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窥一百二十天》 第 1 章 ------------------------------------------------------- 本书由www.biqugedu.com【甜儿丶】整理上传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如不慎该资源侵犯了您的权利,请麻烦通知我及时删除,谢谢! -------------------------------------------------------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qugedu.com ┃ ┃整理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偷窥一百二十天》作者:蔡骏[出书版] 内容简介 中国悬疑小说第一畅销作家,蔡骏最新长篇扛鼎首发! 无法入眠的恶意和恨,泪流不止的爱和付出! 偷窥者X与被囚禁者 最亲密知心的陌生人! 黑天鹅般迷人的崔善,一觉醒来,发觉自己被推入二十层烂尾楼顶的露天围墙里,逃脱不得又求救无门。计算着被囚禁的日子,她想尽办法要活下去。第十五天,饥寒索命,一场暴雨又夺走她腹中的胎儿。奄息绝望之际,她发现一位拒绝现身的神秘人X在偷窥自己…… 在这座几千万人口的巨大城市,在鲜有人注目的空中废墟,被偷窥者,正实施着不能自已的连环谋杀,而偷窥者X,正在用残生仅有的记忆,烛照黑暗已久的爱之天堂。从X偷窥的那一天开始,通天塔上的爱人,已经没有黑白之分! 这是中国着名悬疑作家蔡骏的最新长篇,作品延续了蔡骏一贯天马行空的想象,引人入胜的悬念及严密的逻辑xìng,并向当下社会热点问题发问。 乍看匪夷所思的故事、虚妄猎奇的人物,其实现实生活中早有踪迹。小说中提到的几个案件,都很容易从旧闻中找到原型。作者引导读者去思索的,并不只是疑案迷踪。而巧妙独特的叙事角度,丰满多面的人物形象,复杂的情感纠葛,细致入微的心灵剖析,不仅是为了讲好故事,还有助于读者更为深入地思索发问。 作者简介 蔡骏,中国悬疑小说第一人,中国最受欢迎的悬疑小说家。12年累计畅销1000万册。 连续10年保持中国悬疑小说最高畅销纪录,实体书总销量突破1000万册,作品在全球拥有几千万华语读者,图书版权输出美国、欧洲、亚洲等国家和地区,多部作品被改编为电影与电视剧。 代表作《天机》销量逾280万册。《谋杀似水年华》2011年出版后,开启中国社会派悬疑小说先河,蔡骏被选为“未来文学20大家”。 A面 第一章 噩梦开始 6月22日。夏至。 清晨,魔都yīn郁的黄梅天,细雨连绵不绝。 崔善仓惶地冲回家里。坐上冰冷的马桶,放出憋了六个钟头的小便。宛如即将溺死,喘回第一口气。 还阳。 看着卫生间镜子里的自己奇形怪状的年轻女子,几乎看不到头发,全被发网包裹起来。浑身上下都是黑色,包括黑帽,平底黑布鞋外罩着鞋套。白手套除外。 等到打开黑色背包,她才意识到杀人工具,全部留在了现场。 但是,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到那地方了。 背后肩胛骨的皮肤,依旧隐隐作痛。崔善放出乌黑长发,穿过狭长的卧室与客厅,推开通往天井的铁门。浸泡在淋漓雨水中的庭院,伸出旺盛而有dú的夹竹桃枝叶,四处蔓延暗绿色苔藓。最后两株鲜红的荼即将腐烂,仿佛烟瘴缭绕的沼泽地。也许还得种两盆莲花? 目光爬过墙头的树叶和雨点,是天蓝色的拜占庭式圆顶,街对面的一座老东正教堂,荒废多年再未使用过。这间公寓样样都遂心意,唯独每天在院里看到教堂,不算什么吉兆。 今天,是崔善的二十六岁生日她只收到一份礼物,是昨天chā在花瓶里的一枝玫瑰,大概不超过十块钱。 整天焦虑不安,寸步不敢离开,等待那通盼望已久的电话,或者说随时都想离开,只要门外响起某种怪异的声音,都会怀疑是不是警察来了。崔善只能安慰自己说:你远在台湾,忙于各种应酬,要么忘了办港澳台电话套餐? 连续下了三天梅雨,终于接到林子粹的电话她死了。 崔善嘤嘤地哭,肩上掠过一层凉风,感觉有人骑在脖子上,双腿紧钩她的胸口。 作为刚死了妻子的鳏夫,林子粹要避免跟任何年轻异xìng的接触,崔善可以理解他暂时不要见面的请求,说不定怀疑他的人正在跟踪和偷窥呢。 不过,他有了最充分的不在现场证明,更没有人知道崔善的存在。 计划成功了吗?她没有开香槟的兴致,忐忑不安,连续噩梦梦到死去的女子。 她没有听取林子粹的警告,偷偷去葬礼现场观察。程丽君是穿着白色晚礼服下葬的,他把一束白玫瑰放在亡妻身上…… 过程中来了许多宾客,有上市公司的高管,各种在电视上见过的大人物,还有死者生前最要好的几个闺蜜。 葬礼的背景音乐,并非通常的哀乐,而是不知名的古典音乐,宛如在jiāo响音乐会现场。崔善听着有些耳熟,让人莫名其妙倍感忧伤,忍不住要掉下眼泪。 赶在散场之前,匆匆离开殡仪馆大厅,外面那堆硕大的花圈中间,刚撑起梅雨中的洋伞,她就发现一张男人的脸不是黑白遗像,而是个古怪的中年男人,穿着件灰色的廉价汗衫,半秃头的脑门教人望而生畏。 崔善惶恐地低下头,混在哭丧人群中溜走,身后留下满世界细雨,连头发都要霉烂长毛。 希望在这场葬礼之后,等来一场婚礼。 这天夜里,她独自去了外滩的酒吧。半年没来过了,站在杰尼亚旗舰店门口,她故作风情地撩起头发,挑衅地看着其他年轻女子,赶走不合时宜的卖花小女孩,想象自己是今夜的女王。忽然,雨停了,头顶升起一片绚烂烟花,不知是谁结婚还是某个庆典?她倍感虚弱,就像活了大半辈子,等到温暖夜色殆尽,就要开始妈妈那样漫长的生涯。 从杀人那天开始,一个多月,林子粹始终没跟她见面,连电话都不接了最危险的结局,犹如夏日的花园,一不留神就长满了野草。她想起乍暖还寒的春天,小院里开着白色蔷薇,林子粹慵懒地躺在床上,指尖香烟已燃尽,剩下厚厚的烟灰,塞进一次xìng水杯,发出咝咝声响,犹如细蛇爬行…… 第二章 空中花园 崔善只想看他一眼,哪怕为掩人耳目,单纯坐在对面,不声,不响。 七月,最后一夜,月似莲花,清辉淡抹。 经过漫长的跟踪与偷窥,崔善终于发现他的踪迹,敲开五星级酒店的房门。林子粹摘下耳机,掐灭烟头,拉紧窗帘,害怕被人偷看。 房间里没有别的女人,只有股淡淡的男士香水味。扔在桌上的iPod耳机,飘出某段古典音乐的旋律。 崔善痴缠在他身上,林子粹却躲过她的唇,一本正经地承诺给她账户里转笔钱,帮她办妥移民手续。不是喜欢地中海吗?意大利怎么样?但治安不太好,建议去法国,平常住巴黎,随时可以去蓝色海岸度假。 一个人?不去。 她抓住林子粹的手,抚摸自己的肚子,却被厌恶地推开。他再点起一根烟,蓝色尼古丁的雾,让原本眉目分明的脸,越发模糊不堪。 林子粹夸她表演得不错什么怀孕啊?全是骗人的鬼话! 话似尖刀,扎透心脏,她下意识挡着脸,像小学生考试作弊,或代家长签名被抓牢。 什么时候发现的?她问。 他答,杀人前的几天。 那天早上,你临走之前,说的那些话,也都是假装的?她接着问。 林子粹说,箭已离弦,如何收回? 其实,今晚找过来……看着这个男人的眼睛,几乎再也不认得了,崔善摇摇头,一狠心,吞下后半句话。 半个月前,她发现自己真的怀孕了。悄悄去了趟医院,仰望后楼的烟囱,飘着奥斯威辛般的黑烟据说那是焚烧的医疗垃圾,包括被截肢的断手断脚,手术中被摘掉的坏死内脏,还有人工流产或引产打出来的胎儿,许多还是活生生的,就被扔进焚尸炉归于天空。 fù产科开具的诊断书上,明白无误地写着怀孕四周。林子粹的第一个孩子,真实地存在于崔善的子宫,像颗螺丝这么大。她计算过两人播种的时间,就是行动前的那几夜,杀人的兴奋加速了排卵吗? 但,现在,她改变了主意。就算讲出这个秘密,他也会说除非有亲子鉴定的结果,凭什么让我相信孩子是我的? 林子粹说她有精神病,说来轻描淡写,却捏紧她的左手上臂,让她一直疼到骨头里。是啊,要不是精神病人,又怎会如此? 他蹦出的每一句话,都宛如屠宰场的刀子,死刑场上的子弹,一点点将她的羽毛和皮ròu撕碎…… 你去死吧!就算带着孩子一起去死,就算把他(她)生出来再杀死,也不会让你得到。 该到算账的时候了,扇走眼前的烟雾,崔善给自己补了补粉,面目一下子凛冽,像鬼片里面对梳妆镜的古装女子。 不怕我去告发?她问。 林子粹回答,你可以去自首,但,杀人的是你! 他还说,如果,请个医生来做精神鉴定,或许你可以捡回一条命。 崔善却出乎意料地冷静,回答道:你错了,我没有杀过人。 说什么呢?林子粹的眼里飘过某种疑惑,但他不想听崔善的解释,板下脸,说,告诉你一件事,虽然你始终对我隐瞒,但我早就知道了你妈妈究竟是谁? 天哪,你知道了?崔善打碎了一个水杯,这比他翻脸不认人更令人绝望。 对于我身边的女人,自然会调查得一清二楚。而你欺骗我的小把戏,只会让你更虚弱我得明白你怎么会在冬至夜里,出现在我家的车库前。他说。 因为我的妈妈?她是卑贱的下等人,而我也是?林子粹,你是这样认为的吗?崔善问。 林子粹用舌头舔着嘴唇,说,你知道吗?你长得很像你妈,尤其眼睛和鼻子。她年轻时也是个美人吧?身材还没走样,倒是丰满得更有韵味。不晓得为什么,每次跟你在床上,我就会想起她。 她已捏紧拳头,像头愤怒的母兽,强忍着不发出牙齿间的颤栗,而他衣领上的烟味越发令人作呕。 林子粹像端详一件衣服似的,用手指比划着她的脸,忘乎所以,顺便说一声,有几次你妈在屋里拖地板,我躺在床上从背后看她的屁股…… 突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被清脆的玻璃破碎声打断。 崔善握着一只残缺的花瓶,随手从窗台上抄起来的,刚砸破这个男人的脑袋。 iPod耳机里的古典音乐伴奏下,鲜血从太阳穴与颅顶涌出,汇成一条红色小溪,欢快地淹没崔善的高跟鞋。 他死了。 世界静默如许,空调的舌头吐出冷风,绯红被黑白取代。随着头皮渐渐发冷,她才清楚自己干了什么,沉入无以言状的后悔。窗外,天黑得像最漫长的那一夜。 幸好踩着红底鞋,反正与血污颜色相同,逃出酒店也无人注意, 这双鞋子,不久将躺在高空中的角落缓慢腐烂。 不知从心房里的哪个部位,涌起一句熟悉的话,那是爸爸年轻时的口头禅,每当女儿哭鼻子时就会哄她 “不要难过,不要哭,会有的,都会有的,面包会有的。” 如果世界末日来临,只能带一种动物上诺亚方舟马、老虎、孔雀、羊,你会选择哪一种? 荒芜的天空。 大团泼墨般的浓密云层间,一架不知是波音还是空客的飞机划过。引擎与高空气流的摩擦声,宛如深夜悬崖边的海浪,穿越三万英尺将她唤醒。 崔善躺倒在坚硬的地上,面对不毛之地。 天空的界限,是一堵黑色墙壁,笼罩刺眼的灰白光晕。颈椎深处摩擦的“咯吱”声。接近一百八十度的旋转间,最终被一道直线切断还是黑色水泥墙。两道高墙之间,宛如长长甬道。手肘撑着地面抬起,天空像一幅卷轴铺展,露出深色画框。 她在一个凹字形的世界里。 喉咙发出喘息,细细的女声。深呼吸,胸口有一对突出物,有节奏地起伏,肩上有柔软的长发,还有两腿之间的耻骨。 背后依然是墙,铅灰色的乌云下,四堵墙连接封闭在一起,从“凹”变成“口”,如镶嵌在黑框中的照片,想象一下追悼会上的黑白遗像。 没有耳环,没有镯子,左手无名指上也不见戒痕,只有一条合金项链。沿着链条摸到坠子,一枚施华洛士奇水晶天鹅,轻巧得几乎没感到分量。 脚指头可以动了,小猫似的脚踝,光滑的小腿肚子,还有……她穿着齐膝的裙子,仅有一只脚上有鞋子。 高跟鞋,七厘米的,红色底,Christian Louboutin。 脚踝有些擦伤,胳膊也有刚结疤的伤口。 左手伸进裙子……内裤还在,并且完好,不像被人匆忙穿上的样子,泪水沿着脸颊坠落到手背,眼睛后面某根神经剧痛,像牙医用机器钻你的龋齿。 找到另一只鞋子前,她赤着双脚,扶着粗糙的水泥墙,遍地灰尘与鸟粪,孤独的天井……这是个口袋,近乎标准的长方形,左右两道长边,前后两道短边,加上坚硬的地面,酷似敞开盖子的棺材。 墙角下有几株茂盛的石榴,灌木般的树丛,簇拥着火红的花朵。数蓬一人多高的蒿草,疯长到邪恶的藤蔓,结成杂乱干燥的土块。夕阳像舞台追光,越过高墙直sh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 章 双眼,以及妖艳的石榴花。 正对她的墙顶,落日的方向,露出一小截高层住宅楼,这种楼通常在三十层左右匪夷所思,仅隔着一堵墙,却只能看到它最顶上几层。反方向更远处,看到两栋玻璃幕墙的大厦,虽然只有一小部分,但估计有四五十层。耳边响彻各种噪音,此起彼伏的汽车喇叭声,似从遥远地底传来…… 她被囚禁在大概二十层高的楼顶。 天井,其实是空中花园,只是看来荒废了很久。花园被四堵高不可及的墙包围着,除了没有屋顶,跟监狱毫无区别。好歹监狱还有门窗,这里却什么都没有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崔善困惑地仰望云层,想象一个女人从天而降。 一整天,她尝试了各种逃生方法,但每面墙起码三米多高,踮着脚尖伸直手,也仅够着一半。崔善不矮,双腿与胳膊修长,光着脚也在一米六五。南侧那堵水泥墙壁,跟其他三面墙略微不同,颜色浅些,用力敲打感觉更厚实。墙角有小小的落水口。用脚步丈量这座监狱:长十米,宽不到四米,标准的长方形。最简单的算数乘一下,将近四十平方米。 不想重复脑中储存的所有脏话,毕竟穿着Christian Louboutin的红底鞋,头发里残留CD香水,而非戴着金链的暴发户却连续说了几百个Shit,对于一个淑女而言,这不是什么好习惯。 脑后肿着块大包,稍微触摸都很疼。打结的头发凝固着血迹。崔善判断自己是被人从墙上扔下来的,不巧后脑勺撞在坚硬的水泥地上…… 找不到镜子,一小块水洼也没有,看不到自己的脸。她伸出细长指尖,触摸面孔轮廓,双眼皮,眉眼间距离适中,鼻梁不高不矮,窄窄地垂在人中上。嘴唇较薄,因缺水开裂。颌骨与下巴的感觉很自然,没整过容。皮肤还算光滑,想必用过很多护肤品,手指上抹出一层淡淡的粉。白皙的胳膊与胸脯,擦满灰尘与污垢,披头散发,很像女神……经病。 她的腰挺细的,肚子略有赘ròu,估计体重五十公斤,还会继续瘦下去。黑色小碎花无袖裙,luǒ露双肩与膝盖以下部位,V字领扯到胸口,藏着结实的B罩杯。她脱光衣服,想找到某种特别印记。很幸运,腰上没有取肾的伤疤,肚子没有妊娠纹,更无剖腹产的刀口。 崔善相信自己的子宫中,仍有个小小的胚胎,像小螺蛳那么大。 但是,左手上臂的皮肤表面,依稀有几处微弱的红点,仔细看像是针眼。 是否遭遇过xìng侵犯? 她记得DIOR、CHANEL、GUCCI、PRADA、BURBERRY……流川枫、F4 与《泰坦尼克号》。北京奥运会那一年陈冠希很火。上海世博会。高铁事故。PM2.5雾霾。王菲又离婚了。每个人都在用微信,像无数碎玻璃,扎进后脑勺,雪片般,金属光。 “救命!” 每隔一两个小时,崔善就会狂喊。嗓子很快喊哑。她在哭。 新家没有门窗,没有屋顶,更没家具,倒有个宽敞的阳台,长着茂盛的石榴与野草。她把靠南的墙壁当作鞋柜,只有一对高跟鞋另一只鞋找到了。 根据甚嚣尘上的噪音判断,楼下应是贯穿城市的高架道,不分昼夜拥挤着滚滚车流。还有一片街心公园或绿地,傍晚被退休fù女们占领,震耳yù聋地播放《最炫民族风》。等到妈妈们回家看八点档抗日神剧,披着长发的流浪歌手,chā起电吉他唱《北京,北京》或《光辉岁月》。 第一个夜晚。 幸好是盛夏,崔善清扫出墙下一片空地,躺在靠南的墙边。月光像毯子盖在身上,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天空,仿佛几百万年前,又像遥远旷野,春天飘过花瓣的河边,脸上飞满蒲公英。那时夜空比现在干净,没有一丝灯光,安静得像聋子的世界。 第三章 怀孕六周 第二天。 清晨,崔善被鸟鸣惊醒,想起一件倒霉事她已经怀孕六周了,要是被妈妈知道的话,该是高兴得去准备尿布,还是抽女儿一个耳光,再强逼她去“无痛的人流”? 憋了一晚上的尿,必须到石榴树下解决问题,泥土成了天然厕所。高楼上紫外线强烈,她开始怀念太阳眼镜、遮阳伞与防晒霜。没有一丝风,像个蒸笼。裙子太薄,脱光了也无济于事,不奢望空调与风扇,给瓶水就很满足。任何举动都是徒劳消耗,增加中暑的风险。为了摆脱近乎直shè的阳光,她找了块从未晒到过的墙角,后背yīn凉而粗糙。时间好慢,仿佛一辈子,而过去异常短暂,水滴般蒸发。 入夜,一只蟑螂从大腿上爬过,崔善最恐惧这种小动物了。夜晚比白天危险得多,每个妈妈都这样教育过小女孩,比如吃人的野兽,比野兽更可怕的男人。盘腿在墙角下,城市上空有各种灯光,但不足以照亮这里。瞳孔适应了黑暗,几乎能看清每片石榴叶,蒿草上不知名的虫子,鸟儿藏在树丛过夜,还有墙上窜过的老鼠。蝙蝠与鸟截然不同,折线形的飞行轨迹,几十只忽隐忽现,原来从没离开过,只是躲藏到人迹罕至的楼顶。崔善无意跟它们作对,但请井水不犯河水我可是赏金猎手。 这是个充满危险的世界,但最大的危险,是没有一滴水与一粒米,四十度的酷暑中,作为一个孕fù,她快要死了。 第三天,依然不见人影。 用高跟鞋作为容器,收集一些露水,虽然只够润润嗓子。她盼望下一场倾盆大雨却等来一粒鸟粪落到头上,名副其实的“Shit”! 像电脑死机重启,面对布满数字的蓝色屏幕……崔善想起爸爸教过她的,立即折断许多石榴树枝,加上坚韧而结实的细长蒿草,编织出一个箩筐。至于木棍,地上有散落的小树枝。绳子到哪儿去找?一绺头发垂到眼角女人的长发第一次有了实用功能。狠心拔下一根,还嫌不够,直到三根发丝打结连在一起。还缺诱饵,她在泥土中抓了几条毛毛虫。 捕鸟网做好了,她躲藏在石榴树下,头发丝绕在指尖。虚弱地耗了一个钟头,当她几乎晕倒,有只鸟已在“箩筐”里了。 愤怒的小鸟在陷阱里扑腾,禽流感怎么办?白痴!一根锋利的树枝,透过“箩筐”刺中小鸟。听到哀鸣,她闭上眼睛,右手在发抖,再换左手。连续刺了好多下,像自己被戳穿无数洞眼。当鸟儿在一团血污中死去,这具小小的尸体,能填满四分之一的胃吗?还是到头来依然饿死,在十八层地狱里增加一重罪孽? 崔善耐心地拔光羽毛,用树枝剖开肚子就像生物学上的解剖课,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清理出弯弯曲曲的肠子,扔到泥土里做了肥料,仅剩下一丁点ròu,恐怕不及一根鸡心烤串的分量,但能让她多活几个钟头。 要有火。 开什么玩笑?北京猿人似的钻木取火?活下去的唯一办法。花园共有六株石榴,必须牺牲最小的一株。她汗流浃背地把整株石榴弄断,截出最粗的根部,又找了根弯曲的树枝,绑上草茎就像弓箭,固定另一根笔直的树枝。连续尝试十多次,耗尽整个下午,钻木取火才告成功。她用枯草落叶包起火种,小心地往里吹气,再用枯树枝做了个火堆。原始人的生存太不容易,人类活到今天或许真是偶然。 炊烟袅袅,烤麻雀好了,飘满略带焦味的香气,崔善相信自己烧烤本领一流。在金黄的麻雀身上咬一口,满嘴滚烫的油脂,舌头差点烫破,ròu与细细的骨头进入胃中。不管晚餐还是点心,再来点盐与佐料就更完美了,是严重饥饿后的错觉吗?她心满意足地躺在地上,抚摸肚子里的胚胎…… 没有梦见那只小鸟。 第四天,重新加固“箩筐”,捕捉到第二只鸟。不再是小得可怜的麻雀,弄死它费了更多功夫。但负罪感逐渐降低,好像杀死的不是一个生命,而是晚上饿了起来煎个鸡蛋。崔善喜欢比较生的那一面,仿佛在吃即将孵化的小鸡。 连续几天只能喝露水,快要渴死的时候,下雨了。她躺在地上张大嘴巴,疯狂地喝着雨水,带有某种奇怪的酸味,可能是大气污染。 水泥地面无法渗透,落水管道狭小,雨稍大些就会积水,崔善看到了一张脸灰暗天空下的四堵墙,连同女人的脸,被乱糟糟的头发围绕,随着雨点不断被毁容又修复。她迟疑地摇摇头,张嘴吼了两声,水中的女人做出相同动作。 雨中倒影乍看像个女乞丐,衣衫褴褛,形容枯槁,跟《行尸走ròu》没啥区别。她趴在这面易碎的镜子上,用雨水擦干净污垢,露出一张还算年轻的容颜。瓜子脸的下巴轮廓,长长的杏仁眼,久未修过的眉毛,暗淡开裂的薄嘴唇,滴着水的鬓丝。如果擦上粉底,打出眼影,抹上端庄的唇膏,会是一张漂亮的脸,掳获某些男人的心,无论他十五岁还是五十岁。 一脚踩碎地上的镜子,水花飞溅到眼里,混合汩汩的热泪…… 忽然,水洼中掠过一个男人的影子。 崔善惊恐地尖叫一声,接着兴奋地回头看去,空中花园里并无半个人影,但在南侧墙头有个人影走动。 雨停了,那个人自顾自地走着,并未看到她。 “救命!”她声嘶力竭地咆哮,“喂!救命!” 然而,男人在故意装傻吗?他看上去四十岁上下,半秃的脑门,黝黑的肤色,穿着件灰色老头衫,背后充满着汗渍。 就是这个人把自己关在这里的吗? 虽然,看起来如此陌生,这种穿着打扮和形象,多半是个建筑工地上的民工,她却有些眼熟从前见过这个人吗? 不管怎样,先要让他往下看啊。崔善继续狂喊,几乎扯破嗓子,似乎在高空表演杂技的家伙,还是无动于衷。 SB,你是聋哑人吗? 他消失了。 尽管,她继续叫喊并捶打这堵墙,希望引来其他人,天空却再也没有被打破过。 她绝望地倒在地上,用后脑勺撞击墙壁,直到头晕眼花昏迷过去。 崔善用干燥的泥土与树枝,在水泥地上围了个水池,只有脸盆大小。又一场小雨过后,池子积满浑浊的水。沉淀一夜,就能洗脸洗头。她用细树枝做成简易梳子,清洗后的长发垂在肩上,像从浴室出来的女人。 每个早晨,饥肠辘辘,必须补充其他营养,蛋白质、碳水化合物…… 她抓了一只硕大的蟑螂,闭上眼塞入嘴里。口腔与舌头充斥翅膀与六条腿的挣扎,她用牙齿拼命咀嚼咬碎。说实话,有些臭。她学会了用树枝引蚂蚁吃,而毛毛虫水分比较多,个别有甜品的味道。在地球上的某些角落,肯定还有人过着相同生活。 想是频繁杀生的缘故,崔善被蚊子叮得厉害。她依然穿着黑色小碎花裙子,脏得不成样子,上下破了许多洞眼,露出敏感部位。浑身包括头发散着臭味泥土里的粪便味,鸟的鲜血与内脏味,嚼烂后的虫子味,还有永远的汗酸臭。 居然还没生病,是天生异常健康?还是在这种绝境中,反而能提高抵抗力,克服各种风寒与邪dú入侵?崔善明显瘦了,腰和大腿细了一圈,也许掉了十几斤ròu,不知道肚子里的胎儿还在吗?早上醒来感觉低血糖,有时突然晕倒,不知什么时候就死了吧? 偶尔躺在墙角休息,仰望各种变幻的天空,常看到一群排列整齐的鸽子,领头的是高贵冷艳的白鸽,跟着一群灰黑色的家伙。它们会停在墙头,发出咕咕的噪音,落下满地灰白的鸟粪。崔善并不关心它们是否漂亮,只想捉两只下来,按住鼻孔闷死。她抓住一只离群的鸽子,也许忘了回家的路,在城市上空可怜地盘旋流浪,直到落入陷阱。吃鸽子,要比吃麻雀垫肚子多了,虽然不放血就吃很腥气。 漫漫长夜,只要稍微有力气,崔善就在水泥地上蹦蹦跳跳当你被楼上的脚步声与各种动静吵得无法睡觉,容易引发邻里矛盾甚至报警。耳朵贴着粗糙的水泥地面,猜想底下住着什么人,小康的三口之家?有钱的单身贵族?租房的女白领?还是群租房?最糟糕是空着,或者囚禁着一个类似的女人,每天同样祈祷楼上的邻居下来救她。如果,这个笨蛋认定楼上是空房子,听到的一切只是精神分裂前兆的幻觉,她认命。 那个疑似聋哑人的家伙再没出现过。 第七天,她找到一块硬石子,在墙壁上刻了“7”。 第四章 我不反抗 第十天。 除了暂时没用的红底鞋,崔善身上最值钱的东西,就是锁骨之间的施华洛士奇链坠。天鹅形状的水晶,只有一厘米出头,乍看像安徒生的丑小鸭。 如果天鹅能飞,请把求救的信息带出去。 崔善可不想做鲁滨孙,在百尺之上的空中自生自灭。为节约燃料,所有捕获的猎物,连同毛毛虫与蟑螂,每天一次集中在黄昏烧烤,只要不下雨。其余时间她在昏睡,像做瑜伽,调整呼吸,减少消耗。她期盼能有个人出现,无论是来救她的好人,还是囚禁她的坏人。 “我的身材还不错,你要满足某种变态的yù望,就请下来吧,我不会反抗的,如果你能听到!” 几天前,墙顶上走过的神秘大叔,究竟是什么人?真是把她关进来的变态?还是大楼物业的管理员?抑或只是个有毛病的流浪汉? 清晨,他又来了。 崔善睡醒睁开眼睛,头顶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抬头看见那个家伙绝不会认错的,依旧穿着破烂的老头衫,晃晃悠悠走到墙顶,太阳光晒着他半秃的脑门。 管他是不是聋哑人,崔善照旧狂喊“救命”,同时手舞足蹈,要吸引他的注意。 终于,对方颤抖着低下头。 他看到了崔善。 没错,目光说明了一切,神秘大叔露出异常惊讶的目光,伸手指了指她。 “救我啊!快点!” 当崔善以为即将得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3 章 ,那个男人的双脚却已瘫软,从南侧高墙上坠落,径直摔在空中花园的水泥地上。 怎么自己下来了?想要占美女的便宜,也不用那么猴急啊! 崔善要把他拉起来,大叔双眼直勾勾看她,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喷出恶心的臭气,这是要一命呜呼的节奏啊! “救命啊!” 她惊恐地退缩到庭院角落,也不知是要救自己的命,还是眼前这个死不瞑目的男人。 仰望南侧那堵墙头,依旧荒无人烟的天空。崔善想起自己也杀过人,索xìng大胆起来,摸到脚尖绷直的大叔身边。 他死了。 穿着灰色汗衫,脏兮兮的长裤,磨得发白的帆布跑鞋,鞋带都没系,大概有四十岁到四十五岁。个子矮小,虽然精瘦,胳膊却有肌ròu,像电视上看到的泰拳手。 忽然,崔善横下心来,把手摸入死人口袋,却只有几张揉得烂烂的钞票,还有半沓擦屁股纸,就是没有她盼望的手机。 这个人的死,对崔善毫无意义,反而增加了一具尸体的污染妈的,这下还要伺候死人,该给他擦防腐剂还是解剖变成木乃伊呢?高温潮湿多雨的季节,说不准没几天就腐烂了,尸体孵化出蛆虫,再变成几百只苍蝇…… 一想到可能要陪伴腐尸睡觉,度过整个漫长的夏天,崔善就不寒而栗。 她不是法医,不敢再碰尸体,也不知对方是怎么死的,总不见得摔死?死者头部没什么伤痕,几乎没流过一滴血,显然在坠落下来前,已有了某种致命原因。突发心脏病猝死?还是误以为她是个女鬼而被吓死? 抑或他死于谋杀? 而这个人的死,与崔善有没有关系呢?否则,他为何要死在这个地方,死在她面前? 再度强忍着恐惧,仔细辨认这张脸,脑中掠过大片白花与黄花,有个半秃头的中年男人,以奇怪的目光盯着她…… 想起一个多月前的葬礼,程丽君的追悼会,崔善怕被发现而急着离开。在殡仪大厅外的花圈背后,她见过这张毫不起眼的脸,尤其他光光的脑门和眼神。 这不可能是巧合。 如果,就是他把崔善关进来的,那么这个家伙的死亡,也就意味着,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把她放出去了? 整个酷热的白天过去,暴露在阳光直shè下,尸体的面色明显发黑,不晓得在哪个部位会出现尸斑?她已闻到异味,苍蝇飞到尸体上产卵,驱赶也是徒劳,是楼下地面飞上来的吗?如果,这样的恶臭能引来别人,倒也是件好事,前提是她还能活到那时候。 黑夜,耳边重新充满噪音,楼下的喧闹歌声,伴着连接音箱的吉他“如果还有明天/你想怎样装扮你的脸/如果没有明天/要怎么说再见……” 竟然记得这首歌,据说世界末日的那天,她在钱柜狂欢唱过,真的感觉明天就要死了。 你想过自杀吗? 崔善异常疲惫,强迫自己睁大眼睛,看着月光,千万不能睡着,身边躺着一具正在腐烂的男尸。她不是恋尸癖,却在想象许多恐怖片的场景:空中花园的活死人之夜,死者复活如行尸走ròu,吞噬所有活人…… 与尸同眠。 她下意识地把裙摆拢得更紧些,免得把内裤暴露给死人看。她更害怕的是正在怀孕,鬼魂是否会投胎到她肚子里?传说亡灵转世总是寻找最近的胚胎。 各种各样的噩梦之后,天已大亮,只感到浑身骨头与关节酸痛。真想抽自己一耳光,怎么没坚持住就睡着了?崔善向庭院正中看去,男人的尸体不见了。 她瞪大眼睛四处寻找,扒开石榴树下的泥土昨晚被自己埋了还是饿极后吃了? 直至挖掘到水泥地,除了一些零星的鸟骨头,什么都没发现。 难道他没死? 不可能,昨天大叔都开始腐烂了!有人把尸体运走了?真是太可怕了…… 还是,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只是幻觉,就像无数部的国产惊悚片的结尾? 崔善猛吸了吸鼻子,闻到淡淡的腐臭味,趴到昨晚尸体所在位置,依稀可见一圈尸液,仿佛将人形烙在水泥上。 不,确实有个人死在她面前,却在凌晨莫名其妙消失。 她惶恐地退回到角落,抱着肩膀不敢想象下去,感觉触摸过尸体的皮肤好脏,很想要洗个澡,管它有没有热水。 这个乞求很快应验了。 下午,刮起大风,雨点密集打到身上,两三分钟已淹没脚踝,海浪般一层层卷过。 这不是普通的大暴雨,而是靠!台风! 闭上眼睛,迎风敞开双手,如某部电影的海报。砸在脸上的狂风暴雨,一刻不停地倾泻,将她猛烈推倒,就要剥光仅剩的衣裙。 水面从小腿肚子,涨到膝盖,又没过腰际下半身浸泡在水中,腹中隐隐绞痛。贴着墙壁才能有些倚靠,淹到胸口了,她大口呼吸,嘴里全是雨水,似乎鼻孔里和肺叶里都是。 一两个钟头,水已淹过脖子,漂浮树枝与落叶。她本能地蹬起双脚,双手划动,拨开污浊之水。黑压压的夜雨,不知脚下有多深,如果没有游起来,恐怕活活溺死在水底了。 漂浮在水面上的她,随之而逐渐升高,反而越发接近墙顶…… 老天,这场台风与暴雨是来救命的啊! 拼命伸手去抓墙顶,即将爬出去时,狂风掀起一个浪头,把崔善打落到水中。 不小心呛了口水,几乎沉没到底,像被落水鬼抓住脚踝。眼前浑浊不堪,如充满羊水的子宫,却没有一丝温度。她浮出水面,大口咳嗽,本能地向墙边游去,雨势却逐步减小了。 再也抓不到墙顶,她虚弱地踩着水,眺望最近的那栋高楼,顶层某扇亮着灯的窗户,白色炫目的光,隔着高空无数尺的雨点。 水面正在绝望中下降,离那扇窗与光渐行渐远,大雨变成细雨,黑夜像巨大的帐篷,将她围困在狱中。 脚踩到地面,雨停了。 清晨,空中花园的积水才排去。腿上有几道伤口,不知被什么锐利物划破。她整夜熬着通红的眼圈,担心不知不觉晕倒,溺死在浅浅的水洼中。 台风过后,满目狼藉,涂着一层薄薄的泥土,无数碎枝与枯叶。辛苦建造的洗脸池dàng然无存。许多东西被吹到天台上,包括一大片塑料布,可能是哪个建筑工地上的。为什么不吹来个手机什么的?就可以打110求救了。 下午,又开始下雨如果将落水管道彻底塞住,就能迅速制造起一个游泳池,借助浮力而逃生。 崔善趴到落水管道前,找来一堆杂物堵死,积水如塞住的浴缸上升。不过,这场雨始终没像昨天那样狂暴,淅淅沥沥下了几个小时,水面始终徘徊在膝盖上下。 无法忍受满地臭水,还混合了排泄物,没饿死之前先会被熏死。她找了两根细长树枝,塞进落水管道疏通。看着螺旋形下降的漩涡,想起某部希区柯克电影。 还想清理灾难后的空中花园,让自己活更像个人而非畜牲,但她太虚弱了,总是间歇xìng昏迷,倒在湿漉漉的墙角下。 忽然,大腿上流过一片温热液体,连弯腰去看的力气都没了,只能用最近的那只手,蘸着黏稠的东西放到眼前,只见深暗的血红色。 崔善意识到正在经历人生的第一次流产。 黑色鲜血流满整个庭院,引来无数蚂蚁是来吃她的孩子的。 男孩还是女孩? 每个女儿碰到这种时候,都渴望妈妈来照顾自己,为什么不来救我? 泪水顺着脸颊滑到嘴里,咸得发苦,像身体里的血,沿着瘦弱光滑的小腿,从脚趾尖滴落泥土,不知道会是什么滋味?实在渴死的时候,去尝试喝一喝这禁忌的血? 他(她)死了,确凿无疑死在这座监狱,年龄是八个星期,体重等于鲜血与尘埃。 崔善流不出眼泪了,像一部沉睡的机器,浑身零件都锈蚀了。下半身流血,上半身发烧脑袋几乎要被烧穿,四肢却冰冷,如雨后疯狂的蚂蚁,无孔不入地钻进皮肤和骨头。 暗红的鲜血,似乎即将流尽,带走生命。一只苍蝇,嗡嗡地围着她的脸飞,连挥手驱赶的力气都没有。苍蝇在鼻孔产卵,很快蛆虫会爬满腐ròu,小鸟和老鼠会把她当作早餐,而非相反。 第五章 行尸走ròu 第十五天。 人死以后,如果心有不甘,就会存着尚在人间的妄念,行尸走ròu般游dàng在世上,直到遇见亲人而无法对话,甚至看到自己的尸体,才会恍然大悟化作一团烟雾而消失。 崔善在空中监狱醒来,眼前是一个塑料袋。 流产之后,连续多天的高烧,酸痛的关节,特别是小腹深处的绞痛,提醒自己还活着,包括这突如其来的异物塑料袋上印着某个yào房的LOGO。 手指还能挪动,吃力地打开袋子,却是一小瓶矿泉水,还有五花八门的yào,每板都有十几粒胶囊或yào片。 大概是高烧产生的幻觉,眼前各种神仙显灵……她轮番向上帝、佛祖、圣母玛丽亚、唐僧、孔子、观音菩萨、黄大仙祈祷,朝秦暮楚极不虔诚,能选至尊宝吗? 但她毫无疑问地看到:yào板背面印着阿司匹林、扑热息痛、感冒通片、银翘解dú片,还有头孢拉定胶囊。 战栗着撕开yào片和胶囊,大口吞咽进喉咙。几天没有饮食,吃yào都很困难。费尽全力拧开水瓶,极有节制地放到唇上,一点一滴喝下去。西yào中yào还有抗生素,通过食道,在胃里慢慢溶化。下半身还在流血,她躺着节省最后一点体力,在yào片发挥作用前。 唯一的运动在脑子里谁把yào和水放到身边的?至少,不可能是风吹进来的。 有人发现了她?为什么不救人?是囚禁她的人吧,其实每天看着她,当她要死的时候,才会送来补给品还是,这些不是救命的yào,而是来提前结束痛苦的dúyào?如果想要杀她,有一百种更方便更残酷的办法,下dú最无聊了。 高烧似乎消退了点,矿泉水分成十二次喝光,按时吃了两次yào。 但她快要饿死了。 脸上起了一层厚厚的白屑,油腻的额头bào出好几颗痘痘,眼角差不多要生出皱纹。半个多月没擦过任何护肤品,现在可以直接去演贞子。 崔善很想在死以前,吃到一口天鹅ròu,小时候听爸爸回忆起过那种美味…… 次日,身边又多了一个纸袋,装着两大块新鲜的面包,还有一小瓶水。 这不是做梦。 拧开瓶盖灌了几大口,像沙漠里的倾盆大雨。她小心地将面包放入口中,刚开始完全无力咀嚼,隔了好几分钟,舌尖才大量分泌出涎液,帮助牙齿撕碎融化食物。等到面包和着水进入食道,虚弱的胃包有了充实感,这才开始狼吞虎咽。 不要难过,不要哭,会有的,都会有的,面包会有的。 难道是爸爸? 吃完这辈子最香的早餐,饥饿感还没退去,但是崔善确信,投送来yào和食物的那个人,至少希望她活下去。 他(她)是谁? 接连三日,每个早上醒来,眼前都会出现个袋子,永远是一瓶水与大块面包。 劫后余生的庭院,她独自野蛮生长,一如风吹草长的野蒿们,随着泥土散布到各个角落。等到所有yào片吃完,体温已恢复正常,她猜的。虽然,下半身还在流血,早已染红双腿,但量小了许多,腹中疼痛也在缓解。吃多了蟑螂,她有了跟小强一样的生命力。 眺望最近的那栋高层住宅,矗立在西侧墙壁之外,三十或二十九层的某扇窗户。她用双手捂紧胸口,以免破烂的衣裙暴露胸部。忽然,她挥舞空水瓶,挑衅地伸起左手中指。 喂,希望你能看到! 崔善修复原来的洗脸池,制作陷阱与钻木取火工具。又一只鸟被捕获,可以早上吃面包,晚上吃烧烤,荤素搭配,不至于依赖那个混蛋。利用被台风刮到空中花园的塑料布,她做了一个简易雨棚,用树枝撑在墙边,既能躲避风雨又能遮阳。她为自己铺了层干草垫子,不必直接睡在水泥地上。树枝在减少,幸好野草还在疯长,否则很快会烧光。她开始整理空瓶,收集雨水和晨露。 捡回一条命后,她再也不敢睡觉,熬了一整夜,瞪大眼睛仰望墙顶。也许,不知哪里会伸出一张脸,俯视可怜的囚犯,如同野猫爬下来,无声无息地走过脸颊边…… 第六章 你又是谁 第二十天。 当眼眶通红而流泪,露水打湿头发,太阳投到脸上,崔善看到了一架直升飞机。 这辈子见过最小的飞机,几乎没有声响,倒是螺旋桨转得飞快,异常平稳地接近楼顶。 跳起来狂喊救命,直到距离四五米的高度,才看清它不过是个航模,算上头顶的桨叶展开也才一尺多。 直升机航模有个小钩子,半空中挂着大大的纸袋,看起来还有些力量。飞到接近墙顶的高度,钩子灵巧地自动打开,袋子准确坠落到她脚下。 捡起袋子的刹那,小直升机已拉起飞走。她茫然地在空中花园里乱转,从一堵墙跑到另一堵墙,想要看到这家伙是从哪里来的,头顶还有没有人? 喘息着坐倒在地,一夜未眠的眼皮,再也无法支撑,肚肠也是辗转万千。打开空降的袋子,果然是水和面包,竟有几分眼熟。心急火燎地大口吞咽,尝出是85度C的小牛角。 等到吃得一点都不剩,就连手指尖上的面包屑,也被舌尖仔细地舔去,才发现袋子底下还有一张纸。 是普通的黄色便笺纸,别着一支小小的圆珠笔。 纸上只有三个字,写得工整规范 你是谁 本能地抓起那支笔,右手却剧烈颤抖,看着这几个字,又抬头看监狱的四面墙,还有遥不可及的天空,那栋最近的高楼。 他(她)都不知道我是谁?不,他(她)在玩猫鼠游戏,就像每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4 章 来食物却依旧把人关着一样,用各种方法羞辱和玩弄,就像人们跟宠物狗握手,让小猫在地上打滚,其实它们根本就很厌恶。 很多天没碰过笔,感觉连字都不会写了,崔善在便笺纸的背面,一笔一画地反问 为什么把我关起来? 她的笔迹工整而娟秀,还想再多写些什么,比如“你又是谁?”、“请你放我出去,保证不会报警。”、“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终究一个字都没添,她把这张纸攥在手心,唯恐被风刮走被水融化被泥土弄脏。 坐回泥土脸盆前,昨天的细雨积起水洼,尚算清澈,用手掌捧水洗脸,除去耳根与脖子的污垢。满头长发浸在水中,顾影自怜。她只觉得好多天没刷过牙,似乎闻到一些口臭,破坏了美好的情调。 耐心地等到第二天。 清晨,睁开眼睛,停在面前的不仅是面包和水,还有微型直升飞机。 崔善抢先抓住它,牢牢抱在怀里,大约有台iPad1代的重量,表面刷着黑漆。机舱内有个小人,更像孩子的玩具。内部的马达是金属的,顶上三片螺旋桨薄而坚硬。航模里没有电池,显然是充电的。 来不及吃宝贵的早餐,她把昨天写的便笺纸,塞到机舱里的小人身上。检查舱门,确认有暗扣,不会掉出来。她把航模放在空中花园中央,仿佛楼顶的停机坪。退到最远的墙角底下,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它。 半分钟后,螺旋桨开始迅速旋转,带着直升飞机平稳地升起,越过西侧墙顶,向着最近的那栋高楼方向飞去。 直升机在空中消失成小点,崔善能看到的对面最顶上的四层,至少有二十扇窗户,无法判断哪些敞开哪些关着或者哪些只开了一道缝。 去死吧! 对不起,你不能死。如果你死了,那我也死了。请你好好活着,等我自由的那一天,我会杀了你。 一天一夜,在焦虑中度过,猜测会得到怎样的答案。 崔善在黎明前醒来,清醒地仰望微亮的天空,直到被那架黑色的航模戳破。 迷你直升飞机进入空中花园,螺旋桨放慢速度,近得可以看清转动,像个外星武器停在地上。取下面包和水,足够她吃两顿了,有心减肥的话能撑全天。 机舱里有张全新的便笺纸。还是那个人的字迹 你是谁 靠,总是明知故问干吗? 先抓紧时间填饱肚子吧,今天的早餐量特别大,想必还包括了午餐。她喝着水向西边高楼挥手,意思是直升机可以起飞了。 但它没动。 出了什么问题?靠近它,螺旋桨转了几圈,刚离地几厘米,便又稳稳降落。 他(她)在等待答案,要是不写纸条,大概会一直停在空中花园。 取出前天送来的笔,她果断写上一行字 “我叫崔善,不是坏人,半个多月前,我被强盗关在这里,请放我出去,我发誓,定有重谢!” 纸条被小直升机带走之前,她又把自己的身份证号码写在了最后。 第七章 世界尽头 第三十天。 对面的人会来救我吗? 清晨,六点半。 微型飞行器来到空中花园,崔善突然抓起一根长长的树枝,像RPG火箭弹命中直升机。 黑鹰坠落。 她如灵敏的野猫,将航模扑在怀里,也不怕被螺旋桨伤到。面朝最近的那栋高楼顶上,充满敌意与挑衅目光,但她没愚蠢到把航模砸了,而是拿起圆珠笔,在直升机底部的标签纸上写了一行字 我要一件新衣服 然后,崔善把它放在地上。螺旋桨带着黑色航模升空,离开危险的摩加迪沙。 隔了两天,小直升机第一次出现在黄昏,半空扔下个大纸袋。 她收到了礼物。 一件女式睡袍,中间有条腰带,下摆恰好遮住膝盖。摸上去面料还不错,应该是全棉的,秋天应该很暖和吧。不过,这款式看起来土得掉渣,粉红底色之上,布满蓝色的小熊维尼,刚进城打工的保姆也不会这么穿吧? 女仆什么的最讨厌了! 躲在无法看到的墙角下,脱下破裙子,用瓶里的水冲洗身体。赤luǒ皮肤,冷起鸡皮疙瘩,深深的羞辱感。好像,那双眼睛从未离开,躲在空气深处,看她敏感部位。更远的摩天大楼,玻璃幕墙发出血色反光,窗后的白领与高管们,会不会围在圆桌前,捧着卡布奇诺或拉菲,无论男女眉飞色舞,轮流在望远镜中评点女奴的表演?可惜,她太瘦了,骨感到连胸都快没了,大煞了风景。 穿上他(她)的礼物,崔善用带子系在腰间,身体紧贴纯棉的温暖,第一次有了微弱的安全感。回到庭院中央,故作优雅姿态,舞者般脚尖点地转身。这是最基本的礼节,尽管很想把他(她)杀了。 你觉得这身衣服好看吗?白痴,丑得要命! 睡袍口袋里还藏着什么? 掏出来却是牙刷和牙膏,崭新的没拆封过。崔善挤出小抹牙膏,擦在可能发黄的牙齿上,对着最近的高楼顶,咧开嘴巴大笑。 原来的内衣裤扔了,早已脏得不能再穿,浸满流产的鲜血,容易引起细菌感染。现在习惯于真空穿睡袍,无拘无束,有时暴露在光天化日下,放肆地敞开身体。 当墙上的数字刻到“39”,给她运送食物的航模机舱里,多了一支小小的录音笔。 底下附着纸条:“说说你的童年吧。” 玩什么禁闭与审问游戏?她攥紧了录音笔,只说一句:“变态去死!”放到耳边听了几遍,只觉异常刺耳,茫然地看着对面高楼,不知该说些什么?童年? 整个白天,她都对着录音笔发呆。当高空陷入深夜喧嚣,崔善躺在薄薄的干草堆上,看到了那只猫。 既有老鼠出没,必有野猫捕食,人类不再处于食物链顶端。一双绿幽灵般的猫眼,在墙顶注视她。月光抚摸白色皮毛,丝绸般反光,尾巴尖烧成火红斑点。它跳进空中花园,姿态撩人地趴着,宛如贵妃醉酒后披了一袭白貂裘。猫脸像古墓壁画中的女子,因漫长岁月而褪色变形。她不能轻举妄动,稍微挪下手指,甚至某个眼神变化,都足以令其消失。 