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我半世盛唐》 第一章 风起以前 大唐开元三年,此距徐敬业举兵叛唐也过去了二十年,扬州城历经了一场干戈后复归宁静,城头犹存当年烽火残迹、疤痕宛然,城内却是一派纸醉金迷、歌舞升平。 时近黄昏,古朴沧桑的城门里放出一老一少两人,相缀携行。老人六十出头,衣衫挺括、步履沉实,脚步迈得不快,身形却似流星赶月。年轻人不过而立,一身短打,模样清爽利落,背负着沉重的包袱依旧健步如飞,衔尾直追。 闷头赶了一阵路,确定左近无人烟,老人回身笑道:“咱们也快有十年没进过扬州城了,城内比过往又繁华了不少。没想到李旦这厮倒生了个好儿子,李隆基早年韬光养晦一意隐忍,随后联合太平公主杀韦后夺权;爪牙既成,又以雷霆手段除掉太平公主大权独揽,如今更把天下治得服服帖帖,心智手段不差于那李世民。” 李隆基的长处便在于擅借势,两度借势除强敌,能屈能伸,冷血无情。便是开元盛世,也是借了那武则天苦心经营之势。 年轻人面露不忿:“若不是借了大都督您的剑,李隆基又哪里斗得过太平公主?” “我的剑还没有这般锋利,只是那执剑人,确为不世出的天才。可惜了,裴雯我原本是想留给傲儿的。”老人面容萧索,脑海中又浮现出十几年前那抱剑少年郎清冷孤绝的眼神。 年轻人也变得感伤起来:“裴雯他,本该是天底下最自由、最强大的剑道宗师,如今只能沦为唐庭鹰犬,叫人惋惜。” 事关老人多年前与年轻的李隆基达成的一个协议,自己赠他一人一剑,当时还是太子的李隆基承诺帮助徐家后人平反,恢复已故英国公徐茂公(李勣)的勋爵。 “自由?怎么才算自由,当个升斗小民生死由人固然可悲,可取了天下称孤道寡难道就自由了?自由,本就不是属于这个时代的东西。”老人想起了故友骆宾王、魏斯温,当年三个年轻人誓要诛除妖后武氏、整肃天下、重立纲常,如今回头,皆是梦幻泡影。 二人脚程极快,说话间已回到了隐居点。 任谁也想不到,一片荒原的腹地,隐着这么一片村落。 明明是深秋,西边还悬着半片残阳,却有成片的雪花纷纷扬扬地洒落。 本该如世外桃源的村落,此刻流血漂杵,如人间炼狱。 裴雯一身白衫,左手抱着个不哭不闹、生死未明的小孩儿,右手长剑仍在滴血。漫天的雪花竟像是怕了此人一般,乖巧地飘落别处。 “敬业公,许多年不见了。”曾经瘦弱的少年如今长成参天大树,手里的轻泓剑寒意凛然。 徐敬业点了点头,愤怒与悲痛攀至顶点,化于无形:“承蒙大唐剑圣抬爱,徐某不胜惶恐。” 年轻人目眦尽裂:“好贼子,你忘了当年命悬一线,是谁救回了你?一身绝艺又是谁传授给你?你……竟然作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我梁朝然与你不共戴天!” 裴雯叹了一口气:“梁参将,我若是你,绝不会在一个此生无法逾越的高峰面前发这般无聊的毒誓。” 这是大唐剑圣的高傲。 说完裴雯缓缓下跪,冲徐敬业拜了三拜:“救命之恩,养育之恩,传艺之恩,永不敢忘。我这次便是报恩来的。” 这是大唐剑圣的柔软,可能是最后一片柔软。 徐敬业笑了一阵,笑出了眼泪,定定说道:“我孙儿,我孙儿他没死?” “我也只能保下这一个小的了。”裴雯掀开襁褓,娃儿响亮地笑了两声,丝毫不惮这冲天的杀气。 梁朝然虽然平日里木讷,却绝非愚笨之人,听到这里也猜了个七七八八。唐庭多半已探知了他们的隐居之所,裴雯领命亲自前来,便是想保下大都督的孙儿徐家傲。 徐敬业解开梁朝然背回来的包袱,从中取出一大坛酒,仰脖子一饮而尽,随后摔了酒坛:“二十多年前兵败之时我就该和两位好友同赴黄泉,骆宾王为我出了金蝉脱壳的奇策,让我苟活了这么些日子,早腻味了。” “梁朝然听令!”这一刻徐敬业仿佛又成了那位意气风发的扬州大都督、英国公,将令一出,四海威伏。 梁朝然抱拳屈身:“末将在!” “你从此更名为余朝然,我孙儿徐家傲也更姓为余,取劫后余生之意。你与他父子相称,如无必要,不要告诉他祖父是谁。” “得令!” 徐敬业看向裴雯的眼神无比宽厚:“你这次若取不回我首级,李隆基定不会饶你性命,能保下我孙儿,你于我徐家,再无亏欠。” 话音一落,他便毫不犹豫地割去自己的头颅。 余朝然伏地痛哭,从战场上一个不敢举刀的笨拙士兵一步步走到今天,徐敬业对于他的意义远胜于头顶的天空,若不是背负着抚养小公子的责任,他定会同赴黄泉。 “此地别燕丹,壮士发冲冠。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 裴雯唱罢一声叹息,飘然远遁。 松软草地上的小孩儿,怔怔望着天空,那是他来到这世界所见,最美一景。 —————————————————————————————————————————————————— 余浪翻开书页读完了第一章,手里咬了一半的汉堡凉了也没发觉:余家傲?这小说的主人公居然跟我那短命老爸余家傲重名?这本书够邪乎的。 “老爸”这个称呼对孤儿余浪来说只是个疏远而奢侈的符号。 这本书的来头更加邪乎。 三年前余浪的女友宁雪在和他一起看完一场电影后离奇失踪,他发疯一样找遍了整座城市,找遍回忆里的角角落落而未果,虽然今年刚满25,余浪却觉得这件事会是他的毕生遗憾。 今天黄昏,逛书店的时候余浪却隔着书架依稀看到了宁雪的脸,他手忙脚乱地绕过去,没见着人影,却发现地板上扔着这一本书——《借我半世盛唐》。 越想越是疑窦丛生,走在回家的路上,余浪忍不住翻开了第二章。 余浪借着月光喃喃念出段首的一行小字—— 愿斩此身沽酒去,醉卧盛唐三百年! 一抬眼楼宇崩解、星河倒悬、人间失颜。 男主卒,全书完(划掉)。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章 发妻之死 同一轮明月照进大唐开元28年(公元740年),入夜仍是弦歌不绝的春风十里扬州路。 几十年前一位不得志的读书人曾负手行吟于此,以一首《春江花月夜》,孤篇横绝全唐。“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世人皆以为美,余浪却认为这两句泄露了人生的大恐怖。 扬州城呈曲尺形,环以深壕,一条东西流向的运河穿城而过,月色下泛着粼粼波光。河上最挑眼的桥名为“月轮”,两侧泊着数只雕刻精美的游船,粉帘后头是轻吟浅唱夹着娇声软语的嬉闹。 一栋三进的宅子傍河而建,纵是在集贤里这样殷实的里坊,如此气派的宅子也是颇为惹眼。 只是这宅子虽大,却没个下人仆妇,前后两庭院都没挂灯笼、不见人烟,只有东厢房前掌了孤灯。 “老头儿!我快饿死了,给口吃的吧。”余浪有气无力的声音从门缝里漏出来。 满头银发的瘦削老人独自支了张古朴的梨木短桌,就着一碟煮豆米,一盘黄牛肉,两道时蔬,悠然饮酒进食,似乎丝毫不把一门之隔的乞怜声当回事。 庭里春花正俏,墙根青藤爬得也很好,老人酒酣耳热,渐渐有了几分熏然意态。 到余浪嗓音哑得快难辨雌雄了,老人才放下一双玉箸,应道:“叫声阿翁就出来吃饭,有什么难的?” 小余浪连翻白眼,他虽然穿越来不久,但以他前世的学识,知道阿翁在唐代是爷爷的意思,不肯卖这个乖:“我说了我根本不认识你,凭什么叫你阿翁?” 老人轻轻笑了一声:“你前阵子害了大病,失了神智,好容易救过来,一时想不起一些事情也是可以谅解的,不过,这声阿翁是一定要叫的……” “否则,”老人惬意得眯了一口酒,“我会很没有面子。” 此刻余浪的内心并不像他表现得那般惶急,反倒是欢喜多过忧虑,他大概是历代穿越者中最自来熟的一个。 忽然降临到这样一个传奇时代,身体重新变得年轻,脑袋里装着远超这个时代的格局和知识。世界对于余浪来说好比是一张画布,而他手里攥着比任何人都要丰富的颜料。 更令余浪喜不自胜的是他前世爱读却无用的书,现下无不价值千金。能这么短时间学会此地方言,一是托了前世的地利,二是他本就精研《广韵》,对《切韵》也有所涉猎,听了几句与旧学相互印证,很快便渐次推演开来。 最重要的是,在这儿很可能会再遇到宁雪。余浪前世自小孤苦无所牵绊,唯一放不下的便是神秘失踪的女友,既然命运给了他这条线索,踏遍大唐也要寻回所爱。 余浪低头摸了摸瘪瘪的肚子,还是觉得这一声“阿翁”一定不能轻易出口,倒不是面子之类的小问题,而是这枚砝码不能就这么舍弃。他新到这地界,手里的资源太少,哪怕仅仅是一个称谓,也不该就那么轻飘飘妥协掉。 余浪转了转眼珠:“你可说好了,只要我讲出‘阿翁’这两个字,你就放我出去吃饭。” “嗯,没错。我余朝然说过的话,那都是离了弦的箭,从没有回头的道理。”老头轻一拍桌,倒真有几分江湖豪客的意气。 “是阿翁两个字对吧?” “正是,你这娃儿大病之后怎么这般啰嗦。” “嘿嘿,那还不赶紧开门放小爷出来同饮,一个人喝闷酒有什么劲,我刚刚可说过那俩字了。”余浪贼贼回应道。 哑然失笑之余,余老爷子懒得和余浪扯皮,大方地开了锁,本来他也只是想磨磨余浪的性子,点到为止。 余浪仔细打量了一番门外这个很可能是自己爷爷的老人。余老爷子面容清瘦,头上没戴时下流行的幌头,只是简单束了头发,华美的袍衫松松罩在身上,颇有几分魏晋名士的风度。 看来又是富贵命,余浪流着口水痴痴念道,这一身行头,加这么大个宅子,加老人手上的玉扳指,嘿嘿嘿……不过,明清时代扳指才渐渐转为装饰物,在大唐可是用来弯弓搭箭的,难不成这老头还是个练家子?老头看起来也是一副武人面相,那这份家产可不好谋夺啊…… 余老爷子倒不以为忤,笑道:“肚子又不知道饿了?” 如梦初醒的余浪一声哀嚎扑向美食,落座以后连忙举箸埋头,一通胡吃海塞,直嚷着好吃。豆米煮得够透,牛肉炒得极鲜,蔬菜爽口又清甜,余浪真是快吃出眼泪来了。 不过这一桌子本来也只是些下酒小菜,根本不填肚子。几个盘子都吃空舔净以后,余浪只好拎起酒坛痛饮,只求喝个饱。 眼见着一坛子酒被余浪喝水一样喝了个底儿掉,余老爷子惊得目瞪口呆。这可不是市面上几枚开元通宝就能买到的浊酒,而是丝绸之路上运回来的西域烈酒。哪怕是一个成年壮汉这么个喝法也得去掉半条命,身体单薄的余浪拎着空酒坛竟然还一脸未足。 不过就是一坛子难喝的酒精饮料嘛,酒精浓度根本不够看,余浪内心不屑,他知道唐代的制酒工艺相对来说还比较落后,动不动“会须一饮三百杯”的能有什么酒精度?搁现代喝个三百杯试试,诗仙也得变诗鬼。 余老爷子盯着余浪的眼睛,一开口眉毛胡子就齐刷刷得颤动:“以前的事情你真得一点儿都记不起来了?不是诳我?” 余浪无辜地点了点头:“只调戏姑娘不调戏老头,除了记得名字叫余浪,其余一概不知。” 余老爷子垂下眼皮,摇头叹气:“哎,报应啊。” 余浪:“什么鬼报应?” 余老爷子没再往下说,余浪也识趣得不再追问,两人收拾好桌子,各自闷着心事回房休息去了。 舒服的床榻很快把余浪送进了梦乡,梦里的他紫袍蟒带位极人臣,一掷千金富比王侯,却被一阵妖风吹散了骨头,化作流沙。余浪受惊而醒,满脸冷汗。他套上乌皮软靴,想去庭院里散个步,败败火。 正当此时,余府的大门被人粗暴地撞开,一队举着火把的汉子极有秩序地立于两侧。当先一人是个方脸书生,披一身缟素,神情悲愤。 余浪看这阵势微微有些腿软:“你们夜闯民宅,不……不怕我报官么?” 书生怒极而笑:“报官!你当然要报官!我妹子从小与你青梅竹马,你竟然在成婚之日下毒害她!你们说,这样的人该不该交由官府问斩!” 两边的小厮们一齐应道:“该!” 方脸书生一振袍袖,两名小厮抬上来一具身着大红喜服的女尸。那女子尤在豆蔻年华,容颜清秀,此刻却面色惨白,了无生意。 余浪又是一哆嗦,刚来就摊上这么大个事,不明不白结婚就罢了,还把发妻给毒死了。他本可以处理得更冷静一些的,只是刚从噩梦里惊醒,脑袋里还是一团浆糊,又被人先夺了声势,一时间竟讷讷无言。 “你认罪么!”书生往前踏了一步,气势迫人,愤怒逼问道。 一阵夜风穿堂,女尸艳红的裙裾高高扬起,猎猎有声,夜色深处似传来低泣声。 余浪心里莫名悲痛万状,鬼使神差应了声:“认!”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章 连环毒计 方脸书生心头微微有些诧异,原本的余浪可是个针扎不透、油泼不进的混世魔王,这次他虽占尽了天时地利,还是觉得胜得太过轻松,甚至怀疑余浪莫不是还有什么以退为进的后手。 余浪却只是一味委顿的沉默。 书生仰头大喊道:“余老爷,您听着了吧?您孙儿可认罪了!咱们是去官府还是怎么说?” 一支羽箭疾射而出,射灭了两只火把,又没进梁柱,犹自颤动不已。余老爷子提着弓缓步走了出来,步履不疾不徐,不怒自威。 面对着这威风凛凛的老人,众人都没了方才咄咄逼人的声势。 余浪刚想说话,却被余朝然一记热辣辣的巴掌甩在脸上:“废物!老夫穿衣服取弓的辰光你都顶不住!” 方脸书生额头冒汗,好似这一巴掌也拍在了自己脸上,心道:这老东西是块难啃的骨头,他要不愿意替孙儿认这账可不好收场。 谁料事情顺利得出乎意料,余朝然取出一只精致的楠木盒子:“这里头装着我余家在扬州城的五间铺面和这宅子的地契,城东的五十亩田也归你李家,文山贤侄,这事儿结了没?” 李文山的脸上哪还有一分愤怒,完全是压抑不住的狂喜,他面色潮红,像是赌场上孤注一掷却赚得盆满钵满的赌棍:“朝然公高义,这事儿结了,结了!” “令妹是怎么死的?”余朝然淡淡地问。 “她是不愿与小余贤侄成婚自寻短见,嘿,没这福气。”李文山满不在乎地应道,说完还冲尸体啐了一口,“没妇德的东西!” 直到此刻,余浪才回过味来,这李文山若是真心为妹子讨公道大可去官府报案,打从一开始他就是想来讹钱的,却没想到余朝然出手这么大方,把整个家业都赔出去了。联想到自己之前那场所谓的大病,恐怕婚宴上下毒的正是李家。 他们想毒死我们这一对夫妻,余朝然又是老光棍,这份家业最终只能归李家。我没被毒死,李家又恶人先告状反而污蔑是我毒死发妻,这一出连环计着实歹毒。想到这里,余浪不由得脊背发寒。 祖孙俩简单收拾了行李,就要离开集贤里的大宅。 临行前余浪忽然回头。 余朝然问道:“怎么了,舍不得这一场富贵了?你没有捍卫富贵的担当,就没有拥有它的资格!就你那副软蛋模样,家业留给你只会给你招来杀身之祸!” 余浪没有答话,神情哀戚,对着地上无人理会的女尸缓缓下跪,郑重其事地叩首道:“愿你来世生在个好人家。” 这一跪,便算断了前缘了。 余朝然冷笑:“你不是失忆了吗,恐怕连这姑娘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吧?何必惺惺作态。” 余浪缓缓起身:“哪怕是个陌生女子,这样被家人祸害利用难道不值得同情吗?我虽不记得她,可是想必对她有很深的感情,他们抬出尸体的时候,我半是恐惧,半是万念俱灰,无法克制自己的情感。” 看到这女子尸体时,另一个余浪残存的意识万念俱灰,拼死认罪,只是一心求死以殉此情吧。我这一跪,不仅仅为这女子,也为大唐这个曾名余浪的惫懒少年,由于我的闯入,你原本精彩的人生就这么戛然而止,一定很不甘吧。 一念及此,余浪眼睛微红,捏紧了拳头:“这个公道,我一定会为你讨回来!” 大唐虽值盛世,欺男霸女弱肉强食的事情仍不少见,何况十年后的安史之乱天下动荡,余浪默默下了决心要努力提升自己的实力和地位,于这乱世中求一份安稳。他知道穿越绝非偶然,现下他还太弱小,弱小到没有资格去探寻真相,只能当一颗棋子。 余朝然知晓内情后也不见了方才的冷模样,拍了拍余浪稚嫩的肩宽慰道:“丢东西没什么,怕的是没有拿回来的勇气!不过你眼下还太弱小,不可冲动,须知李家敢这么做,那是朝中有人呐。即使我们这次能躲过,也逃不过下次,所以我干脆舍了那一身麻烦。” 祖孙二人经历了这么一出,关系反倒紧密了几分,更像一对知心的忘年交。 余家在扬州城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曾也是数得上号的富户,可余朝然性子傲岸,从不屑与权贵往来,更不愿与其他商户通气坑老百姓的钱,落下了“余独活”的名头,一来二去渐渐没了朋友,这一下家道中落,连个可以投奔的对象都没有。好在虽然当时余朝然盛怒之下不愿从宅邸带一枚铜钱走,余浪还是很鸡贼地顺了二十两银子藏在怀里。 时下主要流通的货币是一种名唤“开元通宝”的方孔铜钱——名为“开元通宝”,实际却并非开元年间所铸,而是李渊在武德年间铸造发行的。银子作为贵金属在市面上还是比较稀有的,民间流通较少,主要是用于大宗货物的结算。余浪算了算,按物价八枚开元通宝能买一斗米,换算过来也就是一枚铜钱大概能买一斤半的米,一两成色一般的银子能换一千钱,二十两银子的购买力几乎相当于现代的6万人民币,不说置业,好歹能活。 两人暂时找了间客栈落脚歇了几天,随后在平安里买了间房安顿下来。平安里位置处于城内的平民区,余浪买得也并非大宅,只是几间还算轩敞的瓦房,尽管如此,还是付了有十两银子。 眼见着一大锭银子被人剪去一半,余浪觉得颇为肉疼。 余浪坐在新收拾出的书房里,咬着笔杆沉思,思考以后的出路,第一步应当是找到接引自己来到这儿的宁雪。想要找到宁雪,得先让自己站在一个比较显眼的位置,否则大海捞针毫无意义。而想在这个时代混出点名堂来,大致有三条路,一是读书入仕,二是从军入伍,三是经商致富。作为一个穿越者,无论选择哪条路都有天然优势,考科举脑海里有中晚唐时期诸多诗作打底,行卷时占先机,能给考官好印象;从军入伍,大可先去找此时还名声不显的郭子仪等人,往后立下不世功勋;经商……经商其实原本也可取巧,只是初期手里资源匮乏的情况下很难搞出名堂。 这么想了一阵,余浪的锐气反倒消磨了一些,细究起来这三条出路都是不容易的,考科举光会抄诗显然是过不了关的,经学、时务、策论什么的会被唐朝读书人吊打。更何况唐朝的科举制既不完善也不公平,考官阅卷不糊名,取进士的时候大都偏向世家子弟。经商没资源,从军没武艺,哎,难哪。 “浪儿,出来招呼客人。”余朝然带着醉意的呼喝声打断了余浪的思考。 余浪披了件袍子懒洋洋地出来,扫了一眼屋子里醉得相拥而泣的两人,忙去取了炉子上的沸水,给两人冲了解酒汤。 与余朝然对饮的是个长相颇为潇洒的书生,腰间绑着一把剑,一只酒壶,约莫三十来岁。 那书生忽而拍着桌子大声诵道:“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 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念完诗又淌下泪来。 余浪手里的碗“当啷”落地,碎成三瓣,解酒汤撒了一地,他声音微微有些发颤:“李、李太白?” 