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大人一被表白就想怂》 《傅大人一被表白就想怂》正文 第1章 探花 傅桢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寿终正寝。 从一岁多刚会走开始,傅二娘子就从来不去水边,不站墙下,不去人多的地方凑热闹,不骑马,不打猎,下雨不躲在树底下,连吃饭都细嚼慢咽注意养生,特别惜命。 一想着上辈子短短十九年,吃的药比饭多,住院的时候比在家多,躺着比站着多,到死都没试过活蹦乱跳是什么滋味,傅桢就立志,这回一定要健健康康的长大,长大后一定不进后宫,不沾兵戈,随便当个官,不涉储位之争,绝不掺和造反,努力平平安安过一生。 好在她投胎这地方女子也能科考,能出仕,能领兵挂帅,还能继承帝位,本朝天子就是女帝,起码有一点,可以不用进后宫养蛊了,傅桢十分欣慰。 其他的,出仕是一定要出仕的,有了官身将来那位才不好纳妾找女人,家里才能清净,才能免于争斗,才能安全。 但官绝对不能做的太高,伴君如伴虎,最好是鸿胪寺礼宾院之类的衙门,清闲,没人眼红,也就没人惦记,安全。 傅桢从八岁就把一切都打算的好好的,连将来嫁个什么样的男人养几个什么样的孩子,连孩子们的前途她都给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就等着踏实活成个老祖宗,儿孙满堂的老死在床上,完成一生的梦想。 梦做的挺美,却在殿试那天被打了个稀碎。 她被陛下点了探花。 说是今年的士子就属傅桢生得最好看,风仪出众,字漂亮,文章也漂亮,状元都没点,先把她拎出来点了探花,点完还说也别去翰林院了,起居舍人还有个缺,就你吧。 天子近臣,高危职业,刚一出仕就是从六品,不知道扎了多少人的眼,傅桢听到旨意脸都白了。 去琼林苑的路上仍旧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本朝没有状元游街的习俗,殿试后的琼林宴倒是有的,为了照顾百姓们想看热闹的心情,从大内到琼林苑这一路,金吾卫开道敲锣打鼓热热闹闹的也不亚于游街。 今年榜放的早,御驾从丹凤门出来的时候,该知道消息的都知道的差不多了,御街两旁位置好的茶楼酒肆早就被预订一空,新进士们的家人仆从,打算榜下捉婿捉媳的夫人太太们,来看状元郎探花郎的娘子们,纷纷占据了好位置提了鲜花按捺着兴奋等着金吾卫的仪仗过来。 傅家二太太也一早就带着两个媳妇四个孩子并一众丫鬟婆子在百悦楼订好的包间里等着,一个时辰前厮就抄了榜回来,说二娘子点了探花,这会儿御驾正停在丹凤门外,怕是殿上要散了,宁三公子说请太太放心,一会儿琼林宴有他看着,定会护着二娘子周全。 “竟点了探花?竟是探花?”傅二太太惊喜连连,绞着帕子来回走了好几圈,略定了定神,跟两个媳妇商量几句,开始指派人回府给老夫人报喜,给各家亲朋好友报喜,请老爷的幕僚齐先生给外放的大爷,在外游历的二爷写信,叫人快马送去江南,又派了心腹花妈妈回府看着给来报喜的派送喜钱,给府上下人都加封一个月月钱。 “还有什么?再帮我想想。”傅二太太对两个媳妇道,大哥儿媳妇苏氏今天特意告了假来看傅桢游街,笑着对傅二太太道,“别的倒没什么,都差不多了,就是陛下点了桢姐儿起居舍人在御前伺候,可是了不得的恩宠,但就怕桢姐儿那脾气,恩不恩宠的倒还其次,先要被吓着了。” “对对,你二妹妹这脾气,也是,”傅二太太想起傅桢那个惜命怕死的劲儿,也是又气又笑,一边吩咐身边大丫环绿梅回府给傅桢熬盅安神汤送去琼林苑候着,一边有些无奈地对两个媳妇道,“也不知这御前伺候对桢姐儿是福还是……哎,看我,这说的什么话。” 二哥儿媳妇江氏抿嘴直笑,“二婶怎么也被二妹妹带到沟里去了,本朝天子从不杀大臣言事官,别说二妹妹那么谨慎的性子,就是翁翁直人快语时常顶撞官家,不也好好儿的,您就放心吧,这都是福,就跟大嫂说的,了不得的恩宠呢。” 傅二太太一听也是,便放下心的全然喜悦起来,虽说丈夫是个不着调的,女儿也有些怪脾气,但毕竟是自己亲生的,这样好的前程,天底下有几个探花?就今天,整条御街上,成千上万的人里头,谁能比她更喜悦,更骄傲?傅二太太舒心的整个人容光焕发,眼看着年轻了好几岁,连话都比平时多了些,赏起下人更是豪气。 没一会儿,包间外头人声渐响,各家得了信儿来道喜的陆续都到了,几人忙迎上去应酬,贺喜招呼声不断,又说了会话,窗边二哥儿家的两个姐儿喊道,“阿娘,阿娘,叔祖母,二姑姑来了!” 众人聚向窗边,外头御街上两旁乌压压挤的都是人,对面酒楼窗子上趴的也都是人,街道酒肆里穿来穿去卖花的比过年还喜庆。随着响亮的锣鼓声,只见两排金吾卫威风凛凛控马而来,后头浩浩荡荡的新科进士们骑马跟着,御街两旁轰的一下热闹起来。傅家众人硬是占着绝好的位置,也没从人堆里把傅桢找出来,几个孩子倒是精神,一直“二姑姑,二姑姑”的叫着,见人就往窗外撒花。 因为不是正式的游街,也就没照着状元榜眼探花排位置,傅桢一下殿就被宁越叫了个同僚两匹马夹在中间,两人一左一右缀着防她从马上掉下来,走的格外慢,傅桢骑术又不好,一路上晃晃悠悠也不知道被拎起来扶正了多少回,整个人都僵着不敢动,宁越觉得自己先头那阵子教她骑马都白教了。 直到楼上一阵接一阵的“二姑姑”才把傅桢叫的回了点魂,抬起头往两边张望,人太多,吵闹的人头眼发昏,她一向不喜欢这样的热闹,今天是实在没办法,傅桢睁大眼左右往上看,也不知道阿娘跟嫂嫂们在哪个窗口。 她没抬头的时候还好,这一抬头扬起脸,两旁窗子里的呼哨声喝彩声顿时此起彼伏,比前边金吾卫过来的时候还热烈。 她今天穿了件浅玉近白色的袍子,束腰束发瞧着干净的不得了,骑在马上腰背笔直,阳光照耀下衣摆随风轻扬,连身下的马都白的没一丝儿杂色,扬起脸来看人的时候一双眸子澄如秋水,整个人温柔俊秀,风神如玉,既有少女的秀美,又带着些少年的潇洒。 就连宁越跟她从一起长大,也觉得今天这样打扮的傅桢瞧着格外好看,这人马术没练好,架子倒是端的有模有样。 楼上那些原本没精打采的少年们都兴奋起来,前边过去那一两百个都平平无奇,没想到好看的在后边,春闱常有但女子能中的却不多,何况是这么一个漂亮的妙龄娘子,各家带着儿郎们来捉媳的夫人们更是眼睛都亮了,纷纷派人去打听这娘子姓甚名谁出身何处,尤其那些家里儿郎没什么出息,亟需一个媳妇来撑门户的人家,瞧着傅桢几乎是红了眼。 那些看热闹的娘子们也是热情不减,女进士怎么啦,女进士可是为她们这些娘子挣了脸面呢,何况还这么好看,这么年轻!什么都不用说,撒花就对了! 于是,傅桢这一抬头,御街两旁无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全都热情高涨,竭力扔出手里的花想让她多看一眼,傅桢被这铺天盖地的架势吓得脸色都变了,游街她以前也看过,不记得有这等声势啊,不是……这谁……谁的篮子??怎么照头扔呢???!! “宁越救我!” 傅桢带着哭腔叫宁越,两只手却不敢松开缰绳去挡一挡。 宁越一直缀在旁边防她掉下去,却没防着头上还有暗器,等挥臂去挡的时候已经晚了。 拍了胸脯会照看好傅桢的宁三公子只能扎着手眼睁睁看着:金榜题名,大好日子,当着满城看热闹人的面,傅相家二娘子,官家盖章的风仪出众,整条街上最好看的探花娘子,被当街,当头,扣了一个篮子,挂了满身的花,还带着露水。 看的御驾里跟着瞧了一路的皇帝忍不住笑出了声。 嘉亲王有些好笑地道,“就那么好看?都看了一路了。” “好看,有趣得很。”皇帝歪着头笑眯眯道。 嘉亲王失笑,“都说傅相家这个二胆子,从不出风头,你这么把她放在御前,怕是等会儿琼林宴都吃不好了。” 可不是不爱出风头,这磨磨蹭蹭的都快挡了御驾的道儿了,嘉亲王也拿起个千里,推远了看着宁越手忙脚乱的帮傅桢收拾挂了一身的花,脑门上还粘着花叶子的傅桢委屈的眼眶都红了,也忍不住乐了。 “一个起居舍人就吓着了?不至于就这点出息。”皇帝放下千里不在意道,抬了抬手叫人把帘子放下,笑眯眯的,“傅霁春这个糟老头子抠门得很,每回跟他要点钱花都推三阻四,这回把他宝贝孙女放在我身边,他敢不掂量掂量?” “你呀……”嘉亲王摇了摇头,笑了起来,十分拿她没办法。 也不能怪她促狭,皇帝这几年一直想修宜春苑,二府几位相公都没说什么,回回卡在三司那里,一提就说没钱,不但不给钱,还要教训一通大道理,规劝皇帝节俭,这么反复两三回下来,闹的好生没脸,气的皇帝拍桌子,“快意事更做不得一件!” 傅相那个脾气,直人快语,铁面无私得很,便回敬,“陛下圣明,如此快意事,不做得也好。” 若不是黄大伴见机不妙叫人请了嘉亲王来救火,怕是这对君臣能在资政殿里打起来。 如今皇帝终于有了拿捏傅计相的法子,自然不会轻易放过傅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傅大人一被表白就想怂》正文 第2章 琼林宴 琼林苑外,长安把车赶到了金明池西边的路上,刚停稳,就见长宁骑马飞奔过来,到了跟前一个收缰翻身下马,急匆匆道,“刚才姑娘在路上叫人盖了一头的花,喜姐姐这边东西可都齐备?若缺什么赶紧写个条子,我回府接悦姐姐一块捎来。” 车里喜早听着马蹄声掀起了帘子,闻言跳下来道,“姑娘人没事吧?别的东西倒是齐备,就是安神汤没预备这么早送来,怕是来不及。” “姑娘没事,有宁三爷照看着,安神汤长康一会儿就送来,太太吩咐的,既不缺我先走了,再有事我叫长泰过来跟姐姐说。” 长宁来去如风,丢下话上马又回了顺天门,喜扭头上车招呼欢欣预备衣裳热水净面梳头一应物件,外头长安叫了两个的到路口看着宁三爷什么时候到,好给引路过来。 大好春光,金明池畔人原本就多,今天琼林宴来看热闹的人从仙桥排到了水心殿,水里画舫上也都是人,两个接引的厮眼尖,大队进士过去,到处山呼官家万福万岁的人山人海里,也一眼瞧到了宁越的两个厮有花有月,忙跳着脚招呼二人过来。 快到琼林苑,宁越拎着傅桢去找皇帝请旨更衣,不趁现在收拾清爽,等进去可就没机会了。好在宁相面子好使,宁越一句话皇帝就准了,叫他们快去快回,两人刚退出来,就看见有花有月猫着腰在人堆里冲他们直摆手,宁越赶紧拎着傅桢挤了过去。 喜跟在有花身边,没等近前就迎上去抖开一件薄披风把傅桢裹了起来,看到自己的贴身丫头,傅桢委屈的又要红眼,腮边一缕被钩下来的头发沾了露水贴在耳朵边上,后颈领子上还粘着两片叶子,瞧着别提多可怜。 喜冲宁越深深一福,低声谢了句多承三爷看顾,宁越也没跟她客套,继续护着傅桢叫有花有月带路。 长安停车的地方在一丛蔷薇后头,算是闹中取静,游人极少,喜扶着傅桢上了车,长安给宁越端了块绞好的热帕子,宁越擦了把脸,道,“不急,等开宴还早着呢,叫你们姑娘慢慢收拾,左右进去也是晒着。” 过去了那股热闹劲,这会儿宁越也觉出累来了,挤的一身汗不说,口也干,有花有月连忙一个奉茶一个摆了把交椅过来,宁越舒服地坐在花影里松了松领子,接过茶啜了口。 车上傅桢在喜三个伺候下净了面重新梳了头,喝了碗安神汤,总算能静下来理一理今天发生的事。想着今早在殿上陛下那神态语气,总觉得哪里不太妙,她是怕死惜命,不是没有脑子,相反,为了能活得好,她还很爱动脑子。 早上两件事,点探花还算说得过去,今科参考的士子年轻人不多,探花点的都是青年才俊,充门面的意思居多,拎她出来不算过分。 起居舍人就有点不寻常了,这个位子虽然品级不高——那也是相对来说,天子近臣地位却非同可,在她之前陛下身边就两个舍人,一个是楚相的长孙楚拙言,听翁翁提过这个楚拙言为人忠厚,做事勤谨,就是有些不大开窍,连这个从六品都是荫补的,怕也是个摆设。 另一个姓谢,出身临川谢家,谢家这些年虽不怎么显山露水,但在三代之前仁宗朝的时候,却曾权倾朝野,称霸一时。 当年谢家连出了两个皇后一个贵妃,三个女人将仁宗朝的后宫把持的滴水不漏,仁宗皇帝心又软,时间长了潜移默化之下,不知不觉,谢家的门人故旧竟占据了半个朝野,好在谢氏只是恋栈权势,没生什么大逆不道的心思,否则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当然谢氏如此淡定多半也是因为当时的皇子皇女都是谢家血脉,谢相并没有想到真宗即位后竟会清算谢家,甚至为了防止谢家的旧事重演,定下了后族不得参政的规矩,清算起来更是毫不手软。 一代豪门世家,从此一蹶不振,至今坊间讲古的先生说起来,还是唏嘘不已。 如今百年过去,曾经荒芜的焦土上,草芽亦随春风复苏。 谢家蛰伏三代,谢方臣便是谢家派出来投石问路的棋子。 春闱前有一天陪翁翁下棋,说起谢家,翁翁说官家不计前嫌准了谢方臣出仕,明年这一科还看不到,三年后,谢家的才子们就要进京喽,这次春闱不抓住,下一科你可未必是谢家年轻人的对手。 别的谢家才子不知道,谢方臣这个人,傅桢是自愧不如的,无论学识仪表,俱都不如。 过年的时候皇帝赐宴延福宫,傅桢跟在傅相身边见过一回谢方臣,当年谢家不愧是出过两个皇后一个贵妃,谢家人在外貌上称得上得天独厚。那年轻人跟在皇帝身边,亦步亦趋,不言不语,一眼过去衣履鞋帽都是平常,但就是夺人眼目,满堂宾客无不被他吸引。后来他低调地坐在角落,傅桢还是忍不住隔一会就看他一眼,偶然一次目光相遇,他对着傅桢点头一笑,竟叫她罕见的有些把持不住。 如此美色,实在令人很难拒绝。 这样两位舍人,加上自己,傅桢有些想不出陛下的打算,她自己能考出来,不需要荫补,也不需要陛下示恩,更不需要得皇帝欢心以扶持家族,那她,是干啥的? 傅桢按了按眉心,想不出,便不想了,喜见她回了神,同欢两个一起给她换了身跟方才一样的袍子,整理好配饰,傅桢下了车,对宁越道,“走罢。” 宁越见她穿的跟刚才一模一样,也是一乐,这个傅二从谨慎,无论去哪衣裳配饰都要带一身一样的,以防万一,还真就叫她派上用场了。 “那就走,正好现在日头也落下些了,不那么晒。”宁越溜溜达达背着手走在前面,傅桢刷地张开扇子跟上,也是风度翩翩。 不管心里再怎么怂了跪了,架子还是要端住的。 过了这么半日,日晒人挤加上御驾跟进士们都进去了,看不到热闹也乏了的游客散了个七七八八,两人来带琼林苑外,宁越跟金吾卫都熟,打个招呼两人就进去了。 负责接引的黄门也认得宁越,殷勤地引着两人到宝津楼,宴就开在宝津楼下的那片空地上,场地上早就搭了彩棚,伺候的宫女内侍俱都训练有素,宁越把傅桢送到这就不好再走了,他在那宴上没位子。 “等会散了别一个人走,等着我。”宁越嘱咐,傅桢答应了,问过一个宫女自己的位子在哪,正打算过去,从楼里出来个黄门直奔她过来,皇帝要召她说话。 傅桢僵了一僵,把手里扇子塞给宁越,吸口气跟着走了。 皇帝笑眯眯地瞧着傅桢规规矩矩地进来见礼,束着手头也不敢抬,从头到脚已然清爽,看不出半点之前狼狈的样子,更难得是衣裳配饰都一模一样,不愧是计相家出来的孩子,就是仔细。 “你翁翁可好?”皇帝在上头语气亲切地问傅桢。 傅桢脑子差点没转过来,您跟翁翁天天见,我见翁翁还是三天前…… “回官家,翁翁很好。”傅桢不敢吐槽,老老实实回皇帝的话。 “嗯,你翁翁乃肱骨之臣,是朕左膀右臂,朕跟朝廷都离不得他,你要跟你翁翁好好学。”皇帝继续勉励,傅桢忙行礼称是顺带表忠心,求生欲极强。 “朕今天瞧你的字,似是临的欧阳询?”皇帝又问。 “……官家慧眼。”傅桢有点迟疑,怎么还说上家常了,陛下您外头还有两百多号人等着召见呢。 “朕记得你翁翁写的一手好柳体,你怎么想起来临欧阳询的?”皇帝丝毫没有换人勉励的意思,继续亲切地跟傅桢聊天。 “……臣……喜欢。”傅桢有点聊不下去了。 “哦?除了临字,还有什么喜欢的?可擅音律?”皇帝依旧兴致勃勃。 “略知一二,算不得擅长。”聊不下去也得聊,傅桢硬着头皮跟皇帝强聊。 这君臣二人一个没话找话,一个干干巴巴,嘉亲王坐在边上简直听不下去,忍不住以手扶额。好在这宴就是走个过场,以示朝廷对人才重视,傅桢也就被折磨了不到两个时辰,宴就散了。 御驾回了大内,新科进士们纷纷各回各家,宁越左右等不见人,闯进宝津楼找到傅桢的时候吓了一跳,“怎么了这是?” 傅桢扶墙站着,脸惨白,有气无力摆了摆手,“从进来,站到现在,腿都僵了。” “我送你。”宁越伸出手臂叫傅桢扶着,傅桢摇头,“不行,我得缓缓。” 宁越给她拖了把椅子过来,傅桢慢腾腾挪着坐下,嘴里直抽气,“哎哟,脚也疼。” 足足歇了大半个时辰,俩人才装的跟没事儿人一样离开了琼林苑,临走还威胁宁越谁都不准说,宁越好脾气地把她交给喜,嘴上不住地答应,“知道了,记下了,听你的,放心吧。” 一边吩咐长安,“路上慢点,你们姑娘脚疼,别颠着了。” 傅桢从窗子里丢出个茶包砸在他身上,“就你话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傅大人一被表白就想怂》正文 第3章 宁越 回了府,又是另一番热闹,家宴必然是有的,一番宴罢,有公事未完的去了前院,剩下的都围在老夫人跟前听傅桢讲殿试时候的趣事。 官家如何亲切,嘉亲王如何英武,琼林宴上认识了几个同年,谁说了什么有趣儿的话,谁的文章做得好,又抱怨了一番宁越办事不牢靠,害她被人扣了一篮子花,不过她也不算丢脸,其他人也都被丢的乱七八糟,又庆幸学了几天马术,不然今天可应付不过去,傅桢口才便给,讲的生动又能放下身段拿自己打趣,全家人听的心满意足,老夫人傅二太太笑的直擦眼角,阖家好不欢乐。 一直闹到戌时末才散了,出了蕤萱堂,傅桢长出口气,揉了揉脸,带着欢欣喜悦四个回自己院子。一进房,差点累倒在门口,几个丫头连忙扶住她,“没事,就是有点累了,”傅桢摇了摇头,站稳了,对喜道,“你到二门去跟长安说,让他去看看翁翁歇下了没,回来告诉我。” 喜扭身从门口提了盏灯,出了院门,傅桢才刚喝了碗茶,喜就回来了,道,“长安说相爷在书房等着姑娘呢,请姑娘现在就过去。” 傅桢带着两个丫头到了二门,长安跟长宁接过灯笼在前面引路,到了傅相书房外,傅桢一个人敲门进去。 书房里傅相穿了身家常的袍子坐在窗前炕上,面前摆了一盘残局,招呼傅桢,“来陪翁翁手谈一局。” 傅桢走过去端正坐好,傅相拈了枚棋子往棋盘上打量,缓声道,“说说。” 傅桢应了,慢慢将今天一天从殿试开始,所有事都说了一遍,包括皇帝同她说话时候的语气态度,嘉亲王的反应,皇帝今天的随行人员都有什么人,出城路线,护卫情况,所有觉得可能有用的信息全都没放过。 傅相耐心听完,落下一子,道,“你是怎么看的?” 傅桢略一迟疑,轻声道,“今天在琼林苑,官家召孙女说话的时候,句句不离翁翁。” 傅相点了点头,“我也想到了。” 傅桢垂下眼,没说话,落下一子,傅相赞许道,“不错,”斟酌片刻才将子落下。 “这回怕是翁翁连累你了,你且忍上两三年,翁翁寻个机会,就放你出去。” “以后御前当差,记住多听多看,少说,能不做就不做,不求有功,但求……”傅相语气温和,带着笑意道,“平平安安。” 傅桢弯了弯嘴角,低下头全副心神放在棋局上,轻快地道,“翁翁放心,孙女知道怎么做。” 一子落下强行断开了黑棋。 一子错,步步错,几步下来胜负已分,傅相笑着撂下棋子,接过傅桢捧过来的茶,满意地看着这个孙女。长子资质有限,能熬个三品也就到顶了,次子志向不在朝堂,往下两代里竟是这个孙女最为出色,傅家将来几十年的前程,怕是都要靠这副柔弱肩膀担着了。 祖孙二人又说了会闲话,傅桢请辞,傅相挥了挥手,“去罢。” 傅桢行了礼转身出门,走到门口傅相忽然出声,“如今你也算正经出仕,是个大人了,婚事该要想一想了,宁相公那边,已经提了两回。” 傅桢抿起嘴角,握在门上的手指紧了紧,轻声道,“是,孙女……这就回去想。” …… 殿试后给了十天假,傅桢一天也没休息成,拜座师会同年日日忙的脚不沾地,到了最后一天,便该准备去御前当差了。从一早起跑了几个衙门领官服腰牌等一应物件,问明每日当差的时辰,多长时间一休沐,俸禄几何,什么日子都去什么地方领,登记好官身,一通事情办下来,天也晚了。 回到府上又被傅二太太叫去商议过几天宴请亲朋贺她高中的事儿,问她几时有空,能不能告假,把录好的名册拿给她看,又特别提了句,“宁相公府上特地叫人递了信儿来,说那天宁老夫人也要来。” 傅桢放下手上名册,抬头望着傅二太太,傅二太太道,“阿娘的意思呢,你跟三哥儿从一块长大,这孩子无论人品品性才干,不说上上,也是中上再往上的,阿娘看了这么些年,你们这一拨的孩子里,再没比他更合适的,再说了,你那些怪脾气他都知道,回回都替你撑腰纵着你,宁家跟咱们家又是门当户对,阿娘想着,这回宁老夫人来,咱们就把这事儿应下了。” 傅二太太一面说,一面瞧着傅桢神色,拿话试探着,傅桢脸上没什么变化,但也不松口,只是说,“阿娘,你让我再想想。” “想想……哎,那就想想。”傅二太太就这么一个女儿,都说女儿是棉袄,但她这个女儿从她就看不透,总隔着一层似的,倒不是说傅桢不好,而是太好,太懂事了,什么事儿都没叫她操心过,如今婚事上突然叫她操心起来,傅二太太竟有些无措,不知该怎么规劝,只能干巴巴地一遍遍嘱咐,“这是大事……可得,仔细想啊。” 傅桢见母亲被自己一句话难为成这样,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便岔开道,“阿爹最近有没有信来?他又游历到哪里了?有新书稿送回来吗?我给他誊了去。” 一说到傅二爷的书稿,傅二太太话就多了,拉着女儿红着眼眶埋怨,这么多年到处游历,书稿写了一箱又一箱,什么时候是个头,女儿都要议婚了,这个当爹的怕是都不知道。 “阿爹不知道这件事吗?”傅桢惊奇道,她以为翁翁跟阿娘连着对她旁敲侧击的,全家都该知道了。 傅二太太拿帕子按着眼角,道,“上回的信还是从江南带回来的,等回信的时候就说去了两浙,如今怕是不知又去了哪里,信是早就送出去了的,只不知送到你阿爹手上没。” “阿爹是真正洒脱之人,阿娘不必忧心。”傅桢宽慰道,又说几句,到了摆饭的时辰,傅二太太起身去蕤萱堂侍奉老夫人,傅桢一同去给祖母问了安。 回去自己院子没多久,春梅带着两个丫头把傅二爷最新的书稿送了过来,傅桢静下心来誊了半夜书,临睡前给宁越写了张帖子,叫喜跟长安说,明天给宁越送过去。 夜里躺在床上,傅桢翻了几回身还是无法入睡,喜在脚踏边轻声问,“姑娘可是要茶?” “不是,走了困,我坐会。” 傅桢索性坐了起来,喜起身给她披了件衣裳,又拿了两个软枕给她靠着。 傅桢叹口气,曲起腿拿手蒙住了脸。 喜挨在傅桢身边,伸手帮她把头发拢在脑后,又在她背上轻轻拍着。 傅桢感觉到温暖,抬起头,靠在了喜肩上。 喜轻声道,“姑娘,宁三公子不好吗?” 傅桢摇摇头,没吭声,不知不觉在喜肩上睡了过去。 …… 宁越拿到傅桢的帖子,满面春风来到紫宸殿外等她下值,一会儿跟这个金吾卫说说话,一会儿跟那个黄门聊聊天,活跃的大殿里头皇帝都看不下去了,对傅桢道,“外头这猢狲是来找你的罢?” 傅桢脸上发烫,硬着头皮道,“是。” 皇帝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瞧她几眼,问,“好事近了?” “不不,没有。”傅桢慌得不行,连忙否认,生怕说的慢了皇帝一高兴再给她赐了婚。 边上谢方臣低了头笑,楚拙言一脸茫然,皇帝意兴阑珊地抛下朱笔,站起伸了伸腰,“今儿就到这吧,你们都不用跟着了。” 三人躬身退下,傅桢抿起嘴角去制止宁越继续丢人,楚拙言一脸高兴的下了班,谢方臣无处可去,慢慢儿下了台阶,看着宁越又是作揖又是解释的跟傅桢走远了,脸上说不出是什么神情。 从大内出来交了腰牌,两人一个骑马一个乘车,有花有月长康长泰几个在后头跟着,一行往太平兴国寺去了。 傅桢下帖子叫宁越一块去还愿,说是春闱前来许了愿,现在高中了得去还上。宁越心里暗喜,知道还愿什么的都是借口,前天翁翁就跟他说了,傅府请客那天就去提亲,傅桢肯定是有体己话要跟他说。 两人一块烧了香,又添了不少香油,从大殿里出来,沿着殿后路往山上走。 宁越今天穿了件白色窄袖,银冠束发,看着清爽俊朗又喜气洋洋,傅桢身上还穿着官服,腰上只配了个香囊,绿色官服十分衬人白皙,腰身束起不盈一握,显得整个人亭亭玉立,清新秀美,两人并排走在一起,叫人看着就觉赏心悦目。 傅桢一路低着头专心脚下,宁越则时时帮她看着横斜过来的木叶枝条,喜悦跟在后面不远处,长康长泰跟有花有月缀的更后面些。 石径一路往上延伸,林中鸟鸣幽幽,太平兴国寺著名的蔷薇花开的一簇一簇热烈又绚烂,傅桢踌躇半晌,终于还是开口,“你能不能回去跟你翁翁说,不要上我家提亲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傅大人一被表白就想怂》正文 第5章 后来呢 “你……你们俩怎么回事?他也哭你也哭,问什么都不知道,也不说,你说你,你哭什么呀?我真是要气死了!” 满腔怒火的宁二娘子在傅桢哭的可怜兮兮的样子面前,质问不成,最后蹦出这么句不伦不类的话。 傅桢垂着头,抱着腿,不敢抬头面对她。 “到底怎么了呀?”宁二娘子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来的时候气得很,可是见到傅桢哭成这样,又心软了起来。 大概她天生就克制他们这些姓宁的吧。 宁珂叹口气,从悦手里要过茶包,抬起傅桢的脸替她在眼睛周围轻轻按着,柔声道,“你同我三哥吵架啦?” 傅桢鼻子一酸,眼里又蓄满泪水,摇了摇头,把脸靠在宁珂肩上,抽抽噎噎地道,“没有,都是我不好。” “哎,你,”宁珂嫌弃地轻轻推了推她,“你把我衣裳弄脏了。” 傅桢反而靠的更紧了,还搂住了她的腰,宁珂张着手对喜悦道,“你们姑娘怕不是个赖皮?” 喜悦真是太喜欢宁二姑娘了,心里都惋惜得很,姑娘为什么不愿意嫁给宁三爷,宁家的姑娘跟哥儿明明都这么好。 …… “那好像是宁家的下人,”眼看傅桢叫人困住了,英秀歪头冲弟弟道,“要不上去帮一把?瞧这看热闹的把路都挡了,明儿怕不是要被奏上几本。” “不会,孙御史夫人姓宁,这也不是大事。”英少将军皱着眉,心里很是担忧傅桢被宁家姑娘为难,嘴上却不愿说出来。 英秀心里翻个白眼,明明就想去帮人家解围,偏偏嘴硬,她本不想给他这个台阶,又心疼弟弟自幼被丢去西军吃苦,一腔情意连个说出来的机会都没有,只好不情不愿地道,“那也不好就这么挡在路上,快关城门了,好些百姓急着出城呢。” 英少将军抿起嘴角,望着英秀,“阿姐。” 英秀最怕他这个眼神,比了个打住的手势,“别说话,我去。” 英秀挥了挥手,“殿前司办差,闲杂人等避让!”,身后两排亲兵立刻上前将看热闹的人群驱散开,身手敏捷的迅速将宁傅两家下人分开,长安忙将车赶到路旁,把道路让了出来,低声跟车里禀报,英家大姑娘把宁二姑娘的人给拿住了。 宁珂一听这还了得,抓起傅桢双手从自己腰上拿开,把人塞到喜怀里,长康长泰已经在地上放了脚凳,宁二姑娘跳下车,看着自家被一群如狼似虎的殿前司兵卒扭住的下人,怒道,“英秀,你做什么?!” 英枢密武将出身而位极人臣,同宁相分掌东西二府,表面上两家地位相当,但实际宁珂自觉还是要高英秀一头的,毕竟翁翁可是士族领袖,英家,不过一武夫尔。 但偏偏英秀极得官家喜欢,同宁三一样可以随意在紫宸殿行走,宁珂自己又未出仕,难免处处被英秀压着,不服气是早就有的,今日针尖麦芒的对上,自不肯落了下风。 “没做什么,你家下人挡了道儿了。”英秀骑在马上,说着抬了抬下巴,示意宁珂瞧瞧,这都堵成什么样了。 “挡了道那也是街道司的事儿,有你殿前司什么干系?”宁二姑娘毫不示弱,一脸的你这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呵,殿前司怎么了,纵容家仆挡道还不能管了?都是为官家分忧嘛,再说,街道司的人敢管你宁二姑娘吗?”英秀理直气壮,居高临下的瞥了眼缩在人堆里不敢冒头的街道司差役。 宁珂气的简直要炸,英少将军见情况不对,分开人群过来对英秀道,“阿姐,走罢。” 车里傅桢也收拾精神掀起窗对宁珂低声道,“阿珂,我们走了。” 宁珂同英秀狠狠对视一眼,同时哼了一声,错身而过。英少将军随着傅桢阖上窗子,也回过了头。 看来宁家姑娘并不是来难为她的,那就好。 …… 宁珂到底心疼哥哥,虽生了一场气,但还记得最要紧的是赶紧回家把傅桢哭的死去活来的事儿告诉宁三,她总觉得这两人是有什么地方弄岔了,所以才跟傻子似的两头各哭各的。 宁越还是拒不见人,宁珂叫丫头搬了椅子来爬窗子进了他书房,宁越当场就要翻脸,宁珂恨得直跺脚,说,“我刚才去找桢姐姐了,你要是想听就给我坐好了!” 宁越立马乖乖坐下。 …… 傅桢同宁珂分手,又转了一圈才回到家,下车时已然收拾整齐,半点看不出异样。 用过晚饭,又誊了会书,欢从二门回来说相爷已经去了书房,齐先生也在。 傅桢嗯了一声,继续将手上这段誊完,搁下笔,对欣道,“都收了吧。” 带着喜悦来到前院,书房外阿福正同齐先生的厮寒山煮着一壶水,眼看要滚了,两人看到傅桢,寒山笑嘻嘻的声道,“二姑娘来得巧,我们先生今天大方,起了一瓮前年攒的雪水。” 傅桢含笑,“那我可要多跟齐先生讨两杯了。” 书房里齐先生正同傅相对着去年秋各地常平仓报上来的数目,核对今年已经出了的数目,盘算到新粮下来前有哪些地方支应不过去,哪些地方还有富余,预备调粮所用。 寒山跟在傅桢后面提着水进去沏茶,傅桢同傅相和齐先生都见了礼,茶沏好各品了一杯,点评几句,齐先生见傅桢有话要说,便先请辞带着寒山回了霜月居。 傅桢垂着眼,对傅相说了今天在太平兴国寺的事,傅相听完对傅桢招了招手,“阿桢,来。” 傅桢上前,傅相伸手点了点,案上还铺着方才打开的舆图,傅相温和地道,“来帮翁翁参详参详,如今距关中新粮下来还有一月,两浙新粮尚有月半,上个月定州真定报了大旱,月初青州出现蝗灾,江陵一带又遭了水,京中存粮也不多了,京畿附近几路三仓存粮只将够应付,新粮入京前这两个月,该如何调度啊?” 傅桢蹙眉,低下头在舆图上将几个地名圈了出来,画出连接各地的漕路旱路,望了望一旁,找到常平仓账册,对照账册算出沿边各路存粮余量,誊好放在一边。 重揭了张纸默出黄册上画圈各州县人口,留出夏收前大概消耗之量,最终列出十余处可往京城及几处受灾地方输粮的州县,一一指着对傅相道,“这几处照此路线就近调运,逐县递补,当可解缺粮之忧,只不知今年各地水情如何,漕路是否通畅,若行旱路,损耗还需再加两成。”说着又将各处具体可调粮数目誊出来写了个条陈,双手呈给傅相。 傅相暗暗点头,大致数目路线同齐先生所议相差不大,齐先生是钱粮上的老人了,阿桢可才十九呢。这孩子做事思路明晰有条不紊,又能考虑周全,更难得连黄册人口这种平日用不上的繁杂数目都记的丝毫不错,可见有心,如此佳儿,就是得罪了宁相公又如何啊,难道傅家还护不住一个女孩儿? “做的不错,你有心了。”傅相赞许地将条陈搁在一旁,道,“同翁翁说说,越哥儿是哪里不如你的意啦?” 傅桢脸上一阵发热,道,“不是他,是孙女……一直拿三哥当兄长一般,从未想过婚姻之事,骤然之下,总觉……觉得……” 像骨科。 傅桢说不出口,却想明白了今天为什么难受,并震惊于自己的自私。她不愿嫁宁越,却舍不得同宁越疏远,舍不得同他从此成为陌路,一想着再见面宁越变成个客客气气的生人,再也不会嫌弃她你怎么那么笨啊,连马都骑不好,不会嘴上取笑她胆鬼,手上却帮她赶走那些吓人的东西,她就心疼的像被刀捅了似的。 是她太自私了,只想要宁越的好,却不想要他的心意,是她配不上他。 傅桢垂着头,满心都是自责,一滴泪啪地砸在了手背上,傅相怜惜地摇了摇头,温声道,“好啦,不是大事,不应就不应,翁翁帮你顶着。” 傅桢抬手抹了下眼睛,吸着气道,“孙女觉得对不住他。” 傅相失笑,“心悦于人岂能由己,若你应了越哥儿却又对他无心,那才是对不住他,你能不顾你们这么多年的情分拒了他,这是勇。” “可是孙女……心中却又不舍。”傅桢垂泪。 傅相起身过来,爱怜地拍了拍傅桢肩膀,缓声道,“这也是人之常情,翁翁年轻的时候也拒过一个姑娘,那时候翁翁还不认得你祖母,那姑娘是翁翁同一个老师的同窗,同学四载,一朝疏远。翁翁那时候也很过意不去,也同你一样,觉得怎能如此自私,伤了别人的心,却还想着同从前一样。” “后来呢?”傅桢擦去泪,抬脸问道。 “后来,翁翁遇到了你祖母,”傅相脸上浮起温柔的笑意,比出三根手指,“被你祖母拒了三回,翁翁没放弃,愈战愈勇,你祖母却一回比一回心软,最终应了翁翁。” 傅桢惊讶地看着翁翁,傅相摆了摆手,道,“你祖母应了翁翁,那是她最后心里有了翁翁,你不必学,也不必往心里去。翁翁是想告诉你,翁翁当年被拒的时候,一点儿都不怪你祖母,心悦于人,与人何干?能不能让人心悦于己,那是自己本事。你只须记住,千万莫要因一时心软,令宁越再生误会,除非真正心悦于他,不要叫他知道你心中不舍,就是对他好了。” “情爱之事,最忌纠缠。” 傅桢闻言想了良久,对傅相道,“谢翁翁,孙女记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傅大人一被表白就想怂》正文 第6章 敬自己 宁越又活了过来。 第二天就带着有花有月去找傅桢,结果碰了个钉子,傅桢不见他。递的帖子也全都退了回来,宁越就纳了闷了,不应该啊,阿珂不可能骗我啊,咋回事啊? 跑去央求宁太太,宁太太看着自家傻儿子叹口气,这么蠢,也难怪傅家姑娘看不上,换成是阿珂被这么个蠢东西惦记上了,她也是不应的。 宁太太一指戳在宁越头上,“笨死算了,明天傅家请客你还怕见不到人?她躲着你,还能躲着一个亲戚好友都不见了?慌里慌张整天都在想什么?” “对哈!”宁越捂着脑袋傻笑起来,“阿娘说的是,是我糊涂了。” 你可不是糊涂了,宁太太无奈又心疼的瞧着他蹦哒出去,心下黯然,只盼傅家姑娘能拒的再无情些,好叫他早日醒来,少受些苦楚折磨。 …… 傅府宴客,贺二姑娘高中,英家也收到了帖子。 一早英秀就被弟弟用眼神驱赶着到了母亲房里,替母亲选衣裳挑首饰顺便吹风,“傅家跟宁家那门亲事是肯定不成了的,阿娘您等会见了傅二太太,千万记得多提提长武,咱们家这出身,就缺个书香门第的媳妇,您要是能把傅二姑娘说进咱们家,不说长武——那个没出息的想了人家姑娘十年了,就是阿爹,以后在朝堂上也轻松些。” 英夫人被女儿说的一阵紧张,“傅家连宁相都拒了,能看上咱们家吗?” 英秀自信地给英夫人打包票,“宁相被拒那是他们家三郎不行,咱们长武可是少年英才,年纪轻轻便掌着西军一半的人马,哪是宁家那纨绔比得上的。” 英夫人瞧了眼院子里不住转圈的幼子,这孩子长这么大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时候全家跟着将军在外平乱,整日居无定所。后来总算进了京安稳下来,他又被秦王带去西北,那种苦寒地方,别人家一样年纪的少年,哪个不是玉面锦衣,翩翩风流。 长武呢,个子倒是窜的高,脸却比人黑上三分,不生气都像是板着脸,也不知傅家姑娘胆子大不大…… 英夫人在心里痛惜儿子这么好的相貌可别坏事在晒的太黑上,忍不住跟英秀商议,“若不然,给长武上点粉?” 男子敷粉现在虽然不兴了,但在从前可是风流事,哪个才子不敷粉,英夫人自觉这个建议没毛病,英秀没忍住,先是噗嗤笑了几声,后来忍不住,哈哈哈哈哈哈,笑得院子里英少将军疑惑不已。 英秀招了招手叫他进来,跟他说了母亲的忧虑,英少将军瞥了阿姐一眼,对母亲道,“成家是一辈子的事,最容不得欺瞒,儿子今日敷粉,难道将来几十年日日敷粉相见?阿娘不必想太多,傅家姑娘也不是以貌取人之人,若是能成,是儿子的福气,不成,也是儿子没有这个缘分,阿娘只管同傅太太实话实说便是。” 英夫人点头称是,回头打了促狭的女儿一把,“还笑,净知道欺负你弟弟,你自己呢,也不了,婚事还没个着落,是要气死阿娘还是怎的?” “不是还没碰到中意的嘛,”英秀忙躲开,辩解道,“等跟长武一样有了意中人,女儿一定缠着阿娘去说亲,说不成都不行。” 英夫人并不相信她的鬼话,英少将军默默在阿姐躲过来的时候伸了一脚,英秀眼尖,大怒,一拳挥到他脸上,英少将军顺起边上丫头做针线的笸箩挡住了,严肃道,“别闹了,该走了。” 英秀哼了一声,去扶母亲。 母子三人出了门,直奔傅府而去。 …… 傅桢一大早被母亲打发出来迎客,一个多时辰下来,站的腿酸口也干了,央求地看着大哥,傅衡笑道,“去歇着吧,先到你大嫂那里垫垫,等会开席你未必有空吃东西。” 傅桢连连点头,带着丫头去大嫂院里找点心吃,还没进门,就听到二嫂在里面说话,“女眷这边来的人数不对啊,咱们就下了二十三张帖子,现在后头足有三十家客人,幸好桌椅饮食都备的有多的,就是地方怕是局促了些,大嫂看是不是往蓼花汀那边分散分散。” 苏氏抿嘴笑着,“我知道为什么今天女客来的格外多。” 傅桢好奇地进来,接话问道,“为什么啊?” 江氏回身看见她,亲昵地拉着她的手过来说话,道,“站了一早晨,累坏了吧?” 傅桢笑着对两位嫂嫂见了礼,答道,“还是嫂嫂疼我,大哥一点都不知道心疼人,我不求他,他都不放我过来。”说着眼望苏氏,“大嫂嫂刚才说,为什么今天的女客这么多?” 苏氏打趣地瞧着她,“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傅桢一脸茫然,“我应该知道?” 江氏这时反应过来,掩嘴笑着道,“我知道了,这是二妹妹的红鸾星——都聚到一起了!” “啊……”傅桢啊了一声,明白过来,脑门上顿时爬满官司,头痛道,“嫂嫂们就别取笑我了,我正难着呢。” 宁越几次三番被挡在傅府门外,早就被有心人打听清楚宁家同傅家的亲事怕是不成了,消息一传开,满京城家里有年纪相当儿郎的太太们就都坐不住了,纷纷翻出家里亲人故旧,看有没有能同傅家说得上话的。 出身好,学问好,生得好,脾气好,前程也是眼看着的好,这样的媳妇满天下打着灯笼都难找,谁家不想要,先前若不是碍着宁相面子,以为宁家同傅家这门亲事是稳了的,怕是傅家的门槛都已经被踏平了。 如今知道宁家退出,大家重新有了机会,自然想尽办法也要递个话试一试,万一自家儿郎就入了傅二姑娘的眼了呢。 宁越浑然不知今天来傅府道贺的少年大半都是自己情敌,陪着母亲在门外同傅衡见了礼,宁太太被接到后面女眷花厅,他则熟门熟路的各处找起傅桢。 英少将军坐在席上,眼看宁越前后左右转了七八圈,又看见满院子跟在长辈身旁打扮的整整齐齐的少年们,心里有了数,叫住一个傅家下人,问道,“看见长安了吗?” 傅桢身边伺候的那几个人,他清楚得很。 …… 长安今日被分派去招呼各家带来的仆从,见阿福引着个人过来,还当是又来了人,走近了才觉得这人面熟,再一看这不是那天太平兴国寺把姑娘给吓着了的——英枢密家的公子么。 ……那天一下山,长宁就去打听清楚了山上那对姐弟是什么来历,英家大姑娘在殿前司当差,不大同他们家这样的文臣家的娘子们交际,英家公子十年前被官家指给秦王做伴读,更是甚少在京城露面。 这对姐弟在京城一向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没想到那天叫他们撞上了,还撞的那么不凑巧。 阿福把人领到长安面前,长安对着英少将军见了个礼,“英公子。” 英长武点了点头,“我不方便,你去跟你们姑娘说,宁越在到处找她,若她不想见,我有办法。” 长安愕然片刻,恍过神,把手边一摊子交代给阿福,对着英少将军感激道,“我这就去,您少待。” 这位英公子看着冷冰冰的,倒是个热心肠,长安一面走,心里想。 傅桢很快叫长安请英家公子花园见面,这里没安排摆席,人略少些。 英少将军按捺下心中激动,随着长安往花园去,远远就看见傅桢穿着一身鹅黄配浅黄色的襦裙站在一丛栀子花前,微风吹拂裙角,碧草花丛间回眸浅笑,明艳又娇嫩。 傅桢对着他屈身行礼,“英公子好。” 英少将军回礼,“二姑娘有礼。” 她微微低着头的颈项在阳光下白的几乎透明,英少将军自卑地在身后搓了搓自己手上薄茧,道,“那日在太平兴国寺,是我唐突了。” 傅桢脸上发热,顿了顿,道,“是我失态,叫英公子和大姑娘见笑了。” 然后就冷了场。 半晌……傅桢将双手背在身后,绞着手指,低声道,“刚才长安来说……你有办法?” 英少将军全副心神都在她微垂的眼睫上,克制很久方才舍得挪开,应了声,“是。” “那……”傅桢抬起眼,看着他。 那样专注认真的眼神,英少将军内心跳如擂鼓。 “是……”不能唐突,不能吓着她,英少将军强自压抑,状若无事地往边上托着酒走过的丫头们身上抬了抬下巴,傅桢恍然,“醉?” 英少将军一笑,点头,傅桢眨了眨眼,原来这位英家公子笑起来这么好看,一点也不冷冰冰的。 …… 宁越直到开席才见到傅桢,没等他找到空说话,傅桢就醉了,剩下敬酒都是傅衡替的,一大院子准备要在傅二姑娘面前表现一番的少年们全都跟宁越一样傻了眼。 花厅里排着队跟傅二太太说话等着相看一眼的太太们听了,也都傻了眼。 只有英少将军无比淡定,敬自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傅大人一被表白就想怂》正文 第7章 两小无猜 傅桢是真醉了,一开席就跟恩师顾先生满饮三杯烈酒,等醒来已经是傍晚。 