崔善认识这只猫。 不要轻易给小动物取名,一旦叫惯名字,便有了亲人般的感情。它的妈妈是只白色大猫,终日在幽静的庭院中晒着太阳,它的爸爸则是只精瘦的斑纹野猫,每夜流浪在垃圾桶与餐厅门口。猫绝不是忠诚的动物,总想着逃出家门,在黑夜树丛中寻找刺激。它肥硕温顺的妈妈也不例外,墙外一声刺耳的猫叫,就让它心旌摇dàng地窜出去。在公园长椅脚下,绿化地的冬青丛中,贫民窟的瓦片上,放纵地彻夜jiāo配。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让即将高考的学生们难以安睡。有个考生家长把dúyào塞在咸鱼肚里,贪婪的公猫一命呜呼。 两个月后,一窝小猫来到这悲惨世界。主人不喜欢这些小家伙,嫌弃它们是不忠又yíndàng的老猫带回来的野种,更怕跳蚤之类脏东西。小猫依次死去,每次都让母猫哀嚎整夜,所有nǎi水留给最后的幸存者它有着近乎纯白的皮毛,尾巴尖上火红似的斑点,这是它爸爸的唯一痕迹。等到它不再依靠母rǔ,却被主人送走。母猫被关在小屋,将墙壁与家具抓得千疮百孔,猫眼隔着玻璃窗,看着孩子被菜篮子装走。三天后,老猫饿死,猫碗里的穿条鱼完好。 小猫被转送了好几次,差点做了猫ròu煲,在街头漂泊一年,终究无法捕食到老鼠,因打架而遍体鳞伤,遭到中华田园犬追逐险被咬死,经常连续挨饿多日,几乎冻死在积雪墙角下。 一个小女孩发现了它,将瘦弱不堪的猫抱在怀中。猫骨头很轻,又圆又滑。手指穿过它的胯骨,搂住苗条的腰身。它没有任何惊慌,沉静优雅地蜷缩,鼻孔里喷出的热气,与人的呼吸混杂在一起。它真热,小女孩有些出汗,反而把它抓得更紧。它越发温顺,为了躲避寒冷,顺势用两只前脚搭住女孩肩头,收缩爪子,让她抚摸脚掌心几块软软的ròu垫。小女孩大胆地抚摸它全身,从两只薄薄的耳朵到透过长毛纤细可人的脖子,从两排轻灵的猫肋到变化多端最不顺从的尾巴,并不顾忌流浪的污垢与异味。就像抚一把古桐琴,小女孩抚遍了它身体的三匝,就差在猫唇上轻轻一吻。 小白,我们从小就认识,不是吗? 它幸运地有了新主人。小县城里的一户人家,底楼天井种着花草与藤蔓,夏天结满葡萄,简直是猫儿的乐园。它没像妈妈那样红杏出墙,而是乖乖地守在庭院中,每夜瞪着猫眼驱赶硕大的老鼠。小女孩快要读书了,很少有六七岁的女童,像她那样留着茂密的披肩长发,如同日剧或港片里的漂亮女生。她很乐意接受这些夸奖,但更喜欢与小动物相处,她相信自己与小白是青梅竹马,甚至是上辈子失散的恋人。 然而,小女孩的幸福像猫尾巴上的绒毛般短暂而易逝。七岁生日过后不久,爸爸有一晚喝醉了酒,在麻将桌上赌输了几万块钱,回到家看到他的新鞋子里有团猫屎,便怒不可遏地抓起猫尾巴,将它整个身体抡在半空中,重重地砸到天井墙壁上。 猫仅仅惨叫了一声,熟睡中的小女孩惊醒。当她慌张地跑出来,才看到小白的脑袋被砸烂了,各种颜色的脑浆涂在墙壁与泥土上,月季花的叶子全被染红,只有猫腿与尾巴还在抽搐,直到彻底僵硬冰冷…… 突然,被囚禁在高楼之巅的崔善,没来由地抱头痛哭,心像被浸泡在盐水中,似乎浑身都被撕碎,脑浆砸得飞溅四溢。 她的第一只宠物是被爸爸杀死的。 月光益加凄冷,不知道几点钟了,凌晨两点?空中花园里转世投胎的猫,被崔善的哭声惊得打颤。一眨眼,尾巴尖扫到她的腿肚子,热热的,毛茸茸的,很痒。它在石榴花墙上无影无踪,仿佛一跃跳下高楼的错觉。 记忆,像黎明的天空幽光,每一秒都越发明亮,近乎透明的宝蓝色,静得如同世界尽头。 她想起了爸爸的脸。 一张还算不错的、有几分英俊的脸,个子消瘦而挺拔,高而细直的鼻梁,不大但很锐利的眼睛,颇为吸引异xìng的目光,包括女儿。 伸出手,在空气中触摸他的嘴唇与下巴,面孔的轮廓如此真实,他那热烘烘的呼吸扑面而来,伴随酒精与烟草味。 崔善读小学前,更喜欢爸爸而非妈妈。 老家的县城郊外,有条宽阔的流花河,偶尔有野天鹅出没。三十年前,当她还没出生,候鸟迁徙的深秋,有个猎人意外发现一只天鹅,隐身在河滩的苇丛中,开qiāng将它shè杀。天鹅ròu分给附近村民吃了。那年爸爸刚从部队退伍,从乡下亲戚手里,好不容易买到大半斤天鹅ròu,带回家腌制成风鹅,储存到过年的餐桌上,全家人吃得终生难忘。 爸爸当过三年兵,在老山前线的猫耳洞,但从不承认杀过人。战争让他学会了野外生存,没有任何工具,赤手空拳用树枝野草制作陷阱,每次能抓住十几只鸟。 在流花河边的荒野,崔善跟着他学会了钻木取火,她亲手杀死猎物,清洗小鸟内脏,放到火上烤成新鲜野味爸爸就用这种方式把小白吃了。 他说他爱吃猫ròu,真的不酸。 这辈子,只要再闻到那种味道,崔善就会呕吐。 七岁那年的夏天,爸爸杀死她最心爱的猫,全家离开小县城,去了那座海边的大城市。 从此以后,她恨爸爸。 并且,怀念小白。 直到现在,她还觉得,猫是一种会死而复生的动物。她的小白并没有死,随时可能回到身边,或在某个夜晚趴在窗外看着她,放shè幽幽的目光。可是,将近二十年过去,再没看到过任何相同的猫全身白色唯独尾巴尖上有火红斑点。 被关在空中花园的监狱,她才发现猫真的有重生,过了奈何桥,渡了忘川水,喝过孟婆汤,还记得我吗? 第八章 巴比lún塔 第四十天。 关于童年,我想从十岁说起。 小学三年级,我还穿着白裙子,脑后扎着蝴蝶结,想起来真是土得要命。我就是你们所说的外地借读生虽然,我不在这里出生,但我会在这里死去。 有个双目失明的老头子,大家都说他是半仙,成群结队来找他算命。妈妈把我拖到他家,我很厌恶那个地方,烟雾缭绕,充满恶臭。妈妈的手心冰冷,我总想把手抽出来,却被紧紧抓着。瞎子半仙算着我的生辰八字,摇头晃脑说了半天,结论是我的八字凶险异常,会把全家人克死。妈妈听了寝食难安,拜托半仙给我换个名字改改风水。瞎子开价一万元,爸爸说他是个骗钱的货色,何况我们户口还在老家县城,要回去改名字很难,要花掉更多的打点费用。 最终,我还是叫崔善。 此后三年,妈妈始终担惊受怕果然,瞎子半仙的预言成真了。 十二岁的夏天,我刚从北苏州路小学毕业,即将读初中预备班,爸爸出事了。 爸爸叫崔志明,每晚都在喝酒,永远叼着一根烟,在我眼前飘满蓝色烟雾,以及尼古丁的味道。烟灰缸总是满满的,地板上也全是香烟屁股与烟灰。有件妈妈给我买的新衣服,被他的烟头不小心烫出个大洞,我心疼地哭了两天。 爸爸死在一场大火中,尸骨无存,也有人说他是自杀的。 死讯传达的那晚,我来了初潮。 现在,我还能准确回忆起那晚的疼痛。而对于爸爸的死,我并不悲伤。 那时起,我告别了童年。 我的初中在五一中学,因为给老师送了重礼封住嘴巴,没让同学知道我的秘密。爸爸死后,我和妈妈相依为命,担心她会带我离开这座城市。毕竟县城里还有老宅和爷爷nǎinǎi。虽然,魔都的房租一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5 章 年上涨,家用开销像无底洞,常有人上门讨债,但妈妈奇迹般地活了下来。我们的生活费以及我的学费,全靠她做钟点工的收入。我早早学会了这里的方言,谁都看不出我的小县城出身。只要开口问妈妈要,我就有足够的零花钱,第一时间买到女孩们最时髦的东西。那时我很瘦,胸部却发育得早,让许多要么过早肥胖要么发育不良的女生们羡慕。我留着乌黑长发,雪白的皮肤,目含秋波,常有人说我像玩偶娃娃。 初二开始,有男生给我传纸条,毫无例外都被拒绝。现在我很后悔,没挑选他们中的某个,好好谈一场早恋。我大概伤过许多人的心,比如把纸条在班级里展示一遍,当众羞辱暗恋我的胖墩儿。又比如说好了一起看电影,却跟女生们去看漫展了,让谁在影城门口空等了一晚。 我对同学们说谎我的爸爸是个大校军官,经常下部队指挥好几个师。我又说妈妈是做生意的,总在国外飞来飞去。有闺蜜提出想来我家玩,但我说家里门禁森严,爸爸藏着军事机密,不能让外人进来。久而久之,我变得心安理得,仿佛一天不说谎话,就会浑身不舒服。我甚至幻想这些都是真的,简直自我催眠。 妈妈的姓氏很稀罕:麻。我想她小时候常被人嘲笑:麻皮、麻风病之类的。 她还有个特别通俗、一度时髦,许多中老年fù女都有过的名字:红梅,也是我们老家县城男人最爱抽的香烟的牌子,那味道让我从小受不了。 妈妈说过自己名字不好,带个梅字,自然一辈子倒霉了。 麻红梅。 听着,已经告诉你那么多了,但我想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我还要些卫生棉和卷筒纸,这个小小的要求你应该可以做到的。 暂时先想到这些,等我收到这些以后,再告诉你后面的事情。 等你! 她放下录音笔,蜷缩在干草堆里,看着清晨的太阳。刷牙洗脸完毕,水池里形容枯槁的脸,还有几分少女时候的样子,干草堆上却还渗着鲜血流产以后无法停止。 第二天,崔善的要求得到了满足。 小直升机带来一个大袋子,先是有张白纸写着四个字 巴比lún塔 WHAT? 忽然,崔善想起来了:自己来过这个地方? 但对她来说更重要的是,袋子里还装着卷筒纸、大宝SOD蜜、雅霜雪花膏、美加净保湿霜,最后是几包脱脂棉白痴!她确定对面那个是男人,他连卫生棉是什么都不知道! 看到这些廉价的国产护肤品,虽然以前没怎么用过,但她小心翼翼地打开一瓶,贪婪地闻了闻香味,抹在脸上觉得也挺滋润。她专门辟出一个角落,用树枝搭了个小窝,把这些护肤品都收藏起来,免得被什么动物弄坏掉。 她很感激那个男人。 第四十九天,中国传统玄学里具有特殊意义的日子,月光明媚,圆得让人措手不及。 算了算日子,八月十五? 想不起上次中秋节怎么过的了,许多人在窗口看月亮吧?就像对面楼顶那些窗户,他们能看到崔善吗?她继续躺在墙角下,任由月光覆盖额头。 昨天,小直升机带来了一盒月饼。 崔善从没喜欢过月饼,总是嫌它们太甜,但这仍是个惊喜,总好过一成不变的面包。她贪婪地吃掉半盒,把剩下的捧在手里,等待明天再慢慢享用,还得防着被老鼠偷吃。 秋老虎过后,就要降温了。睡袍难以抵御后半夜的凉风,何况在露天楼顶。干草垫子底下的水泥地,恐怕更难将息。崔善决定晚上不睡了,白天躺在墙角下晒太阳。 醒来后的傍晚,身边多了条厚厚的毛毯。 中秋夜,响彻晚高峰的噪音,却没看到那台航模趁着她熟睡时放下来的?难以置信地抚摸毛毯,足够把整个人盖住,温暖而柔顺,有多少羊毛成分? 谢谢你,主人。 毛毯里裹着一支录音笔,就是上回送出去的那支,原来的录音已被擦掉了。 崔善缩在羊毛毯的深处,听着楼顶呼啸的风,居然感觉到了幸福。虽然,从没见过那张脸,也没听过他的声音,但跟囚禁自己的那个人,竟已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天。 她想给对方起个名字。 想了半天,最后落到一个最简单的X。 其实,她最先想到的是个大叉。 X,晚安。 第九章 你死了么 第五十天。 空中花园的石榴树结了果子。 崔善的指甲镶嵌着泥土与污垢,好几次划破了脸,但摘石榴很方便。高楼顶上的果实小而坚硬,一颗颗放入嘴里,酸得几乎掉牙。但她强迫自己吃光,否则会被鸟叼走。吃剩的石榴子被埋入泥土,明年会生根发芽吗?石榴果实的诱惑,增加了猎物。昨天抓到三只小鸟,杀死可怜的小动物前,照例先说对不起,祈求它们的灵魂保佑自己逃出去要求是不是太多了?可忏悔是真诚的。 小直升机载着面包与水,降落在水泥地面。她打开半寸宽的机舱,看到一枚小小的指甲钳知我心者,变态也。 很开心收到这样的小礼物,简直是闺蜜级别的。 午后,楼下响起麦克风,有人在介绍某某高中,领导讲话,咒语念经似的。接着是许多合唱歌曲,有的男女混声合唱还挺好听的,有的简直五音不全。 记忆如潮汐归来,不可阻挡地涌过堤坝十年前,南明路还有些荒凉。南明高级中学,围墙两边是工厂废墟,多年前是有名的公墓,阮玲玉就曾埋葬在那片地底。同学们盛传各种灵异说法,包括学校图书馆常有人从宿舍窗户里,看到子夜阁楼亮起神秘烛光。南明高中是寄宿制重点学校,崔善的中考成绩相当出色。妈妈用尽各种方法,花光所有积蓄,可能还陪某些人睡过觉,终于让女儿获得户口,才有机会在这儿读书。 她蜷缩在石榴丛中,依稀见到一个男人。他丝毫没变老过,戴着金边眼镜,梳着整齐头发,宽肩与修长的身材,总能把休闲西装撑得很好看。就像第一次见到他,南明高中的cāo场边缘,她抛下几个纠缠的男生,躲藏在蔷薇花墙后,胸中小鹿怦怦乱跳,嘴里充满薄荷糖的味道,十六岁生日那天。 容老师。 他竟也来到空中花园,腋下夹着教案,拿起粉笔在墙上写字。水泥颗粒粗糙了些,却是天然的巨大黑板。容老师的笔迹潇洒,每天放学后,他带着崔善单独练钢笔书法,才给了她今天一手清秀的字。此刻,他写的是高中语文课本里的《诗经》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送子涉淇,至于顿丘。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乘彼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尔卜尔筮,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居然写满整面墙壁,他手中的粉笔却未曾减少。 “老师好,我是崔善。” 闭上眼睛,感到他停止板书,干裂的嘴唇湿润。一只手搂紧她,瘦弱的充满骨头的后背。崔善也抱住他,隔着男人的西装,还有他嘴里的热气:“莫失莫忘,仙寿恒昌。” 她像融化的冰块,脸颊贴紧他的肩膀,不敢睁开眼睛,害怕多看他一眼,就再也不能见到。 “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一觉睡醒,天已昏黄。她轻轻触摸那堵墙壁,希望能找到残存的《诗经》,哪怕只是一个淡淡的笔画。 错过下午的捕猎,崔善啃着早上剩下来的半块面包,喝完矿泉水瓶里的雨水。 然后,她抓起录音笔,说出八年前的回忆 学校图书馆的午后,星期六,宿舍里都没人,窗外的cāo场静谧得可怕。春天的花瓣不时飘到玻璃上,四周弥漫旧书腐烂的气味,还有老师体内散发的男人荷尔蒙。我是有多么迷恋那种味道啊,深深地把头埋在他怀里,想把自己打碎贴在他身上。他打开笔记本电脑,看杜拉斯小说改编的电影《情人》。 我的第一次,给了高中语文老师,也是我们的班主任,这个沉默时很像梁家辉的男人。 但是,容老师已经结婚了,在我成为他的学生之前。 那是高三的下半学期,高考前夕,我想要嫁给他。这个三十二岁的男人未置可否,他只是跟我一同沉溺于每个周末,在空无一人的图书馆的桌子上。 我的成绩一落千丈,妈妈把我关在家里不准出门,强迫我突击复习半个月直到高考。 走运的是,最终总分不算太差,我考上了本市的S大。 然而,那年炎热的暑假,当我再找到容老师,却发现他已有了新女朋友年龄看起来比我还小。 这个男人让我滚,永远不要再来找他,否则让我一辈子完蛋。最让我无法接受的是,他还骂我是个小yínfù,是我主动勾引了他。 农历七夕的那天,我爬到自家的楼顶,决定从那上面跳下来。我竟然天真地以为,这才是我惩罚他的最好的方式。 妈妈从背后抱住了我。 我活了下来,后来却时常埋怨妈妈为什么不让我跳楼死了,还要活着每夜做噩梦哭醒? 你好吗?我很好。 小善住在市中心的豪宅,拥有超级奢侈的空中花园,每天都能晒着太阳睡觉。 容老师,很想邀请你来我家做客,你一定还要活着…… 次日,清晨。 航模照旧送来食物,崔善把录音笔塞进舱门,突然发现不对劲机尾的缝隙间,隐藏着一个针孔摄像头。 他不,应该叫X想近距离偷拍空中花园全貌吗?毕竟在对面楼顶观察,不可避免会有死角,用这种方法可以一览无余。 或者,X还是个偷拍商场试衣间、女生更衣室甚至厕所的色情狂? 崔善抓起直升机,几乎要把它砸了。螺旋桨飞速转动,却被她死死抓在手里,有本事连人带航模一起飞走?她用最尖的指甲抠进机尾缝隙,硬生生把针孔摄像头拔出来,扔到地上踩得粉碎。 小直升机趁机逃跑,带走机舱里的录音笔。 崔善还没平息恼怒,躲藏在X看不到的墙角下,抓起面包大口啃起来。 但是,航模再没有回来过。 连续三天,焦虑地坐在庭院正中,看着四堵墙的方向。她开始无尽地后悔为什么要破坏摄像头?也许,这是变态唯一的乐趣?崔善的疯狂行为,让对方感到恐惧,进而再也不敢送来食物。 没有面包的日子极度难熬,只能恢复茹毛饮血的生涯,太糟糕了完全依赖于他投送的食物,就像被围困在山顶上的伞兵,没有空投补给就会弹尽粮绝。 饥饿的崔善第一次发觉,自己并不恨X,反而无比思念,亲人般地希望X回来。就像妻子原谅出轨的丈夫,哪怕他终究会到年轻女孩身边。 穿着X送的睡袍,面朝最近的那栋楼顶,她跪在地上,挥手呼喊,卑贱地求饶我不会再乱来了,将乖乖留在这座监狱,直到你愿意放我走的那天。 他离开了那个窗户?神啊,你是我的神吗?救救我吧。 等等,你死了吗? 第十章 更多秘密 第六十天。 X回来了。 惩罚终告结束,当崔善饿得昏昏沉沉,小直升机再度降临,挂着比平常更多的食物,包括两颗橘子。 第一次得到水果供应。新鲜的橘子,金黄黄的简直刺眼,如一堆打磨抛光过的水晶,带着细细枝叶,像在郊区果园让游人采摘的那种。剥开橘子皮,挖出鲜嫩橘ròu,剔去表面白丝,嫩得像初生婴儿,抑或初潮少女。她一直讨厌橘子,因为有股怪味,加上毛茸茸的纤维。但在空中花园,却视若珍宝地一瓣瓣品尝。牙齿咬破果ròu瞬间,橘子汁飞溅在口腔,让人有某种兴奋的yù望。不管是胃,还是内心,还是舌头,还是别的什么,无比欢喜。 谢谢你,我的狱卒情人。 一天一夜,把两个橘子吃完,橘皮没舍得扔,放在截断的瓶子里,慢慢泡成橘子水喝。 X的航模送回那支录音笔,连带一副耳机,打开听到一段对话 “你是崔善的男朋友?” (这是个年轻的女声,听起来有些耳熟。) “是。” (谁他妈是我男友啊?) “真让人想不到啊。你说她失踪了?对不起,我没办法帮到你。毕业以后,就没再跟她联系过。我们是南明高中的同班同学,高三填志愿,很巧合填了同一所大学,竟还是同一个专业,并且都考进了。” “你们是闺蜜?” “其实……我俩关系一般,平时说话也不多。你是她男朋友,应该更了解她吧。哎,怎么说呢?崔善是个奇怪的人,在你面前不该说这样的话她跟我们这些正经的女孩子相比,完全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我猜,她也不是失踪,只是故意消失而已,对你未必是件坏事。请不要再问了,抱歉,我很忙,学生们还等着我去上课呢。” “还记得高中班主任吗?” “容老师?他也是语文老师,又高又帅,每个女生都喜欢他。就在我们高考后的暑期,他突然失踪了。直到隔年,新一届高考的夏天,所有学生投诉学校水质有问题,自来水里有股令人作呕的臭味。校长派人检查水箱,才发现容老师的尸体,早已沉在水箱里高度腐烂整个学校吃了一年的尸体水。死因至今没查出来,反正学校就以自杀处理掉了。” “谢谢你,我会继续寻找崔善的。” 听到最后这句话,崔善几乎要把录音笔也砸了。 但她第一次听到了X的声音,应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 虽然,他确实去S大学找到了苏玉芹,但根本不是为了救崔善,而是想要挖掘她更多的秘密。 索xìng全部告诉他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6 章 崔善打开录音功能说 那时,我在上铺,苏玉芹在下铺。大学让我自由,即便寒暑假,我也很少住家里,要么跟同学们合住,要么去外地旅游。因为,我无法忍受妈妈。 确切来说,我不想看到妈妈是个钟点工的事实,包括她穿的廉价而丑陋的衣服,她每天吃的馒头与稀饭,还有她从不坐地铁等jiāo通工具,永远一辆老掉牙的自行车当它在桥下被人偷掉,妈妈掉了好几天眼泪。她是个不错的钟点工,同时做三四个人家,几乎全年无休。她常在有钱人家干活,每个月收入不低,大部分积蓄都给了我。妈妈有洁癖。总是盯着我的衣服,半点污垢也要我脱下来洗。她强迫我不浪费一粒米,要把最后一点菜哪怕汤也吃光。 妈妈总跟我说永远不要相信男人的话,就像永远不要相信一只猫。没错,我一直觉得爸爸的职业是骗子,而非他自己声称的各种大生意。 大二那年,有个男生不停地给我打电话发消息,虽然我都懒得搭理,有次却被妈妈发现她没事爱偷看我的手机。还有更过分的,那个男生告诉我:有个中年fù女跟踪他,远远地目露凶光,他担心遇上变态。我嘴上说你小子活该,心里却怕得要命,因为还没有一个同学知道我妈是钟点工的秘密,要是因此而泄露,从初中开始的伪装就前功尽弃。 我跟妈妈大吵一架,几乎把家里东西砸光了,最后搬出那个冰窟般的家,再没回来过。我们断绝了一切来往。虽然,她每月打到我账户的生活费从未中断过。 苏玉芹是我最好的朋友。很少能有这样的闺蜜,高中是同桌,大学竟还是同寝的上下铺。我选择S大学也是受到她的影响。但许多年后,我怀疑这个选择是否正确。我们两个人形影不离,一起看电影,泡图书馆,逛小商品街。我经常送她礼物,偶尔挺贵重的,包括各种电子产品。有人说我俩是女同的关系,要真是这样,也不错。 大四那年,有个老师推荐实习的机会。那家公司是世界500强,收入丰厚不用说了,如果留下就业,很可能派驻到美国,接触到默多克之类的富豪与名流,那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我和老师的关系不错毕竟,我比苏玉芹漂亮许多,她看起来更像个大学中文老师,而许多人私下里称我S大的校花。 就在推荐前不久,一夜之间,所有人都在七嘴八舌我的秘密:你知道吗?原来崔善的妈妈是个钟点工!这个女人太可怕了,在大家面前装作富家千金,说爸爸是高级军官,吹牛都不脸红,没去当演员真是可惜了…… QQ上传来我的新八卦:崔善勾引过高中班主任上床。 结果可想而知,没有一个女生再跟我说话了。男生们也用奇怪的目光看着我,仿佛一顿饭就能把我弄去开房。原来狂追我的那个家伙,彻底断绝了念头。 至于,泄露这个秘密的人,只可能是苏玉芹。读高中时她就发现了吧,却隐忍不发藏在心里,直到真正有用的时候。 原因嘛,自然就是嫉妒。 我早就该猜到了,她并不真的乐意跟我在一起玩,每次我们两个出现在同学间,总是她遭冷落而我被众人捧着。 原来,她恨我,在南明高中就恨我,恨不得我立刻死掉,或者远远离开,而我每次却顽强地出现在她身边我真傻,如果是我,大概也会做出这种事吧。 苏玉芹没有得到被推荐的机会,但她顺利留校做了老师,看起来最符合她的气质。 至于,世界500强的工作机会,留给了一个向老师自荐枕席的大胸女生,后来被送到美国培训,嫁给了公司的高级合伙人,据说已住在加州比华利山的豪宅中。 那年夏天,我灰溜溜地从S大学毕业,去了一家叫盛世的广告公司。我没拍毕业合影。希望所有同学都忘了我,如果他们没有一个个死掉的话。 第十一章 我讨厌她 第七十天。 崔善依旧被关在空中花园。 月亮升起,头顶响起什么声音,露出小直升机的影子。底下吊着个大家伙,远远超过平时的规模,难道是顿大餐? 她犹疑地解开袋扣,居然是条棉被,被紧紧折叠压缩,铺开来很大。把被子裹在身上,出人意料地轻而暖和,不是棉被或蚕丝被,而是白鹅绒被子。 袋里还有件宽松的大毛衣,虽是女式的休闲款,但大胖子穿着也不会嫌紧。这件全白的毛衣,摸起来同样舒服,纯羊毛的,也不便宜。 这样在秋夜就不会冷了鹅绒被也一样,毛毯虽然不错,露天的高楼上却不顶用,很容易感冒着凉死掉。 X不但送来食物,还送温暖,没有比他更体贴的男人了。为何在黑夜投送?因为这床被子目标太大,白天横越城市上空,极可能被人发现,只有晚上是安全隐蔽的。 崔善穿着大毛衣坐在墙角下,底下垫着干草堆、羊毛毯还有白鹅绒被。以前她常这样穿在家里,蜷起双腿搁在胸前,让毛衣勾紧膝盖与小腿,像裙子把人全部盖住。 天亮以后,收到小直升机送来的早餐,还有X的录音笔及耳机,加上个小信封。 一边啃着面包打开录音笔,崔善听到嘈杂的背景声中,依然是X年轻的声音 “盛世广告?” “快递公司不是来过了吗?” (女人的声音,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请问你们有没有一个叫崔善的员工?” “崔善?她早就不在这里了。” (想起来了以前上班的广告公司前台,总是故意打扮得很可爱,掩饰剩女的尴尬。) “她什么时候走的?” “三年前。你是什么人?别打扰我们工作。” “我是她的男朋友。” “你?” (她的声音中断了,后面是轻微的自言自语) “好菜都让猪拱了!” (接着一片噪音,持续了半个钟头,听起来像一起坐电梯,到公司楼下的港式茶餐厅。) “我要一份干炒牛河。” “云吞面。”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的声音变得友善了一些。) “小明。” “小明?哇,每个班级里都有一个小明,不是吗?我在这家公司干了七年,从没挪过办公桌,你明白的,该死的前台!” “崔善?” “我可是看着她进公司的,那时她大学刚毕业,看起来还挺萝莉的。不过嘛,漂亮女孩人人爱追,像我这种稍逊一筹的,自然会有些小嫉妒。” “崔善失踪了。” “哦,这并不稀奇。” “我对崔善太不了解了,我想知道她过去的秘密。” “那你找到我可算对了!不过嘛,这个女人,我劝你还是趁早放弃吧。我猜对不起,说得直接一些,你们只是刚刚认识,还没到那么深的关系吧?小哥啊,人要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她不会跟你上床的,听姐的话没错。她跟你两个世界!何况,知道她太多的秘密,对你没什么好处。” “她很可怕?” “差不多……是的。” “有多可怕?” “超乎你的想象!好吧,我讨厌她,不仅是她比我漂亮那么一点点,因为她太想获得老板的青睐。虽然,我们老板是个女人,xìng取向正常,漂亮女孩在她面前没有任何吸引力。但崔善工作很努力,每晚加班到深夜,对于公司里每个同事,都是客客气气毕恭毕敬,还会给我送巧克力之类的。但我是什么人啊?一眼就看穿了她不简单。她跟老板相处得不错,几次获得公司表扬,后来老板出去应酬,也总是把她带着。客户们都对她大献殷勤,居然也拿下几张大单子,活见鬼了!” “她傍上有钱人了?” “不,崔善跟我们公司的一个小伙子谈恋爱了。那家伙是外地人,比她大三岁,在群租房里过日子。他俩每晚都一起加班,凑巧住得又近,经常同坐一班地铁,夏天帮她抓到过袭胸的色狼,就这么渐渐勾搭到了一起。公司里的男人们都很受打击,因为他的条件是最差的,除了长相这小子挺帅的,高个头,很挺拔,有点像黄晓明,如果给你打60分的话,那他就是600分。” (天生的八婆,她至今还剩着的原因,就是这条舌头。) “仔细想想,这两人有许多共同点,俊男靓女,拼命的工作狂,也没听他们说起过自己父母,看来都是普通人家出身。他俩都很珍惜这份工作,收入还算不错,关键是领导很赏识他俩,还有了升职机会。老板在公司内部搞公开竞聘,崔善最起劲,无论人缘、能力以及卖命程度,她都是呼声最高的,加上做成好几笔大单,立过汗马功劳。但没想到,这个升职机会,最终落在了她的男朋友身上。嘿嘿,接下来就后宫了,你知道那家伙是怎么做到的吗?他接近了女老板,利用自己的帅哥脸蛋,还有据说六块腹肌的身材,就” “别说了。” “这个秘密,是崔善发现并捅出来的,她在公司内部群发邮件,包括男朋友跟女老板的QQ聊天记录,简直是文字版的AV啊。自然,崔善被老板开除了,那小子却成了老板的情人。” “他还在这家公司吗?” “死了!就在崔善离开不久,他半夜在公司加班。据说女老板也在办公室,你可以想象一下。凌晨,他独自坐电梯下楼,结果发生了事故,电梯直接从四十楼掉到底下死得很惨!如果,你需要我描述一遍尸体的样子也行,看到过被拍扁的苍蝇吗……” “够了!还有别的吗?” “我再也没见过崔善了。不过,看在你请我吃这顿晚餐的面子上,我给你发个链接,加微信吧!” 录音到此为止,崔善可不相信X会叫什么“小明”。 她打开一同而来的小信封,滑落出一张照片拍的就是崔善,背景是杂乱的床,她的神情像猫,又像喝醉了,脸颊上两团绯红,正脸迎着镜头,张开黏黏的嘴巴,xìng感到令人不忍直视。她的脖子以下没有衣服,事实上什么都没穿,直到脚趾尖。 崔善把照片撕得粉碎,感觉被人剥光了,露出所有隐私部位,呈现在光天化日下的闹市街头。 那个女人广告公司前台的长舌fù,把几年前在微信流传的崔善的艳照,发送给了X。 凡是看过这张照片的人,都必须死。 最后,信封里还夹着一张小纸条,写着X的字迹,崔善轻声念出来 “小善,你是杀人犯?” 第十二章 漆黑夜半 第八十天。 最近常刮大风,在楼顶会捡到外面飘来的废纸,有轻薄的包装纸,沾满油腻的纸袋,用过的恶心的餐巾纸。捡到一片纸风筝,虽然断了线,说明仍有机会与外界沟通。躲藏在西侧墙角下,崔善整理所有零碎纸张,堪称洛阳纸贵,都写下同一句话 “救命!我在楼顶!巴比lún塔!” 鬼知道“巴比lún塔”在哪里,但没办法,只能寄希望于这些小纸条,随风飘到附近街上,最好正巧贴到某个警察额头,或者哪位推理小说家窗边,请你足够细心并保持好奇。 夜里,楼下传来某种乐曲声,一下子揉住耳朵,如潺潺流水连带月光倒灌入脑中。小时候流行过肯尼金,对,就是这种高端洋气的萨克斯风。 她下意识地唱出粤语歌词 夜阑人静处响起了一阕幽幽的saxophone/牵起了愁怀于深心处/夜阑人静处当听到这一阕幽幽的saxophone/想起你茫然于漆黑夜半…… 小姑娘多愁善感的时节,S大的女生宿舍,她常用手机播放这首《我和春天有个约会》。而在这个秋天的夜晚,崔善轻轻一叹,将声音锁入抽屉。 第二天,她又收到了录音笔,长长的金属像什么来着,打开听到一段嘈杂的对话 “你找麻红梅?” (这是一个中年fù女的声音,崔善的记忆中从未听到过。) “嗯。” (短短的一记,沉闷得像从地底下冒出来,果真是X的声音。) “你找她干什么?” “几年前,我家里用过她做钟点工,我妈对麻阿姨非常满意,希望她再回来干活,愿意出更高的价格,但怎么也找不到她人。” (这是几次录音中听到X说过的最长的一句话。) “麻红梅,确实是我们家政公司最好的钟点工,许多客户都指名要雇她,但是你不知道她出事了吗?” “哦?” “她死了。” “什么时候?” “已经快两年了!麻红梅主要在一户有钱人家干活,那是栋三层楼的别墅,虽然收入挺不错的,但是干得也很累,经常每天做十几个钟头,跟住家的阿姨没什么区别。出事的那天,恰好是冬至,东家的女主人也是奇怪,命令她在三楼擦窗户,结果不小心摔下来……也合该是她倒霉,脑袋落地折断了颈椎,等到救护车赶到的时候,早已经没命了。” “真的是个意外吗?” (X沉默了很久才提问。) “谁知道呢?总之啊,冬至这种日子,太邪气了,老天爷收人来着,以后一定要当心!” “你知道她的女儿吗?” “麻红梅从没说起过她的孩子,她又说老公早就死了,所以等到出事以后,根本找不到可以报丧的家属。后来,我们才拐弯抹角地打听到,她还有个独生女,但打不通电话。直到一个月后,麻红梅都被烧成了骨灰,女儿才跑回来处理后事,原来在国外旅行,换了手机号码,所以耽误了时间。” “这种事情没有打官司吗?” “刚开始,女儿认定麻红梅死得蹊跷,不是什么意外身亡。她甚至准备报警,要告东家的女主人故意杀人。” “我也觉得有问题。” “但是,对方爽快地赔了一大笔钱,最后就算摆平了。其实,我们家政圈子里,偶尔也会出这种事情,闹来闹去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7 章 就是为了这点钱吗?” “没有钟点工再敢去那家干活了吧?” “哪儿的话啊?只要有钱挣,阿姨们都抢着去呢,麻红梅刚死不到半个月,我们公司又派了个钟点工过去。后来,再没出过什么事情。不过,到了今年六月,不是钟点工出事,而是那家的女主人她……” “怎么了?” “咳,你看我也是管不住嘴巴,不该跟你说这么多的,我们要为客户保守秘密的。” “谢谢,再见。” “喂,你不是找钟点工吗?我们这里还有很多的啊!喂,别急着走啊……” 声音远远地淡去,在一片噪音中消失。 崔善闭上眼睛,决定不再回答任何与之有关的问题。 第十三章 等待屠宰 第九十天。 被禁闭在高楼顶上,就像山村贞子在井底,每夜看着井口的幽光,宛如夜空中的圆月,一直等到有人放录像带才能从电视机里爬出来吗?崔善第一次看《午夜凶铃》,是在某个男人身边,他叫林子粹。 小直升机飞来。很久没再挨饿了,挂钩下的面包量逐渐增加,除非想要品尝烧烤,已不必辛苦捕猎小鸟。 不过,袋子里还有一台手机。 iPhone。 X是要放她出去?崔善狂喜地打开,电池是满格的,却没有任何信号,撬开后盖发现没装SIM卡。虽然有WLAN功能,但搜索不到附近的Wi-Fi。 死变态,这台手机不是用来逃命或求救用的。 但没密码,可以使用其他所有功能,通话记录为零,通信录也是空的,短信只有出厂设置的那两条。 但手机里储存有一段视频,崔善屏着呼吸点开播放,屏幕中出现一段摇晃的镜头。 无声的画面,似乎是偷拍的,对准某个遥远的窗户像小高层酒店式公寓。有个大阳台与落地窗,中午温暖的阳光,洒在精装修的屋里,也洒在林子粹的额头。 林子粹。 他还活着? 记忆有些混乱,明明记得那个深夜,自己被关到这座空中监狱之前,用花瓶砸烂了林子粹的脑袋。 不过,视频并没有显示时间,也可能是在他生前录下的。 当他独自坐在窗边抽烟,蓝色烟雾围绕着双眼,目光像在雾中惊起的飞鸟。镜头拉得很近,对准林子粹的左手,无名指上摘掉了婚戒。 她没见过这个房间,也看不到任何照片,倒摆了许多CD,还有一整套组合音响,她知道林子粹是古典音乐的发烧友。他手边放着瓶法国红酒,已喝得脸色微醺,燃烧中的香烟搁在烟缸上,心事重重地闭起眼睛,脸颊不时神经质地抽动,说不定正在听唱片?镜头能看清他的两台手机,其中一台是限量定制款,表面镶嵌着四个字母LZCS。 只有崔善知道这行字母的意思。 突然,视频中的林子粹紧张地走到门后,似乎有人在按门铃?他小心地从猫眼里往外看,犹豫几秒后开门。 一个穿着黑夹克的男人进来。林子粹恭敬地泡了一杯普洱茶。来访者年龄与林子粹差不多,消瘦的脸上颇为冷峻。他也对准那套组合音响,不知在放什么音乐,微微点头有些懂的样子。此人的表情含而不露,目光不时向房间四周扫视,看起来又很自然,比如欣赏某个小摆件,看看窗外的风景,目光犀利画面一黑,大概为避免被他发现。 镜头转而对准楼下,原来是在高楼上偷拍的,就像X正在对面看着崔善。 手机视频的最后,林子粹正在送客,酒店式公寓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不速之客坐进去开走,画面里出现车尾的牌照这是一辆警车。 看完这段盗摄的录像,崔善既惊惧又疑惑,这是最近拍摄的吧? 她继续检查iPhone里的各个角落,发现还有好几张照片 X在对面偷拍崔善的画面,用非常好的单反镜头,几乎可以看清她身上每个细节。想必是两个多月前,她刚被关到这里不久拍的,还穿着黑色小碎花的连衣裙,露出大半个后背……在她靠近两块肩胛骨中间的位置,竟是行小小的文身。 有双黑色羽翼作为背景,刺着四个英文花体字母 LZCS 崔善伸手摸自己后背,这里没有镜子,也只有藏在对面的X的镜头才能发现。自己好像一头牲畜,背上盖着个印章,即将等待去屠宰。 就像林子粹的那款定制手机,她背上的这行文身也出卖了自己。 最后,她在iPhone手机里,找到一段录音,听到X年轻的声音 崔善,二十六岁,巨蟹座,O型血,身高166厘米。前年冬至,你的妈妈麻红梅,在一户人家做钟点工时意外死亡。那户人家的男主人叫林子粹,他的妻子叫程丽君。你该如何解释,在林子粹的手机上,和你背后的文身,都有着相同的字母LZCS?现在,可以说出你们的秘密了吗? 第十四章 说出秘密 第一百天。 清晨,X用航模送来食物的同时,还有一条宽大的床单。 崔善垫着床单,平躺在水泥地上,面对yīn沉的浓云,伸展四肢,像具无声的尸体,也像容易满足的女人。抚摸脖子与胸口,变细的腰肢,几乎没有脂肪的臀部。皮肤和神经末梢,yù望像毛茸茸的纤维滑过,宛如某人手指…… 崔善打开iPhone手机的录音功能,想起最短暂的白昼,与最漫长的黑夜之间,水杉树影覆盖的三层屋顶,远观而无法触摸。除了遛狗的老外,几乎不见人影。斜阳即将逝去,带着她的影子在别墅台阶前爬行。 再也无法隐瞒,她开始说出那个秘密 去年,冬至。 我来到近郊的别墅区,找到这栋黑漆漆的大屋,上一年的这个时候,妈妈死了。 她在这家做钟点工,从三楼窗口意外坠落死亡。隔了一年,我才来到此地。按照本地习俗,冬至要祭奠死去的亲人。何况,今天又是一周年忌日。我全身黑色,带着锡箔与冥钞,蹲在妈妈死去的地方。在有钱人家的院墙外,用打火机点燃纸钱,化作袅袅灰烬。黑烟熏得我落泪,回忆关于妈妈的一切…… 看着别墅紧闭的大门,我像个要饭的,站在西北风里。落日燃烧殆尽,刚想上去敲门,问问妈妈到底是怎么死的。右手犹豫在半空,失魂落魄地后退,倒着走过铺满落叶的便道。 背后响起凄惨的刹车声,脚后跟刀割般剧痛。我来不及尖叫,顺势倒在花丛中。枯树枝划破了脸,当我挣扎却无法爬起时,有只手拽住了胳膊。 经验告诉我,那是男人的手,右手。 他的指节修长有力,热热地透过外套,像镣铐锁紧我的肌ròu、骨头还有血管。 我被这只右手扶起,他的左手托着我的腰,让我紧靠他的肩膀。 男人向我道歉,音色醇厚的普通话,有电台DJ的感觉。他把我扶到花坛边,那是辆黑色奔驰车,车尾有S600标记。 他有三十多岁,比我高了大半个头,浓密的眉毛底下,有双大胆直视的眼睛,那是我喜欢的男人眼型,还有颇为立体的鼻梁与下巴,不断喷出温暖的呼吸,像浓雾覆盖我的脸。 脸? 手指轻轻揉过脸颊,擦过一丝血痕,该不会破相了吧?我顺势倒在他怀里,装作昏迷,就算挠痒痒也绝不起来。 那双手抱着我的后背与大腿,放到宽敞的真皮座位上,再将我的双腿屈起当他手掌压在我的黑丝袜上,从脚指头到大腿根的神经犹如触电。 听到车门关上,然后是奔驰的发动机声。这不是我第一次乘坐这种车,却是第一次横躺在后排。他开起来很安静,感觉转过好几个弯道,加速与刹车间的上坡下坡,偷偷睁开眼睛,隔着天窗玻璃看到冬至夜空,还有市区摩天楼的灯光,像在空中花园看到的世界。 奔驰车把我送到医院,他将我抱在怀里,直到充满消dúyào水味的急诊室。 他是正人君子,即便皮短裙毫无防备,夹克敞开着胸口,他却没有趁机吃我豆腐其实我不会介意的。 脚后跟被车轮碰到一点,涂点yào水就没事了,可惜一只高跟鞋报销。至于我的脸,一道浅浅的印子,医生说不会留下疤痕。 男人自始至终默默站着,最后付了所有医yào费,把我搀扶到奔驰车里。他说身上现金不够,问我要多少赔偿,他会去ATM机上取给我。我还是蜷缩在后排,有恃无恐地把脚搁在座位上,问他不能进保险吗? 听到他说嫌麻烦,我就从后排坐起来,靠近驾驶座,吹着他的耳边说我不要钱,只要你赔我一双鞋子!久光百货,可以吗? 半小时后,来到商场,我仅穿着一只鞋,像瘸腿那样,半边搭着男人肩膀。我用眼角余光扫向那些柜台,看到女店员们羡慕与嫉妒的目光。 不像平常逛街那样走马观花,我很快选中一个意大利的牌子,挑了双适合走路的中跟鞋。我没有趁机敲他一笔,结账下来不到一千块,尚不及我那双被轧坏的高跟鞋。当他爽快地刷卡埋单时,我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穿上新鞋,我故意捋着头发,将发丝泼到他肩上,同时自我介绍:崔善崔智友的崔,金喜善的善。 他说我像崔智友与金喜善的合体。 而我羞涩地问他的名字,男人并不回答,转身就要离开。而我拉着他的袖子,说要请他吃饭,这里楼上有家不错的日餐,我是真的饿了。 要是走的话,我就喊啦!说你开车撞了人,一分钱没赔,想要逃跑。 他无奈地把电话号码报出来,我赶紧给他拨过去,果然手机响了。我注意到他有两台手机,也许并非常用的那台。 我抱着鞋盒问他会不会接我电话,他停顿半步,转回头笑笑,进了通往地库的电梯。 隐隐约约,从这个背影,我看到了七岁那年的爸爸。 继续在商场逛了半个钟头,却没再买任何东西,直到腹中饥肠辘辘,我才去楼下吃了碗乌冬面。 小时候,妈妈总是说:冬至天黑前要赶紧回家,否则要在外面被鬼抓走的。 今夜,我却讨厌回家,那不过是个单身公寓,狭窄的卧室配着卫生间,每月两千的房租。我连续不断地诅咒那间屋子,每次都发誓下个月必须搬走,每次却仍要回到那张充满夜宵甜品味的床上睡觉。 冬至后第二天,我被迫卖掉最后一个也是最心爱的LV包,终于补足了拖欠的房租。 我给他打了电话,但没接。我又发了条短信:喂,只赔我一双鞋子,还不够。 等到午夜,仍无回音,发出第二条短信:我的脚疼得厉害。 这两年遇到过不少骗子,却从没像这样伤心过。从前,我无所谓地诅咒对方祖宗十八代生儿子没屁眼死一户口本之类的。头一回,眼前总晃着那张脸,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呢。虽然,我有他的手机与车牌号,但如果他对我无心,即便查清楚又有什么意义?我像只失败了的孔雀,收起尾巴躲进笼子。 平安夜。 去年这时光,我与某位长相英俊的富二代共度,虽然我不过是他十几个女友中的一个。 终于,抵挡不住女朋友的微信邀请,我穿上最后一件值钱的大衣,依然挂着水晶天鹅的链坠,前往参加单身圣诞派对。出门选鞋子,犹豫许久,还是穿了冬至那夜在久光百货买的中跟鞋。 在许多丝袜包裹的大腿、高跟鞋与皮靴之间,我落寞地坐在角落,端过侍者送来的鸡尾酒。贵公子们被年轻女孩团团围住,而我像个过时的怨fù,独自在冷宫台阶上,闲坐说玄宗。 有个喝多了的少女,看起来很小,让人怀疑是否高中毕业,晃悠着坐到我身边。当我要起身离开,她却抓住我的手说:你看我这个镯子好看吗? 她戴着卡地亚铂金手镯,年轻的脸蛋越发光彩照人,简直有韩星的感觉。女孩说在香港买的,十二万港币。 虽然,一看就明白她是靠什么换来手镯的,我却羞愧地缩回手腕,掩饰自己从淘宝买来的便宜货。 接近子夜,才有两三个男人来邀请我喝酒,我委婉地拒绝了。 派对进行到高潮,大家jiāo替用英文和中文唱起《友谊天长地久》之时,我接到了他打来的电话。 手机显示为奔驰男我激动地穿过整条长廊,避免被他听到狂欢的音乐与尖叫声,半路几乎跌倒。 喂……我故意把这个喂拉得很长,想率先听到他的声音。 