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鼎》 《倾鼎》正文 第一章 招贤馆前的穷酸少年 “喂,你躺在这里干嘛?快滚开,这里不能睡!”一杆铁戟抵在肖遥的脖颈,再往前一寸就会刺进他的咽喉。 肖遥不耐烦地翻了个身,抱着怀里的断剑,侧过身子接着睡去。 “靠,找死!”那杆铁戟在空中划过半圆,直冲着肖遥的脖颈而去。 “算了,就是个穷鬼,你跟他较什么劲啊?”年长的兵士扯了执戟的年轻兵士一把,那杆铁戟硬生生停在了空中。 “这里是招贤馆,怎么能让闲杂人逗留呢?何况穿得破破烂烂,在这里睡觉,太不雅观。”年轻的兵士忿忿地说。 打量了一眼肖遥身上的破烂衣衫,年长的兵士说:“深更半夜的,谁管雅不雅观呢?就是一个小乞丐,天亮的时候让他走就是。” 年轻的兵士辩解道:“可是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三个晚上!” 年长的兵士叹了一口气,“哎,如今这乱世,都不容易……” 听了这话,年轻兵士也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肖遥就这样躺在招贤馆的门廊下,在一老一少两个兵士的“守卫”下,安然酣睡。 云垂帝国,少帝成封十年,江左骏业城。 招贤馆是江左现任公候白凉设立的,用以招揽天下英才。 当下骏业城里最热闹的事,就是招贤馆今年新开设的“骏武”计划,用以招收武道天赋非凡的年轻高手。招贤馆一时成了越州英才汇聚之地,跨过招贤馆的门廊,随之而来的就是扬名立万,风光无限。 肖遥是三天前来到招贤馆的,这三天里,从他身边经过走进那道门廊的人不少,有老有少,锦衣华服,雄赳赳气昂昂,看向肖遥的眼神先是不解,随之而来的是鄙夷。 肖遥却一副浑然不觉的样子,照例每天睡醒之后去后巷要一碗红油抄手,然后在招贤馆前看一看热闹,或者再睡个回笼觉。等所有人都结束考核,肖遥就会走远一点,去祥宁街的祥记好好吃一顿吃下午茶。 日落之前,肖遥会再去招贤馆前晃悠一圈,晃悠完登上骏业城后的离山,放声高歌一番。夜深了,肖遥就来到招贤馆的门廊,借这处遮雨不挡风的地儿将就一夜。 三天来,肖遥只是重复着这些事情,一个人,一把剑。 所有人来到招贤馆门前的目的都很明显,那就是从这里走上江左的朝堂。 肖遥的目的也很明显,只想找一个遮风挡雨的清净地儿,睡个安稳觉,从始至终,一步也没有踏过招贤馆的门槛。 好事者却闲不下来,一传十十传百,肖遥变成了整个骏业城的名人,甚至可能比那个一日之内,连过五关直接进入招贤馆的天才少年路十三还要有名。 招贤馆的门廊前站着很多人,都是准备今天参加招贤馆“骏武计划”的少年,多数都是江左的世家子弟。 “你们看,这就是那个怪人哎!” “怎么看着像个乞丐一样?” “这你就不懂了吧,别看他穿得破烂,听说他每日花出去的金铢都够买一处小院子呢。” “真的假的?净唬人!” …… 听了这些议论,一个身着丝绸长衫、腰悬宝石镶嵌佩剑的少年,哼了一声道,“不就是个废物吗?没本事进去闯关,只好跟条狗似的趴在门口。” 说话的是骏业城赫赫有名的“金刀银剑追风掌”卓家的独子,卓少聪。卓家不仅家财万贯,富可敌国,而且家族有好几个在江左公侯府中位高权重的人,是骏业城里谁都不敢得罪的主儿。 “会不会是他故意有所保留啊?少聪哥。”站在卓少聪旁边的跟班赵冲说。 “废物就是废物,一个穷乞丐,上不得台面,不过就是故作姿态,哗众取宠。。” “可是少聪哥你没听人说吗?他每日在祥记用的茶点,花费就在一个金铢上下,而且有一次在路边直接给了一对孤儿寡母五十金铢啊!” 寻常人家一年到头的收入能有两个金铢就不错了,十金铢足以在寸土寸金的骏业城买下一处不错的小院儿。 “屁,听那些不着调的混混嚼舌根,你看看他,衣服破得连屁股都遮不住,浑身上下肯定连一个铜铢都没有,只怕这辈子都没见过金铢是什么样子!”卓少聪狠狠地奚落道。 摇了摇头,赵冲罕见地表示不赞同:“他怀里抱着一把剑,应该也是武者,总不至于连金铢都没见过吧。” 为了抬高自己而贬低别人,是世家子弟一贯的作风,卓少聪不屑地说:“但凡有点见识,都能看出来这小乞丐连经脉都没有打通,那把剑锈迹斑斑不说,还断了一截,这也配叫武者!说是废物都抬举他了。” 卓少聪是江左卓家的独子,前来应征招贤馆,本应受到万众瞩目,就算不能像路十三那样做到一日五关进入招贤馆,也起码可以出出风头。可肖遥在门廊下这么一躺,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了,哪儿顾得上瞻仰卓家少爷的风采。 卓少聪本想说这一番话,激得肖遥暴跳如雷,找自己耍勇斗狠,就能借机两脚把他踹到一边儿,既可以赶走这个丧门神,又能显显自己的威风。再不济也能奚落肖遥一顿,赚赚眼球。 卓少聪说话的声音很大,言语更是刺耳,谁知肖遥貌似睡得很沉,似乎根本没有听见周围的嘈杂声。 不一会儿,招贤馆的大门打开了。 一个身穿素净文士衫的中年男人走到门廊前。 招贤馆武者第一关拓印的公证人,凌云。 “各位考生,请依次排队进入,第一关是拓印。只需在招贤馆的拓印石上留下自己的手印,即视为通过。”凌云的下巴蓄着浅须,指着门廊前空地上磨盘大小、高约齐腰的一方青石说道。 站在门廊前的众人自忖都是进入了开阳境的武者,在石板上留下手印并不是难事。 可那块青石泛着淡淡的光彩,质地很不一般,况且招贤馆是整个江左英才汇聚之地,前来应试的都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考生大多是世家子弟,不愿这么早暴露自己的武道水准。第一个闯关,万一遇上变故,丢的可不是自己一个人的脸,还有自己家族的脸,一时间,没有人愿意抢先。 “谁先来?”凌云朗声问道。 原本嘈杂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面面相觑。 “我来!”一个响亮的声音在街角响起,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看向那人。 会是谁呢?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章 白芷江上锦帆贼 众人循声一看,只见街角奔过来一个胸膛袒露的精壮少年,几个大踏步来到招贤馆的门廊前。 少年抬头看看门廊上悬着的匾,一把扯过卓少聪,“我问你,这就是江左白凉设立的招贤馆吗?” 卓少聪虽然个头比少年矮一些,但一向自负青年才俊,眼高于顶,此刻被那精壮少年一把拎着衣领,挣扎半天,直涨得满脸通红也没挣脱。 “我问你话,你回答就是,不情不愿,拉拉扯扯,像个未出阁的大姑娘。”少年脸上笑意灿然,手上的力道并没有半分放松。 围观的考生一听这话,顿时哄堂大笑。 卓少聪挣脱不了少年的手,只能用怨毒的眼神扫视一圈,顿时吓得哄笑的考生连连用衣袖掩面,唯恐被他记恨上。 “你这乡巴佬,自己没长眼睛吗?不认字吗?”卓少聪颜面尽失,大庭广众之下忍不住破口大骂,双手乱抓一通,哪里还顾得上世家子弟的身份。 “你这个人真是不讲理,我问你话,你不想回答就不回答,怎么偏偏要骂人呢?难道要我打你一顿你才舒服吗?”少年面露愠色。 明明是精壮少年不分青红皂白一把拎起卓少聪,赤裸裸地挑衅,竟然还说卓少聪不讲理。 “乡巴佬,狂什么,你在我手下走不过三招就得摔个狗吃屎。”卓少聪忿忿地说。 “本事不大,口气不小。”站在一旁的公证人凌云冷笑一声,说道。 围观众人顿时一阵哄笑。 众目睽睽之下被如此戏弄,卓少聪彻底被激怒,伸出双手紧捏少年的手腕,用尽全身的力气,猛地一拽。 少年早有防备,冷不丁一撒手,卓少聪向后重重地摔了下去,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围观的人笑得更欢。 “乡巴佬,我要你偿命!”卓少聪两手在地上一拍,借着这股力道弹起身来,几乎就在同时,满含暴怒的一拳一掌先后向少年胸前招呼过去。 拳掌过处,隐隐有风雷声响,携着一股汹涌的劲力,以排山倒海之势直逼精壮少年。这是武者修习的基础武技,风雷拳。拳法虽然普通,威力因人而异。 周围的哄笑声戛然而止,卓少聪使出的拳掌威力,至少已经修炼到开脉中境。武者一般在十五岁上下筋骨渐趋成熟,由高手引导打通任督二脉,成为开脉初境的武者,之后在师长的指导下或者自行修炼破境提升。 卓少聪年纪十七岁上下,两年多的时间就可以突破到开脉中境,进展可谓神速,就天赋而论绝对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精壮少年的身材虽然高大,年纪看着比卓少聪反倒小一些。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拎起卓少聪不过是靠着过人的气力,就武道境界而言不及卓少聪。 “招贤馆前,不准斗殴!”一直站在门廊下的凌云大喝一声,话音未落,身形晃到卓少聪的面前。 凌云一手抓住卓少聪的拳头,另一手却是以拳相迎直击卓少聪的掌心。 卓少聪的拳掌被凌云硬生生接下,愣是一步也不能前进。 围观众人都看得出来,卓少聪的武功跟凌云相比,实在是天差地别。 若不是凌云顾忌卓家的影响,不想让卓少聪太难堪,只需站在原地一拂衣袖,就能轻松将卓少聪击倒在地。 “这个大叔看着人不错,那我干脆问你,这里就是白凉设立的招贤馆吗?”精壮少年冲着凌云的背影说。 “不错,这里就是离侯设立的招贤馆。”凌云松开卓少聪的拳掌,转身答道。 “那我来对地方了,我要进去。”少年说完抬脚就要往里走。 凌云大手一拦,说道:“进招贤馆要先闯关,这些人都是来闯关的,先来后到,你得排队。” 众人都想,这少年说话如此没大没小,若是惹到凌云,有他的苦头吃。 凌云是离侯白凉的殿前执戟郎中,武艺虽非绝高,但要教训一个后生小子,抬抬手便可以办到。 谁知精壮少年点点头,说道:“有道理,我排谁后面?” 凌云指着气得满脸通红的卓少聪说:“你排他后面。” 精壮少年点点头,站在卓少聪身后。 凌云正准备宣布考试开始,却看见众考生指着自己身后窃窃私语。 转身一看,原来是肖遥。 肖遥坐直身子,伸个长长的懒腰,然后扯起破衫的衣角,擦着眼角。 凌云转身静静地看着肖遥,一张呆滞僵硬的脸,罕见地泛起淡淡的笑意。 慢条斯理地擦完眼角,肖遥问道:“老凌,什么时辰了?” 凌云是离侯白凉身边的人,多少江左的大人物见他都要尊称一声“凌护卫”。 这个穷鬼,他竟然喊凌云“老凌”。没大没小,真是活得不耐烦! 凌云丝毫没觉得不悦,仰头看看天时,回答道:“辰时三刻。” “今日睡得晚了些,想必闯关的人来得比昨天晚。”肖遥站起身来,整理着自己那件破衫。 “不光来得晚些,连本事也低些。”凌云直言不讳,丝毫没有考虑过众考生的心情。 顿了一下,似乎在等肖遥系好衣带,凌云接着问:“今天你闯关吗?” 肖遥整理一下破衫,摆摆手,“我还没想到闯关的办法,还是去吃碗红油抄手。要给你带一碗吗?” “不用了。”凌云说。 肖遥点点头,转身往后巷的方向走。 肖遥从始至终没有看过周围的人一眼,好像根本看不见他们。 肖遥刚走几步,就听见有人喊了一句话。 “给我带一碗,我一直赶路,没吃早饭。” 众人一怔,随即看向精壮少年。 肖遥转过身,上下打量着精壮少年,越看脸上的笑意越浓,最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人挺好玩,我又没说要请你吃,你倒是不客气。不过我可以请你吃一碗,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精壮少年抱着双手,嬉笑着问。 “因为你跟我一样,衣服破得遮不住肚子。”肖遥指了指精壮少年袒露的胸膛,然后指着自己肋下衣服的破洞。 “我没有钱,你有吗?总不能请我吃霸王餐吧!”精壮少年对肖遥的理由很满意,兴高采烈地调笑道。 “既然是请你,当然是我付账。你跟我去,我得看你懂不懂得怎么吃抄手,再考虑要不要请你吃顿下午茶。” 精壮少年把手往背后一别,“吃抄手嘛,不就是要加足够多的红辣椒和香菜吗?” 肖遥的眼睛眯起来,一只手用力地拍击着断剑,大笑道:“不错不错,难得知己,我们走。”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不能吃你的抄手。师傅说,这叫礼节。”精壮少年踱步走到肖遥的面前。 “别人问我,我是不会回答的,不过既然你陪我吃抄手,那就告诉你。” 肖遥有模有样地整理自己的衣领,希望自己来骏业城的第一次自我介绍看起来尽量庄重一点,可弄了半天才发觉这件破衫的衣领软塌塌的,根本立不起来。 精壮少年看肖遥弄了半天还没说他叫什么名字,早就不耐烦,大步流星直接往后巷走去,边走边大声说道:“你们讲究人就是麻烦,我饿我先说,我叫七夜。” “肖遥。”肖遥对着精壮少年的背影作个揖,跟了上去。 留下一众考生惊愕不已。 “七夜?他就是那个纵横白芷江上、杀人如麻的‘锦帆贼’七夜吗?”赵冲心直口快,问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三章 七夜拓印 一 第三章七夜拓印(一) 招贤馆后巷,一间低矮的篾篷下,肖遥和七夜相对而坐。 “老板,两碗红油抄手。”肖遥抬手向店老板举手致意。 “来了,早给你备好了一碗。”老板名叫周大智,是个瘦弱的老头,身材矮小,脊背佝偻,人都叫他“周驼子”。 “哟,今天还带了朋友来。这就对了,年轻人嘛,一个人来大城市,有个朋友照应总是好的。小寒,再下一碗抄手。” “好嘞!”屋里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女声。 七夜忍不住歪着头去偷看屋里的姑娘。 肖遥冲着周驼子笑笑,又转过脸来对七夜说:“这里的红油抄手,是整个骏业城里最正宗的。” 肖遥言语间颇为自豪,似乎想表明自己这顿客请得颇有品位。 七夜丝毫不给面子,晃过肖遥的头向里张望,随口反问:“你说这里的红油抄手最正宗,难不成你吃过骏业城里所有的红油抄手吗?” “没有啊?我只吃过这一家的。”肖遥一时被七夜问住了,这个问题他还真的没有考虑过。 “那你怎么知道这家最正宗?”七夜幸灾乐祸地看着肖遥。 肖遥望了一眼满脸堆笑的周驼子,一本正经地指着周驼子说:“老板说的啊。” 七夜愕然,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肖遥看起来不像是故意卖乖讨巧,确实是从内心深处信了周驼子的话。 七夜是个孤儿,从小就一人闯荡江湖,深知江湖混乱,人心险恶,所以从不轻信人言,所以他刚刚才会出言相戏。七夜一向自诩胸怀坦荡,放荡不羁,可与肖遥一比,顿时觉得羞惭无地。 七夜接过小寒端上来的茶,两只眼睛在小寒薄纱遮掩的身体上打转儿,敷衍地回答道,“老板说的,当然是对的。” 小寒年约十四五岁,模样生得俏丽,身材也很匀称,颇有几分姿色,不施粉黛,自有几分风韵,一般男人见了免不了小腹冒火。七夜当然是男人,而且还是青春正好、血气方刚的男人,脑子里早就春光无限。 肖遥没察觉到七夜的反常,端起茶杯喝口茶漱口,颇有兴致地问:“七夜兄是第一次来骏业城吗?” “第一次来是不错,不过你这个称呼有些怪怪的,听着别扭。”七夜不悦地皱皱眉头。 “你以前的朋友都怎么称呼你?”肖遥问。 “我没什么朋友。” “你为人这么豪爽慷慨,怎么会没有朋友呢?”肖遥不解地问。小 小寒走进后厨,七夜收回视线,低头不语。 “我的仇人都叫我锦帆贼,我遇见的几乎都是仇人,所以世人都这么叫我。”七夜抿着茶杯沿说。 肖遥干笑两声,“那我叫你七夜吧。” “好。”七夜点点头。 “刚出锅的红油抄手嘞!”周驼子和女儿小寒各端了一碗红油抄手,放在二人面前。 一时间,热气腾腾,香气四溢。 “老板说得没错,这里的红油抄手确实正宗。”七夜用筷子搅了搅碗里的抄手,看着小寒,夸赞道。 肖遥望了一眼周驼子和小寒,露出得意的笑容。 “辣椒呢?”七夜催问。 小寒应了一声,连忙跑去后厨拿了两个小碟出来,一碟红辣椒,一碟香菜。 七夜一把抓过,却不小心连小寒的手也抓住了。只觉那只手柔软无骨,皮肤光滑细腻,说不尽的温柔,一时竟呆了。 “啪”的一下,肖遥一筷子打在七夜的手背上, 七夜连忙松开小寒的手,半边脸绯红,哂笑道:“你自己加,别客气,我先开动了啊!” 七夜的口气倒像在请肖遥吃饭,窘迫的模样看得一旁的周驼子和小寒忍俊不禁。 肖遥瘪嘴笑笑,接过碟子,加了满满一大碟红辣椒和香菜,也吃了起来。 吃过红油抄手,抹了抹嘴,肖遥和七夜都依旧坐在凳子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肖遥对七夜笑笑,七夜也对肖遥笑笑。 “你是不是没钱?”七夜对肖遥翻了个白眼。 肖遥挠挠头,嘿嘿一笑。 “他们说得没错,你就是个穷鬼。” 肖遥一张脸涨得通红。 周驼子在一边儿站着,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倒似全然不担心两碗抄手钱没有来路。 七夜从兜里掏出几粒铜铢,往桌子上一拍,“我请!” 说这话的时候,眼神自然看着小寒,眼波流转。 出了篾篷,两人沿着青石板路悠闲地走着。 “我看你尚未开脉,怎么还会来招贤馆呢?”七夜问出心中疑问。 肖遥反问道:“我看你不过开脉中境,怎么听刚才有人说你纵横江上、杀人如麻呢?” 七夜大笑说:“哈哈,不错不错,你说得有道理。” 肖遥跟着大笑起来。 这一刻,肖遥是真的觉得很舒服,自己说的话,有个人能立马意会。 两个人就这么大笑着一直走到招贤馆的门廊前。 等他俩回过神来,才发觉排队的考生都看着他们。 凌云站在门廊下,对肖遥点头致意,眼神扫到一旁的七夜身上,却再也没有移开。 肖遥看见凌云的反应,心想先前众人都叫七夜“锦帆贼”。 做贼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凌云是离侯身边的人,吃的是皇粮,莫不是想捉拿七夜? 若真是那样,自己还得见机行事,不能让七夜吃亏。 “你今天真的不闯关吗?”七夜问。 “我不去了。” 七夜拍拍肖遥的肩膀,“那我先去。” 肖遥点点头,说:“好,祝你成功!” “那是自然,我可是开脉中境。”七夜俏皮的应道,一转眼看见卓少聪恨恨地望着他们。 真是阴魂不散!七夜在心里骂道。 “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锦帆贼吗?怎么也屈尊来招贤馆应试啊?”卓少聪故意提高几个声调,阴阳怪气地说。 七夜本就看卓少聪不顺眼,见他这般阴阳怪气,哪里能忍,当即就要反唇相讥。 肖遥赶紧拉住他,劝道:“莫和小人计较,闯关要紧。” 卓少聪见他俩认怂,心想以后再慢慢找他们麻烦不迟,正好下一个轮到他闯关,所以没再纠缠。 门廊前众考生围成一个圈,中间的空地上放着一方巨石,一个紫衣锦袍的考生正运足全身劲力用力击打着光滑的石面。 那名考生掌击十几下,石面依然光滑如初,丝毫没有任何痕迹。 那考生是江左武术世家东方家的幺子东方白,已入开脉初境一年有余,即将破境进入开脉中境。东方家既然是武术世家,武技的修炼自然要远胜常人。 可东方白连第一关拓印都过不了,只能垂头丧气地退场。 事实上,拓印远比想象中的要难,真正通过拓印的只有闯关人数的三成不到。 之前卓少聪出言奚落肖遥,说肖遥是连拓印都过不了的废物,很多人还随声附和。 这会儿见识到了拓印的难度,不免觉得卓少聪那句“废物”骂的就是自己。 “下一个,卓少聪!”凌云大声宣布。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一身华服的卓少聪,心想,你牛皮吹上了天,且看看卓家子弟有什么降龙伏虎的手段。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四章 七夜拓印 二 第四章七夜拓印(二) 卓少聪冷笑一声,右脚在地上一点,整个人腾空一丈有余,轻飘飘地落在场中。 七夜轻“咦”一声。 肖遥问:“怎么了?” 七夜摆摆手,笑而不语。 之前出言讥讽卓少聪的凌云,看到卓少聪露了这一手功夫,不禁眯起双眼。 东方白好奇地问:“哎,这就是卓家武技不传之秘,幻影落雁的身法吗?” 赵冲不屑地看了一眼东方白,抱着胳膊得意洋洋地说:“正是幻影落雁。卓家的幻影落雁之所以能高居玄阶武技,就是因为它脱胎于一套地阶高级武技饮龙泉剑法的平沙落雁式,你看,少聪哥所使的身法,是不是像剑法的进攻招式?” 七夜仔细一看,果然如此,用肩膀撞了一下肖遥,说:“看来,你我都招惹了厉害角色。这姓卓的小子已是开脉中境,我倒还好,境界相当,他虽有高强武技,可真正动起手来,那小子未必胜得了我。你就要小心了,最好别离我太远,否则我照应不到你。” 肖遥明白,七夜这么说是出于好心,可听在耳中老大不是滋味儿。难道我就只能依仗别人的保护吗?你们等着,我一定会让你们后悔。我肖遥终有一天会成为让这个世界仰视的人。 肖遥心里发狠,可抬头一看身旁的七夜,不禁有点愧疚。七夜为人豪爽慷慨,对自己如此真诚,不过心直口快了些,自己就算发狠也不应该冲着他。 “谢谢。”肖遥轻声说。 七夜一脸茫然,转瞬间恍然,一把搂过肖遥的肩膀,颇豪气的说:“不客气,我们是朋友嘛。” 再看场中,卓少聪将全身真力贯于右掌,“嘿”的一声,右掌重重落在拓印石上,落掌之时隐隐带起风声。 落掌生风,连七夜看了都有些自叹不如。 肖遥叹道:“卓少聪在开脉中境已鲜有敌手,他使的那路掌法是玄阶低级的一路掌法,追风掌,落掌追风,掌随风落,正是卓家家传秘技。真想不到,开脉中境就可以修习家传的玄阶武技,看来卓家对他的期望很大。” 七夜吃惊地看着肖遥,两只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大,一脸不可思议地问:“你怎么会知道卓少聪使的是追风掌,连我都不知道这路掌法叫什么名字?” 肖遥满含同情地看着七夜,半晌才吐出两个字,“读书。” 七夜一听,翻了个白眼,用略带威胁的口气说:“你知不知道你的表情很欠揍,大家投缘归投缘,可不过认识几个时辰。我好歹是个杀人如麻的贼,你别惹急我。” 二人说话的间隙,场中传来一阵惊呼。 循声一看,只见那方巨石上赫然印着一个深约几寸的手掌印,石屑溅了一地。 “好!少聪哥天纵英才,了不起了不起!”卓少聪的头号小跟班赵冲兴奋地尖叫起来。 这种时候,作为小弟一定要表现得积极。 卓少聪昂然立于场中,心里大喜过望,脸上装出一副淡定的样子,抬手示意赵冲不要喧哗,眼角的余光却瞟了瞟七夜和肖遥,鄙视之情一览无遗。 “这么厉害的掌法,莫非已经是开脉境巅峰了?” “开脉境巅峰也没有这么雄浑的掌力吧?” “这掌印之深,简直可以和路十三并驾齐驱。” …… 称赞的声音不绝于耳,卓少聪十分享受这种熟悉的感觉。从小到大他虽经历过无数这样的场景,此刻依旧得意忘形,眉眼一挑,大声说道:“哼,对我这种天才来说,拓印算得了什么难事?” 一句话,顿时让拓印失败的考生面露愠色。 话音未落,卓少聪听见背后传来一句话,“麻烦让让,下去待着。” 卓少聪回头一看,七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片刻之前,七夜还和肖遥站在一块儿,离卓少聪尚有两丈开外,且中间站着那么多围观的考生。 没有人看见七夜是怎么到了卓少聪背后。 在场的人,以凌云的武道境界最高,当然可以看出来,可适才凌云看见卓少聪颐指气使的模样,正摇头叹息,竟也没有发觉。 七夜的话分明是赶卓少聪下场。 卓少聪自诩天才,刚刚又大出风头,哪里受得了这屈辱,本想立马就发作,可再一深思,若七夜在自己背后不是说了句话,而是拿着一把刀……顿时又感觉后背冒着森然寒气,像一百只蚂蚁啃咬着,浑身不自在。 “下一个,七夜。”凌云一句话打破了僵局。 卓少聪正好借坡下驴,退下场来。 闯关之后本可以直接进入下一关的考验,可是卓少聪想看七夜和肖遥的笑话,故意多留一会儿。 凌云双手负在身后走向拓印石,双眼紧盯着七夜。 凌云对这个年轻人越来越感兴趣了。 凌云走到拓印石前,正待挥手将拓印石上的掌印抹去,却听七夜大叫一声“且慢”。 凌云问:“怎么了?” 七夜拱了拱手,说:“请问凌大人,我若将这手印抹去,是否也算过关?” 话音未落,顿时炸开锅。 “什么?你要将掌印抹去?”凌云今天第一次做出这么吃惊的表情,“你在说笑吗?” 凌云自忖功力在江左不算顶尖,但毕竟是坐午中境的武者,凭自己的掌力不过勉强能抹平拓印石。 七夜不过是开脉中境,与凌云相比,无异于三岁孩童对上三十壮汉。想要抹平掌印,无异于痴人说梦! “是否可以算作通关?”七夜拱手再次问道。 凌云一瞟退在一边儿的卓少聪,见卓少聪满面怒容,轻蔑与愤怒之情表露无遗,立马就明白,七夜这是在跟卓少聪斗气。 拓印留下的掌印虽然会被公证人抹消,可毕竟公证人是成名多年的凌云,境界与这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不可同日而语,算不上耻辱。 可若是掌印被任何一个一同应试的年轻武者抹消,无疑表明后者武功远胜前者,是赤裸裸的羞辱。尤其对身负卓家厚望的卓少聪来说,几乎可视为对整个卓姓一族的侮辱。 凌云想到了这一层,便出言安抚道:“抹消掌印比拓印难上百倍,年轻人不要逞一时意气,好生闯关。” 说完,便拂起衣袖,要将拓印石抹平。 谁知七夜更快一步,衣袖甩起。 那件破烂的袍子,袖子早已破烂,此刻被七夜用力一甩,破洞窟窿更为真切。 一阵寒光闪过,拓印石被生生削去了五寸有余,那块印着卓少聪掌印的石板跌落在地,碎成两半。 凌云看着地上的碎石板,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七夜冲肖遥扬了扬下巴,神气无比地看着气得一脸猪肝色的卓少聪,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凌云很清楚,自己那一拂之力将石板劈成两半,可将石板整个削落是七夜造成的,最重要的是七夜的出手竟然比自己更快。凌云不明白,以开脉中境的修为,怎么可能做到,看向七夜的眼神,像是看着一个鬼魅。 “算你过关。”凌云一字一顿地说。 围观众人听到凌云的话,顿时嘈杂起来。 凌云和七夜的招式太快,众人没看清,都以为是凌云的掌风切开了拓印石。 方才看见凌云的反应觉得不正常,已经有些怀疑是不是七夜凭肉掌劈开拓印石。 凌云宣布七夜过关,无疑是承认了这一事实。 若七夜真的能掌切拓印石,这份功力别说是卓少聪远远及不上,就是前几天连过五关的路十三,也难以相比。 况且七夜还只是开脉中境,假以时日,等他突破坐午境,该有多么可怕! 众人都是一脸惊愕,只有肖遥不以为然地看着七夜,眼神里都是戏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五章 斋月姑娘 七夜听凌云宣布过关,如释重负地拍拍手,整整衣袖,退下场,走到肖遥身边。 七夜一拍肖遥的肩膀,得意地说:“这回得你请我吃饭了!” 肖遥连连摇头,说道:“不不不,还是你请我,当作帮你保守秘密的报酬。” 七夜微微一怔,“什么秘密?” 肖遥清了清嗓子,故意抬高几个声调说:“你这招‘袖里乾坤’用得极秒,大有妙手无影司徒空的风范啊!能骗过老凌,真是不简单!” 妙手无影司徒空是有名的江洋大盗,一手袖里乾坤的武技炉火纯青。 七夜不等他这句说完,一把捂住肖遥的嘴巴,惊慌地打量周围。 众人都看着场中拓印的情形,没有人关注他们的对话,七夜这才放下心来,瞪了肖遥一眼,“你这人,对武技了解如此之深,偏偏是个未开脉的。一肚子文章,半分用处都没有,连管饱都不行。” 肖遥丝毫不以为意,扬了扬嘴角说:“不管怎么说,这顿饭你请定了。” 七夜知道把柄攥在肖遥手里,硬着头皮一拍胸脯,喊一声“走”,看起来一副豪爽的样子,心里却肉疼得紧。 想他一个四海为家的浪子,大手大脚泼辣惯了,何曾想过存点积蓄。 肖遥大步流星地在前面引路。 不大一会儿,两人就到了一家颇为气派的酒楼前,酒楼的门楼子比招贤馆的门廊还高大,实木黑匾印着“祥记酒庄”四个烫金大字。 肖遥走在前面,抬脚便要进门,却被七夜一把拉住。 七夜是个直性子,坦言道:“我跟你说实话。这个门好进不好出,我身上可是连一个金铢都没有。我七夜虽然名声不好,可吃霸王餐违背道义的事不能干。” 七夜指望着这番慷慨磊落的话,能让肖遥回心转意,实在不行吃碗抄手也行。 谁知肖遥哈哈一笑,一脸坏笑地说:“我倒有个法子,让你既能体面地请我吃顿饭,又不会吃霸王餐。” 天下还有这等法子?这倒勾起七夜的兴趣,连问什么办法。 肖遥神秘一笑,附耳说道:“我告诉你,吃完饭,你把身上的钱都付了,不够的就在后厨洗盘子抵账,很快就能还上。” 竟然是这样的馊主意! 七夜怒视着肖遥:“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为了自己的口舌之欲可以让朋友遭罪。” “这是为了我们的口舌之欲好不好?再说,你不答应也行,我又没逼你,大不了我去告诉老凌你作弊。你没练过什么武技,与人打斗可以靠实战经验,可对着拓印石使真功夫,你不行。”肖遥耸耸肩,双手枕着后脑勺,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七夜的眼神很复杂,不甘,不愿,更多的是愤慨,到最后只能恨恨地说一句:“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哈哈,谢谢大名鼎鼎的锦帆贼夸奖,在下却之不恭!”肖遥放声大笑。 “哎哟喂,这不是肖少爷吗?怎么在门口站着啊?快进来!”站在门口的妖艳女人听见肖遥的笑声,赶紧迎了出来。 七夜听见这话,本想吐槽肖遥两句,顺便挤兑他“一身破烂算哪门子少爷”。 可一阵芳香扑鼻而来,顿时让他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女人身穿火红的修身裙,臀圆腰细,身材已是惹火,偏偏还生着一副俊俏的面孔。 七夜看到她的第一眼,脑子里下意识想到一个词,——“狐狸精”。 狐狸精虽然妖媚,前提是够美,有足够的女人味。这女人就像是一罐掺着毒药的蜜糖,不知多少男人心甘情愿死在她的红裙下。 七夜看得呆愣,肖遥倒是淡定得很,冲着女人点点头,指着七夜介绍道:“这是我新交的朋友,叫七夜。” 七夜白了肖遥一眼,心里嘀咕着,你这样的朋友以后我还是少交为好。 “这是祥记的老板,斋月姑娘。” 肖遥用的是“姑娘”二字,说明这老板还未婚嫁。 七夜一细细打量,发觉斋月其实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浓妆艳抹之下才显得成熟些。 “七夜公子,肖少爷,里面请。” 斋月姑娘在前引路,七夜和肖遥在后面跟着。 七夜望着斋月扭得风生水起的翘臀,心中的热气腾腾地往上冒。 眼见斋月姑娘和肖遥熟络,七夜认定肖遥是这里的常客,是个财不外露的主儿。 这下放宽心来,开起玩笑:“斋月姑娘对你很热情,莫不是看上你了?” 肖遥把手往背后一别,神秘一笑,说道:“可能因为她这里最近很缺洗碗的,我每次带来的人又恰恰很勤快。所以说,你要勤快些,下次这位貌美如花的老板才会对依然热情!” 七夜气得龇牙咧嘴,恨恨地骂句“混蛋”,不再说话,专心地盯着斋月的娇臀往店里走。 “簇锦,带两位公子去楼上天字号包厢。”斋月姑娘一进门就吩咐道。 一个模样俊俏的小丫头急匆匆地跑到斋月跟前,低声说:“天字号包厢,已经让一位贵客给包了,半个时辰前就进去了。” “是什么人?告诉他,换个包厢,今天的所有花费免单!”斋月姑娘显然对这种小事很不耐烦,一摆手说道。 “可是……那个人,好像是……” 叫簇锦的小丫头斋月耳语两句,斋月的脸色变得为难起来。 肖遥见状,笑着对斋月姑娘说:“我今儿带的这位朋友,手头拮据,不过人还算仗义。索性我们就坐外场,让他少欠些债。” 七夜在佳人面前被肖遥折面子,免不了在心里又咒他好几遍。 但凡男人,在长得好看的女人面前,总怕被人揭短的。 “如此实在委屈肖少爷了。”斋月姑娘施施然行个礼,歉然道。 躬身之时,胸前的大片雪白肌肤惹得七夜吞了一大口唾沫。 簇锦领着肖遥和七夜寻了张僻静且视野极佳的位置坐了下来。 肖遥也不客气,拿过菜簿,一口气点了十来个菜,一听名字就不便宜。 佳人在前,七夜已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最后还点了个最贵的蒸羊肝。 肖遥笑道:“这就对了,吃饭的时候就开开心心的。” 七夜正想还两句嘴,身后传来一阵嘈杂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六章 奸情,绝对有奸情! 第六章奸情,绝对有奸情! “这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天字号的雅间有客人在用餐。”先前招呼肖遥和七夜的小丫头簇锦,正在一个劲儿赔礼道歉。 “你听不懂我说什么吗?让他滚,本少爷加钱!”卓少聪大声嚷嚷道。 站在卓少聪身边的赵冲一言不发,两只眼睛倒很诚实,咕噜噜地转个不停,视线在簇锦的胸脯、腰肢、脸蛋儿间来回游移着,一副色眯眯的样子。 卓少聪刚被七夜闹了一肚子气,没处去撒,一见赵冲一副色中饿鬼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把拧住赵冲的脖子,边把他往簇锦的身上推,边恶狠狠地说:“这小骚货好看是吧,你这没出息的家伙,没见过女人吗?来来来,你想摸哪儿就摸哪儿,摸舒服了本少爷把这小骚货给你买回去!” 七夜见了卓少聪嚣张跋扈的样子,撸起袖子就要上去动手,却听见一个俏滴滴的声音说道:“能被客官看上是这丫头的福气,不过咱这儿不是风月轩,我就是爱客官的金银,也断不敢贩卖人口。” 这几句话说得不卑不亢,在这家店里,当然只有祥记的老板娘斋月姑娘能说出这样的话。 喝了口茶的功夫,斋月姑娘已经去楼上换了一身衣服下来。 连体的黄色衣衫将她身体的曲线勾勒得前凸后翘,一双修长的大腿,在薄纱的掩盖下,隐隐有几分春光外泄。这身装扮,简约大气,颇有几分江湖侠女的气质,跟刚刚那个红裙飞舞、狐媚如骨的斋月判若两人,却另有一番迷人的味道。 卓少聪看见斋月姑娘,一双眼睛就再也无法离开她的身体,心里恨不得立马一亲芳泽。更别说赵冲,早就两眼发直,眼珠子都快掉在地上。 “敢问姑娘芳名?”卓少聪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不至于像赵冲那么失态。 “贱名不足挂齿,两位客官若是用餐就请入座吧。“斋月姑娘笑意盈盈,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任谁不会找她的晦气。 “不知可否请姑娘喝杯水酒?”卓少聪依旧色心不死。 “这年头,怎么会有这种死皮赖脸的癞皮狗呢?”七夜假装四处张望,所指却很明显。 店里的人都明白这句话是说卓少聪的,东一桌西一桌都开始指着卓少聪说说笑笑起来。 卓少聪自诩帅气多金,武艺不凡,不知多少如花似玉的姑娘对他死心塌地,此时先被斋月拒绝,又冒出个七夜冷嘲热讽,一腔怒火哪里还压得住。 “姓七的!你给我,哎,不对,”卓少聪一着急,忘了“七”并不是一个姓,又引得店里的人大笑起来。 卓少聪改口道:“你这个狗杂种,我饶不了你!” 骂完拳掌齐出,身形已到七夜身前五步。 七夜亦不含糊,不闪不避,一记重拳迎了上去。 开脉境刚刚初窥武者的修习法门,所修炼的都是基础功法和武技。 同样是开脉中境,七夜和卓少聪单就内劲而言不相上下。 双拳相接,“轰”的一声,一股巨大的对冲之力把二人弹开一丈有余。 七夜现在才明白修炼武技的重要性。二人内力不相上下。可卓少聪修习武技颇多,招式娴熟,七夜若依旧硬碰硬去接招,必定会败。 卓少聪感觉到七夜无法对自身劲力运用自如,信心大增,目露凶光,紧握拳头,准备再次出拳。 “哎哟哎哟,怎么听见楼下有只狗大吼大叫啊?” 二楼的雅间窗户打开了,一个小姑娘坐在窗沿上,把玩着发辫。 小姑娘一身粉色衣衫,年纪看起来比斋月要小些,少了些风尘气,多了些可爱与纯真,尤其一对水汪汪的大眼睛,别有一种俏皮的滋味。 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鄙夷地看着卓少聪,方才的话自然是骂卓少聪。 七夜听了哈哈大笑,连连鼓掌,往左几步走到斋月旁边,和斋月并肩而立,说道:“我说,这位狗兄,你可别冲动,我这个人,时常管不住自己的手脚。我贱命一条,发起疯来不管你什么桌子家、板凳家是不是名门望族。” 卓少聪一想起先前七夜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自己背后的情景,刚涌起的信心又减了几分。 七夜的绰号叫“锦帆贼”,既然是贼,有些手段自然见不得光。 “两位客官,这就请吧。”斋月一挺傲人的胸脯,对着卓少聪和赵冲做了个“送客”的手势。 七夜用只有斋月听得见的声音笑道:“你胸已经够大了,不用再挺了。” 一句话顿时羞得斋月满脸通红,一跺脚,狠狠地骂了句“流氓”,气冲冲地走到肖遥对面坐下,再不理他。 两人再不理会卓少聪,倒是靠在二楼雕花窗户上的那个小姑娘,盯着卓少聪说:“我刚刚听见你要抢我的包厢,这笔账你给我记好了,本小姐随时找你讨回来!” 卓少聪看着少女气质不凡,很可能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心里咯噔一下,这下倒好,旧怨未报,又添新仇,不过想了想,以卓家的声势地位,不必过于担心,撂下一句狠话,灰溜溜出门去了。 七夜看着卓少聪和赵冲狼狈出去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本想和二楼的女孩搭句话,抬头一看二楼雅间的窗户已经关上,这才坐回去准备好好吃一顿,一扭头却看见斋月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给肖遥倒茶。 “这是我的位置哎,老板娘!”七夜不情愿地说。 斋月心里记恨七夜方才的调戏,杏眉一挑,怒道:“你给我滚一边儿去!” 七夜委屈地说:“就算你是老板,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我是客人哎!” 斋月白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一个穷鬼,你吃得起我的菜吗?我的客人是肖遥哥哥,我还特地换了身衣服来陪他吃饭的。”说完,冲着肖遥嫣然一笑。 肖遥淡淡一笑,坦然受之。 “奸情,你俩绝对有奸情!”七夜摇头叹息的时候,眼睛还不忘瞅了一眼斋月面前的宏伟沟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七章 千金方,药无缺 第七章千金方,药无缺 菜差不多上齐了。斋月坐在七夜的位置上,一个劲儿地向肖遥问东问西,把七夜完全当成空气。 肖遥时不时向七夜投来一个同情的眼神,也没丝毫出言相助的意思。 簇锦是个懂眼色的小丫头,连忙搬了把椅子加在肖遥这桌。 七夜喜得直夸“小姑娘又漂亮又懂事”,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下,硬着头皮一言不发地吃起东西。 斋月身子坐得笔直,身材的轮廓完美地展现出来,尤其是胸部显得更加丰满匀称。 “别人欺辱我,你也忍心不帮忙吗?”斋月给肖遥夹了一块鸡胸肉,性感迷人的小口微张,轻声问道。 七夜一个劲儿地往嘴里送饭菜,压根儿不敢抬头看斋月。 斋月这样的女人,就像筷子夹着的那块鸡胸肉,每一寸肌肤对男人都是致命的引诱,让人恨不得一口咬得油汁四溅。 肖遥眼底的淡漠显而易见:“我才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不收我饭钱,我这种饿惯了的人,自然不会拒绝。可你要是想以此相胁,让我为你做事,未免想得太天真。” 斋月假装委屈,娇嗔道:“你看你这人,把人家想成什么人了,我哪有?” 肖遥微微一笑,夹起一块鸡肉,咬了一口,不再说话。 七夜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总觉得这一刻的肖遥看起来颇有城府,不像自己认识的那个肖遥。 三人吃得小腹微胀,肖遥向斋月点了点头,起身准备离开。 七夜却依旧瘫坐在椅子上,摸着圆滚滚的肚子,端着一杯茶漱口,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好了,吃饱了,你走吧,我要留在这里洗碗刷盘子了。” 七夜的心思,肖遥一眼就看穿,咯咯笑道:“这会儿,怕是赶你走,你也舍不得走了吧。” “那是,这里好吃好喝,不比跟着你吃油腻腻的抄手强啊。”七夜靠着椅背,双手枕在脑后,一副惬意的模样。 肖遥又好气又好笑,意味深长地看了斋月一眼,打趣道:“怕还有别的原因吧。” 斋月早就会意,一张俏生生的小脸红了转白,白了转红,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你喜欢洗碗,以后祥记每天的碗碟都等你来洗,工钱我一分也不会付!”斋月打趣道。 七夜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搁,大手一挥,“没问题,洗多少都没问题!” 肖遥摇摇叹息:“男人为了漂亮的女人竟然可以自甘堕落到这个地步,好歹曾经也是一方贼首,竟然心甘情愿在饭馆里洗盘子。” 叹息归叹息,肖遥明白,七夜不能留在这里,七夜还要去招贤馆闯关。 “你以后若是想洗盘子,可以尽情洗,洗多久都没问题。不过,现在,你要做的是一鼓作气闯过后四关,跟我一起进入招贤馆,成为一名荣耀的年轻武者!” 肖遥这段话说得慷慨激昂,忍不住站起身来。 三人坐的位置虽然僻静,可肖遥的声音太大,一时间,整个店里都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往肖遥。 七夜怔怔地看着肖遥,像看着一个智障似的,顿觉无语。 倒是斋月反应快些,带头鼓起掌来,一双指如葱段、肤如凝脂的纤巧小手拍得啪啪作响,嘴里连声说着:“说得好!” “小伙子,说得好!”一个衣着锦袍、商贾打扮的中年男人跟着称赞道。 “有志气!”又有人附和道。 店里嘈杂吵闹,众人听见的至多不过一句“荣耀的年轻武者”,便交相称赞起来,哪里知道,肖遥其实说的是七夜。 这样一来,肖遥倒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坐下,一张脸恨不得埋到盘子里。 七夜早把头埋到了桌子底下,斋月倒是大方得很,看着肖遥的眼神里又多了一份火热,边鼓掌还边喊:“鼓掌的人都打八折啊!” 好不容易从热情食客的称赞声里逃出来,肖遥径直拉着七夜进了骏业城最大的药材店,千金方。 千金方的老板名叫药无缺,四十来岁,掌管着千金方九州十八郡的分店。 千金方总店设在骏业城,北至锁龙关,南至蛮荒,东至沧海,西至腾凉,都是千金方的势力范围。 天下药材,在千金方里都能找到,所以,掌柜的名字才敢叫“药无缺”。 正房回了娘家,今日药无缺心情大好,跟管家说来门店巡视,此刻却躺在后座的榻上,一个身材苗条丰满的女人,正在给他捶背捏肩。 药无缺的手左捏右抓,不断偷袭女人的胸、臀和隐秘处,女人的衣衫早就东垮西歪,难掩明媚的春光,可脸上却泛着娇羞的笑,非但不闪不避,反而带着迷醉的神色。 “老板。”柜台先生老吴低着头,走了进来,生怕打扰老板的兴致,惹祸上身。 “什么事?”药无缺不耐烦地吼道,捏着女人臀部的手还没放下。 老吴眼皮都不敢抬,诺诺地说:“外面来了两个小子,说是要买药!” 药无缺一气之下,“啪”的一下拍在女人的臀部上,啐道:“你老糊涂了吗?这种事都来烦我,要什么药卖给他们就好了。” 老吴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声音开始打颤,“可是可是ot ot可是什么!“药无缺吼道。 “可是,他要的药材,我们店里一味都没有!” “放屁,我千金方是什么地方,只要世上有的药材,绝不可能找不到!”药家从医问药几百年的根基,药无缺有足够的自信。 “是是是,小的看他们也像闲得蛋疼的混子,这就赶他们走!”老吴恨不得连滚带爬地快点退出去。 关于老板的脾气,老吴是有所耳闻的,若是一个不小心惹到他,害自己成为药肥就大大不美了。 “等一下!ot药无缺松开抓住女人臀部的手,坐直身子,大喊一声。 老吴战战兢兢地转身,腿肚子早已开始打颤儿。 “他们要买的是哪几味药材?”药无缺问。 药无缺的双手不仅熟悉女人的肉体,更熟悉每一味药材。 “一共十味药材。”老吴禀报道。 “十味药?”药无缺眉头微蹙。 “是。” “一味都找不到?” “是的,小的翻遍总目,一味到没找到。” “带我去见他们!”药无缺的震惊连一直低着头的老吴都清晰感觉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八章 断袖情深 坐在高大的实木椅子上,肖遥端着一杯刚泡的清茶细细品着。 正宗的云雾香茗,普通人家喝不起。 七夜对茶没有兴趣,四处张望着墙上的壁画和瓷器摆件,故作高深地啧啧称叹。 “两位公子。“掌柜老吴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玉带华服的中年男人,留着精致的山羊须,浑身上下珠光宝气,一看就是富贵之人。 “这是我们千金方的老板,药无缺药大当家!”老吴恭敬地指着药无缺介绍道。 肖遥起身见礼,礼数周全,不失风度。 七夜是个草莽里的汉子,从不管这些繁文缛节,虽然听过千金方和药无缺的名声,也只是点点头,笑嘻嘻地说声“你好”。 药无缺“哼”了一声,一甩袖子,坐在主座上,一言不发。 药无缺内心的愤怒,肖遥和七夜自然都不会明白。 作为全国药业垄断的千金方大老板,药无缺堪称富可敌国。 在骏业城,多少将军大臣,想见药无缺一面,都要提前预约。 今日到这门店来,不过是满足偷腥的目的,一时忍不住好奇才屈尊来见这两个不懂礼数的小崽子。 药家的千金方掌控着九州十八郡所有的药材,许多州郡军队的伤药都由药家供给。 就算是离侯白凉,听说自己的名字也会说一句“久仰久仰”,可这两个小崽子,一个大大咧咧坐在椅子上都不起身,另一个虽然礼数周到,显然没有丝毫肃然起敬的意思。 药无缺何等身份地位,怎受得了这种无视,一张脸铁青着,几乎能滴出血来。 “两位公子,你们将药材名说与我家老板听。”老吴向肖遥使个眼色。 肖遥身上有一股谦和的气质,老吴看着十分顺眼,是以提点两句解围。 “药老板好,我想向贵店买一批药材,这十味药是并蹄乌、七角枫、甜竹沥、龙象花、冰心草、赤练花茎、应龙骨、僵蚕沙、锁阳草、见血树。不知贵店是否有售?“ 药无缺铁青的脸,随着这一串儿药名儿,变得神采奕奕起来。 若不是靠着对药材天生的那股狂热,药无缺不可能打下偌大的一个药业帝国。 一听说稀有或者从未耳闻的药材,对药无缺来说,简直就像看见全天下最美的女人一样。 药无缺挺直身子,急切地问:“你说的这些药材,世间真的有吗?” “这是自然,”肖遥皱皱眉,耐心解释道:“以前我在山上的时候,这些药材都是随手可得的东西,你们店里没有吗?” 老吴轻叱一声:“你这后生,本以为你是个谦逊君子,哪知道你狂妄之极,存心戏弄。千金方遍布三江七湖、九州十八郡,所售药材一万两千八百四十三种,对外常年以五千金铢悬赏一味药,十年来也没找到一味,你一下子说出十味,莫非当我们是傻子,存心戏弄吗?“ 相比肖遥平静的陈述,老吴这番话才算是真正的焦躁之极。 不过药无缺听了这话颇为受用,轻捋着山羊须,神色得意。 肖遥涉世未深,哪里懂得老吴这番话其实就是说给药无缺听的,一个劲儿地摇头,诚恳地说:”怎么会呢?既然有一万多种,没道理不见这几味常见的草药!“ “放肆!”药无缺拍案而起,“无知后生,你懂什么药草之道,不过是胡乱编造出来的。” 七夜早就看不下去,用指节叩击茶案,不耐烦地说:“没有卖就没有卖,摆什么臭架子。” 药无缺一看七夜嚣张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长袖一甩,便要离开。 哪知七夜不依不饶,干脆说起风凉话来:“原来招牌大如千金方,也不过是欺世盗名之徒。” 这个激将法使得极秒,药无缺平生最爱的不过三样东西,一是药材,而是美女,三就是千金方的名声。 药无缺果然中计,死盯着七夜恨恨地说道:“你倒说说,我千金方怎么欺世盗名!说不清楚,我让你小崽子身首异处!” 七夜伸个懒腰,慢吞吞站起身来,走到肖遥身边,一把搂住肖遥的肩,说道:“这个人,是我来骏业城三天遇到的最有意思的一个人。我来的时候,他就在招贤馆的大门口睡觉,今天早上,我去闯关,发觉他还在那里睡觉。不仅如此,他还能不花一分钱去祥记胡吃海喝,我以为一定有什么达官贵人罩着他,可他偏偏只是个毫无背景的穷鬼。” 药无缺看了肖遥一眼,心里已经明白肖遥的身份,“你姓肖,那么你就是肖遥了?” 肖遥讷讷地点点头,表示默认,显然对自己这么出名有点意料之外。 得意于自己的口才,七夜接着说道:“在大概一个时辰以前,这个人又跟我说,要我心无旁骛,尽快闯关,和他一起进入招贤馆。我再不济也是开脉中境,尚且没有完全的把握闯关成功。他并未开脉,连武者都算不上,却说得好像唾手可得。我实在不知道他有什么办法进入招贤馆,我见过异想天开的笨蛋不少,可异想天开到这个地步的,我第一次见。” 肖遥当然明白七夜的话是在帮自己,可被人说是“笨蛋”,任谁也不会开心,翻着一双白眼瞅着七夜。 “没有开脉,还想通过招贤馆的考验,确实异想天开到极点!”药无缺山羊须一抖,冷笑道。 七夜显然很满意药无缺的轻蔑态度,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所以他说世上有几味药是你们千金方没有的,我为什么不信呢?” 药无缺微微一怔,不解地问:“为什么?你也说他异想天开!” 七夜拍拍肖遥的肩膀,看着肖遥的眼神无比暧昧,就算像老吴这种兢兢业业、思想从不跑偏的人,也不禁联想到一个词,——“断袖情深”。 这么说吧,不知道为什么,他说他能进招贤馆,我就信。我相信他,甚至超过相信我自己。他说这世上有十味药,就一定有。你是个商人,十味新药意味着多大的利润,你比我清楚。要不要赌一把?” 果然是个赌徒!药无缺看着七夜,流露出颇为赞许的神色,在七夜身上,仿佛看见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半晌,药无缺才缓缓问:“你们认识多久了?” 七夜打个响指,伸出六根手指头。 “六天?”药无缺问。 七夜摇摇头:“六个时辰,吃了一碗红油抄手,闯过拓印,然后吃了一顿下午茶。” 药无缺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拍手称赞道:“了不起,了不起!好,就冲这个,这十味药你们留下指引图纸,我会让各地尽快去找。不过寻找十味药,花费甚巨,你们得给我立个担保。” “什么担保?”肖遥问。 药无缺盘算一下,很快给出数字:“一百金铢。” 肖遥看一眼七夜,耸耸肩,意思很明显,没有。 七夜横了肖遥一眼,接过话茬:“钱,我们没有,不过我可以用项上人头作保。” 药无缺失笑道:“我是个商人,要你这颗头有什么用,当凳子坐都嫌矮!” 七夜流露出自信的笑容,说道:”你拿着我这颗头,去送给白芷江北的皇甫欢城,自然有一千金铢的赏银拿。“ 药无缺满意地鼓掌,笑道:“不错不错,这个买卖我不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九章 好一个美娇娥! 第九章好一个美娇娥! 谈妥买卖,两人从千金方走出来,夕阳已烧红半边天。 七夜伸伸懒腰,问:“接下来去哪儿?” 肖遥没有答话,半晌,嗫嚅着说了一句“谢谢”。 七夜转过身来,看着肖遥的囧样,噗嗤一声笑开,说道:“你真以为,找不到这些药,我会把自己的人头送给那个药无缺?我这颗人头起码被押过五六次。” 肖遥被七夜搂着肩膀,本来不大自在,一听这话,也跟着笑起来。 肖遥明白,千金方要追杀一个人,就算有九条命,也断难逃脱,哪有七夜说得那么轻松。 出骏业城,肖遥领着七夜径直上了离山。 躺在离山最高的岩石上,来自白芷江的风携着江腥,吹过少年们的脸颊,熠熠星辰洒满夜空。 肖遥枕着那把断剑,问七夜:”你为什么要来骏业城?为什么想进招贤馆ot 七夜不假思索地回答:“我遇见过一个人,他跟我说,这个世界很大,你不能一辈子做白芷江上的一个流寇,你要站得更高。雄鹰只有站在昆仑绝顶,才能俯瞰整个九州,才能振翅高飞万里,到任何它想到的地方去!” “听起来很豪迈。”肖遥的脸上带着无比的向往。 “人活在世上,就要慷慨豪迈,记得以前有个很狂的剑客说,人生在世,要骑最快的马,喝最烈的酒,使最锋利的剑,睡最漂亮的女人。” 七夜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出了斋月姑娘的倩影,吞了一口唾沫,脸上明显有一股兴奋的潮红。 肖遥露出有些尴尬的神色,显然是对“睡漂亮的女人”这件事,没什么见地,只好岔开话题:“你是不是突破开脉中境时间不久?” 七夜还沉醉在斋月的倩影里,冷不丁地听到这么一句,茫然地应道:“是啊,怎么了?” 肖遥点点头,说:“这就对了,我看你内息不稳,武技稀松平常,只是身体的机能比常人过硬,肯定是为了招贤馆的考验,强行破境。” 七夜唰地一下坐起来,连连点头道:“你说的没错,你怎么知道的?你都没开脉!” 肖遥白了他一眼,对七夜翻旧账的毛病很不忿,指着脑袋说:“我说过了,多读书。你啊,大难临头还不自知,开脉中境动手时要调动的内息是开脉初境的数倍,对身体来说是巨大的负荷,时间一长肯定会吃不消。” 七夜用怀疑的阳光上下打量着肖遥,显然不大相信。 肖遥索性微闭双眼,懒洋洋地说:“你每次动手的时候,是不是觉得自己浑身膨胀,真气难以压制,感觉身体下一刻就要爆炸?“ 七夜细一回想,果然有些门道,心里将信将疑,往肖遥跟前凑了凑,问:“那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 肖遥假装睡着,只是不理。 “有没有嘛,肯定有的对不对?”七夜讨好地问。 肖遥翻过身去,侧着身子对着七夜。 “好,你就傲娇吧,你个穷鬼,你就傲娇,你忘了谁付的抄手钱吗?”七夜恨恨地说。 肖遥不屑地说:“你以为我稀罕你那点钱吗?你以为我吃碗抄手需要钱吗?本少爷在祥记吃了那么多东西,付过账吗?“ “出卖色相。”七夜不甘心地撇撇嘴。 肖遥对于他来说,太神秘。 离山是离侯白氏的猎场,属于天堑山脉的主峰,是整个越州最高的山峰,峰高千仞,方圆十余里,独以歇马台盛名最著。 歇马台,顾名思义是歇马的地方。 据说当初白氏创业之主白空城第一次游离山,骑着一匹日行千里的玉龙狮子马,一路狂奔,至此处累得缓步而行,立于巨岩之上。 白空城为巨岩取名“歇马台”,正是七夜此时盘坐着的那块巨岩。 那个气魄盖世、征战一生、令北戎魔王都闻风丧胆的男人,就是在这块巨岩上勒马挥鞭、指点江山。 十余年以前,白氏的白袍儿郎,是整个九州大陆最耀眼的星辰。 教会七夜如何打坐运气,调养内息,肖遥便在离山上闲逛着。 眺望着骏业城的万家灯火,联想到多年前意气风发、英雄盖世的白空城,肖遥不由得攥紧拳头,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个世界,终将匍匐在我的脚下。” “嘻嘻,不害臊,大话喧天!”一个清脆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肖遥扭头一看,第一眼看去,是一个极美的男子。 第二眼看去,长眉若柳,身如玉树,纯白的衣衫有些湿,薄薄的汗将那件衣衫紧紧地吸附在肌肤上,把原本就绝好的身材更加凸显得玲珑剔透,长长的头发披在雪白的颈后。 天下怎会有这么俊美的男子? 娇胸翘臀,长腿蛮腰,粘起来的胡子和白皙如玉的肌肤更是大不相称,分明就是个美娇娥。 肖遥没好气地说:”好好一个女孩子,非扮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你才是真不害臊!ot “臭小子,你说什么!”女孩儿把手里折扇一收,指着肖遥骂道。 “我说,你真!不!害!臊!”肖遥一字一顿,说完还做个鬼脸。 女孩儿气得杏眼圆瞪,一跺脚,说声“讨打”,手里的折扇一挥,向肖遥拍了过来。 女孩身材纤瘦,脸蛋看着稚嫩,一出手着实不凡。 一股真力灌注在折扇上,破空之际隐隐带起风声。 肖遥饱读武学典籍,一眼就看出这女孩是开脉中境的武者,出手时内息纯正、招式凌厉,已然高出七夜不少,更别说是没有开脉的自己。 开脉中境,实力相比开脉初境,实力要高出数倍。 对武者来说,境界之间的局限是很难跨越的。 一个开脉中境的小女孩,完全可以以一敌三,打败三个开脉初境的壮汉。 这就是武者之道,也是无数人对武道向往的原因。 武道,就是强者为尊,是底层人取得身份、地位、财富、权力的捷径,所以无数人穷极一生追求。 看得出不代表躲得过。 女孩身法极快,肖遥难以躲避,只是下意识伸出断剑横在胸前格挡。 当”的一声,肖遥只感觉一股热气从胸前涌入,迅疾无比地向四肢和头顶袭去。 下一秒,肖遥感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轻,像漂浮在云朵上。 毫无还手之力的感觉,真的很不爽!这是肖遥最后的念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十章 少女的闺房 或明或暗的星辰,漂浮在漫长浩瀚的星河中,拼命散发着最闪耀的光芒。与那些明亮无比、闪耀亮眼的少数几颗星辰相比,大多数星辰的光芒都要暗淡许多。可正是因为有这些暗淡的星辰,天空才有明暗的对比,才有了星带银河。正如人,存在于这个时代,又以自身的力量去改变这个时代,时势造英雄,英雄也造时势。 云垂帝国少帝成封年间,历史上称这个时期为“倾鼎时代”。 云垂帝国开国霸主云歌以三万龙襄骑兵横扫九州,定都南阳建国,传二百年,南蛮部落不满剥削,奋起反击,攻入南阳都城,诛暴君,南云垂帝国灭亡。 次年,云垂帝国六皇子云嗣业于北阳城登基,自号柱国武皇帝,开启北云垂帝国至今一百五十六年的统治,史称“柱国中兴”。 北云垂帝国聪帝末年,主上年幼,内侍当权,国政废弛,民不聊生。 红衫道起于左江州,以陆姓三兄弟陆守静、陆弘一、陆宏远为首,自称陆压道君传人,擅丹道,以撒豆成兵、呼风唤雨为能事,聚众十余万,皆着红杉,史称“红衫起义”。 华、肃、烈、凉、越、左江、滔、渝、交九州各起刀兵,三年平乱,诛贼首。 北戎蛮族之王雷煊,引十万北戎骑兵南下,趁机进驻北阳城,弑聪帝,立少帝,改年号成封。 又三年,少帝借内侍传血诏,呼吁天下诸侯勤王。九州十八路烟尘,会盟于泌水南岸的锁龙关,三路进兵,败北戎。 勤王之役大捷,十八路烟尘各归本郡,以救主之功割据州县,分裂疆土,互相攻伐。 礼乐崩坏,皇纲失统,九州正式进入前所未有的混乱时期。 江左白氏,割据越州,便是当今实力最强的几大诸侯之一。 江左奠基之主白空城,当年在讨伐北戎的战役中,一马当先,亲冒矢石,连下三关,夺得首功。 一万江左子弟兵埋骨锁龙关下,白氏才被许以江左之地,得以在越州立足,传至白凉,已历三世。 这个乱世的每一个场景,都在肖遥的梦中重现。 他看见北戎魔王站在北阳城头放肆大笑,看见血染征袍的白甲儿郎顶着刀山箭雨无畏前行,看见锁龙关下一代英雄们的战斗史诗,看见一杆巨大的铁戟用力地向他的头顶劈下 “啊” 肖遥吓得弹坐起来,眼前似乎还闪耀着铁戟的寒光,恐惧占据了他的整个身心。 肖遥的后背全是冷汗。 “你醒了。”一个悦耳的女声在背后响起。 肖遥警觉地扭头去看。 不远处的一张圆桌上,坐着一个少女,面前摆着精巧的青花胎茶壶和几只玲珑剔透的白玉茶杯。 少女手握一只茶杯,小口啜饮,微愠的样子给肖遥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肖遥在祥记见过这个少女,就是那个坐在二楼出言奚落卓少聪的女孩。 少女微仰着的小小脸孔,就像白瓷在阳光下闪烁着细腻透明的光,泛着淡淡的红晕。 一双眼睛黑如点漆,狭长的眼睫半垂着,眨眼间便犹星辰陨落。 淡红色似绸缎的长发被蝴蝶丝带乖巧地绑着,性感诱人的唇微微嘟起,眼底带着微微的怒火。 肖遥看得呆住,像是跌在云朵上,那种柔软的感觉,让他说不尽的舒服。 肖遥的呆样让女孩眼底的愠怒迟迟没有发作,甚至小了点。 少女冲肖遥轻哼一声,肖遥才意识到自己这么盯着一个女孩子看多么无礼。 肖遥有些惭愧地低下头,可很快就抬起来,而且满面怒容。 不错,肖遥想起来自己正是被少女的折扇打晕的! 肖遥怒视着女孩,可少女看起来反倒情绪变好了些,继续啜饮着茶水。 对女孩子总归不好太粗暴,肖遥白了她一眼,翻身准备下床。 这才发觉自己那件破烂袍子早就不知道去哪儿了,身上光溜溜的只穿着一条内裤。 粉色的纱帘,宽广的床榻,柔软的被子肖遥终于明白那种身处云端的柔软感觉是从哪里来的,那是丝绸被褥的质感。 整个床榻的色调,被褥的柔软触感,床头衣架上挂着的文士长衫上搭着的那条长长的裹胸布,还有一条红色的带子,那好像是亵衣的衣带? 脑子“轰”的一声炸开,肖遥整个人呆坐在床上。 肖遥终于意识到,自己在少女的闺房里睡了一晚上! 看到肖遥的反应,少女冲着肖遥幸灾乐祸地笑起来,这让肖遥有一种深深的被玩弄的感觉。 “没必要做出这么一副委屈的样子,好像我夺了你的贞操似的。”少女咂一口茶,笑道。 肖遥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用手指着少女,嘴里忿忿地念叨着“你、你、你”。 肖遥大概是想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可是不知怎么的,就是说不出口。 “这种时候,应该是我一哭二闹三上吊才对吧。你好像抢戏了,兄台。” 少女瞟了他一眼,“好了,你放心,我对你没想法。我打晕了你,就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山上,只是带你回来疗伤。” “带我回来,需要这样吗?”肖遥指着自己光溜溜的胸膛,满脸悲愤。 女孩嘻嘻一笑,眼里流露出调皮的神色。 肖遥连忙把被褥往上提了些,遮住胸膛,可锁骨和肩膀依然露在外面。 女孩一手撑着下巴,用玩味的眼光打量着肖遥,频频点头道:“你还真白,比小玉那丫头都白。” “你想干嘛?”肖遥警惕地裹紧被子。 “哈哈哈,哈哈哈”女孩对肖遥的反应很满意,大笑着鼓掌。 肖遥心里五味杂陈,不知道为什么会产生害羞的感觉。 这种时候自己不是应该像个男人一样,一甩袖子推门而去吗? 好吧,前提是有袖子,没有衣服,自然没有袖子。 “我的衣服呢?”肖遥强压心中的怨气问道。 女孩收敛情绪,强忍住笑说:“你说那件破麻袋吗?太脏了,我怕弄脏我的床,就让小玉扔了。” “哼,你也不该把我放到你床上,我几个月没洗澡,身子怕是比那件袍子还要脏!” 肖遥听到女孩嫌弃它的衣服太脏,顿时来气。 倔劲儿一上来,一掀被子,赤着脚踩在地上,径直要去开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十一章 报国寺的钟声 “好好好,我承认我说错话了,我不该打伤你,又扔你衣服。你开门出去吧,正好被人看见,败坏我的名声,我一个未出阁的闺女,非得被我爹爹给打死,正好圆你报仇的念想!”女孩说着说着已经趴在了桌子上,啜泣起来。 “你”肖遥哪见过女孩子哭过,一时慌了手脚。况且她所言不虚,先前肖遥怒火攻心,未及细想,其实自己睡在女孩的闺房,对女孩儿的名声才是极大的危害。 “你别哭了,我,我听你的还不行吗?你说怎么办吧?”肖遥吞吞吐吐地说。 “你全都听我的吗?”女孩儿肩膀抽动着,哭得伤心。 肖遥被逼无奈,只得轻轻”嗯“一声,表示答应。 女孩儿“腾”的一下就坐了起来,擦了擦眼角的泪,兴高采烈地说:“这是你说的啊!” 肖遥目瞪口呆地站在门口,对女孩的前后反差,有些难以接受。 半晌,肖遥才愤懑地说:“你,你骗我!” “我哪有骗你?”女孩性感的小唇翘起,勾起一个诱人的弧度。 “你没哭!”肖遥一字一顿,表达着自己的愤怒,显然,自己又一次被玩弄了。 “我明明哭了!”女孩一抬下巴,让肖遥看清楚自己脸颊上的泪痕,“我根本没有骗你。” “你说你未出阁。” “我本来就未出阁。”女孩横了肖遥一眼,脱口而出。 “你说我会败坏你名声!”肖遥的语气不甘。 “你睡在我房间里,还一丝不挂,不是败坏我名声吗?”女孩立马反问。 “你说你爹爹会打死你!”肖遥也是脱口而出。 这句话出口以后,空气变得安静,整个屋子里都回响那个“你”字。 女孩这一次很反常的没有针锋相对,情绪明显变得低沉,“这个我骗了你,我爹爹不会打死我。” 肖遥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可不服输的性格让他还是硬着头皮回了一句,“我就说嘛。” “我爹爹早就死了,我八岁那年就死了。”女孩轻声说。 就算是再大的怒火,听到这种话,也发不起来了,肖遥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只好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别伤心,我这就走,免得又说错话惹你生气。” 说着,便要开门。 女孩一听肖遥要走,立马急眼了,“你说话不算数了吗?” 肖遥刚触到门框的手收了回来。 “我总不能一辈子待在这里吧。”肖遥一摊双手,无奈地说。 “等天黑,我们就可以溜出去。”女孩咯咯一笑,调皮地说。 肖遥哑口无言,女孩的情绪,比离山上的风,还要无常。 “现在才天亮不久吧?”肖遥透过窗户查看了一下日头的高度。 “巳时一刻。”女孩不假思索地回答。 肖遥在心里默算一遍,竟然完全正确,不禁佩服起女孩对时间的把握之精准,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报国寺的钟声响了第五十七次。”女孩脱口而出给出了答案。 肖遥望着女孩一脸的成就感,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和这个女孩认识了就这么一小会儿,她已经给了自己太多的意料之外,她总是能用一句话,轻易左右自己。 报国寺的钟声,那么庄严孤寂。如她一个花季少女,心里想的不是青山绿水、胭脂水粉、鲜衣怒马,却是佛寺的钟声。莫非她的生活,就是整体待在这样一件屋子里,听着报国寺的钟声度日吗? 肖遥突然有点同情女孩,觉得自己至少应该对她和善些。所以肖遥第一次对她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点了点头,肯定地说:“不错,确实是巳时一刻。” 肖遥只是想鼓励她一下,却没想到女孩较起真来,眨巴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望着肖遥,问:“你怎么知道?你也听报国寺的钟声吗?” 肖遥笑着摇摇头,对女孩的问话沉思了会儿,:“计算,通过计算。” “怎么计算?”女孩追问道。 “通过日照的高度,这比较复杂。”肖遥不知该怎么去解释,这个问题,放眼当世,能完全理解的人也不多。 “我们反正有空,你讲给我听好不好?”女孩想拽肖遥的衣袖,一看肖遥光着身子,脸上霎时泛起两抹酡红,看起来格外娇俏可人。 肖遥看到女孩的反常,轻咳了一声,略显窘态。 女孩走到衣架边,把那身文士长袍拿起,递给肖遥,“你先穿我这身,你的衣衫我让小玉拿去洗了,缝补好再给你。” “小玉是谁?”肖遥问。 “是我的丫鬟,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肖遥又问:“那你呢?你是谁?” 女孩想了很久,好像这是个很难的问题一样,比怎么计算日照高度还要难。 “你叫我笑笑吧,这是我娘给我取的名字。”女孩说到“娘”字的时候,难掩脸上的失落。 肖遥当然明白是怎么回事,没有多问,称赞道:“笑笑,好名字。” 笑笑开心地笑了,拍拍手说:“肖遥哥哥的名字也很好听。” 肖遥一怔,惊讶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叫肖遥?” 笑笑俏皮地吐吐舌头,像一只犯了错的小松鼠,咬着下唇说:“肖遥哥哥你可是骏业城里的名人!” 肖遥苦笑道:“我算什么名人,我连武者都不是,连你都打不过。” 笑笑嘟着樱桃小嘴说:“肖遥哥哥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肖遥淡淡一笑,系好了长衫的衣带,说:“没有,我只是感慨一下而已。笑笑你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年纪比我还小,已进入开阳中境,让人钦佩。” 笑笑警惕地看了一眼窗外,像一只被抓到藏米粒的小仓鼠,低声说:“嘘,这是我的秘密。肖遥哥哥你怎么这么厉害。哎,也不知道怎么的,按书上说,我早就可以突破到开阳境巅峰了,可尝试了好几次都失败了。” 肖遥习惯性地捏捏鼻子,打了个响指,说:“你是不是为了破境,每天都在修习真力。” 笑笑点点头,”是啊,书上说积蓄足够的真力才能破境,所以我不分日夜地修习,连闺房都不出。“ “这就是了,你有名师指点,依靠勤奋,修习道开阳中境倒也并非不可能。只是武道根基务必牢固,不能求快,以后每天尽量多外出,减少练武的时间。午时三刻,在太阳直射的地方打坐一刻钟,不出三个月自然可以破境。”肖遥的口气十分自信。 “好,就听肖遥哥哥的。”笑笑倒杯茶递给肖遥。 肖遥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好奇地问:“我连经脉都没有打通,你也信我?” 笑笑重重地点点头,肯定地说:“信。” 这一刻,肖遥感到无比的舒适,上一次是七夜,这一次是笑笑,都让他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信心。 肖遥攥紧了拳头,暗暗下定决心。 等着吧,我一定会证明给你们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十二章 比武吗?我在等 第十二章比武吗?我在等 一整天的时间,肖遥都待在笑笑的房间里。到了饭点,小玉问清两人想吃些什么,然后一样不落地端来。饭菜都很可口,肖遥吃得很香。 大部分时间,肖遥捧着一本《古今通易》在看,那是在笑笑房间的书柜上随手拿的。 一个女孩,可以在自己的闺房里设一个书柜,而且书柜里装的不是《女经》,而是讲述八卦易数的闲书或者习武的武技和功法,在世俗来看,是大逆不道的行为。 笑笑坐在旁边,随便拿本书做做样子,一会儿喝茶吃点心,一会儿缠着肖遥东问西问,从头到尾连书名都没看清是什么。 桌上的碗碟收拾妥当,天色渐晚,夕阳落下前殿。 一道婀娜轻盈的倩影推门走了进来,笑盈盈地说:“小姐可是头一遭跟男人在屋子里待这么久呢!” “你个死妮子,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笑笑重重地在小玉的娇臀上拧了一把,痛得小玉哇哇乱叫,伸手也来拧笑笑的娇臀,两人顿时拉扯一团。 肖遥望着这两个娇滴滴的美人儿在自己面前嬉笑打闹,哪能无动于衷。即便再清心寡欲,终究是个男人,顿时红了半边脸。 肖遥作个揖,说:“时辰不早了,天黑人少,我趁着这会儿可以溜出去,不敢再叨扰!” 小玉嘴角一撇,打趣道:“小姐,你瞧,肖公子害羞了!” “嘴欠的丫头,迟早让我缝了你这张嘴,还不快带肖遥哥哥出去。”笑笑嗔骂道。 肖遥坚持换上自己那套破烂的衣衫,跟着小玉出门。 小玉被笑笑给宠惯怀了,加上容貌姿色不错,一向是恃宠而骄,口不择言,临出门还冲笑笑做了个鬼脸,调笑道:“小姐,你肖遥哥哥长肖遥哥哥短的叫得真甜!” 直气得笑笑又羞又恼,差点追出门来。 小玉在前面引路,肖遥跟着她左拐右拐,行色匆匆地过了好几道门,到了一处有门卫把守的地方。 腰挎宝剑、身着轻甲的军官拦住了肖遥的去路,问道:“什么人?” 肖遥正不知如何应答,小玉哼了一声,“何志平,你连我的路也敢拦?” “小玉姑娘,我怎么敢拦你的路呢?我拦的是他,他看着面生。”何志平对小玉的语气不只是恭敬,简直可以说是谄媚,可对肖遥一点不客气。 “这是小姐的贵客,我奉命送他出去。”小玉没好气地说。 何志平不是好糊弄的人,上下打量了肖遥一圈,见他穿得破破烂烂,指着肖遥的一身烂衫说:“小玉姑娘你别骗人,天下哪有这么邋遢的贵客?” “你懂些什么,就会以貌取人。”小玉啐了一口。 何志平看着小玉生气的样子,更觉得说不尽的刁蛮可爱,一双眸子变得火热起来,眼神在小玉的娇躯上游移着,恨不得用眼神把她的衣衫尽数刮下。 “嘿嘿,以貌取人也没什么不对,像小玉姑娘你这么好看,肯定是好人。他就不一定了。” 小玉杏眼狠狠地瞪了何志丹一眼,骂道:“他虽满身污垢,比不上你锦袍亮甲,可心思不知比你要干净多少。” “胡说八道!一个臭叫花子,我怀疑他图谋不轨、意图盗窃!来啊,给我拿下来,扒光了扔粪坑里去,我看他还能有多干净!”何志丹听到小玉这么贬低自己,已然恼羞成怒,便命令守卫的军士上前动手。 肖遥下意识握紧了那把断剑,露出戒备的神色。 小玉玉臂一伸,挡在肖遥的面前,骂道:“你敢!” 何志平拿这泼辣的女孩一点办法也没有,何况还得碍着笑笑的面子不好太过分,刚才那话只是吓唬吓唬小玉,见她不买账,心里更是老大不痛快,只好盯着肖遥奚落道:“心思干净我倒没看出来,不过只会躲在女人背后,我倒看得真切!” “你们说是不是啊?”何志平故意抬高了声调,问周围的军士。 这些军士都是何志平的手下,平日里跟着他颐指气使惯了,连忙出声附和,一出口就是污言秽语。 “臭叫花子,屁股都出来了!” “你看他还握着剑,我好害怕啊,求求你别杀我!” “哎呀,这个屎壳郎的眼神刺痛我了!” 各种嘲笑声不绝于耳,一次次冲击着肖遥的内心。肖遥紧握着剑柄的手因为用力而骨节凸起,感觉下一秒自己就会忍不住挥出那把剑。 “放在平时,你就是跪在小爷的面前让小爷踩,小爷都嫌脏,今天看小玉姑娘的面子,小爷给你个机会,你若是个男人,就站到前面来,跟我真刀真枪的动手,打赢我就让你出这道门!”何志平故意激肖遥出手,让他出糗,好在小玉面前显显自己的威风。 何志平敢这么挑衅,自然是因为他一眼就看出来肖遥尚未打通经脉,决计不是自己的对手。 肖遥当然也能看出来,何志平踏入开脉中境已经很长时间,内劲十分深厚,能成为军官,武技自然也不会差。 与笑笑不同,何志平没有突破到开脉境巅峰并不是他没有实力破境,而是故意拖延,这样一来可以打下更加深厚的基础。以实力而论,七夜和笑笑都不是何志平的对手。 现在的肖遥,对上何志平,不要说赢,一击之下能保住自己的性命就是万幸。 “别管他,我们走!”小玉一把拉住肖遥的手腕,想快点带他离开。 肖遥站在那里,像一棵屹立不倒的劲松。小玉转头看了一眼,在肖遥的眼睛里,看到一抹凌厉凶狠的杀意,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冷噤。 上一次小玉看见这种眼神,是在年轻的主公——离侯白凉的眼睛里。那个眼神过后,骏业城一夜之间死了上百人。 ——不浮尸漂橹,誓不罢休的眼神。 只是一瞬,那股杀意一闪而过,肖遥的手松开了剑柄,神态渐渐平和。 小玉轻吁一口气,松开肖遥的手腕,把腰一叉,站在何志平面前。 小玉毕竟是个女孩子,跟虎背熊腰的何志平一比,显得愈加的娇小玲珑,不可方物。 小玉踮着脚,仰头逼视着何志平,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 何志平的注意力都在小玉面前一对高挺的胸脯上,喉结蠕动着,咽了咽口水。 “何志平我告诉你,我才不会嫁给你这种人!你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小玉对何志平色眯眯的眼神很是反感,极其厌恶地说。 “嫁不嫁你说了根本不算,我已经向父亲禀明,由父亲出面。很快你这火辣辣的小辣椒就会被我剥个精光,翻炒油炸得外焦里嫩!”何志平露出淫荡的笑,言语也愈加污秽起来。 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军士们,都露出淫荡的笑来,眼睛不住地在小玉的身体上打量,活脱脱一群发情的公狗。 小玉警觉地放下了踮起的脚,两手捂住胸脯,满脸都是委屈,眼看就要滴下泪来。 何志平恨不得永远沉浸在欣赏美妙的躯体中,鼻子贪婪地吮吸着小玉身上那股淡淡的女儿香。 然后肖遥说话了。 “你不是要比吗?我在等。” 肖遥负手而立,显得自信从容,看向何志平的眼神里流露出极大的轻蔑和鄙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十三章 终于要出手了 何志平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肖遥,一双手像灌了铅一样迟迟不动。 何志平实在想不出,肖遥到底有什么底气说出那番话,他分明是个连经脉都没有打通的废物,竟然敢挑衅自己。 “既然你不敢动手,不如我们打赌。”肖遥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和何志平冷静地对视着。 从始至终肖遥的眼神都很平静,正是这种平静,让何志平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打什么赌?”何志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紧张。 “我知道你在开脉中境修习了很长时间,甚至已经具备了开脉境巅峰的实力。这样吧,公平一点,我让你打我一拳,然后我砍你一剑,谁能站着离开就算谁赢。” 肖遥说完这句话,双手抱在胸前,摆出一副“你敢我就敢”的姿态。 何志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幻听,要么就是肖遥疯了!既然已经知道自己具备开脉境巅峰的实力,就该明白开脉境巅峰一拳可以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别说是这个瘦不拉几的废物,就算是一头蛮牛,何老大也能轻而易举地一拳打死。这小子真是活腻歪了!”一个军士讥笑道。 另外一个军士也附和道:“不错,老大已经开始淬体,就凭臭叫花子那把破剑,别说是砍一剑,就算是十剑百剑,也伤不了何老大一根毫毛!” 小玉虽然气愤,可心里清楚,这些家伙说的话是对的。 小玉见过何志平一拳击毙奔马的场景,肖遥受他一拳的下场,难以想象,不过可以断定没法活命。 ”你疯了!枉我这么拼命护着你,你自己却想找死!“小玉看向肖遥的眼神,有一丝愠怒。 “你敢吗?”肖遥完全无视小玉的话,一双眼睛死盯着何志平。 何志平被这双眼睛盯得发毛,心里已然发怵,声音发颤,不过依旧嘴硬:”你这算盘打得够响,一拳换一剑,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那你是嫌我占你便宜了?”肖遥歪着头,反问道。 何志平哼了一声,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样子。 “那这样,我们换一下,我打你一拳,你刺我一剑,如何?”肖遥一脸奚落的神情。 “生死不论?”何志平实在想不到,肖遥到底为什么这么做,难道肖遥真的想找死? 肖遥用力地点点头,应道:“生死不论!” 小玉和两个军士都震惊了,原本以为,肖遥跟何志平打赌已是一件极度疯狂的事!现在肖遥证明,他的疯狂绝不止于此,竟然疯狂到连最后的一点优势都主动放弃! “你要么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要么是个疯子!不,你根本就是一个疯子!”小玉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表达自己复杂的心情。 没有人再说话,那些奚落肖遥的人也闭口不言。 事情显然在往他们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一条性命即将葬送在这道门前。当然,那条性命无疑是这个叫肖遥的废物的。 “你敢吗?”肖遥再一次逼问。 何志平“哼”了一声,双目泛起凶光。本来只是想让肖遥出丑,可现在,他改主意了。他不准有人挑战自己的权威,如果有,就必须付出生命的代价。 “你若做得到,大可以一剑杀了我,但你若是输了,我只有一个条件!”肖遥一本正经地说。 “什么条件?”何志平问。 “从今以后,你不准骚扰这位小玉姑娘。还有,见着我,躲远一点!”肖遥的话听起来格外刺耳,一副胜券在握的架势。 何志平轻蔑地看了肖遥一眼,对小玉说道:“你看见了,这是他逼我的,别怪我不客气!” 说罢,何志平左踏一步,扎了个标准至极的马步。 透过轻甲的缝隙,何志平的上臂、大腿和胸前大块的肌肉突起。健硕的身体像一张绷紧的弓,充满力量。 再看肖遥,瘦弱得感觉被风一吹就倒,很难让人相信肖遥的一拳会有什么力道。 这是在场所有人心里的想法,包括小玉。 小玉甚至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肖遥打完那一拳,她就挡在肖遥的面前,何志平就算再气愤,也不会杀了自己。何志平没有得到她,就绝不会舍得杀她。 空气变得出奇的安静,微风拂过脸颊,嘴角的浅须随风而动。远处有隐隐的钟声传来,肖遥闭目静听。 那是报国寺的钟声,肖遥听笑笑讲过,根据钟声来判断,现在应该是戌时。 钟声停下,肖遥睁开了眼睛,望了一眼星空,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轻叹了一声,“唉,终于要出手了!” 随即,握拳! 抖拳! 拳出! 一气呵成! 肖遥的身形微晃,拳出带风,似乎携着无尽的威势。 小玉轻咦了一声,连胸有成竹的何志平在那股拳风下,都不禁生出惧意,隐隐觉得自己的小腿发酸。 “砰”的一声,肖遥的右拳重重地击在何志平的胸前,准确无误地命中何志平胸前的护心镜。 何志平感觉胸口一麻,一股劲力撞在他的胸口,顿时觉得一股暖洋洋的感觉从胸口迅速蔓延全身,酥酥的,麻麻的。 “哈哈,你就这点本事吗?”何志平察觉到,肖遥的那一拳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一拳,力道甚至比普通的庄稼汉还不如。 “废物就是废物,等死吧。”先前被肖遥煞有介事的模样糊弄住的军士们嚣张地喊道。 “杀了他!杀了他!”这些军士一直跟着何志平混吃混喝,这种时候自然要争着表现。 小玉一双玉臂一伸,把肖遥护在身后,也顾不得收敛高耸的胸脯,略带急切地威胁道:“谁敢乱来,他可是小姐的朋友!”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何志平仍然保持着半蹲的姿势,说起话来似乎很艰难。 军士们嘴里放着狠话,眼睛的余光全用来瞟小玉那一对高耸入云的双峰,哪想到去看一眼何志平。 在他们的印象里,何志平说完那句话就理所应当站起身来才对。 “臭叫花子,你做了什么手脚?”一个军士直接把手中的长枪对准肖遥的咽喉。 肖遥冷冷地看着抵在自己咽喉的寒枪,话语却比枪更锋利。 “你想死吗?“ 那名军士瞟了一眼半蹲着的何志平,识相地收起枪。 “文盲,这叫点穴。你放心,我不会伤你性命,三个时辰以后,穴道自然会解开!友情提醒一句,你一这么蹲着,两条腿三四天都没法着地。” 听了这话,围着何志平束手无策的军士们,赶紧七手八脚地把何志平抬起来。 “你等着,我一定会杀了你!”何志平被三四个人抬着,还在破口大骂着。 小玉看着何志平狼狈的样子,早就笑得花枝乱颤。 肖遥望着众军士抬着何志平的慌张样子,冲着何志平笑道:“文盲,以后记得多读点书!” 小玉嗔骂道:“笑什么笑,大难临头都不知道!还笑!” 肖遥反问道:“不好笑吗?” 然后,两个人一起大笑起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十四章 洛玄机 小玉陪肖遥一直走到人头攒动的泰宁街,才和肖遥挥手作别。 泰宁街是骏业城最繁华热闹的夜市,肖遥没有留恋,径直寻回招贤馆的路。 肖遥知道,七夜肯定会在招贤馆的门廊下等他。招贤馆是离侯设立的,具有官府性质,夜间会有解烦军的军士把守,不准闲杂人逗留。以七夜的性子,弄不好会跟驱赶他的军士大打出手,惹出麻烦。 不料肖遥走到门廊下的时候,看见眼前的样子,吃了一惊。 凌云和七夜都一手拿着肥腻腻的鸡腿,一手握着一壶酒,看见肖遥回来,都招呼他赶紧来坐。 肖遥点点头,坐下来,心里兀自纳闷,什么时候,兵和贼也能举杯畅饮。 地上垫着一张油纸,放着一只焦黄肥美的烤鸡,七夜一把拽下鸡屁股,递给肖遥,“以为你今天不会回来,鸡腿没有了,鸡屁股给你!” 肖遥迟疑了一下,想说我不吃鸡屁股,没有说出口,伸手接过来。 凌云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只陶碗,大方地把自己壶里的酒倒了满满一碗,递给肖遥。 肖遥说声“谢谢”,接过来放在身前。 “来,干一碗,庆祝一下!”凌云举起酒壶。 “庆祝庆祝什么?”肖遥云里雾里地问。 七夜一拍大腿,哈哈大笑说:“在下不才,今日连闯两关。” 肖遥倒是没想到,自己闲待了一天的光景,七夜竟然连闯两关。 “第二关是无痕,踏水不起涟漪。第三关是鸣钟,鸣钟三下,以声音是否清冽为准。我想,如果不是你用烤鸡烧酒贿赂这位凌考官,那就是你修为大进了?“带着调侃的笑,肖遥慢条斯理地说。 凌云心生疑窦,问道:“你不曾闯关,如何知道第二关和第三关的考题?” 肖遥并不回答,神秘地笑笑,细细打量一下七夜,随即露出欣慰的笑容,“果然,你的内心平稳,离开脉境巅峰只有咫尺之遥!” 七夜颇觉扫兴,“还想让你猜猜呢?一眼就看出来了,没劲!” 凌云大吃一惊,看着肖遥的眼神充满不可思议,“你能看出人的修为高低?” 肖遥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这不可能,经脉未开的普通人,固然很容易分辨。但一经开脉的武者,只有修为到了落星境,才具有一眼洞察他人修为的能力,而且只能看出境界低于自身武者的修为。我修为高出七夜许多,也不能一眼看出他到了开脉中境,你怎么可能做到?“凌云的脸紧绷着,显然难以置信。 摸了摸鼻子,肖遥吐字清晰:“多读书。” “不可能,从没有听说过能一眼看出武者修为的人”凌云自言自语道,握着酒壶的手来回抚摸着壶身。 似乎想到什么,凌云霍然起身,整个人完全变了一副模样,仿佛前一刻那个放浪形骸的人不是他。 此刻的凌云全身紧绷,整个人像一支上弦的箭,变回了离侯的殿前执戟郎中。 七夜和肖遥被凌云的反应弄懵了,对视一眼,都是一副茫然的样子。 目光如锋刃,凌云逼视着肖遥,一字一句地问:”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洛玄机的人?“ 眼里闪过一丝犹豫,肖遥避开凌云的目光,缓缓地摇头。 凌云心如明镜,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长长的宫殿甬道,通往离宫的正门。 伸出满是青筋的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膀肥腰圆的胖军士嘀咕道:“妈的,今天太热了,火气大,待会儿咱去风月轩消消火气,啧啧,上次新来那个叫玉婷的小丫头,那小蛮腰,那小翘臀,扭起来真是要老命啊!” 一想起马上就可以换班,去风月轩的温柔乡里缱绻,胖军士就燥热难耐。 站在另一边儿的高瘦军士也来了兴致,一脸兴奋地接过话茬:“对对对,那个小骚货啊,真是一等一的货色,半个时辰就能榨得你油尽灯枯!“ 两人脑子净顾着想象风月轩里的销魂场面,哪里顾得上仔细把守。 身着长衫的凌云站在离军士五步左右的位置,冷眼注视着一胖一瘦两个军士。 “凌将军,属下参见凌将军!”胖军士扫了一眼,发现是凌云,顿时吓得魂不附体,连忙扑跪在地。 高瘦军士反应慢些,可一听到“凌将军”三个字,也下意识跟着跪下。 两个军士作为离宫正门的守卫,每日见到进进出出的大人物不少,见着凌云本用不着行如此大礼。 一来,两人心虚自己淫邪的对话被凌云听见,解烦军军纪甚严,若是被发现当班的夜里逛窑子,少不了一顿板子。二来凌云的身份特殊,执戟郎中品阶不高,毕竟是离侯的护卫,何况凌云以前是解烦军的副将,杀伐决断、忠勇之气历来为解烦军所钦佩,所以二人慌张之间竟然跪倒在地。 “起来吧,我要见离侯!”凌云行色匆匆,不愿和两人计较。 “这个时间,离侯应该已经休息了!”胖军士露出为难的神色。 凌云一摆手,斩钉截铁地说:“直报内廷,紧急军情!” 胖军士一怔,连声称是。 江左之地,三年未有大的战事,若真有紧急军情,一旦延误,胖军士自忖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未及思考凌云作为执戟郎中怎会得知紧急军情,胖军士几乎是连滚带爬,向内廷的方向奔去。 肖遥没有吃那块鸡屁股,也没有喝酒。喝酒伤身,鸡屁股的肉虽多,肖遥还是喜欢吃鸡腿。 肖遥把凌云吃了一半的鸡腿,拿起来咬了一口。 “你有心事?”七夜感觉到肖遥的情绪不对。 肖遥微微沉吟,说:“没什么,只是觉得老凌有点不对劲。” 七夜停止咀嚼,问:“人老了嘛,就爱神经兮兮的。明儿就好了。” 肖遥耸耸肩,不再说话。 皓月繁星,淡雅芳香袭来,婀娜轻盈的女孩踩着绣金线的白靴出现在拓印石边,双手背在身后,胸脯挺拔,腰腿纤瘦,冲肖遥招招手,一脸娇羞。 肖遥不希望看见她,至少是这个时候。 “你怎么来了?”尽管内心充满无奈,肖遥还是笑脸相迎。 ”我来找你啊,我有事要问你!“ 女孩子,想见一个人,就会有很多事想问。 是笑笑,笑口常开的笑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十五章 黑冰台 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给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天阶夜色凉如水,烛火摇曳,上好的白玉石铺就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大殿里显得神秘而安静。 大殿正中央放置着一方麒麟条纹的桌案,案上放着一个古朴的青铜酒爵。 桌案后那把红木座椅上坐着的就是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几个人之一,离侯白凉。 凌云跪在大殿的正中央,陈述完自己的看法以后,就跪立着等待吩咐。 身着素旧的蟒袍,右手握拳撑着额头,双目紧闭,离侯像是入睡·。 一股酸麻的感觉从膝盖传来,凌云才发现已经跪了很久,以至于自己淬体过后的身体,也有了酸麻之感。 看一眼离侯,鼻息微匀,却是安睡之态,凌云不禁有些恼火,刚才自己禀报的事极其重要,不惜用紧急军情来传达,可离侯看似并不在意。 “主公?”凌云试探着叫醒离侯。 “不过是一个孩子,至于吗?”离侯的口气听起来十分成熟浑厚,与他二十来岁的年纪大不相称。 原来离侯没有睡着,作为臣子,不该有责怪主公的想法,凌云不禁为自己刚刚冒昧的想法感到惭愧。 离侯的回答让凌云微愕,在凌云看来,离侯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主公,先主公青夜君的悲剧不能重演哪!“咬咬牙关,凌云说出了江左人人忌讳的那个名字。 如遭雷击,离侯整个人坐起来,脸上满是悲伤的神色。 三年了,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起这个名字。 江左离侯历三世,白空城死后,继承江左基业的是白空城的长子,白青夜。 白青夜文武双全,在江左,在越州,甚至整个云垂帝国,都被看作是白空城最有出息的儿子。 白空城功败垂成、战死之后,白青夜在仇人手下忍辱负重,隐忍多年,最后以重宝交换自由,回归江左,重聚旧部,东征西讨,才创下江左的三郡之地。论计谋,白青夜行兵布阵未尝一败。论心胸,屈身事贼,徐图在举,王者之才。论武道,白青夜的威名,就算与当今天下最有名的战将放在一起也绝不会半分失色,与霜御、翼寒山、龙战这些熠熠生辉的名字同被称为“万人敌”。 如果白青夜还活着,也许江左不仅仅是现在的三郡之地,江左的白帆会一直飘到泌水尽头,北阳城下。 如果白青夜还活着,也许白凉还是那个无忧无虑读书练剑、指点江山的意气少年。 白青夜的死,至今有很多传说。 有人说,他是被鬼魂杀死的。 有人说,他是练功走火入魔自杀的。 有人说,他是与武道高手比武被杀的。 不一而足,没有定论,唯一可以确定的是,白青夜的死,与一个人有关,这个人就是洛玄机,以医道超神被江左百姓称道的“活神仙”。 “洛玄机到底有什么厉害之处?”身子前倾,离侯对当年的事充满兴趣。 离侯知道,凌云作为解烦军的副将,是白青夜的近身护卫之一。白青夜与洛玄机的第一次会面,凌云就是在场目击者。 双目放空,思绪飘得很远很远,凌云不自觉的挺直身体。 “洛玄机是被押解到先主公面前的,洛玄机当时悬壶济世,被江左子民尊称为活神仙,唯独青夜君坚称他是妖道。” “青夜君问洛玄机,人人都说你是活神仙,难道你无所不知吗?洛玄机默然一笑。” “青夜君问,你若是神仙,看得出我的修为吗?若是看不出,我就以妖言惑众的罪名杀了你。当时青夜君的武道修为放眼天下也无几人可比,洛玄机只是一个未开脉的普通人,如何看得出青夜君的修为,青夜君摆明是故意刁难。” “可洛玄机毫不犹豫地答道,纯炉未满,落星巅峰。说实话,那是我第一次听见有人提到先主公的武道修为,由于武道境界远低于先主公,在场的人不知道洛玄机说得是真是假。青夜君大吼一声,妖道胡言乱语!便下令推出斩首。” “洛玄机的头确实被砍下来了,可当晚,尸首就失踪了,也是在那个晚上,青夜君离奇亡故。传说那晚解烦军内廷卫士看见洛玄机拎着自己的头,手握带血长剑,从离宫里走出来,披头散发,一步一个血脚印。”凌云跪坐在地上,语气哀婉地诉说着,说到最后,不由自主地哀泣起来,涕泗横流。 离侯的脸色很不好,显然内心经历着极大的煎熬。白青夜是他最敬爱的兄长,也是他最敬佩的人。对白青夜的死,离侯一直不愿提及。 “你起来吧。”收敛了一下情绪,离侯平静地说。 二十岁便成为江左之主,管理好自己的情绪只是身为离侯最基本的功课。 待凌云站起身来,擦干净脸上的泪,离侯接着问:“你认为那个叫肖遥的少年,跟洛玄机有关?” 凌云缓慢而郑重地点点头,说道:“事关江左基业,不容片刻迟疑。臣以为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凝视着身体紧绷、全神戒备的凌云,离侯心里泛起一丝感动。一个慷慨豪爽的汉子,竟然说出了“宁杀错不放过”这样滥杀无辜、毫无正义感的话。 “有什么好办法吗?”这种细节离侯向来是不过问的,这一次是例外。 “借刀杀人,双管齐下。先是卓家,还有”凌云抬起头来,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里闪着寒光。 “黑冰台。”凌云缓缓地说出那三个字。 眉峰紧蹙,显然离侯对这个名字充满了担忧。 离侯当然知道黑冰台,九州大陆的王公贵族们,时时刻刻提防的,就是黑冰台神出鬼没的刀剑。 黑冰台是整个九州最神秘的一股力量,不属于任何一个诸侯,不臣服任何一股势力,没有人知道它在什么地方,成员有多少人。 黑冰台的刀只为两样东西出鞘,金钱和大义。正义的化身,和金钱的奴隶,如此完美地集于一身。 黑冰台的刀,染过无数人的鲜血,其中有征战四方的名将,威震一方的诸侯,也有巅峰的武者,顶级的谋士。黑冰台最为人称道的一战,就是刺杀北戎之主雷煊,若不是雷煊有“天下浮屠”秦独岸在侧,早就在睡梦之中命丧黄泉。刺杀雷煊虽然失败,但从此天下皆闻黑冰台,九州大地对黑冰台大义刺贼的行为称赞不绝。 饶是如此,黑冰台始终是悬在诸侯头顶的一刀利剑。 “我们真的走到与黑冰台做交易的地步了?”离侯的神情甚为凝重。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十六章 丁一白 “等等我,等等我!” 肖遥和七夜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加快脚步。 身材姣好,皮肤白皙,脸蛋精致,即使比不上斋月姑娘的风情万种,也足以让很多男人垂涎。 在吃完红油抄手前,七夜对昨晚不请自来的笑笑还是充满了好感的。 可现在七夜的步子比肖遥还快,他实在受不了笑笑的唠叨。 一个美人,不说话,就坐在那里,笑一笑,时而撩一下头发,就是美人。 可一个美人,屁股跟长刺似的,一个劲儿问东问西,一人吃三碗红油抄手,美感也早就被败坏光。 对七夜来说,笑笑就是个鲜活的例子。 好吧,其实是因为七夜花光了身上的钱,刚刚那五碗红油抄手,让他把随身带的匕首都押给卖抄手的老周。门牙都掉光的周驼子,显然是个无良老板,拿着那把匕首掂掂斤两,还觉得不满。 如果今天不能连闯两关,进入招贤馆的话,七夜很担心自己接下来要饿肚子。 七夜倒宁愿自己被送到祥记去刷盘子,那样至少可以看见斋月姑娘,光是那一袭火红长裙,一团雪白春光,就足以支撑他和泔水打交道。 招贤馆前,早已聚集起一堵人墙。 招贤馆骏武计划的期限,还剩最后两天,各地来的考生紧赶慢赶,都集中在这最后两天来闯关,人因此变得多起来。 七夜抬起一对肘往前挤,肖遥跟在他的身后,看起来七夜倒像是个开路的小厮,肖遥才是闯关的正主儿。 好容易挤到前排,七夜个头较高,肖遥只好歪着头,绕过七夜的后脑勺去看拓印的场景。 场中一个半裸着上身,小麦色肌肤的少年,正在蓄力,准备在拓印石上留下掌印。 只见半裸少年右手微微翻转,一股精纯的气息绕着手掌流淌,那股气息在手的周围不断翻涌,最终全部汇聚到掌心。 “嘿!” 断喝一声,半裸少年右掌重重落下,迅猛无匹地击向青石。 掌落之际,一股灰尘喷涌而起,瞬间将半裸少年整个笼罩,遮住了众人的视线。 半晌,白灰落下,场中渐渐现出半裸少年的身形。 半裸少年的整个手掌都陷进拓印石里,众人恍然大悟,刚刚起的那片灰尘,便是手掌震碎的石灰。 化石成粉,这等掌力,该是何等惊人! 在场的人多半是为了闯关而来,看到这场景,都倒抽一口凉气,以至于忘记了喝彩。 半裸少年倒不以为意,收起手掌,一双眸子冷漠地看向凌云。 “南安郡,丁一白,通过。”凌云负手而立,气宇轩昂的扫视场中。 扫视到肖遥的时候,凌云脸色微变。 肖遥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看什么呢?看什么呢?” 肖遥刚把视线从凌云身上收回来,就感觉自己的袖子被人一把拽住。 当然是笑笑。 一夜未眠,笑笑的精神仍然极好,一把拽住肖遥的胳膊,丝毫不顾忌男女有别。因为个头不高,笑笑只能用双手撑着肖遥的肩膀张望场内的情形。 姣好的胸脯,不时地在肖遥的上臂蹭过,给人一种绵软的触感,只惹得年轻气盛的肖遥心猿意马,几次走神。 “这也不算什么嘛,看那个人好像很拽的样子。”笑笑口无遮拦,丝毫没有放低声音。 站在周围的多是年轻少年,一听这娇滴滴的声音,已然被吸引,再一听这话如此狂妄,更是好奇,齐刷刷地看向笑笑。 一看这么一个娇俏美人倚着叫花子打扮的肖遥,一个个眼里都要冒出火来。 看向肖遥的眼神,又是艳羡嫉妒,又是叹恨惋惜。这样娇小玲珑的美人,能沾得半片衣角,已让人销魂不已,她却整个身子靠在这个臭叫花子身上。 肖遥感觉到周围火辣辣的灼热目光,原本贪恋那种柔软触感的心收敛不少,身子向一侧偏了偏。 “你干嘛!”肖遥身子一偏,笑笑失去了平衡,差点晃倒,怨恨地横了肖遥一眼,索性将两只脚都踩在肖遥的脚背上,一双手拽着肖遥的肩头。 笑笑的脑袋晃来晃去,一头如瀑的长发不时在肖遥的脸颊上拂来拂去,发香充斥鼻息。肖遥这下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心思早就顾不上看拓印的情形。 七夜扭头看了一眼,嘿嘿一笑,眼神里有艳羡,然而更多的是幸灾乐祸。 “哟,这不是肖大财主吗?怎么的,今日直接带着粉头过来了?” 肖遥转头一看,果然是卓少聪在口出讥诮之言。 卓少聪几次被肖遥和七夜折了面子,一直心怀怨气,见肖遥身边粘着个娇俏可人的小姑娘,怒火加妒火,更是压制不住。 “什么是粉头?是好朋友的意思吗?”笑笑不懂这些,想想也是,平时哪有人会冲着一个黄花大姑娘说这个。 周围的人一听,都哑然失笑。 肖遥看着笑笑一脸天真的模样,深感无法解释,只得点点头。 看着肖遥的窘迫,卓少聪顿时觉得心情畅快不少,正准备再出口讥讽几句,笑笑却笑盈盈地指着他问肖遥:“那他也是粉头吗?” 笑笑的样子看起来十分真诚,可就是这种真诚,最伤人。 “不错不错,这位卓少聪卓公子,可是一位顶级的粉头!”七夜早听见卓少聪的声音,趁着卓少聪还没还口,抢先说道。 说完还一个劲儿地拍手,大喊“妙妙妙”。 紧感受到周围人的讥笑神色,卓少聪双目一寒看向七夜,“你想死吗?” 肖遥感觉卓少聪似乎变了一个人,不像之前那么心怀畏惧,整个人的气场变得更加冷厉。 卓少聪当然不用再畏惧,因为昨天晚上,他的父亲向他传达了一个指令——不择手段与肖遥作对,最好能置于死地。之前,卓少聪心怀畏惧,一方面是自身胆量不足,更多的因素却是来自于家族的压力,他不能不顾及卓家的名声。 现在,卓少聪不再需要畏惧,父亲告诉他,整个卓家乃至整个骏业城,都是他的后盾。卓少聪明白,那意味着,一定是肖遥自寻死路,得罪了厉害人物。 对卓少聪的变化,七夜浑然不觉,一扬眉道:“死有什么好想的,想你死倒是不错。” 显然对七夜有着一丝畏惧,卓少聪冷哼一声,转而望向肖遥鄙夷地说:“终究是个废物,连上场都不敢。” 自己的朋友被羞辱,七夜怎么会袖手旁观,怒视着卓少聪,火爆脾气暴露无遗:“姓卓的,你要想死,爷爷成全你!” “你错了。” 七夜话音未落,肖遥平稳而低沉的声音响起。 “明天我就会闯关,而且是连过五关,直接进入招贤馆。” 肖遥声音不大,可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全都安静下来,看着肖遥。 这中间有前些天来闯关的人,自然认识肖遥。那些新来招贤馆门前的人,也有一些听人提到过过“肖遥”这个名字。 “原来他就是肖遥!” “不错,就是他。” “连我都看得出来,他根本没有开脉!” “连闯五关,他以为自己是路十三吗?” “未开脉连闯五关,岂不是比路十三还厉害!” 经历了短暂的宁静,拓印场边顿时议论纷纷,嘈杂一片,当然,议论的焦点无一不是肖遥。 七夜转过身来,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肖遥,脸上挂着神秘莫测的笑容。 “哼,笑话,谁会相信一个未开脉的臭叫花子能进招贤馆,你连参加考验的资格都没有!”卓少聪说话的时候,眼神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凌云。 “我相信!”笑笑用力抬抬下巴,斩钉截铁地说。 明明父亲跟自己说凌云会帮忙,可凌云凌云的注意力不在卓少聪身上,眼神一直想晃过七夜的后脑勺去找什么人。卓少聪幽怨地横了凌云一眼,顿时觉得有些底气不足,哼了一声,径直进门,走向第四关。 卓少聪心想,至少要比七夜更早进入招贤馆,否则一直被这个土匪压一头,难消心中恶气。 七夜压根没有看卓少聪一眼,望着肖遥和笑笑,戏谑地说:“二位要是腻够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去吃下午茶?” 肖遥奇道:“你今日不是来闯关的吗?” 七夜嘿嘿一笑,拍了拍肖遥的肩膀:“既然你明天要来闯关,索性我跟你一起!” 三个人说说笑笑,向祥记的方向走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十七章 杀鸡就用宰牛刀 “这小子怎么还在睡觉啊?”一个嗓音尖利的男子说。 “肯定是不敢闯关,故意装睡!”另外一个人阴阳怪气地说,肖遥听在耳里颇觉耳熟。 “放你娘的屁,赵冲,你个兔崽子,瞎叫唤啥?时间还早,你急什么!” 肖遥透过眯起的眼睛缝,看见七夜叉着腰,指着赵冲破口大骂。 卓少聪就站在赵冲前面,一脸鄙夷地看着肖遥。 迷迷糊糊地坐起来,伸了个懒腰,肖遥才睁开眼睛。 一想着这么多人站在招贤馆前围观着自己睡觉,肖遥眯着眼睛忍不住笑出声来。 “莫不是做了什么春梦?”一个软甜娇媚的声音,顿时把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 一头长而飘逸的酒红色头发披在肩上,眼里泛着令男人几欲疯狂的秋波,瓜子脸上画在淡淡的妆容,水嫩的红唇性感而妖媚。低胸的长裙袒露着面前的大片雪白,勾勒出一个令人眼球充血的弧度。大红色的长裙将原本白皙的皮肤衬得更加白嫩,肤如白玉光洁,腰若柳枝乱颤。似这般性感的女人放眼天下也不会多,自然让所有人伸长脖子去看。 骏业城里,只有斋月姑娘一人而已。 七夜喜上眉梢,用力地招手,跟斋月打招呼,杵在那里傻傻地笑。 “你又来催债了?”肖遥撇撇嘴,有些不耐烦。 所有男人都想一亲芳泽的尤物,肖遥语气竟然不待见! “我几时催过你的债,你这个没良心的!”斋月的脸上始终挂着盈盈笑意,嗔骂道。 在场的无一不是自负甚高、年轻气盛的少年,对斋月姑娘这等尤物怎会没有想法,单说那夜深人静无心睡眠的时候,就有不少人在心里把她的长裙扒了一遍又一遍,以此泄泄火气。一见斋月姑娘对肖遥如此在意,看都不看自己一眼,自然把怨气都加在肖遥身上。 “时间快到了,别在这儿恶心人,不害臊!狐狸精!”卓少聪“呸”了一声,以示鄙夷。 其实众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卓少聪何尝不是朝思暮想把这狐狸精压在身下,只不过这狐狸精自始至终压根没正眼瞧过他。 几乎把牙龈咬出血来,七夜狠狠地盯着卓少聪,威胁道:“你再骂一句,信不信我在你身上扎几个窟窿!” 捕捉到七夜眼里的杀意,卓少聪萌生怯意,把头扭向一边,底气不足地扔下一句:“不和强盗一般见识。” 正争吵间,身着文士长衫的凌云从招贤馆里走了出来。 “今天的闯关正式开始,不得代考,不得作弊,违者严惩不贷!”凌云朗声说道,“每一关每人有一次闯关机会,第一关结束以后,依次进行后面关卡的考验,谁第一个来?” 在场的人大部分都已经通过拓印,来这里不过是为了看热闹。 过了半晌,没有人冒头。 一只手懒洋洋地举了起来,是肖遥! 在众人的注视下,肖遥整理一下衣服,走到拓印石前。 鸦雀无声,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肖遥的神情。 一个未开脉的普通人,他真的能拓印吗? 肖遥闭上双眼,竭力调整自己的呼吸,让自己的身体放松到最佳状态,这样他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出自己的力量。 “等一等!”凌云大手一挥,打断肖遥,“未经开脉,不能参加招贤馆的考验!” 说完这句话,凌云下意识瞟了一眼卓少聪,卓少聪心领神会地笑笑,心想父亲说得果然不错,关键时刻凌云还是发挥了作用。 连执戟郎中都针对肖遥,看来肖遥真的得罪了厉害角色,起码是哪个江左世家或者将军大夫,卓少聪内心充满狂喜,似乎已经看见肖遥被众人嘲笑、扔臭鸡蛋烂菜叶的狼狈相。 “敢问凌大人,招贤馆何时规定说未经开脉,不能参加考验的?”斋月姑娘顾盼生飞,眉目间挂着盈盈笑意,说不尽的风情万种。 这样一个天生尤物,居然会为一个叫花子打抱不平,众人心里又是一声叹惋。 “莫不是哪家不成器的小子塞了黑钱,故意刁难吧?”斋月说话的时候,想当然地瞪了卓少聪一眼,意思很明显。 不知为什么,卓少聪被斋月瞪了一眼,竟觉得浑身轻飘飘的,不仅不生气,反而说不出的高兴。 脸上泛起兴奋地潮红,卓少聪自言自语道:“你再怎么假装视而不见,还不是第一时间就想到我。小妖精,你等着,小爷迟早把你收拾得跟只温顺的小猫一样!” 凌云冷冷地看了斋月一眼,哼道:“你若有钱,也尽管拿来打点。我是公证人,这里我说了算。” 一句话把斋月噎得小脸带煞,漂亮的嘴角都气歪了,正待还嘴,却听见身后一个中年人说道:“那请问凌郎中,多少钱够买这位小兄弟一次闯关的机会?在下愿意出。” 中年人的称呼不是“大人”,而是“郎中”,足见根本不把一个执戟郎中当成人物。 这人口气如此之大,众人都起了好奇之心,定睛一看,顿时炸开了锅。 “天啊,这不是千金方的老板药无缺吗?”有些见识的人认出来中年人的身份。 听说是千金方的药无缺,连一向清冷高傲、视人如无物的斋月都扭头看了一眼。 药无缺对斋月的这种眼神十分满意,对斋月点头致意的时候,眼里夹杂着赤裸裸的欲望。 没有人清楚千金方到底有多大的财力,但众所周知的是,千金方打造的药业帝国,就财力而言,甚至不比任何一个诸侯差,就连九州最强大的诸侯,独占华州、烈州、滔州、左江四州的中原王楚贲,也曾因军粮短缺,向千金方借过军费。一般人想求见药无缺,简直比登天还难。 别说是一个小小的凌云,就算是离侯白凉,也不敢轻易跟药无缺角力,千金方这样的财阀,要弄垮一个诸侯国,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 卓少聪和凌云此时心里都有同样的念头,这个叫花子,怎么会和千金方药家搭上关系? 对凌云和卓家来说,一个斋月根本不足为虑,可药无缺不同,药无缺是离侯都要为之侧目的人。 向肖遥点头致意,被七夜拍了一下肩膀,药无缺才觉得,自己这么大的身份,出现在诸侯交战的谈判桌上还算体面,为了这种小事出头,颇有点杀鸡用宰牛刀的感觉。只不过为了那十味药材,这潭浑水趟得也值得。 “要多少钱?”药无缺想快点结束自己向肖遥的承诺,再次向凌云发问。。 时辰还早,阳光不算炙热,可凌云的额头却渗出细密的汗珠。被众人这么注视着,凌云深深地后悔自己刚才说错话,以至于把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局势很明显,如果坚持不让肖遥闯关,势必会得罪千金方。可如果就此妥协,那失去的不止是自己的脸面,还有打压肖遥的机会。万一肖遥真的进入招贤馆,再想对付他,势必有所顾忌。 毕竟招贤馆的人属于江左大都护的,那个和先主公亲同手足、功高足以镇主的大都护辰澈。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十八章 开脉 “规矩就是规矩,这是离侯定的,多少钱都不能改!”咬了咬牙,凌云一字一顿地说,看起来下了很大的决心。 脸上挂着无比惊讶的神情,药无缺第一眼看的不是凌云,而是肖遥,恨恨地骂道:“你这小子到底惹了什么厉害人物?竟然让人家不惜与我作对也要打压你?” 肖遥耸耸肩,干笑两声,一副无奈的模样。 “你要知道,在我面前出尔反尔,丢的不只是名声,我若是想要一个人不好过,他绝对比死还难受!” 即使知道威胁对于凌云这种人没有用,可药无缺还是多说两句,毕竟答允了肖遥,表面功夫要做足。 对药无缺赤裸裸的威胁,凌云既感无力,又觉气愤,大丈夫可杀不可辱,怎能屈服于权势。当即冷哼一声,喝道:“悉听尊便!” 脸上流露出赞许的神色,药无缺对凌云伸出大拇指:“都说三大解烦卫忠心不二,果不其然,怪不得你能做白家小子的殿前护卫。” 药无缺与白空城平辈论交,叫白凉“小子”实属平常,可在场的人听起来仍觉刺耳,白凉毕竟是离侯,怎么能被人小子来小子去的吆喝。 药无缺丝毫不理会众人怨怼的眼神,一摊双手,对肖遥说:“你看,我已经尽力了!” 肖遥点点头,面色凝重的看一眼七夜,又看看斋月,再看看药无缺,最后才把视线停留在凌云身上。 任督二脉主武道修行,打通任督二脉,才能将自身气劲之门打开,使丹田内息达于各要穴。 肖遥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他的任督二脉天生断裂,无法连通,这在武学上称之为“截脉”,强行开脉会导致全身脉络沿着筋脉断裂的创口加大,后果不堪设想,轻则残废,重则毙命当场。 此时此刻,肖遥的脑子里浮现出师傅红润慈祥的面庞:“不得开脉,切记不得开脉!” 不能成为武者,无法修习武技,如何才能完成自己的宏愿?完成不了自己的宏愿,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其实肖遥知道,要进入招贤馆,就一定要开脉,只是一直以来,他悠闲地过着日子,不想去面对那么重要的抉择。 可现在,已经到退无可退、避无可避的时候! 肖遥垂下眼帘,抿了抿嘴,良久,猛地抬起头来,盯着凌云的眼睛,倔强地开口:“不就是开脉吗?你看好。” 刚一接触到肖遥的眼神,凌云的心里“咯噔”一下,陷入极度不安的情绪中。 自从第一次见到肖遥,凌云就觉得,肖遥是一个活得很随意的人。 随意任性的人,一般都有不为人知的过去,才故意装出一副潇洒的样子。这种人发起狠来,不管不顾,恨不得用生命去点燃希望! 凌云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七夜,为我护法!”肖遥一改往日的散漫,全身紧绷,暴喝道。 七夜被肖遥的喝声叫得怔住,斋月推了他一把后,他才恨恨地骂道:“疯了,疯了!竟然想自行开脉!” 嘴里骂着,七夜几乎是从地上弹射出去,以最快的时间掠到肖遥身边,袖子一挥,手已经握住袖子里那把削铁如泥的短刀。 断金刀,据说是当年用来割开绝世妖人陆弘一喉咙的刀。陆弘一是红衫军领袖,是陆氏三兄弟中妖法最厉害的一个,兵败被擒,刀砍斧劈,剑刺锤击,水淹火烧,皆不能伤其分毫,后有人献刀给皇甫欢城,方才割了陆弘一的头颅,便是这把断金刀。 七夜拓印的时候,便是用这把刀,完成了匪夷所思的“掌削拓印石”的惊人之举。 在七夜诡异的手法下,这把刀一直未曾见光,只在袖中神出鬼没,不知已经割开多少成名高手的喉咙。可以说,七夜能有令人闻风丧胆的“锦帆贼”大名,这把刀功不可没。 这一次,七夜没有打算再将这把刀藏在袖子里,大方的亮出来,横在胸前。 刀口泛着紫色的光芒,紫金锻造,足以杀死妖魅。 看到七夜手里的刀,一向视珍宝如粪土的药无缺脸上略松弛的皮肤绷紧,嘴唇闭得紧紧的,细细打量良久,才吐处几个字:“断金刀。” 此话一出,全场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七夜手里拿的就是传说中杀死妖人的断金刀吗? 是的,药无缺的话,没有人会怀疑。 卓少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似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嘴巴觉得发苦,心沉坠得像灌满了冷铅。 “之前还有人说他是穷叫花子,光那把刀就值半条泰宁街了吧。” 同为世家子弟的东方白,白了卓少聪一眼,出言奚落。 东方白一直被拿来和卓少聪比较,这次未能通过拓印,很是丢脸,这会儿正好借机打压卓少聪的气焰。 偏偏东方白的话说得没错,卓少聪无法辩驳,怨恨地瞪了东方白一眼,骂道:“小爷说的叫花子是指肖遥,不是他。” 肖遥背朝朝阳盘腿坐定,听见东方白和卓少聪的对话,凄然笑道:“这下倒好,你成了富翁,剩下我一个人当叫花子!” 七夜啐了一口,“你腰里那把断剑,怕是比我这把刀值钱吧。好好调息,这可是开脉,不能大意!姥姥的,你这个疯子!” 肖遥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清晨的湿气还未全部消散,肖遥感觉一股极细微的湿气,透过自己的胸口,一直往肺腑深处流动,滋润自己的身体,唤醒了全身上下的每一个器官。 那股细微的湿气,慢慢地变得越来越汹涌,这使得肖遥的面孔越来越白,过了不久,眉毛间凝结起一层微霜。 场下的每一个人都呆住了,连七夜都忘记戒备,不可思议地望着肖遥。 心中有太多不解,凌云忍不住喃语:“武者开脉,都是面朝午阳,渡烈阳之气运转周身,加以高手过渡真气,打通任督二脉。为何这小子反其道行之?” 药无缺不知什么时候晃悠到斋月的身边,问道:“你看这小子能成功吗?” 药无缺双手垂在身侧,假装无意地去蹭斋月的妩媚腰肢。 斋月挪挪身子,看似躲闪,却将一方弹软的娇臀翘得更高,语出如莺语:“我虽然不懂武道,却听说过开脉,他这法子,大概不对。” 药无缺脸上拂过一丝神秘的笑容,像是出于关切,又似是别有深意,问道:“你觉得热吗?” 药无缺话音未落,斋月登时便有股燥热难当的感觉,整张面庞的肌肤似乎都在干裂,好像空气里一丝湿气都没有,火辣的太阳恨不得榨干自己身体里的每一滴水分。 与此同时,肖遥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喜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十九章 截脉 感觉到皮肤干裂脱水,凌云意识到这是肖遥带来的诡异现象,心里忐忑起来。 “几千年来,从没听说十几岁就能自行开脉的武者,就是‘天下浮屠’杀神秦独岸,也做不到,真是痴心妄想!”凌云声音虽然低沉,在场的人无一不听得清清楚楚。 这番话听起来十分肯定,却已然心虚。 没准这个奇怪少年,真的能自行开脉成功。 肖遥很明显的感觉到,一股森然的凉气在自己的血液中游走,每到一处筋脉,就注入充沛的力量。就像一点火星,落在久冻的冰川上,使万里冰川消融,化为流水。流水汇聚成溪流,奔流向前,淌过干涸的河床 肖遥紧闭双眼,眉间结了一层微霜,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一尊安详的雕塑,浑身笼罩着淡淡的雾气,看起来无比的怪异。 眉间都已经结霜,血液岂不是凝结成冰了吗?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这么想。 可偏偏肖遥还活得好好的,只不过因为吸收的湿寒之气无法外放,只能通过毛孔散发,所以眉毛上的水汽才会结冰。肖遥自小熟读《逯经》,熟知各种武技心法,对开脉的要诀了如指掌,因而能高效地将每一丝吸收的湿寒之气,利用起来,在自己的血脉中运转。 意念所动,气之所至,游刃有余。 肖遥的心里充满了狂喜,没想到自己忌惮良久的开脉,竟然会这么顺利。 “他脸上有红光闪动,莫不是真的要开脉成功了吧!”作为卓少聪的忠实马仔,赵冲有些急切地询问道。 “痴心妄想!你上!”嘴角一扬,对着赵冲使了个眼色。 一看七夜煞气凌人的模样,赵冲哪有这个胆子,连连摆手。 卓少聪怒瞪了他一眼,低声斥道:“怎么,你不想进招贤馆了?” 赵冲是没落的世家子弟,做梦都想进入招贤馆光宗耀祖,此前虽然勉强通过拓印,后面的几关心里却是没底,都指望着卓少聪能援手,不管是动用关系,或是在卓家指点下修习武技,卓少聪对赵冲来说都至关重要。 要当马仔,就得付出。 赵冲硬着头皮抽出自己的佩剑,一跺脚,径直向场中掠去。 “你想死吗?”注意力一直在肖遥肖遥,七夜扭头寒声问。 “我找这个叫花子,与你无关,你让开!”赵冲鼓足胆子,长剑当胸一横,大声说。 七夜鄙夷地说:“你不过是一条狗,也敢在这里耍狠,滚回去吧,杀你脏我的刀!” 作为世家子弟,赵冲打心眼儿是瞧不起七夜这种江湖草莽的,平时被卓少聪使唤就罢了,怎能忍受被七夜侮辱,心一横,气急败坏地一剑向七夜刺去。 秋水剑法,黄阶中级武技,第一招起手式“秋水长刺”,剑气极凌厉,剑身附着真力,隐隐有破空之声。 想不到赵冲能将秋水剑法,使出这等气势,凌云忍不住点头赞许。 七夜微微一愣,也是意料之外,以前只把赵冲当作卓少聪的跟班,从没正眼瞧过,哪知他实力不容小觑。 围观的人中不少自诩为青年才俊,个个眼高于顶,谁也瞧不上,对卓少聪身边唯唯诺诺的赵冲从没正眼瞧过。尤其是方才出言讥讽的东方白,之前一直四处传言,赵冲过拓印不过是靠着卓少聪帮他做了手脚。这会儿见赵冲这一手“秋水长刺”使得这么大开大合,浑然天成。在周围一片质疑的目光里,羞得满脸通红,只得不甘心的跺跺脚,骂了一句“活见鬼”。 论武技,七夜实在使不出这样的剑法。 可七夜偏偏是个古怪脾气,见到越厉害的人越欢喜,大笑三声,不管不顾地迎着赵冲的剑而去。 赵冲长剑在手,一寸长,一寸强。七夜的断金刀削铁如泥,一寸短,一寸险。 在兵刃上,二人各占优势,说到底拼的还是本事高低。 喘息之间,二人已换了三招。 七夜听从肖遥的建议,在歇马台打坐修习了几个晚上,内息和真力不是以前可以相比,可跟进入开脉中境已久的赵冲相比,根基不足,武技更是相形见绌。 尽管赵冲一直用的是黄阶中级武技——秋水剑法,武技称不上高明,可七夜的招式全都来自临敌经验,根本没有系统地修习过武技,与赵冲相比都还差着一大截。 七夜死盯着赵冲握剑的那只手,凭着非凡的战斗经验,见招拆招,始终立于不败之地。 秋水剑法清灵干脆,剑出如流水,却沾不到七夜半片衣角。 虽然是生意人,很少与人动手,但药无缺也是修炼多年的武者,旁观二人打斗,忍不住啧啧称叹:“七夜这小子的反应能力和身体机能堪称世间少有,若得名师指点,假以时日,必然是武道高手!” 斋月一挑眉,一双美目白了一眼七夜,撇撇嘴说:“就是个小强盗!还高手呢!” 药无缺自然明白斋月嘴上骂得虽凶,心里其实很担心,干笑两声,接着观战。 在场的人浑身燥热难当,只顾盯着七夜和赵冲的打斗,生怕错过一眼,根本没有人看一眼肖遥。 就连卓少聪也被二人的打斗所吸引,聚精会神观战,浑然不觉肖遥正处在开脉的关键时期,而自己此时出手,七夜难以脱身,势必一击而中。只有一个人例外,那便是凌云,他一双堪称阴鸷的眸子,紧盯着肖遥的动静。 心系先主公的仇怨,身受离侯的命令,凌云决不允许肖遥开脉成功,进入招贤馆。 不能给肖遥希望,一丝也不行! 内息悄然流动,暗运真力,一股澎湃至极的力量在凌云的掌心汇聚。 开脉的紧要关头,任何一丝的真力干扰都会导致开脉失败,前功尽弃,甚至可能造成难以复原的残疾,导致无法再开脉。这也是开脉需要有武道大高手护法并从旁协助的原因。 肖遥选择自行开脉,就是给了凌云破坏的机会。 为了江左的基业,凌云绝不会手软,而且他自信,自己的一掌之力足以摧毁肖遥。 肖遥的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顺着血脉流动的湿寒之气,已经打通全身的大部分血脉,肖遥甚至可以感觉自己的指尖有真气外泄。可心和肺之间像是横亘着一道天然的屏障,血脉里的真气流动到心肺之间,就会拐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弯,重新折回,似乎自己的心和肺,都被拆成两半,绝不连通的两半。肖遥甚至可以感觉到,一半的心房,已经凝结成冰,另一半的心房却温暖平静。心房如此,肺叶也是如此。 是截脉! 这就是师傅说过的截脉! 可是晚了,一切都已经晚了!感觉到血液慢慢的凝固,肖遥第一次感到绝望。无法打通最后一段血脉,使得血脉贯通,真气流转,铺天盖地而来的湿寒之气,会把他全身的血液凝结起来。 肖遥想起自己固执地下山,师傅拗不过他,微笑着抚摸着他的头,慈爱的目光里泛着点点泪光:“遥儿,你记住,不要开脉,一定不要开脉!” 言犹在耳,却终究敌不过自己的执念。 七夜的衣衫飞舞,身影灵动,断金刀在阳光下闪着森严的寒光,可这一切在肖遥的眼里越来越模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十章 就这么死了? 第二十章就这么死了? 盘坐在拓印石前的肖遥任何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药无缺的双眼。 斋月意识到肖遥的反常,娇躯往药无缺那边侧了侧,娇声说道:“药老板还不帮忙?” 斋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肖遥如此关心,甚至出言让药无缺相助,她只知道,不能让肖遥死。 如此尤物对肖遥关心备至,药无缺强烈的占有欲毛病犯了,答道:“我已经完成对他的承诺,为什么还要帮忙?” 斋月美目微转,心中便有了主意,笑道:“都说药无缺是个聪明人,没想到蠢笨无比,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飞走了。” 药无缺奇道:“何出此言?” “肖遥让你寻了十味药,是吗?”斋月假装慵懒地接过侍女簇锦递来的汗巾,擦了擦额头的香汗,缓缓道。 药无缺是个商人,商人最看重利益,也最能权衡利弊,要让他帮忙就得抓住他的死穴。十味药材已经找到,药无缺不再需要肖遥,自然不会冒着得罪权贵的代价出手相救,何况肖遥如果死在这里,还不用付大笔的悬赏金。 “不错,十味药材都已产地和样本,待这里的事一了,我就会把允诺他的赏金和报酬如数奉上!”药无缺不无得意地说。药无缺自然看得出,肖遥此番九死一生,怕是没命拿赏金了。 吃惊于药无缺的心计,斋月一改娇媚可人的模样,美目怒睁,厉声斥道:“可怜你机关算尽,却没想到肖遥留了一手,即使你找到样本,用药的方子,普天下除了他还有谁懂?” 没想到肖遥还留有后手,药无缺虽然怒火中烧,也不得不出手相助,十味珍稀药材,意味着巨大的利润,药无缺绝不可能放过。 一股精纯至极的真力开始在药无缺体内凝聚。 突然,一个白影飞快地向场中掠去,越过打斗的七夜、赵冲,稳稳落在拓印石旁。 一直暗中蓄势待发的凌云,终于出手! 掌起,雷动! “天雷斩!竟然是玄阶中级的天雷斩掌法!”有人惊呼道。 “能修习玄阶中级的天雷斩掌法,凌大人起码是坐午中境的武者了!”颇有见识的卓少聪得意地说,凌云此时是卓少聪的盟友,卓少聪自然盼望凌云一掌劈死肖遥,一出胸中恶气。 药无缺几乎和白影同时出手,用尽全身的真力往肖遥的身边掠去,还是迟了一步。 凌云的掌风已经到了肖遥的头顶,药无缺尚且相距一丈之遥。 药无缺开始后悔流连于女人的身体,荒废了功夫。 药无缺的脸色变得狰狞可怖,即将丧生在凌云的天雷掌斩下的,对药无缺来说,分明是数不尽的金铢啊! “轰”的一声,一股极其强劲的真气以肖遥为中心鼓荡开来,翻涌的雾气随着那股激荡的真气飞速向外席卷,围观的人被掀翻一片。 斋月站得靠后,勉强稳住身形,一袭长裙被吹得猎猎飞舞,大腿上的雪白肌肤全都暴露在外,直惹得一群色中饿鬼,不顾摔倒直勾勾地盯着,哈喇子流到了嘴角。 天雷掌所造成的真气波动如此强劲,在这样刚猛无比的掌下,肖遥岂能活命。 肖遥必死无疑! 药无缺面如死灰,后悔先前袖手旁观,犹豫不决,使得一番心血付诸东流。 斋月关心肖遥的死活,连裙子也顾不上捂,呆呆地看着拓印石的方向。 七夜和赵冲被那股真气掀翻,摔倒了拓印石几丈开外的路边。 七夜从地上爬起来,拼尽全力迎着那股激荡之力向拓印石奔去,几乎催动了全身的真力,七夜冲到拓印石边的时候,冻得牙齿打战,直觉得五脏六腑全被冻住。七夜双手一挥,拨开眼前的雾气,才看见盘坐在地的肖遥。 肖遥低着头,一动不动,凌云早已不知所踪。 必定是凌云一击而中,飘然遁去,肖遥估计早已气绝身亡。 七夜强忍住眼眶里的泪水,不甘心地伸出食指去探肖遥的鼻息,感觉不到半点气息,无力地瘫坐在地。 就这么失去自己在骏业城唯一的朋友了吗?又是这样,为什么自己的每一个朋友都这么快就离去? 七夜想哭,可七夜忍住了。 七夜只会杀人,只会复仇。 七夜咆哮着,在满天的雾气里飞掠,发疯似地咆哮:“滚出来!滚出来!姓凌的狗贼,老子要你的狗命!” 雾气弥漫,七夜看不见凌云此时坐在招贤馆的门廊,面如白纸,否则肯定会飞出来扇七夜数十个耳光。 那一掌的反震之力,几乎震碎凌云的心脉,让他连走进招贤馆的大门都做不到,只能盘坐门廊里疗伤。若是七夜找到凌云,完全可以一刀轻松了结他。 斋月依旧呆立着,望着满天的雾气,突然有种悲凉的情绪涌上心头。 那个固执、内向的少年就这样死了吗? 满天弥漫的雾气让斋月感觉那么恍惚,可七夜发疯的吼叫声,又让她感觉一切都那么真实。 斋月想拨开雾气,去看一眼,那个总是潇洒任性、时而有点小忧郁的少年,可是斋月发觉自己没有勇气那么做,——直到听见肖遥的声音。 “赵冲,你找我吗?我在这里。”肖遥的声音沉静,但沉静中,蕴含着一股不同以往的能量。 光是肖遥说的这句话,就足以让所有人安静下来。 七夜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肖遥明明已经鼻息全无,声音发颤地问:“你说,你说什么?” “人家说了找我,你拦着人家干吗?”肖遥用衣袖扇走面前的雾气,露出一张嬉笑的脸。 一身破烂衣衫的肖遥站在拓印石边儿,脸上洋溢着不一样的光彩。那个羸弱的肖遥不见了,现在,只有开脉初境的肖遥! 一阵风过,雾气消散,离肖遥几步之遥的地方,药无缺抱着双手,一脸玩味的表情,上下打量着肖遥。 凌云的实力,连药无缺自忖都无法抵挡,这个处在开脉关键时刻的小子怎么做到的?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你个混账玩意儿,我还以为你死了!哈哈哈”七夜破口大骂,骂到最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好了好了,等会儿再高兴,我还有麻烦没解决呢?”肖遥冲七夜摆摆手,一双闪着精光的眸子看向赵冲。 肖遥冲着目瞪口呆的赵冲勾了勾手,眼里浮现出一抹轻蔑的杀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十一章 越境对决 全身笼罩着一股澎湃的真气,刚刚开脉的肖遥,感觉自己充满力量。 赵冲几乎可以感觉肖遥的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光芒,变得语无伦次,嗫嚅着说:“我,我不找你了!不,不,我不是要找你!” 感受到开脉带来的无穷力量,肖遥扫视着围观的考生,一时间豪气顿生,这些人中有多少不是来看自己笑话的?有多少不是从心眼儿里看不起自己?一想到自己能一出心头怨气,肖遥忍不住放声大笑:“你不找我,我却要找你。否则,你们这些人倒以为我是好欺负的!” 一旁的卓少聪早已恼羞成怒,指着赵冲破口大骂:“你怕什么?就算他已经开脉,也不过是开脉初境,怎么会是你的对手?你吓傻了吧!” 卓少聪的骂声果然有效,方寸大乱的赵冲情绪稳定下来。 是的,肖遥就算已经破境,也不过是个开脉初境的武者,而赵冲已经是开脉中境的强者,甚至无限接近开脉境巅峰,区区一个肖遥,怎么会是自己的对手! 脸色逐渐恢复平静,赵冲重新拾起信心,作为落魄的世家子弟,自己付出比常人十倍的努力,是立志要建功立业、光宗耀祖的,怎么能惧怕区区一个肖遥。 赵冲的脸上恢复了轻蔑的神色,瞥了一眼肖遥的断剑,长剑唰的一下回鞘,说:“我不稀罕占你的便宜,你只有一把断剑,那我就空手跟你过招!” 肖遥的内息趋于和缓,真力回收,那种力量充沛的感觉逐渐消失,可自信仍然不减,微笑看着颐指气使的赵冲说:“你用剑就是,不然输得太快!” “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臭叫花子!一个开脉中境起码可以碾压三个开脉初境,”看到肖遥脸上的笑容,卓少聪感觉胸中一股怒气腾腾地往上冒,“以为自己开脉了就无敌吗?你就是一个废物、垃圾,不出一招你就会躺在地上爬不起来!” 肖遥淡淡地瞟了一眼气急败坏的卓少聪,歪着头说:“要不你上来试试?” 肖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加上之前开脉的场景太过诡异,倒真的让卓少聪有了一丝犹豫,在心里默念了好几次“垃圾”,也没上场。 “既然不敢,就闭嘴吧,在台下好好看着。”没给卓少聪反应的机会,肖遥轻蔑地说。 两人说话的功夫,赵冲走到拓印石旁,在离肖遥十步的位置站定。 肖遥负手而立,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微笑着说:“你比那头疯狗要好点,我下手会轻些。” “留心你自己的命吧!”话音未落,赵冲脚掌在地面一踏,一拳径直向看起来毫无戒备的肖遥轰去。 刚刚开脉的肖遥,对身体的操控还无法自如,但对于赵冲的武技,肖遥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身形一晃,躲了过去,大笑道:“赵家什么时候找到了”伏虎拳“的拳谱?只是你这拳法伏猫还勉强,伏虎却难,想降伏我是痴心妄想!” 伏虎拳虽只是黄阶高级武技,伏虎拳练到精纯的时候,甚至可以超越很多玄阶武技的威力。伏虎拳威力惊人,失传已久,赵冲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得到,一直把它当作出其不意的制胜武技,轻易不出手,此时被肖遥一语道破,心中已慌。 心一慌,手上的拳法就会变得呆滞。 感受到伏虎拳撕裂空气的尖锐声变小,肖遥眼睛微眯,右手曲握成拳,一股湿寒真气从丹田向拳头疯狂汇聚。 “这个家伙,疯了吗硬接伏虎拳,废一条胳膊都算轻了!”药无缺骂道。 两拳相撞,“轰”的一声,震得人耳膜轰鸣。 一场开脉境的对决,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动静,肖遥和赵冲都已经算得上众考生中的佼佼者。 尤其是肖遥,刚刚自行开脉进入开脉初境,竟然能硬接伏虎拳。 赵冲感觉自己的拳劲十分刚猛,他使出全身的力气,可是一接触到肖遥的拳头,赵冲就感觉像是一拳打在棉花堆里,生出一股巨大的反弹之力,直让赵冲感觉手臂发麻。 “你用伏虎拳,我也用伏虎拳,绝不在武技上占你半分便宜!”感受到自己的拳劲绵绵不绝,肖遥明白,自己拳上所带的湿寒之气,正是赵冲烈阳之气的克星。 肖遥熟读各种武技,知道世间武者所修习的内息,都是汇集烈阳之气,从开脉到破境,从开脉境、坐午境到落星境、纯炉境,乃至最高境界的遮天境,都是烈阳之气汇集的结果。 肖遥开脉的时候背对太阳,吸收的是湿寒之气,因而真力和内劲都是以湿寒之气为主,对烈阳之气天生排斥。 赵冲只觉得五脏六腑被一股寒气紧紧地包裹,自身的真气受到极大的阻碍,变得凝滞不前。 察觉到赵冲的慌乱无措,肖遥脸庞森然,说道:“原来所谓的世家子弟也不过如此!开阳中境,不堪一击,去死吧!” “啸风腿!”肖遥暴喝道。 围观者中,不乏反应快的人,可以清楚地看到在某一个瞬间,肖遥的右腿在空中划出一道无比诡异迅疾的弧度,一脚重重地踢在毫无抵抗之力的赵冲腰上,紧接着一声闷响,犹如闷雷,扩散而出。 赵冲的身体像断了线的风筝,被踢到了半空中。 闷响声里似乎夹杂着肋骨断裂的声音,赵冲的身体一直飞到招贤馆的门廊前,像一滩烂肉重重地跌在地上。 赵冲捂着胸口无声的哀嚎起来,手因为脱臼而根本无法触摸到肋骨断裂的胸腔,痛苦的神情看起来甚是凄厉。 瞧见赵冲已经脱臼变形的四肢,凹进去的胸腔,明显是肋骨全断,所有人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满脸肃然。 看起来瘦弱文静甚至有些懦弱的肖遥,出招果断,下手狠辣,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 开脉初境的肖遥,仅仅一招就越境打败成名已久的开脉中境武者赵冲。 如果能仔细欣赏众人的表情,肖遥的心情会无比地愉悦,可是他已经看不清。肖遥微张着嘴,视线被风雪覆盖,喉咙一甜,“哇”的一下鲜血喷涌而出,涌出嘴巴,顺着衣衫淌下。 “凌大人呢?肖遥意欲在招贤馆前逞凶杀人!该当何罪?”连看都没看赵冲一眼,卓少聪双眼迸射出憎恶的光,恶狠狠地盯着肖遥叫嚣道。 “凌大人呢?”卓少聪再次喝道。 “凌大人,是不是在那儿?”眼尖的东方白发现了门廊下盘坐着的凌云。 凌云的衣衫散乱,素净的文士长衫领口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面露痛苦的神色。 “这肖遥,肖遥,他、他打败了凌云?”七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是凌云掌击肖遥之后就消失在大雾之中,再次出现就是满身血迹地坐在这里。 “这不可能,凌云可是坐午境的武者啊!开初脉境击败坐午境,绝对不可能”卓少聪感觉自己的世界观被肖遥这个家伙完全颠覆。 “辱我者,死!”肖遥满嘴血沫横飞地说。 接着眼前一黑,直直地倒下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十二章 国丧的钟声 天色阴沉,满天是厚厚的、铁黑色的浊云。黑暗像贪婪的恶魔一样,企图把整座城市吞下。细密的雨丝,冲蚀着饱经战火的古老城墙。 聪帝天狩五年,腊月,云垂帝国都城北阳城已是北风凌冽。 城外泌水的江面上,停靠着云垂帝国最坚固威猛的“虎翼”战船。白帆已落,粗重的铁链拴着岸边巨大的墩石。甲板上浑身重甲的军士,手里持着一丈三尺的长枪,五步一岗,纹丝不动地站立在冷风凄雨里,像是雕塑一般。 岸边,正对着“虎翼”舰群的是绵延数十里的白色军帐,每一座军帐前都燃着一堆篝火。 更深露重,火势减弱了不少,地上有燃尽的柴灰。 同战舰上的“雕塑们”一样,每一座军帐前都站着两个手执长枪的军士,浑身重甲,虎头盔在火光的照耀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军士们的眼睛偶尔会瞥一眼虎翼战舰上的“雕塑们”,眼神里有敬畏,也有艳羡。“雕塑们”是北戎最剽悍的飞熊军,北戎军队精锐中的精锐。 飞熊军一般只出现在最惨烈的战局中,如利剑出鞘,瞬间扭转战局。其余的时间飞熊军总是紧随在北戎王的身后,是当之无愧的“御林军”。 可是今夜飞熊军却守在这些战船上。 昨夜有城内叛军抢夺“虎翼”战船,企图保护宫殿深处的那位傀儡皇帝,顺泌水而下逃离北阳城。 军士们的甲胄缝隙里,还有未冲刷干净的血迹,长枪显弯,枪头略钝,但绝对锋利。 从万重宫殿深处,传来放肆的笑声,夹杂着女子零星的尖叫。 军士们对那个笑声的主人很熟悉。 半年前,就是那个声音响彻北戎的沁凉草原。 “孩子们,我们去住一住北阳城!” 那个人的马鞭向南一指,万千男儿,万千烈马,如秋风扫落叶,从沁凉草原一路奔驰到北阳城下。 这些来自沁凉草原的男儿们,恋上了北阳城的热闹与繁荣,丝毫没有北归的心思,这正是北戎之王愿意看到的。 北戎之王当然可以放肆,他无疑是北戎迄今为止最伟大的领袖,是他将草原的战车一路开到了泌水边。 泌水静静地流淌,一如北戎士兵们平静而坚定的心。 一墙之隔,就是皇宫。 一处静谧的小院儿里,屋子里松油引线静静地燃烧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松香味。 墙壁上倒映着一个人的身影,和衣盘坐在榻上,一只手撑着膝盖,显得萧索悲凉。 榻前匍匐着身穿粗布麻衣的内侍李忠,满脸老态,头发全白,不住地以头抢地。李忠的银发上沾了几处醒目的红,额头流出的血水更是淌了一脸。 李忠的双颊都是泪痕,眼眶里也噙满了泪。 窗户纸破了一个洞,一只狐狸般的眼睛透过那个小洞扫视着屋内。 李忠狠狠地瞪着那只眼睛,他想冲着窗外的那个人破口大骂,无奈因为哽咽而难以发声。 窗外的人看清了屋内的景象,颇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开了。 跟随着一起离开的,还有披着重甲的北戎军士。 李忠不住地磕着头,丝毫没有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站了一个人。 不知过了多久,李忠哭到快要昏厥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长叹一声,“一时意气,竟至于斯,是我错了。” 什么人竟然悄无声息来到自己身后,李忠一惊,扭头去看。 那人一身素净的衣衫,须发皆白,鹤发童颜。 “你是谁?”李忠呵斥道。 李忠在云垂皇宫里做了几十年的内侍,经历过无数腥风血雨,言语间自有一股威压。 为了主上,就算是面对杀人如麻、丧心病狂的北戎魔王,他也敢厉声呵斥,何况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 李忠很清楚,作为主子的最后一道屏障,他必须拼死维护主子的一切,包括那微不足道的、可怜的尊严。 那是主上的尊严,也是皇室的尊严,社稷的尊严,就是他的命。 天子就是天子,礼节绝不可废,不得随意靠近! 白发老者没有理会李忠,仍然自顾自地踱步,打量着榻上的少年。 榻上坐着的少年长发刚能束起,眉眼之间有一股弱冠之年的稚气,但别有一番王者风范,榻上随意一坐,自有一份风仪。 再娇艳的花,一旦失去生机,也会瞬间凋零。 少年的嘴角挂着一道细细的血线,鼻息全无,分明已经死了。 无论身份多么高贵,无论气度多么不凡,终究是个死人。 白发老者边摇头边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步子有些慌乱。 李忠屁股一撅,站起来,挺身挡在少年身前,再次厉声呵斥:“你是谁?竟敢私闯皇宫内苑!” 这声呵斥显得有些没有底气,皇宫内苑,哪里还是属于他们的。李忠的心里掠过一阵酸楚,随即又平生一股豪情。 哪怕全天下的利剑都指向少年,李忠依然会挡在少年的面前! 为主尽忠,以身卫主,是一个内侍最大的荣耀! 李忠有足够的自信,他修炼四十余年,早已是落星中境的武者。也许受限于天赋,世间还有不少人境界超过他,可至少在落星中境李忠鲜有敌手。在某些情况下,他甚至可以依靠丰富的经验和精湛的武技,越境击败落星上境的武者。 落星上境的武者,世间已然很少。而修炼到落星境以上,进入纯炉境的武者,早已成为各路诸侯争相拉拢的武将,不会屈居于宫廷内苑或深山老林,默默无闻。 李忠自忖,眼前这个老者,身材弱小,脊背佝偻更胜于自己,说他是大儒贤士倒是可信,要说他是一名武道高手,绝无可能。想到这一层,他平添了几分信心,右手的寒冰真力蓄聚到了六七分。 如果再问一次,白发老者还不表明身份,他就会出手。 可李忠刚要张嘴,只觉一股轻风拂过,像一只少女的手轻抚着脸颊,一扫困倦焦虑,让李忠产生了一股久违的睡意。 他很久没有安睡过了,从北戎军破城那天,他就寸步不离地陪伴在少年的身边,他不能睡,也不会睡。 可此时,只是一股轻柔的风,他就扑倒在地,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李忠的右掌掌心尚有一层薄冰,寒冰掌力,已能聚气成冰,可是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 泌水静流,战舰肃立,北阳城最高的历山,金磬声渐次响起,响彻天际。 那是国丧的钟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十三章 踏水无痕 上好檀木所雕成的桌椅上细致地刻着不同的花纹,竹窗上挂着紫色薄纱,窗外风儿飒飒,竹窗边花梨木的桌子上摆放着几张宣纸,砚台上搁着几只细毫,宣纸上画着几株含苞待放的秋菊,细腻的笔法,宣示着主人的多愁善感。阁楼处处流转着属于女儿家的细腻温婉。 阳光透过薄纱掩盖的竹窗,照在肖遥的脸上。 肖遥的神色静谧安详,脸颊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有些苍白。 “他什么时候能醒?”刻意压低了声音,斋月眉头深锁。 七夜大喇喇地趴在地上,脑袋耷拉着,把弄着肖遥的断剑,看起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那个卖药的说,吃了他的丹药,不出三个时辰,就能醒过来,你别担心!” 先前药无缺打量斋月的眼神充满原始的欲望,七夜都看在眼里,心里自然老大不舒服。 斋月紧绷的脸颊和缓了些,低声问:“那他还来得及赶到招贤馆吗?” 凝视着断剑的七夜抬起头来,略一沉吟,问道:“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 面露一丝惊慌,斋月含混道:“就是普通朋友,能能有什么关系?” 七夜不是爱刨根问底的人,看着斋月的窘态不禁笑道:“只要你俩不是未婚夫妻,我都不放在心上。” 斋月明白七夜的意思,白了七夜一眼,别过脸去。 “我们俩自然不是未婚夫妻了,不过这条可是蛇蝎美人,你自己小心。”不知何时肖遥醒了过来,睁开眼睛,说道,“给我杯水。” 七夜听到肖遥开口说话,屁股一撅从地上爬起来,拎过茶壶递给肖遥。 接过茶壶,肖遥咕咚咕咚地喝了大半壶。 打了个嗝,肖遥问:“我睡了多久?” “两个时辰。”见肖遥醒来,斋月如释重负。 掀开被子的一刹那,一股醉人的女儿体香味窜入鼻中,肖遥猜到自己是睡在斋月的闺房,瞧着斋月的眼神非常复杂。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斋月这样一个自己完全看不懂的女人,每一丝好意,都需要警惕。 活动一下筋骨,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疼痛,肖遥极为不解,自己明明受了很重的内伤,问道:“有人替我疗伤?” 七夜“哼”了一声,假装看着别处,心里不情愿提那个名字。 回想起先前在招贤馆前拓印的时候,药无缺看斋月的眼神,再看七夜的反应,肖遥已经猜到跟药无缺有关。 斋月嗤笑道:“是千金方的药大掌柜,给你吃了一颗火阳丹,又出手护住了你的心脉。” “火阳丹可是珍贵的丹药,看来药大掌柜这次在我身上下了血本。” 肖遥淡淡一笑,神色显得轻松,调侃道:“有些人啊,遇到劲敌了。” 斋月身着性感的裹胸长裙,成熟知性,却罕见地露出娇羞的神色,嗔骂一句“胡说”,一双美目瞪了七夜两眼。 一会儿工夫,肖遥穿好衣服,准备出门去招贤馆。 “你还没好利索呢!”斋月劝阻道。 七夜撇了撇嘴,嘟囔道:“刚才害怕错过招贤馆闯关的是你,这会儿拦着他的还是你。” 斋月被七夜一句话噎住,跺了跺脚,恨恨地骂道:“你管我!” 七夜说道:“没时间了,现在离招贤馆考试终止只有不到两个时辰,第四关的考验想必你也知道。” “坐阳。”肖遥缓缓地说。 肖遥已经探查过,第四关坐阳,须在千年寒冰建成的冰室里静坐,以烈阳之气融化冰室里的寒冰,待屋顶融化的水滴盛满陶碗,即视为过关。 “我还是想试一试。”静了半晌,肖遥咬紧双唇,抬起头的时候,眼里充满了倔强。 从祥记到招贤馆的距离并不远,三人走得很快,一会儿就来到了招贤馆门前。 招贤馆前已经空无一人,现在这个时辰,没有人再闯关,纵使具备路十三那样的可怖实力,时间也不够用。除了少数在第四、五两关闯关的考生,围观的人早已散去,招贤馆门前一片静谧。 招贤馆前的公证人是一个中年军官,看起来像是来完成收尾交接的,翻了很久登记簿,也没找到肖遥的名字。 七夜一把夺过登记簿,找到了肖遥的名字指给他看,中年军士才领着三人进了第一关的门廊。七夜已经过了第三关,本可以直接进到第三关的门廊,却坚持到第二关的门廊前等待肖遥。 第一次进到招贤馆里,肖遥才发觉,第一关和第二关的门廊之间,竟然嵌着那么大一个人工湖! 湖是静的,没有一丝皱纹,宛如明镜一般,清晰地映出蓝天白云,像一块无暇的翡翠闪烁着美丽的光泽。湖边柳枝垂地,湖面青雾弥漫,一片安详静美的画面。 七夜和斋月绕过人工湖,站在湖的对岸,注视着肖遥。对于斋月能自由进入招贤馆这件事,肖遥很是不解。斋月身上的秘密太多,肖遥现在没工夫去思考。 中年军官站在肖遥的身侧,慵懒的样子看起来心不在焉,打了个哈欠,低声催促道:“要闯关就快点,我还约了人去看黄梅戏。” 肖遥突这才想到,公证人不是凌云,难道凌云已经伤重到无法起身了吗?肖遥脑子回想凌云那一掌,心里还在后怕,万幸的是,那一掌夹杂的狂暴的烈阳真气,恰好中和了肖遥体内的湿寒之气。开脉时所汇聚的喷薄的湿寒之气,不仅消解了凌云的烈阳真气,而且反伤了他。开脉和破境需要吸收空间内的气息,身体内流转的真气会达到前所未有的峰值。若非肖遥的内息是异于常人的湿寒之气,凌云那一招刚猛无比的天雷斩掌法,早就将肖遥毙于掌下。 望着平静的湖面,不起一丝涟漪,柳絮在微风中轻舞,肖遥感受到久违的平静,一股湿寒之气从小腹缓缓升腾。 踩着清香的泥土,肖遥轻声问:“你相信我,能连过五关,进入招贤馆吗?” “你在问我?” 中年军官微微一怔,随即反问,说话的语气显得漠然,“难道结果还不明显吗?光从时间来看,你已经进不了招贤馆。何况” 中年军官欲言又止,肖遥接着说道:“何况你们从来不相信我有能力闯过去。不过我会告诉你们,你们错了。” 中年军官微眯着的眼睛,看见湖水里倒映着的肖遥的脸,甚至都能感觉到如刀锋般锋利的目光。 “看来,主公说得没错,你确实是个值得我动手的人,不过我也想看看,你能做到些什么。”中年军官的眉眼舒展开来,两道剑眉衬得整个人英气勃发,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十四章 烦城令 空气有一点湿润,骏业城的春天,总是在湿润的梅雨季节中度过。 风里有股淡淡的花香,淡雅清新,肖遥静静地伫立着,却不是在闻那股花香,而是在回想中年军官那句话。 良久,肖遥才开口问:“所以你和凌云的目的相同?” 中年军官耸了耸肩肩,微微笑道:“我劝你,不要给我们出难题,因为你这个人,看起来没那么讨厌。” “我招惹了不得罪不起的人是吗?”肖遥端详着水中自己的脸,实在想不出自己这么一个普通甚至寒酸的人,怎么招惹到了厉害人物。 “我也不知道,不过听凌云的口气,似乎你惹了不小的麻烦!”中年军官自认为推理得当,面露得意之色。 “是卓少聪,追风拳卓家吗?”尝试着去猜测,肖遥自忖到了骏业城,只得罪过卓少聪一个人。如果结局是注定的,起码要知道是谁在操纵着一切。 中年军官罕见地思索了一会儿,摇摇头:“应该不是卓家,凌云这个人,不像会跟那些骄横跋扈的世家勾结的人,我想他一定是有不得不出手的理由!卓家虽然势力不小,解烦卫还不会放在眼里。” 在肖遥印象中,不顾形象坐在地上和七夜喝酒啃鸡腿,凌云是那种不修边幅的人。 变化是在知道肖遥可以看出人的武道修为开始,这是为什么呢?是跟那个叫洛玄机的人有关吗? 肖遥想不明白,他没有时间继续想这个问题。 云霞映着落日,天边酡红如醉,衬托着渐深的暮色,晚风带着秋日的凉意,随着暮色层林浸染。夕阳在柳絮和草地上,洒下一层淡淡的余晖。 云雾深处,离山的山腰,那映在绿树丛中的古老寺院,杏黄色的院墙,青灰色的殿脊,苍绿色的参天古木,全都沐浴在玫瑰红的朝霞之中。钟声在云雾中向远处扩散,倦鸟归巢,野兽还林,街上的车马渐少,天际的日头西坠。 报国寺的钟声,十六下,酉时。 “看样子你真的来不及了。”中年军官反倒有一点失望的情绪。 “你知道我叫什么吗?”肖遥一本正经地问。 “这个,是叫,肖,肖什么来着?”中年军官显然对这个名字并未放在心上。 “和凌云并称三大解烦卫,封染的大名我是知道的。”肖遥的口气有一丝得意,但随即沉吟,“公平起见,你要记住,我叫肖遥,这个名字以后肯定会比封染出名!” 说完,一股湿寒之气在肖遥的四肢生成,这是他长时间蓄积真力的结果,目的就是为了一举越过湖面。 无痕,掠水无痕,考较的是轻功。 一身布甲的封染,像一座铁塔矗立在镜湖边,双眼微眯,望着少年有些消瘦的背影。 一缕缕金黄的斜阳光晖,映照在少年清瘦的身体上,仿佛他与自然融为了一体,就如一幅淡青浅赭的写意画。在少年身上,封染似乎看到自己年少时候的样子,固执倔强,自信甚至轻狂。 一道白芒如金蛇一般在舞动,巨大的能量如山洪爆发一般喷放而出,迅猛的速度似乎让空间发生了扭曲,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直冲向湖对岸! 肖遥的脸像蜡一样的黄,嘴唇发白,全身都在瑟瑟地发抖,一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像一对火珠子一样,直盯着门廊前站着的七夜和斋月。 肖遥,竟然就这么过了第二关? 与七夜、斋月的喜上眉梢不同,封染的脸色变得凝重,望着肖遥有些萧索的背影,喃喃道:“这身法,竟然连我也没有见过。”与其说是如利箭一般,笔直地射向湖对岸,封染觉得,说是瞬移更加贴切,就在封染走神的一瞬间,肖遥已经站在湖的对岸。 肖遥感觉全身的气力都被抽走了,随着刚才鬼魅般的身法全部流失殆尽,甚至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被耗干,只留下一副空荡荡的身躯。 艰难地转身,肖遥静静地看着封染,温和的眼神透着一股坚毅,消瘦的身躯挺立着,却给人一种如山难撼的感觉。 封染是解烦军的三名副将之一,人称三大解烦卫。从白空城时代,解烦卫就是白氏的近卫亲军,不仅个个以一敌十,而且都绝对效忠白氏。三大解烦卫封染、凌云、巢言,都是白空城、白青夜最信任的人,出生入死,大大小小浴血百余场战役,对江左有定鼎之功。 封染这种人,为了自己的坚持和信仰而活着,是值得尊敬的,哪怕他所信仰的是白氏的王霸雄图。所以肖遥愿意等他一会儿,尽管时间已经不多,肖遥觉得还是应该给封染一个出手的机会。 隔着一座湖,封染和肖遥平静的对视着。 “不知道因为什么,上面动用了烦城令要取你的性命,我倒想看看你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反正你逃不过我的手掌心。”头发、胡子都有了岁月的霜痕,但封染的脸上仍然洋溢着别样的光彩。 烦城令,只有外敌来犯才会使用的顶级军事急令。 脖子微僵,冲封染点了点头,肖遥转过身子,大步流星地走进第三关的门廊。 进入那道门廊,肖遥发现人多了起来。 走下白砖石砌成的台阶,散坐在各处的考生都看到了肖遥三人的到来,原本的交头接耳全都被目瞪口呆所代替,直瞪瞪地看着肖遥,嘴巴张得足有箱子那么大,愣在当场。 怎么可能?不是重伤吐血人事不省被抬走的吗?只过去不到三个时辰,竟然能生龙活虎地站在这里!肖遥,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他,他,肖遥竟然过了第二关!”语气由疑问变成肯定,头戴方巾的清秀少年说道。 清秀少年是南宫世家的南宫杰,在场人中,以他的身份最为显赫,武道修为最高。 此话一出,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肖遥来到第三关的门廊,肯定已经闯过了第二关。 这个昨天还未开脉的臭叫花子,竟然闯过了第二关! 从方巾少年到站立在各处的考生脸上都露出一丝怨愤的神色。 尽管不知道最终进入招贤馆的人有多少,在场的考生至少知道顺利通过第三关的,只有那个传说中的路十三,南安郡的半裸少年丁一白,卓家的独子卓少聪,还有几个武林世家的翘楚,当然,还有站在肖遥身边根本不会什么武技的七夜。这么看来,哪怕自己不能闯过五关进入招贤馆,闯过第二关也已算是难得,毕竟输给路十三、卓少聪这些成名已久的人,并不丢脸。 可肖遥算什么?一个刚开脉的臭叫花子,竟然也能闯过第二关,而且看肖遥的来意,没有打算就此止步。 对这些被第三关挡住的人,肖遥试图闯过第三关无疑是一种极大的羞辱。 日后,自己吹嘘曾经闯过招贤馆第二关的时候,别有用心的人只要说一句“肖遥那个叫花子都比你强”,就能让你无法辩驳。 南宫杰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怎么,你想闯第三关,就凭你,一个刚开脉的菜鸟?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脸像刷了浆糊一般紧绷着,肖遥前所未有地变得严肃起来,盯着南宫杰的眼神令人生畏:“我不知道你叫什么,你如果和气些,出于礼貌,我肯定会问你叫什么名字,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还有,我告诉你,你不用把我当作对手,因为我来不是闯第三关的。” 南宫杰“咦”了一声,正准备发问。 肖遥的话语却已如一记记的榔头重重地敲在南宫杰的胸口。 “我来,是为了闯过所有的关卡,进入招贤馆的!” 白芒一闪,悠远而肃穆的钟声响起,像来自苍穹,又像是走向大海,铿锵的响声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余韵互为映衬,听起来雍容而悲戚。 第三关,鸣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十五章 云钟 南宫杰脸惨白惨白的,整个人愣住,像霜打的树叶子,霎时无精打采地蔫了下来。 在场的每一个人,甚至是七夜和斋月,都愣住了。 “他,他这就算过关了?”连自己都感觉到声音在颤抖,南宫杰打死也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前一秒还站在这里安静地说话,下一秒那架古朴的铜钟已经渐次响起。 那是一尊很旧的铜钟,甚至比报国寺的佛钟还要旧些。钟身的铜锈,就足以说明它的年代。要让这样一尊铜钟,发出清冽的钟声,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日头已悬挂在招贤馆的门廊上,不情不愿地涨红了脸挣扎,却还是被时间一点点无情地拉向西边的茫茫黑暗之中。 就在刚才,肖遥静静地站立在铜钟前,只用一招伏虎拳,就轻易撞响了那尊铜钟,发出了三声无比清冽的钟声。 时间已经不多,在七夜看来,肖遥应该马上离开这里进入下一关。 可是肖遥没有,肖遥在看那尊铜钟,思绪渐远。 凝视着钟身的斑驳铜锈,肖遥突然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屹立在招贤馆里的铜钟,每一处锈迹,都是刀劈斧凿的痕迹,都是风雨侵蚀的疤痕,都是岁月残留的沟壑,一如命运。 在这个烽烟不息的年代,多少人为了建功立业,浴血拼杀,浮尸漂橹,也在所不惜。一浮屠,五破军,十步一杀,哪个不是手上沾染了无数人鲜血的杀人魔王。就说解烦军的凌云、封染这些人,杀过的人都不在少数,其中不乏无辜。自古成大事必流血,最后遭殃的还不是老百姓吗?云垂大陆上的神话,那个能力举九鼎的铁皇墨钧,亲手杀的人不下五万,他的称霸之路更是造成了近百万人死于非命。如果每个人都对应着天上的一颗星,近百万人能组成浩瀚的星河。而这片星河,只因为铁皇一个人的野心,全部坠落。墨钧出生的地方,就是江左,那时候虽然不叫江左,也没有骏业城,但是这里世世代代流传着墨钧的传说,这里的人世世代代身体里淌的都是铁皇的血。 一代战神,雄霸天下,是无数江左子弟穷其一生追逐的榜样。 天下,从来不乏野心家。 十年前血洗北阳城的北戎王雷煊是,白芷江北皇甫家的英主皇甫清欢是,此刻站在离宫最高的仰星阁,眺望着招贤馆的白凉是,远在白芷江上,端坐在战船里的江左大都护辰澈亦是。 他们扬鞭一指,便有成千上万人前赴后继。 于是星辰陨落,星河不再。可是没有星辰,天空会有多暗淡啊!肖遥轻叹一声,才发觉脸颊上挂着一行清泪。 为什么要哭呢?奇怪。 “这尊钟,来自北阳城,是历山上的国钟,以前每逢大事,像战事、祭祀、皇家婚典等等,金吾卫就会撞响它。”一个充满悲凉的声音在肖遥的身旁响起。 肖遥扭头看他一眼,擦了擦眼角的泪,平静的问:“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这钟的名字叫云钟,传说是当初武皇帝云嗣业从北阳的历山挖出来的,不撞自鸣,能预判天下大势。” 是个男人,身穿紧身的衣袍,袖口绑了起来,看起来干净利索。 “天下大势,人都无法预测,何况一尊钟。”肖遥不以为意。 “也许吧,不过先主公青夜君去世的那天晚上,这尊钟,响了足足一夜,整个骏业城的人都听见了。据说,那一夜,有不少人的耳朵被震聋,又据说,那个伤天害理的术士也是死于那天晚上。” 男子一直仔细留神着肖遥的神态,想要捕捉到一丝丝细节。 肖遥淡淡一笑,答道:“伤天害理的术士,这个世上或许有,或许没有。不过我知道,至少大人您现在能听得见我说话,起码您没被震聋。” “嘿嘿,有点意思。看来你已经知道我是谁了?”男子流露出赞许的神色。 肖遥点点头,表示默认。 “你以前来过骏业城吗?” 肖遥摇摇头,自然是没有。在来到骏业城之前,肖遥一直在山上,跟着师傅学习。 男子摇摇头,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你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凌云跟我讲起你一眼就认出他,我一直不信。” 肖遥沉吟了许久,仿佛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静立一会儿,才抬起头说:“读书,所有的东西都能从书上学到。” 话说到一半,肖遥又改口道:“不对,也不是所有的都能从书上学到。我从小长大的那座山叫什么名字,书上就没有写。我叫它清虚山,因为师傅被人叫做清虚散人,可师傅说,那座山在师傅出生以前就存在,很早很早,那座山就有它自己的名字。” 这下轮到男子沉默了。 按照肖遥的逻辑,这个世界上除了清虚山,万事万物书上都有记载?说这种话的人,通常是书呆子或者傻子才对吧。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数不尽的人,每天都在发生数不尽的事,怎么可能都在书上。 可肖遥的样子,看起来那么坚定,似乎把读书当成一种信仰。 肖遥眼神里的坚定,使得男子有些动摇。 “所以你从书上认识了我?”男子质疑肖遥的话,当然,任何一个人都会质疑。七夜不会质疑,是因为,他懒得去质疑。 “巢言,西泠郡人,十三岁就加入了江左义军,后来跟随白空城东征西讨,三十岁成为解烦军副将,三大解烦卫之一,解烦卫虽然不专修武道,但你的武道修为已经达到了惊人的落星初境,最擅长的武技是玄阶高级的盘龙枪法。”肖遥平静的叙述着。 这不算什么,任何一个江左人都知道巢言的这些经历,所以巢言几乎笑出了声。 不是笑肖遥,而是笑自己,竟然会听信一个十几岁少年的鬼话,竟然相信这个少年来自一座山,只是靠着读书了解这个世界。这种瞎话,在骏业城的大街小巷,每天有数以百计的街头少年,编出来哄骗小姑娘。 “就这些?”巢言扬了扬眉。 “额,还有什么?”肖遥皱起眉头,右手习惯性地扶着前额。每次思考问题的时候,他都感觉有什么东西要从额头上钻出来。 随即变得如释重负,肖遥恍然大悟地说:“你喜欢吃米糕,喜欢喝冰镇的酸梅汤,喜欢吃白芷江的刀鱼,你喜欢穿紧身的衣袍,因为在一次战斗中,宽大的衣袖被树枝挂住,你没能及时救援自己心仪的女子,白青眉,白空城的长女” “住口!你是什么人?”巢言脸上的青筋暴起,右手成掌,暴喝道。 没有人比巢言更熟悉白青眉这个名字。她不仅容貌出众,而且武艺超群,一手组建青眉娘子军,白空城和白青夜出征的时候,都是她坐镇江左。白青眉成名一站,正是十八路烟尘勤王北阳之时,交州南蛮联军来犯,白青眉率青眉军迎头痛击。 没道理!没道理!白青眉与白空城一起蒙难,是巢言亲眼所见。个中细节,鲜有人知,巢言心仪白青眉的心思,更是从未显露人前。 没想到,却会被肖遥一语道破。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一本无所不知的书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十六章 江左大儒 “好吧,对不起,我可能提起了你的伤心事。”肖遥微微低头,诚恳地道歉。 扫视了一下周围,发觉众人都站得较远,加上肖遥声音不大,除了自己,没有其他人听见,巢言这才放下了右掌。 “你这话有跟别人提起过吗?”巢言几乎是逼视着肖遥。 “没有,第一次说起,以前我没见过你,自然不会说。” 并非出于害怕,肖遥反而满脸歉疚的神色,这让巢言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老了,眼神里的杀气已经消磨干净。 上下打量了一遍肖遥,觉得他确实不像个多话的人,巢言才勉强放下心来。 “说实话,你从哪里知道的?”巢言还是不相信肖遥是从书上知道那些旧事。 巢言不是一个大老粗,当年白空城称赞他文武双全、涉猎广泛,除了兵书,歌赋经文、杂本小说、史书演义、农耕桑蚕、奇门要术等几乎都曾经涉猎过,甚至是见不得光的春宫图本,巢言也看过不少。这个世上怎么会有记载一个人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爱的人是谁,仇人是谁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书。 “我说过,读书。”肖遥明显的感觉到巢言的不信任,但他还是很有耐心地强调。 在战场、在朝堂拼搏三十余年,任何蛛丝马迹都逃不过巢言的双眼。可是和肖遥静静地对视良久,巢言始终看不出这个少年有任何撒谎的迹象。 “可以把那本书给我看看吗?”看起来巢言接受了这个解释。 肖遥捏了捏耳垂,露出为难的神色,“书在山上,我没有随身带出来,而且暂时我可能还不会回去。如果我回去,就拿下来借给你看看。” “那好,你过关吧,时间不多了。”巢言下巴微仰,示意七夜和斋月一直在等。 “你不杀我?”换一般人早就逃命似的跑开,肖遥却不慌不忙地反问。 巢言无奈地摇摇头,回答道:“不是说好先把书拿来我看吗?到时候再说。” 肖遥点了点头,朝七夜和斋月走去。 三个人穿过门廊,向第四关走去,留下南宫杰等一干人,气得直跺脚。 目送着肖遥的背影,一直消失在门廊里,良久,巢言轻叹着说:“但愿,你还能回去。” 脚还未踏入门廊,一股淡淡的檀木香扑鼻而来。 招贤馆的门廊,宛如是隔绝时间的屏障。 水墨群墙,白石台矶,凿成西番草花样。门栏窗,皆是细雕新鲜花样,并无朱粉涂饰。雕花装饰的镂空窗桕射入点点细碎的阳光,房间正中放着三张花梨大理石案,各置几方宝砚,墨色笔筒里插着几支细毫。空气温温的,很柔和。 肖遥盘坐在一方桌案前,手掌置于膝头,神色肃穆。 七夜坐在另一张桌案前,坐姿歪七扭八,不成体统,一会儿挠挠脚掌,一会儿抠抠背,如坐针毡。 “天地无人推而自行,日月无人燃而自明,星辰无人列而自序,禽兽无人造而自生,此乃自然为之,何劳人为乎?”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那是坐在肖遥对面那张桌案前的一位老者。头发没有一丝凌乱,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深褐色的眼眸,悄悄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瘦削的脸上条条皱纹,如同一波三折的往事。 老者身穿一件破旧的青灰色衣衫,手肘处还有小块的补丁,看起来穷酸至极,却给人一种无比亲和的感觉。 默然半晌,肖遥抬起头,面容坚毅如铁,朗声答道:“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尤未悔。” 青衫老者摇头叹道:“螳螂之怒臂以当车铁,则必不胜任矣。鱼欲异群鱼,舍水跃岸则死,虎欲异群虎,舍山入市即擒。” 几乎是脱口而出,肖遥连连摇头,“能胜强敌者,先自胜也。” 青衫老者双眼微眯,似假寐,片刻,猛然睁目而视:“天下大势,如何?” “分久必合。”肖遥道。 七夜一听这话,顿时咯咯地笑起来,白了肖遥一眼,低声道:“这家伙准是在祥记听说书听多了,戏本子里的话都用上了。” 七夜到现在,就听懂了一句“分久必合”,一看青山老者问肖遥这架势,估计到自己这儿,一句都听不懂。 瞥了一眼斋月,见她站在门口一双美目凝神,听得入迷,七夜心想你们赶紧掰扯完,早点出去吃饭,今天有这个美人老板娘在,可以打一场结实的秋风。 “哈哈,甚好甚好,好多年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年轻人了!”青衫老者轻捋着及胸白髯笑道。 肖遥丝毫不显骄躁之色,平静说道:“先生江左大儒,小子佩服!” “何谓先生?”青衫老者一挑眉。 肖遥略一沉吟,答道:“先知先觉,先行先视,先赴先升,即是先生。” 青衫老者缓缓点头,陷入沉思。 仰星亭。 亭尖是深沉的枣红,亭柱是古老的墨绿,翘角飞檐。屋顶上的琉璃瓦,在日辉的折射下,闪着莹莹碎光。 白凉揉揉肩头,长时间的站立,使他感到全身疲惫。 就在不久前,白凉眺望招贤馆的方向,看见衣着破烂的肖遥走到第四关的门廊,变得神色微异,显然有些意外。 “主公,我回来了。”身穿紧身衣袍的巢言神色恭敬。 白凉微微扭头,看了巢言一眼,冷若冰霜地问:“他闯过了鸣钟?” “是的。”巢言低着头,沉稳地回答道。 白凉的双眉拧成疙瘩,不悦地说:“你不是说,他只是开脉初境,不可能过鸣钟吗?” 巢言低头不语。 “他用的是什么招式?”见巢言不答话,白凉接着问。 巢言据实答道:“伏虎拳。” “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白凉尽管在武道上修为不高,但见识颇广,伏虎拳虽是比较冷门的武技,白凉也了解几分。 “不是拳劲造成的响声,”巢言向来精光四射的眸子,罕见地闪过一丝迷茫,接着说:“他的拳劲虽然不弱,但是离鸣钟,还有不小的差距。” “那钟声是怎么回事?”思考问题的时候,白凉习惯捏鼻尖。 巢言长吸一口气,口齿清晰的一字一句说道:“那尊钟,是自己响的。” “难道那个传说是真的?” 看着招贤馆第四关的门廊,白凉陷入长久的沉默。 第四关里坐着的那个老人,放眼天下都是声名卓著。 这是白凉为肖遥设的局。 这一次,肖遥还能顺利过关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十七章 布逢 巢言肃立在白凉身侧,望着招贤馆,低声问道:“不知第四关,主公安排了什么人?” 三大解烦卫凌云、封染、巢言分别担任前三关的公证人,放眼整个江左,能比三大解烦卫的本事和地位更高的,屈指可数。 据巢言了解,第四关虽是文试,但考较的是武技的基础理论,选用的公证官肯定也是武者。巢言猜测会是江左七虎臣,却不知会是这些人中的哪一个。 “第四关,是我专门为他设立的,之前闯关的人都没遇到过。”白凉的视线依然停留在第四关的门廊,那座书斋。 巢言这才想到,不错,第四关肯定是专门为肖遥设立的。巢言本来是担任第五关的公证人,却被意外地派到了第三关,这也就是说,白凉派了更厉害的人物进驻。 “是谁?”巢言一反常态地追问起白凉来,不知道为什么,巢言关心那个叫肖遥的少年。 “布逢。”白凉只说了一个名字。 可一个名字就足以让巢言呆愣当场,半晌说不出话,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儿。 对巢言这种反应似乎很满意,白凉补充道:“就算是大都护经天纬地之才,老先生都不放在眼里,何况一个初出茅庐的穷酸少年。” 书斋里氤氲着一股檀香味,肖遥和青衫老者相对而坐。 “年少博识如你,为何要来江左?”青衫老者身子挺得笔直,红光满面。 肖遥正襟危坐,毅然道:“凤栖梧桐,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青衫老者面露赞许,手指北方,问道:“肃州清欢侯,兵马无数,战将悍勇。中原王楚贲,割据四州之地,天下诸侯皆不能与之相争。岂非明主?” 肖遥摇头表示异议,“中原王楚贲为人残暴,好谋难断,绝非英主。皇甫欢城为人多疑,背主弑君,欺上瞒下,虽一时气焰熏天,终有一日,天下人纷纷效仿。” 青衫老者双眼微眯,长袖往西一拂,喝道:“北越云琮云焕,皇室血脉,仁义贤德,爱民如子,以兴复云垂帝国为己任,天下士子争相投奔。云焕麾下霜御、翼寒山、龙战都是威震天下的名将,就连号称“兵圣之门”的清溪鬼谷,都有高人贤士纷纷下山辅佐。如此,天下也不可得吗?” “不然,”肖遥还是摇头,“云琮年老,壮志不再,疏贤亲内,祸已不远。云焕为人假仁假义,十八路烟尘勤王之时,仅凭三人单设一路烟尘,沽名钓誉之极,似这等大奸似忠之人,日后虽有一番成就,但终究有限。” “西凉边燧,羽山。” “匹夫之勇,雷煊就是前车之鉴。” “辽东公孙怒。” “不值一提。” “西泸云珲。” “跳梁小丑。” 青衫老者木然半晌,双目紧盯着肖遥,喃喃道:“你到底从哪里来?” 肖遥脱口而出:“清虚山。” “老朽已活七十有六,从未听说九州大地有这样一座山。”青衫老者质疑道。 “这个名字是我取的,或许以前它有另外一个名字。”肖遥诚恳地回答。 青衫老者微微点头,脸上浮起得意的神色,“我知道就算问你,你也不会说真话。不过你的来历并不难猜。” 肖遥静默不语。 “放眼天下,能培养出你这等奇才的,屈指可数。黑冰台门下能人颇多,均活在阴暗之中,从不出仕,你自然不是黑冰台的人。清溪鬼谷,号称兵圣之门,天下谋士十之八九出自清溪。鼎湖剑冢虽然素以武道闻名,门下出了龙战、羽铮、霜御这些倾世名将,但在谋略兵法上同样造诣不凡,鼎湖剑冢在门中学艺时佩鼎,以炼制丹药辅助修行,出师则投鼎于湖。佩剑行天下,人亡则剑封于冢,你身佩断剑,也算是持剑之人。老朽以为,你不是来自清溪鬼谷,便是来自鼎湖剑冢。”青衫老者显然对这些左右九州大局的势力了然于胸。 肖遥站起身来,摇摇头说:“没听说过。还有别的问题吗?我赶时间。” 看着这个意气风发、有点急躁失礼的少年,青衫老者更加笃定自己的判断。淡淡一笑,不再纠缠,双眼看向早就坐立不安的七夜。 撞见青衫老人双目深邃的眼神,七夜连连摆手,扯着嗓子说:“你可别问我,你们说啥我听不懂。” “听不懂的东西是什么?”青衫老者仿佛看着一个调皮的孩子。 七夜白了一眼,骂道:“狗屁。” “什么是狗屁?”青衫老者诘问道。 “都是狗屁,狗屁狗屁狗屁!” 苦了青衫老者一番禅机,都被七夜一顿“狗屁”顶回来。 不过青衫老者倒不以为意,捋捋白髯,笑道:“不错不错,功名利禄是狗屁,王图霸业也是狗屁。罢了罢了,也放你进去就是。” “放你进去”这句话七夜是能听懂的,这等天上掉馅儿饼的事,哪有不赶紧接住的道理,喜出望外之下,一咕噜爬起来,扯着肖遥就往后廊走去。 七夜一拽,肖遥差点被拽一个趔趄,回头望了一眼青衫老者,神色变得忧虑起来。 出了书斋,肖遥和七夜来到最后一关前的空地前。 猛然顿住身形,肖遥面露担忧的神色:“你知道刚才那个老先生是谁吗?” 七夜扯了肖遥一把,说:“管他是谁呢?我们时间不多了,快进第五关!” 凝视着白砖石铺就的地面,肖遥缓缓地说:“他是布逢。” 就算是听到凌云、封染这些名字,七夜也无动于衷,可这一次七夜破天荒头一遭地摆出一副“久仰大名”的样子,“原来是他。” 江左托孤重臣,历白氏三代主公,与大都护辰澈地位相当,同时也是天下最负盛名的大儒。 肖遥的内心却早已泛起涟漪。 “看来大都护对招贤馆真的很重视!”一向潇洒自如的七夜也罕见地叹了口气。 肖遥抬起头,盯着七夜的眼睛认真地说:“布逢与辰澈水火不容,大都护不可能请得动他来坐公证人,除非第五关,我们真的还要进吗?” 似乎感觉到一股灼人的目光在看着自己,肖遥仰起头,眺望着夕阳映照下的巍峨楼阁。 “他竟然能博得布逢的赏识?”白凉当然知道布逢是出了名的怪脾气,眼高于顶,极少有人能让他放在眼里。况且此番招贤馆是大都护辰澈一力为之,负责江左人才选拔的布逢本就不喜,所以别说肖遥没什么才能,就算有什么才能,布逢出于对辰澈的私怨,也必定会加以阻挠。 一切都在白凉的计算之中,当然白凉没有告诉布逢关于肖遥和洛玄机之间可能产生的联系。 看到肖遥从那座书斋的后门走出来的时候,白凉才意识到自己错了,他低估了布逢唯才是举高于私怨的人格,更低估了肖遥的才能见识。 “属下不明白。”巢言问。 望着站在招贤馆空地上眺望着仰星阁的肖遥,感觉肖遥似乎是在凝视着自己,白凉把视线收了回来,问道:“有什么不明白的?” 巢言寒声道:“直接杀了他,不就好了吗?” 军人的逻辑,一向如刀剑出鞘般简单直接。 白凉望了一眼巢言,低声道:“你记住,没有谁可以戏弄白家的人,不管是人是鬼是妖都不可以。那些加诸在兄长身上的耻辱,一定要由我彻底夺回来。这些,不是一条命可以偿还的!” 说这话的时候,白凉紧攥着自己的拳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十八章 出云剑 “什么意思?我们已经过了第四关,难道现在放弃吗?”七夜不甘地说。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封染说我招惹了比卓家还厉害的人物,我甚至猜到那位大人物是谁。布逢没有表明自己的身份,还有意让书斋的光线看起来昏暗,说明他不想我识破他的身份。可布逢忽略了一个事实,江左朝堂上的人每一个我都谙熟于心。” 咬了咬因干渴而开裂的嘴唇,肖遥接着说:“在江左,没有人比布逢的地位更高,就连辰澈都不能。我有预感,过了这道门就是那个大人物的底牌。他不想我进招贤馆,或者不想我活着走出招贤馆。” 肖遥说到“他”的时候,眼神有意无意瞥一眼离宫最高的楼阁。 “比布逢地位更高的,不是还有离侯吗?”七夜不解地问。 肖遥实在无语,摆出一副看见白痴的表情,怨怼地看着七夜。 “你说的没有人比布逢地位高嘛,离侯明明就好吧好吧,我知道你又在歧视我。我知道老大是不会出手的,就像我以前在白芷江当老大的时候,喂喂喂,你这是什么眼神?你明明是瞧不起我好吧!我也是老大啊!”七夜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完全停不下来。 肖遥知道七夜想说几句烂话缓解一下气氛,也不打断他,安静地等他说完,然后歪着头说:“你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走。” 七夜见肖遥抬脚踏进门廊,赶紧一把拉住他,问道:“什么意思,你叫我走,你不走?” 肖遥点点头,说:“我跟你不一样,我没有退路。刚刚布逢问你话的时候,我就想让你走。这里的水太浑,你陪我趟,会害了自己。你骨骼精奇,天赋异禀,假以时日必然能实现自己的抱负,成为大将军,何必陪我把命搭在这里。” 话说得很诚恳,肖遥希望自己的诚恳可以让七夜离开。 可越是诚恳,七夜越是不会离开。 七夜一把搂住肖遥的肩膀,指着那道高大的门廊,豪情万丈地说:“我七夜,什么时候怕过死!别说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进去。单单说我自己,也不是那种半途而废的人。” 上次七夜这么搂着肖遥的肩膀,是在千金方和药无缺谈完买卖。那种熟悉的感觉再一次涌上来,肖遥有些感动。 “你,你你走吧。”肖遥吞吞吐吐地说。 “哎呀,大男人,不要婆婆妈妈的!”七夜一把抓住肖遥的手,直接把他拖进了门廊。 一进门廊,是一大片空地。 看着眼前那个人,七夜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袭锦衣,玉带缠腰,剑眉入鬓,目似寒星,身材修长如玉树临立,神情高傲如一轮朗朗明日高悬九天,正是卓少聪。 七夜指着白衣仗剑、满脸轻蔑的卓少聪,问肖遥:“你说的比布逢地位还高、要你命的底牌,就是他?” 肖遥也愣住了,他完全没有想到,第五关竟然会是卓少聪,卓少聪不也是闯关者吗? 卓少聪虽然武道修为比肖遥和七夜都高,可怎么看起来都不够资格作为最后一关的考验。前三关拓印、无痕、鸣钟,对武道修为的要求甚高,能通过的人很少,动用了凌云、封染、巢言三大解烦卫。第四关的布逢,虽然只是问了几个问题,可句句都考较古籍功底和对天下大势的判断,难度较前三关更甚。 对第五关出现的情况,肖遥做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他甚至想象过离侯白凉出现在第五关自己怎么应对,可万万没有想过会是卓少聪。 这就好比,药无缺这种有钱人炫富,拿出万两白银、千两黄金、无数宝石珍珠,然后连东海所产的最大的夜明珠也拿了出来。 所有人都翘首以盼,想看最后的珍宝是什么。 药无缺却在脖子上挂着一串铜钱,说这就是我们今天最后展示的珍宝。 总感觉,不搭调。 “喂,你在这儿干嘛!过不了关,在这儿哭鼻子吗?”七夜问卓少聪。 卓少聪冷笑一声:“哼,真是蠢人运道旺,你们两个垃圾,都能闯到第五关。” “哦,我明白了,你是留在这里传话的吧。好了,你告诉我们第五关考的是什么,然后就从前门出去吧。”七夜翻了个白眼,奚落道。 “我已经进了招贤馆,而你们,只有打败我才能过关。不过我劝你们别白费力气,因为你们连一丝希望都没有。”卓少聪的武道修为在短时间突飞猛进,整个人变得更加狂妄高傲。 “不害臊,不害臊,待会儿打你屁股!”七夜抱着双手,笑嘻嘻地说。 “出剑吧,这里没有人,我不会手下留情。”卓少聪冷冷地逼视着肖遥和七夜,眼珠已经发红,手中的长剑缓缓出鞘。 肖遥认得那把剑,上次卓少聪拿着那把剑去拓印的时候,肖遥见过一次,当时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出云剑,九州十大名剑第十,虽然排名靠后,但普天之下,成千上万神兵利器,能排进前十,是何等的锋利!要知道,能佩持十大名剑的,不是一方诸侯,就是宿将名士。卓家把传家之宝的出云剑给了卓少聪,不仅是对他的宠爱,更是对他实力的认可。 肖遥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肖遥思索的片刻,七夜一拂长袖,握住断金刀,像一阵疾风和卓少聪对冲了过去! 两人如陨石般狠狠的撞在一起,汹涌的真气波瞬间席卷开来。 “当”的一声,刀剑相击,溅起一片火花。 兵刃相接,拆了十几招。 卓少聪的剑法使得密不透风,武技生疏的七夜几次差点被刺中,依靠诡异迅疾的身法堪堪躲过。 几次剑招落空,卓少聪更加杀意涌动,剑势越发凌厉起来。 相比几天之前,卓少聪的修为显然更为精进,必定已经突破到开脉境巅峰。无论是内劲、武技,七夜都与卓少聪相去甚远,一交手七夜就落了下风。 肖遥在一旁看得真切,神色焦急。 卓少聪深知七夜只是依靠速度和诡异身法取胜,一旦拆招互攻,必然受制,一柄长剑愈加使得密不透风,像七夜困在剑阵之中。七夜被卓少聪的剑势所困,能躲闪的空间越来越小,手上的刀使得凌乱不堪。 眼见七夜脸上汗珠历历,再无还手之力,卓少聪调动体中所有的烈阳之气,浩瀚的力量如火海席卷般运转,顺着经脉喷薄而出。 “去死吧!垃圾!”卓少聪暴喝道。 七夜只觉得天地崩裂,一把剑像是从苍穹之上斩下,将整片天地斩为两半,一道漆黑的空间裂缝,满溢而开,宛如狰狞的大嘴一般,下一刻就要把七夜吞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十九章 长庚长庚 昏暗的暮霭,渐渐低压下来,天地渐渐缝合。远处,似有山的轮廓,在渐行渐远中,慢慢扩展,最后汇聚——风化——逐渐消失,以浮尘的形式停在这灰白间。天色渐晚,灰色阴凉的气息在孤独的树叶杂草之间徘徊,一次次摇摆间夹着一丝阴风吹袭。水白的群墙,高大的门廊,拥挤的陈设……所有这一切,都浓缩在一片阴天下。 当暮云四合,天地间最后一丝光辉收起,招贤馆的大门就会关闭。 可是肖遥顾不上理会这些,他的注意力全在七夜的身上。 那一剑! 卓少聪纵剑一劈,真元激荡,一道迅疾如风、凌冽罡猛的白色剑气暴涨,从剑锋喷薄而出,以一股锋锐不可匹敌的无上剑意斩向七夜! 剑身化为了灼目的剑影,闪耀如练。 龙吟挽歌! 这就是卓家最高的武技,玄阶高级的龙吟挽歌,世间只有一把出云剑,可以最大程度发挥这一式龙吟挽歌的威力! 七夜被出云剑的剑意压制得无法动弹,眼看就要被斩为两半。 几乎是在一瞬间,肖遥毫不犹豫地“呛啷”一声拔出了腰间的断剑,清冽如水的湿寒之气,淌过清冷的剑身,顿时一股令人汗毛炸起的强烈杀意便弥漫在空气中。 肖遥身形一晃,像是坠落的陨石一般,瞬间化为一道虚影,以万马奔腾之势,扑向七夜。 肖遥的双眼血红,死盯着那道剑意,如疾风掠野,如闪电降临。 一定要挡住那一剑! 卓少聪轻蔑的声音仿佛屹立九天之上,怜悯地看着无谓挣扎的蝼蚁,声如雷霆地喝道:“垃圾,不自量力!去死吧!” 手起,剑起,断剑画圆弧,便是凉凉剑气。 我有昆吾剑,求趋夫子庭。 白虹时切玉,紫气夜干星。 锷上芙蓉动,匣中霜雪明。 倚天持报国,画地取雄名。 世上绝无第二把这么钝的剑,世上绝无第二把这么短的剑,世上也绝没有人会用这样一把剑去接龙吟挽歌。 可肖遥就拿着这样一把剑,世上唯一的剑。 抬肘,平举过胸,再过肩,一直举到头顶。 这只是一式极为简单的防守招式,世上任何一个武者都能使出来,可在龙吟挽歌斩下的瞬间,完成这一式剑招,其出剑的速度连巢言、封染这些人都会惊骇。 熊熊的烈阳之气从卓少聪的剑锋上呼啸而出,夹带吞噬天下的狂热,七夜早已被这一招毁天灭地的龙吟挽歌震慑住,脑海一片空白,手足无措。 时间静止,天地间风云骤然定格。 天不怕地不怕的七夜倒在地上,因为真力消耗过度再也无法起身,而那个被认为内向、含蓄到有些懦弱的肖遥,举着那把锈迹斑斑的断剑。 仰星阁,当然看到了招贤馆的蓬勃剑气。 离侯白凉双手负在身后,神色自得,“卓家的这个小子,武道修为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卓言秋这个老狐狸,还真是藏得够深啊!” “卓少聪小小年纪就突破到开脉境巅峰,确实是惊人。可卓少聪再强,卓言秋再狡猾,还不是心甘情愿做了主公手里的刀吗?主公乃治世帝王,无需以武技服人。” 离侯嘴角微扬,对巢言的话很满意,旋即双眼微眯,指着招贤馆说:“你看,还真是一个固执的小子,不过有什么用呢?说到底不过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我不这样认为,”巢言沉吟道,“从内心里来讲,我觉得,肖遥能成功。” “哦?”离侯一双凶光毕露的眼睛扫视着巢言,心想这个三代老将,莫非生了和自己作对的心。 不过离侯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巢言既然敢直说,足以说明心中磊落。 自古成大事者都有多疑善断的特点,看来自己也未幸免。 “为什么?”离侯目光变得柔和,轻声问。 “我第一次见到他,就是在第三关的云钟前。他明明只是开脉初境,却还是不自量力地用尽全身气力,去击打云钟,看起来很笨拙,但是,怎么说呢?就是,很很好。” “很好?”离侯微微皱眉。 “这个小子让我想起了先主公青夜君。”巢言轻叹着,像落日余韵洒落叶片,透着淡淡的忧郁。 离侯望着遮天蔽日的龙吟挽歌下苦苦支撑的少年,喃喃问道:“你是说,他身上有哥哥的影子?” 巢言点点头,接着说道:“不错。我记得老主公被人暗害后,十万江左军群龙无首,分崩离析。江左白氏几乎是一夜之间变得一无所有,脚无寸土之地,那时候青夜君带着我们这些老将押送老主公的灵柩回到骏业城,绝望像乌云一样压得我们透不过气。没有一个人看好青夜君,天下人都说,江左白氏从此灭亡了!可青夜君于屈辱中发恨,依附于中原王楚贲,为了博取楚贲的信任,每战必冲锋在前,浴血奋战,武道修为也突飞猛进,终于闯下了“小铁皇”的名声,天下闻青夜色变。后来,青夜君用云垂帝国的传国宝玺换得自由身,带着我们几个老家伙,杀回江左,从路氏手中抢回地盘,才有了今天的江左。我永远记得那一天,青夜君手捧着宝玺觐见楚贲的时候,那种凶狠如狼的眼神。就和现在那个小子一模一样。后来我才明白,那是要拼命的眼神啊!” “你的意思是,你看好那个穷小子?”离侯冷哼道。 “青夜君从江左少主,到寄人篱下的莽夫,再拼打出偌大一番基业,历尽沉浮,一时的贫富和能力又能决定什么。或许那小子现在修为还不如卓少聪,可心志如此之坚,日后的成就必定会超过卓少聪。”巢言的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哼,恐怕他没那个机会了!”目光如利刃,离侯冷笑道。 巢言眼见肖遥被那一式龙吟挽歌的强大剑意压制得无法动弹,身形已经弯曲成弓,便知离侯所言不虚,只得喟然长叹一声。 离侯很得意,得意自己选择了一个最好的时机,把肖遥的愿望捏碎。 一开始就让肖遥绝望,放弃闯关,那不是离侯最想看见的结果。在最后的关头,在一眼可以望见目标的地方,无情地终结肖遥所有的努力,才能出了离侯胸中的闷气。 全身的血液都快被湿寒之气凝结成冰,肖遥感觉自己的视线被风雪所覆盖,下一刻就要丧失知觉。 就在这时,西南方昏暗的天空,被一缕星辉撕破,夜幕下的那一缕星辉让肖遥心里产生说不出的欢悦,在一片万物寂静时刻,那是生的希望。 长庚,长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三十章 破境 一轮弥散着清冷光辉的玉盘,游走在那湛蓝中透出夜色的天幕与浮云中间如同一曲无声的咏叹之歌在盛开。那道月晖是如此的洋洋洒洒淡定坦然,如同是众人共同的甜美,在一场传奇的烟火于风声之中,燃烧冰冷火焰一样的爱恋。 那光芒高悬在天空的尽头,清冷了夜露。 淡淡的月晖肉眼难辨,可在肖遥的眼里,它是那么刺眼,如同干涸的田野突遇甘霖,迷航的帆船重见灯塔。 月晖洒落在肖遥的脸颊上,有一种凉凉的感觉,肖遥感觉清冷的月晖淌进双目,视线渐渐清晰,月晖顺着血液流淌,身体里的冰雪随着月晖的流淌迅速消融,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沛力量在肖遥瘦弱的身体里孕育 “为什么我不能进招贤馆?为什么你们要和我作对!”双目圆睁,肖遥的一句一字铿锵有力,充满无与伦比的威压。 不光是卓少聪感觉到异常,就连仰星亭上站立的离侯都察觉到一股无比强大的气场,携带汹涌的暴力,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臣服! “我从来没有想过害人,为什么你们一心想要我的命?” 肖遥横在头顶的那柄断剑,开始起了细微的变化,原本锈迹不堪的剑刃,泛着清冷的光,一如流动的月晖,一如天际的弯月。 卓少聪感觉到一丝清冷的气流,从出云剑的剑身,一直向手腕袭来,从手腕处直侵入血脉。这股柔和至极的气流,温和平静,相比龙吟挽歌的烈阳之气,要逊色太多,却让卓少聪产生前所未有的恐惧。 因为卓少聪发现,自己身体里原本狂暴的烈阳之气,竟然在一点点变弱! “你算什么东西,也妄想同我争胜!找死!”卓少聪强行稳定心神,体内烈阳之气再次催动。 两股磅礴无比的气流,互相冲撞,一股来自天下名剑第十的出云剑,一股来自锈迹斑斑的无名断剑。 任谁也不会想到,出云剑的剑气只是使那股清冷的气息滞了一滞。随之而来的从肖遥手中断剑剑刃激荡而出的银白剑气,向弩箭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疾掠向卓少聪。 “挡我者,死!”剑气纵横,肖遥炸裂的喊声响起。 如花瓣凋谢,落叶随风,卓少聪整个身躯,被震得向后飞去,直直地砸在第五关的门廊顶上。 几片碎瓦落地,显然,卓少聪败了! “怎么回事?”离侯露出不解的神色,随即变得愠怒。 “可能是那把剑的古怪。”巢言目光如炬。 离侯哼道:“十大名剑的出云剑,难道还比不上一把破剑吗?” “武道传承几千年,多少神兵利器,出云剑并非天下无敌。”脸上挂着一丝喜悦,巢言言道。 死死盯着浑身破烂、其貌不扬的肖遥,卓少聪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生于天下闻名的世家,拿着天下闻名的名剑,却败给一个拿着无名断剑的穷小子!他不甘心! 肖遥静静地站立着,全身萦绕着那一剑之力残余的剑气,相比于之前的坚决,此时他的脸色更多的是平和。 温润的剑气使他迅速地沉静下来,望着地上的碎瓦片,泛着琉璃的光,肖遥有些恍惚。那个昨日还未开脉的自己,真的通过了招贤馆第五关的考验? 挂在天际的那轮弯月,还是那一轮弯月。离山,招贤馆,清虚山或北阳城,抬头看见的都是这同一轮弯月。无数个夜晚,肖遥仰望天空悬着的那轮明月和那颗傍晚时分的长庚星,沐浴星辉月晖,日子久了,便有一种亲近的感觉。可肖遥第一次觉得,星与月,变得不一样。 星辉月晖,是紫阳灵士的法力来源。肖遥在一本《紫阳札记》上读到过,星月的光辉,白而淡紫,从星辉月晖中汲取能量的人便被称紫阳灵士。紫阳灵士是这个世界上最神秘的存在。在浩瀚的历史长河中,他们不如兵家和武者那样,总是闪耀当世。 但是紫阳士的每一次出现,都会造成天下大乱。最近的一次,便是十多年前的红衫军叛乱,为首的陆氏三兄弟,都是灵力非凡的紫阳灵士,只不过天下人不明,都以为三人是故弄玄虚的妖道。与清溪鬼谷、鼎湖剑冢和黑冰台这些遍布天下的组织相比,紫阳灵士人数极少,正因如此,也就更加容易藏匿行迹,加上术法强大,举手投足间便是风起云涌。 “你是打不过我的。”看着脸被剑气划伤的卓少聪,肖遥流露出一丝不忍,可话一出口有种轻蔑的意味。 卓少聪整个人躺在门廊顶上,难以起身,怨毒的神色无以复加,却无法挪动身子半分。 日已没西,天色已晚,弧月渐满。 来自天际的星辉和月晖也变得愈加清冷皎洁,映照着肖遥手中那把断剑,清冷的剑刃更加寒厉。 狂暴的湿寒之气,再一次从四面八方涌向自己,开脉时熟悉的感觉让肖遥几乎兴奋得叫出声来。 肖遥盘膝而坐,运转经脉,把自己的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准备承受源源不断的湿寒之气的冲击。 双手用力地拍打在精心雕饰的红木栏杆上,离侯暴喝道:“该死!他在干什么?” 尽管比离侯更加愿意看到肖遥的成长,巢言依然难免惊得语无伦次,“他,他是不是在,是不是在破境?” 同样惊呆的还有半坐在地上的七夜,手里为了抵御出云剑而下意识举起的断金刀都忘了放下,只顾怔怔地看着肖遥。 一天时间开脉,一天时间破境,巢言坚信这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可肖遥现在表现出来的种种迹象,明明就是在破境! 巢言和离侯都听过肖遥开脉时的种种异象,比如背对着日头,比如将周围的湿寒之气几乎抽空。那种令人皮肤几欲干裂的异象,从凌云送往医坊时干皱开裂的皮肤可以看出。 四肢贪婪地攫取着湿寒气息和来自头顶充沛的星辉月晖之力,肖遥突然想起师傅的教诲。 这个世上,每个人都以为只有光明充满力量,却不明白黑暗中所孕育的力量,同样深邃广博。一阴一阳,才是万物之道。天下武道,以烈阳之气为基,难免偏狭。 嘴唇变得干涩,眼见着破衣烂衫的肖遥盘膝而坐,离侯第一次有了不安的感觉,“真的是破境吗?没有烈阳之气流动,或许不是吧?” “这就是破境!”巢言斩钉截铁地说,可随即又变得茫然,“可是,他吸收的并不是烈阳之气,是星辰之力还是月之力?好像还有寒气,这世间真的有这样的修行之道吗?” 巢言凭着敏锐的观察力,高深的见解,已然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可是巢言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事实,如果是真的,那也就是说,这个穷酸少年,会成为第一个打破传统武道的人,成为比十步一杀、五破军、一浮屠更加伟大的武者。 怎么可能?巢言觉得,凭肖遥的天赋,假以时日或许能够成为不亚于自己的一代高手。可武道传承几千年,多少天纵奇才,怎会让一个少年如此轻易颠覆? “阻止他!”离侯紧攥拳头,对着招贤馆暴喝道。 一听这话,巢言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离侯埋伏了人手,对付肖遥。 可一眼望去,第五关的门廊前,空无一人,半坐在地、惊愕莫名的七夜,身受重伤、无力起身的卓少聪,和盘坐着的肖遥。 再无第四人。 “咻”的一声,一道红光从卓少聪的身侧飞窜而去,直直射向肖遥的额头 这是最后一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三十一章 秦兮秦兮 那道红光速度极快,堪有穿云之势,眼看到了肖遥面门。 巢言情急之下,大叫一声“不好”,话一出口,便觉失言。 所幸离侯全神贯注于场中局势,并未在意。 那道迅疾无比的红光,正是出云剑! 红光一现,剑出凌云! 浑身湿寒之气聚于胸中,肖遥此刻正处在破境提升的关键时刻,丝毫不能动弹。 肖遥听见七夜的惊呼声,心中焦急,却半分不能动弹,只恨自己未能斩草除根。 片刻之间,肖遥便要丧命在出云剑之下! “砰”的一声,一道白光迎着出云剑而去,去势更加迅疾。 情急之下,七夜掷出断金刀。断金刀刀身短窄,较出云剑轻了很多,一掷之下,速度更快,力道却远远不及。 刀剑相击,断金刀撞上出云剑,宛如蜻蜓撼铁树,瞬间被弹飞。 然而,蜻蜓撼铁树,终究可使铁树微动,即使是肉眼难见的一丝丝微动,也已足够。 肩头蓄积起一股湿寒之气,肖遥自信,出云剑虽要伤他,却不会致他死命。 肖遥已做好准备,挺身挨下这一剑,破境之后再找卓少聪算账。 就在这时,“唰”的一声,一个浅蓝色的影子迅疾无比地飘驰而来。 俯身,伸手,抬腕,一气呵成。 这等无影无踪的身法,肖遥自忖难以做到,七夜也做不到,还会是谁呢? 骏业城之大,还有第二个人会向自己伸出援手吗? 一股玉兰清香钻入鼻中,肖遥顿觉精神一振,双眼微睁,透过满眼弥漫的风雪,看到一个无比美丽的倩影。 仰星阁上,离侯白凉惊呼出声。 一身浅蓝色的宫装,裙角上绣着细碎的樱花瓣,头上斜插一支碧玉玲珑簪,缀着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脸上薄施粉黛,已是无尽颜色。 “是你?”肖遥湿寒之气入体,浑身犹如掉进冰窟窿,嘴唇已冻得僵硬,呜咽道。 手里握着出云剑的剑刃,掌心粒粒血珠,笑笑却毫不在乎,欢快地对肖遥笑道:“哈哈,肖遥哥哥,想不到是我吧!” “是,是啊!”肖遥喃道。 笑笑已是开脉境巅峰,自然看得出肖遥正处在破境的关键时刻,不便打扰,本想上去胖揍卓少聪一顿,才发觉七夜早已掠上门廊,欺身卓少聪身旁。 “狗东西,再对你小爷凶一下!”七夜一脚重重地踹在卓少聪的小腹上。 卓少聪目露凶光,却半点动弹不得,神色看起来颇为痛苦。 七夜被卓少聪赶尽杀绝的行为彻底激怒,毫不心慈手软,接连踹了三四脚,一脚比一脚狠,直踹得卓少聪口吐鲜血。 “让你嚣张,让你拽!”七夜红着眼,又是一脚,直接把卓少聪踢下门廊顶,重重地摔在地上。 卓少聪的半边脸着地,摔得全无知觉,喷在地上的血水沾在脸上,却还兀自狂笑。 “你笑什么?”七夜强忍住怒火问。 咧着满是血污的嘴,卓少聪用近乎癫狂的口气狂喊道:“来,杀了我啊!杀了我你也进不了招贤馆!” “你什么意思?”笑笑抢先问道。 卓少聪笑得更放肆,七夜看他得意的样子,忍不住又对着小腹给了两脚。 咳了一口血,卓少聪盯着肖遥,狞笑道:“你以为,打败我就可以进入招贤馆吗?告诉你吧,第五关的考验是打败前一个闯关成功者,淘汰他。不错,我是进不了招贤馆,可你俩也只能有一个走进这道门!” 卓少聪受伤颇重,还能说出这样一番话,七夜有点吃惊,歪着脑袋说:“你都成这个模样了,还能说这么多废话,我佩服你。” “佩服”两个字还没说完,七夜一脚对准卓少聪的头踢过去,登时就踢昏了他。 七夜转过身来,看向肖遥,又望望一边亭亭玉立的美人儿笑笑,似乎明白了什么。 “不可能,招贤馆最后一关不可能是淘汰前一个闯关成功的人,如果是那样,通过考验的始终只有一个人,路十三、丁一白这些人不是已经通过了吗?”七夜喃喃道。 “所以这个规则是专为我们设置的。”肖遥双掌一翻,将湿寒之气向下压至丹田气海,脸上的森然寒气随之内敛,露出光洁晶莹的面庞,显得更加精神。 七夜明白,肖遥已经突破到开脉中境,跟自己境界相当,心里自然欢喜。 “专为我们设置的?” 肖遥点点头,慢慢站起身来,接过笑笑手里的出云剑,像扔垃圾一样扔在一边。 “包括布逢,他是大都护的死对头,不可能会帮大都护选拔武者。” 对肖遥的聪慧机敏大感意外,笑笑一张俏脸露出由衷的赞许。 肖遥从衣衫下摆撕下一块布条,小心翼翼地包扎笑笑的手,柔声问:“疼吗?” 七夜是个急性子,一看肖遥慢吞吞的样子,忍不住催促道:“你俩能不能换个时间腻歪?现在怎么办?” 肖遥打个结,系紧布条,回道:“等。” 肖遥不是急性子,他不着急。 笑笑也不急。 她巴不得肖遥多给她包扎一会儿,那种心痒又有些忐忑的感觉,既让她不安,又让她期待。 “等什么?”七夜追问道。 “等人来。”肖遥淡淡地说,眼神还在笑笑的手上停留着,又问了一句:“疼吗?” 笑笑傻傻地摇摇头,一张脸羞得通红。 七夜开始后悔,应该晚一点再踢昏卓少聪的,起码可以揍一揍他打发时间,用来缓解一下此时的尴尬氛围。 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光线昏暗的招贤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艾草香气,十分好闻,让人几乎沉醉。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肖遥从来没有想象过一个男人的声音竟然可以如此婉转而轻柔。 “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肖遥并未转身去看,反而呆立着,细细凝听,轻声应和。 “箫鼓鸣兮发棹歌,欢乐极兮哀情多。”男人连肖遥的喃语都听在耳中,大笑着接道。 肖遥微微一笑,拔高声调,“少壮几时兮来老何!” “好一个怀佳人兮不能忘!没想到还是个风流胚子!” 男人一身白衣,纤尘不染,手持一柄折扇,实乃翩翩公子,只是双鬓已有微霜,暴露了人到中年的事实。 “小子肖遥,拜见秦兮前辈!”肖遥躬身行礼,甚是恭敬。 江表七虎臣,秦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三十二章 看灯笼血红染 秦兮的名字,是江左家喻户晓的存在。江左七虎臣,都是威镇一方的悍将,不仅勇武过人,而且兵法造诣颇深。秦兮,是江左七虎臣中年龄最小的,也是名声最大的,白氏三代都颇受器重。锁龙关下对阵天下浮屠秦独岸,身受刑天戟一击而不死,从此天下扬名。 