傅二太太被各家夫人太太们拉着应酬了一天,到客人们都离开,已经累的嗓子都倒了。想着这一天里里外外那些递话的,试探的,还有干脆拉了子侄来叫她看的,傅二太太又是骄傲,又是为难。 她心里实在中意宁越的很,可女儿不愿,她也不能勉强,剩下这些人家高高低低什么样的都有,她实在拿不准,想了想,还是报到老夫人那里,请相爷做主吧。 傅桢正靠在榻上喝醒酒汤,阿福过来传傅相的话,说婚事的事叫她放心,只要她不愿意,没人能难为她,什么都不用怕,一切有翁翁呢。 傅桢捧着碗,心里又酸又暖。 …… 宁越这回是真伤了心,一连半个月关在家里没有出来见人,也不去金吾卫当值。傅桢不见他,不接他的帖子,连她家请客她都能把自己灌醉了,就为了避着他,宁三公子是要脸的人,自然不会再去纠缠。 一直到了六月底,才又开始断断续续的去当值。这天巡到紫宸殿外,宁越远远看见一个人影站在日头底下,怎么瞧都像是傅桢,不由心上一紧,扭头就转了个方向。 他身后几个金吾卫不提防,一头撞到他背上,紧挨着他的是长宁伯家次子李容,李容哎哟一声摸着鼻子对宁越道,“越哥你下回拐弯吱一声,我鼻子都撞出血了。” 宁越回头一看,还真是,两道鼻血顺着他手指缝哗哗往下淌,赶紧摸了块帕子出来叫他按着,一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在日头底下站着的傅桢。 李容按着鼻子见他又回头,也跟着往那边看了眼,顿时恍然,敢情就是为了躲傅舍人,他才挨的这一撞,越哥真可怜。 “越哥咱不惦记了,那是她活该,叫她站着,要是她好好儿的跟越哥在一块,就冲你的面子,官家能罚她?越哥咱走,天底下女人多得是,咱不差她一个。” 李容一手捂着鼻子,挽着宁越胳膊就要走,宁越却站住了,问他,“她总被官家罚这么站着?” “也不是总……隔三差五吧,官家每回在计相那受了气,回来就罚傅舍人,你这阵子不在……有一回都晕过去了,还是英大姑娘给抱回的家。” 宁越收回目光,盯着李容,“英家姑娘?” 李容点头,“是啊,这阵子英家大姑娘跟傅舍人走得近,总来紫宸殿。” 宁越在心里默默念着,英秀,英秀为什么突然跟阿桢这么好,她想干什么? 他这一个多月虽然没怎么出来走动,但也知道傅府闹媒人的事儿,什么高的低的门户都敢去傅府提上一提,都想着撞大运呢。 英家难道也想……? 是了,英长武从西军回来,好像就是秦王给官家提的,说他年纪不了,也该回来议婚了。 宁越皱起眉头,李容身后一个金吾卫姓周,叫周菁,家里叔伯都在刑部任职,听了李容的话,突然出声道,“容哥你说的不对,我觉得傅舍人这么绝情,其实是为了越哥好。” 宁越同李容齐齐盯着他,李容怪叫道,“周菁你疯了吧。” “那女人这么不给越哥面子,害越哥丢尽了脸,还是为越哥好?” 现在满京城提起来,多少人都在看宁越笑话,就是当面不敢提,背过身去也要说,看,那就是宁家三郎,几次三番被傅家关在门外,啧。 宁越按住李容,对周菁道,“别理他,你说。” 周菁指了指头顶上大太阳,“这不方便,换个地方。” 几人拉拉扯扯往金吾卫换值的屋子去了,英秀远远瞧着,不屑地撇了撇嘴,胳膊下夹着把伞,手里托着个冰碗,往紫宸殿去给傅桢求情。 …… “越哥你也知道,我家阿爹跟大伯三叔都在刑部,二姑姑在大理寺掌管案卷,我从看过的案子比读过的书多,你们不看这些不知道,天底下稀奇古怪的案子是真多。” 周菁跟宁越坐在靠窗的炕边上说起来,李容去洗了把脸也回来了,剩下闲着的金吾卫听着有意思,也都靠了过来。 “我就跟越哥你说两个案子,你就明白了。” “一个是我时候听二姑姑说的,那时候她还在福建路跟着曹宪司,说是有一回宪司接了个案子,当地有个寡妇想要改嫁本县主薄,结果被夫家告了,说这寡妇要卷走夫家钱财,那边寡妇被传到衙门后,反手递了个状子,告的是县里县丞,说是县丞买了夫家房子,还曾向自己求亲,自己没答应,县丞怀恨在心,就联合夫家诬告自己。” “曹宪司便把那主薄和县丞都传了来,县丞承认买了寡妇夫家房子,但是不承认跟寡妇求亲的事儿,就在这个乱的当口,县里学政又插了一脚,说主簿本来答应了要娶自家妹妹,都议亲了又反悔,听的曹宪司一个头两个大。” “两个官员为了个寡妇挣的满地狗血,除了县令全县官员都扯进去了,最后两个人都被罢了官,寡妇也没嫁出去。” “二姑姑说,到最后她也没弄明白,那个寡妇心悦的到底是主簿还是县丞,那个主簿心里想娶的是寡妇还是学政妹妹,而县丞呢,是真对寡妇无意,还是求而不得因爱成恨。” 周菁刚说完,李容叫道,“你这案子有意思是挺有意思,可跟越哥有什么关系?他又没看上谁家寡妇!” 宁越掐着他脖子,“会不会说话,”又对周菁道,“你接着说。” 周菁笑了笑,“第二个案子就简单得很了,是湖州本地一个大族状告某进士用妻子嫁妆养外室,这外室还是他表妹。据说这士子自幼家贫,是这表妹凭着一手绣花的好手艺供他读书科考,他原本也应承将来高中后娶表妹回家,结果在科考途中认得了后来的妻子,一见钟情两情相悦,不久就成了婚。” “这士子当年便高中进士,带着妻子回乡后才想起表妹还没有安置,他也是优柔寡断,既不想失去心爱之人,也不想辜负表妹,一来二去就做下了糊涂事。” 周菁叹了口气,“他将表妹安置在外头的时候,行的是夫妻之礼,他那表妹一直以为自己是表哥明媒正娶的妻子,得知真相后,投了井。” “他那妻子也和离了,他本人被革了功名,不知浪迹到何处,再也没人见过。” 几个金吾卫都是年轻人,尚未经历过如此复杂的人事,听到这样惨烈的故事难免震惊,周菁看了眼宁越,道,“二姑姑曾跟我说,这世上最难的事就是挥剑断情,这些案子之所以最后人人一踏糊涂,不过是他们该当断时不断,最终反受其乱。” 宁越若有所思,深深看了周菁一眼,对他抱拳道,“多谢,受教了。” 周菁笑嘻嘻地摆摆手,“哪里,我就是随便说说。” …… 英秀被皇帝从紫宸殿里轰了出来,青州蝗灾有蔓延之势,又有谏官趁机上表弹劾嘉亲王,说皇帝至今没有子嗣,都是嘉亲王之过,皇帝该将嘉亲王幽闭,纳新人入宫,好早日诞下皇嗣,以固国本。 皇帝对着这些弹章火冒三丈,她就是不想生孩子怎么了,关他们屁事!还纳新人入宫,我纳你奶奶个腿儿! 英秀这个当口来替傅桢求情,正撞到了枪口上,被皇帝骂了个狗血淋头,灰溜溜地把冰碗塞给谢方臣,夹着伞跑了。 紫宸殿外宁越本来想进去,见英秀这么狼狈的被赶了出来,立刻缩了缩脖子,指着里面对英秀道,“生气呐?” 英秀长出口气,松了松领口,不在意道,“女人嘛,哪个月没那么几天。” 宁越瞪着她,冲她比了个大拇指,你厉害。 你可真是什么都敢说。 英秀挑了挑眉,看着阶下还在晒着的傅桢,叹口气。青州那边三司调粮已经很及时了,灾情蔓延这么快,真不是三司的错,但陛下不高兴,谁也没办法。 想着,英秀把胳膊底下夹着的伞塞给宁越,“你去,我这阵子冒头太多,得避避风头。” 宁越捏着伞,还有些忸怩,英秀心里翻个白眼,出息。 …… 傅桢从一早就被皇帝赶出来罚站,晒到这会儿已经头晕眼花,看什么都是白茫茫的,虽然看到那一筐弹章的时候就已有了心理准备,但……还是有点难熬。 宁越撑着伞过来的时候,傅桢压根就没看见他,正垂着头背书,宁越看着她苍白的脸,心里一阵发疼,快步过去把伞撑在了她头上。 傅桢眼前一暗,抬起头看见宁越,宁越也看着她,嘴角撇着,瓮声瓮气地道,“看什么,不认识了?” 傅桢心里一阵酸软,要笑不笑,眼里雾蒙蒙的,使劲摇头,“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叫三哥!几天不见,礼都不会见了?”宁越扭着头,眉头使劲皱着,一副很嫌弃的模样。 傅桢嘴角弯起,泪珠一颗接一颗的往下掉,连连应承,“是,三哥,三哥。” 你真好。 宁越一看见她的眼泪,立刻就软了,忙用没撑伞那只手给她在脸上擦着,“傻姑娘,哭什么。” …… 紫宸殿里皇帝站在窗前,看着阶下又哭又笑的一对儿女,心里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神色柔和起来,悠悠道,“真是两无猜。” 谢方臣深低了头,“官家……” 皇帝抬了抬手,“去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傅大人一被表白就想怂》正文 第8章 楚舍人 政事堂一侧的间里,傅桢捧着碗解暑汤喝完,刚放下,楚拙言乐颠颠提着个食盒进来了,打眼一看,嚯,全是人。 楚舍人一怔,随即笑了,“今天这么热闹啊。” 说完一扭头又出了屋,宁越指着门,扭头看傅桢,“这什么毛病?” 傅桢没说话,他手还指着呢,楚拙言又回来了,一把抓着他手道,“叫人加了几个菜,等会一起吃啊。” 宁越被惊到了,他还是头一回见这么实在,这么自来熟的人。 傅桢笑了,楚舍人热情好客性子纯朴,跟宁越这种事事讲究的世家子确实不大一样。 英秀原本要回殿前司,宁越是准备回家的,傅桢中午一向陪翁翁吃,楚拙言这么一招呼,就都不好走了。分别叫人去报信,三人一块洗了手准备吃饭。 谢方臣熟练地帮楚拙言摆起碗筷,他孤身一人在京城,无亲无故,这一年来都是承楚拙言照顾,才不至于三餐无着。 “来来,都吃着,我下午还要当值,就不饮酒了,你们随意哈!”楚舍人热情地招呼宁越跟英秀,帮两人夹菜倒茶,傅桢跟谢是自己人,他就不多客气了。 宁越有些受惊地端着碟子去接楚拙言给他夹的菜,咧着嘴道,“你们这……挺有意思啊” “好说,好说,我是个粗人,公事上都是谢跟傅在忙,我呢,就管着照顾好他们俩,他们俩好了,我也就好了。”楚拙言乐呵呵的,丝毫不介意跟宁越和英秀说自己没用,不但不介意,听他语气似乎还挺自豪的? 宁越跟英秀几乎是立刻就喜欢上了楚拙言,三人一见如故,以茶代酒这就推杯换盏起来。 傅桢见他们喝的热闹,也给谢方臣添了茶,端起杯抿嘴笑着道,“公事上我也没忙过什么,我也敬谢舍人一杯。” 谢方臣漂亮的脸上微微泛起红,连忙道,“不敢当。”端起茶杯同傅桢轻轻一碰。 宁越忽然回过神,不对啊,他刚才就想问来着。 宁三公子放下筷子往桌上一顿,严肃地道,“我这一两个月没问外头的事儿,怎么看刚才在紫宸殿那意思,官家经常罚你吗?” “你给我老实说。” 傅桢低着头吃饭,没说话,楚拙言张了张嘴,被谢按下了,英秀气哼哼地,“可不是,你不知道现在外头都怎么说,”英秀说着分别指着楚拙言三人,挨个点了下道,“人家都说官家身边三个舍人,一个用来示恩,一个放着看脸,一个专门撒气用。” 宁越气的跳了起来,差点掀了桌子,“谁,谁嘴这么贱,叫老子知道看老子不弄死他。” “你要弄死谁?赶紧坐下,胡说什么呢。”傅桢拉着他把他往椅子上按,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政事堂出去的蚊子那都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在这里胡说八道,是怕不惹事还是怎么的? 楚拙言连忙打圆场,干笑着道,“这说法……也不能说不对哈,示恩怎么啦,说明我翁翁能干,说明谢生的好,说明……呃,撒气,那也只有官家能拿傅撒气,别人谁敢给傅脸色,官家第一个不乐意!” “我说的是吧?”楚舍人说着捅了捅谢方臣的腰。 谢舍人一脸无奈,人都夸他生的好了,他还能说什么? “是是,你说的是。” 宁越仍旧气着,傅桢拉了拉他衣袖,“官家对我挺好的,每回……我都有赏赐呢,再说,我不过站一站,总比上回跟翁翁在紫宸殿里打起来的好。” 楚拙言连连点头,“就是就是,我翁翁也说,最近官家脾气好多了。” 宁越拿白眼翻他,官家脾气好,那是把气都撒在傅桢身上了,你就是个什么劲。 “上回官家赏给傅的琉璃灯别提多好看了,我看了都爱不释手。”楚舍人真情实感的表示羡慕。 满眼都是掩饰不住的想要,想罚站。 傅桢笑得不行,“你早说,等会回去我就叫长安送到你府上去。” “好好,”楚舍人顿时乐开了花,不住嘱咐,“可别叫我妹妹看见了,我抢不过她。” …… 走的时候宁越没跟傅桢一块,他们现在跟从前不一样了,他得为她的名声着想,目送英秀陪着傅桢的车转过了弯,宁越对有花有月道,“走罢。” 反正有英秀,他没什么不放心的。 至于她弟弟,宁越就没把英长武放在眼里过,就他那身份,就他在西军那差事,阿桢躲他还来不及,任凭英秀怎么使劲,阿桢都不可能……宁越正得意,忽然垮下了脸,可不可能的……也不能是他了,也不知道最后会是哪个狗东西,唉。 这边宁越怏怏地回了家,那边英秀还在帮傅桢盘算,“水戏那天你真不想去?” 傅桢掀着窗冲她猛点头,“真不想去,我害怕,”又道,“你还是到车里来说,我脖子都酸了。” 英秀抱怨着下了马,“你怎么那么娇气啊,我就不爱坐车,闷也闷死了。”却还是就着喜的手上来了。 傅桢笑嘻嘻地给她拿垫子坐,英秀瞧着她心里直摇头,这人这命,真是不能比,这世上就是有这样命好的叫人羡慕的人,一辈子都被宠着,不管走到那,谁都不舍得叫她委屈。 以前她总觉得弟弟是中了邪,现在,她觉得自己是中了邪。 明明嫌弃得很,却还是忍不住事事都想顺着她。 “说吧,”英秀坐好了,喜把她那面靠着的窗子推开换了纱窗,好叫她透气,英秀点了点头,“你这丫头不错,”又道,“官家那天是指定要去的,金明池那艘神舟都已经拾掇好晾着了,你要想那天不露面,除非是病了。” “但是官家又知道你怕水,你要是赶那么巧水戏的时候病了,官家肯定不能信,说不定还得跟傅相问上一问,更麻烦。” 傅桢眼巴巴地看着英秀,“我也知道这回肯定躲不过,所以想找姐姐……能不能,教我游水?” “就算学不会,哪怕撑上片刻,也多几分活命的机会不是?” ……英秀无语地看着她,还撑上片刻,还活命的机会,她当她是去下水打水战呢?陪官家去看水戏,要是连她都能落了水,那她们这些侍卫也就不用活了。 “你跟着官家在神舟上,那船那么大,怎么会落水,你别想多了。” 英秀胡噜了一把傅桢头顶,“难怪都说你胆子,连没影儿的事儿都自己吓自己。” 傅桢摸着被揉乱了的头发,满心都是要落水了,千万别落水,落水了怎么办,总觉得墨菲定律肯定会在自己身上显灵,金明池水那么深,听说每年都要淹死几个人…… 英秀就托着腮,懒洋洋地拈着悦给剥的松子吃着,默默地看傅桢脑补。这姑娘表情千变万化一会一个样,真好看,一点都不像弟弟,长武心里再怎么万马奔腾,脸上也什么都看不出来。 看了会儿觉得不忍心,英秀使了个眼色叫喜跟长安说掉头,去郑国公府。 …… 郑国公英家的园子里有个湖,从金水河引的水,据说金水河的水特别甜,大内用的都是这河的水,满京城除了英家,再没第二家能从金水河引水的。 傅桢被英秀接着从车上下来,“诶?”一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英秀,英秀哎地叹了口气,“走吧,去教你游水。” 傅桢乐颠颠地跟上。 英秀先带着傅桢去见了英夫人,俩人便去了后面园子。 郑国公府占地极大,英家人口又少,就显得有些空旷,路过好几处院子都是空的,倒是草木生长的特别茂盛,显得生气勃勃。 英秀回了家,自有贴身的丫头替下了跟着的亲兵,几个丫头听说姑娘要跟傅二姑娘去游水,连忙回去准备东西。 前院里英少将军听说阿姐回来了,还带着傅舍人,已经到后头去给夫人问安了,立刻就有些坐不住。 按捺着心神又看了一页书,英少将军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裳,大步出了门。 后院里英夫人正在品评几个丫头鼓捣出来的冰碗,这碗奶多了,那碗糖多了,这碗的果子不搭配,正说的热闹,英少将军来了。 “阿娘。” “长武来了,”英夫人招了招手,“来坐,尝尝这个。” 英少将军在英夫人旁边坐定,丫头宁馨给上了个冰碗。 今年夏天雨水少,天气格外热的暴烈,不用些冰简直过不下去。 “刚才听说……阿姐回来了?”英少将军将冰碗放在一旁,他不爱吃这些甜食。 “可不是,”英夫人笑眯眯的,“还带着傅家那姑娘一块儿。” 果然,英少将军心中欢喜,脸上却不显,正打算怎么找个由头能过去见上一面,英夫人又道,“不过你可不能过去,你姐姐正教傅家姑娘游水呢。” !!! 游水??! 英少将军顿时满脑子都是湿哒哒水淋淋浪花翻滚,简直停不下来。 “阿……阿娘,那我先回去了。”英少将军站了起来。 “去吧,”英夫人也不留他,继续招呼丫头调冰碗,“青果,这碗试试葡萄配蜜瓜。” …… 国公府园子离湖最近的那个院子刚好空着,院子里刚好有座楼,楼上后窗正对着湖水,窗外一棵张牙舞爪的老槐树,挡着半面窗子。 下午过半,水正温热又不会太晒,湖里英秀正跟几个丫头架着傅桢教她游水,湖水清澈,几人身上银红浅绿的抹胸亵裤透过水面若隐若现,看起来香艳极了。 窗外不时传来水声,笑声,惊叫声,英少将军后背紧贴着墙壁,内心天人交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傅大人一被表白就想怂》正文 第9章 神器 看就是禽兽,不看则禽兽不如。 英少将军最终还是选择了禽兽不如,汗流浃背地下了楼。 天擦黑时英秀送傅桢出来,侧门外刚上了马,英少将军带着几个厮回来了,见状问道,“阿姐要出去?” 英秀差点没笑出来,这子怕是不知道在这埋伏了多久,装的倒是有模有样的。 傅桢听到声音掀起窗,看到英长武,颔首见礼道,“英公子。” “二姑娘这就走吗?”英少将军欠身问道。 “嗯,叨扰了一下午,该回去了。” 英秀扬了扬马鞭,往旁边让出条路,道,“你回吧,我送阿桢。” 英少将军一拉缰绳,“还早,我陪阿姐走一趟罢。” 英秀想,她要是这个时候说不会不会被弟弟恨死,不由噙着笑看过去,想吓一吓他,却见长武已经同傅桢攀谈上了。 “听说官家五日后要去金明池看水戏,二姑娘那天要伴驾么?” “嗯,所以今天找英姐姐来学游水。” “我那天也去,今年西军也排了水戏,第一次在御前操演,若是演的不好,还要请姑娘在官家面前美言几句。” “英公子也要上场吗?” “嗯,我带他们来的,自然要上的。” “那我到时一定为英公子多多喝彩。” 英秀被弟弟那两个厮涯角和虎头别在后面,虎头骑在马上对英秀连连抱拳,不住地声讨饶,“大姑娘,大姑娘别生气,虎头回去给您打,您随便打,您心疼心疼我们爷。” 我们爷不容易,为了能送这一程,在门口等了两个时辰。 英秀气的直翻磨牙,媳妇还没影呢就对媒人下手了,真是亲弟弟。 还有,他什么时候要去演水戏了?他特么不是个旱鸭子?会演个屁的水戏!真是为了娶媳妇命都不要了。 英秀心里疯狂吐槽。 这还不算,回家又被弟弟拉着游了一夜的水,到天亮连涯角跟虎头都学会了,他还不会。 不过也别说,长武这个身材宽肩细腰手长脚长,一脱衣服还挺好看的,说不定到那天一下水,阿桢还就喜欢了呢。 英秀托着腮坐在湖边,一边打瞌睡一边想。 …… 五天时间很快过去,这天下值的时候楚拙言鬼鬼祟祟塞给傅桢一包东西,叫她回家再看。 傅桢摸了摸包袱,软乎乎的,“是什么?” 楚舍人拼命比划,“好东西,回家再看!” 一边说着,撒腿跑了。 傅桢提着包袱从大内出来,把东西交给喜上了车,回了家主仆几个开始研究,到底什么东西楚拙言这么神神秘秘的。 包袱里那东西摞在一起有十几个,白色有些发灰,摸上去软软凉凉的,像是皮子又像是什么筋膜一类的东西,闻上去有些淡淡腥味。 “……这是什么东西?”傅桢摸了一下,觉得手感有点恶心,拿了帕子不住擦手。 几个丫头一人拎起一个仔细看着,欣还掐了两把。 “我看着像是猪脬子,”欣掐完拿着倒了个个,找到一处开口指着道,“奴婢时候阿娘拿这个装热水给我暖过被子。” “那是什么东西?” 悦没听过,好奇道。 “就是猪尿泡,杀猪的那里多得是,能入药。”欣比划着解释,好奇地问傅桢,“楚舍人给姑娘这个做什么?” 傅桢一听猪尿泡,忍不住又擦了擦手,摇头,“我也不知道。” 喜拎起手上那个仔细看着,看了会忽然对到嘴上吹了起来。 “哎……”欣捂着嘴,“喜你做什么?” 傅桢看着那猪脬像气球一样慢慢鼓了起来,顿时明白楚拙言为什么送她这个了。 这东西吹起来缝在一起就是救生圈啊! 几个丫头经傅桢这么一说也都明白了,纷纷动起手来,吹的吹缝的缝,很快就照着傅桢的指点把救生圈做了出来。 做出来之后主仆几个全都傻了眼,这么个东西要怎么带到神舟上去,就……套着吗? 那怕是要把官家笑死。 傅桢拎着一串猪脬陷入沉思。 ……夏天衣裳轻薄,塞进去不现实,绑在腿上用袍子遮住? 几个丫头找了缎带来给她绑上,绑完一站起来全都笑哭了,不管绑在前边后边外边全都遮不住,看着就像是个长了脚的不倒翁。 就……只能绑在双腿内侧了,但是绑在这个位置,还怎么走路??? 傅桢走了几步觉得怪异的很,撇着腿活像只鸭子,但不这么绑又带不进去。 几人折腾到半夜,最终决定把上边的吹些,下边的吹饱些,腿附近多绑几个,这样虽然走路也很不方便,但只要步子迈些,明天不要刮大风,还是看不出来的。 浮力肯定是了很多,也就勉强能让傅桢漂起来。 能漂起来就够用,她又不要去竞渡夺标,傅桢当即拍板就这么弄! 有了救生圈保命,傅二姑娘总算睡了个好觉。 …… 第二天一早在紫宸殿跟楚拙言谢方臣碰了头,楚舍人盯着傅桢找了一圈,悄声道,“藏哪了?” 傅桢抿嘴指了指脚下,微微提起袍子下摆给他看,“帮我看着点,别露馅了。” 楚拙言噗地笑出了声,连连点头。 傅桢低声问道,“谁的主意?” 楚拙言同样声答道,“我跟谢一块想的。” 傅桢回身跟谢方臣道谢,谢浅笑着回了一礼。清晨柔和的光线下,谢舍人的笑容美的好似一幅画卷。 傅桢心情愉快,觉得今天一定是顺利的一天。 御驾出门繁琐,启程时已日上三竿,宁越找了辆金吾卫装东西的车把傅桢塞了上去,快到金明池时又把她放了下来,偷偷送回伴驾的队伍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混上了神舟。 傅桢是第一次来金明池看水戏,听翁翁说从前金明池演武十分盛大,后来各路水军为讨官家欢心,只在余兴节目上花心思,演武也变的越来越花哨,到如今只剩水戏,奋武扬威是早就不提了,勉强算得与民同乐。 颤抖着随皇帝上了神舟二层,抱住一根旗杆傅桢就不肯再动,只从旗杆一侧往水面望去。 阔大的金明池边彩旗招展,几十条龙舟刷成各种鲜艳的颜色泊在岸边,旁边一艘大船上数十披发纹身的弄潮儿赤着上身,黝黑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油光。 神舟对面几艘画船上立着秋千,秋千架上缀着的彩色缎带随风飘拂,一片花团锦簇。秋千下教坊司的女伎各持乐器,其间有劲装的杂技艺人走动,预备着竞渡后的表演。 岸上扎着彩棚,触目所及之处全都是人,简直人山人海,离岸不远的仙桥也挂着彩绸,如一道长虹架在水面,连接着水心殿和岸上。 好看是真好看,害怕也是真害怕。 傅桢抱着旗杆往水心殿那边来回流连,艳羡地看着岸上的人,满脑子都是想哭,想上岸,只有时不时地蹭下绑在腿上的猪脬救生圈,才能带来些许安全感。 …… 水心殿为皇帝准备的看台上,宁越跟一群金吾卫拿着千里偷偷往神舟上看,扫过傅桢的时候一群人哈哈大笑,傅舍人真是太逗了,她以为她躲在楚相跟楚拙言后边,就没人看到她抱旗杆了吗哈哈哈哈哈哈。 宁越也想笑,但自己的青梅竹马怎么能让别人取笑,挨个拍了一巴掌正待训斥,竞渡开始了。 锣鼓喧天中几十条汉子手持彩旗跃入水中,踏浪争雄各显本事,远远望着只见一杆杆彩旗劈风破浪而来,快如游鱼,引得岸上彩声一浪高过一浪。 最终福建路的两个弄潮儿夺得了锦标,神舟上传下赏赐,两个弄潮儿口衔御赐金杯绕金明池踏水而行,岸上观者呼声震天,万岁声不绝。 竞渡后接着龙舟,今年西军的龙舟头一回操演便夺了冠,官家高兴的不行,直夸西军善战不愧禁军第一,颁下赏赐又叫了英长武上神州一块观看水戏。 英少将军领完赏赐便谦逊地退到了诸位相公们身后,左右一打量找到了抱着旗杆一脸严肃的傅桢,抬腿走了过去。 少年将军穿着一身黑衣,上身的衣裳和头发都被打湿,显露出略显锋利的轮廓,刀裁斧雕般的俊美带着平日没有的侵略感。 傅桢舔了舔嘴,第一次注意到,这位英家公子的腿这么长…… “二姑娘好。”英少将军打招呼。 “英公子有礼了,”傅桢冲他摇了摇手,仍旧抱着旗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看了你的比赛,你们那条船划得真快。” “还可以更快些,今年第一次不大熟悉。”英少将军认真地道,将一只手背在身后,站到傅桢旁边看起了水戏。 之前停在神舟对面的几条画船正缓缓靠过来,教坊司的女伎开始奏乐,乐声中船上表演水秋千的伶人荡的飞出了船身,到最高处时纷纷腾空而去,或是翻滚或是旋转出各种惊险的动作最后跃入水中。 傅桢看的叹为观止,刚才那伶人几个转体姿态真好看,水花压的真好,这种人才要是放在她上辈子,绝对得被请进国家队为国争光,在这儿却只能当下九流供人取乐,太可惜了。 傅桢专心看着跳水,英少将军专心看着傅桢,两人谁都没注意到前方那艘演水秋千的画船靠的有些太近了,速度也太快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傅大人一被表白就想怂》正文 第10章 是蠢还是坏 画船上雍王正不住催促船工,“快快,划快点,再靠近点,离这么远官家怎么看得清楚!” 船上女伎伶人都不懂行船时两船之间安全间隔是多少,也不懂船该如何转向,又该如何减速,只知道官家的神舟就在前方,正是难得的机会,纷纷愈加卖力的演起来。 雍王心中得意,今天的画船就数他这艘最大,装饰的最奢华,女伎也是从教坊司挑的最好的,杂耍那批人更是从入春就开始练,足练了四个多月。不管从哪看今天这头筹都必定是他的,到时候他也不要别的赏赐,只要能把十六跟十七送到官家身边,他这番功夫就没白费。 想到这,头发花白一把胡子的雍王甚至亲自带领舞姬们跳起了舞,舒腰摆臀挺着圆滚滚的肚皮扭的甚是灵活。 “雍王叔真是……” 神舟上皇帝咬着牙从牙缝挤出半句话,嘉亲王温柔地冲她摇了摇头,轻握住了皇帝的手,女帝忽然泄气。 她自然知道雍王这么装疯卖傻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她没有孩子,不就是…… 皇帝正打算叫人喝住雍王的船,传他上来训斥一番,却见雍王那艘画船在一片呼喝声中速度不减,跳着舞奏着乐的撞了上来。 画船上雍王也是一脸惊慌,什么情况?怎么回事?快停船啊!孤还要上神舟去领赏,不停下孤怎么过去? 两船离的本来就不远,画船又是全速,神舟上侍卫为了今日可说是做了万全的准备,但他们怎么都没料到,雍王会驾着他的画船撞神舟。 画船的船头正撞上神舟船身,神舟原本就高,船上众人为看水戏又都聚在画船这侧,巨力之下船身猛烈摇晃起来,二层晃的格外凶猛。 一船的贵人被这一撞甩的满地乱滚,尤其几位相公年纪都不,也跟滚地葫芦似的滚的满地都是,负责船上护卫的侍卫头领看的心都碎了,这是要完! 幸亏英枢密临危不乱,腿上功夫也扎实,左手拉着宁相,右手挽着楚相,腿上夹着姚相还能跟他吼,“救驾!这里不用管!” 傅相已经被英少将军绑在了旗杆上……很好,说不定命还能保住。 所有侍卫都护在皇帝身边,嘉亲王紧紧抱住皇帝,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围栏前面,护着她蹲了下去以免落水,皇帝隔着围栏狠狠瞪了雍王一眼。 雍王正张大了嘴呆呆看着神舟似乎是要翻,而且似乎是要砸在他的船头上,大叫一声冲着神舟方向跑了过来,他得去救驾,皇帝还没立他的十六当太子,还不能死。 雍王扑通一声跳下了水,喊着救驾往神舟上扑腾。 皇帝闭了闭眼,不忍直视。 有时候她真是搞不清雍王到底是坏还是蠢。 有画船顶着,神舟又大,倒也不是那么容易就翻了,雍王连滚带爬上到二层的时候,皇帝已经在嘉亲王搀扶下站了起来。 雍王眼泪鼻涕的扑过来趴在皇帝脚下,“官家,呜呜呜呜呜,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皇帝嫌弃地不想理他,往嘉亲王身边靠了靠。 雍王见皇帝往后退,连忙往前爬,一个不防被地上撒的酒水果子滑了脚,刺溜一屁股摔到了围栏上。 “唉哟!”雍王嘴里叫着疼,背后觉得不对劲,一回头发现他把围栏撞裂了……难怪感觉空荡荡的。 “哎呀阿娘啊救命啊!”雍王心里一凉,拼了命的往前扑腾,一把抱住了皇帝的脚。 “官家!” “陛下!” “柔嘉!” 皇帝被雍王肥胖的身子拖着滑倒在地,一眨眼功夫掉下了围栏,嘉亲王堪堪抓住了皇帝的手,边上侍卫抱住了嘉亲王的腿,一个拽一个,一船人除了实在离得远,动作跟不上的,全都串成一串掉了下去。 雍王实在是太胖了…… 墨菲定律果然显灵了…… 傅桢也不知道自己是被谁拖下去的,只知道英少将军抱住了她的腰。 一进水就被灌了好几口,身边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拉扯的手,有把她往上拉的,也有把她往下拉的,傅桢憋着一口气去摸自己的救生圈。 腿上绑着东西,傅桢落水的姿势就跟别人有点不一样,别人都是头在上边,她是脚在上边…… 还好喜打的都是活结,腿上的猪脬一解下来,傅桢就不再是头下脚上的姿势了,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把猪脬缠在身上,浮力作用下漂了起来。 刚一冒头就被英长武发现了,英少将军踩着水过去拉住她,让她趴在自己肩上。 神舟上的泅水好手在意外刚发生时就已经下水,画船上捞了一排往外吐水的侍卫,楚拙言跟谢方臣也趴在上边,看来他们都比她获救的早。 傅桢抬头对着二层旗杆上往下张望的翁翁摆了摆手,英少将军扶着她腋下将她往神舟上推。 傅桢刚要跟他道谢,突然手下一空,英长武不见了。 “英公子!” 傅桢焦急地往四周张望,水面不见他人影,立刻吸了口气往水下看去、 水里英少将军被人抱住了腿往下拉,速度极快,见傅桢潜下来,急的用力摆手,用口型说道,“别过来!” 傅桢认出抱住他腿的是雍王跟皇帝,附近的侍卫也发现了他们,纷纷游过来。 “抓我的手!”傅桢对英长武做个口型,英少将军只是摇头,傅桢身上缠着猪脬,下潜不快,急的接连捅破了几个。 这时雍王攀着英少将军的腰上来了,踩着他用力一蹬,抓住了傅桢。 生死关头由绝望催生的力量令雍王一双胖手好似铁钳一般,死死地钳住了傅桢的手臂,雍王浑浊浮肿的双眼贪婪地盯着傅桢身上的猪脬,不管这玩意是什么,这是救命的东西,危险中人的直觉总是如此敏锐。 是了,傅桢心中一亮,撕下个猪脬塞进雍王嘴里,新鲜的空气从猪脬被撕破的地方涌进来,雍王连忙捂住,急迫地大口吸着气,松开了傅桢。 救援的侍卫这时也架着皇帝和英少将军浮了上来,皇帝面容扭曲几近昏迷,侍卫们和英长武也都脸色青紫,水太深,他们很难支撑到水面。 傅桢撕了个猪脬咬住慢慢换气,继续下潜迎上皇帝等人,比划着撕了个最大的塞进皇帝嘴里,示意侍卫捂住了别松开。 接着又给众侍卫和英长武分。 换了口气的侍卫立即架着脸色好转的皇帝快速上浮,傅桢看着脸色已经不再那么青紫吓人的英长武,脸上终于露出笑意。 她嘴里这个猪脬空气不多了,傅桢比划着对英少将军示意,“上去吧,你拉我,我没劲了。” 英长武点了点头,手臂从她背后伸了过来,傅桢没在意,刚才在水上他也是这个姿势托着她往神舟上推的。 但他的手并没有停,傅桢觉得不对劲,已经被他揽到了胸前,背后强硬的力量令她抬起了头,少年将军深深看着她,吐掉嘴上猪脬,低头吻了下来。 傅桢脑中轰地一下炸了!! 原来电视上生死关头命都不要了也得先亲了再说的脑残真!的!有! 我!命!休!矣!!! 傅桢被死死固定在这个脑残了的男人怀里,他的吻热烈而直接,长驱直入肆意侵略,傅桢觉得自己快要被他的热情烤化了,舌头又麻又痛,无法反抗,喘不过气,真的喘不过气,要晕过去了。 然后就真的被亲晕了过去。 …… 英少将军自责地抱着傅桢送上神舟,他真的没亲多久,他一直往上浮来着,他没想到她的气这么短。 …… 皇帝受了惊吓,再上朝已经是半个月后。 金明池那场乱子最终以雍王罚一年俸禄,闭门思过半年告终。 傅桢因救驾有功被皇帝赏了几大车东西,但是永远不准提是怎么救的。 往皇帝嘴里塞猪脬这种事,哪怕是为了救驾,也是不体面的,傅桢懂。 赏赐一下来楚拙言就欢天喜地挑了一副棋子两匹鲛纱回去孝敬翁翁讨好妹妹,傅桢给谢留了箱毛料,叫他让楚拙言找人给做出来,剩下的都带回了家。 跟丫头们挑着给家里长辈,兄长嫂嫂侄子侄女等都送去了礼物,她落水后又惊又吓很是病了一场,给家里添了不少麻烦。 各院的东西分派完,又给宁越和英秀另准备了两份,其他同窗友人病中过来探望过的,傅桢也照着册子一一回了礼,只除了英少将军。 姑娘一向做事周到,从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失了礼数。姑娘病着的时候,英家公子可是送了好多礼物过来,姑娘如今不回……姑娘可是头一回对什么人如此例外。 几个丫头互相递着眼色,从前宁三公子也没有过这种待遇呢。 虽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但凡事有了例外,便是征兆。 难道这位……才是将来的姑爷? 傅桢自然不知道丫头们心里在猜测什么,只把英长武丢在一边,照常过她的日子。 远离脑残,珍爱生命,没毛病。 但她越是不想听不想提,偏就躲不过去,第二天的朝会上,英枢密上表请封世子。 当天金明池上英枢密父子对几位相公有救命之恩,几位相公承他父子的情,都对英少将军大力夸赞,皇帝也乐得成人之美,这事儿就这么顺顺利利的办了下来。 政事堂的间里傅桢听到消息,心里咯噔一下,这个时候请封世子,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傅大人一被表白就想怂》正文 第11章 又拒一个 散了朝,英枢密喜气洋洋对着身边大人们团团一揖,感谢诸位相公替他家犬子美言。 尤其对着傅相的时候,笑的格外喜气。 傅相人老成精,那天在神舟上就觉得英家子不对劲,今日这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客气着回了礼,一眼扫到老伙计正冷笑。 宁相:呵呵…… 傅相头皮一麻,这老东西酸了。 再一看英枢密美滋滋的样子,想象了下同时得罪首相跟枢密……他大概还能挺的过去,但是别再多了。 傅相不由看了眼正看热闹的楚相和姚相。 能坐到这个位置哪有傻的,瞧着傅相那一脸忧心忡忡,姚相乐呵呵的直摇手,他家两个犬子都成亲了,孙子还,没他啥事,他就是纯看热闹。 楚相嘿嘿笑着,他还真替孙子打算过来着…… 没办法,他年纪在这,撑不了几年了,儿子不成器,孙子也不出色,能找个出挑的孙媳妇是最好的,呵呵。 呵呵你们奶奶个腿啊,傅相满脑门官司的回了府。 …… 郑国公府请客那天,傅桢伴驾不在城里。 这阵子皇帝心情好,新粮入库,围在耳边吵闹的声音少了很多,雍王闭门思过也没办法来烦她,如此清净悠闲的日子,一年中也没有几天,皇帝决定去玉津园住些日子。 傅桢和楚拙言谢一起被安置在了象园,离皇帝的玉津楼隔着承平园和瀛洲。 盛夏炎热,象园里大个的野兽如象狮子犀牛等都懒洋洋的不爱动弹,只有几只孔雀拖着长尾在树下走动。 傍晚时楚拙言同谢去水边垂钓,傅桢拿出带来的书稿打算誊几页,父亲最近这几篇游记写的清新有趣,抄写时一点也不枯燥,仿佛随着父亲一同游历山水一般。 快到掌灯时分,两人提着鱼篓回来了,身后跟着个传讯的黄门,傅桢以为是皇帝传召,收拾了纸笔准备迎上去。 却听楚拙言道,“英世子找你,在园子外头。” ……傅桢又坐下了。 谢没说话,楚拙言见她不动,隔着窗子道,“看他跑的一身汗,八成宴刚散就过来了,是不是有急事?” 傅桢叹口气,想着把他那么一身汗一身土的晾在外面,被人看去不知又是多少闲话,只能换了衣裳出去见他。 …… “英世子。” 黄门将英长武引到象园,傅桢在挂了四角风灯的凉亭下等着他,这里既亮堂又开阔,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英少将军看着她客套而疏离的对自己行礼,招呼,嘴角不由绷紧了,待那黄门走远,一矮身跪了下去。 他那天失礼了,他知道,也后悔……不该那么唐突,但既然做下了就要担起责任,所以他请父亲上表请封,希望能有足够的资格请她嫁给自己,他知道这么匆忙地过来很不得体,但他等不了了,一时一刻也不想再等。 傅桢看着他,没说话,英长武道,“那日在金明池冒犯姑娘,今日特来向姑娘赔罪。” “然后呢?”傅桢没动,站着受了他的大礼,“就只是赔罪吗?” 她不叫他起来,他便一直跪着,听到她这么问,心里忽然有些慌了。 顿了顿,英少将军抬起头,“长武想上姑娘府上求亲,希望姑娘能够答允。” 他那样直接而热烈地看过来,满怀诚意与希冀,几乎令人不忍拒绝。 傅桢错开眼,低下了头,对着他深深一礼,“承蒙世子厚爱。” “恕傅桢不能答允。” “二姑娘!”英少将军急切地叫了声,抬起一条腿呈半跪的姿态,整个人向傅桢的方向倾斜着,恳求地看着她,心,而又苦涩地问道,“……二姑娘,不再多想一想了么。” 傅桢抿起嘴角,垂下眼,“当日你冒犯于我,今日我受了你的礼,此事便已两清,以后不必再提。” “世子请回吧。” 傅桢说完,转身回了象园。 如此炎夏,英长武却觉得坠进了冰窟里。 脑子从时候第一次见她,回京那天去大内缴了旨意,等在她家附近看到她的第一眼,太平兴国寺那次偶遇,此后每一次见面每一句话每一个笑容,都不断地在眼前浮现。 良久之后,他扶着双膝站起来,踉跄走了几步,心里十分难过从此后那些希望,那些爱慕,那些曾经有过的幻想,都不能再对人言,不能教人知。 终究那天在金明池,他看到她那样奋不顾身地潜入水中来救自己,都是幻觉。 她那样的性子,就算那天水里不是他,换了是另外什么人,她都一样会救,是自己生了妄心。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呵。 天已将明。 英世子留恋地往玉津园深深看了一眼,纵马离去。 西军已经开始准备秋防,他要走了,下次回来她大概已经嫁了如意郎君,过上了想要的日子。 ……那也很好。 …… 英世子走后三个月,西军传来军报,夏军调动频繁,似有图谋。 这些年帝国边境多受夏军侵扰,每逢春秋必不安分,总想伺机在帝国身上咬上几口,撕下几块肉来。 一到这个时候政事堂便要日夜留人值守,傅桢几人也照例排了班轮值。 傅桢往日只从翁翁那里接触过一些钱粮之事,如今常住中枢每日看着战报往来,奏疏如山,其中兵员调动,辎重储备,粮道修缮,流民安置,战死抚恤等等,无不让她看到真正统治一个帝国是多么繁琐沉重的事情。 这还仅仅只是为一场未必会打起来的战事做准备。 傅桢坐在灯下看着一份关于战死抚恤的条陈,其中提到了郑国公,原来英枢密曾经有过一个长子,在随他平乱时战死,连尸骨都没能带回京城。 难怪他都十八岁了,才请封世子。 傅桢放下条陈,起身倒了杯茶,三个月了,英秀还是不肯理她。那天她来找她说,“长武要走了,你去送送他吧。” 她拒绝了,她以为自己……既没有心,就不该去撩拨,她觉得自己做得对,但英秀很生气。 “我们这样从了军的人,一辈子把命交给战场,谁也不知道能活到哪一天,他上次一去就是十年,他那时候才八岁,这一次……” “你就去看他一眼,给他点念想,他下次回来说不定又是十年,看一眼又怎么样,不会碍着你,你怎么……这么狠心!” 那么大大咧咧的姑娘,说到这的时候红了眼,傅桢嘴唇都快咬破了,也没答应。 最后英秀负气离去,“我今天总算看明白你了,瞧着柔柔弱弱的,其实是个铁石心肠!” “我们不是一路人,以后不要再见了!” 果然,后来她再也不肯见自己。 傅桢看着条陈上那个战死的名字,心里忽然疼了起来,她明白了那天英秀心里的痛楚,也明白了他的唐突。 那是绝望,是孤注一掷。 傅桢使劲揉了揉脸,可他那样的身份,陪在秦王身边将来必定会涉入储位之争,他常年征战职业危险,他做事孤勇让她没有安全感,他简直每一条都长在了她的择偶标准——的反面,她只是想苟活一世而已啊。 有谁能明白她的苦。 他还比她一岁…… …… 楚拙言和谢回来的时候,傅桢已叫了热水沏了茶,楚拙言灌了杯热茶换上斗篷急匆匆走了,宫门快要下钥,再不走就得留下了。 谢捧着一杯茶抿完,傅桢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晚?” 谢回道,“崇明帝姬来了,说想做场法事为国祈福。” “好端端的做什么法事?”傅桢奇道,既没大灾又没大喜,西边也还没打起来,做法事求什么? 谢有些尴尬地拿过茶壶续了杯,两手捧着,有些含糊地道,“大概是求……子吧。” ……傅桢也无语了,崇明帝姬自己都无子,居然鼓捣着为陛下求子,她是怎么想的? 崇明帝姬跟雍王一样都是先帝手足,不过跟雍王不大一样,雍王从年轻的时候就喜欢生孩子,雍王府人丁兴旺是出了名的,听说嫡的庶的加起来,儿子有二十几个,孙子有六七十个,重孙子……重孙子略少些,有十八个。 