Merry Christmas! Thank you! 你一个人? 是。 在哪儿?现在。 我报出这里的地址。 等我,bye! 他惜字如金地挂断电话,而我穿回大衣奔出大楼,来到圣诞夜的街头。刺骨寒风吹动发梢,丝毫没感觉冷,反而浑身冒汗。几辆出租车在面前停下,我却微笑着摇头。脸颊又红又热,刚才的酒精与音乐,让我有种体内深处的快感。 零点过后,奔驰S600停在我面前,车窗放下露出驾驶座里的脸。 他毫无表情地看着我,那种特别的眼神,让我想起早已死去的小白。 掏出一枚薄荷糖塞进嘴里,我拉开副驾驶车门,坐在这个男人身边,故作端庄地道谢。 没等我说去哪儿,他已踩下油门,飞驰上圣诞夜的高架路。 他说这两天很忙,我说男人忙不是坏事。他关心我的脚还好吗,我回答:如果少走路,多坐车,或许会好得快一些。 他懂了,自顾自地开车,驶过跨江的大桥,远方是高耸入云的金融区,某栋大厦外墙大屏幕打着圣诞老人的图像。 再也不敢出声,默默看着绚烂的江景,在车窗内喷上一团团热气。偶尔转头看他的侧脸,仿佛被雕刻过的美好的男人线条。 他问我鞋子还合脚吗。 真有先见之明,我穿着这双他给我买的鞋子来参加圣诞派对。 更没想到,他还记得我的名字:崔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8 章 他又问我妈叫我什么小名。听到“妈妈”这两个字,心里怕得要命,但我如实回答:小善。他说他喜欢这个名字!窗外的灯光扫过,他的眼里有异样的光。 他叫林子粹。 树林的林,房子的子,精粹的粹? 林子粹突然加速,仪表盘超过150,让人的肾上腺素分泌,他问了我个问题 如果世界末日来临,只能带一种动物上诺亚方舟马、老虎、孔雀、羊,你会选择哪一种? 怎会有如此变态的问题?我注意他的嘴唇,越是飙快车,就越发镇定。我想了半天,选择了羊。 逃难的时候,还可以吃烤羊ròu串嘛。 他说这四种动物,每一种都代表人内心最在乎的东西,但没说羊代表什么。 半小时后,兜风结束,奔驰车停在我家小区外,街边深夜食堂的日餐还在经营。 他想要送我上去,但我拒绝了,理由是我家很小、很破,不好意思。这是我面对男人第一次说真话,从前我都会吹牛说自己住在某个高级公寓。 自始至终,他都像个真正的绅士,连我的手指尖都没触摸。当我转身离去,听到他说小善,感谢今晚的陪伴。 忽然,这句感谢让我的眼眶酸涩,就在泪水滑进嘴唇前,我回头冲到他跟前,紧紧抱住他的脖子,用嘴堵住他干裂的唇。 他的嘴角留下口红印子,以及我的泪水。 当我回到屋里,趴在布满霜气的冰冷窗户上,看到楼下惨白灯光下的他,站在奔驰车边抽烟,目光伤感得像只流浪猫,我已知道自己即将告别这个房间。 第十五章 我没杀人 第一百零五天。 记忆,像坏掉的自来水龙头,源源不断送出水流,冲刷眼睛背后那根疼痛的神经。 想起冬至夜的静安寺,难得一夜清静。橱窗里奢侈品依然刺眼,街边行道树上挂着彩灯,并非为迎接亡灵,而是几天后的圣诞。街边穿梭的车流,挟带呼啸的风,吹乱她落寞的头发。 三年前,崔善辞去在广告公司的第一份工作,艳照却被前男友散布在同事圈。她换了许多职业,不是难以胜任,就是嫌工资低养不活自己,或不堪忍受上司的xìng骚扰。她也应聘过垄断国企与事业单位,却连面试机会都没有。 她开了家淘宝店,每夜耗在阿里旺旺,收入勉强只够付房租。偶尔被女朋友拖去夜场,在酒吧与外国男人聊天,原来她们都喜欢钓老外。可她的英语稀烂,又受不了他们身上浓烈的味道。何况她的目光dú辣,只需瞄上两眼,就能看出他们大半是穷光蛋。有人给她介绍过男朋友,四十多岁过早谢顶的家伙,还有妻子女儿,却一眼相中了她。 崔善拒绝了他。 不过,她收下了男人的礼物,一个LADY DIOR的包包。 那是她拥有的第一件真正的奢侈品。从此以后,她不停地跟各种男人见面,在高级餐厅吃饭,去香格里拉饭店的酒吧,偶尔也去海滩度假村与乡村高尔夫,每次都能收到礼物,最值钱的是块百达翡丽女表。她会拒绝大多数男人的上床请求,偶尔有看起来不错的,便遂愿共度春宵。 衣柜与鞋柜渐渐塞满,每隔两三个月清理一次,名牌包与手表挂在淘宝上拍卖,或送去二手店,足够当月的房租与生活费,还能频繁更换iPhone。崔善不再羡慕外企的白领丽人,当她们下班后卸去疲倦坐在酒吧里,露出过早衰老的鱼尾纹。她学会了抽ESSE薄荷烟,喝烈xìng酒却不醉,用冷酷眼光打量酒吧客人,准确分辨出深藏不露的有钱人,寻开心的穷光蛋小职员,找生意的高级野鸡,还有自己这样的女人该用哪个名词来形容呢?大学里参加话剧社团,排的第一出戏就是曹禺的《日出》,她演陈白露。 妈妈死后,她从律师手里拿到一笔不菲的赔偿金。从此,她拒绝了约会邀请,即便周围挤满举着酒杯的男女,男人在唇边说着情话,她仍然感到孤独,仿佛周围都是幻觉,从没存在过,一场春梦惊醒前的派对罢了。才过半年,几十万赔偿金就被花光。虽然,其中一半买了块墓地,据说风水好得不得了,却在魔都郊外,而非老家的流花河,崔善这辈子都不要再回去了。 她很快坐吃山空,几乎卖光柜子里的包包,百达翡丽也换钱jiāo了房租,直到所有信用卡透支欠费被银行停了…… 此刻,回到崔善的空中花园,只要捡到纸张飘进来,她还是会悄悄写上“救命!我在楼顶!巴比lún塔!”等夜里起风把这些SOS信号带走。甚至抓过一只鸽子下来,在它脚腕绑上小纸条,摸着温暖的羽毛,它的心脏在胸骨里怦怦乱跳,害怕会不会被闷死。而她终究把它送上天,看着翅膀划破天际线,默默为它加油,期待鸽子主人来救她你会得到惊喜的。 看过一部叫《肖申克的救赎》的电影吗?DVD外壳是个男人敞开衣服,平伸双手站在针点般密集的夜雨中……如果,给她一把小小的工具,无论铲子、凿子还是钻子。 可崔善只有一把指甲钳,X送的礼物,不时用来修剪指甲,唯独留下左手小拇指,稍稍磨平锋利边缘,或许逃跑时会有用。 录音后的iPhone通过航模还回去三天后,崔善再次收到这台没有SIM卡的手机。 有条短短的视频显然在深夜拍摄,先是头顶的月光,再是几堵黑暗的墙,幽幽的石榴树影,最后是裹在白鹅绒被子里熟睡的自己。 镜头几乎紧贴着崔善,跟她一样躺在地上,情人般脸对着脸不可能是小直升机拍的,显然有人半夜来到空中花园…… 昨晚,X就睡在身边? 她看过某部西班牙电影,有个变态的物业管理员,每晚潜入美女房间,无声地睡在她身边,对方不知不觉直到怀孕生子。 崔善第一次见到自己熟睡的视频,眼皮底下不停转动,居然还有一句梦话:“我没杀人!” 紧接着,视频突然中断,后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恐惧地解开睡袍,检查身上每寸肌肤昨晚有没有被侵犯过,甚至被人迷jiān?想起早上醒来有些头晕恶心,是不是吸入了迷yào,因此才没有丝毫察觉? 糟糕!几乎可以肯定,这不是头一回,那个变态X,恐怕下来过无数次。从她刚被关进这座空中监狱开始,每个夜晚都有人睡在身边。 iPhone里还有一条录音 小善,我收到你的许多求救纸条,但这很可能给你带来致命的危险。外面的世界很可怕,所以,你才会躲在这个安全岛上现在,必须如实告诉我,你和林子粹后来发生的秘密,等你。 必须遵从这个指令,否则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那个叫X的男人,无孔不入地掌握她的一切,cāo纵她的生死甚至内心。 太阳像X的手指触摸到额头,崔善对着录音笔讲述 我错了,保证再也不会写纸条求救。 请原谅我天天坐着看云,一会儿像棉花糖,又像老家的小狗,最后是心疼的小白……太无聊了,只能找些刺激的事来做,我不是真的想逃出去。 能不能送给我一本书?打发寂寞,随便什么都行,哪怕郭敬明的,谢谢! 去年冬至夜,我认识了一个叫林子粹的男人。 我喜欢他的眼睛、鼻子、手指,还有衣领上淡淡的烟草味道,喜欢他突然聊起古典音乐,把蓝牙挂上我的耳朵,响起《天鹅湖》最后的旋律。 圣诞节后不久,我把自己的一切都给了他。过完年,他为我租了套高级公寓,市中心的老房子,月租金八千,带有小院,墙外有茂盛的夹竹桃,像童年住过的老宅,这是我梦寐以求的家而不仅是房子。 我告诉所有朋友,将要远赴云南与西藏,准备开家私人客栈。我独自飞去大理,又去了丽江几天,在朋友圈发些照片,就坐长途汽车辗转回来。我更换了手机号,退出微信朋友圈和微博,QQ号也注销了,在我的整个世界,只剩下林子粹一个联系人。 我一度渴望彻底失去记忆或者,如同我对他说的谎言:我的父母已过世,他们都是外地的大学老师,我从小跟亲戚在这座城市长大,正在自主创业电子商务这是淘宝店的升级版叫法。 为断绝与过去的关系,我不再流连夜场,戒掉了乱花钱的毛病,还清了银行欠款,甚至没怎么用过他的钱,精打细算每一笔开销他说使用现金是个好习惯,不要依赖于信用卡。我买的最贵的一件,是Christian Louboutin的红底鞋,高跟鞋是女人最后的朋友,不是吗? 他总是说我戴的项链太廉价了,想要买条卡地亚或蒂芙尼送给我,却被我笑着拒绝了。这枚施华洛士奇的天鹅坠子,是在大学毕业前夕,我买给自己的生日礼物。虽然,也不值几百块钱,但在我最困难的日子里,看到它就有活下去的yù望。而今只有这枚小小的水晶,依旧忠实地陪伴在我胸口。 但我对林子粹说的理由却是要是经常更换首饰,你会没有安全感的。 其实,这个道理对男女都一样。 林子粹比我大九岁,但我不觉得是很大距离。我是巨蟹女,他是天蝎男,星座学上简直是绝配。巨蟹用情很深,但缺乏安全感,天蝎都是专一的好男人,我以为我们真的很合适啊。我心甘情愿地做他的地下情人,从不主动打电话,始终用短信联络。我们每周四次见面,大多在郊外的海边,或嘉里中心的电影院。他在我的房间过夜次数屈指可数,最晚十点必须离开。但他真的对我很好,这种好不在于是否舍得为你花钱,而是舍得为你花心思,为你在特色小店挑选礼物,为你亲手在杯子上画出图案…… 我为他学会了做菜,虽然只是煎荷包蛋与香肠,但他很满足。有时他也会沉默,没来由地掉眼泪,让我有种要拼了xìng命保护他的yù望。然而,每当我跟他提及未来,他的眼里就会犹豫零点一秒简直好几年的时光。 他的妻子叫程丽君,林子粹现在的一切都来自这个女人,包括他在上市公司副总的职位。公司是岳父白手起家创办的,某种程度来说他是上门女婿。林子粹婚后不久,出了桩司法案子让他丢了律师执照,要不是动用老丈人的资源和关系,差点就要坐牢。程丽君的老爷子行事小心,在他们结婚前签定过协议,一旦离婚,林子粹不会得到任何股份。他现在的唯一收入,是从上市公司领的五十万年薪,只因为他是程丽君的丈夫。 我知道林子粹不会离婚的,他不会为了我变得一无所有。作为一个被吊销执照的律师,他恐怕连自己都无法养活。 于是,我产生了一个念头,让自己也毛骨悚然的念头。 对于这个世界上的许多男人来说,只有一种妻子是最好的,那就是死了的妻子。 第十六章 不能离婚 第一百一十天。 崔善算了算时间,竟已错过了双11去年这时候可是疯狂打折网购呢,而今却被关在空中花园坐牢。 可她时常又会怀疑我真的是个杀人犯? 脑袋像被油zhà般疼痛,不想把所有秘密暴露在X面前,说不定这个变态会半夜爬下来,把自己强jiān再杀死的。 不过,X通过航模送来了一本书,满足了崔善的要求。 封面上印着纤细的书名《了不起的盖茨比》。书页边缘毛糙而发黄,似乎常被人翻看。菲茨杰拉德是谁?翻开第一章,她默念出几行字 在我年纪还轻、阅历尚浅的那些年里,父亲曾经给过我一句忠告,直到今天,这句话仍在我心间萦绕。 “每当你想批评别人的时候,”他对我说,“要记住,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你拥有的那些优势。” 崔善只知道从自己出生的那一刻起,从来就没拥有过多少优势,除了脸。 惘然合上书本,回想这辈子看过所有的书……南明高中图书馆,灵异传说的阁楼上,容老师给她推荐了大仲马的《基督山伯爵》。 因为,是自己喜欢的男人给的书,她看得特别认真仔细,还难得做了读书笔记。印象至深的情节,莫过于邓蒂斯的越狱成功当她在空中监狱,绞尽脑汁想了一百多天,各种办法都尝试过,却骤然开窍了。 清晨,崔善并没有如往常那样醒来,而是继续躺在墙角下。X的航模降落,她也没去拿食物,仿佛熟睡不醒。小直升飞机的叶片不断转动,时而飞起时而降临,甚至停到她的被子上,想要把她弄醒过来,但她一动不动宛如尸体。 幸好背朝着外边,确信X看不到她的脸,还可以睁睁眼睛咬咬嘴唇。等待了一两个钟头,航模把食物扔在地上,独自起飞离开庭院。 整个白天,始终保持这个姿势,感觉身体越发僵硬,下半身都已麻木,血管里爬满小虫。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而对面望远镜背后的眼睛,一定也是如此怀疑。 X会为此而抓狂的! 崔善耐心地等到深夜,她明白不能轻举妄动,随时随地有眼睛注视她,不仅是遥远的对面窗户,也包括这四堵墙壁。 后半夜,听到什么声音,虽不敢抬头往上看,但有人抓着绳子从南侧墙头降落。 X来了,她的耳朵贴着干草堆,任何震动都能感觉到。 他沉默着靠近崔善,呼吸热热地喷到耳鬓边。然而,X没有触摸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哪怕她是一具尸体难道他才有恋尸癖? 不能再等了,天知道X会有什么危险举动,比如jiān尸之类的。崔善压在身下的右手,早已抓紧一枝坚硬的细树枝,藏在厚厚的被子底下,可以轻易刺入泥土,当然也能刺破ròu体。 四分之一秒,利器戳入X的胸口。 就像从前无聊时用圆珠笔刺穿作业本,手指虽已麻木,依旧感到阻力的瞬间,某种清脆之声,几乎没有一滴血溅出。 凌晨时分,无法看清X的脸,只有一团模糊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9 章 子,他没有尖叫,沉闷的喘息都不曾有,只是往后退了几步。 该死的,她没有抓住树枝,这把杀人的武器,不知道有没有刺穿X的心脏?他的胸口chā着锋利的树枝,好似被弓箭shè中的士兵。 杀了他这是崔善逃出去的唯一希望。 她狂怒地大喊起来,冲向X颤抖的黑影,没想到他竟抓住树枝,把chā在体外的部分硬生生折断,还剩下一截留在胸腔之中。 这下崔善成了赤手空拳,再也不敢靠近这个男人。 X没死,他很愤怒,会杀了崔善吗? 她恐惧地跌倒在地,蜷缩到石榴树丛中,哭喊着求饶:“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简直扯淡,这种话连自己都不信。 等待中的惩罚却没有到来,一分钟过去,崔善抬头瞄了眼空中花园,期待能看到一具男人的尸体,或是躺在地上的痛苦身躯。 X消失了。 崔善到处寻找那个男人,难道是刚才低头之时,X顺着绳子爬了回去?费力地仰望南侧高墙,只剩下黎明前黑漆漆的夜空。 “喂!你在哪里?你下来把我杀了吧!求求你了!王八蛋!” 她确信X可以听到,除非刚才穿越去了异时空。 沉默几分钟,什么东西从天空掉下来,直接砸到崔善的脑袋上。 靠! 小心地从地上捡起,发现是X的录音笔他还没走,想让她说下去?太疯狂了吧? 录音笔里有他急促而艰难的声音:“你杀过人?请把你杀人的过程告诉我!” 崔善蹲在地上,摸到一两滴新鲜血迹。X的血,年轻男人的气味,很干净,没有烟草味。 于是,她机械地对着录音笔说 小时候,只要我喜欢某样东西,不管采用什么方法,就一定会得到。妈妈最讨厌薄荷味道,但电视里天天放广告,许多同学都在吃那款薄荷口香糖。我总是逼着妈妈买,当她终有一天拒绝,我就从她的钱包里偷了几块钱,悄悄去街边买了吃。 春天,林子粹问我是不是认真的。 他说我是个可怕的女人。而我问他,究竟有没有爱过妻子? 五年前,当他在事业低谷期,程丽君的父亲帮他渡过难关,妻子只比他小两岁,很多人都以为他们同龄。他辞去了律师的工作,帮助经营程丽君的家族企业。刚结婚那两年,他们一直想要孩子,却因为她的问题而要不上。开始,他总是回避这个问题,经我几番追问才回答输卵管阻塞。 林子粹说完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说怎么能跟我说这些,这是她的隐私,对不起她。 身为女人,我很同情她,真的! 后来,发生了那场空难林子粹劝妻子不要去认尸,可她偏偏不相信父母已双亡,一定要飞过去亲眼辨认。她在停尸房看到残缺不全的尸块,依稀分辨出两个人的模样。无法想象那有多么可怕,现场还有许多更惨的尸体,有的被烧焦了,有的露出了内脏,扭曲成孩子般的大小,林子粹当时就呕吐了…… 我单纯地想起了被爸爸杀死的小白。 原本,程丽君的xìng格就怪异,何况生不出孩子的毛病,再加上如此强烈的刺激,很快患上严重的抑郁症。如果不吃安眠yào,就会在凌晨处于癫狂状态。幸好家里房间多,林子粹快两年没跟她睡过一张床。她的脾气越来越坏,几乎不再跟他说话,而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信任的人,是当年大学同宿舍的三个闺蜜。 我怜悯地摸着林子粹下巴微微冒起的胡茬儿,直接说出他的命门他不能离婚,否则就会一无所有,因为所有财产,都在妻子的上市公司名下。 林子粹的脸色一变,立即从床上起来,穿好衣服准备要走。我从背后抱住他,乞求不要离开。我知道贫穷是什么滋味,我也不想再回到那样的生活里去,永远都不想。 这句话让他突然转身,胡茬儿将我的眉心刺痛:小善,其实,我和你都是同样的人。 同样的人才会走到一起,命中注定。 他的眼泪打湿我的肩膀,我也咬着他的耳朵说话,仿佛世界上每个角落都有人在偷听。 我要他成为我的丈夫,至于他现在的妻子,jiāo给我来解决吧。 怎么做?林子粹恐惧地从我怀中退出。 既然,程丽君有严重的抑郁症,长期生活在痛苦中,这是常人无法理解,更难以忍受的她说过想死吗? 面对这样致命的问题,他的嘴唇在发抖。抑郁症不是有自杀倾向吗?林子粹承认了,一年前,妻子在家里的浴缸中放满热水,割腕自杀……在她断掉最后一口气之前,正好有个同为家庭主fù的闺蜜来看她,才救了她一条命。 我问她现在还想死吗?林子粹犹豫片刻后点头。 对于一心求死的人来说,让她受折磨般地活在这个世上,不是一件更残忍的事吗?也许……请不要害怕,我们这么做,也不过是帮她实现自己的心愿! 我看着窗玻璃照出自己的脸,白皙的皮肤竟然像圣母,简直头上要发出光环了所以,这不能算杀人,不是吗? 林子粹问我是不是自认为反而在救人。把一个女人从煎熬中解救出来,让她没有痛苦地离去,同时也让她的丈夫得到自由,简直是个拯救者!他说还不够了解我。是啊,我也不够了解我自己。 他劝我清醒一下吧,就当刚才那些话,全是无聊的玩笑。 而我勾在他身上,抓紧他冰冷的手,放到我的肚子上说,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他。他是个聪明男人,手指都颤抖了。 没错,我怀孕了! 从这一刻起,我们开始酝酿杀死他妻子的计划。 其实,我之所以想要杀了程丽君,还有个林子粹所不知道的原因我怀疑我妈妈的死,虽是工作中的意外,却可能遭受了xìng格怪异的女主人虐待,她必须为之付出代价。 反复设计各种方案,甚至在卧室模拟血流遍地的情景,我用鸡血来代替人血,再艰难地用拖把与毛巾擦干净,以免警察发现蛛丝马迹。不过,这种暴力行凶的风险太大,万一失手连自己xìng命都堪忧,希区柯克的杀妻电影《电话谋杀案》,结果凶手反而被女人勒死了。 最好的方法,就是几乎不见到一滴血,让人误以为她是自杀的。 林子粹说妻子每晚十二点准时睡觉,会吃大剂量安眠yào我不是没想过在yào里动手脚,但长期服用安眠yào的人自然很小心,吃错yào的可能xìng极低,如果硬往她嘴巴里塞,即便成功也会留下痕迹。 但是,在她吃yào睡着以后,据说是打雷都惊不醒的,直到次日天明八点自然醒。 若不能入口,则只能入血五月的一天,我们在海滩的夕阳下散步,林子粹突然冒出一句。 我冷冷地注视着他的侧脸,追问他刚才说了什么。 而他茫然地耸肩,我没有继续问下去,却在心里反复地思量入血? 忽然,我看着一大团燃烧的落日,挽住他的胳膊,凑近他的脸,几乎紧贴在一起,抬起手机自拍了一张。 看着手机屏幕里我俩的自拍照,他的表情却有些尴尬,当我说要把照片删了,他却摇摇头就说给我留个纪念。 这是我和林子粹唯一的合影。 眼看着斜阳把海水染成血色,我们两个在沙滩留下的脚印,转眼被海浪淹没冲刷,我却想到了注shè杀人。 虽然,这种方法罕见而麻烦,却干净利落而毫不痛苦,许多自杀案例都有过。对于长期患病打针吃yào的人来说,或许早就习以为常。 两周后,我提出计划利用针筒和致死剂量的yào物,趁他妻子在凌晨熟睡,潜入卧室肌ròu注shè,几分钟就能杀死一个人,伪装成自杀。法医虽会检测出死者体内有安眠yào,但许多自杀者为了确保成功,也为了减少死亡时的痛苦,往往同时也会服用安眠yào。 林子粹却担心,妻子死后,他将继承遗产,成为最大的受益者,警方首先会怀疑他。 看着林子粹yīn沉的面色,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牙齿间的战栗声,仿佛他已被戴上手铐,随着囚车押往刑场执行死刑同样也是注shè。 必须要有不在现场证明! 但这个太难了!我不可能为他作证,更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的存在,否则…… 沉默半晌,屋里安静得能听到心跳声,我突然抱紧他,咬着耳朵说我去杀人! 我真的在“咬”,牙齿几乎要把他的耳廓撕下来,他惊慌地将我推开,捂着耳朵说:小心!别留下伤痕! 杀人那天,他可以去外地开会,跟许多人在一起,保证有绝对的不在现场证明,而我去他家杀人! 他把我推开,就要穿鞋往外走,我拽紧他的胳膊,触摸他故意不戴婚戒的左手无名指。 林子粹说不能让我为他冒险犯下杀人罪。但我不怕。他说自己怕得要命。 豁出去了,我板下面孔说:我以前杀过人的。 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他会不会对我充满恐惧,再也不敢躺在我身边,害怕哪天我就把他给杀了? 杀人不是开玩笑。 眼前闪过七岁那年,老宅的天井里,小白被爸爸砸到墙上,脑浆迸裂鲜血四溅的画面。回头看着窗外的天井,墙头伸出茂密的夹竹桃,似乎也渗透出莫名的血来。 我茫然地倒在地板上,伸开四肢面对着天花板,一如此刻我面对着楼顶上荒芜的天空。 六月,杀妻计划实施。 先购买几支训练用的针筒,又从护士学校弄到一本专业教科书。我故意淋雨着凉感冒,把病情说得很重,专挑男医生撒娇发嗲,让他给我开yào打针。我在注shè室坐很长时间,打屁股的自然不能看,但仔细观察手臂上的肌ròu注shè这才是我准备杀人的方式。 不过,别人给你扎针,跟自己给自己扎针,针孔的部位与角度完全不同。于是,连续两个星期,我在家反复训练用针筒扎自己的上臂,代价是难以忍受的疼痛,以及一个月不能穿无袖的衣服。 我去过他家踩点,悄悄躲藏在角落,把进入别墅区的路线,包括怎样打开房门都熟记于胸。他给我画了家里的草图,告诉我哪些东西不能碰,如何最快地找到卧室,以免在七八个房间中迷路。 那个凉爽的午后,隔着茂密的树丛,我远远看到四个女人,坐在别墅花园里喝茶。她们的年龄都相仿,看起来都像是家庭主fù,看起来穿着体面生活优渥,戴着金银首饰,身边放着LV或爱玛仕的包。 反复辨认过程丽君的照片,我一眼认出了她虽然她才是主人,却坐在最不起眼的位置,随意地绾着头发,穿着丝绸睡袍,看起来有些虚弱,目光散淡地仰望天空。她也不算丑,中人之姿罢了,若非上市公司的女继承人,林子粹怎么可能成为她的丈夫? 另外三个女人,有个明显是产后发胖,面孔有些浮肿。还有个看起来过分显老,烫着一头方便面似的短发。只有一个尚显年轻,保养得有些光彩,像个美少fù。 她们在说什么隐秘的话题?反正林子粹也不在家。程丽君的神色有些慌张,不慎打翻了一个茶杯。 虽然,我有着比她们年轻迷人的种种优越感,但更自卑她比我有钱,有钱得多,她的钱也来自男人,但是她的父亲。 还有嫉妒。 她是他的妻子,而我算是什么?女朋友?情fù?小三?姘头? 对不起,杀了你,这一切都会解决,他是我的,而你的也是我的。 杀你的时间,定在了6月22日,凌晨一点,这天也是我的生日。 提前一周,我才去购买真正的杀人工具。 早已做了充分准备,耗在网上查看各种yào理学与dú理学论文,甚至去了几趟科技文献的图书馆。yào店里可以买到两种非处方的注shèyào剂,分别是治疗皮肤病与fù科病的,但如果把这两种yào混合使用,并且剂量翻倍的话,即能迅速致人死亡。 我总共跑了三家yào店,购买齐了普通的一次xìng针筒、两种不同的注shèyào剂每一样都要了发票,这在计划里是非常重要的。 全程我戴着口罩与墨镜,根据林子粹提供的妻子近照,穿着与她相同的一套衣服,把自己弄成类似发型出门前照着镜子,简直就是那个女人翻版,我们的身高体重都差不多,我可以叫你一声姐姐吗? 为什么这样做?自然为了迷惑yào店职员,让人觉得来买yào和针筒的是程丽君本人。而在同一时刻,林子粹正载着妻子行驶在高架上,无人能证明她不在yào店。 再过七天,我就要杀死镜子里的自己。 第十七章 你就叫X 第一百一十一天。 空中花园,刺眼的夕阳下,崔善意外发现墙上的刻痕。 她揉了揉眼睛,将瓶子里的水往墙上浇灌,依稀露出一个汉字 正 这不是她刻上去的,隐藏在水泥颗粒中,后面还有一个“正”,接二连三的“正”。 正…… 墙被落日照得如同镜子耀眼,每个“正”都刻得歪歪扭扭,难以判断男人还是女人写的,仿佛笔画被拆散过再拼装。 想起初中时竞选过学习委员,老师在黑板上写满了“正”每个笔画代表一票,每个“正”就是五票。 墙上无数个密密麻麻的“正”,说明自己不是唯一的囚犯。不知多少年前,还有人被禁闭在此。 忽然,她想到了一个人。 自从来到这里,记忆就有些模糊,但不会是永久xìng的。否则就这样死了,也没必要喝孟婆汤去投胎了。某张脸宛如暗室里的底片渐渐清晰乃至深刻,还有更多秘密,需要洗去或剥落多年尘埃与污垢,才能从墙上从地下重见天日。 月亮升起了,她蜷缩在墙边,触摸正字的刻痕,害怕等到明天醒来,就再也找不到它们了…… 凌晨,崔善通过装死吸引来X,冒险用树枝刺入他的胸口,或许再偏半厘米,就能把他当场杀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0 章 。 她害怕遭到报复,他下来杀了自己倒不怕,怕的是他再也不来了。 让人意想不到的是,X简直以德报怨,用航模送来毛绒拖鞋,还有薄荷糖和热牛nǎi因为看到她每天光脚走路心生怜悯吗?因为录音笔里提到了自己的最爱吗? 穿上温暖的拖鞋,崔善开始担心他了,胸腔的伤口深不深?有没有伤到心脏或肺?去医院做过治疗吗?会不会发炎化脓,留下某种后遗症?要是别的什么人,大概会恨她一辈子。 她打开早上还回来的录音笔,也许告诉X所有的真相,就是对他最好的安慰 X,你还好吗?这是我给你起的新名字,希望你能喜欢。 6月21日,清晨,林子粹开车来找我。他在赶去机场的路上,下午会飞到台北,参加三天的展会,至少有上百人能做他的不在犯罪现场证人。 他带着一枝玫瑰,看得出是临时路过花店买的,但我仍然感激地接过来。林子粹并没有抱我,而是祝我生日快乐。他还说,如果我害怕的话,就放弃吧。 我不害怕,又问了他那个问题 如果世界末日来临,只能带一种动物上诺亚方舟马、老虎、孔雀、羊,你会选择哪一种?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马。 到西逮? 林子粹说下星期告诉我,但我永远没得到过答案。 临别之时,他一直说舍不得,但我搞不清楚,他是舍不得离开我,还是舍不得即将死去的妻子? 林子粹的手伸到我的肚子上,我说宝宝还没开眼,不会记得发生了什么事。他说是舍不得这个小小的胚胎。 放心去吧,不会连累你的我说得尤为决绝,简直有舍生取义的自豪感就算我被警察抓到,肚子里的宝宝,也会保住我一条命,林子粹是律师出身,他懂的。 我让他为了孩子少抽点烟。同时,我想起十多年前,爸爸葬身火灾前夕,每天几乎要抽掉十包烟,熏得我终日咳嗽。林子粹答应了,拍了拍我的脸,却没说再见,开着奔驰车远去。 心头略微失落,玫瑰chā入卧室的花瓶,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廉价也最有爱的生日礼物。 其实,我骗了他。 林子粹,我并没有怀孕。为什么这样做?还不是为了让你能接受杀人计划?当你告诉我,你的妻子输卵管阻塞的刹那,我就想起了这个念头。她能带给你一切,却有一样最宝贵的永远不能给你,而我能做到。 这才是你杀妻的理由。 感谢自己伪装得不错,没去做演员真可惜了。我服用一种特别的yào物,可以拖延生理期到来。故意每晚狂吃宵夜,让自己增肥了几斤ròu,表演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吃了半片安眠yào,一整天都在昏睡,想体验他妻子借助yào物睡着后的感觉或者说,是她临死前的感觉。 晚上八点,闹钟将我摇醒。 我嚼着薄荷糖,检查包里所有物品注shè针筒、两种不同的yào剂,以上三张发票,加上一副白手套、一双塑料鞋套、几副消dú创可贴,林子粹给我的门卡和钥匙。最后,塞进那本护士注shè教程,我在重要地方都用红笔画出来,造成这本书被她经常翻看的迹象。 出门前泡了个澡,刮干净全身体毛。我为自己戴上发网,牢牢裹住脑袋,加上一顶黑帽,不会掉下任何毛发。我给黑衣黑裤做了除尘,尽量不夹带蛛丝马迹到杀人现场,最后穿上不留脚印的平底布鞋。 从我小时候起到现在,穿衣最爱两种颜色:要么纯黑,要么纯白。 在林子粹面前,除了第一次相遇,我几乎只穿白色,有时他会说我像个女鬼。当我独自一人,更喜欢穿着黑色,更别说月黑风高杀人夜。 子夜,零点,出发。 祝我生日快乐,并且,杀人顺利。 我换了三辆出租车,这样没人能发现我的行动路线,更不会顺藤摸瓜找到我家。 6月22日,凌晨一点,来到别墅区的大门口。 这一天,是传统的夏至日。我们老家对这个很看重,从小爸爸教我:“一候鹿角解;二候蝉始鸣;三候半夏生。”这是二十四节气中最早被确定的一个,通常从6月21日或22日开始,代表炎热的夏天到了。当太阳直shè北回归线,在整个中国乃至北半球,都是白昼最长黑夜最短的一天。我在夏至出生,老法里说本该体xìng偏热。但我从小到大都是手脚冰凉,有时会让林子粹从床上跳起来,以为身边躺着一具尸体,他说我更像是在冬至出生的。 回到杀人的凌晨,别墅区边侧小门没装摄像头,平常走自行车,半夜也没有保安看守,有门卡就能打开。我走在陵墓般的甬道中,全身被浓密树影覆盖,产生隐形的错觉。转过两个弯,见到静谧中矗立的独栋别墅,四周是郁郁葱葱的水杉。整个形状早已刻在心里,绝不会和其他房子搞混。右边的车库大门紧闭,我就是在这儿与他初次相遇。 屏住呼吸,戴上白手套,穿起塑料鞋套,用钥匙打开外面院子的铁门。 走过铺着鹅卵石的花园,我绕着别墅转了一圈,发现二楼窗户还亮着灯我知道这栋房子的结构,包括每扇窗的位置,那是他妻子的卧室。 不是每晚十二点准时吃安眠yào睡觉吗?林子粹还说她习惯在黑暗中睡觉,因此关灯就代表熟睡。 我小心地潜伏在楼下,看着头顶的窗户,无法确定是她忘了关灯还是忘了吃yào。 果然,窗边闪过一个人影,从头发与体形来看,毫无疑问就是她。 姐,快要凌晨一点半了,麻烦你快点睡啊! 平常这时候,我在上天涯八卦或耽美闲情呢,因此精神头还不错。我半蹲在别墅底楼,既为避免被外面的人看到,又不想在这里留下衣服纤维。 我差不多就是这时候出生的二十六年前,巨蟹的第一天,妈妈生我是早产,县城医院条件差,她为我吃尽了苦头。医生让她选择,保大人还是保小孩?如果保我的话,她很可能没命。妈妈说就算自己死了,也要把我生下来。最终,我和妈妈都活了下来,她却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后面一年都没力气上班。以后,等到我自己做了妈妈,大概才能明白。 对不起,我也是来给妈妈复仇的,如果程丽君要为我妈的死而负责的话。 是不是说岔了? 回到6月22日,凌晨,我去杀人。 楼上的窗户依然亮着,她没有睡,因为丈夫不在家,独守空房寂寞难眠?可是,林子粹说他们已经两年没睡过一张床了,她还会这么想他吗? 难道趁此机会,她带着别的男人来家里了? 她真该死! 无法想象楼上究竟是什么情况。但只要灯没灭,我就不敢踏进房子一步。 心里有个声音狂喊崔善,快点回家吧,不要再等下去了,回去还来得及。 不,我回不去了! 从冬至那个黄昏,在寒冷的西风中遇见他,我就再也回不去了,必然会走到今晚的这个地方…… 肩胛中间的脊椎疼得难受。行动前的几天,林子粹陪我逛街,路过一家文身店。突然,我心血来潮地拖着他冲进去,说要给他一样礼物,请人为我刺上四个英文花体字LZCS,就是他私人定制的手机上镶嵌的字母。 林子粹劝我不要这样做,以免留下什么后患。但我执意要刺青,电动文身机在背后刺破皮肤,先刺上一对黑色翅膀,再加上四个简单的字母。真是切肤之痛,鲜血往外渗透的感觉,像杀人。虽然,这不过是在行动前给自己壮胆罢了。 X,你无法明白,没有比今晚更好的机会了,更不能错过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 凌晨两点。 头顶的灯还亮着,却传来某种音乐声…… 夜半歌声?不,是高端洋气上档次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天鹅湖》。 没错,柴可夫斯基我只记得这个名字。 这种声音让我浑身难受,不是从卧室窗户传出的,而是旁边的二楼客厅有套高档的组合音响,经常用来放古典音乐,那也是林子粹和妻子之间,唯一的共同爱好。 这段漫长的jiāo响乐,在凌晨的别墅中,持续了两个半钟头。刚开始,我听着如同天书,后来随着旋律的变化,竟也渐渐听了进去,一星半点地感受到了什么,时而随着乐曲而欢快,时而又想掉眼泪。甚至,短暂地忘却了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 等到《天鹅湖》终于安静,以为程丽君要去睡觉,二楼窗户里的音乐声,却令人绝望地再度响起。 同样是jiāo响乐,从二楼透过玻璃,传到夏夜的花园,沉闷的奇怪效果,不知什么曲子,越听越令人悲伤,简直是葬礼上的哀乐,似乎每个乐器都像刀子,一片片将人切碎该不会是程丽君真的想要自杀了吧? 等到这段音乐告终,楼上的灯光却还亮着。我想,她还活着吧。 要命啊,我尿急了。 能不能在花园的草地上就地解决?不行,警察会检查整栋房子,如果被他们发现就完了,尿液里能检测出我的DNA。 发网勒得额头发痛,整个后半夜,看着同一轮月亮,渐渐淡入云层之中。夏至的天色亮得快,还不如冬至黑夜漫长,哪怕寒冷彻骨。 6月22日,凌晨五点。 当我在别墅底下的花园里,看着水杉树冠上发白的天空,憋不住要脱下裤子小便突然,二楼卧室窗口的灯熄灭了。 对不起,X,我就说到这里可以吗? 因为,我饿了。 我要一份鼎泰丰的小笼包,否则回忆不起来,谢谢! 第十八章 杀人的凌晨 第一百一十二天。 太阳升起来了,黑暗留在后面。 崔善被鼻塞弄得近乎窒息,才发现脚边有团衣服,竟是鼓鼓囊囊的羽绒大衣。打开这件雪白的女式羽绒服,穿在睡袍外边,下摆几乎拖到膝盖,像座开着暖气的房子,鼻子刹那畅通了。 羽绒服里有包着保温袋的乐扣餐盒八个小笼包。 居然还没冷透,浇着米醋和姜丝调料,毫不迟疑地咬下第一口,随着汤汁喷溅在口腔与舌头的各个角落,分辨出是鼎泰丰的小笼包。 味蕾的刺激下,泪水涌出眼眶,顺着脸颊滑落嘴里,眼泪加小笼包的独特味道,贯穿了嘴和食道…… 她跟林子粹在一起的时间不久,还得偷偷摸摸躲着别人,每次约会后都去鼎泰丰用餐。他亲手为她蘸上酱料,用筷子夹着小笼包塞进她嘴里。而她用筷子不太熟练,要么掉到地上,要么把包子戳个洞眼,让汤汁不是漏掉就是shè到脸上。 空中花园的阳光shè在崔善脸上。吃完小笼包,连汤汁与米醋也没放过,连续打起饱嗝。这个乐扣盒子很珍贵,要把它洗干净放好,以便将来储存食物。 感谢X,这样温暖的恩典,无论是对舌头、胃、体温,还是记忆。 美好的回忆只持续片刻,便感到胃里强烈难受,仿佛有只手在撕碎内脏。她难以自制地趴在地上,把吃进肚子里的小笼包,全部呕吐了出来。 冬天即将来临的空中花园,她趴在水泥地上干呕,泪水混合着嘴角的呕吐物,心想彻底失忆是不是更好? 午后,X的航模又飞到头顶,除了面包、牛nǎi和水,还有那支录音笔。 这个无孔不入的偷窥者,想必已经看到她的呕吐,因此送来更多的食物。崔善打开录音功能,刚想说声谢谢,却发现有新的声音文件。 耳机里传来X的声音 6月22日,宫位:巨蟹座0度到2度。星座:双子巨蟹座,本位的水象。 这天出生的人,不管开朗还是内向,都将人生看作一场恋爱冒险。你有过美好的梦想,但随着自己与家庭的变化,渐渐被社会污染,只能存在于记忆中。你的内心颠沛流离,难以抗拒出轨的诱惑。你有强烈的控制yù和嫉妒心,希望独占所爱的人和物,丝毫不愿跟别人分享。总而言之,你像团疯狂的火焰,不断燃烧自己殆尽,直到遇见坚硬的冰,要么把你扑灭,要么被你融化。你永远处在焦虑中,内心极度敏感,稍微有些挫折,就会充满自卑与沮丧。表面上你会吸取教训,趋向实用主义,小心谨慎,善于伪装和隐藏自己。过度的自我保护意识,往往会让你走极端。你有过很多段恋爱,经过一个周期之后,又会去寻找新的刺激。最终,你会失去理智的束缚,不顾一切,不计代价,乃至犯下杀人的罪孽。如果,你能渡过这些危机,或许会成为很好的家庭主fù。 但是,很不幸,你总是重复自己的错误,不断踏进同一条河流。 你的幸运数字是4,因为22日:2+2=4。受到数字4影响的人,都是个人主义者,很容易遭到别人的讨厌。在22日出生的人,总是被各种双倍特质的事物所吸引,比如黑与白、夏至与冬至。 你的守护星是天王星,代表反复无常,极易bàozhà。 这天出生的你,必须注意皮肤问题,不要过敏,不要长疹子,多用护肤品,哪怕很便宜的都无所谓。还要当心你的胃,千万别挑食,给你什么就得吃什么。 塔罗牌,第22张是“愚者”,感情用事,仅凭直觉和兴趣的傻瓜,非常容易被人利用和欺骗。 你的静思语:“如果这辈子不是你的,到下辈子绝对跑不掉。” 对不起,以上这些不是指你,而是这天出生的巨蟹座,尤其是女生,请勿对号入座。 小笼包好吃吗? 既然,我已满足了你的愿望,那么你的秘密,杀人的凌晨,回忆起来了吗? 崔善怔怔地听完这段录音,这不是从网上抄来的吗?大学时候,同寝室的女生都痴迷于这些东西,星座啊塔罗之类,特别恋爱的时候,尤其要注意对方的星座是否合拍。 不过,X说的这些内容,有些从未听说,简直是为崔善量身定制。 再听一遍录音,X的声音蛮不错的,难得的青涩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1 章 亲切感。某些地方稍稍念错并有修正,但听得出精心准备过,或许反复录了好几遍,挑选最好的一个版本发给她。 “既然,我已满足了你的愿望,那么你的秘密,杀人的凌晨,回忆起来了吗?” 反复听着最后一句话,崔善不知如何说起,像只焦虑的母猫,在墙角下踌躇徘徊。 第十九章 黑胶唱片 第一百一十三天。 崔善把X送的床单在腰间缠绕两圈,做成一条宽大的裙子。每寸纤维都充满他的气味,虽然没有烟草与酒精,却有男人的荷尔蒙。她有过许多裙子,但最喜欢这条,毫不束缚双腿。穿着它在庭院散步,像盛装晚礼服走过红毯。做女人唯一的好处,是冬天能穿裙子,比男人更耐寒冷。 但从天明等到日暮,她始终没有对录音笔说话,只是嚼着石榴叶子,像咬破他的双唇…… 楼下的马路在开膛剖肚,日夜响彻打桩机声。乌云在天空移动,落日躲藏在云朵缝隙间,倾泻金色刀尖般的光。天气渐冷,白昼愈加短暂,天黑得越来越早,似乎每一天都像冬至。崔善在楼顶早早陷入恐惧,最后一棵石榴树,叶子枯黄掉落,随风在庭院中旋转。等到最寒冷的困难时期,野草与藤蔓都会被烧光取暖的。 傍晚,航模飞临空中花园,带来那台没信号的iPhone,打开看到一段新的视频 幽暗的手机屏幕,显示不断摇晃的画面,夜色中布满yīn森的树林,镜头对准布满落叶的甬道,直至一栋沉睡的大屋。有道手电光束亮起,照着波希米亚或巴伐利亚式的房子,右边有个私家车库,看来很久没用过,锁都快要锈了。 她认得这栋别墅:林子粹与程丽君的家。 X用这台iPhone拍摄的吧院墙铁门锁着,镜头天旋地转,想必翻墙进入了。围绕别墅扫了一圈,前院铺着鹅卵石,后面是小花园,地上满是枯黄野草。从正门无法进入。黑屏片刻之后,亮起时已在书房,她知道这是二楼。有只手进入画面,男人苍白的手,果然很年轻按墙上开关没反应,想必是空房子断了水电。 手电照shè书架,大部分是法律方面的书。走出书房,来到一间大客厅,照出几张昂贵的真皮沙发,同样落满灰尘与蜘蛛网。 忽然,镜头闪过一双特别的眼睛…… X的手在颤抖,看得崔善也头晕眼花,简直又要重新呕吐一遍。 那不是活人的眼睛。 墙上有张女人的脸,愤怒地注视这个私闯民宅、打扰长眠的不速之客。手电光圈与镜头都对准了她,单眼皮,姿色中等,三十出头,身材倒是不错,穿着一件白色晚礼服,目光忧郁地穿过手机屏幕,注视着巴比lún塔顶上的崔善。 差点没把这台iPhone扔到水池里。 重新打开屏幕,视频抖动的画面中,不过是挂在墙上的黑白照片,边缘镶着黑框这间别墅死去的女主人。 她叫程丽君。 镜头总算平稳了,二楼除了女主人的遗像,还有整套昂贵的组合音响,墙上整齐排列着黑胶唱片崔善知道这是林子粹的最爱。 忽然,X的手伸入这些唱片,翻了一两分钟,抽出一张放到手机前。唱片封套有个外国老头的画像,手电光线中看不清楚,但有锐利深邃的眼睛。 唱片的标题是《天鹅湖》。 她想起6月22日,凌晨时分,听到程丽君楼上响起的古典音乐,就是从这张唱片里放出的吧。 再看手机屏幕上的画面,唱片封套被翻到反面,却有着一行女人的字迹 奥杰塔?OR?奥黛尔 崔善的左眼皮有些跳。 突然,X手里多了一支圆珠笔,他在这行字下又写道 她在塔顶 他是写给墙上程丽君的遗像看吗?