锁龙关一战,有太多倾世名将丧命在刑天戟下,能从秦独岸这种屠夫手里捡回性命,已然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你不错,天色如此昏暗,还能一眼认出我。”秦兮一摇折扇,打开扇面,赞许之情溢于言表。 扇面上画着一副射虎图,上书几行小子,猛虎与长弓,看起来杀伐之气颇重。 秦兮,本来就不是什么儒雅公子,而是千军万马中一往无前的悍将,射虎图正是他的写照。 肖遥微微一笑,“秦将军器宇轩昂,晚生不敢错认。” “夸我的人很多,却很少有人能像你夸得让我如此舒服。”秦兮看得出来,肖遥不是溜须拍马之辈,他说器宇轩昂,那便是真的器宇轩昂。 秦兮说:“想必你知道我来的目的。” 夜晚即将来临,昏暗的光线使得秦兮看不见肖遥的表情,只是见他缓缓地点头。 “似你这般的年轻人,我已很久没有遇到过了。”秦兮对肖遥的聪慧早有耳闻,心想果然如此,轻声询问:“你已经做了决定?” 肖遥抬起头,平视着秦兮,眼神笃定而坚毅,“是的。” 肖遥当然知道秦兮的话是什么意思,卓少聪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 肖遥虽重创了卓少聪,但卓少聪尚有掷剑之力,就不算输。七夜一脚踢昏卓少聪,是理所当然的胜者。肖遥要进招贤馆,就得打败七夜,如果真是那样,七夜就将与招贤馆无缘。 就像卓少聪是离宫里那个大人物的一颗棋子,七夜现在也成了一颗棋子,一颗阻碍自己、打压自己的棋子。肖遥可以对卓少聪下重手,甚至杀了他。可肖遥无法那样对待七夜。 被别人玩弄于股掌的感觉,让肖遥有些泄气,更多的还是不甘。 “那好。”轻叹一声,秦兮转身看向七夜,“现在我宣布,七夜顺利闯过第五关的考验,卓少聪淘汰,是否有人要挑战七夜?” 七夜茫然无措,神游物外,没有答话。 半晌,秦兮转过身子,才看见肖遥拉着笑笑的手,已经走到第四关门廊的尽头。 七夜这才反应过来,跺了跺脚,骂道:“什么狗屁招贤馆,小爷也不去了。” “就这么放弃了?”秦兮轻摇几下折扇,突然感到有一丝凉意,于是收起折扇。 入夜了,天凉了。离侯把身上的蟒袍裹紧,移步下了仰星亭,巢言以为白凉要赶回寝殿去批示奏章,连忙跟上。 白凉步子片刻也没有停下,直向着离宫内殿而去,那是白氏女眷们的住所。巢言本想问清去处,见白凉怒气冲冲的样子,遂打消念头。 出了招贤馆,笑笑就告别肖遥,行色匆匆地一个人离开,肖遥沿着一条无名的小巷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两边是临近平民院落的院墙,石灰墙面大块脱落,显得破旧而古朴,长满青苔,有些院墙上还铺陈着密密麻麻绿油油的爬山虎藤蔓,在狭长的阴影下,似乎将夏日的闷热扫荡一空,带来些许清凉的感觉。 脏兮兮的鬃毛流浪狗,瘦得皮包骨头,背上的毛大片脱落,光秃秃得很是难看,这会儿正在蚊蝇翻飞的木桶旁嗅来嗅去,找寻着残羹剩饭。 有道是,“看灯笼血红染,月下门童喟叹,昨夜太平长安”。墙那边是骏业城最繁华的泰宁街、祥宁街,一墙之隔,便是这条破落巷子。一边是骏业城的盛世太平,紧挨着的便是太平掩映的疤痕。 院子里是几间矮小的屋舍,年久失修,屋顶的几片碎瓦未换,窗纸的破洞未补,油灯透过窗纸发出昏黄的光。 屋中小儿的啼哭,让肖遥止住步子。 肖遥想找个人家留宿一夜。 以前睡在招贤馆的门廊,从来没有为睡觉的事情发过愁,还觉得甚是安逸。或者睡在离山的歇马台,那里清静,没有人打扰,还有满天月光星辉为伴,滋养身体。 可今天一过,肖遥总觉得没有在招贤馆门廊继续留宿的理由,来了骏业城这么久,从来没有真正做一回骏业城里的人。进不了招贤馆,肖遥就要学会做一个普通人,从一个普通人做起。 这个想法让肖遥感到些许平静,信马由缰地走进这个院子。 可那声小儿的啼哭瞬间把他从绮思中拉了回来,肖遥开始犹豫,自己一副叫花子的模样,会不会吓到小孩。 肖遥一向如此,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 一只瘦邦邦的老母鸡步调迟缓地啄着院里的枯草,想在枯草败叶中寻到几条虫子,冷不丁抬眼看见来了生人,顿时咯咯咯地叫起来。 “什么人?”妇人的声音从屋子里传出来。 肖遥本想就此离去,可老母鸡这一声叫,让主人发觉,肖遥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不一会儿,门吱呀一声打开,粗布麻衣的壮年汉子走了出来。 “你是什么人?”站在凹凸不平的门前石阶上,壮汉警惕地问。 肖遥拱了拱手,“在下想借宿一晚,不知大哥可否行个方便?” 细细打量了一下肖遥,见是个弱不禁风的少年,壮汉神色放松了些,可断剑一道光闪过,顿时让壮汉心跳到了嗓子眼。 “没地方没地方,去找别家。”壮汉一挥手,口气很不友善。 肖遥转身欲走。 “当家的,”一个面容白皙的美妇走出门来,细看起来颇有几分姿色,“这小兄弟年纪不大,孤身在外甚是可怜,咱们收拾一下偏房,铺床草被,让他将就一夜罢。” 美妇的眼中充满着关切,肖遥心中一暖,躬身行礼,推辞道:“谢谢大嫂,不好叨扰,在下这就离开。” 美妇连忙出言想留:“小兄弟莫要推辞,若不是走投无路,你怎会到家借宿,破床烂炕,总好过露宿街头。先随我进屋用些饭菜,待偏房收拾好再去歇息。” 说完,美妇拧了一把壮汉,示意他去收拾偏房。 世间,总有温情,肖遥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三十三章 小屋 就着一碟咸菜,吃了两张饼,肖遥被安排在偏房睡下。 躺在床榻上,肖遥把断剑枕在脑后,望着头顶的梁柱发呆。 想起娇俏可爱的笑笑,想起豪爽任性的七夜,想起凌云、封染、巢言、秦兮,想起夜宿招贤馆门廊下那些夜晚仰观的星与月,想起小巷子篾棚下热气腾腾的红油抄手,想起妖艳媚人的斋月 躺在这张铺满稻草的床榻上,肖遥感觉无比的踏实温暖,踏实中又生出一种孤单悲凉的心绪。 以前在清虚山,师傅打坐纳气的时候,肖遥总会捧一本书,盘坐在师傅身边。 师傅的灵鹤会从山间采回松子,从水中抓起莲子,送到肖遥面前。 肖遥便一手捧书,一手抓着莲子、松子嚼个不停,有时候困了就倒在师傅膝头入睡,书掉在地上,嘴角还沾着松子壳。 师傅从来不吃莲子松子之类的东西,事实上,肖遥很少见师傅吃过东西。、 开始,肖遥还纳闷,可时间一长,也就见怪不怪。在肖遥看来,师傅跟神仙一样,都不食人间烟火。如此日复一日,从朝阳初升,到夕阳西下,无忧无虑,没有争斗与仇恨,也不知道过去多少日子。 直到有一天,清虚山那座比招贤馆还大的藏书阁里的书,肖遥全部翻遍了。 手中没有可握的书卷,肖遥决定去读一读人间事! 肖遥为自己挑的第一站,便是骏业城。 离开骏业城的下一站,肖遥还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 “死鬼,你收敛些,隔壁有人!”隔壁传来美妇的轻斥声。 “那小子早就睡着了,快来快来!。”汉子言语间尽是求欢的讨好语气。 美妇哪里会信,轻骂道:“胡说,刚刚还听见有响动,看你那个猴急样儿,一晚上都忍不住吗?” “谁让你这么白白嫩嫩,挠得我心痒难耐!别说一晚上,就是片刻都忍不住,最好让我趴在你身上永远不起来!” 说完,只听得“咚”的一声,两人重重地倒在床榻上。 不一会儿,隐约传来“嗯嗯唔唔”的声音。 对于欢好之事,人们有出奇一致的天分。 耳边的翻云覆雨为肖遥的冥想作了最好的注脚,在痛与欲的低呼中,肖遥想起以前在春宫图上看过的那些场面,难免内中也有烦躁之意。 念了几遍清心经,渐渐做到两耳不闻身外事,迷迷糊糊睡去。 汉子胸前肌肉虬结,粗布麻衣脱至腰间,隐约露出结实的股部,大腿上布着一层细密的汗水,肌腱鼓起,尤为卖力。 美妇早已经累得没有力气,嘴里喃喃地念叨着:“渴,水” 汉子不会笨到真的去倒杯水给美妇,反而加快了双腿的动作。 肉体交错发出的声响,刺激着汉子全身上下每一根神经。巅峰的快感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整个人像一辆飞驰的马车运动着。 透过破洞的窗纸,无限春光外泄,一道月光进屋,悄然爬上壮汉的喉颈,将他的脸映得惨白。 美妇喘着粗气,放声叫喊:“好好,好舒服,死鬼,别停别停!我要我要” 一双杏眼紧闭,长长的睫毛上挂着兴奋的泪珠,美妇只觉得浑身如有一万只蚂蚁在咬,那种痒痒的麻痛感让她几乎美上了天。 妇人的双腿翘得更高,一双玉臂抱着壮汉的腰肢,用力地向怀中拉抱。 一点红珠落下, 两点, 三点, 尽数落在美妇面前的沟壑中,妇人感觉汉子渐渐疲软,一把搂住汉子的腰,没好气地骂道:“死鬼,你这头蛮牛也有不行的时候?” 刚说完美妇便想起偏房睡着一个少年,自己说话太过大声,连忙侧耳去听隔壁的动静。 听了半晌,未发觉偏房有什么声响,美妇才放下心。 汉子那双原本有力的双手,失去了揉捏的力道,无力垂放着。 终于察觉到汉子的异常,美妇睁开一双美目去看。 一道月光,映在妇人的脸上。 南越之地,多美人。好山好水,温润了无数或清澈、或妖媚的美目,婉转天下,摄人无数。 美妇的这双眸子清澈如水有之,勾魂摄魄亦有之。 却再不复灵动婉转 清冷月辉,终将被日辉驱逐。 光透过窗棂,照在床榻上,肖遥翻了个身,感觉光线有点刺眼,用手去遮挡,眯着双眼打量着屋里的场景,方才察觉到一些异样。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身下是一张柔软的木床,身上是一床锦被。精致的雕花装饰着门窗,房间收拾得十分整洁。地下铺着泥砖,一尘不染。 肖遥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带到一间陌生的屋子里,因而淡定许多。 掀起被子,走下床来,肖遥赤着脚走到桌子边,倒了杯茶,坐下来,细细品着。 茶壶里是泡好的茶汤,肖遥在清虚山上常采茶、制茶、饮茶,对茶有天然的亲近之感。 “镇静如常,有大家风范。”白衣翩翩,倚在窗边,秦兮的手里也端着一杯茶。 显然这茶是秦兮泡好的,昨夜把肖遥带到这儿的人想必就是他。 肖遥咂咂嘴,慢条斯理地说:“前辈若是早点将我带到这里来,我也不必拉下脸跟人借宿。” “臭小子,我救了你,你还埋怨我!”秦兮笑骂道。 肖遥道:“前辈不必过谦,更不必装什么好人!” “你这小子,不识好歹,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你马上穿好衣服,跟我去见一个人。” 肖遥饮完杯中茶,慢悠悠地再倒一杯,说道:“我马上就要离开骏业城,不想见什么人,前辈自己去吧。” 即使秦兮在江左七虎臣中脾气最为温和,也着实被肖遥气得不轻,脚步微微一动,一股热风径直吹向肖遥后背。 肖遥正待回头去看,整个人已经被拎起来。 秦兮一掌拍开房门,拎着肖遥就往外奔,啐道:“臭小子,让你不识好歹,不去也得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三十四章 江左大都护 秦兮不愧是江左七虎臣之一,身法之快,足以让肖遥望尘莫及。 出了院子,秦兮把肖遥挟在腋下,奔跑了大约半里路,便见到一处军营。 营门前,四名虎目虬髯的军士挺立着,铁叶白甲闪着寒光,盔顶白缨在风中飘舞,手中长枪肃立,颇有虎狼之气。 肖遥一眼望去,但觉与离宫守卫相比,军容军貌大不相同,必是江左百战之军。 “参见将军!” 秦兮急窜入营,四名军士低头行礼。 在军营里拐来拐去,快被晃晕的时候,肖遥被扔进一座不起眼的白色军帐里。 整个军营里的军帐皆为白色,这座军帐论面积比其它的军帐还小了许多。 秦兮站立在一边,肖遥趴在地上,极力抑制自己翻腾的胃,一边干呕一边不忘用眼神怨愤地看着秦兮。 “人带来了?”一个充满磁性和威严的声音问道。 肖遥定睛一看,军帐正中摆着一方桌案,桌案后立着一扇古色古香的木屏上,摆着一把做工精致的长剑。 木屏前坐着一个男人,头发束起,挽了个髻,插一根木簪,身上披着一件灰色的袍子,材质布料十分普通。 黑亮垂直的发,斜飞的英挺剑眉,高挺鼻梁,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 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散发着一种傲视天地的强势。 乌黑深邃的眼睛盯着案上竹简,毛笔飞快地在竹简上写着,说话的时候头也不抬。 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便是江左大都护辰澈,肖遥一眼就认出了。 “人带来了。”秦兮躬身行礼,神色颇为恭敬。 辰澈没有说话,专心致志凝视竹简,看了一会儿,又开始动笔写。 军帐里,变得无比的安静,只有松油灯静静地燃着,引线无力地趴在灯盅沿,偶尔传出一声细微的炸裂声。 肖遥觉得脚有些麻,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揉起脚来。 过了半晌,辰澈才把笔搁在笔架上,抬起头来,一双精光内敛的眸子凝视着肖遥。 “你好,肖遥。”辰澈淡淡一笑,令人如沐春风。 肖遥把一双腿收回来,盘腿坐在屁股下,点头致意道:“大都护你好,脚麻,就不起身行礼了。” “你见过我?”辰澈颇有兴致地问。 肖遥思索了一会儿,诚恳地说:“可以说见过,也可以说没见过。我只是看过画像。” “你很诚实,没有说什么大都护名震天下,岂能不识的漂亮话。”辰澈仍然保持着恰如其分的微笑,不多一分,亦不少一分。 肖遥牵动嘴角,回以微笑,答道:“说漂亮话太累,我愿意做轻松的事。” 辰澈点点头,对肖遥的话表示赞同,随即问:“那么,我问你个问题,你也会说实话?” 肖遥点头默认。 “你来自哪里?” “清虚山。” “你认识洛玄机吗?” “不认识。” “你为什么能看出别人的修为高低?” “读书。” 两人快问快答,无丝毫停顿。 四目相对。 肖遥的目光坦然,毫不掩饰。辰澈的目光温和,毫无逼迫。 “好,我信你。你可知道我今日找你来所为何事?”辰澈面色红润,显然对肖遥极有兴致。 肖遥摇摇头,对名震天下、权倾江左之大都护的邀约,没有表现出一丝兴趣。 辰澈不以为忤,继续问:“听说凡是江左的名人,你都能一眼认出来” 肖遥诚恳地点点头。 “你以为,布逢此人如何?” 看起来,辰澈倒像是一个好奇的后生,而肖遥是古板威严的掌权者。 肖遥淡淡一笑:“忠直而腐。” 辰澈大笑着拍手,起身走到肖遥跟前,俯下身子盯着肖遥说:“不错,可你大概不会想到,是这个直而腐的布先生向我推荐的你吧。” 肖遥盯着辰澈的眼睛,眼神让辰澈从内心起了一丝不安。 江左大都护,是江左水陆三军的统帅,一个眼神不知能让多少英雄胆寒。青欢侯皇甫欢城曾经说,辰郎双目含怒,白芷江水倒竖。 可是肖遥直视着辰澈的时候,眼神里没有一丝畏惧,就连此刻辰澈居高临下,也未让肖遥产生半分畏惧。 其心之坚,其胆之厉,让辰澈惊惧。 “这并不难猜,”肖遥的话打断了辰澈的思虑,“招贤馆五关,凌云、封染、巢言、卓少聪,要么出于对那位大人物的忠心,要么出于对我的仇恨,均处心积虑与我为敌。唯一的变数就是布逢老先生,其实我也是到了这座大帐里才想到这一点。是我低估了布逢老先生,为了江左白氏的基业,他能毁家纾难,又岂会拘泥跟大都护的派系之见呢?” 辰澈站直身子,走回到桌案边,两袖一甩,盘腿坐下。 “你对我离国掌故,果然熟谙。你何尝不是被低估,不然你早就死一百次了!”辰澈心里颇感欣慰,肖遥果然没有让他感到失望,“你运气好,有人为你说话,我就特批你进招贤馆。” 辰澈说的是“离国”,肖遥微微皱眉,云垂帝国虽然式微,但辰澈如此公然以“离国”自称,野心昭然若揭。 辰澈满以为肖遥会感激不尽,谁知肖遥微微拱手道:“也可以说,是江左的运气,大都护的运气!” “哈哈哈,好!够狂!那就拿出你的本事给我看!”辰澈大笑着,示意秦兮带肖遥下去。 望着秦兮白衣蹁跹,肖遥满身破衫,辰澈叹道:“秦兮虽狂,也狂不过这个小子。真狂士,不修边幅!” 摆剑的木屏后转出一人,身材魁梧,仪态端庄,黑色长发松松绾起,黑袍黑靴,浑身散发着朴素而硬朗的气息。 “大都护要保他,可是会得罪离侯的。”黑袍人露出忧虑的神色,大都护与离侯的关系本就微妙,为了一个肖遥翻脸,实在不值得。 “小孩子嘛,目光难免会狭隘。”辰澈这句话自然是说离侯。 黑袍人默然不语,作为离侯的老师,他一直周旋在两股势力之间。 “正阳啊,我为离国得了一个楚寒衣啊!”辰澈转过头对黑袍人说道。 全天下,能与辰澈平视而坐,论天下大势的人不多,肃正阳便是其中一位。 离侯帝师,江左辅弼,也是招贤馆的主事,群贤之首。 “都护把这小子跟楚寒衣相提并论?” 肃正阳自然知道楚寒衣是谁,清溪鬼谷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有“隐龙”之称,名声更在“火狐”辰澈之上。 辰澈长叹一声,言语间陡生落寞,“我们的时代终究会过去,天下大势,最终要落在这个少年的手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三十五章 美侍女 街道上没有行人,阳光洒在方砖铺就的路面,散射的光线让人眼睛疲倦,肖遥手里拿着一包花生米,咯嘣咯嘣地嚼着,一路走到招贤馆门前。 今日的招贤馆比以前冷清了许多,骏武计划结束,招贤馆一夜之间从门庭若市变得门可罗雀。 拓印石遮住阳光,形成一小块阴凉,肖遥靠着拓印石席地而坐。 骏业城的夏天,燥热异常,肖遥额头出了一层微汗,衣衫被汗液浸透,看起来脏兮兮的,紧贴在身上很难受。 肖遥的注意力都在手上的花生米上,并没有过多在意。 之前秦兮领着他从辰澈的大帐里出来,走到泰宁街口,肖遥伸手问:“有没有钱?” 秦兮从怀里掏出几粒金铢递给他,江左七虎臣,自然不会缺钱,也不是吝啬之人。 肖遥拿了一粒金铢,递给卖吃食的阿婆,示意要买五香花生米。 接过油纸包起来的花生,肖遥对忙于翻箱倒柜找零的阿婆说:“剩下的钱给这位大爷就好。” 说完,扔下秦兮,独自往招贤馆走来。 既然大都护说让自己进招贤馆,就肯定会跟招贤馆打好招呼。 这些大人物个个都是大忙人,肖遥不想添麻烦,秦兮跟着自己浑身都不自在。只要直接走进招贤馆那道门,自然会有人迎接。 进了那道门,肖遥会和路十三、丁一白这些人一样,成为整个江左最耀眼的青年才俊! 听起来令人激动,可肖遥坐在拓印石前,一口一口认真嚼着花生,心情平淡得如风吹不皱的一池绿水,丝毫不着急踏进那道门。 当然,肖遥也不是故意要拖这么一会儿,他在等七夜。 如果之前不躲着七夜,以七夜的性子,一定会用自己的名额,让肖遥进入招贤馆。 肖遥不告而别,还找了处陌生人家借宿,七夜估计找得快发疯了,铁定没有进入招贤馆。 也许七夜会想到再到这里看看,所以肖遥在门口等他。 肖遥不打算去找七夜,既然结果已经注定,就不需狂喜,也不需着急。 之前那么用力,得到之后却异常平静,大概这就是成熟。 手再伸,发觉油纸包已经空了,把油纸反过来,往手心一倒,只有半粒花生。 五香花生,制作简单,五香味浓,宜下酒饭,更宜充饥,可惜终有吃完的时候。 把油纸仔细的折好,放到胸前,紧了紧束带,确认不会掉出来,才站起身来。 花生米吃完,肖遥准备进门。 要不是为了等七夜,肖遥早就进招贤馆吃一顿饱饭了。 “吭” “吭” 花生米吃完,肖遥终于听见“吭吭”的声音。 四处张望,肖遥一直走到招贤馆的门廊,才看到熟睡的七夜。 七夜就躺在以前肖遥睡觉的地方,脑袋下垫着一块石板,就是那块被他用断金刀从拓印石削下来的石板。 肖遥又好气又好笑,走上前去卯这劲儿一脚,直痛得七夜从地上跳起来。 “谁敢踢小爷?”做惯了贼,七夜反应敏捷,远超一般武者,当即弹跳起来,大骂道。 刚要骂出口,一眼就看见那件破烂衣衫,顿时喜上眉梢,“你跑哪儿了?让我一顿好找!” 肖遥白了七夜一眼,难掩俊喜之意,指了指七夜枕的石板,说:”你就是这么找我的?” 七夜挠挠脑袋,脸上现出难为情的神色。 肖遥仰头看着招贤馆的门廊,陡然间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招贤馆”三个大字,笔法奇崛,雄才飞扬,有江河奔腾之势,想昨日,多少人前赴后继,为的都是这三个字。 细看之下,风吹日晒、雨淋霜飞之下,难免落漆。 肖遥在几天以前,还是在门廊下混吃混喝的穷酸小子,眼前的这道门廊,对肖遥来说便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峰。 “我们进去吧。”七夜拽了一下肖遥。 肖遥神色凝滞,慨叹道:“进了这道门,从此以后都是刀光剑影、明枪暗箭!” 七夜一把搂住肖遥的肩膀,“我就不喜欢你一副老成的嘴脸,少年人就要有少年人的样子,刀光剑影如何,明枪暗箭又如何,有什么好怕的?” 刚一踏进门廊,两个娉娉婷婷的侍女就迎上来,都着月色裙衫,眉目秀丽,流雁簪成一个含烟髻,胸脯微耸,娇臀轻摇,浑身弥漫着醇厚的女儿香,说不尽的青春美丽。 两位侍女颇为端庄,双膝微曲,说声“两位公子好”,就在前面默然引路。 走进第一道门廊,侍女绕着人工湖转一个圈儿,寻着一处窄门,拐入一条铺着鹅卵石的小径。 小径两侧生长着繁盛的凤尾竹,绿叶细密婆娑,风韵潇洒,夏日里更添清凉之意。 走到小径的尽头,又转过两道门廊,来到一处假山。 假山四周被水环抱着,中间是个水池,池里有许多金鱼。 美侍女驻足侍立,指着假山一处极不显眼的入口,说道:“二位公子,从此处而入,便是招贤馆。” 肖遥一眼看去,只见假山有一条蜿蜒而入的小径,入口被青翠藤蔓遮掩,极难察觉。 从第一道门廊到招贤馆有捷径可走,肖遥并不惊讶,却没想到,招贤馆的入口如此隐秘。 肖遥和七夜对视一眼,都面露疑虑,一名身娇体娜的侍女薄衫轻舞,早已一步当先走了进去。 假山虽然密闭,但见光透气,其间蜿蜒多岔路,走了好一阵儿,也没到头。 若不是前面一前一后侍女引路,两人定会迷失在这假山里。 假山里的乱石丛生,不免要侧身躲避,难免会有肢体接触。 七夜是个草莽里长大的汉子,以前在白芷江,哪能总见到这种温婉美艳的女子。这两个侍女虽较斋月姑娘,尚有差距,但温婉淑静,别有一番风情。 七夜紧随着带路的侍女,眼瞅着一副千娇百媚的娇躯在眼前晃悠,更兼相隔很近,体香弥漫,两条玉臂时不时轻触七夜的胸口,让七夜飘飘欲仙,恨不得这条道永远走不到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三十六章 甜蜜杀机 “哎哟”,走在前面的侍女突然哀叫一声,整个人趴在地上不动。 七夜一时不慎,整个人跟着倒了下去。只觉得娇软绵弹的一方娇臀,正顶着自己的小腹,说不尽的美意。 鼻尖嗅到醉人的发香,脑袋倒在侍女的背上,透过那层半透明的薄纱,都可以感受到侍女如锦缎一样光滑的肌肤。 “公子你压着我了!”身下传来侍女的娇呼,挠得七夜心神难宁,期期艾艾不知说些什么好。 却见一道寒光唰地一下从眼前闪过,两眼发花,好在七夜天生警觉,头往外侧一偏,堪堪躲过,心里直呼好险。 摔倒之际,美侍女竟然向七夜出手了! 侍女手中剑刃颇短,贴身近战,短刃顺手。 七夜想去掏怀中的断金刀,一摸发觉空荡荡的,这才发觉侍女手中兵刃如此眼熟。 原来这侍女趁着七夜摔倒,偷走了七夜怀中的断金刀。 “哧哧哧”转眼间,侍女已使出三刀,刺双眼,撩咽喉,划后颈,三个角度,每一招都攻击七夜的要害。 侍女看起来并不像开脉武者,但显然是个用刀的高手,一把短刃在她灵活的手里,发挥出了凌厉狠辣的本色。 若是站起身来,七夜想抢过断金刀是轻而易举而就能办到的事,但此时七夜整个人趴在侍女的身体上。 侍女腰肢柔软,上半身扭转过来,一刀连一刀往七夜的身上招呼,七夜起身不得,更找不到机会还手。 七夜左闪右避,忙得不可开交,猛然想起,从自己倒地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肖遥没有说话,也没有来拉自己一把,难道已经被另一个侍女得手? 肖遥的处境比七夜好不到哪里去。 七夜摔倒的瞬间,肖遥感觉脚下被什么一绊,背后一双手轻轻一推,自己就倒在地上,紧接着,两团软绵绵的物事压在后背上。 肖遥一直专心读书,对男女之事,从来不过多遐想,就算是面对斋月姑娘那等尤物,也不曾动过凡心。 可此时,只一轻轻接触到侍女绵软的躯体,肖遥心中那道堤坝瞬间溃塌,但觉五脏六腑如有火烧,血气上涌,呼吸局促,憋红了一张俊俏的脸蛋。 肖遥兀自沉浸在旖旎风光之中,猛然间,惊觉腰中别着的断剑早已不知去向。 未及细想,一股寒气穿透衣衫,顿时让肖遥浑身一凛。 那股寒气,肖遥当然熟悉,那是断剑携带的气息。肖遥与一般武者不同,天生修炼湿寒之气,断剑经体气滋养,久而久之,便自带一股湿寒之气。 断剑无声,使剑的显然是个高手。若不是断剑上那股寒气直指肋间,肖遥断不能察觉到断剑刺击的地方。 身子被牢牢压住,肖遥难以挪动,更别说躲过刺向肋间的那一剑。 肋部一旦受伤,便能卸去上半身力道,却不致命,看来这侍女没打算当场取肖遥性命。 肖遥不敢大意,好在一双手还能勉强活动,随即抽出右手,往肋间一挡,格住了侍女的手臂,断剑剑身断折,本就较短,未能刺进肖遥的肋间。 一击不中,侍女坐起身来,把肖遥骑在身下。 被一个前凸后翘的美侍女骑在身下,怎么看都香艳无比。只要一看这美侍女的美颜娇躯,怕是无数的男人,争先恐后地往美侍女的身下躺,就算多挨几剑也心甘情愿。 可肖遥不是精虫上脑的笨蛋,他心里清楚,只要美侍女刺中哪怕一剑,自己便会沦为砧板上的肉。 美侍女不曾开脉,到底是女儿身,力气有限。 躲过一剑,肖遥趁势一撅屁股,两腿用力往起站,屁股抬高,两只手在地上一撑,脑袋贴近地面。 “啊啊”美侍女整个人从肖遥的头顶向前滑去。 肖遥这一下“胯下之辱”受的十分香艳,美侍女裙底风光一览无遗。 拿着断剑的美侍女身子刚一站定,又羞又怒,便欲回身给肖遥一剑。 肖遥一拱手,面带歉意地说:“对不起姑娘,在下指甲久未修剪,刮伤了姑娘!” 美侍女感觉到大腿内侧一处火辣辣的疼,没成想是被肖遥的手指甲划伤的,如此说来,刚才摸着自己大腿的那只手 美侍女又羞又怒,一扬手中断剑,美目瞪视,性感的朱唇张开,露出洁白的贝齿,怒道:“我杀了你这个淫贼!” 剑未出手,却听得身后“啪”的一声。 转头去看,却见七夜骑在另外一个美侍女的腰间,将她一双手别在背后,断金刀早就被夺下扔在一边。 七夜现在正用力抽着那美侍女的娇臀,“谁派你们来的?” “不知道!”被骑在身下的美侍女美目含泪,仍旧嘴硬。 “你放开她!”被肖遥轻薄的美侍女举起手中断剑,对七夜喝道。 七夜白了她一眼,心想此时我已脱离窘境,谅你拿我也没办法,又是一巴掌打在那侍女的娇臀上,直痛得那美侍女龇牙咧嘴,恨不得将七夜碎尸万段。 “怎么,你也想来试试?”七夜瞥了一眼拿剑的美侍女,挑衅道。 拿剑的侍女一看,被七夜压在身下的侍女娇臀微肿,痛得泪珠都流到了下巴沿儿,哪敢上前。 一看肖遥堵着退路,七夜在拦着去路,谅自己一个弱女子,在这假山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非要被轻薄羞辱一顿不可。 “没想到,你们竟然是这种卑鄙无耻的色鬼!”拿剑的美侍女嘴里还没说完,断剑就往脖子上挥去。 本以为当场见红,却没成想手腕一麻,断剑已然脱手,“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肖遥见美侍女要寻短见,出手点了她手腕上的麻穴。 美侍女见寻死不成,便料定肖遥要行非礼之事,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情绪是传染的,七夜骑在身下的那个美侍女性子刚烈,是个十足的小辣椒,原本还犟着,哪怕眼泪流得满脸都是,也没嚎啕一声,听见同伴放声大哭,也跟着抽泣。 那美侍女被七夜骑在身下,一方娇臀被抽得红通通的,起初还火辣辣的疼,后来痛得麻木失去知觉,这会儿失手被擒,想到七夜欺侮自己一个女人,下手又狠,当即大骂起来:“你个臭小子,兔崽子,王八蛋,你就知道欺负我,你打我,有本事你就把我打死!我就是死也不能被你这个王八蛋玷污!” 七夜见那美侍女被自己压住背脊,一双手被扣在身后,动弹不得,一张俏脸贴在地面,泪水沾染尘土,弄了个大花脸,顿时起了怜香惜玉之心。 放开美侍女的手,七夜扶住美侍女的香肩,推她坐了起来。手触碰到美侍女娇嫩柔软的肩膀,只懊悔自己如何对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女儿下那么重的手,一只手不自觉地去擦美侍女脸上的泥土。 “你个臭小子,你再轻薄我!”美侍女对着七夜啐道。 七夜只好放下手,呆坐一边,和肖遥面面相觑,看着这两个娇滴滴的美侍女,哭得梨花带雨,面面相觑,束手无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三十七章 进招贤馆 肖遥见两个美侍女越哭越伤心,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和七夜交换一下眼神,躬身道:“二位姑娘,我们不是有意的,二位姑娘请慢哭,我们先走了!” 说完就抬脚往前走去,七夜见状,麻利儿站起来跟着肖遥后面走。 “哼,臭小子,占了便宜还想走!”两个美侍女异口同声骂道,追着肖遥和七夜。 兜了几个圈子,好容易从假山里钻出来,肖遥只觉得顿时霍然开朗,说不出的舒爽。 一个方圆几百步的大广场,广场四周,每隔数十丈便有一尊雕刻着铭文的铜制巨鼎,分作三排,每排三尊,共有九尊,规矩摆放。 上好的白玉铺造的地面闪耀着温润的光芒,巍峨的宫殿似有袅袅雾气掩映。 檀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栩栩如生的凤凰展翅欲飞,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的墙板,无一处不在昭示着非凡的工艺。 肖遥仰望着气势恢宏的殿宇,不禁心神沉醉。 七夜刚钻出来,脑袋径直撞在肖遥的屁股上,摔了个趔趄,骂骂咧咧道:“靠,好狗不挡道!” 肖遥往旁边挪了挪,,也不答话,依然望着宫殿发呆。 “我滴亲娘啊,招贤馆好气派!里面肯定有不少宝贝,有时间我一定要好好翻翻!” “翻翻”的意思,肖遥自然懂,哈哈笑道:“以后待在这儿的时间还长,多少宝贝也有时间翻!” 两个美侍女也跟了出来,气势汹汹地冲向肖遥和七夜,顾不得男女有别,扭作一团。 “竹琴,兰笙,大胆!这是你们随意喧哗的地方吗?”两名英姿飒爽、白衣葛巾的少年持剑飞掠前来,厉声呵斥道。 原来那两个美侍女一个名叫竹琴,一个名叫兰笙,此刻低头噤声,头都不敢抬。 肖遥熟读万千《逯经》,知道轻功身法分为三品,下品身法弹跳惊人,一跃数丈;中品身法踏雪无痕,渡河无波;上品身法随心所欲,任意而飞。 肖遥在闯招贤馆第二关的时候,瞬移到湖对岸,所用的飞身之法也只能勉强算是中品。 而这两个少年,从十丈开外的台阶上,随意一点,凌空而来,身姿如神仙下凡,比肖遥的轻功要高明得多。 “莫随风,莫行云,见过二位公子!” 这两人容貌几乎一模一样,生得剑眉星目,龙章凤姿,天质自然,玉树临风,顿时让肖遥有自惭形秽之感。 而如此武艺不凡、英俊潇洒的两个翩翩公子,还如此彬彬有礼,更不知道甩了卓少聪那等仗势欺人之辈多少条街。 “二位哥哥好!”肖遥躬身行了一礼。 莫氏兄弟相视一笑。 莫随风握剑拱手,头顶的葛巾飞舞,神色颇为恭敬,言道:“肖公子不必客气,我兄弟二人奉命在此迎候!这两个丫头是主事安排服侍二位公子的,天性刁蛮,惊吓了二位公子,待禀报主事,定会重重责罚,另换两个可心的丫头服侍二位公子。” 肖遥扭头一看,竹琴、兰笙满脸通红,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儿,起了恻隐之心,求情道:“无妨无妨,不必责罚,起居之事还是劳烦这二位姐姐罢。” 七夜早就喜不自胜,拍手叫好道:“对对对,我就要这个叫兰笙的小丫鬟吧!” 兰笙便是被七夜骑在身下打屁股的那个侍女。 兰笙美目流转,转悲为喜,随即又换了张怒气冲冲的脸,哼道:“这个仇,我慢慢跟你报!” 肖遥心中窃笑,兰笙如此喜怒无常,七夜在招贤馆的日子怕是精彩得很。 反观竹琴,倒安静得很,欠身行了一礼,脸上挂着两朵醉人的酡红。 说完,莫氏兄弟分立两边,摆出“请”的手势。 仰望招贤馆,殿宇嵯峨,气势雄伟,有横空出世,气贯苍穹之势,有一种堪比朝圣的感觉。肖遥整了整身上油腻腻脏兮兮的破衣烂衫,随即昂首挺胸,向前走去。 殿宇前的台阶足足有几百步,七夜爬得气喘吁吁,顾不上在两个娇滴滴的侍女面前保持形象,放声大叫道:“歇一会儿,歇一会儿!” 莫氏兄弟在前引路,步履闲适,肖遥感觉小腿发麻,扭头一看,两个美侍女额头冒汗,但尚且紧咬牙关强忍着,忍不住白了七夜一眼。 七夜吐吐舌头,只得跟上。 进得殿来,肖遥一眼望去。 只见大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立柱涂着古旧的红漆,地铺红木,内嵌金边,一片金光闪闪。 大殿正中,摆着一张红漆的桌案,坐着一个中年长者,身着粗布黑衣,蓄着精致的黑须,神情和蔼,正是招贤馆主事肃正阳。 殿内两侧,同样摆着红漆的条案,端坐着神色恭敬的少年。 左侧第一张桌案前坐着一个黑衣少年,双眼紧闭,双手置于膝上。正对着黑衣少年的右首那张桌案空着,肖遥心想,这黑衣少年想必就是路十三。 进入招贤馆的武者,以路十三居首,自然没人敢跟他平起平坐。 坐在右首第二张桌案的是江左西门家的长子西门京,浓眉大眼的脸上满是愤懑之色,却是另外一番心思。 西门京一日之间连过四关,只比路十三略逊色,除此之外,不曾听说还有一日之中连过五关的人,按理说这右首的第一张桌案,自己当之无愧,却被安排在第二张桌案就坐,少不了心中怨愤。 莫氏兄弟走进殿来,冲肃正阳拱了拱手,禀告道:“肖遥、七夜到!” 此话一出,场中众人脸色大变,丁一白惯常自信神秘的脸上,明显露出震惊的神色,就连坐在右首、一直闭目养神的路十三也睁开了双眼。 丁一白对这个瘦弱落拓的少年有些印象,几日前肖遥在招贤馆前说出那番狂言,曾引起丁一白的注意。当时,丁一白看出来肖遥根本没有开脉,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他一向寡言,更懒得用言语讥讽于人,自然不会像卓少聪之流逞口舌之快。 丁一白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难道那天自己看错了? 如果不是,这个未开脉的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三十八章 头把交椅 肖遥一看,左侧紧挨丁一白之后,末位还有两张桌案空着,向肃正阳一拱手,走到最后一张桌案坐下。 七夜是个爽快人,况且对排座次的繁文缛节,一向很不认同,冲肃正阳笑了笑,大大咧咧地在另一张桌案落座。 肃正阳见肖遥坐在最末的桌案上,挥手招呼道:“肖公子上前来坐!” 肖遥微微一怔,在场二十余人齐刷刷注视着他,顿时变得拘谨起来,整理一下衣衫,站起身来,走到大殿正中,躬身行礼。 “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衣衫虽破,其心可表!”肃正阳的眼神犹如沙漠里的一汪泉水,清澈、清凉,让肖遥多了一丝镇静,忐忑之情渐消。 “大人谬赞!”肖遥又躬身行了一礼。 肃正阳指着右首的位置,笑容可掬地说:“特意为公子留的位置。”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这个位置是给肖遥留的,随即神色各异,大多面露不满之色。 肖遥心细如发,众人的微妙表情,全都看在眼里。他虽一向自信,但从不敢骄矜,推辞道:“晚辈才浅德薄,武艺低微,不敢居首。” “身负大才,却不自恃,难得难得。”肃正阳拍手言道,赞许之语不绝于口。 众人忍不住嘀咕道:“大才?嘿嘿嘿,他有什么大才,废物一个!” 这是肖遥第四次躬身行礼,看得众人都有些不耐烦。 “晚辈平庸,实不敢当!” 坐在右侧第二章桌案的西门京早已按捺不住,出言讥讽道:“倒是有几分自知之明,我九州大地历来以右为尊,你有何德何能高居首位,就算你不将我等放在眼里,难道自忖能位居于路兄之上吗?” 肖遥冲西门京拱手道:“兄台所言极是。” “你以为自贬身价,我就会轻易放过你吗?”西门京素来睚眦必报,胸中恶气未出,怎能被肖遥一句话堵回去。 肖遥对这些讥讽之言听得多了,早已习以为常,况且西门京顾忌肃正阳的威严,话也没有太难听,淡淡一笑,不再搭理。 反倒是七夜忍不住暴脾气,粗声大嗓地叫道:“那不知这位胖脸兄,有什么能耐能坐在我前面?” 西门京生的身宽体胖,圆嘟嘟的一张脸上满是肥肉,七夜一点破,顿时有人忍俊不禁。 西门京被七夜调笑,怒气冲冲地瞪着一双小眼睛,斥问道,“你又是谁?也是浑水摸鱼进来的吗?” 西门京的话一语双关,顺带嘲讽肖遥。 “我没什么本事,只会混吃混喝,仗着家里的权势,便可以出来胡吹大气!要说这算浑水摸鱼,在场的怕是有不少浑水摸鱼之辈吧!” 听了七夜的话,肖遥不禁嘴角窃笑。 七夜平时看着大大咧咧,却是极为能言善辩之人,西门京哪里是他的对手。 这番话,分明是在指在座的世家子弟们。 在座的好几个人顿时脸色一紫。 西门京不是愚钝之辈,自然知道七夜是讽刺自己仗势欺人,没什么本事,当即一拍桌子,叫嚣道:“有没有本事,试过不就知道了?” 肃正阳黝黑的面庞森然,不住地摇头叹息。 一句话震得西门京哑然失色,颓然坐下,不敢还口。 且不论招贤馆是大都护辰澈设立的,仅仅一个肃正阳在场,如此放肆便是大大失礼。 侍立一旁的莫随风出声制止道:“招贤馆是什么地方,也能随便撒野吗?” 肖遥静立大殿当中,站立如松,神色泰然,默然不语。 肃正阳看向肖遥,原本紧绷的脸瞬间变得神采奕奕,轻捋胡须,赞许道:“神色泰然,容止都雅,不愧大都护举荐之人!” “大都护!”有人直接惊出了声。 “什么,是大都护举荐的?” “这怎么可能,大都护可是只举荐过两个人,一个是秦兮将军,另一个便是” 另一个便是端坐在主案的招贤馆主事,离侯之师,肃正阳,——这是天下皆知的事。 众人怎么也不能把眼前这个穷酸小子和英明神武、风流倜傥、用兵如神的江左大都护辰澈联系到一起。 可肃正阳的话言犹在耳,绝非戏言。 西门京早已瞠口结舌,嘴角因为激动不由自主地抖动着。 黑衣如漆的路十三倒是闭上眼睛,似乎场中诸事与他并不相干。 云垂帝国实行的人才选拔机制是荐任制,文武英才投身世家或臣僚帐下,经由举荐入仕。 大都护想举荐什么人,完全可以不经过招贤馆,便可直接担任要职。肃正阳便是经大都护辰澈举荐,直接从一介布衣成为离侯老师、中府君,高居江左文臣第三。 招贤馆规定严禁世家举荐,通过公平考验遴选人才,实是云垂开国几百年的头一桩。 却没想到,到最后,制定规则的大都护会因为这个穷酸少年,破坏自己立下的规矩。 场中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之际,肃正阳负手走下主案,踱步到肖遥身边,附耳说道:“你迟迟不肯就坐,难道是要给我难堪吗?” 肖遥歉然躬身,言道:“多谢大人抬爱,晚辈却之不恭!” 言罢,信步前往右首坐下,再无丝毫尴尬之色。 肃正阳满意地点点头,转身走回主案,屈膝坐下,抬手示意安静。 肃正阳乃是江左朝堂的重臣,名满天下的智者,谁敢在他面前放肆,一时众人都噤声不语,端坐静听。 “各位是江左万里挑一的青年才俊!”肃正阳说这句台面话的时候,眼神不由得多瞥了肖遥几眼,“肃某才疏德鄙,暂掌招贤馆,辅助各位修习武技,通读经书,以为江左后备之才!古人言,贤不见于长,唯才者耳。今后还请各位多多赐教!” 言讫,拱手行礼。 众人还礼,心中却在猜想明日招贤馆会有何安排。 很快,肃正阳便解开众人心中的疑惑, “今日,用罢酒食,各自好生安歇。明日神武台,验证武道修为!” 简简单单一句话,顿时炸开了锅。 西门京是个急性子,略一拱手,问道:“自身武道修为如何,我们都已知晓,如实上报便是,何故多此一举?” 肃正阳摆摆手,耐心地解释道:“在下于武道一窍不通,只凭大都护规矩办事,规矩说第一日验证武道修为,便按规矩来。” 一句话,便堵住众人怨言。 在江左,大都护辰澈就是这样的存在,仅仅一个名字都足以令人敬畏! 宴罢,莫随风、莫行云两兄弟为各人安排了住处,由侍女分领而去。 肖遥位居右首,被安排在东院第一的院儿里住下,除七夜外,另有三人也居于东院。 其余十五人各局西院、南院、北院。路十三住在西院,丁一白住在北院。 各自安歇,按下不表。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三十九章 心武试炼 一 第三十九章心武试炼(一) 翌日,肖遥起了个大早,走到门口伸个懒腰,眺望着远处的青山发呆。 起床后发呆一刻钟,是肖遥养成的习惯,能让他一天都保持清醒。 竹琴备好早餐,清粥一碗,小菜两碟,身影倩然走到肖遥的跟前,娇声道:“公子,按您的吩咐,早饭已备好,婢子为您更衣。” 竹琴用木梳仔细梳理肖遥的长发,柔荑轻抚,一梳一梳地打理,颇为细致。 昨夜沐浴之后,脱下那件破烂邋遢的衣衫,洗去脸上的污垢,理顺头发,肖遥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镜子里那个自己,五官分明而深邃,如刀刻般俊美,白玉般的鼻梁高高拱起,英挺的剑眉微锁,清澈明亮的眼眸,仿佛阳光般温柔、纯净,沉静地端坐着,散发着一种柔和的光辉。 镜子里那个自己,肖遥感到有些陌生。 梳顺一头乌发,竹琴取来一条葛巾,轻轻地将头发束起,然后从衣架上取下一条透气丝滑的素面衣衫。 肖遥赶紧接过来套在雪白的睡衣外,颇为合身。 袍服纤尘不染,说不尽的舒适,这些当然都是竹琴为他挑选的。 “原本有些大,昨夜婢子量了公子的尺码,连夜改小了些。”竹琴面颊燃烧着微微的红晕,低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竹琴对肖遥的态度有了很大的转变,或许是肖遥出言那天求情的缘故。 “多谢姐姐。”肖遥轻声言道。 竹琴浅笑道“不用谢”,手里拿着一根玄纹缕带,从身后环抱着便往肖遥的腰上系。 肖遥来不及拒绝,只觉得一对温热的双峰在自己的背上轻轻摩挲,一时又觉羞怯,又觉刺激,身子一阵酥麻。 竹琴系好腰带,俯身将蒲团摆正,一时春光外泄。 肖遥一时恍惚,连忙移视桌案,问道:“怎么只有一碗粥?” “公子嫌一碗不够的话,婢子再去盛一碗来。”竹琴以为肖遥有苛责之意,贝齿轻咬,欠身行礼。 肖遥察觉到竹琴情绪的细微变化,笑道:“姐姐误会我的意思了,姐姐忙活一早上,肯定没用过早饭吧?” “待公子用完,婢子再去后厨用些便好。”竹琴跪坐在桌案边,侍立着,对肖遥的细心颇为感动。 “劳烦姐姐再去盛一碗来。”肖遥含笑吩咐。 竹琴一张精致如玉石的小脸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神情,随即美目盼兮,绽放笑意,喃喃道:“公子的意思是?” “我一个人吃早饭,无聊得很。你我相识,就是缘分,不必太过拘泥。” 肖遥淡淡一笑,便让竹琴一阵心神荡漾。 竹琴娇嫩的脸颊如绽开的白兰花,洋溢着喜悦,起身施施然行了一礼,便出去盛粥。 刚走到门口,迎面撞上阴沉着脸的七夜。 “这死丫头,忙急忙慌地赶丧呢!”对着竹琴的背影,七夜啐了一口。 肖遥望着哭丧着脸的七夜,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笑道:“你火气再大,好歹对漂亮姑娘得温柔些,怎么能骂人呢?” 七夜哼了一声,在肖遥对面一屁股坐在地上。 七夜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有着一双朝露一般清澈的眼睛,英挺的鼻梁,加上小麦色的肌肤,乌黑的长发一泻而下,带着几分疏狂的味道,倒算是个英武少年。只是身上穿着一身惨绿色的罗衣,原本价值不菲,可皱皱巴巴难看至极,像是在地上踩过无数次,一根金边缕带系得歪七扭八,这件袍子穿在他身上还不如以前那件旧袍来得顺眼。 “哟哟哟,你这老母鸡变凤凰了!穿上这身都快赶上我了!” 七夜见肖遥穿戴一新,没想到如此俊朗,忍不住出言称赞。 肖遥知道七夜必是在兰笙那里讨了不痛快,不愿出言讥讽,微笑称赞道:“论英俊潇洒,世间当数七夜兄第一!” 七夜阴郁的脸稍稍平和些,一拍大腿:“你也不必恭维我,当世第一是不敢当的!再怎么也不及你好福气,有这么娇俏可心的人儿服侍你,不分日夜陪伴左右。” 恰好竹琴的身影轻移门口,听见七夜的话,一双眼眸,眼波流转,如云烟秋水,无限风情,腮边两点酡红更显得诱人。 “哎哎哎,快来快来,就说这丫头可心,真有眼色,还给我备了早饭!” 七夜喜上眉梢,不住夸赞,一看是清粥,颇有些失望,叹道:“虽然清淡了些,总好过没有。” 一把接过来,仰头便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 “你还没吃过早饭?”肖遥问道。 七夜舌头一伸,舔干净嘴角的米粒,幽怨地说:“那丫头片子,我起得晚了些,便把早饭都撤了,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后厨,只好到你这儿来碰碰运气,真是太过分了,看我怎么教训她!” 竹琴和兰笙一向形影不离,情同姐妹,听了七夜的话,急忙跪下求情:“兰笙她年纪小不懂事,公子千万不要告诉主事,婢子一定好生责骂她。” 七夜见竹琴一张瓜子脸蛋,眼如点漆,柳眉弯弯,肤白如新剥鲜菱,双峰隐约高耸,细腰娇腿,嘴角边一粒细细的黑痣,更增俏媚,越看越喜欢,慨叹道:“早知道真该选你了!哎,你放心,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竹琴面带疑虑,不肯起身。 肖遥放下粥碗,笑着对竹琴说:“姐姐放心,他才不敢让人知道自己管不住侍女呢!姐姐再去盛一碗粥来,一起用饭。” 竹琴一经点拨,恍然大悟,连声称谢,起身又盛粥去了。 吃罢早饭,竹琴引着两人径直往神武台而去,至山脚而返。 神武台孤立弋阳峰顶,只有一条小径绕山腰而上。峰顶一座五丈余高的高台,以八卦之势分设八边,各有一尊威风凛凛的铜虎镇压,登台石阶足有百步。 台上立着一尊四方巨石,石中嵌着一枚通体碧绿的圆润玉石,隐隐有绿光流动。 神武台上站着一人,白衣蹁跹,气度不凡,手中一柄折扇,上书恣狂草书,更显潇洒不羁。 在场众人皆识得此人,正是人称“夜雨寒枪”、名满越州的江左虎臣,秦兮。 “此乃‘心武石’,武者修为高低,一触便见分晓。招贤馆由空城君初建,十年来,入馆者二百一十七名,心武石记录着他们每一个人的武道修为,是谓‘心武榜’,各位试炼过后,均会榜上有名,排名先后乃是根据各位的实力。东西南北四院分立四方,依序进行心武试炼。” 说完,秦兮收起折扇,大手一挥,宣布道:“心武试炼,开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四十章 心武试炼 二 第四十章心武试炼(二) 神武台上,心武石前。 心武试炼,东院居首,第一个自然是来自东院的武者。来自东院一名少年,身着考究的文士长衫,面色肌黄,身材瘦弱,看起来有些营养不良。 “东院王洵,夏阳郡人士。”少年站在神武台下,显得有些拘谨,说起话来吞吞吐吐。 秦兮点点头,示意他开始试炼。 王洵缓步踏上神武台,神情略紧张。 东院住着五个人,除肖遥外另有三人,肖遥和王洵临上山前有过一面之缘,一眼便觉王洵礼节甚恭,不似西门京等世家子弟嚣张跋扈,是以颇有好感。 秦兮未说明试炼规则,王洵站在心武石前,显得手足无措。 “王兄将手轻触玉盘之上,微微催动真力即可,不可用力太甚,谨防反震之力。”肖遥忍不住出言相助。 话一出口,台上台下,都齐刷刷地看向肖遥。 秦兮面目寒嗔,似乎在责怪肖遥多此一举。 肃正阳轻摇着头,眉眼之间尽是慈爱的盈盈笑意。 七夜扭过头来,看着肖遥的眼神颇有难以捉摸的感觉,说道:“有时候我真想知道,这个世界上到底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有啊,清虚山以前的名字,我不知道。”肖遥的眼神无比诚恳而认真,让七夜恨不得抓一把泥糊在他嘴里。 神武台上,王洵的手放在玉盘上,一股圆润至极的烈阳之气从掌心散发出来,心武石上的玉石顿时光芒流动,一片温和至极的绿光照亮王洵的脸上。 玉盘上浮现出两行小字。 秦兮走到王洵的身旁,握着折扇,微微笑道:“通透空明,开脉中境,秩心武二百零一。不错不错!” “才二百零一,真羞死人了!”西门京嘿嘿一笑,出言讥讽。 众人均是不以为意,尤其是东院以外的其他三院,更是满脸得意之情,毫不客气的出言奚落。 “东院的人都这么没用吗?”站在西门京身边的一个公子哥打扮的青年,冷眼看着肖遥。 东西南北四院,本就是相互竞争的关系,故而虽不认识那个公子哥,肖遥也并不觉惊讶。 王洵放下手,呆立在台上,场下众人的嘲讽,他句句听在耳中,更觉胆怯,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感觉脸越来越烫。 “年纪轻轻,修为不高,能通过招贤馆的考验,天赋不错。”秦兮忍不住出言称赞道。 江左七虎臣是何等地位,秦兮何等人物,能得到他的一句称赞,是何等的荣耀! 王洵抬起头来,受宠若惊地看着秦兮,怯怯地问道:“真的吗?” 秦兮摇着折扇,一字一句都让人由衷信服,“司马错入招贤馆的时候,心武榜上共八十八人,他排第八十八,此刻招贤馆加上你共二百一十八人,司马错排名第二百,恰好在你前面。而今的司马错我是打不过,你输给他,不丢人。” “得前辈谬赞,晚辈已然惶恐,晚辈不敢与司马将军媲美!” 王洵深深作了一揖,满脸喜色地下台。 秦兮站在心武石旁,微笑地看着肖遥,颇怀期待。 紧接着,按东院、西院、南院、北院的顺序依次上台试炼,试炼之人多为开脉中境,心武榜上,徘徊在一百七十名以后,仅有三人已臻开脉境巅峰,进入一百五十名内。 眼见着北院排在第三的人下台,七夜早就按耐不住,几步就跳上神武台。 七夜身世凄苦自小混迹江湖,对姓名家世都不看重,索性懒得禀报,两步窜到心武石前,以掌触石。 一股纯正无比的真气从七夜的掌心冲出,注入晶莹剔透的玉盘中,顿时激荡开来。 过了半晌,玉盘上慢慢浮现出一行小字。 “根骨天基,开脉中境,秩心武榜一百二十七。” 先前上台的人,心武榜上排名集中在一百五十名开外,只有少数几个进入开脉境巅峰的人,能以开脉中境排入前一百五十的,目前只七夜一人而已。 王洵感激肖遥刚刚出言给自己解围,素知七夜与肖遥交好, “不错,开脉中境便能排到一百二十七名,确实天生根骨精奇。”秦兮忍不住出言赞许。 “那当然!”七夜一拍胸脯,一步飞下台来,冲着肖遥挤挤眼。 “哼,大惊小怪,看我来!”西门京冷哼一声,一步飞身上台。 西门京生得肥头大耳,神武台数丈之高,旱地拔葱一步飞掠而上,光是这份轻功就令人叹为观止。 西门京翻掌之间,真气流转自如,凝于掌心,出掌利落干脆,一股磅礴的真气自掌心而发,闪电般击向心武石。 秦兮见西门京故意显摆,面露不悦。 肃正阳使了个眼色让他稍安勿躁,秦兮只好皱着眉静静观察玉盘的变化。 玉盘受到重掌攻击,自然生出一股反震之力,肖遥见西门京出掌的右手轻颤,知他在以自身真力与玉盘的反震之力相抗,笑着无奈地摇摇头,对西门京的做法感到可笑。 肖遥在清虚山的万千逯经中,读到过关于心武石的记载。没有人知道心武石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存在的,逯经里说,心武石是由最后一代武圣人留下的。武圣人的时代,是以武成神,超凡入圣的时代。后来武圣人之间爆发了一场神秘的战争,进入神圣境界的武圣人,本就是绝世强者,一战皆殁,只在世间留下甄别武者修为的心武石。 心武石蕴藏着千年前武圣人的神通,外力越大,反弹之力越强,西门京如此逞强,为了抵抗反弹之力,势必调动体内新生真气,如此一来,源源不断的反弹之力都会涌进他的身体内。 与心武石蕴藏的武圣人修为相比,西门京开脉境的修为简直是沧海一粟,渺小得微不足道,若西门京固执地一直不肯放手,体内的真气很快便会耗尽。 “心无所著,无心可观,清净之道。”肖遥大声地念道。 场中众人听肖遥所言,乃先圣道君清静心经之语,不知何意,唯独肃正阳轻捋黑须,一双眸子紧盯着肖遥,像凝视着一件绝世珍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四十一章 心武试炼 三 第四十一章心武试炼(三) 西门京的武道修为在肖遥之上,怎能感觉不到玉盘的古怪之处,源源不断的真力反弹回来,直撞得他胸口发闷,几欲脱力。 肖遥颇有深意地看了肃正阳一眼,见他嘴边挂着一抹得意的笑,这才明白肃正阳早就料到西门京逞强好胜会吃苦头,心里思忖,果然闷声的狗才会咬人,肃正阳素以忠厚老实著称,可朝堂之上,哪有真的忠厚老实之人? 西门京苦苦支撑,汗如雨下,神色焦急而又不甘。 玉盘上缓缓浮现出一行小字,“狂厉狠霸,开脉之巅,秩心武榜一百五十一。” “不可能!”西门京断喝,虎目圆睁瞪着七夜,“这不可能,我怎么会比那个臭小子还低!我可是开脉境巅峰!一定弄错了!” “心武石从不会错!”秦兮声色俱厉呵斥道。 慑于秦兮的虎狼之威,西门京声音收敛了些,嘟囔道:“我要再试。” 秦兮板着一张脸,哼道:“再试也是徒劳,下去吧!” 到底是愤怒战胜了恐惧,西门京指着七夜大叫道:“我不管!我要和那个小子比试!” “混账!招贤馆是你随便撒野的地方吗?你再多言,我逐你出馆!” 秦兮生平最恨不识好歹之人。 西门京冷笑道:“肃大人才是主事,秦将军有什么权力逐我出馆?“ 秦兮天生轻狂,哪容得下别人跟他放刁,邪魅一笑言道:“你知道我是谁吗?别说是你,就是你们家西门岳那个老家伙,也不敢对我这么说话。” 肃正阳咳了一声,走上前来,说道:“秦将军是大都护任命的招贤馆参事,我对武道一窍不通,全仰仗秦将军主持。” 说完,还向秦兮作了一揖。 秦兮连忙拱手还礼,二人谦恭有礼,互相敬重,大有英雄惺惺相惜之意。 西门京有种吃了苍蝇的感觉,秦兮跟肃正阳拱手还礼间,活生生把自己当成了空气,根本不予理睬。 换了平时,西门京怎能受得了这等冷遇,可肃正阳与秦兮,任何一个都是他惹不起的主儿,只好满脸阴郁地悻悻下台。 没有人注意西门京的表情,因为所有人都看着西院的那个人。 他肃立着,面无表情,像一块坚硬的岩石。 黑亮垂直的发,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棱角分明的五官,修长高大的身材,罩着一身黑衣,宛如夜空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整个人像一张紧绷的弓弦。 “弓弦”动了,双眼微眯着,迈着缓慢而沉重的步伐,向神武台走去,好像全然不在乎别人的等待。 没有人会催促他,他受得起众人的等待。 “骏业城,路十三。”路十三的声音清冷如玉,给人的感觉就好像是被雪山上的水淋了一般的清澈透明,听他说话就好像被冻住一般。 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气息扑面而来,秦兮脸上的笑容生生僵住。 路十三缓步走上神武台,神色泰然,伸出苍白隐约可见紫色血管的手,轻按在心武石玉盘当中,浑身真力流动,遍布着细密的紫色血管的手,此刻正在起着微妙的变化。 那些细微的紫色血管,变得越来越明亮,黄金汁液在那只手的每一根血管里流淌,让整只手都变得如黄金一般,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七夜嘴里骂骂咧咧“我靠我靠”,西门京像看见神迹一般目瞪口呆,浑然忘却刚才被反弹之力所震的疲累感,在场的人无一不瞠口结舌,心神撼动。 秦兮一双锋利的眸子,紧盯着那些淡金色的光,想从中得到些什么信息。 可是,他始终看不出来,这个年纪轻轻的家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这应该不是开脉境了吧!”肃正阳不知什么站了起来,和秦兮并肩站立着。 秦兮沉重地点点头,叹道:“我料到,路十三是个天才,却没想到,他竟然天才到这个地步。” 肃正阳对武道之事了解甚少,不过好在他不耻下问,追问道:“他修为究竟多高了?” 秦兮冲心武石努努嘴,肃正阳扭头去看。 只见玉盘上浮现出一行金色小字,笔走龙蛇,铁划银钩,形式古朴,文字考究。一笔而下,观之若脱缰骏马腾空而来绝尘而去;又如蛟龙飞天流转腾挪,来自空无,又归于虚旷,这近乎癫狂的原始的生命力的冲动中包孕了天地乾坤的灵气。围观众人中,肖遥认得出,秦兮认得出,肃正阳更认得出,除此之外,无人能识。 “地元天星,坐午中成,秩心武总榜七十一。”肖遥喃喃念道。 “坐午中成,他竟然是坐午中境!”王洵大惊失色地喊道。 西门京早已瞠口结舌:“坐、坐午中境,他,他,这怎么,怎么可能!” 其他参加试炼者的眼睛里都自然流露出恐惧,嘴唇和面颊惨白而拉长,如同雷轰电掣一般,仿佛看见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事,半晌没有人说话。 肖遥同样很震惊,他原本以为自己两日之间开脉、破境,成为一名开脉中境的武者,要赶上甚至超过路十三指日可待,可现在看来,差距竟然是那么大,不由得生出沮丧的情绪。 能进入招贤馆的人,都是在无数的应试者中过关斩将,走到这一步,毫不夸张地说,放眼整个江左,神武台跟前的二十人,便是最优秀的天才,最强的年轻武者! 在这一刻之前,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听过路十三一日连过五关进入招贤馆的事,心中知道路十三实力超过自己。可绝没有人想到,路十三竟然已经是坐午境的武者,开脉境和坐午境的差距,就是一条巨大的鸿沟。 武道修为高深莫测如秦兮、司马错等人,仅从开脉境巅峰突破坐午初境都要用三到五年的时间。 看上去才二十岁不到的路十三,竟然已经是坐午中境的武者! 普通人哪怕是从娘胎里就开始修习武道,二十年也不一定能成为坐午中境的武者! “他是个什么样的怪物啊!”这是所有人现在的想法。 当然,也有例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四十二章 心武试炼 四 第四十二章心武试炼(四) “坐午中境很厉害吗?”与满是震惊的众人相比,七夜简直是一股清流。 肖遥嗤笑一声,指着秦兮道:“他在江左武者中至少可以排进前五,可他突破到坐午中境时,已经三十有余。” 谁知七夜是煮熟的鸭子嘴硬,“他看起来不是很厉害啊!” 肖遥摇摇头,感觉自己被七夜的天真打败,无奈说道:“你知道霜御吗?” 七夜点点头,显然觉得“五破军”之首的倾世名将足够厉害。 “霜御突破到坐午中境的年纪,比他都晚了一岁零六个月。” 七夜吐了吐舌头,“那难道没有比这小子还早的吗?” “也许有,比如说秦独岸,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突破到坐午中境的,因为除了锁龙关一战,没有人在他手下生还过。”肖遥缓缓地说。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七夜显然很不服气,“你竟然连霜御比路十三晚了一年零六个月都知道,你难道还知道他俩什么时候出生?” 肖遥诚恳地点点头,最让人无语的那种诚恳,说道:“霜御我以前就知道,路十三的年龄不难查,招贤馆会登记,老凌帮的忙。” “那你知道我什么时候出生的吗?”七夜追问道。 一句话让肖遥面露难色,半晌才摇摇头。 “为什么?” 肖遥沉吟了半晌,缓缓说道:“我要了解我的每一个对手,现在的和以后的,但我从来没有想过,你会成为我的对手。” 七夜原本怒气冲冲的眼神瞬间变得柔和,转过身去,咽了口唾沫,半晌才骂了一句“傻逼”。 七夜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想法:路十三会成为肖遥的对手,所以肖遥知道他的生辰,肖遥也知道霜御的生辰,难道 七夜听不懂前面的两句,但心武总榜七十一,他是懂的,坦然笑道:“他修为高我很多,排在七十一确实理所应当,我能排在一百二十七已经很满足。” 肖遥摇摇头,解释道:“他这个七十一,跟你的一百二十七是不一样的!九州云垂已知的心武石共有三处,江左骏业城、肃州首府清欢城和武炼峰上的鼎湖剑冢。心武石各成一体,成心武榜,彼此又相互感应,诸榜合一,便是心武总榜。换句话说,他那个七十一,是全天下的七十一,你的一百二十七,是招贤馆的一百二十七。” “好吧好吧,你的意思就是,我离他还差得远,对吧?”七夜不悦地撇撇嘴,“你还没有我的修为高,也好意思打击我?” 肖遥灿然一笑,说道:“我只是说实话,而且我现在也是开脉中境,修为不比你低。” 一句话噎得七夜哑口无言。 神武台上,秦兮面露喜色,激动得眉毛一抖一抖,“江左得此人,五破军、十步一杀何足惧!” 肃正阳神色却有些凝重,拍拍秦兮的肩膀,叹口气道:“但愿此子为我江左所用。” 秦兮不知肃正阳何出此言,惊诧地说:“先生何出此言?” “你可知道路十三是什么人?”肃正阳双眼微眯,话语间似有深意。 秦兮双眉紧皱,思考这名字背后的深意,他知道,“路十三”必定是化名,但云垂最重出身,尤其是世家宗族,就算改名,也不会改姓。 “路,他姓路,路放的” 肃正阳连连点头,递个眼色,让他噤声。秦兮明白肃正阳的意思,没有人比肃正阳更了解现今江左的主公白凉。 尽管直接导致白青夜身亡的是洛玄机,种种迹象却表明,洛玄机与江左旧主越侯路放交好。白青夜与北越云琮密谋,杀死路放,平分越州疆土,才有今天的江左离侯府。洛玄机极有可能是为了给路放复仇,才害死白青夜。 多疑善断,几乎是每个天下雄主的通病,虽然这正是肃正阳看好白凉的地方,可一旦白凉知道路十三的身份,势必会杀之而后快。 晶莹剔透的玉盘发出温润的绿色光芒,与路十三手掌的金色纹路相得益彰,看起来宁静而祥和。 “竟然能让心武石温润他的血脉,真是了不起!”肖遥不由得啧啧称叹。 七夜嘿嘿一笑,揶揄道:“他就算再厉害,我也不担心,反正我没有坐在他前面。” 肖遥默然,七夜所言不虚,路十三与肖遥虽分坐左右首,但是自古以右为尊,虽然说“前面”不大妥当,但肖遥座次排在路十三之前大家心知肚明。 路十三正待把手拿下来,却见心武石上又出现一行小字。 路十三自幼饱读经书,苦修武技,早已将同龄之人远远甩在身后,细思琢磨良久,大概猜到,前半句说的便是自己,后半句的意思却毫无头绪。 “落凤难栖,真武同云。”秦兮充满磁性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路十三听秦兮讲出这八个字,慌慌张张把手拿下,下了神武台。 肖遥心中揣度道,“落凤难栖”,他莫不非有什么显赫的不为人知的身世? 清虚山的《云垂志》记载,十余年前,整个越州都归属越侯府,越侯路氏是云垂开国受封的公侯,世代罔替,镇守越州,云琮和白空城是越侯的两大领兵将军。 白空城所率白翎军驻地江左骏业城,云琮是皇室派往越州监视越侯的皇室贵胄,驻地在北越鱼阳城。白青夜与云琮密谋,颠覆越侯府,杀死越侯路放,与北越划江而治。路十三,路放,十三,十三,十三年 肖遥思考的间隙,南院北院又各有一人上台完成试炼,如此一来,四院均只剩下一人,其中便有南院的丁一白。 从东院开始,下一个便轮到肖遥。 肖遥沉浸在思考中,双眼无神,浑然不觉。 “这小子不会是被吓呆了吧?”西门京扔来一个冷冷的眼神,故意抬高声调。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七夜撞了一下肖遥,提示他赶紧上台试炼。 可肖遥一双眸子呆滞不动,静立在登台的台阶边,整个人像是魂魄被抽走一般。 万千逯经,上应星辰,万物枯荣,万事更迭,无不在星辰日月中留下痕迹。 这便是肖遥能无所不知、无所不识的原因。 此刻,肖遥的识海正在万千逯经中游走,找寻着所有关于越州、江左、路放、路十三的所有信息。 万千逯经,便是万千星辰之力。识海探寻一次,要付出巨大的心力,将会不断地衰竭。 最后的结局,肖遥不是没有想过,可他没有选择。 这是离开清虚山后,肖遥第一次发动识海,进入万千逯经的广阔世界。 因为这一次他遇到的,是一个武道天赋可能不亚于天下浮屠秦独岸的人,可能是沧桑武道中最强大的对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四十三章 心武试炼 五 第四十三章心武试炼(五) 肖遥的脑海里,慢慢浮现出一个白袍将军的身影。 一袭甲胄勃然英姿,如琼枝一树,栽于黑山白水间,终身流露着琉璃般的光彩,漆黑不见底的眼眸,如一潭深水,淹没得人无处喘息。 一杆丈余长枪,遍体银辉,枪头泛着寒光。 那枪在白袍将军手里,上下翻飞,如飘瑞雪,若舞梨花,遍体纷纷,枪扫之处,死伤大片。 白袍将军身后竖着一面黄牙帅旗,上书一个斗大的“白”字,在风中猎猎作响。 春水初融,白芷江水,泛着猩红奔涌向前。 白袍将军握着长枪的手,骨节凸起,经历长时间的厮杀,依然有力。 “你降我,我便饶你一命!”白袍将军寒声道。 一名须发花白的玄甲将军,小腿被两条软枪生生穿透,枪头扎在地上。 玄甲将军双腿因钻心的疼痛而战栗,却依然保持着站姿,不肯跪下。 被玄甲将军的气势所感染,白甲将军手中长枪往回收了尺许,俯身问道:“你是宁死也不愿归降吗?” “哼,我乃世袭公候,你父亲尚且跪了我十余年,你一个乱臣贼子、莽夫痴汉,也敢让我下跪吗?”玄甲将军用力骂道,全然不顾胸前的刀口迸裂,不住淌血。 “小崽子,一时胜败何足道哉,你父亲有子二人,我便有今日之祸。我有子七人,日后定会有让你下跪臣服之人!”玄甲将军狂笑道。 白袍将军狞笑道:“别说你七个儿子一个不留,就是你全家老少,上到妇孺,下到伙夫,皆被我杀了个干净。让我下跪臣服,下辈子吧!” 笑声戛然而止,玄甲将军眼眶里的泪水打转儿,却一直强忍着,半晌,才愤慨地怒骂:“白青夜,你这个杀人如麻的禽兽,我诅咒你白氏满门不得好死!男的代代为奴,女的” 寒枪出手,直掼当胸,一条血线,向后飞射而出,溅得持枪肃立在玄甲将军身后的兵士一身血污。 白袍,千军万马避白袍! 白袍将军正是人称“小铁皇”的江左白青夜。 马蹄疾驰,尘土飞扬,白袍南去。 马蹄声远,白芷江水冲刷着岸边的血腥。 春雨霏霏,雨雾弥漫,千万条银丝,荡漾在半空中,恰似穿成的珠帘,如烟如云地笼罩着一切。 这场原本滋润万物、焕发生机的春雨,却无法洗刷满地血污,一江肃杀。 时间过去很久,肖遥甚至以为是识海出了问题,或者借星辰之力运转的万千逯经中断了对路十三的搜寻。 突然,玄甲将军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 在万千逯经中,肖遥近乎是全知全能的神,任何极其细微的变化都能捕捉到。 玄甲将军的眼睛没有睁开,手脚也没有动弹的迹象,难道是肖遥的错觉? 正当肖遥产生怀疑的时候,玄甲将军的身子又一次动了。 这一次,肖遥看清了,确实微微挪动了。 然后玄甲将军身旁的泥土翻开,埋在土里的盾牌被掀了起来,露出一个深约两尺的坑,一个浑身是血、衣衫破烂的孩子,从坑里爬了出来。 孩子的胸前、头上、脸上,全都是血,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血人,十分可怖。 雨水打在小孩的脸上,和着血污,沿着孩子的脸颊流下,看起来像是像是眼里渗出的血泪。 孩子望着玄甲将军的尸首,呆立半晌,没有哀恸大哭,只是冷冷的注视着。 良久,孩子抬起头,向雨中的白芷江眺望,稚嫩的脸庞,让肖遥有某种熟悉的感觉。 探寻了这么久,肖遥感到很疲累,只得关闭了识海,重新回到正常世界,第一眼不是看向台上,而是路十三。 路十三显然意识到肖遥在看他,给了肖遥一个淡漠的眼神,冷冰冰地毫无感情。 可肖遥在那个眼神里,看到了和那个眺望着白芷江南的孩子一模一样的眼神。 肖遥明白路十三的身份,没错,他就是越侯路放的儿子,那个从白青夜刀下死里逃生的复仇之子。 那个被白青夜杀死的玄甲将军便是路放,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隐藏了自己有第八个儿子的事实,在生死存亡关头,保住了自己唯一的血脉。 今日坐午中境的路十三,也许是对越侯的最好慰藉。 “到你了。”七夜用肘撞了一下肖遥,直撞得肖遥胸口一窒。 肖遥怨道:“你这么用力干什么?” 哪知七夜气得暴跳如雷,叫道:“我都叫了你七八遍,撞了你十几次,一点反应都没有,你再不醒,我就挖个坑把你直接埋了!” 肖遥想起刚刚识海的一阵阵波动,必是七夜外力所至,白了他一眼,走上神武台。 神游物外的时间,西南北三院都已经结束试炼,肖遥是最后一个,所有人都在等他。 “缩头乌龟,还以为你不上去了呢!”西门京叫嚣道。 一身劲装的丁一白双手抱在胸前,奚落道:“没本事也至少别做缩头乌龟!” 什么时候南安郡的单纯少年也开始对自己产生了敌意?肖遥有些恍然。 “不好意思,我从未对自己失去信心,刚刚只是睡过头。”肖遥淡淡地解释道。 西门京嗤笑一声,接过话茬,“你当我们是傻子吗?谁能站着、睁着眼睛睡觉?” “你若是再聪明一点,也许我会考虑教教你。”肖遥言语间都是淡漠。 “鬼才信!害怕就害怕!又没有人笑话你!”西门京翻个白眼,撇嘴说道。 “站着能不能睡觉我不知道,不过睁着眼睛睡觉,北越云焕的结义兄弟翼寒山就可以。” 肖遥一番胡说八道,没想到秦兮帮他圆谎,哂笑道:“就是就是。” 秦兮走到肖遥身边,拍拍肖遥的肩膀,说道:“快上去吧,别把时间浪费在口舌之争上。” 西门京悻悻地说声“看你怎么出丑”,退到一边,不再多言。 肖遥冲着秦兮点点头,不再和西门京纠缠,缓步走到心武石前。 心武石呈淡红色,表明的流纹清晰可见,质地并不坚硬,应该是年代久远的火山岩,遍布细密的小孔。 在近处打量心武石,肖遥心底升腾起一股熟悉的感觉,忍不住用手轻抚心武石粗糙的表面。不知是吸收了前面试炼者的烈阳之气,还是心武石天生的热度,肖遥的手有种被灼烫的感觉。 心武石正中的玉盘,表面光滑无比,凝神去看,甚至能感觉到那些晶莹剔透的玉质在流动。纯净的绿色玉质,夹杂着极细微的白色丝线,仿佛是人体内的血管。 怪不得玉盘上可以显现出字来,这玉盘简直跟人似的,根本就是一个活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四十四章 又要破境了吗? 第四十四章又要破境了吗? “开始吧。”秦兮见肖遥愣神,总觉得他今天有点奇怪,善意提醒道。 肖遥一直仔细观察着心武石中的丝丝白线,那些白线是那么迷人,不由得怔住。听见秦兮的提示,这才回过神来,整整衣袖,对着心武石恭敬作了一揖。 “故作姿态!”西门京哼道。 肃正阳却捋着胡子赞赏道:“二十余人,只有他一人礼敬武圣先贤,难得难得! 礼毕,肖遥将右掌轻按在玉盘正中,随即调动丹田内的湿寒之气,经肺腑,过膻中,达于肩胛,沿着右臂顺流而下。 “随意自如控制自己的真力内息,这小子实在天赋异禀!”秦兮乃是落星境的武者,自然能看出肖遥的内息运作,啧啧称叹道。 肃正阳于武道一窍不通,也忍不住附和两句:“能得到秦将军称赞,自然不是庸才!” 感觉到掌心的湿寒之气潺潺而出,肖遥紧盯着玉盘表面。玉盘中那些千丝万缕的白线,在湿寒之气的浸润下,变得膨胀,肖遥明白那是注入湿寒之气的结果。 尽管有路十三坐午中境、总榜五十七名的骄人成绩压着,但肖遥依然对自己充满信心,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很期待。肖遥很清楚自己只是开脉中境,可心武榜排名是以天赋为主,同一境界排名也会有先有后。 以天赋而论,肖遥一天开脉,一天破境,武道天赋惊世骇俗,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心武榜一定会有所体现。 想到这儿,肖遥的脸颊因为兴奋微微潮红。 掌心的湿寒之气全部倾泻而出,玉盘上仍然没有浮现字迹。 也许要等一会儿,路十三所花的时间不是也比别人长吗?肖遥安慰自己。 神武台上,秦兮剑眉微皱。 神武台下,各院窃窃私语。 静待一阵儿,肖遥只觉得每一秒都过得那么缓慢,众人怀疑的目光让他产生脸颊发烫的感觉。 “是不是注入的真气不够?”不知什么时候,秦兮移步到肖遥的身边低声提示。 肖遥对心武石的了解比在场任何一个人都要深,心武试炼需要注入多少真气,他一早就计算过。 抱着将信将疑的心态,肖遥再一次调动体内的湿寒之气。 也许是紧张的缘故,这一次肖遥感觉真气的运行没有之前那么顺畅,在经过肺腑和膻中的时候,有些凝滞。 但不管怎样,这次的湿寒之气较第一次要强大一倍,肖遥甚至有点担心,会被心武石的反弹之力所伤。 全身紧绷,肖遥双目注视心武石中天造地设的那块玉盘。 玉盘中的那些细微的白色丝线,再一次膨胀开来,部分丝线互相缠绕在一起,微微扭动着。 玉盘呈现字迹的原因就在于那些丝线在真气的灌注之下发生扭曲变形,聚集成相应的字迹。 不得不说,武圣人们的智慧和能量是难以估量的,竟能造出心武石这等奇妙的东西。 丝线动了,就说明有希望。 不待掌心的湿寒之气尽数注入玉盘,肖遥再一次调动丹田的湿寒之气,这一次,肖遥几乎将体内所有的真力都调动起来。 蓬勃的湿寒之气经过肺腑,似乎将肺腑冻结成冰,经过膻中,只觉得胸腔被冰气充盈,从肩胛经手臂,过手腕。 湿寒之气每前行一步,肖遥都感觉自己的半边身子麻木一分。 喷薄而出的湿寒之气,迅疾无比地从掌心向玉盘正中窜动,玉盘中千丝万缕的白色丝线,几乎同时膨胀到了极致,丝线交汇的枝丫处甚至快出现断裂的前兆,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像是挣脱某种束缚似的,极力向一起汇聚 嘴中呼出大片的白气,牙齿寒不住打战,肖遥感觉自己的身体被分成两半,一半如身处火炉,心肝脾肺全部如同被烤焦一样,甚至可以闻到手臂和腿上的汗毛被烧焦的臭味。另一半身体却如置身冰窖,每一个毛孔都向外渗着寒气,甚至指甲缝的汗水都已凝结成冰,血液里满是冰碴,流动的时候,发出“哗啦啦”的刺耳响声 那种处在生死边缘、无法呼吸的感觉再一次回到肖遥身上,上一次是开脉,凌云天雷斩掌法的全力一击,才换回肖遥的一条命,这一次哪还有这么好的运气? 双眼被风雪所遮挡,肖遥模糊看到,一个白衣蹁跹的身影,疾掠道自己面前,一股磅礴无比的烈阳之气,从自己被冰冻住的半边身子注入,随即自己按在玉盘上的手,被一股巨大的拉力拽掉。 肖遥只感觉被冰冻住的半边身子,被那股磅礴的烈阳之气猛地数次撞击,寒气内敛,血液里的冰碴融化,毛孔里散发的寒气回收,一股温润的气息护住心脉。 另一半仿佛被烤焦的身子,热气更加翻涌,上下乱窜,极力向被冻住的半边身子撞击,妄图突破那层壁垒。 贴身的那件竹琴特意改小的素袍紧贴在身上,被烤得软烫无比,贴着肖遥的皮肤,烫得肖遥皮开肉绽,几欲落泪,却叫不出声。 热气翻涌让肖遥的的丹田起了反应,开始从外部环境中寻找可以使身体降温的湿寒之气。 再一次,天地间的湿寒之气向肖遥的身体汇聚而来。 七夜再一次感觉那种干热得皮肤几乎开裂的感觉,嘴唇瞬间变得无比干涩,望着台上肖遥一半烧焦的衣服,喃喃道:“又,又要破境吗?” 神武台上,肖遥的面部狰狞,条条青筋暴起,嘴巴张开到极致,森白的牙齿缝里,满是溢出的鲜血,一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雪白的翳。 肖遥的双手无主地痉挛着,那件素白的衣袍一半被已经变得血污不堪,紧贴在身上。 此时的肖遥,只怕在经历全天下最惨烈的酷刑。 没有人会想到,一场平静的心武试炼,会变成最后这个样子。 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但每一个人都知道,此时肖遥一定在经历着生死煎熬。 没有人再出言奚落,甚至一直看肖遥不顺眼的西门京,都惊得讷讷说不出话。丁一白、路十三,这些平时眼高于顶、从不平视他人的家伙,此刻也都一个个仰着脖子,望着台上的肖遥和秦兮。 神武台在弋阳峰顶,山气蕴藏草木川流,天生湿寒之气,周围空间湿寒之气疯狂汇集,肖遥原本被秦兮烈阳之气化解大半的冰身,再一次寒气外放!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四十五章 截脉截脉 秦兮察觉到一股无比猛烈的湿寒之气从肖遥体内涌出,顿时大惊失色,按住肖遥肩头的右掌不住发抖。 以秦兮落星中境的修为,早已步入武道高手行列,就算面对千军万马,都没有受到现在这样的惊吓。 皮肤变得干涩,秦兮轻哼一声,掌心烈阳之气绵绵不绝地向肖遥的身体里注入。 勉强压制住那股乱窜的湿寒之气,秦兮隐隐感觉肖遥是在借助自己的力量,完成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这小子,竟然在破境! 望着肖遥因痛苦而狰狞不堪的面容,和他那另外一半红烫发肿的身体,秦兮不由得油然而生一种钦佩之情。 如此痛苦的关头,能强忍住已然不易,却还能做出如此大胆、果断的决断。 这就是成大事的人,不放过哪怕一丝丝渺茫的希望。 肖遥的脸色一半毫无血色,一半是肿胀发紫,从发际中分到鼻尖再到下巴,呈现出清晰的分界,看起来异常恐怖。 神武台下,静悄悄一片,众人都屏住鼻息看着肖遥。 对武道一窍不通的肃正阳感觉快要窒息,吸入肺腔里的空气干涩无比,嗓子几乎咳出血来,用尽力气吞口唾沫低声呼喊秦兮:“秦将军,秦将军,发生了什么?” 肖遥是大都护辰澈属意的人,他的生死肃正阳怎敢不放在心上? 秦兮此时全身的真力都用在肖遥身上,肖遥身上的湿寒之气越来越雄浑。 只要一开口说话,真气外放,一旦右掌注入的烈阳之气有半分松懈,肖遥身上的湿寒之气必定向他反噬。 那时,别说救不了肖遥,就连秦兮一身修为都会毁于一旦,有性命之忧。 秦兮被肖遥拖住,松开右掌害怕肖遥就此毙命,可一直耗下去自己体内的烈阳之气总会见底,肖遥体内传来的湿寒之气却仍在增长,实在有苦说不出。 七夜和东院的人站在一起,湿气被攫取一空,使得他的整张脸干得如同枯皱的松树皮,可他丝毫没有留意,全部身心都放在台上的肖遥身上。 在场的人,秦兮的武道修为远远超过众人。秦兮出手,便是肖遥的一线生机。 七夜不敢贸然出手,只能在一边待着。 东院王洵几人早已招架不住,脱水的感觉让他们有些眩晕,一度想狂奔离开。 其余三院的路十三、丁一白、西门京等人,俱都默不作声。 就算处处作对,秦兮既然出手,就轮不到旁人再来说三道四,毕竟得罪一个江左虎臣的结果,难以想象。 这些肖遥都看得一清二楚,甚至秦兮额头上渗出的微汗,在肖遥看来都那么清晰和真实。 在决定破境的那一刹那,肖遥的识海最大限度地发动,万千逯经为他去寻找天地间每一丝湿寒之气,不管是白昼肉眼难见的星辉月晖,还是山川草木蕴藏的湿寒之气,万千逯经都会为他攫取过来,在识海的作用下,无数的湿寒之气涌向他的丹田。 肖遥破境唯一的担心,便是湿寒之气太过汹涌,自己的身体无法承受,而现在秦兮暂时胜任了压制湿寒之气的角色。 虽然在汹涌澎湃的湿寒之气面前,秦兮绝对撑不了太久,可肖遥需要的时间也绝不会久。 半边身子的湿寒之气被秦兮压制住,没有将肖遥的血液凝固,给了肖遥时间去打通那道最后的难关。 截脉! 只有那道截脉被打通,哪怕是一瞬间的打通,肖遥便可以连通身体里烈阳和湿寒两种截然不同的真气,中气以为和,从而达到破境的目的。 来自肖遥自身的一股湿寒之气,从丹田出发,经过脏腑,一路向上。 不同于那些来自体外的湿寒之气狂暴凌乱,这股真气虽然微弱,但却完全被肖遥的意念所控制,从肺腑上行,到达心室,再一次来到那道沟壑前。 上一次靠着凌云的雷霆一击,横在心室之间与任督二脉对应的那道沟壑被瞬间打通,肖遥得以开脉成功。 只是在开脉成功之后的那一刹,沟壑重生,丹田之中的湿寒之气迅速外流,肖遥最后存储下来的湿寒之气,还不到最初的十分之一,加之截脉造成丹田真气运行的分流,肖遥每次所能发挥的功力只要一半不到。 可肖遥是谁! 他自小熟读各种武学奇经、诸子百家,通晓千百种武技,更有万千逯经加持,即使是一丁点的真力,在他手里都能发挥出最神奇的效果。 就像给花草浇水,旁人是大水漫灌,一个劲儿猛冲,而肖遥却是一滴滴地浇灌,让每一滴水都被树根吸收。 那股湿寒之气遇到小小的阻滞,很快就被相互冲撞的湿寒之气和烈阳之气拉扯得越来越近。 肖遥就如同负手立在岸边等渡船靠岸的渡客,渡船只停留一刹那。 能不能坐上这艘渡船,要靠惊人的判断和无比精准的反应,隔着断裂的、深不见底的沟壑,肖遥望着温暖炙热的彼岸,等待时机。 一瞬间,只需要一瞬间的爆发! 将丹田作为一道暂时阻拦湿寒气流的锁钥,肖遥要为那一瞬间的爆发储蓄力量,然后将压制的湿寒气流集中爆发! 一秒, 两秒, 三秒, 四秒, 丹田气海已经肿胀发酸,难以压制,肖遥的面部表情极度痛苦,五官扭曲变形,但眼神依然坚毅,艰难的看了秦兮一眼。 感应到肖遥体内的湿寒气流在发生变化,秦兮也在极力蓄积真气。 下一刻,一团势头汹涌的湿寒气流在肖遥的体内几乎炸裂开来,从丹田,直冲肺腑,整个肚子明显隆起,像是吞下一个皮球。 “皮球”一直向上,冲到胸腔,奔向那道断裂的沟壑前,只待临渊一击。 与此同时,秦兮右掌一撤,左掌同时拍在肖遥的另一边肩头,一股极为磅礴的烈阳之气,从肩头直入胸腔,顷刻间便与肖遥体内的湿寒之气遥遥相对。 肖遥体内真气以湿寒之气为主,临敌动武时所调用的也是湿寒之气,烈阳之气天生隔绝在截脉的另一半,几乎处于封印状态,若不是心武石的烈阳之气反噬,肖遥体内的烈阳之气不会爆发。 可尽管爆发,终究肖遥体内的烈阳真气根基有限,才需秦兮这一掌助力。 湿寒之气汹涌澎湃,一往无前,无限向彼岸接近。 烈阳之气向前艰难前行,很快变得难以为继。 秦兮高估了自己,以他的内息,还不足以同这山川草木、星辉月晖汇集而成的湿寒之气匹敌,烈阳之气一侧开始减退,那道沟壑仿佛逾越,距离越来越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四十六章 弋阳峰顶 丹田为之一空,再无可续的烈阳真气,秦兮淡淡叹息一声。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是因为疼痛,肖遥早就明白,自己所有的尝试都只是徒劳。 肖遥比任何一个人都更希望进步,可是他的进取之路比任何一个人都要艰难。 或许这就是肖遥的命运,天生截脉的命运。 弋阳峰上,万里碧空,飘着朵朵白云。这些白云连在一起,像海里翻滚着的银色的浪花;有的几层重叠着,像层恋叠峰的远山;有的大小不一,像岛中礁石上怒放的石花。 正午的太阳,如同在太空中熊熊燃烧的火焰,豪迈地燃烧着,向大地倾泻着过量的光与热。 整个大地都像快要燃烧起来,变得通亮。 可在肖遥眼里,却是一片寒冬。冰封雪地,山冷得颤抖,河冻得僵硬,空气似乎凝固。 强忍住眼角的泪水,哪怕内心已经沮丧到极点,肖遥也不想让别人看他的笑话。 就在这时,秦兮感到一股暖流从后背涌入,下意识的回头去看,一个黑色的影子立在秦兮身后,冷冷地说:“专心一点。” 肖遥同样感到身体一震,一股烈阳真气经天府穴,过中府穴,越紫宫穴,向膻中穴急窜,来势虽较之前秦兮的一掌之力要小,但正如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一股真气已然足够! 肖遥庆幸秦兮那一掌之力还有大半的烈阳真气徘徊在紫宫穴与灵墟穴间,来回游走,后来的这一掌,卷携着之前残余的烈阳之气,以前所未有的刚猛气势向膻中位置的那道沟壑直冲过去! 机会来了! 就是现在! 肖遥的识海再一次发动,向整座弋阳峰攫取着力量 弋阳峰顶,满山的青草绿木瞬间枯黄,数十条静流的溪水顷刻枯涸,一股无比湿冷的气流拂过众人的脸庞,原本干裂的皮肤变得更加难受。 气流的汇集速度远远超过之前,肖遥将识海对湿寒之气的攫取力发挥到最大,甚至不去管如此汹涌的湿寒之气会不会把自己的丹田气海撑炸。 整个弋阳峰上,盘旋起一个无比巨大的漩涡,周边的气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向正中汇聚。 弋阳峰,是离山的余脉,险峻异常,草木葱茏,是招贤馆的后山。而现在,整座弋阳峰的生机,都会化为肖遥丹田气海中的一股真力。 神武台下,七夜怔怔地看着这一系列异变。 肖遥已经带给过他不少的意外,一日开脉,一日破境,又莫名地进入招贤馆。 可没有一次是像现在这样,让他惊骇的。因为这一次,所有的意外,七夜都无法理解,甚至无法想象。 跟七夜一样,台下的每一个人,丁一白、西门京、王洵无一不在脑海重复着一个又一个问题。 那些翻涌着的气流是什么? 为什么肖遥和武者的湿寒之气完全不同? 为什么肖遥看起来身上有两种真气在互相缠斗? 没有人能解释,或许台上的秦兮都说不清楚怎么回事。 没有任何武学根基的肃正阳,一张黝黑冷峻的脸出现道道伤痕,渗出的血珠水分瞬间被吸收,留下点点红痂,如崖间青松,屹立在神武台正中,离气流交汇最近的位置,纹丝不动。 他是江左辅弼,离侯老师,招贤馆主事,是南越骏业城的城墙与柱石。 城墙柱石,便是纹丝不动,任凭你雨打风吹,我自岿然。 盘旋在神武台上空的漩涡极速地向肖遥的身体里窜流,肖遥原本萎靡的状态一下子振奋起来,极力睁大双眼,睫毛和眉毛上的霜花簌簌落下。 关元穴如同一道闸门打开,丹田气海中澎湃至极的湿寒气流全部涌出! 一路畅通无阻直达鸠尾穴,裹挟着之前残余的湿寒之气,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向沟壑彼岸。 肖遥只觉“轰”的一声,巨大的撞击让他的五脏六腑几乎炸裂,一种极度绞痛的感觉从心口冲向头顶,整个脑子瞬间停滞,仿佛死亡来临的前兆 “再来一次!”秦兮暴喝道。 就在同时,秦兮感觉到一掌至纯至阳的气息从自己的肺腧穴涌入,无比温暖,驱散了他长时间所受湿寒之气的反噬。 秦兮放松全身,左掌发力,牵引着那股至纯至阳的真力,全部向掌心涌去。 这股至纯至阳的气流全部倾泻在肖遥的天府穴上,秦兮明白,第一次真气的冲击未让肖遥破境,只要借着第一波的余势,趁势出手,才有希望在第二次一举成功! 肖遥的脸色苍白如纸,睫毛和眉毛上残留着白色的霜花,一双眸子在雪水的融化下渐渐清晰,恢复久违的清澈,脸色前所未有的宁静祥和。 肖遥原本上下翻掌、交于胸前的两只手如落叶随风般无力垂下,修长笔直的腿,膝盖略弯,几欲跪倒。 那股烈阳真气像是打在一个无底洞里,没有一点声响,没有一点回应,凭空消失。 秦兮按住肖遥天府穴上的左掌不住地发颤,声音发抖地呼唤:“肖,肖遥” 没有回应,肖遥的眸子依然清澈明净,却已然失焦,空洞地望着炙热的天空,再也不复原来的倔强与不甘。 “他怎么了?”肃正阳强忍疼痛,张开满是血痂的嘴唇,问道。 “好像是”秦兮抬起头,脸上显而易见极大的悲伤与不忍。 这么一个固执而优秀的少年,就这样死了吗? 上天何其不公,总让拼搏的人怀憾! 七夜几乎是狂奔到神武台上的,速度之快,绝对发挥出生平以来轻身功夫的最高水准,只为第一时间确定肖遥的生死。 刚冲到肖遥身前几步,七夜的整个身子像是被定住一样急停下来,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颤抖着向前伸到肖遥的鼻孔下面,动作迟钝缓慢,绝对是七夜生平以来最拖泥带水的一次。 感受到一股冰凉,那是肖遥周围萦绕着的湿寒之气,久久未曾散去。 却没有一点呼吸的气流。 七夜整个人像失去重心,一下子瘫倒在地。 肖遥,那个一向运气很好的肖遥,竟然这么死了? 一缕长发轻扬,站在秦兮身后那个黑色的影子顺着秦兮紊乱的心跳,感受到另外一种搏动的迹象,一改冷漠沉稳,叫道:“他还没死!” 那是路十三,冰霜一般的路十三,没有朋友的路十三。 那是路十三,进招贤馆以来,说的第一句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四十七章 初醒时分 柔和似絮,轻均如绢的浮云,簇拥着盈盈的皓月冉冉上升,清辉把夜空映成一轮彩色的光圈,由深而浅,若有若无。 一朵薄得像轻纱一样的浮云飘过来,慢慢地把月亮遮住,可在浮云的后面,月亮美轮美奂的轮廓和迷迷蒙蒙的月光依然楚楚动人,仿佛是一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女子,纱巾遮住笑颜,静静地望着大地,几朵灰白色的薄薄的云绕在她身边,宛如仙女翩翩起舞,给你一点点淡淡的喜悦,一点淡淡的哀愁。 皎洁的月光给大地披上银灰色的纱裙,朦胧中肖遥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浩瀚无垠的天空中。 纱巾遮脸的女子,眉似远山,面若芙蓉,时远时近,像一幅清丽的画。 女子穿着淡粉色的长裙,上配一件素淡的白纱衣,裙裾上绣着洁白的点点梅花,用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住,装束极为淡雅。 乌黑的秀发绾成如意髻,仅插一支白玉簪,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 脸上薄施粉黛,一对小酒窝均匀的分布在脸颊两侧,洁白的皮肤犹如刚剥壳的鸡蛋,大大的眼睛一闪一闪仿佛会说话,小小的红唇与皮肤的白色更显分明。 细致乌黑的长发,披于双肩之上,略显柔美,松散的数着长发,显出一种别样的风采,突然由成熟变得可爱,让人新生喜爱怜惜之情。 那只白皙柔软的仙女的手,轻轻摩挲着肖遥的脸,光滑的肌肤直让肖遥感觉自己飞了起来,肖遥一把抓住那只柔荑,跟随着仙女轻盈地飞翔起来,绕过一颗颗的星辰,在迷人的白色星河中徜徉 一滴水珠滴落在肖遥的脸上,是月儿流泪了吗? 肖遥伸手去擦拭脸颊上的水珠,触到那只柔软的玉手。 见肖遥睁开眼睛,竹琴急忙转过脸去,用衣袖擦拭眼角。 肖遥这才明白,自己抓的是竹琴的手,细看之下,只觉得那只手如羊脂美玉,没有丝毫的瑕疵,指甲窄小,毛孔纤细,手掌匀称,指如春葱。 肖遥从未想到,世间竟然有这么美的一只手,就算是天生娇俏如笑笑,媚入骨髓如斋月,都绝没有这么美的手。 肖遥痴痴地看,不由得呆住。 “公子,你醒了吗?”竹琴一双扑朔迷离的美目微微红肿,显然是刚哭过。 肖遥被这一声打断绮思,连“哦”两声,才看到竹琴脸上的泪痕,颇为怜惜地问:“你哭了?” 那滴落在自己脸颊上的水珠,想必是竹琴的泪珠不慎滴落。 那只仙子的手竹琴身上穿着的淡粉长裙和素白纱衣足以说明,先前肖遥主动抓住的那只手,也是竹琴的手无疑。 肖遥的脸上泛起阵阵酡红,露出尴尬的神色,急忙放开竹琴的手,摸摸鼻子说:“不好意思,我” “公子,琴儿服侍你就是你的人,公子不必道歉。”竹琴恨不得把头低到衣衫里去,一张脸烧得火红,说不尽的娇羞媚人。 肖遥有些恍惚,“就是你的人”,这话的意思是? 自己一个身无长物的穷酸小子,就算穿上件锦衣华服,也还是一无所有的穷酸小子,没有家世,没有背景,没有父母兄弟,朋友也只有同样一无所有的七夜,什么时候自己配得上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托付了? “竹琴姐姐你别误会,我待人从未有贫富贵贱之别。我是个贫贱出身的小子,从来不敢奢望别人服侍我,我们相遇便是缘分,一起做个伴儿而已。“肖遥的话说得极为诚恳,他一向是个诚恳的人。 哪知竹琴听了这话,美目又即含泪,声音呜咽地说:“公子可是嫌弃竹琴,我知道,公子的心上人是那位笑笑姑娘。” “你认识笑笑?”肖遥一直想知道笑笑到底是什么人,去哪儿找她,一听竹琴的话,张口问道。 竹琴撇了撇嘴,言道:“果然公子心中只有笑笑姑娘,那日招贤馆闯关她出手救你,你肯定很感激她,还是说,不止感激。” “我的好姐姐,笑笑是我的朋友,你何苦吃她的干醋呢?”肖遥自知失言,只得赔罪。 竹琴脸唰地一下红了,结结巴巴地说:“谁吃,谁吃她的醋了? 随即语气变得哀婉,叹道:“我又有什么资格吃她的醋呢?” 肖遥一听便知笑笑来历不凡,自己来骏业城所受的各种关照少不了她的作用,急问道:“她到底是什么人?” “公子日后便会知道,公子放心,竹琴绝不敢对你有非分之想,只求能常伴公子左右煮饭更衣,便已足矣。”提起笑笑,竹琴显然心情不好,哭丧着脸在一旁的铜盆里浣洗毛巾,头也不抬递给肖遥。 肖遥坐起身来,接过毛巾,轻声说道:“谢谢姐姐,若不是姐姐,昨日我难逃一死。” “我哪有那么大本事啊?”竹琴绷着一张脸,幽怨地说,“那么多人关心你,那个脸冷得跟块石头一样的家伙和七夜一起抬着你进来,还有秦将军、肃大人。我还是第一次离秦将军、肃大人这么近呢,肃大人从宫里调了医官过来,一直待到你服药之后面色恢复红润之后才离开。七夜坐到后半夜才被兰笙那丫头骂回去,走的时候还说,我就这么一个朋友,你骂我就好,不准骂他。哎哟,听得我鸡皮疙瘩掉一地。” 一想到兰笙那丫头叉着腰骂七夜、七夜一副垂头丧气嘴里不停嘟囔的样子,肖遥都觉得好笑,不过更多的是感动。 是的,世间,总有温情。 肖遥当然知道竹琴心里有气没处去撒,打趣道:“可见还是你对我最好,他们最后全离开了,陪我睡觉的只有你一个。” 竹琴一听这话,半边脸颊顿时绯红一片,强忍住笑,跺跺脚嗔骂道:“谁陪你睡觉了?” 肖遥见竹琴被逗乐,心情更觉愉悦,掀开被子下床,说道:“姐姐这下可以帮我弄点饭菜来吃了吧,我都快饿死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四十八章 富可敌国 竹琴端来几道小菜,荤素搭配得很好,还有几样新鲜时蔬,肖遥吃得很爽口。 吃罢饭,又用了一碗茶,七夜才慢吞吞地走进来。 一见肖遥红光满面,便知他身体已经痊愈,在肖遥对面坐下,面露愁容。 “怎么,看见我生龙活虎,很失望吗?”肖遥笑道。 七夜摇摇头,拿起桌上的茶碗,喝了一大口,叹道:“北方打起来了。” 肖遥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问道:“楚贲和皇甫欢城?” 七夜点点头。 “中原王和清欢侯迟早会有一战,只是没料到来得这么快。”肖遥低头沉吟,随即打趣道:“他俩干仗,你为什么愁眉不展?” 七夜默不做声。 七夜的那点小心思怎么能瞒得过肖遥。 “中原王手下猛将如云,谋士如雨,兵力十倍于清欢侯。你自然是怕清欢侯兵败被杀。” 七夜长叹一声,说道:“什么都瞒不过你。此生我若不手刃他,死不瞑目!” 肖遥心里一惊,实在不解七夜为何跟皇甫欢城结下如此深仇大恨,但七夜不说,肖遥自然不会问。作为朋友,该让他知道的,七夜自然会告诉他。 肖遥嘿嘿一笑,“依我看,皇甫欢城未必会输。” 七夜“咦”了一声,不解地看着肖遥。 “兵不在多,在精,将不在勇,在忠,楚贲与清欢侯之战,我们拭目以待。” 肖遥寥寥两句,一带而过。 “还有什么消息吗?”肖遥端详着茶杯里,晶莹剔透的茶色,缓缓问。 “你怎么知道还有消息?”七夜吃惊的问。 “北方兵戈一起,南方自然不会闲着。”肖遥的样子,隐隐有几分运筹帷幄的模样。 七夜点点头,回答道:“不错,北越云琮,派一小股骑兵突袭江防营,杀了几百个军士。离侯召集七虎臣,秦兮将军天没亮就进宫了。” 肖遥会心一笑,右手拿起身旁的断剑,轻轻摩挲着剑身,言道:“果不其然,北越这是试探,中原王肯定对云琮以高官厚禄相许,让云琮出兵,与江左交恶。不然,江左兵趁势袭其后方,楚贲必败无疑。” “你的意思是,接下来江左会有大战?” 肖遥点点头,把断剑放在桌上,“不错,而且,我们会随军出征。” “我们都是新进入招贤馆的人,怎么会让我们上战场?”七夜摇头道。 “不管是离侯,还是大都护,都会把我们送上战场,只是时间问题。” 七夜虽然在江湖上闯荡了很长时间,但从来没上过战场,心里不免有些忐忑,沮丧地说:“论修为,我只是开脉中境,连你都比我好,如何跟那些成名已久的武者过招?” “你错了,我不比你好。”肖遥淡淡地说。 七夜一惊,半晌才呐呐地问:“你破境没有成功?” 肖遥惨笑道:“更惨,我回到了。” “回到的意思是?”七夜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就是又变成那个没开脉的穷小子了。”肖遥平静地说。 肖遥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可也没有悲伤的情绪流露。 “少来,你别安慰我!你看着心情好得很!”七夜依然不相信。 肖遥手指轻弹着断剑的剑身,看起来确实没有半分悲伤的情绪。 过了半晌,肖遥缓缓说道:“刚醒来的时候,发觉丹田里空空荡荡,确实很绝望,不过吃到可口的饭菜,喝点云雾山的春茶,好像就没那么在乎了!” 说这话的时候,肖遥脑子浮现出竹琴梨花带雨的俊俏脸庞。 “我是天生截脉,真气无法循环运畅,这一次破境,身体里所有的真气全部倾泻而出,一丝不剩。”肖遥坦言道。 七夜不由得不信,面色沉重地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肖遥嘿嘿笑道:“现在我们有一件无比紧要的大事。” “什么大事?” 肖遥哈哈大笑,说道:“去千金方要钱!” 被肖遥的笑声感染,七夜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你看我,竟然把这茬忘了!” 说罢,两人相视大笑,搞得刚进门的竹琴一脸茫然。 肖遥断剑都没带,一把拉起竹琴就往外走,嘴里说道:“走,带姐姐去吃好吃的。” 七夜在后面跟着,刚一出院门,就撞见凶神恶煞的兰笙,只好带着她。 出了招贤馆,沿着泰宁街一直到千金方。 肖遥一进门,老吴就笑盈盈地招呼四人到会客厅坐下,吩咐小二砌了四杯上好的茶。 竹琴和兰笙分别侍立在肖遥和七夜身后,含胸低首,不敢多言。 老吴指着下首的两张座椅,对竹琴和兰笙说道:“二位姑娘坐下罢!” “婢子不敢!”竹琴微曲双腿,行礼推辞道。 “二位姑娘能跟随肖公子出门,必定是肖公子信赖器重之人,怎能让二位姑娘站着呢?”老吴是生意场上的人,最会见风使舵,连忙起身看座。 肖遥是药无缺看重的人,老吴怎敢不以礼相待? 竹琴、兰笙自小都是大户人家的丫鬟,颇懂礼数,这种场合哪轮得到自己坐下,坚辞不受。 七夜早就被这些虚礼搞得不耐烦,嚷嚷道:“让你俩坐,就坐。还有老吴啊,以后我们来,能不能上点水果点心瓜子之类的,老是一杯茶,喝在嘴里太没劲了!” 老吴连连称是,心里却在讥笑七夜见识低。 肖遥给了竹琴一个眼神,竹琴顺从的坐下。 七夜开门见山说明来意,老吴不敢怠慢,让人备了金票,足足五万金铢,一分不少。 老吴从后帐房里端出镀金的红漆木盘,笑眯眯地说:“北阳商号的金票,上面还有我千金方的金印,九州大地任何一个地方都能兑现。公子若是要金铢,五万金铢一百辆马车都拉不完,怕累着公子。一千一张的金票,一共五十张,公子可随用随取!” 五万金铢!竹琴和兰笙脑子都“嗡”的一下炸开了,第一天肖遥和七夜进招贤馆时的邋遢模样,二人还记忆犹新,浑身上下怕是连几个铜铢都没有,转眼间就成了拥有五万金铢的大财主?要知道竹琴和兰笙两个小姐妹一年的俸禄才二十个金铢而已! 老吴仔细观察着肖遥的脸色,五万金铢,那是解烦卫五年的军费,是整个江左一年的赋税,药无缺把这笔钱交给老吴的时候,老吴几乎是颤抖着接过来的。 在这笔巨款面前,没有人可以毫不动容。 “您费心了!”肖遥接过盛盘,转而递给竹琴,看模样并不在意,“本来没准备来,只是吃穿用度都需要花钱,所以才来叨扰。” 竹琴内心的激动显而易见,一双手不住地抖着。 那可是五万金铢啊!每一张金票上都有“北阳票号”四个大字,右下角是千金方的印章。 看着肖遥一副毫不狂喜的样子,老吴更觉肖遥这人不简单,连连拱手道:“大掌柜早就吩咐过,公子不必客气,请用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四十九章 摘星姑娘 出了千金方,肖遥拗不过七夜,只好顺着他的意,去祥记酒楼。 自招贤馆第四关门廊前告别,与斋月许久没见,肖遥也觉得该去打个招呼,毕竟吃了她那么久白食。 斋月今日穿着黑色的纱裙,头发上扎着黑巾,就连妆容都是一派暗黑系。 一见肖遥,一张冰霜似的美丽面容瞬间解冻,性感诱人的朱唇轻启,语气轻快地招呼:“好久不见,快里面请。” 七夜一脸讨好地小跑上去却被斋月生生的忽视。 一看见肖遥身后两个娉娉婷婷的美侍女,斋月本来如沐春风的脸瞬间变回清冷,冷冰冰地说:“哟,还带姘头,你当我这儿是什么地方?” 七夜连忙撇清关系,“这是招贤馆给他配的侍女,肖大公子可是招贤馆头把交椅,待遇高得很!” 肖遥连连摇头叹息,一个劲儿感叹交友不慎,闷着头走进门去。 选了二楼一个僻静的包厢坐下,七夜一口气把祥记的招牌菜点了个遍,活脱脱一副暴发户的形象。 斋月扭着水蛇般的腰肢推门进来,竹琴连忙起身让座,在肖遥对面坐下。 一张四方桌,肖遥一边,七夜一边,斋月一边,竹琴和兰笙坐在一边。 “斋月姑娘有事吗?”肖遥一向不温不火。 斋月两只手撑着下巴,一双美目寒嗔,说:“怎么,能请她们吃饭,不能请我吃吗?” “当然要请,肖遥就是小气,斋月姑娘以前多照顾我们啊,肯定要请姑娘吃饭!”七夜赔笑道。 竹琴娇脸含笑,默然不语。 兰笙却忍不住出言讥讽道:“七夜公子就是大方,点这么多菜,看来是发大财了!” “那是,我们可是有五” 话未说完,见肖遥低头不语,竹琴用力憋笑,七夜这才明白自己邀宠过度,嘿嘿一笑,不再言语。 斋月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随即湮灭。 用饭之时,肖遥向斋月介绍竹琴,斋月冷哼一声,没有多话。 竹琴大方起身行礼,模样甚是恭敬。 七夜沉浸在斋月身体散发的淡淡香气里,根本没有想到引见这一茬,好在兰笙性子泼辣惯了,乐得自在,自顾自吃菜。 肖遥虽然感激之前斋月的款待,但对斋月这样手腕通天的神秘女人,一向敬而远之。 临走之际,让竹琴掏出一张一千金铢的金票,递给斋月。 斋月的性子再怎么难以捉摸,在金铢面前还是笑逐颜开的,笑道:“一千金铢够买下我这家酒楼了,我可不敢要!” 肖遥淡淡一笑,言道:“不光是结旧账,以后日子还长,七夜和我,还有这二位姐姐,少不了来打搅,权且当作饭资。” 斋月一听他说“二位姐姐”,脸色又是一凛,一把扯过竹琴手里的金票,径直下楼去了。 出了祥记,迎面撞上一身酒气的秦兮,行色匆匆地一把拽过肖遥。 肖遥示意七夜和竹琴兰笙先走,被秦兮拽到一家阁楼,闷头就往里钻。 一进门,迎面便是红灯高悬,人头涌动,热闹异常。楼上楼下香艳妩媚,一片女子或软糯或清脆的吟笑声,男来女往搂搂抱抱,看那红粉绿绢,慢歌艳舞,燕瘦环肥,短襟长裙,一缕缕幽香伴着糜音散播开去,再看灯笼面儿上那些婉约秀气的名字,肖遥心中已明白几分。 浓妆艳抹的老鸨早就迎上来,秦兮塞几粒金铢在老鸨手里,说句“摘星姑娘”,径直往楼上走去。 摘星姑娘的灯笼挂得最高,肖遥虽不知这是青楼里头牌的象征,也明白这摘星姑娘不同常人。 老鸨会意笑笑,转身去招呼别的客人。 君子足履不涉烟花之地,这种场所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肖遥忍不住驻足发问:“前辈,您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话音未落,只听得悠扬琴声像一条欢快的小溪,从身旁的房间里流淌出来,委婉连绵,犹如山泉不从幽谷中蜿蜒而来,又似丝丝溪流淌过心间,柔美恬静,舒软安逸。 肖遥心旷神怡之际,秦兮一抬手便把肖遥推进去,顺手关上门。 动作一气呵成,肖遥还没反应过来,已经站在房里。 和肖遥以前在画本上看过的那些青楼不同,画本上的那些青楼都颇具情调,毕竟青楼都是狎客寻欢之所,自然是花里花哨、莺飞燕舞最为恰当。 可房间里两侧整齐摆放着四张桌案,正中间一张桌案上,横卧着一把七弦琴,漆黑琴身,断纹丛生,层次宛如龙鳞,琴头有轻微破损。 一古装女子,袅袅婷婷,香风阵阵,盘坐在七弦琴边,罗袖轻捋,十指纤纤,颤、按、滑、揉,曲韵悠扬妙曼,令人飘飘如仙。 女子玉手轻挑,纤纤玉指在琴弦上划过,指尖流淌的声音如展翅欲飞的蝴蝶,扑闪着灵动的翅膀,又如塞外悠远的天空,沉淀着清澄的光。 琴声如诉,所有最静好的时光,最灿烂的风霜,最初的模样,都在肖遥的脑海里缓缓流淌起来 轻快处,琴声忽然幽咽,原本欢快、柔和的曲调突然随着十指的放缓而微微发颤,缓慢低沉的琴声,带着一丝丝的凄凉,仿佛一个离乡的游子正在轻轻哭泣。 肖遥的脑海不禁浮现出清虚山的灵鹤、招贤馆门廊上挂着的那轮圆月、借宿时躺在草垫上仰头看见的那团蛛网 动情时,戛然而止,女子压住琴弦,起身微躬,一绺靓丽的黑发飞瀑般飘洒下来,嫩滑的雪肌如冰似雪,弱骨纤形。 白纱遮面,遮不住绝世容颜。素衫蔽体,掩不住火辣身姿。 肖遥以前所见美人,笑笑天真可爱,单纯善良,惹人疼爱。斋月风情万种,狐媚十足,最具诱惑。 这女子却兼而有之,恬静淑雅中隐隐有着一丝诱惑,这种诱惑相比斋月赤裸裸的吸引,更加致命。 世间竟有这等奇女子?这女子想必就是摘星姑娘。 大丈夫生于世间,若得如此佳人为妻妾,该是何等惬意! “好好好!” 肖遥的臆想被鼓掌叫好声打断,只觉得那声音有点耳熟。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五十章 曲中音 肖遥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鼓掌叫好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赫赫有名的江左大都护辰澈。 今日的辰澈换了身洁净的衣衫,整个人显得丰神俊朗。 江左辰澈,本来就是世间有名的美男子、奇男子。 肖遥心里忍不住犯起嘀咕,辰澈何等身份,竟然出现在青楼这种地方。 尽管九州大地,多少英雄人物,风流韵事说不尽道不完。 比如白芷江北的狼主皇甫欢城,酷爱寡妇,不少割据一方的诸侯被他夷灭,仅仅是因为有个漂亮媳妇儿。 说到喜欢寡妇的皇甫欢城,就免不了要说到辰澈。 九州之大,南越娇滴滴的软玉温香,北戎的豪放健美,腾凉的蓝眼玉肌,华州的温良恭淑,皇甫欢城最惦记的,却只有辰澈的妻子冷卉。 传言说,江左冷家的千金冷卉有着九州最火辣的身材,最美的脸蛋,春柳腰肢,步若妙移莲筝,声如雁啼秋水,天下人都将冷卉与九州第一美人慕惜筠并提。 慕惜筠屈身事贼,离间秦独岸与北戎魔王雷煊,天下人都敬重其是巾帼英雄,就连锁龙关下一战成名、名震天下的五破军之首霜御神将,都对慕惜筠礼敬三分。 皇甫欢城围杀秦独岸后,擒获慕惜筠,惊为天人,却不敢染指,放她归隐山林。 放眼天下美人,皇甫欢城只能时刻惦记着江左冷卉,只可惜,南越江左占据白芷江天堑,北兵又不擅水战,清欢侯只能望江兴叹。 辰澈怀抱着如此佳人,为何还要出没青楼? 难道真的是家花不如野花香? 肖遥不慌不忙,躬身行礼道:“拜见大都护。” “此曲如何?”辰澈微闭双眼,仍沉浸在琴音当中。 “大都护精通音律,自有高见,在下不懂乐理,不敢妄言!” 肖遥当然知道辰澈精通乐理,当世礼乐第一大家宫瑟曾与辰澈赌胜,以十首古曲考较,结果辰澈听出其中一个徵音应为变徵,一战封神。 人都言,江左辰郎,乐理第一,兵法第二。 辰澈一眼就瞧出肖遥的心思,叹道:“琴音既起,聆听者便无高下,战事一起,却必有胜负。” 肖遥问:“大都护在琴音里听到了什么?” 辰澈淡淡一笑,并不回应,指着白纱蒙面的女子说:“摘星姑娘的琴音如何?” 肖遥知道这个问题绕不过,只好坦诚答道:“古琴最为易学难精,能达到随心所欲、扣人心扉的境界,摘星姑娘在古琴上的造诣已然登峰造极,不然,也入不了大都护的法眼!” 摘星姑娘微微颔首,以示谦恭。 “看到你一进门的反应,我就知道摘星姑娘的琴音你听进去了。”辰澈满意地点点头。 肖遥微微一笑,“大都护好兴致,不知找我来有何事?” “你大概觉得青楼这种地方不是我该来的?” 在辰澈面前,肖遥完全像是透明的。 “战事在即,大都护如果出现在白芷江边的江防大营,我会觉得理所当然些。”肖遥毫不掩饰,实话实说。 辰澈坦然一笑,说道:“每逢战事,我都会来摘星姑娘这儿听一首曲子,已经许久没来了。” “江左已经三年没有战事。” 肖遥的言下之意很明显,江左三年无战事,难道大都护已经三年没有来过了吗? 肖遥的质疑,辰澈当然了然于心,说道:“江左自离侯更替以来,没有大的战事,但白芷江三百里江防,从没有安宁过。” “江左边防,自有带兵将军,大都护何必事事躬亲?” 辰澈笑道:“你说得也对,是我过分谨慎。自青夜大兄离世,我无一刻不是战战兢兢,唯恐离国生变。“ “大都护夙兴夜寐,劳苦功高。” 江左基业,辰澈有定鼎之功。 “你夸人的样子一点都不真诚。”辰澈笑道,“行了,收拾收拾,明天跟我去新月城。” “恐怕要让大都护失望了。” 肖遥欲言又止,来骏业城本就是为了上前线,可武学修为尽废,自己现在上前线又能做什么呢? “秦兮都告诉我了,你要明白,我看重你的,从来就不是你的修为。”辰澈一双深褐色的眸子一改慵懒,炯炯有神地看着肖遥。 是啊,江左辰郎,驰骋天下从来依仗的不是武学修为,是智慧。 辰澈说完这句,悠悠起身走了出去,留下肖遥一个人呆立原地。 蒙着白纱的摘星姑娘柔声问道:“公子可要听奴家再奏一曲吗?” “不敢劳烦。”肖遥躬身行礼,退了出来,自始至终,目不斜视。 刚关上房门,脑袋就吃痛。 肖遥揉着脑袋,转身一看,竟然是斋月。 这种地方,斋月一个女子进来做甚? 还没等肖遥问出口,斋月一方娇臀一扭,整个身子便靠在肖遥身上,一只玉手,轻抚着肖遥的胸膛。 肖遥向来不以君子自诩,却也从不行逾规越矩之事,只经斋月这么轻轻挑逗一下,登时心里便有可耻的想法,恨不得立时,就把她抱进房里 肖遥一向自持,今日却不知是什么缘故,莫非是因为摘星姑娘的琴音动了心志? 未及细想,一阵钻心的疼痛,立马驱赶走所有的绮思幻想,疼得肖遥直欲落泪,神志为之清醒。 “你这个没良心的小贼,老娘哪里不好,你宁愿来这风月轩里找乐子,也不愿碰我!”斋月活脱脱一副打翻醋罐子的样子。 肖遥怎会相信她的这些鬼话,一把推开她,径直下楼。 斋月在后面怔了半晌,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身材,长腿纤细,胸臀挺翘,薄纱红裙遮不住满园春色。怀里抱着这样的女人,就算是拿刀扎胸,也没有男人会推开。 这个小子,肯定不是男人! 望着肖遥头也不回地出门,斋月气得直跺脚。 “哼,我就不信征服不了你!” 说完,斋月跟着出门,全然忘了自己此行来的目的。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五十一章 鹘羽杀矢 白芷江边,绵延十数里的军营,清一色的白色军帐,营门前整齐耸立着拒马木上阵,尖刺林立。 执长枪的黑甲兵士一左一右站立在营门两侧,岿然不动。 春夏之交,白芷江正是水暖鱼肥的季节,江风携着鱼腥和潮湿的土腥,拂过兵士黝黑刚毅的脸庞。 军寨中,执夜巡逻的兵士五步一哨十步一岗,每座军帐前都有兵士把守。在这些军帐中,此刻安睡着船工、水手和江战精锐。 北越云琮,是当今天下势力最大的几位诸侯之一,能与之争锋的只有中原王楚贲、清欢侯皇甫欢城和渤海之畔的公孙怒。 但要说起云琮最大的心腹之患,江左骏业城的离侯白凉当属第一。 中原王楚贲与皇甫欢城开战前,北越鱼阳城接到了来自九州第一诸侯楚贲统一越州、晋封越侯的巨大诱饵。 云琮虽老迈中庸,但手下文臣武将都怀建功立业之心,云焕等人更是虎狼之辈,是以这一支三千人的奇兵,出现在与江左新月城仅一江之隔的水云间。 三支千人队,天黑扎营,不起灶釜,不燃篝火,兵士全靠干粮充饥,分批休息整军,目的就是为了在天亮之前,奇袭白芷江对面的新月城。 北越鱼阳城,谋士成百,战将上千,带甲三十万,旌旗如云,声势滔天,面对江左宿敌,却用这样一支小股部队突袭,可以想象这三个千人队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军寨前把守的兵士经不住江风的腥气,咬了咬发涩的唇,原本一动不眼珠转动起来,颇有一股灵气。 天机营百夫长乐淮,年仅三十,已经历大大小小数十场战役,足迹遍布北越每一处边境要塞,从未失手。 天机营的死士,要么出现在战斗一开始,击其要害,一战定乾坤。 要么当战事焦灼,出现在敌军大本营身后,以最小的代价,争取最大的胜利! 说起天机营,就不得不说到天机营的统帅,北越醇侯云琮的妻弟,兵法与武道并重的当世名将凌霜重,北越军的领袖,当之无愧的战神。 清欢侯品评天下人物,论及天下名将,以为秦独岸死后陆战首推霜御,次推羽铮,而将凌霜重列在水战第二。 当然,排在第一的便是江左那位美貌与才华并称于世的江左七虎臣秦兮。 所以,尽管北越不乏精明之士,早能看出中原王楚贲驱虎吞羊的阴险用心,却终究拦不住北越军的铁甲战船,千帆竞流,沿白芷江顺流而下。 道理很简单,南越骏业城与北越鱼阳城之间,第一与第二之间,都该有这样一场战斗。 三支千人队,是从北越三十万大军中挑出来的。 换句话说,北越军队的精锐全部集结在此,三十万军队是树叶,这三千人便是枝干。 在百夫长乐淮身后身后百余步的地方,就是北越统帅凌霜重的虎帐。 此时的凌霜重坐在沙盘前,静静地看着几个副将争论不休,眉头深锁,一言不发。 “子时进攻,敌军困倦不堪,必能一击即溃!”右首身材高大的持剑副将笃定地说道。 “天亮前是人一天当中防备最松懈的时候,而且清晨白芷江上会起雾,以雾气为掩护,能最大减少突袭的伤亡。”佩刀的中年副将寸步不让。 表明立场观点的话,他们已经说了很多,但始终没能让凌霜重紧皱的眉头舒展一些。 凌霜重在思索。 他在想,那个人会不会来新月城? 新月城只是江左在白芷江边数十座城池中偏小的一座,常年驻军不过几千人,但位置十分紧要。 凌霜重思虑再三,才选择奇袭新月城。 在几乎中原王楚贲暗中告知北越消息的同时,凌霜重便率领三千天机营将士快马加鞭、轻舟而下,到达与新月城一江之隔的水云间。 此刻,骏业城也许才刚刚收到北越出兵的消息,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即使明白这个道理,凌霜重还是下不了决心。 如果那个人早就到达新月城,以他的聪明才智,必定设计好陷阱,等着自己往里钻。 三支千人队,看起来人数不多,却是北越三十万大军的底气,若死伤过巨,北越军队必然元气大伤。 说到底,还是畏惧那个被世人称为“火狐”的男人,和他身边形影不离的爱将,凌霜重的宿命之敌,江左虎臣秦兮! 这种感觉,真的很不爽! 凌霜重为自己的怯懦感到羞愧,手握三千精锐将士的生死,背后是北越子民的殷切期盼,自己怎么能如此犹豫不决、畏葸不前呢! 想到这儿,凌霜重霍然起身,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扫视一圈,虎帐中的几名将军立即缄口不言,神色恭敬地听候吩咐。 战前,他们是叽叽喳喳的嘴,战时,他们只是执行意志的刀! “天字队轻舟过江,携尖刀轻弩,解决江防卫士,地字队携带盾牌长枪,就地组成防御阵地,玄字队携带飞勾绳索,短刀硬弓。速战速决,歼敌为上,且战且退,将江左大军吸引过来,掩护大军过江!”脑子飞快地转动,每一步凌霜重都考虑到了。 他本就是久战之将,新月城一战,三年前就在他心中酝酿,加上此番玩命奔袭,绝不可能失败! 想到这儿,凌霜重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笑意。 虎帐里的声音小了些,隐约传来凌霜重的命令声,百夫长乐淮知道,主帅已下决心,很快战斗就会来临,很快自己就将登上新月城的城楼,搂着南越温软酥香的女人,遥望北越的旌旗如黑云一般呼啸而来 女人的醇香,和血染的征袍,是一个男人不朽功业的最好注脚。 想到这儿,乐淮忍不住露出放肆的笑。 就在这时,乐淮看见了这一生中最可怖的画面,只看了那么一眼,他的心便想沉入了漆黑的海底,无比绝望。 三片白色的鹘羽在夜空中疾射而来,像是一只鸟儿穿过广阔的江面,扁平的箭头闪着寒光,甚至倒勾都泛着寒青色的光。 鹘羽杀矢,连北戎蛮子的铁链甲都能穿透的梦魇之箭。 那是江左的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五十二章 水云间鏖战 感到胸前之间一片冰凉,乐淮摸了一把胸口,感觉黏黏的、湿湿的。转眼一看,军寨前一起值岗的另一名百夫长早已闷哼倒地,一支白羽的鹘羽杀矢无比准确地插在他的脸上。 那支羽箭,直接从那人的嘴中射了进去,直直地穿透到后颈窝。 紧接着,更多的白色羽箭从夜空中疾射而来,如同夜空中盛开的白色烟火,只是这场烟火,无比致命! 乐淮一把折断胸前那支羽箭的箭杆,晃动扎入胸口的箭头,顿时血流如注。 一把抽出随身短刀,乐淮边格挡满天如雨的箭矢,边声嘶力竭地喊道:“有偷袭!有偷袭!” 天机营是精锐中的精锐,即便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依然有条不紊的组织防御,两块虎头盾牌迅速掩住乐淮的身体,为他挡住一波密集的箭雨,否则他手里的刀舞得再密不透风,也会被活生生钉死在寨门口。 羽箭射在虎头盾牌上,强大的冲击力直震得持盾的兵士手臂发麻,群喝道:“后退后退,进军寨!” 乐淮挥舞着手里的刀,格开穿过盾牌缝隙的羽箭,他的双眼已经有些发花,胸口的那一箭,离他的心脏只有寸许,稍稍一动就感觉血流涌动,疼痛难忍,似乎有一百根刺在自己的胸腔里,每动一下,就深一分。 乐淮现在才明白,江左的鹘羽杀矢之所以能令整个九州闻风丧胆,的确另有机巧。 鹘羽杀矢的箭头不仅有锋利倒钩,而且倒钩上遍布着纤细的倒刺。箭头扎进身体里,形成的创口虽大,箭头本身隔断血流,不会伤及性命。 倒钩已然会扩大创口,更可怕的是那些纤细的肉眼不可见的倒刺,进入身体后便刺进毛细血管,任何细微的动作,都会引发更多细微的血管破裂,造成大量失血。 鹘羽杀矢,真正的杀伤力,是从进入人体那一刻开始! 胸前的黑甲裂开,里面的衣袍剐蹭着伤口,血水浸透衣衫,乐淮挥舞两下长刀,便觉得浑身乏力,以刀拄地,大口喘着粗气。 乐淮迷蒙的双眼看着前方白芷江粘稠的黑夜,一袭白衣破空而来,如离弦之箭,直冲军寨而来。 那一抹寒光,如来自九天之上的月刃 乐淮知道,那就是月刃。 夜雨寒枪,夜雨刀,那把能挥出月光的弯刀,便是江左虎臣秦兮的佩刀。 每一个江左军士都认得,乐淮也认得 秦兮的身法如鬼魅一样,瞬间穿过军寨正门。 天机营将士都是清一色的百夫长,临敌应变之能远非一般兵士所能比。 “唰唰唰”,三支长箭以雷霆万钧之势射向秦兮。 秦兮是江左的大将军,武道已臻落星中境,以这些兵士的修为,绝不会是他的对手,所以天机营将士只能用硬弓长箭,企图逼退秦兮,让他无法近前。 手中的夜雨弯刀挥舞得如密不透风,刀光将秦兮整个身子都笼罩在内,长箭纷纷落地。 “就你一人吗?太小瞧我北越了!”按剑在手,凌霜重虎目含怒,大声喝道。 秦兮放声长笑,一跃而起,身子腾空两丈有余,全身劲力灌注在手腕上,自上而下一刀纵劈而来。 一股沛莫难当的刀气直冲前排弓箭手,立时身首异处,血溅白帐。 “我自然不敢一人前来。”秦兮负手而立,长刀指地,刀刃上光洁如水,没有一丝血迹。 落星境的高手,早已不屑用刀锋杀人,仅凭纵横交叉的刀气就足以让人毙命,甚至穿透厚重的铠甲。 战场上,也许武者之间的修为并不一定是战斗胜败的决定性要素,但秦兮与凌霜重此时相距不过十几步,这场奇袭在某种意义上,已然成为两位主帅之间的战斗。 凌霜重身形一动,长剑飞出剑鞘,右手持剑,剑身犹自怆然龙吟。 剑坼,山川草木皆坼,刀斧甲胄皆坼,凌霜重的剑坼之道,已臻随心如意的境界,放眼天下,也罕有敌手。 几乎是片刻之间,凌霜重手里那道冷厉的剑光,直指秦兮咽喉。 秦兮渊渟岳峙,不慌不忙,右手握紧夜雨刀,在身旁划过一道月弧,全身顿时爆发出绚烂的光芒,自创的足以匹敌玄阶高级武技的花弄影刀法随手使将起来。 “铿”的一声,刀剑相击,火星四溅,两股烈阳之气的碰撞产生巨大的反震之力,几乎是在刀剑相交的一瞬间,两人的身子向后疾掠,似浮光掠影一般飘然后退。 两人甫一交手,瞬间弹回到原来的位置,静静对视。 秦兮脸部肌肉紧绷,如临大敌,凌霜重神色凝重,眉头深锁。 不远处的一艘小舟上,肖遥披着一件黑色的大氅,凝神注视着水云间江滩的战事。 军寨里正在进行的这场战斗完全可以用精彩绝伦来形容,这是真正高手之间的战斗,只需一招,便有无数变化。 那些无形的刀剑之气,在发动识海的肖遥看来,如同一条条纠缠的丝线,互相缠绕,互相扯动,所过之处,无不一片狼藉。 那些在空中极速飞舞的刀气与剑气,缠斗得不可开交。 划过拒马木枪阵,木枪无声断折。 划过白色军帐,帐布几乎粉碎。 划过将士甲胄,甲胄片片开裂。 江左的白翎军已经全部登岸,将水云间江滩的天机营军寨围得水泄不通,却没有一个人闯进军寨里去。 很简单,夜雨寒枪在里面。 夜雨寒枪让他们在寨门外等候,白翎军将士便在寨门外等候。 在江左将士眼里,夜雨寒枪秦兮,是战神级别的存在。三千天机营将士,一刀一枪足以应对。 这座军寨里,从始至终够资格做他对手的,只有一个凌霜重。 围在军寨外的白翎军将士望着军寨里的景象,这才明白为什么秦兮让众将士围在军寨外,单枪匹马闯入。 甲胄上纵横交错的裂口,虎头盾牌上遍布的刀痕剑痕,脑袋滚落在地上、连哀嚎都来不及的天机营将士就是最好的理由。 听着幸存的天机营将士身体被刀剑之气来回切割时痛苦的哀嚎,就连白翎军将士都忍不住默然。 任何一个士兵,都不喜欢像待宰羔羊被肆意杀戮,白翎军将士心中升腾起一种兔死狐悲的伤感。 “退回大帐中去!”一名天机营副将靠着自身不俗的修为勉强抵挡住两波刀剑之气的攻击,大声命令道。 很显然,现在的战场不属于天机营的普通将士,而是属于主将的。盲目的加入战团只会平添许多死伤。 江风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让肖遥感到有些不适。 看见天机营将士退回大帐,他嘴边冷冷地挤出两个字。 “动手!” 蹲在肖遥身边的新月城副将,手中长弓早已拉至满月。 肖遥一声令下,另一名军士点燃箭头上松油浸透的布团,漆黑的白芷江面,出现一点火光。 接着是两点,三点 长箭离弦而去,火光划破天际,紧接着,无数道火光向水云间江滩奔涌而去。 满天的火光映照着肖遥毫无表情的脸,不知是无意中瞥见肖遥淡漠的眼神,还是夜晚的江风清冷,新月城的守军副将不由得打了个冷噤。 借着背后几百道呼啸而来的火光,秦兮看到了凌霜重苍白的脸庞,仰天长笑,夜雨刀在身前划过一道圆弧,花弄影刀法再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五十三章 春江三叠浪 乐淮蹲在盾牌后面,汗水浸透衣衫。 两名军士死死地抓住虎头盾牌,立在乐淮身前,其中一名军士的胳膊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便是刀剑之气留下的痕迹。饶是如此,他也没有放下手里的盾。一旦放手,失去盾牌的庇护,他们会和那些被切割得七零八落的尸体一样,惨死当场。 在绝对的武道面前,就算是三千名百夫长,也不堪一击。 “白翎军的火箭!”另一名持盾的军士看见满天火光,冲着军帐里的军士大吼。 话音刚落,一支火箭插进他的腮帮子上,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乐淮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盾牌,遮住自己的身体。 无数的火箭刹那便至,打在盾面上直震得乐淮的虎口发麻。 一大半的军帐被火箭点燃,那些火箭上携带的松油布团,遇风不灭,反而愈添火势,加上军帐的材质本就是麻布,借着风势,哗啦啦霎时燃成冲天大火! 躲进军帐的北越军士,哭天喊地爬出军帐,相互拍打着身上的明火,有些没来得及跑出军帐的,被燃烧的帐布裹住,引燃皮肤的油脂层,顿时变成火人,撕心裂肺地哀嚎着。 凌霜重一剑荡开秦兮的弯刀,望着死伤大半的将士,悲愤地吼道:“撤,快撤!” 军寨正门秦兮一夫当关,加上数不清的飞箭,北越军断难突围。 残余的军士迅速集结在一起,组成三个密不透风的盾阵,迅速向后门移动。 凌霜重挥舞长剑,斩断几支迎面而来的火箭。 爆裂的烈阳之气在凌霜重的体内疯狂汇聚,整个身体向外产生巨大的膨胀之力,他身上那件轻巧的布甲寸寸开裂,脱落在地,露出棕色的衣衫。 凌霜重右脚一蹬,地面被蹬出一个深约半尺的坑洞,整个人如同一道光向秦兮直冲过去。 夜雨刀平挥而出,刀影一分为三。 三道刀影,便是三股刀意。 “当”的一声,秦兮的夜雨刀和凌霜重的剑撞击在一起,发出金铁相击的刺耳声音,第一股刀意撞击在剑身上。 接着又是“当”的一声,第二股刀意以叠潮之势压上剑身,凌霜重的手腕微微发抖,急忙回剑防守。 可秦兮手中的刀像是一块磁铁,牢牢地吸住凌霜重手中的剑。 “当”的一声,第三股刀意携着前两股刀意的余潮,全部倾泻在凌霜重手中的长剑上,震得长剑颤鸣不已。 凌霜重只觉肩膀如遭千钧锤击,完全麻木,高大健硕的身躯如风中落叶,摇摇欲坠。 他很明白,此时最好的选择就是弃剑,才能避免那股叠加的真力,否则三股刀意全部倾泻在自己身上,必然导致严重的内伤。 可凌霜重不能这样做。 弃剑,意味着落败,意味着认输。 作为北越主将,他不能放弃,不能认输,他必须战至最后一刻! 三股叠加的刀意,三重无比汹涌的烈阳之气使得凌霜重握住长剑的手不住发颤,若不是靠着二十年勤修苦练,长剑早已脱手。 “我自创的春江三叠浪凶悍无比,你竟然还拿得住剑,不错不错!”秦兮忍不住出言称赞。 凌霜重硬撼花弄影刀法中最为刚猛的“春江三叠浪”,已然脏腑受损,只是极力抿住嘴唇,一口热血被硬生生逼回嗓子眼。 “不过你也撑不了太久,再来!”秦兮被激得战意大起,大喝一声,唰唰唰又是三刀。 凌霜重撤剑急退,长剑当胸一横,向后掠开两丈有余,身前的泥地上顿时出现三道深深的刀痕。 天机营突围将士搭起的盾墙,一出军寨后门便遭到密集的长枪攻击,数不清的长枪捅在盾牌上,宛如炸雷在头顶连连作响。 好在天机营将士都死命拽住盾牌,任白翎军长枪再多也扎不进去。 北越的数百条轻舟全部在白芷江边偏僻的港湾下锚,靠近军寨正门,此刻早已被江左白翎军控制,无奈只得向寨后芦苇荡撤退。 “进芦苇荡!”被盾阵围在正中的天机营副将大声吼道。 天机营将士奋力支撑,盾阵快速向芦苇荡中冲去。 白翎军将士轻装过江,不曾携带重弩和重锤,面对虎头盾,枪插不进,刀砍不动,箭射不穿,一个个只能骂骂咧咧,逮住没有盾牌庇护的几个天机营军士,冲上去一顿乱砍发泄一通。 百余人的几个盾阵一到芦苇荡边,天机营将士纷纷扔下长枪和盾牌,只带短刀,扎进密集的芦苇里。 一进芦苇荡,这些天机营的百夫长们,单兵作战的能力就会发挥到极致,白翎军早就得到命令,不得追击,原本追到芦苇荡边的白翎军将士迅速回撤。 北越天机营的目的是奇袭,盾牌笨重,不易携带,因而数量不多,逃进芦苇荡的天机营将士不过几百人,大部分残军还困在军寨中。 负伤的乐淮,没有跟着盾阵离开,而是和两个伤兵躲在一处没着火的草垛子下,窥视着凌霜重和秦兮的打斗。 乐淮撕下一块衣袍,包扎好胸前的伤口,只是鹘羽杀矢的倒刺厉害非常,血流仍然不止。 乐淮看出凌霜重剑法已乱,秦兮一连砍出三刀,凌霜重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凌霜重所修的剑坼之道,以沉稳为要旨,心一乱,剑法势必会乱。 乐淮思忖,若不自谋生路,待凌霜重一败,江左军便会闯进寨门大开杀戒,寨子里只剩下几百残兵败将,便如同砧上鱼肉,任人宰割。 “我们应该集中突围,如果芦苇荡里的人看准时机出其不意发动反冲锋,我们就还有一线生机!” 军帐几乎全都燃烧起来,火光连成一片,映红了水云间的江滩。 落在军寨里的火箭越来越少,料定江左军过江突袭所携箭支不多,乐淮从地上抄起一杆长枪,霍然起身,一马当先向军寨后门冲过去,一边跑一边大喊:“跟我杀出去!” 一时间,各处蛰伏的天机营将士,一窝蜂地喊杀着冲向军寨后门。 江左军分散在军寨四周,较为分散,尽管后寨部署的兵力较多,也禁不住天机营的拼死冲击。 一时,白翎军将士被砍翻一片,白色的袍甲沾满血污,包围圈被撕开一个口子。 乐淮强忍箭伤疼痛,一枪挑飞一名持刀兵士。 一道刀光从乐淮头顶闪过,耳朵被削去半个,顿时血流如注。 顾不得惨叫,乐淮回身一枪,刺中那名白甲军士的心窝。 白甲军士还未倒地,乐淮身旁的两名军士却先闷声倒地。 乐淮凝神一看,居然都是喉咙中刀,抬头去看,一个身穿夜行衣的少年,站在乐淮身前十步的地方,正笑吟吟地看着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五十四章 七夜之死 少年手里握着一把短刀,在火光映照下,闪耀着金色的光。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可脸上的笑容让乐淮感觉瘆得慌。 “鹘羽杀矢已经刺进你的胸腔,再动小命不保!”少年望着乐淮胸前的伤口,说道。 什么意思?以命相搏不死不休的敌人,在闲谈自己的伤势? 乐淮有些恍然,可随即,身旁飞溅的鲜血和同伴的惨呼让他清醒过来,长枪上滑腻的血浆凝固,不敢去擦。 长枪出手,亮银枪头映着金色的火光,直冲少年而去。 枪如游龙出水,北越乐氏世家的家传武技——游龙夺命枪法,被鼎湖剑冢列为地阶低级武技,一枪制敌,从无例外。 北越乐骞,只凭一式游龙夺命枪,从未一败,也从未出过第二枪,名列十步一杀。 乐骞,乐淮。 当然是有关系的,乐骞是乐淮的叔叔,乐淮的游龙夺命枪便是乐骞亲自教授。 不到最危急的时刻,乐淮不会用出这一式枪法,因为乐淮只能使出一枪游龙夺命,一枪足以掏空他丹田里的烈阳真气。 游龙夺命枪,不是因为一枪制敌才厉害,恰恰是因为太过厉害才必须一枪制敌。 现在游龙夺命枪的枪头对准的就是那个拿着短刀的少年。 少年依然挂着一脸灿烂的笑,轻松地站在那里。 因为他是七夜。 当然,并不是说他是七夜他就能挡住游龙夺命枪。 七夜不仅挡不住乐骞的游龙夺命枪,而且连乐淮的这一枪都挡不住。 他不躲,只是因为他不懂,他不懂那一枪是游龙夺命。 一股像黄金一样粘稠的烈阳真气顺着乐淮的手腕,汹涌而出。 整个枪身都被金色的光芒笼罩,变成一杆金色的长枪。 整座军寨被金色的光芒照亮,不同军帐燃烧的火光,这股金色的光芒像气流一般,疯狂地流动着! 轻舟上端坐的肖遥从椅子上弹起来,失声叫道:“游龙夺命枪!” 七夜仍然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那杆枪离他不过几尺。 “七夜,那是游龙夺命枪!你躲开!”肖遥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下山这么久他第一次如此手足无措,满脸都是焦急与痛苦。 所有的白翎军将士和北越天机营混战着,双手都再无后手,剩下的只是以命相搏,所以无一不在拼命喊杀。 肖遥的呼喊声就这样被淹没在众人的喊杀声当中,七夜听不到。 紧接着,七夜消失了。 肖遥没有看清,他是倒在地上,还是躲闪到一边。 只是乐淮还站着,尽管已经站不稳。 游龙夺命枪耗光乐淮体内的所有真气,全身的汗液瞬间涌出,整个人完全脱力,拄着那杆长枪勉强支撑,随便哪个冲杀的白翎军将士,便可一刀结果他的性命! “划船过去!”肖遥的话简洁而有力。 “秦将军交代过,要保护您的安全!”新月城副将呐呐地说。 一支几千守军的副将,怎敢违背秦兮的命令! “那就跟紧我!”肖遥面目狰狞地怒斥道。 新月城副将同样看见了刚刚乐淮那不同凡响的一枪,但那个消失的少年跟肖遥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让看起来斯文温和的肖遥如此激动? 肖遥又是什么人?秦兮竟然会让这么一个小孩子坐镇指挥,而自己亲自率军冲杀。 新月城副将向军寨望去,秦兮和凌霜重依然打得难解难分,夜雨刀与剑坼之道,难分高下。 白翎军先下手为强,人数占优,可天机营个个是身经百战的百夫长,要想一口吃掉天机营,并非易事。 “快划船,不然我杀了你!”肖遥一把抽出腰间的断剑,架在副将的脖子上,厉声道。 新月城副将伸直脖子,凛然道:“要不你留在船上,我去救那个小子,要不你一剑杀了我!” 肖遥发红的双眼终于柔和下来,手中断剑跌落在船板上,整个人瘫坐下去。 另外一只轻舟上的兵士跳到肖遥跟前,持盾护住肖遥。 新月城副将跳上那条轻舟,快速向水云间江滩划去。 新月城副将的身手虽比秦兮、凌霜重差了太多,但比白翎军将士抑或北越的百夫长们要高,接连砍翻好几个北越军士,冲到七夜倒下的地方。 新月城副将在原地来回查看,时不时用脚踢两下毙命倒地的尸体。 肖遥远远地看着,不停安慰着自己,或许没事,七夜只是昏死过去。 这时,新月城副将转过身来,冲着肖遥的方向,摊开双手,仿佛在拥抱着什么。 肖遥“扑通”一声跳进水里,一口水灌进鼻子和口腔,然后不断的下沉,下沉 一股熟悉的芳香袭来,额头上敷着一块暖暖湿湿的东西,肖遥缓缓地睁开眼睛,双眼空洞失神。 第一眼,便是竹琴美丽而憔悴的面容,一双剪水双瞳微微红肿,显然是哭过。 “你又哭了?”肖遥疼惜地问。 竹琴摇摇头,没有说话。 肖遥拿掉额头上敷着的热毛巾,递给竹琴,坐起身来。 昨夜的战事,以白翎军的惨胜告终,北越凌霜重只带着十几个残兵败将逃进芦苇荡,此刻怕已经抵达北越最邻近江左的夏龙城。 这一场奇袭与反奇袭的战斗,江左取得胜利,保住了新月城,保住了江左的第一道锁钥。 “此番我们能保住新月城,都是你的功劳。”秦兮坐在漆红的圆桌边,面前的茶杯还冒着热气,眼带发黑,显然熬夜很久。 三天以前,肖遥便推断北越的首战之地会是江左最北的新月城,辰澈却以为,北越云焕会大举进攻江左重镇旬阳城。 最终相持不下的结果便是,肖遥和秦兮被派往新月城,辰澈带兵前往旬阳。 如若昨夜凌霜重奇袭新月城得逞,北越军从新月城方向大举过江,旬阳城后路尽断,势必腹背受敌。 这一切当然都是肖遥的功劳,可是肖遥现在想的不是这些。 他想的是七夜。 新月城副将没有找到七夜,连尸首都没有。 只是找到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乐淮,严刑逼问之下,始终只有一句话,游龙夺命,一枪制敌。 肖遥了解游龙夺命的威力,乐骞手中的游龙夺命枪,击中之人死相无比凄惨,足以把人大卸八块甚至化为一滩脓血。 秦兮不愿提起七夜,因为他知道,七夜不可能跟着凌霜重逃走,死了也会有尸首留下,那就只有一个可能,确实如乐淮所说,七夜被游龙夺命枪大卸八块,化为水云间江滩无数断肢残骸中的一部分了。 “杀了他!”肖遥突然厉声喝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五十五章 杀人 “杀了谁?”竹琴惊得手中的湿毛巾掉在地上。 肖遥的双眼发红,显而易见愤怒到极致。 从没见过肖遥这个样子,秦兮有些怔住,半晌才轻声问:“你说,乐淮?” “他叫乐淮是吗?好,就是乐淮,我会杀了他!”肖遥咬牙切齿地说,整个人躺在床上却有种隐形的威压。 秦兮对这种威压很熟悉,在江左小铁皇白青夜身上,在离侯白凉身上,在威震九州的“火狐”大都护辰澈身上,秦兮都感受到这种威压。 可这种威压在肖遥身上出现,让秦兮有些畏惧。 “乐淮不能杀。”秦兮恢复江左虎臣的气度,淡淡地说。 “为什么?”肖遥想不到秦兮有什么理由拒绝自己的要求,寒声道:“他杀了七夜,就得死!” 秦兮说道:“乐淮是乐骞的爱侄,你应该知道乐骞是谁?” “北越名将,十步一杀。” 肖遥霍地一下坐起身来,厉声道:“可那又怎样?不管是谁,杀了七夜,我就要他死!” “连我都不是乐骞的对手,杀了乐淮,我都保不了你!”秦兮一脸严肃地说。 肖遥显然强忍着内心的悲愤,激动地说道:“杀人报仇,天经地义,我杀他侄子,他杀我,天理循环,我绝无怨言。但乐淮杀了七夜,我就必须要杀他!” “因为你们是朋友,我懂。”秦兮打断肖遥的话,内心显然极度纠结,“可是我不能让你那样做,你的路还长,而七夜,他绝不会成为顶尖的武者。”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没有价值,所以他的仇就不报了?”肖遥听出秦兮的话外音,被子里的双手紧紧攥住。 “蝼蚁尚且偷生,大丈夫更该惜身。”秦兮叹道。 肖遥一脚踹飞被褥,光着脚就往外冲。 秦兮不愿意动手,他就自己动手! “拿我的剑来!”肖遥从来没有对竹琴这么大声说过话。 竹琴吓得瑟瑟发抖,肖遥的眼神就像一头发怒的狮子,牙关咬紧,腮帮鼓起,整个眼眶都是血红的颜色,脸部的每一寸肌肉都紧绷着。 秦兮仍然坐在凳子上,别说修为尽失,就算肖遥突破到开脉境巅峰,他照样能一招轻松击倒。 尽管肖遥一天开脉,一天破境,一天连过五关,可在秦兮面前,这些都不算什么。 “没有牙齿的狮子,就算再用力咆哮,又有什么用呢?”秦兮眯着眼,说出本不情愿说出口的话。 是啊,没有牙的狮子,咆哮只是徒劳。 肖遥的意志几乎在瞬间被击溃,也在瞬间被激怒,瞥见挂在衣架上的断剑,唰的一下抽出来,用力向秦兮挥去! 秦兮轻轻一拂手,“铿”的一声,断剑跌落在地,在地板上留下几道浅浅的划痕。 肖遥赤着脚呆立在原地,面如死灰。 “你想杀,那就杀了便是。”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 紧接着一身棕色布衣的辰澈面带微笑走了进来。 “我说过,我看好的从来就不是你的修为,你没有修为照样能睥睨九州。”辰澈眼神里全是鼓励与信任。 “大都护。”秦兮微微躬身行礼。 辰澈拍拍秦兮的肩膀说:“虽然你是好意,可你还是不了解他!” “大都护” “我来问你,江左有哪一位武者能和霜御匹敌吗?”辰澈打断秦兮的话。 秦兮摇摇头,坦言道:“没有。” “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还要与霜御为敌呢?云焕带着霜御和翼寒山,大军已到旬阳城外百里扎营,我们是不是该望风披靡呢?” “当然不能!”秦兮不假思索地说道。 在战场上,秦兮无所畏惧,一往无前! “那就是了,跟霜御比起来,乐骞算什么!乐骞的侄子都不敢杀,我江左还如何与北越死战,还谈何称霸天下!”文质彬彬的辰澈,极少有霸气外露的时候。 秦兮豁然开朗,躬身说道:“大都护说的有理,秦兮惭愧,我这就去砍了那个兔崽子!” 说罢便要抬脚出门。 “且慢!” 一言不发的肖遥出声阻止。 秦兮刚迈出门槛的脚收回来,不解地问:“怎么了?” “我要杀他,与江左无关,我说过,我要亲自杀他!”肖遥咬字清楚、一字一顿地说道。 “需要借你一把剑吗?”辰澈瞥了一眼跌落在地上的断剑,剑刃锈迹斑斑,哪里像是能杀人的样子? 肖遥摇摇头,捡起地上的断剑,鞋都未穿,径直出门。 乐淮被关在地牢的精钢铁笼里,手脚全被锁链锁住,挣扎很久才累得昏昏沉沉地睡去。 “砰。” 不知道是谁用剑敲着铁笼的柱子,乐淮睁开惺忪的双眼,望着一身睡衣睡裤的来者,手里拿着一把锈迹斑斑的断剑,还以为是哪家调皮的小孩跑了进来,笑道:“小兄弟你扰着我睡觉了!” “我是来杀你的。”肖遥双目如冰,寒气森然。 乐淮见肖遥虽然个子较矮,浑身却散发着一股凛然杀气,脸上的嬉笑顿时敛没,仔细问道:“你为何要杀我?” “因为你那一枪,杀了我朋友。” 乐淮嚣张狂笑:“原来那个小子是你朋友,真是废物得很,和你一样废物,只敢趁我被锁链锁住,才敢来杀我,否则你怎么会是我的对手!” 肖遥冷冷地看着乐淮气急败坏的模样,并不言语。 “你知道我叔父是谁吗?秦兮抓我,也得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我,不然我叔父铁定揪下他的脑袋!” 乐淮疯狂地扯动锁链,骂骂咧咧道。 肖遥用断剑猛击铁柱三下,打断乐淮的叫骂。 “乐骞嘛,我知道。别人怕他我可不怕,他最好一直隐居在鼎湖剑冢,否则我定让你们叔侄团圆!“肖遥的眼神看起来甚为可怖。 乐淮望着肖遥的模样,感到一丝极大的恐惧。 从军以来,面对千军万马,乐淮都不曾有过一丝害怕。 天机营中,虽然能征惯战之人众多,凌霜重天下名将,乐淮与他过招也不曾惧怕。 面对穿着睡衣睡裤、手执断剑的肖遥,乐淮竟然产生深深的恐惧! 乐淮发动全身的烈阳之气,拼命挣脱。 可锁链像是与他的血肉相连,根本无法挣脱。 “这铁链是寒铁打造,名叫锁心链,就算是霜御,也挣不脱,你不用徒劳!” 乐淮破口大骂:“有本事跟我单打独斗,你根本不是我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寒光闪过,肖遥白色的睡衣睡裤顿时被溅得满是血污。 闻着那股浓郁的血腥,肖遥苍白的脸庞显得很平静。 “你说得对,我不是你的对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五十六章 辰澈往事 秦兮站在地牢出口,双手别在身后,来回踱步,时不时伸头向里张望。 身后不远处,辰澈坐在一辆卸掉的马车架子上,把玩着书法名家刚题的折扇。 一股新鲜的血腥味从地牢里直冲而出,肖遥拿着一把断剑,从地牢出口走出来。 那把断剑的剑刃上,沾染着醒目的血迹,看起来比之前更加锋利,秦兮甚至在某一个瞬间看到剑刃上有寒光闪过。 秦兮迎上去,想询问两句,感觉到肖遥嘴唇发紫,呼吸沉重,只好停下步子。 辰澈和秦兮当然知道,第一次杀人的感觉并不好,他们都亲手杀过人,因而他们才没有贸然上前询问。 肖遥如一棵老松站立在地牢入口,抬头望着远处的江水,天边一丝青碧之色,白芷江水滚滚流逝。他眼角的泪水无声落下。 为了探寻身世,为了建立功勋,忤逆恩师下山,到头来沾染上满手的暴戾血腥之气,真的值得吗? 可这是为了七夜啊! 那个天真烂漫、永远乐观向上、为了朋友两肋插刀的七夜。 如果是自己被杀,七夜肯定也会杀了乐淮为自己报仇,而且以七夜的性子不可能让他死得这么痛快。 为朋友报仇,不是滥杀,没有人会认为自己做得不对吧? “前辈你说,我做得对吗?”肖遥满是求助的眼神,像一个渴望得到认同的孩子,“乐淮是北越的将士,七夜为江左效力,他不杀七夜,七夜也会杀他。死在七夜手上的人本就不少。我能接受七夜杀人,因为七夜是我朋友,可乐淮杀了七夜,我却非为七夜报仇不可。这杀来杀去的,到底谁对谁错,我实在不懂。” 听着肖遥低沉迷惘的声音,辰澈发出轻轻的叹息声。 秦兮当然懂得辰澈叹息声中的意味,肖遥才十五六岁的年纪,本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却不得不背负太多,早早面对生死,当然是可叹之事。 “很多年以前,我就不去计较对错,乱世之中,生死难料,祸福难测,我只随心所欲。”秦兮一本正经地回答。 “哼,若真的可以做到随心所欲,也算是好事。“肖遥嘴唇咬得血紫。 “就算做不了圣人,起码要问心无愧!”秦兮接着说道。 “为了仇恨杀人,又怎么能问心无愧呢?”肖遥苦笑道,“这乱世,太多无端杀戮,暴力倾轧,还有谁会秉持正道,问心无愧呢?” 秦兮被肖遥一番话说得语塞,倒是辰澈轻摇着折扇,频频点头。 秦兮的腰间也别着一把扇子,倒不是因为要学辰澈,他的折扇每根扇骨都用精钢打造,扇面中还有精巧机关,内含二十枚钢针,这一点历来不为人知,因为但凡知道这一点的人,都死了。 画骨扇是他保命的绝招。 夜雨寒枪画骨扇,江左虎臣秦兮夜雨刀、涓寒枪、画骨扇三般兵器杀的人命无数。 按肖遥的说法,秦兮岂不是大恶人? 秦兮无言以对,倒是先前一言不发的辰澈摇着折扇走上前来。 “我今年三十又一,从戎十二载,死在我手上的兵将不计其数,北戎雷煊,北越云琮,肃州皇甫欢城,这天下的每一个诸侯,都是我的敌人,恨不得吃我的肉,扒我的皮,我也同样想吃他们的肉,扒他们的皮。天下人都知道,江左大都护辰澈,杀人如麻。”辰澈无奈地摇摇头,“可你大概不会想到,在遇到大兄以前,我只是个寄情山水、沉迷乐章的浊世佳公子。” 换了旁人,说自己是“浊世佳公子”,总有人要嘲讽几句,可辰澈这么说,没有人会腹诽。 如果这个世界上,还能有一个人能被称为“佳公子”,那就只能是辰澈。 这一点,就连一向自诩风度不凡的秦兮,都不得不承认。 肖遥和秦兮都静静地听着。 辰澈的话不多,尤其是谈到自己的经历。 “那时我只爱乐律,每日游山玩水,第一次遇到卉儿,就被她的风采倾倒,可她一心只想嫁一个大英雄。尽管我每天在她家的庄园弹琴鼓瑟、吹箫鸣笛,依然被冷眼相对。青夜大兄领军路过,闻琴音歇马,曲罢对我喝道,春风正好,何不策马共驰?” “然后你就跟他一起走了?”肖遥问道。 辰澈微微一笑,明白自己的话肖遥听进去了,接着说道:“对啊,大兄就是那样的人,总是一眼就能够征服人。” “征服”这两个字,听起来有些别扭,可一看秦兮频频点头的模样,肖遥只好不说话。 “后来呢?” 辰澈合起折扇,插在颈后,伸个懒腰说道:“后来的故事有些老套,不讲也罢。” 肖遥觉得有些索然,但凡听故事,总愿意听辉煌的事迹,辰澈多的是骄人的战绩可以吹嘘,还有俘获绝色美人芳心的情史,由不得人不感兴趣,可辰澈偏偏不讲。 “你若是想明白了,就准备一下,一个时辰后,和我赶往旬阳城。”辰澈双手交叉,放在后脑勺,大步流星走向城寨走去。 旬阳城莫非战事已起?这种时候,辰澈还会跑到战局已定的新月城来呢?肖遥心里纳闷。 秦兮拍拍肖遥的肩膀,劝慰道:“要在这乱世之中保境安民,我们别无选择,开始肯定难以接受,慢慢习惯就好。” 习惯什么?习惯杀人吗? “大都护来新月城,是来找你的,”秦兮坦言道,“旬阳城守军都中了一种奇怪的毒,两万守军全都面部发紫,上吐下泻,很可能是北越云焕做的手脚。” “云焕不是一向标榜仁义吗?怎么会做下毒这种下三滥的事?”肖遥一时难以相信。 秦兮叹道:“乱世之中,哪里会有什么真正的仁义?” “霜御和翼寒山都是勇冠三军的名将,谁人能挡?云焕何苦要用下毒这种手段?” 肖遥还是不愿意相信云焕是这种人,尤其是霜御和翼寒山这两个名满天下的武学大师。 “旬阳城有白芷江天堑,又有大都护亲自镇守,霜御、翼寒山也束手无策。”秦兮不无自得地说。 肖遥脑子一向转得很快,问道:“大都护没有去找药无缺吗?据我所知,他人如今就在江左。” “大都护去过,千金方束手无策,才向大都护举荐了你。”秦兮满怀期待地看着肖遥。 肖遥差点被噎着,瞪大一双眼睛,吃惊地问:“药无缺举荐了我?” “对啊,不然大都护怎么会亲自跑到新月城来?”秦兮拍拍他的肩膀,笑道。 所以,辰澈来新月城,是为了找自己帮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五十七章 猿哭峡 饭后,几个军士把马车套好,秦兮骑马在前,辰澈、肖遥和竹琴坐在马车里,十几个亲军护卫骑着马环绕左右。 行了大半日,旬阳城在望,只是人困马乏,不得不停下来歇息。 护卫们去取出随身干粮就着水袋,大口吃起来。秦兮把随身带的油饼分了些给辰澈,正准备拿给肖遥,却看见竹琴从包袱里拿出几个纸包打开,一包熟牛肉,一包桃酥,一包无花果,递给肖遥。 秦兮再自诩清高,也忍不住吧嗒两下嘴,好在肖遥是个大方的人,招手叫秦兮坐进马车里一起食用。 “看来这丫头你用得挺顺心。”秦兮嘴里嚼着一块桃酥,呜呜咽咽地说。 “怎么你堂堂江左虎臣,还没有个称心的侍女吗?”连续几日忧心,眼见危机将除,辰澈心情变好,忍不住揶揄几句。 “大都护有如花美眷,自然体会不了我这种孤家寡人的苦。”秦兮反唇相讥。 肖遥认真地剥着无花果,头也不抬地说:“竹琴姐姐是我的朋友,不是侍女。” 秦兮抿嘴笑笑,频频点头道:“不错,这么一个俏滴滴的美人儿,做侍女的确可惜。” 竹琴低着头,一张粉嫩的白玉小脸早就红透。 “这样吧,看在你这小子叫我几声‘前辈’的份上,我为你保个大媒,把这小丫头许配给你,以后你俩成双入对名正言顺,不必顾忌许多暧昧。” 江左虎臣保媒,对竹琴来说当然是天大的荣幸,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谁知肖遥连连摆手,”将军的美意晚辈心领了,只是男女之事也如山间流水,林间鸟啼,讲的是顺其自然,自由自在,况且” “况且什么?”察觉到肖遥脸上浮现出的无奈落寞,辰澈追问道。 “没什么。”肖遥敷衍答道,眼睛透过车窗看着远处的群山。 竹琴的膝盖撞出大块淤青,强忍着不做声。 “那里是猿哭峡吗?”肖遥指着那团峰峦处问道。 秦兮、辰澈对江左地形地貌都无比谙熟,肖遥显然是第一次来。 秦兮大奇道:“你怎么知道?难道你曾游历到此?” 肖遥淡淡一笑:“我下山以来,只到过骏业城,只见过骏业城后的离山,这里我在书上看过。” 秦兮不可思议地摇头,眼神无意间瞥向肖遥指的那团峰峦。 只那么轻轻一瞥,秦兮顿时大惊失色,扯着嗓子道:“众将士听令,快马加鞭赶往旬阳城!” 这一声,不光让随军守卫茫然失色,就连肖遥和辰澈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这些护卫都是辰澈的近身护卫,又是秦兮亲自训练和统领,绝对服从命令。秦兮话音刚落,马车便飞驰起来,十几匹奔马在官道上飞奔。 肖遥修为尽失,目力与秦兮相去甚远,不可能像秦兮看得那么清楚。 白芷江沿岸,多的是峡谷高山、峭壁悬崖,肖遥目之所及的那一众峰峦,尖峰耸立,绝壁千仞,如刀切斧凿一般,猿猴难以攀援。在猿哭峡那些险绝的群山之间,一个青色的影子上下跳窜,从一个山头径直跳到另一个山头。 坐在马车里的四人,除了秦兮,都被颠得东倒西歪。 车里的空间本就不大,竹琴挨着肖遥坐,免不了你撞我我撞你的产生肢体接触,竹琴一具娇躯,说不尽的软玉温香,只撞得肖遥一颗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肖遥低头瞥见竹琴的膝盖撞出大块淤青,疼惜地问道:“姐姐你膝盖撞了这么一大块淤青,怎么一声不吭?” 竹琴一张小脸通红,手忙脚乱地扯过裙角,遮住膝盖,说道没事没事。 辰澈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抱着双手,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容。 只有秦兮专注地望着猿哭峡的方向,额头青筋暴起,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能让江左虎臣秦兮如此忌惮的人,究竟会是谁呢? “秦将军,发生什么事?”肖遥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秦兮头也不回,双眼死死地盯着那个在猿哭峡跃动的影子,咬紧牙关说:“是那只猴子,没错,那只死猴子从山上下来了!” 猴子?猿哭峡上飞来飞去的难道是一只猴子? 堂堂秦兮,怕一只猴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堂堂江左虎将,竟然会怕一只猴子?”辰澈笑道。 秦兮当然不是害怕那只猴子,而是带着那只猴子下山的人。 “是那个人,没想到他来得那么快!” “你是说乐骞?”肖遥早就猜到。 能让秦兮如此畏惧的,普天之下,只有一浮屠、五破军和十步一杀,浮屠已灭,破军此刻在白芷江北岸,十步一杀多为北人,江左只有江左头虎、落星境巅峰的老将折冲名列十步一杀,除此以外,会出现在白芷江边的顶尖武者,只有乐骞一个人。 除了折冲,江左无人可与乐骞匹敌,就连被视为武学奇才的秦兮也不能,毕竟秦兮年纪尚轻,修为仅是落星中境。 “这老东西一直隐居在鼎湖剑冢,开门授徒,桃李满天下,此番下山必定是为了给侄子报仇。我斗不过他,必须尽快赶到旬阳城,折冲将军在那里。“ 秦兮第一次如此坦然承认自己比别人差劲。 “前辈若到乐骞的年纪,修为必定能超过他。” 秦兮回头瞅肖遥一眼,喜道:“你小子倒会说好听话。那老东西自创的”游龙夺命枪“高居地阶武技,我自知难以抵挡。” 肖遥摆手笑道:“前辈的花弄影刀法已然玄妙,素月寒语枪又是自古相传的玄阶高级武技,更兼有画骨扇的精妙暗器,前辈在这三般兵器上的造诣都已非凡,跟十步一杀、五破军这些顶尖武者相比虽不小差距,但若将三者融合,自创一门武技,超越游龙夺命枪绝非难事。“ 听到肖遥的话,秦兮喜上眉梢,言道:“不错不错,你这小子果然有些见识,怪不得大都护如此看重你。哈哈,也不枉我这么护着你!” 肖遥脸上笑意敛没,歉然道:“前辈大恩,晚辈无以为报,只盼前辈代我好生照顾竹琴姐姐。” 肖遥的话分明是在交代后事。 竹琴懂得规矩,不敢插话,美目含泪,泪珠子扑簌簌地往下掉。 “乐骞虽然难缠,却也无需惧怕,只要进了旬阳城,折冲将军定能打退他,你何苦说这些话来吓唬小姑娘。”秦兮嗔怪道。 “前辈不必安慰我,这一带的地形晚辈了熟于心,要进旬阳城,猿哭峡是必经之路,我们躲不过去的。” 秦兮早想到这一点,被肖遥一点破,顿时哑口无言。 “那就过江。”辰澈笑道。 肖遥惊道:“江北可是云焕大营,霜御、翼寒山都在那里!”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五十八章 十步一杀 “霜御、翼寒山又如何”辰澈笑道。 “大都护请三思,乐骞与霜御相比,是小巫见大巫,去了北岸无异于羊入虎口欧!“秦兮劝阻道。 肖遥也道:“大都护不可为我涉险!” 辰澈身子坐直,正色道:“我问你,旬阳城将士所中之毒你真有办法解吗?” 肖遥缓缓点头,回答道:“按大都护的描述,旬阳城将士面色发紫,上吐下泻,应当是阴山之巅的血炼草之毒,只需服用冰罂花浸泡的水就可痊愈。” “冰罌花,没听过,哪里能找到?”秦兮问道。 肖遥思忖一会儿,答道:“千金方有一万两千八百四十三种药材,冰罌花想必会有,只是血炼花之毒罕见,千金方不懂怎么根治而已。” “这么说来,我更不能放你走了,过江!”辰澈大手一挥,不容商量。 秦兮即刻传令亲军护卫,改换道路,直奔白芷江边的秋林渡而去。 两个时辰,一辆马车、十几匹飞骑抵达一处港汊。 秋林渡位置偏僻,平常只有几叶轻舟渡人。 十里枫林,四季如火,层林尽染,因而得名秋林渡。 木船在江边下锚,牵引绳拴在岸边的木桩上,一个老船夫坐在船头,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鱼竿,双目紧闭,悠闲自得。 “船家,我们要过江。”秦兮向老船夫招手道。 声音不大,但足以让老船夫听见。 老船夫静坐如常,双眼紧闭,并不答话。 秦兮欲上前再呼,辰澈眼神示意他不要妄动。 忽然,一股轻漪在水面荡开,浮标入水,鱼竿微曲。 “上钩了!”秦兮出声提醒。 老船夫依然静坐着,并不去拉那鱼竿。 水里的鱼儿扑腾半晌,终于累得筋疲力尽,老者轻轻一拉,一条金黄色的鱼儿便被扯出水面。 老船夫伸出一只枯皱得像老松树皮一样的手,小心翼翼地取下鱼儿嘴里的鱼钩,丢进水里。 “扑通”一声,鱼儿落尽水里,大难不死,急速摆动着尾鳍,向水底游去。 望着鱼儿在清澈见底的水中游动,老者喃喃道:“快逃命去吧,下次碰到别人就不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老丈,我们要过江。”肖遥拱手道。 老船夫站起身来,面向肖遥,这才让肖遥看清他的样貌。 瘦削的脸,面色黝黑,淡淡的眉毛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身穿一件棕麻衣服,脚上穿着一双掉带的草鞋。 “马车、马匹,我这小船可载不过去。”老船夫脸上沟壑纵生,两撇山羊胡子已然全白。 辰澈一甩袖子笑道:“车马留下,送给老丈,权作租船的船资。” 老船夫盘算一下,说道:“你这么说,这笔买卖还是划算的。你们上来吧。” 秦兮嘀咕道:“还以为是个世外高人呢,还不是个斤斤计较的船夫。” 一行十余人分三舟过江,辰澈、秦兮、肖遥、竹琴,和老者同船,另有一名护卫随船划桨。 白芷江今日风不太大,行船阻力较小,加上老船夫在秋林渡与江北之间行船多年,桨楫娴熟,不一会儿船就到了江心。 肖遥第一次坐船,也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观察白芷江,兴奋欣喜之余又觉得头昏脑涨,心中难受,不愿开口说话,静静地望着江面发呆。 “白芷江两岸万千百姓,都是这一江水养活。”辰澈傲立船头,慨叹道。 “只是这一战,不知又要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摇橹的老船夫站在辰澈身侧,昂首挺立的模样,完全是一个与辰澈并肩而立、指点江山的长者。 “老丈果然见识不凡。”辰澈忍不住称赞道。 老船夫嘿嘿一笑,“我若真的见识不凡,就不会载几位过江了。” “为何?”秦兮奇道。 “几位出远门还带着侍女和护卫,老朽虽然猜不出你们的身份,却看得出你们是大人物,此时过江,必定与这场战事脱不了关系。”老船夫一双眸子精光四射,似乎能将一切看穿。 辰澈正欲分辨几句,却听老船夫叫声”不好“,回头望去,只见约十丈开外,一块竹排如奔马履平地,从江面上飞快冲来! 竹排上赫然站着一个两人多高的大猴子,浑身诡异的青褐色毛发直立,捶胸顿足。 大猴子身边,站着一个身材娇小的人。 辰澈修为不高,看得不甚清楚,落星中境的秦兮目力却是常人数倍,已经认出竹排上的人。 那竹排上的中年男人一袭青色长衫,头发散披遮住眉眼,手中撑着一根竹竿,飞速地划水。 那是乐骞,十步一杀乐骞! 秦兮失声叫道:“那只老猴子来了!” “混蛋!他是怎么追踪到我们的?”辰澈恨恨骂道。 相处这么长时间,肖遥第一次见辰澈表现得如此恼羞成怒。 仿佛早有预感,肖遥倒显得十分淡定,说道:“乐骞是落星境巅峰,离纯炉境只有一步之遥,耳目之力早就不能以寻常人的标准来衡量。” 秦兮一把抢过木桨,调动全身的烈阳之气,飞速摇动双桨,瞬间便把另外两条载着护卫的船甩开一丈有余。 小船疾驶起来,湍急的白芷江面,如同平地,直看得那名先前划桨的护卫目瞪口呆。 无奈一条船载着肖遥、辰澈、秦兮、竹琴、船夫,加上一名军士,足有六人之多,而竹排上只有乐骞和一只猴子,况且乐骞的修为本就比秦兮要高,二者的距离不断缩短。 “这样下去乐骞肯定会追上来,我们上后面的船,秦兮你带肖遥先走!”危急时刻,辰澈再一次表现出临危不乱、多谋善断的气势! 辰澈说完那句话,几乎船上所有人都看向肖遥。 弃車保帅之法,江左大都护辰澈甘愿做車! “不。”肖遥低声说。 “你说什么?”辰澈问道。 肖遥抬起头,正视着辰澈说:“乐骞虽已隐居鼎湖剑冢,但毕竟曾是北越大将,若是碰到大都护,难保不出手。大都护身负江左万千将士统帅之责,不可冒险。” 秦兮插话道:“难道就坐等乐骞杀你吗?” 肖遥面色冷峻,沉着分析道:“乐淮刚死不久,消息怕还没传回北越大营,远在鼎湖剑冢的乐骞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快,也许他不是为了报仇而来。” 辰澈、秦兮一听,果然有道理,之前被乐骞吓破了胆,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就算乐淮被杀的消息传回北越,传到鼎湖剑冢,乐骞又怎会得知是肖遥杀了乐淮? 一念及此,俱都心中稍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五十九章 百变傲世枪 竹排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赶上后面十几名护卫乘坐的船只,而且来势更疾。 肖遥见乐骞一副来势汹汹的样子,心中有些不安,对辰澈说道:“我有几句话告知大都护。” “什么话?”辰澈问。 “我要说的是血炼草的解毒之法,取得冰罌花后,与水艾草按一比二的斤两搭配,浸泡一昼夜,文火熬沸,便可解毒。” 万千逯经中,《药经》一章的内容肖遥最为熟悉,因为肖遥总觉得,懂一味药,就能多救一条性命。 现在看来,懂一味药,不止能就一条性命,而是能救成千上万的性命。 尽管修为尽失,识海难以发动,无法在无尽星海、万千逯经中确认解毒之法,但肖遥依靠博闻强记,完全可以清晰地说出血炼草解毒之法。 辰澈明白肖遥的用意,作为江左的大都护,他不是婆婆妈妈的人,其中利害一眼便能看清。 乐骞就在身后,万一临时生变,肖遥被乐骞抓走或是杀了,旬阳城将士的毒也能得到医治。 “若是千金方没有冰罌花,该往何处去寻?”辰澈做事,一向滴水不漏。 肖遥思忖片刻,说道:“万一千金方没有冰罌花,可以用土茯苓熬汁,暂时压抑毒性,派人往交州与越州交界的药王谷中去寻。” 药王谷声名卓著,辰澈当然听过。千金方是九州最大的药材供应商,药王谷却是九州最大的药材产地,谷主便是天下第一名医去病先生。 “千金方与药王谷之间虽有合作,但一些珍贵药材,药王谷不向千金方大量出售,甚至某些药材,密不外传,所以,如果在千金方找不到,可以去药王谷试一试运气。” 肖遥分析得头头是道,让辰澈不得不信。 “去交州药王谷中寻找,绝非一朝一夕之功,旬阳城等不了那么久,所以,如果药王谷也没有,那“ 肖遥没有说下去,但他相信辰澈明白他的意思。 辰澈叹了口气,拍拍肖遥的肩膀,感动道:“你身处危险当中,还为江左思虑如此周全,无论结果如何,我替江左百姓多谢你!” “哼哼,你以为药王谷那个老不死会给你冰罌花吗?真是异想天开!”老船夫冷笑道。 肖遥凝神细看,但觉老船夫像换了一个人似的,微微躬曲的背脊挺直了些,脸上枯皱的皮肤重新焕发生机,呈现出一种截然不同的光彩。 肖遥正待细问,老船夫大喝一声,扔掉长橹,抄起鱼竿,一跃而起,一股强大的真气瞬间从老船夫的身体喷薄而出! 待肖遥反应过来,老船夫已经掠向后面护卫所乘的船。 站在竹排上的乐骞当然看见了老船夫,大喝一声:“死渔夫,你要找死吗?” “臭猴子,你在猿哭峡上跳来跳去地吓唬小辈,是不敢来找我动手吗?”老船夫翩然降落在其中一艘船的船尾,大笑道。 原来这船夫与乐骞乃是旧识,听他话里的意思,乐骞莫非是来找他的? “谁来找你这个老不死的废物?我是来找杀我侄子的凶手的!” 乐骞一句话吓得秦兮、肖遥顿时脸上变了颜色,竹琴两只小手拽着肖遥胳膊,边推边说:“那个家伙真的是来杀你的,你快跑,公子!” 按秦兮的性格,尽管明知不敌,也该打上一打。 可此时船上载着辰澈、肖遥,一个是关系江左存亡的三军统帅,一个是关系前线将士生死的解毒关键,秦兮怎能任性胡来,当即命令护卫去摇橹,再次调动烈阳之气,拼命摇动双桨。 竹琴、秦兮面带慌张,就连辰澈也微蹙眉头,唯独肖遥一人向后凝视,无半分逃命的样子,反倒像是个观战的过客。 只听乐骞冷哼一声,一扬手中划水的竹竿,扬起一道水花,水珠凝而不散,宛如一把透明弯刀,刀锋直向老船夫袭去。 游龙夺命枪乐骞,在刀上的造诣也如此精湛,气势磅礴,出手精妙,竟然丝毫不逊色秦兮自创的花弄影刀法,不愧是十步一杀。 老船夫不慌不忙,大叫一声“来得好”,抄起手中鱼竿,在空中抡一个圆,一股无形的气流凝聚成圈,远远看去,像是鱼钩上钓着一个圈来回甩动。 那道水花凝聚成的刀锋携着一股蕴藏无穷力量的刀意飞速逼近老船夫站立的船,老船夫重“嘿”一声,手中鱼竿向前一甩,鱼钩上钓着的那个气劲形成的透明圆圈,直直地砸向那道水刀! “轰嗵”一声,水刀和气圈猛烈相撞,水花、气流纷纷四溅,江水为之翻涌,船只与竹排之间的距离瞬间拉开。 任身后打得惊天动地,秦兮也不回头,用力摇动木桨。 乐骞被老船夫拦住,现在是最好的逃跑时机。 “乐骞怎么知道乐淮是你杀的?”辰澈和肖遥并肩而立,观看着江心的战况,忍不住问道。 肖遥答道:“我以前在书中看到,交州的巫蛮饲养一种蛊虫,名叫唤魂,一卵双生,天生一对,分别寄生在两人体内,可以通感。当遭遇重大变故的时候,寄生在体内的唤魂便会苏醒,相互间的记忆便会互通。” 辰澈奇道:“世间还有这等异术,你是从何得知的?” “是一本很老的书,叫《奇禽志》。”肖遥答道。 辰澈不得不佩服肖遥的博学,江左辰郎学识之博名震天下,却从没听过这本书,正欲细问,又被江心的打斗吸引过去。 乐骞手中的竹竿一抖,丹田升腾起的烈阳之气经脏腑,从手臂溢出,金黄色的真气像液体一样裹住整根竹竿。 那根桐油漆过的竹竿在乐骞手里,已然变成一杆致命的锋利长枪! 枪乃百兵之祖,变化虽少,但一招一式威力巨大。 寻常枪法,无非劈、划、挑、刺、撩、卸六式,一招一式步伐森严,格局井然,力求工整圆满,以力决胜。 但那根竹竿在乐骞手里,寒星点点,银光皪皪,密不透风,泼水难进,矢石难摧,端的是一副武道高手的气派! 望着那根竹竿快速舞动,在空中消失实形,肖遥喃喃道:“这就是十步一杀的游龙夺命枪吗?” “果然出手不凡!”辰澈也跟着称赞道。 谁知老船夫哈哈笑道:“臭猴子,你不使出保命的游龙夺命,却拿一路百变傲世枪来敷衍我,岂不是自寻死路?” 什么?乐骞使的精妙枪法不是游龙夺命枪,而只是地阶高级的百变傲世枪! 相比辰澈和秦兮,肖遥内心的震惊更甚。 百变傲世虽然是地阶高级武技,但对于高居十步一杀的乐骞来说并不算玄妙武技,对通晓世间传统武技的肖遥来说,更算不上稀奇。但盛名卓著,当世再难找出第二种武技。 百变傲世枪是左江州大将“左江枪王”方留影和一代破军神将龙战的成名绝技,传自一代宗师疯王武清修,是肖遥最喜爱、最了解的一路枪法。 更令肖遥震惊得是,他竟完全没有认出乐骞使的便是百变傲世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六十章 无常鞭 “百变傲世足以打得你满地找牙,用我拿手枪法,别人会说我欺负老头。“ 乐骞哈哈大笑,整个身体腾空一跃,如鸿雁振翅,一飞几丈,百变傲世枪仍然舞得密不透风,枪尾一点纹丝不动,枪身划出一个密不透风的巨大圆圈,甚至隐隐出现阴阳两仪的走势,磅礴的烈阳真气充盈其中,看起来,像一尊倒立的金钟! 老船夫不敢大意,左踏一步,双腿微曲,站稳身形,真气灌注全身,大喝一声,狂暴的真气全部内敛于柔软的鱼竿中,直直地迎上去。 金钟鸣响,声震四野,白芷江水被震起道道碧波,百变傲世枪,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气势无匹,足以傲视天下! 就算乐骞自创的地阶武技——宛如死神宣判的游龙夺命枪,也没有把握战胜方留影和龙战的百变傲世枪。 游龙夺命,只成就一个乐骞,而百变傲世,成就一个十步一杀的左江枪王,和一个所向无敌、被视为唯一可以单挑秦独岸的破军神将,当然还有他们的师傅——被誉为当世修为第一的绝代宗师,疯王武清修。 乐骞作为鼎湖剑冢的总教习,在武炼峰有机会研习天下各种武技,加上自身修为精进,才能修习百变傲世枪。 然而武学天赋高如乐骞,也难以发挥百变傲世枪的真正威力,其中玄妙精深可见一斑。 肖遥眼睛都看直了,如此精彩的决斗实在不容错过,倒希望秦兮的船划得再慢些。 地阶高级武技本就不是随随便便能看见的,而百变傲世枪更是扬名天下的武技,除了疯王武清修、枪王方留影和破军神将龙战,世上只怕也只有鼎湖剑冢的总教习乐骞能使出这一路枪法! “秦将军,你划太快会错过一场好戏的!” 肖遥一心想多看几眼,奈何秦兮划船太卖力,不一会儿便相去三十余丈。 秦兮喘着粗气,骂骂咧咧道:“我累得要死要活的,你这兔崽子倒挺悠闲。” “那将军您就歇会儿,乐骞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我们看会儿再说。”肖遥笑道。 此时离江北岸只有二十丈左右的距离,乐骞在四十丈开外的江心,一时赶不上来。况且乐骞在被阻挡在江心,便不必再绕过猿哭峡,肖遥一行人躲的只是乐骞。乐骞若是追赶,只需顺流而下,便可直达旬阳城下。登上江北岸,万一遇上北越伏兵,反而会增加无谓的风险。 想到这儿,肖遥对秦兮说道:“秦将军,我们不必登岸,暂且观战,待会儿见机行事,顺流而下,要么从猿哭峡上南岸,要么直达旬阳城。” 辰澈点头称是。 秦兮扔掉木浆,一屁股坐在船舱里,浑身的衣衫已被汗水浸透。 竹琴连忙取出手帕递给秦兮。 秦兮接过来,擦擦脸,扭头和肖遥、辰澈一起观战。 只见老船夫凌空而立,整个身体被透明的白色气流包裹着,单手握着那根钓鱼竿,撩、扯、拉、抽,身影翩跹,出手潇洒。 若不是因为老船夫年纪太大,脊背略微有些弯曲,肖遥真会把他当成翩翩起舞的仙子。 乐骞的额头上青筋暴起,仰头死死地盯着半空中凌风而舞的老船夫,现在已经到比拼修为高低的关键时刻,他不敢有丝毫大意。 “哈哈,臭猴子,你再不用夺命一枪,就要被我一根钓鱼竿打败了,日后传出去,你有何颜面再自立于鼎湖剑冢教坛之上。” 老船夫一边大笑讥讽,一边挥舞鱼竿,看似招式杂乱无章,却招招出人意表,让乐骞颇受压制。 落星中境的秦兮,在世间已算第一流的武者,看了乐骞与老船夫的对招,也不禁暗暗称奇。 “奇怪,这老头用的是什么功夫?竟然能将一根钓鱼竿用得如此出神入化!” 肖遥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地说:“好像是一路鞭法。“ 辰澈一个劲儿地叫道“好家伙”、“真厉害”,直惹得肖遥忍俊不禁,内心还在讥笑辰澈不通武道。 “鞭法,从来没有听说过九州有使鞭的高手啊。”秦兮脑海里快速闪过江湖上有名的高手和成名武将,仍然毫无头绪。 辰澈得意大笑道:“此人率领诸侯联军镇压红衫道,光复三州城池,转战三千里,大大小小血战三十余场,功成名就之时挂印封山。你俩一个是成名高手,一个是博览群书、号称无所不知的天才少年,却连他都不识得。” “无常鞭燕烦,他是无常鞭燕烦!”肖遥脱口而出。 辰澈点头道:“不错不错,正是无常鞭燕老将军。他驰骋沙场之时,你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幼子,就连我都还是个寄情山水的无忧少年,你一时认不出来倒也正常。” 无常鞭燕烦几乎是一代军人的偶像,秦兮也不例外,激动地说:“怪不得连乐骞在他手下都讨不到便宜,燕老将军封山是在鼎湖剑冢公布一浮屠、五破军、十步一杀榜单前五年,世上早没了无常鞭影,但无常鞭的威名绝不在游龙夺命枪之下!” “战场上燕老将军用的武器是竹节钢鞭,大都护是如何认出他来的?”肖遥问道。 辰澈长叹一声,说道:“剿灭红衫道叛乱的时候,我恰好在中原游历,曾有幸见过他一面。只是时隔多年,他竟然垂老如斯,我险些没认出来。” 三人聊得兴高采烈,江心的战事正酣。 跟随辰澈的护卫全都跳到一条船上,拼命划桨,这会儿终于赶上来,在一边下锚停稳。 船上的护卫身上的软甲和衣袍全都湿透,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顾不得整理衣衫,俱望着江心发呆,余悸未消。 “着!”无常鞭燕烦大喝一声,像一记奔雷在江心炸响! 紧接着,整个江面发生明显的变化,江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凝结,来自空中、江水、江滩草木的湿寒之气,疯狂地向燕烦手持的钓鱼竿顶端汇聚。 肖遥、秦兮、辰澈都感觉身子一轻,差点一头栽进江里,竹琴早已全身脱力跌坐在船板上。 秦兮感到面部干涩,吸入鼻腔的空气像是滚烫的气流,从鼻孔一直灼烧到肺叶,肖遥心武试炼时强行破境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他第一眼就瞥向肖遥。 当他看到肖遥痛苦的神色和发干流血的嘴唇,才意识到那股强大的攫取之力,竟然来自四十丈开外的江心!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六十一章 游龙夺命枪 竟然是湿寒真气!世间竟然还有第二个人修炼湿寒之气! 肖遥顾不得自己脸颊干裂的皮肤,整个人陷入巨大的狂喜之中。 师傅曾经告诉他,天生截脉的人只能修炼湿寒之气,是万分凶险的修炼之路,因为湿寒之气每一次破境和开脉,都要在鬼门关前走一遭,万分凶险。 换句话说,修炼湿寒之气的人,必然也是万中无一的天生截脉! 想到这儿,肖遥似乎看见重修武道的希望。 老船夫燕烦身形暴涨一倍,如一尊威风凛凛的怒目金刚,居高临下俯视着手持竹竿的乐骞。 那根竹竿表面流动的金色光芒被翻滚的透明气流压制得渐渐消失,乐骞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能让乐骞出一身微汗。 但今天,显然不一样,乐骞知道,自己恐怕还会流更多的汗。 鞭通九幽,亡命无常,燕烦的这一鞭,正是无常鞭法中最刚猛激烈的“亡命九幽”。 是时候用那一枪了! 只有那一枪能抵挡甚至反杀“亡命九幽”,只有那一枪,那出手无敌的一枪! 所有的真气内敛,乐骞在一瞬间,清空自己四肢百骸所有的真气! “他疯了吗?他在自杀!”秦兮失声叫道。 作为武痴的秦兮,早已忘了乐骞是追杀自己的劲敌,眼前的打斗在秦兮眼里变成了一场高手之间的比试。 在这样一场高手的比试中,真气内敛,将所有的真气回收无疑是自寻死路,所以秦兮才如此激动。 肖遥却忍不住摇头称赞,“十步一杀就是十步一杀,真气收放自如已经难得,这份气魄更是令人钦佩!” “什么意思?”秦兮不解地问。 “将军且看。” 肖遥话音刚落,乐骞的身子已经倏地腾空数丈,一根竹竿,破空而来,直指老船夫的额头! 游龙夺命,枪如游龙。 半空之中,一条金色的巨龙逐渐显形,长尾扫过天际,露出一张血盆大口,挥舞巨爪,向燕烦疾冲过去。 这就是游龙夺命枪吗? 这才是真正的游龙夺命枪!比乐淮发挥出来的威力要强大数十倍! “亡命九幽”所有的湿寒之气都被游龙夺命枪的金色真气蒸发,变成阵阵水雾! 这是在白芷江上,源源不断的湿寒之气可以流进燕烦的丹田气海,燕烦一度以为,在这片江面上,自己是立于不败之地的。 直到那一枪出手,燕烦才明白自己错了。 如果是十年前,他或许能依靠惊人的反应和身体机能躲过去,以落星境巅峰的修为,断然不会丧命,而躲过那一枪的结局必定是乐骞沦为待宰羔羊。 可燕烦已经太老,他今年已经七十,眼神已经昏花,手腕不再灵活,脚步已经迟滞,丹田气海已然不再充盈。 金色的气流像一根尖刺,迅疾无比地插进“亡命九幽”的领域,在这片透明浑厚的湿寒之气中撕开一个口子,直抵燕烦的额头而去! 燕烦的身子向后疾掠,用尽全身的力气躲避那毁天灭地的一枪! 白芷江水翻涌起几丈高的浪花,水从龙,游龙夺命一枪掀起白芷江上的波涛,金色巨龙飞过,波峰如刀劈斧凿一般向两边分开。 江心的那条船瞬间被拦腰斩断,分别向上下两边漂走。 “往下游划!”秦兮大喊一声,一把握住长撸,用力调整着方向,同船的护卫识相地迅速划动双桨,船身调转九十度,船头朝着下游。 双桨在护卫的手里飞快划动,船向下游疾行。 那道如刀锋一样的碧波斩来,刚好从船尾擦过。另一条船调转不急,船尾被削飞,此刻正从船尾开始灌水,眼看着就要沉了。 所幸这些江左的护卫都自小与水打交道,精通水战,水下憋气个个都能憋半柱香,一下水就拼命向岸边游去。 落水的位置离南岸甚远,护卫只得用力向江北游去。 游到北岸对这些护卫来说不算难事,可这样一来,就必须登上江北岸。 当然,秦兮等人可以轻舟直下。 作为主将,扔下部下独自逃生,是他所不齿的。然而,大都护辰澈的安危同样重要,不容有失。望着奋力游到江北岸、全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护卫,秦兮面露为难的神色。 “去北岸。”辰澈淡淡说道。 望着北岸丛林里弥漫的烟尘,秦兮不无忧虑地说:“北岸上万一有伏兵怎么办?” “哼,北越敢来袭击我新月城,我辰澈难道就不敢踏上江北吗?”辰澈冷哼道,佩剑早已擎在手中。 秦兮想征求一下肖遥的意见,才发现肖遥的眼睛仍旧望着江心。 燕烦不是已经败了吗?还有什么好看的? 秦兮心中纳闷,再次关注江心的战况。 燕烦的脏腑已经被游龙夺命枪震得受损,嘴角不住地淌血,烈阳湿寒之气交汇的半空弥漫着一道细细的血线。 燕烦的钓鱼竿已经被击飞脱手,再也没有一招能挡得住那一枪! 燕烦与乐骞,多年宿敌,亦敌亦友。诸侯混战,华州大将军燕烦与越州大将军乐骞,交战多年。后来镇压红衫道,燕烦与乐骞又是剿敌战场上最闪亮的两颗将星! 燕烦带血的嘴角挂着欣慰的笑容,他终于见到游龙夺命枪,无常鞭与游龙夺命枪,也终于分出高下。 “死猴子,你窝囊了一辈子,终于争气一回!” 燕烦声如洪钟,响彻白芷江两岸。 “你我都快入土的人,何苦如此以命相搏!”多年的老相识即将命丧己手,乐骞心中生出一丝不忍。 游龙夺命枪一出,便再也收不回来,既见高下,更分生死! “我必须护着他,这是我的使命!”燕烦的头扭过来望着肖遥的方向,眼神复杂。 乐骞不解地问:“他是谁?” 燕烦调动全身的湿寒之气,抵御着金色的枪锋,可那条张牙舞爪的金色巨龙,仍然在一寸一寸的刺进他的额头。 肖遥两手用力砸在船舱边沿,像疯了一样大吼道:“春江三叠浪,用春江三叠浪!” 乐骞浑身脱力,被烈阳之气裹挟其中,无力地眼神望向肖遥。燕烦也望着大吼的肖遥,和乐骞同时思考着一个问题:“春江三叠浪”是什么? 燕烦和乐骞都不可能知道“春江三叠浪”是什么,作为十步一杀,他们不可能知道秦兮自创的花弄影刀法。 是的,“春江三叠浪”,是花弄影刀法中力道最强的一招,品阶不高,但肖遥相信,绝对能让燕烦反败为胜。 然而一切都晚了,因为燕烦根本不会“春江三叠浪”。 下一瞬间,湿寒之气全部敛没,金色的巨龙夭矫于白芷江上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六十二章 无常殒命 燕烦的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向江北岸飞来,眼看就要落水。 说时迟那时快,秦兮几个起落掠到半空,一把接住燕烦的身子。 来去之快,几乎眨眼之间,秦兮已回到船上,肋下夹着燕烦。 曾经九州大陆无比耀眼的星辰,战场上令人望风披靡的传奇名将,此刻只是身形佝偻、痛苦不堪的垂垂老者。 竹琴掏出丝巾,擦拭着燕烦嘴角的鲜血,可嘴中不停喷出的鲜血,顿时把丝巾全都染红。 “您说要护着的那个人,是我吗?”肖遥面色凄然,半跪在燕烦的身边。 燕烦伸出枯枝一般的手指,想要摸一摸肖遥的脸,还是无力地落下。 肖遥握住燕烦的手,声音哽咽。 这个素未谋面的老人,为什么会为了自己以命相搏? “你,还是老样子,可我,我已经老了。”燕烦咧着嘴,露出一口被血水包裹的牙齿。 如同在茫茫大海上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肖遥眼里掠过希望的神色,问道:“我到底是谁?” “你是这九州的主宰啊!孩子,总有一天你要担负起自己的使命。” 燕烦边说话边咳血,话语已不再清晰。 脑子里灵光一闪,肖遥握紧燕烦的手,沉声问道:“老前辈,可否告诉我,如何破除天生截脉的困境?” “你是天生截脉?”燕烦的眉眼一紧,随即舒展,“是了是了,你这一脉,代代都是天生截脉。“ “我到底是什么人?”肖遥再次问道。 燕烦看一眼辰澈,又看一眼秦兮,叹道:“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否则会有杀身之祸。你去找一个人,他是一名散仙,叫念尘,他会告诉你如何应付截脉?” “就连我师傅那样的人都不可以,那个什么念尘真的可以吗?”肖遥有些恍惚。 在他眼中,师傅无所不能,却对截脉束手无策,这个世上怎么还会有比师傅更厉害的人! “他是这个世上唯一通晓紫阳、武道、奇门遁甲和兵法等百家学术的人,被称为紫阳武尊。我的天生截脉正是他医治好的。”燕烦说话有气无力,生命在随着他逐渐惨白的脸颊而流逝。 “紫阳武尊?” 紫阳?肖遥似乎在哪儿听过这个词。 不同于肖遥苦苦思索,辰澈和秦兮完全一头雾水。 这个老头是临死之前在说胡话吧? 散仙?紫阳武尊? 世上哪有这样一号人物,一浮屠、五破军、十步一杀,哪一个不是顶尖的武者,尤其是一浮屠秦独岸,足以以一当万,也不敢妄称武者至尊,这人有什么本事敢号称武尊! 再说,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散仙?虽然各种画本和传闻中有无数的仙人形象,可那只是传闻。 然而燕烦一代名将,垂死之际振振有词,辰澈和秦兮都不忍犯疑。 “他是紫阳士?”肖遥想起来,“紫阳士”这个称呼是一本古籍所载,紫阳士是和武圣人一样遥远的存在,在历史长河淘洗下,武圣人之间爆发大战,最终玉陨,难道紫阳士竟然能一直传承至今? 燕烦凭着心口一团真气苦苦支撑,说道:“他是紫阳士,也是武者。” “在哪里可以找到他?” “华州,上一次有人见他是在华州独心城。” 说完这句,燕烦疲倦地闭上双眼,他说了太多话,很累,需要休息。 肖遥没有再接着问,有种恍惚的感觉,似乎这个修为绝高的老人,被他的问话攫取着最后的生命,自己便是那个杀他的刽子手。 那个精神矍铄的老船夫此刻安详地躺在秦兮的怀里,满脸的皱纹如深深浅浅的沟壑,刺痛着肖遥的心。 一滴泪水无声滑落。 不是肖遥的,而是乐骞的。 乐骞整个人跪倒在竹排上,浑身脱力,双眼怔怔地望着几十丈开外的小船。 丹田里空空荡荡,没有一丝真气,这种身体被掏空的感觉,仿佛整个身子只剩下一具空壳,五脏六腑全都被掏出来。 无常鞭燕烦,是乐骞的宿命之敌,也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知己,最好的敌人即是最好的朋友。 那双眼睛没有睁开,永远不会再睁开。 一颗耀眼的将星正在白芷江上慢慢陨落,属于旧时代的最后一个标志终将结束。 这个时刻,竹琴、辰澈全都肃立凝视,就连那些站在岸边的江左护卫,都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情绪。 一代名将终将谢幕,万里江山,王霸雄图,尽归尘土。 九州还是原来的九州,江山还是原来的江山,无数风云人物的一生,不过是亿万年里短暂的一瞬。 “我去杀了那个老贼!”秦兮抱着燕烦的身体,已然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虎目含泪,吼道。 不管是出于江左大局和众人安危,还是出于大义为了燕烦报仇,秦兮都誓杀乐骞不可。 腰后弯刀“唰”的一下出鞘,一道寒光闪过,秦兮的身子掠去几十丈。 肖遥回过神的时候,肖秦兮已站在乐骞的竹排上,弯刀直指乐骞。 乐骞跪立在竹排上,勉强支撑着身体,面对秦兮的刀他再无招架之力。 跟随乐骞的那只大猴子,察觉到秦兮浑身散发出来的森然杀气,四脚着地,捶胸顿足地挑衅、吼叫,却不敢上前。 跟随乐骞多年的猴子本身具有一定的武者修为,却对武道强者有本能的畏惧,不敢上前。 猿猴最通人性,多年陪伴,已经跟乐骞建立了深厚的情感,此刻见到乐骞危在旦夕,竟然猴目含泪,如珠玉一般簌簌落下。 猴子竟然会哭? “你杀我,是职责使然也好,是仗义出手也罢,我都无怨言,只求你放它走!”乐骞哀求道。 乐骞一代名将,十步一杀,傲视天下,生平从不求人,却为了一只猴子哀求自己的敌人。 秦兮微微点头,表示答应。 “我答应你。” “多谢。”乐骞闭上双眼,伸长脖子,高昂着头,一副凛然就戮的模样。 夜雨弯刀高高扬起,丹田之中的烈焰之气狂暴地燃烧起来! 一刀两断,秦兮要给他个痛快,这是对名将基本的尊重! “放了他!” 身后有个略显的稚嫩的声音吼道。 秦兮听得出那是肖遥的声音。 肖遥竟然要放了乐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六十三章 女扮男装 竹排靠岸,高大的猿猴双目瞪视着秦兮,慢慢地把乐骞抱起,一步一步向江滩后的丛林退去。 “你真的要放了他?”辰澈双手别在身后,问并排站立江滩的肖遥,“除掉乐骞你少一大仇,江左少一劲敌,机会难得,你真的想好了吗?” 肖遥从江滩上抓起一把沙子,嗅了嗅,笑道:“放就放了,大都护反悔了?” “你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我欲逐鹿天下,便要与天下英雄为敌,一个乐骞算得了什么!” 江滩并无伏兵,想来乐骞是单枪匹马,并未引军前来。 护卫砍伐丛林树木,用树皮扎了筏子,不用半晌。秦兮拉过轻舟,竹琴招呼辰澈和肖遥上船。 顺流而下,在猿哭峡登岸,弃船登岸,步行十余里,才上了官道,见到一间茶肆。 晚春时分,越州的天气转热,众人都是满脸汗水,尤其是竹琴,脸上的脂粉被汗水浸花,模样甚是狼狈,破旧篾棚撑起来一片阴凉,护卫一坐下来就吩咐茶馆上茶。 秦兮寻了僻静处的一张桌子,招呼辰澈、肖遥、竹琴三人坐下。 茶倌是个年轻小哥,模样生得很是俊俏,一双忽闪的电眼,丝毫不逊色于竹琴。 “几位客观要什么茶?” “龙井。”秦兮答道。 “没有。”年轻茶倌一摊手,眼睛有意无意瞥着肖遥。 秦兮说:“那就冻顶仙。” “也没有。”年轻茶倌看都不看秦兮,眼神在肖遥和竹琴两人身上游移。 秦兮微愠道:“那你这里有什么茶?” 年轻茶倌轻飘飘地答道:“只有云雾。” “云雾就云雾,快点上,我们还要赶路。”秦兮微斥。 岂料年轻茶倌反而大为恼火,“泡茶也要花功夫。你若实在着急,云雾山上有茶,白芷江里有水,请你自己去泡。” 肖遥笑道:“将军不必心急,这里是江左地界,难道一杯茶都不敢悠闲地喝吗?” “这位公子说话倒还中听,等着吧。”年轻茶倌愠色稍解,双手向身后一别,向里间走去。 秦兮是个爽快人,不会计较些许不快,哈哈笑道:“你说,他要是知道自己刚刚呛的是江左秦兮,会不会吓得半死?” “那是那是。”肖遥连连称是。 竹琴早已憋笑憋得满脸通红,忍不住答话道:“想来,是我家公子年轻些,秦将军若是年轻十岁,想必那位姑娘不会如此说话。” “你这小丫头,一路上不说话,一说话就你家公子长你家公子短的,这小子有什么好,我一点都没看出来。”秦兮连珠炮般吐槽,哪知辰澈和肖遥俱都盯着竹琴,压根不看他。 “什么?你说那个茶倌是个姑娘?”秦兮这才反应过来。 竹琴一脸得意,故作高深。 “一个茶倌,竟有这等样貌,易容之术我也有所涉猎,并不像是女扮男装,确实有些古怪。”望着竹帘后晃动的人影,辰澈若有所思地说。 肖遥扭头向身侧的竹琴问道:“姐姐是怎么看出来的?” 肖遥的话,竹琴不敢怠慢,轻启朱唇,柔声说道:“我是闻出来的,她身上有股奇特的花香,那是女儿长期花浴才会散发的体香,很淡,却掩盖不了。” “卉儿每晚都会花浴,为什么我抱着她都闻不出来?” 辰澈的话一出口,引得秦兮怨毒的眼神直直盯着他。 辰澈这种美人在怀的人,自然不会注意秦兮独身被虐的心境。 竹琴答道:“婢子以前服侍过几位世家小姐,每晚都会洗不同的花浴,时间长了,婢子闭着眼都能凭花香判断花种。” 辰澈赞许地点点头,“熟能生巧,果然不错。” 辰澈和肖遥心中猜测,这茶倌女扮男装究竟有什么目的? 秦兮大大咧咧地冲着竹帘喊道:“好了没有?” “好了好了,催命呢!”竹帘后传来茶倌的声音。 仔细一听,那声音尽管故作男声的浑厚,但掩饰不住女子娇嫩的音色。 肖遥和辰澈对视一眼,瞬间会意,那茶倌必是女子无疑。 竹帘掀开,茶倌端着一个木盘,盘子里放着一个青花茶壶,四个青花小瓷杯,信步走到桌边。 “云雾山的香茗,公子慢用!”茶倌倒了一杯茶,递给肖遥,笑意盈盈地说。 肖遥接过茶杯,感到有些烫手,强忍住说谢。 茶倌倩然笑道:“公子不用谢,尝尝。” 肖遥正要用嘴去抿,谁知秦兮大喝一声:“我们怎么知道这茶里有没有毒,你先喝一口。” 茶倌面色一凛,不悦道:“我让公子喝,又没让你喝,你瞎叫唤啥!” 肖遥心志纯真,不曾想过茶里有毒,反倒是秦兮粗中有细,处处留心。 见肖遥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茶倌冷笑道:“没想到公子胆子这么小,那我先喝!” 说罢,伸手去拿肖遥手中的茶杯。 十指刚一接触,肖遥就感觉那只手如棉一般弹软,如玉一般光滑,世上怎会有男人有如此精雕细琢般的纤纤玉手。 茶倌拿过茶杯,仰头一口便喝光了杯里的茶,倒悬杯口,说道:“现在你敢喝了吗?肖公子。” 话一出口,顿觉失言,杯子都来不及放下,转身欲走。 “且慢!”秦兮话未出口,早已飘然起身,一把按住茶倌的肩头,另一手早已摘掉茶倌头顶的灰布帽。 一头如瀑秀发飘然落下,直垂腰畔。 男子虽蓄发,但会定期修剪,别说是男子,就连竹琴这种姑娘家也没有这么长的一头齐腰长发。 “哈哈,你果然是个女的!”秦兮出手凌厉,瞬间揭穿茶倌女扮男装,出了一口恶气,心中十分畅快。 “女的又怎样?女的碍你什么事了?”那女子见把戏被揭穿,老羞成怒地斥道。 一出口,已然是银铃般的女儿声音,哪怕是发怒的斥责声,也别有几分婉转。 肖遥站起身,缓步走到女子身后,问道:“姐姐爱男装,我们自然管不着,只是姐姐怎么会知道我姓肖的?” 女子对秦兮没有半分好脸色,一听肖遥说话,却咯咯笑起来,“就冲你这两句姐姐,我待会儿绝不会为难你。” 待会儿的意思是? 肖遥正欲再问,却听秦兮斥道:“别动!” 想扭头去看,又听秦兮斥道:“叫你别动!” 小小的茶肆里,瞬间变得死寂,肖遥仿佛觉得,茶肆里此刻正站着一个幽灵。 它只要一出现,就能让所有人不敢动弹分毫。 护卫不能,竹琴不能,辰澈不能,就连秦兮也不能。 但那个女子能,她轻松地掰开秦兮扣她肩头的手,欢快地拍起手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六十四章 修罗丝 少女一张秀气的脸贴近肖遥,鼻子一抽一抽地细细嗅着。 肖遥被嗅得心里发毛,忍不住张嘴道:“你闻什么呢?” “你果然跟那些臭男人不一样,你很好闻。”少女调皮地说道。 “好闻”这两个字一般用来形容花香或者美食,或者美人的体香,如少女身上长期花浴所形成的芬芳,倒算贴切,用来形容一个男人算什么。 辰澈、竹琴一脸茫然,秦兮单脚着地都纹丝不动,两人坐着当然也不敢动。 肖遥虽然看不穿少女的来路,但心中已猜到几分。 九州之中最可怕的武器,不是刑天戟,也不是吞月刀,更不是破霜剑。 九州之中最能杀人的,不是秦独岸,不是霜御,也不是龙战。 问题的答案,都来自同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叫黑冰台,从一千年前,就叫黑冰台。 一千年前,是末代武圣人存活的年代。 黑冰台的历史,和武道一样久,和心武石一样久。 没有人敢挑战黑冰台的力量。 近二十年,黑冰台只有过两次大规模行动。 一次是惊世之举刺杀北戎王雷煊,另一次是围猎秦独岸身死半月城。 一个是九州最大的野心家,一个是九州最强的武者! 黑冰台最恐怖的武器,布置在这件小茶肆里。 众人还未看见,便已经无法动弹。 “黑冰台要刺杀江左重臣,是接了北越云琮的订单吗?”秦兮寒声道。 少女沉浸在欣赏肖遥白皙的面庞,瞥了秦兮一眼,冷冷说道:“你好吵,能不能闭嘴?” 性命掌握在别人手里,秦兮就算再狂傲,也不敢造次,只好不甘地闭嘴。 “不要杀人。”肖遥盯着少女,一字一句地说道。 他知道自己无法命令这个女子,更没有任何人或事可以用来威胁她,可他还是一本正经说了出来。 少女并不生气,勾舌尖,媚眼如丝轻笑道:“你等我,我去换身衣裳!” 说罢转身走向竹帘后面。 不大一会儿,竹帘掀开,一抹火红的长裙映入眼帘。 少女眉心天生一颗花痣,傲似寒冬里的独梅,尽显妖媚之态。 低胸的长裙罩体,修长的玉颈下,一片酥胸如凝滞白玉,半遮半掩,身材如描似削,细细地腰肢仿佛柔弱无骨,一双水润匀称的秀腿裸露着大片肌肤,一扭一扭地向肖遥走来,无一处不在发出诱人的邀请。 肖遥以为向来美人,不是温雅秀美如竹琴,英气活泼如笑笑,便是娇艳姿媚如斋月。 此刻肖遥方知,世上竟还有这种女子,如此天生媚态、极具诱惑,恐怕传说中日御千夫、吸人精气的女妖也不过如此。 别说秦兮看得双眼发直,就连坐拥天下第一冷艳美人的辰澈都不禁动容。 坐在茶肆里的随行护卫,有几人早已骚动不安,身体的敏感部位忍不住产生反应。 然后便是一声声此起彼伏的惨呼,几名护卫的下身吃痛,小腹凸起的部位如刀削一般落在地上,包裹着一团血糊糊的肉,小腹部位喷出的鲜血向半空飚射。 一名护卫用手去捂,上臂顿时如刀削一般齐齐断裂,整条胳膊无声落地。 “别动!那是修罗丝!”秦兮吼道。 一听这话,护卫们吓得六神无主,拔腿便想要逃。 一名护卫刚一动腿,脚便从脚踝处断掉,拖着那条没有脚的腿只走了两步,整个人被当胸切断,上半身落下,落地前再次被肢解成七八块。 没有人再敢动,那是修罗丝,无处不在、肉眼不可见的修罗丝,只要一动,就意味着被大卸八块。 江左辰澈的护卫,毕竟与寻常军士不同,不光纪律严明,而且韧劲更是非常。 除了死掉的那名护卫,其余护卫都伫立不动,就连受伤的那几名护卫,都强忍疼痛纹丝不动。 看着护卫的伤口不住地淌血,裤子全被鲜血浸透,肖遥心中大为不忍,怨愤地看着少女,充满愤怒。 少女却把一张洁白无瑕的脸颊伸到肖遥的跟前,鼻尖相触,吹气如兰,“你看,我可没有杀他们,是他们自己不规矩,动了歪心思。” 肖遥牙齿咬得咯咯响,并不答话。 “你说,他们一见到我就起了歹心,我是不是很美?”见肖遥不答话,少女咯咯笑道。 肖遥冷哼一声,鄙夷地说:“皮相再美,包裹的只是一颗蛇蝎之心。” “嘻嘻嘻,我最喜欢别人叫我蛇蝎了。”少女嘤咛笑道,话锋一转,“你说我皮相很美,是真心的吗?” 肖遥被这句话噎住。 少女却紧接着问道:“那我和你这位大花脸的红粉相比,谁更美呀?” 大花脸说的自然是竹琴,赶了这么久的路,她脸上的妆都花了。 肖遥怕激起少女的嫉妒之心,给竹琴带去杀身之祸,只好缄口不言,避免她把注意力放在竹琴身上。 “你不说话,是觉得她比我美了?”少女飞翘的眉眼一瞪,追问道。 肖遥急忙解释道:“我没那么说。” 竹琴虽然未在脸上表露,但顿显黯然之色。 少女咯咯笑道:“那就是我美了!” “你”肖遥欲言又止,只想尽快结束这些毫无意义的对话,时间一长,别说竹琴,就是秦兮也未必能坚持下去。 “不过这小美人虽然脸花,但胸长得还是不错的,看得我心痒痒。”少女用手指扣着下巴,做出沉思状。 一路赶来,竹琴出了不少汗,那件薄衫贴紧在肌肤上,春光乍现,肖遥饱了不少眼福。 可这会儿,竹琴薄衫下那一对若隐若现的酥胸在少女眼中绝不是眼福,而是随时可动的杀机。 “你别动她!”肖遥下意识地叫道。 少女冷哼一声,似乎对肖遥的反应很是不悦,说道:“你让我亲一下,我就放过她。” “我此刻动都动不得,你要亲就亲,又何必来问我?”肖遥既羞且恼,没好气地说。 少女咯咯笑道:“我偏要你答应。” 少女的用意很明显,就是为了故意气一气心仪肖遥的竹琴。 肖遥厌恶的眼神已经表明答案。 “你不依我,我就先在这臭丫头的脸色划上十道八道疤,再把她四肢都斩断,做成人彘。”少女笑嘻嘻地说着,似乎这一切都是稀松平常的事。 竹琴吓得一双美目里泪珠翻涌,脸颊却不敢抽动一下,生怕稍有不慎便被修罗丝刺花脸。 秦兮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你这个小贱人,恶毒的女人,有什么冲我来!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 少女白了一眼秦兮,见他单脚立地,依然稳如磐石,贝齿咬得吱吱作响,恨恨道:“你这臭家伙腿还挺结实,我就先拿你这条腿开刀!” 言罢,手指轻扯,一根挂着死去护卫些许碎肉屑的透明丝线,直冲着秦兮的小腿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六十五章 花隐娘 秦兮一句话惹得少女翻脸。 按少女说到做到的性子,秦兮一条腿铁定保不住,肖遥心急之下出声喝道:“慢着!” 黑冰台的人,怎么会听肖遥的命令呢?茶肆中众人无一不紧盯着秦兮那条腿,仿佛已经看见它血如泉涌的模样。 “你有话说?”少女竟然停手,回过头问肖遥。 肖遥心神稍安,大着胆子问:“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若真是北越请来的刺客,大可杀了我们,何必处处折辱人。” “嘻嘻。”红唇微张,露出一嘴洁白整齐的牙齿,少女笑着答道:“我才对北越、江左没什么兴趣呢,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 不光是肖遥,秦兮、辰澈、竹琴,茶肆里的每一个人都愣住,在场的一个是用兵无双的江左大都护,一个是名震天下的江左七虎臣之一,这女子却从头到尾都不放在眼里,而只找毫无武学修为、籍籍无名的肖遥,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不错,我就是找你。”少女一张俏丽美艳的面庞贴近肖遥的耳边,雪白的玉颈横在肖遥面前。 “既然如此,你杀我,放了他们。”肖遥凛然道。 少女掩嘴笑道:“你真伟大,我好感动哦。不过他们都看见了我的脸,就绝不能活,实在抱歉!” 肖遥长叹道:“罢了,能有辰澈和秦兮两位当世豪杰陪我去死,我死而无憾!” “辰澈!秦兮!”少女连呼两声,脸色大变,显然知道辰澈和秦兮的大名。 这下反而轮到肖遥纳闷了,黑冰台素来以行踪诡秘、情报通天著称,竟然没识破辰澈和秦兮的身份。 “你真的不是来杀我的?”辰澈忍不住答话。 以辰澈的身份地位,不管走到哪里,都应该是焦点,可这个少女从头到尾压根没有看过他一眼,而且貌似她并不知道静坐着的书生便是名满天下的辰澈,无数人想杀之而后快的对象。 辰澈的项上人头,在黑道上,早就悬赏到十万金铢。 少女来回踱步,用手指敲着脑门,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 “你在想什么?”肖遥试探着问。 少女把双手往背后一别,走到肖遥面前,瞥了一眼辰澈回答道:“我在想,要不要杀了他?虽然总台没有下达过追杀他的命令,但是把他的人头交给清欢侯、醇侯或是九州任何一个诸侯,相信都能赚到不少赏金。” “你为了钱杀人?” 少女看起来有点不耐烦,答道:“我只是最近比较缺钱。” “一个女孩子,总会有很多花钱的地方,是的,有很多,我明白。我有很多钱,你放了其他人,我给你钱便是。” 肖遥说话的时候,脸上泛起淡淡的笑容,少女不禁看得有些痴,喃喃道:“你笑的样子让人看着很舒服。” 肖遥被少女直白的话弄得有些窘,尴尬地笑笑,指着竹琴说:“你放了她,她身上北阳票号的金票,五万金铢,买所有人的命。” “哼,你让我放她,我就偏不放她,我问你,你跟这个丫头是什么关系?” 竹琴算什么人?是自己的侍女,还是肖遥也答不上来。 “是你的红颜知己吗?”少女一双灵动的眼睛盯着肖遥,捕捉着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 半晌,肖遥缓缓地摇头,双唇间蹦出两个字,“不是。” 少女冷若冰霜的脸如春风拂过,瞬间解冻,笑靥如花地说:“那就放了她。” 说罢,冲竹帘后喊道:“师兄,我们带肖公子走!” 一阵簌簌的声响过后,少女上前一把拉住肖遥的手,毫不忌讳男女之别。 肖遥虽然瘦弱,好歹是男子,可被少女这么随便一拉,竟然就跟她走了。 茶肆后有两匹快马,炭红毛发,先前一直噤声,一见少女从茶肆出来,齐齐放声长嘶。 肖遥脱口称赞:“烈火驹!” “没想到,你还真识货。” 少女打声口哨,火红的长裙一撩,露出雪白的大腿,翻身上马。 她哪里明白肖遥的心思,肖遥受制于她,无非是因为修为尽失,逃跑也是徒劳。 可只要上了马,纵马驰骋,少女未必能追的上他。 肖遥熟读万千逯经,对骏马飞禽都有深刻的了解。烈火驹极通人性,驯服极难,一经驯服,一生只忠于一人,骑马逃跑的算盘几乎落了空。 肖遥望着少女夹在马肚子上的大腿,不禁看得呆住,脑子里产生一股熟悉的生理冲动。 “好看吗?”少女看到肖遥的模样,眉角飞扬,很为自己身体的魅力感到满意,“以后多的是时间让你看。” 肖遥双手交叉放在后脑勺,苦笑道:“还不知能有多少日子好活,不如抓紧时间多看会儿。” “没想到文质彬彬的肖公子也会有色狼的一面。”少女骑在马上,火红的裙子一直开叉到大腿根,裙摆在风中猎猎飞舞,却压根没有用手去捂的打算,整条白皙匀称的大腿就这样暴露在肖遥的面前。 少女也不催促,静静待了半晌,抬头看看天时,捂嘴笑道:“好了,天色已晚,我们得赶路。” 肖遥正准备上另一匹马,一只修长好看的手伸到肖遥的面前。 “我,我们,骑一匹马?”肖遥有些不敢相信。 少女脸上梨涡浅现,答道:“不错,让你单独骑一匹马,万一你跑了怎么办?何况这匹马是阿渡师兄的。” “阿渡师兄?” “等我们走远,他会收网追上我们。” 少女一把拉住肖遥的手,把他扯上马背。 两人同骑一马,本已十分暧昧,可少女竟把肖遥放在前面,从身后环抱着肖遥。 在修长的火红长裙包裹下,少女的身材曲线展露无遗,简直不能用好来形容,而是世上每个女人都梦寐以求拥有的绝妙身材。 而这具绝美的酮体,此刻正把肖遥拥在怀里。 少女一抖缰绳,烈火驹一声低嘶,振蹄飞奔,直奔官道。 肖遥的耳畔传来细微的喘息声,那是少女的轻喘,温暖湿润的气流掠过肖遥的后颈、耳垂,有一种特别舒服的感觉。 骏马飞驰,少女不敢大意,双手握紧缰绳,整个人几乎紧贴在肖遥的后背上。 那两团柔软,隔着裙子和长衫,都依然能让肖遥感到火热的触感,不禁让肖遥的身体开始发生明显的变化。 为了让自己躁动的心平息一些,肖遥开口问:“姐姐,你叫什么?” 少女轻柔的声音如鸢蹄凤鸣,从耳边传来。 “看在你又叫我一声姐姐的份上,我就告诉你。” 然后肖遥听见那个名字。 “花隐娘,我的名字叫花隐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六十六章 红粉毒药 烈火驹是世间难得的神骏,天生毛发如红炭,散热极快,消化能力是一般马匹的几倍,所以爆发力和耐力都极强,驮着两人并未有任何疲累的迹象。 肖遥并非第一次骑马,纵使没有武学根基,也不会像现在这么狼狈。只是烈火驹散热极快,皮肤和毛发的温度较高,加上一路奔驰,肖遥夹着马肚子的两条腿,大腿根儿被磨得又热又烧。 行了大约数十里过进入猿哭峡,花隐娘驱驰烈火驹直接进了一处偏僻的隘口,几个拐角,到了一处极为隐秘的小港汊。 小港汊只泊着一条小舟,最多只够三人乘坐。花隐娘、肖遥,加上那个一直不曾露面的阿渡师兄,刚好三个人,一切都好像是计算好的。 他们来,就只为了带肖遥一个人走,到底有什么目的? 一下马,肖遥望着那只小舟和宽阔的白芷江思考发呆,猛地感觉到一股异样的眼光望着自己,一抬头,才发觉是花隐娘。 花隐娘收回望着肖遥裤裆的眼神,神色略有些尴尬,随即嬉笑起来,“肖公子,是隐娘不对,不该勾引肖公子,肖公子何苦自宫明志!” 说罢,仰头大笑。 肖遥望了一眼自己裤衩处的斑斑血迹,又羞又恼,哼道:“我一向洁身自好,只是姐姐莫要太过分,否则” “否则怎样,吃了我吗?你有那个胆子吗?”隐娘得意地笑道。 她认定肖遥是个未曾开化的雏儿,对男女之事从来都是敢想不敢为。 任何一个男人被如此挤兑,都绝不能忍受,肖遥也是如此,大着胆子走上前,伸手便在花隐娘的大腿上摸了一把。 手一触即收,早已羞得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说:“我就摸你!” 花隐娘看着肖遥的样子,哭笑不得,反而朝肖遥一步步逼近过,眼神宛如狮子看见猎物。 这下肖遥反而害怕了,被吓得连连退却,嘴里说着:“你,你想干什么?” “这里又没人,要不你就满足小姐姐吧,放心,我会好好疼你的。”花隐娘嘴里挑逗着,单手叉腰,一条腿轻轻抬高,一副魅惑众生的姿态。 肖遥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刺激,有些害怕,却又有一点期待。 