崇明帝姬则一心向道,十八岁就出了家,有传言说是因为那年夏使来朝请求和亲,也有传言说是崇明帝姬玩死了个侍卫,先帝大怒,总之都不是什么好话。 这两位宗室加上秦王,就是皇帝如今活着的所有血亲,这样看起来林氏一族子嗣上确实艰难——除了雍王,所以求子也算说得过去。 但官家会同意这么荒唐的提议吗? 傅桢很好奇,谢苦笑道,“纠缠了一夜,官家气得很,但崇明帝姬……很有耐心,官家最后磨不过,同意了法事随她做,但不准乱打旗号。” 看来皇帝也有对付不了的难缠长辈啊。 谢喝完茶,起身去了政事堂陪宁相下棋,把间留给了傅桢。 傅桢又看了几份奏疏,也熄灯歇下了。 …… 隔了大约半个月,宫里被崇明帝姬闹的鸡犬不宁,非说皇帝至今不孕是延福宫风水有问题,亲自穿了法衣带着一群姑子到处做法,皇帝气的发疯,连累傅桢又被罚站两回。 这天本该是楚拙言在政事堂轮班,掌灯时楚家下人来傅府给傅桢传讯,说楚相受了风寒有些不大妥当,楚拙言要留在家里侍疾,请傅桢去替一晚。 傅桢连忙收拾去了大内。 到的时候谢还没回来,问了下黄门说崇明帝姬在紫宸殿,傅桢想了想决定不过去触这个霉头,万一被说是自己坏了延福宫的风水呢。 照旧要了热水沏了茶,火盆里添了碳,时近十一月,天气彻底冷了下来。尤其后半夜时北风下来,寒冷不说,大风穿过重重宫墙,风声呼啸犹如鬼哭,十分可怖。 傅桢等了许久谢方臣不见回来,以为他下值直接去了前面陪轮值的相公们解闷,便栓了门睡下了。 半夜里果然起了风,啸声尖锐拍打着门窗,傅桢睡的不太安稳,忽地就醒了,然后就听到一阵杂乱的拍门声,伴着声呼叫的声音。 傅桢没脱衣裳,下地披了个大氅,举着灯来到门边,听见门外似乎是谢的声音,一时虚弱一时急躁像是病了,连忙开了门。 谢方臣嘴里叫着“拙言”,滚进来却发现是傅桢,眼中顿时绝望,“进去!” 他指着里间的门喝道,“进去,把门顶死了,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开门!” “快进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傅大人一被表白就想怂》正文 第12章 你没事吧 傅桢直觉地感到危险,当机立断吹熄了灯,进到里间把所有能推动的东西全都推到门边,顶死了门。 这才喘着气附在门上问道,“谢,你还好吗?” 谢方臣听到她声音,满脑子都是傅桢明艳的面容,娇软的身体,连说话都如引诱,身上痛苦顿时如烈火燎原,牙齿咯咯咬着说不出话。 傅桢心里忽然有了个可怕的猜想,她心翼翼道,“是……媚药?” 门后面谢方臣咬牙发抖的声音突地消失了,傅桢担心地敲了敲门,听到一声极轻的是。 傅桢背上顿时起了一层冷汗,牙齿也忍不住咯咯抖了起来,强行忍着问道,“是……官家?还是……?” 谢又是很久没说话,身体不住颤抖撞在门上的声音逐渐变大,傅桢心惊地从门边退开,听到他说,“崇明帝姬。” 都说崇明帝姬沉迷丹道,却原来是这样的丹道?! 傅桢心里涌上巨大的愤怒,这里可是大内!是延福宫!谢也不是随便什么伶人贱籍,他有官身,他是官家身边从六品的起居舍人,竟也敢下手! 崇明帝姬,傅桢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身为宗室竟敢这样的草菅人命,这样的颠倒伦常,这样的……肆无忌惮! “你走,走,到……到前面去找姚相!” 谢的声音随着喘息声传来,手指抓挠在门上的声音听的傅桢心惊肉跳,她摇了摇头,不能,不能去前面,他这个样子不能叫人看见,一旦看见他就全毁了,怎么办,怎么办? 傅桢用力掐着虎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宁越,对,去找宁越! ……怎么出去,不能开门,傅桢抬起头,屋里只有一扇天窗,很高,极。 这是唯一的路,傅桢咬了咬牙,把顶着门的椅子拖过来一把,站上去比了比,又搬过一个花架。 摇摇晃晃地踩着椅子上了花架,托兰花的架子只够放得下一只脚,傅桢屏着气心推了推窗子,发现推不动,怕是从外头糊上了。 不慌,不能慌,傅桢颤巍巍爬下来,就着窗子投进来微弱的光四下看了圈,抓起个玉镇纸往地上一磕,砸出个尖角。 拿着半块镇纸又爬了上去,哆嗦着砸开窗,寒风猛地灌了进来,傅桢打了个激灵,一狠心,攀着窗台挤了出去。 这窗子也就她能挤出来了,浑身骨头被刮的生疼,还没庆幸,傅桢就发现外边似乎比屋里更高,跳下去会不会直接摔瘸了? 瘸就瘸吧,都是命。 傅桢一咬牙闭上眼,跳了下去。 脚下一阵钻心的疼,傅桢疼的直吸气,瘸着腿从外边挂上了锁,刚要走,突然想起今天十七,宁越双日才当值,他不在禁中! 宁越不在…… 傅桢按着脚踝蹲了下来,门里谢痛苦压抑的声音如呜咽,断断续续,随着风飘出很远。 不知什么方向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是夜巡的禁军,傅桢猛地抬起头,英秀。 …… 殿前司的班房里,英秀刚巡了一圈回来,正跟几个同僚一块烤火吃些东西垫垫。 正吃着,外边进来个人说有人找她,脸色古古怪怪的,英秀问什么人,传话的禁军说,“傅舍人说,请虞候去赏月。” 英秀好悬没噎着,灌了口茶使劲咽下去,指着他,“你说什么?” “就在外边,您自己看呗。” 英秀在殿前司人缘极好,听到这话,一群人呼啦啦跟着她都出来了。 殿外果然是傅桢,英秀拔腿就想往回走,生气,不想看见她。 “英姐姐,”傅桢叫了声,软软糯糯地央求道,“我出来赏月走远了,不敢一个人回去,你送送我。” 神特么赏月! 寅时一刻狂风大作的你跟我说赏月? 老子信了你的邪! 英秀愤而转身逼近她道,“你搞什么?” 傅桢强忍着浑身战栗,轻声道,“阿秀,救命!” 英秀一僵,借着隐约光亮发现她形容十分狼狈,脸上还带着伤,不由大惊。 傅桢冰凉的双手抓住英秀胳膊,“送送我吧,我害怕。” 英秀顺从地跟着她下了阶梯。 傅桢挽着她的手臂往外走,后边看热闹的禁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跟上几步,英秀这才发现傅桢穿的还是室内的常服,斗篷都没披一件,叫了声,“四月,拿我的斗篷来,我要去……赏月!” ……噫 一转进巷道里,傅桢就站不住了,脚下疼得钻心。 “去政事堂,谢中了媚药……崇明帝姬做的。” 傅桢急匆匆对英秀说道,“我把门上挂了锁,他出不来,但是我担心叫人听到什么,你先去打晕他绑起来都行,我……我走不动了。” 英秀一听谢方臣中了媚药,心里立刻咯噔一下,问傅桢,“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从天窗出来的。” 英秀心中有了数,便不再多问,解下斗篷把傅桢裹了起来,打横抱起大步往政事堂去了。 …… 门上的锁还是傅桢走时的样子,里面谢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脚步声,没有出声,傅桢点了点头,英秀把她放下叫她坐在台阶上,自己进了屋。 只一个呼吸的功夫就又出来了。 傅桢惊讶地扶着墙站了起来,英秀低声道,“打晕了,没事了。” “那就好。”轻轻呼出口气,傅桢这才觉出自己狼狈,担忧地对英秀道,“我方才去找你,他们不会疑心什么吧?” “进去说。”英秀扶着傅桢进了屋,重新点了碳盆,没掌灯,两人就着碳盆微弱的火光说着话。 “我的人不会乱说,他是怎么回事?”英秀问道。 “大约是崇明帝姬……看上了谢的美色?”傅桢有些尴尬地道,“谢很可怜,”炕上谢方臣蜷缩成一团闭着眼,因为药性扯开的领口还敞着,傅桢给他盖了件斗篷,轻声道,“我想着能不叫人知道,最好还是不叫人知道的好,所以……” “所以你拼着就是瘸了也要舍近求远去找我?你就那么信得过我?”英秀没好气地瞪她一眼,捞过她的脚在脚踝上按着,“他可怜,你就没想过要是你跑不出去,现在可怜的人是谁?” 傅桢疼的眼泪差点掉出来,摇头道,“不是,今天本来是拙言当值,他不知道是我在这里,不然不会回来的。” 英秀哼了声,没再说话。 过了会问道,“这件事,就打算这么抹过去么?” “当然不能,”傅桢再次气的说话都抖了,“她这是草菅人命,侮辱朝廷命官,就这么抹过去了,朝廷颜面何在!” “那你还舍近求远,不直接去前头找相公们去。” “今天是姚相当值……姚相……眼里不容沙子的,我怕他知道了会直接去掀了紫宸殿。” 谢也就毁了。 “而且此事涉及宗室,我觉得还是先让官家知道为好。” 英秀深深看她一眼,就着昏暗火光,忽然问道,“你事事考虑这么周全,那你自己,是怎么打算的?” “啊?”傅桢被问懵了,“什么打算?” 英秀幽幽道,“婚事啊,宁越被你拒了,长武你也不要,你是不是喜欢……” 英秀说着往炕上瞄了眼,“这个白脸?” 傅桢连忙摇头,谢人虽然很好,但他身上背着整个谢家的前程,嫁给他就是嫁给谢家的黑历史,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搞死。 不行不行。 “那楚拙言?”英秀是真的挺想知道,她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不是不是。” 拙言是兄弟,兄弟怎么能随便上。 英秀这就不明白了,“你拒了宁越,拒了长武,我阿爹说楚相有意撮合你跟楚拙言,但是听你这话,这个你也是不要的。” “你这样,京城还有哪户人家敢去你家提亲?” 他们现在就在等着看你的笑话了。 笑她心高气傲,等着看她到底攀个什么高枝。 “我就想嫁个普普通通,简单点的人,将来放个外任,能一块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傅桢有些害羞地说道。 傅桢的理想把英秀惊住了,她一直以为她是有打算的,没想到她竟然这么天真,天真到近乎愚蠢,忍不住吐槽,“楚拙言还不够普通,还不够简单啊?” “可他家里不普通,不简单啊,他那两个弟弟一个任侠意气,一个风流浪荡,难道将来不管么?” ……英秀磨了磨牙,“答的这么顺溜,你还真都想过啊?” “这是大事,我当然认真想过。”傅桢浑然不觉英秀已经想揍她了,答道。 “你还知道是大事,那长武究竟是哪里不好,我们家可没有浪荡子需要你照拂。” “英世子……”傅桢低下了头,不敢说出实话,“他比我。” “老子真是信了你的邪!”英秀终于忍不住掀桌了,一把丢开她的脚,气的哆嗦着指着她,“你就作吧,使劲作!” “还普普通通,还平凡,你看看炕上晕着的这个,他够心的了吧,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走一步路,结果呢,平白就遭了这样的灭顶之灾,是他的错吗。” “你以为,你嫁个庸人,放了外任,一辈子就能平安了?” “做梦!人生在世,但凡你身上有一点别人看得上的地方,你就躲不过去,别人就会算计你,你只有把这些算计你的人都攥住了,你才能平安。” “哪里没有人,哪里没有争斗,没有什么世外桃源,你躲不开的,傅桢,睁开眼睛看看吧,你今天就是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的,还不明白吗?” 英秀恨铁不成钢地摔门走了,傅桢追不上,追上也不知该说什么,回头看了眼炕上一动不动的谢方臣,心里还是不踏实,决定趁他晕着再绑上几圈,图个心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傅大人一被表白就想怂》正文 第13章 越人歌 天将亮时谢醒了过来,换过衣裳梳洗后,除了脸色苍白已经看不出异样。 傅桢将夜里他回来后的事都说了一遍,谢方臣低着头想了很久,对傅桢说,“傅,你先回府,今天都不要来了。” 傅桢心提了起来,“你要做什么?” 谢惨淡一笑,“总要讨个公道。” 他脸色苍白,眼中却似燃烧着火焰,令原本俊美的面孔带上了丝妖异,傅桢有些心惊,努力说道,“昨晚除了我和英秀,没有人知道,我们可以先跟官家说,官家公道,不会包庇她的,你不要……” “……她是大长公主,官家的姑姑,”谢攥紧了手,截住了她的话,目光沉静地看着傅桢,“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谢谢你。” “你没有事,真是太好了。” “可是你……”傅桢欲言又止,谢心中明白,神情淡淡地道,“谢家虽行差踏错过,这点傲骨还是有的,不会屑于用这样的屈辱来换前程,没事的。” 说罢站起身,对傅桢深深一礼,“我去了,你珍重。” 傅桢喉咙间似被什么哽住,追着他的身影出了政事堂,外面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雪,幽长昏暗的巷道里,大雪纷纷扬扬,披着素白斗篷的谢冒雪独行,未曾停顿。 …… 傅桢回家就发起了烧,受寒加上心火难消,一下病的极重。 躺在病榻上听着喜转达长安从外面打探回来的消息。 谢舍人闯了大朝会。 谢舍人在大朝会上状告崇明帝姬秽乱禁中。 谢舍人当庭拔簪自裁。 谢舍人被关入了刑部大牢。 台谏上了无数弹劾崇明帝姬的奏表,都被留中了。 太学生去刑部大牢看望谢舍人。 太学闹事。 嘉亲王保出了谢舍人。 崇明帝姬大闹紫宸殿,骂嘉亲王无用废人。 官家大怒,夺了崇明帝姬的封号封地,关入宝箓宫思过,无召永不得出。 谢舍人殿前失仪被夺了功名,贬为白身,逐出京城。 轰轰烈烈一个多月,至此,这桩震惊朝野的宗室丑闻,宣告终结。 谢离京那天是腊月十九,傅桢拖着病去送他。 楚拙言哭的泣不成声,他固执地认为那天的事都是他的错,要是他没叫傅桢去替他,他跟谢一起在紫宸殿,崇明帝姬必不敢动手,都是他的错。 谢眼神温暖的看着哭的满脸泪的楚拙言,裹在一圈毛斗篷里瘦的脱了相的傅桢,微微笑着道,“别这样,你们这样我走也不安心。” 傅桢拉了拉楚拙言的袖子,忍住了泪,笑着道,“拙言,谢是打赢了走的,当贺,当浮一大白,不当哭。” “说得好,当贺,如墨,上酒。”谢接过下人端过来的酒水,给两人递了一杯,“这几年在京城见识了许多平生未想过之事,眼界大开,又交了两位这样的知交好友,已是人生之大幸,不虚此行。” “你们将来若路过临川,一定要来找我,我带你们去吃最正宗的临川菜。” 他咽喉处伤还未全好,说话时嗓音嘶哑,同秀美的外表全不相称,楚拙言和傅桢都是一阵心痛。 三人喝了酒,仍是不忍分别,一送再送,又送出十余里,谢再次劝他们,“回去吧,晚了就进不了城了。” 楚拙言还想分辨,谢指了指傅桢,“傅还病着。” 楚拙言这才作罢,上了马招呼傅桢一块回城,谢对他道,“你去前面等着傅,我有几句话同她说。” 楚拙言听话地跑出去几十丈,停在一株干枯的柳树下伸长脖子张望着。 谢转身看着傅桢,面带愧色说道,“我那日不是故意偷听,只是昏昏醒醒之间听到几句,这些日子遭逢大变,我也想了很多,今日分别之际,若不同你说出来,以后恐怕就没机会了,你莫要怪我唐突。” 傅桢一怔,心中有些犹疑,谢忧虑地看着她,缓缓说道,“傅大人,官场险恶,宦海诡谲,一入此途,便再无回头之路,只有奋勇向前,方得一条生路。” “你生来养尊处优,很多事看得到未必想得到,亦或不愿想,家人羽翼总有失去护持之日,便如我当日刀剑加身,除却一腔孤勇,一条性命,无所依仗,若你到了那时又该如何?” “平凡夫妻固然幸福,可若风雨来临,无法护住家人,便是无能。” “你愿委身这等无能之徒,你身后的傅家却不能。家族生养教育,花费心血将你我栽培,既受其利,便当担起责任,若只图一己逍遥,是自私。” “英虞侯说得对,世上本无桃源,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谢面容温和,眼含忧虑,说出的话却字字如刀,直扎在傅桢心上。 看着她愈发苍白的脸色,谢话头一转,迟疑片刻说道,“英虞侯直率爽快,英枢密沉稳忠厚,我虽不知英世子为人如何,但观其家风,当是个豪气磊落的男子,能够以这样的年纪稳住西军局面,堪称奇才,亦……堪为良配。” 傅桢怔住了,本以为还要继续挨骂,没想到他竟说起自己的婚事,嗫嚅道,“我……” 谢似乎看透她在想什么,笑了笑,“今日分别,本该多说些好话,祝你前程似锦,但又担心你心地纯善不知防备,多说了几句,不要见怪。” 傅桢摇了摇头,她知道好歹,但…… “在玉津园的时候……”谢犹豫了会,仍是为她解开了疑惑,含着笑无奈地道,“我不是故意偷看,是那日半夜拙言说要去看大象洗澡,我陪他去象园,路过时看到……英世子在那亭子里,跪了一夜。” “男儿膝下有黄金,我若愿为哪个女子跪上一夜,心中定然是极爱慕她的。” 谢浅浅笑着,说到这里,便不肯再多言,拱了拱手,“后会有期,阿桢。” 傅桢有些发懵地回了一礼,“一路顺风。” …… 傅桢的病直到正月里才大好了。 上元节这天,几个丫头一早从库里翻出好多花灯在院子里折腾,傅桢病好了便不肯再闷着,叫喜开了窗,隔着窗子看她们闹,喜怕她受了风,给她加了件斗篷。 “那两个灯怎么……?”傅桢有些惊讶,指着悦新打开的箱子,里面躺着的两盏琉璃灯正是去年官家赏下来,被她送给楚拙言那两个,回头看着喜,问道,“这两个灯不是送去楚家了吗,怎么家里还有?” 喜抬头瞧了一眼,手上的活没停,说道,“不是那两个,样子也不全一样,这两个的手柄是牙的,那两个是金的。” “那这两个……?”傅桢揉了揉眉心,不记得库里什么时候多出了这么两盏灯。 “这两个是姑娘去年从金明池回来病了,英世子叫人送来的。”喜说道,“英世子当时送了好多东西过来,姑娘都没看,也没回礼,很失礼呢。” 喜耿耿于怀。 “我……”傅桢无言以对,只能闭嘴。 下午的时候宁越来了,约傅桢晚上去看灯,傅桢说晚上要伴驾,大概要晚一点才有空,宁越笑说不妨事,晚点才好,可以玩到天亮。 傅桢便答应了。 宁越风风火火地,赶着去下一家叫人,傅桢送到门口,忽然想到个事,问他道,“除了天地君亲师,你会跪旁人吗?” 宁越有些摸不着头脑,纳闷地瞧着她,“自然不会,我膝盖金贵得很呢。” 傅桢又问,“若是你心悦的女子呢?” 宁越高高地扬起了眉,表情怪异地看着她,“你说……你???” “呸!”傅桢啐了口,“我就不该问你,赶紧走罢。” 宁越嬉皮笑脸地巴住月亮门,歪着头问道,“你反悔啦?若是你的话,我跪,当然跪!” “现在就跪给你看!” 傅桢哪肯信他的鬼话,“没有没有,你快走。” 宁越不信,一脸严肃地摸了摸下巴,楚拙言至今没敢动弹,英长武请了世子什么都没干,就灰溜溜地回了西军,别的那些乱七八糟一个能打的都没有,满京城哪还有谁是他的对手? 这样说来阿桢回心转意也不是没可能啊。 于是便跃跃欲试地看着她。 傅桢后悔的要命,生怕他起了误会,又觉得自己太蠢,宁越这等厚脸皮毫无节操的人,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哪里能信,抿着嘴道,“不是你。” “哎……”宁越心顿时凉了半截,悻悻地道,“看你这害羞的样儿,不会真有人了吧?” “没有,你还走不走了!”傅桢气的想打他,宁越出了月亮门又探回头,“不是谢方臣吧,我跟你说他不行的,他太好看了,他就是个祸水,他出门说不定还得你保护,到时候你们俩咋办啊……” 傅桢被他气的笑,总算送走了,一转身回到院子,又看见那两盏灯。 …… 喜说这两盏灯同御赐的那两盏区别只在手柄,傅桢拿着看了会,又放下了。 不是手柄。 一样的美人图,这灯题的是越人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傅大人一被表白就想怂》正文 第14章 愚蠢 晚上伴驾,宣德楼上就剩了她和楚拙言,两人心伺候,但少了谢,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从前谢在的时候,官家只要一个眼神,他就能明白官家想什么,要做什么。 他们俩,还没这个本事。 好在官家今日观灯只是消遣,不需揣摩什么,只要在官家说话的时候及时奉承几句便好。 加上嘉亲王也在,需要他俩的地方就更少了。 便是这样,一个时辰下来楚拙言的衣裳也汗湿了。以前接话都是谢的事,他只要笑就可以了,现在他得护着傅,她年轻,又没经验,可把楚舍人累坏了。 放完了焰火,御驾便要返回大内,皇帝叫了傅桢御前伺候。 嘉亲王要负责护卫,御驾上便只有几个内廷官和傅桢。 “瘦了。”皇帝打量着傅桢。 傅桢忙跪下,皇帝一手撑着脸颊,有些发懒地道,“起来说话,给她个座儿。” 内廷官给傅桢拿了个墩子过来,傅桢谢了座,皇帝问道,“那天夜里,你在政事堂?” 傅桢又要站起来,皇帝抬了抬手,“案子已经过去了,我就是问问,你不要拘束。” “是,”傅桢垂着眼答道,“那天楚舍人家里有事,临时换我在政事堂轮值。” “这么说谢方臣回去碰见你了?”皇帝的问话不带什么情绪,傅桢却突然紧张了起来,嗓子发干,想了想答道,“是,当时臣在屋里,谢舍人以为是楚舍人在,进去后发现是臣,便叫臣走……” 傅桢将当时情形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不敢隐瞒。 皇帝听了,问道,“你从那窗子出后去了哪?” 傅桢低着头,“殿前司的班房。” “呵,为什么不去找姚相而去殿前司?你同英秀私交不错啊。”皇帝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臣……”傅桢额头上见了汗,扑通跪下答道,“臣有错,臣当时怀了私心。” “你担心误了谢的前程,”皇帝敲打着扶手,慢吞吞道,“却为何没有劝住他不要冲动?” 一想到将来百年之后,史书上会在自己名下记上这么一桩宗室皇亲迷奸官员案,皇帝就觉得不快。这案子说大不大,崇明帝姬既没得手,也没闹出人命,可说也不,士林中影响极坏,如果当时谢方臣行事不是那么激烈,能先跟自己透个风,她也不会被逼迫到几乎下不来台。 傅桢将身子伏的更低,眼前闪过那天清晨他冒雪独行的样子,轻声道,“谢舍人说,谢家虽行差踏错过,读书人的风骨还是有的,用屈辱换的前程,他不要。” “呵,”皇帝笑了起来,“他是成全了自己的风骨,可却将朕陷于不义,你来说说,这岂是为臣之道啊?” 皇帝虽然在笑,声音却冷得很,傅桢伏在地上心脏一阵紧缩,知道这种时候顶撞会引得皇帝发怒,仍是慢慢直起了身子,看着皇帝道,“官家,如果官家说的为臣之道,是为了宗室名声,官家的威望而罔顾实情,委曲隐瞒,甚至以此作为晋身之道,这不叫臣子本分,这是佞臣所为。” “陷官家于不义的不是谢方臣,是崇明帝姬,在她决定行事的时候,就已经将官家威严宗室声名弃之不顾了。谢确是行事激烈,殿前失仪惊了圣驾,获罪被逐是他该当之过,但官家若问为臣之道,他没有错。” “反而是臣,为一己私谊试图遮掩,大错特错,事后没有上表请罪,更是错上加错,请官家责罚。” “嘿!你……”皇帝方才是冷笑,这回是被气笑了,笑着笑着却又真笑起来,这姑娘较真的时候跟她翁翁还真像,连请罪的架势都一模一样。 难得她那样的出身,还有这份赤子之心。 皇帝点着头道,“行啊傅桢,看你平日逆来顺受,还当你真是个没脾气的,没想到你也会咬人呐,行吧,那朕就罚你……” “罚你明天不必来紫宸殿了,去六部……先去刑部历练历练吧,”皇帝说着,指了指门让她赶紧滚蛋。 …… 出了大内,傅桢叫长安先去了班楼,宁越还在那等着她。 傅桢没上楼,叫长安上去悄悄把宁越叫了下来,跟他说道,“官家叫我明天去刑部,我现在就得回去,跟翁翁好好商议商议这事,你跟阿珂说一声,我不是故意失约,下回我全都补上。” 宁越看着她,“好端端的,官家怎么突然把你调去六部,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傅桢摇了摇头,“我得走了,你替我跟阿珂她们说一声。” “行,你去吧。”宁越站在楼下目送她走远了,才上了楼。 …… 回到家,傅二太太跟两位兄长全家都还在外头看灯,说是看完焰火去了太平兴国寺猜灯谜,就只有翁翁和祖母在暖阁赏月。 傅桢带着丫头们去给翁翁和祖母请安,说了会话,老夫人说乏了,叫傅桢替她多陪傅相一会,便回了蕤萱堂。 老夫人一走,傅桢就站了起来,走到傅相面前跪下了,低着头道,“翁翁,孙女错了。” 傅相不动声色看着她,问道,“出什么事了?” 傅桢道,“刚才官家对孙女说,明天起不必去紫宸殿了,叫孙女去六部……先去刑部历练些日子。” “嗯?”傅相坐直了身子,沉吟片刻,“说说。” 傅桢便将伴驾时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傅相听完,神情轻松下来,微微笑着对傅桢道,“没什么事,别跪着啦,翁翁还当你闯祸了。” 傅桢垂着头不肯起来,傅相有些讶异,柔声问道,“怎么啦?” “翁翁,”傅桢愧疚地道,“以前都是孙女不懂事,做了很多可笑的事,说了很多可笑的话,孙女知错了,以后不会了。” “是谁跟你说什么了?”傅相有些明白了,问道。 “是,”傅桢点头,“孙女幸运,能有敢于直言的朋友,让孙女知道什么叫坐井观天,从前是孙女愚蠢,以为家中这一方天地,便是天下太平,孙女将好些事都想的太简单了。” “孙女从未想过,孙女眼中的天下太平,都是翁翁还有家中长辈为孙女撑起来的,孙女不知报答,只想着自己,是自私,是不孝。” “桢儿,”傅相看着满脸愧疚的孙女,问道,“是谢方臣的事,吓着你了?” 傅桢垂着头,“方才在御前,官家问孙女当时为何不找姚相,而是去了殿前司,孙女心中有私,只觉无所遁形,惶恐无法言说,方知艰难二字比想象中……更加艰难。” 傅相叹口气,这孩子的脾气,恐怕还不是一般的吓着了,想着她自幼娇养长大,连树上掉个虫都能吓哭了,那夜在大内,还不知看到了多少肮脏可怖之事,不由有些心疼,遂安慰道,“不怕,翁翁不会叫你落到那等地步,不管什么时候,都有翁翁护着你呢。” “翁翁……”傅桢仰起脸看着傅相,“孙女愚蠢了这么多年,翁翁为何不点醒孙女?” “唔……”傅相抚须做思考状,“桢儿愚蠢吗?翁翁不觉得啊。” “翁翁——”傅桢抿起嘴角。 “好好,”傅相笑着,摇了摇头,笑容渐渐淡下来,看着傅桢,“那是因为人生一世,懵懂时快乐的日子短暂,一旦长大知了事,就再也回不去了,你又是个女孩,出阁前不过几年好时候,等去了别人家,就不得自在了。” “你想想,从前你最烦恼之事不过不想嫁给宁家三郎,却又难过伤了他的心,再比比如今你所烦恼之事,是否觉得那时无知也是福?” 傅相说着叹了口气,“咱们家你将来迟早是要担起来的,可是在这之前,就像现在,翁翁还硬朗着呢,还能护着你,想多护你几年,不想……竟成了错处?” 傅相说着,眨了眨眼,傅桢嗓子一哽,把脸枕在傅相膝上,眼泪横流,“翁翁……” “况且,有些事不用翁翁点醒,你自己迟早也就知道了,翁翁何不让你多快意些日子。” “翁翁这么说,你可满意?” 傅桢又笑又泪地点了点头,傅相拍了拍她头发,“来,坐下跟翁翁好好说说,你这个敢直言的朋友是哪个?翁翁要亲到府上去好好谢谢人家。” 傅桢擦掉泪坐到一边榻上,说道,“是英秀,还有谢。” “竟有两个?”傅相颔首,“人生能得一知己已是不易,你能有两个这样的好友,是你之幸,只可惜谢方臣时运不济,将来若有机会,能相助多少尽你所能。” “是。”傅桢点头应下。 “英家姑娘么……”傅相看着傅桢,“是个好孩子,你们可和好了?” 傅桢摇了摇头,“还没有。” “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好友之间当真诚相待,英家姑娘能同你推心置腹,那是将你当做了自己人,你若因一些事生分了,是你的损失,亦是你的过失。” “明日你在刑部等着翁翁,翁翁同你一起去郑国公府拜访英枢密,你也跟英家姑娘好好说说话。” “可是……”傅桢欲言又止,傅相摇了摇手,“就这么定了,翁翁乏了,你也回去歇下吧。” “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傅大人一被表白就想怂》正文 第15章 去刑部 英秀打死都没想到,傅桢会用这么无赖的办法来跟自己和好,朋友之间口角几句,很的事对不对? 气过去了,想明白了,想和好了,办法也很多对不对? 赔个礼,说几句好话,不然再送几件中意的物件,或者一起全都来,不行就多来几回,她也不是铁石心肠,肯定就不生气了呀。 可她,赔礼道歉没有,说软话没有,连荷包都不舍得绣一个,竟然拉着傅相来她们家强行和好。 这特么简直就是不讲理。 英秀憋着一肚子生气,陪阿爹一起招待傅相祖孙,要假装很高兴,还要假装很文雅,一顿饭吃下来,噎的她肚子疼。 对,她居然还留下来吃饭,她就不怕叫人知道了又要传出什么话来? 嫁不出去反悔了又来倒贴郑国公府什么的? 还有傅相,平时那么凶,每回哪个衙门想跟三司要银子,都能被算的祖宗都不认识,连官家都不例外。 今天居然冲她笑眯眯的可亲极了,看的英秀一阵发毛,这个傅桢这个不喜欢那个不想嫁不会是她喜欢女的吧,不会是看上她了带着她翁翁来……提,提个蛋蛋! 等喝了一轮茶,英枢密邀请傅相去他书房观看他收藏的兵器,叫英秀带着傅桢去园子里逛逛的时候,英大姑娘已经脑补到万一,她是说万一她跟傅桢怎么的了,将来要怎么面对弟弟了。 一出门,英秀才发觉原来不只她懵了,阿爹也懵了,大冷的天叫她去逛什么园子? 再一转身就看见傅桢跟朵花似的看着她笑,笑的还怪好看的。 “外边冷,不逛了。”英秀说着就要脱斗篷,傅桢哎了声,“别啊,来的时候我看见好多灯,还想着若是入夜了肯定好看,带我去看看。” 英秀见她连斗篷都穿好了,便道,“再冻病了你可自己受着。” 傅桢抿嘴笑着,没说话,挽起她的胳膊出了门。 园子里星星点点,花树上缀着各种别致的彩灯,有大有,每一盏都不重样,英秀见她竟真兴致勃勃的逛起了园子,忍不住抽了抽手臂,傅桢仰起脸,“嗯?” 暖融融的灯光下,这一仰脸当真眉目如画,英秀竟看呆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问道,“你来就来,怎么把你翁翁也带来了。” 傅桢噗嗤笑了,“你说错了,是翁翁带我来的,我哪有那个面子带翁翁来。” “有什么不一样?”英秀哼了声。 “自然是不一样的。”傅桢悠悠回道,从斗篷里伸出手,托着一盏走马灯看起来。 英秀往那灯上看了眼,又问道,“那你翁翁为什么突然……上我们家来,我们家还从来没有相公来过呢。”便是寻常文官也都来的极少。 傅桢扭头看着她,“翁翁来向英枢密道谢的。” “谢?谢什么?”英秀满头雾水,傅桢放下灯,郑重地对英秀行了一礼,“谢英枢密教养的好女儿,帮我翁翁骂醒了他的孙女,不再愚蠢下去。” 说完含笑看着她,英秀何等聪明,一下就听明白了她的弯弯绕,伸手便要戳她脑门,傅桢笑着躲了过去,指着刚才那盏走马灯道,“这灯送我了吧,上面的娃娃我喜欢。” 英秀仔细一看,心道,你可不得喜欢,画的就是你时候。 反正也不是自己的东西,英秀大方的很,“送你了。” 临走时傅桢站在马车前对英秀道,“刚才忘记跟你说,我现在不在紫宸殿当值了,你若有事找我,去刑部。” …… 之后过了十来天,英秀听下边的禁军闲聊起来,说前几天宁越带着一帮金吾卫去刑部闹了一场。 听说是刑部有人难为傅舍人,欺负她新来,给她那间班房偏僻脏乱不说,大冷的天还漏风,还不给供炭,中午吃饭也不带她,活生生把傅舍人又冻又饿的弄病了。 傅舍人自己倒没说什么,但宁三公子是什么人,趁着休沐直接就闯了进去,一进去什么都看明白了,当即不依不饶叫了一群金吾卫把刑部大门给堵了,那天中午刑部一衙门的人,愣是一个都没吃上饭。 英秀托着腮听完,心想,难怪傅桢看不上宁三,这种蠢货要是真嫁给他,能叫他坑死了。 下了值,英秀骑在马上转了圈,一拉缰绳往东去了。 到了刑部大门外,英秀的厮四月跟门房打招呼,说他们家虞侯来找傅主事,听说傅主事病了,来给她送点补品。 那门房现在一听是找傅主事的,打心眼里怵得慌,不敢惹不敢惹,再一听是英枢密家女公子,更加不敢惹不敢惹,麻溜的就将他们主仆放进去了。 四月早打听明白了傅桢的班房在哪,领着英秀一路拐了好几个弯,在最里边院子里找到了傅桢。 也不用叫门,她那间屋门大开着,从外头一看就能瞧见,傅桢正卷着袖子踩在张桌子上自己糊窗子呢。 边上一个穿着皂衣的杂吏端着个盆给她递糨子。 再一看她这屋,就算了,就那一扇后窗,一糊上整个就都黑了,难怪要敞着门,墙也不知道多少年没粉刷过,斑驳的一块一块的。 英秀心里啧啧两声,什么叫虎落平阳被犬欺,惨,真惨。 傅桢个子娇,这扇后窗高度跟政事堂那扇差不多,她站在桌上踮着脚勉强能摸着顶,一直举着胳膊酸得很,糊几张纸就得歇会。 傅桢晃着手臂揉了揉脖子,跟下边杂吏说道,“钱二哥歇会吧。” 那杂吏钱二忙放下糨子盆过来帮她扶稳了桌子,屋里地不平,这桌子也是一动就晃。 傅桢转身扶着墙正要往下跳,看见了门口看热闹的英秀。 便向她伸出了手,英秀笑着,“怎么宁越闹了一场,你这也没什么改善啊?” 傅桢就着她的手从桌上出溜了下来,对那杂吏道,“今天先不糊了,我有朋友来了,多谢你了钱二哥。” 那杂吏受宠若惊,嘴里说着应该的,应该的,端着盆便要走,英秀哎了一声,说道,“等等,这盆先留着,等会我帮她糊了,不然糨子该干了不能用了。” 那杂吏点着头,把盆留在了桌上。 英秀反手借着傅桢手上那点劲,一个纵身上了桌,桌子晃了晃,四月在下边道,“还是我来吧。” 英秀脚下踩了踩,站稳了,道,“不用,你出去看着,我们俩说说话。” 傅桢在下边给她递着纸,英秀卷起了袖子在上边糊,问道,“你来的时候没说自己是谁啊?” 傅桢道,“我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有什么可说的,有名有姓的就行了呗。” “周尚书是知道你的,不过他也未必会跟下边人交代,刑部用银子的地方也多,办案拿人取证一出去有时候十天半个月回不来,都是钱,肯定没少在你翁翁那里受气。” 傅桢苦笑,“这些我都想过,我就是没想到居然不带我的饭,长安就在门外,死活进不来。” “那就是他们不对了,现在叫进了?”英秀个子高,糊的也快,没几下就弄完了,回头看着傅桢,“就这一个地方漏风?” 傅桢点了点头,“就这,下来吧,”又道,“现在叫进了,不过只能送到门房,我自己去拿。” 英秀就着她的手从桌上下来,拍了拍袖子,“那看来宁越闹的还挺对。” 说完嫌弃地踢了踢边上那张椅子,“这椅子也不行啊,这条腿都要掉了。” 傅桢笑着,“没事,钱二哥说他明天带东西来帮我修修。” 英秀冲门外扬了扬下巴,“就刚才那个?怎么收服的?” “钱二哥的姨妈是我大嫂家老夫人的得用妈妈,知道我如今艰难,好心帮我的。”傅桢从墙角一个旧铜盆里拧了个帕子递给英秀,“擦擦手。” 英秀擦了手,“你们这些世家子就是有这个好处,亲戚故旧盘根错节,走到哪都有人照应,挺好。” 说完,又仔细打量一眼傅桢,“如今也知道艰难了?” 傅桢也擦了手,将袖子放了下来,道,“嗯,原先我就是金屋里的金丝雀,现在从金屋里出来,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风有雨。” “这才是真的。”英秀拍了拍她肩膀,傅桢含笑,“是啊。” “怕吗?” 傅桢摇了摇头,揉着手臂,“这才只是最的风雨,现在就怕了,我不如回家嫁人。” 英秀笑起来,“找个普普通通,平凡的男人?” “哎——你怎么揭人短呢?”傅桢往门外看了眼,回头瞪她。 英秀装作害怕的样子,“不敢揭不敢揭,”又问,“那你现在考虑考虑我家长武?年少有为英俊不凡身手还好,就刑部这墙根本拦不住他,他们下回再不带你的饭,长武一翻身就给你送进来,多好。” “可他不在呀,”傅桢似真似假地说道,“再说,我才刚到刑部呢,官家说要我六部全都历练一番,还早着呢,我就不信堂堂六部如此多青年才俊,我还找不到一个给我送饭的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傅大人一被表白就想怂》正文 第16章 发难 英秀原本回家就想给弟弟写信,你的二姑娘好像有希望了,但是忽然想起来,长武走了快半年了,居然一次都没再叫她打听傅桢的事。 以前可不是这样的,英秀迟疑起来,决定还是先问问为好。万一长武已经没这个心了,她再贸然撮合,最后阿桢动了念头,他又跑了,那就尴尬了。 永兴军路距离京城路途遥远,英秀收到回信已经是一个月后,信里长武果然叫她不必再去打扰傅桢生活,也不必因为他刻意疏远。 傅二姑娘是个很好的姑娘,阿姐不要因为我而同朋友生分了。 英秀捏着信,叹口气。 …… 再到刑部,傅桢那间屋已经全变了个样,墙壁粉刷一新,桌椅也都修好了,打扫的干干净净。 墙上挂着字画,案上养着花草,屏风后的矮几上是一整套官窑新出的茶具。 穿着官服的少女坐在案前,面前放着厚厚一摞账册,左手边放着算盘,右手边放着笔墨和裁成条的宣纸。英秀见她一页页比着账册翻下来,都是先查再算最后写在条上贴在那一页,神情专注,对的速度极快。 四月想上去通报,英秀摇了摇头,轻轻走近站在她背后,看她这是对的什么帐,她还是头回见人往账册上贴条的,也不知道写了些什么。 待看清楚,英秀噗地一下就笑了,吓了傅桢一跳。 “来了怎么不招呼一声,吓我一跳!” 英秀还在笑,指着那账册,“哈哈哈,周尚书这是从你翁翁那里要不出来银子,就打主意想叫你去要?” “哈哈哈他难道不知道你是你翁翁一手带出来的吗,这下好了,都不用三司的人来算他,你就先把窟窿全都算出来了,哈哈哈。” “你还给他每张都贴了条,哈哈哈,你是要气死周尚书。” 傅桢白她一眼,拿镇纸压在正对的那页上,道,“有什么好笑的,这些帐本来就不经算,错的漏的,天数实物对不上的,还有以为离着京城远就瞎报的,他们不知道三司每年都有各地货物资材的价目报上来么。” “周尚书钻了一辈子刑律,这些事上不通,下边人一狡辩,他便以为是三司故意为难,三司那边又不知道,自然不会派人过来分说,我给他一件件写明白了,免得再生误会。” 说着站起身去找壶打热水沏茶,四月忙接过去出了门,傅桢引着英秀到屏风后落座,问她道,“后天我休沐,我们去婆台寺看桃花?” 英秀想了想,“成,不过得早点回来,晚上我要值夜。” 傅桢一拍手掌,“那就说定了,回去我就叫长安先去订一桌素席,我好久没吃他们的煨烧豆腐了,想的紧。” “对了,叫上阿珂,宁越就算了,他太闹了。” 两人说了几句,四月打了水回来沏茶,英秀啜着茶,想了想长武的事还是不必说了,原本傅桢就不是很知道他的心思,对长武更是无意,就这么翻过去了也好。 …… 傅桢约好了好友一起赏花,想着外头春光明媚,又有好吃的素宴,干劲十足地又花了一天,就把那一堆账目都理清楚了,呈上去了。 然后便欢欢喜喜地跟英秀宁珂三人花枝招展的出城赏花游玩,吃了想念已久的美食,又结识了个新朋友,一天假期过的非常愉快,完全不知道这一天刑部其他人都经历了什么。 据钱二后来给她转述,惨,太惨了,周尚书大发雷霆,凡是账册上有名字报了要银子的,全都排着队进去听训,对着傅桢的贴条一个字一个字解释,解释不清或是与实情不符的,全都挨了罚。 光是被拖出去打板子的就有七八个,惨极了。 傅桢听着,抿着茶嘴角弯了弯。身为帝国刑律执法之人,连这点贪欲都管不住,怎么还百姓以公道,还世道以清明,打得好,该打。 由此一事,傅主事一战成名,周尚书解除了同三司的误会,刑部上下也再无人敢招惹这个看着娇气柔弱的傅大人。 就连钱二哥身边都多了许多奉承之人。 傅桢在刑部的日子也好过起来,日子久了甚至那些当初因为她挨罚的同僚也渐渐会来她这里走动走动。 从前他们那些帐瞧着花里胡哨的好像能多要点银子,但是要不出来啊,现在简单明了的递上去,银子很快就能下来,日子反而好过。 据说现在下边办差的捕头捕快们最欢迎的就是傅主事去衙门给他们讲如何快速有效的申请办差费用…… 八个月后,秋风又起,傅桢结束了在刑部的历练,收拾东西去了吏部。 临走时刑部同僚给她设宴,敬酒的时候都嘱咐她别忘了咱,常回来看看,以后刑部就是你的家,要是吏部那帮老油子敢欺负你,尽管回来叫人,看咱收拾他们去…… 傅桢都笑着一一应了,对周尚书声说,大人您放心,我就是走了以后刑部该得的银子也不会少一文,只要咱们照规矩,三司绝不为难。 如此体贴能干还知道怎么抠银子回来的下属,周尚书都有点舍不得了。 …… 吏部就不一样了,吏部不缺钱,天官们傲气,并不屑于用给她一间烂班房这种手段来给她下马威。 但天官们也不怎么理会她,吏部人多,也没有多余的差事出来给她做,傅桢就每天看看邸报,喝喝茶,修剪修剪花草,跟闲下来的令史掌固们聊聊天。 隔三差五跟同僚们斗个茶赌个棋,日子过的风雅的很,也快得很。 转眼半年就这么晃过去了,傅桢愣是一件事都没伸上手,两袖清风地来,两袖清风地又轮转去了礼部。 临走前傅桢给天官季大人留了个厚厚的条陈。 将最近三年里吏部考绩升迁调动等一系列官员做了个表,参与这些官员考评甄别的吏部官员也做了个表,两张表上涉及官员的亲友故旧同年同样做了个表。 