人敢提。二十年前,宋濂好不容易说动了她收下东境的小皇子朱韶为徒——本以为会迎来一段“薪尽火传”的佳话,却万万想不到迎来的却是朱韶窃宝背叛山门! 别说秦湛,连宋濂都想不到。谁能想到东境的小皇子竟然是皇妃给东境王戴的一顶绿帽,他实则是个半妖,入阆风只是为了隐藏身世,更是为了窃取阆风的舍利珠回归妖界。 朱韶背叛一事,无疑在秦湛好不容易才白起来的履历上又重新添上重墨。 这前后两件事这么一加,全修真界都觉得秦湛的师门有问题,就连秦湛自己也早晚有一天要叛变,只是去她师父那里还是去她徒弟那里没争出个定论罢了。 包括宋濂自己,也曾噩梦惊醒,害怕着秦湛有朝一日真叛变了。 但他作为一个经历过四十年前大战的阆风宗主,秦湛的这句话显然并不能令他就此放弃自己的打算。宋濂浮尘一甩,谆谆善诱:“秦师侄,话不能这么说。当年的事情是谁也想不到的意外,这意外如今于你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更何况都已经过了这么些年——” 宋濂激将道:“难道秦师侄是个因噎废食者,不过一次的意外,就再也不收徒弟了吗?” 秦湛没有说话。 她的腰侧还配着她的那把燕白剑,只有她能看见的剑灵就坐在阆风最为威严的祖师像顶上,盘着腿自上而下的瞧着那群白菜,对秦湛道:“你们家老头子在匡你呢,他就是想让你收徒弟,和阆风的关系更紧密些,好把你绑死在他的船上,千万别下船了,让他出去可以继续做他天下第一的阆风宗主。” 秦湛微微抬了眼,便瞧见燕白剑的剑灵坐在祖师像的头顶,一张少年意气的面孔上正朝她做着怪脸。 秦湛知道宋濂的顾虑,秦湛修的剑道往往又被戏称为“无情道”。因为走这条道的修者,往往修为越高情绪越少c对外界的反应越淡。 正如秦湛的师父离开阆风离开的毫无留念,秦湛的徒弟朱韶窃宝时也毫无犹豫一样——宋濂作为阆风的宗主,会担心秦湛有朝一日背弃阆风也是人之常情。 燕白剑见秦湛没什么反应,便从像上跃下,似一阵风般飘在她的身边,皱着眉头道:“你真打算收徒?你忘了朱韶那小子怎么对你的啦。” 秦湛仍然没怎么说话,宋濂见状也不好多说,只能摇着头叹息着先去主持大局。秦湛见宋濂走了,这才慢慢道:“不是你劝我收徒吗?这会儿怎么又捡着驳斥宗主的话说。” 燕白剑道:“我什么时候劝你——”他话说到一半,显然是想起了什么,面上一时有些讪讪,却又嘴硬:“我劝的那是收徒吗?我是劝你不要一个人住了!” “你自己算算,炼狱窟后已经过了多少年,这些年里你无寸进。秦湛,于剑道你已经比当年的温晦还要走的远了,可却始终无法走上那最后一步。你仔细想想这是什么问题,肯定是心境的问题嘛!” “你整天就是一个人练剑,心境怎么可能提高。你得入世,可入世和收徒是一回事吗?” 秦湛道:“差不多。宋濂想给剑宗留后,你希望我修心。我收个徒弟,不是既能给剑宗留后,又能修心?” 燕白剑忍不住翻白眼:“你倒是一举两得。” 秦湛道:“我只是被说动了。” 秦湛向殿前的广场看去,数十名少年着道观正向宋濂行弟子礼,念弟子规。从她的角度看去,确实是水汪汪的一片。 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燕白剑见秦湛心意已决,撇了撇嘴角也只能往下看去。他瞧着瞧着“咦”了一声。 秦湛倒是不太在意,燕白剑灵瞧着是少年模样,心性也是少年心性。忽喜忽怒,秦湛也懒得去管。 她看了一圈,心里大约有了底,便也走了下去。 宋濂这时刚刚主持完仪式,打算将这批弟子根据天赋分去各阁去,各阁的阁主也在现场,只等着宗主宣布结果,领着自己心仪的弟子回去。 所以秦湛下来的时候,不仅宋濂十分意外,连在场的几位阁主也十分意外。 药阁的阁主竟然一个没忍住,直接道:“秦湛,你还活着呐?” 秦湛微微笑了笑:“对,没死。” 药阁的阁主自知失言,脸上表情也不太好看,扭过头不再说话。秦湛在场扫了一圈,找到剑阁的那把空椅子。她慢悠悠地走去了剑阁的椅子前,又慢悠悠的坐了下去。 所有人的视线都盯在了她的身上,她笑道:“怎的,这把椅子我不能坐?” 剑阁是阆风第一阁,位置永远在宗主下第一位。秦湛是剑阁的阁主,更是因燕白剑而被众人尊称为“剑主”的修者。莫说剑阁的椅子,怕是宋濂的椅子她也是可以坐一坐的。 众人听见她的问话,极为不自然的强硬将视线移开。只有衍阁的阁主阴阳怪气的说了句:“几十年不见的大忙人出现了,这收徒的事宜是不是得重来了?倒是不知道咱们看中的那些有没有这个福气入剑主的眼。” 秦湛听了这一句,倒是没什么话。 宋濂听见了这话,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求爹爹告奶奶才让秦湛下了剑阁,秦湛若是肯收徒弟,别说是已经被其他阁主看中,哪怕是他已经收入门下的弟子——只要秦湛肯点头,他立马打包给送上去! 因门中出了叛徒的缘故,阆风在剑宗的地位一直有些尴尬,这一二分的尴尬全靠着秦湛才无人敢犯。这一点宋濂清楚,全阆风都清楚。衍阁的阁主自然也清楚。 但他的师父当年惨死在秦湛的师父手里,他对于秦湛总是无法放平心态,不刺上一两句浑身都不舒服。 秦湛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她对于衍阁阁主的话总是左耳进右而出。 “都是快百岁的人了,还学不会好好说话吗!” 宋濂皱着眉教训了一句,衍阁阁主阴沉着脸,冷哼了一声,倒也不再多言。 秦湛敲了敲桌沿,顿了一瞬道:“这样吧,大家挑,挑剩下的那个跟我走怎么样?” 她的声音淡道听不出情绪:“总不会连挑剩下的弟子都没有吧。” 当然会有挑剩下的。 只是那些挑剩下的不是天赋一般便是心性不纯,这些弟子往往会被留着做外门弟子,负责山门的杂事琐事,实在毫无前途可言。这样的弟子,别说是五阁阁主,便是山下那些小门小派,怕都是未必乐意收入门。 秦湛作为剑主,阆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人,选挑剩下的? ——就算她肯,也未必有人敢。 众阁主面面相觑,无人说话,衍阁阁主闻言,轻笑了声,他道:“好呀,剑主一言既出,我们当然求之不得。剑主瞧见三排四列的那孩子了吗?” 秦湛朝他说的方向看去,见是名模样俊秀的少年。他瞧起来有些拘谨,跟在前一位弟子的身后,面色端肃。 衍阁阁主懒懒道:“他的资质不错,只是瞧不大清东西。剑主也别说我等欺人,阆风五阁里,只有剑阁有手有脚就能练出点名堂,这弟子手脚俱全,悟性也颇高,做个剑阁的弟子倒也勉强够格。” 衍阁阁主这话一出,连药阁的阁主都忍不住皱眉。 她忍不住道:“剑阁最为凶险,与人论剑棋差一招便是身损命消,你与秦湛生气便生气,为何要拿个孩子的未来玩闹!” 衍阁阁主讥诮道:“你悲天悯人,不如将他收回去做你的嫡传弟子啊?” 宋濂见衍阁阁主越发不像样,重重拍了椅背扶手,他怒道:“闹什么呢!都是师兄妹,闹成这样给谁看!” 衍阁阁主面露不愉,秦湛却道:“可以。” 宋濂:“秦师侄,你慢慢选,不用着急。” 秦湛道:“可以,我说了大家挑剩下的给我。既然这个是大家不要的,那就跟我回剑阁吧。” 秦湛这话说完,宋濂目瞪口呆,连衍阁阁主都惊住了。 他忍不住嘲弄道:“秦剑主还真是有教无类啊,只是不知道你教的这一个是为剑阁留后,还是为你师父和大徒弟送人手啊。” 他这话一说,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宋濂再也忍不住,他对衍阁阁主道:“你要是不会说话就闭嘴!” 衍阁阁主自知失言也有些懊恼,秦湛已经站了起来。 她道:“我倒不是有教无类,只是衍阁主有句话确实没说错。我剑阁,的确有手有脚就能练出名堂。不像天泽师弟你——眼睛虽好,这么些年练下来,还是走不过我十招。” 宴天泽面色大变,他正要开口却被宋濂一个眼神逼了回去。 秦湛与药阁阁主打了招呼,她道:“阙阁主,我徒弟眼睛不好,怕是日后多有麻烦的地方,还请见谅。” 阙如言道:“谈不上,若他真成了剑阁传人,我自当尽力。” 得了这句话,秦湛便也不多言,与其余几人点头示意,便踏入了广场前。 她甫一露面,便引得殿前弟子一阵骚动。 秦湛已四十年不曾下剑阁,这些弟子当然不认得她到底是谁。 可他们认得秦湛腰侧的剑。 剑身黝黑,唯有刀刃一抹雪白,似春燕腹羽。 那是燕白,一百年前从天而降,世上仅此一把的仙剑“燕白”。 燕白剑是阆风剑阁剑主秦湛的剑,看见这把剑,这些弟子们立刻便明白了自己面前的是谁。 当今的第一人就站在所有人的面前,看样子似乎要选一个徒弟。 这实在是一件让人激动的事情。 所有人虽仍低着头,却掩不住冲动。这时候,眼睛看不清的人倒是极为好找了。在所有面露喜色的弟子中,唯有他瞧不清燕白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脸上端肃的表情里添进了茫然,在一群白菜间极为好认。 “挺有趣的。”燕白剑坐在枝头,对秦湛道。 是挺有趣的。 秦湛伸出了自己的手,对着少年道:“从今天起,我就是你师父了。” 他们口称着护主,眼睛还是不免往秦湛那儿飘。 衍阁弟子和尸血鸟实在是选得太好了,无论是朱韶为了秦湛出气,还是秦湛与朱韶勾结都能说得通,简直像一块牛皮膏药,一不小心黏上了,就再也撕不开。 安远明和宋濂互相看了一眼,都意识到这事不能再发酵下去了,他们打定了主意要将锅推给玉凰山。 然而还没等的及他们想好说辞,秦湛开了口。 她道:“不是朱韶。” 一剑江寒赞同:“的确不是朱韶。” 宋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一梦华胥08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你有没有想过, 他让你用这种手段, 甚至给了你这样的帕子——为得就是要让我发现是他做的吗?” 明珠怕得更厉害, 她跪着额头抵在冰凉的玉砖上, 发丝凌乱的几乎看不出这是她。 秦湛见状柔了神情,她弯下腰,扶起了她, 拿着帕子替明珠擦去了脸上又怕又慌的眼泪, 叹息道:“你看你, 我还什么都没有做你就怕成这样。你这么怕,又为什么要答应朱韶呢?” 跪在地上的明珠终于止了颤抖,她抬起了头,瞧着秦湛,总算是低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她说:“剑主, 我是玉凰山的半妖,无论妖主想做什么, 我们都只能听命。” “他是要越公子死的,就算没有我, 还会再有第二个,您若是真的为越公子好, 便将他逐出门下吧。” 她说着声音中倒当真多了些真情:“他每夜每夜,都痛得如坠深渊炼狱, 明明就不该是走此道的人, 纵使我没有做今日的事情, 剑主难道就能保证他能顺利的走下去, 不会走火入魔依然丢了性命吗?” 她大起了胆子,抖着声音直言道:“温c温——”她终究还是没敢念出那名字,转口道:“——那一位当年贵为大道之下第一人!距破碎虚空只差一步!可他仍然入了魔,剑主您——” 她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秦湛的视线已经变了。 她惯来少有情绪的眼里全是冰,每一根凝起的冰锥都掐住了明珠的脖子,再也让她说不出话。 秦湛道:“我不杀你。” 明珠松了口气,但秦湛紧接着道:“回去告诉朱韶。再有下次,我亲自去玉凰山斩了他的脑袋。” 燕白剑来的时候,越鸣砚的屋子里已经只剩下秦湛和昏迷中的越鸣砚。 秦湛的手指点在越鸣砚的眉心,很显然在为他驱毒。燕白在一旁见了,心也放下,双手背在身后便对秦湛道:“我在后山找到真正的‘明珠’了,只是昏迷性命暂且无忧。” 秦湛微微颔首。 燕白又问:“你怎么发现这个‘明珠’不对的?她身上可一点妖气都没有。” 秦湛道:“她对我太感兴趣了。” 燕白闻言一头雾水:“对你感兴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难不成还要对小越感兴趣?” 秦湛又道:“她勾兑的酒。” 燕白又问:“酒又怎么了?” 秦湛顿了一瞬才道:“当年朱韶无事,最喜欢兑酒。温晦留下的酒,十之有一便这么被他玩废了。兑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兑温晦留下的酒。明珠作为一名外门弟子之女,初次尝试便能兑出我喜欢的——你不觉得奇怪?” 燕白被秦湛这么一提醒才发现其中许多不对劲的地方,他道:“所以兑酒的法子是朱韶那小子告诉她的!” 秦湛:“” 燕白瞧见了秦湛的眼神,有些恼羞成怒:“你这么瞧我干什么,我又没喝过酒!” 秦湛心里那点不高兴的情绪便在燕白的这声怒喝中散去了,她笑了笑,又将视线投向了越鸣砚。 燕白瞟了过去,盯着他看:“小越中毒深吗?会有后遗症吗?他眼睛本来就不好了。” 秦湛心里也觉得越鸣砚倒霉,他的命盘本该是好的,也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才横生这多枝节。不过反过来想想,若非他命盘好,一次次化险为夷,怕是也活不到秦湛眼前来。 秦湛道:“这毒解不了,朱韶是真要他死。” 燕白剑闻言脸色煞白:“那怎么办!” 秦湛淡淡道:“引到我身上来便没事了,这毒原本也只是对低阶修士有用,我当年在野外的时候,还拿它当过调味。” 燕白剑:“秦湛,你能别见着什么都往嘴里塞吗?” 秦湛道:“你连吃东西都没办法,说我这点是不是有些奇怪?” 燕白又被她气的说不了话,背过身后又忍不住转回来,看着秦湛一点点地替越鸣砚拔毒。燕白剑瞧着青紫色的烟气似有似无的缠在秦湛的指尖,他有些紧张,但瞧着秦湛的面容又觉得没什么可紧张的。 这可是秦湛啊。 越鸣砚只觉得一股清冽灵气涤荡灵台,这股灵气自他灵台起游走于他的奇经八脉,如灵泉水般刹那间洗去了多日的酸痛,又将那股绞压着他内脏的戾气裹了起来,一点一点儿地吞了。越鸣砚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舒服过,他喟叹了声,却没有继续睡下去。他的潜意识里竟已习惯了疼痛,忽然不痛了,毒又不压着他,他竟然反而想醒来。 越鸣砚眼帘微动,眼见着就要睁开,却又被遮住。 迷迷糊糊中,越鸣砚听见了秦湛的声音。 她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有些冷淡,但却比往日多了一份温柔。 她说:“不急,我在呢。” 越鸣砚听见这句话,不知为何全身的警觉尽在一瞬间都全散了去。他飞快坠进了最深最沉的梦里。 太阳升起了,黎明的光从窗沿里渗入,在他的身上投下光斑。 秦湛垂眸瞧着他,微微张开了手。 安静的夜又重新笼在了这屋里,已足够织就一场好梦。 秦湛将手笼进了袖里。 她为越鸣砚遮掩了光,竟将这满室的清辉——都藏进了手心里。 越鸣砚醒来时,屋内已点起了油灯。 他下意识往窗外看去,窗外夜色深沉,只有一轮银月悬于空中为旅人引路。 越鸣砚当然不会天真的认为自己只睡了一两个时辰。他连忙下了床,随便便发现自己原本酸痛的经脉也不再疼痛了,甚至连灵台都越发的清明。 他有些困惑,但见夜色已深也没惊动任何人,只是起床洗漱,想要出去看看。 剑阁的大殿里冷冷清清,越鸣砚甚至能听见自己走路时发出的细微响动。他忽而有些口渴,便想往厨房去,却不想刚至厨房便听见了里面一阵兵荒马乱。 燕白剑道:“锅,锅!秦湛,火太大锅要融了,哎呀,你怎么浇水了!” 而后又是一阵说不出的源头的声音,他听见燕白剑道:“面是直接丢进去煮就行了吗?盐呢?” 听到这里,越鸣砚忍不住推开了厨房的门。 门吱呀一声推开,越鸣砚便立刻见到了提着锅盖正听见了声音,回头看去的秦湛。 秦湛还是那副模样,只是原本的袖子全被她绑了起来,连衣服的下摆都被她扎起。雪色的衣服上沾染了锅炉的黑灰,看起来有些狼狈也有些好笑,可秦湛的表情还是淡淡的,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她见越鸣砚来了,也只是镇定地点了点头,而后回过了神对他道:“在等一会儿,面就好了。” 越鸣砚眨了眨眼,乖巧地坐在了厨房里唯一的桌子边,安静地等着秦湛。 秦湛在一旁看了看锅中的面,一会儿用火咒烧着铁质的锅底,一会儿又灭火,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终于做完了这碗面。 面放在红色烫金福字的瓷碗里,她还给越鸣砚配了个汤匙。 秦湛将面搁在了越鸣砚身前,开口道:“将就吃吧。” 越鸣砚看着自己面前这碗面,半天也没敢动筷子。秦湛便道:“你要是不喜欢,也不必逼着自己。明日我便亲自去重新挑人,你便不用吃这东西了。” 越鸣砚低声道:“并非” 他抬起头:“师尊一定要再去寻人吗?剑阁清静,却因为我而生了乱,弟子实在难以再受师尊重恩。” 秦湛顿了一瞬,而后道:“一碗面而已,用不着这么夸张。” 她又问:“昨夜事你记得多少?” 越鸣砚道:“隐隐记得几句话,但分不清是梦是真明珠姑娘似乎并不是明珠姑娘。” 秦湛道:“往日为你准备食物的明珠是个半妖,她罔顾自己性命也来到剑阁冒充他人,全都只是为杀你。” 越鸣砚缄默不语。 秦湛接着说:“你也不用害怕,这事情从今往后不会再发生。” 越鸣砚抿了抿嘴角,他问秦湛:“是我太过弱小,成了师尊负累吗?” 秦湛朴实道:“负累是真负累,可我收徒就是为了找个负累。” 越鸣砚:“” 他听见秦湛这样的话,一时竟真不知道该哭还是笑。 他最后笑了,对秦湛道:“我明白师尊的意思了,弟子会努力的。” 秦湛闻言微微蹙起了眉,她觉得越鸣砚没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不过话说回来,她握着筷子敲了敲碗沿。 “你若是不喜欢,我不叫人就是。只有一点,你快些学会辟谷吧。”秦湛有些苦恼,“我可真的不擅长这些。” 越鸣砚瞧见秦湛的眉间蹙着,面容上难得浮出无奈又苦恼的神情,刹那间便鲜活地宛如人间美景。他看怔了一瞬,心底竟涌出古怪的想法——如果他一直学不会辟谷,秦湛会一直携着这样苦恼的神情,为他准备餐食吗? 越鸣砚只是想了一瞬,便被自己惊住,而后他微微笑了。 他对秦湛道:“弟子明白了。” 越鸣砚从来不是嘴上说说的人,他说明白了,就会十足的去努力。 秦湛最终也只是给他做了那一碗面,往后也不知越鸣砚想了什么法子,竟然真的在三日内完成了辟谷剩下的阶段,不再需要饮食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一梦华胥09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衍阁弟子和尸血鸟实在是选得太好了, 无论是朱韶为了秦湛出气, 还是秦湛与朱韶勾结都能说得通, 简直像一块牛皮膏药, 一不小心黏上了,就再也撕不开。 安远明和宋濂互相看了一眼,都意识到这事不能再发酵下去了,他们打定了主意要将锅推给玉凰山。 然而还没等的及他们想好说辞,秦湛开了口。 她道:“不是朱韶。” 一剑江寒赞同:“的确不是朱韶。” 宋濂:“” 宋濂快疯了,他只想给当初建议开赏剑会的自己一个耳光, 也不至于平白惹出这么多事端来! 先前唱反调的缈音林是尸血鸟操控的, 尸血鸟自尽了,这是多好的先将自己摘出去的时候, 是不是朱韶重要吗?不重要, 重要的是杀人的不能是秦湛! 可显然秦湛没有接到他的好意。 宋濂只能将目光转向越鸣砚, 希望他能像之前那样拯救一下局面。 越鸣砚迟疑着上前一步, 开了口。可他却说:“弟子也觉得不是妖主。” 宋濂:“”讨好你师父是这个时候吗! 宋濂耐着性子道:“朱韶自十五年前被逐出阆风,与我门固有仇怨,对秦师侄也多有怨怼——他操纵尸血鸟毁了你的赏剑会,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推测。” 越鸣砚说:“正是因此, 妖主才不会用这样的手段。” 他见秦湛和一剑寒江都没什么意见, 便接着先前的话说:“尸血鸟杀宴阁主,又借缈前辈的皮囊作恶, 这事乍看一眼的确像是玉凰山所作。但请在场诸位想想, 这件事对玉凰山可有丝毫的利处?” “除了泄愤, 玉凰山在这件事里得不到任何利益,甚至会与阆风交恶,与剑主交恶。”越鸣砚顿了一瞬,“玉凰山多年与正道井水不犯,全赖于妖主苦心经营。我想妖主应还不至于会为我这样的小角色,轻易不顾后果,摧毁两方之间好不容易维持的和平。” 越鸣砚忍不住心道:朱韶要杀他方法可太多了,先前的毒杀就是一种,大可不必如此费神。 “说到底,以尸血鸟乱阆风,离间衍阁剑阁,运气好的话,甚至能离间正道与玉凰山——这件事中获利最大的,其实是魔道。” 越鸣砚的声音非常清楚,正因为清楚,反令众人哗然。 魔道与玉凰山不同,直至今日仍是令正道极为忌惮的存在。安远明和宋濂要知道的更清楚一些,这也是为什么赢了四十年前的那一战,他们仍然如此尊崇秦湛的原因。 温晦还活着。 他虽被打入了炼狱窟,可秦湛毕竟没有杀了他,她杀不了温晦。温晦当初在极短的时间内便统一了魔道,魔道众人以司幽府和枯叶宫为首,对他极尽尊崇。温晦败于秦湛剑下后,枯叶宫便以杀尽阆风为旨,而司幽府地处西境,时至今日仍在尝试从炼狱窟中救出温晦。 越鸣砚如今说魔道,众人不由呼吸发紧。 连安远明都说了句:“师侄,这句话实在可不好乱说。” 一剑江寒倒是说:“我觉得他说的对。这天下论到恨秦湛,排出剑阁也排不上朱韶。说是魔道所为,确实合理。” 安远明抿了抿嘴,他接着说:“可有证据?尸血鸟可是玉凰山的东西。” 越鸣砚犹豫了一瞬。 一剑江寒道:“你只管说。” 越鸣砚的眼直接穿过众人,停在了苍山派为首的那位青衣剑客身上。 他的目光平静,话语也丝毫没有半分抖动。 越鸣砚道:“苍山的这位师兄,我于赏剑会上闲来无事,便去翻了翻此次的与会名单。此次苍山共来了七位弟子,可未有一位名为‘知非否’。” 他拱手:“知师兄,不知你是否可向我等解释一二?” 青衣的剑客见状笑了,他问越鸣砚:“这次可来了近三百多人,你一个个名字看过去了?” 越鸣砚道:“三百六十二个名字,尚且算不得多。” 青年哈哈大笑,他道:“越师弟,我只是怕剑主不愿原谅苍山迁怒于我,才随便编了个名字,未用实名相称。我名为司马涟,师从苍山听潮老人,你且想想,是不是我?” 越鸣砚也笑了,他说:“苍山听潮老人以听潮剑闻名天下,其弟子司马涟自然也是各种高手。” 知非否道:“越师弟是想我露一手?” 越鸣砚摇了头,他说:“听潮剑有一式名为‘踏海’只能以右手剑使,所以又名‘右断潮’。知师兄,你的剑在右侧,不知是练的左手剑,还是挂错了?” “若是挂错了,师兄怕不是剑修吧。” 知非否的笑容终于顿了一瞬,他饶有兴趣地瞧着越鸣砚,问:“我早听闻阆风继承了昆仑诸多典籍,但这些典籍也算浩瀚如海吧?你我见面之后不过方才一两日,你居然能看完那么多典籍,甚至找到听潮剑吗?” 越鸣砚也笑了,他说:“我并不知道苍山的听潮老人,更不知道什么是听潮剑,我只知道苍山来了司马涟。” 知非否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折扇一开击退—— 可一剑江寒的剑已出! 他拔出的是那柄宽剑,众人直觉海啸山崩迎面而来,尚且来不及避开,青衣人已摊开折扇迎战! 知非否右手执扇,左手自扇面一挥弹,扇面上的枯叶振翅在转瞬间竟化作万千蝴蝶往一剑江寒的面上袭去!一剑江寒毫不为所动,知非否眼眸微眯,那些蝴蝶在转瞬间又都化作了实打实的刀片! 一剑江寒的剑仍在前! 刀片撞上了他的剑被粉碎,刀片碰上了他的剑气被震开,知非否终于意识到了危险,他手腕翻转,扇子上有银边显现化作玄铁竟是架住了一剑! 知非否接的不易,也知今日事已然失败,干脆笑道:“一剑江寒,我在枯叶宫时便听过你的名字,你有这样的修为,何苦留在正道居于秦湛之下?不若来我魔道,自是魔尊座下第一人!” 所有人闻言都惊住了,一则为他竟然接住了这一剑,二则为他竟然在正道的地盘上公然邀请剑道的修者! 唯有一剑江寒无所觉,他仍在前,玄铁发出极为刺耳的吱呀声,知非否手腕开始颤抖,他颤抖不过三秒,那柄无锋的宽剑已从他的扇面穿刺而去,直直刺进了他的咽喉——! 咚地一声。 银扇坠地,一剑江寒也停住了剑。 他的剑像是刺进了一块木头里。 而他的剑也的确刺进了木头了。 知非否不见了,被一剑江寒刺中的,是一块雕琢粗糙的木雕。一剑江寒像是早就料到一般,将木雕从剑上取下,收了剑,随意捏碎了,而后道:“是枯木逢春术。” 越鸣砚不明白他的意思,但安远明和宋濂看见那块用作替身的木偶已反应了过来。 安远明低低道:“不哭阎王——!” 越鸣砚:“不哭阎王?” 宋濂抿住了嘴,没有说话,秦湛做了解释。 秦湛说:“魔道有两宫,西境司幽,东境枯叶。当年大战,这两宫是魔道的主力,不哭阎王就是东境枯叶宫的主人。枯木逢春是他最有名的术法,即是将自己附身在木偶上行动,藏起本体,借此来保证争斗中的安全。” 秦湛说了话,和越鸣砚解释。 而后她看向众人,尤为看向衍阁,她说:“叫你们上剑阁的,不是宗主,是魔道枯叶宫。尸血鸟应该也是他带进来的,检查检查这位苍山弟子的居所,应该能找到证据。” 衍阁弟子面面相觑,有人低低道:“来通知我们的师兄的确面生的很” 宋濂即刻传令主峰的正法阁弟子前去搜查,不多久,主峰的弟子传来了话,司马涟的屋里有残留的尸血鸟痕迹——尸血鸟是从这里出的! 