让那女人的鬼魂寻找这座烂尾楼顶来复仇? 手机摄像头反复对着唱片,要不是这房子没电,X肯定会把它放到唱片机里,躺在沙发上听一段《天鹅湖》呢。 最后,镜头里的手推开主卧室的门。 手电照亮这个宽敞的房间,窗外摇曳着干枯树影。屋子正中有张大床,铺着床单与被套。X的手轻轻碰上去,扬起鬼影般的灰尘。 刚才遗像里的女人,就是死在这张床上的。 X异常小心地在杀人现场寻找什么,抽屉是空的,但有过某些重要的东西。 最后,镜头落在床头柜上,一张蒙着灰尘的相框,依稀有几人的合影。 还是他的右手进入画面,用白布擦了擦相框的玻璃表面,手电照出四个女人的脸。 视频就在这里结束,崔善的十指颤抖,抓紧这台手机,仰望业已深黑的天空。 疯狂的X,竟夜闯五个月前的杀人现场,翻墙实地考察,每个角落都不放过,就为了核实崔善回忆的真伪?因为说谎者总是容易忽略细节。 现在,他该相信崔善的每句话了吧。 第二十章 你的故事 第一百一十四天。 耳边响起一段jiāo响乐,旋律竟有几分熟悉,如同循环往复的永动机,将心脏推往如镜的水面,这明明是……《天鹅湖》? 清晨,X的航模降落到空中花园。送走iPhone同时,录音笔随着面包与水一同而来。崔善来不及享用早餐,急着chā上耳机,想听到X最新的消息,却是这段突如其来的音乐。 他真是个执着的家伙,没能在停电的杀人现场听到《天鹅湖》,回家后找了CD来听,还复制在录音笔里送给崔善? 面对荒芜的天空,她不奢望看到天鹅,却意外发现一只海鸥。白翅膀,颀长体形,羽毛散发海水咸味。海鸥怎么会飞到市中心的楼顶?它很累,白羽覆盖的胸口起伏,带来滩涂与芦苇的潮水声。萧瑟严冬到来之前,海鸥必须迁徙,它从哪里来的?北极?西伯利亚?日本海……流花河?它要去印度洋上的小岛,抑或南半球的夏天? 《天鹅湖》是怎样的故事呢?崔善只知道王子与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似乎所有童话都是这样的结局。事实上,她从没听妈妈讲起过任何童话故事,什么灰姑娘、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全是从同学们嘴里听来的,这也是她读小学时自卑的原因之一。 整个白天,崔善把录音笔攥在手心,好几次放到唇边,却像喉咙里被塞了块抹布,不知如何说下去。眼前不断泛起红与黑的影子,头痛yù裂6月22日,凌晨五点,程丽君的卧室…… 然而,她却想起了流花河。 七岁那年,河畔是荒无人烟的旷野,夏夜布满熠熠繁星,清澈得像小姑娘的眼睛。唯独有座废弃的屋子,翘起的屋顶说明有些年头,老人们说那是宋朝的古庙,后来被日本鬼子烧了。即将上小学,在老家的最后一个夏天,爸爸带她去荒野里捉鸟。趁着大人不注意,她好奇地走进破庙。布满蛛网与灰尘的大殿,阳光透过屋顶的漏洞落下,到处是残破的砖块与木头,墙上依稀有色彩剥落的壁画。庙中有座雕像,虽然面目不清,却有着丰娆的胸部,窈窕的腰肢,简直撩人之姿。 后来,才知那是九天玄女娘娘,据说《水浒传》里的宋江,就是在这座庙里遇到娘娘显灵的。这位中国上古神话的女神,既是兵法神,又是主司房中术的xìng爱神。 她看到在九天玄女娘娘神像背后,半空露出一双女人的光脚,那双脚直勾勾地绷紧,在屋顶泄露的阳光和灰尘里,发出青紫色的反光,简直要刺痛人的双眼。她顺着这双腿往上看去。接着是一条白色短裙,裹着年轻女子的身体,脖子上缠着根丝带,将整个人悬挂在破庙的房梁上。终于看清了那张脸,一个还算漂亮的女子,大约二十来岁年龄,瞪大死灰色的眼睛,伸出长长的舌头,一直拖到胸口,滴滴答答淌着充满腥味的涎液……有两滴落到小女孩的脸上。 冰冷的,黏黏的,死亡的味道。 小女孩尖叫着冲出屋子,爸爸喊来警察赶到破庙,听说是附近乡村的姑娘,因为结婚前被人欺骗,想不开寻了短见。 那是崔善第一次亲眼看到死人。 虽然,已是十九年前的往事,那座小城早就如此遥远,但她到死也不会忘记。 …… 回到黑夜,楼下的广场舞,变成流浪歌手的吉他,蔡琴的《塔里的女人》。 “有人用美丽换取同情的谅解/有人用麻醉逃避清醒的痛楚/我只愿以长夜的无眠/换取一支天鹅垂死时美绝的歌/你将是我一生最美的悲哀/因为你短促的生命已将我的青春燃成灰烬……” 这段歌声提醒了自己什么?脑中闪过某个模糊的背影,不可磨灭,无比真实。 刹那间,崔善找到了一把钥匙。 压抑狂跳的心头,她重新打开手机录音功能,在子夜喘息着回忆道 X,在你听到真相之前,先问你一个问题 如果世界末日来临,只能带一种动物上诺亚方舟马、老虎、孔雀、羊,你会选择哪一种? 6月22日,夏至,我的生日,凌晨五点。 当我带着杀人工具,躲藏在林子粹与程丽君别墅的花园内,快被憋死几近放弃时,突然二楼卧室的灯光熄灭。我立刻转到底楼房门前,屏息静气等待了十五分钟,这是留给程丽君的安眠yào生效的时间。 终于,我用林子粹提供的钥匙开了门。虽是初次进入,却已对这里了如指掌,按照事先预习过无数遍的步骤,踏上楼梯,穿过客厅,进入卧室。 程丽君正在床上熟睡。 这是林子粹与她的床,虽然他已两年没睡过了,但看着这个女人,这张反复温习过的脸,我依旧心存怜悯。 然而,短促的夏夜眼看要耗尽,再等候片刻,天就要亮了。 我掏出针筒和注shèyào液,还有购买注shè器和两种yào液的三张发票,以及注shè教程的册子它们将作为自杀的重要证据,先放到床头柜上。 同时,我注意到了床边相框里的合影。 按照平时的演练,我干净利落地完成准备工作,注shè器已充满致命的dúyào。犹豫几秒,我抓起程丽君的胳膊,丝毫没反应大概林子粹也这么试过,才告诉我不会有问题。 眼前闪过七岁那年的流花河畔,九天玄女娘娘庙里吊死的年轻女子。 我的右手抓着针筒,前所未有地剧烈颤抖,仿佛被打上一针即将死去的人是我。 楼下响起什么声音? 晕,底楼有人! 不可能是林子粹回来了,难道是保安发现异样过来了,还是其他什么角色? 抑或,X现在囚禁着我的你? 来不及收拾了,我慌乱地把注shè器放在床边,连同所有杀人工具以及发票等等,都遗留在了杀人现场。 当我从熟睡中的程丽君身边逃跑时,百分之百肯定她还活着! 我蹑手蹑脚地下楼,身上只背着一个空包,才发现厨房亮起了灯,依稀有个模糊的人影。但我很幸运没被发现,直接打开大门逃出去。 天都亮了,趁着保安没有看到,我悄无声息地逃出别墅区,拦下出租车就回家了。 回去的路上开始落雨,黄梅天的雨,让人心头发霉,五味杂陈:既有没完成任务的羞愧,也后悔把杀人证据都留在了现场,担忧自己跟林子粹的未来,更有种莫名的轻松感终究还是没有勇气杀人…… X,请你相信我,程丽君不是我杀的! 我确实与林子粹一同蓄谋杀人,但我绝无杀人的动作,只要针筒没有刺入她的血管,法律上就算是犯罪中止,顶多也是杀人未遂! 至于,真正的凶手是谁? 我不知道。 不过,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就是同时出现在厨房里的那个人影。难道,当林子粹在外与我偷情的时候,他的妻子同样也红杏出墙?趁着丈夫出差在外的机会,让情夫跑到家里幽会?这也是程丽君直到凌晨五点,才会熄灯睡觉的原因吧或许,在此之前,两个人正在她的床上缠绵?然后,他杀了她。 老天,我在想些什么啊?但这是最有可能的解释,一旦错过这个机会,便是世界末日。 亲爱的X,很抱歉,你胸口的伤好些了吗?我保证不会再伤害你,也不再尝试逃跑,真的。 你能帮我抓住那个人吗? 现在,我已说了太多关于自己的秘密,我想听你说故事了。 第二十一章 不辞而别 第一百一十五天。 空中花园的清晨,崔善腹泻了好几天,蜷缩在最后那株石榴树下,尖利的枯枝几乎划破脸颊,才看到挂着的纸飞机。 能飞到那么高的地方吗?她疑惑地打开,发现A4纸上写着两个字 老虎 这是X给她的回答:关于马、老虎、孔雀和羊。 纸飞机是怎么过来的?至少,不可能从对面高楼。抬头看着墙顶,昨晚X又来过吗?这回他不怕被刺破心脏? 崔善裹紧了白色羽绒服,在泥土脸盆里刷牙洗脸。灰暗的天空下,她停滞不动,如镜的水面上,倒映着一张女人的脸。还算年轻,虽然眉眼发黑而暗淡,皮肤更显苍白,脸颊与脖子消瘦,长发披散在肩上,有哭过的痕迹,像只被shè中的天鹅。 传说人们照镜子时会自动脑补,感觉比真实长相好看30%,尤其在晚上。继续给自己洗脸,冰冷的水刺激皮肤与毛孔,不如出去洗个热水澡,哪怕用三天的面包来换,哪怕洗完再马上回到这座监狱。 如果,马上就能逃出去,她还想做个SPA,让泰国技师全身按摩。剪掉这乱糟糟的头发,哪怕变成短发也好。对了,超想去做个美甲。肚子又开始叫了,它在想念伊比利亚火腿?小杨生煎?十三香小龙虾?小黑蚝情?三文鱼刺身?赵小姐不等位的盐烤蛏子? X的小直升机落到身边,带来了录音笔,崔善chā上耳机,听到一段对话 “你是崔善的男朋友?” (一个陌生男子的嗓音,成熟而有磁xìng,让人听了如沐春风,语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2 章 似乎带有怀疑。) “嗯。” (虽然短促,却毫无疑问是X的声线。) “我是叶萧警官,很抱歉把你请到公安局来,想了解一下崔善的情况。” “有她的消息了吗?” “没有。” “警方为什么要找她?” “这个你不用管。” “对不起,我也一直在找她。叶警官,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我找到了她以前工作过的盛世广告公司,前台工作人员告诉我,最近有个男人找过她,自称是崔善的男朋友,因为你们互加了微信,所以我找到了你。好吧,请如实回答警方的提问你最近一次见到崔善是什么时候?” “今年,七月。” (崔善有些头晕,七月份自己最抓狂的时候,有没有遇到过某个变态或奇怪的人?) “6月22日,她在哪里?” “云南。” “警方询问过她的社会关系,据说是去了云南和西藏。我查了航空公司的信息,她在今年二月飞到大理,却没有回程记录。你们是一起过去的?” “不是。” “你和崔善认识多久?” “两个星期。” “嗯?” “6月21日,我第一次见到她,在丽江。” “倒是艳遇的好地方,你喜欢泡吧?” “叶警官,你误会了,我和崔善认识的地方,是在丽江城外的白沙镇。” “那是?” “没有酒吧,非常安静,出了镇子,就是麦田与荒野。我是专门去看明代壁画的,在镇子里有棵大银杏树,我的照相机拍到了她。然后,我跟着她,在空无一人的古庙深处,直到她以为碰到变态,我们就这样认识了。” (X还真会编故事!) “听起来不错,你的运气也好。” “在白沙镇的一间小客栈,我和崔善一起住了十来天。我们每天清晨起床,在田野里散步,骑马,上山,跟纳西族的小孩子们玩,在银杏树下看着天空。在高原上好像能摸到云,有时又荒凉得什么都看不到。夜里,月光照在我们窗边,再也不用看电视和上网了,看着蜡烛一支支烧完,也就是入睡时刻。” (崔善的眼角一酸,竟为X而莫名感动。) “听你这么一说,有空我也想去住几天。” “七月,她就消失了,不辞而别,毫无预兆。” “没留下什么东西吗?” “崔善只有一个随身的旅行包,在小镇里不需要手机,我连她的号码都没留过。” “我能理解你。” 这是录音的最后一句话,不知警官有没有相信这通鬼话? 一阵秋天的风卷夹着沙粒吹过,崔善坐在空中花园的黑夜,掌心紧紧攥着录音笔,充满自己的体温。 第二十二章 放我走吧 第一百一十六天。 “盖茨比买下那幢房子,是因为黛西就住在海湾对面。” 崔善重新开始读《了不起的盖茨比》,很有耐心地翻过几十页,却想起X:他住在那栋楼顶的某扇窗后,只因为她被禁闭在对面的空中花园? 她还是很想逃出去。每天守株待兔别的什么飞行器,而不再是那黑色的航模直升机。中午,有艘巨大的飞艇路过,标着某个奢侈品广告。她却懒得求救,不过是浪费体力。读书时常能在cāo场上空听到飞机轰鸣,看到不知哪种机型掠过长空,拖出两道细细的气流,拽着她的视线消失在最远的云层间,去巴厘岛还是巴黎抑或拉斯维加斯?她羡慕过飞机,包括一切在天上飞的东西,从蚊子到麻雀再到风筝甚至国际航班的空姐。 想要飞,哪怕像天鹅那样飞走,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的项链坠子。 喝完最后半袋牛nǎi,她发现自己有了一根白头发。 真崩溃,这根从额头上垂到眼前,发出金色反光的细细发丝,是否正在以十倍的速度老去?她不敢再从水池中照镜子了,害怕看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妈妈的脸。 X的航模又来了,带着早上送回去的录音笔。崔善chā上耳机,听到一长串他的声音 第一幕:欧洲中世纪某王国。齐格弗里德王子即将成年,要在明天的生日晚会挑选新娘。当晚,王子去天鹅湖打猎。 第二幕:齐格弗里德偶遇一只戴着金冠的天鹅,为它的倩影所迷恋。其实,她曾是公主奥杰塔,被魔王罗特巴特施了咒语。黑夜,她是少女,被悬挂在城堡高塔上的空中监狱囚禁了三年;白昼,她化身为天鹅,以免任何人窥见她的美貌。因为,只有一个男子真正爱她,才可以让她得救。齐格弗里德深爱上天鹅,邀请她来参加舞会,答应娶她为妻。 第三幕:王子的生日晚会,他对各国佳丽毫无兴趣,一心只念奥杰塔公主。魔王罗特巴特带着女儿奥黛尔出现,伪装成奥杰塔的形象,只是变成了黑天鹅。王子未能识破真相,便与奥黛尔缔结婚约。当他意识到自己被骗,立即赶往天鹅湖解救奥杰塔。 第四幕:齐格弗里德王子持剑而来,与罗特巴特展开一场恶战,终于杀死恶魔。但为今生不能结合而悲恸,王子与天鹅一同投湖自尽,却意外破除魔法,天鹅还原为少女,两人美满生活在人间。 这就是X要说的故事? 结尾听来像梁山伯与祝英台?却是个恶俗的大团圆。不过,崔善想起王子与天鹅,总有一种人兽恋的感觉。 每个秋夜,萨克斯代表春天来和她约会。她钻进温暖的鹅绒被,像藏在云朵里,看着雨棚外的月亮。那只猫偶尔还会出现在墙头,转世投胎的小白。 她打开录音笔,贴着唇边说 X,你是谁?每天赐予我食物,送来睡袍、毛毯和白鹅绒被,除了你,又有谁会注意窗外的世界,变态似的天天盯着对面楼顶?你能偷窥到我的一切,是吗?感谢你的天鹅湖,但我不相信这个结局,一定还有其他版本。你以为我是奥杰塔?同样被不知哪个魔王施了咒语,困在高塔顶上逃生而不得,每天只能跟各种鸟类相伴,以及永远看不见面孔的你。如果,你是救我的王子,我会千倍百倍地奉还,请把我放走吧!求你了,我的X齐格弗里德。 夜空下,崔善滑溜溜地钻出来,撩起疯长的头发,摆动细长的脖颈,黑天鹅般魅惑。 第二十三章 你爱我吗 第一百一十七天。 冬天提前来了,高空上布满严重雾霾,快要让人喘不过气。太阳像个永远化不开的鸡蛋黄,被扔在天上的垃圾堆里。 正当崔善担心X看不见她了,小直升机送来了一副口罩。 韩国牌子,标签写着“超细纤维过滤PM2.5防护”,淘宝价应在180元左右,表面印着很酷的彩色怪兽,让人怀疑他是个宅男。 她戴上口罩,取出机舱里的便笺纸写道 “谢谢!请给我买一套女士内衣。” 是否不妥?对男人的xìng诱惑?犹豫几秒,她还是没把便笺纸撕掉,让航模带回去吧。 下午,崔善收到了内衣礼物。 故意看着对面楼顶,打开包装袋里的内衣,一套CK的文胸与内裤,全系浅粉色,摸起来不像是山寨的。 她喜欢。 变态!你以为我会穿给你看吗? 躲在X看不到的墙角下,脱下羽绒服与睡袍。寒冷雾气的深处,幕天席地光着身子,只剩下口罩遮着面孔。她利索地换上新内衣,再严严实实包裹起来。很长时间没来过生理期了,不知这内衣还能保持干净多久? 对不起,让你失望了,之所以要这套女士内衣,是为了逃出去后不至于走光。 待我长发及腰,越狱可好? 崔善认真洗了红底鞋,若能活着出去,别让人觉得从非洲逃难来的。即便不能逃生,也不想等到人们发现空中花园,横陈一具光脚的女尸。公安局有没有她的失踪记录、寻人启事?电视、微博、微信、天涯、jiāo友网站……遍布她的脸,以及失踪时穿的黑裙子,麻烦P得好看点。错了,没有人会报案她失踪的。人们早已习以为常,不过是茫茫人海中,又有个陈白露一样的女人,不辞而别去寻觅新的枝头罢了。 高空的傍晚,依然充满各种噪音,看着被污染的星空,崔善拿起录音笔,告诉X 6月22日,凌晨,我没有杀人。 三天后,林子粹告诉我:她死了。 根据警方的调查结果,程丽君很可能死于自杀。 一个月后,林子粹得到了死去妻子的全部财富,成为上市公司最大的个人股东,却要把我抛弃。 没人知道我们的秘密。他跟我联系的手机,并非平常所使用的,也不是用他自己名字购买的。就连第一次留给我的号码,也不属于林子粹所有。而他给我租的公寓,也是用别人的身份证…… 林子粹信誓旦旦过,要伪装成丧妻后才认识我,同样也是一次偶遇,地点在久光百货。妻子的一周年忌日过后,就可以去领证结婚。而他唯一担心的,是那时我腹中的宝宝已经诞生。 虽说是第二任妻子,我仍然渴望披上婚纱,走过铺满玫瑰的红毯,在地中海的游艇上……不需要任何亲朋好友到场,来祝福的都是素不相识的外国人。 崔善,世界上没有比你更傻的傻瓜了,从一开始你就被他欺骗了。 天蝎男,太可怕了。 但我真的怀孕了,只想见他一面,告诉他这个秘密。 记得念初中那几年,每个礼拜,我都去学校对面的小店,买来花花绿绿的信纸和信封,偷偷给王力宏写信。整页纸写满工整字迹,像个虔诚的信徒,无非是喜欢他的新歌,倾诉遇到的烦心事,求一张签名照之类的。这些信大概都被经纪公司扔进垃圾箱了吧。 终于,我找到了这个男人,大约是7月30日深夜。 林子粹彻底反悔,想把我打发走。他说,发生凶案时,他在外开会一无所知,冒充程丽君去yào店的人是我,钥匙和门卡是我从他身上偷走的,凭什么说是两个人合谋?我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杀人?真正获利的人是林子粹!而我冒了全部风险!警察只要想到这个动机,他就逃不开干系。他说我疯了完全活在妄想中,觉得只要杀了程丽君,我们就可以结婚。 就算我有精神病,为什么不阻止我,还要在杀人那天故意飞走?他的理由让我崩溃,竟说这次的杀人计划,是我完全瞒着他干的。我是疯子,只要一提出这种可怕的想法,就会引起他的警觉。所以,我不敢告诉他,只能独自秘密行动,许多案例都是这样的,并非里应外合才会杀妻。我可不懂什么法律,完全被他讲蒙了。林子粹无情地说,他还爱着亡妻,是程丽君让他拥有了现在一切。而我,不过是个更年轻更漂亮让他满足的女人而已。他在葬礼上流的眼泪是真的,我永远无法替代他的妻子。 更让我难以接受的是他知道了我妈妈曾是他家钟点工的秘密。 最终,他对我妈妈的侮辱,彻底激怒了我。 十多年前,爸爸葬身火海,妈妈完全可以带我回县城生活,开个小店,或去原来单位上班,安安稳稳不用吃任何苦头。她年轻时很漂亮,每次跟她一起上街,都会有男人回头看她。当她变成寡fù,也不缺少人追求过她。逢年过节,我很喜欢一个叔叔送的甜点,后来却被她拒之门外。妈妈选择做一个钟点工,用我的话来说是下等人。因为,她知道女儿喜欢这座城市,不肯离开学校和同学们,像个被扫地出门的小公主。为储蓄给我上大学的钱,妈妈不停更换着东家。常遇到家境殷实的人家,有跟我年纪相仿的女儿,妈妈说,希望我过着跟别人家女儿相同的生活。就是那户人家,家里少了现金,无端怀疑钟点工做贼,报警把她送到派出所。妈妈饿着肚子被关了整晚,我却没有给她送饭,害怕自己会被人瞧不起。可当我考上S大学,妈妈还是那么骄傲,打电话告诉老家的每个亲戚,回去请客吃饭了一圈,连她当年的中学同学都没放过。 还有两个秘密,除了我没有任何人知道妈妈杀过两个人,当我十八岁与二十三岁。 现在你该明白,我的高中班主任容老师,以及大学毕业后第一个男友死亡的真相了吧?他们都深深伤害过我,如果妈妈现在还活着的话,说不定林子粹也早就死了。 X,你也会被她杀了的。 虽然,我从没感激过妈妈,但我无法容忍林子粹的话,激动中抄起房间里的花瓶,砸碎了他的脑袋。 当时,我以为他死了。 后面的记忆是模糊的,我慌乱地逃出那家酒店,穿着黑色小碎花的裙子,踩着Christian Louboutin红底鞋…… 当我醒来,已躺在这座空中花园的监狱里了。 对了,你看到过我的下半身在流血吧,真是难以启齿其实,那是流产。 X,林子粹还活着吗? X,是你把我关进来的吗? X,你爱我吗? 请你明白但是太阳不是我们的,我们要睡了。 我想看到林子粹。 第二十四章 她的父亲 第一百一十八天。 似乎很遥远的春天,一个男人站在落地窗前,阳光越过院墙外的夹竹桃,倾泻在他赤luǒ的身上。崔善用被子遮盖自己,肆意欣赏他背后的肌ròu,还有大腿上蓬勃生长的体毛。 为什么梦到这个?她的请求就要兑现了吗? 崔善越来越频繁地做梦,不知是否X爬到她身边的缘故?但每当睁开眼睛,总是一片空虚,即便故意装作睡着,整夜强迫自己醒着,却也等不到他的呼吸声。 他只需要一样东西崔善所有的秘密。 几十天来,她一直对着录音笔或iPhone说话,简直把它们当作心理医生来倾诉,从自己的童年到少女时代,第一次恋爱与第一次被欺骗……每个女人都有这些秘密,只是男人无从得知,或者过分邪恶地想象。 对不起,X,崔善并不是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3 章 一次说谎她没有说出全部真相。 死亡是什么? 除了七岁那年,小白被爸爸砸死;十二岁那年,爸爸被大火烧死,还有……关于她的爸爸,那个叫崔志明的男人,他不是被大火烧死的。 十四年前,天虽然也是灰蒙蒙的,却没有难以驱散的雾霾,也没有黑夜挎着迪奥包的年轻女郎。 那一年,崔志明扔掉BP机,买了第一台摩托罗拉手机,偶尔会光顾街边的小发廊。自从离开老家,他就没正经上过班,在外面做着各种生意,倒也从未让老婆和女儿吃过苦。偶尔深夜拿回家一大笔钞票,给麻红梅买漂亮的衣服和首饰,给崔善买电子琴与游戏机。 那一年,麻红梅年迈而久病的父母相继在老家离世,她在一家服装店做营业员,总感觉眼皮不停地跳,即将发生什么大事。那时平均房价只有三千元,夫妻俩商量着准备买套小房子,说不定还能把户口迁过来。 那一年,崔善小学刚毕业,已开始微妙的身体变化,每天起床似乎都有些不一样。学校里有男生为她而打架,男老师看她的目光也略有猥琐。麻红梅从没跟她聊过这方面话题,只是默默观察,担心女儿在这座城市早熟,更怕她会受到爸爸的影响。 她的爸爸是个骗子。 那一年,四个放高利贷的家伙跑来讨债,搬走了家里最值钱的几样东西。麻红梅骗女儿说,为了买新家具才把旧东西送人。多年的彩色气泡破灭,崔志明喝着白酒浇愁,向妻子承认打麻将欠了一屁股债。而跟他合伙做生意的两个人,一个已上吊自杀,另一个进了精神病院。 从此以后,她多打了两份工,每周七天早出晚归十二个小时,只想多赚点钱帮丈夫还债。 但崔志明没有找工作,要么在外闲逛,要么拆东墙补西墙还债,直到所有人远远躲开。当麻红梅深夜疲惫回家,发觉女儿独自看电视,丈夫满嘴酒气地抽中华烟,把家里天花板都熏黑了。她仅仅说了崔志明几句,就被抽了个耳光,鲜血顺着嘴角滑落。但她没有流一滴眼泪,在女儿发现前悄悄抹掉。 放高利贷的总是上门,有时还会骚扰女儿。麻红梅用铁棍把对方打得头破血流,治安拘留十五天,还丢了工作。丈夫却没到公安局来接她。当麻红梅独自深夜到家,崔志明正从小发廊回来,带着浑身劣质香水味。他走进女儿房间,看着熟睡中的十二岁少女鲜嫩白皙的大腿。麻红梅将他揪到外面,说要跟这男人离婚,崔志明却抽着烟说:“你可以跟我离婚,但我是小善的爸爸,我必须跟女儿在一起。” “休想。” “对不起,法院不会把孩子判给一个刚被公安局拘留过的妈妈。” 崔志明说得没错,何况这离婚官司必须回老家打,那里的法官恰是他的发小,麻红梅知道自己必输无疑。 “可是,你连自己都养不活,怎么把小善带大呢?” “算我运气好,女儿长得漂亮,发育得又早,再过一两年,就可以带她去东莞,很快我们父女就能发财了。” 看着丈夫黑青的眼圈,突然变得如此陌生并丑陋不堪,麻红梅在心里画了个红色大叉。 不久,她有了新的发现几个月前,崔志明给妻子上了高额人身保险,一旦麻红梅意外亡故,他就能获得上百万的赔偿。 那个夏天,崔志明说在郊外看中一个废弃厂房,可以盘下来经营废品生意。他带着麻红梅来到荒野,空dàngdàng吓人的废墟里,堆满各种易燃物品。崔志明正要从背后将她推入井底,早有警觉的麻红梅躲过一劫,两人展开生死搏斗,麻红梅抽出藏在身上的榔头,最终将丈夫砸晕过去。 她已猜到崔志明的计划放火将妻子烧死,伪装成意外事故,领取保险赔偿。麻红梅同样也放了把大火,无人旷野里烈焰冲天,将要把崔志明烧成灰烬。忽然,她改变了主意,冒着葬身火海的危险,将丈夫救出。并且,留下他的衣服、钱包还有证件。 麻红梅将他囚禁在郊外的小屋,但这地方随时可能拆迁,必须另寻一个安全所在。 于是,她在市中心找到一栋烂尾楼,发现了荒凉的空中花园。 这鬼地方是天生的监狱。 麻红梅用了足足三个月,每天清晨来到烂尾楼,利用堆在十九层的剩余建筑材料水泥、黄沙、砖块与石灰,亲手砌起坚固的黑墙。当时,周围没有任何高楼,无人可见这项浩大工程,即便在楼下仰望塔顶,也难以感受高空的变化。 终于,麻红梅把崔志明打晕后转移到空中监狱。 每个清晨,她都会上来送吃的,扔一瓶水和一个包子。偶尔会把女儿吃剩下的菜,打包带给饥饿的崔志明。天凉以后,她给丈夫送了席子、毛毯还有大衣。 除了过年那几天麻红梅带着女儿回到老家,在流花河畔买了块墓地,在墓碑上刻下崔志明的名字,把他的衣服埋入地底。 第二年,崔志明怕妻子要在楼顶上关他一辈子,每天在墙上写“正”字,以免遗忘时间。反正再怎么喊救命也没用,他不再高声咒骂麻红梅,更不会抓得满手鲜血自残,而是每天对着墙壁发呆,简直十年面壁图破壁。 第三年,开春,他向妻子祈求泥土与石榴树苗。麻红梅满足了他的要求,监狱从此变成花园。当石榴冒出新芽,他开始制作捕鸟工具,甚至抓住可恶的老鼠,自己生火烤了吃掉。崔志明开始习惯于这个新家,至少安全而幽静,不会有高利贷来找他了,更不会有酒精、烟草、乱七八糟的女人与麻将牌的噪音。 第四年、第五年、第六年……崔志明不再提出放他出去,唯一的请求是让他看一眼女儿,但麻红梅无情地拒绝了他,虽然这时崔善刚考入大学。 一个个寒冬与酷暑之后,当墙上的“正”字已成百上千,被雨水冲刷得难以辨认,他再也记不清自己被关了多少年。崔志明只能从雨后倒影里头,看到自己渐渐变白的头发与胡须,从挺拔迷人的中年男子,变成一个佝偻后背的老头。 六年前,崔善有个暑期找不到房子,只能跟妈妈一起住。多年来,她对妈妈从未关心过,比如每天清晨会消失一两个钟头。直到有天妈妈生病住院,连续一个星期,麻红梅对于病情并不担心,但总是看着窗外惶惶不安。 终于,妈妈在病房悄悄对女儿说:“小善,必须告诉你一个秘密,否则,你爸爸就要死了。” 崔善一直以为爸爸死于那场大火,她十二岁那年。 于是,麻红梅将以上所有秘密告诉了她…… “小善,你来选择吧是你自己把你爸爸放出来,还是报警将我送进监狱?” 最终,她的选择却是:“妈妈,告诉我具体地址,我去烂尾楼上,给爸爸送饭!” 那天下午,是崔善带着食物和水,登上这栋烂尾楼顶,送给饿得奄奄一息的爸爸。 当她趴在高墙之上,俯视那个骷髅般生存的男人,却没有丝毫怜悯,连一声“爸爸”都没叫过。 她还在恨爸爸,因为七岁那年的小白。 崔善只做了几天的临时狱卒,崔志明也没看到女儿的脸。不久,麻红梅提前从医院出来,继续对丈夫的漫长囚禁。 女儿始终保守这个秘密,没有对任何人说过X也不会例外。 前年冬至,麻红梅在林子粹家做钟点工意外身亡。两周后,崔善才接到噩耗,匆匆回国后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去殡仪馆领取妈妈的骨灰,而是直奔这栋烂尾楼。 然而,崔志明消失了,整个空中花园一无所有,除了冬天干枯的石榴树。 爸爸去哪儿了? 要么是几年前死在了这里?或者早就被妈妈释放,如今躲藏在地球上某个角落? 唯一可以确认的是,现在囚禁自己的这座空中监狱,正是妈妈亲手建造起来的。 她早已忘了这栋楼的具体地址,更不清楚烂尾楼的名字,只知道在市中心,楼下有个市民广场公园,紧挨着贯穿南北的高架桥。 现在,这是她的家…… 第二十五章 梦的最后 第一百一十九天。 巴比lún。 当中国第一个王朝尚未建立,这座城市已矗立于肥沃新月地带的末端。犹太人在尼布甲尼撒二世的“巴比lún之囚”后诅咒道:“沙漠里的野兽和岛上的野兽将住在那里,猫头鹰要住在那里,它将永远无人居住,世世代代无人居住。” 尼布甲尼撒二世最着名的遗产,是巴比lún空中花园。他的王后是米底公主安美依迪丝,来自今天伊朗的西北部,那里有层层叠叠的山峦与森林。为了让王后见到故乡山水,尼布甲尼撒二世下令按照米底的景色建造空中花园,被古希腊人列入与埃及金字塔、奥林匹亚宙斯神像、亚历山大灯塔、摩索拉斯陵墓、罗德岛太阳神像、阿尔忒弥斯神庙齐名的世界七大奇迹之一。 公元前539年,波斯大帝居鲁士征服美索不达米亚平原。消灭过斯巴达三百勇士的薛西斯王,下令摧毁巴比lún城。两百年后,亚历山大大帝决定修复这座古代奇迹。然而,大帝死于一只蚊子叮咬,巴比lún塔继续躺在幼发拉底河畔的废墟下直到今天。 以上是X的声音,昨天通过航模传来的录音笔。 崔善反复倾听这段并不新鲜的故事,仰望天空与四堵高墙,巴比lún塔与空中花园? 这天清晨,当她从雾霾中醒来,在墙角捡到一个女包,印着大大的LV标志,一摸就知道是山寨。 昨晚X又来过了,空气中隐隐有男人的味道。 这算是哪门子礼物?打开包,没有手机,更不会有皮夹子、餐巾纸、防晒霜、唇膏,甚至卫生巾。 但有一本护照。 大红色的封面颇为土气,打头就是PASSPORT,下面印着个国徽,像艘帆船载着几棵椰子树,最底下是一行英文 REPUBLIC OF SODOMA 崔善反复念了几遍,忽然想起一部电影:索多玛共和国? 从没听说过这个国家,疑惑地翻开护照,发现第一页就是自己的照片。 晕。 那是一年多前她拍的证件照,怎么会出现在这本护照上?再看底下的英文,写着一行陌生的名字 Surncom:ZHANG Given ncoms:XIAO QIAO 按照最常见的中国人的名字,倒翻过来就是“张小巧”?很有赵本山的《乡村爱情》的味道啊。 底下有英文的出生年月,却比她的实际年龄小了一岁。生日从6月22日变成了12月22日从夏至出生变成了冬至,正好地球公转了二分之一。 英文的出生地则是FUJIAN CHINA。 福建省?崔善这辈子都没去过。 护照再往后翻,除了一些原本印着的文字,全是空白,也没有任何签证与出入境盖章。 张小巧?这是X给她的新名字?可在这个空中监狱,要这本不知道哪个鬼国家的护照又有什么用? 第一次,她对崔善这个名字有了亲切感。一百二十天原始人的生活后,她相信,当人类祖先没有名字地活在荒野中,就跟他们的捕猎对象没什么区别。而人之所以跟动物不同,是因为我们有了名字,所以跟别人不同,才可以被人记住,自己才变得重要或者说,有了名字,人才变得自私,是这样吗? 崔善还是把护照塞回山寨LV包。 中午,她被楼下的鞭pào声惊醒。还有几支热闹的高升,耳膜刺得直疼。火yào味飘到空中花园,小时候每年过春节,都盼望闻到这气味,长大后反而觉得刺鼻厌恶。 有人结婚?新房在对面那栋三十层楼?多少钱买的房子?新娘漂亮吗?当崔善还是个小女孩,羡慕过披着婚纱的新娘子,四个多月前还有憧憬现在不会再有了。 深夜,最后一粒薄荷糖,在嘴里慢慢溶化,渗透在舌尖的味蕾,伴我同眠。小白又来了,尾巴尖的火红斑点,在夜雾深处闪过猫眼石般的光。崔善梦见了妈妈。 十二岁那年,爸爸失踪后不久,妈妈带着她去过一次教堂,也是崔善这辈子仅有的一次少女的她曾暗暗发誓,下回再进教堂,就是自己披上婚纱的那天。 没想到妈妈笃信宗教,跟着老家亲戚一起信的。星期天教堂里挤满了人,哥特式的穹顶之下,彩色玻璃透出暧昧神秘的光,宛如离天国如此之近。崔善好奇地东张西望,还以为这是给爸爸来做七的了。妈妈狠命掐她大腿,让她安心听祭坛上的神父讲话。 满头白发的神父,说着浓厚乡下气的普通话,费了半天劲才大致听懂 很久很久以前,全世界只说一种语言。男人与女人们,来到巴比lún原野,建造一座高塔,“塔顶通天,为要传扬我们的名,免得我们分散在全地上”。人们昼夜不停地堆积砖块,直入云霄。要是一块砖头从塔上掉下来,会有人痛哭流涕,因为搬块砖到塔顶要整整一年,那样的悲伤你无法理解。耶和华说:“看哪,他们成为一样的人民,都是一样的言语,如今既做起这事来,以后他们所要做的事就没有不成就的了。我们下去,在那里变乱他们的口音,使他们的言语彼此不通。”高塔倒塌,人类语言隔绝,互相分离仇恨,去了世界上各个角落。 后来,那座城就被叫作巴别,意思是变乱。而从未建造成功的高塔,又叫作巴别塔、通天塔、巴比lún塔。 梦的最后,鼻息间飘过某种熟悉的男士香水味。 第二十六章 失去意识 第一百二十天。 崔善在清晨醒来,盖着厚厚的白鹅绒被,恍惚之间闪过个念头,这会不会是天鹅的羽毛做的呢? 高楼顶上的天空是灰色的,干枯的石榴树枝却一片雪白正在融化的雪。 融雪正在带走一切可以带走的热量,包括血管里最后一点体温。被子几乎被雪浸湿,肌ròu与关节快冻僵了,深入骨髓地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4 章 冷。她迅速套上大毛衣和羽绒服,踩上毛绒拖鞋。 如果,今晚还睡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被冻死的。 一秒钟后,当她看到墙角还躺着另一个人,确信如果冻死才算是走运。 穿着灰色呢子风衣的男人,三十多岁的高大身材,皮肤在融雪中冻得苍白,头发上结着冰凌,只有口鼻中呼出的热气,证实他不是一具尸体。 崔善认识这张脸。 在第一百二十天她还没忘记在墙壁刻下这个数字。 “林子粹!” 男人的额头有块新鲜的伤口,地上有凝结的血迹,从墙上摔下来的?还是被扔下来,就跟崔善来到这里的方式一样?该怎么办?就这样看着他,任由他昏睡过去,会慢慢冻死的吧? 她想要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林子粹唇上的霜在融化,崔善抱住他,用体温挽救他冰冷的身体,直到呼吸化成喘息。 才看到墙角躺着一架纸飞机,浸在雪里有些发软,她捡起来拆开,有行熟悉的字 “他说的任何话,你都不要相信,切记!” 这是X留给她的口信。 上次录音的最后,崔善提出请求要见林子粹一面X才是有求必应的好男人。 感谢偷窥我的你。 切记,她反复警告自己,回头林子粹已睁开眼睛。 覆盖着长睫毛的男人眼睛,最初的迷惘过后,看清了崔善的脸。不知是喜是悲?他东倒西歪地退入石榴丛,轻揉额头的伤口,摇头问她:“你好吗?” “我很好。” 这样的重逢时刻,又变成了像什么似的。 “小善,是你救了我?”他摸着里里外外的口袋,却没找到手机和钱包,失望地理了理纷乱的头发,“有你的味道。哦,这些天你到哪里去了?让我想想对,四个月,我一直很担心你。” “如果世界末日来临,只能带一种动物上诺亚方舟马、老虎、孔雀、羊,你会选择哪一种?” “你?怎么问这个?” 面对一脸茫然的林子粹,崔善冷静地问:“告诉我,这四个答案,分别代表什么?” “马代表事业,老虎代表自尊,孔雀代表金钱,羊代表了爱情,你所选择的就是你内心最在乎的东西。” “当初,我的回答是羊,而你选择了马,这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吗?” “很抱歉,这不过是骗女孩子的小伎俩罢了,当初刚认识程丽君的时候,我也是用同样的段子问她的。”林子粹冷得直哆嗦,似乎脑子不够用了,“虽然,我继承了程丽君的遗产,拥有了一家上市公司,也有许多女孩子想跟我jiāo往,但从没一个比得上你。小善,在许多个夜晚,我时常会想起你。” 崔善把X的纸飞机塞入口袋:“我只想知道,你怎么没有死?” “对,你下手可真狠啊,用花瓶砸破了我的脑袋,让我昏迷了整整一晚上。第二天是酒店服务员发现了我,送到医院缝了很多针,才抢回了一条命。” “那我还不够狠!离开酒店之前,应该检查你有没有断气,如果还没死透的话,最好再补你一刀!” 他皱了皱眉头继续说:“小善,我没有找公安局报警,我跟医生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当天下午,我就从医院出来,却发现你失踪了。你的房东还在找你,我跟房东说你已经搬家,我是来替你收拾行李的。” “把我的东西放哪儿了?” “开车拉到荒野,放把火全都烧掉了。” “我所有的衣服,心爱的包包,最后的首饰和香水,都烧了?” “这是为你的安全着想,我担心这些东西里面,可能存在你杀人的证据,万一落到警察手里就麻烦了。” 听起来如此让人信服的理由,崔善却冷冷地说出真相:“如果可能的话,你还想把我也烧了。” “哦……” 在林子粹停顿的半秒钟间,眼神中泄露这才是他的心里话。 “在这个空中监狱,谁都没必要撒谎。” 林子粹哑然失笑:“这是个陷阱,对吗?你还想拿回不该属于你的东西?” “不,这些对我而言,根本都不重要了。我只想要为自己复仇。” “小善,现在最重要的是,我们怎么离开这个鬼地方?” “如果我知道怎么逃出去,也不会在这里跟你见面。” “什么意思?”他明白了什么,又看着四面的高墙,“不会吧!你在这里多久了?” “一百二十天。” “啊?” 林子粹低头在心底默算着日子。 “好吧,我再问你个问题”崔善轻抹眼泪,让自己看起来坚强一些,“你知道我妈妈麻红梅,曾经是你们家的钟点工,两年前的冬至,她从你家三楼窗户摔下来,不巧折断脖子而死这件事,你的妻子有没有责任?我妈做了那么多年钟点工,从没出过这种事,我不相信她是因为过度疲劳而失足掉下。” “你想听实话吗?” “告诉我在我死以前,否则做鬼也会纠缠你。” “好吧,我承认,我死去的妻子,程丽君,她虐待过家里的钟点工。” “FUCK!” “你知道程丽君有严重的抑郁症,平时喜怒无常,有时对麻红梅非常好,有时又会大声辱骂。不过,你妈妈脾气相当好,从无半点怨言因为程丽君给钟点工的薪酬异常丰厚。她觉得麻红梅是个奇怪的女人,充满了好奇心,也是同样缘故,就会格外苛刻。冬至那天,本来没有必要擦窗,程丽君却强迫她爬上三楼窗台。麻红梅说年纪大了,累了想下来休息,却被逼继续工作。程丽君还一边要跟她聊天,也不知聊了些什么。最后,程丽君轻轻推了她一把,钟点工就摔下去了。” “杀人犯!” 崔善的手中做出注shè的姿势。 “但是,程丽君不是想故意杀人,她完全没想到会有那么严重的后果三楼嘛,最多也就是骨折而已,但你妈妈摔得不巧,直接把颈椎摔断了。” “当时你不在现场吧?” “是的。” “你相信你妻子的话?” “不知道,但她有杀人的动机吗?” “我该早点杀了她!” 林子粹看着她的目光,感到一丝害怕,摆摆手说:“够了,你已经做到了。” “听我说程丽君她不是被我杀死的!” “什么?” “6月22日,凌晨五点多,我确实潜入了她的卧室,也准备对她实施注shè,然后伪装成自杀。但我听到楼下响起动静,就吓得逃了出去,当时你家里还有第三个人。” “我怎么不知道?” “如果,这个人不是你的话,我也想不出会是谁。” “程丽君不是你杀的?”林子粹疑惑地挠挠头,自言自语,“难道……” “还有谁?” “不,不可能!” 崔善盯着他的眼睛,但再也无法确信,他究竟有没有说谎。 两个人无声地僵持片刻,几乎能听到雪融化的声音,她换了一个问题:“你知道《天鹅湖》的结局吗?” “哦?” “天鹅湖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 林子粹茫然地摇头:“你怎么也?等一等……你是?” “谁是奥杰塔?谁又是奥黛尔?” “我不知道……你疯了!”他抓着自己头发,一把将崔善推开,“你先要告诉我是谁把我弄进来的?” “X。” “你说谁?” 崔善的视线瞄向头顶:“他是我的新男朋友。” “去你妈的!”他摸了摸额头的伤口,yù言又止,看着高高的墙壁,“好像有个人,从我身后?” 她明白这是X设置的完美圈套。 突然,林子粹扑到她身上,双手掐紧她的脖子,整张脸由苍白涨得通红,热气再次喷涌在脸上,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你怎么还没死?” 瘦弱的崔善无力反抗,任由男人粗大的手,像野兽的爪子,渐渐勒断头颈与气管。她清晰地感到项链被扯断了,天鹅从胸口迸裂而出,展翅飞过雪中的阳光。 与此同时,大脑缺氧,睡觉的困意袭来…… 失去意识之前,她看到寒冬冰封流花河畔,满地白茫茫的积雪,七岁的女孩与爸爸一起奔跑着放风筝,天空像宝石般干净而透明,妈妈在河对岸看着自己。 B面 第一章 重要线索 魔王:我想问一问奥杰塔,如果你想救这小子,那么你愿意做我的妻子吗?怎么样奥杰塔,愿意把心jiāo给我吗?愿意发誓爱我吗? 王子:不能发誓,奥杰塔,你别管我!不能把心jiāo给魔鬼! 魔王:奥杰塔,怎么样?是不是杀了他? 公主:等一等。 王子:不能答应,奥杰塔。 魔王:快说,你是发誓爱我呢,还是让我把他杀了?说!说!说! 王子:奥杰塔,我宁愿为你而死! 魔王:说吧,奥杰塔。 公主:罗特巴特,我从心里……我从心里…… 王子:住口! 刹那间,柴可夫斯基的jiāo响乐雷鸣般响起,震耳yù聋地响彻世界,王子夺过魔王手中的剑,不顾一切地刺入自己胸口,放shè出毁灭所有的金光。化作猫头鹰的魔王父女,在惨叫声中烧成灰烬,高塔上的空中监狱转瞬崩塌。茫茫云海中露出太阳,无数天鹅从湖上掠过,石头武士得以复活,鸟儿从笼中自由,天鹅湖恢复了宁静。当一把宝剑chā在心形的花丛之上,齐格弗里德王子与奥杰塔公主醒来,在阳光下的废墟中相拥。 崔善七岁那年,在老宅的电视机里,曾经看过这部古老的日本动画片,只是早就忘了这个结局。 她唯一记住的名字:奥黛尔。 第一百二十天。 凌晨,五点。 黎明还未到来,天空如墨漆黑,星星都被朔风卷走,路边水洼结起冰碴。今晚天气预报说寒潮南下,突然降温到零度以下,很可能迎来今冬第一场雪。 一个身材高瘦的男人,披着过分宽大的皮夹克,无声无息地穿过便道,仰望水杉树影下的三层洋楼。 掏出钥匙打开外院铁门,没人会给凶宅换锁的。