是了,这一年是开元28年,李白开春下了扬州,其好友孟浩然亦于当年去世,这首诗便是为纪念孟浩然所作。 情之所至,出口成诗,当世唯有诗仙李白方有这等才具。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章 我本酒中仙 察觉到孙儿失态,余朝然整了整情绪笑骂道:“浪儿,还不向叔父见礼?” 余浪又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执晚辈礼向李白问好。 李白摆了摆手:“我不喜欢这些虚礼。”他又眯眼瞧了余浪一阵:“浪儿没以前活泼了。” 余朝然便将二人这些天的经历与李白细细说了一遍,最后叹道:“浪儿失了记忆,不认得我这阿翁,倒认得你这叔父。” 李白爱怜地抚摸余浪的额头:“浪儿,你称我三叔即可。我和你爹(唐称阿爷)还有孟浩然,是结义好兄弟,你的名字还是我给取的——余浪,字子游。” 余浪蓦然间有些心神恍惚,我的名字居然是诗仙给取的,余浪,余子游,乖乖,搁现代就等于突然告诉我说名字是周杰伦给取的。 余浪追问道:“三叔,那我爹,他是个怎样的人?” 李白倒下一大碗酒,向南墙拜了拜,一饮而尽:“你爹是个不逢时的英雄。” 余浪原以为李白会长篇大论一番,没想到抛下这么一句话之后便没了下文。 “那我娘呢?” “你娘,她……她是个很好的女子。” 毕竟前世在这滚滚红尘里游过一遭,余浪一眼便瞧出李白对娘亲是有情愫的。 “那年我们四个同游扬州,没想到如今阴阳两隔,只余我孤身一人。”李白仰脖子又喝下一碗酒。 余浪看到桌边散乱排着的十几个空酒坛,心惊不已:这李白堪称海量了,哪怕是十几坛水这么灌下去,一般人恐怕都要水中毒。 “我宁可像浪儿你一样中毒失忆——毒最好给我下在美酒里,好把脑袋里的事情给扔了一些。”李白终于有了几分朦胧的醉意,“忘掉一些人,做个无情人。” 余朝然道:“世人可都说你李太白是当世最有才却最无情之人——遍地留情最无情,你好友满天下,喝酒的时候都是过命交情,真正挂心的却没几个。” “我这人太懒,所以行事多随缘,遇上了就喝个痛快,分开了就两不挂念,有缘再聚。” 余朝然笑了笑:“你要真有这般洒脱倒好,你是借着酒劲假洒脱,很多事你放不下,是冷眼望穿,热心不减,不上不下,夹在中间。” “余叔知我。”李白颔首,随即招呼余浪道,“浪儿坐啊,能喝酒吗?” “白哥哥,我也要喝酒!”一阵糯软清甜的撒娇声传来。 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捧着两大坛酒进门来,少女着一身嫩黄色的裙衫,身材瘦瘦小小的,脸蛋却极美,尤其一双大眼睛颇夺人心神。 李白故作严厉道:“青青,女孩子不能喝酒。” 青青翻了个白眼:“上次在怡红楼,我可见你左拥右抱的两个姑娘都喝酒了,你还喂她们喝酒!” 余浪一脸膜拜老司机的坏笑,余朝然却是一脸淡定,一副见惯大风大浪的模样。 李白干咳了几声:“她们、她们那是受了内伤,我喂她们酒好催发药力……” 青青不依不饶:“我也受内伤了,这两坛酒太重了,我一路拿过来伤了气血,你也喂我喝酒!” “胡闹!你有养吾剑气护体,拿点重物怎么可能受伤,放下酒坛,站墙边去!” 养吾剑气?余浪内心念叨了一番:传说李白诗剑双绝,看来得找机会攀上这师父。余朝然这老头性子傲岸,不愿意折腰请李白出手讨回公道,拜师学艺总不会拦着我吧? 见李白真得发怒,青青乖觉得放下酒坛站墙边去了,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惹人怜爱。 李白竟不向余浪介绍这可爱的姑娘,而是接着刚才的话题,假装一切没发生:“浪儿你大病初愈能饮酒吗?来陪三叔喝几杯?” “这小子害完病之后特别能喝,上次把我托人从西域带来的烈酒……”余朝然心领神会得迅速接话。 李白两眼放光,急切问道:“西域烈酒!在哪儿?快拿出来让我尝尝!” 余浪嘿嘿一笑:“不好意思,我一口气喝完了。” “这么好的酒,被你这么小个人给喝了?暴殄天物。”李白佯怒道。 “谁喝了不都是撒一泡尿么,有什么分别。”受青青影响,余浪也不那么拘谨了,毕竟李白自己就是个不拘俗礼的洒脱人物。 “粗鄙。”墙边的青青冲余浪做了个鬼脸。 李白朗声大笑:“哈哈哈有意思,我喝了酒是要作诗的,你喝了也得留下点什么吧?” 青青捏着鼻子插话道:“他不是说了嘛,他喝了能撒尿。” 余浪被这姑娘激得不愿示弱:“我喝了也有所感悟,得了两句诗。” 少年郎一本正经的模样惹得余朝然和李白颇为开心,姑娘则是一脸鄙夷。 李白摇摇晃晃地直起身子,做了个请的姿势:“念来让我们品鉴品鉴。” 余浪举起酒碗酝酿了一番情绪,吟道:“少年心事当拿云,谁念幽寒坐呜呃。” 这两句出自中唐“诗鬼”李贺之手,表达了少年人本该志当凌云却凄凉失意的寥落,倒是暗合余浪此刻的心境,念得颇为动情。 李白抚掌赞道:“妙句!子游大才!” 李白不再以乳名浪儿称呼余浪,而是呼其表字,便是出于对这两句诗作者的尊重。 青青也收起了轻视之心,看向余浪的眼神柔和了一些:没想到这小子倒有些才华。 “可有全诗?”李白问道。 余浪摇头,摘两句来应景还行,真要背了全文那可就露陷了,李贺作这首《致酒行》是有其自身经历背景的。 “我这两句也是心有所感忽然产生的,本身还不具备全篇布局的能力,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余浪于无声处装天逼。 “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妙!”李白再度称奇。 哎,说顺嘴了,不小心连陆放翁的诗也抄来了,这两位要是知道我剽了他们的诗在李白面前卖弄,棺材板恐怕要压不住,余浪内心苦笑。 余朝然则捋着一绺白胡子笑得很开怀:“没想到我余家还能出个诗才,哈哈。” 李白劝慰余浪道:“浪儿不必过度伤怀,你年纪还小,一时陷于逆境不足悲,前头大好年华、大好前程等着你。” 余浪自忖时机到了,故作随意地问道:“三叔,传闻你剑术了得,传我个一招半式可行?”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章 引气入体 李白大笑:“世人都知道我李太白腰间的剑只是摆设,酒葫芦才是本命。算起来,这把轻泓剑快十年不曾出鞘了,哪还有什么能传给你的?” 此轻泓,正是当年剑圣佩剑。 余浪有些失望,也不好再去追问关于养吾剑气的事情。 余朝然圆场道:“浪儿,你别为难你三叔了,你爹(唐称阿爷)的遗愿里叮嘱了愿你做个与世无争的安乐人,莫再卷进恩怨是非。” “我爹我爹又是我爹,他什么也没给过我,凭什么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余浪懊恼地抱怨。 李白剑眉一挑,这番话似乎犯了他心中的某些忌讳,微有些愠怒:“痴儿,为了能让你活下来,你可知道你爹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余浪寸步不让:“我不知道、也不关心,我有选择自己前程的自由。我虽然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想必那是个独断专行的一根筋吧,做事一味横冲直撞,最后撞得头破血流,又走向另一个极端,希望儿子一生无为,躲避恩怨是非。而且这种论调何其幼稚?你砍断自己双手双脚仇人就感动得不想害你了?” 其实老爹的这种心理余浪多少是能理解一些的,他读过苏轼的《洗儿戏作》——“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惟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只是作为一个内核非常前卫的唐人,他无法接受这种被人安排命运的感觉。 李白倒是从余浪的身上看到几分故友少年时代的影子,心底怜惜:“你说得倒也不能算全错,他确实是个一根筋的笨蛋,也是个不世出的天才。他虽英年早逝,却为你留下了一盘很大的棋,你迟早要入局,何必急在一时?我不能教你则是另有原因。” 余家傲这个名字在余浪心底激起千层浪,他回忆起小说里曾看到的内容,时隔一千多年却重名的父子,自己又得了一本书穿回唐朝,这绝不仅仅是巧合而已。 或许,我穿越回来便是要替他下完未尽的棋局,只是不知道棋局另一边执子的会是谁?余浪暗想。 最终余浪也没能说服李白传艺,倒是青青临走的时候凑到徐浪耳边软软说“我可以收你当徒弟哦”,余浪一笑而过。 李白走了以后,余浪显得有些消沉。无人引路,想要为死去的余浪和那姑娘讨回公道更成了天方夜谭,遥遥无期。李家在扬州城颇有些势力,朝堂上还有人张着保护伞——据说是和那奸相李林甫有些联系,上下可说是铁板一块。 余浪时常梦到那大红喜服的姑娘凄惶幽怨地飘在夜空,遮蔽住月亮,遮蔽住梦里的所有光,一圈一圈永不止息地旋转。 眼见着孙儿每日闷闷不乐,余朝然着实心疼。为了让余浪提振起精神来,余朝然亲自传授他武艺,余朝然并不懂剑气、修行之类玄之又玄的东西,他早年可能有过从军的经历,所教授的大多是军中的近身格斗、搏杀之术,武器则是以棍棒、长槊为主。最让余浪叹服的还是余朝然的射艺,百步以外一箭射透苍蝇可是余浪亲眼所见。 按余朝然的说法,这些军中的格斗术虽然不入流,甚至不被当世大家们认可为武学,但若练到极致一样能成为世间有数的高手。 余浪极为专注地投入了学习状态,每日寅时便早早起床,先是环着河跑两圈,随后反复习练枯燥无比的军中长拳。午后的时间则主要用于温书,倒不是为了科举,只是他觉得需要储备一些当世流行的知识。令余浪感到惊喜的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书法天分,他只要提上毛笔,便自然而然地知道该怎样去运笔,写成的字温和中带着飘然洒脱,颇有王右军的风骨。在这样一个时代,一笔好字无疑是能占些先机的。 一月时间匆匆流逝,余浪进境极快,学习武技时皆是举一反三、触类旁通,这一点令余朝然赞叹不已。可惜的是他天生身子骨单薄年纪又小,再怎么锻炼也只能勉强拉开一石(唐代约100斤)之弓。虽然老爷子没有多说,余浪自己却想得通其中关节,习练军中外门功夫达到顶尖境界的,无不是天生神力、铜筋铁骨者,唯有如此才能以身体素质拉平与武学宗师内劲的差距。像自己这种情况,就算把这些搏杀术练到极致,战场上也挡不住骑兵的一轮冲锋。 现下的问题很明确,余浪需要一门类似“养吾剑气”的内家功法来打底。在大唐,内家功法一贯都是世家子弟的垄断物,一是功法本身价高,二是需要名师指引,三是养气阶段需要消耗大量的药材补品。大唐看起来留给下层人不少晋升通道,但多是梦幻泡影,不论读书习武都需要耗费大量资源,普通人家是很难支撑得起这份消耗的,哪怕是想从军,一杆普通的长槊价值也在10两银子左右,门槛同样不低。 余浪咬了咬牙,拿出5两银子去买了一本最烂大街的《玄元养气术》,照着里头的指引梳理筋脉,引气入体,直练得两眼发黑,又害了一场病。体力非但没有增长,反而比之前还要衰弱不少。 余朝然这回是动了真怒,收了那本《玄元养气术》不说,也收走了余浪身上最后的五两银子。事实上,余浪这一病又花费了不少钱,祖孙二人真真是捉襟见肘了。余朝然过惯了富贵日子,并没什么谋生手段,又不好上街头卖艺,毕竟曾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病愈之后的余浪承担起了养家糊口的重任,买了些木材托人打了一辆推车,便去摆摊弄点小本生意暂时糊口。 余朝然并非不疼惜孙儿,只是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往后的漫漫人生路余浪只能独自面对,所以有意识地锻炼余浪的谋生能力。 每日丑时三刻,余朝然便点了油灯披上外衣去厨房蒸馒头,都是些带馅的馒头,馅料也颇费了些心思,舍不得买肉,就用素菜配合酱料精心调制。馒头蒸好以后,放进特质的食盒,再蒙上一层沾了热水的葛布来保温。 天光放亮的时候,余浪便推着小车去桥头占好位子,随后偷偷从胸口衣服的内袋里摸出《玄元养气术》的摹本继续揣摩。衣服上的内袋是自个儿缝的,书也是练书法时闲来无事临摹好了的,没想到都派上了用场。 虽说余浪的心思不在生意上,可一来位子选得好,二来余朝然的馒头做得好,生意倒还不错,一天下来倒也能赚个七八枚开元通宝。 这一天余浪摆定了摊位,沐浴了一遍晨风,颇觉踌躇满志,想要再度尝试引气入体,却被人猛一拍肩膀。 “你这般练法,是嫌命太长了么!”是那叫青青的姑娘,她流水一般莹润的妙目里带着几分嗔怒。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章 初解其味 余浪正愁没人指点,自己想入门却不得其法,见了青青暗自欢喜,面上却不露痕迹,故意激青青道:“说得好像你知道该怎么练似的。” 青青骄傲地一扬下巴:“我当然知道该怎么练……” 这姑娘机灵得很,话没说完就领会了余浪的意图:“你这小子心眼贼,想套我话可没那么容易。请教名师可是要束脩(学费)的,看你这副寒酸样,能拿得出来么?” 余浪嘻嘻笑道:“我请你吃馒头好不好?” 青青不屑道:“本小姐才不吃这种猪食。” “是了,我们吃的是猪食,说的是猪话,长一张猪脸,只能自甘下贱,不敢污损贵人耳目。”余浪现出一副黯然受伤的姿态。 青青心地善良,嘴快了以后便后悔:“我不是那意思,你们祖孙俩落了难却不怨天尤人,自给自足,有名士之风。” 余浪翻脸笑道:“哈哈哈没事,我原谅你啦。教教我该怎么引气就行。” 青青被余浪轻佻的模样气红了脸:“你这人好不要脸,除非你拿出足额的束脩,否则不教不教就不教!我还告诉你,一般的金银珍宝本小姐看不上眼。” 这小丫头似乎来头不小,至少也是生在豪富之家,能伴在诗仙身边学艺,家里的背景不容小觑,这种姑娘会对什么感兴趣?余浪转了一些无关念头,最终拿定了主意:“我给你讲一段故事如何?” 青青两眼放光,她原本是想让这贼小子为自己作诗一首的,能听故事当然更开心。 余浪酝酿了一番情绪,“宁采臣,浙人。性慷爽,廉隅自重。每对人言:生平无二色。适赴金华,至北郭,解装兰若……” 这一篇故事出自《聊斋志异》中的《聂小倩》,余浪稍加润色改编,娓娓道来。 故事讲完良久,青青还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背靠唐后一千多年的灿烂文明要是还撩不好一个妹,岂不是给现代文青丢脸? 青青可怜兮兮得看向余浪:“你以后每天都给我讲一个故事好不好?”说完连她自己都觉得好笑,摇了摇头。 青青虽是个姑娘家,却极重然诺,随后便细细为余浪讲解了他为何不能引气入体。 其实道理很简单,人的身体好比是一个精密的容器,可用于容纳外部灵气,普通人可以通过呼吸贮存少量的灵气维持日常消耗。修行者则可通过改善自身条件,贮存更多的灵气为己用,贮存灵气越多者实力就越强大。余浪的身体并未完成改造,丹田未通,除了筋脉中日常消耗的灵气无法容纳更多,强行引气,超出身体承载极限,就会感觉到痛苦,甚至有生命危险。 青青继续说道:“判断一个人是否适合修行,要看两点。一是要看这人通了丹田以后能储存多少灵气,这决定了一个修行者的上限;二是要看这人一次能引多少灵气入体,这决定了一个修行者的下限。” “你用这种劣等的修行方法能引大量灵气入体,证明了你具有极强的引气能力,也就是下限很高……”青青顿了一顿,叹气道,“然而白哥哥早就查看过你的丹田,贯通难度极大,而且容量极小,这就注定了你并不适合修行,或许是因为这个白哥哥才不愿引你入门。大唐有大唐的规矩,修行者不可以对普通人出手,你的情况,不修行反而是最安全的。” 下限很高,上限为0,那么,这是一个空集。 余浪听完点了点头:“明白了。还想请教你一个问题,我贯通丹田的难度究竟有多大?” 青青想了想:“白哥哥有一句诗用在这里挺合适——难于上青天。你要能找到方法,无数不能修行的世家子弟会带着重金把你家门槛踏平。” 余浪把《玄元养气术》重新收回衣服内袋里,专心卖起馒头来。 “还不把这本书毁了?还不死心?不少与你情况类似的人钻进了牛角尖,一辈子怎么研究修行,都魔怔了,结果空耗了无数时光,浪费了大好人生,你可不要像他们……” 听了青青的这番说教余浪算是明白过来,扬州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她今天刚好出现在这里,应当是受了余朝然和李白的授意劝自己迷途知返的。 余浪没心没肺地一笑:“放心好了,我只是觉得毁掉一本值五两银子的书太浪费,准备转手卖给别人而已。”嘴上说得轻巧,余浪的眼中却燃着一团火焰,他当然不会甘心就这么放弃:贼老天没给我留门,那我便自己开!来日方长,日后自有机缘。 日子重新归于平淡,平淡而充实。每日忙碌于生计与读书习武之间,余浪忽然陷入了巨大的虚无,这种日子和现代有什么分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或许人生本来如此,被丢在哪里,都只能是一颗齿轮。 事情的变化起于一个清晨。 这一天余浪入场设好了摊点,借着半亮不亮的天光靠着推车读书,这个点正是一天中扬州城人流最稀的时候。 一辆低调的马车从长街尽头缓缓驶来,拉车的马颇为神骏,驾车的却是个满脸倦意的老人,马车前后各跟着四名持刀的护卫。 这八名护卫都是一身平民打扮,布衫之下却穿着软甲,腰间的陌刀做工精良,后背负着干粮与弓箭,即使是在军中,这一套行头也不是低级军官能够持有的。这八人神完气足,步调一致、调息均匀,应当都是百里挑一的好手。 余浪瞄了几眼之后便不敢盯着看,生怕引起这伙人的怀疑,只是心中暗自揣测马车中人的身份。 平静无澜的水面忽而传出数声异响,十余人破水而出,攀着桥墩越上桥面。 于此同时长街另一边落下数只巨大滚木,切断了马车的退路。 八名护卫之中的领头人丝毫不见慌乱,只是向前斜踏出一步,抽刀横于胸前,哑着喉咙沉声说道:“敌袭。” 其余七名护卫迅捷地取下弓,弯弓搭箭,黝黑无情的箭头对准十余名衣物水迹未干的蒙面人。 余浪悄悄取出推车侧面的手弩,身体微微有些颤抖,不敢有丝毫引起双方注意的大动作。这只手弩是他在余朝然提供的军用弩图纸的基础上改良过的,此前最辉煌的战绩是射穿过三尺厚的木板。 空气凝固到了极点,大战一触即发。