朝廷有例,吏部考绩为保公正亲友皆须避嫌,傅桢表上勾出来的那些明着看都没问题,但若扩大范围再看,猫腻就多了。 季天官看了这份条陈几天没睡好,虽然最后一页傅桢留了句,些许人情无伤大雅,吏治国器权衡在心,只此一份没有存底,但谁又知道是真是假。 最终季天官把心一横,借着当年考绩狠狠整顿了一番。 …… 礼部周到,兵部热情,工部实在,两年又七个月过去,傅桢在六部也快轮了一圈了。 就在她准备办完手上的差事就去户部时,朝中出了大事。 这年开春西北诸路便报了旱情,到五月时关中大旱,渭河断流,凤翔府斗米到了八千钱,七月飙至万钱。 旱灾蝗灾并发,大量流民东移,沿途乞讨,壅塞道路,一个月时间已至永兴军路。 皇帝连下三道旨意赈济,减租赋,开三仓,并命沿途厢军就地招募,各州县富户亦自发安置。然至京兆府时,仍有万余流民转为盗贼,劫三司赈粮十万石,流窜不知所踪。 朝野震惊,皇帝大怒,接连三天朝会议西北事。 …… 临近中午,西水门附近清淤的船队边上,一株大柳树底下,傅桢接过长安递过来的茶,几口喝尽了,问道,“看清了是来找我的?” 长安接过茶杯续满了,双手托着捧给傅桢,答道,“看清楚了,两个黄门,英大姑娘带着从大内出来,先去了工部,然后就朝咱们这边来了,算脚程也快到了。” 第二杯茶傅桢慢慢啜着,略一想,对长安道,“你去船上叫他们收了吧,中午让长宁带着去吃些好的,下午先不干了,等我去看看是什么事。” “是。”长安几步跳上船去招呼船工劳力,傅桢抬头看了看,今年京畿附近雨水也少,城里水道好些大船都吃不住,只能在水门外分装成船运去码头卸货。 也是因为旱,城中各处水道平时水深看不出来,以为淤的不厉害,今年水位一下去才知道,底下黑乎乎的都快淹到闸门了。 若是漕路因为河道淤堵出了事,那就不是一条两条命的事儿了,工部连夜弄出了清淤的章程,委派了傅桢主理。 这差事听着不好听,又脏又累,但是油水不。傅桢不在乎这点油水,但钱尚书能把这件叫人眼红的差事交给她,说明她这两年多六部没白待。 英秀大老远看见傅桢站在树底下,这两年傅大人辗转历练,锋芒愈露,再不是当初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就连容貌都褪去娇嫩,愈发慑人。 只是人若风头太盛,难免会有麻烦,英秀领着两个黄门,五六个人五六匹马,急如星火地奔了过来,到树下一拉缰绳翻了下来。 傅桢抬起袖子护住口鼻,使劲扇了扇,不等灰尘落下,英秀一把拉住她,“官家召见,跟我上马。” 边上两个黄门一脸急色,冲她点了点头。 英秀托着傅桢的腰把她送了上去,自己一个翻身搂在她身后,一甩鞭疾奔而去。 路上低声对她说道,“朝会上吵翻了天,御史台把参知枢密三司六部参了个遍,我走的时候正捉了对儿的互相骂着,不过你别担心,傅相占着上风呢,呃,我阿爹也占着上风呢。” 傅桢奇道,“那叫我去干什么,我这品级哪有说话的份?” 神仙打架,她掺和进去找死? “还不是……还不是季天官推你出来,说朝廷应该派个观察使去秦凤路详查这次赈济的事,到底是怎么越赈灾情越严重,一路赈济流民竟然滚雪球似的越滚越多,官家采纳了。” “我?观察使?秦凤路观察使?越四级把我从工部拎出来,季天官图什么?官家竟同意了?”傅桢惊得回过了头,指着自己鼻子,“疯了吧?” 英秀绷着脸,“季天官铁了心的,你怕是推不掉。” 傅桢笑了,“我为什么要推?天上掉下来的五品,我得熬多少年才能上去呢,不就是怀疑秦凤路三仓是空的,我查就是了,未必就是三司的问题。” “你心里有数就好。” 英秀听她这么说,心里也安稳了些,季天官突然发难,矛头直指三司,她在殿外听的心里一跳一跳的。 这几年随着官家年岁愈长,太医也说若官家此时有孕,又是头胎,恐生产艰难,朝臣们也都渐渐熄了让皇帝自己生的心思。 但皇帝不生,帝国却不能无储君,雍王蠢蠢欲动,秦王远在西军无从接触,朝中如今分了几派整日暗潮汹涌,眼看着乱象已现。 这种时候,这种关头,秦凤路这种烫手山芋般的地方,季天官将傅桢抛出来,绝非好意。 这一点英秀明白,傅桢也明白,她更明白的是,她不能退,也无路可退。 从顺天门过朱雀门经御街至大内,下了马又是一路狂奔,喘着气站在紫宸殿前,不过过去了两刻钟。 傅桢深吸口气,一拂衣袖,正了冠,迎着闹哄哄吵成一团的文武百官,迈步走了进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傅大人一被表白就想怂》正文 第17章 临行 “秦凤路并非穷山恶水之地,关中八百里粮仓,竟连一次旱灾都没撑住,还发生了易子相食这样的惨剧,朕不信他们都跟说的那么清白,你去给朕好好的查,查出什么,不管查到了谁,都无须避讳,朕要知道实情。” 皇帝目光冷静地看着傅桢,“就算查到你翁翁……” 傅桢伏下身将头贴在地上,“就算查到翁翁,臣也会如实报知陛下。” “朕不会只派你一个人去,此次前往秦凤路,你在明,阻挠必定不少,朕给你手书一封,危急时可调动西军两千人,兵戈乃国器,慎用。” “是。” …… 退出紫宸殿,傅桢心情有些沉重,皇帝刚才话里透出的意思太可怕了,这次秦凤路败坏是明摆着的,就看牵涉多少,她没想到皇帝竟怀疑到了中枢。 翁翁……不会是翁翁,若皇帝真疑到翁翁头上,就不会点头让自己去。 可调动西军两千,秦凤路已到这个地步了吗。 我在明,谁在暗? 西军,西军还有个秦王…… 理着诸如此类杂乱的头绪,一路走着,不知不觉竟到了政事堂,傅桢抬头一看,脸上不由露出几分怀念,推门走了进去。 楚相去年乞骸骨皇帝准了,拙言送祖父回乡,回来后去了礼部,皇帝也没再用新的舍人,这屋子空了许久,家具上都落了灰。 傅桢一件件扫过屋里桌椅几凳,窗边的柜子,案上的笔架镇纸,眼前也好像闪过许多从前的热闹。拙言带了时令瓜果来分着吃,谢拿去分到碟子里,宁越挑剔嫌不甜,英秀白眼都懒的看他,却拿刀给自己削了梨子的皮。 一幕一幕,全是少年不知愁滋味。 不过两三年,竟已物是人非。 拙言自去年成了亲,每次见面都急匆匆的,嘴里娘子长娘子短,生怕回去晚了一刻他家娘子就要担心。 宁越定了江南崔家的姑娘,一个月前启程去迎亲,现在大概还在船上。 那年婆台寺看桃花认识的吴国手家的公子,傅桢其实很中意的,斯文俊秀一手医术已得了吴国手真传,完全就是她理想中的丈夫,可惜吴公子心悦的是英秀,傅桢只好默默按下了心思。 如今婚期也定了,就连阿珂都在春天时嫁了周尚书家的儿子。 傅桢眨了眨眼,看着花架子上垂下来有些蔫了的叶子,难怪最近阿娘见了她就长吁短叹,原来不知不觉她已经剩下了吗。 难怪家里最近又有媒人经常上门,一想到这个傅桢就头大,罢了罢了,她还是继续想她的公事吧。 带走了那盆被人遗忘快要死了的兰花,傅桢一到家,阿福过来说相爷等着姑娘,在书房。 把花交给喜带回去,傅桢跟着阿福去了书房。 书房里用了冰,清凉爽气,傅桢将朝会后皇帝将自己叫去偏殿说的话都转述给了翁翁。 “官家是这么说的?”傅相神色凝重,站起走到窗前,院子里几株芭蕉正开着花,傅桢跟了过去,答道,“是,官家还给我了印信,可调动西军两千人马。” 傅相深吸口气,神情愈加严肃,“事情恐怕比想的还要糟,翁翁原本请齐先生帮你物色了两个幕僚,这次叫你带上,现在看,还是请齐先生亲自跟你去一趟,翁翁才能放心。” 傅桢没有推让,齐先生跟了翁翁三十年,从地方到中枢官场上各种事都比她通得多。 “这次的事急,没有多少准备的时间,你等会去你二嫂那里,看看她有没有合用的人。”傅家书香世家,没有训养私人的旧例,傅桢此行凶险,傅相思来想去,也只能从亲家借人了。 傅桢应了,傅相道,“你这就去吧,再有什么需要备着的,我叫阿福送去。” “是。” 傅桢到二门时,喜已得了消息,迎上来道,“二奶奶正在福乡居对账,姑娘是现在去,还是先回去换身衣裳?” 傅桢看了看身上官服,道,“不换了,直接去吧。” 傅桢的二嫂江氏,出身明州海商世家,出阁前手下就已有两条大船,是明州出名的女财神。 当年傅楠游学明州推广算学,二嫂好奇去听了堂课,一听之下惊为天人,此后场场不落,从明州直听到京城。 二哥也对二嫂的算学造诣敬佩不已,两人虽不是一见钟情,却是一见如故,志同道合。 二人婚后老夫人将家中庶务一应交给了江氏,由她打理,七八年下来,二嫂手下船队已由两条船壮大到八条,手上掌着的人力财力,连傅相都猜不透。 只一回同二嫂闲聊时,傅桢说起谢的事,二嫂气的拍桌,这等肮脏事还同她讲理?换做我安置好全家,觑个机会一刀捅了她,反出京城去海上,天高地远谁能奈我何? 傅桢听的心惊,知道二嫂是个强人,没想到这么强,杀宗室造反跟玩似的轻巧,忙捂住她的嘴,“二嫂这话要命的,当心隔墙有耳。” 江氏不在意地笑笑,“放心,我的院子铜浇铁铸的,断不会传出去一句话。我也不瞒你,这些年翁翁阿爹还有你都在朝中任事,官场险恶我知道,你放心,将来若是有什么麻烦事,海上的路我是留好了的,你只管放开手脚。” 没想到二嫂居然还为家里留了条后路,傅桢震惊。 从那天起还真就胆气壮了许多,就好像知道自己有个不死金身,以前躲着让着不愿意招惹的麻烦,也都敢伸一伸手了。 于是第二天就去捅了吏部的马蜂窝。 然后卷着行礼逃去了礼部。 说起来也委屈,她重新投胎一回居然连个金手指都没有,全凭一身肉体凡胎硬闯,还好如今有二嫂给她撑腰。 傅桢到福乡居的时候,江氏刚忙完,见她过来,把案上理好的匣子往前推了推。 “里边是咱们家还有江家在秦凤路所有的人手,随你调用。里头有方印,可以在凤翔,京兆,秦州,熙州,延州,庆州六处江氏商号提银子,不拘多少。” “出门在外,有钱总是好办事。” “随行的人手你贴身的我就不管了,幕僚有翁翁,我就给你带几个护卫吧,你有什么明面上不好办的事儿也可以交给他们,都是能信的。” “你头一回离家,这趟又凶险,这件秘银软甲是你二哥前年随船去南洋,从几个交趾商人手里淘来的,比不得铠甲,胜在轻便,寻常刀剑都防得住,你穿上,日夜都不要脱。” 说着,江氏从身后丫头手里接过另一个匣子,跟先前那个放在一块。 “路上用得上的丸药成药还有其他药材,都在车上装好了,长安知道,别的就不多累赘了,轻车上路,那边现在闹流民,东西多了容易被盯上。” 连续说了这几项,江氏想了想似也没别的什么了,便问傅桢,“你还有什么想到的没?” 傅桢道,“想带着二嫂。” 江氏噗地一笑,“行,还能贫,说明没吓着,比以前强多了。” 傅桢诚恳地表示二嫂你冤枉我,我是真想带着你。 被江氏从福乡居撵了出去,“去跟你阿娘好好说说话,把东西拿回去,后天就走现在得收拾起来了。” 傅桢一连串应着,回去洗了澡换了衣裳,到了傅二太太院子。 …… 花一天交接了工部的差事,两天后启程,皇帝写了道密旨叫她交给秦王,去政事堂拜别傅相后,傅桢直接上车出了城。 城外英秀和楚拙言在长亭为她践行,英秀送了两匣从吴矩那里要来的丸药,楚拙言带了他娘子专程去寺里求的平安符,傅桢一一收好,道谢,问道,“你们俩自己呢?就只借花献佛,自己空着手就来了?” “我与娘子夫妻一体,娘子求的符就是我的符。”楚拙言理直气壮道。 “他算说得过去,你呢,你的呢?”傅桢冲英秀伸出手。 英秀给她一巴掌,道,“两匣,一匣他的,一匣我的。” 傅桢叹口气,摇了摇头,“你们啊,一个个成了亲,有了意中人,越来越气,没意思,我走了。” 英秀呵呵笑了声,“当初是谁说堂堂六部满地青年才俊,难道还找不到个送饭的了?现在你没人送怪我们了?” “哎你这人,说好了不揭短,”傅桢气,“我真走了?” 楚拙言道,“走吧走吧,这么磨蹭,别误了我回家吃饭。” 傅桢气的乐了,回头瞧着他,“拙言你真是个人才。” 走到车前挥了挥手,傅桢笑着,“别看了,我都被逗笑了,真笑了,我高高兴兴走的,放心吧。” 英秀到底没忍住,冲过去抱住她,哽着嗓子道,“平安回来。” 傅桢抿起嘴角,点了点头,“嗯。” …… 两人站在路旁,看着傅桢一行渐往西去,很快路上行人车辆便挡的看不见了,楚拙言挽起缰绳,道,“真得回了,我娘子真等着我吃饭呢。” 英秀闷闷地嗯了声,拨转马头,无精打采地跟在楚拙言身后往回走。 她前天给长武去了封信,告诉他傅桢这次以观察使身份去秦凤路查赈济的事,肯定很多阻碍,叫他多照应着些。 虽说长武上回信里说了,不再想着傅家姑娘,但这都三年了他都没有议婚的打算,真不想了吗?那么轻易就放下了?英秀总是不大信,所以在信里添了几句,经过你阿姐这几年坚持不懈的努力,你的傅二姑娘如今心里有你了,她这几年拒了好多婚事,都是为你。 她还时常来咱们家看望阿爹跟阿娘,这回她去了你那里,你可要好好抓住机会。 话虽假了些,但她本来的想法是帮弟弟一把,也许受了鼓励他一使劲,就成了呢。 毕竟那么多年他每天都心心念念。 结果她的信才送出去,长武的信就到了,信里说,他跟种家的姑娘,议婚了。 已经书信告知了阿爹跟阿娘,种家那边也都同意。 怎么早不议晚不议,偏偏这个时候就议婚了呢? 英秀看到信整个人都不好了,简直不敢想象到时长武看到她那封信,再见到阿桢,万一说点什么,得多尴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傅大人一被表白就想怂》正文 第19章 他乡 种将军不是种宜,没那么好糊弄,他对英世子也是真的欣赏,婚事并没有因为秦王的搅局而生变动。 宴罢,种将军站在清涧城阔大的庭院内,看着两个年轻人联袂离去,心中已有了打算。 当年陛下将秦王送来西北,才八岁的孩子,身边就带着一个英长武,人人都以为他们撑不下去,他也这么想过,没想到看走了眼。 这些年他眼看着两人从狼狈不堪,到渐渐站住了脚。 秦王是个心大的,刚到清涧城第一天,天寒地冻,年纪没见过冬天操演,兴冲冲跟着练,不知怎的就舔了大郎的盔甲一口,黏在大郎身上下不来,疼的含着泪还哈哈笑。 现在想起来种将军还是忍不住莞尔,他原本以为这位陛下唯一的弟弟,自幼长于后宫女子之手,会是个骄矜娇气的孩子。 一度十分担忧要如何安置这位秦王。 但从那天起,他突然发现他不需要烦忧这个问题,因为秦王已经把自己安置好了,每天跟着大郎几人读书习武被摔打的满身青紫也不恼,颇有几分硬骨头,很快同大郎他们就熟了。 更难得心里有数,年纪就知道分寸。 从他来了西军,他会仗着身份跟他们家,跟折家,跟杨家要钱要人要东西,从不客气,今天去这家摔跤,明天去那家打猎,嬉戏游乐交朋会友,做起来理直气壮,好似生下来就长在西军一样自在,那些年轻人没有不喜欢他的。 但他从没干过出格的事儿,他心里那条线清楚着呢。 就连读书,没有长辈没有老师盯着督促,也一点都没落下。 他不信这都是秦王自己做到的,他观察过英家那个孩子很长时间,每日寅时三刻起来练功,辰时一刻用饭,二刻读书至午时,风雨不辍,自律之严乃是他平生仅见。 他更觉得是英家这个孩子在替秦王守着那条线。 更令他侧目的是他不声不响,在谁都没注意到的时候一点点压服了清涧城,折家,杨家,西军世家中所有年轻一代的子弟,靠着军功掌了西军一半的人马。 那是西军的将来,有了号称禁军善战第一的西军支持,倘若秦王有心那个位子,也不是不可能。 尤其如今朝中局势,陛下看不上雍王是一定的,就只不知秦王的机会是在当下,还是以后。 若秦王成事,英长武必定前途无量。 西北天气七月末晚上已有凉意,种将军在庭中又站了会,转身去了书房。 …… 英世子同秦王回了清涧城他们居住的院子,一进门虎头拿着封信过来,“爷,大姑娘的信。” “阿姐?”英世子接过信,没急着打开。 秦王伸了伸腰,看种家老头那意思,他这个闺女是指定要嫁给长武了,秦王很不爽气,直着嗓子喊道,“柳柳,给爷备水,爷要洗澡。” 连带似对英世子也生了不满,只穿着中衣赤脚去了浴房。 英世子对他这脾气也是无法,回了自己房间,叫涯角和虎头不用伺候了,坐在桌前打开了信。 虽然嘴上说不要,但每回阿姐信里提到傅二姑娘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多看几遍。 他知道这样不好,但却无法自控。 所以虽远隔千里,他仍断断续续地知道了些事,知道谢方臣的事她受了惊吓,也受了连累,知道她在六部被人为难,知道她如今与从前大不同。 她将那些为难全都扛了下来,还反击了回去。 阿姐说她越来越光彩照人,也越来越没人敢去傅府提亲了。 阿姐问他可还惦念? 已经过去了,他回。 真的已经过去了,人总要向前看,种七姑娘骑射皆精,知书达理,他很满意。 英世子将信慢慢摊开,一行行看过去。 隔壁秦王还在折腾,一会水热了一会水冷了,涯角和虎头帮柳柳提了两趟水,回来忽听到英世子房里一阵桌椅倒地的声音,忙趴在门上问道,“爷,怎么了?” 房里英世子慢慢将倒了的椅子扶起来,回道,“没事。” 阿姐定是在胡说,他一时着了道竟信了,英世子将信折了起来,压在案上最后一本书底下。 怎么可能。 …… 傅桢的腿第二天就上不了马了,大腿内侧磨的见了血,涂上药仍是一动就撕扯着疼的受不住。 喜心疼的直掉眼泪,都这样了姑娘还要继续赶路,叫燕回亲自赶车,只要快,其他全不用管。 晚上宿下时喜都不敢脱了傅桢的衣裳看,手臂背上都是青,不知道的还当她被人打了。 就这样还不好好睡觉,熬着夜看齐先生送来的卷宗,喜咬牙陪着,汤水宵夜服侍的格外尽心。 七月十三上的路,八月初二就到了秦州,燕回问她可要亮明身份,傅桢想了想,“不急,且先看两天,长安他们到哪里了?” 燕回道,“他们现在刚到京兆府。” “齐先生呢?” “齐先生已到凤翔府。” “那些人证?” “两日后到秦州,安置的院子就在城郊,已派人收拾了。” 傅桢点了点头,“你去收拢下各处查到的东西,我睡一觉,”又对喜道,“天黑叫醒我。” 他们落脚的这家店名叫孙家邸店,店内只供住宿饲喂马匹,若要饭食酒水需去别处。喜同掌柜商议许久,借了店内不用的一间厨房,趁傅桢睡下出门买些肉菜。 秦州府地处关中要塞,南接巴蜀北通关陇,乃是西北第一热闹繁华的大城,城外二水环绕自成天险,风景秀丽又兼易守难攻,千年古城自有一番不凡气象。 喜从店家处打听了市场所在,趁下午未歇市挑挑拣拣了一篮菜,买了些米,市上有渔翁售卖鲜鱼,又用柳条穿了条鱼回来。 买鱼时喜同渔翁攀谈,说起春天那场旱灾,渔翁不住地摇头叹气,渭河断流近一个月,家中几亩薄田几乎绝了收,存粮到四月里就吃没了,外面粮食一天比一天贵,卖了最的两个孙女才勉强熬过来。 所幸一家人都还活着,两个孙女卖的都不远,主家也算厚道,老渔翁现在就想趁还能干,还能撒几,每日风雨浪里多捕几条鱼,攒些钱将孙女赎买回来,一家人团圆。 喜听了不禁黯然,她是家生子没经历过这些,但听阿娘说,当年阿婆就是家里遭了难活不下去,被卖进了傅家。 她命好跟了姑娘,自幼读书写字学算学学理家被精心教养着长大,但越是这样,她越知道做下人身不由己的苦。 将身上剩的几个大钱都给了渔翁,喜提着菜篮往回走,来时没注意,这时方才发觉秦州城里也处处留着那场旱灾的影子,路上行人稀落,偶尔跑过几个孩子都是面带菜色,对着她手里吃食眼露垂涎。 喜不由加快了脚步,心里暗暗后悔不该一个人出来,到转弯时几个孩子从她身后叫嚷着跑过,喜将米菜和鱼护在身前,被撞的歪了下身子,米袋从篮子里掉了出来。 一双穿着破烂草鞋的脚将米袋一脚踢了出去,喜起身去追,燕回办完事回来碰见,几步上去揪住那几个孩子,把米袋拿了回来。 喜跑的肚子疼,一手按着腰,喘着气道,“多谢燕大哥。” 燕回从她手里拿过篮子和鱼,道,“以后出来我叫个人跟着你,现在这城里还不太平。” “嗯。”两人一前一后回了孙家邸店,喜去看了下傅桢还没醒,提着东西去了厨房,燕回洗了手,转了一圈回来搬了个凳子坐在门口看她忙。 天擦黑时喜做好了饭,收拾整齐去叫傅桢起来,燕回还在厨房门口守着,喜很好奇他带来的其他人都藏在哪,只听他说从没看见过人。 燕回大手一挥画了好大一个圈,露出一口白牙笑着,“都在这。” “真是好功夫,他们都吃了吗?”喜问。 燕回笑眯眯地,“不用管他们,饿不着。”说着抽了抽鼻子,“你做的饭真香。” 喜抿嘴一笑,“留了你的,我先去叫姑娘起来。” “好嘞。”燕回摆了摆手,自坐在门口把门。 傅桢这一觉睡的天昏地暗,喜叫她起来时呆了半天,喝完一杯蜜水才渐渐清醒过来,看着外面天色,问道,“什么时辰了?” “快到亥时了,看姑娘睡得沉,没舍得叫。”喜替她理好衣裳,头发只简单的束了起来,一番洗漱后问道,“燕大哥回来了,姑娘先用饭还是先见他?” “一块吧,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傅桢推开门,站到院子里深吸口气,夜风微凉,四方的院子占地颇大,院中栽着石榴杏树等花木,矮一些的有牡丹芍药,都不在花期,夜色中影影绰绰一片暗色。 廊下挂着灯笼,灯光下可见前院来往的客人和伙计,后面一进院子连着马厩,东西两面厢房都是客房,有的亮着灯,有的黑着大概客人没回来,或是没住满。 喜麻利地摆好了饭,燕回顺着游廊过来,见到傅桢行了个礼,傅桢刚要说话,看到他身后过来的一行人,怔住了。 当前那人迎着灯光,长身玉立,身上披了件蓝色薄绸的斗篷,头发用一根玉簪束着,看到她也是一怔,随即含笑站住了,双目朗朗美若珠玉,一笑粲然生辉,开口嗓子仍旧有些哑,道,“傅大人别来无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傅大人一被表白就想怂》正文 第20章 卞通 英世子终究是个诚实的人,骗不过自己便不再自欺,无论阿姐的信是真是假,他骗自己的那些话到底是露了馅。 将信翻来覆去看了一夜,英世子决定去一趟秦州,临行前去同种七姑娘请罪。 即便自信能做到相敬如宾,同种宜做一对彼此敬重爱护的夫妻,但既为夫妻,便该坦诚相待,他不愿将来面对妻子时心中有私,像昨晚那种失态更是不该。 既然决定了,他便不能再继续这门婚事,那样对种七姑娘不公平。 “……所以,还是想同姑娘说清楚,再去跟老将军请罪。”英世子说完,看着种宜,种宜双手扶在城墙上,风吹起少女的长发和斗篷,种七姑娘忽然一笑。 “其实我原本也不喜欢这门亲事的,就算你不说,我也要去同阿爹说。”种宜带着笑,看着英世子,“倒不是因为秦王的话,我看得出他不喜欢我,所以他说什么我不会在意。” “我看不透的是你,我在你眼里看不到波澜,我从没见过哪个如你我一般年纪的年轻人,跟你一样无悲无喜,无欲无求,我以为,”种宜转过身,望向远处,说道,“我以为你天生冷情冷性,万事于你都无足轻重,这样的人我害怕。” “我害怕一辈子也暖不热,近不了,这样和跟一块石头过一辈子有什么分别,我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我要的是同样有血有肉的夫君,而不是个完人。” “我要谢谢你将这样的隐秘告诉我,世子是我平生所见真正的君子。”种宜对着英世子深深一礼,“我祝愿你此去能得偿所愿,如果不能,当你回来时,当你觉得已经放下时,种宜在清涧城等你。” 英世子脸上渐渐露出微笑,答道,“好。” 种宜轻快地转了个身,一拍手掌,“那就这么说定了,阿爹那里我去说,他拗不过我的,你只管走,秦王若是碍事,我也可以帮你绊住他。” 英世子低了低头,右手握拳抵在唇边,有些羞涩道,“那就劳烦姑娘了。” 种宜惊奇地上下看着他,“真有趣,今天的你和我从前见过的你相比,就像是一株枯木在我面前开出了花,心悦一个人真的这么好么?” 英世子眼中含笑,并没有回答。 他也不知道心悦一个人有多好,他只知道当他想起那个姑娘,心中温暖,如沐春光。 …… 谢舍人风采依旧,傅桢却变了很多。 他乡遇故知的欣喜之后,两人踏着月色,沿秦州的街道慢慢散着步。 燕回同谢方臣身边那个叫阿竹的厮一块在后面跟着,燕回看他身形步法都不似常人,便问起他师承,两人低声说了几句,发现彼此长辈竟颇有渊源,聊兴渐起,说话声不免大了些。 傅桢和谢默默听着后面燕回和阿竹说话,心中想了又想,忍不住问出来,“我走的时候,官家说秦凤路有一枚暗子,是你吗?” 谢笑了笑,“你这样问,叫我怎么说?” 傅桢扬起眉看着他,“所以……” 谢竖起根手指摇了摇,“你什么都没有问,我也什么都没有说。” “我只是闲居无事,听说朋友陷进了烂摊子,念及情义前来助你。” 傅桢扬起的眉尖微微蹙起,轻声道,“明白了。” “可有头绪?”谢问道。 傅桢轻摇了摇头,“我刚到,还看不出什么,不过调了几桩旧案的卷宗证人过来,且先看看孙敏这个人,总要知己知彼才好知道怎么做。” “人已到了?” “后日进城,同去看看?”傅桢微微抬着脸,看向他。 谢点头,也看向她,“自然。” 斜月星辉之下,两人并肩而立,彼此相望。 燕回忍不住屏住了呼吸,此后许多年回想起来,燕大侠仍然觉得这一幕是他平生见过最美的一对璧人。 阿竹声道,“我家公子是不是很好看?” 燕回不甘示弱,道,“我们姑娘也美貌的很。” 四人借着夜色行到帅司府外,城中灯光稀落略显萧条,唯有此处笙歌隐隐,灯火楼台一派富贵气象。 “你猜他知道我们来了吗?”傅桢倾听着高墙内飘出的乐声,悠悠问道。 谢仰望楼台,目光闪动,轻声道,“知道,也不知道,官家派出观察使前往秦凤路,他不可能不知道,但他就算知道观察使姓傅名桢乃一年轻女子,一时半刻也无法知道你样貌举止。” “他知你我已至,却不知你是你,我是我。” 傅桢眼中闪过笑意,“我也是这么想,走吧,我们回去好好合计一下,要怎么才能用好这个知也不知。” 谢略一欠身,对傅桢比了个请字。 回程才说起家常,谢十分关心楚舍人,傅桢吐槽道,“拙言现在就是他娘子腿上的一根毛,从前在紫宸殿时都不见他那样殷勤。” 谢失笑,“你好像很不高兴拙言?” 傅桢气道,“他们现在一个个捉了对的挤兑我,我说不过他们,只好背后说些坏话。” “宁越呢?可曾娶亲?”谢侧头看着她,问道。 “我走的时候他还在迎亲的路上,现在大概已到家了,是江南崔家的姑娘,我祖母娘家那一支,算起来我还要叫一声表姐。”提起宁越,傅桢脸上笑意温柔了许多。 宁三公子虽然莽撞,但却是唯一一个无论何时何地何事,都会毫不犹豫替她出头的人,无论去堵刑部的门,还是给吏部难为她的官员下黑手套麻袋,什么样的荒唐事都做过。 但无论再荒唐,她也领这份情。 “阿秀定了吴家的国手,阿珂嫁了周尚书家的公子,等这次回去我就要升辈分了。” 傅桢背着手笑着,“她们总催我,反而阿娘不敢催我了。” “那你……”谢目光隐隐,轻声问道。 傅桢摇了摇头,“不知道,觉得现在这样也很好,但她们都怕我……再蹉跎几年,哪怕成了婚,年纪大了生产也是险事,就如官家,现在御史们都不敢催了,只盯着雍王家的孙子们挑挑拣拣。” “他们都忘了秦王,”傅桢抬眼看着天上星图,“但官家没忘。” 她手上还有一封密诏,如果秦王不来秦州,那她只能去一趟清涧城。 谢见她岔开了话题,便不再问,只道,“晚了,回去吧。” “嗯。” …… 秦州城外十里有株老榆树,不知长了几百年,虬枝茂密树叶参天,个壮年男子合抱都围不拢,附近百姓都传说这棵老树成了精。 春天时那场旱灾,附近人家多少都受过老榆树恩惠,靠着榆钱嫩叶活下来不少人,尤其家里有孩子老人的,靠着一口吃食保住了命,灾荒去后纷纷备了简陋的供品来给老榆树烧香。 大约人在困苦中便格外容易笃信鬼神,香火烧的多了不是神灵也是神灵,老榆树救苦渡厄之名很快传扬了出去,渐渐有城中贵人来烧香许愿。 偶然有那么一两个巧合许愿成真的,都被传的神乎其神,令老榆树的信徒们更加确定鬼神灵验,只要心诚总能如意。 信徒所求五花八门,老榆树的神通也变的无所不能,能佑人升官发财,能帮人觅得良缘,能求子,能托梦,能驱邪,能镇宅,但凡人能想到的,没有老榆树不能的。 卞通就是这么在身边下人的怂恿下,来找老榆树求——治疗隐疾。 卞舅爷这个隐疾说来令人羞于启齿,十多岁时受人蛊惑开窍早了些,用的多了等长成后反不好用了,时常心有余而力不足。 所以卞通向来听不得不行二字,但凡听到必定大发脾气,就算是他姐夫——姐夫不敢惹,其他人是一概不准说这两个字的。 最令他苦恼的是这事不知怎的竟叫外人知道了,以至于堂堂卞舅爷而立之年还没说上亲,房中美人倒是不少,但至今没有一个有孕的……但凡有一个怀上的,他也能出去扬眉吐气告诉那些媒人,爷行,爷是行的!是你们瞎! 为了争这一口气,卞通这些年陆陆续续也看过些名医,拜过许多鬼神,更用了无数偏方秘法,除了被折腾的心火烦躁,其他全无用处。 这回来拜老榆树,卞通其实将信将疑,以他拜神无数的经验,就算三清也没这么大神通,三清矜贵着呢,才不管求子这些俗事。不提三清,其他那些正经的神仙,哪个不是各司其职,哪有这样什么事儿都伸手的,也太不讲究了。 卞通神神叨叨地觉得不靠谱,他身边那长随机灵,捂着嘴声在他耳边说道,“爷,你也说那都是正经神仙,可咱得的不是正经的病啊,可不就得找这样的?” 卞通就这么被说服了,扭扭捏捏来到了榆树庙。 然后就在庙外遇到了那个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女人。 卞舅爷是见过世面的人,若一个女人只有容貌美艳身段窈窕,也就是难得了些,不算稀奇,他房里就有绝色。 但是这个,卞通骑在马上痴痴看着,美自然是极美的,但比美貌难得的是,他一见了这女子就觉自惭形秽,仿佛在她身边呼吸都是玷辱了她,这是仙女下凡,不是仙女怎的如此清贵飘渺,摄人心魂? 卞舅爷看的如痴如醉,一见钟情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傅大人一被表白就想怂》正文 第21章 将计就计 傅桢和谢假扮了对夫妻,新婚燕尔一同游学顺便访亲。 齐先生将鹰图案的人证送到秦州,当晚就被江氏商号的掌柜安置在了城郊的宅子里。这处宅子是曹掌柜早年买下的,一向用来交接一些海上的生意,对外就说老家亲戚开的镖局,晚辈走镖到秦州常过来看看,顺便带些家乡的土产。 许宥当年获罪后为求清白,曾自断一臂以诉冤屈,被送到曹家来的时候对邻居街坊说是走镖的时候遇了贼,被砍的,倒也没人疑心,反而纷纷帮他骂贼人黑心,不得好死。 许宥也觉得是,那么黑心无耻之徒,正该不得好死。 傅桢和谢是傍晚时到的曹家,过了村口那棵香烟袅袅的老榆树,谢下了马来到车前。喜掀着帘子扶傅桢出来,谢上前伸出手臂,傅桢就着他手臂下了车,对他略一颔首,两人并肩站在一起,看燕回和阿竹上去叫门。 两人为了不露破绽,特地穿了一样的浅竹青色衣裳,外披白色暗纹绣同色竹叶的斗篷,要多清雅有多清雅,要多仙气有多仙气,就是要招摇的叫人想不到这个新婚的娘子就是来查案的观察使。 卞通隔着老榆树朦胧的烟气再看那女子,更是觉得不得了,一颦一笑都不似凡人,恨不能跪在裙下只求她能看上一眼,那就死也瞑目了。 “爷……?”卞通身边的长随苟五伸长了脖子叫道,“咱还烧不烧香了?” “不烧,不……烧,还是烧吧。”卞通恋恋不舍地看着仙女消失在门后,可惜地砸了咂嘴,想起自己那毛病越发自惭形秽,把心一横下了马,叫下人把带来的贡品都摆上,闭了眼念念有词的烧起香来。 苟五从刚才就看出他心思,附在卞通耳边声问道,“爷,要不的去打听打听……? 卞通没睁眼,嘴里继续念叨着,点了点头。 …… 曹掌柜亲自出来将傅桢二人迎了进去,穿过垂花门引着他俩去了书房,弯了弯腰,对傅桢道,“人就在里边,姑娘尽管放心,这里都是可信的。” 傅桢点了点头,同谢一起推门进了书房。 鹰图案那年许宥三十五岁,家中不说豪富,也是杭州城数得着的人家,一双儿女聪颖孝顺,妻子贤良妾室安分,要说人生还有哪点不如意,大概就是少了一点权势。 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结交了孙敏。 原以为搭上这位府尊大人是件锦上添花的事,却没想到顶着直言敢谏名声的孙敏竟是头狼。 不过是一幅画,不过为了一幅画,竟害得他家破人亡。 他散尽家财自残身体只求能真相大白,可就是……御史将他的案子参到了御前,也没能伤他分毫。他不知道从中枢到秦凤路有什么分别,他只知道,那人还好好的活着,做他的封疆大吏,而他的家人却都已经不在了。 “大人,请为民伸冤。”许宥对着傅桢和谢一下一下磕着头,力气大的很快额头上见了血,谢连忙将他扶住了,傅桢眼望着地上殷红的血迹,对他道,“你不要急,慢慢说,你不说清楚,没有人能替你伸冤。” “是……”许宥双目含泪,慢慢冷静下来,谢给他拿了张椅子坐着,许宥开始慢慢诉说案子的始末。 傅桢心生怜悯,她看过许宥的卷宗,几乎将鹰图案的案情倒背如流。可等见到真人,那种悲悯和痛恨仍然叫她内心沉重,如果她没记错,许宥今年不过四十二岁,可面前这个男人苍老瘦弱,断了一臂,头发花白看着像是六十岁。 “就这样,民认得了当时任杭州知府的孙敏,几番来往应酬,相熟后民邀他到家中做客,他对民家那副鹰图很感兴趣,但那是民父亲传给民的,我不舍得送人,便装作没有听懂他的话。” “民原本以为此事不过一桩事,那鹰图也不是什么名人大家所作,他堂堂府尊当不会为了这种事心存记恨,可民错了。” “民的父亲年轻时忙于生意,娶亲很晚,一直无子,后来有一年听人说大王庙求子灵验,便带着民的母亲一同去许了愿,后来就有了民,为了感激神灵,父亲给民取了个乳名叫做大王儿。” “孙敏就是借着民这个乳名,叫人告发民心存不轨,意图谋逆,还叫人将事情告知了民。” “民愚钝,不知其中厉害,以为是对头生事,便想拿些钱财去将事平了。” “没想到孙敏每次前脚拿了钱,后脚就诉苦,说是告发之人咬住我不放,他也很难办。” “就这么……万贯家财也经不住一次次压榨,那鹰图……还是我亲手送到他手上,当时还一心感激他愿意出手相助,还曾庆幸……幸亏同府尊有些交情……是我太蠢,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他暗中安排……蠢不可及……祸及家人,民的儿子……女儿……妻子……全都……” 说到这里,许宥已泣不成声,傅桢闭了闭眼,对谢道,“你同他说说话,我出去走走。” 谢略一点头,递了快帕子给许宥。 临近中秋,曹家书房外的桂树上长满了花苞,幽幽香气从半开的花间逸散出来。傅桢站在树下,仰头看着浓绿枝叶间星星点点的花朵,无论什么时候听到这种事,她都为人性中的这些丑恶感到恶心。 安抚下许宥,谢来到傅桢身边,傅桢回头看他一眼,道,“很难办。” 谢点了点头,当年告发许宥的人早已不知所踪,无论鹰图还是许家钱财,都是他自己双手捧着心甘情愿给孙敏送去的,孙敏顶了天不过一个私受贿赂,要不了他的命。 “他身上还有件案子,已经没有人证了。”傅桢轻声说道,“是他当年看上的一名女子,那名女子已有婚约,他为了得到她,先是叫人去男方家里要求男方退婚,男方不肯,借口女子母亲不开口,他们不能这么做。” “他便……叫人诬陷那女子的母亲同和尚通奸,那女子为救母亲,自愿入了孙府,等孙敏将她母亲放出来后,上了吊。” “她母亲随后也上了吊,同她定亲的那家男子见出了人命,全家搬离了杭州,不知去向。” “而孙敏,至今安然无恙。” 傅桢说着,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谢安抚地在她肩上拍了拍,傅桢看着他,“他该死。” 谢目光深深地看着面前的姑娘,抬手拨开她耳边被风吹乱的头发,点了点头,“是,他该死。” …… “听曹家的邻居说,那两个年轻男女是曹家远房亲戚,刚成婚,一块儿游学到秦州,路过来看望长辈的。”苟五弯着腰,对卞通心地说着,“的也去曹家打听了,可那家下人口风严得紧,的怕打草惊蛇,没敢多问。” “这曹家也不是什么背景深厚的人家,不过在城里开着家商号,家里有些钱财,跟官府咱们都没什么关系,的想着他们出门在外……这曹家又没什么根底,就算……有什么,也无从追查,谅他也翻不起风浪,爷觉着呢?” 卞通闭着眼,心里有些犹豫,他不是苟五这种眼睛浅的只能看见钱跟势的奴才,那样的气度排场,不像是一般商家能养出来的,他就怕背后万一有什么惹不起的人。 可苟五说的也对,他们出门在外,就算有天大的神通,到了他跟姐夫的地盘,也得盘着。 那样的女子,他这辈子也只见过这一个,卞舅爷想着内心逐渐火热,就连许久不中用的那东西也似有了抬头的意思,心喜之余当即便做出决定,“你去盯着他们看他们什么时候走,在路上……” 苟五舔了舔嘴唇,一笑,“爷放心,的明白。” …… 燕回当天晚上就发现了有人在打听他们,转头告诉了傅桢。 傅桢吃了一惊,以为孙敏这么神通广大,她才来几天就被发现了。 等过了两天燕回打听出来,她跟谢都沉默了。 这……算怎么个事儿呢? “你觉得,他作为孙敏的舅子,会怎么对付我?”谢同傅桢下着一盘棋,拈着枚棋子往棋盘上打量着,问道。 “大概不会诬陷你同和尚通奸。”事情过去两天,傅桢心情平复许多,孙敏毕竟是镇守一路的三品大员,她就是再恨,也不能直接叫燕回去杀了他。尤其这人滑不留手,想要抓住他的尾巴太难,她更要徐徐图之,不能轻举妄动。 “燕回的身手如何?”谢看了半天,终于挑了个地方落子。 傅桢皱了皱眉,这棋下的……真不怎么高明,“应该能护得住我。” 谢呆呆看着他刚落的子就这么被吃了,再次陷入苦思,“你觉得可以将计就计?” 傅桢点头,“机会难得,除非这一切都是安排好的,那我们栽了也不冤枉。” “我怕……”谢就算再臭棋篓子,这时也看出自己输了,索性放下棋子,看着傅桢道。 傅桢瞥他一眼,“燕回不是说了,他不行。” 谢拧着眉心,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他有心说有时候男人不行未必不危险,但又觉得羞耻,只好道,“叫阿竹也跟着你吧。” “不必。”傅桢坐久了,伸展腰肢站了起来,对他道,“你这棋,有空背背谱子吧。” 又道,“还不知道他要怎么对付你,你那里不能离了阿竹。” 谢抿嘴看着她侧影,很快挪开了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傅大人一被表白就想怂》正文 第22章 被绑 从清涧城到秦州七百里,快马五日可到,英世子带着涯角和虎头日夜不停,三天就进了城。 在驿站休整一夜,第二天去了帅司府。涯角和虎头去递拜帖的时候,英世子下了马,打量着帅司府异乎寻常的高墙,和墙外巡逻的府兵。 当年他来西北,隔年孙敏也来了秦凤路,初时十分热情,每逢年节都会给他和秦王送来很多礼物,嘘寒问暖周到非常。不过他记着阿爹的话,并未与孙敏深交,每回都是做足客套,也从未跟孙敏透露过关于秦王的事。 后面几年孙敏依然对他和秦王十分关切,升了帅司后礼物也愈发丰厚,他曾怀疑过孙敏的意图,不过最近两年他又忽然冷了,叫人有些摸不清他到底想做什么。 今年这场旱灾永兴军路也受了波及,不过三仓赈济及时,并未出现大规模流民,有少量逃荒的也被各州厢军招募或是就地安置下了。 秦凤路跑出去的那一万流民转成的贼寇,听当时在京兆府附近的折白说,抢完赈粮当时便散了大半,剩下的被各州厢军府兵追赶驱逐,一路又朝着秦凤路回来了,据说现在还在逃的也就两千多人,犯不上动用西军,所以他也没在意。 但是如今她来了,孙敏此人并非善类,外头还有流窜的两千贼寇,叫他很难不担忧。 她人那么……谨慎,凡事从不肯涉险,如今被人当做打击傅相的棋子推出来,无可避让,无路可退,她会怎么做? 英世子望着帅司府层叠的屋檐,有些想出了神。 孙敏接到英长武的拜帖,拿在手里反复看了几遍,心中有些纳罕,他这个世侄一向冷淡,这么多年他金山银海的都没捂热了,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拜见了? 是英重山那个榆木疙瘩突然开窍了?不应该啊,他不可能知道,那是为什么? 要不然就是秦王动了心思…… 呵,那也未免太迟了些,若是秦王有子那还有一争之力,可他至今还未成婚,如此年纪,又在西军厮混了这么多年,官家怎么可能放心。 巴结是不必了,见还是要见的,不管怎么说他当年都承过英重山的情,没有他自己也进不了中枢。正好也能探探英家的底,当朝枢密加一等国公,虽然武将没什么说话的地方,但他的意见官家总还是会听的。 打定主意孙敏亲自迎了出来,英世子看见前呼后拥一群人,定神认了认。他还是时候见过孙敏几次,好在这些年孙帅司只是老了些,样子并没有大变,认出是他本人,英世子把缰绳扔给虎头,也迎了上去。 …… 曹家大门外,傅桢的马车已经备好,阿竹拉着燕回在车后嘀嘀咕咕,他没演过戏,不知道等会要怎么弄,他怕自己控制不好一个失手演砸了。 燕回摸着下巴,对他建议,“要不到时候你就假装吓着了,干脆跑了算了,回头再追上去,别把你家公子跟丢了就行。” 阿竹还是有些不安,搞的燕回也慌了起来,他跟阿竹还不一样,他只要把谢公子保护好了就行。 他们姑娘可是要去面对一个色鬼。 天知道那个姓卞的都废了还抢女人干什么,到时候他要是狗胆包天想摸他们姑娘的手,他是打死他呢,还是打死他呢? 燕回陷入了沉思。 房里傅桢还在跟喜换衣裳,既然卞舅爷喜欢仙女,那她就好好的投其所好,也不枉她出卖一回色相。 怎么就沦落到出卖色相了呢? 傅大人一面换着衣裳,心里觉得好悲催。 这才不过两三年,怎么就活到自己人生目标的反面来了,翁翁莫名被针对,怕是挡了别人争储的路,她一向自诩安全第一,却来了秦凤路这种枭雄盘踞流寇横行的险地,世事无常,也不过如此了。 