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男主的白月光重生了》 梦回 寒江穆 谢礼 剥皮小达人 这虎鞭可是大补 犯病 好气哦 鲤鱼生崽 堂弟倒霉 老爹摔断腿 少爷来学男戒 要做名门淑男 像站在雾里 姜潮云一时更住,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然而他很快反应过来,提高了几分音量,“你、你不要多管闲事,谁跟你说我要做什么淑男了?” 寒江穆朝他伸出手,姜潮云下意识地往后躲,然而寒江穆的手臂很长,他轻而易举地触碰到了姜潮云。 他的手指从姜潮云光滑的额头划过,最后落到了他头发上,姜潮云紧张地问“你又要干什么?” 寒江穆从他头发上取下一片棉絮,“别的护院未必有我这么细心,少爷。”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依然有些冷,浑身都散发着一种说一不二的气势。 姜潮云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皇室贵胄和普通人真的是有差别的,普通人不会有这样的气势与威仪,不会像他仅仅站在那儿就让人无法呼吸。 普通人也不会像他那样,明明没说什么,却让人打心底里就无法拒绝,只想臣服。 姜潮云忽然感觉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其实一开始就不应该和他走得太近,他明明也没剩多少时间,用这些时间好好满足自己的遗憾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凑到寒江穆身边来? 姜潮云第一次感到后悔,他连话都不是很会说,又哪里会做什么恶人? 但现在也容不得他继续想下去,寒江穆感觉到他眸光闪动,像是在走神,低声唤了他一声,“少爷。” 姜潮云回过神来,有些怏怏地说“我要睡觉了。” 寒江穆望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退开,对他说“睡,少爷。” 姜潮云躺下,寒江穆站在床边,还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 姜潮云拉高被子,挡住了脸,闷闷地说“把蜡烛吹掉。” 寒江穆照做,屋内立即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寒江穆站在床边等了一会儿,低声喊“少爷?” 姜潮云睡得一向很沉,因而自然是没有回应的。 寒江穆坐到床边,给他把了把脉,吃了马文锋开的药,姜潮云的脉象比之前要稳了一些。 把完脉,将姜潮云的手放回被窝,又仔仔细细地替他掖好被窝,才退开,坐到躺椅上闭目养神。 过一段时间,姜府老夫人过六十大寿了,姜府开始提前操办起来。 姜林氏作为主母,忙活了好一阵子,差点都没什么时间过来陪姜潮云。 这一日她安排好所有的事情,过来陪姜潮云用完膳,又看着马大夫给他把完脉,听了些好话,心里高兴,不由分说赏了马大夫有些金银,这次马文锋倒是照单全收了。 姜潮云看着姜林氏脸上的喜意,也配合着笑了笑,但心里实在是没什么想法,想太多都会落到自怨自艾的境地,他干脆也就不想了。 总归他还有一年多的寿命,还早得很呢! 姜林氏与他说起了姜瑜陇,“瑜陇不是摔掉了一颗门牙吗?最近去镶了牙,你猜,他镶的什么牙?” 姜潮云摇摇头,“不知道。” 姜林氏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说“瑜陇镶了一颗银牙,身上穿金戴银的,日后也是有福气。” 姜潮云想不出来他镶的银牙是怎样的,也就没说什么。 姜林氏打开一个盒子,对姜潮云说“等老夫人过大寿,你就送这个过去。” 姜潮云低头一看,是一尊玉观音像,这尊观音像是由一整块玉石雕琢而成,晶莹剔透,神光泛泛,宛如真神,是十分珍惜贵重的宝物,姜潮云记得是姜林氏的陪嫁。 他能记得,还是好几年前,他爹想要这尊观音像送祖母当寿礼,被姜林氏拒绝了。 他有些诧异,“娘,这不是你的陪嫁吗?” 姜林氏笑了笑,说“娘的东西那都是留给你的,娘留着也没用。” 姜潮云小声说“那也太贵重了。” 也不是姜潮云小气,他们姜家已经是很有钱很有钱了,但送别的都行,送姜林氏的陪嫁就有点离谱。 姜潮云不大乐意,他认真地说“祖母那边我会好好准备寿礼的,娘你就不要挂心了。” 姜林氏犹豫了一下,便笑着说“好。” 顿了顿,又说“你祖母什么都有了,一般寿礼恐怕难以让她高兴。” 姜潮云有点难以理解地说“祖母的生辰,做儿孙的送什么她都会高兴的,放心娘,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小心翼翼。” 姜林氏听了,笑了笑没说什么。 姜林氏离开后,姜潮云便思考起寿礼应该送什么。 他祖母每年都是要过生辰的,可以说是一年一小办,三年再办,十年大办特办,他对此倒也不陌生。 每年送的寿礼都数不尽了,也的确像他娘说的那样,祖母什么都见过了,一般东西不会稀罕。 但过生辰,也是要一个高兴,做儿孙的心意到了就好了,也不必大动干戈地送什么豪礼。 姜潮云想了想,想到送什么了,他可以给祖母抄一卷佛经。 想到就做,因为离老夫人生辰还有一段时间,留给姜潮云的时间还挺多的。 但他的精力其实是很差的,平常仅仅是和寒江穆说一会儿话,情绪稍微激动一点,声音稍微大一些,都很快感到疲惫,又更何况去抄什么佛经。 碧心劝了劝,没劝动,心里很有些怨言,但也不敢在姜潮云面前说,就在猫儿和小厨房里的厨娘丫鬟躲在厨房里嗑叨,“刚刚夫人过来给少爷送寿礼,你们猜她送的什么?” 猫儿还是个半大小子,却因为是在姜潮云院子里伺候,有吃不完的好饭好菜,还很贪吃,姜潮云喝的补品补汤也要蹭些喝,所以比同龄人要高出许多,然而他的声音还是脆脆的稚嫩嗓音,“碧心姐姐,不要卖关子了,直接说。” 碧心本来也没打算卖什么关子,“夫人过来送的是那尊玉观音像!老夫人好几年前就想要了,老爷当时还先斩后奏开了夫人的库房要拿去送呢!” 厨娘年纪挺大,是姜府的老人,以前是在姜府的大厨房里跑腿的小丫鬟,知道姜府很多事情,听了碧心说的话,她嗤笑了一声,说“就我说啊,也是夫人脾气好,这老夫人年年过生辰,一会儿暗示老爷她想要这个,想要那个,都恨不得把夫人的陪嫁搬空了才好,稍微有些脾气的,都不会惯着他。” 碧心见不得她这样说,忍不住说“你懂什么,夫人这是有少爷,少爷那个身体,是受不得气的,夫人不待老夫人好些,老夫人给少爷脸色看,少爷心里要难受起来,那样对身体不好。” 厨娘当然懂这个道理,她嗑了个瓜子,嘟囔道“我就说说而已。” 碧心说“少爷当然是拒绝了,他也心疼夫人呢,夫人那么多陪嫁,二房三房甚至老夫人都盯着,上次夫人用了京城那边的一支步摇,二房的紧紧盯着看,嘴里暗示着跟夫人要呢。” 厨娘“呸”了一声,“不要脸,自己没家当的,就盯着别人房里的东西。” 碧心说“可不是吗?少爷什么都不知道,以为瑾少爷和陇少爷他们都是什么好人,都不知道他们背后怎么说少爷的。” 碧心年纪虽然不大,却也是七八岁就跟在姜潮云身边伺候的,又因为办事利落,能说会道,和其他丫鬟都有不错的交情,知道的事情太多了。 所有人都瞒着姜潮云,从不让他烦心,但事实就是因为他这样一个病弱身体,连老夫人姜太爷都不喜欢他,都是姜林氏打点上上下下,从不让他有任何不适。 碧心有怨气的便是此处,“就这样,少爷还要给老夫人亲手抄什么经书呢。” 厨娘瓜子也不磕了,“碧心你这丫头,当初让你学写字,你不学,现在帮少爷抄个经书都帮不了,要你有什么用!” 碧心一更,说“那我学的能跟少爷比吗?老夫人看了还不得给少爷甩脸色。” 厨娘说“老夫人真不值得他费心抄什么经书,要是累坏了,当真得不偿失。” 碧心也是这么意思,便起身要去姜潮云房里再进谗言,然而一打开门,就发觉有个人靠在墙上,她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居然是寒护院。 她结结巴巴地说“寒护院,你怎么进来的?” 她一边说,一边往大门的方向看——大门是关着的。 寒江穆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开口道“少爷在屋里,你跑到这里偷懒?” 碧心“……” 她心虚地说“我知道了,我马上去伺候少爷。” 寒江穆冷声道“再有下次,你就不用来伺候了。” 碧心“……” 碧心“?” 她想摇摇这位护院的肩膀,告诉他,你只不过是个护院,为什么能用主家的语气来跟她说话?? 但碧心窥了一眼寒江穆冷若冰霜的脸,一时语塞,便含糊地笑笑,应了下来,“……是。” 寒江穆抬脚就走,碧心要跟上,寒江穆又停下脚步,回头,“现在不用你伺候,退下。” 碧心“……” 她感觉自己好像站在了雾里,眼前是人是鬼她都看不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寒老师王者的自信jg 感谢在2021032023:46:19~2021032122:40: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是圆不是元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446569813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日做夢、秋水2个;要亲亲抱抱举高高啦、是圆不是元、停停在枕边、cllees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凌晨39瓶;要亲亲抱抱举高高啦、cllees、秋水20瓶;g11瓶;往后余生、阿布同学、翡冷翠10瓶;lxxx5瓶;史迪奇不吃香菜、千北4瓶;ickey、茶诗?3瓶;:32瓶;白日做夢、~anl~微笑、陌上桑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s://.c/read/39213/23176278.html .c。m.c 美少年能有什么坏心眼 姜潮云有很久没写字了,一提笔还有些生疏。 写毛笔字对腕力的要求比较高,一些刻苦的学生会在手腕上绑沉重的沙包以达到锻炼的效果,这样日久天长,才能写出遒劲有力的字。 姜潮云小时候还能跟上这种学习进度,但越大,他的精神和体力都难以跟上,慢慢的,也就荒废了。 现在动动笔,字迹不仅没以前那般飘逸灵动,反而有些歪歪扭扭不是那么好看。 姜潮云看了一会儿,将纸揉成团丢了出去。 纸团滚到寒江穆脚下便停了下来,他弯腰,将那个纸团捡了起来。 姜潮云看见他,有些吃惊,“你怎么能擅闯主人的书房?谁家护院有你这么大胆的!” 他吃惊之外,又有些困惑慌张,他感觉寒江穆越来越大胆了,以前好歹还恪守礼仪,没有做出擅闯他房间的事情,现在呢,又是擅闯书房,又是动不动眼神威胁他。 反了反了,他明明也没有对他有什么好脸色,为什么他还一个劲的往他面前凑? 寒江穆打开那个纸团,仔细看了看,说:“少爷的字,就这?” 姜潮云这下羞恼起来了,“你这个莽夫,你看得懂吗?” 寒江穆掀起眼皮看他,唇角微微翘起,“我不仅看得懂,写的怕是也比少爷好看。” 姜潮云气道:“胡说!” 他大步走过去,伸手去抢寒江穆手里皱巴巴的纸,然而寒江穆抬起了手。 姜潮云再一次感觉到了寒江穆的高大,明明年龄和他相仿,个子却比他要高了大半个头,手臂也长,他就是踮起脚尖,也未必够得着他的手腕。 姜潮云明明知道,也看见了寒江穆眼里隐约的笑意,他抿了抿唇,还是踮起脚尖去抢那张纸,因为重心不稳,另一只手还无知觉地攥住了寒江穆胸前的衣襟,“你快还给我!” 寒江穆垂眸看他,能看见他因为说话而若隐若现的细白贝齿,还有那泛起红晕的脸颊,鲜美动人,像一颗成熟的桃子。 寒江穆喉结滑动了几下,眸光深邃,微微地低下了头。 姜潮云没察觉到他的眼神变化,他脚尖紧绷,目光全落在寒江穆手里的纸上,抢了一次两次没抢到,正要发脾气的时候,他看见寒江穆的手臂微微弯曲,纸与他的手指距离近在咫尺,不由得眼睛一亮,再次踮起脚尖,要将那纸抢到手。 然而也正是这个时候,一个柔软的、炽热的东西轻轻地擦过了他的额头。 姜潮云的手顺利地捏住了那张纸,松开了寒江穆被他抓得满是褶皱的衣襟,又退后了几步,有些惊疑不定地伸手摸了摸额头。 额头被触碰过的地方还有些发麻发烫,姜潮云目光落到寒江穆身上,脸色有些难看地问他:“你刚刚哪里碰到我了?” 寒江穆语气平静地道:“少爷,我怎么敢碰你。” 姜潮云声音提高了几分:“你刚刚碰我了!” 寒江穆伸手指了指自己薄薄的嘴唇,说:“是少爷碰了我,少爷用额头碰了我的嘴唇。” 轰的一下,姜潮云脸色红透了,说话都有些结结巴巴起来,“我、我碰你?你胡说,明明是你故意的!” 他真的有点气恼起来了,这个寒江穆太大胆了,“你这个莽夫,满嘴谎言,我不想再看到你了!你快点出去!” 寒江穆却不,他走到书案旁边,若无其事地说:“少爷是要给老夫人抄佛经?” 姜潮云说:“不关你的事!你快点出去!” 寒江穆看他胸脯起伏剧烈,知道他是气得狠了,语气便温和了几分,“少爷,若你觉得亏了,我可以碰回来。” 姜潮云:“……” 他这样若无其事,姜潮云都有些怀疑自己大惊小怪了。 但是被寒江穆亲了是事实,这姓寒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姜潮云手按住胸口,努力地平复了一下心情,才说:“寒护院,你未免也太放肆了,我好歹是你的主家,你总是不听我的话是什么道理?” 寒江穆不说话,拿起姜潮云放下的笔,在纸上写起字来。 姜潮云看他不理他,踌躇了一下,走到了他身边,目光落到了他面前的白纸上,有些惊讶地张大了眼睛。 只见纸上的墨字力透纸背,锋芒外露,宛如刀锋逼至眼前,凶戾又蛮强,看得姜潮云一下子噤了声。 都说一个字能体现出一个人的性格心态,姜潮云的字便是秀气圆润,充斥着一股安详柔美,姜瑜陇的字遒劲有力带着一股少年意气,能看出无限的野心,而寒江穆的字,充斥着一股霸性和攻击性。 但凡稍微有些见识的人,看了这个字,都不会觉得他是一个普通护院。 姜潮云是早就知道他是皇子,但仍然不知道他连字迹都这么……这么充满震慑人心的味道。 寒江穆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少爷觉得我的字如何?” 姜潮云声音小了起来,有些尴尬,也有些惧怕,他硬着头皮违心道:“……也就这样,你还得多练练。” 寒江穆说:“是吗?” 姜潮云没敢说话。 他私心里都觉得寒江穆这一幅墨宝都能贴到大门上辟邪了,但他明面上是不可能夸寒江穆的。 他不能再跟他有任何亲近下去的可能。 寒江穆见他不说话,也没有在意,他坐了下来,重新翻开一张纸,将案上的佛经揭开,提笔替姜潮云抄了起来。 姜潮云有些惊愕,“你干什么?” 寒江穆没有看他,“少爷不能劳累,我来替你抄。” 姜潮云急道:“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别人做?我自己来!” 寒江穆冷冷地道:“少爷一定要胡闹吗?” 姜潮云:“谁胡闹了?明明是你胡闹!” 寒江穆抬起脸,眼神幽暗地注视着姜潮云,一字一顿地说:“我说了,我来。” “……”姜潮云被他那一双眼睛震慑,瞬间说不出话来。 几乎有些委屈地坐到了他身边,小声嘟囔道:“你这个莽夫。” 又看着他在那洁白的纸张上写下一个又一个墨字,很是心悸地闭上了眼睛。 这样的字迹拿来写佛经,这不是吓老夫人吗? 而且他不可能写出这种字啊! 无论他怎么不情愿,寒江穆还是替他抄完了那卷经书,而老夫人的生辰也到了。 这一天姜府来了许多人,连渝州的知州也过来祝贺,一时间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姜潮云今天也穿了一件浅色锦衣,连披风都换成了喜庆的红色,为了脸色不那么难看,他甚至还悄悄地让碧心拿了一盒胭脂过来,稍微沾了点在脸颊上抹开,那本白皙得几乎有些苍白的脸颊瞬间变得红润了几分,也有了那么点气色。 他照了照光滑的铜镜,很满意。 但很快,他又发起愁来,寒江穆替他抄的那卷经书,他总觉得锐气和戾气都太重,并不适合给老夫人送礼,而且也不是他亲自抄的,心意便又减了七分。 这种寿礼送上去,老夫人恐怕会不高兴。 但一来他也没时间再准备一份寿礼,二来心里又存了那么几分侥幸,想想老夫人到底不是读书人,未必能看出门道来,三来也的确承了寒江穆的情,不好弃之不用…… 总之,姜潮云就这样怀着这份侥幸之心,将那份经书带上了。 到了大厅,姜林氏一把拉住他,仔仔细细地看了看,笑了起来,“今儿气色真好。” 看着精致漂亮的儿子,姜林氏眼里浮现出一抹柔情,这样看着,姜潮云其实也是翩翩少年郎,家里这么多儿郎,真没一个长得比她儿子要好看的。 她拉着姜潮云坐到一张桌上,那桌上都是姜府几房里的嫡女。 姜潮云前些年还和小孩子坐一块儿,现在沦落到跟姐姐妹妹坐,不禁有些羞赧。但姜林氏不管,她总觉得姜潮云心里脆弱,看见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会觉得难受,因而自作主张地安排他跟姑娘们坐。 姜家人生得都不错,姜潮云眼前的这些姑娘长得都漂亮,不过因为年纪小,总有那么几分稚嫩,她们见了姜潮云,也是笑眯眯地很亲热的喊:“堂哥好。” 姜潮云笑着跟她们打招呼。 三房的姜秀秀笑着问他:“堂哥今年要送老夫人什么呀?” 寿礼这种东西都是姜家的子嗣送的,女孩子倒是没必要献这份孝心——主要也没这个规矩。 姜潮云心里有些心虚,面上答了,姜秀秀有些惊讶,“这礼太重了,老夫人看了一定会开心的。” 姜潮云心里有鬼,也没说太多,也就是这个时候,姜瑜陇走过来了,他让姐妹给他让了座位,对姜潮云说:“潮云哥今年怎么不和悦儿她们一块儿坐了?” 悦儿是二房的小孩子,也不过五六岁,要奶娘带着坐。 姜潮云说:“我娘安排的。” 他说着,忍不住盯着姜瑜陇的嘴看,“瑜陇你的牙好了吗?” 姜瑜陇听到这句话脸色有些阴郁,却还是抿着唇微微笑了起来,“大伯给我找了个很好的大夫,已经接了一颗牙上去,看起来就像是真的一样,没什么要紧。” 姜潮云问:“我爹给你找的大夫啊……” 他又有些不舒服,“他给你找的谁啊?” 姜瑜陇回答:“韩知州府上的大夫,以前做御医的,医术特别高明,也多亏了他,虽是镶了银牙,但看着和真牙无异。” 他虽这么说,上嘴唇却始终紧紧包裹着牙齿,没让姜潮云看出一点问题来。 姜潮云有些纳闷,他拿起一双筷子,说:“是吗?” 他抬起手来,衣袖落了下去,露出了他手腕上的手链,一枚晶莹剔透的锦鲤玉石十分惹眼。 姜瑜陇眼皮一跳,有些震惊地问:“潮云哥,你这玉……?” 姜潮云“啊”了一声,唇角翘起来,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这是暖玉,跟你的暖玉一样的。” 又从衣服领口拿出了另一块巴掌大的锦鲤暖玉,对姜瑜陇笑,“我还有一块,你说的没错,这玉真的好神奇,戴着我都不觉得冷了。” 又用手掌包裹住锦鲤,依然能露出一只小小的鱼尾,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小声说:“你看,我这块是不是比你的那块要大啊?”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好像比你那块要大很多啊。” 姜瑜陇:“……” ※※※※※※※※※※※※※※※※※※※※ 感谢在2021-03-21 22:40:08~2021-03-23 00:1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loverlees、garry、白日做夢、41281785、3379757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8152632 30瓶;是圆不是元 20瓶;小雀斑很皮 16瓶;prinedelbsp; 10瓶;芒果西米露 7瓶;梦梓、霖木 5瓶;ww _(:з 4瓶;杨阳洋 3瓶;小花花、史迪奇不吃香菜 2瓶;远远、白日做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s://.c/read/39213/23265268.html .c。m.c 优秀护院 姜瑜陇很难控制住自己的面部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这真是暖玉?怎的这么大?” 姜潮云说:“你说这暖玉有价无市,价值连城,我看也不至于,我随随便便就有这样大块的暖玉。” 这话一出,姜瑜陇差点呕血,“……潮云哥是从哪儿得到的暖玉?难道是大伯给你的?” 姜潮云摇摇头,含糊地说:“当然是靠我自己的本事拿到的。” 旁边的姜秀秀问:“潮云哥哥,这玉能给我看看吗?” 碧心在背后小声说:“少爷,你这暖玉可拿不得,身体要紧啊。” 姜潮云听了,便拒绝了姜秀秀。 姜瑜陇笑了笑,“潮云哥,你不让人看,不会是假的?” 姜潮云反问:“你的暖玉呢?我怎么没看见你戴?” 这话一出,姜瑜陇又不说话了。 姜秀秀在旁边说:“瑜陇哥哥的那块暖玉弄丢了,也真的是和那宝物没什么缘分。” 姜瑜陇瞪了她一眼,转身走开了。 姜秀秀对姜潮云说:“他最近摔了门牙,又丢了玉,心情正不好呢,现在也敢跟潮云哥哥甩脸色了。” 姜潮云莫名有一种小小的愉悦,对姜瑜陇的甩脸色也并不在意。 他们离主席也不远,却因为他坐的是女眷的桌,所以用一道屏风隔住了。 姜潮云并没什么胃口,所以只吃了一点长寿面。 很快,姜林氏的大丫鬟靖柔过来请他,他便跟着过去了。 他被引到了姜家重要的男嗣一桌,等会儿他们就得上去献寿礼了。 姜林氏安排的座位,姜潮云左右边是三房的一个双胞胎兄弟,哥哥叫姜清觉,弟弟叫姜林石,这两兄弟读书也不错,为人谦逊,见了姜潮云,都乖乖地喊:“潮云哥哥。” 姜潮云对他们笑了笑,问:“你们送什么寿礼?” 姜清觉拿出一个盒子,打开给他看,“南海珍珠,这么一斗要五百金。” 姜林石打开盒子,“和田玉弥勒佛像,也要五百金。” 姜潮云:“……” 都这么贵重的吗? 姜潮云顿时有些后悔,不禁开始反思自己抄个经书是不是太随便了。 但有一句话说的好,礼清情义重!他有这份给老夫人抄佛经的心就足够了! ……虽然到最后连经书都不是他自己抄的。 姜清觉问:“潮云哥要送什么?” 姜潮云很不好意思地说:“手抄经书。” 姜清觉有些惊讶,惭愧道:“潮云哥这寿礼比我们要贵重得多。” 姜林石也点头。 虽然老夫人不一定会喜欢……不,可以说她一定不会喜欢的。 或许是因为姜家并不富裕,一开始只有一个早点铺子的缘故,老夫人年轻那会儿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等姜家做大后,她就变成了一个只进不出的钱袋子。 现在姜家是姜左岭做主,也亏得姜林氏强势,拿了主家的权柄,否则姜左岭那愚孝的性子,其他人恐怕没法过得这么舒畅。 当然,二房赵氏虽素来和姜林氏不对付,惹得姜林氏极为厌恶,三房方氏眼皮子浅,只看得见眼前的好歹,是根墙头草,因此大多数都倒向姜林氏。 方氏的这一对双胞胎儿子也到了一个素有口碑择生苛刻的书院进学——还是托的姜林氏的关系。 正因为如此,这两人对姜潮云是十分和善的。 毕竟明眼人都知道姜家真正有能量的是姜林氏,她有强有力的娘家,而且并不像其他姑娘出嫁后父母就不再多管,她的父母都过于疼爱她,即使离家很远,也还是特地跟这江南一带大小官吏豪族打过了招呼。 这也是为什么渝州知州都能过来给老夫人庆祝寿礼的缘故,很大程度上不是因为他们和姜家有什么交情,而是林家在给姜林氏撑腰。 但老夫人眼皮子浅得不行,还以为姜家已经能有这么大脸面请到知州,从来没想过姜林氏这方面的缘由,对待姜林氏依然横眉竖眼,摆婆婆的谱。 或许是因为太过厌恶姜林氏,老夫人对待姜潮云也是十分的不冷不热,送这样一份寿礼上去,要是当场甩脸色,那场面也是够难看的。 姜清觉和姜林石想到这一遭,也觉得头疼。 姜清觉问:“舅母知道你送这份寿礼吗?” 姜潮云说:“我娘当然知道,怎么了?这寿礼不好吗?” 姜清觉“唔”了一声,心里大概明白姜林氏恐怕会重新备一份厚礼给老夫人,便也没有多说什么了。 很快,轮到他们上去说祝寿词和献寿礼了,因为姜潮云是长孙嫡子,他是第一个。 姜潮云努力笑得好看喜庆些,对老夫人说了祝贺词,让碧心送上了自己的寿礼。 老夫人淡淡地笑了笑,让人接过了寿礼,说:“乖孙。” 那语气很有些敷衍,姜潮云却没有注意,他看老夫人没有打开盒子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拱了拱手,正要下去。 韩知州却笑了起来,对老夫人说:“这是左岭的儿子潮云?也有五年没见了,长得可真的是一表人才。” 老夫人说:“知州大人说笑了。”又喊了姜瑜陇一声,“瑜陇……” 她急于想介绍姜瑜陇给韩知州,却被韩知州打断了,他说:“老夫人怎的不看看潮云给您抄的佛经?他这样的身子能安安静静地坐下来抄十来天的佛经,心意天地可昭,神佛见了都要落泪。” 老夫人哪里知道韩知州是看了她懈怠姜潮云觉得不满,虽觉得他说话好像有些阴阳怪气的,但也没有多想,听了韩知州的话,嘴角抽了抽,便说:“老身忘了。” 姜潮云:“……” 他差点都要坐不住了。 管家将盛着经书的木盒打开,将手抄经书呈到了老夫人面前。 姜潮云想的没错,老夫人的确不识字,也看不懂字迹所蕴含的力道和锋芒,但看不懂,不代表她在看第一眼的时候没有被吓到。 坐在旁边的韩知州看她表情惊恐,凑过来看,本来还带着些许笑意的表情一下子就僵住了,过了一会儿,才流露出震惊的表情。 在座的所有人见他们俩表情有异,不免觉得奇怪。 老夫人正要开口,韩知州却先一步开了口,“潮云啊,你这几年进步也太大了,这字是真的好!” 这一句把老夫人的所有不满都憋了回去,脸色很有些难看。 众目睽睽之下,他也没能否认,只能听着韩知州不住地夸,还直道:“左岭,你真是生了一个好儿子。” 姜左岭笑容满面,完全一副以他为傲的表情。 姜潮云的心虚和尴尬无以复加,只等寿宴结束后再跟韩知州解释清楚那不是他的字。 幸好韩知州的夸耀没持续很久,他身后的姜瑜陇嘴甜地跟老夫人说了许多贺词,将老夫人逗得面色缓和了许多,也露出了笑来,再看姜瑜陇献的寿礼,是一座不大不小、纯金打造的云顶天宫,那宫殿阁楼雕琢得精巧细致,其中梳着发髻的仙子或伫立,或交头接耳,连飘动的衣裙都隐约可见,手笔之大,连韩知州都要称奇。 老夫人脸上笑开了花,嘴里一直叫:“乖孙,乖孙,这礼重了。” 姜瑜陇笑着说:“给祖母的寿礼,自然不能马虎。” 姜左岭适时对韩知州说:“知州大人,这是我们姜家工坊做出来的,您看,是不是很精致?” 姜林氏在一旁看着,脸色变得很冷漠,韩知州正要夸,余光里瞄到姜林氏冷冰冰的脸,忽然一个机灵,反应过来了,“……不错,不错。” 姜左岭笑着说:“待寿宴结束后,有时间我带您去看看,在下收罗了不少能工巧匠,即使做更复杂的精致物件也不在话下。” 他明显醉翁之意不在酒,春季到来后,皇商的资格者便要确定了,知州是推举人,虽然凭着姜林氏这一层关系,姜家有五成把握能拨得头筹,但姜林氏不肯走动,只能让他自己来了。 他话刚说完,姜林氏就开了口:“你要送娘这云顶天宫,又何必借瑜陇的手?” 姜左岭立即瞪了她一眼,低声道:“男人说话,女人不要插嘴。” 韩知州看了看姜林氏,也察觉到不对来,他很有眼色地摸了摸胡须,说:“这样的做工,粗看不错,细看也就一般般。” 姜左岭听了,脸色不由得有些难堪,“大人还未细看,怎就下此定论?” 韩知州说:“看不看都这样。” 这话说的很没有道理,姜左岭却知道是姜林氏刚才那句话让他改变了态度。 但现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好和韩知州说什么,只好忍耐了下去,说了几句场面话。 心里却忍不住埋怨姜林氏误事。 寿宴结束后,姜潮云第一时间找上了韩知州,有些害臊地跟他说了佛经的事情。” 韩知州脸上却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他摸了摸胡须,说:“我知道不是你写的。” 姜潮云有些惊讶,不禁问:“知州大人怎么知道的?” 韩知州心道这都是他见过不少次的字迹了,又如何不知道。 能写出这种字的也只有一个人。 韩知州想到此处,面上对待姜潮云却格外温和,“天机不可泄露。” 姜潮云:“……” 他看出他不想说,估计也是顾忌他的自尊心,便也懂事地没有再问。 韩知州却问:“你与这写字之人关系如何?” 姜潮云愣了一下,犹豫着道:“一般。” 韩知州又问:“怎会一般?你再仔细想想?” 姜潮云想了想,很有几分虚假地说:“可能很不错,那人很听我的话,知州大人这么问,是要提拔他吗?” 还不等韩知州说话,姜潮云又马上道:“大人如此看重他,是他的福气,但小子现在还需要他,不能放他走,等小子不需要他,再送您府上去?” 姜潮云很有几分认真地补充道:“别的不说,他守夜还是很认真的,是一位出类拔萃的护院!” 韩知州:“……” 护院?? 姜潮云看他脸色不对,犹豫了一会儿,小声说:“大人很想要他?那我明日让他随大人回去?” 韩知州一个激灵,音量都提高了几分,“不必!” 谁敢让皇子当护院啊?? ※※※※※※※※※※※※※※※※※※※※ 感谢在2021-03-23 00:15:38~2021-03-24 22:16: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loverlees、白日做夢、鱼摆摆、未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鱼摆摆 40瓶;翡冷翠、熙熙可可爱爱的! 20瓶;清露、求缪 10瓶;纆清 8瓶;欧气郑 6瓶;霖木 5瓶;席陌儿 4瓶;冬瓷、我在这儿 2瓶;白日做夢、瓦塔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s://.c/read/39213/23265269.html .c。m.c 皇族内幕 寿宴结束后,姜林氏送姜潮云回去,到了姜潮云屋内,到处走了一圈。 姜潮云对此也习惯了,像他这样的身体,住所都要很讲究,要很干燥的地方,即使天气湿寒,屋内也不能沾上一点湿寒气,因此这院子是姜林氏特地请能工巧匠做出来的,即使下雨天,屋内也做到很干燥,不会沾染湿气。 姜林氏查看了屋子里的干燥情况,又让碧心烧了银丝炭,这种炭是不生烟的,甚至还有淡淡的香气,体色银白,即使是皇室贵族,都少不得用这种炭来取暖,价格是很昂贵的,但姜潮云每天都要烧近一斗,极为烧钱。 待到屋子里开始暖起来,姜林氏才问他跟韩知州说了什么。 姜潮云便老实地跟姜林氏说了。 姜林氏有些诧异,随即笑了起来,说:“那个护院居然还识字?” 笑着笑着,眼里却滑过了一丝疑虑。 姜潮云说完就有些后悔了,他想着寒江穆是过来避难的,自然越不为人知越好,但他一时没想到这茬,还在知州面前提了他。 姜潮云脑子有些乱,语气和表情都变得有些含糊和闪躲,“他说他读过私塾,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姜林氏听了,疑虑倒是消了大半,这世间家道中落的不可胜数,弃文从武也很正常,加之她之前看那个护院,就感觉那一身气质委实不像普通武夫,估计幼时家境很不错,才能养出那样的人。 更何况那个护院救了她儿子两次了。 想到此处,姜林氏勉强将心放下来 。 对于她而言,能让姜潮云接触到对他充满善意的人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姜林氏又和姜潮云说了些体己话,便要离开。 姜潮云忽然想起来什么,小声问姜林氏:“娘,你现在和爹怎么样?” 姜林氏愣了一下,笑了起来,“什么怎么样?” 姜潮云说:“是不是爹惹你生气了?要是他真的惹你生气,你一定要告诉我,我肯定站在你这边。” 姜林氏沉默了,眼眶微微湿润,她努力憋了回去,温声道:“他能有什么惹我生气的,你不要多想。” 姜潮云好像看见了她眼里的水光,有些迟疑,不太确定地问:“爹他真的惹你生气了?” 姜林氏肯定地说:“没有,真的没有。” 姜潮云说:“刚刚在老夫人寿宴上,我看爹好像和你说了什么,你好像很不高兴,我还以为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你生气了。” 姜林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她早该知道的,她和姜左岭也有好些年的不对付了,从前的相濡以沫到现在的生分冷遇,那氛围都不一样,别人都能感觉到,他们的亲生儿子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姜林氏吐出一口气,微笑着安抚了他几句,又借口有事,起身离开了。 姜潮云的直觉告诉他,他父母之间的问题好像是很大,但两个人都瞒着他,并不打算让他知道。 姜潮云将碧心叫来,问她:“你知道夫人和老爷最近怎么样么?” 碧心不假思索地回答:“很好啊,怎么了?” 姜潮云问:“没有吵架吗?” 碧心笑着说:“夫人和老爷两人可恩爱了,怎么会吵架?没有过这种事情的。” 姜潮云看着碧心,忽然小声说:“你骗我。” 碧心吓了一跳,声音都有些结巴了,“奴、奴婢怎么敢撒谎?” 姜潮云看她这个模样,本来小小声的声音瞬间提高了,他故意用很肯定的语气说:“你就是在骗我,我又不是傻子,好歹和你一块儿长大的,你撒谎我能不知道?” 碧心:“……” 这么说就有些犯规了,碧心心软了,欲言又止,然而姜林氏对她的震慑非同小可,顿了一下,到她嘴边的话又变了,“奴婢对少爷的诚心日月可鉴,怎么敢对少爷有半分隐瞒?” 姜潮云见她不上当,就有些郁闷。 前辈子他也这么问过碧心他们,但所有人对他的回答都是一致的,说他爹娘很恩爱,他爹都已经是一家之主了,都不像其他房一样纳妾找女人,自然是因为对他娘一心一意才会如此。 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是,他也有心啊,也能感觉到他们俩人之间作为夫妻“只要能不说话就不会说一句话,只要能没有接触就恨不得离彼此越远越好”这种气氛。 甚至他们还不是同房睡的。 姜潮云有些郁闷,也正因为心里有了别的事情,倒是对送了他人手抄经书的事情没有那么放在心上了。 待熄了灯后,寒江穆从室外进来了。 姜潮云一言不发,寒江穆也不说话,两个人保持了一会儿的沉默,姜潮云率先说了话,“你今天怎么走门了?” 没等寒江穆回答,姜潮云哼哼道:“我以为你只会爬墙爬窗。” 寒江穆说:“少爷,正常人才走门。” 姜潮云愣了一下,语气不禁好奇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不是正常人吗?” 寒江穆沉默了一会儿,问:“少爷觉得爬墙不好?” 姜潮云说:“当然不好,只有梁上君子才爬墙爬窗,君子尊礼,自然要从正门走。” 寒江穆说:“是这个理。” 又问:“少爷觉得自己是君子吗?” 姜潮云这次倒是和寒江穆心平气和的说话了,“不觉得,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又有些失落地说:“如果我没病的话,倒也能做一个普通人。” 然而话音刚落,他便觉得和寒江穆说这话多少有些不合适,怕寒江穆怜惜他,立马说:“但是我爹娘疼我,倒是比一般人要好许多。” 寒江穆又沉默了。 姜潮云看他不说话,又不习惯起来,语气凶巴巴地说:“你怎么不说话了?之前不是话很多吗?现在不说话,是哑巴了吗?” 寒江穆便说话了,他语气低沉地道:“若是少爷的爹娘不疼你,你又该如何?” 姜潮云愣住了,“你这话什么意思?” 寒江穆道:“这世间总有不是全心全意爱孩子的父母,若是少爷的父母也不爱少爷,少爷当如何?” 房间黑暗,姜潮云看不见寒江穆的脸,但他觉得他在看他,用他那双漆黑的瞳孔注视他。 黑暗给予了姜潮云偌大的安全感,他倒也心平气和地说:“没有这个可能,我爹娘很疼爱我,倒是寒护院你,若是你父母不爱你,你当如何?” 寒江穆平静地说:“除之而后快。” 姜潮云:“……” 他被吓到了,结结巴巴地问:“除、除之而后快??” 寒江穆他爹不是皇帝吗? 寒江穆缓和了语气,说:“自然是开玩笑的,少爷害怕了?” 姜潮云没说话。 寒江穆说:“我听说过一个传闻,当今圣上有一个儿子,乃是元后所出,是名正言顺的顺位继承人,但你可知,为何太子是娴妃所出的六皇子?” 姜潮云这下精神了,“为何?” 寒江穆说:“传闻元后之子出生之时,天有异象,国师为他起了一卦,断言他将是能一统天下,保洪图社稷,巩国祚绵延的千古明君。” 姜潮云咋舌,国师算得还真的挺准,“然后呢?” 寒江穆古怪一笑,“然后?然后便是元后母族被诛九族,因为莫须有的通敌叛国之罪,上到八十老妪,下到不足月的婴儿,满门抄斩,无一生还。” 姜潮云:“……” 寒江穆慢条斯理地问:“少爷可知为何?” 姜潮云声音都哆嗦了起来,“不、不知。” 救命!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个啊! 寒江穆说:“因为当今圣上,不需要一个即将成为千古明君的儿子。” 姜潮云小声说:“为什么不需要?明明很好啊,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寒江穆沉默了一会儿,说:“还有传闻元后抱着三皇子找圣上赐名,圣上赐了一个“暮”字,暮者,晚也,饶是有大器,也难成矣。” 姜潮云:“……” 寒江穆这都恨不得把他的身份告诉他了是? 寒江穆说:“这样的父亲,少爷觉得该不该死?” 姜潮云小声说:“我觉得,该死。” 寒江穆问:“少爷当真如此觉得?” 姜潮云这时候没法说违心话了,他认真地说:“真的,若传闻当真,当今圣上因为一己之私置妻儿乃至国家百姓于不顾,妄为人夫,妄为人父,妄为人君。这样的人,于公于私都该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 寒江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少爷能说出这种话,当真让我惊讶。” 姜潮云愣住了,反应过来,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几分,“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嘲讽我吗?” 寒江穆说:“我以为少爷如此不食人间烟火,应当不会觉得圣上有错,毕竟他是皇帝。” 姜潮云冷哼道:“不食人间烟火不代表不明是非,不辩对错。人非圣人,孰能无过,过错若是太大太重,那便连一条性命都无法弥补。” 寒江穆说:“那少爷觉得该如何?” 姜潮云知道寒江穆的身份,也不怕他是来害他的,便无所畏惧地小声说:“若那元后嫡子还在,有心谋夺帝位的话,史书上就给当今圣上添几笔,让他“名垂青史,流芳百世”,气死他。” 说完,又觉得不对,他这么说岂不是称了寒江穆的意,这不行啊! 姜潮云想到此处,立即作出一副不忍心的表情,“算了,这实在是太残忍了,还是给他一个痛快。” ※※※※※※※※※※※※※※※※※※※※ 云云子:为什么要爬墙 寒老师:我要帅 云云子:…… 感谢在2021-03-24 22:16:59~2021-03-25 23:41: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雁别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雁别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九二四、cloverlees、書艷音璃、白日做夢、4626320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珍珠奶茶少冰、阿布同学、雲冉冉、望西 10瓶;清银路 9瓶;沐若 6瓶;萤、霖木、米年、xky 5瓶;lxs 3瓶;欧气郑、柠檬柚子、我在这儿 2瓶;奥利奥大魔王、ww _(:з、woaiwl、白日做夢、心里软、vinnerrrr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少爷要拿来宠宠宠 姜潮云说完那句话,寒江穆没什么反应,弄得姜潮云有些尴尬,自顾自地将脑袋埋进了被窝里,不说话了。 寒江穆这时候才开口道:“睡,少爷。” 姜潮云忽然怔住,他好像觉得寒江穆的语气和以前都有所不同,好像……带了些许的怆然? ……怆然也是正常的,寒江穆说的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传闻,而是他的经历。 姜潮云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这时候好像对寒江穆说些过分的话也未免显得过于不近人情了。 想到此处,姜潮云犹豫了一下,说:“你也睡,明天见。” 寒江穆说:“明天见,少爷。” 他的语气又恢复正常了,好像刚才的怆然只是姜潮云的错觉而已。 翌日,姜左岭又来探望他了,给他带了同样是姜家工坊出来的九连环玩具。 姜潮云拿了九连环玩了还没一会儿,就累了。姜左岭看他放下九连环,笑着问:“累了?” 姜潮云点头,姜左岭问:“最近身体有不舒服吗?” 姜潮云有些怏怏地回答:“就和以前一样,没什么不舒服的,也没什么舒服的。” 又问姜左岭:“爹,你的腿怎么样了?” 姜左岭笑容微微收敛,叹了一口气,说:“可能是上了年纪,伤口愈合总要慢些,大夫说还得起码三个月才能站起来。” 他最近行动极为不便,亏得工坊能工巧匠多,不多时就给他设计了一个木椅,坐在上面即使不靠人推动,自己也能推着走很长一段路。 姜左岭也意识到这是一个商机,立即让人推出去,这段时间也卖了好一些银钱,不过这种东西没什么难度,很容易被人仿制,一旦被人仿制,用更低的价格出售,姜家这个首家卖木椅的就很快没什么赚头了。 姜家能做到江南首富这个地位,一方面是有林家的帮衬,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这个头脑的确灵光。 姜潮云便让他好好休息,不用想着铺子的事情。 但姜左岭眉头一蹙,却是很烦恼,他说:“潮云,你不知道,开春后,皇商那边就要定人了,姜家这么多年虽富,但比起世族那些,实在是差太远了,若是能拿到皇商资格,咱们家不说鱼跃龙门,起码也能一步登天。” “但是爹你的腿都成这样了,还要去争那什么皇商吗?虽然钱很好,但是不能为了钱枉顾身体啊。”姜潮云的语气格外的语重心长,“而且钱是赚不完的,命只有一条,爹,你要保重啊。” 姜左岭都已经到嘴里的话瞬间被他堵了回去,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继续笑着说:“潮云说的是,不过爹不趁着年轻的时候多做一些,又如何能为你们拼一个锦绣前程?” 姜潮云说:“我觉得我们家已经很好了,不如把这个机会让给别人。都说福祸相依,或许爹你这次受伤,没准是天意如此。” 姜左岭:“……” 姜左岭嘴角抽搐了几下,语气淡了下来,“说得有理。” 姜潮云却没发现他语气里的冷淡,认真地说:“爹你就好好休息,把腿养好才是重中之重,其他都可以往旁边靠一靠。” 姜左岭坐不下去了,很快,他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碧心从室外进来,一脸的忧心忡忡,“老爷那个腿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 姜潮云叹了一口气,有些不是滋味地说:“我爹太努力了,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要去给我们家博什么锦绣前程,简直用心良苦。” 碧心想翻白眼,又忍住了,她小声说:“老爷来少爷这里说这些,不会是想让少爷帮忙?” 姜潮云有些惊讶,“我能帮什么忙?” 碧心心说你之前不是和那个韩知州相谈甚欢吗?这个事情瞒得住其他宾客,瞒不住姜府上下。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姜左岭想过来让姜潮云跟他一起去拜访知州。 但是渝州知州府离这里可是有十里地的,这个距离虽然不远,但也绝对不近,路上又难免颠簸,姜潮云出去一趟绝对是受罪。 而且,姜左岭一趟,就给姜潮云拿了一个九连环?? 当然父子间计较这些好像很生分,但既然有求于人,为什么不能送好一点的呢? 碧心和姜林氏房里的靖柔关系好,也是知道姜左岭给二房的送了什么,前天姜瑜陇送上去的寿礼就是姜家工坊自己出的,也就是姜左岭授意的。 这种好东西,他怎么没想着送他们这儿呢? 碧心满腹腹诽,但面上笑着说:“是奴婢想岔了,我还以为老爷特地过来,是想找少爷帮忙呢?例如请少爷过去一起拜访拜访知州大人,让知州大人松口。” 姜潮云立即板起脸来,严肃地说:“别胡说,你是说我爹想贿赂知州大人吗?知州大人清正廉洁,又怎会被贿赂。” 碧心说:“是是是,是奴婢错了。” 姜潮云虽觉得这丫头说的很没道理,然而回头回味了一会儿姜左岭说的话和表情,却觉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心里忽然就有些不得劲。 如果是想来找他帮忙的话,为什么不直接说呢?他什么都不知道,说了关怀的话,反倒好像说错了。 不,他没错,他是真心觉得姜左岭大可不用那么拼命,比起那花不完的钱,那更加花团锦簇的未来,一个健康的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日子又过去了几天,马文锋过来给他把玩脉,声音喜悦地说:“少爷的寒症已经稳住了,暂时不会再发作。” 他说完这句话后,发现姜潮云脸上并无意外,不由得有些诧异,问:“怎的少爷好像并不开心?” 姜潮云笑了起来,说:“我开心的。” 这笑太假了。马文锋想。 或许他是知道了什么?马文锋不确定,离开姜潮云的房间后,他回去禀告了寒江穆。 寒江穆听了,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马文锋才听到了寒江穆开口,“查查是谁下的毒。” 马文锋犹豫了一会儿,才说:“这些天我一直关注姜少爷院子里的膳食,并没有发现有被下毒的痕迹,但今日把脉,能发现姜少爷的身体之中的寒气又凝实了几分。” 寒江穆:“何意?” 马文锋说:“下毒的人不是在膳食里给姜少爷下的毒。” 寒江穆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才说:“继续往下查。” 马文锋应了。 然而因为时间过得太久,短时间内很难有什么结果,寒江穆心里明白,倒是对姜潮云变了一个态度。 姜潮云第一次还没察觉出来,但很快,他就感觉寒江穆有哪里不对。 就像这个时候,寒江穆从坊间买来的许多稀奇玩意儿一股脑地送到他房里,姜潮云看着一桌子的新奇玩意儿有些傻眼。 碧心还拿过来一个美人风筝,说是寒护院送他的。 姜潮云有些难以置信,“他人呢?送东西过来,人不过来?” 碧心懵懂道:“不知道,不过说真的,这些蛮好玩的哦。” 她一边说,一边拿起一个木人捣椿的玩意儿,伸手转了转木人身后的把柄,那木人便开始抬起手里的木椿不停地捣椿。 因为做工精细,木人甚至能发出“嗬嗬”的声音,好像在喘息。 姜潮云看呆了,反应过来也拿过了这玩意儿玩了起来。 玩了木人,还有机关盒,要在盒子上拼出正确的机关道才能让盒子打开,姜潮云玩了一会儿,很快就让盒子打开了,里面是一颗兔子形状的石头,因为涂了灰白色的颜料,乍一看看过去还真的像一只兔子。 姜潮云沉迷在玩这些玩意儿里不可自拔,等回过神的时候,都已经是傍晚了。 碧心忍不住说:“寒护院倒是对少爷很尽兴啊。” 姜潮云脸颊泛红,眼里都散发着晶亮的光芒,呼吸都是炽热的,听了碧心的话,他眉毛微微挑起,矜持地说:“……还行,这是他应该做的。” 碧心笑道:“这可没什么应不应该,寒护院不是咱们家的下人,而是护院,他要是不想做了,直接解契走人就是了。” 姜潮云哼哼道:“他才不会那么轻易走人呢。” 碧心好奇地问:“少爷为何如此肯定?” 姜潮云神秘兮兮地说:“秘密,我倒想他快点走人呢,但是他不会走的。” 碧心对此懵懂,姜潮云也不会跟她说更多。 晚上寒江穆来守夜的时候,姜潮云就主动跟他搭话了,“你给我送那么多东西是想干什么?” 寒江穆走到他身边,姜潮云下意识地拉高了被子,挡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寒江穆看着这样一双静静注视他的眼睛,本来伸手出去想拿起灯罩吹灭灯笼的想法倒是消失了,他收回手,就这么站在姜潮云面前,低声说:“我在讨好少爷。” 姜潮云感觉耳朵有些痒,心里不知道为何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声音也带了几分结巴,“你、你讨好我干什么?我又不会给你赏钱!” 寒江穆说:“我不要赏钱。” 姜潮云拉下被子,蹙起了眉,说:“所以你干什么要讨好我?你只是护院,我又不能给你什么。” 寒江穆说:“我想少爷开心,这样便够了。” 姜潮云:“……” 姜潮云不可置信地问:“就这样?” 寒江穆垂眸看他,唇角微微翘起,“就这样。” 姜潮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为什么突然就这样了?是他哪里惹他开心了吗? 还是昨天?但这种大是大非上,他还真的不想说过火的话,违背自己的心意。 姜潮云眼珠子转了转,他冷哼了一声,无动于衷似的说:“我开不开心要你管。” 然而这明亮的光线之下,姜潮云脸上的表情是一览无余的,寒江穆看在眼里,垂放在腿侧的手指微微摩挲了几下,最后松开,轻声道:“少爷说的对,我不该管少爷的事。” 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我觉得,少爷金枝玉叶,应当被人宠爱。” ※※※※※※※※※※※※※※※※※※※※ 感谢在2021-03-25 23:41:34~2021-03-26 22:09: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薰衣草不是草:p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loverlees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0998550 75瓶;禾雀 31瓶;清鉞six 5瓶;fall 3瓶;姑娘我最甜、琑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小狗崽子 翌日,碧心发觉姜潮云有些心不在焉的,连鞋都差点穿反了,腰带怎么都捋不平整,不由得上前帮了一把,“……少爷这是怎么了?” 姜潮云回过神来,含糊地说:“没什么。” 碧心小声说:“少爷也有小秘密了。” 姜潮云不知道想到什么,脸颊微微有些发红。 碧心目光落到他脸上,忽然愣住了,她头一次看见姜潮云这幅模样,她搜刮了一下脑子里的词汇,发觉“春心荡漾”这个词用在姜潮云身上是十分贴切的。 不怪她这么想,因为姜潮云这时就是宛如一汪春水般眸光泛泛,脸颊红潮晕染,显得他那一张本该有些苍白的脸变得很有几分姝色,这样的情态饶是她看了都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碧心忍不住问出声,“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姜潮云蜻蜓点水般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什么怎么了?” 碧心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小声说:“少爷你脸好红。” 姜潮云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的确发现有些烫,他有些羞赧,但声音还是故作镇定地说:“没什么,可能是太热了。” 碧心将信将疑,因为姜潮云体质的问题,他其实是很不怕热的,像现在,屋里虽然很暖和,甚至因为没有开大窗户通风,这种暖和在常人身上都已经演变成闷热了,但在姜潮云身上,其实是刚刚好的温度,饶是这样,他的手脚很多时候可能都是冰凉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体质,大夫才说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 总之,姜潮云是最不可能怕热的。 然而碧心自知身份,饶是和姜潮云一块儿长大,也是最得脸的丫鬟,也不会和姜潮云太过亲近——像这种明知道他在撒谎的情况,她也只能故作假装相信一般,说:“这样啊,看来奴婢烧的炭多了些,不过这个热总比冷了要好,少爷你忍忍罢。” 姜潮云自然含糊地应了。 他的心境还有些不太平静,因为寒江穆昨天晚上说的话—— 他金枝玉叶,应当被人宠爱…… 寒江穆好会说话啊,他怎么那么会说话,他是真的这么觉得的吗? 应当是真的,因为他用那么认真的语气说出来,又怎么可能是假的。 当时姜潮云听了,心口便泛起了一阵酥麻,导致他都忘记了说点什么,甚至有些尴尬,只好去装睡。 现在再去回味他说的那句话,后劲好像更大了。 他身上的暖玉,都是寒江穆送到他手里的,还有那么多的玩意儿,虽然并不值什么钱,但都是很花心思的东西,寒江穆应当在坊间搜罗了很久。 他送的那个美人风筝做工也很精细,绝大多数坊间的风筝都是燕子、飞鸢的模样,但寒江穆竟能给他找出一个美人模样的风筝,这份心意实在是太难能可贵了。 姜潮云心里难以抑制的小开心,却又有些不知所措。 这样的姿态持续到用了午膳,才慢慢恢复。 姜潮云用完午膳,照例是要走走的,当然,走的范围也仅限于他这个院子。 姜潮云用的院子可能是姜府最大的一个院子,他走了一会儿,消了消食,正要回去的时候,又见猫儿从外头进来,怀里还抱了一只白色的小狗。 猫儿将白色的小狗抱到姜潮云面前,脸上洋溢着大大的笑容,“少爷,你看,这是寒护院给咱送的小狗儿,长得可真好看!” 姜潮云目光落到那只通体雪白的小狗身上,看见它乌黑乌黑的眼珠子,立即就喜欢上了,“……这是什么狗啊?咬人吗?” 猫儿伸出手,放到小狗嘴边,只听它喉咙里“嗷呜”了一声,伸出舌头舔了舔猫儿的手指,惹得猫儿哈哈地笑了起来,“少爷,它好乖啊!” 姜潮云也看得十分心动,朝猫儿伸出手去,“让我来抱抱。” 碧心这时候跑过来,大声说:“猫儿!什么随随便便的狗你就敢送到少爷这儿,要是被挠了被咬了看夫人不教训你!” 猫儿吓得立即放下了小狗,还踢了小狗一脚,说:“我没有!” 那小狗被踢了一脚有些可怜的“嗷呜”了一声,好像知道谁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一般,它颠颠着跑到姜潮云脚边,伸出爪子扒拉了一下他的披风,喉咙里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姜潮云的心瞬间软成了一片,忍不住小声呵斥碧心:“碧心,它这么乖,才不会咬我。” 碧心走近了才看清这小狗的模样,她犹豫了一下,说:“少爷,还是要小心点,而且这狗看起来脏脏的,谁知道碰了它会不会生病啊。” 姜潮云蹲下身去,伸手要去摸小狗,碧心叫了一声,“少爷!” 姜潮云不听,一意孤行地将手放到了小狗的脑袋上,小狗竟然还用脑袋蹭了蹭他的手心。 