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章 诡异杀局 护卫头领无心对峙,毫不容情地做了个放箭的手势。 七人作两队轮射,箭无虚发,每一箭都射穿一人的咽喉,且目标无重复,片刻间,三轮射毕,十余名蒙面人便死绝了。 余浪看得目瞪口呆,他本以为会有一轮激战,没想到一个照面就有一方被团灭了。 在余浪的认知里,古代弓箭的初速度撑死了也就七八十米每秒,蒙面人距离弓手大约50米,从弓箭离弦,到飞至眼前,蒙面人至少有一秒的反应时间,面对面中箭的概率是极低的。这八名护卫再怎么高手高手高高手也不可能如此效率得解决这一队黑衣人。 他瞧得清清楚楚,每一轮弓箭放出的瞬间,所有蒙面人都齐齐调整了一个身位,也就是说,要么那七名弓手对蒙面人的移动做了精准的预判,要么那弓箭根本就是自带追踪功能,这都太离谱了。那么还有一种可能,这十余名蒙面人是故意撞上箭头——他们是在示威? 用十几个身手了得的好手的性命来示威,体现了策划谋杀之人的决心与自信,或许,还有尊重吧。余浪不自觉得陷入了过度解读模式,忘了自己正置身其间,而不是在看电影。 湖面水声再起,又是十几名蒙面人攀上桥面。 三轮箭雨过后,蒙面人再度死得一个不剩,个个被贯穿咽喉。 余浪收起了手弩,他算看明白了,这些蒙面人根本不是来刺杀的,而是来自杀的。 护卫头领自然也看出了这一点,可是他依然不得不一次次下令放箭,他无法承担这种风险,若是这些蒙面人近身以后威胁到马车上贵人的性命该怎么办?那他是百死莫赎了。 等到第三波人跃上桥头的时候,驾车老人带着愠怒喊道:“够了,你们想要什么与老夫明说便是!” 奇怪的是,这伙人甚至并未蒙面,领头人沉声应道:“我们只是一伙渔民,张相纵容护卫射杀无辜百姓,这一场官司,我们是结下了。” 余浪再度惊呆,这一场刺杀大戏着实精彩,原来前头驾车的老人才是贵人,马车根本是个幌子,更加精彩得是刺杀者并没想过得手,只是为了状告这老人纵容护卫射杀无辜。 张相,还有哪个张相?这位想必就是开元盛世的最后一任贤相张九龄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用脚趾头想也想得出大唐还有谁能用这么大手笔来对付张九龄,想必是他那朝堂上的死对头中书令、晋国公、尚书左仆射李林甫了。余浪暗自琢磨。张九龄的另一位死对头时任营州都督的安禄山虽然在军中更有影响力,却绝没有这样的能量把自己的死士从边境送到扬州来。 余浪何等乖觉,知道自己作为唯一一个见证了事情始末的无关人士是要被传上衙门问话的,一边是卸任不久的宰相,一边是圣眷正隆的晋国公,得罪了哪个他都要死,这种亏本买卖可不做。 余浪偷偷摸摸得推了车准备闪人,同时嘴里碎碎念叨:“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护卫头领横着刀鞘,拦住余浪的去路。 “阿九不得无礼。”张九龄微笑,“少年郎若是有事就先走吧。” 你假装大方要收买人心,我可不上当。余浪对这种虚伪的坦荡最是反感,不论怎样官府都会传召他,此刻张九龄不过是收买人心之举,想让自己这个证人在内心立场上有所偏颇。这招对付唐代的穷措大(对读书人贬称)们或许有奇效,一代贤相对你如此高风亮节,你不得肝脑涂地酬此恩情?偏偏,余浪并不吃这一套。 他也不接张九龄的话,装出一副被吓傻的模样,继续推着车往前走。 八名护卫,十三名“刺客”的眼光都汇聚在这个少年身上,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气氛安静而诡异。 路过桥上二十多具死尸身边的时候,余浪胃部猛然一阵收缩,剧烈地呕吐起来。二十多死者这样曝尸街头,要是在现代,这样的掺象堪称人间炼狱了,可是在这些所谓大人物眼里,地上躺着的根本不是人,只是一堆筹码。 一共二十七名死者,他们脸上蒙着的黑布已被同伙悄悄取下了,也就是说,张九龄那边能不能被定罪,最核心的问题可能就是需要余浪作证——当时这两拨人有没有蒙面?蒙面看似是一件小事,其实具有极强的心理暗示作用,一波没蒙面的人出现,护卫的正确做法应当是责令对方报上姓名,而不是下令格杀。但如果是忽然出现一拨来历不明蒙着黑布的人,护卫高度紧绷的神经会默认对方极可能是刺客,马车上的贵人一生树敌无数,护卫选择格杀则是谨慎与忠心的表现。 可能有行人撞见这一幕悄悄报了官吧,一大队官兵浩浩荡荡地赶了过来。 为首的县令率先摘下了官帽对着张九龄痛哭流涕:“学生无用,让老师受这等惊吓,万死莫赎,万死莫赎啊!” 稍迟赶到的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李尚隐则只是向张九龄平揖了一礼:“张相受惊了。” 扬州是上州,大都督府长史是正三品的官,与俗称宰相的三省(尚书省、中书省、门下省)衙门长官同级,加之李尚隐此时还在任上,地位比张九龄还更尊崇一些。 被这一大波官兵围住,余浪也息了一走了之的心思了,这事儿看来左右是躲不过去了。他只好跟官差回衙门,案件没开审之前,他也只能作为嫌犯被压在大牢里。怪只怪自己没功名压身,平头老百姓,只要涉了案都得先抓起来,判完无罪了才能出来。 眼瞧着官兵把推车搜了个底儿掉没搜出东西,余浪长出了一口气,好在他方才趁着呕吐掩护,把装着手弩的包袱抛进了河里。在大唐私持军用弩是违法的,若是在这种刺杀案里被搜出来,更可能被误会为刺客,那真是百口莫辩。 就在余浪为自己的高明庆幸之时,一个低如豺狼的声线在他耳边轻轻炸开:“若是不想我道破你往河里丢了东西,就乖乖配合我们。” 余浪如堕冰窟,没想到自己的一点小聪明终究被这刺客头领给看穿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章 深牢斗智 案子定在三天后开审,余浪不得不在大牢里度过这三天。 牢里的味道很重,闷热又潮湿,地上随意铺了些枯草便作床铺。和余浪同一囚室的还有个不知道还能不能被称为人的生物,他被人削去了手脚四肢,终日在地上蠕动,有时会发出痴傻的笑声,听得人不寒而栗。 晚饭间余朝然来了一回,也没有骂他,只是沉默地从食盒里拿出食物,仔细叮嘱余浪要尽量少说话,不挨板子不说话,至于到底应该站在哪一边,老人没给出答案,也给不出答案,牵扯到的这两位大人物他无从置喙。老人临走的时候给牢头狱卒们发了些钱,求他们让这孩子能吃上饱饭,大牢里这点门道他懂,要是不使钱,食盒里的这些食物必定到不了余浪嘴里。 余浪料定这三天不会平静过去,也不确定接下来的几天还能不能吃上饭,于是很光棍地掀开食盒大快朵颐。食盒的第一层是米饭和蔬菜,第二层放了两只烧鸡,第三层则是一小壶酒。余浪仰脖子喝了一口酒,眼睛忽然有些湿润,他想到初见余朝然那次喝酒时的场景,又想到前些日子自己一心修行余朝然急得长吁短叹的模样,心底忽然有些疼。余朝然曾是个多骄傲的人,永远腰板笔直不低头,这次却为了他向几个狱卒低眉顺眼的行贿。余朝然离去时凄惶的背影牢牢印在余浪的眼底,他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以后一定要对他好。 吃了几口烧鸡余浪颇觉无味,便转头对那傻子说道:“你吃吗?” 傻子吓得颤抖不已:“不吃不吃。” 余浪扔了只鸡腿过去。 傻子陷于天人交战,又想吃又不敢吃,最终狠下心,伸脖子狠狠咬住鸡腿,像一只饿极了的野兽,生怕被人夺去食物。 饿极了的时候,人的胆子总是会随着腹中食物而增长的,吃完了鸡腿,傻子贪婪的目光落在余浪手里的酒壶上。余浪把剩下的小半壶酒和另一只烧鸡也给了傻子。 “坐直了吃。”余浪把傻子身体扶正,“没手没脚也要坐直了吃饭,别人可以拿我们不当人看,我们自己要知道自己是人,不是野兽。” 傻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被余浪喂着吃了几口肉之后又喝了一口酒,眼泪流了出来。 余浪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心底升腾起一股悲哀,嘴上虽这么说,却不知道自己要是被折腾成这副模样,还能不能这样坦然进食,抑或是早早地自行了断。 傻子脏兮兮的脸其实还挺年轻,应该还不到二十五岁,只是被无穷无尽的折辱磨得瘦脱了相。 “你……你是个好人。”傻子喃喃说道。 余浪苦笑,万万没想到自己在这不见日月的牢里被人发了一张好人卡。 这一天可说是身心俱疲,余浪仰面躺在柴草上,不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半夜里余浪被人用一盆凉水浇醒,随后被拽着头发提出了大牢。傻子知恩图报,凶狠地咬了狱卒一口,被一脚踹出老远,轻飘飘撞在墙上。傻子身体轻得可怜,可能还没有半袋米重。 余浪眼眶微热:“别闹,几位差官大人只是提我问话,不会害我,你好好睡觉。” 傻子这才不闹了,只是小小地缩在一角粗重地喘息。 被人提着头发像拎小鸡一样拎出了监牢,余浪的内心感到无比地屈辱,他狠狠剜了那狱卒一眼,右手的指甲在手掌上划出一道重重的血痕。 “看你祖宗作甚?”那狱卒抬手连扇了十几个巴掌,粗粝的手像是一块板砖,打得余浪口足窜血。 沉寂了许久的血性被激发开来,余浪默默给这十殿阎罗前的小鬼判了死刑。 余浪被带到了一间暗室,偌大的一间却只点了一盏油灯。 狱卒向一位华服青年赔笑道:“大人,这小畜生被我带出来了,随您发落。” 华服青年笑道:“随我发落?弄死了也不打紧?” 狱卒连连摇头:“眼下不能弄死,县令大人、长史大人都等着提审这小子呢,他要是死了小的脑袋也得搬家,大人心中有数,有数。” “嗯,你下去吧,把门给我关紧咯,无关人等驱散,没有我的命令不论听到什么动静谁也不准进来,违者,剁了喂狗。”华服青年嗓音温柔出尘。 狱卒屁滚尿流地退下了。 这一间暗室里便只剩下余浪和华服青年两人,还有一盏似乎随时会熄灭的油灯。 “你叫余浪?扬州人氏,今年,啧啧,才十三岁。这个年纪,可能还没想过死亡是什么滋味吧。” 余浪沉默。 “死亡是从这儿开始的。”华服青年指了指自己的心,“先是刻骨的疼,随后是麻木的冷,你的魂魄一点一点被往脑袋里挤,挤成小小的一团。” 说到这里,青年的脸极端扭曲,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越挤越小,越挤越小。” “随后,是千万年的冰冷无言,没有人和你说话,你感知不到任何东西,无休无止的孤寂。你生而为人的一切禀赋都不复存在了,只有万年如一的寒冷。嘶,嘶……” 余浪觉得心脏骤然缩成了一团,死亡,他前世就无比恐惧死亡,最引以为傲的思想不复存在了,不能思考,对他来说便是最可怕最可怕的事情。 华服青年拍了拍余浪的小脸:“不用紧张,你不用死的,只要你跟着我背熟供词,到时候在公堂上照着背一遍。你不但不用死,还可以从此飞黄腾达……” “成为你李家的良臣死士。”余浪接道。 “对对对,孺子可教也。”华服青年笑开了花,“小坏蛋,套我话。我便告诉你又如何,一只蚂蚁就算得了一把刀,能捅得了大象吗?我是当朝宰相李林甫之子,太常寺少卿李屿。” “去啊,你去揭发我啊。”李屿的脸上满是癫狂得兴奋,“出去告诉长史大人,李屿严刑逼供了,李林甫是个大奸臣哪!” 真是个极度自负的疯子,这次刺杀事件想必是出自此人手笔了。余浪心想,明明可以有一万种方法做成的事情,这种人偏喜欢挑那种最难最刺激的办法。 余浪叹了声气:“我答应你,一切按你说的办。事后你必不会放心留我活口,杀了我便是,留我阿翁性命便可。另外,刚刚提我头发进来的那个狱卒,待会儿让他去我牢房磕三个响头,然后送他上路。” “你这小子倒是机灵晓事,不过你认为你有资格与我讨价还价吗?”李屿不屑。 余浪伸出半只舌头,大着舌头说道:“你觉得呢?要是我这重要证人在大牢里死了,傻子都知道那伙刺客背后有人吧,你做这些无非是为了把张九龄的护卫队长给抓起来,这案子根本动不了张九龄。我有与你讨价还价的资格吗?” 李屿被这少年的眼神给惊着了,冷得不属于这个年纪,杂得不属于这个时代。 李屿微笑,轮廓分明的脸英俊到了极致:“你有资格。”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章 对簿公堂 “小爷爷,活祖宗!我错了,你就当可怜一条狗,放过我的狗命吧!”方才还傲慢不可一世的狱卒磕头磕得血肉模糊,请求余浪宽恕。 余浪虽心有不忍却明白这事儿其实由不得自己,况且这狱卒虽然语气诚恳又可怜,但要让他挺过了这一关,势必会和自己不死不休。这本是一个人吃人的年代,同情对头就是自取灭亡。余浪慢条斯理地答道:“你在这牢里,也沾了不少血,就这么走了,也好还那些冤魂一个公道。再多说废话,恐怕连你家人也保不住。” 狱卒深吸了一口气,抹干净眼泪:“谢大人赐死。” 话音未落,那狱卒猛然红着一双眼睛扑了上来,手心翻出一只匕首,直往余浪胸口扎去。几乎同时,傻子一声怒吼撞在这狱卒身上,刀尖走偏,还是从余浪身上剜下一块肉。余浪紧紧咬住牙关,忍住剧痛一声不吭,他知道那个毒蛇一样的男人必定在暗处观察这一切,只要自己露出一分惧怕死亡的姿态,在这场博弈中就会处于彻底的被动。 隐在暗处的李屿快步走了了出来,一巴掌甩在狱卒脸上,狱卒横飞出去撞在梁柱上,吐出一大口鲜血拌牙。李屿优雅地擦净了手:“带下去,连同他的家人,剁了喂狗。记住,一定要喂那种身上生了脓疮的垂死野狗。” “遵命!”暗处传来数声应和。 “李公子,明明是您……” 李屿又是一巴掌扇上去,那人登时便断了气。 余浪瞧得好不心惊:这李屿果然是个修行者,一巴掌抽在非要害处就能取人性命,何其霸道。余浪又想起青青提过的所谓大唐的规矩——修行者不可以对普通人动手,此际看来多么讽刺,这种所谓的保护,不过是书呆子式的一厢情愿。 规则,从来都是保护强者利益的。即使有些规则看似偏向弱者,内在也是为了维稳,实质上保护的依旧是既得利益者。 李屿冷冷看了余浪一眼,似乎终没瞧出破绽,含笑冲四周瑟瑟发抖的狱卒说道:“你们这几日给我好好伺候这位余爷,谁惹他不高兴,一样是要被喂狗的。” 狱卒们吓得点头如捣蒜,连称不敢。 李屿走了。 接下来的两天,余浪成了这监牢里的狱霸,要酒有酒,要肉有肉,与救了他性命的傻子坐地分赃。余浪闲来无事,还给傻子取了个名字叫余诞。 提审的前一夜,余诞神秘兮兮地对余浪说:“你明天要上公堂,肯定要挨板子。我虽然脑袋不好使,不记得自己是谁,却晓得一些挨打的本事。” 余浪笑:“挨打的本事,可不就是眼一闭,心一横么,难道还有什么诀窍?” “当然不是,你知道为什么他们砍了我四肢却不杀我么?” “为什么?” 余诞得意笑道:“他们根本杀不死我,只砍得动我的四肢,只好拿我当怪物养着,不敢宣扬。” 这到底根本是一个疯子的疯话,还是这人真得有什么神异之处,余浪并不确定,但他确定余诞绝不会害她。 “那你教教我,该怎么做呢?” 余诞忽然不笑了:“吃我的肉、喝我的血,吃了我的肉,你就能拥有强悍的恢复能力,吃得越多效果越显著。别看我现在没手没脚,要不了多久还会长出来的,不过只怕到时候我又忘了许多事情了。” 余浪一拍他脑袋:“傻子,睡觉!若是吃人肉才能活下去,那倒不如死了干净!还有,这些话你万不可对别人提起,被人当猪养着隔几天取一块肉的感觉想必你也很害怕吧。等你从这儿出去了,要是我死了,记得挑个草长莺飞的好日子,去我坟前喝酒,到时候给我洒上半坛子,我就知足啦。” 第二日辰时,余浪被几名狱卒恭恭敬敬请出了牢房,昨夜荒唐的对话,只当是一个怪诞的梦了。 县尉大人亲自带着两队捕快把余浪押解到县衙,一路平安无事。 县衙正堂并不像余浪想象得那么金碧辉煌,比起现代的办公大厅简直可称寒酸,正席上坐着本县县尊谢大人,两边的首座分别属于长史李尚隐和苦主张九龄,再往下是两班捕快。 余浪跪在后排心不在焉地听着张九龄的护卫队长和渔民中的领头者陈述供词,直听得恹恹欲睡。张九龄的护卫队长宋免还担着昭武校尉的散职,属正六品,比县令还大了一级,要不是旁边还镇着个扬州大都督府长史,他早就把这县令拽下来一顿胖揍了。所以此人陈词时极为跋扈,多次打断渔民的话,听得李尚隐连连皱眉。 谢县令低头看了一眼卷宗,可能是找余浪的名字,一拍惊堂木:“余浪,你作为当天事件的目击者,可看清了这伙渔民是否蒙面?” 余浪回道:“草民可否起身答话?在牢里受了些伤,跪着太疼,想不起事情。” 谢县令有些不耐烦,但看了看两位贵人的脸色,只好答应:“赐坐。” 余浪坐上椅子,仍是一副很虚弱的神态:“我前些日子害了大病,身体一直很不好,在大牢里又受到了一些惊吓,所以,想不起当时这伙人是否蒙面了。” 谢县令心里恼火,却又不好与一个黄口小儿一般见识,况且这小孩只是证人又不是犯人,就这么拉下去打一顿也很不合适,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处置。 护卫队长宋免双眉一挑,显然很看不起余浪的行径,渔民头领的眼神也阴测测的带着某种威胁,这一句话把堂上所有人得罪了个遍。 余浪继续说道:“草民认为,渔民们是否使用黑布蒙面草民说了不算,草民只是一介布衣,二十几条人命的大事不应该只听我一面之言。张相的气度品行那是得到皇帝陛下认可的,所以,他的证言才是最有力的。” “没担当的东西。”宋免骂道。 余浪丝毫不让,正视着宋免的眼睛,拔高了声音说道:“二十几条人命的大事,我大唐一代贤相不敢担当,却要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担当?” 余浪是在赌命,赌张九龄作为一代贤相不会在这种时候缩头无担当。 “大胆!” “住口!”张九龄打断了宋免的话,以他心思之玲珑,料定了余浪甩出这套说辞定是在大牢里被人威胁了,朝堂上的党争不该落在这少年郎稚嫩的肩膀上,“这少年说得有理,我张九龄据实以对,当时这群渔人是蒙了面罩。” 余浪微笑:“那么,县尊大人信不信张相的话呢?” 谢县令脑门子开始冒汗,他是张九龄的学生,这次却也收了李林甫的厚礼,本来打好算盘要拿这少年来刀用,结果这少年甩出这么一把钝刀子。他可不敢把这烫手的山芋再甩给李长史,那一样是刀山油锅。 这事儿处理不好可就是万劫不复,得罪了张九龄这失了势的宰相最多落下骂名,得罪李林甫可是掉脑袋的事情,他咬牙再度拍下惊堂木:“此案存疑,须得暂时将宋免等人扣押!退堂!”说完拂袖而去,不去看堂下的两位贵人。 卖了李林甫这么大个人情,即使这次丢了官,以后的仕途一样亨通,不必看这两位的脸色。谢县令心内暗自盘算。 