又换了一身白色罩淡黄色鲛绡的裙子,喜冲着裙子吹了口气,绡纱轻扬裙裾翻飞,傅桢对着镜子看了看,道,“行吧,就这身吧。” 走了两步转个身问喜,“你觉得呢?” 喜蹙着眉,“好看是好看,可这是夏天的料子,现在都快中秋了,怕姑娘冷。” 傅桢搓了搓手臂,“顾不得了,走吧。” 两人穿过月亮门到了前院,谢等在门边,看着傅桢这一身打扮忍不住露出惊艳,临上车时对喜郑重道,“等会儿别怕,你只管护好你们姑娘,外头一概不要管,不管他们把你们带去什么地方,一步都别离开她。” 喜紧张地点点头,“是。” …… 埋伏在曹家外头的苟五也十分紧张,从前他给卞通置办的那些各色美人要么是买的,要么是旁人送的,也有禁不住富贵自愿进府的,就算有那么一两个不愿意,也都是些门户随便就能打发了。 像今天这样直接掳良家女子的,还是头一回。 谁叫这女子卞爷中意呢,再看人家夫君,那样的样貌气度,连仆从都不一般。怕是使钱也不好用,用势也未必压得住,只能趁他们人生地不熟的一不做二不休。 瞧着他们马车上了路,苟五带人悄悄跟了上去,光天化日的做这种事还真有点不踏实,苟五心里有些嘀咕,只盼他们别走官道,最好能过个林子什么的。 燕回跟阿竹骑着马缀在车后,两人一会一句声说着,“跟上来了。” “约莫二十个人。” “这些人胆子有点大啊,跟的这么近。” “哎哟要来了。” “怕是要在前边林子动手。” “哎呀来了,怎么办,说点什么?” 没等两人说点什么,苟五爷已经气势汹汹扑了上来,赶车的马夫见状不好头一个溜了,燕回跟阿竹假装抵挡一阵,一个怪叫着钻进林子跑了,一个喊着公子别怕我去叫人,也跑了。 谢虚张声势一阵,很快被苟五制住当头套了个麻袋,喜在车里带着哭腔叫,“少爷,少爷你怎么了?少夫人别出去,外头有贼人。” “燕大哥救命呀,你们是哪里来的贼人,知道我们少爷是谁吗?你们怎么敢?” “告诉你们快把我们少爷放了,我们少爷是有功名的……” 喜一个人的叫声比方才打斗的还要吵闹些,苟五听的心烦,一刀砍在车辕上,威胁道,“别喊了,再喊砍了你!” 车里立即没了声息,傅桢对着喜比了个大拇指,今天这场没演砸了,全靠喜发挥的好。 那丫头不叫了,苟五也不敢掀帘子上去看看,里头可是卞爷的心尖子,他要是敢唐突了,说不定命都得玩完。 招呼着手下赶紧套上车,赶着去了附近准备好的别院,别院里四个健壮的仆妇早就等着,车一到就上去把喜捆了个结实,倒是没敢动傅桢,只甜言蜜语的哄骗她不要怕,这不是遭了贼,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富贵砸中姑娘了。 姑娘年轻不通世情,只当郎君是风流俊俏的好,可这风流俊俏当不得饭吃,也给不了姑娘荣华富贵。我们爷就不一样了,我们爷手眼通天权势富贵样样都有,若姑娘从了我们爷,那就是数不尽的好日子等着姑娘呢,必定不会再受今天这样的惊吓。 姑娘那郎君也能安然无恙,我们爷心慈,姑娘只管放心,只要姑娘安心在我们府上过日子,一定不会为难他。 傅桢默默垂着眼听着,这四个仆妇说的天花乱坠口沫横飞,翻来覆去都是劝她赶紧认命,千万别自找麻烦,你男人还在我们手里呢,想要他活命最好乖乖听话。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只在进城门的时候被盘问了几句,苟五亮出名字后很快放了行。 傅桢一一扫过车中紧张防备着她的四个仆妇,看着喜被捆成个粽子丢在一边,再听着外面交谈,心中觉得十分荒唐。 从前她在翁翁羽翼之下,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歌舞升平,她以为自己生在太平盛世,到处都是一样的花好月圆。 可事实是,当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离开了家人庇佑之后,就算她什么都不做,只因为一张脸还算过得去,她也不可能平平安安过一辈子。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如果她真是个出身平凡的平民女子,只怕现在已生不如死,傅桢自嘲地笑了笑,她以前可能就是个瞎子吧。 带着这样冷淡讥讽的笑意,傅大人从车上下来时,端的是冷若冰霜,气势迫人。 卞通狠狠抽了口气,一个照面就再次倾倒了,想给仙女跪下。 “我要我自己的丫头。”傅桢瞥了他一眼,说道。 卞舅爷不自觉地弯着腰,连声答应,“当然,当然。”对着后面下来的仆妇喝道,“还不快给姑娘的丫头松绑,都是蠢物。” 傅桢冷眼看着喜被松了绑,扑到她身边,转头问卞通道,“就是你把我掳来的?” 卞通搓了搓手,带着笑,“实在是……仰慕姑娘,唐突之处,还望见谅。” “呵,你仰慕我?”傅桢看着他,“你可知我姓甚名谁,来自何处?” “不……不知,还未请教?”卞通突然有点慌,吞了口口水,眼巴巴地问道。 “什么都不知道就说仰慕,”傅桢眼波扫过卞通,厌恶地转过了头,“我累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 燕回还没到,她最好还是别太跳,想来刚才这一唬,也够他查一两天自己的身份了。 卞通果然不敢轻举妄动,立即就叫了人去曹家查傅桢的来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傅大人一被表白就想怂》正文 第23章 夫君 “不过是个秀才娘子,怎么就那么能作呢?” 月亮门后两个被从院里撵出来的丫头声抱怨着,“茶要贡品,衣裳料子要贡品,连吃的米都要贡品,她怎么不去宫里当娘娘呢?” 另一个丫头啐了口,“要不是当今官家是女子,我看她八成还真有那心思!” “真不知道爷是怎么想的,明明院子里有那么多美貌温柔的姨娘,怎么偏就迷上了这个作天作地的狐狸精,还当仙女儿似的供着。” 也不怪两个丫头生气,从一早起来开始,她们进去屋里伺候,不过半个时辰傅大人就砸了两套茶具,扔出去三套头面,嫌弃送来的料子不够轻透,茶的回甘不够悠长,就连她俩的口音都被挑剔土气,俗不可耐。 就算下人也是有脾气的,两人不过回了句嘴这衣裳料子都是贡品,姑娘莫不是不识货。 就被那个叫喜的丫头足足嘲笑了一刻钟,这种三年前的贡品怎么好意思拿出来穿,丝都陈了不说,花色也是过了时的,这样的东西拿来糊窗子都是勉强,竟叫我们姑娘上身? 把我们姑娘强掳来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吹嘘什么富贵荣华,原来都是唬人的。 两个丫头被喜一通白眼翻的直冒火,差点厮打起来,被喜提着一手一个扔了出来。 ……喜姑娘也是练过的。 当个作精有时候还真挺爽快的,傅大人依旧打扮的仙气飘飘,坐在窗前看着燕回从卞通书房里弄出来的东西,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烂账,看了几页傅大人就扔在了一边,继续她作精的事业。 她从进了门,看卞府上下无论是人是东西都是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气,眉梢眼角都透着轻蔑。偏卞通就吃这套,她越是看不上瞧不起,他越是心翼翼满脸讨好,那副受虐狂的劲看的傅桢心里不住地吐槽变态,这特么是个变态吧。 卞舅爷家里新来了个特别能作的美人,很快这事连孙帅司都知道了,晚上设宴招待英世子的时候还打趣了他几句,“听说你府上来了个带刺的?” 卞通笑嘻嘻地,“不扎手怎么能叫美人呢?” 旁边转运使苏琦附和道,“卞兄这话说的有理。” 很快桌上一众大官员都凑趣地说起些男人间的话题,不时发出阵阵笑声,英世子听的无趣,手上托着杯茶,既没喝,也没说话。 算日子她也该到了,可是却一点消息都没有,她在哪,在做什么?英世子有些不屑周围诸人的话题,这样将女子当做什么东西一样品头论足,太过轻浮。 孙敏注意到了他的沉默,举起杯道,“诸位,今日设宴是为英贤侄接风,诸位可不要冷落了世子啊。” 桌上矛头顿时一转全都对准了英世子,几番应酬后孙敏忽然问道,“听闻贤侄三年前回京议婚,怎的没有下文就回来了?莫不是京城贵女们都没入得贤侄的眼?” 英世子心中一动,道,“不敢,是长武为人粗鲁不堪相配,伯父这样说侄可要将京中诸位大人们全都得罪了。” 孙敏一阵大笑,连声道,“是我失言了,当罚酒,罚酒。” 一番推杯换盏后,孙敏借着酒意似有所指地说道,“听闻这次来秦凤路的傅观察也甚是年轻,贤侄在京城时可见过?” 英世子把玩着手中白玉酒杯,说道,“傅二姑娘同阿姐乃是好友,侄有幸曾见过傅二姑娘几回,傅观察家学渊源,此次来秦凤路任职,定会是伯父良助。” 孙敏笑笑没说话,卞通插言道,“不知这位傅观察生的如何,可美貌?” 英世子神情一冷,看着卞通道,“我方才说过,傅二姑娘乃是家姐好友,卞大人如此问,未免不尊重。” 卞通碰了个钉子,讪讪地拿了杯酒掩饰,眼中闪过恨意,孙敏打了个圆场,又应酬一刻钟,宴便散了。 英世子冷淡地打了一圈招呼,头也不回地走了。 卞通跟在姐夫身边咬牙切齿道,“这个姓英的子分明不给姐夫面子,姐夫何不撵了他。” 孙敏嗤笑一声,“一个黄口儿懂什么,他来了几天了,到现在都没说出来意,我看他能忍到几时。” 又对卞通道,“那个观察使算日子也快到了,你悠着些别被抓到把柄,我虽不惧她,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卞通回道,“姐夫放心,我有分寸。” …… 挑剔完了卞府的衣食住,傅大人这天作的主题是要见她夫君。 阿竹前天传了消息说谢在被关着的地方认识了个人,他觉得这人很可能是个缺口。 傅桢便想见他一面仔细问问,奈何卞通其他事随她提,就这件不行。 于是卞府便被傅大人作了个鸡飞狗跳。 涯角跟虎头整日待在帅司府无聊,听了卞舅爷的八卦不免心生好奇,到底要美成什么样可以这么作,于是偷偷觑了个空儿,跑去卞府看热闹。 两人穿了夜行衣跟做贼似的摸去卞府后院,循着灯光最亮的地方鬼鬼祟祟溜了过去。 只见卞府上下主子奴才全都聚在湖边,一片灯火辉煌,卞舅爷对着湖里船上那人又是作揖又是哀求,“姑奶奶,这天多冷啊,你快上来,别冻着了。” 两人缩在树影里再往湖上一看,都惊得张大了嘴。 湖心那艘船上迎风站着,穿了一身白衣飘飘跟仙子似的,低眉敛目对卞舅爷看都不看一眼,径自从身边丫头手里挑拣着各色珍珠宝石往湖里扔着玩的,不就是……他们爷的心上人? 涯角和虎头不敢置信地彼此看了眼,互相扯了扯袖子,怎么溜进来的,又怎么溜了出去。 一直退到他们住的院子,前后全都搜了一遍没看到人,两人才把一直屏着的那口气松了出来,虎头摸着心口说道,“你说,咱们没看错吧?” 涯角砸了咂嘴,“要跟爷说吗?” “怎么说?” 叫他们爷知道,他的心上人就是卞府那个作天作地的狐狸精,他们爷怕不是当场就能去把卞府一把火烧了,再把卞通砍成八段。 “傅大人为什么不亮明身份,她在卞府莫不是有什么意图?” 两人沉默良久,总算理出点头绪,“要这么说的话,那去跟爷说说?” …… 傅大人作了半宿,卞舅爷到底服了软,答应叫她见她夫君一面。 傅大人仍不满足,要求今天就见,现在就见,行行,卞舅爷破罐子破摔的想着反正都一样,得了,那就见吧,连夜叫人去把谢方臣运过来。 傅大人这才叫船靠岸,把人全都轰出去,脸色发青地回房泡在热水里直哆嗦。 好特么冷。 连添了四五次热水才缓过来,喜叹着气心疼地帮她穿好衣裳,她们姑娘从到大,什么时候遭过这种罪? 傅大人这会儿已经不在乎遭罪不遭罪了,笔直地坐在椅子上等着,满脑子都是等会谢来了要怎么说。日子一天天过去,卞通这里毫无进展,她有些急躁了。 快到寅时院里有了响动,傅桢站了起来,外面的脚步声径直到了门外,燕回没有阻拦,傅桢悬着的心放下了,但还是做足了全套的戏,对着门口叫道,“夫君?” ……英世子推开门,顿了顿,应道,“嗯。” 傅大人呆住了,燕回从英世子背后讪讪地冒出个头,“姑娘,这人我打不过。” 喜紧张地看着傅桢,又看看英世子,英世子对她和燕回道,“你们先出去,我有话要跟你们姑娘说。” 燕回在他背后无声地问道,“认识的?” 喜点了点头。 傅桢泄气地挥了挥手,“你们出去吧。” 英世子几乎是贴着喜的背砰地关上了门,也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气,震得房梁上蓬起一团灰,傅桢莫名心虚地往后缩了缩,硬着头皮道,“英世子别来无恙?” 英长武关好了门,转过身,一直走到傅桢身前,把她从头看到脚,最后望着她眼睛,道,“既叫了我夫君,便不能反悔了。” ??? 傅桢有心想说我叫的不是你,但又怕被他当场拍死……他这一身的气势,真的是随时能打死人的样子。 傅大人怂了,看着他不说话。 英世子道,“若我现在向你求亲,你可答允?” 傅桢被他那么近地看着,要仰起脸才能对上他目光,气势上输的一塌糊涂,嘴里那个不字硬是没敢说出来。 英世子了然地点了点头,“没关系,这次不答允,我下次再问。” “总之不管你拒我多少次,我总会等到你。” 英世子说着,俯下身,看着她眼睛说道,“你若是敢嫁别人,我就打残他,除非你找到比我更能护你周全之人。” “从前你在京城安全无虞,有我没我没有关系,但你如今既踏入险境,我便不会将你交给不如我之人。” 他的呼吸吹过耳边,傅桢脸上变的滚烫,她不明白这样的深情从何而来,她想起了他的那两盏灯,这样的情不知所起,总叫她觉得很不真实。 “为什么一定非我不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傅大人一被表白就想怂》正文 第24章 天不绝人愿 “如果我没记错,自世子回京,你我不过见了寥寥数次,我实在不懂,仅是这样的数面之缘,就能叫世子一往而深吗?” 傅桢抬起头,看着他双眼,他眼中深情不似作假,所以她才更不能理解。 “上次你拒绝了我的求亲,其实我早有预料,”英世子没有回答她的问话,而是说起了旧事,声音低沉而缓,娓娓道来的语调中,透着令人信服的真诚。 “我知道你一向趋吉避凶,不愿涉险,我知道我在秦王身边会有麻烦,也知道我身在西军生死不由自己,所以我不勉强,我只愿你能好。” “我希望你这一生都如暖日明霞,烂漫无忧。” “你问为何非你不可,其实我放弃过,如果你一切安好,我不会出现在这里,我来,是因为你将自己陷于险境。” “这里是什么地方?卞通又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这样孤身犯险,就靠着外面那几个三脚猫想查出孙敏的把柄?是你太天真,还是把孙敏想的太简单?” “帅司府上府兵三千,强弓硬弩五百,不说你这几个人,就是我,被看破了也是有死无生。” “不要说什么没人认识你,我站在这里就是证明,你现在这样的做法就是拿命在赌,一旦孙敏知道你身份,他甚至不需要找什么借口,就能让你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 “我今晚知道你在这,原本十分生气你这样冒险,但后来一想,你既已不是从前那个不肯涉险的你,那我是不是也有了资格再次向你求亲?” 他看着傅桢,“我并非今日才非你不可,只是从前我觉得自己配不上,所以愿意离开,但现在的秦凤路没有人能比我更好的保护你,我为何还要拱手让人?” 傅桢被他一句暖日明霞震惊的说不出话,他恐怕并不是因为那几次见面才向她求亲。他懂她,他比认识了二十年一块长大的宁越更知道她此生所求是什么,他甚至因为懂她愿意放弃,这到底是……这怎么可能? 傅桢揉了揉眉心,晚上在湖上被风吹的厉害,头有些疼,她问道,“我们是不是从前见过?” “十三年前那次新年大宴,在延福宫,姑娘曾经救过我。”英世子看着她脸上痛楚的神情,皱了皱眉,想要抬手,最终还是背在了身后。 傅桢晃了晃头,不确定地道,“十三年前?我不记得了,那么久的事,你不必为了时候的一点事这么念念不忘。” “我不是报恩,我是为我自己,若我只为报恩,在暗中护着你就是了。不必出现在你面前,也不必说这些话,我想要你。”英世子认真地答道。 傅桢低头想了想,“你说得对,我现在的确举步维艰,如果能有你相助,是最好不过,我是个自私的人,我现在没有办法像你喜欢我一样喜欢你,但我仍然想要你的帮助,你也愿意?” “鞍前马后,但凭吩咐。”英世子答的极快,傅桢看着他,从浓长的双眉到俊秀的唇角,缓缓道,“但我最后可能还是不会喜欢你,或许还会嫁给别的人,你也愿意?” “只要他能胜过我,只要你是真心情愿。” 这句话他一字字说来,字里行间仍是全心为她而想,傅桢心里充满罪恶,自嘲道,“世子这样说我真是无地自容。” “也许我就是故意这么说,好让你心生愧疚从而对我另眼相待。”英世子目光柔软地看着她,轻声说道。 傅桢咬了咬唇,抓住他衣襟,将他拉向自己,望着他眼睛问道,“那你告诉我,你的真心话是什么?” 英世子抬手握住她抓在自己胸前的双手,俯下身道,“你找不到人能胜过我。” 傅桢,“……” 她想要抽回手,英世子纹丝不动,反而更贴近了些,说道,“以后叫我磐石,世子这个称呼,太见外了。” 男人果然都是很会得寸进尺的生物,傅桢忽然想起那年金明池他那个不要命的脑残吻,顿时很后悔为什么要去撩他。 “好……那,你现在先躲起来,等会谢来了我们一起商议一下,后面该怎么做。”傅桢将双手攥成拳,仍被他掌心温度灼的不安。 “听你的。”英世子退了半步,松开手,自腰后解下条长鞭,手腕一甩勾住房梁,借力跃了上去。 傅桢看着他在房梁上坐稳,英世子低下头,眼中带着笑意,“以后我便在这里吧。” ……傅桢扭过了脸,心里吐槽,以为自己是龙女么。 卯时二刻谢被送了来,喜叉腰拦在院外,卞舅爷忿忿地送下人就走了,扔下句,“就一刻钟,不能再多了。” 谢双手被绑着,嘴里还塞着东西,喜守着月亮门见人都走远了,连忙回来给他松绑。 “她没事吧?”谢张嘴问道,喜摇了摇头,“姑娘没事,不过……” 不等喜说完,谢方臣已经推门进去了。 喜站在门口犹豫了会,默默从外面带上了门。燕回对她比了比门里边,做了个疑问的表情,喜神情古怪地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现在算是怎么回事。 姑娘在很多事上都聪明得很,但有的地方却又笨的要命。 就拿宁三公子来说,她们几个丫头早就看出宁三公子对姑娘是不同的,但姑娘硬是到宁相给相爷递话的时候才明白,宁三公子想娶她。 这回呢,谢公子自打见了面,就跟三年前很不同,姑娘还是一无所觉。 现在英世子也来了,简直一团糟。 最糟的是,姑娘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恐怕只有当着姑娘的面求亲,她才会往那方面想。 再过了这个年,姑娘可就二十三了,议婚过礼怎么都要半年,准备嫁妆选日子也要几个月,等成了婚有喜讯,最快也要三四个月,那时姑娘都多大了。 英大姑娘只比姑娘大两岁,吴国手都催了,那还是家里几个国手守着的。 姑娘却还没有半点嫁人的意思,再这么拖上一年两年,到生产时得多险? 喜同燕回并排坐在庭中海棠树下看着门,燕回耳朵好,听见她嘴里念念有词声嘀咕,这个神仙那个佛祖保佑姑娘快点开窍,英世子也好,谢公子也好,将来生下孩子一定都很好看…… 噗嗤,燕大侠笑出了声。 喜瞪他一眼,燕回赶紧憋了回去,声道,“谢公子好,英世子我打不过,将来他们夫妻吵架我帮不上忙。” 燕回对昨晚的事很是介意,他出师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一个照面就被人拿下了,喜叹口气,“……谢公子也打不过英世子。” …… “这件事苏琦或许事前并不知情,但现在他已经跟孙敏绑在一条绳子上,伪造文书的是他的夫人和侄子,出面经手的是卞通。” “卞府里一定有他们盗卖三仓存粮的账目,那边看守很严,阿竹也没办法把那个仓司救出去,不过现在有世子出手,应该可以想想办法,这个人证很重要,一定要保住他。” “漕司和帅司都有问题,恐怕宪司也烂了,我们现在谁都指不上,你们在这里一定心。” 谢坐在一侧,傅桢和英世子坐在另一侧,看着傅桢望向英世子的神情,谢掩在袖子下的手不由握紧了。 “这件事交给我,明天就叫涯角和虎头去探探路,还有别的吗?”英世子对着傅桢点了点头,看向谢,谢回道,“义仓和广惠仓一向存粮不多,就不用看了,常平仓到底是什么情形,还需要世子去探查一番。” “可以。”英世子同样应下了。 谢点了点头,“那就多谢世子了,我先告辞,回去看看能不能探出新的线索,你……”他看向傅桢,“傅大人也请多保重。” “你一定注意安全。”傅桢起身送他,英世子客气地对谢行了一礼,谢回礼,道别出了门。 “不知道那边是什么情形,谢瘦了很多。”傅桢转过身,没留神英世子就站在她背后,差点撞到他怀里,英世子伸手扶了扶她,语调有些不大对,道,“谢方臣喜欢你。” “……怎么可能!”傅桢失笑,“谢若对我有意,当年便不会说……” 傅桢脱口而出,话到一半又咽了下去,不再开口。 “说什么?”英世子问道。 “没什么。”傅桢看向别处,道,“累了一夜,我困了。” “你睡,我帮你看着。”英世子十分干脆地上了房梁,傅桢站着不动,仰脸看着他,“你在这里我睡不着。” “那就说说话,等你困极了,自然就睡了。”英世子仰面躺在了房梁上,双手枕在头下,“谢方臣跟你说过什么?” 傅桢见他打定了主意不走,只好钻进帐子里,和衣躺下闭上了眼,过了很久才道,“他说你人很能干,家世又好,可为良配,劝我嫁你。” 房梁上英世子嘴角弯了弯,“我觉得他说的很对。” 傅桢在帐子里轻哼了声,没再说话,很快睡得沉了。 英世子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轻轻从梁上下来,替她盖好了被子,又将睡乱的头发拨在一旁,这才跃了回去。 躺在房梁上闭上了眼。 感谢上天,不绝人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傅大人一被表白就想怂》正文 第25章 将起 傅桢没想到自己在屋里有个外人的情况下居然能睡得这么死,睁开眼已经是下午。 从帐子里探出头,对着房梁叫了几声,“英磐石?” 上面没有回应,喜从外头进来,见她赖在床上往梁上看,说道,“世子天不亮就走了,说晚上再来,姑娘现在起吗?” 傅桢在床上又赖了一会,闭着眼想了想,“嗯,燕回现在在哪?” 喜选好了衣裳过来,道,“在隔壁练功,昨天晚上被世子那么闯了进来,燕大哥很是愧疚。” “……他们英家来历很不寻常,他打不过也不稀奇,叫他别练了,我有事交代他。” 傅桢起来洗漱穿好衣裳,随便用了碗粥,挑了件白狐里白色缎子面露一圈白毛的斗篷披上,笑了下,“是我傻了,要扮仙女这样也可以的,昨天白挨了半宿冻。” 喜替她理好系带,点了点头,“这样还更贵气呢。” 主仆二人从屋里出来,转身去了隔壁书房,傅桢叫喜把朝南的大窗子全都撑开,铺了张纸在窗前作画。 穿成这么隆重装模作样的作画也是很做作了,傅大人淡定自若地描着一朵兰花,慢条斯理说道,“叫你的人盯着卞通,看看他可能会把东西藏在哪,书房再去一寸一寸的摸一遍,东西肯定在他手里,我们现在只有人证没有物证是不够的。” “我这里大约撑不了几天了,趁他还没起疑能找到最好。” 燕回盘腿坐在房梁上,忍不住问,“那位英世子师承何人?” 傅桢笔下一顿,道,“那是他们家传的功夫,不传外人的。” “唉……”燕回叹口气,只希望将来姑娘跟英世子不要打起来吧。 海棠苑那位今天居然一天都没什么动静,卞府的下人各房主子们都觉得稀奇,纷纷派了人来打探,傅大人敞着窗子大大方方任由他们看,反正百步之内谁都进不来,也不会听到她在说什么。 前来打探的下人们一连串回去禀报,秀才娘子在作画,大约今天不会作上天了。 卞通隔着半座湖举着千里往海棠苑看,昨天这娘子非要见她夫君把他惹怒了。他现在已经不想陪着她玩什么仙女的游戏,只想着怎么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 爷乐意捧着你的时候你是仙女,爷不想捧着你了腻了你了你就什么都不是。 卞通带着怒意和说不出因何而起的恨意看着傅桢。 不过,话虽这么说,这娘子还真是好看,提笔低头一举一动都跟画似的。 傅桢这朵兰花画了多久,卞舅爷就看了多久,苟五陪着站的腰都酸了,他们爷还没下定决心。 苟五有心推他们爷一把,又有点摸不清卞通的心思,于是心翼翼试探道,“爷今晚去牡丹苑还是金桂苑?” 卞通咬了咬牙,“去海棠苑。” …… 英世子一早带着涯角和虎头跟孙敏辞行,说是秦王有事相召,要先回清涧城。 孙敏客套地将他送了出去,回来时心里直犯琢磨,他这贤侄这么来去匆匆的走一趟,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就这么走了? 孙敏招了招手,叫挑选府兵精锐跟上去看看,看他是不是回西军。 他总觉得英长武这趟处处透着诡异。 说他是来替秦王游说,他偏冷淡得很,若不是,那又是为何而来? 总不能是专程来看他,他一个糟老头子有什么好看的? 孙敏想到这里,忽然心中一动,是了,那个观察使……可不是个糟老头子,听说还美貌得很,又正得圣心。傅霁春做了十几年计相,虽屡次拂逆官家,陛下却从没动过他,可见信重。 英重山已做到枢密,无可再升,却要为下一代筹谋,英家若能娶进这么个书香世家的媳妇…… 孙敏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大约是猜对了,如此一来,英世子匆忙离去当是有了傅观察的消息。 他这几日都在帅司府,这消息是从哪来的? 莫非西军竟已插手到了他身边,自己居然没察觉? 孙敏有些不安起来,转念又一想,若真是如此,他是不是有可利用之机,将那位从清涧城引出来,做了雍王交代的那件事? 孙敏立刻召集了幕僚前来议事。 …… 出城上了官道,人车逐渐稀落,虎头赶上来道,“爷,有尾巴。” 英世子没回头,也没做什么反应,马速不减道,“等天黑再甩脱。” 三人假装赶路,一日疾行奔出去上百里,入夜到了山阳,在城中绕了七八圈,出城又迂回十几里,彻底甩脱了尾巴后,涯角和虎头去了关押谢方臣的那处别院,英世子又回了秦州。 这晚卞舅爷鼓起勇气来到海棠苑,想着怎么也要摸摸手占点便宜才说的过去。 然而一到傅大人面前,原本鼓足的勇气就全都不好使了,那样清凌凌的目光朝他一扫,他就老老实实端着茶话都说不囫囵了。 才交戌时就被请了出来,他还不敢反对,一出院子卞通就觉得恼火,但叫他再杀回去,他又没那个胆。 怎一个憋屈了得。 他一走,傅桢就叫了燕回去跟着,卞通的耐性已经到头了,她必须拿到孙敏盗卖三仓存粮的证据,相比他从前那些旧案,这件事才能真正要他的命。 如果三仓粮食没有被动过,这场旱灾赈济及时,根本不会死那么多人。 傅桢脑子里都是一路过来时看过的那些卷宗,卖儿卖女,倒尸路旁,易子相食的惨状在她面前不住地滚过,喜劝了几次她都不肯回房,就那么站在庭中海棠树下,整个人都浸在黑暗里,仿佛只有这样浓重的夜色才能压住满心愤怒。 英世子临近半夜时赶了回来,傅桢已经冻透了,喜对着他祈求地摇了摇头,声道,“世子劝劝姑娘,这么下去冻坏了可怎么办。” “出什么事了?”世子将身上斗篷解下来披在傅桢身上,问喜道。 “晚上卞通来过,”喜回道,见英世子变了脸色,连忙道,“他就是坐着喝了杯茶,很快就走了,可是姑娘……” 英长武抬手在傅桢额上试了试,傅桢拨开他的手,道,“我一定可以扳得倒他,是不是?” 夜色中那双眸子亮如星辰,一双手却冷的像冰,英世子心里一软,温言道,“你可以,我信你。” “可我现在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等谢,等燕回,等你,我觉得自己一无是处。”不知是不是晚上卞通看着她的眼神令她受了刺激,傅桢现在想起来就觉得恶心,连带对着自己也觉得无能和厌弃。 “大战之时岂有主帅去冲锋陷阵的道理,那些事本来就不该你去做,运筹帷幄之中,亦是炼心忍性,你必须要耐得住。”英世子将双手按在她肩上,“回去好好暖一暖,吃些东西,我去看看燕回。” 傅桢垂着眼,点了点头。 又过两天,燕回终于找到了卞通的密室,就在书房后的楼里,防卫十分严密,但也不是不能攻破,燕回突进去了才知道为何能这么轻易进来。 “里面机关一重套着一重,我一个人解不开。”燕回说着,眼睛却看向英世子。 “我跟你去,不过,这里……”他不放心地看向傅桢。 “我没事,你放心。”傅桢对他肯定地点了点头,“我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等你们消息。” “一旦东西拿到,我们立刻就走。” 天擦黑燕回和英世子就去了,喜将门栓了起来,紧张地守在门口。 傅桢见状,叫她过来道,“去把多的灯油沿墙角淋一遍,这里还有隔壁几间都淋上,别慌,没事的。” 喜抚着心口,吐了口气,从柜中取了灯油泼洒起来。 傅桢将门窗全都推了开来,散去屋里味道。 天快亮时两人回来,傅桢睡的浅,一下就睁开了眼,披了斗篷迎上去,喜拿了些东西过来给二人吃,英世子喝了口茶,道,“时间不够,刚拆了一半,复原回去花了些时间,明晚再去当能一口气通了。” “好,”傅桢替他续了杯茶,“你们白天好生歇一歇,我和喜在外面守着。” 傅桢没叫他再去梁上,替他铺好了床铺,道,“辛苦你了。” 英世子手脚僵硬地躺上去,只觉如在梦中。 傅大人在楼上弹了一天的琴,叮叮咚咚,美人当风,招摇造作却又风雅至极。 傍晚时苟五来请傅大人游湖,傅桢本不欲去,苟五态度强硬,言语中带着威胁,傅桢不想在关键时候坏了事,便答应了,叫喜去替她拿斗篷。 喜回去飞快地交代燕回,“姑娘的意思她将卞通牵制在湖上,你同世子便多一分安全,事情成败只在今晚,叫你们不必多顾忌。” 燕回担心傅桢上船会有危险,英世子硬起心肠,道,“我们能快一分,她的危险便少一分,只要我们能拿到证据,到时将卞通一块带走便是,走吧。” 话虽如此,燕回明显感觉今天世子比昨晚紧张很多,拆解机关时鼻尖都是汗,嘴角也紧紧抿着。 手下也不由快了起来,将拆下的毒针仔细包好揣进怀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傅大人一被表白就想怂》正文 第26章 药 “宝箓宫的药,药效灵验的很,爷可是花了大价钱,”卞通手上托了个瓶,得意地向苟五炫耀,“那年宫里那个舍人中的就是这个。” 苟五有些迟疑,“那舍人不是说捱过去了?” 听说人还好好的,那这药也不怎么样啊。 “嘿,捱?要不是嘉亲王出手,那姓谢的早就没命了。”卞通摇头晃脑,压低了嗓子道,“就是保住了命,丹毒未清,怕也废了。” “嘶,”苟五抽了口气,“这么厉害?” “那是,崇明帝姬是什么人?!”卞通满脸得色,眼中透着狠意,“爷就不信了,只要叫她吃下去,她还能跟爷摆谱?” “就怕……”苟五没敢说出来,就怕他家爷嘴上说的厉害,一见了人又退缩了。 卞通今天是打定了主意的,恶狠狠道,“只要上了船,就由不得她了。” 傅桢也知今夜凶险,除了软甲之外,跟喜又一人藏了一把匕首,上船时回望身后夜色,犹豫片刻,再回头时已一脸决然。 明日便是中秋,月色已很可以赏玩,画舫破开水面,粼粼波光银辉浮动,上映明月,下照美人。 卞通坐在太师椅上,看着傅桢站在船头,一袭白衣随风轻动,白色毛皮围在颈间,容色清丽冷漠,月光下仿佛不食人间烟火。 “这些日子在府上叨扰,给大人添了许多麻烦,”美人似有所感,收回目光看着舱内,说道,“如此月色,便借花献佛为大人弹奏一曲,以谢大人款待。” 卞通心里畅快,叫了一声,“好,快为姑娘摆琴。” 傅桢坐下调了调音,手指轻抹,铮地一声琴音如剑气出鞘,兵戈之声飘在湖上。 卞通于音律只是略懂,却也听得出其中杀气,脸上一冷,她奏这曲子是什么意思?! 一曲终了,傅桢又道,“一曲不足以谢大人盛情,再奏一曲。” 一曲一曲又一曲。 连续三曲之后,卞通勃然大怒,“耍老子么,给我停!” 傅桢从容按下琴弦,道,“大人不喜欢我的琴?” “那大人喜欢我什么?” 卞通舔了舔嘴,“自是姑娘国色天香,世无其二。” 傅桢一笑,“大人太过奖了,我观大人府上美人各尽姿研,都是绝色,女子资质平凡,怎当的世无其二四字。” “那不过是些庸脂俗粉,如何比得姑娘清贵脱俗。”卞通被她笑容迷的神魂颠倒,一步步走近过来,傅桢望着他脚下,“来府上这么多时日,还未曾同大人好好说说话,今日夜游湖上,朗月清风,无边美景,大人若能同女子讲一讲生平光辉,也能叫女子开开眼界。” 卞通见她步步退后,再退就要落水,遂停下脚步,勉强道,“姑娘说的是,那咱们就说说话。” 苟五看他眼色示意,带人悄悄靠近了船舷。 傅桢凭栏悠悠开口道,“我们说话便说话,那些不相干的人,便退下吧。” 说罢向苟五那边看了眼,苟五讪讪地看向卞通,见他摆了摆手,悄声退了下去。 傅桢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起卞通家乡何处,年岁几何,家中亲人,生平履历,卞通一边答话,脚下渐渐往船头移动,到傅桢问到他在秦凤路都做些什么,是为官还是经商,卞通心头警觉,不再回答。 “说了这么久,也该我问问姑娘了。”卞通面对触手可及的美人,色欲壮胆,对着傅桢伸出了手,“姑娘来了也有些日子了,何时与我成就好事啊?” 傅桢向后退却,冷声道,“大人若再过来,女子便只能投身湖水了。” 卞通脸上狞笑,猛地向前一扑,捉住傅桢手臂,“美人如此刚烈,更叫人欲罢不能。” 傅桢挣脱不掉,险些被他带入怀中,喜摸出匕首捅在卞通身上,卞通一声惨叫按着胳膊吼道,“贱婢!抓住她!给我弄死她!!” 傅桢就势将喜推落船下,苟五带人如潮水般涌过来,将傅桢团团围住,船舷外张起一张大。 喜从水中冒出头,叫道,“姑娘!” “走!”傅桢挣扎之下额头磕在栏杆上,鬓发散乱,一道血痕顺着脸颊边淌下来。 喜见画舫上苟五指挥人放下船来捉她,吸了口气钻入水中,去找燕回和英世子求救。 “大人终于要撕破脸了吗?”傅桢被两个高壮的婆子绑住双手按在椅子上,卞通坐在对面,伸着胳膊正在包扎。 闻言一把抽回胳膊,忽地站了起来,两步过来捏住傅桢下巴,逼她张开了嘴,从怀里摸出瓷瓶把药给她灌了进去。 那药丸入口即化,卞通捂住她的嘴等全都咽下去了才松开,冷笑道,“我怎么舍得同姑娘撕破脸,我还等着同姑娘做夫妻呢。” 傅桢心里一阵害怕,“你给我吃的什么?” 卞通胳膊上伤处渗出血迹,坐下又重新包扎,快意道,“宫里贵人用的东西,若不是为你,我还舍不得。” “崇明帝姬……?”傅桢咬牙道。 卞通扬起眉,“美人果然有见识。” 对着傅桢身后两个婆子道,“叫两个丫头来给姑娘好好打扮打扮,爷等会来洞房。” 画舫靠岸,傅桢被带回海棠苑,几个丫头婆子将她按在热水里一通洗刷,卞通叫人送来一身大红衣裙,连带赤金红宝的一套首饰。傅桢被像个新娘子一样打扮起来,雪肤红裙,乌发如墨,额角伤处被用头发遮住。梳妆的婆子拿着粉比量半天,最后还是放下了,这样的天生丽质,不管用什么脂粉都污了颜色。 打扮好了仍旧被绑住双手,院内院外一片灯火通明,苟五带人捉拿喜的呼喝声不时传来,傅桢身前两个丫头两个婆子虎视眈眈盯着她,生怕一个错眼她就飞走了似的。 从上船弹琴说话到最后撕破脸,一通闹怎么也近三个时辰,卞通迈着步子来到海棠苑时已经快交丑时,一推门,看到灯下美人如玉,因着药力作用唇艳似火,眸光莹然,大红的衣裙只见艳色,再无冰霜。 真真活色生香,卞通搓着手,把屋里一干人等全都轰了出去,凑近到傅桢耳边使劲嗅了嗅,心满意足道,“美人真香。” 傅桢此时体内如同烈火灼烧,说不出是种什么样的痛苦,只觉难受的要命,却又不知该如何让自己好受些。 “滚开!”傅桢对着卞通道。 卞通也穿了身大红喜服,见傅桢药力发作,也不急,想着先好好调弄一番再来享受,想来滋味当更加销魂。 “美人这是怎么了?是热了?”卞通抬手挑着傅桢下巴,眼光从她漂亮的下颌扫到纤秀的颈项,雪白肌肤因为药力缘故,泛着隐隐粉色,“若是热了,爷帮你凉快凉快。” 说着伸手便要解傅桢衣裳,傅桢双手被绑着,脚却没有,抬起手臂挡住他伸过来的手,脚下往他腿上踢了一脚,身后坐着的椅子一歪,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卞通被她踢的退了半步,略有恼火,扑上来便要按住她,傅桢推倒旁边烛台,几根蜡烛一路滚着到了墙角,床榻靠墙的那面帐子一下腾起火焰,被淋过灯油的地方火势冲天而起。 卞通被突然而起的大火吓的顿时清醒,再也顾不得什么美人,转身便要推门逃出去。 傅桢被烟呛的眼睛疼,咳嗽着向外爬去,火势蔓延极快,她身后烧塌的博古架和屏风纷纷倒地,溅起一片火星。 卞通逃出门刚要喊人,被人当胸一脚又踢了回去,正撞在门口圆桌上,短促地叫了声便晕死过去。 英世子冲进门找到地上的傅桢,一把抱起她,傅桢抓着他衣襟问道,“东西找到了?” 英世子点了点头,“找到了。” “带上他,我们走,”傅桢指了指卞通,“他是人证。” 英世子解开她腕上绳子,不情愿地一只手拎起死狗一样的卞通,另一手揽着傅桢的腰,叫她趴在自己背上,从后院翻墙离开了卞府。 “东西在我这里,燕回去找喜了,他说我们离开后去马行街的江氏商号碰头,我不放心你,就先过来了。”世子语速极快地对傅桢说道,傅桢趴在他背上,闻着他身上青草嫩柳般清爽的气息,身上那股火焰烧的愈发猛烈,本能地锁紧了手臂,呼吸也沉重起来。 英长武觉得不对,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只问道,“你怎么了,他没把你怎么样吧?” 傅桢羞于启齿,埋在他颈后不说话,却因肌肤相贴欲望燎原,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英世子差点摔了一跤,这才觉出背上傅桢体温不对,心里有个念头噌地冒了出来,一下就想到当年那件案子,她……她是吃了什么东西? 卞府距离马行街不到八里,英世子趁着夜色脚力全开,不过一刻钟就到了,照着燕回给的暗语叫开了门,伙计将他们接进铺子,去后头叫起了曹掌柜。 曹掌柜自傅桢将计就计那天起就没睡好过,今天终于得了信,一颗心总算落到了肚子里。无论成与不成,人回来就好。 领着英世子穿过两重高墙又钻过假山来到一处院落,曹掌柜道,“这巷子两面房子都是咱们商号的,这院子四面都没有门,从外头看不出这里还藏着这么个地方,姑娘尽管在这落脚,外头的事自有我盯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傅大人一被表白就想怂》正文 第27章 可以 英世子将傅桢送进房里,放在榻上,出门把卞通捆绑结实,又补了一掌,交给守着的伙计,道,“有丫头没有,你们姑娘那里可能需要人。” 伙计点着头去喊了个丫头过来,丫头不过十三四岁,还没大睡醒,过来的时候揉着眼,对着英世子行了个礼,进门后待了片刻,很快出来,道,“姑娘说要沐浴,要冷水。” 说罢看着英世子,这样的天气冷水沐浴,怕是要冻出病来。 英世子心里缩成一团,到底还是叫她出了意外,当时的情形如果他再晚去半步,她可能就被烧死在里边了。 “去打水吧。”英世子道。 几个伙计纷纷帮丫头提水,英世子坐在屋顶,听着下面房里一遍一遍换水的声音,心里又是煎熬,又是后怕。 如果没有那场火,她是不是已经…… 房中傅大人泡在冷水里,衣裳也没脱,两只手用力攥着木桶的边,额头抵在桶壁上,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冻成冰,又觉得自己快要烧成灰。 这痛苦实在太难捱,又换了一桶水后,看着窗边曙色,傅桢终于忍耐不住,对着屋顶道,“英磐石,你下来。” 英世子心中一震,跃下来时竟有些没站稳,叫院里候着的几个伙计跟那丫头都退出去,伸手推开了门。 屋里燃着几根长烛,傅桢就着烛火看着他,少年将军长身玉立,面带焦急,那样浓长的双眉压在略挑的眼上,有种英气逼人的俊美,傅桢心中想着打晕我,张开口却道,“如果我现在睡了你,可不可以不用对你负责?” 英世子顿时绷直了后背,她穿着一身大红衣裙,头上束发的赤金簪子嵌着红宝,整个人浸在水中,露在水上的面孔如浸雪淬玉,白的几乎透明,唇色如火,眼眸若星辰,像是什么妖物一般对着他道,“可不可以不用对你负责?” “……可以。”英世子顿了顿,道,伸手扯住自己衣带,解开了袍子。 脱到只剩中衣,英世子弯腰将傅桢从水里抱了出来,傅桢贴在他怀里轻声道,“我很难受。” 英世子柔声安抚她,“再忍一忍。” …… 燕回带着喜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卞府半夜起火,烧了附近两条街道,卞通失踪下落不明,孙敏下令全城封禁,正四处搜查。 曹掌柜将二人亲自带到隐藏着的的那个院子里,一进门,英世子刚好在叫水。 