害怕这一切继续下去,又期待这一切继续下去。 肖遥已经退到死角,再退就到江里了。 花隐娘不慌不忙,缓步走到肖遥面前,伸出一根手指勾住肖遥的下巴,迷乱的双眼眨了一眨,用挑逗的口气问:“姐姐美吗?” “美,美,美”肖遥退无可退,吞吞吐吐地说。 没有一个女人不喜欢别人夸自己美,尤其是那些看起来木讷、毫无情趣的男人,说起来尤其让人开心。因为不懂情趣,所以听起来格外真实。 花隐娘轻咬着嘴唇说:“身体往后退着,嘴巴却很诚实嘛。” 说罢,一张性感诱人的红唇便要亲上肖遥的脸颊。 肖遥吓得闭上双眼,这让花隐娘更加冒出一股掌控的快感。 她这些年,经历的男人不少,要么如饿虎扑食,心急地扒光她的衣服,要么高冷得如冰似霜,故意要她去勾引,整个过程仿佛一场临幸。从没有一个像肖遥这般稚嫩害羞。 花隐娘很美,美色就是她的武器,何况她的这件武器还无比锋利,一度她以为,普天下的男人没有一个能在她的武器下保持理智。 她很擅长勾引男人,正因如此,她对男人早已失去兴趣,因为太了解,太熟悉。 那些重复无数次的机械动作,无法给她带来丝毫快感。 肖遥不一样,这个口口声声叫自己姐姐的男子显得那么稚嫩,让她情不自禁地想去呵护,在她看来,最好的呵护当然是自己最致命的武器,自己的身体。 花隐娘不得不承认,她是真的产生了冲动。 肖遥闭上双眼,他避无可避,又或许,他根本不想躲避。 幸好终究没有吻上。 身后传来一声咳嗽,肖遥睁开双眼,看见花隐娘身后站着一个黑衣人,头戴青纱斗笠,左手握着一把剑,黑鲨鱼皮剑鞘,剑柄用烂布条一道道缠着,没有剑镡,看起来有些简陋。 黑衣人站在那里,仿佛排空周边的空气,泠然而立,自带一股森然杀气。 “师兄你来了。”花隐娘回头看见黑衣人,丝毫没有尴尬的神色,欢快地出声打招呼。 黑衣人点点头,走向拴住小舟的木桩边,解开缆绳,跳上小船,拿起木桨,摆头示意肖遥和花隐娘上船。 整个过程,黑衣人仅用一只右手,左手始终没有放下那把剑。 “他怎么不说话?看起来有点奇怪。”肖遥忍不住低声问。 花隐娘的身体几乎和肖遥靠在一起,看起来无比暧昧,笑道:“你别乱说,我师兄可没我这么平易近人,小心他杀了你。” 肖遥心里嘀咕,你这哪是平易近人哪!分明是红粉毒药。 可转念回想起刚刚的迷醉场景,忍不住有些许遗憾。 “你笑什么?”花隐娘奇怪地问。 肖遥抠抠脑袋,说道:“没什么,我们上船吧。” 说罢,斜着身子晃过花隐娘,向小舟走去。 花隐娘看着肖遥一副闲庭信步的模样,边跟上边啐道:“傻小子,你倒还挺积极,过了江有你好受的。” 不知怎么的,花隐娘觉得自己似乎不希望肖遥上那条船。 出了港汊,白芷江面甚宽,水流平缓,比上次过江顺利很多,从上船到登上江北岸,才用了一炷香时间。 肖遥第一个下船,站在江滩上眺望着南岸的猿哭峡,不知为何,蓦然生出一种悲伤的心绪,像是离家的孩子,离家时的回首。 “怎么,舍不得?”花隐娘看出肖遥有心事,询问道。 肖遥淡淡一笑,“没什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秦兮和大都护他们是不是都回去了?” “放心吧,没有总台的命令,师兄不会杀他们。” 一想到肖遥对竹琴百般护佑,嘴上虽然不提,心中依然十分惦念,花隐娘忍不住恫吓道:“你小命都难保,还想回江左去会你的小丫头吗?” 肖遥根本不为所动,笑道:“我想,不仅我不会死,而且你们还会好吃好喝地照顾我。” “真是痴人说梦!”花隐娘翻个白眼道。 肖遥扭头看她一眼,略显得意地说:“黑冰台若是让你们杀了我,又何必费这么大劲带我过江。” 花隐娘冷哼一声,并不答话。肖遥说得不错,总台的命令确实是要活的,一根汗毛都不能少。 “其实,某种意义上,我很感谢你。我想来江北,找一个朋友。” “什么朋友?” “他叫七夜,前不久在新月城一战中不见了,所有人都说他死了,我却知道,他没死,我能感应到。” 肖遥说这话的时候,眼底藏着极大的悲哀与期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六十七章 江左小调 肖遥当然不会提另一个人的名字,一个陌生的名字,燕烦让他找的那个人,念尘。 那是肖遥的希望,生的希望。 天生截脉的人,不仅难以像正常人修炼,而且寿数不长,除非以湿寒之气打通截脉,另辟武道。 这是肖遥在万千逯经上看来的,天生截脉的武者万中无一,天生截脉还能治愈的人更是从未听过。 能遇到燕烦,委实是一份可遇不可求的大造化。 就冲这份造化,肖遥也要碰一碰运气。 江滩上一块礁石上凿着三个大字,“桃林渡”。 越州天气湿热,不生桃李,偏偏这地方叫桃林渡。 “根本没有桃树,叫什么桃林?”天气炎热,花隐娘被晒得额头上全是汗,偏偏放眼望去都无荫凉可避,忍不住吐槽道。 “我在书上看过,桃林渡是白芷江边最古老的一个渡口,这块石头在这里少说也有几百年。”肖遥娓娓道来,“传说古时候没有照明,一到夜晚就伸手不见五指,有个巨人,想把太阳拴在天空正中间,让光明永远照耀大地。他用树皮和藤蔓做了一条很长的绳子,想追到天的尽头,把太阳拴住拉回天空。他从渤海之滨一直向西南行进,一直追到西落山,力竭而亡。传说他每一次鞭子挥向天空,就会携来蟠桃园的桃枝,鞭子落回地上,就把天宫的桃枝插入大地。“ “俗套的神话,总有一个笨蛋。“花隐娘撇撇嘴说。 肖遥淡淡一笑,说道:“我倒觉得他很勇敢,认定一件事就死不回头。” “你也是那种人,对吗?”花隐娘看着肖遥的背影,眼神复杂。 没等肖遥回答,戴着青纱斗笠的阿渡栓好船,向两人走来,肖遥跟花隐娘连忙跟上。 桃林渡以北,约行十余里,有一处集镇,名叫桃谷集,是一处偏僻的小镇,镇子上几十户人口,几处商贩,一家客栈。 客栈叫朋来客栈,名字俗,老板也俗。 花隐娘掏出一粒金铢放在柜台上,肥掌柜立马满天堆笑,安排两间上房,就连送洗澡水的小二都格外殷勤,各种嘘寒问暖。 肖遥一向不愿认为人心世俗鄙陋,只当世界之大温情常在,这么一想,心情无比舒畅,轻声哼起江左小调。 那是肖遥在江左听过的一首小调,越州的土话,肖遥听不懂,单纯觉得曲子好听,就经常跟着哼。 沐浴完的肖遥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闭目养神,哼着小调。 阿渡坐在离床不远的桌子边,喝着小二刚泡好的茶水。 斗笠的青纱没掀开,不知道阿渡是在喝茶还是在嗅茶的香味,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在听肖遥哼的小调。他的两只脚规矩着地,并拢平行,身子挺直,整个人如一杆笔直的标枪。右脚很有节奏地踩着拍子,跟随肖遥嘴里哼的小调,踩踏着地板。 门吱呀一声打开。 肖遥不用睁眼也知道,是花隐娘。 应该是刚沐浴完,没有刻意隐藏身上的体香,那种味道,闻起来有茉莉的清香,又有兰花的清醇袭远,还透着紫丁的温和恬雅,引人无限遐思。 肖遥自然知道花隐娘来的用意,赶了这么久的路,阿渡要去洗浴,只好换花隐娘来看着自己。 尽管没有枷锁,没有虐待,但肖遥明白,自己始终是个囚犯,阿渡手里的剑,和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出现在身边的修罗丝,便是最致命的枷锁。 “这首曲儿是南越的民调吗?”花隐娘听见肖遥在哼曲,随口问道。 肖遥停止哼唱,答道:“是啊,在骏业城,我借宿在一户普通人家,听到母亲哄小孩入睡哼的曲子,应该是当地的摇篮曲。” “你后来有没有再去过那户人家?”花隐娘话里有种试探的意味。 “没有,那天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秦将军的房里。”肖遥答道。 花隐娘眉眼间的一丝惊慌隐去,慵懒地玩弄着裙摆。 肖遥并没有留意花隐娘的话外音,而是回想起那个偏房里的夜晚,蛛网、月光和隔壁欢好的呻吟。 在肖遥看来,那就是生活,平凡而珍贵。 有一个人,朝夕相对,生儿育女,终日在柴米油盐酱醋茶里来回折腾,偶尔吵几句也充满烟火气。 不是因为平凡才会幸福,而是可以选择平凡才会幸福。 天生截脉,身世离奇,肖遥从来都没拥有过这种权力。 小二端进来饭菜,烧鸡、烤鸭、清蒸鱼,还有几样清炒素菜,卖相甚好,香气扑鼻。 想必后厨为讨好客人下了不少的功夫。 “这是小店的掌勺大厨老汤专门为三位烹制的菜肴,请慢用!” 但凡客栈小二,都是见多识广的角儿,天南海北、各式各样的人物什么样儿的没见过,心眼儿最是灵活,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几句漂亮话一出口,摆明就是要赏钱。 花隐娘虽然惯弄风月,却非处处圆滑,故意找茬道:“后厨师傅姓汤,却连碗汤羹都不会熬吗?让他改叫炒师傅好了。” 肖遥忍不住窃笑,女人蛮不讲理起来果然都是一样的,就连黑冰台的女人也是如此。 小二满脸笑意顿时僵住,扫兴地回头欲走。 谁知花隐娘突然换了一副面孔,笑盈盈地说:“不过你这小二倒是挺会说话。” “那是那是,尤其是见到姑娘这种天仙般的人物。”小二转过身来,再次满脸堆笑,连连夸赞花隐娘。 肖遥心里暗道,你再多话,不知这妖女怎么折腾你呢? 脑子里突然蹦出“妖女”这个词,让肖遥有些莫名奇妙,不过接下来的对话,让他觉得,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我觉得你比那个老板懂事,还知道上来打个招呼。”花隐娘一翘长腿,故意露出白花花的大腿。 任何男人在这一片亮眼的雪白面前都绝对无法保持理智。闻着花隐娘身上散发出来的醉人体香,小二早已心醉神迷,唯唯称是。 “这样吧,我给你五十个金铢,帮你买下这件客栈,让你做掌柜好不好?”花隐娘性感的朱唇轻启,不动声色地引诱道。 “不需要那么多钱的,不需要那么多。”小二眼睛盯着花隐娘的裙摆浸透,只希望那条火红的裙子能拉得再高些,说话早已不经过脑子。 “但你得先替我办件事。”花隐娘故意压低声音,眼神打量着门口,示意小二再凑得近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六十八章 花隐娘的恶作剧 小二巴不得离得近一点,看得更清楚些,连忙把脸凑过去。 花隐娘附耳向小二耳语几句。 既然花隐娘不想让自己听见,肖遥便不会去偷听。说到底花隐娘也是个妙龄少女,喜欢恶作剧是天性。 小二面色略有迟疑,花隐娘把身子往前微倾,离小二更近,胸前大片雪白暴露无遗。 小二满脸涨红,用力地点点头,着急忙慌出门,被门槛绊住脚直接摔到门外,回头咧嘴笑笑,飞快下楼去了。 “你不问我跟他说了什么?”花隐娘对肖遥冷淡的态度有些不悦。 做游戏总要有人好奇围观,才有意思。 “不用猜也知道,无非是一些恶作剧的小把戏。”肖遥双眼微眯,感受着空气里弥漫的氤氲花香,心境颇为自得。 花隐娘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用过饭,肖遥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地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隔壁一声惨呼传来,肖遥才被惊醒,往外面一看,天时已经较晚。忙不迭地穿鞋出门,花隐娘倚着门框,冲着肖遥赧然一笑,不知何意。 肖遥一出门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紧接着就看到隔壁房门前地上一条清晰的血线,显然是刚从房中溅出来的。 肖遥猜到,守在自己房里的一直是花隐娘,住在隔壁的肯定是戴着斗笠的阿渡。 花隐娘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显然出事的不是阿渡。 想起睡前花隐娘对小二的那番话,肖遥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肥头大耳的掌柜哭天抹地的从楼梯冲上来,一把扑倒在肖遥身上,叫道:“客官啊,我这远房侄子哪里得罪你们了,客官你要给我个说法!” 肖遥被他这么一搂,浑身无法动弹,心里直叫苦,人又不是我杀的,你找我干嘛! 肥掌柜当然不傻,花隐娘一个美貌妖娆的俏佳人,哪敢抱她。戴斗笠的阿渡动手杀人,一看就是不好惹的角色,只有一个肖遥,文质彬彬,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而且看起来最受重视,客栈老板当然会选择肖遥。 “你对小二哥说了什么?”肖遥质问花隐娘。 “没说什么,我就问这里是不是黑店,然后他就趁阿渡师兄沐浴冥想的时候,拿刀刺杀他,才被阿渡师兄杀的。我看,就是做贼心虚,这老板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 说罢,花隐娘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对肥掌柜喝道:“你再不放开我家公子,信不信我杀了你!” 肥掌柜吓得连忙放手,嘴里还在咋咋呼呼地说:“客官啊,我在此地开店已经二十年,不是黑店,你们不能冤枉人呀!” 肖遥当然知道肥掌柜说的是实情,花隐娘的话漏洞百出,明显是她的恶作剧搭上一条人命 肖遥安抚肥掌柜让他稍安勿躁,然后怒气冲冲地对花隐娘说:“你跟我进来!” 花隐娘撇撇嘴,跟进门,一脸无所谓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是不是你搞的鬼?那个小二怎么敢拿刀去杀阿渡?”肖遥强忍胸中怒气,诘问道。 花隐娘嘴巴嘟起,摆出一副委屈的模样,“我就跟他说,你是一位被挟持的公子,命在旦夕,如果有人救了你,肯定会有人报答他。” “我几时被挟持,几时命在旦夕了?”话刚说一半,肖遥话语间底气不足,自己确实是被挟持,也确实命在旦夕。 “你看,我说得没错吧,你表情都承认了。” “你说有人会报答他,难道不是在暗示什么?”肖遥仍然不愿松口。 花隐娘表现得如犯错的孩子一般,故作哭腔道:“那他要是救了你,什么辰澈啊秦兮啊,还有那个小丫头肯定都会把他当作大恩人,肯定会报答他呀!” 肖遥被这一句话完全噎住,竟找不到理由还口,只觉花隐娘手段刁钻毒辣,当真无恶不作,令人恶心至极,遂冷哼一声:“若不是你故意引导他胡思乱想,他怎能误会?” “我引导他什么了?”花隐娘的话语虽轻,但针锋相对。 “你引导他误以为你是跟我一起的,若是救了我你便”肖遥欲言又止。 “我便怎样?”花隐娘一挺胸前双峰,眉宇间重现那股蛇蝎美人的气息。 肖遥被这一句话呛得语塞,气冲冲地坐下,半晌说不出话。 “他自己思想龌龊下流,遭了报应,难道怪得到我的身上吗?花儿鲜艳但长满毒刺,心怀不轨的采花人被毒死,难道反过来要怪花儿太鲜艳吗?” 花隐娘一张利嘴,机巧无双,多少能言善辩之士都不是她的对手。 肖遥素不善与人争辩,何况细细品味花隐娘的话,竟然颇有几分道理,自认说不过她,只能连声叹惋。 看着肖遥义愤的模样,花隐娘心中一股无名火起,正色道:“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我高兴杀谁就杀谁,旁人没有杀我的本事,便管不了我。九州这么大,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在杀人和被杀,你难道要为他们每个人分辨对错吗?对错不重要,实力才重要。” 肖遥无言以对,花隐娘说的这番话,并非一家之言,就连掌握着万千黎民生死的诸侯们,持此种观点的也不在少数。一代乱世枭雄、肃州清欢侯便有过“天下于我如棋如粟”的断言,被各路诸侯奉为经典。 或许,这已是全天下人的共识? 肖遥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始终沉默着,不去看花隐娘一眼。 肥掌柜不敢闯进来,更不敢闯进阿渡的房间,只好抹了几把泪,悻悻下楼。 阿渡的门从头到尾都没有开,他把剑抱在怀中,侧躺着睡去。小二的尸体就躺在桌子边,喉咙上一道细细的伤口,房间里并无血迹,当然不会有血腥味。 “不是这样的?一定不是这样的。”肖遥头也不抬地自言自语道。 “什么不是这样?” 肖遥抬起头,望着花隐娘,眼神里充满着坚毅,一字一句地说:“这个世界,不该是这样的,不能是这样的!” 这一刻,花隐娘感觉自己在面对一个神祇,他的每一句话都宛如神的旨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六十九章 怅然若失 房间里有两张床,肖遥本以为阿渡会跟自己睡一间房。 没想到,花隐娘从头到尾没有离开的意思,反倒躺在那张床上睡着了。 隔壁躺着个死人,肖遥肯定无法安睡,轻手轻脚的起来,想趁花隐娘熟睡溜出门去,一看门从里面上着锁,只好重新躺回床上。 思虑再三,既然黑冰台不杀自己,那就肯定会保证自己的周全。寻找紫阳武尊和七夜,需要去北越鱼阳城和华州独心城,路途遥远,战乱纷飞,有花隐娘和阿渡在身边,反而可以得到庇护。 相互利用而已,算不上欺骗。 夜深了,这座小镇变得无比寂静,连狗吠声都没有,静得像是一潭微波不兴的死水。 客栈里同样很安静,起初楼下还有肥掌柜的哭诉声,这会儿估计已经疲累不堪,心力交瘁睡去了。 肖遥把高高的枕箱挪到一边儿,让脑袋舒服地平躺着,紧闭双目,回忆下山以来发生的一切。 仅仅一个月时间,他从一个一无所知的懵懂少年,认识了骏业城里大大小小的名人,去祥记结识斋月,在招贤馆门前第一次遇见七夜,离山山巅被笑笑一掌打晕,和卓少聪交手,进招贤馆,遇见竹琴,心武试炼,修为尽废 短短一个月,肖遥经历了几番大起大落,怎能不感慨? 想着想着,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朦胧间,肖遥感觉有一只手触上自己的脸颊,轻轻摩挲着,一股淡淡的芬芳钻入鼻中,让肖遥几欲沉醉。光滑的肌肤,白皙结实的腿部,傲人的身材,梦中女郎的每一个细节都足以让人满意 再醒来,是被楼下的喧哗声吵醒的,肖遥翻身准备再睡一会儿,继续旖旎无限的梦境,却被一具柔软的身体压住半边身子。 这不是梦!肖遥惊醒,双眼一睁,才发现一张白玉般的脸颊紧贴这自己的下巴。 花隐娘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盖住眼睑,高挺秀气的鼻子吹气如兰,说不尽的娇媚。肖遥不禁有些痴了,满眼都是花隐娘的皓齿明眸,娇艳欲滴的双唇仿佛熟透的苹果,让人恨不得一口咬得汁液四溅。 肖遥咽了一口口水,把脸扭到一侧。 青春期的男子,早上难免兴致勃勃,肿胀得难受,被花隐娘这么一压,个中滋味更是不言而喻,全凭一丝理智强行把住关口。 花隐娘睡得很熟,两条胳膊搂着肖遥的手臂,浑身的衣物早就不知去向,修长的双腿横在他的小腹上,时而轻轻磨蹭。 望着花隐娘微微嘟起的小嘴,整个人都依偎在自己身上,肖遥忽然产生一种奇妙的心绪。 不管多么歹毒狠辣,不管多么巧弄风月,睡着的时候,花隐娘也只是一个需要人陪伴、需要人依靠的女人。 肖遥没有叫醒她,而是侧过头,静静地看着花隐娘的脸。 安静时的花隐娘,五官尽管不再灵动飞扬充满魅惑,但白皙的脸蛋,姣好的唇形,精致小巧的鼻子,柳叶弯弯的眉,如眼帘一般的长睫毛,无一不彰显着美貌。 没有人会觉得,这个女人不美。 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大胆的想法,肖遥伸出右手食指,指节弯曲,在花隐娘的鼻梁上轻轻一刮。 几乎是自然地滑过,花隐娘的肌肤如雪,鼻梁尤其光滑,触感十分美妙。 尽管很轻,花隐娘还是像小孩子一样笑了,随即睁开剪水双瞳,含情脉脉地望着肖遥,打个招呼:“早。” 只是一个字,却如晴天霹雳在肖遥的耳畔炸响。 肖遥几乎是弹坐起来,呆坐在床上,脑子拼命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一切。 花隐娘伸出一只胳膊,勾住肖遥的脖子,整个人缠住肖遥,媚眼如丝地说道:“你昨天晚上,真的,真的吓到我了。” 嘴上说着吓到,脸上分明是兴奋的潮红。 难道说,自己睡了她,睡了黑冰台风情万种、阅人无数的花隐娘? 这太不可思议了!肖遥深知自己天生截脉,身体与寻常人不同,因而自小修身养性,秉持清心寡欲之道,一心只读圣贤书,对自己的身体要求几乎可以说是严苛,就连月盈则亏、精满自溢的情形都极少。 怎么可能与女子发生关系,而且根本毫无知觉? “我做了什么?”肖遥弱弱地问。 花隐娘却嘤咛一声装作害羞的模样,把头埋在肖遥的胸前。 肖遥的脑子如一锅浆糊,毫无头绪,冒冒失失地问:“我跟你是不是做了那事?” 花隐娘微微愕然,仰起头来,问道:“你是不记得,还是不想承认?” “我好像什么都记不得了。”肖遥一脸苦相,绝无半分说谎的迹象。 花隐娘抽动鼻子,嗅了嗅,若有所思地说:“我们,可能被下药了” “是什么药?”肖遥以为是花隐娘动的手脚,眼神不禁变得有些怨愤。 花隐娘摇摇头,思虑一会儿,仍然嗅不出空气里那股异香是什么,索性整个人往肖遥怀里一倒,释然道:“不管它,这倒省了我不少功夫。” 见肖遥脸色有异,又问道:“我来问你,姐姐的身子你可还满意?” 肖遥不愿提起这个,把脸别到一边,内心十分煎熬。 “你是第一次?”花隐娘握住肖遥的手,按在自己的胸脯上,安慰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弟弟,你放心,姐姐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世上哪个姐弟会做这样的事? 可话虽荒唐,花隐娘却说得颇为真诚,一双美目里隐隐有泪光闪动。 肖遥不是花隐娘的第一个男人,黑冰台的女人生来就不择手段,她的身体躺在谁的床上,这不是她可以决定的。而此时和自己赤裸相对的男子,可能比自己还小一两岁,他的第一次竟然是被自己夺走的。那种醒来后怅然若失的感觉,花隐娘很熟悉。她的第一次是被一个中年男人夺走的,与其说是怅然若失,倒不如说是愤恨。她很讨厌那种感觉,所以她用绑在大腿上的柳叶刃,割开那个中年男人的喉咙时,动作无比干脆,仿佛割断自己的过去。 花隐娘知道,这个叫肖遥的少年也一定想要用刀割开自己的喉咙,可他不会杀人。 这让花隐娘产生些许愧疚的情绪,她决定好好安慰一下这个少年。 所以她把头埋进被褥里,紧接着便传来肖遥喉咙深处的一声低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七十章 鬼魅身法 十几岁的少年,还不明白发生的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确实在肉体的迷乱中得到无限欢愉。 楼下依然在吵闹着,花隐娘望着满床狼藉,被褥已被香汗浸湿,顺手从床下捡了自己的细绸肚兜,遮住一对雄伟的山峰,转过身去,无比温柔地说:“帮姐姐系上吧。” 肖遥略微迟疑,回想起刚才自己在那对山峰上留下的痕迹,伸手接过系带,熟练地打个蝴蝶结。 他打过很多蝴蝶结,但面对着女人光滑的背给肚兜打蝴蝶结,是第一次。 花隐娘的背脊不仅白皙光滑,而且有着诱人的背沟,只有长期锻炼、对身材要求严苛的女人才会有这么好看的背沟。 背沟,是比锁骨更加具有诱惑力的部位。 手指轻轻触摸着美妙的背脊,肖遥忽然感觉打开了另外一扇大门。 能够一直拥抱着这样的肉体何尝不是一种幸福?怪不得,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就连天下浮屠神将,一代战神秦独岸也会为女色所累,想那慕惜筠是何等天仙一般的人物,竟能让秦独岸唯命是从、甘做裙下之鬼。 “我们下楼吧,今天还得赶路。”花隐娘侧过头,对肖遥讲,侧颜看起来美艳至极。 肖遥“嗯”了一声,在床上翻了半天,找到自己的裤衩和内衣,套在身上,才站起身来。 穿戴完毕,花隐娘掏出钥匙,打开门上的锁。 肖遥特意留心,看到钥匙就藏在随身的一个衣衫内侧的一个荷包里,原本暗自得意,没成想锁一打开,花隐娘连钥匙带锁随手扔在地上,一双修长的美腿迈出门去,站在楼梯口向大堂张望。 大堂的吵闹声在花隐娘迈出门槛那一刻,便停止。 客栈大堂里足足摆着二十来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坐着人,有的独坐,有的三四人一桌,全都携带着武器。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花隐娘的身上,在这间客栈里,她绝不是唯一的女人,但她是绝对的焦点。 裙子还未整好,花隐娘面前大片雪白暴露在外,胸部的轮廓若隐若现,引得客栈里一众汉子直咽口水。 “哟,各位来了,挺热闹啊!”花隐娘笑里带媚,笑着招呼,仿佛她才是这家客栈的老板。 戴斗笠的阿渡坐在大堂正中那种长条桌上,右手端着一杯茶,悬在下巴的高度,静坐着,左手放在桌子下,照例握着那把布条缠着的剑。 肖遥走出房间,向下一看,就被楼下齐刷刷的目光弄得无比尴尬,顿时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和花隐娘一样,衣衫也未整好,腰间的束带松松垮垮。齐刷刷的目光看向肖遥,当然不再是赤裸裸的欲望,而是嫉妒、愤怒与嘲讽。 一男一女衣衫不整从同一间房里出来,发生什么事,不言自明。 “这小子低眉顺眼跟条狗一样,吃糠长大的东西,这么标致的美人儿真是糟蹋了!”坐在左首的一个汉子性子急躁粗鲁,忍不住啐了一口。 一句话说在几乎在场所有人的心坎上,随即都用一种异样的讥讽眼光看着肖遥。 肖遥向来隐忍,自下山以来,受了多少气,都能克制自我,此时胸中却陡生一股愤懑之气,当即便要发作。 花隐娘恰好回过头来,瞥见肖遥眉宇间一股怒意,心中无限欢喜,竟然起了护夫之心,喜道:“这下面的人,除了阿渡师兄,你想谁死,说句话便是。” 花隐娘笑靥如花,嘴里说的却让肖遥如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整个人瞬间清醒过来。 自己的一句气话随时会令人丧命,怒气这东西当真要不得。 肖遥目不斜视,淡淡一笑,说道:“没事,我没放在心上。” “你不放在心上,我偏要放在心上!”花隐娘笑意敛没,杀气大盛,嘴里说了句“师兄”。 肖遥立马扭头去看阿渡,却发现他已经消失! 阿渡已经成了一道黑色的影子!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轻功? 步伐诡异毫无章法可循,因为你根本看不见他的脚! 这才是真正的瞬移,就连进招贤馆时让肖遥瞠目结舌的莫氏兄弟,也不会有这么高强的轻功,竟然可以完全敛没身形,速度更是快到不可思议! 黑影一闪而过,阿渡再次安坐在长方桌边,左手放在桌子下,握着那把剑。 右手端着一杯茶,与胸平齐,仿佛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 “他,没有把茶放在桌子上对吗?”肖遥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阿渡消失的时候,那杯茶是平举在下巴的高度,等他回到座位上,那杯茶则落到与胸平齐的高度。 肖遥的脑海里蹦出一个词,鬼魅! 花隐娘嘻嘻一笑,眼神仿佛看着自家夫君般欣慰,说道:“你虽然修为尽废,眼神倒是不差。” 茶杯未落,来回一遭。尽管不知道阿渡做了什么,可就算是原地起立再坐下,能够接住茶杯也已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肖遥对天下轻功身法有不浅的研究,深知这绝非任何一种武技。 但凡武技,都有规矩可循。以轻功而言,每一种轻功身法都有其固定的方位、步法,甚至连曲膝的角度、配套的姿势,都有严格的规定。像莫随风、莫行云兄弟那种任意而飞的轻功,起码要修炼高阶轻功十数年,而速度较阿渡还要逊色不少。 “我了解很多轻功,从来没看过如此快如闪电的身法。”肖遥喃喃道,内心充满巨大的震惊。 “师兄用的不是轻功,他只是在跑动。”花隐娘解释道。 “你的意思是,他只是单纯依靠体力?”肖遥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苹果,半晌才悠悠地说:“这,这绝不可能。” 肖遥熟读万千逯经,博古通今可以说当世无人能及。书中说,黑冰台不修武技,却于武道之外另修体格、武器锤炼之法,黑冰台的杀手,尽管不懂武技,却是无数武道高手的噩梦。 黑冰台从三岁的孩子中精心挑选骨骼极佳、筋络完美的人,作为最初的种子,训练杀人技能。十五岁的时候,这些少年会经历残酷的考验,通过自相残杀,完成净化,留下最精锐的杀人机器。 阿渡如此,花隐娘也是如此。 尽管知道这些,明白这些杀人机器来去无踪、杀人不留痕,肖遥却从来没有见过。 阿渡只露一手杀招,就已经让肖遥叹服:“黑冰台,果然了不起!” 花隐娘面露得意,刚想谦虚几句,便被大堂里的一声惨呼打断!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七十一章 雪焰剑,绵里针 第七十一章雪焰剑,绵里针 左首的一个年轻后生,直勾勾地望着地上,额头上汗水涔涔而下,两股战战,想跑出门双腿却软得无法动弹。 刚刚那一声惨呼正是他发出的。 肖遥循声望去,先前那个出言侮辱肖遥的汉子,一声不吭地倒在地上。 “杀人不见血!”左首第二张桌子坐着一个黑色衣衫的中年人冷冷说道。 中年人手中长剑黄金吞口,剑鞘珍珠镶嵌,一绺长发盖住右眼眼睑,瞥了一眼倒地身亡的汉子。 “独心城的悬剑门掌门竟然也在此地。”独自坐在靠门的桌子上一个模样老成的黑髯道人说道。 悬剑门掌门岳思剑,江湖上的成名剑客,武道修为颇高,据说早已是坐午境巅峰的武者,传自鼎湖剑冢一代剑道大师孤竹生,尽得真传,下山之后开宗立派,在独心城创立悬剑门,门下弟子无数。 岳思剑面不改色,微微扭头看了黑髯者一眼,说道:“青松道长不也来了吗?” 天下英雄能让岳思剑侧目的早已不多,在这间大堂里更是极少。 黑然道人满脸麻子,玄青道袍,颇有几分侠者之气,正是青城山剑派的集大成者,一代剑豪青松道长。 青松道长寓道于剑,在二十岁上下便尽得青城剑法精髓,后游历天下,研究天下各门各派剑法,终有大成,四十岁后未遇敌手。 肖遥这才留意到,大堂里坐着二三十人,无一不是用剑之人。 岳思剑与青松道长在剑道上的修为放眼天下,也鲜有敌手,因而单独一桌。 武道百宗千派,天下武器刀、枪、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挝、镋、棍、槊、棒、拐、流星十八般花样,以剑最是文雅秀气,杀伤力较其余兵器较小。因而别说是在战场上,就是江湖武者,用剑的人也不多,这间客栈里却一下子聚集二三十个用剑的高手。 花隐娘整理好裙子,大腿和胸脯看起来更加诱人。 “各位既然都接下了帖子,便请一一动手过招吧,早些结束,我们还得赶路。”花隐娘扭摆着如蛇一般的腰肢,聘聘婷婷地走下楼梯。 “腿都合不拢的妖婆娘,大话喧天,等老子料理了这黑衣人,再慢慢跟你快活!”一个秃顶剑客早就按捺不住,桌子一拍,长剑飞起,唰的一下拔出长剑,就冲阿渡刺去。 花隐娘回头恨恨地看肖遥一眼,嗔道:“人家骂我你无动于衷吗?” 肖遥被她这一句嗔骂弄得满面通红,那俏皮火热的眼神,简直比剑客们充满杀意的眼神更加可怕。 肖遥认得秃顶剑客这一剑,乃是西落剑派的雪焰剑法,借千仞雪山的寒气,与丹田中的烈阳之气相辅相成,一寒一热。此剑法一阴一阳,与世间烈阳之气的剑法皆有不同,威力更是非常。 秃顶剑客手中长剑如烧红的铁片,剑身周围却萦绕一股不散的森白寒气,剑芒暴涨,大堂内顿时被剑芒笼罩,狂风大作。 柜台上的笔墨纸砚、算盘账本全都被狂风吹起,砸在酒坛上,顿时墨汁四溅、纸片纷飞。楼梯扶手不停地摇晃,就连二楼的房门也被掀开。 偏偏离狂风最近的桌子俱都稳如泰山,寸步不移。 肖遥仔细一看,坐在大堂中的人,或用掌按住桌面,或用脚勾住桌腿,或用剑按住桌沿,最高明如青松道长,黑髯根根垂直,如钢针一般遇风不动,岳思剑更是面色淡漠,浑不在意。 那一剑,破空之际,便化作一道红白交织的光,直冲阿渡而去! 剑还未到阿渡身前,只听“啊”的一声,剑气霎时敛没,秃顶剑客脑袋朝下,直直地栽倒在地。 大堂中的这些剑客都已见识过阿渡出剑,不约而同的窃笑秃顶剑客自不量力。 雪焰剑法虽然厉害绝伦,但输在一个“拙”字,以阿渡的出手速度,还未接触到雪焰剑的剑芒,便足以把剑刺进秃顶剑客的喉咙。 躺在地上的秃顶剑客前一刻还曾对青松道长出言不逊,骂他天天与尼姑打坐,是男盗女娼的的假道士,此时却命丧当场。 前来赴约的剑客尽管彼此互不服气,但不可否认,黑冰台已经将他们划为一拨。 阿渡和花隐娘只略显身手,众人还未看清他们如何出招,便有两人身死倒地,众人不仅心生胆寒,而且更添兔死狐悲之感。 大堂中其余剑客俱都狠狠地瞪了肖遥一眼,隐隐露出杀意。 秃顶剑客倒在大堂正中,青松道长目力非凡,早已看出他额头上插着一根与发丝同样细的银针,螺旋状的针尾还露在外面。 “姑娘好俊的暗器!好狠的杀手!”青松道长望着躺在地上的秃顶剑客,忍不住连叹两声。 银针不是来自阿渡。 青松说花隐娘的暗器功夫很俊,因为他没有看出花隐娘是什么时候出手,怎么出手,只是在秃顶剑客倒地的时候,从花隐娘眼里瞥到一丝狂喜,让他肯定自己的判断。 那种狂喜,是杀人后的狂喜,青松很清楚。 整个大堂里,除了青松道长,或许只有阿渡和岳思剑能看出是花隐娘杀了秃顶剑客。 “弟弟你看这个色鬼道长,见我好看便想栽赃于我?我一个弱女子怎么会杀人?”花隐娘全然不理会青松身上的磅礴杀气,反而装作委屈地看着肖遥,像一只渴望保护的小兽。 “姐姐的绵针功夫,得了渡劫金针的真传,二十四根绵针神出鬼没,天下剑法十之八九都挡不住,姐姐当我不知吗?”肖遥见花隐娘一出手便致人死命,隐隐有些不忍,语气难免酸了些。 “我的绵针再多,也比不上你一根肉里针让人生不如死。”花隐娘说话露骨,丝毫不顾及场合。 肖遥心性单纯,只是不解,堂中众人却早已听出花隐娘的话外音,忍不住又在心里骂了几遍“骚货”。 花隐娘出手速度极快,肉眼难辨,这个脚步虚浮、毫无修为的少年是如何看出她用的是绵针,真是古怪至极。青松道长心里这么想,匣中长剑已如长虹贯日般激射而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七十二章 比剑 ”青松道长大喝一声,“废话少说,先接贫道一剑! 这一声中气十足,实则用上了佛门清钟吟的内功,肖遥感觉自己的天灵盖都快被掀开,只得默念清心咒,稍稍缓解激荡的脑浆。 青松道长手里握着一把道门长剑,做工粗糙,并不考究,甚至有些陈旧。 剑一出手,也如它略显陈旧的质感一般,波澜不惊,剑息平稳内敛,沉静自然,不带一丝风沙。 天下使剑名家不计其数,皆有一套剑法传承,彼此各有千秋,难分高下,是以剑道中人皆知“剑法无高低,剑术分拙劣”的道理。 世间任何一种武技何尝不是如此,修为精进之人,就算是一套再普通的武技,也能发挥巨大的威力。 但凡剑客,运剑之时能如秃顶剑客那般,剑芒翻飞,便已算作用剑强者。 剑芒由用剑者的丹田气海而发,运剑之时附着真力,真气收放自如,剑芒才能收放自如,堪称极高的用剑境界。 如果不是靠着绵针的神出鬼没,花隐娘很难在秃顶剑客那一剑之下取胜。 可青松道长这一剑,才让肖遥彻底折服,让他不禁感叹,世间竟有人能练成这样的剑法,能悟出如此深远的剑道! 青松道长出手无声,手中长剑平静递出,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直直地向花隐娘刺去! 这么普通的一剑,看起来就连三岁的小孩子都会,可肖遥知道,很多学剑几十年的高手都使不出这一剑。 因为这剑,已经活了! 它不再是一把剑,而是青松道长身体的一部分,剑息即是鼻息,剑刃即是杀心! 肖遥下意识出声喝道,“住手!” 道门长剑并无迟疑,剑息吞吐数尺,直指花隐娘胸口! “你不想知道找你来所为何事吗?”花隐娘倩然直立,不闪不避,直视青松,凝声说道。 那把道门长剑竟然在离花隐娘胸口几寸的位置硬生生停下! 青松当然想知道,从一进门,众人除了互相争论剑法孰高孰低,问的最多的就是自己被约到此地所为何事。 坐在这里的人,都收到同一封匿名战书,约定六月初五也即是今日,在桃林镇比剑。 在座的剑客既是剑道名家,个个当然嗜剑如命,日思夜想找一个称心如意的对手,以期剑法大进,因而除极少数路途遥远未能按时赴约,绝大多数人都已到场。 照现在的形势看来,这一切远不是比剑那么简单。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有何目的?”青松道长双眼紧眯,眼神如利刃一般打量着花隐娘。 花隐娘碰上青松凶狠的眼神,反倒嘤咛一笑:“我叫隐娘,我师兄叫阿渡,我们的来历各位还是不知道的好。至于来意嘛,说是比剑,自然就是比剑。” “跟你比剑?”青松道长问道。 花隐娘白了青松一眼,啐道:“你这道士眼神不好吗?我又不会剑,难道是跟我比吗?” “不跟你比,是跟你的同伴比吗?”青松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花隐娘看一眼阿渡,不假思索点头称是。 青松道长把长剑向楼上一指,喝道:“那我就跟他比!” 他指的竟然是肖遥。 花隐娘自知被青松耍弄,斥道:“臭道士,你当真不要脸至极,这位肖公子是被我们抓来的犯人,根本不是同伴,何况他修为尽废,不通武道,怎么和你比?” “你说抓来便是抓来的吗?我看你俩鸳鸯交颈、比翼齐飞,一个有情一个有意,还偏偏说是抓来的犯人。难道你想耍赖吗?”青松道长虽然是道门中人,但为人一向任性不羁,不讲道理。 “耍赖又怎样,你莫不是怕了我师兄?”花隐娘心生激将之法。 青松道长嘿嘿一笑,也不否认,“怕就怕,有什么丢人的?你师兄是个怪人,练的根本就不是剑法,根本不是用剑,更不配用剑。” “真是自寻死路,你言语如此刻薄,就算比剑赢了,我师兄一定会杀你泄愤。”花隐娘咬牙切齿地说。 青松道长被花隐娘这句话噎住,毕竟刚才阿渡出手的狠辣凌厉,他全看在眼里,底气不足地问道:“到底比不比?到底比不比?” “自然不比,我” “等等。” 肖遥打断花隐娘的话,从楼梯上信步走下。 “道长要比,晚生愿意奉陪。”肖遥躬身行礼,礼数周到。 青松道长向来恃才傲物,但碰见恭敬的后生也难免心生好感,摆手道:“你不必担心,贫道与你只论高下,不分生死。” “多谢前辈,晚辈毫无武道根基,只是在剑法上有所心得,在前辈面前献丑了!”肖遥又躬身行了一礼。 青松还未答话,大堂里早有沉不住气的喊道:“这小子一看就是个怂包软蛋,还想在小美人面前充英雄,真是不自量力。” 岳思剑凝视着肖遥的眼睛,淡淡说道:“小兄弟,我学剑二十载,才敢说自己在剑道上有些许心得,你学过几天剑,就敢胡吹大气。” 岳思剑当然有资格说这样的话。 放眼天下,找不出一把比他里更奢华的剑。 放眼天下,也找不出几个比他更好的剑客。 岳思剑的语气尽管温和,却分明是斥责肖遥妄自尊大,狂妄无礼。 肖遥不卑不亢,道一声“惭愧”,也不多言。 “谁借这小兄弟一把剑?”青松道长环顾场中,一副教导后生晚辈的架势。 “用我的剑!”一个秀气后生站起身来,走到青松道长面前,双手奉上宝剑,“道长,晚辈这把寒霜剑,寒铁打造,重七斤三两,吹毛立断。” 后生的衣着、气度,显然来自名门大派或世家大族。 青松微微点头,一把拿起那把剑,递给肖遥,说道:“虽不出名,也算是好剑!” 肖遥单手接过来,唰的一下抽出剑来,只觉出鞘那一刻,剑身的寒气四溢,整个剑柄迅速被降温,掌心一片冰凉。 寒霜剑乃至寒之剑,对持剑之人烈阳之气的修为要求更高。 后生面露得意,原来他知肖遥毫无内力根基,故意要他出丑。 青松道长向来行事坦荡,并不工于心计,自然不察。 肖遥苦笑道:“剑道修的是剑心,若剑心如一,便是柳枝竹条,也能运用自如。” “好好好,这句话贫道学剑八年方才悟透,你年纪轻轻有这份见识,够资格让我出剑!” 青松道长相互轻轻一跃,拉开和肖遥之间的距离,便要动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七十三章 扛剑问天 “牛鼻子老道,肖公子毫无内功根基,你若靠真力取胜,也不必再比!”花隐娘出言激将道。 青松道长年少时风流任性,男女间的暧昧眼色,半点都逃不过他的法眼,嗤笑道:“你这小妮子口口声声说他是你的犯人,我看,他倒像是你的情哥哥。放心,贫道不会杀他,也绝不占他便宜。” 花隐娘羞得满面通红,青松若是说肖遥是她的姘头,花隐娘不会如此激动。 “情哥哥”这个词,有着几分青春暧昧的气息,足以让妙龄少女胸口犹如小鹿乱撞。 也许把花隐娘称为少女,是滑天下之大稽,可她无疑内心深处也有对爱情的渴望。 因为肖遥。 “道长,我要用海外剑派的唤云雾七式!” 肖遥嘴里说着,手中长剑已然出手,剑招极慢,看起来如小孩子舞剑,随意一招。 唤云雾七式在万千逯经所载的剑技上,是最为诡异凶险的剑法之一,纯粹倚仗变化取胜。 昔年,海外剑派高手东来客凭着唤云雾七式,单挑九州各大剑派掌门,自诩剑法天下无敌,直到最后在一代宗师疯王武清修的手上输了半招,才黯然东归。 疯王武清修事后坦承,自己是赢在修为,而并非赢在剑招。因而东来客虽败,但唤云雾七式却天下扬名。 青松道长心中又惊又喜,喜的是唤云雾七式是海外剑派的秘剑,他多年寻觅都不了了之,却阴差阳错在一个后生小子的嘴里说出来。惊的是肖遥小小年纪,竟然能学会唤云雾剑法,而且以肖遥的运剑来看,从发力、卸力到步伐、身体协调,都说明肖遥对这七式剑法理解颇深。 青松道长不疾不徐,脸上的褶子舒展开来,真气内敛,信手一剑,一把道门长剑如匹练一般,迎了上去。 寒霜剑剑身奇寒,挥动之时冷气四溢,在肖遥手中竟隐隐有几分剑术大家的风范。 “肖公子,你这路唤云雾剑法我从来都没见过,云里雾里的看得我眼睛都花了。”花隐娘一见肖遥出手,已然与青松道长斗了五六招,依然不失先机,进退自如,不禁大喜过望。 海外剑派素以招式奇崛诡异著称,唤云雾七式更是海外剑法之翘楚,虽号称七式,实则千变万化,肖遥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竟能深得其中精髓,怎能不令青松道长惊诧? 饶是如此,青松毕竟浸淫剑道多年,剑招中的万般变化早已烂熟于心,任凭肖遥手中寒霜剑如何攻击,他总能事先料知,只以一路青城剑法中的落雁南渡抵挡。 肖遥虽不动声色,但每一剑出手都不免暗暗心惊,暗暗佩服青松道长盛名无虚。 好在他此番比剑,一不为求生,二不为求胜,一招一式都随心所欲,收放自如,加上青松道长为了认真观摩唤云雾七式,一味抵挡,也不还招,肖遥愈加舞得兴起。 “道长,你还不还招,晚辈可没有别的剑法可使了。”肖遥看穿青松的用意,说道。 青松道长手握长剑,如渊渟停岳峙般持剑而立,笑道:“你这小子,真是狂妄得很,贫道一出招,你怎还会有命在。尽管把会的剑法使出来,我绝不还手。” 花隐娘见肖遥负剑在手,再不出招,已然明白青松的用意,说道:“呸,你这臭道士,真不要脸,想学肖公子的剑法,咱们不比了!” “你这小妮子,又来胡搅蛮缠,贫道学剑三十年,什么剑法没见过,还用得着学这小子几招云里雾里的剑法吗?”青松道长居心被捅破,面上自然挂不住,气呼呼地说。 “那你怎么不还手?”花隐娘追问道。 青松道长笑道:“我一出手,你这情哥哥岂不是输得太难看?” 大堂里又是一阵哄笑,江湖儿女便是这般,眼前还躺着血淋淋尸体,可仍然会因为一句玩笑而笑逐颜开。 花隐娘是什么人物,第一次听见“情哥哥”还羞得不行,这会儿却早已习以为常,不屑地说:“道长无力还手便直说,还要狡辩,我看情哥哥的剑法比你高明多了!” 花隐娘毫不掩饰,索性也叫起“情哥哥”,听得肖遥面红耳赤。 大堂里坐着的大都是成名的剑客,虽然深知青松道长剑法超群,听了花隐娘鄙夷的话,俱都窃笑起来。 青松道长脾气再好,涵养再高,也不能在剑法同道面前丢脸,气得吹胡子瞪眼,玄青色的道袍长袖一挥,连叫三声“好”,捏了个剑诀,便是气腾腾一剑,直指肖遥! 花隐娘激将之下,青松道长心中盘算,只有等胜了肖遥以后再抓走他,逼他默写唤云雾七式剑法要诀,这一剑下去非得取胜不可。 青松道长虽然遵守约定,没有动用体内的烈阳真气,但那柄道门长剑依然剑鸣阵阵,如百鸟过林,飞瀑击石,铿然作响,剑尖一点寒星,直刺肖遥肩头。 青松这一剑,赫然是鼎湖剑冢的不传秘剑,扛剑问天! 青松一剑出手,大堂中顿时四座惊起,就连一向沉稳内敛的悬剑门掌门岳思剑都霍然起身,脱口呼道:“扛剑问天,他竟然会鼎湖剑冢的不传秘剑!” 云垂帝国统治期间,各大武学门派由于势力太大,遭到朝廷先后几次大清洗,日渐式微。 鼎湖剑冢横空出世,一时天下武者趋之若鹜。 鼎湖宫负责内力修习,剑冢负责武技教授,历任鼎湖宫主和剑宗宗主都由九州共推,教习中更不乏九州名宿骁将。鼎湖剑冢将江湖与朝堂悄然联系在一起。 可以说,鼎湖剑冢是九州最强大的宗派,最大的演武场,最深不可测的武道之宗。其武技之全,足可囊括天下各派,天地玄黄十二阶,万千武技,甚至战场杀敌技巧,都在鼎湖剑冢的教授范围内。 鼎湖剑冢有教无类,甚至连天阶武技,浮屠神将秦独岸的百裂吞天戟都倾囊相授,却唯独留下这一式秘剑,只传历代鼎湖宫主和剑宗宗主。 那一剑,真正做到身与剑随,神与剑合,看似平刺而出,却纵横挥霍,随风就势,如飞鸿游龙,极尽万般变化。 不愧是鼎湖剑冢的不传秘剑,不愧是顶级奥义的一剑! 肖遥必败! 肖遥必败! 肖遥必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七十四章 你的胸太大了! 第七十四章你的胸太大了! “扛剑问天是两百年前鼎湖剑冢红叶先生所创,红叶先生身兼鼎湖宫宫主与剑宗宗主,被称作千年以来最接近武圣的人。扛剑问天这一剑,早已震铄古今,超越武技十二阶次。唤云雾剑法纵然有七百式,也挡不住青松老道这一剑!”坐在岳思剑身后的一名剑客,满脸络腮胡子,眉心生着一颗痦子,大声说道。 “不错不错,说得有理,这小子不自量力!”有人附和道。 “只是不知青松老道这一剑学到家没有?”也有人表示疑问。 扛剑问天既然是鼎湖剑冢的不传秘剑,岂是能轻易偷学到的。 说话间,青松的剑已到肖遥面前,眼看就要刺进他左肩肩胛骨。 “好!”眼看这一剑要刺进少年的肩头,痦子脸忍不住拍手喝彩。 花隐娘双眉紧蹙,屏息凝神望着青松道长的手。 如果青松的剑还不停下,她剩余的二十三根绵针,一定会尽数打在青松道长的全身要穴上。 是因为总台叮嘱再三要护肖遥周全,还是因为昨夜这个少年和自己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亦或是他叫的那一声声“姐姐”? 个中原因,花隐娘没有想那么多。 她只是想,肖遥不能有任何差池! 肖遥肃立原地,一手握剑,双眼凝视着青松道长的双眼。 一个人,对敌时,根本不看对手的剑,是不是死定了? 当然! 在场几乎全是用剑的高手,深知不看剑,就不懂剑招。不懂剑招,就必死无疑。 一个人,对敌时好像还在发呆,是不是死定了? 当然! 临敌之时,形势瞬息万变,一丝一毫的细节都能决定生死,发呆的人,只怕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或许肖遥在扛剑问天出手时,便已放弃抵抗? 是啊,所有人都看得出,面对“扛剑问天”这一剑,肖遥再无取胜的可能,他自己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到底只是个孩子,连出剑的勇气都没有了。 所有人都这么想,就连花隐娘也这么想,所以花隐娘出手了。 她有把握在青松的长剑刺进肖遥肩头之前,将二十三枚绵针全部打在青松的喉咙上,瞬间卸去他全身力道。 火红的长裙掀起,大片雪白的肌肤袒露,一直露到大腿根儿。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花隐娘袒露的修长大腿吸引过去,眼神里的火热恨不得灼伤那诱人的冰肌雪肤。 花隐娘就是这样的人,即使“扛天问剑”这种一生难得一见的不传秘剑在前,她随便一个动作仍能轻易转移所有男人的注意力。 就连执剑在手的青松也未能幸免,他眼角的余光瞥向花隐娘的大腿,然后瞥见一道寒光。 只有两个人例外,自始至终没有看花隐娘一眼。 一个人,当然是阿渡,与花隐娘朝夕相对,阿渡从来都是目不斜视。 除了杀人的时候,他就像个死人。 另外一个人是肖遥,肖遥没有动。 青松那一剑刺出的时候,他没动。 青松的剑息直抵胸口的时候,他没动。 花隐娘掀开长裙露出洁白修长、充满诱惑的大腿时,肖遥还是没动。 可当青松分心去看花隐娘的那一刻,肖遥动了! 他右手握剑,自下而上悠然平举,动作很慢,甚至可以说很愚钝。 寒霜剑在他身前划出一道剑弧,像一道带着冰霜的月光。 月光很冷,很淡,如淡烟轻雾一般。 那道优美的月弧上扬,在与肩平齐的位置,仿佛撞上一道水平的屏障,银白色的月辉像流水一样向前倾泻。 青松回剑了! 不是因为肖遥的剑。 而是他看到了花隐娘大腿上的那道寒光。 那是绵针,无影无踪、防不胜防的绵针。 天下使暗器的人不算少,可仅用一根绵针就能杀死秃顶剑客的,世上绝不会多。 青松认得秃顶剑客,十年前一战,二人拆百余招,青松勉强赢他一剑。 而花隐娘杀他,只用一根绵针,一击即中。 青松虽知十年后的今日,自身修为已远超秃顶剑客,可面对花隐娘的绵针仍然毫无把握,只得回剑去挡。 “这难道,难道也是扛剑问天?”是岳思剑的声音。 岳思剑说青松那一剑是“扛剑问天”,音调铿锵,语气笃定,没有人会怀疑。 可这一次他的声音明显犹疑。 “是啊是啊,岳掌门看谁的剑都像扛剑问天,真是见多识广!”痦子脸故意阴阳怪气地呛声道。 岳思剑的剑,远比他的嘴要锋利,也远比他说话要快。 岳思剑的剑,黄金吞口,宝石镶嵌,珍贵无比,也向来不介意杀人。 可岳思剑没有出手,因为他的剑再快,也快不过青松的惨呼声。 痦子脸心中不知,青松老道惨呼的那一声,实可算作他一生最动听的天籁。 因为那声惨呼让痦子脸捡回了自己的命。 青松一手拄着道门长剑,一手捂住胸口,半跪在地,胸口的道袍已被血水浸透,半边身子染成深红。 没有伤口,肖遥手中的剑离他的胸口足足有五六寸,根本没有刺进他的胸膛。 可青松的每一个毛孔都成了伤口,寒霜剑的剑气几乎将青松的半边身子全部刺伤。 如果非要找出一个伤口,那么青松的半具身体都是伤口。 更惨的是,那些血液刚从胸口溢出,就迅速地开始凝结,麻布道袍变得像铁块一般僵硬。 那是寒霜剑,寒霜剑的剑气。 肖遥同样半跪在地,大口大口吐着黑色的血块,面如死灰,双眼失焦,如同新死的僵尸。 望着两人的惨状,众人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一场简单的比试,便如此以命相搏。 真与花隐娘,还有戴斗笠的阿渡动起手来,将是如何惨烈! “这小子用了真气!”痦子脸最先回过神来,指着肖遥怒道。 “瞎了你的狗眼,肖公子内力尽废,哪有真气可动!”花隐娘针锋相对地骂道。 她的二十三根绵针没有射出去。 因为出手的那一瞬间,她看到肖遥握剑的手,骨节发白。 花隐娘想,他这么用力,一定很想证明自己,应该相信他,给他这个机会。 花隐娘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也是个观察入微的女人。 作为黑冰台的人,这是她必须具备的素质。 可看着肖遥濒死的模样,花隐娘暗暗有些后悔。 如果自己刚才出手,也许肖遥就不会伤成这个样子。 花隐娘忘了。 她忘了,绝情才是黑冰台最高最严的铁律。 “他若有半点差池,我定要你们所有人陪葬!” 花隐娘一把将搂在怀里,怒视着一众剑客,恶狠狠地说。 肖遥的喉结蠕动,嘴巴呼出道道寒气,似乎想说什么。 “你要说什么?” 花隐娘无比关切地问。 肖遥吞一口唾沫,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喘,喘不过,气来,你,你的,你的胸,太大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七十五章 姐姐会保护我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花隐娘又气又笑,想拧肖遥一把,却下不去手。 寒霜剑的剑身寒气虽然大半倾泻在青松道长的身上,相较之前衰减不少,虚弱的肖遥不堪寒气侵体,手里的寒霜剑“哐当”一声跌落在地。 “他借剑上的寒气伤人,破坏约定!”寒霜剑的主人,先前借剑的少年一眼看穿肖遥是以剑身湿寒之气重伤青松道长,出言揭穿。 青松道长没有说话,他体内的烈阳之气正随着那些混着冰碴的血水不断流失,尽管他第一时间封住半边身子的要穴,减缓血管中血液的流动,却还是无法止血。 毛细血管遍布每一寸肌肤,而寒霜剑的剑气导致他半边身子的毛细血管全部破裂。 就连身经百战、铁骨铮铮的青松道长都低声喘着粗气,那种钻心的疼痛可想而知。 “咻”的一声,岳思剑身形一晃,掠到青松道长身后,一手扣住青松的天灵盖,一手两指并拢,飞快地点了青松背上七八处大穴,手法娴熟,出指迅捷,好一副大家风范! 穴道一封,岳思剑化指为掌,一掌击打在青松的肩头,源源不断的烈阳之气通过岳思剑的双手,从头顶、肩头向青松的体内涌入。 岳思剑出手了! 他在救青松道长! 悬剑门掌门与青城派名宿,同为武林剑道的佼佼者,不世出的的剑术天才,本是宿命之敌,岳思剑却出手助青松道长疗伤。 岳思剑掌心涌出两股磅礴的烈阳之气,不一会儿便将青松道长胸前的冰碴融化,冰冷的血液恢复到正常体温,青松的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呼吸明显流畅许多。 肖遥强行调动寒霜剑剑气伤敌,自身亦被反噬,出剑时只觉一股湿寒之气从手腕倒灌而入,直冲截脉,撞击着那道无法愈合的沟壑。 巨大的撞击之力几乎震得肖遥昏厥过去,此刻正躺在花隐娘的怀里闭目养神。 花隐娘的身子长期在花浴中浸润,原本的体香与各种花香交融,已然融合成一种独特的奇异芬芳。 肖遥贪婪地嗅着花隐娘身上的香味,似乎疼痛减轻不少,喃喃道:“姐姐,你真好闻。” “油嘴滑舌!”花隐娘拧一把肖遥的腰,一张脸早已绯红。 不知是伤势不重,还是花隐娘的体香真有神奇的效用,肖遥感觉没之前那么难受,只是愈加留恋起那股淡淡的体香和软玉温香的怀抱,忍不住用头轻蹭两下她姣好的胸脯,久久不愿起身。 旁人关注青松道长的伤势,无暇留意。 花隐娘自然有所察觉,见肖遥双目微闭,嘴角上扬,分明是一副陶醉的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用力在肖遥的胳膊上掐了一下。 “你再装,还敢占老娘便宜!” 肖遥疼得哇哇乱叫,像被针扎一般从地上弹起来,用力揉着胳膊。 听到肖遥的声音,青松道长缓缓睁开双眼,气色看起来比之前好些,声音却还是虚弱无力。 “肖公子,那一剑扛剑问天,你从何处学到的?” 望着青松道长满身血污,肖遥面露不忍,恭敬地作了一揖,回答道:“晚辈是从书上学到,今日也是第一次使出来,控制不当,误伤了老前辈,实在抱歉。晚辈给您赔罪!” 肖遥的这番话虽然诚恳,但在场的人听着无不觉得刺耳非常。 一代剑豪青松道长,被一个毫无内功修为的小子打得重伤致死,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肖遥偏还说什么“第一次使”、“误伤”的混账话,怎不让众剑客老羞成怒。 “小小年纪,如此狂妄!我来领教你的高招!”大堂中一名剑客大喝道。 长剑还未拔出,身子已凌空跃起。 一道寒光划过,剑息吞吐,眼见便要刺到肖遥身上。 花隐娘手往大腿根儿一探,玉手卷起一枚绵针。 绵针还未出手,“啊”的一声,那名剑客倒飞数丈,重重地摔在门槛上,口喷鲜血,显然受伤不轻。 “岳思剑你”那名剑客用手指着岳思剑。 “我救了你,你应该谢我。”岳思剑看都没看受伤的剑客一眼,冷冷地说。 花隐娘嘤咛一笑,拍手称赞道:“不愧是悬剑门掌门,孤竹生前辈的高足,我这么细微的动作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哼,姑娘的绵针功夫虽妙,却未必独一无二,在下见过几个黑冰台的高手,并不输给姑娘。倒是这位肖公子的武功路数,我到现在为止都看不出师承。”岳思剑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仔细打量着肖遥。 岳思剑已是落星初境的剑道高手,能看出武者修为。 可无论任他怎么看,肖遥都毫无修为根基,难道说,这个瘦弱的少年修为已经超过自己? 这个世上竟有如此年轻的落星境,这怎么可能? 可青松道长修为与岳思剑不分伯仲,被肖遥一剑重伤,又是不争的事实。 半晌,青松道长长叹道:“唉,肖公子那一剑,出神入化,颇得剑法精髓,我差得远了。” 肖遥坦承道:“前辈谬赞,扛剑问天这一剑,本就是以剑驭气,使真力如水流动,以流窜之力伤敌。前辈守约未用真力,晚辈却占了寒霜剑的便宜,惭愧惭愧。” 花隐娘站在肖遥身后,凑到肖遥耳边嘀咕道:“你再谦虚,又要有人来杀你了!” 言语间尽是戏谑之意,轻柔的鼻息让肖遥耳朵发热,只觉心中一团火热,忍不住回应道:“姐姐会保护我,我才不怕。” 花隐娘嘻嘻一笑,心中自然无限欢喜。 青松道长却没那么欢喜,摆摆手说道:“贫道出道以来,大小百余战,未尝一败。临敌争斗,本就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今日之败,贫道心服口服!” “晚辈佩服!” 不光是肖遥,就连岳思剑都微微点头,以示赞许。 人在江湖,一夕成名并不难,成名之后还能坦然接受失败,才最难得。 “青松道长乃剑道大师,修为剑法均不逊于我,但今日既已有人殒命,就必须有个说法。肖公子,岳某来领教你的高招!” 岳思剑手中长剑翻飞,凌空飞转。 珍珠镶嵌的剑鞘自动分离,“嗵”的一声插入砖石地面。 岳思剑握着黄金吞口的宝剑,凛然生威,遮住眼睑的一绺长发无风自动,猎猎飞舞。 是杀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七十六章 风流七夜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个比岳思剑更厉害的剑客,不难令人相信。 可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把比忘月剑更加奢华昂贵的剑,绝没有人信。 忘月剑,是岳思剑的佩剑,黄金吞口,剑鞘两侧各嵌着五颗价值连城的东海珍珠。 岳思剑对肖遥说领教,当然是要出手。 他已经出手! 双臂平举,手腕一翻,忘月剑平空挽一个剑圈,只待肖遥拾起寒霜剑做好准备,岳思剑的剑就会毫不犹豫地刺向他。 “抄手!热腾腾的红油抄手咯!” 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断肖遥的动作,也打乱岳思剑的剑息。 那个声音似乎有什么魔力,只两声吆喝,便让岳思剑的剑息凌乱,剑心不稳。 对剑客来说,剑心是争斗心,是胆气心,更是杀心。 岳思剑用剑二十年,也就修了二十年剑心,纵使千军万马,不能扰乱分毫。 此刻却被门外两声吆喝,轻易打乱,怎能不大惊失色。 “尊驾何人?还不现身!”岳思剑手中长剑斜指地面,转身冲着门口扬声道。 “红油抄手,热腾腾的红油抄手!”那个苍老而充沛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比之前离得更近,据声音判断,已到客栈门前。 究竟是何人?能让岳思剑双目凝视,如临大敌。 肖遥欢快地叫道:“周老板,老周,是你吗?” 一片死寂,那个声音没有回应, “是骏业城招贤馆后巷的周老板吗?”肖遥再次高声问道。 还是没有回应。 肖遥不再说话,岳思剑的剑也没有动。 半晌,门外传来“叮嗵”一声,像是什么东西跌在地上。 “是肖公子吗?”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驼背老头走进门来,招呼道,“肖公子自从上次一别,已经好几个月……”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驼背老头看见大堂里密密麻麻坐着二十来号人,全都睁大眼睛盯着他看,顿时浑身不自在。 “周老板怎么也来了江北?你的买卖不是在骏业城吗?”见到故人,肖遥难免欣喜,却忍不住心中犯嘀咕。 “嘿嘿,不光我来了,小丫头也来了!” 周驼子向门外招呼一声“姑娘”,外面“哎”了一声,一个人影儿施施然飘进来,如一阵春风进门,让人眼前一亮。 那女子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肌肤白皙如瓷,双眼黑如点漆,宛如两颗黑宝石一般,洁白面容,淡色眉毛,挺秀鼻梁,淡红双唇,腰中束一根彩色腰带,扑面而来满满的青春靓丽之气,就连花隐娘看来都不免暗暗叹息,年轻就是最大的资本。 二八年纪,正是皮肤嫩得能掐出水的年纪,多少胭脂水粉、药膏灵药都换不来。 那些剑客见到花隐娘这等绝色美人或许还有几人能稳住心神,但看见这小姑娘却无一人不被她的天真烂漫所感染,如沐春风,由内而外产生喜悦。 “肖公子,好久不见!”小姑娘一见是肖遥连忙热情的打招呼。 小姑娘自然是周驼子的女儿周小寒。 “是啊,好久不见。”肖遥用力地挥手。 “见”字还没出口,冷不丁腰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痛。 花隐娘掐着肖遥的腰,咬牙切齿地问:“你看见人家小姑娘挺热情啊,还好久不见,你是不是很想见她呀?” 肖遥强忍疼痛,脸上强撑着笑容,样子看起来无比滑稽,活脱脱像是被母老虎教训的小相公。 “这老家伙生得弯腰驼背,生的小姑娘倒是水灵得很,我看比那妖女强,小兄弟我劝你跟这小姑娘好。跟着那妖女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丧了命。”一个头戴毡帽的汉子笑道。 此言一出,便有好几个人附和,嚷嚷着“跟小姑娘好吧”。 花隐娘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恨不得唰唰几针把这些人射死当场。 转念一想,自己不过跟肖遥有过鱼水之欢,像自己这种人,怎么配得上他?这些人说得没错,只有天真烂漫、冰清玉洁的少女才能配得上他。 想着想着,竟生出自卑落寞的心绪来。 “姐姐,小寒姑娘她,她不是”肖遥吞吞吐吐地想解释几句,却又说不清小寒到底不是什么,急得面红耳赤。 小寒看肖遥窘迫的样子,忍不住嗤嗤作笑,叫道:“肖遥哥哥,七夜人呢?为什么没见他?” “七夜,他”提到七夜,肖遥的面色明显暗淡下来,声音变得哽咽,半晌无言。 “他失踪了。”花隐娘接过话茬。 尽管嘴上不提,没有恸哭,没有做作,但七夜的死活一直是肖遥最记挂的事。 水云间一战,乐淮那一枪游龙夺命使出,七夜就像是人间蒸发似的,肖遥亲自跑去水云间江滩找过,没有他的尸身。 但肖遥相信,七夜一定还活着。 哪怕肖遥身陷黑冰台之手,也无时无刻不想着去找他。 北越鱼阳城,华州独心城,抑或是腾凉边塞、西落群山、渤海瀛洲,肖遥都要去寻。 “他失踪了,爹爹,他真的失踪了吗?”小寒急得直跺脚,跑到周驼子的面前,拽着他的手说:“去哪儿可以找到他?爹爹你带我去找他,他说过要娶我的。” 什么! 小寒的话还没说完,周驼子厉声呵斥:“姑娘家家的,也不害臊,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小寒自知失言,委屈闭嘴。 肖遥听得真真切切,整个人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一张嘴张得老大,两眼发直,目光呆滞。 半晌,才幽幽地说出两个字:“畜生!” 如果七夜此刻站在这里,肖遥一定会用尽全身力气一拳揍在他的脸上。 果然应了那句俗话,不吭声的狗才咬人,七夜表面和斋月调情,还不忘跟小姑娘私定终身,真是无耻之极。 肖遥不禁有些气馁,这就是说,自己视为人生知己、日思夜想找的那个人,是一个玩弄感情的风流浪子,他连只见过一次的卖抄手的小姑娘都不放过。 肖遥忽然想起来,第一次和七夜去周驼子家吃红油抄手时,七夜不小心碰到小寒的手。 细细思忖,七夜当时肯定是有意占小寒便宜。 想不到啊,想不到,七夜这种看着坦荡磊落、豪侠之风的人,竟然是个色胆包天的猥琐男,肖遥不由得心中感叹。 真是守寡四十年,一朝松腰带——晚节不保!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七十七章 丢剑 听了小寒的话,肖遥兀自生着闷气。 从周驼子进门到现在,岳思剑一直被晾在一边,似乎大家都忘了他刚说过要和肖遥比剑,就连肖遥本人也一副神游物外的样子。 一代掌门,剑道大师,怎受得了这等轻慢,当即朗声道:“肖公子,请。” 肖遥还未回应,周驼子抢道:“岳掌门,你是成名高手,与肖公子比剑,输了则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就算赢了,传出去人家会说你欺负一个连内力都没有的后生晚辈,威名必定有损。我看,这剑不比也罢。” 岳思剑面露犹疑,显然有所动摇,下意识地看看花隐娘,又瞥一眼阿渡。 周驼子一眼就瞧出岳思剑的心思,走上前对肖遥说道:“肖公子,老朽痴长你几岁,实在不忍看到流血杀戮,能否斗胆调停一二?” 肖遥不知周驼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既是好意,肖遥当然答允。 周驼子转身对岳思剑说道:“岳掌门,你等虽然人多,但我看这位姑娘和那位少侠,要取你等性命并非难事。” 岳思剑冷哼一声,“只怕也并非易事!” “唉,纵然能胜一招半式,又能讨得到什么好呢?”周驼子叹口气,语重心长地说。 不知周驼子是从哪里知道阿渡与花隐娘是一路,又是如何看出岳思剑与阿渡剑法不相上下,肖遥心中满是疑团。 眼前的周驼子思路清晰,精神矍铄,肖遥怎么也不能把他和那个骏业城招贤馆后巷卖红油抄手的周大智当成一个人。 岳思剑低头沉思,他不得不承认周驼子说得有道理。 阿渡的剑太快,他也没把握能挡住。 “岳掌门不如用一件心爱之物来换一条命,如何?”周驼子眼珠子咕噜一转,建议道。 “什么心爱之物?”岳思剑抬头问道。 周驼子假意皱眉思索片刻,随即眉头舒展笑道:“这样好了,肖公子长年佩带一把断剑,用着不甚方便,不如岳掌门将自己的佩剑与肖公子的剑交换,日后传出去,你岳大掌门奖赏末学后进,以爱剑相赠,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众人一听,俱都啼笑皆非,觉得这老驼子痴人说梦。 人人皆知,忘月剑是好剑,是宝剑。 人人皆知,岳思剑爱剑如命。 周驼子却要他用忘月剑去换一把断剑。 所有人都以为他在说笑,可花隐娘没有,肖遥没有,岳思剑也没有。 “好,我答应。”岳思剑的声音十分平静,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大堂里的剑客顿时议论纷纷。 “忘月剑去换一把断剑,他疯了吧?” “疯了疯了!” “你懂什么,他换的不是剑,是他自己的命啊!” “谁稀罕换他的剑!”花隐娘嘴一撇,冷冷地说道。 岳思剑被她一句话噎得面如土色,感觉颜面扫地,眉宇间浮现一丝怒气。 “姑娘,剑是肖公子的,肖公子既让我调停,我就得尽力而为。既能化解两家的恩怨,肖公子还能得一把趁手的宝剑,何乐而不为呢?”周驼子满脸堆笑,讨好道。 “肖公子要用剑,我自有百千把好剑送给他,用不着别人的破铜烂铁!”花隐娘没好气地答道、 忘月剑之锋,吹毛立断,光是剑鞘镶嵌的黄金珍珠,就已价值连城,竟然被花隐娘说成是“破铜烂铁”。 “换不换是肖公子的事,姑娘不好干涉吧?”周驼子眼里闪过一丝狡黠的光。 肖遥不由得脊背发凉,总觉得周驼子的眼神就像是毒蛇的红信。 “那把剑,是师傅给我的,我用着顺手,不用换了。”肖遥呐呐回答。 周驼子看一眼肖遥手中握的寒霜剑,摇头说道:“原以为肖公子是个诚实的人,没想到一到江北也学人扯起谎来,若是用得顺手,为什么还要借别人的剑?” “因为我的剑”肖遥脱口而出,却没有说下去。 因为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剑丢了! 他一直挂在腰间的那把断剑,不见了! 察觉到肖遥的异样,周驼子几乎用质问的语气说道:“你的剑呢?” “我的剑,我的剑”肖遥神色慌乱,把寒霜剑随手一扔,失魂落魄般向楼上的房间冲去。 周驼子本能地想跟着冲上去,花隐娘长裙一甩,伸出白花花的大腿,拦在楼梯口,掌中绵针蓄势待发,柳眉如刀,冷喝道:“待着别动。” 绵针的威力众人都见识过,周驼子仿佛预感到危险,迈出去的脚退了回来。 肖冲进二楼的房间——昨夜他和花隐娘的战场,屋子里一片狼藉。 他一把将被褥和枕箱全都掀开,床上空空如也。 桌子底下,没有。 澡桶边,没有。 衣架上,没有。 床底下,没有。 整个房间里都没有! 肖遥发了疯一般冲出门来,额头上的汗水淋漓,急道:“姐姐,我的剑,是不是昨天晚上我们” 他的意思很明显,昨天晚上入睡以后,只有花隐娘一个人接近他,跟他有亲密接触,那么花隐娘一定知道他的剑在哪儿。 花隐娘当然听得懂,对肖遥微微一笑说道:“你忘了吗?昨晚上你说硌得慌,让我帮你收着。别急,等姐姐料理了这些讨人厌的家伙再拿给你好不好?” 花隐娘的笑容似乎有一种神奇的力量,让肖遥下意识地产生信任。 周驼子看着花隐娘的眼神,透着一股不可捉摸的迷茫,随即用沙哑的声音说道:“姑娘连肖公子的主都做了,难道连这位少侠的主也能做吗?如果可以,那么我想跟姑娘谈谈。” 周驼子的手指的是阿渡。一言不发的阿渡,一动不动的阿渡。 花隐娘早知周驼子没安好心,一张脸冷若冰霜。 “我师兄只懂杀人,有什么事你跟我说就是,别婆婆妈妈的。” “如此就好,姑娘可还记得骏业城招贤馆后巷那户人家,那天晚上的月光,哼哼,可是美得很。” 周驼子的嘴角勾起,阴鸷的眸子如毒蛇一般窥伺前方。 花隐娘如同看见鬼魅,一张小脸变得煞白,嘴里直念叨着“是你”、“是你”。 肖遥这才发现,小寒那小姑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跑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七十八章 一动不动的阿渡 花隐娘猜到周驼子的来意,双目含怒,恨不得要他血洒当场。 “肖公子,事后你没有回借宿的那户人家去瞧一眼吗?秦兮将军没有告诉过你,借宿的那户人家全家丧命,就连襁褓中的孩子都被人抹了脖子吗?” 周驼子的话如晴天霹雳,劈在肖遥的头顶。 他像腐朽的木头一般,两只眼睛发痴,浑身直哆嗦着问:“死了吗?为什么?为什么?” “这你就得问这位貌美如花的姑娘,那一夜,我亲眼看着她和她师兄跟了你一路。”周驼子眼神里闪过一丝阴狠。 肖遥猛地眼神一转,直直地盯着花隐娘,质问道:“你从那时候开始就在跟踪我,是吗?” “不错。” “人是你杀的吗?” 肖遥嘴角的肌肉不停发抖,整张脸因为愤怒而变形,像一只疯狂的野兽,恨不得把花隐娘撕成两半。 “你质问我?”看着肖遥愤怒的样子,花隐娘深感寒心,“你怀疑我是吗?” 前一秒还龇牙咧嘴的肖遥,面对花隐娘的眼神竟然隐隐有些发怵。 花隐娘冷笑道:“你一定觉得,我是个杀人如麻的魔头,所以人肯定就是我杀的对不对?” 肖遥愕然。 “我跟着你,人就一定是我杀的吗?”花隐娘反问道。 是啊,周驼子只说花隐娘一直在跟踪,没有说她杀人。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肖遥吞吞吐吐地回答,但脸上的余怒未消。 花隐娘气得连连冷笑,肩膀直发抖,说道:“好,你不是想知道吗?我告诉你,不错,人就是我杀的。” 肖遥涉世不深,怎知花隐娘说的乃是气话,当即变脸,斥道:“既然这样,你动手吧,你今日不杀了我,我定会杀你报仇!” 花隐娘瞥了一眼肖遥羸弱的模样,轻蔑地说:“你一个废人,连自己的兵器都保不住,拿什么杀我?” 废人!一个废人! 原来在花隐娘的眼里,自己只是一个废人! 肖遥觉得自己整颗心都已凉透,紧攥拳头,声音颤抖着问:“你昨天晚上,你,你只是为了偷我的剑,是吗?” “当然。”花隐娘不假思索地回答,“你以为你这样的废物,真的配上老娘的床!” 肖遥懂了。 肖遥全都懂了! 这只是一场骗局。 花隐娘从头到尾只是黑冰台冰冷的机器,为了执行任务可以不择手段,而自己竟然把她当作可以依靠的人,可以相拥入怀的姐姐。 昨夜旖旎风光还在眼前,花隐娘的媚笑低语,花隐娘的如蛇腰肢,花隐娘的长腿美足,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缕体香,每一声喘息,都在肖遥的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俱往矣。 肖遥不再说话,没有再说话。 那些本想嘲笑几句的旁观者,看见肖遥失魂落魄的模样,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叹息。 说到底,他只是个孩子,还是个不讨人厌的孩子。 所以肖遥听不见嘲笑声,甚至听不见剑客们叹息的声音。 一个声音在肖遥的耳边窃笑着,肖遥知道,那不是在场任何一个人的声音。 “你是废物,废物,废物!”那个声音似乎紧贴在肖遥的耳边,甚至连沉重的鼻音都能听见。 “我不是。”肖遥摇头否认。 “你就是废物!没有人会喜欢你,所有人都在欺骗你!”那个如黑夜鬼语般的声音,得意地说。 肖遥紧闭双眼,想把那个声音从脑子里赶出去。 “不是的,我有朋友,我有朋友的。” 肖遥自言自语的样子像是中了邪,嘴里不断地重复着“我有朋友”。 花隐娘满腔怒气未消,就被肖遥魔怔的样子吓到。 “废物废物废物,秦兮,辰澈,斋月,这些人没有一个人不是在利用你,你只是一个任人摆布、自我感觉良好的废物罢了。谁对你好,谁就会死!七夜死了,燕烦也死了,还会有更多的人会因为你而死!你为什么不去死呢!”那个声音嘿嘿笑道。 那个声音,如一道道魔咒,叩击着肖遥的头,让他感觉脑袋快要裂开。 “我不是废物!” 肖遥怒不可遏地吼叫,声音像沉雷一样滚动。他愤怒的脸扭曲成暴怒的狮子,温文尔雅惯了的面庞,燃起怒火来格外可怖。 “那就夺回你的剑吧!去,在黑衣服的阿渡手里!” 像是在跳一曲悠扬的舞蹈,到了此时琴瑟齐鸣、鼓声大作,已然到达高潮。 所以那个声音无比亢奋,无比高昂!仿佛是九天之上神祇的召唤! 去吧,夺回你的剑! 那呼唤燃烧空气,怒吼着撕扯着肖遥的心跳,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不顾一切地撞断护栏,从二楼跳下,双手张开如鹰爪,扑向那个黑色的影子。 那是阿渡,戴着斗笠的黑衣阿渡。 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的阿渡! 阿渡安静地坐着。 用肘撑着桌子,右手握着一个白瓷杯,杯子里还有半杯水。 从他上一次出剑,已经过去很长时间,这间客栈里发生了很多事。 死了两个人,伤了一名顶尖剑客,又来了两名不速之客。 但戴斗笠的阿渡只喝了这半杯茶,这是他存在的唯一证据。 阿渡没有听在场的人讲话,他只听一个人的话,那就是花隐娘。 花隐娘喊“师兄”,他看一眼花隐娘的眼睛,便知道杀哪个人。 其余时间,他总会找一件事情来做。 在这间客栈里,他找的事情就是,看茶杯里自己的脸。 那张一直隐藏在斗笠下的脸,瘦削如刀,苍白如纸。 或许这张脸在俗世的眼中,无论从轮廓还是五官的立体程度来说,都称得上美貌,可阿渡并不在意。 阿渡目不转睛地盯着茶杯里自己的脸,却并不是在欣赏,而是感觉有些陌生。 他在回忆,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看见过这张脸。 阿渡留意到茶杯里出现另外一张脸,不对,准确的说,是一个影子,从他身后扑向他。 “还我的剑!”肖遥怒吼着,如同一头发狂的狮子,飞起的双脚眼看便要踢在阿渡的身上! 茶杯的茶被这炸雷一般的叫声震得泛起一道细纹,阿渡看到茶杯里自己的脸开始波动,斗笠下那张脸眉宇间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 然后被肖遥踹翻在地。 阿渡没有回头,也没有拔剑。 因为,花隐娘没有叫他。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七十九章 肖遥之死 需要阿渡出手的时候,花隐娘总会叫一声“师兄”。 开心的时候,会多说两句,大多数时候,她只是叫一句“师兄”。 阿渡看一下她的眼睛,就知道剑要刺向谁的喉咙。 花隐娘的脑子很好用,能够应付一切情况,所以阿渡不去想自己要怎么做。 自从三年前,阿渡和花隐娘第一次搭伴儿,花隐娘就是阿渡的脑子。 阿渡就像是花隐娘的一只手,一条胳膊,只负责执行大脑的意志。 可今天花隐娘的脑子出问题了,阿渡被踹翻在地,也没有听花隐娘叫那声“师兄”。 和花隐娘搭伴三年,从来没有人能碰到阿渡的斗笠,更没有人打飞他的斗笠,骑在他身上,把他的头死死摁在地上。 花隐娘的变化,来自肖遥。——就是现在骑在他身上、大吼大叫的少年。 阿渡躺在地上,以一个很惬意的姿势躺在地上,似乎他是自愿躺下的,除了他紧握着剑柄的左手。 肖遥大吼着,一只手摁住阿渡的头,另一只手在阿渡的身上上下摸索,却始终没有发现断剑的踪迹。 “我的剑呢?还我的剑!” 肖遥像是受到极大的打击,用力地捶打着阿渡结实的胸膛,怒睁的双目泪珠如断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肖遥没有去擦,也没有闭眼,任凭积蓄已久的泪水泛滥。 他太需要一场痛哭! 从七夜的失踪,到燕烦的死,他没有痛哭。 肖遥用力地捶打着阿渡,嚎啕大哭,满脸的泪水和嘴里不断涌出的血水混合在一起,原本白皙的面孔满是血污,看着极为可怖。 视线逐渐被泪水和血污模糊,肖遥看见花隐娘不知所措的茫然,看见众剑客不住摇头的叹息,看见周驼子悲哀的神情 “杀人吧!杀了他!让这个世界给你陪葬啊!”那个声音大笑着冲肖遥喊道。 身体像被注入一股充沛至极的力量,肖遥的拳头高高举起,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发青。 肖遥并不健壮,一双手生得如女子的手一样纤细柔弱,可高扬在空中的那个拳头,看起来那么有力。 拳头这种最原始的武器,虽不像刀剑那样锋利,磕着就破,划着就亡,让人下意识就要躲避,可同样会给人带来恐惧感。 阿渡一直没有出剑,他的剑某种意义上不会听他的话,但绝对会听花隐娘的话。 三年前,从他出师那一刻,花隐娘就掌控着他手里的剑,用一个眼神。 可现在花隐娘的眼里只有茫然,这一次需要他自己做决定! 就在肖遥的拳头高高举起的时候,阿渡决定出剑! 尽管被打得鼻青脸肿,整个人被肖遥骑在身下,阿渡依然能一剑致命! 阿渡的左手紧紧握着剑柄,五指紧扣,丝毫没有放松,只要他的手还握着剑,便能从任何一个角度刺出一剑! 肖遥的拳头如风般落下,迅疾无比地砸向阿渡的头! 一道凌厉的剑光,从阿渡左手虎口刺出,空气里传来一阵刺耳的声音,那是剑出鞘的声音。 那把剑称得上寒酸,剑鞘用布条一道道缠着,与岳思剑的忘月剑相比,完全可以称之为破铜烂铁。 可没有人会怀疑那把剑的锋利。 阿渡的剑,出鞘必要见血。 现在它已出鞘! “左手!他用的是左手!”剑客中有人惊呼。 “单手拔剑,他是左手单手拔剑的!”又有人跟着说道。 岳思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单手拔剑或许不太难,以他的剑术就可以达到,但用左手拔剑还能这么流畅自然,速度更是不减半分,他做不到。 天下剑客无数,能练成左手剑的万中无一,能用左手将剑在一瞬间划过对手喉咙、杀人不见血的,岳思剑甚至没有听说过。 肖遥看见了那把剑,那把无影无踪、那把杀人无形的剑。 很亮,没有一点锈迹,光滑笔直。 很薄,甚至比最薄的宣纸还要薄上几分。 很凉,从鞘中滑出,带出一丝凉气。 阿渡的剑虽然很快,但每个人起码能看到一次,在那把剑划开自己的喉咙时,——肖遥见到了。 因为他的喉咙被划开了。 像一个膨胀的气球,被一根针扎破,肺腔中所有的气息,疯狂地向外涌出。 鼻子用力地抽动两下,肖遥想吸入更多的空气,可那只是徒劳,吸入的空气还未到达肺里,就已经从那道缝里四溢而出。 无助和绝望抽走肖遥身上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世界突然变得昏暗。视线一片模糊,身体开始失重,像是飘起来,心脏像掉入一潭深不见底的湖里,缓缓地沉了下去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肖遥仰面倒下,脑袋“嗵”的一声摔在被砸断的凳子上,双眼无神地望着屋顶的横梁。 横梁上,挂着一个碗口大小的旧燕巢,土质有些疏松,巢身小块的泥土脱落,遍布黑孔。 旧巢上附有不少深褐色的新泥,还未干透。 已是晚春初夏时节,现在才衔泥筑巢的燕子,想必是贪恋南方的暖和。 “嘻嘻嘻,你要死了吗?”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萦绕在肖遥的左右。 那个阴恻恻的声音这会儿变得童稚,听起来像个顽皮的孩子,绕着肖遥欢快地跑动着,边跑边高兴地拍手。 肖遥想说:“是啊,我就要死了。” 可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不找七夜了吗?”天真的问话。 肖遥想扭头去看一眼,孩子长什么样,可他发觉自己的头无法扭动,他全身没有一丝知觉。 “你不想见笑笑了吗?” “想……”肖遥竭尽全力回答,可喉咙只是呜咽了一下。 孩子又拍起手来,鞋子上的铃铛随着脚步发出清脆的响声,“你不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吗?” 肖遥想说“想”,然后他发现自己的眼珠无法转动了。 孩子的声音突然阴鸷起来,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笑。 “那你就去死吧!” 随着孩子的狂笑,最后一丝知觉离开肖遥的身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八十章 黄泉路上黑无常 “三…杯…通…大…道嘞!” 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唱道。 “一斗合自然耶!” “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那声音抑扬顿挫,铿锵有力,如空谷天籁,回响在天地间。 耳边传来“吱呀吱呀”的齿轮磨合声,那是马车的木轴在转动,受力不均时便会发出这种刺耳的声响。 头有些疼,加上车子有些颠簸,肖遥感觉腰酸背疼得厉害,忍不住用手上下去揉痛处。 然后他猛地睁开眼睛! 这是哪里? 阴间吗? 说是马车,其实不过是几块木板临时拼的板车,接口处的木楔子都没打实,半截露在外面。 怪不得肖遥觉得头疼,木车晃来晃去,肖遥的脑袋时不时撞在木楔子上。 肖遥摸一把后脑勺,手上全是血迹,忍不住心里埋怨赶车的车夫太过粗心。 仰头看赶车人一眼,肖遥一张脸变得煞白。 那赶车人背对着肖遥,穿着一身漆黑的袍子,头顶一冠高高的毡帽,也是墨染一般的漆黑颜色,随着板车上下起伏而晃动着。 那人佝偻着身子,赶着前面一头毛发黑亮的瘦驴子,慵懒地甩着手里的麻皮鞭子,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根白碎纸包裹的竹竿,有节奏地磕着驴车的拉杆。 高帽子、黑丧服、哭丧棍,分明是阴间勾魂索命的黑无常! 肖遥吓得不轻,把心一狠,大着胆子问道:“这是到哪里了?” “前面是奈何桥,小兄弟你有什么未完的心愿,前尘往事,爱恨情仇,到这里,就都放下吧。”黑无常尖声尖气地说道,声音里还夹杂着瘆人的狞笑。 果然是黑无常!肖遥心里忍不住心里发毛,哪怕熟读万千逯经,毕竟是第一次见鬼。 “我死了吗?”看着手里尚未干的血迹,肖遥强忍着恐惧,问道。 尽管心里知道答案,肖遥还是忍不住问道。 他亲眼看见阿渡的剑划过自己的喉咙,那种气息全无的感觉,仍记忆尤新。 尖利的声音如刀刃划过青石,呲呲的让人刺耳,“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一砂一极乐,一方一净土。万事都有终结,万物皆有归处,小兄弟不必太过执着。” 肖遥熟读万千逯经,于佛道伦理涉猎不少,黑无常的话,他当然能听明白。 看来果然是到了黄泉路上。 肖遥不再躁动,安静德坐着,扭头向后面看去。 这是一片幽深的林子,树木高耸如云,遮蔽了整片天空,雾气如重重屏障,掩盖住身后驴车刚轧过的小路。 那是一条很狭窄的路,荆棘丛生,路面上满是黄泥和大大小小的石块,坑坑洼洼的路面上到处是深浅不一的泥水潭。 这么泥泞不堪的路,一头瘦弱不堪的驴子竟然拉着两个人跑得这么快,就像拉着一辆空板车。 肖遥恍然大悟,是了,鬼魂是没有重量的,所以这头瘦驴才能跑得如此欢快。 肖遥不经意间,看见驴车压过去留下的车辙立马就消失了! “这就是黄泉路吗?”气氛有些诡异,肖遥颤声问道。 黑无常没有答话,继续用那根哭丧棒敲击着驴车的拉杆。 肖遥叹口气说:“都到了这里,八爷你就不能陪我聊聊天吗?” 黑无常,人称范无救、范八爷,肖遥熟读典籍,不会不知。 “我可不是什么七爷八爷,我是黑无常。”那个声音嘻嘻一笑,直让肖遥觉得头皮发麻。 “好好好,黑无常爷爷,为什么车子压过去,车辙立马会消失啊?” 肖遥的眼中浮现一丝警觉,更加细致地打量着黑无常。 “雁无遗踪之意,水无沉影之心,小兄弟何必计较来处?”黑无常故意装出一副文绉绉的口气地说道。 肖遥察觉到黑无常的声音有一丝不对劲,想探探口风,故意装作哀伤的模样:“我不想死,这个人世间有太多留恋的东西,我还有很多好茶没有喝到,很多地方没有去过。” “情不附物,物岂碍人,该放下时就得放心。就拿茶来说,茶有沉浮,正如人有生死,何必执着?”黑无常轻叹道,声音中夹杂着一种淡淡的悲伤。 “没想到八爷也是性情中人?” 说完,肖遥俯下身子,双手撑住板车,悄悄地向黑无常爬过去。 “跟你小子说了,是黑无常,不是什么八爷,我是鬼,是性情中鬼!”黑无常恐吓道,“你再叫我八爷,我就把你扔给孟婆那老东西当男宠!” 话音未落,肖遥猛地一下扑倒在黑无常的背上,一手去夺他左手的哭丧棍,一手一把扯掉他头上的高帽子。 肖遥拿着那顶高帽子,翻过来一看,上面一个字都没有。 黑无常范无救的高帽子上是有“天下太平”四个大字的。 再一看这黑无常,身材匀称,满头花白头发,满面红光,根本不是黑面长舌,看模样年轻时说不定还是个玉树临风的公子。 阴间若有这等无常鬼差,多少痴情少女要前赴后继赶着去死! 肖遥手里拿着那顶高帽子,抖了抖,嗤笑道:“无常爷,还有多久到奈何桥啊?我渴得很,等不及见孟婆讨一碗汤呢!” 花白头发的家伙生得一副好面孔,偏偏不修边幅,脸上、下巴的花白胡子如同荒地上丛生的杂草,从来没有修剪过,就连眉毛都有好几寸长,几乎盖住眼睛。 “不急不急,我这有酒,你先喝一口,快到了快到了!”见把戏被拆穿,花白头发的家伙讨好地把面前的酒葫芦递过来。 肖遥这才发觉,原来这家伙一只手磕着驴车拉杆,另一只手除了拿鞭子,还抱着一个大酒壶只因那顶帽子太高,挡住视线,肖遥愣是没看出来。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拙劣的骗局吧! 准备了高帽子、黑丧服,甚至哭丧棍上的白纸都剪碎了,却舍不得扔掉酒壶。 联想到一开始昏迷时听到的那几句歌谣,句句离不开酒,想必也是出自这位“黑无常”之口了! 最可气的是,这么假的演技,肖遥竟然还被骗这么久。 肖遥瞅一眼那个足足能装好几斤酒、壶口缺了个角的巨大酒葫芦,摆摆手,说道:“我只喝茶,不喝酒。” “切,人都死了,还在乎这个,你喝喝看嘛,可好喝了。”花白头发的家伙怂恿道。 肖遥翻个白眼,没好气地说:“无常老爷,您准备什么时候演完这场戏?” “嘿嘿,马上,马上!” 花白头发把手里的哭丧棍往前面用力一扔,嘴里嘀咕道:“这小子鬼精鬼精的,不好玩不好玩!” 肖遥本想回怼两句,可紧接着他就眼睁睁看着那根哭丧棍绊倒了驴蹄子。 下一秒,他和花白头发的家伙,都是脸着地,狠狠地拍在“黄泉路”的黄泥里,浑浊的泥水从口腔灌入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八十一章 无酒不生酒中仙 肖遥双手撑地,艰难地爬起来。 嘴里全是黄泥和浑水的混合物,泥水的土腥味十分呛人。 书上记载一种偏方,人服毒以后,有一种十分速效的抢救之法,就是用黄泥汤和青尿混合,强行灌下去,立时便将胃里的东西全部呕吐出来。 淌进肖遥嘴里的,便是无数车辙碾过、无数行人踩踏,黄得不能再黄的黄泥汤。 肖遥半跪在泥潭里,不住地干呕,差点把胃酸全都吐出来。 “你能不能看着点路?”肖遥有些恼火,狠狠地瞪了花白头发的家伙一眼。 不禁愣住了! 那家伙竟然整个人仰面躺在泥水里,抱着豁口的大酒葫芦,大口大口灌着酒,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神经病! 尽管肖遥不怎么在意穿着,脑子里还是下意识地蹦出这个词。 那家伙满头的花白头发全都浸在泥水坑里,染成浊黄的颜色,脸上遍布着泥点,黑丧服如同裹上一层黄色的染料。 总之,除了那个黑漆的酒葫芦,他已然与黄泥融为一体。 可他偏偏还怡然自得,咕咚咕咚喝完一大口酒,把酒葫芦往胸脯上一放,抬头望着湛蓝色的天空,哈哈大笑。 “菜无盐没味,人无酒不生,痛快痛快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个人要是无时无刻不离酒,当然会红光满面。爱酒的人肖遥见过不少,“无酒不生”的人,肖遥却是第一次见,忍不住露出无奈的笑。 扔根棍子把车绊倒害自己摔倒的人,肖遥也是第一次见,实在有点哭笑不得。 “你到底是什么人?” 肖遥始终想不通,自己明明已经死了,怎么会出现在这片陌生的林子里。 “名字嘛,不重要,如果你实在想要个称呼,就叫我酒中仙吧,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哈哈哈哈!”那家伙躺在泥潭中又笑又唱,倒真有几分放荡不羁的意思。 “酒中仙,好,就叫酒中仙。” 肖遥半跪在泥水里,那件修身的白色长衫满是泥污,倒像是被酒中仙的潇洒任性感染了。 “是你救了我吗?” 酒中仙拍了拍手里的酒壶,哈哈笑道:“你别多想,我可没有救人的功夫,不过有人说救了你,有一坛陈年杏黄窖。” “就因为一坛酒?” 肖遥不止一次思考过生命的价值,但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一条命只值一坛酒。 酒中仙嘿嘿一笑,“也不全对,刚好碰到那个死驼子,我就想看他绞尽脑汁还得不到的样子。” 肖遥的心情有点落寞,淡淡地问:“你跟他是仇人?” “嘿嘿,算不上,他只不过一拳打坏我的酒壶,所以我弄断了他三把剑,废了他一只手的筋脉,还烧了他的大宅子。”酒中仙抚摸着大酒壶的豁口,有些黯然地说。 弄断人三把剑,废人筋脉,外加一栋大宅子,竟然只是因为酒壶上的一个豁口。 “他不是个卖红油抄手的吗?” 肖遥从没想过,那个一身油腻、穷酸世俗的抄手老板周驼子,竟然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 “哈哈哈,他知道我爱吃抄手,所以才学了这门手艺来讨好我。”酒中仙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神色。 “哦。” 神色有些黯然,肖遥回想起之前周驼子那阴冷的眼神,忍不住脊背发凉。 酒中仙察觉到肖遥的不悦,猥琐地笑道:“看你这么不开心的样子,你是舍不得那个胸大腿长的红裙子姑娘,还是那个天真清纯的小姑娘?” 肖遥一个单纯的少年,自和花隐娘一夜春宵之后,像是醍醐灌顶一般,男女感情之事上也算是萌了芽。 听酒中仙露骨调侃,不免有些害羞,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他心中自然是眷恋花隐娘了,小寒只不过是个相识的小姑娘,花隐娘却是与他一夜夫妻的爱侣。 “不过这两个小女子,一个是黑冰台的杀手,一个是死驼子的帮凶,都企图对你不利,你还是趁早忘记了的好。” 酒中仙把酒葫芦倒下来,淡黄色的酒液流出来,像撒尿一般流进他的嘴里。 “你不要误会,小寒我一直当她是妹妹。” 肖遥一向对待长者彬彬有礼,这会儿却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怒意。 酒中仙嘴里全是酒水,眼看就要溢出来,连忙把酒葫芦立起来,一滴不撒。 见肖遥一副气冲冲地模样,哈哈大笑道:“你这娃娃,原来也爱大胸长腿。” 肖遥反击道:“我才不是因为她那什么大腿长呢!姐姐她,她待我很好。” “你忘了她偷你的剑?” 肖遥叹一口气,答道:“她是黑冰台的人,偷我剑肯定是黑冰台的意思,她不过是服从命令罢了。” 酒中仙撇撇嘴,有点扫兴地问:“你忘了她杀了你借宿的那户人家吗?连孩子都不放过。” 肖遥低头沉思半晌,他不需要说服躺在泥里的酒鬼老头,他在说服自己。 “周老啊不周驼子也说,姐姐只是跟踪我,并没有说她杀人。再说了,杀人的事一般都是阿渡,姐姐不会动手的。” 肖遥满怀信心地抬起头,眸子里闪着不一样的光彩。 “唉,傻小子,见一个爱一个的傻小子!” 酒中仙打了个酒气十足的嗝,闭上双眼,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醉昏了头。 肖遥的腿跪麻了,用手撑着想站起来,猛然觉得腰间有什么东西咯得疼,用手一摸,顿时大喜过望,捧在手里来回摩挲,冲着泥水里安然而卧的酒中仙叫道:“剑是你帮我夺回来的吗?” 酒中仙眼皮都没抬,语气不屑,“不就一把破剑,值得争得你死我活的吗?我抢过来还给你,免得他们争来争去的,弄得乌烟瘴气。” 肖遥心想,若是阿渡一剑把周驼子杀了,倒也能除了自己心中一口恶气。 酒中仙双眼都未睁,却仿佛一眼便能看穿肖遥的心思,悠悠地说:“我是怕你的长腿美胸小姐姐被那个死驼子杀了,你一气之下去找周驼子找死,岂不是坏了我的大事?” “什么大事?”肖遥早就预感这个自创酒中仙的家伙心怀鬼胎。 肖遥刚问出这句话,酒中仙麻利儿地从泥水潭里爬起来,哈哈笑道:“我要收你为徒呀,意外不意外?惊喜不惊喜?哈哈哈,别愣着了,快拜师吧。” 肖遥看着这个有些神经质的家伙,脸上少见的出现一丝嫌弃,眼里竟是淡漠。 肖遥的师傅是谁?那是超凡入圣的清虚散人! 这个脏兮兮、神经兮兮的酒鬼,怎么能做自己的师傅? “喂喂喂,你不要忘恩负义啊喂!”酒中仙骂骂咧咧地说道。 肖遥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林子深处走,看都懒得看酒中仙一眼。 “不是我救你,你早就死了,你脖子上的剑伤都还没愈合,就要抛下我一个老头子了吗?那边错了,那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你这个臭小子” 酒中仙从泥水坑爬起来,抱着酒葫跟在肖遥后面走,嘴里唠叨个不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八十二章 武炼峰 肖遥手里握着断剑,心中觉得无比踏实,任凭酒中仙在后面拼命的叫喊,只是不理。 “那不是去鼎湖剑冢的方向,你去哪里?” 酒中仙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索性不追了,拿起酒葫芦咕咚咕咚喝起来。 对酒中仙来说,酒是酒,酒也是水。 谁知肖遥听了这句话驻足回眸,双眼凝神道:“你说我们要去哪里?” “鼎湖剑冢呀,武炼峰,你不是听清了吗?”酒中仙的脸上浮现出狡黠的神色。 “你为什么带我去鼎湖剑冢?” 一直以来,肖遥最想去的地方便是鼎湖剑冢。 那里是天下武学之宗,肖遥虽熟读万千逯经,通晓天下武技,却缺乏名师指点,进境一直缓慢。 “因为我要收你为徒。”酒中仙无时无刻不在咂酒。 肖遥回答道:“你是鼎湖剑冢的人?” “当然,还能有假?”酒中仙拍拍胸脯,装出一副很身份的样子。 只是酒中仙满身都是黄兮兮的烂泥,却偏要做出很有来头的样子,看起来颇为滑稽。 肖遥没有笑,而是用手轻抚着脖子上的伤口,半晌才说道:“我现在还不能去鼎湖剑冢,我要找一个人。” “婆婆妈妈,你要找什么人?”酒中仙是个干脆利落的人,一向不爱拖泥带水。 “他叫念尘。”肖遥淡淡道。 提起这个名字,他就回想起白芷江上那个钓鱼的老人,无常鞭燕烦。——那个用生命保护肖遥的陌生老人。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有些记不清了。不过你要去哪儿找他,九州之大,你只知道一个名字,你要去哪儿找。逢人就问你是不是念尘?”酒中仙翻个白眼,一手高高举起,指着身后的群山,信心满满地说:“走吧,去鼎湖剑冢,我会帮你找到他。” “你?” 肖遥有些怀疑,不是怀疑自己的耳朵,而是怀疑这个看起来神经兮兮的酒鬼是在说大话。 “我可是鼎湖剑冢最厉害的教习,武学修为第一,就连那个什么什么宗主都不是我的对手。” 酒中仙说到“宗主”两个字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这反倒让肖遥安心了些,如果酒中仙说这话的时候毫不知羞,他反而会觉得酒中仙在说谎。 “你能找到他?”肖遥问道。 酒中仙急得直跺脚,身上的泥水飞溅起来。 “鼎湖剑冢是天下武者汇聚之地,除了黑冰台,就以鼎湖剑冢的消息最为灵通,若是鼎湖剑冢都找不到这个人,你还能去哪儿找?” “你也说,黑冰台的消息就比鼎湖剑冢灵通,我可以去那儿找啊!”肖遥反唇相讥道。 “嘿嘿,黑冰台确实消息灵通,不过你知道黑冰台在哪儿吗?那个地方比你要找人还难找。再说,黑冰台的人巴不得把你千刀万剐。你若是想自投罗网我绝不拦你。”酒中仙得意地笑道。 肖遥倔脾气上来了,冷哼一声,说道:“我偏不去鼎湖剑冢,黑冰台杀我就杀我,能见小姐姐一面,就算死了也值得。” 酒中仙有些泄气,往地上一蹲,使劲地抓黄泥裹住的头发,带着哭腔问道:“我的小兄弟,小祖宗,你到底怎么样才能跟我去武炼峰?” 那抓耳挠腮的模样,活脱脱一个老顽童,肖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说道:“你求我,求我试试。” 自古只有求拜师的,哪有求收徒的!你道酒中仙绝不会答应? 他偏偏答应了,还答应得很爽快,大大方方作了两个揖,憨笑道:“小兄弟,你就做我徒弟吧,我一定会好好爱护你的。” “还要帮我找人。” “好,找人。” 几番恳求,肖遥终于答应跟酒中仙去武炼峰。 有这么个疯疯癫癫的师傅,肖遥的日子怕是精彩得很。 酒中仙指着不远处的高山,说道:“那就是武炼峰的南峰。” 肖遥极目远眺,只见磋峨黛绿的群山上,满山都是翡郁荫翁的树木与湛蓝座座险峰,山势起伏雄伟,好像四蹄腾空的骏马。 嫩绿、鹅黄、青黛的秀色,错综变幻,交织一片。 山头烟气缭绕,似群龙吞云吐雾,阳光掠过,群峰展颜,蔚为壮观。 群山之上,巍然屹立着一根天柱,突兀挺拔,直耸入云,雨雾锁着绿嶂,浓云封住山隘,那根天柱在浅灰色天空的映衬下,渺渺茫茫,如云雾仙境一般。 肖遥看得有些呆了。 酒中仙早已套好驴车,招呼肖遥坐上木板车。 那山看似离得很近,可驴车沿泥泞小道行了约半日,仍没到达山脚。 肖遥又累又渴,身上奇痒难忍,忍不住问道:“还有多久能到?” 酒中仙把酒壶扔给肖遥,说道:“快了快了。” 路面愈加潮湿泥泞,头顶艳阳高照,木板车的车轮上却全是大块的黄泥块,如同被洪水冲过一样。 肖遥抿一下发干的嘴唇,抱起那个酒壶,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顿时觉得口齿生津,虽然酒味刺鼻,却有股苹果的清香,令人回味。 毕竟是第一次喝酒,何况还喝了那么多,不一会儿便醉倒,躺在驴车上,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到被叫醒的时候,日头已经快要落下山头,驴车终于停在山脚下。 肖遥睁开惺忪的双眼看去,一座高不见顶的山峰耸立在面前,山顶云雾缭绕,山体是垂直峭壁,猿猴难以攀援,正所谓“拔地通天之势,擎手捧日之姿”,直看得肖遥心里发慌。 绝壁之上有一条人工开凿的石阶小径顺着峭壁蜿蜒而上,仅够一人通行。 酒中仙解开驴车的拉杆,驴子悠闲地沿着来时的路,走向雾气弥漫林子深处。 酒中仙望着驴子的背影,一口一口灌着酒。 等到驴子完全消失在林子深处,酒中仙把大酒壶往背后一挎,一马当先踏上那条石阶小径。 肖遥在后面一声不吭地跟着。 那小径拐来拐去,不知不觉已走到山腰,肖遥向下一望,顿时吓个半死。 再看四面八方,一座座危峰耸立,崖峭似刀削,顿时脊背发凉,手心布满细密的汗珠。 “莫问来路,莫问去处。” 酒中仙每走几步,便会停下来喝一口酒,好像他酒壶里的酒永远不会喝完似的。 肖遥身体再羸弱,也是个年轻人,可紧赶慢赶怎么也赶不上他。 “三…杯…通…大…道…哎” “一…斗…合…自…然…勒” “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歌声向四面八方传播出去,在群山之间久久回荡。 这是群山之中最高的山,名字叫武炼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八十三章 剑宗大弟子 那石阶小径越往上越险,肖遥不得不两手着地,向上艰难爬行。 酒中仙却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走几步便喝一口酒,在高处被风一吹,隐隐有了几分醉意,身影摇晃着。 肖遥看着有些后怕,生怕他一个不留神摔了下去,那宝贝酒葫芦倒不打紧,脑袋瓜子非得摔个稀碎。 可酒中仙跟没事人一样,照样饮酒放歌,声音飘荡在群山峻岭之间,经久不息。 可能是听到歌声,峰顶传来一声长呼。 “是酒仙师叔回来了吗?” 听声音,是个年轻公子,音色圆润,纯净爽朗,充满磁性,如玉石之音,忍不住让人从内心产生一股亲近之意。 肖遥心想,山清水秀出俊才,果然不假。 酒中仙放大笑,连道三声“好好好”,放声道:“墨白贤侄,快来接一把你的小师弟。” “恭喜师叔,收得高徒!不知是什么样的天才能入师叔法眼?” 那年轻公子话音未绝,人已翩然下山,一道白影沿着石阶小径上飞速移动着,身姿无比优美,如天神下凡。 胳膊被一只手轻轻一拉,肖遥只觉得整个身子都轻飘飘的,双脚悬空,完全不受控制的被那只手牵引着,向峰顶掠去。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肖遥已经站在峰顶,向下一张望,只觉千仞峭壁,如刀削斧凿。 脚下几粒石子滚落,吓得肖遥连连后退好几步。 酒中仙早就躺在一旁的大石头上,双手环抱脑后,翘着腿,眯着眼睛,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 “不知师叔何时进山,举行拜师大礼?”年轻公子白衣素袍,衣衫一尘不染,却对脏兮兮、臭烘烘的酒鬼十分恭敬。 肖遥细细打量,那年轻公子一头乌黑的长发在头顶梳着一个整齐的发髻,束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中,丝绸般的长发如流水般在他身上静静流淌。 长而微卷的睫毛下,鼻梁英挺,一双眸子幽蓝湿润,像月光下深邃的海洋,又如远山上笼罩的一缕轻烟,悠远而无际,朦胧似幻,平和中透着高贵。 酒中仙不回话,自顾自地哼起小调来。 年轻公子并不急躁,转过头来对肖遥笑了笑,拱手道:“师弟,我叫顾墨白,是剑宗的弟子,以后你就叫我师兄吧。” 顾墨白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峻,配上一脸平和的笑容,让人说不尽的舒服。 “顾师兄好,我叫肖遥,来自江左。”肖遥回了个礼,恭恭敬敬地答道。 顾墨白伸出一只白玉无暇的手,轻拍一下肖遥的肩膀,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说道:“师叔十多年未开门收徒,师弟真是好福气!” 肖遥谦恭地答道:“是前辈看我可怜,愿意收留。” 顾墨白点点头,脚步轻移,坐在山边的一块大岩石,眺望着远处的群山。 肖遥也只好寻了块石头安静地坐着,在酒中仙此起彼伏、震耳欲聋的鼾声中,一同眺望着远方的景色。 不知过去了多久,太阳已经落山,酒中仙翻了个身,“扑通”一声摔从石头上摔到地上,疼得“妈呀娘呀”的叫唤。 肖遥的瞌睡清醒了些,看一眼顾墨白,见他还是目不转睛地望着远处的群山,不知是早就醒了,还是一直没有睡过。 “现在什么时辰?”酒中仙从地上爬起来,问道。 晚风有些凉,肖遥刚睡醒,忍不住打个冷战,抬头看看天时,正欲回答,顾墨白早已不假思索地说:“戌时了,师叔。” “都戌时了,你小子也不叫我。”酒中仙瞪着肖遥说道。 说“戌时”的又不是肖遥,这死酒鬼却只对他凶,肖遥忍不住腹诽他几句。 “师叔既然醒了,我们再往前走一段儿,在马王坟住一宿,明日一早再上山可好?”顾墨白走到酒中仙身边,伸手帮他整理一下黑丧服,恭敬地询问。 “贤侄,你一向想得周到,听你的。”酒中仙一改癫狂不羁的样子,说话变得一本正经。 肖遥实在想不明白,以酒中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怎么会对年轻的顾墨白如此在意? 顾墨白在前面引路,酒中仙和肖遥紧跟其后。 “哎,你刚才有没有让那小子指点你几招?”酒中仙压低声音问道。 当面叫贤侄,背地里叫“小子”,这才是酒中仙的作风! 肖遥摇摇头,茫然地问:“指点什么?” “你个笨蛋!”酒中仙气得大骂,却又不敢大声,强行抑制骂人的冲动,说道:“当然是武学了,我在冰冰凉的石头上睡那么久,你都在干啥?” “打瞌睡。”肖遥诚恳地答道。 诚恳得让人无语,酒中仙只得恨铁不成钢地连连叹气。 “笨蛋笨蛋笨蛋,就知道打瞌睡,能不能有点出息?” “你还不是在睡?”肖遥没好气地说。 酒中仙一把掐住肖遥的脸,“我睡和你睡能一样吗?” 肖遥正想还口,没成想,酒中仙声音太大,引得顾墨白扭头来看。 酒中仙连忙用手轻抚肖遥的脸颊,装出一副疼惜徒弟的好师傅模样。 “师叔,有什么事吗?” 酒中仙一手摸着肖遥的脸,一手掐着肖遥的腰间,低声嘀咕道:“笑,快笑。” 肖遥腰上被掐得青一块紫一块,痛得不行,看起来是在笑,简直比哭还要难看。 顾墨白看着古古怪怪的两个人,淡淡一笑,扭过头去,继续引路。 肖遥痛得挣开酒中仙的手,嘲讽道:“你还师叔呢,还第一教习呢,还武学第一呢,结果被自己的师侄吓得不行,羞羞羞!” “你个臭小子懂什么?”酒中仙一脚踹在肖遥的屁股上,骂道:“他是剑宗亲传弟子,天赋极高,修为精深,以后是要继承剑宗之位的。” “还有呢?” “顾家累世公卿,天下士子领袖。” “还有呢?”肖遥对“累世公卿”这种话一向不大感冒,在他心里,一直以来想的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你看他,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文武双全,鼎湖剑冢弟子以他武道最精,威望最著。”酒中仙忍不住啧啧称叹,丝毫没有考虑过自己新收徒儿的感受。 “还有呢?”肖遥耐着性子问。 “哎,这么好的年轻人,竟然拜在晚阳那个老不死的门下,真是可惜!”酒中仙不禁扼首叹惋。 “还有呢?”肖遥双眼盯着酒中仙,眼里的不满显而易见。 “还有?”酒中仙明白肖遥是故意诘问,一摊手笑道,“还有什么?没有了。” 肖遥望着酒中仙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幽幽地说:“我猜,是跟酒有关吧?” “这个,这个,没有的事,怎么会,怎么会呢?”酒中仙结结巴巴地回答。 果然猜得没错! 这个死酒鬼!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八十四章 独心鼎 马王坟,名字听着冷清阴森,甚是吓人,其实不过是山凹处的一处小集镇。 镇子不大,但裁缝铺、铁匠铺、药房、客栈该有的都有,鼎湖剑冢平时的物资用度,都是在马王坟集镇上采购。 镇子上有一家客栈,顾墨白要了三件上房,一人一间,各自安歇。 次日清晨,顾墨白送来一套素净衣衫,肖遥一试竟然十分合身。 顾墨白满意地点点头,说道:“今日入山门,要见到不少人,还要行拜师大礼,须得穿得庄重些。昨夜让镇上的裁缝连夜赶的这套衣衫,不知你的尺寸,只是目测,没想到还挺合身。” “唔,谢谢师兄。” 第一次有男人对自己这么关心,肖遥有些不大习惯。 早餐很丰盛,看得出来店老板对顾墨白很尊重,有荷包蛋、银耳莲子粥、虾饼、芝麻球,肖遥早上吃得少,随便吃了些。倒是酒中仙,大口大口往嘴里塞着鸡蛋和包子,吃完还不忘揣两个在兜里。 用罢早饭,接着上路。 路途比昨日宽阔平坦不少,酒中仙更加肆无忌惮,恨不得把嘴挂在酒壶口上。 行了一个多时辰,走过一条木桥,拾阶而上,便到了鼎湖剑冢的山门前。 “这便是山门。”顾墨白指着一尊青铜巨鼎说。 一尊三足双耳的青铜巨鼎,足足有两个肖遥那么高。鼎身镌刻着奇怪的花纹,像是某种神秘的咒语。鼎中插着一截折断的剑,剑身布满铜绿,没有剑柄和剑镡,剑尖插入鼎中,只露出锈钝的剑身和明显的断口。 “我跟你讲,这截断剑可大有来头。当年开山祖师红叶先生成名后,在武炼峰上开宗立派,号称鼎湖剑冢,各路高手前来挑战,全都败走。这把剑是当时武林神话、剑圣沉涯的佩剑掠星剑,古今十大名剑之首,红叶祖师用两根手指夹断那把剑,留下这截剑刃。”酒中仙神采飞扬地吹嘘道。 肖遥当然知道,万千逯经中当然有对这把剑和那一战的记载。 传说掠星剑是用末代武圣之战中遗落的兵器残骸打造,可以说是整个九州最锋利的剑。而剑圣沉涯更是永远的剑道神话,就连红叶先生,也承认剑道修为不如沉涯。 酒中仙说红叶先生用手指夹断掠星剑,那是吹牛。红叶先生用的是面前这尊巨鼎,独心鼎,天下九鼎之一。 古秦铸九鼎以镇天下九州,鼎内有土名天壤,传说一抔便可填满三江七湖。独心鼎是武圣人时代留下的产物,鼎中的天壤更是坚硬无比,生生别断掠星剑。 时过境迁,掠星剑早已不复当年的风采,剑锋不再。望着它满是铜绿的剑身,肖遥不禁伸手去摸腰间的断剑。 一把是名震天下的古今名剑之首,一把只是普普通通的铁剑,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一把没有剑尖,一把没有剑柄。 “我们上去吧,师叔离山多日,我也下山寻了很久,师傅还在闭关,别生出乱子才好。”顾墨白说道。 “你小子跟你师傅一样,是个劳碌命。”酒中仙着酒壶,东倒西歪地走上大理石的台阶。 通往正门的台阶足有几百步之多,每一级台阶都用重逾千斤的大理石铺就。 气势恢宏的正门,在朝阳的映照下,朵朵白云恍如轻纱,竟似在屋檐上漂浮,恍若九天之上的南天门,好一个“碧沉沉,琉璃造就;明幌幌,宝玉妆成”。 拾阶而上,还未进殿,只听一声齐呼,宛如庄严法令。 “来者何人?敢擅闯鼎湖剑冢!” 十数道白影,十数道剑光,顷刻间便围住三人,长剑齐刷刷一指,瞬间便组成一道森严的剑阵。 酒中仙嘴里早就骂开,“你们这些不长眼的小崽子,再拿剑对着我,我把你们一个个丢进酒桶泡酒!” 顾墨白笑而不语,只用眼神示意肖遥不必慌张。 那十余人中早有人认出顾墨白,收了长剑叫道“大师兄”。 一时众人都收起长剑,上前来打招呼,十多人都围着顾墨白,没有一个人理酒中仙和肖遥,就连看都不看一眼。 顾墨白和众弟子一一见礼,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笑。 酒中仙一向没心没肺,从不计较这些俗礼,喝一口酒,慢吞吞地走进门去。 肖遥本想跟上,走到门口的时候,才发觉酒中仙早就没了影。 回头看看被众弟子围在当中的顾墨白,肖遥突然生出一股嫉妒的情绪。 像顾墨白这样的人,天生就是该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受到众人的关注和尊重。而自己即使走进了这道门,成为鼎湖剑冢的弟子,依然没有人会正眼看他一眼。 这种感觉很不好,它让肖遥第一次产生一些好胜心,这种情绪肖遥之前从来没有过,即使在招贤馆应试时都不曾有过。 “等着吧,总有一天我一定会让整个世界匍匐在我脚下!”肖遥紧紧攥住拳头,指甲陷进肉里,传来真实的痛感。 一只手轻轻握住他的拳头,耳边传来一声轻柔的关心:“你流血了?” 是花隐娘! 那个声音是花隐娘,肖遥记得那个声音,无比惊喜地回头去看。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秀的脸庞,如瀑的秀发随意绾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木香味。 那不是脂粉的味道,而是发簪的香味。 那女子乌发如漆,肌肤如玉,美目流盼,朝阳温润的光打在她的脸上,一颦一笑之间流露出一种别样的风韵。 她很美,却不是花隐娘。 女子递给肖遥一方丝巾,示意他擦擦手上的血。 失望的情绪萦绕在心头,肖遥有些木讷地接过来。 女子浅笑一下,脸颊上现出两个醉人的梨涡,提起纱裙,向顾墨白走去。 肖遥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原来这女子也是冲着顾墨白来的,递一块丝巾,不过是出于善意,最平凡的善意。 善意不是关注,也不是关心。 肖遥站立的位置,已然是群山中最高的武炼峰之巅,鼎湖剑冢的大门,可他依然感受到卑微,低到尘埃里的卑微。 顾墨白在众弟子的簇拥下,走到肖遥面前的时候,肖遥正在眺望远方的景色,他不知道走进这道门应该去哪儿,那个不靠谱的死酒鬼肯定也不会管他的食宿起居,所以他只好在这里等,等顾墨白。 “肖师弟,你随我来,我为你安排食宿起居。” 女子安静地站在顾墨白的身边,顾墨白说这些话的时候,肖遥一直看着她,并不回话。 顾墨白似乎也发觉肖遥的反常,眉宇间罕见地露出一丝愠色。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八十五章 镜湖 肖遥淡淡应了一声。 顾墨白脸上的厌恶一闪而过,又变回那个平易近人的大师兄,手一伸,示意肖遥先走。 肖遥也不客气,径直走进门去。 身后跟着的一大群弟子早已愤愤不平,纷纷议论。 “这小子,师兄客气一下,他竟然还当真。他算个什么东西,敢走在大师兄的前面!”一名头戴方巾的年轻弟子低声说道。 立马便有人附和,“就是就是,真是胆大妄为、恬不知耻!” 顾墨白咳嗽一声,示意他们闭嘴,扯扯衣袖,大步流星地跟上。 众弟子的话,肖遥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也能想到此刻站在顾墨白身边的女子如何对着顾墨白巧笑倩兮,眼里满是赞许和爱慕恨不得溢出来。 可是他不愿停下,谦卑地退到一旁,弓着腰说“师兄您先请”,也不想回头去看众弟子脸上鄙夷的神情。 他头也不回地在前面走着,脚步快得不一会儿把众人甩开。 谦卑惯了,他今天莫名奇妙地想“无礼”一次。 走过正殿门前宽阔的广场,肖遥静静地站在门口,等候着被众人簇拥的顾墨白。 “肖师弟,你是师叔的弟子,按规矩要和师叔住在鼎湖宫,请随我来。”顾墨白很快跟了上来,笑容可掬地说。 看着顾墨白的笑容,肖遥有些为自己刚才的举动感到不好意思,毕竟受人爱戴和关注本身不是顾墨白的错。 没有顾墨白,自己连鼎湖剑冢的门都进不来,更别说进了门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寸步难行。 当即躬身作了一揖,说道:“有劳师兄。” 顾墨白哈哈一笑,伸手拍拍肖遥的肩膀,大度地说道:“师弟不必客气,以后我们就是同气连枝的师兄弟,理应互相照应。” 肖遥有些拘谨的笑笑。 “大师兄刚回山,想必一路辛苦得很,还是由我带这位师弟去鼎湖宫吧。”一名剑眉星目的年轻弟子,左手握剑,拱手向顾墨白说道。 “不,鼎湖宫你们平时去的少,没我熟悉,何况肖师弟以后就是鼎湖宫的首徒,理应由我安排。”顾墨白摇摇头。 肖遥总觉得顾墨白看着他的眼神有些异样。 有几名沉不住气的弟子,听见顾墨白的话,忍不住低头掩嘴笑了起来。 首徒? 鼎湖宫的首徒? 难道鼎湖宫没有其他弟子吗? 肖遥从书上看过,鼎湖剑冢内部分为两支,鼎湖宫和剑心殿。 鼎湖宫主修内息,次重武技,主张修为先于武技,像十步一杀、五破军神将级别的武者,哪怕是最低阶的武技,运用起来也能发挥出惊天动地的威力。 而剑心殿,顾名思义,主修武技,以为临敌之时,武技为先。 这两种武道分歧从红叶先生创立鼎湖剑冢之初便一直存在,代表着两种不同的武学修炼之道。 鼎湖宫与剑心殿的并立,代表这鼎湖剑冢求同存异的武道智慧。 剑心殿的剑宗宗主和鼎湖宫宫主,共同执掌鼎湖剑冢,历来是共存共生。 什么时候,鼎湖宫连一个弟子都没有了? 奇怪,怎么从来没有在万千逯经中看到过? 肖遥兀自思索这,顾墨白叫了一声,连忙跟上。 进了大殿,穿过两道回廊,顿觉霍然开朗。 感到有风吹拂在脸上,肖遥仔细一看,一面清澈碧绿的湖泊,如镜子一般映入眼帘。 肖遥和顾墨白站立的地方,是一处山峰,怪不得之前进殿的台阶足有几百步之多,原来是在爬山。 环绕着这片镜湖的不止肖遥脚下这一处山峰,还有另外三座,全都尖峰林立,山势陡峭,宛如一枚巨大的铁锥,直抵天空。 四座山峰构成无比规则的四边形,硬生生把这一湖清水裁剪得四四方方,规矩井然。 每一个山峰的峰顶,都有一座气势恢宏的大殿,十二根立柱,足有一人多粗,每两根立柱之间,便有一道门。 这些门才是正门,而肖遥爬了几百步台阶走进的那道门,只是一道后门! “我们所在的这座大殿,是东方青龙殿,对面的是白虎殿,另外两座是南方朱雀殿,和北方玄武殿。” 肖遥长时间受万千逯经的熏陶,神识早已超越常人,一眼望去,便可看出,遥遥相对的四座大殿,每一根柱子,每一道门,每一扇窗,甚至每一道飞檐,都一模一样。 四座大殿之间以栈道相连,浑然一体。 这便是威震天下的剑心殿! 没有人看到这一幕,能不叹服大自然的鬼斧神工,能不感慨开山祖师红叶先生的惊人魄力与天才设想。 从这四座大殿里走出的人,如今散落在九州的各个角落,要么是传奇武者,要么是威震一方的名将。 如果说他们是九州大地上一颗颗耀眼的星辰,那么,这四座大殿,就是星河的源头。 四座大殿两两相对,遥相呼应,宛如守护着这片安详的湖泊,亦或是湖上那些丛生的树。 肖遥在书上看过,在最南边交州的海边,有一种只长在海里的常绿灌木和小乔木群落树群,属红树科,被当地人称为红树林。 红树林只生长在天气湿热的南方,华州独心城地处中原,且武炼峰海拔很高,峰顶的气温很低,红树林怎么会存活下来?而且还这么大面积的繁殖。 “走吧,从这里下。”顾墨白指着不远处殿门钱不远处的一条栈道,说道。 眺望另外三座剑心殿的时候,肖遥看到过山壁上迂回的栈道,原来是下到湖边去的。 栈道全用青石铺就,常年的行走摩擦使得青石如镜面一样光滑无比,甚至能从青石上看到天空的投影。 湖边停了一叶竹排,竹竿有些松松散散,用藤条固定。有些竹竿在水里浸泡太久,甚至有腐烂的迹象。 顾墨白跳上竹排,拿起划水的竹竿,对肖遥说道:“肖师弟上来吧,别担心,水不太深。” 肖遥心一横,踩了上去。 “平时弟子们来鼎湖宫的机会少,这竹排泡得确实太久,等有空的时候,我再去砍些竹子,烤干以后刷上桐油,做几架新的。” 顾墨白看出肖遥的担心,安慰道。 “我可以帮忙。”肖遥点点头,答道。 顾墨白愣了一下,笑道:“是的是的,肖师弟以后是鼎湖宫的人了,扎竹排的活儿肯定少不了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八十六章 鼎湖宫 竹排在湖中平稳的滑行,连一丝水花都未溅起。 顾墨白摆弄这手里的竹竿,一竿一竿划在水里,比秦兮要文雅得多,背影姿态看起来十分优美,令人赏心悦目。 “我们这是去哪里?”肖遥坐在竹排上,莫名的觉得有些热。 “当然是去鼎湖宫,师叔上前先行一步,想必是回去收拾收拾。”顾墨白笑道。 竹排经过一丛红树林,肖遥探头去瞅,只见里面有很多鸟窝,窝里全是大大小小的鸟蛋,林子深处还有几只雏鸟,在蹒跚学步,实在是有趣得很。 顾墨白留意肖遥在看红树林,特意介绍道:“这些林子,是师叔栽种的,刚开始只是几株小树苗,没想到在镜湖的地热之气滋养下,竟然会长得这么茂盛。” “地热之气?” 顾墨白点点头,说道:“不错,武炼峰本身就是一座火山,镜湖正是火山喷发形成的火山眼,鼎湖宫注重修炼内息,镜湖的地热之气对修习烈阳之气有颇多助益。” 肖遥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一到湖上就觉得热气上涌,原来我们在火山口上。” “你说的不错,就是在火山口。”顾墨白听了肖遥的描述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划了半晌,绕过这片红树林,见到一处水榭,掩映在不远处另一丛红树林的后面,水榭的一侧就紧挨着红树林,不少树枝攀援在水榭顶上。 水里的基柱是四四方方的石柱,水面上的部分全是木质结构,从立柱到门窗到屋梁,清一色全是金丝楠木,同样的纹理,同样的颜色,同样的淡雅幽香,在朝阳的映照浮现出明暗相间的金  金丝楠木,只生长在西南地区渝州和左江州几处固定海拔的阴湿山谷、山洼与河流旁,须得山水共育,百年方能成才,千年而不蛀不腐,价值可以与黄金直接等量兑换。用金丝楠木来盖房子,只有皇家可以,就连各州诸侯都难以负担,没想到鼎湖剑冢竟然有整整一栋金丝楠木的水榭,而且保存完好。 博学如肖遥,自然识货,赞叹道:“也只有金丝楠木能在这火山湖中长年不腐烂、不变形。这么大一栋水榭,得耗费多少金丝楠木啊!” “唉,这已算是硕果仅存了。”顾墨白幽幽地叹了口气,说道,“当年鼎湖宫是何等的气派雄伟,剑心殿四方大殿何其雄哉,当年也只是拱卫鼎湖宫的屏障,如今只剩下这一栋水榭。” 什么! 这就是鼎湖宫? 这栋水榭就是闻名遐迩的鼎湖宫? 肖遥怀疑自己听错了。鼎湖宫,顾名思义应该是一座宫殿才对,就算不如四方大殿那样气势恢宏、雄伟壮观,起码得有个宫殿的样子。 眼前的这座水榭,值钱确实值钱,拆了卖甚至可以盖十几座四方大殿。可它的的确确小得可怜,如果是用来住,三口之家不会嫌小,可这里面要容纳的是整整一个鼎湖宫的人呀! “是不是太小了些?师兄你不要开这种玩笑,不地道……”肖遥一副苦瓜脸,讷讷地说。 顾墨白反问道:“小吗?不小了,比我们平时住的都大多了。” 看着顾墨白板着一张帅脸,一本正经的样子,肖遥有些无语。 “进去吧。”肖遥无精打采地说。 “对对对,师叔一定等得着急。这么早就赶回来布置拜师大典,一定高兴坏了。” 顾墨白说话的功夫,把竹排划到水榭的站台边儿,轻松一跃,跳到站台上去,伸出手里的竹竿,示意肖遥抓住,好拉他上来。 站台离水面约有两米多高,肖遥迟疑一下,抓住竹竿。 顾墨白轻轻一拽,肖遥整个身子就被带飞起来,稳稳落在站台上。 能用一根竹竿,如此轻而易举地将人拉上来,顾墨白的武学修为确实精深,就算与江左虎臣秦兮相比,也不会逊色多少,怪不得能成为鼎湖剑冢的大师兄。 肖遥打心底里佩服,也打心底里希望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像顾墨白一样的年轻高手。 为什么要做年轻高手,而不是一代宗师呢? 因为肖遥明白,以自己天生截脉的体质,不会活得太久,所以他要在有限的生命里,尽可能多地去完成自己的心愿。 “师叔,我们到了。”顾墨白对着水榭正门作了一揖,恭敬的禀报。 屋里没有传出声音,顾墨白只得躬着身子静候。 肖遥四处张望,见门窗打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酒香,心里已然猜到几分。 “师兄,我们直接进去不就好了吗?” 顾墨白直起身子,正色道:“肖师弟,今日是你第一次进门,师叔定是怪你到了门前却不拜,所以才没有吱声。” 顾墨白这人看着英气勃勃,却不曾想迂腐得很。 肖遥嘿嘿一笑,两步并做一步,没等顾墨白阻止,已经闯进门去。 顾墨白在后面连声喊着“师弟师弟”,也跟进门来。 正厅摆着分主客方位摆了几张椅子,当然是金丝楠木。 椅子摆放得还算规矩,格局井然,肖遥刚在心里夸了一句,便瞧见椅子上积了厚厚的一层灰,掩盖住椅子原本的金丝。 按顾墨白的说法,马上要在这里举办肖遥拜入鼎湖宫的拜师大典,可到现在为止,正厅里一个人都没有。 顾墨白挠挠后脑勺,露出尴尬的神色,解释道:“师叔说不定是有事出去了,又或者沐浴更衣去了,咱们是晚辈,等一等无妨。” 说完,一扬长袖,拂去客座两把椅子的灰尘,示意肖遥坐下。 两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仍然不见酒中仙回来,肖遥忍不住站起身踱起步子。 “师弟,你放心,师叔肯定是有事耽搁,他这么多年没有收过徒弟,肯定特别重视,说不定是去哪儿给你寻见面礼了。”顾墨白出言安慰道。 肖遥心里笑道,早就见过面,哪里来的见面礼一说? 如果非要算的话,酒中仙给他的见面礼,是黑无常的哭丧棍和黑丧服。 “嗬…嗤…咳…嗬” 肖遥猛然间听见有什么声音从正厅后面发出来。 是什么声音? 他神识远超常人,只要静下心来,哪怕是一根绣花针掉在地上,都能察觉到。 “嗬……” “嗤……” 分明是鼾声! 肖遥推开那道通往后面屋舍的木门,脚刚迈进去,就被一个不明物体绊了一跤,重重地摔在地上,还好地板是木制的,摔得并不痛。 一扭头,正好看见一张流着哈喇子的脸!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八十七章 拜师礼 肖遥当然认识那张脸,那个驾着瘦驴、冒充黑无常的家伙,就是死了化成灰肖遥都能认出来。 酒中仙没有醒,翻个身准备继续睡。 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亦或是心中有火,肖遥卯足劲儿一脚踹在他的腰上。 “哦唔,唔唔。” 酒中仙痛得弹坐起来,揉着自己的腰,骂骂咧咧地说:“谁踢我?谁踢我?” “是我。”肖遥盘腿坐在地上,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酒中仙本想发作,一见是肖遥,立马换了副面孔,讨好地说:“乖徒儿你来了。” “别,我可没你这样的师傅。依我看,剑心殿比这里好多了,还有顾师兄领着,我起码不会迷路,我还是拜入剑心殿的好。” 肖遥心中一股火,没出去撒。 天下哪有这么甩手掌柜的师傅? 一听肖遥要反悔,酒中仙立马急眼,把地上的酒壶捡起来,递给肖遥,笑嘻嘻地讨好道:“给,这可是我新开封的桂花陈酿,乖徒儿你尝尝。” 肖遥别过脸去,哼道:“我不喝酒。” 酒中仙瘪瘪嘴,说道:“唉,不喝就不喝吧。可是乖徒儿,咱们说好的事你不能反悔,我救了你的命,你就得当我徒弟。我告诉你,你千万别去剑心殿,规矩那么多,你看顾小子,根骨本来不错,却被管束得不人不鬼的,晚阳那个老东西” “咳咳。” 顾墨白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门口,咳嗽两声。 酒中仙吐吐舌头,识趣地打住。 “师叔,该举行拜师礼了。” 酒中仙从地上爬起来,连连称“好”。 “肖师弟,正事要紧,还是抓紧时间行完拜师礼。”顾墨白劝道。 顾墨白拂去主座上的灰尘,请酒中仙坐下,然后备好香案,点燃三炷香,恭敬地在下首落座。 肖遥手里捧着一杯茶,走到酒中仙面前,神色恭敬,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叫酒中仙什么,半晌才憋了一句“前辈”。 对肖遥来说,师傅一直以来都是清虚山那个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老人。 “肖师弟,敬完这杯茶,以后该改口叫师傅了。”顾墨白笑道。 酒中仙并不计较,接过肖遥手里的茶,喝了一口,才发觉竟然是酒,看了顾墨白一眼,见他脸上泛着笑意,当即乐呵呵地说:“哈哈,你这小子” 顾墨白拱手称贺道:“恭喜师叔,肖师弟拜入您门下,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哈哈哈,是啊,这么多年,鼎湖宫终于有了一个弟子!”酒中仙喝完杯中酒,放声大笑。 什么? 终于有了一个弟子? 肖遥霍地一下站起身来,厉声问道:“什么意思?什么叫终于有了一个弟子?” 酒中仙微微一怔,瞬间明白自己说漏嘴了,脸色慌乱。 “所以这是个骗局是不是?”肖遥质问道。 从第一次见到酒中仙,肖遥对这个脱线的师傅就没抱多大希望,第一眼看见水榭的时候,肖遥本想掉头就走,可最终也没有放弃。 可现在他想拔腿就走。 肖遥总算明白顾墨白那句“比我住得大多了”的意思,因为这栋水榭里,以前只有酒中仙一个人住,肖遥拜入他门下,也只有两个人住。 两个人住这么大一栋水榭,当然宽敞得很! 原来鼎湖宫,早已荒芜得不成样子,成了没有弟子的鼎湖宫。 鼎湖剑冢,只有剑心殿保持着原有的辉煌,鼎湖宫已经是一潭死水,没有人愿意趟的一潭死水。 肖遥抬起头,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拜师了。” “肖师弟,你别激动。”顾墨白走到肖遥面前,轻声安抚他的情绪。 酒中仙哼了一声,大声道:“哼,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做事,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拜师茶都喝过了,不能反悔。” 肖遥第一次感觉到被欺骗的滋味,一双眼睛恨不得喷出火来。 “唉,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是不是觉得自己被骗了?我跟你讲,世间多的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这算什么?”酒中仙突然换了一种老成练达的口吻,教训道。 别说,这一刻酒中仙还真有一副师傅的派头。 “也不是没人想拜在我门下,你别不识抬举。” 酒中仙拿起肖遥敬的那杯酒,一看杯子空了,又把自己腰上挎着的酒壶,塞子拔了,喝一口酒。 肖遥看着他这副嗜酒如命的样子,怎么也不信有人愿意拜在他门下,说道:“哪个傻子会拜你为师,别吹牛了!” 顾墨白哈哈一笑,指着自己的鼻子说:“肖师弟,那个傻子就是我。” 肖遥踱着步子,围绕顾墨白转了一圈,仔细打量半天,怎么也不能把这个一代青年俊才和坐在主座上的老酒鬼联系在一起。 说白了,画风差别太大。 “千真万确,我拜入鼎湖剑冢就是想做师叔的弟子,后来阴差阳错才入了剑心殿。” 肖遥暗暗叹道,得亏是阴差阳错,要不然你哪能像今天这般一表人才,说不定也成了个小酒鬼。 “怎么个阴差阳错?”肖遥追问道。 顾墨白欲言又止,望一眼酒中仙,示意肖遥没法直说。 “你直说不就好了?因为你顾家老爷子,和晚阳那个老东西,觉得你天资聪慧,跟着我糟蹋了。”酒中仙翻个白眼,冷哼道。 原来这老酒鬼实在算不上个大度的人。 顾墨白尴尬一笑,不敢多言。 酒中仙站起身来,走到肖遥面前,冷不丁一把搂住肖遥的腰,拍着胸脯说:“我告诉你,在我的教导下,这小子以后的修为境界一定能超过你。” 人都禁不起夸,被酒中仙这么搂着腰,肖遥很不自然,但听见这话,心里还是很欢喜。 谁知酒中仙又补了下半句,“虽然他天赋比你差,但我比晚阳那个老东西强。” 肖遥挣脱他的手,忿忿地看着酒中仙那张脸,恨不得把他脸上的胡子一根根拔下来。 顾墨白是晚辈,心里尽管不认同,嘴上也不敢反驳,只得岔开话题,“师叔,门中规矩,入门要授一剑一鼎,不知师叔是否备好。” 酒中仙一听这话,立马怂了,假装没听到要往里屋走。 前一秒还信心满满,敢情是酒壮怂人胆! 瞧他那模样,肯定是毫无准备。 不知哪儿来的勇气,肖遥冲着酒中仙的背影,几乎喊着叫了一声“师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八十八章 武圣梵云鼎 听见“师傅”两个字,酒中仙如同被一道闪电劈中,双脚猛地刹住,整个身子猛地挺直,瞬间变得高大英武起来。 原来这老酒鬼站直竟有这么高,足足高了肖遥一个头。 光从这个背影来看,老酒鬼当年也必定是个英武不凡的人物,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变成现在这副糟老头子的模样。 酒中仙缓缓地转过身,杂乱的胡须一抖一抖,眼神里满是慈爱,隐约泛着泪花。 这个狂放不羁的老酒鬼,此刻脸上才有了些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沧桑与悲情。 岁月和风霜总算在他的脸上留下一些东西,那是深深浅浅的皱纹,是干枯松弛的皮肤,是发白的眉,是不再灵动如水的双目。 他老了,已经老得不愿记起往事,老得不愿面对现实,老得只愿与酒为伴,醉生梦死。 凝视着肖遥,酒中仙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两个人的影子。 酒中仙这一生,曾经有过两个徒弟。 他们站在酒中仙面前的时候,也同肖遥一样,眼神里透着倔强和对命运的不甘,心里包着一团火,想点燃这乱世的火。 “好,好,乖徒儿。”酒中仙的眼神充满慈爱,伸出手来,抚摸着虚空。 这是肖遥第一次从一个长者的眼里看出慈爱,就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那颗坚硬的心正在慢慢融化。 以前在清虚山的时候,清虚散人也用这种眼神看过肖遥。 可清虚散人的眼睛,总会有一丝无法掩饰的清冷,肖遥想,或许那是超凡入圣的缘故。 超凡,便没有烟火气。 入圣,便注定要孤高胜寒。 酒中仙不同,酒中仙的眼神热烈,赤子般的真诚和炙热交融,让肖遥的心中升腾起一股暖意。 从这一刻开始,肖遥明白,这个酒鬼以后会是他的师傅。 顾墨白看着两人的表情,如释重负地笑了。 酒中仙突然一本正经地说:“你那把剑本来就是我帮你夺回来的,就当是我传给你的。” 还可以这样…… 刚树立起的师傅风范,一句话便烟消云散。 肖遥嘟囔道:“这原本就是我的剑,你就不能大方点,再给我一把?” 酒中仙嗔道:“没大没小,叫我师傅。” “肖师弟也不是真的想要什么好剑,无非是觉得师叔传下一把剑,才算是师叔名正言顺的弟子,毕竟这是鼎湖剑冢的规矩嘛。”顾墨白打圆场道。 “好了好了,大不了我下次去给你抢一把好剑!”酒中仙迫于无奈,只好答应。 抢一把好剑…… “有个问题,”肖遥弱弱地举手提问,“这栋屋子里就我们两个人住吗?” “自然。”顾墨白答道。 “那鼎湖宫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宫主是……” 酒中仙哈哈大笑道:“自然是我,难不成是你?你想当我可以让给你!” 怪不得,顾墨白对酒中仙如此恭敬,原来酒中仙不仅是晚阳真人的师弟,鼎湖剑冢的教习,更是鼎湖宫宫主,名义上与晚阳真人平起平坐。 肖遥忍不住感叹,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同样是一派之长,晚阳真人门下弟子无数,名剑如云。 堂堂鼎湖宫宫主,却沦落到连给徒弟授剑都要靠偷!历代鼎湖宫主要是泉下有知,非得气得掀开棺材板儿,好好教训这个不肖传人。 “那鼎呢?”对老酒鬼的脱线深感无力,肖遥只好跳过剑那一茬。 “嘻嘻,这个好办。” 说罢老酒鬼把酒壶往地上一放,腾腾几步跑到靠船的站台边儿,一个“扑通”扎进湖里去。 肖遥不知发生什么事,一脸茫然地看着顾墨白。 顾墨白无声一笑,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师叔显然也很无语。 静立半晌,“哗”的一声,酒中仙的脑袋从水里冒出来。 别看酒中仙年纪大了,看着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可身手敏捷,甚至胜过肖遥。 酒中仙一个纵身,跃出水面,手里捧着一只六寸来高的小铜鼎,鼎身呈深褐色,彤琢甚是精细,纹理之中隐隐约约泛着铜绿。 “武圣梵云鼎?”顾墨白张大嘴,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肖遥一脸茫然,生平第一次表现出无知。 作为熟读万千逯经的大学究,武技、兵器、名人、典故、山川江河,只要书里有的,肖遥无所不知。 初到江左时,骏业城里大大小小的人物,肖遥一个都没见过,却比见过他们的人,还要熟悉。虽然进骏业城之前特意提前做了功课,但不可否认,肖遥的渊博学识已经达到骇人听闻的地步。 从古至今,稍有名气的鼎,不管大小,不分样式,不论是否传世,肖遥都能一眼认出来。 譬如鼎湖剑冢山门前立着的那座独心鼎,肖遥看它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他还知道,独心鼎,又叫中天鼎,是上古所铸九龙鼎之首,能移山填海,是保一方太平的神器。传言,能聚齐九鼎者,便是真正的天命所归。云垂帝国开国之主云歌,虽然手握三万精锐的龙襄骑兵,但最终让九州归顺、诸夷咸服的,是他聚齐了九龙鼎。后来柱国武皇帝云嗣业之所以能一统天下,重新建立云氏基业,亦是因为他聚齐了九龙鼎。 九州之大,西至腾凉的逐雁峰,东至渤海的陷空岛,南至交州的无尽海,北至沁凉草原,东西、南北各有数千里之遥,语言各异,服饰不同,信仰更是水火不容。——但九龙鼎是九州共同的信仰。 中天鼎代表华州,谁得到中天鼎,谁就能得到华州子民的臣服,自古皆然! 每一尊九龙鼎,肖遥都在书上无数次地端详过,每一个细节都刻在他的脑海里。 所以他第一眼见到独心鼎的时候,并没有觉得多么震惊。反而是插在鼎里的那把断剑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顾墨白口中的“武圣梵云鼎”,到底是什么来头?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嘿嘿,这可是我的宝贝,这鼎是我一个故人的,他破阵出山,我就一直保管着。后来他战死了,我就把这鼎扔进镜湖里。”缅怀起故人,酒中仙言语间满是唏嘘,连声叹气。 原来是这样,鼎湖剑冢的弟子在门中之时,并不名扬于世,就算是显赫一时的名将或高手,在学艺时所用的鼎籍籍无名,并不难理解。毕竟,鼎湖剑冢,号称“鼎满五湖,冢连千山”。 “原来是人家的鼎。” 肖遥尽管不太情愿,还是接了过来,用衣衫擦净,仔细端详着。 其实不用仔细端详,一眼就可以看出,那方小鼎缺了一个立耳,一般这种小鼎都是鼎上两耳,武圣梵云鼎却成了“鼎上独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八十九章 日落来客 “为什么有只立耳断掉了?”肖遥忍不住问。 酒中仙假装咳嗽一声,装出一副深沉的模样,煞有其事地说:“这个嘛,说来话长,以后慢慢再告诉你。” “这么神秘?”肖遥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 “那是,简直可以说是荡气回肠,催人泪下。” 酒中仙嘴里唾沫横飞,却只字不提重点。 顾墨白在一旁插不上话,只是掩嘴偷笑。 “所以,到底因为什么?”肖遥追问道。 “哎,年轻人,不要老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你只要知道,这武圣梵云鼎,那是大大的好东西就行了。”酒中仙摆出一副师傅的派头,责怪道。 肖遥翻个白眼,料想这其中肯定有一件老酒鬼不光彩的事,日后一定得翻出来。 “既然拜师礼已经行完,弟子就先行告退。”顾墨白拱手道。 酒中仙点点头,表示答允。 肖遥送顾墨白出门,站在站台上,拱手道:“辛苦师兄。” 顾墨白衣衫轻扬,如微风拂过杨柳,身形翩然,稳稳落在竹排上,湖水却连一丝涟漪都未起。 “肖师弟不必客气,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来青龙殿找我。”顾墨白还了个礼,手中竹竿一撑水榭,竹排一去数丈。 这片位于火山口之上的镜湖,像一颗嵌在高山之上的蓝宝石,倒映着蓝天白云,将湖水也染成晶莹的蓝色,像一幅美不胜收的画卷。 顾墨白也在这画卷中,一身素净衣衫,纤尘不染,无风自动,举手投足,尽显优雅高贵,如此脱俗,简直不带一丝一毫人间烟火味。 这就是华州大士族顾氏的公子。 顾氏在独心城的影响,大到无法形容。 江左辰澈贵为江左大都护,天子敕封靖南将军,清溪鬼谷的骄傲,公认天下兵家之首,在江左说一不二。饶是如此,也远远比不上顾家在中原的影响。 华州顾氏,在南云垂帝国时代,是开国皇帝云歌敕封的北境侯,用以统聚北境人心,虽不掌管地方具体军政,但地位极其尊崇,甚至与亲王无异。 顾家的确没有辜负云氏的信任,几百年来,华州始终没有生过大的变故,就连红衫道起义,都没能波及到华州。南云垂帝国灭亡时,云嗣业也是在顾家的帮助下,建都北阳,再次一统。 往小了说,顾家是世代侯门。 往大了说,顾家是开国元勋、护国柱石。 顾家的历代家主,都是可以无需禀报、直接面圣的,这是顾家用忠诚、金钱与血换来的荣耀。 中原王楚贲最强盛的时期,坐拥数十万大军,猛将如云,谋士如雨,雄霸华、烈、滔、左江四州之地,却也不得不听一个耄耋老人的话,乖乖出兵勤王,在锁龙关下鏖战北戎蛮兵。 顾家,天下士族领袖,换句话说,天下文人,以华州顾家马首是瞻。 而顾墨白本人,还是鼎湖剑冢的大弟子,晚阳真人的首徒。 顾墨白就是出身在这样一个家族,绝大多数人永远都无法企及的出身。 这样的顾墨白,注定是天之骄子,乱世中的强者。 肖遥是谁? 一个从清虚山上下来的邋遢少年,一个修为尽废的伪武者,一个只有一把断剑的剑客,现在还多了一个身份。 那就是,嗜酒如命的老酒鬼的徒弟。 望着顾墨白远去的背影,肖遥原本有些浮躁的心,反而慢慢沉静下来。 这乱世,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命,都有自己追逐的东西,何必去比较? 做好自己的事就够了。 就像现在,肖遥觉得自己应该睡一觉,起床后再和老酒鬼探讨些东西。 于是肖遥便睡了。 睡了很久,酒中仙没有叫他,而是坐在靠船的站台上,自顾自地喝着酒,欣赏着落日、风和辉煌的剑心殿。 老酒鬼很少有这么落寞的时候,每次看见夕阳,他都会变得莫名的安静,不说一句话,只是呆呆地看着夕阳,甚至连背影都透着悲伤。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影子落在他的身后。 “你来了?”酒中仙醉醺醺地说。 “怎么又在喝酒?不是跟你讲过,酒多伤身吗?” 影子皱皱眉,似有不悦,平和的声音不生波澜。 酒中仙苦笑道:“酒醉不用醒,伤身不伤心。” “听说你新收了徒弟,特意来贺一贺你。”影子的声音平淡,没有感情,说是道贺,却没有一丝喜悦的情绪。 酒中仙冷哼一声,没有答话。 影子透过细竹竿撑起的窗,打量着房间里熟睡的肖遥,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笑容,赞道:“是个不错的孩子。” 影子停顿一下,还是说了实话,“不过看起来根骨并不算上乘。” 不知是因为被打扰了看夕阳的兴致,还是护徒心切,酒中仙心中一股无名火起,冷哼道:“你那个宝贝徒弟根骨倒是不错,可惜将来必定是个伪君子。” “当初明明是你不愿意收,反倒奚落起我来。”影子看着酒中仙略略佝偻的背,回道。 酒中仙撇撇嘴,灌一口酒,接着说道:“收不收是我的事,我就看不得顾家老爷子的嘴脸,真恶心。” 影子不愿多谈这个话题,视线回到肖遥的脸上,问:“跟我说说,你看上这孩子哪点了?” 酒中仙回头看了屋里一眼,吧嗒一下嘴,答道:“因为他眼神里的倔强。” “倔强?”影子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彩。 酒中仙叹口气,说道:“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的喉咙被人割开,丧命在即,却还不顾一切地用拳头揍人。动作很笨拙,看着让人生气。” “让人生气?就因为这个?”影子的口气有些怀疑。 “这还不够吗?”酒中仙反问道,“你们这些人高高在上久了,自然不会理解。” “这个孩子,寿命不长,你不会看不出来吧?” 酒中仙长叹一声,没有正面回答影子的话,而是说:“你知道吗?那只武圣鼎,我给他了。” 影子惊道:“武圣梵云鼎?你疯了,鼎可是那个人的,何况你一直视若珍宝,怎么会” 酒中仙又叹了口气。他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在湖里捞了武圣鼎上来以后,他就一直在不停地叹气。 “不是我给的,是那只鼎自己选择的。” “鼎怎么会自己选择?” 不光影子觉得荒谬,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荒谬。 “一回到水榭,我就觉得湖里有些异常,起初我以为是地底的岩浆开始活跃。下了湖才发现,是那只鼎在发光。”酒中仙解释道。 “鼎会自己发光?” “不错,那只鼎上附着那个人的一缕精魂,所以是他选择的。” 酒中仙用的是“他”,不是“它”。 当然不是在说那只鼎,而是那个人,每次看夕阳的时候,酒中仙都会想念的那个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九十章 冰霜荔枝 肖遥是被一阵诱人的香气弄醒的,那是饭菜的香味。 肖遥深知“五味令人口爽”的道理,对山珍海味并不执着,但由于身体瘦弱,从小没少研究食物的功效,对菜肴的了解远非常人可比。 得益于万千逯经,他的鼻子灵得很,轻轻一嗅,便知道做了哪些菜。 清蒸桂花鱼,乳鸽汤空气里还弥漫这一股水芹的清香,时蔬小炒必定是水芹菜,另外两道菜应该是玉笋蕨菜、白扒广肚。 真想不到,这个看起来活得邋里邋遢的老酒鬼竟然烧得一手好饭菜。 酒中仙这家伙,向来无酒不欢,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泡在酒坛子里,能为了肖遥下厨,着实让他有些感动。 肖遥翻身下床,铺好被子,向膳堂走去。 这栋水榭其实不算小,大大小小的隔间得有七八间,因而专门劈了一间作厨房,紧挨着的那间屋子,当作吃饭的膳堂。 “膳堂”两个字就挂在那间屋子的入口,一块四四方方的黄梨木匾,没有装裱,也没打蜡、雕刻,仅仅是用毛笔在木匾上写了两个大字而已。 那两个字笔力奔放,潇洒恣肆,势如奔马,确实像酒中仙的风格,应该是酩酊大醉时写下的。 这名字乍一读有些奇怪,仔细一琢磨,有一种别样的韵味,肖遥赞赏地点点头,脚步刚迈过膳堂的门槛,一眼便瞧见翘着二郎腿、坐在饭桌边悠闲得意的酒中仙。 竹制的桌椅十分轻便,简约中透着高雅,肖遥对这种风格的家具很满意。 “你醒了?”酒中仙一口醇酒润喉,酣畅淋漓地吧嗒着嘴。 肖遥点点头,走到饭桌边坐下,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 大大小小的几个盘子里,盛着不同的菜品。 清蒸桂花鱼、乳鸽汤、清炒水芹、玉笋蕨菜、白扒广肚一样不差,另外还有几罐蜜饯和干果。 肖遥随手抓了一颗金橘蜜饯丢进嘴里,笑道:“这是你做的?” “没大没小,要叫师傅,你什么你!”酒中仙显然很享受自己现在的身份,果然有了徒弟就是任性。 肖遥翻个白眼道:“我们说好了,我拜你为师是为了让你帮我找武尊。就你这个样子,看起来没什么本事,怎么做我师傅?我以前有师傅的,他的本事没人比得上。” “混账小子,好酒好菜就在面前,生生让你给扫了兴。你那个旧师傅有什么了不起的本事,你倒说说看。” 师傅还分新旧,也是新鲜事。 肖遥低头沉思半晌,没有回答酒中仙的话。 在肖遥印象中,师傅只是每日在清虚山的山前打坐冥想,有时一坐就是一整天。 肖遥总是泡在藏书楼里,翻阅着浩如烟海的书籍,有时会捧一本书坐在师傅旁边。 饿了,肖遥会去做些清淡的菜,师傅是不吃的,偶尔会尝一口,顺口赞赏一下他的厨艺。 肖遥不想去做饭的时候,灵鹤会衔来野果给他充饥。 师傅从来没有教导过肖遥,只是让他自己读书,自己领悟。 一直读到浩如烟海的藏书楼再无可读之书,悟到万千逯经尽在心中世上再无不懂之事。 所以,肖遥不知道师傅的本事。 他只是觉得,师傅那样的人,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 见肖遥发呆,半晌无言,酒中仙嘿嘿一笑,“你看,无话可说了吧。” 是啊,肖遥此时才发觉,对最亲近的师傅,竟然了解得这么少,丝毫不比对眼前这个神经兮兮的疯子多。 肖遥不愿再讨论这个话题,冷冷地打断道:“我说过,我拜师只是为了借助鼎湖剑冢寻找念尘。” “没意思没意思,”酒中仙猛灌一口酒,问道,“我问你,你找念尘干嘛?” “有人跟我说,他能治好我的病。”肖遥坦言道。 “谁告诉你的?”酒中仙双眼一紧,身子不由自主地紧绷。 肖遥顿了顿,答道:“是一个叫燕烦的老前辈。” 听到“燕烦”两个字,酒中仙整个人再次瘫软下来,嘬了一小口酒,惬意地伸个懒腰,用略带不屑的口气说:“燕烦那家伙懂什么,截脉是上天的恩赐,却有人视为毒蛇猛兽,真是可笑。” “截脉!你知道截脉?”肖遥双瞳一紧,露出警惕的神色。 他记得,自己只是告诉酒中要寻找念尘,却没说找他是为治好截脉。 察觉到肖遥狐狸一般机警的眼神,酒中仙翻个白眼说:“我可是鼎湖剑冢最厉害的教习,截脉这种事一眼就看出来了,用得着大惊小怪吗?” 肖遥耸耸肩,对“鼎湖剑冢最厉害的教习”实在没什么认同感,还想追问几句,却被一个动听的女声打断。 “那是,师伯当然是鼎湖剑冢最厉害的教习。”不知什么时候,肖遥身后站了一个女子,打断二人的对话。 是那股熟悉的檀香味。 肖遥不用扭头也知道是谁。 女子仍穿着先前那件素衫,薄纱下的肌肤若隐若现,腰肢若柳,眉目如画,轻移莲步,走到桌子边,将手里的菜碗放下。 碗里是大颗的荔枝,饱满浑圆,新鲜多汁。 酒中仙第一眼想到的是风情万种的女人,饱满浑圆如胸脯美臀,新鲜多汁如肌肤。 肖遥想到的却是,荔枝只生长在气候炎热的交州南疆,怎么远在华州武炼峰也能吃到如此新鲜的荔枝。 女子似乎能看懂肖遥的心思,衣袖一甩,紧挨肖遥坐下,素齿朱唇轻启,冷冷的声音响起:“这荔枝是交州巫族的长老送给父亲的,据说是巫族豢养着一种神雁,速度极快,一日便可从交州的无尽海飞到武炼峰。” 换了七夜,看到这么美的女子,肯定恨不得用眼神把她扒干净,可肖遥不会。 初次相遇时这名女子的“善意”,肖遥还记忆犹新。 肖遥不是个记仇的人,但不知为何,听着女子的口气,他总觉得心里有些不痛快,忍不住呛道:“想必姐姐是从那只神雁的背上取下的这些荔枝。” 女子一双眸子如霜似冰,淡淡答道:“师弟真会开玩笑,这些荔枝是父亲存放在冰窖中的,用来招待贵客,特意吩咐让我取些来给师弟尝尝鲜。” “谢谢令尊,只是我这人肚子没福气,在天上飞了几千里冷冰冰的东西实在吃不惯,姐姐还是带回去吧。”肖遥不屑地说道。 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僵住,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世上,竟有如此不识抬举的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九十一章 水榭夜谈 “在天上飞了几千里还冷冰冰”,这话不能细想。 荔枝是好东西,冷冰冰的东西当然不是在说荔枝,说的乃是表情冷漠的人。 女子气也不是,笑也不是,生气地嘁了一声,离座而去。 那女子身影一晃,人已到门外,单脚一蹬,一跃数丈,在水榭屋顶轻点一下,便向剑心殿的方向飞去。 从水榭到四周的剑心殿,起码有二十丈距离,这女子不划竹排,只凭轻功就要过去,足见其并非托大,而是修为极高。 肖遥微微侧目,望着女子的背影。 只见女子从水榭腾空,身姿曼妙,体态翩跹,素衫迎风舞动,宛如御风而行,玉足在红树林枝头上轻点,几个起落,人已稳稳落在朱雀殿下的浅滩上。 原来这女子是朱雀殿的弟子。 是了,剑心殿四方大殿中,朱雀殿只收女弟子。 “唉,人家一片好心,给我们两个臭光棍做了一大桌子菜,你还摆张臭脸,真是不识抬举。”酒中仙望着女子缓步走上朱雀殿前的石阶,埋怨起肖遥来。 其实女子飘然出门的那一霎,肖遥便有了悔意。 说到底,肖遥气不过的只是女子跟顾墨白的关系。 顾墨白那样的人,天生便是被嫉妒的。 强大,本身就是一种错。何况,顾墨白还那么强大。 肖遥承认自己嫉妒顾墨白,嫉妒他的出身,嫉妒他的天赋,嫉妒他有这么美丽文雅的女子仰慕。 酒中仙看着痴痴傻傻的肖遥,凑到他耳边问:“美吧?” “美。”肖遥下意识地回答。 话一出口,立马觉得不对劲,脸红着解释。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嗨,别装了,大家都是男人,装什么?”酒中仙一脸猥琐,眼里闪着异样的光彩,“这小妮子跳起舞来,那是真美哟。连我都恨不得年轻四十岁,跟她携手起舞。” 酒色不分家,老酒鬼果然也是老色鬼。 “她叫什么名字?”肖遥问。 酒中仙似乎对肖遥的问题很满意,满是孺子可教的欣慰。 “她叫秦音,哈哈,你问她名字做什么,你是不是喜欢她,想追她?哎哎哎,我跟你讲,这件事师傅一定支持你,等你追到手了,天天让她跳舞给我看好不好?” “开什么玩笑,她喜欢的人是顾师兄。” 肖遥没有否认“喜欢”这个词,一定程度上坦露了自己的心思。 酒中仙噘着嘴,自言自语道:“嗯,确实有些麻烦。拿你跟那小子比,根本没有可比性。” 没有可比性! 什么样的师傅会当着徒弟说这种话啊喂! 肖遥气得想吐血。 酒中仙不管不顾,丝毫不顾忌肖遥的感受,直言道:“而且顾小子是她爹的首徒,众望所归的传人,你确实没什么胜算,不对是根本没胜算。” “她爹的首徒?”肖遥诧异地问。 顾墨白是晚阳真人的首徒,那秦音的父亲是……剑宗宗主晚阳真人? “完全正确,哈哈哈,你刚刚横眉冷对的那个俏佳人,就是晚阳那个老东西的独生爱女。”酒中仙大笑道。 一个是九州大士族的少年英才,一个是武道之宗的宗主爱女,本来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肖遥神色黯然,抓起一枚干果扔进嘴里,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而是思考起刚才和酒中仙的谈话来。 酒中仙为什么要说截脉是“上天的恩赐”? “你知道截脉?”肖遥假装不经意地问。 酒中仙当然没有闲着,他手里捧着鱼头,剔着鱼肉,捋了捋嘴里的刺,说道:“那是当然,截脉嘛,又不是什么稀奇事。” 不是什么稀奇事?据肖遥了解,天生截脉万中无一! “我活不了太久。”一股淡淡的忧伤瞬间涌上心头,肖遥讷讷说道。 他肖遥在书上看过,他很清楚自己的命运。 酒中仙啐了一口,吐掉嘴里的鱼刺,呸道:“说什么屁话,你是我的徒弟,我不许你死,谁敢让你死!” 酒中仙的话听着恶狠狠的,却让肖遥由衷地感受到一股暖意。 像是一种承诺,又像是一种契约。 肖遥笑了,第一次发自内心、愉悦地笑了。 离开清虚山这么久,遇见这么多人,走过这么多地方。今天是肖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感觉踏实,感觉到生活充满希望,于是他开始去思考明天的事。 “明天我要做什么?”肖遥轻声问道。 “明天?”酒中仙微微一愣。 酒中仙从来没有想过明天,老酒鬼的世界里,明天是酒,后天是酒,大后天乃至无数个明天、后天、大后天也都还是酒。 所以,酒中仙从来不会想明天,而现在有一个人在问他明天做什么。 这简直是酒中仙这么多年来遇到最棘手的问题还难,比去哪里找一坛二十年的桂花陈酿还要难。 所以他愣住了。 “明天……”酒中仙看了一眼肖遥,又张望着外面的天色,半晌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 这就是有徒弟的感觉吗? 肖遥像虚空里飞出的一颗石子,投进酒中仙如死水一般沉寂的酒鬼生活,激起阵阵涟漪。 水榭里,两个人安静对坐在餐桌边,夜幕悄悄降临,屋子里烛火摇曳,充满家一样温馨祥和的气氛。 “你明天想做什么?” 酒中仙思索半晌,才觉得自己的生活实在太过单调,要么醉倒、要么喝着酒走在找酒的路上。——他实在无法回答肖遥的问题。 肖遥瞥了一眼窗外的红树林,说道:“要不,明天我修剪一下树枝,然后,我觉得屋子的另一面有些单调,想找些荷花的种子种下。就是不知道去哪里可以找到荷花的种子。” “你可以去朱雀殿找秦音那丫头,朱雀殿后殿有一个很大的荷花池,每天早上,秦音那丫头都会去那儿料理。你明天一大早就去,嘿嘿,顺便还能借机亲近一下她呢!” 酒中仙一副怂恿的表情,肖遥当然明白他的心思。 一个人究竟猥琐到什么地步,才能为了看师侄女跳舞而绞尽脑汁…… 人家堂堂宗主千金,会放着人帅多金、前途无量的顾家公子不要,选肖遥一个屁都不是的穷酸小子吗? 用脚趾甲盖里的灰都能想明白,该怎么选? 肖遥尴尬一笑,说道:“你还知道朱雀殿有荷花种子,我还以为你除了酒什么都不关心呢!” 仔细一想,又质问道:“从实招来,你去朱雀殿干什么?那儿不都是女弟子吗?” 酒中仙恨不得把头埋进鱼汤碗里,像个犯错的孩子,不敢抬头看肖遥的眼睛,嘴里喃喃道:“我就是知道,就是知道。” 肖遥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原来这老酒鬼也有秘密,而且必定是一段风流韵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九十二章 浴雪池 第二天,肖遥早早起床,才发觉床头上放着两套新衣服。 鼎湖剑冢的弟子服饰大多素雅,想是有人特意挑选这两套,花纹比一般的弟子服花纹更多。 能这么心细的人,自然不会是酒中仙那个家伙,他连自己的衣服都懒得换,更不会想到给徒弟换身行头。 顾墨白来鼎湖宫不会偷偷摸摸,莫非是冷笑离去的秦音? 想到这儿,肖遥不禁有些为自己先前的态度感到些许歉疚。 穿了新衣,肖遥把那套马王坟客栈里换的衣服,在湖里洗涤几遍,挂在红树林的枝头,便划竹排往朱雀殿去。 把竹排停在湖边,上了浅滩,肖遥缓步拾阶而上。 与昨日青龙殿上的舒适清爽不同,离朱雀殿越近,肖遥越感觉空气灼热,隔着千层底的靴子,都感到地面的热度。 一轮橘红色的朝阳挂在朱雀殿的檐角,仰头望去有些刺眼。 大殿门口一个人影都没见着,肖遥抬脚便进,闲庭信步,只想碰到一个弟子,询问一番。 穿过两道庭院,沿着弯弯曲曲的回廊一直走,经过一座湖心亭,走到一座红砖亮瓦的院落前,肖遥左顾右盼,始终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难不成,朱雀殿同鼎湖宫一样,徒弟也少得可怜吗? 肖遥心里正犯嘀咕,猛然听见红砖高墙的小院儿里传来女子嬉笑打闹的声音。 转悠半天连后殿住在哪里都不知道,肖遥早就有些躁意,一听有人,顿时喜出望外,兴冲冲地就往里闯。 “你这小妮子,身段儿是愈发骚气了,快快快,把你的小酥胸伸过来姐姐摸一把!”女子嘴里说着,一只手神出鬼没地在另一个女子的大腿上掐了一把,得逞地大笑,“哈哈哈,这大腿的手感真是好得很!” 边笑边在另一个女子的身上上下其手,又摸又掐。 “姐姐,好姐姐,求你饶了我吧。”另一个女子遮掩不及,又痒又疼,连连告饶。 温泉池里,两个女子沐浴嘻戏,浑身上下一丝不挂,透过清澈见底的温泉水,更是显得冰肌雪肤,带着最原始的美,肖遥不禁愣住了! “流氓!” 不知何处传来一声怒斥。 泡在温泉池的两个女子当然听到呵斥声,扭头一看站在距温泉池不过两丈的地方,站着一个弱不禁风却目光炯炯的男人,顿时吓得“妈呀娘呀”地叫起来,手忙脚乱地上下遮捂。 幸好衣衫就挂在温泉池旁的石台上,两个女子遮挡不及,连忙拽了衣物,飞快地套在身上,无比羞愧地跑开! 太阳照在屋顶红色的亮瓦上,直晃得肖遥眼睛都睁不开。 那道刺眼的光里传来一声呵斥:“是哪一殿的弟子,敢擅闯朱雀殿!” “师姐好,我叫肖遥,是鼎湖宫的弟子,来向秦音师姐讨一样东西。”肖遥拱手道。 那姑娘呵斥道:“就算是各殿的长老来朱雀殿拜访,都要提前通报,你却直接闯到浴雪池来,轻慢我两位师姐,你这禽兽!看我怎么教训你!” 话音未绝,纤细的手掌一并,凌空一掌,如清风拂面,稳稳击来。 透过刺眼的光芒,肖遥看见了那只手。 骨节玲珑,十指纤纤,皓肤如玉,竟如透明的一般。 这样的手,掌力自然不会太强。何况,女子体质偏阴寒,修炼烈阳之气,进境比男子要缓慢。 肖遥见过很多人的掌力,三大解烦卫,江左七虎臣,悬剑门岳思剑,甚至青松道长,游龙夺命乐骞,无常鞭燕烦,他们每一个人的掌力都肯定胜过姑娘的这一掌!而且是超过太多。 这女子的修为不低,但也只是开脉境巅峰而已,论及掌力,却只有男性武者开脉中境的威力。 可肖遥还是倒下了。 因为他修为尽废,几乎与废人无异,就算是一个开脉初境的武者,都能打倒他。 姑娘那一掌直直地打在肖遥的胸口,一股中正醇和的烈阳之气冲向他的五脏六腑。 肖遥的身子如落叶随风,轻飘飘地飞起,狠狠地撞在身后不远处的墙上,“哇”的一下喷出血来。 那姑娘见肖遥伤得不轻,神色明显有些慌乱,双脚一落地,连忙收住玉掌,问道:“你,你怎么不还手?” 肖遥苦笑,他若是能有力还手,怎会束手待毙? “你这个流氓,竟然偷看我两位师姐洗澡,看我不” 那姑娘待再要出掌,见肖遥又喷出一口血,不禁有些心软。 肖遥自与花隐娘一夜良宵之后,见着女子难免多了几分心思,听那姑娘吐语如珠,声音又是柔和又是清脆,动听之极,忍不住向她细望了几眼,见她神态天真、双颊晕红,年纪虽幼,却容色清丽、气度高雅,当真比画里走下来的还要好看,没想到这朱雀殿里,竟会有如此明珠美玉般俊极无俦的人品。 “你还挺好看的。”肖遥下巴上全是血,一开口血沫横飞,可他的脸上还挂着笑意。 姑娘又羞又怒,狠狠一跺脚,啐道:“你这流氓,死到临头还敢调戏人家!我,我……” “阿冷,别放走那小子,我要扒了他的皮!” 后殿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紧接着,两道白影翻越院墙,急掠而出,如凌虚御风,落在叫阿冷的姑娘身旁,正是刚刚沐浴的两名女弟子,想是穿戴完毕回来复仇的。 两人刚一落地,两柄锋利的长剑飞快地刺向肖遥! “住手!” 这样的剑气在肖遥看来当然也极为普通。岳思剑的悬月七式,凌霜重的剑坼之道,甚至阿渡的快剑,从招式、剑息到真力的运用,都远胜这两名女弟子。 论修为,两名女子的修为,不过是坐午初境,比叫阿冷的姑娘略胜一筹,年纪看起来却比阿冷大了一截。 论武技,这两名女子的剑法纵横交错,明显是双人组成的阴阳剑阵,名为谪仙双合剑,乃是玄阶中级剑技。 在鼎湖剑冢,玄阶中级的剑技绝不算得上乘武技,对深通万千逯经的肖遥来说,起码有十几种剑招可以破解这一剑阵。 可肖遥胸口挨了阿冷那一掌,让他感到窒息,浑身无法动弹,只能束手待毙。 这里是朱雀殿,除了远在青龙殿的顾墨白,在这里,没有人会救他! 就算是秦音现在出现,对待偷看女弟子洗澡的自己,也必定不会有半分怜悯。 难道就这样死了吗? 以这么窝窝囊囊的方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九十三章 再逢笑笑 一道白影闪过,掠过肖遥,带起一阵香风。 那股味道很好闻,是少女特有的体香,肖遥依稀记得在哪儿闻到过。 那影子一连击出两掌,掌心真力外放,去势极快,逼得两把长剑急忙后撤。 肖遥从没见过,一个修炼烈阳之气的女子,能使出这么雄浑的掌法,就掌力而论,堪堪是坐午初境,而且隐隐有突破坐午中境的趋势。 最重要的是,瞧那人的身形,年纪怕是比先前的阿冷还要小点,竟然已经是坐午境的武者,可以说惊世骇俗! 双掌齐出,难免真力对半,那两名女弟子身形只稍稍退了半步,长剑划空,化去掌力,挺剑便要再上,待看清来者,脸色大变,霎时收手。 “二位师姐,怎么能随意伤人呢?” 那声音婉转清脆,肖遥听在耳中却如五雷轰顶! 那个背对着肖遥的女孩,一身素净的白色裙裾,腰间束着一条玄色的带子,淡红色如绸缎一般的长发,用蝴蝶结乖巧地绑着,垂在身后。 肖遥几乎要哭出来,颤着声音喊道:“笑,笑笑?” 那个影子霍然转身。 是笑笑,就是笑笑! 只有笑笑有这样的蝴蝶结,只有笑笑有这样淡红色修长的头发,只有笑笑有这么动听的声音! 上一次见到笑笑,是在招贤馆的最后一关。肖遥以为自己要被卓少聪的出云剑穿胸而过时,笑笑出手救了他。 后来出了招贤馆,笑笑便匆匆离开,如同赶着回家怕被这长辈责怪的孩子,又像是赶在日落之前离开否则南瓜马车便会消失的灰姑娘。 从那以后,肖遥就再没见过她,就像凭空消失似的。 从一些蛛丝马迹可以看出,笑笑不是一个普通的姑娘,肖遥曾经睡过的那个房间,是在离宫的深处。 被肖遥教训的那个宫门护卫何志平,据说是解烦军的偏将,职责却是把守笑笑住的那个院子。 肖遥知道,笑笑不是普通人,一定是离宫里的某位小姐。 像笑笑这样的人,生来就是被人仰望的。 肖遥记得每一次与她相见,在离山山巅的歇马台,在离宫里听报国寺的钟声,在招贤馆她握着出云剑的手鲜血淋漓,却笑得无比灿烂…… 笑笑! 是笑笑! 肖遥伸长着手,哽咽地喊道:“笑笑!笑笑!” 看见双手撑着墙的肖遥,笑笑先是一脸的不可思议,紧接着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呜呜呜,哇呜……” 笑笑像孩子一样,站在原地哇哇大哭起来,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溢出眼眶,淌了一脸。 “笑笑,你别哭啊!”肖遥完全不明白发生什么,出声劝慰。 谁知笑笑只是不理,往地下一蹲,抱着头哭得更凶。 肖遥受了极重的内伤,只觉得肚子里窝着一团火,随时就会炸裂开来,只有双手撑着墙,勉强站立。 “笑笑,笑笑你别哭,我,我……” 肖遥伸出手,想过去抱一抱笑笑。 在他看来,女孩子哭的时候,就是要你抱一抱她。 可他刚一放开撑着墙的手,就“扑通”一声摔在地上,脸庞狠狠地拍在坚硬的地面上,痛得麻木,原本憋在嗓子眼的血水,哗的一下全喷了出来。 “笑,笑笑,你别哭……”肖遥趴在地上,用手肘吃力地撑着地面,向笑笑爬过去。 “肖遥哥哥,你知不知道,笑笑很想见你,笑,笑笑很想……” 笑笑泣不成声,已然伤心到了极点,仿佛失去了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 “笑笑,笑笑你别哭。”肖遥拼命地向笑笑爬过去,素白的衣衫上满是血污。 那两名女弟子,一见这个场景,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望了一眼阿冷,见她也一脸茫然,怒气竟被好奇一扫而空。 “笑笑,不哭。”肖遥用力挺起身子,一只手轻抚着笑笑如玉般的脸颊。 “肖遥哥哥,你怎么了?”透过朦胧的双眼,笑笑看见满脸是血的肖遥,抓住他的手,关切地问。 “没事,没事,笑笑不哭。”肖遥擦了擦脸,回答道。 “是谁打伤你的,是谁,笑笑去给你报仇!”笑笑一嘴小虎牙咬紧,气呼呼地说。 肖遥下意识瞥一眼阿冷,笑笑扭头喝道:“是你打伤我肖遥哥哥的吗?” 阿冷也是泼辣惯了的主儿,可被笑笑一双杏目瞪着,支支吾吾半天,竟不敢承认。 “哼,这小子下流无耻,偷看我们洗澡,今天非要废了他一对招子不可!”一名持剑的女弟子怒道。 先前,正是她在温泉池中对另外一个女弟子又摸又掐,被肖遥看个明白通透,怎能不气。 “肖遥哥哥,你真在偷看她们洗澡吗?”笑笑一张肉嘟嘟的小嘴撅着,问道。 肖遥摇摇头,否认道:“我是来找秦音师姐讨荷花种子的,无意中闯进来的。” “我就知道,肖遥哥哥不是那种人。”笑笑欢快地拍着手掌,开心地说道,“肖遥那么害羞,怎么会偷看别人洗澡?” 一提起害羞,肖遥不禁想起之前被笑笑扒得一丝不挂的旧事,脸上泛起阵阵绯红。 “嘻嘻,说害羞,肖遥哥哥你还真害羞了!走,去我房间治伤。”笑笑两只手轻轻发力,把肖遥扶了起来,便欲离开。 “师妹且慢!”持剑的女弟子出声阻止。 笑笑转过身,一伸手把肖遥护在身后,问道:“静聪师姐,有什么事吗?” 叫静聪的女弟子正色道:“师妹,你可以走,师姐不拦着,但这个小子,哼!” 笑笑答道:“静聪师姐,我肖遥哥哥已经说得很清楚,他只是误闯进来的。” 静聪冷哼一声:“误闯!这小子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无耻败类!” 肖遥躬身作了个揖,自我介绍道:“师姐好,我是鼎湖宫的弟子,名叫肖遥,来朱雀殿是为了找秦音师姐讨荷花种子,误闯进来,绝非本意。” 肖遥这番话说得甚是谦恭,不料静聪反倒嗤笑道:“鼎湖宫,鼎湖宫几时有过弟子?” 另一名持剑弟子也喝道:“如果是鼎湖宫的弟子,怎么会不知辰时是朱雀殿弟子沐浴焚香的时辰,我看你就是居心不轨,还不从实招来!” 辰时是朱雀殿沐浴焚香的时辰,酒中仙却让自己一大早来讨荷花种子,摆明是恶作剧! 肖遥忍不住心里暗骂挨千刀的老酒鬼! “我叫肖遥,就是鼎湖宫弟子,昨天刚入门,爱信不信。”说完,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肖遥一把拉住笑笑的手,径直出门。 留下那两个女弟子,跺脚痛骂,却又不敢再追。 一方面,确实打不过笑笑。另一方面,是因为笑笑的身份。 给她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去招惹笑笑这个小刺儿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九十四章 名门之后 出了朱雀殿,肖遥只觉得眼前发黑,脚步虚沉。阿冷那一掌,实打实地击在肖遥胸口,受伤着实不轻。 笑笑是习武之人,看出肖遥伤势不轻,不敢大意,顾不得男女有别,一把揽过肖遥的腰,将他负在背上,发足向山下奔去。 若不是靠着惊人的修为,谅笑笑一个女孩子怎能背得起肖遥。 肖遥趴在笑笑背上,笑笑淡红的头发一直挠着他的鼻尖,痒痒的。笑笑那股淡淡的体香,绝非任何一种花的香味,也绝非任何一种香料的味道,跟花隐娘身上沁人的花香不同,那是专属于少女的体香,很好闻。 下山这么久,这是肖遥第一次用身体如此结结实实挨了一掌,那一掌的烈阳之气在他的脏腑间来回流窜,脏腑几欲炸裂。 闻着笑笑身上的体香,愈加昏昏沉沉,只想就此睡去,再也不醒。 “肖遥哥哥,你别睡。笑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不能睡!你不要吓我!” 肖遥的伤并不致命,可笑笑见他吐那么多血,早就慌神,眼眶一热,泪珠子扑簌簌往下掉。 肖遥有气无力,断断续续地说:“笑,笑笑,我没事,你别哭。” “不哭,笑笑不哭。”笑笑嘴里说着,脚步飞快地奔下石阶。 笑笑站在浅谈滩上左右张望,只看到一架竹排,再放眼看去,如镜面一样的湖上,只有一栋水榭,晃了一下背上的肖遥,问道:“肖遥哥哥,鼎湖宫在哪里?” 原来笑笑来鼎湖剑冢时间不长,自入了朱雀殿,极少出门,鼎湖宫只是听说过,从没去过。 肖遥微微抬起右手,指了指镜湖上那栋破旧的水榭。 笑笑心里着急,也不细问,脚下发劲,内息绵绵涌出,往竹排上一跳,竹竿在岸边一撑,一去三四丈。 笑笑自小在白芷江边的骏业城长大,划船自然信手拈来,那根竹竿被她一只手握在手里,挥舞得虎虎生风,眨眼就到了水榭。 笑笑背着肖遥,在竹排上一蹬,飞进水榭,找一张床,把肖遥放平,随即调动烈阳之气为他疗伤。 肖遥脏腑间阻塞的烈阳之气被笑笑牵引出来,不一会儿就睁开双眼,醒转过来,见笑笑脸上还挂着泪痕,一双眼睛又肿又红,无限怜惜地捏捏她的脸,说道:“让你担心了,笑笑。” 笑笑一听他说话,顿时喜极而泣,一头趴在肖遥的胸口,哽咽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肖遥哥哥了!秦将军飞鸽传书,说你被黑冰台的杀手抓走了,我想下山,跑了几次,都被师傅抓回来了。” “你怎么会来鼎湖剑冢?”肖遥奇道。 笑笑在肖遥的衣服上蹭干净脸上的泪,噘着嘴说:“自从擅自出宫在招贤馆救了你,母亲就不允许我外出,后来我闹得厉害,哥哥索性把我交给师傅,带到这里来了。” “哥哥?” 肖遥此刻才想起,自己除了知道“笑笑”这个称呼,对眼前这个口口声声喊自己“肖遥哥哥”的女孩子,竟无更多的了解。 笑笑点点头,把葱段似的小手放在肖遥的手掌里,怯怯地问:“肖遥哥哥,如果笑笑有事瞒着你,你会不会生我的气?” 肖遥淡淡一笑,温柔地看着笑笑,答道:“怎么会呢?” 下山以来,几次经历生死,肖遥早就看开。这世界上,有一个人真心待你,便去珍惜,别的都不重要。 “那好,我准备告诉你一个秘密。”笑笑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做一件十分了不起的事。 接下来她说的话,确实让肖遥大吃一惊。 “我的哥哥叫白凉,我的父亲是前越州破虏将军、江左离侯白空城,我的母亲是北越大族雨氏的千金,我姓白。”笑笑说这些的时候,目光炯炯,一字一句都充满骄傲,仿佛变了一个人。 变成顾墨白那样的人,变成辰澈那样的人,变成世家大族名门之后该有的模样。 肖遥不喜欢的那种样子。 所以肖遥只淡淡一笑,轻声道:“你只要告诉我,你叫什么就行了。” “白笑笑。”笑笑提起家门的时候,样子格外严肃,“生我的时候,父亲说,我有两个儿子,一个叫青夜,一个叫凉,听字意都肃杀萧索得很。这个唯一的女儿一定要让她每天都开开心心地笑。” 肖遥知道,在骏业城,想杀自己的,就是笑笑的哥哥,如今的离侯白凉。 肖遥知道,江左白氏是虎狼的姓氏。 如果说,白氏的每一个男儿都是如白空城和白青夜一样的猛虎,那么白氏有同样多的女子可以被称之为“母老虎”。 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笑笑的大姐、白空城的长女白青眉,和她的青眉娘子军。 那是个敢于正面对抗交州巫蛮族的女子。 白家的人,从一生下来,命运就已经注定。 抑或是,世家大族的子女,命运就已注定,从一开始就失去了选择的权力,就跟顾墨白无法拜到心仪的师傅一样。 世家大族的儿女,或许都有他们自己的苦衷。 想到这儿,肖遥的声音温和了些,轻握着笑笑的手,说道:“从过去到现在,再到未来,我只需要记得,你叫笑笑,这就够了。” 笑笑用力地点点头,笑起来的样子变回那个单纯天真的小女孩。 只有在肖遥面前,笑笑才是那个渴望呵护和关心的小孩子。 就像一只猫,或许它抓老鼠的时候,有锋利的爪子,有尖利的牙齿,茹毛饮血,毫不手软。 可碰到想依赖的主人,锋利的爪子便隐藏在肉嘟嘟的脚掌后,锋利的牙齿只会叼起主人随手丢下的一件物事儿反复轻咬。 肖遥,就是笑笑想依赖的那个“主人”。 “这里还有别人住吗,还是肖遥哥哥你一个人?”笑笑站起身,四下张望,问道。 肖遥慢慢坐起身来,答道:“还有我师傅。” “鼎湖宫里有教习?怎么从来没听过。 笑笑随口一句话,本是无心,肖遥听了却有些不快。 “你师傅是个什么样的人?”笑笑打破砂罐问到底,丝毫没有留意肖遥脸上的异样神色。 “是个酒鬼。” 说完这句话,肖遥把头转向床内侧,闭上眼睛。 他想休息,好好休息。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九十五章 一对鸳鸯 “我徒弟呢?我徒弟在哪里?” 隔着几间屋子,都能闻到酒中仙嘴里的酒气。 “小家伙,你在吗?我听人说,你被朱雀殿的人打伤了,他娘的,我非要拆了那破殿不可!”酒中仙冲进肖遥的房间来,嘴里大骂着。 刚一步迈进门槛,一见肖遥脸朝里边,床边坐着一个俏滴滴的小姑娘,两人的手紧拉着。 这两个小年轻儿,怎么看都像一对小鸳鸯。 酒中仙虽然嗜酒,但这基本的人情世故还是懂的,猥琐一笑,说声“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转身便要出门。 “回来。”肖遥冷冷地说。 酒中仙心里一凛,知道事情不妙,只得老老实实地走进屋里,在床边一杵,耷拉着脑袋。 若不是酒中仙的年纪看起来可以当肖遥的爷爷,笑笑非得以为肖遥才是师傅,酒中仙是等候挨骂的小徒弟。 肖遥头也不转,冷冷地问:“你就没什么想和我说的吗?” “嘿嘿,你是跟我说话,还是跟这个俏滴滴的小丫头?”酒中仙自知理亏,满脸堆笑道。 肖遥冷哼一声,气道:“你明知朱雀殿每日辰时诸门紧闭,只留一道门进出,却骗我一大早就去朱雀殿找秦音师姐,害我被人冤枉,挨打受伤,你究竟是何居心?” “你哪有冤枉?”酒中仙见自己的居心被捅破,索性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撇嘴道:“难道你没看见人家女弟子洗澡吗?” “你!”肖遥气得扭过头,恨不得冲上去给酒中仙一拳。 “本来就是嘛,我让你去找秦音,又没让你去看人家女弟子洗澡!”酒中仙翻个白眼,表面上无所畏惧,脚倒是很诚实地后退两步,防备肖遥真的跳起来暴揍他。 “哎,不过嘛,看看女弟子洗澡怎么了?我的徒弟,别说看别人洗澡,就是”酒中仙又露出猥琐的笑容。 “住嘴!”肖遥听得不耐烦,呵斥道。 笑笑在一旁不敢做声,无聊地用手抠肖遥的掌心。 这一幕恰好被酒中仙看在眼里,哈哈大笑道:“你小子莫不是看到这小丫头洗澡了?哈哈,我还不谢谢我!这才是我的徒弟嘛,想当年,我也是看了” “看了什么?”肖遥眼底闪过一丝狡黠的光,本能地察觉到这背后肯定有一段故事。 “没,没什么?”酒中仙神色有些黯然,抱起大酒壶,灌了满满一口酒,过了半晌,才咂着嘴说道:“朱雀殿这几个死丫头,把我的徒弟打得跟条狗一样躺床上起不来,我非要去找他们算账不可!” 他娘的,哪有说自己徒弟像条狗的,肖遥忍不住想骂人。 只是肖遥还没骂出口,酒中仙已经摇摇晃晃出了房门。 也没听见竹竿划水的声音,不一会儿外面便静悄悄的了。 肖遥心想,难不成这老酒鬼是飞过去的?以酒中仙的轻功,怕是飞到一半,就掉进湖里了。想必是一个跟头摔在门口,睡着了。 笑笑傻傻地坐在床前,翻来覆去地捧着他的手看,肖遥忍不住笑道:“笑笑,你在看什么?” “肖遥哥哥,你的手真好看。”笑笑嘻嘻一笑,嘴角现出两个梨涡,说不尽的可爱动人。 “哪里说得上好看,笑笑的手才最好看呢,来,让我咬一口!”说着,便抓住笑笑的手,作势欲咬。 笑笑吓得双眼紧闭,拼命摇着头叫道:“坏人坏人,肖遥哥哥是坏人!” 肖遥当然舍不得咬,只是捧着那只手,轻轻地在脸上摩挲。 笑笑的手洁白无瑕,光滑柔软,没有一丝杂质,也没有一丝褶皱,如一件绝美的艺术品有着令人心动的魔力。 肖遥紧闭双眼,静静感受着那只手拂过脸颊时的触感,不禁想,这样的一只手,用来握剑,用来运掌,用来划水,都是一种莫大的亵渎! 笑笑没有收回那只手,任肖遥在他的脸颊上摩挲着。 这对笑笑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享受?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肖遥哪一点,以笑笑的家世、样貌、天赋,追求她的人不计其数,她从没放在眼里。可自从看见肖遥的第一眼,笑笑就认定他,无时无刻都想见到他。 现在上天重新让他们相遇,笑笑怎会不开心? 一阵香风穿过竹窗,吹进屋里,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萦绕在鼻尖,久久不能消散。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一声咳嗽。 肖遥睁眼去看,正好撞上秦音一双美目的注视。 今日的秦音换了一身装束,衣衫的领口低些,难免现出一丝风情,与笑笑相比又是另外一番风味。 肖遥弱弱地叫了声“师姐好”。 笑笑当然也听到秦音的咳嗽声,羞得满脸通红,把手缩了回来,提起裙子要往外跑。 岂料肖遥一把扯住她的胳膊,笑道:“你跑什么?就坐在这儿。” 不知为什么,一看见秦音,肖遥心中就有一股莫名的怨气,故意拉了笑笑坐在身旁。 秦音看了一眼肖遥的神情,摇摇头,扭头对笑笑说道,“师妹,师傅一直在找你,听说你跟一个傻小子出了朱雀殿,没想到是跟肖师弟跑来鼎湖宫了,以后可不许这么淘气。” 笑笑毕竟是个不经事的女孩子,一张脸早就通红,小鸡啄米般点着头,乖巧的样子惹人怜惜。 “师姐来有什么事吗?” 自从客栈那晚过后,肖遥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不同,不再是那个羞怯的少年,说话的口气一改惯常的温和,显得不太友善,似乎在说,如果没什么事,你就可以走了。 秦音微微抿嘴,浅笑道:“听阿冷师妹说,肖师弟向我去讨荷花的种子,许是听说朱雀殿里有荷花池。不想迷了路,还被阿冷打伤。我来是专程送荷花种子的。” 说罢,莲步轻挪,走进屋来,把一方丝帕放在桌上,里面裹着一包种子。 “谢谢师姐。”肖遥嘴上说谢,却始终板着一副脸,哪里有半点谢的意思。 秦音也不计较,只当他是小孩子耍脾气,微笑道:“不客气。” 肖遥见秦音没有立马离去的意思,问道:“师姐还有什么事吗?” 秦音瞥了一眼肖遥的胸口,善意地关切道:“阿冷那小妮子,年纪不大,掌力却不弱。师弟的伤要紧吗?” 又是这种善意! 又是这种平凡的善意! 肖遥最讨厌的就是秦音这种善意的眼神和口气,何况秦音的话里话外似乎都带着讥讽的意思,好像是在说,肖遥竟然连朱雀殿年纪不大的阿冷都打不过,真是没用。 “不劳师姐费心,我身子好得很。”肖遥冷哼道。 秦音自然知道肖遥说的是气话,迟疑地打量半晌,嘴唇张了又闭,闭了又张,才说出憋了半天的话:“你如果还能起床,就去朱雀殿看看师伯吧。” “他怎么了?”肖遥明明记得刚刚酒中仙还在屋子里喝酒大骂,这会儿怎么 “难道他真去朱雀殿报仇去了?”肖遥惊道。 秦音狠狠一跺脚,叫道:“他都快把朱雀殿拆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九十六章 看你师父洗澡 “你说,你说什么?”肖遥怔怔地问。 他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那个老酒鬼,会真的为了自己跑去朱雀殿报仇? 再说,就他那被酒掏空的身子,朱雀殿的门倒下来,就能把他生生压成肉饼,还拆朱雀殿? “是真的,酒仙师伯上了朱雀殿,打伤了好几名弟子,还大吵大闹要我师傅出来,要给他个说法。”秦音一脸严肃,神色略显慌张。 酒中仙离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想必秦音在他到了朱雀殿才来水榭的。秦音站在这里这么长时间,还能保持温和的笑容,慢条斯理地谈论笑笑的淘气和荷花种子,肖遥佩服她! “那我们快去朱雀殿吧。”肖遥挣扎着起身,胸口一阵剧痛传来,直抵大脑深处,顿时痛得懵住。 笑笑连忙伸手扶住,劝道:“肖遥哥哥,你受了伤,不要乱动。” 肖遥痛得缓过劲儿来,横了秦音一眼,嘴硬道:“没事,我可以的。” 说完挣扎着爬起床来,穿好靴子。 秦音轻轻一跃,双脚落在竹排上,抄起竹竿便打起一片水花。 笑笑背着肖遥一个大活人,在站台上一蹬脚,也落在竹排上,竹排只轻轻一荡。 笑笑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轻功和内力都已是同龄中的佼佼者,引得秦音侧目,心想,师傅果然慧眼识人,这小妮子确实天赋异禀。 三人也不多话,竹排一靠岸,照例是秦音在前引路,笑笑背着肖遥跟在后面。 那上殿的悬崖上,迂回婉转的石阶肖遥之前来爬了足足半柱香时间,秦音和笑笑却如脚下生风,片刻便到崖顶。 只听酒中仙在朱雀殿前骂骂咧咧地吼道:“雨眠霜,你给我出来,不然我砸了你的大门!” 肖遥远远望去,只见一群女弟子把酒中仙拦在殿门外,铁青着脸,都是敢怒不敢言。 其中为首的便是打伤肖遥的静聪和另一个女弟子,还有阿冷。 静聪一只手捂着胳膊,一张雪白的脸上有五道清晰的黑指印。 “雨眠霜,你再不出来我就进去了,我可不管里面有没有女弟子洗澡!”酒中仙抬高声音冲着殿内叫道。 原来朱雀殿的大教习姓雨,笑笑介绍自己母亲的时候,说是北越大族雨氏的千金,雨氏在九州都是十分稀有的姓氏,莫非雨眠霜和笑笑的母亲有什么关系? “师兄,你十余年不到我这朱雀殿来,小妹实在想念得紧!”殿内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 肖遥听妇人话里的意思,酒中仙竟然有十余年没来过朱雀殿,不管因为什么,能为了给自己讨个公道来闯朱雀殿,不由得肖遥不感动。 朱雀殿女弟子也都恍然大悟,怪不得这么多年,从没见过雨眠霜和酒中仙一起出现,原来他们已经十多年没有见面。 话音刚落,一个杏黄的身影飘然天降,落在众弟子前面,长袖往身后一摆,胸脯一挺,露出姣好的身材,眉开眼笑地唤道:“师兄,你我都多少年没见了,怎么一见面就发脾气,我这些不成器的徒弟冲撞你了吗?” 那美妇身着一件杏黄的薄纱裙,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酒中仙年纪少说有五十几岁,按资历辈分,他的师妹怎么也得四十岁上下,但雨眠霜脸上的皮肤依然细腻光滑,浑然一个刚出阁的年轻美妇。 一张美艳红润的嘴唇,好像两片带露的花瓣,涂抹着新鲜的欲望,微凹的嘴角边,隐约挂着一丝笑意。 酒中仙显然也没想到,过去这么长时间,自己已经老得不成样子,雨眠霜还跟十多年前一样,青春美丽。 “师妹,你,你还是没变。”酒中仙讷讷地说。 “师兄,你却老了。想当年,你是多么……”仔细打量着酒中仙,雨眠霜声音哽咽,神色明显变得黯然,却不是失望,而是伤感,伤春悲秋的那种伤感。 雨眠霜看酒中仙的眼神,就连最懵懂无知的阿冷都能看出端倪,肖遥怎么能不明白那眼神里的款款情意。 看来,老酒鬼跟朱雀殿大教习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往。 隔着区区数十丈一片镜湖,竟然十余年不见面,真是够绝情,莫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雨眠霜的事? “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看着酒中仙满脸松树皮一般的皱纹,衰老得不成样子,雨眠霜的声音微微颤抖。 酒中仙一把拽过酒葫芦,猛灌了一口酒下肚,哼道:“我经历了什么?你又何必明知故问。我今天来不是叙旧情的,你徒弟打伤我徒弟,我是来要个说法的。” 酒中仙的样子看起来凶神恶煞,肖遥却知道,那不过是他酒壮怂人胆的一时伪装罢了。 谁知雨眠霜听了并不生气,反倒喜出望外,把头往前一探,胸前两团雪白呼之欲出,询问道:“师兄几时收了弟子,怎么不带来小妹看一眼,好叫小妹替你高兴高兴!” 酒中仙冷哼一声,说道:“我那徒弟被你乖徒儿打得起不来床了,怎么带来你看?” “是谁动的手?”雨眠霜侧脸瞪着身后的众弟子,低声斥问。 阿冷战战兢兢地站出来,低声道:“禀告师傅,是弟子动的手。” 受伤的静聪连忙抢道:“是那小子无耻下流,偷看我们洗澡,阿冷师妹及时发现才打了他一掌,谁知那小子是个不中用的废物,被阿冷一掌打伤。” 静聪说“废物”两个字的时候,肖遥感觉秦音瞥了自己一眼,脸上忍不住发烫。 那边酒中仙早就骂开了。 “你个小丫头片子,我的徒弟能比你们朱雀殿的弟子差?那是他不愿出手欺负你们!” 静聪和阿冷都与肖遥交手,怎会不知他根本没有任何内功根基,想反驳两句,撞上雨眠霜严厉的眼神,只好闭嘴。 “师兄的弟子自然要胜过小妹的劣徒,你看,我去水榭一趟,为师侄疗伤,再赠他些朱雀殿的灵丹妙药,这事就结了怎么样?” 酒中仙是个见好就收的主儿,笑嘻嘻说道:“不必麻烦,不必麻烦,胡乱给些药就是了。我告诉你,这小子打生下来就嗜酒如命,听说朱雀殿有窖藏十年的荷花清酿,一直念叨,你若是给他两坛子,保准乐得屁颠屁颠的,不会放在心上。” 原来…… 雨眠霜怎不知酒中仙的用意,强忍笑意,点头应允。 站在肖遥身侧的秦音更是忍俊不禁,一张脸清冷惯的脸也忍不住泛起笑意。 原来这老酒鬼,说一千道一万,整出这么多幺蛾子,还是为了要一坛酒! 肖遥恨不得冲过去打烂他的酒壶! 原以为一场风波就此偃旗息鼓,谁知静聪那边忍不了心中怒气,更见不得雨眠霜如此低声下气,扬声道:“敢问师伯,那小子偷看我们姐妹洗澡的事怎么解决?” 酒中仙眼皮都没抬,随口答道:“看就看了,还要怎样?好东西就要分享嘛。再说了,我也看过你师父洗澡,难道还要挖了我的眼睛不成?” 不光静聪,朱雀殿众弟子听了这话,俱都瞠目结舌。 今时今日,雨眠霜已是一门之长,一代宗师,怎能不忌讳流言? 酒中仙辱及朱雀殿尊师,这些弟子个个都恨不得把酒中仙的脑袋拧下来。 谁知雨眠霜两腮酡红,只是低声斥了一声“师兄”,并不多言。 酒中仙自知失言,吐吐舌头,不再说话。 岂料半空传来一声断喝。 “你说挖了你的眼睛,那就挖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九十七章 鼎湖宫主 是谁? 竟敢如此对酒中仙说话! 酒中仙是个颠三倒四的老酒鬼,这没错。 可他是鼎湖剑冢的亲传弟子,剑宗宗主晚阳真人的师弟,朱雀殿教习雨眠霜的师兄,堂堂鼎湖宫宫主。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破败没落的鼎湖宫,也是鼎湖宫。 再没用的鼎湖宫主,那也是宫主! 就连晚阳真人抑或雨眠霜都要对酒中仙好声好气,何人敢说要挖他的眼睛? 肖遥听到那声音,感觉似乎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俯首一看,只见一个人从悬崖底下一跃而上,足不点地,直冲朱雀殿而去。 那道身影行走带风,疾掠而上,如鬼魅一般,闪到雨眠霜身前。 肖遥一眼就认出那人,便是当日在白芷江上追杀他的“十步一杀”乐骞! 乐骞身材矮小,比酒中仙要矮一个头,堪堪与雨眠霜身高一致。 然而,与酒中仙相比,乐骞双目炯炯有神,胡须根根细直,一头花白长发打理得格局井然,一身灰色长衫,腰间束带随意一系,便有一副大家风范。 在白芷江上,肖遥和乐骞中间离了几十丈,肖遥纵然神识过人,在那样一场大战中,视野难免打折扣,此刻看着乐骞一副渊渟岳峙的模样,深感十步一杀果然气度非凡。单就气场而论,乐骞比酒中仙高了岂止一星半点。 “总教习好!”朱雀殿众弟子一齐拱手参见,就连雨眠霜都微微颔首,以示尊重。 肖遥知道,鼎湖剑冢的总教习意味着什么。《云垂志》记载,鼎湖剑冢由鼎湖宫宫主、剑心殿剑宗宗主共同执掌,人选一般都要得到云垂王室钦定,而总教习则是九州诸侯共同推举。 晚阳真人便是上任剑宗宗主卓沥阳最得意的弟子,云垂志有记载的鼎湖宫主,便是卓沥阳的师弟夏沉舟。夏沉舟和卓沥阳十余年前,参与镇压红衫道的叛乱,被陆氏兄弟用丹砂烧成飞灰,鼎湖宫一夜没落,江湖上再没有传出鼎湖宫有新任的宫主,直到肖遥遇见酒中仙,才知道,原来鼎湖宫败给了一壶酒,酒中仙酒壶里的酒。 当今天下,王室衰微,九州烽烟四起,诸侯坐大,这才鼎湖剑冢也有鲜明的体现。 鼎湖剑冢的总教习,名义上统管剑心殿和鼎湖宫的所有弟子,晚阳真人只是兼任四殿之首青龙殿的大教习。 乐骞当然有资格对酒中仙说这样的话,不仅因为他是十步一杀,落星境巅峰的武道修为放眼天下屈指可数,世所共睹,更因为他是越州大将军,九州过半数的诸侯属意的鼎湖剑冢总教习。 在武炼峰上,没有人能藐视乐骞,就连晚阳真人也不能! 可酒中仙偏偏能。 “你要挖我的眼珠子,也得衡量衡量自己的能耐。” 酒中仙双手抱在怀里,斜睨着一双眸子,眼里尽是淡漠和不屑。 肖遥不得不佩服酒中仙,佩服他的勇气和胆量。 天下武者不计其数,一浮屠、五破军、十步一杀,才区区十六个人。 这十六个人,便是公认的九州大陆武道最强者,天下武者的领袖。 酒中仙面对的是号称游龙夺命的乐骞,名正言顺、名副其实的十步一杀! 没有人不觉得酒中仙在找死! 就算如今的剑宗宗主,在武道修为上与乐骞也只在伯仲之间,绝难轻胜,酒中仙一个混沌度日、不思进取的酒鬼,如何能跟十步一杀的乐骞匹敌? 肖遥在白芷江上见过乐骞的游龙夺命枪,一枪制敌,枪出夺命,就连无常鞭燕烦都难以抵挡。 肖遥甚至怀疑,也许不需要游龙夺命枪,乐骞在刀法上的造诣也已足以列入当世第一流。 而酒中仙,在年轻的时候,也许曾是一个天赋甚高的武者,又或许,在十年前,他还是一个江湖上鲜有敌手的高手。 可现在的他,已经被酒掏空身子。 眼神不再坚毅,手脚不再稳健,内息不再温匀,外表看起来就是一个糟老头子。 这样的酒中仙,当然在找死! 乐骞冷笑一声,轻蔑地说:“若是十年前,你跟我讲这句话,也许我还会放在心上。现在,呵呵,你去镜湖上照一照自己的样子,你已经成了一个废物!还有什么资格来挑衅我呢?” “总教习”雨眠霜显然对酒中仙素来有情,不忍他如此侮辱酒中仙。 酒中仙放肆大笑,猛灌一口酒,反唇相讥道:“有些人难道忘了在白芷江上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跪地求饶的样子吗?还好养了只猴子,救了一条狗命!” 乐骞与燕烦的那场大战,是肖遥说给酒中仙听的。 昨晚秦音做的菜,肖遥和乐骞就着那一壶酒,吃到醉意朦胧才睡去。其间肖遥无意中谈到过,没想到,这老酒鬼竟然留心记下了。 酒中仙此话一出,朱雀殿众弟子一片哗然,就连雨眠霜都不禁对乐骞微微侧目。 堂堂鼎湖剑冢总教习,竟然被人用刀架在脖子,还跪地求饶,不仅自己颜面扫地,更会让鼎湖剑冢盛名受损。 但普天下能打得过十步一杀的,不是只有五破军、一浮屠吗?浮屠秦独岸已死,难道乐骞在白芷江上碰到了某位破军神将? 乐骞气得满脸通红,却又无法辩解,只因这老酒鬼虽然疯疯癫癫,但一字一句让他难以辩解。 他在白芷江上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属实。 他因游龙夺命枪威力太大,加上燕烦的反击之力,重伤难立、半跪在地,也属实。 他被自己养的那只猿猴救了性命,虽然牵强,却也不无道理。 乐骞是一代宗师,与人辩解乃是自降身份,只得恨恨道:“你找死!” 言罢,轻飘飘一掌向酒中仙拍了过去,只用上两成掌力,显有留手。 酒中仙虽然疯疯癫癫,不思进取,鼎湖剑冢从教习到弟子没有人正眼瞧他一眼,有些人甚至都忘了那片镜湖上有一栋小小的水榭,有一个曾经无比辉煌的名字。 可乐骞不会忘,也不敢忘。 无论如何,酒中仙依然是鼎湖宫主! 九州大地,只有一个鼎湖宫,也只有一个鼎湖宫主。 就如这混乱不堪的九州大地,交州无尽海,腾凉逐雁峰,渤海陷空岛,北戎沁凉草原,其中多少英雄豪杰,多少风云人物,多少雄视古今的霸主。 可他们亦不敢忘,九州只有一个云垂,只有一个云垂皇帝。 在千仞之上的武炼峰,鼎湖宫就代表着云垂王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九十八章 玄门大义 乐骞那一掌,随意一挥,浑然天成,如流水般实质的烈阳之气,向酒中仙拍过去。 这一掌,乃是佛门的无色掌。 佛门掌法没有排进天地玄黄四阶,并非是威力不够。 一来是因为佛门与世无争,练武本就是为了强身健体、护法保寺,二来是因为佛门武技威力高低全凭个人领悟,常与个人佛学悟性息息相关,与武技本身关联不大。 乐骞这一路无色掌,既是通晓百家之长的表现,更隐隐透着一股子轻视,似乎在说,对付酒中仙这种级别的对手,根本用不着纯粹的杀人技。 “来得好,正好给我活动活动筋骨!”酒中仙微微一笑,右手握拳,霍然出拳。 姿势还是像模像样,肖遥好歹松了一口气,这老酒鬼,泡在酒缸里这么多年,总算没把身上的功夫丢得一干二净。 可随即肖遥的脸色变得难看,因为他突然发现,酒中仙这一拳,发力的时机、出拳的角度、运气的方式,他从来不曾见过! 酒中仙近乎冷厉的眼神盯着乐骞,脸颊上原本松弛的皮肤一寸寸绷紧,那一拳,显然聚齐了他十余年来残存的所有气力。 拳从酒中仙的左肋下划出一道半月,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击出,拳头被一股淡金色的气流笼罩着,呈现半透明的状态,那些气流来自他身体的每一处骨骼、每一寸肌肉、每一根毛发中汲取着力量。 淡金色的烈阳之气肖遥从未见过。 修炼烈阳之气的武者,能灵活运转周身气流的,多为武道修为不俗的高手。出手之时,或如乐骞一般,涌出金色近乎液体般的真气,或者出手之时,金雾弥漫。 淡金色的真气流,到底是什么? “玄门大义!”肖遥忍不住喊了出来。 朱雀殿众弟子、雨眠霜、乐骞都看了他一眼,秦音本就不信躲躲藏藏,身影向上轻轻一掠,落在殿前的平台上。 笑笑的眼神有些幽怨,毕竟她知道,只要师傅看见自己跟肖遥在一起,肯定会带她回殿,不许她再来见肖遥。 除了酒中仙,他没有回头来看,因为他的拳已出。 “肖遥哥哥,玄门大义是什么?”笑笑背着肖遥,小步小步往前挪着步子,眨巴着眼睛问。 “玄门大义,是道门的奥义精髓,也是一种拳法。玄门即是道门,道以圆通为义,谓智照圆通;性以不改为名,谓必成圆果。相传当初道门之长吟诵玄门大义时身体随性而动,创立了这路拳法。”肖遥认真地回答道。 与无色掌一样,玄门大义拳类似一种仪式的舞蹈和手势,完全称不上是一路拳法,更非天地玄黄四阶武技之中。 朱雀殿的弟子们都看着酒中仙那一拳和乐骞那一掌的胜负。 近乎液体般实质的无色掌力和淡金色透明的玄门大义拳,撞击在一起,发出“砰”的一声,瞬间如烟雾般消散。 一掌一拳,竟然不分高下。 乐骞紧眯着双眼,如用刀雕刻石像般,仔细打量着酒中仙。 有一种人,你本来以为自己无比了解他,他的情,他的爱,他的恨,他的欲,你如数家珍。 可某一天,他猛然出手,每一招每一式都像在啪啪抽你的脸,一遍遍告诉你,你错了你错了! 酒中仙就是在啪啪抽乐骞的脸! “这么多年没动过手,你真是退步了太多。”酒中仙拧开酒壶,咕咚咕咚喝了一口酒,哈哈大笑道。 乐骞看向酒中仙的眼神变得阴鸷,这种眼神很久没有出现过在他的脸上。 无论是作为十步一杀,还是鼎湖剑冢的总教习,乐骞都已是一代宗师。 宗师,就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宗师,就是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乐骞嘴角扯起一个阴冷的弧度,说道:“没想到,一个酒鬼,还有这么好的身手。” “哈哈,百年三万六千日,一日须倾三百杯。这酒中的乐趣,你这种傻冒怎么会懂?”酒中仙上身后倾,用肘夹着酒壶,往嘴里大口倒酒。 乐骞森然一笑,不以为然。 不过还是一个嗜酒如命的老鬼罢了。 “酒鬼,再接我一掌如何?”乐骞右掌画圆,十指遒劲,指节惨白,一道充沛至极的真力凝聚在他的食指与中指之间。 肖遥一眼望去,甚至感觉乐骞的手臂全都变成了金色,一杆笔直的熔金长枪! 乐骞那一掌,肖遥认得,肖遥不可能忘记,那一掌! “哈哈,十掌又如何,你尽管来打!”酒中仙后倾的身形微晃,脑袋快触到地面,浑然没有察觉乐骞的细微动作。 乐骞五指紧并,手臂在怀中划至满月,长枪隐约现形,大喝道:“那就接我这一掌!” 突然平空传来一声断喝。 “慢着!” 当然是肖遥。 乐骞循声望去,顿时脸色大变,双眼宛如两道锋利的剑锋,说道:“是你!” “不错,是我。”肖遥趴在笑笑的背上,微微一笑,不失礼节。 肖遥就是这样的人,就算要杀人,也会先跟他打个招呼。 就像他杀乐淮,一定要先跟他打个招呼,告诉他“我是来杀你的”。 “你让我住手?”乐骞仿佛听见了世上最可笑的事,“你以为,你能阻止我?” 但凡人听到别人连续两次反问,都会有些动摇甚至犹豫。 更何况问话的人,是乐骞,十步一杀、鼎湖剑冢总教习乐骞。 阻止乐骞?开什么玩笑!普天之下,有能力阻止乐骞的不超过六个人,他们每一个,都比肖遥厉害一百倍、一千倍、一万倍! 每一个人都这么不会相信,朱雀殿的女弟子们不会信,秦音不会信,雨眠霜不会信,甚至连笑笑都不会信。 然后肖遥说了一句话。 “你若使出游龙夺命枪,这一次,我一定杀了你!”肖遥直视着乐骞的眼睛,伤重未愈的眸子里充盈着蓬勃的杀意。 众人心中忍不住犯疑,这一次,难道还有上一次? 那种眼神,乐骞不能再熟悉。 北越的大将军,在镇压红衫道的战场上,曾经面对过上百、上千、上万乃至数十万的敌人,他们的眼中无一不充盈着蓬勃的杀意。 一将功成万骨枯,乐骞不会惧怕战场上的敌人,因为他有过太多敌人。 可和一个重伤得连路走不了、武道修为尽废的瘦小子对视,乐骞竟然有了一股惧意。 酒中仙“扑通”一声倒在地上,酒水哗啦啦从他的胸膛上流过。 难道,从一开始,这个老酒鬼,就没打算接招? 乐骞有些后悔自己刚才的冲动,如果那一招化为掌形的游龙夺命打到酒中仙身上,老酒鬼命丧当场,不仅不好向云垂王室和剑宗宗主交代,还会让自己声名受损。 乐骞扭过头,发觉肖遥依然直直地盯着自己,不禁心里发毛,内息回敛,硬生生收住招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九十九章 路十三 “听说鼎湖宫新收了个徒弟,莫非就是你?”乐骞一挑眉,毫不掩饰眼神里的轻蔑。 肖遥点点头,表示承认。 “你这小子有些运气,不过根骨有限,何况一身修为尽散,从头学起难上加难。” 落星境巅峰的武者,鼎湖剑冢的大教习,他当然有资格对一个后生末学随意点评,丝毫不必顾及对方的感受。 肖遥淡淡一笑,示意笑笑把自己放下来。 雨眠霜瞪了一眼笑笑,摆头示意她站回来。 笑笑愣了一下,扭头看一眼肖遥,用手扶着肖遥的胳膊,冲着雨眠霜缓缓地摇头。 摇头的意思,有很多,雨眠霜不懂,但肖遥一定懂。 所以他笑了,笑得很开心。 “你笑什么?不认同我的评判吗?”乐骞冷哼道。 