余浪出了公堂,长长出了一口气。他能有这样的胆量公然违背李屿的意愿,这份底气来自余朝然三天前探视他时在食盒里留下的一张纸条——出了牢狱,咱谁也不用怕,随机应变。 要是随意攀咬,县令还能厚着脸皮治罪,什么都没说谁也奈何不了余浪,他仅仅是一个证人。 长史李尚隐为官一向清正,也不会再去为难这少年,只是牵扯到的人物他一样无力撼动,只能忍着怒意回了都督府。 张九龄微笑着冲余浪说道:“走吧,去你家坐坐,好久没和余朝然喝酒了。” 余朝然的朋友可真是一个比一个来头大,前任首辅都跳出来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章 不打不相识 余朝然早早伸长了脖子在衙门外等着了,看到余浪囫囵个出来,一颗心才算落回肚子。 令余浪感到意外的是余朝然竟然对张九龄这位前任首辅颇为冷淡,不怎么爱搭理他。余朝然为余浪小心包扎好前胸的伤口,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有没落下暗伤。 张九龄苦笑:“我以前敲打余家傲的时候都没见你这么心疼过。” 余朝然叹气:“可能是老了吧,心肠没以前硬了,况且,失去过一次儿子,就更怕失去孙子了。你这人也太没人情味了,明知那李屿是个疯子,还放任浪儿被关在里头。” 张九龄道:“实在是爱莫能助,我那得意门生谢县令已经彻底倒向了李林甫那边,丢了官以后我在扬州城的影响力就很有限了,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李尚隐又以铁面无私著称,不会卖我这个人情的。” “不管怎样,今晚的酒钱得你掏吧?” “呵呵,余家曾经也是巨富之家,余家傲在长安城一掷千金博红颜一笑的奢华排场至今还是一段佳话,现今沦落到连酒钱也要向我这穷老头讨要了么?” “说来话可长了……” 张九龄手下的八名护卫都被扣在县衙了,他身边也没有一个下人仆从,和余朝然一路谈天散步回去。 余浪抱着新买的酒,内心打起了小算盘。对于他来说,唐代的酒其实是令人作呕的难喝,市面上随意能打到的这种酒颇为浑浊,不但脏而且味道腥甜,酒精纯度更是低得可怜。在这样一个达官显贵们都嗜酒如命的年代,要是能自己搞出独一份的特酿,应该也是有不少好处的,不过单凭个人力量想弄出一套像样的蒸馏设备也是极难的。 甩了甩头抛去脑海中的诸多杂念,余浪贪婪地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头一回觉得自由是一件这么美好的事情,他又想起还困在阴暗牢房里的余诞。失了势的张九龄是指望不上了,不知道还有没别的方法能把余诞救出来。 长宁街围了一拨看热闹的闲人,连道路两边市肆里的小贩都忍不住扬长了脖子往里头看。 “你这书生,明明摸了人家女孩子的屁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一个虬髯壮汉义愤填膺说道,这人声如滚雷,中气雄浑。 书生长着一张正气凛然的脸,斯文却不怯懦,怎么看也不像个淫贼:“哪里来的疯汉,净扯些不着边际的话。” 壮汉转头问周围的看客:“各位方才都看见了吧?” “看见了看见了。”人群中有人哄笑着应道,都是一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 这些所谓证人显然纯属起哄,余浪最看不上这种行径,当即挤进了人堆。 张九龄和余朝然也只好停下了脚步,相视而笑。 余浪仰头看了那虬髯汉子一眼:“姑娘呢?你就是那姑娘吧,这书生刚摸你屁股了?” 看客们再度欢乐大笑,都觉得这凭空冒出来的少年有趣。 虬髯汉子当即撸起袖管:“你这小子眼神不利索,我这样顶天立地的好汉怎么会是姑娘呢?” 余浪转了转眼珠:“那你光说有姑娘被摸了屁股,我也没瞧见姑娘,就看到你在这儿上蹿下跳的,这么推断也是合理的吧?” “是啊,姑娘呢,哪个姑娘被摸了屁股,出来啊。”人群兴奋起来。 虬髯汉子向前踏进了一步,书生挡在余浪身前,他的身材并不如何高大,却让人感受到一种难言的安稳:“君子动口不动手,这位小兄弟只是仗义执言,有什么怨气发在我身上便是,不要为难他。” 余浪更加觉得这样一个有勇气、有担当的读书人不可能当街作出这等下流事。 虬髯汉子道:“你这少年不懂事,姑娘家重名节,出了这种事不好出来指证的。” 余浪冷笑:“那我还说你杀人了呢,死人虽然不重名节,却更不好出来指证,你是不是该去官府自首。” “你这小子,怎么这么多歪理?”虬髯汉子性子耿直,显然被余浪一通连消带打噎得颇为难受,若是拌嘴的是个成年男子也就罢了,大家大不了干一架,偏偏只是个半大小子,以大欺小的事肯定不能干。 正难堪间,人群里走出来一个正当二八芳华的少女,冲场间三人盈盈施礼:“雷大哥是为了帮小女子才行此下策,请诸位莫怪。” 书生似乎认得这姑娘:“小雪你怎么跟到这里来了,姨娘知道要担心的。” 雷万春怒道:“还不是你这负心书生不解风情,人家姑娘默默跟了你一千里,便是一颗石头也该开花了,要不是遇上我,她前些日子就被盗匪给害了!郎有情,妾有意,娶了便是,怕什么姨娘,读书人都是软骨头!” 众人也算看明白了,这叫雷万春的虬髯汉子是为这姑娘抱不平,故意整出这么一出闹剧。 书生叹息:“婚姻大事,不外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姨娘不喜欢我,不可强求。” 雷万春呸了一声:“我算看明白了,你喜欢的是这姑娘的娘亲,妹子你且宽心,我雷万春在江湖上颇有些朋友,个个都是青年俊杰,不必在这一棵歪脖树上吊死。” “小兄弟,你怎么了?”书生心细,发现方才一直唇枪舌剑的余浪如痴如傻得呆立着,难免有些担心。 余浪发了癔症一般扑过去抱住姑娘:“宁雪,宁雪!我是余浪啊,你还记得我吗?我以为再也没机会见你了!呜呜呜!” 姑娘初时受了些惊吓,很快镇定下来,倒没觉得这少年郎会是什么登徒子,可能确实是将自己认作故人了。 好像有哪里不对,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能有什么曾经沧海。 余浪的行为当然是不妥当的,却没有人来拦他,只因他哭得太过真情流露,任谁也不会生疑。 本来躲在暗处看得正开心的青青可憋不住了,她火急火燎地挤进来,一脚把余浪给踹开:“有毛病!” 青青微微一笑,不无戒备得看了宁雪一眼:“不好意思,这傻小子看到漂亮姐姐(姊姊)有时候会犯浑。”青青自己也不过十三四岁,这一番话却说得极为老练,刻意咬了姐姐两字,意在强调两者之间的年龄差异。 宁雪很温柔地扶起余浪:“不打紧的,总比某些不理人的木头强。” 书生是光风霁月的性子,当然不会为此事不快,只是苦笑。他的身份,从小读的圣贤书,让他的人生并没有太多选择。 “小张探花。”张九龄分开人群走了过来。 书生愣了一下,赶忙行李:“学生张巡,见过张相。” “免礼免礼,听闻你前些日子得了实缺,这是要赴任去吧。” 张巡应道:“学生能补上清河县令的实缺,全赖大人之力。” 张九龄听得连连摇头:“你十年寒窗,得中进士,一身才学抱负正待施展,若是得不了实缺,岂不让天下士子心寒。” 围观人群议论纷纷,张相他们可能不知道是谁,毕竟太高远,当朝进士可是让人眼热的对象。“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这是多少读书人毕生的夙愿,却没想到这书生年纪轻轻就取了进士功名,模样是一表人才,不然也不会被钦点为探花郎(唐代探花并非殿试第三,一般选年轻帅气的进士担任),还补上县令实缺,真可谓前程似锦。 “你说那书生的姨娘眼光得多高才看不上这才貌双全的探花郎啊。” “准是有土财主看上这姑娘了,这书生前程再好,现在也是穷酸,你们女人哪,哎。” 张九龄又拉过满脸不高兴的青青说道:“这是老夫的孙女青青,那少年也是老夫故人之子余浪,都是自家亲戚,方才无礼,请多包涵。” 张巡连称不敢。 余浪缓过劲来,明白此刻已无相认可能,调整好情绪说道:“我们是不打不相识,小张探花,宁雪姑娘,还有那个雷万春,一道过府一叙如何?” 雷万春憨憨一笑:“有酒喝就很好啊。” “喝酒怎能少得了我?”李白骑着一匹快马匆匆赶来,行人纷纷避开。马鞍上挂了两排酒囊,也不知从何处寻来的美酒。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一章 酒宴尽欢 延兴里李家别院,听完谢县尊差来复命的小厮的禀报,李屿把手里名贵的越窑青瓷茶碗摔得粉碎,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脸上的笑意却越来越浓。 跪在地上的小厮一个劲地磕头,他可早听说这位相爷公子素有把人剁了喂狗的习惯,脸上满是魂不附体的恐惧。 李家扬州别院的主人是个年逾不惑的中年人,他跟了李林甫十几年,从一个小小幕僚到李家留守扬州的总管,也算有些资历,并不是很惧怕这位当年被自己抱过的小公子,不阴不阳地嘲讽道:“公子,你毕竟还年轻,咱李家虽然家大业大,也不可能当堂杖杀了那小鬼头,他可是余家傲的亲子。当年剑圣裴雯曾输了余家傲半招,许诺说谁敢杀余家傲独子,天涯海角,他定会亲手提剑夷其九族……” 李屿微笑道:“看来张总管早就知道那少年余浪便是余家傲的独子,却不知为何,不曾提点本公子两句?是想让我李家被剑圣杀尽九族么?” 张总管连称“不敢”,拱了拱手不卑不亢地回应道:“张某对李家赤胆忠心,只是我很清楚,公子杀不死余浪。” “哦?”李屿脸上好奇之色甚浓,“我李屿在长安城的年轻一辈中也算是佼佼者,怎么就杀不死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小少年?” 张总管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随后一声叹息:“因为他是余家傲的儿子,我和老爷与那余家傲斗了十几年,从不曾占得半分便宜,虎父无犬子。” 李屿不屑道:“那是你们无能,要不是余家傲短命,我倒想和他好好斗一斗!” 说到这里李屿一肚子火反倒消散了一些,冲地上抖如筛糠的小厮挥了挥手:“回去告诉你家谢大人,这份人情李府记下了,尽量把张九龄的八名护卫在县衙大牢多关些时日,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小厮一字一句记下李屿的话,千恩万谢得出了李府。 张总管进言道:“眼下公子可稍待几日,等到张九龄和余家人分开独自归乡的路上再动手。” “那可没劲透了,我就要在扬州城里宰掉张九龄,当年老子斗个鸡误了点事他都要抖落到陛下那儿去,害得我失了宠,到今天才是个太常寺少卿。荒郊野岭劫道杀人太没劲,杀人这事儿,衣锦夜行可就没劲了,就得轰轰烈烈。” 张总管还想劝几句,被李屿森寒的眼神吓得欲言又止。 要不是在扬州这地头得依赖你的人脉,老子早特么把你弄死了,还特么确信我杀不死余浪?这种话也就能骗骗我爹那种老糊涂,根本就是不拿我的死活当回事,我要杀了余浪,剑圣未必敢动我李家,毕竟深宫里还有两位大人物镇着,可我李屿的小命却必定保不住,妈的。李屿内心恨恨想了一会儿,转脸又笑嘻嘻地和张总管罗织杀局去了。 —————————————————————————————————————————————————————— 平安里,余家。 余朝然把正厅里的杂物清空出去,摆下大小两张杨木桌子。 张九龄和余朝然坐在大桌主位,李白、张巡、雷万春、余浪列席于两侧。 小桌则留给了青青和宁雪两位姑娘。 余朝然特意去得意楼找了一位大厨、两位传菜的小厮来招呼客人。得月楼毕竟曾经是余家的产业,余朝然对待伙计一向宽容,大家都念他的好,掌柜的二话没说就点头同意了。 李白耐不住青青撒娇,加上溺爱孙女的张九龄点头,只得割爱分出一袋西域马奶酒给青青与宁雪同饮。余浪虽然作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其实全副心神都落在宁雪的身上,他观察宁雪拿筷子的手势,爱吃哪些菜,脸上的表情,只希望能多看出一些故人的影子,很可惜,这个宁雪似乎真得只是个巧合,除了一张脸,她与余浪记忆里女友的习惯哪儿哪儿都对不上。 青青则是暗自观察失魂落魄的余浪,暗想这呆子到底搭错了哪根筋,对这初见面的女子竟然这般着迷。 几杯热酒、热菜落肚,酒桌上的气氛渐渐欢快起来。张九龄回忆起当年进京赶考的模样,捡了些有趣的经历讲给众人听,李白忙着插科打诨,自叹由于出身商籍,连考科举的资格都没有。就连一贯沉默的张巡都凑热闹和大家讲起当探花郎时闹出的笑话,去吏部求缺的时候受到的冷眼与奚落。 对这些经历最好奇的当属雷万春,他是武人出身,没正经练过几个字,纵是在关键的当口问出一些让人忍俊不禁的问题。 “他娘的,早知道读书这么有劲老子还练什么武?”雷万春爽朗笑道。 张九龄摇头:“老夫倒是觉得杨炯那句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写得很好,一介书生即使做到首辅也有太多不自由,朝堂上有口蜜腹剑的小人,深宫里有大小太监给皇上灌迷魂汤,累。老夫若是有一身好武艺……” 张巡问道:“张相担心的可是那安禄山?” “正是,当年他羽翼未丰,本是除掉他的大好时机,只可惜啊……” 只可惜李林甫从中作梗。 余浪在心底叹服老丞相的远见,同时心底暗自下定决心,等到自己实力足够,一定要想办法除掉那安禄山,此人是大唐祸乱的根源。 雷万春一拍桌子:“老子虽然不当官,也看不惯那个鸟人,我在营州可亲眼见过他拿人头当酒壶用,虽说是死囚,能干出这种畜生行径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人。老丞相你且宽心,过几日我便去营州取他首级,为我大唐除去这祸害!” 李白打了个酒嗝:“雷兄固然是英雄人物,却不是那胡人的敌手。不说他手下三十暗卫、五百铁甲死士,单以他个人的武力,放眼大唐恐怕也只有剑圣有十足把握除掉他了。只是剑圣这一级别的人物,绝不会轻易出手,背后牵扯的利益集团太多了。” 雷万春暗自心惊:“太白兄这么说,难不成那安禄山的修为已经出了破虚境?不可能,我听说但凡能出破虚境的大修行者,必定心性淡泊,洞悉世间至理,那样一个蠢物,怎么可能……” 余浪回忆起《玄元养气术》里对修行境界的区分,也大为骇异。修行分为三个阶段,一曰百炼,指的是引气入体藏于丹田之后,丹田有内息生灭;二曰游海,指的是丹田质变为气海,气海与天地灵气相勾连,渐成生生不息之势;三曰破虚,气海消散,可直接动用天地灵气而不需转存于气海;再往上《玄元养气术》的作者恐怕也没见识过,只叹“已为天人矣”。 “能让见过的人都觉得蠢,何尝不是一种通达。况且他的道不是从清风明月里领悟出来的,而是从沙场征战中领悟出来的,几近于魔道。”李白的笑容里掺上了少有的颓丧。 聊到这里,众人的情绪渐渐低落。 倒是张巡率先站起身敬了张九龄一杯酒,郑重许诺:“我张巡今日立誓,有朝一日若安禄山反叛,我虽为一介书生,粉骨碎身也要拉起一支队伍磕掉他的牙齿,让他吞不下我大唐!” 这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语气也并不如何慷慨激昂,淡淡一句话却让场间众人不敢有丝毫轻视。 张九龄举着酒杯的手也因激动而发颤:“小张探花,真无双国士也!” 李太白也仰天大笑:“好气魄,今日能识得小张探花,是太白一生幸事。” 雷万春则是伸出手拍了拍张巡的肩:“我雷某亦立重誓……我是粗人,编不出文绉绉的词句,这辈子,跟你混了!” 有些人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话一出口,就能让人深信不疑,做到或者死,没有别的可能。 余浪瞄了一眼旁边桌上柔情微笑的宁雪,暗自叹息,自己的情敌怎么偏偏是这样无可指摘的英雄人物。 同为女性,青青的心态却不一样,她更愿意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依附于某个英雄。 端菜的小厮手脚并用地爬进来,惊恐地说道:“大厨,大厨他死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二章 疑云重重 柴房里一地狼藉,大厨的死相颇惨,被人开膛破肚,肠子流了一地。他不是当场死去的,碰翻了柴房里的许多物件,挣扎着爬到门口才断了气。 这惨烈的景象吓得青青忍不住尖叫,宁雪年岁稍长,强自镇定,还是忍不住反胃。 两名小厮,一个叫阿东,一个叫铁柱,吓得抱在一起,他们俩地位低,平日里由于手脚笨没少受大厨呵骂,背地里也诅咒过他不得好死,真死在了他们面前却把他们吓得魂飞魄散,念起这大厨的好来。 毕竟是走江湖见过世面的,雷万春最先冷静下来,命令道:“凶手还没有走远,看这人开膛破肚的手法绝非等闲,真正的目的也绝不会是仅仅杀一个大厨。我们现在所有人都回到大厅去守在一处,等天光放亮再去报官。” 所有人重新聚回大厅,把张九龄和两名姑娘围在中心,毕竟老丞相前几天刚遇过伏击,凶手真正的目标可能就是他。 余朝然回卧房取来自己的弓箭,全神戒备地看着门窗,那斗胆的刺客只要敢露头,必定会被射个对穿。 大厅里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引起众人的警觉。 李白的反应很异常,这时候还在一杯接一杯得饮酒,余朝然似乎知道怎么回事,其他人也不好多问。 “余浪小兄弟不见了。”张巡沉声说道。 “没事儿,在这儿呢。”余浪背着手走进门。 余朝然怒道:“这关头你乱跑什么!好好和我们呆一块儿。” “好。”余浪微笑应道,刚和铁柱错身,抽冷子一棍子往他后背砸过去。 铁柱抬臂格挡,屈身一脚把余浪踹了出去,余朝然稳稳接住余浪,帮他卸去剩余的劲道。 几乎同时雷万春动手擒住了铁柱。 张巡微笑,似乎早就知道余浪的计划。 雷万春把铁柱严严绑住之后才问:“怎么回事儿?” 余浪笑道:“你们就是过度紧张了,大厨不是死在刺客手里,而是死在这个给我们报信的小厮——铁柱的手里。” “你们刚走得匆忙,我仔细看了看,大厨除了被人开膛破肚之外还被人斩了一截指头,应该是被人逼问过什么。