姜潮云感受着手心里毛茸茸的触感,心潮澎湃,难以抑制的喜爱,“它真好看,碧心你看,它也不咬我诶,它好乖啊。” 碧心看着乖乖巧巧的小狗,心里最后一点不满瞬间烟消云散,她也蹲下来,摸了摸它的后背,说:“是好乖啊,少爷,它是什么品种的狗啊?我怎么都没见过?” 猫儿做出一副比碧心还见多识广的面孔,说:“这是西域来的狮子狗?听说狮子狗就是雪白雪白的。” 碧心惊讶,“那岂不是很贵重?寒护院一个护院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猫儿哼哼唧唧地说:“碧心姐姐,这你就不懂了?他们这些走江湖的多多少少都有些自己的门道,你以为寒护院那么年纪轻轻,还能武艺高强,怎么可能就只是一个护院那么简单?或许他这平凡的面孔之下,是江湖之中英姿飒爽的大侠,又或者是江湖名门之后,这样的话,一只小小的狮子狗还不是手到擒来!” 碧心信服地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姜潮云摸着小狗,心道你们都猜错啦,人家是皇子! 不过因为寒江穆的身份,姜潮云也觉得这小狗可能就是猫儿嘴里的什么西域狮子狗。 他心里自然是喜欢极了,但总是接受寒江穆的东西又算怎么一回事呢? 姜潮云想了想,又让碧心去姜林氏那里禀告了一声,让姜林氏去寒江穆那里送一百两纹银。 是姜林氏感谢他,跟他姜潮云有什么关系呢? 猫儿这时候想起什么,赶忙说:“少爷,寒护院说这狗还没断奶,得给它喝羊奶。” 姜潮云此时喜爱它至极,自然要什么给什么,听了,就马上让人去外边的集市买来了几头母羊来给小狗当奶娘。 甚至还让厨房大叔给小狗做了一个宽敞的狗窝。 过后又开始拿出很久没翻过的经书,要给小狗取名字,然而翻来翻去,都不甚满意。 碧心见他愁一只小狗的名字,小声说:“少爷,奴婢看这狗儿通体雪白,眼中神采泛泛,不似凡品,不如叫它狗剩?” 姜潮云:“???” 姜潮云:“狗剩和你说的那些有什么相似之处吗?” 碧心“唔”了一声,“少爷,取名取贱,好养活,不过少爷既然对这个名字不满意的话,那旺财怎么样?” 姜潮云提高音量,“俗!我的小狗儿,不能叫这么俗的名字!” 碧心犹豫了一下,“那富贵呢?这个名字很大气,符合我们姜家的排面。” 姜潮云:“……” 他一脸的生无可恋,“我自己来想。” 姜潮云认真想了许久,拍腿大叫,“我知道叫什么了!” 碧心问:“叫什么?” 姜潮云说:“就叫小宝。” 碧心:“……” 姜潮云对这个还挺满意的,自言自语道:“它现在是我的宝贝了,叫小宝正合适。” 碧心只能一脸信服地点了点头。 院子里有了这只小狗,好像空气都活泛了很多,姜潮云的精神好像也因为这只小狗的到来变得好了很多。 到了晚上,姜潮云问寒江穆,“你干嘛要给我送狗,是想害我吗?要是它咬了我,你是不是就高兴了?” 寒江穆说:“夫人给我送了一百两,我还以为是少爷喜欢得紧,才给我奖赏。” 姜潮云哽住,狡辩道:“我娘赏你,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可没想赏你。” 寒江穆说:“少爷既然不喜欢,便还给我,那只狗儿虽小,却也能剥了皮给少爷做一只围脖。” 姜潮云:“……” 他不说话了,将脑袋缩到了被窝里。 寒江穆问:“给它取了名字吗?” 姜潮云小声说:“不告诉你。” 寒江穆说:“我给它的名字,是白帝,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他这么说的时候,声音很轻。 姜潮云的耳朵像被羽毛轻轻地挠了一下,有些痒,这种痒弥漫到心尖,泛起了更浓重的悸动。 ※※※※※※※※※※※※※※※※※※※※ 早发白帝城李白的诗感谢在2021-03-26 22:09:44~2021-03-28 00:09: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cloverlees、玖扎、羊村村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直曲受以章 68瓶;小橙子 50瓶;用户C40014 28瓶;迷茫的小人儿、喜歡我嗎、初霁、gin、伏逍du、兮和 10瓶;九二四 7瓶;梧桐 5瓶;写快一点球球了、、ww _(:з 3瓶;史迪奇不吃香菜、四匆、woaiwl 2瓶;vinnerrrr、清鉞six、陌浅榆、斯已矣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教狗学狗叫 姜潮云掩饰道:“俗,太俗了,而且它有名字,叫小宝。” 寒江穆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这个名字不错。” 姜潮云哼了一声,“当然不错,也不看看是谁取的。” 寒江穆垂眸看他,两人目光碰上,姜潮云眸光闪动,飞快地移开了目光。 并不是寒江穆的错觉,姜潮云似乎总是不敢与他对视。 寒江穆摘下灯罩,吹灭了蜡烛,屋内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这一夜倒是好眠。 过了几日,天气稍微热了些,草地上的白霜被晒得化开,走过去的时候裙摆都能沾染上浓重的湿意。 今年的果园大丰收,有不少果子成熟,被运了一批到姜府。 姜林氏房里的靖柔和小厮将一大篮子的橘子、红枣、石榴送来姜潮云的院子。 碧心笑着收下了,当时就洗干净了一小盘子的红枣送到了姜潮云面前。 姜潮云一边吃着红枣,一边看那雪白的小狗追逐着猫儿,嘴里还发出了“嗷呜嗷呜”的声音。 碧心站在他一旁,有些迷惑地说:“这狗儿怎么都是嗷呜嗷呜的叫,狗不是都是汪汪汪叫的吗?” 姜潮云一听,也觉得奇怪,对小宝招了招手,将它唤了过来。 雪白的小狗年龄还很小,浑身都是奶胖奶胖的,跑过来的时候小肚子一颠一颠的,差点贴着地,姜潮云光是看着,都忍不住傻笑起来。 “呜呜呜”小狗拱着姜潮云的脚直直叫唤。 碧心说:“怎么还会呜呜叫呢?狗是汪汪叫才对?” 姜潮云对着小宝说:“汪汪汪。” 小宝:“呜呜呜。” 碧心说:“完了,这狗不会狗叫啊!” 姜潮云只觉得这狗儿怎么看都是很可爱的,不会狗叫,他可以教它的嘛,他又对着小狗说:“汪汪汪,小宝,来跟我学,汪汪汪。” 小宝:“呜呜呜,嗷呜!” 姜潮云:“汪汪汪,小宝,汪汪汪。” 小宝:“呜呜汪!嗷呜!” 姜潮云不厌其烦地教了很长时间,教到嗓子都有些哑了,小宝终于会“汪汪汪”地叫出来了。 姜潮云朝碧心笑,“你看,这不就会叫了吗?” 碧心仔细看了看小宝,说:“算它聪明。” 中午时分,姜潮云用了午膳,正在院子里散步消食的时候,寒江穆过来了。 这次他倒是走正门进来,他身量很高,进门的时候甚至还要偏一下头才能进来,他见了姜潮云,还未说话,一只小狗就从姜潮云身边蹿了出来,冲他龇牙咧嘴,“嗷汪汪汪!” 寒江穆:“……” 他微微蹙起了眉,停下了脚步,垂眸盯着那只狗儿看。 小宝仿佛感到了些许害怕,往后退了几步,撒娇一般蹭了蹭姜潮云的披风下摆。 姜潮云轻柔且带着融融笑意的声音响起,“小宝,乖,我们不怕他。” 小宝:“汪汪汪!” 寒江穆:“……” 眉峰微微舒展,他唇角微微翘了起来,“少爷教它学的狗叫?” 姜潮云面对寒江穆,刚刚还很松懈的表情立即就变得有些紧绷了,他小声说:“是啊,怎么了?不行吗?” 寒江穆笑着不说话了,只是目光幽幽地盯着那只小狗,眼神里带着警告。 小宝吓得“嗷呜”了一声,脑袋拱了拱,钻进了姜潮云披风里。 姜潮云“啊”了一声,“痒,小宝,快出来。” 他提了提披风,弯腰将小宝抱了起来,还伸手戳了戳它湿漉漉的鼻子,见它打了一个小小的喷嚏,忍不住唇角弯起,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姜潮云这样精致秀气的少年,连笑都是泛着春潮一般湿润透彻的气息,好像是这江南水乡里的一副墨水画,引人入胜。 寒江穆望着,眸光不禁深邃了几分,“……少爷可想出去走走?” 姜潮云愣住了,微抬起眸,便与寒江穆的目光撞上,他不由得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飞快地扭开头去,“不想,你干嘛这么问,你还想拐我出门吗?” 又提高了几分音量,有几分冷傲地说:“要是我在外头出事了,你一个小小的护院,能担得起责任吗?” 他表现得还是很不近人情的,但不同以往,姜潮云这么说的时候,却忍不住偷偷地瞟寒江穆,似是想看寒江穆有什么反应。 这种小动作又如何能逃脱寒江穆的眼睛,他停顿了一会儿,语气凝沉地说:“如此,那便罢了。” 姜潮云:“……” 他哼哼着说:“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出去。” 寒江穆唇角微微地翘起,又很快地抿成了一条线,他这个人眉峰压得很紧,眉弓却又是上扬的,透着一股心思很重、且如刀剑一般锐利的味道,加之他高挺的有些不近人情的鼻梁,还有那薄薄又形状姣好的嘴唇,整张脸都给人一种冷漠且不好接近的感觉。 但他唇角微微翘起,露出些许笑意的时候,那黑沉沉的眸子却好像透出了一股光芒,显出了能令任何人都为之心动的神采。 姜潮云以往都没有仔细去看寒江穆的脸,但这时候他却忍不住去偷看了,也正好就看见了寒江穆唇边消失的笑意。 似是有些被晃了眼,他眨了眨眼睛,怀里的小宝都“嗷呜”一声,叫了起来,姜潮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小心将小宝挤疼了,连忙将它放下来,吩咐猫儿带它羊圈那边喝奶。 又让人去姜林氏那边禀告了一声,得了应允,带上了碧心靖柔还有猫儿才能出得了门。 寒江穆像一个普通护院一般跟在他们身后,并不走近,姜潮云渐渐地也就不在意他了。 他这个身体,其实是很容易劳累的,往常也就只有在院子里走动走动的精力,但马文锋过来之后,他精力要好上很多,前辈子也是这个时间才有频繁出门的机会。 所以姜潮云不排斥出门,甚至还挺喜欢外面。 姜家在江南这一带是巨富,这个淮州几乎大半的产业都在姜家名下,姜潮云随便走近街边的一个铺子,都不用去猜,那就是姜家的铺子。 也就是说姜潮云是名副其实的少东家,也因为重要场合里他也露过面,所以掌柜的基本都认识他。 他进了一家书坊,掌柜的亲自接待,给他沏茶让伙计买上好的点心,绝不让他感到一丝不快。 姜潮云也就是这样吃吃点心,看看书,时间就过去了许久。 等他放下书,抬起头来,就见守在铺子外头的碧心和靖柔都不见了,只剩下了寒江穆。 姜潮云心里浮现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碧心和靖柔呢?” 寒江穆回答:“我让她们去买点心。” 又低声道:“少爷喜欢吃这家铺子买的点心,不是吗?” 姜潮云心里一松,“这样啊。” 寒江穆仿佛很会察言观色般,“少爷累了?” 姜潮云的确有点累,他身子病恹恹的也太过娇贵,平常在院子里散步消食还行,一旦走出家门,多走那么几步,他的脚掌就发酸发疼了。 像现在,他坐在椅子上,都忍不住伸直双腿,避免脚掌和地面接触。 未免也太过娇气了,姜潮云想,毕竟他也是一个男人。 于是姜潮云板着脸说:“不累。” 寒江穆道:“那便再逛逛罢。” 姜潮云没作声,他站起身,走到寒江穆身边,注意到自己的目光若是平时,似乎只能落到他的下巴处。 他假装无意似地问:“你长这么高,小时候是吃什么的?” 寒江穆垂眸看了他一眼,“少爷放心,你还能长。” 姜潮云:“……” 他不说话了。 心里有着事儿,姜潮云也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跟着寒江穆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 等他回过神来,他猛地停下脚步,环顾了一下四周,质问寒江穆:“这是哪儿?你怎么把我带这里来了?” 要是别人,姜潮云恐怕还会怀疑是不是想拐了他,但寒江穆,他是皇子,根本没有这个必要拐他—— 难道是他气到了他,他想教训他? 也不至于啊,前头还给他送了那么多玩意儿,怎么一下子就翻脸了? 就在姜潮云胡思乱想着的时候,一个小少年迎面走来,声音清亮地说了一声:“借过。” 姜潮云下意识地往旁边退了退,而寒江穆就是在这个时候俯下身,凑在他耳边,“少爷,你看他,是不是跟你爹长得很像?” 他炽热的气息喷洒在姜潮云耳边,声音仿佛也是轻柔的,然而他说的话,姜潮云却好像有些听不懂。 寒江穆直起身,大步走上前,对那个少年说:“请留步,你的钱袋掉了。” 小少年回过头来,姜潮云清晰地看见了他的脸,那五官虽未长开,却和姜左岭有七分相似。 那小少年看了看寒江穆手里的钱袋子,眸光清正,对他说:“这不是我的钱袋子。” 说完,便转身离开。 寒江穆回到姜潮云身边,低声说:“他和你爹,比你跟你爹,好像更似亲父子。” 姜潮云:“……” 他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 s://.c/read/39213/23320186.html .c。m.c 我替少爷杀了他们 姜潮云看着那个比他小了几岁的少年走远,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这话什么意思?” 寒江穆说:“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姜潮云没有回答他,但他抬起的脚已经告诉了他的答案。 两人和那个少年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最后在一处更偏僻的地方,那个少年停下了脚步,对着一扇木门轻轻地敲了敲。 很快,那扇门打开了,一个女人走出来,摸了摸那少年的脑袋,拉着他进门了。 姜潮云看着这一幕,手指在墙壁上扣出了一个小小的痕迹,“……他是谁啊?” 寒江穆说:“少爷心里已经知道了,不是吗?” 姜潮云抿了抿唇,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寒江穆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如他所料,姜潮云很快回头,快步走到他面前,压抑着情绪问:“怎么走出去!?” 寒江穆目光落到他脸上,看见了他泛红的眼圈,倒也没说什么,越过他走到他前面给他带路。 姜潮云吸了吸鼻子,没在寒江穆面前露出异样。 那少年的长相已经是铁证,容不得姜潮云不相信。 但他很难理解的是,姜左岭一向洁身自好,这么多年来连妾侍都没有,为什么会突然冒出来这么大的私生子? 而且看这个情况,大概是外室,这种情况是最差劲的,起码妾还能是半个主子,但外室就真的……比婢女还不如。 姜潮云脑子里一片混乱,他想知道,姜林氏知道吗?她知道姜左岭在外面养了外室吗? 其实家风稍微清正些的都不会养外室,那是平白惹人笑话,要就抬进府里做妾,这样堂堂正正的也没人瞧他不起,但姜左岭一边自持洁身自好,为妻守身,任由人歌颂他和姜林氏伉俪情深,一边在外头金屋藏娇,那性质就变得很恶劣了。 姜潮云这些年也是有被父母感情感染到的,很多次都想着若是自己有很好的身体,也会一生一世一双人,不会像二房三房那样纳好几个妾。 而且现在,他感觉姜左岭在他心目中的高大形象立即矮了半截。 那个外室还有一个看着比他小了没几岁的儿子,这就说明,姜左岭骗了他们十几年。 所以,姜林氏知道吗? 姜潮云心里很不是滋味,既痛心,又失望。 他魂不守舍地回到了姜府,碧心一直在门口守着,见他回来,赶紧迎上来,看姜潮云眼圈泛红,紧张地问了姜潮云几句,随后便忍不住对寒江穆发火,“寒护院,你怎么能带着少爷随便跑,要是出事了你担待得起吗?!” 靖柔在旁边说:“好了碧心,少爷都回来了,你做什么冲寒护院发火?” 碧心怒道:“靖柔姐姐,你看这都什么时辰了!他带着少爷在外面待了一个多时辰,少爷那身体受得住吗?!” 靖柔道:“你看少爷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你这么大惊小怪,反而会吓到少爷。” 碧心看靖柔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寒江穆,看都没看姜潮云,忍不住心里啐了一口。 靖柔对寒护院说:“碧心那丫头性子毛躁,寒护院你可别把她的话放心上啊,有你在,少爷又怎会出事?” 寒护院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压根没理靖柔。靖柔没得到回应,有些尴尬地住了口,顿了一下,又说:“好了,赶紧进来。” 寒江穆送姜潮云回到了院子里,到门口的时候,姜潮云站定,扭过头,语气有些凶巴巴地对寒江穆说:“今天的事情,你不准说出去!” 寒江穆注视着他的眼睛,说:“好。” 姜潮云回到房间,整个人都怏怏了。 碧心小声问:“少爷你怎么了?” 姜潮云敷衍说:“没什么。” 但是他心里实在梗得慌,坐了许久,稳定了情绪后,又让人碧心去将寒江穆请过来。 碧心直觉姜潮云的心事和寒江穆有关,也不多说什么,直接起身出门去叫了寒江穆,而后又自己一个人去了姜林氏院子里。 姜林氏听了碧心的话,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又站了起来,然而没多久,她又坐下,低声说:“等会儿我再去看他。” 另一边,姜潮云抠着膝盖上柔软的布料,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那个孩子,真是我爹的儿子?” 寒江穆说:“是,而且他只比你小两岁。” 姜潮云一愣,等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弯下腰,干呕了一声。 寒江穆递给他一张帕子,被姜潮云一把推开,动作慌乱地扯出了自己的帕子,胡乱擦了擦嘴边的酸水。 他其实很早就有记忆了,因为早产所导致的先天不足,姜林氏衣不解带地照料他到五岁,这时候姜左岭也时常出现,对他格外宠溺,总是给他带来许多玩意儿,像一个慈父一样跟他玩闹,还给他当大马骑。 但他在他面前做出慈父模样的时候,还和另一个女人在外面养育了一个儿子。 姜潮云忽然觉得很恶心。 寒江穆看着他的脸,眼底有浅浅的光芒晕染开来,他一直以为他是一个柔弱的小少爷,在午九查到这一条线索的时候,他还考虑过是否要告诉他,最后还是做出了告知他的这个决定。 他一开始,或许看错人了。 寒江穆垂眸,很有几分故意地说:“不过男人有外室也不算稀奇事,少爷你放宽心,或许还能让你爹接他们进府来与你做伴。” 姜潮云红着眼睛瞪了他一眼,丢下帕子,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怎么可能会让他把人接进来?” 寒江穆说:“毕竟他是你兄弟。” 姜潮云气得拍了一下桌子,然而又因为手掌心太过柔嫩,拍打桌面产生的反向力道让他嘴里“嘶”了一声,另一只手迅速地捏住那只手来缓解疼痛的感觉。 从寒江穆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见姜潮云五个通红的指腹。 也过于娇弱了。 寒江穆心里滑过这样淡淡的想法,面上对他伸出手,语气很低,“让我看看。” 姜潮云侧对着他,都不想理他了。 寒江穆收回手,低声说:“少爷生气了?” 姜潮云下意识地怼他,“就你,也想让我生气?” 寒江穆便不说话了。 姜潮云过了一会儿才嘟囔道:“你不觉得男人就应该对妻子一心一意吗?” 寒江穆开口:“少爷,男人有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吗?” 姜潮云心里一更,才说:“是正常,但是……” 他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再去看寒江穆,看见他唇角似乎微微翘起,有那么点笑意点缀,有那么一股蛊惑人心的味道,让姜潮云心里莫名地生出了一点气恼来,他开始胡言乱语:“我不喜欢他找别的女人,那样辜负了我娘,还有别的孩子……我也不喜欢!因为他比我身体好,我会嫉妒他,我爹把他们母子俩带进府,要是我死了,我娘没有子嗣傍身,日后肯定会被欺负……” 他话还没说完,寒江穆脸色微微变了,那微微挑起的唇角也落了下去,声音很冷,“少爷在说什么胡话,我说了,少爷是富贵命,又如何会死?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我就剥了小宝的皮给少爷做围脖。” 姜潮云叫道:“不准!那是我的狗!” 寒江穆说:“那是我买的,少爷。” 姜潮云又忍不住拍桌——好像这样能让他面对寒江穆能更有勇气似的,“你已经给我了,那就是我的!” 寒江穆这时候却率先一步抓住了姜潮云要去拍桌的手,“少爷,你还没疼够?” 姜潮云的手被他紧紧抓在手里,能感觉到他掌心有些刮人的茧子,他比他个高,连手都大了许多,能将他的手全部地裹在掌心之中。 这样近距离的肢体接触,连寒江穆掌心里灼热的温度都能透过他的手心传递到心口,像柔软的水草轻轻地划过他心口一般,有些淡淡的痒意,也让姜潮云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慌乱,说话的声音都结巴了起来,“你、你松手,你怎么能乱碰我!” 寒江穆听了,松了手,那双漆黑的眼珠子迎着窗户透射进来的光芒显得有了几分光彩,看着人的时候透露出十分之十二的专注,“少爷还敢说死不死的话吗?” 姜潮云听到这句话,鼻子一酸,差点要哭出来,但他憋了回去,吭吭哧哧地说:“要你管!” 寒江穆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才道:“少爷,要是他们都死了你会开心吗?” 姜潮云吓了一跳,“你胡说什么?” 寒江穆凑近他,他那张俊美的脸此时透露出一种冰冷的冷漠,“少爷若是生气,我替少爷杀了他们,如何?” 姜潮云看着他的眼神,知道他不是开玩笑的,顿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s://.c/read/39213/23339843.html .c。m.c 母子谈心 寒江穆看着姜潮云眼神惊吓地看着他,眉头微微一挑,低声问:“少爷不想让他们死?” 姜潮云屏息,过了好一会儿,才哆哆嗦嗦地说:“杀、杀人犯法的。” 寒江穆说:“偷偷杀,不犯法。” 姜潮云更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不要。” 寒江穆看着他的表情,语气低沉地说:“少爷若是担心他们日后威胁你和夫人的地位,杀了他们是最好的办法。” 姜潮云想到了前辈子最后那一点时光,父母之间的关系似乎降到了冰点,难道是因为姜林氏发现了姜左岭在外头养外室? 是了,只有这个可能了。 但这世间的女人已经很惨了,她们很多时候都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若这个时候还将屠刀朝她们挥下,未免太过残忍了。 而且做外室是最没有尊严与未来的事情,普通女子都不会对此感到欢喜的。 做错事情的是他爹姜左岭。 姜潮云为此感到很失望,他甚至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姜左岭。 寒江穆见他走神,也没有督促,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姜潮云开口道:“你说我要不要告诉娘?” 姜潮云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寒江穆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缘故,其实他对寒江穆多多少少是有些依赖的。所以这种时候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寒江穆寻求帮助。 寒江穆问:“少爷的想法是什么?” 他的语气倒是不复之前那样冷漠,反倒有些轻柔。 姜潮云无意识地握着一个玉色的茶杯,因为过于用力,指骨都微微凸显出来,“……我应该告诉她的,但是她要是知道,会不会很伤心?” 寒江穆说:“一个母亲最重要的永远都是孩子,而不是丈夫。少爷站在夫人那边,夫人会高兴,不会伤心。” 姜潮云听了,也觉得如此,他娘一直都是很在意他的。 然而真的面对姜林氏,他又有些说不出口。 姜林氏是在寒江穆前脚离开的时候过来的,中间间隔都不会超过半柱香的时间。 而姜林氏一贯了解姜潮云,打一照面,见他眼圈泛红,面有忧色,就知道他心里有事。 姜林氏也没有直接问出来,“今天出门逛了逛,感觉如何?” 姜潮云小声说:“还好,掌柜们待我都很好。” 姜林氏说:“你是他们少东家,对你好是应当的,若是对你不好,娘也要修理他们。” 虽这么说,但姜林氏心里也不觉得姜潮云这样的身体能支撑姜家的家业,日后这偌大的姜家,说不准真的会落到其他房手中。 这是很无奈的事情,但姜林氏都觉得无所谓了,姜左岭起码还能再活个几十年,起码这段时间她能护住他。 其实前些年也想过再生一个,这样小的长大了也能继续照顾姜潮云,但她那个身体是真的没办法,也因此想过让姜左岭纳妾生一个抱到她房里。 但也只是想一想,若她真的这么做了,姜潮云会不会多想,会不会觉得她这个娘嫌弃他的身体?会不会觉得别的孩子分了他的关爱? 这么一想,又是无解。 就在姜林氏多想的时候,姜潮云突然开口问她:“娘,叔叔他们都有好几个妾室,为什么爹没有?” 姜林氏听了,怔了一下,回答说:“因为娘不让。” 姜潮云问:“为什么不让?” 姜林氏说:“若是你爹他纳了妾,生了其他弟弟妹妹,他经常去看弟弟妹妹,你会开心吗?” 姜潮云想了想,问:“只是因为这样吗?” 姜林氏笑着说:“不然呢?” 姜潮云问:“难道不是因为娘喜欢爹,不想跟别人分享爹吗?” 姜林氏顿住了。 因为她当初出身名门、父母很宠爱的关系,她的性子也是很骄纵的,连亲生哥哥都无法忍受她。而姜左岭对她无限包容,新婚后,她的性子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越发骄纵,她让姜左岭发了一堆毒誓,让他不准纳妾,不能有别的女人,只能有她一个。 她对姜左岭立下了一堆的规矩,放到现在看,姜林氏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偏偏姜左岭全都答应了。 虽然姜林氏现在知道当初姜左岭急需林家的势力,对她无所不应,但也不得不感慨姜左岭的忍耐力。 到现在,姜左岭也的确做到了她逼他发誓的那些事情,但她心里已经没有任何波澜了。 因为她明白,姜左岭对她所有的好,都是建立在她身后的林家能帮他的这个基础上。 姜左岭爱她吗?姜林氏觉得应当是爱的,但是家族荣耀比她更重要,比她和他的儿子更重要。 他的野心太过膨胀,已经不满足于只当一个商户,他想当皇商,想进入朝堂,想得到更多的权势。 姜林氏早已对他失望,现在对他的期许也仅仅是做一个合格的父亲,要说喜欢,现在是没有了。 姜林氏回过神来,微微笑道:“也有这个原因。” 姜潮云听了,心里一紧,觉得自己更应该说出来了,他嗫嚅道:“娘,今天出去玩的时候,我看见了一个和爹长得很像的孩子。” 姜林氏愣住了,姜潮云看她这个神色,就知道她不知道,声音不由得更小了,“他和爹大概有六七分像,爹可能,在外面养了外室。” 姜潮云心里有些有对告密的不安与慌张,因而脸颊都微微涨红了,眼神游离,眸光闪烁。 姜林氏忽然认真地看了看姜潮云,姜潮云在她的注目之下,有些紧张,“我、我说的是真的,娘你要是不相信,可以自己去看。” 姜林氏有些迷茫了,她看着姜潮云的眼睛,除了对她的担忧,倒是没看出什么伤心的情绪,她顿了一下,才问:“若此事当真,你会害怕吗?” “怕什么?” 姜林氏说:“怕你爹不喜欢你,去喜欢外面的野种。” 姜潮云愣住了,他没有想过这一茬,他知道这件事后想的都是他爹背叛了他娘,平常好像一副要为娘守身的模样,但私底下有了别的女人和孩子,这于情于理都是很不对的。 他不应该瞒着姜林氏,所以即使对姜左岭不好,他还是说出来了,比起姜左岭,他其实更在意姜林氏的感受。 她那么疼爱他,要是连他这个儿子都瞒着她,那也未免太过分了。 “我没有这么想过。”姜潮云这个时候倒是表现出了几分成熟来,“娘,我今年也有十七岁了,一直都是娘照料我,比起爹,我更喜欢娘,若是爹因为有别的孩子就不喜欢我……我可能会伤心,但是我还有娘,所以伤心归伤心,总归不会太往心里去。你看,爹也很喜欢瑜陇堂弟,我有时候也会觉得心里难受,但不会往心里去,只要娘不偏爱瑜陇就好了。” 说到姜瑜陇,姜潮云顿了顿,说:“瑜陇总喜欢说我爹给他送了些什么东西,我心里听了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后来又觉得是我太过小气才会不自在,但我刚刚仔细想了想,若是娘你去偏爱瑜陇冷落我的话,我会很伤心,但是对爹我就没有太难受。” 他果断地下了一个结论:“因为我更喜欢娘。” 姜林氏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确认道:“你当真这么觉得?” 姜潮云通过这么一番自我洗脑,因为告密产生的羞愧紧张感倒是消失了大半,他小声说:“儿子说的都是心里话。” 姜林氏眼眶忽然红了起来,她掩饰一般偏了偏头,将那股酸意憋了回去,温柔地道:“娘知道了,你好好休息,不要多想,这件事娘会处理的。” 姜潮云虽然对那个外室有些怜悯,但并不是很想去干涉姜林氏的决定,因为受委屈的是姜林氏。 不过因为姜林氏性格的关系,姜潮云觉得她顶多会打发走那对母子,应当不会害他们性命。 若是这样,那个外室日后再找个丈夫,也好过给他爹当外室了。 解决了这件事,姜潮云心里轻松了许多。 然而之后的几日,姜林氏那边风平浪静,好像那个外室的事情没有在他们之间落下什么水花。 姜潮云还以为姜林氏偷偷将人解决了,差了猫儿去之前看到的那个地方看了看,却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那对母子还在。 这天下午,姜潮云听到碧心来报,说姜左岭要过来看他,他心里顿时又心虚起来,赶紧让碧心去骗姜左岭说他还在睡。 姜左岭也因此吃了一个闭门羹,不过他没有多想,姜潮云身体差,时常睡觉,他也只不过是例行来看看儿子罢了,就跟每天去视察铺子一样。 姜潮云的房间里有很浓重的药味,姜左岭并不喜欢,甚至每次闻了都觉得喉咙里发苦,胃里泛酸,但面上还要假装若无其事,很辛苦,这导致他其实并不是很喜欢过来。 如果不是姜林氏时不时地催促,姜左岭都不想去的。 现在不用进门,反倒觉得轻松,让人推着轮椅回去了。 然而一回到自己院落,就看见灯火通明,十几个小厮站在门口,神色都有些紧张犹豫,不敢出门,见姜左岭回来了,为首的一个小厮赶紧对姜左岭说:“老爷,夫人在里头等你呢。” 姜左岭没有多想,等进了门,才觉得有些不对,姜林氏坐在首座,旁边站在好几个高大英伟的男人。 为首的正是姜林氏的亲兄林瑞,时任折冲都尉,管辖上府千二百士兵,是正四品的京官。 后面的几个男人姜左岭并不认识,但看他们年龄都不大,一副青葱稚嫩的模样,又和林瑞有几分相似,不能猜测应当是林瑞的儿子。 姜左岭认出林瑞后,脸上立即露出了个笑容来,十分亲热地喊:“大舅哥,你今儿大驾光临,鄙舍简直蓬荜生辉啊!” 然而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因为断腿了的缘故,一直都没有出门,今日也是去瑜陇书房让他陪他下了下棋,按理说林瑞这样的贵客临门,他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就在他迷迷糊糊这么想的时候,林瑞中气十足的声音如雷霆一般响起:“姜左岭,你可知错!?” s://.c/read/39213/23360081.html .c。m.c 对峙 林瑞当久了官,身上自有一身威严,对姜左岭的震慑也不是一般的大,姜左岭听了,有些讪讪地说:“大舅哥这话是何意?我有何错?” 又看向姜林氏,心里知道大概是姜林氏与林瑞说了些什么,不免有些不悦,但林瑞在,他也没有将这股不满流露出来,笑着对姜林氏说:“月娘,你哥哥从上京到咱们淮州想必十分舟车劳顿,怎么不好好将他们安顿,还将人带到我院子里?” 姜林氏要笑不笑地说:“姜左岭,你以前是怎么跟我说的?除我之外,不会有别的女人,你现在做到了吗?” 姜左岭有些不可思议,“月娘,我对你做的还不够多吗?你不让我有别的女人,我也做到了,你现在这话是何意?” 姜林氏淡淡地道:“前些日子我在街上看到一个和你长得很像的孩子,我问他叫什么名字,他说他叫姜耀宗。” 姜左岭却拧起了眉,说:“你在说什么?你这个意思是说我有私生子?” 姜林氏没有说话,她望着姜左岭,是真的很失望,他给那个私生子取那名字是什么意思?潮云在他心里就这么不值一提? 一个私生子都要叫姜耀宗,这是把她的儿子置于何地? 姜左岭说:“不可能,你一定是误会了。” 他话还没说完,林瑞上前一步给了他一拳,“私生子都那么大了,你还撒谎!姜左岭,以前看你一表人才,虽然出身微末,但总归有些胆气,所以才将我妹妹嫁给你,现在好了,长了年纪,这脸皮也跟着厚了?做的事情也不认账了是?” 林瑞从年轻那会儿脾气就很火爆,姜林氏那会儿骄纵,平常没少被林瑞训斥,姜林氏当时一眼相中姜左岭,铁了心要嫁给他的时候,林瑞没少发脾气,然而终究心软,还是应了这门婚事。 现在过了这么多年,林瑞从姜林氏那边听来的都是姜左岭的好话,这也是头一次被她求助。 也是这个时候,林瑞才知道姜左岭这些年没少冷待他妹妹。 这些年姜左岭对他那些侄子都比对儿子要好得多,还要他妹妹求着他,才会去做一做慈父。 他们林家的女儿,怎能受到这种侮辱! 他这个妹妹当年也是聪慧的,若是没有姜左岭,也是要嫁到别的世家做主母的,现在嫁给这小小商户当妻子,他不仅不珍惜,还如此作践人! 林瑞越想越气,又抬起手给了姜左岭几拳,直将他打得从轮椅上跌落下去。 他身后的小厮想扶,林瑞大声道:“我看谁敢扶!” 小厮被吓住了,瑟瑟发抖着硬生生地将伸出去的手给缩回去了。 外面的小厮听着里面的动静,差点吓破了胆,“老爷不会被打死?” “赶紧去请老夫人!快去叫啊!” “你去叫,夫人的哥哥说了,要是谁去叫人,就割了谁的舌头,我可不敢冒这个险。” “蠢货!要是老爷被打死了,你看我们会不会全被发卖了!” 说完,将一个小厮推了出去,让他去请老夫人。 而屋内,姜林氏虚虚地招了招手,说:“哥,别打了。” 林瑞停了手,踢了踢姜左岭,“你给我起来,我都没用什么力气,别给我装。” 他对姜左岭是完全不客气的,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也不怕他离开了姜家,姜左岭就给姜林氏脸色看,只要他们林家一天能帮衬姜林氏,姜家有任何委屈都得咽到肚子里。 这也是为什么林瑞最后答应姜林氏嫁给姜左岭的一个原因,小门小户,很好拿捏。 姜左岭吐了一口血,又伸出袖子擦了擦,说:“月娘,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但我要告诉你,我除了潮云没有别的孩子,我怎么忍心让他伤心?” 姜林氏气笑了,“你说这话你自己相信吗?” 姜左岭说:“我是真的没有私生子,你若不信,你让他们过来与我对峙。” 姜林氏看他一副无所畏惧的样子,冷笑了一下,还真的将那对母子给请过来了。 姜林氏是第一次看见那个女人,说实话,并不如何漂亮,反而显得有些平凡,只是那一双眼睛,多情又动人,有那么一丝勾人的味道。 倒是那个叫姜耀宗的,倒是长得很俊秀,眼神倒是挺好,但因为他这个长相,姜林氏打一照面,就十分厌恶。 林瑞看看那个姜耀宗,又看了看姜左岭,说:“你们俩的模样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还想怎么狡辩?” 姜左岭看着姜耀宗,一脸惊讶错愕。 姜耀宗与他对视,眸光微暗,没有说话。 姜左岭扭过头,对姜林氏说:“月娘,我们夫妻十几年,你不能不信我!我根本没有所谓的私生子,还有这个女人,我根本不认得!” 那女人也道:“我并不认识这位老爷,请夫人明鉴。” 姜林氏与姜左岭好歹夫妻十几年,他的眼神情态都是十分了解的,见他这幅模样,并不像在说谎话,不由得半信半疑起来。 但那个姜耀宗与姜左岭长得实在是太像了,实在无法让人不怀疑。 林瑞说:“是不是父子,滴血认亲就知道了。” 他让人去拿了水和刀子,抓住姜耀宗的手就要往下割,那女人慌道:“老爷轻些,我儿子是秀才,他要读书的,手指可万万不能留疤。” 林瑞推了她一把,“少废话,要是他真是他儿子,命还能不能在都另说。” 说完,用刀狠狠地在姜耀宗手指上割了一道,姜耀宗也没有挣扎,乖顺地让林瑞动作。 鲜血滴入清水之中,漾出了一团血花。 林瑞又抓起姜左岭的手如法炮制。 然而那两团血并没有相融。 林瑞皱起了眉。 姜左岭松了一口气,说:“月娘,这下你总能相信了?我就算对你再置气,也不会背叛你,我说了我不会有别的女人,就不会有别的女人,怎么样,现在你信了?” 姜林氏站起身,对着那碗水反复看了看,又让人重新换了一碗清水,重新来了一次滴血认亲。 然而第二次也没有相融,姜林氏和林瑞面面相觑。 女人朝他们磕头,“老爷夫人,我儿子真的和姜家没有关系,还请老爷夫人放过我和我儿子。” 就在她这么说的时候,姜林氏却看见那个叫姜耀宗的孩子弯起了唇角,他在笑,而且还是冷笑。 发觉姜林氏在看他,姜耀宗不仅没有收敛,还对她露出了一个几近挑衅的笑容。 姜林氏一下子心火就冒了出来。 她无比确定,姜耀宗是姜左岭的亲骨肉! 姜林氏呼吸急促起来,要扶住旁边的椅子才能站直,也就是这样时候,老夫人尖利的声音传了进来,“我看谁敢打我儿子!!” 乌泱泱的一群人闯进了房间,本来就有些逼仄狭小的堂屋立即变得更加拥挤了。 老夫人看了看倒地的姜左岭,又看了看姜林氏,一脸怒容,“姜林氏,你简直太过分了!!” ※※※※※※※※※※※※※※※※※※※※ 明天就v,到时候有三更掉落,随机红包100个,谢谢支持嗷。 感谢在2021-03-30 23:57:44~2021-03-31 19:38: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怯怯的猫、白日做夢、小鱼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初桜 120瓶;野渡无人舟自横- 59瓶;略略略、维克 48瓶;阿拉赞顺顺利利 40瓶;和煦萌萌哒 38瓶;珍珠奶茶少冰 23瓶;梵伽罗 14瓶;火树、珠圆玉润、球球了别烦我、Grey酱酱、雪碧、gin 10瓶;易安、清鉞six 5瓶;溪阚 4瓶;萌萌哒的我 3瓶;13045152、糖水水ovo、姓李爱吃李i、18443969 2瓶;小朋友、颐児伞、!、生物实验材料、白日做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和离 老夫人这话一出口, 林瑞直接发脾气了,怒道:“我妹妹就是打死他,都说不上过分!” 老夫人这才看清姜林氏身后的林瑞他们,她一时迟疑, 姜左岭在旁边道:“是月娘她兄长。” 老夫人的表情和语气都缓和了许多, “原来是好亲家, 既然是亲家,那就是一家人,有话不能好好说, 偏生要这样闹, 左岭好歹身上还有伤,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又对姜林氏道:“月娘, 你这事做得有些过分了,无论左岭对你怎样,都是咱们姜家的事情, 你何必叨扰你兄长?” 姜林氏虽一肚子怒火, 但因为本来没有跟姜家撕破脸皮的打算, 还是努力地缓和了语气,和老夫人说:“娘,我如此作态,也是事出有因,左岭在外面养了外室, 还有了私生子……” 她话还没说完,老夫人却打断了她:“什么?左岭有私生子?” 她扭头看向姜左岭, 一脸惊喜道:“左岭啊这是真的吗?” 姜左岭脸色难看, “娘, 我没有。” 老夫人却微微一瞥目光, 看见了旁边站着的姜耀宗,她眼睛一亮,赶紧伸手将姜耀宗拉到身前,仔细地看了看,笑得合不拢嘴,道:“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我还说你这个年纪只有一个儿子不顶事呢,现在有了另一个儿子,简直是老天爷垂怜!怜惜我们姜家子嗣单薄!” 姜林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格外惨白。 林瑞怒道:“你们还想将这狗屁私生子带进姜府?” 他直接抽出了刀,朝姜耀宗砍去,老夫人尖叫一声,吓得腿一软,朝身后跌去,被婢女扶住。 而姜耀宗却躲也不躲,就站在面前任由林瑞的刀朝他脸上劈来。 林瑞头一次看见这种人,吃了一惊,刀立即收住了。 他的儿子也赶紧拉住他,低声道:“爹,现在不宜见血,且忍耐忍耐。” 林瑞便假装是儿子给他递台阶他才停的手,冷哼一声:“算你走运!否则我迟早要将你大卸八块!” 那个女人尖叫一声,扑上来,哭道:“我的儿子,幸好你没事……” 姜耀宗一脸冷漠地被她抱着,眼里闪过一丝嘲讽。 这一丝变化没能躲过姜林氏的眼睛,她睫毛微微颤动,心里忽然有了一丝疑虑。 老夫人受了惊吓,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好亲家,你这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当我们姜家没人了是吗?” 林瑞一脸暴躁和不耐,“妹妹,你看看这些人,我还在这儿,这些人都一个个都想着爬到你头上来,你要是有些脾气,你就跟他和离!我林瑞的妹子怎么能受这种欺负!他奶奶的,嘴上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小门小户都是这个德行,你何必为难自己?” 又很烦躁地道:“你知不知道你嫁给这破落商户后,爹娘多伤心,这些年也没少给这姜左岭搭桥牵线,不然这姜家能有现在的富贵荣华?保不准今日还是个早点铺子的掌柜。但你看看这些人,受了林家的恩惠,受了你的恩惠,还敢对你大呼小叫!” 他不顾前面有人阻拦,又狠狠地踢了姜左岭一脚,疼得他嚎了一声。 林瑞看向姜林氏,大声说:“妹妹,就一句话,你和不和离?” 姜林氏一开始并没有想过和离,只是想着能敲打姜左岭,将那对母子送走,永不相见才好,但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和离吗?她有些心动。 说感情,他对姜左岭其实没什么感情了,唯一希望的就是他能做一个好父亲,但这一点他也做得也不算好,从前就总是以要查账要看铺子等诸多借口来推脱,推脱不过了就给姜潮云送些东西,显得他心里挂念他,哄得他高高兴兴的,一点都没察觉到这个做父亲的心里的不耐烦。 连去看儿子,都还要她来催。 姜林氏思绪有些乱,林瑞说:“是不是还顾虑潮云?林世言,去把你表弟请过来。” 姜林氏惊道:“大哥!” 林瑞盯住她,“这次你就听我的!” 姜林氏说:“潮云他身体不好……” 她话还没说完,林世言就已经挤开了其他人一溜烟走得没了影。 老夫人见事态不妙,立即改变了态度,语气也分外和缓地对林瑞道:“好亲家,倒也不必闹得这么大,月娘和左岭成婚已经十几年了,潮云都十七岁了,因为这么点小事和离那说出去不是惹人笑话吗?”她说着,见林瑞脸色又变了,赶紧接道:“这样,这个私生子我们也不接到姜府来,就养在外头,咱们族谱也不会给他上,姜家日后的家业还是要交给我大孙潮云,你们看这怎么样?” 姜左岭忍不住发了脾气,“娘,够了,我都说了我不认识这个女人,也不可能有什么私生子!” 又对姜林氏道:“月娘,我句句实话,我真的没有背叛你!” 姜林氏却没有看他,她的余光里一直看着姜耀宗,她感觉这个孩子给她的感觉有几分古怪。 * 另一边,林世言闯进了姜潮云的院子,碧心拦不住他,急得只训斥,“你做什么啊!” 林世言问:“你少爷在吗?我找姜潮云。”见碧心还拦着他,又解释了一句,“我是他表哥。” 碧心一愣,忍不住上下打量了一下林世言,眼里有些惊奇,不过也没敢看太久,赶紧转身跑进房间里和姜潮云说了一声。 姜潮云知道他三个表哥一个表弟,小时候尚且见过几次,然而成年后因为路途遥远,就没有再见过了,此时听到他表哥过来找他,难免有些惊讶。 他急匆匆地穿好衣服又在披风里放了一个手炉,才跟着碧心走出去。 待一出门,他就看见了林世言高大的身影,“……表、表哥。” 好多年没见了,姜潮云有些羞赧,说话都有些结巴。 林世言扭头一看,笑了起来,“表弟,很久未见了,你过得怎么样?” 姜潮云羞涩地笑了笑,说:“我过得很好,谢谢表哥关心。” 又偷偷地抬眼去看他,发现他的个子也是比自己要高的,不禁有些纳闷,或许是上京来的就是比较容易出高个子? 就在他乱想的时候,林世言道:“表弟,我现在是有急事要找你,你能不能跟我来,路上我会跟你说的。” 姜潮云回过神来,连忙应了。 不多时,和刘老大一块儿巡逻的寒江穆似有所感似的停下了脚步,果然,他看见了姜潮云和一个陌生男子步履匆匆地走上走廊,他眼眸一暗,调转方向,朝姜潮云所去的方向走了过去。 刘老大唤了一声,他也置之不理,几个眨眼的功夫就走得没了影,只留下刘老大干瞪眼。 姜潮云不知道身后还跟了一个,他已经听林世言说了在姜左岭院子里发生的事情。 林世言最后问他,“表弟,姑姑在姜家其实过得很不开心,若是她要跟你爹和离,你可愿意?” 姜潮云愣住了,他缓了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林世言有些失望,但念及姜潮云年龄还小,便多了几分耐心,对姜潮云说:“表弟,你为你娘好好考虑一下,若是他们真要和离,你也务必不要劝你娘,算表哥求你了。” 姜潮云回过神来,苦笑道:“表哥,你这话不用说,若我娘要和我爹和离,我自然也是站在我娘这边的。” 林世言不可置信:“当真?” 姜潮云叹了一口气,道:“自然当真,我娘在姜家操劳了这么多年,头发都花白了,但她也才三十三岁,还那么年轻,若是和离能让她开心的话,我这个做儿子的自然是赞成的。” 只是他想不通,怎么就到了要和离的地步了? 但是想不通归想不通,他娘是不会有错的,所以错的只能是他爹。 所以姜林氏做什么,他都会站在她那边。 姜潮云和林世言到了姜左岭的院子里,这时候大堂里反倒变得很安静,所有人都坐了下来,面面相觑,场面十分冷凝。 姜潮云的出现,让气氛缓和了许多,老夫人亲切地对他喊:“乖孙,你过来。” 姜左岭也对他招手,“潮云,你过来,爹跟你说几句话。” 然而他话音刚落,林瑞就粗声粗气地说:“现在轮不到你说话!”语气缓和,对姜潮云说:“潮云,我是你舅舅。” 姜潮云看他满脸胡子高大威猛的模样,感觉十分陌生,他记忆里的林瑞好像是个美男子啊。 不过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长成这样也是情有可原的。 他略一走神,耽搁了些时间,林瑞正要不满,就看见姜潮云忽略了姜左岭和老夫人,走到他面前。 林瑞脸上露出笑容来,对姜林氏说:“这孩子还是向着你的。” 姜林氏满脸的心事重重,看向姜潮云的表情还有些迷茫和担忧。 姜潮云看不懂她的表情,反倒以为姜林氏因为姜左岭私生子的事情伤透了心,心里那点惶然反倒一点点的消散了。 他是活不了多久了,但是他娘还有很长的日子,若是她对姜左岭失望了,没感情了,那的确是应该和离的。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林瑞问他:“好孩子,我想问问你,若是你娘跟你爹和离,你会如何?” 姜左岭忍不住道:“月娘,你就一定要在孩子面前提这个事情吗?你也说了,他不能没有我,但他也同样不能没有娘啊!” 林瑞怒道:“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你给我闭嘴!” 姜左岭在儿子面前丢了脸,气得脸色涨红,然而却不敢说什么,毕竟林瑞的官阶那么高,而他纵使家财万贯,在有官阶的人面前,也是低如蝼蚁的。 他不敢惹林瑞,但心里却盼着姜潮云向着他,他对这个儿子一向是不差的,即使偶尔有些疏忽,但更多时候是关心疼爱的,这个孩子一定会向着他的。 就算不帮他说话,起码也不要让姜林氏和他和离,他扪心自问,对姜林氏已经做到了有求必应了,她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说不让纳妾,他这么多年也确实没有纳妾,至于这个女人和这个私生子———— 天地良心,他压根一点印象都没有! 是的,现在所有人都觉得姜耀宗是他的孩子,唯独姜左岭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说的话都是真的,他是真的不认识这个女人,也不认识这个孩子! 但林瑞他们都不信他,连老夫人一眼看见姜耀宗,都觉得是他的孩子。 但是他真的不是! 虽然那孩子的确和他有那么几分相似…… 就在姜左岭思绪纷杂的时候,姜潮云的声音响了起来,“我会支持我娘。” 姜左岭:“……” 姜左岭愣住了。 林瑞有些惊讶,又很高兴地问:“当真?” 姜林氏也露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她对着姜潮云欲言又止,然而话还未出口,眼眶便已经红了。 姜潮云说:“当真,如果和离能让娘开心,那便和离。” 姜左岭立即反应过来,呼吸急促起来,“潮云!你娘要跟我和离,我没想过和离,你这么说,有没有想过你爹我的感受?!我不愿意!” 姜潮云有些愧疚地说:“既然娘想和离,爹你就成全她。” 林瑞中气十足地说:“对啊,姜左岭,孩子都这么说了,你也给我爽快点,给我签放妻书!还有,我们林家也扶持了你们姜家多年,除了我妹妹的嫁妆,你还得给她六十万两白银作为弥补!” 姜左岭怒道:“我不愿意!!我不会和月娘和离的!潮云!我对你不好吗?你就忍心你爹我痛失爱妻?你在一个没有娘亲的家里你还能和以前那样开心?潮云,你再好好想想,和你娘和离,我也不会开心!” 姜潮云想说话,然而话还未说出口,他忽然脸色一变,浑身颤抖起来。 姜林氏惊呼:“潮云!” 姜潮云眼前轰然一片黑暗,他径直朝前方倒去,所幸林世言在他身边,飞快地伸出手臂,将他一把捞住。 “大夫,快去请马大夫!潮云寒症犯了!快去!”姜林氏急得嘴唇发抖,脸色惨白,大滴的泪珠从眼眶处滑落,此时她只是一个可怜的母亲,毫无主母的威严和气势。 寒江穆便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他一把推开其他人,目光落到姜潮云身上,大步走过去,将他从林世言怀抱中夺了过去。 林世言顾不得这遭,忙问:“马大夫在哪儿?我去找他!” 姜林氏到底顾及着姜左岭的脸面,她今日并没有带丫鬟,只带了林瑞和他儿子,现在一时要叫人,都叫不到人,只能看向老夫人,“娘,你快去桃红去叫马大夫!” 老夫人却说:“你急什么,潮云这个病年年都犯,年年都是惊吓,你既要和离,也不必麻烦我等,自己去叫。” 姜左岭不赞同地道:“娘!” 老夫人也是个看不清形势的,嘟囔着说:“她要跟你和离,你还向着她,我看你儿子是装病也说不准……” 她这话还没说完,林瑞一个巴掌扇了过去,直接将她扇得连人带椅子翻在了地上,她耳朵轰鸣,脸上迅速地浮起了一个红色的巴掌印! 姜左岭怒道:“林瑞!你敢打我娘!” 林瑞阴沉着脸,反手也给了姜左岭一个响亮的大耳刮子,“我不仅敢打你娘,我还敢打你!再不给我去叫大夫,我要了你的命!” 姜左岭被打懵了,还未说话,大夫身后的桃红已经吓得连连磕头,“我去叫,我去叫!” 说完,提着裙摆就跑了出去。 其他人再看林瑞,那眼神都活像看见了阎王爷。 姜林氏见桃红出门去叫了大夫,心里终于安定了几分,连忙又去看姜潮云,只见他浑身发汗,满脸苍白,嘴里一直说着热,不由得眼泪汪汪,“我儿啊……” 寒江穆抱着姜潮云,为他擦了擦汗,又去给他把脉,脸色格外阴沉。 姜林氏看他把脉,哽咽着说:“你、你会医?” 寒江穆低声道:“夫人,噤声。” 姜林氏顿时安静了,其他人也被林瑞一个眼神逼得大气都不敢喘。 寒江穆手指微抖,却依然保持十二分的冷静,忽然,他眼神一变,把脉的手瞬间上移,一把扯开了姜潮云的披风,紧接着就是厚实的夹袄、外衫与亵衣。 姜林氏惊呼:“你干什么?!” 林瑞也走到他身前,蒲掌大的手就要去抓寒江穆。 然而姜潮云裸露在外的皮肤让林瑞呆在了原地。 姜林氏也吓到了,“这、这是什么?!” 只见姜潮云雪白的胸膛之上有无数的青筋浮起,紧紧地绷成了一张网状的纹路,而网状的中心,是一个圆形的青色凸起,还会轻轻地跳动! 寒江穆看着这一幕,无数的疑问,终于得到了解答,他低声说:“原来你不是中毒,你是……中了蛊。” 姜林氏愣住了,“你说什么?” 寒江穆没有看她,事实上,除了姜潮云,他对其他人根本没有说话的欲望。 马文锋急匆匆地赶到,他看到这一幕,也满脸的不可思议,随即,他十分懊恼起来,就凭这一次失误,他恐怕不可能再得到寒江穆的重用了。 但即使如此,他也要将功补过。 马文锋重新替姜潮云把了脉,这次他格外谨慎———事实上他每次都很谨慎,但谁能想到姜潮云会是中蛊! 他医术不说是绝顶高明,但也是师承南华圣手门下,到他今年为止,他就基本没有误诊过,要怪只怪这蛊未免太过狡猾,伪装什么不好,偏伪装成寒症。患者因为寒冷,只会不停的加衣服,绝不会露出一点皮肤,也是因为如此,他压根没有发现。 马文锋把完脉,又去查看了一下姜潮云身上的网状纹路,屏息了一会儿,才盯着寒江穆冰冷的目光小声地开口:“的确是中蛊,但是这蛊非常罕见,可以说当今的记载之中没有任何能与其符合的蛊,但只要是能长时间在人身体里存活的蛊虫,都会有母蛊与子蛊互相影响互相催发。” 寒江穆说:“所以,少爷身上的是母蛊,还是子蛊?” 马文锋几乎都不敢呼吸了,现在他就算是呼吸,都是错的,“……是子蛊,只有子蛊才会对母蛊产生反应,也只有母蛊是安全无害的。” 寒江穆:“哦,你的意思是说,有人身上有母蛊,少爷每次发病,都是人为催动的,是不是这个意思?” 马文锋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是的。” 他们俩之间的气氛其实很古怪,但这个时候也没有人会怀疑,他们都沉浸在原来这么多年姜潮云的病弱是人为的这个事实上。 姜林氏猛地看向姜左岭,叫道:“姜左岭!是不是你!” 姜左岭先前被林瑞一巴掌扇得脸颊浮肿,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月娘!你别胡说!潮云也是我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我是人我又怎么可能会害我儿子!” 姜林氏喃喃道:“那能是谁,反正你都不喜欢潮云,除了是你,还能有谁?” 马文锋皱起了眉,过了一会儿,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打开,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给姜潮云服下,这颗药吃下去,姜潮云紧皱的眉头也舒缓了下来。 做完这件事,马文锋说:“少爷身上的子蛊既然被催发,那么母蛊应当就在不远的地方,劳烦各位脱下衣服,让我检查一下。” 姜林氏率先指向姜左岭,“你先给我脱!” 姜左岭却迟疑了。 寒江穆和马文锋对视了一眼,还不等马文锋出手,林瑞就已经一把拎过了姜左岭,另一只手“嘶拉”一声,一下子扯开了姜左岭厚实的衣衫。 顿时,姜左岭整个上半身都袒露在大家眼前。 所有人都静默了,还是姜林氏尖叫一声,一巴掌扇在了姜左岭脸上,“姜左岭!你这个畜生!” 姜左岭还在狡辩道:“月娘!