事情到了这里已经很明朗了。 魔道枯叶宫的不哭阎王听到了秦湛要开赏剑会的消息,便想乘此机会来搅一场浑水。他做了人偶,将自己附身于人偶身上与苍山的司马涟替换,混入阆风,而后驱使尸血鸟杀了缈音林和宴天泽。缈音林与宴天泽当然敌不过他。他命尸血鸟先操纵宴天泽去选剑楼内做出今日惨状,接着又让尸血鸟操控缈音林在今日挑衅秦湛,为保万全更是叫上了衍阁弟子。 待今日事发,无论众人是因“缈音林”的话而觉着秦湛做了这事,还是后发现了尸血鸟又觉得玉凰山做了这事——他都算成功。 若是越鸣砚没有发觉不对,将他炸了出来,怕是秦湛c正道与玉凰山,三者难以避免交恶的后果。 三者交恶,自然是魔道最得利! 众人只觉一身冷汗,又听秦湛轻笑:“不过选剑楼锁着,谁知道是不哭阎王打开的还是我帮他开的,毕竟魔道也可能与我沆瀣一气吧?” 魔道恨不得秦湛去死,更巴不得正道不容秦湛。众人听见秦湛这么问,皆以为这事是真的惹毛她了,只恨不能连自己的呼吸声都停了。 宋濂闻言眼皮一跳,他连道:“这天下任何人都可能与魔道有私,唯你不可能。枯叶宫尊从魔尊,恨不得杀你千百遍,怎么会与你共同去害宴师侄。” “说来都是我松懈,竟让魔道借着苍山混了进来。” 苍山弟子惶惶,秦湛不过看了一眼,那些弟子便怕得跪下。秦湛觉得无趣,问众人:“今日事,可算已有结果?” 众人面面相觑,都看向衍阁。事情闹到这一步,连不哭阎王都牵扯了进来,衍阁弟子也知道没法闹了。 可他们还是觉得不甘。 宴天泽是衍阁阁主,众目睽睽下死在了秦湛的剑楼里,竟就是这样简单收场了吗? 魔道插手,可魔道为什么要来搅这么一场局?又为什么要用如此残忍的尸血鸟? 说到底,不都是因为秦湛吗? 同时阆风弟子,只因她是秦湛,衍阁就要被如此羞辱吗? 秦湛垂下眼,已不想再问。 宋濂命弟子送客下山,这些弟子先是经历了一次秦湛拔剑又经历了两次一剑江寒拔剑,早就从最初的震惊到了麻木,忍着内伤一个个迫不及待就走,生怕再遇见什么事。 宋濂又与安远明商量了两句,便去替宴天泽收敛尸身。衍阁弟子实在有忍不住的,哭出了声。然而就是这样的哭声,似乎也要隐忍着,是不正确的。 闹剧终于散了。 安远明也带着云松先离开。云松显然还想说什么,但他最终只是像秦湛行了一礼,而后走了。 秦湛见他,说了句:“你拿的剑名流月,是我剑阁阁主所铸。光笼剑身似月流浆,是一把至诚之剑。” 云松听了停下了脚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一梦华胥10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衍阁阁主直接道:“祖辈的东西, 说送出去就送出去, 秦湛还真是剑主而非我阆风阁主。” 药阁听了不免皱眉, 徐启明倒是惯来都喜欢站在秦湛那边,这时他师父不在, 他便开口说了:“一把剑而已, 哪里有这么严重了, 况且秦师妹也就只这一个徒弟, 办的隆重些也是人之常情。” 宴天泽冷脸道:“人之常情?就是剑宗大会举办,彩头也不过是把名剑。她这一手,都好似她那个瞎子徒弟得剑的事能比得上剑宗大会了。” 宋濂也有些心疼剑楼的剑,但他也不认同宴天泽的话, 既然秦湛要送, 主人都没说不,他们说再多也无用, 只会惹人不快,既然如此,何故又要说出来。 宋濂惯来是个会将利益最大的话的人, 木已成舟, 他想得更多的是如何让这舟行的更远。 阆风举办赏剑会, 不亚于是个向旁人展示实力的好机会。秦湛已四十年无动静, 此时动一动,对阆风而言到底是利大于弊。他想清了, 自然也就站在了秦湛那边, 少不得指责宴天泽一二。 “当年的事情是谁也没想到的意外, 况且这事和秦湛也没关系,你到底还要纠着这件事多久!” 宴天泽冷漠不言,他对宋濂道:“宗主当真以为这是件好事?” “您别忘了,当年朱韶因为有了东境皇族的朱羽剑,直到他背叛阆风,秦湛也没允许他入剑阁。如今秦湛为了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家伙大开选剑楼——您觉得妖族会怎么想。” “如今的那位妖主会不会觉得这是在他脸上甩巴掌。如今可不比当年了,他不再是东境追杀的小皇子,他已然是妖族的妖主了!” 宋濂哪里会想不到这一点,但事已成定局,况且有秦湛在,想来朱韶也不敢乱来。 他道:“妖族这些年来行事收敛,显然是想要与正道议和。朱韶有他的打算,不会在这些小事上乱了大局。” 宴天泽似笑非笑,显然是不认同宋濂的看法。 但他也懒得说了,只是道:“剑阁的东西我衍阁用不了,也不稀罕,这赏剑会各位师兄师妹商量着议吧,衍阁不参与!” 说罢他便走了,也无人拦他。 药阁阁主叹了口气,说:“这事与我药阁关系也不大,但宗主有句说的不错,五阁一体,况且这件事也并非对我们毫无益处。秦湛不拘剑宗,怕就是为此。再过五年便是二十年一遭的正道大会,是先借这个机会磨练磨练弟子也是好的。” 宋濂叹气:“我就是这么想的,可惜宴师侄听不进去。” 宴天泽和秦湛的仇这辈子怕是越不过去了。 众人看着衍阁那把空荡荡的椅子不由地这么想。 赏剑会便这么办了下去。日子定在了六月的十五日至三十日。 阆风的帖子发遍了正道,几乎每一家都收到了信笺,也皆回复了会来。这些人有些是想求剑,但更多的,怕是想入剑阁见一眼秦湛。 至少宋濂不觉得似云水宫这样的丹修一脉会想要一把剑。 六月初的时候,南境便热闹了起来。各门各派的年轻弟子聚集于阆风门下,执贴由阆风弟子带领上山安排休息。不少没得帖子的人事也舍不得错过这样大的热闹,便在南境住下,打探着消息。 七日一过,这上阆风的弟子也就差不多。 祁连剑派c桃源c云水宫c大莲华寺,甚至远在西边的苍山都派了人来。正道里但凡叫得出名字的都给了秦湛这个面子,派人领着弟子前来。其中祁连剑派最给面子,领队的是当今祁连剑派掌门的师弟安远明。 燕白远远地瞧着安远明和宋濂见了礼,转头就对越鸣砚道:“等着吧,马上宋濂就要来找你了。” 越鸣砚一怔,不解道:“寻我做什么,我并不认识这些人。” 燕白倚在树上翻了个身懒懒道:“哪里需要你认得,只要这些人认得秦湛就够了。” 越鸣砚沉默了一瞬,而后对燕白道:“燕白先生,我又给师尊添麻烦了吗?” 燕白唉了声:“算什么麻烦啊,要是秦湛觉得是麻烦,她就不会同意让你下剑阁!” 越鸣砚问:“那为何——” 燕白道:“你是秦湛的徒弟,除非一辈子不见人,否则躲不了的。” 越鸣砚看着主峰人来人往,满是各色服制的年轻修者。他们在各自的门派不乏为其中翘楚,如今都来了阆风,好为他庆祝取了一把好剑。 越鸣砚是知道秦湛的打算的,可亲眼见到这么些门派皆来了,他当然不会傻到认为这些人都是为了选剑楼的剑。 ——燕白剑主秦湛的徒弟。 越鸣砚直至到了这一刻,才隐隐有些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燕白道:“你也不用想那么多,秦湛当年和你的情况也差不离,你要是不喜欢就学她冷一副脸谁都不理。” 越鸣砚当然不会像燕白建议的那样玩闹。 他见宋濂来,起身行礼。宋濂受了礼,而后笑着向他介绍起安远明:“鸣砚,这是祁连剑派的安道长,你可以叫他一声安师叔。” 越鸣砚向安远明见了礼,安远明见他腰侧挂着一把用冰蚕丝缠起的剑,心中觉异。他向宋濂问道:“这位是——” 宋濂让越鸣砚下山,便是为了当做阆风弟子介绍给众人,当下便道:“这便是秦师侄的徒儿,叫越鸣砚。” 安远明闻言,脸上的表情微微一变。他从身后跟随的弟子手中接过一个木盒,递给了越鸣砚,笑容满面道:“原来这便是越师侄,果然容姿出众。来,这是师叔给你的见面礼,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越鸣砚想要拒绝都来不及,便被送了一块上好的灵玉。他看着盒子里的灵玉,想着对方夸他的话,心里忍不住有些好笑。就在不久前他还被称作瞎子,如今反倒成了容姿出众之人了。 宋濂这场面见惯了,笑呵呵地让越鸣砚道谢,而后又将安远明安顿好。 送走安远明,宋濂对越鸣砚道:“不太习惯?” 越鸣砚点了点头。 宋濂拍了拍他的肩,说了和燕白一样的话:“早晚要习惯的。” 末了他又说:“这玉是好玉,回头去请你徐师伯为你做个防具,估计能挡下你师父一剑。” 说完了,宋濂才说:“你先休息,晚间我再带你去见别人。” 越鸣砚应了,燕白见宋濂又匆匆去接待别人,方才对越鸣砚说:“宋濂对你倒也好,这玉的确做防具最好。” 越鸣砚将玉收了,问燕白:“宗主对我特别,也是因为我是师尊的徒弟吗?” 燕白道:“你很聪明嘛。” 越鸣砚叹气道:“我怕这礼收了,届时需得承情的是师父,给她平添麻烦。” 燕白道:“不会啊,那可是秦湛。” 越鸣砚困惑问:“师父名为秦湛,那麻烦就不存在了吗?” 燕白剑答不上来,他像是头一次才想到这样的问题。 秦湛实在太强大的,她强大的就好像这世上不存在任何困难与烦恼,所以当遇上了真正的麻烦事,大家都喜欢丢给她。 就好比四十年前那一战,又好比当年的朱韶。 越鸣砚心想,众人都觉得他命途坎坷十分可怜,可在他看来秦湛也不见得有多幸运。世人都觉得她无所不能,可这世上哪有真的无所不能的人呢。 越鸣砚无法和燕白一样觉得秦湛对他的好是理所当然,之前还好,当他彻底明白成为秦湛的徒弟到底意味着什么后——他不仅没觉得喜悦,反而越觉得不安。 越鸣砚回了剑阁,秦湛一路既往于山门前等着他。 夜幕低垂,秦湛微微垂下眼,像一颗星星,使得越鸣砚总是能看黑暗中第一时刻看见她。 秦湛发现了他,微微颔首:“小越回来了,今日可见到了祁连剑派的剑?” 越鸣砚答:“见到了。” 秦湛道:“如何,可有感悟?” 越鸣砚皆答了。 秦湛十分满意,回去后甚至分了他一半今日新采的果子。越鸣砚看着手里的果子,抿了抿嘴角,终于鼓足了勇气,将今日收到的这块玉给了秦湛。秦湛瞧着那块玉挑了挑眉,不明所以。 越鸣砚道:“弟子能给予师尊的甚少,甚至今日所得也全因师尊。以此玉为誓,弟子今后所有所得,定然都是师尊的。” 秦湛闻言倒是睁大了眼睛,越鸣砚听见了秦湛的笑声。 她笑了会儿,才对越鸣砚道:“怪有趣的,玉我收下了。全部就不用了,今日我也只分了你一半果子,往后你分我一半吧。” 她倒还真的和徒弟要起了东西。燕白听着眼白都要翻出来了,越鸣砚却十分高兴。 他十分精神道:“是,弟子明白了!” 燕白剑:“”我真的不懂你们师徒。 很久以后,燕白拿这件事又问了秦湛,秦湛告诉他,她当时答应也是一时心血来潮,不过这心血来潮是源自于她对越鸣砚的了解。越鸣砚因命途坎坷,不自信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总是会计较着两方得失,想要小心翼翼的维持平衡,不至于天平打翻。秦湛给他的太多,以致师徒的名义根本给不了他安全感,这对他的修行极为不利,秦湛看了出来,便也顺势答应了他。与旁人不同,日后有向他讨要的东西,这不仅不会让他感到难受,反倒会让他感到自己被需要。 秦湛道:“小越啊,可怜。” 越鸣砚路过听见了,忙道:“没有的事情,师尊比较辛苦!” 燕白剑:“” 燕白剑心想,反正不懂你们师徒了! 直至他今日下山,竟被一苍山的弟子于山脚处拦住。 那弟子一身青袍,右腰配着长剑,右手执着一柄薄扇,笑意盈盈地同他见了礼。 “越师弟。” 越鸣砚停下了脚步,看清了他一身苍山的服制,眉头不由蹙起。他拱手回了一礼,温声道:“不知师兄是?” 青衣剑客道:“苍山知非否。” 越鸣砚听见这个名字怔了片刻,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他的名字过于奇怪了些。知非否,知非否,听起来像是从那本经义中截出的句子,因着没头也没尾,念出声的时候倒像是鹦鹉学话时会念出的东西。 苍山派地处西南,是西境南诏国的国教圣山,此派的弟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被会取出这样的名字。 青年似乎也知道自己名字特别,他笑了笑,抬手在空中写了这三字,已示越鸣砚没有听错,也没有猜做。而后方才重新笼起了手,对越鸣砚道:“越师弟安好,前些日子我们是见过的,只是你在台上我在台下罢了。” 越鸣砚闻言歉声道:“未认出师兄,实则是我不对。只是我自幼眼睛不好,全赖师尊才能以视物。如今瞧着远些地方仍不甚清楚,还望师兄海涵。” 知非否见他面上挂着一幅镜架,靠透过东海水晶视物,便也猜到了他怕是患有眼疾。但他心里也清楚,越鸣砚说这话不过是给两人一个互退的台阶。越鸣砚身为秦湛之徒,立于台上剑阁之位再自然不过,而知非否只是个苍山弟子,越鸣砚不认识他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可亲耳听见了越鸣砚带着歉意说出这样的话,知非否眼底仍是浮了分惊讶。他以为秦湛的徒弟多少也会和秦湛一样,却没想到竟是个如此善于交际之人,看着不像秦湛的徒弟,倒像是宋濂教出来的。 可知非否不过惊讶了一瞬,便接着说了下去。 他道:“拦住师弟实不应该,只是我也找不到别的法子了。赏剑会上,我与越师弟相隔甚远,难以交谈,也只能借着越师弟上下剑阁的功夫说几句话。” 越鸣砚心下起疑,可知非否一派坦荡。越鸣砚知自己怕是走不了,便干脆点头说:“师兄有话请讲。” 知非否露了笑,他叹了口气,方才接着道:“师弟对四十年前那场大战知道多少?” 他头一句就戳进了越鸣砚心底里最困惑好奇的地方,可越鸣砚面上却未显露分毫,反而问:“知师兄怎么提起这件事?四十年前你我都尚未出生,知道的也就是些长者留下的故事。” 知非否却摇了摇头,他的笑容里添有丝苦涩:“看来师弟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越鸣砚眉梢微动。 知非否见了,便道:“四十年前,那一位——我是说剑主的师父,剑阁的上一任阁主。他入魔后与正道交战,一度将正道逼近绝路,苍山地处西南,本就与魔道司幽府只隔着一处炼狱窟所以,当年的苍山剑派,实则是向魔道投诚了的。” 越鸣砚闻言微微睁大眼。四十年前,正魔交战的初期,秦湛尚未得到话语权,也并未被重用,乃至魔道压着正道一路逼近,连阆风都被迫使开了筑阁黑塔——这其中有小门小派为自保而投降于魔道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各家都要面子,在秦湛扭转了战局后,众人又分分转回面向,只说被魔道压迫,绝口不再提昔年投降之事。 各家投诚之事其实可以说是同于秦湛师父入魔一样的秘辛。大家心知肚明,但却不会提上明面,纵使越鸣砚心底里好奇,却也是无法问出答案的。 他看着知非否,面上露出了困扰的神色,像是不能理解他如何轻易间便将此事提了出来。知非否抓住了他的手腕,在越鸣砚越发惊讶的面容中,压低了声音道:“我知晓这事不该乱说,可越师弟并非外人。别的门派也就算了,昔年决战是在炼狱窟,当年的苍山把控于司幽府中,所以决战之时,苍山是为司幽府出力,曾于背后暗算过剑主。因着这事,苍山足有四十年不敢离西境,直至收到了剑主的帖子,几下犹疑方才前来。” “纵使前来,苍山也怕剑主念起四十年前发怒,与昔年有关之人,皆不敢现于剑主前。” 知非否盯着越鸣砚,他恳切道:“越师弟,这种门派秘辛我实在是不该说的。只是这四十年来,派中长老都极为羞于当年,却又怕惹了剑主清净不敢登门致歉,如今借着越师弟喜得眠冬,开这赏剑会的机会,方命我携了厚礼,想要面呈于剑主,好为当年恩怨做个了断。” “剑主应也好,不应也罢,我苍山四十年心结,实在是想求一个结果。” 说着知非否又叹气:“可未曾想,剑主竟未离剑阁。苍山派小,我又与越师弟说不上话,才只得观你行踪,出今日这般下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一梦华胥11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秦湛慢悠悠地搁下了手里的杯子, 慢悠悠地道:“你自己没本事进去,来找我算什么能耐。” 燕白剑被道破了目的十分生气, 他道:“我没能耐, 你就能耐了?还不是进不去。” 秦湛故意道:“我又不想进去,进不去有什么关系。” 燕白剑被气得背过了身, 秦湛见燕白被逗的狠了,这才忍不住露了笑,摸了摸剑身, 安慰道:“筑阁有规矩,非筑阁弟子不得进塔, 连各阁阁主也不能例外。” 燕白剑睁大了眼:“那当年的温晦和如今的越鸣砚——?” 秦湛道:“当年是冷师叔破了例,如今是徐师兄瞧着我的面子钻了漏洞。小越毕竟还没开始习剑,拜师礼也只是我和他之间行了,从阆风的角度而言, 此刻的他还算不得剑阁弟子,既然不是剑阁弟子, 就有可能成为筑阁弟子。” “加上是帮他看清的东西, 自然要他在现场才方便调试——徐师兄因着这两点, 又觉得先前筑阁对我的防御实在失礼,才二话没说,领着小越进了塔。” 燕白剑听了来龙去脉, 也不气了, 可他偏偏还要故意地说上一句:“这世上原来也有你秦湛做不到的事。” 秦湛道:“我又没修到破碎虚空, 做不到的事情还缺这一件吗?” 燕白剑又碰了个软钉子。他当年在剑阁里第一眼瞧见进来选剑的秦湛时, 她年纪尚轻,脸上还透着稚气。燕白剑见她根骨绝佳,长得又好看。尤其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端着一副乖巧又好欺负的样子才迫不及待地选了她。 可燕白剑万万没想到,秦湛只是长得看起来温和罢了,她从来不是个肯吃亏的人!而就连这点虚假的温和乖巧也只停留在她二十岁前。待她完全长开了,在剑道上走得越来越远,也就越来越冷c越来越引人仰望而不敢妄动。 燕白剑也被压的越来越死,甚至到了如今,连口头上的半点便宜也讨不到。 燕白剑嘀咕道:“你小时候比较可爱。” 秦湛赞同道:“我也觉得我小时候比较可爱。” 燕白剑:“” 他用眼神指责:秦湛,你能要点脸儿吗? 秦湛含着笑意,平平静静地回看过去:不能。 燕白剑受不了,他抱怨道:“秦湛,你上辈子就这么讨人嫌了吗?” 秦湛想了想自己的上辈子,因为记忆实在是太模糊了,她也不太确定:“应该还是挺讨人喜欢的。” 秦湛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有个谁都不知道的秘密。 她是个穿越者。这个世界在她的世界里就是一本故事书,热度高的不行,从电视到电影,从手游到网页,这个ip几乎改的全民皆知,就算秦湛没看过这本书,都从朋友手里收过这书动漫化后和交通局合作发行的公交卡。 秦湛作为一个没怎么看过书就看过几眼电视剧的人,之所以知道自己穿了书,是因为她长到没十岁,就经历了自己亲舅舅掀起的叛乱。 这个场景算是这本书的出场率很高的一段。因为只要电视镜头播到她舅舅必然要回放一下这一段,说一下他不正统的皇帝来历,好让她舅舅和主角们的合作更顺理成章一点。 当然,最让秦湛能确认自己来到了这本书里的世界的根本因素,是她国家的名字和她舅舅的名字。 没有几个世界会懒到以四境分国,更不会有一个南境的主国会叫白术——一颗草的名字。 白术国之所以叫白术国似乎是因为作者那时候实在是编不出名字,所以翻了本草纲目。不仅南境的主国最后叫了白术,连带着秦湛的舅舅,都叫了商陆。 秦湛在发现自己穿了书的时候,原本也想过要借着多少知道剧情大致走向的优势大展拳脚。直到她在王宫里想了一天,发现自己也就知道一个公交卡印着的南境王——她现在的舅舅,未来的白术国主商陆。 她后来又扒着手指一算,剧情开始的时候,公交卡上的南境王已经是垂暮之年的老人了。而她那时候十岁,她舅舅年刚过二十。 秦湛几乎是立刻就放弃了。 什么顺应剧情扭转剧情啊,那也得等到至少五c六十年后她的优势才算有作用——等到了那个年纪,她活着还是死了都很难说!谁还有精力去搞什么剧情。 她只知道自己舅舅是个好人,就算推翻了她现在父亲的残酷统治自己也不会很惨。 更何况秦湛也不觉得商陆想要推翻秦家的王朝有什么错,她的爹简直是教科书般的暴君,白术国能在他手下挺了十年没有大乱——这都得感谢祖宗们攒的家底子确实够厚。 秦湛想通了其实也就没有再多想了。她最多也就是和舅舅关系搞得好了些,没事多在他面前提一提已经死掉的亲娘,提一提两人之间的亲密关系。 就当秦湛觉得自己大概会死在剧情开始前,公主虽然估计当不了几年,但应该也能当个新朝郡主的时候——她师父出现了。 秦湛这时候才想起这本书是个修真小说,能修仙的。她本身对白术国也没太大执念,她师父要带她走,她也就去了。 这一修仙就是整整六十年。 秦湛直接沉迷进了证道破碎虚空里,完全忘了这是一本书中世界,也忘了自己的身份——在原本的故事里应该是静静死去,最多留下一句“新帝以公主葬”来彰显商陆仁慈的背景板。 因着越鸣砚的缘故,秦湛回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因为燕白剑这句无心的问话,秦湛又将大部分事情回想了起来。纵使她没看全这故事,却也知道秦湛在这个故事里绝对不该是有姓名的角色。 可如今呢? 秦湛默默想,都到了这个时候,她就算是主角们故事里的背景板,怕也得是名字最大的那个背景板了。 秦湛心想,她既然都当了最大的背景板,那就继续当呗。只是主角姓什么来着韩还是越? 哦对,姓越。好像叫越鸣什么,反正听起来挺像鸟,就和她新收的徒弟差不多。 秦湛忽然便顿住了。 她飞快的算了算年纪,算完后陷入沉默,又开始努力回想原著主角瞎不瞎来着?好像不瞎的啊但是越鸣砚这个也不能算瞎对吧? 燕白剑见秦湛沉默,还以为自己说的话伤了她的心。 虽然燕白剑觉得秦湛不是那么容易被伤到的人,可她的突然沉默还是惊到了燕白剑。他瞅着秦湛,悄悄地挪到了她的旁边,给她续了壶茶,心虚道:“秦湛,我没觉得你不好啊,我最喜欢你啦,不然也不会当你的剑对不对?” 秦湛听见了燕白的话,默默瞧了他一眼。燕白被她瞧得越发不安,直到听见秦湛慢悠悠道:“也是,剑阁里确实没有剑比你跳的更快了。” 燕白先是愣了一下,紧接着变了脸色咬牙切齿:“秦湛,你就是惦记着那把眠冬剑是不是?我才是你的剑!那把连剑灵都没有破铁有哪里比我好!” 秦湛道:“能结冰呀。” 燕白噎住,他确实不会结冰——那是因为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在他的身上刻上咒文! 燕白刚要反驳,秦湛却含着笑道:“好了,我逗你玩的。” 燕白剑怔了一瞬,又哼了一声,他说:“你好久没有和我说过这么多话了,看来收徒弟还是有用的,宋濂也不是尽说废话。” 确实,秦湛沉迷于证道,就是燕白经常在她耳边唧唧喳喳,她也大多时候置之不理。直到她修为滞涩c不得寸进,她停下了脚步,方才听进了燕白的话。作为剑,燕白从未有过不合格的地方,但作为主人,秦湛倒是有诸多不对的地方。 秦湛想了想,对燕白道:“回去我给你打个络子吧。” 燕白闻言问:“系在剑柄上的?” 秦湛点头:“要什么颜色?” 燕白扭头道:“我才不要挂一个络子,娘们唧唧的。” 秦湛“哦”了一声。 燕白见秦湛再也没有别的话了,又忍不住扭回头来,对秦湛别别扭扭道:“黑色的。” 秦湛眼里露了笑,她对燕白点了点头:“知道了。” 燕白的情绪又好了起来,他便趴在桌前问秦湛:“秦湛,你刚才突然不说话,是在想什么啊?” 秦湛喝了口茶,道:“想我上辈子。” 燕白呲笑:“你还记得你上辈子。” 他笑完了又忍不住问:“那你想出了什么?” 秦湛道:“发现我忘得太多了,基本记不起来了。所以连自己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都不能确定。” 燕白:“” 秦湛确实想不起来了,她六十年前发现自己大概活不到剧情发生的时候就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最初修真的时候也没想过自己最后会走这么远,如今再要拎起六十年前的事情想——她发现自己记商陆的脸都比记那部她断断续续看了几集的电视剧清楚。 命运还真是奇妙。 秦湛想不起来,便也放弃了。 越鸣砚是主角也好不是也罢,修真修到秦湛这个地步,对这些事情还真的不太在乎了。 她搁下了杯子问燕白剑:“对了,你的络子上要不要串几颗珠子?” 燕白想了想:“昆仑玉的话,我觉得还成。” 秦湛:“你要求还真多。” 燕白不满意道:“你能给越鸣砚东海水晶,为什么不能给我昆仑玉?秦湛,你可不要做喜新厌旧的人渣!” 秦湛心想,我就算喜新厌旧这话也该朱韶说啊,你一把剑和我徒弟争什么。 但秦湛好歹没说,只是点头道:“好好好,昆仑玉。” 燕白满意了,他一回头,正好瞧见越鸣砚下了塔。 越鸣砚看起来和去时有了很大的不同,却又好像没什么不同。 秦湛回首看去,一眼便瞧见了他鼻梁上架着的嵌在了金丝框里的水晶镜片,细细的大约刻着咒文的秘银链子拴着镜框两侧坠在他的肩膀上,拢合在后。 越鸣砚原本谨慎而缓慢的脚步快了一些,秦湛远远的瞧着他,他也像感觉到一般,向秦湛看去。 这一次,他眼里瞧见的再不是白色的雾。而是白衣飞袂的秦湛。 他见到了秦湛束在玉冠里的黑发,瞧见了她微挑的墨眉,也看见了她那双似由雪山水凝就的双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一梦华胥12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筑阁做出来的东西都很靠谱。 