刺杀张相的刺客绝不会无聊到去逼问一个厨子什么,不可能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开膛破肚这么残忍的手法应该也是有旧怨的人复仇才会使用,所以凶手应该是两名小厮中的一个,阿东一直在这里伺候我们吃饭没有作案时间,那么凶手,就只能是铁柱了,所以我就出手试探了一下,果然是个练家子,一出手就非常警觉和凶狠。”余浪慢条斯理地解释道,他前世就是个推理小说控,逮住机会自然要大显身手。 “小少爷,您这都是自己的想象吧,有证据么?”铁柱不愿认罪。 余浪继续说道:“大厨要采购食材,所以随身必定携带铜钱,我翻遍了他的衣物,没找到,现在应该还在你这里,当然,如果你够聪明谨慎的话不会把他的荷包藏在自己身上,而是暂时藏在了别处。不过另有一个证据,你左脸颊上有一道抓痕,大厨断指的指甲里还留有部分皮肉……” “别说了,我认罪。”铁柱一脸愤恨,“这死胖子,整日克扣我们工钱,自己吃得脑满肠肥,我领得那一点工钱,还不够妻儿填饱肚子,我、我也低三下四求过他,他不仅不帮我还要羞辱我。早些年,我也是闯江湖铁骨铮铮的汉子,实在咽不下这口混账气。” 铁柱泪流满面地转向余朝然:“老东家,你是好人,以前你主事的时候,他不敢克扣工钱,自从李家人接手以后,我们的日子愈发难过了。我铁柱一人做事一人当,只希望我死以后你能善待我的家人。” 说完便咬舌自尽了,倒是个敢作敢当的痛快人。 余朝然心底大痛,铁柱其实是个本分人,辛苦赚钱养家,往年过年的时候自己多发点例钱,他都会千恩万谢地流泪。 众人不胜唏嘘,余浪也陷入了沉默,这个世界本就不像他以为的那样非黑即白,他能算到这铁柱贪财起意杀人,算不到铁柱被人压迫的辛酸、大厨狗仗人势的跋扈,否则也就不会采取这样极端的手法铁柱认罪。 这事或许是大唐盛世的一个缩影,强盛无敌的背后是无数吸血虫慢慢吃空国家的脊梁,这副巨大的空壳能在周遭虎狼环视之下走出多远?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鼓掌声:“精彩精彩。” 李屿负手走进了大厅,满脸笑容:“好一出大戏,余浪啊余浪,你真是,啧啧,让我越来越舍不得杀你了。” 雷万春挡在众人身前,不让李屿再进一步,雷万春人高马大,比李屿高了一个头,可是他却感受道这个瘦弱的年轻人毒蛇一般的阴鸷,气势上落在下方。 李屿落落大方地抬起手:“我来帮他讲完这个故事吧,我本来呢想让这个大厨往锅里加点软骨散之类的料,谁知大厨的动向被这小厮,哦,铁柱,给看穿了。铁柱斩断了他一根手指,逼问他是谁让他下药。大厨不敢说,毕竟家眷性命都捏在小爷我的手里,铁柱一时冲动,新仇旧恨一起算把他肚子给破开了,顺便搜走了财物。” 说着说着李屿又大笑起来了,似乎这对他来说是非常有趣的事情:“我本来可以阻止这一切发生的,不过嘛,加不加软骨散对我来说不是那么重要,看完这个故事才有趣,所以直到现在才出来,果真是,恩,不虚此行啊。这铁柱也是一条汉子,只认了罪,却没说自己对余家的功,大概是怕你这位小少爷内心不安吧。余浪小少爷,你内心不安了么?” 余浪的身体忍不住得颤抖,他深感自己没用,打不过这李屿,之前一时冲动又误会了铁柱,心里难受到了极点,嘴唇几度开合却说不出一句话。 张巡往前迈了一步:“余浪你不用自责,杀人者死无可指摘,况且是他自己做了这样的选择,不是被你逼死的。你要做的应该是惩罚这个幕后黑手以及善待铁柱的家人,不要被他三言两语挑唆就失了本心。” 其他人也纷纷安慰余浪,余浪这才感到心头稍宽。 雷万春冷眼看向李屿:“看来你是很有自信一个人挑了我们一屋子?” 李屿笑着摇头:“当然不是,我不是来杀人的,我是来自杀的。” 满堂哗然。 他的眼神得意又癫狂:“当朝宰相李林甫之子——太常寺少卿死在你们这里,你,你,你,你,你们这一屋子人,哪一个脱得了关系。” “统统都要死!”他的声音豺狼一般低沉。 剑圣说谁敢杀余浪,天涯海角夷齐九族,可若是大唐法律要杀,他还能杀尽整个大唐不成,李屿为自己的智谋而深深沉醉。他便是如此,很多时候并不介意能不能成事,只是纯粹享受那个过程。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三章 诛心之论 雷万春一脸不信:“你这锦衣玉食的公子哥,舍得用自己的命来换我们这一干平民百姓的命?恐怕让你挂点彩你就得害怕地哭爹喊娘了吧?” 李屿右手翻出一把匕首,不紧不慢得在胸前拉开一道长长的口子,渗出殷红的血迹,优雅地仿佛是在切一块与自己无关的肉。 “我倒要看看,有没有人敢怀疑我的勇气?”李屿非常享受众人脸上意外的神情,这种意外对他来说无疑是一种褒奖,让他感到兴奋。 “说起来,还要感激你呢余浪,这一招我可是在扬州大牢里跟你学的。只要自身的死亡代价足够大,又悍不畏死,那么对手就只能听你摆布,置之死地而后生,化被动为主动,确实是精妙,这是疯子的招数,我喜欢,嘿嘿,有趣。”李屿往前走了两步。 张巡冷静地说道:“我们大可以在这就杀了你,随后毁尸灭迹,掩盖掉所有证据。小李大人莫不是怀疑我等没有这样的手段?” “我不怀疑你们有这样的智慧,可是我敢这么来,一样有我自己的安排,你要是不相信可以来试试。或许张探花你敢用自己的命跟我赌,可你舍得用你表妹的命跟我赌吗?舍得用这一屋子男女老小的性命跟我赌吗?你不敢。哪怕你觉得胜算有九成你都不敢跟我赌,因为你输不起。可是我敢啊,我李屿是个疯子啊,人尽皆知,我啊,早就活腻歪了。”李屿真觉得自己是智勇无双,这一屋子可不是什么无名小辈,眼下都被自己玩弄得团团转。 在长安压抑了多年,李屿总觉得自己的舞台太小,对手又太不堪,被他玩死的贵胄纨绔太多了,没多大意思,在这里却让他真正享受到了游戏的快乐。尤其是在第一次交锋中让自己落败的余浪,此刻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来战胜他,是一件很让人愉悦的事情。 张九龄正色道:“李屿贤侄,你想做什么直说便是,自杀想必是你用来要挟的筹码,不会是目的,玉石俱焚在任何时候都是下策,利用这个过程争取利益才是上策,便如两国谈判一般。” 李屿再度抚掌:“张相是明白人。我今天来要做两件事,你们乖乖配合我把这两件事做完我就走,不然我就死在这儿,很简单的逻辑。”他当然不是来送死的,只是来攻心的,这一切不过是在造势。 青青不屑道:“你这根本就是无赖要账的套路,有什么新鲜,还以为自己多高明,真好笑。” 李屿赞赏道:“我喜欢你这小姑娘说话的方式,无赖以死相逼当然不新鲜,可是当朝宰相的公子撒泼打滚以死相逼,这难道不新鲜吗?这背后的分量不一样。” 余浪一直没有说话,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李屿,似乎是想瞧出什么破绽来。 “第一件事,我要李太白跟我比剑。” 余浪心里一惊,不明白李屿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李白浑身颤抖,似乎被李屿戳中了命门。 李屿笑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妙句,妙句,李太白当年除了诗仙的名号,还有个剑仙的名号吧。你们可知道,轻泓剑为什么一封十几年,剑圣亲传弟子李太白,再也不敢出剑?” 没有人接李屿的话,江湖上颇有一些关于李白的传闻,说他一身修为已经废了。这里的人除了余浪都多少听过一些传闻,因此今晚聊天时也没人提起“剑仙”昔年的往事,怕揭起李白心里的痛。 余浪心里暗想:恐怕李白不愿意引我修行,除了因为我丹田难以贯通以外,还另有他自己的原因。 李屿继续说道:“当年李太白和余家傲携手撼昆仑——剑圣仅有的两大亲传弟子联手对抗昆仑老魔。结果是昆仑老魔销声匿迹,余家傲死,李太白生还。据我李家密探所报,原本余家傲不用死的——三人激斗到三百二十六招的时候,李太白撤剑旋身反击的时候故意慢了一分,才造就了这副局面。” “目的就不用我多说了吧,我们的剑仙当时是怎么想得呢——大师兄余家傲若是死了,或许小师妹就可能回心转意和我在一起了,对吧?讽刺的是,小师妹在听到余家傲死讯以后,抛下了年仅一岁的小余浪,毅然决然地选择殉情,根本没有给你机会。” 这些本来只是李屿的推断,可李白对他的话未作反驳,一副默认的姿态。 李屿指着李白的面门,一字一顿,字字诛心:“你,李太白,不顾同门兄弟情义,害了大师兄余家傲的性命!” 这一番话如一声炸雷响在所有人耳中,就连余浪也忍不住心神动荡,难道,我这所谓的三叔李太白,真得是这样背信弃义的小人?! 李白拼命灌酒,手足无措间打翻了酒坛,再无往昔的潇洒意态,恐怕已经被李屿煽起了心魔。 李屿笑道:“当然了,据我李家密探所报,李太白还有一手醉剑,只要喝到大醉,依旧能拥有全盛时期一二分的实力,所以身上常会携带一只酒葫芦。” “可惜的是,今天这里的酒是我精心为你挑选的,喝再多也不会醉,只是一些调制过的糖水罢了,恐怕你是没机会用出醉剑了。你不过是个整日用酒来麻醉自己、不敢面对过去的懦夫!” 一切都在李屿的计算之内,他今天来有两个目的,一是彻底摧毁李太白的道心绝一后患,二是逼死张九龄报一大仇,现在看起来,已经完成了一小半。 “堂堂剑仙,难道连拔剑都不会了吗?”李屿抽出腰间软剑,咄咄逼人。 李白像是一滩烂泥一样倒在地上。 余朝然对李白的态度陷入了矛盾,之前他不只是拿李白当作故少主余家傲的师弟来看待,也有几分忘年交的意思。可是在他内心深处,他是无条件忠于徐家的,如果此人真得害了余家傲的性命,他也必定与之不死不休,此刻当然不会对李白施以援手。 李屿一连数脚踹在李白的胸口处,就像是在踢街边的野狗。 雷万春勃然大怒,腰眼一沉,挥拳往李屿的脸上打。李屿抬肘格挡,屈腿踢在雷万春身上。 这一脚李屿用上了十分力,哪怕是一块石头也要被震碎,雷万春居然在摔倒后旋即纵身跃起,再次扑了过来。 “有意思,你这浑人分明不通修行,看来是先天的金刚龙虎相。雷万春,你若愿意归顺我李府,我保举你当个正五品定远将军如何?” 雷万春啐了一口,又是一拳挥出,对于他这样的义士来说荣华富贵堪称侮辱。 余浪看雷万春的拳法虽然朴拙,却极为简洁凌厉,每次都逼得李屿全力回防,无暇再殴打李白,显然是在无数的街头实战中总结出来的。 李屿的身法虽然飘逸好看,来去如风,却被雷万春大巧若拙的拳法死死控住。李屿胜在内劲强,修为达到百炼上境,可雷万春皮糙肉厚,堪称内劲绝缘体,二人一时倒也难分伯仲。 李屿忽然住了手,硬挺着挨了雷万春两拳,吐出一大口鲜血,冲着雷万春大吼道:“打啊,打死我你们全得陪葬!” 雷万春虽然冲动却不鲁莽,碍于李屿的身份,不得不撤招:“你这狗官,今夜过后小心着点,雷某时时惦记着你项上头颅。”这李屿好生令人气闷,处处受他掣肘,雷万春心底里憋着一大团火却无从发泄。 李屿哪里会怕雷万春的威胁:“相府里高手如云,本公子何须忌惮你这莽夫?” 余浪深知事情到了这副局面,只能由自己来破局,他对李屿说道:“你诬陷三叔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会信。比起你所谓的密探,我当然更相信自己亲眼所见,李太白是敢作敢当潇洒不羁的诗仙,当年纵然确实发生了些什么,也没你所说那般简单。况且,与三叔携手撼昆仑是我爹自己的选择,我相信他看人的眼光,若真是看走了眼,也是他自己识人不善,与人无尤。” 听了余浪的话,李白的情绪渐渐平复,只是似乎又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竟靠着墙边沉沉睡去了,只是他内心到底经历了怎样的天人大战,旁人是无从得知了。 李屿吐干净嘴里的血:“嘿嘿,可算是把你给引出来了。” 余浪毫不示弱,仰头望着李屿的眼睛:“咱俩的对决,才刚刚开始。”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四章 生死如戏 李屿兴致颇高:“你说说,怎么个对决法?” 余浪把李白扶到胡床上躺好,取来笔墨纸砚:“签下生死状,公平较量一场,落败身死的一方不得追究责任。” “哦?也就是我今天要是杀了你,剑圣不会寻我李家麻烦?” 余浪虽然并不知晓剑圣为其立下的承诺,听了李屿的话也猜了个七八分,当即应道:“是,我要是死了,剑圣不会找你麻烦,你要是死了,官府也不追究我的责任,咱们在生死状上写明了。” 李屿陷入了思索,决定对先前的计划作出改动,张九龄毕竟年事已高,今夜即使放过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大不了路上再设伏,反正张九龄没了八名精锐护卫只是没牙的老虎,可余浪这小子着实有趣,今晚即便无功而返,能瞧瞧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枉了。 虽说是生死对决,可在李屿看来也不过是一场游戏,此人行事无羁,喜欢听凭心内好恶,又素来自负,对余浪的挑战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痛快,说吧,比什么?”拿定了主意,李屿的心情更加畅快,他自忖要是放任余浪再成长个五年或许自己会被余浪全方面碾压,眼下却是十拿九稳。 余浪微笑:“你最擅长什么,想必百炼上境三脚猫的修为不会你是引以为傲的资本吧?还是说最擅长投胎?” 一句话被余浪堵死了家世武功两大长处,李屿却不羞恼:“我最擅长的是算计,看你这意思是想和我下棋?” “余浪不可,李屿是我大唐最年轻的国手……”张巡忍不住出言提醒道,他在长安见过这位相爷公子与外邦国手对弈,李屿百步之内把那须发皆白的外邦老国手气得吐了血。 余浪摇头:“我要和你比数术,咱们互相给对方出三道题,出题人自身要能算出答案,谁解出的题多,便由谁获胜。” “有趣,有趣。”李屿颇为兴奋,他除了精通围棋,亦精通天文历算,平日里正愁这些非显学,没有卖弄的机会,“就比这个了。” 余朝然,张巡等人一脸迷惑,数术在古代可没什么群众基础,大概只有一些读不进四书五经,脑袋却比较灵活的人愿意去研究。 半个时辰后。 余浪早早解出了李屿的三道题,其中两道小学奥数难度,无非是鸡兔同笼之类的古典算术题,第三道有点意思,也就是建个简单数学模型的事。 李屿则是几度把书写演算过程的宣纸撕得粉碎,每次都感觉自己差一点,却始终算不到最后一步。 余浪太熟悉这种感觉了,想必当年的出卷老师也很享受这种感觉吧,出那种看起来似乎一眼就能瞧出答案的试题,实际上是个陷阱,背后的运算量巨大。这一类题目考生最不愿放弃,总以为自己只要想到某个关键点就能算出来,实际上,嘿嘿嘿。 在余浪眼中,搁现代李屿就是个有偏执情绪的理科男,有时候会有一些怪诞的举动,一旦沉浸在题目里就再也无法自拔。 终于李屿弃笔认输。 余浪对李屿的能力颇为钦佩,在没有现代数学基础的情况下,李屿竟然把这三道题做对了一道半,若是在现代受过正经教育恐怕也是一枚理科学霸。 令余浪感到意外的是,李屿虽然行事怪异,却很重承诺,弃笔以后就是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态度。 其实倒不是李屿其人有多重承诺,而是他这种极端自负的性子,一旦遭受打击极容易陷入深度自我怀疑,无法接受失败的结果。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余浪这样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在自己最擅长的数术上击败自己,这比在武技上失败更令他感到挫败。这种难以言明的挫败感,使他产生了轻生的念头。 余浪当着李屿的面把生死状撕去:“李公子,我与你原本就没什么仇怨,你天高地阔,自有大好人生路要走,还希望你能高抬贵手,放过我们一马。” 李屿愣了一下,再不多言语,转身向门外走去,走到门槛处停下脚步:“你若不是余家傲的儿子,我的父亲若不是李林甫,我李屿必当交下你这个朋友。可是我们的身份决定了你我两家永无和解的可能,今天的事情到此为止,以后迟早还要对上。我李屿欠你一条命,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雷万春对余浪的行为颇有些不满,认为他不该放弃除掉这个小魔头的绝佳机会。 张九龄则对余浪的处事方法颇为欣赏:“浪儿行事刚中有柔,倒是和其父多有不同。”过刚则易折,张九龄很久之前便寻机敲打过余家傲,可惜他始终没能领会这个道理。 张巡去官府找来差役,编了个缜密的故事,了结此间事。谢县尊事先得了李屿招呼,没有再刁难众人,加上张巡与之同级,应对起来也是颇为客气的,毕竟张巡背后的张家也不是什么小门小户。 折腾了一夜众人都累了,各自回了落脚处安歇。 余浪闷闷不乐地坐在空荡荡的正厅里支着下巴沉思。 无辜枉死的大厨和小厮铁柱,自己是无法给他们公道了,这个时代本就是如此,升斗小民的性命轻如草芥,生与死往往是权贵们动动念头就能决定的。 余朝然安慰道:“浪儿,这世间许多事情本就没什么道理可言,秩序、律法,不过是大人物们的遮羞布,或者说是皇帝的统治工具。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段世间你成长得很快,也受了不少累,安安稳稳地睡一觉去吧,别思虑太多了。” 余浪蔫蔫应了声是便回房睡觉去了。 隔天老相张九龄便领着张巡、雷万春、宁雪登门辞行。雷万春是铁了心跟随张巡鞍前马后,张巡是放心不下老丞相的安危,想要护送一阵再回到清河县赴任,宁雪为张巡来扬州,自然也要跟着他走。 余浪向众人一一话别,互道珍重,情绪不是很高,若不是此刻太弱小,他宁愿跟着张巡去到清河县,与宁雪朝夕相伴。穿越者的孤独难以言表,哪怕仅仅是有个与故人样貌相似的朋友,心底也会舒服许多。 宁雪柔声安慰了余浪几句:“你只是年岁尚小,今后遇上心仪的姑娘便不会如此了,日后自有重逢时,保重。” 余浪把他们送到城外长亭才孤身返回,这几天经历的事情就像一场春秋大梦。 回到家中,却发现门口坐着逗弄小狗的青青。 余浪奇道:“你没跟着张相归故里?” 青青摇了摇头:“我爹,他只是阿翁的私生子,老家的族人不会认我这野丫头,所以阿翁才一直托付李白哥哥照顾我。李白哥哥忽然只身去了长安,阿翁让我暂时寄住在你们家。” 她唯恐余浪嫌弃,赶忙打开膝盖上放着的木盒:“我不白住的,这里头的金银首饰值不少银钱,就算是我的伙食费了……” 青青在余浪心中一贯是刁蛮跋扈无所畏惧的形象,忽然谨小慎微的模样让他有些心疼。 