肖遥也学着笑笑的样子,冲乐骞摇摇头,不置可否。 摇头并不一定就是否定,也有可能是不知道。 酒中仙躺在地上,酒壶里的酒全部流在地上,他就躺在大片的酒水滩里,打个酒气十足的嗝,闭着眼大声说道:“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在白芷江上、猿哭峡前,是这个根骨有限的小子饶了你一命吧!” 此话一出,顿时一片哗然,朱雀殿一众女弟子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雨眠霜回头瞪了好几眼,仍然止不住议论声。 就连秦音都瞪着一双美目忍不住细细打量肖遥,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饶乐骞一命! 这个被阿冷一掌打得重伤吐血的废物小子,饶堂堂鼎湖剑总教习、赫赫有名的十步一杀、游龙夺命枪乐骞一命? 这就好比说,天下浮屠秦独岸,被一个短刀兵一刀砍翻! 这种不可思议简直不能用“无稽之谈”来形容! 偏偏乐骞没有否认,只是冷哼一声,冲着酒中仙不屑地说:“就算再好的根基,跟了你这个酒鬼也是枉然,何况他只是个废物!” 酒中仙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起来,指着乐骞的鼻子骂骂咧咧道:“你个死猴子,嘚瑟什么,我告诉你,我的徒弟比你的徒弟强一百倍!” 乐骞一脸不屑,双手交握在身后,答道:“那好,一月以后,端午佳节,四方大殿演武。鼎湖宫十多年没参加,到时可不要又躲着不敢参加,真是期待令高徒的表现。” “嘿嘿,你少来激将法,我不吃你那一套!” 酒中仙一向耍赖皮惯了,刚说出去的狠话,立马便收,大写的怂! 但肖遥不是。 “答应他。”肖遥一双清冷的眸子,没有了往日的平和和谦卑。 取而代之的,是骄傲,是锋利,是决心!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乐骞看着肖遥的眼神充满玩味,“你知道我的徒弟是谁吗?” “抱歉,我来的时间不久,鼎湖剑冢的众位同门还没认全,除了笑笑、秦音师姐和顾师兄,便只有这三位师姐了。”肖遥指着阿冷、静聪,还有另外一位女弟子。 “你一定认识。”乐骞斩钉截铁地说道。 肖遥的目光扫过全场,落在与静聪、阿冷站在一起的那个女弟子身上。突然想起,看了她的身子,却还不知道名字,恭恭敬敬作了一揖,问道:“这位师姐,还没请教你的芳名。” “我叫扬絮。” 扬絮,便是先前浴雪池里那位被静聪摸胸掐腿的女弟子。 肖遥直起身子,一本正经地掰着指头数道:“笑笑,顾师兄,秦师姐,阿冷、静聪、扬絮三位师姐,一共六个人,请问哪一位是你的徒弟。” 从出现在朱雀殿前的那一刻起,肖遥称呼一直用的是“你”,而不是“您”。 乐骞无论是从年龄,还是修为,都当得起他一声尊称。可肖遥叫不出口,也许是因为乐骞杀了燕烦的关系。 肖遥明白,自己不再是那个平和淡然的肖遥,他变了,变得有血有肉,变得爱憎分明。 这很好,一个不为礼貌束缚天性的肖遥。 乐骞的嘴角挂着与他身份不相符合的一丝邪魅笑容,语气听起来有些瘆人。 “你会认识的,他也是不久前刚进入鼎湖剑冢。”乐骞顿了顿,说出那个名字,“他叫路十三,来自江左。” 一阵冷风吹过背脊,肖遥如同断线的木偶般呆立着,仿佛时间停止运转。 命运之轮原来一直在悄悄运转。 有些人,就是宿命中的敌人,挣不脱,避不过,逃不掉。 哪怕离开招贤馆,离开骏业城,离开江左,那个黑衣如鬼魅般的男人,还是会出现。 肖遥一直以来追逐的,就是打败天生截脉,打败羸弱的自己,打败站在对面的敌人……最终掌握自己的命运。 可这一刻,肖遥感到控制自己命运的那根线,静静的从指尖滑落。 顾墨白,路十三,都是肖遥命中的劫数,命运丝线里的一团乱麻,终于在鼎湖剑冢这个点交汇。 很好,这很好。 肖遥耸耸肩,眉头舒展开来,轻轻说了一句话。 “那很好,也许有些虚伪,但不得不说我有些想念他。” 言罢扭头看一眼笑笑,问道:“来的不止你一个人,对吗?” 笑笑点点头,诚实地答道:“还有丁一白,和几个与你一同进入招贤馆的人。” “很好,他们终于有机会在这里见到我。”肖遥的声音低沉,但一字一句充满力量,“他们将在这里,见证我的成长和荣耀。” 没有人打断肖遥,朱雀殿众弟子、雨眠霜、酒中仙都静静地听着他说这番话。 这是一个少年的理想誓言,值得聆听。 可显然并非每个人都这么想。 “十三进入招贤馆时,就已经是坐午中境的武者,那时便远远超过你。现在的他,早已今非昔比,而你,却修为尽失,成了废人。”乐骞冷冷地说道。 酒中仙嘴里咬着酒壶木塞,蹦蹦跳跳地绕着乐骞转个圈,拍拍乐骞的肩膀,说道:“嘿,死猴子,我能把废人教得比你徒弟还厉害,这就是我比你强的地方。” “哼,拭目以待。”乐骞不愿再和这一对奇葩师徒纠缠,朱雀殿的纠纷,说到底得看雨眠霜的态度,他说了不算,长袖一甩,飘然下山。 不知是不是因为听肖遥叫了一声“师姐”,扬絮低着头,不愿正眼去看肖遥,有些害羞。静聪虽然面有不忿,也不好再说什么。 雨眠霜回头看一眼二人,心中一目了然,加上酒中仙实在难缠,只得将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笑笑依依不舍地跟随雨眠霜回了朱雀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章 让我们去拼命吧 翌日,肖遥起个大早,走出门,呼吸着镜湖上的新鲜空气。 枝繁叶茂的红树林一夜吞吐,迎着清晨的第一道日光,抖抖身子,愈加蓬勃翠绿起来。 晨起的鸟儿,在茂盛的红树林丛中蹦上蹦下,叫得欢实。 肖遥将水榭里里外外打扫一遍,遂拿出秦音送的那包荷花种子。 颗粒还算饱满,黝黑干燥,没有坏籽,肖遥选了些颗粒大的,泡在从湖里打起来的温水里。 等过几日发了芽,便可放进湖里。 收拾一通,肖遥就着昨日秦音带来的时蔬和肉,做了几样小菜。 酒中仙像是长着一副狗鼻子,一闻到饭菜的香味,麻利儿爬起床。 吃过饭,酒中仙用手指剔着牙,对肖遥说:“从今天开始,英明神武的师傅我,就要开始教授你学业了。带你去个地方。” 酒中仙指着朱雀殿和青龙殿交界的一处山坳,示意肖遥把竹排往那边划。 朱雀殿和青龙殿峰前,各有一块形状不一的浅滩,但这两块浅滩斌没有像两座殿峰一样紧连在一起,拐角的位置常年没有阳光照射,黑漆漆一片,宛如深不见底的黑洞。 肖遥撑着竹竿,时不时慵懒地划上一竿,竹排在水面悄然前行,向黑洞滑去。 一靠近洞口,时而一股凉丝丝的阴风吹得寒毛直竖,时而又是一股热风扑面挠得脸颊又痒又热。 “那,那是什么?” 远远望去,那黑洞仿佛是一只史前巨兽的瞳孔,每一次眨眼都会卷起寒热不定的风。 “什么?”酒中仙躺在竹排上,一只腿高高翘起,一副无比惬意的样子。 “为什么忽冷忽热?”乍一靠近这个黑洞,肖遥自然有些不适应。 竹排冲破黑暗,直抵黑暗深处。 酒中仙咂咂嘴,笑着答道:“哈哈,乖徒儿,阴河上刮来的风当然凉,至于热风嘛,进去你就知道了。” 阴河,民间传说流往九幽地狱,肖遥知道不过是特殊地貌下的地下水而已。 入目尽是笔直的石柱,石柱往外渗着水滴,逐渐汇聚成细小的水流,沿着石柱流下,沿着潮湿地面上肉眼难见的纹路,最终全部汇聚到那条河流中。 那是一条河,一条来自黑洞深处的河,河水是触目惊心的黑色! 是因为河床,河床是纯黑的颜色,使得清澈的河水看起来像是流动的墨汁。 鼎湖剑冢是建在火山口上,这些黑色的岩石极有可能是火山喷发形成的玄武岩。 仔细一瞧,肖遥便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河床的岩石虽然酷似玄武岩,但更加致密,表面也并非千疮百孔,而是泛着淡淡的蓝色光泽。 那是黑曜石,火山喷发时外围迅速冷却的熔浆形成,淡蓝色的光泽则说明是黑曜石中最为罕见的“彩虹石”。 到底是什么使得在地底下燃烧几千万年的高温熔浆迅速降温,形成了黑曜石?肖遥百思不得其解。 竹排向前滑行了大约半柱香时间,仍不见尽头,光线反倒越来越强,河面也逐渐宽阔起来,洞顶倒悬着长短不一的钟乳石,宛如一根根尖刺,向下滴着水。 肖遥在《云垂志》那本书上看到过,这种地貌广泛分布在左江和渝州的大片山地,被称为“溶岩”,一条阴河常常蜿蜒十里乃至几十里,更有甚者能达到数百里。 据说少帝成封元年,和云焕云琮同为云垂皇族、盘踞渝州多年的西泸云珲,雄心勃勃地举兵攻打左江州。 渝州得天独厚的条件使得它承担了云垂帝国三分之一的粮产量,乱世之中,有粮就有兵,云珲兵多将广,甚至能比肩彼时的中原王楚贲。 西泸二十万大军东征,左江各府县望风而溃。谁知云珲进兵左江碎云城途中,误入溶岩洞中。等到走出溶洞的时候,队伍已经抵达渝州最西边的两断山,离碎云城足足三百里之遥,只能望山兴叹。因为溶洞,西泸耗费巨额钱粮、损兵折将,到头来功亏一篑,左江也由此逃过一劫。 竹排越往里行,肖遥越惴惴不安起来,只觉得眼皮跳个不停,眉毛根根竖立,忍不住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声音一直传出很远,直到很久,才听到回声。 酒中仙坐起身来,凝视着肖遥,一本正经地说:“我问你,一个月后就是四殿演武,届时你有什么办法打败乐猴子的徒弟,那个什么十三?” “是路十三。”肖遥补充道。 在招贤馆心武试炼的时候,路十三在关键时刻救过他的命,肖遥内心对他没有任何敌意。 不过,宿命让他们成为敌人,肖遥就一定会全力以赴。 就算治好天生截脉,一个月的时间想超越坐午中间的路十三,仍然是痴人说梦。 肖遥沉吟半晌,答道:“不过尽力而已,尽力过,就不会后悔。” “呸,又是这种屁话。年轻人总是改不了这些臭毛病,吹牛的时候,恨不得说自己伸手就能够着月亮。冷静下来,发觉自己屁都不是的时候,就说什么尽力、无悔之类的混账话!” 不知是酒的作用,还是心情激动,酒中仙整张脸涨得通红,一只手狠狠地拍打着酒壶,语气高昂地说。 整个溶洞里,回荡着酒中仙的话,话音迟迟未落,一遍一遍萦绕在肖遥的耳畔。 是啊,年轻,无所顾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等到去做的时候,才发觉很多时候总是力所难及,便想着自暴自弃。 肖遥惭愧地低下头。 酒中仙的情绪稍稍平静,淡淡一笑,叹道:“不过这才是他妈的年轻啊!这才是他妈的少年啊!就是臭不要脸地吹牛皮。” “不过,你吹的牛,自己必须拼命去做!不是尽力,是拼命!你懂吗?”酒中仙补充道。 尽力,不是拼命。 拼命和尽力不一样。 尽力是失败之后,春风和煦,云淡风轻,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拼命则是不死不休,是闪着寒光的剑抵住咽喉,要么去战,要么被一剑穿胸。 肖遥抬起头,眼睛里不再有失落和愧疚,取而代之的是坚定和狠厉。 “所以,让我们去拼命吧!” 酒中仙咂一口酒,望着前方冒着寒气的森然冰洞,咬牙切齿地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终于等到你 循着酒中仙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一米见方的冰洞向外呼呼冒着冷气,洞口上沿挂着锋利的冰锥,如一头洪荒凶兽满是獠牙的巨口,每一次呼吸都喷出寒冷刺骨的气息,令人战栗。 一股股冷风从洞中袭来,如刀子在身上来回划弄,正值晚春,肖遥身上穿着秦音那天送过来的单薄衣衫,哪受得住这么强烈的阴寒,冻得直打冷噤。 反观酒中仙敞开胸脯,一张脸仍然圆润通红,像个没事人一样,看肖遥冻得瑟瑟发抖,又是挤眉弄眼,又是得意地扭屁股,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肖遥这才知道酒中仙进洞前为什么喝那么多酒。 酒是辛辣之物,喝到肚子里,舒筋活血,浑身都热起来,才能抵御洞里的湿寒阴冷之气。 肖遥忍不住心里暗骂,这种只顾自己不管徒弟死活的徒弟,到底要来有何用! 也许是肖遥愤恨的眼神发挥作用,酒中仙到底还是怕失去这个唯一的徒弟,不情愿地把手里的酒壶扔给肖遥,说道:“看你可怜,给你喝一口,我们要进去了。” 肖遥仰起脖子猛灌一口酒,那酒水温润滑腻,刚一下肚,心底便涌出一股暖意,直窜向周身四肢。 “算你还有点良知!” 前两次喝酒,肖遥还觉得辛辣扎喉,难以下咽,此刻却觉得世上再也没有比酒更好的东西,咕咚咕咚又灌了几大口。 “你到底带我来这儿做什么,冷得要命,我才不进去。”尽管驱走些许寒意,洞口那股冷风刮在身上,仍然让肖遥难以忍受,只想掉头就走。 “你小子,还想不想打败路十三了?这点苦都吃不了吗?” 酒中仙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竹竿,用力在河底一撑,竹排倏地一下,径直穿过洞口。 肖遥根本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进了洞,只得蹲了下来,用力裹紧衣衫,双手环抱肩头,勉强抵御。 竹排一穿过稍显狭窄的冰洞入口,视线便开阔起来,举目一看,豁然开朗。 “这个洞,竟然全是冰构成的。”肖遥忍不住赞叹大自然的奇妙。 洞壁上挂满冰花,姿态各异,晶莹剔透。尖利的冰锥倒悬在洞顶,仿佛经过匠人的精心打磨和雕琢,无比光滑。洞顶和洞底之间连接着粗细不一的冰柱。整个洞里,充斥着冰帘、冰钟、冰花,四周都是冰的世界,冰层下面还隐隐泛着金色的淡淡光晕,仿佛置身一座梦幻般的晶莹宫殿。 肖遥实在没有想到,穿过一个小小的洞口之后,竟是如此美妙绝伦的世界,忍不住轻声吟道:“千年石窟万年冰,剔透晶莹巧天成。不闻世间芳菲闹,长愿身寒居玉门。” 酒中仙虽能听懂诗的字面意思,但对诗中深意不甚理解,撇撇嘴道:“读书人就是矫情,你若是少读些书,多练几年武,还用得着怕路十三?” “谁怕了?” 肖遥翻个白眼,懒得理他,继续沉浸在洞内美轮美奂的景色中。 一穿过冰洞入口,那种刺骨的寒冷之感减轻不少,肖遥想到冰洞的入口必是书上提过的“风口”,恍然大悟。 冰洞内的场景和外面的溶洞区别不是很大,只不过溶洞里的洞壁、石柱、石锥、河道和河岸全都是流水冲蚀溶岩形成,而冰洞里的冰柱、冰锥、冰帘、冰壁全都如天造地设一般,光滑无比,毫无流水作用的痕迹。 “你读了那么多书,可知道这冰洞是怎么形成的吗?”看到肖遥惊叹莫名的样子,酒中仙面露得意,故意考问。 肖遥没有回答酒中仙的话,仿佛老僧入定,盯着河床的冰层发呆。 酒中仙以为肖遥在赌气,只好闭嘴。 那是因为他发现透过厚厚的冰层,隐隐有金色的东西流动。 流动的速度很慢,与阴河之水的流动相比,那些东西几乎是静止的。 可肖遥能看见,经过万千逯经洗炼,他的神识无比敏锐,意念一动,五官的效能可以发挥到极致。 万千逯经要能发挥提升神识的作用,须得借助修为,修为尽失之后,肖遥的神识被削弱不少,只比普通人好些,难以跟修为高深的武者相比。 自从来到鼎湖剑冢,肖遥的神识在逐渐恢复,这才让他能留意到冰层下那些光芒的流动。 “下面,是什么?”肖遥感觉双目肿胀得难受,只得放弃努力,出言询问酒中仙。 酒中仙神秘莫测地一笑,答道:“我刚刚问话你不回答,这回儿你又来问我,我也不答。” 肖遥刚刚看得入神,没留神酒中仙的问话,并非故意不答。没成想这老酒鬼竟然如此傲娇,真叫人哭笑不得。 竹排又行了一段距离,周围的环境没有发生变化,仍旧是一片寒冰的世界。 只是河水较之前更加湍急,河床更加宽阔,河水偏偏还愈来愈深,长长的冰洞里,充斥着流水的哗哗声。 镜湖并非是高山之上一汪静止的死水,而是流动的。 这条阴河犹如镜湖的一道伤口,镜湖的湖水必是从这条河里不断流失。 可是,为什么越往里,水流反而越大呢? 答案就在洞顶的那些细密的水滴上,是它们一滴滴悄然汇聚,不断充实到这条流往九幽深处的阴河中。 肖遥想不通的是,这些水滴究竟是怎么形成的? 寒冷的冰洞里几乎没有找不到任何蒸发所需的热量来源,难道这些水滴都是从山体中渗出的地下水吗? 洞顶的坚冰如此之厚,而且常年不化,已然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铁墙,这些水滴怎么可能穿过厚厚的冰层呢? 肖遥隐隐觉得,这个长长的冰洞尽头,一定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操纵着一切。 酒中仙有条不紊地划着竹排,酒壶安静地悬在腰间,许久没有拧开来喝上一口。 除了睡觉的时候,肖遥还是第一次见酒中仙这么长时间没喝酒。 能让这个老酒鬼放下酒壶的,究竟是什么呢? “你怎么不喝酒了?” 不知是不是幻觉,在这坚冰环绕的洞里,肖遥竟然感受到一股燥热,加上实在无聊乏味,忍不住找些话来聊。 酒中仙回头看肖遥一眼,微微一笑,打个哑谜:“快到了,不能浪费这些好酒。” 话音刚落,洞里便响起“滋滋滋”的杂音,像是铁匠铺里烧红的铁块被扔进冷水,令人心烦意乱。 酒中仙脸上现出喜色,哼着小曲儿手舞足蹈起来。 “哈哈哈,我又来了。多年不见,老朋友你还好吗?听你的口气,倒是老样子。” 冰洞里光线还算充足,可酒中仙手舞足蹈的模样和神经兮兮的语气,着实让肖遥心生恐惧,声音发颤地问:“你,你在跟谁说话?” 肖遥有些后悔跟进来,竹排在洞里行驶了足足两炷香时间,按水流速度估计,少说也有五六里水路,可长长的冰洞依然望不到尽头。 偏偏在这时,酒中仙还神经兮兮地跟老朋友打起招呼。 住在这么深的冰洞里,这老朋友铁定不是人 “你听不见吗?他在跟你打招呼啊!”酒中仙回过头来,眉开眼笑,充满着老友重逢的真挚喜悦。 酒中仙的话让肖遥心里发毛,汗毛直竖,只觉得那些风拂过脸颊和脖颈,便如同有一只手在轻轻的抚摸自己。 肖遥呸了一声,破口大骂道:“神经病!怎么会有人待在这个冷得要命的冰洞里!” 声音和愤怒都能让人产生勇气,肖遥现在很需要。 可酒中仙只用了一句话就将他刚刚找回的一丝勇气全部带走。 “唉,他在这里等了不知多少日子,终于等到你。”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永恒地火 那种“滋滋”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肖遥终于听清,那是水汽遇到高温瞬间蒸发的声音! 前方的冰洞忽然雾气弥漫,如粘稠的液体一般。 酒中仙手中用力划了一竿,竹排一头扎进浓雾之中。 肖遥用手快速扇着面前的雾汽,可那些雾汽仿佛有了意识一般,出现一小块空档,立马又有翻涌的雾汽填充过来。 肖遥的脸上、手臂上全是水汽,那件考究的衣衫几乎在进入雾汽中的那一刻就湿透了,仿佛被人迎头泼了一盆水。 站在同一叶竹排上,肖遥却看不清酒中仙的身影,只好摸索着把手搭在酒中仙的肩上。 “噔”的一声,竹排撞在一块坚硬的石头上停住了。 “乖徒儿,我们到了。”酒中仙拍了一把腰间的酒壶,本想喝一口,还是忍住了,大步向前走去。 眼前全是乳白色的雾汽,肖遥只得跟着酒中仙向前走。 走了约十来步,酒中仙猛然停住步子,伸手抓住肖遥的胳膊,拉着他走到自己身边。 顺从酒中仙的指引,向前走了两步,仿佛是穿过一层屏障,所有的雾汽瞬间被清空,肖遥甚至怀疑刚刚的雾汽是自己产生的错觉,紧接着一股炙热的风刮过脸颊,像是流动的火炭,灼烧得脸庞生疼,隐隐可以闻到皮肤的焦臭味。 感受到火烧般的疼痛,肖遥本能地往后退一步,顷刻又被雾汽笼罩。 雾汽在被灼伤的脸颊形成的水珠,立时便钻心的疼痛,肖遥有一种脸皮被整张撕下的痛觉。 “别害怕,乖徒儿,勇敢面对吧,这是你的路。”酒中仙对肖遥的语气第一次这么温和,又极具鼓动性。 肖遥强忍着脸上的疼痛,双手的拳头攥紧,暗暗下着决心。 感受到肖遥手臂上传来的力道,酒中仙的眼眶瞬间湿润,随即变得模糊,他站立在这座高高的悬崖边,仿佛一座坚固的丰碑。 时间倒流十余年,在同一个位置,酒中仙站立着,手里抓的也是一个人的手。 和肖遥一样,第一次踏过那阴阳的边界、水火交融的边界时,被天地之威炙烤得睁不开眼睛,不同的是,那个人没有退缩,而是站在冰与火的边缘,俯视着大地的疮痍,脸上的皮肤瞬间被烤焦,然后他蠕动着干裂流血的嘴唇,说了一句“真好。” 就是“真好”两个字,让酒中仙永生难忘。 “乖徒儿,人一生有很多选择,有太多的东西需要我们独自去面对。你可有过会悔恨?悔恨自己无能为力?这是你自己的修行,也许你的日子已经不多,所以你更要好好想一想,你为了什么而活。”酒中仙的声音听起来成熟而饱含威严,或许他不是鼎湖剑冢最厉害的教习,但他说这番话时的神态气度,足以称得上一代宗师! “我不知道,有时候觉得,路是走出来的,不应该悔恨过去。可有时候,还是不甘心。”肖遥的周围充盈着浓稠的雾汽,说出的每个字都似乎被雾汽打湿,无力而低沉。 酒中仙长叹一口气,缓缓松开紧抓着肖遥手臂的手,在他的肩膀上轻拍道:“师傅就送你到这里这一步,要不要走,全看你自己。” 说罢,扭头就走,穿过浓浓的雾汽,跳上竹排,一撑竹竿,逆流而上。 肖遥没有回头,就算回头他也看不清酒中仙的背影,但他心里知道,那个背影一定是萧索孤寂的。 在肖遥心里,一直觉得,一个人有多不正经,就有多深情。 他当然不知道,酒中仙往外划了一段路,待温度低一点,便手忙脚乱地拽过腰间的酒壶,拧开壶塞,猛灌两大口,壶中酒已然发烫,砸着嘴骂骂咧咧地说道:“他娘的,送你小子来一趟,差点坏了我一壶上好的桂花酿。” 如果肖遥看见这一幕,一定会觉得,那句话应该反过来说,一个人有多深情,就有多不正经。 此刻肖遥无瑕顾及其它,他脸上的每一寸皮肤都裂开,往外渗着血,和朦胧的水汽融合在一起,痛得肖遥牙齿打颤。 如果非要去描述,大概就是黑冰台的千百道修罗丝从脸上密集划过的感觉。 悔恨! 悔吗?恨吗? 怎能不悔? 怎会不恨? 新月城遥遥相对的水云间江滩,七夜倒下的那个时刻,肖遥只能在水里无力地扑腾,直至昏去。 桃谷集那间客栈里,阿渡手里的快剑轻而易举地滑过喉咙,那道清晰的血线至今仍记忆犹新。 鼎湖剑冢的山门前,众星捧月般的顾墨白,善意的秦音,朱雀殿前乐骞的那一声声“废物” 有太多的事,会悔恨。 可也不需要悔恨。 每个人的一生都是从这一刻开始的。 “回去吧,你什么都改变不了!”尖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是一个少年的声音。 肖遥不明白,一个好生生的少年为什么要尖着嗓子说话,虽然肖遥很熟悉那个声音。 在桃谷集的那间客栈,那个少年的声音第一次在他的耳边响起。 “不,我可以的。”肖遥紧攥着拳头,两条胳膊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着。 一如既往的讥讽与打击。 “有什么用呢?废物!你的拳头就是用来攥紧的吗?拳头是用来打人的!废物,你打过人吗?” “我杀过人,我不是废物!”双眼因为愤怒而发红,肖遥吼道。 “不要骗自己了,你说的是乐淮对吗?那个被锁心链绑住的家伙,你以为那是你杀的吗?是我,哈哈是我啊,是我杀的,想不到吧。废物!蠢货!” “你住嘴!你住嘴!你住嘴!”肖遥发了疯一般怒吼着,企图用高亢的呼喊掩盖那个尖利的、难听的声音。 “嘿嘿嘿”那个声音并没有被肖遥的呼喊所压制,仿佛来自肖遥的体内,丝毫不受外音所扰。 那个声音阴恻恻的,如同鬼魅趴在肖遥的肩头念叨,低沉而清晰地说道:“你做不到的,你是个废物,就算你成为鼎湖剑冢的弟子,就算你有鼎有剑,你依然是个废物。卓少聪、顾墨白、路十三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把你踩在脚下肆意践踏。笑笑、竹琴、花隐娘,还有秦音,她们都会成为别人的女人,任别人蹂躏!” “不,没有人可以践踏我!不,她们不会!” 肖遥怒吼着挥舞拳头,向前疾冲,一直冲到悬崖的边缘。 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雾汽如同被一刀劈开,在穿过那道屏障后瞬间被清空,取而代之的是炙热、红光和深不见底的悬崖。 崖底翻涌着火焰,映红整个洞穴。 那是岩浆,流动的岩浆,滚烫几千万年的地底岩浆,燃烧几千万年的永恒之火! 肖遥站在一块向前凸起的巨石上,崖底翻涌而起的火浪,舔舐着他的脸颊,烤干他脸上的每一滴水分,细微的裂口逐渐加深加宽,疼痛更逾十倍。 可肖遥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而是拼命地挥舞着手臂,冲着崖底奔涌的岩浆,疯狂的高呼:“没有人可以践踏我!没有人可以夺欺凌她们!” 她们的意思是,不止是笑笑,还有温柔乖巧的竹琴、性感致命的花隐娘、孤高冷艳的秦音,甚至风情万种的斋月,包括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琴音犹如天籁的摘星姑娘。她们,可以是肖遥喜欢或欣赏的每一个姑娘,可以是全九州、全天下的每一个姑娘! 此刻在肖遥的身上,可以看到九州每一位诸侯的影子,中原王楚贲、清欢侯皇甫欢城、离侯白凉、北越云焕和他们每一个人一样,此时的肖遥满眼都是对武力、权力和美色的无尽欲望。 突然,一道温润无比的气流,从肖遥的腰间直窜而上。 那股气流并没有向周身流窜,也根本不可能减轻肖遥脸颊被灼烧的剧痛,但它无比巧妙地窜到神道和至阳两穴之间的灵台穴,为肖遥带来一丝清明。 “扑通”一声,肖遥无力地跪倒在岩石上,向后缓缓倒下。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火洞之光 “肖遥。” “肖遥——” “肖遥,肖遥,你醒醒” 一股熟悉的檀木香夹杂着淡淡的体香钻入鼻中,很好闻,肖遥贪婪地皱皱鼻子,睡眼朦胧间,看见一个穿着透明薄纱的女子。 那女子把头趴在肖遥的腿上,一双十指纤纤的玉手抚摸着肖遥小腹,如玉雕般的脸庞轻轻地摩挲着肖遥的衣衫。女子乌黑的头发瀑布般垂直地披在肩上,脸蛋微微透着淡红,薄薄的双唇如玫瑰花瓣娇嫩欲滴,性感而妖媚。 弯弯的柳眉下,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清澈明亮的瞳孔,闪着令男人们为之疯狂的秋波。透明的薄纱将她胸前大片肌肤暴露在外,一双美足缠绕厮磨,纤细的小蛮腰如水蛇般扭动着,令人血脉喷张。 “肖遥,我的好弟弟,我好热,好热,快帮帮我!”女子媚眼如丝,用手扯弄着肖遥腰间的束带。 肖遥哪里见过这种阵仗,上一次和花隐娘完完全全是稀里糊涂,瞎猫撞上死耗子。经验不足的肖遥,还不知道调情为何物,云雨是什么,讷讷地问:“姐姐,我要怎么帮你呢?” “你……你,抱抱我……”女子用力吞咽着唾沫,看起来口渴难耐。 “我,我……”肖遥瞧着女子身子每一处肌肤都若隐若现,实在无从下手。 虽然心里早就跟猫爪子挠似的又痒又怕,却始终不敢伸出手去。 女子膝盖微微一弯,身体如猫一样撑起,向肖遥爬了过来,一双眼睛里写满欲望,小巧的舌尖舔舐着嘴角,故意挑逗道:“我的好弟弟,姐姐美吗?” 如兰花一般的香气萦绕在肖遥的鼻尖,迟迟不散,肖遥用力吞了一口唾沫,喉结上下蠕动着,呆呆地答道:“美,美。” 女子似乎对肖遥的表现很满意,伸出一根食指轻轻抬起肖遥的下巴,贴着他的脸颊,接着问道:“那跟笑笑、花隐娘、斋月、竹琴这些小胚子相比,谁美?” 果然,女人都有同样的毛病,尤其是漂亮的女人。花隐娘第一次见肖遥的时候,也是问她和竹琴谁更美。 女人概莫能免的习惯,也是男人最害怕的陷阱。 “你,你……你,很美……” 肖遥一张脸涨得通红,语无伦次地回答。 肖遥没有说“你更美”,也没有说“你最美”,他说的是“你很美”。 有些男人,天生就具备某些能力,譬如哄女人开心,说女人爱听的话。 他们注定会成为万花丛中过的浪子,这与后天的努力其实关系不大,更多源于天生。 肖遥就是这样的人,他天生如此,他注定会是个浪子。 没有人听到男人夸自己很美,会不开心。 除非她是个傻子,女子当然不是。 所以她一把搂住肖遥的脖颈,把酥软的身体压在肖遥的身上。 女人,天生就携带着致命的武器,而这个女子,显然很会利用它。 隔着衣衫,肖遥也能感觉到柔软的触感和滚烫的体热,让他觉得无比惬意。 “我的好弟弟,姐姐来伺候你好不好?”女子一张娇艳欲滴的小嘴轻咬着肖遥的耳垂,说出憋在心里火热的欲望。 一股温热的气息钻入耳道,肖遥只觉得又痒又热,早就美上了天,喃喃道:“好,好的,好” “嘿嘿嘿,嘿嘿嘿” 隐约有一个声音,阴恻恻地笑着,像是一个躲在暗处窥伺因得逞而狞笑的鬼魅。 女子柔软的唇轻吻在肖遥的脖子上,乌黑的秀发散发着醉人的香味,当然,还有那股熟悉的檀香味。 肖遥遇见过的所有女子中,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香味。 花隐娘身上是花浴混合的异香,竹琴身上是淡淡的脂粉香,檀木香的女子,只有一个,那就是秦音。 秦音,秦音晚阳真人的爱女,顾墨白的心上人。 她爱慕着顾墨白,对肖遥永远只有最平凡的善意。 再迷人的笑容和关切的话语,都不过是出于最平凡的善意。 肖遥知道,她瞧不起自己。 那么蹂躏她又如何?在她的身体上狂欢吧,以最原始的欲望! 征服一个瞧不起自己的人,不是人世间最痛快的事吗? 肖遥伸手捧起女子的脸,对着她的红唇用力地吻了下去,他的唇,他的腮,他的舌头,无一不在用力。 不同于和花隐娘那一夜恍惚的快乐,肖遥此刻感受到巨大的满足! 这就是征服的感觉吗? 他的双手同样没有闲着,在女子的身上摸索着。 女子发出沉重的喘息,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舒服,鼻子发出断断续续的哼声。 “嘻嘻嘻,”夹杂着啪啪的鼓掌声,那个声音再次响起,“看啊,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全都给你,征服她,不要停——” 整个洞穴里都回荡着那句“不要停”,久久不能散去。 像是从回声中得到启发,女子用力地抱住肖遥的头,紧按在自己的胸口,大声地叫道:“好弟弟,不要停!啊,不要停” 又是那股气息! 无比温润的气息,温润中透着一丝清凉,从腰间蜿蜒上窜,经过小腹直冲心口,在灵台穴附近来回游荡。 肖遥亲吻的唇舌慢慢停止,抓着女子大腿的手缓缓垂下,企图挣脱女子环抱的修长双臂,熊熊燃烧的欲望之火就这样消失一空。 女子意识到肖遥的停顿,更加疯狂地抱紧肖遥,如葱段的十指插入肖遥的头发中,用力蠕动着自己的身体,娇喘道:“不要,不要停。” “正视你自己的欲望吧,这样的女人不就是你想要的吗?”黑暗中那个鬼魅般的声音再度响起。 肖遥突然感到恶心,自己竟然在别人的窥视下,对一个女子做这些淫秽的动作,他没有回答。 “为什么要压抑自己呢?你活不了太久,为什么不好好快活呢?是不是嫌她不够好?你是要花隐娘还是竹琴,或者是笑笑,都可以的!”那个声音无比激动,说到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 “她不是秦音对不对?”肖遥低着头,脸上慢慢浮现出平和的笑容。 “怎么会,你仔细看,她明明就是秦音,你忘了那股熟悉的檀木香吗?”那个声音有些慌乱。 肖遥抬起头,望着崖底流动的岩浆,慢慢地说:“秦音,她不认识花隐娘和竹琴,你在骗我。” 等了很久,那个声音没有回答,肖遥知道,他不会回答。 因为肖遥说得对,那不是秦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水火不容 浑身因脱水而失去力气,面对悬崖下万年之火的炙烤,汗水在从毛孔里涌出来的那一刹那,就被高温蒸发殆尽。 肖遥吃力地坐起身来,仿佛全身的骨头都已散架,环顾一圈,并未发现有第二个人。 所以是的,自己只是做了一个梦,梦里有秦音,和一个躲在暗处的人。 在这种鬼地方,能有第二个人才怪。 崖底千万年不熄不灭的岩浆,让肖遥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想到十八层地狱。 肖遥在一本志异的书上提到过,十八层地狱中有一层火山地狱,那些损公肥私、贪污受贿、偷鸡摸狗、杀人放火的人,死后将打入火山地狱,被赶入火山之中活烧而不死。据说佛门道门破戒的修行之人也要发配到火山地狱之中受刑。 眼前是奔涌不息的岩浆,身下是烫热的玄武岩,肖遥此刻何尝不是身处地狱? 屁股下坐着的那块孤零零的玄武岩巨石,遍布密密麻麻的气孔,悬在半空中。 仰头是被炙烤得通红的洞顶,低头是不时溅起火浪的岩浆洪流。只要一失足,还没摔死,就会先被那些吞吐伸缩的岩浆烈火烧得连渣都不剩。 肖遥当然不愿意待在这个鬼地方,可身后是浓稠的雾汽,那种水汽扑在脸上的剧痛,任何人不会想尝试第二次。 此时的肖遥看起来极为可怖,从雾汽里冲出来的一刹那,极度的高热瞬间让肖遥的脸寸寸开裂。 紧接着血水在渗出皮肤的一瞬间蒸发干净,干裂的细密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此刻的肖遥满脸都是红色的血痂,眉毛和头发都被烤焦。 尽管流了那么多血,肖遥却闻不到任何的血腥味,充斥在周围的反倒是毛发和皮肤被烧焦的气味。 他的鼻子每吸一次气,都感觉一股火苗从他的鼻腔窜到咽喉,一直窜到肺里。 这样下去不用太久,高温便会攫取走他身体里最后一丝水分,把他活生生变成一具干尸! 肖遥这才回头看了一眼那道无形的屏障。 粘稠的雾汽仿佛被一把刀硬生生斩断,和高温层之间隔着一道垂直的、界限分明的无形屏障。雾汽翻涌着撞在那层屏障上,发出“滋滋”的噪音。 遭遇无形屏障的阻挡后,那些雾汽向上翻涌,抬升到一定高度后,便向冰洞的方向涌去。借助这道无形的屏障,雾汽轻而易举地实现对流。 肖遥终于明白,这道屏障,就是雾汽的尽头,也是阴河的尽头。 发源于镜湖的阴河之水流淌到这里,遭遇高温的无形屏障,短时间内急剧汽化,形成漫天的雾汽。 怪不得酒中仙说,这里是生死的边界,更是阴阳的边界,水与火的边界。 屏障的这边是常年被岩浆地热占据的空间,另一边则流淌着冰冷的阴河水,绵延着数里长的冰洞。 水火不相容! 水在短时间内汽化成的雾汽,粘稠而湿润,与冰洞之中弥漫的寒气相互交融。 湿气,寒气,湿寒之气! 肖遥恍然大悟。 湿寒之气不仅能使脱水的身体快速得到滋养,更能让人在短时间内,汇合巨量的湿寒之气。 招贤馆神武台上,肖遥进行心武试炼时,一时不慎,浑身湿寒之气散尽,沦为废人,本非偶然。天生截脉,自身无法有效积蓄真力,肖遥强行开脉破境,辛辛苦苦汇聚在肖遥丹田里的湿寒之气,一直在高速流失。所以肖遥才在神武台上,放手一搏,企图靠着残存的真力,吸收更多的湿寒之气,破境提升。 然而,天下武道主修烈阳之气,并非没有道理。 自然界中,烈阳之气本就比湿寒之气更加充足,也更容易汲取。一般的武者只需在日光下每日打坐,烈阳真力便会稳步提升。 可湿寒之气不同,它需要武者主动寻找,主动吸收。事实上,肖遥在神武台上破境失败从而沦为废人,究其根本,是因为弋阳峰上湿寒之气的转化速度太慢,完全满足不了破境的需要。 可是这里不同,这些雾汽是阴河之水遭遇岩浆热流汽化的结果,能在短时间内提供大量的湿寒之气,而阴河的源头是整整一座镜湖! 如果要吸收湿寒之气修炼,没有一个地方比这里更好。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吸收这些湿寒之气。 总不能再一头扎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汽中去吧?那样的话,也许在重新积蓄起修为之前,已经痛得昏厥过去。 丹田。 武者采纳天地灵气,均以丹田之力汇聚。 人身丹田就像是一个转换的机器,能将外界的气息,转化为自身真力储藏起来。任督二脉连接丹田气海,临敌对战时,便调动丹田之气伤敌。 可丹田之力并非天生,任督二脉打通后,调动内息时会产生反吸之力,使得丹田气海产生吸收外界气息的能力,进而沉淀下最初的真力。之后修为越强,越能在短时间内吸收更多的外力。 但肖遥做不到。 强行开脉后,经历数次大战和破境的巨大冲击,肖遥体内任督二脉之间桥接的那部分,最终在弋阳峰顶神武台上全部中断,成为彻彻底底的截脉。 好比两座山峰,原本之间还有藤蔓连接,而肖遥自己用刀将那些藤蔓斩得干干净净,一根不剩。 他的任督二脉,已是彻底的死脉。 绝望的情绪笼罩着肖遥,仿佛一团乌云压在头顶,令他喘不过气。 肖遥的身体已经快吃不消,他很清楚,脱水到一定比例,人便会休克,然后在不知不觉中死去。 他的意识开始昏沉,身体很快便会突破那个临界点,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小腹传来一股暖意,又是那股熟悉的气流,温润中带着一丝清凉,瞬间让肖遥变得清醒。 那股气流到底是什么? 面对如此高温的炙烤,一旦昏厥,根本不可能再醒过来,只会在睡梦中慢慢脱水,变成一具干尸。 可肖遥没有死,身体里的水分尽管不多,但仍能支撑他思考。 挂在腰间的,一把断剑,一只破鼎。 那把剑一直跟随着肖遥,形影不离,此刻安静地悬挂在他的左侧腰际,肖遥很清楚,不是它。 那么,只有那尊破鼎,武圣梵云鼎,一个有着牛逼哄哄名字的——破鼎! 肖遥把那只鼎拿在手上,仔细端详着。 鼎身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三道半透明的气流环绕着鼎足蜿蜒上升,最终在三足之间的一个点汇聚成一股,从鼎底绕着鼎身,穿过独耳,向鼎中汇聚。 血液用手轻触那道气流,凉凉的,湿湿的。 没想到,这只破鼎竟然能汇聚湿寒之气。 原来肖遥昏厥过去的时候,是武圣梵云鼎吸收周围的湿寒之气,源源不断地涌入心口的灵台穴,护住肖遥的心脉。 尽管与肖遥体内不断流失的水分相比,武圣鼎吸收的湿寒之气微乎其微,可生死一线之际,哪怕一丁点水分都会成为决定生死的关键因素。 肖遥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或许,可以利用这只破鼎,做些事情。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天烛石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森林,迷失的人就迷失了,相遇的人总会相遇。 肖遥想起笑笑,那个跟在自己身后喊着“肖遥哥哥”的单纯小姑娘。 武圣梵云鼎摆在玄武巨岩上,肖遥安静地盘坐着,双手平放在膝头,用心地感受气流的变化。 渐渐的,盘旋在独耳破鼎上的湿寒之气,像感应到肖遥的情绪,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变化。 自从在招贤馆破境失败以后,肖遥就不曾调动过神识。没有修为加持的身体,发动识海是一件十分危险的事情。 万千逯经对应万千星辰,识海在逯经中全知全能,实际上就是依靠万千星辰之力,去感知万物,然后感知自我。 但肖遥还是那样做了,他没有选择,就像酒中仙说的话——“这是你的路,要不要走,全看你自己。” 那个老酒鬼,应该很多年没有讲过这么矫情的话吧。 尽管有那么多人否定你的天赋,鄙视你的努力,可有一个人愿意相信你,看好你,给你一点期望。 这种感觉很好,好到你必须做些什么来回应。 所以肖遥发动神识,试图感知那些纷繁交错的气流,弄清它们的流向和规律。 这是一次机会,一次重新点燃希望的机会 云霾在黑暗中发愁,却不知道,遮住光明的正是它自己。 这是肖遥自己的路,他绝不会放弃。 他的神识像延伸的触角,绕过千疮百孔的玄武巨岩,一直向悬崖深处探索。 岩浆烈火是洪荒之火,从古蛮荒时代,到石器时代,再到青铜时代,然后是距今一千多年的武圣人时代,一直燃烧到今天。 每一次吞吐伸缩的火舌,都燃烧了千万年,那是经历时光锤炼的烈火,那是天地间最原始的伟力。 正因为原始,所以不可靠近,不可亵渎。 流动的岩浆中,逐渐浮现出一张极为可怖的脸,火焰构成的骷髅面孔,空洞的眼眶如同死神的黑瞳,怒张的嘴巴恨不得将人一口吞下。 肖遥的眉头一紧,识海发生了剧烈的动荡,整个脏腑猛地收缩,极度的疼痛让他紧抿着的嘴唇不住发颤。 那不是错觉,与潜意识不同,神识受人的主观控制,只要主观意识是真诚的,那么看到的东西就一定是真实的。 肖遥肯定刚才看到的骷髅面孔并不是错觉,而是真实存在的。 岩浆中竟然能生出骷髅脸,难道这些岩浆,是活的? 肖遥开始意识到,岩浆万年之火中蕴藏的烈阳真气非比寻常。 它们远比那些蒸腾的雾汽更难吸收,因为它们古老,古老得仿佛具备意识。 树活百年成精,人活百年化瑞,一堆火为什么不能有自己的意识,为什么不能是活的? 肖遥没有放弃,歇息片刻后,再一次调动神识,去接触那些吞吐的火舌。 这一次,他更慢,更小心。 骷髅面孔带来的冲击已经让他的识海震荡,带来的疼痛感,不亚于阿冷那一掌。 神识的触角只延伸到离岩浆一丈高的位置,伸缩的火舌扫过被烧红的崖壁,掀起炙热的罡风,瞬间击退肖遥的神识。 神识再一次被排斥,两度冲击让肖遥感到头脑发涨,仿佛就要炸开。如果再进行一次试探,肖遥的识海非崩溃不可。 一定有什么办法? 肖遥痛得捂住胸口,大口喘息,炙热的空气经过鼻腔进入呼吸道,到达肺部,加剧了他的疼痛。 他捧起那只破鼎,凑在鼻子前,用力吮吸破鼎汇聚的湿寒之气。这只当初他万分嫌弃的破鼎,此刻成了他救命的法宝。 经过武圣梵云鼎淘洗的湿寒之气更加精纯温和,不像那些弥漫的雾汽一样粘稠,几乎可以直接被人体所吸收。 肖遥原本想吸入一丝湿气,缓解呼吸的干涩,没想到刚把破鼎放到鼻尖处,鼎上缠绕的湿寒之气一股脑全部涌进他的鼻腔,顿时精神为之一振,感觉无比畅快。 没想到,这破鼎真是个好东西,竟然有这样的功效。 那翻涌的地热之气可是燃烧千万年的地心之火形成的,每一股热气中都充盈着原始而古老的力量,而经过这只破鼎炼化的湿寒之气,竟然能轻易化解地心之火带来的创痛。 肖遥不禁开始细细打量起这只鼎来,湿寒之气缠绕着的鼎身,仿佛蒙上一层明亮的光辉。鼎身的铜绿肖遥在水榭时就放在湖水里精心擦洗干净,看起来变新了些,只是可能在水里泡了太久,鼎身的铭文已看不清楚,隐约能看见一些字符,应当是古文字。 “乖徒儿,你还活着没?”浓浓雾汽后传来酒中仙慵懒的声音,听起来像刚睡醒。 这个老酒鬼,明明听见他划竹排离开,怎么会? “你不是早就走了吗?”湿寒之气温润了嗓子,肖遥才能勉强发声,不过音色听起来跟之前大不一样,呜呜咽咽不大清楚。 “我可是你的师傅,怎么会丢下你不管呢?我靠,你的声音怎么跟狗发情一样?”酒中仙这种人,从来不会嘴上留德。 酒中仙自然不会傻到告诉肖遥,他是划竹排划累了,倒在竹排上睡起大觉,结果竹排顺着水流把他带回来。 这种把徒弟丢在悬崖边上,不顾道义损人的师傅,要来有何用! “你走吧。”肖遥冷冷地说。 酒中仙咕咚咕咚喝了口酒,润润嗓子,长时间趴在雾汽里睡觉,他全身都已湿透,却还是口渴得不行。 “我专门守在这里,就是怕你有什么闪失,你可不能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酒中仙嘟囔道。 肖遥嘁了一声,答道:“只怕是给我收尸吧。” 一想起酒中仙喊的那句“你还活着没”,肖遥就气不打一处来。 “收尸怎么了,你看战场上,多少人埋骨荒野,累累白骨无人收拾,大家非亲非故的,我能等在这儿给你收尸,这份深情厚谊,多么令人感动,你别不识好歹。”酒中仙嗔怒道。 这老酒鬼一通胡说八道,偏偏还有几分歪理,肖遥明明心里窝着一团火,偏偏还发作不得。 肖遥望一眼周围,好奇地问道:“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嘿嘿,这个地方来头大了。”酒中仙故意卖个关子。 “要说就说,不说就走。”肖遥没好气地说。 “得得得,算我怕你。这里叫火凝洞,是鼎湖剑冢的禁地,擅闯者死!” 擅闯者死! “你”肖遥怒视着浓浓的雾汽,恨不得冲过去抽酒中仙一顿耳光,“你明知道是禁地,为什么还带我进来?” “别激动,乖徒儿,你命本来就不长,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还不如进来碰碰运气?” “碰什么运气?”肖遥双眉一挑,察觉到这火凝洞里必定暗藏玄机。 酒中仙悠悠说道:“这火凝洞之所以是鼎湖剑冢的禁地,是因为洞内蕴藏的真气雄浑异常,修习烈阳之气的寻常弟子进到洞里,别说走到这里,在数里长的万年寒冰洞里,便会修为折损大半,等来到阴河尽头,更是会被湿寒之气伤得脏腑俱损,性命堪忧。” “既然火凝洞危害这么大,为什么鼎湖剑冢还留着它?”肖遥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这火凝洞是多少习武之人梦寐以求的圣地,当然要留着。这地底下的火是千万年不熄的地心之火,天地间烈阳之气聚集最为旺盛的地方,在此处修炼武道,修为必定一日千里。”酒中仙说话的口气,终于有了几分师长风范。 肖遥恍然大悟:“寻常武者还没到达终点,浑身修为便损耗殆尽,等站在这块玄武巨岩上” “天烛石,它叫天烛石。”酒中仙打断肖遥的话,“等站在天烛石上,只会被活活烤死。” “但那些绝世武者不同。”酒中仙没有说下去,而是陷入长久的沉默。 绝世武者? 绝世武者就能到达天烛石吗? 修为尽废的自己也能算作绝世武者吗? “你别误会,你只是个没有修为的废物,哪有修为可损?”酒中仙及时补刀。 如果是那样,酒中仙穿行在浓雾和烈火之间,像个没事人一样,难道是绝世武者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夫唱妇随 “绝世武者依靠自身残存的内息,吸收地心之火,修为将会以更恐怖的速度提升。”肖遥接过酒中仙的话茬,补充道,“这就是鼎湖剑冢能培养出那么多传奇武者的原因。” “也不全然如此,一半来自他们自身的天赋,一半来自地心之火的机遇。否则,晚阳那老东西,修为怎会止步与乐骞之流为伍。”酒中仙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笑道,“那老东西一次都没进来过,号称道心修持,其实不过是得失心太重,害怕一步走错,变成废人,所以不敢进来。” “乐骞进来过?” 酒中仙点点头,“当然,否则以他的根骨,再练一百年也成不了十步一杀。” 乐骞的根骨差,那全天下还有根骨好的人吗?怕是五破军、一浮屠也不敢断言说自己的根骨比乐骞更好吧? 这个看起来窝窝囊囊的老酒鬼,竟然说堂堂十步一杀乐骞的根骨差!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肖遥懒得与他辩解,脑海里浮现出那具火焰骷髅,忍不住说:“地底的火,好像是活的。” “地心之火,在洪荒之初,人还没被创造出来,甚至远古神灵还未出世之时,就已在地底燃烧。岂是人力所能理解?”隔着重重雾汽,传来酒中仙故作深沉的声音。 “所以真的是活的火?”肖遥追问道。 “说它是活的,你叫一声它会答应吗?”酒中仙反问道。 “金木水火土,五行元素,生于天地间,孕育万事万物,在人看来,当然是死的。”酒中仙喝口酒,信口胡诌起来,“但换个角度来看,也许在千万年不死不灭的水火眼里,人生一瞬,才是真正的死物。” 酒中仙这话带着酒气,但颇得道门精义,肖遥在清虚山上,遍览群书,颇有所得,也觉酒中仙这话,禅机颇深。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废话。”酒中仙半晌没听到肖遥回话,接着说道,“你能挺过最开始的这一炷香,起码说明你有救了。” 废话,没挺过去就不用说有没有救的话,直接翘辫子。 “武圣鼎接纳你了对不对?”酒中仙问道。 肖遥手里还捧着那只破鼎,望着缠绕在鼎上的湿寒气流,点点头道:“我想是吧。” 酒中仙叹道:“我就知道,他一定会喜欢你。” 肖遥不禁心中发笑,这老酒鬼喝多了,估计看什么都像是活的。 “我已经带你到了这儿,你知道该怎么做吗?”酒中仙问道。 肖遥有些疑惑,失落地说:“我的筋脉已成死脉,纵使有地心之火和万年寒冰,又能如何?” 酒中仙啐骂道:“呸呸呸,我怎么收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徒弟。迂腐!愚蠢!我早就告诉过你,天生截脉是上天的恩赐,你之前开脉境的修为有什么稀罕!一日开脉很厉害吗?连闯五关进入招贤馆很牛吗?” 遇到酒中仙以来,今天是他第一次这么激动,即使面对乐骞的讥笑谩骂,他也不曾这么大声说话。 连鼎湖宫都不曾放在眼里,除酒以外的东西,似乎从不关心,却能因为肖遥而破口大骂,显而易见是气到了极点。 “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谁知你只是看起来聪明。你只知道自己可以修习湿寒之气,难道你不能修习烈阳之气吗?又有谁说过,一个人不能同时修习两种真气?” 酒中仙一连串的反问让肖遥有些恍惚,讷讷道:“可是,同一个人修习两种真气,相互交融纠缠,会走……” 肖遥的话没说完,因为他已经明白了。 天生截脉,本就是任督二脉分离,全身的气脉一分为二,互不关联,那同时修习两种真气又有什么关系? “同时修习烈阳之气和湿寒之气?”肖遥的口气有些怀疑,问道,“真的可以吗?” “无常鞭燕烦,当年站在这里的时候,问过同样的话。可惜的是,他没你这么好的体质。”酒中仙一字一顿地答道。 无需更多解释,无常鞭燕烦,天生截脉,却能成为与十步一杀并驾齐驱的顶尖武者,尽管身死白芷江上,却也绝非短命。 听酒中仙话里的意思,他见过燕烦,而且似乎燕烦的截脉正是他治好的,那为什么燕烦又说是劳什子紫阳武尊念尘治好他的截脉。 难道,酒中仙就是念尘? “话我就讲到这里,剩下的都要你自己领悟,我走了。” 只听外面袍袖一挥,酒中仙的说话声早已在十丈开外。 原来,这老酒鬼的轻功竟然这么好。 联想到昨日他不划竹排飞渡镜湖,肖遥恍然大悟,老酒鬼果然有两把刷子。 肖遥再次端端正正地盘坐下来,识海同时打开,精确地感知火凝洞里每一丝气流的流动。 如何更加精确地将烈阳之气和湿寒之气分别吸收呢? 想到这儿,肖遥伸出左手,掌心向下,盖住武圣梵云鼎的鼎口,发动神识,用尽所有的力气将那些翻涌的湿寒之气,向丹田汇聚…… 酒中仙双手执竹竿,衣袂带风,轻轻几竿,竹排便在火凝洞中飞快穿梭,不一会儿就到洞口。 火凝洞口的杀气,以及鼎沸的人声,酒中仙一出冰洞就察觉到了。 果不其然,他一脚刚踏出火凝洞口,便传来一声断喝。 “何人敢闯火凝洞禁地!” 说话的人是顾墨白,一身素白衣衫,立于青龙殿下的浅滩。 在他身后还有几名青龙殿弟子,酒中仙都叫不出名字。 再看朱雀殿一边的浅滩上,为首弟子是秦音,淡粉衣裙,惊艳而不失庄重,颇为得体,站在她身后的是静聪、扬絮、阿冷等几个女弟子,略施粉黛,各有动人之处。 既然都是小辈,酒中仙免不了摆摆师长的架子。故意咳嗽一声,答道“是我。” “原来是酒仙师叔。”顾墨白连忙躬身行礼,身后青龙殿诸弟子只好跟着不情不愿地做做样子。 倒是朱雀殿那边秦音恭恭敬敬地行礼,叫一声“师伯好”。 酒中仙自知屡次轻慢朱雀殿,尤其辱及雨眠霜的名声,朱雀殿弟子心里怕咒了酒中仙千次万次,秦音怎么还会恭恭敬敬给他行礼。秦音行礼,只怕也是因为顾墨白在场,故意做出一副夫唱妇随的样子。 肖遥对秦音的心思,怎能逃过酒中仙的双眼。爱屋及乌,酒中仙对这种琴瑟和鸣的戏码自然看不下去,冷哼一声,撑了一竿,便要离开。 “师叔且慢。”顾墨白出言阻止。 “你要拦我?”酒中仙眼里闪过一道寒芒,斜视着顾墨白,“你以为能拦得住我?” 顾墨白连忙拱手谢罪,“弟子不敢阻拦师叔去路,只是想请问一下师叔,进火凝洞做什么?” 酒中仙眼皮都懒得抬,随口回道:“我在洞里藏了两坛好酒,不信你自己去看看。” 顾墨白当然知道酒中仙在说谎,可他自知修为有限,哪里敢进洞查看。 “洞里没有别的人吗?”顾墨白神色恭敬,生怕多问一句惹得酒中仙不悦。 “鬼都不愿待的地方,哪个人会愿意待在里面。”说完,酒中仙手中竹竿在礁石上一撑,飘然而去。 身后传来秦音刻意压低的声音,“师兄,以那小子的修为,进了洞哪还有命出来,不必担心。” 酒中仙心头一凛,没想到看起来文静贤淑的秦音,竟然心肠如此狠毒,看来肖遥出洞之时,难免还有一番波折。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剑灵 肖遥紧闭着双眼,左掌覆于鼎口,湿寒之气源源不断地向丹田处汇聚,经由身上各处穴位,一齐涌向截脉断崖处。 以往肖遥开脉破境之时,一遇截脉断崖,总是千方百计试图突破。 可世间事就像酒中仙说的那样,并非总有定理可循,一个人并非只能修习一种真气,那么夜并非一定要突破截脉才能修习武道。 湿寒之气沿着截脉的边缘静静地流动,宛如温润的甘霖,滋润着久旱的土地。 以前肖遥的每一次运气,都极力拉近截脉之间的距离,边缘早已不堪重负,伤痕累累,像是一道狭长的山脉,被风剥蚀得碎石遍布、岌岌可危,又像是漫长的海岸,不断地被海水侵蚀。 “你以为你可以做得到吗?”那个尖利的声音再次响起,尽是嘲讽,“天生截脉,就是你的宿命,你做不到。你成不了顾墨白,成不了路十三,你只是个废物。” 嘴角泛起一丝平和的笑,这一次肖遥完全不把那个声音放在心上。 “我知道你是谁。” 肖遥只说了一句话,就让那个声音陷入长久的沉默。 一直站在黑暗中的那个影子,显然很意外,以至于长时间不能接受,过了半晌,才幽幽地说:“我不信。” “我一直在审视你,从你第一次出现。从阿渡那一剑划破我的喉咙开始,你一直想法设法击倒我的意志,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死了,你又能怎样呢?” 肖遥的脸上第一次出现狡黠的神色,这让黑暗中那个家伙开始惶恐。 它一直以为,肖遥只是自己手中的一个玩偶,而现在看来,似乎肖遥才是那个真正掌控一切的人。 “你想得没错,我才是那个掌控一切的人。”肖遥竟然第一时间读懂它的思想。 “你,你……”那个声音开始出现一丝惶恐。 “如果我死了,茫茫天地间,你去哪里再寻一个主人。” “哼。”那个家伙的口气明显不认同。 肖遥淡淡一笑,湿寒之气浸润过的脸庞显得从容自然。 “大概你觉得,我这个主人太废物。” “还算有些自知之明。”那家伙毫不掩饰嫌弃之情。 肖遥猛地睁开双目,目光如炬,直视着崖底的岩浆火流,一字一句如一记记重锤当头敲下。 “难道你不明白吗?不是你成就我,而是我成就你。你以为自己是剑灵,其实你不过是我神识的延伸,你就是我,你是肖遥。” “不可能,这不可能。”声音有一丝局促慌乱 肖遥厉声道:“你不过是一柄残剑,也妄想控制你的主人吗?” “我,我……”颤抖的声音失去往日里的嚣张和跋扈,那家伙第一次感受到惧怕。 突然,肖遥将衣衫一掀,伸出右手,霍的一下拔出挂在左腰上的断剑,重重地向岩石上一杵,顿时火星四溅,一道细细的裂纹在玄武巨岩上慢慢浮现。 天烛石,鼎湖剑冢的至宝,地心之火炙烤千万年都不曾消融的天烛石,竟然被一把断剑震出裂纹。 肖遥的手里紧握着剑柄,金石相击带来的巨大冲击,震颤着肖遥右臂的每一根神经,可他强忍住酸麻,始终没有放手。 断剑表面的层层铜锈,被这一震之力震得簌簌掉落,露出泛着寒芒的光滑剑锋。 肖遥双目凝视剑身,这把断剑,没有人比肖遥更熟悉。 剑长一尺四寸,宽半尺,剑身玄铁铸成,薄而坚韧,透着淡淡的寒光。剑镡雕着一条金色巨龙,怒目圆睁,龙爪锋利森然,无比威严。 透过淡淡的寒光,肖遥仿佛看到,远古的一个黎明,天色黑白交际的山脊上,一个黑色的背影迎着朝阳站立,一双手顺着深褐色的山脊线缓缓扬起。 双手上扬,在头顶绕圆,合十胸前,接着右脚向前一踏,身形半弓,右手一伸,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剑。 半空之中,隐隐投射出一道飘忽的剑影。 剑锋所指,东方既白之处,一颗若隐若现的星辰,藏匿在初阳的光辉之下。 那把长剑一挥,剑影从半空之中纵劈而上,直冲霄汉,剑气去处正是那颗隐匿在霄汉深处、九天之上的星辰。 星辰陨落,山河如旧。 初阳掠过山头的一霎那,飘忽的剑影在天际再次浮现,从九天之上,疾掠而下。 扬起的双手划出一条优雅的弧线,再次合十胸前,右手中的长剑已然消失。 长剑归于无形,九天之上,月沉西山,星辰匿踪,远古的暮色被新升的初阳驱逐,天地之间绽放着无尽的光辉,一片祥和光明。 “这就是你的过往吗?”肖遥平静的话语里,满是伤怀。 黑暗中的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不过再也没有讥讽和不屑,也没有惶恐与不安,带着一丝讶异,淡淡地问:“你看得见我的过往?” “无数次个夜晚,我抚摸着你,凝视着你,把你放在我的胸口,感受你的温度。我想,我是这世上唯一能看得见你过往的人。” 没有人会相信,人可以跟剑对话,可事实摆在眼前。 以前,肖遥一直以为,那个声音是自己身体内的第二人格。肖遥曾在在书上读过,南疆巫蛮族所养的分忧蛊,能让人分裂出两种人格,任人操控。 两个人格生活在同一个人的身体之中,是可能的。 肖遥想当然的认为,是天生截脉导致自己产生两种截然不同的人格。但很快,肖遥便否定了这种想法。 他知道,是那把剑。 “你究竟怎么发现我是剑灵的?” 肖遥笑着纠正道:“我说过,你不是剑灵,你就是我,是我赐予你生命。” “不,很久之前我就存在,那时我的主人是一个天下无敌的剑客,不是一个废物。”剑灵显然还没打算接受这个一无是处的主人。 “至少是我唤醒了你,所以你就是我的剑灵。在招贤馆闯关的时候,卓少聪的出云剑劈下来,我是抱着必死之心去挡那一剑的,没有任何胜算。可是你竟然挡住了,大概连你自己都察觉不到,你在守护我。不得不说,你这个剑灵,有点笨。” “放屁!”剑灵有些愠怒。 作为存活上千年的剑灵,竟然被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说“笨”,这简直是极大的侮辱。 肖遥神秘一笑,说道:“若不是客栈那天晚上,花隐娘盗走了剑,你怎么可能脱离我的控制。若不是我进火凝洞,性命濒危,你又岂能影响我的心志。” 剑灵默然不语,它无法反驳肖遥的话,因为肖遥说得一点不错。 那一夜肖遥和花隐娘在客栈里云雨巫山之时,沉浸在肉体的欢愉之中,意识松懈,花隐娘趁机盗剑,剑灵才获得短暂的自由,得以对肖遥进行精神控制。而今日,它也确是趁肖遥神识的空档溜出来的。 不得不承认,肖遥的神识很强大。 “你以为你还是原来的那个剑灵吗?不是。”肖遥仔细端详着那把剑,脑子里忍不住回想起鼎湖剑冢山门前的那把断剑,“否则你面对另一半剑身,怎么会毫无察觉。” “什么意思?”剑灵的惊愕可想而知。 “鼎湖剑冢山门,独心鼎里的那把剑,就是你的另一半。你是掠星剑,剑圣沉涯的佩剑。”肖遥一语道破断剑的底细。 剑圣沉涯的佩剑! 剑圣沉涯,数百年前的剑道神话。 九州之大,千余年来,绝世武者不可胜数,但称圣的只有一个人。 那时武圣人时代刚刚结束,是武者最接近圣人的时代,那时没有一浮屠、五破军,也没有十步一杀,没有九州诸侯、隐龙火狐。那时候,剑圣沉涯这个名字是九州所有人的信仰,盛名甚至在鼎湖剑冢开山祖师红叶先生之上。 剑灵当然可以骄傲,因为它是古今十大名剑之首,它是剑圣沉涯的佩剑。 从古至今,排名第一的神剑! “你知道的,比我想象的要多。”剑灵不得不叹服。 “现在,承认吧,我,肖遥,是你的主人。” 肖遥的话一字一句充满威严,像是傲视天下的一代霸主。 剑灵仿佛重新看到那个白衣蹁跹、傲视天下的男人,不由自主匍匐跪倒……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零八章 秦晋之好 火凝洞内,来自肖遥身后那些浓浓的雾汽,源源不断向武圣梵云鼎内汇聚。 尽管失去丹田的吸纳之力,但借助武圣梵云鼎,肖遥完全可以吸收足够的湿寒之气,沿着截脉的边缘向心脉流动,很快,它们将在心脉处汇聚。 一旦汇聚,肖遥便能恢复一半的修为。修为尽废、穷途末路之时,能有这番奇遇,任谁都会欣喜若狂。 更令肖遥欣喜的是,不同于以前,吸收外界湿寒之气有种凝滞的感觉,而且丹田气海难以承受巨量的湿寒之气,而武圣梵云鼎这只独耳破鼎,竟似比丹田的力量更加强力,肖遥半边身子能积蓄的湿寒之气竟似比之前还要充盈。 而掠星剑的剑灵似乎也接受了他。 顺着剑身传来一股股热浪,那是剑灵在吸收地热之力,天烛石尽管能转化烈阳之气,但肖遥的丹田没有吸纳之力,难以将烈阳之气吸入身体,转化为自身真气。 武圣梵云鼎用来吸收湿寒之气,用什么来吸收烈阳之气呢?肖遥终于明白,为何鼎湖剑冢的弟子,都要佩带一鼎一剑。 掠星剑,就是吸收烈阳之气的中介。 如果这是一柄普通的剑,也许很难发挥作用,可掠星剑是剑圣之剑,是寄宿着剑灵的剑中之圣。 掠星剑正在为他吸收崖底的岩浆地热之气,是最古老的烈阳之气,必将比世间任何一种烈阳之气强大得多。 火凝洞中,不见天日,不知外面过了多少日子。 肖遥每日打坐修养,不断运转身上的烈阳湿寒两种真气,以此洗练筋骨,身体一日比一日更加强壮。 每隔几日,阴河上就会漂进来一叶竹排,竹排上的竹篮里会放着饼、馒头、炖肉和蔬菜,味道还算不错。 火凝洞既是禁地,酒中仙自然不会告诉别人。这些饭菜想必是酒中仙做的,肖遥心中不免对这个师傅又多了几分好感。 身上的两股真气运转日渐流畅,每一次肖遥运转身上的两股真气,都会有一小部分真气残留在丹田气海中,湿寒之气与烈阳之气在丹田中逐渐呈现明显分流。 肖遥按着吃饭的频率估摸着过了十多天,感觉丹田有充盈之感,武圣鼎和掠星剑上传来的气流愈来愈少,肖遥知道,那是因为自己身体中积蓄的湿寒烈阳之气越来越多。 现在,肖遥觉得应该出去走走,酒中仙知道自己的下落,倒不要紧,笑笑找不到自己,都不知道着急成什么模样。 肖遥收起鼎剑,穿过重重雾汽,走到阴河尽头。 阴河之水流到天烛石,全部蒸发成雾,然后在洞顶聚集成水滴,重新注入阴河。 这等奇观,若不是亲眼所见,肖遥绝不会相信,怪不得火凝洞能成为鼎湖剑冢的禁地。 河道尽头,停放了十多块竹排。酒中仙每次都将饭菜放在竹排上,让水流带到这里,因而聚集了这么多竹排。 肖遥挑了最后抵达的那块竹排,一撑竹竿,往外面划去。 河水流速不快,肖遥划得并不吃力。 冰洞还是进来时的那般模样,只是肖遥感觉没有之前那么冷。 原来肖遥几日来积蓄在体内的岩浆地热之气,早已能随心而动。任督二脉虽断,血流却仍然通畅,纵使在万年寒冰的冰洞里,血液流动传热,足可温暖全身。 现今肖遥身负烈阳湿寒两道真气,虽不清楚自身境界高低,但气力均非之前可比,不一会儿,竹排就逆流而上靠近洞口。 远远地看见一道白光,肖遥正欲猛撑一竿,径出洞去,却听洞口附近传来一段对话。 一名弟子说道:“那小子进去有二十日了,还不出来,肯定是死在里面了。” 听声音乃是青龙殿弟子,那日在山门前,说要代替顾墨白送自己去鼎湖宫的就是这名弟子,肖遥神识过人,记忆超群,不会记错。 “那你我也得把守严实,切不能让那个老酒鬼钻空子进去救人。” 答话的是名女弟子,肖遥一听便知是朱雀殿的静聪。 这两人一个是顾墨白的跟班,一个跟肖遥有过节,都巴不得将肖遥除之而后快,自然不会放走肖遥。 肖遥暗叹道,朱雀殿和青龙殿当真用心良苦。 “那为什么还允许那个小丫头往里送干粮啊?”青龙殿那名弟子不解地问。 小丫头?肖遥第一时间就想到,给自己送干粮的人必定笑笑。果然对老酒鬼的期待不能太高。 洞口既然有这两人把守,想必自己进洞的事已然闹开,笑笑必是听见风声,才用竹排每日往洞里送吃的。 想到这儿,肖遥不禁十分感动,对笑笑又是感激,又是喜爱,想自己一开始听说笑笑的兄长是离侯白凉时,还对她那般态度,实在不该。 外面的静聪半晌无言,想必在打量四周有没有人偷听,过了一会儿才说道:“那小妮子,咱们可惹不起。” 青龙殿弟子不屑地说:“不就是江左小郡主,离侯的妹妹吗?鼎湖剑冢还会怕区区离侯?” 静聪压低声斥道:“你小声点!你哪里知道厉害,哎,叶滨师弟,我就跟你说实话吧,那小妮子的娘姓雨,是我师傅的亲姐姐。这还没完,我听说,江左那边战事不利,云焕已经攻破旬阳城。” 原来青龙殿那名弟子叫叶滨。 听静聪的话,肖遥心里一惊,离开江左许多日子,还不知江左战事竟然发展到如此地步。 只是以火狐辰澈的用兵,就算云焕有霜御和翼寒山,只需坚守旬阳城不出,决计不会城破,旬阳城怎会被攻破? 叶滨问出了肖遥心中疑问:“江左辰澈号称火狐,用兵如神,怎么会败得这么快?” 静聪叹道:“哎,你有所不知,云焕请了一个人出山。” 肖遥心里“登”的一下,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楚寒衣,隐龙楚寒衣出山了。”静聪言语间带着一丝喜悦。 是啊,天下人等隐龙已经等了太久,从十年前清溪鬼谷君颜老人品评天下人物,将隐龙火狐并称兵法之首时,天下人都在盼着楚寒衣出山。 而楚寒衣一直躬耕于渝州玉都峰,不理世事,静待明主。 沉寂十年之久,他终于等到明主,就是云焕。 楚寒衣、霜御、翼寒山,云焕的身边围绕着当今天下兵法、武道的最强者,江左辰澈决计独木难支。 虽然离侯白凉处心积虑想杀肖遥,但骏业城里有很多肖遥的故人,辰澈、秦兮、斋月、巢言、布逢……战事一起,这些人的命运或将从此改变,肖遥忍不住心急如焚,只想早日南下,助辰澈一臂之力。 静聪接着说道:“但云焕只占了旬阳城,没有再进兵。你知道为什么吗?” 肖遥心中稍安,但静聪接下来的话宛如晴天霹雳,几乎把肖遥震懵过去。 “因为,江左提出联姻,要把那小丫头嫁给云焕,结秦晋之好。” 小丫头,当然是笑笑。 江左要把笑笑当作联姻的政治工具吗? 是了,笑笑若嫁给云焕,那便是霜御和翼寒山的主公夫人。 霜御、翼寒山何等人物,师出鼎湖剑冢,与晚阳真人同辈,就连晚阳真人、乐骞都要礼敬有加,就算笑笑是朱雀殿弟子,乐骞和晚阳真人也绝不敢得罪。 自古王侯之家,无自由姻亲。 肖遥心里很清楚,笑笑作为江左郡主,离侯之妹,婚姻必然会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可这事真的发生时,肖遥却仍然难以接受,心中一怒,用力在洞壁一撑竹竿,竹排飞一般向洞口疾驶过去。 一出洞口,肖遥目不斜视,根本不看两边浅滩上站着的静聪和叶滨,用力划了两竿,直冲水榭而去。 肖遥满脸血痂,看起来甚是可怖,衣衫久被汗水和雾汽浸着,酸臭气扑鼻。 静聪和那名青龙殿弟子分立在朱雀殿和青龙殿两边的浅滩上,离竹排上的肖遥还有段距离,见一叶竹排冲出来,未及细看,人已经远去数丈,仔细一分辨,料定是肖遥,连忙出声喝止。 肖遥只是不理,再划两竿,竹排径直停到水榭边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俏佳人挺身而出 肖遥弃了竹竿,纵身一跃,稳稳落在水榭站台上,快步进屋,洗个澡,换上一身干净衣衫。 遍寻屋中,也不见酒中仙身影,想必醉昏在哪个山谷洞中。 转身间,突然见水榭前的水面生出一茬荷花新叶,碧绿晶莹,新生之态,说不出的可爱喜人。 酒中仙大大咧咧惯了,醉心甘醇美酒,不会折腾这些花花草草。笑笑虽然是个有心的人,但荷花天性高洁,种养之道颇有学问,非长时间浸淫此道,不可能一试便活。 难道,是朱雀殿里那位佳人? 肖遥忍不住回想起,在火凝洞中,剑灵作祟,故设幻境,让那秦音在自己面前搔首弄姿,投怀送抱。 尽管对秦音那般冰清玉洁的丽人来说,是一种亵渎,可哪个男人不希望,幻境中的一切变成现实呢? 肖遥心中愤恨秦音,何尝不是出于一种喜欢?若换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整天围在顾墨白身边,肖遥还会恨吗? “肖遥哥哥,肖遥哥哥……”水榭外传来笑笑的喊声。 笑笑,是个多么可爱单纯的姑娘。 可是她很快就会成为北越云焕的未婚妻,嫁给一个与父亲同辈的男人。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儿,肖遥想回答一声,却哽咽得说不出话。 “嗵”的一声,笑笑双脚落在水榭站台上,一路小跑进屋子,拐到肖遥的房间,一见肖遥,一把扯起他的衣袖向外面拽。 “你快走,肖遥哥哥你快走,总教习和师傅还有师姐们都来了。” 肖遥一动不动,朦胧的双眼注视着笑笑,任笑笑百般拉扯只是不动。 笑笑心急如焚,奈何肖遥像老僧入定一般,一副神游物外的样子,一跺脚,蹲在地上,哭了起来,“肖遥哥哥,呜呜,肖遥哥哥你走啊,他们会杀了你的。” “肖师弟,你还是老实待在这儿,各位师长马上就到。”门外闪出一个人影,素衣净衫,带着一股淡淡的檀木香。 檀木香,自然是秦音。 望着秦音面前的大片雪白,用力咽一口唾沫,肖遥叹道:“还能逃到哪里去呢?天下之大,何处会是我的容身之地。我不逃了,他们要杀我,就来杀好了。” 笑笑小声抽泣着,站起身来,攥紧两只粉拳道:“谁杀肖遥哥哥,我就杀他。” 这个小丫头,脸上的泪痕犹在,就学着人放狠话,笨拙的样子,可爱又感人。 “傻丫头。”肖遥伸出食指,在笑笑的鼻尖轻轻刮了一下。 笑笑乖巧地闭上眼睛,一副很享受的表情。 站在门口的秦音略感尴尬,轻咳数声,说道:“师妹,师傅并不一定要杀肖师弟,只是让他给个说法罢了,你切不可冲动。” 话虽然是对笑笑说,可秦音的眼睛一直望着肖遥,好像是在提醒肖遥似的。 笑笑看看肖遥,见他微微点头,也跟着乖巧地点点头。 不一会儿,水榭四周围了五块竹排,每块竹排上站了四五人,面目冷青,一副兴师问罪之态。 当中的竹排上,乐骞负手而立,其余四叶竹排上,为首的乃是雨眠霜、顾墨白和两名黑须中年男子。 一人右脸带伤,皮肤干瘪枯槁,如烈火灼烧一般。一人身着灰布衣袍,透着一股威压,在一众白衣亮袍中尤为显眼。 肖遥脸上毫无惧色,大步走出水榭,笑笑紧跟其后。 “各位师长好,家师不在,不知造临宫中有何贵干?”肖遥恭敬行个礼,言语不卑不亢,霎时便给兴师问罪的众人心中添了堵墙。 水榭虽破,到底还是鼎湖宫。 酒中仙再无宗师之风,到底还是鼎湖宫主。 哪怕肖遥修为与剑心四殿弟子相比,修为大大不及,到底是鼎湖宫首徒。 雨眠霜见笑笑站在肖遥身后,本想发作,听肖遥这番话,见他年纪虽小、修为不高,但形容气度,少年老成,极为得体,不禁微微点头赞许。 “肖师侄,你擅闯火凝洞禁地,违反山规,你师傅私纵弟子,管教不严,今日我与剑心四殿教习前来,乃是为执行山规而来。”乐骞负手而立,好一副总教习的派头。 雨眠霜、顾墨白加上玄武殿和白虎殿教习,剑心四殿竟然一起上门兴师问罪。 谁知肖遥并不在意,正色道:“晚辈乃鼎湖宫弟子,处置之权唯有师门可以行使,师傅不在宫中,请各位师长改日再来拜访。” 这话口气平和,反倒有几分责怪乐骞等人唐突闯宫之意。 “酒中仙纵容弟子,根本不配做鼎湖宫宫主!剑心四殿教习和我这个总教习,难道连你这一栋破水榭都进不得吗?”乐骞冷笑道。 堂堂十步一杀、总教习,怎么会被肖遥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 “鼎湖宫宫主是云垂王室钦定,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数的!”肖遥针锋相对,毫无怯意。 乐骞重哼一声,怒道:“一个后生小子,敢对老夫这么说话,我奈何不了你师傅,还奈何不了你吗?” 言罢,长袖一甩,一掌向肖遥拍了过去。 “师叔!”顾墨白乃是青龙殿收徒,又代表着晚阳真人,乐骞贸然出手,他自然得出声阻止。 雨眠霜见乐骞对一个后生晚辈出手,也眉头紧皱,面露不悦。 今时今日,鼎湖剑冢上的形势微妙,并不弱于风云变幻的九州大地半分。 乐骞是鼎湖剑冢总教习,九州诸侯议定,剑宗宗主和鼎湖宫主却是云垂王室任命的。王室权威高于诸侯,但九州诸侯兵强马壮,割据在外,所以才在鼎湖剑冢设置总教习一职。 如今剑心四殿中,白虎殿和玄武殿被诸侯势力的乐骞控制,朱雀殿与青龙殿虽偏心酒中仙,却也不得不一起前来。 乐骞与肖遥之间相隔不过三丈,掌力一发,雨眠霜、顾墨白想阻止也来不及出手。 离肖遥最近的只有笑笑和秦音。 笑笑贝齿轻咬,将肖遥身子往后一拉,身子一晃,迎着乐骞的掌风呼呼连拍三掌。 十步一杀乐骞是落星境巅峰的武者,离纯炉境只有一步之遥,随手一掌,虽只是玄阶武技绵火掌,但掌力之强,绝非坐午初境的笑笑能抵挡。 绵火掌自乐骞袖中发出,凌厉至极,掌风过处,一条淡金色的狰狞巨龙呼啸而去,水榭站台的木板被层层掀起,眨眼间便到笑笑身前。 笑笑年纪轻轻,就已是坐午初境,修为之强,天赋之高,在同龄人中再难找出第二个,可面对落星巅峰的乐骞,无异于以卵击石。 乐骞那一掌,圆润浑厚,力道绵绵不绝,乃是上乘武技绵火掌。 笑笑那三掌一碰上乐骞的掌风,瞬间消散。 绵火掌掌力只微微一滞,去势丝毫不减,正中笑笑的胸口。 “休伤我徒儿!”雨眠霜护徒心切,如苍鹰击水一般掠向笑笑。 奈何事出突然,任雨眠霜身法再快,也快不过绵火掌。 笑笑“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一张小嘴里满是血污,径直昏死过去。 绵火掌虽威力有限,但在乐骞这种高手的手里,威力自然不同凡响。 刚才那一掌,乐骞用了两成功力,已然下了杀心,肖遥若是中掌,必定全身筋脉俱断,血脉枯竭而死。 可笑笑竟然只是吐一口血,五脏六腑看似并无损伤。 乐骞双眼紧眯,暗道不对,凝神一看。 肖遥右手手扶在笑笑肩头,左掌却按在笑笑腰后的阳关穴上。 难道是这小子救了笑笑一命? 难道他的修为已经恢复了? 难道他在火凝洞中,真的有奇妙遭遇? 乐骞正思索着,却听一声怒斥。 “枉你贵为一代宗师,竟然对后生晚辈下此毒手,不知廉耻!” 雨眠霜掠到笑笑身前,伸手快速点了她身上几处命门大穴,以真气护住笑笑的心脉,这才转身怒斥乐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一十章 激将法自寻生路 雨眠霜的声音很大,可乐骞全然没有看她,仿佛把她当成空气。 连朱雀殿教习都丝毫不放在眼里,十步一杀,已经骄矜到如此地步了吗? 雨眠霜心中纳闷,扭头一看,却发觉四殿长老和弟子无一人看她,正欲发作,却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扭头盯着肖遥,不可思议地问:“是你,挡住了那一招绵火掌?” 这正是众人心中的疑问,别说肖遥修为尽废,换了顾墨白或路十三,都不见得能挡得住十步一杀的两成掌力。 高手出招,计算精确,一丝一毫的真力都不会浪费。 乐骞自知,两成的绵火掌力,对鼎湖剑冢弟子来说,哪怕是顾墨白、秦音和路十三,都足以一掌毙命。坐午初境的笑笑,连出三掌都无济于事,足见强大。 乐骞对付肖遥,按理来说,不必下此重手,只是他心中还惦记着杀侄之仇,好不容易抓到肖遥擅闯禁地这个把柄,等不及下狠手复仇。 乐淮不光是他十分疼爱的子侄,更是他属意的游龙夺命枪传人。肖遥杀了乐淮,乐骞岂能不怀恨在心。 此刻,肖遥竟轻而易举化解了绵火掌,想来在火凝洞中必有奇遇。乐骞由落星中境突破落星巅峰时曾进过火凝洞,其中玄妙他一清二楚。若是肖遥恢复修为,假以时日,没准真会成为路十三的劲敌。一念及此,乐骞决定痛下杀手。 雨眠霜挡在中间,碍手碍脚,乐骞只得赔礼道:“雨师妹,我并非有意伤你爱徒,你快些带她下去疗伤,等到青龙殿会审那老酒鬼,你再过去也不迟。” 肖遥心里一惊,青龙殿会审酒中仙?怪不得水榭里不见老酒鬼的踪迹,莫非酒中仙已让乐骞擒住? “总教习,”一直静立在侧的顾墨白发话了,“此事与酒仙师叔是否有关,尚不能定论。” “他一个刚进山的小子,怎会知道火凝洞禁地,不是那老酒鬼带他进去,还能有谁,如何不能定论?”半边烧伤脸的玄武殿教习反问道。 “西门师叔,”顾墨白对玄武殿教习行了一礼,又转身对身材高瘦、灰布衣衫的白虎殿教习行了一礼,“冷师叔,我师弟叶滨和朱雀殿静聪师妹,亲眼看见肖师弟满脸是血独自从火凝洞出来,却没看见酒仙师叔。” 顾墨白一提,肖遥便有了几分印象,这高瘦的灰衫者,乃是白虎殿教习冷默,个头稍矮、半边脸烧伤的乃是玄武殿教习西门厉,均为武道上排名靠前的高手。 “那青龙殿的意思是?”白虎殿教习冷默板着一张脸问。 青龙殿的意思…… 在场的人都听得懂冷默的话中深意,青龙殿的意思,便是那位闭关已久的宗主的意思。 顾墨白站在这里,不光代表着青龙殿,更代表着剑宗宗主,代表着晚阳真人。 晚阳真人与酒中仙是师兄弟,如果晚阳真人要保酒中仙,就算是乐骞也没辙。 说到底,剑宗宗主才是鼎湖剑冢的最高权威。 顾墨白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青龙殿的意思是,擅闯禁地者,按山规处置,杜绝株连。” 杜绝株连! 这四个字,已经代表剑宗宗主的态度! 毋容置疑的态度。 乐骞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消散,倒是玄武殿教习西门厉,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到底是师兄弟”。 没有人回应西门厉,因为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肖遥身上。 雨眠霜的脸上挂着一丝悲悯,瞥了几眼,不愿直视肖遥的眼睛。 静聪和叶滨的脸上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神情,似乎迫不及待要目睹他被杀之时的快意。 扬絮和阿冷握着宝剑的手指节发白,眼神里带着轻烟般的哀伤。 其余四殿弟子,多的是和师长一样的铁面无情、怒目相向。 秦音负剑在手,静立在笑笑和雨眠霜身侧,轻声叹着气。 他们每一个人的眼神,都仿佛在说,你真可怜哪!没有人会保你,就连剑宗宗主都决定弃车保帅,用你的命换那个老酒鬼的命,你不过就是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一颗弃子! 肖遥并不躲避,而是迎着那些目光一一看回去,等看到顾墨白的时候,突然感觉那双眸子里有一股一闪而过的清冷。 为人和善、对自己照顾有加的顾师兄,也想杀了自己吗? 既然你们都想我死,我就偏不死。 你当我是弃子,我偏要自己盘活这盘棋! “好,我宣布,即刻在玄武殿召开公审大会,宣布对肖遥擅闯禁地一事的判决。”乐骞高声对众人说道。 说完,乐骞看着肖遥,得意地笑道:“你是自己下来,还是我派人抓你下来。” 四殿众人除了雨眠霜师徒三人,都站在竹排上,倒并不是因为惧怕,而是因为礼节——鼎湖宫与剑心殿,是相互独立的关系,入宫须得通传允许。 四殿教习在此,乐骞要让众人心服口服,尤其是想让那位剑宗宗主承认,就必须遵守礼节。 但如果肖遥不主动下来,乐骞并不打算继续遵守礼节,因为他已对剑宗宗主的条件作出妥协,不计较酒中仙的过失,那么破坏礼节抓一个小小的肖遥,便只是一个小小的失误。 乐骞虽是武者,但久在北越朝堂,阴诡计谋、审时度势远非一般人能比。 “总教习要杀区区一个肖遥,尽管上来杀便是。虽然鼎湖剑冢从不介入诸侯战事,但既然你侄子乐淮在战场上为我所杀,你为他报仇便是私人恩怨,我师傅素来没有朋友,任你们欺负惯了,也定然不会有人出手相助。你大仇必定得报,又何必还整出抓人、公审这许多功夫。”肖遥心思缜密,对乐骞的用心实则洞若观火。 此言一出,四殿弟子便起议论之声,顾墨白眉峰紧蹙,显然没料到二人之间还有这段旧怨,怪不得乐骞对肖遥处处为难,欲杀之而后快。 玄武殿教习西门厉与白虎殿教习冷厉,是来为乐骞助阵的,自然不好拆台,相顾无言,递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倒是雨眠霜性子刚烈,为人坦荡,对乐骞说道:“乐师兄,你毕竟是鼎湖剑冢总教习,若是挟私报复,办事有失公允,倒叫天下人耻笑,酒仙师兄既然不在,我们便不可随意抓他弟子,否则我酒仙师兄年轻时的朋友倒有一个还没死。” 言下之意,自然是说作为酒中仙的朋友,若乐骞强行抓人,她绝不会袖手旁观。 陡生枝节,乐骞心中好生愤懑,冷哼道:“那我就按这位小兄弟所说,以私人恩怨上去杀他,你总该不会多管闲事吧。” 雨眠霜年轻时纵横江湖,快意恩仇,也是个不怕事的主儿,当即回道:“那你便是在鼎湖剑冢杀人行凶,而且要杀的还是鼎湖剑冢的弟子,我作为朱雀殿教习、鼎湖剑冢长老,免不了要出手阻拦。” 本以为得了剑宗宗主金口玉言,能痛痛快快杀肖遥了事,却被肖遥一句话找到转机,抓住雨眠霜这根救命稻草,乐骞心里好不窝火。 他怎会知道,肖遥早知雨眠霜心仪酒中仙,才故意说“我师傅没什么朋友,也没人出手相助”,激得雨眠霜仗义执言。 那边玄武殿教习西门厉早就按捺不住,喝道:“抓一个小娃娃,哪儿来那么多废话,酒中仙若是要报仇,尽管来找我。” 说罢,身影一晃,没见着他身子如何跃起,人已站在水榭站台,伸手去抓肖遥肩头。 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什么时候,雨眠霜抱在怀里的笑笑,脑袋已靠在秦音的肩头。 雨眠霜人已到肖遥面前。 西门厉手一抓过来,雨眠霜重重挥出一掌,如滔滔江河,一朝泄堤,向西门厉轰过去。 西门厉只觉一股高热劲风袭面,吹得面庞生疼,双眼都睁不开,当即远转内力,以护体神功相抗,却仍被逼退足足两丈。 两大教习出手,片刻之间,从轻功到武技,再到内力修为,俱都呈现出极高水准,肖遥凝神细看,更觉鼎湖剑冢武学之宗的名号不是白来的。 “雨眠霜,你找死!”西门厉身形刚稳,怒急而喝,挥手一拳,携着无尽烈阳之气向雨眠霜席卷过去。 “扑通。” 冷不丁从水榭屋顶掉下来一件东西,正好撞在西门厉的拳风上,顿时被击得粉碎,空中一片水花四溅。 肖遥皱皱鼻子,不禁喜上眉梢,高兴地唤一声“师傅”。 “师傅”两个字话音刚落,一个像是被麻布口袋裹得严严实实的东西从屋顶摔下来,重重地跌在木板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一十一章 连环鸳鸯腿 说是衣衫,完全跟麻布口袋没差,到处都是破洞,油腻腻的,污渍在阳光下都反光,还有一股子馊味儿。 众人有些嫌弃地撇嘴,肖遥却无比欢喜地走上前,把那麻布似的衣裳一掀,露出酒中仙一张红润微醺的脸庞。 “师傅,师傅,醒醒。”肖遥用力摇着酒中仙的胳膊。 哪知酒中仙半点反应都没有,竟欲翻个身再睡。 肖遥计上心来,用力在他腰间踹了一脚,只看得剑心四殿的弟子傻了眼,就连秦音和顾墨白都一脸惊愕地看着他。 这个笨蛋,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他是在踢自己的师傅哎! 酒中仙咂咂嘴,揉揉眼睛,一看是肖遥,立马从地上弹坐起来。 众弟子还以为他要打肖遥,谁知他一把抓住肖遥的胳膊,关切地问:“你出来了,几时出来的?” 白虎殿一名弟子冲着同门窃窃私语道:“看看人家师傅,多和善。” 四殿弟子的竹排相隔不远,那弟子说话太过大声,一时四殿教习跟弟子俱都听得清清白白,直弄得白虎殿教习冷默一张冰山惯了的脸红一阵白一阵。 肖遥连连冲他使眼色,示意乐骞等人在场,让他不要再问。 “我的葫芦,我的葫芦啊!”酒中仙突然看见地上的碎片,竟放声大哭起来。 原来,刚才从屋顶掉下来、为雨眠霜挡住西门厉那一掌的,是酒中仙的酒壶。 酒中仙哭得涕泗横流,浑然不像做戏,这种小孩子的心态,直让四殿弟子大跌眼镜,心中也算明白几分鼎湖宫辉煌不继的缘由。 而雨眠霜见酒中仙因为自己而失去心爱的酒壶,心中愧疚不已,一个劲儿地安慰道:“师兄,你别哭了,我的好师兄,改日我为你寻个更好的酒壶好不好?” 那模样,浑然一个哄小孩子的母亲。 酒中仙听在耳中,稍稍顿了一下,反而哭得更大声。 众人只当酒中仙是真伤心,抑或是失心疯,偏偏肖遥懂得他的心思,附在酒中仙耳边低声道:“你要撩妹,也分下场合,就坡下驴吧!” 随即扬声道:“雨师叔,我师傅说了,要秦音师姐种的葫芦,掏空瓜瓤制成的酒壶才行。” 雨眠霜心里纳闷,秦音几时在朱雀殿种了葫芦,回头瞟一眼秦音,见她也是一脸茫然,到底还是点头答应。 肖遥又扬声道:“师傅,雨师叔答应了。” 酒中仙心领神会,从地上爬起来,嘴里念叨着:“一个好生生的姑娘家,没事打打杀杀干嘛。” 这话在朱雀殿弟子听来,简直是对师长的侮辱,雨眠霜却格外受用,一张细致白净的玉脸羞得通红。 西门厉是个急性子,哪里等得了酒中仙一通胡闹,指着酒中仙厉声道:“酒中仙,你纵容徒弟,擅闯禁地,该当何罪?” 那边顾墨白咳了一声,脸色很不耐烦,沉声道:“西门师叔,此事已有定论,只要酒仙师叔将肖师弟交由青龙殿公审即可。” 言罢,望着酒中仙,不免有邀功之意。 岂料酒中仙视而不见,反问道:“公审?什么公审?乖徒儿你犯了什么错,需要交由青龙殿公审?” “他擅闯火凝洞,是叶滨和朱雀殿静聪师妹亲眼所见。”顾墨白解释道。 酒中仙浑不在意,啐了一口道:“他娘的,没酒喝真不是滋味,乖徒儿,去屋里给我舀一瓢酒来,我要好好骂骂这些上门咬人的狗。” 他这一句话,顿时激得众人愤愤不平,就连顾墨白也面露不悦。 酒中仙看一眼雨眠霜,连忙改口道:“嘿嘿,我不是说师妹你,是说那些讨人厌的家伙。” “我知道。”雨眠霜低声答道,好歹一代宗师,却满脸通红跟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般。 肖遥不禁哑然,这老酒鬼年轻的时候,是何等风采,竟能将这色艺双绝的雨氏千金弄得五迷三道。 肖遥正待进屋去舀酒,却听乐骞叫了一声“且慢”。 “且什么慢,臭猴子,你不在玄武殿使唤你的狗,跑来我的地盘干嘛?正好,你的狗打碎了我的酒壶,我正要去找你赔呢!”酒中仙冲乐骞翻个白眼。 言语间,将刚才与雨眠霜交手的西门厉比作一条摇首摆尾的狗,就算乐骞能忍,西门厉怎能忍受,怒吼一声,右手一拳,排山倒海而来。 拳风未至,肖遥只觉内息一滞,呼吸艰难,方觉玄武殿教习的修为当真深不可测,虽表明看来,只是落星中境的修为,但在这一路地阶中级武技震山拳的造诣不下二十年。 一招鲜,吃遍天,真正的高手,大多都有一门成名绝技,如乐骞的游龙夺命枪、燕烦的无常鞭,震山拳便是西门厉的成名技。 酒中仙话语刁钻恶毒,不由得西门厉不一怒之下,使出杀手锏,要取他性命。 酒中仙不闪不避,早已迎了上去,两脚下摆成剪刀腿,两记腿刀像弯月一般,向西门厉下盘砍去。 腿刀过处,木板上留下道道刀痕,酒中仙这两记腿刀,看似绵柔,实则锋利至极,擦着必伤。 这是第一次见酒中仙正儿八经和人动手过招。 肖遥虽神识过人,能在人浑身真力运转之时,透视丹田气海,从而感知人的修为,但酒中仙一直以来,从未在肖遥面前出过手,因而一直无法得知他的修为高低。 不知酒中仙是否故意,西门厉出拳之时,狂风大作,逼得肖遥双眼无法睁开,神识受阻。 而酒中仙却偏偏用腿还击,视线受阻,肖遥压根没有看清楚。 不过单从这两记腿刀力道和方位的把握来看,酒中仙的修为起码不低于西门厉。 连环鸳鸯腿,算不得多么高深的武技,但杀伤力巨大,无形气刀后发先至,力道强劲,足以破石断金,西门厉不敢大意,身子几个腾挪,躲了过去,身后的木栏杆应声而断。 震山拳呼啸而至,拳风携着狂暴的烈阳之气,酒中仙腿刀尚未用老,就地一个翻转,闪在一边,跟手又是一掌向西门厉拍过去。 震山拳拳风全部冲着肖遥而去,肖遥不敢正面撄其锋,身形一晃,向右疾掠几步,堪堪躲过。 肖遥在火凝洞中,得了烈阳、湿寒两股真气滋养,体内血脉不仅分化成两套独立的运行系统,而且做到意随心动,行随意转,反应之快远非往日可比。 震山拳一拳轰在门口,将一扇黄梨木的门轰得稀烂,屋子里顿时木渣木屑四处飞溅,实在是可惜了一扇价值不菲的好门。 那边酒中仙一掌被西门厉一拂长袖,以巧劲化解,反手就又是一记震山拳。 “好啊,你这疯狗,打坏我酒壶就算了,还砸烂我门!” 酒中仙怒不可遏,不偏不倚,正面一掌轰了出去。 拳风掌风相交,轰隆一声,真力四散,直震得肖遥耳朵发麻,蜂鸣阵阵。 说来奇怪,肖遥凝神细看,许久也找不出酒中仙丹田所在,更别说以丹田气海判断酒中仙的修为。 只是单从与西门厉交手不分胜负看来,酒中仙修为起码和西门厉相当,至少是落星中境。 西门厉正准备再出一拳,岂料酒中仙突然指着西门厉对顾墨白大声说道:“喂,你们剑心殿的人这么放肆,都欺负到我门上来了,你管不管?” 青龙殿是剑心四殿之首,尽管玄武殿和白虎殿在苦心经营下,已变成乐骞的势力,但说到底还是归青龙殿管辖,故酒中仙有此一问。 顾墨白面露为难之色,向酒中仙拱手道:“师叔,墨白是晚辈,西门师叔与您动手,哪儿轮得到我说话。” 真没想到,顾墨白平日里对人毕恭毕敬、谦恭守礼,在这关键时刻竟然作壁上观,莫非真如酒中仙所说,顾墨白心思玲珑,处事圆滑,谁也不愿得罪? “好好好,我就知道你指望不上。” 酒中仙连连摆手,扭头冲着乐骞说道:“喂,死猴子,干脆点,你到底想怎样?” “我是总教习,当然是为执行山规而来。”乐骞傲然道。 酒中仙呸道:“狗屁山规,在这水榭里我说了算,你真以为我怕你不成?” 乐骞冷哼道:“你若不怕,尽管上来动手啊!若是二十年前,我或许还惧你几分,今时今日,我对付你,就如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一句话噎得酒中仙面红耳赤。 “不是要在青龙殿公审吗?”肖遥知道,再这么纠缠下去也是无济于事,索性死马当活马医,朗声问道,“何人主审?” “家师业已出关,由家师主审。” 说话的人是顾墨白,家师当然是剑宗宗主晚阳真人。 乐骞等人心中俱是一惊,晚阳真人闭关已半年,原定下月才出关,怎会提前出关,莫非是为了这小子?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一十二章 青龙殿公审 青龙殿金顶洪门,古色古香的格调,使人油然而生庄重之感。 大殿里,乐骞居左首,酒中仙坐右首,西门厉与冷默、雨眠霜按序就坐,秦音等诸殿众弟子侍立在各自师长身后。 大殿正中,肖遥孤零零地一人站着,仰望着殿内横梁,兀自发呆。 大殿最中间的那张木椅,与两侧客座上的椅子相比,显得古朴陈旧,扶手处的红漆已经脱落,与青龙殿恢宏的气势大不相称,却多了些朴实平易之感,让肖遥感到一丝亲近。 时间已经过去很长,但没有人催促,每个人都安静地等待着,就连一向急性子的西门厉,也默不作声。 肖遥感觉很不好,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等待着持刀的屠夫。 无能为力的感觉。 “能不能有点出息,爆发吧!踹翻他们!”剑灵在肖遥的神识里,不服气地吼道。 肖遥的双拳攥紧,望着屋顶的双眼渐渐变得发红。 剑心,即杀心,已在心中酝酿。 一股温润祥和的风从殿后吹来,让肖遥感觉说不出的令人舒爽,顷刻间,杀心四散,眼眶里的血丝淡去。 “师傅来了。”顾墨白从殿后转出来,对众人说道。 肖遥循声看去,一个穿着灰布衣衫的老者从殿后走来,面庞清瘦,留着花白的山羊须,一副长者气派,点头致意。 老者的腰间没有束带,宽松的衣衫上打着几块补丁,朴素中透着一股雅气。 这人自然是鼎湖剑冢剑宗宗主,晚阳真人,秦百忍。 肖遥总算知道,为何白虎殿教习冷默也爱穿一身灰布衣衫了?多半是模仿这老者的衣着,偏偏东施效颦,只学其形,未学其意,弄得整个人死气沉沉,像一块朽木似的。 乐骞、雨眠霜等人,均都起身,肖遥本就站着,酒中仙吧嗒着嘴,冲老者点点头,也不起身。 老者并不在意,微微一笑,在那把陈旧的木椅上落座,抬手示意众人坐下。 “师傅,肖师弟已经带来了,师叔并未阻挠。” 在外人面前,顾墨白礼节甚恭,言语间还不忘讨好一下酒中仙。 肖遥哑然,原以为顾师兄是个坦荡君子,为人处世圆滑世故竟至于斯,实在让肖遥大失所望。 “师侄你说话欠妥,我怎么就没阻挠了?”酒中仙果然不买账,呛声道。 “要不是我打不过你们这么多人,能让你们把我徒弟带到这儿来。”酒中仙倒是一点都不掩饰,坦荡如斯,不由得人不叹服。 老者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又被酒中仙抢白道:“师兄啊师兄,不是说好了,那片镜湖上的事我说了算吗?你这几个剑心殿的教习横得不行,一个个鼻孔朝天,哪有把你这剑宗宗主放在眼里?” 乐骞、冷默脸上俱都浮现不悦之色,西门厉心直口快,抢道:“死酒鬼,你别胡说八道,我们几时不把宗主放在眼里了?” 剑宗宗主,是什么样的存在,肖遥当然能理解。 鼎湖剑冢,是天下武道之宗,剑宗宗主、鼎湖宫主,便是天下武道领袖。鼎湖宫没落已久,更没有人会把嗜酒如命的酒中仙视为天下武道领袖。 说得直白一点,天下武道领袖,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剑宗宗主晚阳真人,无怪乎西门厉慌张解释。 “师弟。”老者的声音低缓深沉,带着一丝沙哑,却有皓月当空,清风徐徐之感,“墨白说,你这弟子自愿来的青龙殿,是吗?” 老者笑容可掬,看酒中仙的眼神如同看着一个顽皮的孩子。 酒中仙望一眼肖遥,重重叹口气,默认了。 晚阳真人的视线转移到肖遥身上,细细打量一圈,半晌才点头赞许道:“不错,不错。” 肖遥恭敬的行了一礼,站立半晌,也没再听见晚阳真人多说一句。 看了这么长时间,就憋出一句话,乐骞按捺不住,说道:“宗主,鼎湖宫弟子肖遥擅闯火凝洞,人已带到,还要请您秉公处理。” “我是剑宗宗主,鼎湖宫的弟子本轮不到我来处理,乐教习是鼎湖剑冢的总教习,有管教弟子之责,这事你全权处理就好。” 乐骞怎能想到,事到临头,晚阳真人竟然打起太极,还无中生有给自己安了个“管教之责”,一时慌神。 晚阳真人也不催促,微眯双眼,对肖遥说道:“你能来这里,而没有逃避,就算没给鼎湖宫丢脸。” “师兄,我知道你是在暗示我给鼎湖宫丢脸了是不是?”酒中仙翻个白眼,不忿地问道。 酒中仙这人,说不定真的是脑子被酒烧坏了,不分场合地拆台。这时候,晚阳真人的任何一句夸赞,也许都决定最后的结果。 “你真的去那洞里了?” 谢天谢地,晚阳真人终于说到重点,乐骞等人不由得长松一口气。 肖遥点点头,恭敬地答道:“是的,师伯。” “师伯”两个字脱口而出,连肖遥都有些吃惊。 晚阳真人一听“师伯”两个字,开心地点点头,笑道:“好好好,师弟啊,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你的徒弟叫我了。” 酒中仙心领神会,连连称是。 晚阳真人双手撑着扶手,正准备起身走到肖遥身边。 “师傅。”顾墨白在一边低声提醒道,“在公审。” “哦哦哦,不好意思,失态失态。” 晚阳真人连连致歉,已经离座的身子又坐回去,对肖遥说道:“你能活着从火凝洞里出来,也算是一番造化,怪不得你与上一次比起来变化甚大。” 上一次?晚阳真人不是一直在闭关吗?听晚阳真人言下之意,之前就见过肖遥。 旁人怎知,早在肖遥第一日进山的时候,晚阳真人就去水榭看过肖遥。晚阳真人虽然平时对酒中仙不管不顾,其实背地里关怀备至,否则酒中仙下山失踪以后,他不会让顾墨白下山寻找。 尽管那日晚阳真人说肖遥根骨并不算好,但酒中仙就肖遥一个弟子,他怎能不放下宗师身段尽力周旋。 换了平时,堂堂宗主之尊,怎会与人做戏? 再任二人师伯师侄的叫来叫去,好好一场公审,非得让晚阳真人给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乐骞咳嗽一声,正色道:“鼎湖宫弟子肖遥,擅闯火凝洞禁地,按‘火凝禁地,擅闯者死’的八字山规,特意召集各位在此公审。” 乐骞一开口,算是开头定调,事情非得变得棘手不可,晚阳真人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而无奈。 肖遥当然看到了那种无奈的神情,无奈和善意一样,尽管是好意,却让人开心不起来。 西门厉是个一心学武的糙汉子,大大咧咧地说道:“我看也没什么好审的,直接废除全身修为,赶入火凝洞中就好了,也免得我们脏了手,那洞里一般人进去,不消几天便……” 乐骞用力地给西门厉使眼色,想让他闭嘴,奈何话已出口,覆水难收。 “哈哈哈,我看西门教习的提议不错。”晚阳真人如蒙大赦,于绝望中抓住救命稻草,怎能不紧紧抓住? 乐骞连忙抢道:“宗主说笑,这小子本就因擅闯禁地获罪,再把他扔进洞里,成何体统。各位教习若怕脏了自己的手,我作为总教习,义不容辞!” 言下之意,自然是要亲手杀了肖遥。 “哼,你心里惦记着杀侄之仇,自然巴不得早点杀了我?” 肖遥抬起头,眼神坚毅而沉着,发狠道:“否则你怎会借口山规处处置我于死地!哼,你若想杀我,随时动手,我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乐骞冷哼一声,不屑道:“哼,萤火之光,山规就是山规,山规不可废。” “可笑。”肖遥脱口而出,“红叶先生一句忠告,被无知弟子误读,还引为山规,真是可笑!”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如此离经叛道,如果仅是说乐骞一人就算了,可肖遥这话竟将历代鼎湖剑冢掌门先辈说成是无知弟子,当真是大大不敬。 晚阳真人正色道:“不可无礼,我鼎湖剑冢前辈高人怎能容你随意贬低?” “前辈高人又怎样?还不都是和你我一样的人,如何评论不得?”肖遥针锋相对,毫不相让。 “疯师傅教出疯徒弟,当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乐骞早乐开了花,原本还顾忌晚阳真人存心包庇,没想到肖遥自己找死,自然乐见其成。 “哼,没读过书,就少说两句。” 酒中仙呛了一声乐骞,扭头笑着对肖遥说:“乖徒儿,你好好说说。” 肖遥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说:“当年鼎湖剑冢开山不久,天下武者挑战者众,一一败走。” “这段儿我们都知道,你说点我们不知道的。”酒中仙催促道。 肖遥说声“好”,接着说道:“后来,终于迎来一位有史以来最强大的敌人,就是剑圣沉涯。那一战的结局,传唱几百年,天下皆知。但人所不知的是,红叶先生其实作了弊。”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一十三章 打他一掌 “胡说八道,红叶祖师一代大宗师,怎会作弊?”乐骞呵斥道。 晚阳真人抬手示意乐骞稍安勿躁,说道:“让他说完。” “红叶先生心怀天下,建立鼎湖剑冢是为武道传承,绝非沽名钓誉之举,而是将鼎湖剑冢当作自己终生奋斗的事业,若败于沉涯之手,轻则声名受损,重则新创基业尽毁,因而作弊是无奈之举,更彰显红叶先生胸怀之广,早已不计个人荣辱。”肖遥解释道。 晚阳真人和雨眠霜听后频频点头,心中对红叶祖师敬佩景仰之情更甚从前。 “所以,收到战书后,红叶先生冥思苦想,试图借助地心之火的力量,快速提升修为,便与一同开宗立派的两位师兄弟,进入火凝洞。后来,红叶先生在火凝洞中,修为大进,果然借助独心鼎胜了剑圣沉涯。但那两名师兄弟却没能走出火凝洞。缘故想必各位也都知晓。” 不光诸殿弟子,屋子里每个人都凝神静气听着肖遥的讲述,就连西门厉、冷默等人 也都细细聆听。 只因这故事实在太过离奇惊人,如果这个故事是真的,那数百年前的那场大战,胜负恐怕要重新定义。若流传出去,对鼎湖剑冢的威名没准儿也会造成负面影响。 肖遥接着说道:“进火凝洞,须得自身修为达到一定境界,否则根本进不到洞穴深处,便会修为尽废,变成废人,被地心之火活活烧死。所以,红叶先生才会留下那句‘擅闯者死’的忠告。至于火凝禁地,是后人加上去的罢了。” 肖遥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就像亲眼所见一般,众人心中已信了几分。 “你才多大年纪,数百年前的事,你如何得知?”乐骞冷笑道,“休想编个故事糊弄,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吗?” “为什么别人说的就是编故事?怎的你那个什么鸟山规不能是编出来的?”酒中仙没好气地说。 数百年来,“火凝禁地,擅闯者死”是鼎湖剑冢代代相传的铁律,从没有人敢质疑。 乐骞拍案而起,怒道:“烂酒鬼,山规岂容蔑视,你再胡言乱语,休怪我手下无情!” 原以为公审肖遥只是走个过场,没成想一来二去被搅得一潭浑水,这场火发得,表面上是冲着酒中仙,实则是在警示晚阳真人。 酒中仙也不发怵,起身说道:“手下无情又如何?难道我还怕你不成。若然山规不可违,你乐总教习难道就没进过火凝洞吗?是不是该先处死你才对啊?” “你若想杀我,尽管动手好了。” 乐骞连道三声“好好好”,衣袖一甩,轰隆隆一股劲风向酒中仙疾射而去。 紧接着双掌内扣,合十胸前,一股澎湃至极的烈阳真力聚集于手掌中,随意一掌呼呼向酒中仙拍过去。 掌力叠加衣袖真气,排山倒海般向酒中仙轰过去! “来得好!”酒中仙身子一跃,瘦弱佝偻的身体如矫健的麋鹿一般晃在一旁。 酒中仙正欲一拳迎上去,却听顾墨白大声喝止:“两位师叔,大殿之上,不得放肆!” 酒中仙虽然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但在晚阳真人面前,也不敢太过放肆,只好悻悻收手,讥讽道:“原来乐总教习不过仗着自己武学修为高,在场没人能杀得了你,你若真心维护山规铁律,就该当场自刎,以谢鼎湖剑冢历代先辈!” 鼎湖剑冢无论教习弟子,只要修为达到一定程度或遭遇难关需进入火凝洞修习,只要得到剑宗宗主批准,便可进入。乐骞进火凝洞,人所共知,是得到晚阳真人首肯的,也正是借助火凝洞内的万年地火,他才突破到落星境巅峰。 说起来,其实算不得擅闯,但酒中仙言辞辛辣,处处暗讽,不由得乐骞不气,当即冷哼一声,冲晚阳真人说道:“如何判处,全凭宗主决断。” 晚阳真人用手一根根捋着胡子,低头沉思半晌,才缓缓说道:“乐总教习稍安勿躁,剑心殿与鼎湖宫本就同气连枝,只因这些年鼎湖宫日渐衰微,旁人只知剑宗宗主,而不知鼎湖宫主。火凝洞不光属于剑心殿,更属于鼎湖剑冢,属于鼎湖宫。肖遥作为鼎湖宫弟子,得到鼎湖宫主的首肯进入火凝洞,算不上擅闯。何况,肖遥说的那段往事,乍听起来匪夷所思,但细细回想,也颇为合理。” 晚阳真人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自然偏向放过肖遥。 其实众教习与弟子均明白,按照鼎湖宫与剑心殿的划分,镜湖下隐藏的无数宝贝,归鼎湖宫所有,而地处朱雀、青龙两殿交接的火凝洞,历来归剑心殿所有。 只是晚阳真人既然说出“同气连枝”的话,众人若再分说,便显得拘泥于门户之见。 哪知乐骞不依不饶地说道:“宗主此言差矣,向来归剑心殿管辖,鼎湖宫主如何能说话算数?” 晚阳真人袒护之意已经如此明朗,乐骞竟然还不愿就此罢休,显然是要将肖遥往绝路上逼。 晚阳真人脸色微愠,对乐骞的咄咄逼人心中已十分恼怒,无奈不好发作,只得缄口不言。 时间悄悄的溜走,仿佛世界静止。过了许久,一个声音打破寂静,竟然是从朱雀殿方向传来的。 “既然火凝洞是剑心殿的禁地,又与鼎湖宫弟子有何相干?”说话的是个小姑娘,生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娇小玲珑的身形刚刚发育,说不尽的青春动人。 “扬絮,诸位师伯议事,哪里轮得到你插嘴!”雨眠霜斥道。 扬絮躬身行了一礼,歉然道:“弟子只是心中疑虑,才冲撞了几位师伯。” “不打紧,不打紧。”半晌无言的晚阳真人和蔼地笑道。 晚阳真人这老狐狸,铁定是要抓住小姑娘这句话,做一番文章,乐骞暗道一声“不好”,连忙抢道:“火凝洞是鼎湖剑冢的禁地,鼎湖宫当然要遵守,你一个无知的小丫头,怎懂得其中关系。” 晚阳真人刚刚绽放的笑意瞬间凝结,一双温和的眸子泛起寒光,傲视全场,沉声道:“我鼎湖剑冢为天下武道之宗,事务繁杂,你们也都是成名人物,有的还身系家国天下,却在这儿为了一个学武心切的少年,争论不休,成何体统?” 晚阳真人语气严厉,字字如刀,表面上是对众教习说的,其实针对的只是乐骞一人而已。 “你们听好,肖遥他若进了洞,现在能活着出来,我作为剑宗宗主,就允他先斩后奏之举。假使他还想进去,你等也不得阻拦。”晚阳真人的语气霸道,眼神狠厉,哪里还是那个一心修道、恬淡自如的老人,倒像是一代霸主。 晚阳真人霍然起身,双手负在身后,身形消瘦,声音低沉但铿锵有力。 “我想保一个人,谁敢动他一根汗毛!” 不管是冷默、西门厉,还是乐骞,都没说一句话。 在武炼峰上,只有一个最高的权威,便是眼前这个男人。 肖遥默然,这个世界的规矩,终究是强者制定的。 或许太迟,但乐骞终究明白一个道理。在鼎湖剑冢,如果晚阳真人不想杀一个人,那他就绝不会死。 “这件事,到此为止,有不同意见吗?”见众人都不说话,晚阳真人的眼神从众人的脸上扫过,缓缓问道。 乐骞心中纵有些许不甘,但慑于晚阳真人的权威,不再多言,正欲拂袖而走,却听肖遥说道:“慢着。” “你有话说?”乐骞浓眉一挑,质问道。 “乖徒儿,有话我们稍后再说,过来师傅这里。”酒中仙一向大大咧咧,但察言观色并不逊于常人。 “总教习不找我麻烦,我倒要找找总教习麻烦!” 高手强者,眉眼之间只有一份威仪,肖遥直视乐骞双眼,竟毫无惧色,光是这份胆识和心性已足令人敬佩。 在乐骞眼里,肖遥不过是一只抬脚便能踩死的蚂蚁,压根不会正眼瞧他一眼,冷笑道:“你想找我麻烦,也得掂量掂量自己分量,就算你师傅,也不敢这么对我说话。”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不敢怎么对你说话了?死猴子,我陪我徒弟一起找你麻烦。你待怎样?” 酒中仙走到肖遥身边,一把搂住他肩膀,冲乐骞翻个白眼道。 “肖遥你还有何事?”晚阳真人问道。 肖遥斜睨着乐骞,恨恨地说:“他无端打了笑笑一掌,总教习就能随便打人吗?” “笑笑就是那个江左来的女孩儿吗?”晚阳真人问。 “禀师傅,是的。” “她在哪儿?”晚阳真人冲朱雀殿众弟子看了一眼,并未发觉有受伤之人,问道。 “禀师伯,师妹已被我安置回朱雀殿,性命并无大碍。”尽管是晚阳真人的女儿,这种场合,秦音仍然恪守师门礼仪。 晚阳真人叹了口气,解围道:“既然性命无碍,就算了吧。” 谁知肖遥不依不饶,冷哼道:“原来鼎湖剑冢的山规只是针对弟子的,总教习便可仗着武艺随意打伤门中弟子吗?” “你想怎样?”晚阳真人有点厌烦,这个年轻人,实在有点不识好歹。 “打他一掌。”肖遥脱口而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一十四章 断脉七绝掌 “你要打我,尽管来打便是。”乐骞料定肖遥没那个胆量。 乐骞可是落星境巅峰,身体经历无数次淬炼,别说是肖遥,就算坐午境的武者打他一掌,也会被反震之力所伤。 酒中仙靠在肖遥耳边低语道:“乖徒儿,你疯了,死猴子可是落星境巅峰,我都打不过他,你打他一掌,反震之力都能震死你。” “我哪里打他一掌,我要打他十掌八掌!”肖遥嘴角一丝笑意,一闪而过。 酒中仙脑子有点懵,看肖遥的样子,不像是故意找死,这臭小子,又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总教习,你打笑笑的绵火掌,用了二成功力,对吗?”肖遥笑着问道。 乐骞傲然颔首,嘴里答道:“不错。” 心中却大为奇怪,武道一途,境界之间的界限极难跨越,自己那一掌用了多少力道,但凡比自己境界稍低的武者,都不可能看穿,就连贵为四殿教习的冷默与西门厉,也都看不出来,为何以体内烈阳之气而论不过开脉中境的小子,竟然能一语道破? 难道他背后有什么高人指点? 乐骞假装无意地瞟了晚阳真人一眼,见他双眼微眯,闭目养神,心中疑虑更甚。 肖遥接着说道:“晚辈末学后进,很不争气,境界修为与总教习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别说一掌,就算十掌也比不过总教习一掌的二成。” 这小子是在恭维我吗?望着肖遥满脸堆笑,乐骞只觉得心中发毛,总觉得,自己正在被肖遥一步步算计。 奈何话已出口,又身为长者,如何能出尔反尔? “你这话说得倒算有自知之明。”乐骞强装镇定道。 “总教习素来处事公正,人人景仰。” 这小子怎么一个劲儿给乐骞灌迷魂汤?连厚颜无耻如酒中仙都看不下去了,趴在肖遥耳边说道:“你这小子,什么时候学会顾小子那一套了?他这么好,你怎么不拜他为师。” 晚阳真人猛地双眼一睁,在肖遥身上瞄了两眼,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清清嗓子说道:“肖遥你能有这般见识,倒不枉我挺身护你。” “多谢师伯。”肖遥冲晚阳真人躬身行了一礼,接着对乐骞说道:“所以,晚辈心想,总教习绝不会只让晚辈打你一掌,一定会让我打满十掌为止,而且绝不会远转真力相抗。” “哼。”乐骞冷哼一声不置可否,脑子里转了八百个念头,却始终猜不透肖遥是何居心。 难道他不知道,就算自己不远转真力相抗,仅凭百炼之体,也足以反震伤人,对开脉境的肖遥来说,别说十掌,只怕一掌便能让他脏腑重伤,倒地不起。 晚阳真人责怪道:“你这小子,刚夸你两句有见识,怎的又行糊涂事?就算总教习不运转真力,十掌打下去,也能要了你的小命。我救你一命,便不允许你轻生。” 晚阳真人把话一说开,乐骞倒觉得疑云尽散,开始有点相信,肖遥故意恭维自己,不过是为了多打自己几掌泄气,心中念道,到底还是太嫩,就算耍弄心机,也不过如此,你要演戏,我便陪你演,今日就要你命丧青龙殿中! 乐骞心中冷笑,脸上却挂着一副慈祥长者的笑容,说道:“肖师侄如此为老夫着想,真是令人感动。我看肖师侄自从火凝洞出来以后,不仅恢复往日修为,而且真力充沛,更甚往昔,怎会像宗主说得那般不堪一击?” 那边酒中仙早就急眼,连声阻拦道:“不可不可,乖徒儿你也别硬要打什么十掌八掌,让师傅替你打这死猴子一掌,为你的小娇娘报仇雪恨。” “正是正是,总教习你让师弟打一掌泄泄气,他掌力有限,伤不了总教习,此事便了。”晚阳真人好心提醒道。 言语间,似乎故意想激起肖遥的怒气,不知是装傻充愣,还是真的老糊涂,难道,他也想肖遥打乐骞十掌八掌,命丧当场? “师兄,我怎么就掌力有限了?想当年……好了,不说当年,你别跟个搅屎棍似的,这小子是个愣头青,听不得你们这些弯弯绕。”鼎湖剑冢敢说剑宗宗主是搅屎棍的,怕也只找得出一个酒中仙了。 乐骞心里盘算,是了,晚阳真人是碍于和酒中仙的师兄弟身份,才放出狠话保肖遥,但肖遥若是自己找死,他当然乐见其成。 一念及此,乐骞装出一副愧疚的样子,说道:“我出手打了笑笑一掌,心中其实十分愧疚,肖遥师侄若能用力打我十掌八掌,将我打得重伤吐血,也能让我心里好受一些。” “你别惺惺作态,若是真的愧疚,便站好让我打够十掌,少一掌,就是乌龟儿子王八蛋。”肖遥破口大骂道,当骂出“乌龟儿子王八蛋”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惊呆了。 这是肖遥第一次骂脏话,作为饱读圣贤之书的少年,肖遥一向恭敬守礼,别说骂人,就是与人争辩都是罕事。难不成,是跟着这个整天骂骂咧咧的老酒鬼,耳濡目染,跟着学坏了? 乐骞被肖遥骂了一句“乌龟儿子王八蛋”,一副吃了大粪的表情,心中怒急,却又不能发作,当真十分难受。 “怎么能对总教习这么说话!”晚阳真人厉声呵斥道,“你若想找死,就尽管去打,打不够十掌,你便是乌龟什么蛋!” “打就打,谁怕谁!”肖遥犟嘴道,接着一把甩开酒中仙的手,从他身边急掠而过,径直冲向酒中仙。 此时的肖遥,就如一个意气风发的愣头青,不管不顾地向乐骞冲过去。 众人或如雨眠霜、秦音、扬絮等人心中暗暗叹息,或如西门厉、冷默、叶滨、静聪等人得意而笑,无一不以为肖遥在自寻死路。 开脉境,打落星境巅峰十掌,非打到自己全身骨头散架不可! 肖遥在火凝洞中,远转烈阳、湿寒之气足足七七四十九个周天,浑身经脉全被打通,不仅恢复了开脉中境的修为,而且内息绵绵,更胜以往。 掠过酒中仙的这一飘逸身法,更甚往日在招贤馆踏水无痕的轻功。 肖遥动身的位置,与乐骞相距不过数丈。 白色的身影,如长箭穿空,携起呼呼风声,肖遥身着秦音所赠的白衣弟子衫,脚下步伐诡异非常,有条不紊,竟看得众人眼花缭乱,惊愕不已。 晚阳真人惊道:“我鼎湖剑冢,从来不曾有此等高明身法,是何人传于他的?” 言语间,下意识看了酒中仙一眼。 酒中仙耸耸肩,做出一副“不关我事”的表情。 肖遥步法娴熟,身形移动之快,早已远非一般弟子可比,眨眼便到乐骞身前,轰的一掌打在乐骞的左胸上。 天下武技,皆从心而发,从手而始,拳掌为武技之本,刀枪剑戟等十八般兵器,纵使千变万化,却无一不能以拳掌取其意。 天下掌法,天地玄黄四阶十二级,共计九百二十一路,各成一体,各具玄妙。 九百二十一路掌法,清虚山上,万千逯经无一不包,所以肖遥无一不通,尤以其中一百二十七路见长,肖遥却唯独选了这一路黄阶低级的断脉七绝掌。天下掌法,名字威风的,往往威力有限,正如江湖上名号吓人的,多半只会几招三脚猫功夫。 断脉七绝掌,说白了,就是以罡猛掌力震断敌人筋脉,使得敌人筋脉尽断。这路掌法若是用来对付修为低于自己的敌人,往往能一招致人死命,是十分暴力血腥的掌法。 但对方若是修为低于自己,则往往可以使出更高强的武技,也不屑于用这路掌法。断脉七绝掌排名黄阶低级,仅排在武道入门的武帝掌法之前,名列九百二十名,而那最后一路武帝掌法,还是柱国武皇帝云嗣业责令鼎湖剑冢强行列入武技榜的,根本没有得到江湖上的认可。 换句话说,肖遥用的这一掌,乃是天下最低级的一路掌法,低到不能再低。 “这路掌法,我还没开脉的时候就会使了。”青龙殿弟子叶滨嘲笑道。 朱雀殿那边,静聪大声附和叶滨道:“看肖师弟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的身法,还以为肖师弟这一掌必然惊世骇俗呢,谁知……” 叶滨接过话茬道:“师姐错了,肖师弟这一掌,还不够惊世骇俗吗?怕是鼎湖宫历代宫主,都要被他这一掌气得诈尸不可啊,哈哈哈!” 众弟子听了这话,纷纷大笑。 本来见了肖遥那一路极高明的步法,觉得脸上有光的酒中仙,此刻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挖个地缝钻进去,一个劲儿叹道:“丢人哪,丢人哪!” 晚阳真人轻咳一声,训斥道:“武道精深,岂可嘲笑末学?你怎知此子他日修为不在你们之上?” “师傅说的是。”顾墨白躬身听教。 众弟子只得噤声,仍有少数忍俊不禁者,相互递个眼色,偷笑不已。 玄武殿教习西门厉与白虎殿教习冷默,相视一笑,心中俱以为肖遥不过是草包一个。 唯独乐骞双眉拧在一起,神色严峻。 断脉七绝掌当然不足以伤他,但他从肖遥沾身即离的那一掌中,感受到一股不一样的真力波动,尽管掌力中传来的的确是烈阳之气,但炽烈中带着一丝清凉。 不仅如此,肖遥那一掌的真力流动十分诡异,断脉七绝掌既为黄阶低级,释放真力自然不比上乘掌法那么讲究,只需掌心穴位大开,将烈阳之气倾泻而出即可。 但肖遥那一掌不同,他竟能将所有真力聚集在劳宫、鱼际、少府三穴,手掌拍在乐骞身上,就像三根针,刺在乐骞胸口,尽管没有伤到他,却带来刺痛感。 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肖遥此刻竟双手叉腰,歪着头笑意盈盈看着乐骞,说道:“总教习,您没事吧,没事我就出第二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一十五章 百炼之体 “他竟然没事。”一名青龙殿弟子惊呼道。 一掌打在十步一杀乐骞胸口,还不被反震之力所伤,的确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叶滨自以为看出其中端倪,嗤笑道:“他那一掌,一点真力都没有,自然伤不到自己,顶多拍疼手而已。” “哈哈,原来是这样,叶师兄不说破,我还以为这小子真有两下子呢!原来在给总教习挠痒痒。”那名青龙殿弟子笑道。 两人故意说得很大声,整个大殿里都回荡着两人嘲讽的笑声。 肖遥当然听见了,但他不会放在心上,他的注意力一直在乐骞身上。 力由心而发,丹田之气翻涌而上,一股脑全向右掌涌去,肖遥已经打出第二掌! 肉掌自腰际而发,如闪电一般霍然出手,一股狂暴的烈阳之气,在掌心汇聚,轰然砸向乐骞的胸口。 这便是肖遥的第二掌? 在场没有一个人不认得那一掌,就连鼎湖剑冢天赋最差的入门弟子,也能使出那一掌。 因为那是鼎湖剑冢的入门掌法,鼎剑开山掌,黄阶中级武技。 传闻这套掌法,乃是当年红叶祖师专为初学者所创,就算毫无内力修为的人也能练习。 黄阶中级武技的排名,还是因为沾了红叶祖师的光。这路掌法,一味求快求狠,须得力量与速度兼备,在瞬间以大力摧残对方的身体,便能出奇制胜。 乐骞身中一掌,犹自云淡风轻,出言嗤笑道:“你这一掌,力道还不如我养在后山那只猿猴,在鼎湖宫吃不饱饭吗?我的好师侄,你不必心疼师叔,用力打,狠狠地打。” 肖遥尴尬一笑,五脏六腑犹如火烧,落星境巅峰淬炼之体果然非同小可,只用了两成烈阳之气,便已震动筋脉,波动脏腑,实在大意不得。 晚阳真人看了酒中仙一眼,赞许地说道:“师弟这么快就传授弟子入门掌法,看来是准备正正经经做一回师傅了。” 酒中仙对肖遥如何学会这一掌也是大惑不解,却厚着脸皮谦虚道:“师兄谬赞谬赞。” 那边一干弟子早就议论开了。 扬絮道:“肖师弟才来几天,就能学会入门掌法,也算不易。” “开山掌有什么难学,顾师兄八岁进山的时候就会了。扬絮,不是我说你,这小子有什么好的?你竟然替他说话。”静聪没好气地说。 静聪与扬絮本是无话不说的好姐妹,否则那日不会在浴雪池共浴。扬絮是后入门的弟子,在朱雀殿仅比笑笑入门早一点,从没有人唤她一声师姐,那日肖遥叫扬絮一声师姐,扬絮就像变了个人,反倒为肖遥说起情。 听了静聪的话,扬絮低头不语,一张玲珑秀气的小脸羞得通红。 静聪却半点没有放过她的意思,趁扬絮不注意,在她的细腰上拧了一把,嗤笑道:“你这小浪蹄子,真是越来越闷骚了,不会是因为他看了你这清白的身子,你准备以身相许吧?” 扬絮轻推静聪一把,嗔道:“师姐,你别胡说。若是那样,师姐你岂不是也要以身相许?” 一张小脸,白里透红,说不尽的娇羞可人。 殿中一声惊呼,扬絮循声望去,只见肖遥第三掌早已轻飘飘拍向乐骞小腹。 扬絮是个规矩本分的农家姑娘出身,于朱雀殿中女子修习的武技大都熟稔,对其他武技一窍不通。虽不认得肖遥所使的那一掌,却也看得出这路掌法飘逸灵动,肖遥与乐骞之间,不过咫尺,肖遥出掌之后手腕竟接连翻转三次,掌影翻飞,绵延不绝,脚下步伐更是灵动玄奥,令人眼花缭乱,忍不住暗暗叫好。 “墨白,可知你肖师弟所使的是哪一路掌法吗?”晚阳真人轻捋花白胡子,神色悠闲地问道。 顾墨白神色泰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冲晚阳真人微微拱手道:“回师傅,肖师弟这路掌法,乃是玄阶武技,残影掌。” 晚阳真人又问:“这路掌法的玄妙之处,你可懂得?” 话音落时,肖遥早就收掌回撤,站在原地,调养内息。 看着肖遥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乐骞微微有些得意。心中估摸道,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总算吃到苦头。若是以同样的力道,再打一掌,这小子非得被震得血气翻涌不可。三掌过后,必然筋脉逆行,脏腑受损。若是打满十掌,嘿嘿…… 落星巅峰的武者,神识通神,那边顾墨白与晚阳真人的谈话,乐骞听得清清楚楚,鄙夷道:“玄阶低级武技残影掌,有什么稀奇,顾师侄天纵英才,怎会不知,只是不稀罕用罢了。” 晚阳真人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倒是顾墨白答道:“乐师叔谬赞,肖师弟这一掌看似柔弱无力,实则诡异多变,水无常形,亦无常势,这八个字正是残影掌的精妙所在。他对这一路掌法的见解远胜于我。” 晚阳真人点头赞许道:“你能有这番认识,倒也难得,往后有机会你要好好向这位肖师弟请教掌法才是。” 堂堂剑宗大弟子,向一个上山不久的新弟子请教掌法?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众弟子皆愤愤不平。 叶滨一时不忿,大声嘲讽道:“他若打完十掌,还能有命在,我也向他请教一二。” 话音未落一出,顾墨白一双剑目瞪了一眼,叶滨自知失言,不敢多话。 肖遥强行压制翻涌的气海,表情已有几分不自然,仍强笑道:“叶师兄想请教掌法,日后我一定教你,只是你根骨一般,能学多少得看你后天努力。” 叶滨一听这话,正想发作,一看晚阳真人脸色微愠,只得低声咒骂几句了事。 乐骞像个没事人儿似的走到肖遥面前,故意装出一副关切的样子,问道:“肖师侄,你没事吧,如果修为太低,就不要逞能,休息几日,师叔再让你打也无妨。” 乐骞料定肖遥年轻气盛,听了这话,必定斗狠逞强,硬撑着打完接下来的七掌。 肖遥越拼命,打得越狠,乐骞就越开心。 果然,肖遥一挺胸膛,仰起头,吃力地挤出一丝笑意,说道:“总教习不必惺惺作态,我好得很,一定一掌掌打满十掌为止。” “我如此诚心请罪,师侄却如此看我,真令我伤心欲绝,你有什么气,就全发泄出来吧,若十掌不够,再多几掌也无所谓。”乐骞故意装出一副无比愧疚的样子,实则想激肖遥打完十掌气血逆流而亡,用心险恶。 待乐骞重新站定,肖遥缓缓呼出一口浊气。 方才对话之时,他一直不停运转周身真气,烈阳之气与湿寒之气相生相克,共生共盛,将乐骞反弹的烈阳之气全部消解,看似脸色苍白,体内真气经此震动,实则更加浑圆灵动。 内劲一吐,肖遥再次向乐骞疾掠过去,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速度之快、步伐之怪,更胜之前。 作为落星境巅峰,肖遥体内聚集的烈阳之气,乐骞可以轻松感知,此时的肖遥,不过是开脉中境,虽然在火凝洞中有一番奇遇,但仍未破境提升到开脉境巅峰。按理说,第三掌打完,他已气海翻腾,断难使出这么诡异的身法来,为何这小子的身法看起来比之前更快了? 乐骞面色微变,心中疑虑之时,白影已到面前,双掌齐出,“嘭嘭嘭”接连三掌轰在乐骞的檀中穴上。 任脉,足太阴、少阴,手太阳、少阳,任脉之会。被击中后,内气漫散,心慌意乱,神志不清。 第一掌,断脉七绝掌。 第二掌,鼎湖开山掌。 第三掌,残影掌。 肖遥机械地复制之前用过的三掌,单单力道和真气相较之前,有了一定提升,这并不足以伤到乐骞,反而使自身承受了更大的反震之力。 肖遥收掌回撤,速度明显较前几次慢,步伐也出现一丝慌乱,刚一站定,喉头一甜,血水淌满口腔。 “我们掌法精妙的肖师弟,就只会用这三掌吗?这么好的机会,怎么不多指教几掌?”朱雀殿弟子静聪阴阳怪气地说。 雨眠霜疼爱笑笑,又心仪酒中仙,虽知肖遥与笑笑有缘无分,但终究心里向着几分,出声呵斥道:“大庭广众之下,哪有你说话的份儿,你使那三掌,能比他使得好吗?” 雨眠霜对待徒弟严厉,弟子向来惧怕,静聪哪敢再言。 “肖师侄,你为笑笑出头的这份心思,朱雀殿心领了,这余下的四掌不必再打。”瞥见肖遥嘴角渗出的一丝血迹,雨眠霜出言解围。 酒中仙趁机附和道:“就是就是,接下来的四掌,师傅我来替你打。” 说罢,撸起袖子就要上前去打。 晚阳真人轻拍一下桌子,制止道:“说好乐总教习不以真力相抗,任肖师侄打满十掌,你若去打,总教习若也不以真力相抗,岂不吃亏?还是按规矩来,打满十掌,你说呢,总教习。” 乐骞没有答话,落星巅峰百炼之体,自然不会被区区开脉境武者三掌所伤。 不说话,是因为他察觉到一丝古怪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一十六章 破淬体,辩阴阳 第一百一十六章破淬体,辩阴阳 乐骞并没有感到不适,相反,他感觉很舒服。 膻中穴中,一股十分清凉的气息四处游走,不断中和着附近的烈阳之气,带来清凉舒服的感觉。 但乐骞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相反,一张消瘦的面庞上,神情严肃,整个身子紧绷,像一支弓弦上的羽箭。 乐骞已经很久没有做出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了,上一次,是在十多年前,对战江左虎臣、同为十步一杀的一代名将折冲。 这一次,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折冲,而是一个少年。 他的名字叫肖遥,区区一个开脉中境的武者,此刻正无比灿烂地看着他笑,笑得那么真诚,发自内心。 哪怕少年的嘴唇和下巴,被触目惊心的斑斑血迹覆盖,他依然在灿烂地笑。 乐骞终于知道他面对的是怎样一个人。 断脉七绝掌,烈阳之气聚于掌心劳宫、鱼际、少府三穴,如尖刺扎入皮肤,寻求突破百炼之体的短暂一瞬。 鼎湖开山掌,力量与速度完美结合,一掌震开膻中穴附近聚集的护体烈阳之气。 残影掌,诡异灵巧,速度极快,乐骞百炼之体自愈能力极强,只有残影掌才能抢在前两掌造成的突破点愈合之前,将那一丝清凉的气息逼进乐骞体内。 乐骞不得不承认,肖遥,是个聪明人,很聪明的人。 也许天生根骨不佳,但他对于武技的理解和把握,怕是早已达到宗师级别,就连西门厉、冷默、雨眠霜这些人都远远不及。 换做乐骞自己,也绝想不出这么刁钻、精妙的法子。 “你很聪明,但可惜还是太弱。”乐骞抬起头,注视着肖遥的双眼,似乎想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些什么。 “尽管你将那一丝真气留在我体内,但你也重伤难以动弹,就连举起一只手都很困难吧。” 乐骞说得对,三掌过后肖遥的双臂筋脉遭受了巨大的反震之力,已然全部麻痹,那种酸麻的感觉甚至波及到全身其它筋脉,此刻的肖遥,只需要一阵微风,便可吹倒。 “但我破了你的淬体不是吗?”肖遥原本洁白的牙齿全部被鲜血染红,一开口看着有些吓人,“啧啧啧,落星境巅峰的淬体啊,要用很长时间才能恢复吧?” 得意的口气让乐骞大为恼火。 肖遥说得不错,淬体之术,自坐午初境,便可开始修习,主要是借助自然之力和药物,将身体淬炼得更加强壮、更加耐打,顶尖的淬体武者甚至能刀枪不入。交州巫蛮的勇士,不屑于修炼真气,常用药物淬炼身体、增强力量,在战场可以以一敌百、以一敌千,甚至能依靠单纯的蛮力,杀死顶尖武者。 不断淬炼的身体,就像一天天加固的城墙,城墙很厚很高,水冲不垮,火烧不燃,足以抵挡千军万马的攻击。 而乐骞的淬体,现在就像是在城墙的墙角挖了一个狭小的狗洞,仅容一人穿行。无论城墙再厚再高,这个狗洞便是永远的破绽,只要经历几次水冲火烧、大炮巨石,破绽就会越来越大,直到整座城墙坍塌。就算及时填塞住那个狗洞,甚至用泥沙浇筑得更加牢固,却始终是城墙的隐患。 最重要的是,若遇到十步一杀或者五破军那样级别的武者,淬体上这个细微的破绽,就会成为致命的短板。 乐骞怎能不气? 在场的人都能看出,肖遥伤势颇重,或担心或懊恼,但无一不感到惊愕诧异。 这个看起来瘦弱不堪的开脉境少年,接连打了乐骞三掌,竟然还能稳稳站在殿中,这家伙,到底是什么做的?他的身上长得不是骨头和肉吗?难不成是钢筋铁骨? “总教习的淬体竟然被这小子破了。”玄武殿教习西门厉幽幽地说,这是他第一次感到后怕,若是与乐骞易地而处,恐怕他比乐骞还要惨。 不知怎么的,西门厉开始有些后悔跟这个少年作对,一种不好的预感窜上心头。 肖遥,太聪明,聪明得让人可怕。 一旁的白虎殿教习冷默叹道:“古往今来,从来没听过有人以这样的方式突破对手淬体的。何况还是一个根本没经历淬体的开脉境小子。” 冷默的话很少,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冷静沉默是他最大的特点。 从水榭到青龙殿,这么长的时间,他只说过两句话。 一句是一针见血地询问剑宗宗主对如何处理肖遥的态度,另一句就是方才这句话。 十步一杀这种级别的武者,淬体百遍,早已不惧寻常刀剑,受伤的次数可谓少之又少。淬体被破,是什么概念? 这从晚阳真人情不自禁喜上眉梢的表情便可猜到一二。 晚阳真人虽贵为剑宗宗主,武道修为与十步一杀相比,尚有咫尺之遥。 论武技,晚阳真人与乐骞不相上下,但在内息修炼上,还有些微差距。乐骞淬体被破,以晚阳真人的修为,便不再惧他。 “肖师侄,你还挺得住吗?”晚阳真人关切地问。 肖遥用意志强撑,保留最后一丝理智,断断续续地答道:“弟,弟子…挺,挺得住……” “如果不行,便不必强撑。” 说完晚阳真人双手扶住椅子,慢慢站起身来,踱步到肖遥身侧,绕着他背后走一圈,说道:“肖师侄,你天资聪慧,于道家阴阳相济之理见解独到,改日与我好好探讨一番,可好?” “弟,弟子,弟子谨遵,师…师伯,吩咐。”筋脉被淬体反震的酸麻之感加剧,肖遥说话断断续续。 乐骞双眼紧闭,紧攥双拳,神识洞开,调动全身的烈阳之气,一齐涌向膻中,企图借真气流动之力稀释那股湿寒气流。 此时的他,一心惦记自己的百炼淬体,无暇顾及肖遥,也没有留神去听晚阳真人的话,这给了肖遥一段难得的空闲。 阴阳相济之法!何为阴阳相济? 《医经》有言,善补阳者,必欲阴中求阳,则阳得阴助而生化无穷;善补阴者,必欲阳中求阴,则阴得阳升而泉源不竭。 何为阴?何为阳? 烈阳之气为阳,湿寒之气为阴。 地心之火为阳,万年寒冰为阴。 阴阳相济,以阴济阳,以阳济阴。 阴即是阳,阳即是阴。 烈阳之气为气,湿寒之气亦为气。 心随意转,气随意动,肖遥只觉丹田气海如一锅沸水,蒸腾翻涌,燥热与奇寒交织,真气乱流,在融合中抵消,在融合中重生,不断涌向四肢百骸! “扑通”一声,肖遥双膝跪倒,额头触底,双拳用力地锤击地面,发出野兽般的嘶吼。 “啊,啊——” “乖徒儿,你怎么了?”到底是师傅,旁人惊吓莫名之时,酒中仙一个健步向肖遥冲过去,伸手想扶起他。 晚阳真人急喝道:“别动他!” 被晚阳真人一声喝住,酒中仙回头看晚阳真人一眼,这才恍然大悟,退到一边。 肖遥的双手用力地锤击地面,转眼间,便砸了百十锤,每一拳都砸在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出现细微的裂纹。 青龙殿里的每一块大理石地砖,都坚硬无比,肖遥竟能以肉拳将地砖砸裂,若是那些拳头砸在人身上,岂不是一拳就将骨头打得七零八落? 乐骞虽紧闭双眼,但场中发生的事,一双耳朵听得清清楚楚,只觉脚底传来阵阵真气波动,力道强劲,又听肖遥嘶吼不停,心中大疑。 这小子,身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为什么每一拳的真气如此充盈? 若是刚才打在自己身上的不是那六掌,而是这些拳头,恐怕早已重伤。 过了许久,肖遥的嘶吼声逐渐小了,砸向地砖的拳头也逐渐失去力道,直到最终停下,整个人趴在地上,任凭全身汗水肆意流淌。 毕竟是落星境巅峰的武者,体内烈阳之气充盈浑厚,非一般武者能比,乐骞将那股清凉之气强行压在风门穴中,睁开双眼,第一眼便看见趴在地上的肖遥,不无得意地说:“肖师侄还好吗?” 乐骞自重宗师身份,就算心中痛恨肖遥杀侄破体,大庭广众之下,也不会贸然动粗。何况晚阳真人和雨眠霜两大高手俱都偏心肖遥,再加上一个酒中仙,此时动手胜算不大,倒不如他日再找机会下手。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讥笑。 此时的青龙殿中,立场已然十分明显。 众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晚阳真人和雨眠霜是铁了心要保肖遥的,叶滨和静聪等人就算与肖遥有怨,终究不敢违背师傅的意思。 乐骞被肖遥六掌破了淬体,无论修为还是气焰都势必会打折扣,西门厉和冷默就算对乐骞再忠心,也不会在这种时候为乐骞说话。 “爬不起来了吗?”乐骞慢慢走到肖遥跟前,把袖子微微卷起,俯下身子,伸手拍拍肖遥的肩膀,说道:“要我扶你起来吗?” “连话都说不出来吗?”乐骞认定肖遥伤势极重,命在旦夕。 今日他在肖遥手中马失前蹄,淬体被破,是极大侮辱,心中怎能不恨? “哼,别担心,你不会死太快的,我一定会慢慢折磨你。”乐骞紧贴着肖遥的耳边低声说道。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一十七章 水榭夜谈 乐骞没有机会折磨肖遥,因为肖遥笑了,笑得很大声,很放肆。 在森严的青龙殿中,大笑是一件十分无礼的事。 但晚阳真人的脸上没有一丝愠色,而是充满喜悦。 “总教习,你还欠我四掌。”肖遥抬起头,双目如电,看着乐骞的眼睛,笑容灿烂。 一如既往的灿烂。 然后他缓缓地站起身来。 轻松,随意,似乎站起来实在是一件轻而易举便能办到的事。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怎么还能站起来?”顾墨白的脸上写满不可思议。 肖遥能使出变化繁复的残影掌,他不吃惊。 肖遥能用区区三掌便破十步一杀乐骞的百炼淬体,他亦不吃惊。 但肖遥身受三掌反震之力,筋脉受损,脏腑震动,竟然还能站起来,不由得他不吃惊。 但肖遥的的确确做到了。 没有人敢再嘲笑他一句,不是因为他智勇无双,也不是破了乐骞的淬体,而是破了乐骞的淬体之后,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别说是晚阳真人,就连破军神将,也不一定能做到。 这是在场每个人心中的想法。 肖遥,带给他们太多的震惊和不安。 西门厉、冷默,甚至雨眠霜、晚阳真人,都深切地感受到乐骞心中的恐惧,不约而同地也开始恐惧起来。 如果给这个少年足够的时间,他到底能达到怎样不可思议的地步? 或许就是那个人的高度。 九州的梦魇,云垂的恶魔。 青龙殿里坐着的这些老人家都不愿提起的名字。 在战场上,面对过他的敌人很多,修为高低不同,称手的兵器不同,拿手的绝技不同,山河城池不同,但他给人造成的恐惧,如此相似。 天下武者千千万,只此一个秦独岸。 佛门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丧命在秦独岸刑天戟下地亡魂无数甚至比七级浮屠塔上供奉的佛骨舍利还要多,九州便称之为浮屠杀神秦独岸。 武道境界开脉、坐午、落星、纯炉四阶十二级,鼎湖剑冢却专为秦独岸设立一重境界,称为遮天。 他的死,是上天注定,是九州共襄。与其说是一场谋杀,倒不如说,是一场围猎,浮屠秦独岸,死于九州诸侯和武道名家的联合绞杀。 那是九州从未有过的盛举,也是一段令人作呕的历史。 九州允许阴谋家玩弄权术,允许野心家称雄称霸,允许五破军,允许十步一杀,但绝不允许有一个神一般的存在,不可控制的存在。 所以秦独岸必须死。 那么,假以时日的肖遥呢? 晚阳真人的心底突然产生一个奇怪的念头,他开始有些后悔力保这个少年,让他死在乐骞的手上,未尝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那样一来,酒中仙不过是失去一个心爱的弟子,而天下,则少一个威胁。 但现在说这些太晚了,因为肖遥已经站起来,并且向乐骞说出那句话——“你还欠我四掌。” 乐骞第一次对眼前的这个少年产生了恐惧,愤怒而恐惧。 上一刻,他还恨不得一把揪下肖遥的脑袋,扔在脚下踩成一堆烂泥,哪怕晚阳真人出手,也在所不惜。 可此时和肖遥四目相对,呼吸相闻,他却下不了手。 战场之上,面对千军万马、血流成河,面对成名高手、战场宿将,乐骞都能一刀一枪,纵横捭阖,手起刀落,枪出如龙,双手就像坚硬的心一样,绝对稳定。 可现在乐骞的手,开始细微的颤抖。 旁人或许看不出来,但乐骞自己心里清楚。 凝视着那个少年的眼睛,他竟然感到一丝畏惧。 “他欠你的四掌,我来挨。” 那个声音没有温度,像是极冷极寒的冰山上刮下的风,平静,冷漠。 不知什么时候,乐骞身后站了一个人,整个人都罩在黑色的袍子下面,一张精致的面庞瘦削而苍白。 整座大殿都寂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黑衣人的身上。 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他是怎么进来的? 很多人的心头都萦绕着这个问题,除了修为极高、洞察一切的晚阳真人,就连西门厉、雨眠霜、冷默都面带疑虑。 “你好。” 肖遥开口问好。 眼前的这张脸,五官如雕刻般精致分明,棱角分明,深邃的眸子平静中透着一股冷峻,哪怕低着头仍能让人感受到他眼里的寒光。 皮肤白皙,眼神坚毅,他无疑是个英俊的男子。 “好久不见。”薄薄的嘴唇如两道锋利的刀刃,不动声色地说。 肖遥当然认识他,宿命的敌人,救命的恩人。 路十三,那个一直活在口口相传中的男人。 “我在等。”路十三走到乐骞身旁,抬起头,双眼凝视着肖遥,淡淡地说。 肖遥微微惊愕道:“什么?” “欠你的四掌。” 肖遥恍然大悟,然后轻轻地说:“不必。” “好。” 路十三转身,恭敬地躬身行礼,对乐骞说道:“师傅,我们回去吧。” 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坚持,路十三就是这样的人。 简单,直接。 乐骞点点头,把双手别在身后,缓步向门口走去。 路十三跟在乐骞身后,始终保持着三尺的距离。 青龙殿里,肖遥望着乐骞和路十三远去的背影,手心遍布着细密的汗珠,一颗心像是跌进深不见底的黑洞,被恐惧和绝望包裹着。 这个刚刚破了乐骞百炼淬体的少年,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路十三,才是肖遥真正的对手,从江左招贤馆到华州武炼峰,如影随形。 乐骞无功而返,西门厉、冷默等人也只得灰溜溜告辞。 肖遥正准备走上前向晚阳真人致谢告辞,却被酒中仙一把拉住,扯出大殿。 “走走走,陪我下趟山。” 酒中仙拉着肖遥,转过大殿,直奔山门而去。 天色还早,下了武炼峰,二人直奔马王坟而去。 到了镇子上,寻着一处酒家,酒中仙花了半天,挑个酒壶,往腰上一别,指着肖遥对掌柜说:“跟他要钱。” 肖遥倒不是没钱,他卖给花无缺十味药方,换了五万金铢,放眼整个九州,也算得上有钱人,只是那五万金铢都在竹琴身上,那日花隐娘抓走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 谁能想到,这老酒鬼下山来,是买酒壶,而且摆明身上没钱,拉肖遥来付账。 师傅当到这个份儿上,也是够奇葩。 好在老板看肖遥是个斯文人,又听说是鼎湖剑冢的弟子,才勉强答应记账。 两人从马王坟回山,天色已晚,肖遥随手做了些饭菜,酒中仙饭都不吃,从酒窖里打了满满一大壶酒,唱着曲儿喝得酩酊大醉,趴在门槛上睡着了。 肖遥用吃奶的力气才把酒中仙烂醉如泥的身体搬到床上,盖好被子,关好门,抱着酒壶出了门。 今夜的月色很好,肖遥坐在水榭边,两只脚伸进湖水里浸泡着。 镜湖的水常年受地热影响,就算是夜间也保持着恒温,用来泡脚很舒服。 湖面上几片睡莲的新叶在月光下影影绰绰摇晃着脑袋,今日水榭前来了许多竹排,你来我往动手过招,搞得鸡飞狗跳,栏杆断折不少,就连水榭旁的红树林枝都被来回纵横的掌风斩断不少。 偏偏这几片新叶,还能完好无损,实在难得。 一天劳碌的疲惫一扫而空,肖遥甚至想下水里去看看睡莲的根部。 不同于荷花,睡莲的根部在水面下就可以生长,生命力很强,在这富含矿物和热量的水里,能生长如此迅速,并不奇怪。 原来,秦音送的种子不是荷花,而是睡莲。 一股熟悉的檀木香溜进鼻腔里,莫非是看到睡莲的新叶出现了幻觉吗? “镜湖底下都是废弃的武鼎,荷花的根得扎在淤泥里,所以才送了睡莲的种子。” 不是幻觉,那就是秦音,坐在水榭的飞檐角上,一只手撑着下巴。 月光映照着她如玉的脸颊,轻纱在空中轻轻飞舞,大概这就是月宫仙子的模样吧。 肖遥抬头望她一眼,就再也不能移开视线。 直到秦音不再眺望远处的青龙殿,而是看向肖遥。 “种子,是你撒在湖里的吗?”被发觉偷看,肖遥有些窘迫,眼神飘忽,不敢直视秦音的眼睛。 秦音转过头,继续看着青龙殿,心不在焉地答道:“睡莲比荷花好伺候些,等再过几日,这些叶子再长大点,根部再健硕点,你便可以移植到别处。” 言下之意,自然是承认了。 肖遥心中感激,凝视着飞檐上秦音的脸,说道:“谢谢。” 肖遥不得不说,秦音美,很美,就算不跳舞安静坐着的时候,也很美。 肖遥第一次觉得,秦音好像没那么讨厌。 给人平凡的善意,心仪英俊潇洒、家世修为俱佳的师兄,这些都是人之常情。 或许是自己太狭隘,太极端。 极端的自卑,使得内心无比敏感,所以才会对秦音产生偏见。 肖遥决定重新审视和秦音之间的关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一十八章 就从这场大战开始 时间过去了很久,到了剑心殿殿禁的时间,青龙殿的十二道大门次第关闭。 撑着下巴的手又酸又麻,秦音揉揉手腕,百无聊赖地问:“看起来,你年纪应该比我小。” “恩。”肖遥虽然总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但脸庞略显稚嫩,秦音当然能看出来。 秦音见肖遥有些憨厚的样子,忍不住笑道:“那你得唤我一声姐姐。” “你不见得就比我大吧。”肖遥瞥了一眼秦音的倩影,吐槽道。 大概女孩子,都有颗想当姐姐的心。 秦音面对肖遥坐着,两条修长的美腿悬空,浑圆的胸脯一挺,居高临下望着肖遥,反问道:“我难道看起来不比你大吗?” 肖遥咽口唾沫,尴尬地点点头道:“大,你比我大。” “那叫姐姐。”秦音故意摆出一副姐姐的派头。 以往见竹琴、斋月或者花隐娘,总是随口就能喊出一声“姐姐”,这会儿愣半晌,硬没叫出来。 “没劲,无趣。”秦音微恼,噘着嘴把头扭到一边。 两个人就这样,一个坐在水榭边儿,一个坐在飞檐上,在红树林摇晃的树影下,望着天上的圆月。 月夜风清,镜湖水暖,树影婆娑,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形影相吊,岁月静好。 “你为什么来鼎湖剑冢?”秦音打破沉寂已久的氛围。 为什么来鼎湖剑冢? 以前肖遥很清楚,是为了寻找不知道是否存在于世间的紫阳武尊念尘,可现在呢? 天生截脉,或许不再是一道不可逾越的高峰,肖遥找到了另外一条出路。 那就是顺其自然,以前的肖遥,太过坚持,而现在它不再执着于攀登,转而绕过去,就是一片坦途。 当截脉不再是问题,那还寻找念尘做什么? 既然不寻找念尘,为什么还要留在鼎湖剑冢呢?回到江左和北越云焕的战场去不是更好吗? “你有听到我讲话吗?”秦音很有耐心地问。 肖遥嗯一声,答道:“当然是为修习武道。” 秦音沉思片刻,摇摇头,“看着不像,我以前没有见过你这样的人,剑心殿多的是醉心武道的人,从来没有像你这样的。” “我是什么样的人?” 这是肖遥第一次想了解别人眼中的自己。 “不要命。” 可能是觉得这三个字太简单,秦音又补充道:“有点笨。” 肖遥无声地笑笑,那张消瘦的面庞,映在月光下的镜湖水中,看起来缥缈而陌生。 相比聪明,肖遥倒宁愿别人说自己笨。 一直以来,肖遥都没想做一个聪明人。 聪明人,就是顾墨白那种,为人处事圆滑,说话得体,深得师长欢心、弟子爱戴。 肖遥打开酒壶的壶塞,灌了一口酒,不知是不是酒味辛辣,长叹一口气,说道:“也许吧,做聪明人太累,我想简单点。”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总教习作对?”秦音不解地问。 一个和总教习作对的人,想过得简单点,无疑是痴心妄想。 肖遥沉吟道:“我杀了他侄子,还有一个人因为我死在他手上。” “你杀过人?”秦音的表情无比震惊,显然没想到这个文文弱弱的师弟竟杀过人。 肖遥没有答话,秦音接着问:“杀人是什么感觉?” “有点,晕吧。”肖遥苦笑道。 “在战场上吗?”秦音没有留意到肖遥的神情,追问道。 肖遥轻轻嗯了一声。 水云间勉强算作战场,可杀一个被锁心链捆住的人,也算杀人吗? “你真幸运,顾师兄最大的梦想就是上战场杀敌,可惜却一直不能如愿。”秦音纤细的右手又撑起下巴,望着一片漆黑的青龙殿,幽幽地说。 “上战场杀敌,又有什么好呢?”肖遥叹道,“这个九州,人死得还不够多吗?” “师兄说,乱世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一个男人,就应该在这乱世,建一番功业。”秦音的语气满是崇拜与骄傲,就像说起自家夫婿那样的骄傲。 肖遥的脸上两抹酡红,桂花陈酿的酒力非同寻常,才喝了两口便有些许醉意。 “并不是每个男人,都和顾墨白那样,从小衣食无忧,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我有一个朋友,叫七夜,从小无父无母,也没有亲人,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会偷鸡摸狗,杀人放火,白芷江两岸的百姓,都叫他锦帆贼。” “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每天被人贼啊贼叫来叫去,其实是一件挺悲哀的事。七夜做过很多错误的事,但是他曾想过做个好人。他第一次上战场,就生死不明。” “他没有朋友,除了我,所以我必须为他报仇。你看,我们这样的人,每天为了活下去而被迫努力。” “我们也希望自己是卓少聪,是顾墨白。” 肖遥承认,他嫉妒,没有人不想拥有顾墨白那样的身世,可九州之大,只有一个顾家,顾家只有一个长子长孙。 秦音不知道卓少聪是谁,但想来必定是个跟顾墨白一样富贵出身的青年才俊,让肖遥嫉妒的人。 肖遥顿了顿,接着说道:“不过,我也庆幸,自己不是顾墨白,因为那样处处圆滑的生活,我过不来。” “顾师兄不是那样的人,他有自己的抱负。”秦音解释道。 桂花酿醇厚清冽,肖遥每说一句话,就猛喝一口酒,很快酒壶去了一半。 “或许吧,不重要。”肖遥无奈地说。 半晌无话。 “笑笑一定很喜欢你吧?”秦音突然问道。 肖遥猛灌一口酒,像是想把什么硬生生咽回肚子里。 “我听说江左那边战事不太顺利。”秦音试探着问,“旬阳城已经被攻破了?” “你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她有她自己的命运,你在她身边只会让她更痛苦。” 肖遥把脚从湖水里拿出来,翘在栏杆上晾着,秦音的话,竟似一句都没听进去。 “中原王和清欢侯这场大战打了半年,各自的实力都已经全都拿出来了。战役的走向,要看清溪鬼谷和士族支持哪方。最多一年,中原王便会战败,而清欢侯也会因此战而消耗甚巨。北越云焕会成为各方下一步力捧的一股势力,甚至超过清欢侯。” 秦音不经意间,竟将如今九州最大的秘密说出口来。 其实肖遥都明白,中原王与清欢侯一战,战火波及五州之地,耗损钱粮无数,军民死伤甚众,不过是一场精心布置的局,楚寒衣的出山,就代表了清溪鬼谷的立场。而北越云焕进攻江左,破旬阳城,乃至江左与云焕联姻,恐怕也是这场宏大布局里的一部分。 肖遥还知道,未来九州除了凉州和交州,最富庶、人口最密集、城池最集中的七州之地,都将被云焕和皇甫欢城瓜分。 可此刻的肖遥不关心这些,转而问道:“武炼峰上有什么地方生长草药吗?”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秦音有些恼火,为让肖遥对笑笑死心,她不惜将如此机密的事情相告,可肖遥竟完全没放在心上。 “师姐,武炼峰上有没有生长草药的地方?”肖遥抬起头,直视着秦音的眼睛,再次问道。 秦音看向那双眼睛的时候,情不自禁地产生服从的冲动,木讷地点点头,答道:“白虎殿后山,有片山谷,里面长着不少草药。” “你受伤了吗?”不知怎的,秦音竟关心起肖遥来。 肖遥摇摇头,说道:“笑笑被乐骞打了一掌,绵火掌掌力一时半会儿难以消除,若是能寻着凉梦草,便能好得快些。” “所以我的话,你一句都没听进去?”肖遥的表现,不由得秦音不恼怒。 秦音不是一个爱生气的人,今晚,她已生了很多次气,为一个不相干的人。 “不,我听到了,而且听得很清楚。只不过从我走下清虚山的那一刻,我就不喜欢被人设计的情节。笑笑就是笑笑,只要她不愿意,她不会是任何人手里的工具,也不会嫁给云焕或者任何一个她不想嫁的人。” 秦音叹了口气,这样的肖遥,虽然有点固执天真,可是世上有哪一个女子,不希望自己心仪的男人能如此相待呢?如果顾师兄能有肖遥一半的深情,一半的坚持 可顾师兄心中只有家族的荣耀,只有远大的抱负。 “你要娶她,对吗?” 肖遥摇摇头,露出一丝苦笑,言语间带着细微的叹息。 “你不会明白,因为你的人生从一开始就可以自己决定,你想要活成什么样子,就可以活成什么样子,甚至,你想别人活成什么样子,别人多半活成你想要的样子。可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我们穿着破烂的衣服,吃着粗糙的食物,穷困潦倒,庸庸碌碌,可我们也想把握自己的人生。” “我们”指的当然是肖遥和七夜。 “所以,我不一定要娶笑笑,我只是想让她可以自由地选择要什么,不要什么。” 肖遥轻声说道,仿佛害怕打破这片镜湖的宁静。 在这片大陆上,宁静已经愈加难得。 秦音的笑声里有一丝不屑。 “你能改变什么呢?根本无力着手。” “我想,就从这场大战开始。” 说这话的时候,肖遥站起身来,仰望着夜空里的繁星,眺望的方向是东边的星空——战火燃烧的地方。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一十九章 虎虎虎 次日肖遥起个大早,在水榭里寻了很久,才寻到一个背篓。 天色刚蒙蒙亮,肖遥便划着竹排,沿着石阶上了白虎殿,绕过气势恢宏的白虎正殿,悄悄地从殿左绕过去,沿着一条青苔小径直奔后山。 白虎殿教习冷默,虽不曾刻意为难肖遥,毕竟跟乐骞一路人,若被白虎殿弟子发现肖遥去白虎殿后山采药,势必阻挠。 绕到殿后,向上爬一段儿,回头一望,镜湖和白虎殿尽收眼底。 白虎殿建筑格局井严,后殿建筑排列得方方正正,甚为低调,全不似青龙殿与朱雀殿那般金碧辉煌,一片气派。大殿四周,古树参天,绿树成荫,倒添不少生气。白虎殿鸣起钟声,众弟子在大殿前广场站定,一眼望去,清一色的白色弟子服,动作整齐划一,有模有样。 辰时一刻,是白虎殿早课的时间。四殿各有不同,譬如朱雀殿辰时是女弟子沐浴焚香的时辰。规矩森严如此,鼎湖剑冢历经数百年而长盛不衰的缘由,由此可见一斑。 歇息片刻,肖遥顺着曲曲折折的山路向山顶走去,约行一两里路,爬到山顶,红日已挂在山头。 朝阳映照下的山谷,零星摇曳着几朵黄色小花,掩映在草木之间,甚是可爱。 细细一嗅,空气中各种植物的气味钻入鼻腔,肖遥心中甚喜,想不到,这片小小的山谷之中,竟有不少珍品。一眼望去,肖遥便认出其中有几株珍稀草药,喜不自胜地向谷中冲去。 凉梦花喜阴惧阳,必须生长在枝叶浓密的榉杞树下,接受榉杞树叶上晨露的滋润,土壤必须微寒淡碱,且要山风常年吹拂,生长条件十分苛刻,就像一个傲娇的公主。但这样一来,也就容易寻找得多,只要在山口位置,先找到榉杞树,便能找到凉梦草。 榉杞树乃是半绿乔木,树木高大,小枝实髓,黄色腺麟状树皮,最高能达到十几米。 山谷虽不小,但高大的树木很少,加上肖遥神识过人,目力听力远超常人,要找榉杞树并不是很难。 环顾一周,肖遥便发现山谷边缘靠山腰的位置,长着一棵八九米高的榉杞树,枝叶繁茂。 走三十来步,便到树下。 肖遥抬头粗略打量一番,树干笔直,树皮光滑,端的是一副栋梁之材。 此处地处山腰,两边尽是高山,风力强劲,加之山腰处有山水外渗,不缺湿气。 肖遥绕着榉杞树转了两圈,果然看见一株灌木丛下,害羞地探出几片银边的草叶,叶尖触地,长出细长的茎须。 这就是凉梦草,为汲取更多土壤中的湿气,连叶尖都长出了触须。 肖遥蹲下身子,用手去扒拉灌木丛,露出凉梦草长满触须的根部。 肖遥大喜,放下竹篓,取出背篓里的铲子,把灌木丛拨到一边儿,使劲儿铲走根部的土。 “呋呋呋” 身后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某种野兽的呼吸。 肖遥扭头一看,只见一双巨大的血红色瞳孔凝视着自己,鼻子里喷出白气,磨盘大的脑袋和肖遥面对面,仅有一尺之隔。 是虎! 白虎! 那白虎一双火焰似的眸子里闪着凶恶的光,逼视着肖遥,鼻子上银针般的胡子抽动着,向肖遥的身上凑过来。 肖遥吓得向后一倒,双腿用力向后蹬,屁股扫过灌木丛,扎得鲜血淋漓。 那白虎怎会轻易放过他,一个纵身,便向肖遥扑下来,两只前爪如铁锤一般砸在肖遥肩膀两侧的空地上,留下两个深坑,一张生满利齿的血盆大口猛地张开,向肖遥的脑袋咬下。 虎是百兽之王,力大无穷,这一下若是咬实,还不把整个头都咬下来。 肖遥脑袋一缩,想从它肚皮底下钻过去。 白虎极具灵性,一眼便看穿,一只爪子狠狠拍在肖遥胸口,顿时胸中一阵气血翻涌,哇的一声吐出血来。 闻见血腥味,白虎的瞳孔变得愈加血红,仰头怒啸,一声“嗷呜”绵长久远,蕴藏着震撼人心的王者之威,在群山之间久久回荡,震得肖遥双耳发聋。 回音未落,白虎猛地一口冲肖遥的头再次咬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趁着白虎仰天长啸的时间,肖遥单手拔出腰中的断剑,迎着白虎的血盆大口拼命压过去。 断剑虽然锈迹斑斑,毕竟是十大名剑之首的掠星剑,锋利程度不可小视。断剑平挥,势必划破白虎的唇。谁知白虎似有灵性一般,虎口一合,紧紧把断剑咬住,牙齿与断剑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混账剑灵,你要等到什么时候?”肖遥胸中气血翻涌,破口大骂道。 慵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到命悬一线的时候,你绝不会想起我。” 肖遥脑子顿时蒙了。 这是什么画风? 你一个剑灵,为什么一副深闺怨妇的口气? “喂喂喂,我们能不能换个时间再讨论这个?”命在旦夕,面对一只矫情的剑灵,肖遥不得不妥协。剑灵打个哈欠,心不在焉地说:“你跟人家花前月下的时候,怎么不让我出来跟人家聊两句?” 肖遥实在无力吐槽,哭丧着说:“喂,你只是一只剑灵哎,别这么多戏好吗?” “剑灵怎么了?你瞧不起剑灵吗?”声音里明显充满怒气,“剑灵不可以跟漂亮姑娘聊天吗?剑灵不可以和小姐姐探讨人生吗?” 肖遥被白虎压在身下,气力不继,憋了半天,才无比诚恳地吐出两个字——“不能。” “我靠,你去死吧,你去死吧。”剑灵骂骂咧咧道。 “商量一下。” “不商量,去死。” 肖遥自言自语的样子引起了白虎的注意,眼里血红色的凶光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迷惘和疑问。 “好歹我是主人,给点面子好不好?”肖遥注意到白虎的眼神变化,手上的力道放松几分,好歹松了口气。 “你认真点好不好?它要吃你好不好?你尊重一下它。”剑灵吐槽的能力与生俱来。 作为掠星剑的主人,竟使唤不了剑灵,肖遥不免有些恼意,斥道:“你闭嘴!” “哎哎哎,你别激动嘛。好吧,其实也不是不能商量,我有条件。”剑灵笑声透着阴险。 肖遥皱着眉头问:“什么条件?” 和寄宿一块废铁中的剑灵谈判,简直是奇耻耻辱! “昨天晚上那个小妮子很水灵,要不你让我跟她睡一晚上?”剑灵的声音听起来猥琐。 “你多大岁数了?” 被一只猛虎压在身下,肖遥竟和剑灵聊起天来,完全没把白虎放在眼里。 白虎久在武炼峰上生活,也是只通人性的灵兽,尽管听不见剑灵说话,见肖遥一人自言自语、谈笑风生,浑然不把它放在眼里,怎能不怒?当即前爪回缩,松开口中断剑,向上弹飞丈许,一个翻身调转身子,粗大的虎尾如一根钢鞭从半空中直劈肖遥面门。 肖遥就地打个滚儿,轧过灌木丛,顺着斜坡滚下,足足滚了七八个翻身,跌落在坡底。 虎尾重重地打在灌木丛上,灌木丛被打得枝断叶落。 好歹喘了口气,从地上爬起来,恨恨地骂道:“吓我一身冷汗,你个混蛋!” “哈哈哈,你在骂我吗?”剑灵忍不住笑道。 “我哪敢骂你?你是前辈、大剑灵,我的小命全捏在你手里,哪敢骂你?”肖遥没好气地说。 “你知道它为什么突然发怒吗?”剑灵幸灾乐祸地问。 “我才不想知道!”肖遥吼道。 一只老虎要吃你,你却还想搞清它为什么发怒,这把剑的脑子坏掉了吧? “哈哈,因为你问它多少岁。” “我明明问的是你多少岁?” 剑灵嘿嘿一笑,说道:“这小家伙是只灵兽,守在这里少说也有百十来年,能粗通人言,并不奇怪。最重要的是,它是只母老虎。” “这跟它要吃我有什么关系?” 肖遥抬头一望,正对上白虎一双怒视的双瞳,吓得魂不守舍,拔腿就跑。 断剑被肖遥拿在手里乱挥,斩断周围的荆棘,极不情愿地喊道:“喂喂喂,别跑,能不能有点出息,上去打它啊!哎,注意那棵刺树,别让那刺划伤我的脸,哦呜,痛痛痛,别拿我砍石头!” 剑灵没完没了地大叫着,叫得肖遥心烦意乱。 白虎从山坡上一跃而下,在肖遥身后紧追不舍,好几次差点扑倒肖遥。 “别跑了别跑了,能不能商量?让我跟那小妮子睡一觉,我就赶走那个小家伙!”剑灵得意地笑道。 肖遥用力挥舞着断剑,嘴里咒骂道:“你个老不死的,你都几百岁了,还想老牛吃嫩草,可惜你只是一把剑,什么都做不了,猥琐,淫荡,丑恶!” “你还敢说我!”剑灵被肖遥骂几句,脾气也上来了,反问道:“难道你没有睡过那个叫什么音的小妮子吗?” “我没睡过!”肖遥斩钉截铁地否认道。 “你亲她嘴没有?” “亲了。” “你摸她胸没?” “摸了。” 肖遥拼命地往前跑,呼呼喘着粗气,好在这片山谷里树木还算茂盛,白虎身躯太大,行动迟滞,不然早就一下扑倒,把肖遥按在地上撕咬。 “你摸她屁股没?” “摸了。”还是不假思索的回答。 剑灵被肖遥气得哇哇乱叫,骂道:“你个小崽子,这还叫没睡她吗?” 肖遥冷笑一声,朗声道:“我亲了秦音的嘴,摸了秦音的胸,也摸了秦音的屁股,但是这并不能说明我睡了她!” 也许是由于激动,肖遥的声音很大。一出口,连肖遥自己都吓了一跳。 肖遥向前跑几步,剑灵一直没有回话。 吵这么久,剑灵一直很欢快,怎么这会儿突然沉默? 身后“簌簌”的声音不知何时消失了,肖遥实在跑不动,停下步子,双手叉腰喘着粗气问:“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希望我说什么?” 答话的不是剑灵,而是一个熟悉的女声。 肖遥鼻尖灵敏地嗅到一股檀香味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二十章 杀虎 不是错觉。 就是秦音,就算眼睛能看错,那股熟悉的檀香味不会错。 秦音穿一身浅绿色的纱裙,手里握一把精致的短剑,剑鞘上嵌着三颗珍珠,一双美目恨不得冒出火焰来。 “师,师姐……” 方才那句话,在山谷中回声阵阵,难保秦音没听见。 肖遥心里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秦音冷哼一声,斜睨着肖遥问:“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我听听。” 肖遥连连摆手道:“没什么,没什么,我叫救命呢。” “救命?”秦音冷笑一声。 一个纵身,手中短剑霍然出鞘,直指肖遥面门。 出手之快,剑气之强,绝不像装腔作势,摆明要在肖遥身上捅十个八个窟窿泄愤。 任何一个女子,听人污蔑自己清清白白的名声,都会火冒三丈,上来拼命。 肖遥自知失言,想解释两句。 奈何秦音出手太快,根本不给他解释的机会,而且一出手便是玄阶中级剑法,一十二路夺命残阳剑中最狠辣的璇玑一剑,杀机四伏。 肖遥只得闪身躲闪,使出诡异步法,脚下几个晃动便到了秦音身后。 秦音那一剑扑空,剑气喷薄而出,斜坡上一棵高约两丈的树登时被剑气穿透。 秦音手腕一抖,树干轰然炸裂,向两边飞开,竟如刀锯斧凿一般平整光滑。 秦音毫不迟疑,往回一收,返身又是一剑刺来。 肖遥还欲再闪,却猛地发觉衣衫被拽住,低头一看,原来衣衫下摆被荆棘挂住。 秦音年纪长肖遥数岁,已是坐午中境的武者,轻功更是上乘,来势极快,手中短剑唰的一下,直没入肖遥胸口,穿胸而过。 还是一式璇玑一剑。 璇玑一剑旨在一剑刺入璇玑要穴,再以剑坼之力,将对手分成两半,就如那棵被短剑刺穿的树一般。 江湖有言,一剑璇玑,小命归西。 秦音返身这一剑,虽然穿胸而过,却偏了不少,本应刺进璇玑穴的一剑,刺进了屋翳穴。 肖遥强忍剧痛,笑道:“多谢师姐手下留情。” “你为何不躲?” 想必是第一次出手伤人,望着肖遥背后剑尖上淌下的血水,秦音说话的声音微微颤抖。 肖遥痛得牙齿打战,用手按住胸前的创口,语气充满歉疚。 “我脑子一热,说了疯话,败坏师姐名声,实属罪该万死,怎么还敢还手?” 秦音想起这茬,火气又冒上来,厉声问道:“你为何无端败坏我清白,我几时与你又亲又摸了?” 话没说完,一张脸红到耳根子。 剑灵之事,肖遥在书上从未读到,贸然拿剑灵说事,不知秦音是否会相信这番说辞。 不过好不容易秦音能听自己解释几句,肖遥自然一五一十老老实实告诉她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连那日火凝洞中剑灵以幻象引诱他的事都原原本本讲出来,只是略过幻象里的亲热场面不提。 世上哪有剑灵这种东西?这不是活在神话志怪小说中的东西吗? 秦音如坠云里雾里,不解地问:“剑灵,是你身上那把断剑的剑灵吗?” “是。”肖遥抬起手中断剑给秦音看。 秦音正欲用手去接,肖遥突然浑身一震,低声喝道:“别动。” 话音刚落,秦音便感觉一股温和的气息慢慢舔舐着自己的后颈。 秦音站立的位置,身后是一个斜坡,追赶肖遥的那只白虎站在斜坡上,伸长脖子,一个磨盘大的脑袋探到秦音的脖颈处,双眼微眯。像是沉醉少女的体香,又像在享受猎杀前的快意。 秦音的口型在问:“怎么办” 以秦音坐午中境的修为,一般不会等到白虎近身才发觉,只怪她刚刚太过气愤,一时大意,这么大一头凶兽到了背后竟毫无察觉。 单以速度而论,秦音的轻功极好,白虎未必能追上她,可现在白虎的一张巨口就在秦音的肩头,只要她微微一动,白虎巨口轻轻一合,便能将她整颗脑袋咬下来。 秦音又惊又怕,两条修长的美腿不住打颤,美目含泪,看着让人好生可怜。 “喂喂喂,你醒醒。”肖遥压低声音,不住地呼唤剑灵。 剑灵不耐烦地答道:“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我叫喂喂喂吗?” “好好好,那你叫什么名字?”肖遥两只眼睛死盯着白虎,不敢有丝毫大意,甚至比刚才自己被白虎压在地上还紧张。 “我叫轻吕。”剑灵慢吞吞地答道。 轻吕是剑的一种制式。 《翊书·铁皇纪》记载铁皇墨钧亲征北戎一事写道:“铁皇入,适戎所,陈酋施射之,三发而后下车,而击之以轻吕,斩之以典钺。” 自此以后,轻吕便被当作剑的别称。 剑灵叫这个名字,倒也合乎身份。 虎须晃动,扫过秦音的半边脸颊,白虎察觉到秦音的身子微微颤抖,索性将鼻子凑得更近。 轻吕说得没错,这只白虎年岁已长,加之在武炼峰吸收日精月华、天地灵气,早就生出灵气,能察觉到人内心的恐惧。 肖遥手中断剑一点点向上抬起,口中低声道:“轻吕,我以主人的身份命令你,击退白虎!” 轻吕不屑地答道:“呵呵,主人,你有什么资格命令我,要么按我说的,我跟她睡一夜,要么你俩一块死,我换个新主人。对了,还有,其实你不必开口说出来,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 肖遥默然,这哪是当主人,分明是在心里放了条蛔虫。 日后,若对哪个姑娘有半分歪心思 轻吕幽幽地说:“譬如你现在心里在骂我知道个屁。” 肖遥眼珠子咕噜一转。 “那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 轻吕一副有恃无恐的语气:“我看看,哦不对,我感应一下。” 大概是感应到肖遥心底的想法,轻吕慌道:“哎,你在想……哎,你这么想不好,好歹主仆一场,别这么绝情。” 肖遥毫不客气地威胁道:“你要不救她,等我跑掉,绝对把你丢到火凝洞里的岩浆地火里面,不怕不把你烧得灰飞烟灭。你要不要赌一赌,我能不能虎口脱险?” “我说了,你不必说出来,我能看清你的心事。”轻吕的语气沮丧至极,言语极不情愿。 剑灵是在肖遥的识海中说话,旁人自然无法听见,秦音见肖遥一个人自言自语,注意力被分散,反倒放松了些。 “师姐,我待会儿喊低头的时候,你就松开手里的剑扑倒在地,明白吗?”肖遥低声对秦音说道。 白虎微眯着眼睛,脑袋摆动两下,仍没有下嘴的打算。 秦音置身虎口下,平时再有主意,这会儿也不好使,眼睛里只有顺从。 肖遥身子向前猛地前倾,秦音手中那柄短剑又向胸口刺进几寸。 秦音的短剑本就不长,只比肖遥手中断剑长了几寸。 肖遥这下身子往前一倾,断剑便能刺到白虎,只是胸口的剑又刺进几寸,鲜血如注。 秦音轻“啊”了一声,连忙松开剑柄。 肖遥手中断剑自下而上用力上挥,划过白虎的下巴,在泛着寒光的利齿上撞得哐哐作响。 肖遥大声吼道:“低头!” 秦音松开握剑的手,抱着头就势往前一倒,躲过白虎前爪的用力横扫。 肖遥左手按住胸口的伤口,右手持剑,难免力道和精度不够,断剑只在白虎的鼻子上留下一道划痕,一碰着虎脸上的毛皮,刃口便滑开。 白虎虽未受伤,却被肖遥这一剑彻底激怒,也不管倒在地上的秦音,两只后脚在斜坡上用力一蹬,直冲肖遥面门而来。 肖遥身子向后一倒,手中断剑用力伸向头顶,大喊一声:“轻吕!” “哎,小的在,包治百病,药到病除。”轻吕轻松的声音在识海里响起。 一股热腾腾的液体顺着持剑的手臂哗啦啦流下来,流到肖遥脸上、胸前,沿着脖颈一直流到后颈窝,浓郁的血腥气瞬间包裹肖遥。 还没来得及叫一声“好”,一副无比硕大的躯体,“轰通”一声,砸在肖遥身上,立时将他砸晕过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二人世界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水榭,红树林里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酒中仙揉揉惺忪的双眼,胳膊在地上一撑,吃力地爬起来,才发觉竟躺在肖遥床上。 摸摸盖在身上的被子,柔软干净,还有一股阳光的味道。 邋遢久了,突然变得整洁一次,酒中仙莫名地感到有点欢喜,布满皱纹、满是胡须的脸上,绽放笑颜。 突然,外面传来“咚咚咚”的声音,不知何人跳到了水榭站台上。 酒中仙好歹是鼎湖宫主,这些年,神识虽让美酒掏空,但本事融在血脉深处,不会丢掉。基本的听声辨位,酒中仙还是不会忘记。 “哟,来的还是个丫头。”一听脚步声,酒中仙一张脸不禁笑得更灿烂了。 “砰”一声,肖遥的房门被撞开,秦音抱着一个血糊糊的东西,一张俏脸上满是血迹,就连纱裙上都是血迹。 “我的天,音丫头,你在哪儿捡了个血包?”酒中仙年轻的时候,什么没见过,这点儿阵仗还吓不到他。 酒中仙翘着二郎腿,把床边的酒壶拎起来喝一口,摆摆手道:“音丫头,你把这个血不呼啦的东西扔外面去,我乖徒弟刚洗的被子。” 秦音尽管修为不浅,方才被那白虎吓得腿肚子发软,这会儿又抱着肖遥一路从白虎殿后山飞奔下来,早就累得气喘吁吁,腿肚子一颤,跪倒在地,喘道:“师叔,是,是肖,肖师弟” “什么?”酒中仙一口酒还没喝下去,呛得从鼻孔、嘴巴里全都涌出来,着急忙慌地想从床上下来,却让被子裹住脚,扑通一下脸着地摔在地上。 那模样,看得秦音都忍不住发笑。 “我擦,你个死丫头,别让我宝贝徒弟在地上躺着,快给他放床上。这他娘的,是流了多少血,流血都流死了吧?” 酒中仙两只手扒拉着肖遥的身子,一抓一把血块,滑不溜秋,根本抓不住。 “我擦,这闻着不像人血呀?”酒中仙嘴里咕哝道。 秦音两手发力,用力把肖遥抱起来,放在床上,解开肖遥胸前衣衫,露出白皙的胸脯,胸口赫然一道深深的口子。 “我靠,娘的,这是被穿个透心凉啊,谁刺的?”酒中仙嘴里不干不净惯了,当着秦音的面也从不收敛。 秦音看着肖遥胸口往外喷着血,想起他面对白虎挺身而出的样子,心里愧疚不已,一双美目里泛着泪花,说道:“是我。” 酒中仙望着秦音急得快哭出来,嘟囔道:“哼,你以后要是再拿我徒弟当剑垛子,我回头连你爹的面子都不给,非打你屁股。” 酒中仙喝口酒,漱了漱口,一口喷在肖遥伤口上,大手一伸,用力地抹开。 每抹一下,血水就直往外冒,屋翳穴虽非致命伤,毕竟是人身大穴、血流要脉,秦音那把短剑,剑身上血槽、倒刺都甚是厉害,血一时半会儿哪里止得住? 酒中仙手上全都是血,索性倒悬酒壶,把酒水咕咚咕咚一股脑儿全倒在肖遥的伤口上。 满满大半壶酒冲下去,水流逐渐变淡,血水慢慢止住了。酒水混着血水,流了满床。 “死丫头,别傻愣着,能不能搭把手?” 秦音哪儿见过这种场面,望着满床的被褥都被血水染得红透,一张小脸煞白,两只手颤抖着,哪里还敢上前。 酒中仙不耐烦地说:“压着伤口,我去找药。” 秦音伸出双手,学着酒中仙的样子,压在肖遥的胸口上。 酒中仙跑出去翻捣一通,翻箱倒柜,动静堪比抄家。 秦音压得手都酸了,酒中仙才慢吞吞地走进来,朝床上扔一个木瓶儿,说道:“交给你了,我还有事。” 秦音久在武炼峰上待着,堂堂宗主千金,平时就算擦破点儿皮,都紧张得要命,哪处理过这么大的伤口。 “师叔,这,这怎么弄?我根本不会处理啊。” 酒中仙瞥了一眼肖遥,摆摆手道:“你看着办吧,死不了,我问你,你俩是不是跑去白虎殿后山了?” “师叔怎么知道?”秦音顿时愣住。 酒中仙从地上捡了一块从肖遥身上扒拉下来的血块,放在鼻子下面闻闻,笑道:“这小子哪儿流得出这么好的血,得嘞,我走了,照顾好我乖徒儿。” 说罢,一溜烟儿跑出门去,留下秦音一个人硬着头皮拿起小木瓶,往伤口上胡乱涂抹。 小木瓶里的药全都倒在肖遥伤口上,竟被秦音糊里糊涂地止住血,也不知那小木瓶是什么药,竟有如此奇效。 秦音又累又乏,顾不得清理一下身上的血迹,趴在床边睡着了。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过了很久,肖遥迷迷糊糊伸手去摸胸口的伤,抓到一丝凉凉的东西,睁开眼一看手上,才发觉是秘制的膏药,凉丝丝的,还有一股香味。 肖遥拿起床边的小木瓶儿,放在鼻子下面闻闻,忍不住笑了。 秦音一头如瀑般的秀发铺在床上,淡淡的檀香味弥漫着整个房间,肖遥忍不住用手撩了几根头发,放在掌心捋着。 “你醒了?”可能感觉到异样,秦音醒了过来,笑逐颜开地问。 一个冰山似的美人儿,突然变得这么温柔,肖遥实在不大习惯,讷讷道:“师姐。” “你好些了吗?”秦音伸头看了一眼肖遥的伤口,见伤口已经止血,才放下心来。 肖遥这才想起,自己裸着上身,忙不迭地把衣裳把胸口扯,虽不严实,好歹遮住两点。 “是,是你给我上的药吗?” 想着自己被秦音扒开衣裳,肖遥不禁有点害羞。 秦音脸上的笑容收敛,恢复一贯的冰山面容,冷冰冰地答道:“是师叔。” 方才见肖遥醒来,秦音心里欢喜,难免失态。 可说到底,她心里装的还是顾墨白,对肖遥不过是一时关心,又或者是歉疚,总归不是喜欢。 望着肖遥脸上情不自禁泛起的笑意,再想起他在白虎殿山谷说的话,秦音气不打一处来,哼道:“你既然死不了,我先走了,你如果再胡说八道,我定让你偿命。” 肖遥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顿无名火搞得莫名其妙。 秦音正要起身走,门就却一脚踹开。 酒中仙一手拎着酒壶,手里握着个鹅蛋大小的东西,手指缝里还在往外渗着血,一进门就大叫道:“乖徒儿乖徒儿,快快,师傅给你找了个好东西。” 冲到床边儿,也不多话,啪的一下就把手里的东西拍在遥肖脸上,用力向嘴里摁,连声喊道:“咽下去咽下去。” 肖遥被那东西摁在脸上,满头满脸都是血,一股血腥气噎住鼻子,根本难以下咽。 酒中仙见塞不进嘴里,索性弃了酒壶,另一只手直接捏住肖遥两颚,捏开他的嘴,硬生生把那血糊糊的东西塞到嘴里去。 笑颜只觉一个滑不溜秋的东西钻到嘴里,血腥气冲入鼻腔,直欲作呕,只得硬着头皮一口咽了下去。 “乖徒儿,师傅对你好吧?嘻嘻。”酒中仙叉着腰,笑嘻嘻地说道。 秦音已经起身,站在门口,杏眼一蹬,说道:“既然师叔已经回来,侄女就告辞了。” 酒中仙回头看了秦音一眼,心里一盘算,便知道必是两人又闹了矛盾,摆摆手说道:“走吧走吧。” 肖遥用力将那鹅蛋大小的东西咽进肚子,立时便觉五脏六腑有如火烧,嘴巴一张,大口往外呼着热气。 “哎,你小子,师傅专门给你创造了二人世界,你怎么又惹这小丫头生气。”酒中仙在床边坐下,拧开壶塞灌了一大口酒,责怪道。 肖遥嘴里口干舌燥,嗓子眼恨不得冒出火来,哪儿还说得出话?只是紧闭双眼,兀自强忍。 过了一会儿,腹内突然生出一股寒气,像是活了一般,在五脏六腑来回游走,不断与热气碰撞,搅得肖遥奇痛难忍。 睁开双眼一看,酒中仙不知何时早已出门去,肖遥坐起身来,双手平放在小腹的位置,调动丹田气海中的真气,运转开来。 被酒中仙塞进嘴里的东西,不知是什么物件儿,竟在肖遥腹中生出两股极强的气流,一冷一热,一阴一阳,颇为怪异。 好在体内本身便具有湿寒、烈阳两种真气,约过了一个时辰,体内气流逐渐顺畅,肖遥吐息纳气,睁开双眼,环顾屋内一圈,也没看到酒中仙的影子。 肖遥能感觉到,那颗血淋淋的东西在体内只消解一小半,大半还安静地待在小腹深处,只是不再像之前那么活跃。 运转内息之后,似乎胸口的剑伤瞬间复原了,肖遥坐起来,穿上靴子出了房门。 静静地欣赏着镜湖上波光粼粼的湖水,肖遥脑子里回想起白虎山后山山谷的那一战,在白虎扑击的一瞬间,断剑没入白虎的肚子里,庞大的虎躯将肖遥压住,将他砸晕过去。幸好秦音竟然救了自己,还把自己送回水榭疗伤。醒来的时候,断剑却不在身边,估摸着还留在白虎肚子里。 说起来,秦音待自己虽然不如竹琴、笑笑那般好,但也不赖,以后该待她好些才是。 肖遥正胡思乱想时,突然听得远处传来一声叫喊。 “站住!站住!” 肖遥神识过人,纵使距离很远,一听便知声音是从白虎殿后山传出来的。 心下大惊,难道秦音又跑去白虎殿后山了吗? 仓促间,连竹排都忘了划,一个纵身,不管不顾向白虎殿掠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二十二章 虎胆 肖遥一个急掠,到了湖面上空,才回过神来,心里想着不好,非得跌进湖里去不可。 处在进退维谷的境地,心想能飞多远算多远,起码落水的地方离岸近点儿,能在水里少扑腾一会儿。 不知为何,一察觉到秦音有事,肖遥就慌里慌张,乱了分寸,笑笑对肖遥那么好,也不曾让他如此慌张。 心中一横,肖遥拼命调动丹田气海里的真气,飞到一半,但觉脚下乏力,便要向下坠。 坠到一半,突然觉得腹中那块东西一股热气腾腾往上冒,脚底就跟长了一对风火轮似的,唰的一下就飞到半空。 肖遥心里一喜,脑子里各式各样的轻身功夫一股脑儿往外冒,几十米的距离用了好几路轻功,差点儿没撞在白虎殿的崖壁上。 肖遥沿着石阶,身子紧贴崖壁攀援而上,身形矫健,仿佛身上的伤口都愈合了。 “你们还不快滚,再拦着我,我把你们一个个的都烤着吃了。”崖顶白虎殿前,传来酒中仙的声音,不知是不是离得太远,总觉得那声音呜呜咽咽,不甚清楚。 原来白虎殿上的喊声是酒中仙闯殿、众弟子的齐声呵斥。这酒鬼师傅莫不是又跟上次大闹朱雀殿似的,为了自己跑来白虎殿闹腾了? 只听殿前一名白虎殿弟子喝道:“酒仙师叔,你若不给个说法,今天绝不容你下山!” 白虎殿上这么大的动静,就连鼎湖宫里的肖遥都听见了,冷默作为一殿教习,怎么会听不见动静? 想昨日刚发生一场闹剧,鼎湖宫出尽风头,冷默虽然言语不多,但立场一直站在乐骞一边,乐骞跌了面子,他怎能不夹起尾巴做人。 一听酒中仙上山,八成以为是来找茬的。可白虎殿后山的白虎,一准是冷默养的,无端被杀,冷默怎能不讨个说法? 酒中仙毕竟是鼎湖宫主,不能轻易开罪。酒中仙虽然疯疯癫癫,没个正形,但绝不会跟一帮弟子计较,大打出手,冷默这才指使弟子拦住去路,讨要说法。事后,若是弄错了,晚阳真人开罪起来,大不了就说弟子没大没小,惩罚一通了事。 肖遥虽从不愿行阴诡之事,但古往今来多少计策谋略,书上无所不包,清虚山上藏书阁万千逯经之中,早就分析得透彻明白。 冷默大教习这点心思,怎能瞒得过肖遥? 白虎殿前,酒中仙虽口中喧骂不停,可始终没先冲白虎殿弟子动手,否则以酒中仙的修为,白虎殿众弟子怎会挡得住他? 没想到,这个一向不守规矩的老酒鬼,竟然会因为不打晚辈的原则束缚自己。 白虎殿众弟子抱腿的抱腿,搂胳膊的搂胳膊,持剑的持剑,将酒中仙围得水泄不通,就算酒中仙有再好的轻功也断难脱身。 肖遥不禁暗暗发笑,自言自语道:“我的好师傅,看来这回得徒弟来救你了。” “师叔啊师叔,你可不能走啊,你打死了后山的白虎,师傅非得打断我们几个的腿不可,无论如何您得把虎胆交出来,否则我们就一直抱着你。”一名白虎殿弟子用力抱着酒中仙的小腿,挤眉弄眼地假意哭诉道。 酒中仙被四五个白虎殿弟子拽着,连想喝口酒都拿不到酒壶,又苦于不能对后生晚辈下手,只得哄骗道:“我的乖师侄,你去叫你师傅出来,我一准儿让他不准打你们。” 另一名持剑的白虎殿弟子头戴葛巾,隐隐为众弟子之首,出言道:“酒仙师叔,那白虎神兽死了便死了,无法复生,我们是后生晚辈,绝不敢开罪师叔。只是请师叔务必留下虎胆,那可是白虎殿的神物,五十年以上的白虎神兽才能长出黄豆般大小的一粒虎胆。家师一直想留作日后突破纯炉境之用,万望师叔留下。” 肖遥恍然大悟,原来这老酒鬼取了后山山谷那只白虎的虎胆,才被堵在这里。要说这冷默确实狡猾,让一群弟子在这儿哭爹喊娘,比他自己来要好得多。若是换了冷默来,酒中仙非得耍赖皮强行闯下山去不可。 但听崖顶酒中仙不耐烦地说道:“那冷老小子一把老骨头,才勉强一个落星中境圆满,突破纯炉境,怕是要等到下辈子了,这虎胆还不如给有用的人呢!” “师叔把那虎胆给人了?”为首的白虎殿弟子失声道。 “对啊,这会儿怕是早就化了。”酒中仙懒洋洋地说,“所以呀,你们也别缠着我了。” “师叔将那虎胆给谁了?就算剥开他的肚子,也非得把虎胆取出来不可。”持剑的白虎殿弟子狠狠说道。 鼎湖剑冢虽非佛道清净之地,但那持剑弟子说这话,颇与武炼峰的侠义之道相悖。 肖遥按捺不住,几个纵身,衣袖向身后一甩,竟似御风而行,径直落在白虎殿前,森然道:“师兄这话忒没道理,一颗虎胆有什么稀奇,怎能无端搭上一条性命。” 白虎殿弟子微微一愣,见来人是肖遥,不免心中生了几分戒备。 昨日青龙殿里的事,众弟子即使没有亲眼所见,也有所耳闻,能破乐总教习百炼淬体,怎能不令人心生畏惧。 众弟子发愣,没成想肖遥愣得更久。 因为他看见酒中仙两只手里各拿着一条烤得外焦里嫩的肉腿,嘴巴还在不停地嚼着什么东西,嘴角溢得全是油。 “你在白虎殿后山干什么?”见惯酒中仙脱线的肖遥,也一时忍不住问道。 酒中仙嘿嘿一笑,答道:“这不觉得浪费吗?所以嘛,就地生了个火,烤两条虎腿,寻思着给你带点回去,谁知道一翻山头就被这群小子拦住了。” 烤虎腿?就地生火? 你在人家后山生一堆火,炊烟弥漫的,是怕人家发现不了你吗?绝对是酒喝多了,脑子烧坏了,智障! 肖遥又好气又好笑,白眼翻得眼睛都酸了,恨铁不成钢地骂道:“虎皮那么厚,你要吃也扛回水榭再烤啊!”再一瞅,那把断剑就挂在酒中仙腰间,忍不住欢喜道:“可以啊,竟然还想着给我取回来。”“那是,师傅是干嘛使的,为了徒弟两肋插刀,在所不辞。”酒中仙想拍拍胸脯,无奈一双胳膊被抱住,只好拿手里那只虎腿在一名白虎殿弟子的背上重重拍了两下。 这俩师徒,简直是一对活宝。 持剑弟子面含愠色,插话道:“肖师弟,白虎是本门神物,不能……” 谁知肖遥比他还凶,怒吼一声道:“你闭嘴!” 扭头去问酒中仙:“你是不是拿了人家什么虎胆,吃肉就算了,偷人家虎胆干什么。还给人家!” 酒中仙一听这话,立马蔫了,嘟囔道:“那虎胆还不了了。” “为何?”肖遥问道。 “你刚才不是听见了吗?送人了。”酒中仙垂头丧气地说。 这老酒鬼,莫不是拿着那虎胆去讨好朱雀殿的雨眠霜了吧? 肖遥没好气地问:“你送谁了?那是别人的东西,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应该还回去!” 酒中仙指着肖遥的肚子说:“咯,就在你肚子啊。” “什么?”肖遥顿了一下,立时恍然大悟,一摸小腹,果然摸到一个鹌鹑蛋大小、硬邦邦的东西。 “你是说,你塞到我嘴里的是……” “没错,虎胆嘛。”酒中仙翻个白眼,坦白承认。 白虎殿众弟子齐刷刷地看着肖遥的小腹,眼神如同饿虎扑食前的窥伺,那模样,怕是只等持剑弟子一声令下,立马就会扑过来把肖遥开膛破肚。 “额,师傅,虎腿快冷了吧?”肖遥两个眼珠子一转,两只脚小碎步向后退着。 “是啊,快冷了。”酒中仙极其配合地回答道。 肖遥摸摸后脑勺,嘿嘿一笑道:“山上凉,咱还是不给白虎殿师兄添麻烦了,赶紧回去吧。” “说得对,快把我松开。”酒中仙摆出一副师长的派头,对着紧紧抱住他的白虎殿众弟子呵斥道。 那几名弟子,还在琢磨他俩这几句话的意思,一时呆愣住了。 那边肖遥趁众弟子不注意,一个纵身奔向石阶,酒中仙也是个奸滑无比的主儿,趁着白虎殿弟子愣神,两脚一蹬,已飞出几丈远。 那持剑弟子正低头沉思着,突然发觉情况不对,连声呵斥道:“站住,快站住,休得下山!” 任众弟子如何追赶呼喊,两人只是不理,头也不回直接飞下白虎殿,双脚一落到湖边浅滩上,仰头大笑起来。 一时间,整个武炼峰上,都回荡着两人放肆的笑声。 这是肖遥第一次觉得,有师傅真好。 可以陪你笑,陪你疯,陪你闹,给你治伤,给你酒喝,一口一个“乖徒儿”地叫着。 真好。 望着酒中仙仰头大笑的侧颜,腮边的胡须都已花白,肖遥不禁心中生出一种沧桑之感。 这个老酒鬼,年轻的时候,是个怎样的人呢?难道也这般每日以酒度日、天真快活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二十三章 脑子被驴踢了 两人刚落到水榭木板上,酒中仙把酒壶从腰间摘下来,扔给肖遥,哈哈大笑道:“乖徒儿,快去打满满一壶酒来,今儿个师傅带你好好喝顿酒。” 肖遥哪敢不听,下到酒窖里,一看,密密麻麻的全是大小不一的酒坛子,也不知酒中仙要哪种酒,就近灌了一酒壶,麻利儿跑出去。 酒中仙哪儿能安生待着,一会儿功夫已经爬到水榭屋顶上,惬意地吹着风。 “喂,接着。”肖遥站在地上,冲着屋顶喊。 酒中仙坐起身来,没好气地骂道:“你个小兔崽子,喂来喂去的,我可是你师傅。” “好好好,师傅,接着。”肖遥心中高兴,也不计较,把手中酒壶扔了上去。 酒中仙接过酒壶,卖关子道:“乖徒儿,你给师傅打了壶酒,师傅赏你件东西。” 说罢,在怀里掏了半天,一把扔给肖遥。 肖遥接在手里,一看,竟然是凉梦草。 “师傅,你,你怎么知道我是去找凉梦草?”肖遥又吃惊又感动。 “这都猜不到,怎么做你师傅?”酒中仙笑嘻嘻地拧开酒壶塞。 放到鼻子下面闻了闻,脸色大变,骂道:“你个败家子儿,谁让你把我杏黄唇拿出来了,这可是我藏了二十年的!” 肖遥头也不抬,竟顾着看手里的凉梦草,撇撇嘴道:“你就可着劲儿编吧,谁信呢,二十年的好酒你能放酒窖门口?” “你个臭小子,你懂个屁,那坛杏黄唇是我特意放在酒窖门口的,每次我不管打什么酒,都必须先闻闻这杏黄唇的香气儿,不然喝不下酒,你倒好,给我倒了满满一壶,这可是一年的量。” “哎哟,什么酒不是喝,我闻这酒味儿,稀松平常,有什么稀奇的?” 趁着酒中仙念叨的空儿,肖遥从屋里搬出一个石舂,把凉梦草放在舂窝里舂得细碎。 酒中仙仍旧不依不饶地数落道:“有什么稀奇?我跟你讲,这酒只有独心城的一个老酒倌会酿,喝一口,嘴唇都会变成杏黄色,才得名杏黄唇。那老酒倌如今不在世上,手艺失传,天底下就唯独这一坛了。” “没完没了是吧,舍不得干嘛不倒回去啊,不喝得正起劲儿吗?”肖遥仰头瞪了酒中仙一眼,没好气地说。 数落肖遥的时候,酒中仙早抿了几口,被肖遥一揭穿,不好意思地抠抠后脑勺,说道:“不行,这酒得配菜,我问你,乖徒儿,你是不是要去鼎湖剑冢给笑笑丫头送药去?” “是又怎么着?” 酒中仙一脸坏笑,嘿嘿道:“你啊,顺便跟那音丫头说,让她烤两只乳鸽送过来咱爷儿俩下酒喝。” 肖遥一听酒中仙这意思,今天这酒壶里杏黄唇还有自己的份儿,忍不住刮目相看,说道:“这么说,您老人家肯舍得赏我杏黄唇喝?” “别别别,”酒中仙连忙把酒壶搂在怀里,摆手道,“酒窖里的酒,随便挑,唯独别惦记我的杏黄唇。” “且,不稀罕。” 肖遥翻个白眼,不再多说,将那石舂里的凉梦草药渣用小瓷瓶儿装起来,径直朝朱雀殿去了。 到了朱雀殿前,见殿前有几个素衣净衫的女弟子把守,上次便是自己擅闯惹了麻烦,这回肖遥老老实实按规矩通传,说是找秦音师姐。 不一会儿,秦音便聘聘婷婷出了门来。 秦音换了一身杏黄衣衫,乌黑飘逸的秀发用布条随意打个结绾起,整个人看着简约大方,身上的檀香味也淡了些,显然是从水榭回来后,刚刚浣洗完毕。 “肖师弟,你找我有事?”秦音正眼都不瞧肖遥一眼,冷冰冰地问。 或许是在朱雀殿弟子面前,秦音故意装出一副冷漠的样子。毕竟肖遥无意中偷看了静聪和扬絮的身子,朱雀殿众弟子心中恨他。 肖遥从怀里掏出装着药渣的小瓷瓶儿,行了个礼,恭恭敬敬地呈上。 “笑笑姑娘为在下受伤,颇过意不去,特呈上疗伤药。” 凉梦草一事的前因后果,秦音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这会儿偏装腔作势地说道:“我朱雀殿中,什么样的疗伤灵药没有,要你来献殷勤。” 侍立在殿门两侧的两名女弟子也一齐撇嘴,低声应和道:“就是。” 女人心,海底针,果然。 秦音昨晚还和他月下细谈,早上还一起同生共死,这会儿说翻脸就翻脸,简直比万千逯经中那些深邃古奥的道理还要难懂。 “这药是家师特意去研制的,吩咐我一定要送到。” 关键时刻,肖遥不得不搬出老酒鬼来。 在朱雀殿上,酒中仙三个字还算有点作用,毕竟雨眠霜…… 秦音皱皱眉,细细察看一番肖遥的表情,见他不像撒谎,何况肖遥被白虎所伤,是秦音抱回来的,没见他身上有凉梦草,难不成真的是酒中仙去采回来的? 秦音半信半疑,接过小瓷瓶儿,冷冷地甩下一句话:“行,我先拿去问问师傅。” “哎,对了,师叔想请你过去一趟。” 肖遥差点忘了这茬。 秦音纤瘦的腰肢一扭,回头道:“师叔叫我去干嘛?” 殿门口还侍立着两名弟子,肖遥实在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说啊,到底什么事?不说我可不去。”秦音杏眼一瞪,微愠道。 “说是,说是,请你务必带上两只,两只乳鸽。”肖遥到底硬着头皮说了出来。 秦音忍不住发笑,却硬是装一本正经的口吻:“行,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望秦音婀娜的身影消失在殿门深处,肖遥觉得有些扫兴,转身下山。 身后一名朱雀殿的女弟子小声嘀咕道:“哎,你见那小子看秦师姐的眼神没?” “看见了,都直了,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秦师姐是什么人,他一个穷小子,换了身顺眼的衣服,也还是个没出息的家伙。” “可是他好像是给笑笑师妹送药吧,怎么会喜欢秦师姐呢?” “且,越是这种穷小子、废物,就越是碰见一个喜欢一个。笑笑师妹是谁?离侯的妹妹,他若是高攀上离侯,还不是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吗?” “哟,这么说,这姓肖的小子,接近笑笑师妹和秦师姐都是为了功名富贵咯?” “可不是吗?真是异想天开,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 肖遥本想回去理论几句,转念一想,就算理论又能怎么样呢?人家说得又没错。再说,此时此刻,这四座气势恢宏的剑心殿里,怕是绝大多数弟子都是这么想的。 难道要一个个去理论吗? 肖遥第一次觉得,神识过人这本事也有短处,那就是你总能听见别人在背后说你坏话。 划着竹排,回到水榭,肖遥在膳堂里忙活半天,把米淘洗干净,煮了些米饭,又信手做了几样小菜。 唤酒中仙下来吃饭,酒中仙打着酒嗝道:“我等音丫头的烤乳鸽呢,你小子自己吃吧。” 肖遥只好坐下来一个人静静地吃饭。 吃饭的时候,肖遥总是很认真,恨不得把每一粒米,每一根菜,每一块肉都数得清清楚楚。 等肖遥从木桶里打第二碗饭的时候,一阵檀香味随着微风飘进屋里。 肖遥知道,秦音到了。 果不其然,一眨眼功夫,一个杏黄色的身影轻轻落在水榭木板上,手里拎着一个菜屉子。 “音丫头,你可来了,饿死我了。” 酒中仙那口气,跟过年似的,从水榭屋顶上一跃而下,搓着手问:“音丫头,给你师叔做了什么好东西?” “柴火有些湿,所以迟了,师叔别怪罪。”秦音欠身行礼,言语恭敬。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秦音对酒中仙的态度变得如此恭敬。 酒中仙一把接过菜屉子,笑道:“音丫头,师叔怎么舍得怪罪你呢?走走走,进屋进屋。” “乖徒儿乖徒儿,你看谁来了,怎么躲在屋里不见人呢?”酒中仙咋咋呼呼地进屋。 肖遥把碗筷放在桌子上,起身行了一礼,问好道:“师姐好。” “迂腐,我怎么有你这么迂腐的徒弟,你就打一辈子光棍吧。”看肖遥一本正经的模样,酒中仙一吹胡子,没好气地说。 秦音在一边,自然能听懂酒中仙的意思,有些尴尬地打断:“师叔,你别胡说。” “好好好,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我要吃好吃的,你们爱干嘛干嘛去。” 酒中仙在桌子边坐下,把菜屉子里的菜一样一样取出来。 鲜花豆腐、锅贴鸡片、荷叶蒸肉、酿青椒,还有一道温润滋补的沙参心肺汤,一如既往的丰盛。 “音丫头这手艺,真真是随了你娘。”酒中仙馋得都快流口水,忍不住夸赞道。 “师叔。”说到“娘”这个字,秦音的神色明显暗淡了几分。 酒中仙嘿嘿一笑,“不说了不说了,来,我的乖徒儿,尝尝你师姐的手艺。” 说罢夹起一块鸡肉,要给肖遥。 肖遥把碗往旁边一撇,低声说道:“师傅您自个儿吃吧,我吃好了。” 桌子上肖遥做的几道菜,动得不多,只是清炒的青菜去了一半。 肖遥两口扒完碗里的白米,把碗放在桌子上,拿了酒中仙的酒壶,向门外走去。 酒中仙本想拦住肖遥一把将酒壶夺回来,一见肖遥失落的样子,就任他去了,耸耸肩,对秦音说:“这小子脑子又被驴踢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二十四章 你大爷的 秦音带来的饭菜,除被酒中仙摆到桌子上的那几样,当然还有酒中仙特意吩咐的烤乳鸽。 酒中仙囫囵吃些饭菜,把碗一推,也不收拾,出门去看肖遥。 肖遥坐在长着睡莲的站台边儿,下巴磕在膝盖上,望着对面的青龙殿发呆。 回想昨日,便是在那间大殿里,面对十步一杀、鼎湖剑冢总教习乐骞,没想到,今日却坐在这儿自在逍遥地喝着酒。 新绿睡莲叶,郁郁红树林,晚归林中鸟,静谧的镜湖,还有一栋建在湖上的水榭。 或许,生活就该是这个样子。 自从离开清虚山,到骏业城,再一路奔波到白芷江北,肖遥早已习惯居无定所的日子,突然觉得,有这么一个家,或许也是件不错的事。 老酒鬼嗜酒如命、疯疯癫癫、邋里邋遢,可好在对肖遥百般宠溺,处处维护,就算不是一个好师傅,也算得上好朋友。 书上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可肖遥突然间,就有了安生于这一方天地间的冲动。 “好徒儿,看我给你留了什么好吃的?”酒中仙须发花白的脸伸到肖遥面前,手里提溜着乳鸽腿,在肖遥面前晃悠。 肖遥忍不住笑了,把酒壶递给酒中仙,说道:“你自己吃吧,我吃饱了。” “怎么,嫌我做的东西难吃吗?” 秦音站在门口,口气明显在找茬。 肖遥自知在白虎殿后山得罪秦音,哪敢搭话,仍自顾自地眺望着青龙殿。 不知怎的,肖遥一看到青龙殿就想起顾墨白。 那个一表人才、人见人爱的剑宗首徒这会儿在干什么,也跟自己一样喝酒发呆吗? 不会,顾墨白那样的人,每一天都在紧张地准备着,如蓄势待发的老虎,他绝不会允许自己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酒中仙啃着鸽子腿,安静地喝着酒,空气里弥漫着烤乳鸽的香味,和淡淡的檀香味。 酒中仙没有吟诗,也没有唱曲,每天日落时分,直到天色全黑,酒中仙总是一言不发地喝着酒,安静得不像他。 唯一不同的是,今天有一个人陪着他一起安静地坐着。 当然,还有秦音,大概是酒中仙让她留下的。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日头完全没入山际,青龙殿的殿门次第关闭,秦音才幽幽地轻叹道:“顾师兄,你在做什么呢?” 这话当然不是在问肖遥,因为秦音喊的是顾师兄。 肖遥不是顾师兄。 这话当然也不是问顾墨白,因为顾墨白压根不在水榭,他在青龙殿。 但肖遥听见了,因为秦音坐的位置离肖遥很近,所以肖遥看了她一眼。 可能是上次受了肖遥的启发,秦音不知什么时候脱下鞋子,把脚放在湖水里。 秦音的脚自然是美的,美人,就是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美,就算不美,在肖遥眼里也是美的。 踝骨小巧玲珑,线条明快,脚踝后跟腱两侧自然形成的凹陷柔美妩媚,散发着含蓄的性感。脚踝纤美,肤如玉脂,白皙洁净,趾甲短而圆滑。脚背上淡紫色的筋络勉强为这双美足添了几分人味儿,否则非让肖遥以为这双玉足生在仙女身上。 神识过人,看来还是好处更多,肖遥的双眼自打瞟了水面的那双美足一眼,就再也无法挪动视线。 “嘻嘻,又动歪心思了吧。” 感受到断剑身上传来一股暖意,肖遥便知道,专门捣蛋坏事的轻吕又跑出来瞎掺和了。 “你要是再乱来,我就把你丢湖里去。”肖遥压低声音说道。 谁知剑灵还没回答,秦音扭头怒视道:“你说什么?” “额,没啥没啥,不是说你。” 说完,肖遥指着腰里的断剑,示意是这家伙不安分。 秦音懒得理肖遥,白了一眼,转过头去。 肖遥知道,秦音和自己一样,一定也在眺望着青龙殿,一定也在想着同一个人。 只不过,肖遥是嫉妒,而秦音是思慕。 有些人,走进你的生活,就是让你嫉妒的。 和你安静地坐在在同一片星空下能如何? 面对猛兽你毫不犹豫以命相救又如何? 你在梦里把她剥个精光、嘴上说着亲过摸过睡过又如何? 她心里一直想着的,都还是别人。 因为想的是别人,所以哪怕你就坐在身边,她也没有话跟你说。 因为想的是别人,所以每一句叹息,每一句问候,都不是向你。 因为想的是别人,所以她即使学着你的样子沐足,也不过是为了思慕别人的时候有个消遣。 肖遥总算明白,为何古往今来那么多痴男怨女。 怪不得有人说,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怪不得又有人说,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嘻嘻,你真没用,看你这个怂样就来气。只敢在心里瞎念叨,烦死我了。”轻吕在识海里乱窜,不耐烦地抱怨道。 肖遥心中烦闷,口气自然不大好。 “那你就别琢磨我在想啥。” 秦音又扭头看着肖遥,一脸茫然地说:“我没琢磨你想什么。” 肖遥有些尴尬地指指断剑。 “又是剑灵?”秦音不禁莞尔。 夜色中的笑颜,有种淡烟轻雾般的朦胧美,一眼便让肖遥觉得心旷神怡。 “音丫头,有日子没见你跳舞了,今儿师叔高兴,给师叔跳一个成不?”酒中仙喝得醉醺醺,连呼出的气都带着酒味儿。 秦音微微一笑,答道:“那有什么不行,师叔想看,音儿就跳。” 肖遥心想,“音儿”可能是秦音的乳名。 秦音也不穿鞋,光着脚踩在木板上,双脚“咚”的一下蹬在木板上,留下两个脚掌印,婀娜的身子已翩然腾空。 轻风带起衣袂飘飞,修身的杏黄衣衫衣袖舞动,飘摇曳曳,双足在水面轻点几下,水面泛起道道细纹,秦音几个转身腾挪,纤细修长的影儿已飘到红树林顶梢去了。 淡淡的月光笼罩下,秦音时而俯身,时而仰望,时而飞旋,每一个动作都自然而流畅,络绎不绝的姿态飞舞散开,曲折的身段手脚合一,仿佛出水白莲。 肖遥不禁看得呆住,满眼都是秦音闲婉柔靡的舞姿,仿佛看见天上一轮明月,月下女子时而抬腕低眉,时而轻舒云手,玉袖生风,典雅矫健,出尘如仙,傲世而立,令人不敢直视,生怕亵渎了仙子的美丽清雅、高贵脱俗。 这就是秦音的舞! 怪不得就连酒中仙都如此眼馋! 只有天上的仙子才能跳出这种绝美的舞蹈! 肖遥整个人呆呆地望着湖面上蹁跹的倩影,恨不得不顾一切地冲过去,与那影子携手共舞。 得此佳人,此生何求! “没出息。” 这话不是轻吕说的,而是来自头顶。 那是屋顶的酒中仙。 “还说我呢,你的酒都快漏完了。”肖遥看一眼酒中仙的痴呆模样,没好气地提醒道。 酒中仙忙把酒壶扶正,吧嗒吧嗒嘴夸道:“这小丫头,跟她娘年轻时一模一样。” “她娘?你认识师姐她娘?”肖遥突然来了兴趣。 酒中仙有些扫兴,大手一挥,说道:“别提了。” 湖上秦音细碎的舞步疾点水面,时而轻云般慢移,时而旋风般急转,舞姿轻灵,令人痴迷。 “不提就不提。” 肖遥的目光不禁又被秦音的舞姿吸引过去。 “别看了,你个兔崽子!”酒中仙把鸽子腿骨头砸在肖遥后脑勺上。 “干嘛呀,你!”肖遥有些不耐烦。 酒中仙坐直身子,指着肖遥骂道:“你个兔崽子,今天师姐明天师妹的,得意忘形了吧,是不是觉得日子过得很快活啊?” 肖遥微微一愣。 “他娘的,我故意把那小丫头支去跳舞,你倒好,恨不得自个儿眼珠子长她身上。” 酒中仙猛灌一口酒,接着骂道:“你在火凝洞里待了几日?” “十多日吧。”肖遥估摸着回答。 没想到酒中仙却记得清楚,斩钉截铁地说:“十六日。” 整天疯疯癫癫、作息混乱的老酒鬼能把日子记得这么清楚,倒是让肖遥吃惊。 酒中仙又问道:“你出来有几日了?” 昨日出洞,肖遥怎会不记得,答道:“算上今日,也有两日了。” 酒中仙冷哼一声道:“亏你还记得,一下子就去了十八日。明日便是四月二十四,离端午佳节四殿演武只剩下十二天,你还有空坐在这儿发呆喝酒看人跳舞。” “你不是也在这儿发呆喝酒看人跳舞吗?反正跟乐骞撂狠话的又不是我,大不了鼎湖宫声名扫地,我急什么?”肖遥心里已然慌了,却硬着头皮呛声。 谁知酒中仙根本不吃这一套,双手枕着后脑勺,在屋顶一趟,仰天笑道:“哈哈,反正我无赖惯了,输就输呗,人家大不了说我没本事,不会教徒弟。只是从今以后,在这鼎湖剑冢顾墨白和路十三就得永远压某些人一头,到时候,别说这妙不可言的美娇娘,就连傻乎乎的笑丫头也会看不起某些人。” “你大爷的。” 这是肖遥第二次骂人。 果然有其师必有其徒,跟着酒中仙这样的师傅,就只会学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三昧真火 又是新的一天,肖遥依然是被红树林里的鸟叫声叫醒的。 走出房门,伸个懒腰,望着湖上睡莲的叶片越来越大,心中十分欢喜。 就让这些睡莲长在水榭前,这样早上一起床就能看见。 昨晚满满一壶杏黄唇,被酒中仙喝得一滴不剩,这会儿想必睡得正香。秦音一直陪着,很晚才回去。 肖遥起这么早,倒不是因为酒量好,一则是本来就没喝多少酒,二则今日他想趁早去火凝洞里走走。 那日晚阳真人既明说允许肖遥进出火凝洞,往后便算不得擅闯。 昨日酒中仙一提醒,肖遥才想起,今日已经四月二十四,离五月初五端午四殿演武之期只剩下十二天。 酒中仙和乐骞约定,四殿演武之时,肖遥要与路十三一较高下。 在骏业城招贤馆之时,路十三便已是坐午中境的武者。今时今日,就算没有突破到坐午境巅峰,实力也已今非昔比。 而肖遥,仍不过是开脉中境。 开脉中境与坐午中境之间的差距,是本质上的差距,不是任何武技可以弥补的。坐午境已经开始淬体,以路十三的体质和修为,就算站在原地不动,任肖遥拳打脚踢,都不一定会受伤。 而路十三打倒肖遥,大概只需要一招,不,甚至一招都不需要。 所以,肖遥必须破境提升。 剑心四殿之间有栈道相连,竹排只供进出水榭所用,剑心殿自然不会多备。 火凝洞里还有十几块竹排,想必都是笑笑找来的。水榭前只有两块竹排,肖遥若划走一块,便只剩下一块。 一想起竹排,肖遥便想起顾墨白,说好要来给水榭扎几块新竹排的,却迟迟没有行动。 火凝洞虽是禁地,然而鼎湖剑冢弟子都知道进火凝洞九死一生,哪敢随便乱闯,再说此处极为隐秘,外人也寻不着,因而疏于把守。 昨晚喝得多了些,肖遥头脑还有些发昏,划着竹排晃晃悠悠进洞,在阴河上左右摇晃着一路进了寒冰洞。 此番肖遥一路进来,细细打量,更觉火凝洞中,冰火共生乃是一大奇观。那阴河之水流经这万年寒冰洞中,却没凝结成冰,而洞中温度也并不寒冷。 原来洞中的万年寒冰已如钢铁一般,一般的外热根本不足以融化,寒冷源自冰雪融化过程中吸收周围热量导致。万年寒冰从不融化,怎么会吸热变冷呢? 轻车熟路,速度便快许多,不一会儿,就到了雾气弥漫的洞穴尽头。 穿过层层雾汽,肖遥再一次来到天烛石边儿。 一路走来,肖遥并未感觉有丝毫不适,原来这火凝洞只是第一遭不太好走,往后再进来,身体修为便不会再折损。 这就如交朋友,第一次见面,难免会生分,接触以后,多聊几句,便能知道彼此脾气,事情就变得简单起来。 肖遥盘腿,坐在天烛石上,闭目养神,调节内息。 武圣鼎在腰左侧,断剑在腰右侧,从一进入洞穴开始,就在不断地攫取四周的湿寒和烈阳之气。 想要快速破境,打败路十三,只有一个方法。 肖遥还记得那日从岩浆地火中冲出的火骷髅,仿佛是活的。 先古神话传说中,有一个叫离回的火正,是掌管天上三昧真火和冥界地狱烈火的司火天神,位高权重。最早的九州先民,每日茹毛饮血,时常因为感染动物尸体上的细菌和寄生虫而丧命。离回见了心中不忍,从三十三重天上的真火渊偷出一枚火晶石,送给了当时的九州领袖恕,才使得九州结束了漫长的石器时代。 火晶石是三昧真火的精石,是真火之魂。 那火骷髅也必定是这崖底奔涌不息的岩浆地火之魂。 不错,肖遥是要学那火正离回,偷火! “你疯了吧,小子,你想找死能不能别带上我。”轻吕被肖遥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困意都吓得没了。 原来这家伙也有害怕的时候,肖遥忍不住笑道:“你不是一直想找一个新的主人吗?我若是被崖底的岩浆活活烧死,你不正好解脱了吗?” “你少来,有本事你换个地儿去找死,把我丢在这里,非给老子烤化了。”轻吕没好气地说。 “那你就乖乖地帮我收了火骷髅,我不会亏待你的。” 轻吕嘁了一声,一副不愿合作的口气。 “不会亏待我?怎么个不会亏待法?让我跟那个漂亮小姑娘睡觉吗?” 面前就是万年地火,肖遥感到有些热,咽口唾沫,说道:“你好歹也是一把老剑,有点羞耻心好吗?为老不尊。” “少来,美人面前,人人平等,啊不,剑剑平等。”轻吕狡辩道。 “好了,说正经的,怎么才能收伏那火骷髅?”肖遥一本正经地问。 轻吕叹了口气,懒洋洋地说:“你还算不错,能看出那火骷髅乃是地火精魂,若是能收伏它,吸入体内,就算一百个乐骞,日后也敌不过你。” “这我当然知道,万千逯经无所不包,地火精魂并不难猜。”肖遥答道。 轻吕听肖遥话里有几分炫耀的意思,没好气地哼道:“哟哟哟,万千逯经无所不包,那你干嘛还来问我呀?” “说正经的。”肖遥的神色严肃起来。 轻吕再怎么不情愿,毕竟肖遥是主人,万一惹得不开心把自己丢到岩浆里去,那就大大不美,这才摆出一副乖巧样子,说道:“火骷髅是万年地火之魂,从上古时代就存在于地下,其中蕴藏的烈阳之气无比古老充沛,不可估量。正因如此,从红叶先生发现地火精魂至今,无数人想收伏火骷髅,全都功亏一篑。