秦湛拿了筑阁给越鸣砚做的眼镜瞧了一眼,便认出了金链上绞着的那些咒文。她将水晶的镜片还给了越鸣砚, 对他道:“待日后你得到了什么好材料, 记得去给徐阁主送一份礼。他给你做这东西可花了不少心思。” 东海水晶通透性好不错, 易碎性也是一等一的。徐启明在金链上绞入咒文可以使得这东西水火不侵也摔不碎, 几乎是将用在护甲上的咒文简化重编用给了——这可非常废功夫, 看来这东西是徐启明亲自做的,除了他筑阁里也没有其他人能做到了。 越鸣砚应了,能看清事物的体验对他而言十分新奇。秦湛见状,便让燕白剑带他去逛逛。 越鸣砚跟着燕白剑走在剑阁里。 剑阁里有一座选剑楼, 是剑阁弟子取剑的地方。 越鸣砚顺着燕白剑的话看见了那栋黑色的建筑, 有些疑惑。他问道:“那一楼的剑都可以随便选吗?” 燕白剑瞥了一眼, 颇为不屑,他道:“也不是。选剑楼是剑阁阁主的私产, 能不能进去选剑是阁主说了算。不过听秦湛说过,有任阁主收了很多弟子,改了规矩来着,他为自己所有的弟子大开选剑楼。后来阆风剑阁的弟子就都去那里选剑了。” 越鸣砚点了点头,燕白剑像是想起什么,忽而又道:“但那位阁主也立下了规矩, 一人一生只得入剑楼选一柄剑。而且他认为剑贵高洁,所以只允许选剑者碰自己选中的剑。记着, 你选谁才能碰谁, 若是碰错了, 也只能带着那柄碰错的出去。” 说到这里, 燕白剑显然有点儿心虚。 越鸣砚向选剑楼看去,这栋足有三层的乌木四角楼从他的位置瞧去,正似一把宽剑砸在剑阁的山峰上。越鸣砚粗略以剑阁的大小估算了一下,这楼里少说也有百把藏剑——越鸣砚又想起燕白说的那句“选剑楼是阁主的私产”——昔年剑阁豪强借此可窥见一斑。看来剑阁会被称作阆风第一阁,甚至越过宗主掌门的正法阁去,也不是毫无缘由。 燕白剑越鸣砚沉默,以为他是担心选剑的事情,便对他道:“你也不用担心,虽然那位阁主改了规矩,但选剑楼是阁主私产这件事仍然没有变。那些剑又不是我,不存在拿了能不能用的问题——只要秦湛同意,你拿几把都成!” 越鸣砚自幼活于凡尘,除却幼时曾被阆风修者相救外,从不曾接触过这些。他如今见着选剑楼巍峨,又听燕白说昔年曾有阁主为弟子大开选剑阁,便越发不能明白如此强大的阆风剑阁时至今日,怎么会只留下了秦湛一人,如今又只有自己这么一个传人。 他不免问燕白:“剑阁弟子如今就只有我吗?” 燕白道:“对,之前还有个朱韶的,但你也知道朱韶现在不算了。” 越鸣砚问:“师叔师伯呢还有他们收的弟子也都没有吗?” 燕白剑回忆了片刻肯定道:“你的师叔师伯我可以肯定没有,但秦湛的师叔师伯我就不清楚了应该是有的吧。” 燕白剑还有些印象,他被秦湛取走后,尚且没来得及和秦湛多说上两句话,就被她提着上了剑阁大殿。那时候剑阁乌压压地有着许多人,秦湛握着他,第一次拔他出鞘,逼退了当时剑阁上所有的人。 她没有杀人,但在那一战里,却断了很多人的剑,让燕白光是看着都觉得骨头发疼。 现在回想起来——秦湛赶走的那些人,穿着的不都是阆风剑阁弟子的服制吗? 可这些事情就牵涉到秦湛的过去,燕白不想瞒越鸣砚,可又怕秦湛怪他多嘴,干脆找个折中的办法,他道:“我虽然是六十年前入的选剑楼,但有十年的时间都被困在选剑楼的阵法里,五十年前的事情知道的也不比你多。” 对越鸣砚道:“你要是真的好奇,我知道有个地方肯定有答案!” 和别的宗门一样,阆风也有存放着各类典籍记录的藏书楼。每阁自身的藏书楼里基本只放与本楼相关的修行典籍,所以也只有本门弟子可以进入。但主峰大殿后的藏书楼则不同。这楼里摆放的都是最基础通用的典籍,又或者经典讲义,再者就是存放阆风的历史——连同正法阁,五阁所有的记录都在主峰的藏书楼里。 越鸣砚原本也只是一时困惑随口一问,并没想过要离开剑阁。但燕白剑却说没关系,回头找个理由就行。 越鸣砚拗不过燕白,只得往藏书楼去。 燕白教越鸣砚:“若是秦湛事后问起来,咱们就说咱们是去翻入门心法的,嘿,她也挑不出毛病。” 越鸣砚没有回话。这时候是各阁午课的时候,剑阁没有几个人,也就没有早晚课的规矩。越鸣砚一个人进了藏书楼,楼里这时候除了洒扫仆人外,并无弟子。 燕白道:“你要找秦湛师叔师伯那就得从她师父那找,我记得是第三十一。” 他进了楼,跟着燕白的声音直往剑阁的藏书架上,翻找着上一代剑阁阁主的记载,然而剑阁传承约有三十二代,有写着秦湛的第三十二,也有写着秦湛师祖的第三十,偏偏就是没有这第三十一。 燕白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对越鸣砚道:“别找这个了,这个估计是找不到了,宋濂肯定销毁了。” 越鸣砚一脸雾水:“销毁?好好的,宗主为什么要销毁师祖的记载。” 燕白憋了半天,觉得这事不算是秦湛的隐私,越鸣砚早晚也会知道,干脆道:“因为他背叛了嘛!他背叛阆风堕入魔道了,当年为这事,秦湛差点被关进筑阁里去。” 越鸣砚,越鸣砚被燕白随口爆出来的秘密给惊呆了。 世人都知道当年除魔,阆风出力最大,可谁能想到,出力最大堪称正道楷模的阆风,竟然也出了个叛徒?这个叛徒还是除魔出力最多的剑主秦湛的师父c剑阁的第三十一代阁主? 他一时不能缓过神,燕白嘀咕着:“所以你知道秦湛运气多差了吧。好不容易修到今天这境界,师父师父背叛了,徒弟徒弟背叛了。你说她能不强吗?不强早就被钉上试剑石上用来泄愤啦。” 说着,燕白剑又叮嘱了一句当初徐启明也说过的话:“你可别学他们啊。” 越鸣砚缓回了神,他这时候方才明白为什么徐启明会让他不要信衍阁的话,秦湛又为何会说那句话。若是他未见过秦湛,只听这些过往,怕是也会认为秦湛早晚要叛变。 她有着一个背叛了的师父,又有一个背叛了的徒弟——她就算说自己没有离开阆风的意思,怕是连宋濂自己也不敢尽信。 若是他信,又何必半逼着秦湛收徒呢? 山下从来不提这件事也是顺利成章了,和朱韶的背叛不同,燕白剑主的师父背叛——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从阆风的态度来看,在修真界里敢提的人怕也不多。几十年一过,修真界讳莫如深,山下自然也就忘了燕白剑主师父的事,只会记得她是如何英勇。 越鸣砚想了想,抽出了第三十代阁主的记载看。第三十代阁主道号玉玑,活了近五百岁,最后因无法突破修为界限而寿元耗尽,坐化于剑阁。他在位的时候,剑阁一共收徒三十七人,普通洒扫弟子有一百六十八人。他直到四百五十岁才收了第三十一代阁主,并最终将阁主之位传给了他。 也就是说,秦湛是有师叔师伯的。 越鸣砚看着书简,第三十一代阁主的名字被墨迹给污了,只能瞧出是两个字。 他又去翻秦湛还在记载中的典籍,发现她的典籍里无人敢用墨涂,可有关她的师父,这第三十一代阁主的事情都被施了咒语,根本瞧不清楚。不过好在他们在秦湛的记载里找到了有关剑阁无人的真相。 典籍里记载了这么一句话:湛年双十,取燕白,驱剑阁众。 越鸣砚垂下眼,燕白剑是知道这件事的,所以他也只是咳嗽了一声,假意道:“哎我想起来了,对,是这么回事,秦湛那时候就很厉害啦。” 秦湛在修行上就是一个怪物。她二十岁的达到的境界已经是许多人穷其一生也未必能触摸到的天花板。但能做的到,和为什么要做又是另一回事。 燕白告诉了他剑阁为何无人,却不肯告诉他理由。秦湛当年为什么要将剑阁的弟子都赶走呢?当时的宗主和前阁主竟也没说话吗?这实在不像是秦湛会做的事情。若说这是那位入了魔的前阁主所下的命令,越鸣砚倒觉得更说的通些。 越鸣砚已经察觉到燕白引导他来查阅典籍,是因为不想过多的去说秦湛的私事,也就不再多问。他发现他的师尊就像一个巨大的谜团,所有人都对她又敬又怕,而她自己却毫不在意,任凭他们缄口不言又或传蜚语流言。她只是坐在剑阁里,手指搭在她的剑上,便无人敢犯。 越鸣砚轻声问道:“前任阁主是四十年前才叛变的,燕白先生应该见过他?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燕白嘀咕了几句,最后道:“很难形容,你要真想知道,还是去问秦湛吧。” 燕白拒绝告诉他,这也在情理之中。越鸣砚面上未多显神色,他将书卷掩了,搁回原来的地方。正欲出门的时候,碰上了正法阁最新收的那批弟子。 整理藏书阁是正法弟子的课业之一,他们互相嬉笑着结伴走来,刚进门就遇上了要出去的越鸣砚。 越鸣砚显然也有些惊讶,他拱手向众人见了礼。 那些弟子瞧见了他,心中不免生出些嫉恨。所有人都未曾放在眼中的一个半瞎,最后竟然入了剑阁,成了秦湛的徒弟——这实在是件很难不让人嫉妒的事。 剑阁不同于其他四阁,其他四阁弟子众多,纵使入选,也未必能的阁主亲传,纵使得阁主亲传,也未必能成此阁传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一梦华胥13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东海水晶通透性好不错,易碎性也是一等一的。徐启明在金链上绞入咒文可以使得这东西水火不侵也摔不碎, 几乎是将用在护甲上的咒文简化重编用给了——这可非常废功夫, 看来这东西是徐启明亲自做的, 除了他筑阁里也没有其他人能做到了。 越鸣砚应了,能看清事物的体验对他而言十分新奇。秦湛见状, 便让燕白剑带他去逛逛。 越鸣砚跟着燕白剑走在剑阁里。 剑阁里有一座选剑楼, 是剑阁弟子取剑的地方。 越鸣砚顺着燕白剑的话看见了那栋黑色的建筑, 有些疑惑。他问道:“那一楼的剑都可以随便选吗?” 燕白剑瞥了一眼, 颇为不屑,他道:“也不是。选剑楼是剑阁阁主的私产,能不能进去选剑是阁主说了算。不过听秦湛说过, 有任阁主收了很多弟子,改了规矩来着, 他为自己所有的弟子大开选剑楼。后来阆风剑阁的弟子就都去那里选剑了。” 越鸣砚点了点头, 燕白剑像是想起什么,忽而又道:“但那位阁主也立下了规矩, 一人一生只得入剑楼选一柄剑。而且他认为剑贵高洁, 所以只允许选剑者碰自己选中的剑。记着,你选谁才能碰谁,若是碰错了,也只能带着那柄碰错的出去。” 说到这里, 燕白剑显然有点儿心虚。 越鸣砚向选剑楼看去, 这栋足有三层的乌木四角楼从他的位置瞧去, 正似一把宽剑砸在剑阁的山峰上。越鸣砚粗略以剑阁的大小估算了一下, 这楼里少说也有百把藏剑——越鸣砚又想起燕白说的那句“选剑楼是阁主的私产”——昔年剑阁豪强借此可窥见一斑。看来剑阁会被称作阆风第一阁,甚至越过宗主掌门的正法阁去,也不是毫无缘由。 燕白剑越鸣砚沉默,以为他是担心选剑的事情,便对他道:“你也不用担心,虽然那位阁主改了规矩,但选剑楼是阁主私产这件事仍然没有变。那些剑又不是我,不存在拿了能不能用的问题——只要秦湛同意,你拿几把都成!” 越鸣砚自幼活于凡尘,除却幼时曾被阆风修者相救外,从不曾接触过这些。他如今见着选剑楼巍峨,又听燕白说昔年曾有阁主为弟子大开选剑阁,便越发不能明白如此强大的阆风剑阁时至今日,怎么会只留下了秦湛一人,如今又只有自己这么一个传人。 他不免问燕白:“剑阁弟子如今就只有我吗?” 燕白道:“对,之前还有个朱韶的,但你也知道朱韶现在不算了。” 越鸣砚问:“师叔师伯呢还有他们收的弟子也都没有吗?” 燕白剑回忆了片刻肯定道:“你的师叔师伯我可以肯定没有,但秦湛的师叔师伯我就不清楚了应该是有的吧。” 燕白剑还有些印象,他被秦湛取走后,尚且没来得及和秦湛多说上两句话,就被她提着上了剑阁大殿。那时候剑阁乌压压地有着许多人,秦湛握着他,第一次拔他出鞘,逼退了当时剑阁上所有的人。 她没有杀人,但在那一战里,却断了很多人的剑,让燕白光是看着都觉得骨头发疼。 现在回想起来——秦湛赶走的那些人,穿着的不都是阆风剑阁弟子的服制吗? 可这些事情就牵涉到秦湛的过去,燕白不想瞒越鸣砚,可又怕秦湛怪他多嘴,干脆找个折中的办法,他道:“我虽然是六十年前入的选剑楼,但有十年的时间都被困在选剑楼的阵法里,五十年前的事情知道的也不比你多。” 对越鸣砚道:“你要是真的好奇,我知道有个地方肯定有答案!” 和别的宗门一样,阆风也有存放着各类典籍记录的藏书楼。每阁自身的藏书楼里基本只放与本楼相关的修行典籍,所以也只有本门弟子可以进入。但主峰大殿后的藏书楼则不同。这楼里摆放的都是最基础通用的典籍,又或者经典讲义,再者就是存放阆风的历史——连同正法阁,五阁所有的记录都在主峰的藏书楼里。 越鸣砚原本也只是一时困惑随口一问,并没想过要离开剑阁。但燕白剑却说没关系,回头找个理由就行。 越鸣砚拗不过燕白,只得往藏书楼去。 燕白教越鸣砚:“若是秦湛事后问起来,咱们就说咱们是去翻入门心法的,嘿,她也挑不出毛病。” 越鸣砚没有回话。这时候是各阁午课的时候,剑阁没有几个人,也就没有早晚课的规矩。越鸣砚一个人进了藏书楼,楼里这时候除了洒扫仆人外,并无弟子。 燕白道:“你要找秦湛师叔师伯那就得从她师父那找,我记得是第三十一。” 他进了楼,跟着燕白的声音直往剑阁的藏书架上,翻找着上一代剑阁阁主的记载,然而剑阁传承约有三十二代,有写着秦湛的第三十二,也有写着秦湛师祖的第三十,偏偏就是没有这第三十一。 燕白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对越鸣砚道:“别找这个了,这个估计是找不到了,宋濂肯定销毁了。” 越鸣砚一脸雾水:“销毁?好好的,宗主为什么要销毁师祖的记载。” 燕白憋了半天,觉得这事不算是秦湛的隐私,越鸣砚早晚也会知道,干脆道:“因为他背叛了嘛!他背叛阆风堕入魔道了,当年为这事,秦湛差点被关进筑阁里去。” 越鸣砚,越鸣砚被燕白随□□出来的秘密给惊呆了。 世人都知道当年除魔,阆风出力最大,可谁能想到,出力最大堪称正道楷模的阆风,竟然也出了个叛徒?这个叛徒还是除魔出力最多的剑主秦湛的师父c剑阁的第三十一代阁主? 他一时不能缓过神,燕白嘀咕着:“所以你知道秦湛运气多差了吧。好不容易修到今天这境界,师父师父背叛了,徒弟徒弟背叛了。你说她能不强吗?不强早就被钉上试剑石上用来泄愤啦。” 说着,燕白剑又叮嘱了一句当初徐启明也说过的话:“你可别学他们啊。” 越鸣砚缓回了神,他这时候方才明白为什么徐启明会让他不要信衍阁的话,秦湛又为何会说那句话。若是他未见过秦湛,只听这些过往,怕是也会认为秦湛早晚要叛变。 她有着一个背叛了的师父,又有一个背叛了的徒弟——她就算说自己没有离开阆风的意思,怕是连宋濂自己也不敢尽信。 若是他信,又何必半逼着秦湛收徒呢? 山下从来不提这件事也是顺利成章了,和朱韶的背叛不同,燕白剑主的师父背叛——这件事实在是太大了,从阆风的态度来看,在修真界里敢提的人怕也不多。几十年一过,修真界讳莫如深,山下自然也就忘了燕白剑主师父的事,只会记得她是如何英勇。 越鸣砚想了想,抽出了第三十代阁主的记载看。第三十代阁主道号玉玑,活了近五百岁,最后因无法突破修为界限而寿元耗尽,坐化于剑阁。他在位的时候,剑阁一共收徒三十七人,普通洒扫弟子有一百六十八人。他直到四百五十岁才收了第三十一代阁主,并最终将阁主之位传给了他。 也就是说,秦湛是有师叔师伯的。 越鸣砚看着书简,第三十一代阁主的名字被墨迹给污了,只能瞧出是两个字。 他又去翻秦湛还在记载中的典籍,发现她的典籍里无人敢用墨涂,可有关她的师父,这第三十一代阁主的事情都被施了咒语,根本瞧不清楚。不过好在他们在秦湛的记载里找到了有关剑阁无人的真相。 典籍里记载了这么一句话:湛年双十,取燕白,驱剑阁众。 越鸣砚垂下眼,燕白剑是知道这件事的,所以他也只是咳嗽了一声,假意道:“哎我想起来了,对,是这么回事,秦湛那时候就很厉害啦。” 秦湛在修行上就是一个怪物。她二十岁的达到的境界已经是许多人穷其一生也未必能触摸到的天花板。但能做的到,和为什么要做又是另一回事。 燕白告诉了他剑阁为何无人,却不肯告诉他理由。秦湛当年为什么要将剑阁的弟子都赶走呢?当时的宗主和前阁主竟也没说话吗?这实在不像是秦湛会做的事情。若说这是那位入了魔的前阁主所下的命令,越鸣砚倒觉得更说的通些。 越鸣砚已经察觉到燕白引导他来查阅典籍,是因为不想过多的去说秦湛的私事,也就不再多问。他发现他的师尊就像一个巨大的谜团,所有人都对她又敬又怕,而她自己却毫不在意,任凭他们缄口不言又或传蜚语流言。她只是坐在剑阁里,手指搭在她的剑上,便无人敢犯。 越鸣砚轻声问道:“前任阁主是四十年前才叛变的,燕白先生应该见过他?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燕白嘀咕了几句,最后道:“很难形容,你要真想知道,还是去问秦湛吧。” 燕白拒绝告诉他,这也在情理之中。越鸣砚面上未多显神色,他将书卷掩了,搁回原来的地方。正欲出门的时候,碰上了正法阁最新收的那批弟子。 整理藏书阁是正法弟子的课业之一,他们互相嬉笑着结伴走来,刚进门就遇上了要出去的越鸣砚。 越鸣砚显然也有些惊讶,他拱手向众人见了礼。 那些弟子瞧见了他,心中不免生出些嫉恨。所有人都未曾放在眼中的一个半瞎,最后竟然入了剑阁,成了秦湛的徒弟——这实在是件很难不让人嫉妒的事。 剑阁不同于其他四阁,其他四阁弟子众多,纵使入选,也未必能的阁主亲传,纵使得阁主亲传,也未必能成此阁传人。 剑阁不一样,秦湛不喜欢收徒,她如果收了徒弟,便一定是当传人教养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斩道01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一剑江寒道:“这是你说的。” 话毕他又说:“天赋是好的, 但不适合学剑, 尤其不适合学你的剑。他是个半妖,我遇见他的时候他的那把朱羽已经是装饰了,朱韶身体里留着凤凰的血,五行道才是最适合他的。” 秦湛自然知道。 朱韶上阆风, 携着一柄朱羽剑。阆风接到的消息是东境中有人要暗害小皇子,所以特送来南境, 想请得阆风庇护。朱韶的母亲与阆风算是有些渊源, 加上宋濂那时有心经营与东境皇族的关系, 便答应了这件事。 保护小皇子,五阁之中,除却秦湛还有谁更合适也更稳妥了呢? 那时候的秦湛仍沉浸在剑道滞涩之中, 原本不愿收徒, 但既是宋濂所请,加上他又将话说到了“也不拘如何教, 东境的意思,只是希望朱韶能得剑阁庇护”这份上, 秦湛承宋濂的情分, 便也同意了。 她一见朱韶,便明白这孩子不适合走剑道。但朱韶生性执拗, 你越不让他学他偏要学。秦湛不是个藏私的人, 朱韶要学, 她便教。朱韶的经脉远比越鸣砚宽阔, 他学秦湛的道痛得发昏不因为其他, 就是因为他本不该走这条道。 秦湛教了朱韶五年,这五年里,朱韶只学了不到一年的剑,他于剑道的确没有天赋,不甘心也是没有。 秦湛发觉朱韶对剑道毫无天赋,在五行术上却极有悟性。秦湛原本想直接将他送去正法阁跟着宋濂学五行道,可她又想到宋濂将这孩子交给他的原因——想来就算她送去正法阁,宋濂还是要送回来。 好在秦湛昔年师从温晦,温晦是公认的怪物。他擅长的不仅仅只是剑道,炼丹c五行c甚至筑器——他统统都精通。秦湛爱剑,所学并不如温晦繁杂,但用来教当时的朱韶还算是足够。 只是还不等秦湛将所学尽数教予朱韶,朱韶便先背叛了阆风。 他偷了阆风正法阁里的舍利珠,这是阆风承自昆仑的一样宝物,据说是千年前某位妖主的内丹。对于阆风而言,这珠子的象征意义其实要远远大于它原本的用途。 阆风众人原本不明白朱韶为何要盗舍利珠,直到他归于玉凰山,被上任妖主认回的消息传遍了大陆。阆风才恍觉他们都被东境皇妃给骗了。 王庭倾轧只是借口,东境皇妃从一开始盯着的,就是阆风正法阁内摆着的妖主内丹。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半妖,为正道妖道两方不容,为了给朱韶寻出一条路来,她与妖界早已达成了协约——若是朱韶能带回舍利珠,妖族便承认他的身份,迎他归玉凰山。 朱韶归了玉凰山,大陆才知道朱韶的真正身份。 东境皇妃得东境王盛宠二十年,竟将此事瞒的一丝不漏,甚至借着东境王庭的权力争斗,成功将朱韶送进了阆风。秦湛后来自宋濂口中得知事情的全部经过,心里还在感慨东境王妃手腕惊人。 那时宋濂悔不当初,对秦湛十分歉然。 秦湛瞧不出喜怒,只问了宋濂一个问题。 她问:“正法阁守卫森严,五行术法几乎可谓运至极致,朱韶竟也进去了吗?” 宋濂不明秦湛所问的意思,但他也回答了秦湛:“是,作为你的弟子,他确实足够出色。” 秦湛恍然。 她笑了笑。 秦湛说:“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她教朱韶五行术,是按着温晦留下的典籍教的,一本《五行万象》教了还不足一半,可他竟然已经能做到连秦湛都做不到的事了。现在天下皆晓,他是半妖,妖族皆善五行术。秦湛想,怕是朱韶于五行道上的造诣,早在他未上剑阁前,就已比自己高了。 怨不得她教对方五行术时,朱韶总是兴趣缺缺。 他的确不需要秦湛教他怎么去写一二三。 他从上阆风起,就像是宋濂说的“不拘教他什么”,他也不想学什么,他只是为了舍利珠而来。 气吗?起初是生气的,可后来再想想,似乎又没什么值得生气的。 朱韶也不过是为了能更好的活而已。 宋濂不明白秦湛的那句“原来如此”,还以为她在自责。燕白清楚的很,为这事他痛骂了朱韶大约快有一年,秦湛睁眼闭眼,只要燕白看见红色的东西,必然要开口痛骂,直至太过频繁,连秦湛都忍不了他的聒噪,低声下气和他商量能不能不骂了的时候—— 燕白冷笑:“可以啊,我也不是不能对他和颜悦色一些——等他死了,我一定笑容满面地道喜!” 秦湛:“” 好在燕白见秦湛未曾真的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而这件事对秦湛的生活也的确为造成太多影响,骂了一年半载后自己也腻了,渐渐也就将朱韶抛至了脑后。 若不是宋濂又上剑阁请秦湛收徒,怕是连燕白都快要想不起来这号人物了。 如今事情闹了起来,虽非魔道本意,倒是让秦湛的确又想起了自己曾经的这位徒弟从前的很多事。 越鸣砚见秦湛沉默了很久,犹豫着轻声唤了她。 秦湛道:“朱韶没这个胆子对剑阁动手,他最出息,也就是派个人混入阆风,试着杀你了。” 越鸣砚:“”。 燕白在一旁不屑:“反正是个废物。” 越鸣砚:“” 一剑江寒见不到燕白也听不见燕白,他见越鸣砚表情微妙,便问秦湛:“你的剑又说什么了。” 越鸣砚闻言讶异:“前辈也知道燕白先生?” 一剑江寒:“我知道,我还知道他骂过我。” 燕白:“” 燕白转头对秦湛说:“你把我骂他的话告诉他了!?” 秦湛说:“他问了,你也没说不行。” 燕白:“” 燕白说:“那我现在说不行——” 秦湛眼也不抬:“他已经知道了。” 越鸣砚在一旁听了个半懂,也能猜到一剑江寒与秦湛的关系估计很不一般。 果然,秦湛下一句话便问一剑江寒:“三十七年未见,说吧,你来找我为什么事?” 一剑江寒没有半点被直指目的的不适,他对秦湛道:“找你帮忙。” 秦湛挑眉。 一剑江寒斟酌片刻后开口:“我需要你帮我杀一条龙。” 这世界上的确有龙,秦湛年少时也见过,但那些不过都是些由虺修成的蛟,也并非没有蛟之上的,罕见些的还有些角龙——但秦湛不认为一剑江寒会来找自己帮忙杀一条角龙。 果然,一剑江寒下一句便是:“那是一条应龙。” 秦湛沉默了一瞬,她对越鸣砚道:“小越,你先去把今日功课做了。” 越鸣砚今日没有功课,但他听秦湛这么说了,也称了是,行礼后要退出主殿。行至门前,他又听见秦湛吩咐:“燕白,你跟着小越,别让他出什么事。” 越鸣砚离开了主殿。此时剑阁也无什么人了。 燕白剑跟了出来,对他说:“你今日没有课吧,秦湛有她要做的事,不如我带你去后山逛一逛?” 越鸣砚犹豫片刻,问燕白:“燕白先生,今日来剑阁的这位前辈您认识吗?” 燕白瞅着越鸣砚,忽而笑了。 他说:“认得啊,不过知道的也不多,秦湛入选剑楼前,就已经和昆仑的一剑江寒是朋友了。” “那时候秦湛才多大年纪?十七c十八?我也不清楚,她自己也不爱说以前的事。”燕白回忆着,“他们是过命的交情了,秦湛朋友不多,但一剑江寒绝对是头一个。” 他看了眼越鸣砚,解释道:“你不知道也是常事,连安远明都以为一剑江寒已经和秦湛闹翻了呢。要我说啊,想要他们俩闹翻,不如指望一下魔道突然集体暴毙呢。” “虽然我也不知道四十年前为什么一剑江寒突然就从战场上消失,但肯定不是他们猜测的那样和秦湛闹翻了——他走得时候还提醒秦湛哪些东西有毒不能乱吃呢。” 越鸣砚听着,心里对于一剑江寒还是模糊的。 他穿着黑衣,比起面容长相,给人留下更深印象的是他背后的那两把剑。宽剑重若泰山,气吞万里,轻剑行走游龙,飒踏流星。无论是他出剑的手法,还是他的修为,都令人过目难忘。直至现在,他宽剑出的那一刹带起的山崩海啸之势似仍停在越鸣砚的心头,他忍不住回头看去,主殿的门远远的在那儿,可他却已瞧不见里面的人了。 燕白道:“一剑江寒是昆仑派的弟子,用的是昆仑派的心法。八派虽说承自昆仑,但早已演出了各自独特的形貌,与昔年的昆仑大不相同,你瞧着眼生也很正常。” 越鸣砚惊讶:“昆仑不是早已不在了吗?” 燕白懒懒道:“是呀,所以他是最后一个,他死了,昆仑就彻底没啦。不然别人怎么会在暗地里叫他‘天煞孤星’呢?我听秦湛说过,一剑江寒刚出生娘就难产死了,他爹是活在青城山的平民,青城山你知道吧?