余浪微笑:“你爱住多久便住多久,不打紧的。” 青青这才喜笑颜开,衬得一树春花黯然失色。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五章 初闻洗月书院 有了青青这大金主的入住,余朝然爷孙俩的日子好过了许多,至少不用余浪再起大早去卖馒头了。余浪便有了充足的时间与余朝然探讨武技,虽然短时间之内丹田依旧难以打通,搏击之术却是进境极快的。 余朝然这次传授余浪武艺时的心态与之前有了很大不同,之前他只希望余浪习武以强身健体为主,传授的都是一些笨重锻体的招数,历经了两番劫难他才意识到孙儿是需要自保甚至是毙敌能力的。因此这一回是倾囊相授,把自己在战场上积累的诸多杀招一一交给余浪。 青青的情况与余浪类似,她虽然通了丹田,养吾剑气达到百炼初境,实战方面也是一张白纸。李白传授她养吾剑气的目的本就不是希望教出一代女侠,只是希望借助内息改善她从小多灾多病的体质。青青跟着余浪一起学习,也有了不少心得。 余浪带着银子去过一趟县衙大牢,希望能使点钱把当时的落难兄弟余诞给赎出来,然而事与愿违。 新牢头曾经见过余浪在大牢里的威风,丝毫不敢怠慢,陪着笑解释道:“那断手断脚的疯子是自己消失不见的,是咱这牢房里的一桩奇事,不信你可以问问其他差役或者犯人。”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在大牢里不见了,谢县尊也不管?”余浪问道。 “管啊,当时就办了好一批人呢,小的这才有机会补了缺当上牢头嘛。可是这人就是不见了,再怎么查也查不出头绪,只好作罢。” 牢头所言应该不假,况且余诞这种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油水可榨的人,他们也没必要过多逼迫,虽然这样的逻辑很悲哀,却也是现实。余浪不清楚怎么回事,也只能期盼自己的第一位狱友是逢凶化吉了,毕竟余诞身上颇有些神异之处,应当也是有自己的造化的。 余浪回到家中,刚倒了一碗水喝下肚,却见余朝然乐颠颠得走了进来:“浪儿啊,洗月学院要招人了,你可得好好准备准备。” “洗月学院?”余浪对这名字陌生得很。 一旁的青青嗤笑道:“亏得你从小在扬州城长大,居然不知道洗月学院。” 余浪好奇道:“小小的书院能有什么了不起,是出了几任状元郎么?” “那倒不是,洗月书院出了许多声名赫赫的英杰,有的卫国戍边,有的入朝为官,有的侠名远播,不过这些可能对你来说不是那么有吸引力,我觉得你最感兴趣的应该是那一个洗经伐髓的名额……” 余浪确实起了兴趣,这些日子困扰他最多的便是打通丹田的事,他看遍了市面上能搜罗到的典籍,试图从生物学的角度找到切入点,却始终没能如愿,可说是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他赶忙追问道:“洗经伐髓是可以让不能修行的普通人也打通丹田么?” 青青笑着点头:“不过我之前就与你说过,若是你掌握了强行打通丹田的办法,恐怕无数世家公子会把你家门槛踏平,这个名额也有无数人盯着呢。洗月书院的洗经伐髓不仅仅是让不通修行者打通丹田这么简单,甚至可以让已经通了丹田的人重开丹田,获得绝佳的修行资质。只有书院入门大比位列第一者,才能获得这样的资格。” 听到这里余浪的脸色凝重了几分:“那么,大概会有多少人参与洗月书院的入门大比呢?” 青青伸出三个手指:“洗月书院三年才开门接纳一次学子,每次只收二百名弟子,每一次入门大比时,至少会有三千名符合要求的年轻人参与。” “三千人里争第一。”余浪小声念叨了一番,只觉得肩头被人压了一副沉沉的担子。 距离洗月书院入门大比还有三个月,青青和余浪一同投入了紧张的备战状态。洗月书院崇尚有教无类,达到要求的女子一样能入学,这一点便是青青对洗月书院最欣赏的地方。唐朝皇族出自陇西李氏,本身就有些胡人血脉,行事无忌,加之出了一位武则天,女子的社会地位比起之前与之后都高上一大截,洗月书院的这一举措虽然有些前卫,倒也不算太过惊世骇俗。 余浪这些日子没少和青青对练,他在对于武技的灵活运用上更胜一筹,却始终吃亏在丹田无法聚气,不论是瞬间爆发力或者劲道的绵长,都远逊于青青。如果不靠奇策行险,两人正常拆招的话,最多五十招他就会被青青打败。 距离洗月书院的入门大比只剩三个月,余浪的心情越来越焦灼:修行境界分为百炼、游海、破虚三个境界,每一境界又分上中下三品,眼下我却连百炼下品的青青都远远不如,怎么在三千学子里争那第一? 正埋头赶路的余浪被一阵皮鞭的抽打声惊得缓过神来。 回过头,却是前些日子夺了余家宅子的方脸书生李文山。他卷着袖管,用手里的鞭子狠狠抽打一个筋肉结实的黑人。 余浪心想这大概就是大唐常见的昆仑奴了——大唐国力强盛,海上贸易频仍,一些国家的奴隶主会运些黑人奴隶贩卖到大唐,这些人便被称为昆仑奴。 那昆仑奴被打得皮开肉绽,却仅仅咬住牙关,不愿开口讨饶。 余浪看着心里难受,便笑着向李文山打招呼:“文山叔,这昆仑奴犯了什么错,值得下这么重的手?也不怕伤到手腕?” “哈哈,是余浪啊,有日子没见了,听说你和你阿翁搬到平安里去了,哎哟,那地方可脏得很呢,住的习惯不?有空到叔那儿住几天,就你们以前在集贤里的大宅子啊。” 余浪忍住怒意摆了摆手:“劳文山叔挂心了,我和阿翁在平安里住得挺好,也请你多积点德,得饶人处且饶人吧,我看这昆仑奴面相看起来挺老实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李文山这才接过话头:“这畜生,干活的时候只能顶三个人的力气,吃饭的时候却要吃五人份的饭,你说气人不气人,我还不如养头猪,起码杀了还能炖肉吃。今天我就要把他中午吃的米都给打吐出来。” 余浪拦住李文山:“既然文山叔嫌这昆仑奴吃饭太多,不如把他卖给我吧。” 李文山转了转眼珠,也不知转了什么坏念头,立马板下脸来狮子大开口,要了市场价两倍的银子。 余浪懒得和这浑人计较,他自信这些银子以后凭自己的本事能还得起青青,便痛快地掏了银子。李文山这人别的好没有,见到银子就很好说话,当即拿出了相关文书交给余浪,若是没有这些文书,这昆仑奴可能会被当做黑户被官府征走。 围观的乡邻都叹余浪好心肠,只是一味这么让着李文山迟早要出事,他们可都知道这李文山是吃软怕硬的主,你让他一寸,他就敢占一丈。 余浪本意是想把这昆仑奴给放了,可又觉得不妥,昆仑奴的样貌太显眼了,就这么走在路上还得被人抓去当奴隶,索性带回家。 昆仑奴只懂些简单的汉语,向余浪表达了谢意之后,就熟门熟路地帮着余朝然干起活来。他虽然言语不多,眼睛里对于余家人的感激却甚是真挚,粗活累活事事争先。 青青对这憨憨的昆仑奴倒是挺喜爱的,平日里斗嘴斗不过余浪,饭桌上转而拿这昆仑奴调笑。 余浪有个小小的癖好,就是爱取名字,之前在大牢里生死关头尚且给余诞取了名,这次又给昆仑奴去了个名字叫奥巴巴。 奥巴巴似乎对这个名字很满意,咧开一嘴白牙给余浪来了一首本土的灵魂乐,听得余浪抱头鼠窜,那是相当的,难听。青青则在一边笑得前仰后合,可算是找到能治余浪的招了。 余朝然捧着茶盏看三人嬉戏打闹,只觉得心里甚是安慰:浪儿成长得很快,行事又稳重,看来我这把老骨头终究可以散了。 带大了两任少主,余朝然可说是无负于徐敬业的嘱托了,他回屋取出木匣里的一封信,抖着手抚摸信笺上的字,流下凄楚的眼泪。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六章 开三石弓 接下来的日子,余朝然对于余浪的训练要求提升了强度,每天上午要求他在半个时辰内绕扬州城东城区跑满三圈,随后是一整套的军中训练流程——绕圈打木桩、扛沙袋疾走、武器对打,甚至是要屏住气挨打训练肌肉强度。 对于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来说,这样的训练已经不仅仅是苛刻了,甚至是有些揠苗助长。 这些训练内容青青光瞧着都觉得害怕,便没有参与进来,她对余浪身体上的淤青和暗伤感到非常不忍,以往在她眼中慈眉善目的余老爷形象急转直下,好几次为了护余浪她差点和余朝然发生冲突。 反倒是奥巴巴过来劝青青:“在我们部落,只有最受族长偏爱的孩子才会受到最严苛的训练,老爷是在保护余浪,你不要生气。” 受余浪平等待人的观念影响,他们之间自然没什么主仆之别,更像是一起生活的朋友,若是在寻常人家昆仑奴这么和主人说话可得拉下去一顿好打。至于余朝然毕竟是土生土长的唐人,为人虽然宽容,却对于上下尊卑分得比较清,奥巴巴仍是称呼他为老爷。 青青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奥巴巴又忙着干活去了。 余朝然这次却决意当个狠心人,收起往日溺爱的情绪,几十年前他自己在徐敬业手下当兵的时候练得更惨,当时他恨极了徐敬业,放着那么多士兵不管,为什么偏偏对自己这么严格?直到自己一次次在血战中奇迹般的生还,屡立奇功,他才明白徐敬业当年对自己的苦心栽培。 除了基本训练以外,余朝然也毫不吝惜地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绝活——射艺。他对余浪的第一个要求就是拉开三石弓。 余浪听得头皮发麻,自古以来能拉开三石弓的哪个不是天生神力、陷阵无双的猛将,然而,自己还是个十三岁的孩子啊,经过这些日子的大强度训练,他也只能拉开一石弓,这在同龄人中已经算是相当出色了。 余朝然一脸严肃:“年纪不是借口。”说罢,他猛然抬臂拉开三石弓,直拉到满弦,松手放弦,飒然有声。 “拉不开三石弓不得吃饭。”余朝然狠狠丢下这一句,回到房间里。 刚一回到房间余朝然忍不住放松手臂,他毕竟年事已高,逞强拉开三石强弓绝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写意。在他看来,余浪这样的孩子聪明劲太过,毅力不足,适当得逼迫他,反倒有可能出奇迹。 这副几乎与自己等高的硬木弓拿在手里都觉得很费劲,余浪招来奥巴巴:“你试试能不能拉得开,小心点别伤到……” 话音没落奥巴巴轻松得把弓拉到了满弦,惊得余浪目瞪口呆。他摸了摸奥巴巴石头一样硬的肌肉也就释怀了,这身体素质的差距还是大了点。他本来还想着通过步伐姿势之类的调整能够最大程度地发挥身体力量,显然奥巴巴别扭的开弓姿势对他没有任何借鉴意义,力气就是比你大能有什么办法? 余浪又转过头看青青,犹豫地说道:“你要不要试试?” 青青试了一把,刚拉开一点就放开了:“不行,弓弦割手,疼。”说完去管余朝然借了一只扳指过来,虽然尺寸不太合适,套在她拇指上大了一圈,好歹保护拇指的作用还是存在的。 丹田中内息崩腾,养吾剑气全部被引导至双手,运足气力开弓,勉强拉开了一半,僵持了一阵,彻底放弃。青青懊恼:“就差一点,百炼初境丹田里可供使用的内息还是太少了,很快就消耗干净了。” “消耗?”这个词牢牢印在余浪的脑海里,他陷入沉思:记得之前青青对我说过,我丹田不通所以无法存气,可是引气的能力却极强,如果我能在引气的瞬间立刻消耗掉,是不是就能跳过转存的步骤?这就好比前世的某些电器,自身没有存电功能,但是只要通着电源,一样可以正常使用。 这个念头让余浪颇为兴奋,他按照玄元养气术的法门引气入体,强忍着体内的躁动和痛苦,低喝一声一拳打在小院里的黄杨树上,一声闷响,黄杨树安然无恙,余浪的拳头却血肉模糊。 青青骂道:“你有病吧?想不出办法来也不用这么自残身体吧!” 虽然这次试验说不上成功,可余浪却觉得自己抓住了一线微光,至少这次他在引起入体后没有遭受到严重反噬,也就是说“即时消耗”这个思路是可行的。问题是挥出的那一拳力量并没有得到增幅,也就是说虽然能够消耗,可是其转化率很低。目前要解决的,就是在引天地灵气入体的瞬间,如何尽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把灵气转化为内息释放出来。这就好比,有时候电器虽然通了电依然无法正常运作,因为电压不对,所以需要一个变压器,余浪还缺一个变压器。 余浪想道:“这大概就是古人与现代人的思维差异,古人受知识与眼界的限制,对许多事情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所以习惯了接受一些无法理解的事情不去过分追究背后的原理,现代人更多了几分格物致知的精神吧。”他确信自己已经找对了门,只缺一把钥匙。 余浪向青青要了《养吾剑气》的总诀,对照着《玄元养气术》以及这些日子搜罗到的其他书,细细分析从灵气入体到转存丹田化为内息,到调动内息发力的全过程。 不知不觉,余浪已经把自己闷在书房三天了,他也很硬气得没有吃饭,沉浸在自己的思维实验之中。 第三天吃午饭的时候青青摔了碗:“余老爷,你不会真想把亲孙子活活饿死吧,他这分明是要走火入魔了,以前白哥哥和我讲过许多类似的事情,越是聪明人越不愿接受不能修行的现实,一旦钻进了牛角尖,可能一辈子就给废了!” 奥巴巴也可怜兮兮地看向余朝然:“老爷,再强壮的狮子也是慢慢长大的,不该逼得这么急。” 余朝然为两人分别夹了一筷子菜:“狮子可以慢慢长大,他不可以,他必须尽快成长起来,保护他自己,保护他热爱的一切。” 奥巴巴认真地说道:“我可以保护余浪和你们的,我能打得过十个人,余浪有智慧,我有力量。” 青青心底有些感动:“你这傻子……”她终究没忍说出口,你这黑皮囊就带着原罪,在大唐是最低下的贱奴籍,一旦和大唐百姓起了冲突,官府不问缘由就给直接抓走。 这阵子余朝然可说是身心俱疲,一方面要应对李文山三番四次的骚扰和敲诈,另有一些更棘手的事情需要他早作准备,他预感到自己或许大限已近,更加不敢怠慢。他也不愿意向两个小辈解释太多,放下碗筷,背着手出了门。 余朝然刚走到门口,忽听到一阵破空声,连忙转头。 一支劲矢从余浪书房的门板斜射出来,稳稳扎透小院里的黄杨树。 “他……他居然做到了。”余朝然先是震惊,随后是难以抑制的开怀大笑,“好儿郎!”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七章 余音绕梁 小院里的黄杨如果有情绪,想必是万分委屈的,自己扎根于这土壤安心生长,从来与世无争,近来却总是被小主人当作靶子,这也不怪余浪,黄杨木质坚硬,确实是检验成果的绝佳材料。 余浪历经数日不眠不休地钻研,对于灵气与内息的转化总算是有些心得,可是那一箭之威,其实也是可遇不可求的。经过多次试验,他发现用自己的办法使上两石之力能够十拿九稳,而如果强行用上三石力,则有失败的风险,概率大约是十次能成个两三次,再往上机会则更加渺茫。 余朝然听余浪说完,心里也有了几分数:“你能做到这一层,已经颇为难得,这条路若真是被你走通了,在漫漫修行史上,也算是继往开来的大事了,以后青史必有你一笔。” “力量部分算是勉强达到了我的要求,可射箭仅仅有一膀子傻力气显然是远远不够的,还需要技巧。” 让余浪饱餐一顿又沐浴更衣休息了两天,余朝然开始传授技巧。就连青青这丫头都看出来余朝然这么急切心里想必是藏了事情,余浪也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只是一时无从点破。 “首先是持弓的姿态,好的步伐,配上正确的发力姿势,能够尽可能节省你的体力,发挥一箭的最大威力……” 余朝然向左前方迈出一步,膝盖微屈,弯弓搭箭做了示范。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给人的感觉仿佛弓箭本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余浪射箭是借用自身力量使用工具,余朝然却更像是释放出身体里的某一部分东西,这是天壤之别。 余浪暗自点头,与之前自己的思考也是相互应证的。 “再往下便是箭的准头了,并不是简单的眼睛、准星、目标呈一条直线,你需要首先辨明风向、算准干扰,以及对目标的行动作出预测。张弓搭弦的那一刻,你与目标的心理博弈便开始了,当然如果是放冷箭或是射静物,则会简单一些。这些我说的玄乎,可实际运用过程中不会有人去精确计算,老箭手都是凭经验的,你便先从射击静物开始练起吧。” 余浪暗自腹诽:“我就说么,一群连风力系数都不知道是啥的古人计算个鬼,不过应对不同风向风速的情况想必经验老道的箭手是会有自己独特的技巧。” 时间过去了两个月,余浪进境堪称神速。青青此时再与余浪对练,到不了十招就要落败。余浪虚虚实实的内息反倒成了一种优势,加上他本身机变过人,青青和他交手的时候总觉得云遮雾绕,很有一种有力使不出的感觉。 作为一个取名控,余浪自然也要给自己独一份的内息运转功法取个名字——二险诀,二险在余浪现代老家是骂人不正经的意思,这功法时灵时不灵倒也贴切。 随着自身实力的提升,余浪的心境也轻松了不少,闲暇时也会指点奥巴巴一番。奥巴巴身体素质过人,天生体力就有四石左右,学起招数来也有板有眼,肌肉记忆是不错的,不过脑袋实在是不够灵光,临阵对敌的应变能力很差,并没有真正理解招式的精髓。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该来的终究要来。 这天晚上,余朝然郑重其事地把余浪叫到自己卧房。 出于对余浪的宠溺,余朝然自己的卧房其实更小一些,一盏油灯被门缝里漏进来的风吹得明灭不定。 余朝然老态龙钟的脸上有几分憔悴。 “浪儿,有些事情你也到了应当知晓的年纪。若你是个纨绔的窝囊废,这些事情可能我留着入土也不会告诉你,让你平平淡淡过完这一生,可是你天资过人,就应当承担起作为一个徐家人的责任。” 听到这里余浪捏紧了衣襟,徐家,终于要来了。 “你祖父是大唐开国公李勣(本名徐世绩,被赐姓李,又为避李世民讳改名李勣)的孙儿——徐敬业,他承袭了英国公的勋爵,曾任扬州大都督,意图拨乱反正推翻当时妖后武氏的政权,可惜啊,棋差一招,败了。” “大唐剑圣裴雯曾是你祖父的义子,受了敬业公许多恩惠,他也算是知恩图报,携手当时还是太子的李隆基为徐家其他分支平了反,不过我们这一脉事涉谋反,所以不得不迁姓避祸。敬业公临终之前把你父亲徐家傲托付给我,我抚养了一十六年,后来他与李太白携手撼昆仑不幸身死,抚养你的担子也落在我肩头,不知不觉你也渐渐长大成人……” 余浪眼眶微红,为了对一个死人的承诺无怨无悔地放弃数十年青春年华,着实让人感动:“阿翁。” 