十多年前一代浮屠秦独岸尝试收伏火骷髅都失败了,从那以后,九州就再没人妄想收伏火骷髅。你能有几分把握?” 肖遥微微一笑,不假思索地答道:“没有把握。” “那你还来,你个疯子!你当那是什么,那是地火精魂,比岩浆可怕一百倍,你不要命我还要呢!”轻吕怒气冲冲地说道。 “我就是要收伏它。”肖遥淡淡地说。 “疯子,你个疯子,你以为你是谁?痴心妄想!” 肖遥耸耸肩,向下眺望着崖底的滚滚岩浆,轻声说:“我谁都不是,我是肖遥。我要收伏它,因为我觉得,它等的就是我。” 轻吕本想说点更狠的话去羞辱肖遥,却不知怎么说不出口。 肖遥的声音很轻,却充满着极大的自信。 自信,是一个武者最重要的东西。 “有时候,连我都看不透你。”轻吕叹息道。 “告诉我,该怎么做。” 轻吕说道:“岩浆地火乃万年三昧真火,若想收伏火灵,须得明白个中三昧。” “心者君火,亦称神火也,名曰上昧;肾者臣火,亦称精火,名曰中昧;脐下气海者,民火也,名曰下昧。此谓三昧。” 历代相传的神话传说中,三昧真火一直是天火的代表,万千逯经中当然会有所记载。 轻吕赞同道:“你说的没错,只是你不知道的是,天下武者皆以脐下气海为真力汇聚之所,所吸收的烈阳之气,乃是下昧民火。而山精野怪、术士散仙,修炼的乃是中昧精火,亦称臣火,而上神天仙,修炼的乃是上昧神火。这三昧真火,便是三种境界,下昧聚气于丹田气海,中昧聚气于肾,上昧聚气于心。丹田民火与肾中臣火相比,远远不及,臣火与神火相比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轻吕的这番言论倒是第一次听说肖,肖遥不禁奇道:“按你的意思,散仙天神都是存在的?” “当然。”轻吕毫不迟疑地答道,“上古武圣人,修炼的便是臣火。你切莫以为遮天境便是武道的顶峰。九州大陆传承千万年,如果说武道是一座高峰,这千万年里的人,便都在不断地攀登。只是后来,一场灭顶之灾,神与魔尽皆灭亡,再传承到后来,武圣人之间爆发大战,互相残杀,武道才开始走下坡路。”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轻吕口齿清楚地吐出两个字:“读书。” 肖遥能想象到轻吕有多得意,“读书”这两个字是肖遥常说的。 他对七夜说过,对卓少聪说过,对凌云说过,对巢言说过,甚至对学富五车、才冠天下的辰澈说过。 每次说到“读书”两个字的时候,肖遥心中都有一种油然而生的自豪感,尽管他总是很平淡地说。 从小待在清虚山上,读书是他唯一的消遣,也是唯一的事业。 他通过读书,了解这个世界,了解九州,了解历史,了解人性,了解正义。 万千逯经,无所不包,肖遥一直这么坚信,自古以来所有的典籍,万千逯经中都有记载,可轻吕用事实向他说明,并不是。 所以肖遥有些失落。 轻吕看出肖遥的心思,竟然一反常态,出言安慰道:“你也不必多想,世间之事,哪是书上写得尽,读书是为了找到发现世界的钥匙,而不是把整个世界都呈现给你。” 话说得不清不楚,比喻也不大恰当,但肖遥确实懂了。 武圣梵云鼎,疯狂地席卷起身后的雾汽,断剑一半剑身没入发烫的天烛石中,肖遥闭目养神,神识向着崖底滚烫的岩浆进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二十六章 魁首 天高云淡的日子,镜湖水倒映着蓝天白云,风景如画。 一身淡粉色的纱裙翩翩落在水榭站台上,秦音侧耳听着屋里,没有说话声,反倒是红树林里的鸟雀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自那晚在水榭喝酒跳舞,秦音已经八九日没到水榭来,不知怎的,总觉得心里缺点什么,上完午课,就晃悠着来看看。 笑笑的伤早就好了,每天往水榭跑十来回,要不是午课被雨眠霜留堂,这会儿怕早就到了。 秦音故意趁笑笑被留堂的时间,来看一眼,也是为了避嫌。 一想到笑笑,秦音就纳闷,真不知道肖遥那个小混蛋有什么好的,竟值得笑笑如此死心塌地地缠着他。 一想起那日在白虎殿后山,肖遥嘴里不干不净的粗鄙言语,秦音就气不打一处来。 看着挺斯文老实的一个人,没想到内心那么猥琐,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秦音沿着水榭外面的走廊,转到肖遥的房间。 窗户开着,床头放着一套折叠整齐的弟子衣衫,正是秦音那日送过来的。床单很干净,被褥没有一丝褶皱。 那日被褥被血和酒水浸湿,污秽不堪,秦音本以为肖遥会把被褥床单一股脑儿掀起来全扔了,没想到却洗得干干净净,又铺上了。 没有人会讨厌整齐和洁净,就连邋里邋遢的酒中仙都不会,只是很少有人能一直保持洁净的习惯。 肖遥能养成这样的好习惯,总算让秦音有了一丝好感。 肖遥的隔壁就是酒中仙的房间,窗户同样开着,秦音探头向里一望,酒中仙四仰八叉地倒在脏兮兮的床上,鞋都没脱,手里握着酒壶,歪在床边儿。 “师叔,师叔。”秦音站在窗边轻声唤道。 酒中仙翻个身,背对着秦音,接着睡。 秦音计上心来,指头微曲,轻轻一弹,一股无形指力打在酒壶上,“嘭”的一声,酒壶掉到地上,壶里的酒洒了出来。 酒中仙鼻子用力嗅了嗅,眼睛唰的一下就睁开,翻身下床,一边去捡地上的酒壶,一边叫着“哎哟,我的宝贝儿哟”。 秦音在窗边早已笑得花枝乱颤。 “你个死丫头,看我不打你屁股!”酒中仙穿着一只鞋,冲出门来。 秦音吓得连忙跑开,嘴里求饶道:“师叔,我的好师叔,我已经大了,你不能打我屁股了。” 绕着水榭追了两圈,酒中仙累得气喘吁吁,叉着腰骂道:“你个疯丫头,你大了又怎么样?照样打屁股。” “师叔我来可是有正事的。” 秦音若不摆出一副冰山脸,酒中仙非纠缠不休。 酒中仙见她一副冷冰冰的样子,颇觉扫兴,懒洋洋地说:“你能有什么正事?” “师叔。”秦音警惕地看看四周,似乎怕人偷听。 “这地方,平时谁来,你快说。”酒中仙催促道。 “今日已经五月初三了,你没听说后天四殿演武的消息吗?”秦音下意识压低声音说。 酒中仙一听顿时来了兴致,笑嘻嘻地说:“嘿嘿,算你这丫头有良心,还知道关心一下我的乖徒儿。” 秦音满脸尴尬之色,否认道:“师叔,我不是要问肖师弟的事,我是想问问你顾师兄能否夺魁。” “不能。”酒中仙翻个白眼道。 秦音说道:“我的好师叔,您能不能告诉我,顾师兄怎么才能打败那个黑衣服的家伙?” “黑衣服,你说的是那个,路十……十三?” 在青龙殿有过一面之缘,加上听肖遥说起过路十三在骏业城的事,酒中仙有点印象。 “对,就是总教习的徒弟,据说已经是坐午中境了。”秦音一张俏脸写满了忧虑和不安。 “不是据说,那小子确实是坐午中境,而且是后期圆满,即将突破到坐午境巅峰。”酒中仙慧眼如炬,一眼便看破路十三的修为,细细回想,也觉后怕。 “他的年纪比顾小子要小,修为境界却比顾小子要高。顾小子虽然也是坐午中境,却是刚破境不久,高下不是已见分晓吗?” 秦音满脸焦急之色,忙问道:“那顾师兄怎样才能胜过路十三呢?” “境界高低并非就决定胜负,越境获胜的先例也不是没有。只是,你却问错了人。”酒中仙的脸色有一丝不悦。 秦音不明白酒中仙为何突然变脸,不解地问:“为何?” “因为我的乖徒儿也要参加,你却让我教他的对手如何取胜?” 秦音欲言又止,委婉说道:“肖师弟,入门不久,想必没有学到师叔的真传,四殿演武若是输了,也绝不是师叔教学无方。” 这番话说得极为漂亮。 酒中仙满嘴都是酒,一口气咽进肚子里,反问道:“你是认定了我的乖徒儿会输是吧?” 秦音轻声道:“肖师弟年纪尚浅,只是开脉中境,一时输赢算不了什么。” “好了,你可以走了。”酒中仙懒得多话,直接下了逐客令。 “师叔。”秦音自然不想离去,偌大一个鼎湖剑冢,也只有能在酒中仙这里套点消息。 一者,鼎湖剑冢数酒中仙最不受规矩。 二者,酒中仙年轻时被称为鼎湖剑冢武道第一人,就算如今自暴自弃,可脑子里的东西是甩不掉的。 “走。”酒中仙的口气不容置疑。 秦音只得告辞,转身离开。 身子轻轻一跃,便到了红树林枝头,玉足轻点,如燕飞莺跃,冲朱雀殿飞去。 身后传来酒中仙癫狂地声音。 “我告诉你,肖遥一定会是四殿演武的魁首!” 酒中仙喊出这一句,只觉胸中愤懑尽除,真可谓酣畅淋漓,猛灌几口美酒,哈哈大笑起来。 “你知道魁首是什么吗拿魁首,说得轻巧。”不知什么时候,肖遥竟然站在水榭门口。 酒中仙大吃一惊,不是因为肖遥的话,而是因为肖遥神不知鬼不觉地回到水榭,自己竟然没发现。 “厉害啊,小子,竟然能骗过你师傅我。”酒中仙忍不住称赞几句。 肖遥将身上脏兮兮的衣衫脱下,直接扔在湖里,只穿着半截裤腿的内衣。 “哪儿有您老人家厉害呀?还四殿演武的魁首,净会瞎掰扯。师傅,您老人家准备教我什么绝招打败路十三和顾墨白啊?”肖遥盘着腿坐在酒中仙身边,一起欣赏湖上的美景。 酒中仙吐了吐舌头,也不搭话,自顾自地喝起酒来。 这两人就这么安静的坐着,一坐就是半个时辰,肖遥就着湖水,把衣服洗了,去房间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明日不要进洞去了,踏踏实实在屋里休息。”酒中仙说道。 哟,真没想到,这老酒鬼每天喝得醉生梦死,竟然还知道肖遥这十来天都在火凝洞里待着,参研武学武技。 “我还有些疑问,必须进洞去。”肖遥的语气很轻,可话里话外透着不容商量。 酒中仙细心提醒道:“随你吧,那丫头这些天天天来找你,你待会儿去朱雀殿打个招呼。” 想不到,酒中仙还是个细心的人。 “谁,秦师姐吗?” 酒中仙没好气地说:“音丫头刚走,成天惦记着,也不敢挑明,有色心没色胆。” “我知道了,是笑笑,对吗?” 肖遥一下猜到,也是,秦音巴不得自己早点死,又怎会每日来探视。 酒过三巡,两颊泛起红晕,酒中仙哀叹道:“后天就是四殿演武,你得让我扬眉吐气一把。” “好。”肖遥答应得无比爽快。 笑笑今日没来,想必是什么事给绊住了。 一连十多日,每天都在火凝洞里待着,早出晚归,肖遥有些乏了,胡乱整两样小菜,对付一顿晚饭,上床睡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二十七章 抽签 五月初四,依然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昨夜兴许下了场小雨,空气变得湿润而清新。 肖遥起个大早,洗漱完毕,悠闲地投青龙殿而去。 明天是五月初五,四殿演武之期。今日青龙殿前会举行抽签仪式,随机决定对战双方。又逢端午佳节,四殿免不了做了一番准备,一时间整个鼎湖剑冢多了些生机。 沿着平整的石阶拾阶而上,肖遥心中有些感慨。 那日被押上青龙殿兴师问罪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彼时性命握在他人之手。今日却以鼎湖宫首徒的身份前来,参加四殿演武,当真恍如隔梦。 一念及此,肖遥昂首阔步来到青龙殿前,放眼望去,青龙殿前已经聚集了不少弟子,四殿弟子各成一团,交头接耳,衣着气质各有不同。 一见肖遥上来,众弟子都指指点点起来。 “你们看,那个鼎湖宫的废物来了。”一名玄武殿弟子向同伴小声说。 另一名弟子答道:“人家都破了总教习淬体,你还说他是废物?” “那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区区一个开脉中境,还不是废物吗?” “那倒是,武炼峰上,怕只有这么一个开脉境了吧?” “废话,当然只有他一个,开脉境的武者,那也算得上武者吗?跳梁小丑!” …… 两人仍在低声议论,肖遥收了神识,只装作没听见。 如今的鼎湖剑冢,和这两名弟子同样看法的不知有多少,若是个个都去置气,怕是什么事都不用做了。 青龙殿前空地上,摆着四个巨大的红木箱子,四四方方,只在上侧开个仅容一只手臂伸进的小洞。 不多时,人越聚越多,顾墨白身着淡青长衫,侍立在红木箱子右侧,笑而不语。抽签迟迟不开始,众弟子难免嘈杂起来。 昨日秦音来向酒中仙报信,说好今日巳时抽签,肖遥抬头看看天时,尚在辰时,索性望着远处的朱雀殿发呆,朱雀殿弟子有不少已经到场,不知笑笑今日是否会来抽签,她上山不足一年,按鼎湖剑冢的规矩不是非要参加演武。 不多时,青龙殿里金钟鸣响,巳时已到。 顾墨白双手平举,示意众人安静,朗声道:“众位师兄弟,端午佳节,四殿同贺,鼎湖剑冢自红叶祖师开山立派,已历五百一十七年,四殿演武是一年一度的盛事,用以各殿交流武学。墨白今日受家师委托,主持演武抽签。四个红木箱子,依次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殿,四殿弟子分别演武,决出前三甲,四殿的前三甲再另行抽签,进行比试。 红木箱子中的蜡丸代表编号,排在第一的编号与排在最后的编号进行比试,依次递进,如青龙殿有弟子一百一十人一人,则一百一十一号与一号进行比试。下面请四殿同门排队抽签。” “那请问第五十六号怎么办?”朱雀殿静聪一针见血问道。 顾墨白潇洒一笑,说道:“自然是自动晋级下一轮。” “这岂不是有失公平?”有弟子表示疑问。 “每轮淘汰以后会重新抽签,就算在某一轮可以自动晋级,也不可能一场不赢进入前三甲。四殿演武贵在交流武学心得,只是四殿弟子众多,难得万全之法,各位同门还请担待。” 说完,顾墨白躬身,深深一揖。 “能抽到那是运气好,没什么好说。”静聪实力不凡,自然不指望运气取胜。 顾墨白的话说得清楚直白,四殿弟子听得清清楚楚,自不多言,依序上前抽签。 肖遥站在原地,看着四殿弟子多半已抽签,交头接耳地寻找自己的对手,有几人早已盯准第一轮的对手,或喜或悲或不服气。 偏偏留下一个肖遥,不知道将手往哪个箱子里伸才好。四个红木箱子,对应剑心四殿,压根没有鼎湖宫。 顾墨白做事一向周到,唯独缺了鼎湖宫的箱子,也不知是否有意为之。 剑心四殿人数众多,总有抽签结束的时候。 几名白虎殿弟子对着肖遥指指点点,议论开来。 肖遥不用神识去聆听也知道,他们必定是在说“这小子也来”、“不自量力”、“根本没有鼎湖宫的箱子”之类的嘲讽话语。 肖遥不会在意,他受到的嘲讽和鄙夷已经太多,早已习惯。 挪动步子,缓缓走到顾墨白面前,肖遥行了个礼,和颜悦色地询问:“顾师兄,请问我在哪里抽签?” 顾墨白微微一愣,摆出一副不已的模样,连声道歉道:“不好意思,肖师弟,没有为鼎湖宫单独准备签箱。朱雀殿尚有一个弟子因病缺席,多出一个签。你是选择直接晋级,还是在朱雀殿一方抽签演武?” 要么,直接晋级。 要么,和朱雀殿弟子一同演武。 顾墨白还真是出了个大难题。 直接晋级,多的是人说自己胆小怕事。 和朱雀殿弟子一同演武…… “嘿嘿,要是我就选直接晋级,女弟子修炼烈阳之气本身就进展更慢,赢了嘛,落一个胜之不武的名声,要是输了,哈哈……”趁着肖遥犹豫,叶滨早已笑开。 静聪也结过话茬,阴阳怪气地说:“是啊,肖师弟,别忘了那日被我阿冷师妹一掌打得死去活来,朱雀殿中,以我这位阿冷师妹修为最低了。你还是选择直接晋级吧,否则都没机会站在总教习那位高徒面前。到时候师弟你和那个老酒鬼好不容易坑蒙拐骗来的名声,怕是又得毁于一旦。” 雨眠霜不在场,静聪没有顾忌,将酒中仙一并拿来编排。 顾墨白眼神古怪,从朱雀殿的红木箱子里掏出一颗蜡丸,握在手里,安静等待肖遥的回答。 剑心四殿弟子,在场的不下四百人,俱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肖遥,连寻找对手都变得不再重要。 此时此刻,剑心殿前众弟子团团包围的肖遥,是孤独的。 剑心四殿,隶属剑宗,只有肖遥一人,来自鼎湖宫。 也许无数人曾经向往过鼎湖宫、剑心殿争辉的岁月,也许无数人期盼着鼎湖宫能重现昔日的辉煌。 但真到了鼎湖宫复出的这一天,一切就会变得不一样。 直接晋级! 任谁都会这么选。 鼎湖宫与剑心殿同等,肖遥只要选择直接晋级,便可直接与剑心殿演武的魁首比试。 如果能一直好运,兵不血刃直接走到最后,即使输了,也是输给剑心殿魁首,当之无愧的剑心殿第一。 按照酒中仙的厚脸皮,完全可以吹嘘肖遥在鼎湖剑冢弟子排名第二。 何乐而不为? 肖遥把一只白如净瓷的手伸到顾墨白面前,微微一笑,温和的语气去春风融化冬雪。 “既然师兄早有安排,肖遥听从吩咐便是。” 师兄早有安排……一句话,轻描淡写,直击人心。 顾墨白脸上浮现一丝尴尬的神色,迟疑一下,把手中的蜡丸递过去。 肖遥不是傻子,从来都不是。 捏碎蜡丸,取出里面的纸条,展开,工整俊秀的墨笔写着“六十三”。 众弟子顿时一片哗然。 朱雀殿共有弟子一百二十五人,缺席一个,加上肖遥刚好补齐,六十三意味着什么,所有的人都明白。 人群中不约而同地发出“唔”的一声惊呼,六十三,排在正中,两两相对。 “真是人矬运道旺,竟然能抽中最中间的号码!”束身白衣的叶滨口不择言,抢先说道。 静聪冷哼一声,不屑道:“躲过第一轮又如何,第二轮不照样被打得趴在地上爬不起来,开脉中境的废物,能走多远!” 顾墨白瞥一眼肖遥,见他神色泰然,丝毫不为所动,心中难免多了几分敬意,朗声道:“各位同门,明日辰时在武炼峰峰的演武台正式开始演武,请大家准时到场。” 与往年同样的安排,众弟子只草草听了一耳朵,注意力还全在捏着签纸的肖遥身上。 抽中最中间的编号意味着什么,众弟子心中都跟明镜儿似的。 那就是第一场不用参加比试,第二轮再抽签即可。 剑心四殿,只有青龙殿与朱雀殿的弟子人数为单数。换句话说,在场的四百余人,只有两个人可以无需比试直接晋级。 对路十三或者顾墨白来说,第一轮不那么重要,只是活动活动手脚。一般人修为不济,后面几轮,照样被淘汰,关系也不大。 可对鼎湖宫,对肖遥来说,这张签纸的意义非凡,那意味着,鼎湖宫唯一的弟子,起码不会在第一轮被淘汰。 那是鼎湖宫的颜面,也是肖遥的颜面。 值得欢喜。 可肖遥没有丝毫喜悦的神色,只是将那张签纸,认真的对折两次,放进衣兜里,转身向山下走去。 众弟子异样的眼神与他无关,顾墨白究竟是不是假意忘记、故意让鼎湖宫出糗也与他无关。 因为肖遥心里清楚,他的对手,不会是在第一轮,而是在最后。 路十三,丁一白,甚至顾墨白,都会在比试最浓墨重彩的环节静静等候他。 去打败他们!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天生王者 “抽签去了?”酒中仙叉着腰站在水榭门口,笑吟吟地看着肖遥。 肖遥点点头,把竹竿斜插进水里,跃上站台。 “让我猜猜,一张吊丧脸,肯定是抽到难缠的对手了。”酒中仙一副幸灾乐祸的口气。 “恰恰相反,直接晋级第二轮。”肖遥淡淡地答道。 酒中仙一听这话,直接跳了起来,兴高采烈地说:“哈哈,你小子真是走了狗屎运!” 肖遥脸上没有半点喜悦,径直进屋。 多日苦练,肖遥觉得有些乏,上床接着补觉去了。 日头中天,正是一日之中最炎热的时候。 刺眼的光线照进屋里,不知什么时候,笑笑坐在床边,小手撑着下巴,眉目舒展,一双乌黑大眼盯着肖遥。俏挺的鼻梁,樱桃小嘴,还多点婴儿肥。身穿一袭翠绿衫,腰间系着米色腰带,上面绣着一只蝴蝶。 “肖遥哥哥,你醒了。”笑笑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盯着肖遥,说不尽的欢喜。 肖遥从床上坐起来,往笑笑身边凑近些,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昨天你没来,我很担心。” “午课的时候打盹儿,被师傅留堂到很晚。”笑笑牙齿咬着下唇,一副难为情的神色。 肖遥脸色微微一沉,责备道:“午课的时候,怎么能打盹儿呢?雨师叔虽然是你亲姨,你也不能太放肆。” “我知道了,肖遥哥哥你怎么一见面就骂我。哼,真是一点都不温柔。”笑笑嘟着嘴巴,把头扭到一边。 肖遥便看着笑笑的侧颜发呆。 笑笑年纪不大,身上小孩子的稚气未脱,但身体却发育得很好,如一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全身上下每一处,都称得上万里挑一的美人胚子。 江左白氏,白青夜、白凉俱是出名的美男子,白青眉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否则也不会让三大解烦卫之一的巢言死心塌地、终身不娶。 再过两年,笑笑必定能出落得和秦音一样,变成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 “好了,跟我说说,你抽到了多少号?”肖遥轻轻握住笑笑的手背,光滑的肌肤让他心神荡漾。 如此亲昵的动作,换了旁人早就缩手不及,笑笑心里却乐开了花,转过头,一脸傲娇地看着肖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也去抽签了?” 抽签的时候,肖遥仔细留意过,朱雀殿弟子唯独缺了秦音和笑笑。 “师傅有些不舒服,我和师姐在服侍,所以迟了。所以让扬絮师姐替我俩抽了签。”笑笑老老实实地回答,乖巧的模样惹人怜爱。 肖遥双眉微蹙,关切地问道:“雨师叔的身体还好吗?” “前几日不知与谁动手,伤了元气,没大碍。” 笑笑小心翼翼打量一圈,低声道:“听秦音师姐的口气,好像是因为救酒仙师叔才受的伤。” 为救老酒鬼? “发生了什么事?”肖遥不解地问。 难道这酒中仙又出去惹祸上身了吗? “不管它。”笑笑的脸上洋溢着愉悦的笑容,“肖遥哥哥,你是不是直接晋级了?” 不同于静聪、叶滨等人,笑笑是发自内心的为肖遥高兴,所以肖遥也开心地笑了,轻轻摩挲着笑笑的手,笑道:“是啊,笑笑怎么知道的?” “秦音师姐问过顾师兄。” 哦,秦音也会关心自己吗?肖遥忍不住这么想。 “咳咳。”门口传来两声咳嗽。 那是秦音,还是穿着昨日那身淡粉色的纱裙,脸上有一丝尴尬。 笑笑没有缩回自己的手,任肖遥握在手心。 肖遥不放开她的手,她就不会放开。 秦音瞥了一眼两人紧握的手,假装云淡风轻地说道:“师妹,师傅让我来寻一寻你。” 笑笑调皮地笑道:“师姐,你自己想来水榭见我肖遥哥哥,何必把师傅搬出来。师傅她老人家这一觉,怕得睡到明天吧。” 秦音的脸色更尴尬了,白玉般无瑕的面孔少见的变得通红,嗔道:“你个小妮子,再胡说八道我撕烂你的嘴。” 肖遥不禁暗暗叹息,天真的笑笑,你当谁都把你的肖遥哥哥当个宝,人家秦音师姐,心中装的只有顾师兄。 肖遥起身随意做了几个菜,酒中仙无比慷慨地把秦音和笑笑都留下来用饭。 有笑笑在的时候,总是笑声多一些,所以月满枝头的时候,水榭依然一片欢声笑语。 酒中仙喜欢活泼的小姑娘,笑笑恰恰就是那种活泼的姑娘。 一直到月落西山,水榭才安静下来。 肖遥安静地坐着,望着天际的明月、湖面的睡莲、远处的殿宇,捧着酒中仙的酒壶,小口啜饮着。 “你在想什么?”酒中仙坐在屋顶上,对着肖遥的背影说。 没想到,这么晚,酒中仙还没睡觉。 肖遥转过头去,想把酒壶扔给酒中仙。 酒中仙摆摆手,笑道:“你喝吧,酒是个好东西。” 顿了一会儿,酒中仙接着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是吗?”肖遥的语气有些敷衍。 “你在想七夜那小子对不对?”酒中仙的声音少有的深沉,言语中有一股洪荒孤寂的悲凉。 肖遥有些醉意,痴痴一笑,说道:“看你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一副忘我的样子,却又什么都知道。” “你还认为他活着对吗?”酒中仙问道。 肖遥点点头,语气不容置疑,“他不会死,我相信。” “你还在想,如果不是水云间那一战,或许今日鼎湖剑冢上四殿演武的人中,也必定有七夜的名字,对不对?”酒中仙双手撑起身子,仰望着皎皎月空。 “他本来就比我好。”肖遥轻轻地说。 “或许吧,我没见过他。乖徒儿,既然你把他当作朋友,那么他没机会做到的事,你就必须做到。” 肖遥低下头,凝视着倒映在湖水里的圆月,半晌无言。 “笑丫头和音丫头,你会选谁?” 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酒中仙今晚的问题都很突兀。 肖遥摇摇头,低声答道:“我不知道。”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喜欢谁?”酒中仙一针见血指出。 “笑笑,不过是一个黏人的小姑娘,她黏着你,你便心里记挂她。可对音丫头不同,见到顾墨白的时候,你就没有丝毫的嫉妒吗?” 酒中仙冷笑一声,接着说道:“你嫉妒,从走进山门的那一刻,你就嫉妒。” “我不是那个意思……”肖遥试图解释。 却被酒中仙无礼打断,“不必解释。我告诉你,乖徒儿,嫉妒是一件好事,我要你嫉妒。越嫉妒,就越有动力去战!鼎湖宫的弟子,是时候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了。” 肖遥一时语塞。没想到,酒中仙每日醉得不理人间事,心中却跟明镜儿似的。 “乖徒儿,我告诉你,有些人,是注定走不到一起的。我何尝不知道昨日在白虎殿,她为了我与冷默老小子大打出手,动了元气。可我还是要装出一副浑浑噩噩的样子。” 肖遥恍然大悟,昨日在白虎殿前,白虎殿教习冷默,之所以一直没有出现,竟是被人拦住了。 是谁? 不难猜,便是雨眠霜。 雨眠霜,酒中仙,本该有一段故事。 但酒中仙显然并没打算去书写这段故事。 原因恐怕只有酒中仙自己才清楚。 原来,这老酒鬼,还是个情种。 “七夜以前也许是个坏人,但我知道,那不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他是个好人,好人就不应该随随便便地枉死,哪怕是在乱世之中。” 肖遥猛灌了一口酒,慢吞吞地说,一字一句清晰地说:“笑笑她有自己的命运,或许我改变不了。可在她自由自在的时候,我愿意陪她自由自在地笑。我想修习武道,那样我才能保护她,不让她受一点一滴的委屈。” “你喜欢的是秦音。笑笑,你不过当她是妹妹。”酒中仙斩钉截铁地说。 肖遥的心中本来有些疑虑,听了酒中仙的话,如醍醐灌顶般恍然大悟。 “或许吧,不重要。她的心里只有顾墨白。”肖遥抬起头,直视酒中仙的眼睛。 “打败丁一白,打败顾墨白,打败路十三。你是鼎湖宫的首徒,就要做天生的王者。不管你喜欢谁,凭本事抢到手不就好了?” 酒中仙的话铿锵有力,豪情万丈,反倒让肖遥有一丝窘迫。 月明星稀,两人便这样一个坐在屋顶上,一个坐在水榭站台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战 早饭随意用些粥饼,肖遥悠闲地划着船往青龙殿而去。 青龙殿后山是一个巨大的演武校场。各殿弟子中为显摆身手,多以高强轻功疾掠而上,肖遥却不疾不徐,一步步往上爬。 爬至峰顶,放眼一看,一个巨大的四方广场,长宽各三百步之遥,宛如屹立在云海之上,广场四角各立着一尊青铜巨鼎,鼎中插剑,颇具威严。 肖遥知道,这便是鼎湖剑冢赫赫有名的“鼎剑台”。鼎剑台,是无数名将高手的,翼寒山、霜御这些人学艺之时都曾在这方高台上演武比试。 广场之上众弟子聚为四团,人声鼎沸。 依四殿方位,以腰粗般的巨木垒起四座高台,四殿弟子各围着一座,雨眠霜、冷默、西门厉三殿教习昂首立在高台之上,青龙殿晚阳真人依旧缺席,首徒顾墨白立在高台之上,代为主持。 晚阳真人近年来退居幕后,门中事务俱交给顾墨白主持,大有为其继承剑宗造势之意。 乐骞一身宽松长衫,站在东北角的青铜鼎旁,遥望着远处的山峦。如此盛事,总教习自然不能缺席。 今日肖遥不用参加比试,不过是来看看笑笑的比试情况,因而远远站着。 笑笑穿着一身紧身衣裤,看起来清爽干练,在人群里寻觅良久,才看见肖遥,蹦蹦跳跳地就冲肖遥跑过来,扯着肖遥的衣袖说:“肖遥哥哥,你是来给我加油的吗?” 肖遥微笑着点头称是,问道:“第几场到你?” “昨日不是告诉过你我抽的是三号,当然是第三场,肖遥哥哥你怎么变笨了?”笑笑咯咯笑道,一点紧张的情绪都没有。 朱雀殿高台上,雨眠霜轻咳一声,高台前顿时安静。 “一年一度的演武就要开始,为师必须叮嘱几句,同门切磋,点到为止,重在武学交流。” 雨眠霜第一句话乃是定调,众弟子年轻气盛,争强好胜,平日里都暗暗较劲,动起手来难免失了轻重。 朱雀殿弟子连连称是。 话音刚落,广场四角的青铜巨鼎一齐响起,“当当当当”响彻云霄。 乐骞长袖一收,面露得意之色,原来这四鼎同鸣,乃是乐骞衣袖一拂之力。如此内功修为,武炼峰上怕再难找出第二个,不怪乎乐骞骄傲。 雨眠霜朗声宣布:“比试第一场开始。” 言罢,衣袂飘飘,从高台上翩然而下,如仙女下凡,风仪不凡,肖遥心中暗叹,怪不得能让酒中仙念念不忘。 静聪长剑出鞘,身子轻轻一跃,稳稳落在台上。 人群中另一名女弟子玉足轻点,如蜻蜓点水般飞身上台,身形颇为潇洒自然,赢得台下一片叫好,雨眠霜脸上不禁露出赞许之色。 “方霓师姐的轻功在门中算是顶尖儿的。”笑笑称赞道,江左的方言口音听起来颇有韵味。 “请静聪师姐赐教。”方霓拱手言道,浑身上下都洋溢着青春靓丽的气息  静聪怎会看不出方霓轻功比她高明,冷冷道:“不客气,方师妹请。” 方霓也不推辞,一柄紫色长剑先递了出去,出手便是玄阶中级的修竹剑法,鼎湖剑冢前代剑道大师、悬剑门掌门岳思剑之师孤竹生所创,剑法灵动飘逸。 方霓这一剑,剑气平和温润,出手有条不紊,如空谷清风,婉约自然,将她柔软紧致的身段儿衬得更加迷人。 静聪长剑一抖,气势汹汹地迎上去,衣衫鼓动,也是一招修竹剑,只是那长剑在她手里,变得霸道无匹。 武技便是如此,不仅在修为高低不同的人手里威力不同,在不同性格的人手里,也会变得不同。 剑即是心,剑心即道。 方霓脚下步法诡异多端,令人眼花缭乱,手中长剑更添一丝诡异气息。 两剑相交,一沾即退,也不纠缠。 修竹剑重在灵动,如若纠斗一团,才是大煞风景。 静聪双脚在高台上重重一蹬,窜到半空,猛然如饿鹰扑食般出剑,直扎方霓头顶! 方霓不慌不忙,脚掌在地面上一拍,身子向后飘然而去,躲过那一剑,紧接着整个身子旋转起来,凌空一剑向静聪刺去,顿时剑光如练,剑气充盈数倍,伸缩丈余,一道紫色霞光直冲静聪而去。 “如晦一剑。”众弟子失声叹道。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这一剑“如晦一剑”乃是地阶低级武技“连天昏濛剑”的无上杀招,剑势磅礴,凌厉至极。 “师姐真是托大!”笑笑顿足道,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 肖遥不禁笑道:“场上的两人都是你师姐,你到底在说哪个师姐?” 笑笑瞪了肖遥一眼,嗔道:“肖遥哥哥你忒多心思,静聪师姐处处与你为难,我怎会关心她?自然巴不得方霓师姐赢。” 肖遥听了这话,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安慰道:“方师姐这一招如晦一剑,静聪师姐定难抵挡,如何是托大?你瞧好了。” 静聪一击无功,长剑刺在地上,剑身弯曲,心中正懊恼,突见方霓一柄紫霞剑已到面前。仓促间一声娇喝,手上发力,轻轻一弹,身子竟向上弹起,长剑一收,急向外阵掠去。 人群中发出一声惊呼,静聪虽然轻功不及方霓,但这一下急中生智,实在精妙绝伦,临敌应变之力连肖遥都自叹不如。 “如晦一剑”如果刺到静聪,胜负便定,方霓眼见那一剑便要落空,双眉紧皱,面色肃然,真气轰然倾泻而出,剑势更快,如离弦之箭飞一般刺向静聪。 招式已老,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拼的就是谁的速度快。台下众人屏住呼吸,目不转睛盯着场上两人。 雨眠霜更是一脸严肃,方霓与静聪俱是她门中天赋上乘的弟子,对雨眠霜来说,此战虽要分胜负,更须见心性。 只听得“一声”巨响,方霓身子早已在高台之外,手中紫霞剑直直没入广场北面一块坚硬的巨石之中,顿时金石交响,令人耳鸣阵阵。 静聪堪堪躲过那一剑,衣衫下摆被剑气划开一道口子,只恨自己方才那一剑太不计后果,忽视方霓轻功躲闪,恨恨一跺脚,一双杏目之中射出寒芒,捏个剑诀,还身一剑冲着方霓疾掠而去。 “师姐小心!”笑笑一时情急,出言提醒。 方霓的紫霞剑半截插在巨石之中,一时难以拔出,只听得身后剑啸阵阵,单手借着石中剑之力,下意识向上一跃,身子腾空而起。 静聪那一剑,剑气沛然,不拘泥于剑技,剑式中夹杂几分修竹剑的灵动,又偏向小须弥剑的阴狠,剑气纵横之处,平空卷起一股风暴,向方霓席卷而去。 同样比拼的是速度,且看是方霓躲得快,还是静聪的剑更快。 “轰”的一声,高台之上顷刻间被白色的灰尘笼罩。 众弟子和雨眠霜站在台下,俱不清楚台上胜负如何。 雨眠霜见静聪那一剑,丹田之中烈阳之气倾巢而出,明显是极致的杀招。 那一剑若刺中,方霓难免有性命之忧,若这一剑落空,静聪自身也必然受到反震之力重伤。 比试进行到这里,众弟子脸色都变得严峻起来。 这才第一场,已经如此性命相搏,真到了关键时刻,还不知怎样呢? 四殿演武,一年一度,是证明自己武道实力的最好机会,没有人会敷衍。 雨眠霜一张白皙的面庞,黑得简直能滴出血来,轻轻一跃,落在台上。 袍袖一挥,一股无比纯正充沛的烈阳之气,轰然炸裂。台上灰尘被这一拂之力席卷一空,向半空四散飘飞。 场上现出两人的身影,静聪的嘴角挂在醒目的血迹,手掌轻按着右边胸口,脸上现出痛苦神色。 方霓也好不到哪儿去,紫霞剑握在右手中,想必是在烟尘弥漫的时候,趁机拔出来的。左手垂在身侧,不住发颤。 旁人不知,肖遥神识过人,场中情势瞒不过他。 静聪那一式杀剑,并没刺到方霓,方霓凭借绝巧的轻功,躲了过去。静聪的长剑没入巨石,反被方霓居高临下,一掌打伤。 静聪乃是坐午境武者,身体会自然生出反震之力,方霓那一掌,自上而下,无处借力,难免被反震之力所伤。 “第一场比试,平局。” 雨眠霜冷哼一声,宣布结果。 按照一贯的规则,该是方霓赢了才对,但静聪一向争强好胜,雨眠霜为维护同门情谊,故意为之。 众弟子哪里明白雨眠霜的良苦用心,纷纷议论开来。 “师傅,明明是方霓师姐技高一筹,为何是平局呢?”笑笑一向心直口快,又因为自家亲戚,对雨眠霜畏惧之心少些,开口问道。 雨眠霜手一挥,语气不容置疑。 “你懂什么方霓先跌出高台,早就输了,平局!” 笑笑还欲争辩,肖遥一把拦住,朗声道:“雨师叔慧眼如炬,自然不会错。两位师姐的修为高强,看得我好生钦佩!” 言罢,拱手行了个礼,拉着笑笑退到一边。 静聪冷哼一声,下了台。 方霓是个乖巧弟子,心中虽有几分不快,雨眠霜既然发话,自然不会违拗。 要知道,四殿演武,从来没有规定说跌出高台便算输。 方霓低头正暗自神伤,突然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说:“方师姐那如晦一剑便已经赢了,不必伤感。” 一抬头,正好撞上一双温润如水的眸子。 方霓总算有点明白,笑笑师妹,怎么总爱往水榭跑了,最近,就连秦音师姐,都时常望着水榭发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三十章 疯王宝库 方霓正恍惚间,高台上第二场比试已经开始。 两名朱雀殿女弟子,年纪不小,修为均在坐午初境,纠斗半天,累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台下众人却看得昏昏欲睡。终于到一百多回合的时候,其中一人趁对手不备,一脚踢翻,赢了一场。 雨眠霜上台宣布成绩,作为师长,难免点评指点几处,肖遥和笑笑便聊了一阵儿。 “笑笑,你用什么兵刃?”长久以来,肖遥都不曾见笑笑用过兵器,准确地说,笑笑好像从来从不需要兵刃。 在离山之巅的歇马台,笑笑打晕肖遥用的是女扮男装装饰用的折扇。在招贤馆,笑笑从卓少聪手上救肖遥性命的时候,直接用手抓住出云剑。 笑笑调皮地眨眨眼,冲着肖遥撒娇道:“肖遥哥哥,我没有兵刃怎么办?你快去给我借一把。” 肖遥自然听出她戏谑的口吻,假意叹道:“我可没本事去借,偌大一个鼎湖剑冢,我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谁会借兵刃给我。” “秦师姐、顾师兄你也借不到吗?就算是为了我去借不行吗?”笑笑嘴巴撅起,一双小手拽着肖遥的衣袖。 “你个臭丫头,再这么古灵精怪不学好,看我不打你。”肖遥嗔道。 笑笑哼了一声,精致的下巴微微上扬,“你舍得打吗?” “有什么不舍得?看我现在就打你!”肖遥嘴里还在说着,作势便要去打。 笑笑连忙闪到一边,咯咯笑道:“肖遥哥哥打人了,救命呀!” 二人热情打闹,浑然没听台上雨眠霜在说些什么,周围的朱雀殿弟子频频侧目。 好容易止住笑声,肖遥一本正经地说:“给我看看你的剑吧。” 笑笑伸出一根修长白皙的食指,放在嘴巴前,嘘道:“不,这是秘密。” 肖遥拿这个鬼精的丫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问:“那你总可以告诉你的对手是谁吧?” “就是肖遥哥哥你的扬絮师姐啊。”笑笑冲人群中那个湖绿色轻衫的身影扬扬下巴,话语间有股淡淡的醋意。 肖遥无奈笑道:“我的好妹妹,你就别拿我打趣了。” “肖遥哥哥我问你,若是我跟扬絮师姐比试,你希望谁赢?”笑笑一张瓷娃娃般的面孔罕见的严肃起来。 肖遥轻声道:“那日在浴雪池边,你一人击退静聪、扬絮二位师姐,自然能胜过扬絮师姐。四殿演武本就是为了交流武学,不必太过较真。” “可肖遥哥哥你偏偏要较真。” 笑笑的语气突然变得低沉,小脑袋耷拉着说:“路十三已经是坐午中境圆满,跟秦兮将军境界不相上下,而且他那个人冷冰冰的,看起来心狠手辣,回头伤了你怎么办?” 肖遥明白笑笑只是关心自己,仍忍不住问:“你也不信我能打败他?” 笑笑抬起头,眼神里有一丝犹疑。 可她在肖遥的眼睛里看见的,是平静,是淡定,是从容自信。 所以笑笑也变得自信起来,刚刚发育的胸脯用力一挺,说道:“肖遥哥哥,你一定行的,到时候你进了疯王宝库,要给我挑件礼物。” “疯王宝库?”肖遥惊道。 笑笑微微一愣,笑道:“肖遥哥哥你不知道疯王宝库吗?” 肖遥当然知道疯王宝库。 整个九州大陆的武者,尤其是将军,恐怕没有一个人不知道疯王宝库,没有一个人不知道那个传奇的老人。 疯王武清修,唯一还活跃在九州大陆的上代武者,鼎湖剑冢上代宗师仅存的一位,晚阳真人的师伯。 如今的九州大陆,鼎湖剑冢晚阳真人,清溪鬼谷君颜老人,黑冰台的那位神秘山柱,五破军、十步一杀,都是疯王武清修的晚辈。 没有人知道武清修活了多少年,据说他的首徒是五十年前的镇北名将洛冰,二徒弟是左江枪王、现年五十有九的十步一杀方留影,三徒弟是现年四十岁的破军神将龙战。洛冰早已寿终正寝,沦为冢中枯骨,方留影也少在战场拼杀,而武清修仍然侠踪偶现人间。 没有人知道武清修的修为的到底有多高,秦独岸是九州独一无二的浮屠神将不假,但其修为之高是九州诸侯亲眼所见,换句话说,秦独岸的可怕是现实存在的、可感触的。而武清修不同,他活在传说中,尽管从没有知道他境界如何,但他的三个徒弟足以证明其绝高的修为。 与秦独岸相比如何? 传言说,十年前,秦独岸在锁龙关前酣战天下名将后,武清修听见风声,便要下山找秦独岸决斗,彼时龙战还未出师,对武清修说道:“杀鸡焉用宰牛刀,秦独岸不过是小辈,只需徒儿下山便是。” 结果,为找秦独岸决斗,龙战提前两年出师。虽然秦独岸后来身死半月楼,终究未得一战,但龙战短短几年建立起的功业,九州有目共睹,向北杀得北戎不敢入关,在中原杀得楚贲手下百将披靡,向东更是单枪匹马一口气挑了清欢侯七十余名大将,使清欢侯五年内无将可用、不敢兴兵。龙战自出师以来,未尝一败,被视为唯一匹敌秦独岸的武者。 肖遥沉思着,笑笑接着说道:“四殿演武的四殿魁首,可以进入疯王宝库任意挑选一件东西。” 疯王宝库,没有人知道里面有什么,有人说,那里面是武清修近百年来从九州大陆各处搜集的神兵。有人说,那里面有绝世功法武技。有人说,那里面有至高的兵法和奇门遁甲之术。 没有定论,但不可否认,每一年四殿演武的魁首从疯王宝库归来后,都很快成长为九州大陆上耀眼的新星。 “那当然很好,到时候我们一起去。”肖遥下意识地攥紧拳头,缓缓地说,“对,我们一起进去。” 笑笑神色突然暗淡,嘟囔道:“朱雀殿的魁首只能有一个,而肖遥哥哥你在朱雀殿参加演武。不过没关系,我肯定会输给肖遥哥哥,到时候你要挑一件礼物来哄我。” 肖遥微微愣住,来不及说点什么,笑笑人已经上了台。 原来扬絮早就在台上站好,一直等着笑笑。 湖绿色轻衫微微扬起,露出白皙秀美的脚踝,扬絮一双静美的眸子里,透着一股淡雅,素影嫣然,福身道:“师妹,师姐天资愚钝,学艺不精,还望你多多指点。” 扬絮实在是个很美的女子,为人谦和低调,却不知如何与刻薄的静聪成为闺中密友。 笑笑单纯善良,大方地还礼道:“师姐你别这么说,咱们打一场,给师傅瞧瞧,好让她指点指点就是。” “说得是。”扬絮微微一笑,肤光胜雪,双目似一泓清水,清丽不可方物,宛如仙子跌落凡尘,令人心生怜爱之心,别说是肖遥,就是台下一众朱雀殿女弟子都心神荡漾。 只需想想,静聪在浴雪池中都忍不住对她上下其手,模样身段儿自然是顶尖资质。 两人台上这番对话,总算有点四殿演武交流武学的样子。 不管是疯王宝库的诱惑,还是魁首之争,都已经给四殿演武带来足够浓的火药味,加上肖遥的到来,更使得今年的四殿演武格外不一样。 笑笑虽有好胜之心,但单纯善良,扬絮谦和温婉,又自知不敌,两人能保持如此平常心,着实让雨眠霜心中欣慰。 众人注目之下,笑笑唰的一下,从腰间抽出一把精钢软剑,银光闪闪,光彩夺目,引得台下一片叫好。 “折柳银霜剑!”肖遥几乎脱口而出。 雨眠霜看了肖遥一眼,显然对肖遥一眼看出此剑来历大感意外。 折柳银霜,十大名剑之一,也是十大名剑中唯一的软剑。 折柳银霜剑是北越雨氏的传家之宝,只传女,不传男。笑笑的母亲虽是雨家千金,可她毕竟属于江左白氏。 这么说来,北越雨氏竟然破例将这把剑传给笑笑了? 扬絮拔剑出鞘,捏个剑诀,与笑笑两双亮盈盈的美目对望一眼,丹田之气几乎同时暴涨而出。“哎,真是美若天仙,世上竟还有这样的美人儿,这让我以后怎么睡得着觉”一个人影轻轻掠到肖遥身边,抱着双臂仰望着台上,语气猥琐花痴。 肖遥微微一愣,大感意外,如此轻浮的话竟从这个人的嘴里说出来。 丁一白,昔日招贤馆那个赤裸着上身的少年,身穿弟子服都要把袖子卷到胳膊的位置。 “你说的是笑笑?”肖遥眉头一皱,问道。 丁一白和笑笑一同来到鼎湖剑冢,没准在途中日久生情。 谁知丁一白切了一声,不屑道:“那小丫头都还没长开,哪里美了,我自然是说那位扬絮师姐,腰细腿长,胸圆臀翘,不可多得的尤物。” 肖遥细细一看,果然更觉扬絮身上多了几分风韵,回头斜着看了丁一白一眼。 如果这话是从七夜嘴里说出来,肖遥不会有半点奇怪,可从丁一白嘴里说出来,总觉得风格不搭。 这哪里还是肖遥印象中那个骄傲少年,倒像是个和七夜一般玩世不恭的浪荡子。 丁一白没留意肖遥异样的眼神,只顾盯着台上的扬絮看,唯恐错过一丁点细节。 美人嘛,的确动起来才美。 二人说话间,笑笑与扬絮已经斗了十几招。 笑笑脚下不慌不忙,颇有章法,手中剑招随意切换、变幻莫测。扬絮却渐渐有些吃力,额头上渗出微汗。 突然,笑笑凌空一跃两丈,手腕一抖,手中软剑如蛇一般,直冲扬絮而去,看似跟第一场静聪的飞身一剑相同,实际夹杂着几分修竹剑的剑气。 修竹剑剑气平和温润,杀伐之气不重,笑笑这一剑不求伤人。 然而这一剑虽不志在伤人,却已然是决胜的一招,众人不免深吸一口气,紧盯场上。 “禅字诀!” 丁一白脱口而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三十一章 折柳三叠 丁一白出言相帮,台上扬絮下意识地按他所说,双手紧握剑柄,一式小须弥剑中的禅字诀随心应手使将出来。 小须弥剑乃朱雀殿女子所修玄阶武技,诡异阴狠,是一路杀人技,几乎全是进攻招式,只有一式“禅字诀”,乃是以不变应万变、以不动应动的防守技。 笑笑那一剑已然用老,难以回撤,“哐”的一声,与扬絮那把秋水剑交缠在一起。折柳银霜剑剑身精钢软铁打造,一遇阻力便会弯曲,剑身回弹,险些伤着自己。 好在笑笑身子轻盈,空中几个翻转腾挪,看得人眼花缭乱,好容易躲了过去。 “笑笑师妹这身轻功,怕是方霓师姐也有所不及,你说呢,秦师姐?”台下一名女弟子问道。 肖遥循声望去,不知何时一身白色纱裙的秦音已站在台下。 雪颈皓腕,秦音总是如此的端庄美丽,站在人群中一眼便能让人认出来。 只是,这个丽人,之前一直站在青龙殿的人群中。 她当然是去看顾墨白。鼎湖剑冢数百弟子,九州大陆无数英才,能让她这双美眸凝视良久的,或许只有一个顾墨白而已。 听了女弟子的问话,秦音盈盈笑道:“笑笑师妹天赋不凡,自小根基又好,身法确实秒得很,就连我也十分钦佩。” 秦音不仅深得雨眠霜真传,更是晚阳真人之女,坐午中境的修为乃朱雀殿门下武道最强,连她都坦言自己不如笑笑,着实让在场众弟子心里一惊。 倒是雨眠霜,面不改色,并未将秦音的话放在心上。秦音的实力,她自然心中有数。 台上笑笑和扬絮二人已然到了比拼真力的关键时刻。 两道剑气直直交汇,针锋相对,剑尖接触的地方,形成一个真气构成的球形结界。 笑笑刚刚踏入坐午初境,与久为坐午初境的扬絮相比,丹田真气到底差了一截,加之软剑的优势本就在于招式奇崛、出奇制胜,不适合比拼真力,笑笑灌注在软剑上的烈阳之气,流失不少。扬絮渐渐占了上风,秋水长剑上流淌的烈阳之气愈加凌厉充沛。 台下那名女弟子惋惜道:“笑笑师妹终究年纪太小,修为不足,一到比拼真力的时候,就现出原形了。” 笑笑是个不服输的性子,越听别人说自己不行,就越要逞强,硬是苦苦撑了半晌。笑笑持剑的手腕已经发麻,丹田气海中的烈阳之气也捉襟见肘,眼看便要败了。 “春江三叠浪!” 江左虎臣秦兮的成名绝技再一次从肖遥的嘴里说出来,竟是在朱雀殿的比武场上。 花弄影刀法中最为罡猛的“春江三叠浪”。 江左秦兮,三十出头,便已是江左重臣、坐午中境圆满,放眼整个九州也是佼佼者。 可区区一个坐午中境,还入不了鼎湖剑冢各位教习的法眼,更不会为众弟子所知。 因而肖遥这一声叫出来,绝大多数人都是一头雾水。 倒是一直观看着青龙殿演武的乐骞,双目一紧,循声看向肖遥,眼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怒意。 乐骞当然听过,在猿哭峡前,白芷江上,肖遥曾经冲燕烦喊过这五个字。 那是乐骞奋力一击的游龙夺命枪出手之时,肖遥喊出“春江三叠浪”,是想帮助燕烦。 难道说,“春江三叠浪”竟然能破解游龙夺命枪? 乐骞仔细观察起笑笑的一举一动来。 肖遥心中盘算,知晓“春江三叠浪”的,在场的除了乐骞,就只有笑笑。贵为江左郡主,又天生爱好习武,笑笑不可能没听过或见过秦兮的春江三叠浪。这一招以弱胜强、借力打力,只要依样画葫芦,便可取胜。 春江三叠浪,诀窍便在于一浪叠着一浪,一浪比一浪高,一浪比一浪凶猛。 笑笑依样画瓢,丹田之中烈阳之气运转周身,将全身真气一分为三,向持剑的右臂涌去。 扬絮只觉笑笑的软剑剑气鼓荡,挥洒如意,以为笑笑困兽犹斗、奋力最后一击。 当即也不含糊,丹田中烈阳之气倾巢而出,秋水长剑铿然而鸣,剑身因真气充盈而剧烈抖动。 一叠。 气随心动,扬絮只觉剑气微微一滞,去势减弱。 二叠。 阻力更甚之前三倍,折柳银霜剑上传来的烈阳之气不减反增,迎着扬絮剑上的烈阳之气横冲直撞。 “我的天,她竟然还有后手!”台下众人齐呼。 “太不可思议了!她体内真气已经油尽灯枯,哪里来的真力?”少数几个修为较强的女弟子惊叹道。 台上,扬絮只觉剑气受阻,如同撞上一面柔软的墙,再难前进分毫,更使扬絮内息一窒,两只眼睛眼皮不由自主下垂,直欲昏睡。 丁一白双手交叉放在脑后,叹息道:“秦兮将军的花弄影刀法确实玄妙,算你赢,哎,可怜我的仙女师姐。” 肖遥扭头看了丁一白一眼,忍不住问道:“你也知道花弄影刀法?” “嘿嘿,江左那么大,并非只有你一个有心人,只不过我不像你与秦兮将军交好,这春江三叠浪的精髓,我尚未掌握。”丁一白的语气略略有些得意。 “你已是坐午境武者,难道你看不出来那一刀的诀窍?” 肖遥的话听起来有些尖刻,丁一白是个直性子,冲他翻个白眼,走开了。 离肖遥足有三十步开外的乐骞,一个人自言自语道:“是刀还是剑,根本不重要,春江三叠浪可以是刀法,也可以是剑法,最重要是一波三折的内息。” 三叠。 携第一叠和第二叠的余势,这一次笑笑体内的烈阳之气真正倾巢而出,威力更添十倍! “她竟然还有后手!”惊呼声比前一次更加高涨。 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武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一波接着一波,宛如潮水翻腾不息。 “高手对敌,以力相较,哪一个不是急功近利,用尽全力,这般留手的打法,确实稀奇。”堂堂十步一杀乐骞,都开始对创立这路刀法的人敬佩起来。 他也开始钦佩起肖遥来。 如果无常鞭燕烦,真的懂得“春江三叠浪”,或许那一日倒在地上的,就是乐骞自己。 一片惊呼声中,扬絮苗条诱人的身子被高高甩起,重重地摔在比武台边缘,嘴角渗出血来。 肖遥眼里满怀关切,想冲过去做点什么,早就有好几名弟子先冲上台去,笑笑更是第一时间收软剑,跑到扬絮身边搀扶。 双手被扶住,扬絮缓缓抬起头来,向肖遥站立的地方看了一眼,眼睛里说不尽的哀怨。 扬絮师姐这是在怪我多嘴? 肖遥顿时如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心中生出无限懊悔。 扬絮那日在浴雪池中被肖遥看了个精光,不仅不找肖遥的麻烦,还几次三番出言维护。 没想到四殿演武这么重要的场合,肖遥竟出言去帮自己的对手,扬絮心中怎能不黯然神伤。 秦音从胸前掏出一个瓷瓶儿,倒出一颗丹药,塞进扬絮嘴里。 雨眠霜早已出手护住扬絮的心脉,为她调息。 好在没有大碍,肖遥松了口气。 众弟子簇拥着扬絮,把笑笑晾在一边儿,胜利的人反倒显得有些孤单。 笑笑两只手扯弄着衣角,嘟囔着走到肖遥跟前,像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静静地等待肖遥的责备。 “肖遥哥哥,你怎么不骂我?” 笑笑抬起头的瞬间,正好撞见肖遥和煦温柔的眼神。 肖遥用衣袖慢慢擦拭笑笑额头上的汗水,说道:“笑笑连秦兮将军的成名武技都学到手了,我怎么还会骂你。” “都怨我我出手太重。”笑笑向来勇于认错。 肖遥用手打理好一下笑笑凌乱的刘海,一脸宠溺安慰道:“春江三叠浪本就易放难收,你年纪还小,把握不了分寸,可以理解。” “肖遥哥哥你真好。”笑笑乐得拽住肖遥的胳膊,兴高采烈地说道。 “真的好吗?” “是的。” “哪里好?” “哪里都好。” 二人就这么说着毫无营养的话,向山下走去。 鼎剑台上,今日的演武才刚刚拉开序幕,秦音、顾墨白、路十三、丁一白等人还没有正式亮相,最精彩的时刻还没到。 但肖遥离开得很果断,对他来说,鼎剑台上的演武已经结束。 因为笑笑的比试已经结束。 至于肖遥自己,今天没有他的比试。他也知道,路十三、顾墨白、秦音、丁一白这些人,今天一定会是胜利者。 青铜巨鼎旁,一身宽松长衫的乐骞望着肖遥消瘦的身影和笑笑蹦蹦跳跳的模样,脸上浮现一丝杀气!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三十二章 喜欢笑笑吗? 第一百三十二章喜欢笑笑吗? 一个肖遥,还不足以让十步一杀的乐骞感到恐惧,真正让他感到恐惧的,是那一招“春江三叠浪”。 简直是专为克制游龙夺命枪而生的。 游龙夺命枪,一击之力,烈阳之气倾巢而出,瞬间将对手击溃。 而春江三叠浪,攻守兼备,三道如潮水般蜂拥而至的烈阳真气,可以最大限度地抵消游龙夺命枪的冲击。 一般落星境以下的武者,就算学会这一枪,也不足以抵挡落星巅峰乐骞的奋力一击,可如果十步一杀级别的高手,将春江三叠浪演化为刀法、剑法抑或是枪法,与乐骞对战之时,便能轻松获胜。 因为只要挡住那一枪,乐骞便几乎成了任人宰割的废人。 自从遇到肖遥,乐骞平静如水的心境便被打破,这个少年,仿佛是上天安排在他命中的劫数。 直到镜湖上洒满落日的霞光,鼎剑台上的演武才告一段落,各殿弟子纷纷掠下青龙殿后山,急匆匆地四处觅食,就如红树林中仓促归巢的鸟雀儿。 “肖遥哥哥,你怎么不说话?” 安静太久,笑笑一向活泼爱热闹,哪受得了这个。 “因为我在想事情。” 笑笑乖巧地“哦”一声,不再打扰,也没有问他想什么事。 笑笑就是这样,顽皮的时候能把天都捅破,听话的时候,乖巧得让人怜惜。 肖遥当然不会说,我在想你和云焕的婚约。此时此刻,整个九州恐怕都在议论这个天真的小女孩和北越云焕的婚事。 云琮年迈,云焕如今是北越的真正统治者。 北越之地,处在中部脉冲,乃战略重地,每年盛产的钱粮仅次渝州,比江左更加富庶,而且人口密集,水陆军共计五十余万。 中原王、清欢侯、西陆云珲、腾凉边燧羽山九州诸侯有一个算一个,无不日思夜想把北越收入囊中。 清欢侯甚至坦言,得北越三百里芷江平原,等于将九州一半城池收入囊中。 江左北越之战本是两败俱伤的大好时机,可云焕身边那位奇计百出的隐龙先生,却闹了一出联姻。 倘若联姻成功,则江左与北越成为盟友,越州变成铁板一块,各地诸侯再想图谋越地,便难上加难。 隐龙到底是隐龙,从一开始就看得明白透彻。 只怕在九州诸侯大殿的那些阴暗的角落,无数人在咬牙切齿地议论楚寒衣的诡计多端,却没有一个人会关心,——今年十六岁的小女孩,会不会愿意。 酒中仙抱着酒壶,仰面躺在水榭屋顶,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发呆。 肖遥也抱着个酒壶,望着天边的夕阳,平静地欣赏着落日美景。 酒中仙天天往水榭顶上爬,难保哪天喝多了不会把酒壶摔碎,肖遥后来下山去马王坟结账的时候,便多跟酒坊老板买了一个。 肖遥自己大概也没想到,从此这酒壶成了他每日标配,时不时跑去酒窖偷一壶酒中仙的酒,三两天就见了底。 酒中仙说得不错,酒是个好东西。 “师傅,等四殿演武结束,我想下山一趟。”肖遥转过头,对水榭屋顶的酒中仙说道。 酒中仙没有答话,微微的鼾声停了一霎,又断断续续地响起。 笑笑在一边搭话,“肖遥哥哥你下山去做什么?” “没什么。”肖遥敷衍地回答。 大概是察觉到肖遥今天有些冷淡,笑笑总是挂着笑容的脸也僵住了,沉默一阵儿后说:“肖遥哥哥,你送我回去吧,已经很晚了。” “好。” 肖遥仰着脖子,一口气喝完壶里剩下的酒,把酒壶放在门槛边,去撑竹排。 湖面倒映着火红的霞光,竹排在霞光间平稳地行驶。 红树林里,归巢的鸟雀儿不再叽叽喳喳,因为母亲已经觅食归来,饿一天的幼雏们,吃到了浸润着汗水的食物。 真好,这世界。 肖遥想起自己的母亲,自己的身世。 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人不管读了多少书,走了多少路,建立多么伟大的功业,都无法摆脱的问题。没父母的孩子也会时常想起自己的父母,父母意味着,在这茫茫尘世间,有人还牵挂着你。 水榭到朱雀殿的距离不远,可肖遥划得很慢,竹排在镜湖上晃晃悠悠地飘着。 笑笑蹲在竹排上,望着湖水里自己的倒影发呆,冷不丁地问道:“肖遥哥哥,你喜欢笑笑吗?” 喜欢……是什么意思? 肖遥一时语塞。 他一直觉得,笑笑还是个单纯的小女孩,天真烂漫,脸上总是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在乱世之中,这样天真烂漫的笑容实在太难得,让人情不自禁想用生命去守护。 晚霞映红笑笑的半边脸颊,肖遥打量起身披霞光的笑笑。 尽管被层层的布巾裹着,仍掩饰不住发育姣好的胸脯,乌黑亮丽的秀发披在肩头,透着一股成熟的气息。 原来,小女孩长大了。 分别不过几月,笑笑变得更加成熟,更加美丽,更像一个女人了。 哪个少男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正值花季的笑笑,心中怎么会没有心仪的人呢? 没有听到肖遥的答复,笑笑转过头来,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在霞光的映照下,连睫毛都似乎变成金黄。 “肖遥哥哥,你还没回答我。”笑笑一本正经地问,“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的意思有很多种,笑笑说的是哪一种?肖遥第一次发自心底地明白“如鲠在喉”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十五六岁,是女儿害羞的年纪,可笑笑从来不是那种害羞的女儿,接着问:“肖遥哥哥,你是不是喜欢秦音师姐?” 肖遥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好不说话,安静地划着竹排。 无论是喜欢,或者不喜欢,肖遥都不能说出口。 喜欢又怎样?即使天生截脉的隐患不再复发,一个来历不明的平凡少年,一心想去最惨烈的战场,能给一个衣食无忧的江左小郡主带去什么? 安稳还是富贵? 恐怕到头来只是无尽的担忧与不安。 所以,沉默就是最好的答复。 笑笑显然没有打算就此罢休,低着头轻声说:“我知道,你心里喜欢的是秦音师姐。男人越喜欢一个人就会越装作讨厌一个人。你表面上讨厌秦音师姐,其实就是因为秦音师姐心里装着顾师兄。” 一个单纯可爱的小女孩怎么会懂得这些。 “谁告诉你这些的?”也许是被说中心事,肖遥的表情有一丝慌乱。 笑笑抬起头,强挤出一丝笑意,答道:“师傅告诉我的,她说酒仙师叔就是这样,明明心里喜欢师傅,却偏偏躲着师傅,一躲就是十多年。师傅还说,越是喜欢,就躲得越久。所以,肖遥哥哥你也是,你越是看着不想见秦音师姐,其实心里越在乎她。” 听起来完全是一番歪理,可有的人就靠歪理活着,比如雨眠霜。 爱,向来只是两个人的事,只要彼此承认,歪理就是真理。 肖遥轻叹道:“谁知道呢。” 竹排靠岸,笑笑跳上沙滩,转过身来,双手背在身后,歪着脑袋问:“肖遥哥哥,你不送我上去吗?” 肖遥来回攥弄着竹竿,说道:“你师傅师姐不想见到我,我还是不上去了。” “刚才还说,表面上不想见,实际上心里就是想见,肖遥哥哥,你说呢?”笑笑一向古灵精怪,现学现卖的本事不弱。 肖遥无奈地笑笑,打趣道:“照你这样说,岂不是整个朱雀殿的师姐都喜欢我?” “想得倒美。”笑笑冷哼一声,扭头在前引路。 朱雀殿在落日晚霞的映照下,更添一层庄严的气息。 笑笑步子慢下来,渐渐和肖遥并排,拾阶而上。 傍晚时分,是晚扫闭门的时间。殿门前十来个女弟子手里拿着笤帚清扫地面,见两人并排上到殿门前,笑笑一张小脸腮边挂着酡红,娇羞无限,顿时三三两两议论起来。 “笑笑师妹怎么跟那个小子在一起了?” “嗨,你没听说吗?那个小子是和笑笑一起从江左来的,据说早就认识,看他的样子说不定还喜欢笑笑。” “笑笑应该嫁给云焕那种英雄。人家可是皇室贵胄,当今天子都要称一声皇叔,又是一方诸侯,实力雄厚,而且大仁大义,心怀百姓。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得上江左郡主吧。那个小子怎么可能高攀得上。” “你没听说吗?那小子吹牛说自己要打败路十三成为魁首呢?” “魁首,就算打败路十三,也过不了我家顾师兄那关,什么时候轮得到那小子做魁首,痴人说梦!” “你个死丫头,真不害臊,顾师兄什么时候成你家的了?顾师兄明明是秦师姐家的。” …… 每个人的声音肖遥都听在耳中,就连她们语气里的每一处抑扬顿挫,肖遥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些抑扬顿挫里饱含着她们内心所有的讥讽与嘲笑。 肖遥不是不会生气,而是真的不想生气。 原本肖遥是笑不出来的,可不知怎么,一听到这些讥讽与歧视的话语,就莫名地想笑。 所以他就笑了。 想笑就要笑,顺其自然就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古井无波 “又跑去朱雀殿吃瘪了?” 离水榭还有一竿的距离,就传来酒中仙的声音。 这老酒鬼,总是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着,什么时候醉着。明明躺在屋顶上哪儿都不去,偏偏什么都知道。 肖遥把竹排靠着站台放好,跳上站台,问道:“我先前说的话你听见了吗?” “什么话?” “我说四殿演武结束以后,我要下山一趟。”肖遥耐心重复道。 酒中仙翻个身,把头转向肖遥,说道:“你听说笑丫头跟云焕的婚事了?” 肖遥没有说话,点点头。 “那你想怎么办?”酒中仙的语气平和,似乎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 “你一点计划都没有,下山干什么?是去骏业城找离侯对质,还是去旬阳城找云焕决斗?”酒中仙毫不客气,字字诛心,“你明明知道,就算下了山也什么都改变不了。白凉那小子巴不得你送上门去,一刀砍了你,从此高枕无忧。枉你一向自诩聪明,却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人生在世,别干蠢事。好不容易收了个徒弟,我可不许你去找死。” “那总比什么都不做好。”肖遥固执地摇摇头。 说完那句,肖遥就进了门。“迂腐,愚蠢。我怎么会有你这种笨蛋徒弟!”酒中仙恨恨地骂道。天色渐晚,月亮爬上红树林梢头,外面酒中仙仍然一个人喝着酒,时不时骂着“蠢货”、“笨蛋”之类的话。 肖遥躺在床上,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盯着横梁发呆。 肖遥又想起混帐七夜来,如果是他,会如何选择? 就这么想着想着,肖遥逐渐睡去,在梦里,仿佛看到七夜和自己携手登上鼎剑台,一同站在水榭,眺望着剑心四殿,一同骑着雄壮的骏马,驰骋在战火纷飞的荒原上。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肖遥心心念念的,不过就是和七夜一同指点江山、建功立业,可时至今日,七夜仍然下落不明。 肖遥想下山,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寻找七夜。 黑夜短暂,白昼总会来临,无论你期待或不期待,害怕或不害怕。 昨日四殿演武进行到傍晚时分,第一轮堪堪结束,今天是第二轮抽签比试。 肖遥只有三套衣服,一套是顾墨白在马王坟买给他的,两套是秦音送过来的。 今日要跟朱雀殿弟子演武,自然会碰上秦音,肖遥便穿上秦音送的其中一套领口袖口绣着淡色花纹的长衫。 润玉般的睡莲静静躺在水榭前的湖面上,结了几朵粉嫩的花骨朵,晶莹滋润,楚楚动人。 是个令人欣喜的日子。 竹排逐渐离水榭越来越远,肖遥的眼睛回头看着睡莲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充满生机的力量令他感到一丝喜悦。 青龙殿不远,鼎剑台也不高,肖遥却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很认真,很专注。 对肖遥来说,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值得铭记,所以他要收拾好心情。 在骏业城的那个肖遥,在招贤馆的那个肖遥,在新月城水云间的那个肖遥,都已经不见。 即将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崭新的肖遥,就像他的名字,天高任飞,海阔凭跃,自由不羁,自在逍遥。 茫茫九州,万千武道,无论是宦海,还是战场,便从长宽三百步的鼎剑台开始! 肖遥踏上鼎剑台,来自武炼顶峰的凛冽山风吹拂起长发和衣衫,他的脊背从来没有挺得像现在这么直,胸膛从来没有像现在抬得那么高。 这个消瘦的少年,终于让人感受到他的力量。 青龙殿上,顾墨白只觉背后一股清冷的寒意袭来,猛一回头,正撞上肖遥一双平静如水的眸子。 静水深流,古井无波的一双眸子。 顾墨白第一次和肖遥如此长久的对视,突然有种陌生的感觉。 肖遥不再是那个登峰栈道上手脚并用、战战兢兢的邋遢少年,不再是那个谦卑多礼近乎软弱的学徒。 离肖遥三十步开外,玄武殿的高台下,一身黑衣黑袍的路十三,同样在看着肖遥,只不过他的眼神太平淡,太轻,没有丝毫的锐利之气。 路十三,他想隐藏自己的时候,就算站在你身后,你都发现不了。他想让你看见的时候,就算在千军万马中,你也能一眼就找到他。 这与修为无关,关乎心性,关乎气质。 “哟,这不是我们今年四殿演武的魁首肖师弟吗?亲自来抽签哪!”静聪一回头,正好看见肖遥一副凌虚御风的模样,阴阳怪气地说。 扬絮站在静聪身边,用手扯扯静聪的衣袖,低声说道:“师姐,你少说两句。” “师姐好。”肖遥冲扬絮打个招呼,压根看都不看静聪一眼,径直向朱雀殿高台上的红木签箱走去。 雨眠霜依旧穿着昨日那身修长的淡青色衣袍,眼神不由自主地向肖遥身后张望,想必在寻找酒中仙。 肖遥淡淡一笑,怪不得这老酒鬼这两日都不来鼎剑台,原来是躲着雨眠霜。 四殿演武经过昨日一轮比试,只剩下一半弟子,鼎剑台上顿时少了许多人。朱雀殿都是女弟子,女子多爱黏在一起,因而人数还是不见少。 “师叔。” 尽管雨眠霜对肖遥和笑笑的关系不太支持,可毕竟曾经出手维护过肖遥,因而肖遥还是冲雨眠霜恭恭敬敬地行礼。 “还以为你不来了,朱雀殿弟子已经抽完,只剩一个蜡丸。”雨眠霜指着红木箱子说道。 肖遥点点头,走上前,把手伸进红木箱子,摸到那颗蜡丸,攥在手心。 “肖遥哥哥,你来了。”笑笑刚才去玄武殿那边凑热闹,一看见肖遥,立马蹦蹦哒哒跑回来。 一见笑笑对肖遥热情的样子,雨眠霜就气不打一处来,冷哼道:“昨日方霓与静聪一同晋级,今天抽签的人一共六十四人,刚好成双,没有轮空的号码,看来肖师侄今天不得不出手了。” “无妨。”肖遥淡淡一笑,回道。 捏碎蜡丸,肖遥取出蜡丸里的纸条展开。工整的小楷,写着一个“四”。 四号,就是第四场,还算靠前。 肖遥冲雨眠霜行了一礼,转身下台。 笑笑哪会管雨眠霜的脸色,依旧黏在肖遥身边。 肖遥在台下站定,冲笑笑宠溺一笑,看向场上。 雨眠霜朗声道:“昨日通过第一轮比试的朱雀殿弟子一共六十三人,加上鼎湖宫的肖师侄,共六十四人,今日比试三十二场。众弟子点到为止,不准伤人。” 说完,雨眠霜瞥肖遥一眼,补充道:“这位肖遥贤侄,乃是鼎湖宫首徒,博闻强记,修为高深,你们要尽力向他讨教。” 笑笑拽着肖遥的衣袖,还一个劲儿地乐呵。肖遥受到重视,比她自己被看重还要开心。 肖遥心中暗暗叫苦,笑笑啊,笑笑,你哪里知道,你这位好师傅、好姨娘,明明是在迁怒于我。朱雀殿弟子本就对肖遥颇有敌意,得了师长的首肯,在演武台上还不得下狠手对付。 肖遥思索间,演武台上一对师姐妹已拉开架势,有板有眼地动起手。 鼎湖剑冢中的“剑”字,指的乃是兵器,并非单单指剑,拳、掌、腿、轻功、十八般武器鼎湖剑冢尽皆教授。 只是剑乃百兵之君、短兵之祖,鼎湖剑冢除教授武艺,更兼顾修身之道,因而门下弟子,入门之时都会得到一柄佩剑。 久而久之,武炼峰上,剑成了最普遍的兵器。在全是女子的朱雀殿,更是人人用剑。 台上两名朱雀殿弟子,修为相当,剑法翻来覆去也都是那几路,看得肖遥甚是乏味。 其实似朱雀殿这些年轻的武者,能掌握几路剑法,已是十分难得。只是在通晓千般剑技的肖遥面前,终究寒酸了些。 “嘿!” 十余招过后,台上一名女弟子,卖个破绽,翻身一剑,将迎面冲来的那名女弟子耳环刺落。 第一场,胜负已定。 “肖师侄,你瞧我这两个不中用的徒儿如何?”雨眠霜侧身斜睨着肖遥,微微得意地问道。 第二轮比试,自然较第一轮的整体水平要高,获胜的那名女弟子,身法、应变都不赖。 雨眠霜问这话,不免有炫耀和讥讽之意。 肖遥不卑不亢,温和一笑,微微躬身道:“二位师姐剑法卓绝,令师侄大开眼界。” 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雨眠霜不屑地瞥一眼肖遥,心中暗笑道:“你虽然修为不济,这份自知之明倒是难得。” 随即长袖一甩,登上演武台,高声宣布比试结果。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三十四章 回风落雁 第一场平平无奇,第二场倒精彩许多。 演武台上其中一名女弟子正是浴雪池边打过肖遥一掌的阿冷。 之前玄武殿弟子嘲讽肖遥是鼎湖剑冢唯一的开脉境,完全是看人下菜碟,并不准确。鼎湖剑冢上的开脉境并不只有肖遥一个,现在台上的两名女弟子,都是开脉境巅峰,不过年纪比肖遥要小。 尽管只是开脉境武者,但两人武技和内息的运用颇为精细。尤其是阿冷,一柄短剑神出鬼没,指东打西,出奇不意,玄阶中级的穿花剑法使得行云流水,死死将对手限制在剑圈内。 那日浴雪池边,阿冷打在肖遥身上那一掌,仅发挥出开脉中境的掌力,与她自身开脉境巅峰的修为差距不小。可此刻这一路穿花剑法,使得连肖遥都忍不住啧啧称叹。 肖遥在桃谷集见过剑道大家青松道长的剑,单论一路剑法,阿冷的穿花剑法造诣足可比肩青松。青松道长贪多嚼不烂,只于青城剑法领悟较深,其他剑法上的领悟与阿冷相比,确实高明不到哪里去。 阿冷足足拆了二十来招,仍旧使的是穿花剑法中那几式,想必只在这路剑法上狠下功夫,旁的剑法一窍不通。 阿冷手里那把剑,崩、刺、劈、挂、云、点、崩、截等招式配合神出鬼没的步伐,杀招频出,看得台下众人无不暗暗叫好。 再看另一名弟子,一路夺命残阳剑使得杀气逼人,与秦音相差无几,尤其是那式璇玑一剑,出手果敢,甚至比秦音那日刺肖遥那一剑有过之而无不及。剑锋闪着清冷的寒光,剑气纵横,在空气中发出嘶嘶的声音。 阿冷所使的穿花剑走的是诡异机变的路子,任你剑气再强、剑势再猛,我只是一味躲避,寻求破绽,随手递上一剑。 这就好比,两个人打架,膀大腰圆、力大无穷的壮汉被蒙住双眼,只能胡乱挥拳,而身短力亏的瘦子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却令人措手不及。 阿冷短剑猛然下摆,自下而上撩出,短剑铿然作响,力道向上直达剑尖,一式“天外饮虹”一气呵成,狠狠撞在对手剑上,烈阳剑气如泄堤般喷薄而出。 天外饮虹,属“撩”字诀,力度与剑气聚于剑尖一点,激射而出。 “好!”笑笑情不自禁叫出声来。 场上那名女弟子手中长剑被撩飞脱手,一回头,一股凌厉的剑风直冲面门,顿时双眉倒竖,心生恐惧。 阿冷短剑来势极快,轻盈的身子如闪电般冲到女弟子跟前,剑尖直指咽喉。 台下雨眠霜连声喝道:“阿冷住手!” 阿冷的身影硬生生停住,短剑离那名女弟子喉头仅有几寸。 胜负已分,照惯例品评一二,便接着开始第三场。 朱雀殿弟子以秦音修为最高,众弟子修为境界相差无几,到了第三场,难免有些视觉疲劳。 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味袭来,肖遥侧身一瞄,果然看见一身白色纱裙的秦音站在右侧不远处。 肖遥转头看一眼青龙殿的演武台下,顾墨白一袭长衫,头系方巾,英气逼人。 痴心一片的秦音师姐,竟然舍下顾师兄,回来看朱雀殿的比试,实在难得。 “肖遥哥哥,快到你了,你紧张吗?” 明明是肖遥上场比试,笑笑却比肖遥自己还紧张,一双小手手心全是汗。 肖遥轻轻捏了捏笑笑柔软的小手,淡淡笑道:“没事。” 笑笑拉着肖遥的手,粉嘟嘟的小脸尽是担忧。 “肖遥哥哥我跟你说,打不过就打不过,一定不要受伤。” 说话间,台上一道剑气破空而出,一名女弟子应声倒地,第三场结束。 雨眠霜站在台上,一双美目流转,伸手示意道:“肖师侄,请。” 肖遥微微颔首,缓步踏上演武台,走到场中站定。 “肖师弟,真是巧得很哪,哈哈!”一个人影燕起鹘落般掠上高台,长剑一展,得意笑道。 这等刻薄尖利的声音,肖遥自然不会不认得。 四殿演武的众弟子,抽签结束后都会相互传递消息,弄清楚对手,心里好有个底。 朱雀殿弟子对肖遥颇有敌意,当然不会告诉他,是以肖遥此刻方知,自己的对手竟然就是那位积怨甚深的静聪师姐。 肖遥神识过人,眼睛轻轻一扫,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朱雀殿弟子间有同门之谊,自然希望静聪获胜,看向肖遥的眼神少不了白眼和冷漠。除了笑笑,只有方霓眼神多在肖遥身上停留一阵儿。 秦音两汪清水似的凤眼,明亮清澈,灿若繁星,却透着说不尽的淡漠。 若是站在台上的是顾师兄,恐怕那双剪水双瞳里,会是掩饰不住的火热吧? 一念及此,肖遥暗暗骂道,肖遥啊肖遥,枉你饱读经书,博闻强记,自诩天才,怎的如此没出息,因为一个女子心性不定? “肖师弟,我比你入门早三年,算是你师姐。你有什么本事就使出来,我让你先动手,否则别人该说我欺负你。”静聪嘴角挂着一丝狞笑,不无得意地说道。 肖遥的修为静聪岂会不知,打败他就像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肖遥解开腰间断剑的系带,握住断剑剑柄,垂在身侧,叹道:“唉,你其实长得还算标致,只是面由心生,看着实在面目可憎。” “你找死!”静聪杏眼一怒,长剑一抖,恨不得立即在肖遥身上戳几个血窟窿。奈何话放了出去,剑已向前刺出半尺,又强行收手,仍要待肖遥先动手。 “肖师侄,你师傅教给你什么剑法,尽管使出来。那日青龙殿里我见你掌法还不赖,若你实在不会使剑,比掌法也是可以的。”雨眠霜站在台下,双手别在身后,一副宗师风范,不怒自威。 雨眠霜的话绵里带针,处处讥讽,肖遥怎会听不出来,嘴角微微一翘,说道:“多谢师叔美意,但若比拼掌法,怕因我一人坏了规矩。晚辈学艺不精,剑法都是东学一招,西学一招,不知如何出手。还是请静聪师姐先出手吧。” “我先便我先,谅你也使不出一套完整的剑法。” 静聪手中那把剑,长两尺一寸,剑身玄铁而铸,极薄极韧,刃如秋霜,锋利无比,透着淡淡的寒光。剑柄上绣着一条浴火凤凰图案,秀气而古朴。 静聪浅青色的身影如雏燕般一跃而起,玉手一抻,手腕轻轻一转,剑光闪闪,剑如白蛇吐信,嘶嘶破风,剑气破空,直冲肖遥而来。 肖遥面色安详,带着淡淡笑意,双眼望着云雾缭绕的武炼峰顶,仿佛看向虚空。 地阶初级剑技,回风落雁剑,意如剑,剑如风,身凌绝顶,剑落飞雁。 回风落雁剑,乃是昔年西泸一个游方道士所创,西泸的西落群山中有一座回雁峰,峰高万仞,乃是洪荒时代的天柱之一,亦是西落剑派所在地。据说来自西北腾凉逐雁峰的大雁,飞至此峰,因山峰太高无法翻越,只得望峰兴叹,无功而返。 数百年前,鼎湖剑冢还未开山立派,九州以玉都峰的青城观和西落群山中的西落剑派为天下剑道领袖。青城观观主苍旻剑法大成,远赴西泸找西落剑派掌门比试,翻越回雁峰时,看见峰顶一个衣衫褴褛的跛脚道士,以剑刺雁,连出二十三剑,天上落下二十三只大雁,每一剑招式不同。 苍旻想当然认为,跛脚道士既在回雁峰上,必是西落剑派门中剑客。大雁乃是高空巨鸟,速度极其迅疾,跛脚道士那二十三剑,每一剑都能准确无误地刺到。足可看出跛脚道士剑法卓越,神识超强。 苍旻看了那二十三剑,牢牢记在心中,一转头,头也不回地奔回青城山,从此闭关悟剑,至死未出山门一步。 苍旻死后多年,红叶先生创立鼎湖剑冢,罗列天下武技,才知回风落雁剑本有二十七式,乃是一名无名无姓的游方道士游历到回雁峰时一时兴起使出来的。那跛脚道士根本不是西落剑派中人,后来被称为邋遢道人。 回风落雁剑,快如闪电,是以快取胜、迅疾霸道的高强剑技之一。 静聪整个身子腾空,以人剑合一之势,势如奔马,疾如闪电,直奔肖遥小腹而去。 静聪脸上一闪而过的杀气顿时让雨眠霜警觉起来,出声大喝道:“静聪,不可!” 雨眠霜虽存心让肖遥出糗,却不想伤他性命。酒中仙她再了解不过,已经十余年没收徒弟,就连天赋异禀、身世显赫如顾墨白,都没能入他的眼。肖遥必定是他十分喜爱的年轻人,才收了当徒弟,若是肖遥有个好歹,别说往后与雨眠霜还有死灰复燃的机会,只怕立马就得刀剑相向、拼个你死我活不可。 被肖遥奚落一顿,静聪正在气头上,哪里会听雨眠霜的招呼,怒气一上来,丹田内烈阳之气翻涌不息,玄铁长剑剑气大盛。 肖遥站着,断剑垂在身侧,远眺着云雾缭绕的武炼峰顶,如老僧入定。 笑笑吓得花容失色,疯狂地往台上冲,嘴里大喊着:“躲开,肖遥哥哥快躲开!” 奈何静聪与肖遥本就距离较近,身法更比笑笑要快得多。 “闪开!”雨眠霜暴喝道,身子已然掠起,比静聪的速度快逾一倍,一双玉掌翻涌,向场上急掠而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三十五章 是雪 “轰隆”一声,雨眠霜还未抢到肖遥身前,一道耀眼的白光闪过,一股无比充沛强大的杀气扑面而来。 雨眠霜心中大骇,认定这慑人的杀气是静聪的剑气裹挟,两袖一挥,伸手连拍两掌,消解扑面而来的烈阳之气,正欲上前阻拦,却见半空中一个浅青色的人影极速向下坠落。 雨眠霜一扭头,正撞上肖遥一双温润如水的眸子。 笑笑已冲到台上,看见半空中浅青色衣衫的静聪,正欲动手,被雨眠霜一声喝住,扭头一看,登时愣住。 肖遥的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断剑垂在身侧,眺望着武炼峰巅的极高极远处。 静聪重重地摔在地上,巨木垒起的高台被砸得微微摇晃,长发凌乱,“噗”的一声吐出鲜红的血水,顿时脸上、发丝和衣衫上尽是血迹。 四殿演武第二日,大大小小几百场,还没人被打得受伤倒地,加上雨眠霜先前的呵斥声响彻云霄,青龙殿、白虎殿和玄武殿的众弟子俱都围过来,自家的比试反倒先搁置下来。 “什么情况?”一名白虎殿的弟子凑到方霓跟前,好奇地问。 方霓模样俊俏,身段儿婀娜,虽较秦音差几分气质,但在朱雀殿众弟子中也算数一数二的美人儿。 男人嘛,都爱往美人身边凑,这是与生俱来的习惯。 方霓为人亲和,容易靠近,摇头答道:“我也没看清,不知怎么,静聪师姐就飞上了天。难道是肖师弟动的手?” “怎么可能?上次在青龙殿里看那小子修为不过开脉中境,就算这十几日夙兴夜寐,也绝不可能破境。”那名白虎殿弟子留意到方霓对肖遥颇有好感,心中不悦,语气颇为不屑。 方霓回想昨日自己与静聪比试,斗了许久,凶险万分之下才侥幸赢了一招半式。 坐午初境的自己尚且如此,开脉中境的肖遥怎么可能是静聪的对手。 方霓轻叹一口气,答道:“这倒也是。” “你错了。”不知什么时候丁一白站在方霓身边,袖子卷起,双手抱胸望着台上。 方霓微微一愣,问道:“我,你说我错了?” 丁一白扭头看了一眼,一双眼珠子顿时咕噜噜转起来,再也无法从方霓的身上移开。 “哎呀,这位师姐,生得好生标致,以前怎么没见过。哎哟,我怎么会是说你呢?我说那个谁……” 一眼便看见方霓身后踮着脚张望的白虎殿弟子,指着他便道:“我说的是他,笨蛋一个,连肖少侠突破开脉境巅峰都看不出来,真是那什么眼看人低。” 白虎殿弟子还欲争辩两句,被丁一白狠狠一瞪,只得悻悻走开,嘴里嘟囔着:“开脉境巅峰照样是废物。” 才到白虎殿没几天,丁一白显然混得不错。 这种街头市井混大的主儿,剑心殿这些公子哥儿哪儿惹得起,只有避之唯恐不及的份儿。 “肖师弟都已经是开脉境巅峰了吗?”一听这消息,方霓情不自禁流露出喜悦的神色。 丁一白一见方霓神情,不由得暗自庆幸,能讨美人儿一笑,总算没白叫肖遥一声“少侠”。 如果说逗女孩开心,是门学问,那丁一白必定是个大学究。 歪着脑袋看了场上半天,丁一白有些不耐烦,问道:“他们怎么还不动?” 这正是演武台下所有人想问的。 演武台上站着三个人。 静聪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肖遥眺望着武炼峰巅,一言不发。 笑笑看着肖遥,满脸震惊。 雨眠霜双眼死盯着肖遥,一脸茫然。 只是可怜静聪一张白瓷般的脸浸在血水里,奄奄一息。 好在扬絮及时意识到,上台把她扶了起来。 雨眠霜心中大惑不解,越境取胜的先例不是没有,极少数不世出的武者确实能靠着超强的领悟,在天时地利人和之时,越境击败上位者。 可肖遥也算不世出的武者吗? 而且一招击败上位武者,这是武道传承几千年从没发生过的事吧? 静止太久,肖遥终于开口说话。 “原来,真的是雪。” 话语很轻,像是下雨天屋檐上滴落的水珠。 但台上台下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约而同循着肖遥的视线看去,一眼便可以看到武炼峰巅与云雾交接处的皑皑白雪。 肖遥握着断剑的手依然垂在身侧,仿佛从头到尾就没有抬起过。 难道说,这个开脉境的少年,面对静聪那一剑,根本没有出手? “师傅,师姐是怎么输的?”台下有弟子按捺不住,讷讷问道。 “胡说,静聪师姐根本没有输。那小子从头到尾没出手,静聪师姐是被雨师叔打伤的。” 说话的人是叶滨。 青龙殿的弟子俱都站在台下,只剩下顾墨白一人,站在青龙殿的演武台上,远远凝望着。 坐午中境圆满的顾墨白,神识非常人可比,这个距离,足够看清、听清。 众人一听叶滨的话,顿时觉得有几分道理,不少人频频点头,以示赞同。 静聪平时为人尖刻,朱雀殿弟子与她亲近的不多,但此刻见她受伤倒地,难免起了怜悯之心,纷纷要求重新比试。 “就是,叶师兄说得对,那小子根本没出手。重新比!” “为什么要重新比?”笑笑一心向着肖遥,辩解道,“师傅,您是大宗师,出手时难道没感觉吗?您的掌是平推,静聪师姐怎么会从天上掉下来?” 雨眠霜略一沉吟,察觉到其中蹊跷。 “所以,肯定是肖遥哥哥获胜。”笑笑指着肖遥,理直气壮地宣布。 “别胡说八道,就凭那个小子,吓得都不敢动,还获胜!”叶滨针锋相对,毫不退让。 一时,白虎殿、玄武殿弟子纷纷附和。 “就是,都吓得尿裤子了!” “就他那个样子,还演武呢,瘦不拉几,一看就是个废物。” …… 笑笑再能说会道,也说不过这么多人,又听这些人嘴里污言秽语、不干不净,一委屈,蹲下哭了起来。 笑笑的身份以及和雨眠霜的关系,众弟子心里都跟明镜儿似的,她这一哭,台下众弟子哪敢再言语。 倒把恍若梦中的肖遥给惊动了。 肖遥长舒一口气,冲雨眠霜点点头,走到笑笑身边蹲下,关切地问:“是谁又惹我的笑笑妹妹生气了?” “他们,他们都是坏人。说你,说你是……”笑笑的脸颊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指着台下的众人气哭道。 肖遥顺着笑笑的手指头看过去,眼神扫过台下众人的脸庞,白虎殿、玄武殿的弟子一个不落,尤其是叶滨。 笑笑纤细的手指晃过秦音的时候,肖遥的眼神在她身上停留了一下。 秦音也正好看着他,眼神里充满玩味。 在场的旁观者,秦音的修为在众弟子中算是数一数二,想必已看出其中端倪,只是自恃身份,并不出声。 肖遥暗暗冷笑,换作是顾墨白,恐怕你这个剑宗千金、朱雀殿高徒,也会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为心爱的人直言不讳吧?或许还会如笑笑一般,着急委屈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呢! 肖遥嘴角扯起一个生冷的弧度,拍拍笑笑的脊背,说道:“笑笑不哭,谁惹你生气我就揍他,你下去看好了。” “那么多人,你揍得过来吗?”笑笑好容易止住哭泣,一双眼睛又红又肿。 肖遥淡淡一笑,凑到笑笑的耳边道:“那就一个接一个,慢慢揍。” “笑笑乖,先下去。” 肖遥把笑笑扶起来,对着雨眠霜作了一揖,正色道:“师叔,既然大家不服,不如就再比一场。” 雨眠霜把笑笑拉到身边,上下打量一番,点头道:“自己小心,不可逞强。” “多谢师叔。” 雨眠霜点点头,拉着迟疑不定的笑笑,向台下走去。 肖遥拾起地上的断剑,一向温润如水的眸子里突然寒光四射,如锋利的刀子一样,扫视全场,朗声道:“鼎湖宫弟子肖遥,参加四殿演武,凡剑心殿弟子,皆可上场挑战!” 雨眠霜霍然回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肖遥! 整个鼎剑台,都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紧接着,整个青龙殿后山都沸腾了! 这个小子,疯了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三十六章 见月流芳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雨眠霜双眉紧蹙,语气透着愠怒。 与其说出于愤怒,倒不如说是出于关心,在雨眠霜的眼里,肖遥刚才说的那番话显然在找死。 剑心四殿,弟子都在百人以上,总人数起码四百有余。别说开脉境的肖遥,就算是顾墨白或路十三,也不敢以一己之力,单挑剑心四殿。 就算肖遥修为超群,技压群雄,众人轮番上阵,又如何能招架? 何况,这场下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坐午境武者,而肖遥只是开脉境。 开脉境,与坐午境,便如三岁孩童对上三十壮汉,其中的差距,雨眠霜最清楚不过。 “真是蚂蚁儿驼秤砣——好大的口气!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我来领教几招。” 台下叶滨早已按捺不住,欲飞身上台,却被雨眠霜喝止道:“要打架到你青龙殿台上打去,这里是我朱雀殿的演武台,容不得你胡来!” “师傅,肖师弟完全没把我们朱雀殿放在眼里,您能忍下这口气,弟子不能。这里是朱雀殿的演武台,弟子向他挑战总符合规矩吧?”台下一名年纪约十七八岁的女弟子不忿道。 雨眠霜把脸一沉,厉声道:“演武之事,为师自有安排,轮得到你来说话吗?” “羽寒不懂,只是父兄告诉我,人活在世上,就要有自己的骄傲,输不可怕,懦弱才可怕。”叫羽寒的女弟子身材高挑挺拔,眼珠泛着淡淡的蓝色,看着灵气逼人,在人群中颇引人注目。 九州之大,只有腾凉人眼珠是奇异的淡蓝色,按他们自己的信仰来说,这是苍狼之神对腾凉人的恩赐,赐予他们和苍狼神一样的瞳色。 肖遥却知道,腾凉人的淡蓝色瞳孔是由于靠近边界,腾凉先民和逐雁峰以西的另一人种通婚的后代。 羽姓,是腾凉第一大姓,叫羽寒的女弟子必是来自腾凉。 腾凉男子豪迈勇猛,九州闻名,五破军之一的羽铮,如今的凉侯羽山之子,已是惊人的纯炉境武者,勇绝之名声震天下。而且,羽铮的年纪比龙战还要小三岁,是五破军中最年轻的一个。 民风如此,腾凉的女子生来豁达活泼,直来直去,见肖遥如此大言,怎能不怒? “羽寒师妹说得对,朱雀殿虽都是女弟子,也不能让别人小瞧了!”场下几名弟子纷纷附和。 雨眠霜面露不悦,大袖一挥,斥道:“退下,谁再多言,罚面壁三天!” 朱雀殿众弟子一听这话,俱被面壁三天的惩罚吓住,噤声不言。 雨眠霜袒护肖遥之心很明显,为了护着肖遥甚至不惜惩罚门下弟子,四殿弟子再不服气,也不敢跟雨眠霜叫板。 玄武殿教习西门厉今日没来鼎剑台,至于白虎殿教习冷默,则一直站在自家演武台上。 冷默为人向来沉默,这种场合,更不会多言。 羽寒贝齿轻咬,倔强地说:“等弟子比试完了,自己去后山面壁三天!” 雨眠霜哪里会想到羽寒会这么固执,一时被噎住。 肖遥淡淡一笑:“师叔,就让这位小师姐上来吧,我不会伤她的。” 雨眠霜心里冷哼道,不会伤她?我是怕她伤了你! “看你年纪比我还要小,口气倒是挺大!”羽寒一绺靓丽的秀发飞舞,秀挺的瑶鼻娇哼一声,人已飞身上台。 腾凉女子肤色奇美,就连脸颊都较其他女子要白,细长的柳眉一横,说不尽的俏丽。 肖遥将腰间的束带松开,再慢慢的系紧,打个结,将宽松的长衫收得更紧,然后照旧把断剑垂在身侧,淡淡一笑,示意准备妥当。 腾凉女子素来讨厌啰嗦,羽寒“仓啷”一声拔出佩剑,一道耀眼的剑光在身侧划过一道月弧,剑尖斜指地面,清冽的剑光从剑镡处产生,缓缓向剑尖流动。 “好剑!”肖遥一双眸子如看见稀世珍宝一般,放出灼人的光。 若不是亲眼看见,雨眠霜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肖遥那双一贯温润如水的眼睛,竟然能发出如此炙热的光芒。 眼角中年女人不可逃避的鱼尾纹,正是雨眠霜洞察世事的有力见证。 她很清楚,肖遥眼里的那种东西,是欲望、渴望,是征服欲。 羽寒手中剑穗飞扬,再一瞥肖遥手中那把锈迹斑斑的断剑,自觉在兵刃上占了不小便宜。 “你的剑也太寒酸了,还是换一把好剑,否则别人说我胜之不武。” 肖遥淡淡一笑,答道:“冶铁铸剑,天下九州,谁能比得过腾凉,你这短剑,长两尺三寸,宽三指,剑体通直,剑脊剑从浑然天成,灿若霜雪,周身银辉,乃腾凉漠剑门所铸。鼎湖剑冢上,恐怕再没一把剑能比得上它的锋利。” 台下众弟子听得一头雾水,半信半疑。 雨眠霜则一脸愕然,没想到肖遥对羽寒的剑了解之深,竟然比她还深。 羽寒手中的剑,名为风泣。昔年一名腾凉友人铸了此剑,作为推荐羽寒入门的信物。羽寒入门已经三年,雨眠霜也是此刻才知,原来那名友人竟是天下第一铸剑门派漠剑门的人。 “你将我的剑说得这么厉害,是害怕了吗?你若害怕,咱俩把剑对换,你用我的剑,我用你的断剑好了。” 羽寒说话直白,毫不遮掩,肖遥却半点怒气都没有,把断剑举起来,仔细打量着。 识海里剑灵轻吕早就吵翻了天。 “这个没见识的小丫头,毛都没长齐,懂个啥?”轻吕骂骂咧咧道。 肖遥表面淡定,神识里早就笑成一团:“哈哈,你这个老古董,被人嫌弃的滋味如何?” 轻吕嘁一声,说道:“我这老古董怎么了?在白虎殿后山,不是我这个老古董,你小命还在吗?臭小子,有本事你就跟那凶丫头换,看我不打得你屁滚尿流。” “好了好了,轻吕前辈,你好人不计小人过。说好了,待会儿别下手太狠,收敛一下您老人家的戾气,人家只是个小姑娘。” …… 肖遥和轻吕在识海中聊得不亦乐乎,将剑心四殿四百余人晾在台下。 在众人眼中,肖遥还是跟之前一样,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断剑垂在身侧,双目眺望着极高极远处的武炼峰巅。 羽寒见肖遥半晌没有答话,反倒如老僧入定,压根不看她一眼,忍不住怒了,高声喝道:“怎么样?想好没有,到底换不换剑?” 肖遥被这话惊动,草草结束和轻吕的纠缠,看向羽寒,一脸从容地晃晃断剑,说道:“剑不在锋利,关键是得心应手,小羽师姐你的剑虽然锋利,我却不稀罕。” 这话说得不卑不亢,寥寥几句,姿态尽显。 雨眠霜不由得轻叹,似肖遥这般临危不乱,心思玲珑,机辩无双,日后若走向朝堂,必定是一号人物。 场上羽寒玉掌翻飞,风泣剑将周围的空气撕裂开一道口子,一式落尘剑法中的“梦花照影”信手拈来,顿时满天剑影,如万千柄利剑高悬天际,蓄势待发。 腾凉兵刃以宽背阔刃的重兵为主,就连佩剑的剑腊都比中原地带的剑要宽上两指。漠剑门虽处腾凉之地,却精通打造轻巧兵刃,其中最著名的便是风字制式的短剑,锋利无比,能轻易刺穿重骑兵的链铁甲,因此深得女武者的喜爱。 羽寒手中的风泣剑,正是漠剑门最锋利的轻刃之一。 羽寒眸如冷电,手腕轻轻一扭,风泣短剑在身旁划出一个浑圆的剑圈,莲步生风,浮光掠影般直冲肖遥。 这一剑,乃是落尘剑法中的一式“见月流芳”,脚下步伐却是“神虚步”,偏偏剑气之强,又浑不似“见月流芳”一式的婉约灵动。 一招之间,能将剑法、身法与内息一分为三,这份修为,不光靠坐午初境的修为,更需对武技的领悟与融合。 肖遥不敢大意,双目一紧,紧握断剑,轻轻晃动剑柄。 风泣剑,剑如其名,如风嚎泣,被撕裂的空气发出刺耳的金属铮鸣声,裹挟着狂暴的凌厉杀气,剑影一分为三,凄凉肃杀的剑气足以震碎人的魂魄! 台下众人不约而同轻“咦”一声,对羽寒这一剑之威忍不住啧啧称叹。 肖遥没有动,仍旧一脸淡淡的笑容。 如此凌厉迅疾的剑法,如此强绝狠绝的烈阳之气,任谁也无法躲避。 肖遥周围五丈之内,瞬间被罡猛的剑气笼罩,无数光影令人眼花缭乱,湮没了肖遥的身形。 这才是剑! 剑者,剑体,剑气,剑意,剑心。 羽寒这一剑,剑意森寒,锋芒藏于匣中,一朝出手,便是无尽杀气,足可刺破苍穹! 风泣,风泣! 泣的是风,也是人。 风泣剑出,血溅五步。 肖遥没有动,便再也动不了,再也没有机会动。 羽寒足不沾尘,轻若游云,纱裙随风飘荡,嘴角带着一抹得意的笑,剑风扫过俏丽迷人的脸颊,愈加轻质卓然、明眸动人。 这一剑,叫见月流芳,一分月影,一分剑气。 这一剑,便是要肖遥束手就擒的一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三十七章 白衣凝素 满天剑气之中,传来肖遥大笑的声音,如空谷传响,响彻四野,笑声之中,内息绵长。 肖遥不是个轻佻人物,但轻佻的人儿认识多了,便也能学到几分。 “我的小师姐,腾凉的姑娘果然泼辣得很,跟烧刀子的酒一样烈!” 羽寒黛眉一拧,手中风泣剑被一股大力吸住,任她如何拉扯,也无法挣脱,只得放声娇骂:“你这无耻混蛋,狼崽儿小子,使什么妖法?” “妖法我可不会使,似你这般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抛个媚眼儿便让男人乖乖束手,才是天生的妖精,却偏偏要舞刀动剑,真煞风景!” 剑气笼罩着的肖遥,泰然而立,脸上挂着放肆的笑,大叫道:“你这没落蒂的小嫩瓜,哥哥便饶了你吧!” 众弟子听不懂这话,雨眠霜已过不惑之年,这种调戏人的话怎会听不懂,只是弄不明白,无良地痞、纨绔膏粱嘴里的流氓话,怎么会从一向文质彬彬的肖遥嘴里讲出来。 当即愤然道:“肖师侄,你可要留心说话,嘴里再敢对我门下弟子不干不净,休怪我不客气。” 话音未落,演武台上满天剑气被狂风一卷,登时一扫而空,羽寒脱了力的身子一下瘫软在地。 “我的好师叔,你为那不成器的老酒鬼等了这么多年,如今徐娘半老,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晚上何尝不是辗转难眠?又何必装出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要我说,这天地阴阳之理,本在交融共生。单单将那朱雀殿劈出来,把这一众嫩得掐出水的美人儿圈起来,真是暴殄天物。朱雀殿的浴雪池里若是男女共浴,想必是另外一番胜景!哈哈哈哈……”肖遥将断剑扛在肩头,放肆大笑,言语间更是将雨眠霜亵渎一通。 台下众弟子却是表情各异,想这些妙龄少女、阳刚少年,正是春心萌动的年纪,听到肖遥这话,虽然脸上或羞或怒,心中却难免有几分遐思。 雨眠霜一代宗师,如何能忍? “原以为你虽根骨有限,还算个清正君子,却不曾想内心竟如此丑恶,早知如此,还不如那日在青龙殿杀了干净。”雨眠霜又羞又怒,大声责骂道。 肖遥仿佛换了一个人,一双火辣辣的眼睛四处乱瞄,一会儿盯着秦音微隆的胸脯发直,一会儿盯着方霓曲线迷人的修长双腿啧啧称叹,视线停留在雨眠霜胸前,更是微微一惊,嘴里念叨着“果然南瓜还是老的大”。 好容易扫视全场一圈儿,才恋恋不舍看向瘫倒在地上的羽寒  “你这小嫩瓜,生得水灵,还有几分蛮气。腾凉的娘儿腰劲儿足,腿劲儿足,哥哥天生懒得很,有了你正好。” 羽寒自小骄蛮,哪里受过这样的气,一张瓜子脸气得铁青,仇恨若是水,她心里的仇恨能淹了剑心四殿。 “肖遥哥哥,你怎么,你怎么”笑笑呆若木鸡地站在台下,望着性情大变的肖遥,双目噙着泪水。 肖遥脸上挂着邪魅至极的笑容,舌头舔弄着双唇,嗤笑道:“我的乖妹妹,我怎么了?我这样你不喜欢吗?你难道不想和我一起鸳鸯戏水吗?” “你这孽障,看我不替你师傅清理门户!”雨眠霜怎能旁观一众爱徒被轻薄,单足点地,便要上台将肖遥捉下来。 “我的亲师叔,若是早个二十年,看我不让你跟这小嫩瓜一样,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不过此时还在演武,你是一殿之长,便不能带头坏了规矩。我代表的可是鼎湖宫。” 雨眠霜硬生生刹住拍向肖遥的一双玉掌,目若寒星地瞟了肖遥一眼,转身将羽寒扶下台。 肖遥如同得了失心疯,疯话说个没完,甚至调戏起雨眠霜来。 “你年纪不小,身段皮肤还能保持得如此之好,莫不是守宫砂还为那老酒鬼留着?” “你个无耻败类,再敢胡说我撕烂你的嘴!”一个人影从台下一跃而上,身段修长妩媚,黛眉如画,羞月桃花眸,肤白如玉,一头青丝用蝴蝶流苏浅浅绾起,顿生清冷孤高之感。 肖遥忍不住摇头称赞,望一眼穿着一身流云广袖袍的秦音说道:“虽然比秦音少几分傲气,不过你这样的桃花眼,我喜欢。” 那女子也不多言,玉足轻点,身子向后一跃,手中长剑出手,一道青色的剑气破鞘而出,轻缓如云,流淌如水,一剑急出,如决堤江水,滔滔不绝而来。 肖遥丝毫不管那啸声震天的剑气,两只眼睛色眯眯地盯着女子。 丁一白,名副其实的堂堂南安郡第一无良混蛋,寡妇屋顶掀瓦、尼姑庵里扒墙、春宵帐里翻筋斗的十三家青楼座上宾,南安郡九街十三巷流氓总瓢把子,见了这副场景,也自愧不如,情不自禁摇头长叹:“能把姑娘看得比命还重要,兄弟你比我能耐,佩服佩服。” 方霓微微一怔,转头问道:“你,你说什么?” “啊,没什么没什么。哎,这场上的漂亮师姐是谁?”丁一白把头往方霓的耳边凑凑,偷偷嗅着头发的香气,一脸陶醉的神情。 方霓哪会留意到他的猥琐神情,专心致志地盯着台上那名女子,满脸的钦佩之情。 “那是晚凝素师姐,早我半年入门,是师傅的五大关门弟子之一,据说与秦音师姐修为只在咫尺之间,你瞧她那一式‘飞鸿远音’,剑气沛然,快慢相宜,起码已有坐午中境的实力,我是大大不及的。” 晚凝素一袭白衣飞舞,当真如风拂玉树,雪裹琼苞,面容清纯至极。 她周身无形剑气笼罩,倩然立于半空,清丽出尘,似幻似真,早就摒去俗世烟火,眉目含怒,自有一股威严。 丁一白看得双眼发直,想南安郡中多的是美魁娘、花娇娥,大小青楼十三家,哪一家的花魁不是“一白”、“一白”心肝儿宝贝似的叫着,哪一家的小姐不是年少爱流氓,每日在那闺房窗头,扔颗杏仁进湖,暗骂着“这挨千刀的怎的还不来非礼”。别说脸蛋俊俏、身材健硕、身手不凡,单单是潇洒不羁的性格、一掷千金的豪情,就足以让丁一白在南安郡顶着“无良子弟”的名号招蜂引蝶了。 南安郡在江左最东,白芷江下游,女儿不光言语软糯,身子也软糯得很。丁一白自小混迹于市井,不务正业,郡守老爹无奈之下给他请了个白胡子老头当师傅,据说是江湖上成名的高手,每日教导丁一白要修身养性、禁欲苦行,尤其叮嘱他保持童子之身。丁一白仰着头问白胡子,秦独岸是童子身吗?霜御是童子身吗? 白胡子愕然,摇头不语,第二天便撞见丁一白抱着贴身丫头啃得欢实,一怒之下,拂袖而去。 按道理说,自古出娇娘的南安郡、自小女人堆里混大的丁一白,见到晚凝素,不会魂不守舍。 然而,此刻丁一白只想冲上去给肖遥一个大大的拥抱,拉着他跑到山下马王坟喝几大坛子黄酒,抱着他相见恨晚地说:“兄弟你说得对,朱雀殿圈着这些美人儿就是暴殄天物,练武真是太糟蹋了!” 方霓自然察觉到了丁一白的异常,转身嗔道:“哼,男人果然见一个爱一个!” 丁一白是个花丛中穿梭惯的主儿,情趣二字拿捏得比拳掌的力道好,嘻嘻一笑,索性凑到方霓的耳根子说:“似方师姐这等天仙般的人物,对哪个男人打一掌、踢一脚,那都是天大的恩赐。” “为什么?”方霓奇道。 天下哪有不顺毛的猫,哪有哄不好的女人。 丁一白恨不得咬着方霓的耳垂,温柔无限地说:“方师姐你这仙女的玉手美足碰一下,那些好色之徒岂不是沾了仙气儿?” “那些男人?难道你不在内?”方霓嘤咛一笑,把头往旁边一躲,调皮的神色带着一丝娇羞。 “我外表如此儒雅潇洒,方师姐怎能把我和那些色中饿鬼相提并论?” 方霓细细打量,心中暗道,就你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也算儒雅,真是不怕把历代大儒气得诈尸,美目里泛起一丝珍珠白,说道:“你看台上那位肖师弟,平时看着比你还要儒雅,听他方才那话,难道不是色中饿鬼?” 丁一白是花丛老手,却被方霓一句话噎住,只是嘟囔道:“我不一样”。 美人美人,美的人,自然难收拾。像晚凝素那样顶尖的美人儿,便是顶尖儿的难收拾。 晚凝素双眸似水,带着淡淡的冰冷,皎若秋月的一张脸上,明珠生晕,美玉荧光,说不尽的风情。 肖遥气定神闲地站在晚凝素对面,断剑垂在身侧。 晚凝素一袭白衣委地,领口开得本来就低,稍微一动,便向两肩滑去不少,大片白腻如脂的肌肤袒露着,便宜肖遥一双明察秋毫的眼睛。 武炼峰巅的云未散,雾未消,雪未融,但肖遥不会再看。 美人儿在前,却去看风雪,岂非太不解风情? 肖遥笑嘻嘻的脸上洋溢着满足的愉悦,温柔无限地说道:“这位师姐,你别急,尽管放慢节奏,想好出什么招再出,不行就接着想,天色还早。”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三十八章 伏魔四剑 晚凝素天仙一般的人物,心气儿高得很。 别人越嚣张,她越不服气,烈阳之气在娇体内酝酿许久,手中青色剑气再度暴涨。 肖遥双眼紧盯着晚凝素胸前的冰肌玉肤,伸出六根手指,嬉笑道:“第六剑。” 肖遥当然不会看剑,美胸在前,谁会不看,除非是傻子! 晚凝素的剑,和她的人一样,清冷孤傲,冷气森森,剑身笼罩着一层青色的光芒。 剑泛青锋,从铸造工序上,需由南明离火煅烧七七四十九日,留下火之精、铁之元,再投入万年寒冰中淬炼,融合至阳之热、至阴之寒,方现青锋。 风泣剑,锋利无双,常为刺客所用。青锋剑却是融合了阴阳伟力的武者之剑,注重剑气,常为钝锋,因而又被称为钝锋剑。 青色的剑气萦绕整条手臂,晚凝素长剑直指肖遥胸口天池穴。 武者调动丹田气海,需以呼吸之气相引。 天池穴乃是烈阳之气与呼吸之气交汇之处,正是武者玄关、生死命门。 晚凝素这一剑,实在致命。 “伏魔四剑!”一直缄口不言的秦音突然叫出声来,一张白皙的脸瞬更又苍白了几分。 众弟子一听,俱是心中一惊,尤其是朱雀殿弟子,更是脸色大变。 雨眠霜淡淡地瞥一眼秦音,红唇微微一张,旋即闭上,欲言又止。 晚凝素那一剑的无俦剑气,疾冲到肖遥面前两丈左右的位置,像是撞在一道无形的屏障上,发出尖锐的啸声,却无法前进一分。 不同于前五剑的每一剑,挥过去都仿佛凭空消失一般。 这一剑,终于现出青锋剑气,撞在一道无形的屏障上。 原来,在肖遥身前一直有一道无形的气障,之前那五剑都被气障化解。 肖遥静静站在原地,断剑垂在身侧,安静地看着晚凝素胸前的迷人风光。 演武台下,已如一锅热气腾腾的粥,交头接耳,议论声此起彼伏。 “那是伏魔四剑吗?”玄武殿一名弟子问道。 中间隔着好几个人,白虎殿一名年纪稍长的弟子抢答道:“当然是伏魔四剑,三年前我见雨师叔用过一次。” “据说是地阶武技?”另一名青龙殿弟子接着问道。 白虎殿那名年纪稍长的弟子得意哼道:“那是当然,伏魔四剑可是地阶中级武技,就连乐总教习的游龙夺命枪都排在它后面。” 丁一白纨绔不羁,但武道天赋极高,兴趣极浓,否则就以他无法无天的模样,郡守老爹拿他一点办法没有,怎会有今日修为。 一听“地阶武技”,丁一白顿时来了兴趣,凑到方霓耳边问道:“伏魔四剑真是地阶中级武技吗?” 丁一白刚入山门不久,又非朱雀殿弟子,对“伏魔四剑”的了解不深,正好能找个话茬和方霓聊两句,何乐而不为呢! 方霓一扭头,嘴唇差点和丁一白亲上,小脸顿时通红,娇骂道:“你,你干嘛离我这么近?” 丁一白把头往回收了收,刚才方霓那回眸时的一丝胭脂香,早已让他心猿意马。 好容易缓过劲来,脸上的红热感消退些许,方霓白丁一白一眼,说道:“你懂什么伏魔四剑不止是地阶中级武技,还是朱雀殿镇殿武技,自然不同凡响!” “地阶中级,我看没什么了不起,乐骞的游龙夺命枪不也是地阶武技吗?号称伏魔四剑,却那个连开脉境的混小子都收拾不了,我看稀松平常得很。”丁一白语气赤裸裸的不屑。 演武台上,肖遥身前两丈的青色剑气在无形屏障的阻挡之下,青气弥散,剑气逐渐减弱。 方霓嘁了一声,说道:“不懂就别装懂。伏魔四剑向来只传掌门继承人,四剑一剑比一剑强,威力无穷,可伏神魔。不信你等着瞧,肖遥必败。” 丁一白奇道:“你刚才说什么?只传掌门继承人?也就是说台上那位晚美人儿,是朱雀殿下一任教习吗?” 方霓恍然,是啊,伏魔四剑既然传了晚凝素,就必然是指定她做朱雀殿下一代教习,可剑心四殿人尽皆知,秦音才是众望所归,怪不得先前秦音大惊失色,一张小脸煞白。 没想到,区区一场演武,竟然牵扯出这一段公案。 若不是肖遥实在诡异难测,晚凝素怎会使出朱雀殿压箱底的伏魔四剑,雨眠霜属意晚凝素做继承人的用心也不会被揭露。 雨眠霜铁青着一张妆容精致的脸,望着台上一言不发,心中自然不悦。 台下众人一时都纷纷瞥向秦音,想看看她的表情。 方才是秦音最先失声叫出“伏魔四剑”,一会儿的功夫,秦音却仿佛变了一个人,眉如墨画,神若秋水,眉宇之间似笑非笑,透着一种与凡尘女子不同的灵气,仿佛空中的羽毛,让人不忍心打扰她的安静。 剑宗宗主之女,果然不一般。 白虎殿冷默常年一张死人脸上,破天荒浮现出一丝玩味的表情。 一直以来,白虎殿、玄武殿都跟总教习乐骞交好,在诸侯之争中偏向肃州的清欢侯,西门厉、冷默甚至一度坐上了北越与肃州之间的谈判桌。而朱雀殿与青龙殿主张有教无类,坚持鼎湖剑冢的武道传统,反对参与诸侯之争,对白虎殿、玄武殿的行事多次阻挠。 贵为剑宗千金的秦音,若在朱雀殿教习的继承人之争中落选,朱雀殿雨眠霜与剑宗宗主的关系,恐怕不会再如以前那样铁板一块。何况雨眠霜属意的这位天仙般的人物,来自肃州,不由得晚阳真人不心生猜忌。 冷默脸上泛起一丝得意的笑,心中不禁暗暗叹息,乐骞与西门厉今日怎的没到场,错过一场好戏。 演武台上,那道青色的森幽剑气向前只推进寸许。 肖遥身前那道无形气障到底是什么?众人心中一片迷雾。 断剑垂在身侧,肖遥脸上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容,两道眉毛扯起柔柔的涟漪,眼中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看起来放荡不羁,双眼所看的自然还是晚凝素的胸。 大庭广众众目睽睽,肖遥看得如此肆无忌惮,毫不遮掩,倒也不失坦荡。 “那臭小子到底使了什么妖法,竟然连地阶中级的伏魔四剑都不能打败他?”一名玄武殿弟子忿忿不平地骂道。 青龙殿叶滨更是满脸憎恶之色,啐道:“我看这小子,八成是中了邪,被妖魔附身,否则以他开脉境的可怜修为,早就被一剑劈成两半!” 妖魔附身?叶滨无心之语,让雨眠霜心里一紧,细细打量着一脸邪魅笑容的肖遥,见他眉眼之间充盈的戾气,绝非一朝一夕能养成,更是犯疑。 莫非,这世间真的有妖魔一说? 神话传说中,洪荒时代武圣人存世的时候,曾有妖魔乱世。可武圣人的存在尚且是个谜,妖魔乱世之说更是无从说起。 雨眠霜尚在思索之中,只听“咻”的一声,晚凝素周身暴涨出绚烂的光芒,宛如蛟龙夭凤腾跃而起,手中青锋剑用力一挥,刺眼的剑芒从半空直冲而下,一道更加磅礴的剑气,直直劈向肖遥。 第二剑,比第一剑的剑气更加雄浑,宛如一条青色巨龙,夭矫俯冲,撞向无形的气障。 伏魔四剑之集谛剑! 集者,聚苦果之因,一切众生,无始以来,由贪嗔痴等烦恼,造积善恶业因,能招感三界生死等苦果。 朱雀殿初代教习、大长老卿证师太虽身在剑门,却一心向佛,于佛门《法华经》“苦集灭道”四圣谛悟出“伏魔四剑”,首伏心魔,次伏外魔。苦谛知顺逆,集谛断乾坤,灭谛证妖邪,道谛诛神魔,乃是绝高的剑技。 晚凝素年纪尚轻,佛门修为不深,心魔未伏,于这伏魔四剑发挥出的伏外魔之力毕竟有限。然而肖遥区区开脉境巅峰,纵使有阴诡异术,在这一剑强愈一剑的伏魔四剑下,岂能不败? “好强的剑气!” 顾墨白站在青龙殿演武台上,身上的长衫被气浪掀起,猎猎飞舞。 如此气势雄浑的一剑,自己能抵挡得住吗?顾墨白忍不住心中忐忑。 白虎殿教习冷厉脸上的笑意凝结,看着鼎剑台上空那道夭矫的剑龙,脸色无比凝重。 本以为新入门的丁一白速成之后,能在今年的四殿演武中拿个不错的名次,却没成想朱雀殿的弟子一个比一个强。跟羽寒和晚凝素一比,那在雨眠霜门下五大弟子排名第二的静聪,竟弱得不成模样。现在更冒出一个伏魔四剑、一剑比一剑强的晚凝素。 青龙殿有顾墨白,朱雀殿有秦音、晚凝素,玄武殿有路十三,鼎湖宫还有个难缠的肖遥,看样子白虎殿不是垫底那么简单了……最关键,是要被鼎湖宫压一头。 “集当断。”雨眠霜眉角舒展,浮现一丝笑意,低声喃语道。 集谛剑重在“断”字,晚凝素这一剑,出手利落干脆,毫无凝滞,显然对这个“断”字把握得极好。 在雨眠霜看来,肖遥已经败了! 从半空纵劈而下的青色剑气宛如一把来自天界的审判巨剑,携着无尽的天地之威,直直撞在那道无形的屏障上。 断者,断乾坤! “轰隆”一声,台下众弟子都在一瞬间失聪,静静地呆立着,双眼凝视着那道青色的剑龙,任凭气浪掀飞裙裾,也不伸手遮掩。 整个鼎剑台乃至青龙殿后山都被震得晃动起来。 演武台上,肖遥依然一脸平静,断剑垂在身侧。 身形微微一晃,肖遥皱了皱眉,旋即恢复邪魅的笑容,淡淡的声音有如来自九天之上。 “我的好姐姐,这是第七剑了,你还是不准备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演武台上,已烟消云散。 来自鼎剑台上空的那条青色剑龙,与第一剑的青色剑气融合,一齐压向肖遥。 然而全力一击的一剑尚不奏效,残留的剑气便不足为虑。 “天哪,他竟然挡住了!”就连静聪都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叫声。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三十九章 袖手鸳鸯 人头涌动的鼎剑台,此刻安静得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所有人都怔怔望着台上,静聪一声惊呼之后,肖遥终于挥了挥手,绣着花纹的衣袖带起一阵微风。 被无形气障阻滞的青色剑气,就如此轻易地被那股微风一拂而散。 剑气如龙,却敛于微风。 剑道乾坤,几时有过如此神技。 雨眠霜自忖面对晚凝素那一式“集谛剑”,也不能如此泰然自若地轻松化解,更何况台下那一众四殿弟子。作为落星境武者,她甚至没能看出肖遥那一拂之力的修为。 站在台上足足一个时辰,先后挡住静聪、羽寒和晚凝素三个人的全力出剑。 此番衣袖轻拂,才是肖遥的第一次出手。 可光是这一拂之力,便足以震惊全场。 或许,看到肖遥的出手,最激动的应该是顾墨白。可顾墨白只是神色微异,有些出乎意料罢了。 最激动的,另有其人。 白虎殿大教习、剑宗长老冷默。 袖子里的那只手,用力地捏着掌心的铁核桃,肖遥拂袖那个动作,带给冷默的震动远比看见晚凝素使出伏魔四剑时更加强烈。 十余年之前,在鼎剑台上,已贵为白虎殿掌教弟子的冷默,作为四殿演武三甲热门,也是被一个人用衣袖轻轻一拂,击倒在地。 那时候,冷默用的不是伏魔四剑,而是白虎殿镇殿武技——地阶高级的十字寂灭剑。 那个人没有出剑,可冷默败得比晚凝素还要惨。 所有冷默,下定决心,一定要那个人死 肖遥衣袖扬起的瞬间,一股久违的无名怒火重新在冷默的心头燃起。 “你还要再出第八剑吗?” 断剑垂在身侧,自始至终都没抬起过,但晚凝素已明白结果。 她使出了两剑,苦谛剑和集谛剑,当知当断,皆不能逼得肖遥使出一式剑法,哪怕黄阶初级的一式剑技都没有。 伏魔四剑,还有两剑,灭谛剑与道谛剑,比苦集二式更具威力。 可晚凝素不想再出剑。 她已经败了,即使她的性格再不服输,毕竟是败了。 “不必。” 青锋剑已使出七剑,这是晚凝素第一次说话。 她的声音柔和中带着清脆,极冷极清,确实对得起她的天人之姿,更配得上她生人勿近的孤傲。 肖遥笑嘻嘻地说:“那好,现在你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 “我从来没有说过,输了就告诉你我的名字。” 淡漠有很多种,有些人是故意装出来的,如乐骞、辰澈,有些人是历尽沧桑后不经意流露出的,如布逢、晚阳真人。 晚凝素凤眼里那种淡漠,却是与生俱来的。 肖遥仍旧笑嘻嘻的,似乎世间一切都值得喜悦。 对手握逆天剑灵的肖遥来说,除了雨眠霜和冷默,就只剩下孤零零站在远处的顾墨白和表面一脸平静实则心中波涛汹涌的秦音还有几分修为,皆不足惧。 雨眠霜、冷默,或者顾墨白,肖遥都不会放在眼里,因为他们没有一个有秦音的脸、腿、胸和臀。肖遥的眼里,只有美人儿。 美人儿才麻烦,越美的女人越麻烦。 所以最麻烦的也是秦音,如果秦音真的站在轻吕面前,肖遥能下得去手吗? 腰细腿长、胸大脸俏的美人儿天生就是用来疼的啊!怎么能让她们失落伤心呢? 打败晚凝素已经让肖遥惋惜不已,怎么能再加上一个秦音呢? “狗匹演武,害老子辣手摧花!”肖遥不禁暗暗骂道。 晚凝素没有多说,转身径直下台,走到最后一步木阶时,转头瞥肖遥一眼,平静的话语波澜不惊。 “晚凝素。” 只有三个字,却足以让肖遥低头品读良久。 晚凝素没有站在人群中接着观战,而是沿着下山的路走去。 大概是名字太动听,肖遥一个人站在演武台上,低头沉思良久,好容易才回过神来,望着台下众弟子,急切地询问:“还有没有要挑战的?没有的话,我可要去泡妹子了。” 没有人敢答话,就连一直蹦哒得欢实的叶滨,都耷拉着头一言不发,生怕别人注意到他怂包的样子。 静聪、羽寒、晚凝素,雨眠霜门下五大弟子之三,尽数落败,谁还会是肖遥的敌手? 只有一个人。 所有人心中都冒出那个名字。 是的,只有秦音,剑宗宗主之女,朱雀殿首徒,朱雀殿最强的坐午中境武者。 秦音秀美的娥眉淡淡蹙着,容色晶莹如玉,如新月生晕、花树堆雪,自有几分轻灵脱俗之气,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仿佛一个置身事外的路人,淡淡地望着台上,丝毫不顾周围的灼灼目光。 密而长的睫毛掩映着微眯的双目,雨眠霜沉默着,没有去看秦音。 朱雀殿荣辱一战,都在秦音肩上。 但无论战与不战,雨眠霜决计不会以师长之命约束秦音。 肖遥何等心思玲珑,何况还有剑灵轻吕加持,众人心思怎会逃得过肖遥的眼睛。 若秦音真的迫于压力上场,才是大大不妙。 “剑心四殿,只有女弟子敢上台比试吗?就算今日得了技压剑心四殿的虚名,也不过打败了一众女流之辈而已,有甚乐趣?” 肖遥故意作出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高声嘲讽道:“剑心四殿,竟连一个能打的都没有吗?你们口口声声骂别人是废物,难道你们不是废物吗?” 肖遥的话,已不再是针对一人一事,而是犯了众怒。在场的人,除了肖遥,无一不是剑心四殿的人,肖遥一句狂言显然将自己整个摆在所有人的对立面。 在场都是意气风发的男儿,演武台下,众弟子群情激奋。 叶滨怒不可遏,指着肖遥骂道:“你算什么东西,有本事你到青龙台上,看我顾师兄不打得你满地找牙!” 众弟子齐齐看向顾墨白,俱思忖道,顾墨白是青龙殿弟子,更是剑宗宗主首徒,见剑心四殿名声受损,怎能袖手旁观? 再者,顾墨白乃是鼎湖剑冢公认的青年一代第一高手,当然不能算那个新入门的神秘青年路十三。顾墨白出手,自然比秦音更加稳妥。 谁知顾墨白双手负于身后,长发飘飘,衣衫轻舞,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 肖遥终于明白,秦音为何一直袖手旁观了? 那不过是因为,顾墨白没有出手的意思。或许她也不知道为何顾墨白一直置身事外,但顾墨白不出手,她就不会出手。 肖遥摸摸生着浅须的下巴,对叶滨冷笑道:“真是不知羞,你若自己有本事,尽管来教训我,是不是怕被我打得满地找牙?” 四殿演武,早有规矩,但逢一败,便必然出局。 叶滨的修为在众弟子中还算出众,以常理而论可以进入最后两轮,若在第二轮就被淘汰,不免脸上无光。 叶滨刚被众人起哄油然而生的一丝勇气,被肖遥两句话给说得烟消云散,耷拉着头,嘴里恨恨道:“顾师兄怎么回事?怎么还不出手?” 白虎殿弟子回头望了演武台上一言不发的冷默,见他一脸凝重,顿时也都没了主意。 肖遥双臂抱在胸前,斜睨着台下剑心四殿众弟子,哈哈大笑道:“啧啧啧,看看这青龙、白虎、玄武、朱雀四殿,多么气势恢宏。鼎湖剑冢自红叶先生开宗立派以来,多少英雄人物,一浮屠、五破军、十步一杀,名冠天下,震铄古今,到头来留下你们这些不成器的歪瓜裂枣,真是差劲得很!” 烈阳之气在周身炸裂,肖遥长衫无风自动,断剑“唰”的一下插进黑皮剑鞘,身影翩然,从鼎剑台上一跃而下。 这是断剑的剑鞘第一次暴露在众人眼前,只有一尺多长,像是专门为断剑打造的。 那是肖遥专门为轻吕做的鞘,黑皮剑鞘。 众弟子还未回过神来,肖遥早已飘然下峰,嘴里高唱道:“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诗万首,酒千觞。几曾着眼看侯王?决战再见了,雨师叔!” 鼎剑台上,众人满面愤然之色,雨眠霜望着那潇洒不羁的身影,更是心中愤慨。今日一战,门下三大弟子尽皆败阵,无一人能敌得过肖遥。以断剑的剑气而论,就连秦音也不是肖遥的对手,朱雀殿女弟子被调戏之仇、剑道被凌辱之耻这口恶气势必无处去出。雨眠霜心中怎能不愤? 顾墨白转身望着肖遥从青龙殿后山掠下的身影,脸上泛起讳莫如深的笑意。 历来的四殿演武,顾墨白总是拔得头筹,时间长了不仅自己有些枯燥无味,而且剑心四殿的弟子也已习惯,每年只拼命争演武第二,却无一人同顾墨白争一争魁首的位置。 可今年不同,乐骞总教习门下那个神秘莫测的路十三算一个,如今肖遥又算一个。 四殿演武,于顾墨白而言,总算有了些趣味。 流云广袖白纱裙,秦音倩影悄转,和顾墨白面对着同一个方向,只不过她看的不是肖遥的背影,而是东方青龙殿演武台上的顾墨白。 ,精彩! 《倾鼎》,“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四十章 水榭来客裸体时 从鼎剑台上一跃而下,在一株雪顶松的树梢上轻轻一点,落在青龙殿前栈道边的一块巨石上。肖遥只觉脚底生风,再在巨石轻点一下,便如腾云驾雾一般,直直落在水榭的站台上。 未至正午,不算太晒,雏鸟在红树林枝头踱步,惬意得很。湖面掀起微风,吹皱一池净水,青葱嫩绿的睡莲叶在微风中摇头晃脑,众心捧月般护着几个红润动人的花骨朵。 “回来了,乖徒儿。”屋顶传来酒中仙醉醺醺的声音。 肖遥落地的时候,汗水将浑身湿透,就像刚从镜湖捞起来似的。 武炼峰海拔高,气温低,镜湖纵有湖底地热,也从来没把肖遥热成现在这个模样。 “你怎么一大早就喝醉了?” 当徒弟的扬眉吐气,师傅却不在场,肖遥难免有些不满。 酒中仙从屋顶上探出个乱糟糟的脑袋,头发胡须粘在一起,也不知多少日子没有收拾过。 “早上一个味儿,晚上一个味儿,酒中千般味,你得慢慢体会。嘿嘿,乖徒儿,你恼火为师了对不对?”酒中仙咧着嘴笑,涎水顺着屋檐向下流,空中垂着几根长长的唾沫丝,煞是恶心。 肖遥懒得答话,走进屋子,将身上的衣服扒个精光,扔在浣衣桶里,拿根毛巾出门,扑通一声跳进镜湖里,自顾自地洗起澡来。 镜湖水是武炼山巅的冰雪融化而成,常年沉积,清澈无比。肖遥水下的身体一览无遗,如新剥鲜菱的皮肤,比酒中仙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要白。 “啧啧啧,真白,我要是个娘儿们,我也黏着你不放。”酒中仙一张老脸笑起来全是褶子,“话说回来,你不怕朱雀殿哪个相好的突然跑过来吗?还是说,你已经骚得急不可耐,恨不得随便来个女娃娃跟你一起洗?” 肖遥丛生水里冒出头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一脸无所谓地答道:“谁在朱雀殿有相好,谁自己心里明白。不管是秦师姐,还是笑笑妹妹,这会儿估计都决计不愿见我的,反倒是你那位相好,恐怕这会儿正找我一问究竟呢?” “一问究竟?问什么?”刚抿了一小口,酒中仙停下来,问道。 肖遥两只胳膊有节奏地划着水,冷哼道:“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别打岔,快说,发生了什么事?”酒中仙一吹胡子,不耐烦地问。 “你怎么不先问问我今日演武结果如何?有你这么当师傅的吗?” 酒中仙屁股一撅,一个鲤鱼打挺,直起身来,站在屋顶上,盯着肖遥说:“你修为大进,朱雀殿那些丫头,除了音丫头有些难缠,其余不是你的对手。总不至于你的对手是她吧?” 肖遥哼了一声,冷冷道:“你自己去打听吧,我没空搭理你。” 说完,双脚在水下用力一蹬,向红树林深处游去。莫名出了一身臭汗,肖遥得好好去去汗。 酒中仙把酒壶往腰间一别,嘴里念念叨叨的,跳下屋顶,划了竹排离去。 以肖遥的神识,自然能听见酒中仙嘴里嘟囔的是什么。 “完蛋了,这小子莫非真输了,那可是师兄藏了二十年的蚕桑陈酿哪,整整一桶呀!” 这老酒鬼,果然还是老德行。 肖遥知道,给酒中仙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去朱雀殿找雨眠霜,他必定是去青龙殿找顾墨白了。 整个鼎湖剑冢,几百号弟子,就一个顾墨白恭恭敬敬地把他当师长。 断剑搁在屋子里,演武已经尘埃落定,肖遥总算能歇一口气。 来鼎湖剑冢这么久,每日住在水榭,被这片镜湖包围着,睡莲种子都在湖面生出了新叶,开了花苞,肖遥还是第一次下到湖水里。 红树林枝干矮小,根密叶茂,肖遥赤条条的身子在树根之间穿行,无比悠闲自在。 断剑不在身边,肖遥回到水榭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断剑放进柜子里。 今日鼎剑台上发生的一切,恐怕早已在剑心四殿掀起巨大风波,尤其是朱雀殿雨眠霜、晚凝素师徒,被肖遥如此公然调戏,只怕怒气早就掀飞朱雀殿的屋顶。白虎殿、玄武殿跟青龙殿众弟子心中同样恨透了肖遥。 可这一切,跟肖遥又有什么关系? 那不过是剑灵轻吕的一场恶作剧罢了,占据主人的身体,打败每一个上台挑战的武者,然后把剑心四殿狠狠羞辱一遍。 那种混账无礼的话,肖遥说不出来,那种惊天动地的事,肖遥也做不来。 就好像,靠肖遥的修为,不可能从青龙殿后山轻松一跃,两个起落,就到了水榭。 从青龙殿后山的鼎剑台到镜湖水榭,足足有两百丈开外,高度更是逾五十丈,单以肖遥的修为早就摔成一滩肉泥。 肖遥没有那样的轻功,只有四殿教习、乐总教习这些落星境以上的武者才能做到,就算是路十三、顾墨白那些坐午境强者,也不敢轻易尝试。 或许因为镜湖的水真的很暖,让肖遥莫名有种发自内心的喜悦。 鼎剑台上的演武远没有结束,剑心四殿的弟子们这会儿恐怕正较劲得热闹着,不过那不关肖遥的事,他的演武已经结束。 为什么不早点到镜湖里游一游呢?像这样无拘无束,毫无畏惧地徜徉在温暖的湖水中,不是一件很好的事吗? 比起坐在屋顶看夕阳,比起把脚伸进湖水里感受睡莲的生机蔓延,比起睡在又硬又冷的床上听红树林间的叽喳声,用身体去触碰湖水中红日的倒影,和睡莲一同在温暖的湖水里盛开,穿梭在红树林丛中去看看鸟雀新布的巢儿,不是更加美好吗? 一把剑永远不能主导自己的主人,剑就是剑,剑从人心。哪怕是古今十大名剑之首的掠星剑,也不例外。 剑灵并非主导的身体,而是释放人的天性。一把剑的主人是什么样的,这把剑的剑灵就会是什么样的。 想来,那位号称古今剑道第一的剑圣沉涯,也是个万花丛中过的风流浪子,否则怎么能带出色中饿鬼般的轻吕。一把剑懂什么? 可怜古今十大名剑之首的剑灵,竟被带成现在这般张口“美人儿”、闭嘴“嫩瓜”的猥琐样儿。 遇人不淑,莫为之甚。 肖遥在水中尽情畅游着,身子在红树林里左拐右拐,仿佛是一条鱼儿。 猛一钻出红树林,忽然察觉到有道淡淡的目光凝视着自己。 人都有第六感,被人偷窥或者偷听的时候,身体多少会有反应。因而,神识过人的身后警觉性尤其高。 肖遥或许算不上高手,但得益于万千逯经对神识的滋养,他的神识的确超越一般武者很多。 不会是笑笑,鼎剑台乍见肖遥那副猥琐轻薄的样子,小姑娘估计吓得不轻,不会在这时候来水榭。 不会是秦音,尽管在鼎剑台上,她与顾墨白同样袖手旁观,不发一言,不出一招,但她毕竟是朱雀殿弟子,鼎剑台上演武未竟,不会擅自离开。何况,没有闻到熟悉的檀香。 更不会是顾墨白,别说他担负着青龙殿演武主持之责,就算他偷偷离开,势必会被酒中仙在途中拦住。 肖遥两手在水中一划,悄然退进红树林丛中,警觉地看着外面。 肖遥可不是轻吕那样放荡的家伙,脱得赤条条的才不敢见人。 “你不必躲,我看见你了。”极冷极清的声音在水榭响起。 一袭雪白袍衫委地,就连靴子也是雪白的。 一个女子长发披肩,全身白衣,头发上束条银带,日光一照,更是灿然生光。 鼎湖剑冢上,能有这种仙气儿的女人实在不多。 肖遥透过树丛的缝隙看去,越觉那女子肌肤胜雪,娇美无比,容色绝丽,不可逼视。 竟然是她。 或许此刻柜子里那把断剑正蹦哒得欢实,可肖遥实在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只有无尽的尴尬。 可见,潇洒有代价,裸体有风险。 “你来水榭做什么”肖遥浑身赤裸,只得躲在树丛里,无比窘迫地问道。 “我来自然是有事,你是在水里说,还是穿好衣服再说。” 仍然极清极淡,情绪没有一丝起伏。 换了肖遥,大概会嘻嘻哈哈地说,肖遥哥哥你比笑笑还白,或者说肖遥哥哥,水里好玩吗,笑笑想跟你一起洗。 换了秦音,大概会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半调侃半正经地说一句,肖师弟真是好雅兴。 可晚凝素不同,她一点情绪都没有,哪怕一眼看光肖遥的裸体,也如同见到高山流水、叶落花开一般,毫无波动。 在肖遥眼里,朝阳初升,是一种意味,夕阳西下,又是另一种意味。 对晚凝素来说,都是同一种意味。 晚凝素这种人,才是天生的武者,而肖遥,大概只适合做个诗人。 或者酒鬼。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四十一章 散发话青梳 用毛巾擦净身上的水,肖遥换上一套干净的衣衫,用浴布揉着头发。 晚凝素坐在会客厅里的竹桌边,静静地望着膳堂门口牌匾上龙飞凤舞的两个大字发呆。 她自然不是在欣赏笔法,只是单纯地看着打发时间罢了。 竹篾编织的桌子上,放着一个紫砂茶壶,四个紫砂小茶杯。 茶壶里沏着一壶上好的茶。壶嘴氤氲着白色蒸汽,淡淡的茶香弥漫在客厅中。 客厅是肖遥特意收拾过的,以前客厅里金丝楠木的主座客座摆得等级分明,死气沉沉,最后全让肖遥一股脑扔进酒窖深处静静发霉,摆上一张竹桌、几把竹椅,简约大气。 一把金丝楠木椅,搁山下或许价值不菲,可既然有一整栋金丝楠木打造的水榭,区区几把椅子,朽烂便是。 鼎湖宫偌大一座宫殿,如今只剩下这一方水榭,败亡之快,由这几把金丝楠木的命运可见一斑。 茶是肖遥刚从水里爬起来,就裹着浴布沏好的。等肖遥揉干头发,在晚凝素对面坐下,时间便刚刚好,可终究心里尴尬,犹豫了一阵儿,紫砂壶里的茶便有些醃了。 肖遥端起紫砂壶,往晚凝素面前的茶杯里倒了一杯茶,七分满,正好。 “茶是好茶,马王坟的老板说是产自渝州玉都峰的露香茗,立夏前的新芽。热水也刚刚好,不过冲泡的时辰把握得不太好。不好意思,让师姐久等。”肖遥洗漱更衣完毕,一举一动彬彬有礼,分明是一个举止得体的佳公子,让人无论如何也不能把他和鼎剑台上那个狂言恣肆、色胆包天的流氓联想在一起。 晚凝素端起茶杯,象征性地抿了一口,脸色平和。 肖遥轻轻咂嘴,心中对这唤作露香茗的茶颇觉满意,即使冲泡过久,但就茶品而言,仍可算作二等上品,满分十分能得七分半,不免有些得意地询问道:“师姐觉得这茶如何?” 晚凝素瞥一眼茶杯里残留的茶水,淡淡道:“没什么分别,跟白水一样。” 肖遥微微一怔,看向晚凝素的眼神不免多了一丝同情。 茶是一种滋味,酒是一种滋味,可喻人生,可解忧思哀愁,怎会与白水一样呢? 饮茶不逢知己,正如饮酒独醉天明,都是暴殄天物,肖遥觉得有些无趣,遂开门见山问道:“师姐来找我有什么事?” “请教。” 晚凝素毫不迟疑地答道,看向肖遥的双眼依旧冷漠淡然。 肖遥奇道:“请教什么?” 堂堂朱雀殿五大弟子,伏魔四剑传人,未来朱雀殿大教习,要向众人口中的“废物”请教? 当然,也许从今天以后,剑心四殿没有敢再骂肖遥是废物。可肖遥自己心里明白,若不是轻吕的帮助,自己不可能连败朱雀殿三大弟子,也决计挡不住伏魔四剑。 “你究竟是怎么打败我的?”晚凝素直视着肖遥的眼睛。 明明嘴里说着自己被打败,却俨然是个胜利者,晚凝素看向肖遥的一双美目没有一丝惭愧。 晚凝素的眸子很美,跟笑笑、秦音、花隐娘相比,都不会有丝毫逊色。 可没有生机的眸子,终究美不到哪里去。 肖遥不喜欢那样的眸子,就跟丢在酒窖里发霉的金丝楠木椅一样,死气沉沉。 金丝楠木的椅子确实很珍贵,可死气沉沉的椅子,再珍贵肖遥也不想要。 “你知道我的名字吗?”肖遥突然问。 他已经很久没有问过这个问题,上一次,是在江左。 “与我无关。”晚凝素毫不掩饰,直言不讳。 肖遥心中猜测,以晚凝素孤傲的性格,绝对不会去问自己叫什么名字,甚至,恐怕她连朱雀殿的弟子都认不全。 果不其然,晚凝素对在演武台上打败她的男人,一点兴趣都没有,甚至连他的名字都懒得问。 肖遥这个名字,很好听,所以肖遥每次认识了新朋友,都想大声地告诉他“嘿,我叫肖遥。” 名字,很重要。 秦独岸是个名字,霜御是个名字,沉涯是个名字,红叶先生,也是个名字。 是人就都有个名字,也希望别人知道自己的名字。就像七夜,人人都叫他锦帆贼,却不知道他的真名叫“七夜”。 所以他才来招贤馆,想追求一种不同的日子,想让所有人都知道“七夜”这个名字。 肖遥亦如是。 颇觉扫兴,肖遥的态度如紫砂杯里的茶水凉得一般快,有些赌气地说:“那么,你请教我,也与我无关,无可奉告。” 晚凝素总算懂事了些,沉吟片刻,漫不经心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尽管问话敷衍,肖遥仍然郑重其事地答道:“肖遥,我叫肖遥。” 晚凝素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傻到立马追问。 肖遥自顾自地啜饮茶水,鼻子轻吮着晚凝素身上散发出的淡淡体香。 原来女儿都是有体香的,笑笑身上有,秦音身上有,各有不同。 笑笑是馥郁的奶香气,秦音是清淡的檀香味,晚凝素身上的味道却说不出来,有百合花的淡雅,又有茉莉花的清香,与淡淡的茶香交织在一起,使得屋子里的味道特别好闻。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是怎么打败我的吗?”终究还是耐心有限,晚凝素从窗外湖光粼粼的水面收回视线,问道。 茶香花香交织,香茗润口浸心,肖遥心情极佳,不免调笑两句道:“师姐你真是个急性子,这么好的茶,这么好的景儿,又有我这样的闲人陪着,为何还要执着于之前的不愉快呢?你若是不服气,咱们挑个日子再比过就是。” 然而,肖遥满面灿烂的笑容也没能将晚凝素脸上的冰霜融化分毫。 “茶与景,都没什么用处,你到底告不告诉我,你是怎么打败我的?”挖凝素沉声道。 “所以你来这儿的原因,就只是要问这个?” 肖遥实在想不到,若是每一个被打败的武者都要追着赢家问个究竟,是多烦的一件事,像剑圣沉涯或者秦独岸那种终生难逢一败的武者,该是怎样不胜其烦。 “不是我打败了你,是那把断剑。”肖遥抿口茶,慢条斯理地答道。 “断剑?”晚凝素一怔,两道柳眉微微一拧,随即缓缓摇头道:“不可能,你根本没有出剑。” 肖遥确实没有出剑,却也出了剑。 剑灵附身,剑气便游走全身,一举击败两式伏魔四剑的长袖一拂之力,不是肖遥体内的真气,而是掠星断剑的剑气。 “你没有发觉我跟演武的时候有什么不同吗?” 前后如此明显的变化,任谁都能看得出来。 肖遥想用这个问题引出剑灵轻吕的存在,让晚凝素更容易相信。 演武时的肖遥,满嘴骚言浪语、无礼至极,这会儿的肖遥,却有礼有节、大方得体,就算是个瞎子,也能感觉出判若两人。 晚凝素却视若无睹,凝视肖遥片刻,反问道:“不还是你吗?一个模样。” 哪怕读尽清虚山藏书阁里的书,哪怕能和江左辅弼、一代大儒布逢坐而论道,肖遥依然觉得词穷。 看来,跟晚凝素这号人,只能直来直去。 “我赢你,不是因为我修为比你高,而是因为我的剑比你的剑好。” 晚凝素不假思索地答道:“不可能。” 她当然有信心这么说。 肖遥只是淡淡一笑,也不争辩,继续小口饮着紫砂杯里晶莹剔透的茶水。 晚凝素把长剑往桌子上一放,沉声道:“我的剑,北极陨铁打造,剑长两尺三寸,重十斤四两,钝锋无刃,乃独心城第一巧匠弋剑奴所铸。我叫它青梳。” 肖遥微微颔首,答道:“是好剑。” 九州之大,剑道高手无数,但说到铸剑,却要数地处边界腾凉的漠剑门第一。中原之地,铸剑名家极少,独心城的那位老剑师,弋剑奴,便是硕果仅存的一位。 传闻这位老剑师,年轻时痴迷铸剑,为增添剑中杀伐之气,曾将自己新婚燕尔的美貌妻子,推入铸剑炉中,以生魂祭剑。从此自号“弋剑奴”,甘心为剑所驱,这样的人,自然能锻造出好剑。 “青梳这个名字极雅。”肖遥忍不住多点评一句。 “比你的剑如何?”晚凝素杏目上瞥,语气里满满都是骄傲。 肖遥拿掉裹着头发的浴布,湿润的长发随意垂着,盖住眼睑,问道:“你觉得,独心鼎里的那截断剑如何?” 肖遥的话看似答非所问,晚凝素却听懂了,淡漠的神色掩饰不住惊愕,叹道:“剑圣的佩剑,已然超凡入圣,岂是寻常俗物可比?” “所以,你不是输了修为,只是输了剑。”肖遥坦承道。 晚凝素嘴角勾起一个生冷的弧度,淡淡应道:“输就是输。武道一途,从无公平之分,只有强弱之别,输修为是输,输剑器亦是输,没有分别。” 肖遥思索起晚凝素这番话,不免悟出几分道理。 人世间的事,无论战场、朝堂,抑或是江湖武林,岂是修为强弱能决定的! 想辰澈贵为江左大都护,于武道三千,一窍不通,不是照样位极人臣? 想九州多少诸侯,又有几人是武道高手? 再论江湖草野,清溪鬼谷门中师徒从不习武,专研兵法,不是照样传承千年,与鼎湖剑冢、黑冰台齐名江湖? 不知何时,晚凝素早已出门,留下一句“告辞”,飘然远去,清风中夹杂淡淡的清香,久久不散。 肖遥本想叮嘱一句“掠星剑的秘密还请不要外传”,无奈晚凝素的身影早已离水榭远了。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四十二章 闲情骂师傅 肖遥喝茶的时候,不会想事情,再重要的事都不会想。 晚凝素走后不久,酒中仙便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径直进门,一屁股坐在晚凝素刚坐的“热板凳”上。 “得,又多一个相好,你小子,来了没多少日子,水榭是越来越热闹。说,晚丫头找你干嘛?”酒中仙猎奇八卦的心思丝毫没因为年纪增长而有丝毫衰减。 肖遥把茶杯里的茶水饮尽,放下茶杯,戏谑道:“雨师叔怎么对你说的啊?” “她说,呃,你这个,很厉害,连败她门下三名弟子。”酒中仙支支吾吾说道。 好歹一代鼎湖宫主,枉称一代宗师,在徒弟面前,跟老鼠见了猫似的。 肖遥怎会看不出老酒鬼心虚,嗤笑道:“你那位老相好,没说点别的吗?” 酒中仙把头扭向另一边,摇摇头,“没有,还能说什么?自然是夸我教导有方,门下出了修为极高的徒弟之类的话。” “当真?”肖遥强忍笑意。 “那还有假?”酒中仙不假思索地答道。 肖遥忍不住哈哈大笑道:“那她没告诉你被我调戏的事?” 顾墨白为人向来圆滑,自然不会告诉酒中仙肖遥在鼎剑台上调戏朱雀殿弟子、羞辱剑心四殿的事,是以酒中仙绝不会知晓。 “调戏?调戏谁?”酒中仙一脸懵逼地问,随即恍然,“哦,调戏她呀,嗨,她当然告诉我了……” “了”字还没说完,酒中仙便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把揪住肖遥的衣领,吼道:“你调戏小雨了?” “小雨?” 第一次听酒中仙这么叫雨眠霜,肖遥不大习惯,嬉皮笑脸地问:“这是你对雨师叔的爱称吗?” “你管不着!” 酒中仙一把将肖遥摁在金丝楠木的墙上,再次咆哮道:“你这个没大没小、不知廉耻的孽徒,竟敢调戏师娘,老实交代,你干了什么对不起为师的事?” 酒中仙整张脸都涨红了,额头上青筋暴起,这种盛怒的模样绝对不是能装出来的。 肖遥第一次见酒中仙发怒,也是第一次见他如此在意一个人,感觉脖子都快被这老酒鬼掐断了,挣扎着说道:“就说了句半老徐。” “就这些?”酒中仙手上力道松了几分,显然没想到所谓“调戏”只是这样。 肖遥用力挣开酒中仙的手,没好气地答道:“那还能怎样?我一个十七八岁的花季少年,难道去掀她老人家的裙子啊?” 酒中仙一听这话,怒气顿消,摸摸脑袋,嘿嘿道:“那就好那就好,我就知道乖徒儿不是那种人。” “切,得了吧,我可是没大没小的孽徒!” “没有,怎么会!”酒中仙满脸陪笑。 “还不知廉耻!”肖遥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去。 “不能够,天下简直再找不出你这么知耻守礼的人了。”自知理亏,酒中仙哪敢摆半分师傅的架子。 “还调戏师叔,对不起你。”肖遥适才被吓得不轻,这会儿声音却一句上一个台阶,吼得比酒中仙之前还大声。 酒中仙双手一摊,装出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笑道:“这又从何说起呢?乖徒儿。” 老赖老赖,果然,老酒鬼耍起赖来,任你拳头再硬也都打在棉花上。 肖遥长袖一拂,未风干的湿头发甩到脑后,愤愤道:“这种师傅要了干嘛?老子要重新拜个师傅。” “你说什么,老子?”酒中仙一张大嘴张得老大,不可思议地望着肖遥,“你竟然说了‘老子’!” “老子怎么了,不能说吗?偏说偏说,老子老子老子老子,老子乐意!” 肖遥嘴里吼着向门外走去,嘴里嘟囔着:“死酒鬼,吓死老子了,又不是睡了你相好,至于拼命吗?” “乖徒儿你去哪儿?”酒中仙跟在肖遥屁股后面,一脸谄媚地问道。 “青龙殿。”肖遥头也不回地答道。 酒中仙微微一愣,奇道:“你去青龙殿干嘛,不是已经比完了吗?公然挑战了剑心四殿,又连胜三场,可以跟路十三那小子一样,直接晋级四魁之争,你不用去了。” “我当然知道,我不去鼎剑台。” “那你去哪儿?” 肖遥一步跃下竹排,撑起竹竿,说道:“我要去找晚阳真人,拜他为师,天知道你为了那个相好,什么时候杀了我!” “不会的,乖徒儿,商量商量。”酒中仙跳到竹排上,像狗皮膏药一般黏着肖遥,讨好道:“乖徒儿,我保证,以后绝对不骂你了。” “以后不骂就行了?” 好不容易抓住一次机会,肖遥可没想这么快就放过他。 “朱雀殿的女弟子,你喜欢哪个,师傅都帮你搞到手,怎么样?”酒中仙小胡子一抖一抖,猥琐地笑着。 肖遥手中竹竿划水,不屑一顾地说道:“说得轻巧,你有什么本事?” 酒中仙往肖遥跟前凑了凑,低声说道:“师傅我研制了一门蒙汗药,药劲儿足,无痛无害无后遗症,乖徒儿你不想拿去试试?” “靠,禽兽……”肖遥脱口骂道。 “徒儿,你这样不好,怎么能骂师傅呢?” “混蛋!” “别这样,师傅是为你好,甭管多倔的丫头,蒙汗药直接麻翻,扛到床上,嘿嘿……” “无耻败类!” “你再骂,师傅生气了哦。” “色中饿鬼!” “好好好,你骂吧,说真的,商量商量,当我徒弟有好处的。” “蚕桑陈酿分我一半。” 跟酒鬼要陈酿,是人生一大快事,肖遥心里蓄谋已久。 “我靠,你怎么知道的?乖徒儿,你又不爱喝酒,就提个别的要求……”脸可以不要,相好可以不见,好酒绝不可以送人。 “不行,让你拿我演武的事打赌。” 酒中仙心里一惊,盘算着莫不是自己喝醉的时候说漏了嘴,让肖遥听去,却仍犟嘴道:“打什么赌,没有的事。” 肖遥诈道:“你跟宗主师伯打的赌,师伯全告诉我了。师伯说,你那几下三脚猫功夫做我师傅浪费我的天赋,让我拜他为师。” 酒中仙一屁股坐在地上,拧开酒壶灌了一口酒,骂骂咧咧道:“天杀的秦百忍,枉我一直敬重你,你却阳奉阴违,挖我墙脚,老子三脚猫,你就是两脚猫!” “别吹大话了,就凭你?师伯一根手指头就把你戳进火凝洞了。”肖遥故意激他。 “不说他,乖徒儿,来来来,划这破竹排干嘛,累着你,你喝口酒,咱师徒俩再商量商量。”酒中仙又恬不知耻地凑到肖遥跟前。 “半桶蚕桑陈酿。”肖遥依旧不依不饶。 “别这样,还是商量一下蒙汗药的事吧。春药也行,我能搞来。” 半桶蚕桑陈酿,那就是酒中仙的半条命。 “不,只要酒。何况你打赌赢那一桶酒,不是也有我的功劳吗?抠门成这样。” 摆明了没商量。 酒中仙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说:“哪有那么容易,如今你那么强,一挥手便打败了朱雀殿三大弟子,顾墨白要赢你,哪有那么简单。” “顾墨白赢我?我没听错吧?” “没有呀。”酒中仙无比诚恳、无比笃定地答道。 然后胸口便结结实实挨了一脚。 “老子见你娘的鬼,你赌的是我输给顾墨白对吗?”肖遥破口大骂道。 “第二次说老子,骂人不好,乖徒儿。”酒中仙碎碎念叨。 肖遥索性骂得更大声:“老子就说老子,怎么了怎么了?你个老不死的烂酒鬼!” 酒中仙低着头,像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小媳妇儿,静静挨骂。 整片镜湖上,都充斥着肖遥的怒骂声,若不是剑心四殿的弟子都在青龙殿后山演武,只怕此刻早已一涌而出看起热闹来。 “我怎么就拜了你这样的人当师傅,真是瞎了眼!”肖遥用手指着酒中仙,怒气冲冲地骂道。 酒中仙被数落一通,却不敢抬头说话。 就这种为人师却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师傅,可谓失败透顶。 就这种指着师傅破口大骂的徒弟,可谓无礼至极。 可偏偏有人缠着这种无礼至极的徒弟不放。 酒中仙抬起一张沮丧脸,嘟囔道:“我好不容易收个徒弟,要是你改投别人,我以后怎么在鼎湖剑冢立足啊?” “立足?”肖遥冷笑道,“你可以躲在那栋破水榭里,抱着你的酒桶立足呀!还立足,鼎湖剑冢这么大,有哪个人把你当一号人物?” “有!”酒中仙像是捡到宝似的,扬起头,幸好没伸长舌头,否则看着就真是一条哈趴狗了。 “有,当然有。有个剑宗首徒的跟班,很得意吧?那你去找他当徒弟好了!” 酒中仙嘿嘿一笑,“不能够,师傅有你这个乖徒儿就够了。只要你继续做我徒弟,有什么条件你随便提,凡有所求,绝无不应,谁让咱们是共患难的好兄弟,啊不,好师徒!” “随便提?”肖遥一脸坏笑地瞥着酒中仙。 酒中仙毫不知趣,一拍胸脯,信心满满地保证道:“随便提!” “那你去把独心鼎里的那截断剑拔来给我。”这句话肖遥在心里酝酿许久,终于讲了出来。 “没问……等一下,你说什么?”酒中仙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望着肖遥,仿佛正看着全天下最大的傻逼。 玄武殿前,一袭黑衣劲装的路十三迎风而立。来自武炼峰巅的风,吹起他的乱发,青龙殿后山的演武还没停,时不时传来叫好与喝彩声。 玄武殿的视野极佳,能看到武炼峰上的积雪和云海,可那双如鹰隼一般的眸子却唯独盯着镜湖上一叶缓缓行进的竹排。 “对付那个小子,你难道没有把握吗?”不知何时,乐骞并肩站在路十三身侧。 路十三冰封般的脸庞没有一丝表情,只是两片嘴唇机械地动了动,“不关你的事。” 丝毫不留情面。 乐骞想伸手拍拍路十三的肩膀,终究还是把手收了回去,干笑一声道:“我是你师傅,起码的礼貌得有。” 黑色的眼珠缓缓转动,路十三斜睨着乐骞飞扬的衣角,棱角分明的下巴轻扬,冲着竹排上的那个消瘦的人影,说道:“比我更没礼貌的,在下面。”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四十三章 十六日 红日西垂。 青龙殿后一处僻静的院落里,一个身着素衣的老者双目紧闭,盘坐在蒲团上,静静地冥想着。 屋子里的陈设很简约,一张书桌,一张茶几,几个小凳,一张木床。书桌上,放着一方砚台,砚窝里有一块墨石,几支细毫整齐的摆放着,几页宣纸平铺在桌面。 每天傍晚时分,太阳从镜湖上敛没光芒,斜映青龙殿挺翘的飞檐时,老者都会坐在这块蒲团上闭目养神,一直到红日从武炼峰的山巅坠落,黑暗降临人间。 于老者而言,鼎湖剑冢就是人间。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高大匀称的身影走进门来,转身将门轻轻扣上,恭敬地躬身行礼。 “师傅。”是顾墨白。 青龙殿里,能走进这间小屋的只有顾墨白一人。 放眼整个鼎湖剑冢,进来过这间屋子的人,也不超过四个。 没有特别重要的事,就连爱徒顾墨白也不会来。上一次见到顾墨白,还是在青龙殿公审肖遥之时。 从台前的剑宗宗主、武道领袖退居幕后,绝大多数时间,晚阳真人秦百忍都待在这间小屋子里,写字,冥想。 武炼峰巅,红日还剩半个脑袋,晚阳真人没有说话。 顾墨白静静地候着,不敢打扰。 直到天地间光芒泯灭,夜幕透过油纸糊的窗户溜进屋子,晚阳真人终于睁开眼睛,缓缓问道:“过了几日?” “十六日。” 晚阳真人问的是自上次相见过了多少日。每次会面,晚阳真人都会问顾墨白这个问题。 “这么说,四殿演武已经进行两天了?” 这个每日不谙世事的老宗主,总算还能记住四殿演武,毕竟是一年一度的大事。 “又是一年,你那些师弟师妹都有长进没?” 想来一个人闷得太久,晚阳真人竟没有直接了当问“有什么事”,破天荒地闲聊起来。 顾墨白恭敬地答道:“四殿弟子,或提升破境,或武技有成,都有所进步。尤其是朱雀殿的几位后入门的年轻师妹,羽师妹、晚师妹、方师妹几个,天赋极好,都能后来居上。” 顾墨白不止是青龙殿首徒,更是剑宗首徒,加上上山的时间最久、年龄最长,武炼峰上的众弟子都唤他一句“师兄”。晚阳真人是武学宗师,自然不会拘泥门派之别,这话问的乃是剑心四殿众弟子的修为进展。 只是一句闲聊之问,顾墨白却能思索得如此深刻,着实不简单。 晚阳真人轻捋浅须,微微点头:“想必你雨师叔终于挑到了中意的弟子。” “中意的弟子”指的是朱雀殿传人吗? 顾墨白未将雨眠霜传了晚凝素伏魔四剑一事相告,毕竟是关系朱雀殿传承的大事,作为晚辈,他不应多言。 晚阳真人接着问:“你师妹出手了吗?” 指的当然是秦音。 “自然,师妹的修为在朱雀殿众弟子中无人能及,加上抽到的对手较弱,赢得很轻松。” 晚阳真人“嗯”了一声,沉吟道:“你师妹天资不如你,好胜之心又重,背地里下的苦功夫肯定不少。我这个当父亲的从小对她关心不够,你作为师兄,又是我的徒弟,就算帮我出力,多加照料。” 晚阳真人一生无愧于心,唯独对秦音这个独生爱女有所亏待,少不了多叮嘱几句。 秦音对顾墨白的心思,晚阳真人怎会看不出来? 晚阳真人话里的深意,顾墨白又怎会不明白? 顾墨白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多话。 “对了,你来有什么事?” “我来是想告诉师傅,肖师弟今日在演武台上,一连打败朱雀殿羽寒、方霓、晚凝素三位师妹,直接晋级到魁首之争了。” 晚阳真人对那位疯疯癫癫的师弟酒中仙一直颇为关心,爱屋及乌,对肖遥也有几分偏袒,是以顾墨白觉得应该告诉晚阳真人。 “喔,那小子的进步如此迅速吗?”晚阳真人忍不住惊叹道。 鼎湖剑冢对门下弟子的修为境界都会逐一统计,晚阳真人知道晚凝素等人早已是坐午境的武者,肖遥要打败她们,起码该是坐午境吧? “弟子仔细观察过,借助武圣梵云鼎和火凝洞,肖师弟十几日来修为确有不小提升,却仍旧是开脉境巅峰,离坐午境还有距离。不过靠着古怪的剑气,不费吹灰之力便打败三名坐午境武者。” 好歹是剑宗首徒,顾墨白慧眼如炬,在演武台上看得一清二楚。 “想必你师叔传了把好剑给他。”晚阳真人淡淡一笑,脸上浮现喜悦之色。 顾墨白摇摇头,否认道:“酒仙师叔酒窖里有好酒,镜湖底有古鼎,都是世上罕有,却恐怕找不出一把像样儿的剑来。” “你哪里知道,酒仙师叔,当年从剑冢里偷了几把古剑,每一把都是世上罕见的神兵。如今武炼峰顶的剑冢里葬剑无数,却鲜有能媲美他私藏那几把的。哈哈哈哈……”谈起酒中仙昔日恶举,晚阳真人反倒开心地笑起来。 顾墨白奇道:“那为何师叔却不传给肖师弟呢?肖师弟用的还是自己带上山的一把锈迹斑斑的断剑。” “他演武的时候,用的是一把断剑?”晚阳真人微微一愣。 剑心四殿主修剑道,门下弟子的佩剑都绝非凡品,怎么可能被一柄断剑打败? “不错,一把断剑,就挂在腰间,青龙殿公审的时候,您没注意到吗?” 晚阳真人细细回想,果然有一丝印象。似晚阳真人这样的武道宗师,凡有神兵利器,必会有所察觉。 唯一的原因,就是那把断剑太普通,抑或是……太熟悉? 晚阳真人猛然睁开双眼,神情无比严肃,甚至有些慌乱。 “墨白,你去独心鼎看看鼎中那截断剑还在不在。” “怎么了,师傅?”顾墨白被晚阳真人突如其来的吩咐感到有些茫然。 从红叶先生与剑圣沉涯那一战之后,那截掠星剑的剑身在独心鼎里插了几百年,早已和独心鼎成为一体,被视为鼎湖剑冢天下武道之宗的象征,难道还能出什么岔子不成? “快去看那柄断剑还在不在!”晚阳真人急切地说道。 为何师傅突然提起独心鼎里那截断剑,肖遥的断剑是剑身折断,而独心鼎那截断剑是剑柄折断,难道二者有什么关系吗? 可这两截断剑材质、宽窄看起来完全不同,绝不可能是一把剑。 顾墨白心中虽然疑惑,但师傅吩咐不敢大意,当即告退出门,脚底生风般径直向山门掠去。 “师弟啊,你可别犯糊涂啊。”望着顾墨白一袭白衣而去的背影,晚阳真人喃喃道。 山门就在青龙殿前,顾墨白身如闪电,一眨眼便到山门前,双脚在地上一踩,掠起数丈,向鼎中一瞧,只见那截锈钝的剑身仍然插在鼎中,被天壤严丝合缝的嵌住。 断剑还在,顾墨白心中稍安,四下一打量,见一个人影也没有,心中不禁暗笑,师傅或许真是老了,听风就是雨。 掠星剑是古今十大名剑之首不假,然而早在几百年前就断折,变成两节废铁,谁会来偷? 再说,独心鼎里的天壤坚硬无比,比百炼钢、万年冰更加致密。 沉涯是何等人物,一代剑圣,剑道神话,别说当今世上的武者,就算武道伊始,能与剑圣沉涯比肩的武者连一个都没有。可面对天壤也拔剑不出、束手无策,当年红叶先生便是用天壤硬生生别断了掠星剑。 而且,独心鼎重逾千斤,红叶先生为将鼎挪到此处,动用了独心城三千虎卫,请能工巧匠打造了巨大的鼎车,历时三月才从独心城挪到武炼峰。当年秦独岸号称身负龙象之力,也只将鼎搬离地面三寸,想连鼎一起搬走,亦绝无可能。 沉涯和秦独岸这样的人,都不能做到,试问世间还有谁能动这鼎、偷这剑?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要重铸你 当然有人。 顾墨白在独心鼎前站了一会儿,半个人影都没见到,转身向青龙殿门口走去。 等顾墨白走进那道门,山门前的林子里钻出两个人。 为首一人身着黑色袍子,正是肖遥,另一人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服,腰间挎着一个酒壶,不是那酒中仙是谁? “他娘的,这破林子里怎么这么多刺,,扎死老子了。为师钻了一辈子小树林,都是跟胸美臀翘的小姑娘,还是头一遭跟个男的钻小树林,以后传出去我还怎么立足?”酒中仙憋了半天气,这会儿嘴里唠叨个不停。 “立你个大头鬼!别说话。”肖遥低声呵斥,双眼盯着青龙殿门口,留心顾墨白去而复返。 酒中仙嘿嘿一笑,拍了一把肖遥说:“不过你这小子跟能掐会算一样,你怎么知道那个顾小子要来?” 原来肖遥与酒中仙划了竹排,并没有去找晚阳真人,而是下山去马王坟了。 酒中仙从不攒钱,肖遥兜里也比脸都干净,好在肖遥下湖游泳的时候,看见湖底有古鼎。捞了一个上来,带到马王坟当铺,一验是前朝的物件儿,当了十来个金铢。肖遥身上的黑色袍子,就是用当来的钱买的。 湖底的古鼎是鼎湖宫最大的财富,肖遥本不愿动,奈何金丝楠木椅子太大,若是扛着把椅子从青龙殿下山,还不得让四殿弟子笑掉大牙! 夜间行动,黑色袍子最好,不易发觉。 肖遥早就决定今晚偷剑,所以临走还把断剑从柜子里拿出来带在身上。 今日演武的情形,顾墨白势必会向晚阳真人报告。晚阳真人目力非凡,修为精深,心思缜密,可不像老酒鬼那样好糊弄。 所以天黑时分,肖遥没有立即动手,而是在等顾墨白。 肖遥自然懒得跟酒中仙解释这么清楚,他甚至根本没告诉酒中仙,自己腰间那把断剑,就是独心鼎里那截断剑的另一半,掠星剑。 “多读书。”肖遥敷衍答道。 说罢,弓着腰,悄悄向独心鼎靠近。 酒中仙丝毫不介意肖遥语气里的不耐烦,说了一句“读书人就是厉害”,紧跟着肖遥向独心鼎走去。 独心鼎高逾三丈,乃是古往今来第一巨鼎,不过这难不倒轻功绝佳的肖遥和酒中仙。 肖遥轻轻一掠,落在独心鼎中,双脚踩在天壤上,轻轻一跺,只觉坚硬如铁。 说是肖遥盗剑,酒中仙在鼎下望风。可老酒鬼,正靠着鼎足慢悠悠地喝起酒来,哪里有半点望风的模样? 肖遥向下一看,忍不住轻斥道:“躲起来!” 酒中仙这才不情不愿地向鼎足后挪了挪。 遇到这样的同伙,真是不幸! 肖遥无奈地摇摇头,伸出一只手,食指和大拇指轻轻夹住那截断剑的剑身,轻轻一捋,擦去表面的铜绿,顿时察觉到一股凌厉的剑气。…ap…免费阅读 没想到,在独心鼎里嵌了几百年,掠星剑仍旧如此锋利。 剑之气,发于剑镡,兴于剑脊,盛于剑从。 掠星剑是圣人之剑,也是杀戮之剑。 肖遥只觉一股扑面而来的杀气刺痛脸上的皮肤,腰间的断剑开始低鸣。 “轻吕,你别急,我一定让你复原如初。” “你想怎么样?咻的一下拔出来,然后送到独心城那个老剑奴给我烧炼锤打?你个白痴,就凭你,能拔得出它?”识海中响起轻吕不屑一顾的声音。 “想当年,主人跟红叶那个挨千刀的比武时,红叶就是用鼎里的天壤嵌住我,我和主人都用尽全身力气,累至脱力,都未能将我剑身拔出,你能拔出来?真是痴人说梦。” 天壤的可怕,轻吕是亲身体验过的,它最有发言权。 谁知肖遥毫不在意轻吕的话,淡淡一笑,说道:“所以,这就是我比他厉害的地方。” 如果有人听见肖遥的这句话,只怕早已笑掉大牙。竟然有人说自己比剑圣沉涯厉害! 就连狂傲不可一世、视天下英雄为草包的秦独岸,终生都以剑圣沉涯为榜样,从不敢说超越他。一个开脉境巅峰的臭小子,竟敢说自己比沉涯厉害!简直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可惜没有人听见。 靠着鼎足的酒中仙此刻喝得微醺,正回味着当年仗剑天下、意气风发地和九州各地的小姑娘钻小树林的“丰功伟绩”,根本无暇去理会肖遥的话。 只有剑灵轻吕听见了,可它没有再嘲笑肖遥。 也许这个主人,现在还弱了些,可他起码有跟剑圣沉涯一样成熟的心智、智慧的灵魂。 成熟与充满智慧的男人,成就总归不会太差。 肖遥不会蠢到用手握着剑身去拔,不用怀疑,剑锋依然的断剑,会在一瞬间将他的手指齐齐割断。 肖遥知道一个方法,但是他必须得到承认 “你相信我吗?” 肖遥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在自言自语。 这句话的声音不小,靠着鼎足的酒中仙咧开嘴,笑着答道:“相信,当然相信,三更天我一定在后山等你。” 酒中仙打着酒嗝,显然醉得开始幻想钻小树林了。 肖遥当然不是自言自语,也不是在问酒中仙,他问的是轻吕。 轻吕没有说话,如同沉睡一般,识海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我明白你的心情。” 肖遥话锋一转,沉声道:“或许我不是一个称职的主人,我还太弱。可我是真心想让你复原。还记得在清虚山藏书阁捡到你的时候,你浑身都是锈,看起来丑丑的。我就想啊,你在这个藏书阁里肯定待了很久,和那些书相伴,看不到山色,听不见水声,一定很孤单吧。我一直想各种办法去掉你身上的锈迹,才终于有了把剑的样子。后来下山之后,你一直是我的依靠,从骏业城到武炼峰,你救过我很多次。所以哪怕你几次三番控制我的心神,让我向阿渡出手找死,在演武台上调戏同门,败坏我的名声,我都不怪你。只因我觉得,我们都是茫茫九州没有依靠和归属的家伙,所以只能相互依靠,一起取暖……” 肖遥没完没了地说些废话,好似浑然忘了自己是在偷剑,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抓个现形。 轻吕还是没有说话,肖遥能感受到,它在静静地凝听。 “说了这么多,没别的意思,就是想,人又人样儿,剑有剑样,我们都得活出个样子。” 肖遥说这话的时候,双目凝视着那截断剑的端口,眼里带着极深极浓的伤悲。 “你对天壤了解多少?”轻吕轻叹一口气,问道。 长时间的共处,人与剑早就心意相通,它能感受到肖遥心底的悲伤。 “一抔填满三江七湖,传说乃上古人皇治洪所用,从人间与天界交接的无顶峰采集而来。”肖遥答道。 “那是神话,我们都不信神话,对吗?” 肖遥淡淡一笑,答道:“我还以为,你能了解我的想法,便也能了解我脑子里的知识呢?” 轻吕咳嗽一声,不屑道:“那是我懒得去看,全他娘的是书,我头晕。” 肖遥也不与它争辩,一本正经地说:“天壤,其实就是一种特殊的金属,具有超强的磁性,能吸附任何金属,一旦被吸附,极难脱身。” “你还是说点我能听懂的吧,你要怎么办?”轻吕直接问。 肖遥嘴角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得意道:“我要重铸你!”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四十五章 铸剑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轻吕就像听见了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比听见肖遥说用手拔起断剑更加好笑。 “你又以为我在痴人说笑了,你能了解我的想法,你很清楚,我很认真。”肖遥神色坚毅,内心坚定。 “我知道,铸造你的人是几千年来最厉害的铸剑师,可我还是想试一试。”肖遥紧咬双唇,低声说道。 他不用太大声,因为轻吕一定能听见。 或许是剑圣沉涯的名气太盛,千百年来人们反而忽视了掠星剑本身的威力。人人都以为,是沉涯成就了掠星剑,其实早在沉涯没出生之前,掠星剑就已经是盛名卓著的名剑。严格来说,是掠星剑成就了沉涯。 肖遥熟读万千逯经,怎会不知十大名剑之首的掠星剑,乃是上古神兵。 后世对于武圣人存在的神圣时代进行的考证,很多都源于掠星剑这类上古神兵。剑灵的存在本就是武圣人存在的最好例证。 “你做不到。”轻吕肯定道。 “其实你根本不了解自己,你以为千年前那位神圣的铸剑师铸造了你,其实不然,不是班弄铸剑师造出了你。” 肖遥仰头望着星辉初现的夜空,视线仿佛穿透夜空,穿透浩瀚的历史长河,一直看到那个人间鼎盛的神圣时代。 班弄圣人,神圣时代,混沌天地最强大的七圣人之一。武道乾坤已窥天道,却转而醉心于铸造武器。他从玄鲲圣人的干戈和灵清圣人的巨刀中获得灵感,取干戈之直、巨刀之锋,创造了一种新的武器——剑。 掠星剑是剑中之圣,更是剑中之祖,是天上地下第一把剑。 “非铜非铁非铝,天地间万金之精华聚集而成,班弄圣人引日精月华,引天河之水、地狱之火,淬炼而成。你是天地精华自然而成,班弄只是将你聚集起来。”那段九州大陆早已不为人知的往事,在肖遥嘴里娓娓道来。 轻吕没有说话,因为这些旧事连它自己都不知道。剑成之时,轻吕就已经存在,不可能知道自己的来历。 “没有人能创造你,从一开始你就具有天地灵气,与其说是班弄圣人铸造了你,倒不如说,你是天地而生。” 肖遥双目眼睑低垂,细长的睫毛在月光下历历可数、无比动人。 “你不必臣服于任何人,就像我不必惧怕任何人的权威。班弄圣人能做到的人,我同样可以做到。” 肖遥的声音听起来无比坚定,轻吕第一次觉得,这个瘦弱的少年,有种让它臣服的力量。 而他的嘴里,明明还说着“不必臣服”。 “轻吕,你在听吗?”识海里太静谧,肖遥以为它睡着了。 轻吕幽幽地叹了口气,似乎是识海太过空旷,声音听起来有些悠远绵长。 “活了一千多年,我竟然连自己是怎么来的都不知道,还不如你一个未及冠的少年。” “学海无涯呀,轻吕老前辈。”肖遥听出轻吕语气里的悲哀,轻声道。 轻吕嘿嘿一笑,恢复顽皮孩童的语气:“我可是活了一千多年的老妖怪,见过的大风大浪多了,这点事我还能看不开吗?” 肖遥嘴巴一撇,不置可否。 “你要怎么做?”轻吕接着问道。 肖遥仰头看向天边的一轮明月,玉盘挂在天际,皎洁的光芒洒满武炼峰的每一处山林、每一栋宫殿。 每天都是如此,日落月出,循环不息。 “释放你的剑气吧,全部!” 肖遥低吼着从腰间拔出断剑,褪去黑皮剑鞘,用力地向鼎中的那截断剑断口插去。 断剑的剑气瞬间暴涨,汹涌狂暴的气浪掀起巨大的波浪,向四周冲去。 就是现在! “武圣神鼎,覆雨梵云,为我聚集天地之气吧!”肖遥双手紧握着断剑的剑柄,在凶猛的冲击波中强行稳定身形。 肖遥早就无法发动丹田气海,腰间的武圣梵云鼎却完美发挥出比丹田气海更大的力量。 皎洁的月光向肖遥的周身疯狂汇聚,山门前的广阔树林迅速枯萎。 狂暴的风刮过树林,卷起无数落叶,发出簌簌的声响。 如果是白天,便可以看见那些茂密的树林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老化,树林由绿变白、由白变黄。 武圣梵云鼎,从镜湖底捞起来的那只独耳的鼎,也许是这世界上最神奇的鼎吧。 肖遥能清晰感受到,从腰间鼎中涌向身体内的那些湿寒之气,比他先前任何一次的丹田之力都更加强大。 肖遥的身子在风暴的中心,身上的长衫迎风鼓动,长发乱舞。 肖遥已不必在乎剑心四殿的人会发觉,掠星剑的重铸必定是历史性的宏大场面,任何掩饰都无济于事。 “轻吕!”狂风中巍然屹立的肖遥怒吼道。 剑心四殿,刚刚关闭殿门,众弟子有的在院中乘凉,有的在房中盘坐冥想,有的在沐浴洗漱,猛然听见一声震天动地的声响,俱都一惊。 顾墨白刚刚回殿,褪去长衫,打湿的毛巾刚敷在脸上,只听山门处传来巨响,心想不好,一打开门,一股劲风扑面,直将他吹了一个趔趄,当即发动真力,向山门处奔去。 秦音一身白衣,正在院中舞剑,白日里晚凝素使的伏魔四剑中的“苦谛剑”和“集谛剑”,乃是朱雀殿剑法千变万化中化繁为简的至高四剑,玄妙无穷,秦音演示诸般剑法,也未找到破解之法。 正苦思无果间,突叫青龙殿方向,一道无比刺眼的白光直冲云霄,掠上屋顶,放眼一瞧,见四殿弟子多数已向青龙殿掠去。 雨眠霜的身形已近青龙殿前,方霓、羽寒一左一右,仅落后丈余。 白虎殿方向,那位一向寡言少语、深居简出的大教习冷默浑身流动着淡金色的烈阳之气,在一众弟子的跟随下向青龙殿涌去。 玄武殿西门厉、总教习乐骞俱都出马,这等阵仗,莫非有外敌闯山? 这里可是鼎湖剑冢,放眼天下,谁敢硬闯鼎湖剑冢的山门? 事出仓促,不及细想,秦音奋力一跃,径直落在朱雀殿众弟子身前,抢先从栈道掠去,身法之快,瞬间将众弟子甩在身后。 山门前。靠着鼎足的酒中仙抬头望着被狂风包裹的肖遥,大笑着狂喝起酒来,“哈哈哈,这才像是老子的徒弟!” 山门前风暴大作,青龙殿的殿门被吹得轰隆作响,酒中仙斜倚着鼎足,身子稳如磐石。 浸淫武道多年,这点基本的定身功夫还是有的,酒中仙不禁有些自得。 肖遥手握着掠星剑,像握着一道来自云端的光柱,剑身与白光融为一体。 掠星剑,天生磁力在断口处形成一股无比强大的反弹之力,肖遥努力了很久,始终无法再压低一寸。 “顺心意,轻吕,顺心意。”肖遥默念着,体内的烈阳之气和湿寒之气一齐涌出,小腹里那个鹌鹑蛋大的硬块,变得无比烫热,源源不断的烈阳之气,从小腹涌向双手。 仿佛感应到力量的波动,剑镡处传来一种流动的力量。 肖遥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他明白,那是轻吕,它在释放自己的全部能量,竭力将断口接通。 “谁?”刚把酒壶放到嘴边,酒中仙注意到山林中走来一个白色的人影。 一袭白衣,长发委地。 武炼峰上,如此仙气飘飘的人不多,晚凝素是最冷漠的那个。 “啊——”肖遥双手紧握剑柄,用尽全身气力拔剑。 “乖徒儿,你的相好来了。”酒中仙笑道。 ,精彩! 《倾鼎》,“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四十六章 龙战 肖遥无暇顾及其它。此刻他被风暴裹挟,浑身的筋脉被真气鼓荡,难以动弹分毫。 剑心四殿的人听见动静,必然已经出动,片刻即至。可断口处才刚刚有了剑气相连,插在天壤里的那截断剑,尚未有任何松动的迹象。 肖遥不能放手,绝不能。 “师姐,你是来阻止我的吗?”肖遥站在独心鼎上,居高临下,声音听起来充满威严。 他在做一件旷古绝今的事,将掠星剑复原,这是千年一见的盛事,他当然足够自信。 透过重重的旋风和落叶,肖遥清晰地看见晚凝素摇了摇头。 “借剑一观。”晚凝素淡淡地吐出四个字。 任风吹发舞,长衫猎猎,晚凝素,都依旧是晚凝素,那个淡漠冷静、心无旁骛的晚凝素。 鼎湖剑冢的山门,武道之宗的象征,与晚凝素有何关系? 她,不过当自己是一个武者罢了。 “好。”肖遥答应得很爽快。 肖遥是在做大事,做大事的人,当然不会在意小节。 借剑算什么 无论借多久都可以啊! 掠星剑的断口间隐约出现无数的网状丝线,来自九霄之上的天地伟力,终于开始将这两截分割千年的断剑缝合。 肖遥体内的烈阳之气和湿寒之气,都在一瞬之间被掠星剑抽干,浑身虚脱,唯有一双手死死握着剑柄。 酒中仙单脚在地上轻轻一点,掠到肖遥身后,叫道:“乖徒儿,为师助你一臂之力!” 关键时刻,向来不靠谱的老酒鬼,终于出手。 堪比落星境的雄浑真力从后背疯狂涌入,淌过肖遥体内的每一根筋脉,瞬间使他充满力量。 “就是现在,轻吕!”肖遥暴喝一声,不顾一切地拔动剑柄。 一道闪电在独心鼎中炸裂,直直刺向天空,刺眼的白光在空中划过,照亮了整片天空。 顾墨白当然听见了那道闪电,也看见了那道刺目的白光,就在他一把拉开青龙殿紧闭的大门时。 住在青龙殿,离山门更近,顾墨白自然来得快。 顾墨白目力非凡,门一打开,便一眼瞧见一个白色的影子向山下冲去,两个起落,迅速消失在浓稠的夜色之中。 一个深色衣服的身影紧随其后,看着略微佝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抓贼啊,有人偷了我的剑!”穿着黑色衣裳的肖遥一手扶着鼎足,大口喘着粗气。 “肖师弟,发生什么事?”顾墨白脚下发力,轻轻一跃便到了肖遥面前。 “顾……顾师兄,你来得真好。有……有贼,偷了我的断剑,还有,还有……”肖遥边喘气边断断续续地说道。 顾墨白急着追下山去,哪顾得上听肖遥废话,急问道:“还有什么?” 肖遥浑身无力,俨然一副真力透支的样子,拍了拍鼎足,说道:“还有,还有鼎,鼎里的剑!” 顾墨白脸色大变,叫声“不好”,身子早已掠出三丈开外,很也消失在山下丛林之中。 肖遥一手叉腰,一手扶着鼎足,冷冷一笑:“哎,可惜这身轻功,终究还是迟了,那位高冷仙女不会回头的。” “肖师侄,发生什么事了?”雨眠霜长袖飘飘,径直从青龙殿屋脊飞了下来,还没落地,便开口问道。 “有人偷走了我的剑,还有独心鼎里的断剑,师傅和顾师兄都去追了,我轻功差,赶不上他们。”说完,肖遥接着大口喘气。 雨眠霜瞥了一,。立马便看出肖遥是真力耗尽,心中不屑道,连败我三个徒弟,还以为你多厉害呢!水榭到山门才多远的距离,便耗尽真气,看来静聪所言不虚,你就是个废物。 雨眠霜心中这么想,身子早已去了老远,不多一会儿,也没入夜幕之中。 身后传来无数衣衫鼓荡的声音,肖遥一回头,见从青龙殿屋顶和门窗冲出来的人,足有几百人众,片刻便将山门围得水泄不通。 “喂,小子,你在这里干什么?”西门厉性子急,极不耐烦地盘问。 “有人偷了我的剑,还有独心鼎中的断剑,往山下逃了,师傅、雨师叔和顾师兄已经追下山去。”歇息片刻,肖遥的呼吸逐渐喘匀。 “你说什么?独心鼎里的断剑被偷了?”乐骞厉声喝道,内心的震怒可想而知。 鼎湖剑冢是什么地方?游龙夺命乐骞是何等人物,竟然让人在眼皮底下,把千年来传承的掠星断剑弄丢了!日后传出去,不光是鼎湖剑冢的威名、地位受损,就连乐骞、晚阳、四殿教习也都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确实丢了,我亲眼看见那个人拔出来的。他在水榭里趁我熟睡,拿了我的断剑,好在师傅及时发觉,紧追出来。我赶上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个白衣盗贼一掌击退我师傅,跳上独心鼎,一把拔了剑向山下冲去。” 肖遥描述得甚是详细,乐骞却半点不信,冷笑道:“你师傅的修为高低,我还不清楚吗?就连我都不能在短时间内击败他,你口中的那个白衣盗贼如何能一掌逼退你师傅?我看分明是你贼喊捉贼。” 肖遥瞪了乐骞一眼,冷笑道:“天下之大,难道就没有一个人能比乐总教习修为更高吗?我师傅打不过人家,有什么稀奇?乐总教习若是不信,自可下山去追,看是否是我师傅偷走了剑,又或者问问顾师兄和雨师叔,是否真看见有白衣盗贼。你若想杀我,尽管直接动手,仗着自己是总教习,想污蔑我,休想!” 天下当然有能打败乐骞的人,五破军是,甚至十步一杀中的某几个人也能做到。 “哼,我污蔑你?好,我问你,那白衣盗贼长什么模样?”乐骞底气稍显不足,不知为何,面对肖遥时他总是不能冷静思考,像一个醉酒的老僧,总出昏招,次次被肖遥轻描淡写糊弄过去。 “那白衣盗贼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年纪看着三十多岁,生得甚是好看,尤其是眉心一颗黑痣,更显得英气逼人。”肖遥煞有介事地描述起盗贼的样貌,众人听得仔细。 眉心一颗黑痣! 是他! 西门厉和冷默彼此交了一个眼神,齐齐看向乐骞,唤道:“总教习,是他。” 乐骞霍然转身,眉头一皱,问道:“你俩认识?” 西门厉喃喃道:“眉心黑痣,目若朗星,面如冠玉,英气逼人,还能一掌击退酒中仙。天下武者中,只有一人。” “龙战。”冷默惜字如金,说的话向来份量最重。 不光乐骞,就连围在四周的剑心四殿弟子均都大吃一惊。 “真的是龙战吗?那个五破军之一的龙战?”羽寒低声询问道。 方霓下巴微点,答道:“不错,据说这位龙战神将,与其余四位破军神将均不同,生得肤白貌美,本身饱读诗书,像个潇洒的文士,唯有眉间一颗黑痣,添了不少肃杀之气。” 众弟子议论不止,冷默却转而看向肖遥,厉声问道:“我问你,那白衣盗贼的黑痣生在左眼还是右眼,是在眉下还是眉上?你当心说,错一丁点儿,我便要你的命!” 冷默此言一出,众弟子顿时噤声,心中都暗暗钦佩寡言少语的白虎殿教习,心思缜密之极。 听过龙战眉心生着黑痣,这不稀奇,就连方霓也知道,知道便可以说谎。 在场众人中,只有西门厉与冷默曾在早年见过求师学艺的龙战一面,肖遥年纪尚小,离开江左之后就来了武炼峰,绝没有机会见到五破军之一的龙战。 一句答错,便是万劫不复,这下看肖遥如何作答?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四十七章 疯王往事 “左眼眉心。眉心就是眉心,什么眉上眉下,没读过书吗?”肖遥一副不胜其烦的表情,撇嘴道。 一名白虎殿弟子顿时火冒三丈,斥道:“小子,你对我师傅放尊重点,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肖遥不屑地瞥了那弟子一眼,冷笑道:“你要我对你师傅客气,你几时对我师傅客气过?你若是不服气尽管来打我。” 肖遥白日里的神勇众弟子都看在眼里,那名弟子不过是在师傅面前放两句狠话邀宠罢了,哪敢真动手? 西门厉与冷默对视一眼,相互点头致意。 “难道真的是龙战?”乐骞双手负于身后,拳掌紧握,难掩紧张神色。 乐骞是十步一杀不假,可十步一杀与五破军之间的差距,岂止落星境巅峰和纯炉境的差距那么简单。 这就好比,破军与浮屠的差距,也并非纯炉境与遮天境之间的差距那么简单。 当年秦独岸在锁龙关下,一人轻松应对霜御、翼寒山两大破军神将,后来还是那个略通巫蛊之术的云焕加入战团,才勉强拖住秦独岸,使他慑于十八路诸侯趁势攻城而退走。 而此前,另一名北戎悍将,击败诸侯十二员大将、比肩十步一杀的落星巅峰高手廓踵,正是被破军神将霜御一刀斩杀。 五破军对十步一杀,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冷默微微点头,西门厉抢先说道:“龙战的确是左眼眉心生着一颗黑痣,这小子八成没有撒谎。” 乐骞扭头望着山下丛林的萧索肃杀景象,再联想到那道直冲九霄的白光,心中总算信了几分。 “龙战为什么要偷掠星断剑?”乐骞心中仍有疑问。 论武器,龙战掌中蹑云追风枪,乃是天下名枪,腰间别着一把离浑剑,更是排名古今十大名剑之六,论锋利仅次于清欢侯皇甫欢城珍藏的斩霄剑。掠星剑虽好,终究是一把断剑,龙战没道理弃琉璃而取破瓦。 况且,龙战为人光明磊落,是世所公认的英豪,早年落草为寇时,也从不做偷鸡摸狗、杀人越货的勾当。却为何要跑来鼎湖剑冢偷剑呢? 何况,以龙战的实力,根本不用逃跑,鼎湖剑冢上所有人加起来,都未必能拦得住他。 “总教习,这中间有一段旧事。”冷默接过话茬,解释道,“龙战的师傅,就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疯王师武清修,乃是祖师爷须慎子的首徒。” 肖遥虽在书上读过一些鼎湖剑冢的旧事,终究没有冷默这些人对其中内情了解那么充分,少不了留心静听。 为免众弟子听去,冷默故意压低声音,只容西门厉与乐骞两人听见。 却怎料肖遥神识超凡,一字一句听得清清楚楚。 “那时祖师门下共有武清修、夏沉舟和家师三位高徒。夏师叔与家师不分伯仲,唯有那疯王天赋极高,远超二人。作为首徒的武清修本应继任宗主,可他嗜杀成性,致使九州诸侯怨愤四起。祖师百般思虑,最终将他逐出山门。” 冷默恨不得将一年要说的话全都说出来,若不是此中细节外人并不知晓,就连西门厉也知之甚少,他绝不会如此多费口舌。 “武清修在腾凉得知消息后,一怒之下,奔袭三百里杀上山来,一掌毙了鼎湖宫主,又将祖师打伤。所幸家师与夏沉舟合力与他打成平手,双方坐下来谈判。武清修声称自己乃鼎湖剑冢首徒,山上的财产有他一份,便要将掠星剑拔走,家师没有同意,只是答应任他取走镜湖底的鼎和剑冢里的剑。” “然后呢?”西门厉急不可耐地问。 “然后武清修就在剑冢峰上住下来,每日都从镜湖里捞鼎,从剑冢里取剑。期间龙战上山拜入武清修门下,晚阳宗主那时与龙战交好,颇得武清修欢心。八年后,家师与夏沉舟双双死于红衫道手中,武清修才带着龙战离开,走的时候留下一把钥匙给晚阳宗主,说在武炼峰巅有一座疯王宝库,里面不仅有他从剑冢取出的最好的兵器,还有从镜湖底取出的最好的鼎。剑冢被地心之火包裹,纵使有上古神兵,除了武清修那样变态的武者无人能进。疯王宝库无疑成了一笔宝藏。” “所以那座疯王宝库里,真有天底下最厉害的神兵利器?”乐骞好奇地问。 “我想是的。武清修对晚阳宗主说过,疯王宝库里的所有东西,他只用来换一把掠星断剑,绝对绰绰有余。晚阳宗主寻到的时候若是觉得买卖不划算,大可反悔。若是觉得划算,那他便要来取走那把剑。” 众弟子俱都凝神静气,认真地听冷默讲着往事,听到此处,心中早已确定,那上山盗剑之人,必是龙战无疑。 肖遥表面神色淡然,心中却早已乐开了花。冷默的这个故事着实令人喜出望外,本来肖遥还发愁,编出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龙战,没法取信于人,却不曾想其中还有这么一段隐情。 《云垂志》上,尽管有对疯王宝库、武清修闯山的记录,却对这些曲径通幽的秘辛未做记载。 疯王宝库自发现以来,只有演武的四殿魁首进去过,每一次都是晚阳真人亲自陪同,且须严格保密。除了晚阳真人,这几年来,唯有秦音、顾墨白等少数几个弟子进去过,就连乐骞贵为总教习也不得进入。 西门厉心直口快,竟当众向人群最后的秦音询问道:“三年前,宗主发现疯王宝库后,秦音姑娘进去过,那疯王宝库里面真有什么神兵利器吗?” 秦音一身素衣,双目低垂,摇摇不语。 “莫非那里面什么都没有?”西门厉追问道。 “宗主没有来,也许就是答案。” 说完这句讳莫如深的话,乐骞转身看向山下,闪着精光的眸子在夜色中寻找顾墨白的影子。 龙战盗剑,晚阳真人没有现身,也许就是兑现承诺的默示。 “看来就是龙战。”西门厉喃喃道。 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众人不免扫兴。 “等等,我有个疑问,龙战盗走掠星断剑可以理解,可他为什么要把这个废物小子的剑也偷走呢?” 看见肖遥百无聊赖地望着空中的月亮发呆,西门厉这才想起这茬。 是啊!为什么要盗走肖遥的断剑呢? 五破军之一的龙战,什么好剑没见过,为何偏偏跑到水榭去偷肖遥的断剑? 肖遥耸耸肩,一言不发。 众人心中更是犯疑,白日里肖遥用那把断剑,接连击败朱雀殿静聪、羽寒、晚凝素三大弟子,而断剑甚至没有扬起过。 想来,莫非是那把断剑有古怪? “说啊,臭小子,是不是没话说了?依我看,就是你跟龙战里应外合,偷走本门重宝!”叶滨站在肖遥不远处,厉声呵斥道。 肖遥冷笑一声,把头扭到一边,看都懒得看叶滨一眼。 好歹是青龙殿高徒,独心城里响当当的少爷,叶滨怎能忍受别人对他的无视,讥笑道:“就你那把破剑,一块废铁,也值得堂堂破军神将去偷?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看你是故意把剑藏起来,想骗宗主师傅赏给你一把剑吧?毕竟你们鼎湖宫的老酒鬼连一把像样的剑都没传给你!” 叶滨的话,纯粹是讥讽报复,逞口舌之快,肖遥当然不会理会。 肖遥此刻,正在为赫赫有名的破军神将给自己背了个大大的黑锅而窃喜。 试问,鼎湖剑冢哪个人敢去找龙战讨剑? 西门厉,冷默,还是乐骞? 肖遥早就与晚凝素说好,下山以后去马王坟,借剑观看一天,再交给马王坟酒肆里的老板。 肖遥白日里下山去马王坟,给了酒肆老板一颗银铢,说好晚上要来存一件东西,取货之日再给一枚银铢。 两枚银铢,不少,却也不多,比存一件东西的酬劳再多一点。既能让老板尽心,又可以防止疑心。 在酒肆老板的眼里,两个银铢的存金,总不会是太贵重的物事儿。 盗剑的锅既然让龙战背了,只待下山之日顺道取剑,便可大功告成! 肖遥凝视着山林石阶中飘然而上的白色身影,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四十八章 木屋论政 一 “顾师兄回来了!”青龙殿一名弟子惊喜地叫道。 众人纷纷向山下张望,果然见白衣飘飘的顾墨白双手负于背后,如仙人乘风而来,从山下石阶径直向山门掠来。 雍容不凡,身形潇洒,这份气度,别说是众弟子望尘莫及,就连久为一殿教习的西门厉和冷默都自叹不如。 像顾墨白这样的人,天生就是领袖。 肖遥回头看了一眼秦音,果然见她痴痴地望着顾墨白,竟连半点余光都不曾给自己,心中不免有些酸涩。 肖遥一转头,顾墨白已到山门前,一路轻功来去,呼吸微微有些急促,却不至粗喘,这等内力修为在鼎湖剑冢弟子中确实找不出第二个。 “总教习、二位师叔好。” 顾墨白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向乐骞三人问好,又随即向众人拱拱手,才走到肖遥面前。 “对不起,肖师弟,没能追上那个盗剑贼,不过你放心,独心鼎里的掠星断剑也一并丢失了,剑心殿绝对不会善罢甘休。鼎湖宫、剑心殿同气连枝,两把剑我都一定会找回来。” 顾墨白是什么人,就算心中牵挂的只是掠星断剑,也会将话说得漂漂亮亮。 这就叫领袖手腕。 肖遥淡淡一笑,答道:“剑被人从手上抢走,鼎湖宫无人,只好认了。我的剑不打紧,倒是掠星断剑,万万不可丢失,否则剑心殿的面子一折,天下人非得小瞧不可。” “你个臭小子,胡说什么!”叶滨怒目相向,斥道。 “师兄,你别理会这个废物。你还不知道吧,那个盗剑的人是破军神将龙战。”叶滨急于邀功,抢先说道。 顾墨白微微点头,转而向乐骞问道:“总教习,当真是那位神将吗?” 顾墨白碍于士族大家的身份,并未直呼龙战名讳。 乐骞点点头,答道:“应该是的,具体的内情,恐怕得问尊师。”说完,乐骞转身离开。 顾墨白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追了半柱香功夫,始终只见到一个白色的影子,后来干脆跟丢了,若是龙战将军倒也不奇怪。” 肖遥眼睑低垂,故作沉思,不发一言。 顾墨白向山下望了一眼,没有看见酒中仙的身影,遂转而对肖遥说道:“肖师弟,我要去向师傅禀报,不如你一起前去吧。你与那人照过面,能将事情讲得清楚明白些。” 肖遥点头称是,跟在顾墨白的身后,向青龙殿走去。 众人见无甚大事,尽皆散了。 叶滨得了顾墨白的指示,在门口等酒中仙回来再关闭殿门,心中不情不愿,望着肖遥消瘦的背影啐道:“废物,果然去骗剑了!” 肖遥自然能听见,但却懒得去理,他一直有意无意地瞟着秦音。 狗咬了你,你总不能趴地上去咬狗吧。 秦音似乎感觉到肖遥在看他,盯着顾墨白的一双美目假装看向别处。 喜欢一个人,眼神是会说话的。秦音想对顾墨白说的,就是喜欢。 简约的小屋里,晚阳真人坐在蒲团上,屋子里弥漫着艾叶的香气。 那是秦音在白虎殿后山采来的艾草,晒干后炮制成香,放在晚阳真人窗边。 秦音送给晚阳真人的第一份礼物,让一个早已超脱喜怒哀乐怨憎会的道门长者,乐呵了一整天。 艾草香不多,所以晚阳真人用得很节省,只有在梦里惊醒、难以入眠的时候,他才会点燃一小撮来助眠。 今夜,显然是难眠的一夜。 山门前发生的一切,他看在眼里,听在耳中,不能再清楚明了。 但他还是在静静地等,等一个人来。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风尘仆仆的白衣首徒进门站定,神色中有一丝慌乱。 只有面对自己尊重的师傅,顾墨白的脸上才会浮现这种慌张的神色。 那代表,一定有万分紧急的事。 “墨白,记住,不要慌。”晚阳真人的声音有种让人平和的力量。 “是,师傅,弟子惭愧。”顾墨白恭敬行礼,神色稍安。 晚阳真人睁开双眼,看向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缓缓道:“下次来记得带两根木楔,这木门半夜被风一吹就会响。” “是,师傅。” “嗯,发生什么事?”晚阳真人重又闭上双眼。 他的眼角已经松弛,眼球自然凸出,浑浊的双眼已经见不得人世间太多的光影变幻,只想闭着。 顾墨白突然匍匐在地,下拜道:“师傅恕罪,掠星断剑真的丢了,是被人偷走的。弟子看护门中重宝不力,请师傅降罪。弟子一定全力追查,弟子已经探听到,盗剑的人是……” “嘘……” 顾墨白急促的话语,被嘘声打断。 当然是晚阳真人,这间屋子里没有别的人了。 “墨白啊,鼎湖剑冢为何能成为天下武道之宗?”晚阳真人的问题有些莫名其妙。 顾墨白微微一愣,答道:“因为鼎湖剑冢集天下万千武技、各门各派特长于一身,侠士辈出,名将无数,名震天下。” 晚阳真人微微颔首,接着问道:“如今九州诸侯割据,清溪鬼谷、黑冰台都被卷入明争暗斗之中,倘若有朝一日,鼎湖剑冢被迫卷入诸侯争霸,你会选择支持谁?” 顾墨白一听这话,心里大惊。 鼎湖剑冢向来号称只遵武道,不徇王道,不参与九州争霸,只培养顶尖武者。门下弟子出山以后效力何人,鼎湖剑冢也从不过问。 晚阳真人问这话的意思,莫非是要参与九州之争了吗? 乐骞作为总教习,与白虎殿冷默、玄武殿西门厉,一直主张支持趁势出山,有所作为。 朱雀殿雨眠霜却一直力阻,顾墨白一直以来都以为晚阳真人不主张出世,因而处理门中事务都与雨眠霜站在同一战线。 可如今…… “鼎湖剑冢千年来不参与王权之争,师傅为何这么问?”顾墨白心思玲珑,反问道。 若是晚阳真人是想使诈套话,顾墨白贸然表态岂不是违逆了晚阳真人的本意? “世上之事,唯有变乃不变之理,千年以前,世上没有鼎湖剑冢,十年以前,九州也从未逢如此乱世。为何鼎湖剑冢不能变一变呢?”晚阳真人双目紧闭,额头上的皱纹叠起,如干枯的树皮一样粗糙。 晚阳真人的意图已经很明显,顾墨白再笨也能听明白,当即朗声道:“当今九州虽乱,却不外乎中原楚贲、北越云焕、江左白凉、肃州皇甫家和腾凉边氏羽氏。云琮、云珲之辈,据富庶之地却不知进取,云焕虽强,却无立足之地。腾凉地处西北蛮荒,绝难入主中原。江左白凉弹丸之地,且依仗水军,陆军羸弱,难以远图。能统一九州的必在楚贲与皇甫欢城之中。” 晚阳真人微微点头,脸上浮现出赞许的笑,接着问道:“依你看,中原王与清欢侯之间的这场仗,谁能够取胜?” 顾墨白斩钉截铁地答道:“清欢侯。楚贲其人,表面礼贤下士、待人宽厚,实则好谋难断、性格猜忌、难纳忠言,手下虽兵多将广,却不及清欢侯手下的精兵悍将。” “好,好,好。” 晚阳真人轻捋浅须,连道三声“好”,摆手示意顾墨白出去。 顾墨白恭敬起身,行了个礼,向门口退去。 晚阳真人突然吩咐:“让肖遥进来吧。” 先前二人一同走到木屋前,顾墨白提前进来禀报,让肖遥在门外侯着。 顶尖的高手,能从人的脚步声响,听出人的体重、身形、武功根基、性别直至判断出身份。 晚阳真人何等人物,早就从脚步声听出来者是肖遥。 “是。”顾墨白眼里闪过一丝阴狠,推开木门走了出去。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木屋论政 二 “我们又见面了。”一身玄色素袍的晚阳真人,安坐在蒲团上,对面站着身形消瘦的肖遥。 “拜见师伯。”肖遥恭敬下拜。 长者坐于地,晚辈岂能站立?肖遥对传统的礼节向来奉行不悖。 “你是懂礼貌的孩子,年轻人,礼貌点总是好的。” 晚阳真人显然对肖遥的谦卑有礼颇为赞赏,毕竟,如今的鼎湖剑冢,性格张扬跋扈的公子哥儿越来越多。 即使受到夸奖,肖遥脸上并无丝毫骄矜之色,恭敬地回答:“我从书上看的,礼之于人,犹酒之有襞也。” 晚阳真人呵呵一笑,打趣道:“果然什么样的师傅,教出什么样的徒弟。没上山几天,就张口闭口都是酒。” “弟子惭愧。” 至此为止,晚阳真人的态度依然平和冷静,气氛一度还十分轻松,完全不似顾墨白进来时那般剑拔弩张、疑忌陡生。 但肖遥知道,这个深居简出的老人,对鼎湖剑冢上发生的一切都有着非同寻常的感应力。山门前发生的一切,未必能逃过这位老人的眼睛。 “我没想到墨白会把你带来。既然你来了,我便要见见你。想必你也清楚,为什么我要见你?”晚阳真人开门见山,意思已经很明显。 “弟子明白。” 意料之外却也是意料之中,晚阳真人在鼎湖剑冢经营多年,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木屋离山门不远,以落星境巅峰的修为,能听清辩清都不奇怪。 “冥想有益身心,只是你们年轻人太浮躁,哪会静得下心来。你若能静得下心来,想必也能有所得。”哪怕是面对门中重宝失窃,晚阳真人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所谓世外高人,就是如此。 乐骞之辈,虽然武道修为与晚阳真人不相上下,但绝没有晚阳真人这等气度,历尽风雨、看透世事的气度。 “师伯说的是。” 晚阳真人淡淡一笑,说道:“你是个诚实的孩子,说实话,若不是你的根骨资质确实有限,我会喜欢上你。你师傅已经很多年没有收过弟子,我希望他能做出些事情。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理解我的苦衷。” 话很轻,却字字诛心,比叶滨、静聪和剑心殿众弟子的大声讥讽要刺骨得多。 肖遥紧咬着下唇,一言不发,长袖里的一双拳头紧紧攥着。 “一代宗师,早该将红尘看穿,说话却如此尖锐,反倒不如你这个后生小子了。”晚阳真人哂笑道。 “弟子理解。” “我问你,你便直言相告。若有朝一日,鼎湖剑冢参与诸侯之争,你以为当支持哪家诸侯?” 同样的问题,先问顾墨白,再问肖遥。世外高人,行事往往出人意表。 肖遥沉吟道:“鼎湖剑冢乃天下武道之宗,武道之于王道,久远过甚,亦昌盛过甚。九州之大,王道可废弛,但武道绝无废弛之理。以弟子愚见,武道高于王道,鼎湖剑冢传承千年而不出世,也是因为如此。师伯又何必去理会王权之争呢?” 晚阳真人不可置否,只淡淡一笑,“你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武道粗通入门,王道更是管中窥豹,却也敢妄言二者之理,真是初生牛犊。” 肖遥并不争辩,亦不附和,只是躬身行了一礼,直起身子,静待。 木屋有窗,油纸所糊,半掩着,微风吹进窗来,书桌上的宣纸发出簌簌的声响。 晚阳真人又问道:“你以为中原王与清欢侯谁能成为天下霸主?” 若是武道与王道之争肖遥不足论,那这关系天下大势的诸侯之争,更轮不到肖遥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来品评,因为天下无数兵家谋士尚看不透这场战事,又何况一介穷酸稚子。 但晚阳真人既然问了,肖遥就会回答。 “中原王楚贲实力虽强,却不足清欢侯足智多谋,两方虽相持不下,时间一长,清欢侯攻心奏效,楚贲必然分崩离析,华州之地要么四分五裂,要么尽归皇甫欢城。” 天下时事,当局者迷。谁能想到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竟也能将这九州瞩目的大战分析得头头是道呢? 晚阳真人嘴角浅笑,接着问道:“不错不错,还算有几分见识。你既热心战事,上山学武必然是为了日后建立一番功业,听你的口气,必是要效力清欢侯了。” “不。” “那是谁?是了,你来自江左,想必会效力于江左白凉。”晚阳真人想当然地以为。 “也不是。” “哦,那你学武是为了什么?” 不是清欢侯,也不是江左白凉,肖遥倒是让晚阳真人颇感意外。 肖遥不想隐瞒上山学武最初的动机:“我上山学武,是为了借助鼎湖剑冢寻找紫阳武尊念尘,治好我的天生截脉。” “可是现在没有找到念尘,你已经治好了天生截脉。听说你要下山,想去做什么呢?” 肖遥低头沉思一阵,抬起头,平静地望着晚阳真人,回答道:“第一件事是去找清欢侯,去打听我一个朋友的下落。然后是去骏业城。” “之后呢?”晚阳真人第一次对一个人出山的去向表现出浓厚的兴趣,即使这个少年,是鼎湖剑冢千年来第一个开脉境巅峰就想出山的人。 “之后的事我没想过,从清虚山下来的时候,我想找个乱世仁君,为苍生做些事情,现在看来,日后能成就一番事业的,无论是清欢侯、白凉,抑或是云焕,或残忍阴诡,或假仁假义,都不是我想找的人。现在想想,也许师傅是对的,倒不如留在山上看书消遣来得自在。” 晚阳真人没有说话,他无法想象,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少年,如何做到对时局看得如此透彻的,就算是享誉天下的隐龙楚寒衣,十几岁的时候也未必有如此见识。 良久,晚阳真人才开口道:“我承认,以前我不喜欢你。不过今天的你,让我刮目相看。” 言罢,衣袖微微一扬,一股劲风直冲肖遥。 风起云袖,肖遥根本来不及抵挡,被那道劲风拍在胸口,“嗵”的一声撞在身后的木门上,一股窒息的感觉涌上来,顿时脑子一片空白。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肖遥有些恍惚。 喜怒无常,亦是世外高人的做派。 “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偷我鼎湖剑冢的剑!”晚阳真人面不改色,语气透着严厉。 肖遥想活动一下,才发觉自己的身体被一道无形气劲束缚,难以动弹,索性反问道:“掠星剑几时成了鼎湖剑冢的东西?” 风锁,是顶尖高手运气随心的至高法门。 这就是落星境巅峰的实力,只需动动手指,便可让人毫无还手之力。 晚阳真人双眼猛地一睁,瞪着肖遥,厉声喝道:“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 肖遥一张苍白如纸的脸上没有一丝惧色,凛然道:“我当然知道。掠星剑自被班弄圣人创造出来,不止历尽多少主人,后来落在剑圣沉涯的手里,成了他的佩剑,再后来,沉涯被红叶祖师耍诈,折断掠星剑。掠星剑从来就不是属于谁的,剑传千载,有德者据之。说来,鼎湖剑冢是毁剑之人,有何资格号称自己是掠星剑之主?况且,鼎湖剑冢拥有的,不过是一截断剑,而剑的大半部分,属于我!” “现在,它已经变成一把完整的剑了吧?”晚阳真人一双浑浊的眸子突然间精光四射。 掠星剑,是剑中之圣、剑中之祖,无论是作为天下武道之宗的鼎湖剑冢,还是作为剑宗宗主,晚阳真人秦百忍无疑都想得到。 “在你心里,或许它只是一把剑,而在我眼里,它是我的朋友。”肖遥声音有些沙哑。 剑是剑,剑也是朋友。 晚阳真人长久凝视着肖遥,连眼皮都未动一下,入定一般双眼呆滞。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五十章 木屋论政 三 过了很久,晚阳真人幽幽地长叹一口气,恢复和蔼平易的语气,说道:“你不用误会,我没有要拿回那把剑的意思,相反,我要你保管好它。” “什么?” 肖遥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晚阳真人的意思是……要让自己拥有这把剑吗? 现在的掠星剑,可不再是独心鼎里的一截断剑,复原后已是足可称作天下第一的神兵!此番重新面世,不知要掀起多少腥风血雨、殊死争夺。 而这位剑道之宗的掌门,竟要把剑拱手送人?还是在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抢过来的情况下。 “剑者,仁心,道心。待剑如友,这是我四十岁才达到的境界,而你小小年纪已臻此道,甚是难得。”晚阳真人脸上流露出真诚的赞许。 “不过,掠星剑威力巨大,用剑之人必须心志坚定,否则早晚为剑心所惑,走火入魔。” 肖遥默然。 不就是剑灵轻吕吗?走火入魔,不就是调戏调戏老妇人、小姑娘吗? 任何人心里的想法,都会反映在脸上,哪怕肖遥也不例外。 晚阳真人明察秋毫,怎会不知,当即正色道:“掠星剑是杀伐之剑,戾气极重,万不可大意。” 肖遥见晚阳真人神色肃然,方知自己骄矜忘形,点头称是。 “如此,你便去吧。”晚阳真人微微颔首,摆手示意。 肖遥掩门而出,月色从窗户和门缝中透了进来,带进半屋皎洁。 “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我这小屋如此热闹?”晚阳真人一张干枯褶皱的老脸看起来红光满面。 酒中仙坐在窗口,翘着二郎腿,抱着酒壶,下巴上滴答着酒水。 “师兄我好久不来见你一次,你还嫌吵吗?”酒中仙没好气地说。 晚阳真人望着这个放荡中透着傲娇的师弟,有些哭笑不得,反唇相讥道:“若不是你的乖徒儿到了这儿,只怕你打死也不愿来青龙殿见我吧。” 酒中仙啐了一口,骂道:“那是,这种事你们干得还少吗?当年……”¥…最快更新 晚阳真人脸色微微一变,面露不悦。 “算了,不提也罢,当年下不了手杀你,是我没用,怪不得你。” 酒中仙把头扭向窗外,举起酒壶,对着夜空中高悬的明月说道:“来来来,月兄,你我共醉一场。” 晚阳真人修身养性,滴酒不沾,奈何酒中仙屡教不改,只好放任他去。 “说起来,你收徒弟的眼光比我要好得多。”晚阳真人笑道。 “宗主师兄不错,酒仙师兄的眼光我是佩服的,想当年在独心城状元楼,我与他赌酒争胜。酒仙师兄连品一百零八种酒,竟能一一说出酒名,令人五体投地。”木屋里有第三个人的,是个中年人的声音,中气十足,充满磁性,光听声音也知是个俊郎男儿。 武炼峰上唤酒中仙“师兄”的人,只有一个雨眠霜,可她是女人。 墙角一袭白色的长袍,月光下折射出淡淡光辉,舒适飘逸,形态优美极了。长若流水的发丝服帖顺在背后,微仰着头,背抵在木板的墙壁上。 “你不是应该在南边吗?怎么也跑到华州来凑热闹?”酒中仙望着白衣胜雪的男子,有种天然的疏离感。 邋遢的人,看见干净的人,总会有些不自在。 “战事刚歇,得了空便想回来看看,想念酒仙师兄的杏黄唇。”俊郎男子笑道。 酒中仙怎么会信这种场面话,翻个白眼道:“少来,你在山上那会儿,偷了我师傅不少好酒,每次害我罚站,如今我都翻身做主人了,你以为还能偷得到吗?那片湖上,我说了算。” 俊郎男子哈哈一笑,爽朗豪迈之气顿生。 “人事已非,师兄却依旧如此小气,爽快爽快。” 酒中仙嘿嘿一笑,森然道:“当然得小气,你要想从鼎湖剑冢拿什么东西,也须过我这关。” “如此说来,师兄定要插手了?”俊郎男子语气平淡,礼貌询问,似乎酒中仙的态度根本与结果无关。 男子当然可以自信,他有足够的实力自信。 “我也知道,你没有从晚丫头手里抢走那把剑,想必是不把我们这些老友放在眼里。但你既然来了,无论怎样,都须一战。” 这种话从酒中仙嘴里说出来,有种异样的感觉。 像这个无法无天、潇洒不羁的老酒鬼,不应该只关注美酒美女吗?几时也有了护卫鼎湖剑冢的觉悟? “宗主师兄想必也是同样想法?”俊郎男子转而询问晚阳真人。 晚阳真人无声颔首。 在这间狭窄的木屋里,曾经鼎湖剑冢最天才的两大弟子,如今声名卓著的剑宗宗主和一无所成的鼎湖宫主,在白衣男子出现的那一刻,便已经达成一致。 即使他们在过去的十年中,彼此有着不可解开的心结。但此刻,晚阳真人,酒中仙,都代表鼎湖剑冢。 晚阳真人为了武炼峰的尊严,酒中仙为了肖遥,这都无所谓。重要的是,他们此刻都站在以身卫道的同一战线,拱卫山门,在所不惜。 这也许,就是天下武道之宗千年不衰的根基所在。 “不管怎么说,我也算鼎湖剑冢弟子,拿任何东西,都得先跟二位师兄打个招呼。”俊郎男子微微一笑,微垂的眼睫下有淡淡的黑影,颧骨也有些高耸突兀,衬得整张面庞更加瘦骨嶙峋,但侧颜仍旧极美。 “不用多说,动手吧。”酒中仙咕咚喝一口酒,把木塞紧紧塞住壶嘴。 以身卫道归以身卫道,酒也不能洒了一滴。 白衣男子沉静优雅的姿态,仿佛以一种天荒地老的姿势,暗示他所不能言明的一切情绪。吹动窗户的簌簌微风,剑心四殿熙攘吵杂的人群喧嚣,天地间的一切声响,都在一瞬之间停滞。 一切似乎都变的不再重要,不再吵闹,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人而已…… “这一剑,请师兄指教!” 白衣男子没有剑,两手空空,腰间空无一物,他只穿着一件宽松的雪白衣衫,但他已经出剑。 一指,一剑,如微风入怀,流水浸石,残叶落空,无声,无形,亦无意。 晚阳真人没有动,他的双目不知何时已经闭上,安坐在蒲团上,如老僧枯禅,风雨无视。 他的双手放在膝头,两肩自然下垂,整个身子已经松弛到极致。 晚阳真人没有准备出手? 难道是知道结局,所以索性放弃争斗? 莫非这就是道门的无为?这就是道门的不争? “师兄!”酒中仙不得不出声提醒。 白衣男子两道浓浓的眉毛泛起柔柔的涟漪,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 剑气平和,如温润山泉、冬日暖阳,绝不热烈,绝不凌厉。 这就是高手的剑,这是白衣男子的剑。 全天下,能使出这一剑的,不超过七个人。 恰好,晚阳真人就是其中一个。 晚阳真人动了! 右手轻轻一扬,在面前轻轻划过,掌心外翻,真气内敛,缓慢而优雅地向前一推。 剑气没入掌心,如石沉大海、溪入江河,无声无息,亦无意。 “宗主师兄好剑法。”白衣男子一双如黑曜石一般晶莹的眸子低垂,低声赞叹。 指是剑,掌亦是剑。 一剑足矣。 一剑,便是千万剑。 晚阳真人双眼仍旧紧闭,微微颔首,右手落下,放在膝头。 白衣男子白皙的肤质如同千年的古玉,无瑕,苍白,微微透明,仿佛有一种冰凉的触感。 “酒仙师兄,该你了。” 酒中仙坐在窗口,翘着二郎腿,向掌心吐口唾沫,用力搓搓手,不屑道:“来吧。” “也是这一剑。”白衣男子食指纤细,轻轻一扬。 如春晓之花、中秋之月,如新绿之草、朝生之日。 只是这一剑,注定要落在酒中仙那一双唾液与污垢混合的脏手里,实在大煞风景!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五十一章 剑如水 新月皎洁,如水。 剑气如水,亦如月辉。 武炼峰青龙殿的这方木屋,远不如剑心四殿那般气势恢宏,正如白衣男子的剑,远不如寻常武者的剑,那般凌厉锋利,那般气势磅礴。 至高之剑,是温润之3剑,如褪尽铅华的绝世美人,风华绝代以后,才是风韵初现之时。 一身白衣掩不住他卓尔不群英姿,白衣男子天生一副君临天下王者气势,英俊无匹的五官仿佛是用大理石雕刻出来,棱角分明线条,目光深邃,却丝毫没有压迫感。 这就是老酒鬼要面临的对手。 头发油腻,甚至打着绺,衣服上不知沾染了多少痕迹,还带着一股发酸的味道。油光满面的脸上长满密匝匝、毛茸茸的花白胡子,像一丛被踩过的乱糟糟的茅草。 这是白衣男子要面对的对手。 破破烂烂的衣衫鼓荡开来,一股汗臭、馊味混合的难闻气味顿时弥漫整间屋子。 被无数坛美酒掏空的身子,还能剩下多少真气呢? 酒中仙所谓的以身卫道,岂不是一个笑话? 白衣男子在笑,因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酒中仙远不如晚阳真人那般平静,那般内敛。他所展能调动的烈阳之气,可以说少得可怜。 白衣男子跟无数人交过手,比酒中仙强,或者比酒中仙弱,他总是心如止水,不喜亦不怒。 不知为何,看见酒中仙笨拙的样子,白衣男子有些想笑。 老酒鬼再一次展现自己的身手,除了没事飞来飞去,他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正儿八经出过一剑一掌了。 酒中仙并未动身,依然翘着二郎腿,但佝偻的身子却紧绷着,右掌在身侧一翻,举手拍出两掌。 掌风若有似无,掌力轻重难分。 看似随手拍出的两掌,实则已用上八分力道。 白衣男子是什么级别的武者,酒中仙再清楚不过。 剑气如箭,无声破空而来。 掌风如盾,无形御风而去。 “嘭”的一声,白衣男子身形一晃,顿时眉峰一蹙,冷峻如刀锋般的面庞瞬间凝滞。 酒中仙依然翘着二郎腿,坐在窗台上,月色打在脸颊上,迎着微风,安详而从容。 晚阳真人紧闭的双眼早已睁开,和白衣男子一样,盯着窗台上这个无比熟悉的酒鬼。 不知是月光如雪染白了双鬓,抑或是发如雪苍白了月色。晚阳真人忽然意识到,原来自己这个向来从小顽皮、放任自流的师弟,也已是个名副其实的老头了。 都老了。 老了的意思就是,应该静静地坐在那儿,看年轻人们热血涌动、挥斥方遒,看年轻人们策马扬鞭、快意恩仇。 但白衣男子显然不会这么想,因为他还年轻,他比晚阳真人足足小了二十岁,比酒中仙足足小了十七岁。 壮士暮年的哀婉之情,现在的他绝不可能懂。~ap!最快更新 “酒仙师兄寓道于酒,剑法愈加高明。”白衣男子紧绷的面庞放松下来,温和一笑。 酒中仙竟然挡住了那一剑,尽管出了两掌才全部化解白衣男子的信手一剑,但毕竟是挡住了。 剑是剑,指是剑,掌亦是剑。剑心即剑道,剑道即武道。 酒中仙双手抱在怀中,惯做鬼脸坏笑的脸上,罕见地出现认真的神色,答道::“论剑我是不如你的,不过我的乖徒儿教会我一个道理。这天底下的事,并非争不过就要放弃,所以即使争不过也得争一争。” 白衣男子面露惊讶之色,问道:“酒仙师兄收徒弟了吗?是哪家的公子王孙能入酒仙师兄的法眼?” 酒中仙十年不曾收徒,白衣男子怎会不知? “公子王孙历来瞧不上我,我也瞧不上他们。我不过收了个根骨有限的傻小子。” 酒中仙嘴里尽管扫兴地说着“根骨有限”,脸上却尽是得意之色。 “就是盗剑的那个肖遥,刚才你在进门之前,他才刚刚离开。”晚阳真人从旁解释道,“你若留意,应当会有印象。” “就是那个瘦瘦的小子?”白衣男子语气明显质疑。 武者最看重根基,筋脉强健者才能成为顶尖的武者。可那个瘦瘦的小子,看起来明明是截脉呀! “不错。”晚阳真人微微点头。 白衣男子直瞪瞪地望着酒中仙,诧异道:“难道师兄不知道他是天生截脉?” “当然知道。”酒中仙语气有些不耐烦。 “师兄既然知道他是天生截脉,就该知道,截脉者必不久活,即使鼎湖剑冢有修炼烈阳、湿寒两种真气的法门,可也只不过是弥补难以习武的短板,反而会加速他的死亡。当今皇室云氏一脉,便是最大的一支截脉,你看云垂历代皇帝哪个不是短命鬼。”白衣男子情绪有些激动,从进门到现在,他一直心如止水,可不知为何,一提到截脉,就难以自控。 “我也知道。”