喜没见到傅桢,待要问,英世子道,“稍等一会。” 曹掌柜将人送下便出去了,喜和燕回在院子里听着屋里水声,燕回耳朵好,听的耳朵尖渐渐红了。 世子说稍等一会,结果又等了一顿饭的功夫喜才被叫进去。 一进门,喜就觉出不对劲,英世子道,“你陪着你们姑娘,我先出去了,有事叫我。” 屋里的味道……也有些怪,喜怀着惊疑来到床边,傅桢从帐子里攥紧了不叫她掀开,道,“衣裳从边上递给我。” 喜坐立不安地等着傅桢穿衣裳,只听她们姑娘道,“可惜了,二哥的软甲丢在卞府了。” 待她掀开帐子出来,喜仔细地往她脸上看着,只一眼心就提了起来。眼尾泛着红,这是哭过,额头上头发里碰伤的地方也没上药,已经肿了,别的还好只是有些憔悴,但这颈子上是什么? 喜没敢问出来,梳头时从背后看到肩上背上也全都是,脸色便有些不对了,傅桢从镜子里看到她神色,下意识理了理领口,转身问道,“你怎么了?” 她这样一转身,阳光照在白皙的肌肤上,那些红痕愈加触目惊心,喜猛地跪下哭泣道,“都是喜没用,叫姑娘受苦了!” ……傅桢抬起手,过了会按在她头发上摸了摸,道,“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样。” 喜继续哭着,“就算是世子,也是姑娘受委屈了。” 傅桢想了想,这话要怎么说,其实委屈的不是她,是英磐石。她白白睡了人家,还不想负责。她将来要怎么面对英秀? 只好转移话题,“燕回跟你一块回来的?” 喜抽泣着,“嗯,我见海棠苑起了火,就知道姑娘出事了,但我被堵在花园里不敢出来,是燕大哥找到了我。” “外面现在怎么样?” “正在搜城,燕大哥带着我绕了很大一个圈才回来。”喜被傅桢拉着站起来,继续梳好了头,嗫嚅道,“我给姑娘换件高一点的中衣吧。” 傅桢闻言,对着镜子看了看,脸上渐渐红了,道,“好。” 换衣裳时喜又哭了起来,傅桢对她道,“我没事。”自己做的决定,自己承担后果,如此而已,还能怎样。 喜哭的更大声了,怎么可能没事,这是女儿家一辈子的清白,是天大的事,可姑娘……只能忍下了,还要强装没事,都是她没用,没有护住姑娘。 英世子在东厢书房里听着喜哭声,神情十分尴尬,燕回蹲在外头树底下,同样十分尴尬。 傅桢惦记着他们找到的东西,倒是没那么在意,都已经发生过了,在意有什么用。 喜好容易收住眼泪,曹掌柜叫人送了早饭过来。傅桢吩咐喜摆在花厅,把燕回和英世子都叫了过来。 没什么不敢见人的,傅大人反复对自己说,不是她的错,她不丢人。 英世子和燕回到花厅时,傅桢已经坐下了,喜给她换了身领子特别高的男装,额头上受伤的地方上了药,用一条抹额束着,整个人包裹的严严实实,透着股子欲盖弥彰。 燕回使劲低了头吃饭,桌上八笼包子被他一个人吃掉六笼,还待伸手去拿,被喜塞了碗粥过来。 英世子食不知味地被喜递过来什么吃什么,心里到现在都不平静,但又不敢去看傅桢,怕她羞恼。 喜怀着不知道是什么心情看英世子,想瞪他,又怕将来成了亲他对姑娘不好,只好委屈地连他一块伺候着。 傅桢口抿着碗鸡丝粥,见桌上人人都比她还要羞于见人的模样,也是很无奈。 “都吃好了么,我们去书房。” 傅大人站了起来,燕回松口气,他快撑死了。 两人带回来的账册并未归类,但凡密室里写着字的纸全都被划拉成一包,傅桢坐在案后一边整理,一边看着。 喜进来上了茶,拿着托盘退了出去,燕回左右看了看,跟在喜身后也溜了出去。 “可憋死我了。”一出门,燕回对喜用嘴型说道。 喜嘴巴微微撅着,脸上要哭不哭的没回他。 燕回叹口气,这件事怎么说,英世子又不是故意轻薄,他就是个药人,人家也冤枉得很呐。 要怪就只能怪卞通下流无耻不要脸,对了,卞通也该醒了,燕回想起卞舅爷还关在耳房里,点了点头,提着拳头前去审他。 人都走空了,书房就剩两人单独相对的时候,忽然就不一样起来。 英世子一杯茶从滚烫端到凉,坐着一动不动。像是攒了什么话要说,却不说。 傅桢眼风扫过他侧影,手下翻看的速度越来越慢,到最后一个字都看不下去。 终是长叹一声,起身来到他跟前,问道,“英磐石,你后悔了吗?” 英世子握在茶杯上的手紧了紧,将端凉了的茶放在几上,看着她额上伤处,问道,“你……还好吗?” ……傅桢脸上腾地烧了起来,求不交流用户体验。 英世子也有些无措,好像不管怎么说都不太对,连忙往窗外看去,说道,“对不住,我说会护你周全,却没有做到。” 傅桢松口气,摸了摸脸颊,道,“是我自己要将计就计,与你无关,你也说过我是拿命在赌,如今的结果不算最坏,我受得起。” 如果没有他,她现在只怕不是死了,就是生不如死,傅大人心里明白得很,说是将计就计,其实她跟谢当时也并没有其他的选择,这是救命的恩情,她这次的债欠的大了。 英世子将目光收了回来,缓缓道,“若我现在向你求亲,你会不会觉得我言而无信?” 傅大人微微扬起眉,“你果真后悔了。” 说好的不用负责呢? 英世子道,“我没有,我记着说过什么,你可以不答应,但我不能不求,你昨天是逼不得已,但我不是,我不能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发生什么事?有什么事发生了?傅桢抬手按住额头,头疼,咱们能不能把这篇翻过去? 但显然她是翻不过去的,英世子还在等着她的回答。 傅大人闭了闭眼,道,“这件事等这里的事结束之后我们再说,好吗?” 英世子点了点头,“看账吧。” 或许是自幼在军中长大的缘故,英少将军就算是坐着的时候,也比旁人端直一些,傅桢看着他走到案前坐了下来,认真地翻看起那些文书。 秋日暖融融的阳光透过窗纱照在他身上,令原本略显锋利的轮廓柔和了许多,显得他整个人都既干净,又温柔。 傅桢心头软了软,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傅大人一被表白就想怂》正文 第28章 进退 如果将他们的身份互换一下,她大概就是个负心汉吧,不但是个负心汉,还是个很渣的负心汉。 仗着姑娘喜欢,利用人家缓解痛苦,还要逼迫绝不纠缠,回头姑娘问起来可娶否?立刻翻脸无情指责你说话不算数…… 这是什么样的绝世大渣男! 傅大人设身处地想了下,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 绕了一圈坐到他对面,傅桢定了定神,轻声道,“谢谢你。” 谢谢你跋涉千里前来助我,谢谢你于危难之中护我周全,谢谢你……纵容我仗着被爱予取予求。 英世子原本平放在桌上的手指蜷了起来,没说话,也没抬眼。 傅大人静待片刻,心里忽然有点惴惴不安。 喜算着时候进来给两人换了茶,看英世子老老实实在做事,总算满意地抿了抿嘴。 喜姑娘托着换下的茶掩上门出去了,没看到他抬了抬头,看了傅桢一眼,将她的茶往自己面前拖了一寸。 傅大人只内疚了一会,就把心思放在了卞通的账册上,待看了一刻伸手去摸茶的时候,摸了一下没摸到,又摸一下还是没摸到。 英世子嘴角弯着,待她摸第三下的时候,握住了她的手。 傅大人猛地抬起头,想抽回来,英世子稳如磐石,嘴角明明是在笑,却不看她,用另一只手将茶推到她面前。 ……傅大人……有点被撩到了,喝了口茶半天才定下神。 手是抽不回来的,人家练的是什么功夫,她又是什么力气,只要英世子不放,她就是使出吃奶的劲都动不了分毫。 若是他,哪还需要用什么药,用强她就反抗不了,傅大人在心里吐槽,立即又呸呸呸,胡思乱想什么呢,全然没有发觉心中那一池春水,已然起了波澜。 中午凑合吃了几块点心,下午刚看了半个时辰,傅桢就困了,想跟他说你也歇会吧,昨天都没睡好,又觉得这话听起来好特么不正经,不能说,说了就跟在暗示什么一样。 又强撑着看了会,傅大人伸手去摸茶想提提神,手又被握住了。 又来!?? 傅大人不高兴了,没等她发脾气,整个人就被从椅子上提了起来,英世子隔着整张书案探过身,低头吻住了她。 果然反抗不了,傅桢急了,凶狠地想咬他,却被吻的更深,气的只在心里骂自己蠢,互换个屁的身份,这种狼一样的男人,跟被渣了的姑娘有什么可比性?有什么可比性!!! 老子疼!全身疼!舌头也疼!你住口!傅大人委屈地含了泪,好半天,英世子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将手上账册推到她面前,“三仓。” …… 傅大人捂着嘴,泪珠盈在眼眶瞪着他,瞪了会垂下眼,将账册接了过来。 有过要罚,有功要赏,虚实进退,兵者诡道,英世子怕是将毕生所学兵法都用上了。 傅大人拿到账册果然顾不上跟他生气,很快低着头专心清算起来。 秦凤路六府二十三州,以人口最少的靖州算,每年常平仓籴本三千贯,若是禹州南州这些人口稠密的地方,籴本可达两万贯,如此一来每年秦凤路各州籴本加起来近二十万贯,孙敏在秦凤路七年,仅常平仓就搜刮了一百万贯之巨。 看着一列列令人触目惊心的来往账目,傅桢的手忍不住轻轻颤了起来,她还记得那年青州蝗灾,为解京城缺粮之忧,三司曾从秦凤路往京畿调粮应急,数目……还不。 当时那批粮食,孙敏是从哪弄到的? 春夏之交青黄不接,他是怎么弄到那么多粮食? 以他这桩桩件件所作所为,实在让人很难相信这批粮食的来路会是清白的。傅桢继续翻着账册,到最后几页时看到一行细目,开始以为是看错了,回头又看了几遍,等确认后震惊地睁大了眼,连呼吸都乱了起来。 “你看这个,”傅桢将翻开的账册递给英世子,“这一列条目下面的数字,对得上么?” 英世子先是大概看了几眼,脸色也变了,等大概算过数目后,便再也坐不住。站起来在屋里转了几圈,对傅桢道,“这里不能留了,收拾东西,我们今晚出城。” “这件事牵连太大,他怕是掘地三尺也要把我们找出来,再留下就太危险了。” 绢,纱,药材,甚至还有□□,孙敏不但挪空了三仓,他还倒卖军资! 他弄这么多钱,是要做什么? 傅桢震惊孙敏的贪婪,英世子却想的更多,他一向待在秦王身边,不能不多考虑。 孙敏从三年前开始冷落秦王,以他当时巴结的热心,除非他后来又搭上了别的人,否则他不会态度转变的那么快。官家无子,崇明帝姬那时已被幽禁,剩下的,就只有雍王。 雍王……英世子想起那年金明池雍王的那艘画船,高大富丽,奢侈华贵,定是需要很多银子的吧。 那么大笔的银两,这位孙帅司麾下,到底还有多少可用之兵?军资被倒出去七成,剩下三成还要拿出大半来养他的府兵,秦凤路十万禁军到底有多少吃的是空响…… 如今正是秋防,这样的秦凤路无异于赤手空拳。 英世子不敢再想,跟傅桢交代了句便出了门。 傅桢一个人将书房摊开的文书全都理顺,叫喜里外三层的用油纸包了起来。等都收拾好,英世子也回来了,对着她点了点头。 傅桢将曹掌柜叫来,说道,“昨晚的事一发,城外那处便不能用了,人都撤出来了吗?” 曹掌柜道,“姑娘离开的隔天就全都撤了,许先生已前往凤翔府,城里做掩护的那间铺子也关了,姑娘放心。” “那便好,待我们离开之后……”傅桢看了看四周,“这里也稍作掩饰吧,万一被发现了也好有个说法。” 曹掌柜拱了拱手,“回姑娘话,老朽正好有个红颜知己想过来住几天。” “嗯。” “卞通我们不方便带着,你这里可有合适的地方安置他?”傅桢又道。 卞舅爷早上被燕回一顿打,什么该说不该说的全都说了,燕大侠还似模似样的给他录了口供按了手印,倒省了她很多事。 曹掌柜再次拱了拱手,“咱们院子下边就能藏人,除非把这一片都挖开,轻易发现不了。” “好。” 见曹掌柜一切都已有了打算,傅桢便放下心准备出城。出城的路线是英世子一手安排,子时出发,一个时辰后已到了城外,除了最后自水门泅渡出来时燕回的腿抽筋耽误了些功夫,其他一切顺利。 上了船,几人将湿衣服换下,英世子对傅桢道,“等会前面浅滩便上岸换马,我给虎头留了消息,叫他们跟谢方臣还有那个仓司在塔门寺同我们会合。” “好,”傅桢双手攥在袖子里,强忍着遍体彻骨的寒意,对他道,“辛苦你了。” 虽然已经换了衣裳,但夜间行船不敢生火,她跟喜两个到现在都没暖过来。 林中只备了两匹马,英世子解释道,“仓促之下没有那么周全,况且马少也不容易被发觉。” 傅桢嗯了声,“已经很好了,我们走吧。” “稍等,我跟程遇说句话。”英世子转身又回了船上。 燕回左右看了看,拉着喜上了马,先往前面探路去了。 英世子找的这两匹都是战马,比寻常的马要高上一截,傅桢的手冻的僵了,抓着缰绳试了几次都没上去,英世子跟船夫交代完回来看见,在她腰上轻轻一托,将她送了上去。 一上马,傅桢轻轻抽了口气,好疼,撕扯着说不出口的那种疼,疼的她攥着缰绳的手指都泛了白。 英世子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翻身上了马,不知从哪拿出件宽大的大氅,将傅桢兜在了里面。 从她手里接过缰绳,英世子停了停,提着她掉了个个儿,叫她侧坐在鞍上,捉着她冰凉的双手放在自己衣襟里,道,“抓紧了,我们得快点赶路。” 傅桢一阵天旋地转,还没坐稳他就跑了起来,连忙抓紧他衣襟,整个人都缩在他怀里生怕掉下去。过了会忽然发觉,这姿势虽不怎么舒服,却不会有那种难以言说的痛楚,不禁微微抿起了嘴角。 前面有大氅挡着风,他身上又暖烘烘的,连着两天都没休息好,放松下来后困意便有些抵挡不住,不过跑出去七八里,傅桢就睡着了。 燕回在前面忽听到后面马速慢了下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拉住了马停下来看,喜从他身前探出个头。两人就见英世子一手挽着缰绳,一手揽着裹在大氅中的傅桢,低头用嘴咬着兜帽上的毛,替她盖在了头上。 几人为赶夜路,穿的都是深色衣裳,这晚正是中秋,如银月光下,一身黑衣的英世子看起来俊美出尘,如世外谪仙。 “咱们姑爷还挺好看的……”喜姑娘喃喃道。 燕回撇了撇嘴,这就变成咱们姑爷了?不是那个登徒子了?好看什么?不是夸谢公子皎皎如月的时候了?女人,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傅大人一被表白就想怂》正文 第29章 塔门寺 塔门寺位于秦州城北三十里处,背靠桐山面临渭水,山高水急,易守难攻。 一百五十年前新朝皇帝昏庸倒行逆施,西戎东进,战乱席卷中原,天下群雄四起,混战近三十年,最终林氏定鼎天下,夺了江山。 当年起兵的十六路诸侯中,林氏先祖一介书生,既无世家支持,又不曾于军中历练,全凭着想让妻儿过上太平日子的一腔热血,揭竿而起。赤手空拳打下京兆府,以京兆府为依托,关中八百里粮仓为根基,步步蚕食,默默壮大。等其余诸路注意到他的时候,林氏已然壮大,无可撼动。 在林氏先祖一生的传奇中,塔门寺是个无论如何都绕不过去的地方,这里是林霁率军西征,出五关,剿西戎,封狼山,称帝回朝的,也是他在位二十年,肃烈皇后薨逝后最终出家归隐的地方。 所以尽管塔门寺距离京城千里之遥,仍是帝国第一皇家寺院,就是官家亲至也须遵守寺内规矩,更遑论其他人。 英世子挑选了这里作为落脚之处,也是思虑再三做出的决定。那年他同秦王西行之前,父亲曾给过他一块佛牌,叫他若在西军遇到难处,可拿着佛牌去塔门寺寻求帮助,这块佛牌他贴身带了十三年,到今天是第一次用。 一行四人至山脚处弃了马,傅桢被英世子叫醒,步行转至后山直接进了禅院。敲开山门时天色正黑,沙弥揉着眼睛接他们进去,英世子双手递上了佛牌,求见住持。 一刻钟后又出来个沙弥请英世子单独进去,知客僧将傅桢三人安排在了后山禅院,英世子对傅桢点了点头,跟着沙弥去见住持大师。 第二日傍晚谢跟阿竹也上了山,那仓司由涯角和虎头带着直接去见了傅桢,傅桢看过口供,又问了些他是如何被孙敏使用私刑囚禁,家中亲人可有危险等,谢假扮的香客也到了后山禅房。 “昨夜我们脱身出来时,见有大队人马连夜从城里出来,声势颇大,我问虎头他也不知出了什么事,只说世子交代,叫我们先到寺里暂避。”谢跟着傅桢来到一间静室,虽已看到她毫发无损,心中仍是忧虑,“你们在城中出了什么事?孙敏为何突然发作?” “我们找到了一些东西。”傅桢自书架后暗格里取出整理好的文书拿给他,“你先看看。” 她腕上被捆绑过的痕迹未消,谢目光在她手上停顿片刻,低头翻阅起来。 傅桢叫喜去寺中厨房要了些吃食给涯角虎头还有阿竹以及那仓司送去,又亲去端了碗素面来给谢。 “人证物证均已确凿,你今晚休息一晚,明天便启程回京吧。”傅桢看着他把面吃完,说道。 谢道,“如今的情形,你也不便留下。” 傅桢摇头道,“我不能走,我这趟出来并非只为查案,观察使任期三年,官家这么安排定然有她的意思。” “太危险。” “如今的京城,也未必不危险。” 谢沉默片刻,雍王的心思越来越不加掩饰,连军资都敢染指,如今的京城,的确不太平……这么想着,谢忽然一笑,“那我便也在此避一阵子,躲躲清净,我这等人物,一点风波都要伤筋动骨,还是先不回去了。” “你……”傅桢张了张嘴,她这几天在感□□上颇有长进,加上英磐石也曾说过谢对她有意,忍不住便想的多了。 傅大人有心想说你不必如此,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毕竟谢什么也没说过。 傅大人还在纠结,谢忽然道,“其实原本也不必我回去,阿竹回去比我方便的多,官家……也更信他。” “嗯……?”傅桢不解。 谢道,“阿竹姓李,叫李隐竹,是……嘉亲王的晚辈。” “那年我在狱中,嘉亲王派了阿竹来我身边,之后便一直没有离开,若不是他,当时我怕是捱不过去的。” 隔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他提起那件事,谢一脸平静,神情语气都十分郑重,不像是单为了叫傅桢放心才这么说,最后轻轻叹息,“嘉亲王是个让人敬重的人,可惜世人对他多有误会。” 傅桢一时怔住,想起那个守护在官家身边,总是含笑待人的英俊男子,心中也觉惋惜。翁翁曾说过当年嘉亲王初至京城时的盛况,陇西李氏子弟,出身名门望族,年少英俊文武全才,人又温柔和气,京中少年男女无不趋之若鹜。还说他若非后来同官家成婚,当是出将入相的绝顶人物。 “所以,这些人证物证还是交给阿竹带回去更妥当,也更快,我可做不到日夜不停加急八百里。”谢站起身,对傅桢拱手道,“你我难兄难弟,还是继续在此共同甘苦,傅大人不嫌弃吧?” 傅桢忍不住笑,“不嫌弃不嫌弃。” 两人遂就秦凤路之事商议着写了份条陈,一块交由阿竹带回京。 …… 寺中饮食自有规矩,喜也不敢随意走动,只要了只红泥炉在廊下烧水以备沏茶。 燕回被傅桢派去接齐先生和长安等人上山,院子里便只有喜姑娘一人。 英世子在月亮门外徘徊了足有一刻钟,终于下定决心迈了进来。 “世子。”喜提着蒲扇站起行礼。 英世子略一点头,“喜姑娘在忙吗?” “婢子不忙,世子有什么吩咐?”喜将蒲扇放在板凳上,屈膝问道。 “我心中有一事不解,想向喜姑娘请教。”英世子说着,躬身行了一礼,“望喜姑娘为我解惑。” 喜连忙让开,不敢受他的礼,只道,“婢子受不起,世子尽管说。” 英世子轻咳一声,双手背在身后,道,“喜姑娘可知,你们姑娘不为何愿嫁人,我不是说我,我是觉得她似乎从未有过这个打算,她……是有什么顾虑么?” “我们姑娘……”喜张了张嘴,本想反驳我们姑娘怎么就没打算嫁人了,一想,却又说不下去了。 若叫傅大人知道这两人在背后研究这个,肯定觉得冤枉,她怎么就不打算嫁人了,她从八岁就打算好婚后生活了,她就只是……还没找到合心意的结婚对象罢了。 英世子不知,喜也同样不知,两人神色郑重地坐在板凳上,喜给英世子沏了杯茶,扇着炉子回忆说道,“我从六岁跟着姑娘,似乎的确从未听姑娘说起过,就连对哪家公子表示好感都没有过。” “宁越也没有吗?”英世子不信。 喜撇了撇嘴,“姑娘说起宁三公子就只有嫌弃,不过是很亲近的那种嫌弃,就像是时候阿娘嫌弃我笨。” “那别人呢?谢方臣?楚拙言?” “谢公子……姑娘说过一次可惜,楚公子么,倒是提起他娘子更多。” “对了,”喜一拍脑门,“姑娘说过她好喜欢英大姑娘!” “姑娘说英大姑娘有侠气,又快意潇洒,叫人看着就心生欢喜,若她是个男子,一定娶英大姑娘为妻。” 英世子,“……” 说到英大姑娘,喜忽然又想起一件事,道,“我想起来了,姑娘说过一个人好,说他善良敦厚,体贴包容,若为夫君,定是佳偶。” 喜兴奋地对英世子道,“就是姑娘说她若为男子一定娶英大姑娘那回说起来的,是了,姑娘说的是吴国手家的……呃……” 喜掩住了嘴,英世子叹口气,“我姐夫?” “呃……是。” 英世子想了想阿姐的信中提起姐夫都是怎么说的? 笨?蠢?死心眼不会说话?手无缚鸡之力,连只狗都能把他吓白了脸? 却能在遇到危险时,挺身而出挡在她的前面,哪怕她并不需要。 阿姐信里写到这段的时候,甜蜜和幸福几能透纸而出,他看着都觉欢喜。 阿姐心中喜欢姐夫,所以就算她嘴里将姐夫说的一无是处,那些蠢笨死心眼不会说话的缺点,在她眼里也都是可爱的。 他不能,他还不到时候。 英世子见喜拿蒲扇挡着脸,一副无颜见他的样子,道,“喜姑娘先忙着,我……回去想想怎么能变的像姐夫一点。” 喜,“……” 英世子背着手出了院子,喜噗嗤一声笑出来,觉得世子不但长得好,人可靠,又能打,还很有趣。 幸好燕回不在,燕大侠若在,定然又要摇头喜姑娘不但以貌取人,还见异思迁。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傅大人一被表白就想怂》正文 第30章 我陪你去 晚上,世子特地提了坛酒来找傅大人谈心——李隐竹已经上路,谢方臣平安无事,城里孙敏还在掘地三尺,不知他是不是有什么顾忌,倒没有滥杀无辜。 一切顺利,英世子想,她是不是也该兑现承诺,说一说他们的事了。 傅大人一见他这架势就头疼,就跟天下所有被女朋友逼婚的渣男一样头疼,但又躲不过去,只好眼睁睁看着他往自己面前那只比她头还大的海碗里倒满了酒。 这……傅大人默默咽了口口水,是打算叫她酒后吐真言? 英世子约莫着倒了一半,剩下一半提着上了房梁,怕离的太近她不好说话。 傅桢果然松了口气,仰头看着他盘腿坐在梁上,“寺里可以饮酒?” 世子抱着酒坛,道,“别人不可以,我可以。” 顿了顿,又补一句,“我可以你就可以。” 行吧,面子大就是厉害,傅大人低头闻了闻,“这是什么酒?”红艳艳的还挺好看的。 英世子道,“梅子酒,甜的,你尝尝。” 傅桢对着碗犹豫半天,酒太满,端不起来,他这得给倒了好几斤吧,对喜道,“帮我拿个勺子来。” 英世子,“……” 傅大人拿勺子舀了点尝尝,果然甜,回味有点淡淡的酸,不错,好喝。 傅大人很不讲究仪态的趴在碗上口抿起来。 看样子是想用他教过的办法来对付他。 英世子错了错牙,他不是宁越,他又不傻,于是开口道,“你敢喝醉试试。” 生气了?傅桢眼睛忽闪忽闪地往上看他,世子不为所动,道,“你敢醉,我就敢趁你醉做点别的。” 不敢醉不敢醉。 傅大人立刻坐直了。 “为什么那么惧怕成亲?”世子一手按着膝盖,另一手扶着酒坛,居高临下看着她,问道。 傅桢垂下眼,拿起勺子舀酒抿着,不想回答。 “那我换个说法,为什么我和宁越都不可以,吴矩就可以,我们跟他有什么不一样吗?”英世子又问。 傅桢被酒呛着了,捂着嘴咳嗽起来,一边咳,一边问道,“谁,谁跟你说吴矩可以,你别乱说,阿秀会不高兴的。” 英世子嘴角扯了扯,似笑非笑地,傅桢心里虚的要命,看他这副神气更加心慌,使劲回忆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对人说过想嫁吴矩。 “那是我姐夫,我当然不会乱说。”英世子提着酒坛喝了一大口,一抹嘴角看着傅桢,“为什么是他?” “我真没有,我就是随便想了想。”傅大人急的挠头,对喜道,“喜你先出去,我慢慢跟他说。” 哎……不能听了吗,喜慢腾腾挪着步子,不情愿地出去带上了门。 “我对你姐夫,不是,我是说吴公子,那个时候他还不是你姐夫……”傅桢两只手握在一起,手指绞着,道,“我当时跟阿秀一起认识的他,我们去婆台寺看桃花,我那时是觉得吴公子……很好,但后来他总去寻阿秀,我就知道了,我什么都没做过。” 英世子别过脸,怕被她看到自己在笑,声音却依旧淡淡的,“我不想知道你对我姐夫有什么心思,我就想知道为什么你想嫁他,你们当时不过刚认识。” “我没有想嫁他,我就是觉得他可以嫁,这不一样的。”傅大人额头上汗都出来了,生怕他误会自己跟吴矩有什么,阿秀该多难过。 英世子轻轻抬了抬眉,忽地跃了下来,傅桢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揽着腰带上了房梁。 那么窄一道梁,四面无依无靠,一阵风就能吹下去的样子,虽然不高,掉下去也未必会摔死,但她还是怕的要命,傅大人内心凄惶,特别想抱着点什么。 英世子伸过来一条胳膊,傅桢连忙抱住,他低头看着她道,“从现在起,跟我说实话,不然我就不让你抱着了。” ……傅桢不敢往下看,便一直盯着他的脸,听话地连连点头,只要别把她扔在这,让她说什么都行。 英世子见她怕的可怜,差点没忍住就这么算了吧,但想想她跟个缩头乌龟似的,不趁今天撬开她的壳,她说不定能龟缩一辈子,便道,“说罢。” 傅桢一时也不知要说什么,便闷着头想,他也不催促,只用另一只手提着酒一口一口地喝着,偶尔还问她,“喝吗?” 傅大人不喝,连摇头都怕动作太大掉下去,过了很久才道,“我跟你说过我这个人很自私,其实我不是惧怕成亲,我只是惧怕成亲可能会带来的麻烦。” “我对吴矩并没有什么,不过刚认识,能有什么?我说他可以嫁,是因为他身上没有让我觉得麻烦的地方。” 她低着头,脸颊贴在他手臂上,说话间温热的气息拂过,英世子觉得有些痒,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傅桢没有抽出来,继续道,“你说的没错,我不愿意嫁你,是你跟秦王太近,我不愿被卷进储位之争,你又在军中,我不愿时刻担忧你的安危。” “从前阿秀也问过我,谢不可以吗,我说谢不可以,谢家的担子太重,拙言也不可以,他的那些族兄族弟都不成器,我嫌累。” “我就是这么自私,贪图安逸,这么……一点麻烦都不愿意沾上,你一定很失望吧。” “不会,这些我早就知道,”她的手有些凉,世子捉着放在唇边呵了口气,问道,“那宁越呢,他总没有这些麻烦,为什么你也不要?” 提起宁越,傅桢一时有些怅然,过了会才道,“越哥……是很好,什么都好,他就是太好了,好的让我……无以为报。” “他那样的赤子之心,我给不了他同样的感情,我会觉得我在欺骗他,我没办法怀着这样的愧疚跟他一起生活。” “这对我来说,同样是麻烦,是很重的负担。” 傅桢低声说道,“不是我不要他,是我配不上他,他值得一个全心全意喜欢他的姑娘。” 想起宁越被拒时的伤心,傅桢仍然觉得难过,说完便不再吭声。英世子默默喝了会酒,忽然道,“我不麻烦,就算有麻烦,也是我的麻烦,绝不会让那些麻烦麻烦到你,”他低下头,下巴抵在她头发上,说道,“你可以不可以等等我,等秦王年纪再大些,等他成了婚,他定是要回京的,到那时我便把西军的事也辞了,我随你外任,你去哪里,我便去哪里,有什么麻烦我来,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事,你也不必喜欢我,若我让你觉得有负担,你只管告诉我,我改,只要你喜欢,我都可以。” “若是这样的话,你可愿考虑一下我?” 他那样低沉清冷的声音说着这样的话,简直能要人的命,傅大人低声咕哝了句,世子没听清,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傅大人忽然有些气哼哼的,道,“我能不考虑吗,世子不是都说了,我找不到比你好的。” “还说,我若敢嫁别人,你就把他打死。” “我没说打死,”英世子连忙辩解,“我就说……打残。” 傅桢仰起脸,斜睨他道,“打残就很讲道理了吗?” “是是,我不讲道理。”英世子有些不好意思,道,“我送你下去。” “哼。” 傅大人重新坐在那一海碗梅子酒前,呆了会忽然笑了,笑了会怕他觉得自己傻,便胡乱说道,“你这酒不好,我刚才喝了那么多,竟不醉人。” 她那次为躲宁越,可是一碗就醉了。 世子在房梁上闷声笑道,“酸梅汤当然不醉人。” 傅桢睁大眼看着他,“你骗我,我就说寺中不能饮酒。” 又道,“那你还喝那么多,牙齿都倒了吧?” 英世子咬牙感觉了下,似乎还好,道,“总不成直接喝醋。” 傅桢怔了怔,反应过来,问道,“你……还会吃醋?” “还好,也就没去把姐夫打残而已,”世子一本正经道,“我怕阿姐劈了我。” 傅桢嗤地笑出声,心里觉得有点甜,又有点怕。怕这样的甜不会长久,而尝过这种甜的滋味后,她还如何能回到从前,再去过那样不甜的日子。 傅大人低头用勺子轻轻搅着那一大碗酸梅汤,白瓷的大碗艳红的汤,勺子碰在碗上发出轻响,叫她想起前世曾经看过的一句话,世间情动,无非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碰壁响叮当。 虽不是盛夏,响的也不是碎冰,但她心中知道,自己动了情,可……动情之后呢? 就都是圆满了吗? 傅大人闭上眼,沁凉的酸梅汤入口甜,回味酸,余韵苦,若真到了苦的时候,是否会后悔今日不该动了情? 房梁上英世子也在想,第一次求亲她毫不犹豫的拒绝了,第二次迫于他威吓没敢把那个不字说出来,第三次说以后再说,这次,她说会考虑,是不是下一次他再求,就能成了? 要是能成就好了,世子的眼睛亮的像星,已经畅想起将来随傅大人行走天下,除暴安良的美好生活。 “若将来可以外任,你最想去哪里?”世子问。 傅大人托着腮,嘴角噙着笑,道,“哪里都好,我从看阿爹的游记,看他写江南杏花烟雨,写西域大漠孤烟,写塞外八月飞雪,我觉得都好,都想去看看。” “我陪你去。”世子说。 傅大人没有拒绝,眉梢轻轻扬了扬,心中想的却是,那时乔帮主和阿朱许下塞上之约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样欢喜? 喜欢上一个人,便是一切患得患失的开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傅大人一被表白就想怂》正文 第31章 折白 仵作将卞通府上烧死的尸体按男女分成了两行,孙敏的幕僚方先生对着名册数了三遍,沉着脸来到孙敏跟前,道,“大人,没找到。” “都辨认过了?”孙敏问。 “除了两具实在烧的厉害,其他都认出来了。” “这两具里头没有卞通,也没有那个女人?”孙敏眼睛阴沉沉地看着方晗。 方先生艰难地点了点头,“仵作说从骨相看,都是身高六尺以上的男子,舅爷身边那两个长随,一个姓苟一个叫梁宇的,到现在还没找到,怕就是这两具了。” “呵,”孙敏强忍怒火,连怒带笑死死按着扶手道,”这姓傅的有两下子,你我还当她不敢来,所以一直在州县磨磨蹭蹭地查常平仓,没想到人家早大张旗鼓的进了城,还混进了府里,拿了东西抓了人又干干净净的走了,连个丫头都没落下。” “真是看她了。” “东翁莫急,咱们虽在城里没搜到人,但东去诸关口均已锁死,她出不去,只要她人还在秦凤路,就翻不出天去。”方晗心翼翼劝道。 “哼,”孙敏冷哼一声,问道,“那几个在凤翔府装神弄鬼的抓到了没有?” 方晗弯着腰,道,“已派人去了,朱头领亲带人去的。” “等抓到以后,也不必进城,在城门贴个告示,就说这帮匪人冒充朝廷命官四处生事,蛊惑民心,砍了挂在城头,城里城外多贴几张,我看她出不出来。”孙敏说完,拂袖站了起来,扫了眼院中尸体,掩着鼻子出去了。 …… 英世子将涯角和虎头派去找折白,叫他知会种将军,折将军和杨将军秦凤路如今的情形,看能否从西军调拨部分人马前往五关布防。 两人将谢方臣送上山便启程去庆州找折白,八月十八下的山,如今已过了十天,连燕回都传回消息已经同齐先生会合,他俩还没回来。 “以他二人的脚程,三天可到庆州,除去来回路上还有四天,途中修整一日,今天怎么也该有消息了,我担心……”世子道,“折白那里出了意外。” “折将军驻守庆州,那里同秦凤路相接,虽处要塞,却离夏境尚远,当不是因为战事。”谢低头在與图上看着道,又问英世子,“从前秋防西军不进秦凤路,秦凤路都是如何布防?” 世子脸上带着寒气,冷声道,“我也想知道,从他任了帅司就将五关布防从西军手里要了过去,说是同为禁军都该为君分忧,保境安民是他分内之事,他不能领着帅司的俸禄却将苦差事都交给西军来做。” “说的好听,只怕他看上的是朝廷每年用于春秋两防的那批军资。” 说着,世子声音蓦地拔高,一掌拍在案上站了起来,嘴里说着,“难怪,难怪!” 另一边傅桢正低头默着一份與图,涯角和虎头迟迟没有消息,世子心里不安,去向主持求與图看,不想寺中却没有,傅大人便毛遂自荐要了纸笔给他默出来。 方才默的那份只是秦凤路,这一份她将整个西北连同夏境相接的部分也默了出来。 正低头描的认真,被他一拍案吓了一跳,谢也吓了一跳,两人都看着他。 世子显然动了怒,站起来后推开了窗,外面夕阳正往山下沉,眼看一天又要过去了。 “从他接手五关布防,夏军渐渐极少骚扰,转而向北肆虐,每年五关之外秦凤路总有村镇被劫掠,有一年还被屠了村。” “朝廷每回问责,他都说五关紧要,他将兵力都布署在了五关附近,秦凤路地广人稀,其他地方他实在顾不上。” “种将军也曾说,自从他接手五关,夏军来永兴军路的次数就变多了,他说孙帅司是个有本事的,把五关守得好,夏军在他那里讨不到便宜才会来我们这边,差点误会他了。” “还说只要他能把五关守好了,我们便是辛苦些也无妨,秦凤路连接关中,一旦被破夏军便可长驱直入,直指京城,实在不容有失。” 他一双眼含着怒火,说道,“我那时也跟种将军一样,以为孙敏人品虽不可取,才干却是有的,只要他守得住五关门户,西军就是多些死伤也值得。” 傅桢和谢都没说话,也都知道了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两人对望一眼,傅桢道,“只怕夏军军中也有人跟他一样。” “可笑他一座空城竟毫发无损地守了七年,都是一样的贪得无厌,鼠目寸光。” …… 第二日凌晨涯角和虎头上了山,同行的还有折白将军,世子见了他,心里先起了个不妙的念头。 傅桢和谢得到消息也全都到了他房里,不大的静室里挤了六七个人,中间一张大桌上摊开着傅桢默的舆图。 折白同傅桢和谢草草见了礼,就被英世子追着问,“布防的事折将军怎么说?” 折白接过喜奉的茶,抿了口道,“父亲知道后第一时间派人去了五关打探虚实,那边要真是空的,调动起来何止千军万马,整个西军都要动,事儿太大他一个人做不了主,种将军和杨将军也都知道了,现在就等着那边的消息回来,就要立即着手布防。” “既然这样,你来这里做什么?”世子又问,折白没说话,冲涯角和虎头扬了扬下巴,“你问他们。” 涯角和虎头苦着脸,“爷,殿下来了。” 果然,他就知道折白不会无缘无故的离开庆州,世子沉下了脸,“他一个人来的?还有谁?” 虎头闭了嘴,涯角只好道,“还有种七姑娘。” 一面说着,还偷偷看了眼傅桢,傅桢被他看的莫名其妙,她刚才起的匆忙,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傅大人不自在地想找面镜子照照,谢若有所思地看了涯角一眼,折白抿着茶来回看着,脸上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世子差点没绷住,这都什么跟什么,这个时候他俩来添什么乱。 “他现在到哪了?你们怎么没在一块?”世子按捺着脾气问道。 涯角说道,“殿下说‘你们有正经事忙你们的,不用管我,我玩够了自去山上寻他。’”倒是把秦王那个满不在乎的语气学的挺像,世子听了心头腾起一股火,跟他说了大事未定之前不要轻离清涧城,他还是这么莽撞的出来了,还是在这种时候。 “你们俩现在就下山,去把他,还有种宜给我带上山来,跟李逢柳说孙敏投了雍王,他知道怎么做。”世子沉声说道,又对折白道,“我也不瞒你,叫他们去见你的时候没想到殿下会来,所以没说,孙敏如今是雍王的人,殿下现在来秦州无异羊入虎口,我怕他要对殿下不利。” 折白闻言,慢慢收起脸上看好戏的表情,道,“孙敏手里有多少人?” “能战的有三千,其中五百是弓手。” “麻烦了……”折白嘶了声,“现在能调人过来最近的就是我那里,可是没有军令我也不能动啊。” 又道,“他……不至于这么明目张胆吧?” 光天化日便敢动用私兵截杀亲王? 世子嗤笑一声,“他连朝廷的十万禁军都敢吃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那怎么弄?你这就三个人,我把家将全都调来也才两百人,他现在各个关口卡的严得很,尤其出关恨不能把人扒光了查,秦王现在既然来了,想出去可不容易。”折白愁的脸皱成一团,早知道在庆州把他拦下来就好了,悔不该心一软就把他给放了,也怪自己非要来看什么热闹,现在可好,一块陷进来了。 世子瞥了他一眼,心中已然猜到秦王能撒欢到秦凤路来,必然少不了是他放水,遂问道,“他跟你怎么说的?” 折白讪讪的,“殿下说你一个人鬼鬼祟祟跑出来肯定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他得来瞧瞧。” “所以你也是来瞧瞧的?”世子被他气的够呛,语气便不大好了。 “没有没有,”折白连忙否认,眼珠一转便看到谢和傅桢身上,当即把英世子丢在一边,跟两人寒暄起来,“方才事儿赶得急,还没跟两位大人好好见个礼,显得我多粗鲁,咱再重新介绍一下,姓折名白,现任庆州团练,今年十八,不知二位大人……?” 两个都是一样的美貌,哪个才是英磐石的心上人? 倒不是折将军开明,而是殿下说的太玄乎,搞的他也不大清楚英磐石到底是不是个断袖了。 世子有心叫他滚,却听傅桢道,“如果孙敏知道秦王在塔门寺,他会不会直接动用那三千人把山围了?” “不是可能,是一定。”折白抢着道,“他现在投靠雍王,只要殿下一死,将来即位的肯定是雍王那几百个孙子里边的一个,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换我我也做呀。” 居然说秦王死?世子当时就想打人,傅桢按住他的手,道,“我有一道手谕,可调动西军两千人马,我不知道官家是不是早就料到会有今天这样的事,不过我想现在是用的时候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傅大人一被表白就想怂》正文 第32章 羡慕 折白到底还是被世子按着打了一顿,中午吃饭时乌青着一只眼,喜低着头不敢看他,一看就忍不住抿嘴想笑。 折白自己倒不在乎,捧着好大一碗饭就着萝卜豆腐吃的香极了。 傅桢看一眼他那碗也想笑,不知道折将军打仗怎么样,单看饭量绝对是名将坯子。 世子仍旧看他不顺,原本是叫涯角和虎头去接秦王,叫他回去调兵,他偏赖在山上不肯走,叫虎头去庆州找他爹。还振振有词我在这困着,我阿爹肯定得把他压箱底的精兵派出来救我。 还压箱底的精兵,说的他爹养了私兵似的,叫折将军知道非打死他。 世子一脸嫌弃地叫他快点吃,吃完去山下等着秦王,他给放出来的,就得负责看好了。 折白笑嘻嘻的也不生气,下扒完了饭,一抹嘴还真去山下守着了。 …… 涯角跑的腿都快断了到处找秦王的时候,秦王殿下正跟种宜对着榆树庙那棵老榆树指指点点,“这等妖邪淫祠,照我说就该烧了,留着早晚被那等心怀不轨之徒借着生事。” 种宜道,“民间淫祠屡禁不绝自有缘故,百姓日子过的苦,才会将希望寄托在这些神神鬼鬼上面。” 秦王斜睨她一眼,“你一个女子整天倒是忧国忧民得很。” 种宜一笑,嘴角现出两个梨涡,道,“殿下心里其实也忧国忧民,殿下只是不肯说罢了。” “哼,你倒知道。” 秦王不再琢磨着烧榆树庙,转而问起种宜,“咱们这也到了秦州了,你倒是跟我说说,长武到底为什么突然离开清涧城?” 种宜轻抚着马鞭上穗子,答道,“我答应过世子不说,便不能言而无信。” “我说你怎么这么死心眼,你跟我说他又不知道。”秦王不高兴地刷地抖开折扇,扇了几下觉得冷,又刷地合上了。 看的种宜十分好笑,觉得秦王殿下虽年纪不了,脾气却跟个孩子似的直来直往,瞧着他道,“他虽不知,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所以就还是不说咯?殿下气的很,他俩从清涧城跑出来也有半个月了,他居然连句话都没问出来。 “哼,浑身上下一点像女人的地方都没有,难怪吓的长武从清涧城跑了。”秦王嘀咕着说种宜坏话,声音却一点不见。 柳柳在秦王身后觉得十分尴尬,殿下以往虽也任性,但总还记得体面,怎么一到种七姑娘面前就没分寸了。 种宜噗嗤笑出来,相处这些日子她也算对秦王略有了解,知道他越是说话不中听,才越是没把她当外人,便道,“殿下这话可千万别叫我阿娘听见了,叫她知道肯定又要捉我去学绣花。” “你还会绣花?”秦王一脸不信,上下打量着她。种宜为出行方便穿的男装,头发束着脸上没施脂粉,瞧着干干净净还有点俊,除了腰细了些完全就是个俊俏郎君,说她会绣花秦王是打死都不信的。 