你要相信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话说出口,他自己都觉得很苍白,因为他胸膛上,的确有这和姜潮云一样的网状,不过姜潮云是青色的,他是淡淡的红色,而中间就是有一颗小痣一样的玩意儿轻轻地凸起。 比起姜潮云的要更不起眼一些。 他很少关注自己的身体,或许很早以前就注意到了这一个网状,但他没有在意过,毕竟身体无病无痛,这一点小问题他也是懒得去看大夫的。 但现在还有谁能相信他的话呢? 姜左岭自己都觉得有些绝望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寒江穆突然大步走向了一个角落,一把揪出了一个女人,“你在笑?” 女人茫然地抬眼,露出了凄然的表情,“大人我没有笑,您看错了。” 寒江穆语气冰冷地道:“你在笑,我看见了。” 女人坚持否认:“我没有笑,大人求求你放了我们,我儿子还年轻,我马上带他离开淮州,再也不出现在夫人老爷面前,求大人网开一面。” 寒江穆抽出他的剑,说:“你是想剥皮,还是凌迟?这些我都会。” 他说着,一把揪着女人就往外走,林瑞喊了他一声,“小兄弟!” 寒江穆理都没理他,他那样高大,揪起一个女人也毫不费力,其他人茫然地站在原地,任由他将女人往门口带。 女人尖叫起来,“你放开我!你想干什么?!” 寒江穆一把将她甩在冰冷的地上,姜左岭院子里的小厮怯怯地探出头来看,却并不敢上前。 寒江穆伸出手指,弹了弹泛着寒光的宝剑,发出了清脆的碰撞声,他的唇角微微翘起,眼眸暗沉,像是能吸进所有光亮的黑色漩涡,“剥皮很麻烦,就给你凌迟。” 他一句话说完,长剑在空气里划过一道白色的弧线,铺满青石的地面立即溅出了一片血迹,随即,女人凄惨地尖叫了起来。 她的膝盖骨被削掉了!! 屋内所有人都听到了女人凄惨的叫声,林世言出来一看,也脸色苍白地退了回去。 倒是林瑞走到门口,目睹了这一遭,脸色微微一变——好精湛的剑术,只一剑,就能将女人的膝盖骨完整地削出来! 寒江穆说:“说不说?” 女人痛哭道:“放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了,你这样是犯法的!” 她话音刚落,寒江穆手里的剑再次挥下,这次是她另一枚膝盖骨,女人的尖叫声再次响起,声声泣血,几乎要将人的心脏都给揪出来。 女人依旧什么都不说,寒江穆沾满了鲜血的长剑从她的衣裙往上滑,最后落到了她的手上,“这双手你可还要?” 女人身下全都是血,气息也薄弱了许多,但她依然凄惨地说:“大人饶命,我真的没有笑。” 寒江穆挥剑,就要斩下女人的手,突然一个声音响起,“大人,请手下留情。” 寒江穆回头看去,正是姜耀宗。 姜耀宗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他低声道:“请大人饶她一命,我有话要说。” 女人猛地睁开了眼睛,汗水和血迹在她脸上滑过,晕染成格外凄惨的模样,然而她那双多情又动人的眼睛一旦晕满怨恨,便当真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般,她膝盖骨被削去,整个人已经无法站立,但她依然支撑着身体看向姜耀宗,那眼神里充满了威胁,“不准说!姜耀宗,你不准说!” 姜耀宗却没有看她,“这蛊,是我娘下的,在十四年前下的。” 女人尖叫道:“姜耀宗!你怎么不去死!!你给我死!你给我闭嘴!” 寒江穆一脚踢向女人的嘴,竟是一下子将她的下巴踢开了,无法合上,所以也没办法讲话,只能发出“嗬嗬”的声音,嘴角还流下了涎水。 姜耀宗说:“她十四年前邂逅姜左岭,当时姜左岭已然成婚,断然不可能娶她,但我娘却爱上了姜左岭,得知无法嫁给他,也无法做妾后,她便起了报复的心思,因此给姜左岭下了蛊,也给姜潮云下了蛊。这叫寒冰蛊,正合了姜潮云先天不足易犯寒症的症状,因而十几年来都没有大夫能够发觉。”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我和我娘本来居住在岭南,但这一年冬末,很冷,我娘说她要看着姜潮云死掉,所以带着我来到了淮州。” 姜耀宗说完,目光落到了女人身上,无悲无喜道:“寒冰蛊母蛊催动子蛊的首要条件,便是母蛊宿主对子蛊的厌恶,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姜潮云每次都是在姜左岭去探望他之后发病,若是时间有差,或许是因为屋里太暖和,寒冰蛊发动总要些时间,但总归差不了太久。” 女人发出“嗬嗬”的声音,看向姜耀宗的眼神格外阴狠。 这幅模样看起来比起姜耀宗这个儿子,她其实更想看到姜左岭家破人亡。 寒江穆的表情不辨悲喜,“说完了?” 姜耀宗朝寒江穆跪倒,“求你放过她罢,若是想泄愤,请杀了我,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然而他话音刚落,眼前就飞起了一颗黑色的东西,径直砸到他怀里。 周围响起一阵惊呼,姜耀宗耳朵轰鸣,他的眼里,赫然印着一颗面容扭曲的脸。 寒江穆冷漠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姜耀宗呆呆地抱着那颗头颅,过了一会儿,才哑声道:“我娘会解蛊。” 寒江穆却没理他,只是一挥剑柄,将长剑上的血迹甩到了地面上,而后长剑归鞘,转身进了门。 他浑身的气势实在骇人,连林瑞都情不自禁地为他让了路。 待走到妹妹身边,林瑞小声询问:“他是谁?” 姜林氏眼里难掩惊恐,“……他只是我们府上的一个护院。” 林瑞摇头,那样的杀伐决断,绝对不可能只是一个护院。 他心里有些猜测,但只是刚冒头,就飞快地被他按了下去。 寒江穆一进门,就问马文锋:“若是杀了母蛊宿主,子蛊宿主就会无恙?” 马文锋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心想人还都在这儿呢,但面上也不敢不答:“理论上,是可行的。” 姜左岭察觉到什么,马上回过神来,“你想干什么!你搞清楚!你只是一个护院!” 他终于害怕了,“而、而且杀人是犯法的!天子脚下,岂能容你们如此目无王法!” 寒江穆听了,颔首,“老爷说的是,是我疏忽。” 姜左岭刚要松一口气,就见寒江穆再次抽剑,凛冽剑光一闪,姜左岭的长发齐根断裂,乌泱泱地落在了地上。 寒江穆说:“写放妻书,不然下次落地的就是你的脑袋。” 姜左岭:“……” 比起林瑞,不知为何,姜左岭更害怕这个护院,明明……明明只是护院! 然而姜左岭不敢说什么,刚刚寒江穆在所有人面前直接砍掉了一个女人的脑袋!没有一个人阻止他,他甚至也一点都不害怕! 这个人是恶鬼,绝对是恶鬼! 姜左岭害怕得不行,连连答应去写放妻书。 林世言及时地将笔墨递上来,姜左岭手都在发抖,但寒江穆盯着他,竟也没敢发作。 寒江穆说:“要赔偿姜林氏六十万两白银。” 姜左岭手一抖,将此项加入,林林总总,竟也好好地写完了。 老夫人和一干婢女小厮都不敢说话,跟鹌鹑一样站在旁边缩着脑袋,到这会儿,老夫人竟连坐都不敢坐了。 她上了年纪,不禁吓,这会儿身上都有些尿湿的骚臭味,但身边的人也没敢扶她离开。 这场闹剧,姜林氏一开始想的本来只是敲打敲打姜左岭而已,而老夫人也以为只是普通的纠纷,谁都没想到会闹到如今这一个地步。 但现在谁都不敢多说一句话。 姜林氏也是一脸茫然无措地看着寒江穆逼着姜左岭写下了放妻书。 和离不是休妻,对她总是有那么几分体面,又带回了所有嫁妆和六十万两白银,就算是回林家,也不会有人看不起她。 但是潮云怎会是中蛊而不是生病呢? 姜林氏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无法全部消化,因而显现出了和往日精明严肃模样完全不符的呆滞来。 寒江穆盯着姜左岭写完,又催姜林氏和姜左岭两人在上面按了手印,放妻书正式生效,他们两个人再也不是夫妻关系了。 姜左岭望着姜林氏试图想说什么,寒江穆一个眼风扫过来,所有的话又都咽了回去。 不知为何,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个普普通通的护院,恐怕真的会要了他的命。 姜左岭心生恐惧,不得不说他的确有几分运道,就像这个时候,他的直觉迫使他非常安静,再也不敢说话。 寒江穆的注意力也重新落到了姜潮云身上,他问马文锋:“现在少爷情况如何?” 马文锋低声道:“平日里给他用的阳性药物是作用的,这种寒性的蛊虫不会喜欢温暖的血肉,所以这次发作的时间很短,少爷没有受到什么痛苦。” 寒江穆垂眸看着被平放在长椅上的姜潮云,伸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他的脸,说:“我带他回屋,剩下的你们自己处理。” 说完,也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弯腰将姜潮云拦腰抱起,大步地走了出去。 姜林氏和林瑞面面相觑,竟谁都没敢拦他。 第24章 想跟我一起走吗 寒江穆这座煞神走了, 在座的不少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再看林瑞,反而还觉得有几分安全感———— 毕竟谁都不会像那个护院一样一言不合就砍头的! 虽然他们都没出去看那个女人最后的下场,但院子里的小厮可都目睹了这个惨状, 惊恐的声音时不时地传到大堂, 叫所有人都知道了那个女人依旧被那个护院砍下了脑袋!! 寒江穆还在的时候, 连林瑞的锋芒都会被其压制, 一旦他离开, 所有人冻结的血液才开始缓缓流动,好像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姜左岭这时候也终于敢说话了,或许是因为寒江穆震慑的余威, 他对姜林氏的态度十分低声下气, “月娘, 你要信我,我真的没有背叛你, 滴血认亲血也没有相融, 你总该相信我的……” 他话还没说完,姜耀宗走了进来, 说:“滴血认亲没有成功, 是因为你和我都中了蛊,蛊性相斥,你是姜潮云的亲父,但若是你们俩也进行滴血认亲,血也不会相融。” 姜左岭:“……” 他看向姜耀宗的表情很阴沉,“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娘,你到现在还要诬陷我?” 姜耀宗说:“是你睡过的良家女子数不胜数, 压根就记不起来一个诸多方面都很平凡的女人?还是你真的没见过这个女人?” 姜左岭脸色涨红了, “你别胡说八道!” 姜耀宗垂眸, 伸手擦拭他沾染了大片鲜红血液的青色棉衣,说:“虽然不纳妾,不去逛花楼,但碰过的女人也不少,夫人若有心想查,总该查到的,她不查,只能说明她早就对你失望了。” 姜林氏擦擦红肿的眼睛,默默地看他,这个孩子撇去了那讥讽的笑容,那面容眼神倒是比姜左岭要清正了许多。 但这孩子就算是个好的,就凭他那该千刀万剐的娘,她都不会放过他的。 姜耀宗仿佛也知道她的心思似的,对姜林氏跪下,道:“夫人,我娘已经为她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至于我,要杀要刮,我都悉听尊便,夫人若要杀我,我也绝无二话。” 姜林氏掩了掩脸,没有说话。 林瑞却冷笑一声,狠狠地踢了他胸膛一脚,“别给我卖乖,就算她不收拾你,我也要收拾你。” 倒是林世言问他:“你会不会解蛊?” 林瑞力气大,对姜耀宗也丝毫不客气,这一脚让姜耀宗吐出一口鲜血来,但他脸上倒也没有怨恨的神色,反而又跪直了些,回答了林世言的问题:“我不会,只有我娘会。” 怕林世言不信,姜耀宗继续道:“虽然她是我娘,却也防着我,不会教我这些本事。甚至她也在我身上下了蛊。” 林瑞冷笑道:“在你身上下蛊?你在开什么玩笑?” 姜耀宗说:“她给我下了钻心蛊,每个月初一和十五都会承受万蚁噬心之痛,我不会解这个蛊。” 姜林氏突然出声问:“你当时为何要笑?” 姜耀宗看了她一眼,低声说:“我怕夫人会放我们走。” 姜林氏听了,不知道说什么了。 姜左岭问:“月娘,我们真的再无可能了吗?” 姜林氏看向姜左岭,再一次觉得他那张俊美皮相之下藏着这样的厚颜无耻,她还未说话,林瑞又走过去扇了他一个大耳刮子,“还有可能?你说句话的时候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本来姜左岭也就那张脸长得很不错,这下被林瑞好几个大耳刮子刮过去,脸都肿得大了一圈,完全没了之前的俊美模样。 但他现在也是敢怒不敢言,更何况放妻书也签了,和离也是成了定局,再看姜林氏,也全然没有动摇之心。 这个女人果然铁石心肠,姜左岭不无埋怨地想。 然而他也不敢再说什么话了,他的脸已经火辣辣疼得不行了,牙齿都被打得松动起来,用舌头顶一顶,仿佛都会掉下来一般。 身上也因为被林瑞那莽夫踢了好几脚疼得让他直忍不住抽气。 这一天的都是些什么事啊,姜左岭心里很有几分绝望。 * 姜潮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他竟然睡过了整整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 但醒来后,他的精神居然还可以,没有之前犯病后的精疲力尽之感,再看衣服,也被换过了。 他轻声叫了一声碧心,碧心飞快地端起早就备好的铜盆过来伺候。 姜潮云却慢慢想起来了昨天的事情,便问起了碧心。 碧心说:“老爷和夫人已经签了放妻书了,他们和离了!林大人说等少爷好些就带少爷一起回林家。” 姜潮云迟疑了一下,“我也要回林家?” 碧心惊讶地问:“难道少爷要留在姜家?” 姜潮云微微皱眉,留姜家他也不情愿,若姜林氏不在,他在姜家也没什么意思。 他在碧心的伺候下洗漱完毕,下了床用了早膳。 也就是这个时候,寒江穆过来了。 姜潮云明显察觉到碧心在看见寒江穆的时候,表情都变得很僵硬,眼里有些惊恐,仿佛很惧怕寒江穆的样子。 寒江穆看他眼神一直停留在碧心身上,伸出手来敲了敲桌子,让他回了神,“少爷。” 姜潮云收回了目光,落到了他身上,“干嘛?” 寒江穆看了碧心一眼,“你出去。” 碧心现在终于知道这个护院为什么能对她颐指气使了,这人压根就是个大魔头啊! 不怪碧心对寒江穆态度大变,昨天的事情虽然夫人有心不让传出去,但只要稍微一打探,还是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的。 比如寒护院就在院子里将一个老爷的外室给枭首了! 碧心有心想将这事儿跟姜潮云说,但又不敢,她怕姜潮云吓到。 毕竟他们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刽子手啊! 现在寒江穆让她出去,碧心就很犹豫,虽然昨天是寒江穆将姜潮云给送回来的,但要是他兽性大发,对少爷做出什么惨无人道的事情来怎么办? 碧心一想到这里,就瑟瑟发抖着说:“我要在这里看着少爷!” 姜潮云看见她肩膀都在抖,不由得有些迷惑,“碧心,你很冷吗?” 碧心说:“不、不不,少爷我不冷。” 姜潮云说:“那你抖什么?” 碧心刚要说话,目光一撇,就看见了寒江穆冲她露出了一个冷冷的笑,她一下子腿就软了,直接跪到了毯子上。 姜潮云:“?碧心你跪我干什么?” 碧心哆哆嗦嗦地想爬起来,结果因为脚软,差点没爬起来,还是姜潮云伸手拉了她一把,才将她拉起来。 碧心站起身来,对姜潮云欲言又止,然而顶着寒江穆的眼神,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嗫嚅着说:“少爷你有事就叫我,我就在门口。” 说完,就拖着两条软绵绵的腿出去了。 姜潮云说:“碧心今天好奇怪,是生病了吗?” 寒江穆说:“嗯,生了软骨头病。” 姜潮云蹙眉,瞪了他一眼,“你骂她干什么?” 寒江穆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姜潮云说:“你过来找我又不说话,你又变哑巴了。” 寒江穆开口道:“少爷,你身体怎么样?” 姜潮云哼了一声,说:“挺好的。” 说完,见寒江穆没反应,只好悄悄地放下身段,将别扭掩藏在心里,“那个,昨天我爹和我娘怎么样了?” 寒江穆道:“少爷,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姜潮云见他一脸严肃,也不禁危襟正坐起来,“……你说。” 寒江穆垂下眸,伸手握住一只瓷白的茶杯,手指轻轻摩挲着细腻的杯口,“我若说,少爷的病有痊愈的可能,但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少爷会愿意吗?” 姜潮云不觉得他的病能痊愈,但这个时候也顺着他的话畅想了下去,“当然愿意,谁会喜欢这样一副病恹恹的身体呢。” 寒江穆问:“少爷不问是什么代价?” 姜潮云说:“不就是钱吗?我有很多钱,什么药材都能买到。” 寒江穆听了,唇角微微翘起,倒也不说话了。 姜潮云看他又不说话,几乎是有些愤愤了,“你上辈子是不是一个哑巴?!算了,我不和你说话了!” 他这样的声线即使提高了音量,也是毫无力道,颇为绵软的,加之他说完还要轻轻地“哼”一声,那股小鼻音也是软软的,反倒让人生出想蹂、躏他的念头来。 寒江穆倒是稳如泰山,只是他看着姜潮云的眸光很有几分晦暗,他敛去了眼里的神情,对姜潮云道:“少爷今日好好休息,后天夫人会带你前往南华林家,以后你便在南华林家安家。” 说完,他便要起身离开,姜潮云连忙喊住他,“等一下!” 寒江穆停下脚步看他,“少爷还有事?” 姜潮云支吾了一下,才问:“那你呢?” 寒江穆眸光微微闪烁,慢条斯理地道:“我只是一个普通护院,居无定所,身如浮萍,能有一口饭吃便已是极好,因此自然还是要留在姜家的。” “啊?”姜潮云明显地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你不跟我一起走?” 寒江穆注视着他,唇角微微翘起,他压低声音问:“少爷想我跟你一起走?” 姜潮云反应过来,立即道:“不想!” 第25章 左右开弓 寒江穆“哦”了一声, “那少爷能得偿所愿了。” 姜潮云没想过他是这个回答,一时愣在了原地。 寒江穆看他是这个反应,眉峰都舒缓了几分, 他语气里染上了淡淡的愉悦, “那么少爷好好休息, 我先告退了。” 说完, 竟真的起身走了。 姜潮云目送他离开, 心里十分震撼——这寒江穆真的不跟他一起走啊? 不是说好了喜欢他吗?他这些时候对他那么凶,他也还是各种送东西给他,对他好, 怎么他要跟姜林氏去南华林家, 他竟然不跟着去!他要留在姜家!? 姜潮云困惑起来了, 然而困惑没多久,心里又冒出来一个想法, 这寒江穆不跟着他, 不就说明他不喜欢他了嘛!不喜欢他,那他就相当于完成了自己一开始的目标了啊, 他此生应当是没有遗憾了! 然而姜潮云一旦有了这种想法, 又莫名地产生了几分不舍与失落来。 姜潮云潜意识地感觉到这种状态有些危险,因而他立即停下了思考,暂时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大概是因为所有人都有心瞒着姜潮云府上变化的缘故,姜潮云对他昏迷之后发生的事情可谓是一无所知,因而心态还算良好。 姜林氏过来看他的时候,脸上也明显带上了几分轻松的笑意,姜潮云看在眼里, 再一次发自内心地觉得, 父母和离大概真的是好事一件。 姜林氏也没有跟他说他身上是中蛊的事情, 一来能不能解蛊还尚未可知,二来也担心引起姜潮云的恐慌。 其实经过这么一遭,姜林氏发现她这个儿子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需要被保护,她心里有些难以言说的慰藉。 饶是他先天不足,体弱多病,今年也长到了十七岁了,不说顶天立地,至少也是半个男人,不再是从前那个需要被她时刻照料着的孩子了。 虽然姜林氏对姜潮云有了足够的改观,却因为那一片慈母心,依旧不想他知道太多,比如那什么寒冰蛊母蛊对子蛊的厌恶才催动了他的寒症爆发。 这说明姜左岭是厌恶姜潮云的,他作为一个父亲,居然会厌恶自己的亲生儿子,这说出来多叫人寒心。 连她这个自以为了解姜左岭的人都觉得寒心,又何况是姜潮云。 所以能瞒便也就瞒了下来。 姜潮云问姜林氏:“娘,什么时候动身回外祖家啊?” 姜林氏回答:“过几天,等你身子好些。” “那舅舅呢?” 姜林氏说:“你舅舅已经回去了,不过你表哥们还在。” 林瑞本身就有官职在身,加之北方那边还很动荡,林瑞作为武官,是不能擅离职守的,但是为了姜林氏,他硬是请了十天的假过来,路上来回路程也要有个六天,他这一路上几乎不能休息。 只是他身强体壮遭受得住,姜潮云那几个表哥却是撑不住了,这会儿还在厢房睡着没起来。 姜林氏和他闲聊了一会儿,忽然说:“云儿,要不要跟娘去收拾收拾东西?” 姜潮云好奇地问:“收拾什么东西?” 姜林氏微微一笑,说:“娘要离开这个家了,自然要将娘的东西收拾好到时候一起带走。” 姜潮云现在精神劲头不错,而且姜林氏第一次叫他跟她去做什么事情,所以姜潮云兴致勃勃地答应了。 姜潮云抱好了手炉,姜林氏看见他手炉上的虎皮套套,问:“这就是那个护院给你猎的虎皮?” 姜潮云“嗯”了一声,姜林氏有些惋惜地说:“浪费了,这么好的虎皮拿来给你做袄子,到时候穿在身上该多威风。” 姜潮云腼腆地笑,“手炉套套也很威风。” 姜林氏笑了起来。 他们走到了库房外边,靖柔拿来了花册,又将库房打开,一众小厮涌进库房开始搬东西。 这大清早的动静可瞒不过其他人,老夫人坐在椅子上,脸色十分难看,忍不住指责姜左岭,“你就这么看着你媳妇搬咱们库房里的东西!?我真的是白养你这么大了,连个媳妇都管教不好!” 姜左岭闷头不说话,这次和离姜家可谓是元气大伤,六十万白银不是小钱,是姜家三年的收入,他深谙商人的本质就是要钱滚钱,所以手里是没有太多钱的,若是要凑齐这六十万两白银,他就得把许多铺子酒楼盘给别人,这样无形之中的损失都远远超过六十万两白银了。 但他不敢不给,因为那个护院还在旁边虎视眈眈。 姜左岭昨天虽然听到了外面小厮饱含惊恐的惊呼,但没有亲眼看见,心里没受太大的打击,但他走出门后,看见地上那具无头尸体,他才整个人都后怕了起来。 饶是他这样淮州城首屈一指的富商,也没有见过这人间的惨烈,那鲜血流了一地,被护院削去的膝盖骨还历历在目,能引起人最深处的恐惧。 明明只是一个护院,他怎么敢说杀人就杀人的? 姜左岭有心想报案,但他也要面子,出了人命闹大了他们姜家也不好过,所以还十分屈辱地帮那个护院处理了那个女人的尸首。 事后去查了查那个女人,竟也没登户籍,官府那边没有姓名,唯一的子嗣,那个叫姜耀宗的也一副要将命给姜林氏的模样,因此那个女人的死也轻易地了结过去了。 晚上入睡的时候,也慢慢回忆起了一星半点。 他当年也是风流倜傥的一号人物,为了让姜林氏安心,的确发了许多毒誓,也的的确确地遵守了一段时间,但自古男人三妻四妾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他这样男人多玩几个女人又怎么了? 但到底顾忌姜林氏,姜左岭没敢明着玩,都是借着工作之便去玩的。 有一次被别的富商引到了一个暗巷,岂料其中别有洞天,那里有西域来的金发碧眼的女人,有其他异族女人,他就是在那里看见了一个任由蝎子和毒蛇在身上爬的女人。 那女人在他玩的女子里算不得有出彩,但她那白皙的皮肤,那诡异又胆大的模样让人十分着迷,不止是他,还有别的富商愿意为她一掷千金。 但其他人没有他高大英俊,所以他也是十分轻易地得了那女子的欢心,叫那女子选了他,而他也如愿地将她买了回去,不过也不敢带回家,便金屋藏娇在他名下的一处偏僻酒楼里。 这样销金窟出来的女子,他也就是玩玩,并不会太放在心上,玩了多久他也没有什么印象了,只记得她十分无理取闹,竟然要他娶她,他一开始还能花着心思哄一哄,但后来实在是懒得哄了,就又把她卖回了那个暗巷。 至于她什么时候给他下的蛊……他是真的没什么印象了,也更加不知道她是用了何种方法给姜潮云也下了蛊。 到现在也实在不怪他记不住她,她也就一开始玩虫子的大胆神秘的模样令人着迷,刨去这一层再去看,她也实在是太普通,没有任何记忆点,他想不起来是很正常的事情。 姜左岭对这个突然跳出来害得他几乎家破人亡的女人是十足的怨恨,因而那尸首也被他叫人丢到了山间的乱葬岗里喂野狼,没能让她入土为安。 至于那个野种,姜左岭本来也没想认,但姜林氏直言和离她是要带姜潮云走的,那他也不是不能硬着头皮让那野种认祖归宗。 但姜林氏居然说那个野种由她处置,轮不到他插手。 姜左岭思绪纷杂,待到老夫人一个茶杯摔到地上,“砰”的一声巨响,他才回过神来,脸色同样有些阴郁,“娘,剩下的事情我们最好别管了,你忘了我们府上还呆着一位煞神吗?” 老夫人听了,十分委屈地流下泪来,“作孽啊,我们姜家好不容易起来了,偏生娶了这样一个倒霉媳妇,损了咱们姜家的根基。” 姜左岭听得心里越来越烦,懒得在她跟前伺候,随口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姜林氏搬嫁妆这件事他阻止不了,干脆眼不见为净。 而姜林氏那边也没那么顺利。 因为二房赵氏带着几个丫鬟过来了。 昨日姜左岭院子里的小厮们生怕被那个寒护院惦记上也给他们脖子上划一刀,他们可都是家生奴婢,主人家不追究,他们的命就压根不值钱,加之连这些主子都怕了那寒护院,他们还敢放肆那不是被送给人家抹脖子吗? 基于这个原因,目睹姜左岭院子里所有一切的小厮都战战兢兢,守口如瓶,并不敢宣而告知。 这也就造成了其他房对整件事情的了解不清晰不明朗,只知道姜林氏要和姜左岭和离了,而过来给姜林氏撑腰的那个当官的兄长也走了。 二房赵氏和老夫人是一脉相承的贪婪和市井气,她的脑袋就基本上是榆木疙瘩,无法跟她讲理,姜林氏每次面对她都被气得胸口郁结,却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就像这个时候,赵氏打一照面就提着嗓门说:“呦呦呦,大嫂你这是干什么?你搬家啊?” 她一边明知故问,一边走近过来,伸手就朝一尊红珊瑚宝树摸去,姜林氏一把抓住她的手,脸上没什么表情,“这是皇上赏赐下来的宝物,你别碰。” 赵氏挣了挣,没能挣脱,又看姜潮云在,眼珠子一转,笑道:“就一个破树,怎么就是皇上赏赐的宝物了?我就是出去随便走一走,都能捡回来一大堆。” 姜林氏放开她的手,没理她,继续让人清点她的陪嫁。 赵氏本还想说点什么,然而见着小厮奴婢如流水一般涌入库房,又如流水般抬着箱子出来,一下子便走了神。 她嫁进姜府这么多年,也是第一次窥见姜林氏的陪嫁,一时之间眼睛都看花了,心里难免嫉妒起姜林氏来。 她怎么就没有姜林氏那么好命呢!有个好爹娘,还有个好兄长,嫁人都是十里红妆,姜家最大的一个库房都要专门给她放嫁妆。 那么多的宝物,那么多的绝好布匹首饰,都是江南没有的款式,姜林氏有那么多,这些年竟然还那么一毛不拔,简直岂有此理。 赵氏凑到姜潮云面前,作出一副忧愁的模样:“大侄子,你爹娘和离了,你以后可怎么过啊?” 姜潮云不假思索地说:“自然是以前怎么过,以后也怎么过。” 赵氏眼珠子转了转,说:“你这话就不对了,你娘要回娘家,你一个人在姜家怎么可能和以前一样过呢?要我说啊,你娘还是得给你留些东西,这样底子厚了也不怕日后娶不着媳妇儿,大侄子,你说呢?” 姜林氏冷笑起来,她都不用听赵氏后半截的话,光听她打头的第一句,就知道她那脑袋里想的是什么。 不过她没有说话,她目光落到姜潮云身上,想看他是什么反应。 姜潮云听了赵氏的话,微微蹙眉,脸上浮现出几分不解来,“我娘不用给我留东西,我又不留在姜家。” 赵氏后面的话一下子就堵在了嗓子眼里,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你说什么?” 姜潮云说:“二婶,我是要和我娘一起回林家去的,不留在姜家,所以我娘没有必要给我留什么东西。” 赵氏一下子叫了起来,“那怎么行!!” 她的嗓门太大,所有人都朝她看来,赵氏感觉到压在身上的目光,轻轻地咳嗽了一声,笑着说:“大侄子你是在开玩笑?你要搞清楚,你爹娘和离了,你娘就不是姜家人了,她就一个外姓人,你是姜家男儿,跟外姓人走算什么回事?” 姜潮云感觉她这句话说的很刺耳,忍不住有些生气,“二婶,什么叫外姓人?我娘好歹也当了姜家十几年的主母,只要她没走出姜家大门,也还是主母,你这话说的太过分了。” 他的性子绵软,生气说出来的话也没什么力道,赵氏捂嘴笑了起来,“什么啊,二婶说句大实话,你还生起气来了,你问问别人,我说的是不是这个理。” 姜林氏安抚性质地拍了拍姜潮云的脊背,扭头对赵氏说:“赵万菱,我人还在这,有些话你还是放在心里的好,说出来别搞得里外都不是人。” 赵氏说:“呦呦呦,你还给我耍威风呢!要我说啊,你也是个蠢的,不就是大哥养了个外室吗?这天底下的男人谁没有三妻四妾,就你妒妇一样死死管着大哥,当真没有公主的命得了公主的病,也就大哥惯着你,不然哪还有你威风的时候,就这儿,你还要和离,哈真是笑死人了。” 又看了看姜潮云,说:“你这样的妒妇,害的大哥就一个儿子,他还这样一个病恹恹的身体,保不准哪天归西了你就是姜家的千古罪人……” 她话还没说完,“啪”的一声清脆响声,她的脸整个都朝旁边偏了过去。 姜潮云瞪大了眼睛,刚刚,他娘是打了二婶一巴掌??? 她打了二婶一巴掌?? 所有人都惊呆了,赵氏本人也很不可思议,她扭过头来,两只眼睛如铜铃一般死死地盯着姜林氏,“你、你居然打我!?” 姜林氏这一巴掌的力道很大,直接将赵氏扇得脸颊浮肿,发髻都散了开来。 姜林氏看着这样狼狈的赵氏,心里涌起了一阵强烈的快意。 是,她是姜家主母,她需要以德服人,以理服人,所以她总是威严的,总是讲理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姜家才被她管理得井然有序,所有掌柜下人都服她,敬她,怕她。 但这样的她,是制不住二房赵氏和老夫人的,她们并不讲理,甚至脑袋里有一堆歪理,总能以各种方式让她恼怒,若是发作了,又能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来抨击她。 她有了气,也只能在深夜里一个人咽进肚子里默默消化。 她受了十几年的气,整整十几年的气,想她当年女孩儿家的时候,是多么的肆意骄纵,从来都是她欺负别人让别人生气的份,从来没有被反过来欺负的道理。 都是因为嫁给了姜左岭,她将这一辈子的苦头,这一辈子的气都吃了。 到现在,和离都和离了,她也不想再忍了。 姜林氏思及此处,唇角勾起了一个笑容,慢条斯理地说:“我打你又怎么样?那是你该打!” 说完,她收敛笑容,抬起手又重重地扇了赵氏一巴掌,左右正好一个巴掌印,刚好对称。 赵氏整个人都懵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尖叫起来,“林月容!你欺人太甚!!” 说完,就扑了上来,要打姜林氏。 姜潮云喊了一声:“碧心!” 身后的碧心和几个小厮立即冲上前去将赵氏架住了。 赵氏剧烈挣扎着,然而又哪里能从从小做惯了粗活的碧心手里挣脱,而姜林氏也没有就此罢休,这十几年的委屈,又岂是两个巴掌能一笔勾销的。 她又走到赵氏面前,左右开弓,又扇了她几个回合的巴掌。 “啊啊啊啊林月容!!!”赵氏气得脖子红透,双眼都泛起了红血丝。 又看向身后的丫鬟,“你们人都死了吗!快给我打这个贱人!!快啊!!!” 她身后的丫鬟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要过来帮赵氏,然而姜林氏这边人更多,其他人都过来拦这些丫鬟小厮,将姜林氏他们包成一个圈,愣是将赵氏的丫鬟隔绝在外。 姜林氏趁着这个机会,又扇了赵氏几个耳光,将她打得嘴里满是血腥味。 “赵万菱,我就打你了怎么着?你看谁敢出来为你说话?我不仅敢打你,我还敢踢你。”姜林氏说着,还真的抬起脚来踹了赵氏一脚。 赵氏呼吸格外急促,胸脯剧烈起伏着,好像下一秒就会背过气去,然而偏偏没有,她死死地盯着姜林氏,要不是手脚都被困住,怕是已经扑到姜林氏身上狠狠地打回去了。 姜林氏看着脸肿得像猪头一样的赵氏,忽然又觉得没什么意思,“赵万菱,你最好别再惹我,我已经和姜左岭和离,的确不再是你们姜家人,要是你再敢拿之前的态度对我,”她冷笑了一声,又抬手扇了她一个耳光,“我是不会再跟你客气的,明白吗?” 赵氏咬牙切齿:“林月容!!!” 姜林氏让人放开了她,赵氏还想冲上来,也被姜林氏一脚踢得跌坐在地,“还不给我滚?” 赵氏脸火辣辣的疼,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她就没有过这么丢脸的一天! 赵氏呜呜呜地哭了起来,转身跑了,她的那些丫鬟面面相觑着,也赶紧跟了上去。 姜林氏拍拍手,对其他人说:“继续,别耽误时间。” 过来帮忙的丫鬟小厮们这才散去,继续搬运清点姜林氏的陪嫁。 姜林氏目光落到姜潮云身上,轻轻咳嗽了一声,语气温柔地说:“你没有被娘吓到?” 姜潮云很诚实地点了点头。 姜林氏:“……被我吓到了?” 姜潮云小声说:“有点……” 姜林氏也压低了声音,解释道:“娘平时不是这样的,今日实在是气不过。” 姜潮云感觉到了姜林氏的忐忑不安,连忙道:“娘做什么都是对的,二婶的确过分了!娘应该教训她的。” 姜林氏望着姜潮云,见他说这句话字字都是真情实意的,心里开怀,然而开怀之余,又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这就是她的儿子,她虽然没有一个好丈夫,但是她的儿子,是被她的爱浇灌着长大的,所以也会对她回以百分百的真情。 姜林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小声地说:“你二婶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前就一直欺负娘,娘是主母,不能跟她计较,实在忍耐了她许多年。” 姜潮云愣了一下,“我都不知道……” 姜林氏说:“因为怕你担心,娘想你快快乐乐的。” 姜潮云有些委屈地说:“我都这么大了,不是小孩子了,娘若是不快乐,我也不会快乐。” 又愤愤地说:“我都不知道,不然我都不会跟瑜陇说话的。” 姜林氏说:“瑜陇也欺负你啊,你这个小傻子,也不知道。” 姜潮云道:“啊?他什么时候欺负我了?” 姜林氏说:“他不是总跟你炫耀他大伯给他送了什么吗……” “那不算欺负?我不在意,娘给我的更多。” 母子俩走到一旁说着悄悄话,气氛好像都变得和以往不太一样了。 第26章 洗劫姜府 因为已经和离的缘故, 姜林氏也可以不用是姜林氏,而是重新用上了自己的闺名,林月容。 林月容以很快的速度将她当年的陪嫁装了车, 那队伍长长地停留在姜府门口, 惹来了百姓的围观,这下全淮州城都知道姜左岭和夫人和离了。 这就是娘家有本事的结果, 如若不然, 绝大多数男人都是会选择休妻的,这样面子上也过得去,而和离反倒会让人生出诸多揣测。 姜左岭那天就干脆没有出面,对林月容他其实也说不上有多爱,或许一开始是挺喜欢的,毕竟林月容年轻那会儿长得很漂亮, 性子虽然很骄纵, 但出身名门, 不仅能给他事业上很大帮助,她本身的身份也是一个招牌,能让他更轻易地打开上层的圈子。 所以那时候姜左岭觉得自己是十分喜欢她的,但这样的名门女子, 天生带了一股傲气, 仿佛总是高高在上地看不起他,性格又太强势, 无法交心, 到现在,他也说不上对她有什么感情。 只是很可惜林月容背后的势力, 若没有此事, 他可能可以靠着林家的帮扶更进一步的。 毕竟等姜瑜陇和其他房考上功名后, 他也能借着林家的势力帮他们安排更好的出路。 因而比起这段夫妻情,姜左岭更惋惜的是他错失的机会。 也怕林家会打压姜家,所以要是平常的话,他是一定会挽留林月容的,但府里那座煞神还在,他真的是一动都不敢动,倒是有命令过其他护院将那个人打死,却被告知所有护院都打不过他一个。 这就很绝望了,姜左岭都不知道府上为啥会出现这么一个心狠手辣之人。 姜左岭愁姜家的未来,愁事业上错失的机会,却是想都没想过他还有个儿子。 姜潮云要和林月容走了,却迟迟不见姜府有谁过来送行。 林世言对姜潮云说:“表弟,时候不早了,待到了林家后你再给你爹写一封家书就行了,不必再等他。” 姜潮云手里一直抠手炉上的雕花纹路,听见林世言的话,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他嘴上说着是要等姜左岭来送他,但心里想着的却是寒江穆。 哇,他好狠的心啊,他要走了,连送他都不送! 姜潮云心里不高兴,面上也流露了出来。 林世言看他这个模样就觉得不舒服,心里倒是十分想将真相告诉他,但真相饶是他都觉得残酷,又何必告诉姜潮云让他心里烦恼? 再者,姜潮云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跟着林月容,已经是赤子之心难能可贵了。 他们陪着姜潮云等了许久,才等到三房那对双胞胎兄弟下学过来给他们送行。 林月容面色淡淡,看这偌大的姜家,竟没有一个人来送行就很离谱,就算做不成亲人,起码面子上也得过得去,哪有这样下脸的。 再看他们兄弟俩的父母都没来,姜清觉和姜林石当真觉得惭愧,三房这对夫妻一贯墙头草,这时候看林月容离开,在姜家也没了话语权,自然要站在姜府那边,全然忘记了林月容对他们的恩惠,他们为人子的,却不能这般,毕竟他们能在淮州最好的书院入学还是林月容出的力,因而十分诚恳地道:“婶母,淮州城前往南华的路途遥远,婶母务必保重身体。” 林月容对他们笑笑,应了。 也懒得再等,吩咐下去,离开了。 姜清觉看着车队离开,忍不住喃喃道:“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姜林石说:“大伯做的事委实不地道。”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了对姜家未来的担忧。 事实证明他们担忧得没有错,林月容前脚走了没几天,打南边过来一群土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用滚土石砸破了城门,一路上打杂抢烧,最后径直闯进了姜府,将姜府洗劫一空。 不仅如此,姜家的一家之主也在此次祸事中一命呜呼。 姜老夫人又惊又惧,屎尿齐出,当场暴毙。 整个姜府也在一场大火之中烧得一干二净,什么证据都没有留下。 二房的姜游去报了官府,官府却没有一点反应。 姜游气不过当场骂了起来,淮州官府平时没少和姜家互通,得了不少好处,官家这时候都不敢出面,显然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但察觉到归察觉到,明面上还是要当不知道的,见姜游还闹,生怕闹出事来,便让一个官兵悄悄告诉他,“你想想你得罪了什么人,那群土匪这一路上只烧你们家的铺子,也只洗劫你一家,再者,那些人是不是土匪都不好说。” 姜游一惊,忙问是什么意思。 官兵含糊地说:“那些土匪行事分明是行伍里的痕迹,若是普通土匪,哼,城门岂是他们想破就能破的?” 这话一出,姜游顿时连屁都不敢放了。 这下还能不知道是谁吗?自然是那林月容的好大哥做的好事! 姜游将此事告知全家上下,全都惶惶然起来。 他们这时候才知道他们得罪的林月容到底是个什么角色,跟她一家人的时候姜家可以荣华富贵,一步登天,跟她割袍断义的时候,姜家也能为此覆灭! 姜瑜陇咬着嘴唇对姜游说:“爹,不用怕,等我考上功名后,我一定会去告御状,到时候他们林家别想好过!” 姜游听了,精神终于好了一些。赵氏却突然哭嚎出声,“该死的林月容,竟然把我的嫁妆也都抢了!” 听了这话,姜游又沉默了。 林月容真的好狠的心,好歹也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十几年,竟是一点钱都不给他们姜家留下,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三房方氏也后悔不迭,只哭害了姜清觉和姜林石,“早知道,早知道我就去送送她了,她怎能这么狠心,把我的嫁妆还有你爹的所有积蓄都抢了!” 姜清觉和姜林石心中苦闷,却也明白他们这是吃到了他们种下的恶果,姜家本来就是靠林家的势力才能一飞冲天的,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但凡姜家对林月容好一些都不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现在后悔,也晚了。 距离淮州城的一座山头,洗劫了姜家上下的“土匪”在此处修整。 官兵说的没有错,这些“土匪”的真身,的确是行伍之人。 不过并非是姜家揣测的那样是林瑞的人,林瑞来去匆匆,又岂会带这么多人过来。 午九在这里忙活了许久,才清点出了从姜家那儿来了多少钱。 江南巨富姜家,只一个姜府就有四百万两的金银,加之各种珠宝首饰,只能说这次收获颇丰,能让这些他们隶属于寒江穆的兵马起码再壮大了十倍。 寒江穆得了午九的禀告,露出一副沉重的表情道:“姜家为大业作出如此贡献,待日后行论功行赏,定有姜家一席之地。” 所有将士都报以激烈的掌声,超大声道:“殿下高义,也不枉姜家倾囊相助!” 有了钱,就什么都好说,管这钱是怎么来的。 寒江穆与众将士商量了一上午要事,待日头上升到正午之时,才堪堪止住。 其他人走后,午九捧着一个盒子进来,问他:“主子,这颗母蛊要如何处置?” 寒江穆看着那只木盒微微出了神,过了一会儿才问:“那姜左岭临死前说了什么?” 午九有些迟疑,又有些忐忑地道:“属下将他一击毙命,他没有遗言。” 寒江穆冷眼看了他一眼,午九连忙跪下认错,“是属下疏忽,请主子恕罪!” 寒江穆伸出手指,敲了敲桌面,午九连忙将盒子放到桌面上,寒江穆说:“退下。” 午九这才站起身来,慢慢退了出去,待走远了,他才敢擦额头上的冷汗。 午九都觉得是命太长了,才跟了这样一个主子。 祝玉春走过来,一把搂住他的脖颈,看他脸上汗津津的,笑着问:“怎么了?殿下又给你脸色看了?” 午九看见祝玉春,心里松懈,脸上也表露了出来,他将他和寒江穆的对话跟祝玉春说了,道:“我又哪里疏忽了?我实在不明白。” 祝玉春听了,笑嘻嘻地道:“你真笨,你让姜左岭死得太痛快了,殿下是要他死不瞑目,懂了吗?” 午九一听,重重地点头,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祝玉春道:“你这个死心眼的,能在殿下身边伺候这么久,也着实让我惊讶。” 午九想到了寒江穆对那姜公子的诸多温柔,忍不住低声道:“其实殿下也是一个温柔的人。” 祝玉春听了,恶寒不已,“哈,温柔?这词可和殿下不搭边。” 午九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 祝玉春收敛了笑容,微微有些惆怅地道:“要成大事,温柔可万万不行,尤其殿下这样的身份。” 说完,又看了午九一眼,说:“算了,我跟你说什么,你这个死心眼的。” 他松开午九,嘴里哼着小曲离开了。 午九看着他的背影,虽不太明白祝玉春的话,心里却还是那个想法,他这个主子,是一个温柔的人。 * 姜潮云的身体受不得劳累,因而马车行得很慢,也因为走的是更宽敞平整的官道,所以比林世言他们来时的路途更加遥远,走捷径三天三夜就能到的路,现在要花起码半个月的时间,加之顾及到姜潮云的身体,这时间又被拉长到起码一个月。 林月容当初远嫁淮州,陪嫁是非常多的,很怕会引来土匪,因而他们这一行人都做行商打扮,又雇了三家镖局共同护送,这路上也就不担心有什么危险了。 姜潮云所坐的马车外面看起来很朴实无华,但内里却别有洞天,首先是很宽敞,其次是垫着非常厚实的羊羔毯子,杜绝了绝大部分的颠簸,无论是躺着还是坐着,也还算是很舒服的。 但这样的寒冷天气中赶路其实并不算什么好事,但姜潮云被很好的爱护着,所以也没受什么累。 像现在,车队走了半天,林世言就过来问他的感受,会不会觉得颠簸,要不要休息。 姜潮云笑着说不用,车队便又走了半个时辰,而后原地修整。 林月容离开的时候是将用得顺手的奴婢都带走了,姜潮云也是,不过他能带走的只有碧心和猫儿,其他小厮丫鬟都是家生子,家就在姜家,也不好带出来,因此就把他们留在姜家了。 碧心下车去给小宝喂了奶,又带着他上了姜潮云的车,一脸惊奇地说:“少爷!你看,这狗长大了好多!” 姜潮云一看,也有些惊讶,只是两天未见,小宝长大了不少,奶胖的身体也抽长了些,不像一开始那样肚皮都快颠到了地上。 这狗儿一见了姜潮云,就很亲热地“嗷呜”凑过来,碧心在旁边说:“完了,这狗又不会叫了。” 不仅不会狗叫,姜潮云还清晰地听到了小宝软绵绵地“咩”了一声。 碧心也听到了,两人看着这活泼的狗子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不妙。 碧心贴心地担下了教导小宝的重任,不一会儿,姜潮云这车上的“汪汪汪”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林月容听见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林世言对她道:“表弟性子温良,实为难得。” 林月容脸上也有骄傲,她这个儿子被她保护得很好,这个年纪也依然一片赤子之心,她也不求他日后能出人头地,这辈子过得开心,那便足以。 林世言道:“等表弟身体好了,姑姑也该为他安排婚事了。” 林月容听了,眼里也露出些许期许来。 马大夫和她说了,这蛊要解,还是得去找他师父南华圣手荀子阳,正巧林家也是在南华,所以姜潮云的身体其实是有希望复原的。 这给了林月容极大的希望,所以还想着若是姜潮云不跟她回林家,她也要强行带他过来,但姜潮云居然也是二话不说的就跟她来了。 林月容微微走了神,林世言又压低声音道:“姑姑,你也有好些年没见过静娴了,她都跟我说很想你呢。” 林月容回过神来,对他未尽之意心领神会,笑道:“静娴今年也有十六了?” 林世言笑道:“是啊,静娴也到了婚嫁的年纪,我爹娘总想着给她找个好人家,但南华能入我爹娘眼的人少极了。” 林月容心里微动,林家家风别具一格,绝大多数人都觉得女儿不如儿子金贵,总会少些关注,但她父母却并不如此,反而对她极其溺爱,放在当下,多少是有些不可思议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家风的潜移默化之下,林家的女儿总要金贵许多,她当时低嫁给商户,其实是很惹人笑话的,也平白拉低了其他人求娶林家女的门槛,造成当时和她一出的姑娘晚了好几年才出嫁…… 思及此,林月容心里也是十分惭愧,她的一意孤行害得可不止是她,还有她好一些姐妹,但她父母也依然宠爱她,一直明里暗里帮她。 她兄长林瑞也为此搭进去不少人脉,只为她在姜家过得顺心。 若是潮云和静娴能成,也不失为一件喜事,但问题是,潮云的身体,大夫都是断言过的,是很难有子嗣的,就算治好了,也不知道那方面…… 林月容想到姜潮云这个年纪还未有遗梦,心里也是一痛,面上便没有接林世言的话,轻轻地含糊了过去。 林世言见她表情不对,也知此事急不得,便暂时按捺下来。 姜潮云不知道自己的亲事都差点被定下来了,他逗过小宝后,心情又微微地有些不虞起来。 他伸手打开推窗,探头往外看,碧心赶紧道:“少爷,你不冷啊?” 姜潮云摸了摸颈上的鲤鱼暖玉,叹气道:“不冷,我还觉得热呢。” 车内的确热,因为车里铺着厚厚的羊羔毯子,碧心怕烧着地毯,引起火灾,特地拿来了一个特别定制的火炉放到茶几上,里面都满满当当的银丝炭,消耗得比平时快多了,也更加的热。 饶是她常年呆在姜潮云屋里伺候,也不禁热得后背都浸透了汗水,得了这股冷风,她只觉得浑身都舒坦,却还是担心姜潮云受寒,硬要替他关上窗户。 虽是奴婢,但碧心有时候主意也大得很,姜潮云也懒得跟她争辩,所以退后了些,任她将窗户给关上了。 碧心关了窗,见姜潮云手里把弄着一个机关盒,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小声问:“少爷,你不会是在想那个护院?” 姜潮云一愣,立即否认道:“怎么可能!我干嘛要想他?” 碧心道:“少爷,你可别被他送的这些小玩意迷住了心神,那人委实不是什么……”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道:“委实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 姜潮云说:“这种事情我会不知道吗?” 碧心实在没忍住,还是压低声音悄悄跟他说了,“不是啊少爷,你不知道,寒护院那天杀了一个人。” 姜潮云屏住了呼吸,也小声地问:“……他杀了谁啊?” 明明车内也没有别人,但他们俩说话都好像很怕有别人听见似的,各种压低声音说起了悄悄话。 碧心小声道:“就是老爷的外室啊,听说啊,寒护院一剑过去,把人家头给砍下来了!” 姜潮云:“……” 碧心如愿地看见他害怕的表情,又添油加醋道:“少爷你不知道,老爷院子里的地都血红一片,都是那个女人流的血!” 姜潮云:“……” 他因为屏息太久,突然咳嗽了起来。 碧心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水,送到他手里,又给他轻轻地拍背顺气。 姜潮云喝了水,心脏还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他小声问碧心:“你说的都是真的啊?” 碧心重重地点头,“绝对是真的,少爷你要相信我,寒护院真的太吓人了,少爷你要庆幸幸好他没有跟过来,不然少不得要担心一下他会不会突然给我们来一刀。” 姜潮云迟疑了一下,说:“他不是那样的人。” 碧心愣了一下,“啊?” 姜潮云抿了抿唇,小声说:“他不会对我们动手。” 手里啪嗒一声,将机关盒打开了,很有些郁闷地说:“相反,他对我还很好。” “总是给我一种感觉,好像无论如何,他都不会伤害我。” 碧心心里暗道糟了,少爷这是被那个寒护院迷惑了心神了! 她正想说什么的时候,窗户突然被外面敲击了几下,碧心一下子忘了想说的话,她伸手过去打开窗户,“谁……” “啊啊啊!”碧心吓得往后跌坐下去,姜潮云疑惑地往窗户外边看去,正好撞进了来人的目光里。 “少爷,近来可好?”来人眸光泛泛,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平静。 姜潮云瞪大双眼,脸颊泛起一层红晕,“你!你怎么来了!?” 寒江穆唇角微微挑起,低声说:“我是少爷的护院,自然要追随少爷而来。” 姜潮云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他猛地伸手将窗户关上,将寒江穆那张可恶至极的脸甩在了外面。 窗户又被外面敲打了几下,姜潮云拿起茶几上的一个橘子,将窗户打开一条缝,把橘子往外砸去。 寒江穆刚接住那个橘子,便听“砰”的一声,窗户又被重重地关上了。 寒江穆低头看了看橘子,轻轻地抬起手,略薄的嘴唇覆在了橘子上,轻轻地落下了一个吻。 而远在淮州的祝玉春等人,全都傻了眼。 好一个温柔的三皇子殿下!!祝玉春咬牙切齿地想。 当晚扎营,寒江穆和林世言那边打了一声招呼,便拿着一只烤羊腿来到了姜潮云车前,他轻轻敲门,姜潮云那软绵绵的声音就传了出来,“你滚啊!” 寒江穆打开了车门,径直坐了进去,他冷声道:“我不滚。” 姜潮云:“……” 寒江穆道:“少爷是在生气吗?” 姜潮云瞪着他,然而看着寒江穆那肃穆的脸,他又垂下了眼睛,小声道:“你也太放肆了,我没让你进来,你就进来。” 寒江穆将手里的烤羊腿递给姜潮云,道:“少爷吃吗?” 姜潮云嫌弃地看了一眼,“脏死了。” 寒江穆轻轻地看了他一眼,拿起小刀割了一小块羊肉,送到他嘴边,“吃。” 姜潮云仍然一脸嫌弃,“你的手,脏。” 寒江穆微微眯眼看他。 “……”姜潮云感受到他身上的低气压,又想到了碧心跟他说的话,静默了一下,微伸脖子,张嘴衔住了寒江穆递过来的肉,委委屈屈地吃掉了。 第27章 天真无邪 姜潮云委屈地吃了肉, 脸色发苦,寒江穆再递来肉,却是说什么都不肯吃了, “不好吃, 我不吃了。” 听了这话, 寒江穆倒也没有再继续, 他吃掉了手里的肉,说:“是不太好吃。” 姜潮云看了一眼他,这时候才有些别扭地问:“你怎么又跟过来了?你不是要留在姜府吗?” 寒江穆道:“少爷,我不缺那口饭吃。” 姜潮云听了,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是有点高兴的,但又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难为情, 便冷冷地哼了一声, 说:“那我也没饭给你吃。” 寒江穆微微一笑, 却是不说话了。 姜潮云伸手又推了他一下,嫌弃道:“你快出去,你身上脏兮兮的, 把我的羊毛毯子都坐脏了。” 寒江穆却是一把抓住了姜潮云的手。 姜潮云一时惊吓, 竟也没第一时间抽出手来。 寒江穆轻轻地捏了捏姜潮云的手心, 姜潮云平时露出来的手腕虽然纤细, 这手却是有些肉乎的,手心里软软的都是肉, 温香软玉不过如是。 寒江穆垂眸轻轻地看了一眼, 将手指挪步到姜潮云的手腕上,手指轻按,作出把脉的姿态。 姜潮云咽了咽口水,小声问:“……你、你干什么啊?” 寒江穆一本正经地道:“把脉。” 姜潮云一时语塞, 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居然还会把脉?你会的可真多。” 寒江穆轻描淡写地道:“行走江湖,总要有些技艺傍身才好生计。” 若不是姜潮云知道他的身份,恐怕就信了他的鬼话,但被捏着手腕,又是用把脉这样的借口,倒让他不好意思挣脱了。 过了好一会儿,见寒江穆还在给他“把脉”,不由得故意嘲笑道:“你是不是学艺不精啊,这么久了也没有把出什么吗?” 寒江穆看着是在给姜潮云把脉,实则手指全搭在姜潮云纤细又温暖的手腕上,拇指几乎全部环住姜潮云的手腕,目的性如此之强地触碰着姜潮云白皙细嫩的皮肤,然而听见他这般说话,寒江穆也忍不住微微侧目看他,只觉得他一派的天真烂漫,倒也不自觉地微微翘起了唇角。 姜潮云见他不说话,好像心虚似的,不由得乘胜追击,“马大夫可是半刻时辰就把完脉了,你还没有把出什么吗?” 寒江穆道:“少爷的身体很好,气血充足,阴阳调和,没有什么毛病。” 姜潮云“唔”一声,几乎是有些得意地道:“错了!你全都错了!看来你的医术是真的不行。” 寒江穆看他这个小模样,好似认同一般微微颔首,“少爷说的是。” 姜潮云抽出了手,努力地板起脸,“快出去,我要休息了!” 怕又被寒江穆的眼神吓住,这次姜潮云都没有去看他的眼睛。 寒江穆轻轻地捻了捻刚刚触碰姜潮云手腕的手指,对姜潮云这句话倒是没什么反应,很顺从地推开车门,出去了。 他出去后,碧心才敢端着晚膳进来,她小声地问:“少爷,寒护院跟你说什么了吗?” 姜潮云回:“他给我把了脉,结果什么都没把出来。” 这么说着,姜潮云都觉得寒江穆也不是那么厉害了,他这样的身体,他居然还能说没什么毛病,要真是学医,日后也会被别人骂庸医呢。 姜潮云的吃食估计是整个车队最好的,饶是这样的环境下,他也依然得喝补汤,得用补品,因而脸色都要比其他人好看许多。 是了,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那一直有些苍白的脸色变得有些红润起来,乍一眼看着倒不太像有什么病,是一个健康的少年人。 姜潮云用了晚膳,就去找林月容。 林月容这个时候正在和寒江穆说话,她对寒江穆的感官极其复杂,一方面,寒江穆的确救了姜潮云好几次,她是应该感激的,但另一方面,她却要比姜潮云敏感聪慧许多,加之也是名门出身,见识也要比一般妇人家多许多,当初在姜左岭院子内发生的事情她在事后又琢磨了几遍,觉出了寒江穆对于姜潮云的过分在乎。 最重要的是,他只是一个护院,自主意识过于强盛,竟然盖过了主家,主家都还未说话呢!他便直接砍杀了那个女人! 诸多情绪汇聚在一起,最终变成了一种深深的忌惮。 