酒中仙僵硬地笑笑,显然不愿意再听白衣男子继续说下去。 可白衣男子没有住口的打算,反而继续说道:“师兄你难道忘了,当年那个人的悲惨下场吗?九州是不容许截脉的武者存活于世的!” 话说得很重,响鼓须重锤,酒中仙这面牛皮鼓,只有这一记重锤能敲响。 酒中仙没有回答,而是把头扭向窗外,借着朦胧的月色眺望静谧的镜湖上那栋烛火摇曳的水榭。 他当然听出白衣男子在说什么,但他不愿回答。 曾经,在那片水榭上,并不止一个弟子。酒中仙并非夏沉舟唯一的弟子,甚至不算是出色的弟子。 因为那个人的光芒太盛,别说是连老酒鬼,就算是放眼九州大陆,那个人也遮挡了了太多人的锋芒。 九州之大,能人辈出,武道高手无数,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与他相比。 天下浮屠,一代杀神,秦独岸。 足以让九州所有武者黯然失色的一个名字,曾经也不过是那片镜湖上一个惫懒的孩童。 酒中仙还不叫酒中仙。秦独岸,还不是遮天境武者,也不是什么天下浮屠。 他只是酒中仙的顽皮师弟。而酒中仙是一个不苟言笑、严厉的首徒。 酒中仙与秦独岸,一如今日的晚阳真人与酒中仙。 时光不老,人总会活得越来越像自己心中记挂的那个人。 于是酒中仙成了现在的酒中仙,晚阳真人成了现在的晚阳真人。 当年发生了什么,酒中仙知道,晚阳真人知道,白衣男子也知道。 所以白衣男子的话,不是在劝告,而更像是一种警告。 木屋里像是被冰冷的寒气笼罩,气氛凝重到极致。 酒中仙浑身散发的,不再是令人作呕汗臭与馊味,也不再是熏人的酒气,而是杀气! 白衣男子双瞳一紧,显然感受到了来自身前十步的肃杀之气! 不是五破军,也并非十步一杀,但酒中仙身上散发出的杀气,绝不亚于任何一位武道高手。 十余年前,鼎湖宫酒中仙本来就是九州最顶尖的武者。 “我告诉你,十余年前,或许是我犹豫,或许是我软弱,我没能阻止一切的发生。但从现在开始,我绝不会再有丝毫的犹疑,或许我打不过,但是我一定会跟你拼命,任何人都不例外。为死去的他,也为我自己。” 酒中仙没有回头,他的面庞隐于夜色之中,双目看向极远处。 酒中仙知道,烛火摇曳的那个地方,是肖遥,静坐着等他回去。 “你还要出剑吗?我想我该回去了。”酒中仙转过头来,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白衣男子没有说话,摇了摇头,然后看着酒中仙飘然而去的背影,喃喃道:“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了吧?” “是。”晚阳真人答道。 “剑,我还会取,不过不是今天,告辞。”白衣男子略一拱手,推开木门走了出去。 望着白衣胜雪的影子,晚阳真人突然忍不住说道:“喂,你还是穿盔甲的时候更英武神气,这身行头不适合你。” “是,师兄。”白衣男子应声称是,一张淡笑的脸上,左眉眉心,赫然生着一颗黑痣。 就在白衣男子飘然下殿的那一刻,晚阳真人身下的蒲团,炸裂开来,向屋中四散飞开!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人如玉 “乖徒儿,我回来了。”酒中仙脚刚着地,就兴冲冲地向屋里跑去。 经过今天这个晚上,酒中仙更加明白自己对肖遥的情感,那是亦师亦友的珍惜。 酒中仙决定,把自己的所有秘密都告诉肖遥,包括收肖遥为徒是因为肖遥跟自己已经死去的师弟秦独岸一样,都是天生截脉。 还有就是自己骗了肖遥,他天生截脉并没有治好,酒中仙也从来不知道世上有紫阳武尊念尘这个人。 可推开门的那一刹那,酒中仙所有的话都重新憋回了肚子里。 烛火摇曳的水榭,当然是有人在等。 只不过不是肖遥。 一绺靓丽的黑发飞瀑般飘洒,弯弯的峨眉,一双丽目勾魂慑魄,琼鼻秀挺,粉腮微微泛红,樱唇滴水,雪肌如冰似雪,身材曼妙纤细,凹凸有致。 如此清丽绝俗的人物,自然不会是肖遥。 看见有人推门进来,秦音先是一喜,抬头一看,神色顿时黯然下去,无精打采地说道:“师叔,你回来了。” “音丫头,这么晚,你不在朱雀殿安歇,跑到这里来干嘛?”酒中仙早猜到秦音是来找肖遥的,却还是明知故问。 肖遥还小,容易被男女之情蒙蔽双眼,作为师傅,酒中仙不得不发挥些作用。 这个甩手掌柜的老酒鬼,经历木屋一场论战,终于有了几分做师傅的觉悟。只可惜,他这片刻的责任感,只怕等不到肖遥感受到,便烟消云散了。 秦音捋了捋耳畔的秀发,小心翼翼地答道:“师叔,我在等肖遥。” 尽管鼎湖剑冢不似武林中那些传统门派一般规矩森严,但一个未出阁的少女,深夜待在一个男子的房间,说出去总归有些不好听。 大概是责任心爆棚,酒中仙没来由地说起胡话来。 “音丫头,师叔呢,平时不爱管你们。我知道你喜欢顾家那个小子,说实话我不喜欢他,我倒希望你能跟我乖徒儿好。” “师叔,你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到底是女儿家,秦音的脸颊上顿时一片绯红,自然不是因为肖遥,而是因为对顾墨白的心思被酒中仙说破。 一个人喜欢别人的样子,是掩饰不了的,越是掩饰,越是明显。有些人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其实所有人都早就看出来了。 “你少装了,师叔也年轻过,什么没见过。” 酒中仙捧起腰间挂着的酒壶,用力拍了拍,酒壶里的酒晃荡着发出哗哗声。 秦音羞得满面通红,埋头捏弄裙角。 女儿娇羞的模样儿,酒中仙见过很多,但能如秦音这般迷人的,却还是第一次见。 酒中仙看得有些发愣,后面的话便含混不清起来。 “音丫头,顾家小子,哎,不行的,你呀,肖遥多好。不过,你要是,对我乖徒儿没意思,就别总是给他念想。” 秦音微微一愣,抬起头,望着酒中仙嘴巴咬着酒壶一脸沉醉的模样,一双美目发直,若有所思。 白虎殿后山,药谷之中,草木葱郁,高大的榉杞树遮住月色,却挡不住诱人的春光。 开叉到大腿根的火红长裙,将大片雪白的肌肤裸露在外。 呼之欲出的丰满胸脯,如诱人的水蜜桃一般散发着芬芳。 女子火红热辣的双唇,紧贴在面前男子的唇上,舌头放肆地舔舐着男子苍白消瘦的脸颊。 “啊,我的好弟弟,可想死姐姐了,快,好好疼疼你的姐姐。” 媚眼如丝,情欲如潮。 男子却脸色冰冷。 “你怎么来了?”肖遥的声音无比冷漠。 “我怎么来了?我想你,所以我就来了呀。”十指纤纤,抚摸着肖遥的胸膛。 肖遥冷冷地看了女子一眼,似乎有些厌恶,问道:“我是说,你怎么会知道我在鼎湖剑冢?” 女子嘤咛一笑,娇骂道:“你个没良心的,睡了老娘就想一走了之消失匿迹吗?你也不想想,我是做什么的?” 肖遥苦笑一声,叹道:“是啊,我倒忘了,黑冰台想找的人,怎么会找不到呢?” 穿火红长裙的女子不多,长裙开叉到大腿根儿的女子更少,长裙开叉到大腿根儿还如此风情万种、让人欲罢不能的女子,九州怕是只有这一个。 当然是花隐娘。 “我的小祖宗,你就不想姐姐吗?姐姐想你可是想得紧呢!那一晚在客栈里,你不是还连着要了我两次吗?你都忘了?”花隐娘抬起一条大腿,用力地勾住肖遥的腰,两只雪白修长的胳膊,勾住肖遥的脖颈。 空气里弥漫着那股熟悉的异香,很多种花才能汇聚的香气。 花隐娘如果想找男人,普天下多的是男人哭天抢地、前赴后继地奔着她的火红长裙去。 可偏偏,这个令全天下男人都着迷的尤物,喜欢在一座遍地草木的山林里,搂着瘦不拉几、排骨硌着胸的穷酸少年。 果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最关键的是,这个穷酸少年,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连一个穷酸小子都征服不了,就算征服全天下的男人又有什么快感? “我的好弟弟,在这山上,你可有跟别的姑娘一起睡过觉吗?想来,姐姐想是害了你,你既然经历我这样美妙紧致的身子,怕是什么样的女人都看不上了。”花隐娘故意装出一副愧疚的模样,可那愧疚的眼神里分明是赤裸裸的欲望。 “那也没关系,姐姐向你赔罪就是了,姐姐保证,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你想要,姐姐一定会满足你。”花隐娘的唇再一次吻上了肖遥的唇,舌尖如水,向肖遥的口中探去。 却撞上了紧扣的牙关。 肖遥转过头,用力甩开花隐娘的胳膊,指着地上一套鼎湖剑冢弟子穿戴的衣衫,厉声问道:“这套衣服,你是怎么得来的?” 月光照射下,那套衣衫的里子都着清晰可见的血迹,只是穿在身上别人看不出。 片刻之前,花隐娘的火红长裙外就套着这套衣衫。 肖遥从木屋出来以后,沿着青龙殿前石阶走下青龙殿,准备回水榭,却不料刚踩到湖边沙滩上,就被一个人拉住袖子,回头一看,顿时吓住,原来那人正是花隐娘。 想是提前踩过点,肖遥被花隐娘一路拉着来到白虎殿后山。肖遥心想水榭难保不会有客,白虎殿后山隐秘,索性就任她牵着。 谁知等到花隐娘脱下那身衣衫的时候,肖遥才发觉,衣衫里子里有血迹。 能透过衣衫把人杀死,除了气劲,便只有暗器。花隐娘的身上,便有天下闻名的二十四根绵针,杀人于无形。 花隐娘美目流转,瞥了地上的衣衫一眼,粉拳捶在肖遥胸口,笑道:“好了,人家告诉你。我趁着所有人都跑去青龙殿,悄悄溜进来,给一个跑在后面的弟子几分颜色看,然后……” 肖遥斜睨着花隐娘,哪有半分相信的样子。 “哎呀,好了好了,我坦白,就是趁他看我大腿的时候,趁机射了他两针。”花隐娘嘟囔道。 肖遥勃然大怒道:“你杀了他?” 花隐娘粉嫩的脖子一扬,回道:“怎么了?不行吗?谁让他看我大腿,还看我胸。” “你露出来,不就是让人看的吗?再说了,看了你的大腿就要死吗?”肖遥为人温和仁义,自然对花隐娘草菅人命之举不满。 花隐娘冷哼道:“当然,我想他死,他就得死!” 肖遥正待发作,花隐娘柔韧无骨、软玉温香的身子又贴了上来,红唇贴在肖遥的耳垂说:“不过你就不一样了,你就算看过我整个身子,我也舍不得杀你。”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梦醒时分 “离我远点。”肖遥厌恶地推开花隐娘,把头扭向一边。 “你是不是从没想过我?”花隐娘眼神幽怨地望着肖遥。 难道肖遥不想花隐娘吗?当然想,日思夜想,朝思暮想,醒着的时候想,睡着的时候也想。 无论肖遥多么不愿承认,花隐娘都是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 肖遥没有答话。 花隐娘鼻子一酸,委屈地说:“你这个没良心的,我跋山涉水来找你,你却这般待我,我究竟哪里让你不爽了?” 肖遥转过头来,诘问道:“你杀了人,竟然还如此泰然自若?” “杀人怎么了?我生来就是为了杀人,你今日才知道我杀人的吗?” 花隐娘面露愠色,玉手在肖遥的胸前狠狠掐了一下,愤愤骂道:“亏老娘天天念着你,早知道就该让你死了!” “我倒宁愿自己死了好。” 花隐娘美目含怒,冷笑道:“那么多美娇娘等着你,你哪儿舍得死啊?我看你是巴不得我死吧?” “我,我……”肖遥本来气得胸膛发颤,却被花隐娘这一句话弄得瞬间心软,支吾着不知所云。 是啊,花隐娘再怎么老江湖,终归是个女子,一路奔波寻找自己,却被自己如此冷眼相待。肖遥脑海里思绪万千,神色间不禁多了几分怜惜。 花隐娘是何等聪敏的人,一眼便看出肖遥心软了,紧致修长的大腿立即重新回到肖遥的腰畔。 “好弟弟,跟我下山吧。”花隐娘玉手探向肖遥的小腹,肆意挑逗着热情如火的少年。 没有人会拒绝,没有人能拒绝,这可是来自花隐娘的邀约。 花隐娘,还从来没有被拒绝过,那些曾经臣服在花隐娘的石榴裙下的男人,即使背叛师门、身败名裂、与全天下为敌,也不会拒绝花隐娘的任何要求。 可肖遥偏偏不是,摇头说道:“我不能走,我要参加四殿演武,拿到魁首,进入疯王宝库。” “你在开玩笑吗?魁首,据我所知,目前这座山上,比你修为更低的弟子,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白虎殿后山的这片山谷,在月色的映照下,格外迷蒙凄美。花隐娘总能知道自己什么样最美,就连嗤笑别人的时候也是如此,让人发不起火。 隔了半晌,肖遥抬起头,固执地说:“我不会下山,也不会跟你走。” “嘻嘻。” 花隐娘嘤咛一笑,纤细的食指勾起肖遥的下巴,像是盯着到手的猎物一般,幽幽地说:“你走不走,自己可说了不算。”!~…¥免费阅读 说完,伸手玉掌,在肖遥胸口轻轻一推,肖遥便直挺挺倒了下去。 氤氲的暖气在朝阳下轻轻柔柔的袅袅升起,映着金黄的光晕,给天地添上了一丝朦胧。 纤长嫩绿的青草,在清晨的雾霭中凝成一颗颗圆润小巧的露珠,随着清爽的晨风任意摆动。露珠静静地贴在青草的怀里,编织着晨起的梦。 也许是梦醒了,亦或是耐不住薄霜的微凉,清晨的第一滴露珠在绿草的舞蹈中悄然滑落,无声润入了大地。 肖遥睁开双眼,这才发觉屋子里的陈设有点陌生。 没有木窗,没有红树林,没有叽喳的鸟儿,没有浓郁的酒香。 水榭未必比这里好,床比这里硬,潮气比这里重,就连门窗都比这里破。 但闻惯了浓郁带着馊味儿的酒气,哪怕再多的芬芳也享受不来。 一条白皙光滑的大腿搭在大腿上,肖遥胸口趴着一个浑圆精致的脑袋,乌发如瀑,小腹上传来柔软的触感,不用看,肖遥也知道那是花隐娘浑圆柔软的胸部。 肖遥已经不是个懵懂无知的少年,自从那晚在桃谷集客栈里,做了那个旖旎的梦。 肖遥想动一动,可是身子被压住,只好静静地躺着。 环顾屋内,这才想起为何总觉得这个地方有些眼熟。 马王坟,第一次上山,顾墨白、酒中仙、肖遥就是住在这件客栈里,只是当时肖遥住的不是这件屋子,但无论是红木的衣柜,还是同样花色的被褥,都足以让肖遥肯定自己的判断。 花隐娘显然不是一个人,从白虎殿后山到马王坟,距离很远,就算花隐娘能杀人于无形,终究是个女子,不可能把肖遥一路背来。 一定有人帮她做这些事,甚至在白虎殿后山,花隐娘肆无忌惮地挑逗肖遥时,便一直就守在一旁,等候花隐娘的吩咐。 当然是阿渡。 肖遥早就该想到,阿渡也来了。 花隐娘与阿渡,是天生的搭档。黑冰台的规矩,不死不休。 阿渡一定在附近,而且肖遥必定是被阿渡扛到床上的。 “你醒了?”花隐娘睁开迷蒙的双眼,看了肖遥一下,蜷起双腿,整个人缩成一团,钻到肖遥的咯吱窝里,接着睡去。 花隐娘的个子很高,尤其是美腿修长,但蜷缩在被窝里的时候,却如婴儿一般娇小。 再美再强的女人,在被窝里,也会像稚子般渴望保护。 再强势再狠毒的女人,在睡梦中,也会卸下所有的防备。 相比于那个风情万种、总让人欲罢不能的花隐娘,肖遥更喜欢这个安静的花隐娘。 肖遥没有叫醒她,而是望着满地乱丢的衣衫发呆。 那不是梦,却也是梦。 梦的开端,是白虎殿后山的对话,梦醒时分是和花隐娘赤身裸体地盖着同一面被子。 迷迷糊糊一阵儿,花隐娘终于松开抱着肖遥的双手,侧身躺下。 肖遥轻手轻脚地下地,拾起自己的内衣内裤、长衫长裤,套在身上,走出房门。 脚一抬脚出房门,肖遥便瞧见坐在大堂里的黑衣人,戴着斗笠、黑袍黑衫。 衣袍皱皱巴巴,沾染着泥土,甚至还有被荆棘扯破的口子。 肖遥很熟悉,那个人,那把剑。 阿渡,黑衣人阿渡,黑冰台的杀手,哪怕在高手如云的鼎湖剑冢也算得上剑术高手。 他出现的时候,总跟死亡与阴影相伴,左手一定会握着那把黑鲨鱼皮鞘、剑柄用烂布条一道道缠着、没有剑镡的破剑。 死过一次的人,就不会再害怕死亡,尤其是在同一个人手上死过一次。 肖遥边系着腰间的束带、整理衣衫,边沿着楼梯下楼。 肖遥没有看阿渡,因为他的眼神在另外一个人身上。 双目动人,修眉端鼻,颊边微现梨涡。 肤色晶莹,柔美如玉,肤色奇白。 那人舒雅自在的坐在角落,明艳圣洁,仪态不可方物,一袭白衣更如裁月剪雪,仙气十足。 晚凝素。 当然只有晚凝素。 花隐娘与晚凝素,是两个极致。一个像火,一个像冰,出现的时候都同样让人无法忽视。 晚凝素出现在马王坟,并不奇怪,因为这本就是肖遥计策的一部分。 观剑一日,再寄存在酒肆之中。 晚凝素听见楼梯传来的脚步声,警觉地望了一眼,脸上浮现一丝惊讶。 她显然没想到肖遥会出现在这里,随即瞥了一眼桌子上灰布包裹的东西。 肖遥淡淡一笑,走到晚凝素的桌子边坐下。 灰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体,自然是掠星剑。 除此之外,桌上还有一个青花瓷茶壶,一个小瓷杯,几碟点心,一碟翠玉豆糕,一碟冰糖核桃,一碟蜜饯菱角,都是甜食。 看来这位冰山似的美人,对甜食情有独钟。 翠玉豆糕动了一块,应该正在晚凝素的樱桃小口里嚼着。 晚凝素亲眼看着肖遥从楼上房间里衣衫不整地走出来,心中想必有很多疑问,不过问出口的却是:“怎么?不放心了吗?怕我溜走?” “你若要溜走,我自然拦不住。不过我信你,说好借剑一天,就是一天。” 肖遥拿起一块冰糖核桃,咬了一口。 包裹着核桃粒的冰糖入口即化,劲道甜美,说不尽的好吃。 “嗯,不错,好吃。”肖遥嘴里称赞着,手上又顺手拿了一块。 这下晚凝素不乐意了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五十四章 阿渡的剑 一只无比柔软光滑的手按在肖遥的手背上,有种冰凉的触感。 “你不能吃,这是我的。”晚凝素冷冷地看着肖遥,语气不容置疑。 肖遥当然不愿收手,因为他舍不得,没有人在触到那样的一只手后,还能从容收回。 “剑都借给你了,你却连块点心都舍不得,至于这么抠吗?”肖遥嘴里说着责怪的话,脸上却满脸笑意,半点不悦的神色都没有。 晚凝素一张冰山似的脸,没有丝毫表情,丝毫不留情面。 “这是我的,你吃一块可以,吃饱不行。” “嘁,小气鬼。”肖遥冲晚凝素做个鬼脸,放弃了吃顿免费早餐的想法。 肖遥回头瞥一眼阿渡,见他面前只摆着一壶茶,右手握着茶杯,平举在胸前。 一个杀手,而且还是黑冰台的杀手,穷得连早餐都吃不起吗? 用淡出鸟的茶水充饥,还做杀手干嘛装酷吗? 肖遥无力地转过头来,冷不丁一扫桌上,装着点心的三个盘子已经空了两个,只剩下冰糖核桃还剩下两块。 晚凝素的一只手将肖遥的手按在桌面上,另一只手上沾了不少的糕渣,嘴巴不停咀嚼着。 毫无疑问,碟子里的点心是被她吃光的。 肖遥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看看空碟子,又看看晚凝素如玉石雕琢的脸,用力地吞了口唾沫,一脸不可思议。 这个看起来冰山一样的美人,在自己扭头的片刻间,就把两个碟子的点心全都吃光了? 那可是整整两碟啊! 跟晚凝素吃点心的速度相比,阿渡什么杀人无形的快剑,简直弱爆了好吗? 眼见晚凝素柔荑般的魔爪伸向第三个碟子里的冰糖核桃酥,肖遥急中生智一把抓住她的手,哀求道:“你给我留一块!” 握着晚凝素的手,肖遥感觉像握着一团棉花,又像握着一块无比晶莹的玉石,那种比汉白玉更加光滑、比云朵更加柔软的触感,令人沉醉。 冰山美人不都是难以靠近的吗?可现在肖遥一只手被晚凝素的手按着,一只手握着晚凝素的手! 竟然能这么轻易就占到便宜,肖遥整个人简直快飞起来了! 晚凝素盯着肖遥,像看着一个怪物,却没有缩回自己的手。 也许是冰冷久了,肖遥手心传来的那股温润的气流,让她的心感到一种平静、温暖的力量。 “哟哟哟,这么快就有小情人追上门来了,我的好弟弟还真是风流得很呢!连多陪我睡一会儿都不肯,原来是来陪这个小冰女。”花隐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不知什么时候花隐娘已经醒了,走出房门的时候正好撞见肖遥与晚凝素双手互牵的场面。 除了杀人的时候,阿渡几乎是个死人,无关的事,不会听,不会看,更不会多言。 所以肖遥才握着晚凝素的手迟迟没有放开。 可花隐娘不同,她一旦出现,阿渡便是一条刚从笼子里放出来的疯狗。 花隐娘倚着二楼的栏杆,长裙曳地,美腿曲线毕露,雄伟的双峰呼之欲出,盯着肖遥笑盈盈地说:“可是,我的好弟弟,你不知道我最爱吃醋吗?你这小情人的手生得这么美,我看着可生气了,你若再不放开,我就剁了它们。” 花隐娘当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上一秒还在笑,说不定下一秒,神出鬼没的绵针就射出来。又或者,她只要一个眼神,阿渡的快剑就会瞬间将晚凝素的双手齐腕斩断,——在茶杯落地之前。 肖遥哪敢再贪恋,连忙把手收了回来。 这么美的美人,若一双手真的被砍下来,那就真是自己的罪过了。 谁料花隐娘更加不悦,冷哼道:“你还真关心她,既然你怕我剁她的手,我就偏偏就剁下来给你瞧瞧。我就想看看,这么一个天仙似的人物,没了一双手,你是不是还愿意陪她?” 女人心,果然是海底针。 肖遥慌忙起身,连连摆手道:“别,你别误会。我,我跟师姐闹着玩的。” “闹着玩?哼,我可从来没见人平白无故牵手闹着玩的。你当我好骗是吗?” 想必花隐娘素来就有起床气,加上大清早被肖遥一个人扔在床上,出门还撞见这一幕,怎能轻易罢休。 毕竟,每个女人都渴望心爱的人在清晨吻着额头唤醒自己。花隐娘是女人,当然也不例外。 晚凝素依旧毫无表情,似乎两人的对话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在她看来,这不过是俗套的小情侣之间打情骂俏的戏码,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处在极度危险之中。 “晚师姐是来还剑的,昨天她借了我的剑去看,对吧师姐?”肖遥冲晚凝素拼命使眼色。 晚凝素一副安然自若的样子,根本无视,甚至用手拿了一块冰糖核桃酥放进嘴里,继续享用美妙的甜食。 “早上吃甜食,祝你满嘴蛀牙。”肖遥恨恨地骂道。 花隐娘扭动着妩媚的腰肢,步步生莲,走过肖遥身前,径直走到晚凝素身边,静静凝视着晚凝素,像欣赏着一件精美的艺术品,细心品评着。 “底子倒是不错,不过再美的人儿,整天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就像一件精美的艺术品,搁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再美都没人要。” 花隐娘扭头看向肖遥,柳眉微皱,不解地问:“我的好弟弟,你究竟喜欢她什么?是胸还是腿,究竟哪里比我好了?” “当然是姐姐你好,她哪儿能比得过你?冷冰冰的,太没意思,别跟她计较。”肖遥一脸谄媚的冲着花隐娘说。 “那你怎么不陪我多睡一会儿,早早起来跟这个冷冰冰的女人抢点心?”花隐娘把整个身子贴近肖遥,一张潮红的脸颊伸到肖遥面前,有意无意地挑逗着肖遥。 “你说谁没人要?”晚凝素冷冷地看着花隐娘,双眼隐隐泛起杀气。 晚凝素终于听懂了花隐娘的话,肖遥不禁有些愕然,这个醉心剑道的师姐,终于开窍了。 可一瞥见她眼里的杀气,肖遥顿时觉得有些不妙,一把勾起花隐娘的腰,故意装出一副宠溺的语气。 “好姐姐,我饿得很,我们去要些点心来吃吧。” “好啊。”花隐娘张嘴在肖遥下巴上咬了一口,丝毫不理会晚凝素和阿渡在场。 “不过,我要先跟你的小情人讨教讨教。”花隐娘脸色唰的一变,一双美目杀气毕露,射向晚凝素。 “好姐姐,她就是个从来没下过山的傻子,不要跟她计较。”肖遥讨好道,顺手搂住花隐娘的双臂。 看起来无比亲昵的动作,实则是为了防止花隐娘突然出手。 但肖遥忽视了一旁的阿渡,花隐娘只扭头看了阿渡一眼,一道黑影已然如闪电一般向晚凝素冲了过去。 阿渡的剑已出手,剑锋所指,正是一袭白衣的晚凝素。 晚凝素的剑,是至道之剑的青锋剑,专为武者而生的剑,尽管比不上岳思剑的忘月剑那般华丽贵重,但无疑是一把好剑。 可阿渡的剑,没有剑镡! 晚凝素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剑,烂布包裹,与其说是一把剑,不如说是一块铁片。 没有剑气! 晚凝素见过很多剑法,有的气势磅礴、毁天灭地,有的诡异巧妙、神出鬼没,有的空灵悠远、境界高深,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剑法。阿渡的那一剑,没有丝毫的剑气波动, 可在剑术高手的手里,一根树枝、一截木棍甚至一掌一拳一指,都可以是剑。 剑镡是剑最重要的部分,防守时用来防止手指被对方的剑削断。 自古以来,没有一把没有剑镡的剑,亦从没一个不用防守的剑客,就连剑圣沉涯都不能。 但阿渡可以,因为他的剑,只为杀人,哪怕被杀也在所不惜! 阿渡的剑,从不防守。 ,精彩! 《倾鼎》,“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阿渡的手 铁片上的寒光在眼前一闪而过,晚凝素柳眉微皱,玉手“唰”的一下,拔出青锋剑,迎着阿渡的剑挥过去。 作为朱雀殿五大弟子之一,朱雀殿伏魔四剑的传人,晚凝素浸淫剑道多年,她有自信能接住世上任何一剑。 可接下来,她整个人愣在当场,握着剑的手微微发抖,眼神茫然若失。 她看不见阿渡的剑,也看不见阿渡的人。 青锋剑已经出鞘,却不知道该刺向哪里。 阿渡出现了! 就坐在开始坐的那张桌子上,右手握着白瓷茶杯,左手握着那柄没有剑镡的剑,黑纱低垂,遮住脸庞。就像自始至终都没动过。 “啪”的一声,晚凝素悬在腰间的香囊应声而落。 女子大多都会带香囊,晚凝素也不例外。只不过,与旁人不同,她钟爱茶花的清香,因而香囊里都是茶花提炼的香精。寻常女子的香囊,总爱在里面加上白芷、菖蒲、藿香等杂物,用来提升醒脑,具有妙用。 晚凝素却觉得太过杂糅,反而影响了茶花至纯的淡雅清香。 香囊的样式也很简约,被一根红绳拴住,挂在身侧,远没有青锋剑醒目,亦没有青锋剑那么坚不可摧。 阿渡那一剑,如果削断的是青锋剑,晚凝素不会惊讶,可偏偏削断的是拴着香囊的红绳,那意味着阿渡要绕过全身戒备的晚凝素,包括那把青锋剑,将剑锋递到晚凝素的腰际,分寸须得丝毫不差。 世界上竟有这么快而准的剑法? 世界竟有这么快的人? 这个黑衣黑袍黑纱斗笠的家伙,是鬼吗?只有鬼可以来无影去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出手过。 晚凝素一双美目死死地盯着阿渡,眼神里满是不可思议。 肖遥的表情同样震惊,看见阿渡出手的那一刻,他几乎是怒吼道“住手”,面部表情狰狞到比乐骞的大猿猴还要丑陋。 因为肖遥明白,阿渡的剑一旦出鞘,必然见血。 在桃谷集的客栈里,包括肖遥在内,一共有三个人死在那把剑下,其中有两人还是江湖上成名的高手,不仅修为境界比晚凝素高,而且剑法上的造诣也绝不输她半分,可在阿渡的剑面前,他俩连出剑的机会都没有。 阿渡的剑插回黑鲨鱼皮的剑鞘里,并未见血。 肖遥凑到晚凝素身前,仔细地盯着她的脖子,小心翼翼地查看是否有伤口裂开。 没有。 肖遥等了很久,凑得很近,几乎快亲上晚凝素雪白修长的脖颈,依然没有血溢出来。 晚凝素一把推开肖遥的脑袋,厌恶地斥道:“你干什么?别离我这么近!” 肖遥看了看地上红绳断掉的香囊,一回头正好撞见一脸得意的花隐娘。 “你没想杀她?”肖遥心有余悸地问道。 花隐娘翻个白眼,走到阿渡对面,长裙一撩,坐了下来,话里的醋味酸得掉牙:“我倒是想杀。可是好弟弟你这么看重这个冰山女。我要是杀了她,你还不恨我一辈子?我疼你爱你,自然舍不得你伤心难过。”…¥最快更新 尽管醋意大发,可花隐娘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明显暗淡下来,语气有些无奈。 肖遥望了一眼阿渡,他仍旧端着那杯茶,抿了一口以后便平举在胸前,似乎感觉不到肖遥在看他。 阿渡只是杀人的剑,剑不需要感情,只要听主人的吩咐就好。 花隐娘只是一个眼神,他竟然就知道是要杀还是要留,这份默契才是最真正令人可怕的。 这就是黑冰台的杀手,你永远不知道他们能有多么恐怖。 “姐姐,你如此待我,我真的……”肖遥一时语塞,不知说什么才好。 花隐娘那些话里的款款情意,肖遥当然能听出来。 只是肖遥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全天下男人都为之疯狂的女人,偏偏会喜欢自己。就连肖遥都觉得,自己没有任何值得花隐娘喜欢的东西。 他不如顾墨白身份高贵、地位超然,他不如路十三神秘诡异、天赋绝高,更不如辰澈那般相貌堂堂,是九州出了名的美男子。 这个问题,只怕花隐娘自己也不明白。因为肖遥,实在是个太普通的人。 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原因,那就是,肖遥的确是唯一一个能在花隐娘的诱惑面前保持理智的人。 这并不简单,他起码已经比整个九州的绝大多数男人要克制。 克制的人,最可怕。 “不会说话,就别说,过来陪我好好吃顿早餐。我们再慢慢上路好吗?”花隐娘一双美目顾盼生非,妩媚的样子胜过天下任何一种春药。 晚凝素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盯着肖遥问:“你要离开?那剑……” “剑的事,回头再说,你先带走。”肖遥冲晚凝素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先离开。 花隐娘是杀手,阿渡更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晚凝素若再留在这儿,没准什么时候花隐娘看了心烦,改主意要杀她,就大大不妙了。 晚凝素面露为难的神色,一步三回头走向客栈门口,临走还不忘把碟子里那块冰糖核桃酥拿走。 吃货是怎么死的? 经此一事,肖遥简直对这个想象中高冷无比的师姐,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观。 好在花隐娘并不计较,只是淡淡一笑,望着晚凝素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等晚凝素走了,客栈里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些,小二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了出来,递给花隐娘一本菜本,热情地询问花隐娘要用些什么早点。 行走江湖,肖遥对客栈里的小二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他们总是知道什么该出现,什么时候该躲好,而且躲的地方旁人绝对想都想不到。 一身灰布衣裳的小二,肩头搭着一条毛巾,身子前倾,在花隐娘身边候着,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珠咕噜噜乱转,显然对花隐娘的美色颇为垂涎。 肖遥咳嗽一声,清清嗓子,有警示之意。 先前桃谷集客栈里的那个小二,不过是做人圆滑、处事逢迎了些,便在花隐娘手里送了性命。 若是惹毛了花隐娘,这家客栈只怕又得换个小二了。 小二见肖遥频频摇头提点,好在识趣,身子往后缩了缩。 肖遥心中稍安,双眼瞥向阿渡的左手。 这是肖遥第一次离阿渡这么近,上一次,还是在桃谷集肖遥骑到阿渡身上的时候。不过那时候没来得及细看,阿渡的剑便已划破他的喉咙。 阿渡的手皮肤白皙,暗紫色的静脉凸起。 这只手绝不粗糙,但也并不细嫩。每一个指节都被磨平,那是长时间锤炼的结果,至少要经历上万次的击打。手掌靠近手腕的位置,生着厚厚的老茧,掩盖了手掌原本白皙的肤色。 这就是一把用剑的手,并不匀称,并不值得观赏,但绝对实用。 就像阿渡的剑一样。 黑冰台,黑冰台! 只是一个普通的杀手阿渡,已然如此可怕,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高阶杀手,传说中的金字杀手,会是怎样的存在呢?还有那位不为世人所知的山柱…… 花隐娘纤细的手指顶着额头,冥思苦想良久,却想不到吃什么,指着菜本说:“我向来不擅长点东西,就把刚才给那个白衣服女人的,一样给我来一份,然后再把你们店里最拿手的点心小菜做几样。” 肖遥忍不住暗笑,行走江湖的女人,哪怕能打扮得漂漂亮亮,有些事还是做不来。 “我来吧。”肖遥笑着接过菜本,指着菜本的几样点心,吩咐小二去做。 花隐娘不屑地看一眼肖遥,补充道:“那个白衣服女人要的点心,照例还是给这位肖公子来一份。他啊,心里可还念着呢!”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金字号杀手 肖遥有些哭笑不得,点点头示意小二照办。 小二笑盈盈应下,转身的时候忍不住低声嘀咕:“吃得完吗?点那么多。” 花隐娘怎会听不见,正要喝住小二,撞上肖遥责备的眼神,悻悻作罢。 严格意义上来说,肖遥只是被花隐娘抓来的犯人。 天下怎么会有怕犯人的绑架者?可花隐娘偏偏就是,而且似乎有些享受这种感觉。 阿渡不同。他不懂这些,唯一的动作,就是抿一口茶,平举胸前,过一会儿再抿一口,再平举胸前。 等待的时候有些无聊,肖遥准备和花隐娘谈谈。 “好吧,现在我们认真地谈谈这个问题。是谁让你来抓我的?”肖遥一脸严肃,开门见山问道。 花隐娘刚喝了一口茶,看见肖遥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吃吃发笑。 “哟,你还知道自己是被抓来的呢!我看你这个样子,倒像我是被你抓来的。” 肖遥眉头一皱,不悦道:“我没开玩笑。从下山开始,我遇到很多稀奇古怪的事,一直没有丝毫头绪。譬如招贤馆后门的老周,怎么会是一个隐藏的武道高手?譬如江左离侯为什么处心积虑想害死我,却不大张旗鼓处死我?为什么白芷江上燕烦会为了我不惜和乐骞拼命?我只知道自己是肖遥,可我好像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谁。” 肖遥没有看花隐娘,他说话的时候,习惯看着远处,就像现在,他的视线绕过花隐娘,一直看到远处环绕着武炼峰的群山。 群山之中,云雾缭绕,峭壁林立,就如那日的白芷江、猿哭峡。 花隐娘感受到肖遥低落的情绪,脸上的笑容凝结,茶杯放在唇边迟迟没有放下。 良久,肖遥才将视线从群山之间收回,盯着花隐娘说:“黑冰台不是全天下消息最灵通吗?你们一定知道我是谁吧?所以你才会一直追我追到鼎湖剑冢。” 花隐娘轻叹道:“好弟弟,你何必执着呢?就算知道又能怎么样?被黑冰台盯上的人,千年来,从没有一个能逃脱。我并不知道你是谁,但你是山柱亲口要的人” 山柱要的人,意味着什么,肖遥能想象到。 那意味着,就算花隐娘放过肖遥,也会有更厉害、更残忍的人来抓他。 “现任的山柱,我们从没见过,就连总台最精锐的七名金字号杀手,也只有一个人偶然听到过他讲话。这位山柱履新以来,已经过去十几年。十几年里,他只亲自下达过针对两个人的命令。一个是杀死秦独岸,另一个便是抓你。”说起那位位高权重的大人物,花隐娘不经意流露出警惕的神色。 “杀死秦独岸,你的意思是,秦独岸的死跟黑冰台有关?”听到秦独岸的名字,肖遥反而不怎么关心自己的命运了。 “不错,不过就算是十几年前针对秦独岸的那场行动,总台也只派出两位金字号杀手。”花隐娘的美目里不再是无尽的风情,取而代之的是锋利,“而你,是全部,全部金字号杀手都出动了。你见到的虽然只有我,可是那七个金字号杀手始终在你的周围。” 话音刚落,肖遥突然觉得四周有无数只眼睛在盯着自己,就像毒蛇吐着腥红的信子,静静地在暗中窥伺。~~…!最快更新 肖遥环顾着整间客栈,除了看起来毫无武道根基的小二,视野可及处便再无一个人影。 黑冰台的七位金字号杀手,究竟在哪儿呢? “从骏业城里开始,我们就一直在你身边。那个卖红油抄手的老周,之所以一直没找到机会下手,就是因为忌惮我们。在桃谷集,阿渡的剑并未划破你的喉咙,如果他那样做了,在你死之前,他就会先成为一个死人。唯一的变数,就是那个老酒鬼。”花隐娘的话听起来无比阴森瘆人,冒着森严的寒气,让肖遥脊背发凉。 如果说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就是说,肖遥一直以来,都被七八个黑冰台顶尖杀手监视着。——包括他在半梦半醒间和花隐娘做那些事的时候。 花隐娘的话戛然而止,仓促总结道:“与其说我们在抓你,倒不如说我们在保护你。” 把监视抓捕说成保护,这话任谁听着,都会觉得荒谬。 “为什么说酒中仙是唯一的变数?”肖遥忍不住心中好奇,追问道。 看起来,自己被酒中仙带上鼎湖剑冢,并不是黑冰台计划中的一部分,而是酒中仙半路杀出来横插一脚。 这么说来,是酒中仙在阿渡和七位金字号杀手的手里救出自己? 那个分不清是醉是醒的老酒鬼,能在黑冰台金字号杀手的眼皮底下救人? 别逗了,花隐娘一定是在讲神话故事。 可花隐娘没有丝毫玩笑的意思,说起酒中仙的时候,似乎颇为忌惮。 “他,很厉害。”花隐娘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描述,并没有多的修饰。 “很厉害?别逗了,他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吗?” 花隐娘抬起头,直视肖遥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我再说一次,他,很厉害。” 当然不是开玩笑。 肖遥脸上笑意渐渐消散,轻轻“嗯”了一声,心中却早已掀起波澜。 据肖遥所知,花隐娘应该是当今世上唯一懂得绵针功夫的人,她身上不知藏匿在何处的二十四根绵针,亦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宝物。花隐娘这样的杀手,即使不是金字号杀手,也必定是黑冰台最出色的杀手之一。 而阿渡,不说在黑冰台,就算在剑客如云的九州武林,凭一手快剑也足以排进当世前五十名。 花隐娘说一个人很厉害,那他一定是非常厉害。 小二将点心端上来,殷勤地擦净桌子,正想用搭在肩头的毛巾擦擦筷子,被花隐娘冷冷斥了声“滚”,立马一溜烟跑得没影儿了。 “所以,吃完早点,你就要带我回黑冰台吗?”肖遥沉思半晌,开口问道。 从骏业城到武炼峰,肖遥心中有太多的疑问,或许去一趟黑冰台,能解开那些疑惑。 花隐娘摇摇头,抓起一块枣糕,递给阿渡。 阿渡右手放下茶杯,接了过去。 这是肖遥到目前为止,阿渡的第二个动作。 花隐娘自己也拿了块枣糕,轻轻咬了一口,说道:“不,总台并没有要将你立即带回的指示,我们只是要跟着你。换句话说,你在一定程度上是自由的。你若有想去的地方,倒也不是不能去。” “照你这么说,如果我现在要留在武炼峰,参加完四殿演武,也是行得通的?” 花隐娘微微一怔,答道:“理论上来说,是的。不过那个劳什子演武有什么好去的?你谁都打不过。” 听花隐娘这话,想必鼎湖剑冢防守极严,青龙殿后山鼎剑台肖遥打败朱雀殿三名弟子的场景,花隐娘并未看见。 肖遥下巴微微一扬,不无得意地说:“如果我得四殿演武的第一名,你能否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花隐娘问道。 “陪我去一趟肃州,我要去打听七夜的下落。”尽管心中不说,肖遥仍然一直牵挂着七夜。 如果水云间一战,七夜真的没死,那他要么会回江左找肖遥,要么会去肃州找清欢侯。 一个是朋友,一个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那有何难?去肃州就去肃州。”花隐娘答应得甚为爽快。 肖遥咧嘴笑道:“好,我就当你答应我回去参加四殿演武了。演武结束,去肃州。” 花隐娘没好气地瞪了肖遥两眼,冷哼道:“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天生会说谎。” “论说谎,天下还有比姐姐更会说谎的人吗?就算别人明知你说的是谎话,也巴不得上你的当呢!”回山演武的事谈妥,肖遥的心情顿时一扫阴霾。 “哼。你个死没良心的,那你怎么不愿意上我的当呢!”花隐娘忍不住发笑道。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猛虎拳 晚凝素并未回山,而是去了肖遥说的那家酒肆。 以她的性格,听到花隐娘那副嚣张的样子,一定会拼尽全力拔剑去战。可不知为何,肖遥让她先离开的时候,她就顺从地离开了。 或许是阿渡的快剑让她失去信心,褪下高傲好强的外衣。 但现在的她有些不忿,她开始后悔自己方才的胆小怯懦。作为一个一心追求武道的人,死在对手的剑下不可耻,不敢出手才最可耻。 酒肆里有酒,亦有茶,晚凝素端起茶碗,一改往日的端庄,咕咚咕咚喝下,将碗重重摔在桌子上,提剑出门。 “哟,这不是朱雀殿的晚师妹吗?” 晚凝素还未出门,便迎面撞上三个人,听起来应该是鼎湖剑冢的弟子。 “让开。”晚凝素直直地盯着三人,冷冷说道。 这三人都是玄武殿的弟子,晚凝素依稀记得曾在山上见到过,但连名姓都不知道,因而并不相熟。 一身考究的玄纹长衫男子,隐隐为首,仍旧面带笑容,问道:“晚师妹下山来做什么?怎么会在酒肆之中呢?” 晚凝素双目低垂,极力压制着心中怒火,出口仍是两个字。 “让开。” 另一名面相猥琐的弟子,色眯眯地盯着晚凝素,说道:“山上遭了贼,晚师妹还来酒肆喝酒,真是好兴致。不如,我们一起喝几杯。” 给猥琐弟子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说“陪我们喝几杯”,但这话说得已是极为放肆。 晚凝素冷哼一声,皓腕一扬,手中青锋剑在身前划出一道月光,一道剑气顿时吓得三人连连后退。 “师妹,何必生这么大气?我们不过是想跟师妹你交个朋友。”为首的玄纹长衫男子说道。 晚凝素脸色一沉,丝毫不给面子,冷冷道:“不需要,让开。” “晚师妹,你把我们当什么人?跟你交朋友是瞧得起你,要不是看你有几分颜色,本少爷根本不会正眼瞧你一眼,哭天喊地送上门的女人多的是!”长相猥琐的男子言语不干不净,在武炼峰上,周围不是师长便是同门,不敢放肆,到了马王坟,纨绔子弟的习气不免复发。 晚凝素眉宇间的厌恶极重,嘴里却仍旧只重复着那句“让开”。 “臭女人,你以为本少爷怕你吗?”三人之中,猥琐男子最沉不住气,手中长剑刹那出鞘,一招“白虹贯日”刺向晚凝素。 晚凝素不爱说话却爱比武,嘴角勾起一丝清冷的弧度,如弦月的轮廓出现在脸颊上,青锋剑并未回鞘,顺手便是一剑。 白虹贯日乃是剑技中最平凡、最普通的剑法,天下学剑之人几乎人人会使,有甚稀奇,况且猥琐男子那一招“白虹贯日”,气势不足,剑意迟滞,晚凝素怎会放在眼里。¥¥…!免费阅读 只信手一剑,便将猥琐男子的长剑削断,青锋剑虽为钝刃,但晚凝素单纯依靠剑气,照样可以做到。 猥琐男子怔怔地看着手里握着的半截断剑,先是不可思议地看了晚凝素一眼,随即勃然大怒,吼道:“臭婊子,你找死,敢削断本少爷的宝剑,你赔我!” 晚凝素虽不屑与猥琐男子交流,但因经历世事不足,心中难免犯疑,按理说,损坏别人东西赔偿是天经地义,可从来没有听过,动手过招削断别人兵器还要赔偿的。 见晚凝素一脸呆滞地思索,猥琐男子以为晚凝素害怕了,更加嚣张地骂道:“臭婊子,本少爷的宝剑,可是独心城的弋剑奴打造的,足足值三枚金铢,拿来!” 晚凝素显然听说过弋剑奴的大名,更知道三枚金铢是什么概念,神色间终于现出一丝慌乱,握着剑鞘的来回摩挲着鞘身上的花纹。 “高冷的人,都有个通病,那就是词汇严重匮乏,其实‘让开’还有很多种说法,比如说滚开、死一边儿去,又或者是王八蛋、狗养的东西,给老子滚到一边儿吃屎等等。” 不知何时,肖遥倚着门框,悠然自得地看着屋里的景象,高声说道。 晚凝素望着门口的肖遥,显然对他说的话不大理解,当然她对说脏话的肖遥并不陌生,因为在鼎剑台上,肖遥已经对她说过足够多的脏话。她只是在想,为什么会有人要费这么多口舌去代替“让开”两个字。 大道至纯,大道至简。 说实话,看着晚凝素一脸懵逼的模样,肖遥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去表达,连自己这么一个素来文质彬彬、谦恭有礼的少年都已经爆粗口了,这个比自己年长的师姐,显然还从未感受过语言的魅力。 晚凝素感受不到,玄武殿的三名弟子当然一定能感受到。 长相猥琐的弟子,一听肖遥这话,岂会善罢甘休,丢了手中长剑,一拳向肖遥轰来。 这些世家子弟,平日一个个夸下海口,自以为天下无敌,实际呢? 尽管靠着名贵药材和名师指点,猥琐男子的修为境界已然达到坐午境,可这一拳,速度缓慢,力度不足,实在是烂得出奇。 毕竟武技的修习,必须勤学苦练才能领会其中深意、发挥出最大威力的。 若是同样的一式“猛虎拳”,在坐午境的肖遥手里,一定可以比猥琐男的拳头强过十倍! 而现在,肖遥同样不惧。 不过肖遥并没准备出手,嘻嘻一笑,脚下步子几个挪移,人已到晚凝素身后,双手搭在晚凝素肩头,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说道:“师姐师姐,他要杀我,你快保护我!” 猥琐男冷笑一声,讥讽道:“还以为你是什么冰清玉洁的女人,没想到却下山跟这个小白脸幽会,真是给朱雀殿长脸!” “小白脸?”肖遥左右晃头看看,指着自己问,“请问你是说我吗?” “说的就是你,躲在女人背后的孬种、软蛋,你不是小白脸是什么?”猥琐男丝毫不顾及自己玄武殿弟子的身份,大声谩骂道。 谁知肖遥反而哈哈大笑起来,而且笑声很快盖过了猥琐男打得谩骂声,“多谢多谢,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夸我小白脸。我就爱当小白脸,就爱躲在女人后面,你赖我何?有本事你也找个女人去躲啊!” 猥琐男不由得愣住,如同吃了个苍蝇一般恶心难受,一时语塞。 不要脸的人天下有不少,但能做到这般不要脸的,肖遥怕是头一个。 “我的好师姐,你是高冷的人,能动手的事尽量别多说。我看,你干脆几剑把这几个家伙给料理了,我们再好好商量接下来的事。” 天下女人千千万,容貌千差万别,身上的香味同样千差万别。 不得不说,晚凝素身上那股混合了茶花香的氤氲香气颇为好闻。要不是害怕晚凝素突然一剑扎过来,肖遥恨不得把头趴在晚凝素的肩上。 晚凝素没有说话,默默走回起初坐的那张桌子边坐下,解下身后用布包裹着的长剑,放在桌上。肖遥闲站着无趣,只好陪晚凝素一起坐下。 玄武殿弟子为首那人双目一紧,立时便瞧出布里面包裹的长条状物体,像是一把剑,走上前来,躬身道:“晚师妹,我是玄武殿弟子周驰,这两位师弟是赵帆、杜威,我们三人奉师傅命令下山打探掠星剑的下落,敢问晚师妹,是否见过那把剑?” “没见过。”晚凝素没回答,肖遥却抢先答道。 肖遥能言善辩、伶牙俐齿,在青龙殿与乐骞论战之时,便能以一个故事轻松脱罪,鼎湖剑冢众弟子中早已传开。 名为周驰的玄武殿弟子自然不会傻到相信肖遥的话。 但晚凝素不同,晚凝素不会撒谎。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五十八章 再败玄武 “晚师妹,不才师兄请你答话,是否知晓掠星剑下落?你面前长布包着的是什么东西,是否能给师兄看看。”周驰根本不理睬肖遥,双目盯着晚凝素的面颊,希望从她细微的表情中,察觉一丝线索。 掠星剑是门中重宝,若能寻得,绝对是大功一件,肯定能在剑心四殿出尽风头,搞不好还能得到一笔赏赐,周驰怎能不心动。 “不能。”答话的还是肖遥,而且神色中有些不耐烦。 叫杜威的猥琐弟子斥道:“臭小子,周兄又没问你,你跟条狗的瞎叫唤啥呢!” 肖遥翻个白眼,仰头看天,指桑骂槐道:“确实有狗在瞎叫唤,而且还是条疯狗,别人问话你说你搭什么腔!” “你找死!”杜威双脚狠狠一躲,身子弹起,一跃而上,一掌破空劈下,直冲肖遥的头顶。 肖遥早看过杜威的拳法,稀松平常,上不得台面,可这一掌,大开大合,掌风凌厉,竟颇得“断空掌”的精髓。 肖遥哪敢大意,坐着的身子,用力向身后一跃,躲过那一掌,紧接着一拳向杜威轰了过去。 断空掌直直落下,将肖遥坐的长凳劈成两半,露出白森森的断口。 肖遥轻功超群,身法极快,断空掌刚落下,右掌便如疾风般拍在杜威的心俞穴。 玄阶中级的松涛掌,掌力雄浑,如丛林青松,笔直挺拔,风吹不动,如涛在耳,乃是一路极耗真气的掌法。 当然,掌力也够强。 杜威惨呼一声,身子向前俯冲几步,倒在地上,哇的一声吐出血来,几次试图爬起来,都未成功。 “肖师弟,你无端伤我师弟,是欺负我玄武殿无人吗?就算你单挑朱雀殿众弟子,可终究是女流之辈,你别太嚣张!”一直不说话的赵帆,终于开口。 肖遥剑眉飞扬,冷笑道:“果然不叫的狗才咬人,你这条狗瞎吗?明明是他先动的手。” “谁先谁后,终究不能坏了长幼尊卑的规矩,你打伤同门师兄,便是有错,接招吧!”赵帆长袖一甩,宽袖甩紧,内息涌动,一掌向肖遥拍来。 仅凭这手甩袖的功夫,赵帆在鼎湖剑冢众弟子中也能算作佼佼者,那看似轻飘飘的一掌,更是深得绵火掌的精髓,掌风中仿佛携着一道炽烈的火焰,直吹得肖遥的脸颊生疼。 肖遥本想还嘴辩解几句,可赵帆根本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绵火掌的掌风风驰电掣般直冲他的面颊。 绵火掌昔年西域荒漠沙国的一个头陀所创,掌力雄浑炙热,乃是引心火之力与烈阳之气融合的绝妙掌法。据说,那位头陀为创这路掌法,常年居住在沙国中一处名为“铁焰山”的地方,传闻此处铁与火共生,火焰常年不灭,将整座山的铁烧得通红,愈加炙热。头陀借助铁焰山的力量,不断增强自身的心火之力,到最后,甚至连血液都变得沸腾,才终于悟出融合共生的一路绵火掌,纵横西域。 绵火掌之所以屈居玄阶高级,只是因为这一路掌法耗损的烈阳真气过巨,加上心火之力难以修炼,因而寻常武者能发挥出的威力十分有限。 可玄阶高级掌法,已是坐午境弟子能自行修炼的极限。 肖遥不敢大意,脚往旁边挪了两步,身体弯曲成弓,脚尖发力,腰间武圣梵云鼎源源不断地吸收附近真气,汹涌的气流瞬间经由枯涸的丹田向全身涌去,继而一拳轰出! “猛虎拳!”周驰失声叫道。 不错,肖遥用的正是猛虎拳,片刻前杜威使出的那一路猛虎拳中的一式“猛虎出山”。 “猛虎出山天下惊”,肖遥这一拳,足以令周驰震惊,甚至连一向眼高于顶的晚凝素都不禁愣住。 鼎剑台上,尽管晚凝素使出伏魔四剑都不能让肖遥出剑,后来得知肖遥手里的那把剑就是天下第一剑的掠星剑后,晚凝素便理所当然的以为,是掠星剑的剑气打败了她,而不是肖遥。 毕竟,传说中的掠星剑不光剑气之盛举世无匹,甚至剑中还寄生着剑灵,乃是一把上古相传的神器。 输给一把神剑,不丢人。而肖遥,不过是仗着掠星剑,没有掠星剑,肖遥只是个一无是处的废物。 可肖遥现在使出的这一式“猛虎拳”是怎么回事?这真的是开脉境应该有的水准吗? 周驰同样无比震惊,别说现在还倒地不起的杜威,使不出如此威力惊人的猛虎拳,就连坐午初境圆满、数次尝试突破坐午中境的自己,都使不出来。 这个肖遥,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真的是人吗? 赵帆一张平静得近乎冷峻的脸上,每一道皱纹,每一个毛孔,都写满了恐惧与惊讶! 他眼睁睁地看着绵火掌的掌力在那一记猛虎拳的冲击之下,顷刻间烟消云散,再眼睁睁看着猛虎拳的拳锋如一只从山林之中一跃而出、咆哮而下的猛虎,硕大的虎头上,颗颗牙齿闪着寒冷的光,带着撕破人喉咙的力量! “倒下吧!”肖遥暴喝道,拳头已经跟随气势磅礴的拳风,直直打在赵帆胸口上。 一招,仅仅用了一招,肖遥就轻易破解了玄武殿最出色的弟子之一、坐午初境武者赵帆的绵火掌! 而肖遥,才只是开脉境巅峰而已。 赵帆应声倒地,一口鲜血喷出,强忍着憋在口中,一张脸苍白如纸,掩饰不了已受内伤的事实。 晚凝素愣住了,周驰愣住了,就连躺在地上艰难回头观战的杜威也愣住了。杜威现在才知道,自己输的并不冤枉,他甚至有些庆幸,自己的武技稀松平常,远不及赵帆那般,因为现在看来,赵帆所受的伤,显然比自己要重。 “肖师弟,都是同门师兄弟,你为何下手如此之狠?”周驰掠到赵帆身后,手指迅疾无比地点了他身后五处大穴,封住要紧穴道,以防伤势加重,这才回头责怪。 肖遥冷笑一声,喟叹道:“你们在武炼峰上,人前人后嘲笑我、奚落我的时候,几时把我当过同门师兄弟,他们俩对我出手的时候,哪一个不是用尽全力,又何曾把我当过同门师兄弟,现在被我打趴下了,却来跟我提什么同门师兄弟?” 周驰默然,向赵帆身上输送数道真气之后,抬头说道:“肖师弟,之前的事,我承认,我们做得不妥。但是你摸着良心说,长布里面包的难道不是掠星剑吗?作为鼎湖剑冢弟子,偷盗门中重宝,就是重罪,你认还是不认?” “掠星剑是宗主赏赐我的,怎能算作偷盗?”肖遥不得不搬出晚阳真人说事。 “可笑,你当自己是谁?掠星剑天下第一剑,宗主岂会轻易送人?”周驰断然否定。 肖遥反问道:“你说不是,那我问你,你几时听过宗主下令寻找掠星剑?你下山寻找掠星剑,要么是奉西门师叔命令,要么是奉总教习的命令,我说的对吗?” 周驰默然,肖遥的话说的不错,自己一行三人下山的确是奉西门厉与乐骞的命令。 不光玄武殿,白虎殿也派出了弟子,因为乐骞始终怀疑,掠星剑并非是龙战偷走。 堂堂五破军,放眼武炼峰上无人能敌,要来取剑,径直取走便是,何苦要做梁上君子呢? “看你的样子,想来我说的没错了。”肖遥见周驰默然不语,便认定不是晚阳真人的命令。 不知出于什么缘故,那位老师伯是希望肖遥保管好掠星剑的,又怎会下令追踪呢? “即使如此,我也不能轻信,肖师弟,你还是带着剑,随我回武炼峰一趟吧。”周驰双眉紧蹙,说道。 肖遥坚定地摇了摇头,答道:“我会回武炼峰,不过不是跟你。” “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我无礼了!”周驰站起身来,一步步慢慢地向肖遥走来……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五十九章 周驰 周驰与肖遥之间相距不远,但他的步子似乎无比沉重,仿佛背负着千百斤重物,双手垂在身侧,不住地发抖,双眼布满血丝,如野兽一般凝视前方。 那种眼神,肖遥也曾见过,那就是在白虎殿后山与那只白虎四目相对时。 那是嗜血的眼神! “千斤坠身法!”晚凝素脱口而出。 晚凝素竟也识得这门身法,倒是出乎肖遥意料之外。 千斤坠身法,乃是西域的一门外家武技。 与寻常身法一味求快不同,千斤坠乃是一门求慢求沉的身法,但每走一步,身体吸收地气,便会更强一分。与其说是身法,倒不如说是一门积蓄内劲的法门。 千斤坠积蓄的内劲,会在走到对手身前那一刻尽皆释放,一招摧毁对手。你若以为,千斤坠积蓄内劲所花的时间过长,只需快刀斩乱麻结果对手即可,便是大错特错。千斤坠,本身就是身体防御力极强的武者才能修炼,一千个人中只有一个人能修炼千斤坠,一千个修炼的人中只有一个有机会修炼到千斤坠第七层。练到第五层便能刀枪不入,到了第七层更是如百炼精钢,无丝毫破绽。 肖遥哪敢等周驰走到自己身前,右臂真气暴涨,一记猛虎拳轰将出去。 拳如奔雷,这一拳相较打赵帆那一拳,力道更猛,真力更强,“轰隆”一声,狂暴的真气尽数倾泻在周驰的胸口膻中穴上。 膻中乃人身要穴,就算十余年横练功夫的外家高手面对肖遥如此凶猛的一拳,也必将受伤。 肖遥本该欢喜,可他双眉拧在一起,并无半点得意,反而冷汗涔涔而下。 那一记猛虎拳打在周驰胸口,不仅没能造成一丁点伤害,那具不断膨胀的身躯产生的反震之力,反而使血液一震气血翻涌。 “不自量力!”周驰冷哼一声,不屑地说道,人已到了肖遥身前一丈。 千斤坠是身法,更是横练之法。 “千斤坠第三层!” 肖遥失声惊呼的同时,心随意转,武圣梵云鼎猛烈吸收外界之气,源源不断涌向双臂,手上接连拍出三掌。 千斤坠不光需要先天体质,更需后天苦练,周驰年纪轻轻,便练到第三层,实在难得,放眼天下,如此年轻的千斤坠第三层,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但凡武者,以天地之气为滋养,吃饭、睡觉无时无刻不在修行,武者吸收天地灵气,便如鱼儿在水中生存一般自然。 可晚凝素突然有种鱼儿搁浅的窒息感,周围的环境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抽空,一丝真气波动都没有,晚凝素下意识看了肖遥一眼,见周围的气流密集地向肖遥腰间汇聚,顿时大惊失色。 鼎湖剑冢弟子,人人佩鼎,不仅是仪式,而且是帮助修行的重要法宝。 宝鼎用来对吸入丹田的烈阳气流进行提纯、过滤,使得人体吸收的真气更加浓厚、纯正,是修习内息真气的重要工具。 可肖遥腰间的那只破鼎不是,它更像是个巨大的黑洞,一股脑儿地把烈阳之气、湿寒之气全都吸收进去。 肖遥刚刚拍出的三掌掌风绝对称得上凌厉。 天下掌法九百二十一种,肖遥熟稔其中一百二十七种,单以武技而论,足可称得上当世掌法名家。 适才那三掌,虽都是玄阶初级的武技残影掌,但每一掌的方位、力度各有不同,且其中夹杂着几路精妙的点穴手法,随便拉出天下任何一个掌法大家,都会惊叹不已。 可那三掌悉数打在周驰的肩头,只是让他的肩膀向后微微一弹,身形一滞,很快又冲肖遥走来。 肖遥不由得大惊失色,慌忙向后退了两步,恰恰踩在晚凝素的脚上,也顾不得转身,冲着周驰愈加健硕的身体,又是三拳轰了过去。 周驰一张原本白皙的面孔,充血胀起,宛如怒目金刚,冲肖遥斥道:“开脉境的废物,也敢同我动手!” 千斤坠身法最早乃是西域修炼魔功的人所创,身随心动,运转之后,自带几分戾气,身体健硕一分,杀气便重一分。 周驰虽整日与杜威、赵帆等纨绔之辈为伍,却也算世家大族的一名谦谦公子,不至于如此无礼,只是千斤坠心法一出,暴戾之气充盈,心中恶念便再也压制不住。 三拳打在周驰身上,照例如石沉大海,反倒激起了周驰的野性,双目外凸,喉咙间发出瘆人的低吼,腿上、手臂、脸上的肉俱都僵硬凸起,浑身的每一寸肌肤都肿胀鼓起,每一处血管都被紫黑色的血液所笼罩,修身的长衫一寸寸崩裂,喘息声粗重深沉,看起来像一个中毒的怪物。 “去死吧!” 肖遥还在为刚才的三拳而发怔,周驰怒吼着,一条如猿猴般粗大的胳膊已朝着他的头顶轰然砸下。 “闪开!” 身后传来一声女子的断喝,那是晚凝素的声音,方才血液出拳之际,晚凝素人已闪到三丈之外。 肖遥来不及仰头,只觉一股劲风自头顶忽忽而下,脑袋下意识一歪,左肩顿时如遭巨石,身子一软,整条胳膊失去知觉。 还未反应过来,胸口又如迎面撞上一辆疾驰的马车,整个人如流星般飞起,直直砸向不远处的木梯。 红木打制的楼梯被这大力一撞,木板纷飞,梯身被砸出一个一米见方的大口,登时摇摇欲坠。 肖遥摔在断折的木块下,背上压着好几块厚实的木板,嗓子里喷出的血水早已抑制不住,顺着嘴角流了出来,滴在地上。 一拳一脚,便让之前出尽风头的肖遥倒地不起,这才是坐午境与开脉境真正的差距。 周驰,才是不折不扣的坐午初境武者! “哼哼,我说带你回去,你能怎么办呢?毫无反抗力的可怜家伙,你以为在鼎剑台上打败几个娘儿们就天下无敌了吗?我要告诉你,你就是个废物!”周驰膨胀的身体一步步向肖遥逼近,,凸起的眼珠上血丝遍布,看起来甚是可怖,一双布靴已被肿大的脚撑破,脚趾露在外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我,我会回去,不过,不是跟你。”肖遥无力地趴在地上,奄奄一息说道。 压在肖遥身上的木板并不重,但他已没有力气动弹。 坐午境,在真正的坐午境,开脉境武者只是一击即溃的弱者而已! 望着肖遥趴在地上满脸是血的模样,周驰似乎感觉到极大的满足,阴森地笑道:“我一定要带你回去,哪怕是你的尸体,当然,那把剑一定会归我,哈哈哈!” 说起那把剑,周驰立马看向肖遥起初坐的那张桌子,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狂热和贪婪。 “放开他,否则我杀就杀了他们俩!”不知何时,晚凝素已经站在杜威的身边,手中青锋剑泛着寒光,剑尖直指杜威的咽喉,神色冷漠,淡淡地威胁道。 不得不说,晚凝素威胁人的样子的确像模像样,令人丝毫不会怀疑她杀人的决心和手段。 肖遥望着晚凝素冰山一般的美丽面庞,心中突然泛起一丝感动。 是啊,向来冷血无情的晚凝素,本可以趁周驰与肖遥争斗之际,拿走掠星剑,据为己有,肖遥被周驰打倒在地的时候,亦可以选择逃跑。 可是她没有。 换作酒中仙,一定会擦干嘴角的血迹,大笑道:“得美人一救,死也风流!” 周驰转过身去,斜睨着晚凝素,一脸玩味的表情。他的身体依然肿胀,裤腿被粗壮的腿部肌肉撑开,一条白色的丝质长裤全都变成条状的碎块,露出紫黑色的皮肤。 肖遥的眼神扫过那些紫黑色的肌肤与血管,突然瞳孔一紧,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六十章 蛊毒 血管和肌肤全部呈现紫黑色,那不是千斤坠的迹象。 肖遥在清虚山上的藏书阁,看到过有关西域外家和千斤坠的修炼法门,以及运功的顺序,并未提到发功者会全身肿胀得如此厉害,只是说,全身肌肉会自然紧绷,高度戒备。 可现在的周驰,身躯足足比之前高了两个头,四肢更是比之前粗大了一倍,血管和肌肤呈现出诡异的紫红色,这绝不是千斤坠的作用。 而是某种药物,或者……蛊。 “放了他,否则我杀了你的朋友!”晚凝素的剑尖向前递进寸许,杜威的脖子出现清晰的剑痕,血珠慢慢渗出来。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啊!”生死存亡的时刻,杜威再无往日的嚣张,更加没有世家子弟的骨气,开口求饶道。 晚凝素是什么样的人,鼎湖剑冢的弟子素有耳闻,她说要做一件事,便从没有做不到的。 所以她说不放肖遥就杀杜威,便一定会杀。 “哈哈哈,你要杀就赶快,我可没空等你,我还赶着杀了这个废物,再抢了你和你背上那边剑,将你先奸后杀呢!”周驰狂笑道,根本不将杜威的性命放在眼里。 周驰指着被肖遥一拳打伤的赵帆说:“你要杀,最好连他一起杀了,这样一来,就再也没人知道是我拿走掠星剑的了!” 赵帆半坐在地,双目森然,紧盯着周驰,眼里写满怒火。 “你看着我干什么?你想杀我吗?”周驰歪着头看向赵帆,一脸得意的笑容。 突然,一只巨大的手掌狠狠拍下,落在赵帆的头顶。 “噗”的一声,赵帆口中射出一道血箭,喷得周驰满脸都是红色的血点,看着更加狰狞可怖。 晚凝素再怎么临危不乱,也被这一幕吓到了,握着青锋剑的手,忍不住微微发抖。 赵帆倒在地上,一双眼睛眼珠几乎蹦出眼眶,整个脑袋都已变形。想必是呗周驰那一掌将头骨尽数拍碎。……最快更新 杜威亲眼见到赵帆被杀,这才方知周驰刚才那话并非使诈,而是实实在在心中所想,早已吓得魂飞魄散,顾不得晚凝素的剑还架在脖子上,挣扎着向门口爬去。 晚凝素看着气绝身亡的赵帆。整个人呆立当场,哪里还会去管杜威。 周驰见杜威向门口爬着,也不阻拦,静静地看他爬了一会儿,快到门槛处时,走到他身后,一脚踩在他背上。 被周驰的一只硕大的脚掌踩住,难以动弹分毫,两只手用力去够门槛,却怎么也够不到。 “我亲爱的朋友,最好的杜兄弟啊,你想做什么你就说嘛!我帮你啊!”说完,俯身下去,随即传来杜威无比惨烈的哀嚎。 杜威的手臂已被周驰硬生生扯断,胳膊处手肘处的关节全部断折。 他终于够到了门槛,可他再也没有力气抓住,因为除了皮肉连接,杜威手臂的筋脉已经全部断裂,骨头更是寸寸断裂。 “你这个畜生,你这个王八蛋,我操你十八辈祖宗!”剧烈的疼痛让杜威几乎昏厥,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痛骂。 “十八辈祖宗?”周驰脸上挂着邪魅的笑,狂笑道,“你放心吧,等你死了,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小妹的,她今年才十六岁,还没破瓜吧,哈哈。对了还有你娘,我亲爱的阿姨,也是风韵犹存,那坨大屁股,每次看得我心痒难耐,等你死了,我就把她当作母亲,好好疼爱!” “你个畜生,你个畜生,我咒你不得好死……” 杜威“死”还未出口,脊背被周驰用力一踩,断为两截,腿伸缩了两下,便断气了。 周驰在片刻之间,便将自己两个多年好友全部杀死,着实令人惊惧,更让肖遥肯定,他一定是中了某种蛊,才会如此性情大变。 周驰环顾屋内,想看看除了肖遥和晚凝素还有什么人,突然听见柜台下面传来一声响动,一双红肿嗜血的眸子直直看向柜台处:“哈哈……对了,还有这间酒肆的老板。” 肖遥知道,那便是酒肆老板藏身的地方,一开始杜威动手的时候,酒肆老板,那个胆小怕事的老吴就躲在柜台下面了。 老吴虽然一贯斤斤计较,打酒的时候,一滴酒都舍不得多给,但是个善良的人,而且家中还有个几岁的小女儿,肖遥不忍他无辜蒙难,索性大叫道:“你个禽兽不如的东西,连自己多年好友都要下手,那你怎么还不来杀我啊?” 肖遥这一声叫,惊醒了被吓蒙的晚凝素,见周驰果然向重伤倒地的肖遥走去,神色无比焦急。 “你知道嘛,他们都是你杀的啊?如果不是你,他们怎么会受伤,又怎么会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呢?你这个杀人犯,我要代表鼎湖剑冢清理门户!”周驰得意大笑,显然已经想好了如何应对师长的盘问。 蛊毒能够使人走火入魔,却没有夺去他的心智。 “你真卑鄙!不得好死!”肖遥啐道。 “你没机会等到我不得好死的那天了,我答应你,我一定会好好对江左那个小妮子的,当然,还有这位晚师妹!”说罢,周驰一只如熊掌般的巨手掌高高扬起,向肖遥的头顶拍下。 “住手!”突然,一个白影从屋子里疾冲而来。 青锋剑在前,白纱裙在后,是晚凝素! 这个一直迷迷糊糊的朱雀殿高徒终于出手,而且一出手便是璇玑一剑这种杀招。 对付周驰这种怪物,只有璇玑一剑这种杀招才能奏效,一击即中。 可晚凝素忽略了一件事,这使得她立马被周驰巨手一挥,便撞在半掩着的木门上,嗓子一甜,吐出血来。 青锋剑,无锋。 剑气根本突破不了周驰身体表面的那层肌肉,也伤不了他的根本,唯有利剑可以划破。 “不自量力,晚师妹,你别急,等我结果了这个小子,马上就和你快活一番!”周驰看向晚凝素的眼神无比猥琐,始终在隆起的胸部和小腹地带游移,丝毫不掩饰热辣的欲望。 晚凝素心中直犯恶心,却又不想抛下肖遥一个人走,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此情此景,肖遥心中说不出的感动,没想到,世间除了笑笑,还有一个女人能如此对待自己,真是死而无憾。 “用掠星剑!”肖遥果断喊出声来,“用掠星剑,掠星剑!” 晚凝素微微一怔,立刻明白,解开肩上束带,将长布一扯,拔出掠星剑。 这是完整的掠星剑第一次出现在青天白日之下,也是第一次出现在第四个人眼前,除了晚凝素、肖遥和酒中仙。 任何语言,都无法描述出这把剑的美妙。 它是世间绝唱,天地悠然,唯一重宝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六十一章 掠星出 剑身修长笔直,流动着银色的光芒,像采摘月光铸成的玄妙兵刃,剑脊剑从浑然天成,剑镡像被重新打磨过,闪耀着黑宝石般的迷人光泽,剑柄由一截坚硬无比的桃木打造,红色的木质比世上任何一种油漆都要绚烂百倍。 这是掠星剑。 掠星剑不是肖遥之前手里那把断剑,更不是独心鼎里被别断的那截剑身。 说实话,若不是那晚肖遥亲手从独心鼎拔出这把剑,肖遥一定会认为晚凝素把剑掉包了。 任何也不能把眼前这把闪着绚丽银光、古朴中透着庄严的剑,和肖遥一直以来带在身边那把锈迹斑斑的断剑联想在一起。 “好剑,好剑,好剑哪!真美,我亲爱的两位朋友,你看,你们死得多么有价值!你们是为了这把剑而死,为了古今十大名剑之一的掠星剑而死!”周驰没有继续向晚凝素出手,而是站在原地,静静地欣赏着这把精妙绝伦的宝剑。 掠星剑,值得任何的赞扬与瞩目。 但它出鞘,是为了见血,并非为了引人注目。剑乃君子器,亦为杀人器,古今十大名剑,天地间至高之剑,自然也是杀伐最重之剑。 尽管晚凝素昨晚早就仔细端详过这把剑,仍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当掠星剑第一次出现在白昼的光芒照射之下,呈现出的是难以用语言描述出的绚烂,所有的光都仿佛为这把剑而生,银白色的剑身宛如流动的 晚凝素的确愣住了,不过她比周驰呆愣的时间要短得多。 红木剑柄无声递出,掠星剑像一道疾射而出的光柱,直指周驰健硕的身躯。 剑如银,亦如水,被一袭白衣翩跹而起的晚凝素握在手中,如月宫仙子执桂枝而舞。 周驰还陶醉在掠星剑似幻似真的剑影之中,流动的剑更加充满灵动、活跃的力量,飘忽的剑影、低啸的剑鸣声,无一不印证着它无穷的力量。 “美,真美!”周驰由衷地赞叹着。 在光华交汇间,掠星剑的剑气一分为二,一道奇寒森白,一道酷热通红,紧接着一分为四。 四道剑气持续充盈,不断吸收着周围的烈阳之气与湿寒之气。~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掠星剑,从来就是一把阴阳并济的剑,烈阳、湿寒都是天地间浩然之气。 混沌分天地,一气分清浊,剑亦分阴阳,阴阳并济,方成如此大道之剑。 剑气森然,磅礴浩大,而无凌厉之气,这就是掠星剑之气。 “吼!”周驰两只巨大的手掌用力捶打着胸脯,看起来像乐骞那只通人性的猿猴一般,喉咙里发出愤怒的吼声。 晚凝素被吼声所震,手上剑势减缓,但剑气丝毫不减,反而暴涨一倍,四道剑气一分为八,尖啸着刺向周驰。 周驰没有迎剑而上,而是快步后退着,没有人敢正面直撄掠星剑的锋芒。 就算是身中蛊毒疯狂嗜血的周驰,面对掠星剑之威,也下意识地躲避! 八,乃八卦之数。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肖遥明白了,掠星剑,是一把八面剑。八面已是当今铸剑技术的顶峰,需高手匠人反复加热、锻打一百次以上,才能勉强算作八面剑,因而又被称为“百炼钢”。 一柄上好的八面剑,往往需要耗费几年的时间才能铸造出来。 当今世上,放眼望去,只有弋剑奴和漠剑门的顶级剑师,懂得铸造八面剑。——当然,如果肖遥也愿意甘于与金铁为伴,做名铁匠,起码还会再多一个。 晚凝素的身法不算慢,可周驰退到了楼梯口,那一剑仍然没能刺进周驰的身躯里。 是晚凝素,她在关键时刻,心软了! 她不想杀人,抑或是,她不敢杀人。 总而言之,她心软了,手也软了。 但周驰不会心软,他一把拧起肖遥的衣领,把他整个人拎起来,举过头顶,仰头望着肖遥浑身血了呼啦的模样,得意地大笑道:“哈哈,舍不得了吧?我的美人,你再向前走一步,我就掐死他!” 晚凝素的身形硬生生停住,一脸愤恨地看着周驰,只恨自己没有早点杀了他。 “你放开他,不然我就……”晚凝素将手中掠星剑轻轻一扬,剑身发出低鸣,可惜受制于肖遥的性命,掠星剑再强,也不敢再前进分毫。 “嘿嘿嘿,真是好剑哪!晚师妹,我的心肝宝贝儿,让我一把扭断这个废物的脖子,再带着你和掠星剑一起远走高飞可好?” 晚凝素露出无比厌恶的神情。呵斥道:“你杀害同门,宗主和各位师长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你还不赶紧逃命去!” 晚凝素天生寡言少语,言辞笨拙,这么长一段话,能说利索已然很不容易,怎能吓唬住周驰这等丧心病狂之徒。 “哈哈,我的好师妹,谁说我杀人了?杀害同门杜师弟和赵师弟的,分明是肖遥这个废物嘛!”周驰得意地大笑,似乎为自己的计划感到十分自得。 肖遥的脑袋歪向一边,两只手无力地下垂着,口中的血水和唾液混合,嘴角挂着鲜红的口水线,一双眸子紧闭,唯有眼皮盖住的眼珠还在微微转动。 周驰一把捏住肖遥的喉咙,巨大的手掌只需轻轻一用力,就可以将他的脖子整个扭断,让他一命呜呼。 “废物,你杀害同门,罪大恶极,我代表鼎湖剑冢清理门户了,哈哈哈!” 周驰放肆地狂笑着,正欲亲手结果了肖遥的性命,却突然见一道黑影,在门外飞窜。 黑影的身法极快,若不是那一身黑色的衣衫太过显眼,留下残影,倘若似晚凝素或者肖遥穿着一身白衣的衣衫,在白日里,周驰绝计发现不了。 这样的身法,就算是天下身法手法最快的妙手无影司徒空,也不过如此。 妙手无影司徒空,乃是九州第一大盗,自封盗命侯,以袖里乾坤的绝妙手法和迷云步的极快身法享誉武林。 周驰没见过盗命侯的身法,但他无法想象出,一个人还能比那道黑影更快,在他眼里,那已经是一个人所能达到的极限。 黑影如闪电般绕着整间客栈急窜,仿佛是为了故意吸引周驰的注意力,并不是想出手救人。否则以那个黑影的身法,大可以冲进去,一剑杀了周驰。 只是一闪而过,周驰根本来不及扭头去看黑影的去处,便闻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 不是晚凝素身上的茶花香,那股香气,比茶花更浓,却浓而不腻,香而不妖,有一种令人平和的力量。 当然,香气没有丝毫妖冶,与人基本没多大关系,因为你就算找遍九州大陆每一家妓院青楼、每一处深闺楼阁、每一栋宫苑屋宇,也再找不出一个,比花隐娘更妖的女人了。 有人说,她是狐狸精的转世,也有人说,她根本就是游走的春药,都没有。 狐狸精,或者春药,此刻就站在客栈正门,脑袋侧歪,露出绝美的侧颜,盯着被周驰捏在手心的肖遥,漫不经心地说:“我跟阿渡师兄打赌,说你肯定来去找这个冰山一样的女人了。” 花隐娘仰头看向客栈二楼,嘴角勾起一个醉人的弧度,说道:“师兄,你看我说得没错吧,男人嘛,就是犯贱,到手的珍珠不想要,却要去捡悬崖下的瓦砾。” 不知什么时候,阿渡,已经站在二楼,就在周驰的背后。以他的速度,几乎可以在眨眼之间便将长剑刺进周驰的身躯。 可阿渡显然没有准备那么做。 他的剑仍握在左手,没有出鞘,右手食指上勾着一个小铁环。 那才是黑冰台最可怕的武器。 珍珠是花隐娘,瓦砾当然是说晚凝素。 花隐娘本以为会激怒晚凝素,她虽然答应肖遥不会杀晚凝素,可那并不代表着,花隐娘会给她好脸色。 可晚凝素竟似完全没有听懂,一脸茫然,警惕地盯着周驰举起肖遥的那只手。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六十二章 隐娘怒 花隐娘冲周驰翻了个白眼,食指轻揉太阳穴,阴阳怪气地说道:“哎哟,你举着累不累呀?放下来吧,我给你这个机会。” “你是什么人?”或许是刚才阿渡的身法让周驰产生了警觉,他不敢莽撞行事。 否则,以周驰现在的兽心,看见花隐娘这等风骚的女人,还不早就扑过去,将她的衣衫扒得稀巴烂才怪。 花隐娘并没有正面回答周驰的问题,而是再次提醒道:“我说过,放下他,我再给你一次机会!” 这一次,花隐娘的口气明显包含了命令的口吻,抑扬顿挫间充满着杀戮的威严。 “看来这小子桃花运真的不赖,只可惜,马上就要死了。这些在乎你的女人,无论是性格内向的,还是风骚奔放的,我都会一并好好收拾,来个双宿双栖,哈哈哈哈!”经历了短暂的心悸,周驰再一次表现出极度的癫狂,那不仅是因为药物的力量,更是因为自信。 千斤坠第三层,一般的气劲根本无法伤他分毫,强化过的肌肉也能抵御绝大多数的兵刃。 花隐娘说话的时候,周驰曾经转过硕大的脑袋,看过阿渡手里的那把剑,以及一脸从容安静的阿渡。 在周驰看来,那把剑根本不配称为剑,只能算是一块长长的铁片,没有剑锋,没有剑镡,剑柄用布条包着。 唯一拿的出手的,只有黑鲨鱼皮的剑鞘。 那把剑,能杀人?难道用剑鞘吗? “哎,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愚蠢的人?” 花隐娘右手扶住额头,故作苦恼装,随即旁若无人地对肖遥喊道:“若论聪明,世界上还有谁能比得上我的肖遥弟弟呢!” 言语间充满自豪,仿佛肖遥的聪明便是她的荣耀。 “你以为,就凭你们三个是我的对手吗?你看好,我现在就捏死这个废物!”周驰恶狠狠地吼道,竭力想加大手上的力道,一把捏碎肖遥的喉骨。 可不知为何,他的手一直在不停发抖。 “我们不妨打个赌,我就站在这里,绝不向你跟前迈出一步,你能杀得了他,就算我输,到时候别说是双宿双栖,我帮你把武炼峰朱雀殿所有的女弟子都抓来,任你百宿千栖。”花隐娘冷笑着,一双美丽的眸子,泛着肃杀的寒光。 “啊——”周驰脚下用力一踩,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声。 他是玄武殿的高徒,他是蛊神眷顾的强者,却被一个看起来柔弱无骨的风骚贱人吓成这般模样,这是绝不能容忍的。 他不信,他绝不信,身后的黑衣人能在自己捏碎肖遥的喉骨之前,杀了自己。 就算黑衣人能做到,肖遥也一定会死在自己的手上。 是的! 周驰已经决定了! 丹田处烈阳之气汹涌而出,如潮水般席卷全身所有筋脉,整个身体瞬间紧绷,所有的感官在刹那间全部打开。 只是一个动作,周驰只需要完成一个动作,那就是,杀死肖遥! 他动了,五根手指如同坚硬的钢铁般,缓缓内扣。 肖遥的脸上浮现痛苦的神色,极致的窒息感让他再一次从昏迷中醒转过来,喉咙里残留的血水沿着嘴角留下,顺着周驰硕大的手掌流到他的胳膊上。 周驰看得出花隐娘的慌乱,满脸狂喜地大笑着,似乎已经看到花隐娘自己褪尽衣衫、玉体横陈等待自己宠幸的样子,他甚至怀疑,花隐娘不过是为了向自己献身才故意提出打赌。因为结果显而易见,没有人能救肖遥,晚凝素不能,花隐娘不能,那个仍旧在站在原地、如雕塑一般的黑衣人也不能。 这就是杀戮的感觉,这就是胜利者的感觉。 周驰能感觉到自己强烈的心跳,千斤坠和蛊物双重强化过的身体,拥有同样强劲的心脏。 肖遥的身体缓缓落地,如一滩烂泥,从离地三四尺的高度颓然倒地,一袭白衣被地上的鲜血染红。 随之落地的,还有一条粗壮健硕的胳膊,每一块肌肉尚且坚硬,每一丝毛发悍然直立,每一寸肌肤仍被细密的汗水覆盖。 那是周驰的胳膊,捏住肖遥脖子的那条胳膊。 晚凝素没动,花隐娘没动,阿渡也没有动。 周驰望着喷涌着紫黑色血液的断口,胳膊已被齐肩斩断,血液如山洪一般冲了出来。 是的,千斤坠和蛊物双重强化后的身体,心脏无比强劲。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周驰的嘴里不住地念叨着,他的身体特征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腿部的肌肉迅速消失,脑袋、双足、独臂、腰背都在疯狂地缩小。 斩断自己胳膊的究竟是什么?难道是来自虚空的剑吗?就算世界上真的存在虚空世界,周驰也觉不相信,世上有如此锋利的剑,斩断一条千斤坠三层强化的手臂,竟如砍瓜切菜般轻松。 失去了强化的身躯,巨大的疼痛很快向周驰袭来,断臂处的血液逐渐变得鲜红,但喷射的速度丝毫没有减弱,血水淌了一地,溅得血液浑身是血,宛如一个刚从血池里捞起来的人。 晚凝素吓得面色苍白,一脸呆滞地看着周驰,心中竟然涌现出一丝不忍。 可花隐娘神色安详而平静,没有丝毫的不适,火红长裙包裹下的浑圆娇臀左右扭动,向肖遥走去,嘴角微扬道:“我不是说了吗?我哪怕一步都不动,你也杀不了他。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没有把握住,这不怪我。” 花隐娘没有理会周驰的哀嚎,径直走到肖遥身边,俯下身子,一把抱起肖遥,向晚凝素走来。 火红的长裙扫过地面聚积的大滩血水,像是被雨淋过。 望着这个一步步靠近自己的女人,晚凝素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书上说的,魔鬼或者阎罗,也许就是花隐娘这样子的吧。 充满着诱惑的魅力,能让世间每一个男人倾倒,对他人的死亡,不仅仅是视而不见的冷漠,而是当作极致的艺术。 那身火红色的长裙,也许根本不是为了掩盖她无比姣好曼妙的身材,而是为了掩盖血液的鲜红。 又或者,那身长裙本来就是被鲜血染红的吧。 “不好意思,屋子里只有你这边还算干净,能借过一下吗?”花隐娘语气冰冷地对晚凝素说道。 晚凝素收起掠星剑,识趣地闪在一边。 花隐娘一把扯掉肖遥身上被血水浸透的衣衫,扔在地上,诱人的红唇压在肖遥的嘴唇上,丝毫不理会旁人在场,自顾自地做起人工呼吸来。 不大一会儿,肖遥终于恢复呼吸,缓缓睁开双眼。 鬼门关前走一遭的肖遥,双眼泛白,神情呆滞,但好歹一条小命捡了回来。 被周驰的手掌挤压之下,肖遥的喉骨即使没有碎,也遭受了不小的损伤,若不是花隐娘及时相救,只怕凶多吉少。 “这个疯子是你们鼎湖剑冢的人,就交给你处置,他我先带走了。” 花隐娘不由分说,冲阿渡使个眼色,背起肖遥向门口走去。 肖遥本就消瘦,体重比花隐娘都重不了几斤,花隐娘背着并不吃力。 望着花隐娘背着肖遥一直走出门,晚凝素瞥了一眼空空荡荡的二楼,黑衣的阿渡不知何时已经离开。 地上躺在两具尸体,杜威与赵帆,一个头骨被砸碎,一个脊背被踩断,死相甚惨,不忍卒视。 周驰无力地倒在地上,面色因失血过多显得无比苍白,鼻息断断续续,眼见难以活命。 旁人也许不知,晚凝素从未杀过人,更不会在人垂死之际补刀。 尽管肖遥已经醒转,晚凝素仍旧记挂他的安危,把掠星剑用长布包好,出了酒肆,留下一屋子的血腥而去。 ,精彩! 《倾鼎》,“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六十四章 裸衣相待 “喂喂喂,你快看,浴雪池里有人在沐浴哎!”正对着浴雪池的阁楼开着窗,倚在窗头的静聪大声说道。 扬絮就住在静聪隔壁,窗户也开着,两人正隔着窗子聊天解闷,一听静聪这话,连忙看向浴雪池,只见浴雪池的热雾之中,果然有个影影绰绰的倩影,身材看着无比曼妙。 “浴雪池如今不是没人去洗了吗?” 话一出口,静聪脸色微微一变,心中压抑已久的怒火再次涌上来,冷哼道:“那个混蛋东西,最好死了干净。” “师姐,肖师弟他……”扬絮想为肖遥说几句话话,瞥见静聪一脸怒气,唯恐火上浇油,只好闭嘴。 说来,那个看起来文弱的肖师弟,倒真是行不惊人死不休。四殿演武一战,接连打败了静聪、羽寒、晚凝素,当众调戏了朱雀殿师徒,还顺带将剑心四殿弟子平日里讥讽他的话原样奉还,可谓出尽风头。 本以为,他会是今年四殿演武的一匹黑马,就算最后输给顾师兄或者路十三,也能在魁首之争中大放异彩。可谁成想,自从那一夜,掠星剑被龙战神将盗走之后,紧接着他也消失了。 今日巳时便是魁首之争,路十三代表玄武殿,顾墨白代表青龙殿,丁一白代表白虎殿,秦音代表朱雀殿。四殿演武,到最后还是成了剑心殿的事,和镜湖上红树林深处的那间水榭再没任何关系。 仔细一回想,其实除了在朱雀殿无意中看到自己的裸体,那个肖师弟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反而还破了乐骞的淬体,狠狠地教训过处处与雨眠霜作对的十步一杀。况且,浴雪池中常年热气涌动,肖遥那日未必真将她师姐妹二人看了个精光。 “你说,那个人到底是谁?絮儿你眼神比我好,你看看。” 扬絮正低头遐想,静聪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兴许是哪个师姐师妹忍不住了,想去浴雪池泡一泡呗,犯得着这么在意吗?”扬絮漫不经心地说道,双目牵动神识冲浴雪池看过去。 “等等……”扬絮的脸色微变,这一次伸长脖子仔细看去。 “怎么会,这不可能!”扬絮的语气无比惊讶,仿佛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事。 扬絮的反应自然引起静聪的警觉,站直了身子,询问道:“是谁?究竟是谁?” 扬絮用力揉揉双眼,模棱两可地答道:“好像,好像是晚师姐。” “晚凝素?”静聪反问道,“那个冰山怪?” 冰山怪,是朱雀殿弟子背后对晚凝素的称谓,最先便是静聪提起的。 “不可能!那家伙来了两年多,别说见她洗澡,我连她洗脸都没看见过。她怎么会去浴雪池?你一定是看错了!”静聪斩钉截铁地说道。 扬絮答道:“师姐你还记得吗?正月的时候,殿里闹耗子,晚上总是把大家房里的铜盆弄掉,半夜里扰得大家常被惊醒。” “对啊,后来师傅就让我们把大家房里的铜盆都换成木盆了。”静聪也记起有这回事。 扬絮接着说道:“当时,去晚师姐房里的时候,晚师姐没有开门,说是不需要。后来晚上没有铜盆落地的声音,你还说,就晚师姐那个人,冷冰冰的,连耗子都不进她的门。” “是啊,我确实说过这话,可这跟那人就是晚凝素有什么关系?雾汽那么大,你一定是看错了。” 扬絮指着浴雪池边搭着衣衫的木架旁说道:“师姐你看看那个盆,是不是铜盆?” 静聪凝神一看,木架旁果然放着一个淡金色的铜盆,盆口搭着一条白色的毛巾。 那只怕是朱雀殿唯一的铜盆了,浴雪池里沐浴的人,无疑就是晚凝素。 “真是活见鬼!冰山怪脑子抽风吗?竟然跑去浴雪池洗澡!”静聪忍不住啐道。 “不过,晚师姐的身材真的很好哎,你看她的脊背,好匀称好结实,我要是男人,现在就立马扑上去。” 扬絮满脸羡慕之情,她长得并不难看,甚至跟独心城任何一个千金小姐,乃至任何一家青楼头牌相比,都不会有丝毫逊色,但与晚的,凝素相比仍然情不自禁地生出自卑之感。 如果说扬絮是美女,那晚凝素完全称得上是仙女。人与仙是有差距的,一个人再美,也不可能美的过天仙。 此刻远远望着晚凝素的,远远不止静聪和扬絮两个人。 晨练过后,众弟子几乎都还在房中梳洗,虽然今日的演武已是四殿魁首之争,与她们没什么关系,但她们无一不想出现在男人面前的时候,都希望自己漂漂亮亮的,尤其是出现在心仪男子面前的时候。顾墨白,早就是朱雀殿女弟子心里共同的向往。 当这些人,透过窗子遥望青龙殿上的朝霞时,都会被浴雪池里的那个倩影所吸引。从猜测到怀疑再到确认热雾缭绕里的那张脸属于谁之后,都会不约而同地在心里嘀咕一句“冰山怪这是抽的哪门子风”。 晚凝素不会去理会来自阁楼上那些灼灼的目光,实际上,她根本不知道,此时盯着自己脊背的眼睛,不下雨百八十双。 晚凝素的眼睛,只是盯着那道帘子掩盖着的门。 她不知道,那道帘子和那道门,都是肖遥误闯进来以后,朱雀殿才装上的,心里只是在想,那个时而文弱时而放肆的少年,会不会再次冒失地闯进来,一眼便看见浴雪池中的自己。 晚凝素想,也许他会吓得连忙低头作揖,道完歉再匆匆忙忙地跑出去。不过,以那日鼎剑台上他的那副德行,很有可能会怀抱着双手,绕着浴雪池悠闲踱步,嘴里念叨着“腰是好腰,胸也是好胸,只是一个人泡在水里,难免暴殄天物,不如让我来陪你一起洗。” 晚凝素甚至都想好,如果肖遥说了那番话,她应该怎么做。 可帘子还是静静地垂着,木门依旧半掩着。 没有推门,没有掀帘,没有脚步声。 晚凝素轻轻地将药皂擦在纤细白皙如藕段葱白的胳膊上,用手轻轻按摩着,手心渐渐生出许多泡沫。 池水很暖,红霞正盛,朝阳甫出,一切都很美好,一切都是新的。 时间过得很快,终于在晚凝素将药皂擦遍全身、按摩出满池子的泡沫、还在池水中洗完如瀑般的乌黑秀发以后,仍旧没有见到那个消瘦的身影。 从池水中站起身,用毛巾擦干净身上的水分,慢条斯理地穿上亵衣,披上轻衫,穿上木屐。 除了使剑的时候,晚凝素做事总是很慢,对她来说,除了剑,世界上没有任何紧要的事。 今天的她,甚至希望自己的动作更慢一点。 所以她不仅将铜盆边沿的水全部擦净,还把毛巾折叠得方方正正,最后甚至用手,将池水药皂里的泡沫全都捧出。 她本不需要那样做,因为浴雪池里的水,并非停滞不动,最多半个时辰,池水里的泡沫就会被地下涌起的温泉带走,新鲜干净的水会再一次填充进来。 做完这些,晚凝素静静地看看浴雪池边的陈设,又凝神看看手里捧着的铜盆,胳膊上挂着的衣衫,最后视线停留在门口的挂帘和木门。 是的,无论多么执着的等待,多少荒谬的借口,最终都会服从残酷的现实。注定不会来的人,就是不会来。 无论如何,晚凝素还是推门走了出去,心中甚至产生了一丝淡烟轻雾般的悔意。 这一次,她不再有丝毫的犹豫,脚下的步子轻快而急促。 伴随着晚凝素消失在浴雪池边的身影,阁楼上或半掩或敞开的窗户次第关闭。 巳时,快到了。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六十五章 胆小的丁一白 晚凝素从不迟到,也从不早到。 对于时间,她总是掐得刚刚好,像她使出的每一剑,都无比精准,从力道到角度,分毫不差。 所以,当晚凝素的布靴踩在鼎剑台上,鼎剑台广场四角的青铜巨鼎齐声轰响,在武炼群峰之间久久回荡。 今日的武炼群峰,云雾缭绕,霞光大作,好一副天造地设之境。 鼎湖剑冢总教习乐骞,一身无比考究的蓝布长袍,袖口用金色的丝线缝制,好一副宗师气派。 朱雀殿教习雨眠霜、白虎殿教习西门厉、玄武殿教习冷默,悉数到场,照例缺了那位深居简出的剑宗宗主。 今日是四殿演武的魁首之争,顾墨白也是人选之一,况且魁首之争事关剑心四殿的荣辱,自然轮不到他来主持。乐骞贵为总教习,理所应当是主持演武的最佳人选。 今日的乐骞,看起来心情格外的好。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那是因为肖遥的缘故。 玄武殿周驰、赵帆、杜威三人奉西门厉指令,下山追寻掠星剑下落,却惨死在马王坟一间酒肆之中,死相惨不忍睹。 杜威的头骨被震碎,脑袋都已经瘪了。赵帆的脊柱被活生生踩断。最惨的莫过于周驰,一条胳膊被斩断,在地上活生生爬行了几十米,爬到门口才断气。据说凶手在斩断他的胳膊以后,还下了一种极为厉害的蛊毒,使他身上的血液流得一滴不剩,整个酒肆里都淌满了血水。最先发现的白虎殿弟子,差点把苦胆都吐了出来。 酒肆的老板老吴和一个小酒保都变得疯疯癫癫,失去理智,一会儿指着秦音说是凶手,一会儿指着黑衣服的路十三说是凶手,可事发的时候,秦音和路十三都在山上,有不在场的证据。 最后,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一个人。 那就是肖遥。 掠星剑失窃的那个晚上,肖遥后来也消失了。那晚,肖遥从晚阳真人的木屋中出来后,有人亲眼看着他去了白虎殿后山,之后便消失了。 马王坟客栈的老板说是第二天见过和顾墨白一起上山的消瘦少年,时间刚刚和周驰三人被杀吻合。 这几日,尽管酒中仙谢绝外客,整日躺在水榭屋顶饮酒度日,喝得比往常更凶。那位把自己关在小木屋里闭门不出的剑宗宗主,也始终一言不发,不置可否。 但鼎湖剑冢一下子死了三个弟子,这不是小事,生生压过了四殿演武的风头,昨日晚凝素与秦音那场双美之战,前来观武的弟子比先前少了太多。a href=otn-gileail-prenot ot__f_eail__ot aa-feail=ot95eb5ot[eailpree]a¥免费阅读 肖遥杀害同门的罪名,此番已然坐实。纵使晚阳真人、酒中仙和雨眠霜都一齐出面保他,且不论玄武殿西门厉的性子不会善罢甘休,光是周、赵、杜三家这几家独心城里的显贵也非把肖遥生吞活剥不可。 尽管不是亲手所为,但肖遥当下的处境如此凶险,乐骞怎么会不感到欣喜呢? 往日恶气终于有机会出了这么一遭,乐骞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格外的红光满面,长袖往背后一甩,朗声道:“各位教习、四殿弟子们,我鼎湖剑冢一向以武为尊,奉行武道至上,以武定国,以武安民,以武道乾坤成千秋功业。四殿演武,乃是一年一度的盛事,也是四殿弟子印证武功、交流研习的大好机会。数日来,大家所展现出的武技和修为,确有不小长进,本座深感欣慰。今日是魁首之争,胜者可以进入疯王宝库。然而拳脚无眼,刀剑无情,切记点到为止。你们明白吗?” 乐骞鹰一般的眼神扫向四座高台。 青龙殿演武台,顾墨白一身紧身白衣,玉带束腰,长发束冠,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卓然而立,潇洒自如。 玄武殿演武高台,路十三从头到脚,衣衫:长裤、靴子都是一色的深黑色,全身紧绷,面容凝滞,如剑心四殿的立柱一般岿然不动,与白衣飘飘、满面含笑的顾墨白形成鲜明的对比。 朱雀殿演武台,一个身穿藕色纱衫的女郎,身形苗条,长发披向背心,用一根银色丝带轻轻挽住。背影似有烟霞轻笼,当真非尘世中人。淡淡的眉毛这么一轩,嘴唇抿一口红纸,当真娇艳欲滴。 当然是秦音。 顾墨白与秦音一起躬身,齐声称道:“谨遵总教习吩咐!” 路十三也微微点头,以示尊重,毕竟是人前,他好歹给了乐骞几分面子。 还有一个人呢?众人的心里都有着同一个疑问。 巳时一刻,白虎殿参与魁首的人选还没有到,西门厉早就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差门下弟子如催了好几遍,却始终没有见到丁一白的影子,气得西门厉恨不得立马跑回白虎殿,将丁一白捉来。 乐骞目光向鼎剑台下扫视一圈,面露不悦,扭头问道:“冷长老,贵殿的演武弟子怎么还不到?” 尽管私底下乐骞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但这会儿毕竟是正式场合,就算乐骞有再大的火气,也得以礼相待。 “总教习恕罪,在下管教无方,我已差门下弟子去找了,还请稍待片刻。”西门厉额头上汗珠涔涔,不知是鼎剑台上日光正盛,还是乐骞的话吓到了他。 鼎剑台上,乐骞负手而立,瞑神静待。顾墨白与秦音相视一笑,似乎正在眉目传情,并不急躁。 至于那位古里古怪的路十三,更加从来没人见过他着急的样子。不会高兴,不会生气,不会着急,不会悲伤,永远像一个雕塑一样,默默地站着,不光面庞没有一丝生气,就连眼珠都似乎从来不会转动。 巳时二刻,已近午时,日头斜挂峰巅。白虎殿的弟子去了一波接着一波,来来回回,都是摇头叹息。 看来,那个从江左来的小子是打定主意不来四殿演武了。 其实今日的魁首之争,众人心中早已见分晓。丁一白虽为白虎殿翘楚,后来居上,假以时日成就定不在顾墨白之下,只是目前终究修为有限,比不上秦音、顾墨白等人修炼日久。秦音与顾墨白二人半斤八两,秦音是半斤,顾墨白是八两,到底是顾墨白更胜一筹。 至于那个据说已经坐午中境圆满的路十三,之前在玄武殿的演武中,每场都只出了一招,对手便再也站不起来,赚足了眼球。 说到底,今日的魁首之争,势必在路十三与顾墨白之间。 结局虽已注定,令众人没有想到的是,白虎殿那个一向以乐观开朗的丁一白,竟然会吓得根本不敢到场,找个地方猫起来了。 也许整个鼎剑台上,只有晚凝素猜到了端倪。因为她站得足够远,一眼便能看清有哪些人不在场。 方霓,朱雀殿五大弟子之一的方霓,之前和丁一白有过交谈的方霓。或许,此时他们正坐在某个安静的角落,看着美丽的风景,互相诉说着心事。 真好,有一个像丁一白那样的男子,方霓很幸运。 乐骞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抬头看了一眼烈日,高声宣布道:“巳时三刻已到,白虎殿丁一白视为弃权,你三人两两对决,胜两场者便为今年的四殿演武魁首。” 西门厉早已心急如焚,一听乐骞的话,长袖一拂,骂了一句“兔崽子”,愤然而去,也不知是不是去找丁一白的麻烦了。 乐骞霍然转身,身子向台下掠去,飘然立于雨眠霜、冷默之前,接着宣布道:“青龙殿为长,可先行选择对手。” 众人正猜想顾墨白会先选择谁的时候,秦音却抢道:“等一下。” “你有何事?”乐骞对晚阳真人一直心存芥蒂,对秦音的态度自然好不到哪儿去。 “弟子是女流之辈,能否斗胆请求总教习,由我先挑选对手。”秦音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瞥了一眼雨眠霜,满脸通红。 要知道,朱雀殿这位好胜的女长老,可是向来主张巾帼不让须眉的。 ,精彩! 《倾鼎》,“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六十六章 素手拍云掌 别说是雨眠霜,只怕台下任何一名弟子都能一眼看穿秦音的心思。她那点对顾墨白的心意全写在眼神里了,乐骞又怎会看不出来。 如果是顾墨白最先选择对手,无论选择秦音还是路十三,都会处于不利的境地。 选择秦音,即使是稳赢,也会消耗不少真力,再与精力充沛的路十三对战,难免会吃了打过一场的亏。 选择路十三呢?一个是坐午中境圆满,一个刚突破到坐午中境。这个世上,越境取胜的例子也许很多,但与不计其数的境界压制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路十三至少是和顾墨白同样天才的武者。越是天才武者之间的战斗,越境取胜越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可如果是秦音最先选择对手就变得不一样了。因为她一定会选择路十三,秦音同样是坐午中境,只比顾墨白稍稍逊色一点,尽管不可能战胜坐午中境圆满的路十三,也能尽力对他造成巨大的体力和真力消耗。那样一来,顾墨白就能全身心地投入到与路十三的一战中。至于秦音,她自然会输给顾墨白。 鼎湖剑冢有很多人输给顾墨白,也有很多人想输给顾墨白。秦音很开心,自己有这样一个机会,能够在输给他的同时,还能为他做些事情。 为了这个机会,她夜以继日修炼自己根本不喜欢的武技。其实,与练武相比,秦音倒宁愿与朱雀殿里的那些荷花相伴,甚至每天对着镜湖水榭上的睡莲发呆,也是一件蛮不错的事。 乐骞淡淡地看一眼顾墨白,问道:“顾师侄意下如何?” 或许是不想秦音的一番苦心白费,顾墨白没有拒绝,冲乐骞缓缓地点点头,答允了。 乐骞还想问问路十三的意见,眼神刚一看过去,便看到路十三以同样点了点头。 意思很明显。 乐骞不会在意,路十三也不会在意。~!…免费阅读 这个世上的很多事,真的不是努力就可以弥补。实力就是实力,任何心机都换不来。 秦音纱裙翻飞,翩然跃下高台,在鼎剑台正中站定。 路十三黑衣一闪而过,下一秒便出现在秦音正对面,相隔三丈,距离刚好。 秦音看了一眼路十三,见他两手空空,腰间并未挂剑,遂开口问道:“请问路师兄,是比掌法、拳法,还是剑法?” “随你。”路十三淡淡答道,声音仿佛是从火凝洞里的万年寒冰里传来,一丝感情都没有,却有种令人莫名心慌的力量。 路十三浑身上下都散发一种可怖的气息,只要你站在他面前就能感觉到那种威压。那种威压,甚至比高居十步一杀的乐骞更加强大。 秦音强行保持镇定,让自己看起来自信一些,扬声说道:“路师兄并未佩剑,依我看,咱们还是比拳脚吧。” “我的剑,在心里。”平淡的六个字,没有起伏,却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那就是,比剑,可以,你尽管拿剑,我空手就好。 秦音强颜欢笑道:“既然是比武,就要公平公正。师兄不用剑,那我也不用。” 说罢,把手中长剑向台下一扔,活泼可爱的阿冷伸手刚好接住。 秦音脚步一浮,左腿向左后方划出一个大圆,双掌在胸前一竖,狂暴的烈阳之气在丹田炸裂,瞬间向全身游走。 左脚在地上一蹬,秦音整个身子如闪电向路十三冲过去,右掌在前,左掌在后,先后拍出三掌,每一掌都带出体内汹涌的烈阳之气,如龙卷风一般裹挟着秦音以迅疾无比之势向路十三冲去! “素手拍云掌!竟然是玄阶高级的素手拍云掌!”心直口快的阿冷已兴奋地大叫出来。 朱雀殿弟子,对秦音的这一路掌法早已司空见惯,其余三殿弟子,一听这掌法的名字,也瞬间恍然大悟。 素手拍云掌,既然叫素手,自然不会是男人的手。不错,这路掌法是专为女子而创的,和伏魔四剑一样,都出自朱雀殿初代教习卿证师太手笔。那位一心向道的祖师,在和红叶先生成为知己莫逆、加入鼎湖剑冢、遁入空门之前,乃是一名天下闻名的剑客,据说剑掌双绝、纵横无敌、杀人无数,直到与红叶先生打赌输了一招,才来到武炼峰,止杀传艺。 这掌法最初的名字叫拍云掌。朱雀殿弟子之所以人人识得,其余三殿弟子之所以一听便懂,那不过是因为这中间有一段荡气回肠的桃色往事。 茶余饭后传得沸沸扬扬的,是说雨眠霜在二十年之前还是个掐得出水的小姑娘时,和水榭的那个老酒鬼眉来眼去、关系暧昧,时常在月下为老酒鬼演示这路掌法,掌影翻飞、身影蹁跹地过了不少日夜。“素手”这两个字,据传也是那个不着调的老酒鬼给取的。 众弟子纷纷看向雨眠霜,就连冷默也忍不住瞥了她一眼。 雨眠霜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看向秦音的眼神流露着赞许。 素手拍云掌,求快求准求动,乃是在一掌之中叠加六掌之力,如江潮叠起,在一瞬间越过江岸。 秦音的素手拍云掌,无论是任何一个方面看,都已经妙到毫巅。掌风之密、掌力之浑、掌势之灵动,深得掌法真意。如果不是修为存在太大差距,秦音能在这一路掌法发挥出的威力,绝不会逊色雨眠霜半分。 就算是坐午中境圆满的武者,也不一定能挡得住这一掌。 秦音连人带掌已到了路十三跟前,掌力不减反增,台下众人不约而同地轻“咦”一声,显然对秦音这一掌大感意外。 今日之战,众人都以为秦音是必败之局。坐午中境体内聚集的烈阳之气,已然十分可观。秦音却使出这一路素手拍云掌,隐隐有超越坐午中境的趋势。 这么看来,路十三是坐午中境圆满,未必能抵挡住这一掌。 雨眠霜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秦音的一双玉掌离路十三不足一尺,其中裹挟的六掌之力,已尽数倾泻在路十三胸口。 路十三还没有动,那他就再也没有机会动。 没有任何一个人,能以肉身挡住那一掌。就算经历了淬体,可坐午境的淬体,远不能跟落星境的百炼淬体相比,面对同等修为武者的全力一击,绝对无法抵挡。 路十三,或许他的实力确实比秦音强,可秦音的素手拍云掌已经真真切切打在他的胸口。他的五脏六腑此刻早已倒腾不息,甚至震颤受伤。 比武就是比武,修为高低不重要,胜负才是第一位。 “轰”的一声,秦音的手掌刚感受路十三胸口衣衫的触感,整个人便不可控地向后飞开,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直直跌向广场一角。 雨眠霜双目一怔,还未察觉到发生了什么,便看见秦音狠狠地撞在广场东北角的青铜巨鼎上,身子在鼎腹撞了一下,随即跌在地上,绛唇一张,吐出一口鲜红的血。 顾墨白早已掠到秦音身侧,扶她半坐起来,向她背心注入一股真气,顺手点了几处紧要穴道,压制翻涌的气血。 鼎剑台下的众人,早已乱成一锅粥。 “天哪,那个家伙,是用身体硬接了一掌吗?”静聪望着路十三一脸从容,没有丝毫受伤的迹象,惊叹道。 扬絮在身旁小声答道:“而且光靠反震之力就把秦师姐伤成这个样子,他的淬体有这么厉害吗?” 青龙殿叶滨听到二人对话,接过话茬道:“不可能,一定有古怪。淬体哪有那么厉害?之前在青龙殿,姓肖的小子打了那么多掌,也不见伤得这么厉害啊!” 乐骞就站在众人前面,自然能听见叶滨的话。 静聪连忙冲叶滨使了个眼色,示意他闭嘴。 没等叶滨后面的话说出来,顾墨白早就把秦音交由阿冷等人照料,飞身一跃,来到路十三面前,拱手道:“路兄,请了!”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六十七章 鼎剑台上 顾墨白与路十三的这场决斗,并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站在他们背后的,一个是剑宗宗主,一个是鼎湖剑冢总教习。 一个代表云垂王室,一个代表九州诸侯。 一个代表战,一个代表止战。 顾墨白与路十三之间的这场战斗,是今年最大的噱头,早已被赋予了太多太浓的色彩,任何一方都势在必得。 否则,乐骞也不会亲自到场,而那位青龙殿后小木屋里的老者,心中也必定无法平静。 秦音的目的很明显,就是为顾墨白消耗路十三的战斗力。顾墨白的胜利,不仅是顾墨白个人的荣耀,更是剑宗的颜面。 秦音,不仅是心仪顾墨白的朱雀殿弟子,也是剑宗宗主的千金。 可现在看来,这种努力完全就是徒劳。 路十三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任凭秦音的拍云掌打在身上,根本没有出手,单凭反震之力就将秦音伤得重伤倒地。 尽管直到此刻众弟子也不知道路十三到底是如何让秦音一招败北,但秦音显然已经败了。 今年的终极对决来得格外早一些,不光因为白虎殿丁一白弃权,更因为秦音贸然向路十三出手。这使得这场魁首之争变得有些简单粗暴,甚至不够精彩。 因为没有铺垫就直接进入高潮的戏,难免令人措手不及。 顾墨白与路十三之间的这一战,便是决定魁首归属的一战。 说完那句“请了”之后,场上顾墨白与路十三就静静地对视着,丝毫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但明眼人便能看出,二人虽然表面平静,内息早已奔涌翻滚。两双眼睛在朝阳之下,凝神注视,眨都不眨一下。 这是气势的角逐,从动手之前的这个眼神,就已经开始决斗。 顾墨白负手而立,白衣飘飘,与这蓝天白云、险峰茂林相得益彰,好一个浊世佳公子、风流顾墨白! 路十三双手握拳,交于身后,同样是背手而立,却完全是另一种气势。黑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妥帖地扎紧束起,如根根钢针一般,任风吹拂纹丝不动。面容冷峻,棱角分明,衣领寒立,束带紧致。 路十三就像是鼎湖剑冢的每一把剑,笔直,坚硬,锋利,冷峻。 他的剑在心中,他就是一把剑。 “顾师侄近日来,修为似乎有所进展,内息较往日绵密多了。”雨眠霜看着场上的两人,忍不住品评道。 不过魁首之争到底是一年一度的大事,而且乐骞就在前面几步之隔,这时候西门厉怎能不站稳立场、表表忠心,接过话茬道:“那有什么用?天赋不济,再多的努力都是白费。路师侄好像比顾师侄还小两岁,修为却显然高出了一大截。要说,也不能怪顾师侄,他的天赋也不赖,只是没有遇到总教习这样的师傅罢了。” 雨眠霜冷哼一声,呛道:“那也还好,起码没有遇到你这样不成器的师傅。” “雨眠霜你……”西门厉心中窝火,无奈大庭广众不好发作,只得憋住。 作为这场终极对决的见证者、期待者,众弟子对这场比试等了太久。 路十三,这个从入门以来就饱受议论的风云人物,在之前玄武殿的演武之中,始终没有出过第二招,他的对手就倒在了地上。 顾墨白,剑心四殿连续三年的演武魁首,晚阳真人的高徒,未来的剑宗宗主,独心城天下士族领袖顾家的长子,绝对是上天的宠儿。 如果说,武炼峰上,还有一个人能做顾墨白的对手,那一定是路十三。 如果说,武炼峰上,还有一个人能让路十三出第二招,那也只能是顾墨白。 可偏偏这场比试来临的时候,却如此寂静,两人只是静静地对视着。“到底还打不打?这俩人大眼瞪小眼,莫不是在相亲吗?还是说想把对手看死?”一名白虎殿弟子忍不住埋怨道。 白虎殿冷默拂袖而去,弟子凑在这里看热闹,便少了管束,说起话来便肆无忌惮。 偏偏青龙殿叶滨,也是个向来嘴上不饶人的刻薄主儿,长发一甩讥讽道:“这就是高手之间的对决,你不懂就别多嘴。若是不服,崔再元,你也可以上去领教一下,我看你连三招都走不过。” 叫崔再元的白虎殿弟子低声啐道:“说得好像你个鳖孙能走得过三招似的。” 三招,当然走不过。 路十三到目前为止也没有用过第二招,何来三招? 日头爬上中天,刺眼的光芒照射着武炼峰的每一寸土地。 鼎剑台在青龙殿后山山巅,更是正好被阳光直射,众弟子额头上直冒汗,少数几个,衣衫都被汗水浸湿。 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两人随时有可能出手,众弟子生怕一个不留神,错过了精彩的开局。 顾墨白没有动,路十三也没有动,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众弟子都浑身冒汗,偏偏他们二人,全身上下,无一一丝燥热之感,更别说出汗了。 修为与天赋的差距,到此刻便展现得淋漓尽致。 在场的大部分人,都已是坐午境武者,却无法做到像顾墨白和路十三那样,对外力的吸收和对内息的运用如此轻松随意,甚至可以控制身体对外界的感知。 鼎剑台上两人仍然没有动手,议论的喧嚣也远没有停止,但这一切,都与晚凝素没有关系。 她踩着脚尖绣花的白布靴子,走在从鼎剑台下山的小径上,百无聊赖地踢着路面上颗粒细小圆润的石子。 石子被踢飞,落进矮小葱茏的灌木丛里,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晚凝素突然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待一会儿,什么也不做,不炼气,也不舞剑,就那么安静地待一会儿。 以前的晚凝素不喜欢热闹,也不喜欢安静,她只喜欢修炼。 所以她每天要去的地方,都是一成不变的。房间,殿前广场,膳房,后山师傅的道场。 对晚凝素来说,武炼峰上只有一个安静的地方,就是她现在正遥望着的地方。 那片镜湖上的一栋矮小破旧的水榭,掩映在红树林的深处。 水榭有人,朱雀殿弟子称为老流氓,四殿弟子称为老酒鬼,自称酒中仙的,肖遥的师傅。 为什么要说肖遥的师傅呢?晚凝素也说不清楚。 也许,是因为晚凝素不过是因为肖遥才把那个老酒鬼记在心里的。 今天是四殿演武魁首之争的日子,但晚凝素已经失去了观看的兴致。哪怕她知道,路十三也好,顾墨白也好,作为同辈中的天才武者,这一战必定有很多值得晚凝素研究的地方。 换了以前,就算刀架在脖子上,晚凝素也不会错过任何一个细节,更别说是等待那么一会儿。 可晚凝素就是突然没有了兴致,她甚至觉得,武道或许也没有那么重要。 武道是无穷无尽的,人活一世,就算穷极一生,能达到的高度终究有限。 浮屠秦独岸很厉害吧?不是照样被人吊死在半月楼上? 五破军很厉害吧?不是照样为了名利奔波、杀来杀去? 至于十步一杀,那就更不用提了,其中一位,此刻就站在鼎剑台下,虚荣地等着那个临时收的弟子,帮他从顾墨白手里争回在青龙殿失去的面子。 看这些乱七八糟的烦心事作甚,还不如那日红树林里那具白皙的身子好看。 想到这儿,晚凝素的步子更快了,她没有从半山腰里一掠而下,而是快步小跑起来,顾不得小径边丛生的荆棘扯破她的裙角,直奔水榭而去。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一个比一个俊 晚凝素跑到青龙殿正门的时候,回头望了一眼鼎剑台,远远地听见上面依然人声鼎沸,不知是喝彩声,还是催促声。 不过那已经不重要。 青龙殿檐角掩映着日光,零零碎碎地打在晚凝素白色的衣衫背后,留下星星点点的光斑。 于是,披着一身碎落的光斑,晚凝素头也不回地转过石阶,向青龙殿下的镜湖走去。 踩到湖边浅滩的细沙,晚凝素情不自禁地用手抓了一把沙子,握在手心静静地揉着。 湖边靠着一叶竹排,看着破破烂烂,有几根竹子没入水中的部分已经发黑腐烂。 不过,晚凝素不会在意这些。 在肃州长大的,肃州靠着白芷江,所以晚凝素可以算从小被白芷江养活的当然会划船。 一根竹竿在她手里,就像活了一样,得心应手地划了两竿,便驶进红树林深处,弯弯拐拐一转,水榭便到了眼前。 水榭站台前,生长着一丛青翠欲滴的睡莲,大片的叶子躺在水面上,怯意地晒着太阳。 上次来的时候,晚凝素曾经看过一眼,那时候睡莲的叶子还没有这么大,没想到没过几日,便长得这般喜人。 晚凝素当然知道睡莲是从哪里来的,在朱雀殿经过荷花池的时候,曾经看到过同样的睡莲叶。在武炼峰,只有朱雀殿的秦音爱种荷花莲花,所以会收集荷花、睡莲的种子。 水榭前种的这些睡莲,自然是向秦音讨的种子。 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遵规守矩的小子,竟然能跟剑宗宗主的千金、眼里只有顾墨白一个男人的秦音勾搭上。据说,在某个夜晚,秦音还为那小子在镜湖上凌空跳了一曲咏神赋,舞姿之美,令人窒息,想必那小子,心里也惦记上秦音了吧? 还有那个风情万种、狐媚入骨的神秘女子,江左的小郡主白笑笑,看起来,肖遥的女人缘还真是不错。不管神秘风格、类型的姑娘统统拿下。 不知道,自己这般贸然地闯到水榭来,会不会也被旁人当作是跟秦音、笑笑一样黏着肖遥不放。 “砰”的一声,竹排撞在水榭的基柱上,晚凝素手里握着竹竿,站在竹排上,迟迟没有上去。 老实说,在青龙殿后山的时候,晚凝素很想来水榭,甚至刚刚在红树林里穿梭时,晚凝素还满怀期待,可此时不知为何,晚凝素有点后悔。 因为,她对于水榭来说实在太过陌生了点。不像笑笑、秦音,经常来走动,晚凝素唯一来过一次水榭,还是因为有事要问肖遥。 那次会面,实在不算愉快。 从没拜访过,会不会显得有些突兀。 晚凝素自己并未意识到,她变了,以前的她从来不会想这些问题。 晚凝素去一个地方,一定有她的理由,而既然决定要去,更不需要讲理由,可今天的她似乎在想,应该找个理由。 “既然来了,就上来吧,堵在门口干嘛?我酒中仙喝酒的时候,可不喜欢有人愁眉苦脸地站在门前!”一个声音在屋顶响起。 晚凝素不用看,也知道,是那个爱在屋顶上喝酒的老酒鬼、老流氓,肖遥的师傅。 晚凝素没有答话,心里犹豫着,该不该掉头就走,因为无论怎么看,自己都像一个不速之客。 “想不到借口,就不要想。我年轻的时候,就是跟你一样,凡事都要替自己找个借口,好像没有借口就不能去做想做的事,见想见的人。何苦那么累呢?就像我一样,爱喝酒,那就一直喝,不就好了吗?”屋顶上探出一个乱糟糟的脑袋,甚至比红树林里那些枝丫上的鸟窝还要乱。 晚凝素点点头,将竹竿丢在竹排上,轻身一跃,上了站台。 酒中仙嘴巴咬着酒壶口,嘻嘻笑道:“我这个乖徒儿,看着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来,却没想到这么招小姑娘喜欢,来得一个比一个俊,真是羡煞我了!” 来的一个比一个俊?莫非有人已经来过? 晚凝素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中了酒中仙的招,转身欲走,却被酒中仙一声喝住:“晚丫头,刚才师叔怎么说的来着?既然来了,就大大方方进去,没什么丢人的。” 晚凝素身子还未转过去,一听这话,又返身回来,玉足轻移,穿过水榭半掩的门,进了屋来。 屋内摆着一张竹子制成的桌子,几把竹椅。一个女子身材生的纤巧削细,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神若秋水,一身翠绿的裙子,手肘撑着下巴,在日光下显得格外的夺目鲜润,直如雨打碧荷,雾薄孤山,说不出的空灵轻逸,仿佛思慕情郎的怀春少女,更叫人添了一种说不出的情思。 女子眉眼一动,说不出的活泼可爱,声音如黄鹂一般清脆悦耳。 “晚师姐,你怎么来了?” 是笑笑。 自从晚凝素回山之后以后,一直不见笑笑的踪迹,还以为她有事下山去了,却没成想在这里看见她。 难道说,这些日子,笑笑这个傻姑娘一直在这里等肖遥回来。 晚凝素此刻已经后悔到极点。 “我,我就随便走走。”晚凝素敷衍地回答道。 随便走走,这种鬼话谁会相信?镜湖水榭不比朱雀殿后山,可不是随便走走就能来的地方。要来水榭,在不使用轻功的前提下,首先得走下剑心四殿前迂回曲折的石阶,然后在湖边浅滩上划竹排,在水上划动几十丈的距离,再穿过茂密繁盛的红树林,才能像晚凝素一样,站在肖遥布置一新、简约大气的客厅里面。 笑笑天真一笑,脸上的笑容如冬雪初融,令人无比喜悦。 “原来是这样,晚师姐是第一次来水榭吧,要不我带你转转?”笑笑真是单纯至极,丝毫没有去思考晚凝素话里的漏洞,反而像个女主人一样,热情地招待起晚凝素来。 见笑笑一脸认真的样子,晚凝素不好拒绝,点点头,在笑笑的指引下,细细打量着屋子。 整个水榭都是金丝楠木所造,着实令晚凝素感到吃惊,往日天气好的时候,总觉得镜湖上红树林里有金光阵阵,心中一直纳闷,现在想来,竟是金丝楠木在太阳底下反光所致。 “这里是膳房,平时用饭的地方。牌匾是酒仙师叔写的,没有装裱,不过肖遥哥哥说,字还是写得不错的。”笑笑在前面引路在,指着门框上挂着的木板介绍道。 “平时没事的时候,肖遥哥哥总会在这里做几样小菜。肖遥哥哥从小身体不好,所以吃得很素,一开始酒仙师叔吃不惯,还经常骂人,现在没人给他做了,喝着喝着酒常常叹气。”笑笑认真地介绍着,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勉强。 晚凝素知道,笑笑不是真的想笑,尽管她的名字里有两个“笑”字,此时此刻她也一定是想哭。 “放屁!谁叹气了?”屋顶上传来酒中仙狡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底气不足。 笑笑做了个鬼脸,拐过一道门,指给晚凝素看,说道:“这是肖遥哥哥的卧室,他特意挑了靠近红树林一边的房间,说是光线弱些,晚上睡觉的时候还能跟鸟儿打个招呼。我猜,他一定是嫌酒仙师叔打鼾的声音太大,怕晚上惊动了林中的鸟儿,害得它们睡不好觉。肖遥哥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总是为别人着想。” “当初在骏业城的时候,我打伤了他,他却不计较,还陪我玩了很久算了,不说了。”笑笑转过身去,用手擦了擦脸。 晚凝素站在房间门口,默然不语,眼神扫视着屋内的陈设。 一张床,一张桌子,几本书,两双鞋,两套衣裳,一个衣柜。 东西不多,很简单,符合肖遥的性格。 晚凝素并不是真的想看肖遥的房间,她只是故意避开笑笑的视线。 因为她知道,笑笑哭了。 这个才十六岁的小姑娘,从自己进门开始,嘴里一直念叨着的,就是“肖遥哥哥”、“肖遥哥哥”。 这个单纯的小姑娘,为了一个男人哭了。 还有一个杀人如麻、风情万种的神秘女人,苦心巴拉地保护他、黏着他。 肖遥,到底有什么好呢? ,精彩! 《倾鼎》,“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六十九章 酒窖 晚凝素呆呆地望着肖遥的房间。床上的被褥凌乱,不像上一次来的时候,看见的的那么整齐平整。 自然是笑笑,她没有回朱雀殿的日子,肯定是在肖遥的床上睡觉。 那个臭小子几世修来的福分,能让一个如花似玉的江左郡主,如此痴等着他。 “晚师姐,后面还有个好大的酒窖呢!我带你去看。”笑笑的双眼还微微红肿,擦擦眼角转过身来,又是一副乐呵呵的样子。 年轻就是好,上一秒还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下一秒就可以破涕为笑。 以酒中仙嗜酒如命的性子,就算水榭开着一家酒肆,晚凝素也不会感到丝毫奇怪。 晚凝素既不爱酒,也对酒窖没什么兴趣。这种无聊的事,她从来都不会做,对她来说,这是一种浪费。 不过今天,她突然有了看一看的冲动。 既然来了,听一听又何妨?笑笑待在这里,一定很想有个人陪她说说话吧。 晚凝素转过身来,一贯冰冷的眸子如水一般温柔,缓缓点头。 笑笑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嗯”了在前面引路。 屋顶上的酒中仙搭话道:“笑丫头,你带晚丫头去看可以,可不准碰我的酒,要是沾了一滴,等肖遥那个兔崽子回来,我就打他屁股。” 笑笑乖巧地“哦”了一声,大概是真的害怕酒中仙打肖遥屁股。 其实以肖遥跟酒中仙的关系,要是肖遥真的回来,别说是打他屁股,起码早就乐得屁颠屁颠地能撅着屁股让肖遥抽几巴掌。 晚凝素想到这一节,忍不住微微一笑,满脸的冰霜开始融化。过惯了一个人清清冷冷的日子,很久没有过这种快乐的心绪,以往的晚凝素视为毒蛇猛兽的东西。 “不对。”酒中仙皱了皱鼻子,似乎察觉到空气里有种异样的味道。 突然酒中仙跟屁股着火一般,从屋顶蹦下来,火急火燎地地向后厅冲去,嘴里大喊道:“天啊天啊,放开老子的酒,你个小兔崽子,别动别动,我的乖乖,我的心肝儿宝贝!” 晚凝素鼻子一皱,闻到空气里有股淡淡的酒香,心想莫不是酒窖里的酒桶漏了?……~免费阅读 笑笑在前,晚凝素在后,穿过两道门,就进了一间低矮但空间很大的屋子。 屋子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数十个半人多高的木桶,全都用沙袋压着桶口。 这间屋子就是酒窖,木桶里装的自然是酒了。 酒中仙的鼻子用力地吮吸着,似乎有点意犹未尽的感觉,脚下的步子却没有丝毫放松,直冲到屋子最里边的角落。 “兔崽子,你个天杀的东西!敢偷我酒喝!”酒中仙一把从地上拧起一个人来。 酒窖里光线昏暗,晚凝素凝神看去,只见那人穿着一身白色弟子服,面色黝黑却不失俊郎,似乎在哪里见过。那名弟子两颊生着两砣醉人的桃红,一看就是喝醉了。 “臭小子,你是从哪儿的?剑心四殿哪一个老不死的教出你这么一个偷鸡摸狗的家伙!我非掀了他的大殿不可!”酒中仙一把将那名弟子的衣领拧在手里,一用力几乎把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那名弟子也不反抗,任凭酒中仙拉拽。 其实,哪是他不想反抗,而是他早就喝得酩酊大醉,不省人事,此刻只怕正和三清四御坐而论道呢! “丁师兄!”笑笑惊呼出声,显然没有想到丁一白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晚凝素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先前看他一直眼熟,原来是白虎殿魁首之争的人选,丁一白。 本来应该在鼎剑台上参加四殿演武的最终角逐,却躲在镜湖水榭里饮酒买醉,也怪不得白虎殿弟子去了一波又一波,连个人影都没有,他们哪会想到来水榭找丁一白! “你认识他?”酒中仙挥舞着拳头,正准备一拳揍在丁一白的脸上,一听笑笑喊出了声,扭头问道。 笑笑点点头,答道:“他是白虎殿弟子,之前跟我从江左一起来武炼峰的。” “怪不得,原来是西门厉那个老东西的徒弟。西门厉那个老家伙,年轻的时候就爱躲在别人背后偷学武功,教出的徒弟都是奸盗之辈,这不奇怪。可惜了老子的好酒,管他是谁的徒弟,老子先打一顿出出气!”酒中仙嘴里高声谩骂,一记重拳对着丁一白的鼻子就轰了出去。 顿时,鼻血飞溅,淌了一脸,丁一白痛得立马清醒过来,嘴里斥道:“是谁打我?” 突然有种窒息的感觉,再一看,自己双脚腾空,正被一个花白胡子、邋里邋遢的老头拧住衣领,丁一白丹田处涌出一股真力,气沉下身,双脚用力压向地面。 “哟呵,还敢跟老子动手,怎么,喝了我的酒,还想打我,你给我起来吧!”姜还是老的辣,酒中仙几十年的武学根基,可不是白来的,单手轻轻一提,将顾墨白举得更高了。 “酒,酒仙师叔,有,有话,好好说……”丁一白衣领被封住,双脚腾空,根本无处借力,就算想打架,现在也不是时候,只得开口求饶。 酒中仙当然不会理会丁一白的求饶,就算他跪在地上磕几个响头,也别想酒中仙善罢甘休。 那可是酒中仙自己都舍不得喝的酒啊!那就像是酒中仙的命! “喝了老子的杏黄唇,还好好说,行,等老子把你打成一堆肉泥,拿去酿酒,咱们再好好说!”酒中仙嘴里说着,左手伸直,将丁一白的身体按在木板墙,右手握拳,咯咯作响,又是一拳重重地捶在丁一白的肚子上。 丁一白下意识用双手去护,根本无济于事,顿时觉得如同一块巨石砸在小腹,五脏六腑气血翻涌,哇的一口连苦水带血水一起吐了出来。 晚凝素一向不插手别人的闲事,酒中仙再怎么说,也是长辈,是雨眠霜看重的人,她当然不会插手。何况,在她眼里,偷盗本就是一种可耻的行为,应当受到些惩罚。尤其是在武道上,任何偷学行为都是可耻的,就算杀了也不过分。 笑笑却不这么想,她还是个单纯善良的孩子,一见丁一白满脸是血,冲上前去一把拉住酒中仙的右臂,求情道:“师叔师叔,你别打了,他不是故意的,不就是酒吗?让他赔就是了,你这么打会打死他的。” “不就是酒?你知道他喝的是什么酒吗?” 酒中仙一瞥地上的酒漏和葫芦瓢,怒不可遏地说。 葫芦瓢里残留着酒水,淡黄透明,晶莹剔透,散发着浓郁的酒香。 晚凝素不爱酒,却也知道这酒一定是酒中仙珍藏的好酒。 酒中仙握着衣领的左手加了把力,骂道:“他喝的是我的杏黄唇,杏黄唇哪!世上再无第二桶的杏黄唇哪!” 没想到酒中仙这间矮小破旧的小酒窖里,还藏着世间孤本。 怪不得酒中仙发这么大火,甚至出手打了晚辈,要知道,酒中仙可是从来不跟晚辈动手的,在白虎殿被那么多弟子拦住,都没动粗,此刻却打了丁一白两拳,而且下了重手。 笑笑顿时也傻了眼,支支吾吾不知说什么好,只好念叨着“那你也不能打人”。 晚凝素看了看葫芦瓢里的酒,环顾屋内一拳,见所有的木桶都用沙袋与草纸封存完好,唯有靠近门口的木桶沙袋有被挪动的迹象。 “师叔,这个桶里装的就是杏黄唇吗?”晚凝素指着身边的木桶问。 “不错。”酒中仙正在气头上,不过感念晚凝素那一夜帮助肖遥藏剑,态度不好太差。 “好东西一般藏得最深,师叔却把这桶世上只有一桶的酒放在门口,莫非有什么深意吗?”晚凝素问道。 酒中仙冷哼道:“哪有什么深意?不过是我虽然舍不得喝,进来的时候却总要闻闻味儿。” 晚凝素双眉一紧,似乎意识到什么不对劲,说道:“那就奇怪了。”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七十章 肖遥归来 酒中仙年轻的时候也许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可自从爱上喝酒,行事越来越鲁莽,哪会理会这么多,哼道:“有什么奇怪?不就是一个偷酒的贼吗?看我怎么收拾他!” “就算是贼,他为何要偷最外面这个桶里的酒喝,还要躲在酒窖最里面。既然是偷,那就偷顺手的,而且一般放在最里面的就是最珍贵的,他为什么要冒险舀最外面这个桶里的杏黄唇呢?”长年的冥神静思和刻苦钻研武道,让晚凝素具备了无比严谨的思维和出色的推测能力。 只是,她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竟然会把这种能力用在破一件偷酒的公案上。 她也很久很久,没有说过这么长的话,也许从出生以来一次都没有。 “为什么?”笑笑听得云里雾里,忍不住插话。 晚凝素嘴角挂着一丝诡异的笑,望着丁一白躲躲闪闪的眼神,说道:“因为有人告诉他,最外面这个桶里的酒是最好的酒。” “谁告诉他的?”笑笑追问道。 酒中仙已然听懂,瞪大双眼,问道:“你是说……” “不错。”晚凝素下意识的回头扫视屋内,仿佛在寻觅一个人的踪迹。 无奈,屋子里静得出奇,没有任何异样。 晚凝素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兔崽子,敢胳膊肘往外拐,伙同别人打你师傅酒的主意。真是家贼难防啊!”酒中仙嘴里大骂道。 其实,酒中仙闻到杏黄唇的味道时,下意识的以为肖遥回来了。虽然他奔向酒窖的时候骂的话很难听,但是他自己都能感觉,自己当时脸上洋溢着笑容。 太久没有见到肖遥,就算他喝光一桶杏黄唇,酒中仙也不会真的责怪。 酒被偷喝,肖遥也没回来。这也是酒中仙对丁一白下手那么重的原因。 听晚凝素这么一分析,原来这个姓丁的小子,是肖遥招来的,不由得怒从中来,恨不得在丁一白身上打上十拳八拳出出气。 “师姐,你是说肖遥哥哥让丁师兄来的吗?肖遥哥哥回来了吗?他在哪儿?”笑笑终于听懂了,毕竟酒中仙嘴里的“家贼”不可能是别人。 晚凝素微微点头,微微笑道:“这就得问你这位丁师兄了。” 笑笑扭头看向丁一白,酒中仙冲丁一白挥舞着拳头,一脸威胁的神色,质问道:“说,那个臭小子在哪儿?” 丁一白鼻子淌出的血,流得嘴边、下巴到处都是,脸上却丝毫没有痛苦的神色,反而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已经麻木,还是因为恶作剧得逞自鸣得意,丁一白洁白的牙齿沾染着血水,看起来有些疯狂。 一直以来,丁一白就是个疯狂的人。 他想做的事,既不会后悔,也不会认输。 所以他当然不会讲。 酒中仙看了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一脚踢在丁一白的腰上,威胁道:“臭小子,你笑什么?还不赶快说,那个兔崽子在哪儿?不然我把你满嘴白牙全都打掉!” 晚凝素冲着丁一白得意笑道:“我想,我猜到他在哪儿了?你本该在鼎剑台,他本该回水榭,而现在,你们都在自己不该出现的地方而已!” 晚凝素说这话的时候,神色无比严峻,因为她已经猜到肖遥此时此刻在哪儿。 该出现了鼎剑台参加魁首角逐的丁一白,待在水榭的酒窖里喝得酩酊大醉,而肖遥,此刻必定就在鼎剑台上,随时会跳出去,做一件疯狂的事! 肖遥说过,要参加四殿演武,成为魁首,进入疯王宝库,为鼎湖宫扬眉吐气。 这个家伙,看起来就是那种说话算数的人啊! 然而无论是顾墨白,还是路十三,肖遥都绝对无法战胜他们。尽管肖遥打败了静聪、羽寒和晚凝素,可那不过是靠着掠星断剑的剑气,并非他本身的修为。 顾墨白、路十三比朱雀殿五大弟子要强得多,肖遥还没有掠星剑在手。 怎么可能会赢? 其实,输了比试、成不了魁首,这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在剑心四殿的眼中,肖遥现在是杀害周驰、赵帆和杜威三名玄武殿弟子的杀人凶手。一旦出现,就一定会被剑心四殿一拥而上擒获。 鼎剑台上,不止有顾墨白与路十三。就算雨眠霜不出手,光是玄武殿的冷默就足以轻松制住他,何况后边还有一个十步一杀的乐骞。 杀人重罪,不像偷入火凝洞禁地那样,能被晚阳真人轻轻松松糊弄过去,死者家族的影响不可不顾忌,鼎湖剑冢的声誉更不可不理会。 现在,所有的矛头都指向肖遥,没有人能证明他没杀人,而乐骞等人一定会想法设法置他于死地。所以现在肖遥出现的唯一结果,就是死! 不知为何,晚凝素突然有种心悸的感觉,脑子里被这些奇奇怪怪的念头充斥着,难以安静下来,仿佛丢了魂儿似的,变得六神无主。 没等笑笑接着再细问,晚凝素转身便向门外掠去,一袭白衣飞快地穿过道道木门,径直跳到竹排上,长竿一挥,向青龙殿疾驰而去。 竹排如离弦之箭,向青龙殿浅滩飘去,晚凝素的嘴里忍不住喃喃着:“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啊!忘了告诉你,你让我把剑寄存放在酒肆,可是酒肆老板疯了,掠星剑在哪儿,现在只有我知道,你一定要等到我来!” 在晚凝素身后,水榭里又掠出两道身影,撑起竹排赶了上来。。 那是笑笑和酒中仙,他俩终于懂了晚凝素的话。笑笑或许只是迫切想见到肖遥,酒中仙想必已然想明白其中利害。 晚凝素只希望,一切都不会太晚。 鼎剑台上,烈日当空,风云交汇,平地卷起风暴,一片飞沙走石,无数烈阳真气相互交织,发出轰隆隆的闷响。台下众弟子纷纷躲避遮挡。 顾墨白与路十三的对峙,已经进入第二阶段。不同于气势的较量,他们开始真正比起修为来。 不过,他们依然都没有动。 顾墨白双手负于身后,两脚分立,与肩同宽,一身白衣猎猎飞舞,淡定微笑,自信从容。 路十三面容冷峻,黑衣泠然,双手握拳,紧绷全身,没有丝毫表情。 一紧一松,一张一弛。 以二人各自的身体为中心,无数的气流环绕着,形成一个巨大的球状空间,将他们的身体笼罩其中。 结界,武者内息外放之时的绝对领域。淡金色的烈阳真气所构成的结界相互碰撞,一出手,直接就是真力的比拼。这两个鼎湖剑冢最天才的弟子,从一开始就没有铺垫的打算。 这是纯粹真力的较量,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没有任何武技可以弥补,绝对做不了假。 “这只是坐午中境的实力吗?坐午中境的结界范围这么大吗?烈阳真气竟然强大到这个程度,他们俩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呀!”台下的白虎殿弟子忍不住面面相觑,满脸震惊。 先前出言讥讽的白虎殿弟子崔再元更是满脸丧气,面如死灰。 别说一招,这样的路十三,这样的顾墨白,甚至都不需要出手,只要靠身体自然散发的烈阳真力,就足以让他倒地不起了。 “这才是天才之间的较量啊,真正的武道天才!”玄武殿西门厉开口称赞道。 雨眠霜专心致志地望着台上的局势,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倒是总教习乐骞,点头致意。 天才? 什么是天才? 此时的台下,有一双异常平和的眼睛,淡淡地注视着台上…… ,精彩! 《倾鼎》,“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七十一章 愤怒的顾墨白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台上,没有人会发觉,在青龙殿弟子中,有一个人,头发散披,遮住半边脸颊,静静地站在人群中观察。 即使有人无意中瞥见他,也不过当他是个睡了懒觉没来得及打理头发的粗心家伙。 鼎剑台弟子人人佩剑,这个头发散披的弟子,手上却空无一物。 他没有带剑,散发掩盖下,一双炯炯有神的眸子,全神贯注地注视着台上。 路十三与顾墨白没有动,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动作。 虽然仅仅是真力的较量,仍然会有最细微的动作,真气在体内的流动轨迹,调动真气时肩头的微微抖动,都逃不过肖遥的眼睛。 肖遥相信,他并不是唯一一个看清这些的人,在场的人至少还有三个人,乐骞、西门厉、雨眠霜。 作为鼎湖剑冢的教习,他们三人已然是落星境的武者,能轻易洞悉路十三和顾墨白的修为。 “顾师侄竟然能与路十三纯粹以真力相抗这么久,不愧是剑宗首徒!”雨眠霜看着场上二人都是一副潇洒自如的模样,忍不住称赞道。 尤其是顾墨白,面临几乎被神化的路十三,并没有像玄武殿弟子那样一触即溃。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路十三来到鼎湖剑冢,是武炼峰剑心四殿所有弟子的不幸。不过所幸的是,这种不幸有可能在顾墨白手里终结。 西门厉的修为比雨眠霜略高一筹,却已看出其中端倪,冷哼道:“不过是故作姿态罢了,顾师侄离路十三的距离还远得很。过去这么久,一直是他在攻,路十三根本没有出手。你说是吧,总教习?” 或许是内心从来没有把路十三当成师侄,冷默仍然直呼其名。 路十三,不需要任何人做他的师傅,也一样会成为顶尖的武者,他天生如此。 乐骞不过是锦上添花。 西门厉故意讨好的话乐骞听到了,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果然,人都是趋利的,为此,一殿教习都会说出讨好别人的话来。 台上僵持的局面并没有被打破,顾墨白的面色看起来十分淡定,实则心中早已波涛汹涌。 在刚才长发半炷香的时间,顾墨白已经动用三道真气,从不同的方位,想突破路十三那个看似若隐若现的屏障,却无一不被巨大的反震之力震得气血翻涌。 路十三,似乎一直没有动过,他只是静静地等着顾墨白使出所有的招式,尝试所有的办法。 这种感觉,像是玩弄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老鼠,看着它用牙齿啃食铁丝网的笼子,咬得满嘴是血,看着它用力地想把身子从缝隙里挤出来,被卡住…… 路十三钟爱于此,并擅长于此,他的嘴角微斜,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仿佛在说,终于碰到个像样的对手,有点意思。 顾墨白当然看得到路十三嘴角的笑意,那是一种嘲讽。 人们对于嘲讽的感知,远不光只有眼睛能看到,当有人嘲讽地看着自己时,心中便会自然而然感觉到。 “你在嘲笑我?”顾墨白的声音如同在云端响起,语气里蕴含着极度的怒火。 路十三的话一向很少,何况他觉得顾墨白的这句话实在没有回答的必要,所以他只是眨了眨眼,算作是回答。 回答就是“不错”。 最让人感到极度侮辱的,不是在人群中大声地讥笑,用尽刻薄的语言,像一个拿着刀乱划的家伙,伤了别人的自尊,更贬低了自己的价值。 就像叶滨或者静聪对肖遥那样。 最极致的侮辱,是不在乎,是不在意,是不放在心上。就像顾墨白现在感受到的这样,路十三竟然觉得自己连让他回答一个问题都不配,只是用眼神告诉他,是的。 换了任何人,都不可能忍受,何况是一直凌驾在众人之上、受尽追捧的顾墨白。 “你一定会为你的狂妄付出代价!”顾墨白换了一副面孔,表情变得狰狞,怒火让他失去了理智,失去了优雅。 路十三嘴角的弧度更大了点,仿佛在嘲笑一只不自量力的蚂蚁。 蚂蚁不值得他用更多的表情,路十三,对一切都一丝不苟,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差错,包括表情。 “轰轰”的声音在鼎剑台上响起,汹涌的烈阳之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流动翻滚,整个鼎剑台上空的云层瞬间被翻滚的气流所驱逐。 是顾墨白!他要全力一拼,做最后的一搏。 “师兄!”秦音双目无神,呆滞地看着在风暴中央狂发乱舞的顾墨白,嘴里喃喃地念叨。 不光是秦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被烈阳之气包裹的顾墨白吸引过去。 前一秒还潇洒从容、镇定自若的剑宗首徒,为何突然狂性大发,一副鱼死网破的样子? 雨眠霜轻叹道:“到底还是年轻,碰到一点挫折就这样,顾师侄就是一只金窝里飞出的凤凰,是该多一些磨难才是。” 秦音与顾墨白之间的事,雨眠霜历来心知肚明,鼎湖剑冢从来没有不准男欢女爱的规定,她自然不会横加阻拦,加上顾墨白处处完美,与秦音绝配,雨眠霜更是早已将他当作是自己人,是以有了这番感慨。 乐骞面露得意地捋捋胡子,接过话茬道:“雨师妹这话说得不错,十三的心性之坚,亘古未有,顾师侄若不是心性不定,绝不会这么快就阵脚大乱。” 即使作为朱雀殿教习,雨眠霜对乐骞的行事多有阻挠,但乐骞对雨眠霜向来没有恶意,反而时常关怀,其中深意,再明白不过。 雨眠霜翻个白眼,并不答话。 台上的顾墨白,身体被真气包裹,不由自主地双脚腾空,悬浮在空中,居高临下望着路十三,双眼燃着熊熊怒火。 “顾师兄这是准备全力一击了吗?”青龙殿弟子中,有人问道。 叶滨虽在众弟子中修为杰出,但根本不懂顾墨白此举的意思,仍旧笑道:“顾师兄是什么人?在鼎剑台上,从来没有输过一场比试,你看他周围那些烈阳真气,至纯至净,汹涌澎湃,多么壮观哪!” 青龙殿众弟子虽对顾墨白情绪失常的样子有些怀疑,一听叶滨这话,疑虑顿消,连连称是。 肖遥就站在青龙殿弟子之中,刚才众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忍不住暗笑道:“青龙殿一群草包,连顾墨白已成必败之势都看不出来,还大言不惭。” 心中偷笑归偷笑,肖遥的面色却无比紧张,不敢有丝毫放松。 顾墨白是什么人?剑宗首徒! 武技不凡,修为精进,心性定力就算一般,也必然比一般弟子要强过太多。 可面对路十三,仅仅半柱香的功夫,就变得狂性大发,路十三所释放出的威压、气势该是多么可怕! 要成为四殿演武的魁首,就一定会跟路十三对阵,任谁也不会想与路十三为敌,肖遥也不例外。 “啊——” 场上顾墨白长啸一声,身子闪电般向上一跃数丈,围绕着他的烈阳真气也随之流动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顾墨白左右两足走太极八卦方位,两只手掌一上一下,在怀中推演,如抱月在怀,紧接着唰的一下,双掌齐出,狠狠地拍向路十三。 “皇天掌印!”雨眠霜脱口而出,惊呼道,“师兄竟然传了他皇天掌印!” 玄武殿教习西门厉也神情大变,一脸震惊地看着台上,嘴里念着“这不可能不可能”。 乐骞双眼微眯,不由自主地回头,朝山下青龙殿的屋脊看了一眼。 那个安坐在木屋里的老人家,还真是总会做出些出人意表的事来。 半空之中,双掌之力迅速归拢,幻化出一个烈阳之气构成的巨大金色手掌,自上而下压向路十三……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皇天掌印 肖遥的表情同样震惊,几乎连呼吸都停滞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 皇天掌印!竟然是皇天掌印! 剑宗宗主才能修习的皇天掌印,地阶高级武技的皇天掌印。 地阶高级意味着什么,所有人的心中都很清楚。 世间能进入天阶的武技只有寥寥几个,其中并不包含掌法。所以可以说,皇天掌印,就是世间最强的掌法! 看似顾墨白只是跳得更高,全力打出那一掌,可掌法之要诀,在乎心法、在乎运气的要领,皇天掌印的运气之法必定是无比特殊的。 在现今的鼎湖剑冢,并非没有更高的武技存在,至少浮屠秦独岸的吞天戟便是鼎湖剑冢所授的天阶武技。 可也有一个不争的事实,那就是,如今的鼎湖剑冢,一名剑宗宗主,一名总教习,三名诸殿大教习,再加上若干挂名收徒却不留守的散教习,甚至加上那个毫无长者宗师之风的酒中仙,几十号武道强者,却没有一个人会天阶武技。 乐骞的游龙夺命枪的确厉害,更为乐骞自创,可鼎湖剑冢所公认的武技第一,乃是晚阳真人的“皇天掌印”。 乐骞作为十步一杀,纵横天下,之所以忌惮一个垂垂老矣的晚阳真人,也不过是因为晚阳真人有“皇天掌印”傍身。 据说,这路掌法乃是昔年一位武圣人所创,取的是“皇天后土,世所共鉴”之意,乃是集合天下武技万千法门于一身的大成掌法,不光威力无穷,更可举一反三,演化出世间万千武技。 换句话说,学会了皇天掌印,就等于融会贯通了世间所有武技,加上鼎湖剑冢历代宗主都可以翻阅武炼峰所藏典籍秘经,这才使得鼎湖剑冢历代宗主都能保持较高的武学修为,而鼎湖剑冢也是当然的武道领袖。 世间,看得出皇天掌印的人很多,不光雨眠霜和乐骞,就连在书上翻到过的肖遥也能一眼就看出。 但世间,还能使出这一掌的,恐怕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剑宗宗主秦百忍,一个就是眼前的顾墨白。 “天啊,竟然是皇天掌印!师傅竟然传了顾师兄皇天掌印!” 叶滨等一众青龙殿弟子激动得跳了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 皇天掌印没有预想中那么快,从顾墨白击出那一掌,那个堪比鼎剑台一般巨大的淡金色掌印,只向斜下方前进了一小段距离。 皇天掌印的特点就是慢,因为它所携带的,是来自皇天之上的威压。天降神罚,不必操之过急,而是让人慢慢感受它的恐惧。 反正,被天所选中的对象,无论如何也逃脱不了的。 皇天掌印的威力是实质的,给人带来的恐惧也是实质的,就连雨眠霜都感到了那种极强的威压,原本对顾墨白已然不抱希望,这会儿却有些欣慰地说:“得到了皇天掌印的真传还有人能是他的对手,就算是落星境的我们,只怕几年以后,也会败在他手上吧。” 话里话外,难免有种伤感。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雨眠霜第一次觉得,自己老了,不再是那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也不再是风华正茂、前途光明的一代女中豪杰,反而像是个苟延残喘的老太婆。 西门厉是个粗人,自然无法领会雨眠霜话里的悲凉,哼了一声道:“我看不一定,皇天掌印也未必无敌于天下,路师侄可是所有弟子中最强的,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出手呢!” 西门厉说得没错,路十三还没有出手。 他的双拳紧握,交于身后,不同于之前一直平视着顾墨白,随着顾墨白身体凌空而起,他的视线也跟随着顾墨白的身影,仰视着他。 仰视不一定就代表低,不一定就代表着弱。 路十三的仰视,没有半点示弱的意味,他总是会看着自己的对手,即使他的眼神冷漠、毫无生机。 不过,路十三不再挂着那张一成不变的脸,而是真真切切地笑了,脸颊上肌肉拉起,露出洁白的牙齿,发自内心的那种笑。 他当然不会是在向顾墨白示好,而只是单纯地觉得,有意思。 能让路十三笑的,是足够强的对手,和足够厉害的武技。 恰好,今日都能遇到,的确值得高兴。 那只巨大的手掌从半空中压下,烈阳之气不断充盈,使得掌印愈来愈大、愈来愈厚,等压到路十三头顶的时候,已经几乎和整个鼎剑台一般大小。 这就是皇天掌印,无坚不摧、无处可逃的皇天掌印。 鼎剑台上,卷起巨大的风暴,那是皇天掌印掀起的,直惊得台下众弟子纷纷避让,唯恐被掌印的边缘触碰,无端遭殃。 乐骞、雨眠霜和西门厉当然不会后退,也许几年后,顾墨白会成为令他们都不得不警惕的强者,但起码现在,顾墨白的皇天掌印,对落星境的他们来说,还不算强。 还有一个人没有动,长发在狂风中乱舞,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在所有弟子都惊惧的后退时,他没有动。 因而众弟子一眼都能看到他,纷纷议论起来。 “这人怎么不退啊,疯了吧?” “这是谁啊?怎么有点眼熟?” 叶滨凝神一看,但觉身形、背脊、高矮都无比熟悉,脱口而出道:“是他,是肖遥,肖遥回来了!” 场上狂风大作,各种沙石簌簌的声音和衣衫飞舞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除了青龙殿弟子,其余诸殿弟子都未听清,但以乐骞、雨眠霜和西门厉的神识,当然可以听见,立马一齐向肖遥看过来,反倒把台上的比试放在一边。 乐骞脸上闪过一道凶光,寒声道:“杀人叛徒还敢回来,西门兄,快去抓住他!” 不等乐骞说完,西门厉身子已然掠出,右手曲指成抓,如老鹰扑食般冲肖遥抓去。 青龙殿弟子大都还来不及反应,肖遥双目注视着台上,根本没有理会叶滨,更没有提防西门厉出手。 西门厉好歹是落星境武者,肖遥很难察觉到他的动静。 眼看西门厉就要一把抓住肖遥,却冷不防从肖遥斜后方闪出一个白色的影子,拉住肖遥的手,身形一晃,便到鼎剑台的另一侧。 那白色影子速度虽快,但较西门厉慢些,乐骞一眼便认清来人,扭头对雨眠霜说道:“雨师妹,那不是你的徒弟吗?竟然救肖遥那个杀人犯,是你的主意吗?” 雨眠霜一脸茫然,叹道:“凝素,你怎么也会和这个小子扯上关系呢?” 为什么说“又”?因为朱雀殿和肖遥扯上关系的人已经太多,秦音、笑笑,甚至方霓、静聪、扬絮,再加上现在的晚凝素,朱雀殿雨眠霜座下,一个不落,全和肖遥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恩怨。 正说话间,突然台上顾墨白“啊”的一声,身子向后飞出,嘴里射出一道血线,重重地跌落在地。 这场比试,就要以顾墨白战败而告终了吗? 众人再看路十三,只见他一脸从容,可双腿几乎已经全部没入鼎剑台的砖石之中,只能看见上半身,四周散落着四溅的砖石瓦砾。 这个路十三,竟以血肉之躯硬撼皇天掌印? 他是疯了吗?那可是皇天掌印呀! 顾墨白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嘴巴上全是血,胸前的衣衫被鲜血染红,可他脸上没有一丝痛哭的神色,反而笑得很开心,用近乎神经质的语气,说道:“你,终究是败在我手上了。” 伴随着那个“了”字,路十三的上半身无力地趴在了地上,口角流出腥红的血水…… ,精彩! 《倾鼎》,“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七十三章 折钢手 路十三竟然败了? 所有人瞪大眼睛望着台上,路十三身体倒在地上那一刻,几乎每个人的脑海里都蹦出这样一个念头。 传说中强大到变态的路十三,竟然败在了顾墨白的手下?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皇天掌印果然举世无双,竟然能反败为胜。”路十三代表的是玄武殿,又是乐骞的徒弟,西门厉和乐骞都是当事人,雨眠霜却作壁上观,没心没肺地品评道。 乐骞心中大失所望,却仍要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西门厉早到了肖遥身后,伸手便可成擒,台上那声巨响,不由得吸引住他,哪里还顾得上去抓肖遥。 肖遥与晚凝素堪堪躲过一记钢爪,驻足一看,也不由得大吃一惊。 整个鼎剑台,已然跟乱石堆毫无二致,大大小小的碎砖乱石 西门厉的风度与乐骞相比相差太远,不服气地呸道:“秦百忍那个老东西,竟然违背山规提前传这小子皇天掌印,真是不要脸!” “西门师叔,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这可是对宗主不敬!”肖遥冲离自己仅几步之遥的西门厉冷冷道。 西门厉对晚阳真人又恨又怕这不假,可怎么也不甘心被肖遥一个毛头小子威胁,狡辩道:“我哪里说错了吗?小兔崽子,不敬就不敬,你又奈我何!” “咳咳。”身后传来一声咳嗽。 那是酒中仙,不知什么时候,他也来到了鼎剑台,就站在西门厉身后七八步的地方。 和他并肩而立的,是一位灰麻布衣衫的老者,身形消瘦,眼眶深陷,双眼凸出,身子已经撑不起束身的灰麻布衣衫。 如果不是鼎湖剑冢的每个人都认得那张脸,几乎没有会相信那就是晚阳真人秦百忍。 那个一直精神矍铄、老当益壮的剑宗宗主,竟然变成了现在这样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秦音的身子被阿冷搀扶着,坐在鼎剑台边的一个石凳上,一双秋波盈盈的眸子里泛起泪花,薄薄的嘴唇不停颤抖着。 “宗主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这才十几日不见,就跟老了二十岁似的。”场下有弟子低声犯疑。 另一名白虎殿弟子搭茬道:“岂止是二十岁,之前的宗主看着就像四十多岁,这会儿看着就跟耄耋老人一样,风吹就能倒。” “好生古怪,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 雨眠霜与晚阳真人历来共进退,兼之是多年同门,晚阳真人不过长她十岁,看着却比她大了三十岁不止,当场便哽咽道:“师兄,你……” 晚阳真人微微一笑,满脸的皱纹如枯松树皮,没有一丝光泽和水润,声音沙哑着说道:“人各有命,荣枯有时,大家不必介怀。” 乐骞双手负于身后,情不自禁地微微发抖,手心里全都是汗,强行压制着内心的激动。 他欢喜,也悲伤。 欢喜的是,自己在鼎湖剑冢最大的敌人,百般阻挠他把鼎湖剑冢拉入九州战火的对手,已经变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家,看起来亦已时日无多,再也没有阻止他的能量。…¥…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悲伤的是,一代传奇武者,一代剑宗宗主,一代英雄,晚阳真人,秦百忍,也已成落日余晖。他那具骨瘦如柴、弱不禁风的身体,纵横天下之时,脊背多么笔直,胸膛多么坚实,可如今……这不光是晚阳真人一个人的悲哀,更是一代人的悲哀。 不再是武林的中心,不再是战场的中心,路十三、顾墨白,甚至是肖遥,这些人终将取代他们。 乐骞,恰好只比晚阳真人小一岁。 迎着晚阳真人温和的眼神,乐骞和他相互点头致意。 “不对,他还在动!”突然有一名弟子,喊了出来。 所有人的目光又被台上的路十三吸引过去。 路十三的腿在碎石瓦砾之间,吃力地挪动着,黑色的裤子已经被划伤的伤口浸得全是血水。 顾墨白脸上神经质的笑容在看到路十三动弹那一刻崩溃了,大叫着“不可能”、“不可能”,向路十三猛冲过去。 “住手!”乐骞还未反应过来,只见顾墨白右手曲指成爪,正是西门厉刚才用来抓肖遥那一式“折钢手”,不仅是上等的擒拿手法,更是杀人于瞬息之间的狠毒手法,凌厉无比。 西门厉那一抓,冲的是肖遥的腰下肋骨,一旦得手,势必将肖遥的肋骨抓断,使他丧失行动的能力。 而顾墨白这一抓,冲的是路十三的脖子! 肋骨断了可以续上,脖子断了人就没命了。 顾墨白想杀人,他想杀了路十三! 所有的人都反应过来了,这个一向温文尔雅的顾家长公子,剑宗宗主的首徒,竟然心狠手辣至于斯。 三年来,路十三是第一个能成为他对手的人,也是第一个敢于嘲笑他的人,所以,在他看来,路十三就必须死,还是被他亲手杀死! 顾墨白与路十三之间相隔不过十余步,而众人站在台下,距离要远得多,乐骞站在众人之前,可离顾路二人仍有三十步之遥。 顾墨白的出手突然,毫无犹豫,而且疾如闪电,就连乐骞也无法挡住。 所有人都能想到接下来的一幕,朱雀殿胆小的女弟子甚至捂住自己的眼睛,害怕看到血腥的场面。 乐骞已经掠了出去,无论如何,他也要试一试。 落星境巅峰的修为,果然不同凡响。乐骞身子掠动的那一刻,周围的空气几乎炸裂开来,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那是极致的高速才能造成的气爆现象,速度足足比顾墨白快了一倍! 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十步一杀,乐骞可是十步一杀。天底下,除了那五个人,他想让谁死,谁就得死,他想保护谁,谁也动不了一根汗毛。 顾墨白的食指和中指已经扣在路十三的脖颈处,在那一瞬间,他感受到路十三的心跳,透过冰凉的皮肤。 一直以为,这家伙是个死人,其实也只不过是个普通人呀!有心跳,有血,是个会死的普通人不是吗? 顾墨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 这一切,都是在一瞬间发生的,顾墨白绝没有迟疑,因为他知道,乐骞正在阻止他的途中,他只需要有一丝迟疑,便会被乐骞一掌击飞,失去这个宝贵的机会。 顾墨白绝不允许,他的大拇指按在路十三的另一边脖颈处,摸到了他的气管和喉结,然后用力地按下,全身的烈阳之气勃然而出。 一股大力随之而来,将顾墨白的身体高高撞起,让他向上飞起,一直向鼎剑台的边缘处飞去。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顾墨白甚至有种错觉,那就是路十三的喉管已经被他一把扯了出来,握在手心。 “轰嗵”一声,顾墨白的身子远远地摔在山体边缘,将山崖边的一块两米见方的巨石砸落,沿着青龙殿后山的崖壁一路压倒树木草丛无数,直直地撞在青龙大殿的后墙,撞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可惜顾墨白一张俊俏的脸蛋此刻被地上的石子挫伤,满嘴是血,刚才的那一下撞击,将他使出皇天掌印时体内积蓄的淤血全都震了出来,糊的满嘴满脸都是,看起来无比凄惨。 可是顾墨白仍然在笑,笑得无比得意,肆无忌惮,甚至连眼泪都快笑出来了。 他当然有理由高兴,因为他至少还活着,而路十三,已经是一个死人。 顾墨白得意的扬起已经麻木的右手,像一个得意洋洋的胜利者,在炫耀自己的战果。 可随即,他的面容变得无比狰狞恐怖,怒吼道:“不!不……” 顾墨白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地上爬起来,疯狂地向鼎剑台上的路十三奔去。 他手里抓的,不是路十三的喉管,更不是路十三脖颈上的肉。那只是几块碎布,上面沾着零星的破皮。 有理由相信,那些破皮就是属于路十三的,“折钢手”到底伤到了路十三,可显然,那一记猛烈的撞击,让顾墨白在一瞬间脱力,远远飞出。 折钢手,不过跟女人的指甲一般,抓破点皮。 “乐骞!”顾墨白怒吼着想去找乐骞算账,那个俯身抱起路十三、将他从瓦砾堆里拔出、正盘坐在地为他疗伤的家伙。 就是他,拦住了顾墨白,救了路十三。 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顾墨白,就算是十步一杀也不行。天下可以有很多人替代十步一杀,但天下绝无一个人能替代士族领袖顾氏宗族的长子。 十步一杀又如何?就算顾墨白向乐骞出手,强行杀了顾墨白,乐骞也绝不敢杀自己,顾墨白有这个自信。 相反,顾墨白却敢杀乐骞。 所以顾墨白出手果断,甚至不惜在乐骞背后下手,在乐骞救人的时候下手。 皇天掌印! 掌印未出。 因为顾墨白看见了一个人,站在乐骞身旁的那个人,一脸平和至极的笑容,静静地看着他。 没有剑,鼎湖剑冢的弟子,不佩剑的实在太少。 头发散披,鼎湖剑冢的弟子,这般邋里邋遢的也实在太少。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七十四章 送剑? 那是肖遥。 肖遥的肖,肖遥的遥,没有佩剑的鼎湖宫弟子。 乐骞此刻正在运功的紧要关头,口不能言,一双眼睛注视着肖遥,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他是怎么上去的?”静聪一把握住扬絮的手,抓得扬絮龇牙咧嘴。 有人很快提出了疑问:“是那个小子阻止了顾师兄吗?”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怎么可能比总教习还快呢?总教习可是十步一杀啊,落星境巅峰的武者呀!一定是看错了。”叶滨死也不愿意相信,是肖遥在关键时刻,将顾墨白撞飞的。 扬絮一双美目望着台上身形瘦弱的肖遥,总觉得有种说不清的气场,呐呐的说道:“好像是,顾师兄飞开的时候,总教习还没赶到,堪堪与顾师兄擦肩而过。” 剑心四殿的弟子都不是瞎子,也不乏比扬絮看得更清楚的,可谁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就连雨眠霜都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肖遥,苦思冥想着肖遥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肖遥像是个鬼魅,前一秒还和晚凝素并肩站在台下,西门厉离他只有几步,自信随时便可出手制服他,是以并未急于擒住他。 可不到一眨眼的功夫,肖遥人已经到了台上,而且一出手便将顾墨白震飞。 西门厉呆立原地,神情呆滞,脑子半天难以回过神来。 “是你?你还没死?”顾墨白之前专注于跟路十三的战斗,并未留意到肖遥的出现,看到肖遥的第一眼不免有些惊讶。 肖遥淡淡一笑,不卑不亢地答道:“还没做四殿演武的魁首,不敢死。” 此话一出,别说是顾墨白,台下众弟子先炸开了锅。 青龙殿弟子自然拥护顾墨白,抢先叫嚣道:“他想当剑心四殿的魁首?我没听错吧?” 白虎殿弟子亦不甘示弱,对肖遥先前羞辱四殿弟子的行为早就不忿,也纷纷嗤笑道:“就是,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个废物,还想坐魁首的位子。”~…最快更新 尽管语气极为不屑,可说到“废物”两个字的时候,都不免底气不足。 自从来到鼎湖剑冢,肖遥被人叫得最多的,不是名字,而是废物。 可众弟子哪个能说出肖遥废物的例子?堪称传奇、奇迹的惊人之举倒是不胜枚举。 偷入火凝洞、以开脉境巅峰破落星境巅峰乐骞的淬体、鼎剑台上连败朱雀殿三大女弟子,而且朱雀殿那几个赛过天仙的美女,还络绎不绝地往镜湖水榭跑。 这等人物,哪里是废物,简直是人生赢家。 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想骂人损人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在意词语用得准确与否。 “你想当魁首?你知道输了会怎样吗?”顾墨白一脸不屑,缓缓地向肖遥走过来。 雪白的衣衫上血迹斑斑,虽然抹了一把脸,顾墨白仍然看着像是个嗜血的怪物。 肖遥下巴一扬,指了指路十三,淡淡一笑,从容不迫地问:“像他一样,被你杀死?” 顾墨白看向肖遥的眼神变得阴鸷,冷笑道:“你既然知道,何必找死?” “也未必是找死。”肖遥云淡风轻地接过话茬,随即问道:“对了,你刚才说,我怎么没死,你是不是知道一些事情?” 不知从哪里获取的能量,刚刚经历一场恶斗的顾墨白,就像是个没事人儿一样,踱步到肖遥身旁,凑在他的耳边说:“其实,你那一夜,被人迷晕扛走,我都知道,还有你如何杀了赵帆、杜威和周驰,我都清清楚楚。” 肖遥还未反应过来,顾墨白大声叫道:“西门师叔,杀害你门下周驰、赵帆、杜威三位弟子的凶手就在这里,您为何还不出手?” 西门厉如梦初醒,大喝一声:“臭小子,拿命来!” 一双铁掌向后一划,身子凌空而起,在空中双肩一沉,一记重拳使将出来,冲向肖遥后背。 顾墨白身子向后飘然三丈,避开西门厉的拳锋,负手看戏。 酒中仙怎会眼睁睁看肖遥被西门厉揍,身子向上一弹,双掌飘飘,赶云追月般直冲西门厉而去。 “嘿,西门老狗,人家小辈儿比武,你凑什么热闹,来来来,老子陪你玩玩。” 西门厉一拳还未打到肖遥身上,忽听背后呼呼风声,便知酒中仙掌风已到,心中大骇。 怎的这死酒鬼多年不动手,还有如此身手? 未敢细想,反身一拳,正好和酒中仙的掌心撞在一处。 真气相撞,登时向四周冲去,两人一触即收,各自落地,站稳身形。 西门厉扭头一看,乐骞正盘坐在地为路十三疗伤。 皇天掌印非同小可,路十三以真气硬扛,身体的损伤绝不会小,乐骞此时绝对抽不出空来管肖遥的事。 在场之人,酒中仙、雨眠霜,向来护着肖遥,如果硬来,西门厉自忖绝对讨不了好,眼珠子咕噜噜一转,计上心来。 如今之计,唯有找晚阳真人主持公道。西门厉向晚阳真人躬身行了一礼,恭敬地说道:“宗主师兄,我门下弟子被肖遥杀害一事,还请师兄主持公道。” “嘁,刚才还在背后说人坏话,这会儿却装得毕恭毕敬,真不要脸!”酒中仙阴阳怪气地损道。 西门厉性子急躁,怎受得了酒中仙的讥讽,当即怒道:“死酒鬼,你别胡说,我几时说过宗主师兄坏话了?” “刚才难道不是你说,师兄违背规矩传顾小子皇天掌印吗?我可都听得真真的。”酒中仙双手环抱,答道。 西门厉偷瞄一眼晚阳真人,见他依旧表情平淡,不怒不喜。再回头看一眼众弟子,都是一副躲躲闪闪的表情。 先前西门厉说那话时,肖遥与他争论,众弟子大都听得一清二楚。 西门厉虽知自己说错话,又实在不愿与酒中仙纠缠,遂深鞠一躬,对晚阳真人说道:“师兄,事关重大,不光是我玄武一殿之荣辱,更关系鼎湖剑冢的千年清誉。三条人命,尸骨未寒,凶手就在眼前,西门处事不周,一切全凭宗主师兄决断。” 这一番话,便是将三条人命都推在晚阳真人身上,逼他对肖遥进行裁断。 “西门老狗,你要什么裁断,尽管来问老子裁断就是,要打要杀,老子不会怕了你!” “老子”这个称呼,自从肖遥用了一次,酒中仙便三句话不离嘴边。 晚阳真人右手缓缓举起,示意酒中仙不要多言。 老酒鬼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对晚阳真人的话倒是一直听从,白了西门厉两眼,退在一边。 肖遥转过身来,看向晚阳真人,就算顾墨白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晚阳真人面前偷袭,何况,偷袭向来不是顾墨白的风格。 晚阳真人若有深意地看向肖遥身后的顾墨白,眼神里有种一闪而过的淡淡悲哀。 肖遥注意到了,也想到了。 剑心四殿的几百个弟子,也都顺着晚阳真人的眼神,偷瞄着顾墨白。 顾墨白恢复了往日的斯文平静,头微微低着,像是个诚心听道的信徒。只是胸前衣襟和脸颊上的血迹看起来和他娴静温和的模样太不相称。 从顾墨白身上,肖遥想到,或许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个恶魔,在谦和恭敬的外表下,你永远不知道藏着什么。 肖遥总算有点明白,为什么酒中仙那么讨厌顾墨白,因为顾墨平静的外表下,竟然有那么残忍的一颗心。 在乱世之中,或许这是一个征服天下的英雄必须具备的东西,但对肖遥来说,那就只是残忍而已。 “马王坟的事,已经调查清楚。”晚阳真人的声音沙哑低沉,听起来有些费力,需要用心去听,才能听清他说的是什么。 可是,没有人敢怀疑他的话是否具有可信度。剑宗宗主,本身就是九州最高的信用。 “杀人的,不是肖遥。” 晚阳真人的眼神扫过肖遥的脸,随即看向晚凝素,接着说道:“也不是晚凝素。” 雨眠霜一愣,看向自己心爱的徒儿,一脸茫然。 原以为酒肆发疯的老板只是随手指了晚凝素,现在按晚阳真人的说法,她倒是真的也牵扯其中。 “他们二人,只是合谋取走了掠星剑,并没有杀人。”晚阳真人神色平静地说道。 “什么!掠星剑!”西门厉惊呼道。 乐骞原本已经闭上的眸子猛地睁开,目光如锋刃般疾射向肖遥。 没有人再关心周驰三人究竟是被谁杀的,雨眠霜、顾墨白、秦音、阿冷、静聪,……台上台下每一个人的视线都在晚凝素与肖遥之间来回游移。 西门厉感觉像被一盆凉水从头淋到脚,浑身发寒,喃喃道:“不是龙战,龙战自始至终就没有出现过,一切都只是他们自导自演的戏。我们都被骗了。真是好手段,真是好演技!” 除了酒中仙、笑笑和晚阳真人,每个人都露出愤怒的神色,甚至连雨眠霜都不禁面露愠色,毕竟被人欺骗的滋味并不好受。 晚阳真人接下来的一句话,又让人群炸开了锅! “不过,剑是我送给他的。”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七十五章 偷袭 鼎剑台上,风未消,云未散,烈日当空,局势正紧。 众人却冷得像是跌进了冰窟窿,全都沉默着,眼神在晚阳真人、肖遥和顾墨白之间来回游移,试图通过表情的细微变化,观察出什么。 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人,乐骞,顾墨白,西门厉,都有理由对晚阳真人的决定提出异议,但最先开口的却是雨眠霜。 “师兄,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把掠星剑给这小子了。虽然只是一截断剑,可毕竟是鼎湖剑冢传承了千年的东西,怎能轻易送人呢?”尽管向来与晚阳真人交好,对肖遥也并无恶意,但雨眠霜觉得,这样做有欠妥当。 作为鼎湖剑冢的长老,朱雀殿大教习,她不能不说。 西门厉反应过来,早将三名弟子的性命抛到九霄云外,指责道:“宗主,掠星剑乃镇山之宝,就算要送人,也须得召集诸殿教习商议之后才可以吧。宗主太专断了些吧!” 西门厉恰好说出了众弟子心中所想,即使是剑宗宗主,也不应该把鼎湖剑冢历朝历代的镇山之宝轻易送人。 “我问你,鼎湖剑冢传承千年,真正威震天下、九州共仰的底气是什么?”晚阳真人不急不躁,微风吹动灰麻布衣衫,像一棵挺立在山巅风口的老松。 晚阳真人这一生,可以说一直处在风口浪尖。红衫道作乱天下十余载,期间九州无数英雄人物死于丹砂豆道之下,其中最有名的便数鼎湖剑冢卓沥阳与夏沉舟师兄弟,彼时一个是德高望重的剑宗宗主,一个是独步天下的天才武者,一战皆殁。 晚阳真人三十出头,便接下鼎湖剑冢偌大的家业摊子,其后以雷霆手段平复武林骚乱,不拘一格吸纳各方人才,全力支持平定红衫道之乱,至今已历二十载。 晚阳真人有资格谈得失,更有能耐说底气。 西门厉没有回答,以他的理解力,还不足以理解晚阳真人话里的深意。 “是对武道的敬畏和追逐。”雨眠霜神色恭敬地答道,心中不禁对晚阳真人肃然起敬。 晚阳真人微微颔首,赞许地说道:“不错,鼎湖剑冢之所以叫鼎湖剑冢,从来不是因为剑器无双,不是因为鼎满三江、冢连千山。而是因为鼎湖剑冢以武为道的理念与宗旨。” “师兄的话我没有异议,只是掠星断剑乃是剑心四殿武道威严的象征,就算要传,就应该传给一位修为精进的名家子弟,怎能随便给一个鼎湖宫的穷酸小子,岂不是辱没了掠星剑的威名?”~¥~最快更新 西门厉狠狠瞪了肖遥一眼,不服气地接着说道:“况且,他有命案在身,真相未明。” 雨眠霜神色微愠,呛道:“西门师兄,剑宗师兄已经说过,人不是肖师侄杀的,难道你连剑宗师兄也不信吗?” 酒中仙坐在地上,怀里抱着酒壶,眼神斜睨。雨眠霜与晚阳真人更是成掎角之势,面对着西门厉。 想西门厉一个直肠子的莽汉,平时总爱咋咋呼呼,可真辩论起来,三人中他谁都不及,心中暗暗叫苦,看一眼盘坐在地、额头冒汗的乐骞,心中将冷厉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武道无贵贱,肖师侄虽然根骨差了些,但造化还是不错的。掠星剑在他手里,能再次复原,可见是历代宗主和红叶祖师属意于他。” 什么是大人物?大人物就是轻易不说话,一开口就必定震惊全场。 晚阳真人第三次将众人的情绪点燃。 “什么?掠星剑复原了!” “复原的意思是,和剑圣沉涯当初的那把剑一模一样吗?” “废话,要不叫复原呢?你没读过辞经吗?” “这么说,肖遥拿到的不是一截断剑,而是一整把剑?” “应该是。” “我靠,凭什么,一个穷酸东西,要身份没身份,要天赋没天赋。” “嘘嘘嘘,少说两句……” 众弟子一齐看向肖遥,眼神里写满了嫉妒与怨怼。 这个上山不过一月有余的小子,运气未免太好了些,得到剑宗宗主庇佑、被美女娇娃环 绕,现在更是得到了千年传承的古今第一名剑,掠星剑,真是祖坟冒青烟。 雨眠霜低头沉思,猛然间脑子里一道灵光闪过,看向肖遥,问道:“那天你用来打败凝素的,就是掠星剑的另一半?” 肖遥淡淡一笑,肯定地点头。 一片哑然,尤其是那些曾经嘲笑过鼎湖宫连一把好剑没有的人,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疼。 肖遥这一记巴掌,打在众弟子的脸上,清脆响亮,令人难忘。 “那把断剑你从何而来?”雨眠霜接着问道。 这亦是在场所有人心里共同的疑问。 肖遥咬了咬下嘴唇,沉吟片刻,正想答话,却不料酒中仙抢道:“自然是我传给他的,鼎湖宫一穷二白,偏偏断剑多得很,谁要是不怕被嘲笑,尽管去水榭管我要。” 顾墨白深知那把断剑并非酒中仙所授,抬头撞上晚阳真人的眼神,只得噤声。 鼎湖剑冢,入门之日,由师傅亲传鼎剑,是人所周知的规矩,没有什么毛病好挑。 众人只当,原来掠星剑的另一半在鼎湖宫,看来还真不能把这老酒鬼小觑了才是。 现在看来,晚阳真人将掠星剑传给肖遥还是顺应天命人心,乃是一桩珠联璧合、破镜重圆的美事,偏偏西门厉心中一口恶气难消,寒声道:“就算要将掠星剑复原,传给一位弟子,那最佳人选也理应是青龙殿首徒,顾墨白顾贤侄,就算顾贤侄碍于师长之命,坚辞不受,剑心四殿还多的是杰出弟子。宗主把他们置于何地?” 如此说法,显然是要将晚阳真人置为众矢之的。掠星剑是属于鼎湖剑冢,那么每一名弟子,都应该有机会得到。 酒中仙却对这种言论嗤之以鼻,冷笑道:“你门下如果有稍稍成器点的弟子尽管可以跟我乖徒儿比比,自己废物就别喊不公!” “死酒鬼,我没听错吧,你让我徒弟跟你徒弟比试?” 酒中仙直视西门厉的双眼,眼神里满是不屑。 “是的,我说,你那些废物徒弟,只要谁打得过我乖徒儿,尽管上来比试。” 在鼎湖剑冢,除了剑宗宗主和乐骞总教习,西门厉的修为与冷默不相上下,更在雨眠霜之上,平日里颐指气使惯了,怎能受得了别人侮辱,何况还是被酒中仙这样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家伙侮辱。 西门厉气得脸色发青,用手指着酒中仙连叫“好好好”,转身斥道:“玄武殿弟子,上去把那个废物给我打趴下!” 声如雷霆,响彻武炼群峰,足以看出西门厉怒气之盛。 却无一人答话,玄武殿众弟子全都埋着头,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无一人敢上台挑战。 “混蛋!饭桶!”西门厉怒不可遏,当着众人的面儿直接骂了出来。 玄武殿众弟子又不傻,肖遥前几日连败朱雀殿三大弟子,今日一上台便露了那一手轻功,出手迅疾,隐隐还在乐骞之上。况且下山追寻掠星剑下落的三名玄武殿弟子,周驰、赵帆、杜威,都算是玄武殿弟子中拔尖的人物,尤其是周驰、赵帆,颇得西门厉赏识,却一齐丧命。 尽管晚阳真人声明人不是肖遥杀的,可他三人是为掠星剑而死,剑现在又在肖遥身上,谁知晚阳真人是不是故意隐瞒? 站在台下胡乱起哄骂几句过过嘴瘾还行,真要上台比试,人命关天,谁都不傻。 酒中仙拍打着酒壶,哈哈笑道:“西门老狗,你这两句骂得真对,不过啊,古圣人说,教不严,师之惰。依我看,徒弟饭桶,是因为师傅饭桶吧!” “死酒鬼,你再出言不逊,我撕烂你的嘴。”西门厉气得咬牙切齿,狠狠说道。 “玄武殿大教习,手上的功夫差劲到家,嘴皮子功夫倒是无人能及。”酒中仙无情嘲讽道。 “西门师叔。” 肖遥站在西门厉身后不远处,望着他气得捶胸顿足,不禁失笑,说道:“若是门下没有拿的出手的弟子,这魁首可就归我了。” 话音未落,突然察觉身后一个闪电般的影子猛冲过来,携带着汹涌的掌风,拍向肖遥的脊背…… 鼎剑台虽为四方,但观战区却设在肖遥正对面,剑心四殿的弟子和教习全都聚在一起。 能从背后出手的那个人,肖遥第一个念头就知道是谁。 顾墨白,温文尔雅的顾墨白,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肖遥来不及闪躲,无法转身去接那一掌,只得调动真气护住心脉,脊背自然生出抵抗之力。 “嗵”的一声,那股无比剧烈的实实在在地拍在肖遥后背上。 肖遥消瘦的身体如风中落叶一般直直地砸向东北角的青铜巨鼎。 腰椎狠狠地撞在鼎身上,发出“嗵”的一声长鸣,肖遥似乎能听见自己腰骨整断裂的声音,疼痛如狂暴的潮水一般袭来。 原来,被人踏踏实实拍上一掌的感觉这么难受,介乎生死之间的生不如死。 装逼的感觉……好疼啊!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七十六章 宗主之死 撞在鼎身上,肖遥的身体被弹回,跌在地上,发出“啪叽”的响声。 总是挂着温和从容的脸庞,重重地摔在地上,已经麻木。 肖遥能感觉到,一股腥甜的味道从嗓子眼溢出来,肺里像是烧着一团火,立马就要冲出来。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可双手试图撑了一下,便重又无力的趴下。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谁也没想到,顾墨白会突然对肖遥出手,就连肖遥自己都没想到。 肖遥看错了顾墨白,所以他付出了代价,被坐午中境顾墨白全力打上一掌会怎么样? 肖遥给出了答案,乐骞全力救治仍有性命之虞的路十三也是答案。 所有人都看错了顾墨白。 这个出身高贵、天纵奇才的剑宗首徒、顾氏长公子,从来都是高贵优雅的化身、仁义友爱的典范,可今日魁首一战,所有人才彻底明白,顾墨白所有的高贵优雅,都来自他的优越感。 一旦有人具备动摇他地位的能力,他就会杀之而后快,就像对路十三那样。 而对肖遥的出手,更说明他从别人背后下手的卑劣。 望着台上一脸得意骄傲的顾墨白,秦音的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她的身上还带着伤,那是为顾墨白而受的伤。 “这一掌是还给你的,你救了路十三,便应该挨我这一掌。现在,站起来,跟我比试,你不是要做魁首吗?” 额头上的汗挂在睫毛上,遮住了视线,肖遥想去擦,手指动弹两下,却发觉全身都不属于自己,没有一丝知觉。 顾墨白的脸上浮现出从未有过的不屑、嘲讽与轻蔑,缓步走到肖遥跟前,俯身说道:“哼,魁首,你也配?肖遥,你不是我的对手,从来从不是,你连站在我对面的资格都没有。” 冲着肖遥的脑袋呸了一声,吐了一口唾沫,随即转过身,看向晚阳真人。 “师傅。” 在看向晚阳真人的那一刹那,顾墨白的眼神无比得意,再也没有往日的恭敬。 “师傅,现在掠星剑是不是该传给我了?” 晚阳真人脸上的笑意凝结,继而变得呆滞,怔怔地看着顾墨白,眼神里有说不尽的意味。 “师傅,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偏心呢?你连掠星剑都舍得给他,你是不是还准备把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也嫁给他呀?”顾墨白逼视着晚阳真人,眼神像一头发疯的狮子。 顾墨白…… 这还是那个顾墨白吗? 他在质问晚阳真人,在质问当今天下最负盛名的武者,在质问他的恩师!!!免费阅读 晚阳真人仍然没有动,他望着顾墨白,眼神忽然充满悲哀,像看着一个迷途的羔羊、可怜的孤儿,充满怜悯。 顾墨白俯下身子,一把拧起肖遥的衣领,恶狠狠地盯着晚阳真人。 “你,你让你的女儿时时刻刻跑去水榭找这个废物,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秦音的泪水早就抑制不住,断了线的滴落在衣裙上,嘴唇紧咬,渗出血来。 深红的血水顺着肖遥的嘴巴淌了出来,全都流到顾墨白洁白的手上,让他更加生气,重重地把肖遥的头摔在地上。 酒中仙想上前搭救,却被他一个眼神逼退。 在顾墨白的眼神里,酒中仙看到了杀气,蓬勃的杀气。 雨眠霜为人刚正,最见不得忤逆犯上之事,怒斥道:“顾墨白,你好大的胆子,宗主可是你的师兄,谁让你这么跟他说话的?” 台下众弟子也都议论不绝,纷纷侧目。 “谁让我这么说话的?”顾墨白冷笑道,“我风韵犹存的雨师叔,你忘了当初是谁在这鼎剑台上说你每日想男人想得厉害了?” 雨眠霜玉脸绯红,不知如何作答。 反倒是酒中仙骂骂咧咧道:“是谁?是哪个混账王八蛋,看我不撕烂他的嘴。” 顾墨白“嘿嘿”一笑,照着肖遥的头重重踢了一脚,踢得他身子在地上打了好几个转儿。 “酒仙师叔,就是你的这位心肝宝贝乖徒儿啊!你快撕烂了他的嘴吧!” 酒中仙一脸愕然,呆呆地望着雨眠霜,哑口无言。 “孩子,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晚阳真人语重心长地说道。 剑宗宗主的双眼浑浊,眼皮无力,身子骨在风中微微摇晃,看起来下一秒就要倒下。 酒中仙见状起身扶住,低声叮嘱道:“师兄,保重身体啊。” 一边的笑笑和晚凝素也早已拥了上来,三人挨着晚阳真人,唯恐他有何闪失。 晚阳真人虽然年纪大了,但从未听说有什么病症,往日里更是红光满面、老当益壮,一副高人气派。 而且习武之人,尤其是修炼到晚阳真人这个境界的武者,大都淬体大成,调息得法,耄耋之年常常还能飞檐走壁,活到一百来岁,也不是稀奇事。 晚阳真人身体突然变得这么弱,肯定与这十几日里的经历有关。 这十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每个人都不禁想问,但答案,恐怕只有晚阳真人自己知道,他不说,就永远是个谜。 顾墨白抬头望着武炼诸峰,胸膛挺起,冷笑道:“回头是岸?我为什么要回头?是你该回头!” 晚阳真人的面色愈加苍白,有气无力地说道:“无论如何请你,好好待秦音。” 语气近乎哀求。 谁能想到,声名煊赫的剑宗宗主竟然会低声下气地求人,而且还是求自己的徒弟。 酒中仙一改平日里的嬉皮笑脸、玩世不恭,紧握着晚阳真人的手,哽咽道:“师兄,你放心,还有我呢!” 酒中仙能感觉,晚阳真人的手一片冰凉,热量正在从他的身体上散发。 这是一种征兆。 肖遥的脸趴在地上,被灰尘和血污沾染,失去知觉,只有一双眼睛,还能看清周围的情景。 不用发动神识,肖遥也能看出晚阳真人的虚弱。 雨眠霜没有靠近晚阳真人,因为她的双腿发软,难以挪动。西门厉脸上早已没有怒气,看着这位相交十余年的师兄、对头,正在逐渐的凋谢,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呢?西门厉实在不知何以自处。 武炼峰上风静云散,骄阳泯灭光芒,群峰顿失颜色,禽鸟不语,天地间一片静默孤寂。 大自然,在用它自己的方式,纪念一位长者的离开。 一生传奇的长者,一生荣耀的剑宗宗主,一片丹心向道的武者,最后的时光,如此度过,可算无悔。 晚阳真人的双眼永远的闭上了。 他的手上被酒中仙紧紧握在手心,没有一丝热气,鼻息如同干涸的河床,花白的山羊胡子不再抖动。 很安详。 秦音无声地痛嚎着,不顾一切地朝着晚阳真人奔去。 雨眠霜、西门厉,都向晚阳真人奔去,无数的人向晚阳真人涌去…… 世界,仿佛变成了一段无声的戏曲,又仿佛变成了一副黑白水墨山水人物,千姿百态,生动别致,透着穿透纸被的悲伤。 无论是戏曲里,还是画作中,都有顾墨白身影,看起来那么高大,充满着得意。 晚阳真人死了? 那个慈祥的长者,绝世的武者,竟然就这样死了? 肖遥不敢相信这都是真的,他宁愿这是自己的错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顾墨白在笑,放肆的笑。 来到鼎湖剑冢这么多年,这是顾墨白第一次笑得这么大声,这么肆无忌惮,这么痛快淋漓。 此时此刻的他,充满了成就感,甚至对自己产生了极度的迷恋。 或许他的笑声并不是很大,可在肖遥听来,是那么刺耳。 “麻烦让一让。” 身后传来一个冷冰冰的身音,顾墨白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正好撞上肖遥鹰隼般的眼神,那是扑食前的凝视和窥探。 顾墨白不会给他机会,脚下一蹬,向后划开一丈,拉开距离,长舒一口气,这才盯着肖遥,一脸震惊地问:“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不需要知道。”肖遥冷冷地答道,样子看起来完全不像过去那个温和甚至软弱的家伙。 顾墨白冷哼一声,不屑道:“你以为你打得过我吗?你没将掠星剑带在身上,没有它的超强剑气,你怎么跟我斗。不过也好,我正好顺手结果了你。” 说罢,脚下步伐拉开,身体腾空而起,后手一拳轰然出手! ,精彩! 《倾鼎》,“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七十七章 晚阳落 一拳出手,烈阳之气在拳头炸裂! 拳有很多种,肖遥看过见过的亦有不少,但没有任何一记拳法能和顾墨白的这一拳相比。冲和拳的潇洒有力,猛虎拳的干脆利落,伏虎拳的气劲绵长,震山拳的威猛霸道,被顾墨白融合贯通使将出来,隐隐有种拳法名家的气度。 到底是剑宗首徒,一出手便透着不同凡响。 适才顾墨白与路十三一战,以真力相抗,更以皇天掌印逆袭取胜,堪称精彩,但始终没有对武技的直观表现。 顾墨白这一拳出手,足见他对武技见解之深,已抛开武技,达随心所欲之境。 即使是无比精妙的一拳,却没有人去关注,所有人都围在晚阳真人身边,根本无暇顾及去看顾墨白与肖遥的决斗。 酒中仙额头上汗珠历历,神色严峻到极致,这绝对是他十多年来第一次如此紧张。 他跪坐在地,怀里抱着晚阳真人冰凉的身体已接连拍出三掌,每一掌都拍向晚阳真人的心脉,温润的烈阳之气一次次冲击着心室,企图以外力帮助晚阳真人那颗脆弱的心房复苏。 每一掌都有如石沉大海。晚阳真人其实早就该死了,只不过他用浑身修为护住心脉,用最后的时间,走到鼎剑台上,说了之前那些话。 为肖遥,亦为了顾墨白。 心口一口气消,身子便几乎僵硬。 秦音不顾身上的伤,几乎是爬到了晚阳真人的身边,双手死死地抓住晚阳真人的双臂,用力地摇晃着。 失去知觉的脑袋无力晃动,晚阳真人的鼻息全无,已然死透,喉结却冷不丁动了一 下。 酒中仙双目一紧,发觉一丝古怪,大声嚷道:“走开走开!”¥免费阅读 嘴里说着,便用手将秦音推开。 秦音哪里会从,拼命抓住晚阳真人,脸上的眼泪飞了一地。 晚阳真人秦百忍,在世时并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为了九州社稷,为了武道传承,他牺牲了很多,其中就包括被仇家杀害的爱人,秦音的母亲。 为此,秦音一直与父亲若即若离。 可当晚阳真人离世的这一刻,那种叫父爱的东西,像抽丝一般伴随着远去,终于让她慌了。 这样的秦音,父亲的尸身在前,怎会放手? 酒中仙劝之不及,急中生智,一脚踢在秦音的腰上,连踹两脚,终于将她踹得飞了出去。 晚阳真人的脖子不断变粗,不停地蠕动着,紧接着,紧接着嘴巴突然张大,双颊鼓起,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撑大,脖子变回原样。 秦音被一脚踹开一丈有余,翻身爬起来,正要再抓晚阳真人,只见一个金色的活物,从晚阳真人的嘴里窜了出来,金黄色的硬壳上沾着乌黑乌黑的血水,尖叫着向秦音飞来。 “闪开!”酒中仙断然大喝,声如雷霆。 围观众人慌忙向后退了七八步,让出一大块空地。 秦音趴在地上,身上脸上尽是泥土、血污和泪痕,呆呆地盯着那个活物,似乎想看清那到底是什么。 “闪开!”酒中仙一瞬之间连喝两声,语气急切。 秦音这才有些反应,伸出袖子一在面前一挡。 那活物如有意识一般,见秦音用袖子遮挡,双翅一振,转而向围观人群中一名弟子冲去。 围观人群摩肩接踵,那名弟子躲闪不及,被那活物逮个正着,径直扑在脸上,正想用手去抓,那活物却像一团水一样,无数只触脚摸爬,钻进那名弟子的嘴里。 附近众人急忙向边上退去,唯恐被那活物盯上。 秦音奋力一跃,到了晚阳真人跟前,伸手将酒中仙和晚阳真人挡在身后。 晚阳真人嘴角挂着乌黑色的血,就连眼白也变成骇人的乌黑色。酒中仙用手去探晚阳真人的心窝,一片空空荡荡,不止冰凉一片,最重要的是,透过薄薄的皮质层,酒中仙并没有感受到心脏的位置。 再向下摸去,伸手所及,仿佛是一个巨大的空气球,五脏六腑空空如也。 酒中仙明白了,以晚阳真人的修为,为何连一只活物都应付不了,竟至于丧命。那是因为,这只活物不是一般的虫子,而是极具杀伤力。 酒中仙喝令秦音退下,他的判断没错。 是蛊虫。晚阳真人就是丧命在蛊虫手里,那只活物几乎将晚阳真人的五脏六腑啃噬殆尽。 酒中仙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痛苦,每一刻。都有一个怪物在啃噬自己的心肺,一口一口,那种痛感是真切的,绝不会麻木。 每一刻都在极致的痛苦中度过,晚阳真人却还总是一副云淡风轻、温和平静的样子,酒中仙忍不住泪水盈眶,几乎哭出声来。 “师兄,师兄。”酒中仙哽咽着呼唤我晚阳真人,由于极度的伤心,留着浅须的下巴不住地抖动着。 “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无论是谁,我一定会让他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说话恶狠狠地酒中仙,像被人夺走了挚亲,神情看起来无比可怖。 剑宗宗主与鼎湖宫主,晚阳真人与酒中仙,从来都是鼎湖剑冢交相辉映的两个部分,如同武道传承的双生子,一个传武技悠长,一个修厚重底蕴。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值得酒中仙去留恋,不会是雨眠霜,也不会是肖遥,而一定会是晚阳真人。数十年前,晚阳真人就是对他照顾有加的长兄。 就算在九州最惨烈的战场上,晚阳真人也总是会挡在酒中仙的身前。酒中仙的天赋并不比他差,甚至后来一度在修为上超过了晚阳真人,可晚阳真人还是会挡在他的身前。 “我是师兄嘛,毫无美感和机械的杀戮,让我来做,师弟你要做个纯粹的武者,你天生就只是个武者。” 有时,是在迎面砍翻一个红衫道士兵的时候,有时是一手扭住马头,将对方连人带马摔倒在地的时候。 酒中仙总是很无语,因为,晚阳真人每次说这话,都是在帅得惨无人道的时候,这让他充满了嫉妒。 现在,终于没有人会再挡在他的身前,耍帅,可酒中仙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顾墨白和肖遥的争斗没有像预想中那么一边倒。顾墨白使出那一拳的时候,肖遥同样以无比精妙的一掌接住。 按理说,开脉境巅峰的肖遥,对上坐午中境的顾墨白,会输得很快很惨。 可两个人已经来来去去拆了十几招,鼎剑台四角的青铜巨鼎被真气流砸得长鸣不已。 那名被活物钻进嘴里的弟子,脸色无比苍白,双手捂住脖子,想叫出声来,却什么都叫不出来,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他的脖子已经肿得像几乎和头一样大,额头上青筋暴起。 没有人敢动,就连雨眠霜与西门厉都束手无策,这名弟子乃是白虎殿的,白虎殿众弟子眼睁睁看着却又不敢上前,个个眼泪汪汪,活活看着那名白虎殿弟子一个人倒地挣扎。 “烧死他!烧死他!”酒中仙暴喝道。 众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就连雨眠霜和秦音都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酒中仙。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雨眠霜直视着酒中仙,厉声质问道。 不管怎么样,烧死一个人都是不对的。 “烧死他,把他扔进岩浆地缝。那是蛊虫,是蛊虫啊!”酒中仙摸着晚阳真人被啃噬一空的身体,绝望地吼道。 众弟子浑身战栗,几欲奔走,望着哀嚎不断的白虎殿弟子,内心惊惧不已。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七十八章 蛊术 蛊虫,源于蛊术。 那是世上最邪恶的术法,甚至比昔年红衫道的丹砂豆道更加邪恶,也更加强大。 只不过通晓蛊术的人实在太少,所以并未像红衫道那样为祸天下,掀起血雨腥风。 但蛊术给九州带来的恐惧,从来都不弱于黑冰台的修罗丝,甚至比修罗丝更加恐怖。 被修罗丝缠上的人,即使断肢残臂很快就会死去,而被蛊虫附身的人,会被可怕的虫子一点点啃噬,亲耳听到自己的内脏被撕扯,直到最后成为一具空壳,才会慢慢死去。 其间的极度疼痛和无比绝望,都足以令人望而生畏。 连晚阳真人这样的绝世武者,都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蛊虫的威力可想而知。 据说,蛊术一直由南疆交州的巫族掌握,蛊虫的养殖十分复杂而艰难。 巫族人在养蛊以前,要把正厅打扫得干乾净净,沐浴更衣,在巫神神位前焚香点烛,默默地祷告。 然后在正厅的中央,挖一个大坑,埋藏一个大缸,缸要口小腹大,便于加盖。 缸口越小,越看不见缸中的情形。人都是这样,越看不见一样东西,越容易对缸中的东西产生恐惧,因恐惧而发生敬畏。 缸口须和土一样平,以便土中各种微生物通过缝隙钻入缸内,为缸内持续不断地殊死拼杀加点佐料。 农历五月五日,南疆热瘴之气肆掠,毒蛇毒虫纷纷出动。此时到毒沼之中捉若干种毒虫,放在缸中,把盖子盖住。 毒虫通常选择毒蛇、蜈蚣、蜥蜴、蟾蜍、蝎子、蚯蚓、大绿毛虫、竹节虫、螳螂……会飞的,会爬的,会跑的,会游的,只要有毒,无一不可,最好是剧毒。 这些毒虫放入缸内以后,制蛊人于每夜入睡前向巫神祷告一次,每日人起床以前祷告一次。 连续祷告一年,不可一日间断。 而且在这一年内,还要不断寻找新的毒虫放到缸中,让它们互相撕咬、吞食。 毒多的吃毒少的,强大的吃弱小的,最后只剩下一个,这个毒虫在一年内吃了无数种毒虫后,改变了形态和颜色,体内残留着所有毒虫的毒素,变得剧毒无比。 蛊虫的种类有很多,最可怕的有两种:一种叫做“龙蛊”,形态与龙相似,大约是毒蛇、蜈蚣等长爬虫所变成的,百足坚身,齿利牙尖。…ap…免费阅读 一种叫做“麒麟蛊”,足少体软,但毒性猛烈,一般人只要闻着气味便死,是青蛙、蜥蜴等短体爬虫所变成的。 众人从未见过蛊虫,但向来听说过蛊虫的凶名,加上晚阳真人遭遇不测在前,白虎殿弟子被附身在后,惨状令人不寒而栗,哪敢大意。 “师兄,你说,你说,杀死宗主师兄的是,是蛊虫?”雨眠霜一张玉脸吓得没有半分血色,声音颤抖着问。 酒中仙沉重地点点头,叹道:“师兄的五脏六腑都被那个东西给吃干净了,只剩下一具空壳……” 酒中仙不忍心再说下去,秦音早就趴在晚阳真人的身体上哭了起来。 西门厉性子急,被蛊虫之说吓得不轻,慌忙问道:“要怎么做?我们要怎么做?” 酒中仙看看躺在地上身体不断抽搐的白虎殿弟子,眉头紧皱道:“蛊虫寄居人身,一旦进入人的身体,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嗜血的性子,一定会将他吃得跟师兄一模一样以后才会寻找下一个宿主。现在它已经被师兄的血肉喂饱,体型和能量比之前更加强大,如果不趁着现在,将它丢入岩浆地缝,借地心之火消灭它,等它再强大点,我们这些人,一个都逃不掉。” “火凝洞乃武炼峰禁地,只有宗主之命才可进入,不能擅闯。”雨眠霜说道。 “迂腐!真是迂腐!这都什么时候了?”酒中仙恨恨骂道。 叶滨接过话茬,说道:“师傅已经仙逝,顾师兄就应顺理成章接任宗主,只要顾师兄一声令下,便不算违规。” 酒中仙“呸”了一声,斥道:“要不是你的顾师兄,怕也不会招来这只怪物!” 雨眠霜听出酒中仙话里的意思,警觉地问道:“师兄的意思是?” 酒中仙给了她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朗声道:“宗主已逝,鼎湖剑冢群龙无首,酒中仙现以鼎湖宫主身份,暂时接管剑心四殿。现在我命令,将这名弟子投入火凝洞岩浆地缝之中,不得有误。”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酒中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回头看看乐骞,仍在为路十三疗伤,额头上汗珠历历。 适才晚阳真人这个乐骞一生最大的对手突然暴毙,乐骞都不曾起身,可见路十三受伤颇重,更说明乐骞对路十三无比重视。 “非常时期,不容异议,立即执行!”酒中仙放下晚阳真人的尸体,站直身子,发号施令。 这份气魄,倒真有几分鼎湖宫主的样子。 “西门厉,我命你与雨眠霜带着他前往火凝洞中,务必将他投入岩浆地火之中,否则我武炼峰势必全军覆没!” 酒中仙用上了“全军覆没”这个词,足以说明事态严重,只是事态严重到什么地步,众人都还一团迷雾。 西门厉一脸发懵,去火凝洞? 那可不光是禁地,而且是凶险之地,连晚阳真人生平都未进去过一次。西门厉倒不是没进去过,只是他也只是到了阴河尽头,并未穿过浓雾到达天烛石。 靠近岩浆地火,可是随时会有生命危险。 “不能这样贸然决定一个人的生死!”白虎殿冷默不在场,众弟子一直不敢吱声,这会儿见酒中仙心意已决,都忍不住出言阻挠。 谁知酒中仙大手一挥,斩钉截铁地说道:“大敌当前,事关鼎湖剑冢千年基业,不容有失。” 说完他看向躺在地上的那名白虎殿弟子,双目里泪花晶莹,叹道:“今日我当着你的面说这话,就是要你若地下有知,便化作厉鬼来索我的命,与旁人无关。” 那名白虎殿弟子右脸紧贴在地上,背脊上有个鼓起的包在飞快地移动,他的脊柱已经被咬断,神经也遭到了破坏,早就听不清酒中仙在说什么。 他的眼里只有绝望,沉入海底般的绝望。 突然,山下传来一阵悠扬的笛声。优美的韵律在耳边蔓延开来,时而高亢,时而低回,时而悠扬,时而激昂,时而悲伤,时而欢快。每个人的心都随着琴声动荡,笛声在空中继续飘荡,一直飘荡到鼎剑台上,飘荡到遥远的武炼峰巅,飘荡在鼎湖剑冢的上空。 不得不叹服,这笛声简直是天籁之音,那么优美、那么动听、那么令人向往。音符拨动了浑身每一根神经,怎能不让人为之一颤,为之赞扬 江左有辰郎,乐礼动八方,没想到世上除了那位江左大都护,还有一个人,能讲乐曲演奏得如此动人心弦,众人都沉醉笛声之中,迫不及待想看看那人的真面目。 酒中仙突然低声呵斥道:“雨眠霜、西门厉,令你二人,速去火凝洞!” “你做什么?你为什么不去?”西门厉为笛声所摄,不愿离去。 酒中仙沉声大吼,一字一句如佛钟清响。 “速去速回,助我除魔!” 说罢,身子已腾起数丈,一拳向山下轰去! ,精彩! 《倾鼎》,“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七十九章 除魔 酒中仙说完那句话的时候,所有人都愣住了,就连拳来掌往的肖遥和顾墨白都停止打斗,一齐向鼎剑台边看去。 除魔?何为魔? 即使对酒中仙的话有些茫然,众人仍不禁对他的行为感到欣慰。终日游手好闲、以酒度日的老酒鬼,竟然出手了,貌似还是为了鼎湖剑冢所有人的安危,这听起来实在棒极了。 酒中仙掠下山去的那一刹,再现了鼎湖剑冢历代先辈为武道献身的影子,一代代的剑宗宗主、鼎湖宫主,正是有着以身卫道的决心和气魄,方能成就鼎湖剑冢的千年基业。 “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们要听一个死酒鬼的疯话?”西门厉被酒中仙之前凛然的气概所摄,此时方才如梦初醒,语气不耐烦地说道。 按地位而论,酒中仙固然是鼎湖宫主,可玄武殿乃剑心四殿之一,不必听从他的号令。况且就算是剑宗宗主,也不能如此随意使唤以为大长老、大教习。 雨眠霜见酒中仙跳下山去身影没入在葱绿色的林海之中,心中既惊又怕,记挂酒中仙的安危想跟上去看看情形,回头看看那名白虎殿弟子,脸上无半点血色,脊背上隆起的包已经消失,整个身子无力地趴在地上,停止了抽搐。 这并不意味着,蛊虫停止了动作,而是钻入了脏腑深处,一切才刚刚开始。 晚阳真人的尸身被秦音抱在怀里,已经被蛊虫啃噬得只剩下一个空壳,惨状触目惊心。 雨眠霜舌尖抵住上颚,强行憋住泪水,说道:“听酒仙师兄的,我们走!” 言罢,一把抓住白虎殿弟子的腰带,拧在手中,向山下掠去。 西门厉迟疑了一下,见众弟子全都望着自己,暗骂一声“死酒鬼”,一跺脚,跟着雨眠霜掠了出去。 紧接着,山下传来一阵真气波动的动荡声,烈阳之气轰在山体上,将顿时泥石飞溅,尘土大作。 肖遥从鼎剑台上一跃而下,落在众人之前,站在山崖边向下眺望。 通往青龙殿蜿蜒曲折的石径上,并没有看见酒中仙,茂盛的树林间,隐约可见雨眠霜疾掠的身影,西门厉紧随其后 不过这位玄武殿的大教习,生得皮糙肉厚,性子也急躁得很,一路飞下,不避荆棘,倒也没见有丝毫疼痛的迹象,只是可惜了一身上等的衣衫,被乱枝倒刺划扯得破破烂烂。 顾墨白与晚阳真人先前那番话,已近乎撕破了脸,众弟子虽有心听顾墨白号令,秦音抱着晚阳真人的尸身就在眼前,顾墨白却不哭不拜,无丝毫悲伤之色,反倒是脸上的暴戾又添了几分,众弟子哪敢拥戴他做主。 乐骞扶着路十三的肩头,已经坐了这么久,按道理说,高居十步一杀的乐骞,救一个被坐午境所伤的人,不该用这么长时间才对。…~~最快更新 但路十三仍旧紧咬牙关,双眼紧闭,乐骞紧绷的脸也并未有半分松弛。 秦音痛心父亲身死,此刻早就没了主意。晚凝素、静聪等四殿弟子,虽不乏修为精进之人,却都威信不足。 是以,这四百余人的弟子,竟都傻愣愣地站在鼎剑台上向下观望雨眠霜、西门厉、酒中仙等几个师长疲于奔命。 鼎剑台上,一片寂静,烈日照耀着剑心四殿,仍旧是一片气势恢宏的庄严景象,一派千年宗门的气度。如此武道神圣之地,就算世间有妖魔,又岂敢来犯? 酒中仙说除魔,魔在哪里? 众人心中都不免犯疑,酒中仙莫不是害怕蛊虫牵连自身,找了个借口脚底抹油、逃之夭夭? 没有人去看鼎剑台的顾墨白,他站在乐骞身后不远处,双眼紧闭,双手背在身后,脸上浮现出一缕得意的笑容。 来了,终于来了! “轰隆”一声,青龙殿山门前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巨响,肖遥远远望去,只见山门前一团白色的烟尘汹涌四散,如同爆炸产生的气流,向周边扩散,将青龙殿半边全部笼罩。 那团白色的烟尘之上,一个小小的黑色影子,被气流掀起,卷到半空之中,紧接着重重砸向青龙殿的屋顶。那样的高度,活人砸下来,不死也要断手断脚。 肖遥神识过人,远远望去,一眼便看出那黑袍者正是先前拂袖而去的白虎殿教习冷默。适才群峰肃然,并无打斗之声,也就是说冷默是在一招之内就被对方打败。 冷默的修为在鼎湖剑冢并不算低,却不知为何动起手来,竟败得这么快。跟他对战的究竟是何人,难道是十步一杀或者某一位破军神将? 青龙殿屋顶,再一次出现酒中仙的身影,一身破烂打结的灰布衣裳在风中乱舞。 老酒鬼双手抱胸,仰头望着半空离地十几丈的冷默,摇头叹道:“飞得好高啊!” 看那那副潇洒自如的样子,众弟子不免都捏了一把汗,那么强的真气波动,就连总教习乐骞都不一定能做到。老酒鬼的修为,剑心四殿弟子素有耳闻,实在不敢恭维。要是冷默掉下来没摔死,反倒把这个不知死活的老酒鬼砸死,才叫尴尬。 肖遥的脸上却透着一股从容,说道:“我们就老老实实在这儿待着,别上去添麻烦。 ” 若是真有外魔入侵,就这种级别的阵势,连玄武殿教习冷默都不堪一击,一般弟子上去不过是炮灰而已,还不如稳坐钓鱼台,看师长如何伏魔。 尽管心里有些不甘,但众弟子听着肖遥的话,无一人反驳。就像尽管他们再不情愿,此时此刻,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酒中仙独自一人面对外敌迎面而上,好像他便是鼎湖剑冢的管事人,好像他比那位素以面冷手硬的白虎殿教习技高一筹。 “哼,不自量力!”顾墨白不屑地说道 他不用用眼去看,也能想象此时的青龙殿是什么模样,如他所想的模样。 肖遥转过身来,斜睨着顾墨白,冷冷道:“似你这般修为,也并不高明。” “试试不就知道了。”顾墨白睁开双眼,报之以同样冷厉的眼神。 众弟子只觉得一阵风从身前扫过,衣角裙摆一齐掀起,裙角还未落下,肖遥已经出现在台上,一记冲拳朝着顾墨白的脸上打去。 众弟子顿时一片哗然,就连晚凝素都瞪大着一双美目,难以置信地看着肖遥。 如果说之前肖遥与顾墨白在鼎剑台上的打斗,众人感受得不大真切,那这一次,这四百余弟子,无一不被肖遥掠上鼎剑台的气势所慑,方知肖遥能在乐骞之前阻止顾墨白杀路十三,实非偶然,而是他真实的实力。 那种极致的速度,几乎已经达到瞬移的效果,而之后的那一拳不止带着肖遥体内释放的狂暴的烈阳之气,更携着身法的巨大冲力。 顾墨白与肖遥争斗半天,始终不分上下。若是硬挡肖遥这一拳,势必被重创。 顾墨白不慌不忙,身形一偏,侧身躲过,反身一掌还击,掌心真气勃发,一记松涛掌向肖遥拍来。 肖遥身子直冲到鼎剑台边缘,才强行收住身形,步子刚刚停下,但觉耳边呼呼风声大作,直冲腰畔而来。 肖遥回身不及,顾墨白的掌风已到,脚下一软,不由自主地飞起,直直砸向鼎剑台下,摔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吃屎”。 “嗨!”众弟子不由得重重叹息一声,大失所望。 方才见肖遥出手不凡,原以为可以见到顾墨白与肖遥之间的精彩对战,饱饱眼福也是好的,毕竟青龙殿下情况未明,无法下山,有戏可看好过枯等。 可肖遥败得未必也太快了些,太狼狈了些。 “哈哈哈,别人还当你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其实不过是仗着自己跑得快,你以为你是我的对手吗?”顾墨白站在台上,俯视着趴在泥土之中的肖遥,满脸得意。 他是顾墨白,顾氏长公子,剑宗首徒,当然的第一,无论是路十三,还是肖遥,都无法动摇。 肖遥从地上爬起,用衣袖擦去自己脸上的泥,拍打掉衣衫上的灰尘,望着顾墨白得意的模样,一脸无所谓的神情,竟似从未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然后说出了一句十分欠扁的话,贱兮兮的样子,活脱脱第二个酒中仙。 “不好意思,让大家失望了,重打重打。这把不算。” 搞什么搞,这可是正经比武,能有点严肃的样子吗? 晚凝素看见肖遥的样子,却忍不住笑了。晚阳真人的尸身当前,这个时候,任何笑容都是一种亵渎。 晚凝素敛没笑意,走到秦音身边,把手搭在她的肩上。 秦音怀里抱着晚阳真人的尸体,既没有看她,也没有看晚凝素,只盯着晚阳真人指节突出的手,眼神呆滞,一动不动。 肖遥重新掠回台上,体内真气再次暴涨,和顾墨白纠斗在一起。 