余朝然苦笑着摆了摆手,眼睛里有泪:“你是我徐家少主,我本姓梁,以后万莫再叫我阿翁了。” “太久了,我都快忘了自己本来姓梁,忘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梁朝然偏过头,跳动的火光映出他眉梢的疲惫。 “我一生所学已经毫无保留地传给你了,或者说是还给了徐家,这一切本就是当年敬业公给我的。一个月后洗月书院的入门大比就要开始,你要好好准备,你自创的那——二险诀,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今后你的人生路上会有许多强大得难以想象的敌人,需要争夺到那一个洗精伐髓的名额。可惜啊,我是无缘见到你长成顶天立地的英雄了,那些故事,想必很精彩。” “阿翁……” 梁朝然忽然有些严肃,严肃到近乎严厉:“我说过了,不要叫我阿翁,我是梁朝然,不再是你徐家的依附!” 余浪心底一惊,心道这其间必出了什么变故,让梁朝然的心态有了许多变化。 梁朝然心底是喜欢余浪这晚辈的,有些后悔方才的暴躁,柔声说道:“这几十年,敬业公对我的恩,也算是尽了。我有一些私事需要处理,不得不与你们分别了。” 余浪心思玲珑,明白梁朝然这一去想必是要面对他毫无把握的对手,当即劝阻:“不要去!虽然我不知道你要面对什么样的敌人,请再等我五年,五年以后我可以帮你的……” 梁朝然微笑:“好孩子,梁伯伯没有白疼你一场。” 说话间,梁朝然出手如电,敲晕了余浪。 他把余浪抱到自己的床上,仔细盖好被子:“傻孙儿,这是阿翁最后一次给你盖被子了,以后一个人睡的时候不要随便蹬被子,容易着凉。” 青青找闺中好友逛街去了不在家,梁朝然嘱咐奥巴巴照看好余浪,只说余浪是喝醉了。奥巴巴心思单纯,不疑有他,仔细地守着余浪。 梁朝然取出一杆枪,一把弓,背上包袱出了平安里,随后从城东的马庄取回自己寄养的老马,纵身越了上去。 “老伙计,四十年前咱们并肩作战杀敌无算,今日皆是风烛残年,却得重赴沙场了!陪我再战一场如何!” 马儿为梁朝然意气所激,仰头长嘶,背着老人一路狂奔。 像是一根蜡烛,要烧尽自己的最后一分光芒。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八章 行踪成迷 梁朝然牵着老马从西津渡口上岸,一路到了北固山下。 北固山与扬州城不过一水之隔,梁朝然另去别处结了一些旧账,来得稍晚了两天。 小山村的村头早早有人候在此处,是个年纪颇大的老农,看到梁朝然以后涕泗横流:“梁老哥,可算是把你盼来了。” ———————————————————————————————————————————————— 与此同时,扬州城中。 青青看着面沉如水的余浪不敢说话。 余浪从昨日醒转以后连轴转般几乎跑遍了整个扬州城,不愿放过任何微小细节,发疯一般寻找梁朝然的行踪,结果收获寥寥,想必梁朝然是改头换面了一番才出扬州城的。 梁朝然在扬州呆了大半辈子,还会有什么别的去处呢?余浪陷于深深的自责,都怪自己平日里对梁朝然的动向太不关心了。 正一筹莫展间,正在扫地的奥巴巴插话道:“老爷差我买过上好的马饲料,可是咱家没有马。” 余浪愣了一愣,旋即发足狂奔,向城东的马庄跑去。 马庄里除了有朝廷的官马,有些平民也会把闲置的马寄养在这里,算是马庄主人捞点外快。 马厩里有个小厮正提着一桶水给马顺毛。 余浪问道:“昨天晚上是你当值?” “是的。” “当时有没人来取过一匹马?” “没有。”小厮不耐烦地回道。 余浪笑了笑,取出一把铜钱:“我阿翁昨日出门太急,没带够钱给赏,他说马庄把他的马照顾得很好,让我送些赏钱来,看来应当不是你了。” “是我是我。”小厮换上一副笑面孔,伸手就要来接铜钱。 余浪拿钱的手缩回来半寸:“他是不是背着一副长弓?” “对对,还有一杆枪,看起来威风凛凛的。那马本来是属于扬州城里余爷的,却不知道那人哪来的信物,我只好把马给他了。” 小厮欢天喜地得接过了铜钱,却发现脖子上架了一把刀:“小爷你这是做什么?我胆子小别吓我。” 余浪阴狠地问道:“我之前问你,你为何不据实以告?” “我忘了……啊别别别,是有人给了我钱,让我不要告诉别人老爷子来取过马!” “什么人?” “是李府的人!” “哪个李府?” “李相国在扬州的别院!” 好个李屿。余浪心底痛骂一声,提着短刀一路向李府奔去。此刻他心中很乱,害怕梁朝然中了李屿的奸计遭难,与李屿两番交手,他太清楚其人秉性了,那是一只满口毒牙的蛇。 李府门外有个少年正抱剑看云。 余浪停下脚步,盯住那少年:“去叫你家大人出来,我找李屿。” 少年目光落在余浪手中的短刀上:“有什么事对我说是一样的,李屿是我哥,我叫李淳。” “这事儿与你这娃娃无关,我要见李屿。” 李淳笑道:“尊驾的年纪似乎与我差相仿佛,有什么话,对我说就行。” 余浪盘算着干脆把这少年掳走与李屿做个交易,登时错步强攻出手,他怕伤到这少年,扔了刀徒手来擒。 李淳也弃了剑迎上去,与余浪拆了十几招竟然不分高下,他心中骇异:这人的内息时盈时虚,叫人看不出深浅,着实怪异。 余浪也没想到这叫李淳的少年实力如此强劲,比起青青还要更胜几分,仓促间找不见胜机,只得兵行险招故意卖了个破绽。 李淳虽然天分高,玩心眼毕竟不是余浪对手,看准了破绽耿直地递拳跟进。 余浪拧身险险避开,横肘击打在李淳胸口。 李淳吃痛,并指成刀,竟然放出一道剑气! 余浪为剑气所伤,吐出一口鲜血,连退数步,神情呆滞:“你,你小小年纪修为居然已经到了游海境?!” 只有游海境才能化虚为实,用出剑气,余浪哪里能想到这少年是这等天才人物! 李淳有些不好意思:“得罪了,兄弟,适才一时情急,出手有些太过了,我领你去府中,我大哥颇为擅长医道,让他给你看看。” 让你大哥给我看伤,还不如直接毒死我算了,余浪伸手阻止了他,他觉得李淳这人还算不错,不像李屿那般奸诈,于是如实说了:“不必了,我阿翁前日失踪,很可能陷于危难,只有你大哥才能救他,所以务必请你帮我禀报一声。” 李淳肃然点头:“好,你且等我。”说罢一个纵身翻进了院墙。 余浪叹息,早知这少年这么明事理直说就好了,白打了这一架。 不一会儿,大门打开,余浪被请了进去。 李屿知道余浪在自己弟弟手里受了伤显得颇为开怀:“余浪啊余浪,我苦心算计了你两回都没成,没想到我弟弟一出手就让你见了红,惭愧,惭愧啊。” 余浪双眸赤红:“李屿,明枪暗箭你大可以冲我一个人来,对一个花甲老人动手,是不是有点太下作了!” 李屿面露迷惑之色:“你在这说什么浑话,我此番下扬州是为了陪我弟弟淳儿参加洗月学院大比,可没空算计你们什么。” 余浪说了一遍事情的始末。 李屿听了之后不住冷笑:“不知你是关心则乱呢,还是狗眼看人低,如果是我李家出手,能让你从一个饮马小厮的嘴里套出什么话来。” 余浪猛然惊醒,以李屿的手段,能派出二十多死士自杀只为了扣下张九龄的护卫,怎么可能连这么小的事都处理不圆。 李屿喝了一口茶:“看来是有人借我李家名头狐假虎威了!以后说不定你与我这弟弟李淳便是洗月书院的同窗,今日我卖你这面子。” “奎木狼,你去查一查,余朝然去了哪里,又是谁在背后弄鬼?”李屿淡淡发令。 一道黑影应声而去,快到余浪只能看清一道残影。 余浪低头:“今日之事,不论结果如何,我承你情。” 李淳奇道:“我大哥本来就是好人啊,帮你这点忙何至于如此?” 余浪偏头看了李淳一眼,观其神情不似作伪,这只能说明或许李屿对他的亲生弟弟确实很好吧。 夕阳渐渐西沉,余浪呆呆立在李家正厅里,心底极为挂念梁朝然的安危,只能静静等待奎木狼的回复。 不到半个时辰,一身黑色披风的奎木狼回来复命:“余朝然前日黄昏时分,独自骑马去了一趟城西一百里的乱葬岗,随后从渡口往北固山去了。” 余浪心想:那城西的乱葬岗里埋着当年徐家丧命的所有人,以及徐敬业的无头尸身。梁朝然做了这些安排,临行前又去那儿祭拜,看来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据两月前黄甲级密件,北固山上盘结了一伙强人,那伙强人与当地官员勾结,行事极为跋扈。另有一封玄丁级密报,余朝然两月前收到过来自一封北固山的信,随信附了一件信物,查毕。” 李屿满意地点了点头,若是自己两月前就把长安的星宿情报网带一小部分过来,余浪恐怕没有半分胜机。 “余朝然的行踪我已经帮你查明白了,救人的事情还是得靠你自己,你放心,在你回来之前我会查出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借我李府的名义兴风作浪!” 余浪道了一声谢,便告辞离去。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十九章 三百头颅砌骨塔 余浪刚出了李府前门,却见青青和奥巴巴一左一右守在一对石狮子两边,活像两个门神。 青青眼眶微红,狠狠锤了余浪两拳:“你这傻子!怎么能孤身犯险来找李屿,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手段,要是连你也……” 余浪来不及解释太多:“我要去北固山寻阿翁,你们俩守在家里。” “不行,我要跟着去!” “别胡闹,事态紧急,你去了也只是拖累……” 青青转了转眼珠:“你会骑马吗?你不会想一路跑到北固山去吧,跑到那儿不断气就算你造化大,还怎么救人?” 余浪还真被问住了,只得答应由青青骑马带自己过去。余浪叮嘱奥巴巴小心守在平安里,当心李屿又使什么坏。 在同李屿关系的把握上余浪是万分清醒的,这个人绝不可能是自己的什么朋友,某些情况下可以相互利用,但最终必定是不死不休的结局,屁股决定脑袋,千古如是。 二人共乘一骑,一路向渡头疾驰。 ——————————————————————————————————————— —— 风扬起一阵尘土,迷了梁朝然的眼,一箭放空。山贼们发出欢呼声:“儿郎们,这老东西不行了,这一箭放空了!” 这种欢呼终究底气不足,北固山的山腰上已经躺了数十具冰冷的尸体,嘴里叫得欢,山贼们却都不敢往前多走一步。 意识到自己遭伏的瞬间,梁朝然连挑数名山贼,趁敌方为其杀意所夺的空当寻到了一处土坑为掩体,一箭取一命,从无虚发,这一箭落空,他感到身体的衰弱。 李文山暴跳如雷:“废物,你们怕什么,给我上啊!杀了这老头,你们再也不用当流寇,领了银子回去娶妻生娃,种地养家!” 山贼头领面沉如水:“儿郎们不可轻举妄动,老虎垂死时咬人最凶,我领你们出来是要给你们活路,不是让你们送死!” 李文山气竭:“刘文刀,你不过是我李家一条走狗,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我要你们上,你们就得上,我要你们死,你们就得死!” 刘文刀皱了皱眉,强压下心头的怒意,语气软了一些:“再等一等,等这老头失了锐气,一心求死的时候再总攻,伤亡会少上许多,我想若是李家老太爷亲自来督阵也会认同我的说法。” 察觉到刘文刀身上散出的淡淡杀意,李文山也只好收敛脾气,闷闷不说话。 土坑里的梁朝然感到口干舌燥,打从人群里看到李文山开始,他就明白自己中计了。三月前他收到来自北固山的一封信,信里说芸娘当年没有死,而是被敬业公悄悄安置在了北固山下的小山村,并且责令芸娘终生不得再见梁朝然。本来以梁朝然的阅历,不至于中这种拙劣的计谋,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死穴,而芸娘正是梁朝然的死穴,哪怕有一分的可能,他都一定会钻这个圈套。 信里说芸娘及其一双儿女被北固山上的一伙强人掳走,向梁朝然求援,随信附了芸娘的信物。梁朝然接到信的第一反应是愤怒,愤怒于自己最信任的敬业公当年骗自己,拿自己当工具利用,可他终究舍不下余浪这孩子,在城中滞留了两月对身后事做了安排才来。 而此刻,梁朝然的心中只有惭愧自责,这些年世人都说敬业公是目无君王的乱臣贼子,当年起义只是为了一己私欲,并非为了解民倒悬。谎话听了一万遍,不知不觉会信。有时候生活便是如此荒谬,人们更愿意听信一些捕风捉影的流言却不愿相信曾与自己朝夕相处的朋友。 想到此处梁朝然恨意陡生,猛然起身,张弓如满月,箭出似流星,稳稳射向李文山。这一箭倾注了梁朝然毕生所学,也倾注了他内心的悔与恨。 “不好!”刘文刀反应奇快,一刀砍在箭身,断裂的箭头依旧射断了李文山的一条右臂! “啊!”李文山带着哭腔的吼叫极为瘆人,“都他妈给我上啊,宰了这老头的,赏五十两白银,原地不动的,抄家灭族!” 眼见场面失控,刘文山知道自己再也弹压不住,提上陌刀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 射完那一箭,弓弦已然松弛,梁朝然的右手也微微有些发颤,当即舍了弓箭,提起长枪与众山贼战至一处。 热血涌入脑海,一杆长枪如龙游大海,在人群中穿梭游弋,梁朝然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人,中了多少刀,只觉得脑袋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恍恍惚惚间梁朝然似乎又听到了当年那个爱掉书袋的骆宾王的一声叹息:“百姓何辜,百姓何辜……” 是啊,这些拿着农具的山贼,本质上不过是一群被人夺了土地的穷苦农民,为了活下去而拿起锄头,何罪之有? 梁朝然停下了手里的长枪,风停树止,万籁无息。 一个满口黄牙的农民一锄头敲碎了梁朝然的脑袋,兴奋地吼道:“我杀了他了!我发财了!哈哈,我可以娶很多房老婆了!我也能当大爷了!” 百姓何辜?无知蒙昧便是原罪,蠢是人间极恶,若非如此,野兽何辜! “阿翁!”余浪悲戚的长呼响遏行云,整片北固山都似在震颤。 只是这一声呼唤,梁朝然再也听不到了。 “叫声阿翁就出来吃饭,有什么难的?不然我会很没有面子。”穿越来的第一天,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欠你一声阿翁。”余浪的脸上满是泪痕,“我不认识狗屁徐敬业,我只认你这个阿翁,阿翁,阿翁,再和我吃一顿饭好不好,我做菜很好吃的,我会做可乐鸡翅、炸鱼薯条,你都还没吃过……” 宁雪也不认我,阿翁也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余浪伏腰垂头抵着土地,哭得越来越伤心,浑身颤得像是风中败絮。 青青看得极为心疼,眼泪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坠落,她紧紧抱住余浪:“没事的,不要怕,你还有我啊。站起来,你看看,半山腰的李文山,他在笑你啊!” 余浪缓缓爬起身来,紧紧握住短刀,脸上满是泥尘与眼泪,眼神幽暗如吞没一切的深井。 一个也跑不了。 三百头颅砌骨塔,少年初心永不复。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章 小二,上酒! “今有扬州平安里少年郎余子游,忠勇可嘉,勇武无双,单刀除尽三百匪患!赏黄金十两,赐正八品宣节校尉散职,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敕令。” 散职虽只是名号无职位,在唐代到底不像明清那么泛滥,好歹也算是一份功名。 大都督府的一纸赏赐,使得余浪名声大振,却丝毫无补于其内心的伤痛。 李文山家的老太爷李忠庭对长子的死只字不敢再提,甚至屁滚尿流得让出了原本霸占余家的产业。 余浪搬回了集贤里的余家大宅,每日只是坐在庭院里发呆,消沉度日。 那可是三百个会痛会笑的人,不是三百头猪马牛羊,杀意散尽了,心里却种下了永远解不开的结。三百头颅砌了高塔,也没能召回阿翁的魂魄,余浪心灰意冷,只觉得什么事情都失去了光彩。李尚隐长史特意为余浪求了这份功名,不是真要奖赏他什么,是怕这前途无量的年轻人就此颓废下去,用官府的一纸文书,对他的行为作出肯定。 你没有错,若不是你手里的三尺短刀够锋利,流寇敲碎你的脑袋可不会有半分同情,你只是做了本该由朝廷去做的事情,朝廷赏赐你也是应有之举。 领会了李尚隐长史背后的意图,余浪的心里宽慰了不少,心情却始终难以好转。 换到大宅,奥巴巴的事情便多了起来,三进的宅子收拾一遍天也要黑了,倒过得充实,他的好处便是不愿意多想,吃饱饭,干活,有时候爱蹲在地上看蚂蚁打架,安安乐乐。 距离洗月书院的入门大比不到二十天,青青则为余浪的状态感到不安,想尽了办法让余浪振作起来,却始终不见效,心头颇为烦扰。余浪不管事,她还得亲自接手余家的产业,两家酒楼、两家杂货铺的掌柜都不服管,阳奉阴违,想要换人又找不到熟手,青青的日子过得苦。 这一天青青发觉得意楼的裴掌柜往酒里掺水,被客人发现后还撒泼耍横,她实在忍无可忍放话要赶走裴掌柜。 几名伙计只是嘿嘿冷笑,权当没听见。裴掌柜不阴不阳地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余家的产业轮到你来说三道四?你一个姑娘家,整日寄住在别人家成何体统?余浪是你的小情儿?还是说死掉的余老爷纳了你当小妾,伺候完老的再伺候小的,也不知以后得了孩子算什么辈分,啧啧。” 伙计们跟着嘿嘿傻笑,看向青青的目光也变得淫邪起来,觉得那一层薄衫之下的身体想必极为青葱诱人。 一个女孩子哪受得了这般屈辱,当下只愿撞墙死去,断了这些流言。 一只酒壶飞掷而出,砸得裴掌柜头破血流。 余浪沙着喉咙说道:“滚!统统滚蛋!” 众人可都听过外界传说这少年杀完人拿人头堆塔,凶残似恶鬼,况且余浪才是这家酒楼的正主,几名伙计当即扶着裴掌柜灰溜溜走了。 余浪垂头向青青认错:“我负你良多,张相托我照顾你,其实却是你一直照顾我。” 青青笑了笑,眼睛里泛着晶莹的泪花:“不要紧,只要你答应我振作起来,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 余浪没有正面回答:“我已经失去阿翁,不想再失去任何亲人了。” 亲人两字听得青青心头一软,竟鬼使神差地抱住了余浪,她带着哭腔凑在余浪耳边说道:“我一直没告诉你,前天我接到书信,我阿翁,在回归故里的路上病死了,天大地大,我也只剩你这一个亲人了。” 余浪心疼地抱紧青青,心底更加愧疚:“确定是病死么?不是那李屿弄鬼?” 青青点头:“当时张巡和雷万春大哥都伴着他,确实是病死的,没有异动,可能李屿还没来得及出手吧。