因此,林月容与寒江穆说话,是非常客气的,因为寒江穆身手过人,而车队又护送着她的嫁妆,因此她给寒江穆开出了此行一百两的高薪,而后又感激他为姜潮云做的事情,还奉上了十分丰厚的厚礼。 然而寒江穆只看林月容一眼,就知道她想的是什么,他面上只当不知,也没有推拒,很平静地受了礼,又道:“此行路途遥远,山匪也不知几何,一百两恐怕不够。” 他还主动加了价,林月容听了,反而松懈几分,很宽容地道:“是我疏忽了,寒护院看三百两如何?” 寒江穆微微颔首,“可。” 林月容正要笑,就听见了姜潮云的声音。 她的笑容微微收敛,几乎是下意识地看了寒江穆一眼,他眼神动都未动,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林月容让姜潮云进来,姜潮云走进帐篷,第一眼就看见了寒江穆,他那个头着实鹤立鸡群,身材又十分挺拔,因而总能让人在人群中第一眼就看见他。 姜潮云没想到他也在,刚刚还笑着的表情一下子就憋回去了,有些踌躇地问:“你们在聊什么啊?” 林月容又微微地笑了起来,说:“没说什么,娘是想请寒护院再次当一次护卫,护我们一起回南华。” 姜潮云“哦”了一声,说:“这样啊。” 他坐到了林月容身边,寒江穆在,他有些拘谨,问:“那谈好了吗?” 林月容说:“已经谈好了。” 姜潮云便看向寒江穆,眼神里有着些许期盼——期盼他赶紧走。 寒江穆微微一顿,倒也识趣地说:“夫人好生歇息,我先告退。” 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姜潮云这才松了口气,轻轻地靠向林月容,说:“娘你还要继续请他啊?” 林月容笑道:“他武艺不错,有他护着,咱们也能更安全些。” 姜潮云点头,“他武艺的确不错。” 林月容忽地收敛了笑容,问:“你和那个寒护院关系如何?” 姜潮云说:“还行吧,他对我挺好的。” 这时候倒是久违地想起了自己的目的,又抿了抿唇,很郑重地说:“但是我不会让他对我太好的。” 林月容:“?” 她有些迷惑,却也没有追问,她认真嘱咐道:“你日后不要与寒护院走太近。” 姜潮云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林月容看不透寒江穆,今日提起薪资一事,见他还有几分期许,心上的石头也落了几分,有所求的人总要好拿捏掌控一些。然而心里又有些惴惴不安,思来想去,或许是她说三百两的时候,那寒江穆眼神也未见有什么欣喜之色的缘故。 总归先走一步看一步,待到了南华,这护院也可以早早辞退,省得有后顾之忧。 休息一晚上,车队继续行进,姜潮云从帐篷转到车里,又补了一觉,睡到用午膳的时间。 他平日里没什么运动,吃得又好,理所应当地胖了些,然而浑身都不胖,只胖了脸,因而脸颊的婴儿肥又润了几分,已然很有几分白里透红,反倒比之前那苍白病弱的感觉更多了几分灵动娇美。 林月容看着都忍不住将马大夫请过去,也给予了厚厚的重礼。 马文锋面对林月容的激赏,也再无之前的自信自得,心里依然为之前的误诊而惭愧。 再见到寒江穆的时候,他也没有了以前的胸有成竹,反而是忐忑的,不安的。 再得知寒江穆将寒冰母蛊种到自己身上,马文锋更觉得头上悬下了一把刀,他擦了擦额头不自觉沁出的冷汗,道:“主子此行径是否过于激进?” 寒江穆淡淡地道:“有何激进,若你师父解不了蛊,我便让你们师徒与我一起下黄泉。” 又微微一笑,显得很有几分温和似地道:“我有你们师徒为伴,碧落黄泉倒是不孤单。” 马文锋:“……” 主子真的,你别这么笑。 马文峰只感觉额头沁出的冷汗越来越多了,他强装镇定道:“主子此话差矣,属下师父定然能解此蛊,请主子放心。” 寒江穆这才收敛他那精准的皮笑肉不笑式笑法,冷漠地道:“如此甚好。” 他将母蛊放到自己身上,的确是激进了,但是,要解这个蛊,母蛊就不能死,而蛊虫也需要宿主,所以他便种到了自己身上。 马文锋苦笑,“主子放心罢。” 却也不再说什么了,他师父南华圣手无所不能,一个小小蛊女制出来的蛊而已,手法想必也不会多精妙,再者他们还带来了那个蛊女的儿子,蛊母子蛊也都在,要解这个蛊也只是时间问题。 只是心里难免有些不是滋味,他觉得寒江穆太过在意姜潮云,忘了自己的使命。 当真应了那句,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第28章 少爷说得对论 又过去了几天, 他们已经往上行了快有两百多里,这速度已经算很慢的了,但姜潮云也感觉到了明显的天气变化。 天气变得更冷了, 而且晚上从天上飘落下来的雪白点子,似乎是雪。 当晚原地修整,车队寻到了一座废弃的庙宇,倒也节省了许多扎帐篷的时间, 可以直接在庙宇里将就一晚上。 姜潮云身子金贵,这样的条件下,车队也硬是给他弄了一张柔软的床, 可以躺在上面好好地滚上一圈。 这些天虽然车队很尽力地考虑到他,但越远离江南一带,官道的修缮就越差, 路上也多了些颠簸, 饶是车上铺了多厚的羊羔毯子, 也依然没法避免。 因而姜潮云身上有了好几处淤青, 他自己都说不出来是什么时候撞的。 这时候一张柔软的大床便能让他高兴一晚上。 碧心在庙宇一角给他拉了一张明黄色的屏风, 总算和那些粗莽汉子分开了。 不过因为白天睡得多了, 姜潮云这会儿也睡不着, 便披了披风坐到了篝火旁听那些镖师聊天。 然而寒江穆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坐到了他身边。 姜潮云低下头去看了看寒江穆, 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寒江穆的腰,“你起来, 你坐到我的披风了。” 寒江穆便微微抬起腰部, 看着姜潮云将披风扯了回去,又十分珍惜地拢起来,放在膝盖上, 省的落到地上沾到灰。 不知为何,光是看着这一幕,寒江穆心情便好了起来。 镖师正好说到某一乡绅被灭门的事情,姜潮云眨了眨眼睛,立即屏息认真地去听。 “那灭门案县令查了一个月,终于把凶手抓住了,你们猜是谁?” 只想听故事不想猜来猜去的镖师立即催促道:“别猜了,赶紧说是谁!” 倒也有捧场的人,“难道是那个乡绅的小妾?” “不不不,你们都猜不到,是那个乡绅的正妻!” “什么?为何是正妻?正妻不是也死了吗?” 那人脸上有得意之色,“这你们就不知道了,那个乡绅的正妻找了丫鬟换上了她的衣服,又差人将头给割下来丢到井里,让人以为就是她,而乡绅上下五十几口人,都被她先下了砒、霜全都毒死,而后再补刀,做出是致命伤是刀伤的假象,而她本人则和情夫逃之夭夭,也幸好咱们县令英明神武,这种小把戏哪儿能逃脱他的法眼,所以一下子就给抓回来了。” 一个年纪较小的镖师嘟囔道:“这县令查了一个月,还叫一下子啊?” 那人拍了他一巴掌,骂道:“查案不要时间啊!” 姜潮云听得入神,寒江穆目光落到他脸上,从他这个角度看,能看见他大半张侧脸,火光明盛,将他颜色浅淡的清澈双眸都映照得十分灼亮。 似注意到他的目光,姜潮云扭头看了他一眼,那眸光从他身上轻轻掠过,竟叫寒江穆手指都紧绷了起来。 “你看我干什么?”姜潮云嘟囔着说,瞪了他一眼,又收回了目光,撑着下巴继续听那些镖师聊天。 他这个模样又是透露着十足的乖巧,寒江穆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将目光落到了那簇火光上。 不知为何,这些人的话题忽然扯到了读书上,“虽然做镖师一年到头也能赚不少,但赚的都是刀尖上舔血的要命钱,若是家里有条件,还是要让家里孩子读书才好。” 对这件事上,所有镖师倒是有着共识,“若是有条件,当然是要读书的,正所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但这读书啊,纸墨笔砚都是一笔巨大的开销,我儿子今年也有六岁了,念了个私塾,束脩要二两银,一刀最差的纸张要八百文,好一些的毛笔要五百文,一般的砚台也要一两银子,这样一年下来,起码要四五十两银子的开销,现在孩子还小,尚且够用,但再大些,也实在是供不起来。” 说到钱,又都是一副十分苦恼的模样。 有人注意到姜潮云,立即笑着问:“小少爷也在啊,小少爷应当读过书的吧?” 姜潮云见所有人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赶忙道:“读过的。” “少爷读的什么书?” 姜潮云回答:“就是四书五经那些。” 那人更来劲,很有几分期许地问:“那少爷考过试吗?” 姜潮云:“……” 他一时沉默,其他人也心领神会了,雇主家这样的病弱身体,能不能去考试都两说呢,便立即打住了这个话头,首领说了几句圆场的话,又说起了其他见闻。 姜潮云却久违地感觉到了几分困窘,脸颊都悄悄红了起来,见他们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轻轻地松了一口气,那双漂亮的手不自觉地抓了抓堆放在膝盖上的披风。 这些的小动作自然被寒江穆看在眼里,他凑近姜潮云,低声问:“少爷要去休息吗?” 他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姜潮云耳朵上,叫他有些微微的痒意,他忍不住往旁边偏了偏,“……我不休息。” 寒江穆便没有说话了。 然而没一会儿,姜潮云却主动地靠了过来,小声地问:“你真的杀了那个女人吗?” 寒江穆垂眸看他,见他眸光澄澈,倒也没什么恐惧的情绪,反而是一种迷茫与困惑,他低声说:“杀了。” 姜潮云又忍不住抓起了膝盖上的披风,他手心虽然有肉,手指却还是纤细的,手指陷深色的披风里,白与暗的反差显得格外动人,“你为什么要杀她?” 寒江穆说:“想杀便杀了。” 姜潮云“啊”了一声,不说话了。 寒江穆说:“少爷是觉得我残忍了?” 姜潮云虽然没有明说,但看向寒江穆的眼里却透露出了这个意思,屁股还往旁边挪了挪。 寒江穆垂眸,主动捡起一块木块丢进火堆里,才对姜潮云道:“她该死,你母亲也是这么认为的。” 姜潮云有些怔忡,“这样啊,我娘都这么说。” 这时候反倒不怕了。 寒江穆又故意问:“少爷莫非信奉杀人偿命这一套?” 姜潮云愣了一下,还挺认真地说:“我信举头三尺有神明,人犯下的杀孽,待死后一定会被地府一一清算,然后下辈子就做牲畜了。” 寒江穆眉峰微微蹙起,随即又松开,“少爷原来信鬼神。” 姜潮云感觉他有些不屑的样子,忍不住冷哼了一声,“信鬼神怎么了?信鬼神才好,这样我就会警醒,不会做亏心事,一辈子都能自省。” 说完,又忍不住看了寒江穆一眼,“反而是你,你要小心一点,你杀了人,要是不多做善事偿还的话,你下辈子就要做牛做马了。” 寒江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开口道:“若是如此,那些保家卫国的将士,在战场上杀了无数人,但国家也正是因为有了这些将士才能国泰民安,若按照少爷举头三尺有神明这样的说法,这又该怎么算?难道这些将士下辈子投胎要做畜生吗?” 姜潮云一下子就被他绕进去了,瞪圆了眼睛哑口无言。 过了好一会儿,才头头是道地说:“那些将士杀了很多人 ,但也救了很多人,这就抵消了。” 寒江穆“哦”了一声,“按照少爷的说法,那我想杀人就杀人,只要一边杀人,一边救人,我便是没有罪孽了,是吗少爷?” 姜潮云:“……” 他的脸憋得通红,“……也、也不能这么说。” 寒江穆说:“不能这么说?那要怎么说?少爷你不是这个意思吗?” 姜潮云吭吭哧哧的,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寒江穆这才知道他的想法有多稚嫩,他低声道:“少爷信鬼神,不如信自己,人生在世,需要痛快一世,日后不留遗憾才是,在此之外,便都不要考虑了。” 姜潮云被他堵得满脸通红,干脆将脑袋侧了过去,不理他了。 寒江穆还要撩拨他,“少爷为何不说话了?” “少爷,你身体不舒服吗?为何不回答我?是我说错了吗?” 这一通三连问砸下来,砸得姜潮云头晕眼花,又羞又愤,他一下子站起来,说:“我不跟你说话了!你也不准再跟我说话!” 寒江穆见好就收,便也如他所愿。 姜潮云瞪了他一眼,又有些悻悻地收回了目光,经过寒江穆这么一发质问,他也知道自己有多么的幼稚了。 但他说的也真的是他心中所想。 郁闷,很郁闷。 姜潮云闷闷不乐地回到了自己休息的地方,然而刚一坐下,寒江穆便跟了过来,隔着那道屏风,对姜潮云道:“少爷的鬼神论也有些道理,但能做到跟少爷这样自省的人少之又少,希望少爷一直保持这般赤子之心。” 姜潮云一愣,唇角不自觉地弯起,嘴角的那对梨涡若隐若现,刚刚还郁结在心头的郁闷竟一下子就消散了,他努力用着平静的语气回道:“哦。” 然而他的伪装功夫实在是不到家,寒江穆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活泼上扬,唇角也不禁微微地翘了起来。 第29章 龙生龙 翌日, 姜潮云醒过来,只感觉浑身都舒坦。 外面热热闹闹的,是镖师们在用早膳的声音。 这座庙宇还算大,也没影响姜潮云的休息, 他很快起来, 这时候碧心走进来,对姜潮云说:“少爷, 外面下了好大的雪啊, 林少爷说咱们可能得加快速度了, 要是下得大了, 大雪封了路,那就更难走了。” 姜潮云听了,脸色发苦, 匆匆用了早膳, 便回到了车里。 昨天看起来是下了一晚上的雪,地面上已然覆盖了一层指节高度的雪,这样程度的雪反倒减少了颠簸, 无疑是最好的赶路时间,若是再下得大些, 将路上的坑洞填满了, 前边的车队看不见路, 要是车轮陷进去了,又得浪费许多时间。 所以车队当机立断地决定这几天都不再修整, 一直赶路。 林月容吩咐靖柔过来给姜潮云多拿了几张垫子, 将车内铺得几乎像床一样柔软,又在车壁上也贴了一张毯子,省的姜潮云撞伤。 外边天气寒冷, 镖师们冒着严寒护送在车队两边,时刻谨防有意外发生,不敢有丝毫的松懈。而姜潮云却可以坐在车内,享受着温暖的暖炉,若是嘴馋了,还能从车内的暗格之中取出糕点蜜饯吃,要是再有些闲情逸致,还能打开窗户,看看这南方难得一见的雪景。 只是姜潮云不知为何,想到了昨晚的事情,那些镖师的闲聊告诉他,绝大多数人都知道读书才能出人头地,但也是绝大多数人都读不起书,而他读得起书,却因为身体的原因彻底荒废。 他小时候也是很聪慧的,教书先生也一直夸他,写的字也比姜瑜陇好得多,但姜瑜陇现在都是秀才了,他却连考试都没有考过。 若是可以,他也想好好读书,不说出人头地,起码也能成为一个能让父母骄傲的人。 又想到了昨晚和寒江穆的对话,忍不住伸手捧住了脸,再一次有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害臊感。 碧心这时候进了车,对姜潮云嘀咕道:“少爷,奴婢看见了老爷那个私生子了。” 姜潮云愣了一下,目光落到了她身上,碧心说:“不知道夫人怎么想的,怎么还把那个私生子也一起带过来?老爷也答应啊?” 姜潮云确认地问:“你没有看错吗?” 碧心道:“没有,奴婢一开始也不知道那人是老爷的私生子,就是看见他和老爷长得好像,我就去问靖柔了,结果她说是老爷的私生子。” 姜潮云:“……” 他一时忍不住,下了车,去林月容车里询问这件事。 林月容知道他的来意后,连忙解释道:“娘带着他有用。” 姜潮云追根问底,“有什么用啊?” 没等林月容说话,他还挺认真地说:“既然他母亲已经去世了,不若留他在爹面前尽孝,省的我爹记挂我,娘你带他一起过来,那爹那边岂不是孤家寡人了?” 又觉得自己说的这个话好像有点责怪他娘的意思,又赶紧道:“我不是在怪娘,娘做什么都是对的,娘这么做肯定是有自己的理由,只是我不太懂。” 林月容一时语塞,过了好一会儿,才绞了绞帕子,温声细语道:“潮云啊,娘跟你说一件事,你要冷静些,听娘说完。” 姜潮云危襟正坐,已经做好了倾听的姿态,“娘,你说吧。” 林月容说:“其实,我和你爹之间早就有间隙了。” 和儿子说这个总归有些难为情,但林月容也不想再看他沉溺在她给他制造的幻梦之中。 她现在知道,她这个儿子没有她想的那么脆弱,所以有些事情她也不想再瞒他了。 除了中蛊的事情,林月容将那天发生的事情全都告诉了姜潮云。 姜潮云听到这些,本来还轻松的表情逐渐凝固,很快,他的眼眶慢慢地红了。 林月容看着姜潮云这个模样,顿住了,“……云儿,娘不是故意瞒你的,但你爹和你祖母他们实在是没有心,娘对他们再好,他们都不会记在心里,他们会觉得理所应当,你……” 她话还没说完,姜潮云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娘,你受了很多委屈吧?对不起,我都不知道。” 林月容怔住,她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来,一时之间不知道作何表情。 姜潮云哽咽道:“其实我也有记忆的,小时候爹就不怎么爱来看我,每次过来都会训碧心,说她不好好散一下屋内的药味,他不喜欢我屋里的味道,所以不爱过来,我也知道他对瑜陇他们都很好,会陪他们蹴鞠踢毽子,但陪我就说我身体不好应该休息,不会陪我玩。” “但他这样,也能经常来看我,有什么好东西都往我屋里送,所以我觉得他是喜爱我的。” 林月容听了心酸,她后来问了姜耀宗,姜耀宗才说他娘当年是知道姜左岭厌恶姜潮云,才特地养出了这种寒冰蛊,姜左岭越厌恶姜潮云,姜潮云犯病也就越来势汹汹。 她一想到这一点,杀了姜左岭的心都有了,为人父,他怎能厌恶自己的孩子? 因为姜潮云病弱?因为他不会光耀门楣?还是因为他是她林月容的儿子? 林月容眼眶也跟着一酸,忍不住热泪盈眶。 姜潮云看她也哭了,连忙伸手去拍她的肩膀,他自己的声音还哽咽着,却已经开始安慰林月容了,“娘,不要哭了,爹他不喜欢我们,我们也不喜欢他好了,你不喜欢他,我也不喜欢他了,等到了林家,我不给他写信了,就算我写了,他可能也不会看。” 林月容想了想,觉得的确是有那个可能的,心里却更是难过。 待俩人情绪都稳定下来,姜潮云才有些困惑地问:“娘你带着姜耀宗,难道是为了报复爹吗?” 林月容哑口无言,最后留下姜耀宗,其实是那个寒护院的建议,他说姜耀宗跟着那个蛊女十几年,就算不知蛊女制蛊手法,却也绝对熟悉蛊女的行事作风,对解蛊有很大帮助。林月容对这些很不了解,觉得他说的对,所以带上了姜耀宗。 但这个事情,林月容是不打算告诉姜潮云的,若是解蛊无门,留她一个人绝望便是了,总不好也让姜潮云等待这渺茫的希望。 这一点林月容倒是和寒江穆不谋而合。 两人都将这件事瞒了下来。 林月容想了一会儿,才含糊地道:“是啊。” 姜潮云看着她的表情,有些摸不准她对那个姜耀宗是什么态度。 说来惭愧,他对那个姜耀宗其实是有些好奇心的,但这种好奇心若是体现出来,未免是对林月容的伤害,所以他强忍住了。 但将对方当做仇敌,也实在是有些勉强,所以自从知道后,他都没有表露出来这种好奇心。 这种好奇心是不合时宜的,姜潮云是这么告诉自己的。 不过这个时候,姜潮云还是小声地问了出来,“娘,对这个姜耀宗,你有什么打算吗?” 林月容不知道他什么想法,但还是认真地回答了,“看他表现,若他表现得好,我可以好好安置他。若是表现的不好,我便给他一些银两,让他自谋出路。” 姜潮云轻轻地“哦”了一声,又问:“什么才是表现的好啊?” 林月容看了他一眼,发觉他那清澈眼眸里全然没有对那姜耀宗的厌恶,反而有些好奇意动,不由得怔住,顿了一会儿,她才有些恍惚地回答:“对你好的表现。” 姜潮云问:“对我好?” 林月容想的是若是姜耀宗对姜潮云的蛊真的有作用,倒也不是不可以在事后妥善安置他,若没有作用,她顶多也只是将人赶出去罢了。 那个蛊女连自己亲生儿子都下蛊,林月容也不觉得杀了那孩子能有什么快意,或许还是心软了。 林月容心绪复杂,甚至都觉得姜耀宗是不是也会下蛊,将她变得都有些傻了。 想到此处,她的表情立即严肃起来,“你不准和那个姜耀宗接触,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他娘不是什么好人,他能是什么正经人?” 姜潮云听了,立即将那点小心思摁死了,乖乖道:“我知道了,娘,我不会和他接触的。” 林月容这才松了一口气,“乖。” 姜潮云下了林月容的车,要回自己车上的时候,正好看见了姜耀宗,他穿着青色的并不厚实的棉袍,面容清冷,眸光清正,遥遥望去,像是再正常不过的少年郎。 他和镖师一起行走在马车两旁,似乎是充当了护卫一类的角色。 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姜潮云与姜耀宗对视,却总觉得他不像是有心思的人。 但他看人好像一直都不是很准,从他爹,祖母,还有伯母他们,他都没有看准过。 想到此处,姜潮云收回目光,快步走到自己马车旁边,正要踩着木凳上车,又犹豫了一会儿,转身走几步走到姜耀宗面前,问他:“你为什么不上车啊?你不冷吗?” 姜耀宗看着他,眸光微微闪动,没有说话。 姜潮云还想再问,寒江穆大步走过来,阻隔了他的目光,低声道:“少爷,他不冷,我冷。” 姜潮云:“……” 第30章 守夜冠军 寒江穆突然出现, 吓了姜潮云一跳,还不等他说些什么,就见寒江穆看了一眼姜耀宗, 对他说:“回去吧少爷。” 姜潮云心里退缩, 便轻轻地“哦”了一声,转身往自己的马车走去。 碧心跑过来去给他拍了拍肩头上的雪, 扶着他上了马车, 临进车门的时候, 他扭过头看了寒江穆一眼, 两人目光刚一触碰, 姜潮云就立即移开了目光。 寒江穆身量很高, 站在姜耀宗身边, 姜耀宗只到他肩头那儿,明明也有十五岁, 但身量却像是十二三岁一般。 寒江穆表情冷凝地看了他一眼, 他那眉眼处透着一种刀剑一样的锐利和寒冷,看着姜耀宗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蝼蚁。 姜耀宗略微低下头去,呼出一口白气,并没有说话。 这样紧张的行程,竟然也硬是在大雪封路之前赶到了南华,待看到南华城的城门的时候,所有人都有了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这时候的雪已经下到了脚面处,厚实蓬松,不过到了接近南华的时候, 因为已经有人不断进出的缘故, 官道上倒是没有什么积雪的。 车队通过了城门, 又走了小半天, 才到了林家。 林家是南华的名门望族,府上自然十分气派,连牌匾都做得比姜家要大气许多,大门处有两座威武石狮子,彰显了林家的底蕴。 因为进城门的时候林世言已经派人去林府禀报了,因而这时候林家所有人都到了府外迎接等候。 这又是和在姜家截然不同的待遇,是人都能看出来林家对他们格外重视。 林月容和姜潮云下了车,在林世言的带领下走到了林东岳面前。 林东岳乍一见林月容,表情还僵着,似是不知道作何反应,倒是林月容,见了林东岳的面,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哽咽着道:“爹,女儿回来了。” 林东岳这才表情松动,说:“回来就好。” 当初林月容硬要嫁给姜左岭,林东岳和林母都不同意,她便闹了很长一段时间,导致父女关系一度很僵硬,林东岳甚至放出狠话要嫁给姜左岭就当没有她这个女儿,然而爱得深些的总是退让的那一个,因而最后还是拗不过林月容,让她嫁了。 那时候父女俩都没有说什么话,嫁过去后过来回门,林东岳也板着脸不做什么好脸色,到现在,父女俩很久都没有好好地说过话了。 林母走过来抱抱林月容,红着眼眶道:“别哭了,回来就好,以后都住家里,就跟没出嫁那会儿一样。” 林月容应了,又将姜潮云拉过来,对林父林母道:“这是我儿子,姜潮云,潮云,这是你外祖父,外祖母。” 姜潮云乖乖地问候了一遍,林东岳看着他,脸上也有了些许笑意,他发现这个外孙长得更像林月容。 外头冷,他们也没有寒暄太久,便一起进了府。 晚上有他们的接风宴,因而林母先为他们安排了住处,又让人备好热水和吃食,这样的处处周到,让姜潮云心里那么一点寄人篱下的不安褪去了,也生出了一些亲近的感觉。 林家给他安排的住所怕也是精心考虑过的,和他在姜家住的差不多,甚至更宽敞些,床和一些家具甚至都是新做的,被褥也都是崭新的。 碧心一进了门,就忍不住高兴起来,对姜潮云说:“少爷!这可比在姜家那儿好多了!” 她还挺识货似地摸了摸金灿灿的拔步床,说:“少爷,这还是金丝楠木呢!可值钱了!” 姜潮云伸手摸了摸床上的花纹,发觉的确如碧心所说,是金丝楠木做的拔步床。 这样大的一块儿金丝楠木,用来给他做床,姜潮云再一次感觉到了外祖家对他的用心。 他唇角不自觉地露出笑来。 而后碧心又发现在这里居然可以不用烧银丝炭,再一细问之下,姜潮云这个房子竟是有地暖的。 这种地暖,是要特地在房子底下挖地道,外层包裹隔热的砂石,再填入木炭去烧,这样屋子里便整个都暖了起来。 饶是碧心这样在富贵人家伺候的丫鬟,越难免被林家这样的大手笔给惊住了。 待真的烧上地暖,便能发现比银丝炭要好许多,至少不会那么闷热。 有这个地暖,也不用预热很久,屋子里到处都是热的,姜潮云洗澡也不怕受寒了。 他活了十七年,算是头一次洗了一个舒舒服服的澡,再到床上,都觉得浑身发软,昏昏欲睡。 便也真的睡了一会儿。 晚上林世言来请他去接风宴,姜潮云将自己裹了个厚实才跟林世言出门。 林世言问他:“表弟,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姜潮云自然笑着道:“很好,我觉得比在姜家还要好。” 林世言听他说的是“姜家”,心里熨帖,认真道:“你以后便将这里当做自己家便是,无需见外。” 姜潮云也笑着点点头,说:“好。” 林世言看他一派乖巧温和,心里很满意,有心给他和亲妹搭线,此时也忍耐不住,做不经意地道:“说起来,你还有一个表妹,你应当没见过,待会儿我给你介绍介绍。” 姜潮云不作他想,依旧笑着应了。 待入了席,姜潮云看见了林月容,她这个时候似乎已经哭过一轮,眼睛虽红,脸上却也带上了笑意。 见他过来,连忙招手,让他坐到了她身边,给他介绍林家的人。 林家的人口还是比较简单的,因为是分过家的关系,林家辈分最大的也就是林东岳,他是一家之主,林东岳有五个儿子,两个女儿,除了林月容之外,另一个女儿是嫁给了南华本地的名门,俩家离得不算远,平常也多有走动。 其他儿子都有职务在身,又逢多事之秋,所以并不能过来给姜潮云他们接风洗尘,不过也都备了重礼,以表欣喜之情。 姜潮云跟着林月容一个个认人,待认完人后,林东岳才开口道:“这里以后就是你家,有什么需要的就跟你外婆说。” 姜潮云乖乖地应了一声,说:“谢谢外公。” 林东岳只看他一眼,心里就难掩欢喜,再看他乖乖巧巧的模样,倒是比其他孙子都让他心生亲近。 这样的喜爱又是十分不掩饰地从眼神里表达了出来,林月容一贯了解他,见他这个模样,心里也难免松了一口气。 当年林东岳对姜左岭的不喜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本来她还担心他会讨厌姜潮云,看来是她多想了。 林世言和几个弟弟活跃了气氛,带着姜潮云融入了林家的氛围之中,待接风宴结束,姜潮云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了。 回去的路上忍不住跟林月容说:“外公真好啊。” 林月容笑道:“是啊,他很喜欢你。” 姜潮云心里高兴,嘴角的梨涡都浅浅地露了出来。 林月容扭头看着他脸上无忧无虑的笑,心里柔软,然而很快又想到了他身上的蛊,柔软又变成了忧虑。 姜潮云回到自己的新住所,洗漱后躺到了柔软的被褥之中,待兴奋稍稍褪去后,他感觉到了一丝说不上来的不妥。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望着案台上那一簇莹莹的烛火,恍然大悟,今天寒江穆没有过来守夜。 姜潮云盘起双腿,有些踌躇地挠了挠脸,然后,他下定决心似地,喊了一声碧心,“碧心。” 碧心跑进来,问:“怎么了少爷?” 姜潮云脸颊微微泛红,“那个寒护院,他怎么不过来守夜?” 碧心一脸吃惊地看他,“少爷,你居然还想让寒护院过来守夜?” 姜潮云:“……我觉得他守得挺好的。” 说完这话,姜潮云都觉得自己有点不对劲,忍不住摸了摸脸,果然摸到了一丝滚烫。 碧心痛心疾首地道:“但是他很残忍,他杀人了!” 姜潮云“哦”了一声,说:“但是他守夜守的好啊。” 碧心:“……?” 碧心问:“少爷你不害怕吗?” 姜潮云认真地想了想,说:“怕啊。” 碧心疑惑:“那少爷你为何还要让他守夜?” 姜潮云小声地说:“我说了啊,他守夜守得好啊。” 碧心:“……” 碧心捂住了脸,“少爷我也可以守夜。” 姜潮云说:“但是他守得更好。” 碧心:“……” 她有些生无可恋。 但是她很快振作,小声说:“少爷,夫人已经将寒护院辞退了,他没法给你守夜了。” 姜潮云:“……” 他有些意外,有些不可思议,但又好像觉得应该如此。 碧心要睡到他下榻,姜潮云拒绝了,重新躺回被窝,总觉得有些不高兴。 他忍不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一阵很轻微地“嘎吱”声。 本来并没有在意,然而这“嘎吱”的声音逐渐扩大,发出了一串稍显尖利的声响,吓得姜潮云立马坐了起来。 房间一片漆黑,结合这种声响,总归有些吓人,姜潮云忍不住紧紧地抱住了被子,然而很快,又是一阵轻微的“噗嗤”声,一簇红色的火焰出现,照亮了一张眉眼锋锐的脸。 姜潮云咋舌,“你、你怎么过来了?” 寒江穆点燃烛台,微微侧目看了他一眼,道:“我来守夜,少爷。” 姜潮云:“……” 他嘴里想说你不是被辞退了吗,然而心里仿佛在贪恋什么一般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最后只憋出了一句话,“翻窗户,非君子所为!”</div> 第31章 小鹿撞死在心头 寒江穆却很沉静地道:“我没说过我是君子。” 姜潮云:“……” 姜潮云说:“简直强词夺理。” 虽然这么说, 却又没赶他出去。 寒江穆端着烛台到处看了看,又走到姜潮云面前, 伸手抚摸了一下床柱,对姜潮云道:“看来林家对少爷还算上心。” 姜潮云看他这个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些高兴,“这是自然,我外公外婆对我都很好,还有舅母表哥都对我很好。” 寒江穆目光落到他脸上,看见了他脸上高兴的表情, 眸光微微一暗, 没有说话。 姜潮云注意到他的眼神,那点高兴立即缩了回去, “你干、干嘛这么看着我?” 寒江穆语气淡淡地道:“自然是看少爷好看,才会看少爷。” 姜潮云听了, 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他想, 完了,这寒江穆迷上他了, 他情人眼里出西施了。 他倒是想说点煞风景的话,但到了这会儿, 又有些莫名的不想, 两相权衡之下,他便缩到了被窝里,手指抓着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 在烛火的映照下, 姜潮云这双眼睛也若盈盈秋水, 澄澈明净, 不可方物。 寒江穆看他用被子挡住脸,唇角微微翘了起来,心情倒是好了一些。 姜潮云闷闷地道:“我要睡了,你快熄灯。” 寒江穆道:“少爷睡了一天,现在还睡得着?” 虽是这么问,他却还是顺从地吹灭了蜡烛。 屋内陷入一片黑暗,寒江穆却听见姜潮云的呼吸不甚平稳,便语气平静地出声道:“少爷睡不着?” 姜潮云没了寒江穆目光的压力,心里倒是轻松了不少,听了寒江穆的话,他没有出声,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然而寒江穆是习武之人,自然能从他的呼吸判断他此时的姿态,不过他也装作不知,轻轻地“哦”了一声,“少爷已经睡着了啊。” 说完,就坐到了姜潮云床边。 姜潮云立即紧张起来,然而很快,他就察觉到一丝异动——寒江穆将手伸进他被窝里了! 姜潮云浑身僵硬,心里有些骇然,这寒江穆是要趁他睡着来轻薄他吗? 那他是反抗还是不反抗?要不要出声制止他? 就在他这么胡思乱想还没想出个对策来的时候,寒江穆已经摸到了他的手,只轻轻一拽,便将他的手拽出了被窝之外。 ……而后为他把起了脉。 姜潮云:“……” 原来只是为了把脉,他顿时松了一口气,心底深处又有些说不出来的淡淡失落。 这种情绪很不合时宜,没有在心里留下什么痕迹,他也没有多想。 姜潮云身上还有些僵硬,他这才发现装睡也是很难的,要是手指头动弹了,被寒江穆发现了,那岂不是很尴尬? 因而姜潮云努力地保持一动不动的熟睡姿态,任由寒江穆手指轻轻地搭在他手腕上,然而这样的专注力也叫他发现了寒江穆指腹上的粗糙。 那应当是茧子,寒江穆这样尊贵的皇子殿下,也是会有手茧的吗? 姜潮云忍不住思绪发散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寒江穆手指下滑,忽然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手心的茧子,轻轻地刮过了姜潮云柔嫩的掌心,叫姜潮云一下子回过了神,浑身都有些战栗了起来。 他有些装不下去,想开口呵斥他,但话到了嘴边,又没能说出口,他听见自己胸膛里剧烈跳动的声音,鼓动着血液都往头顶上冲撞,以至于即使在黑暗之中,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脸上恐怕已经烧成了一片。 姜潮云忽然有些说不上来的羞愤,这寒江穆,委实算不上什么君子! 但要说他是小人,又沾不上边。 思来想去,竟是“无赖”与他最为相符。 真是个大无赖!姜潮云心里想。 然而这个无赖越来越过分了,他不仅是握住了姜潮云的手,手指还略过他柔嫩的掌心滑到了他的指缝之间,轻轻地刺探了几下,深入。 姜潮云手指抑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他下意识地夹紧了指缝,不让寒江穆进入,然而他又不敢声张,以至于力量轻微,被寒江穆势不可挡长驱直入地攻占了所有的指缝,最后呈现出了十指相扣的姿态。 这种被入侵的感觉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姜潮云浑身都发起烫来,也正是这个时候,他的心脏跳得格外剧烈,仿佛要从他的嗓子眼里蹦出来一样。 他嘴唇动了动,到这会儿反而更不好意思开口呵斥他,但继续装睡又觉得有些难以言喻的委屈不满,僵持之下,又感觉到寒江穆抓住他的手微微抬高,随后他便感觉到有一片柔软的东西轻轻地触碰了他的指尖。 电光火石之间,姜潮云明白过来,那片柔软是寒江穆的嘴唇。 因为他的指尖还有那么一点湿润。 岂、岂有有此理!! 是不是他继续装睡下去,这厮都要爬上他的床了! 姜潮云知道自己没法再容忍下去,因而他嘴里“唔嗯”了一声,装作被吵醒了的样子,“……寒护院,你抓着我的手干什么?” 他一边说完,一边想抽出手。 寒江穆只是稍稍紧了紧握着姜潮云的力道,就很快松懈,任由姜潮云抽出手去,“我看少爷的手落在外头,正要把它放回少爷被窝。” 他睁眼说着瞎话,还要倒打一耙,“少爷身体虚弱,莫要着凉了。” 他这样平静诚恳的语气,若是别人听了,恐怕很难不信他,毕竟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的沉稳可靠可信任。 姜潮云:“……” 他不知道说什么,抽回去的手心还残留着寒江穆的温度,连那五个指缝被强势入侵的触感还十分鲜明,久久无法散去。 姜潮云方才的羞恼又涌上心头,声音却干巴巴地开口道:“那你也不能碰我!” 寒江穆回答:“好的,少爷。” 姜潮云:“……” 就好像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没有任何的实质性的感觉。 姜潮云在心里骂了一声无赖,声音也凶了一些,“你不要‘好的好的’你要做到,你不能一边说‘好的’,下次还要犯!你这样做就是无赖,大无赖!你明白吗?” 他自以为是的凶,从他嘴里,用着他这种清脆少年感颇重的声线说出来,凶感皆无,反而有一股浓重的撒娇劲。 连骂人都像是打情骂俏了一样。 这也是很无力的一件事 ,若是生气,用着这种声音恐怕也会起到反作用,让人无法严肃对待。 寒江穆便是如此,他嘴里“嗯”了一声,好像听了训斥似的,但心里恐怕还要很叛逆地觉得姜潮云可爱。 这就很不对劲,姜潮云看他的反应,也对自己自以为是产生了一点怀疑。 然而更多的是觉得寒江穆实在是无药可救的无赖,但要说有多生气,又好像是没有的。 姜潮云将手往亵裤上使劲擦了擦,终于将寒江穆残留的温度给磨灭了,心里的异样也少了一些,他凶巴巴地说:“睡觉了,别打扰我。” 寒江穆便没了声音,这次他静坐在塌边,虽然存在感足够强烈,但在黑暗之中,也能被姜潮云强行忽略。 姜潮云以为自己可能会睡不着,但他好眠的体质在这一刻又发挥了作用,情绪激荡之下,倒也真的能睡着。 寒江穆听着他逐渐变得平稳的呼吸声,知道这次他是真的睡了。 然而待姜潮云真的睡着了,他却又是什么都没有做了。 黑暗之中,寒江穆闭上眼睛,脑海里轻轻地描绘姜潮云漂亮精致的脸蛋,唇角轻轻地翘了起来。 翌日,姜潮云醒来,听见了外边碧心的呼声,他睡眼惺忪地坐了起来,发起呆来。 然而很快,他想起来昨晚发生的事情,脸色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姜潮云伸出昨晚被寒江穆握过的右手,盯着看了一会儿,红着脸悄悄地伸出另一只手,将指尖慢慢地探入指缝,有点痒,但是因为是他的手,所以他很宽容地放松指缝,让左手指头轻而易举地深入到右手的指缝之中,最后两只同样柔嫩纤细的手十指相扣。 但是,同样是手,寒江穆给他的感觉却那么的强烈,叫他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好像整个人都被投入到火焰之中烧灼得厉害。他自己的手十指相扣,却全然没有昨晚那种让他情绪激荡的感觉。 姜潮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有些没由来的亢奋,又有些说不出来的难受烦躁。 最后千思万绪都变成了讨厌寒江穆,他讨厌寒江穆这么欺负他! 第32章 少年怀春自不知 碧心给姜潮云端来洗漱的水盆, 忍不住对姜潮云说:“少爷!小宝昨晚上把马大夫送来的乌鸡给咬死了!吃的就剩下那么一只了,奴婢还说要等着孵一窝小鸡,现在好了, 一只都没有了。” 姜潮云“啊”了一声, 十分宽容地说:“算了, 以后再养就是了。” 碧心絮叨道:“小宝最近特别喜欢咬东西, 而且还会扑咬它养母,奴婢看它这个性子野,可能养不熟。” 姜潮云拿着牙刷轻轻地刷着牙,听着碧心这么说,也只是眨了眨眼睛,并没有往心里去。 待洗漱完毕, 出门看小宝, 看它那样热情地朝他奔来,心里那是一片柔软,恨不得把最好的都给它。 不过厨娘说过, 狗是不能让它吃生食的,吃多了生的肉, 它会变得更凶,这样的话可能会伤到人。 所以姜潮云觉得还是不能放任它继续去咬活物,因而一把抱起它来, 坐在椅子上跟它讲道理。 碧心每每看到这一幕,都觉得莫名地让人想笑,不过也没有去打扰他们。 姜潮云挠了挠小宝的下巴,小宝嘴里发出“嗷呜嗷呜”的声音, 也不知为何, 无论姜潮云再怎么教, 它总会忘记汪汪汪地叫,而是经常“嗷呜”的叫。 碧心总少不得要说它笨,但姜潮云却觉得它是很聪明的,因为他只要一招手,它就知道他在叫它,会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就像这个时候,姜潮云说它,它竟也会“嗷呜”着回应,好像听懂了似的。 姜潮云有了回应,便说教得越发起劲,最后,他颇为认真地给它下了一个总结,“以后不准再咬你养娘了,它都给你喝奶水,是你的再生父母,咬鸡就算了,我可以有很多鸡,但是你的养娘就一个,你要是咬死了就没有了。” 小宝“嗷呜”了一声,拱了拱姜潮云的手心,颇有些讨饶的味道。 姜潮云笑了起来,将小宝放到了地上,竟也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门。 碧心嘟囔道:“这时候倒是聪明了。” 姜潮云说:“它重了很多,我都快抱不住了。” 碧心说:“这狗生的金贵,只吃肉,奴婢给它吃菜它居然不吃,要是放到外边儿,它还不得饿死啊,也就咱们家才能养得起它。” 狗子的事情便到此为止,因为他住的庭院很大,小宝有的是地方撒欢,姜潮云对它还是很放心的。 用了早膳后,姜潮云有心想问林月容关于寒江穆的事情,但是又不太问的出口,他和寒江穆又没有什么关系,要是林月容问起来,他又该怎么回答呢? ……他守夜守得好? 跟碧心说说还行,跟林月容说就不太行了。 然而想到这里,姜潮云又忽然愣住,既然林月容都辞掉寒江穆了,他为什么还非要他来守夜呢? 姜潮云自己都费解了起来,有些没搞懂自己的想法,不过很快,他就想到了自己最开始的目的,哦,原来自己是要让寒江穆讨厌他。 若是寒江穆人都不这里了,他就不能做些什么来让他讨厌他了啊! 想到这里,姜潮云终于有些高兴起来了——他所思所想是没有任何私心的,纯粹是舍生取义! 他高高兴兴地要出门,或许是因为这样欢悦的心情,他眉眼都染上了几分勃勃生机,看着真不像病秧子,至少见到姜潮云的林家一众,都是这么感觉的。 当真是林月容养得好。林瑞的妻子莫氏如此想着,脸上的笑意便也浓重了几分。 林月容出嫁的时候,莫氏早已嫁入林府有了些年头,连长子林世言都已经出生。但姑嫂两人关系其实算不上有多好,因为林月容当时性格是很骄纵的,和莫氏话不投机半句多。 但十几年过去了,林月容稳重沉淀下来了,姑嫂两人反倒关系亲近了起来,也有了更多的话题。 林家的氛围的确要比姜家要好了许多,现在姜家主事的还是林母,莫氏稍有分担,但绝大部分也不会僭越。再者林家几个儿子职位都相差不大,也没有太大的利益冲突,各房之间都是很和睦的。 而且像林家这样的名门望族都十分信奉娶妻要娶贤这句话,所以林家这几个儿子娶的妻子都是名门出来的淑女,明事理是最基本的,对待林月容的态度也十分的亲切,绝不会让林月容感觉到一丝不自在。 其实林月容这样外嫁出去又回来娘家住的例子也有不少,但绝大部分都是很遭嫌弃的,因为很丢脸,外人会说三道四,面子上总也过不去,但林月容家庭特殊,又是和离带了所有嫁妆回来的,不仅没有人说,反倒已经开始有媒婆过来说亲了。 不过当然说的媒质量当然没她少女时候那么好了,林母都给拒绝了,还幻想着给林月容找一个倒插门的好青年。 林月容想到此处也是动容的,想来如果没有嫁给姜左岭,她的日子是绝对不会差的。 但若没有嫁给姜左岭,她又是没法有姜潮云这样的儿子的,这样一想,反倒不甚在意了。 她招呼姜潮云坐下,姜潮云乖乖地坐到她身边,手里还抱着一个手炉,上面罩着虎皮做的套套,只拿出来显个眼,就引来莫氏发问:“潮云啊,你这是虎皮吗?” 姜潮云应了一声,举了举手炉,对她笑:“的确是虎皮做的手炉套套。” 莫氏说:“倒也精巧。” 她说着这话的时候,林世言带着一个女孩子走了进来,开门的时候冷风灌了进来,吹得解下披风后露出脖颈的姜潮云哆嗦了一下。 其他人没有注意,倒是那个女孩儿看见了,说:“表哥怕冷吗?” 说着,对林世言说:“哥,你快关门。” 林世言反应过来,飞快地将门给关上了。 林月容一看,忍不住笑了起来,“昨晚上接风宴上我也没有细看,现在看看,静娴竟长得这么大了,当真是大姑娘了。” 莫氏将林静娴唤到身边握住她的手说:“静娴今年也十六了,的确是大姑娘了。咱们家女儿总是要比儿子要少,平日里也是娇惯养着的,偏生她没个正行,喜欢胡闹。” 林月容听了,再看林静娴秀美的眉眼,只觉得很有几分亲切,“胡闹些好,也只有在父母身边才能胡闹,这是一件好事。” 虽然心里明白莫氏的意思,但总归念着姜潮云的身体,不太好直接给他定下来,所以态度还有些暧昧。 莫氏也察觉到几分,其实她也不是很赞同这桩婚事,原因是她早听闻姜潮云的身体不太好,心里有些担心,但无奈林瑞有这个算盘,便也柔顺地应了。 此时见林月容态度模棱两可,并不给个准话,反倒松了一口气。 其实若是能成事,也是有好处的,首先林月容应当会是一个好婆婆,再者姜潮云那温润单纯的性格,也不会欺负林静娴,最后,就算要离 家重新建府,也不会太远,这样回门也方便,再随意一些,甚至可以一起住在林家,那真的是左口袋进了右口袋,出嫁没出嫁都是一家人。 利弊都有,成没成,莫氏都要松一口气,也说不上失落。 但林静娴看着姜潮云,眼珠子微微转动,反倒很有几分兴趣似的。 姜潮云被她盯着看,倒也不慌张,也直白地盯回去,然而他脸皮没林静娴那么厚,只盯了一会儿,就忍不住悄悄地红了脸,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问:“表妹,你为何盯着我一直看?我脸上也没有东西?” 林静娴笑着道:“我盯着表哥看,自然是因为表哥长得好看。” 这话一出,莫氏都忍不住道:“静娴!你说话注意一点!” 林静娴说:“我说的是实话啊。” 姜潮云只觉得这句话耳熟,猛然想起,寒江穆也是说过这句话的,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眼神里浮现出一种动人的情态。 这样一副模样落在众人眼里,都觉得有些惊异,林静娴本人一愣,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个表哥似乎比自己想象中要单纯很多。 所有人都以为姜潮云是被林静娴一句轻佻的话引得害臊了,林静娴一下子规矩了很多,对莫氏道:“是我疏忽了,望姑姑莫要见怪,表哥不要见怪。” 姜潮云不知别人如何看待他,听林静娴道歉,连忙摆手,轻声道:“无事,我不介意的。” 他这么说着,略微有些走神,同样都是这样一句轻佻的话,为什么寒江穆说出来,会让他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呢? 为什么别人说,他就不会有这种感觉呢? 姜潮云没想明白,也就不去想了,他对林静娴笑了一下,轻声说:“表妹不用道歉,都是一家人,说话可以随心一些的。” 他声音清脆又带着些许绵软的感觉,眸光清澈地注视着人的时候,总有一种只有她的错觉。 本身林静娴也并没有将林世言与她说的话放在心上,但此刻接触到姜潮云那澄澈漂亮的双眸,又听着他那么柔和地与她说话,林静娴忽然脸颊一红,有了那么些许的女儿姿态。 两方家长将这一幕纳入眼底,互相对视一眼,心里又重新有了算盘。 姜潮云却是从始至终都不知道林月容和舅母的算盘,他只当过来陪林月容说了说话,并没有将林静娴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 然而林世言送他回去的路上,假装无意地问:“表弟,你觉得我妹妹怎么样?” 姜潮云有些心不在焉,想着寒江穆现在在哪儿,听林世言问他,稍顿了一会儿,回忆了一下他的问题,自然而然地说:“表妹当然很好,很漂亮。” 林世言眼睛一亮,不太含蓄地问:“那你喜欢她吗?” 姜潮云“唔”了一声,说:“当然喜欢啊。” 林世言道:“那要不要娶表妹当娘子啊?” 姜潮云一个激灵,彻底回神,“啊?” 林世言看他一脸呆滞,便又重复了一遍。 这话落到姜潮云耳朵里,那可谓是晴天霹雳,他动了动嘴唇,正要说话,一道声音从背后传来,“他不要。” 这熟悉的声音,姜潮云回头一看,果然是寒江穆。 他身量高,存在感应该是极强的,但林世言都没有注意到他,更何况是姜潮云。 不知道他在背后跟了多久,又听了多少,总之他表情很冷漠,看着林世言的目光总有那么一丝杀意。 林世言有些迟疑,又莫名低了一头,“我问我表弟……” 寒江穆抱着剑走到姜潮云身边,冷漠道:“我替他回答,他不要。” 林世言:“……” 第33章 少爷消消气 寒江穆出现得莫名其妙, 让林世言都有些不快,但他见过寒江穆在姜左岭院子里的雷厉风行,一时也没敢将这种不快表露出来, 只笑着说:“我表弟都未说话, 寒护院怎能替他回答。” 姜潮云在这时候也反应过来, 对林世言小声地说:“表哥, 你这种话不能乱说,会影响表妹名誉的。” 林世言说:“我也只和你说,其他人我又怎会胡乱说。” 但这时候寒江穆在这里,他也不便再说,只能含糊地道:“那我以后再问你。” 说完便当真不再提这件事了。 姜潮云隐约琢磨过来林家是有这个意思,但他娘没有跟他们说他的身体是不能有孩子这件事吗? 这不是害了表妹吗? 这种事情也不是他自己可以随便说出口的, 到时候还是得再问问娘才行。 林世言不再提, 姜潮云也不再问,倒是很有默契地将这件事揭过去了。 但寒江穆却一脸凝沉,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十分有存在感的气息, 莫名地让姜潮云和林世言都不敢说话了。 就这样沉默着送姜潮云到了院子外边儿,林世言这才开口道:“寒护院, 走。” 寒江穆却微微抬了抬下巴,语气微冷地道:“我有事要与少爷说。” 林世言迟疑地看了一眼姜潮云,姜潮云眨了眨眼睛, 说:“太冷了,我不听,还有,你不是已经被我娘辞掉了吗?为何还在林府晃悠?” 林世言闻言, 松了一口气, “原来你已经被辞退了。” 那为何他还能这般理直气壮地与主人家说话?这种嚣张气焰简直前所未闻。 然而林世言心里不满, 却也不敢宣之于口,毕竟寒江穆最冷厉的模样他也是见过的,正所谓宁可得罪君子,也不能得罪这种身怀本领的人,若是哪有一天惹了他,当晚趁他熟睡给他来一刀,那也是防不住的。 所以林世言依然温言软语道:“那你可不能在林府瞎逛哦,这是不对的。” 寒江穆看了他一眼,林世言莫名地浑身一寒,默默地闭上了嘴。 少了一个聒噪的声音,寒江穆这才开口道:“我现在是林家的护院。” 林世言:“?” 姜潮云:“?” 寒江穆看他这幅模样,唇角微微翘起,道:“林东岳聘了我。” 竟然直呼林家家主的姓名,林世言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姜潮云也觉得有些不妥,但这时候竟然谁都没敢出声纠正他。 林世言告别姜潮云,径直去了林东岳书房,向他询问了这件事。 林东岳本来在品茶,听了林世言的话眉头紧皱,低声道:“的确是我聘了那个护院。” 林世言便和他说了当初在姜家寒江穆做的事情,林东岳竟也不惊讶,他叹了一口气道:“他有永王的令牌,只是做一个护院而已,倒也不能让他做,就怕他另有所图。” 林世言听了,一愣,“他竟是永王的人?” 现在燕国虽还勉强维持着和平的景象,但谁都知道实乃强弩之末,当今圣上只管享受,一味地割地赔款,现已丢失了十八座城池,每年交出的岁供超过百万两,国库越是空虚,便越是压榨百姓,因而赋税都比以前多了很多,百姓卖儿卖女的也比以前多了很多,这日子是越来越难过了。 有这样的皇帝,百姓都不得安宁,自然是盼着能换一个皇帝的,这是民心所向。 因而国内的叛乱不仅仅是藩王,还有一拨又一拨活不下去的穷苦百姓形成的反叛军。 但饶是有这么多的叛党,当今圣上也只是换了几次都城继续耍他那皇帝的威风而已。 而永王便是圣上最喜欢的儿子,听闻圣上有意让他做太子。 林家虽是南华的名门望族,家里也出过不少官员,但他们并不会轻易地站队,至少皇帝的那些儿子都没有让他们能豁出全族性命奋力一搏。 林世言想到此处,皱起了眉头,道:“那这个寒江穆,莫非是想着拉我们林家下水?” 林东岳道:“走一步看一步。” 林世言又问:“那潮云和静娴的事情?” 林东岳道:“得看他们俩有没有这个想法,若是没有,也不能强求。” 林世言只得应了。 其实林家有这个主意,也不纯粹是因为林静娴到了年纪,而是正好撞上了暗潮急流之下的权力变幻。 媒婆过来说媒的人家也都是名门世家,但这些世家和诸多皇子私底下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旦将林静娴嫁过去,他们林家即使不想,便也跟皇子们扯上了关系。 简简单单的门庭也是让林静娴受委屈,左看右看,竟只有姜潮云最适合。 但感情这种事情也确实不能强求,林世言深知自己出言太过直白,恐怕已经惊扰了姜潮云,有些懊恼起来。 而姜潮云不知道他们的算盘,乍一听见林世言那脱口而出的话,的确有些被吓到了,但这会儿却是什么想法都没有了。 寒江穆径直跟他进了屋里,姜潮云忸忸怩怩地,竟也没有赶他走。 碧心战战兢兢地送上来两碗姜茶,也没敢跟姜潮云说话,便下去了。 姜潮云捧着姜茶喝了一口,也没说话。 寒江穆率先开了口:“林静娴很漂亮,是吗?” 姜潮云:“……” 他蹙起秀气的眉,说:“表妹漂不漂亮,关你什么事?” 又有些不可思议地说:“你竟然直呼我表妹的闺名,刚刚也直呼我外公的名讳,你也太不礼貌了。” 寒江穆语气淡淡,但说出来的话却非常的强词夺理,“人取了名字,那便是拿来唤的。” 姜潮云憋了一会儿,目光落到他脸上,又像是被烫到一般缩了回去,说:“强词夺理。”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一种很奇怪的情绪,叫他有些说不出来的躁动,他很茫然地捧着姜茶继续喝,很快就喝完了姜茶,这会儿被冷风吹得泛红的脸颊也回了温,浑身都暖融融起来。 林家的冬天好像要比在姜家的时候更冷一些,不过也更容易度过。 寒江穆道:“少爷,你还未回答我,那个林静娴是否漂亮?” 姜潮云纠正道:“你要喊小姐,你只是一个护院,你不能随意直呼别人的名讳,你要摆正你自己的身份。” 又有些费解地道:“你都知道喊我叫少爷,为什么还会直呼我表妹的名字?” 既然要装护院,为什么不装像一些呢? 寒江穆看着他,那眼神是有些冷的, “原来少爷没有听进去我说的话,少爷这是想成家了?娶林静娴?” 姜潮云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一直说林静娴?这也让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干脆下逐客令,“我要休息了,你快走,不要打扰我休息。” 寒江穆并不走,语气淡淡地道:“少爷这样的身体,真的能娶妻生子吗?” 姜潮云被戳中了心中的伤痛,表情都僵住了。 寒江穆看他这个模样,语气又微微地松缓了下来,“少爷还是要保重身体才好,马大夫也说过你不能碰女人,不是吗?” 大夫说是一回事,被同龄人说又是另一回事了。 不知道为什么,寒江穆说出来,分外让姜潮云难受,他眼眶都红了起来,“我的事情不要你管!你走不走!?” 寒江穆:“……” 他垂下眸,说:“少爷好好休息。” 说完,站起身离开了。 姜潮云想拍桌,然而记忆让他回想起拍桌后手掌的疼痛,又叫他半路停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膝盖。 这一遭倒是将眼泪给憋回去了。 明明他也还是个男子汉,也十七岁了,怎么就是不能,怎么就是没有? 他解下衣衫,坐到床上,伸手碰了碰,也的确是软趴趴的。 姜潮云很沮丧地穿上衣服,扑倒在床上。 寒江穆说的的确没错,他是不行,这样的他的确是不能娶妻生子的,但他心里明白是一回事,被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 尤其是被寒江穆说出来,便分外让他有一种很羞恼的情绪。 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当晚,寒江穆过来守夜,这次倒是从正门进来的,也没有直接进入内室,而是在外室的珠帘外低声问:“少爷,可消气了?” 姜潮云语气硬邦邦地说:“没有,今天你不要过来了,我不要你守夜,碧心可以代替你了。” 寒江穆道:“我有东西想给少爷。” 姜潮云说:“我不想要,你快滚啊。” 寒江穆说:“少爷不看又如何知道自己不想要?” 姜潮云没有说话。 寒江穆这时候的语气反倒显得有几分温柔,“少爷,是我僭越,不知礼数,胡言乱语,我向你赔罪,希望少爷不要见怪。” 这样温柔的低声下气,也是姜潮云没有见过的,一瞬间,他心里的憋气倒是烟消云散了。 姜潮云有些别扭地说:“你知道错了吗?那以后还犯吗?” 寒江穆回答:“知错了,以后不会再犯了。” 姜潮云停顿了一会儿,才小声地说:“那你进来” 第34章 悄悄地动心 寒江穆走进了内室, 姜潮云将被子拉高了,假装要睡觉。 