二人你来我往换了十几招,众弟子这才看出来,肖遥一直靠着高明的身法躲避,从不正面与顾墨白对攻,而是趁顾墨白空招之际,屡屡偷袭得手,反倒将顾墨白累得够呛。 整个九州,每天都在进行无数场比试,在场的弟子来自九州各地,见到的决斗也并不少,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打法。 要知道,习武之人,最重武道精神,打不过不丢人,投机取巧、一味躲避却为人所不取。 ,精彩! 《倾鼎》,“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八十章 封山大阵 “胆小鬼,你若是再一味躲闪,我看咱俩也不用打了,索性就让你当这个缩头乌龟的魁首。”顾墨白招招落空,心中愤懑难平,出言相激。 肖遥在鼎剑台上窜来窜去,毫不停顿,往往顾墨白的拳还没到,他人就已经到了下一个点儿,气得顾墨白龇牙咧嘴、仓皇收招。 肖遥臭不要脸的毛病,是来了鼎湖剑冢之后才养成的,那是有着光荣师承的,完全可以达到刀枪不入的境界。 “那你投降呀,做个缩头乌龟的魁首,没什么不好。” 顾墨白恨恨骂道:“你休想!” 转身又是狠狠的一拳,向肖遥打过去。 剑心四殿的演武,素来都是比剑。奈何今日进入决战环节的对手,除了早早淘汰出场的秦音,路十三与肖遥都不佩剑,否则顾墨白真想拎出一把剑来,在肖遥的身上扎十个八个透明窟窿。 顾墨白气得咬牙切齿之时,肖遥身影一动,到了他身后,又是一记威猛的猛虎拳向他砸来,拳势足以穿石断铁,逼得顾墨白回身抵挡。 好在肖遥开脉境巅峰修为不深,拳力不足,对坐午境的顾墨白来说,算不上多大的威胁,反手一掌轻松化解。 猛虎拳拳力刚消,肖遥又到了顾墨白正面,断脉七绝掌随心而发使将出来,对准顾墨白的胸前膻中要穴。 顾墨白扭身回来,身子微微一侧,断脉七绝掌的掌力被他衣袖轻轻一拂,顿时无影无踪。 “就这样的掌力,也配来争夺四殿魁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顾墨白恶狠狠地损道。 “我掌力不济又如何?你倒是打我一掌试试,看你能不能打得到我!” 肖遥的声音随着身体的移动,而变换,充斥在顾墨白的周围。 台下围观的众弟子纷纷侧目,似肖遥这般打法,恐怕是全天下最赖皮的打法了,最终的结果恐怕要等到谁先累趴。 可是武者吸收天地灵气,真力源源不断,真的去等两人中有一人累趴下,还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呢? 叶滨素来与顾墨白交好,最先出言讥讽:“我说鼎湖宫的肖师弟,就算你自己不要脸,你那位什么都不会的师傅不要脸,鼎湖宫的历代先辈总还要脸吧。你若是还有半点羞耻之心,就该和顾师兄公平对拆。” 青龙殿毕竟还是支持顾墨白的,不少弟子纷纷附和。 “就是,真不要脸,就这样的打法,也叫比试吗?” “就是,如果人人都这么干,恐怕打到太阳落山也打不完一场。” …… “你若是能坚持到太阳落山不被打中一拳一掌,就让你做魁首又怎样?” 说话的是晚凝素,她站在秦音身后,冰霜似的脸庞冒着森严的寒气。冰雪融化的笑容只是一瞬,绝大多数时候,晚凝素总是一副高冷面孔。 最重要的是,在鼎湖剑冢,能让她开口说话的男子,至今不超过七个。肖遥、酒中仙、还有死去的玄武殿弟子周驰,都在其中。 晚凝素的声音无疑是动听的,像她的容颜一样,简直是这世间最美秒的东西。 那名对肖遥出言不逊的青龙殿弟子直直地看着晚凝素,全然忘计出声还击,怔了半晌,低声对身旁的同门说:“掐掐我,这是真的吗?她在说我吗?她是在说我。” 站在他身边的青龙殿弟子用肩膀撞了撞他,唤道:“你没事吧,醒醒。” 台上肖遥一连又换了好几个方位,顾墨白的拳掌愈来愈凌厉霸道,看那架势是下了决心要致逍遥于死地。但凡有一拳一掌打在肖遥身上,必定让他重伤倒地。 可肖遥偏偏如神出鬼没一般,整个鼎剑台上都是他的残影,真正的肖遥便在这些残影之中来回飞速地移动,不给顾墨白一丝机会。 静聪、扬絮等几名朱雀殿弟子,走到秦音身前,俯身安慰。 “人死不能复生,还是尽快让宗主师伯入土为安吧。”扬絮一向心善,见不到秦音如此悲伤,脸上遍布泪痕,显然哭过。 静聪虽然性格乖张,但本质不坏,亦出言抚慰。秦音双目呆滞,也不搭话。 晚凝素在她的肩头轻轻拍了两下,才让她回过神来,眨了眨眼,晶莹的泪珠又一次滚落下来。 秦音这才抱着晚阳真人的尸身,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 从侧面看去,晚阳真人的胸膛和腹部都瘪了下去,只余下头部和干瘦的四肢还有些份量,秦音绝不至于抱不动。 她之所以身形不稳,只是因为在地上坐得久了,一双腿全都麻木。 朱雀殿诸位弟子看看晚阳真人安详的面容,又看看秦音满脸泪痕、我见犹怜的模样,个个心中不忍。 就在这时,半空中落下一个白色的影子,跌落在鼎剑台边缘,发出“嗵”的一声,顿时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白色衣衫,乃是鼎湖剑冢弟子的日常服饰,那人身上所着的衣衫与在场许多弟子完全相同,显然就是鼎湖剑冢弟子。 和众弟子不同的是,那名弟子的面色乌黑,眼球凸出,长长的舌头伸出来,已然气绝。从他夸张的面部特征,就可以看出,这名弟子死前一定经历了极度的痛苦,所以才会痛得目眦欲裂,哀嚎不断。 “啊,是他,是方天龙,是他!”一名白虎殿弟子大惊失色,吓得连连后退,踢到身后一块石头,一屁股摔在地上。 众人凝神一看,果然见那人与先前被蛊虫附身的白虎殿弟子有几分相像,都吓得节节后退。 方天龙既死,蛊虫势必会寻找下一个宿主,谁不想倒霉撞上。 刚腾出中间一片空地,从山下被飞上来两个人,重重地摔在空地上。 一人披头散发,脸上手上都是淤青,正是西门厉。另一人秀发脏乱,面色苍白,正是刚刚拧起方天龙赶往火凝洞的雨眠霜。 两位落星境的武者,却护不住一个人,还被人打倒在地,如此狼狈,来者究竟是何人? “剑心四殿弟子,列封山大阵!”雨眠霜不愧是女中豪杰,先西门厉从地上爬起来,抽出腰间长剑,握在手中,喝道。 封山大阵! 竟然严重要出动封山大阵了吗?究竟是什么级别的对手?难道是五破军联手闯山吗? 秦音刚刚抱起晚阳真人的尸身,正欲沿着石阶向山下走去,被晚凝素一把拉住。 静聪、扬絮等朱雀殿弟子,都环绕在秦音周围,一听雨眠霜吩咐,齐刷刷拔出剑来,分散站位,扼守石阶。 其余三殿弟子见状也立即行动起来,人一团,隐隐有了几分阵法的气度。 封山大阵,是剑心四殿弟子无比熟悉的阵法。每一日的晨练,四殿弟子所演练的便是这套阵法。 青龙殿弟子今日晨练打的是冲和拳,拳劲收放自如,整齐划一,动作潇洒有力。 青龙殿遒劲有力的白虎殿飘逸灵动著称的风回掌,玄武殿攻守兼备的无影幻形腿,朱雀殿弟子的清风拂柳剑,无一不是为了封山大阵而备。只是封山大阵几十年难得用一回,时间长了,弟子们都快忘了它本来的作用,而当作每日晨练的功课。 适才朱雀殿弟子拔剑向天,用的正是清风拂柳剑中的逆柳剑,其余三殿弟子立马心领神会,冲和拳、风回掌与无形幻影腿一齐使了出来。 笑笑牵挂肖遥安危,一直站在鼎剑台边观战,雨眠霜厉声唤道:“笑笑,过来!” 笑笑还未走到雨眠霜跟前,从山下高高抛起一个身影,显然是被强烈的烈阳之气震飞,往鼎剑台上跌落。 黑色衣袍最容易分辨,正是白虎殿教习冷默。看来青龙殿上那一跌,冷默并未受伤。 众弟子面朝上山石阶,神色肃然,严阵以待,冷默的身躯直直砸向朱雀殿众人,眼见便要砸烂一地软玉温香,突然从石阶上窜出一个影子,单脚一撑,向空中掠起,一把揪住冷默的腰带,稳稳落在鼎剑台上。 “乖徒儿,还没打完呢?”说话的正是酒中仙。 众弟子看向酒中仙满是震惊与不解,以往的酒中仙一直被众弟子视为草包酒桶,是个混吃等死的假教习,武道修为,在鼎湖剑冢的所有教习中都排在倒数第一。 可仅凭刚刚这一手空中接人的功夫,酒中仙已经向众人展示了不俗的修为。毋庸置疑,在青龙殿屋顶接住冷默的同样是酒中仙。 “多谢,多谢酒仙师兄!”冷默双脚一落地,连声谢道。 冷默浑身衣衫破烂,胸口往外渗着血,面前湿乎乎的一片,内息已乱,方寸全无,若不是酒中仙先后两次相救,后果不堪设想。 “不用谢,你能第一时间赶到山门御敌,便是同道中人。”言罢,酒中仙冷冷地瞥了乐骞一眼。 鼎湖剑冢发生了这么多事,这个贵为总教习的十步一杀却如凝神入定一般,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也不知是否故意为之。 “乖徒儿,还没打完呢?”酒中仙看向鼎剑台上难解难分的二人,高声喊道。 肖遥围着顾墨白,以高明身法躲闪,其间更是出了不少拳脚,却都被顾墨白化解,此时正苦恼不已,听了酒中仙的话,没来由地冒出一股火气,吼道:“嫌慢你自己来打!” 酒中仙毫不在意,长袖一摆,掠到上山石阶前,站在众人身前,啐了一口,呸道:“老子的对手是那个家伙,一个小小的顾墨白你自己处理吧,别给老子丢脸!”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八十一章 翼寒山 “哈哈哈哈,痛快痛快,叫花子你别走,再陪我打上几十回合!”一个粗犷的声音在众人头顶响起,如巨雷在耳边炸响,直震得众人耳膜鼓荡、耳鸣阵阵。 肖遥心中大骇,来人声如雷霆,气息绵长,内力纯正雄浑,竟似还在乐骞之上,绝非等闲之辈。 再看雨眠霜、西门厉俱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四百余弟子组成的封山大阵,更是严阵以待,个个屏气凝神,死盯着上山的路口。 “去你妈的,你才是叫花子,你全家都是叫花子,老子又不是你的玩物,你说打就打吗?老子偏偏不打!” 酒中仙额头上汗珠历历、青筋暴起,一路被人家追着打,他已经气愤到极点,想他好歹是鼎湖宫主,与人动手几时受过这等窝囊气,只好胡乱叫骂发泄一通。 “你要是不打,我就把这座山上的所有人都杀光,然后把这些娇滴滴的女人全部抓走充为军妓。” 那汉子本就粗声大嗓,发起火来更如听着豪迈粗犷的声音,便知来者是个龙精虎猛的汉子,而且一定是个中年人。 酒中仙气得大骂道:“我去你奶奶的军妓,乌龟儿子王八蛋,你全家都是军妓。来来来,酒仙爷爷再陪你打个痛快!” 说罢,身子往路口冲去,一记铁拳轰去。 酒中仙的身子刚冲到路口,拳风未到,身子便被一股大力震得连连后退,双脚止不住地往后退,一直退到鼎剑台边,才用右脚撑住台沿,硬生生刹住身形。 今日一战,酒中仙两次救下白虎殿教习冷默,众人对他的修为颇为惊讶。 先前在青龙殿屋顶面对那么强大的真气波,酒中仙都能从容站立,可见定身的功夫已然炉火纯青。 此时携拳势而去,却被震退这么远,来者修为实在深不可测。 “打就打,你可不准赖皮!哈哈哈!”一阵爽朗的大笑由远及近,紧接着一阵刚猛的劲风从山下直冲而上,如刻刀划在脸上,刮得众人身形不稳、连连后退,一时间高台之上迷雾大作、飞沙走石。~¥…最快更新 肖遥与顾墨白之间的争斗,并未结束,被这股劲风一掀,都觉内息翻腾,难以自持。 肖遥脚下勉强将“神虚步”又走了三步,借着迷雾隐藏身形,从不同方位接连向顾墨白拍了三掌,也不管是否打中,收步回撤。 鼎剑台四四方方,与山下剑心四殿的方位布局相同。上山的石阶正是在东方青龙殿一侧。 肖遥刚一落下,凝神向山路口看去,只见一个生得虎背熊腰的中年汉子,身穿粗布衣裳,南瓜大的一个脑袋上生着茂密的毛发,胡须与头发乱作一团,络腮胡子长满整张黑黝黝的脸,瞪着一双铜铃大的眼睛扫视全场。 “天啊,这是哪儿的黑阎王?”静聪被中年男子的眼神所摄,呆呆地望了半晌,用力咽了口唾沫,心中已有了几分惧意。 众弟子一齐抬头去看那黑炭头,心里暗暗叫苦。光是黑炭头那双大手一挥,恐怕就能砸倒一片。 酒中仙挡在雨眠霜和西门厉身前,强装镇定,叉着腰问道:“死黑炭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武功不错,只是嘴太碎,回头我捉了你去,就让人把你的嘴给缝上,每天陪我打。”黑炭头足足比酒中仙高了一个头,看酒中仙的样子,就像在俯视一个小动物。 酒中仙一肚子怨气无处去撒,不甘示弱地吼道:“死黑炭,混账王八蛋,等老子抓了你,非得用剑把你身上的黑漆都刮下来,省得你到处吓人。” “来来来,再打我一拳,刚刚这一拳力道还差点儿。”黑炭头居高临下,对鼎剑台上黑压压四百余人所布的大阵视而不见,只和酒中仙两人互相拌嘴,看起来倒像个修为极高的傻子。 酒中仙白了黑炭头一眼,恬不知耻地答道:“我打你,你又要挡,打了也是白打。你站着不动让我打两拳还差不多。” 黑炭头微微一怔,低头沉吟一下,随即咧着一嘴发黄的牙齿,笑道:“好,就按你说的,你打我两拳,如果你打不疼我,就乖乖陪我回去。”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面面相觑。原来这黑炭头果然有些傻气,与人动手,哪有站着不动让别人打的道理,况且酒中仙虽然较十步一杀、五破军尚有差距,但也是顶尖高手,一拳之力非同小可。 酒中仙冲雨眠霜得意地晃晃脑袋,缓缓运气,将周身之气聚于右拳,一记重拳轰了出去,简单直接,毫无招式可言,任何一个有内力修为的人都可以做到。 既然黑炭头站着不动,不打白不打! 酒中仙这一拳,对准黑炭头的胸口,烈阳之气雄浑异常,绝对是全力一拳。 “这拳有些劲儿了,不过还差了点意思,再来!”黑炭头脸上毫无异色。 就这样一张黑不溜秋的脸,远远看去就是一团黑影,就算面有异色,只怕也没人看得出来。 酒中仙脸色阴沉得要命,自肖遥认识他以来,还从未见他如此绞尽脑汁。 “不打了,我累了。”酒中仙蹲了下来,两手撑着下巴,无比幽怨地看着黑炭头,心急火燎地扯弄发须,一点办法都没有。 当此之时,剑心四殿教习尽聚于此,除了死去的晚阳真人,其余三人并肩而立,共同御敌。 酒中仙蹲在地上,高声问道:“死黑炭,你二哥人呢?” 翼寒山摸摸脑袋,憨憨的样子倒有几分可爱,答道:“在那个什么城,我忘记了。” “你二哥为什么让你来,他自己不来,是怕见我吗?” 翼寒山摇摇头,一只大手揉着脸上茂密的胡须,回道:“二哥说你修为低,我一个人来就好了。” 酒中仙虽然素来不在乎名利,但任谁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这么说,都会下不来台。何况,还是被一个傻子这么说,要知道,傻子不会撒谎,说的可都是大实话。 “你二哥是怕他来了,见到我就想起当年被我吊起来打的伤心事吧?”酒中仙一脸怡然自得的神色。 翼寒山摇着硕大的脑袋,无比诚恳地说道:“二哥说,当初是你趁他睡着,用蒙汗药你晕他才把他绑起来的。他还说,后来你一个月都不敢回山。” 酒中仙一脸沮丧,嘀咕道:“那也是吊着打过。” 这话说得明显底气不足。 众人更是听得云里雾里,看样子,酒中仙跟这个黑炭头似乎是旧相识。可冷默、雨眠霜等老一辈教习却从未见过此人。 雨眠霜持剑在手,满脸戒备之色,低声问道:“此人生得豹头环眼、凶神恶煞,修为还高得可怕,二位师兄可知究竟是哪一位高手?” 西门厉茫然的摇头,冷默沉吟道:“我与他交手不过一合,便狼狈不堪。此人修为恐怕还在总教习之上。” “总教习之上,是哪位十步一杀吗?”西门厉问道。 冷默摇头叹息,神情颓丧之极,答道:“不是十步一杀,他的修为比总教习还要高出一个境界,只怕是……” 境界比十步一杀乐骞还高,答案已经很明显。 “你是说,他是某一位破军神将?”雨眠霜握剑的手,微微发抖,颤声问道。 冷默没有回答,因为他也想不通,为什么一个破军神将,会来闯鼎湖剑冢。霜御、龙战、翼寒山,皆为北越云焕干将,羽铮远在腾凉边,卫风乃清欢侯麾下名将。 五大破军神将,除羽铮外,霜御、翼寒山、龙战都出自鼎湖剑冢门下,卫风当初追随秦独岸,秦独岸死后,他心灰意冷,受制于清欢侯以家人要挟,被迫效忠,却多年足不履战场。五人中的四人,都与鼎湖剑冢有莫大渊源。 蹲在地上的酒中仙忽的一下站起身来,深呼一口气,:“他是翼寒山。” 众所周知,翼寒山、霜御都是鼎湖剑冢弟子,可在场的除了酒中仙没人知道他们师承何人,哪年上山、哪年下山。只是听说,他们二人的师傅与疯王武清修一样,乃是鼎湖剑冢不承认的外支。 其中内情,恐怕只有当年的亲历者才会知晓。酒中仙与两位破军神将还有诸多交集,倒是出人意表。 雨眠霜与西门厉、冷默互相对视,都仿佛看出对方内心的恐惧。 五破军中的其余四人,文武兼修,修养与秉性都不错,唯独翼寒山最为嗜杀暴戾,此番碰上了他,还能有好? 黑炭头翼寒山见酒中仙站起身来,以为他要打第二拳,却不料酒中仙兀自转身和雨眠霜等人交谈起来,怒火中烧地吼道:“死叫花子,快打我!” 酒中仙被他这一声吓了一跳,转身斥道:“死黑炭,吓死你酒仙爷爷了!老子活了大半辈子,头一次见挨打这么积极的。我还没想好下一拳出什么,你先慢慢等着。” “想什么想,就伸出拳头打我一拳就好了!”日中正午,鼎剑台上无遮无掩,翼寒山的头发和胡须上都挂着大颗的汗珠。大热的天儿,翼寒山这种性子急躁的家伙,怎么会耐心等着。 “你再不打我,我就打你了啊!”看酒中仙还没有半点出手的意思,翼寒山冷哼道。 哼声有如水牛,直让众人听得心里发毛。 “着什么急,你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天生力气都大得跟牛一样,我不好好想怎么打得动你!”酒中仙没好气地回道。 翼寒山噘着嘴,像个生闷气的孩子,指着酒中仙说道:“那你可不许骗我。” “不骗你不骗你。” 酒中仙敷衍应了一声,回头继续和雨眠霜等人交谈,商量的却是另外一回事。 “他到底来鼎湖剑冢干嘛?” 雨眠霜百思不得其解之际,只好出言相询。 酒中仙叹了口气,说道:“你还不明白吗?师兄死于蛊虫,云焕又善于用毒,这事儿和他脱不了干系。我看这笨黑炭不是一个人来的。” “那我们怎么办?”西门厉急切问道。 “凉拌呗,打不过就只好死了,不过我还是想试一试。” ,精彩! 《倾鼎》,“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八十二章 封山大阵 在雨眠霜惊诧的眼神中,酒中仙如同划过天际的流星,在与翼寒山之间仅四丈的距离之间,将身形高高地拉到最高点,双拳借着全身之力轰然砸下! 空气中传来真气轰鸣的声音,在如此近的位置全力释放内劲,所造成的震荡如一记响雷在头顶炸响。众人的耳朵瞬间失聪,什么都听不见了,只能齐刷刷仰头望着酒中仙的身影在天际夭矫如龙。 这一刻,鼎湖剑冢的每一名弟子,才真正认识这个一无是处的老酒鬼。 尽管之前远远地遥望过他屹立在青龙殿屋顶的潇洒身影,尽管听向来寡言少语、更从不向人致谢的冷默破天荒地向酒中仙说了“多谢”,众人仍无法将挺身御敌的英勇形象和往日那个邋遢胆小的老酒鬼联想在一起。 冷默跟西门厉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茫然。 西门厉忍不住嘀咕道:“这个死酒鬼,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上次还被我打得找不着北呢?” “你别自夸了,几时把他打得找不着北。倒是你刚入门那会儿,常被他打得找不着北吧。” 一个话少的人,拆起台来要比一般人狠得多,丝毫不留情面。 尽管心里酸酸的不是滋味儿,但冷默、西门厉无一不希望酒中仙一拳奏效,就算打不败翼寒山,能挫挫他的锐气也是好的。 四百余弟子齐刷刷望着空中,眼神里有震惊,有兴奋,有嫉妒,也有……爱慕。 “师兄,这才是你该有的样子,你天生就该是个强者!”雨眠霜一颗泯灭的少女宛如枯木逢春,看着酒中仙的眼神恨不得冒出火花来,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身手不凡的潇洒少年。 半空中的酒中仙,狂发乱舞,脸上杂乱的胡须在风力的吹拂下,根根直立。 酒中仙,他本就是天纵奇才,在二十年前,卓沥阳和夏沉舟还在世的时候,都曾经坚信,酒中仙的修为必将在晚阳真人之上。此后十余年的时间,酒中仙确实像两位师长预料的一模一样。 如果不是十年前发生转折,酒中仙的武道成就,绝不会低于晚阳真人,也不会低于十步一杀,甚至有望成为九州最顶尖的武者。 肖遥露出无比欣慰的表情,喃喃道:“死酒鬼,你现在一定很爽,当英雄的感觉不错吧。” 翼寒山一张黑如碳墨的脸充满狂喜,双脚用力地踏着地面,每一脚下去,都会踏出一个深坑,整个山头都在摇晃。 满天的拳影如山一般压下,酒中仙被狂暴的烈阳之气笼罩全身,神色坚毅,大有一往无前的气势。 当然要一往无前! 地阶中级的如意神拳在酒中仙手里爆发出了巨大的威力,无论是拳风、拳劲,还是拳意、拳心,都近乎完美,无可挑剔。 如意门的绝技,如意神拳,“如意”二字便是对这路拳法的最好诠释。如意门是前朝渝州的一个小门派,创派祖师是个被鼎湖剑冢淘汰的二流武者,门中修习的都是不入流的防身低阶武技。 可就是这个小门派,竟然留下了一门高居地阶中级的武技。 如意随心,变化莫测,这样的拳势,即使是十步一杀的乐骞也未必能用得更加高明。 肖遥一双拳头紧紧攥着,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这个死酒鬼,成天装出一副弱爆了的样子,却没成想本事这么厉害!一种被欺骗的感觉从心头涌起,但更多的还是狂喜。 “哈哈哈哈……”翼寒山痛快地大笑着,武炼群峰回声阵阵,群鸟惊飞。 翼寒山双手握拳,高举头顶,拳头上没有丝毫烈阳之气涌动的迹象。 雨眠霜茫然问道:“他疯了吗?用硬抗如意神拳,他以为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躯吗?” 冷默却不以为然,摇头叹道:“唉,破军的世界,我们永远不会懂。” 话音未落,酒中仙的身体便飞上了半空,远远地冲着鼎剑台砸去,将地面砸出一个深坑,比路十三被皇天掌印震落的那个坑足足大了一倍。 肖遥身形一晃,向那个巨坑掠去,一眼便看见酒中仙四仰八叉倒在深坑之中,“哎哟哎哟”的叫着。 “哎哟,您老人家出手不凡哪,让徒弟我好生长眼,您怎么不多教我几招,这么好的机会,可不容错过啊!”肖遥站在巨坑边,双手抱胸,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酒中仙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若不是他落星境的淬体不凡,加上体内烈阳之气浑厚,早就跟这些砖石一样粉身碎骨了。 “不怕不怕,以后多的是机会教你,乖徒儿先拉师傅我起来,听话。” 大人物就是大人物,生死一线还能装逼依然。 肖遥一听酒中仙说话中气十足,便知他受伤不重,以他适才如意神拳展现出的威力来看,起码有落星境巅峰的修为,与乐骞不相上下。 十步一杀对上五破军,即使难以取胜,却也不会输得太狼狈。 因而肖遥仍旧双手抱胸,没有要拉酒中仙一把的意思,反而接着打趣道:“您可是落星境巅峰的武者啊,我区区一个开脉境巅峰,怎么能拉得动您呢?您刚才飞得不是挺高吗?接着飞啊!” 酒中仙扒拉掉身上的碎砖石,好不容易才坐了起来,指着肖遥鼻子大骂:“你个兔崽子,让姓丁的小子去偷老子的杏黄唇,我还没找你算账呢!还敢冲老子说风凉话,你等着,我非把你吊起来打!” “师傅你……” “别叫我师傅,我不是你师傅。” “师傅,我不是……” “滚!” “师傅别这样,商量商量,我真的不是……” “死一边儿去。” 大敌当前,酒中仙和肖遥净顾着斗嘴,真是急煞人。 两人唇枪舌战的间隙,酒中仙早从坑里爬了出来,狠狠地在肖遥屁股上踹了一脚,稍稍解气。 “死酒鬼,你打过两拳了,带上他们,跟我走吧。说好了,男的杀了,女的留作军妓。”翼寒山面对雨眠霜、冷默和西门厉所布的封山大阵,没有丝毫畏惧,一步一步向鼎剑台逼近。 看翼寒山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像是吓唬人,况且他一个只知道打架的傻子,哪会吓唬人。这么说来,翼寒山此番前来,是铁了心要把鼎湖剑冢踏平? 这绝不会是翼寒山的主意,背后的主谋一定另有其人。 肖遥扭头看一眼顾墨白,见他背着双手,神情自得地站在不远处,如旁观者一般,既不独自逃脱,也不加入封山大阵共御强敌。 莫非是顾墨白与云焕勾结,谋害晚阳真人?仔细一想,晚阳真人修为高深,更是纵横战场、叱咤武林的前辈高人,蛊虫这等小把戏怎会逃得过他的法眼。 最可能的情况就是,这个把蛊虫带到晚阳真人身边的,是他最亲近的人。 在鼎湖剑冢,除了秦音,晚阳真人最亲近的人,只有酒中仙跟顾墨白两人而已。现在看来,顾墨白的嫌疑最大。 一念及此,肖遥心中顿生惊惧。 顾墨白,云焕,翼寒山,以及那位…… “起阵!”雨眠霜大喝一声,手中长剑蓄足真力,紧接着身后源源不断地涌来真力。 冲和拳,风回掌,无形幻影腿,清风拂柳剑,四百余弟子内力在一瞬间释放出来,通过彼此的身体,疯狂地向站在最前面的雨眠霜、冷默、西门厉三人身体中涌去! 这就是封山大阵,鼎湖剑冢防御外敌的最高阵法,集整个鼎湖剑冢之力,对付一名破军神将! 翼寒山被四百余人的气势激怒,放声长嘶着向雨眠霜冲来! ,精彩! 《倾鼎》,“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八十三章 战寒山 一时间,风回掌、冲和拳、无形幻影腿、清风拂柳剑在四百余名弟子身上整齐划一地使出,烈阳之气如飓风一般从阵法的最后一个人,向前汇聚传递。 冷默的风回掌,气凝风回,掌心所指,是翼寒山的心口鸠尾穴。西门厉的无形幻影腿,如风般横扫侧踢,腿影连成一片,踢向翼寒山左腿伏兔穴。清风拂柳剑,剑势繁复,剑气纵横,剑尖所指,乃是翼寒山肩头中府穴。 鸠尾穴人身气脉,伏兔穴乃腿部劲力源起之处,中府穴主双臂气力,均属武者要穴。 再看青龙殿冲和拳阵形前,晚阳真人已逝,顾墨白袖手一旁,青龙殿弟子,以叶滨为长,在阵形最前,站位较雨眠霜等三教习稍微靠后。 封山大阵一路拳法、一路掌法、一路剑法、一路腿法,显然以四殿之首为阵眼。雨眠霜、冷默、西门厉三人都是落星境中境武者,才能勉强将百余名弟子的真力收为已用。 叶滨区区坐午初境,怎能应付得来,浑身肿胀难受,只觉得丹田气海快要炸裂,一张脸涨得通红。 翼寒山的身影迅疾无比,瞬间便到了雨眠霜身前一丈之内。翼寒山用的不是世间任何一种身法,也没有动用烈阳之气,他只是单纯以奔跑之力。 没有任何花哨的身法,不动用烈阳之气,就能这么高速地移动,肖遥不是没有见过。黑冰台那个黑衣服的阿渡也能做到。阿渡仅凭成千上万次训练,便能使用快剑与天下一流剑客匹敌,甚至在片刻之间能杀死成名多年的高手。 那种速度,堪称鬼魅,固然可怕,翼寒山不可能比阿渡更快,但他所带来的威压却比阿渡可怕一百倍。 “轰”的一声,翼寒山的身体狠狠地撞在雨眠霜三人身前的真气结界上,向后一弹,退后几步。 雨眠霜等人被翼寒山的大力冲撞震得身形摇晃,向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下,全都大惊失色,满心惧怕。 四百余名弟子,再加上三名落星中境的大教习,聚集浑身真力,竟然还被翼寒山撞动。 那还只是仅凭一股蛮力、没有动用烈阳之气的翼寒山哪! “天啊,他究竟是什么做的?”肖遥摇头叹道,背心上的冷汗涔涔而下。酒中仙和肖遥并肩而立,与翼寒山相距足足十丈,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暴戾的气息,叹道:“这个死黑炭,就算不习武,也能成为战场上的噩梦。你不知道吗?他当初在锁龙关下和秦独岸那一战,打了一百多个回合,始终不分胜负。事后秦独岸跟我说,其实论武道修为,他早就可以把翼寒山斩落马下,都是因为他力气太大,更坦言说,云焕、霜御加上翼寒山,也不过与他打成平手,但是两个翼寒山却一定能打败他。” “这就是为什么五破军之中,秦独岸一直对翼寒山心存戒惧,而对排名更前的霜御和龙战却毫无顾忌?”肖遥补充道。 酒中仙赞许地看了肖遥一眼,笑道:“不错,兔崽子你的书没白读。” 肖遥翻了个白眼,用责备的语气说:“首先,你的师妹和师侄们,正在力抗强敌。其次,师伯刚刚仙逝,无论如何,你也不该笑得这么灿烂。” 酒中仙顺着肖遥的眼神,恰好看到晚阳真人的尸体放在鼎剑台上,秦音跪在地上,双眼呆滞地看着地面。 哀莫大于心死,秦音的心情,肖遥永远无法体会,他永远不知道父亲去世是怎样一种感觉,因为他没有父亲。 秦音的眼神就像一潭死水,无丝毫波澜,无点滴光彩。肖遥也有过那种眼神,七夜死在水云间江滩的时候,他绝望地跪在江滩上,透过碧绿的江水,曾经看到过自己那副样子。 “你最好过去陪陪她,因为现在开始,你也许是她最亲的人了。”肖遥拍了拍酒中仙的肩膀,用力捏紧他的肩胛骨,接着说道,“然后等师伯下葬以后,你再跟我讲讲,你是怎么认识秦独岸的?”!~ap免费阅读 酒中仙心里“咯噔”一下,对着肖遥潇洒前行的身影说道:“喂喂,你干什么去,别去逞能了,那是翼寒山,现在不是在漂亮姑娘面前显摆的时候,会死的。” 肖遥没有回头,向封山大阵走去。 翼寒山被封山大阵的巨力震退,硕大的鼻孔出了一声粗气,怒哼一声,再次发力冲来。 冲刺的距离较上一次更短,但来势却更加迅疾。烈阳之气从翼寒山的全身瞬间涌出,头顶、胸前、手臂都渗出淡金色的雾汽。 众弟子尚且不知,然而冷默、西门厉、雨眠霜三人却张口结舌。 “这就是纯炉境吗?”冷默喃喃地问道。 “别愣着,压住阵形!” 不知何时,肖遥和三人并排站到一起,大喝道。 一个晚辈,对师长大呼小叫,成何体统,西门厉正要扭头训斥,身后无形幻影腿的汹涌腿力排山倒海般涌来,身不由己只好一腿横扫过去。 雨眠霜的清风拂柳剑、冷默的风回掌同时出手,击向翼寒山。 纯炉境和落星境,本就不是同一等级的战斗,以多敌少即使不光彩,但事关鼎湖剑冢声誉,雨眠霜等人虽为武道强者、成名多年,不敢为个人声名所累,均使出全身解数,对翼寒山不求战胜,只求逼退。 青龙殿叶滨的拳头顶在肖遥腰间,来自身后一百多名青龙殿弟子的冲和拳力源源不断地涌进肖遥的身体,此刻站在青龙殿阵首的不再是叶滨,而是肖遥。 “冲和,谓真气也。属厌无爽,冲和在御,言合规矩,嘘唏往复,冲气以为和。”肖遥识海中浮现出这句经文,嘴里便不由自由地念了出来,双腿微曲,右拳霍然出手,向翼寒山打去。 丹田处的冲和拳力通过拳头向肖遥的体内注入,叶滨感到压在身上的重担卸下,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心中对肖遥不免有些感激。那可是一百多人的冲和拳真力啊!青龙殿弟子无一不是坐午初境,叶滨虽踏入坐午境的时间在众弟子最早,但迟迟未突破坐午中境,就内力而言比之一般弟子高明不了多少,适才只是硬着头皮顶在前面。 若肖遥没有及时出手,冲和拳力聚集在他的体内,时间一长,难保不会将他的丹田气海撑爆,轻则修为尽废,从此沦为废人,重则命丧当场、尸骨无存。 翼寒山中府穴、鸠尾穴、伏兔穴全都中招,另一记冲和拳无比精准地轰在他丹田上方的四满穴上,四道大力死死地顶住他的身体,再也难以前进分毫。 雨眠霜见状心中稍安,长舒一口气,侧脸向西门厉、冷默笑道:“这才是封山大阵的真正威力,拳掌腿剑,四位一体,方才完美。” 说罢,三人齐齐望向最右首的肖遥,眼神里满是赞许之色。哪怕冷默和西门厉往日里对肖遥诸多刁难,在此危难存亡之际,肖遥挺身出手,化解一招之厄,他二人自然心中感念。 “这小子,他是怎么做到的?”西门厉望着肖遥脸上毫无痛苦之色,甚至比自己还要轻松,实在感到不可思议。 冷默长吸一口气,风回掌的掌力已经让他内息紊乱,心脉震动,答道:“管他呢,只要能帮忙,就是好事。”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八十四章 你为什么不倒 与雨眠霜等人的赞许之情截然相反,青龙殿众弟子心中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冲和,谓真气也。属厌无爽,冲和在御,言合规矩,嘘唏往复,冲气以为和。” 先前肖遥念那句经文的声音不大,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穿透力,在翼寒山如此猛烈的撞击之下,青龙殿一百余名弟子仍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一百多名青龙殿弟子彼此间以拳相连,念叨的那句话被真力所引,众弟子悉数听到。 翼寒山被来自封山大阵的四道大力拦住,众人都松了一口气,皆喜形于色,心想这封山大阵果然名不虚传,就算五破军级别的武者,也难以突破,不枉剑心四殿每日早课反复练习。 众人正欣喜之时,突然听见叶滨高声斥道:“你怎么会知道冲和拳的总纲,好你个肖遥,竟敢偷学青龙殿武技!” 众人恍然,是啊,肖遥若不会使冲和拳,又怎能承接住青龙殿众弟子的冲和拳力? 要知道,四殿弟子每日晨练练习的都是这一路武技,对每一招每一式的方位都把握得无比精准,否则一百多人同出一拳,难以做到整齐划一。如果不是对冲和拳法无比熟稔,肖遥贸然入阵定会适得其反。 但凡他所用的冲和拳与青龙殿弟子所用的有一丝差别,冲和拳力便会堆积在体内,别说出拳御敌,反而会将他硬生生胀死。 肖遥毫无慌乱之色,理直气壮地回道:“冲和拳难道是你青龙殿一家的吗?天下武技,天下人皆可练,皆可会。” “还敢狡辩!若不是偷学,你为何不会别的武技,恰巧就会这一路冲和拳呢?偷学武技可是大罪,哼,你就等着被治罪吧!”叶滨怒气冲冲地指责道。 众人一听这话,都觉刺耳得很。 肖遥出手御敌,乃是仗义之举,叶滨说这种话,难免有卸磨杀驴之嫌,再说,翼寒山还未击退,先起内讧算怎么回事。 肖遥低头看了一眼腰间的武圣梵云鼎,漫不经心地答道:“谁告诉你我只会冲和拳了?风回掌、无形幻影腿、清风拂柳剑我都会啊,只不过你们青龙殿的弟子个个不成器,我怕你们拖了封山大阵的后腿才出手。你说偷学武技是大罪,请问谁来治我的罪,等那个黑胖子把大家都杀了到阴曹地府等阎王爷来治我的罪吗?” 肖遥的语气不重,却说得叶滨哑口无言。雨眠霜、冷默、西门厉三人更是闻之色变,互相对视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莫非这小子真的像传言所说,精通天下武技吗? 鼎剑台边,酒中仙脱下身上油腻腻的破洞灰布衣裳,盖在晚阳真人空壳般的身体上,浑浊的双眼细细打量着晚阳真人的脸,叹道:“哎,师兄,我的衣裳一向是油腻腻、脏兮兮的,实在配不上你剑宗宗主的身份,你先将就一下,回头我给你找身宽袍广袖紫金冠,绝不会亏待了你。” 同门几十载,酒中仙与晚阳真人之间的感情,没有人能懂,除了他们自己。剑宗宗主与鼎湖宫主,从来都是亲密无间的师兄弟。看破即是圆满,往死亦是重生。惯看秋月春风、笑叹人生离别,酒中仙早过了大悲大喜、声嘶力竭的年纪。 酒中仙遥望着武炼峰巅的皑皑积雪,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转身对秦音说:“音丫头,师叔知道你难受,但是人死不能复生,死者已逝,生者还要继续。你得振作起来!” 秦音一双眼睛红肿得像是枝头烂熟的桃子,眼珠微微上翻,嘴里喃喃道:“振作,振作,对,我要振作!我要报仇!” 酒中仙还未反应过来,她已一把抓起地上的短剑,转身飞起,一跃十余丈,不顾一切地向翼寒山刺去! 短剑,剑鞘上嵌着三颗珍珠的短剑,那是入门之时雨眠霜传给她的。可秦音知道,这把剑是晚阳真人拖漠剑门的高手匠人打造,剑鞘上的三颗珍珠是托人从东海的海底采的。在心爱的女儿到了可以用剑的年纪,他大概也是手忙脚乱吧。尽管总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容,可他对女儿的爱并没有比天底下任何一个父亲少一分一毫。 报父亲的仇,就要用父亲留下的剑。 秦音的轻功极好,即使以酒中仙强过高出她一大截的修为在事出突然之时也阻止不及,只能大喊道:“住手,快住手!” 肖遥、雨眠霜等人听到酒中仙的疾呼声,正要扭头去看,只见一道白色的影子从头顶如风一般掠过,剑器当空,寒芒大盛! “不好!”肖遥脱口惊呼,下意识想要收拳,却被身后众人的冲和拳力所迫,难以动弹,情急之下强行压制武圣梵云鼎涌入的烈阳之气。 肖遥之所以能承受一百多人的冲和拳力,并不是因为他的修为和雨眠霜等人并驾齐驱,而是因为他的丹田气海早就如一块干裂的旱地,取而代之的是腰间的武圣梵云鼎!鼎湖剑冢弟子用来聚气凝神的墟鼎被他当作丹田气海使用,竟歪打正着地奏效了。 秦音的剑直直地刺向翼寒山的咽喉,那是璇玑一剑,夺命残阳剑中最厉害的杀招。肖遥在白虎殿后山,曾让这一剑穿胸而过。 这当然是厉害的杀招,无数次的演练,让秦音出手的方位、力度都堪称精准。 能在身体腾空之时使出这一剑,秦音无疑已经将这一剑把握得炉火纯青。就算亲自传授这一剑的雨眠霜,也不得不从心底由衷赞许。 但每个人都知道,秦音一定会败,而且会败得很惨。 不仅因为她面对的是武道一途最高不可攀的五座高峰之一,更因为,她面对的是一个被封山大阵相持的破军神将! 翼寒山根本不需要出手,仅靠与封山大阵相持的结界,就能将秦音震得七荤八素。 “收阵!收阵!快收阵!”雨眠霜连声大呼,手中的长剑回撤,丹田紧闭,拼命压制着身后席卷而来的剑气。 冷默、西门厉几乎同时收住拳掌,各自身后的百余名弟子却慢了半拍,真力仍向身上涌来,顿时觉得内息一滞,两眼直冒金星。 可饶是如此,他们仍强行压制。 秦音的剑离翼寒山只有几寸,一旦被封山大阵的阵力所伤,四百余人的真力反震在身上,不用多想秦音立时便会毙命当场。 与鼎湖剑冢的千年基业相比,秦音重要吗? 或许不重要,可剑心殿三位教习,都作出了同样的选择。 不光是出于善心,更是出于对一位逝者的尊敬。 剑宗宗主,已经为鼎湖剑冢献出生命,他的女儿,理应得到善待。 雨眠霜当然不好受,在她身后,是一百多把清风拂柳剑的剑气,每一剑都如洪水一般涌进雨眠霜的身体。 在封山大阵启动时,那些剑气就像是汹涌澎湃的洪水,雨眠霜是泄洪的口子,负责把洪水引到翼寒山的身上。 可现在,雨眠霜必须要做一道闸门,把所有的洪水都拦在自己身后。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靠自己的血肉之躯挡住洪水,冷默不能,西门厉不能,雨眠霜也不能。 雨眠霜的丹田气海如同被砸进一块巨石,堵塞得密不透风,沉重的感觉快要压垮她最后一丝神识。 伴随着秦音的一声惨呼,身子远远被震飞,雨眠霜“噗”的一声向半空喷出一条血线,被向前扑倒。 与她同时吐血扑地的还有冷默和西门厉,和各自身后几百名弟子。 扬絮倒下了。 静聪倒下了。 叶滨倒下了。 晚凝素也倒下了。 青龙殿、白虎殿、玄武殿、朱雀殿,四殿弟子如被狂风席卷的庄稼地,大片大片地倒下。 没有一个人能抵挡住封山大阵的反震之力,那种无俦的力量大到可以将人活活撕裂。 有一个人没有! 那是肖遥,他仍旧站着,尽管他的五脏六腑如火一般熊熊燃烧,但他没有吐血,也没有倒地。 整个封山大阵,只有一个人站着。 翼寒山呆呆地看着肖遥又看看肖遥身后倒成一片的众人,傻傻地问道:“他们都倒了,你为什么不倒下?” 肖遥不是不难受,尽管武圣梵云鼎为他抵挡了大部分的真力冲击,但仍有一些真气强行突破梵云鼎的束缚,涌进他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震荡。 武圣梵云鼎的鼎身出现了一道极细微的裂纹,肉眼无法看见,但肖遥能感觉到。武圣梵云鼎被不断涌入的真力涨得裂开口子。肖遥的修为远远比不上雨眠霜三人,如果不是武圣梵云鼎为他抵挡住大半真力,他的丹田便会像鼎身一样被撕开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扣子。 用力地吞咽下嗓子里那口混合着血水的唾沫,肖遥冷冷地看着翼寒山,缓缓答道:“那是因为,你还不够强。” “哈哈哈,好好好,现在换你来打我了!”翼寒山指着肖遥哈哈大笑道,像是一个天真的少年,在寻找一个可以一起玩耍的人。 可肖遥心里很明白,眼前这个痴痴傻傻的黑炭,绝对是当之无愧的魔鬼!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八十五章 隐龙先生 酒中仙飞身上前,一把接住秦音的身体,低头一看,秦音嘴里向外大口喷涌着血水,一张白皙的脸颊遍布着醒目的血迹,心中痛惜不已,当即将秦音放在地上,运转内力护住其心脉。 肖遥俯身拾起秦音的短剑,手心传来一股滑腻的感觉。 那是秦音的血。 酒中仙几乎调动了自己丹田中所有的真气,可秦音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脑袋仍然无力地耷拉着,连呼吸都停止了。 “为什么?”肖遥用力地攥紧剑柄,喃喃问道。 翼寒山微微一愣,脸上痴傻的笑容凝结,变得迷茫。 “为什么”是什么意思,他是真的不懂肖遥在问什么。 肖遥嘴角浮现出嘲讽和不屑,轻声说道:“是啊,像你这样的人,怎么会问自己为什么呢?你不过是个无情的机器,看见鲜血就会发狂,看见杀戮就会兴奋,别人让你做什么,你就会做什么。你这样的人,就算修为再高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别人手里可怜的棋子,真可悲!” 翼寒山不太能听懂肖遥话里的意思,但他懂得肖遥的眼神,以及笑容的含义。 肖遥不是第一个用这种眼神看他的人,但肖遥绝对是用这种眼神看了他目前还活着的唯一一个人。 “你想死吗?”翼寒山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在他眼里,肖遥已经是个死人。 肖遥转过身,根本无视翼寒山的威胁,双目如剑,看向鼎剑台上的顾墨白。 “为什么?”同样的问题,拷问的语气无比直接,只是这一次是问顾墨白。 顾墨白的眉宇间充满得意,从翼寒山来到鼎剑台前的那一刻,他就站在这儿,从头到尾都没有动。期间有很多人曾看向他,剑心四殿的弟子,包括雨眠霜、冷默和西门厉,那些眼神里,有期待,也有迷惑。 “还以为,没有人能看穿,幸好你知道,否则真是可惜我这么精心的布置。”顾墨白俊秀的面庞上,挂着与名门正派弟子极不相称的邪魅笑容。 “你还想隐瞒多久?”肖遥问道。 顾墨白缓步向肖遥走来,白色的身影从酒中仙、秦音的身边经过,没有停留,走到乐骞身边的时候,才驻足问道:“乐总教习,你还打算在地上坐多久?你日夜期待的场景,就在眼前,不睁开眼睛看一看吗?” 路十三的呼吸匀称,尽管还没有醒来,却早已无性命之忧,乐骞只是故意为之。 乐骞收回双掌,缓缓睁开双眼。 他没有去看倒在地上的人,仅凭耳力,他很清楚刚才发生的一切。……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他的视线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肖遥,说道:“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 肖遥没有看他,而是看向了顾墨白。 乐骞为什么会这么做,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显而易见的事情,不用问。 “顾家的长公子,鼎湖剑冢的首徒,未来的剑宗宗主,还有……”肖遥瞥了一眼秦音,欲言又止。 “秦音的天作佳偶?”顾墨白嗤笑着补充道。 “哈哈,我的肖师弟,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像你一样,夜里会为了一个女人辗转反侧吧。” 肖遥默然。 顾墨白紧握着拳头,双眼绕过肖遥,绕过翼寒山,看向武炼群峰,看向群峰之外的无尽苍穹,慷慨激昂地说道:“能让一个真正的男人彻夜难眠的,只有未竟的功业、权力和疆土。女人,算得了什么?她们只是权力和武力的附属品,只要想要,可以成片的匍匐在脚下,等待临幸。” “狗屁不通,狗屁不通!”酒中仙双掌按在秦音的肩头,破口大骂。 顾墨白微微一笑,回头冲酒中仙说道:“我的酒仙师叔,没想到,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呢!可惜啊,面对破军神将,就算你藏得再深又有什么用呢?” “原以为,你只是虚荣势利的混蛋,不曾想,你竟然是个人面兽心的畜生,真是枉费师兄对你如此看重!”酒中仙调动烈阳之气护住秦音的心尖一口气,正是紧要关头,动弹不得,嘴上却不饶人。 “闭嘴,那个老东西从来没有真正拿我当过徒弟,否则又怎么会把掠星剑传给姓肖嗯小子!” 说话间,顾墨白身子轻轻掠起,右掌旋转,一掌拍向酒中仙的后背。 肖遥内息已乱,想上前阻止,反而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翼寒山见肖遥倒下,高兴地拍起手来,一双巨掌发出“啪啪啪”的响声。 雨眠霜扶住胸口,“啊”的一声惊呼,顾墨白的掌已经结结实实打在酒中仙的背上。 “龟儿子,没吃饭吗?使点劲儿啊!”酒中仙真力外泄,这一掌挨得不轻,却还硬着头皮大骂。 “骂吧,用力地骂,我的好师叔,反正过了今天,你就再也骂不了了。”说罢,顾墨白又是一掌,狠狠拍在酒中仙的背上。 这一掌的力道,比前一掌要重上几分,酒中仙一口老血没憋住,喷了出来,溅在秦音的头发上,血珠顺着发丝向下流。 “顾墨白,有本事你冲我来!”雨眠霜看着酒中仙,比自己挨了两掌还要心痛。 顾墨白饶有兴致地看着雨眠霜,“哟,雨师叔心疼了吗?” 冷默与西门厉顾墨白,脸上隐隐有愤然之色。剑心四殿倒在地上的弟子,不少修为稍强的没昏死过去,个个气得咬牙切齿。 酒中仙之祸,顷刻间便会降临在他们身上,不免都有兔死狐悲之感。 谁能想到,被众弟子尊重爱戴的剑宗首徒、平时对人关爱有加的大师兄,竟然会是这种人! “看起来,你没打算让这里的人活着走出去。”肖遥冷冷地看着顾墨白。 “我果然没看错,你的确是个聪明人。”顾墨白情不自禁地拍手叫好,眉宇间杀气毕现。 雨眠霜等人身子一震。 “这,他,难道他想杀了我们所有人?”西门厉颤声道。 换了平时,顾墨白区区坐午中境的修为,西门厉怎会放在眼里,可此刻有伤在身,根本不是顾墨白的对手。何况,顾墨白还有一个破军神将、一个十步一杀做帮手。 原以为,顾墨白的野心不过是要铲除酒中仙和肖遥,夺回掠星剑,做剑宗宗主。可现在看来,事情远非想象的那么简单。难道真的如肖遥所说,顾墨白要杀掉所有的人吗?他究竟有多大的野心,才会做出这样残暴的事? “你连自己的师傅都能杀,当然不会把我们这些人的生死放在心上。” 肖遥的话如一记重锤敲在众人的头顶,绝望顿时笼罩在所有人的心头。 晚阳真人,是被顾墨白害死的? 酒中仙伤势不轻,紧闭双眼,两只手掌还按在秦音的肩头,双眼却闭上了。 “你说什么?剑宗师兄,真的是他顾师……顾墨白害死的吗?”雨眠霜薄薄的嘴唇颤抖着问。 肖遥冷笑一声,答道:“师叔,偌大一个鼎湖剑冢,除了秦师姐,还有谁能接近师伯,给他下蛊呢?” 雨眠霜哑然,看向顾墨白的眼神里多了无尽的愤恨。 顾墨白,最有机会给晚阳真人下蛊的人,当然是他最信任的徒弟。 顾墨白牙关咬紧,眸子里的杀意盎然,狠狠说道:“你找死!” “你不会杀我。”肖遥淡淡一笑。 没有人能想象,这种时候,肖遥怎么还笑得出来。更令人不解的是,肖遥的神色间竟然还透着一股得意。 肖遥眼神扫过倒地的众人,委屈得快哭的笑笑,一脸冷漠的晚凝素,眼神慌乱的静聪、扬絮,面如死灰的叶滨……每个人,身上都有血迹,每个人都受了伤。 上一刻还笃信众志成城的四殿师徒,足以被称作武道未来的年轻武者们,全都沦为待宰的羔羊。 “这就是命。”顾墨白的声音响起,饱含着对众生的冷漠,如同生杀予夺的天神,俯视世人,没有慈悲,更没有怜悯。 “你早该明白,这就是你的命。就算来到鼎湖剑冢又怎样?就算拜入鼎湖宫门下,得到老东西们的青睐,复原了天下第一的掠星古剑又如何?像你这样的人,生来就是被打败的,生来就是蝼蚁,就是让我们这样高贵的人踩在脚下蹂躏的。”顾墨白以胜利者的姿态,尽情嘲弄着肖遥。 在他眼里,肖遥,不过是一只随时可以捏死的蚂蚁。 “没有人生来是被打败的,天地之大,世人皆为蝼蚁。但生命不是,每一个生命都值得被尊重。”肖遥的口气并不像在争辩,而是在向某个陌生人陈述自己的观点。 “你说呢?隐龙先生。” 就在说那番话的时候,肖遥悄然转身,面对着翼寒山,视线却看到了一直不愿现身的来客。 那才是幕后真正的大人物。 “识海吗?有趣。” 那是一个充满磁性又透着沙哑的声音,像在十二月的大雪天,煮一盏热茶时,听见门外传来的脚步踩动积雪,又像夏日的午后,来自山谷湿润的风吹动新绿的树叶,发出簌簌的声音。 绝不热烈,绝不惊讶,极有分寸感。 那才是一个真正优雅的男子,与他相比,任何一种珍珠美玉的装饰都是一种亵渎,任何琴棋书画的附庸风雅都显得俗气,任何潇洒不羁的惊世之语都是多余的伪装。 隐龙先生,又或者楚寒衣,无疑是这个世上最美的男子,最有风度的男子。也许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能与他媲美,也许一个都没有。 在看到他的第一眼,肖遥就知道,没有人,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和他媲美。 名震天下江左大都护、与他齐名的“火狐”辰澈都不能。 ,精彩! 《倾鼎》,“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八十六章 师弟师弟 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英俊的侧脸,面部轮廓完美得无可挑剔,高挺的鼻梁下,薄薄的嘴唇抿着醉人的弧度。长而微卷的睫毛下,镶嵌着一双淡蓝色的眸子,不含一丝杂质,清澈而又深不见底。 他的眸子足以让所有人沦陷,不光是女人,连男人也不例外。 从他踏上那级石阶,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就再也无法离开他令人目眩的笑容。每一个人都无法不沉沦在他俊美而邪魅的面容里,就连清心持戒多年的雨眠霜,面颊都开始发烧泛红。 这就是隐龙先生吗? 这就是那个号称天下第一美男子、天下第一才子的楚寒衣吗? “你是在叫我吗?” 身上着着一件宽大的白袍,腰间松松垮垮地系着一条白绫长穗绦,脸上穿着一双木屐,乌黑的长发散披着,一丝不乱,面容俊美的男子轻摇着手中的羽扇,轻声问道。 是他,确实是他。 神识之强如肖遥,竟也情不自禁地被摄去心神,这男子,莫非是传说中摄魂夺魄的妖物吗? 好容易稳住心神,肖遥呐呐答道:“嗯,是,是的。” 那双空灵的眸子,仿佛聚集了天地间所有的钟灵毓秀之气,如朝露一样清澈,如花香弥漫的微风一样令人沉醉,扫过在场所有人,平和地接受众人的注视,没有一丝拘谨。 最后,空灵的淡蓝色眸子,落在那名倒地不起的白虎殿弟子身上,那名叫方天龙的弟子…… 木屐在地上拖动着,发出唧拉的声音,楚寒衣向躺在地上的方天龙走去。 肖遥想不到,穿着这样一双木屐,和一件如此宽松的衣衫,他究竟是怎么走到青龙殿后山的鼎剑台的。路边丛生的荆棘没有扯坏他的衣角,石阶上的石子与灰尘也没能让他的脚变得又脏又臭。 令九州诸侯趋之若鹜、令天下兵者五体投地的隐龙先生,就像是从天上落下一样。 楚寒衣抬起手,露出衣袖里光洁白皙的手腕。肖遥从没见过更美的手,曾经他以为江左风月轩里摘星姑娘的手是天底下最美的,直至今日,他见到了楚寒衣的手。 肌肤洁白无瑕,仿佛是一件绝美的艺术品般的纯净,纤细又毫无杂质,微泛着冷意,像是没有温度一般,令人心寒。手背上没有一丝血色,白得如同火凝洞里的万年寒冰,有着令人心动的魔力,所有人见了都不禁赞叹。 那绝不像男人的手,甚至不像女人的手。柔若无骨,十指纤纤,指如葱段,腕如藕白。就连晚凝素、秦音这样的美人都没有这么美的手。 雨眠霜看着那只指尖轻扬的手,两眼发直。 随着那只手扬起、落下,方天龙的身体开始抽搐,脊背不停地拱起、落下,头却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任谁都能看出,这个叫方天龙的白虎殿弟子已经死了,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伤口,但内脏已经被掏空,甚至连腿部的筋脉血肉都被啃噬殆尽。……!免费阅读 蛊虫在方天龙体内蚕食的速度,要远远超过在晚阳真人体内的速度,不仅因为蛊虫一直在成长,而且因为它在晚阳真人体内遇到了真气的强行压制,在方天龙体内则不曾遇到。 从蛊虫钻入方天龙的身体,过去不过一炷香左右的时间,蛊虫游走的速度实在惊人。 “咔嚓”一声,方天龙的脊柱断裂开来,一条深褐色毛茸茸的巨虫从那具冰冷的身体破肉而出,闪动着一双遍布血丝的肉翼,触角灵敏地抖动,向楚寒衣飞来。 “龙蛊。”看到落在楚寒衣掌心的那条虫子,足足跟楚寒衣的手掌一样长,比拇指更粗,无数只触足蠕动着,像是一个跟主人撒娇的宠物。 那就是蛊虫,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它深褐色的坚硬外壳上,是近乎透明的软体,红色透明的软体, 楚寒衣看一眼肖遥,露出赞许的神色。 肖遥的眸子里射出锋利的光,寒声道:“它是你养的?” “也可以这么说,一开始确实是我养着它。后来,就把它转送给一位朋友了。我也是最近才见到它,性子野了,缺乏管束。这也怪我,看到那么清澈的镜湖,一时没忍住,下去沐浴一番,耽误了一阵儿,让这小家伙调皮捣蛋闯了祸。”楚寒衣寒玉般的脸庞露出一丝歉疚的神色。 “闯祸?”肖遥压抑着内心的怒火,说话的语气十分不悦:“隐龙先生以为,害死两条人命只能算是闯祸?” “抱歉,这实在不是我的本意。”微微欠身,头略微低了低,楚寒衣看起来一副真诚致歉的样子。 “乐将军。”楚寒衣转头看向乐骞,用一种近乎质问的口气问:“你可知罪?” 乐骞的身份很多,十步一杀、鼎湖剑冢总教习,但对楚寒衣来说,乐骞只是一个北越的一个将军。将军,就要听主公的号令。楚寒衣不是主公,可他说的话也许比主公要重要得多。 “属下知罪。”乐骞躬身低头,无一句争辩之语。 十步一杀,天下之大能让他低头致意的人都已很少,能让他主动认错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可在楚寒衣面前,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楚寒衣面前,已将年入花甲的乐骞低下了他高傲的头。这一刻,他只是个军人。 “你不用问总教习的罪,蛊虫是我放的。”顾墨白坦然承认。 “这么说来,杀死剑宗宗主,是你的主意?”楚寒衣脸上始终挂着妥帖的笑,边戏逗着手心的蛊虫,边问道,甚至都懒得看顾墨白一眼。 “不错,就是我。”作为顾氏家族的长公子,顾墨白有着与生俱来的自尊和高傲,他不允许任何一个人小看他。 而楚寒衣从一开始,就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甚至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反而去和肖遥说话。 这让顾墨白很不爽,即使他知道隐龙先生是可以左右天下大势的智者,他依然不能容忍。在他看来,顾家的尊严是一代代的人用血泪打拼来的,觉绝不允许一个自以为是的书生任意无视。 “你有告诉过他,我是谁吗?”楚寒衣抬起头,看向乐骞,眸子里闪过一道清冷的光。 “禀先生,有。”乐骞拱手回道,语气里满是恭敬。 楚寒衣仍然没有看顾墨白,而是扭头肖遥,眼神变得无比温和,说道:“我亲爱的师弟,你为什么要和这样的蠢货大打出手,不惜以命相搏呢?你的命,比他的要珍贵多了。” “师弟?”肖遥扭头看向酒中仙。 酒中仙一脸茫然,冲肖遥摇摇头,实在记不起自己何时收了这么一个弟子。 “当然不是他了,我这么爱干净,他那样的人,做我朋友我都嫌脏,怎么会让他做我师傅呢?”楚寒衣微笑着,寒玉般的面孔如冰河化冻,令人说不尽的舒服。 “师弟,你忘了吗?你本来的那个家,那个师门,是在清虚山呀!我们的师傅,就是那个白胡子、白头发的无痕老人啊?” 清虚山? 肖遥的一双眸子无限的放大,看楚寒衣的眼神仿佛见到魔鬼一般,牙齿不住地打颤,指着一脸笑容的楚寒衣问道:“你,你是……” “我就是你的师兄呀,肖遥师弟,这些人,没有一个是你真正的师兄,只有我,我才是你的师兄,清虚山上的那个师兄。”楚寒衣笑容可掬地答道,言语间充满了重逢的喜悦。 “不,这不可能,你骗人,清虚山上没有第三个人。”肖遥内心的定力和方寸被楚寒衣这番话轻易打破,神色变得慌乱。 脑海里拼命回忆着有关清虚山的一切,和师傅的一切。肖遥只知道,师傅叫清虚散人,无痕老人是谁?在清虚山上那么多年,除了师傅和豢养的仙鹤,清虚山上再也没有其他任何活物。 可如果是那样,这个自称师兄的楚寒衣又是谁,和清虚山究竟有什么关系?肖遥的脑子里像一团浆糊,迟迟理不出个头绪来。 “师弟,你别紧张,这个真相对你来说有些突然,不过你要学会接受。我们的师傅,曾经不止有过一个弟子,出于某种缘故,他从未让我们见面,彼此间互不知晓。但不可否认的是,你的确有师兄,而且不止我一个。还有一个人,也存活在世,连我也不知道他是谁。”楚寒衣看肖遥的眼神,没有一丝压迫,也没有一丝恶意,反而满是宠溺。 肖遥低下了头,他无法面对楚寒衣的目光,他害怕自己被那个眼神说服,他不愿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师弟,我们都是被命运眷顾的人,看看你这副完美的身体,简直就是上天的馈赠。却用来练那些下三滥的武技,拿去和蝼蚁一般的人搏命。”楚寒衣平举着双手,任风吹动他宽阔的衣袖,以无比自豪的神情,向肖遥诉说着。 “哼。就他那样的废物,也算是上天的馈赠!”顾墨白不屑地看了一眼肖遥,出言嘲讽道。 “乐将军,看来你真的没有好好教过这个新加入的蠢货,什么叫做规矩。”楚寒衣脸上的笑意未散,转而看向乐骞,笑容背后蕴藏着一种令人畏惧的力量。 “属下知……” 乐骞正要躬身赔罪,却听一声怒喝传来。 “跪下!” 肖遥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他真的亲眼看见乐骞半跪下去。 鼎湖剑冢总教习、堂堂十步一杀竟然向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书生下跪! 雨眠霜、冷默、西门厉、晚凝素……甚至是顾墨白,所有人都愣住了。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没有人相信乐骞真的跪下了。鼎湖剑冢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乐骞是怎样的人。即使尊贵如晚阳真人,也不过能让他点头致意而已。 隐龙先生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竟能让堂堂的十步一杀下跪!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八十七章 看不穿的楚寒衣 “乐将军,你这是干什么?您年纪都可以当我父亲了,我怎么敢让您下跪呢。”楚寒衣一副承受不起的样子,可他也没有让乐骞站起来。 眼神随即从乐骞转向顾墨白,瞬间变得冷厉。 “我说的是他!” 这是顾墨白第一次看见楚寒衣的眼睛,因为楚寒衣从站在这里开始,就不曾看过顾墨白一眼。 顾墨白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但当他看到,肖遥、乐骞、雨眠霜……在场所有人都盯着他的时候,他才确认,楚寒衣说的确实就是自己。 让顾墨白下跪? 即使是当今云垂帝国的天子,只怕也不能让他心甘情愿地下跪。 顾家是什么样的存在? 九州之大,从最东的渤海到最西的腾凉,沿着云道骑马要一个月,从最南的无尽海到最北的沁凉草原,从地图上来看也要二十日。 如此大的疆域,姓顾的也许不在少数,但只有提起顾家,所有人都会第一时间想到独心城的顾家。 天下士族千千万,才高八斗者如过江之鲫,学富五车者如盈怀充栋,却无一不以顾门学子为荣。 顾墨白的先祖是有大功于社稷的护国柱石,之后更是代代有人位居朝中要职,门生故吏遍布天下州、道、县、田,公侯将相、山宿野老无所不包。 从来只有人跪倒在顾家“世代公侯”的牌匾前。顾家现在的那位耄耋老人,就算面圣也是不用下跪的,因为他的辈分太长,就连皇帝都怕折寿。 顾家的人,生来就不知道卑躬屈膝是什么样子。 可楚寒衣,竟然要顾墨白跪下。 “你为什么不给我跪下?”顾墨白骨子里的高傲是任何时候都不会减少分毫的。 楚寒衣“噗嗤”一笑,长长的睫毛盖住眼睑,瞥向仍然跪着的乐骞,说道:“看起来,你只是告诉他我叫什么名字,没有告诉他我是个怎样的人。” 说罢,左手微微扬起,那是和右手同样精致的手,五根修长的手指,似乎小心翼翼地托着一轮圆月,生怕掉在地上摔碎。 “师弟,你觉得什么叫力量?” 楚寒衣发问的时候,肖遥油然而生一种不自信。那种感觉,像是自己赤裸裸地站在他面前,没有一丁点秘密。 肖遥摇摇头,没有答话,摇头的意思有很多,并不一定是不知道。 他的心中有答案,可隐隐觉得,那个肤白如玉、比女子还要精致几分的家伙,早就猜到了自己的答案。 “这就是力量。”楚寒衣的左手五指缓缓地并拢。 修剪匀称的指甲上,泛起五颜六色的微弱光芒。肖遥甚至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可那绝对是真实存在的。相反,如果不是因为具有超强的神识,他根本看不到那些光晕。 五指并拢、紧贴,掌心扣下,那些五颜六色的光晕随着楚寒衣的手晃动着。 “噗通”一声,顾墨白的膝盖如铁锤一般砸在地上。没有前几日四殿各自垒起的高台,魁首之战的鼎剑台不再是木板,而是砖石。顾墨白膝盖处被鲜血染红,跪下的地方,砖石碎裂,出现两个深坑。¥a href=otn-gileail-prenot ot__f_eail__ot aa-feail=ote29a2ot[eailpree]a¥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这就是力量,我亲爱的师弟。”楚寒衣的左手落到腰际,然后继续用手指去触摸右手掌心里的蛊虫。 顾墨白感觉自己的膝盖骨已接近粉碎,经历了淬体的他,竟然如此轻易地就被伤到。他很清楚,最强烈的伤痛并非来自膝盖撞碎的那些砖石,而是某种神秘的力量。 那种力量,让他不受控制地跪倒,像是绝不可违背的神明的意志。 不光顾墨白一个人,还有雨眠霜、冷默、西门厉,剑心四殿的弟子们,无一不瞠目结舌地看着楚寒衣。 顾墨白绝不会自愿下跪,除非外力所迫。可楚寒衣一直站在原地,唯一做的是就是轻轻一扬手。 然后顾墨白就跪下了。 世间真有这样一种武技吗?武者修习到最高境界,真的可以具备这样神一般的力量吗? “现在,师弟你该明白什么是力量了吧?”楚寒衣笑盈盈地看着肖遥,如同春日里的阳光一般温和迷人。 脸上并没有茫然的神色,乐骞半跪着,脊背挺得笔直,整个身体看起来像一条镔铁铸造的长枪。他是个将军,尤其是此刻,他必须牢记自己的身份。 乐骞是鼎湖剑冢总教习不假,是十步一杀不假,可现在,他只想做回那个久违的将军,北越的将军。这起码会让他保留一点自尊。 和乐骞一样神色肃然的还有痴痴傻傻的翼寒山。很难想象,对一个当世顶尖的武者、一个痴傻的莽汉来说,这世间还有让他保持恭敬和肃穆的东西。即使是天子的龙椅、佛陀的蒲团,或许也不能让他丝毫收敛自己的天性和暴戾。 可自从楚寒衣出现,翼寒山就像个乖巧可人的小孩,又像个敬职敬责的侍卫,一言不发地站在楚寒衣身后,连痴痴傻傻的笑意都全无踪影。 “紫阳。”肖遥有些干枯的嘴唇,缓缓地吐出两个字。 只有两个字。这两个字,也许是九州大陆从古至今最大的秘密,却没有人愿意为它添上惊讶的表情作注脚。 乐骞的脸上是钢铁一般的凝滞,将军的脸上从来都只需要坚毅。 翼寒山脸上是孩童般的单纯,他只有在说“军妓”和“杀人”的时候,才会像个成年人。 酒中仙的嘴角的血迹未干,看了楚寒衣一眼,眸子里的光芒一闪而过。 顾墨白的脸上,除了难以置信,只剩下不甘和愤憎,那种他曾坚信只会出现在弱者脸上的表情。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肖遥绝不会相信,这世上竟然有人拍手都是如此动听,节奏井然,掌声清脆,力道精准。 肖遥完全不用去看楚寒衣的表情,光从掌声里,都能听得出他的喜悦。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知道,你真的知道。这是天机啊,天机你知道吗?师弟。九州的城池无数,子民千万,能有幸接触到的人屈指可数,而你我,更是这天机本身!”楚寒衣的脸上难得地浮现出激动的神色。 即使看见晚阳真人空壳般的尸体,看见蛊虫从方天龙的脊背破肉而出,面对这些常人直欲作呕的场景,楚寒衣都未表现出丝毫的异样。 可听到肖遥说出那两个字的时候,楚寒衣明显表现出极大的震动。 “从你听出我的脚步声那一刻,我就知道,你的识海与生俱来的强大。那和这些自以为是的所谓武者,经年累月的锻炼不同。你天生如此。你能清晰地看穿任何一个人,这是上天对你的恩赐啊!”楚寒衣围绕着肖遥来回踱着步子,两手不自觉地搓弄着。 乐骞也好,翼寒山也罢,都从没见过楚寒衣像现在一样。那模样,像极了北越鱼阳城里的嫖客们,站在艳福楼的姑娘的名牌前,不知翻谁的牌子才好。 “不。”肖遥打断楚寒衣的话。 步子和话语被一齐打断,楚寒衣怔怔地看着肖遥,像是个渴望认同的孩子。 “我无法看穿所有人,起码我看穿不了你。” 在肖遥眼里,楚寒衣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那件单薄的衣衫只有白得完全不真实的皮肤,没有真力的流动,没有强健的筋骨,丹田更像赤子般未经任何雕饰。 肖遥知道,楚寒衣,是一个真正的紫阳士,从无数的传说中走来,就站在肖遥的面前,真实里透着虚幻。 楚寒衣的脸重新堆起笑颜,摇晃着脑袋叹说:“师弟啊师弟,你我都是一样的人哪。我们不需要互相猜忌,更无法看穿对方。上天给予了我们同样的眷顾,让我们和这些庸碌的世人不同,所以你要珍惜呀!师弟。” 楚寒衣的眼神扫过顾墨白、乐骞,扫过盘坐着的酒中仙扫过躺在地上的剑心殿师徒,以一种俯视的姿态,如视草木。 肖遥无声地笑了,学着楚寒衣摇晃着脑袋,说道:“我差一点就被你说动了。”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八十八章 玄武变 楚寒衣看着肖遥,像看着一个可笑的怪物,反问道:“差点?难道你没有被我说动吗?” 肖遥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沉吟道:“什么上天的恩赐,听起来确实令人飘飘然,很容易产生优越感。你的口才不错,也许已经超过上古割据时代的游国客们,凭一张三寸不烂之舌,便足以颠覆天下。” “游国客”是在九州从原始部落过渡到王权时代产生的第一批说客,靠着在不同地盘之间的游说,一步步辅佐自己效忠的政权兼并弱小,走向强盛。而他们自己,也可以因此获得无尽的荣华富贵。 “谢谢,这对我来说,是一种褒奖。”楚寒衣点头致意,不卑不亢。 “不用谢。我想说的是,这个世界从来都不是你说的那样。”肖遥直视楚寒衣的眼睛,那双之前一直让他产生自卑的眼睛。 没有人在这样的男子面前,会不自卑,就算无比气愤的顾墨白,也不得不承认,在看见楚寒衣的那一刻,便油然而生一种相形见绌之感。 但肖遥没有,他很清楚自己想的是什么,要的是什么,所以他不会自卑。 “每个人生来都想做大人物,可绝大多数人,最终都会变成普罗大众、平凡人,如同沧海一粟,被世道左右着命运。极少数的人,可以像你一样,成为人中龙凤,不仅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还可以掌握别人的命运。”肖遥遥望着武炼群峰,山色葱茏,山势依旧,声音很轻,如同笼罩在山头的云雾。 楚寒衣嘴角勾起一个迷人的弧度,冷笑道:“人活着,当然要做强者。否则就会像你一样,在江左被人处处算计,来到武炼峰也被人瞧不起。喜欢的姑娘要么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要么就是心仪着别的男人,你却什么都做不了。难道你不想把自己的命运捏在手中吗?你不想做胜利者吗?你不想姑娘们躺满你的床榻、男人们匍匐在你的脚下吗?跟我走吧,我能让你成为让全天下颤抖的人!” 听到楚寒衣那些话地时候,肖遥的眼神下意识地看向重伤昏迷的秦音。尽管面容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但她无疑还是美的。 然后是笑笑,她趴在地上,洁净的衣衫沾染了灰尘,脖子上有被剑气划伤的痕迹,陶瓷般的脸颊上因为内息翻涌而呈现潮红,清澈如水的眸子看着肖遥,写满担忧。 最后,肖遥看向了晚凝素。晚凝素同样也看着他。 作为朱雀殿五大弟子之一,晚凝素在封山大阵里的位置,就在雨眠霜身后。反震之力从前往后依次递减,晚凝素所受的内伤恐怕比任何一名弟子都要重。 晚凝素的脸,依然如冰山一般冒着幽幽的寒气,没有一丝温度。 “不。”肖遥扭头看向楚寒衣,眼神清澈而坚定,没有一丝迷茫。 “我的确想掌握自己的命运,不过我从来没想过,要去伤害别人,牺牲别人换来的尊严和荣耀,有什么荣耀可言?追求武道并不等于崇尚武力,建功立业也并不一定要伏尸百万。” 楚寒衣冷笑道:“师弟啊师弟,你还是涉世未深,等你明白了人心险恶、世俗薄凉,你就会明白自己的想法多么可笑。” “或许吧。”肖遥并不想和楚寒衣争辩。 与聪明人争辩,远比教会一个傻子同样的道理要痛苦百倍。 肖遥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他不和楚寒衣争辩。 “好吧,今天我们之间的争论怕是要告一段落,但我有预感,不久后我们再见面的时候,你会动摇现在的想法。”楚寒衣抬抬手,示意乐骞站起来。 “绝不会。”肖遥斩钉截铁地答道。 乐骞站起身,走到楚寒衣身后,和翼寒山两人,一左一右站立,像是两尊威风凛凛的煞神。 “好了,我的师弟,告诉我几个人的名字,作为见面礼,我答应你,可以不杀他们。”楚寒衣云淡风轻地对肖遥说道,像是在说吃饭、喝水之类平淡的事。 几乎在一刹那,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肖遥身上,无一不是透着对生的渴望。 面对死亡的威胁,没有人可以淡定,就连晚凝素、雨眠霜这样的人,都希望肖遥的眼神能在自己身上停留。 只是,谁也不好先开这个口。 “选我选我,肖师弟,虽然以前我对你态度不是很好。可我不是有心的啊,都是顾墨白,都是他让我故意针对你的,不关我的事。你救救我,一定要救救我。”最先说话的竟然是朱雀殿的静聪。 离肖遥最近的弟子是躺在地上的叶滨,沉重的内伤已让他难以起身,也开口求情道:“肖师弟,以前我对你态度很差,本不敢奢望你救我。可是你连自己的对头都能救,不正可以说明你度量非凡吗?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我一般见识,以后你只要说句话,上刀山下油锅我随你调遣。” 叶滨很清楚被蛊虫附身的下场,晚阳真人和白虎殿的方天龙就是血淋淋的例子,死状固然悲惨,最可怕的还是临死前的折磨,那种被蛊虫一点点啃噬掉血肉的感觉,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或许有不怕死的人,但绝没有从不恐惧的人。 雨眠霜右手拄剑在地,一身宽大的袍子上遍布着斑斑点点的殷红血迹。 她用左手捂住嘴巴,用力地咳嗽一声,一看,手心全是血水。 肖遥一副为难的神色,雨眠霜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道:“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好孩子。帮我送笑笑回骏业城好吗?师叔谢谢你了。” 右手握剑,一道寒光闪过,手中长剑向脖颈处抹去。 雨眠霜想要自杀! 朱雀殿教习、一代巾帼女侠雨眠霜竟然想要自杀。 肖遥根本来不及反应,只听“砰”一声,雨眠霜手里的长剑脱手,跌落在地。 楚寒衣用手指触摸着手心里那只蛊虫的身体,漫不经心地说:“不不不,要是这样下去游戏就不好玩了。师弟,还是由你来选吧。在这儿,只有你,值得浪费点时间。” 雨眠霜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右手,神色有些恍惚,在刚才那一瞬间发生的事,她仍然没能回过神来。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他的身体中完全没有真气活动的迹象! “狗屁隐龙,不过是靠一条虫子撑腰的懦弱之辈,有本事你冲爷爷来,爷爷打得你满地找牙,连你妈都不认识……”西门厉早就按捺不住,破口大骂道。 “鼎湖剑冢的人,个个都这么喜欢插嘴吗?”楚寒衣左手微微一扬,一道淡紫色的光向西门厉射去。 叫骂声戛然而止,西门厉的双眼眼球凸出,死死地盯着楚寒衣,一脸不可思议。 西门厉再也骂不了人,也再也说不了话。他脖子上咽喉的位置,有一道极细微的口子,细微到连鲜血都无法渗出来。 但那道口子绝对够深,几乎在出手的一瞬间就让西门厉的嗓子再也无法发声。 西门厉半坐在地的身子瘫软在地上,双眼呆滞,一动不动。 没有闭上的双眼,也许永远没有机会闭上。 “啊,世界终于安静了。”楚寒衣无比愉悦地活动一下筋骨,笑着看向肖遥,不厌其烦地说道:“师弟,快选吧,我的时间不多了。你如果不选的话,我就干脆点,送所有人一程了。”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八十九章 玄衣弟子 西门厉的尸体倒在雨眠霜的身边,气息全无,一脸死灰。 这个鼎湖剑冢素来脾气火爆的教习,别说其余三殿弟子对他颇有微词,即使是玄武殿的众弟子,对他也有过不少怨言。 但他当得起任何的赞美。 作为玄武殿的教习,西门厉是个称职的老师。 作为鼎湖剑冢的长老,在强大的武力面前面前,他用自己的生命捍卫着鼎湖剑冢的武道尊严。 肖遥低头沉默,他用力地捂住自己的胸口,里面的那颗心脏跳得太快,以至于快让他晕厥过去。 蓦然间有种罪恶感从心底升腾,肖遥开始产生一种责备自己的念头,死去的人都是因为自己的无能。 “是啊,没错,就是因为你的无能和懦弱,才会害死他们。你一定很想杀了我,可惜你不够强,拳头还未打到我的身上,你自己就会先倒下。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现在应该没有力气再出拳了。” 似乎刚刚抬手杀死西门厉的那个动作,让楚寒衣有些累,又或者,他刻意不让肖遥看见自己嘲讽的表情,两只手轻轻地揉着太阳穴,修长的手指遮住脸庞。 肖遥明白,并不是像楚寒衣说的那样,他们彼此无法看穿。他无法看穿楚寒衣,但楚寒衣能轻易看穿他。 那只百足软体的硬壳蛊虫已经不在楚寒衣右手的掌心,不知爬到哪里去了。 “还记得骏业城里让你借宿一晚的夫妇吗?”楚寒衣脸上浮现一丝狞笑,俊美的容颜更添邪魅,“你明明知道,就是花隐娘杀了他们,可你还是把他们的仇恨抛诸脑后,假装把一切都忘了,和她愉快地缠绵厮磨。师弟,我们都是一样的人啊,为了自己的欲望可以不择手段。” 肖遥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楚寒衣的话。脑海里回想起那晚的月光、破床和蛛网,还有隔壁快意的呻吟。 是啊,花隐娘杀死了骏业城的那对夫妇,还杀死过很多人,没有罪恶、善良的人,可自己从没想过要和势不两立。 她借着夜幕降临,搂住肖遥,肖遥便让她搂住。她一次次用精巧的诡计把肖遥骗到被窝里,肖遥便忘情地流连在她的红唇、酥胸和大腿间,无法自拔,尽情沉沦。 如果标榜仁义,迎合一个沾满鲜血的魔鬼,也能叫仁义吗? 如果是救鼎湖剑冢的人为了同门之情,那死在花隐娘手上的那些人,他们的同门呢? 肖遥第一次觉得,救人都有可能是在做坏事。 笑笑一双杏眼和晚凝素一双冰冷的眸子一齐看向肖遥,意味深长,仿佛在说,看不出你还是个风流胚子,处处留情呢! 肖遥没有理会,玄武殿弟子也没有说话。 你要是偷袭,就得静悄悄的,首先要做到的就是抑制喊“受死”或者“纳命”的冲动。 突然,一个身着玄色素衣的年轻弟子,将腰畔长剑唰地一下拔出,用尽全身力气纵身一跃,向楚寒衣刺来! 玄衣弟子的修为并不算低,甚至在玄武殿众弟子中属于拔尖的人物。 他的剑是好剑,出剑的速度也够快。…!~ap最快更新 如果不是路十三的实力太过恐怖,毫无悬念地淘汰掉玄武殿的所有弟子,也许走到魁首之争的就是他。 玄衣弟子只是坐午初境,并不奢望能战胜顾墨白。但即使是面对剑宗首徒顾墨白,他仍然自信能使出五剑。 五剑已不算少。 坐午初境,对战坐午中境,能使出五剑,已经很了不起。 玄衣弟子不是没有想过,顾墨白面对这个文弱书生都只能乖乖下跪,自己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他想过,而且是深思熟虑。 封山大阵中,玄武殿西门厉的身后站的就是玄衣弟子,阵破倒地时,他仍然是站在最前面的弟子,与楚寒衣的距离,不过两丈。 两丈,对玄衣弟子来说,只是一瞬间就可以完成的距离。 也许顾墨白的修为和剑术都远远高于玄衣弟子,但站在鼎剑台上,没有玄衣弟子的距离优势,所以只能不甘而屈辱地跪下。 楚寒衣抬手的那个动作,是妖术也好,是某种前所未有的武技也罢,都绝非不可战胜。他只要抬抬手,就可以瞬间置人于死地。但一只死人的手,还能抬起来吗? 当然不能。 玄衣弟子的身体已到了楚寒衣一丈之内,单手前刺,森然的长剑泛起杀戮的光辉,从剑镡向剑尖流动,清冷凌厉,美得动人心魄。 剑尖寒光已触到楚寒衣胸前的衣衫,顶动那层薄如蝉翼的纱衣,发出“呲呲”的细微声音。 玄衣弟子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玄阶高级剑技“风岚剑”中的这一式“风起东林”,是他最自负的杀招。西门厉曾坦言,如果玄衣弟子与他修为相当,连他都挡不住那一剑。 玄衣弟子已经抑制心中的激动之情,透过那层白得几乎透明的纱衣,他似乎看见如凝玉般的雪白肌肤被锋利的剑刃撕裂。 这一剑下去,不能证明自己是鼎湖剑冢修为最高的弟子,但他一定会是收获最多赞美的弟子,就连整个九州,都会为之侧目。无数诸侯王者、名将权臣都会聚集在帷幔遮挡的内厅,低声传递着自己的名字,树起挺翘的大拇指。 欧阳杰,玄衣弟子的名字叫欧阳杰。 只可惜,这个名字永远不会再出现。 不是长剑不够锋利,也不是出剑的速度不够快,而是就像楚寒衣对顾墨白说的那样,欧阳杰对隐龙先生的了解,仅仅只是一个名字而已。 楚寒衣的脸上没有一丝紧张和不安,仍然挂着平和的笑容。 玄衣弟子瞳孔睁大,眼神惊恐而绝望,长剑像是刺进一团雾汽之中。 楚寒衣看向玄衣弟子的眼神犹如神祇俯视人间,叹息着说:“可怜的人哪,你为什么要自找死路呢?凡铁怎么能伤害神呢!” 楚寒衣不是像神,他早已把自己当成了神。 玄衣弟子再也没有力气将长剑再刺进一寸,因为他的身子从腰际已断成两截,臀部和双腿因为跳跃的惯性向前冲了一段儿,才如一滩烂泥落在地上。 楚寒衣两只手握着玄衣弟子的胳膊,像激动跪地的臣子被亲民的天子笑容可掬地扶起。——如果不是,楚寒衣扶着地只是半截身子的话。 玄衣弟子的下半身像被刀斩断,内脏混合着湿热的液体流了出来,发出浓烈的恶臭,鲜红的血水如喷泉一般从半具身体里倾泻而出。 楚寒衣并不是想扶,世间能让他伸手去扶的人,实在已经太少。 但今天,他很有兴致。 那些喷涌而出的血水溅射在楚寒衣白色的衣衫下摆,如同冰天雪地里盛开的梅花,无比灿烂醒目。 被血污沾染的衣衫,肖遥绝对不会再穿,但楚寒衣显然并不在意。相反,他如白玉凝脂的脸颊,反而泛起兴奋的潮红。 楚寒衣已经很久没享受过如此纯粹的杀戮,血液的腥味对他来说,如鲜花一样芬芳。 “师弟,你看见了吗?掌握力量的感觉真的很美好呀!为什么不跟我一起来感受呢?”楚寒衣无比兴奋地看着肖遥。 肖遥捂住口鼻,露出厌恶的神情。 不光肖遥,雨眠霜、冷默,在场的人看着从玄衣弟子半具身体中流出来的那些东西,无一不觉得反胃恶心,就连乐骞都不禁微微皱着眉头,翼寒山站在楚寒衣身后,更像一个受到惊吓的孩子。 最震惊的莫过于顾墨白,他的双腿早已失去知觉,膝盖骨几乎粉碎,和那些砖石的碎粒挤压在一起,不可能再具备支撑他站起来的力量。 像淋了一场雨,额头上的冷汗顺着两颊流下,然后滴落在面前的砖石地面上,顾墨白应该庆幸,向楚寒衣出手的那个人不是他。一度他也曾有过这种想法,现在看来,只不过是个可笑的愚蠢举动。 玄衣弟子那一剑,速度、方位、力道都已臻极致,就算一向自负的顾墨白也无法做到更快。 可楚寒衣根本没有一丝慌乱,不管多么凌厉的剑招在他面前都像是孩童乱打一通……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九十章 祭祀 这是顾墨白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气息。作为鼎湖剑冢的首徒、顾家的长子,他从来不需要直面死亡的威胁。 “不,不是的,世上从来没有神,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天地间的奥秘多么高深,每个人都是渺小的,你也一样。”肖遥放下捂住口鼻的手,抬头直视着楚寒衣,眼神里只有坚毅。 穿着白布靴子的脚缓缓抬起,然后向前迈出一步。 只是一步,却几乎用尽了肖遥全身的力气,他停下来,大口喘着气,努力让自己不要咳嗽。 “真令人感动,不过你又能改变什么呢?”楚寒衣松开双手,把玄衣弟子的半截身体丢向一边。 “你看,其实你根本不在乎这些跟你无关的人的死活,那么,我们找一个跟你有关的。” 木屐在地上拖动,楚寒衣绕过雨眠霜,走向了她身后的女弟子们。 静聪和扬絮两人紧紧地拥抱着,十指相扣,怒视着血染白衣的楚寒衣,像看着一个从地狱走出来的厉鬼。 在死亡面前,朱雀殿的弟子们多数还只是未成年的小女孩,即使有着超出常人的武道天赋,即使与很多战场骁将或者武道高手相比,她们也毫不逊色。 但她们面对死亡,仍然脆弱。鼎湖剑冢的身份不容她们说出求饶的话,但却不足以战胜恐惧。 楚寒衣的沾染着斑斑点点血迹的衣衫从朱雀殿弟子身边飘过,避开地上的刀剑和女孩们的纱裙,一直走到了笑笑的身边。 “我想,她是你在乎的人吧。”楚寒衣冷眼相对,像看着一件精美的雕塑,仔细地欣赏着,“五官还没有彻底长开,身材也还有发育的空间,给她时间,她应该会出落得丝毫不比这位,还有那位差吧?” 楚寒衣指指晚凝素,又指指秦音,饶有兴致地问肖遥。 肖遥双眼里恨不得喷出火来,怒视着楚寒衣,用威胁的语气说道:“你别动她,我发誓,你要是敢伤害她,你一定会后悔的!” 楚寒衣无比欣慰地大笑,拍手叫好道:“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底气威胁我,不过我喜欢你这个样子。” “你难道不知道她是谁吗?他的兄长、你的主人会允许你这么做吗?”肖遥当然不是没有底气,万千逯经的加持不光让他具备超强的神识,更使得他的思维无比敏捷。 楚寒衣是隐龙先生没错,他是一名出色的紫阳士也是肖遥亲眼证实的事。但楚寒衣,说到底,还是云焕的军师。 就像乐骞一样,即便身上有再多的光环,他也只是北越的一个将军。将军不一定要服从军师的命令,但军师一定要忠于主公。 而笑笑,即将是云焕的新娘。 笑笑一脸茫然地望着肖遥,并不明白肖遥在说什么。云焕,可是江左的敌人,刚刚夺去了江左最北的要塞旬阳城,挥鞭南下便可直取骏业城。他不是应该巴不得自己死吗? 哈哈,看起来,你还并没有把消息告诉她。” “这不关你的事。”肖遥冷冷地答道。 楚寒衣哈哈一笑,说道:“这当然关我的事,也当然关你的事了。这么说来,你是准备把她心甘情愿地让给我家主公,让她成为一场政治婚姻的牺牲品了?” “我想什么,重要么?”肖遥有些丧气。 这是诸侯与诸侯之间的约定,关系着千万黎明的生死存亡,肖遥一直不愿正视这个问题,因为他想不到完美的解决办法。 最完美的结果就是打败云焕,终止这场荒唐的婚约。可谁都知道,行军布阵有隐龙在侧,兵圣得其一,冲锋陷阵有霜御、翼寒山、龙战,五破军得其三,云焕战败的几率基本为零。 那么,江左要想保住累世基业,笑笑与云焕的婚约是唯一的出路。尽管肖遥下定决心,只要笑笑不愿意嫁,他会不顾一切地去阻止。 楚寒衣纤巧柔美的手抚摸着下巴,凝视着笑笑的眼睛,说道:“当然重要。如果你真的已经放下了白家的小姐,我倒可以考虑在她们两位中给你留下一个人作伴儿。” 楚寒衣的眼神让笑笑浑身发毛,楚寒衣说的那些话更是让笑笑如五雷轰顶。 “肖遥哥哥,他说的,他说的什么婚约,是真的吗?”笑笑看着肖遥,那是一种充满信任的眼神。 肖遥没有说话,低头沉默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笑笑的问题。 “肖遥哥哥,你告诉我呀!你快告诉我,他是个骗子,他说的都不是真的。”笑笑带着哭腔地喊着,泪珠大颗大颗地涌出眼眶。 楚寒衣高高地扬起手,手掌并拢,如同一把锋利的刀,就要砍向笑笑的后颈。 “你住手!”离笑笑约两丈开外的雨眠霜暴喝道,重伤倒地的身子突然如鹞子翻身般直冲楚寒衣而去。 尽管身负重伤,雨眠霜的全力一击,仍然极快极狠极准,甚至比白虎殿那名玄衣弟子的速度还要快。 “哎,为什么总是有人自以为是呢?”楚寒衣的身影像是一个虚幻的影子,漂浮在空气里。 雨眠霜的剑刚刚接触到那道虚影的边缘,就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楚寒衣一把抓住雨眠霜持剑的手,画面定格在这一瞬间,时间仿佛静止,所有人都呆立不动。 趴在地上又哭又闹的笑笑,张大着嘴巴,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东倒西歪的四殿弟子,停止了哀嚎。酒中仙霍然跃起的身子悬浮在半空,离楚寒衣足足有三丈开外的距离。甚至顾墨白脸上的汗珠都停止了流动。 除了肖遥,和楚寒衣。 “哟,没想到你这个酒鬼师傅还是个情种呢!作为他的乖徒儿,你如果不救师傅的心上人,会不会被他责怪呢?”楚寒衣笑着问肖遥,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一切都在楚寒衣的掌控之中,甚至时间。 “放了她。”肖遥犹豫了很久,才说出这三个字。 听起来并不是请求,也不是命令,而像是平静的描述。 “是了,是啊!就是这样的,师弟。” 楚寒衣松开雨眠霜的手,身体优雅地转起圈,双手在空中交叉出妖娆的姿态,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起来。 “师弟啊,大声地说出来,我赐予你赦免的权力,那些你在乎的人,将会活下去,而且会活得很好。这一切都是因为你,因为你向他们慷慨地赐予生命!”楚寒衣的舞姿无疑是优美的,优美中透着一丝诡异,像是远古部落某种祭祀的仪式,嘴里说出的每个字也都仿佛伴随着某种韵律而吟唱出来。 渐渐的,肖遥的眼睛里布满风雪,覆盖了他原本乌黑的瞳孔…… 肖遥的识海无比漆黑,如同伸手不见五指的夜空,充斥着永恒的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突然,黑暗中有一点亮光产生,那是星辰,亘古长存的星辰。 在永恒的星辰面前,世人无一不是静止,世事无不一瞬。 “是么?”肖遥的眼里被漫天的风雪覆盖,所有的压抑、不忿、屈辱都在这一刻爆发。 肖遥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夜空中传来悠长的回音,他的眼前比黑暗笼罩,耳边被楚寒衣的声音填满。 “去吧,师弟,释放你自己吧,你想救人吗?你杀一个,就能救一个,生命只能用同等的生命来挽救。你看,师兄对你多好呀!”楚寒衣阴恻恻的说道,脸上满是狂喜和狞笑。 肖遥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脚,轻轻一抬,步子不再沉重,反而无比轻盈,很轻松地便向前迈出一步。 “来,走过来,对,就是这样,多么美丽的眼神啊,简直比夜空中最闪亮的星辰还要迷人!”楚寒衣的身子不停地跳动着,腰肢胜过世间任何一位女子,就连腾凉边塞的金发姑娘,都会羡慕他如此灵活柔软的腰肢。 与其说肖遥在听从楚寒衣的召唤,倒不如说他在向夜空中那颗醒目的星辰靠近。他的步子轻盈,消瘦的身躯如被微风托起,如凌虚御风,从朱雀殿弟子身边飘过。 “杀一个人吗?”肖遥的瞳孔如白茫茫的雪原,一眼望不到头,直视着楚寒衣,再无自卑与怯懦。 楚寒衣微笑地看着肖遥,像看着自己无比满意的杰作:“是啊,杀一个救一个。是很划算的买卖呢!” 肖遥的瞳孔白如亮瓷,脸上浮现出迷乱的笑容……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九十一章 我不杀傻子 肖遥穿着那身袖口绣着花纹的白色长衫,就是秦音送来的那一套。 衣角的边缘扫过一名朱雀殿女弟子的脖颈。女弟子看着比笑笑要大,约摸十八九岁年纪,一张圆圆的鹅蛋脸,眼珠 子黑漆漆的,两颊晕红,周身透着一股青春活泼的气息。 花季一样的年纪,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会太难看,当然,活人才是,死人总是难看的。 即使是绝世美人,死后也只是冰雕的花朵,开不出灿烂的颜色。 女弟子的脖颈处有一道细长的口子,肉眼几乎看不出来,但楚寒衣可以看见,兴奋得几乎大叫起来。 女弟子扑倒在地,黑如点漆的眼珠盯着砖石的缝隙,从脖颈处涌出的血水正顺着那道缝隙向地底渗透。 人,终归尘土。 所幸,女弟子并不孤单,和她一起倒下的,还有成片的四殿弟子。身负重伤的他们,在肖遥经过身前的时候,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无声地倒地。 雨眠霜的双唇发抖,一双眸子恨不得喷出怒火,噙满了泪水。 被泪水模糊的双眼里,朱雀殿弟子的脖颈依次盛开出灿烂的血花,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就倒在血泊之中。 肖遥身上的白色衣衫无风自动,站立在血色弥漫的雾汽之中,宛如从天而降的死神。 无形的镰刀向来与血染的头颅为伴,肖遥的衣角没有一丝褶皱,干燥、洁净,没有沾染上一点一滴的血迹。 你见过死神擦拭自己的镰刀吗?从没有。 衣角只是一扫而过,在血水从那道伤口涌出之前,早已扫到下一个人的脖颈,绝不拖泥带水。 “够了吗?” 肖遥和楚寒衣面对面地站着,双目森然。 识海里,漆黑的夜空里,遥远的星辰在天际放出亮眼的光芒。 一瞬即是永恒,永恒亦是一瞬。 “是了,最锋利的刀剑,绝不应久藏匣中。师弟,这才是你心中所想啊!” 楚寒衣和肖遥之间相隔不过尺许,呼吸相闻。 “够了吗?我在问你。”肖遥这楚寒衣,眼神透着古怪。 但楚寒衣完全被狂喜充斥着,根本没有意识到肖遥的异常,欢喜地说道:“不够,当然不够,师弟,你抬头看一下这天下,我们是要让天下渡浮尸漂橹的人啊!” “嘿嘿”肖遥的眼眶全部被白翳笼罩,眼角渗出浑浊的泪水。 “嘿嘿,嘿嘿”肖遥近乎癫狂地笑着,乳白色的泪珠涌出眼眶。 “你笑什么?”楚寒衣终于察觉到肖遥的异样,精致的眉毛微微皱起。 肖遥身上散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气场,一种楚寒衣都不曾见过的气场。 楚寒衣面对过很多人,有独霸一方的藩镇诸侯,有万夫不当的悍将,有阴诡奇崛的谋士,或有雄视天下的霸气,或有冲天的杀气,或有冰冷的阴谋。 楚寒衣从不知道什么叫惧怕,什么叫迷茫,从走下渝州玉都峰的那一刻起,他就是为掌握别人的命运而来。 “你来自渝州,听说过渝州瘦马吗?”肖遥突然问道。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但楚寒衣看不到肖遥的眼睛。 但凡是眼睛,起码要有一眼珠,可肖遥没有眼珠,他的瞳孔全部被白翳覆盖,所以连楚寒衣都无法探知他内心的想法。 “当然听过。”楚寒衣答道,不知为什么望着肖遥那双无法聚焦的双眼,一种压迫感从心底直往上冒。 “她们长到刚有麦秆高的时候,就被饥寒交迫的父母卖给禽兽不如的马夫们,每天的任务就是把自己的身体锻炼得足够柔韧丰满,为此她们要经历很多非人的痛苦,有些不堪重负的瘦马,要么腰肢被硬生生压断,要么双腿间的韧带被撕裂。除此之外,她们还要被逼着学习琴棋书画。终于,等她们长到十五六岁,就可以获得自由。不过等待她们的更惨。艺有所成的会成为大户人家的贱妾,每日被老得满脸麻子、脑满肠肥的男人压在身下,然后在各房太太的明争暗斗下小心翼翼地生存着,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被赐下一杯毒酒或者三尺白绫。而那些稍微有些姿色但学艺不精的,会被卖到某一家青楼,风月轩或者其它,每日被各种素不相识的男人凌辱,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当然,可能会遇到一个痴情的情郎,愿意为她赎身,带她逃离魔窟,不过最后的下场大都相似。” 肖遥的脸颊和瞳孔的颜色一样我,无比苍白,如一个独守深闺、苦候情郎的女子,幽怨地诉说。 楚寒衣当然听得出肖遥话里的凄婉,但他从来不是一个慈悲的人。 志在天下的人不需要有太多个人的情感,甚至不需要有人性,要的只是谋略和雄心而已。如今的九州,就是一个弱肉强食的角斗场, “师弟啊师弟,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呢?”楚寒衣把嘴唇贴在肖遥的耳边,轻声问道。 “我的师兄。”这是肖遥第一次称呼楚寒衣“师兄”,他很清楚,楚寒衣的确来自清虚山,师承同一个人,那位白发苍苍、白须白衣的清虚散人,抑或说是无痕老人。 无痕老人,那是传说中红衫道陆氏兄弟的师傅,被传说称为云垂三仙之一,另一个是害死白青夜的洛玄机和清溪鬼谷那位精通奇门遁甲的君颜老人。就是这位无痕老人,将丹砂豆道传给陆氏兄弟,掀起了云垂帝国那场持续多年的浩劫。纲常崩坏,诸侯并起,饿殍遍野,十户无壮丁,百姓流离失所,刚比马鞭高的男子都上了战场,家家都有望夫石,家家都有鳏寡独。 不管无痕老人出于什么原因,要动摇云垂帝国坚如磐石的基业,肖遥都觉得不应该被原谅。这是肖遥第一次对那个慈祥的老人产生责怪的情绪。 “我是想告诉你,师兄啊,或许你和我,也只不过是一匹瘦马而已。被人从小豢养着,教我们读书,教我们学习万千逯经,教我们懂着世间大道、人间沧桑。然后,天赋异禀如你,具备了左右天下大势的能力,于是摇身一变成渝州玉都峰的隐龙先生,成为天下最有名望的人。” 肖遥说这些话的时候,楚寒衣的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一丝得意。没有人听到别人的赞美不会骄傲,即使是楚寒衣本人都没意识到自己在笑。 “而我,要么一辈子留在山上,做一个扫地烹茶的童子,要么被扔到处处刀光剑影的乱世之中,自生自灭。”肖遥苍白的面颊上浮现一丝苦笑,仿佛在慨叹自己的命运。 “师弟,你不应该这么看待自己,你并不失败,相反,你拥有的力量远远超出自己的想象。”也许出于礼貌或者出于同门的情谊,楚寒衣竟然安慰起肖遥来。 肖遥淡淡一笑,接着说道:“我成不了你,我没有你那样的野心。我想也许他很后悔带我上山吧。可是师兄啊,说到底,你不过是大户人家的贱妾,而我只是风月场里任人凌辱的娼妓,同样可悲!” 楚寒衣到底听懂了肖遥话里的讥讽,冷笑一声,答道:“无知,你懂什么叫王霸雄图,什么叫千秋功业吗?你真可怜,明明一伸手就可以摘到星辰,却甘于被自己的心所束缚。” 肖遥无声地笑了,眼中的白翳似乎更厚了,一道凌厉的光却穿透而过,死死地盯着楚寒衣,问道:“所以,现在,够了吗?” “师弟,你还没告诉我,你想要谁活下来呢?”即使面对可怖的肖遥,楚寒衣依然有把握,掌控在场所有人的命运。 “我从来都不想伤害谁,只想保护我在乎的人,如果不够,下一个是他。”视线晃过楚寒衣白衣胜雪的肩头,肖遥一直看向了鼎剑台上的乐骞。 “再接着,是他。”视线转移到顾墨白身上。 然后,肖遥重又看向楚寒衣那张俊美的面庞,淡淡地说道:“最后是你,因为我不杀傻子。” 傻子,是翼寒山。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九十二章 灭门 傻子,说的当然是翼寒山。 肖遥说他不杀傻子,其实并不准确。不杀翼寒山,只不过是因为翼寒山的手上并没有沾剑心四殿弟子的血。可楚寒衣不同,肖遥有很多理由要杀他。 楚寒衣掩嘴嗤笑道:“好可怕的眼神哪!我的好师弟,你在威胁我吗?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我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其实我们是一样的人。为了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这是你刚才说的,师兄,我并不否认。” 楚寒衣用食指顶着太阳穴,做出一副苦恼的样子,叹道:“他们两个,无非是两个废物,你愿意杀就杀吧,反正留着用处也不大。” 十步一杀的乐骞,放在任何一个州,都是左膀右臂、镇边柱石。顾墨白的崛起之路固然还需要一段时间,但他绝对是鼎湖剑冢公认的武道天才。 可在楚寒衣眼里,他俩竟然是一文不值的废物。 “至于我,你有把握能杀我吗?”楚寒衣自负地大笑。 雨眠霜趴在楚寒衣的脚边,离肖遥的距离很近,她的剑刺不到楚寒衣身上,并不意味不锋利。 秋水长剑无声出手,如水蛇一般直指肖遥的小腹。 “住……手。” 酒中仙“住”字刚一出口,雨眠霜的剑尖已没入肖遥的腹部。 小腹,是丹田气海所在,是武者命脉。 作为朱雀殿教习,雨眠霜的剑法即使在鼎湖剑冢的教习长老中也是最出众的,稳、准、狠三个字被她发挥得淋漓尽致。 腹部的伤口血水汩汩涌出,染红了白色的衣衫,肖遥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低头看着雨眠霜,白翳笼罩的双目满是迷茫。 雨眠霜抬头傲视肖遥,毫无惧色,一副宁折不弯的气魄,凛然生威。 倒在地上,只能说明修为不济,并不会使她丧失作为武者的气节。 “看,你用心想保护的人,也想杀你呢!”楚寒衣咯咯笑道,一双好看的眼眸透着一股子悲天悯人,为肖遥打抱不平。 “乖徒儿,你别生气,她不是故意的,不是……”酒中仙满嘴血污,一把抓住肖遥的衣角,含糊不清地说道。 与肖遥对视了一眼,酒中仙只觉得头皮发麻,已经不是酒中仙熟悉的乖徒儿,那个总爱在日落时分坐在水榭站台边,喝着酒窖里偷出来的酒,或者早早起床一个人看着湖面上的睡莲发呆。 在酒中仙印象中,肖遥一直是个安静内敛的人,待人谦和有礼,如镜湖平静温暖的湖水,总能让人感到无比舒适。 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浑身沾满同伴鲜血的肖遥,如同从地狱走来的厉鬼。 “师傅,你有没有想杀我呢?” 肖遥白翳笼罩的双瞳凝视着酒中仙,没有瞳孔的眸子,仿佛能看到他的内心。 酒中仙埋着头,没有说话,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肖遥有些失望地收回视线,望向极高极远处的武炼峰巅,那里终年被皑皑白雪覆盖,没有葱郁的植被。 来自武炼峰巅的风,吹起肖遥额前的一绺黑发。 武炼峰,还是武炼峰。 鼎湖剑冢,也还是对鼎湖剑冢。 …… “武炼峰上一战,破军神将翼寒山以一己之力,单挑秦百忍、乐骞、西门厉、冷默和雨眠霜,就连鼎湖剑冢数十年未曾一现的封山大阵,都没能挡住他。要说到这位翼寒山神将,那可是鼎鼎大名,五破军名列第三,当年锁龙关下与秦独岸酣战一场,天下英雄侧目” 独心城里一家茶馆,门前幡布随风晃动,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书倌大大方方站在大堂之中朗声说道。 面前摆着一方桌案,一壶茶,两个茶杯,一块醒木,上通古今,下晓阴阳,在三尺桌案上纵横捭阖,讲尽世间异事、古今奇闻。 茶倌有茶倌,饭馆有堂倌,酒肆有酒倌,甚至放羊的叫羊倌,养马的叫马倌,说书的就叫书倌。 茶馆里说着的这段儿,正是一个月前,鼎湖剑冢遭逢浩劫,自晚阳真人以下几乎全都罹难,堪称千年来最大的武林浩劫。 九州有多少个独心城,独心城有多少家茶馆,茶馆有来来往往多少个书倌,却没有一人能像这个中年文士讲得这么生动逼真,仿佛浩劫发生之时,他人就在现场。 “乐总教习可是十步一杀,晚阳真人也是不逊色于十步一杀的落星巅峰武者,而且剑心四殿的教习,个个修为奇高,封山大阵更是当年红叶先生所创、用来抵御剑圣沉涯的不世奇阵,怎会挡不住翼寒山呢?你这书倌信口胡诌。”大堂下一个身披锦衣的富家男子,磕着瓜子唱起反调。 闹市之中,传言甚多,并不全都准确。精通武林掌故的人都知道,封山大阵,哪是红叶先生所创,其实不过是百年前的一名剑宗宗主所创,威力也并不似众人想象中那么强大,却被浅薄之人奉为第一奇阵。 说书之事,图个听者开心、说者得财,哪能处处计较真相。 中年文士哈哈一笑,接着说道:“这位听客,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破军神将个个都是纯炉境高手,而乐骞不过是落星境巅峰,看似一步之遥,但这一步便可登天,其中的差距哪是我们这些普通人能理解的?至于晚阳真人、诸殿教习,与乐骞相比尚有相当距离,能帮得上什么忙?武道之争又不是莽夫打群架,并非人多就能取胜。” 说罢,中年文士端起桌案上的白瓷茶杯,嘬了一小口晶莹剔透的茶水,在嘴里一滤,清清嗓子说道:“不过,这并不是鼎湖剑冢灭门的原因。一个翼寒山,还不足以让千年宗门毁于一旦。鼎湖剑冢灭门,是因为隐龙先生出现在了青龙殿后山的鼎剑台上,穿着一双木屐。” 大堂里顿时安静下来,连锦衣男子都停下了嗑瓜子的动作,上一刻还乱哄哄的茶馆,此刻一片寂静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过了半晌,众人仍然大气都不敢出。 书客中才有胆子稍大的少年颤声问道:“隐龙,隐龙先生?” 隐龙先生楚寒衣,当今九州最闪耀的名字,甚至盖过了最负盛名的五破军,以及江左那位狡猾如狐狸的辰澈,也许只有传说中的浮屠秦独岸,能与他媲美。 一个是武道高不可攀的顶峰,一个是兵家公认的当世第一。 即使是说起他的名号,都足以让人屏息凝神。 “隐龙先生去武炼峰了吗?这么说,他来过独心城?”一个丰神俊朗的年轻公子面带喜色,连声发问。 中年文士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扫视全场,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书倌之辈,极擅察言观色,什么时候含羞半遮面,什么时候竹筒倒豆子,都把握得极好。 毕竟将书客们的情绪最大程度地调动起来,才能收到尽可能多的赏钱。 不求名利的清谈高论,那是附庸风雅之人的幌子,对真正醉心说书江湖的人来说,赏钱就是荣耀。 中年文士抿了一小口茶,不慌不忙,悠然自得。 意思很明显。 大堂中,传来“哐当”的一声,银箱中落进一件东西,原来是先前发问那名英俊公子所投。 富家公子,自然不会在乎这些散碎银两,来这儿寻的就是开心,何况还是好奇心十足的富家公子,更是出手大方。 中年文士草草一听,便知落在银箱里的,足足有一枚银铢,双眼猛地一睁,瞬间喜上眉梢。 银子落进钱柜的声音,是世界上最动听的声音。 紧接着,银箱里噼里啪啦传来此起彼伏的声响,亮闪闪的银铢和成串的铜铢纷纷落进筹箱,每一下声响都让中年文士脸上的喜悦更盛一分。 醒木“啪”的一声拍在桌案上,中年文士字正腔圆地说道:“这位隐龙先生,向来以诡计百出、心狠手辣而著称。翼寒山与鼎湖剑冢一战,以一敌多,并未占到多少上风。但楚先生出现在鼎剑台上,战局瞬间出现逆转。因为某种未知的力量,鼎湖剑冢的人被强行剥夺力量,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大堂中众人议论纷纷,一时又变得嘈杂起来。 书倌这一段儿,明显与之前说的那段儿有所冲突,却无人会去深究,交头接耳聊的无非是隐龙先生究竟有什么了不得的能力,竟能瞬间扭转战局。 “未知的力量,什么未知的力量?”那名丰神俊朗的公子追问道。 左首一人接过话茬,笑道:“郑公子问得不错。你这书倌说的如此玄妙,却又说不出个二五六来,赏钱未免也太好赚了吧!” 原来英俊公子乃是独心城四大门阀郑府的公子,怪不得出手如此大方。 众人纷纷附和,要那中年文士说出个所以然来。 中年文士将醒木在桌上一拍,抬手止住喧哗,说道:“各位各位,且听我慢慢道来,郑公子问得好,隐龙先生究竟有什么了不得的本事呢?这我们就要说起另外一位主角了。此人姓肖,名遥,于几月前拜入鼎湖宫,成为十余年来鼎湖宫收的第一个徒弟。他的师傅,正是晚阳真人秦百忍的师弟酒中仙,此人年少时风流倜傥、修为高深,十余年前却因为一桩公案变得意志消沉、以酒度日。酒中仙一次醉酒,脑热之际将肖遥收为弟子,却不料给鼎湖剑冢带来了灭顶之灾。” 中年文士说到这里,突然噤声不语。 众人以为他又要卖个关子求赏钱,一时群情激奋,纷纷催促…… 可谁能想到,中年文士,已再说不出话来…… ,精彩! 《倾鼎》,“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九十三章 邋遢男子 随着中年男人一声不吭倒在地上,小小的茶馆里顿时乱成一锅粥,不明真相的人们开始竞相奔走,没有人去管中年文士到底死没死,也没有人痴迷于接下去的情节而舍不得离开。片刻之间,作鸟兽散。 中年文士倒在地上,咽喉处有一条细长如发丝的口子,血珠开始向外渗。一张伶牙俐齿、说遍古今事的嘴,还没来得及喊一声“救命”,就定格在张开的一瞬间,鲜血顺着嘴角流到锁骨边。 橘黄色的日光透过小窗照进来,照在一张脸上。 一张满是污垢的脸长满胡茬,尤其是下巴和两腮的胡须杂糅一团,油腻不堪。身上的衣服更是破破烂烂,像一条浸了油的麻布口袋,连大腿都遮不住。 看起来是个中年男子,浑身没有一处没有泥垢,脖颈处全是一圈一圈的黑印,汗渍和泥灰混合,产生了世间最恶心的味道,就像被丢进粪坑里泡了三天三夜。 这样的家伙,别说进茶馆,就算走在街上都会被人嫌弃,所以刚才这里还座无虚席、挤作一团的时候,男子坐的这张桌子,也从始至终没有第二个坐下。 就连茶倌都不愿靠近,上了一壶茶,便再也没有来过,连瓜果之类的零嘴都不曾端来。 按理说,这样的家伙,茶倌一般都会挡在门外。 可这家伙进门的时候,茶倌忙着招呼其他人,不曾注意,等到来请这位“泥菩萨”的时候,看了一眼桌上摆着的东西,便再也不吱声了。 一把剑,两枚银铢。 剑鞘是上好的黑檀木,木质细腻,无孔,质地硬度极高,耐潮湿,不易磨损,新木是紫黑色,木纹呈山状走向,老木则呈纯黑色,无木纹,沉入水中再捞起时,以干布擦拭便可恢复如初。这把剑的剑鞘,光滑无纹,材质极佳,打磨的功夫也绝不短。黑檀只生长交州最南端无尽海上的子归岛上,比金丝楠木还要稀缺。 一把紫檀木的剑鞘,这样的茶馆,可以买下至少三十家。 茶倌的眼睛却一直盯着桌角两枚铜铢,强忍着异味上了一壶茶。上门的生意,不做白不做,一壶茶只值区区五枚铜铢,茶倌一直攥着兜里的五枚铜铢,只等邋遢男子喝完了茶,便可以把两枚银铢揣进自己兜里,然后用五枚铜铢抹平了账。 谁叫今日掌柜不在呢,这是老天让自己发笔小财,茶倌绝不会错过。 当然,茶倌也没想到,这满屋的客人,竟然走得比邋遢男子还要快,而且,没有付钱。 最重要的是,说书的中年书倌,倒在地上,分明是一命呜呼了。茶馆是茶倌看的,他不能像茶客一样一哄而散、各自逃命,此刻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早已魂不附体。 邋遢男子却淡定得很,仍旧小口啜饮着杯里的茶,细细品着。他像那些茶客一样,忙于逃命。这样的场景,连日来他已见过不下七次。 中年文士脖颈处只有一道血线,所以大堂里的血腥味并不是很重。 茶倌好容易才让自己镇定了些,嘴里不停地安慰自己“没事没事”,双腿抖擞着爬了起来。 要说如今这乱世,个把人命实在不值得大惊小怪,只是独心城在中原王楚贲治理下,已有数十年未逢战乱,城中还算安居乐业,否则这小二不会如此失态。 这种时候,本该麻利儿地报官,但茶倌转念一想,若是报了官,两枚银铢的财岂不是发不了了?一双眼睛骨碌碌一转,看向邋遢男子。 男子一副处变不惊的模样,脏兮兮的脸颊上看不出有丝毫的慌乱,犹自沉浸在茶香之中。…最快更新 茶倌忍不住翻个白眼,茶壶里泡的不过是陈年粗茶,不仅味道苦涩,而且有股发霉的味道,听过久饥饭香,却没想到,还有久渴不知茶味的人。 “你,你还不走吗?”茶倌余惊未消,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地问。 邋遢男子也不抬头,把茶杯放回桌上,声音沙哑难听,像是旧风箱发出的呼呼声。 “赊剑吗?” 茶倌微微一愣神,问道:“什么,射箭?我不射箭,你快走吧,马上官府的人就来了,你待在这儿说不清楚。” 接着扫视屋内一圈,压低声音说道:“我跟你说啊,独心城里的茶倌死了已经不下七八个了,每次都是说到这一段儿,就莫名其妙让人抹了脖子,肯定是被那个背叛师门、禽兽不如的肖遥杀的。你还是快点走吧,万一撞见那活阎王,丢了小命就大大不值了。” 一个杀人如麻的鼎湖剑冢叛徒,谁会不怕?茶倌满以为邋遢男子会吓得落荒而逃,瞟瞟桌角的银铢,恨不得等邋遢男子一起身,就把银两收入囊中。 “赊剑。”邋遢男子毫不识趣,用心纠正茶倌的话。 茶倌脸上露出一丝愠怒,不耐烦地催促道:“赊什么剑?我们这里没人用剑,你快走吧。” 邋遢男子把黑檀木的剑拿起来,“咻”的一声抽出半截剑身,一道银光从茶倌的双眼之间晃过。 “一枚金铢一把,现在一壶茶才五个铜铢,等到茶钱涨到一枚银铢的时候,我来收一枚金铢的钱。” 如此慑人的剑光,即使是不懂剑的人,也忍不住在心里叫一声“好剑”。茶倌的视线被剑锋吸引,喃喃问道:“什么时候收钱?” “一壶渝州霜青陈年粗茶,卖到一枚银铢的时候。”邋遢男子缓缓说道。 茶倌猛地怔住,看向邋遢男子,心中大惊。 原来这邋遢男子真的是会品茶的人,能喝出是陈茶不难,难的是品出渝州霜青茶。茶馆的利润单薄,掌柜为了抠出油水,将茶单上写的“隐雾清茶”换成了渝州霜青茶,以次充好,一般的茶客根本喝不出来,还以为隐雾清茶本就是这个味道。 可这邋遢男子竟然能品出来。 茶倌惊得说不出话来,回过神来,又不禁暗暗发笑。 一壶隐雾清茶只有五枚铜铢,一壶霜青新茶按市价也不过三枚铜铢,至于发霉的陈茶,更是一文不值。 五枚铜铢的隐雾清茶,十年前茶倌还只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卖四枚铜铢。一壶霜青陈茶卖到一枚银铢,只怕再过一百年都未必能实现。 “你说的都是真的?” 茶馆里来来往往的江湖豪客不少,茶倌儿看过不少兵器,却从来没见过如此锋利的剑,怎会不心动? 邋遢男子用手扒拉一下胡子,不耐烦地点点头。 片刻之间,不耐烦的人就从茶倌儿变成了邋遢男子。 当然,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谁都会上赶着。 茶倌儿从邋遢男子手里一把抢过黑檀木剑鞘的剑,抱在怀里,用手摩挲着剑身,一副捡到宝的欢喜模样。 邋遢男子这才咧着嘴笑了,起身向外走去。 “喂,大……大哥,我,给你立个字据呗。”茶倌儿捧着剑,总觉得有些不踏实,冲着邋遢男人的背影喊道。 邋遢男子头也不回,一只手高举着用力地挥了挥。 茶倌儿这才注意到,邋遢男子的腰间挂着一根马鞭,每走一步,鞭梢便晃一下。 随后,门外传来一声马嘶,茶倌儿往前走几步,倚着门框向外张望。 一匹瘦弱不堪的老马,一辆破破烂烂的马车,邋遢男子坐在车前,扯了扯马缰绳,老马慢吞吞地往前迈着蹄子。 邋遢男子没有取下鞭子去赶,而是从身后的马车里掏出个酒壶,用嘴咬开壶塞,抿了一口酒。 落日西斜,独心城青石铺就的街道上,热闹非凡,没有人会注意到嘈杂声中,那“嘚嘚”的马蹄声。 茶倌儿把手里的剑一拔,只觉一股凌厉至极的寒气扑面而来,顿时眉毛倒竖、汗毛直立。 好剑,果然是好剑! 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清一色的骏马,蹄声清脆有力,下马的动作更是整齐划一。最关键的,是他们身上所着的锦袍,面前绣着一个狰狞的夜叉头。 独心城里只有他们会穿着这样的衣服。 来的不是城尹府的官差,而是夜叉服的镜夜司。那是中原王楚贲设立的机构,乃是直属王府的专擅机构。镜夜司的总抚司大人甚至可以未经中原王下令直接调动独心城的戍军。 一个小小的说书倌儿,竟然惊动了镜夜司吗? 时间紧迫,禁不起多想,茶倌儿转身两大步冲到邋遢男子方才坐的桌子边儿,一把抓起两枚银铢,塞进胸前兜里。 “镜夜司大人,救命啊,杀人了!” 茶倌儿脸上的笑意敛没,装出一副哭天喊地的模样向门口冲去。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九十四章 松油灯灭 江左骏业城,六月的天气,白芷江上的江风带来咸湿的气流,使得骏业城里愈加燥热难耐,就连离宫深处的王侯之家都难幸免。 上天有的时候,是很公平的。帝王家的王孙贵族,和街边乞讨为生的所谓下等人,过的都是一个夏天。 一间僻静的小屋外,守着两个身着粉红纱裙的侍女,容颜生得极美,此刻一张玉脸紧绷,连大气都不敢出,额头上的汗水涔涔而下,精心打理的妆容被汗水晕开。 “我苦命的女儿啊,你怎么了?你究竟怎么了?好好的人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了?”屋子里传出阵阵哭诉,听声音是个苍老的女人。 “母亲,您不必忧心。北越云焕派龙战将军亲自把小妹送过来的,龙战将军不仅为她耗费真力治好了内伤,还请了天下第一名医去病先生的得意门生为她开了安神补气的方子,小妹的身子并无大碍。”一个充满磁性的男声毕恭毕敬地禀告着。 屋里说话的人,一个便是当今江左最有权力的人,九州最年轻的诸侯,离侯白凉。而那个女人,自然是白凉的母亲,白空城的遗孀雨怜雪。 雨怜雪出自北越大族雨家,年轻之时与白空城一见钟情。那时白空城还是北越的领兵将军。一个是名门望族的千金小姐,一个是意气风发的年轻将军,固然是一段佳话。后来,白青夜与云琮密谋瓜分越侯路放的地盘,越州鱼阳城的世家大族以忤逆朝纲之罪联合起来,企图借助中原王楚贲的力量恢复越州,最后是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坐在了和世家大族们的谈判桌上,陈述利害,威逼利诱,以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出身虎狼的越州大族们。 白空城在世的时候,将雨怜雪视为左膀右臂,到了白青夜和白凉的时代,凡有军国大事,更是无一遗漏向她禀报。就连那位帮助白青夜夺回江左地盘的“火狐”辰澈,都始终对她保持着诚心的敬畏,每次见面总是以晚辈的身份行跪拜礼。 而这次,是唯一一次,白凉背着雨怜雪擅自做主,将笑笑送到武炼峰。 自白青夜死后,雨怜雪在报国寺辟了一处静室,终日持斋念佛,为生民祈福,极少下山。否则笑笑被送去武炼峰这么久,不可能瞒得住她。 “云焕那个伪君子,哪里会盼着我们白氏好!我女儿少了一根汗毛,我活剥了他。还有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背着我送她去武炼峰,我还没死呢!”雨怜雪怒斥道。 天下没有人敢对母亲说出不敬的话,做任何不敬的事,离侯白凉也不例外。 “小妹一心想着肖遥那个臭小子,成天闹着去找他,我也是迫于无奈,小妹的脾气您知道的,只要她认定的事,我怎么能劝得动?”白凉的声音小得如蚊子的嗡嗡声。!……免费阅读 “休要狡辩!让你自作聪明,搬了石头砸自己脚,打死也没想到那小子也去了武炼峰吧。这么大的事,你分明就是没把我这个母亲放在眼里!”雨怜雪大声斥责道。 整个江左,乃至整个九州,敢如此斥责离侯白凉的,只有一个雨怜雪而已。 “母亲,小妹她身心俱疲,需要休息,您若是想骂,等孩儿回头去您的寝殿让您骂个够。” 过一会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身着灰布僧衣的女人走了出来,朴旧的衣服遮不住姣好的身材。即使已近花甲之年,雨怜雪仍然有着令人称羡的身材。一张添了几分岁月痕迹的脸颊上,布着几道水波痕的细纹,仍掩不住清丽的面容。 雨怜雪瞥了竹琴和兰笙一眼,吩咐道:“你们两个,好生侍奉。” 能让这位老佛爷出报国寺的事,少之又少,除了关系江左基业的军国大事,怕就只有这个从小爱护有加的女儿。 竹琴乖巧地点头应承,一头靓丽的黑发飞瀑般披在脑后,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地拂过脸颊,引得雨怜雪多看了一眼。 不一会儿,一身锦衣的白凉也走了出来,轻轻关上门,冲着雨怜雪的身影快步跟上。 僻静的院子恢复了平静。 兰笙灵活转动的眼眸如两颗晶莹的黑宝石,说不尽的娇俏可爱,伸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说道:“哎哟,可累死我了,腰酸背痛的。” 小丫头方当韶龄,肌肤胜雪,娇美无匹,容色绝丽,眉宇间透着一股别样的灵气。 “你啊,平时就懒得很,让你多学点礼仪的基本功,偏爱偷懒,稍稍一站就撑不住了。”竹琴微微一笑,嗔道。 兰笙嘟着嘴巴,调皮地在竹琴腰上一挠,顿时痒得竹琴缩到一边。 “嘿嘿,姐姐,这下你不是也动了吗?没人在这儿,没必要那么紧张,放松点。”兰笙蹲了下来,两只手撑着下巴,秀美的峨眉淡淡蹙着,细致的脸蛋上有种浅浅的忧虑,望着离宫正殿,目若含春。 “哎哟,我的小妖精,这是有心上人了吗?快跟我讲讲,是哪位英俊潇洒的年轻才俊哪!”竹琴顺着兰笙的眼神看向离宫正殿,在背后嬉笑道。 “姐姐,没有,你别……别胡说。”兰笙一张小脸如新月生晕,双颊泛红,说不尽的娇羞。 竹琴比兰笙大一岁,于男女感情体会更深,一见兰笙这副模样,便知道她一颗芳心早已许给他人,嬉笑之际竟生出一种黯然的情绪来,叹道:“妹妹,你中意一个男子,本是一件极好的事。只是你要切记,有些人是你不能喜欢的,就算喜欢也没有结果。你若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就尽快死了心,免得到头来伤了自己。” 兰笙天真烂漫,根本听不出竹琴语气里的自怨自艾,低声问道:“姐姐,你是说郡主吗?” 竹琴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唉,郡主身上的伤好治,心里的伤才最难愈合。说来真是可怜,辛辛苦苦地追到武炼峰去,却没成想那个肖公子,竟然是个杀人如麻的狂徒,一个背叛师门的伪君子。”兰笙叹道。 贝齿轻咬下唇,竹琴打断兰笙的话,说道:“你别这么说他,公子他不是那样的人。” “公子”两个字足以说明一切。竹琴服侍过肖遥,直到现在,她依然还当自己是肖遥的侍女,只要肖遥还没死。 “姐姐你,唉,知人知面不知心嘛。”兰笙还想再说几句,见竹琴脸色不悦,吐了吐舌头,悻悻闭嘴。 这几日,从江北传来的消息很多。 千年宗门被灭,上到宗主,下到弟子,大都罹难,只有少数几个幸运的弟子逃出生天。 这其中,便有被招贤馆选拔送往武炼峰的笑笑和丁一白。 据丁一白所说,他醉酒醒转之后,撞见肖遥满身是血从鼎剑台上走下来,跟他一道的还有一个白衣胜雪的公子,和一个痴痴傻傻的黑大个儿。 事后证明,白衣公子乃是隐龙先生楚寒衣,黑大个儿正是破军翼寒山。而鼎剑台上,尸横遍野,血流满地,四殿教习和众多弟子被杀。 后来传言更多,有的说肖遥和楚寒衣是师兄弟,进鼎湖剑冢就是为了里应外合,灭门之际还将独心鼎和掠星断剑一并掳走。有的说肖遥和他那个神秘的师傅,为了向剑宗复仇,偷入火凝洞禁地和疯王宝库,复原掠星古剑,杀了剑心四殿的人,楚寒衣和翼寒山前去是为了捉拿肖遥师徒二人,现在已被云焕处死。 几乎整个九州都在议论鼎湖剑冢被灭的事,各种版本的流言一多,实在真假难辨。 但竹琴坚信,他们嘴里的肖遥,都不是真的。她了解肖遥,从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骏业城外,三军帅帐之中,一盏松油灯仍然亮着。 天已大亮,但这座大帐里的灯却没有吹灭。 一个身着白袍铠甲的将军掀开帐帘走了进来,躬身道:“参见大都护。” “是秦兮呀,快起来。”辰澈揉揉双眼,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笑着招呼道。 江左虎臣秦兮,本就是个英俊男子,穿上铠甲的时候更加英气十足,直起身子,瞥了一眼桌案,上前将松油灯吹灭,退回到原本站立的位置,关切地询问:“大都护又熬夜研究阵法了吗?” “睡不着,就随便想想。肃州与华州的这场仗打到现在这个地步,是时候轮到我们出手了,该想个万全之策才是。” 辰澈淡淡一笑,神色疲倦。 秦兮沉声道:“大都护的身体不光是自己的,而是江左子民的,卑职请大都护千万保重。” “你多虑了,秦兮,我身体好着呢,你可以告诉江左的子民,让他们也放心。”辰澈一双眸子恢复了往日的神采,眼神如狐狸一样机警,笑着打趣道。 “对了,我让你打听的事,如何?” “打听到了,应该还活着。”秦兮答道。 辰澈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摆摆手让秦兮出去。 因为一个人的死活,辰澈已连续三个昼夜没有合眼,现在,他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精彩! 《倾鼎》,“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九十五章 风岚道 凉州与左江交界的两断山,乃是北进锁龙关的第一道要塞。北阳城方圆三百里的地方,九州人习惯称之为天趾,意为“天子脚下”。这块不大不小的地盘,与四周被内海包围,更像是一座孤悬在九州心脏处的岛屿。 两断山,顾名思义,“一刀两断”,中间有一条天然形成的峡谷,通往天趾地区的九州首府北阳城。云垂帝国的皇帝们在选择都城的时候,着实费了不少功夫,才找到这么一处天造地设的所在,既位居九州心腹,又险要难攻,北阳城或许不是天下第一坚城,但绝对是全天下最难征服的城池。 横亘在两断山口的,便是天下第一雄关,锁龙关! 锁龙关下那些可歌可泣的往事,多得让人十天十夜都讲不完。 无论是北戎南下的雄兵,还是勤王的十八路烟尘,亦或是更早以前,左江的那场轰轰烈烈的红衫道起义,都在锁龙关前付出过代价。甚至有人说,如果不是锁龙关,红衫道早就窃取天子神器,九州朝代更易了。 峡谷有风,名唤风岚道,峭壁如刀削斧凿。岩壁洞穴密布,可藏精兵十万。北戎蛮兵占据北阳城后,曾在此处设伏,十八路勤王烟尘损兵折将过半,埋骨八万余人,战况惨烈,至今仍有枯骨曝于白日下。 岚者,雾汽。风岚道上,常年大雾弥漫,即使来自北戎沁凉草原的风常年嘶吼,依然对这些粘稠的雾汽无能为力。 披着及地大氅的男子就在这粘稠的雾汽里穿行,头发梳理成高高的髻,一丝不苟地束起。雾汽扑在头发上,一头湿漉漉的露水流得满脸都是,顾不得去抹。 男子的额头已经有了白发,肤色黝黑,却没有一丝皱纹,眼窝深陷,一双眸子格外醒目有神。 任何人第一眼看见他,都会惊讶,因为他的双脚行走在峭壁上,整个身子弯成弓形,双手像触手般吸附在岩壁上。 脚下是一双普普通通的靴子,左江寰舟城的裁缝铺的瞎裁缝花了三天的功夫才做好的一双靴子。 千层底,双层帮,每次男子要来这个地方的时候,就会买一双新靴子换上。到下一次来的时候,往往已经穿烂了,刚好再买一双。最快更新 而这次,男子把那双旧鞋放在瞎裁缝面前的时候,至少还是七成新,瞎裁缝摸着鞋帮子的时候,脸上的皱纹次第舒展,掉渣的死皮簌簌落地。 一双七成新的靴子,鞋底和鞋帮拆开,能节省很多布料。 这个月,是男人第三次风岚道,靠着出众的感知力与视觉,终于对路线熟悉了些。但如果不是有一根藤条从上面垂下来,他仍然还是一只无头苍蝇。藤条很细,不足以当作攀援的抓手,但可以指引方向。 如果一个人想藏起来,也许整个九州,没有比风岚道更好的地方,在不计其数的洞穴里一猫,只要不主动走出来,恐怕找上半年也找不到。 男子擦了擦脸上雾汽凝结的水珠,抬头望着愈加粘稠的云雾,埋头继续往上爬。男子知道,沿着藤蔓,他就可以见到那位一直活在传言里的人。 一个月见到三次,已不算少,可男子连他的面孔都没看清。那个人总是被一团雾汽笼罩着,从头到尾只有一个声音。 可今天不同,男子有种预感,他一定可以见到本尊。前两次来风岚道,都是因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中年男子第一次听到那个名字,就是从那团雾气之中。之后关于他的消息更是被列为级别最高的“甲子”。 大氅上传来湿润的感觉,有种阴冷的感觉。向下一看,已然深不见底,从谷底上来已经很高,温度越来越低,男子的牙齿开始发颤,印象中,爬过头顶那块石头,就能进入洞穴。 没有烈阳之气护体,即使身体素质再强,都无法在湿冷的雾汽中坚持太久。男子一把抓住头顶凸出的岩石,脚下发力,准备一跃而起。 “息虎,你不必上来。”头顶的云雾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每一次发音声带都像被撕裂,“呲拉呲拉”的听起来很是难受。 像是在耳边,又透着一种悠远,仿佛在云端。 “大人,这一次的消息十分紧要,还是向您面陈为好。”名叫息虎的男子恭敬地答道。 出于隐秘的需要,黑冰台大部分的人都不为人知。但为了在武林之中保持着一种适度的震慑,少数几个顶尖的杀手,会被允许把自己的名字留下。 “息虎”,便是其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名字。每一个州郡,都有文臣宿将死在他的手上,每一次除了他留在留在地上的名字,再无蛛丝马迹。 “息虎”这两个字,都不算笔画简单的字,但每次杀完人他总能从容不迫地写完。笔力雄健,实可比肩天下一流的书法名家。 不同的是,文人以墨书,刺客以血书。 有一次,他要去杀一个身经百战的宿将,提前送去了黑冰台的冰笺。 那名宿将身边五千铁甲环伺、十几名武道高手贴身保卫,躲在精钢锻造的密室之中,息虎仍然让他的头颅准时落地。 没有人知道息虎是怎么做到的,对这个黑冰台的顶尖刺客来说,在冰笺发出去的那一刻,人头便注定落地。 在这世上,息虎想见谁,就一定能见到,即使是北阳城里被中原王控制的傀儡皇帝。 但洞穴里的那个人不同,他的身份是山柱。山柱不是柱子,而是一个人,刺杀、情报天下第一的神秘组织,黑冰台的首脑。 黑冰台的历代领袖,都被称为山柱。而这一代山柱,更是历代最为神秘莫测的一个。掌控黑冰台三十余年,筹划了一系列九州震动的刺杀事件,却无一人知道他的来历、他的样貌。 即使是七大金字号杀手之首的息虎,也只是有过两次站在他身前十步说话的机会。这两次,息虎带来的消息都是关于一个人。 “是什么消息?”那个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像从云头俯视。 息虎手脚并用,紧贴着陡峭的岩壁,小腿发酸,上臂传来一阵酸麻,但在这个人面前,不得不强行保持镇定,答道:“是江左的消息,可靠情报,辰澈将偷袭肃州后方,趁机扩大地盘。” 息虎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是有一丝小得意的。可以肯定,他绝对是黑冰台中第一个把这个消息上报的人。此刻,北越、肃州或者九州任何一州负责敌后打探的影斥们,恐怕还都一头雾水,搞不明白辰澈为什么突然消失。 “好。”苍老的声音没有一丝激动,听起来似乎还有些索然和失望。 “我们是不是要有所行动?”息虎试探地问,“这场战事牵扯越来越广,最终的走向势必会影响九州的局势,我们应该早做准备。” 黑冰台的人,不光是刺客,是探子,更应该是战略家,具备不凡的眼力。 可云雾深处的那个人显然不这么想,略含责备地说道:“息虎,你作为金字杀手之首,这种银御使者就可以完成的任务,不值得你亲自去做。” “可山柱大人,我的任务……”息虎欲言又止。 作为黑冰台最顶尖的金字杀手,首先要做到的就是服从。饶是如此,几个月来跟着一个窝窝囊囊的小子,早已让息虎很不耐烦。 “你的职责是看着他,保护他。你要记住,这是个很重要的任务。” 七名金字杀手,就算是当今皇帝,恐怕也不过就是这样的规格。 一个根骨有限的穷酸小子,到底能有多重要? 息虎想不通,永远都想不通。 “回去看好他。”云雾里的那个人,轻声下达命令,随即湮没在呼呼风声之中。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九十六章 西门焱 一根细长的钓竿垂在池边,池面漂浮着白色的浮标,池水下几尾金色鳞片的鱼儿摇头晃脑地绕着饵料曳曳摆尾,得意洋洋。 鱼钩还是那枚鱼钩,饵还是那个饵,鱼儿也还是这几尾鱼儿。见多了上当的鱼儿,嘴巴被钩得鲜血淋漓,这几尾鱼儿早就对诱人饵料背后隐藏的危险心知肚明。 一个身着麻布衣衫的中年男人盘坐在池边,身旁放着一个竹篓,里面一尾鱼都没有。 中年男人的两颊和下巴上都有胡茬,修剪得十分规整,使得森严的脸庞看起来更加冷峻锋利。 每天的傍晚时分,中年男人都会坐在这里,静静地垂钓池中。已经很久,没有一尾鱼儿上钩,但中年男人并不心急。 池中的鱼,来自白芷江下游的凤栖湖,是世间罕有的两腮鲈鱼。两腮鲈鱼据说是远古人鱼的后代,极通人性,机灵异常,只有凤栖湖湖心的沅鎏岛周围水域才有。 至于这几尾两腮鲈鱼如何到了这片池中,其中有一桩奇闻。 三年前,这片屋宇刚刚建好,清欢侯皇甫欢城召集肃州文武之士在池边宴饮,酒至酣时,左参政大夫田居人叹道:“如此精致玲珑的亭台楼阁,如此清泉天成的水池,可惜池中没有鱼虾嬉戏,实在美中不足。” 彼时有一名游方术士,因得罪了清欢侯被关在牢中。苦于找不到杀他借口的清欢侯,命他在三日之内找来两腮鲈鱼放进池中。 清欢城与凤栖湖相距七百余里,快马往返便要四日,更何况两腮鲈鱼一旦离开凤栖湖,不出两个时辰便会因水土不服而死。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清欢侯是故意刁难那名游方术士。 可游方术士哈哈笑道:“哪里需要三日,便在此处,不消三刻,便能如愿。” 说罢,让人找来铜盆,以盆扣地,每扣一次,揭开铜盆,便有一尾金鳞闪闪的两腮鲈鱼活蹦乱跳地出现。 果然,不消一时三刻,池中便群鱼游荡,直惊得肃州一众文武大员瞠目结舌。 游方术士潇洒御风而去,留下清欢侯气得面色发青,当场便钓了几尾两腮鲈鱼下酒,果然味道鲜美。~…ap…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如今,池里的鱼儿已经被吃得寥寥无几,三三两两稀稀拉拉地在池里游荡。 中年男人知道,活到最后的这几尾鱼儿,是最机灵的,肉质是最紧致鲜美的。所以,他愿意等。 中年男人不是别人,正是雄踞肃州的霸主,一代枭雄皇甫欢城。 清欢侯不爱养鱼,也不爱钓鱼。他喜欢吃鱼,养鱼钓鱼都是为了吃鱼。 “今日看来还是一无所获。”不知何时,身后站了一个淡青色衣衫的年轻人。 一双泛着迷人色泽的深邃眼嵌在一张完美俊逸的脸上,细碎的长发覆盖住他光洁的额头,垂到了浓密而纤长的睫毛上。露出袖子的手腕肌肤细腻,简直比女子的手腕还要白皙几分。苍白的脸庞在午后的阳光下,没有丝毫红晕,只显出了一种病态的苍白,自然流露出高贵淡雅的气质。 前朝文士以病态为美,风气至今不绝,这年轻男子便是个中痴者。 “我倒希望,它们能晚点上钩,多游些日子,肉质会更紧。”清欢侯隔着破洞靴子捏捏脚,长时间盘坐双脚早已发麻。 “明公耐心极佳,晚生佩服。”年轻男子微微拱手,苍白的脸上露出得体的笑容。 “嘿嘿,你的耐心也并不差。以你的才华,竟会愿意蛰伏这么久,连我都自问不及。”清欢侯回头看一眼年轻男子,和蔼地笑道,“今天又给我带来什么消息?” 年轻男子望着池里的鱼儿,若有所思地说道:“明公要钓的鱼儿,快上钩了。” 清欢侯看一眼浮标,依旧平静地漂在水面,脸上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 “江左那只狐狸有动作了?” 年轻男子笑着点点头,表示默认。 “准备了这么久的饵,这只狡猾的狐狸终于按捺不住了。多亏你,竟然想出这么好的主意。世人皆知隐龙火狐,谁又会想到,在清欢城里,还有一位才华不下分毫的青年才俊。我果然没看错你。”清欢侯透过水面,凝视着池中的鱼儿,双眼微眯。 世上英雄,何尝不是和池中的鱼儿一样?在一隅之地游弋,自以为广阔天地可施展抱负,其实亦不过是池中之鱼,任凭垂钓。 清欢侯不愿做鱼,他要做垂钓的人。做饵,下钩,静待,钓天下有志有识之士。 年轻男子谦道:“晚生哪有什么才华,不过是多读了两本朽书而已,与明公的雄才大略相比,不值一提。” 清欢侯一方霸主,溜须拍马之辞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可听了年轻男子这番话,还是忍不住笑了。 “你说话总是这么得体,分寸拿捏得一分不差,就算恭维,也能恭维得如此妥帖。有时候,我真想知道,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让你如此少年老成?”清欢侯眼皮微抬,打量着年轻男子的脸颊,叹道。 年轻男子下巴微含,不疾不徐地答道:“明公为钓辰澈入瓮,不顾瞬息万变的战机,故意拖延与中原王的战事,如此气魄和胸襟,令晚生由衷佩服,绝非恭维。” 避重就轻,是每一个精通辩术的人惯用的伎俩。 “你啊你,说你恭维你倒是来劲儿了。”清欢侯嗔责道。 “晚生惭愧。”年轻男子拱手言道。 “依你之见,下一步我们应该怎么办?” 清欢侯半生征战,用兵如神,手下兵家谋士更是不计其数,谁也不会想到,他会询问一个弱冠书生如何用兵。 年轻男子无一句谦辞,直言道:“西线以精锐骑兵袭丰巢粮仓,可乱中原王军心,辅以一万轻甲随骑兵掩杀,可败之,顺势尽收其地。南边以重甲军把守边界要地,引江左大军集中,与渝州、北越盟约围剿,辰澈必定元气大伤,可趁胜收白芷江上游之地,肃州东扩指日可待。” 清欢侯面露赞许之色,不住摇头道:“寥寥数语,便让九州两大诸侯一伤一灭,你才是气魄雄浑,胸襟不凡哪!” “晚生惭愧。”年轻男子脸上毫无骄矜之色,躬身说道。 清欢侯微微一笑,叹道:“看起来,隐龙和火狐,遇到了一个棘手的对手。” “不,”年轻男子抬起头来,一双乌黑的眸子望着清欢侯,说道:“我的对手,从来不是他们,而是他。” “他”是谁?清欢侯自然会懂。 近段时间,几乎九州所有的大事都跟他有莫大的关联,清欢侯不可能不关注到。况且,清欢侯已经关注他很久了。 “探子说他现在每天过得浑浑噩噩、不知所谓,大概是那一战所受的打击太大,影响了心智。也许他并没你想的那么可怕,西门。” “不,他只是还没找到自我。” 年轻男子双手负于身后,幽幽地叹道:“他可不是鱼儿,而是注定要翱翔九天的家伙!” 年轻男子的名字,很好记,复姓西门,单名一个“焱”,西门焱。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九十七章 宫二爷的酒 七月份,从无尽海上吹来的暖湿气流梅雨季节,越过白芷江流域,推进到泌水下游平原,使得这片久旱的土地迎来难得的甘霖。这预示着,即将到来的秋收时节,谷物的颗粒会饱满些。 滔州,狭长的疆域内有泌水和白芷江两条大江,孕育了两江三岸七州黎民。广阔的江流冲积平原上,几乎每一寸土地都是肥沃的粮田,曾经的滔州,几乎占据了整个九州粮食产量的一半。 可今时今日的滔州,万亩良田荒芜丛生,土壤板结,谷黍的根扎在表层,被来自东部海面的季风连根拔起,颗粒无收。 战乱所带来的创伤,最终只能由滔州的子民来承受。这片曾经无比富饶的土地,如今家园残破,人事流离,早已不复往日的盛景。自聪帝年间,位于肃州与华州之间的这片土地,就是诸侯混战的最前沿。它现今的归属,正是天下第一大诸侯,雄踞四州之地的中原王楚贲。 上溯至泌水的源头,离这座破败的小镇仅九十里的顿踏河,正是肃州风虎嵬与华州铁卫劲旅浴血鏖战的前沿。 死气沉沉的小镇上,一面满是油腻的破旧幡布随风飘荡,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灰尘。说是个镇子,其实不过是个聚居地,有几间针头线脑的杂货店,有布坊、裁缝铺、米店、油店之类的铺子,此刻窗棂上布满蛛网和灰尘,甚至都来不及上锁,想是逃命的时候跑得太快。 只有一家门面,门板整齐地靠在墙边,门前的黄泥路扫得干干净净,用的肯定是竹枝扎成的扫帚,才会在地上留下波浪般的细纹。 这是一家药铺。无论滔州归属于哪个诸侯管辖,甚至无论九州是否归云垂帝国统治,都无关紧要,药铺总是要有的。 而且,局势越混乱,打的仗越多,药铺就越会变多。 不过,这种问题,应该由千金方药无缺那样的人去想。招牌只有两个歪歪扭扭的“药铺”两个字,药铺掌柜宫二爷不会想到这个,他每天想的都是,连药铺的生意都不会去想。 他想的,不过是自己出征的儿子。中原王楚贲、清欢侯皇甫欢城,势力不同,抓丁的手段如出一辙。宫二爷并不是一个人,药铺里还有他六岁的小孙女。 今日的风很大,小孙女起先抓着药材玩耍,这会儿乏了缩在柜台下昏昏沉沉睡着了。宫二爷佝偻着身子,走到门口,向远处望了一眼。空旷的荒野上,杂草丛生,随风拂动。黑压压的乌云正在吞噬天地微弱的光芒,这是暴风雨到来的前奏。滔州的雨季,总是雷电与风暴交织。 这样的风暴,这样的黑云,宫二爷已经见过太多,但在这样的天气里,赶车如此悠闲的,宫二爷却是第一次见。 那是辆很破的马车,车轱辘吱呀作响,车窗的帘子破烂不堪,在风中颤巍巍地飘着,车篷顶上缺了一角。 马车从莽莽荒原的深处驶来,在杂草丛生的官道上慢悠悠地晃荡,一直驶向这个破败的小镇。 一个满身油腻褴褛的人影从马车上跳下来,蹬着一双脚趾露在外头的靴子,摇晃着向药铺走来。 邋遢。 宫二爷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邋遢。 开着一家药铺,宫二爷远算不上富人,过不了锦衣玉食的日子,可宫二爷有自己的讲究。 ——人穷水不穷,哪怕浑身补丁,也得洗得干干净净。宫二爷讨厌邋遢的人,尤其是邋遢的年轻人。 “掌柜的,来壶酒。”邋遢家伙手里的酒壶“嗵”的一声摔在柜台上,嘴里嘟囔着。 宫二爷厌恶地皱起眉头,啐道:“这儿是药铺,不是酒馆。” “药铺药铺,卖的是治病的药。酒就是天底下最好的药,治人伤痛,麻醉心灵。既然是药铺,当然就要卖酒。”邋遢家伙疯言疯语地说道。 宫二爷心里一捋这话,又觉有几分道理,这才细细打量起面前的邋遢家伙来。 杂乱毛躁的头发遮住面孔,其实邋遢家伙拥有一张少女般白皙的脸颊,一双眼睛如黑宝石一般,即使被乱发和醉意掩盖,依然精光四射。 “掌柜的,别愣着了,我说得有没有道理?”邋遢家伙用手在宫二爷的眼前晃着。 宫二爷回过神来,稀里糊涂地抓起柜台上的酒壶,转过身,弯腰去揭酒坛的盖子。 酒坛子 酒坛子是宫二爷从酒肆里搬回来的。在肃州与华州交兵之前,或者更远一点,在红衫道叛乱之前,有家小酒肆卖着几种乡野的浑酒。宫二爷不是酗酒的人,日暮时分会跟几个老伙计喝上几盅暖暖身子。 后来酒肆的老板被抹了脖子,酒肆里的酒被成车成车地拖去犒军。 这一坛子酒,还是宫二爷从瓦砾堆里翻出来的。每次想起光头的酒肆老板死去的眼神,宫二爷都会喝上一盅,眺望着远处酒肆的瓦砾堆发呆。 宫二爷拿起竹筒酒提,在酒坛底刮过,米白色的浑酒盛了小半竹筒。宫二爷单手拿起漏斗插进壶嘴,酒提子一竖,酒水哗啦啦淌进壶里。 邋遢家伙喜上眉梢,一把抢过酒壶,便往嘴里倒,如同水牛蛮饮。只可惜,宫二爷从酒坛子里舀出来的实在太少,邋遢家伙一口酒喝光了。 宫二爷看看邋遢家伙重新递到面前的酒壶,又看看邋遢家伙一脸意犹未尽、泛着红晕的脸颊,心底生出一丝愠怒。 若照邋遢家伙这个喝法,就算是满满一桶也不够,宫二爷不酗酒,但坛子里的酒对他有非比寻常的意义。 “没了。”宫二爷大手一挥,将邋遢家伙的手推开。 邋遢家伙鼻子用力吮了吮,指着酒坛子,眼神透着渴望。 “听我说,要喝酒你就往东行二十里,到了山湳城,什么样的好酒都有。” 宫二爷嘴里这么说着,其实他何尝不清楚,就算邋遢家伙到了山湳城,也喝不上酒。山湳城里,用陈年谷物酿制的浑酒也要十个铜铢一斤。而这邋遢家伙,连酒壶都豁了嘴,浑身上下只怕连半个铜铢都找不到。 不过,为了早点打发他离开,宫二爷只好这么说。 “啪”的一声,邋遢家伙把手里握着的那把剑拍在柜台上。 宫二爷是个郎中,还是个蹩脚郎中,哪里会识得那把剑。只是往日里,镇子上有个跛脚的铁匠,靠煅烧菜刀、铡草刀之类的铁器为生。跛脚铁匠曾经对宫二爷说,这世上奇金异铁,以寒铁最为珍稀,黑铁次之,青铁再次之,玄铁为末。 柜台上的这把剑,剑鞘通体漆黑,无一丝杂色,泛着暗黑的光泽。 宫二爷是个老人,是个好人,也是个爱财的人,一双眸子不由自主地在剑身上游移,心里琢磨着,莫非,这把剑的剑鞘真乃黑铁锻造?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九十八章 小蓟的糖葫芦 “你要用剑换酒?”宫二爷问道。 宫二爷活的时间够长,以他几十年的见闻,这必定是一个败家子儿为了几口酒,押掉祖传宝剑的荒唐事。 不过,荒唐的是用剑换酒的家伙,不是宫二爷。宫二爷仔细打量以后,愈加肯定,那把剑的剑鞘就是黑铁锻造。 酒坛子里的酒意义不凡,但与黑铁锻造的宝剑相比,是人都知道该选哪个。 “不,赊。”邋遢家伙醉意熏熏地看着宫二爷,打个酒嗝说道。 “赊?”宫二爷怀疑自己听错了,可邋遢家伙的发音很清晰,只有世世代代居住在北阳城的人才能说出如此地道的云垂官话,宫二爷不会说,但宫二爷能听出来。 邋遢家伙顺势又把酒壶递到宫二爷面前。 真是个擅长见缝插针的家伙! 宫二爷拿着竹筒,在酒坛子里胡乱舀了一下,倒进酒壶里。 邋遢家伙捧着酒壶又喝了一口,这才意犹未尽地抹抹嘴,指着酒坛子说:“你的酒,新麦所酿,算得上陈年,一斤可卖三十个铜铢。” 宫二爷一脸惊愕,呐呐道:“你,你怎么知道?”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一身破烂的家伙竟然是个懂酒的行家。以前酒肆的秃头老板喝醉时,曾说自己的酒是新麦酿制,一斤可以卖十五铜铢,陈年的可以翻一翻,只不过作坊太小,酿得少,根本等不到陈下来便卖光了。 “嘿嘿,这个你别管。”仿佛换了个人,邋遢家伙满是污垢的脸上,一双眸子精光四溢,神色间带着一丝狡黠,“你赊了我的剑,剑就属于你,等到三十个铜铢的酒卖到六十个铜铢,也就是一个银铢的时候,我会来取走剑。卖不到一个银铢,我绝不来讨要。至于赊钱嘛,我就要你这酒坛子里的酒。” 宫二爷是药铺掌柜,一撮几钱的药材堆成小山,只要瞟一眼,几个铜铢心里便能一目了然。邋遢家伙语速虽快,一笔小账却难不倒宫二爷。 只是邋遢家伙这话说得实在太过天方夜谭。近些年诸侯混战,布匹贵了,粮食贵了,酒得用粮食酿出来,自然也会涨,只是云垂帝国有严格的市价管控,三十个铜铢涨到六十个银铢,不知得等到何年何月。 “这,这……”天上掉馅饼的事,宫二爷一向不大相信。 “从没有听说过赊剑的,你这花子莫要拿我这把老骨头打趣。”宫二爷摆摆手,假意谢绝道。 邋遢家伙拍打着柜台上通体漆黑发亮的长剑,悠悠道:“我这把剑多的是成名高手争着抢着要,老倌儿你不会吃亏的。” “我本来就不会使剑,年纪大了,这剑就算再锋利,在我的手里恐怕连柴都劈不开,要它何用?”宫二爷这话说得有真有假,他年纪大了不假,可不会使剑却是胡说。 当今之世,乃是乱世。乱世男儿,都会有一招半式用来傍身,宫二爷年纪虽大,年轻时也跟着走江湖的武人学过几招剑法。买卖人的话,总是半真半假,不能全信,哪怕是小药铺的掌柜。~!最快更新 “翁翁,翁翁。”柜台底下传来小孙女慵懒的呼叫。 宫二爷躬下身子蹲下,手伸到小孙女两边的腋下,将她抱了过来,脸上如老松树皮一样的褶子次第舒展,满怀慈爱地说:“小蓟,睡醒了?” “恩恩,翁翁,翁翁,我做梦了。”小孙女清脆的声音如晨间雏鸟的清啼,令人精神一震。 邋遢家伙显然也被声音所感染,将头往柜台里面伸,想瞧一瞧小女孩长的什么模样。 “小蓟梦见什么了?”宫二爷将小孙女搂在怀里,瘦骨嶙峋的手抚摸着小孙女脑后的秀发。 小孙女将一颗小脑袋偎在宫二爷的臂弯里,嘟着嘴巴说道:“梦见爹爹了” 小女孩思念爹爹,哭闹两声是再正常不过的,偏偏硬生生被邋遢家伙一句话吓了回去。 “小蓟生平泽,较矮小,叶不皱。老倌儿你是给孙女取了一味药名呀!”邋遢家伙晃悠着脑袋,一副学究模样,可在天真无邪的小孙女看来,这大概就是鬼故事里的黑无常,一张小脸吓得煞白,紧抓着宫二爷的衣袖,大气都不敢出。 就邋遢家伙这副尊容,别说是小孩儿,就算不少大人见了,也唯恐避之不及。 宫二爷向来自诩医药圣手,于药草一道涉猎颇丰,即使是山湳城里千金方的坐堂大夫他都瞧不上,此刻却大有喜出望外之感,抬头瞟了邋遢家伙一眼,哼道:“你这家伙,看着不着调,年纪估摸着也大不到哪儿去,没想到肚子里还有点儿墨水,连这么偏门的《佚草集》都能背出来。” “怎么样,老倌儿?我这剑,你是赊还是不赊?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邋遢家伙用手指轻扣着剑柄,笑嘻嘻地说,模样看着有点神经质。 搂着怀里的小孙女掐得自己胳膊生疼,显然是怕得厉害,宫二爷只好说道:“不知哪儿来的花子,竟然还惦记老头子这点垫坛子底的酒,谁要你的破剑,赶紧滚出去!” 邋遢家伙遭了宫二爷一顿臭骂,依依不舍地瞥了柜台后的酒坛子一眼,悻悻拿起柜台上的剑,拖着那双破靴子向门外走去。 身后传来小孙女稚嫩的声音。 “翁翁,翁翁,他是什么人?” 邋遢家伙想都不用想,小女孩用手指的必定是自己。 “那是个没饭吃、没水喝的叫花子,不听翁翁的话自己跑出门,所以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大人,都爱自以为是地找机会来教导后辈,小孩儿,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好骗的人了。 叫小蓟的小孙女,大概是个贪玩爱瞎跑的捣蛋鬼。 邋遢家伙才不是捣蛋鬼,然后他笑了,而且笑得很开心,是真的很开心。 人的一生,会经历很多欺骗,而只有在这么大年纪的时候,父母亲人的欺骗才是真正不带有任何恶意的。亲情,是人世间最真最纯的东西。 邋遢家伙从未拥有,所以他才向往。 “哦,小蓟知道了。”也许是刚刚受到惊吓,小孙女显得格外乖巧。 “可是翁翁,我想吃糖葫芦。”到底是不甘心,淘气的孩子总爱要些奖励,来补偿自己失去的自由。 宫二爷长长的叹口气,摸着小孙女的头,说道:“小蓟乖,等月末去山湳城赶集的时候,再买给你吃好不好?” “不嘛,不嘛,我现在就要吃糖葫芦,要吃二虎叔叔家的糖葫芦。”小孙女在宫二爷的怀里又打又闹。 门外呼呼的风声刮过,邋遢家伙隐约听见“糖葫芦”、“赶集”几个字眼,眼前顿时一亮,身子也变得健步如飞起来,两个大跨步冲向破旧的马车,将破洞帘子一掀,探头进去,撅着屁股翻腾半天,找出个东西,捧在手里,又向药铺冲来。 “小蓟乖,二虎叔叔不在这儿了,等爷爷带你去山湳城再买好不好?”宫二爷耐心地哄着小孙女,对一个父母不在身边的孩子,他怎么也不会忍心责骂。 小孙女嘴巴撅得老高,带着哭腔问道:“二虎叔叔去哪里了?让二虎叔叔回来好不好?” “二虎叔叔去其他地方给别的小朋友做糖葫芦吃去了,他要是回来,别的很多小朋友也会吃不上糖葫芦的,他们一定会很伤心对不对?”宫二爷的话很轻柔,不光因为在哄人,他那一双被浅浅白翳所掩盖的眸子里此刻正噙满浑浊的泪水。 二虎去哪儿了?宫二爷当然知道。 他还知道,二虎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小孙女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才“嗯”了一声,极不情愿地点点头。 只是一串糖葫芦,也可看出一个人的善良和爱心。 “喏,给你。”头顶突然传来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 小孙女一抬头,看着柜台上伸进来的那张黑乎乎的脸,两眼眯着,开心地笑了起来。 那是一串糖葫芦,冰糖葫芦,红彤彤的山楂,亮晶晶的冰糖。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不速之客 矮小破落的药铺外,是滔州十年难遇的风暴。 狂风从荒原的深处席卷而来,顿踏河的两岸无不笼罩在来自北戎千里沙漠的风沙之中。滔州这片土地,是整个九州大陆最古老的一片大地。在那本叫《堪舆总经》的书里,记载着武圣人行愆穷其一生的游历见闻。武圣人行愆也许是武圣人时代最强大的武者,但却一生醉心于地理人文,少有的几次出手也只是轻描淡写的挥挥手。不容怀疑的是,他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发挥最关键的作用。所以,就连从古至今公认的最伟大的武圣人,武圣帝君姜锟铻都说,行愆的武道修为不在自己之下。滔州的子民,历来自诩为武圣人行愆的子孙。 九州这块大陆上最早的人是怎么来的,没有任何一个人、任何一本书能说得清楚只好归功于是天神的造物,腾凉说是苍鹰之神古思,交州认为是海洋之神无尽天,大同小异。但有数不清的证据能说明,在洪荒之初,交州、凉州等陆地还漂浮海上、人迹罕至的时候,滔州就已经是大陆的中心,孕育了最早的石器文明和最早的人类遗迹,甚至已经产生原始部落的雏形。 在距这小镇仅二十里的山湳城,就有一座行愆的巨形雕像,九州一大半的诸侯都曾在那里祭拜,无论是封侯还是封王,都要向这片土地的祖先致敬。 可如今,这片古老的、充满荣光的土地,遍布着疮痍和疤痕。 宫二爷才不会想到这些。他对滔州的历史所知有限,人生最得意的阅历只不过是儿时游方行医时那些模糊的记忆,翻得最熟的是几本行医抓药的医术。“小蓟”这个名字的来处,宫二爷是偶然在看到了一本残破的《佚草集》才知晓的。 柜台很旧,柜脚满是泥垢,深褐色的漆已经剥落。柜台上放着那把剑鞘通体漆黑的长剑,黑铁锻造,绝对是把好剑。 孙女小蓟手里捧着一串诱人的糖葫芦,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似乎整间药铺都浸在蜜糖里。 “你叫什么名字呀?”糖葫芦有种天然的魔力,能让小孩子开口。 邋遢家伙扭过头来,露出一口发黄的牙齿,嘿嘿地笑着:“嗯,我叫” 邋遢家伙的眼神在铺子里游移,看向整排整排的药屉,似乎他的名字就藏在那些药屉的药签里。 什么人会记不住自己的名字?宫二爷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爷爷,你看他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耶!”小蓟指着邋遢家伙咯咯笑道。 邋遢家伙宠溺地看着小孙女,眼神终于落在柜台上长剑的漆黑剑鞘上,喃喃地吐出两个字。 “什么?”这次发问的不是天真的小孙女,而是宫二爷。 小孙女眨巴着一双忽闪的大眼睛,看看宫二爷,又看看邋遢家伙,摇头晃脑的停不下来。 “对,是的。”邋遢家伙的拳头紧紧攥着,发须凌乱的脑袋垂着,嘴里不停重复着那两个字。 宫二爷正想再问几句,邋遢家伙早已头也不回地大踏步走出门。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劣马的嘶鸣,破旧的车轮在坑坑洼洼的路面上碾过,发出”哐嗤哐嗤“的声音。ap…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小孙女猛地倒在宫二爷怀里,仰头问道:“他还会再回来吗?” 宫二爷半蹲在地上,怀里搂着孙女的两肋,慈祥地答道:“他走了,不会再回来了。” “那我想吃糖葫芦的时候怎么办?”小孙女嘟囔着嘴巴,有些不开心。 宫二爷捏捏她肉嘟嘟的右腮,说道:“他也要去给别的小朋友卖糖葫芦吃了,小蓟不是自私的孩子对不对?一定希望更多的孩子吃到糖葫芦。” “哦哦。”小孙女咬着下唇,有些不情愿地点点头。六岁的孩童,当然听不懂宫二爷话里的另一层意味。卖糖葫芦的二虎,和赊剑的邋遢家伙一样,出了这道门,命运无二。 人性之所以伟大,正是因为内心的善良能战胜。 过了很久,手里的糖葫芦吃到只剩下两颗的时候,小孙女才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拽着宫二爷的胳膊急冲冲地说道:“翁翁,你忘记给他钱了!” “没事,翁翁已经给过了。”宫二爷瞥了一眼已经空空如也的酒坛子,又看看柜台上的剑,最后才看向门外。 黑云倾轧在屋檐上,似乎下一秒就要将房子整个压倒,铁青色的天空让人胸中横生一种窒息的感觉。荒原上的杂草比小孙女的个头还要高,也如这无父无母的孤女一般,飘零无依。 等宫二爷将视线从极远处的荒原深处收回来的时候,才看见不知何时门口站着一个黑色的影子,浑身都隐匿在一件黑色的披风下面,头发梳成高高的髻,用一根绿波流动的簪子绾好。 一张如玉瓷般细腻的面孔,光滑洁白,没有一丝瑕疵,简直比小蓟那张肉嘟嘟、粉嫩嫩的脸颊还有白上几分。一个男子长成这样,已经不能称之为英俊,亦不能称之为美貌,而是有一种近乎鬼魅的气质。 小孙女嘴里咬着半颗糖葫芦,呆呆地望着门口的黑影,变得异常安静。 “你是什么人?”宫二爷的声音有些发颤。 不知为何,看到黑影的第一眼,宫二爷就从心底升腾起一股恐惧。 黑影没有答话,一双看起来玲珑无比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柜台上那把剑。 宫二爷想拿走柜台上那把剑,可他的手不听使唤。 小蓟嘴里咬着糖葫芦,两只手死死地抓着宫二爷的手,把头钻进宫二爷的腋下。 黑影有一张很美的脸,但是在宫二爷的眼里,他只是一个黑影而已,那张脸完全不能算是人间的造物。 黑影缓缓地走进屋里,步履稳健,一步一步走得很沉稳,没有一丝急促,也绝对算不上慵懒。 这样大气的步伐,宫二爷并不陌生。山湳城里的那些大人物,不少都这样走路。比如山湳城第一世家山松氏,比如驻守山湳城的那个云垂总兵,巡视城楼时也这么走路。 杀气! 宫二爷感受到了杀气! 杀气不是来自踱步而来的黑影,而是那把剑。 剑鞘漆黑的剑! ,精彩! 《倾鼎》,“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百章 剑有魂 黑影在离柜台还有三步左右的地方停下脚步,静静地凝视着柜台上那把剑鞘漆黑的剑。 宫二爷能感受到的杀气,黑影当然也能感受到。人有杀气,剑有剑气,这并不难理解。任何一个稍微有些武道见识的人都知道。 可一把剑竟然能生出杀气?而且还是如此喷薄凌厉、霸气外露的杀气? 杀气由心而发,剑无魂,则不能生出杀气。 黑影显然受到震动,那张僵硬的脸上,浮现一道道细纹。 宫二爷小心翼翼地从柜台底下探出半个头,悄悄打量着那张光滑如玉的脸庞。 在这么近的距离,宫二爷才勉强看清黑影脸上有些不对劲。 宫二爷是大夫,是个年纪很大的大夫,知道的东西多些并不奇怪。 黑影的那张脸,之所以看着死气沉沉,没有一丝活人的气息。 只不过因为,那本就是一张假脸。 易容之术,人们向来是听说得多,见识过的少。在左江的寰舟城,有阵子闹过采花大盗,从勾栏青楼到深闺大院,遭他毒手的女人不计其数。这家伙自称“百俏公子”,人们却唤他“百脸大盗”,精通易容之术,能轻易变换九十九张不同的面孔。而他真实的面孔奇丑无比,只在侵犯女眷以后、杀人灭口之时才会露出本来面目。 宫二爷是见过易容术的,年少游方行医之时,曾经跟一个叫化子学过易容的皮毛。叫化子为了装可怜讨生活,难免要打扮得凄惨点,往脸上粘些烂肉破疮在所难免,一来二去也能改头换面。 这是宫二爷第二次见到易容术,也是第一次见到真正的易容术,如果不是因为宫二爷见过易容所用的面皮材质,几乎难以辩解。 黑影静静地伫立着,双目平视,仿佛和柜台上的剑沉默地对峙着。 尽管面皮掩盖住了他的本来面目,宫二爷还是必须承认,黑影拥有一双美丽深邃的眸子。 黑影往前踏出了一步,黑皮靴子缓缓落地,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宫二爷只觉一股更加强大的威压迎面涌来,让他感觉呼吸一滞,心里“咯噔”一下,瞟了一眼柜台上的黑剑,满脑子都是懊悔。 看那黑影的架势,必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没准为了夺剑,顺手结果了一老一少两条的性命。 听过赊账、赊粮、赊盐、赊油,哪有赊剑的?那邋遢家伙真是个扫把星,带来如此横祸。 “呵,剑灵吗?”黑影说话了。…¥…免费阅读 声音很轻,很柔,听着是个文质彬彬的公子哥。这种声音,用来吟一首诗,用来哼一曲小调,都是极好的。 从死气沉沉、如同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黑影嘴里发出来,不免有令人暴殄天物之感。 剑灵是什么东西?宫二爷不知道。 他只知道,黑影拔出了那把剑,剑锋从漆黑剑鞘中滑出的那一刻,宛如一道月光照进屋子,清冷、凛冽,让宫二爷忍不住打了个冷噤。 下一刻,也许剑锋就会划过他的脖子。 宫二爷低头看着趴在怀里的小孙女,陡然生出一种悲凉的情绪。 如果再年轻十岁,宫二爷大概会拿起柜台底下切药材的刀,去拼命。如果两个儿子没有上战场渺无音讯,宫二爷或许会不顾老脸跪地求饶,保全六岁的小孙女。 宫二爷没想逃,他的年纪太大,腿脚已经不方便,再也跑不动了。 剑光映照在高高的药屉上,缓缓地流动着。 “真是一把好剑。”黑影忍不住赞叹道,浑似根本没有看见柜台后战战兢兢的宫二爷。 宫二爷也意识到,黑影从头到尾根本没有看他一眼,索性将头埋得更低,整个人蜷缩在柜台底下。 “仓啷”一声,长剑回鞘,空气里响起嗡嗡的低鸣。 好剑,回鞘之时会用龙鸣之音。 “保存好它。”黑影低声吩咐道。 宫二爷没有回答,仍旧把头埋在柜台底下。 “这是五枚金铢,作为存剑的费用,你可以随便花。在他来取剑之前,不能有任何闪失,否则我会杀了你。”黑影的语气很平静,语速平和,哪怕说出“杀了你”这种本该咄咄逼人的字眼时,带着别样的温柔。 有的人,天生有副柔软的嗓子。 有的人,天生有副柔软的心肠。 柔软的声音说威胁的话,往往比大吼大叫要管用得多。 “哗啦”一声,天际的黑云在一瞬间决堤,雨水在狂风的吹拂下,在空中乱舞飞溅,狠狠地拍向地面。 宫二爷不知道,黑影还有没有说其它的什么话,也迟迟没有抬头去看黑影是否还在屋子里。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门外的道路上,砸出大大小小的坑点,无尽的莽原,丛生的荒草,全都湮没在漫天的风雨之中。 这么大的雨,没有人会出去的,光是雨点打在身上,都疼得慌。 安全起见,宫二爷仍旧躲在柜台底下,把小孙女搂得更紧了。 下雨天,是睡觉的好天气。 雨越大,越适合睡觉。 所以宫二爷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不知过去多久,等宫二爷醒来的时候,手脚已经发麻。小孙女正百无聊赖地扯弄着自己的胡子。 外面的雨点稀了、细了,荒地上的杂草被雨水一浸,重又恢复了几分绿色的生机,好一番洗尽铅华的河山。 宫二爷从柜台下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扫视着屋内的景象。一扇破门,两把破椅子,再无其它。 没有黑影的踪迹,宫二爷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扶小孙女站了起来,然后拍拍膝盖上的灰尘,活动着麻木无感的四肢。 宫二爷突然有些担心起黑影来,那张做工复杂精细的面皮,若是被这场大雨一淋,只怕难免要破相,想想真是大为不雅。 直到有个东西撞到小腹,宫二爷才停止遐想,一张脸转而变得愁云密布。 黑影最后说的那段话,宫二爷听得很清楚。 那把剑,剑鞘漆黑的剑,此时就放置在原来的位置,像是从头到尾没有挪动过,就连角度都跟最开始邋遢家伙放下时毫无二致。 宫二爷一把抓起柜台上的剑,向后厢冲去。 该把它藏在哪儿才好呢? 第二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百零一章 皇甫家的少将军 离小镇百里的顿踏河边,扎满了鳞次栉比的白色军帐。山湳城以西的第一大要塞,名唤奴兵城。说是城,城中却无人居住,不过是依着顿踏河下寨的一道关卡。诸侯之间连年混战,如越侯路放那样的败军之主,一朝覆灭,紧随而来的便是满门被抄,充军的充军,发配的发配。女的充作营妓,男的便称作奴兵,乃是最下等兵种,做的一般都是打造兵器、伐木取石的苦活累活。 奴兵城,曾是中原王最大的奴兵营,这些年中原王东征西讨所剿灭的那些敌人,亲眷全都充配至此。最鼎盛的时期,这里曾经聚集着上万奴兵。 不过今日,驻扎在这里的并非是中原王的奴兵,而是肃州的一支神秘军队,一声不响地奇袭至此,将数倍于己的奴兵赶入顿踏河。 一河之隔的对岸,除了拼着命游过对岸的少数奴兵,现在已驻扎着中原王楚贲的精锐甲兵,铁卫劲旅。 那是中原王赖以称雄的资本,天下闻名的精锐步军。在驱逐北戎的勤王战场上,正是这支铁卫劲旅硬生生用甲胄和血肉之躯扛住了北戎的马蹄。这是一支背负了无上荣誉的军队。 够资格和这样的军队对峙的,当然只能是另一支传奇的军队。 风虎嵬,九州大陆上最神秘的部队,最精锐的步骑,没有之一。世上的虎狼之师不少,辽东公孙怒的白斩兵,交州南蛮的巫蛊军团,乃至浮屠杀神秦独岸所统率的北戎飞熊军。但世上只有一支风虎嵬,不管是马战陆战,还是水战奇袭,都是绝对的佼佼者。 上过战场的人,都听过风虎嵬,但极少有人见到,更别说与之交战。清欢侯极善整军,亲兵部队武威军便有十万之多,而风虎嵬是十万武威军中最精锐、最核心的部分,贴身护卫清欢侯。 清欢侯领军近二十载,虽胜多败少,亦不乏危急存亡之时,秦独岸、龙战就曾在千军万马之中一度冲杀到他身前十步,却难以再向里前进一步。亡命的风虎嵬,不惜用自己的尸体阻拦,硬生生把敌人挡在尸堆之外。 风虎嵬的每一个人,都绝对服从命令,尤其是主帅的命令。哪怕住着数以万计的士兵,风虎嵬的军营都始终能保持着绝对的寂静。但此时的军营里,却响起极低的议论声。…¥!免费阅读 “哎,老李,白日里来的那个小子,你瞧见了没?”拄着长枪的年轻军士问道。 站在军帐另一边年长些的军士,留着茂密的短须,连忙做出噤声的手势,低声骂道:“没大没小的,那可是中领军将军。” 年轻军士唇边蓄着浅须,显然才刚过弱冠的年纪,就早早上了战场,难免管不住嘴。 “什么中领军将军,你没见他白日里来时的那副模样,分明就是个小叫花子。”年轻的士兵不屑地说道,“这么一个邋里邋遢的小子,你说他的麒麟符会不会是偷来的?” 麒麟符,是号令风虎嵬的唯一信物。风虎嵬的历任统帅,都是皇甫家的亲姓将军。 但皇甫欢城曾说,如果没有麒麟符,即使是统帅风虎嵬和十万武威军的总领军、清欢侯的亲弟弟皇甫欢垣都无权调动。 这支军队,只忠于皇甫欢城一个人,或者麒麟符。 “你开什么玩笑?这个世上,能偷到麒麟符的人只怕还没有出生吧!”中年军士不无得意地说道:“据说,麒麟符是藏在名为天机匣的机关盒里,那盒子是天下第一能工巧匠铁班翁铸造,内含八十一之数六千五百六十一道机关,据说每次打开后,天机匣内的机关就会发生变化,只有侯爷通晓所有的破解机关之法。” “哇,还有这等奇事,那天机匣究竟是什么做的,竟有如此神奇的效用?”年轻军士一时来了兴致,忍不住问道:“可是除了侯爷,那位天下第一巧匠,不是也应该知道如何打开天机匣吗?” 中年军士眸子里浮现出一丝阴郁之色,寒声答道:“风虎嵬建立的那天起,整个九州就再也没有关于铁班翁的消息。侯爷是个雄才大略的人,伏尸百万尚不足惜,不会在乎区区一两个人的性命。” 说完这句,中年军士陷入了沉默。 和年轻军士满腔战场建功的壮怀激烈不同,中年军士更愿意每日耕地浇菜,与妻儿父母相伴,守着美满幸福的家庭。 但这乱世不允许。 既然要当兵,跟最厉害的人,进最精锐的行伍,活下去的希望就越大。 “那小子才多大年纪,就能成为中领军,还不是靠着跟侯爷的关系。”但凡是年轻人,尤其是自视甚高的年轻人,都会对所谓世袭罔替、祖宗恩荫心怀不忿。能进风虎嵬的年轻人,无一不是武道奇才。 “你别乱说话,那可是侯爷的亲生儿子,名正言顺的少将军,怎么不能做中领军?” 年轻军士一听这话,顿时更来气了。在他心里,素来信奉的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如何会因为侯爷之子就认可一个乳臭未干、邋里邋遢的同龄小子担任位高权重的中领军。 风虎嵬的现任总领军,是十万武威军的最高统帅、十步一杀皇甫欢垣,再往下便是诸位中领军将军,各领一支。风虎嵬有多少位中领军,每位中领军统辖多少兵马,并无一定之规,只有皇甫欢垣与皇甫欢城清楚。 中领军将军便是分散在各处的每支风虎嵬的统帅,负责执行作战任务。 在那个邋里邋遢的小子来之前,这支队伍的中领军将军是清欢侯的子侄皇甫羽,十二岁便上了战场的少年将军,坐午境巅峰的武者,风虎嵬年轻将士的榜样。 可那个邋遢小子一来,皇甫羽便要脱下代表荣耀的獬豸银铠,将中领军之位拱手相让。 “听说他娘是白芷江边世家宗族府里的贱婢,侯爷血洗府邸的时候,瞧她有几分姿色,便临幸了她。没想到,一下子就怀上这个小杂种”年轻军士声音越来越低,言语却越来越难听。 中年军士机警地看看四周,见各个军帐里的灯火都已经熄灭,不远处值夜巡逻的军士也未听到这边的对话,才稍稍放下心来。 中年军士轻斥道:“闭嘴,你这臭小子,侯爷的家事轮得到你插嘴吗?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回头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年轻军士见同伴发火,自知言语有失,努了努嘴,不敢再多说什么。 梅雨季节,滔州的雨水很多,顿踏河的水位一涨再涨,眼看就要淹到军寨门口。 华州铁卫劲旅,和肃州风虎嵬,已经在奴兵城一线足足对峙了半年有余。来自三百里外肃州清欢城的命令一直是两个字,“坚守”。 荒唐的是,最先挑起这场战争的,是肃州一方。肃州三万武威军三日疾驰两百里,奇袭山湳城,将战线推进到顿踏河边,然后便止步不前。 渡河作战,必须付出惨重的代价,无论是独心城和清欢城都不愿为了这块本不富庶的土地徒增伤亡,默契地静静隔河对峙。 风虎嵬从未在一个地方驻扎超过一月,却在顿踏河边逗留了足足半年之久。 不知,这个少将军的到来,是否会带来变数? ,精彩! 《倾鼎》,“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百零二章 少将军的大帐 狭小昏暗的虎帐里,一个身披甲胄的少年将军,斜躺在令案后,蒲团枕在后脑勺,嘴里咬着半个苹果,悠闲自在的哼着小调。 那是一首江左民间的的小调,唱的是一名出征在外的战士,坐在血染的战场上,昨日里还一起饮酒的战友已成断肢残骸,只好孤单地击剑悲歌。天边红日西坠,征战四方的战士,思念起家乡的妻儿父母。 南越江左,北边是人口密集的肃州,南边是以巫蛊和秘术著称的交州南蛮。这片土地历来是个战火不断的地方。江左的儿郎历来是九州最英勇的战士,那位与云垂帝国争夺天下的铁皇墨钧便是生于斯长于斯。 久战之地多伤寡,江左尤是如此。 小调起初有些悲凉,像是深闺怨妇依依相望的低声呓语和哭诉,蕴含着哀婉无限的愁思。 紧接着,调子变得慷慨豪迈起来,仿佛幸存的将士怀抱着战友的尸身,咏叹英雄的史诗。 到了最后,身披黑铠的少年将军将捏着苹果的手高高扬起,腮帮子用力鼓着,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嘴里发出的声音愈加高亢,语调欢快轻盈,仿佛在庆贺胜利的喜悦,又像是归家前难以抑制的激动。 九州不大,越州更小,可江左的民调,就连自小在北越长大的皇甫羽都听不懂。皇甫羽是个自小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家伙,对诗情画意、琴瑟琵琶着实一窍不通。 皇甫羽只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年纪不足二十的少年是自己同族的弟弟,更是清欢侯皇甫欢城的亲生儿子。这些武威军统帅、十步一杀皇甫欢垣在密信中都已经交代过。 所以,当少年穿着一身邋里邋遢的破衣服走进奴兵城的这间军帐,皇甫羽一言不发便脱下了獬豸黑铠,乖乖地侍立在军帐一侧,听候吩咐。 三个时辰之前,还是威风凛凛的中领军将军,这会儿一言不发地侍立在军帐之中。让皇甫羽给予尊重的,当然不是眼前这个看起来窝窝囊囊、没有一丝男子气概、素未谋面的同族弟弟,他甚至连头盔的束带都系得歪歪扭扭,显然是头一遭穿这一身。 皇甫羽所敬重的,自然是清欢侯,——皇甫氏里被视为神一样的人物。作为亲手将皇甫家从乡垄富户一步步带成一方诸侯的大智大谋之人,皇甫欢城的眼光绝不会错。 夜已深了,头一回进风虎嵬军寨的侯府少将军,却半点睡意都没有。…免费阅读 皇甫羽正犹豫要不要禀告少年,哦不,是中领军将军,是时候去休息了。 白色的帘子被掀开,一个人影飘了进来。 出于军人天生的机警,皇甫羽下意识一手按住剑柄,下一刻就要拔剑出鞘,向人影刺去。 “快住手快住手。”躺在令案后的少年将军出言阻止道。 皇甫羽细细一打量,顿时怔住。 一袭白裙委地,纤尘不染,如天际白云采拮织就。如瀑秀发悬于腰后,一根白色束带轻轻绾住,浑身散发着一股淡淡的体香。 是个女子,绝美的女子,在军帐透进来的淡淡月辉下,嫣然而立,如从月宫走下的仙子。 “你来了!”一脸喜悦的皇甫家少将军,早已站起身来。 原来,这个没有规矩和风仪可言的少将军,一整晚百无聊赖地待在军帐里,是为了等人。 等佳人。 皇甫羽这才放松警惕,按住剑柄的手缓缓松开,低头侍立。 “额,羽,羽将军,你先出去吧,让我们说会儿话。”少将军显然还不大习惯自己的新身份。尽管见惯了别人颐指气使的模样,到自己身上总还需要时间适应。 不过刚被剥夺中领军将军之职的皇甫羽并没有丝毫别扭,恭敬地行了个军礼,转身掀帘出门。 “嘿嘿,你的轻功真不错,外面那么多人,竟然没有发现你。”不知如何开始这场谈话,皇甫少将军有些拘谨。 夸奖一个人,总归是没错的,尤其是夸一个女人。 皇甫少将军并未意识到,他随口一句,实际已臻极致。 一个美丽的女人,听惯了别人夸她美丽。你若是跟风夸她美丽,于她来说,不过是甜蜜的负担,甚至懒得报以敷衍的微笑。 但你若是夸她修为不凡,武技娴熟,甚至衣服好看,都比一句“真美”要来得新颖亮眼。 人世间,多少傻瓜做了炮灰,全是因为不懂这个道理。 皇甫家的少将军天生就懂,有些人,天生就讨女人欢喜。 “我是走进来的,他们并未阻拦。”白衣女子冷冷地说。 言语间尽是冷漠,对少将军的夸奖不仅没有敷衍的笑容,反而直接顶了回去。 不解风情,不解风情的女人无趣得很。江左骏业城中,祥记酒楼的斋月姑娘,也许姿色不及白衣女子。但她万种风情,妖媚入骨的女人味,要胜过这白衣女子太多。 美,之所以为美,在于呈现,在于释放。 少将军这才想起来,白衣女子是清欢侯的人,手上就一定有清欢侯的信物,否则以风虎嵬的机警,不可能发现不了。 换谁被顶了一句,心情都好不到哪儿去,皇甫少将军指了指下手的一方桌案,向女子说道:“坐吧。” “谢将军。”女子也不推辞,径直走到桌案旁端庄而坐。 “他怎么样?”皇甫少将军迫不及待地询问。 “安然无恙。”白衣女子惜字如金,丹唇微启,淡淡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少将军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地,脸上不禁露出笑意。 白衣女子绝对算得上美女,但冰山一样的美女,少将军并不感兴趣,因而这场对话只是寥寥几句就结束了。 皇甫羽好不容易抽空拿的一个馒头,才刚吃了一半,中领军大帐的帘子便掀开了。 “羽将军,烦请你帮我准备一匹快马,送予这位姑娘出寨西行。” 皇甫羽将手中馒头塞进胸甲里,大步在前引路。 皇甫家的人,尤其是将军出身的皇甫羽,对大帐里二人的对话并不感兴趣。 但多的是人感兴趣。 “那是少将军的未婚妻吗?”透过军帐缝里的将士小声询问战友。 “我看像,这女人,真好看,跟仙女似的。” “仙女,呸,仙女能陪你睡觉吗?我看,还不如清欢城里的花迎姑娘,起码,花五十个金铢还能让你睡一夜!” ……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百零三章 火光 皇甫羽并不会多问,为何少将军说“出寨西行”?西边,那可是华州中原王楚贲的地盘,一江之隔便有成千上万的铁卫劲旅。 在少将军来之前,皇甫羽就已经派出三波斥候,偷渡过河,打探军情。斥候回报,据军帐和锅釜来看,铁卫劲旅人数在万人以上。 而驻扎在奴兵城的风虎嵬,一个中军不过三千之众,始终是一场敌众我寡的战斗。 不过皇甫羽已经习惯了,风虎嵬出现在战场上,肩负的使命,从来都是抵挡数倍于己的敌人,甚至是剿灭数倍于己的敌人。 皇甫羽去马棚,让军士挑了匹健壮而温顺的黑鬃马,配了副柔软些的鞍,牵到白衣女子跟前。 白衣女子也不多话,接过马鞭,翻身上马。 “这马温顺,不必鞭打过甚,一路小心。”皇甫羽随口说道。 战场上,马就是将士的命。对主人越温顺的马儿,对敌人越凶残的马儿,越讨将士的喜爱。皇甫羽爱战场,也爱马。 不过他真正想说的只是最后四个字。 战场是属于男人的,一个女人出现在军帐中,注定是个悲哀。那意味着,她要付出比男人很多倍的代价。 白衣女子有些不解地看了他一眼,嘴里“驾”的一声,马蹄飞扬,径直向南而去。 南边,有一处荒废的无名古渡口,能渡过顿踏河,踏上华州的土地。皇甫羽已经派出几批斥候前去打探过,若不是清欢侯一直命令驻扎不前,他早就率领风虎嵬偷渡成功。 女子要向西去华州,必是从那个无名渡口过河。皇甫羽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这女子必定是个细作无疑。 只是那个看起来毫无将帅之风的少将军,竟然在华州拥有自己的细作,这着实有点不可思议。 皇甫羽从胸甲里取出半个馒头,还是热乎的,一口咬下去,一股被汗水浸过的酸臭味袭来,胡噜着嚼几口,咽了下去,转身走向帅帐。 风虎嵬的军帐,千篇一律,要在奴兵城的这些军帐中找到帅帐所在,并不容易,但皇甫羽无需担心。任何一个人都可能找不到帅帐所在,但皇甫羽一定可以,因为那本来是他的帅帐。 站在白色的帅帐前,皇甫羽躬身朗声道:“将军,若无差遣,末将告退了。” “皇甫将军。”帅帐里传出一声呼唤。 不似原先那般散漫轻狂,倒有些几分王侯将相的味道。 “末将在。”皇甫羽恭敬地答道。 “进来吧,有事同你商议。” 皇甫羽掀起帘子,刚一抬脚,便发觉军帐里有什么不对劲。 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得地看向他,多数都微微颔首行礼。说是帅帐,空间并不宽敞,此刻却被十多个黑铠将军挤满。 风虎嵬,皆着黑铠,在场的无一不是行伍之长。 主位上的少将军正襟危坐,冷静地平视着皇甫羽,如鹰隼一般深沉慑人。 这才是皇甫家少将军该有的样子吧。 “将军,这是……”皇甫羽被这阵仗吓得不轻。 “皇甫将军,明日一早,我将与你在顿踏河以西吃华州最地道的黄蟹包。”少将军笑意盈盈地说道。 可这在皇甫羽听来,却宛如梦中。这支风虎嵬中军已然在奴兵城驻扎半年有余,长枪被潮湿的天气锈蚀,将士们的决胜之心日减,请战之心日浓。 皇甫羽何尝不想战?可他不能战。 清欢侯早有严令,坚守不出。清欢侯的命令一日不做更改,风虎嵬的一兵一卒都不能越过顿踏河。 “少将军,侯爷早有严令,我等只需坚守奴兵城,击退华州来犯之敌。”皇甫羽半跪在地,硬着头皮禀报。 清欢侯年逾四十,妻妾无数,可几个儿子尚且年幼,面前这个少年便是清欢侯的长子。 九州从古至今的规矩,都是长子为尊,尽管出生卑微,仍然不能排除他继任王侯之位的可能。 当场忤逆未来的君侯,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何况还是以刚刚被夺走中领军将军之位的尴尬境地。 可皇甫羽必须说,因为他是军人,是风虎嵬,就必须忠于清欢侯,绝对服从命令。 谁知少将军并没有表达出丝毫不悦,反而站起身来,獬豸黑铠发出沉重的铁甲撞击声。 少将军走到皇甫羽跟前,躬身扶起他平举的胳膊,慨叹道:“侯爷曾说,兄长是久经战阵的宿将,让我跟你好生学习。” 皇甫羽有些木讷地站起身,嘴里喃喃道:“少将军……” “至于命令的事,兄长不用担心,我出现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今夜以后,中原楚氏便要从你我的手中,灰飞烟灭。” 少年将军双目扫过军帐内每个人的脸,接着说道:“你们都要记住我的名字,我叫皇甫野。你们,也要记住自己的名字。” …… “哎,每日吃这些土腥的草鱼,不知何时是个头?”一名身穿黑甲的兵士手里捧着一条烤糊的草鱼,边啃边说。 距此百余步,乃是中原王楚贲麾下最精锐的铁卫劲旅驻扎之地。黑甲兵士便是铁卫劲旅的一名重装步兵,不必负担巡逻守夜的职责,趁着夜色出来打些鱼来烤着吃。 此处偏僻,火光被沙丘挡住,是个偷懒耍滑的好去处。 “谁说不是呢?每日里都是吃些淡出鸟的青菜白饭,老子都快疯了,怎么还他妈不打?”另一名身着轻甲的兵士接过话茬。 轻甲兵士腰间挂着一把短弩,一筒短箭,应当是弓弩兵无疑。 “河对面的可是肃州的风虎嵬,全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畜生,我看还是不打仗的好,最好就此止步,两厢罢兵。”黑甲军士年纪大点,不似年轻人那般容易冲动。 “他们若敢过河,别怪我的弩箭不长眼。咱们铁卫劲旅也不是吃醋的!”年轻兵士心有不忿,厉声道。 “咻”的一声,一支短箭直直地插在年轻军士的脖子上。年轻军士闷哼一声,倒地而亡。 黑甲兵士一把抄起倚在一边儿的长枪,正想迎敌。 冷不丁,一把尖刀穿过后颈,直直插进咽喉。 顿踏河边,微微火光摇曳,今晚注定是个无法安静的夜晚。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百零四章 百里千仞 铁卫劲旅是怎样一支军队? 没有人比百里千仞更了解。从铁卫劲旅创立之初,百里千仞便是第一批铁卫郎将。作为中原王压箱底的杀手锏,铁卫劲旅几乎经历过近十年里九州大陆所有最惨烈的战场,每一次百里千仞总是冲在最前面。 他是铁卫最勇猛的将军之一,也是九州最勇猛的将军之一。当然,那并不是说他不可战胜。 譬如现在,百里千仞的头趴在一名美姬浑圆弹软的胸脯上,半张脸陷在雄伟双峰之间。他的怀里还搂着另外一个亵衣袒露的美姬,一只手紧紧捏着她白花花的大腿。 这样一幅画面,本不该出现在军营里,但中原王的铁卫劲旅不同。楚贲曾说,美人如画,甚至比画值得收藏。一代雄主,收藏的画不少,女人更多,其中不乏南征北战打败的那些对手的妻女。 上行下效,跟随中原王出生入死这么多年,百里千仞自然最能意会主子的意思。 百里千仞出征的时候,押运的粮草里总会有几个狐媚天生的美姬。“刀越快越好,妾越骚越好”,是百里千仞的口头禅。 铁卫劲旅与风虎嵬隔着宽不到百丈的顿踏河,对峙足足半年,无一箭一枪之战。甚至士兵们想吃鱼的时候,到河心去打鱼,碰着了,没事还会闲聊几句。 百里千仞最近尤其爱吃的那道“葱花鲢鱼”,便是去江心打鱼的士兵向风虎嵬的伙夫学来的。 无论战事如何,大家总归是要吃饭,总归是要睡觉的,也总归是要跟女人睡觉的。一个男人,身体再好,和两个女人一起睡觉,也总会累趴的。 百里千仞此刻睡得跟一头死猪一样,浑身上下一丝不挂,身上大大小小的刀疤箭疮显得触目惊心,甚至连巴掌大光滑的地方都找不到。 百里千仞曾经不止一次在重重包围之中搭救过中原王楚贲,他身上的这些伤疤,本该是在楚贲身上的。 中原王大宴功臣之时,曾专程请了只是铁卫郎将的百里千仞,在众目睽睽之下,让他脱光上衣,指着他浑身上下的伤疤,一道道诉说,一道疤便浮一大白,直喝到通宵达旦方休。 自此,中原一带人人皆知,百里千仞是楚贲的亲信,内到宦侍宠姬,外到谋士将军,无不对其敬畏三分,就连铁卫劲旅的统领将军、十步一杀南行炔都对他颇为照顾。 能获得如此殊荣,百里千仞靠的并不是溜须拍马、权斗争宠,而是实实在在的军功。功高莫过于救主,独心城里的楚贲,天下九州得其四,无疑是云垂帝国半壁江山之主。 能受这么多伤而不死,不光因为三十岁的百里千仞是落星初境的武者,更因为他出色的察觉力。百里千仞曾说过,任何人出现在他身边二十步,都绝不能逃过他非凡的察觉力。 但今天,是个例外。因为直到那一金一银两把短刀刺进他左右双肩的琵琶骨前,百里千仞都没能发现有一个人就站在他的床前。 刀刺的角度刚刚好,左右琵琶骨,巧妙地绕开了美姬们白皙紧致的大腿。 常年在床帏间的锻炼,让美姬的大腿显得格外光滑,没有一点赘肉,毛孔细腻,肤质光滑。 任何人都不会忍心在这样的腿上扎上一刀,所以在琵琶骨被双刀刺穿的百里千仞放声惨呼之际,偷袭者松开了握住刀柄的手,狠狠地抓向其中一名美姬的娇臀,贪婪地揉捏了一把,随即笑道:“红颜祸水,果然毒辣。” 这话当然是对那名美姬说的,亦是对百里千仞说的。 百里千仞牙关紧咬,额头上的青筋暴起,肩胛处渗出大片的鲜红。落星境武者的全力一吼,震得军帐鼓荡,像一个随时会撑爆的圆球。 却不是痛呼,而是嘶吼,如狮虎般震彻山林的嘶吼。 百里千仞看到了那个偷袭者的真面目,在他眼里,这样的一个偷袭者,实在是太过蹩脚。 因为他穿着一身白衣。穿着白衣在夜间偷袭,不是疯子就是蠢猪。 但百里千仞很快打消这个念头,因为他看见了偷袭者的手。 不久前才陪着自己风流快活、任自己压在身下肆意玩弄、叫得最大声、迎合得最卖力的的那名美姬,此刻趴在偷袭者的肩头,任他揉捏裸露的美胸。 另一名美姬,静静地伫立在一旁,脸上带着冷冷的笑,如刀。 两个月以前,这个白衣胜雪的女人从被抓来的时候,就没有笑过。 不笑的女人,对男人来说,如同雪地里盛开的带刺玫瑰,如同刀口上甜腻的蜜糖,总是充满着致命的诱惑。 如果说女人是一座座高峰,那男人便是不断攀登的勇士。 一山还有一山高,总有一座山,会让你摔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琵琶骨是人身体的一道堤坝,所有的双手所有的力道都要通过这道堤坝释放。 而现在,百里千仞的琵琶骨被死死地钉在木榻上,双手已经没有力气再做任何动作,他连拿起佩剑的力气都没有。 “堂堂铁卫郎将,钢铁一样的男人,最终却死在女人手里,可见女人真的是祸害啊!”偷袭者是个白衣少年,脸上挂着邪魅的笑,尽管面容黝黑,但绝不像久经沙场的人。不光因为年纪,而是他身上没有军人那股子气质。 百里千仞死死地盯着白衣少年,眼底的轻蔑一览无余,冷哼道:“原以为清欢侯虽然是个大奸大恶之人,却好歹是个可敬的对手,没想到却做出暗杀这等下三滥的勾当。” 白衣少年用手磨裟着眉头,略显不耐烦地说:“铁卫郎将都是像这样的笨蛋吗?看起来吞并华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白衣少年身子前倾,一双清澈的眸子里充盈着腾腾的杀意,嘴角却勾起漂亮的弧度,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记住,我叫皇甫野,是你的对手,这支风虎嵬的统领。” 皇甫野,皇甫清欢的长子,顿踏河对岸风虎嵬的新任中军,可沉迷在美色之中的百里千仞不会知道,只能猜到,这个少年也许是皇甫氏的宗族将领。 趴在皇甫野肩头的美姬,柔若无骨地随着皇甫家少主前倾的身子靠近百里千仞跟前,她能感受到皇甫野左手的力道加重了几分,只觉胸部传来阵阵的酥麻感,“嘤咛”一声便想把一张纤薄性感的红唇亲在白衣少年的脸上。 “扑哧”一声,美姬的身子一阵痉挛,整个人陷入呆滞,脖子不由自主地抖着。 她的大腿上,脸颊上,胸前那对雄伟的双峰上,溅满了滚烫的血液,整个人仿佛是从血水里捞起来的一样。 和美姬一样,一身白衣的皇甫野身上也满是血污,看起来更加可怖。但他的脸上没有惊吓,反而有种狂喜。 他的手里握着一把淡金色的短刀,便是之前插在百里千仞左肩的那把刀。 片刻前,那边淡金色的刀顺势划过百里千仞的喉头,速度快到落星境武者的百里千仞,扬起的手离美姬的后背还有三寸。 所以,就算百里千仞有最后一击,伤到的也绝不是皇甫野。 站在一边旁观的那名美姬,眼底露出恐惧的神色。一个嗜血的主子,简直比骁勇狡猾的对手更加可怕。 皇甫野扔掉手里的短刀,将满手的血污在美姬的双峰上擦拭干净,一把将丰乳娇臀的美姬推在一边,转身看向站立一旁的那名美姬,淡淡一笑,说道:“晚姐姐此番的功劳不小,本将军一定会好好赏你。” “多谢少将军。”美姬微微躬身,从容致谢。 ,精彩! 《倾鼎》,“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百零五章 卫封 肃州清欢城,当今九州大陆唯一一座以封号命名的城池。它是平地里突然冒起来的一座城,皇甫欢城造的一座城。 往北的华州独心城,是七朝古都,最长命的王朝几乎都是发迹于此,而最终的覆灭也多与这个地方脱不开干系。 往南的江左骏业城,是九州南部第一大城池。来自交州无尽海的珍珠晶贝和咸腥的海产,被白帆赤桅的大船载着,几十个光着屁股的纤夫卖命地拉半个月,沿白芷江一路逆流而上,最终抵达骏业城的卸甲台,以北的北阳城、独心城等地才能吃上最正宗的深海鱼虾。 往西的北阳城,曾经是天下最繁荣的城池,天下王城,天下第一雄关锁龙关是绝佳天险,易守难攻。当年十八路诸侯近百万大军,硬生生被北戎挡在关外半年有余,若不是秦独岸被策反,只怕北阳城便永远成了北戎的地盘。 最东呢? 最东是广袤的平原,平原多良田,却少天险,建不成雄关。肃州这片土地,曾经孕育过最繁荣的城郭,但在几十年的战火中,被来来回回的刀子一层层刮去油水,再也不复往日。 等皇甫欢城成为这片土地的主人时,偌大的肃州,到处是断壁残垣,不堪入目。谋士献言,往西三百里,争夺滔州山湳城。 皇甫欢城笑着摇摇头,默而不语。 此时,他最器重的谋士箫东客,将马鞭高高扬起,朗声道:“我们有十万雄兵,投鞭足以断流,就在此处造一座城,比北阳城更坚固,比骏业城更宽阔,比独心城更富饶,让四方来聚,八面来贡!” 后来,皇甫欢城便下令,就地选址,两月便造一城。清欢是皇甫欢城的封号,索性就做了城池的名字。 一个人建立多大功业,坐上多么显赫的爵位,都不过是风烟一瞬。一座城却不同,如骏业城、北阳城、独心城,都是几百年乃至上千年,都叫这个名字。 九州诸侯这才明白,一个个的打破了头想多搏些地盘、封王拜相,不过想捞个青史留名,到头来谁都不如皇甫欢城这一手漂亮。 如今,果如箫东客所言,清欢城比北阳城更坚固,比独心城更富饶,比骏业城更宽阔,箫东客却死了足足两年有余。 皇甫欢城一个人坐着钓鱼的时候,总会想起箫东客来,一个夺天地造化的大智之人。只觉天妒英才、多智早夭,否则皇甫欢城有把握不出三年,尽收九州之地。每念及此,胸中郁闷难消。 直到最近,皇甫欢城在钓鱼的时候,才会想想其他人。今儿个,甚至还哼起了勾栏里的淫词艳曲来。 “妾望归,中州烽火事不忒。妾望归,妾望归,梳齿折断目凝灰。”…ap最快更新 一首《妾望归》,据说是清欢城里一个颇有些才气的白身文士所做,白身即是入不了仕的读书人。 这白身文士混迹于清欢城中菡萏楼里,和风尘女子词来曲往,结果不到四十便死于酗酒。垂死之际心胃枯竭,缠绵病榻数月。人蹩脚,词蹩脚,死法更是蹩脚。 在清欢侯眼里,男儿当立身疆场,血染黄沙,纵马狂饮,快意恩仇。若要留下诗词,也得是“醉马行千里,断剑屠万人”这种大气魄的句子。 那些往日里与白身文士诗词应和的菡萏楼里的野雀儿,在病榻前悉心照料他,为其凑钱置办寿衣棺木,倒是颇得清欢侯赏识,闲来无事之时也想过纵马长驱菡萏楼将那几只通人性的野雀儿抢回来。 不过,终究是想想而已。说到女人,秦独岸的遗孀在前,辰澈的娇妻冷卉在后,据说骏业城还出了个风情万种的尤物名唤斋月,个个比菡萏楼里的那些野雀儿有趣得多。 皇甫欢城是侯爷,王侯不与黎民争乐,那菡萏楼的野雀儿们,属于闹市,属于民间。 区区几只野雀儿,不足以让清欢侯时刻挂怀。轮得到他时刻挂在心上的,另有其人。 其中,有令武炼峰上千年基业一夜凋零的肖遥,也有顿踏河边新任风虎嵬的中领军长子,当然,还有新进侯府如镜堂的那个年轻人,西门焱。 即使令半个如镜堂的人都交口称赞,一开始清欢侯并没将这个年轻人放在心上。 太合群的年轻人,和太不合群的老年人一样没什么可取之处。何况清欢侯知道,西门焱的父亲是当朝司刑丈西门立信,掌管八殿司之二的殿刑司,仅次于掌管天下兵马的殿军司。西门焱,是名副其实的世家公子,而且是大世家。 “侯爷,西边的战事……”一身素麻的西门焱侍立在清欢侯身后五步,欲言又止。 清欢侯稍稍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今天的打扮有点意外。 一个贵公子突然变得朴素起来,必有缘故 “少俜,是对我那个莽撞的儿子不放心了吧?” “少俜”是西门焱的字,伯仲叔季少,西门焱是西门立信的第五个儿子。 “不敢,”西门焱恭恭敬敬地躬身,不无恭维道:“少将军英雄年少,大有侯爷年轻时的风采,顿踏河一战必定旗开得胜。” 没有人不喜欢别人的夸奖,即使听着便知道是恭维。清欢侯微微一笑,坦然受之。 “你哪里见过我年轻时的风采,令尊大概是见过的,我年轻的时候,四处乱窜,如过街老鼠,哪有风采可言。令尊还带兵追杀过我呢!哪成想,你最后却投到了我府里。”清欢侯一双冷峻的眸子凝视着西门焱低垂的眼睑,故意试探道。 西门焱脸上没有一丝慌乱,微微一笑,答道:“家父身在北阳,就算云垂已是一座死气沉沉的陵墓,也得用命守着。至于我和几位兄长,人各有志,见解不同,志向不同,家父亦不会阻拦。” 不卑不亢,有理有节,足见城府。 “你很会说话,这会让你活得久一些,很多人就是因为不明白这个道理,早早丢了性命。”清欢侯一般不爱和人说这么多话,但对西门焱,他愿意多说几句。 和聪明人讲话,时间花得有价值。 两人静静地对视了一阵儿,西门焱才低声说道:“下游的那只狐狸近期会有动作了,而且据说那个老都尉也出山了。” “嘿嘿,意料中事。”清欢侯向湖里撒了把鱼料,淡淡回道。 不把鱼养肥,钓上来的便都是小鱼。所以,一把撒鱼料,一边下鱼钩,才是长久致胜之道,清欢侯深谙此道。 “让卫封去吧,江左那些老虎们,该让狮子去搏。” 清欢侯嘴里的狮子“卫封”,是个儒雅的男人,也是个可怕的将军,名列五破军。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百零六章 三六台,钱不够 乞丐要有乞丐的觉悟。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行行都有自己的规矩。贩盐的有盐帮,走镖的有镖门,送货的有马帮,当乞丐的当然会有丐帮。 不过这个邋遢家伙绝对不是丐帮的,因为丐帮的弟子是绝不敢上桌吃饭的,更不敢点这么多大鱼大肉。 当然,丐帮弟子,也绝没有这么优雅的吃相。山湳城最大的酒家,叫作四方台,东西南北四方筑着高台。 东边高台垒起三丈余高的酒墩子,一名瘦高个子白纸折扇轻摇,无论哪一桌要酒,只需瘦高个子用折扇在酒坛上一拍,便有一壶陈年好酒从高台落下。 西边高台上翻烤着一整头牛,骨架毕现,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赤膊袒胸,卖力地转动着串起全牛的铁棍。那全牛烤得滋滋冒油,胖子的两手握着滚烫的铁棍,手心冒出黑烟,发出焦糊之味,却好似浑然不觉。 南边高台上,三名露脐裸臂的异域女子,翩翩起舞。身段儿妖娆,容颜可人,双眸含着万种柔情,让人难以他视。山湳城里多少色胆包天的纨绔流氓,眼馋着高台上这几朵娇滴滴的玫瑰。无奈玫瑰都带刺,这三朵玫瑰的刺还尤其扎手。 北边高台上,一张四方桌,一把太师椅,坐的便是这个邋遢家伙。高台三丈六尺六寸,没人知道他是怎么上去的,只知道,天一亮他就坐在那里,从瘦高个子那里空手接下五坛酒,只剩四方桌上这半坛。从烤肉胖子那里接过的五斤牛肉,现在只剩下桌上这一块牛大腿肉,不足半斤。 四方台的北台,名为三六台,比东西南三座高台更高,是专为最尊贵的客人准备的。能坐上三六台的,要么是武林中的成名宗师,要么是占据一州一郡的王侯将相,最少也是占据险关要塞的镇军大将。 三六台,从没被一个邋遢的花子坐上去过。瘦高个子的白折扇为他送去了成堆的美酒香肉,三朵玫瑰的秋波如春日里的阳光般充满热烈和,肥头大耳的胖子双手紧握着烧得赤红的铁棍,用力地翻烧。 尽管如此,在场也没有一个人把这个邋遢家伙当成了不得的人物。 四方台的老板,山湳城中最大的富翁,钱不够此刻站在谢菊阁的二楼窗口,双手背在腰后,仰头望着三六台,一双黑褐色的眸子盯着邋遢家伙,细细打量。 渝州多商,占据天下一半的票号钱庄,各行各业无不称雄,连手握九州药业帝国的千金方老板药无缺,祖籍也在渝州。作为一个商人,尤其是一个成功的商人,识人是最重要的本事。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气质,王而霸,侯而贵,文则儒,武则豪,商则侩,钱不够都能一眼瞧出来。往小了说,这叫本事,往大了说,这叫吃饭保命的根本,尤其是在这样的乱世。 可今天,钱不够却第一次犹疑了。 邋遢家伙明明穿着一身破烂,却举手投足却不仅有着文人的儒雅,而且还有着武者的豪气和隐隐的贵气。 钱不够眼睛往楼下一扫,大堂里的人一目了然,其中有不少跟他相识,此刻也正边吃菜边向三六台上张望着。 一个花子坐上三六台,在四方台还是头一桩,看大门口伸进来那些密密麻麻看热闹的脑袋,只怕此刻整个山湳城都传遍了。 钱不够脑子里灵光一闪,叫过小二吩咐了两句,说完望着三六台上的邋遢家伙,嘴角的胡子一抖一抖地笑起来。 邋遢家伙右手抱着酒坛,灌了一大口酒,拿起桌上最后剩下的一块牛肉,咬了一口,望着正对面南边高台上的三朵刺玫瑰,眼神迷离。 “你是什么东西?这三六台也是你能坐的吗?”大堂中东南角站着一个锦袍华服的中年男人,神态举止而论,应是富甲一方的商人。 锦袍男人说完,下意识瞥了一眼谢菊阁二楼窗边站着的那个人。 邋遢家伙细细咀嚼着嘴里的肉,仿佛完全没有听见锦袍男人的话。一个花子,吃起东西来却细嚼慢咽,实在不是个合格的花子。 邋遢家伙的不理睬,在锦袍男人眼里,无疑会被当作无视。山湳城里,能无视锦袍男人的人绝不会多,即使有,也绝不能是这个本该在泔水桶里捞剩菜剩饭吃的花子。 “赵总镖头,莫非是年纪大了,嗓门大不如前,那小兄弟没听见?”坐在西首一个裹着毛披肩的粗莽汉子笑道。 如今是梅雨季节,滔州的天气潮湿闷热,这种天气披毛披肩的除了傻子,就只有一种人,那就是土匪。 乱世出土匪,滔州这种王权旁落、诸侯势力交织的地界,正是土匪强盗的天堂。山湳城外方圆百里,大大小小的土匪起码占着三四十个山头,俨然如九州大陆四处割据的诸侯门阀一样。 土匪和镖门,天生冤家,只不过此刻在四方台,他们都是客人,客人就要讲礼节,不可能大打出手。 “遭雷劈的雷火石,不躲在你的雷云寨里做缩头乌龟,跑出来说什么大话,风虎嵬从你山下地摸了过去,怎么不见你放个响屁?莫非是怕了清欢侯?”北九州最大的镖门——铁龙镖局的总镖头,赵北刀自然不会畏惧雷火石,即使他是整个滔州最大的土匪强盗,雷云寨占据片叶山方圆三百余里的地盘,宛如割据一方的小军阀。 雷火石显然被赵北刀的话激怒了,大手在桌子上重重一拍,目眦欲裂地吼道:“姓赵的,你想死吗?” 赵北刀冷哼一声,把衣摆向身后一撩,右脚向前重重踏下一步,自渝州采购的玉纹石地砖顿时裂成两半。 在场不乏懂武之人,都能看出,赵北刀这一脚的力道,没有坐午境巅峰的修为绝对办不到。 “哼,丢人现眼,北九州第一镖头就这点能耐吗?真是我们这些土匪强盗的幸事。”雷火石反唇相讥道,说话间右手食指指节在桌子上轻轻一敲,花梨木的餐桌向内凹陷,刚好是一节食指的形状,木纹间隐约可见指节的皮肤纹路。 坐在雷火石附近的食客惊得纷纷离座,一时全场咦声四起。 雷火石,三百里片叶山雷云寨的大当家,武道修为高深本是合理之事,但这一手指节扣印的功夫,其中蕴含的巧劲和对力道的把握,不由得人不惊叹。 赵北刀不禁心生佩服,可众目睽睽之下,他好歹是一介名士,不可跌了脸面,硬着头皮道:“哼,雷火石,你莫非以为露这么一手功夫,赵某便怕了你不成?” 雷火石满脸络腮胡子,与身上的毛披肩相映成趣,颇有几分江湖豪侠的气魄,哈哈大笑道:“这么说,赵总镖头是要跟在下过过招了?” 雷火石料定这番话会将赵北刀逼入墙角,进退两难,闹个满脸通红。 谁知三六台上传来一个少年略显稚嫩的声音:“二位既然都是大侠,动手过招怎么能没有武器呢?不如跟在下这里赊两把剑吧。尤其是这位赵师傅,还是拿把剑胜算大些。” 众人仰头一看,见三六台上向下探出一个乱哄哄的脑袋,满头的头发胡须如杂草横生,当然是那个邋遢家伙。 令人不解的是,这么一个邋遢的家伙,声音听起来似乎还是个弱冠之年的小子。 赵北刀满脸怒气,一双浊眼瞪得跟铜铃一般大,吼道:“臭小子,谁要你的破剑,看老,看我不撕烂你的臭嘴!” 说罢便要飞身上那三六台,脚一离地便后悔不已。 三六台足有三丈六尺六寸高,一个人就算轻功再好,也绝不可能平地向上窜出三丈余高。 赵北刀这一举动,无疑是自取其辱,雷火石面露得意,显然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赵总镖头,大事要紧,何必跟个小花子计较。”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谢菊阁二楼站着一个面容白皙的中年男人,声如山间古寺钟鸣群山。 ,精彩! 《倾鼎》,“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百零七章 杀人场 赵北刀是什么人? 北九州镖门第一镖头,名声大得比天上的雷响。走镖的人都是在刀口上讨生活,有时候比战场上的军士还容易丧命,保不齐哪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就被雷火石这种土匪强盗悄悄抹了脖子,神不知鬼不觉。 走镖的人,都有一大爱好,不管是女人,还是锦衣玉食,说到底都是爱钱。北九州第一镖头,只怕也是北九州第一爱钱镖头。 所以赵北刀爱穿锦袍,那让他看起来像个有钱人。 可是在谢菊阁二楼那位中年男人面前,天下敢自称有钱的,只怕不出五个。看起来像小白脸的中年男人,保养得当然极好。要保养得好,是要钱的,很多钱。 这个中年小白脸已经很有钱了,可是他的名字偏偏还叫钱不够。 名字就是一个人的标签,包含着对子女最殷切的期待,很少有人会把子女的名字取得如此露骨,这期待,也未免太直接了点。文采不够,意境不足,甚至显得有些粗鄙和俗气。 金铢,银铢,铜铢,哪样儿不是俗气的东西,这些东西就偏偏爱朝俗气的人身边聚。 “雷寨主、赵镖头,二位不管有什么积怨,既然接了聚义帖,进了四方台,还望给钱某人一个面子,以大事为重。”上一刻还站在谢菊阁二楼的钱不够,仅仅一刹那就出现在了大堂正中,长袍广袖负于身后,尽显富贵之气,甚至不少人觉得,从钱不够站在这儿的那一瞬间,整间大堂都变得富丽堂皇起来,宛如北阳城云垂皇城里金光闪闪的御龙殿。 钱不够第一声喝止的时候,赵北刀上窜之力已然殆尽,正好借坡下驴落回地上,朝钱不够躬身一个抱拳,惭愧道:“钱老板说的是,是在下唐突了!” 钱不够一双深邃的丹凤眼淡淡瞥向雷火石。 一向桀骜不驯的片叶山雷云寨大当家竟也低下了头,面有愧色。 果然,钱是个好东西,能买下名声,更能买下人心和高位。 可高坐于三丈六尺六寸三六台上的邋遢家伙,偏偏身上一个铜铢都没有。 “你叫什么名字?”钱不够没有仰头,可是邋遢家伙能感觉到他在看自己。同样,钱不够没有像之前赵北刀那般龇牙咧嘴地大叫,可邋遢家伙能听清他说的每一个字。 邋遢家伙甩了甩抹布一般的破洞衣袖,将手中那只酒碗磕了一个缺口,浑似没有听见钱不够的问话,悠悠地唱道:“赊剑游江湖,一剑一洪炉。莫问来与去,葬剑入黄土。” 活了快四十年,第一次有人敢不把钱不够的话放在眼里。可钱不够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开心。 吃惯了山珍海味,偶尔吃到野草树根会觉得十分新奇欢喜。住惯了富丽堂皇的殿宇,偶尔住进竹篷木屋,会觉得无比放松。听惯了唯唯诺诺的语气,偶尔被人无视一次,钱不够被勾起了兴趣。 “你好像没有钱,付不起我的肉钱、酒钱和座钱。”钱不够是个商人,商人的特质就是,哪怕再有钱,对一分一厘的得失,仍会放在心上。…ap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邋遢家伙翻起层层眼白,抹抹油腻腻的嘴巴,终于答话了,可一开口仍然是不怎么友好的口气。 “你这种人,我见过。” 一个人不知好歹到什么地步,才能吃霸王餐吃到如此不要脸,如此理直气壮。 “哦,我是哪种人?”钱不够反问道。 邋遢家伙不假思索地答道:“有钱人。” “你还见过我这样的人?”钱不够相信,这个世界上,像他一样的人,绝不会多。 “是。”邋遢家伙直视着钱不够的双眼,眼神笃定,毫无惧意,接着说道:“一开始,他以为我是个穷人,后来他欠过我钱。” “嗯”邋遢家伙仔细想了想,纠正道:“也不对,不能说欠我钱,而是我卖给过他东西。” 见邋遢家伙一本正经的模样,钱不够忽然对邋遢家伙嘴里的那个人有了几分好奇。 “那人叫什么名字?” “药无缺。”邋遢家伙如实答道。 钱不够笑道:“那可真是荒唐透顶,这个世上,竟然还有人能卖给他东西。” “信不信由你。”邋遢家伙并没打算争辩,在他看来,卖给药无缺东西并不是一件值得夸耀的事情。 也许因为邋遢家伙的态度,钱不够开始有些隐隐相信了他的话。 钱不够双眼在东西南四方台上扫视一遍,指着东边高台酒墩子边立着的瘦高个儿书生,说道:“他叫白斩流,手中一把折扇,擅长点穴和暗器,足可名列天下暗器名家前十。” 邋遢家伙点了点头,面无表情。 钱不够抬起一只白皙修长的手,又指着西边高台上的烤肉胖子说道:“他叫令海,是僧佛一门近十年最杰出的内功名家之一,聚力一掌能迎面劈死一头奔牛。” 邋遢家伙瞥了瞥烤肉胖子浑身的肥肉,嘴角勾起一个生硬的弧度。 钱不够再指向南面高台上几乎衣不蔽体的三朵玫瑰,不无骄傲地说:“她们三个,分别来自北阳、北戎和交州,分别叫绣川、落紫和柒芸,均有绝色之名。” 邋遢家伙依然没有答话,不过这一次,不是因为不屑,而是因为发直。从赵北刀与雷火石的争吵再到钱不够与邋遢家伙的对话,南边高台上的三名美姬始终没有停下摇摆的舞肢。 “色艺双绝,不错不错。”邋遢家伙情不自禁地拍着手。 色香味,说的其实不全是菜品,美色下酒,活体生香,食方知味。二十上下的毛头小伙子,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如何抵挡得住绝色美人的风情万种。 “好舞,好舞,好一出寒鸦相戏!”邋遢家伙情不自禁叫好。 满堂宾客,肃然而立,一齐望着三六台上如痴如狂的邋遢花子,心里无不觉得荒唐。 钱不够站着的时候,没几个人敢坐下。 偏偏除了邋遢家伙,还有人坐着。 靠近谢菊阁的一张小桌子旁,坐着一个破衣烂衫的家伙,花白的头发和胡须杂乱地糊在脸上,嘴角还挂着丝丝血迹。 倒是跟三六台上的邋遢家伙宛如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花子,若是被旁人看见了,定要把这他跟邋遢家伙当成一伙儿的。 钱不够望着三六台上的邋遢家伙,眼底升腾起一股寒意,整个人忽然挺直,如一杆笔直的长枪,森然道:“没有我的允许,你能从白斩流的手上拿到酒,从令海的手中拿到肉,让我养的美人频抛媚眼,但是不管你是谁,如果你再不表明身份,莫怪我不客气了!” “不客气”三个字刚刚出口,只听得大堂之中一阵“唰唰唰”的声音,偌大一个四方台大堂,除了钱不够和角落那个老邋遢花子,所有人都亮出了兵刃。 赵北刀手里握着一柄长弯刀,雷火石手中握着一把宽刃剑,其余人等,要么持剑,要么持刀,还有短戟双拐之类的少见兵刃。 原来,这里是个杀人场!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百零八章 “鬼差”平无常 邋遢家伙不会知道,此刻站在四方台大堂的,论声名,无一不是与赵北刀、雷火石旗鼓相当的存在,论武道修为,个个都绝不会逊色于任何一位武道名家。 譬如,这中间,就有南九州最有名的剑门,悬剑门掌门岳思剑,落星初境的武者,孤竹生的得意弟子。 这位岳掌门生平只爱剑,爱剑法,留意剑客,所以从邋遢家伙说出赊剑那一刻,他就在四处寻找剑的踪影,始终没有留意邋遢家伙的脸。尽管邋遢家伙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熟悉,可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大多都是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嗓子,没什么稀奇。 如果岳思剑再细心一点,也许可以发现,自己跟这个胆大包天到坐上三六台的邋遢年轻人,是有过一面之缘的,甚至有一场剑没比。 面对满场的刀剑相向,邋遢家伙并未表现出任何的惊慌,仿佛那些刀剑并不是冲着自己一样,仍旧用刀切着桌案上烤熟的牛肉,小块小块地往嘴里送。 “你到底是什么人?”钱不够浑身如一张绷紧的硬弓,蓄势待发,充满威胁。 邋遢家伙淡淡地望了钱不够一眼,接着从赵北刀、雷火石等人的脸上一一扫过,最后停留在岳思剑的脸上。 一身考究锦袍,用金色丝线镶边,一针一线丝毫不乱,上好的材质,亦是上好的手工。忘月剑握在左手,剑鞘两侧嵌着十颗上好的珍珠。 依旧。 悬剑门岳掌门依旧是这副名侠大家的模样。 邋遢家伙冲岳思剑点头致意。 透过满脸的污垢,如杂草般的须发,岳思剑总算察觉到,那个眼神似曾相识,充满自信的眼神。 “葬剑。”邋遢家伙抿嘴沉吟了一会儿,接着说道:“对,就叫葬剑,你可以称呼我,葬剑公子。” 挺严肃的一句话,倒是惹得在场不少自诩定力非凡的人哑然失笑。 一个蹭吃蹭喝、浑身酸臭的花子,竟也敢自称公子,那从此以后,九州大陆怕是要出不少阿猫公子、阿狗公子了。 钱不够却没有笑,而且一本正经地答道:“好,葬剑公子,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钱不够,是这里的老板,整个九州,还有不少我的产业,我很有钱。” “那又如何?”邋遢家伙反问道:“我看起来像是需要钱的人吗?” 一个花子,会不需要钱吗? 是的,一个人需不需要钱,并不取决于他有没有钱。有钱有有钱的欢乐,没钱有没钱的轻松。 “不,”钱不够摇摇头,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要想让你死,就算是黑冰台的金字号杀手,我都可以请来。所以你最好告诉我,你到这儿来,是为了什么?” 邋遢家伙一脸不屑的神色。 却听得谢菊阁二楼一个声音响起。 “哎呀,磨磨唧唧的,像什么样子!你们这么多人,聚在这里,就是为了欺负一个骗吃骗喝的小叫花子吗?” 众人循声望去,顿时大惊失色。 只见谢菊阁二楼的窗边,站着一个中年男子,脸上像敷了一层厚厚的脂粉,白得没有一点血丝,右边脸上从太阳穴到嘴角,有一条触目惊心的刀疤。 光从刀疤便可以看出那一刀的力道,若再重三分,便会一刀将他的头颅劈成两半,像劈西瓜那样。 “他是什么人?怎么会在那里?”钱不够低声诘问身边的灰衣侍从。 “不知道,从早上到现在,我一直都在阁里,并未见到有人出入。”灰衣侍从诚惶诚恐地答道。 “是平无常!”众人中有人认出了刀疤脸的身份。 “平无常,是云焕的亲军统领,鬼差平无常?”有人追问道。 赵北刀和雷火石并未答话,在场之中,他两人都与平无常打过照面。 片刻前还争吵不休、杀心大起的二人相视一眼,眼神无比凝重。 “鬼差”是平无常的绰号,单从绰号便知道这不是个好惹的人。 平无常不是云焕手下最勇猛的将军,霜御、翼寒山、龙战,任何一个都可以轻松超越他。可平无常绝对是云焕手下最能打硬仗的将军。云焕东征西跑、疲于奔命的时候,若不是平无常拼死保护着他的家眷,只怕他早就得偿所愿,成了“孤家寡人”。 在场的每个人,都曾想过跟云焕作对意味着什么,可没有一个人想到,一开始来的便是这个有“鬼差”之名的落星境巅峰武者,十步一杀,平无常。 世上的落星境巅峰绝不会多,就连鼎湖剑冢上的剑宗宗主晚阳真人,北越游龙夺命乐骞,都只是跟平无常旗鼓相当的落星境巅峰。 没有人知道平无常是什么时候站在那里,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神不知鬼不觉进了谢菊阁。也许在昨晚,也许在今晨,也许在刚刚,那意味着要取钱不够的命,对他来说,便如探囊取物般轻而易举。 武道最强者,本就不在江湖,而在沙场。 对上平无常,在场没有一人会觉得有胜算。 “平将军,你好。”到底是见过大世面的商界巨贾,面对强敌依然能保持镇定。 平无常微微一笑,报以尊重的对视。那倒不是因为平无常真的对钱感兴趣,而是云焕交代过,要对钱不够这样的人保持必要的尊重,毕竟用兵理政免不了有一天得求这些财神爷救济。 “钱老板这里好热闹,可有给在下的酒肉吗?”动手之前,平无常并不介意闲聊几句,他可不是霜御那种视人如无物、眼高于顶的家伙,动手前一句话都懒得说。 那位恨不得鼻孔朝天的破军神将当初为向清欢侯履约砍了中原王两员大将时,正是因为一言不发就动手,至今被人私底下说是“趁其不备,胜之不武”。 “当然有。”东边高台上,一身白衣的瘦高个儿手中折扇一挥,一坛泥封未开的醇酒自高台之上落下,打着旋儿向平无常飞去。 那坛酒并未呈下坠之势,而是径直向平无常的刀疤脸砸去,去势极快,带着破空之声,霎时便到平无常面门。 “多谢白秀才的好酒!”平无常双手藏于袖中,一脸云淡风轻的笑容,爽朗地笑道。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百零九章 龙吸水 平无常没有动。 那坛酒只到刀疤脸平无常的面门前一尺左右的地方,悬浮在空中,即使旋转的声音带起“咻咻”的风声,也无法再前进哪怕一寸。 “砰”的一声,酒坛开口处的泥封霍然崩开,平无常嘴巴微张,轻吸一口气,一道微黄的透明液体从坛口冒了出来,如蚯蚓般直直流进平无常微张的口中。 大堂之上,众人一时面面相觑,眉间愁云更浓。 “那是龙吸水的内功吗?”赵北刀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与赵北刀隔着两张桌子的雷火石答道:“不错,那就是龙吸水,即使十步一杀里也没有几个人能修炼到的内功。” 龙吸水,只要顶尖武者才能修炼到的高阶内功。在武者的世界里,丹田气海的烈阳真气决定了一个人内功的高低,临敌对战之时,力引气出,流向四肢百骸。而龙吸水,是将丹田之气与肺腔之气相融,将真气变成可由口中喷发。 听起来并不怎么实用,但要达到龙吸水境界,对武者来说就好比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而到达山巅的人万中无一。 “好酒好酒,偌大一个山湳城,怕也只有四方台能喝到如此地道的陈年雪雕。” 说完,平无常伸出左手,在腰畔平伸,宽大的手掌如同一块磁石,陶制的酒坛稳稳落在手掌之上。 “多谢白秀才的酒,在下回敬你!”平无常左掌轻轻一翻,酒坛便如离弦之箭向东边高台上疾射而去! 白斩流手中折扇连着拍出三下,三道劲风在空中相叠,一道更比一道强劲。 这三下拍击与江左虎臣秦兮自创“花弄影”刀法中的“春江三叠浪”有着异曲同工之妙,都是以弱打强的取巧法子。白斩流不敢保证自己能胜过十步一杀的平无常,但他自信这三道劲风绝对能接住酒坛,最起码也能挡住它。 平无常负手而立,眼见酒坛到了白斩流面门,微微露出得意之色。 第一道劲风,破! 第二道劲风,破!……最快更新 白斩流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保持儒雅潇洒的模样,浑身烈阳之气炸裂开来,“唰唰唰”又接连拍出三道劲风。 第三道劲风,破! 第四道,第五道,仍然被破! 这就是落星境巅峰吗? 这就是龙吸水境界的内功修为吗? 原以为,自己离落星境只有一步之遥,凭借高强的暗器手法,就算不能讨到多少便宜,也能代钱不够给平无常几分颜色。可坐午境巅峰,与落星境巅峰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白斩流骇然失色,心中早就没了注意。 这两丈见方的高台便是白斩流的战场,身后便是钱不够的知遇之恩,是白斩流一世盛名所系,他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嗵”的一声,装着几乎满满一坛陈年雪雕的酒坛撞在白斩流胸口,隐隐传来骨头裂开的声音。 白斩流强压着喉头一口热血,想凭借身体的力量顶住酒坛的冲击,无奈还是不由自主地被那股强大的冲击向后推去,眼看便要掉下高台。 突然,白斩流感觉背上出现一个支撑,一根棍子死死顶在他的腰窝上,硬生生将他的身形定在高台边沿出。 人群中传出“咦”的一声,只见白斩流身后凌空立着一个胖子,正是原本站在西边高台的烤肉胖子。 没有人会想到一个胖子竟有如此迅捷的身手,和如此深厚的内力。尽管白斩流折扇拍出的六道劲风卸去了酒坛上附着的大部分力道,但烤肉胖子能以一根铁棍一击而止,由不得令人刮目相看。 烤肉胖子手中铁棍在白斩流腰窝处只重重一点,即回撤力道,从白斩流头顶掠过。 在众人眼中,灵活的烤肉胖子就像是一头在天上飞舞的猪,在空中一个翻身,一个“猴子捞月”接过仍在旋转的酒坛,重重一掌拍在坛身上,坛中酒水飞溅而起。烤肉胖子再一掌拍出,掌风携起溅出的酒水,稳稳送进白斩流的口中。 “妙手无影司徒空的师弟,白秀才的暗器手法的确不同凡响,若是你我内力相当,我未必是你的对手。”平无常一脸赞许地说道。 对烤肉胖子,同样不吝夸赞。 “你就是令海吗?”平无常心中已经有了判断,又或许他听见了先前钱不够的介绍。 “早听说近年来江湖上出现了一个身负高强内功的佛门俗家僧人,叫作令海。爱与人比拼内力,从没输过,看来就是你了。” 平无常这话,说明先前钱不够说那番话的时候,他还没到场。钱不够宛如惊弓之鸟的心总算平静了些,可一想到平无常竟在众目睽睽之下神不知鬼不觉上了谢菊阁,对今天这场纷争又多了几分担忧。 烤肉胖子重重哼了一声,并没有回答平无常的话。 平无常清了清嗓子,朗声道:“酒喝过了,该说正事了。钱老板,这里是你的地盘,今天我要从这里带个人走,你同不同意?” 这几句话有礼有节,先礼后兵,钱不够不得不和颜悦色地答道:“平将军,四方台招待四面八方的朋友,从不拒人于门外,就连这位邋里邋遢的小兄弟,来到四方台我们也一样会好酒好肉的招待。来者是客,进了这里,四方台便一定要护他周全。” “嘿嘿,来之前军师说,若是到了山湳城,四方台是必定要插一手的,果不其然。只是钱老板,我想问你,四方台除了白秀才和令海和尚,还有什么力量能护住我家主公要的人呢?” 江湖之中,沙场之上,只听说平无常是个嗜杀勇猛的将军,却没想到口才也是如此了得。 众人听在耳中,莫不觉得心惊。在场之人多为江湖武者豪侠,或为报钱不够急难之恩,或为赴朋友之义,不曾细想,在云焕手底下抢人是多么愚蠢的行为,别说霜御、翼寒山和龙战,仅仅是一个平无常,也足以在这四方台来去自如。 “早听说焕侯帐下新添了一位年轻能干的军师,怎么,此次行动便是出自他的手笔吗?”钱不够忌惮平无常不假,可有如此多的援手在场,到底还是有些底气,冷笑道:“四方台不比北越,多的是你这样能征善战的将军,只不过有些小买卖,有些江湖上的朋友体谅支持。” 言下之意,明显不过。在场众人互相打量,见来者无不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武者,平添了几分信心。 平无常会心一笑,点头道:“不错不错,这里坐着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是江湖中的成名武者,看来钱老板是早有准备。” 钱不够微微一笑,表示默认。 “只不过我有点纳闷,那个坐在那儿只知道大吃大喝的叫花子,到底怎么配得上做我家主公的手下?”平无常仰头看着三六台上此刻仍只顾着吃肉喝酒的邋遢家伙,面露轻蔑,“还取个叫什么葬剑公子的破名,听着像卖艺的男伎。” 平无常的声音不大,邋遢家伙这次倒显得耳朵特别好使,随口答道:“这世道,沽名钓誉的人太多了,总爱取个吓人的名字到处招摇撞骗,我之前就碰见一个屁都不会的老酒鬼,打扮成无常鬼的样子。没想到,今天还见到一个光凭名字就想唬人的家伙!” 邋遢家伙说的是实话,而且说这话的时候,声音竟莫名的有些哽咽,可在平无常听起来只有赤裸裸的嘲讽。 “你找死!” “鬼差”平无常,本是沙场上千军辟易的嗜血武将,根本不会在乎一个小叫花子的死活。 在场的成名武者们,没有向他动手,他正愁无人下手,邋遢家伙这一句嘲讽,来得恰到时候。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岳思剑 高手杀人,是艺术。飞花摘叶可伤人,弹指挥袖间亦可使人灰飞烟灭。 平无常当然是高手,是大高手。 他杀人,当然就是如此。 一个开脉境巅峰的叫花子,在他眼里,不过跟个废人一般,要杀他易如反掌。 钱不够刚刚说,进了四方台的人,便要护他周全。取一个小叫花子的命,对平无常来说,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却恰恰能打钱不够的脸。 平无常右掌五指并拢,掌心一小撮晶莹剔透的烈阳之气缓缓流动。 杀死一个开脉境巅峰的初学武者,这已经足够。 随着平无常右掌掌心侧翻,空气中传出“咻”的一声细响,那一小撮烈阳之气直冲三六台上而去。 “体积如此之小,却能在疾飞中没有显出任何凝滞松散的迹象,这家伙丹田气海里的烈阳之气竟已如此纯正吗?”赵北刀幽幽叹道。 三六台上,邋遢家伙敞开双腿,大开大合地坐在太师椅上,一手拿酒碗,一手拿肉块,迎风而笑,浑然不觉。 众武者不乏摇头叹息者,可怜,可叹,一条人命马上就要交代。 “叫花子就该在墙角旮旯泔水桶边待着,何苦误了卿卿性命!”有人轻声叹道。 江湖客,沙场兵,都是刀口上过日子,些许几条性命本不至于叹惋。只不过对众人来说,平无常此刻是敌人,对敌人要杀的人,自然会有几分怜悯。 但一个素不相识、来路不明的小叫花子,绝不会让在场这些响当当的人物生出援手的心思。毕竟,这世上有太多枉死的人,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那道细小的无形气流,发自平无常的食指尖,所过之处,并无风袭之声,正是上乘的烈阳真气聚力,看似温和,却比利箭凶险万分。 可怜一个毫无见识的叫花子,能有几分见识,怎会知道其中厉害,命在旦夕仍只顾着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轰”的一声,大堂之中霍然一声巨响,在场之人,无一不如赵北刀、雷火石一般警觉机敏,纷纷向两旁避让。 只见一股冲天剑光当空劈下,直让人感觉呼吸滞塞,一时间纷纷运转周身真气护住心脉。 须知这一剑,已然是一位落星境武者的全力一剑,其中蕴含的磅礴真力,足以劈金断石,在场众武者,虽不乏武道精进之辈,但是武道一途,要初窥落星境,已是极为不一。 开脉者,打通周身筋脉,使四肢百骸畅通无阻。坐午者,于日挂中天之时,以汹涌的烈阳之气贯通全身,方能驭气。而落星境,则是在日落以后,夜空繁星初现之时,借星辉之力,平衡丹田气海中的烈阳之气,从而达到收放自如的境界。 开脉境武者,如同空有一身蛮力的莽汉,不知力往何处去使。坐午境的武者,如同不管不顾的疯子,每一掌每一拳,都不知松弛有度,一味以力取胜。而只有到了落星境,才能算作真正的高手。 剑光从半空劈下,如同一堵钢铁围墙,挡在三六台的邋遢家伙身前。从平无常指尖而发的那道细小气流,撞在剑光上,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谢菊阁二楼,平无常挂着醒目刀疤的脸微微一愕,继而满意地笑道:“斩仙一字诀,果然不同凡响,不愧是孤竹生前辈的高足。” 不是别人,在场之中只有一个人是鼎湖剑冢上代高人孤竹生的徒弟。那位与卓沥阳、夏沉舟同辈的高人,不仅是那一代剑宗最杰出的教习,更是被视为剑圣沉涯以后剑术第一人,甚至超过那位被疯王武清修击败的海外剑客东来客。 岳思剑,悬剑门掌门。光是“岳思剑”这个名字,就足够说明他在江湖上的地位。在云垂这个乱世,连鼎湖剑冢这种千年宗派,都免不了一场灭门之灾,要凭一己之力开宗立派,何等艰难。 可岳思剑做到了,而且这个门派已经在江湖上存活了整整十五年。 “平将军,你贵为十步一杀,又是北越云侯爷的麾下大将,在江湖上、战场上都是响当当的人物,却为何要跟一个小叫花子过不去呢?” 忘月剑在剑出那一瞬,便已还鞘,岳思剑周围的人被那一式斩仙一字诀逼退,此刻围在他四周,隐隐有众星拱月之势。 平无常横亘着一道刀疤的脸笑起来尤为可怖,说道:“岳掌门,我知道你,你刚刚那一式斩仙一字诀,看着颇为大气磅礴,只是威力就差强人意了。” “哼,平将军你的气剑功夫也高明不到哪里去。”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岳思剑怎会自认其短,硬着头皮冷哼道。 “嘿嘿嘿,你刚才这句话,足以把你自己的性命连同那个什么破门派从这个世界上抹掉了。” 此言不虚。武炼峰上剑心四殿的断壁残垣犹在,谁也不会怀疑云焕对付江湖门派的手段。 平无常话锋一转,兴趣索然地说道:“我年少学艺之时,曾在雾鹫山上,承蒙孤竹生前辈指点过两天。他的徒弟,我还是得关照一下的。 眉峰一蹙,平无常计上心来。 “这样吧,还是这一式斩仙一字诀,你若能接住我这一剑,我便饶你不死,你即刻离去,也算是我报了孤竹生前辈的指点之恩。” 岳思剑行走江湖二十多年,遇到的硬茬无数,敌人比朋友还要多,从没有人敢对他这么说话。 “好大的口气!”岳思剑双足脚踝运劲,丹田之气,自腹部流出,向手腕和脚踝处高速聚集。 尽管嘴上不服输,岳思剑绝不敢有半点马虎。落星境巅峰的平无常,即使在十步一杀中也排在前列,他的一剑是怎样的呢? 没有时间给岳思剑去慢慢思考,无形的剑气已自上而下如瀑布一般倾轧而下。 照例只是手掌轻轻一翻,照例是无形剑气。可这一剑,带给众人的震慑绝不是上一次那么简单。 赵北刀、雷火石竭力运转真气,护住心脉,相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恐惧。 对一个武者来说,恐惧是件极其可怕的事,勇者武,一个武者,心中有了恐惧,便会失去力量。 还好,岳思剑不会恐惧。他只是一个落星初境的武者,体内的烈阳之气绝不可能超越平无常。如果是平无常的全力一剑,岳思剑不可能接得住。 接不住也得接! 这便是武者的宿命,更是剑客的宿命。岳思剑体内的烈阳之气瞬间炸开,手工精致的锦袍鼓荡开来,岳思剑出剑了! 忘月剑在空中划过美丽的月弧,皎洁的光芒如印烫在情人心间的誓言,即使在烈日之下,依然夺目。 守剑!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 论剑 岳思剑的剑绝对是好剑,任何一个人都能看出来。 单就昂贵而言,忘月剑可以媲美世间任何一把剑。 谈到锋利,它也绝对可以排名当世前五十。 岳思剑是个好剑客,这从他的名字就能看出几分端倪。 守剑,听起来很平庸,甚至很另类。 剑乃君子器,但凡练剑,须先修剑心。剑者,双刃一刺,一往无前。 天下剑法,能成路数的,多是攻击的法门,少有防御的剑招。 因而,在很多人眼里,这个“守”字已然犯了用剑大忌。 回剑防守,剑心即泯,离落败也就不远了。 可平无常没有半点轻蔑的意思,因为他深深记得那个老人对他的忠告,——“出剑易,收剑难”。即使他的修为早已超越孤竹生,但在剑道一途,对他来说,孤竹生仍是一座难以翻越的高峰。 斩仙一字诀的漫天剑气逼得在场众人个个或运功护体,或躲在一旁。剑气弥漫中,传来平无常赞许的声音,“不错,竟然能学到守剑。” “轰”的一声,两道冲天剑气如势头迅猛的飓风,激烈地冲撞在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 忘月剑释放的守剑剑气构筑起一道气障,斩仙一字诀的剑气纵劈而下,气障一触即溃。纵劈而下的剑气并未止步,径直劈向岳思剑的天灵盖。 岳思剑被剑气所逼,身形支撑不住,慌乱中向后退了两步,稳住身形,握着忘月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整个手臂从指节到手腕到手肘,一直到肩胛骨,完全变得麻木。 再看地板上,大理石的地砖,被霸道的剑气劈出一道笔直的裂缝,深约尺余。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惊惧不已。 有的惧于平无常一式斩仙一字诀竟能冲破岳思剑的守剑。 要知道,守剑乃是岳思剑压箱底的看家本领,从孤竹生手中传下的绝学。 有的惊叹于落星初境的岳思剑,面对十步一杀、“鬼差”平无常的剑气,竟只稍落下风。 只有岳思剑知道自己跟平无常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你用了几成功力?”平无常双手负于背后,笑容可掬地看着岳思剑,半分敌意都没有,倒像是个循循善诱的长者。 岳思剑并没有觉得屈辱,反而神色恭敬地答道:“九成。” “你觉得,我这一式斩仙一字诀用得如何?”平无常一副闲聊的语气。 “你比我高明得多。”岳思剑不得不承认。 平无常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接着问道:“在你看来,我刚才这一式用了几成功力?” 岳思剑略一迟疑,双眼微微合上,长叹道:“不到三成。” 作为江湖上的成名人物,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亲口承认自己不如对手,需要何等的勇气! 江湖之大,一句话不到一月便可传遍。但岳思剑的确这样说了,并非是他觉得输给十步一杀理所当然,而是实实在在的从心底里佩服平无常的那一剑。 “孤竹生前辈当年的确指点过我几招,不过斩仙一字诀我只是见他演习过两次,并未细授,我琢磨这十几年,终究是难窥门径。至于守剑,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平无常长叹一口气,说出了心中耿耿于怀之事。 可在众人听来,这无疑是一种炫耀。 一式不得要领的“斩仙一字诀”,便将孤竹生亲授得意门生的“守剑”击得溃不成军,根本就是在用手掌扇岳思剑耳光,说他是个不成器的废物,不配做孤竹生的弟子。 岳思剑愕然而立,此时此刻脑海里回荡的,全是幼时武炼峰上白髯翩翩的孤竹生头顶烈日教授自己剑法的场景,心中懊悔不已,泪水在眼眶中不住打转儿,真是连拔剑自刎的心都有了。 一代剑豪,悬剑门掌门岳思剑,被逼到这个地步,日后在江湖上如何立足。 “你不是我的对手,走吧,算是我报答孤竹生前辈的指点之恩。” 能让“鬼差”平无常高抬贵手的,世间实在不多,不管是谁都应该知道珍惜。 可岳思剑偏偏不知道,反而固执地表明自己的态度,“不,我既然来了,不管是不是你的对手,都要拼上一把。” 平无常显然已很不耐烦,厉声道:“你要送死那也随你。” “你当真以为,自己的斩仙一字诀很高明吗?”冷不丁一个声音从头顶冒出,使如箭在弦的气氛为之一松。 没有人能在众人的头顶上说话,除了三六台上的邋遢家伙。 岳思剑微微一愣,抬头向三六台上望去。 邋遢家伙已经吃完牛肉,右手端着一碗酒,漱了漱口,然后将左手油腻腻的手指一根一根放进嘴里吮着,吮完了打个饱嗝儿,见台下大堂数十双眼睛瞪大盯着自己,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小子,你说什么?”平无常眯起的双眼缝里涌起一股杀意。 邋遢家伙和平无常对视一眼,并无半点慌乱,重复道:“我说,你当真以为,自己的斩仙一字诀更加高明吗?” “哟,你这个混吃等死的叫花子,莫非还懂得剑法?”平无常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根本没将邋遢家伙的话放在眼里。 想来也是,在场的不乏豪侠名宿,都没一个能入得了平无常的法眼,一个小叫花子又能有什么见识。 “小兄弟,你倒说来听听。”东边高台上,白衣领口沾着几点血渍的秀才白斩流倒是很给邋遢家伙面子,出声道。 “白兄弟说得对,这位公子你就说来听听。”钱不够乐得拖延时间,待更多的援手到场,便又能多几分胜算。 上一刻还威胁要取人性命,这会儿便口口声声以“公子”相称,世间的事,就是这样奇妙。 “对对对,小兄弟,你大胆说,疤子脸要是找你算账,我老雷拼死护着你就是。”雷火石一介草莽汉子,过的是快意恩仇的日子,浑然不怕平无常大开杀戒的时候先捡自己下手,只顾大声起哄。 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盯着看,邋遢家伙有些不自在,好在讲起道理来还算口齿清楚。 “斩仙一字诀是孤竹生前辈所创,虽然在武技中的排位不高,但已然是近三十年剑道的一大创举,就连与他同辈的卓沥阳和夏沉舟两位老前辈都对这一式剑法称赞不绝。”邋遢家伙微微摇头晃脑,浑然一个翻烂经书的老学究。 “啰里啰嗦,捡重要的说。”雷火石不耐烦地斥道。 “‘斩仙’二字,源于上古一位圣人的法器,乃是葫芦中一股阴阳二气,百里外可取人项上人头,诸圣混战之时,不少圣人都死在那阴阳二气下,因而这件法器得了个斩仙的名声。” 雷火石气得吹胡子瞪眼,骂道:“他娘的,你小子再拖拖拉拉,我把你脑袋揪下来当球踢。” 邋遢家伙只是不理,一本正经地看着平无常,话音一直未落。 “想来你也知道,孤竹生取‘斩仙’二字的用意,便是指这一式剑法是合阴阳二气而成,可杀人于无形。可你知道‘一字诀’三个字是何意吗?”邋遢家伙说道。 平无常面无表情,用一双古井无波的眸子淡淡地看着邋遢家伙,并不言语。 强者便是如此,无论对方说得对还是错,都不会表态。 倒是岳思剑无比坦诚,诚恳地摇头道:“不知道。” 因为岳思剑突然想起来,自己是在哪里见过这个邋遢家伙了。 邋遢家伙抠了一下后脑勺,嘿嘿一笑,说道:“岳掌门不必灰心,你虽然不懂其中道理,但通过年复一年的训练,对这一式的领悟已然离天机不远。” “这一字诀,指的是一个‘忍’字。出剑易,收剑难,斩仙一字诀与守剑,本都蕴含着一以贯之的剑道至理,这个至理就是‘忍’。”邋遢家伙总算点破了这层窗户纸,但在场不少人依然听得一头雾水。 “恩师说过,斩仙一字诀的要诀,在于一放一收,切不可用力过度,莫非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岳思剑如醍醐灌顶,豁然开朗,心中已全然信了邋遢家伙的话。 “胡说八道。”平无常冷哼一声,不屑地答道。 邋遢家伙无奈地摇摇头,自顾自地说道:“你不过是仗着自己内功修为超凡,才能击败岳掌门,有什么好炫耀的?” “嘿嘿,你小子对剑道如此精通,不如来接我一剑试试?”平无常话音未落,刀疤脸阴冷一皱,袖间一股劲气径直射向邋遢家伙。 “臭不要脸!”雷火石大喝一声,左手握拳,右手成掌,一个纵身便向三六台上扑去! ,精彩! 《倾鼎》,“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 黑冰台杀手? 平无常这一手气剑,比适才被岳思剑挡下的那一剑还要凶狠霸道几分。修为练到十步一杀这个地步,驭气于剑已是随心所欲。 气剑去势极快,直指三六台上的邋遢家伙。可雷火石更快! 这个在峭壁险峰上称王称霸的强盗土匪,逃跑是他最得意的本事,最不缺的就是速度。何况他还有一身上好的修为,放眼整个江湖也数上乘。 那股劲气还未到邋遢家伙面前,雷火石已抢在邋遢家伙身前,凌空击出两掌。 平无常使出的那股劲气一遇掌风,顷刻间便消散殆尽。 雷火石单足轻点三六台,不无得意地笑道:“嘿嘿,看起来鬼差也不过如此吗?值得你们如此兴师动众吗?” “吗”字还未说完,“啊”的一声,雷火石只觉小腹间一阵刺痛传来,浑身力道如被抽走一般,整个身子不住地下坠。 赵北刀脚底生风般连过数人,疾如闪电,转瞬间便到了三六台下,刚好一把抓住下坠的雷火石,将他腰带一提,稳稳放立地面。 一代悍匪,总算没有败得太狼狈。若是今日摔在三六台下,自此绿林之中怕是要日日流传了。 赵北刀仔细一看,见雷火石牙关紧咬,额头青筋暴起,眼中充满感激,却愣是说不出一个“谢”字。 平无常淡淡地瞥了雷火石一眼,正好撞上赵北刀充满敌意的恶狠狠的眼神,丝毫不放在心上,仰头去看三六台上的邋遢家伙。 台下站着一个从尸山血海中摸爬滚打、杀人如麻的绝顶高手,已经两次出手,若不是有岳思剑和雷火石先后冒险出手,只怕此刻他的尸体此刻早已凉透了。 可邋遢家伙一点死到临头的觉悟都没有,竟还在冲南边高台上三朵娇滴滴的带刺玫瑰挤眉弄眼,脸颊因兴奋而显出潮红,恨不得把眼睛扎到那些白扑扑的肉里去。 男人嘛,总归是好色。吃饱喝足的叫花子,尤其如此。 若换了平时,照邋遢家伙这个色眯眯的眼神,早被钱不够手下的恶仆一顿乱棍打将出去。四方台,终究是个风雅的地儿,这是钱不够的原话。 人一旦有钱了,便想附庸风雅,这么一来,公然狎妓便成了一件顶高级的趣味,特别是这狎的还是异域的女妓。 似邋遢家伙这种看法,特别不高级。 可今儿这个阵仗,四方台的恶仆们早就不知道栓了门,躲进哪个床底柜角去了,只苦了这三朵烈焰玫瑰,裸露在外的雪肌嫩肤被邋遢家伙火辣辣的眼神剐了一层又一层。 “喂,臭小子,还不下来!”人群中有人喊道。 “这臭小子,没见过女人吗?两只老鼠眼儿都快冒火了!”有人奚落道。 三六台足有一丈见方,除了桌椅占去的位置,还有不少空地。邋遢家伙索性离了座椅,盘腿坐在地上,一本正经地观赏起来,压根儿没把。 大堂中一片剑拔弩张,南边高台上的舞女哪敢再跳,早早就停下了,此刻呆呆地站在高台上,倒像专门供人观赏的。 胖和尚令海早就跃回了西边高台。 白斩流扭头对邋遢家伙说道:“小兄弟,平无常并非针对你,你还是速速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免得惹祸上身。” 邋遢家伙只是冲他微微一笑,并不答话,也没有依言离去。 白斩流是什么人?能屈尊到四方台来当一个堂客,只不过是因为他欠了钱不够一个天大的人情。 没有白斩流的允许任何人都上不了三六台,饶是那割据一方的小军阀,也有那么一两个被他两扇子赶下台去。 究竟为何他会对一个小叫花子格外关照呢? 这个一直萦绕在钱不够心头的问题,也同样困扰着在场的不少人。 “老白,这小子究竟有什么能耐?能唬得你开后门许他上台。”大堂中有人与白斩流相熟,忍不住放声询问。 白斩流扫了一眼钱不够,一双炯炯有神的双目落在平无常视人命如草芥的脸上,冷冷道:“大敌当前,有命在我自当相告。” 说罢,便要动手。 岂料平无常大袖一挥,冷笑道:“不急不急,你们的性命早已握在我的掌中,不在乎这一时半会儿,你还是先说说吧,正好我也感兴趣得很。” 白斩流看向钱不够,以眼神相询。 钱不够缓缓点头应允。 “今日辰时,四方台开门营业,这位小兄弟是第一个客人。一进门,他就指着三六台说,我要坐那儿。” 白斩流一直没有将邋遢家伙家伙称作“叫花子”,而是“小兄弟”,那并不是说,白斩流的修养很高,而是邋遢家伙的确有过人之处。 “我当时和在场的各位朋友一样,以为他不是疯子便是傻子,可他却一本正经地问我,要坐上三六台需要什么条件。” 在场众人个个凝神细听,就连平无常也不例外。 “什么人能有资格上三六台,想必各位也都清楚。我说完以后,满以为他会就此离去。谁知他说道,我有一个消息,说完你就会让我上三六台了。” “是什么样的消息?”平无常忍不住好奇地问。 白斩流和平无常对视一眼,答道:“这个消息恰好跟您有关。” “哦?” “他说,鬼差平无常还有两个时辰便到。” 白斩流此言一出,登时一片哗然。 赵北刀抬头看了看天色,喃喃道:“此刻是午时三刻,方才平无常出现的时间,确实是午时左右。” “这怎么可能?白秀才你莫要扯谎!” “就是,哪怕清欢侯的斥候也做不到如此精确的追踪吧?” …… 平无常眉间瞬间布满疑云,冷哼一声,给出了答案:“肃州的斥候做不到。” 钱不够倒吸一口冷气,面有怨色,苛责道:“白兄弟,你为何不早点向我禀报?也好叫我……” 钱不够这话尚未说完,只见白斩流一个劲儿冲自己使眼色,后半句话愣是咽了下去。 好在平无常此刻只顾去打量邋遢家伙,并未留意。 “说吧,黑冰台收了多少金铢保那个老东西的命?”平无常一眼看穿蹊跷,开门见山地问。 黑冰台? 人群中又是一阵骚乱。 “你是黑冰台的人?” 白斩流蓦然转身,不可置信地望着邋遢家伙,满脸震惊,接着又恍然大悟道:“是了,世上能追踪到十步一杀的,只有黑冰台。” 饶是如此,三六台上这个年纪轻轻、色心大起的邋遢家伙,仍然让众人半点看不出黑冰台杀手的气度。 难不成,真正的杀手都是这般模样? 雷火石五脏六腑宛如一锅煮沸的粥,浑身麻木,仍忍不住啐了一口,骂道:“他娘的,老子这一剑白受了,原来是个深藏不露的主儿。” 赵北刀一脸苦相,拍拍雷火石的肩头,惨然道:“雷兄,你阿弥陀佛吧,我刚才那么大声骂他,他万一是个记仇的家伙,那我不是遭大殃了!” 不管是平无常的问话,还是大堂中此起彼伏的议论,都没能让邋遢家伙有丝毫的分心。 那三朵带刺的玫瑰,经“黑冰台杀手”这五个字一吓,红扑扑的俏脸透着一阵阵苍白,愈加明艳动人……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 怜香惜玉的阿渡 方才拿“金字号杀手”吓唬邋遢家伙的钱不够,此刻脸色实在好看得很。打死他也不信,这个其貌不扬、邋里邋遢的小叫花子,竟然是黑冰台的人。 可“鬼差”平无常的判断,应该不会错。 正如白斩流所言,这世上能追踪到十步一杀的,只有黑冰台。 “阁下还没回答我的话。”平无常再也不像之前那么闲庭信步、优哉游哉,整个身子紧绷,完全变了个人。随着他对邋遢家伙称呼的变化,一股无形的威压也正悄无声息地布满整个四方台。 岳思剑、赵北刀、雷火石、白斩流、令海和尚,还有钱不够,以及在场的每一个人,无不感受到了那股慑人的威压。 从谢菊阁二楼的那个小窗向下倾轧,使人腿肚子忍不住发抖,仿佛脖子上挂着一块巨大的磨盘,让人忍不住便要跪倒在地。这才是十步一杀应该有的气场,这才是战场上那个所向披靡的“鬼差”本来的模样! “鬼差”带来的死亡气息,笼罩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平无常用事实证明了,十步一杀是怎样的存在,之前那区区几道气剑,让岳思剑、雷火石个个狼狈败阵,其实不过小试牛刀罢了。 岳思剑等人逼不得已运转丹田中的烈阳之气相抗,似赵北刀、雷火石、白斩流这些人,修为较高,只需稍稍运功,便可减轻痛苦。唯独苦了在场的几个年轻俊彦,虽然天赋杰出,内力修为到底不足,个个耳膜皴裂,鲜血顺着耳洞溢出,痛得哀声大作。 可这一切,都与三六台上的邋遢家伙没有任何关系,他仍旧盯着南边高台上那三朵带刺的玫瑰,眼神热烈地扫视着她们身上的肌肤,如色中饿鬼。 “钱老板养的三名美姬当真了得,修为竟然如此之高,面对平无常的‘无常音’也丝毫不为所动。”赵北刀一眼看穿,不无幽怨地望着钱不够。 无常音,传言是江湖神秘门派、西域邪教分支无常门的绝学,修为高强者用武技能够虐杀领域内的低阶对手,乃是以一敌多的上好法门。只是贵为十步一杀的平无常,如何会去屈尊修习异域的邪门功夫呢? 平无常,无常门,无常音,这三者之间莫非有什么关联吗? 不过此刻众人关注的焦点都不是“无常音”,而是南方高台的三名美姬。毕竟,十步一杀这样的存在,会几门隐僻的功夫并不稀奇。 众人听了赵北刀的话,俱都仰头去看,果然见南边高台之上,三名衣不蔽体的美姬,虽个个面色苍白,却没有半点真力耗竭的征兆。 已臻落星境的岳思剑,面对平无常的‘无常音’,内息尚且翻涌,这三名美姬内息却平复如常,足以说明,她们三个的修为绝不在岳思剑之下。 四方台上,名列天下暗器名家前十的白斩流,和内力惊人的胖和尚令海,都不是钱不够的底牌,绣川、落紫、柒芸才是。 “她们三个,来自北阳、北戎和交州,分别叫绣川、落紫和柒芸,均有绝色之名。” 钱不够之前的这句话,在场的每个人,都只听见两个字,——“绝色”。此刻才有人开始去回忆她们的名字是什么,以及近些年九州大陆上是否有过这么几个色艺双绝的女侠。 “磨磨唧唧,啰里啰嗦。”平无常显然被这些横生的枝节弄得不耐烦了,右掌一翻,轰然一掌拍向南边高台的三人。 但凡男人,都得有点怜香惜玉之心,何况是对如此惊艳绝世的美人儿,寻常人只怕宁死也舍不得动一根汗毛。!…¥…免费阅读 可平无常绝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主儿,他是鬼差,是魔鬼,他的使命就是制造死亡。 对鬼差来说,漂亮的鬼和丑陋的鬼,并没有什么分别。 不过对邋遢家伙来说,区别就大了。 “喂喂喂,臭刀疤脸,你打我就算了,不要打女人!”邋遢家伙急得弹跳起来,却不料盘腿的时间长了,双腿早已发麻,刚想起身,双膝一软,“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邋遢家伙这一跪,着实出乎意料之外。 按理说,黑冰台的杀手应该个个寡言少语、冷面如霜,一出手便要置人于死地,这是杀手宗门该有的气度。 邋遢家伙适才看女人的眼神,虽说猥琐了点,起码也算心无旁骛。可此番这一跪…… 难不成,黑冰台的杀手已经好色到如此不要脸的地步了吗? 可惜,就算邋遢家伙真的会为了美色下跪求饶,平无常想收手也来不及。平无常那一掌,看似随心而发,没有刻意用上掌法,可明眼人都能看出,那一掌掌出如响雷震天,掌走如游龙出水,掌势如山雨欲来。在场众人身在阵外,却个个袍襟猎猎作响、须发乱作一团,根基不稳者,被掌风一掀,立马前仰后合,险些跌倒。 这就是十步一杀的实力! 赵北刀、雷火石、岳思剑等人,此刻一心想见识一下绣川、落紫和柒芸三人的本事,自是不会出手。 不过三朵玫瑰不会坐以待毙,绣川、落紫、柒芸三人都穿着红色的舞裙,这会儿如变戏法一般,腰间各冒出一根红绫,向另三座高台激射而去。 东边高台上,白斩流把折扇从容交到左手,右手向前一探,一把抓住红绫末端,用力一扯,便将红裙乌发的绣川一把扯了过去。 不愧为点穴暗器名家,白斩流的临场反应和手上功夫实在令人叹为观止。 胖和尚令海身子臃肿,但速度没有受到任何拖累,加上内力惊人、气力不凡,只将红绫轻轻一扯,发色淡蓝的柒芸便顺势向西边高台掠去,几乎和绣川同时落在台上。 绣川、柒芸二人在千钧一发之际仓皇避战,偏偏身姿妖娆无限,众人不禁看得呆了。 “若是能和这样的美人儿相伴一生,让我老雷做牛做马都心甘情愿!”雷火石素来坦荡,毫不掩饰好色本性,咽了好几口口唾沫,面色红润地说道。 “雷兄若是想要,等过了今日,在下亲自为你挑几个会伺候男人的璧人儿。”这么绝佳的拉拢机会,钱不够自然不会放过。 绣川、柒芸各自脱险,落紫手中的红绫也被邋遢家伙抓在手里。 落紫来自北戎,褐发蓝眼,皮肤如瓷娃娃一般白皙,身段儿比葱段藕白还要柔嫩,五官更是精致得不像话。 对这样的美人儿,邋遢家伙心向往之,麻利儿站起身来,使出吃奶的力气拽那根红绫。 无奈邋遢家伙既没有白斩流的手法和速度,也没有胖和尚令海的气力内功,把那红绫扯得摇摇晃晃,好在落紫身轻如燕,轻功不错,虽慢了半拍,好在稳稳落在三六台上。 落紫站在邋遢家伙身边,褐色微卷的秀发被风一吹,轻拂着邋遢家伙的面颊。邋遢家伙只觉鼻尖氤氲在一股浓郁的香气,整个人魂儿都没了,伸手便想去抱这异域的美人儿,却冷不防被落紫一掌推倒。 “噗”的一声,落紫躲闪不及,胸口硬生生挨了一掌,如断了线的风筝,从三六台上跌落下去。 原来,平无常趁三人立足未稳,一连凌空拍出三掌。 白斩流携着绣川侧身闪过,翩然掠下高台。 令海和尚与柒芸各出一掌,企图正面相抗,被平无常一掌双双逼下高台,嘴角均溢出血来。 而落紫方才被邋遢家伙挡在身后,来不及躲闪,结结实实挨了平无常一掌,跌下高台,生死未知。 邋遢家伙急忙扭头向三六台下看去,这一看便愣住了。 落紫没有摔在地上,而是被一个人接住,横抱在怀里。 黑衣,黑袍,黑靴,黑鞘。 还是面无表情,还是一言不发 黑冰台的杀手一直都在,却不是邋遢家伙。 黑衣人阿渡,终于出现了。 ,精彩! 《倾鼎》,“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 左江枪王方留影 当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黑衣服的阿渡身上时,绣川和柒芸已同时向谢菊阁二楼的平无常出手。 绣川玉足轻点,手里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柄精钢软剑,如腾蛇穿空,直冲平无常双膝而去。 柒芸仍握着那条红绫,但显然在红绫上附着了极强的内劲。 红绫如枪出游龙,笔直地刺向平无常的肩头琵琶骨。 一软一硬,一刚一柔,所指均是人身要害,不由得平无常不防。 女子天生体轻,在轻身功夫上本就具有天生优势,绣川、柒芸二女舞技出众,蜂腰细臀,身轻如燕,这会儿见同伴受伤,心中怒气难平,去势极快,完全一副拼命的架势。 平无常到底是武学名家,身经百战,这种架势见得多了,轻蔑一笑,右手两指并拢,右手轻轻松松将绣川的剑夹住,轻轻一扭,精钢百炼的软剑“砰”的一声断作两截。左手凭空一抓,揪住红绫用力一扯,登时将柒芸扯了一个趔趄。 绣川被平无常的指力所震,断剑当即脱手,从空中跌下,向后一连退了十来步,好在钱不够一掌按在她的背脊上,才勉强稳住身形。 柒芸的运气就没那么好了,平无常趁她脚下不稳之时,右手化指为掌,凌空一掌拍在她的心口,掌力悉数入体。一朵娇滴滴的玫瑰如遭烈火,顷刻便失去光泽,喷出一口血水,昏死过去。 白斩流轻功极佳,几个晃身将柒芸接在怀中,低头一看,只见她牙关紧咬,脸上全无血色,呼吸若有若无,眼看便要油尽灯枯,立马从怀里摸出一颗续命的血还丹塞入她口中。 绣川和柒芸适才所使的招数,都是女子修习的上乘功夫,软剑的招式是玄阶高级武技逐柳剑中的杀招,红绫的招式是传自交州的拴岛十四式,同样也是玄阶高级武技。 武技等阶虽不甚高,但终究在修为上才能见真章。绣川的逐柳剑,即使是岳思剑也自叹不如,柒芸所使的拴岛十四式,在场众人虽多数不曾见过,心中却都感叹,换了自己是决计挡不住的。 而平无常,瞬间便能轻易化解刚柔并济、双管齐下的杀招,重伤二人,足见其修为之强。 一浮屠,五破军,十步一杀,这些人都是活在传说里的人物。世上的每个人都知道,他们的修为很高,也都知道,十步一杀个个都是落星境巅峰的武者,五破军早已是纯炉境的高手。可落星境巅峰有多强,绝大多数人说不清楚,更别说纯炉境和遮天境了。就如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所有人都知道山峰很高,却看不见被云遮住的巅峰究竟高到什么地步。 此时此刻,四方台大堂上的这些人,总算是见识到十步一杀的几分颜色了。 尤其是钱不够,因为他最清楚,绣川、柒芸、落紫三个女人,天赋绝高,出身同门,师从北地边境大雪山里那个性情古怪的毒妇,都已是落星初境的武者,放眼整个九州,也少有敌手。 而这样的人,在平无常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还能指望谁呢?声名赫赫、威名远播如岳思剑,能从平无常的“斩仙一字诀”下捡回一条命,还是因为平无常念及孤竹生,不愿痛下杀手。整个大堂里摩肩接踵的义士豪侠们,在平无常眼里,根本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啊! 钱不够下意识瞥了一眼谢菊阁角落里的那张小桌子。 那张小桌子上应该坐着一个人,邋里邋遢的人,极不起眼的人,在这些簇拥一团的成名侠客中,很容易被忽视。 但钱不够不会忽视他。 可那个人不见了! 钱不够脸上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便恢复了从容,抬头看着平无常。 素来性子急躁的“鬼差”,今日显得特别有耐心,白斩流、岳思剑、雷火石,加上绣川、落紫、柒芸三人,接连向他出手,可他到现在还没有大开杀戒的打算。 是了,他还没找到自己想要的人,所以不敢轻下杀手,若是断了线索,回去定然不好向云焕交差。 想到这儿,钱不够突然有些得意,既然如此,何不再拖延一会儿。 “平将军,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平无常冷笑道:“钱老板是商人,从不做赔本的买卖,跟你做交易,只怕最后还是我吃亏。” “错错错,做生意是各取所需,完全可以双赢嘛,平将军不妨听听我的筹码。”生意场上的唇枪舌剑,是钱不够的强项。 平无常冷哼一声,并不答话,眼神在人群中扫来扫去。 “平将军要的是一个人的命,而我要保他的命。在我们生意人的眼里,世上没有不能拿来买卖的东西。一条命能有多值钱?平将军不妨开个价,又或者让焕侯开个价,我钱某人买下便是。” “看起来,你并不知道自己在为了什么拼命。”平无常看钱不够的眼神,像看一个无知的傻子,语气透露着可悲。 “你以为我在乎的是方留影的死活?”平无常说出了那个名字,这就是他出现在这儿的原因。 那也是在场的每一个人出现在这儿的原因。 钱不够也许足够有钱,也许真的能雇佣黑冰台的金字号杀手为自己杀人,但在场的很多人,绝不是花钱就能请来的,譬如岳思剑,譬如雷火石。 他们来了,是因为那个人,方留影。 十步一杀,百变傲世枪,龙战的师兄,疯王武清修的首徒,左江州第一名将,一代大侠。 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名将,成不了举世钦佩的豪侠,因为只要上了战场,便意味着,无论对错,都要分个你死我活。因而就算是重情重义如五破军之首的霜御,也从未被人称过一声“大侠”。 一个“侠”字,蕴含的东西太多,承担的责任太重。 可方留影从学成下山,驰骋疆场二十年,杀人无数,侠义之名却一天比一天响亮。 清欢侯曾说,九州之大,只有一个人从不打无义之战,不杀无辜之人,那就是方留影。正是因为这样,左江夹在华、肃、渝、凉四州混战之地,还能独善其身、免于战火,百姓安居乐业。 云焕是第一个要杀方留影的诸侯,不管是隐龙楚寒衣的谋划,还是云焕自身企图吞并左江的野心所致,都犯了众怒。 “焕侯想吞并左江的心思,九州早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要杀左江第一名将也就顺理成章。”钱不够直言道。 平无常冷哼一声,不屑道:“一个垂垂老矣的匹夫,还轮不到我家主公挂怀,上了战场,不需霜、翼二位将军出手,一百回合内平某便能取他人头。” 钱不够暗道:他所言非虚,如若云焕想吞并左江,何需如此劳心劳力地追杀,两军对阵真刀真枪地打不就得了。 “哼,真可怜啊,为别人卖命却还被蒙在鼓里。我告诉你吧,方留影他偷了我家主公的东西。”平无常嘲笑道。 人群中现出一阵骚乱。 赵北刀说道:“莫非这方老将军真的……” “你放屁,方老将军是什么人,他怎么会去干偷鸡摸狗的勾当。想当年,我打家劫舍被方老将军抓住,蒙他老人家不杀,教我走正路,自那以后,我从没抢过平民百姓,抢的都是贪官污吏、奸商豪绅。说他老人家偷东西,真是放你娘的臭狗屁!”雷火石义愤不已,忍不住破口大骂。 听雷火石这么一说,赵北刀忆起往日在左江道上走镖,好几次幸亏方留影出面,才寻回失的镖,不禁惭愧地低下头。 平无常一脸傲慢,不依不饶地说道:“我说那老匹夫是贼,他就是贼,钱不够你若再藏着他,别怪我手下无情。” 言罢,便要翻脸动手。 忽然,头顶传来一个悦耳的女声,清灵婉转如山间百灵,说的话却极不悦耳。 “不要脸,真是不要脸,好一出贼喊捉贼!” 声音是从谢菊阁三楼传出的。 平无常心中大骇,究竟是何人,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到了自己楼上!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 梵境处,清钟吟 “是哪路高人?还不现身。”平无常声如雷霆,蕴含了极浑厚的真气,若是等闲之辈,早已心脉受损,小命难保。 女子却像没事人一样,“嘤咛”一笑,说道:“还是头一次被人叫高人呢,真好听,要不你多叫两声我再出来?” 平无常冷笑一声,喝道:“那可由不得你!” 前一刻还在谢菊阁二楼的平无常,不知何时已上了一层楼。 几十双眼睛盯着平无常一个人,可没有一个人看清他的步法、身法,只觉一个黑色的影子一闪而过,人便到了三楼窗口。 躲在三楼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尽管没有人看到她的样子,但起码岳思剑已经猜到。 果然,几乎和平无常到达三楼的同时,一袭红裙从谢菊阁三楼的窗户飞速窜出,步法、身法、速度丝毫不亚于平无常。 有些人,天生有种特质,只要她一出现,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尤其是男人。 花隐娘就是这样的人。 当然是花隐娘。 阿渡出现在哪儿,花隐娘就会在哪儿,反之亦然。 花隐娘浑身上下都是鲜艳的火红,鞋子、裙子,束带,甚至头绳都是鲜艳的火红。不自信的女人才要低调,花隐娘这样又美又自信的女人不需要。无论她出现在哪里,总是第一时间被各种各样的男人用炽热的眼神注视。 “你这刀疤脸,一点情调都没有,比我的乖弟弟差太远了。”花隐娘一个风月老手,说起“乖弟弟”三个字的时候破天荒地露出娇羞的神色。 老手终究是老手,有时候连娇羞都可以表演出来。 平无常下意识看向三六台下呆立的阿渡。 “哦,你别误会,我师兄跟你一样,都是不解风情的榆木脑袋。我的乖弟弟,当然是九州第一美男的他了。”花隐娘纤纤玉手指的不是别人,正是三六台上的邋遢家伙。 不光平无常,就连钱不够这种老成持重、城府极深的老狐狸,都忍不住哑然失笑。 九州第一美男?这简直是全天下最可笑的笑话。 九州有很多艳绝一方的美人儿,如让浮屠秦独岸一怒为红颜的慕惜筠,又如江左大都护“火狐”辰澈的爱侣冷卉,近段时间传说骏业城也冒出来两个绝色美人儿,一个叫摘星,一个叫斋月,光听名字就知道是两姐妹。甚至,此刻站在四方台大堂正中的花隐娘,亦算得上绝色美人。 对男人来说,容貌虽不是特别重要。但从古到今,关于男子貌美的典故并不算少,历朝历代对美男子的议论也从未停止。“九州第一美男”这个称谓倒不是第一次听说,但无论如何也绝轮不到一个叫花子。能称得上九州第一美男的,得是辰澈这种器宇不凡、相貌堂堂的名人雅士。 可花隐娘就是这么叫了,而且没有半分讥讽的意思,完全是发自肺腑。 “我的乖弟弟,玩得开心吗?”花隐娘满脸宠溺,倒像邋遢家伙真的是她亲生弟弟似的。 换了旁人,听到花隐娘柔媚的声音,早已骨头酥麻,可邋遢家伙偏偏不给面子,狠狠地瞪了花隐娘一眼,怒道:“你在酒里放了什么东西?” 花隐娘嘻嘻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说道:“昨夜刚配的迷香散,放在酒里,酒味要格外醇厚几分。” “你……”邋遢家伙刚想动气,顾及小腹中乱窜的那股热流,不得不运气静坐压制。 “乖弟弟,姐姐知道四方台有三个娇滴滴的美人儿,昨晚连夜给你配制的,一片苦心,你怎么能责怪我呢?你现在舒服吗?”花隐娘得意的神色中,露出点淫邪的意味。 迷香散,大抵就是阴阳聚合的“灵丹妙药”了。 个中滋味,只有邋遢家伙能体会到。盘腿坐了这么长时间,他仍然不敢动弹,若不是常年的经文研习练就了非凡的定力,恐怕早已扑到三名美姬身上去了。 “我的乖弟弟,像你这样的正人君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呢,我在你喝的那坛酒里下了一整包迷香散,你竟然还忍得住,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呢!倒不像前天晚上那副急不可耐的德行。”花隐娘抿嘴一笑,说不尽的风情万种。 旁人悉数被花隐娘这几句话撩得魂儿都飞了。 敢情这邋遢家伙是花隐娘的情弟弟,男人嘛,总是爱联想。一旦有了姐姐弟弟的称谓,这层上的关系就更加容易令人血脉喷张。 唯独一个人例外,那就是白斩流。天下之大,论速度、反应,能让白斩流心服口服的,只有他的师傅妙手无影司徒空一人而已。 可花隐娘口口声声说将迷香散下在酒里,难不成她的手法已经快到在白斩流面前都能不留痕迹吗? 白斩流盯着花隐娘的脖颈,眼神流连着她颈下如雪的肌肤,竟再也无法移开视线,恨不得一头扎进那红裙中去,在微隆的峦峰之间感受诱人的起伏。 “这么看来,你也是黑冰台的人?”平无常双足立在谢菊阁翘起的飞檐上,傲视全场,宛如君临天下的一代霸主。 花隐娘迎上那双杀气腾腾的眸子,无半分惧色,薄而性感的嘴唇轻启,“你的功夫不错,可惜脑子笨了点。” “你说什么?”平无常冷冷答道,双目已有寒意。 对漂亮的女人,男人总会留几分颜面。 平无常是男人,但他绝不会,因为在鬼差的眼里,漂亮的鬼和丑陋的鬼,没有本质的区别。 花隐娘扭弄着纤细性感的腰肢,刻意往阿渡身边走近了几步。面对九州最顶尖的武者,即使是黑冰台的杀手,也不敢有丝毫的大意。 “不错,我就是黑冰台的人,你还敢动我不成?”背靠黑冰台这座大靠山,花隐娘当然可以有恃无恐,“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你追的人,此时此刻早已顺着顿踏河轻舟而下,最多一个时辰,便会进入泌水主流,至于是在左江抑或是渝州的哪一处江滩登岸,没有人会知道。” “你!”平无常怒气盈胸,脑袋仿佛被人狠狠敲了一闷棍,差点从飞檐上跌下来。 若真如花隐娘所言,方留影此刻已沿着顿踏河顺流而下,再想抓住他当真比登天还难。 “怎么,黑冰台要保那个老匹夫的命吗?”平无常实在不愿废话,可万一花隐娘此言有诈,难保方留影此刻就在四方台,自己一旦离开,反而纵虎归山。 “黑冰台收钱办事,钱老板想必花了不少金铢。”平无常看向钱不够,一双黑如点漆的眸子透着几分森寒。 花隐娘丝毫不把钱不够的面子当回事,直言道:“他的金铢虽然多,却还未必买得到黑冰台的刀,要救方留影的,是我这个乖弟弟。他一个金铢都没有,但面子足够大。” “面子?”钱不够低声嘟囔,心中不满全写在一张俊美的脸庞上。 十步一杀的面子是面子,黑冰台的面子是面子,钱不够的面子难道不是面子吗?而且,钱不够的面子绝不比十步一杀和黑冰台差多少。 可花隐娘话里的意思,钱不够的面子加上万贯家财,反倒比不上一个穷叫花子的面子。 花隐娘似乎听见了钱不够的话,大声道:“是的,葬剑公子的面子,黑冰台是一定要给的。” “葬剑公子,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从没听说过江湖上出了这号人物。”走南闯北的赵北刀,朋友遍天下,绝对称得上消息灵通,可绞尽脑汁也想不到,江湖上何时出了这么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雷火石一脸茫然,摇头表示绿林黑道上也绝没这号人。 “哼,我可不管什么公子花子,你既然要保方留影,我便杀你。”平无常语速极快,比语速更快的是他的出手。 这是平无常第一次手脚并用,单足在飞檐上一点,一跃而起,直冲三六台而去。 平无常右掌前伸,掌心发出金色的光芒,隐隐显出一个佛钟的轮廓,渐渐地愈来愈大、愈来愈粗,到最后比平无常还高还大,携着若有似无的悠扬之音,将整个三六台笼罩起来。 “梵宫仙殿,必用以明摄谒者之诚,幽起鬼神之敬”,暮霭四合,清钟杜杜,地阶中级的梵境清钟,蕴含着的正是鬼神难御的无上掌力! ,精彩! 《倾鼎》,“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 再现修罗丝 十步一杀平无常,加上地阶中级掌力梵境清钟,已迫近三六台咫尺之间,可邋遢家伙依然端坐高台,面不改色。 那一掌一定会打在邋遢家伙身上,十步一杀已然出手,世间除了同样的十步一杀和少现人间的破军神将,还有谁能阻止呢? 没有人会怀疑,邋遢家伙会被一掌毙命,梵境清钟从它出现那一刻就已经注定杀戮。 三六台在无上的掌力面前,开始剧烈的摇晃,泥沙建筑的基柱出现深浅不一的裂纹,不断地向四周延伸,脱落的碎石簌簌地落下。 梵境处,清钟吟。 平无常与邋遢家伙四目相对,梵境清钟的掌力几乎贴到邋遢家伙的脸颊上。 平无常甚至可以听见邋遢家伙心跳的声音。 天地无声,在这一刻,所有的人都沉默着,一齐仰头望着三六台,仰望力量的极致,仰望武道的巅峰。 邋遢家伙盘腿而坐,双手随意放在膝头,五指作拈花状,安详地看着平无常可怖的刀疤脸,眼神里看不见一丝恐惧。 他是傻吗?平无常不禁冒出这个念头。 即使是一个无知孩童,也能感受到平无常喷涌的杀气,死到临头居然连一点求生的本能反应都没有! 平无常绝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战场上的刀光剑影告诉他,面对敌人,任何的犹豫和迟疑,都是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同样,他绝不会轻敌,毕竟邋遢家伙极有可能是黑冰台的人。 梵境清钟的掌力从右掌掌心倾泻而出,丹田气海为之一空,平无常这一掌足足用上了八成功力。 八成,足以把无数王公贵族、豪侠名士引以为傲的三六台震塌,何况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叫花子。 猛地一股奇怪的感觉如电涌般走遍全身,平无常发觉他无法拍出那一掌了,汹涌的烈阳真气在涌出掌心那一刻全部回收,流向背脊腰椎处。那是三焦经的位置,医者称三焦俞穴,第一腰椎棘突下,左右旁开两指宽处,三焦脏腑水湿之气皆由此出。 并不是平无常撤掌收手,一切都是身体的自然反应。落星境巅峰武者,烈阳之气随心而发,经过千锤百炼的身体形成了非凡的自我保护潜能。 对落星境巅峰武者来说,全身上下只有一处穴位,可以卸去人全身的真气,那就是三焦经。 有人在偷袭自己! 平无常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气息! 鬼差,总是与死亡为伴,却从没有感受过死亡迫近的滋味。能让魔鬼感到恐惧的,只能是比魔鬼更加恐怖的东西。 黑衣服的阿渡,黑鞘的剑,剑尖直指平无常后腰。 平无常已足够快,可阿渡比他更快,快剑无情,只需一瞬便能捅进平无常的腰椎。 间不容发! 全身的烈阳之气在回收之后,一刹那又迸发而出,平无常一步踏上三六台,转身用力拍出一掌。 从出剑的方位,平无常可以判断出阿渡的位置,他有十成的把握,这一掌一定会打在阿渡身上。 平无常绝不允许有人在众目睽睽之下偷袭自己,更不能允许偷袭的人全身而退。 掌起惊雷,出掌无声。 无声,还是无声。 那一掌,空空荡荡拍在空气之中,发出低沉的轰隆声。 阿渡戴着黑色的斗笠,黑色的面纱,黑衣,黑袍,黑靴,黑鞘,一动不动地站在东边高台上。 高台上堆着几坛上好的酒,托白斩流的胆大心细,到此刻仍然一滴未洒。 屹立高台之上的阿渡,一动不动,仿佛像一尊雕塑。风吹动他的黑衣黑袍和斗笠的黑纱,没有人能看到他的表情。 仅仅一剑就逼得天下屈指可数的武道强者撤招,已然是极了不起的谈资,何况还潇洒避过了一掌。 一来一回,不仅毫发无损,而且大挫了十步一杀的锐气,足够吹嘘一辈子。 可黑衣服的阿渡没有半点反应,面纱下的双目紧盯着平无常,如同秃鹰俯视猎物。 “天啊,他做了什么?他是刺了平无常一剑吗?”雷火石不可思议地望着阿渡,突然有种口渴的感觉,用力地吞了口唾沫,问道。 岳思剑是剑道名家,又曾与阿渡有过一面之缘,总算镇定一些,分析道:“不,平无常没有受伤,阿渡那一剑本就没想刺下去,他只是救人。” “阿渡,你认识他?”赵北刀奇道。 “说来惭愧,我曾与他打过照面,忘了他是出了两剑还是三剑,我就失去了动手的勇气。”岳思剑坦言道。 就连十步一杀平无常在阿渡的手上都讨不到半点便宜,自己的败绩又有什么好隐瞒的。 “也是这样的快剑吗?”钱不够搭话道。 “那日,他在茶杯落地之前,一剑杀一人,已然惊世骇俗,可今日,他的身法和剑法更快过那日。”岳思剑双目流露出一种颓丧,自己练了半辈子的剑,自诩剑道高手,可跟阿渡一比,简直如蠢猪笨牛一般,着实令人灰心。 “莫非他是黑冰台的金字号杀手?”钱不够大胆猜测道。 花隐娘离几人不远,嘴角泛起一丝笑意,高声道:“平无常,你不去追方留影找独心鼎的下落,还在这儿纠缠不休,是想把命送在这里吗?” 人群中一片哗然,鼎湖剑冢惨遭灭门以后,镇山之宝独心鼎和掠星剑便不知所踪,听花隐娘的意思,难道与方留影有关? 平无常瞥一眼身侧离自己不足三尺的邋遢家伙,无比轻蔑的说道:“就凭你们?” “嘻嘻嘻,当然不止我们,你好歹是十步一杀,肯定要慎重。不过啊,你也别得意,以前也有个十步一杀想杀我这乖弟弟,可到最后不仅人没杀成,自己一身伤病还落个生死不明。” “你威胁我?”平无常刀疤脸如布寒霜,森然道:“你以为随便吹几句大话就能救这小子的命?” 花隐娘料定平无常不敢出手,挤眉弄眼地说道:“我就是威胁你呀。我还要告诉你,此刻在你周围,藏着三名金字号杀手,每一个都有绝对的把握在你胳膊抬起的一瞬间取你性命。” 花隐娘说这话的时候,平无常忽然察觉到一丝古怪。 空气中传来一股极细微、极尖锐的声音,像刀刃划过青石,蕴藏着不安与躁动。 “到底是十步一杀,就算落星境巅峰的强者,也很少有人能察觉到。”花隐娘的语气得意间带着一股子阴险劲儿。 “修罗丝?”平无常已经猜到。 和神秘莫测的金字号杀手相比,修罗丝带给人的恐惧显然更加直观,四方台里立即变得人心惶惶。没有人敢再动弹一下,就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死亡的恐惧,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包括平无常。 “其实本没必要动用它的,只不过那几位老师傅不爱见到活人,不到万不得已不麻烦他们。”花隐娘两手握于肚脐处,神色端庄地说道。 对于金字号杀手,花隐娘给予了足够的尊重。 三名金字号杀手,加上修罗丝,一个貌若天仙、轻功不亚于平无常的女子,一个快剑无双的冷面杀手,只为了保一个邋里邋遢的叫花子,但凡有点脑子都能想到,这个叫花子不是一般人。 平无常开始后悔自己的莽撞了,邋遢家伙对他来说,本是个可杀可不杀的人。可三番五次的出手,不仅没有得逞,反将自己陷入了重重包围之中,真可谓得不偿失。 平无常的气焰大不如前,喉结慢慢地蠕动着,问道:“你们俩,在黑冰台是什么等级?” 黑冰台的杀手,分金字号、银御使者和铜符马,再往下,还有品阶最低的铁尺三,等级越高能力越强、杀过的人越多。 “告诉你也无妨,我是铜符马,我师兄是铁尺三。” 平无常长叹一口气,恨道:“没想到,我风光一世,竟然……” 话没说完,但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想说什么。高高在上的十步一杀,连黑冰台区区一 个铁尺三都收打不赢,实在是莫大的耻辱。 “乖弟弟,我们走了。”花隐娘笑意吟吟地招呼邋遢家伙,仿佛片刻前那个阴狠的女子根本不是她。 邋遢家伙“哦”了一声,整了整破破烂烂的衣服,顺着木梯颤巍巍地走下三六台。 红衣红裙的花隐娘走在最前面,不时回头扯邋遢家伙的衣袖,阿渡远远跟在身后,始终保持一丈的距离。 三人走出四方台门口,融入山湳城大战前夕奔涌的逃亡人流中。 岳思剑走了,赵北刀走了,雷火石走了,白斩流和令海也走了,很快四方台里的人相继离去,最后连钱不够也带着受伤的绣川、柒芸、落紫,坐上富丽堂皇的马车,驶出山湳城门。 四方台里的平无常,仍是一动不动…… ,精彩! 《倾鼎》,“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 引月关 渝州玉都峰。 几畦菜地,一间小屋,三步青石阶,一条清溪自菜地边沿流往山下。 白衣公子手握一把生锈的锄头,专心致志地清理菜地里的杂草。 仲夏时节,菜地里的青菜却只冒了个头,俗名“白花草”的杂草反倒长得绿油油一片。 白衣公子面露愁容,仿佛遇见了天底下最难办的事,不住地摇头。 “春上的雨水太多了些,便宜你们这些轻贱玩意儿,长得欢实。”白衣公子生得细皮嫩肉,一双手更是白如玉瓷,细腻柔软,根本不像一双干农活的手。 在这几畦菜地边,肃立着十来个身着甲胄的军士,腰间挎着清一色的铁鞘弯刀。纯钢的头盔在太阳下闪着刺眼的光,银制的面甲遮住脸庞,只露出一双双毫无生气的眼睛。 站在军士前面的,是一个身着青衣的中年汉子,地阁圆厚,两颐饱满,印堂宽阔,黑髯及胸,双目藏而不露,一身正气凛然生威。 青衣汉子垂手而立,静静地盯着白衣公子手里的锄头,格外认真,没有半点不耐烦的迹情绪。 在白衣公子眼里,几畦菜地和偌大的天下并无分别。九州之大,何尝不是杂草丛生,要使菜苗长得茁壮,便得将那些杂草清理干净。 “杂草不除,菜的长势就会受影响。趁着正午毒热的太阳,断了根的草就被晒枯了。”白衣公子将锄头杵在地上,用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水,问道,“将军,你看我这菜地如何?” 青衣汉子淡淡一笑,答道:“末将入伍前是个商贩,没种过地。” 一个天下闻名的将军,老本行竟然是个商贩,白衣公子对这样的轶闻怎会没有兴趣,接着问道:“那将军可曾卖过菜?” “卖过枣,卖过绿豆,就是没卖过菜。卖了好几年都没赚到什么钱,后来就不干了。”青衣汉子说起自己过去的糗事毫不遮遮掩掩,这份坦荡一般人便远远不及。 白衣公子并未觉得扫兴,反而打趣道:“将军是要建立丰功伟绩的人,这种小事做不来也属正常。” 任谁都能听出,这话是恭维。 青衣汉子却特别受用,瞥了一眼菜地里杂草包围的小菜苗,回道:“军师何尝不是做大事的人呢?” 白衣公子干笑两声,继续去锄菜地里的杂草,气氛显得有些尴尬。 九州之大,只有一个如此年轻的军师,那就是楚寒衣。 九州之大,同样只有一个霜御,爱着青衣。 一直从午后锄到日头偏西,楚寒衣才走出菜地,把锄头放进木屋里,整整衣衫,当仁不让地大步走在前面。…!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军师,平无常进了山湳城,就再也没有消息,是否需要派出几名斥候去打探一下情况?”霜御请示道。 以霜御的身份和地位,就算调动数万军队,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此刻不过是派几名斥候,竟在菜地旁等了这么久。 这世上,能让霜御等的人,不会超过三个,就连清欢侯皇甫欢城都不敢让他等着,可楚寒衣竟让他在菜地边足足等了一个时辰,心中难免有些不忿。 楚寒衣从路边扯了一根野草,用手指编着,漫不经心地问:“顿踏河和泌水沿线有安排人手吗?” “虎威将军风岳守在顿踏河离山湳城最近的引月关,三弟在顿踏河尽头的困龙滩,今早都已鸿雁传书回禀过。” 霜御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军师如何知道,平无常已经失手?” 楚寒衣神秘一笑,答道:“他不可能得手。” “为什么?”霜御奇道。 平无常的实力,霜御很清楚,即使是面对破军之首的他,也能保持五十回合不败,与十步一杀之首、江左老都尉折冲仅在毫厘之间,追杀一个身受重伤的方留影怎会失手? 楚寒衣忽然驻足,侧头说道:“因为他在那儿。他在那儿,黑冰台就在那儿。” “他是谁?跟黑冰台又有什么关系?”霜御不禁急忙问道。 “是我的一个故人,现在他的周围起码有两个金字号杀手,和一把快剑,二十四根绵针。”楚寒衣如数家珍般介绍道,语气中透着一股咬牙切齿的憎恶。 只有楚寒衣自己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清楚。如果不是黑冰台的阻挠,在武炼峰上,他就将那个人从世上抹去了。 霜御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忧心道:“若果真如此,平无常他,他岂不是要把性命送在山湳城?” 楚寒衣手中的草环已然编制成型,满不在乎地说:“黑冰台应该不会杀他,当然,如果杀他,我会奏请主公为他请功,并加以追封。毕竟,是他成功地拖住了黑冰台的人,为我们赢得宝贵的时间。” 霜御习惯微眯的双眼猛地睁大,死死盯着楚寒衣的后脑勺,忽然间有种感觉,好像站在自己身前的这个少年得志的年轻人,浑身上下都冒着冰冷的寒气。 驰骋疆场二十余载的一代名将,破军之首,九州如今最强的武者,第一次从心底感到恐惧,甚至比他入伍之初第一次和秦独岸交手之时更加强烈。 楚寒衣并未察觉到他的变化,继续说道:“传书风岳和翼寒山,一旦发现方留影,立即轻舟而下,径直押回渝州,不得上岸。保险起见,还请将军亲自跑一趟,逆流而上前去接应,我等您的好消息。” “遵命。”霜御微微一拱手,深吸一口气,侧身闪过楚寒衣,发足向山下奔去。 山下有一匹通体火红的马,在等着霜御。炎龙,是秦独岸的马,日行千里、夜行八百。 霜御不担心风岳,那是个一见事情不妙立马便能脚底抹油的主儿,他担心的是翼寒山。如果这个死脑筋的三弟,和黑冰台的人硬碰硬,面对两个金字号杀手绝对活不了。 山势似月,水势似月,天际悬月,引月关是有名的“一关引三月”之地,山湳城以西,第一大寨是奴兵城,第一雄关便是引月关。 此时的引月关,还未被肃州的风虎嵬突破,驻扎的仍是华州的铁卫劲旅。 铁卫劲旅就地驻扎,从来不宿屋宇之内,就连帅帐都是设在帐布之中。 引月关作为顿踏河防线的最大据点,关系着华肃之战的胜败。引月关一旦失守,肃州的十万武威军便可长驱直入,兵锋直抵独心城。 正因如此,引月关驻扎的铁卫劲旅是奴兵城的十倍,包括骑兵、弓兵、步兵共计十万人,出关十里东南、东北各驻扎三万人,关上驻扎四万人,互为掎角之势。 饶是如此,驻扎引月关的铁卫劲旅统帅、华州中郎将裴定山端坐中账,仍旧愁眉不展。三个时辰前,前往奴兵城的斥候回禀说,奴兵城已被肃州风虎嵬攻占,百里千仞的首级被挂在辕门外,一万铁卫劲旅埋骨河滩。 这样一来,顿踏河东岸,再无华州之兵,引月关变成一座孤城,随时会被肃州大军围个水泄不通。 “将军,帐外有人求见。”军士进帐禀报。 “让他等着,我现在没空。”裴定山蹲在沙盘前,反复推敲着阵法,他要将这十万人,死死钉在顿踏河以东。 “可他说,他是北越虎威将军风岳。” 裴定山猛然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希冀。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 风岳 北越虎威将军风岳,落星境巅峰,十步一杀,北越领军。 一个在北越身居高位打人,却不是云焕的手下,他只忠于云琮。 云焕与云琮并非骨肉兄弟,而是堂兄弟。云焕的父亲是庶出之子,世袭亭侯,碰上红衫道作乱,为乱军所杀。云琮却不同,他的父亲乃是嫡出,世袭爵位是醇侯,镇守北越。 云焕家道中落,几经波折,趁乱时聚义,因参与镇压红衫道,以功荫封县吏。过数年,北戎入侵,云焕与霜御、翼寒山北上锁龙关,战秦独岸,被列为勤王烟尘,正式走上九州的历史舞台。 嫡庶之争古来有之,北越容不下两个侯爷,因而关于云焕图谋不轨、有心取云琮而代之的传言甚嚣尘上。 近些年,云焕在北越鱼阳城秣马厉兵,屯粮炼铁,使得北越军力大增。北阳城里的少帝宛如看见了中兴云垂的希望,先后三次下旨加封云焕,直至焕侯,位列王公之下,与各州诸侯平起平坐。 云琮年迈,诸子年幼,天下皆知焕侯而不知醇侯,如今的北越早已是云焕砧板上的肉。北越旧臣转投云焕门下者不计其数,就连云琮妻弟、天机营统帅凌霜重都常与云焕眉来眼去,真是辱没了越州男儿千百年的忠义之名。 北越军现在名义上的统帅,正是风岳。以前的北越,夹在离侯、中原王、清欢侯的中间,仍能保境安民,不过是因为一个乐骞,一个风岳,都是十步一杀。乐骞年长风岳三岁。 乐骞卸甲归田以后,北越就只剩下一个风岳。 即使如今在北越的侯府议事堂上,时常站着三位破军神将和另一位修为绝不在风岳之下的平无常,可在北越子民心中,风岳就是北越文武的最后一道脊梁,也是北越人民最后的依靠。 野心勃勃如云焕,能真的把北越子民的生死安危放在心上?不好说。 正因如此,贵为十万铁卫劲旅统帅的裴定山,对孤身一人前来的风岳给予了极大的尊重,不仅让手下赶紧烧水做饭、伺候风岳沐浴用餐,更是纡尊降贵、亲自把风岳请到了自己的帅座上。 风岳风尘仆仆,满面倦容,顾不得多话,大手一挥:“我要借一匹马,一张弓。” 堂堂虎威将军,自然不会没有骏马骑乘,更不会没有硬弓拉拽。只不过,他从北越一路飞奔,胯下的马一进引月关便跪地不起。至于弓,风岳的紫金环箔弓是天下排名第二的硬弓,可出来匆忙,不曾携带。 “来人,去取我的铁胎弓,顺便把我的雷云豹牵过来。”裴定山大声吩咐道。…¥…免费阅读 风岳没有理会裴定山坚持让他坐帅座,径直在右首落座,问道:“此处是离山湳城最近的关隘吗?” “是的,将军。引月关上游百里,俱是高山峡谷、险滩暗流,下游平原又多流沙,难以行船,而且过河要多绕道八十里,所以这里便是方圆百里渡河的唯一通道。”裴定山满脸喜色地介绍着顿踏河一线的地貌。 论修为,风岳是十步一杀,放眼九州少有敌手。可跟排兵布阵相比,他的武道修为简直不值一提。 出身清溪鬼谷的风岳是君颜老人的同门师弟,天赋奇高。君颜老人甚至说,风岳在门中演阵之时,就连自己也是胜少败多。 论及用兵,九州共推火狐辰澈、隐龙楚寒衣这两个年轻一代的翘楚,常常忘了老一辈的名宿仍在沙场。 裴定山心里的小算盘,就连去扛铁胎弓的年轻军士都能看出来。 若风岳坐镇引月关指挥,任凭风虎嵬再厉害,也必定能保万无一失。 想到中原王与云焕暗地里的盟友关系,裴定山对风岳的来意抱着几分希冀。 “有将军坐镇引月关,就算皇甫欢垣带着十万武威军兵临城下,也绝过不了顿踏河。”裴定山本不是个阿谀奉承的人,此时也不得不说着恭维的话。 风岳微微一愣,捋捋花白的头发,把檀木制成的束发冠用手扶正,问道:“这两日,可有人通关渡河?” “山湳城里这几日有不少避战的流民,经引月关去往华州,渡河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裴定山面露疑虑,心中不解风岳为何会问这个。 风岳的面色凝重,嘴里喃喃道:“但愿你已经离开。” “谁?”裴定山猛然醒悟,风岳来并不是为了解引月关之危,而是为了一个人? 究竟是谁,能惊动北越军的统帅、十步一杀风岳? 裴定山满怀期待的心瞬间凉透,长叹一口气,问道:“将军到这里来,不是践行结盟承诺助我守城的,对吗?” 风岳这才想起,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人,与自己曾有一面之缘的华州中郎将裴定山,此刻正面临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而背后,即是顿踏河。 在兵法中,这是典型不过的背水一战,是苦战,血战。一旦与敌军交战,华州铁卫劲旅便失去了渡河的机会,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一条路。 这才是裴定山为何对风岳那么恭敬的原因。 可风岳并不打算有所表示,甚至连鼓舞士气、抚慰将心的安慰言语也不会说上半个字,只是缓缓地点头,然后把视线落到军士刚刚沏好的茶上。 对华州和肃州的这场较量,北越一直持观望态度。云焕和楚寒衣的心思,对风岳来说,并不难猜透。清欢侯和中原王两虎相争,最好能斗个一死一伤,北越正好趁机瓜分地盘。 云焕和中原王互递盟书的时候,只怕楚寒衣的内鬼也已经进了清欢侯的密室。 风岳是个军人,信奉力量和正义,阴谋诡计向来不屑。这种坐收渔翁之利的事,风岳并不赞同。 但只要醇侯点头,风岳就一定会服从。醇侯说两不相帮,风岳就一定会照办,即使明知一切都是云焕和楚寒衣的谋划。 氤氲的茶香萦绕在鼻尖,一洗连日风尘,风岳懂茶,爱茶,对紫砂茶壶烹煮的云雾香茗不可能闻不出来。 风岳端起桌案上的茶杯,握在手心仔细品鉴着。 紫砂茶杯,在民间价格已是不菲,在军中更是珍品,只有郎将才能买得起成套的紫砂茶具。 “这套茶杯是左江的昆窑烧制出来的珍品,没想到裴将军还有这样的雅好。”风岳夸赞道。 裴定山心忧战事,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随口答道:“将军过奖。” 裴定山哪里知道,素来严格自律的风岳,其实是个嗜茶如命的人。风岳曾说,茶品见人品,真正爱茶懂茶的人,人品差不到哪儿去。 风岳丝毫不以为意,兴致勃勃地讲道:“云雾山的明前茶,用开水一煮便茶香四溢,香气凝而不散,好茶好茶。” 裴定山虽是爱茶之人,此刻也无半点闲心陪风岳品茶论茶,只待军士抬来自己的铁胎弓,连忙起身道:“风将军,您要的弓,还要专门为这弓打造的三菱羽箭,赠与将军十支,雷云豹就在帐外,将军是否还有别的需要?” 作为铁卫中郎将,裴定山也是个心气儿颇高的主儿,既然风岳无意相助,他绝不会低声下气去求他。 这话便是逐客令,就连傻子都能听出来。 风岳接过铁胎弓,却没有拿三菱羽箭。 掀起帐帘之时,风岳回头说道:“我幼时曾与同伴以大水冲灌蚁穴。一处蚁穴,地下不知多少通道,何其复杂,但让水一冲,全都得塌,钻入穴中的大小蚂蚁悉数溺死水中。反而那些一开始逃出蚁穴、弃家逃命的蚂蚁活了下来。蝼蚁尚且如此,人又何必执着。” “多谢裴将军弓马相借之情。”天命之年的风岳,仍不失英雄豪气,说完这句,大步流星出了帅帐,翻身上马大笑而去。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 偶遇 山湳城本该是座天赐的富饶之城,以东是养育九州一半子民的白芷江,河流带来上游肥沃的黑壤,赐予这片土地无尽的生机。以西的顿踏河,是泌水第一大支流,在暴雨时节水流量甚至超过干流。 而两条河流之间的坦阔平原,乃是泌水平原的北段延伸地带,原本水草丰茂、土壤肥沃,只可惜连年征战、方圆百里已无人烟,一片荒凉破败之景,甚至与极北苦寒的荒漠之地相比也相差无几。 “姐姐,能不能快点,那个刀疤脸要是带上帮手追来,我们可吃不了兜着走。” 能和花隐娘这么讲话的,绝不会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叫花子。 之前稳坐三六台的邋遢家伙不是别人,正是肖遥。 花隐娘的一双玉手自然不会用来驾车,何况还是一辆破烂的马车,车轮每滚动一圈,就会发出“吱呀”声。 驾车的人,自然是阿渡。 肖遥是万万不敢催阿渡的,桃谷集那日的事到如今还是个谜。 阿渡那一剑的的确确刺了出来,在肖遥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疤痕,可究竟为什么肖遥没有当场断气?肖遥问过花隐娘,花隐娘一直缄口不言。 “你催什么催?”花隐娘倦意正浓,歪在剑堆上昏昏欲睡,被肖遥一嗓子吵醒,不耐烦地斥责道,“我只答应你,帮你把平无常困在四方台,少来烦我。” “我给了你报酬,你就得办事!”肖遥揉着自己发麻的双腿,没好气地说。 “一把破剑,你以为我稀罕吗?要不是看你陪老娘睡了两晚,你就是搬座金山来我都懒得管那个糟老头子的死活!” 这话一出口,就有人不乐意了,浑身破烂冒着一股酸臭味的老头子翻过身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冲着花隐娘吹胡子瞪眼地说道:“你这小姑娘,忒没礼貌,我的年纪都可以当你爷爷了,左一句糟老头子右一句糟老头子的,小心我打你屁股。” 糟老头子,就是在四方台里谢菊阁下坐着的那个糟老头子,山湳城离顿踏河有百里之遥,糟老头子怎会像花隐娘说的那样,早已沿着顿踏河顺流而下,不过是花隐娘故意说来动摇平无常心神的谎话罢了。 肖遥、花隐娘、阿渡都知道他的身份,但都始终无法把他和那个传说中的大人物联系在一起。 在传说中,方留影,本该是个一身正气、极具威严与气度的人才对。 马车里堆满长剑,三人只能躺在剑堆上,连腰都直不起来。花隐娘和糟老头子躺在两侧,肖遥躺在中间,驾车的阿渡,一共四个人,再加上数十把甚至上百把剑,可怜拉车的那匹瘦马,四个蹄子颤巍巍的,宛如风中浮萍。 花隐娘是什么人,怎会忌惮糟老头子的威胁,瞪了他一眼,凶道:“老东西,再横一下,老娘把你丢下车去”。 糟老头子到底是害怕花隐娘真的丢下他,不再招惹她,踹了肖遥一脚,问道,“臭小子,你拉这一车破铜烂铁干什么?” “赊剑。”肖遥把身子侧向花隐娘那侧,嗅着花隐娘玉体散发出来的香味,敷衍地答道。 他可不愿朝着糟老头子,一身的酸臭味,就像刚从醋缸里捞起来,又掉进了粪坑。…¥ap最快更新 可糟老头子偏偏是个不识趣的家伙,把头向肖遥这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问道:“不过你先给臭丫头那把剑,看起来倒值点钱,从哪儿来的?” 肖遥瞥了一眼花隐娘怀里抱的那把秋水长剑,有些语塞,懒得跟糟老头子废话,索性闭眼假寐。 糟老头子觉得无趣,嘟囔道:“没礼貌没礼貌,一个个的都没礼貌。” “你要是再废话一个字,我就把丢下去。”花隐娘这话是说给糟老头子听的,第二次威胁。 堂堂十步一杀,左江枪王,怎么能受这种威胁呢? 当然能。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糟老头子怎会不明白,悻悻地翻过身睡去。 一路坦途,并无多少颠簸,马车里的三个人并排而眠,睡得还算安稳。尤其是糟老头子,连日奔波,早已疲惫不堪,摆脱凶神恶煞的“鬼差”平无常,才算睡了个踏实觉。 这一觉,便睡到日头没西,晚霞满天,直到排山倒海的马蹄声将三人从梦中惊醒。 肖遥和花隐娘早已坐起身,各掀开一边的帘子向外打量着。 糟老头子揉揉眼睛,带着几分起床气,不耐烦问道:“怎么回事?” 肖遥回头看了糟老头子一眼,低声道:“别作声,有马队。” “什么马队?”糟老头子惊得一屁股坐起来,身子向上一顶,直接把肖遥给顶到车棚顶上。 肖遥后脑勺磕了一下,痛得龇牙咧嘴。 糟老头子半点歉意都没有,把肖遥推开,把头探出小窗去看。 不远处,和这辆马车并排而行的,是一支五骑并行的马队。马头清一色套着黑色的铁盔,在夕阳的映照下毛发亮如黑漆,一眼便知是百里挑一的神骏。 马背上的军士个个腰杆笔直,手握缰绳,一言不发,如同雕塑。 五骑并行,绵延数里,马蹄声如奔雷作响,却无半点人声喧哗,足见军纪严明。 最重要的是,每一名军士的头盔上都趴着一头背生双翅的黑虎,表情狰狞。 “是肃州的军队。”糟老头子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你怎么知道?” “你看得见他们头盔上的标志吗?”糟老头子问道。 “看得见。”肖遥不假思索的答道。 虽然蹄声可闻,但马队与肖遥等人相距仍有百丈之遥,何况马队的行进速度并不慢,修为高深如糟老头子,才具备如此非凡的视力,肖遥竟然能看见? 糟老头子眼神里满是惊愕,问道:“你一个开脉境巅峰,当真能看得那么清楚?” “是一头趴着的老虎,长着翅膀。”肖遥看向糟老头子,眼神里有一丝得意。 糟老头子摇摇头,瞥了一眼边儿上的花隐娘。 花隐娘耸了耸肩,无奈地说道:“我可看不见。” 透过花隐娘一侧的小窗,同样也能看到一支五骑并行的马队。 花隐娘讷讷地说道:“我们好像闯到马队里了。” “你知道,这支是什么军队吗?”糟老头子问。 肖遥透过小窗看向远处的马队,只觉冲天的杀气扑面而来,内息为之一滞。 肖遥上过战场,在水云间那场让他终身难忘的战斗中,北越最精锐的天机营和江左最精锐的白翎军有过一场殊死较量。 北越天机营,江左白翎军,是九州有名的精锐,战斗力远超一般的军队。 可它们都没有这样冲天的杀气。 杀气往往是实力的象征,一个人手上染的鲜血越多,杀气越盛,一支军队也是如此。 “是风虎嵬。”即使是十步一杀,面对这支战场上所向披靡的劲旅,也充满敬畏。 但更多的是担忧。清欢侯和云焕一样,图谋天下的野心人所共知。如果这样一支军队,有朝一日杀入左江,左江的儿郎如何能抵挡?只怕到时一片尸山血海,偌大一个左江难免落得十里无壮丁、家家孤儿寡母。 肖遥和花隐娘同时身躯一震,在这里遇上清欢侯的精锐王牌,是福是祸实难预料,更何况混在风虎嵬的队伍里! ,精彩! 《倾鼎》,“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 一杀风虎嵬 风虎嵬的马,个个都是神骏,自然不是肖遥这匹又老又瘦的马可比。 两支千人队是从后面赶上来的,必定会经过山湳城。山湳城是什么地方?那是滔州的首府,可这两支风虎嵬却没有作任何停留,径直穿行而过。 显然,前方有更重要的猎物在等着他们,被风虎嵬盯上的,都是猎物。 “师兄,把速度放慢点。”花隐娘掀开帘子吩咐道。 尽管花隐娘至今不明白,总台派三位金字号杀手,一个阿渡,一个自己,陪着肖遥四处闲逛究竟是为了什么。 不过跟风虎嵬扯上关系,总是件麻烦事,还是尽快脱身为好。黑冰台的刺客,固然能来去无踪,杀人无形,可一旦真的被两支千人队包围,也插翅难逃,毕竟刺客也是人。 阿渡没有答话,肖遥从没听过阿渡说话,或许这世上没人见过。 花隐娘说了那句话,马车行进的速度的确慢了下来。 两旁如高山一般威严的风虎嵬将士,依旧在整齐划一的马蹄声中行进,渐渐地将这辆马车甩在后面。 肖遥、花隐娘和糟老头子这才松了口气。 糟老头子两只手交叉放在后脑勺下,回味道:“我以前参与驱逐北戎之战时,曾经见识过风虎嵬的厉害。江左白氏的白翎军,个个悍不畏死,能正面硬抗北戎蛮兵,这不假。可在北戎铁骑面前,只有肃州武威军中的风虎嵬,真正打出了中土盟军的风采。无论是骑射、步战,还是刺杀,风虎嵬都已经达到骇人的地步。好在规模有限,否则皇甫欢城早就得偿所愿,一统九州了。” “他们每个人肯定都经历了非人的磨练。”肖遥唏嘘道道。 肖遥一搭茬,糟老头子兴致更高,唾沫横飞地说道:“何止是非人的磨练,我告诉你,风虎嵬的训练方式是极其变态的。你知道为何皇甫欢城坐拥肃州和半个滔州,人马却只有十万武威军吗?” 十万人马,在如今的九州的确不算多。北越水陆人马足有三十余万,辽东的公孙怒手底下有铁骑数万、步兵十五万,兵马最多的华州中原王楚贲,号称百万之众,实际也有七十万之多。就连兵微将寡的江左白氏,水陆两军加上解烦卫,都有十万人马。 十万人马,要争天下,的确寒酸了点儿,可清欢侯愣是靠着这十万人马打下偌大一块地盘,而且敢于和九州最大的诸侯正面开战。 “因为这十万武威军经过了严格挑选,肃州之民,青壮年可征戍者,已达百万。但皇甫欢城并没有让他们全部拿上武器。从抓丁开始,就严格对每个人的体格进行检查,只有根骨出众者才能进入武威军吃上军饷。而那些没有被选拔上的青壮年,就留守种田,繁衍后代。这样一来,不仅建立了一支战斗力超强的队伍,更使得粮草富足。”……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糟老头子说的这些,肖遥从没有在万千逯经上看过,那本书记录了世间的很多事,却总没有涉及的东西。 肃州从不强征入伍,并非是清欢侯仁慈爱民。 “抛开其它不论,皇甫欢城的确具备一代霸主的高瞻远瞩。”肖遥不得不称赞。 “什么一代霸主,最后还不是要归于尘土。”花隐娘对战事没什么兴趣,就连别人在她面前讨论也不行。 女人嘛,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根本不需要理由。 肖遥和糟老头子对视一眼,只好闭嘴。 三人并排躺着,但都未闭上眼睛,毕竟还没有完全脱离风虎嵬的马队。 突然,一阵马蹄声从身后传来! 那是一匹奔驰的骏马,每一蹄踏在地上都留下碗大的蹄铁印。 无疑是一匹战马,因为蹄声中夹杂着铁制鞍辔和马头套晃动的声音。 战马上坐着的,自然是军人,能在风虎嵬马队中策马疾驰的军人,自然也是风虎嵬。 阿渡并没有加快速度,依旧不紧不慢地赶着马车。 他一向很听话。 那匹马很快超追了上来,马车被迫停止。 花隐娘掀开帘子去看,只见一个浑身黑铁铠甲的人横剑立马在前,被面具遮住的脸露出一双如鹰隼般的眸子,极具威严,杀气四溢。 “什么人?”是个嗓音浑厚的军士,年纪应该不小。 军士的浑身上下都被沉重的黑铁铠甲裹住,看起来像是史书上记录的西域邪教安葬死人的方式,用布层层裹住再放进坟坑里,一点点风化。 军士胯下的那匹马,长长的黑鬃如根根钢针竖起,马腿足足比一般的马高了半个头,每块肌肉都显示出力量,让人一看就觉得无比强壮,无比健美。 阿渡没有回答,花隐娘把头伸了出去,抛个媚眼,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说道:“官爷,什么事?” 对花隐娘的容貌,军士没有半分惊艳的意思,冷冷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小女子是山湳城里卖豆腐的柳三姐,兵荒马乱的带弟弟和老爹过河躲躲。” 女人都会骗人,越是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像花隐娘这样的女人,足以把绝大多数男人骗得晕头转向。 “把帘子掀开我看看。”长期的训练,使风虎嵬军士具备高度的警觉性,盘问、搜查都是必经的程序,绝不能少。 花隐娘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很快又被熟稔的热情笑容代替,娇笑道:“官爷,车上都是些不值钱的破旧家具,没啥好看的。” 风虎嵬军士脸色微微一变,右手按在剑柄上。 黑铁剑鞘的剑,是风虎嵬将士统一配备的。 军士两腿一夹马肚子,“且”了一声,胯下战马顺从地向前缓缓踏出两步。 “唰”的一声,一道银光自剑鞘中喷涌而出,风虎嵬军士右手握着一把四尺余长的铁剑,轻轻挑起车帘。 剑几乎贴着花隐娘肤白如雪的脖颈,只需轻轻一划,便能划破花隐娘的脖子。 铁剑的剑脊、剑从、血槽无一不清晰地映入花隐娘的双眼,可她脸上依然挂着讨巧的笑,没有半分惧色。 车帘被掀起一半,露出一身褴褛的肖遥,然后是糟老头子,都半躺在车里。 倏地一下,一道亮光闪过…… 战马一声低嘶,风虎嵬军士手中长剑无声落地,双眼仍盯着肖遥和糟老头子身下那些形式各异的长剑,只再也说不出话。 “快走!”花隐娘低喝一声,人已从马车里掠了出去,一脚踢飞马上的风虎嵬军士,一袭红裙稳稳落在马背上。 阿渡手中鞭子一甩,重重地打在拉车的老马屁股上。 老马吃痛,迈开瘦梆梆的蹄子,拼命地向前冲去! 身后,更密集的马蹄声传来,更多的风虎嵬将士追上来了…… ,精彩! 《倾鼎》,“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 二杀风虎嵬 肖遥不算一个懂女人的人,竹琴,笑笑,秦音,晚凝素,斋月,摘星,每一个都是万里挑一的美人胚子,旁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绝色,却在短短几月,尽数出现在肖遥的生活中,这种艳遇,简直是上天的厚赐。 尤其是这个美艳如蛇蝎的花隐娘,充满着一股致命的诱惑。 风虎嵬的战马性如烈火,天生认主,花隐娘一手死死揪住战马后颈的鬃毛,一手用力鞭打着马屁股。 拉着一车长剑和两个邋遢花子的破旧马车,任凭这匹瘦马如何拼了老命地迈动蹄子,还是被风虎嵬的马队越甩越远。 身后,另一支风虎嵬小队的马蹄声越来越近。 阿渡手里握着缰绳,不再去驱赶可怜的老马,大有几分信马由缰的意思。 杀手到底在想些什么,肖遥着实不懂。 看着此刻一脸平静的阿渡,再联想刚刚那名风虎嵬军士的死相,肖遥不禁打了个冷噤。这还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黑冰台杀手的可怖。 透过半遮掩着的布帘,肖遥看到了挂在阿渡腰间的那把剑。 黑鲨鱼皮的剑鞘还算大气,剑柄却是一截不知哪儿砍来的木头,用黑布条草草一缠,像是个临时被抓上战场凑数的壮丁,显得粗制滥造。 没有人会相信这把剑可以杀人,就连亲眼见过它杀了不止一个人的肖遥都不信。 花隐娘玲珑有致的身段儿,随着上蹿下跳的战马跳跃,双腿始终牢牢夹住马肚子。 火红的长裙迎风飘舞,如跃动的火焰,燃烧着整个泌水平原。 肖遥和糟老头子半躬在马车里,透过窗帘向外瞄着。 两匹风虎嵬的战马和破旧马车并行而驰,蹄脚飞扬,整辆马车顷刻间被翻涌的尘土包裹。风虎嵬军士身上沉重的黑铁铠甲,随着马蹄的起落有节奏地拍打着军士的腿部。 “仓啷”一声,两名风虎嵬军士一齐拔出长剑,——黑铁剑鞘的长剑,马蹄声更疾。 风虎嵬的战马,自然比拖着破旧马车的老马强壮太多,两匹马四蹄如雷,奔腾而起,将马车甩出几丈,直奔骑着红裙飞扬的花隐娘而去。 两把长剑,两匹烈马,两名风虎嵬,对付一个女人。 风虎嵬在战场上遇到过很多强大的敌人,落星境巅峰甚至十步一杀,面对风虎嵬都要忌惮三分。因为风虎嵬有着无比严苛的军纪和军士间以性命相托的默契。 每一个风虎嵬,每一伍风虎嵬,每一什,每一队,从进入风虎嵬开始,就成为绝对的整体。无数次的刀劈,剑刺,枪挑,戟拨,锤击,箭射……他们都在一起完成。 每一次上战场,他们就像一个人,绝对服从意志,用最熟练的手法杀人,已成习惯。 红颜动人,却动不了风虎嵬如铁的军心。 两名风虎嵬军士手中长剑平举在同一高度,整个身子半弓着,剑锋横指,剑从上映着花隐娘的火红长裙。 黑冰台的搭档,不死不休。 花隐娘有二十四根绵针,神出鬼没,杀人于无形,可风虎嵬浑身上下,全被黑铁裹住。严丝合缝的黑铁盔甲,即使在暴雨天也绝不会渗进去一滴水。 风虎嵬的黑铁盔甲,据说是独心城的那个疯子弋剑奴设计的。 弋剑奴绝对是世上最疯狂的铸剑师,穷极一生都在追逐最极致的剑锋。 而最极致的剑锋,和最坚固的盔甲,本就是相互成就的。 既然世人造不出弋剑奴的剑刺不穿的盔甲,他就自己造。绵针再细再利,也绝射不穿的盔甲。 阿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在剑光笼罩之下的,并不是他生生死死的伙伴。 花隐娘手中一拧马鬃,火红的长裙随着马蹄高高扬起,白皙光滑的大腿就这样呈现在两名风虎嵬军士的眼前,呈现在糟老头子和阿渡的眼前,呈现在肖遥的眼前。 “啧啧,真是天生尤物。”糟老头子忍不住称赞道。 这家伙不知从哪里摸出根一尺来长的旱烟袋,烟锅子却干净得半根烟丝都没有,他却嘬得口水直流。 “你不是号称正人君子吗?”肖遥看着糟老头子这副猥琐模样,忍不住吐槽道。 糟老头子把个烟袋锅子在车辕上磕得咚咚作响,强嘴道:“你个臭小子懂什么叫君子!我年轻的时候,可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俊彦,多少美娇娘惦记着,谁像你似的,又穷又丑,浑身还一股酸臭味。” “你身上的酸臭味儿比我可正宗多了,像放了十年的老酱油坛子!”肖遥怎会示弱,回嘴道。 美人如玉,风虎嵬的长剑却不会停下。 奔驰的战马如风驰电掣般直冲花隐娘,两把长剑几乎同时刺向那一袭红裙。 战场无余地,出手便要见生死。 风虎嵬军士的剑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只是最简单的一记长刺。——这就是杀人技。 花隐娘玉足在马背上轻轻一点,身子已跃起丈余,如同即将飞升的仙女,凌居众生之上。 长剑刺空,黑甲坠地,两匹奔驰的战马驮着仍旧温热的马鞍,向前奔出三丈有余,才扭转马头,凄凉的同声长嘶。 如果这个世上有仙女,不过就花隐娘这样。如果这个世上有妖精,大概也不过花隐娘这样。 仰头观望那一袭火红长裙的时候,肖遥突然有种感觉,感觉自己和她之间的距离好远好远。 那种感觉,就像跟着酒中仙去鼎湖剑冢时,第一次仰望武炼峰。 武炼绝巅,对肖遥来说高不可攀,即使他在鼎湖剑冢上的每一天都可以眺望着。 那个只有疯王武清修抵达过的地方。 而花隐娘,就如武炼绝巅。 裙起,裙落。 花隐娘飘然落地,俏皮地望着掀起车帘偷瞄的肖遥,神色不无得意。 “这臭丫头的绵针好生了得,准得厉害。”糟老头子忍不住出声赞叹道。 世上能让糟老头子夸赞的年轻人不多。 两根绵针,分别插入两名风虎嵬军士的脸颊,全部没入。 花隐娘的绵针,和她的容颜一样,足以惊艳绝世。 “如果只是透过头盔双目处的孔射入绵针,只能刺瞎双眼,无法一击毙命。”肖遥感觉喉咙像被塞了一团棉花,吐字不清。 以糟老头子的修为和阅历,不会看不出其中端倪。 “绵针扎进两人的眼角晴明穴,一直刺进后脑,才让人瞬间丧命。如此紧急的情况下,还能做到如此精准,黑冰台果然名不虚传。” 肖遥听见了糟老头子的话,可他没有再搭话,而是把头扭向一边,呆呆地看着风虎嵬的马队发呆。 阿渡杀了一名风虎嵬军士,花隐娘杀了两名,更多的风虎嵬军士必定会来复仇。 可肖遥不必为眼下的处境担忧,花隐娘既然出手,就做好了应对一切变故的准备。更何况,还有从未露面的金字号杀手托底。 三匹战马,通体都是一样的黑色毛发,绕着两具身体还未冰凉的风虎嵬军士的尸身,不停地嘶叫着。 战场之上,马是人的命,人也是马的命。 破烂马车“吱呀吱呀”地驶到花隐娘面前,刚露了一手绝活正春风得意的美娇娘轻轻一跃,坐上车辕。 糟老头子猛吸了一口烟袋,将烟袋锅子里的口水混着烟屎吸进嘴里,满足地嘬着。 肖遥没有掀开车帘去看花隐娘,仍望着不远处风虎嵬一片肃杀之气的马队。 一声长嘶。 两声长嘶。 三声长嘶。 花隐娘脸上如靥的笑容渐渐泯灭。 紧接着,是十声,百声……片刻间,整个平原上都响起战马的长嘶!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 羽将军 天色渐晚,红日西坠,映照着平原上的荒草,透着一股别样的萧索。 平原上的日落,总是要晚一些。 肖遥喜欢平原,不喜欢山,无论是清虚山,还是武炼峰,夕阳都落得特别早。 日落早了,总觉得日子过得更快,让人心里不踏实。对肖遥来说,能看夕阳的日子不多,所以他并不喜欢山,尽管他从山上来。 破旧的马车停在原地,累得筋疲力尽的老马耷拉着脑袋,先前和风虎嵬战马的你追我赶耗光了气力,直到此刻它还没缓过劲儿来。 肖遥自然不是专程停在这儿看夕阳的,就算他想看,阿渡也绝不会听他的话。 环绕着这辆破旧的马车,围着密密麻麻的骑兵,战马噤声,凝神静立,裹着黑铁盔甲的风虎嵬军士长剑在手,斜指地面。 “他们在等什么?”花隐娘虽久在江湖搏杀,到底从未上过战场,不知何意。 包围这辆马车的风虎嵬起码有五十上下,为首的是五名什长,恰好一个小队。五十名风虎嵬,围杀一个老头儿,一个女人,两个看起来并不强壮的青年,并不是一件难事,完全没有必要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他们在等主将的命令。”几十年军伍生涯的糟老头子解释道。 花隐娘用手抚着微卷的发梢,慵懒地说道:“杀人就动手,磨磨唧唧的,不像个男人。” “论杀人,他们比起您自然差得远了,您可是堂堂黑冰台铜符马,二十四根绵针指哪儿打哪儿,当真高明得很。”肖遥言语间透着讥讽。 一个女人,手上染了鲜血,就算再绝色倾城,也会让人心里不舒服。 花隐娘将一只白皙纤柔的手伸进帘子,在肖遥的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嗔怪道:“你个死没良心的,老娘从别人手里救你的时候你怎么不怪我杀人多?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就是就是,太没良心了!”糟老头子连声附和。 半截身子都入土的糟老头子,竟然还要谄媚女人,肖遥实在想不出,他那名满天下的君子之名是怎么得来的。 说话间,风虎嵬众将士让开一个缺口,一匹黑马缓步踏了进来。 黑马长剑,黑甲黑盔,来者和其他风虎嵬军士的装扮并无二致,只是腕甲上印了一头张牙舞爪的獬豸,栩栩如生。 “禀报羽将军,就是他们杀了甲子队三名同僚。”离来者最近的一名风虎嵬军士微微欠身道。 “同僚”这个词,一般是同殿为臣者之间的礼称。 僚者,便是官僚。莫非风虎嵬的每一个军士都有官衔在身吗? 被称为“羽将军”的来者侧过身,向那名军士耳语了几句,重又直起身子,在马背上坐得笔直。 “将军问,你们是什么人?”军士大声问道。只是他声音再大,在这广阔的平原上,还是显得不够响亮。 阿渡一手攥着马鞭,一手按着腰间的铁剑,面无表情地扫视四周的风虎嵬军士。 他自然不会答话。 糟老头子并没有半分害怕的意思,咬着旱烟袋,嘬着烟管里的余味儿,不时吧嗒一下嘴。 花隐娘用食指卷着头发,瞥了“羽将军”一眼,不耐烦地说:“他自己没长嘴吗?” “你!”问话的军士怒斥一声。 “你什么你,要你多嘴多舌,再多话老娘把你的舌头割下来下酒喝!”花隐娘一双如水明眸里猛地射出一道凶光。 问话的军士顿时后背起了个冷噤,平日里的凶狠习性全没了踪影。 “姐姐。”肖遥掀开帘子,探出一颗乱哄哄的脑袋,假装责怪道,“怎么能这么跟将军说话呢?” 解决掉面前的这五十一名风虎嵬,并不是一件难事。肖遥相信,即使花隐娘不出手,阿渡也完全可以杀了他们所有人。 可肖遥不想纠缠下去,万一引来云焕手下的高手,又或者平无常追赶上来,再想脱身可就难了。 “将军,我们是逃难的,刚从山湳城里出来。”肖遥微笑道。 肖遥不擅长说谎,但很擅长说实话。“逃难”和“刚从山湳城里出来”,都是事实。 问话的那名军士见肖遥虽邋遢不堪,但文质彬彬,不像会撒谎的人,将信将疑地问道:“你们是做什么的?车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肖遥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车里或古朴或锋利的各式长剑,想撒句谎,可话到嘴边就是说不出口。 “我是山湳城的铁匠老方,带着儿子媳妇儿逃难的,车里啊,都是些客人定制的刀剑。”糟老头子掀开帘子,把烟袋锅子在车辕上敲得咚咚直响。 “逃难还带着刀剑?”问话的军士追问道。 糟老头子咳了一口浓痰,吐在地上,叹道:“哎,我老方家的铁匠铺子传了八代人,从未失信于买主,不能到我这儿坏了规矩。等安顿下来了,这些剑我要一把一把的送到买主手里。” 以正人君子称誉九州的糟老头子,说起谎脸不红心不跳,肖遥打心眼儿里佩服。 “羽将军”又向问话的军士耳语两句,军士斥道:“既是铁匠,为何杀我将士?” 糟老头子用力拍了两下大腿,一副追悔莫及的样子,骂道:“都怪我,都怪我,我这儿子和儿媳妇把三位军爷当成强盗了,他俩原是练过几天武的,手上没个轻重,把三位军爷给打死了。” 谎话编得可谓破绽百出,周围千余人的马队,迎风飘扬的獬豸旗,浑身黑铁铠甲的风虎嵬将士,是个人都看得出,这是一支行进的军队。再说,风虎嵬军士是什么样的存在,哪是随便练几天武的人能打杀得了的。 “油嘴滑舌。”军士斥道。 众军士手中长剑顿时握紧了几分,只待“羽将军”一声令下,便要一拥而上,将四人一马尽数砍翻在地。 花隐娘冲糟老头子翻个白眼,没好气地说:“费这么多口舌,最后还不是要打架?” “羽将军”面具后的脸不禁哑然一笑,拿刀的人不着急,砧板上的鱼反倒心急起来。 不待花隐娘发话,阿渡已经动了! 金字号,银御使,铜符马,铁尺三。 铁剑三尺三,木柄为把,以一,敌,五十? 当然不是,阿渡绝不是一个莽撞的杀手。 真正高明的杀手,懂得把握最佳的时机,找到最准的角度,刺杀最关键的人物。 三尺铁剑所指,正是“羽将军”! 站在“羽将军”身侧的两名风虎嵬军士,展现出了极快的应变速度,明晃晃的长剑一横,护在“羽将军”身前。 可要把剑挡下,起码得先看见剑在哪里。 两名军士看不见,其余四十八名风虎嵬看不见,“羽将军”看不见,就连肖遥、花隐娘都看不见。 没有人能看见阿渡! 从阿渡动身的那一刻,就凭空消失了。在方圆不足五丈的包围圈里,像人间蒸发一般。 “砰砰砰”,一阵金铁相击的尖锐声响起,刺得肖遥耳朵生疼。 “咻”的一声,残影一闪而过,黑衣黑袍黑斗笠的阿渡重又坐回马车,一手握着马鞭,一手按在腰间的黑鲨鱼皮剑鞘上。 铁剑木把,安然归鞘。 持剑的两名风虎嵬将士,身上的黑铁铠甲层层脱落……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 风虎皆然 尽管不是第一次见到阿渡鬼神莫测的剑法,肖遥依然觉得震惊。在如此近的距离完成来去无踪的突袭,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会相信。 “这就是黑冰台的剑法吗?”糟老头子咂咂嘴,意犹未尽地说。 口气一半是询问,一半是慨叹。 不会有人回答他,因为答案很明显。 被卸去铠甲的风虎嵬将士,头顶着孤零零的头盔,身上只剩下深红色的薄衫,被傍晚时分平原上的风一吹,一扫整日行军的暑气。 阿渡没有半分得意的神色,一如既往地冷着脸,倒是花隐娘,对阿渡的表现似乎颇为满意,火红的裙子一撩,将一条雪白的长腿搁在车辕上,看向风虎嵬“羽将军”的神色充满了挑逗的意味。 “羽将军吗?现在是三条人命,两套铠甲,这笔账你想怎么算,我都奉陪。”与眼神不相称的,是她威胁的语气,“没错,我就是黑冰台的人,我们都是。” 花隐娘有意无意地将身子向前探了探,长裙掩盖不住的雪白酥胸半露,刚好迎着“羽将军”的双眼。 男人的眼睛在看哪里,花隐娘一向了然,即使对方戴着面具。 “动我,”花隐挑逗的眼神忽而变得冷厉,逼视着“羽将军”,一字一顿地问,“你,敢,吗?” 面对数以千计的风虎嵬,花隐娘敢说出威胁的话,并不是她不想活了,而是她可以肯定,“羽将军”绝不敢发难。 别说是死几个风虎嵬军士,就算是死了几个亲信大将,清欢侯也绝不敢为难黑冰台的人,清欢侯不敢做的事,他的下属绝不敢做。 没人看得见黑铁面具后的“羽将军”脸上是什么表情,但总之不会好看。 一身黑甲的“羽将军”调转马头,轻轻“驾”了一声,黑马扬蹄,向不远处的一小撮风虎嵬队伍奔去。 “要逃命了吗?”花隐娘尖酸的嘲笑声在背后响起。 “羽将军”并没有回头。 他当然不是仓皇逃命。 与五十人的包围圈相距约三十丈,五匹战马并排而立,正中的一匹稍稍靠前,毛发是火红的炭色,骨架较一水儿的黑马也要高些。 能在风虎嵬中鹤立鸡群的,是什么人? “禀中领军将军。”被称为“羽将军”的人,欲翻身下马,却被摆手制止了。 “羽兄,你我是宗亲,不必多礼。”说话的人天生拥有一副好嗓门。 对男人来说,好嗓门并不一定得洪亮高亢,似这般充满磁性和威严的声音,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会为之着迷。天生便是领袖的嗓子,就如清欢侯一样。 “羽将军”,便是肃州少年一代最杰出的将领,曾经的风虎嵬中领军将军皇甫羽。 而唤他“羽兄”的人,地位显然更高。¥~最快更新 最近的几天,他的名字早已陆续在九州大地的各个角落被提及,在那些不可一世的雄主枭雄耳边响起。 皇甫野,皇甫家最不受待见的长子,清欢侯和一个渔家妇人的私生子,被以为早已死去的家伙。 再一次出现,是在肃州与华州战事最焦灼的奴兵城。 一千风虎嵬和一万铁卫劲旅的对决,风虎嵬偷渡顿踏河,枭百里千仞首级,手起刀落,一气呵成,轻而易举夺取了肃州大军西进的要塞。 九州为之哗然。 清欢侯已经把自己出生最卑微的儿子,锻打成了一把锋利的剑刃。奴兵城半年战事未竟,为的就是等这把剑刃出鞘。 “是些什么样的人?”皇甫野问道。 “一个邋里邋遢的负伤老头,一个赶车的青年,一个乘车的少年,一个女人。赶车的剑很快,女人很美,老头是个武者,少年看不透。”以最少的话传递最多的信息,这是多年行伍生涯教会皇甫羽的东西。 他与皇甫家的嫡长子不同,他生来是个军人,从襁褓里就注定是。 “女人很美?”皇甫野的语气透着一股喜悦。 没人看见漂亮女人会不高兴。 “很美。”皇甫羽老老实实的答道。 皇甫家的大公子伸手用力在炭红马的脖子上摸了一把,戏谑道:“既然羽兄觉得美,不如抢回去给你做个小妾怎么样?” 皇甫羽微微一愣,拱手道:“多谢将军美意,末将已经婚配。” 皇甫野干笑道:“男人嘛,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吗?” “将军,他们是黑冰台的人。”皇甫羽提醒道。 “额,黑冰台的女人不能抢吗?” “侯爷有命,碰见黑冰台的人,不要得罪。”皇甫羽并没有半分顺着侯府嫡长子的意思。即使皇甫野可能是未来的肃州之主,但现在的皇甫羽,仍只绝对忠于皇甫欢城。 “哼,他让我不抢,我偏要抢,而且我见一个抢一个!” 论无法无天,刚上战场的皇甫野,比起素有桀骜之名的清欢侯,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过去看看。”不待皇甫羽出言阻拦,炭红色的马儿已冲了出去,紧随其后的,是皇甫野的叔父、武威军统领皇甫欢垣亲自为他挑选的四名高手护卫。 皇甫羽无奈地摇摇头,只得策马跟上。 广阔的泌水平原,看不到边际,夕阳已落,天地间弥漫着淡淡的余晖。 愈来愈暗的余晖里,风虎嵬的中领军将军,和身着一条比晚霞还艳丽的火红长裙的娇媚佳人,长久的对视着。 直到花隐娘打破沉寂。 “我好看吗?”每个女人都希望得到别人的夸赞,花隐娘也不例外。 皇甫野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喉头蠕动的声音,但他不会在部下面前夸赞一个女人,尤其当这个女人是敌人的时候。奴兵城外,百里千仞的尸身未腐,数年之前,北戎王、秦独岸因美色双双殒命的事迹传颂至今。 男人,都是好色的,极好色的。当年,北戎王雷煊为拉拢天下第一名将、浮屠杀神秦独岸,听从谋士建议做主将慕惜筠许配给秦独岸。 毕竟是一代霸主,天下第一美人,和千秋功业相比,孰轻孰重,雷煊心里是明白的。 可等到见了慕惜筠本人,雷煊还是不管不顾的将其收入后宫,夜夜宠幸。 此刻的皇甫野,很能体会北戎王的心境。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女人,他万万不会说出抢回去给皇甫羽做小的混账话来,可他绝不会说出口。 所谓枭雄,便是如此。 “看够了吗?” 被黑铁头盔裹得严实的脑袋缓缓地摇动。 问话的人够直接,皇甫野的回答也够利落。 “你有几只眼睛?”花隐娘到底有些不耐烦了。 黑铁面具里的那道目光,像是在欣赏一件玩物。 花隐娘不喜欢做玩物。 面对黑冰台杀手咄咄逼人的话,皇甫野没有半分惧色,相反,他黑铁面具后的脸上泛起笑意。 被美人威胁的感觉,其实不赖。 “你信不信,我能立马让你一只眼睛都没有,这辈子再也看不了女人。” 仿佛是为了印证花隐娘这句话的分量,阿渡的头微微一偏,按着铁剑的手力道加重了几分。 和阿渡同时行动的,还有皇甫羽。 他手中的长剑滑出剑鞘一尺,马头一歪,整个人横在皇甫野和破旧马车之间。 以身卫主,风虎皆然。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 逢野 余晖散去,空旷的平原上出奇的平静,凉爽的风一扫而过,暑气顿消。 面对黑冰台杀手的风虎嵬们,身体一直紧绷。挡在破旧马车和皇甫野之间的皇甫羽,长剑紧握,体内的烈阳之气更是蓄积到了极致,只待阿渡出手的瞬间便全力一击。 皇甫羽见过阿渡的出手,那两名被卸去铁甲的军士就站在身旁,不由得皇甫羽不更加警惕。 紧跟在皇甫野身后的四名护卫,手亦按在刀柄上。 剑乃君子器,剑者,直而坚,剑之双刃,犹如武道之利弊,伤人亦伤己,因而剑道追求持正守中,蕴含着持剑者以杀止杀的愿望。 九州尚剑道,重剑术,爱名剑。至于刀,刀刃向外,历来就是杀戮的代名词。 人尽皆知,风虎嵬将士持长枪,携硬弓,佩长剑。 而这四名护卫却个个佩刀。 拱卫着皇甫野的,还有成弓形分布持剑而立的五十名风虎嵬军士,剑锋所指,无一不是阿渡。 只要阿渡有一丝一毫的异动,五十把剑便会毫不犹豫地刺向他。 五十名军士身后百丈左右的地方,两支风虎嵬的马队不知何时也停了下来,长枪林立,兵甲肃然,全都朝向……一辆破旧马车。 皇甫野顺着众将士的目光看向阿渡,没有说话,眼神透着一股森严的杀气。 阿渡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不错,是我师兄。”花隐娘知道皇甫野在看阿渡,她一向知道男人的眼神在看哪里。 出剑之际能准确刺中黑铁甲胄的缝隙接口,尽管极不情愿,皇甫野不得不承认,阿渡的剑的确很准。 “只怪你的手下太差劲,连我师兄的影子都没瞧见,甲胄便落地了。”花隐娘笑意灿然,“不知道,你这个领头的,能不能护住身上的甲胄?” 花隐娘威胁挑衅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显然吃定了皇甫野不敢出手。 风虎嵬军士个个目眦欲裂,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去将阿渡碎尸万段。 风虎嵬纵横天下已有十余载,从未惧怕过任何人,面对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杀手怎会畏葸不前呢? 至于花隐娘这种风骚的娘们儿,最好是快活一番,再杀不迟。 可中领军没有发话,谁也不敢动手。 皇甫野黑铁面具下的脸,笑意更浓。 “风虎嵬的人,是不是个个都是没舌头的哑巴?”花隐娘言辞愈来愈刻薄,似乎有意激怒皇甫野。 “姐姐,咱们杀了人,总归是理亏,说几句好话就是了。”肖遥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善意提醒道。 以肖遥的聪明才智,自然早就想到风虎嵬迟迟不动手是因为惧怕黑冰台的势力。 可世上的事,总会有意外。 如果领兵的是个性格莽撞的家伙,将肖遥和糟老头子,和阿渡、花隐娘一并杀了,埋在万亩平原之上,咫尺黄土之下,又有谁知? 说话的时候,肖遥眼角的余光不由自主地瞟向高坐在炭红马上的皇甫野。 风虎嵬皆乘黑马,唯独皇甫野是个例外。 黑铁面具遮挡,肖遥根本看不见皇甫野的脸,却猛然间由心而发一股亲切之感。 端坐在战马的皇甫羽,手握长剑,几乎同时看见了肖遥,全身肌肉顿时一震。 邋里邋遢的小叫花子掀开车帘那一刻,皇甫家嫡长子身上长久以来慑人的威严为之一泄。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浮上心头,肖遥能感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你,你是谁?” 皇甫野没有回答他,风虎嵬众将士也无人回答他。 糟老头子、花隐娘几乎同时看向肖遥,他们都听出了肖遥话语中蕴藏的情感。 那句颤抖着的问话里,难掩一种久别重逢的喜悦,不,是狂喜! 与肖遥激动的情绪相反,皇甫野只是冷冷地看着肖遥。 而后拍拍皇甫羽的肩膀,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炭红色的马儿在主人的牵引下,调转马头,缓步离去。 没有人阻止皇甫野离去,风虎嵬们不敢,而花隐娘和阿渡亦没有纠缠下去的必要,除了肖遥。 “你是谁?”这一次肖遥是歇斯底里地吼出来的,说不清是斥责,还是逼问,但总之语气不太友好。 花隐娘满脸不解,略显不悦地说道:“你疯了吗?” 毕竟,风虎嵬认怂罢手,已是最好的结局。 风虎嵬军士个个面露不悦,心里无不想将这个口出不逊的小子修理一顿。风虎嵬凶名远播,几时受过别人的逼问? 皇甫野没有回头,炭红战马步履悠然,一步步向兵戈肃立的风虎嵬马队走去。 四名护卫的黑马紧随其后,始终保持着一米开外的位置,不远不近。 皇甫羽手中长剑“唰”的一声还鞘,五十名风虎嵬几乎同时收回长剑,整齐一致,如心有灵犀。 “清欢侯长子,风虎嵬中领军,皇甫野。”皇甫羽扔下一句冷冰冰的话,缰绳一扯,径直离去。 那是皇甫野嘱咐他交代的话。 五十名风虎嵬列队跟上,最后面的,是两名被卸去黑甲的军士,断裂的黑铁甲胄搭在马后颈上,显得格外刺眼。 “你认识他吗?”糟老头子把手里的烟袋磕得咚咚响,嘴里嘬着一口唾沫,问道。 皇甫羽与五十名风虎嵬军士,皆快马加鞭,融入风虎嵬马队中去,只有皇甫野并四名护卫,信马由缰,任性而驰。 望着那个黑盔黑甲炭红马、不可一世的少年将军,肖遥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可笑。 “没有,只是有些好奇。”肖遥的眼神一如平原上的日落,最后一点余晖都收敛殆尽。 肖遥话里的失落,连阿渡都感觉到了,不过他不会说话。 他只是一把刀,用剑的刀,不需要说话。 “皇甫野,风虎嵬中领军,看来前几天,偷渡顿踏河、袭杀百里千仞的就是他了。”糟老头子对战事一向保持着高度关注,何况这一战还关系着肃州、华州之战的最后走向。 “哦?是最近的事吗?”大概是想缓解肖遥低落的情绪,花隐娘第一次对战事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 “此去一百五十里,就是战场。”糟老头子举着烟袋锅子,遥指东北方向。 “既然风虎嵬已攻占顿踏河西岸,为何又出现这里?”花隐娘不解道。 糟老头子双眉一拧,过了一会儿,摇头道:“不解不解,皇甫欢城行事本就诡异,没想到他这儿子比他还要怪诞几分。风虎嵬渡河,便可成为插在华州心腹的一颗钉子,却只是渡河歼敌而归?” “也许,是有人还不想这场战事结束得太早吧?”肖遥插话道。 花隐娘一张明珠美玉般的脸颊,泛起淡淡笑意,她知肖遥于天下军国大事关注甚深,听起别人谈论绝不会充耳不闻。 如此一来,便可让他低沉的情绪缓解些许。 花隐娘从小在黑冰台长大,身边净是无情无义的人,做的都是无情无义的事,对肖遥的关心却到了无微不至的地步。 糟老头子一拍大腿,如醍醐灌顶,笑道:“是了是了,皇甫欢城在西线早有胜算,迟迟不渡河决战,是为了等另外一方。” “江左,是江左对不对?”糟老头子忍不住哈哈大笑,得意道:“江左辰澈,懂得唇亡齿寒之理,绝不会坐视华州被占,定会趁机起兵,偷袭肃州后方,如此一来……” “好毒好毒,好计好计!普天之下,有几人能想到,皇甫欢城用心如此之深,只怕火狐辰澈也未必能识破。”窥透肃州用心的糟老头子一边放肆大笑,一边拳头捏得咯咯响。 花隐娘秀婷的瑶鼻一哼,嗤笑道:“如此看来,我这个不及弱冠的弟弟,比你们这些名将兵圣可都要强多了。” 一句话,顿时让糟老头子无地自容。 只是,花隐娘的话很快随着风虎嵬马队的隆隆马蹄声掩盖,这支一直在泌水平原上徐徐而行的黑色军团,终于像猎豹一般奔跑起来。 这意味着,引月关已经不远。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 探夜 引月关以东五十里,还是荒草连天。 天空黑漆漆的一片,一粒星辰都没有,自然不会有星辉照路。 风虎嵬本身就是一支精通夜战的奇兵,即使伸手不见五指,也能凭借出色的感知力在夜间行军。 不过,马队的正前方还是亮起了一支火把。 进入引月关百里之内,两支风虎嵬马队便合二为一,变作十人队齐头并进,一千余人的队伍,在渺无人烟的泌水平原上奔驰了逾五十里,才稍作停歇。 五十里,对风虎嵬的战马来说,已是咫尺之间。此刻的停留,也许是大战前的短暂整军。 风虎嵬军士,有的在整理自己的甲胄,有的在擦拭长剑和长枪,有的在仰望漆黑的夜空。 马队最前方的那支火把,映照着皇甫野和皇甫羽的脸,以及皇甫野身后形影不离的四名护卫。 “你看清楚了吗?”皇甫野双眉微蹙,问道。 皇甫羽的呼吸急促,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无比肯定地答道:“我肯定,绝对有人。” 皇甫羽的脖子左侧,有一道醒目的血痕,像是被利剑划过。要不是在关键时刻侧头躲开,此刻皇甫羽的人头早已落地。 “谁在那里?”皇甫羽大声问道。 火把照亮的只是周围一块很小的空间,两丈以外仍是漆黑的夜色。风虎嵬常年在夜战中练就的视力,已足可媲美猫一类的夜视动物,可在夜晚终究不能像白昼那般清晰地观察到四周的情形。 在这样的夜色中,即使是身经百战如皇甫羽也不敢有丝毫大意。 “会不会是华州军的埋伏?”皇甫野下意识握住腰间的短刀。!¥¥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皇甫羽摇摇头,否认道:“如果是埋伏好的铁卫劲旅,我们几个暴露在火把下的,早被射成了箭垛子。” “应该只有一个人。”皇甫羽闭目凝听片刻,补充道。 “一个人?”皇甫野追问道。 皇甫羽再凝神去听时,前方若有若无的内息,又让他不甚肯定。 长剑“唰”的一声出鞘,皇甫羽一手持剑,一手握着火把,驱赶胯下战马向夜色缓缓靠近。 火光一点点照亮前方的路,半人高的荒草长在板结开裂的荒地上,显得格外的荒凉。 黑马每前进一步,皇甫羽都感觉脸上像蒙上一层蛛网,每一寸肌肤都酥麻难耐,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以前听军营里的老兵说,撞鬼便是这种感觉。 皇甫羽是军人,过的是刀口舔血的日子,生生死死的见过太多,即便真的面对恶鬼,也会挺枪刺下。 可此刻皇甫羽握剑的手开始微微发抖,他在想,先前从自己脖颈上划过的,会不会是某种动物,比如说……蝙蝠,被认为来自地狱、和厉鬼为伴的东西。 渐渐的,皇甫羽跟马队之间拉开了距离,平原上唯一的亮光,全都来自皇甫羽手里的火把,照亮的不过方圆一丈的空间。 人若处在亮处,便无法看清暗处的。风虎嵬的马队已经模糊,这支长于夜间作战的军队,黑甲黑马,夜色本就是最好的伪装。 “嘚。” 突然,皇甫羽听到了一个响声,就从正前方传来。 “嘚嘚” 这一次是两声。 是什么呢? 对了,是铃声,铜铃声,马脖子上挂的铜铃声! 风虎嵬的马,脖子上都不挂铜铃。 九州的其他军队,还有民间马匹,却依旧保留着挂铜铃的习惯,为了方便寻找走失的战马。 风虎嵬的战马不会走丢,所以不挂铜铃。 所以,挂铜铃的马,肯定不是风虎嵬的马! 被漆黑的夜色包裹,恐惧一点点叩击着他的心弦。 皇甫羽瞟了一眼手里的火把,油布快要燃烧殆尽。经历了大小无数战役,夜战更是常有之事,这是皇甫羽第一次感到恐惧。 无边夜色中,似乎有一双眼睛,冒着绿幽幽的光,直勾勾地盯着他。 皇甫羽有些后悔,他该让一名斥候上前探路的,风虎嵬有天下最机灵的斥候,本不需要他亲身涉险。 可事已至此,绝无回头之理,只得两腿一夹马肚子,长剑横在胸前,大着胆子向前。 果然有一双眼睛!绿幽幽的眼睛。 皇甫羽将火把向前一伸,才看清,那是一匹浑身毛发雪白的骏马。 银色马鞍,银色脚踏,银色颈圈。 鞍上无人,马下无人。 皇甫羽突然想起了什么,马头急转,径直返回,手中火把被风一吹,烧得更旺。 皇甫羽这才发觉自己忽略了一件事,火把在自己手里,皇甫野就处在了黑暗中。 黑暗一向是危险出没的最佳场景,风虎嵬深知如此。 当皇甫羽的马到皇甫野面前时,这位肃州的少将军仍旧笑得云淡风轻,说道:“羽兄是否多虑了?这种鬼地方,就算有人埋伏也是两眼一抹黑,彼此看不见。” 皇甫野的笑容算得上有亲和力,清欢侯的儿子,气度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可皇甫羽却没有回以微笑,因为他看见了一个人。 白袍,白发,白须。 背着一张铁胎弓,无箭。 “别动。”简单的两个字,绝对有效。 皇甫野不敢回头去看,那个沧桑的声音在背后说道:“我只是想打听一个人。” …… 清晨的泌水平原,可谓美不胜收。 肖遥席地而坐,嘴里咬着一根野草,似乎想从干枯的草茎中嘬出水分来。 花隐娘躺在破马车里,白皙的脚踝搁在车辕上,沾了层细密的露水。 阿渡怀抱着铁剑,靠着车轮,双目紧闭。糟老头子自然没有福气跟花隐娘同睡马车里。花隐娘倒是盛情邀请过肖遥,肖遥不置可否,从屁股下随意拿了一把剑,扯了块布,将布铺在地上,枕着剑,将就了一夜。 于是,糟老头子就只能跟肖遥一同睡在地上。 朝阳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时候,肖遥便醒了。 在糟老头子此起彼伏的呼噜声里,肖遥静坐远眺,陷入了沉思。 那匹瘦骨嶙峋的老马就趴在肖遥的身边,马头微微仰着,和肖遥看着同一个方向。 伴随着朝阳的升起,老马又要扛起沉重的马车,一直向前。肖遥伸手摸了摸老马的额头,浑浊的马眼顺从地闭上,轻轻在他的掌心蹭着。 其实,活在这世上的每个人,何尝不是跟这匹老马一样,无论有怎样的野心与目标,埋着头向前走,步履维艰、苦心经营,终有一日倒在路上,或葬于黄土,或埋于高岗,或逝于流水,总归是一场空。 鼎湖剑冢是空,华肃之争是空,九龙鼎亦是空。 肖遥回头瞥见地上荒草堆里躺着的糟老头子,忽然觉得这个名满天下的老者、智者,在做一件毫无意义的事。 因为一件毫无意义的事,被天下最顶尖的武者追杀,可谓愚蠢。 肖遥的怀中,被破旧衣衫遮盖住的,有一方六寸来高的小铜鼎,散发着温热的气息。靠着小鼎的滋养,肖遥在潮湿阴冷的泌水平原上安睡一夜,仍然面色红润。 武圣梵云鼎,入鼎湖剑冢时那个酒鬼给他的,如今鼎身锈迹尽去,变成了一樽深褐色的古朴玩意儿,竟也有几分宝物的样子。 肖遥伸手入怀,取出那只小铜鼎,举在面前仔细端详着。 像是感应到什么,离肖遥三箭之地的土丘背面,一匹健硕的白马低声长嘶起来,身着雪白大氅的老将军翻身上马。 泌水平原上,响起一阵如雷般的马蹄声。 一人,一马,足以动山岳,惊四野。 马叫雷云豹,是华州裴定山的坐骑,马如其名。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 风神弓 肖遥听到了马蹄声,下意识察觉到危险的气息,正要回头叫醒熟睡的糟老头子,谁知糟老头子早就醒了,打着呵欠满是倦意地问道:“要不要跑?” 跑是不会跑的,不光阿渡不会跑,花隐娘也不会跑。 蓬头垢面、疲于奔命一向不是花隐娘的风格,何况,这么近的距离,想跑也来不及。 白马飞蹄越过土丘,势如奔雷,如离弦之箭直冲肖遥等人而来。 阿渡侧坐在车辕上,手照例按在剑柄上,他的手似乎一直按在剑柄上,无时无刻都在准备拔剑杀人。 花隐娘慢条斯理地整理着妆鬓,并不忧心即将到来的危险,像她这样的女人,即使立刻去死,也不允许自己有一点点的狼狈。 美,是她的武器,也是她的生命。 就连斜躺在地上的老马,听见如此雄浑的马蹄声,也没有半点要起身的觉悟。 如此一来,肖遥便成了唯一一个想着仓皇逃命的人。 “你们不跑,我也不跑,反正不是来找我麻烦的。” 焕侯的人是来找糟老头子麻烦的,花隐娘、阿渡、肖遥都没有逃跑的必要。想到这一层,肖遥重新坐了下来,饶有兴致地欣赏起奔驰而来的那匹白马。 平原清晨的风,带着微微凉意,马背上的那个人,白须、白发与白袍迎风而舞,身形魁梧伟岸,背着铁胎弓,如同来自北戎沁凉草原的勇士。 “他不冷吗?”肖遥冷不丁冒出一句。 回头一看,糟老头子早就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肖遥绕着破马车转了个圈儿,才认出了马车底下把自己罩在一块破油布下面的糟老头子。 肖遥一把扯开破油布,讥笑道:“喂,你躲着干嘛,难不成你怕了那个白胡子老头?” “你个臭小子,怕又怎样?老子就是怕!”糟老头子一把将破布抢回来,蒙在头上。 马蹄声戛然而止,肖遥抬头去看。 三十丈外,白色骏马昂首而立,和马背上腰杆笔直的白须老者一样自信从容。 雷云豹,生来有它的高傲。 越是高强的武者,越是能感知危险的临近,而像白须者这样的高强武者,任何一丝的杀气都逃不过他的预判。 花隐娘一双玉足慵懒地从马车里伸出来,她向来不向人显露杀气,她只显露美。 显露杀气的,是阿渡。 似乎为杀戮而生的阿渡,身上总有一种慑人的杀气,无法隐藏,即使他没有修习任何的武技,也毫无内功修为。 “老朋友,十几年不见,一见我就躲着我吗?”白须老者倒不像是来找麻烦的。 肖遥站在马车旁,身后的马车下,糟老头子只是蜷缩着,没有要露面的打算。 好歹是一代名将,胆小怕事成这样,着实令人失望,肖遥不禁露出鄙夷的神情。 扭头的瞬间,肖遥正好撞上白须老者一双老态毕现却矍铄依旧的眸子,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那双眼睛很温和,如同平原清晨柔和的日光,并不刺眼,却让肖遥浑身不自在。 “阙白,你就在此间,还不现身吗?”白须老者唤道,“你若再不现身,我就先杀了这个挡在你面前的小子。” 白须老者早就看出糟老头子的藏身所在。 阙白,是左江枪王方留影的字,糟老头子,便是十步一杀方留影,龙战的师兄,百变傲世枪的唯二传人。 糟老头子猛地掀开破油布,破口大骂道:“风岳,你他娘的也来追杀老子吗?是云焕那个小杂种派你来的?” “不,”风岳白须白袍,翩若仙人,正色道,“只要你交出独心鼎,我保证这世上没人能杀你。” 旁人说这话,肖遥绝不会信,但风岳说这话的时候,肖遥打心底里信服,即使他知道,这世上绝对有能胜过风岳的人。 “放屁,老子屁股后面还跟着一个鬼差哩!恨不得把老子一掌拍到西天极乐去!”糟老头子骂骂咧咧,丝毫没有一代宗师的仪态。 “平无常既然拦不住你,让你到了我面前,他便插不得手。”以弓弦惊艳江湖的成名宗师,丝毫没有把人人闻之丧胆的“鬼差”放在眼里。 糟老头子有点泄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扒拉一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露出一张还算五官端正的脸,叹道:“唉,想想以前,每月十五月圆之时,你我相聚在仙女峰下、天元洞中,执黑白子于棋枰上争一番高低,那是何等的潇洒快活,世事难料,如今连你也来追杀我了。” 风岳脸上闪过一丝哀意,轻轻扭头,看向一边,低声道:“你我各为其主,早该想到这一天。” “哼。”糟老头子忽然冷笑一声,说道:“那是因为以前的北越主庸臣弱,凭你一个人,终究独木难支,索性就求个互不侵犯。而今焕侯主掌北越,别说吞并左江,只怕徐图九州也指日可待,你自然就要拿老朋友的人头来为你北越旷世伟业铺路了。” 风岳轻轻叹口气,仰头看一眼冒出地面的朝阳,取下背后的铁胎弓,淡淡说道:“是你自己交出来,还是我动手,你选吧。” 不知是心伤于老友的不讲情面,还是事出无奈的气急败坏,糟老头子弹坐起来,破口大骂道:“臭老儿,老子还怕了你不成?来来来,让老子看看你的风神弓还有几分力道!” 没有等阿渡出手,糟老头子抢了先。 或许,糟老头子明白,阿渡不一定是风岳的对手。 糟老头子是重伤之身,但出手的力道足以称得上惊世骇俗。 真气鼓荡于袖,那件破烂油腻的长袍在他手里,竟然化身成一杆笔直的长枪。 枪出,无声。 静立狂风,不动如岳,风岳面对来自十余丈外的那一枪,不敢有丝毫大意,铁胎弓挽在掌心。 弦上无箭。 要说九州哪家的军队箭法最强,所有人第一时间都会想到江左白翎军。白翎军里有一支神箭队,名曰控弦,他们用的箭,叫作鹘羽杀矢。当年来自沁凉草原的北戎铁骑横扫北阳时,便是被鹘羽杀矢一点点夺走了战意。 控弦们手里的鹘羽杀矢,将北戎野马们的双目一双双射瞎,硬是把那支所向披靡的铁骑变成了自相践踏的乱军。 控弦的箭,准得可怕。 而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一个人。 那就是折冲,江左老都尉折冲。 白空城在世的时候曾说过,这世间,没有折冲射不到的人。 言简意赅,振聋发聩。 就连五破军里那位以枪箭双绝著称于世的卫封,都自认比不上折冲的箭法。 唯一能与折冲相提并论的,只有风神弓。 紫金环箔弓,无箭,却能射出世上最快的箭。 弓曲弦惊,箭出。 无影,亦无声。 随着那声弦惊消失,一切归于消弭。 骑着雷云豹的风岳,和披着破烂长袍的糟老头子,安静地对视着。 肖遥倚着破旧马车,略显失望地看着这场两名十步一杀的决斗,不觉有些乏味。 之前在猿哭峡边,无常鞭燕烦与游龙夺命乐骞一战,何等气势磅礴,可谓拦江断流。反观糟老头子与白胡子风岳,不免太儿戏了些。 “到我出手了,你受了伤,还能使得出百变傲世枪抵挡吗?” 糟老头子凄然一笑,心中一股傲气不经意间便显露出来。 “楚寒衣那小子,紫阳术法还欠些火候,伤不了我,臭老儿,你已经老了,铁胎弓还拿的起不?” “那好。”风岳并不气愤,淡然应答间铁胎弓已交到右手,白袍霍然一掀,左手凌空一抓,铁胎弓铿然作响。 有声,无箭,箭出如猛虎,携着漫天箭气。 躺在地上的老马,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本能地起身逃窜,被箭风一卷,马脸向下栽在地上。 一张铁胎弓,卷起的风,不亚于一场小型的飓风,那是平原人家的噩梦,本该是大自然的伟力所致。 而眼前这一切,都源于风岳手里那张铁胎弓。 在三十余丈的距离里,平原上沉积的枯枝败草,都被这阵飓风掀了起来,带着重见天日的狂欢,一股脑儿地砸向糟老头子。 肖遥死死地抱住马车的车轮,根本顾不得一身破烂衣衫被风一吹,胸脯和大腿根儿都露了出来。 花隐娘倒是出奇的淡定,一颗脑袋从车窗探出来,盯着肖遥戏笑道:“我的乖弟弟,尽管不是第一次见,不过这么看来,确实别有一番滋味,怪不得你们男人常说,全裸不如半遮呢!” 被杂物和沙石垫高的车辕上,阿渡正襟危坐,左手长剑竖在面前,一把剑,便让马车屹立风中而不动,这真的只是黑冰台排名最末的铁尺三吗? 黑色斗笠不时被风中吹动黑纱,透过泥沙扑面的飓风,肖遥隐约看见一张苍白的面孔,棱角分明,似曾相识。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 败枪王 仿佛在迎合风神弓慑人的气势,天空中顷刻遍布着破棉絮般的云块,九天之上隐隐传来龙吟之声。 风势已蓄积到了极致! 浑浊的飓风中,糟老头子身上的长袍猎猎作响,原本脏乱不堪的须发迎风飘舞。 袍袖已无法拧成枪杆,百变傲世枪纵然是地阶高级的枪法,又岂能抵挡这样的飓风? 肖遥不顾疼痛睁开双眼,沙石入眼,磨得肖遥满脸是泪。 糟老头子如一尊镇宅狮子,身形半弓,屹立风中,任凭狂风猛烈,我自岿然不动。 比飓风更可惧的是,那沙石中裹挟而来的无形气箭。 风神弓,无箭,以气成箭,却是世上最快的箭。 风岳的弓法,并非一种武技,刀枪剑戟、斧钺刀叉诸般兵器,千变万化,方位不同、力道不同、运气的方式不同,便有无数种变化,从而演变成各种派系不同的武技。 可弓箭,通常只是用于战场的一门武器,拈弓搭箭这个动作,无论如何花哨,都很难自成体系。 不过,近年来称霸九州的五破军、十步一杀里,倒有好几位射箭的高手,卫封算一个,折冲算一个,当然也少不了风岳。 “风神弓果然名不虚传,比什么鬼差看着要场面多了。”花隐娘丝毫不在意狂风掀起自己火红的长裙,露出一双白皙匀称、令人垂涎欲滴的大腿,斜倚车窗,如瀑秀发被风扬起,胸前大团的雪白,愈加遮掩不住。 只可惜,在这样的飓风之中,没有人能睁眼欣赏她的美。 糟老头子牙关紧咬,额头上青筋暴起,身上的长袍被狂风鼓荡,拼命地拉拽着他单薄的身子。 屹,立,不,倒。 糟老头子全身上下每一寸经络都被烈阳之气充盈,丹田之气倾巢而出,右臂长袖再度暴涨! 这就是十步一杀,不管面对多大的阵仗,都能从容应对。 “阙白,多日不见,你的修为似乎精进了!”隐于风幕之后的风岳没有下马,根本未曾借力,便射出了如此惊世骇俗的气箭,一时间未免有几分傲意,以真气发声,格外高亢地说道:“只不过你已被翼寒山伤了脏腑,再这般轻易动气,只怕老命不保!” 糟老头子方留影,左江枪王,如何会因为对手的几句话便瞻前顾后,声色不输半分地答道:“臭老儿,不消你来操心,我与你相识十几载,交手不下数十场,你何曾在我手下讨到半点便宜,别在这儿厚颜无耻地胡吹大气了!” 两人以真力发声,隔着数十丈的距离,在满天飞沙走石的巨响中,却能让彼此听得一清二楚,光是这份内力,当世便少有人及。 说话的间隙,糟老头子手中的袖枪已“唰唰唰”刺出三枪,每一枪都携带着狂暴的烈阳之气,凌空而刺,力道强劲。 糟老头子这三枪,看似漫无目的,实则是见招拆招。掀起飓风的,正是隐藏在沙石风暴背后的三道无形气箭。 风岳一抬手的瞬间,早已射出三箭!a href=otn-gileail-prenot ot__f_eail__ot aa-feail=ot662八ot[eailpree]a…免费阅读 顶尖武道高手之间的决战,花隐娘自然不愿意错过。在猿哭峡乐骞对上无常鞭燕烦的时候,花隐娘都冒着提前暴露的风险,站在白芷江北的江滩上,完完整整看完了一场好戏。何况是修为更高的两名实至名归的十步一杀决战。 一个杀手,永远不知道下一个目标是谁,也就是说,目标可能是任何一个人,而两位十步一杀的厮杀,自然能增长太多关于武道的认识。 花隐娘不顾风暴卷起的沙石打在身上造成的疼痛,将半个身子探出车窗,竭力去看风幕背后的风岳,那个握着风神弓的男人。 肖遥紧紧抓住车轮,仰头看了一眼花隐娘,瞬间又被红裙下若隐若现的旖旎风光所吸引。 尽管曾感受过那种柔软的触感和温暖,尽管眼前正在进行的是一场绝顶高手之间的决战,肖遥仍然难以移开自己的视线,他也有绝对的理由相信,世上任何一个男人,都无法将自己的视线从花隐娘胸部红裙包裹的浑圆处移开。 这不关乎色,只关乎美。 不同于风神弓射出的三根气箭掀起惊天风暴,糟老头子袍袖刺出的三枪,平静,沉稳,枪出如流水潺潺,枪影分明,破空而出。 左江枪王方留影,枪留影。 如果风岳曾见识过龙战的百变傲世枪,便会发觉,方留影的百变傲世枪大不相同。 龙战的枪法,求快求强,出手便是刚猛杀气,声如奔雷,势不可挡。可在方留影手中,百变傲世枪则变得平静异常,平静中透着诡谲。 肖遥曾在万千逯经上无数次研习过百变傲世枪,天下武技何其多,刚猛霸道如天阶武技吞天戟,都不曾如百变傲世枪一般让肖遥着迷。这其中,一大半都是因为那位白马银枪的顶尖武者,龙战。 可肖遥从没有见过方留影使出的这三枪。 难道面对同是十步一杀的风神弓,糟老头子没有使出自己的毕生绝学? 很快,风岳的话便解开了肖遥心中的疑窦,“阙白,你的百变傲世枪,不应该只有这点力道啊?” “哼,你的破弓还不是没有长进!”不管手上的功夫高低,糟老头子嘴上绝不饶人。 三道枪影迎着风神弓掀起的飓风蜿蜒而去,如三条夭矫的游蛇,突破飞沙走石的屏障,直冲风岳! “这就是百变傲世枪吗?” 风岳端坐马上,于无风处放眼,早已洞若观火,手中铁胎弓再度扬起! 一支气箭随着铁胎弓逐渐绷紧的弓弦渐渐现出雏形。 不再是无形的虚空,而是一支由纯正的烈阳之气凝聚而成的气箭,通体散发出金色光芒,笔直地指向静立风中的糟老头子。 弦惊,弓裂,一阵尖利的声音刺穿风幕。 裴定山的铁胎弓,虽比不上风岳惯用的紫金环箔弓,也是当世排得上号的硬弓,只是让风岳这么拽了几次,弓背已经皲裂。 糟老头子再也无法像之前那么云淡风轻,瘦削的面庞铁青着,双足不知何时已离地尺余,比之前足足高了一头,宛如凌虚御风的剑仙。 风神气箭,和傲世枪影,像注定相撞的两颗流星,在昏暗浑浊的沙石风暴中,高速穿行。 “轰隆”一声。 肖遥只觉身子一轻,整个人失去重心,竟似要飘起来,所幸他一直死死抓着车轮。 而一直坐在车上的阿渡,并没有丝毫的异动,一把铁剑拄在辕木上,便让这辆生了两个轮子的破旧马车,如巨石般稳稳当当杵在风暴中央。 坐在车里长发乱舞的花隐娘同样处变不惊,甚至还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欣喜之色。 旁观十步一杀之间的决斗,表现得如此闲庭信步、波澜不惊,难道,黑冰台的杀手们,已经达到不把十步一杀放在眼里的地步了吗? 枪箭早已相交,傲世枪气与风神气箭之间的较量,已见高下。 糟老头子用手按住胸口,枯瘦的五指间,血水混着沙尘,湿透了油腻的袍衫。 一招,已分胜负。 漫天的风暴歇下,沙石落地,现出北越名将坚毅的面容。 击败成名多年的左江枪王,并没有让风岳感到一丝一毫的欣喜。相反,他坚毅的神色中,透着不忍。 “你败了。”牙关紧咬吐出的三个字,和风沙一起消失在空旷的泌水平原上。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 责任 天地间重归寂静,没有人去打扰平原清晨的宁静,就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糟老头子,或者说方留影,长袍的袖子耷拉着,再也没有以袖成枪的威猛气势,脸上难掩颓丧。 “若不是你有伤在身,我未必能胜过你。”风岳将铁胎弓背到身后,言语有几分安慰的意思。 “现在,可以告诉我,东西在哪儿了吗?”风岳打马上前,白须根根利落,透着一股超然之气。 糟老头子的喉结动了动,将一口老血硬生生憋回肚子里,怆然一笑:“我几时说过,你打赢了我,我就告诉你?我败给你,你杀了我就是。” 风岳轻叹一口气,摇头道:“十几年的老朋友了,非要苦苦相逼吗?” “嘿嘿,十几年的老朋友,你又非要逼我吗?”糟老头子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风岳并不理会糟老头子的反问,用怜悯的眼神看着糟老头子,神伤道:“你受了翼寒山一拳,肝腹已遭重创,挨我这一箭,老命已在顷刻,还执迷不悔吗?” “风神箭的伤,无法止血,我心知肚明。”糟老头子苦笑。 风神气箭在扎入糟老头子胸膛那一刻,所有的气劲向四周扩散,造成了类似爆炸的创面。从肖遥的视线看过去,糟老头子背后的衣衫破裂,鲜血不停地涌出,已然十分惨烈。可风神箭在他体内造成的杀伤,远远胜过前胸后背被洞穿的一指粗细的箭伤。 风神气箭的伤,即使缝合了伤口,也无法达到止血的目的,血水会灌进胸腔和腹腔,只会毙命更快。 能以风神弓名列十步一杀,风岳自非浪得虚名。 “可我还是不能把独心鼎的下落告诉你。” 说这话的时候,糟老头子少有的严肃和镇定。 疯王武清修的首徒,糟老头子的性子和师傅一脉相承,都是出了名的疯疯癫癫,可在大是大非面前从不糊涂。 “为什么?”话刚出口的瞬间,风岳忽然觉得自己在明知故问。 可这个问题无疑给了糟老头子一个机会——吐露心声的机会。 “天下九鼎,独心鼎居中,乃是定鼎乾坤的关键,若是让云焕和楚寒衣得了去,九州黎民岂有宁日?”¥~最快更新 “焕侯虽野心勃勃,但不至于荼毒生灵。楚军师智计无双,应当是个翩翩公子,也不像是残暴之人。”尽管从心底里恨透了攫取北越权力的云焕和楚寒衣,风岳还是说了公道话。 “哼,云焕是什么人,十几年前北阳城下,天下诸侯已有定论。至于楚寒衣,工于心计,阴险歹毒,更不是什么好东西,老子就是死,也不会把独心鼎的下落告诉这两个小人。”糟老头子气愤难平,心中郁闷不吐不快,越骂声音越高。 风岳持缰立马,无言以对。 “老东西,你敢诋毁我家主公!”突然,一声怒斥传来,数十丈外,一匹骏马飞驰而来,掀起一路黄沙,人未到,声已至。 肖遥扭头去看,暗道“不好”。 来者脸上敷了一层厚厚的脂粉,一道长长的刀疤格外触目惊心,不是平无常是谁? 花隐娘灵动的双眸微微一紧,娇斥道:“这只恶鬼,这么快就追上来了!” 能从修罗丝中脱困,并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追赶上来,着实是件不可思议的事。可既是十步一杀,又有“鬼差”的名号,神出鬼没一些也就见怪不怪。 风岳脸上掠起一丝厌恶的神色,把背上的弓拽到面前,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一向乐观豁达的糟老头子,脸上浮现起惨淡的笑容。 没有回头,但他清楚来者是谁。 “还不走?”风岳打马上前,从糟老头子的身边经过,低声说道。 花隐娘冲阿渡使个眼色,转眼间老马套辕,破旧马车吱吱呀呀响了起来。 肖遥抖掉衣衫上的沙土,扶着糟老头子钻进车里,一向霸道的花隐娘,配合地蜷起双腿,腾出空来让糟老头子平躺。 车后不远处,风岳与平无常静静对峙。 “有什么药吗?”不知是天气热,还是心里着急,肖遥的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 花隐娘从没见过肖遥这么手足无措的样子,想笑,瞥了一眼糟老头子胸口冒血的箭创,忍住了。 “你没听他自己说吗?风神气箭的伤,止不了血。”花隐娘身子侧向一边,红裙开叉,紧致浑圆的臀部和大腿,充满了无限风情。 肖遥没工夫看,平躺着的糟老头子倒情不自禁伸长脖子去打量,一时气血上涌,胸口涌出的血水更加欢快。 正人君子,呸! 肖遥没好气地斥道:“你还看,老命不要了?” 血水浸湿了糟老头子的背部,油腻的袍子被血一浸,腥臭夹着酸臭,登时便让花隐娘鼻尖一耸,掀开帘子和阿渡并排坐到车辕上去了。 肖遥从来不是个有主见的人,即使他反抗过,叛逆过,可在花隐娘面前,他始终像个什么都不会的孩子。一见花隐娘不管不理,心里已经慌了。 独心鼎的下落,方留影的死活,跟他其实逗没有太大关系。在山湳城四方台,肖遥之所以求花隐娘出手,不过是看不惯楚寒衣的行事,想搅和一通。 可眼下,要眼睁睁地看着糟老头子死在面前,肖遥从心底升腾起一股不甘。糟老头子,总是让肖遥想起一个人。 疯疯癫癫,邋里邋遢,小气护短,可遇到大事从不含糊,岂不是像极了鼎湖宫里那个以酒度日的酒中仙? 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肖遥无端地渗出几滴泪来。 “小子,你虽然看着一副废物的样子,修为只有开脉境,可你要记住,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便要担起一份责任。”糟老头子双唇惨白,没有一丝血色,有气无力地说道。 肖遥有些茫然,一开始,他只想见识一下清虚山下的花花世界,凭着一身学识建功立业。水云间一战后,他只想找寻七夜的下落,一种叫友情的东西支撑着他。再后来,鼎湖剑冢上发生的一切,让他心如死灰,整日游荡度日,赊剑走江湖。 破旧马车里,和糟老头子并排躺着的,全是他从鼎湖剑冢带下山的剑,那些死者的剑。 不少就死在肖遥的手下,他想过自杀谢罪,可总觉得,一切不该结束得这么干脆。 责任? 肖遥想不到自己应该担负什么责任,可听到糟老头子说出那句“就是死,也不会把独心鼎的下落告诉这两个小人”时,肖遥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天下的战乱已经太多了,多少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谁敢说,无尽的杀戮不会降临自己的亲人身上?”糟老头子大概是想告诉肖遥一些道理,不顾胸口的箭伤,身子向上挺着。 肖遥用手压住糟老头子的伤口,鲜红的血液从他的五指间溢了出来。 “我没有父母妻儿。”肖遥有些落寞。 感受不到任何默契的糟老头子低声啐骂道:“他娘的。” 然后把一个东西塞到了肖遥手心。 “外敷的灵药,麻利儿点,老子的血快流干了。” “你,哪儿来的,这是……”肖遥迟疑道,“你不是说……” “兵不厌诈懂不懂,老子早在两年前就去药王谷配了一个方子,专门针对老东西的气箭研磨的金创药。”糟老头子嘴里骂骂咧咧,言语间却得意十足,“想我死,哪有那么简单!” ,精彩! 《倾鼎》,“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 谈判 朝阳初升,为阴冷的大地带来光热,泌水平原上无数草茎上附着的露水,化为水汽升腾而起。 天地不老,恒静亦恒动。 风岳一动不动地坐在马背上,眼皮都不曾眨过一下。 他的右手挽着从华州铁卫中郎将裴定山那里借来的铁胎弓,胯下是一同借来的雷云豹。 猛将横行沙场,靠的不过是手中的武器,身上的武艺,胯下的战马。 风岳却有两样东西是借来的。 “看来,你没有准备杀他,紫金环箔弓没带,就连日行千里的却龙马都没骑。”即使面对铁胎弓开裂的风岳,平无常仍然不敢妄动。 秦独岸率领飞熊军残部横扫诸州的时候,只受过一次伤,那就是在北越鱼阳城下被风神气箭射中金甲盔。 锁龙关下面对霜御、翼寒山和云焕三人围攻都能全身而退的一代浮屠,之后称霸一方,横扫中原,却马蹄再不屡北越。 箭这个东西,神出鬼没,太难防备,鬼也不一定躲得过。哪怕是一张开裂的弓,只要射出一支气箭,便足以要了平无常的命。 一贯习惯动手的平无常,这次打算用嘴皮子了。 “风将军,你要阻止我吗?”脸上骇人的刀疤足以说明,平无常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他的语气不像询问,更像是威胁。 而风岳坚毅的脸庞足以说明他经历过多少人世沧桑、血海沉浮。 “他到了我手里,就容不得别人来动。”风岳一挑眉,言辞里尽是无尽的傲气,“平将军,你的战场,在山湳城。你已经失败了,可以回鱼阳城了。” 平无常满是刀疤的脸微微抽动着,怒气充盈,却只能隐忍。 这是平无常第一次见风岳流露出傲气,在鱼阳城里的时候,这位北越水陆两军统帅,总以一副知天命、听人事的老者模样示人。 像一头猛虎,两眼昏花,四肢绵软,锋利的牙齿从牙根处开始动摇,老气横秋,半点战场宿将的样子都没有。 猛虎老了吗?只有当它啸震山林的时候你才能知道。 平无常不甘心,当然不会甘心,咽了一口唾沫,说道:“风老将军,我们奉军师之命前来抢夺独心鼎,是头一等的军国大事,哪里容得半点马虎。我在山湳城里一时大意,让方老头儿跑了,不将他生擒回去,如何能交差?” “那是你的事。”风岳的语气听起来不近人情,“还有,别口口声声老将军,也别叫那家伙老头,我俩,都还没老呢。你若不信,大可以试试我的箭还有没有准头。” 风岳说完这句话,根本没有理会平无常的反应,缰绳一扯,掉转马头,拍马便走。 风岳像是认定了,平无常不会出手。 平无常微微发愣,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被噎了回去。他其实想说,即使是为风岳压阵他也能接受,只要能带着方留影和独心鼎的秘密回去复命。跟面对楚寒衣慑人的冷视相比,受这点屈辱算不得什么。 那个年纪轻轻的军师,总给人一种神鬼莫测的感觉,仿佛不是活在世上的人,像从天上来,又像从……地狱来。 可风岳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雷云豹的蹄子踏在被朝露浸湿的腐草地上,已去了十余丈,风岳依然没有回头。 意思明显不过,他没打算和平无常同行,也没想过和平无常动手。 不为伍,不为敌。 这就是风岳在北越的生存之道。乐骞当权的时候是,云焕入主的时候也是。 破旧马车和步步高升的朝阳反向而行,一直向西。 糟老头子与风岳一战,虽说手有灵药,保下一条性命,终究力竭伤重,原本清瘦的脸庞分外苍白,此刻正躺在马车里昏睡,鼻息微微,若有若无。 肖遥一直守在糟老头子的身边,时不时用手探探他的鼻息,生怕他就这么睡死过去了。 花隐娘骑在马上,双眼微眯,摇摇晃晃,一副享受暖阳的模样,没有半点慌乱。 马不是风虎嵬的黑马,而是肖遥第一次在白芷江边茶肆见到的那匹烈火驹,浑身上下炭红毛发,是难得一见的神骏。 从山湳城里出来,肖遥并不曾见花隐娘骑马,就好像变戏法一般眨个眼的功夫就出来了。 肖遥甚至都能感受到,那匹烈火驹看着拉车的老马,眼神里尽是盛气凌人。 肖遥掀开帘子,探头向后望去,只见空旷的平原上,有一匹白马,驮着一个白衣的男人,缓缓而行,和马车始终保持着距离。 而在那匹白马之后,还尾随着一匹黑马,同样缓缓行进,不疾不徐。 不用说,肯定是平无常。 “跟了足足有三里地了,一直就这样阴魂不散。”花隐娘头也没回,懒洋洋的说。 肖遥轻轻“嗯”了一声,没有多话。 泌水再往前,就是引月关,过了引月关,便是渡口。泌水上游水流湍急,高山峡谷间多暗礁漩涡,上下百里,只有一处渡口,那便是引月关。 掀开帘子的时候,肖遥明显地感觉到顺着泌水而上的季风暖湿气流,不禁心里发毛。 肖遥再看阿渡,只见他左手按在剑柄上,右手扯着缰绳。 老马无需鞭笞,鞭笞亦无用。 阿渡握剑的左手,五指遒劲,骨节突兀,丝毫不像年轻人的手。 说来也对,阿渡多大年纪,对肖遥来说一直是个谜。不过既然是花隐娘的师兄,花隐娘二十上下,阿渡总不会是个黑须飘飘的中年人。 何况,自幼练剑的人,双手变得粗糙一些,也是情理之中。 肖遥似乎感觉到,那只手皮肤下的筋脉在有节奏的跳动,连接着那颗平静而杀意内敛的心。 “咚……咚咚……咚……咚咚咚……” 肖遥的脉搏随着那颗心的跳动而同样律动着,一下,一下下,直击心房。 烈火驹上,闭目养神放马游神的花隐娘睁开了眼睛。 与破旧马车相距恰好一里的雷云豹,发出一声低嘶,仰头远望,两只后蹄在地上一蹬,作势欲奔,却被风岳一把扯住缰绳。 这位半生疆场浴血的老将,用手轻拍了拍雷云豹的脖子,叹息道:“伙计,你既已躲过一劫,又何必要奔回去?” 风岳和雷云豹一人一骑,身后十余丈外的鬼差,同样一人一骑。 一黑一白,一哀一喜,泾渭分明。 那些从不远处土地上传来的声音,没有人能比他再熟悉了,也没有人比他更向往了。 那是杀戮,是战争。 没有人看见,黑纱斗笠笼罩下的阿渡,一双眸子精光四溢,同样带着狂喜,和长盛不衰的杀意。 引月关——开战了!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 引月关下 强烈的震动从地底涌出,像是地震来临的前兆,惊得栖息在远处杂草丛里的鸟雀四散而起。 “是什么声音?” 只有肖遥,这个从清虚山上下来的少年,不曾听过这种声音。 对九州大地的军民来说,这声音无比熟悉,总是与死亡和恐惧相伴,总是与生离和死别相关。 “前面是引月关了。”花隐娘长腿翻飞,翩然下马,掀开车帘,去看糟老头子的伤势。 引月关是华肃之战的前沿,必争之地,对肖遥来说自然一点就破,不会多问。 糟老头子双唇惨白,即使是在昏迷中仍旧牙关紧咬,想来受伤颇重。 “内息不畅,还在昏迷。”肖遥说道。 花隐娘瞥了一眼糟老头子胸前的伤口,不禁对肖遥的细心多了几分好感。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虽在水云间亲眼目睹过江左与北越的夜战,肖遥的战场经验依然少得可怜,向花隐娘投去问询的眼神。 花隐娘一双指如削葱根的手,抚摸着烈火驹的额头,莞尔道:“那就去看看呗,你不是好奇万军之战的盛况吗?” 一语中的。 这正是肖遥心中所想,他下山以来,虽历经波折,人世间的事见了不少,却从未真正经历过两军对垒。 那些地底下传来的铁蹄铮铮,让肖遥的内心有些许的惊惧,但更多的是期待。 男人,天生对力量充满向往。战场,是一个时代男人证明自己最好的地方,五破军、十步一杀,乃至火狐隐龙,都是因战而兴。 在清虚山上的时候,肖遥翻遍万千逯经,想找一找能治这乱世的良方。最终不过四个字,——以战止战。 要结束九州乱世的杀戮,只能以更铁腕的手段荡清寰宇。在这一点上,他和那个自己至今不愿承认的师兄楚寒衣倒是不谋而合。 想到这儿,肖遥不由自主地攥紧拳头,不无兴奋地点头。 花隐娘挽着烈火驹走在前面,火红的长裙扫过枯枝败草。!最快更新 阿渡顺从地抖了抖缰绳,破马车吱吱呀呀地继续向前行进。 风岳和平无常都没有阻拦,也没有犹豫,照例跟在破旧马车后面,保持着固定的距离。 两位十步一杀,两位久经战阵的将帅,此刻就像丛林中的狮子,各自占据一块领地,保持着微弱的平衡。 当破旧马车翻过小山丘,肖遥一眼便看见那座矗立在华肃边界的百年雄关。 “这,这就是引月关?”尽管在万千逯经上多次看见过这座历经战火的关隘,肖遥依然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 山势如月,水势如月,再加上夜幕降临,天际悬月,“一关引三月”便是引月关的由来。 顿踏河上游俱是峡谷乱石,水流湍急,暗礁丛生,即便是在此间摆渡几十年的老船夫,也不敢掉以轻心。引月关横跨顿踏河,正是上游高山峡谷与泌水平原的交汇处。这里是泌水平原的最北端。 引月关下,一支黑甲黑马的骑兵被身着白铁甲胄的军队密密麻麻地围在中间,如同河水中随波逐流的浮萍。 肖遥遥望着气势恢宏、绵延数里的红砖高墙,见关下被层层包围的黑甲军虽身陷重围依然拼死力战,徒生一股豪迈之气。 “大丈夫生于世间,当如是。”肖遥攥紧拳头,激动地说。 花隐娘不屑地瞟了他一眼,迎头泼下一盆冷水:“你一个开脉境的废材,就算上了战场也是被马踩死的命。” 花隐娘从来不会鄙视肖遥,相反,她或许对肖遥还有好感。 无论是谁,说出同样的话,肖遥都不会有丝毫在意,在清虚山的日子,他早已练就了足够强大的内心。 可花隐娘说这话的时候,肖遥心中像被狠狠揪了一把。 他以为,以花隐娘跟他的关系,并不会在意他修为高低。事实却是——即使是你亲近的人,仍会从心底里瞧不起你。 当然,花隐娘是不是可以亲近的人,肖遥也说不好。 肖遥不再去琢磨花隐娘的话,而是把视线投向更远处的战场,那片黑铠与白甲厮杀的战场。 风虎嵬从讨伐北戎的战场上一步步成长,时至今日已然是九州大陆最悍勇的一支军队。一支人不过数千的风虎嵬骑兵,就敢同于己十倍甚至数十倍的铁卫劲旅硬碰硬,光在气势上就赢了一大截。 然而,中原王和清欢侯相拒多年,手下诸军自然也是身经百战,铁卫劲旅被称为华、烈、滔、右江四州第一“铁军”。 一个“铁”字,指的可不光是铁卫将士们身上的铁甲,还有铁一般的意志,面对可怕的敌人丝毫不恐惧不退缩的意志。 铁卫劲旅在战术阵型上的造诣颇高。在风虎嵬企图冲关那一刻,显然遭到了关上关下无情的箭矢覆盖,几乎每匹战马没有铁甲覆盖的屁股上都留下了箭伤,有的战马甚至中了好几箭,鲜血浸湿马尾,每一次甩动,点点血水便溅在将士们的黑铁甲胄上。 哪怕肖遥的感知力再好,也决计看不到这些,他甚至无法看见引月关城头双手撑着关垣向下张望的铁卫郎将裴定山。 铁卫劲旅的箭矢已可称为九州造箭工艺的翘楚,却难以洞穿风虎嵬将士的黑铠。风虎嵬将士从人到马并未受到致命的打击,仍可奋蹄喊杀。 在战场上,人和马其实没有本质的区别,都是被赶入无情的沙场,为了一个连自己都不清楚的目标而流血牺牲。 而偏偏,人和马还都怒目圆睁,不顾一切的冲突拼杀。 在铁卫劲旅的重重包围,风虎嵬展现出了极高的作战素质,戟的勾连拉扯、枪的刺捅撩拨、剑的锋利诡谲,在他们的手中都已发挥到极致。 但这样只能尽量减少伤亡,不足以突破重重的包围。铁卫劲旅历来以凶猛彪悍著称,士兵之中不乏茹毛饮血之辈,有时为了战事需要,中原王甚至会把一些罪该处死的犯人编入行伍,为的就是增加这支军队的血性和勇猛。 不同以往的是,这一次,铁卫将士们展现出了极大的耐心,他们并不急于吃掉这支几千人的小队伍,而只在外围以弩箭瞄射、以长枪捅刺。 风虎嵬的阵列中不时有黑影倒下,形势对这支孤军深入的风虎嵬渐渐不利。 不远处铁卫劲旅在关外驻扎的铁卫劲旅很快就会加入战团,如果再这样下去,这支风虎嵬难逃被吃掉的命运。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战!战!战! 被黑甲黑马围在中心的,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他胯下的战马比其余风虎嵬将士的战马还要高出半个头,此刻不停地低嘶着,每一声低嘶,都像是阴沉的号角,带着两千匹战马一同低嘶。 坐在马上的少年将军,正是这支风虎嵬的统帅。尽管清欢侯长子的身份并不为在场的铁卫劲旅所周知,但他背后始终屹立的帅旗上大大的“皇甫”两个字,无疑说明了皇甫氏亲军将领的地位。 环绕着皇甫野,是以皇甫羽为首的四名精锐将领,手中各举着一面足以遮住半个身子的虎牙盾牌,抵挡着来自城楼上和四周的箭矢。 尽管护卫如此严密,仍有少数角度刁钻的箭矢射到皇甫野的面前。 面对着无数的飞矢和重重包围,这个被大半肃州老将私下斥之为“初生之犊”的少年将军,展现出了悍不畏死的一面——面不改色的用长弓拨开飞矢,时不时顺手接过一支箭,直接射转回去。 东北方一名持戟的督战将军被一箭射中咽喉;护城河边高举“裴”字铁卫狼旗的扛旗兵胸口挨了一箭,倒地不起;城楼上箭法最精的弓兵也在一个眨眼之间被羽箭射穿了头颅…… 适才还战意昂然的铁卫劲旅,竟似被这寥寥几箭射愣了神,拼杀的声音稀落下来。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加嗜杀的战意! “这少年的箭法……”风岳一双看惯战场厮杀、波澜不惊的眸子里闪现出一丝光亮。 作为北越的大将,风岳始终铭记自己的立场。与中原王楚贲相比,清欢侯才是北越最该忌惮的敌人。 在群雄云聚锁龙关的时候,清欢侯手下兵微将寡,人微言轻,风岳就已经看出他那勃勃的野心。风岳并没有掩饰对少年的赞许,尽管以他的目力,早已看清黑色的“皇甫”帅旗。 “是那支风虎嵬骑兵!”肖遥一眼便分辨出黑甲黑马的风虎嵬。 “那就是华州的铁卫劲旅吗?”万千逯经在品评天下兵马的时候,在行军阵列、集团作战方面首推铁卫劲旅。这支钢铁铸就的军队,像是一把巨大的镰刀,如潮水一般以排山倒海的气势碾过战场,留下的只有死亡。在对抗北戎的战场上,江左白翎军是奇兵,而能和北戎步骑正面对冲的,只有铁卫。 正因为这样,锁龙关大战后楚贲才能占据如此大的地盘,并获得了云垂历史上第一个异姓王的殊封。 花隐娘没有回答他,对战阵之事,她只是一知半解。而且就算她知道把守引月关的就是铁卫劲旅,也懒得应付这种无聊的问题。 阿渡就算知道,也不会开口。 “当然是铁卫劲旅!” 还会有谁?当然是糟老头子。 “否则你因为,天下还有哪支军队能把风虎嵬围困这么久!” 糟老头子脸上仍旧苍白,但病态之下难掩激动,两只手掌揉搓着,似乎想提枪上阵厮杀一阵。 皇甫少将军的神威箭法准得出奇,却终究无法阻挡铁卫劲旅一波接一波的冲杀。铁卫劲旅的单兵素质虽远远比不上风虎嵬,但靠着不怕死的不断冲杀,愣是将风虎嵬的黑色防线撕开一个口子。 一名铁卫军士用尽全身力气将手里的长枪刺向一名风虎嵬将士的面甲,浑然不顾自己胸前被另一杆软枪穿刺而过。 那名风虎嵬将士的面具块块碎裂,枪头一直扎进他的颚骨里,紧接着一挑,他的半边脸庞被枪头划开,黑色的头盔被挑起,紧束的长发四散飞舞,和喷溅的血水一同挥洒。 得手的铁卫军士大声狂笑,口中血水喷涌而出。 突然,“噗”的一声,一杆软枪无声地插入咽喉,他再也笑不出来,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是一杆软铁打造的长枪,长约六尺,正中间的位置有一道细微的切口,那是枪杆的接口。 软枪的另一头握在一只被鲜血浸红的手上,正是那名被刺中脸颊的风虎嵬将士,单手刺出了那一枪。 风虎嵬的枪,是两头枪,对这支善于偷袭的军队来说,长枪过于显眼。两头枪可左右分持,接起来又是一杆长枪。双枪奇袭,长枪列阵,千变万化。 尽管风虎嵬将士抢先结束了面前敌人的性命,仍没有为自己赢得生还的机会,接踵而至的是更多的长枪攒刺,失去了头盔的风虎嵬将士瞬间被扎落马下。 这样的场景,在风虎嵬的外围,已不止一例。 无论是忙于冲杀的铁卫劲旅,还是城楼上踌躇满志誓将这支小股部队吃掉的裴定山,都没有想过,为何一支两千人的风虎嵬敢于冲到数十倍于己的引月关下正面血战。 这无疑是,自找死路。 可有人显然不这么想。 伤势未愈的糟老头子回头望了一眼不远处渊渟岳峙的风岳,似乎早已忘了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喊道:“臭老儿,你北越的立场,是要助铁卫劲旅一臂之力肃清来犯之敌,还是要力挽狂澜帮风虎嵬破了引月关啊?” 风岳扭头看了糟老头子一眼,眼神里透露着为难。 “哈哈,那你一定是决定两不相帮了?”糟老头子扫了一眼风岳身后一脸冷笑的刀疤脸平无常,心领神会道,“这位鬼差将军想必得了楚寒衣那个小崽子的指点,要坐收渔翁之利了,你呢,你也要将北越基业拱手送人?” 这两句质问句句扎向风岳的心窝里。 风虎嵬在平地上结成的阵型久攻不下,心高气傲的裴定山已然失去耐心,眼见不停有铁卫将士惨死关下,一气之下下令全力围剿。 城楼上令旗一挥,驻扎在引月关外、原本大半处于观望状态的铁卫,也黑压压的向关下涌去。 于是,这场战事变成了一场十万围剿两千的战役。引月关内守军倾巢而出,引月关外互为犄角的军队也乱了阵型。 十万人,每人一口唾沫,就足够淹死这可怜的两千风虎嵬了。 整个引月关前,涌动着白色的浪潮,密密麻麻一直延伸到泌水平原的深处…… 肖遥已经看得呆了,要不是这处山丘离引月关距离尚远,只怕此刻已经被裹进铁卫劲旅的队伍中去了。 被围在关下的风虎嵬,在这片白色的浪潮中,就像一片随波逐流的落叶,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然而,任凭浪再高、潮再急,都无法拍碎这片落叶。 对风虎嵬来说,他们要思考的,从来不是如何从十万大军中脱身,而是,如何挡住面前的攻击,或者杀掉面前的敌人。 “战!”风虎嵬的行伍中发出一个人的声音,显然是身怀深厚的烈阳之气,声音极具穿透力。 是皇甫羽,这支风虎嵬原来的中领军将军。 “战!”围绕着皇甫少主的四名精锐将领齐声吼道。 声音落下的瞬间,四支弩箭分别射向四个不同的方向,四名副将装扮的铁卫将军应声落马。 “战!”这次是整支风虎嵬的吼声! 吼声里没有充盈难抑的怒气,没有身陷重围的悲愤,反而透着一种异样的镇定。 那是千百次血战锤炼出的镇定,千百次踏上战场,他们都是用一个异口同声的“战”字来展现自己。 风虎嵬,因战而生,为战而死。 以肖遥的感知力,无法清楚地看见每一名风虎嵬将士脸上的神情,甚至那一声声的“战”,在人声鼎沸的战场之上,也显得稀稀拉拉。 可那种一往无前的气概,仍旧感染了这个初次见识战场的少年。 是啊,这就是他向往的战场,这就是值得一个男人挥洒血泪的地方。 就在感觉自己的眼眶因为激动而微微湿润的时候,肖遥隐隐感觉到一丝异样。 除了引月关前震天动地的喊杀外,肖遥察觉到另一种震动,来自地底的震动,像一头喉咙低嘶的狮子缓缓靠近。 ,精彩! 《倾鼎》,“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 真正的战场 “哟哟,果然不出所料。”以糟老头子的修为,自然能察觉到地底下传来的震动,一切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 风岳、平无常当然也察觉到了,就连花隐娘都露出疑惑的神情。 战场上的瞬息万变,本不是一个始终隐藏在幕后黑暗之中的黑冰台铜符马能够了解,但她靠着对杀气的本能感应,察觉到另外一股庞大的杀意在靠近。 登高望远,引月关城楼上的裴定山更能直观地看见发生了什么,双目不由自主地瞪大。 即使这是早已预见过的场面,裴定山仍然十分惊讶。 引月关外十里开外的地方,一道铺天盖地的黑潮正在快速涌来,在烈日的照耀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那是金属反射的光芒,是黑色的战甲,是黑色头盔,是长剑与戈。 是风虎嵬! 他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携着黑云压城的气势,让泌水平原上的一草一木为之肃然。 战马的毛发漆黑,迎风猎猎飞舞,马蹄每一次踏在地上,步伐都整齐一致,像是战神在天上擂响战鼓,声震四野。 “哈哈哈,哈哈哈”从铁卫劲旅的重重包围中,传出一阵畅快无比的大笑。 四名精锐将领同时发笑,竟然将众军的嘶吼喊杀掩盖了下去。 这是肖遥第一次见到万马奔腾的场景,望着那些如天神下凡一般的风虎嵬,肖遥不由得一愣。 风虎嵬增援部队,啊不,应该说是风虎嵬主力的出现,使得引月关的形势急转直下。 说是风虎嵬主力,人数与守卫引月关的铁卫劲旅相比仍旧相差悬殊。 裴定山暂且稳下心神,一拳捶在城墙上,骂道:“来得好,老子送你们一起上西天!”…最快更新 城楼上令旗一挥,刚奔袭到引月关前参与围剿的铁卫劲旅,立即掉头向风虎嵬的主力对冲过去。 风虎嵬黑甲黑马,铁卫劲旅白甲白马,泾渭分明,势同水火。 风虎嵬主力在奔驰到离引月关尚有三里左右的位置,与迎面而来的铁卫劲旅兵锋相遇。 上万匹战马同时驻足,像被同一个人驱驰,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肖遥绝不会相信,世间竟有如此协调一致的军队。 就在肖遥感慨之际,上万名风虎嵬在没有接到任何号令的情况下同时出手了! 是弩箭! 与硬弓长箭相比,弩箭短小精悍,只适合在近战、夜战中使用,是风虎嵬的标配,并不适合沙场对射。 无人想过,在两军对冲时,风虎嵬将这种弩箭使了出来。可在这个距离上,弩箭对冲刺的铁卫劲旅确有奇效。 第一排铁卫从马上跌落在地,每个人喉结处都插着一根黑色的弩箭。白马仍在驰骋,而原本握住它们缰绳的主人,已经倒在后一排白马的铁蹄下,被踩成了肉泥,哭爹喊娘的凄惨叫声响成一片。 沙场鏖战,都是先以弓箭远距离覆盖敌军阵型,完成初步杀伤,在取得优势的情况下进行正面冲杀。而风虎嵬们却在冲杀一段之后,射出了手中的弩箭。 不讲规矩,就是风虎嵬的规矩。 更多的铁卫倒在马下,前锋离风虎嵬还有十丈,已经乱作一团。风虎嵬的前锋仍是一片森严气象,兵锋未接,高下已分。 “这才是真正的风虎嵬主力,”糟老头子由衷地赞叹道,“风虎嵬从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 引月关前的广阔地带,挤满了十余万大军,来回奔袭的铁卫劲旅自相践踏者不在少数,有的还没冲到风虎嵬面前就丧命在自家马蹄之下。 冲到风虎嵬主力正面的铁卫军士,下场更为凄惨,几乎都被弩箭扎成了箭垛子。 不同于糟老头子一脸得意观战,风岳脸上的神情愈加凝重。 “小子,你可知道,为何风虎嵬大胜在即,这位风大将军却如此担忧吗?”糟老头子表面上是考较肖遥,其实是专门说给风岳听的。 肖遥轻咳一声,笑道;“那是因为,中原王虽占据华、烈、滔、右江四州,精锐主力仍集聚在华州,对北越鞭长莫及。可肃州不一样,肃州与北越有着广阔的接壤地带,常年互相攻伐。滔州一失,清欢侯的下一个目标必定会是北越。” 肖遥的声音并不大,在千军万马的奔腾冲杀中,极易被掩盖。 可毋庸置疑,风岳听进去了。 这是个很简单的道理,以风岳的战略眼光,本该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但中间多了云焕和楚寒衣的干扰,便乱了他的心志。 风虎嵬与铁卫劲旅的这场战役,从风虎嵬主力出现的那一刻,便已分出胜负。 被围在引月关下的风虎嵬人马,士气大增,软枪短弩娴熟地运转如飞,试图冲出包围。以皇甫羽为首的四名精锐将领,均是皇甫氏的近卫亲军,始终一步不落地围绕在血统高贵的皇甫少主身边,软枪拨开箭矢的同时,不时用短弩予以回击。 正中的皇甫少将军,则专心致志地腾挪闪避,每一次避过箭矢,都会以刁钻的角度射回去,瞥见箭袋快空了,便将敌军射来的箭矢折断,再射转回去。 如此射箭,竟能十射九中,就连站在裴定山身边的一名掌旗兵,都被一箭射中了小腹。 沙场之上,逞勇斗狠本是大忌,可此刻裴定山已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提着开山刀和铁胎弓,骑上一匹战马,便杀了出来。 “老东西,裴定山的排兵布阵想必经过了你的指点,只不过,他没有你的韧性。你若再不出手,只怕引月关顷刻便破。”糟老头子身受重伤,强忍住咳嗽,说道。 风岳回头看了平无常一眼,冷冷道;“你若敢动方阙白一根汗毛,我的箭一定射穿你的喉咙。” “风将军,临行前,军师和主公有令,不得参与华肃之战!”平无常给了一个明确的警告。 风岳深吸一口气,昂然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再说了,那是你的主公和军师,不是我的。” 言罢,雷云豹放声长嘶,直冲敌阵。 和这匹马看见自己的主人一样,风岳已经克制自己太久,他太需要去寻找属于自己的——真正的战场了!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 风神怒 雷云豹长嘶着,四蹄几乎腾空,朝引月关冲去! 肖遥看向马上的风岳,一身白衣白袍,在风中飞舞的长发夹杂着醒目的银白,脊背显得有些佝偻。 风岳是一个老人,即使名列十步一杀,但年纪较霜御、翼寒山、龙战等顶尖武者起码大了一纪,比平无常还长九岁,比糟老头子方留影尚且长三岁。 一个名副其实的老将,还有单枪匹马冲阵的勇气,不知该可敬还是可悲。 尽管一触即挫,伤了士气,但铁卫劲旅的元气犹在,在几名领兵将军压阵下,很快调整好了阵型。前锋以长枪御敌,骑兵掠阵,弓兵以强弓长箭密集射击,暂时压住了风虎嵬的气焰。 而引月关下,裴定山横刀立马,亲自督战,手中铁胎弓已射杀了三名殊死顽抗的风虎嵬将士,高声喝道:“三个人头,一枚金铢,给我杀!” “不愧是铁卫劲旅,还是有点战斗力的。”糟老头子仿佛置身事外般品评道。 肖遥略显轻视的瞥了糟老头子一眼,奚落道:“人与人果然还是有差别的,像风老将军这样,一把年纪还为家国荣辱而战,着实令人钦佩。” “臭小子,你是说老子不值得钦佩了?”糟老头子不可能听不懂话里的意思。 “哼,清欢侯若拿下滔州,北上可抵右江、华州,向南可取北越、江左,而向西一步便是左江,你方家世居左江,连覆巢之危都无动于衷,你说你值不值得敬佩?”肖遥的话句句在理,就差指着糟老头子鼻子骂他贪生怕死了。 糟老头子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唉声叹气道:“哎哟,疼,这老东西的气箭太毒辣了,疼死我了,不行,我要晕了,要晕了。” “你……”容不得肖遥再说什么,糟老头子已经倒在马车里假装打起呼来。 肖遥只当糟老头子被他这两句话说得脸上无光,却没有发觉,糟老头子胸前原本已经干枯凝结的血迹,重又现出殷红。 肖遥的注意力,都在策马冲锋的白袍风岳身上。 雷云豹固然是一匹好马,每一次马蹄落在地上,都发出宛如雷震九天的巨响,但让肖遥更着迷的,是风岳脊背用力挺直的那个背影。 在万千逯经之中,不止一次记录过名将出战的雄伟姿态,但让肖遥印象最深刻的,却是那些名将谢幕时的萧索,比如铁皇墨钧兵败,被大军围困之时,勒马白芷江边,背对数万追兵,用佩剑割开了自己的喉咙。发迹于江左的铁皇,最终没能渡过白芷江。也许他是无颜面见江左的父老,又或者,他累了倦了,觉得对一个为将者,如此便是最好归宿。 肖遥在脑子里无数想象过铁皇自缢的那个背影,正和风岳远去的那个背影一模一样,无比萧索。——这个想法让肖遥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无论如何,此刻没有人能阻止那匹飞奔的雷云豹。 风虎嵬和铁卫的主力正在拼命地厮杀,尤其是适才被弩箭袭击的铁卫们,极力发挥大刀长枪的优势,拿出群狼搏击狮子的气势,不惜以多敌一,引月关方圆十余里一时间陷入震天的喊杀声、惨呼声中。 软枪与长枪相比,在于枪杆的硬度不同,在混战之中,总能恰到好处地发挥出奇效,一枪刺出去常常会偏,只要借力一抖,便能出其不意造成杀伤。风虎嵬,一贯以诡谲著称,从一杆软枪上便能看出端倪。 这场厮杀,从一开始就进入了白热化的状态,铁卫劲旅被一小股部队耍弄的怒气,恨不得全撒在姗姗来迟的风虎嵬主力身上,银甲上满是血迹,仍不管不顾地拼命搏杀。¥……免费阅读 一名领头的副将用大刀将面前的一名风虎嵬将士砍翻马下,又高高地扬起马蹄踏了下去,那名风虎嵬将士的口中鼻中全都喷出鲜血,从黑铁面具的缝隙中溢出来。 “杀啊,杀光这些黑崽子们!”那名副将大刀一举,高声呼喊,顺势一刀又砍在冲到面前的一名风虎嵬将士肩上,大刀卷刃,黑甲开裂,几乎将他整条胳膊从肩头卸下。 那名风虎嵬将士没有痛呼,另一只手挣扎着想把软枪刺向副将,却被另一名赶上来的铁卫一枪刺穿喉咙。 铁卫的士气受到鼓舞,一波又一波的向前冲来,靠后的铁卫们也没有闲着,小部分以弓箭射杀风虎嵬的中军和后方,大部分快速包抄,企图形成包围之势。 然而,风暴正在不远处酝酿,弓身开裂的铁胎弓拉到了极致,别说那些从未见过如此阵仗的两军将士,即使对肖遥来说,这样的场景也有些陌生。 风暴似乎是从弓弦处溢出来的,以雷云豹和风岳为中心,黑色的云雾扬起地上的泥土杂草,旋转着急速上升,弓弦每拉紧一分,风势便迅疾一分。 “那是什么?”引月关下的裴定山第一个发现端倪。 “龙卷风,是龙卷风!”与裴定山并肩作战的一名领兵将军骇然道。 裴定山啐了一口,骂道:“他妈的,大白天见鬼,这万里无云的天儿,哪儿来的这股子邪风!” 厮杀在一起的风虎嵬和铁卫劲旅在枪来枪往、殊死搏杀的间隙,也大都发现了不远处的异样,无一不现出惊恐的神色。尤其是铁卫劲旅,这支曾经在烈州与北戎部落作战过的军队,曾经见识过大漠上的龙卷风,所到之处,能卷起一切东西,牧民的帐篷,牛马,大块的草皮,甚至整支军队。 在风暴的正中,一支烈阳真气凝结而成的气箭正在逐渐成型,箭簇、箭杆、箭羽,都闪耀着淡金色的光芒,被翻涌的黑色气流笼罩。 “那才是真正的风神气箭吧!”肖遥透过翻卷的气流,看到了那支风源处的气箭,赞叹道。 拔地而起的黑色风柱直冲云霄,方圆三十丈内的一切事物,都被随风卷起。——除了风暴正中的风岳,和他手里的弓。 “咻——”,如空谷长啸般的一声巨响,声震四野,风柱瞬间从半空中狠狠砸向地面,变成一道迅疾无匹的气流,直直地冲向两军阵前。引领着气流的,正是那支通体淡金色的风神气箭! “盾山!盾山!”一名领军的铁卫将军最先作出反应,声嘶力竭地暴喝道。 最先付诸行动的却是沉稳迅速的风虎嵬。不需要命令,所有的黑骏马头并拢、半跪在地,将士们紧紧地抱住马背。 在风暴伟力面前,谁的命令已不再重要。 风神气箭的速度,快如闪电,从山丘上袭来,抵达两军阵前想来不过呼吸之间。别说是两军将士,即使是统领十万铁卫的裴定山,都无法想象,世间竟有如此迅疾的风。 可比风更快的,是风岳! 雷云豹在山丘上扬蹄长嘶,迈开四蹄向引月关下的裴定山冲去! “哈哈哈,哈哈哈,风神弓,是风神弓!”听到雷云豹的嘶吼声,裴定山已猜到原委,立时放声大笑。 笑声未落,一身白袍的风岳已到了战场之上,到了数万铁卫劲旅与上万风虎嵬骑兵两军对垒的正中。 铁卫劲旅和风虎嵬俱是一愣,对这位独闯疆场的白袍来者,都是一头雾水。 风岳的左手,是持软枪的森严黑甲,右手是持长枪大刀的银甲精锐,身上的白袍迎风飘荡,沾上了不少黄土,看着倒像脏兮兮的裹尸布。 下一刻,风神气箭贴着他的耳畔飞过,数万大军,顿时一片狼藉……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 止战 风神气箭的箭羽,牵引着黑色的风暴,汇聚适才那股直插入半空的龙卷风,以席卷一切的架势在战场上肆虐,还没来得及惊讶的军士,被吹得七零八落。 无论是风虎嵬还是铁卫劲旅,面对这不可思议的力量,也无法保持淡定,“妈呀娘呀”叫作一团。 “是风岳,是风神弓风岳来了!”裴定山大喜过望,精神抖擞将手中长枪抡了个圆儿,飞马上前刺死一名风虎嵬,高声命令道:“合围合围,全歼敌军!” 全歼敌军? 肖遥甚至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那可是一万余风虎嵬啊,全歼谈何容易! 一直作壁上观的方老头还不忘点评:“裴定山这小子,打仗倒是不怕死,就是脑子笨了点,楚老王八手下的将领若都像他这般不知天高地厚,别说四州之地,就是九州之地也迟早丢个干干净净,蠢材蠢材!” 被裴定山率领的铁卫劲旅围在城关下的小股风虎嵬,并未有慌乱的迹象,饶是风岳那惊天动地的风神一箭,也不能动摇他们的战心。 被围的风虎嵬将士外层持虎头盾牌,格挡攻击,不时用长剑攒刺,后排的风虎嵬将士,在马上以软枪向外挑刺,最里层的用短弩专射骑在马上的铁卫骑兵。 面对铁卫如此密集的攻击,仍能保持如此沉稳的战术,这支小股部队显然经历过无数血战。 “看起来,那就是风虎嵬精锐中的精锐了。”方老头指着城关下的裴定山说,“裴定山虽蠢,铁卫毕竟不是吃素的,合围这么久都啃不动,是根硬骨头。” “他应该来了。”肖遥大胆猜测到。 方老头转头望向远处两军交接处白袍随风飘扬的风岳,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风岳将白袍长袖一甩,一名铁卫军士手中的长枪脱手,“哐”的一声,插在两军阵前,枪头整个没入地面。 风岳屹立两军阵前,狂傲不减当年,高声喝道:“有越此枪者,死!” 两军将士只觉一股霸道无匹的威压迎面压倒过来,直让人眼冒金星,呼吸窒滞,再去看风岳那中等身材,竟如怒目金刚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该死,这个风岳搞什么鬼?”裴定山远远望去,并未如愿见到风神气箭在风虎嵬军中肆虐的场景,低声骂道。 铁卫劲旅见状,哪个敢上前,于是你看我,我看你,军士看向长官,长官看向更高的长官,一直看到裴定山头上。 “蠢材蠢材,还不回防关内,真是蠢到家了。”方老头恨恨地骂道。 肖遥笑道:“裴大将军估计还想全歼敌军呢。” 果不其然,裴定山思虑良久,一咬牙一跺脚,索性来个一言不发。~~ap最快更新 “老子就不信,十万大军,灭不了一支风虎嵬!”中原王最得意的将领之一心中豪气干云。 风虎嵬却显得异常平静,锋芒内敛一直是这支军队最大的特点,所有的杀气都藏在鞘中,出鞘见血。 风岳和长枪并排而立,双眼微合,双手负于背后,悠然如凌虚御风。 他不是个性急的人,他愿意等。 在仙女峰下、天元洞中,和方老头对弈时,风岳就见惯了迫不及待。方老头是个性急的人,一味求快求奇,要么是暴风骤雨般的扑杀,要么是奇绝怪绝的险招,好勇斗狠,所以也容易露出破绽。 在风岳眼里,世间万物,不过动静之间,一动一静,便是一阴一阳,一正一反。九州没有比风岳更懂得动静二字,也就没有人比他更懂风,所以以风驭箭的本领只有他会。 风岳的周身生出淡淡的光晕,流动着七彩的霞光。 肖遥不禁想起了佛经里提到的涅槃成佛的佛光,叹道:“这,这是……” 花隐娘情不自禁“咦”出了声,对这流光溢彩的一幕表示出明显的好奇。 “这老东西,真是一点都没变,老了老了,还这么爱逞强,哪有一上来就扔大杀的嘛!”方老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品评道。 “莫非是风神箭的至高杀技,万箭诀?”肖遥猛然想起曾在万千逯经中,读过秦独岸负伤那一战。 万箭诀有迹可循只有那一战。 风神弓风岳以万箭诀压住飞熊军攻势,又以紫金环箔弓径射秦独岸,遂平北越之危。 时过境迁,如今亲眼看到万箭诀,肖遥分外觉得振奋。 两军阵前,形势紧绷,箭在弦上,一触即发。没有人动,因为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可能带来无法预估的后果,必定以无数性命为代价的后果。 唯一例外的,是风岳,他的视线,始终在风虎嵬的大军中游弋,像是在搜寻什么。 肖遥和方留影能想到的事,他当然也会想到。甚至,他静立着,都能感受那股阴森的杀气。 他在找一个人。 那个人的名字叫皇甫欢垣,十步一杀,最擅长的武器,是一柄巨斧,和一把短弩。 按理说,用大斧的人,都力大无穷,在战场之上以巨力伤人,对弓弩一类的取巧玩意儿本不应擅长。 可这位清欢侯的胞弟却同时将这两种武器运用到了极致。他的斧头,刚猛中透着诡谲,他的短弩,精准而迅捷。 没有人想遇到这样的对手,纠缠不休,神出鬼没,让人措手不及。 所以,风岳一开始,就单方面把战斗推向了最高潮。 要战,就一招定胜负。 现在要做的,只是等他出现,或者,先找到他。 “你还是这么固执。”宛如多年老友问好的语气,在风岳的面前响起。 第一排,离风岳仅仅两丈的一名风虎嵬,头盔前倾,看向风岳,已然表明了他的身份。 风岳的心里一惊,脸色起了细微的变化,但很快又恢复平静。 “你没带弓枪,我没带斧驽。”那名风虎嵬穿着黑铁打造的盔甲,手上一杆软枪、一把短弩,与普通风虎嵬将士无二,可身上的杀伐之气在一瞬间喷薄而出。 “我的风老将军,是赤膊相争,还是我借你条枪,由你定。”说这话的,是十万武威军、一万风虎嵬的统领。 他打算跟一个老头子,下场单打独斗。 九州之大,武将借捉对厮杀鼓舞战场士气的事并不罕见,但同是全军统帅,一对一比拼修为,确实不多。 风岳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就连周身的七彩流光都暗淡了不少。 高手过招,心态就是气场,气势上压过对方,浑身烈阳之气便会运转自如,毫无滞碍。风岳一出现,便使出万箭诀这种顶尖的杀招,本意也是想在气势上压过一头。 风岳感觉自己丹田里的烈阳之气在随着那些外放的光晕一点点消散,原本他的丹田可以将七彩流光尽数凝聚,可现在他做不到。 “你准备好了吗?”皇甫欢垣热情洋溢地询问,仿佛一个居高临下的神,随时夺走人的生命,连带意志在内。 “拿你的剑给我!”方老头突然暴喝。 肖遥被他惊得一愣,本想说点什么,闭了嘴,回头从破马车里飞快地抽出那把剑。 “仓啷”一声长啸,一道凌厉的白光直冲向云霄,发出经久不息的长鸣。 “好剑,当敌千军万马。”方老头接过长剑,“呔”了一声,身子飘然而去。 奇怪,这糟老头子的伤怎么好了? 肖遥回头看了一眼平无常,只见他盯着方老头的背影,脸色铁青得可怕。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 战无常 一 皇甫欢垣察觉到来自战场之外的巨大威胁,铁盔微微一侧,睨向方老头,以一种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叹道:“这老家伙也来了?” 风岳怎会放过如此绝佳的机会,双脚如同生风,平地里冒出旋转气流,整个人旋转着向空中上窜,万箭诀激射而出! 皇甫欢垣心里道声不好,肋间短弩来不及发射,急忙运转烈阳之气护住周身,用力拽动手中缰绳。 胯下黑马奋蹄而起,马头高昂,放声发出痛苦的长嘶。万箭诀施展开来的每一支气箭,都是烈阳之气凝集而成,蕴藏着断石穿金的霸道力量,黑马的身上几乎无一处不在流血,血水濡湿了黑色的鬃毛,一如被暴雨冲刷。 与风岳正面相对的风虎嵬将士,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有的战甲被刺破,有的战马倒地,甚至有的被气箭穿透最薄弱的咽喉,一命呜呼。 肖遥、花隐娘、阿渡,还有平无常,目睹了万箭诀释放的瞬间,都被深深地震撼了。 “这就是万箭诀吗?”肖遥的语气里的激动难以抑制。世间昙花一现的万箭诀,如此清晰呈现在面前,不由得他不激动。 一旁勒马眺望的平无常,脸色比适才方老头拔剑飘去时更凝重了几分。即使对这个北越朝堂上泥古不化的老顽固从无好感,平无常也不得不承认,“风神弓”三个字绝非浪得虚名! 饶是如此,没有人会相信皇甫欢垣会被一击而溃,连风岳都不会。 几乎是在胯下黑马跪倒的瞬间,皇甫欢垣动了! “老东西,你找死!”皇甫欢垣的身子向上猛窜,用肩膀硬扛住风岳御气凌空自上而下拍出的一掌,心中豪气更盛,软枪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刺向风岳,同时肋间短弩急射! 风岳手中没有兵刃,皇甫欢垣一定要在方留影赶到之前,拿下他! 风岳上窜之势未尽,白袍旋转飞扬,撕碎了周遭的气流,发出刺耳的声音。 几道蕴含烈阳之气的风神气箭,迎头撞上皇甫欢垣的弩箭,去势相抵。另有一支气箭,直冲皇甫欢垣的面门而去。 皇甫欢垣哪敢大意,身子一侧,软枪失了准头,往虚空里一扎,弹了回来。 皇甫欢垣连连受挫,怒火中烧,见方老头已在咫尺之遥,气焰不减反增,怒吼一声,丹田内烈阳之气喷薄而出,一招地阶中级的伤龙拳轰向风岳。 拳出之际,如雷震九天,龙鸣九霄,震得远在山丘上的肖遥心神为之一乱,风虎嵬与铁卫劲旅众将士,只感觉半空中一股威压倾泻而下,令人透不过气,纷纷向后退避。 伤龙拳,乃是上古武圣人所创的拳法,传说全力一拳,能将九天神龙从云端打落凡尘。若是人结结实实挨上一拳,脏腑必定震碎。 风岳不敢再信马由缰地随手发箭,迎着伤龙拳的拳势拍出三掌,随后身形一转,让开拳锋。 原本应该是十几万大军的殊死搏杀,此刻被两个传奇武将的决斗所代替。无论是风虎嵬,还是铁卫劲旅,似乎都忘了这场决斗的原因是什么,而只关心,风神弓与斧弩双绝,谁更胜一筹。 天下即是江湖,江湖就是天下。 男人,不管到了哪儿,哪怕上了战场,都不会丢了那颗江湖人的心。所谓江湖,就是以武为尊,以侠义为本。 武道漫漫,十步破军浮屠,甚至武圣人,都要以武证道,以武信天下、传后世! 然而,不是每一个人,都愿意袖手旁观。 插科打诨,就是他最大的特点。 通常来说,这么严肃的决斗场合,任何插科打诨的人,都应该被丢在地上乱马踩死。 但没有人可以阻止他,因为,本来就没几个人可以阻止他。那仅有的几个,还恰恰都不在。 方老头,方留影,方阙白,被世人称作左江枪王的男人,拎着一把剑,抬头四十五度,仰望天空,以一种极为玩世不恭的口吻吆喝道:“大斧子,你不好好在家砍柴,跑来这里玩什么弩!来来来,下来下来,你枪王爷爷教你两招剑法!” 人言,左江枪王方留影,英俊潇洒,饱读诗书。这两句话,真是大大不称枪王的身份和地位。 方老头胡咧咧的间隙,皇甫欢垣已和风岳来来回回互射了十几支弩箭,皇甫欢垣腰后的箭囊眼看便要空了,可风岳挥袍甩出的风神气箭却似一支强过一支。 短弩胜在奇袭,出其不意置人于死地,这般对射,肯定大大吃亏。皇甫欢垣心中焦急,根本没空理会方老头的言语。 见风岳应对自如,皇甫欢垣又未还嘴,方老头更加肆无忌惮起来,运转丹田之气故意大声吆喝道:“大斧子,我听说你娘原先是跟你大哥皇甫欢城他老子的,他老子死了,你娘改嫁才生了你,这么说来,你原本不姓皇甫,也不是清欢侯他弟弟了?” 说起这段公案,各州郡无人不知无人不知,一直都是传言,从未有人证实过。方老头在两军阵前,这般大放厥词,听着像是问询,实则是公开取笑。 “狗杂碎,敢……”皇甫欢垣正想回头骂方老头一句,风岳甩出的一支气箭从他的耳畔呼啸而过,左侧脸上留下一道清晰可见的血痕,只得强忍怒气,小心应对。 皇甫欢垣和风岳同样名列十步一杀,修为只在伯仲之间,虽一时被风岳压住,但元气未伤,此刻驭气凌空,以短弩正面对抗风神气箭,并无半点惧色。 肖遥远远望去,也不禁油然而生钦佩之情。虽说清欢侯天下枭雄、人品素来不堪,可皇甫欢垣的武道修为倒是实打实不负十步一杀之名的。 方老头垂剑立在阵前,头顶箭气纵横,嬉笑怒骂,大有癫狂文士的风采,只是握剑的手,在不住地颤抖。 旁人看不出来,肖遥与掠星剑日夜相伴,能够相互感应,眉头一直微皱,早已察觉出异样来。 “怎么了?”花隐娘不知原委,却能捕捉到肖遥的细微变化。 “嘿嘿嘿,”不知何时,五短身材、敷粉刀疤脸的平无常驱马到了肖遥身侧,冷笑道,“那把剑是件有灵性的兵器,认得它的主人,老东西竟然驾驭不了,有点意思。” 花隐娘杏眼一白,毫不客气地回道:“你这个不老的东西,怕是更驾驭不了吧?” “嘿嘿,小姑娘,那你不妨试试,我能不能驾驭得了你!” 平无常说话总透着一股阴恻恻的气息,仿佛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腐尸。 这样的话,任何人都不愿意听,任何人都想忽略。 可就在这个容易让人忽略的瞬间,平无常已然出手! 梵境清钟的地阶中级掌力沛然而出,轰向花隐娘,另一只手运转斩仙一字诀,向肖遥劈来。 花隐娘闪避不及,被一掌拍在胸口,身子像断了线的风筝飞了出去。 肖遥感受到剑气袭来,脚下用力一蹬,如意随心的轻功使将出来,向后闪避开来。 就在平无常动手的同时,阿渡也动了,锈剑如毒蛇吐信,一如既往的快准狠,直冲平无常的咽喉而去! 无疑是最凶狠的杀招,因为平无常对花隐娘下手了。 阿渡快,平无常更快! “鬼差”的名号绝非平白而来,平无常的轻功毋庸置疑是顶尖之属,依靠源源不断的烈阳之气支撑,平无常的身法快到阿渡的剑都难以跟上。 阿渡接连刺出七剑,分别刺向平无常的咽喉、后颈、肩胛、左肋、丹田、前胸、后腰,每一剑都足以使他丧命或失去行动能力,但每一剑都差那么一丁点。 不过,平无常也无法摆脱阿渡的剑。 阿渡的剑不需要丹田真气配合运用,依靠对局势深刻的洞察,加上几乎下意识的出剑,变招极快,对手往往刚躲过一招,下一招又刺向不同的位置。 平无常与阿渡纠缠在一起,一个修为深厚,一个招式诡谲,一时难分高下。 肖遥连忙奔向花隐娘,抱起来一看,只见她双目紧闭,牙关紧咬,已然昏死过去。 ,精彩! 《倾鼎》,“或者”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倾鼎》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 战无常 二 梵境清钟的威力肖遥在山湳城四方台早已见识过,掌力之雄浑,足以碎碑断石,只不过上一次忌惮金字号杀手和修罗丝,平无常硬生生收回了掌力。 适才平无常突然出手,花隐娘毫无防备,结结实实挨下一掌,只怕心脉已然受损。 肖遥顾不得男女有别,把右掌按在花隐娘胸口,丹田真气源源不断地从掌心涌出,流向花隐娘的四肢百骸。真气过处只觉筋脉断裂,迟迟难以贯通。 “挺住,一定要挺住,你可是黑冰台的杀手,哪儿能随随便便挨了一掌就一命呜呼呢?”肖遥丹田内烈阳之气和湿寒之气一股脑儿全涌出来,恨不得全灌进花隐娘的身体里。 两军阵前,风岳与皇甫欢垣仍然斗得难分胜负,双方大军纷纷避后,以免遭受池鱼之灾,唯有方老头双手叉腰,抬头望着半空,寒气森森的掠星剑插进土里。 若是换了以前,肖遥一定会好奇地问方老头一句,“仰头这么久,不怕打喷嚏吗?” 可此刻,肖遥一心只想着,这个死糟老头子怎么还不来,他已经扛不住了…… 丹田里空空荡荡,再无真气可以运转,花隐娘的脸色却愈发惨白。 阿渡与平无常缠斗在一起,谁也无法收手。平无常若停下,阿渡的剑一定会刺进他的要害,阿渡若收剑,也定会被平无常翻涌奔腾的梵境清钟掌力震伤。 不然,肖遥还能指望一脚踹不出个屁的阿渡会有个独门疗伤圣药啥的。 举目四望,一边是泌水平原上连天的衰草,一边是如汹涌潮水般的铁甲遍地,肖遥第一次感觉到无助、孤独,像黑夜中独行的归客,寂寂无声,看不清来路与归途。 只能靠自己了。 他的手再一次触到腰间那方六寸高的小铜鼎,武圣梵云鼎,一股温热的气流从鼎身上传来。这种感觉,对肖遥来说并不陌生。 有时,肖遥能感觉,独耳铜鼎在慢慢吸收他体内的湿寒之气,代之以温和的烈阳之气,仿佛平衡着他体内的真气。久而久之,铜鼎上的锈迹也逐渐褪去,变得光滑而古朴。 每次触到铜鼎的时候,只要稍稍用真气加以引导,铜鼎就会传来源源不断的真气,在火凝洞中是这样,在鼎剑台上亦是如此。 脑子里才刚冒出试试看的想法,独耳铜鼎上便冲起一股澎湃的真气,金色与白色相间,如一团被雾气笼罩的火焰,直冲向丹田气海,时冷时热,显然是烈阳之气与湿寒之气杂融。 握着铜鼎的手被这股真气一冲,一条胳膊几乎失去知觉,巨大的痛麻之感传向周身。肖遥出于本能想甩脱,手却牢牢被吸附在鼎身上。 两种真气交织在一起,经丹田气海归引,游向四肢百骸,久旱之地突逢甘霖,一时间每条筋脉都无比充盈。 肖遥的背后,泌水平原上连天的衰草成片倒下…… 变故横生! 丹田气海能容纳的真气有限,独耳铜鼎传来的真气却似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丹田中的真气溢出,在肖遥身体内打转,找不到出口,膨胀、挤压着血肉。~……小说更好更新更快 “啊—” 整个身子如同肿胀的气球,皮肤被硬生生撑开,肖遥感觉身体快要炸裂开来,连忙一手按在花隐娘的小腹上,烈阳之气从掌心悉数涌进花隐娘的体内。 连肖遥自己都不知道,九州大陆几百年来都没有出现过一个能同时修习烈阳之气和湿寒之气的武者。烈阳,湿寒,一阴一阳,相生相斥,势难熔于一炉。得益于天生截脉,肖遥才得了这天大的机缘。 肖遥是天生截脉,花隐娘却不是。尽管肖遥竭力想用真气护住她的心脉和脏腑,花隐娘脸上反倒白一阵红一阵,看上去甚为可怖。 泌水平原上,更远处的枯枝败草倒落在尘埃里,原本潮湿的泥泞地,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缝。 “嘿嘿,你若是再不撒手,这狐媚娘们儿怕是药王再世也回天乏术了。”还是那股子阴鸷的口气,一听便知是谁。 肖遥早已察觉到不对劲,听剑灵轻吕一说,慌忙撤手。只是青铜小鼎中仍源源不断涌来阴阳真气,肿胀难消的感觉再次涌上来。 “你一撤手,真气乱涌,不得出口,毙命也在顷刻之间。要么自己真气爆裂而死,要么就让这狐媚子娘们儿死,真是好玩!”掠星剑灵一身邪气暴露无遗。 “玩,玩你大爷!”脸庞已然肿胀变形,肖遥嗫嚅着怒骂道。 兴许从没见过肖遥这副模样,轻吕一时有点懵,不知道该不该骂回去,沉静半晌。 阿渡与平无常的打斗一直持续着,谁也没有占到上风,只是有烈阳真气护体,平无常越战越勇。刺客、杀手讲究出其不意、一击得手,这般长时间打斗,阿渡早已气力不支,出剑已不如之前那般凌厉迅疾。 两军阵前,斧弩双绝与风神弓的对决亦是难舍难分,皇甫欢垣身上短弩殆尽,一杆软枪左支右挡,身形穿梭翻飞,风神箭虽几次迫近,都被堪堪化解。 一场相逢,两处恶战。 肖遥闭上双眼,甚至在某个时刻将这片天地间的杀伐之音全都过滤掉,看向自己的内心,向内,看向自己的身体,每一处脏腑,每一根血脉。 那些细瘦嶙峋的骨骼,像古稀之年的老者一般颤颤巍巍,羸弱得被风一吹即倒。骨骼上附着的血肉,像一滩烂泥被硬生生敷在老树枯干上,轻轻一揭便会脱落。 离肖遥最近的平无常,最先察觉到不对。梵境清钟所打出的每一掌,掌力一掌不如一掌,再也不复雄浑,甚至能感觉到原本蛰伏丹田之中、任凭随意调动的烈阳之气,正在顺着双脚、顺着毛孔向外流失! “这他妈的是什么情况?” 平无常一掌拍在阿渡的剑身上,脚尖一点,向后飘退数丈,发声问道。 问归问,当然不会有人回答。 阿渡不再纠缠,驻足收剑,不顾鼓荡的真气,奔向躺在地上的花隐娘,见她脸色惨白,飞速往花隐娘的口中塞进一颗火红色的药丸,然后抱起她发足狂奔。 皮肤似乎在一层一层裂开无数道纵横交错的细微口子,迅速失去光泽,手臂上的毛孔正在以可感知到的速度枯萎,汗毛层层脱落,血管凸起,血液的流动加速,像是要突破血脉的束缚,倾洒而出…… 阿渡竭力想摆脱这种感觉,但即使以他的脚力,在眨眼间便奔向山丘下奔出十五丈开外,那种企图剥夺一切的感觉仍然挥之不去、如影随形。 肖遥右腿单膝跪在地,左手手心被紧紧吸附在腰间的铜鼎上,甩不掉、挣不脱。肖遥尝试用右手去扯,也被一并吸住。 东南风起的时候,肖遥曾在离山山巅,眺望过白芷江的骇人浪涛,一波接着一波的江水,借南风卷尘之力,携余波未尽之势,颇有几分肃州边境风回城外中元大潮的气势。 此刻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气息,就如白芷江的风潮,只是拍打的不是巍峨屹立的离山,而是肖遥弱不禁风的身子。 铁卫劲旅与风虎嵬的两军阵前,皇甫欢垣和风岳都察觉到不对,内力雄浑、真气充盈如十步一杀,亦不敢稍有大意。 皇甫欢垣和风岳几乎同时脚底一虚,差点从半空跌落,所幸二者有真气护体,加之轻功不俗,落地的时候还算得上华丽收场。 方老头身子已向肖遥跟前急掠,先到了半跪在地的阿渡身前,伸手探了探花隐娘的鼻息,压脉一看,稍稍放下心来。 花隐娘衣衫不整,胳膊、胸前、大腿的肌肤大片袒露,泄露春光无限。 方老头收回直勾勾的眸子,心里念叨了两句“罪过罪过”,便又向肖遥掠去。 离肖遥的距离越近,方老头越感觉身体沉重,直往下坠,周身真气运转凝滞,丹田隐隐有闭塞之状,以他千锤百炼的淬体之躯,也感到不适。 到底是十步一杀,不比寻常武者,方老头几个兔起鹘落,稳稳落在平无常身边,眼中怒气四溢,终究压制住了,毕竟他大伤初愈,此时和平无常交手没有胜算。 猛然间,一股轻飘飘的掌力向自己袭来,惊得方老头一身冷汗,定睛一看,原来是平无常暗下杀手。 平无常看看毫发无损的方老头又看看自己的手掌,更加一脸难以置信。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精彩! 《{arile_ile}》,“”看小说,聊人生,寻知己~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