就是我当年掉下来的地方。” “那时候各大门派可不像现在这么要脸面,青城山几乎要成了红城山,他爹抱着他没逃多远,就死在各派斗法的余波里了。他在死人堆里哭,被路过的昆仑弟子瞧见了,捡了回去,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成了昆仑弟子。” “说来也巧。一剑江寒刚成为昆仑弟子的时候,昆仑弟子虽然零散各自为政,但还是有那么一些的。可他入了门后不久,嗨,你猜怎么着,昆仑弟子竟然一个接一个莫名其妙都死了,连他师父也死得不明不白。” “几百号昆仑传人,在他入门后不到二十年,全死了个干净。云水宫给他算了一卦,说是克亲克友的命盘,这辈子注定是暴风眼中心,谁靠近谁倒霉。所以就算他这么厉害,也没一个不怕死的愿意当他徒弟。” 燕白随口道:“天煞孤星嘛,除了秦湛这个同样的倒霉的,他好像也没其他什么朋友了。” 燕白叹了口气:“所以有时候我也会想,秦湛这么倒霉,是不是和他有关系。可后来出了朱韶的事——那时候一剑江寒根本不知道在哪儿——我想,大概是他们都倒霉,凑在一块搞不好还能负负得正。” 越鸣砚,越鸣砚对于燕白这种打趣的说法简直哭笑不得。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他与燕白越走越远,此时已连主殿的门都看不见了。 而主殿内,天煞孤星正在和倒霉蛋商量屠龙的事。 一剑江寒说:“我查了很多年,查到温晦在入魔前曾去过这座岛。我想他总不会莫名其妙地去这里,所以便也去了一趟。” 秦湛说:“你发现那儿有龙?” 一剑江寒点头:“还是一条应龙。四境上一次记载有应龙出现,我要是没有记错,应该是逍遥仙坐化飞升的时候吧。典籍记载,他于洞府悟道,肉体坐化,元神飞升,有应龙有感自天而降,绕之三圈,而后与之共赴天上——没错吧?” 秦湛点了头:“我记得也是这样。” 一剑江寒道:“四境已近千年无人飞升,这条应龙为什么会出现,它和逍遥仙有关系吗?温晦又为什么会去那里?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秦湛道:“所以你来找我。” 一剑江寒点头:“这条龙有点麻烦,我没兴趣和他拼个你死我活,所以我来找你。” 他说着手指摸上自己的剑柄:“你和我,燕白加上不知春,杀一条应龙。” 他说要杀一条应龙,语气却轻描淡写地像是要去斩一条白蛇。 秦湛轻笑了一声,她说:“好。” 秦湛想得也很清楚,魔道的不哭阎王在赏剑会上闹得这一出,虽看似没有得逞,但剑阁与衍阁之间的裂缝却已难修补了。原本只需秦湛忍一忍便能过去的两阁仇怨,如今加上了宴天泽的死,怕是百年间都难以弥合了。 只要有秦湛在剑阁一日,衍阁便无法以常态面对剑阁,更无法如往日一般尊重正法阁和宋濂。 长久下去,阆风会因秦湛的存在而散。 对于秦湛而言,她当年会继承下剑阁阁主的位置,一则是当年是她驱赶了剑阁众人,剑阁无主她必须负起责任。二则是温晦的背叛将阆风推上了风尖浪口,阆风需要一个强大的修者堵住悠悠众口。 如今四十年过去了,阆风因她而居正道第一。 她这时离开一段时日,或许反而是件好事。 秦湛说:“对了,你见着我徒弟了吗?” 一剑江寒问:“刚才那孩子吗?” 秦湛道:“对,怎么样?” 一剑江寒刚要开口,秦湛又道:“他得了眠冬剑,你最好考虑清楚了再开口。” 一剑江寒:“” 一剑江寒搜索了半天词汇,说:“天赋卓绝,剑道骄子。” 秦湛露出了笑,她慢慢说:“那真是太好了。” 秦湛道:“既然你对他评价如此之高,估计也不会介意我带着他一起。” “再有十年,就是正道新一轮摘星宴了,我和你这一去不知需多少时日。小越耽搁不起。” 一剑江寒:“”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 一剑江寒沉吟道:“秦湛。” 秦湛等着他开口。 一剑江寒看着她,却又淡淡地笑了,他说:“算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秦湛道:“明天吧,怎么了?” 一剑江寒道:“那你做个准备。” 秦湛:“?” 一剑江寒说:“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我来的时候,在山脚碰上朱韶了。” “他站在那儿却不敢上山,”一剑江寒顿了顿,“杵在那儿就像块石头。” 但他初来乍到,这种事关师尊隐私的事情,他只敢藏进心里,绝不敢问。 秦湛也没太在意,挥手便让他去休息。 最后秦湛还是从朱韶以前住的屋子里找到了块没摔碎的水晶。 这块水晶搁在三尺二的乌木盒里,盒子的锁眼是一枚衔珠而飞的雀鸟,秦湛认不出这是什么鸟,但大抵都是精怪那一类的东西。 她用手指剥开了珠子找见了水晶。这块在秦湛屋里不过用来摆放些水果的水晶,搁在朱韶这里,不仅正正经经地放进了宝盒中,宝盒里还有上好的红色丝绒覆盖着。纵使是从高处坠下,盒子的一角磕坏了,这里头的水晶都未必会坏。 燕白剑瞧见了,不免要说一句:“这小子把你送的东西保存的倒是好。” 其实也算不得送。 这水晶是东海诸派送她继承剑阁位十年的贺礼,一共十块,她留下了两块。那时朱韶已是她的徒弟,她便将其中一块给了朱韶。朱韶当年窃宝匆忙,秦湛猜他叛离山门也来不及带走多少东西,这才想着要不去他的房里找一找。 朱韶的房里确实有水晶——或者说,朱韶在叛离时,除了被窃走的舍利珠外,他没有再带走任何东西。 燕白剑也发现了这一点,它哼了声:“谅这小子也不敢。” 秦湛没有接口。 朱韶是她的大徒弟。 她将水晶从盒子里取了出来,用白色的丝绸包了,方才下了剑阁。 越鸣砚便站在剑阁前等他,秦湛一眼看去,便瞧见了越鸣砚表面镇定的面下藏着的忐忑不安。 秦湛心想作为师父,她这时候是该安慰两句的。 所以她开口道:“小越。” 越鸣砚抬起了头。 秦湛被他用那双黑亮的眼睛瞧着,剩下的安慰反倒不会说了。 她想了一会儿,最后干脆说:“走了。” 越鸣砚“唉”了一声,便跟在秦湛的身后,甚至不问去哪儿。 这点倒是和朱韶不同。 或许是重新收徒勾起了秦湛的记忆,她倒是想起了些二十年前的事情。朱韶纵使是为了躲避灾祸才被送上了阆风,人却半点儿阴郁也无,刚来剑阁的时候总是问东问西,半点也不怕秦湛。秦湛说一句出门,他恨不得连秦湛出门的路上打算在哪儿落脚都问出来。 秦湛心想,这或许和两个孩子的境遇有关。朱韶再不济,也是被东境当做小皇子养大的。越鸣砚秦湛这才想起自己对这个新挑的徒弟一无所知。 她问了句:“你是哪儿人?” 越鸣砚答:“是南境人。” 秦湛说了第一句,便觉得下面的话都好说多了,她一口气全问了:“我也是南境人,南境大了去了,你是哪国人,父母可还在?” 越鸣砚毕恭毕敬道:“南境秦国人,父母在我幼时便去世了。” 秦国是东境与南境的交汇处,东境虽不似西境已全然在表面上支持起魔道,但东境惯来也是个复杂的地方。秦国作为南境一国,自然以阆风为首的一众剑宗为尊,与东境常起冲突。两国边境的普通人都活得尤为艰难,常常朝不保夕。 越鸣砚资质不错,却父母双亡来到阆风。其中关由哪怕秦湛不去想也能猜到。 燕白剑见秦湛再问这些,便道:“这些孩子进阆风的第一天我就溜过去看过了,我知道的怕是要比宋濂还多!” 它得意道:“这小子刚出生就被魔修杀了爹妈,得亏被你们阆风的人救了,送去给他舅舅。可他舅妈不喜欢他,所以趁他舅舅出远门,把他扔了!这么一扔,他就碰上你们阆风负责收徒的弟子了呗。” 越鸣砚没有反驳。 秦湛听着,觉得这剧情真耳熟。要不是越鸣砚露出的额头白皙光洁,她怕是会忍不住问对方额头上有没有闪电伤疤。 秦湛从变成秦湛起,快要过了一百年。她几乎都要忘记了作为秦湛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如今听着越鸣砚的故事,倒是想起了一些,那些记忆让秦湛觉得亲昵又陌生,她竟是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这是越鸣砚自见到秦湛起,第一次听见如此温柔的轻笑声。作为燕白的剑主,秦湛强得令人侧目。她深不可测的修为让她在旁人眼里显得高不可攀,甚至哪怕近在咫尺都似乎隔着山雾,让人瞧不真切,也不敢瞧真切。 即使越鸣砚在对方伸出手的那一刹,与她靠得很近,越鸣砚的眼里留下的也只是秦湛模糊的白色身影和她淡泊偏冷的声线。 越鸣砚怔了怔。 燕白剑道:“哇秦湛,你真的越活越没有良心了,你徒弟这么惨,你还笑得出来?” 越鸣砚听见燕白剑提到了自己,刚想要开口解释,秦湛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声音又恢复了淡泊偏冷的样子。 秦湛道:“到了。” 越鸣砚这才惊觉,他随着秦湛踏上了通往筑阁的玉阶,只能看见一片极高的黑色建筑远远立着,纵使模糊那股扭曲与奇诡感仍旧铺面而来。 越鸣砚听见燕白道:“都六十年没来过这地方了,这地方还是这么诡异。徐启明看着挺正常一个人,怎么就不救救筑阁这糟糕透顶的审美。” 越鸣砚知道筑阁。每个活在阆风辖地的百姓都知道这座仙山的构成。 剑c衍c药c筑四阁围绕其中正法殿,五座山峰延绵方构成阆风派。其中剑阁修剑道,衍阁主器,药阁炼丹心,正法万象森罗。 唯有筑阁,哪怕在市井小巷的流言里,也少见有关它的故事。众人只知道它是阆风山门最难攻克的一山,说是昔年创立筑阁的第一人阁主,是昆仑八派中悬圃的最后一任掌门。他以悬圃密不外传的阵法符箓构建了筑阁,又以此重修了阆风的护山大阵。 四十年前正道与魔道那惊天一战,正道正是靠着阆风这传闻中的护山大阵,保住了万千无辜百姓。那些百姓们只记得当时有座黑色的巨塔冲天而起,似是巨人抬足迈步震动大地。自那座塔升起来,炼狱窟的那些鬼东西便再也进不了阆风的地界了。 这就是百姓们对于筑阁的全部认识,神秘c强大,又透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越鸣砚隐隐瞧着那建筑,想着那会不会就是故事里曾经拔地而起的那座巨塔。只是那塔看起来也不过只是普通的六层八角塔,这样的塔似乎怎么都无法和故事里的“巨塔”联系去一起。 秦湛身怀燕白,她不过刚踏上筑阁的玉阶,筑阁塔内用以鸣警的青铜钟便一声一声的荡开。 越鸣砚便这乍起的鸣警给吓了一跳,秦湛倒是目色坦然。燕白剑见状在一旁笑的直拍地,对秦湛道:“秦湛啊秦湛,六十年啦,你当上剑主都快有四十年了吧?筑阁还没把对你的禁令给消除呐?” 秦湛连没眉毛都没动,径自上楼。 越鸣砚跟在她的身后,正不明所以,忽听见秦湛道:“弯腰。” 越鸣砚下意识弯腰,只听咻咻两声,闪着雷光的刀锋飞快的自他的头顶飞过,越鸣砚瞧着身后嵌进了玉阶里的模糊影子心惊不止,然而还不等他反应,又有新的厉害当面而来! 越鸣砚根本看不清那些是什么东西。只听见秦湛道:“冷师叔,你是要我在筑阁拔剑吗?” 她的声音不算大,甚至语句波动都和先前对越鸣砚说“走了”没什么两样。但这句话却奇异的传遍了筑阁上下,那些凝成了实质的水滴子凝在了空气里,而后被接踵而来的烈火烧了个干净。 筑阁的现任阁主徐启明便是在水汽散尽后出现的。 他的面上有些尴尬,摸了摸头,才对秦湛道:“秦师妹对不住,师父就是不许我解了对你的禁制,我已经第一时间来停运法阵了。” 秦湛和阆风大多人的关系,都因着她师父的缘故,算不上好。但徐启明可以说是意外。 所以她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和徐启明打着招呼:“徐师兄。” 她与徐启明快有四十年不见了,先前在殿里也没怎么说话。但此刻开了口,却又像四十年的时间没有过去。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秦湛练剑练的对时间快没了概念,徐启明往筑塔里一待没个一年半载也不会出来。时间在他们两人之间倒似真的毫无影响。纵使四十年不见,再次开口仍像是昨日刚刚道别。 徐启明道:“你选了他,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他的眼睛是胎里带来的毛病,阙如言治不治得好难说,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不要他的原因。” 秦湛接口道:“但你不一样,治不好,不代表不能借外力如常人一样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斩道02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越师弟。” 越鸣砚停下了脚步, 看清了他一身苍山的服制,眉头不由蹙起。他拱手回了一礼, 温声道:“不知师兄是?” 青衣剑客道:“苍山知非否。” 越鸣砚听见这个名字怔了片刻,倒不是因为别的, 而是他的名字过于奇怪了些。知非否,知非否,听起来像是从那本经义中截出的句子, 因着没头也没尾, 念出声的时候倒像是鹦鹉学话时会念出的东西。 苍山派地处西南,是西境南诏国的国教圣山,此派的弟子怎么看也不像是被会取出这样的名字。 青年似乎也知道自己名字特别, 他笑了笑,抬手在空中写了这三字, 已示越鸣砚没有听错,也没有猜做。而后方才重新笼起了手,对越鸣砚道:“越师弟安好, 前些日子我们是见过的, 只是你在台上我在台下罢了。” 越鸣砚闻言歉声道:“未认出师兄,实则是我不对。只是我自幼眼睛不好, 全赖师尊才能以视物。如今瞧着远些地方仍不甚清楚,还望师兄海涵。” 知非否见他面上挂着一幅镜架,靠透过东海水晶视物, 便也猜到了他怕是患有眼疾。但他心里也清楚, 越鸣砚说这话不过是给两人一个互退的台阶。越鸣砚身为秦湛之徒, 立于台上剑阁之位再自然不过,而知非否只是个苍山弟子,越鸣砚不认识他实在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可亲耳听见了越鸣砚带着歉意说出这样的话,知非否眼底仍是浮了分惊讶。他以为秦湛的徒弟多少也会和秦湛一样,却没想到竟是个如此善于交际之人,看着不像秦湛的徒弟,倒像是宋濂教出来的。 可知非否不过惊讶了一瞬,便接着说了下去。 他道:“拦住师弟实不应该,只是我也找不到别的法子了。赏剑会上,我与越师弟相隔甚远,难以交谈,也只能借着越师弟上下剑阁的功夫说几句话。” 越鸣砚心下起疑,可知非否一派坦荡。越鸣砚知自己怕是走不了,便干脆点头说:“师兄有话请讲。” 知非否露了笑,他叹了口气,方才接着道:“师弟对四十年前那场大战知道多少?” 他头一句就戳进了越鸣砚心底里最困惑好奇的地方,可越鸣砚面上却未显露分毫,反而问:“知师兄怎么提起这件事?四十年前你我都尚未出生,知道的也就是些长者留下的故事。” 知非否却摇了摇头,他的笑容里添有丝苦涩:“看来师弟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越鸣砚眉梢微动。 知非否见了,便道:“四十年前,那一位——我是说剑主的师父,剑阁的上一任阁主。他入魔后与正道交战,一度将正道逼近绝路,苍山地处西南,本就与魔道司幽府只隔着一处炼狱窟所以,当年的苍山剑派,实则是向魔道投诚了的。” 越鸣砚闻言微微睁大眼。四十年前,正魔交战的初期,秦湛尚未得到话语权,也并未被重用,乃至魔道压着正道一路逼近,连阆风都被迫使开了筑阁黑塔——这其中有小门小派为自保而投降于魔道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只是各家都要面子,在秦湛扭转了战局后,众人又分分转回面向,只说被魔道压迫,绝口不再提昔年投降之事。 各家投诚之事其实可以说是同于秦湛师父入魔一样的秘辛。大家心知肚明,但却不会提上明面,纵使越鸣砚心底里好奇,却也是无法问出答案的。 他看着知非否,面上露出了困扰的神色,像是不能理解他如何轻易间便将此事提了出来。知非否抓住了他的手腕,在越鸣砚越发惊讶的面容中,压低了声音道:“我知晓这事不该乱说,可越师弟并非外人。别的门派也就算了,昔年决战是在炼狱窟,当年的苍山把控于司幽府中,所以决战之时,苍山是为司幽府出力,曾于背后暗算过剑主。因着这事,苍山足有四十年不敢离西境,直至收到了剑主的帖子,几下犹疑方才前来。” “纵使前来,苍山也怕剑主念起四十年前发怒,与昔年有关之人,皆不敢现于剑主前。” 知非否盯着越鸣砚,他恳切道:“越师弟,这种门派秘辛我实在是不该说的。只是这四十年来,派中长老都极为羞于当年,却又怕惹了剑主清净不敢登门致歉,如今借着越师弟喜得眠冬,开这赏剑会的机会,方命我携了厚礼,想要面呈于剑主,好为当年恩怨做个了断。” “剑主应也好,不应也罢,我苍山四十年心结,实在是想求一个结果。” 说着知非否又叹气:“可未曾想,剑主竟未离剑阁。苍山派小,我又与越师弟说不上话,才只得观你行踪,出今日这般下策。” 阆风的晨钟恰好在此时响起,约莫再过三刻,赏剑会便要开始了。 知非否的面容在晨起的云彩中有些不清,越鸣砚听见他说:“越师弟,你能否替我向剑主通禀一声,容我见一面,或呈上一礼呢?” 越鸣砚犹疑了,秦湛在闭关,无论是收礼还是通禀都是不现实的事情。但知非否言辞恳切,话语动人,加上越鸣砚也担心若是贸然拒绝,反而会加深苍山与秦湛之间的裂隙。 所以他最终悄无痕迹地拂开了知非否的手,恭敬道:“实不相瞒师兄,赏剑会最后一日,将会由剑主亲开剑阁。届时与会众人皆可上山,到了那一日,师兄亲自与师尊说或许更为合适。” 知非否闻言眯了眯眼,倒也是笑了。 他看着越鸣砚,于晨光中的姿容神色比起修者,倒更像是话本里的王公贵族。他敛了敛手中的那柄扇子,倒是言真意切。 “那真是,多谢越师弟告知了。” 知非否说话慢而优雅,先前越鸣砚不觉,如今方倒感觉出来。晨钟响了第二遍,越鸣砚时间着实不多,也来不及细想,便向知非否告辞,匆匆离去了。 倒是知非否携着笑意瞧他走远,或有只毛色艳丽的鸟儿从树枝上跳在了他的肩头,叽喳叫了两声。知非否伸手摸了摸她的羽毛,淡笑道:“秦湛这个家伙居然能教出这么个心思缜密又八面玲珑的徒弟,这真出乎我的意料。是个好苗子,只可惜年纪太轻了。” 越鸣砚入阆风时便已年过十五,知非否瞧着也不过二十出头的模样,竟说着越鸣砚年纪轻。红色的鸟叫了两声,也不知是不是才反驳知非否的话。知非否动了动手指,驱着鸟儿飞了起来,他道:“去吧,秦湛要么不在剑阁,要么出不了剑阁也管不了外面事,她不在,这阆风就能随你高兴了。” 红色的小鸟在知非否肩头拍着翅膀绕了两圈,啼命了一声,便飞快消失在了阆风的青山里。 知非否见状敛了眉眼,像是这里什么都未曾发生过,在晨钟响起第三遍时,方慢悠悠地往主峰走了。 赏剑会一开十五日。 第十四日秦湛出了关。她其实还有些东西未曾想通,但十五日她答应了要开剑楼给越鸣砚撑场子就不会爽约。 秦湛认真道:“所以你大可和他们说,我就在山上等着你。” 越鸣砚哭笑不得,其实除了他第一次下山遇到了点麻烦外,就再也没有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当日里叫嚣的人也是因和越鸣砚同期,愤愤不过才口不择言。到了后面,全阆风皆对他礼遇有加,就算是衍阁,也维持着面子上的平静。 秦湛其实大可不必担心他的处境,更不需为他如此费心。 但秦湛既做了,越鸣砚也不是不知好坏之人。他心里记着秦湛的好,笑着应了。秦湛多看了他一眼,伸手拂了拂他肩上落尘,对他道:“去吧,师父明日在山上等你。” 第十五日,胜者逐出。是祁连剑派的弟子云松。他是南境白术国华林云氏子弟,是祁连剑派此代弟子中翘楚,也是被祁连剑派寄予了厚望的继承人。 他在赏剑会上用的是一把普通弟子剑,从一开始便了明了自己要入剑阁取剑的心思。这实在是种极为狂妄的举止,可安远明却默许了,因为他有这个资本,而他确实也做到了。 云松最后面对的敌人是大莲华寺的僧人,这位僧人看了他所有的比试,上场交手不过十招,便自认不如。 云松收了剑向眼前的同辈致礼,毫不以对方自弃比赛而轻视,反而道:“是在下失礼。大莲华寺拈花指实在是威名远扬,我实在不敢弃剑比试。” 他这话是发自内心而说,输了的大莲华寺也输的心服口服,领队的灵智大师更是对安远明道:“此子未来不可限量,十年之后摘星宴,怕是要他独领风骚了。” 安远明谦虚了几句,心里显然还是很自得的。 祁连剑派因秦湛师徒一连被阆风压制了近百年,如今终于得了云松,怎能不让他痛快。他也瞧了越鸣砚,根骨上佳,但修行太晚,要想追上云松就已是极难的事,莫要再说越过他了。 即是祁连剑派摘了魁首,那赏剑会便也该结束到了拿彩头的时候。 云松原本是无法站在台上的,因为他胜了比赛,所以终于能站在了越鸣砚的身边,在越鸣砚向他恭贺的时候,对越鸣砚投来了羡慕的视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斩道03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越鸣砚最后也没有弄明白秦湛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在他看来, 朱韶的背叛只是个意外,实则怪不去秦湛的身上, 更别说“觉得她会叛变”这种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 但他初来乍到,这种事关师尊隐私的事情,他只敢藏进心里, 绝不敢问。 秦湛也没太在意,挥手便让他去休息。 最后秦湛还是从朱韶以前住的屋子里找到了块没摔碎的水晶。 这块水晶搁在三尺二的乌木盒里,盒子的锁眼是一枚衔珠而飞的雀鸟,秦湛认不出这是什么鸟,但大抵都是精怪那一类的东西。 她用手指剥开了珠子找见了水晶。这块在秦湛屋里不过用来摆放些水果的水晶,搁在朱韶这里, 不仅正正经经地放进了宝盒中,宝盒里还有上好的红色丝绒覆盖着。纵使是从高处坠下,盒子的一角磕坏了, 这里头的水晶都未必会坏。 燕白剑瞧见了, 不免要说一句:“这小子把你送的东西保存的倒是好。” 其实也算不得送。 这水晶是东海诸派送她继承剑阁位十年的贺礼,一共十块,她留下了两块。那时朱韶已是她的徒弟,她便将其中一块给了朱韶。朱韶当年窃宝匆忙,秦湛猜他叛离山门也来不及带走多少东西, 这才想着要不去他的房里找一找。 朱韶的房里确实有水晶——或者说, 朱韶在叛离时, 除了被窃走的舍利珠外, 他没有再带走任何东西。 燕白剑也发现了这一点, 它哼了声:“谅这小子也不敢。” 秦湛没有接口。 朱韶是她的大徒弟。 她将水晶从盒子里取了出来,用白色的丝绸包了,方才下了剑阁。 越鸣砚便站在剑阁前等他,秦湛一眼看去,便瞧见了越鸣砚表面镇定的面下藏着的忐忑不安。 秦湛心想作为师父,她这时候是该安慰两句的。 所以她开口道:“小越。” 越鸣砚抬起了头。 秦湛被他用那双黑亮的眼睛瞧着,剩下的安慰反倒不会说了。 她想了一会儿,最后干脆说:“走了。” 越鸣砚“唉”了一声,便跟在秦湛的身后,甚至不问去哪儿。 这点倒是和朱韶不同。 或许是重新收徒勾起了秦湛的记忆,她倒是想起了些二十年前的事情。朱韶纵使是为了躲避灾祸才被送上了阆风,人却半点儿阴郁也无,刚来剑阁的时候总是问东问西,半点也不怕秦湛。秦湛说一句出门,他恨不得连秦湛出门的路上打算在哪儿落脚都问出来。 秦湛心想,这或许和两个孩子的境遇有关。朱韶再不济,也是被东境当做小皇子养大的。越鸣砚秦湛这才想起自己对这个新挑的徒弟一无所知。 她问了句:“你是哪儿人?” 越鸣砚答:“是南境人。” 秦湛说了第一句,便觉得下面的话都好说多了,她一口气全问了:“我也是南境人,南境大了去了,你是哪国人,父母可还在?” 越鸣砚毕恭毕敬道:“南境秦国人,父母在我幼时便去世了。” 秦国是东境与南境的交汇处,东境虽不似西境已全然在表面上支持起魔道,但东境惯来也是个复杂的地方。秦国作为南境一国,自然以阆风为首的一众剑宗为尊,与东境常起冲突。两国边境的普通人都活得尤为艰难,常常朝不保夕。 越鸣砚资质不错,却父母双亡来到阆风。其中关由哪怕秦湛不去想也能猜到。 燕白剑见秦湛再问这些,便道:“这些孩子进阆风的第一天我就溜过去看过了,我知道的怕是要比宋濂还多!” 它得意道:“这小子刚出生就被魔修杀了爹妈,得亏被你们阆风的人救了,送去给他舅舅。可他舅妈不喜欢他,所以趁他舅舅出远门,把他扔了!这么一扔,他就碰上你们阆风负责收徒的弟子了呗。” 越鸣砚没有反驳。 秦湛听着,觉得这剧情真耳熟。要不是越鸣砚露出的额头白皙光洁,她怕是会忍不住问对方额头上有没有闪电伤疤。 秦湛从变成秦湛起,快要过了一百年。她几乎都要忘记了作为秦湛以前的自己是什么样,如今听着越鸣砚的故事,倒是想起了一些,那些记忆让秦湛觉得亲昵又陌生,她竟是忍不住微微笑了起来。 这是越鸣砚自见到秦湛起,第一次听见如此温柔的轻笑声。作为燕白的剑主,秦湛强得令人侧目。她深不可测的修为让她在旁人眼里显得高不可攀,甚至哪怕近在咫尺都似乎隔着山雾,让人瞧不真切,也不敢瞧真切。 即使越鸣砚在对方伸出手的那一刹,与她靠得很近,越鸣砚的眼里留下的也只是秦湛模糊的白色身影和她淡泊偏冷的声线。 越鸣砚怔了怔。 燕白剑道:“哇秦湛,你真的越活越没有良心了,你徒弟这么惨,你还笑得出来?” 