鹅卵石发出细微的摩擦声,用另一把钥匙进入底楼,第一脚踏入玄关,尘土在手电光圈中翻腾。 如果,程丽君不是自杀,那么在今年6月22日,同一时间,有人用同一方式,进入了这栋房子。 想象那个杀人的凌晨,如潮汐一层层卷上海滩,冲刷出凶手走过的路,剥落每样家具的尘土,地板上的霉菌,光线里的影子。他走上大理石楼梯,不泄露半点声音,就像某个女人的脚步。 二楼,还是宽敞的客厅,有套顶尖的组合音响,可惜落满灰尘。中间有四张真皮沙发。当手电光线扫动,突然出现一个女人。 她就站在墙边,穿着白色晚礼服,用忧伤的目光看着他。 男人记得这张脸,数月间经常盯着她的照片不,这是遗像。 程丽君。 此刻,这个女人正作为骨灰躺在墓穴。 转身穿过走廊,轻轻推开卧室门,那个女人似乎还躺在大床上。 他取出用USB充好电的备用灯放在床头柜,大体相当于台灯的亮度。 地上有脚印。 显然不是自己的,这套别墅被空关了很多天,积了层厚厚的灰。眼前的脚印中等大小,属于一个身体健康的男xìng,从深浅程度来看,估计是一周前留下的。 于是,他小心地检查了整栋别墅,发现书房窗户没关牢,明显存在被入侵过的痕迹。 是谁从二楼爬进来的呢?在杀人案发的几个月后。不可能是林子粹,他有自家钥匙的嘛。 再度回到卧室,细心地搜索一番,从死过人的大床到柜子,现场并未遭到破坏, 最后,目光落在梳妆台的镜子上。 男子脱下外面的皮夹克,露出黑色警服,相对还算年轻的脸,肩上有着高阶的警衔。他的目光总让人抬不起头,除了照镜子。五官与轮廓分明,嘴上刮得很干净,萝莉们喜爱的大叔类型。他没有戴眼镜,目光却仿佛遮着道帘子,令人难以捉摸。 他是叶萧。 6月22日,下午,每天来这里打扫的钟点工,意外发现女主人的尸体而报警。 警方立刻到现场勘察,发现程丽君躺在卧室床上,死亡超过十个小时。床下有用过的针筒,还有两个注shè液的yào瓶,残留部分yào水。死者左手上臂有注shè针孔,从部位与角度来看,是她自己注shè的。果然,在针筒上提取到了她右手的指纹。 这些都是明显的自杀痕迹。 案发现场的床头柜里,发现了注shè器和yào剂的发票,是在三个不同的yào房购买的,还有一本护士注shè教材。钟点工说从未见到过这些东西。 根据这些发票,叶萧警官走访了两家yào店,店员依稀记得程丽君的样子,确认是她本人购买,yào店监控录像也证明了这一点。 因为两年前父母遭遇空难,她患有严重的抑郁症,有过一次几乎成功的自杀行为。所以,程丽君走上这条路并不令人意外。 当晚值班的小区保安说,凌晨四点多钟,巡逻经过程丽君的别墅门口,听到里面传出奇怪的音乐声。保安说不清那是什么,但反正不是唱歌。警方给他听了各种音乐,最后确定是jiāo响乐这也符合林子粹jiāo代的情况,他们夫fù都是古典音乐发烧友。 也就是说,在程丽君死亡前一个钟头,她还在用二楼的组合音响听音乐。她是一个人独自欣赏的吗?还是有第二个人在场? 不过,有些人确实在听过古典音乐之后,突然有了自杀念头。这个重要线索,加强了程丽君自杀的推理论据。 但叶萧疑惑的是为何采用注shè呢?虽然,这种方式最干净也痛苦最少,但很多女人都对针头有恐惧感,使用起来也颇为麻烦。何况,她的抽屉里就有两瓶安眠yào,直接吞yào自杀不是更方便?事实上尸检也查出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5 章 yào成分,但属于安全范围,只能让人快速入睡。 虽说“女人心,海底针”,尤其患有抑郁症的女人,什么疯狂的事都干得出来,叶萧仍然怀疑死者的丈夫林子粹他是妻子死后最大的受益人,将会继承价值数亿元的上市公司股份。不过,他有不在犯罪现场证明,程丽君死亡当天他正在台湾。 正常情况下,这个案子会以自杀了结。 叶萧却不死心,他先调查了林子粹的通话记录,可除了工作电话,看起来没什么异常。这种男人很可能有外遇对象,但未找到明显证据。 他又查了程丽君生前的通话记录,发现她在死亡前一晚,给女士美容养身店打过电话,预约第二天去做SPA。因此,叶萧判断她不太可能自杀。 有一点可以肯定,林子粹和妻子的关系并不融洽。 叶萧让林子粹仔细检查家中财物,看看失窃了什么重要物品,比如现金啊首饰之类的,至少得排除劫财的可能xìng。但他说家里什么都没有丢。 不过,他的话未必可信。 至于购买杀人的注shè器与yào剂,也未必是程丽君本人可能只是穿着她的衣服,伪装成她的另一个女人。监控录像显示,这个女人全程戴着口罩与墨镜,没有一个店员看清过她的脸。而程丽君的身材体形属于中等,只要稍微熟悉她,很容易就能模仿。 如果,不是自杀而是他杀的话,可以说是几近完美的谋杀。 叶萧重建了犯罪过程6月22日,凌晨五点左右,凶手潜入别墅,趁着程丽君服下安眠yào熟睡之际,用注shè器混合两种不同的yào液,肌ròu注shè进入左上臂,造成她迅速心脏麻痹而死。杀人之后,凶手把程丽君的指纹擦到针筒上,又把购买注shè用yào和针筒的发票,以及注shè教程放入床头柜的抽屉,加上之前去yào店假扮冒充,最终伪装成死者自杀。 凶手是个女人。 至少,有一个女人是主犯或从犯。 叶萧刚到案发现场勘察时,在死者床头注意到四个女人的合影看起来都是三十出头的少fù,程丽君在最不起眼的位置,背景是某个风景名胜区。 很快找到照片上另外三个女人,她们都是程丽君的大学同学,当年是情同姐妹的闺蜜,各自结婚后也都保持密切往来。 这张相框仍在床头柜上,表面有新近擦过的痕迹手电照亮其中最漂亮的那个。 一个多月前,他刚去林子粹新家拜访过,顺便通知被害人家属,凶案若再无进展,专案组只能暂时搁置了。但是,叶萧坚持不以自杀结案,而是一起尚未破获的谋杀案。 市中心的酒店式公寓,进门就听到古典音乐,耳朵一下子被震惊。林子粹解释说这是《天鹅湖》,卡拉扬指挥的柏林爱乐乐团的版本。他刚要关掉音响,叶萧说声音调低就行了。 身为警官的职业习惯,他总是用锐利的目光扫shè四周。茶几上摆着林子粹的两台手机,有台明显是限量定制款,钻石镶嵌着一行字母“LZCS”,叶萧不动声色地默记在心中。 例行公事一番后,没问到更多有价值的信息。不过,从林子粹的眼神判断,无疑还隐藏了什么。 最后问到了崔善,林子粹说不记得这个人。叶萧略微犹豫之后,却绝口不提两年前的冬至,发生在林家的钟点工意外死亡事件不想打草惊蛇,不如先压住不说吧。 两个男人聊着聊着,却谈到耳边的《天鹅湖》,林子粹点起一根烟说:“这是亡妻生前最爱的音乐彼得伊里奇柴可夫斯基,她很崇拜这位俄国古典音乐大师。我和程丽君第一次认识,就是去听俄罗斯国家爱乐乐团的《天鹅湖》jiāo响音乐会,正好两个座位紧挨着,我看到她边听边流眼泪,就给了她一块手帕,就这样开始谈恋爱了。” “小时候看过一部很老的动画片,至今仍然印象深刻。” “1981年东映版的《天鹅湖》,上译的配音。” “哦。”叶萧有些尴尬,“林先生,果然我们的年龄相访。” “柴可夫斯基是天才的作曲家,但他的个人生活,却是一幕彻头彻尾的悲剧。他三十七岁时结婚,妻子叫安东尼娜,原是他在莫斯科音乐学院的学生。安东尼娜不断给老师写情书,威胁不娶就自杀。柴可夫斯基都不记得班上有这学生,但他正打算将普希金的《叶甫盖尼奥涅金》改成歌剧,想象自己就是诗中的男主人公。因为叶甫盖尼拒绝了女主人公,从而余生都在痛苦之中,柴可夫斯基便草率地答应了女学生的婚约。” 尚是单身的叶萧由衷叹息道:“婚姻需要慎重。” “柴可夫斯基没过完蜜月就后悔了,跳入莫斯科河自杀,却被寒冷逼出水面,从此患上严重的肺炎。他再没见过妻子,但会准时寄出生活费,却没有离婚,直到他死后来,安东尼娜被检查出有精神病,死于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 “那么柴可夫斯基呢?” “叶警官,你是问大师的死?据说是服dú自杀至少程丽君深信不疑。而柴可夫斯基自杀的原因,有种说法是社会上对于同xìng恋的抵制,而大师本人暗中好男风。” “原来如此。”看着林子粹深邃迷人的眼睛,叶萧不禁后退到门口,听着音响里循环往复的旋律,一秒钟都不想待下去了,“再见!有什么消息随时联系。” “等一等。” 林子粹居然拉住警官的衣袖,叶萧警觉地挣脱:“有事吗?” “亡妻程丽君自杀前几天,她在家里反复听《天鹅湖》她会边听边落下眼泪。” “这个你以前jiāo代过的那么她临死前听的音乐,也是这个《天鹅湖》吗?” “我估计是。” “柴可夫斯基的自杀结局,严重刺激到了程丽君,想以同样的方式结束自己生命?”警官微微闭上眼睛,耳边是轻快的圆舞曲,“你是想提醒我这一点吗?” “我……” 叶萧难得嘴角一撇:“分析得很有道理哦,谢谢!” “现在听到的部分,是王子在生日舞会的最后,选择奥黛尔作为新娘并指天发誓。然后,魔王让他看到奥杰塔的幻影,王子才发现自己被欺骗了。” “谢谢!看来我要多向你请教了。” “警官先生,我送你下楼。” 两个男人在楼下告别,叶萧感觉有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但是,他依然不相信程丽君是死于自杀。 办理过上百起凶杀案,叶萧总结了所有犯罪的杀人理由 第一种,为保护自家xìng命;第二种,为夺取他人财产;第三种,为占有异xìng而消灭竞争对手;第四种,因各种理由而对他人复仇;第五种,为了执行上头的命令;第六种,为佣金而杀人;第七种,无理由杀人。 如果是情杀,那就是第三种或第四种。 第四种复仇。 有什么人要找程丽君复仇?叶萧通过细致的调查,发现在案发一年半前,也就是前年冬至,在林子粹与程丽君家发生过一起命案他们家的钟点工,时年四十七岁的麻红梅,从三楼窗户摔下,头颈折断当场身亡。 当时,警方判断这是一起意外事故,是钟点工自己不小心掉下来的。 死者在本市唯一的亲属,是她的女儿崔善,在海外旅行没及时获得消息,回来时只见到骨灰。据说崔善提出过异议,认为妈妈生前可能遭受女主人虐待,但人都烧了也只能不了了之。程丽君本人从未出面,全程由律师处理此事,最终赔了笔钱了事。 从理论上来说,麻红梅的女儿崔善,同样具有作案动机为死去的母亲复仇。 然而,叶萧发现这个人失踪了。 警方费了很多时间寻找崔善二十六年前,她出生在北方内陆的小县城,七岁时搬到本市居住。十二岁那年,父亲在一场火灾中失踪,至今音讯渺茫。后来,她获得这里的户口,毕业于S大学。崔善在广告公司工作过一年,辞职后做过多份工作,从保险公司文员到文化公司行政助理,后来再没上过班。她经常更换租房地址,没有正式收入来源。崔善的信用记录不太好,一年前,好几张信用卡都因欠费被停了。今年春节后,就没人知道她的下落。有人说她去了云南和西藏旅行,还准备要在拉萨开客栈。 一周前,叶萧再次去了崔善工作过的广告公司,那个超级八的女前台,却提供了一条重要线索有个自称是崔善男朋友的人,最近来打听了她的过去。 因为有对方的微信号,警方轻易找到了此人。 那是个年轻男子,他说今年6月21日,自己在丽江与崔善相遇,在小客栈里跟她同住了两个星期,然后她消失了。 如果,他没有说谎的话,崔善就不具备作案时间。 但叶萧发现一个巧合,就是崔善的身份证号码:生日6月22日,也是程丽君被害的那一天。 生日礼物? 回到杀人现场的别墅,已是凌晨五点半,差不多程丽君的死亡时间。叶萧离开死者的卧室,在别墅女主人遗像的注视下,检查客厅的组合音响,四处都结着蜘蛛网。 但在摆满黑胶唱片和CD的墙脚下,发现几双新鲜的脚印,跟在卧室里发现的脚印,明显属于同一个男人。 叶萧注意到有张唱片略微靠外,似乎有被动过的痕迹。小心地抽出这张唱片,用手电辨认,却是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 忽然,他想起林子粹说过的话:程丽君死亡前夕,每天都在听这张唱片。 她的死跟这个有关系? 在唱片封套的白色背面,有着一行手写的黑色钢笔字奥杰塔 or 奥黛尔。 毫无疑问,程丽君的字迹。叶萧为了这桩案子,查阅了死者生前手迹,包括她做老师时留下的批阅考卷。 不过,他不明白这个“奥杰塔”与“奥黛尔”是什么意思。 一粒雪籽飘到窗玻璃上,融化成几行冰冷的水,距离天亮还早着呢。 更让叶萧困惑的是,在同一张唱片封套底下,不知是谁用蓝色圆珠笔写了一行字她在塔顶。 第二章 三个女人 他在塔顶。 林子粹撕下一页《了不起的盖茨比》,擦去指甲上的血,十指连心般疼痛这是他妄图用手指挖出一条地道逃脱的结果。 后脑勺有块新鲜伤痕,半边脸颊全是血,太阳穴的神经不断抽痛。他躺在墙角的干草堆上,裹着崔善留下的白鹅绒被子,仰望十二月冰冷的天空,以及对面居民楼的顶层,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林子粹已喊了几个钟头的救命,任何声音都被高空噪音稀释,再也叫不动了。 一天一夜,没吃过饭,更没喝过水。而他既不会捕猎,也不知如何钻木取火。何况,这个季节不会有鸟来了,别说其他什么动物或人类。只有那只全身白色并且尾巴尖有点火红的猫前来探视过他。 数小时前,当林子粹醒来,空中花园里只剩他独自一人,积雪彻底融化,寒冷彻骨得让人绝望。 她去哪儿了? 脑袋上的鲜血还没流干,口中呵出虚弱的热气,他狂暴地喊起来 “崔善……小善……喂……我cāo……对不起……亲爱的……我的小善……请你放我出去……崔善……你在哪里……” 差不多把泥土翻了一遍,也不见她的踪迹,只发现一本《了不起的盖茨比》,书页折在倒数第三页。 他不知道崔善是怎么逃出去的。 还是这一切,根本是个圈套?崔善也不过是在演戏,配合那个变态,把他吸引入陷阱而已。 昨天,林子粹的酒店式公寓窗台上,突然多了一张小纸条,写着几个字 “救命!我在楼顶!巴比lún塔!” 这是崔善的字迹,漂亮却难以模仿,读书时练过钢笔书法。 她正在什么楼顶求救? 巴比lún塔?通天塔?无论如何也不会穿越回去。但林子粹是个聪明人,想到“巴比lún”可能是某栋大厦或酒店的名字,立即掏出手机上网,搜索附近带有这三个字的地名。 十分钟后,林子粹来到南北高架与市民广场公园旁边。隔着幽暗的绿化带,矗立着一栋丑陋的高层建筑通天塔与古埃及方尖碑的结合体,底下十层宽阔的圆锥体,往上收缩到一半高度,变成了正方形。 严格来说,这是一具钢筋水泥混凝土组成的尸骸,因为骨头过于坚硬牢固,长久地站立在自己的坟墓上,就像它那墓碑似的造型。这栋千疮百孔的建筑,从未真正完工,从古怪的形状来看,不可能是居民楼,也很难说是写字楼或五星酒店,也许本该成为一个超大规模SHOPPINGMALL,现在更像是给死者在yīn间享用的。 它有一个高端洋气上档次、充满《圣经》时代与密码色彩的名字巴比lún塔。 简直是暴殄天物,附近居民与上班族们,有另一个通俗而亲切的称呼:烂尾楼,这个叫法是最真实也最不违和的。 崔善在楼顶等待救命? 他不敢直接上去,一是无法确定她是否真在上面,二是这种烂尾楼里不知深浅,贸然闯入会很危险。在附近转了很久,林子粹穿着灰呢子的风衣,高挑身材简直衣架子,踩过布满落叶的街道,总能引来少女或fù人们回头。 高架对面是个住宅小区,七栋高层建筑,有栋三十层楼靠近路边,如果站在天台上,或许可以看清烂尾楼的一切。 他买了台望远镜,穿过高架下的天桥,坐电梯直达顶层。只有一套单元,看来是个复式房子。 经过维修通道,林子粹来到天台,冬日雾霾之中,这里是最佳观察点,比烂尾楼顶高出十层楼,隔着六七十米的斜线距离,视线差不多45度角,自西向东穿越高架上空 十九层的烂尾楼,在塔顶分成两个空间,半边是空中花园。 望远镜里出现了崔善。 偶尔还想再抚摸这张脸,她穿着羽绒大衣,靠在枯萎的石榴树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6 章 。花园没有任何门窗,她怎么进去的呢?除非被人囚禁,才会写出“救命!我在楼顶!巴比lún塔!” 塔顶北半边是观景天台,比花园高了整整一层还多,覆盖尘土与野草。囚禁她的四堵墙壁,东、西、北三面连接大楼外墙,形成90度悬崖般的陡峭直线。只有南侧墙壁紧靠天台。如果打穿其余三面墙,爬出去会坠落万丈深渊,但穿过南墙将安全进入烂尾楼内部但必须有冲击钻之类工具,或者每夜用小凿子挖十几年或更久。 或许,接到空中飘来的求救纸条是天意,林子粹却不想把她救出来。 他更希望崔善默默死在那里,变成一具干枯的尸骨,这样警察也无法找到她,更不会发现他俩之间的秘密。但他不能无动于衷,因为崔善只要还活着,就有可能得救。一旦她回到这个世界,那么他已经拥有的一切,可能转眼灰飞烟灭…… 两分钟内,林子粹决定了一个计划。 他下楼去了yào房,用衣领遮盖着脸,购买了针筒和某种yào剂。然后,他在蛋糕店买了块nǎi油小方这是崔善最爱吃的甜点。 天黑了。市民广场公园,他找了个僻静树丛,自以为没人看到,用针筒将yào水注入蛋糕,吃了就会毫无痛苦地死亡。 深夜,林子粹坐在长椅上抽烟。寒潮来袭,气温直线下降,他被迫起身,扔掉最后一根烟头,向巴比lún塔底下走去。 穿过树丛后形同虚设的小门,进入幽暗的烂尾楼,意大利皮鞋底发出清脆回音。手电照亮灰暗的楼梯,敞开的巴比lún塔中狂风呼啸,充满各种灰尘与霉菌,要是夏天会发出腐臭。底层有些破烂棉被,想必是流浪汉的乐园。不过,没人敢住到上面去,谁想要每天爬十九层楼呢?林子粹听到自己的喘息声,在偌大的塔内雷鸣般回响。 最后一道楼梯,陡峭地通达天花板,爬上去推开厚重铁门。无数泥渣落下的同时,他看到了月光,美得让人心悸。 爬上清冷的天台,整栋烂尾楼的至高点,周围有无数更高的建筑,但这里已能触摸天穹,只差一步就完工的通天塔。 北侧有道低矮的水泥栏杆,小心翼翼把头探出去,看到底下的空中花园。 崔善在熟睡。 隔着破碎的雨棚,能清晰看到她的脸。白鹅绒被子将她裹成粽子状,外面加盖着大毛衣,地上铺着毛毯与干草堆,会不会半夜冻醒? 看着她,仅仅三米的垂直距离,口水都能落到她脸上。风掠过他的头发,眼前越来越模糊,仿佛一个人趴在井底,自杀前看着水里的自己…… 把注入dúyào的蛋糕扔下去,林子粹相信,这是他能恩赐给崔善的最好礼物与归宿。 杀人之前,他想要抽根烟,在烂尾楼顶会有不错的感觉。当他把蛋糕和手提包放在地上,拿出烟正要点燃时……突然,感到背后有只手,林子粹失去平衡,坠落到天台下的深渊。 几乎同时,冬季的第一场雪,过早地降临在巴比lún塔顶。 一天一夜之后,被囚禁在空中监狱的林子粹,已对饥饿与干渴麻木,感觉快被冻死了。 他很恐惧,不是从坠入这井底开始,而是与崔善商量如何杀死自己妻子的那天起。 五个多月前,程丽君死了。警方初步判断是自杀,但有个叫叶萧的警官,没有放弃怀疑过林子粹。他有一个多月在躲避崔善,虽然最终还是被找到,并且被那个愤怒的女人,用花瓶打破了自己的脑袋。 幸好,他活了下来。 崔善的意外失踪,让他惶惶不可终日她究竟是远走高飞,还是隐藏在城市中的某个角落,随时都要找他来复仇?他再次搬家,住到市中心的酒店式公寓,有24小时的保安看守,绝不会再被入侵。 一个多月前,叶萧警官再次找到他,其间提问:“你认识一个叫崔善的年轻女子吗?” 林子粹未露声色,心里已极度害怕,不知道警方怎么会问到崔善,难道发现了她的尸体?至少,他与崔善之间的关系,尚处于绝密之中,不可能被泄露出去的。 警官走后,他连续抽了四包烟,想起两年前,崔善的妈妈钟点工麻红梅死在他家楼下,警方想必已调查到了这一点。 尽管可以说崔善为复仇杀人,但怎么解释她拥有进门钥匙,又对于程丽君的情况如此熟悉,天衣无缝地伪造成自杀呢?显然,必有内鬼策应。 无论如何,都不能承认自己与崔善的关系也只有当崔善变成死人,林子粹才会绝对安全。 烂尾楼顶的空中花园,又一个后半夜正在流逝。林子粹忽然想起,崔善最后说的那句话 “听我说程丽君她不是被我杀死的!” 不是她,那又会是谁? 难道,是她口中的那个“X”?也就是把自己推入陷阱的变态? X又是谁? 忽然,林子粹想起程丽君的床头柜上,相框里的另外三个女人。他用手指蘸着自己的血,在墙上依次写下她们的名字 全曼如、章小雪、梅兰 第三章 改头换面 第一百二十夜。 雪,已化尽。 最近五十年来,这座城市第一次那么早降雪。 对面高楼之巅,越发寒冷稀薄的空气中,挂着一弯超大新月,宛如伸手就能摘下。 坐在一张布满枯叶的长椅上,遥望近在眼前的烂尾楼。这栋奇形怪状的建筑物,在月光下luǒ露着内脏与骨头,还有顶四堵高墙的帽子,曾是囚禁她的监狱,在漫长的一百二十天。 崔善,早已经死了,现在她叫张小巧。 十二个小时前,她在空中监狱遇见了林子粹,这个如此想念过的男人,却用双手扼紧她的喉咙那双手的感觉很熟悉,连带被熏黄的指尖香烟味,过去常在她的胸前划过。 即将断气的瞬间,他的双手却松开了。崔善剧烈咳嗽,喘回第一口气,脑中隧道也告消失。林子粹的脑袋压在她脸上,还有他全身重量,像以往许多个夜晚。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她虚脱地扶着墙壁站稳,只见他的后脑勺被砸破,鲜血顺着头发蔓延在地上。 旁边躺着半块破碎的砖头。 蹲下摸了摸他的口鼻,仍有热气往外喷涌,只是被砸晕过去,男人的脑袋可真坚硬。 忽然,她发现南侧墙边有根绳子垂下来,既像自杀的上吊绳,也像勒死人的绞索,同时是救命的尼龙绳。 想起流花河畔九天玄女娘娘的破庙。 这是给她准备的吗?用力拉绳子,手感非常牢固,该轮到她逃出去了。 崔善没忘穿上Christian Louboutin红底鞋,还有那个丑陋的LV女包,装着名叫张小巧的索多玛共和国护照,再戴上X送给她的口罩。 她抓紧绳子爬上墙,尽管全身瘦弱不堪,胳膊细得像个鬼,但在被囚禁的一百二十天,每日都在训练这个动作,把藤蔓编织成草绳模拟,这是逃出此地的唯一可能。 终于,她来到塔顶的天台上。 第一次看到咫尺之遥的地方,那么多天可望而不可即,平台上布满枯萎野草,许多空鸟巢与老鼠窝。四周寒冷的天空,多出几十栋高楼,几乎再也认不出那排最熟悉的楼顶,因为没有了高墙遮挡。 翻墙的滋味很爽,崔善一边咆哮着,一边泪流满面。 但她没看到X。 现在还不知道他是谁,但她明白,是他救了自己,用砖头砸晕了林子粹,又给她放下绳子,还让她奇迹般地活到今天。 当崔善跪倒在积雪消融的地上,才发现有个包放在醒目的位置。 她认识这个日本牌子的手提包,是林子粹的,还是陪他在久光百货买的。里头有他的钱包,chā着信用卡,以及五千多块现金,还有两台手机:一台是他日常使用的三星;还有一台高级私人定制版,表面镶嵌着“LZCS”,崔善对它是如此熟悉。他的妻子活着的时候,并不知道这台手机的存在,而今他也带在身上了。 自由了,该去哪儿? 逃离塔顶之前,最后趴在栏杆边,看了一眼空中花园里昏迷的林子粹,她收起那根救命的绳子。 再见,我的爱人。 经过漫长的楼梯,穿越整个烂尾楼腐烂的体内,回到久违的地面。 崔善想自己的样子很滑稽吧,脸上遮着怪兽口罩,乱糟糟的长发及腰,上身雪白的羽绒大衣,下面却露出睡袍,光光的小腿与脚踝,踩着一双红底高跟鞋,很像一只白天鹅。 她的肩上挎着X送的山寨LV包,藏着护照、钱包、两台手机。至于林子粹的手提包,则被扔进了垃圾箱。 站在冻僵的泥土上回头仰望,眯起眼睛看塔顶的四堵墙,几乎与天连在一起,无法想象自己在那上面住了一百二十天。 不过,崔善最钟爱的水晶天鹅项链,已落在了巴比lún塔顶上。无论如何,她都不敢再上去取回来,说不定就攥在林子粹的手心里。假如他还活着。 再见,天鹅,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 身后是广场式公园,每天傍晚大妈们的广场舞,还有流浪歌手们的吉他声、高中生的合唱比赛都来自于此。穿过铺满落叶的小径,看着几乎结冰的池塘,来到车流汹涌的马路边。 街对面的商场,她给自己买了条裤子、两件衣服、短袜与长袜,还有一双雪地靴本想刷林子粹的信用卡,她知道密码,但犹豫再三觉得不安全,还是用钱包里的现金。 至于内衣,崔善很喜欢另一个人送她的那套。 大快朵颐一顿之前,她找到商场唯一的体重秤,指针落在40公斤。好吧,有几天暴饮暴食的指标了。 在商场楼下的小超市,她买的第一样食物,却是薄荷糖。 中午,崔善一个人去吃了麻辣烫,真的是扶墙进扶墙出,最后差点呕吐,服务员都被惊到了。 隔壁有家经济型酒店,她用张小巧的索多玛共和国护照登记,居然挺管用的。住进一间商务套房,窗户正对巴比lún塔与市民广场公园。也只有这种房间才有浴缸,跳进去冲了个淋浴。终于有热水冲刷身体,各种污垢从身上从头发上洗下来,用尽两瓶洗发水和沐浴液,足足洗了六十分钟,几乎把浑身皮肤洗破,仍觉得无比肮脏,似乎每个毛孔都渗透出油腻与烂蛆。她虚弱地泡在一缸热水深处,像屠宰清洗后等待被大卸八块的ròu,八十多斤,加上中午吃的麻辣烫。 差点在浴缸里睡着,呛到水才醒过来。崔善披着酒店的浴袍,钻进被窝睡了一觉,直到晚上七点多钟。 孤独地躺在大床上,看着窗帘外的世界,不过是拥挤嘈杂的城市一角。迟到的泪水从眼角滑落,让人有些怀念躺在塔顶,看着一望无际的天空的感觉。 她想,再去巴比lún塔底下看看。 随便吃了碗拉面,啃了清真寺门口的羊ròu串,来到市民广场公园。最后的流浪歌手已经收摊,经受不住刺骨的寒风。 崔善依然穿着那个人送的羽绒大衣,坐在一张长椅上,背后是寂静荒凉的树丛,仰望黑暗中的烂尾楼顶,还有月亮。 身后蓦地响起萨克斯,她情不自禁地跟着旋律,唱起极不标准的广东歌:“在这晚星月迷蒙/盼再看到你脸容/在这晚思念无穷/心中感觉似没法cāo纵/想终有日我面对你/jiāo底我内里情浓/春风那日会为你跟我重逢吹送……” 一曲终了,眼前站着一个男人。 X? 男人怀抱着金灿灿的萨克斯,看着这个古怪的年轻女子,用布满皱纹的眼睛。旁边有盏公园路灯,他的头发花白,至少六十多岁。她并不排斥老男人,有的女孩子更喜欢成熟的他们。 但,是你吗? 她感觉他好像爸爸。坐在长椅上聊天,老男人姓张,退休后常来这儿吹萨克斯玩。两个多月前,有个年轻人听他吹了这首《我和春天有个约会》,希望老张每晚都吹一曲,他保证每次坐在长椅上安静地听完。老张并未当作一回事,没想到年轻人真的每晚必来,一声不吭坐在长椅上,无声地祈求他再度吹奏。老张在这个公园吹了很多年萨克斯,从未有人从头到尾听过。于是,每晚老张都会吹响这首歌,年轻人每次在长椅上坐十分钟,不多一分,也不少一秒,像她现在这样仰望烂尾楼顶。 最近一两星期,对方再没出现过,但老张已养成习惯,似乎不在此吹这首歌心里就会特别难过。 “他长什么样?” “记不清了。” “不是每晚都会见到他吗?” “是啊,但我从没记住过他的脸我说不清楚,很抱歉。” “他穿什么衣服?用什么手机?带什么包?还记得吗?大叔,求求你了!” 崔善几乎要靠在他肩上撒娇,老男人却很老实:“都很普通,灰蒙蒙没什么印象。” “那他说过什么特别的话吗?提到过什么人?” “嗯我问过他好几次,为什么要听这首《我和春天有个约会》?但他只是默默地听。最后一次,他说:还会有一个人,坐在这张长椅上,听你吹这首歌的。” 不知该说什么话,她傻傻地说了两个字:“谢谢。” “姑娘,那么晚了,该回家了,再见!” 老张背着萨克斯离开公园,崔善仍然坐在冰冷的长椅上,回家?不就在巴比lún塔顶上? 仰望几近零度的塔顶空中花园,不晓得那个男人是否还活着?崔善打开林子粹的手机,是他平常使用的三星,接到一条最近的短信,傍晚时发出的 “12月15日,程丽君的生日,我们将举办一个小型的追思会,你来参加吗?” 来自一个叫“梅兰”的人。 女人。 第四章 杀人同谋 “七天后,程丽君的追思会,还要请哪些人?” 全曼如抱着一杯热咖啡,迷惘地看着窗外密密麻麻的摩天大厦,浓密的雾霾中宛如漫步云间。这里位于城市中心的至高点,将近一百层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7 章 顶的旋转餐厅,钢琴弹奏着《Smoke Gets in Your Eyes》,全市只有这个地方,连早餐都有钢琴伴奏。 “除了我们三个,她还有其他朋友吗?” 说话的是章小雪,坐在全曼如的对面,yīn沉的面色映在玻璃上,染过的金色卷发,在窗外浓雾的覆盖下,宛如一锅煮熟了的泡面。 “好吧,我刚预定了这个餐厅,包场一个钟头,十万块,我们三个AA吧。” “没问题,我老公答应给我这笔钱了。” “我的卡里也还够刷。” 章小雪掏出PRADA钱包,看着身边的女人问:“梅兰,你呢?喂,问你话呢?” “对不起……” 梅兰有些走神,正在看着窗外的景色,一阵凛冽的西风吹来,暂时驱散了浓雾,露出久违了的阳光。 “你在走神。” “是……”她还在喝最后一口早餐粥,指了指弹钢琴的小伙子,“在听这首曲子。” 全曼如把脸鼓起来,像只被阉过的肥猫:“对啊,我们读大学的时候,挤在宿舍里看过一部韩国恐怖片,说的是几个女高中生的故事,片尾曲就是这个音乐。” “可是”梅兰的思维再次跳回,“林子粹到现在还没回消息,给他打电话也是关机。” “他凭什么也来参加追思会?” “是啊,当妻子等着他回家,他却在外面抱着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章小雪不断给露出皱纹的脸上补妆:“十有八九,林子粹也是杀人的同谋!” “废话,要是没有林子粹帮忙,那个狐狸精怎能用钥匙打开大门,半夜潜入到程丽君的床头?她又怎能穿着程丽君的衣服去购买dúyào与针筒,造成自杀的假象!” 全曼如有强迫症,焦虑地摆弄着餐具,反复几次打开手机,屏幕上是肥嘟嘟的女儿,今年刚上幼儿园托班。 “哑巴怎么还没找到?”章小雪的卷发微微颤抖,拉着梅兰的手说,“你真的不知道吗?都快四个月了!” 梅兰看着被淹没在钢铁森林中的烂尾楼顶。玻璃上除了呵出的热气,还有自己姿容姣好的脸庞,正与十公里外的那栋楼合而为一。在同学四人之间,她是公认最漂亮的那个,当年寝室里就属她收到鲜花和情书最多。她很懂得保养自己,许多人误以为她还不满三十岁。 “你怎么了?总是不回答我们的问题。” “没关系。” 短短的三个字,却依稀埋藏深意。章小雪搭着她的肩膀问:“亲爱的,你说等到十年以后,当我们真的老了,还能像以前那样做闺蜜吗?” “当然”话没说完,梅兰的肩膀有些打颤,“除非,我死了!” “呸!我们四个人里刚死了一个,不要再说晦气话了!” 全曼如目露恐惧,像过去那样疑神疑鬼:“最近,我有一种感觉丽君的死,是老天的安排。” “你是说因为她,带我们去那个地方的?” “嗯。” “亲爱的神婆,还要再算一副塔罗吗?”梅兰打断了她们危险的谈话,“聊聊别的开心事吧。” 每个周末,她们都会找个地方聚会,要么在谁家院子,要么在这个旋转餐厅。许多年来雷打不动,始终是程丽君、全曼如、章小雪、梅兰,直到五个月前,其中一个变成了死人。 三个女人沉默半晌,还是章小雪先开腔:“喂,你老公给你买了辆新车?” 全曼如故意露出手里的奥迪车钥匙,略略得意道:“大概是他察觉到问题了吧,这两天看到我就面色煞白,急着送辆新车来安抚我,免得这个混蛋自身难保。” “你可真幸福啊,我老公抠得要命,快半年没给我买包了。” “小雪啊,你要小心他会不会又有了外遇?” “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本xìng难移,不是吗?” 章小雪说到忿处,竟掰断了一支点单的铅笔。梅兰想起大学时代的寝室,就属小雪的风流韵事最多,白天还跟数学系的帅哥看电影,晚上就拉着体育系的肌ròu男去开房了,隔天又坐上男老师的新车去郊外的度假村。 她们又都安静下来,面面相觑,葬礼似的。 梅兰走到钢琴台前,问弹琴的帅哥会不会《天鹅湖》。音乐学院读书的男生微微一笑,以为又钓上了富姐,指间流出柴可夫斯基的旋律。 当她回到原座,全曼如不解地问:“为什么选这个?” “程丽君生前最喜欢的音乐。” “不会吧,我怎么不知道?” “+1。” 章小雪倒是盯着弹琴的小伙子看,觉得有几分像李云迪。 “只有我知道程丽君的追思会上,一定要放《天鹅湖》做背景音乐。” “好吧。”全曼如又想起什么,“对了,那个叫叶萧的警官还来找过你吗?” “很讨厌啊,前几天又来骚扰我了。”梅兰眼底起了一层雾,平静地摇头,“放心吧,他永远别想知道我们的秘密。” 而她并不知道,就在自己座位底下,藏着一支工作中的录音笔。 窗外,四百米的城市之巅,重新笼罩起浓雾,再也无法窥见巴比lún塔。 第五章 绝望主fù联盟 梅兰在车库跟全曼如与章小雪拥抱道别,下次聚会仍是这个地方,也将是程丽君的追思会。 独自坐进英菲尼迪的驾驶座,梅兰从手套箱里拿出熟悉的相框,那是四个女人的合影,在她们每个人的床头柜,都放着这张相同的照片。 还有件事,她并没有说出口,就是叶萧警官来找她时,告诉她林子粹失踪了。 下一个会是谁? 叶萧反复询问她与林子粹的关系,梅兰掩饰得颇为巧妙。 最后,警官提了个奇怪的问题:“谁是奥杰塔?谁是奥黛尔?” “我听不明白。” “不,你懂的,关于《天鹅湖》的故事。我查过你在师范大学的学科记录,你和程丽君都选修过西方音乐史,而你这门课的成绩非常出色。” “芭蕾舞剧吗?”梅兰努力回想着说,“《天鹅湖》是所有芭蕾舞团的保留剧目,通常白天鹅与黑天鹅,也就是奥杰塔与奥黛尔,两个角色由同一个女演员扮演。因此,她具有超乎寻常的难度,并且xìng格截然相反。” “有意思,说下去。” 她开始躲避叶萧的目光:“抱歉,毕业十多年,程丽君还保持着古典音乐的爱好,但我记不清了……王子,嗯,他明明深爱着奥杰塔,也就是白天鹅。但在王子的生日晚宴上,奥黛尔穿着黑裙出现,他没有分辨出她们的不同,完全被黑天鹅欺骗,发誓娶奥黛尔为妻,导致了第四幕的悲剧……好像是吧。” “谢谢,我大致明白了一些。” “这跟案情有关吗?” “也许吧。” 叶萧警官告辞之后,梅兰对于他犀利的目光,依然心有余悸。 此刻,12月10日,上午十点。旋转餐厅五百米下的地库,她痴痴地坐在方向盘前,心底反复问着一句话:“谁是奥杰塔?谁是奥黛尔?” 短信铃声响起,她疲倦地拿起手机,刚看到发件人的名字,几乎打开车窗扔出去。 屏幕显示两个简单的字:哑巴。 犹豫许久,她重新打开手机短信,看到哑巴的消息 “明晚,我从老家回来,能跟你见一面吗?” 是哑巴的风格,简单直接而粗暴,他还活着? 刹那间,梅兰极度后悔,发泄着按了按汽车喇叭。 踩下油门,驶入街道,本想超过前面的车,却想不清楚该去哪里。明天该如何应对哑巴?还是根本就不理睬,或者再干一次? 红灯停车,她翻出手套箱里另一幅相框,同样四个女人,却个个青春容颜程丽君梳着复古的小辫子,全曼如只有现在的一半体重,章小雪像个女高中生,而梅兰那时被人叫作小张柏芝。 她们在师大毕业时的合影。梅兰的父母都是医生,全曼如是财政局长的女儿,章小雪的爸爸是报社总编,程丽君家里则有上亿资产。她们都是第一代独生子女,既然住在同一间宿舍,就把彼此当作姐妹。四个人常挤在一张床上看恐怖片,考试共同作弊过关,砸钱捉弄最讨厌的同学与老师,暑期结伴去欧洲旅行,偶尔去夜店疯狂一把,偷偷抽烟喝酒…… 那时候,梅兰在学校谈过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男朋友是农村出来的,毕业后回老家做了乡村老师。她一度也想跟对方去那遥远的地方,却被父母极力阻拦,最终选择本市的聋哑人学校做老师。她再没见过那个男生,多年后听说他死于一场乡村拆迁。 毕业那年,全曼如留校在行政办工作,三年后嫁了个高级公务员。她断定自己眼光没错,这个男人是只潜力股,总有飞黄腾达的一天。但也因此,她管得极严,天天检查手机,严禁他跟年轻漂亮的异xìng来往,就连青春腼腆的小伙子也不得不防,以免被人掰弯。两人一起出门,哪怕他多看一眼隔壁少女,都会被揪住耳朵不放。婚后不久,全曼如的预言成真,老公辞职下海,成就千万富翁,逢人开口闭口称赞老婆,说她有旺夫相。等到她生完女儿,又是天翻地覆,先是身材就像吹气球,再也恢复不到原来的苗条,丈夫对她完全没了兴趣。再是老公的生意越来越忙,天南海北,空中飞人,打电话回家,也是匆匆两声HONEYjiāo差。她自觉没脸跟着丈夫出门,也就一心一意做家庭主fù了。 章小雪没有做老师,而是去外资企业上班,也算进了花花世界。她跟着一班白领丽人、外国老板、各色客户与供应商,走遍了魔都的各种夜场。自然,她谈过的男朋友少说也有半打,尚不包括酒吧里遇到的一夜情。直到二十九岁那年,实在是感觉青春流逝,眼角的皱纹都要bào出来了,何况父母严加逼催,每月安排四次相亲,终于把自己嫁了出去。对方是个钻石王老五,却没有多少绯闻,因为天生一副老实相,阅男无数的章小雪,由此倍感安全。结婚一年,她就剖宫产了个儿子,越发觉得丈夫的体贴,从此彻底改了秉xìng,专心在家相夫教子。至少,梅兰再没听她吹嘘过自己又征服了某某男人,倒是成天晒幸福说丈夫对她有多好,证据无非是满柜子的包包。 程丽君只当了两年中学老师,反正老爸有钱养她。几年后,她与律师林子粹结婚。相比其他闺蜜的老公,她的丈夫虽然帅气迷人,却是事业最不成功的那个,反而要依赖于丈人。 至于梅兰,她在聋哑人学校当了几年老师,再没有谈过恋爱。七年前,某家银行的慈善公益行动,去贫困山区资助残疾孩子,需要手语老师陪同,梅兰主动报名参加。那次漫长的暑期旅行中,银行方面的代表,是个二十八岁的年轻人。虽然他的长相平平,却处处表现得积极热心,也没嫌弃农村条件艰苦,更喜欢跟孩子们玩游戏。梅兰跟他配合得相当默契,还发现两人有许多共同爱好,比如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推理小说,《迷失》之类悬疑美剧。在云南最偏远的山村,渡过一条湍急溪流时,梅兰意外被水冲走,几十米外就是瀑布,是他奋不顾身跳下水,最后关头救了她的命。当天晚上,当她在乡村中学里烤火,看着无瑕的月光,不计其数的萤火虫陪伴下,仿佛宫崎骏的电影世界,梅兰接受了他的求爱。 恋爱一年,jiāo颈鸳鸯,如胶似漆,梅兰成了他的妻子。结婚前发现怀孕,她很想把孩子生下来,但他不愿仓促地奉子成婚。他恰逢事业关键期,刚获得一个众人虎视眈眈的职位,但面临巨大的业绩压力。于是,他逼着梅兰做了人工流产她正深爱着这个男人,知道他从基层奋斗起步,得来这位置不易,愿意为他而做出牺牲。 婚后第二年,丈夫的年薪升到了五十万,黑色收入更是翻倍。梅兰辞去老师工作,专心在家生儿育女。不过,漫长的六年过去,眼看快到七年之痒,肚子始终没有动静。再去检查,医生说是第一次流产造成的伤害,使她以后很难再怀孕了。 丈夫无法责怪梅兰,完全是他造成的结果。但他开始放纵自己,整夜在外忙于应酬,流连于夜总会,或跟女秘书打情骂俏。他自以为保密得天衣无缝,其实早被妻子发现。梅兰却隐忍不发,很好地掩饰了这一切,始终未曾捅破这层窗户纸。 她并非像许多女人那样,想要维持婚姻而委曲求全,而是决心用自己的方式来复仇。 这些年来,虽然各自的生活有了剧变,四个人都当了家庭主fù,全曼如与章小雪还做了妈妈,但她们的友谊丝毫未曾改变,每个周末的聚会从不中断。每次都会有人掉眼泪,说出婚后的各种不幸…… 全曼如的丈夫是第一个出轨的,不知吵过多少次架,她却不敢选择离婚,为了尚在襁褓中的女儿。她总是埋怨自己产后发胖,让丈夫完全失去了兴趣,大家明白这纯属扯淡。更重要的是,她说自己仍然深爱着丈夫,不想做个被抛弃的怨fù,这也太没面子了吧。 接着是章小雪,儿子不到两岁,丈夫在外包养了个女孩。她只能默默地每天诅咒,却不敢对丈夫发脾气。她的爸爸刚好退休,人走茶凉,再无依靠。离婚吗?只能分到很少一部分财产,大半都被丈夫转移。就拿着半套房子,怎么养活自己?难道再出去找工作?原来她在外企的职位,早就被后来的女孩子顶了,哪个单位敢要她这么个单身妈妈? 问题最严重的是程丽君,倒是她跟丈夫相安无事,即便被查出输卵管阻塞。然而,几年前的那场空难,她失去了父母,从此陷入严重的抑郁症。有一次,程丽君在家割腕自杀,梅兰及时赶到救了她。从此她的xìng情大变,原本是个胆小的女人,连只苍蝇都不敢打死,外面遇到什么事都缩在后面,现在却会极其暴躁地发脾气。 梅兰担心她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8 章 安全,没事就主动跑来陪伴,看到程丽君总是对着钟点工发泄,强迫那个中年fù女做各种危险的脏活累活,有时近于侮辱与虐待。钟点工居然坚持了下来,从未向任何人抱怨,因为女主人给了加倍的工钱。 因此,林子粹也跟梅兰熟络起来。经常就是他们两个人,一起陪伴程丽君去看心理医生,漫长的治疗过程中,他们坐在外面喝咖啡聊天。他要么不说话,说起来就文绉绉的,还能引经据典。梅兰学过西方音乐史,很乐意听他聊柴可夫斯基与拉赫玛尼诺夫之类的。每次看到林子粹的眼睛,梅兰的心头就会微微颤抖,许多女人都对他有过这种感觉这是个令人着迷而又危险的男人。 她开始收到林子粹的微信,半夜里说些暧昧不清的话,有时关于程丽君,有时又完全不相干。 那时候,正好梅兰发现了丈夫外遇,心情糟糕到了极点她接受了林子粹的邀请,两人在酒吧约会。他很会调情,也许早就有过外遇对象,或在外面常有一夜情。可怜患有抑郁症的程丽君,还以为丈夫忠诚不渝,只因他为人处事极其小心,不留半点破绽。 有一夜,林子粹想把梅兰灌醉,没想到她的酒量惊人,最终倒下的是他自己。梅兰心里透亮:一旦踩过这条线,就再也回不来了,思前想后,终究悬崖勒马,冷静地叫辆出租车,把醉鬼送回家,再没和他有过私下来往。这个秘密,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自然更不能让程丽君知道,否则便是早点送她去自杀。 那年冬至,程丽君家里终于出事,钟点工从三楼坠落摔断脖子死了。 两天后,就是平安夜,四个女人在梅兰家里聚会,程丽君哭着说出真相确实是她逼迫钟点工爬上去擦窗的。 大家相约彼此保密,永远不出卖朋友。 接着,程丽君说出一个更为匪夷所思的秘密 “其实,那个死掉的钟点工,她是个变态。” 处于重度抑郁症中的程丽君,平常两耳不闻窗外事,丈夫又早出晚归,她的世界里最重要的人,就变成了那个叫麻红梅的钟点工。她时而对钟点工百般关心,赠送自己的金银首饰。时而又挑三拣四,比如每次用完马桶,都要钟点工再清洗一遍,每隔三天给地板打蜡,每周把所有窗户擦到几乎透明。 