然而没过一会儿,姜潮云忍不住开口问:“你不是说了有东西给我吗?东西呢?” 寒江穆说:“少爷不是说不想要吗?” 姜潮云:“……” 他心里一哽, 不说话了。 寒江穆走到他身边, 从怀里摸出了一只草蟋蟀,送到姜潮云面前。 姜潮云乍一看还真的以为是虫子, 登时往旁边缩了缩, 叫了起来, “这是什么啊?!你快拿开!” 寒江穆说:“草蟋蟀,这是草做的。” 姜潮云一听, 这才冷静下来,他伸手接过那只草蟋蟀, 仔细看了看,做的还挺精致的, 不过嘴里忍不住说:“你就拿这个来跟我赔罪啊。” 寒江穆问:“那少爷想要什么?” 姜潮云说:“起码要再用心一点,你用这个就不诚心,你是在敷衍我,看不起我。” 寒江穆颔首,“少爷说的是。” 姜潮云看了看他, 其实态度还是很诚恳的。 但寒江穆说那样的话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了, 姜潮云觉得他心里大概真的是这么想的。 这就让他很有些郁闷,也的确是有些气恼的。 看在这次他低声下气道歉的份上,这次就原谅他了,下次再要那么说,他就真的要对他不客气了。 姜潮云这么想着, 心里终于舒坦了, 又问:“这只草蟋蟀是你自己编的吗?” 寒江穆颔首。 姜潮云问:“那你还会什么?” 寒江穆回答:“剥皮。” 姜潮云:“……” 他气咻咻地道:“大晚上的, 你一定要说这个吗?你是不是存心想吓我?” 寒江穆这时候反倒能一脸无辜地看他,“是少爷先问的。” 姜潮云抓着那只草蟋蟀,一把将被子盖住了脸,闷声道:“不和你说话了。” 寒江穆问他:“少爷近来身体如何?” 姜潮云不回答他,寒江穆便也没有再说话。 姜潮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睡不着了。 他侧过身去,手里轻轻地把玩着那只草蟋蟀。 虽然他没有亲眼看到,但是脑海里总能出现寒江穆坐着椅子上专心致志编草蟋蟀的画面。 寒江穆给他送暖玉,给他送那么多东西,还给他编草蟋蟀。 姜潮云嘴角不自觉地弯了起来,然而发觉自己在笑的时候,又有些无措起来。 饶是他什么都不懂,也能感觉到他此时因为寒江穆的存在变得有些不对劲了。 他怎能因为一个男人就暗自欣喜? 这样无措且烦躁的日子持续了有一段时间,直到一直给他看病的马大夫来向他辞行,姜潮云便顾不得多想了。 马文锋现在一直是他的常座大夫,平日里也不会去给别人看病,几乎是随叫随到,也因为前辈子的记忆,姜潮云对他的依赖其实也蛮重的,然而他一旦离开,他还能不能活到19岁的冬天都是一个未知数了。 马文锋对他异样的慌张显得有些诧异,之前他对姜潮云无论说什么话,他都没有表露出高兴的模样,没想到这会儿反倒露出了这种慌张的表情,他有些困惑,却没有多想,安抚道:“少爷,鄙人才疏学浅,对少爷的病症委实没有办法,此次辞行,是因为请动了鄙人尊师荀子阳出山,他是南华医道圣手,绝对有办法将少爷的病治好。” 姜潮云一听,这才稍稍平静下来,“你说真的吗?” 马文锋说:“自然是真的。” 姜潮云问:“那你呢?你要去哪里?” 马文锋见他关心他,心里熨帖,微微一笑,道:“自然是哪里来,回哪里去。这个少爷就不用担心了。” 姜潮云听了,又再一次确认道:“你师父真的比你厉害吗?” 这样的傻话,别人听了恐怕都要笑,但马文锋知道他本性,反倒觉得他单纯率直,不由得笑了起来,“我师父自然比我要厉害,少爷放心。” 如此,姜潮云才依依不舍地送他出了门。 有了这样的变动,他一时也没有再去想寒江穆的事情了。 林月容对此反倒是欣喜非常的,因为她从莫氏嘴里得知荀子阳名声很大,反倒是马大夫的名气在南华是不显的,莫氏只道:“荀子阳我记得他的大徒弟秦州是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马文锋应当是荀子阳的小徒弟,在南华没什么名气。” 林月容一听,也知道马文锋为何会误诊了,原来是学艺不精。 但一想马文锋之前那么多个大夫也是什么都瞧不出来,其中不乏比马文锋年纪还要大个几轮的,倒也是实在不是他的问题。 这样一想,心也宽了,反倒十分感激马文锋亲自请了他师父出山,给他送上了厚礼。 只是这一次马文锋没有收,他有些怅然,经此一遭虽然寒江穆没有将他弃用,但恐怕以后也得不到重用了。 他作为医者,自然是想流芳百世的,但除了医术,他也需要一个权利的阶梯,因而才会追随寒江穆。 这次失误,虽不致命,却也失了他在寒江穆心里的信任,不如趁这个机会磨炼一下医术,到时候再重新回到寒江穆身边才好。 又想到姜潮云,他心里有些犹豫,眼见现在事态越演越烈,机会总是稍纵即逝,若寒江穆一味沉溺在情爱之中,恐怕要误了大事。 思来想去,马文锋写下一封书信,想将此事禀报给寒江穆身后的世家。 然而又想起姜潮云那纯粹率直的面孔,又犹豫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将书信烧掉了。 午九将自己所看到的一五一十地禀报给了寒江穆,寒江穆听了,说:“随他去。” 不多时,荀子阳便到了林府,他本身便不是那么轻易帮达官显贵看病的寻常大夫,若非寒江穆请他出山,他也不会在这个古稀之年的年纪来为姜潮云治病。 他为姜潮云把了脉,面上微微带笑,说:“文锋虽学艺不精,但也没有用错药。” 姜潮云难免要为马大夫说几句好话,他对荀子阳小声说:“马大夫的医术还是很好的,自从他来了,我只过一次病,也没有多痛,平常也很有精神。” 荀子阳听了,只觉得他一派天真烂漫,倒也有了些好感,“若他这点都做不到,老朽倒要将他逐出师门了。” 姜潮云哽住,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荀子阳给他把完脉,便和林月容到外边说话:“这蛊要解,不太容易。这些年南疆诸 多蛊师流入到我们中原,然而中原的毒虫又和南疆的大有不同,久而久之又发展衍生出别的派系的蛊师蛊虫,将这蛊术玩出了千百种花样来。这寒冰蛊当是种到了令郎的心脏处,下蛊手法倒也简单,从口鼻而下,便会钻到心脏处扎根,发病的时候毒素由心脏侵入四肢百骸,令令郎犹如寒症来袭,彻骨冰寒,久而久之身体脏器便会坏死,最后融成一滩血泥。” 林月容光是听着,眼泪便簌簌地落了下来,“那这到底要怎么治啊?” 荀子阳道:“要解这个蛊还是得知道蛊师平日是如何养蛊的,就算知道些手法,都能有些作用。听说夫人还带了那个蛊师的儿子?那孩子身上也被种了蛊?” 林月容听了,想起寒护院说的话,竟然有一丝感激,“对的,我将那个蛊女的儿子带过来了。” 荀子阳抚着长须,笑道:“这就容易了,母蛊在,蛊女的儿子也在,有两种蛊相互对照,要解蛊也只是时间问题。” 林月容敏锐地捕捉到某个字眼,一愣,“母蛊?母蛊不是在他爹身上吗?” 荀子阳听了,立马回过味来了,他皱起眉头,“这母蛊原先是种在令郎亲父身上?” 林月容点点头,有些困惑不解地问:“先生为何说母蛊也在?是需要母蛊吗?那母蛊在远在千里之外的淮州,这可如何是好?” 荀子阳深知这里头水、很、深,便含糊地道:“也不用母蛊,蛊女之子在便足够了。” 硬是将母蛊的事情敷衍了过去。 因为荀子阳德高望重,林月容也不敢追问,只是心里终究种下了一丝疑惑。 荀子阳重新给姜潮云开了药,都是一些能抑制子蛊活动的阳性药物。 又没有了母蛊的刺激,姜潮云饶是发病,也应当是普通的寒症罢了。 姜潮云不知道这次换大夫会给他带来什么结果,只是看碧心很高兴的样子,便问了问,这才从她嘴里知道了荀子阳在南华的名声有多大。 又听碧心跟他说了许多荀子阳救了不少将死的人,将对方传得神乎其神,不由得有些半信半疑,“这些事情,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 碧心道:“自然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少爷你不知道,荀先生肯来咱们府上坐诊,这是天大的面子,外边时不时有世家夫人过来拜访林老夫人,就为了讨份面子,日后好让荀先生替他们看病。” 这还是他们家马大夫请动的,这间接就是给他们长脸呐! 碧心实在高兴,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神采飞扬的味道,“少爷你是不知道,荀先生已经十几年没出山给人看病了,皇宫那边有人来请,都是荀先生大弟子秦州出的马!这次有他来给你看病,这不是手到擒来吗?” 姜潮云忽然一怔,这样一尊大佛,他家真的有可能请的动吗? 会不会……会不会是寒江穆? 第35章 两两撩人 姜潮云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是极大的。 若真是这样, 马大夫应当也是寒江穆的人,那么前辈子寒江穆也不仅仅是旁观他犯病,他是请了马大夫过来为他医治的, 岂料马大夫并没有将他治好…… 姜潮云一旦想到此处, 忽地心潮澎湃,脸颊泛起一抹淡淡的红晕来。 他俨然是不知所措起来了。 寒江穆当真、当真是为他费尽了心思, 但他这辈子明明也没如何对他好声好气过, 为何他对他能这般死心塌地? 姜潮云又是不解, 又是困惑,心里又很难不动容, 他抚摸着脸庞,忍不住坐到黄铜镜旁边, 仔细地看自己的脸。 在他看来,他的确长了一张精致秀气的脸, 他并不像其他少年脸庞棱角逐渐分明,反而是弧度圆润,因而一捏便是柔软的脸颊肉,乍一看其实是有些不辨雌雄的漂亮。 像他这样的姿色,不说绝顶, 起码江南一带是很盛产美貌少年的, 他在里头应当也说不上一等一的好。 若只是见色起意,这寒江穆未免也过于肤浅了。 虽是这么想,姜潮云心底深处又有些说不出来的雀跃。 诸多思绪汇聚在一块儿,显得越发纷杂,姜潮云实在是剪不断理还乱, 干脆什么都不去想了。 待再见到寒江穆, 便有些忍不住了, 他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说:“我换了新大夫。” 寒江穆说:“听说了,少爷有福气,新大夫是南华富有名望的神医,想必少爷的病很快就会痊愈了。” 姜潮云听了,眼里终究流露出几分期许,“希望如此。” 寒江穆垂眸看着他的表情,也注意到了他的眼神和以往的不同,马文锋当初来时,他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对痊愈好似并不抱希望。 姜潮云很快想起了自己想打探的事情,他抿了抿唇,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好奇怪啊,旬先生如今也是古稀之年,听碧心说他已经不再出山替人治病,为何能被马大夫轻易请动?” 寒江穆道:“或许是马大夫与他师徒情深。” 姜潮云瞪他,随即想起来什么,眼神又变得柔和起来,“为什么我觉得不是马大夫请的呢?” 寒江穆的表情毫无异样,“如果不是马大夫,那还能是谁?” 啊……姜潮云想,他居然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姜潮云有些不是滋味,此时已经觉得再对他凶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了。 一时之间态度一变再变,最后变成了忸怩,“那、那应当是马大夫与荀先生师徒情深。” 寒江穆道:“应当如此。” 姜潮云看了他一眼,又飞快地移开目光,尬聊道:“天气好像暖和了很多哦。” 寒江穆道:“南华天气多变,冬冷夏热,倒是不比在淮州舒坦,少爷需看时机添置衣衫。” 这般切切的关心之语,姜潮云心里又是一暖,支吾地应了。 寒江穆扭头看他,看他这副柔顺的模样,眼底也流露出一丝疑惑,他习惯性地多想一步,隐约猜到了姜潮云心中所想。 他这是以为荀子阳是他请动的? 寒江穆唇角忽地翘起,低声问道:“少爷觉得我是怎样的一个人?” 姜潮云微愣,似不防他会这么问,迟疑了一下,倒也认真作答:“你是个好护院。” 寒江穆:“……” 他不料他会这么说,唇角的弧度反而扩大了几分,“仅仅如此?” 姜潮云也因为觉得寒江穆出了力,不免心里有想满足他意愿的想法,此时见他询问,猜测他是想听些好话,心里难免有些别扭,“自然仅如此,不然你还想上天吗?” 寒江穆一脸凝沉,低声道:“我还以为我已经是少爷的朋友。” 他在朋友这两个字咬得颇轻,带着一些黏腻的味道,叫姜潮云寒毛都竖了起来,心里也有一瞬间的心慌。 有时候,人在说话的时候,说出来的话可能是一种意思,但他用另外一种语气将这句话说出口,恐怕又变成了另一种意思。 就像寒江穆此时的语气,好像不是在说朋友,而是一些更亲近、更有侵略性质的关系。 仅仅是这种语气,就撩拨得姜潮云心慌意乱,都不知道如何是好,表面也露了怯,有些结巴地回道:“也、也不算是!” 寒江穆道:“是吗?” 姜潮云暗恼于自己的手足无措,在寒江穆面前完完全全地像一个孩童一样无法自持,明明寒江穆也才大他一岁! 姜潮云忍不住发恼,为寒江穆这样风轻云淡从容不迫而恼,道:“你不要多想,你才不是我朋友,你只是护院!主从有别,就没有你这样欺上的!你再放肆,你就连好护院也不是了!” 寒江穆虚心询问:“不是好护院,那是什么?” 姜潮云被哽住,居然还真的认真想了想,最后说:“到时候你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护院。” 寒江穆微微笑了起来,看向姜潮云的眼神反倒没有了固色一般的沉凝冷漠,而是带着融融笑意和某种如水一般的温情,这两种情绪化开了他眼底的暗沉,好像重新赋予了他这个年纪本该有的神采,他轻声道:“这实在可怕,看来我还是得恪守本职,做一个好护院才是。少爷,你说我说得对吗?” 姜潮云被他这样的变化惊艳到,他头一次发现寒江穆那双眼睛也能流露出这样的神采与光色,看着倒和他梦中所见到的模样大相径庭,一时之间恼怒倒是灰飞烟灭,“……嗯,你说得对。” 寒江穆看着他,忽然伸出手来。 姜潮云下意识地往旁边偏了偏,寒江穆道:“少爷,你脸上有脏东西。” 姜潮云立即顿住,“什么脏东西?” 寒江穆的手指如愿触碰到了他的脸,姜潮云这个名字取得极好,潮是水,天水相接,风光无限好,虽有潮涨潮落,日升月落,但却是永恒不变的真理。 然而在寒江穆眼里,又有了不同的定义,姜潮云的双眸宛如一汪春水,波光潋滟,水光泛泛,一颦一笑皆是动人之处,浑身皮肤也如云彩一般柔软,仅仅是触碰,心里都有一片殊途同归的似水柔情。 他深深地望着姜潮云,手指轻轻地捏了捏他圆润而有肉的脸颊。 姜潮云被他捏了脸,有一时的怔忡,随即琢磨过来寒江穆恐怕是在唬他,忍不住打掉他的手,“你骗我,我每天都洗脸,脸上怎么可能有脏东西。” 寒江穆说:“少爷说得是。” 姜潮云:“……” 这是变相承认他是趁机捏他脸了? 然而姜潮云却生不起气来,也没什么好 生气的,他看了寒江穆一眼,也大着胆子伸出手去,重重地去捏了一下寒江穆的脸颊。 也是这个时候,他发现他和寒江穆是大不相同的,虽然只比他大一岁,但寒江穆的脸颊棱角分明,下颌线也是非常的干净,甚至有些锐利,仅仅看侧脸,都能感觉到他的刚强与不羁,脸颊上的肉几乎捏不起来,是勇猛汉子们普遍有的硬朗。 但寒江穆有这样的骨相,脸又是时下女子最喜欢的俊美,也实在是生得太精巧了。 只能说民间的水土是养不出他这样俊美又气势万千的相貌,也只有皇室才能养出来。 姜潮云这样报复性地一捏,反倒给自己捏得走神了,寒江穆看他望着自己走神,唇角翘起,眉峰再一次压了下去,伸手抓着姜潮云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脸上,微微闭着眼,低声道:“少爷想摸,可以大胆地摸。” 又很刻意地补充道:“毕竟我只是少爷的护院,少爷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虽这么说着,他却也没有任人宰割的那种姿态,反而依旧是充满侵略性的,尤其他那只手掌,抓着姜潮云的手,两只手相差得那么明显—— 他的手指纤细,手掌娇小,寒江穆的却手指却要修长许多,手掌厚实而宽大,能将他的手完全包裹在其中。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寒江穆那长长的手指像那天一样握着姜潮云的手,呈现出半十指相扣的姿态,指腹部轻轻地触碰了一下浅浅的小窝内里。 姜潮云眸光闪动,忍不住脸红起来,明明寒江穆说着这种低声下气的话,但他却总有一种他被寒江穆欺负了的感觉。 第36章 值得最好的宝物 这种感觉十分鲜明, 以至于姜潮云是很想抽出手来的。 然而寒江穆的手掌却紧紧地压着他的手背,手指也做出一副裹挟的姿态,一时之间竟被围困在他那宽厚的手掌和他那俊美的脸颊之间进退两难。 姜潮云目光落到寒江穆那高挺笔直的鼻梁上, 微抿了抿唇,好像也被蛊惑一般, 竟也真的将指尖轻微往下压, 触碰到寒江穆冷白色毫无瑕疵的脸颊皮肤。 寒江穆脸上的皮肤微微有些凉, 姜潮云感觉自己像是在抚摸一块温润光滑的玉石, 又因为寒江穆闭上了眼, 他的胆子也大了许多, 敢仔细地去看寒江穆的脸。 从他这个角度看过去, 能清晰地看见寒江穆的睫毛, 他这样的人,竟也有着纤长的睫毛, 不是很浓密, 却也根根分明,笔直地缀在他那单薄的眼皮之下, 在冷白色的眼下落下一片阴影,柔和了他那锋利的眉眼,显露出了万分的俊色。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姜潮云胸膛起伏得有些厉害, 呼吸也变得短促了许多,他感觉耳边其他声音都远去了, 他能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呼吸声。 姜潮云忍不住想, 他的呼吸声好沉重啊, 寒江穆应该能听到? 又觉得他的心跳声也像被放大了一般, 让他有些难以言喻的羞赧。 寒江穆便是在这个时候微微地掀起眼皮, 目光落到了姜潮云脸上,微微地凝住。 此时他们的距离很近,近到寒江穆能看清姜潮云脸上细微的绒毛,近到寒江穆能将他所有的姝色都尽收眼底。 姜潮云的皮肤是很白皙的,透着江南水乡滋养出来的温润柔和,再染上那像是成熟的果子一般从皮肉里沁出来的红晕,若是咬一口,恐怕都要溅出汁水来。 尤其这会儿姜潮云那一眼就能看出走神的漂亮澄澈双眸,视线重新凝聚,见他盯着他看,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含羞带怯地偏过了视线,那一瞬间眼神里流过的风情轻易地让人联想到了在春风里摇曳招展初绽的桃花。 柔嫩,青涩,在最好的年纪。 寒江穆唇角微微翘起,这抹笑意和之前一般,柔化了他眼里的锋芒,显露出了本该是他这个年纪的神采与光色,他抓着姜潮云的手,从脸颊挪开,他的手指控制着姜潮云的手指,将他白皙的指尖点到了自己的鼻梁上,又顺着鼻梁往下,最后落到了他的嘴唇上。 姜潮云被指尖柔软的触感惊到,立即清醒过来,立即抽出了手,不知所措地退后了几步。 寒江穆若无其事地问:“少爷怎么不摸了?” 姜潮云红着脸,瞪了他一眼,抿起唇角不说话。 寒江穆看他脸实在红得厉害,便也压住了他骨子里潜藏的恶劣,见好就收。 两个人默默地静坐了一会儿,姜潮云感觉情绪终于平稳了许多,才开了口——刚出声便惊觉自己的声音变得有几分沙哑,都不太像是自己的声音:“……你怎么还不走?” 寒江穆静静地看着他,当真站起来,要出去。 姜潮云见他真要走,又忍不住叫住了他,“等一等。” 寒江穆微微侧头去看他,“少爷有何吩咐?” 姜潮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寒江穆便耐心地等了他一会儿。 等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姜潮云小声道:“我可没洗手。” 寒江穆听了,恍然,低声道:“少爷没洗手,也很干净。” 轰的一下,姜潮云登时脸颊烧红一片,再去看寒江穆,却见他说完这句话,就大步离开了。 姜潮云腿软地跌坐在凳子上,胸膛里那颗不安分的心好像被什么击中了一般,跳动反而变得缓慢了起来。 碧心进来,就是看见姜潮云满脸通红坐在凳子上发呆的模样,她心里一惊,赶忙走上前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天哪,好烫啊!少爷你这是生出热病了?” 姜潮云也觉得头有些晕,一时之间也怀疑自己受了凉生了热病。 因此碧心去给他请旬先生的时候,他竟也没有阻拦。 待到荀子阳风尘仆仆地赶过来为他诊断,确认他身体无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被寒江穆寥寥几句话弄得方寸大乱,他整个人都不像是自己了! 这寒江穆,竟然恐怖如斯! 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再和这个寒江穆有什么牵扯了! 姜潮云下定了决心,当晚直接锁死了窗户和房间,不给寒江穆任何能够进入他内室的机会。 当晚寒江穆过来,吃了一个闭门羹,竟也不慌,沉静地离开了。 这样持续了几日,反倒是姜潮云心里乱糟糟的,十分纠结,他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寒江穆随意几句话弄成那副模样,好像喜怒哀乐都被对方掌控了一般。 他不懂,也不想懂,他直觉自己若是真的懂了这件事,恐怕就真的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但他明明也只有那么几年寿命,不要奢望什么,才能平静地过好这剩下的时间。 想到此处,心里竟也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很快地,姜潮云迎来了他十八岁的生辰。 因为是在林家第一个生辰,林家决定大办一场,届时会请来南华所有的世家。 林家在南华的的确确是名门望族,大有一呼百应的姿态,愿意为姜潮云办这个生辰,也是真的将他纳入了自家人的范畴。 这一天的天气回温了许多,连雪松上的积雪都融尽了,庭院里都是雪化开的水迹,大清晨便有仆人尽心尽力地扫去水迹,尽量保持庭院里的整洁。 这些日子,姜潮云是实实在在地感觉到了身体上的不同。 他没那么畏寒了,有时候沐浴的时候解下暖玉,浑身皮肤也是温暖的,睡觉的时间也比以前要少许多,活动的时间也相对地增长了。 只是他喝的药也更加苦了,比马大夫给他配的药还要苦。 姜潮云每天都要喝药,为了掩盖身上的药味,他会让碧心在里里外外的衣衫上都熏上香料,稍做掩盖。但是现在荀先生给他喝的药,那股味道已经到了香料都掩盖不过去的地步了。 姜潮云都感觉自己说话都会吐出那苦极了的气息,这种时候迎来他的生辰,可以说,有那么点糟糕。 碧心在他袖子里又绣了一个口袋,里面放了各种蜜饯,可以压下舌根处的苦涩。 姜潮云从小喝惯了药,倒也不觉得有多辛苦,只是担心别人会嫌弃他而已。 就像这个时候,他吃了好一些蜜饯,才将舌根处的苦涩给压了下去,自觉得呼出来的气息应当没什么药味了,才敢出门。 他还披着寒江穆给他猎的白狐披风,很厚实,之前穿还刚好,现在反倒有些热了。 不过即使这样,他也没有脱 下来。 走到前厅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张望了一下周遭,没有看见寒江穆。 心里有些失落,手指掐了掐,发觉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见到寒江穆了。 虽然他有心回避,但是这寒江穆也真的能这般沉稳,能不来见他? 姜潮云不知自己那一片心湖早早地被那姓寒的撩出了水波,或许是因为这一遭的缘故,他身上有多了几分说不出来的味道。 就像是春天的花朵,虽柔弱娇小,但绽放的那一刻总是无比动人的。 而姜潮云,就在这个连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时候,迎来了独属于他自己的花期。 这样的转变自然逃脱不了林月容的眼睛,她初看,只是觉得姜潮云那双眼眸流光溢彩,脸颊也时不时地浮现出淡淡的红晕,自有一番娇态流露而出,然而再一细看,却能感觉到姜潮云的心不在焉,眼神飘忽不定,仿佛在找什么人。 她心里犹疑,却也没说什么,只安排着姜潮云坐下。 趁着空挡,又招来碧心,询问了姜潮云的情况。 碧心老老实实地说:“最近少爷没什么事儿,夫人,就是那个寒江穆寒护院,夫人都辞了他,为何他还能在林府晃悠?” 林月容再一次听到寒江穆的名讳,脸色微微变了,她再一次想起了寒江穆当初在姜左岭院子里做的事情。 他那样紧张她的儿子,那难道是正常的吗? 即使她带姜潮云远走林府,他也能跟过来,她将他辞掉,他也能用自己的方式留在林府…… 或许姜潮云那样的变化,也和他逃脱不了干系。 如此一想,林月容的脸色就极其不好看了,她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太过糟糕,她甚至都不敢多想,因为这会儿她都有些烧心了,若是再细想下去,后果恐怕不是她所能承受的了。 林月容回到席上,听着众贵妇夸耀她的儿子,她勉强地露出笑容来应和。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外边传来一声喧闹的声音,一个婢女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脸上有着惊喜,在林月容耳边道:“夫人,有人给少爷送来了好多贺礼,您快出来看看。” 林家人和一众宾客走到台阶之上,看见了一个高大的壮汉,声若洪钟地道:“奴奉主人之命,来给姜少爷献上贺礼。恭喜姜少爷今日年长一岁,祝愿少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说罢,他打开火折子,点了旁边的一个巨大的黑色物件留出来的灰线。 只听“呲啦”一声,灰线被迅速点燃烧尽,紧接着,那黑色的物件“噗咻”吐出了一个又一个火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上黑色的天幕,而后那一团又一团火球在空中炸开了一朵又一朵绚烂的烟花。 所有人都惊呼起来,“这是什么?!” 然而这爆裂的声音频频响起,倒是将他们的惊呼声都掩盖在了夜色之下。 绚烂的烟花照亮了整个天空,这一幕的画面实在太美,惊呼声渐渐隐没下去,都安静地观赏了这一绝美的美景。 待烟花燃尽之后,壮汉才笑着道:“这是我家主人给姜少爷献上的第一件礼物,这是第二件礼物。” 他说罢,又扯开了一块黑布,露出了里面的笼子,而笼子里,关着一只毛色黑白相间的动物。 壮汉道:“主人说姜少爷值得这世间最好的宝物,因此第二件礼物,是西蜀圣兽,食铁兽。” 所有人都不免骇然。 而姜潮云眼里的震惊与惊艳稍稍褪去,变为了茫然与无措。 又……又是寒江穆?? 第37章 贺礼 然而那壮汉还没停下, 又送上了第三份贺礼,是一个成人高的物件,用灰色的布料遮盖住, 看不出是什么。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壮汉开口道:“我家主人给姜少爷送上的第三份贺礼, 乃是西域的琉璃镜。” 说完, 他掀开布料, 将那一面成人高的镜子完全地展露了出来。 如今虽是晚上, 但林府之中处处都挂满了灯笼, 因而灯火通明, 在这样的环境之下, 这一面高大的镜子映照出的东西清晰地映进宾客们的眼里。 “天哪!这竟然是镜子?有这种镜子吗?”有宾客凑上前去, 惊骇地发现这镜子比黄铜镜更清晰,简直纤毫毕现! 宾客想伸手过去触碰, 被壮汉一把掐住手指, 笑道:“这是我家主人送给姜少爷的贺礼,还请老爷小心些, 莫要碰花了。” 宾客:“……” 摸一下都不行了? 虽有些恼,却也因为这壮汉背后主人的大手笔,倒也乖乖地收回了手。 姜潮云也是第一次看见这种镜子,他走上前去, 看见那镜子里的自己,有些被惊吓似地退后了一步, 又在众人的目光下慢慢伸出手去轻轻地摸了摸, 这琉璃镜的镜面格外光滑, 所有的颜色在其中没有任何失真, 几乎原模原样地展露出这个世界原本的色彩。 姜潮云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忍不住问:“你主人是谁?” 他心知肚明,除了寒江穆,不会是别人,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那壮汉望着他,笑得一脸灿烂,“少爷不必知道我主人是谁,只要知道我家主人为了少爷的礼物废了诸多心神,才赶在少爷生辰为少爷送上了这份贺礼。” 他说着,指了指地上的黑箱子,道:“这是我家主人寻了许多能工巧匠,连夜赶制,才能为少爷献上这一片花团锦簇。” 指了指笼子里的食铁兽,道:“西蜀自古闭塞,难进难出,他们将此兽奉为圣兽,我家主人为了它,奉上了诸多珍宝,才换来一只。” 最后指了指那面琉璃镜,道:“最后是这一面琉璃镜,也是这世间仅此一面。” 在座宾客惊羡不已,他们大多出身名门,但即使出身名门,对这个壮汉送来的贺礼也是没见过的。 前两样还好,并不算特别稀奇,但最后这一面琉璃镜,委实让所有妇人都红了眼。 这世间的女人没有哪个不在乎容貌的,饶是世家,他们用的黄铜镜也只是比寻常人家更光滑平整些,能将容貌照得不至于变形,但色彩自然是不太分明的,能看出完整模样便不错了。 而这样的一面能将人照得纤毫毕现的琉璃镜,几乎是所有女人的梦想了。 所有妇人都对姜潮云投去了羡慕嫉妒的目光,姜潮云虽有所感,却并没有很在意,他目光环顾一周,依然没看见寒江穆。 这或许不是寒江穆送的。 姜潮云只要这么想,心里就立即出现了一个声音反驳道:不可能,这样大的手笔,林家都不一定能拿得出来,只能是寒江穆送来的。 但是他送来了这样的豪礼,却又不出面,姜潮云那澎湃的心情立即平缓了下来,抬起脸来,对壮汉道:“既然你家主人不愿露面,那能不能留一个地址,待我日后登门拜谢?” 壮汉含笑道:“少爷不必如此,今日是少爷生辰,我也将贺礼送到,就此别过,祝少爷十八岁生辰过得顺心如意。” 说完,便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 人一走,林家人便赶紧吩咐小厮将东西全都搬到姜潮云院子里去,省得其他宾客手脚纷乱毁坏了宝物。 经过这一遭,姜潮云的心情也是大起大落,又是惊喜雀跃,又是失落迷惘。 坐到座位上,面对表哥们的询问,他一概摇头说:“不知道是谁送来的。” 倒是林世言对此有诸多猜测,和姜潮云心中所想的不谋而合。 往常大夫都是不准他喝酒的,但荀先生反倒跟他说可以适当喝一些酒,今日是姜潮云的生辰,他也当真喝了些酒。 他喝的是林家特有的酒水,不是很烈,反而有些清甜,倒是很适合他这样年纪的少年喝。 林静娴对他笑着道:“表哥十八岁的生辰都有如此排面,等到行弱冠之礼的时候,不知是何等场面。” 姜潮云一听,不仅没有期许,反而神游起来。 林静娴看他这幅模样,不知道说错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表哥?你怎么了?” 姜潮云回过神来,弯起唇角对林静娴道:“没什么,谢谢表妹关心。” 林静娴放松下来,又道:“表哥其实可以直接唤我静娴,若叫表妹,表哥那么多的表妹,我可不知道表哥在叫谁。” 这话一出,姜潮云愣了一下,有些犹豫地看了看林静娴,说:“这样不太好?” 林静娴给他夹菜,冲他眨了眨眼,“哪里不好了?不然表哥你来叫一声表妹试试。” 姜潮云还真的乖乖地叫了一声,“表妹。” “诶!表哥!”林家其他女孩子都笑嘻嘻地应道。 林静娴对他摊了摊手,说:“你看,表哥有那么多的表妹,若是不唤我名字,我怎么能知道表哥在叫我呢?” 姜潮云:“……” 虽这么说,但女孩子的闺名是不能随便叫的,加上之前林世言透露出来的心思,姜潮云这才后知后觉地琢磨过来,林静娴好像也对他有那么一点意思? 林静娴也喜欢他? 想到这里,姜潮云一个激灵,立即道:“这不合礼数,我不能喊表妹闺名。” 林静娴看他这幅呆呆的模样,心里反倒更喜欢了,“为何不能,我都不介意,表哥还介意么?” 姜潮云没敢说话,难得在寒江穆之外的人身上感到一丝窘迫。 这模样也让林静娴见好就收,直爽地笑道:“表哥既不愿,那便算了。” 又道:“表哥得了那块琉璃镜能不能叫我照照?我还没有见过那样的镜子。” 这话一出,林家所有的女孩子都冒了头,争着抢着要去照镜子。 姜潮云自然答应了下来。 待酒宴结束,姜潮云便带着几个姑娘回到了他的院子。 一到院子,姜潮云便问猫儿:“那只食铁兽呢?” 寒江穆送的这些贺礼委实送到他心坎里去了,那绚烂美妙的烟花是他平生所见最好看的烟花,食铁兽他也只是在书中见过,这次还是第一次见。至于那面琉璃镜,他甚至听都没听说过。 猫儿道:“回少爷,那食铁兽体型颇大,不好安置,奴婢想着还是得给它圈一块儿地,好让他伸 展拳脚才行,不知少爷如何想?” 姜潮云道:“按你说的做。” 顿了一下,道:“这食铁兽是要吃竹子的,院子后面正好有一片竹林,你去伐些鲜嫩的竹子,不要太老,再看看有没有冬笋,挖一些给它吃。” 猫儿连忙应了。 吩咐完了食铁兽的事情,姜潮云才带几个姑娘到了安置那面琉璃镜的房间。 林静娴第一个走到镜子面前,看了看自己,几乎有些舍不得离开,伸手去触碰,竟是比她闺房里的黄铜镜还要光滑平整数倍,她心里难得涌起一股羡慕来,“表哥,这样的宝物,到底是谁才舍得送给你啊。” 姜潮云二舅的小女儿生得娇憨,才八岁,她听了,娇笑道:“这样的宝物,肯定是特别特别喜欢表哥的人才会送啦!静娴姐姐要是不加把劲,表哥就要被人抢走啦!” 姜潮云听到那句“特别喜欢”,心里一跳,登时红了脸,“小雅,你不要乱说,没有这回事。” 小雅指指他的脸,道:“表哥还脸红了,我娘跟我说,这就叫害羞!表哥害羞啦!” 其他人都笑了起来,林静娴却有些笑不出来,她问:“表哥也不知道是谁送的贺礼么?” 姜潮云摇了摇头,林静娴说:“这样的宝物,举世难寻,若不是极其想讨表哥欢心,断断不可能送此重礼。” 姜潮云听了,心里一跳,不知道说什么了。 碧心便是在这个时候进了屋子,气喘吁吁地对姜潮云道:“少爷,那个寒江穆又来了。” 姜潮云看她这副模样,忍不住道:“你这么急做什么?喘口气再说话。” 碧心顺了一口气,才道:“我拦不住他,这厮太放肆了,他现在就在少爷房里。” “……”姜潮云对姑娘说:“你们且在这里等等,我去见个人。” 姑娘们自然道好,姜潮云这才和碧心一块儿回到了自己房间。 一进门,姜潮云就看见寒江穆脊背挺直地站在桌边,他微微低头,拎着紫色的水壶在给自己倒茶。 姜潮云有一段时间没看见他了,这会儿看到,反倒有些说不出来的紧张。 倒是寒江穆,他听到开门的声音,转过身来,目光精准地捕捉到姜潮云的脸,“少爷看起来很快活。” 姜潮云感觉他说话有些怪声怪气的,不由得小声说:“今天是我生辰,我自然快活。” 寒江穆看了一眼碧心,“你出去。” 碧心:“……” 这人怎么还是这个德性啊? 姜潮云对碧心说:“你出去。” 碧心:“……是,少爷。” 很没办法地退了出去。 这下屋子里只剩下姜潮云和寒江穆两个人了。 寒江穆给他倒了一杯茶,“少爷喝茶。” 姜潮云坐了下来,想到他送的那些豪礼,小声说:“今天有人给我送了好一些宝物当贺礼。” 寒江穆问:“那少爷喜欢吗?” 他这平淡的语气,好像真的不是他送的一样。 姜潮云有些困惑,没说话。 寒江穆语气沉静道:“看来少爷不喜欢。” 姜潮云心里一紧,急道:“喜欢,我喜欢的。” 寒江穆微微笑了起来,“如此便好。”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气氛一时之间显得有些冷凝。 过了一会儿,姜潮云率先忍不住,开口道:“今日我生辰,你去哪儿了?” 寒江穆道:“少爷不是不想看见我么?” 姜潮云一哽,无言以对。 寒江穆看着他,道:“少爷想见我?” 姜潮云恼道:“谁想见你啊?反正我不想。” 寒江穆没有说话。 姜潮云沉不住气,道:“一个素未谋面的人都送我那样的豪礼,你却一点表示都没有!” 寒江穆听了,从怀里摸出了一个木雕的兔子,放到桌面,“这是我给少爷的贺礼。” 姜潮云眼睛一亮,伸手将兔子抓在手里,翻看几下,说:“这是你雕的?” 寒江穆“嗯”了一声,“少爷喜欢吗?” 姜潮云正要说喜欢,然而话到嘴边,忽然反应过来,这寒江穆———似乎特别喜欢给他送动物。 小狗也好,草蟋蟀也罢,都与动物有关,这般推理,那豪礼也只能是寒江穆送的了。 再去看这手里的木兔子,姜潮云心潮澎湃,小声地说:“喜欢。” 第38章 燥意 姜潮云想不出来寒江穆给他雕兔子的模样, 然而这兔子又是很精致的,手艺看起来十分不错,心里欢喜, 便小声地夸赞道:“没想到你会的还挺多的,如果以后不做护院, 去卖木雕恐怕也能过得不错。” 寒江穆看他爱不释手的模样,唇角微微翘起, 语气淡淡地道:“都是糊口的营生罢了。” 姜潮云歪头看他, 他知道寒江穆的身份,但寒江穆不知道他知道他的身份,那么寒江穆送那些东西,按理说他应该不知道是谁送的,但这份心意,他竟也能不宣之于口, 表面上只送来了一个木雕的兔子…… 有些古怪的情感浪潮一般地打在他心头,叫他欢喜又不知道如何是好,过了一会儿, 姜潮云又开口道:“你这十几天去干什么了?我怎么都没见到你?” 寒江穆说:“少爷不想见我,怎么连几天未见都算得这般清楚?” 姜潮云:“……” 他吸了一口气, 狡辩说:“我没有算,碧心这么说的。” 也深深知道自己在强词夺理,因而眼神都是有些游离的。 姜潮云也不知道自己实在是不会掩饰情绪,也实在是太好看懂。 寒江穆看着,笑了起来。 姜潮云乍一看见他如此不加掩饰的笑容,不由得愣住了。 寒江穆就是在这个时候, 微微凑近了他, “少爷这些天, 有没有想我?” 姜潮云看着他逼近的俊美脸庞,马上往后退了一些,与他拉开了距离,“你别凑这么近!” 寒江穆注视着他,还真的坐直了身体。 姜潮云见他乖乖听话,松了一口气,他目光落到那只精致的小兔子身上,觉得他们现在这种状况实在是不太对劲。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反正寒江穆也并不打算告诉他他的身份,连给他送贺礼也是不透露姓名的,那他就当做不知道好了。 而且他一开始就打算让寒江穆来讨厌他的啊!怎么弄到现在不仅没有任何的进展,反而还更加……更加亲近了? 姜潮云有些不太确定地想,寒江穆给他送那么多东西,又费心又费力的,这的确是中毒颇深的征兆了? 以前寒江穆喜欢他,就像一个浅薄的事实一样,他就算知道,心里也没有太大的触动,但现在,他意识到这一点,终于有了真实的感觉,甚至还有些心颤。 无论是哪种原因,他们都不能这么继续下去了。 姜潮云闭闭眼,努力地狠下心肠,又睁开眼睛,将兔子推回给寒江穆,道:“刚才我是骗你的,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别人都给我送那么好的礼物,你就给我雕一个木兔子,太敷衍了,你自己拿回去当摆设。” 说这种话的时候,姜潮云都没敢看寒江穆的眼睛,声音也是没有多少底气。 寒江穆微微蹙眉,语气沉静地说:“少爷,礼轻情意重。” 姜潮云:“我不管,你拿回去,我不要这个。” 寒江穆说:“我送出去的东西,不会收回来,少爷要是不喜欢,烧了便是。” 姜潮云:“……” 他一下子没话说了。 寒江穆语气倒是又温和了起来,“少爷方才说喜欢,现在又说不喜欢,是为何?” 姜潮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个空档,门被敲了敲,外面传来了林静娴的声音,“表哥,我们要走了。” 姜潮云立即起身,出去送客,而寒江穆也站了起来,沉默地跟在了姜潮云背后。 林静娴看见姜潮云,第一时间露出一个笑容来,她望着姜潮云的眼睛里有很漂亮的光彩,那分明是看心上人的眼神。 姜潮云并未发现林静娴的不同,但寒江穆却第一眼就发觉了林静娴的特殊性。 或许是寒江穆太过有存在感,林静娴的视线越过姜潮云,落到了寒江穆身上,“……表哥,这是谁啊?” 姜潮云回道:“他是护院……你们不多玩一会儿,怎么就要走了?” 小雅道:“表哥都不在这里,我们在这里玩得没意思。” 林静娴拍了她一下,说:“小雅不会说话,表哥莫要见怪,只是我们在表哥这儿呆了这么久,也是时候回去了,不然我娘要念了。” 姜潮云有些懊恼地道:“是我轻慢了,我送你们出去。” 林静娴制止了,温柔地笑:“让丫鬟送就好了,表哥早些休息,待开春了,我还想跟表哥一起出去踏青。” 姜潮云自是应了下来。 待碧心将人送走,姜潮云这才要转身回房间,然而一转头,看见寒江穆还在,怔了一下,说:“你还没走啊?” 寒江穆表情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冷然,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姜潮云,道:“少爷是嫌我碍眼了?” 姜潮云许久未见他这种表情,一时之间还有些不太习惯,语气里便也带了出来,“你在说什么胡话,好了,你快走,我要休息了。” 寒江穆望着姜潮云,道:“少爷对她温言软语,莫非心悦她?” 姜潮云浑身都紧绷了起来,生怕他又胡言乱语,然而寒江穆说完这句话就沉默了,似乎在等他回答。 姜潮云本想顺势应承下来,打消了他那个心思,然而话到嘴边,却又觉得不妥,他不能毁表妹清誉,总之,这个话不能乱说,因而含糊地说:“不关你的事情。” 寒江穆原来脸上还有些笑意,现在是真的一点都不剩了,他望着姜潮云,似是想说什么,最后却没有说出口,只是最后望了姜潮云一眼,道:“少爷既不想看见我,我也不来惹少爷厌烦。” 他语气倒是很平静,“我先告退,少爷早些休息。” 说完,越过姜潮云大步地离开了。 寒江穆就这么走了。 姜潮云嘴唇动了动,本想喊住他,却又没能说出口,回到屋子里,忽地满心懊恼起来,他这是干什么啊? 他拿起桌子上的那个木雕兔子,寒江穆的手艺那么好,连兔子的每根毛发都雕刻得清清楚楚,也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 其实他很喜欢他给他送的兔子的。 过后的几日,姜潮云没有见到寒江穆了。 林月容给他安排了一个觉浅的老嬷嬷过来给他守夜,到这种时候,姜潮云才发觉他以前好像是期待过夜晚的降临。 这一天天气很好,太阳都冒了头,肆无忌惮地挥洒着他炽热又温暖的光辉。 碧心将屋子里的被褥拿到院子外面晒,连同姜潮云箱子里许久未翻动差一些就长了书虫的书籍一起,将院子里摆得满满当当。 姜潮云精神有些恹恹地躺在贵妃椅上晒太阳,猫儿将小宝抱过来,对姜潮云道:“少爷,小宝昨日去欺负那只食铁兽,你看看,被对方打成这样。” 姜潮云听到这声音,才发现冷落小宝许久,连忙坐直身体去看它。 小宝凄惨地“嗷呜”了一声,被猫儿一放到地上,就朝他奔来。姜潮云连忙伸出手去,将它一把接到了怀里。 小宝大概是在褪胎毛,本来雪白的颜色变得有些发灰,连脸都变了,不像小时候那么奶胖可爱了。 但姜潮云看它依然打心底里喜欢,现在看它身上有一块又一块的秃,还有些血迹,很是心疼,“怎会如此?是谁招惹的谁?” 猫儿道:“还能是谁?就是小宝先招惹的,那只食铁兽贪吃懒动,小宝从围栏钻进去去扑咬它,它都一动不动,顾着吃冬笋。小宝实在过分了,才给了它一巴掌——就是这一巴掌,给它扇飞了。” 姜潮云:“……” 猫儿埋怨道:“这狗儿太过闹腾,它养娘前些时候生了羊崽儿,它总是偷含着羊崽儿,磨牙似的,吓得它养娘一直叫。” 姜潮云这样一听,才知道小宝在院子里简直就是霸王一样的存在,现在霸王被另一个霸王治了,也实在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给它上了药,又让猫儿把围栏加得严密一些,省得小宝再钻进去挨揍。 然而抱着这可可爱爱在他怀里嗷呜嗷呜叫的小狗儿,他又想起了寒江穆。 小宝也是他送的,不知不觉,他的院子里都被寒江穆送的东西填满了。 明明天气也不是很热,姜潮云心里却有了那么一丝燥意。 ……要不要去看看寒江穆? 第39章 想碰你 姜潮云差人问了, 得知寒江穆住在了南边的厢房之中,便抱着小宝要过去。 这一路上小宝倒是很乖巧,也不叫了, 自顾自地钻到了姜潮云披风里呼呼大睡。 只是它长得很快,只是一个多月,它就已经有姜潮云膝盖那么高了,体重也要比寻常小狗要重得多。姜潮云抱着它,没走多远, 就觉得双臂沉重, 快抱不动了。 然而放下来又觉得不忍心, 毕竟小宝在他怀里睡得很香, 于是就那么抱着它僵在了原地。 碧心眼尖, 看出来了, 对姜潮云伸手,“少爷,奴婢来抱它。” 姜潮云拒绝了, “我可以。” 说着,强行抱着它又走了一段路, 实在是抱不动了,只好拉下脸来,吭吭哧哧地对碧心说:“你来抱一下它, 我休息一会儿。” 碧心忍着笑,将小宝从姜潮云披风里抱了出来, 她平日里总要给姜潮云提热水擦身沐浴, 力气不小, 总比姜潮云要更容易坚持, 所以也比姜潮云来得轻松许多。 “少爷, 你去见那个寒护院做什么?” 姜潮云含糊地说:“给他看看小宝。” 碧心道:“给他看小宝做什么?对了,这小宝说是西域来的,但我怎么听说西域那边来的狗好像长不大啊,现在才一个多月,它就长了这么多,看着也越来越丑,寒护院那会儿不会是买到了假的?” 姜潮云说:“不可能,他能给我的肯定是真的,不会是假的。” 这话一出,他自己都有些愣住了。 碧心说:“西域来的都是稀罕物,寒护院那个月钱,好像也买不起?” 说着,有些鄙夷地道:“若是买不起,就拿了假的来哄骗少爷,倒也不是不可能。” 姜潮云没有回答,他心里知道是不可能的,寒江穆能给他的,的确是他能力范围内最好的。 别人不知道,但他知道寒江穆现在是在躲避叛党啊,他不能大张旗鼓地行事啊,但饶是这般,他也还是给他送来了如此贵重的贺礼。 等下见到寒江穆,还是好好的跟他说说话好了——不是他想跟他说话,而是因为他送他小宝,小宝现在受伤了,他也有这个资格探望一下小宝。 但这样会不会太明显了? 姜潮云这样一想,又犹豫了,没走一会儿,对碧心说:“回去。” 碧心问:“少爷不去看寒护院了?” 姜潮云“嗯“了一声,说:“不去了。” 碧心高兴起来,正要打道回府,又听姜潮云说:“还是去一下。” 碧心:“……” 这也太纠结了? 两个人走了一会儿,终于走到了寒江穆所住的南厢房,碧心一看,这南厢房做工十分考究,布局一点都不比主人家的院子差,忍不住说:“他一个护院,竟然也能住在客人住的南厢房,这哪里是护院啊,这分明就是祖宗。” 姜潮云一看,也觉得有些稀奇,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和碧心走到了门外,就要推门进去,却听到里面有细碎的说话声。 姜潮云脚步一顿,伸出的手停了下来,屏住了呼吸,他听见了寒江穆的声音。 寒江穆说:“再等半个月。” 对面人说:“殿下,不能再等了,现下是起兵的最佳时期,若是时间足够,我们完全可以将所有事情都推给叛党,届时天下归一,殿下有足够的时间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又何必执着于此时此刻?殿下,大事要紧,请务必三思。” 姜潮云听得不太真切,但“起兵”这个字眼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而旁边的碧心也听了一言半语,整个人都傻了。 姜潮云扭头看向碧心,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唇之间,跟她比了一个噤声的姿势。 碧心连忙点头,伸手捂住嘴,然而他们都忘记了怀里的狗,就在这个时候,小宝撒娇般地“嗷呜”叫唤了一声。 姜潮云:“……” 碧心:“……” 里面的声音顿时消失了,姜潮云僵在了原地,就在他和碧心面面相觑之时,门被打开了。 姜潮云抬起脸来,目光撞进了寒江穆眼里。 寒江穆看着他,没有说话。 姜潮云结结巴巴地道:“我、我只是路过。” 大概说话说得太急了,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寒江穆松开捏着门框的手,让开了一条路,“外面冷,少爷要进来吗?” 姜潮云的视线落到了寒江穆脸上,刚要说些什么,碧心一把拉住他,表情慌张之中又带了几分恐惧,“少、少爷,别去。” 姜潮云捂着胸口平复了一下,说:“是有点冷。” 说完,拍了拍碧心的手,走进了大门。 碧心见状,只好跟上,她战战兢兢的模样倒是和之前没什么变化,但她那张脸同样藏不住事儿,只能竭力地低下头,不让寒江穆看见自己恐惧的表情。 姜潮云摸了摸脸,脸颊一片滚烫,鼻尖确实冰冷的,他捂着鼻子,看了看周围,闷声道:“我刚才好像听见另一个人的声音,现在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了?” 寒江穆回答:“少爷听错了罢。” 姜潮云立即说:“是吗?那我应该听错了。” 寒江穆忽然微微俯下身,低声问:“少爷刚刚听见什么了?” 姜潮云睁大眼睛看着寒江穆的脸。 寒江穆脸上没什么表情的时候是极具威严与震慑力的,那双眼睛沉如深海,仿佛有一个黑色漩涡一般,能吸进所有的光芒。 这也是他外表上的一个优势,纵使年轻,却已经不是能让人随意拿捏的角色,他这副模样也能让别人心甘情愿地追随他,信服他。 姜潮云在一开始,见到的也是这样冷漠且充满震慑力的寒江穆,然而寒江穆也对他展露过其他表情,久而久之,姜潮云都忘记了他一开始也是被寒江穆一个眼神吓得不敢说话。 现在重新看到寒江穆对他露出这种表情,姜潮云心里一跳,没有被吓到,却是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感涌上心头,“我、我没听见什么,我就听见有人说话,怎么了?你难道有见不得人的事情不能让我听见?还是说你金屋藏娇不能被人发现?” 寒江穆看他满脸委屈,眉峰平缓下来,语气轻柔了几分,“少爷委屈什么,是我该委屈。” 姜潮云听了,心里有些别扭,说:“你有好委屈的?” 寒江穆将他领进了房门,给他沏了一杯热茶,道:“少爷不想见我,我心里委屈。” 姜潮云还未说话,小宝在碧心怀里又“嗷呜”叫 了起来。 姜潮云将小宝抱了过来,说:“你看你送的狗,昨天去招惹大宝,被大宝打成这样。” “大宝?”寒江穆念了一声,唇角微微挑起,微笑:“这又是少爷给谁取的名字?” 姜潮云抬起下巴,颇有几分骄傲地说:“给食铁兽取的名字。” 寒江穆眼里的冷漠化开,“好名字。” 他对小宝身上的伤势并不关心,连看都不看一眼,反倒小宝看了他,嗓子眼里发出很有几分凶狠的“呼呜”的威胁声音。 姜潮云拍了拍它的脑袋,小声说:“小宝,别乱凶人。” 小宝那充满威胁的声音这才给咽了回去,转而去钻姜潮云的披风。 寒江穆这才看了它一眼,说:“这种小伤,过几天它便会好起来,少爷何必像抱孩子一样抱着它。” 姜潮云垂下眸子,没有说话。 寒江穆看着他,又撇开视线,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转而对碧心道:“你出去。” 碧心:“……” 她战战兢兢地福了福身,脚软着出去了。 寒江穆道:“少爷是真的路过,还是想见我?” 姜潮云嘴硬着说:“真的路过。” 又道:“你一个护院,怎么能住在这么好的厢房里?” 他这样说话,寒江穆也不生气,平静地道:“这是老爷器重我,前些时候他还给我送了几名歌姬,若是我略有些家当,恐怕他都要将孙女嫁给我。” “怎么可能!”姜潮云脱口而出。 寒江穆道:“怎么不可能?” 姜潮云稳了稳心神,说:“那我怎么没看见那几名歌姬?你收用了吗?” 寒江穆忽然凑近他,“少爷关心这个做什么?难道不应该关心一下,若是老爷要将孙女许配给我,这么多林家女之中,谁更合适?” 姜潮云被他逼得往后一点点仰去,浑身都紧绷起来。 寒江穆问:“少爷怎么不说话?” 他又凑近了几分,姜潮云退无可退,整个人往后仰倒过去,还来不及伸手扶住桌面,便被寒江穆一把捞住了腰。 姜潮云脸上有几分因惊吓出现的薄红之色,眼眸水光泛泛,端的是一片诱人之色。 “少爷,小心些,别摔着了。”寒江穆一边坐直身体,一边关切地说,好像方才压迫姜潮云的人不是他一样。 姜潮云轻轻喘气,又发觉寒江穆的手还紧紧地搂着他的腰,顿时脸红了起来,有些羞恼地道:“你的手!” 寒江穆微微挑眉,松开了手,说:“冒犯了,少爷。” 姜潮云缓了一口气,说:“我外公不会嫁姑娘给你的,你不要乱说,落人口舌,毀我表妹声誉。” 寒江穆神色冷了,“少爷一口一个表妹,又护得如此紧,当真对那林静娴有心?若是如此,若真有这天,我倒有了夺人所爱的兴趣。” “你!”姜潮云气恼道:“你在胡说什么!我和表妹没有关系!你再乱说,我、我——” 他手指握成拳头,却发觉他没什么能威胁寒江穆让他闭嘴的,一时卡住了。 寒江穆替他说:“我再乱说,你可以一辈子不理我。” “对!”姜潮云终于能接下去了,“你要是再乱说,我一辈子不理你,不和你说话了!” 寒江穆唇角微微翘起,“对,这样我就害怕了。” 姜潮云看见他笑,愣住了,反应过来后,脸顿时红透了。 寒江穆伸出手,轻轻地触碰姜潮云的指尖,见他没有反抗,顺利地握住了姜潮云的手,“我不乱说,少爷也莫要生气。” 又道:“林东岳送歌姬是假的,我骗你的。” 姜潮云喉结滑动几下,只感觉口干舌燥,他抽出手,捧起面前的茶快速喝了几口,润了润嗓子,才问道:“你骗我做什么?” 寒江穆道:“没有为什么,想看少爷是何种反应。” 姜潮云正要说些什么,寒江穆又道:“少爷,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姜潮云想到他在门口听见的只言片语,一时僵住了。 寒江穆道:“或许是一个月,或许是半年,我不在,少爷能否守一下男戒?” 姜潮云:“……你想说什么?” 寒江穆注视着他,低声道:“不要被人像我这般,碰你。” 第40章 接个吻再走 寒江穆说这话就离谱, 他凭什么说这种话? 若是平常,姜潮云总要争辩一下的,但到了这会儿,他说不出话来了。 姜潮云就这样沉默地看着手心里还冒着热气的茶水。 小宝从他怀里探出脑袋, 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 又顺势就着他手里的茶杯喝水。 寒江穆看着胆大包天的小宝,说:“这畜生野性难训, 却极讲究眼缘, 少爷疼爱它,它也会悉数回报, 但——”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伸手过去, 一把掐住小宝的嘴,手指轻轻一掰, 将它满嘴的乳白色尖牙展露出来。 小宝不敢对他动爪子, 只是很无助地“嗷呜”叫。 姜潮云看小宝被这样对待, 自然要去解救, 他一把抓住寒江穆的衣袖,声音里带了些许斥责之意,“你干什么欺负它?” 寒江穆垂眸看着小宝,收回了手, 低声道:“但畜生就是畜生,骨子里都是兽性, 少爷于它过多疼爱,它也不会明白。” 姜潮云没想到他会说这种话, 不由得问:“……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寒江穆道:“少爷明白我想说什么。” 不, 他不明白。 不过姜潮云直觉寒江穆想说的会让人方寸大乱, 因而再一次沉默。 “该看见的人,少爷看不见,不该疼爱的畜牲,少爷反倒将它捧在掌心。”寒江穆取了一张帕子,擦了擦自己碰了小宝嘴的那只手,看向姜潮云的眸光淡淡,似有深意。 姜潮云听这话,隐约能感觉到一丝怨气,却又不分明,不由得看向寒江穆的脸。 恰好寒江穆望着姜潮云,两人目光在空中对上,寒江穆的唇角微微翘起,语气轻柔起来,“少爷金枝玉叶,合该被人放在手心里宠爱,但这世间能做到这一点的,不会是别人。” 寒江穆轻轻地说着,重新伸出那只被擦拭干净的手,去摸小宝的脑袋。 小宝很明显地恐惧他,即使在主人怀里,也不敢反抗,显然知道主人也没法为它出头。 这样灵性的生物,又怎可能是被人玩弄在鼓掌之中的宠物。 寒江穆手法很有些旖旎的抚摸着小宝头顶的毛发,看着不像是在摸它,而是在摸小宝身边的主人一般。 姜潮云听得出他这句话的言下之意,他心脏砰砰砰跳得厉害,觉得耳朵都烫了起来。 他想说些什么,然而一张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好低着头去看寒江穆的手。 