越鸣砚听见燕白剑提到了自己,刚想要开口解释,秦湛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声音又恢复了淡泊偏冷的样子。 秦湛道:“到了。” 越鸣砚这才惊觉,他随着秦湛踏上了通往筑阁的玉阶,只能看见一片极高的黑色建筑远远立着,纵使模糊那股扭曲与奇诡感仍旧铺面而来。 越鸣砚听见燕白道:“都六十年没来过这地方了,这地方还是这么诡异。徐启明看着挺正常一个人,怎么就不救救筑阁这糟糕透顶的审美。” 越鸣砚知道筑阁。每个活在阆风辖地的百姓都知道这座仙山的构成。 剑c衍c药c筑四阁围绕其中正法殿,五座山峰延绵方构成阆风派。其中剑阁修剑道,衍阁主器,药阁炼丹心,正法万象森罗。 唯有筑阁,哪怕在市井小巷的流言里,也少见有关它的故事。众人只知道它是阆风山门最难攻克的一山,说是昔年创立筑阁的第一人阁主,是昆仑八派中悬圃的最后一任掌门。他以悬圃密不外传的阵法符箓构建了筑阁,又以此重修了阆风的护山大阵。 四十年前正道与魔道那惊天一战,正道正是靠着阆风这传闻中的护山大阵,保住了万千无辜百姓。那些百姓们只记得当时有座黑色的巨塔冲天而起,似是巨人抬足迈步震动大地。自那座塔升起来,炼狱窟的那些鬼东西便再也进不了阆风的地界了。 这就是百姓们对于筑阁的全部认识,神秘c强大,又透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越鸣砚隐隐瞧着那建筑,想着那会不会就是故事里曾经拔地而起的那座巨塔。只是那塔看起来也不过只是普通的六层八角塔,这样的塔似乎怎么都无法和故事里的“巨塔”联系去一起。 秦湛身怀燕白,她不过刚踏上筑阁的玉阶,筑阁塔内用以鸣警的青铜钟便一声一声的荡开。 越鸣砚便这乍起的鸣警给吓了一跳,秦湛倒是目色坦然。燕白剑见状在一旁笑的直拍地,对秦湛道:“秦湛啊秦湛,六十年啦,你当上剑主都快有四十年了吧?筑阁还没把对你的禁令给消除呐?” 秦湛连没眉毛都没动,径自上楼。 越鸣砚跟在她的身后,正不明所以,忽听见秦湛道:“弯腰。” 越鸣砚下意识弯腰,只听咻咻两声,闪着雷光的刀锋飞快的自他的头顶飞过,越鸣砚瞧着身后嵌进了玉阶里的模糊影子心惊不止,然而还不等他反应,又有新的厉害当面而来! 越鸣砚根本看不清那些是什么东西。只听见秦湛道:“冷师叔,你是要我在筑阁拔剑吗?” 她的声音不算大,甚至语句波动都和先前对越鸣砚说“走了”没什么两样。但这句话却奇异的传遍了筑阁上下,那些凝成了实质的水滴子凝在了空气里,而后被接踵而来的烈火烧了个干净。 筑阁的现任阁主徐启明便是在水汽散尽后出现的。 他的面上有些尴尬,摸了摸头,才对秦湛道:“秦师妹对不住,师父就是不许我解了对你的禁制,我已经第一时间来停运法阵了。” 秦湛和阆风大多人的关系,都因着她师父的缘故,算不上好。但徐启明可以说是意外。 所以她松开了握着剑柄的手,和徐启明打着招呼:“徐师兄。” 她与徐启明快有四十年不见了,先前在殿里也没怎么说话。但此刻开了口,却又像四十年的时间没有过去。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秦湛练剑练的对时间快没了概念,徐启明往筑塔里一待没个一年半载也不会出来。时间在他们两人之间倒似真的毫无影响。纵使四十年不见,再次开口仍像是昨日刚刚道别。 徐启明道:“你选了他,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他的眼睛是胎里带来的毛病,阙如言治不治得好难说,这也是为什么大家都不要他的原因。” 秦湛接口道:“但你不一样,治不好,不代表不能借外力如常人一样活。” 徐启明笑了笑:“我听见衍阁的话就猜到你想怎么办了,当年的十块水晶,你给了我八块,用到今天还剩下一块,我可以拿来给他做副眼晶。” 此话一出,秦湛顿了一瞬,徐启明了然,解释道:“‘眼晶’是我给新起的名字,我想着用东海水晶可以给他做副法器架在眼前用来似常人一般视物,既然是架在眼前帮助眼睛的,又是块水晶,就叫‘眼晶’吧!” 秦湛又顿了一瞬,面上的古怪掩也掩不住。她才开口慢慢道:“眼晶怪怪的,像是眼睛里挖出的水晶,叫眼镜吧,镜子的镜。” 徐启明是个对名字没什么执念的人,当下点头同意。 秦湛便拿了盒子给他开口道:“你那块还是留着备用吧,我带了块新的来,你用这块给他做。” 徐启明说“好”。秦湛便对越鸣砚吩咐道:“小越,你跟着徐阁主去,我在塔外等你。” 越鸣砚低低说好。 秦湛便点了点头,也不再看他,只是和徐启明说了两句,便在筑阁外的待客亭里坐下了等待。 越鸣砚抱着白布包裹着的水晶,跟在了徐启明的身后。徐启明见他走的慢又仔细,背脊绷的僵直,不由也从心底生出些柔软。眼见着他们已经走进了塔的范围,秦湛就是手眼通天也没法听见了,徐启明对越鸣砚开了口。 他的修为一般,年龄偏向中年,气质却十分和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斩道04 ,最快更新全世界都在等我叛变最新章节!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两人说话间便以上了剑阁。云松见到了剑阁山门前立着的约莫有十丈高的试剑石,见着试剑石上苍劲有力的剑阁二字, 忍不住问云松:“这是剑主手笔吗?” 越鸣砚见过秦湛的字, 自然知道不是。他摇了头, 云松也不失望,反而道:“剑阁先辈的字, 自然也是极好的!” 越鸣砚:……作为秦湛的追随者,师兄你爱屋及乌真的做得很到位了。 剑阁今日大开,众人甫一登入山门已能感觉到笼于全山,传承千百年的巍峨剑气。选剑楼立在剑阁后,似狂剑出鞘, 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所有人都知道——秦湛就在那儿。 秦湛确实在这儿。 她答应了的事情很少有做不到的, 此刻她已开了剑楼门,手执燕白立于楼前, 静静等着将要入楼的魁首。 云松终于见到了秦湛。 在见着秦湛前, 他有想过一万遍天下第一剑到底是什么样, 但无论怎么想, 都不及他此刻亲眼所见。直到他亲眼见到了,才明白他的想象是多么贫乏又无味。白裳墨发的秦湛就像是泼入了人世间的山水墨,立于万千颜色之中,你却偏只能瞧见她剑身上的黑与白锋, 只能瞧见她。 她就是此代的剑道之巅。 燕白剑在一旁见到了云松的神情, 晃了一圈, 撇嘴着嘴道:“那小子怎么回事, 我看他瞧你就和莲华寺的和尚瞧佛像似得,怪渗人的。” 秦湛:“……”你是从哪儿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形容。 秦湛见到了向她行礼的越鸣砚,自然也见到了云松,和他身后一众过来瞧热闹的。她既想到了要开剑楼,便一早预料到了今日场景。没有说只许魁首一人登剑阁的,宋濂提了她便也应了。 但她确实没想到,二十年过去,爱看热闹的人一下有了这么多。 燕白还在一旁数着人头:“安远明来我能理解,获胜的是他徒弟嘛,桃源的两位也来我就很不理解了。你和她们的坞主绮澜尘不是早就分道扬镳了吗?” 燕白顾忌着秦湛,还用了“分道扬镳”这样中性的词。秦湛心想,她和绮澜尘之间哪里是分道扬镳啊,说是彻底撕破脸已成了仇人都不为过。 桃源坞主绮澜尘恨秦湛恨到什么地步呢?秦湛上次因朱韶下剑阁的时候,听了一耳传闻。说她在桃源外立了一块碑,碑上只写了一句话“秦湛与狗不得入”。绮澜尘怕狗秦湛是知道的,但秦湛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她居然在对方的心理,令人憎恶的程度甚至达到了狗的程度。 燕白又道:“嗨,来的人还真不少。大概桃源是不想抹了宋濂的面子吧。秦湛那小子看着你呢,你是不是该给他开门了?” 秦湛回过神,便见云松正恭敬地仰望着她。 乍然被这样的眼神注视,秦湛还有些不适。她顿了一瞬,才开口问:“魁首?” 云松愣愣点头:“魁首。” 秦湛看着他这副愣头愣脑的模样笑了,她说:“我是要小越给你的东西。” 云松这才恍然,连忙摊开手,露出眠冬凝出的一朵冰花。 秦湛接了这朵类似信物的冰花,指尖一笼便将其化成了一阵轻雾。她对云松点了点头,而后又对越鸣砚道:“小越,你去开门。” 越鸣砚有些惊讶,但既然秦湛这么吩咐了,他便走到了秦湛已经解了锁的剑楼门前,伸手握住了剑楼漆黑沉重的门栓,用力一拉—— 阆风对外极富神秘色彩的选剑楼开了。 剑楼一开,哪怕只是站在剑楼外的弟子们都能瞧见第一层的兵器架上,那些搁置的上古神兵。所有人都以为剑楼中只有剑,其实只有去过剑楼的人才知道——剑楼里以剑居多,但绝不是仅有剑。 连宋濂都是第一次见到剑楼真正的样貌,他听见了身旁别派的议论:“那是不是风鸣枪?很多年前紫琅门花吟用过的那柄?”“那是传说里的碧空扇吧,是从前昆仑派的宝物,昆仑分为八派后便下落不明了,原是在当年的阆风剑阁阁主手中吗?” 这初露在众人面前的一层里已有着不胜数的神兵利器,众人眼露艳羡这时方才真切的明白秦湛大开选剑楼到底是多大的手笔,又不得懊悔起未出全力,如今这天大的便宜竟被祁连剑派捡了去。 如今这一楼就如此琳琅满目,二楼和三楼呢? 秦湛道:“二楼和三楼放着的,都是我阆风历代阁主所铸之剑,未必有这一层的刀剑盛名在外。” “选剑楼的规矩是只能碰选中的剑,你虽不是阆风弟子,但入了剑阁便得守着规矩,你若是不知该如何选,挑把名气大的倒也不错。” 所有人都也都看见了一层里极为闪耀的逐月剑——这柄剑是昔年昆仑剑派执剑长老的武器,他也曾是剑道翘楚,最近大道之人。逐月之利时至今日仍传于剑修口中,连安远明见了,也不免目光变化一分。 云松应了秦湛的话,却问:“剑主在得燕白前,最心仪谁?” 秦湛虽不明白他为何有此问,仍是回答了他:“眠冬。由我派阁主所铸。” 云松当然知道眠冬已在越鸣砚的手上,他目露失望,秦湛见状,不免由心而笑,她从云松的身上仿佛看见了昔年故友的身影,因这一点,便多说了一句:“剑这东西,不在名,只在你心。只要你心里觉得它天下第一,它便是天下第一。无谓旁人他语。” 云松似有明了,他大声向秦湛道了谢,众人皆以为他会去取那柄逐月剑,他却头也不回的向楼上走去。 楼上有什么众人自然是都瞧不见的,大家不由心生叹息。 越鸣砚倒是知道二楼三楼是什么模样,挺想劝这些人一句“选剑楼最好看最值钱的就是一楼了二楼三楼看不看没差”。但这些人自然是不信的,越鸣砚笑了笑,忽瞥见了一抹青色的身影。 他抬眼看去,正好与知非否的双眼撞上。 知非否朝他弯起了眼睛,越鸣砚正欲和他打个招呼,他忽然伸出一指对越鸣砚做了嘘声。 越鸣砚一阵,忽一阵强风自剑阁顶刮起,吹得人睁不开眼,他忍不住抬袖遮蔽,等他将袖子放下,众人竟齐齐露出了吸气声。 一楼的神兵被方才那阵邪风吹得倾倒,从二楼选了剑踏下的云松见了,不免潜意识要去扶,可他刚自后方靠近了剑台,却直直地怔住了。 安远明瞧得奇怪,迈前一步问道:“云松?你在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出来向剑主道谢?” 云松听见了安远明的声音,有些无措的抬起了头,可他仍旧没有离开剑楼。 他握着自己刚刚选好的剑,心底里却溢满了困惑。 他站在剑楼里,无法进,也无法退,最后只得说:“师父,剑台里好像有人。” 剑台里有人? 秦湛闻言,直接走了进去,她衣袖一扬,满剑台的神兵便被她直接扫起,一柄柄皆全置于空中!就在众人惊叹于秦湛修为的时刻,被她起了所有神兵的剑台,也露出了被这些剑藏起的人。 衍阁阁主宴天泽躺在那里,面色惊恐,身上足有十六个打洞。剑台上用以摆放神兵的武器架的十六个脚便正巧全部从此扎透了他的身体。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面无血色,连身下的石台都无半点血渍,像是被这刺在他身上的红木架子吸尽了血,靠近的几人再见那朱红的木架,只觉得架子上的红全是鲜血的颜色,连这剑阁的空气都腥了起来。 “那是……谁?” 人群中已经有人发现了剑台上的死人,宋濂立刻反应过来,他转身对众人道:“既然云师侄已经得了剑,赏剑会也算圆满。阆风尚有私事,就不送各位下山了。明丰、明楚,送各位客人下山。” 宋濂逐客令下得快,许多人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以被两位正法阁的弟子拦在了外头,客客气气地请回。 众人心中狐疑,直到桃源的缈音林倒是扫了一眼宋濂,向前了一步,不咸不淡道:“剑楼里的人瞧着有些面熟,宋宗主不去瞧一眼吗?” 缈音林便是先前呵斥师妹赞扬秦湛的那位桃源女修。 宋濂面不改色道:“一场意外而已,指不定是什么障眼法,扰了大家真是不好意思。” 缈音林闻言不置可否,反倒轻笑了一声,这笑声听在宋濂的耳中是何等刺耳。他却连面上一分都未动,看起来下定了决心要保秦湛,竟是道:“我阆风的事,难道桃源会更清楚?缈师侄即也知道人多嘴杂,便请回吧。” 缈音林似笑非笑。宋濂铁了心不让,安远明瞧着也是要和阆风同气连声,大莲华寺的和尚惯来是能少一事就是一事,缈音林往身后一看,有些门派是退了,可更多的仍然在迟疑。 就在这时,有筑阁弟子匆匆而来,他们向宋濂行了礼,反倒让宋濂意外。宋濂连问:“你们怎么来了?” 那些弟子困惑道:“不是宗主你命人唤我们来吗?” 说着,他们越过宋濂看见了选剑楼里。 那些弟子的眼眸突然瞪大——“师尊——!?” 他们这话一说,无疑彻底坐实了屋内死者的身份。 缈音林瞧着眼前一片惨状,叹了声气,不轻不重道:“这好像不是什么障眼法,而是真死了一位阆风的阁主,宋宗主却急着要赶人,知道的是宋宗主要保剑主清白免得人多口杂,不知道的,还以为宋宗主为了讨好剑主已无了骨气,连同门的命都可轻贱呢。” 宋濂阴着脸。 秦湛给这些衍阁弟子让了位置,好让他们去收敛他们的师尊。 宋濂看向她,她扫了一眼闹哄哄的剑阁,指节一扬,原本滞于空中的利器全都飘至墙角落下,倒是没有伤人。 她迈步而出,谁也没有瞧,只是瞧着自己指尖上的那一点浮尘,淡声道:“宗主不必拦了,拦不住的。” 她抬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似她剑锋凌厉——“对方刻意挑的这个时候,等的也就是这个时候。今日若是给不出个结论,哪怕宗主信我,衍阁与剑阁两者之间,也只能存一了。” 宋濂叹息:“秦湛,是我疏忽!被妖人专了空子!” 宋濂显然想起了当初宴天泽的话,朱韶不会坐视不理。妖族隐藏妖气混入人群的手段数不胜数,他们要混进阆风来,确实也容易。 缈音林笑了笑,拍了拍掌赞扬道:“两位这唱的倒是好兴致。只是这事还是先别急着往玉凰山上推吧,选剑楼可是秦剑主的地盘。她修为如何宋宗主自然最清楚,这天下有谁能在她的地方肆意进出?宴天泽死了,宋宗主直说自己疏忽。疏忽什么呀?子承师教而已,当年那一位杀了宴天泽的父亲,如今秦湛杀宴天泽,不是顺理成章,理所当然的事吗?” 另一位桃源女修似是万万没想到缈音林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她见众人已闻声哗然,连忙抓住了缈音林的衣袖,低声道:“师姐,你在说些什么?!” 缈音林瞥了对方一眼,道:“我所言是真是假,在场但凡活过了四十年前的,有哪一位不知道?昔年秦剑主的师尊叛逃,一连斩杀正道十派长老,连阆风内都死了三个。” “宴天泽的父亲,阙如言阙阁主昔年的师叔,还有筑阁徐启明徐阁主的师伯。宋宗主,我没有记错吧。” 宋濂阴着脸:“这是罪人造下的孽,和秦湛何干。” 缈音林道:“是与秦湛无关,若非秦剑主到后来大义灭亲,靠着她师父昔年夺来的燕白剑,将自己的师父,如今魔界的尊主温晦钉进了炼狱窟里头——怕是我们在座的各位还赏不了今日剑楼呢!” 众人听她直念出温晦的名字,不少都变了脸色,面带惶恐之色,而越鸣砚闻言睁大了眼。被阆风讳莫如深的温晦,原来就被抹去了记录的第三十一任剑阁阁主吗?而温晦不是普通的背叛,竟然还是领着魔道反攻正道的那位尊者吗? 也就是说……当年秦湛一剑斩落的,竟然是她的师父!? 越鸣砚被缈音林两句话冲击的几乎听不进下面的。而缈音林还在继续。 “秦剑主杀同门灭祖师也不是头一遭了,当年对温晦动手那么干脆利索,如今杀宴天泽怎么不敢认了?” 缈音林似笑非笑:“还是因为杀温晦有名,杀宴天泽无名,所以剑主不想认了?” 秦湛一直未多话,知道缈音林说完了,她方才动了。 秦湛竟是笑了。 她叹了口气,伸手握上了腰侧燕白剑柄:“看来今日,难以善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斩道05 ,最快更新全世界都在等我叛变最新章节!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他尚在襁褓中, 家中便遭魔修屠戮,若非当时有一名修真者路过出手相助,他怕是活不到现在。 纵使他活到了现在, 也落下了眼疾, 瞧不清一尺外的东西。 舅母嫌他是累赘, 趁舅父远行将他赶出家门, 越鸣砚流浪于街头碰见了下山收徒的阆风弟子,那弟子见他资质上佳,便将他编进了名册里,带上了云山。 眼睛这事总是遮掩不了的。 待选的弟子都知道他是天残, 免不了会拿他打趣。诸如指着远处的树问他树上有什么, 又诸如笑嘻嘻地竖起手指让他猜数。这些事情越鸣砚自小就经历过,也习惯了, 便也淡淡地答。有时对, 有时错, 但无论对错, 他都一副平静的模样, 无端瞧得人不欢喜,也就引得些家世显赫的顽劣子弟越发地欺负他。 一人道:“越师弟资质上佳, 不知道会被选入哪个阁里,或许会被宗主看中, 进了正法阁也说不定呢。” 另一人必然奚笑道:“正法阁修五行道, 全是典籍咒文, 越师弟学这个怕是大材小用。我看啊, 越师弟去剑阁才最合适!” 剑阁的阁主是剑主秦湛。 越鸣砚也曾从说书人口中听过这个名字,说是当今第一人,仙剑燕白之主。执剑五十年来只收过一个徒弟,就是如今广为天下知的妖主朱韶。 只是自朱韶叛离阆风归妖界后,剑阁便再也不收弟子了,说是朱韶寒了秦湛的心。 这句话在他们上山的时候,负责领路的弟子就告诉了他们。如今这些人说这样的话,也只是为了取笑于他。 越鸣砚通常听了,也只会笑一声“承师兄吉言”并不往心里去。他知道自己的眼疾难医,所以只打算尽自己可能去做能做的事情,并不会过分在意结果。 所以当他模模糊糊地看见秦湛对他伸出的手,一时间竟没有能反应过来,直到秦湛又问了一遍,他才恍然回神。 他抬起头,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个白影,这白影配着剑,声音听起来像云雾一般,似乎对他伸出了手。 身旁的弟子压低了声音道:“越师弟,剑主在问你话呢。” 这世上有很多剑主,但不带剑名直称剑主的只有一人。 越鸣砚睁着眼,却还是看不太清,他脸上终于露出了十二三岁该有的表情,紧张地问:“剑主?” 他茫然极了:“剑主是女人?” 他问完就知道自己这话不妥,正不知该如何挽救的时候,他又听见了秦湛的声音。 秦湛笑了笑。 “我是秦湛。”她说,“如果你愿意,我就是你的师父。” 越鸣砚不知道自己当时是点了头还是摇了头,只是他动作了后,便听见了衍阁阁主讥笑的一声:“小孩子见识少,别高兴得太过,谁知道你的师父还能在正道待几年呢。” 秦湛闻言淡淡看了回去,衍阁阁主也只敢仗着秦湛不会杀他逞口舌之快,秦湛看了过来,他也就闭了嘴。 越鸣砚没听明白,山下对于燕白剑主只有恭维,夸她是正道砥柱,哪里说过甚至是提过像衍阁阁主这样惊骇的话。 他想不通,便只当是两阁阁主关系不善,互相讥讽罢了。只是跟着秦湛,离了大殿喧嚣,闭气凝神地走在往剑阁的路上。剑阁立在云山最高一峰,秦湛自然是可以御剑走的,但考虑到越鸣砚,她选择了慢慢走上去。 越鸣砚跟在她的后面,一步一踏倒是没有走出一步。 秦湛不爱说话,越鸣砚又不敢多言,两人竟然就这样无声息地走了约有一个时辰。知道跟在一旁的燕白剑实在忍不了了,他双手背在脑后,对秦湛抱怨道:“你们俩这是在比赛吗?谁说话谁就输了?” 越鸣砚听见了陌生的声音,却瞧不见人影,下意识问:“谁?” 燕白剑闻言“咦”了一声,凑近了越鸣砚,见他眼中还是一片茫然,嘀咕道:“你听得见我,看不见我啊。” 越鸣砚憋红了脸道:“我、我眼睛不好。” 燕白剑便凑得更近:“这样呢,你能不能看见我?” 越鸣砚只能感受到眼前的光线起了变化,却仍然瞧不见人影,他摇头道:“我、我看不见。” 燕白剑便又飘开,嘀咕道:“真奇怪,听得见我的声音,却又看不见我。” 秦湛瞥了它一眼,并不说话。 燕白剑见状,便嘻嘻哈哈地又飞去秦湛身边,道:“你是不是嫉妒啦,终于出现第二个能察觉到我的人了,你再也不是唯一能看见我的啦。” 秦湛淡淡道:“我本来也不想看见你,当年入剑阁选剑,我瞧中的明明是眠冬剑,若非你比谁都快地先跳进我怀里,逼得我只能选你,我也不至于被你吵这么些年。” 燕白被堵了一句,又不知该如何反驳,最后只能气呼呼道:“我哪里不好了吗?这满天下只有我这一把剑有剑灵!秦湛,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秦湛道:“我没有卖乖,卖乖的不是你吗?” 燕白剑被秦湛气了个倒仰,转头就跑了。秦湛也不去哄,只是握着它的剑体继续慢慢上山。 越鸣砚没有忍住,问了一句:“刚才的声音,是剑主的燕白剑?燕白剑,不是……剑吗?” 关于燕白剑的传闻坊间太多了。百年前燕白剑乍现,不知多少人为了得到它而死在争夺的路上。最后这把剑被阆风的温晦得了去,封进了剑阁里,又命运使然落到了秦湛的手上,成了她的佩剑。 但无论是在哪一册话本里,燕白剑都是一把剑,而不是位少年。 秦湛道:“你能听见他的声音,这倒是难得。” “燕白剑的确是剑,但这是一把从天上掉下来的剑。既然花草鸟兽都能通过修炼得人形成精,它挂着‘仙剑’的名头,也成了个精,这没什么奇怪的。” 越鸣砚似懂非懂,燕白剑听见了秦湛的话,气急败坏的声音又远远传来:“秦湛,我是剑灵,剑灵!不是那些精怪!你到底要我说多少遍!” 越鸣砚听见了一声笑声,他听得不真切,也不知道是否是秦湛发出的。 但他听见了秦湛接下来的话。 秦湛道:“你不用叫我剑主了。” 越鸣砚愣住,秦湛已停下了脚步。 她看着眼前的剑阁大殿,对越鸣砚道:“去烧壶水,倒杯茶给我。喝完这杯茶,你就可以彻底改口叫师父了。” 剑阁巍峨,却除了他们俩一个人都没有。秦湛给他指了厨房的位置,对他道:“房间很多,向南第三间是我的,其他你自己随便挑。” 越鸣砚看得模糊,但也大致记住了位置。 他慢慢地走去了厨房的位置,一点一点儿打开凑近看,找到了茶壶和杯子。茶叶倒是没有,他只能暂搁。 等他找到了足够的柴火,点燃了炉灶开始烧水,燕白剑不知何时飘到了他的身边。 他看不见燕白,却能听见他的声音。 燕白剑道:“你不会火咒的呀,这生火烧起来得要多久啊。” 越鸣砚没有吭声。 燕白剑又看见他弯着腰试图去清洗茶具,嘀嘀咕咕:“你这么听秦湛的话啊,那别用这个杯子。这杯子她没用过几次,你挑那个红纹大花的,她就这个审美,她喜欢那个!” 越鸣砚闻言手顿了一瞬,他看了看手里这个汝白碎蓝纹的杯子,又顺着燕白剑的话找到了那枚红底描金牡丹的杯子,一时间陷入沉默。 越鸣砚将红杯子拿远了些,他的眼里便只能看见红晕里映着金光,这样看起来倒是很好看。他顿了一瞬,拿了这个杯子清洗。燕白剑看他辛苦,冷哼了两声,却还是背过了身去替他瞧了瞧火。 越鸣砚不知道燕白剑去了哪里,但他洗干净了杯子,还是忍不住对着空气问了句:“燕白先生,你知道茶叶在哪儿吗?” 燕白剑闻言,回头看了背对着他的越鸣砚一眼,他道:“没有,温晦在的时候厨房里还有点茶,温晦走了,剑阁里就再也没有茶叶了,秦湛嫌苦。” 越鸣砚不知道温晦是谁,只是哦了一声,便想去看看水。燕白剑原本不想管他,可瞧着他一步一步走的极慢极谨慎的模样又觉得可怜,便用声音引着他走。 好在靠近了,越鸣砚也就能看见了。燕白剑在一旁看着他倒茶,一边道:“哼哼,我是秦湛的剑,你是秦湛的徒弟,以后你就也是我的小弟了,等你能去剑阁取剑,我帮你挑最好的剑。” 越鸣砚忍不住笑了,他温润道:“最好的剑不就是您吗?” 这句话让燕白非常受用,他觉得秦湛收的这个徒弟要比秦湛可爱一万倍,便对越鸣砚更亲切了点,他说:“你兑点山泉进去,山泉甜,秦湛喜欢。” 越鸣砚便也这么做了,他最后端着杯半凉的茶水忐忑着心思去见了秦湛。秦湛回到剑阁便解了道冠。她的垂在头发在身后随便绑了一圈,映在越鸣砚眼里,似乎与早上有点不同,却又看不出哪里不同。 他将水毕恭毕敬的端了上去,秦湛接过,喝了一口。半凉微甜,杯子还是她最喜欢的那只。 她将视线投向了燕白剑,燕白剑一脸得色。 秦湛心想,她既然打算收个徒弟以此入世修心,那燕白与越鸣砚的关系自然是越亲密越好。她可不想像当年她收徒朱韶那样,被燕白活生生吵上五年。 秦湛喝了水,将杯子搁下。越鸣砚对她恭恭敬敬行了弟子礼。秦湛受了,便代表着他们两人之间的师徒关系正式成立。 越鸣砚有些小声的唤了她“师尊”,秦湛应了声,又看了看越鸣砚。 最后秦湛道:“你眼睛不好,年纪也有些大,一般的修炼法子对你怕是益处不大。” 越鸣砚低头称是。 秦湛接着说:“好在我的法子你还能用。” 越鸣砚愣了一瞬。 秦湛道:“你先去休息,明天一早,我来教你练气筑基。” 越鸣砚愣了半晌,才道:“师尊,师尊要教我您修炼的法子吗?” 