就像所有没生孩子的主fù,程丽君在家无聊到了极点,因此越发敏感,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加重抑郁。她偷偷观察钟点工,从对方说话的眼神里,休息时发呆的样子,判断出麻红梅是有故事的人。 于是,她决定干一件刺激的事跟踪与偷窥钟点工。 结果是惊人的,每天清晨,麻红梅都会准时出门买早点,来到市中心的一处烂尾楼。开始,程丽君以为她是去跟情人幽会,后来大胆地跟着她爬上烂尾楼,发现她竟把早餐从楼顶扔下去。等到她离开以后,程丽君才发现底下的空中花园,不可思议地囚禁着一个男人。 她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看起来五十多岁,穿着厚厚的棉袄,有些简单的生活用品。 麻红梅,每天都是这个节奏,从不间断地给烂尾楼顶的男人送饭,又不跟他说话,像典狱长与终身监禁的囚犯间的关系。程丽君想起钟点工说过自己老公早就死了难道,楼顶的男人就是她老公?这样的囚禁已持续了很多年? “这个女人太可怕了!虽然,我不是故意想让她摔死……”程丽君面对三个最好的闺蜜,从来不曾说过谎话,“但麻红梅死后,我反而轻松了许多再也不用担心每天与一个心理变态朝夕相处了。” 当时,梅兰内心想的却是:亲爱的丽君,难道你自己不是变态吗? 全曼如与章小雪却表示不相信,怎么可能有这种事?又不是拍电影!她们一致认定,是程丽君的抑郁症产生的幻觉,在钟点工死后的这两天,编织出了这样疯狂的故事。 “你们不相信的话,可以跟我去看看!” 次日,四个女人结伴前往程丽君所说的烂尾楼。 圣诞节的阳光下,梅兰穿过市民广场公园,第一次看到了巴比lún塔。 这是一栋骷髅般的建筑物,luǒ露着行将腐烂的发黑骨头,血管与神经早已不复存在,如果塔顶真的禁闭着一个人,不过是食腐的霉菌与蛆虫罢了。 章小雪已事先做足功课,查清了烂尾楼的前尘往世 巴比lún塔的主人生于本市,人们称他为“教授”,年轻时偷渡去香港,不知如何掘到第一桶金。两伊战争期间,他自称巴哈教徒去中东做生意,为伊拉克建造各种基础设施,一度成为萨达姆最大的承包商。此人资助发掘了古巴比lún城遗址,说在地下得到先知巴布的教诲,要在东方重建通天塔。中国第一波房地产高潮,他携带从海湾战争赚来的巨款回国投资,邀请某位建筑大师设计巴比lún塔,酬劳则是一尊两千五百年前的尼布甲尼撒石像,从传说中的通天塔底下挖出来的。下面圆锥形的十层,计划造成综合xìng商场,底楼则是私人博物馆,全球收藏古巴比lún文物最丰富的一家。上半部分的十层,将是五星级酒店。至于顶楼的空中花园,谁都不晓得什么用途。 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全中国出现了无数栋烂尾楼巴比lún塔是其中之一,在它结构封顶的第二天。 第三天,巴比lún塔的主人,传说中令人着迷的“教授”,站在塔顶的空中花园,口诵古老经文,一跃而下…… 警方寻遍附近每寸街道,包括屋顶与绿化带,甚至到不远处的苏州河里打捞,都没找到他的尸体,仿佛在半空消失。而他价值连城的收藏品,大多被索回伊拉克,2003年随着美军攻陷巴格达而付之一炬。据说“教授”与这栋烂尾楼融为了一体,每根luǒ露的钢筋,每块斑驳的砖头,每道水泥缝隙,都是他的骨头、肌ròu和血管。而他的鬼魂,则永远飘浮在巴比lún塔上空,比如那座人所未知的空中花园。 “丽君啊,你说,你看到被囚禁在塔顶上的男人,会不会是那个教授呢?” “谁知道呢?”她们穿过绿化带背后的小门,梅兰仰望绝顶之上的墙,“既然,都已经到这里了,不妨上去看看吧!” 四人小心地进入烂尾楼,爬上漫长的十九层楼梯,来到巴比lún塔顶的荒草丛中,扒着栏杆偷窥空中花园,果然发现了那个男人。 谁都不敢说话,像看动物园里的大猩猩,注视这个即将饿死的人。他看起来好几天没吃过东西,骨瘦如柴地躺在墙角,也不发出任何声音。 全曼如与章小雪吓得当场逃跑,梅兰和程丽君一直追到烂尾楼下,才把她们两个叫回来。四个女人商量半天,全曼如没有丝毫主意,章小雪则主张赶快报警,程丽君坚决反对,认为这会给自己带来更大麻烦对啊,她们怎么会发现这个秘密的?是否与钟点工麻红梅的死有关?程丽君还对警察说谎了? 最后,梅兰提出个方案:扔根绳子下去,放这个男人逃出来,但又看不到她们。 大家都点头认可,再次登上巴比lún塔,准备好了坚固的绳子,一头固定在楼顶,另一头扔下空中花园,还留下几千块现金,作为男人逃跑后的生活费。 当她们回到地面不久,有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人,目光呆滞地来到市民广场公园。周围许多人在搞圣诞促销,却没有一个上前帮助他,想必把他当作了乞丐。 男人消失在人群中,梅兰这辈子再没见过他。 十分钟后,四个女人聚在街对面的星巴克,擦着额头冷汗:“太刺激了!” 梅兰看着窗外的烂尾楼顶:“亲爱的,你们不觉得吗?这座空中监狱,是老天恩赐给我们的礼物。” 这一天,是“绝望主fù联盟”成立的日子。 第六章 一具尸体 崔善逃出空中监狱的第十天。 如果,林子粹没有从塔顶逃走的话,应是一具尸体了吧? 会不会有小直升机给他投送食物? 她在寻找X。 虽然,已锁定对面那栋楼顶,但不确认是哪扇窗户。何况,根本无从探知X的动机,这个男人为何禁锢了她一百二十天?最后又为何救出自己? 几天前,睡在酒店商务套房的大床上,她开始整夜流血。 流产后的第一次正常月经吗?真的很难受,似乎要把几个月迟来的血全部流干,想起中学时妈妈常给她吃的炒肝。 崔善端着一台望远镜,新买的黑色迷你型,凝视窗外的市民广场公园。冬日阳光格外温暖,洒在的枯黄草坪上,让人滋生晒太阳的yù望。 出门前,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这些天狂吃各种美食或垃圾食品,但她在日夜不停地流血,依然消瘦而苍白。必须化个妆,几个月没擦过唇膏与粉底,看起来略不自然,尤其难以掩饰青色的眼圈。昨天把头发剪短一半,修整齐的指甲涂成粉色。戴上大墨镜,换了件黑色短风衣,质地不错。裹起咖啡色围巾。下身是条灰色西裤,配一双黑高跟鞋。脖子上还挂着望远镜,很有复古范儿。 午后,崔善走入市民广场公园,从路边小贩手里买了包鸭脖子。大学时代,她常在学校门口吃这个,要最辣的那种,搞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感觉爽得不得了。 她坐在X经常坐的长椅上,托着下巴仰望巴比lún塔。宛如《星球大战》的宇宙飞船,给人压倒xìng的视觉。周围无数三十层以上高楼,却不如这暴露着钢筋的烂尾楼感觉高大。 为确保张小巧的护照是安全的,必须知道是否真实存在“索多玛共和国”。 前天新买了一台智能手机上网搜索。至于林子粹的两台手机,包括镶嵌着“LZCS”的限量定制款,都被她半夜扔进了苏州河,以免警方侦测到信号源。 虽然,在世界地图上几乎找不到,但索多玛是个主权国家,更不是索马里。几年前,索多玛共和国刚加入联合国位于南太平洋的索多玛群岛,由十九个岛屿组成,面积三十平方公里,相当于中国的澳门。1778年,一艘英国军舰发生叛乱,几名水手跟一群波利尼西亚少女驶抵这片无人岛。他们随身携带一本《圣经》,便以《旧约》中索多玛城的故事,命名了这座天涯海角的伊甸园。直到1900年,文明世界的人们重新登岛,这些欧洲与波利尼西亚的混血儿,仍然过着古代的生活。目前,索多玛共和国人口不超过一千,但向全球发出了二十万张护照,每张定价两万美元。 这张护照正chā在崔善的风衣内袋里。 数分钟后,一辆黑色轻型摩托停在路边,后座放着两箱行李。骑手是个年轻男子,摘下头盔看着巴比lún塔顶,走进市民广场公园。 他穿着黑外套,背着双肩包,坐到最熟悉的长椅另一端。太阳将椅背晒得温热,坐着惬意而舒服,何况一个漂亮女子在身边,距离他的肩膀不过五厘米。 气温回暖了十几度,难得没有风的冬日午后,再加上疲倦没有恢复,很容易让人们吃饱后产生睡意。 崔善刚刚睡着。 她的双目微合,缩在长椅一侧,手里有包吃剩下的鸭脖。太阳光暖洋洋的,像层白色油漆,抹在分外消瘦的脸庞。经过长期禁闭与饥饿的皮肤,近乎透明地露出几根紫色的毛细血管。 但是,只要附近的小孩踢过来个足球,就会把她惊醒。 看到她挂在胸前的望远镜,男人的嘴角第一次微笑。他抱着摩托头盔,摘下厚厚的眼镜片,靠近她的脸。这是他离她最近的一次,可以闻到她头发间的味道,鼻孔呼出的气息他只是想看清她眼皮上的某粒小痣。 在同一张长椅,这个姿势停留了半分钟,却始终未触碰到她。 唯有崔善刚嚼过的薄荷糖味,随着均匀的呼吸,源源不断地输入他的鼻孔。年轻男人倒出两片白色yào丸,塞进他自己的嘴巴,稍稍喘了口气。 同时,他的右手,正从裤兜里掏出什么东西来…… 崔善醒来之前,仿佛看到了什么。 清澈的,干净的,一尘不染的,男人的眼睛。 害怕自己一觉醒来,又回到空中监狱,刚睁开眼面对荒芜天空的时刻,而成功越狱逃脱的这些日子,不过是太渴望自由而产生的妄想和幻觉。 当她被路边的轻摩引擎声惊醒,那双眼睛却消失不见。 只看到寒冷的微微发蓝的天空,黑色骨骸般突兀的烂尾楼顶,还有一群划破天际线的灰色鸽子崔善吃掉过其中的某个同伴。 怎么睡着了?就在这张木头长椅上,铺满阳光的广场公园,眼前一大片草坪,只有几只麻雀在啄食。太危险了!睡着后着凉倒无所谓,反正这一百二十天来,她已能在任何恶劣环境中生存,只怕被偷掉手机钱包,或被色狼乘机揩油。 上下检查一番,风衣纽扣系得很牢,围巾也没被解开,口袋里的东西还在不对!是多了什么。 两把钥匙。 崔善的风衣口袋里头,多出两把完全陌生的钥匙。 其中,稍大些的钥匙柄上,贴着张小纸条,写着数字“3001”。 还有把钥匙略微小些,标记着“12”。 是谁趁她不小心睡着的片刻,把这串钥匙塞入口袋的?惊恐地向四周张望,只见街上川流不息的车辆。 她把钥匙放到鼻子前,残留男人手心的汗味。 X是你吗? 再度仰望天空,瞄准高架对面的某栋住宅楼,当她被关在空中花园,每天都能看到顶层的几扇窗户。 3001? 钥匙上的数字,不就是三十层一单元?偷窥者X所在的窗户吗? 崔善抱起剩下的半包鸭脖,离开市民广场公园。她踩碎满地落叶,从南北高架下的天桥过马路,绕过横躺着睡觉的老乞丐,差点打翻他收钱的小盆。 街边挂着住宅小区的牌子:两河花园。 读高中时受到容老师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19 章 影响,崔善的世界历史学得不错,底格里斯河与幼发拉底河根据对面巴比lún塔的两河流域起的名字吗? 她找到七号楼,因为紧靠南北高架,受到噪音影响,是整个小区位置最差的。午后的电梯很空,楼宇广告上涂满脏话与女人QQ号,崔善揿下顶楼三十层的按钮。随着电梯逐渐高升,她开始想象X的脸。 三十层到了,只有一个单元,门上印着“3001”。 没按门铃,直接chā入大钥匙。果然打开房门,眼前是条长走道,两边隔着简易墙板,紧闭好几扇小门。有楼梯通往二层,原来是复式的房子,楼下就有七个房间。厨房响着微波炉的转动声。不知哪里传出《甄传》的对白。有个年轻女孩等在卫生间门口,穿着粉色睡裙黑着眼圈,冷得不断哆嗦,敲门问厕所用好了没有。她毫不介意崔善的出现,只当作某个新邻居。 这是一套群租房,也不是没住过这种房子,崔善看了看小钥匙上的“12”,踩上吱吱呀呀的狭窄楼梯。 二楼的最深处,看到门上的“12”,不晓得X在屋里吗? 小钥匙上的六枚齿牙,被她紧紧捏在手心,锯子似的来回撕咬,几乎要磨出血来,直到隔壁传来刺耳的叫声,好像是对失业的小情侣在吵架。 终于,崔善将小钥匙塞入锁孔,门后安静得宛如坟墓,手指才微微用力,转动着打开门锁。 X的家。 十来个平方米,朝东的落地窗正对天空,一览无遗地俯瞰巴比lún塔。 当崔善转回头来,却看到了墙上的自己。 整堵墙,从天花板到地面,几乎贴满了一个女人的照片…… 从五六岁小丫头的黑白照,到戴着红领巾的集体照,还有三口之家的全家福她的爸爸是个英俊男子,妈妈亦曾是个美人,穿的衣服也很体面,而她同时继承了父母的容貌。崔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当她是个羞涩少女,穿着不知什么初中的校服。崔善久久凝视这张照片,手指触摸自己十四岁的脸颊,就像X在望远镜里想象她的皮肤温度。 她有过一个英文名字,大学英文课上起的,但很少有人记住,后来几乎没再用过Odette。这行字母贴在X的床头,跟着三个中国字:奥黛特。 好奇地翻开纸条背面,还有一行汉字与洋文 Odette=奥黛特=Одета=奥杰塔 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墙上除了她的各种照片,比如跟高中班主任的合影、大学寝室的闺蜜私房照、办公室恋情里秘密传递的巧克力……还有雪片般的复印件或扫描件:高考成绩单、读书时获得过的奖状、在高级会所留下的报名资料、淘宝和京东上的jiāo易记录、去医院检查的临时病历卡、早已删除但被别人保留的微博截图…… 最近几张照片是手机自拍她穿着臃肿的旅行服,背景是蓝天白云下的洱海,三座白塔修长地矗立在身后。还有两张是在丽江的酒吧,标注着拍摄时间:今年二月。 几张A4纸用图钉固定在墙上,竟是网上复制的星座密码 6月22日优点:浪漫、擅长表达情感、富想象力。缺点:天真、不切实际、喜欢cāo控一切。生日花:风铃草。诞生石:珍珠。当天出生的名人1940年:阿巴斯基阿鲁斯达米。1949年:梅丽尔斯特里普。1962年:周星驰。1964年:阿部宽。1964年:丹布朗。1987年:李敏镐。 看到这些打印出来的文字,崔善忍不住会心一笑,大学时代追过她的男生,同样也在床头贴过这样的内容。 但在墙上最醒目的位置,红色记号笔写着一行大字 每天吃三次yào 难道,在X给她的面包和水里,藏着某种特殊的yào?一如在注shè器里混合的两种yào剂会变成致命dúyào?也许,这就是她每晚睡得很死,当他半夜潜入躺在身边,自己也无从察觉的缘故。 墙角还有几排歪歪扭扭的“正”字,仔细数了数居然是二十四个。 一百二十天。 没错的,地球上再不会有任何人比X更熟悉崔善了,这种了解程度甚至超过了她本人。 真的是这样吗? 崔善继续检查这个房间,柜子里没什么衣服,也没看到生活必需品,更别提电脑、手机、钱包、证件之类东西了,看来他是刚搬家。 但在窗台上压着个白皮信封,上面写着X的笔迹 TO:奥杰塔 X留给她的信? 崔善过去的英文名Odette,根据X写在床头纸条上的逻辑,最终等于奥杰塔,也是《天鹅湖》女主角的名字。 打开信封的刹那,却没看到任何信纸,仅有一沓沓红色与绿色钞票人民币一万块,加上三千美元,都是旧钞票。 她无声地把信封塞进风衣口袋。 其实,崔善很需要这些钱,一旦刷卡或ATM提现,就很容易暴露位置,只有使用现金才是最安全的。而林子粹留下来的五千元,这些天已快被她花光了。 有些事情,人永远无法理解,崔善也不需要知道答案这个男人为何对她这么好?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X把钥匙塞到她的口袋里,他就不会再回到这个房间了。 她打开写字台的抽屉,收拾得干干净净,只剩一张大照片,写明五一中学的毕业照。仔细端详半晌,手指划过其中的每一张脸,却终究无法找到自己。 最后,崔善回到窗后,眺望对面烂尾楼的塔顶。 等一等,似乎还有别的什么。她慌乱地拿起脖子上的望远镜,就像过去四个月来,X每天所做的那样在椭圆形的狭窄视野中,最后一棵干枯的石榴下,躺着一具男xìng尸体。他扭曲着四肢,露出青灰色面孔,眼睛至死都没闭上,直勾勾地仰望天空。 林子粹死了。 显然,X并没有像对待崔善那样对待林子粹。 看到他恶形恶状的尸体,不知是饿死还是冻死的,表情凝固在最痛苦的时刻。崔善本以为自己会哭,却连半滴眼泪都没有,只感到反胃,差点把中午的过桥米线都吐出来。 但是,空中花园里不止有林子粹的尸体,还有一个女人。 崔善几乎站在窗台上,用望远镜不停地调整距离,确信这并非幻觉。 那个女人还活着。 她正在绝望地喊着救命。三十岁左右的女人,雪白漂亮的面孔,宛如韩剧里的少fù。身上穿着BURBERRY的大衣,耳环与戒指都镶嵌着钻石,养尊处优的有钱人。她的头发散乱,额头擦破皮刚结疤,也许刚掉进去不久。 刹那间,崔善想起了这张脸6月22日,凌晨五点,程丽君被杀现场的床头柜上。 第七章 怨fù聚会 梅兰已狂喊了两个钟头的救命。 她的手心里有张破纸条,来自另一个女人的字迹 “救命!我在楼顶!巴比lún塔!” 背后是粗糙的水泥墙壁,底下垫着干草堆,一床白鹅绒被子缠在身上。她看着四堵高墙,宛如黑色的棺材,只留下头顶荒芜的天空。 几近零度的寒流中,不见一只鸟儿飞过。 数米开外的石榴树边,有个男人躺在地上变成尸体的林子粹。 梅兰闻到一股腐烂的臭味,虽是寒冷的塔顶,依然有几只恶心的蝇蛆,从他的眼睛和鼻孔里钻出来。 她把今天在旋转餐厅享用的英式早餐全都呕吐在了地上。 不知道林子粹已死了几天?或许被活着关了三五天?下意识地捏碎手心里的纸条。 这是报复来自那个叫崔善的女人? 下一个会是谁? 绝望主fù联盟。 两年前的圣诞节,程丽君、梅兰、全曼如、章小雪,四个女人聚在巴比lún塔对面的星巴克,用记号笔在彼此掌心写下这六个字,作为联盟成立的纪念日。哪怕很快就在厕所里洗掉,但是联盟已烙印在心底。忘了是谁,居然下载前苏联国歌《牢不可破的联盟》,作为“绝望主fù联盟”的盟歌。 “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那些天程丽君本就在惶恐中,被梅兰那句话又吓了一跳。 “废话!你还当真了吗?” 全曼如像读书时那样乐观,但有严重的产后抑郁症,也是发胖的原因。 “不过,想想好有意思啊把小三关到烂尾楼顶的空中监狱!”章小雪差点大声喊出来,赶紧捂住嘴巴,“耶!貌似很爽的样子!” “对啊,哪个老公结婚几年后没外遇呢?” “太疯狂了!” “把人关到烂尾楼顶上,会不会饿死啊?” “要是有水喝,但没有饭吃,大约可以活七天。” 全曼如猛喝一口nǎi茶:“我知道减肥的极限了。” “连水都没的话,三天就挂了吧?” “如果是现在,没有厚棉被与帐篷,楼顶刮着寒风,一晚上就会冻死!” 最后总结的是梅兰,盯着窗外的巴比lún塔,想象在那四堵墙的露天监狱里,囚禁着一个年轻女子。 其他三个人都不寒而栗,章小雪端起热杯子:“能不说这个吗?” “你不恨她?” “那个女大学生……”半年前,章小雪的老公被迫承认有了新欢,发誓与对方断绝关系。但昨晚,他又没回家,说什么接待政府领导,却是跟人家在酒店开房,“我去庙里烧过头香,祈祷菩萨保佑,让小三出车祸死掉!” “怎么不咒你老公?” “瞎说!我喜欢他的,哪舍得咒他?就算他外面再乱搞,终究还是我儿子的爸爸,我总是希望他长命百岁的。” 谁又能想到呢?大学时候水xìng杨花的小雪,竟然熬成了好太太。 “离婚呢?” “我也不是没有想过,但那不是举手投降吗?反而让小三上位得逞让她占着我的男人,睡着我的床,开着我的车,还要打我的娃,哪能这么便宜了她?我们做正室的,必须死磕到底!” 梅兰微微摇头:“求人、求天,都不如求己。” “别说了我害怕。” 全曼如打断了梅兰的话,章小雪却摆摆手说:“没关系,我想听下去!” “小雪,”梅兰跟闺蜜们仍然保持大学时代的称呼,“我的丈夫也有了情人,为她租了套高级公寓,送了张五万元限额的信用卡,他们每周见面三次那个女孩子,二十四岁,准备为我丈夫生个孩子。” “MY GOD,你怎么到现在才说?” 梅兰却不再说话,将几包糖全部撒进了咖啡。 “如果,对方把孩子生下来,你丈夫会提出离婚吗?”全曼如又摇头说,“我找律师帮你打官司!让这个男人净身出户!” “谈何容易?”梅兰从小没缺过钱,娘家也有很大的房子,根本不在乎这些,“我只想她伤害了我,我要让她付出代价。” “烂尾楼顶?”程丽君眺望着自己发现的秘密,“万一死人了怎么办?” “丽君,你真的以为我要杀人?” 显然,这句话让程丽君如鲠在喉,想起在自家楼下摔断脖子的钟点工。 “你要把人关进去两天,再放出来?” “只是一个警告:永远离开我的老公。” 章小雪频频点头:“嗯,有道理啊,对付这种不要脸的女孩子,只能用最严厉的手段。不过,你真的要行动?” “不是我,而是我们绝望主fù联盟,你们会帮我的!” “就用这栋楼?” 程丽君煞有介事地仰望着巴比lún塔顶。 “不,这栋烂尾楼是你发现的,也是为你准备的。” “为我?” “对不起,我说错了是为你丈夫的小三。” “你说林子粹?他可没有……” 梅兰搂着她的肩膀耳语:“迟早会有的,相信我,亲爱的丽君。” “也许……” “你们愿不愿意帮我寻找另外一栋类似的烂尾楼,在天台进行改造,变成牢固的空中监狱,再把我丈夫的情人扔进去。” “梅兰,你疯了?” “我很冷静,给你们几天时间考虑。绝望主fù联盟,我们从小就在一起,不是吗?” 还是章小雪明白得快:“你是说,我们帮你在烂尾楼顶囚禁小三,然后,你也来协助我们做同样的事?” “对,下一个,就轮到你老公的外遇对象了女学生。” “我做梦都盼着那一天。” “小雪,你放心吧,我们三个人都会帮助你的,再找一栋差不多的烂尾楼,这座城市有很多呢!” “这个……” 她的眼神里既有兴奋,更带着让另一个女人永远消失的恐惧。 “我要回家遛狗了,等你们的电话,亲爱的们!” 三天后,梅兰接到了她们的消息。 “人人为我,我为人人,梅兰,我们一起干吧!” “结婚整整六年,我为他生了女儿,为他放弃自己一切,那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却轻而易举取代了我我很想把她关到烂尾楼顶上,让她忏悔和流泪,让老公感到害怕!” 程丽君也发来微信:“梅兰,抑郁症让我太苦闷了,如果不干些刺激的事,我真的会自杀绝望主fù联盟,必须一起行动!” 不过,行动说说容易,做起来却太难了。首先,如果不能使用巴比lún塔,到哪里去找烂尾楼?梅兰很快解决了这个问题,用百度搜索全市所有大厦,施工或待完工的有几千个,根据开工时间分析,就可确定哪些楼多年未动过。 谁都想不到在这座城市,竟然矗立着上百栋烂尾楼,大部分是九十年代遗留下来的。 四个女人共同选定了市郊的一栋楼,废弃将近二十年,没有任何重新开发的迹象。 春节前,她们先去踩点,各自戴着安全头盔,以及各种防护用品,以免上楼时发生意外。绝望主fù联盟第一次野外行动,爬上顶楼,划定四堵墙的范围。附近也没什么高楼,老天恩赐的空中监狱。 有个男人在看着她们。 半秃头的中年男子,穿着满是灰尘的棉袄,黝黑的脸上没有表情,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0 章 里握着一根铁棍。 几个主fù没见过这种阵势,吓得四处逃窜,只有梅兰冷静地问:“你是谁?” 连续问了好几句,对方并未回答,男人用手比画了两下,她明白了:“你是聋哑人?” 梅兰在聋哑人学校做过老师,手语基本没忘,立刻打出同样的手势。 男人居然看懂了,露出意外的神色,两个人在烂尾楼顶,用手语jiāo谈了半个钟头。 他出生在大雪纷飞的农村,原本是个口齿伶俐的孩子,七岁那年一场大病,吃了乡卫生院开的变质yào品,双耳失聪,再不能说出正常语言。他失去了读书机会,十多岁跟人进城乞讨,好多次被抓进收容所,打得皮开ròu绽再驱逐到另一个省市。后来,他跟着义工组织学会了手语,终于有希望找份工作,却被人诬陷偷钱包。劳动教养三年后,他继续流浪拾荒为生。没有男人或女人爱过他,更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他没有身份证,在几次人口普查报告中,他从未存在过。他习惯于住在烂尾楼,既不用付一分钱房租,又有足够的空间生活。这座城市的每一座烂尾楼,他都摸得清清楚楚,包括哪里住着流浪者,哪里又开着地下作坊,什么地方出过杀人案,某个楼板底下藏着陷阱,有人不慎摔死…… 这个冬天,他就栖居在此,意外发现四个女人跑上来,还以为是被人贩子拐卖来的,就拿着铁棍上来救人了。 梅兰打着手语问道:“你愿意为我在这栋楼顶造起四堵围墙吗?” 四十年来,从未有人这么关心过他,何况是美丽尊贵的少fù,他毫不犹豫地用手语回答:“我愿意。” 最后,他也没说出自己的姓名,而主fù们已给他取好了名字哑巴。 开春之后,哑巴建造好了空中监狱,几乎完美的围墙,在烂尾楼顶异常坚固,从楼下仰望看不出什么变化。 他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亲人,更无法跟别人正常jiāo流,总之哑巴绝不会泄露秘密。 绝望主fù联盟开始行动第一个目标是梅兰丈夫的情人。 这个年轻女孩爱出入夜店,四个女人一齐跟踪,伪装成陌生人与她聊天,然后给她喝下带有麻醉剂的饮料。女孩很快昏迷过去,旁人看来不过是喝醉了,主fù们把她抬进车里,运到烂尾楼底下。 但她们无法把一个女人搬到楼顶,哑巴出来帮忙,轻松地背起女孩。 “我是为了保护自己,如果不把她关在这里,我就会被人害死!” 一路上,梅兰不断用手语这样告诉哑巴。 他毫不犹豫地把女孩子送入天牢。 首次行动成功,主fù们各种心情,只想尽快回家,以免丈夫怀疑。 不过,大家都忘了最后关照哑巴一声请在三天后把她放出来。 那一晚,程丽君着凉感冒,本周聚会取消,再见面已相隔十天。 女孩失踪之后,梅兰在家不动声色,丈夫看起来一切如常,只是应酬少了一些,每个晚上都睡在她的枕边,还跟她温存了两次。 旋转餐厅的玻璃上布满春雨,她点了杯热巧克力,听到耳边有人问 “梅兰,你去把小三放出来了吗?” 全曼如舔着冰激凌,突然想起来这件事。 “哦?临走的时候,你没跟哑巴说吗?” “拜托!只有你会用手语,我们怎么跟他说呢?” “等一等你是说你忘了?” 章小雪的面色变得煞白,手中的玻璃杯摔落打碎在地上。 碎玻璃声引来人们侧目,梅兰的热气呵在窗玻璃上,不敢看她们的眼睛:“我……我以为……你们会提醒我的。” 半小时后,四个女人来到郊外的烂尾楼,爬到顶层的围墙,俯视空中监狱,躺着一具年轻女孩的尸体。 哑巴冷漠地站在她们身后,半秃的脑门淋着雨点。梅兰什么都没问,点头让他离去。 全曼如哭了,接着是章小雪:“这下好了,我们都成了杀人犯!” 程丽君还保持镇定,来一句总结xìng发言:“不,这只是个意外!” “我们只是帮你教训小三,让她不要再跟你的老公来往了。”全曼如抓着梅兰的衣袖说,“但真的没有要杀人的意思啊!” “没用的,你去跟警察说谁会相信你?”章小雪迅速擦干眼泪,“要怪的话,只能怪我们自己,行动成功后太兴奋了。” 四个女人哭哭啼啼聊了大半天,谁都没想去把尸体弄出来,任由那个二十四岁的女孩子,在楼顶的春雨中缓慢地腐烂。 但是,绝望主fù联盟任何秘密只能进不能出。 “木已成舟,我们四个人,谁都逃不了干系,既然杀了一个人,何妨再杀第二个?” 说话的是章小雪,按照原定计划,下一个牺牲者就轮到她老公的小三了。 “你是说我们帮你再干一次?另外找一栋烂尾楼,把你老公包养的女大学生关进去?” “是。”章小雪捏紧了拳头,“你们有没有想过如果,把她放出来的话,很容易能查出是谁干的。到时候同样也犯了法,加上刚死了的女孩子,我们都要坐牢,甚至被qiāng毙的。只有让她死在里面,对我们才是最安全的。” “许多楼一烂就是十几年,楼顶藏着一个死人,不会被人发现的。而在这个世界上,不过是个年轻漂亮的女生失踪了而已,这些女孩的社会关系复杂,说不定同时有好多个男人,跟谁私奔了都有可能。或者,被某个男人杀了。谁会怀疑到你呢?”梅兰冷冷地盯着另外三个女人的眼睛,“除非你们有谁告密!” “不会的,我们是绝望主fù联盟。” 全曼如怯生生地问了一句:“现在到处都是高楼,如果被其他楼顶上的人们看到怎么办?” “你会没事天天盯着某栋楼顶吗?” “不会。” “就算发现又怎样?这世道上的人们,只想到自己,谁会无缘无故惹麻烦?何况,任何人被关在烂尾楼顶上,没过几天就死了,根本不会有逃出去的机会。梅兰,帮我一起干吧!” 章小雪的表情坚定,全曼如与程丽君都有些犹豫,梅兰沉默半晌说:“对不起,是我连累了大家,但我愿意再为章小雪杀一个人。如果,你们两个不愿意参加,可以立即退出绝望主fù联盟,也可以去公安局自首或举报。” 别墅的小花园,开着春天鲜艳的杜鹃,四个女人却沉默许久…… 还是东道主的程丽君开腔了:“我也不是没杀过人我是说我家的钟点工,虽然不是故意把她弄死。看她在三楼擦窗户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如果在她后面轻轻推一把,她会不会掉下去摔死?冬至那天,我努力控制自己,身体却像失控,被一根绳子牵到她背后,那敞开的窗框像张嘴,豁然大开将我吞掉……” “吓人!听起来像大卫芬奇的电影。” “我没想过她真的会死,但当我跑到楼下,看到尸体的刹那,我感到了某种兴奋。”她的眼里倒闪过跳跃的光,“除了林子粹,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压抑了好几个月,终于对你们说出来,就像放下一块大石头。” “那还是抑郁症惹的祸吧。” 程丽君冷冷地盯着全曼如:“我同意参加下一次行动,曼如,你呢?” “我?”停顿了漫长的一分钟,她撕断手腕上的珠链,“同意。” 绝望主fù联盟都知道,全曼如的老公最近出国考察,偷偷带着自己的女秘书。 “好,两个月内,我们会帮助章小雪,实现她的心愿。” 只有梅兰心里清楚,她并非忘了把女孩放出来,而是故意不关照任何人。 她相信,根据自己用手语对哑巴的描述,这个冷酷的男人,将默默看着别人死去。简而言之,哑巴愿意为她做任何事,因为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梅兰愿意跟哑巴平等地说话。 梅兰再度找到哑巴,希望他物色一栋适合做空中监狱的烂尾楼。 哑巴选择了一所大学,有栋尚未完工的教学楼,孤零零矗立在校园角落。负责建设的副校长腐败案发,大楼一烂长达八年,也没有流浪汉住在里面。学生传说那就是灵异的鬼楼,从未有人胆敢进入。 一个半月,哑巴在校园深处造起空中监狱,真的很适合做女大学生的坟墓。 初夏,月黑风高的夜晚,绝望主fù联盟第二次行动,章小雪最恨的女生,在昏迷中被送到烂尾楼顶,关在四堵高墙之间的绝境。 这一回,梅兰明确告诉哑巴,请他暂时离开这个地方,就让女大学生自生自灭吧。 她们没再去确认女孩是否死亡,考虑到天气炎热,将看到一具高度腐烂的尸体,恐怕会恶心到几天吃不下饭。 漫长的夏天过去,下一个,轮到全曼如老公的女秘书了。 哑巴用了更长时间寻找烂尾楼,十月份才确定市中心的一栋高层建筑。两个月后,他通知梅兰等人来验收。 行动时间确定在冬至夜。 女秘书与老板幽会后不久,就被送到了烂尾楼顶。这回女孩没有昏迷,而是剧烈挣扎,幸好楼顶没有旁人听到,哑巴迅速将她扔入空中监狱。 她在井底痛哭着哀求,丝毫未能打动四个女人。绝望主fù联盟与哑巴默然离去,再也没有回来过。 这一晚,程丽君只感到眼皮直跳,因为这是一年前钟点工被她害死的忌日? 梅兰有了一种预感下一个,就轮到程丽君了。 不到半年,程丽君死了。 联盟的四角,崩塌了第一块。 葬礼那天,剩余的三个绝望主fù,相约穿着黑色礼服,穿过连绵梅雨,来到肃穆的殡仪馆大厅,门口有条横幅:“沉痛哀悼程丽君女士英年早逝”。到处是花圈和挽联,有个撒满鲜花的棺材,躺着盛装晚礼服的女人。林子粹身着黑西装,手持白玫瑰哭泣,越发让人同情与怜悯。这天,哑巴也跟着梅兰来送葬了,她让哑巴等在外面别进来。 根据死者生前遗愿,葬礼背景音乐是柴可夫斯基的《b小调第六jiāo响曲:悲怆》。 虽然,各种迹象表明程丽君是自杀,但警方没有确认结案。恰恰相反,那个叫叶萧的警官,好几次来向梅兰询问关于死者生前的种种情况。无论全曼如还是章小雪,都对于绝望主fù联盟守口如瓶,一旦泄露秘密,她们要作为杀人犯被逮捕。梅兰同样回答得水泼不进,尽管叶萧仍然存有怀疑。 最后,警官特别问到程丽君有没有提到过丈夫的外遇对象? 梅兰回答从来没有。 这是一句谎言,只有她知道崔善的存在。 黄梅天过后,她召集绝望主fù联盟聚会,虽然只剩她们三个,依然计划了新的行动。梅兰告诉大家林子粹有个小三,她叫崔善,二十六岁。正是这个女人,在6月22日凌晨五点,潜入别墅杀害了程丽君,伪装成自杀的现场。而在程丽君生前,已决定把小三关进烂尾楼顶,也就是巴比lún塔的空中监狱当初绝望主fù联盟留给程丽君的地盘。 “一年多来,绝望主fù联盟的每次行动,程丽君都全程参与,和我们一起除掉了那三个女孩尽管跟她无冤无仇,她始终无私地帮助我们,而她自己却被小三害死了。” “这个仇,一定要帮她报!” 章小雪进行了恰当的总结,也打消了全曼如的犹豫不决。 为完成程丽君的遗愿,她们再次请来哑巴,让他搬到市中心的巴比lún塔。这里有现成的四堵高墙,只需要重新整理空中花园,消灭有人存在过的痕迹,除了茂盛的石榴。 七月的最后一夜,绝望主fù联盟的行动时间。 三个女人跟踪崔善,发现她从一间五星级酒店出来,黑色小碎花的短裙,酷似一只黑天鹅。 崔善貌似失魂落魄,慌张地逃避什么。当她穿过无人的街心绿地,主fù们从背后袭击,用麻醉气体令她昏迷,开车载到巴比lún塔下。然后,哑巴将她背上塔顶,扔进了空中监狱。 一周之后,梅兰确信崔善已经死了。 就像过去两次杀人,根本无需事后确认。这座城市四栋烂尾楼顶上的女孩,可以在地底下凑成一桌麻将了,她想。 不过,梅兰私下里找过哑巴一次,在巴比lún塔的十三层,有个避风的角落,他新搭的窝棚外面。 “我的丈夫,并没有接受去年的教训。最近,他又有了新欢,请把那个女孩子,关到第五栋烂尾楼顶。” 然而,哑巴出乎意料地拒绝了她。 “我不想再杀人了,你也不要再做这种事了。”他用手语回答,“过几天,我会离开这里,回老家去。” 梅兰看着对方倔强的眼睛,知道无法改变他的决定,一言不发地离开。 她有了新的想法如果,哑巴不能为绝望主fù联盟服务,那么就会成为一颗定时zhà弹。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她们三个女人,只有哑巴知道秘密。虽然,他不会说话,但会写字。而他已经认为,杀人这件事是错误的,就有可能想办法纠正错误,甚至包括去公安局…… 不管哑巴会不会这么做,只要他还活着一天,梅兰以及她的闺蜜们,就得多做一天噩梦。 要永久解决这个心腹大患,唯一的办法是杀了他。 三天后,梅兰准备了一瓶饮料,针头在瓶口打入致命dúyào,只要喝下小半瓶,就能让人在十分钟内死亡。 她再次来到巴比lún塔,在十三层找到哑巴。她先是感谢哑巴在一年多来,帮助绝望主fù联盟所做的一切,既然要回老家去,就给他十万元的红包作为感谢。 哑巴拒绝了她的红包其实,红包里只有表面几张钞票,底下全是白纸。 但他接过梅兰递来的饮料,毫无防备地打开瓶盖,一口气灌下大半瓶。 杀人灭口的过程中,梅兰恐惧得要命,等到哑巴放下饮料瓶,她就匆忙告辞了。 逃到烂尾楼底下,她焦虑地等候了一个钟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1 章 始终没见到哑巴下来。这时电话铃声响起,竟是叶萧警官打来的,说还有关于程丽君的问题跟她核实。她终究没有胆量再爬上烂尾楼,而是相信哑巴已经死了,尸体躺在十三层的角落里,不会再被任何人发现,直到腐烂成为白骨,就像被关在塔顶的那个女孩。 梅兰走了,再没回来过,直到四个月后,今天。 上午,绝望主fù联盟的三个女人,照例在旋转餐厅喝早茶。梅兰独自开车离去,那条来自哑巴的短信,却让她一路上忐忑不安,多次差点撞到别人。 为了避免车毁人亡,她决定先不回家,而是去巴比lún塔看看。 梅兰来到烂尾楼下,在市民广场公园的路边停车,去附近超市买了瓶饮料,回来却发现,车窗上多了张小纸条,写着一行女人的笔迹 “救命!我在楼顶!巴比lún塔!” 楼顶? 她自然仰起脖子,看到烂尾楼顶的几堵墙,不寒而栗的气流,从头到脚灌满毛孔。 崔善还活着? 她在楼下徘徊片刻,终究无法按捺恐惧与好奇,便带着这张纸条,钻入巴比lún塔。 爬过幽暗的楼梯,经过十三层,哑巴的窝棚居然还在,但再未有人居住的痕迹。 梅兰径直冲上塔顶,冻得瑟瑟发抖,趴在栏杆上往下看去空中花园里没有崔善,却仰天躺着一个男人。 几秒钟内,她认出了林子粹,确切来说是他的尸体。 忽然,有人猛拽梅兰的胳膊,装着手机的坤包被夺走。当她回头尖叫,却被狠狠推了一把,坠入空中监狱的井底。 那是几个钟头前的事。 梅兰相信,林子粹是被崔善扔进空中监狱的,至于把她推下来的那双手,恐怕也属于一个比自己更可怕的女人。 四个月前,杀死哑巴之后,她后悔自己没有爬到烂尾楼顶观察,确认崔善究竟死了没有。 梅兰一直疑惑,为什么把崔善关在巴比lún塔后,哑巴突然改变了态度?原本,自己不是哑巴最信任的人吗? 也许,住在同一栋烂尾楼十三层的哑巴,发现崔善仍然活着,或者受这年轻女孩的诱惑。难道哑巴强jiān了她?而她根本也没反抗,而是利用自己的身体。哑巴疯狂地迷恋上了她,更不可能再为梅兰做任何事。而在哑巴死后,崔善开始了长达数月的复仇计划…… 哑巴到底活着还是死了? 一切悔恨都来不及了,梅兰被困在巴比lún塔顶,看着正在腐烂的林子粹。为什么不早点把他也杀了呢? 在墙角发现一条断掉的项链,坠子是施华洛士奇的镶嵌水晶,小小的天鹅形状这是崔善戴过的项链吗?忽然,梅兰觉得林子粹是个小气的男人。 她将断了的项链塞进口袋,开始怀念家里的那条大狗。 梅兰也在想象自己的丈夫,等到明天或后天,确信妻子已失踪,他会在表面上极度焦虑,不但报警还会到处张贴寻人启事。 其实,他早就盼望这一天吧。 第八章 X的录音笔 同一时刻,巴比lún塔的马路对面,三十层楼顶复式群租房的某扇窗户内。 崔善把墙上贴满的照片和纸条撕下来,堆在一个破烂的铁皮脸盆里。 她点着了打火机。 火苗在手上颤抖,注视铁盆里的自己从白天鹅般的女童,到脸上有婴儿肥的少女,再到一个成熟的女人。 这是崔善全部的过去,包括穿着黑色碎花短裙,踩着红底高跟鞋,坐在海滩边吹着风,目光迷离,前路彷徨……打火机从这张照片开始点燃。 白皙的面孔,迅速被灼烧毁容并吞噬,化作骷髅般的碎屑。红色火焰,黑色灰烬,蔓延在整个铁盆,就像烧掉一具女人的尸体。 打开窗户,让燃烧的烟雾飘出去,免得被隔壁租客投诉。剩余黑屑倒进走廊的垃圾筒,没什么可惜的。 回到X的窗后,她举起胸前的望远镜,瞄准对面的市民广场公园。偷窥是一件极其有趣的事,这些天发现了许多他人的秘密,只要你认真观察跪在公园门口要饭的老乞丐,一年四季只穿衬衫,越是天寒地冻生意越好,但每晚都会去后面小马路的发廊;对着几棵梅树自言自语的老婆婆,看起来穿着打扮体面,油光光的头发不知搽着什么古老化妆品,其实有精神病,家人从不管她,任由她在公园闲逛,有几次过马路差点被撞死,大概也是子女们所希望的;有对年轻恋人在公园相会,一个是美容店里的安徽小姑娘,另一个是沙县小吃的福建小伙子,前几天哭哭啼啼闹分手…… 最后,望远镜的视野落在了烂尾楼,该回去看看巴比lún塔顶的新朋友了。 至于X的房间,崔善已清除了关于自己的所有痕迹。她只带走了一样东西,是盘陈旧的盒装VCD,在一格抽屉里找到的。正面印着日文原名《白鸟之湖》,英文名字《SWAN LAKE》,还有王子与公主的卡通形象。后面有中文介绍,1981年日本东映的动画电影《天鹅湖》,上译的经典配音,王子的声优是童自荣这个名字对崔善来说很陌生。她计划弄来一台碟机,重看一遍这个版本的《天鹅湖》,就在今晚。 十分钟后,她穿过市民广场公园,回到烂尾楼底下。 废弃的工地外墙很高,几年前重新加固过,被茂密的树丛掩盖起来。只有一道敞开的小门,挂着虚张声势的破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底楼大门更像山洞,废墟luǒ露着狰狞的钢筋。楼梯仿佛古代的通天塔,围绕大楼内墙旋转而上。下午的阳光shè入塔内,灰尘翻腾的光影间潜伏着什么。 经过十三层,看到一个简易帐篷,有草席与热水瓶等生活用品,还有手持电风扇与蚊香之类的,同样蒙着厚厚灰尘,上次有人居住还是在夏季。 寒冷的季节,背后居然沁出汗水。解开领子看着窗外,整个烂尾楼都没有窗玻璃,四周呼啸着穿堂风,几乎要将她拽下万丈悬崖。 十九层,四面黑暗的墙壁,空气闷得如同古墓。她用力敲打异常厚实的墙壁,也许外面就是空中花园,有人躺在一墙之隔的脚下? 爬上绝顶的天台,大风吹乱崔善的头发,意外发现栏杆边躺着个包爱玛仕的白色女包。她曾经特别向往过这款包,打开看到一台女款手机、金色的PRADA小钱包、英菲尼迪的车钥匙,还有好几张贵宾级信用卡,持卡人签名梅兰。 崔善知道她是谁。 女包里还有一支录音笔。她认得这是X的录音笔,无数个黑夜与傍晚,它像忠实的情人,占有了她百分之九十九的秘密。 准确来说,它比崔善自己更了解崔善。 她打开录音笔,chā入耳机,听到一片嘈杂的背景声,像在餐厅或什么地方,接着是几个女人的谈话声 “五天后,程丽君的追思会,还要请哪些人?” “除了我们三个,她还有其他朋友吗?” “好吧,我刚刚预定了这个餐厅,包场一个钟头,大约十万元,我们三个AA吧。” “没问题,我老公答应给我这笔钱了。” “我的卡里也还够刷。” “梅兰,你呢?” 录音持续了漫长的一个钟头,崔善耐心地依次听完……声音像被某种东西盖着,从棺材里面发出,也许是偷录的? 绝望主fù联盟。 终于,崔善明白了谜底。 谢谢你,亲爱的X。 扑到天台北侧的栏杆边上,看着底下的深井过去一百二十天来,她精心布置的庭院,林子粹依旧仰天躺在枯萎的石榴树下,青灰色的脸庞与身体,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臭。 还有,那个叫梅兰的女人。 她裹在崔善用过的白鹅绒被子里,听到上面的动静,才发现一张伸出墙头的脸。 梅兰惊恐地看着她,崔善毫不回避,故意让对方看清自己她倒是担心这几个月来的瘦身,会不会让人认不出来了? “崔善?” 这个尚显漂亮的少fù,先是下意识地瞪了她一眼,接着摆出可怜兮兮的表情。 “下午好。” 