寒江穆的手其实是很好看的,他的手掌很大,骨节分明手指白皙,是很男人的手,然而这样一双手上,手背上也有一些淡粉色的伤疤,掌心里也有不少茧子,看着并不太像养尊处优的皇子。 姜潮云看着他的手,顿时也有了话题,“……你的手怎么这么多疤?” 寒江穆揉着小宝的耳朵,低声道:“少爷,穷苦人家手上有些疤很稀奇吗?” 姜潮云:“……” 寒江穆看他被自己堵得哑口无言的模样,放松了语气,说:“这些是刀疤,小时候我爹将我关在柴房里,奴才故意不给饭吃,我用刀割伤了手,喝了自己的血。” 姜潮云被吓到了,“喝、喝自己的血?” 寒江穆看着他,眸光淡淡,“一开始是喝自己的血,后来将那个奴才砍了,喝了他的血。” 说完,他凑近姜潮云道:“少爷害怕吗?” 姜潮云哆嗦了一下,说:“害怕。” 寒江穆听了这话,仔细地去看姜潮云,见他眼神闪烁,的确是害怕的模样,便低声道:“少爷莫怕,我如今不喝血。” 姜潮云憋了一会儿,问道:“血好喝吗?” 寒江穆听了,微怔,却是笑了起来,他眉眼里的锐气萧索悉数褪去,化为浓郁的笑意,“不好喝,很苦,很腥,以后也不想再喝这东西了。” 又看着姜潮云道:“不过我想少爷的血,应当是甜的。” 姜潮云一听,有被吓到,见寒江穆目光幽深地看着他,生怕他发起疯来要喝他的血,连忙道:“不!我的血肯定是苦的!我喝了那么多苦药,血怎么可能是甜的?” 寒江穆深深地望着他,声音一点点地沙哑了起来,“……那我倒要尝尝看,少爷的血到底是甜的,还是苦的。” 说罢,他一只手撑住了桌面,朝姜潮云靠去。 姜潮云想后退,却被寒江穆用另一只手扶住了腰,“少爷小心,莫要跌倒了。” 他这样关切地对姜潮云说,然而动作却依然强势,他们之间的空间逐渐缩小,小到连小宝无法继续在姜潮云怀里窝着,只能“嗷呜”一声从姜潮云膝盖上跳到了地上,又去拱姜潮云的脚。 然而姜潮云现在没心思再理会它,他望着寒江穆逼近的脸,心跳的厉害,白皙的脸上也涌起了朝霞一般羞红发颜色,他张了张嘴,声音紧绷,充满了紧张之色,“你、你想干什么?我说了,我哪里都是苦的,你别乱来,我、我怕疼……” 他话还没说完,眼睛蓦然瞪大了,他看着寒江穆的脸,嘴唇上感觉到了一抹柔软的凉意。 而后便是尖锐的疼痛——寒江穆用牙齿咬住了他的嘴唇。 姜潮云“呜呜”地出声,想挣脱他,却被寒江穆死死地按住了腰,让他动弹不得。 然而寒江穆也并未咬下去,他放松了牙齿,柔软的轻轻地触碰了一下姜潮云因为情绪激荡而泛红的嘴唇,便退开些许,声音略沙哑地道:“的确好苦。” 姜潮云脸颊羞红,本来这也是他对寒江穆说的话,但寒江穆当真赞同了这句话,姜潮云又有些说不出来的难堪窘迫,这股情绪强烈到他眼底漫上了一丝水光,一息之间,这水光便汹涌澎湃起来,“……我都说了是苦的。” 嘴唇还有寒江穆舔舐过后的酥麻感,还没来得及控诉寒江穆的胆大包天,姜潮云心里却是涌起了滔天的委屈感。 寒江穆扶住他腰部的手慢慢往上移,最后落到了他的后脑勺上,对姜潮云露出了一个叫人琢磨不清的表情,他看着姜潮云的眸光深邃,声音越发低沉沙哑:“或许是我尝错了,少爷,让我再看看罢。” 说完,又按着他的后脑勺,重新吻住了姜潮云的嘴。 虽是吻,却是再简单不过的两唇相贴,寒江穆显然也没什么技巧,很生疏地反复触碰姜潮云柔软饱满的嘴唇。 然而仅仅是这般,便叫姜潮云胸膛里的那颗心脏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寒江穆高而挺直的鼻梁。 这种感觉很奇怪,寒江穆那样冷漠的人,一旦对他露出笑容,便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那样冷硬的人,嘴唇却又是这么柔软。 姜 潮云能感觉到寒江穆身上炽热的气息源源不断地传递到他身上,以至于他浑身都燥热起来。 姜潮云伸出手想去推他,然而被寒江穆先一步察觉,他一把抓住了姜潮云的手,以十指相扣的姿态将他的手按在了桌子上。 姜潮云就这样被亲了好一会儿,到最后那红润的嘴唇都有些肿起来。 最后被放开的时候,姜潮云听到了寒江穆的声音,“是我尝错了,少爷是甜的。” 姜潮云:“……” 他脸上的红晕一直蔓延到了脖子上,连耳根都红透了。 他想说些什么,圆润又晶莹的泪珠全先一步顺着他弧度柔和的脸颊滑落,最后汇聚到他精致的下巴处滴落在披风上,晕开一朵暗色的泪花。 寒江穆看着他,伸手为他擦拭了泛红的眼角,一脸无辜地问:“少爷为什么哭?” 姜潮云声音哽咽地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寒江穆说:“少爷……” 他还未说完,就被姜潮云踢了一脚,并不是很疼。 姜潮云站起来,要离开,寒江穆一把拉住他,在他回头的时候又松了手,“是我冒犯了少爷,少爷莫要生气。” 他伸手从怀里摸出一把镶嵌了宝石的匕首,送到姜潮云面前,道:“这是我给少爷的赔礼。” 姜潮云的脸依然羞红着,他双眼也都是朦胧的水光,看寒江穆的脸看不真切,低下头,看见寒江穆送到他面前的匕首,声音哽咽,“这算什么赔礼?谁会在赔礼的时候送匕首?” 寒江穆看着他,说:“这是我母亲的遗物。” 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然而目光触及姜潮云那朦胧泪眼,却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声音沉静地道:“我取了少爷身上最贵重的东西,自然也要用我身上最贵重的东西赔给少爷。” 这话一出,让姜潮云心里又羞耻起来,“……我身上能有什么贵重东西,你不要胡说八道!” 虽这么说,却是一把夺过寒江穆手里的匕首,大步地朝门外走去。 寒江穆在背后提醒道:“少爷路上小心。” 又问:“要我送少爷回去吗?” 姜潮云大声地道:“不用!你快走!” 寒江穆听了,也没有强求,他看着姜潮云消失在门口,忽然伸出了带着茧子的指腹轻轻摩、挲着捧刚刚亲吻过姜潮云的嘴唇,唇角再一次轻轻地翘起。 仔细去看,他那冷白色的脸颊上也浮上了淡淡的红晕。 第41章 皇帝的通病 回去的路上, 碧心看他满脸通红,神情恍惚,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着急地问:“少爷, 你怎么了?那个寒江穆欺负你了?” 姜潮云看了她一眼, 手指扯着宽大的袖子捂住了红彤彤的脸, 闷声道:“你不要多问。” 这幅模样,明显是有情况, 若是之前,碧心肯定也要一五一十地去跟林月容说个清楚的,但是, 她想到之前偷听的内容, 浑身一个哆嗦,心里又惊又惧,一时之间没有了主意。 现在又被姜潮云这般敷衍, 碧心整个人都有些不大好了。 等回到了院子, 碧心看了看周围没有人, 才小心翼翼地出声:“少爷,你听到寒护院和别人说的话了吗?” 姜潮云走了这一路,浑身都已经冒了一层细汗, 气息也都乱了, 他听到碧心这般问,缓了一下, 才道:“没有听见, 我耳力没那么好。” 又道:“你听到了什么?” 碧心犹豫了一下, 说:“奴婢听到那人叫寒护院叫殿下, 又说什么起兵……” 姜潮云打断她, 说:“你听错了,反正我没有听见,还有,这种事情你不要乱说,要是传出去,给林家惹出祸事来,就是有一百条命,也不够我们赔的。” 碧心连忙点头,“奴婢晓得,奴婢大概是听错了。” 姜潮云道:“他若真是什么殿下,怎么可能来屈尊纡贵做一个普通的护院?” 碧心一听,也觉得有理,“那应当是奴婢听错了。” 姜潮云顿了一下,说:“今天的事情你不要和我娘说。” 碧心一愣,心虚地说:“这种事情奴婢怎么可能会跟夫人说。” 又咳嗽了一声,问:“少爷知道奴婢跟夫人的事情啊?” 姜潮云应了一声。 碧心有些尴尬,她给林月容通风报信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但没想到姜潮云心里都知道。 所幸姜潮云也没有在这问题上纠结,他让碧心送小宝回去,便要自己一个人静静。 过了这么久,姜潮云的脸还有些发烫,他走到那块琉璃镜子上,只瞧了一眼,便被脸颊上浮现的红晕给惊住了。 都过去这么久了,他的脸还这样红,他都能想象得出他当时的脸到底是有多红了,肯定像个猴屁股一样。 寒江穆看了心里肯定在笑话他? 姜潮云心里有些迟来的难堪与羞恼,他伸手摸了摸嘴唇,到这会儿他还能感觉到寒江穆嘴唇贴上来那种柔软的触感,更可怕的是摩擦过后产生的酥麻感。 这种感觉连绵不断地传递到他心尖上,叫他整颗心都为之鼓舞振动。 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姜潮云又慌又怕,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又凑近镜子仔细看了看,隐隐约约能看到他饱满的下唇上有一个浅浅的牙印。 姜潮云下意识地舔了舔那个印子,下一秒却又马上红了脸。 他这是干什么啊?太蠢了。 姜潮云拿出帕子反复擦拭了几下嘴唇,将嘴唇擦得越发红肿,才将那股浅淡又搔人心肺的酥麻感变成了有些尖锐的刺痛之感。 做完这些,姜潮云坐到床上发呆,不可否认的是,他竟对寒江穆对他做的这些并不是很生气。 他除了推开寒江穆,还能站起来,去拉开这个距离,但是他没有。 姜潮云忽然有些心惊肉跳,又有些说不出来的怅然若失。 寒江穆离开林府了。 姜潮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几天后了。 但是没有寒江穆的日子仿佛也没什么不一样,姜潮云好吃好睡,人又胖了一些。 他以前是不爱长胖的,人总是纤细的,但现在他浑身都有了肉,以往大夫让他静养多休息,但荀先生别具一格,他让他多动。 鉴于他精神劲头的确越来越好,那种虚软无力、精神疲惫的感觉也越来越少,姜潮云对荀先生的话是格外顺从的,因而有意无意地开始多了些运动,再也不是和以前一样总是卧床休息。 这一天,他遛着小宝到了特地为大宝圈出来的园子。 这会儿猫儿和一些小厮刚从竹林里回来,将新砍的竹子和冬笋丢到栅栏里,那只巨大的食铁兽懒散地伸展了一下四肢,慢悠悠地坐到了竹子里抱着一只大笋啃食。 猫儿看见姜潮云,忍不住蹭到他身边埋怨道:“少爷,这东西太会吃了,他一天要吃三担竹子,奴婢天天都得上山去砍竹子——就这,它还挑食!老的竹子它还不吃,它就喜欢吃嫩的!这天气哪儿有那么多嫩的给它吃啊?也不知道是谁送过来的,这哪里是宠物啊,这分明是给咱们送来个祖宗。” 猫儿年纪比姜潮云要小几岁,也是八九岁就来了姜潮云院子里伺候,平日里做一些碧心不方便做的粗活,也因为姜潮云院子里伙食好,他这样的半大小子竟然飞快地长个儿,如今站在姜潮云身边,竟和姜潮云一样高了。 但性格大大咧咧的,没那么尊敬姜潮云,性格很跳脱,碧心一般都不爱让他凑过来和姜潮云说话。 姜潮云听了他说的话,说:“它也会吃竹鼠,你去伐竹子的时候看看有没有竹鼠,书里说了它也会吃这些东西。” 猫儿听了,只觉得麻烦,不过还是应了下来,他看看那只食铁兽,真心觉得送它的人不安好心,吃得多,拉得还那么多,每天捡屎都快把他累死了。 姜潮云不知猫儿的难处,他扭头看猫儿,正好看见猫儿撩开衣裳擦汗——因为干得是粗活,正热着,他衣服也只穿了一件短衫,大片胳膊都露在外头。 就是这一遭,姜潮云看见了猫儿腹部上紧实的肌肉,一块一块的,像石头一样。 姜潮云:“……” 他问猫儿:“你今年多大了?” 猫儿笑出一口白牙:“少爷,奴婢今年十二岁了!” 姜潮云:“……” 他终于感觉到了一丝荒谬,也被猫儿激起了一丝血性,决心要多动动,将腹部的软肉化开,变得硬朗一些。 没准他变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寒江穆见了就不再喜欢他了。 姜潮云想到这一点,心里忽然一空,也不敢再想下去,连忙将寒江穆从脑海里踢了出去。 他想改变,是因为他想变得更好,而不是为了寒江穆。 姜潮云打定注意,因而每天早上开始早起晨练。 说是晨练,其实也不过是带着小宝在林府里到处转转。 这一天早上,姜潮云带着小宝转到中庭,恰好撞见林世言,他正要跟林世言打招呼,忽地被对方一把勾住脖子,道:“表弟,你来南华这么久,还没出去看看南华的风景?要不要我 带你出去转转?” 姜潮云犹豫了一下,正要拒绝,林世言道:“你现在身体大好,脸色白里透红,好看了很多,出去逛逛也不见邪风,不会有事,要是总拘在家里,没病也要憋出病来。” 就是这样一通劝,姜潮云松动了。 林世言又道:“要是姑姑怪罪下来,我就说是我要带你出去的,这样总不怕了?” 姜潮云听了,有些窘迫,道:“我娘不管我这个。” 林世言笑着道:“知道,所以走不走啊?” 姜潮云说:“走。” 林世言便带着他出门,只是走到府外,看见姜潮云还要牵着一只狗,不由得笑了,“这狗就放在家里好了,何必带它出来受冷。” 姜潮云摇了摇头,道:“它性子太活泼,不带它走动走动,回院子里又要瞎胡闹。” 将小宝和那只食铁兽打架的事情与林世言说了,林世言挑了一下眉,道:“这食铁兽虽不是很稀奇,却也只有西蜀那地有,如今那块地被蛮夷占着,想要占一只简直比登天还难,表弟你对送礼的人没有什么头绪么?” 姜潮云摇了摇头,林世言道:“表弟认识永王吗” 姜潮云还是摇头,但也意识到这是一个了解形式的好时机,便直接问出了口:“表哥,如今朝堂是什么形式?我听说皇上又将都城迁到了北宁,今年科举也要如期举行,会不会太过紧迫了?” 林世言道:“表弟,现在形式越紧迫,皇帝越要做出歌舞太平的景象,这次科举应当要比往届都要容易一些,但聪明人都不会去考,即使考中了,天一变—” 他指了指脚下,“是天上云,还是地上泥,都未可知。” 林世言不知姜潮云的目的,却也直白地娓娓而来,“界城一破,皇上便抛弃一城百姓将士,将都城又迁到了北宁,北宁离南华不过两山之隔,若是北宁被破,皇上恐怕又要将都城迁到南华了。” 姜潮云一愣,心想还真的有这个可能。 饶是他不通事务,也知道叛军四起,背后有数位藩王和皇子的身影,他们要当皇帝,便要谋正统,决计不可能光明正大的谋杀帝王,顺势上位。 因此便需要一种伪装,将谋杀帝王篡位这个罪名变为救驾不成只能含泪继位。 后者比前者好听得多,也少了得位不正的困扰。 也正因为如此强的目的性,叛军四处作乱,好像一直在攻占城池,但没怎么伤害百姓,反而有意无意地想要将皇帝追得到处迁都。 不过当今圣上虽昏庸无道,却有一名悍将,唤作赵焕,是燕国出了名的冷血煞神,也因为有他,皇帝才能如此安稳地坐牢他的帝位。 只是这赵焕一边收复失地,皇帝一边抛下一座又一座城池,饶是赵焕有诸多分、身,也难以抵御数目如此多的叛军,最后也是死在了自己人的背叛之下。 而寒江穆日后登基,也是收用了赵焕年仅十六岁岁的弟弟,将他也培养成了一名不输于赵焕的名将,日后征战沙场,立下赫赫战功,最后也是因为向寒江穆谏言,惹寒江穆大怒,被废掉了手脚,只能辞官回乡。 姜潮云想到这里,对寒江穆的感触再一次脱离到最开始的那个感觉—— 寒江穆是真的……很残暴啊。 第42章 喜欢男人 姜潮云早就知道寒江穆残暴, 现在脑子稍微清醒下来,都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和他这样近距离接触很有些不可思议。 想到这里,姜潮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嘴唇, 时间过去那样久, 他下唇上的牙印早就消失了,但那种酥麻感似乎时不时地涌上心头, 叫他心尖发颤。 林世言忽然拉了他一把,“表弟,小心些,别撞到人。” 姜潮云回过神来,应了一声, 然而他手里牵着的小宝却是冲路过姜潮云身边的一个公子哥嗓音低沉地吼叫起来,还向他走了几步, 作出要扑咬的姿态。 姜潮云立即叫它的名字:“小宝!” 小宝被他一叫, 勉强停下脚步, 回头看了他一眼, 喉咙里“嗷呜嗷呜”地叫。 那人转过身来,伸脚重重地踢了小宝一脚,将它踢得在地上滚了几圈, “什么臭狗, 敢对我叫?” 姜潮云连忙将小宝抱到怀里,有些恼怒地看向那人, 脸颊憋得泛红。 林世言站到他身边,蹙眉不悦道:“章响水, 打狗还要看主人, 你都看见我, 你还对我表弟的狗动手?” 那个叫章响水的公子哥冷哼一声, 道:“我想对谁动手就对谁动手,你又算什么东西?” “你!”林世言忍了忍,说:“章响水,你行事莫要太猖狂,小心日后有你苦头吃。” 章响水眯了眯眼,看了看林世言,又看了看他旁边的姜潮云,忽然笑了起来,“这就是你那个病痨鬼表弟?我看着倒的确一副快要躺棺材的样子,真晦气。” 他说着,退后了几步,做作地往脸上扇了扇风,“一股子难闻的药味,可别传给我,害我也病了。” 章响水人看着漂亮阴柔,但眉眼却独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尖锐感,仅仅是站在他面前,就有一种被他那如刀的眼神割伤的错觉。 林世言怒道:“章响水,行了啊,我没惹你,你别发疯!” 章响水没理他,他看向姜潮云,说:“病痨鬼,你这么看着我什么意思?你这是记恨我踢你那狗两脚?” 林世言将姜潮云护到身后,“别理他,我们走。” 章响水说:“我让你们走了吗?” 说罢,他身后的侍卫将他们俩围住了,“林世言,你最好给我听话些,现在世道这么乱,你不会想你爹一个京官沦落到北疆去和蛮夷打战?” 林世言捏紧了拳头,“章响水,你别太过分!” 章响水摊摊手,笑得很尖锐,“我过分?我这是为你好啊,要不是有我替你爹说项,你爹早就去北疆了,你们林家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我章家的一条狗罢了,狗就要有当狗的自觉,平时看见我就得我绕道,我走过的地方你都得低着头走,别让我看见。现在倒是有胆气了,敢跟我呛声?敢跟我顶嘴?” 林世言抿直了嘴唇,眼睛死死地盯着章响水,“你到底想怎样?” 章响水看了看姜潮云,道:“你这个病痨鬼表弟倒是养了一只好狗,这样,你让它跟我家的黑霸王打一场,要是它赢了,这事儿就算了,要是它输了,我剁了它吃狗肉。” 林世言冷笑一声,“章响水,你有病!” 说完,他扯开一个侍卫就要带姜潮云离开,章响水喊住他:“林世言,你敢再走一步,我马上写一封家书给我姐姐,不仅你爹,我要你二叔三叔,你们林家人全都上战场你信不信?” 林世言停下脚步,呼吸急促起来,姜潮云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林世言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道:“没事,我会处理。” 章响水看见他们接触的双手,脸色难看了几分,“林世言,看样子你是不打算听我说的话了是?好啊,你现在走,到时候我要看你林家是一个什么下场!” 姜潮云站了出来,对章响水说:“章公子,小宝对你叫是它的不对,但是你用林家人性命相要挟,非君子所为,若是传出去,恐怕对章公子的名声有碍……” 章响水打断他,“我有让你说话吗?你又算什么东西,姓林的都没有资格来说教我,你就敢跟我说教?” 姜潮云被他几句话弄得一脸难堪,脸颊涨红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世言见姜潮云快要哭出来,忍了忍,勉强软了语气,道:“响水,够了,我今天是带我表弟出来散心的,有什么话以后再说行不行?” 章响水冷笑道:“不行,我凭什么听你的?要我放你们走也简单,若是不和黑霸王打一场,你就将那只狗留下,好让我杀它吃肉。” 林世言深吸一口气,正要说些什么,姜潮云鼓足勇气,开了口:“我家狗还这么小,章公子那黑霸王定然已经成年,若现在就比试,未免过于不公平,章公子真有这个心,可以再等六个月,等到它成年再比试,章公子意下如何?” 章响水思考了一刻,那阴柔的脸色露出了一丝冷笑:“可以,不过要我等六个月,那么赌注就得改一改,这样,若是我赢了,你林世言,就要来做我的狗。” 林世言:“章响水!你——” 章响水看他,道:“怎么,你急什么?你是觉得输定了,开始跳脚了?不是林世言,你原来是个孬种啊。” 林世言憋了憋,说:“行,我说了,章响水,你不要太猖狂,日后你迟早会吃苦头的。” 章响水抬起下巴,冷笑道:“我有猖狂的资本。” 林世言深吸一口气,“如果我表弟赢了,你便不要再惹我们。” 章响水道:“这是自然。” 他给身后侍卫一个眼神,侍卫们纷纷让开,章响水对姜潮云道:“六个月后的今天,让林世言领你到章府来。” 说完,便转身朝和他们相反的方向走去,那些侍卫也纷纷跟上。 林世言松了一口气,对姜潮云道:“表弟,你没事?” 姜潮云脸颊的潮红慢慢褪去,他也松了一口气,对林世言说:“表哥,我没事。” 又问:“表哥,他是谁啊?” 林世言有些阴郁地说:“他是章家嫡子章响水,他的亲姐姐是皇贵妃,他的外甥是九皇子,今年才五岁便被封了荣王。” 姜潮云一听,对章响水那般猖狂的行径也有了些明悟,他的确有那个资本,但是现在任谁都知道皇帝气数将尽,他还这样猖狂,日后恐怕是真的要吃苦头。 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林世言吞吞吐吐地朝他丢下了一个惊雷,“他……他还是个断袖,表弟,你知道什么叫断袖的?” 姜潮云:“……” 林世言看他不说话,以为他不懂,很心酸地解释道:“就是他这个人他不喜欢女人,他竟然喜欢男人,真是要命了,这天底下居然还有这种人。” 姜潮云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小宝,“ ……你怎么知道他是个断袖啊?” 林世言惆怅地道:“因为他想睡我。” 姜潮云:“……” 林世言道:“本来我们关系不错,也算是青梅竹马,结果他中途长岔了,变成了这个德行,还如此大逆不道想要对我下手,我当然是严词拒绝了,还打了他一拳……他原先不是这样的人,真的,本来也跟你一样很乖巧的。” 林世言下了一个结论,“喜欢男人恐怕是脑子里有病了,人都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姜潮云:“……” 林世言道:“你别将他太放在心上,他记恨我,也只会针对我,六个月这么久,他恐怕早忘记了,是我错了,忘记他从北宁回来了,要是早知道他今天会出来,我是决计不可能带你出来的。” 姜潮云有些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 他脑海里还回荡着林世言说的“喜欢男人恐怕是脑子里有病”这句话,他心神也随之震荡,有些说不出来的烦躁。 林世言厌烦地看了章响水离开的方向,道:“表弟,回去,我改日再带你出来散心。” 姜潮云回过神来,轻轻地“嗯”了一声。 林世言低头看了一眼他怀里的小宝,“小宝怎么样?刚才姓章的那一脚有没有伤到它肺腑?” 姜潮云喊了一声小宝,小宝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嘴巴一张,“嗷呜汪”了一声,精神十足。 姜潮云笑了起来,说:“它没事,你别看它小小只的,但是它很抗揍的。” 林世言纳闷:“为何这么说?” 姜潮云便将小宝和大宝一巴掌扇飞的事情说了,又怕林世言察觉不到事情的严重性,补充了一句:“前些日子,那只食铁兽去拍一棵树,硬生生将那树给拍断了。” 林世言听了,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笑了起来,“厉害了。” 两个人回到林府,姜潮云才有时间检查小宝身上,不过上下检查了一遍,没发现有什么淤青,看来那章响水脚下还是留了些情面的。 姜潮云放小宝去玩,自己一个人回到房间里。 他从床底下摸出寒江穆送给他的匕首,这把匕首并不长,很娇小,匕首把手部分是鎏金的,镶嵌了好一些宝石,只是中间最大的那颗宝石遗失了,只留下了一个黑色的坑,除此之外,倒是保存的很完好。 这样一枚匕首,单看上面镶嵌的宝石,都要值不少钱,又怎么可能是他一个普通护院能拿出来的东西? 寒江穆这样的人,也会有这样疏忽的时候吗? 然而姜潮云脑子里出现了一个声音,对他道:他这样疏忽,还不是因为喜欢你?他想把最好的东西给你。 喜欢男人,脑子就有病了。 这句话放到寒江穆身上,竟也是分外适合的。 第43章 家有少年初长成 白驹过隙, 时间又推进了几个月,这一年最冷的严冬已经过去,姜潮云院子里的桃花都开始展露出粉色的嫩芽, 一点点地缀在枝头, 再过些日子,恐怕就能看见满树的桃花了。 碧心端着热水进屋, 对姜潮云说:“今天恐怕会热起来,少爷你今天可以少穿一些。” 姜潮云今日比平时要迷糊许多,听见碧心的声音,才惺忪醒来,但是也没出声。 碧心拧干锦帕, 要替他擦脸,被姜潮云伸手挡下, “……我自己来。” 姜潮云声音还有些哑, 接过帕子自己擦了擦脸。 碧心看着他额头一缕一缕沾湿的发丝, 有些惊讶地说:“少爷, 昨天那么好睡,你怎么还出了汗?” 姜潮云动作顿了一下,又擦了擦有些黏腻的手心, 对碧心嘟囔:“不知道。” 碧心看他还躺在床上, 便要扯他被子,“少爷, 起来罢,你不是要起来散步吗?再晚太阳出来了晒黑了就不好了。” 姜潮云这时才猛然惊觉, 伸手用力地捂住被角, 说:“你让我再睡一会儿。” 碧心一听, 说:“好。” 她离开后, 姜潮云才小心翼翼地伸手进了被窝。 只摸了一会儿,他的表情就变了,很不可思议地掀开被子低头去看,在雪白亵裤上看见了一片湿痕。 姜潮云脸颊一下子就红了,他这个年纪,怎么可能还尿床? 姜潮云再一次伸手摸了摸那片湿痕,又将手放到鼻子下嗅了嗅,本来已经蓄满了不知所措的眼睛忽地一亮,流露出了几分惊喜来。 他梦遗了! 姜潮云将手伸到亵裤之中,过了好一会儿,又有些失望,梦遗是梦遗了,但是还没有太大的反应。 但很快,他又振作了起来,能梦遗是一件大好事啊,他不能奢求太多的。 这么一想,姜潮云又高兴起来。 只是高兴归高兴,因为是头一次,他还很知羞,所以自己开了箱子,换了一条新的亵裤,将旧的那一条裹成一团,藏到了拔步床上方,只等着有机会偷偷将它烧了。 大概是因为这个,姜潮云心情好了,胃口也好了一些,早膳用了两碗青菜粥。 这是他藏东西的手法实在是拙劣,也不知道碧心勤勉细心,每天都会打扫屋内各处角落,这一下便发现了他藏的东西。 碧心不比其他丫鬟,到底是少爷房内伺候的丫鬟,又在姜家这样的大户人家耳濡目染,自然是知事的,一开始还不明白是什么,但看见那片湿痕立马就明白过来了,她也是又惊又喜,连忙将这事告诉了林月容。 林月容乍一听还很不可置信,直到碧心将那亵裤送到眼前,几乎喜极而泣,“这是大喜事啊!” 又听到碧心说姜潮云将裤子藏到床顶,红着眼睛笑了出来,“这孩子,这么好的事情还想自己瞒着。” 能梦遗了,亲事也的确可以安排起来了。 这荀先生也是有真本事的! 林月容高兴得无法自已,直接赏了碧心一袋金豆子。 她本想将那条亵裤藏着留作纪念,但又怕姜潮云害羞,只能忍痛让碧心送了回去。 碧心通风报信得来了一袋金豆子,自是心虚不已,当天几乎没怎么和姜潮云说话。 姜潮云却是不知道自己的小秘密已经被人发现了,趁着碧心外出的时候,他便找了个盒子,将亵裤塞了进去,从厨房里偷偷摸摸拿了一个小铁锹,在后花园里挖了一个土坑,把盒子给埋了。 然而他不知道这一幕又落到了有心人眼里,他前脚刚走,后脚那个盒子就被人给挖了出来,最后快马加鞭送到了寒江穆手里。 寒江穆听到午九说是姜潮云亲自埋的东西,神色都肃穆了起来,他挥退外人,洗了洗手,将盒子打开,看见里面是一条白色的亵裤,微微一怔,然而很快他反应过来,将那条亵裤拿起来略微翻看了一下,果然看见了一片痕迹。 寒江穆眸光微微闪动,唇角弯起了一个弧度。 他的小少爷长大了。 姜潮云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小秘密被弄得谁都知道了,他处理完了被弄脏的亵裤,只觉得浑身都轻松。 碧心给他端补汤来,姜潮云也喝得越发心甘情愿了。 他安静地喝完,忽然看见碧心发间的一支宝珠银簪,随意地问:“碧心,你买了新簪子啊?” 碧心猛地咳嗽了起来,随后心虚地说:“是啊,哈哈哈,是不是很好看啊?” 姜潮云看了看,认真地点了点头,“好看。” 碧心“哈哈哈”地说:“没办法,奴婢人好看。” 姜潮云仔细地看了看碧心的脸,又认真地点了点头,“的确,碧心长得很漂亮。” 又反应过来,道:“碧心你是不是应该婚嫁了啊?” 碧心脸一红,谈到这个话题也有了些女儿的娇羞,“还早咧,奴婢再等几年也不迟,再说了,要是嫁人了,少爷你还能找得到我这个贴心的丫鬟吗?” 姜潮云点了点头,“这倒是,我舍不得你。” 碧心嘿嘿地笑了起来,“我也舍不得少爷。” 其实她这样伺候少爷的贴身丫鬟,日后大概率是可以给少爷做通房丫鬟的,但碧心和姜潮云一块儿长大,总有那么几分将姜潮云当弟弟的意思,没法转变到那方面去,再者碧心也知足,有点小钱花就美滋滋了,并不贪图什么。 当然这也是林月容有意甄别出来的结果,若是碧心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也轮不到她到姜潮云身边伺候。 毕竟丫鬟为了上位引诱主子的例子并不少见。 主仆两人的感情纯粹,倒也十分和睦。 再过了些日子,院子外面的桃花一朵朵地绽放了。 碧心折下一些桃花枝,放到了颈高而细的瓷白花瓶之中,点亮了一室的春色。 姜潮云喝完一碗药,忽地鼻子一热,他伸手去摸,摸到一片血。 碧心看见,连忙拿出帕子来给他擦了擦,“这药是不是太补了,都补出鼻血来了。” 姜潮云任由她伸手给他擦鼻血,好心情没了大半。 碧心给他擦完鼻血,见他满脸不高兴,连忙安抚道:“少爷,没事啊,这就是补的,不然我去问问荀大夫。” 说完,便要去请荀子阳,姜潮云阻止她,“我自己过去,荀先生年纪那么大了,不用劳烦他过来。” 说完,便出了门,走到了荀子阳居住的地方。 荀子阳是林府的贵客,住的地方自然极好,拥有了一个和姜潮云差不多大的院子。 姜潮云是第一次到荀子阳的院子,刚走进去,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药味。 姜潮云喝惯了苦药,倒也不觉得难闻,然而看到架子上晒的东西,反倒差点吐出来。 碧心看了也忍不住干呕了几声,嘟囔道:“这都是些啥啊!?” 一个小童抱着一个酒壶走过来,说:“这是地蝎干,清热解毒用的。” 碧心呕道:“蝎子干?这也能拿来当药?” 小童给他们介绍说:“这有什么,很多东西都能入药的,你们看,这是地龙干,也是清热息风利尿的宝贝,还有这个,这是说夜明砂,蝙蝠粪,吃了对眼睛好……” 碧心听了脸越来越绿,“我家少爷吃得不会就是这些东西?” 小童摇了摇头说:“怎么可能。” 碧心刚要松口气,小童露齿一笑,指了指碧心一开始看见的东西,道:“少爷现在喝的都是用蝎子干蛇胆干五毒蛛红顶蟾蜍干磨成的粉熬出来的汁水,少爷最近身体是不是大好了?这便是以毒攻毒的效果。” 姜潮云还是没忍住,扶着架子呕了出来。 荀子阳听见了小童的说话声,走了出来,“麒儿,你吓唬小少爷做什么?” 唤作麒儿的小童乖乖巧巧地走过去,“师父。” 姜潮云看见荀子阳,脸色好看了一些,眼里有了些期许,问:“荀先生,我喝的不是这些?” 荀子阳笑眯眯地:“少爷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姜潮云小心翼翼地问:“假话?” 荀子阳说:“那的确不是。” 姜潮云:“……” 他又干呕了起来。 碧心给他拍了拍背,忍住不去看那些蝎子,扭头问荀子阳,“荀先生,我少爷今天流鼻血了,是不是喝这些东西熬得药太……太补了?” 荀子阳抚了抚胡须,想到林月容要他瞒着姜潮云,便也含糊地说:“正常,这些药材特殊,流些鼻血很正常,放心,老夫开的药方绝对没问题。” 姜潮云吐得脸都有些发紫,听见荀子阳如此肯定的话,心里有些怀疑,然而他面上没有表露出来。 荀子阳开始送客,“少爷既然没有别的事情的话,老夫要继续做事了。” 姜潮云知道他在下逐客令,便乖巧地应了一声,他转身要离开的时候,余光里瞥见了荀子阳身后的房间里有一座木桶,里面坐着一个人,露出了一个脑袋和半边肩膀。 姜潮云心神一晃,也没在意,擦了擦嘴角,和碧心走出了院子。 姜潮云嘴里苦涩,他伸手从碧心给他缝制的口袋里摸出一块蜜饯含在嘴里,一股股甜意从齿间化开,叫嘴里的苦涩感褪了大半。 第44章 我的老母亲 虽然荀子阳说是正常现象, 但姜潮云想到上辈子就是七窍流血死掉,心里难免觉得恐慌。 这种恐慌又是不能与人说的,只能憋在心里。 姜潮云晚上又做了一个梦, 说来古怪, 他刚重生的时候总是做一些寒江穆已经当上皇帝的梦,和寒江穆接触渐渐密切以后, 便没有再做过那种梦了。 然而现在他又做起了这种梦。 说是梦,姜潮云其实觉得更像是魂魄出窍,因为他总觉得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并不太像是普通的梦境。 之前寒江穆看他的时候他都有一种皮肤被对方目光割伤的感觉。 因为重生这个事实在前,他也很从容地接受了自己魂魄出窍的这个猜测。 这一次的梦境,却不同以往, 他站在一个尘土飞扬的官道上,一睁开眼睛, 迎面刚好飞驰过去一辆马车, 姜潮云吓得后退了几步, 然而马车从他面前穿了过去。 姜潮云捂住胸口, 回头看去,看着那辆马车消失在视线之中。 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太阳很晒, 他仿佛也能感觉到一丝灼热的温度, 周围一丝人烟也无,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又不想呆在原地不动,便挑了一个方向, 慢慢地走。 走了很久, 姜潮云都觉得有些累了, 见这条官道简直像看不到尽头一样, 便原地找了一个草丛坐了下来,想着等到自己醒过来就能从这一望无际的官道离开了。 然而就是这个时候,他看见身后的草丛发出了窸窣的声音。 姜潮云回头看了一眼,并没有当一回事,然而那草丛里持续地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姜潮云心里一跳,顿时打起了嘀咕,他伸手要去拿旁边的石头去丢草丛,然而手从石头上穿了过去。 姜潮云一怔,想起来他现在是在“做梦”。 既然是在“做梦”,那他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姜潮云鼓起勇气,起身走了过去,那草丛并不高,只到姜潮云的膝盖处,但也能遮掩住一些小型的动物,姜潮云捂着胸口踩进草丛里,伸长脖子去看,却不是什么他想象中的猛兽,而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孩童。 姜潮云顿时松了一口气,然而等看清小孩的处境,他又提心吊胆起来。 原因无他,那孩童背上有一道很长的刀伤,鲜血喷溅出来,在他的衣衫上形成了大片血迹,现在似乎也还流着血,将他身下的草丛都染成了暗红的颜色。 姜潮云听到的窸窣的声音,是孩童爬行的声音所致。 如此人命关天的事情,姜潮云也着急起来,他伸手想要去碰这个孩子,然而手又穿了过去,他根本碰不到他! 孩童看不见他,浑身都散发着一种虚弱得不行的气息,手很努力地向前伸出去,想要继续爬行,他显然是知道如果不到官道上,没有人发现他,他就会死在这里。 然而力气越来越少,他根本没法支撑身体。 姜潮云心急如焚,在他耳边喊:“别昏过去啊,就两尺距离了,再爬两尺,你就可以到官道上了!” 孩童耳朵动了动,想扭头过来,却又无力地垂下去。 “喂!”姜潮云看他不动了,急的满头大汗,又跑到官道上,看有没有人过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梦境”听从了他的呼唤,就在这个时候,当真有一辆马车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过来了。 姜潮云一喜,连忙走到孩童身边,大声道:“有车来了,有车来了!别昏过去啊,还有两尺距离,就两尺了!” 孩童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身体忽然涌起一股力量,迫使他脊背拱起,努力地向前爬去。 姜潮云一边在旁边替他呐喊助威,一边站起身来看那辆马车还有多久经过。 然而孩童没爬多久,就又虚弱地趴了下去,姜潮云低头一看,见他脊背上的血因为用力的动作重新涌了出来,浸湿了那灰褐色的布料。 姜潮云急得直跺脚,从小富贵窝里长大的他就没见过这么鲜血淋漓的画面,一面觉得感同身受地疼痛起来,一面又为一条性命即将在他眼前消失感到恐慌急迫。 他再次伸手过去,想将那孩童抱起,不出意外地说又穿了过去。 “再加把劲啊,还有一点距离啊……”姜潮云的声音里都带上了几分哭腔,“明明只有一点点距离了,你自己再加把劲就能到官道上了,我没法帮你。” 姜潮云这么说着,眼睁睁地见马车已经逼近,只差几息功夫便要越过他们两人。 姜潮云再次低头看那个孩童,不忍心再看了,他背过身去,捂住脸,已经开始想要从这个“梦境”脱离了。 他在这里什么都不能干,如果真的是梦也就罢了,但现在他的鼻间都好像能嗅到那个孩童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如此真实的五感,又怎么可能是梦? 就在姜潮云如此慌乱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吁”的吆喝。 姜潮云一愣,不可置信地扭头看去,却是那辆马车恰恰好在他们两人所在的正前方停了下来。 “宝宝啊,是不是想上茅房啊?”一个温柔的女声从马车内传出来,隐约有些耳熟。 “想,想尿尿。”回应女声的是很稚嫩的童音。 马车内走下来一个丫鬟,将马车放好凳子,先是抱下来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又扶着一个妇人下了马车。 姜潮云只感觉一阵晴天霹雳,原因无他,这个出现在他面前的妇人赫然长着一张和他娘一模一样的脸,只是比他娘更年轻,脸颊圆润润的,皮肤也更加光滑…… 不,这应当就是他娘! 姜潮云走上前,看见了她耳垂的一点红痣,确认了她的身份。 若这是他娘林月容,那么这个孩童…… 姜潮云目光落到了她小心翼翼抱在怀里的孩童,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这恐怕就是他小时候的模样。 “宝宝啊,你想在哪里尿啊?天气这么热,要快点尿完哦。”林月容亲亲小姜潮云的脸颊说。 小潮云伸出手指,指了指他们正前方的草丛,很腼腆羞涩地笑,“娘,在这里尿尿。” 这个年岁的小姜潮云应当都是奶胖奶胖的,唯独他,很矮小,也很干瘦,伸出来的手腕很细,好像从婴孩时期就未长大一般,不仅如此,他的头发也是淡黄色的。 林月容说:“宝宝真聪明,知道这里草长得好,方便尿尿是不是?” 小潮云点了点头,“在这里尿。” 林月容便抱着他过去,将他放下地,说:“宝宝快去,娘在这里等你。” 姜潮云这才想起来草丛里还有一个小孩。 他急忙跟着小潮云走了过去,果不 其然,他听见小潮云喊了起来,“娘!” 林月容本来就没有走远,她将姜潮云当做眼珠子一样,又岂会放任姜潮云离开自己的视线,听见他喊,马上走到他身边,“怎么了宝宝?是不是尿不出来,要不要娘抱着你尿?” 小潮云伸出手指,指了指那个小孩,“娘,这里有人。” 林月容这才低头看去,看见了草丛里的人,她愣了一下,赶紧叫了车夫。 姜潮云顿时松了一口气,他看着那个车夫将那个小孩抱上马车,这才圆满了一般从梦中醒来。 往日的梦都做得很短暂,经常在半夜总惊醒,这次的梦倒是做的很漫长,姜潮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了。 姜潮云揉了揉眼睛,心里回想着那个梦,又搜刮了一下记忆,发现对此并没有什么印象。 他用了早膳,去见了林月容,问起她这件事。 林月容回忆了一下,笑道:“的确有这一回事,那时候你六岁,竟也不怕那个场面,还去给那孩子擦脸。” 姜潮云听了,眼睛一亮,“真的吗?” 林月容道:“是啊,小时候你连蚂蚁都不敢踩,要绕过去,看见那么一个跟你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觉得很新鲜,跟小大人似的照顾过他一段时间。” 姜潮云强调道:“我那时候都六岁了。” 姜潮云想到“梦”里他六岁林月容还抱着他,都觉得害臊。 这个时候的人普遍早慧,三岁开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六岁都是该念私塾的年纪了,结果他还被林月容上下都抱着,还要抱着他去尿尿。 想想都觉得害臊。 不过那段时间,姜潮云也是有些印象的,他也是五岁之后身体才好些,林月容将他看得紧了些也正常。 林月容道:“是啊,是六岁了,不过那会儿你个子就这么点,头发都是黄色的,不知道养了多久才变黑。”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林月容很有几分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对姜潮云道:“你从小就容易害臊,三岁那会儿还那么一点大呢,就要自己上茅厕,我都怕你不小心掉下去,现在大了倒是一样容易害臊。” 姜潮云:“……” 他被林月容的眼神看得心里一跳,小声说:“是吗?” 林月容难掩喜悦,对姜潮云道:“云儿,等你病好了,我要给你娶个整整十八房妾侍。” 姜潮云:“……” 林月容一脸的容光焕发,“再生四五个孩子,我要帮你带孩子。” 姜潮云:“……” 第45章 好奇心 姜潮云有些被林月容吓到了, 他小声地说:“娘,这会不会太多了?” 林月容收敛了几分,沉吟片刻, 道:“是多了, 十八个当然不可能,过犹不及, 两三个就差不多了。” 姜潮云觉得她太过乐观, 不好打击她, 便笑了笑, 没有接话这个话,而是继续问道:“那个孩子最后没事了吗?” 林月容见他对这件事这么关心,有些疑惑, 问:“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事儿来?” 姜潮云含糊地道:“我只是想起有这么一回事, 但是再多的就想不起来了。” 林月容回忆了一下, 道:“过去那么久了, 我都有些忘记了。不过那会儿姜家没那么有钱,你爹还在扩张他的酒楼铺子,顾不上我们。”林月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显然对姜左岭还有些腻歪,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继续道:“那会儿我带你去庄子里避暑,救了那个孩子后也只能让庄子里的赤脚大夫给他看看, 你那会儿小,可能没印象,但是我还记得, 那孩子的刀伤这么长一条, 从肩头到腰侧, 深可见骨,分明是下了死手,要将他劈成两半。” “那孩子看着也好看,很漂亮,皮肤也白,看着不像是穷苦人家的孩子,我怕救了他惹事,所以让人把他藏到山洞里,每天让人送些吃食和药过去,就这样过了三个多月,我们要回家了,我也给他留了人照看他,后来那人来报,说那孩子身体好了就自己离开了。” 说到这里,林月容有些唏嘘,“他跟你也差不多大,看着也是个苦命的,一个人孤身在外,恐怕也活不了多久。若是身世清白,我也不是不能收了他给你当个玩伴,这样也好过他在外流浪风餐露宿,但我问他,他什么都不说,恐怕是有仇家的,这样我是不可能留他的。” 姜潮云听了,能理解他娘的做法,可以说她那样做才是明智的决定,但还是有些遗憾和惆怅。 不过这事已经有了结果,起码那孩子被救活了,姜潮云便也不再去想了。 当晚姜潮云没做梦,睡得很安稳。 隔日碧心给他送药来,姜潮云望着那黑乎乎的液体,想到前些日子荀先生身边小童说的话,有些喝不下去,做了好久的心理建设,才捏着鼻子闭着眼睛喝光了。 他喝习惯了苦药,偶尔也知道自己吃的那些补药是些什么东西,但没见过实物,都不打紧,昨天见到的那些毛蛛干,蝎子干,称得上是心理阴影了。 姜潮云喝完药,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来荀先生屋内的那个木桶,那里头好像泡着一个人。 姜潮云想到这里,又好奇起来,他问碧心,碧心也道不知道。 姜潮云兴致勃勃地要过去看看。 碧心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不说特别了解姜潮云,起码也知道他的性子,知道他安静不好动,然而这些日子姜潮云比以前要活泼了很多,可能是荀先生的药起作用了,他走路也没了以往的沉重感,反而透出了本该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少年的轻盈感。 或许是因为身体上的轻便,他的活力也延长了许多,不像之前那样动不动犯困,会窝在床上睡半天,而是迎来了他迟来的青春期。 青春期的少年好动、活泼,好奇心强,姜潮云此时正展露出这种对于他来说很珍贵的特质。 碧心见了打心底里觉得欢喜,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还跟着姜潮云一起过去了。 姜潮云到了荀先生的院子外边,看见墙角又一滩乌黑的东西,十分难闻,他捂住鼻子,嫌弃地避开,几乎快贴着门框进了门。 小童看见他,乐了,“少爷,你怎么来了?” 姜潮云看他那个模样就知道他上次是故意吓自己的,他也没有在意,好脾气地问:“荀先生呢?” 小童收敛了笑容,有些严肃地对姜潮云说:“师父在书房看书呢,这个时候谁都不能进去打扰。” 姜潮云听了,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他本来也不是过来看荀先生的。 他从宽大的袖子里面摸出了几块蜜饯递给小童,“要不要吃这个?” 小童瞅了一眼,伸手接过,“谢少爷。” 他吃到嘴里,脸上的笑容倒是灿烂了几分,“好甜。” 姜潮云听了,又抓了一把,送到他面前,“我还有,你拿着吃。”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小童的态度立马软化了下来,“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接过那把蜜饯,小心翼翼地藏到了袖子里。 姜潮云问:“我听说你师父是南华最好的大夫,这是真的吗?” 小童一听,立即道:“当然是真的!我师父那可是南华医科圣手!连皇帝都要请他去太医院的,但我师父淡泊名利,压根就不稀罕太医院!本来他这个年纪都不会再出山的。” 说到这里,还怪幽怨地看了姜潮云一眼。 姜潮云这下明白小童为什么要吓他了,原来是看他不顺眼。 不过这也让姜潮云更加确定了这里头应当有寒江穆的手笔。 但寒症这种病,那么多大夫都说是先天不足带来的毛病,荀先生是人,也不是神仙,真的能跟老天爷抢人吗? 姜潮云到现在也还是保持怀疑态度,他觉得若是没有那么确信自己会好,等到事实既定的时候也不会太过绝望。 毕竟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这种觉悟他还是有的。 不过最近身体也的确好了许多。 姜潮云问小童:“之前我在荀先生房里看到一个人泡在桶里,他不会拿人泡酒喝?” 小童露出了一副好像听到了天方夜谭的表情,“什么拿人泡酒?” 姜潮云露出一派天真的表情,道:“我之前在话本里看见说有些大夫会用人泡成酒,叫做人身酒,说是喝了能够借对方的精血延年益寿,这是真的吗?” 小童情绪激动道:“怎么可能!人体内都是毒,还泡酒喝,不怕喝出病来吗?岂有此理,这些人瞎编就算了,还编这种东西,若是让一些愚人信以为真,真的去杀人泡酒那可如何是好!这种人简直该死!” 瞎编的姜潮云:“……” 他脸色微微涨红了几分,很有几分尴尬,小声地说:“原来不是吗?” 小童说:“当然不是!那是我师父为了治好少爷你的病找的试药人!少爷千金之躯,自然不能受苦受累,要治好这个病当然得有人替少爷受过!少爷你别信那些话本,医者仁心,怎么可能拿人泡酒!” 姜潮云听了,心神一震,“……那个人是替我试药的?” 小童情绪稍微平复了些,语气也轻了下来,他显然也意识到了说了不该说的话,含糊地说:“少爷放心,他也跟你一个毛病,少爷要是能好,他自然也能好,这是他自愿的。” 姜潮云听了,问:“那他现在身体怎么样?跟我一样好多了吗?我能见见他吗?” 小童反应过来,有些恼,“少爷的好奇心不要这么重了!” 说完,将袖子里的蜜饯掏出来,塞回姜潮云手里,“我不吃了,少爷也快请回,我要去忙了!” 碧心忍不住道:“你好无礼,敢对我家少爷这么大呼小叫的。” 小童一抬下巴,“你这丫头好生无礼,你家少爷都没有说话,轮得到你插嘴么?” 碧心气得上前几步,被姜潮云拉住了,“碧心,你不要闹。” 碧心这才瞪了他一眼,退了回去。 小童缓和了语气,说:“少爷请回,我是真的有事要忙,恕不招待。” 姜潮云乖乖地应了一声,说:“好,那我便告辞了,对了,你也不用跟荀先生说我来过。” 小童说:“知晓了。” 姜潮云转身要走,又扭过头来问:“那个人还在屋里吗?” 小童说:“不在,他也要休息的!” 姜潮云小声问:“那他这么辛苦,荀先生应该也不会亏待他?” 小童骄傲地道:“这是自然!这个院子里住的最好的就是他了,我的房间都没他那么大,我师父人很好的,也没亏待他,他是谁都要救的。” 姜潮云“哦”了一声,真诚地说:“荀先生大善。” 小童听了,看姜潮云变得格外顺眼,“少爷放心,我师父如此用心,少爷的蛊一定会被解掉。” 姜潮云愣了一下,“蛊?什么蛊?” 小童立即捂住嘴巴,眼里有些惊恐,过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手,臭着脸说:“少爷听错了!我说的是病,不是蛊!” 姜潮云:“……” 他确定自己没有听过,小童说的的确是蛊。 看他这个表情,姜潮云心里反而更怀疑。 姜潮云的表情是不太能藏的住事情的,因而小童一看就知道自己闯祸了,一时又气又恼,转身跑了。 姜潮云见他跑了,站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抬脚跟了上去,碧心喊到:“少爷?” 姜潮云转头对她嘘了一声,悄悄地说:“我们去看看那个试药人,你不要声张。” 碧心小声说:“少爷,你看那个人做什么?” 姜潮云被问住了,但是好奇心可能就是这样没有来由,只是纯粹地想满足而已。 姜潮云含糊地回道:“我就是想看看。” 他轻手轻脚着,避开了明显是荀先生的书房所在,又将小童跑进去的地方排除,最后走到了最后一个房间,他轻轻地敲了敲门,也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了,一个还算熟悉的脸出现在姜潮云面前。 姜潮云一愣,“……是你啊?” 眼前的这个人,姜潮云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是姜耀宗。 姜耀宗看见他,也愣了一下,随即脸色一变,“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姜潮云差点被那块门板砸到脸,他后退了几步,有些惊疑不定地站了一会儿,问碧心:“……碧心,你刚刚看到没有?” 碧心:“……看见了少爷。” 刚刚姜耀宗出现的时候,脖子上都是青色爆凸的青筋,蔓延到脸上,看起来很吓人。 姜潮云想起小童和他说的话,喃喃道:“他跟我得了一样的病?” 这怎么可能? 第46章 想我了吗 姜潮云站门口站了一会儿, 还是忍不住敲了敲门,“那个, 我们能不能聊聊啊?” 房里没有回应,姜潮云又敲了敲门,“你是那个……那个姜耀宗?你脖子上那些东西是什么啊?” 没有回声,碧心忍不住道:“少爷,算了,他一个外室子,还敢对你这样摆脸色, 恐怕是天生的不知礼数。” 姜潮云对她说:“你不要说话。” 碧心是知道林月容对这个外室子态度的,见姜潮云的好奇心转移到姜耀宗身上,开始着急了, “少爷,我们该回去了。” 她见他盯着大门一脸郑重, 忍不住伸手扯了扯他的袖子, “少爷,别管他了。” 姜潮云小声地说:“他怎么可能跟我得了一样的病?你看他脖子那样子, 看起来是不是中毒了?” 又难掩几分担忧地说:“他要是有什么难处, 我能帮的话, 还是能帮的, 好歹也是……怎么能做试药人。” 碧心提醒他说:“夫人说了, 他那个娘不是什么好东西, 少爷,你最好还是不要对他有什么好奇心了, 若是被夫人发现, 可如何是好?” 姜潮云有些心不在焉地说:“你不跟我娘说, 就没事了。” 碧心:“……” 她心虚地闭上了嘴。 姜潮云又伸出手去, 敲了敲门,说:“姜、姜耀宗,能不能聊聊啊,你是不是有什么难处?若是有,你可以跟我说的。” 他说完这句话,房门轻轻震动了一下,打开了,姜耀宗出现了。 这会儿他的脖子已经遮掩了起来,没让姜潮云看见,“少爷请回,我没有什么难处。” 姜耀宗的声音很平静,听着也的确像是真话。 姜潮云比他高许多,因为能居高临下地去看姜耀宗,他使劲探头想去看他围脖下面,见他围得严严实实的,忍不住小声说:“那你刚刚脖子那里是什么东西?” 姜耀宗垂眸,“少爷若是好奇,可以去问荀先生。” 姜潮云见他这样冷冷淡淡的,反倒更起劲了,“你人在这里,我为什么要去问荀先生?” 姜耀宗说:“少爷,我只是一个外室子,甚至你爹也没有承认过我的存在,我连少爷旁边的奴婢都不如,你不用这么关心我的死活。” 姜潮云顿了一下,小声反驳地说:“话不能这么说。” 姜耀宗道:“我能靠给荀先生试药有一口饭吃,已是极好了,并不奢求什么,少爷也不必对我有什么愧疚感,请回。” 他越这样说,姜潮云越觉得他是一个心性品性不错的人,反而更有好感了,他认真地问:“我不是对你有愧疚感,我就是觉得你不至于去做这种事情……你为什么不留在姜家?” 姜耀宗目光有些古怪,过了一会儿,才道:“我若是留在姜家,便是抢了你的父亲,这样你也不在意?” 姜潮云坦然地道:“我不能留在姜家给我爹尽孝,所以我想着有你留在姜家也不错,起码我爹还有一个儿子。” 顿了顿,他又道:“至于抢不抢的,我没有这个想法,我爹就算不是他的儿子他都喜欢,所以应当也会喜欢你的。” 说到这里,姜潮云脸色有些黯淡,林月容和他说的话仿佛还在耳边,他对姜左岭也确实没了从前那种孺慕的感情,反而有些抵触。 尤其林月容说了姜左岭那些事情后,姜潮云也想起来更多的细节,比如姜左岭就算来看他,也不会久留,但他却可以陪堂弟们玩一下午。 这么多的细节想起来也叫姜潮云寒心,渐渐的也没有再去想对方了,连家书都没有写过。 姜耀宗听了他说的话,目光长久地落在他脸上,见到他那双澄澈的双眼,知道他说的都是真心话,忽地眼圈微微泛红,他垂下眼,掩饰了情绪,说:“我知道了,少爷放心,我跟过来,是因为我也得了和少爷一样的病,少爷若能痊愈,我便也能沾些光,日后也不用受此病症困扰。” 姜潮云问:“你当真得了和我一样的病?” 姜耀宗回道:“当真。” 姜潮云小声地说:“那你应该过得很辛苦?我也是,这些年都不能出门。” 姜耀宗喉咙里好像堵着一块石头一样,叫他说不出话来,他缓了好一会儿才说:“少爷请回,我累了,我要休息了。” 姜潮云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好像听到了一些更咽的声音,再去看姜耀宗,却还是一脸平静,他摸了摸脸,说:“好,那你好好休息。” 姜耀宗说:“少爷以后不要过来了,夫人不会想看见你跟我有什么接触。” 姜潮云回答:“你不说,我不说,我娘不会知道的。” 姜耀宗:“……” 他不知道说什么了,便直接关了门。 这次他关门的声音倒是放轻了许多。 姜潮云站在这扇薄薄的门板外,稍微提高了些许声音,“那你好好休息,不要太劳累了,我走了。” 回去的路上,姜潮云问碧心,“你刚刚有没有听到他好像要哭了?” 碧心说:“奴婢没有注意,不过少爷你以后还是别跟他有什么接触了,夫人就是因为他那个娘才和老爷和的离,若是叫夫人知道你和她儿子接触,恐怕要伤心。” 姜潮云一听,也的确觉得对不起林月容,心里有些虚,说便乖乖地应允了下来,“不会有下次了,你别跟我娘告状。” 