秦湛道:“真奇怪,你拜我为师,不学修炼那学什么?” 越鸣砚低声道:“可、可我眼睛不好。” 秦湛道:“这确实有些麻烦,但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 越鸣砚闻言睁大了眼,秦湛道:“我不知道你的眼睛还能不能看好,但我记得东海有一种水晶可以将事物放大,通过这块水晶看,三米外的东西都似近在眼前。” “这水晶大概能救你的急。” 秦湛当然不是会收废物做徒弟的人。她看了越鸣砚,除了眼睛,都是上佳。眼睛这事不是没法解决,看不清有东海的水晶,就算是看不见——她也可以替越鸣砚换双眼睛。 这对于旁人而言极为难做的事情于秦湛而言,不过都只是举手之劳,全看她想不想做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斩道06 ,最快更新全世界都在等我叛变最新章节!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朱韶已不比当年了, 他如今是玉凰山的妖主,阆风想装聋作哑都不成。 宋濂匆匆到剑阁的时候,秦湛正和越鸣砚一起收拾行李, 宋濂见状愣了一瞬,下意识就忘了朱韶的事情,先问道:“秦师侄要出远门?” 秦湛点头:“去帮朋友一个忙。” 她这个朋友指谁自然不言而喻, 可秦湛已多年不曾离开剑阁,她如今突然说要离开,不免让宋濂想到些别的地方去,语气也不由紧了起来。 宋濂道:“秦师侄可是因为昨日的事——” 秦湛知道宋濂担心什么,她也知道如何打消对方的顾虑,秦湛道:“宗主多虑了。我只是去帮一剑江寒的忙, 顺便带着小越去历练。还有十年就是摘星宴,我打算让小越参加。” 秦湛将话说到这一步, 宋濂自然也就放心了。秦湛若是真打算跑路了, 绝对不会还在这越鸣砚,更何况她甚至提了摘星宴——摘星宴六十年一次,是正道盛会,秦湛绝不会拿这样的事情开玩笑。 宋濂松了口气,面上还要再挽留两句, 秦湛说:“我这时候走,宗主不该高兴吗?”先前在赏剑会上, 宋濂为了大局几乎可以说是完全无视了衍阁的感受, 他也不得不如此, 甚至说的难听一些,哪怕这件事过了,只要秦湛还在阆风,他甚至不能对衍阁进行安抚——因为他必须顾及到秦湛的感受。 宋濂这个宗主做得也是极累,好在大多时候秦湛都会配合他,这让他偶尔会觉得对不住秦湛。 此刻宋濂便觉得很对不住秦湛,所以他思来想去,决定死扛住朱韶作为秦湛退让的回报。宋濂对秦湛说:“秦师侄怕是不知道,朱韶来了阆风……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昨日的事情前来赔罪。他在山门下,秦师侄若要走,不妨直接离开。” 他暗示秦湛绕开朱韶免得麻烦,秦湛受了他的好意。 宋濂离开后,一剑江寒问秦湛:“你要走后门吗?” 秦湛道:“我为什么要走后门?” 一剑江寒想说,因为山门下有朱韶。可秦湛紧接着说:“小越第一次下山,没有走后门的道理。” 越鸣砚张了张口,复又闭上。 他对朱韶其实也很好奇,他想见一见这位师兄是什么样的。 秦湛没有意见,一剑江寒当然更没有意见。 他还是提醒了秦湛:“他昨日来的比我早,来阆风的原因不可能是宋宗主说的请罪。” 秦湛说:“我开了选剑楼,他当然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一剑江寒看了看秦湛,他觉得应该也不是因为这件事。至少从他的角度来看,朱韶并不像怨恨秦湛的样子,如果他怨恨秦湛,就不会明明已不用剑了,却还要携着朱羽剑——对于一位修五行道的术者而言,一把用不上的剑基本就是累赘。 燕白可不管那么多,他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鼓励秦湛:“对嘛,他来又怎么样,还得给他让路了?” 越鸣砚低声道:“燕白先生,话不是这么说的。” 燕白讨厌朱韶从不掩藏,他原本还想多说几句,眼角却瞥见了秦湛的表情。秦湛没什么表情,可燕白却不敢说下去了。燕白做了秦湛的剑这么多年,对于她什么时候可以任你随便叨唠什么时候会嫌你叨唠烦心可谓一清二楚。 就好比现在,秦湛一定不想听他痛骂朱韶三千字。 秦湛问:“小越,东西收拾好了吗?” 越鸣砚点了点头,他其实没什么东西,他除了几身衣裳,就只带上了秦湛送他的珠子和眠冬剑。 东西准备完毕,秦湛便打算下山了。 她许久不下山,路还是燕白引着的。 燕白絮絮叨叨:“你啊,就是太不爱动了,你们多大年纪算老来着?反正你七十岁肯定不能算老吧?可你瞧瞧,连宋濂都比你走动的多,这次出门咱们不如走的远一点,你——” 燕白的话没说完。 他的脸僵住了。 和一剑江寒以及宋濂说的一样,山门前确实有着一抹朱红色的身影在等。他孤身一人,一动不动,远远看去,真得很像一块石头。 越鸣砚终于见到了朱韶。 也许是身为半妖的缘故,朱韶长得尤为俊美,令人瞧了一眼便难以移开视线。 玉凰山的妖主比世人所想的要更年轻一些,身上已有了上位者的威势。他穿着朱红色的锦袍,袍子上用金线绣着金色的凤凰图腾,越鸣砚见到了他的头冠——那是一根碧浓滴翠的簪子,越鸣砚从说书人口中听说过,听闻玉凰山妖主号令妖族,用的就是一根碧绿的灵玉簪。 朱韶显然见到了秦湛他们,他俊美的面容上终于露出了些许情绪。 他看着秦湛,抿紧了嘴唇,而后向她深深一拜。他似乎很久都未说过话,以致说出口的声音透着沙哑,他低声称道:“师尊。” 越鸣砚见了脚步不由缓下,连一剑江寒也多看了一眼。 可秦湛竟似毫无所觉,她未有任何停顿,自朱韶身旁而过。 燕白见了,忍不住哈哈笑出声。越鸣砚看了看秦湛,又迈步跟上。 朱韶仍然对着原来的方向深深的拜着,他头低得很,腰也弯的极下,一剑江寒见了,眼中也颇有感触。 一剑江寒看了看,他喊:“秦湛。” 秦湛被他叫住,她有些困惑的回首。朱韶看不见她,他躬着身,近乎要坠进地里去。 秦湛淡声问:“什么事?” 一剑江寒:“……你说能有什么事。” 秦湛漫不经心地终于看了过去,朱韶的脸色有些苍白,他保持着先前行礼的姿势,却一言未发。 秦湛笑道:“原来是在叫我。” 秦湛说 :“这倒是不必,我原本也就没教你什么。” 朱韶的嘴唇在一瞬间绷直。 可他竟然什么也没反驳,相反,他低低道:“师尊,弟子是来请罪的。” 秦湛微微挑了眉。 朱韶道:“师尊的话弟子收到了,弟子此次前来,是为向师弟致歉。” 这倒是让秦湛生出了些惊讶。她记忆里的朱韶能言善辩,少有这么低声下气的时候。她多看了一眼看,如今的朱韶与当年在阆风相比,变了不少。这些变化不仅仅只在外部,他变得少言而稳重,内敛而富有城府,连秦湛都有些看不明白了。 秦湛沉吟了一瞬,她对越鸣砚说:“小越,你过来。” 越鸣砚原本跟一剑江寒站在一旁听壁角,突然被秦湛点名,他也有些懵。越鸣砚走了过去,向秦湛行了一礼:“师尊。” 秦湛“嗯”了一声,对他说:“你先前中毒,是他做的。他如今说要向你致歉,你便听着吧。” 越鸣砚看着面前仍然躬着身的妖主,一时有些不明所以。 秦湛道:“我在这里,他不敢做什么的,你只管听着。” 越鸣砚看了看朱韶,对秦湛道:“既是如此,弟子可否请师尊先行?我有些话,也想问一问妖主。” 秦湛对于徒弟惯来很好。越鸣砚提出这句话,秦湛是不会拒绝的。 果然秦湛颔首同意,对越鸣砚道:“我与一剑在山下等你。” 越鸣砚称是。 秦湛抬步便走,燕白道:“你就这么把小越留下?朱韶可是有过前科的!” 秦湛道:“你是觉得我在山下救不了小越?” “还是你想继续陪着朱韶?” 燕白闭了嘴,秦湛实力如何他再清楚不过,他也的确不喜欢和朱韶呆着,便干脆躲进了剑里,眼不见心不烦。 秦湛与一剑江寒不消一会儿便见不着了。朱韶直至最后也未能让秦湛受下他的礼。 他沉默着直起了身,越鸣砚看着他,温声道:“妖主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朱韶没有看他,他冷声说:“越鸣砚,直至现在,我还是很想杀了你。” 越鸣砚听着,面上并未因此生出半点儿波动,仿佛朱韶想杀的人并不是他。 朱韶忽而又笑了声。 他终于看向了越鸣砚,眼睛里透着怜悯,他道:“但我不会再杀你了。” 越鸣砚看向朱韶,他站在阆风的山门前,眉目间的神情满是可怜。 “我在剑阁五年,太明白师尊是什么样的人了,她是世上最宽容大度之人,也是世上最绝情寡义之人。” 朱韶像是知道了什么,瞧着越鸣砚笑得古怪:“越鸣砚,我之今日——早晚是你之明日。” 越鸣砚不明白朱韶为何突然说出这样奇怪的话,朱韶会有今日是他背弃秦湛在先,和别人毫无干系。越鸣砚也不认为自己会做出和朱韶一样的事情,但朱韶的眼神却瞧得越鸣砚心下不安。 越鸣砚强自镇定道:“妖主怕是说笑了,人若是持心明镜,自然不会有所谓的‘今日明日’,只有心怀异鬼者,才总会担心自己的明日未来。” 朱韶瞧着他,嗤笑了声。 他低低道:“你懂什么。” 越鸣砚的确有太多的事情不知道。 他下山的时候,秦湛和一剑江寒已等了一会儿。秦湛听见了声音,回首看了他一眼,越鸣砚见着秦湛,先前压下的不安不知为何又浮现了出来。秦湛见他面色不对,不由问了句:“怎么,朱韶欺负了你?” 越鸣砚低声道:“自然没有,只是弟子突然发觉……弟子对师尊,确实知之甚少。” 秦湛问:“我一早说过,你想知道什么尽管可以来直接问我。” 越鸣砚看了看秦湛,鼓足了勇气问:“真的什么都可以吗?” 秦湛道:“你若是不相信我说的,也可以问他。” 一剑江寒想了想,说:“我和你师父是五十年前认识的,你要是想知道,我可以和你说一说我和她认识的时候。” 一剑江寒问:“你知道摘星宴吗?” 越鸣砚点头:“知道,我曾听舅舅提过,说是修真界的大会,每六十年一届,由各派的年轻弟子参与,胜者可得天下至宝。所以方才名为‘摘星’。” 一剑江寒微微笑了,他说:“我和秦湛就是上届摘星宴认识的。” “她摘了‘星’,星名‘不知春’。” 秦湛闻言,眉睫动了动。 她扫了一眼台下乌泱泱的一群,阆风派普通弟子的服制是白裳绿纹碧玉冠,从她的角度看去简直就是一把把新鲜的白菜,俏生生的立在菜农摊位上。 “……这挑徒弟还是挑白菜。” 她忍不住嘀咕。 宋濂闻言,面上的表情急切,他一拍大腿,对秦湛道:“你管白菜还是青菜,挑两个啊!” 话一出口,两人齐齐愣住。 宋濂低咳了一声,补救道:“那个,剑阁毕竟是阆风第一阁,终日里只有你一个阁主也不是个事,哪怕收回去做些洒扫录书的活计,你也收个徒弟吧。” 宋濂说得恳切,秦湛闻言顿了一瞬,方才淡淡道:“二十年前你劝我收朱韶为徒的时候,就是这番说辞了。” 宋濂听见了“朱韶”的名字,面上不由浮出尴尬的情绪。 秦湛作为燕白剑主、正道默认的魁首,在修行路上可以称得上被天眷顾,命途坦荡。唯有师门——算是她此生最大的污点。 师父便不提了,事情大到至今无人敢提。二十年前,宋濂好不容易说动了她收下东境的小皇子朱韶为徒——本以为会迎来一段“薪尽火传”的佳话,却万万想不到迎来的却是朱韶窃宝背叛山门! 别说秦湛,连宋濂都想不到。谁能想到东境的小皇子竟然是皇妃给东境王戴的一顶绿帽,他实则是个半妖,入阆风只是为了隐藏身世,更是为了窃取阆风的舍利珠回归妖界。 朱韶背叛一事,无疑在秦湛好不容易才白起来的履历上又重新添上重墨。 这前后两件事这么一加,全修真界都觉得秦湛的师门有问题,就连秦湛自己也早晚有一天要叛变,只是去她师父那里还是去她徒弟那里没争出个定论罢了。 包括宋濂自己,也曾噩梦惊醒,害怕着秦湛有朝一日真叛变了。 但他作为一个经历过四十年前大战的阆风宗主,秦湛的这句话显然并不能令他就此放弃自己的打算。宋濂浮尘一甩,谆谆善诱:“秦师侄,话不能这么说。当年的事情是谁也想不到的意外,这意外如今于你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更何况都已经过了这么些年——” 宋濂激将道:“难道秦师侄是个因噎废食者,不过一次的意外,就再也不收徒弟了吗?” 秦湛没有说话。 她的腰侧还配着她的那把燕白剑,只有她能看见的剑灵就坐在阆风最为威严的祖师像顶上,盘着腿自上而下的瞧着那群白菜,对秦湛道:“你们家老头子在匡你呢,他就是想让你收徒弟,和阆风的关系更紧密些,好把你绑死在他的船上,千万别下船了,让他出去可以继续做他天下第一的阆风宗主。” 秦湛微微抬了眼,便瞧见燕白剑的剑灵坐在祖师像的头顶,一张少年意气的面孔上正朝她做着怪脸。 秦湛知道宋濂的顾虑,秦湛修的剑道往往又被戏称为“无情道”。因为走这条道的修者,往往修为越高情绪越少、对外界的反应越淡。 正如秦湛的师父离开阆风离开的毫无留念,秦湛的徒弟朱韶窃宝时也毫无犹豫一样——宋濂作为阆风的宗主,会担心秦湛有朝一日背弃阆风也是人之常情。 燕白剑见秦湛没什么反应,便从像上跃下,似一阵风般飘在她的身边,皱着眉头道:“你真打算收徒?你忘了朱韶那小子怎么对你的啦。” 秦湛仍然没怎么说话,宋濂见状也不好多说,只能摇着头叹息着先去主持大局。秦湛见宋濂走了,这才慢慢道:“不是你劝我收徒吗?这会儿怎么又捡着驳斥宗主的话说。” 燕白剑道:“我什么时候劝你——”他话说到一半,显然是想起了什么,面上一时有些讪讪,却又嘴硬:“我劝的那是收徒吗?我是劝你不要一个人住了!” “你自己算算,炼狱窟后已经过了多少年,这些年里你无寸进。秦湛,于剑道你已经比当年的温晦还要走的远了,可却始终无法走上那最后一步。你仔细想想这是什么问题,肯定是心境的问题嘛!” “你整天就是一个人练剑,心境怎么可能提高。你得入世,可入世和收徒是一回事吗?” 秦湛道:“差不多。宋濂想给剑宗留后,你希望我修心。我收个徒弟,不是既能给剑宗留后,又能修心?” 燕白剑忍不住翻白眼:“你倒是一举两得。” 秦湛道:“我只是被说动了。” 秦湛向殿前的广场看去,数十名少年着道观正向宋濂行弟子礼,念弟子规。从她的角度看去,确实是水汪汪的一片。 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燕白剑见秦湛心意已决,撇了撇嘴角也只能往下看去。他瞧着瞧着“咦”了一声。 秦湛倒是不太在意,燕白剑灵瞧着是少年模样,心性也是少年心性。忽喜忽怒,秦湛也懒得去管。 她看了一圈,心里大约有了底,便也走了下去。 宋濂这时刚刚主持完仪式,打算将这批弟子根据天赋分去各阁去,各阁的阁主也在现场,只等着宗主宣布结果,领着自己心仪的弟子回去。 所以秦湛下来的时候,不仅宋濂十分意外,连在场的几位阁主也十分意外。 药阁的阁主竟然一个没忍住,直接道:“秦湛,你还活着呐?” 秦湛微微笑了笑:“对,没死。” 药阁的阁主自知失言,脸上表情也不太好看,扭过头不再说话。秦湛在场扫了一圈,找到剑阁的那把空椅子。她慢悠悠地走去了剑阁的椅子前,又慢悠悠的坐了下去。 所有人的视线都盯在了她的身上,她笑道:“怎的,这把椅子我不能坐?” 剑阁是阆风第一阁,位置永远在宗主下第一位。秦湛是剑阁的阁主,更是因燕白剑而被众人尊称为“剑主”的修者。莫说剑阁的椅子,怕是宋濂的椅子她也是可以坐一坐的。 众人听见她的问话,极为不自然的强硬将视线移开。只有衍阁的阁主阴阳怪气的说了句:“几十年不见的大忙人出现了,这收徒的事宜是不是得重来了?倒是不知道咱们看中的那些有没有这个福气入剑主的眼。” 秦湛听了这一句,倒是没什么话。 宋濂听见了这话,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求爹爹告奶奶才让秦湛下了剑阁,秦湛若是肯收徒弟,别说是已经被其他阁主看中,哪怕是他已经收入门下的弟子——只要秦湛肯点头,他立马打包给送上去! 因门中出了叛徒的缘故,阆风在剑宗的地位一直有些尴尬,这一二分的尴尬全靠着秦湛才无人敢犯。这一点宋濂清楚,全阆风都清楚。衍阁的阁主自然也清楚。 但他的师父当年惨死在秦湛的师父手里,他对于秦湛总是无法放平心态,不刺上一两句浑身都不舒服。 秦湛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她对于衍阁阁主的话总是左耳进右而出。 “都是快百岁的人了,还学不会好好说话吗!” 宋濂皱着眉教训了一句,衍阁阁主阴沉着脸,冷哼了一声,倒也不再多言。 秦湛敲了敲桌沿,顿了一瞬道:“这样吧,大家挑,挑剩下的那个跟我走怎么样?” 她的声音淡道听不出情绪:“总不会连挑剩下的弟子都没有吧。” 当然会有挑剩下的。 只是那些挑剩下的不是天赋一般便是心性不纯,这些弟子往往会被留着做外门弟子,负责山门的杂事琐事,实在毫无前途可言。这样的弟子,别说是五阁阁主,便是山下那些小门小派,怕都是未必乐意收入门。 秦湛作为剑主,阆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人,选挑剩下的? ——就算她肯,也未必有人敢。 众阁主面面相觑,无人说话,衍阁阁主闻言,轻笑了声,他道:“好呀,剑主一言既出,我们当然求之不得。剑主瞧见三排四列的那孩子了吗?” 秦湛朝他说的方向看去,见是名模样俊秀的少年。他瞧起来有些拘谨,跟在前一位弟子的身后,面色端肃。 衍阁阁主懒懒道:“他的资质不错,只是瞧不大清东西。剑主也别说我等欺人,阆风五阁里,只有剑阁有手有脚就能练出点名堂,这弟子手脚俱全,悟性也颇高,做个剑阁的弟子倒也勉强够格。” 衍阁阁主这话一出,连药阁的阁主都忍不住皱眉。 她忍不住道:“剑阁最为凶险,与人论剑棋差一招便是身损命消,你与秦湛生气便生气,为何要拿个孩子的未来玩闹!” 衍阁阁主讥诮道:“你悲天悯人,不如将他收回去做你的嫡传弟子啊?” 宋濂见衍阁阁主越发不像样,重重拍了椅背扶手,他怒道:“闹什么呢!都是师兄妹,闹成这样给谁看!” 衍阁阁主面露不愉,秦湛却道:“可以。” 宋濂:“秦师侄,你慢慢选,不用着急。” 秦湛道:“可以,我说了大家挑剩下的给我。既然这个是大家不要的,那就跟我回剑阁吧。” 秦湛这话说完,宋濂目瞪口呆,连衍阁阁主都惊住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昆仑01 ,最快更新全世界都在等我叛变最新章节!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她忍不住嘀咕。 宋濂闻言, 面上的表情急切,他一拍大腿,对秦湛道:“你管白菜还是青菜,挑两个啊!” 话一出口, 两人齐齐愣住。 宋濂低咳了一声, 补救道:“那个,剑阁毕竟是阆风第一阁, 终日里只有你一个阁主也不是个事,哪怕收回去做些洒扫录书的活计,你也收个徒弟吧。” 宋濂说得恳切,秦湛闻言顿了一瞬,方才淡淡道:“二十年前你劝我收朱韶为徒的时候,就是这番说辞了。” 宋濂听见了“朱韶”的名字,面上不由浮出尴尬的情绪。 秦湛作为燕白剑主、正道默认的魁首, 在修行路上可以称得上被天眷顾, 命途坦荡。唯有师门——算是她此生最大的污点。 师父便不提了, 事情大到至今无人敢提。二十年前,宋濂好不容易说动了她收下东境的小皇子朱韶为徒——本以为会迎来一段“薪尽火传”的佳话,却万万想不到迎来的却是朱韶窃宝背叛山门! 别说秦湛,连宋濂都想不到。谁能想到东境的小皇子竟然是皇妃给东境王戴的一顶绿帽, 他实则是个半妖,入阆风只是为了隐藏身世, 更是为了窃取阆风的舍利珠回归妖界。 朱韶背叛一事, 无疑在秦湛好不容易才白起来的履历上又重新添上重墨。 这前后两件事这么一加, 全修真界都觉得秦湛的师门有问题,就连秦湛自己也早晚有一天要叛变,只是去她师父那里还是去她徒弟那里没争出个定论罢了。 包括宋濂自己,也曾噩梦惊醒,害怕着秦湛有朝一日真叛变了。 但他作为一个经历过四十年前大战的阆风宗主,秦湛的这句话显然并不能令他就此放弃自己的打算。宋濂浮尘一甩,谆谆善诱:“秦师侄,话不能这么说。当年的事情是谁也想不到的意外,这意外如今于你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更何况都已经过了这么些年——” 宋濂激将道:“难道秦师侄是个因噎废食者,不过一次的意外,就再也不收徒弟了吗?” 秦湛没有说话。 她的腰侧还配着她的那把燕白剑,只有她能看见的剑灵就坐在阆风最为威严的祖师像顶上,盘着腿自上而下的瞧着那群白菜,对秦湛道:“你们家老头子在匡你呢,他就是想让你收徒弟,和阆风的关系更紧密些,好把你绑死在他的船上,千万别下船了,让他出去可以继续做他天下第一的阆风宗主。” 秦湛微微抬了眼,便瞧见燕白剑的剑灵坐在祖师像的头顶,一张少年意气的面孔上正朝她做着怪脸。 秦湛知道宋濂的顾虑,秦湛修的剑道往往又被戏称为“无情道”。因为走这条道的修者,往往修为越高情绪越少、对外界的反应越淡。 正如秦湛的师父离开阆风离开的毫无留念,秦湛的徒弟朱韶窃宝时也毫无犹豫一样——宋濂作为阆风的宗主,会担心秦湛有朝一日背弃阆风也是人之常情。 燕白剑见秦湛没什么反应,便从像上跃下,似一阵风般飘在她的身边,皱着眉头道:“你真打算收徒?你忘了朱韶那小子怎么对你的啦。” 秦湛仍然没怎么说话,宋濂见状也不好多说,只能摇着头叹息着先去主持大局。秦湛见宋濂走了,这才慢慢道:“不是你劝我收徒吗?这会儿怎么又捡着驳斥宗主的话说。” 燕白剑道:“我什么时候劝你——”他话说到一半,显然是想起了什么,面上一时有些讪讪,却又嘴硬:“我劝的那是收徒吗?我是劝你不要一个人住了!” “你自己算算,炼狱窟后已经过了多少年,这些年里你无寸进。秦湛,于剑道你已经比当年的温晦还要走的远了,可却始终无法走上那最后一步。你仔细想想这是什么问题,肯定是心境的问题嘛!” “你整天就是一个人练剑,心境怎么可能提高。你得入世,可入世和收徒是一回事吗?” 秦湛道:“差不多。宋濂想给剑宗留后,你希望我修心。我收个徒弟,不是既能给剑宗留后,又能修心?” 燕白剑忍不住翻白眼:“你倒是一举两得。” 秦湛道:“我只是被说动了。” 秦湛向殿前的广场看去,数十名少年着道观正向宋濂行弟子礼,念弟子规。从她的角度看去,确实是水汪汪的一片。 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燕白剑见秦湛心意已决,撇了撇嘴角也只能往下看去。他瞧着瞧着“咦”了一声。 秦湛倒是不太在意,燕白剑灵瞧着是少年模样,心性也是少年心性。忽喜忽怒,秦湛也懒得去管。 她看了一圈,心里大约有了底,便也走了下去。 宋濂这时刚刚主持完仪式,打算将这批弟子根据天赋分去各阁去,各阁的阁主也在现场,只等着宗主宣布结果,领着自己心仪的弟子回去。 所以秦湛下来的时候,不仅宋濂十分意外,连在场的几位阁主也十分意外。 药阁的阁主竟然一个没忍住,直接道:“秦湛,你还活着呐?” 秦湛微微笑了笑:“对,没死。” 药阁的阁主自知失言,脸上表情也不太好看,扭过头不再说话。秦湛在场扫了一圈,找到剑阁的那把空椅子。她慢悠悠地走去了剑阁的椅子前,又慢悠悠的坐了下去。 所有人的视线都盯在了她的身上,她笑道:“怎的,这把椅子我不能坐?” 剑阁是阆风第一阁,位置永远在宗主下第一位。秦湛是剑阁的阁主,更是因燕白剑而被众人尊称为“剑主”的修者。莫说剑阁的椅子,怕是宋濂的椅子她也是可以坐一坐的。 众人听见她的问话,极为不自然的强硬将视线移开。只有衍阁的阁主阴阳怪气的说了句:“几十年不见的大忙人出现了,这收徒的事宜是不是得重来了?倒是不知道咱们看中的那些有没有这个福气入剑主的眼。” 秦湛听了这一句,倒是没什么话。 宋濂听见了这话,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求爹爹告奶奶才让秦湛下了剑阁,秦湛若是肯收徒弟,别说是已经被其他阁主看中,哪怕是他已经收入门下的弟子——只要秦湛肯点头,他立马打包给送上去! 因门中出了叛徒的缘故,阆风在剑宗的地位一直有些尴尬,这一二分的尴尬全靠着秦湛才无人敢犯。这一点宋濂清楚,全阆风都清楚。衍阁的阁主自然也清楚。 但他的师父当年惨死在秦湛的师父手里,他对于秦湛总是无法放平心态,不刺上一两句浑身都不舒服。 秦湛也清楚这一点,所以她对于衍阁阁主的话总是左耳进右而出。 “都是快百岁的人了,还学不会好好说话吗!” 宋濂皱着眉教训了一句,衍阁阁主阴沉着脸,冷哼了一声,倒也不再多言。 秦湛敲了敲桌沿,顿了一瞬道:“这样吧,大家挑,挑剩下的那个跟我走怎么样?” 她的声音淡道听不出情绪:“总不会连挑剩下的弟子都没有吧。” 当然会有挑剩下的。 只是那些挑剩下的不是天赋一般便是心性不纯,这些弟子往往会被留着做外门弟子,负责山门的杂事琐事,实在毫无前途可言。这样的弟子,别说是五阁阁主,便是山下那些小门小派,怕都是未必乐意收入门。 秦湛作为剑主,阆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人,选挑剩下的? ——就算她肯,也未必有人敢。 众阁主面面相觑,无人说话,衍阁阁主闻言,轻笑了声,他道:“好呀,剑主一言既出,我们当然求之不得。剑主瞧见三排四列的那孩子了吗?” 秦湛朝他说的方向看去,见是名模样俊秀的少年。他瞧起来有些拘谨,跟在前一位弟子的身后,面色端肃。 衍阁阁主懒懒道:“他的资质不错,只是瞧不大清东西。剑主也别说我等欺人,阆风五阁里,只有剑阁有手有脚就能练出点名堂,这弟子手脚俱全,悟性也颇高,做个剑阁的弟子倒也勉强够格。” 衍阁阁主这话一出,连药阁的阁主都忍不住皱眉。 