崔善异常冷静地回答,像在派对上与朋友见面,并不奢望能取回自己心爱的天鹅。 “救我出来……求你了……” 虽然,梅兰说了一长串哀求,崔善摇头道:“是你们把我关进这里的。” “你说什么?你……你误会了……不是这样的……我不知道……” “不,你知道,否则,你不会进来的。” “哦”梅兰惶恐地抓乱自己头发,迅速编织谎言,“对了,你是说哑巴吗?我想,一定是他干的吧?” “绝望主fù联盟我都已经听到了!” 说完,崔善拿出录音笔在她眼前晃了晃,让梅兰泄掉最后一口气,颓然坐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她想起今天上午的旋转餐厅,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似乎在某个角落有双眼睛,也似乎在屁股底下有只耳朵。 巴比lún塔顶,两个女人,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底,互相沉默半晌。 趴在栏杆上的崔善,翘起两只脚后跟,眼神酷似菜市场的贩子,怜悯即将被割喉的活鸡,大声问道:“6月22日,凌晨五点,在程丽君房子里的人,是你吗?” “是。” “杀死程丽君的人是你!” 未等猝不及防的梅兰回答,崔善无声地扭头离开,只剩阳光下荒芜的天空,留给空中花园里的女人和死人。 离开巴比lún塔,崔善挎着白色的爱玛仕包,去影城看了场电影威尔史密斯的bào笑片,六十座的放映厅里仅有她一个人,边看边吃掉了两盒bào米花。 第九章 失踪的女人 冬至,清晨。 天色尚未亮透,蓝牙耳机里放着《天鹅湖》。第二幕,天鹅舞曲,王子与奥杰塔的双人舞。流水不绝的竖琴声,再配合独奏小提琴,进入管弦乐队的圆舞曲,大提琴与小提琴jiāo替二重奏,进入快板…… 隔着车流汹涌的南北高架,穿着黑色警服的叶萧,仰望对面的烂尾楼。 他最近迷上了古典音乐,尤其是柴可夫斯基,不能不说是林子粹的功劳。叶萧认定这跟破案有关。昨天,他又去了趟音乐学院,向专攻音乐史的教授请教。《天鹅湖》来源于俄罗斯与德国的民间传说,柴可夫斯基应莫斯科帝国大剧院之邀,创作期从1875年8月到1876年4月10日,三十六岁的大师,本命年。 叶萧摘下耳机,正好自己也是本命年。 走进两河花园小区,这里的七栋居民楼,排列成北斗七星的形状。七号楼底被自行车与电动车占满。电梯门打开,出来许多急着上班的人们,只有叶萧独自上楼。去年,有个年轻女子在这部电梯被男朋友杀了,地板上留有一团暗黑色的血迹,物业用尽办法都无法清洗掉他现在站着的位置。 电梯来到三十楼顶层,按响3001室的门铃。开门的是个中老年阿姨,诚惶诚恐地将警官引入过道。这套复式房上下两层,二百多个平方米,八个房间,两个大卫生间,被二房东改造成了群租房。现在有十三个租客,大部分人素不相识,有些甚至从未谋面。 十二月初,林子粹突然失踪,上市公司股票跌停,根据种种迹象判断,他很可能被人绑架或杀害了。 不到两周,程丽君生前最好的闺蜜梅兰,突然与所有人失去联系。她驾驶的新车英菲尼迪,在市民广场公园路边被发现,人却不见了。警方在附近商场、酒店、居民楼反复排查,未发现她的任何踪迹。 而在出事前几天,叶萧找过她询问,是否知道林子粹的消息。 于是,梅兰另外的两位好友,全曼如与章小雪,都被请到公安局协助调查。她们也不知道梅兰去向,但从这两人极力掩饰的眼神来看,叶萧认定她们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林子粹与梅兰消失得太过突然,把他们联系在一起的,是几个月前程丽君的命案。 还有,崔善另一个早已失踪的女人。 不是有人自称崔善的男友吗?叶萧只记得他是个年轻人,戴着厚眼镜,穿着普通,难以形容。而他当时所说与崔善的关系,是足以令人怀疑的。警方保留有该名男子的信息,没想到他也宣告失踪,绝非偶然,就从这里开始调查 他叫阮文明,二十六岁,本市人。大学是平面设计专业,毕业后进入一家公司做设计师。警方询问了他的许多同学,居然都把他给遗忘了,或者依稀记得有过这么个人,但名字和脸对不上号。 唯一能记住他的,是共同参加过大学生航模比赛的同学。据他回忆:阮文明是个奇怪的人,比如前一分钟还在食堂吃饭,下一分钟就出现在图书馆,宛如具有瞬间移动的超能力。他最大的爱好是读日本推理小说,寝室床头堆满了松本清张、森村诚一、东野圭吾、宫部美雪。 前公司的同事们,都说阮文明是个内向的人,平常极少说话,连一个朋友都没有,更别提什么女朋友。他有一辆轻型摩托车,自己骑车上下班。半年前,他被解雇了,犯了写错老板名字的低级错误,同时接二连三遗忘各种工作。 8月中旬,阮文明找到一家24小时便利店的工作,每周上四天班,晚上十点到清晨六点。便利店基本是女店员,很少有人愿意做夜班。附近治安不太好,便利店被人抢过,小偷小摸更是家常便饭,就算抓到也不敢声张,脸上被划一刀多不划算啊。阮文明说自己患有失眠症,到晚上精神最好店长觉得他是雪中送炭,发了更多的夜班补贴。但他记xìng不太好,总是忘记给顾客找钱而遭投诉,认不出每天来接班的店员阿姨,更要命的是忘了怎么输入条形码,最终还是被开除了。便利店隔壁有家面包房,只有个女店员记得阮文明的脸,每天早晨六点,他都会去买两块新鲜面包,连续三个月从未间断。 二房东陪警官上楼,说阮文明在十多天前突然搬走。他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2 章 这儿住了一年半,平常不跟任何人说话,同一屋檐下的人们,也记不得这个奇怪邻居的脸,即便在卫生间打个照面,但转眼就想不起来他是谁,更别提名字。大家只知道在二楼深处,朝东采光最好的房间,住着某个若有若无的人,空气似的难以捉摸。 叶萧在小簿子里记录下来而这些都符合变态杀人狂的特征。 二房东掏出钥匙,打开阮文明的房间,收拾得还算干净,家具则是属于房东的。12月10日,阮文明从这里搬走。中介已经重新挂牌出租,下午就会有人来看房子。 墙上有行红色大字“每天吃三次yào”。 “又撞上个yào不能停的!”二房东指着墙上的字抱怨着说,“不知用什么写上去的,怎么也擦不掉,讨厌!” “不准擦!” 叶萧严厉警告了二房东,随后他在墙角发现了24个“正”字。整面墙都有贴过纸条的痕迹,他想知道这里原本什么样子,询问了一圈其他租客,结果全是摇头。二房东说,这在群租房里很正常,除非对单身男女感兴趣,否则谁会注意别人的房间呢? 床底下捡到一本薄薄的小书《你一生的故事》,作者叫特德蒋,翻开第一篇小说叫《巴比lún塔》:“如果把塔放倒在希拉平原上……” 在心底念出这行文字,叶萧感觉有种不舒服,仿佛那座巨塔就在身边。他依次检查了每个抽屉,在最底下找到一本病历卡,夹着某家大医院的诊断报告 姓名:阮文明。 xìng别:男。 年龄:26。 跳开后面密密麻麻的两页,直接翻到“临床诊断结论”,有个陌生而难以记住的名字:阿兹海默氏症。 叶萧用手机上网搜索,这是一种持续xìng神经功能障碍,通常有以下症状:逐渐丧失所有记忆,无法cāo作熟悉事物,难以用正常语言沟通,时间与方向感错乱,无法进行抽象思考,总是把东西放错,情绪严重失控,对一切事物丧失兴趣,最后连基本生活自理能力也不复存在,直到死亡。这种病最早由德国精神科医师爱罗斯阿兹海默在1906年记录而得名,英语名称Senile Dcomntia of the Alzhecomr Type,简称SDAT,俗称“老年痴呆症”。 虽然,大部分病人年龄都在六十岁以上,但偶尔也有年轻人发病的案例,可能很早以前就有了潜伏的病根。 阿兹海默氏症是无法从根本上治疗的。 难道,阮文明所说的跟崔善的恋爱关系,全是患有这种疾病之后的幻觉? 叶萧疑惑地回想那张模糊的脸,藏在厚厚眼镜片后的目光。他不知不觉走到窗边,正好看到对面那栋奇形怪状的烂尾楼。 刚开始,并未注意那个塔顶,视野越过无数高楼,落在钢铁森林的缝隙间,有个坟墩头似的建筑,却是个天蓝色圆顶,乍看像个洋葱头,直线距离大约三四公里。 今天是什么日子,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叶萧下意识地靠着窗台,不顾危险地探出小半个身子,俯瞰底下的芸芸众生。 原来是冬至啊,本地传统扫墓祭祖之日,高架拥堵成了停车场。再看对面的市民广场公园,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梅兰失踪后,她的私家车就是在此被发现的,几乎紧挨眼前的烂尾楼。 失踪的阮文明与失踪的梅兰,本来毫无jiāo集的两个人,被这栋楼连接在一个点上再加上崔善,画线连上整整两年前死去的麻红梅,还有钟点工的女主人程丽君,以及消失三周的林子粹,就是一个完美的封闭圆环。 叶萧几乎爬上窗台,重新瞄准对面的塔顶,视力还像中学时那么好,当年憧憬过在核潜艇上服役。 他看到了烂尾楼顶的几堵墙内,有个类似空中花园的地方,似乎藏着一个……不,两个?他掏出包里的数码相机,如同望远镜调整到最高焦距 视野在放大中渐渐清晰,看到一具正在腐烂的男人尸体,还有个躺在墙角一动不动的女人…… 第十章 他就是X 冬至,上午。 一千公里之外,天边一朵云飘走。 内陆的小县城比海边的魔都更冷,挤满挑着担子的民工,大蒜与姜葱的刺鼻味。周末街头还算热闹,遍布麻辣烫与打DOTA的网吧、卖保健品与假yào的小摊、放着《最炫民族风》的发廊,以及十块钱一次的美甲店。个个裹成粽子似的人群里,崔善穿着黑色天鹅绒大衣,冻得一把鼻涕。她戴着顶深色毛线帽子,左手提着X送的山寨LV包,右手拖着个桃红色旅行箱,不管怎样低调都很显眼。 她在网上卖掉了爱玛仕女包,换了五万块钱。看来X并不识货,若知道这个包的价值,就不必再留给她信封里的现金了。崔善新买了一根水晶链坠,也是迷你的天鹅形状,但从白水晶变成了黑水晶,正挂在她的锁骨之间。崔善用索多玛共和国护照办了张VISA借记卡,存入所有人民币与美元她已习惯于使用张小巧的护照,到哪里都用这个签名。 昨晚,不知哪根筋搭住了,崔善买了张回老家县城的火车票。漫长的十二个小时,她蜷缩在座位上睡觉,总感觉背后有双眼睛,回头却是无数张疲倦而漠然的脸。 X,我从未见过你,就像你也从未存在过,是吗? 火车上的清晨,穿过一条幽暗的隧道,玻璃上布满车厢里的热气,惘然看着自己朦胧的影子,用手指画出小猫的形状,随后一片刺目的晨曦,寒冷肃穆的北国大地,蜿蜒过一条快要干枯的河。 几天前,崔善在整容医院做了去除文身的手术,想把“LZCS”四个字母洗掉,让关于林子粹的一切,不再盘踞于自己身上。激光扫过皮肤的瞬间,虽然做了局部麻醉,却比刺上去那天更为疼痛难忍。做完手术的她,看着镜子里的后背,依然有着青色印记,只是字母变得暗淡了些,至少还要再做三次激光。但是,刺青的痕迹将陪伴她一辈子,尤其那对黑色的天鹅翅膀,无论如何都不能完全删除。 回到出生的小县城,走过最古老的巷子,嘴里啃着冰糖葫芦,据说是本地特产。自然,没人再能认得出她,直到一栋破败古老的房子,轻轻叩响铜门环。 门开了,露出一张老太婆的脸。崔善先怔了一下,紧接着抱住nǎinǎi,迅速进入老宅,没忘记往外看一眼,观察有没有人跟踪。 爷爷已在几年前过世了,当时妈妈请假回来奔丧了一趟不是没有给崔善打过电话,但她总是把妈妈的电话按掉,直到爷爷入葬以后才知道。 这里快被拆迁了,天色如浓稠的铁灰色颜料,盛在大号铅桶里,泼在斑驳的青砖上。多少年前闺房窗下的花园,仅余瓦砾与垃圾。夜来香与月季都死光了,最后一蓬枯草,被岩浆般流淌的沙子覆盖窒息。小白被爸爸吃剩下的猫骨头,还埋在墙角的泥土底下。 她闻着腐烂的气味,似在冰箱封闭了二十年。自从七岁离开,她跟爸爸妈妈回老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后来春节也在外面过了,上次回来还是高二的寒假。 老宅深处,保留着当年崔善住过的房间。虽然满地尘埃,她却找到一只芭比娃娃,当年爸爸送的生日礼物早已没了衣裙,还断了一条腿,仿佛遭到过残暴的xìng侵。 墙上挂着爸爸年轻时的黑白照片,不逊色于这年头流行的韩星。他戴着解放军的帽子,即将奔赴老山前线,颇有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需马革裹尸还的气势。现在看来,却有遗像的感觉。 可惜,没能在这儿找到妈妈的照片今天是冬至,恰逢麻红梅的两周年忌日。 听说三十多年前,妈妈可是县城中学的一枝花,登台客串过《红灯记》的李铁梅崔善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角色,想必那时候的妈妈,比现在的女儿更漂亮许多吧。 最近一次回到老宅,还是在她二十岁那年,某个暑假的炎热夜晚。她跟妈妈睡在同一张床上。当时,妈妈脸上刚有皱纹,留着齐肩的长发,不断问女儿学校里的事。崔善不耐烦地转身,用背脊对着妈妈的脸,直至听到一个秘密妈妈生命中的第一个男人,是读中学时自己的老师,而不是崔善的爸爸。多年以后,当麻红梅发现自己的女儿,也走了同样的一条道路,她是有多么伤心。二十二岁,她嫁给了崔志明,他是个退伍军人,在工厂有份不错的工作,很快有了漂亮的女儿,成为令人羡慕的一家。其实,他并不爱妈妈,因为这个原因。 那就让爸爸去死吧这是当时崔善的回答。 至今,她并不为这句话而悔恨。 曾经人丁兴旺的宅子,早已北雁南飞人去楼空,只剩一个孤老太太,患有老年痴呆症,完全不认得崔善是谁了。nǎinǎi并未失去全部记忆,她总是拉着崔善的手,不停重复六十多年前的往事,比如爷爷参加抗美援朝啦,她真正喜欢的男人去北京读大学啦,所有的细节都如此清晰,好像从保险箱里取出来,又重新上了一遍机油。 老人脖子上挂着个磁力项圈,五六年前崔善也曾戴过,后来发觉没用就扔了。nǎinǎi怎会有这种项圈?至少,不可能是医生给的。 “nǎinǎi,这是谁给你的?” “志明。” 老人不假思索地说出自己儿子的名字。 “崔志明?你是说我爸爸?” nǎinǎi茫然地点头,看来没有全部忘光。可爸爸失踪了十四年,当年并没有这玩意儿。 “我爸爸,你儿子,崔志明,他在哪里?” 老人终究又沉默了,她不敢再逼迫nǎinǎi,害怕受到刺激。当崔善给老人盖上一床被子,转身出门时,nǎinǎi含糊不清地发出某种声音。她回来把耳朵贴紧老人嘴唇,依稀听出几个字 “流……花……河……” 同时,nǎinǎi手中攥紧了一个小钱包。 崔善抢过这个钱包,发现有张小纸条,写着一个本地的固定电话号码。她拿出自己手机,却摇摇头放下,还是改用老宅的座机。拨通电话,铃声响了许久,才听到某个声音,只有短短的“喂”,男人沧桑的声线,似乎充盈警戒。 她的手指颤抖,连同耳边听筒,嘴唇嚅动,却发不出一个字,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五秒钟,对方挂断了电话。 就是他? 崔善亲吻了nǎinǎi的额头,迅速告别了老宅,前往县城里的中国电信营业厅。她知道有种巧妙而邪恶的方法在自动缴费机上,给电话号码充十块钱话费,在话费单上就会显示机主的姓名和地址。 “单富清”,这个陌生的名字让人疑惑,地址却是“流花河乡小白村19组7号”。 她走上出城的大路,穿过小城的南门街,便是一望无际的原野。就当是冬天的远足,背着沉甸甸的旅行包,天鹅绒大衣也不觉得冷了。 七岁以前,她常去小城郊外的流花河。在压箱底的记忆中,她像男孩子那样脱得精光,从水底摸出光滑的鹅卵石,还有一尺多长的泥鳅。上游山谷有大片野生桃林,每逢落花时节,就会漂满粉色花瓣,这条河因此得名。 而今,流花河畔多了几排楼房,丑陋的喷着灰烟的乡镇工厂,像突然泼入画中的红油漆。至于九天玄女娘娘的破庙,人生第一次见到死人的地方,早已湮灭在这些建筑的地基下了。 “流花河乡小白村19组7号”,这栋孤零零的房子,坐落在俯视河岸的高地上,前后有两片菜地,寒冬里沙土般荒芜。墙外破烂的信箱上,写着屋主人的名字单富清。 用力敲门,许久没有动静。 但崔善知道,屋里有人,门前的脚垫,有刚踩过的明显痕迹。 单富清? 低头琢磨这个名字……对啊,第一个字不念“DAN”,“单”作为姓氏念“SHAN”,而且是第四声“单”就是“善”。 单富清=善父亲 崔善的父亲! 这绝对是崔志明使用的假名,终究还是没有忘了女儿崔善。 两年前的今天,他还被关在巴比lún塔顶的空中监狱,囚禁他的人是妻子麻红梅。而在同一天,也是这样的冬至,他的妻子在做钟点工时,摔死在主人家的楼下。当他饿了三天,忽然有人从墙顶放下了绳子。 于是,在塔顶被囚禁十二年后,他获得了自由。 崔志明失去了一切,他也无法再回到原来的生活,更不知道如何去找自己的女儿。他只能回到老家的县城,为了躲避当年的债主,隐居在流花河畔的小屋里,偶尔才回老宅去看望老母。 他给自己换了个名字单富清永远提醒自己还有个叫崔善的女儿。 小善的爸爸,为什么还不出来呢? 崔善低头,沉默,两分钟后,转身离去。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 回到干涸的河滩上,流花河大半结冰,剩余的河水缓慢而孱弱,luǒ露河心的鹅卵石,浅得可以水而过。 崔善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盒子。 黑色的长方形匣子,似乎藏着什么机关,或是神秘的祖传宝贝。 事实上,这是麻红梅的骨灰盒。 上个星期,她悄悄潜入市郊的公墓,用工具撬开了妈妈的墓穴。将近两年前,是她亲手把妈妈的骨灰埋进去的,买这个墓地也花掉了不少钱用程丽君律师打来的赔偿款。 崔善一度以为,妈妈想要永远留在魔都。现在想来,也许这是错的。既然,自己将要离开这座城市,不如带着妈妈一起走吧。 昨晚,在夜行的火车上,她始终把这个骨灰盒装在包里,小心地抱在怀中,一宿都没有合过眼,以免被小偷当作贵重物品偷走。 尘归尘,土归土。 崔善用力打开骨灰盒,里头只剩下几块骨头片,还有一堆灰白色的粉末,全被她倒进了冰凉的河水。 她想,妈妈是从流花河上漂来的,还是从流花河里漂去吧。 没想到一阵风卷过,许多白灰还未落到水面,就被吹到她的脸上。眼睛、鼻子、嘴巴,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3 章 满着妈妈的骨灰,如同眼里进了沙子,迫使泪腺使劲分泌。 对着河流哭了半晌,她想起小时候,这里长满水草和芦苇,常能从河里捞起大鱼,就在鹅卵石上烤了吃掉。河边有许多鸟儿栖息。爸爸带着她用箩筐之类工具捕猎。春天里,流花河畔总是飘满蒲公英,让人难以睁开眼睛。崔志明放起自制的风筝,让女儿抓紧线轴。记忆里的天空荒芜,唯独火红色风筝,像小白尾巴上的斑纹,穿过蒲公英消失在云端。 此刻,崔善取出一只折叠的小风筝,刚在南门街的地摊上买的。她尝试着放起风筝,奔跑在河滩的鹅卵石上。将近二十年没碰过了,开始总是失败,最后闭起眼睛,当鞋底踩上河冰,线的那端终于有了感觉,随着风筝扶摇直上。 像追风筝的人,天鹅图案的黑色风筝,在惨白的天空底下格外刺眼。更为醒目的是崔善,河滩上疯子般狂奔的年轻女子,乍看像只硕大的黑天鹅。 直到那个男人出现。 崔善知道,他始终在看着她。 男人像尊雕塑,站在河堤上,穿着灰蒙蒙的衣服,佝偻后背将手chā入袖筒,眼镜片后的目光,格外畏缩与沧桑。 一道细细的风筝线,依然在她的手掌心,随着高空的北风猛烈抽动,仿佛有双手在云中跟她抢夺什么。她看着这张陌生的脸,白茫茫的大雪降落在流花河上…… 就像女儿趴在爸爸肩上哭泣,崔善抱着头发半白的高大男人。整张脸冻得红通通的,毫不顾忌地洒着鼻涕与眼泪。 风筝,早已断了线。 男人的额头露出几条皱纹,看来有六十岁了,也许实际年龄没那么老。 “小善?” “对不起,我叫张小巧,我认错人了!” 崔善用力挣脱出来,装作极度尴尬的样子,双手抱着肩膀后退。 “哦?”男人慌张地摇头,端详了她两眼,“我有十四年没见过女儿了,只觉得她现在应该像你这么大你的手,也像她一样冰凉。” “再见。” 她没再多说第二句话,扭头沿着流花河往回走,黑色天鹅绒大衣的背后,不断落下新鲜雪花又融化。 “不要难过,不要哭,会有的,都会有的,面包会有的。” 他老了,还在唠叨《列宁在1918》的台词,声音却被风雪一口吞没。 其实,她略微听到了后半句面包会有的,就像在巴比lún塔顶。 但崔善不会回头。 顷刻间,某根断裂的黑色发丝,被风卷过数十米远,一直落入河对岸的小树林,缠绕在厚厚的眼镜片上。 灰暗天空,大雪永无止尽,流花河已全部冰封,黑色卵石的河滩,铺满一层积雪,宛如黑白相间的波斯地毯。 她看到了另一个男人。 黑色的天鹅风筝,坠落在他手边。整个人横卧在雪中。几乎隐形的白色外套,连衣帽遮盖脑袋,背着双肩包,厚镜片上积起雪花,脖子上挂着望远镜。 第一次看到这张苍白的面孔,难以准确地形容,但是崔善知道他是X。 她在X的身边蹲下,瘦弱的胳膊无法扶起男人,只能先摘下他的眼镜。雪花不断坠落到他的脸上,双眼竟像十来岁的孩子。他的嘴唇紧闭,始终说不出话,眼皮微眨两下,口中白气很弱,转瞬被风吹散。 崔善对着镜片呵出热气,融化掉刚积起的雪花,变成冷水流淌到手指上。她把眼镜戴回到他的鼻梁上,这样他才能看清她的脸。 X快要死了她看到过那张关于阿兹海默氏症的病历卡。 有个黑封面的小本子,被他的双手捧在胸前。当崔善轻轻抓住本子,他的手指自动松开。一支圆珠笔从纸页中滑落,也许刚才还在写着什么。 她将小本子放到眼前,封面上有白色记号笔的大字 TO:崔善 这是X给她的最后礼物。 崔善不响,直接将小本子塞入包里,转身拉紧衣服领子,赶快离开这寒冷的鬼地方,留下两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冬至的夜,过早降临。冰封的流花河畔,年轻男人的眼皮低垂。口鼻之间,仅余淡淡薄荷味,风里一点点散去。最后半滴记忆,即将被脑中的橡皮擦抹干净。镜片再度被雪花与泪水模糊,目送黑天鹅的背影远远飞走,像幅溶化了颜料的水彩画。血管里的温度,正如水银柱般下降,连同脖子上的黑色望远镜,淹没在漫天遍野的风雪中…… 第十一章 X的日记本 冬至,下午五点,天已全黑。 “一候蚯蚓结;二候麋角解;三候水泉动。” 崔善念出这节气的古话,小时候爸爸教给她的,相隔多年还未忘记。 小县城的火车站隔壁,有条冒着热气的小吃街,布满狗ròu煲与老妈兔头。她独自走进一家小饭店,挑选靠窗的雅间,点了盆羊ròu火锅,一来是希望自己别再那么瘦,二来是以后再也吃不到了吧。 TO:崔善 隔着厚厚的霜,她看到窗外的雪刚好停了,便打开流花河畔拿来的小本子。 第一页,有些僵硬的X的笔迹 8月1日。 我的记忆还能保持多久? 医生说,大约四个月,120天只是大概的时间,最好准时吃yào,在这过程中,我会逐渐地遗忘,忘记过去,忘记所有人,乃至自己。 最后,就是死亡。 回家以后,我走到窗边,看着对面的巴比lún塔顶,那栋烧焦的尸体般的烂尾楼,似乎也像阿兹海默氏症的病人,不过在等待死亡罢了。 爬出窗外,看着三十层楼下的街道,车流飞驰的南北高架,跳下去是直接摔成ròu饼,还是被撞得粉身碎骨?但愿不要掉到汽车上面,这样会给挡风玻璃或车顶砸出个大洞,引发危险的连环车祸。最好是不影响他人的空地,譬如广告牌之类的,尸体半挂在上面,很拉风的样子吧。 接近四十度的太阳底下,对于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眼,留给了巴比lún塔顶的空中花园。 于是,我看到了她。 谁能想象?当我站上窗台准备谋杀自己,突然看见对面烂尾楼顶,竟还藏着一个女人。 盛夏的午后,我从窗台上跳下来,不是坠下三十层楼,而是回到屋里,把望远镜对准巴比lún塔顶也只有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视线才能越过楼顶的围墙,落到长满石榴树的花园里,还有她。 那是个年轻女子,头发散乱地披着,黑色小碎花的裙子,luǒ露胳膊与膝盖,肌肤白晃晃的分外刺眼。 她很漂亮,尤其眉眼,从第一秒钟,就在望远镜里抓牢了我的眼睛。 最高六十倍的单筒望远镜,支撑地面的三脚架,德国原装的光学镜头,足够让你看到整个世界的秘密。 她也很绝望,抬头看着天空,向我这边窗口看来望远镜里会有种错觉,似乎她已看到了我的脸。 怎么会出现在烂尾楼顶上?她也不像流浪者或精神病人,从穿着打扮与皮肤来看,跟街上的时髦女郎没什么区别。这是闲得无聊的行为艺术?城市探险?抑或拍电影? 观察了整个下午,没看到第二个人,直到黑夜覆盖空中花园,她居然躺在墙角睡觉了。 我决定等到明天再自杀。 8月2日。 小时候,同学们给我起过各种绰号,其中有一个叫隐形人。 我经常站在别人身后很久,不发出一丝一毫声音,直到对方回头被吓得半死。有时我会在寝室间穿梭,往往经过许多个房间,所有人竟不知道我来过。 “他是小偷的儿子吧?要不怎么到哪儿都不留痕迹?” “不对,他是外星人!” “屁!全都在乱说,我们班里根本就没有这个人,都是你们幻想出来的,看看教室里他在哪儿? “咦,真的没有啊。” 其实,我正躲在最后一排座位下哭泣,却连一声都没吭出来。 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同学记得我的存在。 今天,刚起床就扑到望远镜后,塔顶上的女人还在,坐在空中花园的墙角下,声嘶力竭地呼喊求救。 她出不去了。稍微调整距离,能看清她肩头的蚊子块,裙子破裂缝隙里的皮肤。胸口晃着一根项链坠子,把镜头推到最大倍数,依稀分辨出天鹅形状,阳光下略微有些反光。她的身边有双红色的高跟鞋,除此别无他物,如果有台手机,早就打110求救了吧。 我拨了报警电话,但随后挂断。 如果,她被救走我就会按照原定计划,从这扇窗户跳下去自杀。 如果,还能在望远镜里看到她的话,我也就能继续活下去了。 我还想多活一天。 8月3日。 每天清晨,这个三十层楼顶的房间,会晒到夏日灼热的阳光。躲在镜头背后的瞳孔,猫眼似的收缩,偶尔产生眩晕感。 没有食物,没有水,白天在塔顶的酷暑之中,晚上睡在墙角的水泥地上。 她即将变成一具美丽的尸体。 还是决定打电话报警,在她饿死之前,然后自己从这扇窗户跳下去。 突然,望远镜里的她在干吗?不可思议,她在制造捕鸟陷阱,耐心地躲藏在石榴树下,真的逮到了一只小鸟。她用树枝把鸟刺死,真残忍。怎么吃呢?她异想天开地钻木取火,以为自己是北京猿人?但成功了,傍晚时分,空中花园点起一堆火苗,她小心地烤起麻雀,看起来很美味。 暗淡的夜色中,火光照亮了她的脸,很迷人。 遇见她以前,望远镜是我唯一的朋友,也是双腿、眼睛与嘴巴,代替我走到无数人的面前,那是一个真正巨大的世界,可以无所顾忌地看到他们在工作、吃饭、看电视、玩电脑、打手机,还有睡觉。有的一个人睡,有的两个人,或更多人。他们有时笑,有时哭,有时对天空充满期望,有时又恨之入骨。 如果,让我自己走到那些人身边,即便面对面,朝夕相处,恐怕也一无所获。 相比于用ròu眼看这座城市,用望远镜看得更丰富而真实。我相信自己有无数朋友,每天跟他们在一起生活,简直高朋满座,夜夜笙歌,就像盖茨比的奢华派对。我可以叫出每个人的名字或绰号,知道他们的特长和缺点,比如谁打DOTA是好手,谁又是泡妞与始乱终弃的专家,哪家的妻子习惯红杏出墙,某个道貌岸然的家伙却是衣冠禽兽…… 我闭上眼睛,整夜脑海中都是塔顶上的女人…… 8月7日。 她在墙上刻了什么? 望远镜捕捉到她因饥饿而发青的眉眼,有烟熏妆的效果。她的身材越发骨感,胸部因此变小,胳膊虽细却有力量。昨天,她抓住一只老鼠,令人吃惊地剥了老鼠皮,跟小鸟串在一起烧烤吃了,表情厌恶,事后趴在地上干呕半天。 只要每天站在窗后,透过望远镜看着她的一切,我就渐渐忘了想要自杀这件事,不知是阿兹海默氏症作祟,还是偷窥本身。 为了避免忘记时间,我开始在自家墙上记录“正”字。 当看到她用泥土做了个洗脸盆,用高跟鞋当杯子喝水,闭着眼睛吞下蟑螂与蚂蚁,我开始佩服乃至崇拜这个女人。 如果,自己被扔到那个空中监狱,不知道是否活得过第二晚? 为什么不救她上来?只要跑到巴比lún塔顶的天台,放根绳子下去。可是,她的感激会持续几天?她也会像其他人那样,很快忘记我的脸和名字,再次见面就变成擦肩而过的路人。何况,我开始没有救她,等了那么多天再出手,这算什么意思?不也一样犯罪了吗? 夕阳,再度笼罩巴比lún塔,越过庭院深深的高墙,直shè到火红的石榴花与她脸上。她还想利用烧烤的烟雾,盼望有人打119火警。不过,除非用望远镜,否则即便侥幸被人看到,也会认为是阳台BBQ派对,或是流浪汉占据了烂尾楼埋锅造饭。每次点火要烧掉许多枝叶,石榴与野草不断减少,她会把整个花园的植物烧光,只剩满地灰烬残渣。 8月10日。 巴比lún塔顶出现一个半秃头的中年男人,跌跌撞撞,面孔yīn惨。 我很紧张,他来干什么?就是把她关进来的变态,还是来救她的人? 然而,他自己坠落进空中花园,死了。 她万分恐惧,任由这具尸体躺在庭院正中,直到整个白天过去。一个女人和一具尸体在一起,这是许多CULT片的情景,但我好怜悯她。这么炎热的季节,死人很快会爬满蛆虫,这种环境中任何活人都不能生存除非她想要吃死人ròu。 晚上,我带着绳子、手电与各种工具,来到烂尾楼下。 第一次爬到塔顶,顺着绳子滑入空中花园。无声无息,踮着脚尖到她身边,看着她的脸庞,觉得很美。 但我不会碰到她。 抓住那具沉重的尸体,将死人绑在自己身上,通过绳子爬到楼顶平台。我不敢发出声音,害怕把她弄醒,累得浑身大汗。 再见,塔顶的睡美人,我只想让她过得好一些。 我背着散发臭味的尸体,爬下十九层楼,几乎耗尽整个后半夜,才来到烂尾楼的底层。我挖开地下室的泥土,把死人埋进去,这里是天然的坟墓。 十三楼的窝棚,是这个男人的家。我找到一台手机。对不起,我不是偷窃死人财物的无耻之徒,而是想发现某些线索。这台价值三百元的二手货,没有声音只有振动,仅保存了一个电话号码,但无联系人的名字。 抄下这个号码,我用公共电话打过去是个女人接的电话,听声音还算年轻,我一个字没说就挂断了。 8月15日。 请允许我用“你”来称呼你巴比lún塔顶上的女人。 酷暑与台风相继过去,luǒ露尸骨的高塔,再度被傍晚夕阳笼罩,仿佛矗立在碧血黄沙的荒野。原本焦黑的墙体,竟发出赤色反光,似乎屏蔽掉了广场舞的噪音。 写得太酸了吧。 当你快被积水浮出空中花园,我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4 章 远镜里有些遗憾我将永远失去你了,但我也在为你加油并祝福。 可惜,你仍被困在井底,进入绝境。我从没亲眼见过女人下半身流血,对你充满怜悯。裹在你身上的布片,早已看不出裙子形状,更别说其他敏感部位。当你转身背对我,恰好露出大半个后背,我看到了你的文身,黑色翅膀上的英文花体字LZCS。 某个名字?还是代号?甚至你被关在空中监狱的原因?有人在你背后刺上这行密码,而你却无法看到,塔顶也没有镜子让自己发现,但这行字母也未免太简单了吧? 我买了台红外线夜视望远镜,跟白天的普通望远镜jiāo替使用,夜以继日观察。漆黑的空中花园,衣不蔽体的你,在望远镜里散发红光,像夜间觅食的动物,也像美国大片中特种兵看到的敌人。红色越发强烈,不意味着生命力增强,恰恰相反,是奄奄一息高烧影响了红外线,当视线里一团火球,就是全部器官烧死衰竭之时。 9月15日。 “无数架飞机从我梦中飞过,没详细数我打下多少架来,但是每一架都是为你而打。” 这是一句电影台词我也是。 回想这一个月多,我把yào、水和食物,通过“黑鹰”飞过高空,送到你身边。 刚开始很紧张,担心小直升机会不会半空坠落,或者cāo纵失误撞到墙上,后来才越来越娴熟地cāo纵。 看到你渐渐恢复健康,每天早上吃着我买的面包和水,我很有成就感。 但有了更多疑问你是谁? 从此以后,“黑鹰”不仅是运餐车,也成了接线员。它是我在大学时代亲手制作的,按照《黑鹰坠落》的直升机原形,那是我最爱的电影。 如果要救你出来,这是必需的前提你为什么会被关在塔顶? 你是犯了某种不可饶恕的罪过吗?如果贸然把你放出来,是否会危害世界和平?甚至,你是否有什么高致命xìng的传染病,因此不能与任何人接触,只能被放到空中花园自生自灭? 最近一个月,我在24小时便利店上夜班,这是失业以来的第一份工作。每个夜晚,独自坐在便利店的收银台后,我并不感到孤单与恐惧,相反心里有许多憧憬,遇到下雨天还会牵挂因为还有一个女人,同样孤独地躺在塔顶的墙角下,面对毫无遮拦的星空。 10月15日。 在我传递给你的录音笔里,第一次亲耳听到你的声音温柔,感xìng。我喜欢。 崔善,我知道了你的妈妈叫麻红梅,你的爸爸叫崔志明,还有你的高中、大学的闺蜜,毕业后的第一家公司。 一切都像挤牙膏似的,我怀疑你是不是失去了记忆,难道也得了跟我一样的病? 为了证实你没有骗我,我冒充成你的男朋友,前去拜访你人生中的各位朋友与同事。我偷偷录下对话,通过黑鹰传递给你。也许你不信,我是第一次面对那么多陌生人,那些或可怕或奇怪的人们,面对面扑出气息到我脸上,以及各种冷漠、轻蔑或狡诈的眼神。 很抱歉。 11月1日。 我坐在市民广场公园的长椅上晒太阳。晚上,这里会成为流浪汉的床,或者年轻民工男女的情人旅馆。 仰望巴比lún塔顶层那几面灰蒙蒙的砖墙,谁也不曾想到还有一个女人,已衣不蔽体地生存了九十天。 忽然,一片什么东西飞到我的额头。 原来是张破纸片,简直狗啃似的,却有一行字 “救命!我在楼顶!巴比lún塔!” 纸片上是你的笔迹,漂亮而不潦草,很容易辨认。但我并不紧张,而是四处收集类似的纸条,在附近树上又发现了一些。 这些随风散布出去的求救纸条,想必不止一个人收到过,但除了我不会有人在意的。 这没什么稀奇,就像住在群租房里的大家,每个人都忙忙碌碌,低头只能看到自己的影子,谁会停下来注视窗外呢? 我查到了林子粹最新的地址,用微型录像机偷窥和监视他。 11月15日。 你开始在录音笔里讲述你跟林子粹的故事。 其实,我很伤心。 随着我大脑萎缩的加快,你的人生却越发清晰。我难以自制地上瘾,包括你最不敢让别人偷窥的隐私,都以照片与复印纸的方式,密密麻麻地贴在我的整面墙上,每天触目惊心地提醒自己,对面塔顶上的女人是谁。 我总是忘记吃yào,只能用红色大字把“每天吃三次yào”记在墙上,否则我已经死了吧。 为了警告你试图逃脱的行为,我深夜潜入到你的身边,用手机录像功能记录下了一切。你睡得好香啊,丝毫没察觉我的存在。我大胆地躺在你身边,看着你均匀的呼吸,黑夜里发亮的头发,闻你体内的气味。 女人的气味。 对不起,我不是变态狂。 11月21日。 我差点被你杀了。 当你僵硬地躺了一天一夜,连“黑鹰”带来的食物也没碰过,我非常担心你。 小善,你还活着吗?如果你死了,很快我也会死的。 半夜里我再次潜入空中花园,想要把你抢救回来。然而,你却趁我不备袭击了我,用利剑般的树枝刺入我的胸口。 再偏一厘米,就会撕碎我的心脏。 但我逃了出去,难以置信,胸口chā着致命的凶器。 凌晨,我艰难地走到最近的医院,急诊室的女医生也被吓坏了,帮我拔出那根树枝,反复清洗伤口。医生要求我住院观察,以免伤到胸腔内的脏器,但我只挂了两瓶盐水,就自己扯掉输液针头,悄悄从医院里逃跑了。 我怕你早上挨饿,尽管你想要杀我。 崔善,你到底有没有杀过人? 11月23日。 我还活着。 请你不要太内疚,也不要太担心。 为了验证你有没有说谎,我去了程丽君死亡的案发现场,果然跟你描述的一样,我还发现了一张《天鹅湖》的唱片。 奥杰塔?OR?奥黛尔 她在塔顶。 对不起,我更喜欢叫你奥杰塔,那是白天鹅的名字,也是你的英文名字Odette的转音。1981年东映剧场版《天鹅湖》,我看过至少一百遍,印象最深的那句对白是:“奥杰塔,我宁愿为你而死!” 我开始疯狂寻找关于《天鹅湖》一切,就像疯狂地寻找你的全部秘密,包括柴可夫斯基是金牛座都被我扒出来了。 不过,千万千万别看那个版本的结尾记住,你是奥杰塔,同样被魔王囚禁在塔顶。 11月24日。 收到你的录音,我真的非常欣慰你不是杀人犯。 正好符合我的判断:程丽君不是被你杀死的,真正的凶手,另外隐藏在某个角落。 而你是无辜的,只是被人欺骗与利用,可怜的崔善。 我已决定将你从空中监狱释放,赶在冬天彻底降临塔顶之前。 是啊,我不可能永远这样看下去,医生说我只有一百二十天的生命,按时吃yào的情况下,顶多可以再多活两三个星期。 在我最后失去记忆,彻底遗忘窗外的你之前,必须把你救出来。 否则,一旦把你忘了,你就会死。 奥杰塔,刚才我在望远镜里,看到你把头埋进被窝,就像天鹅休憩时,扭头藏入翼下。 11月25日。 警察找到了我,虽然心里怕得要命,但还是从容地去了公安局,那是一个叫叶萧的年轻警官。 幸好冬天穿了厚厚的衣服,掩盖了我团团缠在胸口的纱布,我第一次对警察说谎了。 请原谅,我说在今年6月21日,我在丽江跟你认识,也是程丽君被杀的前一天。 其实,大学毕业以来,我未离开过这座城市,更没去过云南。 每当深夜无聊,我会打开GOOGLE地球,点击查看地球上每个角落的卫星图片,包括网友们上传标注的各种图片。偶尔有一次,我点到丽江的白沙古镇,意外地看到壁画照片,还有那棵金灿灿的银杏树。自从见到巴比lún塔顶上的你,我无数次幻想,自己就是你的男朋友,我们在古壁画外的老银杏下相遇,踩着一地破碎的阳光,住进木头窗棂的破旧小客栈,黑夜里剪着蜡烛枕着月光入眠,哪怕从未触摸过你的身体,只是看着你…… 11月29日。 很抱歉,我没有及早地救出你,让你在巴比lún塔顶的空中监狱,忍受将近一百二十天的煎熬。我还像个变态似的偷窥你,半夜潜入到你的身边,逼迫你说出内心的伤痕…… 我会向你赎罪,为你找到真正的凶手,并在同一个地点惩罚他(她)。 收到一份国际快递,来自索多玛共和国五天前,我用国际网银购买了一本该国护照。放心吧,这可不是假护照,而是索多玛共和国外jiāo部签发的,用你的出国证件照片。 我还给你想了个新名字:张小巧。 听起来土,却很真实。以后,你会习惯这个名字的。 虽然,你不是杀人犯,但毕竟参与过杀害程丽君的yīn谋,即便犯罪中止,恐怕也是要坐牢的。请你持有这本护照移民国外,索多玛共和国与中国互免签证,无论再去什么国家,你就永远安全了。 小善 OR 小巧 OR 奥杰塔祝你在另一个半球找到你喜欢的男人,最好是华人,我可不喜欢老外哦。 忘了告诉你,索多玛共和国唯一值得人们记住的,是地球上最重要的天鹅越冬栖息地。 11月30日。 我拿起书架上的《肖申克的救赎》,封面与书脊被磨出一层白色,我差点以为自己是第一次读这本书。其实,关于斯蒂芬金的这个中篇小说,是第一百二十次。 而在我的墙壁上,正好刻满了二十四个“正”字。 小善,根据你在录音笔里的要求,我必须送给你一份最好的礼物林子粹。 你还爱着他吗? 不必细说,我利用了你的求救纸条,而他认得你的笔迹。最终,我把他吸引到巴比lún塔顶初雪子夜,林子粹带着有dú的蛋糕,正准备投入空中花园,被我一把推了下去。 这个男人两手空空坠落,撞在三米深的天井地上昏迷了。 后半夜,我和衣坐在巴比lún塔顶,垫在枯黄的草根与尘土上,看着星星点点的灯光,虽然没有一片光能照到脸上。一宿未曾合眼,细小的雪片落在眼皮上,被体温慢慢融化。 天亮了。 太阳升起来,一夜的初雪消融,冰冷刺骨。 你们也醒了……我被冻僵,偷听你们对话,直到林子粹掐住你的脖子。 于是,我捡起半块砖头,准确砸中了林子粹的后脑勺。 打开双肩包,将一长捆尼龙绳放下去,另一端系紧在天台luǒ露的钢筋上。这捆绳子已在我的包里藏了三个月。 我把林子粹的包留在原地,转身从巴比lún塔顶上消失。 那块有dú的蛋糕,被我扔进了苏州河,以免馋嘴的流浪猫吃了送命。 你自由了。 12月1日。 “如果把塔放倒在希拉平原上,从这端到那端,将要走上整整两天时间。当塔矗立着朝向天空时,从地面爬上顶端,将花去一个半月时间──如果这个攀登者没有额外负担的话。而实际情形是,很少有人可以徒手攀登。绝大多数的人身后都拖着一辆装满砖块的木质小车,于是,攀登的速度自然就大大减缓了。当砖块从装上车时起,到被运到不断升高的塔顶那一天,这个世界已经过去整整四个月时间。” 特德蒋《巴比lún塔》 12月10日。 这一天,发生了许多事。 你住在巴比lún塔对面的经济型酒店,最近物价涨得很快,我取出银行卡里所有现金,还兑换了几千美元,这是送给你的路费。 我还在看着另外一个女人。 根据程丽君被杀现场床头柜的照片,我早就开始跟踪调查那三个女人全曼如、章小雪,还有梅兰。 就是她。 我发现梅兰的电话号码,正是8月10日死去的中年男人手机里的唯一联系人你可是看着那个大叔死的。 最近一个月,她们的四次聚会,都被我偷窥与录音,事实确凿无疑的……绝望主fù联盟,把你囚禁了一百二十天,梅兰是她们的主谋,也是第一个需要被惩罚的对象。 早上,我提前来到旋转餐厅,几个主fù定期聚会的地方。她们每次都选择靠窗第四个卡座,我在座位底下藏了一支录音笔。她们聊了一个多钟头,各自散去之后,我迅速拿回录音笔。同时,我用死去的半秃头大叔的手机,给梅兰发了一条短信,约她明天见面。 我骑着轻型摩托车跟踪梅兰,直到巴比lún塔下这是我盼望的时刻,趁着她去超市买水的空当,我把你写的求救纸条,贴到了她的车窗玻璃上。 她看到救命纸条,自然抬头看烂尾楼顶,怀疑你究竟还活着吗?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梅兰小心地爬上塔顶,而我无声地跟在背后。在她看到林子粹的尸体同时,我抢过她的手提包,将她推入空中花园。 然后,我把录音笔放在她的包里,留在塔顶。 我回到对面家里,迅速收拾行李搬家,却用望远镜看到了长椅上的你。 于是,我来到市民广场公园,坐在你的身边,而你短暂地睡着了。我将贴着门牌号的钥匙塞入你的口袋。 再见,你将在我的墙上看到自己的人生。 你会看到巴比lún塔顶,看到刚掉下去的梅兰。她的生死,jiāo由你来决定,当你听到绝望主fù联盟的录音以后。 12月13日。 如果世界末日来临,只能带一种动物上诺亚方舟马、老虎、孔雀、羊,你会选择哪一种? 我能选天鹅吗? 