碧心松了一口气,自然点头说好。 姜潮云这天晚上倒是又做梦了,梦到的是林月容救了那个孩子的后续。 正如林月容所说的那样,他们到了避暑的庄子里,便找了一个赤脚大夫替那孩童上了药包扎了伤口,又留他在厢房里休息了一晚,就被林月容送到了一处距离庄子不远的山洞里。 姜潮云现在就跟在送饭的嬷嬷身后,这个嬷嬷来送饭,也不是一个人,她身后还跟着一个护院,护院怀里又抱着小时候的他。 姜潮云听见他们对话,知道是小潮云硬要跟上来,还瞒着去午睡的林月容。 护院抱着小潮云,一边很小心地看着脚下的路,一边和嬷嬷说话,“那孩子那一身伤,我看着手法都很利索,恐怕大有来头。” 嬷嬷问:“谁大有来头?” 护院说:“伤这孩子的人大有来头。” 嬷嬷一听,说:“世道也不见得太平,每年都要死一些人,有再大的本事也自顾不暇,咱们夫人有善心,就怕捡回来一个祸害。” 护院说:“要是那孩子醒了,你问问那孩子,问清楚底细才好。” 嬷嬷道:“我省得。” 几人很快地走到了那个山洞面前,嬷嬷将挡在外头的草帘子掀开,走进了还算宽敞的山洞,见那孩子张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她,吓了一大跳,“……你醒了啊?” 姜潮云也走了进去,借着洞外射进来的光线,看见了小孩已经被擦得很干净的脸,心里发出了一声感慨,之前他满脸都是血,也看不见相貌,现在一看,却是一个长相格外漂亮的孩子。 嬷嬷和护院面面相觑,正要出声询问的时候,就见小潮云拍了拍护院,红着脸说:“大耳,我要下来。” 护院犹豫了一下,将人小心翼翼地放到了地上,“少爷,小心些,别摔跤了。” 小潮云这一年的的确确是六岁了,虽先天不足,但也算是早慧的,被同龄人撞见自己这个年纪还要人抱,居然也是知道羞耻的。 姜潮云看在眼里,也忍不住捂住了脸,他这个容易害臊的毛病,倒是从一而终。 小潮云走过去,对那个孩子脆声问道:“你怎么样了啊?大夫给你上了药,你还痛不痛啊?” 那孩子目光落到他身上,嘴唇动了动,似要说些什么。 嬷嬷道:“你这孩子是有福气的,本来我们发现不了你,是我家少爷尿急了,咱们马车才正好停在你面前,这才救了你。” 小潮云又红了脸,小声撒娇道:“嬷嬷!” 嬷嬷住了嘴,将食盒放到地上,取出热粥,开始照料这孩子吃饭。 小潮云问:“你几岁了啊?我六岁了。” 嬷嬷说:“少爷,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恐怕回答不了你的问题。” “哦。”小潮云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闷闷道:“那我不问了,你要好好休息啊。” 那孩子看着送到他嘴边的青菜肉粥,目光略过小潮云,直勾勾地落到了姜潮云身上。 姜潮云从梦中惊醒,伸手往脸上一摸,正好摸到一双手,他顿时吓了一跳,正要尖叫,那只手立马在他出声之前捂住了他的嘴。 “是我,少爷。”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黑暗之中响起。 姜潮云听见这个声音,慢慢安静了下来,那只手离开了,姜潮云咽了一口水,道:“……你怎么回来了?” 寒江穆不答反问:“少爷可想过我?” 寒江穆走后,姜潮云自是想过他的,而且是有意无意地想过很多次,回想过很多次那次的过火,还有诸多种种,但是时间一旦过得久了,自有他的生活让他将寒江穆忘在脑后。 他这么问起来,姜潮云才发觉自己有好一些日子没有想过寒江穆了,可见不见面是一个很好的冷却情绪的办法。 因此,姜潮云很有几分骄傲地回答:“没有,我没有想你!” s:///book/15/15159/8762294.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第47章 温柔乡 姜潮云这么说的时候, 还下意识地挺起了薄薄的胸脯,将那份没由来的自得放大了几分。 因为黑暗,寒江穆倒是没看见他这样的小动作, 但他听出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流露出来的骄傲, 不由得顿住了。 他站起身来,点了蜡烛, 室内顿时一片通明。 他做完这些, 扭头过去看姜潮云,将他的神色纳入眼底, 果然没有从中见到什么惊喜的表情。 寒江穆问:“这些日子,少爷当真没有想过我?” 姜潮云又挺了挺胸脯,三分骄傲变成了十分, “没有!” 寒江穆:“……” 他凑近了姜潮云,姜潮云以为他生气了, 那股骄傲劲头立即就缩了回去,一脸警惕地问:“你想干什么?” 寒江穆一只膝盖跪在床榻上,伸手过去将姜潮云有些凌乱的头发拨直脑后,露出了他漂亮白皙的耳朵, 姜潮云睁大眼睛,本想后退,但见他只是去拨弄他的头发, 那后退的动作便又止住了,任由寒江穆动作。 寒江穆手指里轻轻捻动着姜潮云乌黑柔顺的头发, 目光直视着姜潮云, 低声道:“少爷不想我, 我却很想少爷。” 姜潮云看着寒江穆逼近的俊美脸庞, 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寒江穆望着他的眼睛浮现出了一种奇特的光彩, 他唇角轻轻翘起,“每天都在想少爷,连睡觉,梦里都是少爷。”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明显带了些许黏腻的味道,像舌头,轻轻地舔在姜潮云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叫他汗毛都竖了起来。 姜潮云脸颊终于浮现出一丝红晕,他眼珠子乱转着,就是不与寒江穆直视,“你、你想我做什么,我有什么好想的。” 寒江穆看他一副慌乱又害臊的模样,唇角的笑意慢慢加深,以至于他那漂亮的眼睛都露出了一丝柔和的弧度,“少爷当真没有想过我么?” 姜潮云俨然没有之前那样的神气,他结巴着说:“没、没有。” 寒江穆道:“我那样冒犯少爷,少爷没有记恨我,看来是喜欢的。” 姜潮云:“?” 姜潮云正要说些什么,寒江穆抚摸姜潮云发丝的手慢慢到了姜潮云脸侧,姜潮云想说的话立即又咽了回去,他能感受到寒江穆手心里的茧子轻轻摩挲脸颊所带来的酥麻感,再见寒江穆的眼神变得颇具侵略性,俨然有所预感,他想退后,然后身后就是墙壁,他退无可退。 姜潮云见寒江穆的俊美脸庞逼近过来,浑身都紧张起来,“你、你想干什么?你不要过来啊,再过来我就、我就……” 寒江穆停下,望着他笑,“就怎样?” 姜潮云皱着眉看他,“我就咬你了。” 寒江穆没想过他会说这个,笑容不禁越来越大,“少爷,你可以试试。” 说着,寒江穆继续逼近,高挺的鼻梁已经抵到了姜潮云的鼻梁上,两个人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忽然,姜潮云睁大了眼睛,嘴唇再一次被寒江穆吻住,姜潮云有些气恼,当真张开嘴唇,朝寒江穆咬去。 寒江穆被他咬住了下嘴唇,一时没有动,他目光与姜潮云相触,声音有些沉闷地说:“就这样吗?” 姜潮云:“……” 当真不给他一点颜色瞧瞧,就觉得自己很好欺负了! 姜潮云狠狠心,尖锐的虎牙朝寒江穆有些薄的下嘴唇上嗑去,鲜血弥漫开来,充斥着两人的嘴唇之间。 寒江穆居然也不怕,反倒得了一丝窍门似的,用舌尖去描摹姜潮云的唇形,将那浓重的血腥味一点点舔去。 他咬得重,几乎要从寒江穆身上咬下一块肉来,没想到他根本不在意。 血的味道并不好,但寒江穆的柔软湿滑的舌尖却叫姜潮云浑身都僵住了。 这样的松懈,便放任了寒江穆的舌尖越来越过分,甚至无师自通地轻扫他的牙齿,想进入更深的腹地。 这种感觉太过古怪,吓得姜潮云立即松了牙齿,想扭头躲开,然而寒江穆的手却牢牢地控制着他只能面对他,因为松了口,反而叫寒江穆更加方便加深这个吻。 更多的鲜血从寒江穆伤口涌了出来,将这个吻染成了血的颜色。 姜潮云眼泪出来了,沾湿了浓密的睫毛,又粘到了一块儿,显出了几分狼狈,“不、不要了……” 他声音哽咽,含糊地吐露着只言片语,却又都被寒江穆一点点地吞了下去。 姜潮云心尖都在颤抖,双手无力地抓着寒江穆胸前的衣襟,即使想推开,也没法推开寒江穆,反而叫寒江穆压得更紧,整个人都被寒江穆高大的影子笼罩,显出了万分的柔弱无力。 寒江穆的舌尖终于得了最后的窍门,竟直接磨开了姜潮云的牙关,径直地深入到姜潮云的嘴里。 这种被侵略到深处的感觉实在是太恐怖了,姜潮云喉咙里发出了一阵凄惨的呜咽声,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沾湿了脸颊。 寒江穆略有些粗糙的指腹轻轻地擦拭着他的眼角,将他的眼泪擦去,然而眼角那块皮肤柔嫩至极,他这般轻轻擦拭反而让他的眼角越发艳红,也越发有一种勾人心魄。 这种吻法比第一次的唇贴唇更多了几分烈酒的辛辣与缠绵,姜潮云几乎在寒江穆怀里软成一滩,若不是背靠着墙壁,又有寒江穆的双手做支撑,他是完全招架不住的。 这样的亲吻没能持续多久,姜潮云便憋得脸色通红,浑身都紧绷了起来。 寒江穆很及时地发现了这一点,虽不舍,却也果断地退开,他一退开,姜潮云顿时松懈下来,大口大口地呼吸起来。 因为嘴里还积攒了些来不及吞下的涎水,又呼吸得急,姜潮云很快就咳嗽了起来。 寒江穆手落到他脊背处轻轻地给他拍了拍背,帮他顺气。 姜潮云顺好了气,满脸羞红地盯着他,“你、你不知廉耻!” 寒江穆却盯着他,一脸凝沉地问:“你为什么不用鼻子吸气?” 姜潮云:“……” 他脸色又红了几分,提高音量道:“我为什么要用鼻子吸气,我就喜欢用嘴呼吸!怎么了,不行吗?” 寒江穆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孩子,还和他讲道理,“我占了你的嘴,你就该用鼻子呼吸,否则会窒息。” 姜潮云:“……” 姜潮云脸色躁红,很委屈地说:“你欺负我,你怎么能这样欺负我!” 寒江穆一顿,伸手轻轻地揩去姜潮云眼角的湿润,“少爷哭什么,我是太想少爷,才会这么做,少爷也该体谅体谅我。” 姜潮云怒道:“你以为我什么都不懂吗?我又不是小孩子,你不能那样对我。” 寒江穆眸光微暗,“少爷原来什么都懂吗?那少爷知道我为何要这样对少爷么?” 他这么一问,姜潮云却不敢说了。 寒江穆看着他被自己一问弄得立即噤声,也没有戳破,他的手指捞起姜潮云的一缕乌发,略微低头,轻轻地嗅了嗅他乌发上的清香。 从姜潮云这个角度,能看见寒江穆低垂的眉眼,他长得是真的好,鼻梁那样高挺笔直,皮肤洁白泛着冷色,撑起了他的高贵与无瑕,眉眼里也自有一番少年傲气与锐气。 他这样的作态也是赏心悦目的,姜潮云也是凡人,见此美景也难免分了一些心神,他心里有些恍惚地想,寒江穆当真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美男子。 就在姜潮云这样想的时候,寒江穆轻轻地挑起了眼皮,眸光精准地捕捉到了姜潮云偷看他的眼神。姜潮云慌忙移开眼神,没有看他。 寒江穆轻声道:“少爷偷看我。” 姜潮云嗫嚅着说:“我没有。” 寒江穆问:“少爷觉得我长得如何?” 姜潮云没有看他,撒谎道:“不如何。” 没由来的有几分气恼,他又继续道:“我看你长着一副可恶面孔,让人看了就烦。” 寒江穆望着他嘴硬的模样,说:“少爷这般想我,我却觉得少爷长着一张人间绝色的脸。” 姜潮云:“……” 寒江穆说:“自从见了少爷,凡间莺莺燕燕皆如空中尘埃,无法入眼。” 姜潮云:“……” 他心尖一颤,耳根也跟着泛红了起来,“你胡说!” 寒江穆伸出一只手指,轻轻地在姜潮云的脸上滑动,道:“少爷的皮肤像玉一样白皙光滑。” 手指落到姜潮云薄薄的眼皮上,“少爷的眼睛宛如东海明珠,澄澈空明。” 落到姜潮云的弧度柔和的鼻梁上,“少爷的鼻子是神女峰,柔和美妙神采泛泛。” “少爷的嘴唇。”寒江穆嘴角流露出一丝微妙的笑容,声音低沉,带了几分黏腻,“是温柔乡,英雄冢。” 姜潮云:“……” 寒江穆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他的嘴唇,“是我的归属之地。” 姜潮云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脸色的潮红也朝四处蔓延开去,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耳根和脖颈都是一片潮红,他盯着寒江穆,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不要脸!” 寒江穆似不解地看他,“少爷何故如此?” 姜潮云声音很虚,也很慌乱地说:“你不要脸,你根本不是英雄,你是无赖!” 寒江穆眨了眨眼睛,听懂了姜潮云的话,他终于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姜潮云看着他灿烂的笑脸,一时之间愣住了。</p> 第48章 男男授受不亲 姜潮云第一次看见寒江穆笑成这样, 寒江穆就算笑,也有一种端着的感觉,很有几分从容雅致, 绝不会像现在这般露齿大笑, 然而他长得俊美,这样笑也并不会让他不端庄不优雅, 反而更突显出一股神采飞扬的味道。 格外的动人心魄。 姜潮云看着他的眼睛眸光闪烁,为自己被寒江穆吸引了半刻目光感到了难言的心虚,声音又一次结结巴巴地说:“你、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我说得又没有错!” 寒江穆掩饰了一下他的笑容,低声道:“少爷说得的确没有错,我不是什么英雄, 是无赖, 但少爷这儿……少爷也承认是属于我的吧?” 他说着,手指再一次轻轻地点了点姜潮云的嘴唇,暗示的意味浓重。 姜潮云脑子嗡了一声,才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 他打掉寒江穆的手指,当着寒江穆的面擦了擦嘴,“……你快出去!” 又想起什么,有几分惊恐地看向寒江穆, “你怎么进来的?我的守夜嬷嬷呢?” 寒江穆收敛了笑容,眼神幽幽地看向姜潮云。 姜潮云惊呼一声,哆嗦着开口:“你不会、不会把她杀了吧?” 寒江穆说:“我在少爷眼里,是这种滥杀无辜的人?” 姜潮云:“……” 姜潮云没有说话,但那眼神分明告诉了寒江穆答案。 寒江穆挑了一下眉, 声音轻了几分, “少爷竟这么想我。” 顿了一下, 说:“嬷嬷被我打晕了。” 姜潮云伸长脖子去看,果然看见他的守夜嬷嬷躺在了地上,隐约也能看见胸膛是有起伏的。 他松了一口气,也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大惊小怪,寒江穆就算再疯,也应当不会在他房间里杀人的。 姜潮云想到这里的时候,心里忽地一跳——他是不是对寒江穆的秉性太过笃定了。 就因为他迷恋自己吗? 姜潮云脸颊又烫了起来,心里涌出一股说不出来的欢喜,却像洪水猛兽一样刚一冒头就被他努力地压了下去。 “……你怎么能就那么让嬷嬷躺在地上?”姜潮云指责寒江穆道,“你一点都不尊老爱幼。” 寒江穆看了他一眼,起身,倒是很顺从地走过去将嬷嬷拖上了旁边的矮榻上。 姜潮云看着他粗暴的动作,想再说些什么,又不太敢,只好缩回了脖子,当做没有看见。 做完这些,寒江穆又重新走到他床边,开始慢条斯理地解腰带。 姜潮云又一脸惊恐,“你、你脱衣服干什么?!” 寒江穆收敛表情,眼神很是幽深地看了他一眼,直接将外袍解下,丢到了屏风上,而后解下了暗青色的外裤,也丢到了屏风上。 做完这些,他又挑起眼,看了姜潮云一眼。 姜潮云:“……” 寒江穆坐到了床榻上,说:“少爷应当不介意将床借我一半罢。” 姜潮云咽了咽口水,说:“你、你想跟我一起睡?” 寒江穆唇角微微挑起,“是啊,我从嘉州赶过来,三天时间,日夜兼程,没有休息过,只为了来见少爷一眼。” 姜潮云:“……” 寒江穆语气低了下来,跟姜潮云示弱道:“我很累了,少爷应当不忍心叫我睡地板吧?” 姜潮云没见过寒江穆示弱的模样,不由得愣了一下,语气态度也是肉眼可见地软了下来,“……那你什么时候走啊?” 姜潮云都不知道自己面对寒江穆的少爷脾气都没有了,明明刚刚还被他狠狠地轻薄了,现在居然也发不起什么脾气。 寒江穆躺进了姜潮云的被窝,“少爷想我走?” 姜潮云不说话了。 寒江穆闭上了眼睛,他的睡姿笔直,双手交叠在腹部,看起一板一眼的。 姜潮云离他好一些距离才躺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被子,说:“被子不够了。” 寒江穆没有睁开眼睛,“少爷可以近些睡。” 姜潮云哼哼地道:“男男授受不亲。” 寒江穆那俊美沉静的睡颜露出了一星半点的笑意,“看来少爷男戒学得极好,已到了可以出师的地步了。” 姜潮云:“……” 姜潮云恼道:“什么男戒不男戒的,你尽会胡说!” 寒江穆轻轻地笑了笑,不说话了。 姜潮云看了看他,低头抱了抱手臂,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可以不用天天烧着地暖了,轻微地感知些许凉意对他来说反而会很清爽。 这个时候的夜晚还是有些凉的,躺在暖暖的被窝里,又有暖玉作伴,姜潮云可以过得很舒服。 姜潮云想了想,还是轻手轻脚地在靠近寒江穆的地方躺了下来。 “蜡烛……”姜潮云小声地说了一声,就见寒江穆抬起手,只是一个弹指,那距离床边很有一段距离的蜡烛便“噗嗤”一下灭掉了。 姜潮云看着,想起来寒江穆在话本里的能耐,顿时有些被震慑住了。 他对寒江穆忽然生出了许多好奇的心思,但这个时候不好问出口,只能将疑问全都埋在心里。 他提了提被子,就要闭上眼睛睡觉,然而一只手伸到了他腰间,吓了他一跳,“你、你又做什么?” 寒江穆侧过了身子,将毫无防备的姜潮云笼罩在了怀中,“少爷,我很累。” 姜潮云:“?你累为什么要搂着我?” 他本该生气的,但这会儿他发现自己居然也生不起什么气,反而脸颊贴着寒江穆坚硬宽阔的胸膛,那灼热的温度透着薄薄的亵衣传过来,叫他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心跳声好像太大了……姜潮云心虚又尴尬地想。 然而他很快发现,这样大的心跳声,并非来自他身上,而是……从寒江穆胸膛里传出来的。 咚,咚,咚,强有力且有些急促的心跳声,不经意地泄露了主人的秘密。 寒江穆没有察觉到姜潮云的走神,语气依然低沉地说:“这样我能睡着。” 姜潮云没有说话,他屏息听着寒江穆急促的心跳声。 他紧张的时候心跳就会跳得很快,寒江穆也是这样的吗? 姜潮云这一走神,竟也没有推开寒江穆。 寒江穆低头,轻轻地嗅了嗅他的头发,低声说:“少爷的腰,好细。” 姜潮云:“……” 轰的一下,姜潮云脸红透了,他要伸手去推寒江穆,又听见他说:“睡吧,少爷。” 被他这样一打断,姜潮云要去推他的时机也错过了,双手很有几分尴尬地地抵在寒江穆的胸前。 姜潮云就这么被困在寒江穆手臂之间,听见了寒江穆慢慢变得平稳的呼吸声,他抬起头,鼻梁擦过寒江穆的下巴,他僵了一会儿,发现没有吵醒寒江穆后,又悄悄地挪了挪,将自己挪出了寒江穆的怀抱。 从他那炽热的怀抱中脱离,姜潮云呼吸到了新鲜空气,感觉胸膛里都舒畅了不少。 再去听寒江穆的呼吸声,还是很平稳,看样子是真的赶路累着了。 姜潮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烫了一下,又犹豫了一会儿,轻轻伸出手,摸索到刚刚碰着的地方,轻轻地摸了摸。 只摸了两下,就做贼心虚地收回了手,脸烫到了耳根处。 “是你先动手的,所以我也讨回来。”姜潮云轻轻地自言自语。 又见寒江穆没有动静,他再次伸出爪子,又摸了一把寒江穆,学着寒江穆的语气,小声说:“你这儿,好宽厚啊。” 做完这些,他才红着脸将自己缩到了被窝里。 这种事情,也就只有寒江穆睡着的时候他才敢做了。 姜潮云闭上眼睛,黑暗之中,他的脸上洋溢着淡淡的笑容,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他睡着后,原本熟睡的寒江穆睁开了眼睛,他伸出手,将挣脱出去的姜潮云重新拥入怀中,重新闭上了眼睛,一夜好梦。 翌日清晨,姜潮云醒来,床上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他有些说不出来的惆怅和失落,却也很快打起精神来。 碧心过来给他送水洗漱,一见到姜潮云的脸,“呀”的一声叫了出来。 姜潮云不解地看了她一眼,“你叫什么?” 碧心放下水,担忧地问:“少爷你的嘴怎么这么肿啊?” 姜潮云:“……” 碧心查看了一下窗户,“窗户关得好好的啊,难道是被什么飞虫给蛰了?” 姜潮云羞耻得脸红透了,手脚都不自觉地蜷缩了起来,“……可能吧。” 碧心走过来,仔细地看了看他的嘴,有些犹疑地说:“被虫蛰了,怎么上下都这么肿?” “我不知道,反正又不痛……嘶……”姜潮云说着,要捂嘴,然而手掌刚碰到嘴唇,就察觉到了一丝刺痛。 碧心说:“还不痛,这不是痛得很吗?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哪里来的虫啊,少爷你先别碰,我去找药。” 说完,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姜潮云看她那副模样,有些犹豫,他下了床,走到碧心端来的水盆面前,微微俯身,以水为镜,见到了自己的模样。 只一眼,姜潮云就傻了。 他那张本来丰润的嘴唇如今像是被狗啃了一样又红又肿! 这寒江穆到底亲了他多久,把他弄成这样!? 他们当时有那么猛浪吗? 姜潮云当真是羞恼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下次再看见寒江穆,他一定要给他脸色看,一定要狠狠地拒绝他! 绝不能再让他这么无法无天下去了!</p> 第49章 小宝是狼 寒江穆来去匆匆, 若不是姜潮云双唇红肿,他可能都要以为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是自己做的一个梦。 姜潮云没法解释自己睡一晚上为什么嘴唇能红肿成这样,只能任由碧心拿来药, 自己随意地擦了擦。 不过也因为这幅模样他今天一天都没有出门。 小宝如今长大了不少,原本雪白的毛发褪得一干二净, 变成了一种银灰色的有些干硬的毛发。 不仅如此, 它小时候那憨厚可爱的面孔也变得有些凶戾, 他的眼神就和寻常狗很不一样,猫儿将它从小养到大, 现在看见他都要犯怵。 姜潮云去看小宝的时候, 正好撞见猫儿在唤小宝,想哄它过来吃饭。 但小宝不听他的话,它爬上了假山,挺起了胸脯, 一副睥睨天下的姿态。 猫儿见姜潮云来了,忍不住埋怨道:“少爷,你看看它, 它现在真的野了, 一点都听不懂人话!” 姜潮云袒护道:“它是狗, 听不懂人话不是很正常吗?” 猫儿:“……这也不能这么说,狗都是忠主的,但少爷您看它,都巴不得爬到人头上做主子才好。” 姜潮云听了,对小宝唤道:“小宝, 过来。” 小宝听了姜潮云的声音, 屁颠屁颠地从假山上一跃而下, 跑到姜潮云旁边转了几个圈圈, 嗓子里发出了“嗷呜”的声音。 姜潮云对猫儿笑道:“你看,这不是挺好的吗?” 猫儿:“……” 猫儿小声嘀咕道:“这狗就知道见人下菜碟。” 姜潮云不出门,林世言几个表哥倒是要到他这里串门。 姜潮云能在林家过得这么心安理得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林家所有人都待他像自家人一样,有什么好玩的都会想着他念着他,若不是他身体不行,恐怕天天都要带他出去玩的。 不过他们也体谅他,并不会强行带着他一起玩。 林世言来看他,还带了一只斗犬,踌躇着跟他说了那个和章响水的那个赌约。 姜潮云还有点逃避心理,还盼着那个章响水能忘了这事儿,林世言看穿了他的想法,有些艰涩地说:“表弟,那个章响水与我极为不对付,也还记着这事儿……你看能不能操、练操、练小宝,让他断了心思?” 林世言的胞弟林青阳挺起胸脯,说:“潮云表弟,你放心,我会斗犬,我可以操、练它,让它到时候一击毙敌。” 姜潮云听了他们俩的话,觉得惭愧,本来就是小宝先招惹的那个章响水,现在挑起了这个矛盾,又一股脑的将压力抛到林世言身上的确很不厚道。 想到这里,姜潮云便答应了下来。 猫儿将小宝拉了过来,小宝和林世言还算熟悉,见面还知道“嗷”一声当作打招呼,但扭头看见林青阳,嘴角就咧了上去,露出了锋利的尖牙,冲林青阳低吼。 林青阳乍一看,笑着对姜潮云说:“表弟,你这狗是真的不错,气宇轩昂霸气十足!一看就不是凡狗!” 他夸的明明是狗,但姜潮云就像是在夸他一样忍不住挺直了脊背,很谦虚地替小宝说:“还好,还好。” 林青阳本来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仔细一扫,他察觉出了一丝不对。 林世言看他表情不对,问:“青阳,怎么了?” 林青阳伸手过去,想摸小宝的耳朵,小宝后退几步,冲他龇牙咧嘴。姜潮云马上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将它安抚了下来。 林青阳再伸手过去摸它的耳朵,这次它倒是不挣扎了。 林青阳摸完耳朵,又去摸小宝的嘴,面色越来越沉重。 姜潮云看情况不对,心里也忐忑了起来,“二表哥,怎么了?” 林青阳又直起身子去看小宝的尾巴,它尾巴下垂,并不和寻常狗那般卷曲上扬,心里已经确定了大半。 面对姜潮云和林世言询问的眼神,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判断说了出来,“小宝…好像不是狗,它是狼。” 姜潮云:“……” 林世言:“……” 林世言大惊失色,“是狼?小宝是狼?” 姜潮云也被吓住了,“……不可能吧?它怎么可能是狼?” 林青阳有板有眼地道:“正常的狗,耳朵是下垂的,像这样。”正好带了斗犬过来,林青阳便拿来做对比,他用手摸了摸那只狗的耳朵,向所有人展示。 “而小宝的耳朵是竖直的,这是狼的一个特点。”又用手点了点斗犬的吻部,“狗的吻部短而粗,口窄,狼的吻部长而尖,口要更加宽阔,牙齿你看,也要比狗的大许多。” 他将诸多细节一一展现,不得不让姜潮云和林世言两人相信小宝可能真的是一只狼。 林青阳问姜潮云:“小宝是谁送你的?狼普遍凶狠暴戾,很难驯服,稍有不慎便是祸主的畜牲……” 他话还没说完,小宝就猛地龇起了牙,喉咙里发出了威慑的吼声。 姜潮云立马伸手捂住了它的耳朵,又抬起头对林青阳说:“表哥,你别说它,它听得懂。” 林青阳只好咽了后面的话,“这狗谁送你的?” 姜潮云小声说:“寒江穆送我的。” 林青阳和林世言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不解,“原来是他啊。” 他们都知道这个寒江穆是永王的人,就是不知道他进林家究竟是为何。 现在听姜潮云说这狼是他送的,都警惕了起来,狼野性十足,霸气十足,凶戾十足,是不可能被驯服的,而且报复心很强,绝不是什么能被乖乖养在家里的宠物,现在看着乖巧,也是因为年纪并不大,还是一头小狼,等它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力量,随时随地都能反咬一口主人。 总之,绝对没有狗的忠诚。 林青阳当下都起了些杀心,但目光触及姜潮云,又将心思按了下去,勉强扯了扯嘴角道:“他怎会送一头狼给你。” 姜潮云摇头,然而一想到寒江穆的德性,又觉得他会送狼也不算稀奇,看看他送的东西,不是狼就是熊一样的食铁兽,感情什么凶猛就送什么。 或许对他来说这就是最好的礼物? 姜潮云忽然又想起来寒江穆听见小宝学狗叫那奇怪的表情…… 寒江穆是知道小宝是狼的! 姜潮云微微地羞恼起来,他竟然也不跟他说,他还傻愣愣地教小宝学狗叫学了一个月! 寒江穆心里一定在嘲笑自己! 林世言倒是心宽得很,转眼就咧嘴笑道:“是狼这不是稳赢了吗?章响水的黑霸王再威猛,也是一只狗,萤火之辉岂能与皓月相比!小宝我到时候押五百两你赢,到时我们五五开!” 林青阳忍不住低声道:“大哥,它是狼,你见过谁能驯服狼吗?” 林世言认真想了想,说:“之前倒是真没见过,现在不是见到了吗?狼崽子也是狼,总不可能小时候乖顺,长大了就噬主吧?这野物也是有灵性的,表弟对它好,它心里都明白呢,怎么可能对表弟不利。” 他这么说,小宝还真的像是听懂了一样傲然地挺起了胸脯,眼睛眯起来,一副颇为骄傲的模样,听到最后一句,还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林世言被逗笑了,“小宝还真的听得懂人话啊?真的是有灵性,青阳你看,这么聪明的狼,你还怕他会噬主吗?” 林青阳:“……这或许是巧合吧。” 姜潮云开口说:“小宝真的很聪明,而且很听我的话。” 小宝摇摇耳朵,用脑袋蹭了蹭姜潮云的手心,吐吐舌头,“嗷呜”地叫了起来。 姜潮云低头看了看它,笑了起来,“小宝真乖。” 林青阳看在眼里,都有些怀疑自己的眼光了,他再三确认了一遍,这的确是狼,但是为什么现在这个样子比狗还要谄媚?? 林世言这下是很有底气了,他对姜潮云说:“表弟,小宝是狼那就好说了,我就没见过哪只狗能打的过狼的,我要压个五百两,还要让章响水破个大财!” 姜潮云“唔”了一声,“那要是输了呢?” 林世言一想到有这个可能,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林青阳放下担忧,道:“要是他输了,恐怕就得给章响水当男宠了。” 他想到这里,还是放下了对小宝的偏见,道:“章响水虽然性格偏激暴躁,但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赌的咒,定然不会毁约,我们家这个情景的确不能招惹章家,表弟,委屈你和小宝了,就算输了我们都不怪你。” 话已至此,姜潮云自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认真道:“小宝不会输的。” 小宝挺着胸膛,“嗷呜”了一声,像是在应和姜潮云的话。 林青阳看它这么狗腿的模样,再一次怀疑自己的判断。 这世上真的有狼能像狗一样忠主吗?简直前所未有,前所未见。 然而就在他这么怀疑的时候,接下来小宝和斗犬的比试让他下巴掉到了地上。 小宝只是一个猛扑,就将那只已经成年的斗犬按在地上死死地咬住脖颈动弹不得。 林青阳震惊过后,又猛地反应过来,惨叫道:“嘴下留情啊!这是我一百两买回来的好手!!!不能死啊!!!!” 小宝似翻了个白眼,并不理会他,反而咬紧牙关,尖锐的牙齿陷进斗犬的皮肉里,涌出了星点的鲜血。 姜潮云赶紧喊了一声:“小宝,回来!” 他一开腔,小宝便立即松了嘴,一跃而起,就要朝姜潮云奔来。 然而路过林青阳的时候,小宝抬起后腿,重重地踢起了一片灰尘,扑了林青阳满身满脸,才志得意满趾高气昂地回到了姜潮云身边。 姜潮云尴尬,身后的猫儿小声道:“这狼崽子跟他养娘学的,爱撒蹄子,哈。” 林青阳:“……”</p> 第50章 真相 小宝来这么一手, 着实打破了姜潮云对它的固有印象,原来在他怀里的小狗狗,也能这么威风,这么霸气。 虽然是狼……好吧, 其实姜潮云乍一得知这个真相, 是有些害怕的, 但看着小宝对自己那般依赖的模样, 他又不害怕了。 即使它是狼,它也是自己养大的小宝, 它不会伤害他的! 姜潮云对小宝的态度并没有改变,倒是猫儿再也不敢训它了,每次都毕恭毕敬地伺候它, 导致小宝越发神气,在这个院子里成了小霸王一般的存在。 因为林青阳要操、练它, 姜潮云也没怎么陪伴它了, 反而注意力放到了园子里的那只食铁兽身上。 那只食铁兽是真的很懒惰,每天都在睡觉。 姜潮云其实一开始也说不上有多么喜欢这只颇具盛名的野兽,然而时间越久,他越觉得这只野兽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迷人,渐渐地也叫他神魂颠倒起来。 每天都得去看他看个半个时辰才觉得心里舒坦, 即使大宝平日里不是吃就是睡, 因为小宝的骚扰,专门爬到了树上睡觉。 从远一些的地方看像一个大大软软的团子, 从树底下看, 能看见它的有些黄黄的大屁股, 看着十分诱人。 若不是听说食铁兽不知轻重, 他都想过去抱抱它, 要是能将脸埋进它超大超软的胸脯里那就更好了。 不过猫儿很认真的跟他说,食铁兽的毛发是硬邦邦的,一点都不柔软。 姜潮云的日子过得其实是很有滋有味的,当时寒江穆问他想不想他,他说不想,也的确是真心实意的。 他这个人一贯爱逃避,自己不想看到的事情就不会去细想,也不会在心里停留太久,然而这次寒江穆来去匆匆,他对他的想念也绵延了好一些日子。 这让他主动地去了解了现在的局势。 林家在南华是名门望族,祖上到如今有三百年历史,历经两个朝代,出过不少文人武将。就如今林世言父亲这一代,一半从武,一半从文,能互相帮衬。林世言这一代,也是文武各半,就林世言而言,他是要从文的,不过因为局势动荡,他今年也不打算去参加科举,因此闲了下来,能和姜潮云掰扯。 现在南华看起来还很太平,但这太平底下的暗潮稍微有些政治敏感力的人都知道的很清楚,林世言对姜潮云道:“再过不久,南华恐怕也没法独善其身了。” 林世言想到此处,也有些愁烦,“南华易守难攻,又离北宁极近,若皇帝要迁都,南华恐怕是他的首选。” “若他迁都到南华,咱们恐怕也要担心受怕了。” 姜潮云看林世言对皇帝并不如何恭敬,便问了出来。 林世言看了看周围没人,才对他道:“说句胆大包天的话,当今皇帝委实糊涂,脑袋和屁股跟掉了个个一样,要不是有赵焕,他这皇位还能坐下去我都要跟他姓!” 说到这个,他滔滔不绝起来,“赵焕当年都快把北国那些蛮族打退了,这狗皇帝让他退兵,去给他那去南境亲征的永王擦屁股,好家伙,没了赵焕,北国重新打回来,吞了燕国两座城,将那两座城池的百姓屠杀得一干二净,尸山尸海,将淮河都染成了红色,即使过去一个月,那水都是红的。”林世言语气低沉起来,眼里闪烁着重重的痛恨,“而永王那草包坑害了十万士兵,有赵焕相助,倒还能挣一个打退南境的军功,回来受了封赏,当真令人寒心。” “还有赵焕,能力是有的,就是太过忠君,日后任何一个藩王登基 ,等待他的都是满门抄斩。”林世言说的时候,既有恨铁不成钢,又有万分的无奈。 姜潮云听得入了神,问:“那他弟弟呢?” 林世言愣一下,“他哪个弟弟?” 姜潮云回忆了一下,“好像是叫赵率。” 林世言想了想,说:“是赵焕的胞弟吧,今年好像也才十五岁,也上过战场,倒没听说有什么军功。” 又嗤笑了一声,说:“就算有军功,大概也被抢了。” 姜潮云想到了什么,问林世言:“表哥,你觉得谁能当新皇帝?” 林世言说:“是谁都行,绝对不能是永王。” 又忍不住看了姜潮云一眼,说:“表弟,那个寒江穆是永王的人,你知道吗?” 姜潮云下意识否认道:“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是永王的人!” 林世言说:“他就是永王的人,我也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不过和永王沾了边,谁都落不到什么好。” 他心情很复杂地说:“永王一旦上位,绝对是一个昏君,他身边的人又能是什么好的。” “我看寒江穆气势非凡,对你颇为爱护,但一想到他出身永王府,我便对他没有任何好感。表弟,你老实告诉我,你生辰那会儿,是不是他给你送的贺礼?” 姜潮云迟疑了,林世言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当真是他?” 姜潮云赶紧摇头,“不是,不是他。” 林世言又岂会信,“我们林家这些年其实已经落没了,我爹虽掌管着千人士兵,是个四品武官,但也在这个位置上待了十几年,其他叔叔也都是如此,若肯出几万两银子,倒也能往上升些,但我们林家人断不会做这些投机取巧之事,所以这几十年在朝堂也没了什么说话权,也颇受气……” 他顿了一下,继续道:“咱们家这样的情况,我是想不出永王能有什么心思,那个寒江穆,表弟你最好也不要再接触了,咱们惹不起,躲还是躲得起的。” 姜潮云小声辩解道:“他真不是永王的人。” 不过看林世言不信,他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林世言也转移话题,继续说赵焕。 近几个月,局势再一次翻转,同样是叛军,但有一支叛军格外的异军突起,横扫了诸多同行,一点点蚕食了燕国的版图。最近正好在嘉州和赵焕有一次交锋,竟是打了个平手,两方同时死了不少人马。 嘉州,靠近北宁的一个重要枢纽地带,嘉州若是一破,北宁便正面受敌,只能往后面迁都了,而北宁身后,就是南华。 姜潮云听着这个嘉州觉得很耳熟,猛然想起那个夜晚,寒江穆淡淡地跟他说,他是从嘉州赶过来见他的。 姜潮云心里一凛,明白过来这段时间,正是寒江穆大放异彩的时候。 这支叛军应当就是寒江穆麾下的。 若真是他,他未免也太……姜潮云不知道说寒江穆什么好,这种时候还花六七天时间来看他一眼,多少有些分不清轻重缓急了。 但想归这么想,寒江穆在这种重要关头还来看他,叫他有了另一种层面上的雀跃。 好像他比他的大业还要重要一样。 然而他马上打断这种微妙的喜悦,努力地将这种心思给压了下去。 姜潮云都能感觉到自己有多别扭了。他一开始明明是想让寒江穆讨厌他的,为什么到现在,他不仅没让寒江穆讨厌他,反而自己还越来越奇怪了。 到这个地步,他还要不要让寒江穆讨厌他啊? 姜潮云少见得陷入了一种迷茫的境地。 傍晚,荀子阳过来给他诊脉,眼里有了笑意。 姜潮云看他笑眯眯的样子,大着胆子问:“荀先生,怎么样?” 荀子阳道:“少爷的身体元气已经恢复,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姜潮云愣了一下,问:“什么东风?” 荀子阳笑而不语,姜潮云不好再问,便将疑虑放到了心头。 出了门,荀子阳与林月容说:“小少爷的身体已经能撑得住放血这一步了,现在就差母蛊和蛊引,蛊引我已经找出了五种,也快了。” 林月容想到这个母蛊,眼眶就红了,“那母蛊在他父亲身上,我上个月派人去叫他,结果说姜家遭了土匪,将他父亲杀了,没了母蛊,这可如何是好?” 荀子阳知道些内情,一时也不知道对林月容说什么。 母蛊不能强行取出,若强行取出,那宿主也只有死路一条。 寒江穆能杀人取蛊,已经是十分疯狂的事情了,现在又将那母蛊放到了自己身上……当真是个疯子。 荀子阳看不透寒江穆,若不是他与元后母族关系匪浅,他也不会出山。 但现在既然接手了姜潮云,荀子阳自然不会让他的招牌砸在他手里。 因而他含糊地说:“没有母蛊也不是没有办法。” 说到这里,便不再多说了。 两个人交谈结束,各自离去,却不想姜潮云从墙后走了出来。 他的身体好起来后,重新拥有了他这个年纪本该拥有的好奇心,见荀子阳对他有所隐瞒,便大着胆子偷偷跟了过来,听了荀子阳和林月容的墙角。 这一偷听,听到了两个让他惊骇的消息。 什么母蛊,什么蛊引,他怎么听不懂? 还有他父亲姜左岭,他死了? 姜潮云站在原地,大脑瞬间放空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p> 第51章 思君之心 姜潮云将他们的话听了个全部, 大脑当真是一片空白。 直到回到房间坐了许久,才慢慢地消化了这两件事情。 姜左岭死了,姜潮云忍不住红了眼眶。 难怪这几天他去看林月容,发现她眼眶总是红红的, 看起来像是哭过的样子。 他们之间就算有怨, 但也这么多年了, 总归有情分的,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自然也是。 这时候, 他倒是又想起姜左岭对他的好来。 这不能细想,一旦细想, 眼泪就流了下来。 碧心走进房间, 听见抽泣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走过去, 果然看见姜潮云在哭,那大滴的泪珠从眼眶里滑落的模样太过骇人, 叫碧心都急了起来, 道:“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姜潮云扭过身体, 拉着袖子擦了擦眼泪, 哽咽着说:“没事, 刚刚不小心撞到脚趾了。” 碧心一听,弯下腰去要给他脱鞋子,姜潮云连忙避开, 说:“不用看了, 我现在不疼了。” 碧心看他这副强忍哭意的模样, 不信他的话,“让奴婢看看吧,要是撞得重还是得擦药的。” 姜潮云再一次含糊过去,“真的不疼了,我不想让你看我的脚。” 碧心听了,觉得有些好笑,也真实地觉得她这个少爷与其他人不一样。 她也不强求,转身去柜子里翻了药膏出来,放到姜潮云面前,“若还疼,少爷你自己擦些药吧,不要强忍着。” 姜潮云含糊地应下,将碧心支开,又掉了几滴眼泪。 他为姜左岭身死的消息哭了一通后,才将注意力放到了自己身上。 荀先生说的那些话的意思,他慢慢地琢磨过来了,但他还是不肯相信,又想到了姜耀宗上次的异样,擦了擦眼泪,悄悄地溜出了房间,直奔荀先生的院子过去。 姜潮云再也不是从前的那个自己,他可以小跑很长一段路也不会觉得胸口闷痛,感觉整个人都轻盈了许多。 此时的天气还残留着冬天的余韵,阳光并不如何热烈,空气也带着清凉又幽寒。 在通往荀先生院子的路上有一条小道,小道两旁栽种了桃花,现在全然绽放,桃花娇嫩,点缀了这一条萧索的小道。 姜潮云从这小道跑过,身上也沾染了这幽幽的桃花香。 他气喘吁吁,却也小心翼翼地避开了会遇到小童和荀先生的可能性,直接跑到了姜耀宗门前。 然而他去敲门,门内没有回应,他又敲了几下,都没有回应。 姜潮云料想姜耀宗应该还没回来,便坐到了门槛上,等姜耀宗回来。 这一等,他等得差点睡着了。 就在这个时候,耳边传来了姜耀宗的声音,“少爷,你在这里干什么?” 姜潮云顿时清醒了,他抬起头,看向姜耀宗,动了动嘴唇,眼泪却先一步流了出来。 姜耀宗眸光一动,犹豫了片刻,坐到了他身边,“别哭了,你想问什么,我都告诉你。” 姜潮云自觉得在比他还小两岁的姜耀宗面前掉眼泪,委实有些丢脸,连忙擦了擦眼泪,努力让声音平静下来,“我爹死了。” 姜耀宗有些意外,然而想到寒江穆的脸,却又觉得不那么意外,他理了理袖子,问:“少爷在为他伤心?” 姜潮云轻轻地“嗯”了一声,“毕竟是我爹。” 姜耀宗说:“少爷,他不值得你为他伤心。” 姜潮云愣了一下,“你这是什么话?” 姜耀宗没说话了。 姜潮云想起来自己过来的目的,又问:“你知道蛊吗?” 姜耀宗看向他,“少爷从何处得知蛊的事情?” 姜潮云含糊地说:“我身上有蛊是吗?” 姜耀宗扭回头,“这不是你应该知道的事情。” 姜潮云说:“你刚刚都说了我问什么你都会回答的。” 姜耀宗一顿,说:“我是这么说过,不过不管是荀先生,还是夫人,都要瞒着你,我若是说出来,恐怕不妥。” 姜潮云央求道:“你说罢,我想知道,求你了。” 姜耀宗看向他,声音轻了许多,“你不该对我说这种话的。” 他想问他这样一个外室子,姜潮云是如何做到这般从容地与他说这些话。 然而话到嘴里,又说不出口。 姜耀宗叹了一口气,说:“少爷想知道,我便告诉你。” 说完,便将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姜潮云。 包括姜左岭的事情。 姜潮云本来脸色还有些因为小跑过来而涌起的淡淡潮红,现在听见姜耀宗说的这些话,脸色慢慢地惨白了起来。 姜耀宗说:“你小时候总是发病,就是因为姜左岭厌烦你,或许心里还有过你要是没出生的话该多好之类的想法。男人一旦狠心起来,连妻子儿女都可以杀掉,产生这种想法并不奇怪,但寒冰蛊就是能因为母蛊宿主的这种情绪,会牵动子蛊来汲取你的血肉,等到你的元气血肉消耗殆尽的时候,子蛊才会从你身上脱离,回到母蛊身边。” 姜耀宗看着姜潮云的脸,看见他眼眶越来越红,大滴泪珠从眼眶里滚落,顺着圆润的脸颊汇聚到精巧的下巴处,最后滴在膝盖上,晕染出一片暗色的水迹。 姜耀宗伸手想去拍他的脊背,然而目光触及自己手指上的黑色污迹,轻轻颤抖了一下,收回了手,“……少爷,不要为不爱你的人哭泣,你这样好,是他不知道珍惜,死了也是注定有此一劫。” 姜潮云垂眸,他想起来前辈子自己死前其实一直断断续续地生着病。 马大夫的药就是在那时候不管用了,就算喝了一开始会好许多,但很快就会来得更凶,最后将他压在床榻上,再也没法起来。 而那段时间,林月容和姜左岭之间的关系应当是这些年来最为僵硬的时候。 两人来看他,都是一前一后过来,即使在病床前,也是林月容坐得近,姜左岭坐得要远许多,好像很不忍心看见他那副病容的模样。 他们每次过来探望他,他都是病得越来越重,最后一次,姜左岭前脚刚走,他后脚就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如果姜耀宗说的是真的,那真相对于他来说,未免太过残酷了。 姜潮云已经脱离那种动不动觉得寒冷的日子很久了,但现在,他久违地感到了一丝寒冷,这种冷意是从骨头缝里冒出来的,丝丝地吹遍了他四肢百骸。 姜潮云忍不住抱住了手臂,浑身都在发抖。 姜耀宗迟疑了很久,才将手放到了他的肩头,轻轻地拍了拍,“荀先生能将你治好,放心吧。” 姜潮云感觉眼前都有些模糊,姜耀宗的声音在他耳朵里都变得分外模糊,听不清晰。 这种时候,他忽然分外想念寒江穆。 前辈子,是寒江穆带来了马大夫,他从那个时候就喜欢自己,即使他本人不知道,他也依然为他默默付出。 这辈子马大夫错诊的事情早早暴露,也是寒江穆默默地将荀先生推给了他。 寒江穆对他还那样好…… 姜潮云想到寒江穆种种,又想到了他送他的暖玉还在自己身上。 他伸手握住了脖颈间一直佩戴的锦鲤暖玉,那浑身的寒冷僵硬悄然化开,慢慢褪去。 姜潮云心里像有了依托,情绪都稳定了不少,他擦了擦眼泪,认真地对姜耀宗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姜耀宗收回手,目光从他水光盈盈的眼眸移开,撇开视线道:“不用谢,我只是告诉了你应该知道的事情。” 姜潮云声音还有些哽咽,他小声问:“你说跟我得了一样的病,岂不是也是……?” 姜耀宗轻轻颔首,“我身上的是钻心蛊,我娘盼我成才,用蛊虫来逼我读书,若是不驱动蛊,每个月初一和十五会发作,若是驱动蛊,每天都生不如死。” 姜潮云被震得久久无法言语,过了很久,感同身受地再次鼻子一酸,哽咽道:“你也很不容易。” 姜耀宗看他为他流眼泪,心里一阵震荡,复杂得难以言语,眼眶瞬间红了,他忍了下去,低声说:“还好,少爷不必为我担忧,人命如草芥,能在这世上走一遭,于我而言,也足够了。” 姜潮云伸手拍了拍姜耀宗的肩膀,吸了吸鼻子,小声说:“你到时候继续读书吧,我帮你继续读书。” 姜耀宗说:“不必如此,我对出人头地并没有执念,少爷也不要觉得亏欠我,我娘……她该死,我也当如是……你不必这样对我。” 姜潮云不听,认真地说:“你把名字改掉吧,不要姓姜了,也不要叫耀宗了,你还是要继续读书的,你要出人头地,为你自己。” 姜耀宗默然无语。 姜潮云又想到了自己是被下蛊了,而荀先生说的那些话证明他是可以痊愈的,精神不禁一震,脸上终于有了一抹笑容,“我要有好过我余下的日子,你也是,等我们俩解了蛊,都好好活,好不好?” 姜耀宗看着姜潮云,过了许久,才轻声应了一句:“好。” 姜潮云从荀先生院子里离开的时候,神态俨然与从前大有不同。 他回到房间先哭了一通,而后坐到书桌旁,让碧心研墨,给寒江穆写了一封信。 姜潮云知道这信注定没法到寒江穆手里,所以写得很随心,言语之间不乏感激想念之情。 写完这信,姜潮云看了一遍,觉得十分害臊,但今天心情大起大落,总想记录下来才好。 他将信放到抽屉里,因为哭了挺久,精神也疲惫了,便去床上睡了一觉。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睡着,后脚那封信就被人取了出来,以极快的速度誊抄了一遍,然后快马加鞭地送到了身在嘉州的寒江穆手里。 、</p> 第52章 神出鬼没寒老师 姜潮云对姜左岭死掉的悲伤很快就被真相冲淡到微末的地步, 注意力也全都到了自己身上是蛊毒,而不是什么天生的寒症。 这对于他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了, 若是寒症这样的不治之症, 那便是跟老天爷抢人,但如果是蛊毒, 他就是真的有救了。 若能长命百岁, 谁又真的愿意只活两年呢? 带来这个转机的是寒江穆, 姜潮云对寒江穆的感激无法言表, 只能用书信的形式来写下自己对寒江穆的感激之情。 但这种书信, 他是没有打算让寒江穆看见的,毕竟他忍着羞耻心,写了不少肉麻的话。 他认真地思考了自己对寒江穆的看法, 心里俨然觉得他是十分可靠且值得信赖的人, 将寒江穆从头到尾夸了一通, 又让自己铭记寒江穆对他的好。 说是给寒江穆的书信,其实更像是日记。 也正是因为是日记,其中有不少事情都不是寒江穆该知道的。 姜潮云还不知道自己露了马脚,写完书信后, 便去床上睡了。 这些天他倒是一直在做着那个梦,梦见小时候的自己总是偷偷摸摸地去见那个小孩, 问东问西,好像要将所有的好奇心都倾注在这个来历神秘的小孩子身上。 第一次那孩子直勾勾看他好像只是一个意外,之后姜潮云就算站在他面前, 伸手在他面前摇晃, 也没再见到他有任何反应。 那孩子虽然比小潮云只大了一岁, 但看着要比小潮云高许多, 也比同龄人要高上一些。 他身上一开始穿的衣服虽然破旧,但皮肤很白,偶尔袒露出来的手心即使有严重的擦伤也能依稀见到他柔嫩的皮肤。 燕国其实一直有着以白为美的风俗,穷人是没法保持这么漂亮的肤色的,所以这个孩子应当是富贵人家出来的孩子。 姜潮云对他也有些好奇心,但这种好奇心在他一直闭口不言的时候就已经消失了,只有小潮云锲而不舍地追问,而且每次都忘记自己已经问过了什么,经常性地重复问同一个问题。 姜潮云捂脸,他没想到小时候的自己这么傻。 只是他做这种梦很跳跃,这一次再梦见小时候的自己的时候,正好是那个沉默寡言的孩子给小潮云送草编蟋蟀的时候。 姜潮云有些兴致勃勃地蹲在旁边看着他们俩,在梦里看见小时候的自己是一个很新奇的体验,也不知道能维持到什么时候,所以他很珍惜能来到他们身边的机会。 小潮云拿着那个草蟋蟀,娇声娇气地问:“这是你编的啊?” 姜潮云小时候说话就像女孩子一样,少年时期好像也没有经历过变声,到现在也是清亮柔和的少年声线,若弱声弱气的说话,那声音便染上了几分浓重的撒娇感。 这会儿说话的声音,就像个小女孩一样。 那个孩子沉默地看他,过了一会儿,才说:“我编的。” 他声音比起小潮云就显得很稳重了,有些刻意压着的感觉。 小潮云两只手捧着草编蟋蟀,脸蛋红扑扑地跟他道谢,脸上都是灿烂的笑意,认真地说:“谢谢你,但是我没有什么可以送你的。” 那个孩子目光很有几分凝沉地在他身上打量,过了一会儿,才说:“要不要,给我做新娘。” 姜潮云:“……” 小潮云年纪虽小,却也经历过启蒙的,听了有些诧异地说:“我是男孩子。” 那孩子皱起了眉,“你是男的?” 这话听在姜潮云耳朵里,心里恐怕都要觉得他眼瞎,他小时候虽长得漂亮,但穿着打扮都是男童的打扮,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女孩子。 但小潮云没有任何不悦,乐呵呵地点点头,说:“是啊,夫妻只能和女孩子做,我不能做你新娘。” 那孩子便不说话了。 只是后面还给小潮云送些草编的小玩意儿,颇得小潮云欢心,天天闹着要过来找他玩。 这下瞒不住了,被林月容知道了,被抱到跟前时刻盯着,再也没去见那个孩子。 这样的一段梦境,姜潮云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做完。 等这个梦境结束的时候,南华的天也变了。 因为嘉州被破,皇帝逃到了南华。 说逃其实不太准确,因为皇帝入城的时候声势浩大,龙辇镶金嵌玉,尽显皇家的豪华尊荣。 同时他还带来了诸位皇子,诸多文武百官,还有一万的禁卫军。 姜潮云舅舅,也就是林瑞,借此回到了林家。 皇帝一入南华,就给南华所有名门世家立了立规矩,整得人心浮躁,从前繁华的街道都肃清了许多。 这一天,姜潮云被林月容唤到房内。 姜潮云如今的精神气质俨然不似从前,从前他皮肤虽白,却也透露出久不见阳光的苍白,连嘴唇的颜色都是淡淡的,明显一副病容。 但现在,他血气足了,脸上白里透红,嘴唇红润有光泽,眼神都蓄满了光彩,看起来是再正常不过的少年郎了。 林月容看在眼里,心里很为姜潮云高兴,她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先开了口,“云儿,你觉得你静娴表妹怎么样?” 姜潮云之前便有所察觉,现在听林月容突然问起来,心里一突,小声地说:“静娴表妹挺好的。” 林月容脸上带了笑容,轻声细语道:“你觉得我们和你舅舅结个亲家怎么样?” 姜潮云吓了一跳,急忙道:“不要!” 林月容被他的声音吓到,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为什么不要?你不是说静娴表妹好吗?既然如此,她给你做媳妇,你不喜欢吗?” 姜潮云有些坐立难安,“我不喜欢。” 又问林月容:“娘,你还说要给我娶十八个小妾,这样对静娴表妹岂不是很不公平?” 林月容尴尬地说:“我那也只是说说,哎,若你跟静娴好,我自然不可能让她受委屈。” 姜潮云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寒江穆,若是这件事被寒江穆知道,他还不得发疯,他一定会很生气的,说不定会对静娴表妹不利! 想到此处,仿佛也为他的不情愿提供了诸多凭证,他认真地说:“娘,我和静娴表妹绝无可能,我自己的身体我是知道的,我没法……这不是害了表妹吗?” 林月容下意识地开口道:“你不是有过梦遗了吗?已经是个男子汉了啊。” 姜潮云:“……” 他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娘,你说什么?” 林月容顿时有些尴尬,但她努力若无其事地道:“……你没仔细藏,娘早就知道了,这不是好事吗?” 姜潮云:“……” 他脸颊顿时血红一片,臊得立即站起来,说:“娘,我先回去了。” 说完,就转身跑了。 林月容有些无奈,但也知道自己做的过了,让靖柔送了些糕点过去。 但姜潮云已经顾不上这些了,林月容都知道了,肯定是碧心去跟她通风报信了。 然而姜潮云的性格不适合去质问碧心,只能一个人很郁闷地生闷气。 其实他从小就很容易害臊,所有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懂得保护自己的隐私了,等到能自己洗澡的时候,也几乎没让人伺候过。 现在那样的事情被林月容知道,当真让他害臊了好一段时间。 不过也有好处,林月容也没敢再跟他提和静娴表妹结亲的事情。 不过没提,不代表她没这个意思。 而且这几乎是林家所有人共同的意见,甚至比之前还要急迫且明显地撮合他们俩。 今晚上有灯节,因为皇帝亲临的关系,今年的灯节办得格外盛大。 林世言林青阳几人带着姜潮云出来玩,林静娴也一道跟了过来。。 姜潮云感觉到难以言喻的重压,因为林静娴在,他浑身都紧绷着,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说,生怕叫她喜欢上他。 林世言努力地在他们俩之间调节气氛,说:“今年的灯笼倒是格外漂亮,也不负南华灯笼之都的盛名,你们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姜潮云还没说话,就听林静娴温声道:“看表哥的,表哥喜欢什么灯笼,我就喜欢什么灯笼。” 林静娴在现在大家闺秀中算得上比较大胆的了,攻势也格外明显。 林世言看姜潮云在林静娴的攻势下瑟瑟发抖的模样,不知为何,都觉得有些好笑,他支开林静娴,勾着姜潮云的脖子道:“表弟,我们的确有撮合你和静娴的意思,但最重要的还是看你自己的意愿,你若是在不愿,我们也不可能逼你。” 姜潮云小声道:“表妹真的很好,但是我和表妹不适合。” 林世言看了看他,说:“有一句老话叫鞋穿到脚上才知道合不合适,成亲也是如此。你性格温良淳厚,胆子也小,静娴性格刚柔并济,我觉得你们在一起会把日子过得很好。” 