她忍不住道:“剑阁最为凶险,与人论剑棋差一招便是身损命消,你与秦湛生气便生气,为何要拿个孩子的未来玩闹!” 衍阁阁主讥诮道:“你悲天悯人,不如将他收回去做你的嫡传弟子啊?” 宋濂见衍阁阁主越发不像样,重重拍了椅背扶手,他怒道:“闹什么呢!都是师兄妹,闹成这样给谁看!” 衍阁阁主面露不愉,秦湛却道:“可以。” 宋濂:“秦师侄,你慢慢选,不用着急。” 秦湛道:“可以,我说了大家挑剩下的给我。既然这个是大家不要的,那就跟我回剑阁吧。” 秦湛这话说完,宋濂目瞪口呆,连衍阁阁主都惊住了。 他忍不住嘲弄道:“秦剑主还真是有教无类啊,只是不知道你教的这一个是为剑阁留后,还是为你师父和大徒弟送人手啊。” 他这话一说,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宋濂再也忍不住,他对衍阁阁主道:“你要是不会说话就闭嘴!” 衍阁阁主自知失言也有些懊恼,秦湛已经站了起来。 她道:“我倒不是有教无类,只是衍阁主有句话确实没说错。我剑阁,的确有手有脚就能练出名堂。不像天泽师弟你——眼睛虽好,这么些年练下来,还是走不过我十招。” 宴天泽面色大变,他正要开口却被宋濂一个眼神逼了回去。 秦湛与药阁阁主打了招呼,她道:“阙阁主,我徒弟眼睛不好,怕是日后多有麻烦的地方,还请见谅。” 阙如言道:“谈不上,若他真成了剑阁传人,我自当尽力。” 得了这句话,秦湛便也不多言,与其余几人点头示意,便踏入了广场前。 她甫一露面,便引得殿前弟子一阵骚动。 秦湛已四十年不曾下剑阁,这些弟子当然不认得她到底是谁。 可他们认得秦湛腰侧的剑。 剑身黝黑,唯有刀刃一抹雪白,似春燕腹羽。 那是燕白,一百年前从天而降,世上仅此一把的仙剑“燕白”。 燕白剑是阆风剑阁剑主秦湛的剑,看见这把剑,这些弟子们立刻便明白了自己面前的是谁。 当今的第一人就站在所有人的面前,看样子似乎要选一个徒弟。 这实在是一件让人激动的事情。 所有人虽仍低着头,却掩不住冲动。这时候,眼睛看不清的人倒是极为好找了。在所有面露喜色的弟子中,唯有他瞧不清燕白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脸上端肃的表情里添进了茫然,在一群白菜间极为好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全世界都在等我叛变》正文 91.昆仑02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明珠是个很爱笑的孩子,所以当她害怕起来也尤为明显。 她的嘴唇哆嗦了两下, 眼珠有些僵硬地转向秦湛。秦湛还在微微的笑, 可她那双眼睛里却无波无澜, 凉的比昆仑雪顶还要刺骨。明珠被她看着,听着她那句不轻不重的问话,只觉得一股寒意袭来,刺进她的皮肉里, 将所有暖意吞噬殆尽,让她冻得似根棍子杵在原地,甚至连笑也做不到。 她哆哆嗦嗦地挤出了抹笑:“剑, 剑主在拿我开玩笑吗?” 秦湛道:“小越绝不会走火入魔, 他是中了毒, 玉凰山的凤鸣草——这东西只对修为低下的人有害, 还是我当年告诉朱韶的。他让你拿这东西给小越吃的时候,难道没告诉你吗?” 被秦湛直接说到这一步,明珠只觉得灵台一阵摇晃, 站也站不稳, 等她回过神整个人已经跪在了秦湛的脚下, 她哭泣道:“剑主, 剑主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秦湛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帕子, 帕子的一角绣着朱红色的无名燕, 和朱韶屋里木盒扣的纹案一样。她将帕子还给了明珠, 平静说道:“朱韶到底给了你什么, 才能让你如此维护他?” “你有没有想过, 他让你用这种手段,甚至给了你这样的帕子——为得就是要让我发现是他做的吗?” 明珠怕得更厉害,她跪着额头抵在冰凉的玉砖上,发丝凌乱的几乎看不出这是她。 秦湛见状柔了神情,她弯下腰,扶起了她,拿着帕子替明珠擦去了脸上又怕又慌的眼泪,叹息道:“你看你,我还什么都没有做你就怕成这样。你这么怕,又为什么要答应朱韶呢?” 跪在地上的明珠终于止了颤抖,她抬起了头,瞧着秦湛,总算是低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她说:“剑主,我是玉凰山的半妖,无论妖主想做什么,我们都只能听命。” “他是要越公子死的,就算没有我,还会再有第二个,您若是真的为越公子好,便将他逐出门下吧。” 她说着声音中倒当真多了些真情:“他每夜每夜,都痛得如坠深渊炼狱,明明就不该是走此道的人,纵使我没有做今日的事情,剑主难道就能保证他能顺利的走下去,不会走火入魔依然丢了性命吗?” 她大起了胆子,抖着声音直言道:“温、温——”她终究还是没敢念出那名字,转口道:“——那一位当年贵为大道之下第一人!距破碎虚空只差一步!可他仍然入了魔,剑主您——” 她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秦湛的视线已经变了。 她惯来少有情绪的眼里全是冰,每一根凝起的冰锥都掐住了明珠的脖子,再也让她说不出话。 秦湛道:“我不杀你。” 明珠松了口气,但秦湛紧接着道:“回去告诉朱韶。再有下次,我亲自去玉凰山斩了他的脑袋。” 燕白剑来的时候,越鸣砚的屋子里已经只剩下秦湛和昏迷中的越鸣砚。 秦湛的手指点在越鸣砚的眉心,很显然在为他驱毒。燕白在一旁见了,心也放下,双手背在身后便对秦湛道:“我在后山找到真正的‘明珠’了,只是昏迷性命暂且无忧。” 秦湛微微颔首。 燕白又问:“你怎么发现这个‘明珠’不对的?她身上可一点妖气都没有。” 秦湛道:“她对我太感兴趣了。” 燕白闻言一头雾水:“对你感兴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难不成还要对小越感兴趣?” 秦湛又道:“她勾兑的酒。” 燕白又问:“酒又怎么了?” 秦湛顿了一瞬才道:“当年朱韶无事,最喜欢兑酒。温晦留下的酒,十之有一便这么被他玩废了。兑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兑温晦留下的酒。明珠作为一名外门弟子之女,初次尝试便能兑出我喜欢的——你不觉得奇怪?” 燕白被秦湛这么一提醒才发现其中许多不对劲的地方,他道:“所以兑酒的法子是朱韶那小子告诉她的!” 秦湛:“……” 燕白瞧见了秦湛的眼神,有些恼羞成怒:“你这么瞧我干什么,我又没喝过酒!” 秦湛心里那点不高兴的情绪便在燕白的这声怒喝中散去了,她笑了笑,又将视线投向了越鸣砚。 燕白瞟了过去,盯着他看:“小越中毒深吗?会有后遗症吗?他眼睛本来就不好了。” 秦湛心里也觉得越鸣砚倒霉,他的命盘本该是好的,也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才横生这多枝节。不过反过来想想,若非他命盘好,一次次化险为夷,怕是也活不到秦湛眼前来。 秦湛道:“这毒解不了,朱韶是真要他死。” 燕白剑闻言脸色煞白:“那怎么办!” 秦湛淡淡道:“引到我身上来便没事了,这毒原本也只是对低阶修士有用,我当年在野外的时候,还拿它当过调味。” 燕白剑:“……秦湛,你能别见着什么都往嘴里塞吗?” 秦湛道:“你连吃东西都没办法,说我这点是不是有些奇怪?” 燕白又被她气的说不了话,背过身后又忍不住转回来,看着秦湛一点点地替越鸣砚拔毒。燕白剑瞧着青紫色的烟气似有似无的缠在秦湛的指尖,他有些紧张,但瞧着秦湛的面容又觉得没什么可紧张的。 这可是秦湛啊。 越鸣砚只觉得一股清冽灵气涤荡灵台,这股灵气自他灵台起游走于他的奇经八脉,如灵泉水般刹那间洗去了多日的酸痛,又将那股绞压着他内脏的戾气裹了起来,一点一点儿地吞了。越鸣砚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舒服过,他喟叹了声,却没有继续睡下去。他的潜意识里竟已习惯了疼痛,忽然不痛了,毒又不压着他,他竟然反而想醒来。 越鸣砚眼帘微动,眼见着就要睁开,却又被遮住。 迷迷糊糊中,越鸣砚听见了秦湛的声音。 她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有些冷淡,但却比往日多了一份温柔。 她说:“不急,我在呢。” 越鸣砚听见这句话,不知为何全身的警觉尽在一瞬间都全散了去。他飞快坠进了最深最沉的梦里。 太阳升起了,黎明的光从窗沿里渗入,在他的身上投下光斑。 秦湛垂眸瞧着他,微微张开了手。 安静的夜又重新笼在了这屋里,已足够织就一场好梦。 秦湛将手笼进了袖里。 她为越鸣砚遮掩了光,竟将这满室的清辉——都藏进了手心里。 越鸣砚醒来时,屋内已点起了油灯。 他下意识往窗外看去,窗外夜色深沉,只有一轮银月悬于空中为旅人引路。 越鸣砚当然不会天真的认为自己只睡了一两个时辰。他连忙下了床,随便便发现自己原本酸痛的经脉也不再疼痛了,甚至连灵台都越发的清明。 他有些困惑,但见夜色已深也没惊动任何人,只是起床洗漱,想要出去看看。 剑阁的大殿里冷冷清清,越鸣砚甚至能听见自己走路时发出的细微响动。他忽而有些口渴,便想往厨房去,却不想刚至厨房便听见了里面一阵兵荒马乱。 燕白剑道:“锅,锅!秦湛,火太大锅要融了,哎呀,你怎么浇水了!” 而后又是一阵说不出的源头的声音,他听见燕白剑道:“面是直接丢进去煮就行了吗?盐呢?” 听到这里,越鸣砚忍不住推开了厨房的门。 门吱呀一声推开,越鸣砚便立刻见到了提着锅盖正听见了声音,回头看去的秦湛。 秦湛还是那副模样,只是原本的袖子全被她绑了起来,连衣服的下摆都被她扎起。雪色的衣服上沾染了锅炉的黑灰,看起来有些狼狈也有些好笑,可秦湛的表情还是淡淡的,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她见越鸣砚来了,也只是镇定地点了点头,而后回过了神对他道:“在等一会儿,面就好了。” 越鸣砚眨了眨眼,乖巧地坐在了厨房里唯一的桌子边,安静地等着秦湛。 秦湛在一旁看了看锅中的面,一会儿用火咒烧着铁质的锅底,一会儿又灭火,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终于做完了这碗面。 面放在红色烫金福字的瓷碗里,她还给越鸣砚配了个汤匙。 秦湛将面搁在了越鸣砚身前,开口道:“将就吃吧。” 越鸣砚看着自己面前这碗面,半天也没敢动筷子。秦湛便道:“你要是不喜欢,也不必逼着自己。明日我便亲自去重新挑人,你便不用吃这东西了。” 越鸣砚低声道:“并非……” 他抬起头:“师尊一定要再去寻人吗?剑阁清静,却因为我而生了乱,弟子实在难以再受师尊重恩。” 秦湛顿了一瞬,而后道:“一碗面而已,用不着这么夸张。” 她又问:“昨夜事你记得多少?” 越鸣砚道:“隐隐记得几句话,但分不清是梦是真……明珠姑娘似乎并不是明珠姑娘。” 秦湛道:“往日为你准备食物的明珠是个半妖,她罔顾自己性命也来到剑阁冒充他人,全都只是为杀你。” 越鸣砚缄默不语。 秦湛接着说:“你也不用害怕,这事情从今往后不会再发生。” 越鸣砚抿了抿嘴角,他问秦湛:“是我太过弱小,成了师尊负累吗?” 秦湛朴实道:“负累是真负累,可我收徒就是为了找个负累。” 越鸣砚:“……” 他听见秦湛这样的话,一时竟真不知道该哭还是笑。 他最后笑了,对秦湛道:“我明白师尊的意思了,弟子会努力的。” 秦湛闻言微微蹙起了眉,她觉得越鸣砚没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不过话说回来,她握着筷子敲了敲碗沿。 “你若是不喜欢,我不叫人就是。只有一点,你快些学会辟谷吧。”秦湛有些苦恼,“我可真的不擅长这些。” 越鸣砚瞧见秦湛的眉间蹙着,面容上难得浮出无奈又苦恼的神情,刹那间便鲜活地宛如人间美景。他看怔了一瞬,心底竟涌出古怪的想法——如果他一直学不会辟谷,秦湛会一直携着这样苦恼的神情,为他准备餐食吗? 越鸣砚只是想了一瞬,便被自己惊住,而后他微微笑了。 他对秦湛道:“弟子明白了。” 越鸣砚从来不是嘴上说说的人,他说明白了,就会十足的去努力。 秦湛最终也只是给他做了那一碗面,往后也不知越鸣砚想了什么法子,竟然真的在三日内完成了辟谷剩下的阶段,不再需要饮食了。 秦湛深感欣慰。 燕白剑却道:“小越真可怜,别人家徒弟都可以吃上两三年,他倒好,连一个月都没吃上。” 秦湛:“……” 秦湛对燕白道:“我正打算补偿他。” 燕白剑好奇道:“你打算给他什么?你屋子里的鲜果吗?” 秦湛笑了:“更好一点。” 她对燕白道:“他可以选剑了。” 他是南境华林云氏,原本也该上阆风的。只可惜他是个天生的剑修,而阆风剑阁自二十年前起便不再收徒。华林云氏不觉得能自己能比东境王族更能打动秦湛,而云松修行一事又着实拖不起,几下思量,华林云氏便将他送上了祁连山。 但至今日,云松也虽有遗憾,却不曾后悔。谁也不知道秦湛什么时候才会再次收徒,纵使他提前知道了秦湛会在今年择徒,他的年纪也等不起——只能说命运使然,不由人愿。 云松道:“这次上阆风,本想是向剑主请教一二的,结果没想到剑主不下剑阁。” 他说坦荡遗憾,是个纯粹实在的剑修,越鸣砚也不由出声安慰:“会有机会的。” 云松笑道:“借你吉言。” 两人说话间便以上了剑阁。云松见到了剑阁山门前立着的约莫有十丈高的试剑石,见着试剑石上苍劲有力的剑阁二字,忍不住问云松:“这是剑主手笔吗?” 越鸣砚见过秦湛的字,自然知道不是。他摇了头,云松也不失望,反而道:“剑阁先辈的字,自然也是极好的!” 越鸣砚:……作为秦湛的追随者,师兄你爱屋及乌真的做得很到位了。 剑阁今日大开,众人甫一登入山门已能感觉到笼于全山,传承千百年的巍峨剑气。选剑楼立在剑阁后,似狂剑出鞘,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所有人都知道——秦湛就在那儿。 秦湛确实在这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全世界都在等我叛变》正文 92.昆仑03 ,最快更新全世界都在等我叛变最新章节!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一剑江寒道:“这是你说的。” 话毕他又说:“天赋是好的, 但不适合学剑,尤其不适合学你的剑。他是个半妖,我遇见他的时候他的那把朱羽已经是装饰了,朱韶身体里留着凤凰的血,五行道才是最适合他的。” 秦湛自然知道。 朱韶上阆风,携着一柄朱羽剑。阆风接到的消息是东境中有人要暗害小皇子,所以特送来南境, 想请得阆风庇护。朱韶的母亲与阆风算是有些渊源, 加上宋濂那时有心经营与东境皇族的关系,便答应了这件事。 保护小皇子, 五阁之中, 除却秦湛还有谁更合适也更稳妥了呢? 那时候的秦湛仍沉浸在剑道滞涩之中, 原本不愿收徒,但既是宋濂所请, 加上他又将话说到了“也不拘如何教,东境的意思,只是希望朱韶能得剑阁庇护”这份上,秦湛承宋濂的情分,便也同意了。 她一见朱韶, 便明白这孩子不适合走剑道。但朱韶生性执拗,你越不让他学他偏要学。秦湛不是个藏私的人, 朱韶要学, 她便教。朱韶的经脉远比越鸣砚宽阔, 他学秦湛的道痛得发昏不因为其他, 就是因为他本不该走这条道。 秦湛教了朱韶五年,这五年里,朱韶只学了不到一年的剑,他于剑道的确没有天赋,不甘心也是没有。 秦湛发觉朱韶对剑道毫无天赋,在五行术上却极有悟性。秦湛原本想直接将他送去正法阁跟着宋濂学五行道,可她又想到宋濂将这孩子交给他的原因——想来就算她送去正法阁,宋濂还是要送回来。 好在秦湛昔年师从温晦,温晦是公认的怪物。他擅长的不仅仅只是剑道,炼丹、五行、甚至筑器——他统统都精通。秦湛爱剑,所学并不如温晦繁杂,但用来教当时的朱韶还算是足够。 只是还不等秦湛将所学尽数教予朱韶,朱韶便先背叛了阆风。 他偷了阆风正法阁里的舍利珠,这是阆风承自昆仑的一样宝物,据说是千年前某位妖主的内丹。对于阆风而言,这珠子的象征意义其实要远远大于它原本的用途。 阆风众人原本不明白朱韶为何要盗舍利珠,直到他归于玉凰山,被上任妖主认回的消息传遍了大陆。阆风才恍觉他们都被东境皇妃给骗了。 王庭倾轧只是借口,东境皇妃从一开始盯着的,就是阆风正法阁内摆着的妖主内丹。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半妖,为正道妖道两方不容,为了给朱韶寻出一条路来,她与妖界早已达成了协约——若是朱韶能带回舍利珠,妖族便承认他的身份,迎他归玉凰山。 朱韶归了玉凰山,大陆才知道朱韶的真正身份。 东境皇妃得东境王盛宠二十年,竟将此事瞒的一丝不漏,甚至借着东境王庭的权力争斗,成功将朱韶送进了阆风。秦湛后来自宋濂口中得知事情的全部经过,心里还在感慨东境王妃手腕惊人。 那时宋濂悔不当初,对秦湛十分歉然。 秦湛瞧不出喜怒,只问了宋濂一个问题。 她问:“正法阁守卫森严,五行术法几乎可谓运至极致,朱韶竟也进去了吗?” 宋濂不明秦湛所问的意思,但他也回答了秦湛:“是,作为你的弟子,他确实足够出色。” 秦湛恍然。 她笑了笑。 秦湛说:“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她教朱韶五行术,是按着温晦留下的典籍教的,一本《五行万象》教了还不足一半,可他竟然已经能做到连秦湛都做不到的事了。现在天下皆晓,他是半妖,妖族皆善五行术。秦湛想,怕是朱韶于五行道上的造诣,早在他未上剑阁前,就已比自己高了。 怨不得她教对方五行术时,朱韶总是兴趣缺缺。 他的确不需要秦湛教他怎么去写一二三。 他从上阆风起,就像是宋濂说的“不拘教他什么”,他也不想学什么,他只是为了舍利珠而来。 气吗?起初是生气的,可后来再想想,似乎又没什么值得生气的。 朱韶也不过是为了能更好的活而已。 宋濂不明白秦湛的那句“原来如此”,还以为她在自责。燕白清楚的很,为这事他痛骂了朱韶大约快有一年,秦湛睁眼闭眼,只要燕白看见红色的东西,必然要开口痛骂,直至太过频繁,连秦湛都忍不了他的聒噪,低声下气和他商量能不能不骂了的时候—— 燕白冷笑:“可以啊,我也不是不能对他和颜悦色一些——等他死了,我一定笑容满面地道喜!” 秦湛:“……” 好在燕白见秦湛未曾真的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而这件事对秦湛的生活也的确为造成太多影响,骂了一年半载后自己也腻了,渐渐也就将朱韶抛至了脑后。 若不是宋濂又上剑阁请秦湛收徒,怕是连燕白都快要想不起来这号人物了。 如今事情闹了起来,虽非魔道本意,倒是让秦湛的确又想起了自己曾经的这位徒弟从前的很多事。 越鸣砚见秦湛沉默了很久,犹豫着轻声唤了她。 秦湛道:“朱韶没这个胆子对剑阁动手,他最出息,也就是派个人混入阆风,试着杀你了。” 越鸣砚:“……”。 燕白在一旁不屑:“反正是个废物。” 越鸣砚:“……” 一剑江寒见不到燕白也听不见燕白,他见越鸣砚表情微妙,便问秦湛:“你的剑又说什么了。” 越鸣砚闻言讶异:“前辈……也知道燕白先生?” 一剑江寒:“我知道,我还知道他骂过我。” 燕白:“……” 燕白转头对秦湛说:“你把我骂他的话告诉他了!?” 秦湛说:“他问了,你也没说不行。” 燕白:“……” 燕白说:“那我现在说不行——” 秦湛眼也不抬:“他已经知道了。” 越鸣砚在一旁听了个半懂,也能猜到一剑江寒与秦湛的关系估计很不一般。 果然,秦湛下一句话便问一剑江寒:“三十七年未见,说吧,你来找我为什么事?” 一剑江寒没有半点被直指目的的不适,他对秦湛道:“找你帮忙。” 秦湛挑眉。 一剑江寒斟酌片刻后开口:“我需要你帮我杀一条龙。” 这世界上的确有龙,秦湛年少时也见过,但那些不过都是些由虺修成的蛟,也并非没有蛟之上的,罕见些的还有些角龙——但秦湛不认为一剑江寒会来找自己帮忙杀一条角龙。 果然,一剑江寒下一句便是:“那是一条应龙。” 秦湛沉默了一瞬,她对越鸣砚道:“小越,你先去把今日功课做了。” 越鸣砚今日没有功课,但他听秦湛这么说了,也称了是,行礼后要退出主殿。行至门前,他又听见秦湛吩咐:“燕白,你跟着小越,别让他出什么事。” 越鸣砚离开了主殿。此时剑阁也无什么人了。 燕白剑跟了出来,对他说:“你今日没有课吧,秦湛有她要做的事,不如我带你去后山逛一逛?” 越鸣砚犹豫片刻,问燕白:“燕白先生,今日来剑阁的这位前辈……您认识吗?” 燕白瞅着越鸣砚,忽而笑了。 他说:“认得啊,不过知道的也不多,秦湛入选剑楼前,就已经和昆仑的一剑江寒是朋友了。” “那时候秦湛才多大年纪?十七、十八?我也不清楚,她自己也不爱说以前的事。”燕白回忆着,“他们是过命的交情了,秦湛朋友不多,但一剑江寒绝对是头一个。” 他看了眼越鸣砚,解释道:“你不知道也是常事,连安远明都以为一剑江寒已经和秦湛闹翻了呢。要我说啊,想要他们俩闹翻,不如指望一下魔道突然集体暴毙呢。” “虽然我也不知道四十年前为什么一剑江寒突然就从战场上消失,但肯定不是他们猜测的那样和秦湛闹翻了——他走得时候还提醒秦湛哪些东西有毒不能乱吃呢。” 越鸣砚听着,心里对于一剑江寒还是模糊的。 他穿着黑衣,比起面容长相,给人留下更深印象的是他背后的那两把剑。宽剑重若泰山,气吞万里,轻剑行走游龙,飒踏流星。无论是他出剑的手法,还是他的修为,都令人过目难忘。直至现在,他宽剑出的那一刹带起的山崩海啸之势似仍停在越鸣砚的心头,他忍不住回头看去,主殿的门远远的在那儿,可他却已瞧不见里面的人了。 燕白道:“一剑江寒是昆仑派的弟子,用的是昆仑派的心法。八派虽说承自昆仑,但早已演出了各自独特的形貌,与昔年的昆仑大不相同,你瞧着眼生也很正常。” 越鸣砚惊讶:“昆仑……不是早已不在了吗?” 燕白懒懒道:“是呀,所以他是最后一个,他死了,昆仑就彻底没啦。不然别人怎么会在暗地里叫他‘天煞孤星’呢?我听秦湛说过,一剑江寒刚出生娘就难产死了,他爹是活在青城山的平民,青城山你知道吧?就是我当年掉下来的地方。” “那时候各大门派可不像现在这么要脸面,青城山几乎要成了红城山,他爹抱着他没逃多远,就死在各派斗法的余波里了。他在死人堆里哭,被路过的昆仑弟子瞧见了,捡了回去,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成了昆仑弟子。” “说来也巧。一剑江寒刚成为昆仑弟子的时候,昆仑弟子虽然零散各自为政,但还是有那么一些的。可他入了门后不久,嗨,你猜怎么着,昆仑弟子竟然一个接一个莫名其妙都死了,连他师父也死得不明不白。” “几百号昆仑传人,在他入门后不到二十年,全死了个干净。云水宫给他算了一卦,说是克亲克友的命盘,这辈子注定是暴风眼中心,谁靠近谁倒霉。所以就算他这么厉害,也没一个不怕死的愿意当他徒弟。” 燕白随口道:“天煞孤星嘛,除了秦湛这个同样的倒霉的,他好像也没其他什么朋友了。” 燕白叹了口气:“所以有时候我也会想,秦湛这么倒霉,是不是和他有关系。可后来出了朱韶的事——那时候一剑江寒根本不知道在哪儿——我想,大概是他们都倒霉,凑在一块搞不好还能负负得正。” 越鸣砚,越鸣砚对于燕白这种打趣的说法简直哭笑不得。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他与燕白越走越远,此时已连主殿的门都看不见了。 而主殿内,天煞孤星正在和倒霉蛋商量屠龙的事。 一剑江寒说:“我查了很多年,查到温晦在入魔前曾去过这座岛。我想他总不会莫名其妙地去这里,所以便也去了一趟。” 秦湛说:“你发现那儿有龙?” 一剑江寒点头:“还是一条应龙。四境上一次记载有应龙出现,我要是没有记错,应该是逍遥仙坐化飞升的时候吧。典籍记载,他于洞府悟道,肉体坐化,元神飞升,有应龙有感自天而降,绕之三圈,而后与之共赴天上——没错吧?” 秦湛点了头:“我记得也是这样。” 一剑江寒道:“四境已近千年无人飞升,这条应龙为什么会出现,它和逍遥仙有关系吗?温晦又为什么会去那里?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秦湛道:“所以你来找我。” 一剑江寒点头:“这条龙有点麻烦,我没兴趣和他拼个你死我活,所以我来找你。” 他说着手指摸上自己的剑柄:“你和我,燕白加上不知春,杀一条应龙。” 他说要杀一条应龙,语气却轻描淡写地像是要去斩一条白蛇。 秦湛轻笑了一声,她说:“好。” 秦湛想得也很清楚,魔道的不哭阎王在赏剑会上闹得这一出,虽看似没有得逞,但剑阁与衍阁之间的裂缝却已难修补了。原本只需秦湛忍一忍便能过去的两阁仇怨,如今加上了宴天泽的死,怕是百年间都难以弥合了。 只要有秦湛在剑阁一日,衍阁便无法以常态面对剑阁,更无法如往日一般尊重正法阁和宋濂。 长久下去,阆风会因秦湛的存在而散。 对于秦湛而言,她当年会继承下剑阁阁主的位置,一则是当年是她驱赶了剑阁众人,剑阁无主她必须负起责任。