亲爱的奥杰塔,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结局吗? 概况来说,遇见你后发生的所有事,以及被我发现的那么多不可思议的秘密,都是极其典型的“黑天鹅事件”,英文“Black Swan Event”。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5 章 十八世纪,欧洲人认为只有白天鹅,等到澳洲发现黑天鹅才被打破。“黑天鹅”就是指不可预测的重大事件。我们过去的生活经验,总会被一只黑天鹅而颠覆,引发一连串连锁反应,比如泰坦尼克号沉没、近几年的金融危机、2008年的大地震,还有你被囚禁在巴比lún塔顶,再到绝望主fù联盟,她们杀过三个年轻女孩,最令人意外的是杀死程丽君的凶手,竟是她最要好的朋友梅兰,只是我不清楚动机。 未知要比已知更重要,而让我们生存下去的,往往是无法预知的悬疑。 虽然,我的大脑生锈了,但我还在看着你。 12月20日。 我想,那个叫叶萧的警官,很快就要发现这一切的秘密了。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偷拍林子粹的过程中,他的目光像刀尖锋利,似乎感觉到了我的镜头,令人深感恐惧。 对于程丽君的死,叶萧始终不以自杀结案,不依不饶地调查梅兰,果然是个出色的警官。 他唯一的失误,是在第一次找到我以后,没有继续深入,比如亲自到我家来看一看。不过,他能通过广告公司的那个八婆,拐弯抹角找到我,已太令我意外了。何况在崔善与林子粹的关系曝光前,她与此案没有任何直接关系,警方也没必要把我拖进来。 不过,当林子粹与梅兰都失踪以后,叶萧自然会联想到另一个失踪者崔善。 当他发现连我都失踪了,而梅兰的车是在烂尾楼下被发现的,他就会来到我住过的房间,站在窗口眺望对面的巴比lún塔。 叶萧会看到那两个人的。 他也会发现我所发现的全部秘密。 但是,他永远都找不到你。 12月21日。 所有往事都快忘光了,我却无比清楚地记得十五岁那年 我在五一中学,绿色教学楼底层的初二(2)班。隔壁班级有个女生,永远留着一头洗发水广告般的披肩黑发,带着神秘的香波味从走廊经过,让我低头嗅着空气许久,恨不得要拿个瓶子装起来,藏在被窝偷偷闻一夜。学生们都围绕着她,老师也总是夸奖她,说她成绩好又懂道理。她的穿着打扮很有品位,既不显得暴发户,更无寒酸相。她家庭条件不错,人们都说她的爸爸是个军官,在某某地方很有势力。 学校周围没有高房子,教学楼顶上有个天台,夏天适合看星星。有一回,许多同学聚着看流星雨,我走到她身后,酝酿情绪之际,她回头只说了一个字:“滚!” 我灰溜溜地走了,却从没走远过,在cāo场的花坛后,在楼梯的转角边,在食堂门口的槐树下,都会看着她。直到有一天,她对我说:“今晚,到天台上来找我吧。” 不清楚这是什么意思,但我很开心,特意弄好平常乱糟糟的头发,穿上最为得体的衣服,晚上来到学校顶楼的天台。 但我没等到她,只听到身后关门的声音我被她锁在了天台上。 那时学生还没手机,我大喊救命,但值班老师睡得很死。看着还算干净的星空,漆黑渐被黎明取代,晨曦笼罩额头。 恰逢十一长假,我在天台上饿了七天,奄奄一息,才被警察和家长发现,侥幸捡回一条命。 关在天台上的日子却不无聊,我拾到个望远镜,大概是别人看流星雨丢弃的。七楼顶上,很容易看清附近的秘密,包括校墙外的马路,沿街的商店和发廊,还有六层的居民楼。 我在望远镜里看到了她。 原来,她就住在学校对面,虽然隔着两排房子,却可以透过望远镜,从楼房之间的缝隙,看到她家窗户。那是间小得可怜的房子,必须跟妈妈挤在同一张床上睡觉。她的家具陈旧而朴素,只有梳妆台的镜子擦得锃亮。邻居们都是些粗俗的人,每天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吵架乃至动手。虽然,她的妈妈容貌端庄,或许曾经很漂亮,穿着却像钟点工,国庆长假也要出门工作。她没有出门走亲戚,更没有人来看她们母女。她很少跟妈妈说话,假期里独自看韩剧,从中午起床到子夜睡觉。 而她没有爸爸。 我知道,这就是人们所说的偷窥,但我从未改变过,她也是。 12月22日。 冬至。 我快要死了。 昨晚,我跟着你上了火车。 我僵硬地站在车厢连接处,隔着许多个背影,看着你从座位缝隙里泄露的头发。 虽然,你也在寻找我,却从未发现我就在你身后。 在拥挤的火车里站了一宿,我不怎么觉得累,这是病情已到末期的症状。 要不是还有这本日记,我已经忘记你是谁了。 事实上,当我下了火车,来到这座陌生的小县城,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来到这里,甚至忘了我的名字,除了用身份证买票的瞬间,转身又不记得。 而我唯一记住的,就是无论在什么时候,去什么地方,必须跟着你,并且,看着你。 此刻,下雪了,我潜伏在流花河畔,再也走不动路,最后的力气抓着笔,写下这一页日记。 那个男人是谁? 奥杰塔,谢谢你,让我活到了今天。 也谢谢这本日记在八月的第一天,当我准备自杀,却看到困在塔顶的你,我会彻底忘记自己,但我要永远记住你。 当你发现这本日记,看到这行绝笔时,我已经死了。 再见,永别。 你的X 第十二章 曲终人散 冬至夜,传说中鬼魂出来游dàng的时刻。 “我们拼命划桨,奋力与波浪抗争,最终却被冲回到我们的往昔。” 叶萧的脸颊冒出一层厚厚的胡茬儿,同时轻声念出最后一句话,这本浸着血污的《了不起的盖茨比》精装本,是巴比lún塔顶上捡回来的证物之一。 这本书被发现时,正握在死去不久的梅兰手中细长僵硬的右手食指与中指,放在最后一页的这行字上,不知被谁划过红色下划线。 警方在死者上衣口袋里,找到一根断裂的项链,看起来不像是梅兰所有。叶萧在灯光下仔细辨认,施华洛士奇的天鹅坠子,八成是A货,所谓的水晶表面竟有些发黑了。 她刚被塞进冰冷的藏尸柜。 女人的生命力总是比男人顽强,同样缺水缺粮与寒冷,林子粹三天就冻死了,梅兰却存活了超过十天。凌晨五点,她还蜷缩在白鹅绒被子里,看着头顶漫长无边的黑夜。她还看到那只猫,全身雪白只有尾巴尖的火红。她对猫说:我很快会被救出来,随救护车送入温暖的病房。 五个小时后,梅兰果真被担架抬出来,在市民广场公园众多大妈围观下,塞进一辆类似救护车的小巴,运往公安局的停尸房。 她的丈夫赶来确认尸体,当着众人面号啕大哭一番,指天发誓诅咒林子粹永世不得超生,但今晚他会睡在一个年轻女孩的床上。 冬至夜的验尸房尤其忙碌,又有四具尸体被送进来,依次躺在梅兰与林子粹的身边。 严格来说,那已不是尸体,而是骨骸。 一个是哑巴,入土埋葬了四个多月,只能依稀分辨出半秃的脑门他是被梅兰dú死的。 另外三具女xìng尸骸,也都无法解剖,初步判断死亡时间从一年半到一年不等,有的还残留裙子布片与高筒皮靴,年龄在二十到二十五岁之间。 只剩白骨的年轻女孩,紧挨着梅兰躺在一起要是皮ròu没有腐烂,梅兰或许能认出她来,正是丈夫最喜欢的小情人。去年春天,她成为绝望主fù联盟第一个牺牲品,被扔进郊外的烂尾楼顶。她们两个活着的时候,绝想不到会在这个地方重逢,并几乎躺在同一张床上。 今天上午,叶萧警官在两河花园七号楼3001室,复式群租房的某个窗口,意外发现对面烂尾楼顶的空中花园,竟有梅兰与林子粹的尸体。 警方又在楼底的地下室,挖出一具中年男人的尸体,尚未确认身份。 叶萧直接给局长打了电话,在他的强烈建议下,市局开始紧急行动,派遣上千名警力以及直升机,搜索全市所有烂尾楼顶,检查还有没有活人被囚禁。 冬至短暂的白昼,上百栋烂尾楼都被清查,结果在郊外、大学区以及市中心的三栋烂尾楼顶,发现了三具年轻女xìng的骨骸。 其中一名死者的身份很快确认失踪刚满一年的某公司女秘书,而该家公司老板的妻子名叫全曼如,正是程丽君床头柜合影四人中的一个。 天黑之前,全曼如与章小雪依次被捕,前后脚押解到公安局。两人被戴上手铐,进入审讯室的当口,各自有不同的面目。 全曼如像泄了气的皮球,原本肥嘟嘟的脸也瘪了,只是重复着说女儿不能离开妈妈,问自己今晚能不能回家,否则孩子睡不着觉。 叶萧亲自审问,而她的丈夫已承认,其中一具女xìng尸体,是自己的秘书以及情人。当她知道梅兰已死,并且是跟林子粹死在巴比lún塔顶,不出十分钟,防线全面崩溃。全曼如jiāo代了绝望主fù联盟的秘密,承认知道四座烂尾楼顶的牺牲者。她强调这一切都是梅兰组织的,第一次杀人纯属意外,大家只是为了教训对方,没想到真的会死人。现在看来,她断定梅兰是故意的,要把三个闺蜜全部拖下水。她说自己只是个旁观者,并未真正参与杀人。出于所有正室对小三的恨,也是绝望主fù联盟成立时的誓言,她必须要保守秘密。 “梅兰这个女人,简直是坏透了!” 全曼如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毛衣被泪水湿透。在叶萧的眼神示意下,旁边的女警给她递了一盒纸巾。 然后,她又jiāo代了在程丽君死后,梅兰说死因并非自杀,真凶是林子粹的秘密情人,一个名叫崔善的女孩子。为了替程丽君复仇,“绝望主fù联盟”将崔善作为牺牲品,关进巴比lún塔顶的空中监狱,在七月的最后一夜。 全曼如继续忏悔道:“现在想来,简直是扯淡,梅兰拿不出任何证据,我们居然相信了她,简直是脑子昏头了。” “你不忏悔杀人吗?” 这是叶萧在审讯中的最后一句话。 随后,他走进隔壁房间,章小雪早已等得不耐烦,非但没有垂头丧气,反而亢奋地大吵大闹,说是跟律师见面之前,她是半句话都不会跟警察讲的。 美剧看多了吧?但有全曼如的口供,叶萧的审问更为神速,不消五分钟,就让章小雪和盘托出。或许,前些天梅兰的失踪,使她们预感危险将至,不约而同把杀人之责,全部推到了梅兰头上。 章小雪向警方要了一支中华,把烟吐到审讯室半空,连续几个蓝色圈圈,慢悠悠地说:“叶警官,请转告我的丈夫,我从没恨过他。并且,我很感激婚后他给我的一切。” 叶萧说她的丈夫正在验尸房,刚确认女大学生的身份。 “什么时候能见他一面?” “他说不想见你,但会雇最好的律师给你辩护。” “夫妻一场,我领情。” 审讯持续到晚上,章小雪最后说回到梅兰:“她比我漂亮,读大学的时候,收到鲜花最多的也是她。大概,我心里对她是有些嫉妒的吧,才会故意炫耀自己有许多男朋友,其中一大半都是我虚构出来的。” “你觉得她和林子粹的关系呢?” “还用说吗?是他们两个合伙害死了程丽君,而我和全曼如都是他们的牺牲品,这就是绝望主fù联盟的下场。” 章小雪的脑中闪过《牢不可破的联盟》的旋律。 隔着两层楼板,可怜的法医老师,还在冬至夜加班。他先解剖林子粹已腐烂的尸体,清除掉一大堆尸虫,确认死因就是寒冷与饥渴。 然后,手术刀划破梅兰的胸口,她的死亡时间才十几个钟头。 “可惜!” 法医低声赞叹她的美貌,但皮肤有些松弛,若非死前数天粒米未进,腹部还会有些赘ròu。 尸检报告确认梅兰死于饥饿。 解剖后的遗体被重新缝合,推入抽屉般的藏尸柜。她看起来完好无损,除了胸口与腹部多了一道拉链。躺在隔壁的林子粹早已惨不忍睹。 因为,这两个人的尸体在同时同地被发现,专案组里大部分人推断:林子粹与梅兰存在私情真正的外遇对象是妻子的闺蜜。 警方调出了梅兰的手机通话记录,证明在两年多前,她跟林子粹有过极其密切的接触。6月21日到22日,梅兰的丈夫在外出差,她独自一人,完全具有作案时间。程丽君的最后一通电话,是在6月21日傍晚打给梅兰的。梅兰向警方解释说那个电话只是聊天,当时叶萧就判断她在说谎,这也是迟迟不同意以自杀结案的原因。 在巴比lún塔顶的空中花园,除了一男一女两具尸体,警方还发现一些生活用品,比如白鹅绒被、发霉的大床单、毛绒拖鞋、乐扣盒子、许多空矿泉水瓶子、指甲钳、薄荷糖罐子、用过的牙刷牙膏、廉价的护肤品,以及浸满血迹的女士内衣裤,还有碎成布条的裙子技术部门进行还原,是条黑色小碎花的无袖短裙。 除了林子粹与梅兰,还有一个年轻女子长期生存过,今年夏天开始,很可能持续到深秋。为她提供食物和补给的人,要么是住在对面的阮文明,要么是林子粹或梅兰。 她是崔善。 关于她与林子粹的关系,警方调查至今未掌握任何证据崔善在今年的行踪,仍然一片空白,很可能早已死于烂尾楼顶,尸体则被林子粹与梅兰等人运走了。大家认为崔善是无辜的,只因她的妈妈麻红梅当年作为钟点工死在程丽君家里,具备为母复仇的可能xìng,才成了梅兰的替罪羔羊。 至此,杀害程丽君的真凶,双双毙命于巴比lún塔顶,也算是因果报应。或者,是更为惨烈的携手殉情自杀,不是有个版本的《天鹅湖》就是这种结局吗?也正符合林子粹与梅兰的共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6 章 爱好。 但有人不这么认为叶萧离开深夜的验尸房,回到办公室喝下一杯浓茶。 下午,他派人再次详细搜索巴比lún塔顶,用塑料布从空中封起来,以免遗漏什么重要证据。不出所料,墙角发现阿拉伯数字刻痕,从“1”刻到“120”,代表有人被关了一百二十天?粗粗估算,恰是绝望主fù联盟把崔善关入巴比lún塔,直到林子粹失踪这段时间。 警方把水泵运到烂尾楼顶,反复清洗四堵墙,发现在水泥颗粒间,暗藏着无数淡淡的“正”字数十警力清点了三个钟头,统计下来约有八百多个“正”,如果这指的是天数,那么乘以五,则是四千多天,竟有十一年到十二年之久! 到底是什么人,在这里被关了那么多年头?随便想想,就令人头皮发麻。 最后,在石榴树枝与泥土底下,发现一张被捏碎的小纸条,重新拼接才勉强看清 “救命!我在楼顶!巴比lún塔!” 无法确定是谁写的,但可以排除林子粹或梅兰的笔迹。 想起三周前,叶萧再度进入程丽君被杀的别墅现场,发现最近有被潜入的痕迹。他在客厅找到《天鹅湖》的黑胶唱片,可能是死者被杀前听过的,封套背面写有“奥杰塔?OR?奥黛尔”,已确认是程丽君的字,最晚写于她死前的六月。 同一张唱片封套,黑色钢笔字底下,还有蓝色圆珠笔写的“她在塔顶”另一个人的笔迹,像是男人写的。 当时看到这行字,叶萧并没有理解,但今天一下子明白了。 她在塔顶 公安局笔迹专家已做了鉴定,这个“她在塔顶”正是阮文明的字迹根据24小时便利店提供的工作资料。 阮文明就住在“塔”的对面,他在一个月前闯入程丽君的杀人现场,对于死者写在《天鹅湖》唱片封套背面的“奥杰塔?OR?奥黛尔”做出答复“她在塔顶”。 公安局刑侦队办公室,叶萧的电脑屏幕前,中了病dú似的,缓慢滚动着崔善的脸,以及迷离眼波。她从前的个人空间,留下许多自拍照,大多做成了黑白效果,就像她平常的穿着,不是黑,就是白…… 最近一周,他再次调阅崔善及其家人的档案,除了其父崔志明在十四年前的火灾中消失,她的母亲麻红梅两年前做钟点工时,在程丽君的别墅摔断脖子而死…… 崔善毕业于本市的南明高中,也是叶萧最熟悉的一所学校。她的班主任姓容,是个年轻英俊的男老师,在崔善高考之后失踪。一年后,尸体在学校楼顶的水箱被发现,当时草率地以自杀结案,但很可能死于他杀据说容老师跟崔善之间,有过超出师生关系的暧昧,这或许是她的杀人动机。 还有,崔善大学毕业不久,在广告公司正式谈了个男朋友。一年以后,因为严重矛盾分手,她的不雅照被散播到朋友圈。没过数月,他在公司深夜加班时,死于一场电梯事故。 至于半年前被杀的程丽君,今天刚被发现尸体的林子粹、梅兰…… 以上死亡事件,都跟崔善有关,为什么偏偏是她?叶萧紧盯着屏幕,这张脸只要多看几眼,就让人的心跳和呼吸加快。 还有件离奇的事情,他在公安局内网搜索“麻红梅”,意外发现一桩相关案件七日前,本市一家公墓向警方报案,有人半夜潜入盗墓,撬开其中一座墓穴,挖走了麻红梅的骨灰盒。 是谁盗走了麻红梅的骨灰? 奥杰塔 OR 奥黛尔OR 她在塔顶 OR 崔善 叶萧在工作笔记上不断写下这些。 最后,他把整页纸都撕了,只留两个字母:CS。 不是反恐精英的意思,而是崔善姓名的简拼。 最近一次见到林子粹,在他的酒店式公寓。叶萧看到他有两台手机,其中限量定制款的那台,镶嵌着“LZCS”的字母。 LZC=林子粹 CS=崔善 LZCS=林子粹(崔)善 在程丽君被杀的卧室,发现过一块纯金挂件,说明此案并非抢劫。纯金挂件是林子粹陪妻子在香港买的,刻着“LZCLJ”的字样,想来就是“林子粹(程)丽君”。 虽然,镶嵌着“LZCS”的手机已经失踪,但几天前叶萧调查了手机厂商。今年二月,有人定制了这台机子,购买人却是另一个名字。顺藤摸瓜下去,此人是林子粹的大学同学,证实是林子粹购买的手机,但用老同学的名字办理,包括一张新的SIM卡,说是为了商业机密。 通过运营商的后台查询,找到这张SIM卡的通话记录。最近两个月,林子粹与几个不同的女xìng机主通过电话,可能是新jiāo的秘密情人。但在二月到六月间,绝大多数短信与通话,都是跟同一号码,登记名却不是崔善,而是无关的中年fù女,线索到此中断。 窗外,凄寒的冬至夜,老法里说今夜必须守在家里,出门的话会撞见不干净的东西。 但若等到天鹅飞走,再要捕猎就来不及了,叶萧猛然抓起车钥匙,快步冲出办公室。 十分钟后,他来到一条寂静小巷,地上有几摊烧过纸钱的痕迹。这是现在少有的老洋房,敲开其中一户房门,他要找的中年fù女,就是这栋楼的房东太太。底楼带院子的几间公寓都是出租的。 房东太太承认这个号码,但是给女房客使用的那是个年轻女子,说手机和身份证都丢了,便借用房东太太的身份证去办了手机卡。 随后,叶萧出示了崔善的好几张照片,得到房东太太的确认:“就是她!” 再辨认林子粹生前的照片,她点头说:“今年,春节过后不久,就是这个男的来租房子的。以前,他每个礼拜都会来的。不好意思,警官先生,我知道他们什么关系这条巷子里还有不少呢,被他老婆发现了吧?不过,这种事情需要警方出动吗?” “这个姑娘是什么时候搬走的?” “不是七月底,就是八月初。反正她是不辞而别,后来还是那个男的,过来结清了房租,带走了她所有的东西。” 叶萧终于证明了崔善就是林子粹的秘密情人,她也具备了作案的时间地点。 “阿姨,你还保留有她的笔迹吗,比如纸条之类的?” “让我想想嗯,好像还有她的租房合同,我翻出来给你。” 虽然,合同是用别人的名字和身份证,但房东太太确定是崔善本人当面所写,有好几条是手写补充的。 不必等待笔迹专家,叶萧的记忆力惊人,那张“救命!我在楼顶!巴比lún塔!”的求救纸条,与眼前的租房合同,正是同一个女子所写。 “我能看看她住过的房间吗?” “嗯,上礼拜的新房客刚搬走,正在空着招租呢。” 房东太太打开底楼一扇房门,叶萧走进这套清冷的公寓,面积出乎意料的大,经过狭长的客厅,进入一间幽暗的小院。 冬至夜,月光异常皎洁,蛋青色颜料似的,扫过满地破败枯叶。叶萧拧起浓眉,看着院墙上的夹竹桃,还有……那是什么? “马路对面的老教堂,解放前白俄人做礼拜用的,老早这洋房就属于他们。”房东太太站在后面解释,同时不停地搓手取暖,“听说啊,有个俄国音乐家在这间公寓住过,留下一台钢琴,沉得不得了,从来没人弹过,六六年抄家时被砸烂了。” 叶萧的全部目光,凝固在这座拜占庭式的圆顶上,俄罗斯般寒冷的深夜,化作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深蓝,童话般迷人,沉醉…… 当他离开崔善住过的洋房,在小街与巷子间徘徊,却再也找不到那座东正教堂了。 深呼吸,让冷风灌满整个肺叶,叶萧掏出手机,拨通局长的电话:“金局,抱歉那么晚打扰关于程丽君的谋杀案,以及林子粹、梅兰的死亡,我申请向全国发布通缉令,全力抓捕两名犯罪嫌疑人:一个叫崔善,另一个叫阮文明。” “小叶,你找到证据了?” “证据链还不够完整,但我相信崔善才是主犯,阮文明可能是协犯,已经死亡的林子粹也有罪。金局,明天再跟你详细汇报。今晚,务必通知崔善老家的县公安局,注意有没有嫌犯的活动踪迹,尤其是火车站!” “理由?” “崔家还有老宅和亲戚,最重要是祖坟。七天前,崔善妈妈的骨灰盒被盗,今天正好是冬至,传统上坟和入葬的日子直觉。” “我现在签发通知,但愿你的直觉没错。” 局长批准了叶萧的申请,全国所有的火车站、汽车站、飞机场,还有出境的边检窗口,都将收到崔善与阮文明的通缉令。 然而,嫌疑人尚未落网,叶萧就难以轻松。他疲倦地回到警车,没有点火发动,而是打开车载音响,闭上眼睛,躺在放倒的座位上,耳边充盈《天鹅湖》的高潮部分…… 奥杰塔or奥黛尔 正如梅兰所说,一个天真纯洁而脆弱,另一个xìng感诱人而黑暗,简直水火不相容。但她们又一模一样,宛如双生姐妹,镜中自我。 也许,就连柴可夫斯基也难以揣摩,究竟谁才是白天鹅,谁又是黑天鹅。 随着乐曲不断刺激耳膜,仿佛把听者的心脏撕成碎片。刹那,叶萧窥见一盏聚光灯,照亮原本浑浑噩噩的舞台。 她们本来就是同一只天鹅吧?只不过有黑白双重的羽毛就像女人,带妆时,卸妆后。 奥杰塔=奥黛尔 当你需要时,她就是白天鹅;而当她需要时,她就是黑天鹅。 叶萧急着打开车窗,让冬至的寒风侵入双眼,以免在逻辑分析中走火入魔。 深夜十点,车载音响已调至最高,短笛、长笛、双簧管、单簧管、大管、圆号、小号、长号、大号、定音鼓、锣、铙、大鼓、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低音提琴…… 曲终人散之前,那个叫崔善的女子,不知现在地球上的哪个角落? 第十三章 绝望复仇 冬至夜,同一时刻。 叶萧的两公里外,公安局,停尸房。 梅兰依旧僵硬地躺在藏尸柜,早已坏死的脑细胞,保留着永远无法被提取的记忆 半年前,6月21日,傍晚时分。她突然接到程丽君的电话,说是林子粹出差去了,一个人待在家里害怕,问她能不能过来一起吃晚饭。 那晚,梅兰也是独自在家,她担心程丽君会不会抑郁症发作,又有自杀倾向。刚好她的车在4S店保养,立刻出门打车赶过去。 偌大的别墅里,两个女人简单吃了晚餐,梅兰陪她在客厅看电视,问她最近发生了什么事?程丽君却不置可否地笑笑,让她越发担心,决定一直守在这里。 子夜过后,两个人坐在卧室聊天,东拉西扯到两点,梅兰劝她早点睡觉。 突然,程丽君抓着她的手问:“如果世界末日来临,只能带一种动物上诺亚方舟马、老虎、孔雀、羊,你会选择哪一种?” “老虎。” “为什么选这个?” 梅兰心不在焉地摇头:“不知道。” “跟我来!” 程丽君起了兴致,拖着她到外面客厅,从墙上抽出一张黑胶唱片。这套昂贵的组合音响,是她跟林子粹结婚时一起买的。 音箱吹奏出双簧管,天鹅们诉说被魔王控制的悲惨。王子与朋友们起舞,煞是快活。天鹅飞过,第一幕终了。 当年在师大读书,两人共同选修过西方音乐史。梅兰知道她最爱听《天鹅湖》,但为什么选在仲夏夜的凌晨? 第二幕,王子与奥杰塔在天鹅湖相遇,人生若只如初见…… “奥黛尔。” 客厅并未开灯,程丽君在黑暗中靠近梅兰,手指滑过脖颈。 “什么?你在叫我吗?” “是,奥黛尔。”她几乎紧咬着梅兰的耳朵,“你知道吗?果然轮到我了。我有这个预感。” 音响放到四小天鹅之舞,程丽君停顿半分钟说:“那栋叫巴比lún塔的烂尾楼,是绝望主fù联盟留给我专用的,对不对?” “现在,你真的需要用了?” “是。” “小三叫什么名字?我们马上制订行动计划,你的空中监狱是现成的,保证一个月内让她消失。” “她叫崔善,二十六岁的女孩,很漂亮很有魅力,如果我是男人也会心动的。” “说什么啊?”梅兰感到尴尬,咬紧嘴唇追问,“你是怎么发现的?” “薄荷味。” “哦?” “林子粹从不吃薄荷糖,也不喜欢薄荷茶、薄荷烟之类的。但最近几个月,我经常在他的衣服领子上,闻到一股淡淡的薄荷味。” “然后,你就跟踪调查了?” “关于她的具体资料,还有现在的住址,都在我的手机里还有更可怕的,她的妈妈叫麻红梅,就是半年前在我家摔死的钟点工。” “她是来复仇的?” 梅兰搂紧闺蜜的肩膀,程丽君贴着脸颊说:“我和你一样,从不戳穿老公的秘密。他不过是要从年轻女孩的身上,找到在我这里得不到的许多满足而已,我想。” “丽君,你就像白天鹅一样天真,但我不会的。” 第三幕,王子选择新娘的匈牙利舞曲。 程丽君看着窗外茂盛的水杉树说:“再问你一个问题,你知道《天鹅湖》原版的结局吗?” “柴可夫斯基的原版?” “许多人都以为,在《天鹅湖》的最后,王子与公主幸福地在一起了。”程丽君轻抚闺蜜的长发,“其实,芭蕾舞剧《天鹅湖》有许多个版本,1877年的首演是失败的,直到1895年在圣彼得堡演出才获得成功,而柴可夫斯基已死去两年了。” “好像……原版是王子与公主都殉情死了?每个人都逃不掉这样的结局。” “不对,还有一个更不为人知的原版王子遭到了欺骗,他深深迷恋上黑天鹅,浴血奋战杀死魔王,同时误杀了白天鹅,就是奥杰塔公主。他中了魔王死前shè出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7 章 箭,才发现真相而追悔莫及。王子独自死在湖水中,黑天鹅无情地抛弃了他,赶在寒冬降临、天鹅湖冰封之前,展翅飞往温暖的南方,却在半途被猎人shè死。” 梅兰听着这个闻所未闻的故事,后背心竖起汗毛:“我不想听!” “你是第一个听到这个故事的人,林子粹也不知道。” “丽君,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她调大音量,沙发和地板同时震动,任何说话声都听不到了。 第四幕,天鹅在等待奥杰塔归来,结果令人绝望。别墅的女主人涌出泪水,才把音量调低:“昨晚,我梦见了一只黑天鹅,那不是什么好兆头。” “别乱想!” “记住黑天鹅的名字,俄语叫奥吉莉亚,英语叫奥黛尔,或者叫什么都可以。” 梅兰被这些名字怔住了,芭蕾舞剧进入终场,充满颤抖的双簧管与弦乐器,模拟天鹅最后的哀歌。王子祈求奥杰塔的宽恕,两人共同消逝在天鹅湖水中。 整栋房子陷入寂静,她刚想说“该睡了”,程丽君抽出第二张唱片,看来每天都在听,摸黑也能找到。 “《b小调第六jiāo响曲:悲怆》。”程丽君只放了最后一小段,“首演九天之后,柴可夫斯基自杀身亡。” “你……” “请将它作为我葬礼上的背景音乐。” 她把唱片归回原位,关掉音响电源,拉着梅兰回到卧室。 程丽君吃下安眠yào,躺在自己的大床上:“放心吧,我不会自杀的!晚安!” 这是她的最后一句话。 梅兰固执地站在床边,看着她进入熟睡,这才关灯离去。 屋子黑了,鲜艳褪色,羽毛凋落,半个地球灭了灯。 “奥黛尔?” 默念这遥远的名字,梅兰不明白,为何程丽君如此称呼她? 楼下客房已收拾好了,疲倦已极,躺倒在床头,却难以入眠。不知不觉,暗黑的天花板,亮起高塔顶上旋转的光,时而柔和,时而刺目。大学时代,同宿舍的四个女孩,就属梅兰跟程丽君关系最好。有年暑假,只有她们两个去海岛上玩,住在农家乐的双人标间,晚上实在闷热难耐,她们都把衣服脱了,光光地看着窗外的大海。那夜,远远传来海浪拍岸声,一层层卷来,一块块粉碎。唯一可见的,是那座古老的灯塔,不晓得多少个年头,勾连着两个少女的目光。年方二十岁的梅兰,尚是在室的处女,忽然感到有只冰凉的手,水蛇似的绕过后腰,亲吻她的耳鬓,如初恋…… “我是奥杰塔,你是奥黛尔。” 十二年前,也是这样的夏夜,程丽君在她的耳边吹气如兰。 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泪水从梅兰的眼角滚落,仿佛这些年来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她饿了。 聊了整个后半夜,简直饥肠辘辘。她从床上爬起来,来到厨房想煎个鸡蛋,身后却响起关门声。梅兰以为来了小偷,立刻冲出去,远远看到前院门外,有个年轻女人的背影,全身上下都是黑色,一眨眼消失在树丛中。 瞬间,梅兰想到了什么,非常非常害怕…… 立刻跑回二楼卧室,程丽君已死在自己床上。 台灯发出晕染般的光,像层白色面膜覆在脸上,她盖着薄毛毯,luǒ露两只胳膊,左手上臂正面,粘着像是注shè后的创可贴,而在床脚下有注shè器和yào瓶。 床头柜上四个女人的合影依然微笑。 程丽君茂密的黑发之间,依稀散发着某种奇怪的气味。 薄荷味。 跪在地上悲泣的梅兰,已明白杀人凶手是谁。 窗外,夏至过早地天亮,晨曦透过窗帘缝隙,像要刺瞎眼睛。这间杀人的卧室,一切重新鲜艳起来,包括床上死去的女子。 擦干眼泪,她不曾打电话报警,而是在别墅停留一个小时,小心翼翼,擦去自己存在过的所有痕迹。她又从程丽君的手机里,找到崔善所有的信息,然后删除。 如果,警察问到她这晚在哪里,她将回答在家里休息,反正老公在三亚开会无法证明,说不定正在酒店抱着新欢睡觉。 屋檐落下细雨,回到黄梅天的节奏,女人无声地出门,绕过保安和摄像头离去。 梅兰决定亲手为程丽君复仇,用绝望主fù联盟的方式。 最终章 黑色的羽翼 冬至,最漫长的黑夜,也最适合去另一个世界。 深夜十点,再过四十分钟,火车就要开了。 县城火车站隔壁的街道,卖红梅烟小店的电视机里,响起一首老歌 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哪怕帮妈妈刷刷筷子洗洗碗,老人不图儿女为家做多大贡献,一辈子不容易就图个团团圆圆。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哪怕给爸爸捶捶后背揉揉肩,老人不图儿女为家做多大贡献,一辈子总cāo心就图个平平安安。 羊ròu火锅的小饭店即将打烊,服务员来催客人结账。崔善抹去眼泪,合上X的日记本。最后几段字歪歪扭扭,难以辨认,圆珠笔油被雪水化开,像一团团淡蓝色云雾。夏至开始,冬至结束。从最短暂的那一夜,到最漫长的那一夜。打明天起,再不会有人记得这个故事了。 面对墙角的火炉,崔善只犹豫了两秒,便把X的日记本塞进去。冬天木炭燃起的火舌,凶猛地吞噬纸页和墨迹,烧成一片片灰烬,黑色羽毛似的,飘上积满油烟的房梁,转眼无踪。 拖着行李箱走出小饭店,她从山寨LV包里,掏出ZIPPO打火机,以及细长的女士烟。天鹅毛般的大雪再度降落,如撒上天的白色纸钱,让人睁不开眼睛。点火的瞬间,过年烟花般闪烁,从她刚抹上蜜色唇膏的嘴边,缓慢吐出一团蓝色烟雾,被风卷到小街深处。忽然,她想起小时候常在这一带买糖吃。 崔善取出那支录音笔,也是X在巴比lún塔顶留给她的礼物。幽暗地面上满是积雪与水洼,她小心蹒跚着向火车站走去,抽着薄荷味香烟的同时,将录音笔靠近嘴唇 亲爱的X,对不起,你一直叫错了,我不是奥杰塔。 我是杀人犯。 6月22日,夏至,我的生日,凌晨五点多,我潜入程丽君的卧室。 我既未放弃杀人,也没有犯罪中止,看着躺在床上熟睡的女人,只想尽快杀了她为妈妈报仇?为林子粹?算了吧,我只是为了自己,永远不要再回到过去。 完成注shè准备工作,我没有丝毫犹豫,用针尖刺入程丽君的左上臂。伪装成她自己打针的角度,我轻轻推下注shè器,时间仿佛慢了十倍,看着yào液缓慢注入程丽君的身体。 我拔出针管,像护士那样,用消dú创可贴粘在她的针孔上。 然后,安静等待了五分钟。 这辈子最漫长的五分钟。 感觉她已断气,我再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摸了摸她的颈动脉。 她死了。 我异常冷静地抓着程丽君的右手,强行掰开温热的手指,在针筒合适的位置,留下她的指纹。 最后检查一遍房间,确认没有遗漏任何细节,包括自己的毛发或其他什么,我逃出了别墅。 奇怪的是,我确实发现底楼厨房有个人影,当时我非常害怕。但是,当我被囚禁在巴比lún塔顶,你让我用录音笔讲述真相时,我忽然想到那个人…… 于是,我对你编织了一套谎言:我没有杀人,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而犯罪中止的崔善,则是无辜的牺牲品,你一定会选择相信我的。 这个事实令你很难接受吧?为了骗取你的同情心,为了重获自由逃出生天,我篡改并捏造了这最重要的一段。 X,真的很抱歉,如果在空中监狱,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你,恐怕你永远不会把我放出来。 但,这是拯救自我的一种方式,没有对错,只有输赢。 差点忘了,还要告诉你程丽君并不是我杀过的第一个人,在过去短暂的人生中,我还杀过两个男人,你能猜出来吗? 如你所愿,我已经用张小巧的护照,还有你送给我的钱,买好了明天出国的机票,经悉尼转机前往索多玛共和国。再过一刻钟,我将坐上夜班火车,赶到省会的国际机场出境。 黑天鹅将飞去另一个世界。 我叫奥黛尔。 X,你是这个世界上最爱我的男人吧。 我们地狱见。 风雪弥漫的小街尽头,已能望见火车站的灯光。 崔善将录音笔塞回包里,抬起咖啡色雪地靴,踩灭ESSE烟头。她顺手戴上一副金属耳机,连接手机播放功能。此刻,背后数尺外的角落,有个人如影随形地跟着她。黑夜里观望不甚清楚,以为她佩着一双钻石耳环。 那是张bào满青春痘的脸,乡村非主流发型底下,藏着一双饥饿的眼睛。他的爷爷是个老猎人,床底下藏着一支生锈的猎qiāng,这辈子最风光是三十年前,在流花河上shè杀过野天鹅,大方地把ròu分给乡亲们吃了。三年前,少年从流花河乡初中辍学,跑到县城建筑工地打工。上个月,包工头携款逃跑,他没拿到一分钱薪水。眼看就快要过年,实在没脸面回家,正在黑暗中徘徊,正好遇到崔善路过。年轻时髦的女郎,一看就是从大城市来的,拖着亮色的拉杆箱,手上有漂亮女包明显的LV标志,他只知道这种包很值钱,有钱人才用得起,说不定藏着很多钞票。 就要走到灯光下了,有人突然抓住崔善的包。本来倒也没什么可惜,但包里有索多玛共和国的护照,万一遗失无处可补,明天就不能远走高飞。她自然拼命反抗,双手紧抓着包带,期望引来路人帮助。 这是少年的头一次抢劫。在浓烈的薄荷味中,他听到女人的尖叫声,以为警察即将赶到,又不想放开LV包,慌乱间抽出一把尖刀,没来由地往她胸口刺去。 静音。 跪在冰冷的雪地,帽子坠落,头皮微凉,崔善什么都听不到。某种冰凉的金属感,穿透天鹅绒大衣,割断项链坠子,进入胸腔与内脏,犹如男人坚硬的身体,又像藏着剧dú的针头。 她感觉自己变得很轻很轻,像片黑色的羽毛,被风吹过肮脏的小街,飘上围墙的铁丝网,俯瞰铁道间的十二节列车。 十八岁的少年,捧着LV包躲入幽暗小巷。他并不知道自己抢的是个山寨货,淘宝上只卖两百元。而包里最值钱的,是某个地图上也看不到的国家护照,还有一支刚用过的录音笔。 冬至,22点30分,火车站的小广场,最后一盏昏暗路灯底下,有个年轻女子仰卧在雪上。黑天鹅绒大衣颇为扎眼,撕裂的纽扣撒了满地。口袋里滚落出一副迷你耳机,像条蜿蜒曲折的细蛇,远远爬行到路边yīn沟,冒着热气的垃圾中,渗出双簧管与大小提琴声,羽毛般轻。面色略显红润,长发如黑丝绸绣于白棉布。瞳孔放大中,一粒雪坠入,缓缓融化。像七岁女孩,了望夜空,宛在巴比lún塔顶。 这双眼睛最终所看到的,寒冷暗淡的云层,依稀有只黑天鹅独自飞过,风雪兼程地跋涉两万公里,前往南太平洋索多玛群岛过冬。女人鲜艳yù滴的血,竟如春尽时分的繁花,渗过天鹅的黑色羽翼,依次将火车站前的白雪,描成耀眼的绯红…… 在最漫长的那一夜,四周匆匆的路人,都急着赶末班列车,没有人看过她哪怕一眼。 蔡骏 2013年12月9日星期一初稿于上海 2013年12月24日星期二平安夜二稿于上海 2013年12月28日星期六三稿于上海 2014年1月19日星期日四稿于上海 2014年1月31日星期五农历马年正月初一五稿于上海 2014年2月24日六稿于上海 2014年6月1日星期日七稿于上海 后记 当我们偷窥时想些什么? 村上春树有本散文集叫《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在此我无意于讨论村上,我也不是村上粉丝,只是单纯地喜欢这样的名字,比如:当我们处理尸体时聊些什么?当我们挖鼻孔时思考些什么?当我们被关在二十层楼顶的空中监狱时要做些什么? 很多年前,我在DVD里看完《午夜凶铃》,对山村贞子的前生今世无比迷恋,上网找来铃木光司的小说原着,一口气看完四部曲,恍然大悟《午夜凶铃》并非惊悚小说,而是科幻史诗。因这部作品的影响,我有了自己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病dú》,或许也是中文互联网上的第一部长篇悬疑惊悚小说。那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不妨剧透,《午夜凶铃》四部书里,我最喜欢第三部,故事分为两段,头一段是高野舞的故事,第二段讲述贞子生前在剧团的爱情与人生悲剧。 高野舞是谁?高山龙司又是谁?就是被电视机里爬出来的贞子吓死的那个倒霉蛋。高山龙司是大学老师,高野舞是他的学生,在老师神秘死亡之后,这位漂亮的女大学生,到老师家中整理遗物,不小心播放了老师的录像机……前提是她chā上了电源,亦可反证如果拔掉电源,确有可能把贞子卡在电视机里。 然后,高野舞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高楼排气沟里,如同飘浮在空中的棺材。她无法逃脱,更难以求救,往后的情节有些恐怖,为了避免扩散贞子的秘密,以下删去十八页(照着实体书清点的页数)。 十二年来,这短短的十八页,大约一万字左右,始终萦绕在脑中。 2013年,春天的某个下午,当我坐在《悬疑世界》编辑部的阳光房,开门就是二十一层顶楼的露台,地上长满郁郁葱葱的草木,从未修剪却充满萧瑟荒野之美,包括墙角里结着枯萎果子的石榴花,对面矗立着中国移动大楼与巴黎春天。楼下是长寿公园,我经常俯瞰那巨大的钢琴键盘,偶尔也会有音乐喷泉冲上云霄,更多时候是大妈们的广场舞,与流浪歌手的吉他。公园对面曾是栋烂尾楼,如果我的手边有台望远镜,看清烂尾楼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 28 章 每个角落,或许就会发现她。 我不是偷窥狂。 但我是个宅男,或者说曾经是宅男。我也没有望远镜,但我总能看到你,看到你不经意间流露的悲伤,看到你不愿被人窥见的往昔,看到你伤痕累累的秘密。 一百二十天,偷窥你一生的故事,真的太短暂了,近似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完成初稿之后,我开始漫长的修改过程。而在《萌芽》杂志上连载的版本,已与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个版本,俨然两个不同的故事。虽然,都是关于一个叫崔善的女子。 在这一修改阶段,我开始阅读金宇澄的《繁花》,这部几乎囊括了近两年所有中国文坛奖项的作品。刚开始,我以为自己会抗拒,却出乎意料地如此喜欢,一口气从头到尾读完。在此前与此后,我三度遇到身为《上海文学》主编的金宇澄。我不曾想到,金老师对我有着深刻印象,来源于多年前我在他的刊物上发表的短篇小说《小白马》。记得那是八年还是九年前,他当着别人的面说,别看小蔡总是沉默着,但他的心里藏着很多秘密。 是啊,很少有人发现这些秘密。 一如巴比lún塔顶的崔善,以及偷窥崔善的X。 而今,我在想,或许,我也可以做到? 阅读《繁花》的过程中,忽然,想起我过去上班时,单位里有个中年男人,所有人都叫他“瓦尔特”,好像既跟《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有关,也跟《列宁在1918》有关,因为他年轻时长得欧化,很像当时译制片里的东欧共产党人。春节前的两天,我特地看了《列宁在1918》,有一段在莫斯科大剧院里演出《天鹅湖》。我被这个片段的音乐所感动,重新找了各种版本的《天鹅湖》,进而想到过去的日本动画电影,也是上译配音的《天鹅湖》。 忽然明白,我正在写的这个故事,不正是黑天鹅与白天鹅的故事吗? 几天内,我疯狂地听着《天鹅湖》,订购了欧美原版的CD,在柴可夫斯基的音乐声中,我基本完成了你们现在所看到的这部小说。 所以,阅读这部小说,请你们最好同时循环播放着《天鹅湖》。 我也是第一次在写作中格外地注重语言,需要一种恰如其分,却不过分节制的语言。以及每一个字,都是如此重要。比如,最终章里有一句 “依次将火车站前的白雪,描成耀眼的绯红……” 那个“描”字,我最先是写“染”,再改成“浸”,最后才是像画笔般的“描”。 我把偷窥描给自己看。 “我今天看了一张维也纳的地图,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难以理解:怎么人们建起这么大一个城市,而你却只需要一个房间。” 这是卡夫卡写给他喜欢的女子的情书。 而在二十一世纪,我们生活的城市里,每个人都在寻找一个房间,一个就够了可以看见别人,也可以被别人看见的房间。 当我们偷窥时想些什么?我想到的就是这些……以及,陈白露在《日出》的最后台词 太阳升起来了,黑暗留在后面。但是太阳不是我们的,我们要睡了。 蔡骏 2013年11月12日星期二初稿于上海苏州河畔 2014年6月1日星期日二稿于上海苏州河畔最漫长的那一夜 -END ┏━━━━━━━━━━━━━━━━━━━━┓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iqugedu.com ┃ ┃整理 ┃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 ┃ ┃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 ------------------------------------------------------- 访问小说分享者(甜儿丶)的书库,阅读更多TA分享的书籍! 地址:http://www.biqugedu.com/u?id=21832 也可以百度搜索或者访问www.biqugedu.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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