种宜被他怀疑地看着,自己也笑了,坦然道,“不会呀,但我真学过,被我阿娘关起来学了足足一年,没学会。” 一面说着,种宜竖起一根手指,“倒是一年后我绣花那房里一丈之内所有蚊子苍蝇遭了秧,不管什么只需一针,准被我扎死,阿爹都说我这手飞针练得不错。” “哈哈哈哈哈哈!”秦王笑的肚子疼,“哎哟我怎么早没看出来你这么有意思,早知道你这么有意思我就不搅和你跟长武了,哎哟笑死我了!” 这个人……坏人姻缘还说的理直气壮的,种宜忽然就有点牙痒痒,想揍他,瞥了他眼道,“殿下整天催着世子成亲,怎么自己却不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殿下似乎跟世子同岁?” 秦王被当心扎了一刀,立刻笑不出来了,柳柳跟在二人身后低下了头,怕被秦王看见他翘起的嘴角。 “你说我?”秦王指着自己,声音都高了几分,委屈地道,“我想娶,有人敢嫁?你敢?还是折家杨家的娘子敢?” “我又不想委屈自己娶个乡下姑娘,但除了乡下姑娘哪还有人敢嫁我。” “你看我姐夫就知道,陇西李家那是什么家世,就因为跟我阿姐成了婚,上下三代都不能出仕,埋没了多少人。”秦王说着,回头看了眼柳柳,柳柳见他看自己,冲秦王笑了笑。 他继续说道,“有这样的例子摆着,连清水镇上老秀才家的女儿都不乐意嫁我,生怕误了家里兄弟前程,你说我为什么不急?” “我都急死了,但凡我要有个儿子,轮得到雍王叔整天装神弄鬼的去烦我阿姐?” “可是嫁我的代价是你付得起,还是折家杨家付得起?谁还不怕个万一?” “就算你们付得起,我也受不起,你们三家为朝廷守着西北上百年,要因为我叫三足少了一条腿,以后但凡西北出一点岔子,那都是我的过失,我可不敢。” 种宜没想到她一句诛心的话竟惹出秦王这么一长篇的真心话,心里很是过意不去,对他道,“对不住,是我不该问,惹殿下不快了。” “罢了罢了,”秦王大度地摆摆手,假装抹了抹眼,“谁让我先招你的呢。” 种宜听了,心里那点过意不去立刻散了,敢情您还知道自己招猫逗狗的欠收拾呢啊。 两人离了榆树庙,慢慢溜达着往秦州城去,虽已是深秋,路上两旁树上的叶子都还没落,有的还是绿的,有些已经变的金黄,远处河对面一片枫树染了霜,红的如火在烧。 种宜漫不经心看着风景,秦王忽然道,“其实好多时候我都想跟人说我对那个位子没兴趣,我也想娶妻成家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不管在哪,留在西北也好,将来……也好,我没那个野心,可惜我知道就算我说了,也没人信。” “现在好了,不光别人不信,连我自己都不信了,我哪想到阿姐年纪轻轻的居然不想生孩子,勾的雍王叔跟个蚂蚱似的跳个不停,我也被连累的不争都不行,我只怕在这儿的安稳日子不多了,不管我想不想,我都得回京去。” “我得回去,去帮着阿姐,不能叫她被人欺负了。” 种宜有些不解,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秦王落寞地叹了口气,“其实有时候我挺羡慕长武的,你们都乐意跟他好,他有那么多朋友,我就只有他。” “我当初确是不想委屈了他,我怕他是为了我,所以一个劲搅和,你别跟我计较,就当我是个混账。” “现在我得回去了,他也得跟我走,你……你自个儿看着办吧,反正在我眼里长武哪都好,你嫁他肯定不吃亏。” 这个人……不管再怎么混账,对朋友倒是一片赤忱,种七姑娘转过头,看着对岸那一片如火的红枫,脸上慢慢涌上笑意,道,“你不用担心他,他有心上人,不是我。” ??? 秦王睁大了眼,他不信!他跟英长武认识十三年,十三年来一块吃一块睡一块读书习武,一块挨人欺负也欺负人,连尿尿都是一块,怎么他有了心上人自己不知道,反倒是种宜知道? 这不对! 秦王醋意冲天,“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怎么他跟你说不跟我说?老子现在很生气,你最好给我说清楚!” 种宜,“……” 您这是知道自己唯一的朋友有了心上人该有的反应吗? 种宜本不想说,但秦王实在太烦人,她只好道,“我也不知道那姑娘是谁,我只知道他喜欢了人家十几年,听他说那姑娘还救过他。他跟我说是因为他不想瞒着我继续跟我议婚,他觉得既然他心里还有别人,却来跟我议婚不是君子所为,至于他为什么没告诉你,我就不知道了。” “不是君子所为?不是君子所为他一开始就别答应啊!都跟你相亲了,突然想起来他还有个心上人了?那他这心上人在他心里也不怎么样啊。”秦王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说道,话里话外都酸的要命。 “不是,他跟我说他跟那姑娘求过亲,但是被拒了,就是那年他回京时候的事。后来过了三年他以为已经死心了,所以才答应跟我议婚,但是那天回去后英虞侯的家书到了,他知道那姑娘来了西北,似乎还有危险,他没忍住失了态。” “他才知道他根本就没死心,也再骗不了自己,所以才来跟我说。” “原来如此,”秦王一脸的好你个英长武,居然骗了孤这么久,孤要跟你绝交,嘴上却道,“难怪那年我跟阿姐说叫他回去议婚,他跑的比兔子还快,孤还当他归心似箭,没想到他早有主意。” “被拒了?拒的好,孤倒要看看是谁家的娘子这么痛快,孤得跟她好好说说,这种连好兄弟都瞒了十三年的男人心思太深,不能嫁,赶紧再拒了他!” 种宜,“……” 秦王殿下跟人说话时高兴了就是我,不高兴就是孤,嗯,记下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傅大人一被表白就想怂》正文 第33章 未婚妻 秦王殿下怎么想都是一肚子的不满,太可气了,当即便拨转马头,无字碑也不去看了,直奔塔门寺去找英长武要个说法。 凭什么这么大的事儿瞒着他,倒叫他从别人嘴里知道,多没面子。 种宜跟柳柳还有一众侍卫都只能跟着他跑,跑出去没多远,就看见涯角顶着一头汗冲他们来了,看见他们也是眼睛一亮,众人都放慢了马,等他过来说话。 就快到跟前,秦王刚要张嘴问他你家世子呢,怎么不自己来,是不是被狐狸精勾住了魂把孤给忘了? 结果涯角滚落下马没过来,反一转身跑去了河边,就着水哗哗洗了把脸,撩起衣摆擦净了,才一脸甜笑着来跟秦王见礼。 秦王哼了声,涯角笑嘻嘻地跟秦王道,“的跑了一天可算找着殿下了,我们爷知道殿下来了可高兴了,但他现在在山上礼佛不好中途过来,便叫的请殿下去山上相见,还说有要紧事要跟殿下说,请殿下务必早点过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秦王身边除了李逢柳带的侍卫,还有十来个折白留的人,涯角不清楚他们底细便没有细说,只这么含糊地对秦王说了两句,秦王殿下还在摆架子,涯角见此处距离秦州不远,他们这样的排场已经引了不少人注意,心里就有点急,悄悄对李逢柳使了个眼色。 柳柳见他挤眉弄眼知道他肯定有事,便下了马过来他身边,涯角附在他耳边说道,“世子说孙敏搭上了雍王,此地危险,叫殿下立即上山。” 柳柳脸色立即变了,上了马示意众侍卫准备上路,又到秦王身边低声说了几句,秦王惊疑不定地往秦州方向看了几眼,没再犹豫,对他点了点头,对种宜道,“既然长武请了,咱们便给他个面子,反正本来也要去。” 种宜从刚才涯角过来就觉察出不对,见李逢柳和他都一脸郑重,秦王也一反常态,便道,“好。” 他们原本也是要去塔门寺,路是顺的,二十多里快马两刻钟就到了,在山下遇见折白,折将军乌青着一只眼跳起来就窜上山去了。 秦王看他这副见鬼了的模样,心里突然有点虚,想起长武一直跟他说不要轻离清涧城,尤其这几年大事未定之前,最是危险。他这会儿跑出来,秦州又是这么个状况,他不能给气死了吧。 折白就只是抬了一手让他出关就被打成这样,他要是上去了,不会也要挨打吧? 秦王有点怂了,他身后李逢柳道,“殿下,寺里如今是最安全的地方,咱们还是上去吧。” 后头有柳柳盯着,前头折白也没给他这个机会跑,不过一盏茶功夫就把英世子带来了。看着他一张脸沉的能拧出水来,秦王讪讪地道,“长武,你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说着还拽了拽种宜的袖子,把种七姑娘拉出来挡刀。 种宜也有些讪讪的,答应他不说,结果还是说了,万一他问起来可怎么交代? 世子没理会他两个心怀鬼胎,草草跟种宜拱了拱手,一把拽着秦王走到一边,低声怒道,“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从清涧城跑出来也就算了,居然还把种宜带来了,是嫌他这儿还不够乱的? 秦王刷地抖开扇子掩着脸,把他也拉到扇子后头,“点声,这么多人呢!” “孤来都来了,你现在就是打我一顿我也来了,快,赶紧,种宜说你来秦州是来求亲的,人呢?求成了没?” 世子,“……” 看来种七姑娘还是没能顶住殿下的磨人功夫。 “那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你的安全。”世子故作镇定说道。照秦王一贯的脾气,知道自己有事瞒了他这么多年,没当场甩脸走人已经是给他面子。两人相见不光秦王心虚,世子心里其实也有点过意不去,但他也不是故意隐瞒,只是觉得事情未定之前,将傅桢名字说给秦王知道,对她名声有损。 两人怎么也是相依为命认识了这么多年,秦王一见他这副神气,心里转了几转便明白了,声问道,“你求亲……又没成?” “又?”世子挑了挑眉,两人并肩往山上走着,秦王拿来挡脸的扇子早收了起来,见他这样,也扬了扬眉,拿扇子敲了敲他心口,“不是说在京城已经求过一回了,没成?” 世子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叹口气,何止一回没成…… 秦王说的也对,他来都来了,他就是把他打一顿也变不出翅膀把他送回去,等穿过大殿从住持那里出来,世子已经一点脾气都没了。要真跟他计较生气,他早被气死多少回了。 “我就说长武舍不得打我。”秦王美滋滋跟种宜说道,还特地瞟了眼折白的脸,把折将军气的,他这都是为谁挨的打! “殿下同世子的确情谊深厚。”种七姑娘心也宽,从见惯生死,清涧城种家的姑娘,眼前这点事对她不算大事,若不是秦王身份特殊,甚至连事都不算,自然也轻松得很。 秦王蒙混过了关,人立刻精神了,一到后面禅院便开始到处留意,直到进了给他安排的房间也没看到哪里有女子身影,便忍不住问,“你那……那位呢?怎么没看见?” 世子不想理他,他还得去寺中教头那里商议若是孙敏当真攻山该怎么排布武僧守卫,哪有空跟他说这个。 跟种七姑娘打了个招呼便要走,秦王不依不饶,那股醋劲又上来了,一条长腿蹬在门上拦着不让走,横眉竖眼道,“英磐石你这就没意思了,孤都没计较你瞒着我偷跑了,不就是好奇想看一眼,反正早晚也要见,这么藏着掖着有意思吗,孤还能把人给你吃了?” 种宜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偏着头笑的肩膀一抖一抖的。秦王这架势简直,简直就像是做妻子的抓住了夫君私藏外室,这泼撒的声情并茂,真情实感,哈哈哈哈哈哈,逼真极了。 世子看他这副长歪了的样就头疼,拧了拧眉心一个纵身从窗子里出去了,秦王目瞪口呆,呆了呆愣是追了出去,种七姑娘身手敏捷地跟上去看热闹。 最终两人如愿以偿地跟着世子来到隔壁禅院,去看他的心上人。 结果人不在,喜姑娘对世子说姑娘被谢大人请去了。 三人又去了谢方臣那里,被沙弥告知谢大人不在,他跟傅大人在放生池陪敬善禅师下棋。 “你不是在逗我们吧?”前去放生池的路上,秦王怀疑地看着英世子,世子转身便要往回走,秦王连忙抱住他,“别别,我开玩笑。” 池边亭子里,傅桢坐在棋桌一侧,敬善禅师坐在另一侧,谢站在傅桢身后,三人正凝神在棋局上。 谢大人最近虽背了不少谱子,但于下棋一道始终还是没开窍,被敬善禅师杀的丢盔卸甲,便去找傅桢搬救兵,也是觉得她这几日默舆图劳累,叫她来松快松快。 傅桢今日穿了一身红衣,头发松松挽着,簪了两朵巧的赤金梅花压在鬓上,斗篷上雪白的狐狸毛围了一圈,衬的一张脸肌肤如雪,又雍容贵气。 三人隔着池子只见她纤白手指夹着一枚棋子落在棋盘上,对面敬善禅师先是皱着眉头苦思,继而摇头,最后叹口气认了输,傅桢抿嘴一笑,仰脸同谢说着什么,两人俱都笑意盈盈,看着真是一对璧人。 世子心里醋的很,旁边种宜轻声道,“真好看,这样的人间富贵花,谁会不喜欢。” 秦王的视线却被对面那一双郎才女貌给吸引了,转过头问世子,“这不对啊,人家两个看着才像是一对儿,这么个大敌不早点支走了还有你什么事儿?这风仪容貌都快赶上我姐夫了,难怪你老是求不成。” 世子背在身后的手握紧了,觉得今天的秦王特别让人想打一顿。 见对面棋局已经结束,世子带着秦王和种宜过去,先同敬善禅师见了礼,傅桢和谢都知道他今天要去接秦王,对他身旁那个有些傲气的贵公子便有了数。世子给他们引见后,两人都客气地向秦王行了一礼,秦王点了点头,所有人便一块看向了种宜。 谢和傅桢都在猜测这女子莫非是将来的秦王妃?世子刚要介绍这位是清涧城种七姑娘,同折白一样乃西军世家子弟,秦王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忽然道,“这位是长武的未婚妻,长武这回真是不厚道,刚跟种七姑娘议婚就跑了,要不是陪种宜来找他,孤怎么会跑到秦州来?” 世子不敢置信地看着他,碍于种宜脸面,没把那句你在胡说什么说出来,但眼神里已经杀气腾腾,种宜也没想到秦王会这么说,觉得尴尬极了,忙圆场道,“秦王殿下就是爱说笑,叫两位大人见笑了,我跟世子并无婚约。” “请……”她嘴上说着两位大人,眼睛却只看向傅桢,道,“两位大人不要误会。” 未婚妻?傅桢眼睛直直地看着种宜,心里就像被扎了一刀,又疼又凉,差点没撑住,谢在她身后不动声色扶了一把,傅大人才没失态,勉强道,“种七姑娘英姿飒爽,果然风采夺人。” 与他,甚是相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傅大人一被表白就想怂》正文 第34章 心事 “是我太狂妄了,世子这样的家世本领,这样的年纪样貌,怎会没有女子钟情。”傅大人脸色稍显苍白,眼中流露轻愁,自嘲道,“我总以为以前的我不知天高地厚,我以为我现在比从前长进了。” “其实没有,我还是那个我,既肤浅又凉薄,只要不是我想要的心意,都只当是寻常。” “就拿世子来说,我笃定了他心中爱我,便从未觉得他爱我有什么可特别之处,非但如此,还曾觉得厌烦。” “我拒绝他,回避他,冷落他,三年来从未有一天想过他,可在我需要帮助他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却又觉得他冒着危险为我出生入死是应该的,就那么坦然接受了。” “如果不是秦王那句话,我可能永远不会明白,原来有些疼只有疼在自己身上时,才能知道是什么滋味。” 英世子被秦王缠住,连晚饭都是折白和他们一块吃的,傅桢情绪低落,谢一向不多话,折将军被闷了个半死,饭量都大大减了,吃完打了个招呼一刻都没多待,留下谢陪着傅桢在放生池畔散步。 她情绪很坏,思绪也很乱,说话语无伦次,想到什么说什么,有时一句话说过了还会反复说。 谢没有一丝不耐烦,静静地听着她说,听她说原来有些疼只有疼在自己身上时,才能知道是什么滋味。 谢大人心中也升起无名之痛,一半是心疼她终于入了红尘,明白了什么是为情所苦,一半是她为情所苦的那个人不是他,他终究爱而不可得。 但终究爱一个人是希望她好,谢大人开口劝慰道,“事情未必就是秦王说的那样,世子的为人不是那等与人有了婚约,却还来撩拨你的,你若心中有疑问,当去与他说清楚。” 傅桢摇了摇头,双手扶在栏杆上,面前池水荡漾映着天上繁星,一弯弦月随波浮动,偶有觅食的鱼儿出水,搅碎了满池银光。 “我没有疑问,我知道他不是那样的人,秦王多半是在诈我。” “议婚的事应该是真的,但他一定没有答应,我喜欢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心中还是有数的。” 她说道,“我只是很不安,他身边明明有那么出色的女子,种七姑娘一看就与他十分相配,他们并肩站在一起时就像是天上的苍鹰,他们才是一样的人,我只是温室里一株无用的花草罢了。” “我害怕他会不会忽然有一天后悔了,醒悟了,发现原来我是这么一个自私凉薄的人,觉得我只是在利用他,最终离开我。” 水面浮动不定的波光映着她苍白的面庞,令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带着种精致的脆弱,谢险些脱口而出,“他若离开,你还有我。” 但他没有说出口,而是问道,“那你是吗?只是在利用他?” 傅桢眼中有些迷茫,过了会道,“开始的时候是的,我跟他说就算他帮了我我可能也不会喜欢他,可他说,鞍前马后,但凭吩咐。” “我真是很……卑鄙,就算利用也要他心甘情愿,但是后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便不是了。” “我喜欢了他。” 谢轻轻屏住了呼吸,待心上疼痛稍缓,过了好一会才道,“是真的喜欢他?不是迷惑于内心的愧疚,或是他对你的爱慕?” “我也这么问过自己,但那一刻那种疼骗不了人,秦王是个很厉害的人,很会拿捏时机。” “我被他诈出来了。”傅桢道。 “不后悔?”谢看着她,傅桢明白他的意思,眼中微带苦涩,以她一直以来的标准来说,世子当然不是个好选择,然心之所向,她能奈何。 傅大人道,“落子便当无悔,情亦如是。” “恭喜傅大人。” 寻得一生所爱。 谢拱手对傅桢道,低头垂下的眼中,是无人知晓的落寞。 …… “你现在不能去,你现在去了,孤刚才就白诈她了。”秦王毫无节操的骑在世子背上不撒手,振振有词道,“你信我,我真是为你好,你这样穷追不舍的强求,就算最后她嫁了你,你知道她是心中有你才嫁的,还是迫于无奈勉强屈从?” “别跟我说你不介意,你现在求而不得当然什么都不介意,等真成了亲你就不是你了我跟你说。” “你到那时怀疑猜忌一样都少不了,不信你看你刚才那脸,都快把那个……那个长挺好看的,跟我姐夫有点像的子吃了,我没唬你,你问种宜是不是?” 世子两手撕着想把他拽下来,秦王死抱着不放,两人实在很不成体统,英世子闻言看向种宜,种七姑娘今天又是挡刀又是被当枪使心很累,见他还真问,只好道,“世子看谢大人的眼神是有些不善。” 不过,还是看殿下的眼神更加不善。 后面这句种宜没说,她怕秦王从世子身上窜下来转而找她的麻烦。 我是这样的吗?英世子迷惑了,撕扯秦王的力度一下了许多,秦王趁热打铁道,“你看,我就说是吧,那娘子生的的确花容月貌,我阿姐又信重了傅相十几年,她在京城肯定抢手的很,你今天对着一个谢,谢什么就醋的露了声色,以后回京她那些裙下之臣全都凑到跟前,你还能跟你想的似的心平气和?” “到那时你们夫妻之间相处,她无论喜怒哀乐你都要猜测是为什么,你不累人家也要累的。” “再说,难道你就不想跟她两情相悦和和美美的,就跟我阿姐跟姐夫一样?” “我阿姐这么多年身边投怀送抱的可多了去了,你见我姐夫在意过谁?” “我姐夫也没少被妖精勾搭,我阿姐打死过哪个?” “像他们那样的夫妻才是真夫妻,那些一厢情愿的全都没有好下场。” “就像崇明姑姑,当年她若不是强求害的崔家家破人亡,崔赟也不会火烧宝箓宫,把自己也烧死在里边。” “崇明姑姑最后变的人不人鬼不鬼的,还不都是用错了情。” 秦王越说越是情真意切,世子也冷静下来,心中对他说的做一对像官家和嘉亲王一样的夫妻,也有些意动。秦王见他火气下去了,赶紧识相的从他背上下来,对他推心置腹道,“我看傅家那姑娘是喜欢你的,起码是有点喜欢,不然也不会我一说就变了脸色,我知道那是你心尖上的人,舍不得受一丁点委屈,可你现在要去找她,不是让她连想清楚的时间都没有?” “你现在得稳住,给她时间让她想明白她心里也有你,你不是一厢情愿,这样你们以后才能长久,时候我看阿姐折磨我姐夫,姐夫反过来煎熬我阿姐,都是这么过来的,你当他俩天生那么顺顺当当的?我姐夫坏着呢。” “嘉亲王不是那样的人。”世子道,秦王发觉失言,赶紧咳嗽了声,道,“我就是那个意思,他坏也就只对我阿姐,谁叫我阿姐傲气的跟头孔雀似的……” 秦王殿下这张嘴是好不了了,世子和种宜都侧目看着他,“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去了,趁今晚无风无雨,正好考校考校你最近功夫有没有落下。” 世子对秦王说道,这回换成秦王想跑,世子哪会容他跑了,对种宜拱手道别后,便擒着他去了后山演武场。 种七姑娘看着他俩走远了,想了想,出门冲外头沙弥招了招手,跟他要了根齐眉棍。 …… 同谢分开后,傅桢在房里等了英世子一晚上,心里一直在想如果他来了,要怎么跟他说。 傅大人从未跟人表白过,一想着要同他剖白心意,便有些坐立不安。 夜越来越深,他却一直没有来,傅桢原本笃定秦王说的所谓婚约一定是假的,他就算一时不得空,也一定会来跟她说清楚。可他没来,她便有些拿不准了。 守着烛火枯坐到三更,喜问了几次姑娘歇下吧?傅桢都摇头,再等一等。 直到外面天色泛白他都没来,傅桢便知道他不会来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也不愿去想是为什么,只觉得心中像是堵了块石头一样难受的透不过气,还有点想哭。 喜给她铺好了床,放下帐子,傅桢侧身对着墙躺着,鼻子一酸泪珠就滚了下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哭,就是控制不住的酸楚。 世子在演武场考校秦王直到寅时末,才汗水淋漓的回去沐浴歇下了。秦王喘着气坐在地上,心里后悔的要命,他是造了什么孽要被这么折腾,英磐石孤记住你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给孤等着! 秦王正坐在地上发狠,忽然发现面前多了双脚,不是柳柳的,便抬头看。种宜不知什么时候换了身劲装,手里提着齐眉棍,对着他笑意盈盈的,“殿下可还有力气?” “若还有力气,也陪我过几招。” 秦王立刻跳起来,“没力气!孤早就没力气了!” 说着就想跑,被种宜一个扫堂腿绊倒在地上,秦王大声喊,“柳柳,快来救爷!” 种宜笑了笑,“他来不了,折白绊着他呢。” 她跟折白都不是君子,不喜欢十年不晚那一套,有仇一般当天就报了。秦王殿下扯着她当了一天的幌子,最后还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拿她搞事,真当种七姑娘是好惹的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傅大人一被表白就想怂》正文 第35章 朱旭 朱旭奉方晗之命带了四十人前往凤翔府捉拿冒充观察使的齐先生一行,去的时候十分顺利,几经打听找到了富县,直奔常平仓所在而去。 去后扑了个空,人已经走了,找到驿站吏询问,说是前日有个高大的汉子也来找观察使大人,后来不知什么缘故观察使便走了。 朱旭忙问几时走的,往什么方向走的? 那吏迟疑着说昨日一早走的,方向么,似是去了岚县。 岚县?朱旭琢磨了琢磨,这伙人怕是得了信儿,不过他们怎么不往东去,却往北边跑?是了,东去的关口如今皆已封死,往北,莫非是打算到西军搬救兵? 那可不成!朱旭忙带人往岚县方向追去。 追到岚山脚下时果然截住了几辆大车,连女眷一共十来个人,朱旭一看一个老头三个女子,剩下都是年轻后生,除了人数略有出入,别的都对的上。 遂大手一挥,拿人! 没想到这群人里颇有几个能打的,尤其一个高大的汉子几能以一当十,手持一柄铁剑舞到哪里便倒下几个。 朱头领一看这可不行,叫人从后边张了,趁他不备一撒过去也不管扣住了自己人,先把他拿住再说。 燕回一被住,余下长安等人立刻不敌,眼看就要被一打尽,从山上打着忽哨下来七八十号人马。 借着山势马速极快,一个来回便将朱旭的人冲散了。 这些人也不恋战,将他冲散后各自捞了人拍马便跑。 朱旭哪肯叫他们跑了,叫了两三个亲兵缀上去,将人马收拢后紧追不舍。 孙敏在他那三千府兵身上是下了大本钱的,无论武器战马均照比西军,甚至还要在西军之上,平日操练也十分勤勉,追击这一伙乌合之众自不在话下。虽人数不占优,却也没吃亏,还捉了几个掉队的。 朱旭连夜审问,才知道这伙坏事的贼人竟是京兆府劫赈粮逃窜的那批流民分出来的一路。朱头领心立刻提了起来,这些贼人得了粮不逃散回乡,反聚在一起还回了秦凤路,不知是买的马还是抢的,白天追击时还见过几柄刀枪,他们这是想做什么? 再一联想这伙人出现的时机之巧,目标之明确,只怕他们盯着那观察使的行踪不是一天两天了。 朱旭觉得这事蹊跷,第二日又拼着伤亡捉了两个看起来能说话的,严刑审问后把他惊出了一身汗。 这些贼人带头的足有二十八人,且这二十八人均是帅司当年刺配的人犯。这些人犯趁灾荒之际逃了出来,又在流民中妖言惑众很是迷惑了些人。 劫赈粮的事也是这二十八人合伙筹谋,打的主意便是将秦凤路的事捅大,最好通到官家面前,然后一举翻案。 自观察使入秦凤路,一举一动便都在这些贼人眼线之下,所以才能在他出手拿人之际出来坏了事。 朱旭自忖他这四十人怕是不能把人从这伙贼人手里抢出来,心想不如派人盯住一面回秦州报讯。加上他又从被捉的贼人嘴里得知秦王竟来了秦凤路,想着帅司这一两年隐约透露出来的迹象,朱头领很快决定亲自回秦州面见帅司。 朱旭绑着那两个贼人快马返回秦州时,秦王已到了塔门寺,孙敏沉着脸听朱旭禀报在岚山那场突袭,按捺着脾气问了许多细处,最后将那两个贼人带了上来,对他们劫观察使的事没怎么多问,反而仔细问起他们是如何得知秦王到了秦凤路。 那两个流民一个被朱旭打的重伤,已不能开口,另一个被吓破了胆,将知道的事全都倒了出来,趴在地上说道,“是,是九月初二那天,的奉孙天王命去户县团练营那里取一批旧刀枪,回来的时候天正黑,一块儿的钱哥说正好离庆州近,这时辰正是瞌睡的时候,咱们到东城门转一圈,万一能偷个一两件,西军的盔甲武器可比这个好多了。” 孙敏听了一声冷笑,户县,好一个户县,问道,“孙天王是什么东西?” 朱旭忙拱手说道,“那二十八贼人号称二十八天王,打着奉天命的幌子妖言惑众,这孙天王便是一个。” 孙敏冷笑着抬了抬手,“你接着说。” 那吓破胆的流民继续道,“于是的便带着人去了东城门,还没靠近就看见城门那亮着火把,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就带着人藏进了路边沟里,那沟边上都是棘刺,扎的的鞋都烂了,倒是能藏人。” “的透过棘刺往外看,就看见城门下一个将跟个贵气的公子说着话,旁边还有个俊俏的姑娘。” “后来他们一块从城门出来了,的便不敢再抬头,只听他们从边上过时说话提到了殿下,又隐约听着那姑娘姓种,那将军姓折。” “回去后孙天王说那一定是秦王来了秦凤路,还说秦王来肯定是,是替官家扫除秦凤路的贪官污吏,还我们百姓一片朗朗乾坤。” “哼!”孙敏抬手便把几上茶杯砸在了他脸上,那流民立时便头破血流,差点晕了过去。 朱旭叫人把他俩拖了出去,躬身道,“帅司,那贼人虽一派胡言乱语,但我们也不能不防,秦王突来秦州而不报,只怕确是要对帅司不利。” 方先生也道,“朱头领说的是,东翁当立刻派人探查秦王踪迹,无论秦王此来为何,我们已然落了被动。” “至于那假观察使跟些许贼人,此刻反不是大事,属下只疑心秦王是不是跟那真的……” “找!立刻撒出去找,找到立刻回来禀报,切不可打草惊蛇。”孙敏咬着牙关说道,心里想着只怕他那个半路追丢了的好贤侄也一直没走,一个观察使还怕扳不倒我,把秦王请了出来撑腰,好,好,既然你不仁,便不要怪我不义! …… 朱旭前脚进了秦州城,燕回后脚也到了塔门寺,傅桢一夜没睡,喜正守在门口缝着一双护腕,燕回跟着个沙弥匆匆进来,喜忙站起来,往他身后看着问道,“你回来了?悦她们呢?也上山了?” 燕回摇了摇头,说道,“没,出事了,姑娘呢?” 喜见他身后空空,又听说出事了,立刻便以为悦她们只怕……凶多吉少,眼眶都红了,也没多问,飞快地擦了下眼睛转身去开门,燕回从身后拉住了她,喜回头,燕大侠道,“她们没死,就是——出了点事儿,你别哭。” 喜心里一暖,低着头轻轻嗯了声,道,“你在外头等着,我去叫姑娘起来。” 燕大侠蹲在廊下拿起她刚缝的护腕看了眼,又看了眼,拿在手上比了比,忽然脸上一红,赶紧放下了。 傅桢听说燕回回来了,也顾不上头昏脑涨眼睛还红着,随便梳洗了一番便出去见他。 燕回说到他们刚走到岚山附近还没到岚县,就被孙敏的府兵追上了,傅桢叫停了他,让喜去请谢大人,英世子还有秦王过来,免得燕回还得再说一次。 待人都齐了,燕回也抽空吃了点东西,又把前边怎么到的富县,怎么找到了齐先生等人,又怎么带着人往北走岚山想绕一圈再回来,结果被孙敏的人追上了。 “那领头的姓朱,带了约莫四十人,我被他们住了以为要遭,结果从山上下来一伙人,都有马,兵器倒没多少,瞧着都是旧的,下来把截住我们的府兵冲散了,也没恋战,带着齐先生我们就跑了。” “这伙人虽多,但马不行,兵器也不行,功夫更不行,人也都不怎么结实,那姓朱的很快就追了上来,咬的很紧,叫他抓去了好几个人,等追到第三天他忽然不追了,我也问明白了他们都是什么人,等到他们营地把齐先生他们都安置下,我就赶紧回来了。” 谢和世子都凝神听他说话,秦王坐在一边强打着精神,虽被世子折腾了一夜又被种宜教训了一番,但燕回带回来的消息可能关乎生死,秦王再不靠谱也明白轻重,也认真听着。 “他们那伙人都是从京兆府过来的,就是当初劫了赈粮跑了的那一路,我听他们那姓孙的头领说,他们带头的二十八个人都有官司在孙敏手里,或有冤屈或罪过不大,却都被罚没家财判了刺配,这回旱灾一块逃了回来,原本也没想着抢赈粮,但实在是不甘心,又看见逃难路上惨状。” “孙头领说他家里亲戚有人做过仓司,听他亲戚说他们县上常平仓已经好几年没见过粮食了,每年籴本下来收的粮食根本就没进过仓,就被上头倒出去卖了,他原本以为这事就只是他那亲戚的上官贪婪,没想到一路逃难沿途各县说是赈灾,可设的粥棚里煮的都是泥水,一粒米都没有。” “他才疑心可能其他县的仓里也没有粮食,便跟几个一块逃出来的同乡悄悄查了途经四个县的常平仓,他说那些仓里仓底的木头都烂了,门锁都是锈死的,把手上灰厚的一看就不是积了一两年,便动了心思。” “他原来也不知道孙敏手里经过那么多冤案,只以为自己倒霉,本是想借着常平仓把孙敏的丑事捅出来,待朝廷追查起来,看运气好能不能翻案。” “没想到在拉拢人手的时候,发现逃难的人里边居然有上百人都是孙敏祸害过的,人多胆气也壮,最后这上百人留下了二十八个,这二十八个人一合计,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劫了赈粮,一来让逃难的同乡们吃个饱,二来这么大的事儿总能通天了吧。” “所以,”燕回摊了摊手,“就是这么回事儿。” 厅上沉默片刻,傅桢和世子同时开口问道,“那他们怎么会那么巧救了你们?” 傅桢没想到他也会一块问出同样的问题,两人自昨天秦王说种宜是他的未婚妻后还是第一次见,傅桢很快转过眼,世子看着她微红的眼角,想说话却又不是地方,只好也转眼看着燕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傅大人一被表白就想怂》正文 第36章 喜欢 燕回扬了扬眉毛,“他们当悦姑娘是我们家大人,所以一直盯着想找机会递状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份状纸来呈给傅桢,道,“这是属下顺路带回来的。” 傅桢接过来低头看着,世子又问了一些他们在何处扎营,后面有什么打算之类的事,燕回都一一答了,世子同折白对望一眼,又见秦王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便道,“一路奔波你也辛苦了,先下去歇着吧,若有什么事我再找你。” 燕回往傅桢那看了眼,傅桢点了点头,“去吧。” 燕回一去,秦王紧跟着也去睡了,折白左右看了眼,也连忙溜了,倒是没溜远,出了门就窜上隔壁院子假山上蹲好了,伸长脖子往里张望。 傅桢一看屋里这么快就剩了他们俩,心里有些发慌,站了起来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趁此机会跟他讲明心意。 正低着头犹豫不定时,世子轻轻捉住她衣袖,说道,“我没有婚约。” 傅大人一颗心顿时便化了,辗转反侧一晚上的苦全都变成了甜,低着头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起来,从他手中抽回了袖子,轻声道,“我知道。” 世子见她抽回衣袖,心一下就凉了半截,她……是不是生气了?早知道就不该听秦王的,世子正后悔,却听她说,“我知道。” 傅桢抽回衣袖,两只手反过来握住了他的手,一只手握住大拇指,另一只手握住了拇指边上三根,还剩食指抓不过来。 世子低头看着落单的那根食指摇了摇,傅大人红了脸,努力把这根手指和大拇指抓在了一起。 她的手指洁白纤细,跟他的比起来脆弱的仿佛一碰就断,却叫他挣脱不开,也不想挣脱。 傅大人低着头,他的手掌心里生着薄茧,她在他掌心薄茧上摸了摸,说道,“那年你送我的那两盏灯,我看见了” 世子掌心被她摸的有些痒,却没有动,任由她握着,任由她摸,心中泛起温柔,道,“那,灯上的话,也看到了吗?” “嗯,”傅桢点了点头,抬起头看着他,“昨天晚上就想跟你说,但你没有来,英磐石,我喜欢你,很喜欢,我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喜欢了。” “我明知道秦王说你有婚约是假的,却仍然很难过,我才知道,我喜欢你。” 她的手指冰凉,眼角泛着红,一句话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勇气,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紧张的睫毛都在轻轻颤抖,看起来却美的不可方物。 世子的手颤了下,慢慢抬起另一只手轻抚在她耳边,心中激荡的无法自抑,眼眶也微微泛起红,说道,“我等这一天很久,很久了,久到以为这一生都要一厢情愿。” 傅桢握着他的手将他拉向自己,踮起脚在他唇边轻轻一吻,说道,“你不是一厢情愿,我只是明白的晚了些,你不要怪我。” 折白蹲在假山上看见世子呆了呆,随后跟抱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将傅桢拥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她头发上,两人柔情蜜意地不知道说着什么情话,羡慕地砸了咂嘴。旁边种七姑娘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轻轻叹了口气,心里泛起一点酸,不过随着折白咂嘴的声音很快便散了。 这子到底是羡慕还是馋了,还是饿了?种宜嫌弃地拽着他从假山上下来,看热闹看一会就行了,没完没了的像什么样子。 …… 孙敏派出去的人马很快查到了秦王的下落,秦王和种宜进关后虽未招摇,但也没有刻意掩藏行踪,秦王的侍卫和种宜的亲兵都是精锐彪悍之师,只要稍加留意便不难打听。 得知秦王去了塔门寺,孙敏也颇觉棘手,塔门寺地位超然,他只是想谋个前程,还不想当乱臣贼子,对塔门寺用兵风险太大,但……秦王在那里,只要他死了,雍王便赢定了,结果无非就是推哪一个上位而已。 孙敏犹豫不决时,塔门寺中的一行人也觉察到了危险,寺中知客僧对世子说今日山门处有人打听一个来上香的贵公子,从描述看他们找的应该是秦王殿下。 秦王搓着手说,“不能吧,这么快就找来了?这个孙敏狗鼻子够灵的啊。” 世子心情极好,没跟他计较,但如今之局守在山上枯等庆州援军也不是办法,孙敏将秦凤路各关口守的极严,西军想要进来,就算有手谕只怕也要费一番周折。 塔门寺地势虽险,但孙敏若撕破了脸他们也绝难守得住,毕竟对方手上有弓手。 傅桢和谢不通兵事,折白和种宜也没什么对策,这时燕回吃完宵夜进来了,世子看着他忽然道,“岚山深处那两千人战力如何?” 燕回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往傅桢那看了眼,傅桢也明白了世子的意思,道,“你如实说便是。” 燕回直觉地感觉姑娘和英世子之间似乎有了什么不一样,但当着这许多人他也不好表现出来,何况喜还在外面沏茶,他也没人可说。 “战力极差。”燕大侠实话实说道。 “差到什么地步?”世子皱眉问道,若真不可用,倒也不必将他们调来送死。 “差……”燕大侠有些为难,这要怎么说,便试探道,“我一个能打他们十个?” ……世子拧了拧眉心,燕回的战力他是知道的,他一个能打十个,就算是西军他一个也能打十个,他以自己作为衡量,大概全天下也没几个战力不差的了,“说具体点。” 燕回为难的直抠手指头,傅桢道,“他们同孙敏的人交过手,依你看来,跟那些府兵比如何?” “大概两个能打一个府兵吧。”燕回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世子松了口气,感激地往傅桢那看了眼,收回目光便看到折白在跟秦王挤眉弄眼,轻咳了声道,“他们为洗清冤屈不惜劫赈粮造反,想来也有些血气,你回去问问那二十八天王,敢不敢来塔门寺走一趟,将这里情形无需隐瞒,直言告诉他们孙敏有三千府兵五百弓手,他们若来,可能有死无生。” “但若此番难关过去,待西军援军赶到,我保他们必能沉冤得雪。” 这……燕回有些为难,对他而言世子的话自然可信,不看西军的面子,英枢密郑国公府的名头也是响当当的,但山里那群天王可不懂这个,他们只知道世子又不是秦凤路的官儿,管不了秦凤路的事儿,怎么保?拿什么保?空口白牙他可骗不出人来。 燕大侠尴尬地挠了挠头,当着秦王折将军还有种七姑娘,他若实话实说似乎有点让世子没面子,这可怎么好? 燕回正为难,傅桢对他招了招手,燕大侠连忙过来,傅大人道,“等会我写一封书信,你去找喜将我的官印盖上,若……还是不行,你将官印带去,当可证明我的身份。” “你可以告诉他们,无论他们来不来,他们的案子,我一定会重新审。” “姑娘……”官印若有失,那是大罪,燕回张了张嘴,傅桢道,“非常时候行非常之事,我现在就写,你带上今晚便走。” 燕回将书信和官印收好,连夜又下了山,心里连连后悔早知道有这么多跑腿的差事,他该多带几个人出来,不该全都留在城里了。 送走他下了山,世子牵着傅桢的手往回走,傅桢道,“阿竹走了多久了,是不是已经到京城了。” “二十天了,若一路换马早该到了,但他还带着个证人,不好说。”世子道。 “等他回来就好了。”傅桢其实也有些不安,如果官印有什么闪失她会有大麻烦,但除了官印他们又实在没有其他能够取信那些流民的东西,就算秦王的贴身物件也不行,人家不认。 孙敏已经知道秦王下落,如果真像世子说的那样,他可能这几天之内就会发动,虎头至今未有消息回来,燕回那边便至关重要,生死关头,麻烦又算得什么? 傅大人在心里劝慰自己,不愿用这些事去打扰他,他这些日子忙着山上布置守卫,也很累了。 世子见她一直不说话,以为她忧心孙敏来犯,便将心里想了几天的打算说了出来,“如果,我是说如果燕回带不回来援手,孙敏真的围了塔门寺,到时你跟殿下和柳柳他们一起走。” “我跟折白还有寺中武僧当能抵挡一阵子,以西军的速度从庆州过来只需五日,我们只要能抵挡一二日就可脱险,等援军到了我会在寺中燃放讯号,你再跟柳柳和殿下一起回来。”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他说的十分笃定,看起来很自信的样子,傅桢嘴角抿了起来,勉强露出笑容,道,“好。” 当初在卞通府上时,他明明说过若陷入弓手重围,便是他也一样有死无生。 他在撒谎。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傅大人一被表白就想怂》正文 第37章 不为什么 孙敏深知机会稍纵即逝,无论秦王来秦凤路是为了什么,礼佛也好,来对他不利也好,他都没有放他活着回去的道理,现在的问题无非是选择在塔门寺动手,还是其他地方。 塔门寺他是不想动的,地势险要武僧凶悍,想要攻下来代价必然不,他这么多年花费无数心血银钱也才养了三千人,那是他压箱底的本钱,死伤一个他都心疼。 