二则是温晦的背叛将阆风推上了风尖浪口,阆风需要一个强大的修者堵住悠悠众口。 如今四十年过去了,阆风因她而居正道第一。 她这时离开一段时日,或许反而是件好事。 秦湛说:“对了,你见着我徒弟了吗?” 一剑江寒问:“刚才那孩子吗?” 秦湛道:“对,怎么样?” 一剑江寒刚要开口,秦湛又道:“他得了眠冬剑,你最好考虑清楚了再开口。” 一剑江寒:“……” 一剑江寒搜索了半天词汇,说:“天赋卓绝,剑道骄子。” 秦湛露出了笑,她慢慢说:“那真是太好了。” 秦湛道:“既然你对他评价如此之高,估计也不会介意我带着他一起。” “再有十年,就是正道新一轮摘星宴了,我和你这一去不知需多少时日。小越耽搁不起。” 一剑江寒:“……”原来你在这儿等着我。 一剑江寒沉吟道:“秦湛。” 秦湛等着他开口。 一剑江寒看着她,却又淡淡地笑了,他说:“算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秦湛道:“明天吧,怎么了?” 一剑江寒道:“那你做个准备。” 秦湛:“?” 一剑江寒说:“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我来的时候,在山脚碰上朱韶了。” “他站在那儿却不敢上山,”一剑江寒顿了顿,“杵在那儿就像块石头。” 眼睛这事总是遮掩不了的。 待选的弟子都知道他是天残,免不了会拿他打趣。诸如指着远处的树问他树上有什么,又诸如笑嘻嘻地竖起手指让他猜数。这些事情越鸣砚自小就经历过,也习惯了,便也淡淡地答。有时对,有时错,但无论对错,他都一副平静的模样,无端瞧得人不欢喜,也就引得些家世显赫的顽劣子弟越发地欺负他。 一人道:“越师弟资质上佳,不知道会被选入哪个阁里,或许会被宗主看中,进了正法阁也说不定呢。” 另一人必然奚笑道:“正法阁修五行道,全是典籍咒文,越师弟学这个怕是大材小用。我看啊,越师弟去剑阁才最合适!” 剑阁的阁主是剑主秦湛。 越鸣砚也曾从说书人口中听过这个名字,说是当今第一人,仙剑燕白之主。执剑五十年来只收过一个徒弟,就是如今广为天下知的妖主朱韶。 只是自朱韶叛离阆风归妖界后,剑阁便再也不收弟子了,说是朱韶寒了秦湛的心。 这句话在他们上山的时候,负责领路的弟子就告诉了他们。如今这些人说这样的话,也只是为了取笑于他。 越鸣砚通常听了,也只会笑一声“承师兄吉言”并不往心里去。他知道自己的眼疾难医,所以只打算尽自己可能去做能做的事情,并不会过分在意结果。 所以当他模模糊糊地看见秦湛对他伸出的手,一时间竟没有能反应过来,直到秦湛又问了一遍,他才恍然回神。 他抬起头,只能模模糊糊看见一个白影,这白影配着剑,声音听起来像云雾一般,似乎对他伸出了手。 身旁的弟子压低了声音道:“越师弟,剑主在问你话呢。” 这世上有很多剑主,但不带剑名直称剑主的只有一人。 越鸣砚睁着眼,却还是看不太清,他脸上终于露出了十二三岁该有的表情,紧张地问:“剑主?” 他茫然极了:“剑主是女人?” 他问完就知道自己这话不妥,正不知该如何挽救的时候,他又听见了秦湛的声音。 秦湛笑了笑。 “我是秦湛。”她说,“如果你愿意,我就是你的师父。” 越鸣砚不知道自己当时是点了头还是摇了头,只是他动作了后,便听见了衍阁阁主讥笑的一声:“小孩子见识少,别高兴得太过,谁知道你的师父还能在正道待几年呢。” 秦湛闻言淡淡看了回去,衍阁阁主也只敢仗着秦湛不会杀他逞口舌之快,秦湛看了过来,他也就闭了嘴。 越鸣砚没听明白,山下对于燕白剑主只有恭维,夸她是正道砥柱,哪里说过甚至是提过像衍阁阁主这样惊骇的话。 他想不通,便只当是两阁阁主关系不善,互相讥讽罢了。只是跟着秦湛,离了大殿喧嚣,闭气凝神地走在往剑阁的路上。剑阁立在云山最高一峰,秦湛自然是可以御剑走的,但考虑到越鸣砚,她选择了慢慢走上去。 越鸣砚跟在她的后面,一步一踏倒是没有走出一步。 秦湛不爱说话,越鸣砚又不敢多言,两人竟然就这样无声息地走了约有一个时辰。知道跟在一旁的燕白剑实在忍不了了,他双手背在脑后,对秦湛抱怨道:“你们俩这是在比赛吗?谁说话谁就输了?” 越鸣砚听见了陌生的声音,却瞧不见人影,下意识问:“谁?” 燕白剑闻言“咦”了一声,凑近了越鸣砚,见他眼中还是一片茫然,嘀咕道:“你听得见我,看不见我啊。” 越鸣砚憋红了脸道:“我、我眼睛不好。” 燕白剑便凑得更近:“这样呢,你能不能看见我?” 越鸣砚只能感受到眼前的光线起了变化,却仍然瞧不见人影,他摇头道:“我、我看不见。” 燕白剑便又飘开,嘀咕道:“真奇怪,听得见我的声音,却又看不见我。” 秦湛瞥了它一眼,并不说话。 燕白剑见状,便嘻嘻哈哈地又飞去秦湛身边,道:“你是不是嫉妒啦,终于出现第二个能察觉到我的人了,你再也不是唯一能看见我的啦。” 秦湛淡淡道:“我本来也不想看见你,当年入剑阁选剑,我瞧中的明明是眠冬剑,若非你比谁都快地先跳进我怀里,逼得我只能选你,我也不至于被你吵这么些年。” 燕白被堵了一句,又不知该如何反驳,最后只能气呼呼道:“我哪里不好了吗?这满天下只有我这一把剑有剑灵!秦湛,你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 秦湛道:“我没有卖乖,卖乖的不是你吗?” 燕白剑被秦湛气了个倒仰,转头就跑了。秦湛也不去哄,只是握着它的剑体继续慢慢上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全世界都在等我叛变》正文 93.番外·燕白 小÷说c网 】,♂小÷说c网 】,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一剑江寒:“” 一剑江寒道:“这是你说的。” 话毕他又说:“天赋是好的, 但不适合学剑, 尤其不适合学你的剑。他是个半妖,我遇见他的时候他的那把朱羽已经是装饰了,朱韶身体里留着凤凰的血, 五行道才是最适合他的。” 秦湛自然知道。 朱韶上阆风, 携着一柄朱羽剑。阆风接到的消息是东境中有人要暗害小皇子,所以特送来南境, 想请得阆风庇护。朱韶的母亲与阆风算是有些渊源,加上宋濂那时有心经营与东境皇族的关系, 便答应了这件事。 保护小皇子,五阁之中, 除却秦湛还有谁更合适也更稳妥了呢? 那时候的秦湛仍沉浸在剑道滞涩之中,原本不愿收徒,但既是宋濂所请,加上他又将话说到了“也不拘如何教,东境的意思,只是希望朱韶能得剑阁庇护”这份上, 秦湛承宋濂的情分, 便也同意了。 她一见朱韶, 便明白这孩子不适合走剑道。但朱韶生性执拗, 你越不让他学他偏要学。秦湛不是个藏私的人,朱韶要学, 她便教。朱韶的经脉远比越鸣砚宽阔, 他学秦湛的道痛得发昏不因为其他, 就是因为他本不该走这条道。 秦湛教了朱韶五年,这五年里,朱韶只学了不到一年的剑,他于剑道的确没有天赋,不甘心也是没有。 秦湛发觉朱韶对剑道毫无天赋,在五行术上却极有悟性。秦湛原本想直接将他送去正法阁跟着宋濂学五行道,可她又想到宋濂将这孩子交给他的原因——想来就算她送去正法阁,宋濂还是要送回来。 好在秦湛昔年师从温晦,温晦是公认的怪物。他擅长的不仅仅只是剑道,炼丹c五行c甚至筑器——他统统都精通。秦湛爱剑,所学并不如温晦繁杂,但用来教当时的朱韶还算是足够。 只是还不等秦湛将所学尽数教予朱韶,朱韶便先背叛了阆风。 他偷了阆风正法阁里的舍利珠,这是阆风承自昆仑的一样宝物,据说是千年前某位妖主的内丹。对于阆风而言,这珠子的象征意义其实要远远大于它原本的用途。 阆风众人原本不明白朱韶为何要盗舍利珠,直到他归于玉凰山,被上任妖主认回的消息传遍了大陆。阆风才恍觉他们都被东境皇妃给骗了。 王庭倾轧只是借口,东境皇妃从一开始盯着的,就是阆风正法阁内摆着的妖主内丹。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半妖,为正道妖道两方不容,为了给朱韶寻出一条路来,她与妖界早已达成了协约——若是朱韶能带回舍利珠,妖族便承认他的身份,迎他归玉凰山。 朱韶归了玉凰山,大陆才知道朱韶的真正身份。 东境皇妃得东境王盛宠二十年,竟将此事瞒的一丝不漏,甚至借着东境王庭的权力争斗,成功将朱韶送进了阆风。秦湛后来自宋濂口中得知事情的全部经过,心里还在感慨东境王妃手腕惊人。 那时宋濂悔不当初,对秦湛十分歉然。 秦湛瞧不出喜怒,只问了宋濂一个问题。 她问:“正法阁守卫森严,五行术法几乎可谓运至极致,朱韶竟也进去了吗?” 宋濂不明秦湛所问的意思,但他也回答了秦湛:“是,作为你的弟子,他确实足够出色。” 秦湛恍然。 她笑了笑。 秦湛说:“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她教朱韶五行术,是按着温晦留下的典籍教的,一本《五行万象》教了还不足一半,可他竟然已经能做到连秦湛都做不到的事了。现在天下皆晓,他是半妖,妖族皆善五行术。秦湛想,怕是朱韶于五行道上的造诣,早在他未上剑阁前,就已比自己高了。 怨不得她教对方五行术时,朱韶总是兴趣缺缺。 他的确不需要秦湛教他怎么去写一二三。 他从上阆风起,就像是宋濂说的“不拘教他什么”,他也不想学什么,他只是为了舍利珠而来。 气吗?起初是生气的,可后来再想想,似乎又没什么值得生气的。 朱韶也不过是为了能更好的活而已。 宋濂不明白秦湛的那句“原来如此”,还以为她在自责。燕白清楚的很,为这事他痛骂了朱韶大约快有一年,秦湛睁眼闭眼,只要燕白看见红色的东西,必然要开口痛骂,直至太过频繁,连秦湛都忍不了他的聒噪,低声下气和他商量能不能不骂了的时候—— 燕白冷笑:“可以啊,我也不是不能对他和颜悦色一些——等他死了,我一定笑容满面地道喜!” 秦湛:“” 好在燕白见秦湛未曾真的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而这件事对秦湛的生活也的确为造成太多影响,骂了一年半载后自己也腻了,渐渐也就将朱韶抛至了脑后。 若不是宋濂又上剑阁请秦湛收徒,怕是连燕白都快要想不起来这号人物了。 如今事情闹了起来,虽非魔道本意,倒是让秦湛的确又想起了自己曾经的这位徒弟从前的很多事。 越鸣砚见秦湛沉默了很久,犹豫着轻声唤了她。 秦湛道:“朱韶没这个胆子对剑阁动手,他最出息,也就是派个人混入阆风,试着杀你了。” 越鸣砚:“”。 燕白在一旁不屑:“反正是个废物。” 越鸣砚:“” 一剑江寒见不到燕白也听不见燕白,他见越鸣砚表情微妙,便问秦湛:“你的剑又说什么了。” 越鸣砚闻言讶异:“前辈也知道燕白先生?” 一剑江寒:“我知道,我还知道他骂过我。” 燕白:“” 燕白转头对秦湛说:“你把我骂他的话告诉他了!?” 秦湛说:“他问了,你也没说不行。” 燕白:“” 燕白说:“那我现在说不行——” 秦湛眼也不抬:“他已经知道了。” 越鸣砚在一旁听了个半懂,也能猜到一剑江寒与秦湛的关系估计很不一般。 果然,秦湛下一句话便问一剑江寒:“三十七年未见,说吧,你来找我为什么事?” 一剑江寒没有半点被直指目的的不适,他对秦湛道:“找你帮忙。” 秦湛挑眉。 一剑江寒斟酌片刻后开口:“我需要你帮我杀一条龙。” 这世界上的确有龙,秦湛年少时也见过,但那些不过都是些由虺修成的蛟,也并非没有蛟之上的,罕见些的还有些角龙——但秦湛不认为一剑江寒会来找自己帮忙杀一条角龙。 果然,一剑江寒下一句便是:“那是一条应龙。” 秦湛沉默了一瞬,她对越鸣砚道:“小越,你先去把今日功课做了。” 越鸣砚今日没有功课,但他听秦湛这么说了,也称了是,行礼后要退出主殿。行至门前,他又听见秦湛吩咐:“燕白,你跟着小越,别让他出什么事。” 越鸣砚离开了主殿。此时剑阁也无什么人了。 燕白剑跟了出来,对他说:“你今日没有课吧,秦湛有她要做的事,不如我带你去后山逛一逛?” 越鸣砚犹豫片刻,问燕白:“燕白先生,今日来剑阁的这位前辈您认识吗?” 燕白瞅着越鸣砚,忽而笑了。 他说:“认得啊,不过知道的也不多,秦湛入选剑楼前,就已经和昆仑的一剑江寒是朋友了。” “那时候秦湛才多大年纪?十七c十八?我也不清楚,她自己也不爱说以前的事。”燕白回忆着,“他们是过命的交情了,秦湛朋友不多,但一剑江寒绝对是头一个。” 他看了眼越鸣砚,解释道:“你不知道也是常事,连安远明都以为一剑江寒已经和秦湛闹翻了呢。要我说啊,想要他们俩闹翻,不如指望一下魔道突然集体暴毙呢。” “虽然我也不知道四十年前为什么一剑江寒突然就从战场上消失,但肯定不是他们猜测的那样和秦湛闹翻了——他走得时候还提醒秦湛哪些东西有毒不能乱吃呢。” 越鸣砚听着,心里对于一剑江寒还是模糊的。 他穿着黑衣,比起面容长相,给人留下更深印象的是他背后的那两把剑。宽剑重若泰山,气吞万里,轻剑行走游龙,飒踏流星。无论是他出剑的手法,还是他的修为,都令人过目难忘。直至现在,他宽剑出的那一刹带起的山崩海啸之势似仍停在越鸣砚的心头,他忍不住回头看去,主殿的门远远的在那儿,可他却已瞧不见里面的人了。 燕白道:“一剑江寒是昆仑派的弟子,用的是昆仑派的心法。八派虽说承自昆仑,但早已演出了各自独特的形貌,与昔年的昆仑大不相同,你瞧着眼生也很正常。” 越鸣砚惊讶:“昆仑不是早已不在了吗?” 燕白懒懒道:“是呀,所以他是最后一个,他死了,昆仑就彻底没啦。不然别人怎么会在暗地里叫他‘天煞孤星’呢?我听秦湛说过,一剑江寒刚出生娘就难产死了,他爹是活在青城山的平民,青城山你知道吧?就是我当年掉下来的地方。” “那时候各大门派可不像现在这么要脸面,青城山几乎要成了红城山,他爹抱着他没逃多远,就死在各派斗法的余波里了。他在死人堆里哭,被路过的昆仑弟子瞧见了,捡了回去,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成了昆仑弟子。” “说来也巧。一剑江寒刚成为昆仑弟子的时候,昆仑弟子虽然零散各自为政,但还是有那么一些的。可他入了门后不久,嗨,你猜怎么着,昆仑弟子竟然一个接一个莫名其妙都死了,连他师父也死得不明不白。” “几百号昆仑传人,在他入门后不到二十年,全死了个干净。云水宫给他算了一卦,说是克亲克友的命盘,这辈子注定是暴风眼中心,谁靠近谁倒霉。所以就算他这么厉害,也没一个不怕死的愿意当他徒弟。” 燕白随口道:“天煞孤星嘛,除了秦湛这个同样的倒霉的,他好像也没其他什么朋友了。” 燕白叹了口气:“所以有时候我也会想,秦湛这么倒霉,是不是和他有关系。可后来出了朱韶的事——那时候一剑江寒根本不知道在哪儿——我想,大概是他们都倒霉,凑在一块搞不好还能负负得正。” 越鸣砚,越鸣砚对于燕白这种打趣的说法简直哭笑不得。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他与燕白越走越远,此时已连主殿的门都看不见了。 而主殿内,天煞孤星正在和倒霉蛋商量屠龙的事。 一剑江寒说:“我查了很多年,查到温晦在入魔前曾去过这座岛。我想他总不会莫名其妙地去这里,所以便也去了一趟。” 秦湛说:“你发现那儿有龙?” 一剑江寒点头:“还是一条应龙。四境上一次记载有应龙出现,我要是没有记错,应该是逍遥仙坐化飞升的时候吧。典籍记载,他于洞府悟道,肉体坐化,元神飞升,有应龙有感自天而降,绕之三圈,而后与之共赴天上——没错吧?” 秦湛点了头:“我记得也是这样。” 一剑江寒道:“四境已近千年无人飞升,这条应龙为什么会出现,它和逍遥仙有关系吗?温晦又为什么会去那里?我觉得这里面一定有蹊跷。” 秦湛道:“所以你来找我。” 一剑江寒点头:“这条龙有点麻烦,我没兴趣和他拼个你死我活,所以我来找你。” 他说着手指摸上自己的剑柄:“你和我,燕白加上不知春,杀一条应龙。” 他说要杀一条应龙,语气却轻描淡写地像是要去斩一条白蛇。 秦湛轻笑了一声,她说:“好。” 秦湛想得也很清楚,魔道的不哭阎王在赏剑会上闹得这一出,虽看似没有得逞,但剑阁与衍阁之间的裂缝却已难修补了。原本只需秦湛忍一忍便能过去的两阁仇怨,如今加上了宴天泽的死,怕是百年间都难以弥合了。 只要有秦湛在剑阁一日,衍阁便无法以常态面对剑阁,更无法如往日一般尊重正法阁和宋濂。 长久下去,阆风会因秦湛的存在而散。 对于秦湛而言,她当年会继承下剑阁阁主的位置,一则是当年是她驱赶了剑阁众人,剑阁无主她必须负起责任。二则是温晦的背叛将阆风推上了风尖浪口,阆风需要一个强大的修者堵住悠悠众口。 如今四十年过去了,阆风因她而居正道第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全世界都在等我叛变》正文 94.番外·年少 ·订阅率不足60会见到此章· 秦湛看了眼自己手中的帕子, 帕子的一角绣着朱红色的无名燕, 和朱韶屋里木盒扣的纹案一样。她将帕子还给了明珠,平静说道:“朱韶到底给了你什么, 才能让你如此维护他?” “你有没有想过,他让你用这种手段,甚至给了你这样的帕子——为得就是要让我发现是他做的吗?” 明珠怕得更厉害,她跪着额头抵在冰凉的玉砖上,发丝凌乱的几乎看不出这是她。 秦湛见状柔了神情,她弯下腰,扶起了她,拿着帕子替明珠擦去了脸上又怕又慌的眼泪, 叹息道:“你看你, 我还什么都没有做你就怕成这样。你这么怕, 又为什么要答应朱韶呢?” 跪在地上的明珠终于止了颤抖, 她抬起了头, 瞧着秦湛,总算是低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她说:“剑主,我是玉凰山的半妖, 无论妖主想做什么, 我们都只能听命。” “他是要越公子死的, 就算没有我,还会再有第二个, 您若是真的为越公子好, 便将他逐出门下吧。” 她说着声音中倒当真多了些真情:“他每夜每夜, 都痛得如坠深渊炼狱,明明就不该是走此道的人,纵使我没有做今日的事情,剑主难道就能保证他能顺利的走下去,不会走火入魔依然丢了性命吗?” 她大起了胆子,抖着声音直言道:“温、温——”她终究还是没敢念出那名字,转口道:“——那一位当年贵为大道之下第一人!距破碎虚空只差一步!可他仍然入了魔,剑主您——” 她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秦湛的视线已经变了。 她惯来少有情绪的眼里全是冰,每一根凝起的冰锥都掐住了明珠的脖子,再也让她说不出话。 秦湛道:“我不杀你。” 明珠松了口气,但秦湛紧接着道:“回去告诉朱韶。再有下次,我亲自去玉凰山斩了他的脑袋。” 燕白剑来的时候,越鸣砚的屋子里已经只剩下秦湛和昏迷中的越鸣砚。 秦湛的手指点在越鸣砚的眉心,很显然在为他驱毒。燕白在一旁见了,心也放下,双手背在身后便对秦湛道:“我在后山找到真正的‘明珠’了,只是昏迷性命暂且无忧。” 秦湛微微颔首。 燕白又问:“你怎么发现这个‘明珠’不对的?她身上可一点妖气都没有。” 秦湛道:“她对我太感兴趣了。” 燕白闻言一头雾水:“对你感兴趣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难不成还要对小越感兴趣?” 秦湛又道:“她勾兑的酒。” 燕白又问:“酒又怎么了?” 秦湛顿了一瞬才道:“当年朱韶无事,最喜欢兑酒。温晦留下的酒,十之有一便这么被他玩废了。兑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兑温晦留下的酒。明珠作为一名外门弟子之女,初次尝试便能兑出我喜欢的——你不觉得奇怪?” 燕白被秦湛这么一提醒才发现其中许多不对劲的地方,他道:“所以兑酒的法子是朱韶那小子告诉她的!” 秦湛:“……” 燕白瞧见了秦湛的眼神,有些恼羞成怒:“你这么瞧我干什么,我又没喝过酒!” 秦湛心里那点不高兴的情绪便在燕白的这声怒喝中散去了,她笑了笑,又将视线投向了越鸣砚。 燕白瞟了过去,盯着他看:“小越中毒深吗?会有后遗症吗?他眼睛本来就不好了。” 秦湛心里也觉得越鸣砚倒霉,他的命盘本该是好的,也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才横生这多枝节。不过反过来想想,若非他命盘好,一次次化险为夷,怕是也活不到秦湛眼前来。 秦湛道:“这毒解不了,朱韶是真要他死。” 燕白剑闻言脸色煞白:“那怎么办!” 秦湛淡淡道:“引到我身上来便没事了,这毒原本也只是对低阶修士有用,我当年在野外的时候,还拿它当过调味。” 燕白剑:“……秦湛,你能别见着什么都往嘴里塞吗?” 秦湛道:“你连吃东西都没办法,说我这点是不是有些奇怪?” 燕白又被她气的说不了话,背过身后又忍不住转回来,看着秦湛一点点地替越鸣砚拔毒。燕白剑瞧着青紫色的烟气似有似无的缠在秦湛的指尖,他有些紧张,但瞧着秦湛的面容又觉得没什么可紧张的。 这可是秦湛啊。 越鸣砚只觉得一股清冽灵气涤荡灵台,这股灵气自他灵台起游走于他的奇经八脉,如灵泉水般刹那间洗去了多日的酸痛,又将那股绞压着他内脏的戾气裹了起来,一点一点儿地吞了。越鸣砚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舒服过,他喟叹了声,却没有继续睡下去。他的潜意识里竟已习惯了疼痛,忽然不痛了,毒又不压着他,他竟然反而想醒来。 越鸣砚眼帘微动,眼见着就要睁开,却又被遮住。 迷迷糊糊中,越鸣砚听见了秦湛的声音。 她的声音听起来还是有些冷淡,但却比往日多了一份温柔。 她说:“不急,我在呢。” 越鸣砚听见这句话,不知为何全身的警觉尽在一瞬间都全散了去。他飞快坠进了最深最沉的梦里。 太阳升起了,黎明的光从窗沿里渗入,在他的身上投下光斑。 秦湛垂眸瞧着他,微微张开了手。 安静的夜又重新笼在了这屋里,已足够织就一场好梦。 秦湛将手笼进了袖里。 她为越鸣砚遮掩了光,竟将这满室的清辉——都藏进了手心里。 越鸣砚醒来时,屋内已点起了油灯。 他下意识往窗外看去,窗外夜色深沉,只有一轮银月悬于空中为旅人引路。 越鸣砚当然不会天真的认为自己只睡了一两个时辰。他连忙下了床,随便便发现自己原本酸痛的经脉也不再疼痛了,甚至连灵台都越发的清明。 他有些困惑,但见夜色已深也没惊动任何人,只是起床洗漱,想要出去看看。 剑阁的大殿里冷冷清清,越鸣砚甚至能听见自己走路时发出的细微响动。他忽而有些口渴,便想往厨房去,却不想刚至厨房便听见了里面一阵兵荒马乱。 燕白剑道:“锅,锅!秦湛,火太大锅要融了,哎呀,你怎么浇水了!” 而后又是一阵说不出的源头的声音,他听见燕白剑道:“面是直接丢进去煮就行了吗?盐呢?” 听到这里,越鸣砚忍不住推开了厨房的门。 门吱呀一声推开,越鸣砚便立刻见到了提着锅盖正听见了声音,回头看去的秦湛。 秦湛还是那副模样,只是原本的袖子全被她绑了起来,连衣服的下摆都被她扎起。雪色的衣服上沾染了锅炉的黑灰,看起来有些狼狈也有些好笑,可秦湛的表情还是淡淡的,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她见越鸣砚来了,也只是镇定地点了点头,而后回过了神对他道:“在等一会儿,面就好了。” 越鸣砚眨了眨眼,乖巧地坐在了厨房里唯一的桌子边,安静地等着秦湛。 秦湛在一旁看了看锅中的面,一会儿用火咒烧着铁质的锅底,一会儿又灭火,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终于做完了这碗面。 面放在红色烫金福字的瓷碗里,她还给越鸣砚配了个汤匙。 秦湛将面搁在了越鸣砚身前,开口道:“将就吃吧。” 越鸣砚看着自己面前这碗面,半天也没敢动筷子。秦湛便道:“你要是不喜欢,也不必逼着自己。明日我便亲自去重新挑人,你便不用吃这东西了。” 越鸣砚低声道:“并非……” 他抬起头:“师尊一定要再去寻人吗?剑阁清静,却因为我而生了乱,弟子实在难以再受师尊重恩。” 秦湛顿了一瞬,而后道:“一碗面而已,用不着这么夸张。” 她又问:“昨夜事你记得多少?” 越鸣砚道:“隐隐记得几句话,但分不清是梦是真……明珠姑娘似乎并不是明珠姑娘。” 秦湛道:“往日为你准备食物的明珠是个半妖,她罔顾自己性命也来到剑阁冒充他人,全都只是为杀你。” 越鸣砚缄默不语。 秦湛接着说:“你也不用害怕,这事情从今往后不会再发生。” 越鸣砚抿了抿嘴角,他问秦湛:“是我太过弱小,成了师尊负累吗?” 秦湛朴实道:“负累是真负累,可我收徒就是为了找个负累。” 越鸣砚:“……” 他听见秦湛这样的话,一时竟真不知道该哭还是笑。 他最后笑了,对秦湛道:“我明白师尊的意思了,弟子会努力的。” 秦湛闻言微微蹙起了眉,她觉得越鸣砚没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不过话说回来,她握着筷子敲了敲碗沿。 “你若是不喜欢,我不叫人就是。只有一点,你快些学会辟谷吧。”秦湛有些苦恼,“我可真的不擅长这些。” 越鸣砚瞧见秦湛的眉间蹙着,面容上难得浮出无奈又苦恼的神情,刹那间便鲜活地宛如人间美景。他看怔了一瞬,心底竟涌出古怪的想法——如果他一直学不会辟谷,秦湛会一直携着这样苦恼的神情,为他准备餐食吗? 越鸣砚只是想了一瞬,便被自己惊住,而后他微微笑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