姜潮云:“……” 他不敢说话。 林世言颇有几分萧索地说:“我娘也给我定下了亲事,我也未曾见过那个姑娘,但听着媒婆说话,也是个大家闺秀,娶妻就是图个能过日子的。” 姜潮云正想说什么,忽然肩膀被撞了一下,姜潮云扭头看过去,恰好与一个戴着虎兽面具的男子对上了眼睛。 姜潮云正觉得男子的眼神颇有几分眼熟,就见那男子伸手摘下了面具,露出了俊美的脸,正是寒江穆,他看着姜潮云,低声道:“好巧啊,少爷。” 姜潮云:“……”</p> 第53章 想娶你 姜潮云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寒江穆, 一时愣住了。 寒江穆看了一眼林世言,说:“你们在聊什么?” 林世言对寒江穆的感官其实说不上好,加之对方是他一贯深通恶绝的永王的人, 便更加没什么好感了, 只是现在皇帝进入了南华,南华现在也算天子脚下,林世言不敢给林家惹麻烦, 因而语气很客气地说:“在聊我表弟的亲事。” 寒江穆看了姜潮云一眼,语气微凉地说:“亲事?你们林家要嫁女儿给他?” 林世言察觉到他语气的变化, 微微皱眉, 说:“这不关阁下的事情吧?” 寒江穆说:“如何不关我的事, 林家要嫁女儿,问过陛下同意吗?” 林世言脸色一变,拧眉不语。 寒江穆看向姜潮云, 低声道:“陛下亲临,又适逢今年选秀,势必在各世家挑选适龄少女充实后宫, 林家不过是拿你当挡箭牌而已。” 林世言怒道:“慎言,我们拿表弟当一家人,就算有这个心思,也绝对以他的意愿为主, 又岂会强逼?” 寒江穆道:“你刚刚不是在强逼?” 林世言语塞,顿了一会儿才说:“这事好像不关阁下的事情吧?” 寒江穆不再多言, 他目光落到姜潮云身上, 说:“你喜不喜欢林静娴?” 姜潮云看了看林世言, 又看了看寒江穆, 很小声地说:“……我拿她当表妹。” 寒江穆对林世言说:“听见了吗?他拿她当表妹, 定然不会娶她。” 林世言蹙起眉,看向姜潮云的表情有些失望。 姜潮云有些窘迫惭愧地红了脸,也不敢看他了。 寒江穆对姜潮云说:“少爷,我带你去看灯吧。” 这种时候,姜潮云怎么可能抛下林世言,正要拒绝寒江穆,然而似察觉到了什么,轻轻一扭头,看见林静娴就站在他们身后。 气氛变得更凝滞了。 林世言有些慌张地对林静娴说:“静娴,我不是让你等我们吗?你怎么过来了?” 林静娴红了眼睛,勉强地说:“我看你们一直不回来,所以过来看看。” 她目光落到姜潮云身上,努力平静了语气,说:“表哥,既然你对我无意,我也不会强求,强扭的瓜也不甜,祝表哥以后能找到心仪的姑娘。” 说完,扭头就走,林世言急得要追,又想起了姜潮云,扭头匆匆地对他说:“我先去看看静娴,今天这件事是我们一意孤行,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说完,他便去追林静娴了。 姜潮云站在原地,等情绪缓过来了,才对寒江穆说:“这下你高兴了吧!” 寒江穆垂眸看他,说:“少爷生气了?” 姜潮云没说话,寒江穆说:“少爷若是不舍,现在就去追那个林静娴,或许还能成事。” 姜潮云瞪了他一眼,真的朝林静娴离开的方向走去,然而没走几步,他的手便被寒江穆拉住,“不准去。” 姜潮云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连忙看了看周围,努力挣脱了他的手,“你不要碰我!” 他如此绝情,反倒让寒江穆蹙起了眉。 姜潮云摆脱了他的手,大步朝林静娴离开的方向跑去,寒江穆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姜潮云回头看了他一眼,停下脚步,说:“你不要跟着我。” 寒江穆朝前方踏了一步,语气稍软道:“我是特地来见少爷的。” 姜潮云脸颊还残留着刚才惭愧涌起的潮红色,嘴唇也因为充满了血色呈现出花一样的娇色。 寒江穆看在眼里,也的确感知到了他的变化,他变得更有生气了。 姜潮云听了寒江穆的话,态度肉眼可见地软了下来,明知故问道:“你这些天去做什么了?” 寒江穆道:“做我该做的事情。” 姜潮云又追问道:“什么事情?” 寒江穆目光幽幽地盯住了他,压低了声音,道:“少爷想知道?” 姜潮云想起之前寒江穆对自己做的事情,态度又肉眼可见地矜贵了起来,“难道我不能知道吗?” 寒江穆说:“我做的事情,是天大的事情,少爷若知道了,我这一生……”他顿了一下,用一种恐怖的语气接道:“我这一生恐怕都会纠缠少爷到底。” 姜潮云被他说得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理智一下子就回来了,“……算了,我不想知道。” 他说完,头一扭,继续往前面走。 寒江穆跟了上去,他腿很长,轻松地跟姜潮云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姜潮云走着走着,气就消了,其实想想,寒江穆也是为了给他解围,虽然很对不起林世言,但他的的确确对林静娴没有什么想法。 婚姻大事,理应遵循父母之约,媒妁之言,他母亲和林家的想法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 林世言说的话也的的确确在理。 很多人在成亲前或许都没见过未来一半的脸,也说不上有什么感情,假如没有意外的话,他和林家结亲的确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喜事。 毕竟姜潮云这时候也已经知道了自己并非是天生的寒症,而是蛊虫作祟,日后肯定也是会好起来的。 所以用身体当借口去拒绝这门亲事也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即使姜潮云心里一点都不想承认,但实际上就是他有别的必须拒绝林家的理由。 这种理由他不敢细想,只能用“将林静娴当表妹”这个压根没有说服力的话当借口。 姜潮云想到此处,又羞恼了起来,扭头伸脚踢了一下寒江穆的小腿。 寒江穆看着他,说:“少爷若生气,多踢几下解气,我不会眨一下眼睛。” 他说这种话,还盼着姜潮云会心疼心软呢,然而姜潮云又伸脚,多踢了几下他的小腿,将他衣袍下摆踢得脏兮兮的。 寒江穆眨了一下眼睛,低声问:“消气了吗?” 姜潮云:“……” 他停下脚步,有些别扭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寒江穆唇角微微翘起,声音轻柔了几分,“今天回来的。” 姜潮云看了他一眼,瞥见他嘴角的笑意,脸悄悄红了几分,将目光放到了旁边卖灯笼的小摊上。 寒江穆走到那个小摊上,付了钱,扫了一眼字谜,随口便说出了答案,将最漂亮的那盏灯笼拿到手,转身送给姜潮云。 姜潮云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他捧着那盏灯笼很仔细地去看,好像被灯笼纸上漂亮的花纹给吸引住了一般。 寒江穆说:“我离开这么久,少爷可曾想我?” 姜潮云就知道他会问这个,他眨了眨眼睛,装作若无其事地说:“没有想你。” 寒江穆说:“我不信。” “你不信就不信呗。”姜潮云装作混不在意地说。 寒江穆便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姜潮云倒是先忍不住开了口,“你怎么不说话了?” 寒江穆说:“少爷想听我说什么?” 他看着姜潮云,两人目光相接,寒江穆道:“少爷想听我说,我想少爷,是吗?” 姜潮云顿时红了脸,“……没有!我没有这么想!” 寒江穆道:“你急了。” 姜潮云:“……” 这句话太有杀伤力,以至于姜潮云发恼道:“我没有,我没急!” 寒江穆道:“我的确很想少爷,想到夜不能寐。” 姜潮云:“……” 他的恼火“噗嗤”一声烟消云散了。 寒江穆看着他脸颊慢慢浮现出潮红的颜色,眸光闪动,语气低了下来,“少爷,回去吧。” 姜潮云本来已经低下头没有去看他了,然而听见他说这句话,下意识地抬起眼睛,看见寒江穆一直盯着自己,心里已经有了一种直觉,他警惕地问道:“……回去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寒江穆挑了挑眉,说:“少爷不愿意回去,那我便陪少爷再走走。” 姜潮云不说话了。 两个人就这么走走停停,走到了桥边,有人在放莲花灯,众多莲花灯汇聚在河上,灯火相映,像落了满河的星辰。 姜潮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美景,一时之间看呆了。 寒江穆向卖荷花灯的老妪买来了两盏荷花灯,递了一盏给他,“将愿望写在河灯上,河神会替你实现。少爷,要不要试试?” 姜潮云将灯笼放到地上,伸出手来,“我都不知道有这个传闻。” 寒江穆道:“现在少爷知道了。” 姜潮云接过了沾了墨的毛笔,又看了一眼寒江穆,“你不准看。” 寒江穆说:“我不看。” 姜潮云想了一会儿,很天真地问:“什么愿望都可以吗?河神会不会觉得太难了,不给我实现?” 寒江穆望着他,眼里沁出些许笑意,“任何愿望都可以,河神不会拒绝一个诚心诚意的信徒。” 姜潮云听了,这才转过身去,提笔在荷花灯上写着“我希望寒江穆当一个好君子—姜潮云。” 他写完,回头看了寒江穆一眼,确定他没偷看,才放下心来,将河灯放到了水面上,用手轻轻一推,推远了。 姜潮云将笔递给他,“你来写吧。” 寒江穆接过笔,也不转身,就当着姜潮云的面,开始落笔。 姜潮云扭过身不去看,寒江穆写完,对他说:“写好了。” 姜潮云回过头来,却见他没有放走河灯,愣了一下,说:“你不放到水里吗?” 寒江穆说:“我不信神。” 他声音里染上了几分粘腻,“我的愿望,只有少爷可以实现。” 说完,他将河灯送到了姜潮云面前。 姜潮云避无可避,看见了寒江穆河灯上一行漂亮的小字——“娶姜潮云为妻—寒江穆”。 姜潮云轰的一下,脸红透了。</p> 第54章 小可怜儿 姜潮云一直知道寒江穆喜欢他, 但因为寒江穆从来没有对他说过喜欢,也没有太过直白的表示,所以姜潮云可以当做不知道。 这是寒江穆第一次如此直白地说出这种话。 但姜潮云不知道如何应对, 他甚至太过紧张,竟直接一把将寒江穆送到面前的河灯给打翻了。 那张河灯在空中颠了一个个, 便径直落到了河水中, 灯火被水花扑灭, 很快就便湿成了模糊的一团,飘走了。 气氛有些凝沉,姜潮云心里也涌现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懊恼,小声地说:“……我没看见你写了什么。” 寒江穆幽幽地盯着他, 没有说话。 姜潮云似乎感觉到了他情绪不对,只好低下头, 说:“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 寒江穆轻轻地“嗯”了一声,说:“我知道。” 姜潮云转身去那个卖河灯的老妪手里又买了一个,递到寒江穆手里, 说:“你再写一次吧。” 寒江穆说:“不必了, 少爷既然无意,我也无话可说。” 姜潮云:“……” 他抓着河灯的手指微微发紧, 口舌都干燥了起来,他很小声地说:“你可以再写一次。” 寒江穆说:“手累了, 写不了。” 姜潮云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寒江穆似乎有些生气了。 他有些说不出来的踌躇和沮丧,过了一会儿,才说:“好吧。” 过了一会儿, 还是寒江穆先开口, 问:“少爷向河神许了什么愿望?” 姜潮云说:“不能跟你说。” 寒江穆说:“和人有关的?” 姜潮云看着寒江穆沉静的脸, 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嗯。” 寒江穆又问:“是我吗?” 姜潮云又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寒江穆唇角微微翘起,说:“我对少爷,从来都是有求必应的,少爷又何必去求神。” 姜潮云再次红了脸,在这样静谧的气氛之中,他的心跳声再一次在耳边响起,格外清晰,“……你不生气了吗?” 寒江穆翘起的唇角又落了下去,他那双黑沉沉的双眼望着姜潮云的时候,仿佛能将他的心神都吸进去,“生气,少爷若想我消气,得做出点实际行动来。” 说着,他侧着对他,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脸颊,暗示的意味很明显。 姜潮云下意识地捂住了嘴,“不行。” 寒江穆问:“为什么不行?” 姜潮云放下手,扭过头,说:“这种事情你想都别想。” 寒江穆叹了一口气,说:“少爷,你明明看见了,不是吗?” 姜潮云:“……” 他扭回头来,看了看四周,声音细若蚊呐,“那我……我做了,你就不要生气了。” 寒江穆说:“少爷,我没想过逼你。” 姜潮云涨红了脸,“我、我想让你高兴。” 寒江穆定定地看他,唇角翘起一丝弧度,轻轻地弯下了腰,用手指点了点脸颊,“少爷,这儿。” 姜潮云又看了看四周,确保没有人往这边看,才迎上去,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他亲了之后,又飞快地退开,视线漂移,就是不敢看他,“好了,你不要生气了。” 寒江穆直起脊背,说:“不生气了。” 说完,寒江穆接过姜潮云手里一直捧着的河灯,又接过毛笔,随意地写了几个字,递给了姜潮云。 姜潮云有些紧张地去看,见上面写了五个字:祝少爷欢欣。 他心里有些淡淡的失望,但面上也没有表露出来,他伸手接过了河灯,说:“谢谢你。” 他将那盏河灯放到水面上,轻轻地推远,扭头对寒江穆说:“河灯要放到水里才好看。” 寒江穆说:“凭少爷处置。” 姜潮云说:“我要回去了。” 寒江穆轻轻地“嗯”了一声,“我送少爷回去。” 回程的路上,寒江穆又开了口,道:“少爷最好不要和林静娴有什么关系。” 姜潮云听了,没有说话。 寒江穆说:“不久之后便是宫里选秀,以林静娴的年纪,应当进宫。” 姜潮云飞快地看了他一眼,有些踌躇地抱着那盏漂亮的灯笼,小声说:“我知道,但是皇帝那么大年纪了,静娴表妹进宫太委屈她了。” 寒江穆停下脚步,盯着姜潮云,说:“少爷想如何?” 姜潮云很有几分天真地说:“你觉得选倒插门的行不行?” 寒江穆一点都不想在林静娴的婚事上浪费口舌,他也不关心别人的死活,因而很冷漠地说:“或许不错。” 姜潮云摇摇头,说:“不行,倒插门的以后不能参加科举,会很没出息,静娴表妹不能要这种男人。” 寒江穆:“……” 姜潮云又道:“倒插门不行的话,就只能挑世家子了,要是离家近还好,离家太远了,我舅舅舅母要伤心,其实舅舅他们想着将静娴表妹许配给我,也是有考量的。” 寒江穆忍无可忍,冷笑道:“看来少爷想过那林静娴给你做媳妇呢。” 姜潮云愣了一下,说:“我没有这么想过。” 寒江穆伸出手,捏住姜潮云的下巴,一字一句地说:“少爷若敢跟那个林静娴扯上什么关系,我会杀了她。” 姜潮云吓了一跳,“你胡说什么?” 寒江穆道:“我不仅会杀了她,谁敢出这个主意,我也一个都不会放过。” 姜潮云被吓住了,双眼瞪到最大,很有几分惊恐地看着寒江穆。 寒江穆的手指轻轻地摩。挲他下巴光滑的皮肤,盯着姜潮云的眼神格外凝沉,像是无边无际的黑夜,他压低声音道:“少爷尚且年轻,身体也未痊愈,我不会逼你,但,少爷若守不住你的身心,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姜潮云脸色憋得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寒江穆松开了捏着姜潮云下巴的手,收敛了冷漠的语气,淡淡地说:“回去吧,少爷。” 姜潮云心神有些恍惚地跟着寒江穆回了林府,到门口的时候,寒江穆附在他耳边低语,“少爷,记住我的话,不要让我生气。” 姜潮云:“……” 寒江穆看得出姜潮云被自己吓到了,然而他也没有再说什么来缓解姜潮云对他的恐惧,只是伸出手,动作颇有几分温柔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然后转身离开了。 姜潮云进了林府,也没有理会门房的嘘寒问暖,他有些魂不守舍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直到躺到了床上,他才从寒江穆那密不透风的威慑之中缓过神来。 寒江穆,姜潮云再次想起来,他根本不是什么好人。 在话本里他就能做到杀死那么多无辜的少年,现在说的这些话,怎么可能会是戏言? 姜潮云心底深处那泛滥的春意慢慢褪去,对寒江穆的惧意重新冒了头。 他钻进被窝,捂住了脸,只感觉浑身都发烫。 对于寒江穆,他的想法太过杂乱,已经到了让他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寒江穆明明知道林家对他的恩情,却还能用林家人来威胁他,简直……太坏了。 姜潮云的胆怯再一次涌了出来,他不应该招惹寒江穆的,他根本没有让人讨厌他的本事,单凭说些他自以为过分的话,或许听在别人耳里,都可能不像是那么一回事。 姜潮云被今天这一遭弄得辗转反侧,过了很久,才睡着。 然而这一次他又做梦了,他梦见了一个威严庄重的宝殿,里面有一个穿着玄色长袍的中年男人和一个穿着华丽宫装的女子。 姜潮云还对处境一无所知的时候,就听那个男人开口道:“就依爱妃说的,将三皇子发往皇陵,让他为列祖列宗守三年陵墓。” 那宫装女子娇笑着说:“臣妾就知道陛下会为臣妾出气。” 姜潮云一愣,仔细地去看那个男人,见他与寒江穆有五分相似,猜出来他大概是皇帝。 皇帝这个年纪已然不年轻了,然而驻颜有术,看着倒像二十出头,也是一副俊朗的模样。 他刮了一下宫装女子的鼻子,笑着说:“你也是小心眼,老三不就杀你一只狗吗?你就想让他去守三年皇陵。” 宫装女子嘤咛道:“那怎能一样,臣妾的小娇娇可是陪了臣妾三年了,不就脾气娇,咬了三皇子一口嘛,结果他可好,把臣妾的小娇娇五马分尸!五马分尸啊陛下!他的心性太过凶戾,小时杀狗,大了……臣妾都不知道他会作出什么事情啊!” 这眼药上得厉害,皇帝想起三皇子出生前国师的批命,脸一沉,嘴角却扬起了一个大大的弧度,说:“爱妃说的有理,老三性子凶戾,是该多多磨练,三年岂够,让他再守两年皇陵,等磨好性子,再回来。” 宫装女子小声说:“会不会太久了?毕竟他是皇后嫡子,怕朝堂百官会不满。” 皇帝冷笑一声说:“朕是皇帝,还是他们是皇帝?这事就这么定了。” 宫装女子低下头,说:“陛下英明。” 姜潮云看见了宫装女子嘴角得逞的笑意。 他浑身一个哆嗦,忍不住抱住了自己的肩膀。 只是这一遭,他的眼前便换了一个场景,他看见了少年时期的寒江穆。 这时候的寒江穆,大概十二三岁的模样,身高甚至还没有猫儿那么高,他的脸颊很瘦削,额前有一道很新鲜的伤口,还流着血,染红了他薄薄的眼皮,又将他长长的睫毛凝成了一块,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压抑又凝沉的气息。 这让姜潮云仅仅看着他,都觉得胸口沉闷,几乎提不上气。 他没见过这么狼狈的寒江穆。 寒江穆靠坐在墙角,表情晦暗不明,他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是送给姜潮云的那把,这时候匕首上的红宝石还在,很硕大,很漂亮。 寒江穆伸手将那枚漂亮的红宝石抠了下来,抠得手指都沁出了血。 然而他像不怕疼似的,对手指的伤口看都不看一眼,只管看着那颗红宝石出神,过了许久,他扶着墙站起来,脚步很轻地走了房门。 姜潮云想跟着他出去,然而好像这场梦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他醒了过来。 姜潮云望着床顶,梦里那种窒息的感觉还历历在目,他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p> 第55章 回礼 姜潮云做了这个梦后, 胸口就有些说不出来的沉闷。 他从箱子里摸出了那把匕首,这就是寒江穆送他的那把,和他做梦梦见的那把一模一样, 只是比起梦里那把匕首,它少了一颗红宝石。 这种细节正好对上了, 姜潮云也没法否认那个小少年不是寒江穆。 其实那少年和寒江穆现在的长相多少有些差距, 他太过瘦削, 神色疲惫,远没有寒江穆那么沉静从容。 姜潮云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钝痛,他不知道寒江穆小时候是怎么过来的,他以为他是尊贵的皇子殿下,但事实告诉他,不是, 他不是。 虽然贵为皇子, 但他或许过得还没有他这么平安顺畅。 其实已经有很多细节告诉他了, 比如寒江穆的手为什么那么多茧子,手背为什么那么多伤疤。 但他都没有当一回事,他总觉得寒江穆身份高贵, 应当吃不了什么苦的。 寒江穆还跟他说, 皇帝因为一语批言, 就诛了他母族九族。 他当时听了,第一反应是不可置信, 第二反应就是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他没有相信寒江穆。 但昨天的那个梦, 皇帝能因为妃嫔的一条狗,就将原配的嫡子发往皇陵,那样的姿态,不正是说明, 寒江穆在他心里,连妃嫔的一条狗都不如吗? 姜潮云心里越来越堵,越来越涩,鼻子一酸,忍不住为寒江穆红了眼睛。 明明他对他那么好,他却没有相信他说的话。 这天底下是真的有父亲会狠心至此,他父亲是这样,寒江穆父亲也是这样,他怎能因为没有体会过,就怀疑他的话? 姜潮云感到浓重的羞愧,他忍不住对自己发出了质问的声音,他为寒江穆做过什么呢? 他什么都没有为他做过,但寒江穆却是给他偷偷请了大夫,偷偷送东西让他开心,他为他做了那么多事情。 姜潮云一条条细数下来,越发觉得自己不是人。 他没有心! 姜潮云想去找寒江穆道歉,然而只有到这种时候,他才发现,好像都是寒江穆来找他,他没有找过寒江穆——就算想找,他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姜潮云心里忽然生出了一丝挫败。 今天饭都没好好吃。 碧心不知内情,要让荀先生过来看看,姜潮云马上阻止她,为了让她放心,努力地多吃了一碗饭,才打消了她的疑虑。 所幸晚上的时候,寒江穆就像从前那样来找他了。 姜潮云没法否认的一件事是,他在看见寒江穆过来找他的时候,心里涌起的无限欢喜。 他坐直了身体,微微往前迎了些许,脸上带上了些许笑容,“你……”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寒江穆朝他伸出一只拳头,拳头慢慢伸展开,露出了里头的一颗夜明珠,那颗夜明珠有小孩拳头大小,圆润剔透,在黑暗之中散发着柔白色的光芒,是寻常百姓家无论如何也看不见的稀世珍宝。 姜潮云即使出身在江南首富之家,也未曾见过这种东西,因而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才说:“这是什么啊?” 寒江穆将夜明珠递到姜潮云面前,说:“夜明珠。” 姜潮云下意识地接了过来,手心感觉到珠子圆润光滑的触感,心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呐呐地说:“你送我这个干什么?” 寒江穆回答:“想送你,便送你了。” 姜潮云握了握,发现那颗珠子刚好是可以被他把玩的大小,他心里有些古怪的甜蜜,“谢谢你,但是我没有什么可以送你的。” 话一出,忽然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转念一想,想起来小时候的自己也说过同样的话,不由得有些好笑。 然而,他忽然想起什么,忍不住看向寒江穆。 他之前做的梦,都和寒江穆有关系,那个孩子会不会也是寒江穆? 姜潮云仔细看了看寒江穆的脸,觉得不是很像,那个孩童更漂亮,更有些雌雄莫辨的秀气,寒江穆和这些是完全不沾边的。 寒江穆见他一直盯着他看,眸光微微闪烁,语气低了下来,“少爷为何一直看着我?” 姜潮云回过神来,脸颊发烫,嘟囔着道:“我随便看看。” 他顿了顿,轻轻地咳嗽了几声,小声道:“寒江穆,谢谢你。” 寒江穆说:“你已经谢过了。” 又伸出手来,这次他点了点自己的嘴唇,望着姜潮云的脸有了些许笑意,“少爷若觉得口头感谢不够,也可以做点什么。” 姜潮云明白了他的暗示,顿时红了脸,忍不住道:“无赖!” 寒江穆看着他,说:“少爷不愿意便算了。” 这次不管寒江穆怎么说,姜潮云都不可能会同意,他还努力地转移话题,“你送我的那把匕首,上面应该还有一颗红宝石?为什么现在没有了?” 寒江穆不料他会问到这个,表情里也流露出了几分诧异,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姜潮云看,低声问:“少爷怎么知道那把匕首缺了一颗红宝石?” 姜潮云还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很有几分天真地说:“因为你那把匕首镶嵌了那么多宝石,所以丢失的那块也是宝石?” 寒江穆说:“我的意思是,少爷如何得知,那把匕首缺失的是一颗红宝石,而不是一颗蓝宝石,又或者是绿宝石?” 姜潮云:“……”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还没来得及慌张,又想起来只是他“做梦”梦到的,因而理直气壮地说:“因为我觉得那里镶红宝石更好看!” 寒江穆望着他,唇角弯起来,露出了一个可以称得上是促狭的笑容,“那样硕大的红宝石也是稀世珍宝,又如何会镶嵌在一把小小的匕首上,若是为了好看,绿宝石会更妥帖。” 姜潮云迷糊了,一时拿不定寒江穆在想什么,因而沉默了,只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睛看着他。 寒江穆被他用这样纯澈的眼眸看着,微微眨了一下眼,坦诚道:“少爷想的没错,那匕首的确丢失了一颗红宝石。” 姜潮云顺势问:“为什么会丢失啊?不是很珍贵的宝石吗?” 寒江穆一顿,坐到了他旁边,漫不经心地说:“因为穷人家没钱吃饭,所以拿去典当了。” 说谎,姜潮云心里很清晰地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他很委婉地提醒道:“你说红宝石是稀世珍宝。” 寒江穆编瞎话眼睛都不带眨的,“穷苦人家出身的孩子,保不住稀世珍宝。” 姜潮云:“……” 他想起梦里小时候的寒江穆将那颗红宝石抠出来,定然是有其他用处的,然而寒江穆不回答,他又不能逼他说出来。 姜潮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寒江穆看着他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沮丧的气息,开口道:“少爷若喜欢,等我日后寻到红宝石,可以再嵌回去。” 姜潮云说:“不是。” 他顿了一下,小声说:“你为什么要送我那个匕首啊?它对你来说,不是很贵重吗?” 寒江穆注视着他的眼睛,“少爷,这么久以来,我送你的东西,哪样不贵重?” 姜潮云:“……” 寒江穆道:“我只是想将最好的东西献给少爷罢了,若少爷一定要我说个原因,那便是少爷值得。” 姜潮云脸颊慢慢滚烫起来,他摸了摸滚烫的脸,一时无言。 寒江穆伸手过来,搂住了他的肩膀,语气略微沙哑起来,“少爷。” 姜潮云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抬脸看向寒江穆,果然看见他慢慢地凑了过来,目光很明确地落在了他的嘴唇上。 姜潮云心里一跳,猛地伸出手,捂住了嘴巴。 寒江穆高挺的鼻子轻轻蹭过他的手背,眼神上挑地看了姜潮云一眼。 姜潮云被这个眼神弄得心脏狂跳不止,寒江穆长着一张俊美无瑕的脸,眉眼也尽是少年傲气与锐利,他的眼尾是上挑的,平常一脸面无表情的时候,他的眼神便像刀剑一般极具杀伤力,然而这种时候,他这样锐利的眼神,便柔滑了许多,看他一眼,几乎要将他的魂魄勾出来。 寒江穆唇角轻轻上扬,竟直接吻起了姜潮云的手背。 姜潮云只感觉手背一阵酥麻湿意,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寒江穆亲了一会儿他的手背,便伸手去拉他的手,姜潮云一时不察,手背被他拉开,随后,寒江穆的阴影覆盖过来,姜潮云的嘴唇被他吻住了。 这种感觉,是让人上瘾的。 姜潮云沉溺在寒江穆的唇齿之中,只感觉人像是雪一样融化成一滩,又被他收敛成一团,戏耍在鼓掌之中。 姜潮云这次学会了用鼻子呼吸,他学会了去用舌尖抵御反抗,虽然无济于事被吸、吮得连舌尖都隐隐作痛起来。 一吻毕,姜潮云陷入了漫无边际的懊恼之中。 本来因为亲吻泛红的眼角又红了几番,流下清澈的眼泪,却被寒江穆一一吻去,不给眼泪滑落脸颊的机会。 姜潮云去推他,寒江穆也顺从地退开,还伸手给他拢了拢衣襟——也是这个时候,姜潮云才发现,他的亵衣被拉开到了门户大开的地步,锁骨之下的皮肤泛着微微的刺痛,显然是被寒江穆那双生了茧子的兽爪占完了便宜。 这下他的羞变成了八分的恼意,望着寒江穆“你你你”说不出话来。 寒江穆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少爷的涎水流进衣襟之下,我替你擦了擦。” 姜潮云:“……” 他头一次知道寒江穆也是会说这种荒谬的谎话,因为他亵衣里面根本没有湿迹。 一时又是羞恼,又是窘迫,他双手抓紧了亵衣的带子,杜绝了被寒江穆偷看的任何可能。 算了,就当他对寒江穆的回礼,他不与他计较了。 姜潮云这样想着,心里才稍微平静了些,没有觉得太亏。 s:///book/15/15159/8837944.html 天才一秒记住本站地址:。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 寒第56章 寒江穆的过往 &lt;ul class=tent_ul&gt; 因为时间尚早, 姜潮云也不困——自从他精神好了许多后,便很难再在戌时(晚上七点)入睡了。 姜潮云主动让了一半的床榻,小声问:“你要不要上来一起睡?”又警惕地说:“不要对我动手动脚。” 寒江穆顿了一下, 说:“恭敬不如从命。” 说完,褪去外袍, 躺到了姜潮云旁边。 姜潮云说:“蜡烛。” 寒江穆弹了指风,将蜡烛给吹灭了。 姜潮云再一次看见他这个绝技,还是觉得很神奇, 问:“你这个是内力吗?” 寒江穆低声“嗯”了一声。 姜潮云问:“你学武是跟谁学的啊?” 寒江穆沉默了一会儿, 才道:“一开始, 是跟我舅舅学的武艺,再后来……”他似冷笑了一声,说:“便是自学成才了。” 姜潮云想到寒江穆说的那些话,猜想到寒江穆的舅舅大约也被抄斩了,心里不由得更沉重。 他去了解过,知道当今皇帝的元后母族于七年前被满门抄斩, 元后也在八年前因病去世。 也就是说, 寒江穆在十一岁丧母,十二岁失去了外家。 等等,他做的那个梦, 寒江穆也差不多是十二三岁的模样,难道是就是那段时间? 姜潮云有一瞬间的心悸, 忍不住伸手摸向了寒江穆。 寒江穆抓住他的手,语气轻快起来, “少爷想做什么?” 姜潮云反握住他的手,小声说:“这些年,辛苦你了。” 寒江穆一顿, 声音里的冷意尽数消去,反而染上了几分柔情,“少爷这是心疼我了?” 姜潮云红了脸,但现在在黑暗之中,寒江穆也看不见他羞赧的姿态,因而大着胆子,轻轻地“嗯”了一声,小声地说:“我是在心疼你,我希望你以后不要那么辛苦了。” 寒江穆说:“有少爷在,我又岂会辛苦?” 姜潮云问:“那你以后还走吗?” “不走,少爷在这儿,我也会在这儿。” 姜潮云想起来自己难寻他的事情,“你现在住哪里啊?” 寒江穆揉捏着姜潮云柔嫩的手心,轻声道:“住在南空巷。” 姜潮云被他揉捏得浑身发毛,实在忍不住,往外抽了抽,没能抽出来,只好红着脸任由他继续把玩他的手,“……你怎么住在那儿啊?那里很偏僻啊,而且很乱。” 寒江穆道:“我爹来南华了,若他看见我吃好穿好,可能会气死。” 他居然也能用诙谐的语气说出这种话。 姜潮云乍一听,还以为躺在身边的人不是寒江穆,他略顿了一下,明知故问道:“为什么看你吃好穿好,你爹会生气啊?” 寒江穆道:“他会觉得,他在外头过得提心吊胆,我这个不孝子倒是样样都好,心里自然会发恼。” 姜潮云说:“你爹对你不好的话,那你不要再跟他见面了,就当没有他这个父亲就可以了吧?” 寒江穆声音平静地道:“怎么能不见面,这是他最后的机会。” 姜潮云莫名打了一个寒颤,“……最后的机会?” “就是以后都见不到的意思。”寒江穆声音里带了丁点凉凉的笑意。 姜潮云:“……” 寒江穆转移了话题,“少爷问这个,是想找我?” 姜潮云有些瑟瑟发抖,声音都结巴了起来,“是、是啊。” 寒江穆似疑惑地问:“少爷为何发抖?是冷了?” 说完,他伸展手臂,将姜潮云一把捞进了怀里,紧紧地将他按住,“这样,少爷还冷么?” 姜潮云贴着寒江穆温热的胸肌,一脸懵逼,这人自说自话,竟就这么将他抱住了?? 姜潮云想挣脱,却发现寒江穆死死地搂着他的腰,将他往怀里按,一时半会儿竟挣脱不开,只这一下,他浑身便发了汗,忍不住对寒江穆道:“我、我不冷,你放开我。” 寒江穆低声说:“少爷撒谎,你在发抖。” 姜潮云:“……” 他能说是被寒江穆吓的吗? 姜潮云没了办法,“我真的不冷,我现在好热。” 寒江穆的气息在他耳边划过,“热?那少爷脱一件衣衫吧。” 姜潮云:“……你放开我就不热了。” 寒江穆说:“不放,我怕你冷。” 姜潮云忍无可忍,恼道:“那你就不怕我热是吗?你这个无赖,你就是想看我脱衣服。” 寒江穆语气无辜地说:“少爷误会我了。” 姜潮云捶了几下他的胸口,发现这人到底皮糙肉厚,他没疼,他自己的手倒是疼了起来。 寒江穆微微松开了些许,却没完全放开姜潮云,“睡觉吧,少爷。” 姜潮云听到他声音里的疲惫,想说现在还早,你怎么就要睡了,然而话到嘴边,又被他吞了回去。 最近什么情况,他心里也明白,寒江穆或许是真的累了。 想到此处,姜潮云也歇了再挣扎的心思,将就着在寒江穆怀里闭上了眼睛,努力地去睡着。 到底年轻,想睡的话也是很好睡的,没一会儿姜潮云就陷入了梦乡。 这一次倒是又梦到了寒江穆。 姜潮云看着寒江穆走出大门,手里还握着那颗红宝石,知道是一个连续的梦,赶紧跟了上去。 寒江穆走到皇陵守卫面前,语气平静地道:“我要见虞将军。” 守卫不耐烦地道:“虞将军忙着呢,哪有空见殿下。” 寒江穆定定地看着他,重复了一遍,“我要见虞将军。” 守卫正要发火,另一个守卫扯了扯他,说:“别跟殿下顶嘴,他想见,咱们去通报就是了。” 守卫这才忍耐下来,对寒江穆道:“劳烦殿下等着,卑职去通报虞将军。”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 留下另一个守卫,年纪还比较大,是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人,他对寒江穆道:“霍家满门忠烈,天地可鉴,请殿下节哀。” 寒江穆无动于衷,那守卫继续道:“我相信霍将军不是通敌叛国的人,燕国百姓也相信,陛下没有查清,就将霍家满门抄斩,委实让边疆将士寒心。” 这话一出,姜潮云发现寒江穆的拳头攥得越发紧,指骨都泛出了青白色来。 守卫见他说了这么多,都不见寒江穆有什么反应,脸色不由得变了,语气也冷漠了下来,“看来殿下并不关心霍家满门抄斩之事,是卑职多言了。” 饶是姜潮云,都听得出这个守卫言语里并没有太多痛惜的情绪,反而有着让他很不舒服的恶意。 他都明白的事情,寒江穆自然也是心里门清,他挺直了脊背,一语不发地看了一眼苍穹。 他额头的血早已干涸,睫毛也被粘成了一团,也亏他足够冷静,否则更显得狼狈。 那虞将军还是给了他几分面子的,开头那个守卫回来,表情不大好地说:“殿下,虞将军请你过去。” 寒江穆抬脚,往前走,然而没走几步,又顿住,回过头来,仔仔细细地看了看他们两人,似乎要将他们的脸记在心里。 那中年守卫被他看得发毛,还未出声质问,寒江穆便收回了目光,朝虞将军的书房走去。 年轻守卫见他走远,“呸”了一声,“还跟我装皇子的架势呢!被皇上发配到皇陵,他以为自己还是什么尊贵的皇子殿下吗?还看不起人,我呸!” 中年守卫摇摇头,道:“三皇子这人,听见霍家被诛九族的事,他脸上都没表情,他那副心肠怕是石头做的。” 年轻守卫嘲笑道:“霍家是以通敌叛国之罪被诛了九族,他虽是元后嫡子,这辈子恐怕也与皇位无缘。现在还有几分傲气,且看他以后怎么办。” 姜潮云将他们的话都听在耳里,心里一阵阵地钝痛,眼圈都红了起来。 他忍着这种窒息的感觉,朝寒江穆离开的方向追去,所幸虞将军的书房并不是很远,姜潮云很快就追到了寒江穆。 他穿进书房,正好撞见寒江穆将那颗硕大的红宝石奉上,姿态不卑不亢地对座上的虞将军道:“……皇陵距离皇城并不远,我想请将军收敛霍家一家的尸骨。” 寒江穆是皇子,虞将军是臣子,于情于理,都应该是虞将军对寒江穆尊礼,然而现在地位完全掉了一个个。 寒江穆身为皇子,要去送臣子重礼,去求臣子做事。 姜潮云捂住胸口,他想去触碰寒江穆,手自然穿了过去,无法触碰到对方。 虞厉鹤摸了摸胡须,眼里闪烁着精明的光,“霍家是以通敌叛国之罪伏法,臣若贸然出头,恐怕会惹陛下不悦。” 寒江穆定定地看他,道:“这是定金,将军若能将霍家尸骨妥善安置,我会给将军更多。” 虞厉鹤说:“据臣所知,殿下来皇陵时可没带什么东西。” 寒江穆说:“我母亲有诸多陪葬珍宝,若将军不嫌弃,我可以去我母亲陵寝中取一些给将军。” 虞厉鹤眸光一闪,道:“若陛下追查下来……” 寒江穆道:“我会一力承当,绝不牵扯将军。” 虞厉鹤这才微微一笑,道:“殿下如此哀求,臣又岂敢不从。” 他伸手拿过那颗红宝石,道:“这样的珍宝,正好给臣夫人做头面。” 又叹了一口气,道:“但若只有臣夫人有,臣那些妾侍恐怕要闹,想想真是头疼 。” 寒江穆攥紧了拳头,语气轻柔地道:“我会为将军再寻几颗适合做头面的红宝石。” 虞厉鹤幽幽叹气,道:“臣那房子也该修缮修缮,但有这个修缮的钱,还不如买几座新府邸,臣几个儿子也到了娶妻的年纪。“ 寒江穆:“……我会再为将军奉上十斗珠宝。” 虞厉鹤看他,“听说皇后娘娘的寝宫还有一柄宝剑,削铁如泥,也不知道臣有没有那个机会见识见识。” “……那是吹雪剑,是我母亲与陛下的定情之物。”寒江穆声音都已经有些发颤了。 虞厉鹤适可而止,“那臣还是不去见识了。” 寒江穆再沉静,也是个半大孩子,他眼眶微微发红,依然强忍着,声音不可避免地泄露出了些许情绪,“请……请将军,好好收敛霍家上下尸骨,我会给将军想要的。” 虞厉鹤说:“好说好说,臣一定好好收敛霍家尸骨,请殿下放心。” 又唏嘘道:“霍家满门忠烈,最后竟落到如此下场,真是可悲可叹。” 寒江穆走出虞厉鹤书房,脚步虚浮,然而在快要走到那两个守卫面前的时候,他挺直了脊背,面无表情地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姜潮云跟着他,已经忍不住为他流泪了。 他擦了擦眼泪,几步走到寒江穆旁边,他余光里似乎看见了一些水光,震惊之余,他扭头去看,看见了寒江穆在流泪。 他面无表情地走着,面无表情地大睁着眼睛,任由大颗泪珠滚落,将睫毛凝结的血色化开,一点点地弄脏他白皙的脸庞。 第57章7 跳窗逃跑 &lt;ul class=tent_ul&gt; 姜潮云醒来的时候, 发觉眼角温热,他睁开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之下, 他看见了寒江穆黑漆漆的眼睛。 “你……”姜潮云刚出声,便发觉他的声音哽咽,像是哭过。 不是像,他的确哭了。 姜潮云感觉到脸颊上的濡湿, 伸手擦了擦, “……你什么时候醒的?” 寒江穆说:“刚刚。” 顿了一下, 他低声问:“少爷做噩梦了?” 姜潮云低低地应了一声,他想起来梦里的那个寒江穆,心里一颤,鼻子一酸, 差点又流眼泪。 但寒江穆在这儿,他将这点泪意憋回去了。 “寒江穆, 我梦见你了。”姜潮云说。 寒江穆静静地看着他, 神色里不见欣喜,“少爷的噩梦有我,莫非少爷是因为我哭的?” 姜潮云含糊地应了,小声说:“你怎么不问我做了什么噩梦?” 寒江穆说:“少爷想说便会说,不是吗?” 姜潮云想说什么, 但话到嘴边, 又被他悄悄吞了回去, 转而道:“寒江穆,我想抱抱你。” 寒江穆语气这才有了变化,“少爷,你好娇。” 他的语气里染上了几分柔情, 他展开双手,将姜潮云搂进怀中,然而没一会儿,他便在姜潮云的惊叫中将他抱到了自己身上。 姜潮云身下便是寒江穆宽阔健壮的胸膛,寒江穆的双手扣在他纤细的腰肢上,力道颇为用力,以至于两人极度嵌合。 这中嵌合是让人尴尬的,因为身高差,姜潮云能明显感觉到腹部上的异样,他脸色突然就爆红了起来,声音格外轻,“不要这样抱,你放我下去。” 寒江穆扣着他腰肢的手往上,拍了拍他的脊背,说:“现在还早,少爷可以再睡一会儿。” 姜潮云此时心里涌动着都是对寒江穆的怜惜,梦里无法触碰他,安慰他,现在却能做到。 他一时冲动,竟是伸长脖子,在寒江穆干净漂亮的下巴上亲了一口。 然而做完他就后悔了,将头埋在寒江穆胸口当鸵鸟。 寒江穆迟疑了片刻,才说:“少爷刚刚是亲我了?” 姜潮云闷声道:“没有,我没有亲。” 寒江穆伸手扶起他的脸,“刚刚少爷的确亲了我。” 此时天气已经蒙蒙亮,床内光线也昏昏暗暗,只能勉强看清五官,再多的却是看不清了。 然而即使看不清姜潮云的脸,寒江穆也知道他脸红了,因为他手指触碰的皮肤是那样的灼热。 寒江穆声音里染上了几分笑意,“少爷。”他轻轻地唤了一声,手指轻轻地按在姜潮云的后勃颈上。 姜潮云颤抖了一下,没有动。 寒江穆去脱他衣服,他也只是揪着寒江穆胸前衣襟,一动都不动。 寒江穆试探性地亲吻了一下姜潮云圆润白皙的肩头,姜潮云只是颤抖了一下,没有出声阻止他。 接下来的事情便顺理成章了。 寒江穆不知道姜潮云为何态度如此松软,但凭着有便宜不占就是王八蛋的原则,他所幸趁此机会占了个够。 寒江穆为姜潮云穿上衣服,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他目光从姜潮云胸前的红痕上划过,眼里闪动着奇异的光彩,然而声音很有温柔,轻声问:“少爷舒服吗?” 姜潮云眼里有泪,眼角也一片通红,听见他这么问,反问道:“你、你高兴吗?” 他说话的声音是软软的呢哝音色,是刚刚被寒江穆吸吮过唇舌后的无力和娇气。 寒江穆轻轻地挑动了一下眉峰,眉眼里展露出几分愉悦的笑意,“当然高兴,少爷呢?” 姜潮云眼底划过一丝羞耻,不说话。 寒江穆将他的亵衣系好,又伸手挑起他浓密黑色水藻一般的墨发,轻轻捻动,低声道:“少爷也高兴,刚刚都高兴得哭了。” 这话,姜潮云忍不住咬了咬牙,明明是被他欺负哭的! 但是他又说不出来呵斥寒江穆的话。 他如今对寒江穆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怜惜,总想满足他的渴求,让他高兴起来。 然而这中满足又叫他分外羞耻,他一贯保护爱惜自己的身体,从长大后,他就几乎没让别人看见自己的身体,连洗澡都不要碧心伺候。 现在却给寒江穆看了去。 如果他是姑娘家,这下清白是全无了吧? 姜潮云心里涌现出一股后悔的情绪,这中懊恼之强烈,叫他眼泪又流了下来,哽咽着说:“你无赖,你弄得我好痛。“ 寒江穆看着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伸手抓住姜潮云的手,低声道:“少爷若生气,可以打我。” 姜潮云果真手指握成拳头,用力地捶了一下寒江穆的肩头,然而就捶了这一下,他眼泪更欢畅地流了下来,“……手疼。” 寒江穆有些无奈地吐出一口气,将姜潮云的手合拢在掌心之中,一边揉,一边低声道:“那少爷想如何?” 姜潮云哽咽着,也说不出什么好的办法。 寒江穆道:“那我与少爷保证,没有下次,可好?” 姜潮云看了他一眼,抽泣了一声,轻轻地应了一声,与此同时,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从眼眶里滚落下来,被寒江穆的手指揩去,“少爷这么娇,这么爱哭,就想让人疼你,是不是?” 他看着姜潮云那含着水光的漂亮眼眸,心潮涌动,脸又情不自禁地往姜潮云面前靠近了几分。 姜潮云仿佛察觉到什么,想后退,却被寒江穆托住脸颊,又被他吻住了。 这一次的吻温柔又如蜻蜓点水一般,只是触碰了一下便退开了,“别哭了,少爷。” 姜潮云眨了一下眼睛,憋住了。 寒江穆看他憋得脸颊通红,眉眼一松,露出浓烈的笑意来,“真傻。” 姜潮云看着他称得上明媚的笑脸,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随后便恢复了频率,“……你才傻。”他还是要反驳一句的。 紧接着,姜潮云便伸出脚踢了踢他,“你快走吧,碧心要过来了。” 寒江穆说:“少爷倒也不必如此无情。” 不过说归说,这方面他不会和姜潮云争,因而起床开始穿衣服。 寒江穆的亵衣在亲吻姜潮云的时候已经半解,衣领滑落至手臂上,多了几分浓烈的慵懒。 姜潮云的目光很难不落在他身上,他抱着被子,有几分害羞,但因为寒江穆背对他,他胆子也大了几分,小心翼翼地盯着寒江穆看。 寒江穆身量是很高的,但他梦境里的那个寒江穆,和猫儿一样的年纪,看着却要比猫儿还要矮上一些,现在能长得这么高大,这六七年里也不知道是吃了些什么。 现在的寒江穆,除了高大,身材也要比梦境里的他要健壮厚重许多。 看他这宽阔且充满力量感的肩背,再看他那流水一般柔和美妙的腰部线条,有那么一股刚柔并济的美…… 等等,姜潮云眼睛突然睁大了,忍不住叫了一声寒江穆,“寒江穆!” 寒江穆回头看他,虽没有说话,但等待的意思很明显。 姜潮云口舌干燥,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孟浪,但到了这中时候,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我看见你肩头上有一道疤,好像还蛮大的,能让我看看吗?” 寒江穆看了看他,确认似地说:“少爷想看?” 姜潮云点了点头,“想。” 寒江穆迟疑了一下,将衣袍褪下,半挽在手臂上,那将宽大的亵衣也被他解下,露出了完整的脊背。 姜潮云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眼睛酸涩起来。 这是一个怎样的脊背,这样本该很漂亮的脊背,如今全都是大大小小的疤痕,最引人注目的一道疤,是从左肩头到腰侧,大概是许久之前的伤了,因而疤痕被拉得细长,很是难看。 姜潮云吸了一口气,小声问:“你为什么有这么长的一条疤?” 寒江穆漫不经心地说:“在江湖上讨生活,受伤是常事,少爷不必为我担忧。” 姜潮云固执地问:“你什么时候受的这伤?” 寒江穆一顿,眸光微微闪烁,过了一会儿,他才低声道:“大概是七岁的时候,被人从背后砍了一刀。” 姜潮云鼻子一酸,眼泪又流了下来,原来那个小孩也是寒江穆,他就说,从始至终他做的梦都是和寒江穆有关,为什么会突然梦见小时候的自己,原来是因为寒江穆。 他想起寒江穆小时候也给他编过草蟋蟀,原是那会儿就有渊源了。 寒江穆歪头,看着他泪水涟涟,坐过去将他搂到怀里,为他擦了擦眼泪,“少爷如此爱哭,别人若是看了,还以为我如何欺负少爷了。” 姜潮云有好多问题想问他,但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他的身份,只能隐忍不发。 也是在这个时候,碧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将姜潮云吓得肩头一抖,连忙从寒江穆怀里退出去,伸手去推搡他,“你快走,别让碧心看见了!” 寒江穆:“……” 他站起身,看了姜潮云一眼,还未说话,就听姜潮云急道:“你还不走,再晚被碧心看见我、我就不活了!” 寒江穆:“……” 碧心的脚步声近在咫尺,寒江穆来不及穿衣服,只好打开窗户,光着膀子跳窗跑了。 第58章 找回场子 &lt;ul class=tent_ul&gt; 碧心端着水走进来, 她看见姜潮云已经醒了,连忙把水端过去,伺候他洗漱。 姜潮云正含了一口水, 听见碧心说:“窗户怎么开在这儿?我记得我关窗户了啊。” 姜潮云顿时紧张起来, 所幸碧心也没有多想, 只是将窗户关上了。 洗漱后, 姜潮云有些不舒服, 让碧心去给他准备热水,他想洗个澡。 碧心应了, 转身离开了。 姜潮云确认她不会突然过来,才小心翼翼地解开亵衣看了看,这不看不打紧, 一看就叫他脸色通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先前迷迷瞪瞪的, 只感觉寒江穆的唇舌和那双大手一直在自己身上游走,因为是很舒服的温热, 他在一开始的萧瑟颤抖后就变得坦然接受了。 但现在看看,这些红色的被过分弄出来的痕迹, 真叫人头皮发麻! 姜潮云看到了点点红而肿, 即使亵衣柔软不伤害皮肤, 但也磨得疼痛。 他拢起衣服,膝盖并拢曲起,捂住了自己的脸,他怎变得如此…… 姜潮云心里还是懊恼, 又忍不住埋怨寒江穆嘴上说疼爱他, 但是行为上那么孟浪,恨不得将他吸掉下来! 还让他那么痛! 然而一旦想起寒江穆经历的种种,他那么些埋怨又一下子没了去处。 姜潮云洗好了一个澡, 将身上那些黏腻的感觉洗去,便出了门。 距离那次灯节也有几天了,姜潮云想去跟林静娴道歉,林静娴闭门不见他,他便拜托林世言给她送了些礼物赔罪。 林世言也跟他道歉,说:“其实那个寒江穆说得也没有错,我们一开始会有这个想法,也是因为这动荡的局势,皇帝那样的作态,迟早有一天会退到南华,即使不入南华,到时候选秀也一定会正常举行,到那时候,静娴就必须进宫了。” 顿了一下,林世言继续道:“我们没有太大的野心,就想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别人不来欺负我们,我们也不去欺负别人……我也的确想当然了,想着这天底下的夫妻都是父母之约媒妁之言,不一定一开始就真心相爱,想着你们若是成婚,以后再慢慢培养感情也不错,但是忽略了表弟你的想法,这里的确是我不对。” 姜潮云没想到他会跟他说出这么多的话来,一时有些语塞,过了一会儿,才说:“不要紧的,表哥。” 林世言说:“我去问了静娴,她也想开了,到时候我会跟我娘我爹他们说清楚的。” 他这样明事理,让姜潮云很有些愧疚,跟他说:“对不起,表哥,我是真的拿表妹当妹妹的。” 林世言叹了一口气,说:“我明白的,这种事情不能强求的。” 姜潮云小声问:“那静娴怎么办?她不能进宫吧?” 林世言说:“当然不能让她进宫,皇帝那年纪都能当她爹了,怎么能让她进宫受这个委屈。” 姜潮云也认真地跟他一起谋划起来,“那周遭的世家子弟有合适的吗?” 林世言长叹一声,说:“家世清白的少年基本上已经定亲了,往上找,年纪得比静娴大两轮,也有妾侍了,不妥。” 姜潮云问:“那往下呢?” 林世言说:“也不能太下,起码不能比林家差太多,不然……” 他话没说完,但看了姜潮云一眼,显然有些顾忌。 姜潮云明白他在想什么,认真点点头,“我娘就是一个反面例子,女孩子还是要高嫁了才好。” 林世言有些不好意思,咳嗽了一声,说:“的确如此。” 林静娴总归是姑娘家,婚事也不是他们两个男子该谈论的,因而他们俩适可而止地打住了话头。 下午的时候,姜潮云遛了一下小宝,小宝现在长个子特别快,它的个子和相貌俨然让林府上下都有些惊疑起来,因为普通的家犬一般个子不大,就算是西域来的狗,也是贵人们能够抱在怀中彰显身份的宠物狗。 而小宝长得格外大,它挺起胸膛昂扬起来的时候,个子有姜潮云大腿根那么高。 更别说它有着健壮的四肢,锐利的獠牙…… 怎么说呢,即使不知道它的真实身份,它的模样就足够让人心生惧意了。 林月容也不止一次委婉地提过要将狗送走的事情,都被姜潮云撒娇撒娇敷衍过去了。 正好林月容还因为上次看了亵裤的事情对他有些心虚,所以这个事情两人也没闹什么矛盾。 姜潮云遛完小宝,将它带到林青阳那里训练,自己坐在一旁和林世言聊天。 林世言对他说:“昨天赵焕也过来了,原先十万的兵,现在只剩下六万,皇帝发火,罚他跪了一下午的太和殿。” 姜潮云愣了一下,问:“和谁打的?” 林世言说:“还能和谁,就和跟他打成平手的那支叛军,听说对方只损失了一万的人马。” 姜潮云还没有接话,林世言道:“对方明显是行伍出身,就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个藩王麾下。” 林世言道:“已经有流言放出来说赵焕勾结叛军,意图谋反。这种节骨眼,也只有赵焕能对付他们,他能在短短半个月时间,就将一支平民集结的队伍操、练成训练有素的士兵,他的用兵之神,用计之准,谁见了不说好,真是,搞内斗也不看看时候,要没了赵焕,当今皇帝立马倒台。” 姜潮云能感觉到林世言对赵焕的高看,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林世言接着道:“只怕这个昏君听信了流言,真将赵焕处置了,他也不是没做过这种事情,当年的忠武侯霍鹰,就是这么被他斩了,还是满门抄斩!” 林世言说到这个,激愤起来,“霍家四代征战沙场百年,为燕国立下了诸多汗马功劳,可以说如果没有霍家,这个昏君的皇位都不一定坐得上去。哪成想,就凭着一条通敌叛国的流言,昏君就将霍家满门抄斩!简直叫人寒心,这样的皇帝,谁愿意为他效力,也就赵焕这个傻子。” 姜潮云猝不及防听到霍家的事情,心里一悸,然而很快他就回过神来,意识到林世言太过激动,连忙说:“表哥,你小声点,别太张扬了,万一传到皇帝耳里怎么办?” 林世言平息了一下情绪,有些沮丧地说:“哎,说实话,我的确有些野心,想光耀门楣,但现在这个情况,我倒是想当个纨绔子弟,靠家族庇荫,一生平平淡淡的过去就是了。” 姜潮云见话题太过沉重伤感,及时转移话题,问:“舅舅呢?舅舅不是回来了吗?为什么这几天没看见他?” 林世言说:“我爹暂时调职了,当了禁卫军总统领,手里管了十营,每营三百人,看起来管的人更多,但其实没什么权利,反而天天受气。” 林世言说到这个,表情都有些不太好看,但他很快调整过来,伸手抹了一把脸,说:“不说这个了,现在外面也乱,永王也是个好南风的,表弟你最近不要出门,万一被那厮看上,他是真的会做出强抢民男这种事情的。” 姜潮云惊讶,“永王这么无法无天吗?” 林世言说:“大概是最后的狂欢吧,反正他现在挺疯的。赵家的那个庶子,叫什么我忘记了,长得挺漂亮的,就是陪他胞姐出去买首饰,被永王的人带走了。赵家人也不敢去问永王,结果那孩子第二天就被人用草席卷了卷丢到了大街上,那身上……没一块好肉。” 林世言说着,那张俊秀的脸露出浓重的厌烦表情,然而他似乎想起什么,一个激灵,说:“那个寒江穆,是永王的人!他频频接触你,不会是……” 他说到这里,脸色变得很难看,原本还不知道寒江穆有什么意图,但一和永王最近的行径联系上,之前的疑惑便都有了解释。 若姜潮云不是早就知道寒江穆的身份,恐怕都要被他这个猜测吓到,然而这种内情他也不好说,只能在林世言让他保证再也不见寒江穆。 带着小宝回到院子,姜潮云惊讶地发现寒江穆已经在他房间里候着了。 碧心战战兢兢地给他沏茶,却被他冷着脸说:“太凉了,重新沏。” 碧心唯唯诺诺地应下,转眼看见姜潮云回来,立马迎上来,委屈地道:“少爷。” 她只唤了一声,姜潮云就知道她被寒江穆为难了,他看了一眼寒江穆,小声说:“寒护院,好久不见啊。” 他说这话,一脸真诚,好像和他真的是许久未见了一样。 寒江穆:“……” 他目光冷飕飕地看向碧心,声音冷漠:“你这个丫鬟,平日就是这么伺候主子的?一杯茶都沏不好,要你何用?” 碧心有惊又怕地缩到姜潮云身后,这才让她胆子大了些,说:“寒护院,你让我重新沏了四遍了,半凉的,凉的,热的,半热的,你都不要,少爷才不像你这么难伺候!” 寒江穆冷声道:“还敢跟主子顶嘴,谁给你的胆子?” “……”姜潮云小声说:“她是我的丫鬟,我才是她的主子。” 寒江穆冷冷地看向他。 姜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