但他也拖延不起,卞通失踪账房被烧毁,他不知道那个观察使到底拿到了多少证据,他做的那些事如若呈送御前叫官家知道,他就是一个死。 方先生直言,如今摆在帅司面前就只有一条路,杀了秦王逼雍王动手,只要雍王得手帅司便是从龙之功,那些贪墨三仓倒卖军资的破烂事,不必帅司开口,雍王自然全都会替他抹平了。雍王那个人虽无能却极好面子,绝不会让人知道他背后做的那些肮脏事。 若不如此逼迫,以雍王贪婪却又胆的性子,一旦官家出了旨意,帅司很可能会被当做弃子推出去送死。反正在他眼里官家无子,秦王势单又远离京城,那个位子就是他囊中之物,他没必要为帅司冒险。 说起来雍王为人也确是叫人看不上,贪婪吝啬兼而有之,心怀野心却又懦弱无能,丝毫不知何为人心,何为分寸,一味索取不知收敛,目光短浅愚蠢至极。 当初若有一丝希望攀附上秦王,孙敏也不会选择他。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晚了,孙敏既恨雍王废物,又恨英长武对他百般防范,恨秦王目中无人,全都该死。 同方先生理清了雍王可能会做出的选择,孙敏决定放手一搏。 吩咐方晗布置下去,叫朱旭立刻点兵披甲,弓手准备,先将塔门寺后山封了,务必一个人都逃不出去。 管他什么殿下世子,什么钦差皇寺,事后一把火全烧了干净。 方晗出去不多时又带了个人回来,来人进门便跪倒,“帅司,大事不好了,庆州西军都指挥使折杨率西军两千人奉上谕入关,已过凤翔!” 这么快!孙敏大惊,拍案站了起来,就算傅桢拿到账册呈送京城,官家也不会不经查实便做出处置,秦州距京城山高水远,来回快马也要近一个月,这番调动绝不可能出自京城。 上谕并非出自京城,西军却动了,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傅桢在来秦凤路之前,官家就已经有了决断,她是带着旨意来的。 孙敏心中一片冰冷,他倒不怀疑折杨的上谕是假的,西军素以严谨著称,就算是秦王没有官家手谕也调不动西军一兵一卒,他怕的是官家原本就没打算叫他活,如此一来,雍王在京城只怕也……未必靠得住。 一股寒气直冲头顶,他能想到,方晗自然也能想到,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叫那人退下后,方晗道,“东翁,咱们……没路了。” “那便杀出一条血路。”孙敏紧咬着牙,说道,“将消息现在就散出去,本还想着留一线,呵。” 方晗脸色变了变,他本不同意这么做,但一想他们如今处境,便不再言语。只是出发去塔门寺的一路,看着附近村庄集市,刚刚从旱灾中缓过来,才略有了点人烟,不由闭了闭眼。 …… 知道孙敏会在这几日动手,为免伤及无辜,寺里已经不再接待游人香客,各处大门紧闭,偌大的塔门寺一时冷清起来。 涯角和折白带着人散出去五里探查军情,禅院里谢找到傅桢,问道,“世子如何安排你?” 傅桢道,“他让我和殿下一起从密道下山躲避。” “嗯。”谢在她脸上看了眼,道,“把你的官服给我。” “你……?”傅桢看着他,“不跟我们一起走?” 谢摇了摇头,“种七姑娘会留下来假扮秦王迷惑孙敏,喜假扮你不合适,我来。” 傅桢看着他的目光从惊讶,渐渐有些迷惑,谢笑了笑,神色温柔至极,道,“给我吧,你……要好好的。” “不,”傅桢摇着头,“我的官服你穿不下,不像的,你不必。” 谢人虽生的好,却总归是个男子,比她高得多,骨架也大得多,怎么可能穿得下她的官服,傅桢不敢深想,只能这么说。 “喜。”谢又笑了笑,叫喜道,“把你们姑娘的官服给我,再拿把剪子。” 喜声地应了声,不敢看傅桢的眼色,将官服托了出来。谢将东西接过去转去屏风后面,将斗篷脱下来搭在了屏风上,只听他用剪刀咔嚓几声剪了几下。一阵悉悉索索的换衣声后,再披上斗篷出来的谢大人,身上穿着傅桢红色的官服,头上戴着帽子,唇红齿白俊美瘦削,官服半掩在斗篷里,不细看还真挺像那么回事。 “肩膀刚够,袖子短了些,所幸外头看不出来。”谢大人一副很满意的样子。 傅桢心中一阵紧缩,觉得十分不是滋味,不由问道,“为什么?” 谢笑意稍敛,静静地看着她,过了会道,“不为什么。” “别乱想了,带上喜走吧。” 来到大殿,世子已换了戎装,一身银甲看起来英武肃穆,种宜穿了身秦王的衣裳,手上拿着把折扇,看见谢这身打扮点了点头,“可比喜扮的像多了。” 两人男扮女女扮男倒颇有些同病相怜,只是种宜英气谢俊秀,种宜扮不了傅桢,谢也扮不了秦王,这样反过来倒也合适。 叫一个姑娘家扮成自己去替他冒险,秦王心再大这时也不想说话,世子先是对谢拱了拱手,然后便看着傅桢,傅桢对他笑了笑,认真地道,“你放心,我一定把自己照看好,你在前面不要分心。” “好。”世子像是放下了一层担心,对李逢柳道,“一切便拜托了。” 柳柳身后站着精心挑选的十个侍卫,没说话,只一块对着众人行了一礼,才道,“走吧。” 秦王到了密道入口处,回头看着种宜,道,“你随便露个脸便退到里面来,别逞强。” 孙敏一心想杀的人就只有他一个,那些弓手的目标肯定都是她,秦王心里实在放心不下。 种宜摇着折扇冲他歪了歪头,“总算舍得开口说话了?放心,我身手好着呢。” 密道从里面缓缓阖上,傅桢一瞬不瞬地盯着机关是如何摆弄,跟李逢柳要了根火把,道,“李大人和殿下先去吧,我想等一等。” 柳柳没说话,扭头看着秦王,秦王看着她脸上坚毅的神情,没想到这个瞧着娇娇气气花朵一般的傅大人,竟有如此心性。能忍,会演,又有主意,长武这辈子算是折进去了。 “行,不过你也别在这待着,跟我来。”秦王倒也干脆,对柳柳示意了一下,带着傅桢二人来到转角一面墙前,柳柳仔细教了傅桢如何开启如何关闭,对她道,“这门直通佛像里边,能从头上看见外边的情形。” 傅桢感激地对他和秦王行了一礼,“耽搁殿下时间了,殿下请快赶路吧。” 秦王一行一走,密道里立刻黑了下来,傅桢照着李逢柳教的办法打开了墙角的门,吹熄火把跟喜沿着台阶上了大佛的头上去。 两人走在黑暗中,傅桢对喜歉意地道,“我知道我不走你肯定也不会走,他在外面有一场苦战,我不能教他分了心,可我也不能走,若走了,我这一辈子都不能安心。” “连累你了。” “姑娘,喜愿意的。”喜紧握着傅桢的手,两人的手都是一样的冰凉,握在一起也没有多少暖意。 待到了佛头上,从佛像眼中透进来的光照亮了周围方寸天地,两人蹲下来看着外面,世子和种七姑娘已经出去了,殿内只有穿着傅桢官服的谢,空荡荡的大殿里,谢抬头看着面前巨大的佛像,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 傅桢见他一直抬头凝视着上面,还当他看到了什么,跟喜往后缩了缩。 下面谢却跪在了佛前蒲团上,低声祈祷道,“她胆子不堪惊吓,愿佛祖有灵,保佑她平安,保佑她顺遂,保佑她此生再无此惊扰。” 傅桢一下抓紧了喜的手。 还有什么不明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傅大人一被表白就想怂》正文 第38章 炼心忍性 阳光从窗扇透进大殿再照进佛像眼中,已经完全失却了灿烂的光辉,只余惨淡。 平日里有香客游人还不觉得,谢方臣一去,殿中便空旷的有些阴森,傅桢抱着腿不说话,喜轻声问道,“为什么世子他们要出去迎敌,他们人少,守在这里不是更容易些?” 傅桢怔怔看着外面,阳光正逐渐暗下来,夜战将更加凶险,听到喜问,喃喃答道,“因为他要将孙敏的人引开,寺里的密道并不能通向外面,一旦被发现,殿下会很危险。” “外面……”喜有些迟疑,燕回跟她说过,寺里僧人不过千人,其中武僧大约三百,三百对三千,喜不懂打仗的事,但想来就算占着地利,以一当十也是很难的吧,现在还放弃了位置最好的大殿。 傅桢摇了摇头,“等等吧,也许有机会能帮上忙。” 临近傍晚时,两人就着外面微光喝了些水,又吃了点干粮,忽然一阵轻微的震动从脚下传来,傅桢立刻坐直了身子。 “这是什么声音?”喜紧张地凑近佛像往外看去。 “大队人马上山的声音。”傅桢也很怕,牙关忍不住有些发颤,之前在卞通府上时虽然也很危险,但开始的时候有燕回在,总觉得就算被发现了,也能逃得掉。后来世子到了,她便更加有恃无恐,虽然事后证明她想的太简单,但那时心里的确是有所依仗的。 而现在,是真真切切的无路可退,生死关头,她怎能不怕。 “不怕,没事的。”感觉到喜在发抖,傅桢出声说道,不知道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震动从轻微逐渐变大,待听到人声喧哗时忽然杂乱起来,大殿距离交战的地方有些远,喊杀声听起来并不真切,反倒兵刃交击的声音十分刺耳。 等听到弓弦响起羽箭破空声时,傅桢闭上了眼,心里的恐惧和担忧无法言说,两行泪从紧闭的眼睫下汹涌而出。 心中只祈祷快一点天黑,夜战虽凶险,但弓手在夜里远没有白天危险。 “姑娘……?”喜手有些发抖地扶在她双膝上,傅桢抬手抹去泪,安慰她道,“没事,别怕。” 说完紧贴在佛像上,努力向外看去,努力听着外面的战况。 喊杀声比之前近了许多,喝骂声逐渐压倒了喊杀的声音,听起来府兵似是吃了极大的亏,傅桢隐约听到有人在喊,“找到他,把他找出来,他一连射了十三箭拉不开弓了,怕什么,都上去!” 傅桢的心提了起来,闭上眼再听,那人还在大骂,声音里带着狂暴的怒意,几声断续的惨叫掺杂在喝骂声中,不知道是不是府兵畏惧那弓手不敢上前,被执法队用刀枪驱赶时发出的。 “废物!都是废物!给我推过去,他们已经没有人了,踩过去全都杀了,得秦王首级者——” 那声音嘶吼到秦王首级时戛然而止,一阵混乱的人声涌入大殿,傅桢霍地睁开了眼,模糊中只见大殿的门咣当一声巨响被具尸体砸倒,升腾而起的烟尘中,那人仰面倒在地上,喉咙上插着一枝羽箭,箭尾的白羽还在微微晃动。 门一开,傅桢便看到了殿前的情形,大殿正对的藏经塔前,两圈大约一百来个穿着灰色袍服的武僧手持长棍同外圈的府兵对峙,远处墙上站着弓手,可能是顾忌怕误伤,所以没有张弓。 武僧背后的圈里英世子手挽长弓站在种宜假扮的秦王身前,种宜左臂受了伤,右手握着一柄长剑,旁边折白拄着长枪站着,战袍上都是血,微微弯着腰似乎有些脱力。涯角捧着英世子的枪站在另一侧,随时看着前方替他拨开射来的羽箭。 几人看上去似乎还好,傅桢眯起眼想看清他有没有受伤,看了会忽然发现没有看到谢的身影。 摸索着找到喜的手,傅桢冰凉的手握住她说,“帮我找找看谢大人在哪里,我有些看不清了。” 喜听话附在另一边往外看,殿门处围满了府兵,刚才那具尸首已经被抬了下去,塔下墙边横七竖八堆着战死武僧的尸体,还有七八个僧人正在给受伤的同伴包扎。 “姑娘,在那边。”喜的手抖的几乎抬不起来,声音也在发颤,拉了拉傅桢的袖子道,外面越来越黑,傅桢的头又开始疼,强忍着疼痛和恐惧问喜道,“在哪边?” “塔下边,有一角红色是姑娘的官服,谢大人在旁边的斗篷下面。” 傅桢找了半天才看到她说的地方,看见谢正靠在一个僧人身上喝着一碗不知道是药还是水,应该是水,他们现在没有熬药的地方。 见他还活着,傅桢松了口气,下面大殿里已经涌进来不少人,蜡烛全都燃了起来,墙上还挂了火把,照的一片通明。 外面墙上的弓手已经全都下来布置在了殿外,塔下对峙的僧人被逼的后退,种宜和折白已经进了塔,期间世子又张了两次弓,射死三个人,逼得府兵不敢近前。傅桢怔怔看着他,隐约火光下他嘴角紧抿的侧脸看起来肃杀坚毅,却又俊美逼人,恍如神兵天将。 佛像下一个穿文士服的中年人在说话,傅桢听到东翁两个字不禁将目光收了回来,只听那人道,“叫朱头领暂缓攻击,派股人先骚扰着,不要叫他得了喘息,方才该先叫弓手上去的,唉。” 傅桢蹙眉,那文士旁边武将打扮的汉子低声吩咐了旁边几句,回头道,“方才山路狭窄弓手若在前死伤太大,后面人都缠斗在一起,况且天也黑了。” “上来后便该将人后撤,总是号令不严贪功冒进。” “我若后撤难道他们不会退入塔中?到那时弓手又能奈何?” 两人一番言语交锋,渐渐带了火气,一直沉着脸不做声的孙敏一声大喝,“够了!争什么?便照方先生的,人都撤出来些该休整休整,该吃饭吃饭,待扰得他疲累了一举杀了便是,不过瓮中捉鳖,有什么可争吵?” 两人都不言语了,朱旭不屑地哼了声踏出殿外前去布置骚扰,孙敏对方晗道,“人都带来了吗?” 方晗躬身道,“带来了。” “带上来!” 他们站在佛像下说话,佛像太高,又有佛手挡着视线,她们在上面反而看不见下面情形了,便还是往塔下看去,天已黑透,塔前又没有火把,只见模模糊糊许多黑影,看的并不真切。 方晗带着几个人出了大殿,很快回来道,“都带过来了。” 孙敏道,“那就带进来吧,你再叫他们去收拾些火油柴火运上来,到天亮若攻不下便烧了。” “是。”方晗再次领命退下,傅桢看到殿外一众举着火把的府兵押送进来一群人,看着足有两三百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穿着都不似平民,心里不由疑惑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对不住了诸位。”孙敏的声音自佛像下传来,他一开口,被押进来的男男女女轰地一声炸开了锅,声音纷杂吵闹,傅桢便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只看见那群情绪激动的男女被看管的府兵粗暴地赶成一圈,若有反抗立即痛下死手殴打,哭嚎声不绝于耳。 待哭嚎吵闹的声音渐渐停歇,孙敏的声音终于显露出来,只听他道,“如今之势便是如此,诸位若有不愿与我共同起事者可以站出来,孙某绝不勉强。” ……这些,都是秦凤路官员和他们的家眷? 傅桢虽紧张害怕却没有停下思考,心里不住地想,他把这些人抓来是要做什么?胁迫他们跟他一起造反?这些人打又不能打,跟着他有什么用? 还未等她想出个所以,下面圈里已经有人站了起来,这人五十余岁年纪,身材高大略有发福,对着孙敏愤慨痛骂他心怀叵测图谋不轨乱臣贼子,一连串话骂出来端的是好口才,孙敏也不恼怒,待他骂的词穷了一挥手,便有两个高大的府兵将他从圈里撕扯了出来,孙敏只是一挥手,那人便被按在阶下砍了。 并扬声道,“殿下,老臣也是被逼无奈,这人不愿追随于我只愿效忠官家和殿下,现在他死了,殿下忍心看着他的家人也一同赴死吗?” 血淋淋的人头滚出去一丈多远,人头都滚远了,那身体脖子上的血还在往外喷,种种可怖可怕难以形容。傅桢痛苦地闭上了眼,捂着嘴生怕自己叫出声来。 见塔上仍无动静,孙敏又将那人家中老幼妇孺全都拖了出来,一排按在藏经塔下全都砍了。 十来个死不瞑目的人头被堆在塔前,十几具尸体血淋淋地横在地上,火把照耀下如人间地狱。 朱旭横着一杆长枪站在塔下对着已经躲避入塔的秦王等人喊道,“殿下还要等死多少人才会出来?” 傅桢喉咙里一阵腥甜,死死盯着外面漆黑一片的藏经塔,想起他说运筹帷幄之中亦是炼心忍性,心中郁结几乎吐血,这么多无辜的老幼妇孺死在面前而不能救,岂止是炼心忍性,这是将她剥了皮拆了骨在煎熬。 又砍杀了两拨人后,塔上仍旧不动如山,期间折白破窗大骂过一次,被身后不知是谁拽了回去,孙敏见英长武并不上当,也觉无趣,吩咐下去等到天亮,天亮若再不降,便放火烧塔。 一夜骚扰,叫骂不停,天色将曙正是人最困顿时,傅桢细看着殿内情形,守卫的府兵都盯着外面,孙敏早已去了偏殿休息,大殿里被困的官员亲眷乱糟糟横了一地,有些年幼的孩童在大人安抚下已经睡着,大部分人惊惧之下都醒着,却也没什么精神。 傅桢闭眼沉思许久,对喜道,“你听我说,天亮他便要放火烧塔,我不能在这里看着他放火什么都不做,我现在出去混进那些家眷里,寻找机会看能做些什么,你不要动,如果……他没发现这里,你要好好活着,将来出去告诉翁翁塔门寺发生了什么,是谁杀了我,翁翁会为我报仇。” “听话,如果你也死了,那翁翁就连报仇都不知道要找谁了。” 傅桢说着拍了拍喜的手,喜泣不成声,傅桢不再犹豫,转身摸索着从佛像上下来,阖上了通往佛像的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傅大人一被表白就想怂》正文 第39章 强杀 进来的时候傅桢就注意到,这密道机关建造的十分精巧。重逾千斤的石门开阖毫无声息,位置又隐秘,只要她心些,外面乱成那样,应当不会有人发现殿内多了个人。 屏着呼吸开启石门,门外是佛像两侧垂下来的帐幔,绣满佛经的幔下垂着穗子,几乎接到了地上。傅桢闪身出来,轻轻拧动机关,石门又无声地合在一起,贴在墙上又等了一会,见没人过来,傅桢这才贴着墙往外挪动。 走了几步便看到外侧的帐幔下歪倒着个人,傅桢左右看了看,见那人一动不动,心地蹲下来慢慢爬到了她身边。 大殿里没有生火,深秋的凌晨已经十分寒冷,被圈起来的官员和家眷们出来时匆忙,都没穿厚衣裳,很多人都冻的发抖,傅桢靠近过来的这个姑娘也在发抖,伏在地上微微颤抖着。 傅桢也学着附近女眷的样子伏低了身子,又拆散鬓边头发,从散乱的发间心地向外看去。 夜间起了雾,火把照耀的阶前像是结了层霜,再往前杀过人的那片地上血色已经暗红,莹白冰霜之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藏经塔下已经堆了许多柴禾,离柴堆不远的地方放着十几个黑色陶罐,看起来像是装火油的罐子。 大殿里看守的府兵偶尔走动,粗暴地呵斥着忍不住哭出声的孩子和女眷,殿外两排弓手刚换了人,弓箭都背在肩上,有人还在打着哈欠,不时在头领的喝令下往塔上射上几箭。 塔前负责骚扰叫骂的府兵一直没有停,一旦塔内有停下来的迹象,便会试图攻进去。 你来我往之间,傅桢偶尔从破烂的门窗间看见一片银色的盔甲,那是他,他真的就这样守了一夜。 如果孙敏放火,他肯定也是最后一个退走,傅桢正揪着心,身后忽然有人拽了拽她的鞋子。 傅桢悚然大惊,差点瘫软在地上,好半天才定下神,身后那人见她没有回应,攥着她脚腕又拽了拽。傅桢试探着往回抽脚,那人攥的很紧,手劲很大,抽了几下没抽回来,傅桢心里却安定了不少,这人怕是发现了她有异样,但既没声张,就说明他不是孙敏的人,不是孙敏的人就好,其他无论他有什么目的,都可以商量。 抬头看了看周围,旁边伏在地上的姑娘安静了许多,不知是晕了还是睡了,她旁边是搂在一起的一对母子,孩子看起来四五岁大,闭着眼的腮边还挂着泪珠,再远些是个胡子花白的老人,眼神黯淡脸色灰败,不时捂着胸口咳嗽几声。 见没人注意到自己,傅桢低着头往后慢慢往后退了退,后面那人见她退过来,也往前爬了爬。 待爬到了一处,傅桢往身边瞧了一眼,见拉她那人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一双眉生的极好,乌黑入鬓,衬得双眼明亮有神,看着人时黑白分明。少年脸上还带着稚气,但已能看出将来长大成人必定丰神俊朗,傅桢看着他时依稀觉得有些面熟。 “你是谁?从哪儿出来的?”少年低声问道。 傅桢沉默片刻,少年又道,“你别想骗我,我亲眼看着你从帐子后面过来的,殿里刚才没你这人。” 傅桢眨了眨眼,忽然问道,“你是不是姓李?” “你怎么知道?你认识我?”少年微微睁大了眼,声音略高了些。 傅桢又问,“陇西李?你叫什么?” 少年歪了歪头,看着她道,“李承业,你是谁?” 傅桢点了点头,果然是,“秦凤路观察使傅桢。” “你跟嘉亲王长得很像。” 少年眼中突然显出欣喜,激动之下抓着傅桢衣袖滑了一下,弄出的动静大了些,被巡视过来的府兵呵斥道,“老实点!” 傅桢连忙低下了头,那府兵见两人依偎在一起的样子,不屑地撇了撇嘴,待他转过身走远了,少年轻轻呼出口气,道,“原来是傅大人,你认得我二叔?他现在好吗?” “嗯,在京城时见过,他很好。” 少年似是十分欢喜,眼睛亮亮地看着傅桢,“真的吗?太好了,我看你是个老实人,应该不会骗我,我常听人骂我二叔……不好,我很担心他。” “……”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说是个老实人,傅大人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夸奖,便道,“你怎么会被抓到这里来的,你家大人呢?” 少年双眉高高扬起,似是不满她的措辞,道,“我就是大人,我来秦州看亲戚的,谁知道孙敏怎么突然发了疯,把我表舅全家都抓了来,我看表弟怕的厉害,就替他来了。” 傅桢无语地看着他,少年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捂住了自己的嘴,过了会才凑过来在傅桢耳边道,“我刚想起来,你说你是秦凤路观察使,你从京城过来?是不是官家派你来查秦凤路赈粮的事?我听表舅说过,孙敏今天发疯,是不是也是为找你?” 少年径自说着,说了会觉得不对,又道,“不是,不是找你,我刚听他在外头叫人喊秦王,秦王来了秦凤路?” 傅桢轻轻点了点头,少年抽了口气,低声嘟囔道,“我还以为我就够莽撞了,还有比我更莽撞的呢。” “……”傅大人再次无言地看向殿外,天色已经泛白,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可她还没有想到任何办法替他解围,心中不由暗暗着急。 “你刚才从那边出来,那里有密室?”少年见她专心瞧着外面,捅了捅她问道。 傅桢被他捅的歪了下,回头瞪他一眼,“声点。” 少年竟笑了下,歪头瞧着她,“你生气的样子还挺好看的。” 傅大人头疼,把他拽过来脑袋凑在一起说道,“是有个密室,但我不能告诉你,嘉亲王是你二叔也不行,就是我自己出来了也没打算再进去。” 少年清澈的眼神看在她脸上,看了会又看了看外面被重重围困的藏经塔,脸上露出个明白了的表情,舔了舔嘴唇道,“我前面抓着你脚腕,你靴子里藏着兵刃?” 傅桢一怔,慢慢点了点头,“嗯,一把匕首。” “给我。”少年道。 傅桢有些迟疑,少年挑了挑眉,“给我我去杀了孙敏,他死了秦王就安全了,你不成的。”说着还上下打量了傅桢一番,傅大人脸上一热,叫她杀人她确实是不成的,那匕首她是打算留着自杀用的。 但他才这么,“你……行吗?”傅桢问道。 少年脸上露出个受辱的表情,“当然,我可是姓李的。”语气里是满满的骄傲。 傅桢没有动,少年着了急,拽着她袖子道,“怎么,你信不过我?” 傅桢按下他的手,轻声道,“等一等,如果有机会能杀了他,我再给你。” 如果没有机会接近孙敏,被人发现他身上带着利器,反而会很危险。 这话傅桢没说,少年却懂了,在她脸上看了会,心想这位傅大人看着弱鸡似的倒蛮有点骨气,不但敢只身一人从藏身的密室出来图谋行刺,还一副好心肠怕连累他死。 但他从被抓进来到现在,早已看明白了孙敏压根就没打算给他们这些人活路。 不从要被砍死,从了将来也是个死,难道就凭他外面区区几千人,还想造反成功不成? 两人又说了会话的功夫,孙敏从偏殿带着方晗踱了出来,殿上顿时一片慌乱,十来个看守的府兵立即大喝,“都安静!” 孙敏倒没看他们,只是跟方晗来到了殿外,两人低声说着什么,少年拉着傅桢从人群中往殿门处一点点挪动。 有府兵看到两人乱走,提刀过来横在两人面前,喝问道,“干什么?” 李承业一手揽着傅桢的肩膀对那府兵道,“我姐姐肚子疼,军爷您好心叫我姐姐去看看大夫,她要疼死了。” 傅桢看着面前寒光闪闪的刀刃,心里慌得要命,脸色惨白,冷汗都冒了出来,不用装都是一副虚弱的样子。 那府兵来回打量他们几眼,道,“这里没大夫,蹲下,不准乱走。” 李承业扑上去抱住那府兵胳膊,扬声道,“军爷求求你,行行好,我姐姐真的疼得厉害。” 空荡的大殿里他这句话叫出来还带着回声,惊动了殿内外所有人,傅桢见事不好,忙趁捂着肚子弯腰的空挡从靴子里拿出匕首,装作疼的站不住靠在李承业身上,把匕首递给了他。 方晗听到殿内喧哗,见一个府兵跟两个少年男女正在争执,便叫人带他们过来询问。 几个府兵过来拿人,李承业揽着傅桢大声说道,“你们的脏手别碰我姐姐,我们自己过去!” 众府兵见他二人一个柔弱一个年轻,也没放在眼里,待两人走到方晗身前五步,方晗道,“站住!” 傅桢心中一惊,李承业牢牢扶着她,孙敏见方晗从殿内叫了两个人出来,也转身过来,正要开口,李承业大喊一声,“狗贼!纳命来!” 放开傅桢一拧身从两个府兵中间窜了出去,方晗脸色一变横身过来想要挡住他,少年途中变向腰身一拧纵跃出去,凌空一个翻身,再落地已在孙敏身后,手起刀落抹了孙帅司的脖子。 血溅三尺,人头落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傅大人一被表白就想怂》正文 第40章 方晗 孙敏一死,殿前寂静片刻,随即轰地一声乱了起来,方晗面露厉色,指挥府兵对着李承业道,“杀了他!” 塔下边朱旭看着孙敏滚落在地的人头,脸色变的铁青,却没有遵从方晗的命令,而是撩起战袍擦了擦脸上鲜血,对一直守在边上的两个亲兵道,“点齐人马,咱们走,有不愿走的不用管。” 帅司这棵大树一倒,他们这些猢狲也该散了。 隔着中间乱哄哄捉拿李承业的府兵,方晗并未注意到朱旭已经带人准备撤了,还在红着眼指挥围堵。 他不是朱旭这样的亡命之徒,追随孙敏只为一口饭吃,这个主家不成便换一个。他是有抱负的,孙敏一死他就什么都没了,他们做下的那些事他也没想着还能活命,只求能在死前给孙敏报仇,也算全了一番宾主之谊。 李承业杀人时动作利落,逃起来也不含糊,满场上窜下跳一会踩着那个的肩膀,一会踏过这个的脑袋,灵活的叫人跟不上眼。 方晗气的七窍生烟,一边叫人收捡孙敏的尸身,一边亲自分派捉拿,还没忘了吩咐放火烧塔,倒把傅桢这个大活人忘在了一边。 傅桢见他叫人都聚起来让李承业无处可躲,又叫弓手全都对准了他,也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勇气,拼命把方晗往前一推,又撞歪了几个弓手,将这少年从死地当中救了出来。 方晗一个踉跄回身,发现还有一个,更加怒火中烧,叫人抓住傅桢逼李承业现身。 傅桢摔倒在地上,四周都是人,四五个府兵越过弓手弯腰便要拿她,傅桢闭了闭眼,忽然一阵风声掠过,速度极快,几乎贴着她的脸呼啸而过,接着几声惨叫在耳边响了起来,傅桢睁开眼,看到一段枪身在面前晃动,再一看枪上串了两个人,已然断了气。枪尖扎在地上,不知道扎进去有多深。 殿前所有人都被这一枪之威震慑,李承业乘机又打翻几个府兵,想把傅桢救出来,却见傅桢已经扶着那杆长枪站了起来。 一夜苦战,这大概是他最后的力气了吧,傅桢轻轻抚摸着手中枪尾,身前身后皆是利刃,只要有人稍微没忍住,轻轻往前一送,她便死了。 真正到了快要死了的时候,傅大人反而平静了。 就像以前她一个人在病房里戴着耳机看鬼片,知道是鬼片,知道鬼会来,但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从一开演就抱着被子瑟瑟发抖,提心吊胆直到鬼真的出来了,提着的那口气也就放下了。 然后便发着狠的跟电脑较劲,管你是个什么鬼,尽管放马过来吧,吓不哭我算你没本事。 想到这里傅桢甚至笑了笑。 她以前是真的很喜欢看恐怖片,越是害怕就越是想看,执着于那种自己为难自己的刺激。 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起过上辈子的事了,可能是她上辈子太短暂,值得回忆的事不多。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病,从有记忆开始父母的关系就不好,因为生病她也没怎么在学校待过,跟同学交往不多,也没有朋友。 不管是家里还是医院,到处都冷冷淡淡的,唯一最深刻的记忆便是死亡。 既恐惧它的到来,有时候又觉得可能那才是解脱。 后来她真的解脱了,但仍然不敢相信这个崭新的,花团锦簇的人生是她的。 从她便孤僻,待人疏离,她害怕这是一个梦,害怕一旦相信了梦就会醒,如果是这样,那真是比她看过的所有恐怖片都要残酷。 直到宁越像一束阳光一样破开了她的世界,将她强行拖进了新的人生。 他像个天使拯救了她被困在从前的灵魂,那个死在十九岁,不曾知道人间温暖的孤独的灵魂。 所以她没有办法爱上他,因为在她心里宁越永远都是七八岁时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入阳光的那个男孩。 后来他们一起读书,她开始有了朋友,功课很重,她前世的记忆没有半点帮助,又不想让翁翁失望,便拼命的读书。 渐渐的,十年二十年过去,上辈子的记忆早就模糊,现在她已经比那个时候多活了好几年。 拥有了百倍千倍值得回忆的事。 应该要知足,可还是很不舍,她才刚刚喜欢上一个人,想要和他共度一生。 她想起从前没事在上闲逛的时候看过一个故事,说人在将死的时候大脑会活跃到不可思议的地步。举的例子是在一场坠机事故中,有个男人看了一眼身边陌生的女子,在脑子里模拟了两人获救并一起度过了幸福的一生。等在他脑中两人寿终正寝的时候,飞机才刚刚坠地。 傅桢不知道故事里的男人已经死了,写故事的人又怎么会知道他在死之前曾经脑补过这样的一生。 但此时,此刻,她的确在转瞬之间想起了很多事,前世,今生,很多她以为已经不记得了的事,包括面前这个中年男人的身份和他的名字。 她只是个普通的弱女子,既没有震慑人心的气势,也没有横扫全场的武力,她所能做的,只能是趁面前这些人被世子武力震慑的片刻,争取一线活命的机会。 “方先生。” 被扎死的两个府兵顺着枪身流了满地的血,鲜血浸透了傅桢的鞋底,傅大人站在血泊中,抬手将弄乱的头发束了起来,对方晗道。 “孙敏已经死了,秦王还活着,先生大势已去,要如何才会退兵?” 天已大亮,晨风止息,空旷阔大的殿前广场上血迹斑驳,藏经塔前堆着的尸体已经有半人高,除了府兵往塔下堆放柴禾的脚步声,便是高低杂乱的呻吟声。 在这样一片狼藉中,方晗有些怪异地看着面前从容问话的女子。于刀枪林立中夷然无惧,侃侃而谈,穿着一身血衣亦不掩国色,只看脸大约十八九岁,加上举止他便猜不透了。 她跟方才刺杀帅司的少年是一路的,秦凤路何时有了这么一对出色的姐弟,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方晗在心中暗暗猜测,觉得可能是但又不太敢信,若真是她怎能如此大胆,难道不怕死吗? 傅桢见他打量,略一欠身,道,“秦凤路观察使傅桢,见过方先生。” “先生,雍王为人如何先生想必清楚,孙敏一死,先生就算找到秦王杀了他,雍王也不会出手护佑先生,说不定到时声音最大喊着杀了先生的便是雍王本人。” “先生和孙帅司来的如此匆忙,想必庆州西军已进了秦凤路,这一两日便要到了。” “先生是聪明人,当知道现在是最好的机会,秦王还活着,大错尚未铸成。” 傅桢点到即止,说完静静看着方晗,方晗在听到她报出名字的一刻突然泄气。 真是她,傅霁春到底是怎么教养出这么个不按常理出牌又不怕死的孙女。 不说其他,就方才这几句话,字字诛心却又字字都在点上,寥寥数语便叫他心生退意,他和帅司就输的不冤。 看着方晗的肩头渐渐松弛,傅桢仍旧不动声色平静地等待着他的选择,方晗终于道,“傅大人如何保证?” 傅桢道,“我不做保证,先生可以自己选,杀了我,或降了我。” “不妨就当作一场豪赌,赢了是一线生机,输了也不过既定之局。” 方晗面露苦笑,“赌什么?若我此时束手,待西军一到,我和这数千人便是砧板上的鱼肉,只能任由大人宰割。” 傅桢负手看着他,眉梢轻轻扬了扬,“赌……我的良心?” 方晗咬了咬牙,“我不与人心做赌,傅大人若想要我退兵,便叫他过来为质。”说着,伸手指向李承业。 李承业呆了呆,不知道这老头怎么就看上了他,他知道他是谁啊,就拿他为质,拿他为质有用? 傅桢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走!” 又回头面对方晗,“我不与乱臣贼子谈条件。” 李承业听话地跳墙窜上了山,方晗脸色铁青,“傅大人一步不让,让我如何敢赌?” 傅桢轻叹了口气,知道他心已经乱了,自己这么大个活人在他手里,居然还要个孩子做质才敢放心,也不点破,两人正对峙,上山的阶梯前突然轰乱起来。 朱旭带人下山到一半,遇上了燕回和岚山流民来相救的大队人马。 双方交战,朱旭原本以为轻易便可突围,不想燕回如出山猛虎,一个人便杀的他锋线溃败,兵败如山倒,朱旭不敢置信他一手练出的精兵竟被一群布衣流民追着砍杀,狼狈退回到大殿前,朱旭对方晗大声道,“快叫弓手放箭!” 方晗这才注意到朱旭居然已经带人跑了,不由怒火中烧。 傅桢看到燕回如一只苍鹰掠过人群向自己而来,心中一松,对方晗道,“杀了他,我为先生请功。” 方晗霍然盯着她,傅桢对他轻轻点了点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傅大人一被表白就想怂》正文 第41章 相惜 流民大队仍旧在阶梯下,涌上殿前的府兵便全都成了活靶子。 孙敏当初训练这批人时,将骑兵和步兵交给了朱旭,弓手则由方晗统领,以互为制衡。 他原是担心朱旭做大不好控制,没想到待他死后,他自己打造出的矛,亲手摧毁了他的盾。 前有弓手后有追兵,朱旭力战而死,剩下见事不好的府兵大多投降,混乱中不知是什么人点燃了藏经塔下的柴堆,所幸没浇火油,在燕回指挥下很快灭了火,挡在塔下的尸体也都清理抬走。 傅桢第一时间就到了藏经塔下,门一开就冲了进去,在数十个武僧中一眼看到了英长武。 他受了伤,身上银甲破损,肩头用僧衣包扎过,因用力伤处又裂了开,包扎的僧衣上浸透了血。 见傅桢破门而入,目光便一直望在她身上,他果然已经没了力气,背靠柱子勉强站着,对她慢慢抬起了手,指尖微微颤着,用口型对她说,“这里。” 傅桢红了眼眶,过来抱住他,又怕碰疼了他,对他道,“孙敏死了。” 世子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将她按在身前,哑着嗓子问道,“为什么没有跟殿下一起走?” 傅桢咬了咬唇,推开他的手从他怀里出来,看着他缓缓说道,“我不是那种喜欢听话的人,这一次如果不是怕你分心,从一开始我就不会答应。从今往后任何事,不要这么专断的决定要我怎么做,我会自己判断,如果你不能接受,那就从现在开始学着习惯,想要反悔,却是不行的。” 世子一怔,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闪烁,看了涯角一眼,涯角识趣地道,“我去看看折将军那里有什么能帮忙的。” 他一走,世子就将傅桢拥入怀中,低声道,“我知道了,下次不会了。” 种宜和折白都没受伤,略加休息已经能够主持大局,谢背上被划了一刀,所幸伤口不深,种宜已经叫人把他抬去大殿,塔中僧人也已疏散,燕回带了长安等人前往秦州请大夫。 一切还算有序,折白带人搜查过后收拾出几间静室,将世子和谢挪了进去。 西军未到之前,他还是不敢叫秦王出来。 傅桢叫喜煮了些粥来给他吃了,欢和齐先生等人也上了山,她自幼被送去学过些医术,傅桢盯着欢给世子上了药,重新包扎好,看他眼中布满红丝,便道,“你睡一会,我去看看谢方臣。” 世子没说话,握住了她的手不让她走,傅桢不敢用力,坐下来看着他,世子道,“我自幼习武,耳力远胜常人,昨天谢方臣冒险假扮你我很感激,便一直留心他的安危,你和殿下进密道后我无意间听到他为你祈求平安,我便知道,他对你的心意不下于我。” “我虽与他并无往来,但人同此心,我自问做不到像他一样无所求,我很敬佩他。” 傅桢平静地看着他,眉梢微微扬起,重复着他的话,“你很敬佩他,所以……?” 世子抿起嘴角,有些艰难地道,“所以,如果他向你表明心意,你又……为难的话,我……” “你要如何?抽身退让将我拱手让给他吗?”傅大人脸色已然不善,世子额头上沁出了汗,连忙否认,“当然不,但我愿与他公平一战。” 看着他着急扯动伤口,明明疼却强忍着的表情,傅桢叹了口气,“以后不要偷听别人说话,更不要胡思乱想,谢与你之间从无公平,他也不求这个,战什么战,他能受得了你一拳还是一脚?做赢家要大度,世子。” 傅桢站起来,又俯下身看着他,歪了歪头,说道,“你们两个倒是惺惺相惜得很,他称赞你人中龙凤,你敬佩他君子无双,要不然我走,成全你们俩?” 世子先是迷惑了一会,待明白她在说什么,脸上一热,镇定地道,“我只是脱力而已,伤的并不重,现在已恢复了三四成,我还有一只手是好着的,傅大人确定要调戏我?” “咳,”傅桢连忙站直了,双手背在身后,道,“你歇着,我去看看你的君子如何了。” 世子略挑的双眼眯了起来,“还要继续是吗?”便要捉她,傅大人轻快地几步来到门边,一手搭在门上,对他挑了挑眉,压低声音道,“晚上等我。” 说罢不管他一脸错愕,瞪着她一副我是不是听错了的表情,一笑出了房门。 出来时齐先生正带着寒山站在院中,见到她行了一礼,“姑娘。” 傅桢收敛笑意,走下台阶还了一礼,问道,“先生可有事?” 齐先生道,“来请姑娘示下,孙敏的私兵已清点完毕,方晗该如何处置?” “他?暂且关押,待官家的旨意下来再决定是否押赴京城。”傅桢道。 “是,”齐先生应道,傅桢见他似有疑虑,问道,“先生还有别的事?” 齐先生道,“有一事,方晗一直闹着要见姑娘一面,他说有重要的事跟姑娘说。” “重要的事?先生觉得我该去见他?”傅桢问道。 齐先生也有些拿不准,道,“我看他不像信口胡说,只怕他确实知道些什么。” “好,我先去看看谢,先生稍待,我同先生一起去。”傅桢说罢叫过来喜,“带先生去喝杯茶。” 寒山将清点抄录的名册奉给傅桢也跟着退下了,傅桢拿着册子看了几眼,心中却在想方晗究竟还知道些什么,有什么事比临阵倒戈救了秦王还能让他活命的? 带着这样的疑虑推开了谢的房门,傅桢迈步进去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李承业,李承业看到她热情地招呼道,“阿姐。” 这少年笑起来的时候仿佛阳光绽放,就像少年时候的宁越,傅桢看着他的笑脸忍不住也笑了,“你怎么在这里?” 李承业扶着谢坐起来道,“我来看希文哥,阿姐也是来看希文哥的吗?” 傅桢答道,“是。”眼睛却看向谢,谢微笑道,“我都听承业说了,傅大人一言退三千府兵,可厉害得很呐。” “哪有那么玄乎,我就是逼急了瞎说罢了,运气好碰上方晗自己先乱了阵脚。”傅桢摇头道,李承业给她拖了个圆凳过来放在谢榻前,反驳道,“怎么没有,我都听呆了,阿姐那几句话真是一个字废话都没有,别说那老头,就是我在边上听着也觉得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左右都只有投降阿姐才能保住一条狗命。” 傅桢嗤地一声笑了,坐下来道,“是是是,那也要李公子你先杀了孙敏我才有这个机会把他说傻了不是?” “我们俩现在是不是可以不要再继续互相吹捧了?” 李承业笑嘻嘻地,“怎么是互相吹捧呢,本来就是如此。” 看着两人轻松玩笑打趣,谢心中却知道其中凶险,只是事情已经过去,他也不愿说出来再增烦恼,便问傅桢道,“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傅桢掂了掂手中名册,递给他道,“你先看看,看完我们再细说。” 李承业一听他们要商议正事,又看了眼那密密麻麻的名册,立刻一脸害怕地道,“我最烦这些个事,你们说,我出去透透气。” 看着他两步窜出了门,傅桢看向谢,谢解释道,“有一年他到江南玩去找阿竹,我们见过一面,算是尽过一番地主之谊。” 傅桢哦了声,道,“有件事。” “什么?”谢合上名册,看着她问道。 “孙敏毕竟是朝廷重臣,进过中枢的人,他这么死了三法司那边说不过去,官家也不好向文武百官交代,虽然我们有证据是他大逆不道,但就算谋反,没有官家的旨意擅自处死三品大员,也是要有人为此负责的。” 谢立刻便明白她要说什么,傅桢对他点了点头,“我会上表请罪,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要插手,承业还,我不知道这件事最终会是个什么结果,最好还是不要将他牵扯进来。” “你觉得呢?” 谢思忖片刻道,“秦凤路的案子破了,这次又救了秦王,两边功过相抵,想来官家并不会如何责罚,只是你……不打算回京了吗?” 傅桢被他看破心事,脸上微微有些发烫,道,“我原本也想着放几年外任,留在这边能多学些做人处事的道理也好。” 谢了然地点了点头,“那我便却之不恭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回去写奏表,这里善后的事便交给你。”傅桢道,“你身体可撑得住?” “皮外伤,不妨事。” 他脸上笑容浅淡,因失血脸色格外苍白,显得整个人都有些脆弱,却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对她道,“放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