我阿翁年事已高,本就时日无多,却不知李家人为何步步紧逼,如此急切。” 余浪叹息:“对于他们那等跳梁小丑来说,最害怕的便是你阿翁这样有气节有手腕的读书人,一日不除便寝食难安,但愿张巡大哥一切安好。” “小二,上酒,酒!”突如其来的呼喝声吓得两人一惊,连忙分开身体,倒像是被人撞破了奸情,各自羞红脸。 原来酒楼里还有个喝得半死不活的醉鬼,被两人的谈话声吵醒,醉鬼大约三十来岁,面皮白净,眼角却爬着几缕未老先衰的沧桑,他笑道:“二……二位莫怪,我只是听到了一……点点,很少的一点点,你,你们继续,我不打扰,哦不不,再给我拿上一壶酒才不打扰,我、我要喝酒。” 余浪微笑:“在下余浪余子游,未知兄台高姓大名?” “杜、杜甫,字子美。”说完这一句便又睡倒在桌肚里去了。 余浪目瞪口呆,赶忙把杜甫背回了集贤里的宅邸好生照顾,要是让一代诗圣就这么醉死了,那自己可是千古罪人了。 直到第二日杜甫才悠悠醒转,对着床边和衣而睡照料自己的余浪连番道谢。 “余浪贤弟,我啊,是追李太白来的扬州,近日却听说他已走了,没能一睹诗仙风采,颇为失望。” “什么,李太白是你三叔,嘿呀余浪贤侄啊,快来跟我说说你三叔的故事。” 余浪:“方才我不还是贤弟么,怎么转眼间又成了贤侄?” 杜甫下巴微微上扬:“我是注定要成为李太白好友的——虽然和你做朋友也不错,但是两相权衡,我还是选择做李太白的朋友,只好委屈你当我贤侄了,哈哈!” 没想到,词句飘逸的李太白心事重,诗作沉郁的杜子美却是个爱玩闹的疏狂性格,看来作品与作者之间的反差萌定律还是颇为适用的。 余浪挑眉笑道:“这样,你我二人先称兄道弟,等你见了我三叔再改口也不迟。” 杜甫偏头想了想:“那也好,比起认晚辈我还是更喜欢交朋友。” 李白和杜甫都爱交朋友,可是余浪发现他们交朋友的方式是不一样的,李白喜欢凑一桌子人喝酒来交朋友,杜甫则更喜欢和人聊天,准确说来,杜甫是个一等一的话痨。 “嘿,奥巴巴啊,你为什么这么黑啊?你这么喜欢蚂蚁,是不是因为蚂蚁也很黑所以让你觉得很有见到同乡的亲切感啊?” “嘿,青青啊,你的名字是否取自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呢?” “你们快来看我新写成的诗啊,我都爱上我自己啊!” 除了余浪,其他人看杜甫都是一脸“心疼智障”的表情,余浪自然不以为怪,他很喜欢杜甫任性自然的处事态度,也知道伏案作诗的杜子美,完全是另一个人。 低谷期遇上这等混不吝,余浪的心情也渐渐好转,他晓得杜甫有时是刻意逗自己开心,开解自己,心中感激。 每天黄昏,杜甫都会准时坐在余宅前的运河边钓鱼,带上满满一碗饵料,却总是连半只鱼饵都钓不上来。 这天余浪练完武好奇地凑过来,发现这个位置恰巧可以听到河中画舫上的嬉闹声:“卧槽我以为你在这学姜太公搞什么直钩钓鱼愿者上钩,我以为你有伟大抱负要施展,你居然躲在这里听画舫里的淫词艳曲,简直有辱斯文,还有啊,你以为这么多鱼饵不要钱的吗……” 片刻后,二人并肩而坐,余浪沉醉得微微点头:“没想到有时候听听这种淫词艳曲,还蛮纾压的。”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杜甫。”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余浪。” 忽然画舫里传来争执声——“柳公子请自重,小女子卖艺不卖身。”——“这世上没有不卖的东西,只有谈不拢的价,本公子有的是钱。”——“不要啊。” 穿越这么久,终于有英雄救美的机会了,余浪整理了一下发型和衣衫,正准备纵身救人,却发现杜甫已经抢先一步!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一章 偷梗怪杜甫 看到那柳公子与姑娘争夺的那颗人参,玉树临风的余浪和杜甫二人组陷入了尴尬,原来是卖艺不卖(参)啊。 姑娘心思玲珑,看二人神情便猜出了事情原委,掩面笑道:“多谢二位公子仗义搭救,只是这柳公子所求,只是这一颗人参……” 这姑娘的声线清澈好听,无愧是清伶官人,老天爷赏饭吃。 柳公子神情恳切:“仙儿姑娘,家父重病在床,确实很需要这千年老山参作为药引,还请开个价,柳某绝不还价。” 仙儿犹豫了一阵:“柳公子拳拳孝心难得,既是如此,一百两银子便可。” 柳公子掏出一大锭银子,千恩万谢地走了,也懒得搭理余浪和杜甫两根木桩。 杜甫扭头数落余浪:“我就说嘛,我大唐煌煌盛世,怎可能有那等逼良为娼的下作之事。” 我擦,你明明在是在我前头冲进来的吧!余浪被噎得说不出话。 杜甫随后向仙儿姑娘见礼:“这小孩儿不懂事,呃,仙儿姑娘许久不见了,一向可好?” 仙儿一笑淹然百媚:“奴家还以为,杜公子薄情负心,早忘了我这卖唱的。” 杜甫望天:“大丈夫当志存高远,自不可日日沉迷于这等声色场所。” 志当存高远你天天蹲河边偷听,大丈夫你敢做不敢当赖一个小孩儿身上。 余浪拆台:“我看是荷包里没银子,不好意思来了吧。” 余浪看这两人郎情妾意的模样实在不好意思,拱了拱手便先告辞。 仙儿没多作挽留,冲余浪温婉一笑算作道别。 没想到杜子美喜欢这一款啊,余浪摇头叹息,他还是更喜欢清秀可人的少女,没被这三千红尘浸染过,清透。 余浪停下脚步,回身看了看,这才意识到岸边到画舫船头足有三丈之远,杜甫在自己一愣神的时间抢先越了过去,看来是深藏不露,修为不容小觑,想在关键时刻扮猪吃老虎。 青青早就气鼓鼓得叉腰等在余宅门口。 “干什么去了?”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啊好啊。”一听有故事能听青青便把一切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余浪便摆开阵仗讲了个“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明·冯梦龙)的故事,把朝代背景做了相应变换,保留了原本的故事框架。只听得青青一时心驰神往,一时咬牙切齿,心底里对青楼女子的偏见也淡了许多。 “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余浪有时候也很疑惑,忠臣良将与佞臣叛贼读得都是同样的四书五经,最终结果却大相径庭。 “好故事!”在院外听了有一会儿的杜甫抚掌称赞,看来与佳人独处得并不融洽,也是早早被赶出来了。 余浪从杜甫暧昧的笑容里就看出这人恐怕要借这故事去撩妹,哼,你这个偷梗怪! —————————————————————————————————————————————— 距离洗月书院入门大比只剩十天,青青抱了一摞文书放在余浪的书桌上。 “喏,这些都是关于洗月书院的典籍,是我辛苦搜集来的,你自己好好研究吧。你这人惫懒成性,不到最后一刻不知道用功,这些……” 青青忽然倒抽一口凉气。 余浪拿出三倍厚的文书放在青青面前:“喏,这些是我搜集的材料,你拿去看看吧,还有我整理的笔记和分析,拿走不谢。” 门外正陪奥巴巴看蚂蚁打架的杜甫插话道:“你们要去洗月书院啊?报名了吗?洗月书院要提前十五天报名验明正身的,还要提供乡贤的保举信,证实良家子的身份……” “哎?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你们不会不知道吧?那你们准备这么多废纸有什么用?” 余浪很想把杜甫拖进来海扁一顿。 杜甫哈哈一笑:“逗你们的,洗月书院是提前十到十五天报名都可以,今天刚好最后一天,保举信我已经帮你们写好了。” 青青奇道:“你又不是本府人士,更称不上乡贤,写的信能有什么用?” 杜甫拍了拍衣袖上的尘土,摆了个隆重登场的姿势:“重新认识一下,不才本人小弟我正是洗月书院的十大云游教习之一,你说我的信院长会不认吗?” 余浪眨了眨眼,换上一副乖巧的面容:“杜教习,你手里有没什么内定名额之类的。” “有啊,刚好有两个。”杜甫心领神会地笑道,一脸“咱俩这么亲,我不给你给谁”的表情。 余浪、青青两眼放光,毕竟三千人里取二百的比例还是相当低的。 “不过嘛。”杜甫一脸惆怅,“其中一个名额已经以十万两银子的价卖给扬州首富谢老爷了。” 你这种重财轻义的偷梗怪到底凭什么当上教习! “另一个给了青青。”杜甫走进书房,拍了拍余浪的肩:“保送者无法参加入门大比,你所求的是那一个洗经伐髓的名额,换言之,你是必须要争第一的,就不应该考虑保送的事情。” 余浪认可杜甫的话,能把其中一个名额留给青青,足以证明杜甫这人还是很重情义的,他忽然鬼使神差地追问了一句:“洗月学院这么黑,大比第一洗经伐髓的名额会不会也被卖出去了?” 杜甫愣了一下:“那要看院长最近缺不缺教学经费了,你也知道的,我大唐虽然正逢盛世,物价平稳,可是教育成本却是不断攀升的,书院难免有手头紧的时候……” 眼见着余浪神色不善,杜甫才据实以告:“不会的,如果说天下谁最不缺钱,那人不会是当今圣上,而是洗月书院的院长。” 余浪听得一脸心驰神往,出来混,当然要跟最有钱的混,要是拿下大比第一成为院长亲传,人家指缝里漏出点银子也够自己潇洒的了。 杜甫咬了一口院里刚摘下的新鲜桃子:“这不是说我们院长多有钱,而是他对金钱几乎没有丝毫欲望,一件破袍子能穿十年,那味儿重的哟……咦,你怎么了余浪,有话好好说,你拿刀做什么呢?你来真的啊,救命啊!”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二章 大笑游园去 扬州城分罗城与子城两块,南边的罗城是居民区,面积甚大;北边的牙城则是官署、驻兵所在,规模小一些。 洗月书院便在那罗城的正中,堪称城中之城,围墙外头散植了一些树木,起隔音之效。不过其实洗月书院虽然处在闹市之中,内里却是极为安静地,毗邻的四条街人迹罕至——在洗月书院就读的多是豪门巨富、世家公子,从中走出的也有不少跺脚撼乾坤的大人物,百姓多不敢惊扰。 只有在招生的日子,洗月书院外围的四条街才会人满为患,聚满从外地赶来的学子。 “大爷,您是陪孙子来参加考试的吧?”余浪见到一个年过六旬须发皆白的老翁,忍不住凑上去问道。 大爷羞涩一笑,露出仅剩的一颗大黄牙:“瞎说什么呢,人家还是处男呢。” “我也是来参加入门大比的考生啊。”生怕余浪不信似的,大爷从包袱里翻出自己的准考文书,“我这年纪不算太大,你看那边那一对,他们也是来参加入门大比的。” 余浪顺着老翁所指的方向望去,目瞪口呆,只见一对恐怕有七八十的老年夫妇互相搀扶着缓缓前行,真是……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一看你这娃娃就没见过世面,”老翁语重心长地说道,“俗话说得好啊,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六十岁进了洗月书院还是个宝宝啊。” “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余浪倒是听过,这是形容明经科易取,进士科难中的,这最后一句听起来这么奇怪呢。 余浪忽然想到什么:“大爷,敢问您是什么修为?” 老翁捋了捋胡子:“游海上境。” 我……你特喵地修为都游海上境了还来凑什么热闹,要我这种连丹田都没打通的废柴怎么逆袭啊! 入门大比,三千人里取第一,余浪的嘴角浮起一丝苦笑。从见到杜甫这个神经病教习开始就应该有所觉悟的,这个书院怕是不太正经。 午时一到,洗月书院大门洞开,所有考生鱼贯而入,这是入门大比前一天,让考生们先行熟悉考场,了解一下洗月书院的文化氛围。 洗月书院大致分为四块,分别是生活区、文教区、武练区、办公区。生活区便是学院食堂食必思与学生宿舍自省楼所在,至于这亭台楼阁花红柳绿恐怕是用来满足学生们的恋爱需求的,食堂二楼分设男女浴区,食堂对面还有个满足学生们购物需求的万宝屋。 余浪陷入了沉思:打死我也不信这书院创始人不是穿越者啊,这活脱脱就是大学校园啊,我逝去的青春啊,没想到还有机会能再拥抱你一次! 文教区便是一排三层左右的木阁楼,错落有致,之间隔着许多假山假水,意趣盎然,顾名思义,应该是教习们教授四书五经琴棋书画的地方。 文教区最吸引余浪的是那有十层之高的藏书塔,塔顶上书“文山艺海”四个大字,可说是把文艺贯彻到底了,在唐代这等规模的建筑着实是大手笔。 武练区除了小校场,其余馆阁均大门紧闭,显然是不欢迎考生们入内的。办公区更别提了,拉起一圈红线禁止考生踏足。 就在大家逛完准备回去的时候,忽然有一名年轻的考生迈过了红线,大声说道:“谁说红线就一定是不允许进入,我认为,洗月书院正是缺少我李大虎这种想法不拘一格的人才!” 场间想起雷鸣般的掌声,然后这个年轻人就被扔了出去。 威严的声音传遍整个洗月书院:“哗众取宠者,取消入门大比资格。” 距离洗月书院闭门还有一个时辰,余浪散漫地行走在洗月书院里,看向一草一木的眼神都很温柔,前世他所毕业的扬州中学几乎处在扬州城相同的位置,虽然中间隔了千年,可是这里的温馨依旧让他流连。 “很喜欢这里对吧,我也是。”一个和余浪差不多年纪的少年蹲在花坛上,笑容灿烂。 那少年性格疏懒,随意地拍了拍余浪的肩:“我叫薛文洋,高邮人士,家中世代行医,以后便是同窗了。” 余浪奇道:“你怎知我俩必定能入洗月书院的门墙。” 薛文洋的目光深不可测:“你能不能进我不知道,但我爹是高邮首富,在高邮拥有一十八家医馆,已经给某位教习塞够了银钱了,回见!” 这个人根本是来秀优越的吧! 小校场处的一阵喧哗声吸引了余浪的心神,便登高望去,只见一圈考生围着两个执剑对峙的少年。 “这两人怎么回事?” 余浪身旁的另一名少年指点道:“喏,那青衣少年便是扬州城年轻一辈翘楚——曾以轻身功夫施展出马踏飞燕奇景的马油见,人送外号飞马剑豪;另一名蓝衣偏胖的少年居培元也不弱,小小年纪修为便在游海中境,曾孤身灭了秦淮河上三十水匪,江湖人称一剑断秦淮。这两位本是知交好友,适才同时向一名女考生打招呼,那女子便回眸一笑,二人都觉得那女子是为自己而笑,因此争执不下,故要拔剑来决。” “什么样的女子才能让两位少年英雄如此着迷?”余浪颇为好奇。 热心少年一指道:“正是那手里握着半截桃枝的姑娘。” 余浪回身,却见一发髻高束的妙龄少女着一身纱衣长裙,侧身细细抚嗅手里的半截桃花枝,眉目低垂,也看不清面容。 那少女似乎察觉了余浪的目光,缓缓抬头,一副倾世无双的面孔便牢牢凿在余浪心中。 少女敛容一笑,与余浪见过的所有女性不同,这少女并不释放自己的美,而是极为克制地收敛着——哪怕仅仅是这么收敛着,依旧胜却人间无数。 热心少年顿时惊呆,忍不住狂呼道:“夭寿啦,杨玉环对着这野小子笑了!大家快来揍他啊!” 入门大比的前一天,余浪引起所有男考生的公愤,被拖进校场一顿狂扁。 留着鼻血的余浪望着半片夕阳,愣愣未回神:“杨、杨玉环。”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三章 大比首日 余浪这人,平日里心思也重,却有一点好,真正到了泰山崩于顶的时候必定是最冷静的那一个。大比前夜他温习了一遍整理的笔记以后便早早入眠,这一觉睡得极为香醇。 窗口几只云雀的漫语声吵醒了余浪,他伸了个舒畅的懒腰,与破窗入户的晨光抱了个满怀,心底很是沉静。 青青从托盘里取出一碗胡麻粥,一碗面片汤,一碟小菜。 余浪不由食指大动:“今日怎么待我这般好?这三样东西看来简单,应该费了你不少心思吧。” 青青笑道:“今天是你参加大比的日子,早餐一定要吃好才有力气。这一顿也是你大比前在家吃的最后一顿了,大比一旦开始,除非被淘汰,否则是出不了洗月学院大门的。” 余浪洗漱了一番才回来进食,余浪自然不习惯唐人以手揩牙或是咀嚼柳枝的刷牙方式,而是自制了一副木柄猪毛牙刷,他也向青青、奥巴巴兜售过自己的猪毛牙刷,无奈这两人不领情。青青觉得猪毛恶心,还不如柳枝,奥巴巴则是从不刷牙,鬼知道他那口白牙是怎么保养的。倒是被杜甫给顺走了一柄猪毛牙刷。 余浪稀溜溜三口干了胡麻粥,将小菜往装面汤的海碗里一倒,也是几筷子便吃了个干净,连一滴面汤也没剩下。 “你倒是慢点吃啊,人家为了做三样东西花了一整个早晨,你这般吃法能吃出什么滋味?” 余浪打了个饱嗝:“我以为,对美食最高的敬意就是用最快的速度消灭它们,细嚼慢咽的那种一定不够爱,至少爱得不够热烈。” 情情爱爱的这些本是禁忌词汇,青青被余浪耳濡目染倒也有些习惯了,笑道:“你总是有道理,过阵子细嚼慢咽起来也自有你的说辞。” “真是羡慕你啊,不用参加大比,你什么时候入学?” “等你们大比结束,遴选出159名入围者,便会进行入学典礼,入学庆典之后才是最后一轮大比,角出那一个洗经伐髓的名额。” 余浪暗自盘算:说好的招收200名,看来其中有41个保送名额。为何招生办的人不取个整,偏偏是41个呢,难道昨日那个唐突闯红线的李大虎其实并非被淘汰,而是直接保送了。哎呀,早该想到的,李大虎那种神经病思维恰好契合洗月书院的风格,明面说是被淘汰了,背地里却是暗自保送了,这一手处理得漂亮。 青青哪能想到余浪对几个数字还能想出花来,帮余浪披好袍子,拿来书箱。 余浪穿好衣服,背上书箱便要出门。 青青微微有些失望,这件袍子是她缝了很久才做好的,没想到余浪粗心,根本就没问起这事儿。 余浪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下脚步,没有回头:“谢谢你的袍子,很漂亮也很合身,手上的伤口包一下,小心感染。”说罢便大步走了。 青青愣在原地,虽说不知道“感染”是个什么意思,心里还是为余浪入微的观察力而感到欢喜。 ———————————————————————————————————————————————————— 入门大比第一关,相面。 面相短命、容貌丑陋的,淘汰。 聚集于洗月书院小校场的三千学子一片哗然,往年洗月书院招生的时候并没有这一轮。 尤其是一些年岁大的老翁,气得直拍大腿啊,这不是欺负人么! 很快补充而来的第二项通知让老人们喜笑颜开:“年过五十者,本关直接晋级!” 余浪却是暗自思忖:今年临时加了这个筛选条件是否与乱世将至有关,若是洗月学院的院长真能算到十年后大唐的那一场大灾劫,此人也近天人了。若这学院里真有人懂相面之术,想必那人也是了不得的大神通者。 余浪回忆了一下自己的样貌心中忐忑:我这种天庭饱满的,想必不是短命之相吧。 很快便有一名教习搬了张小椅子坐下,鼻梁上加了一副琉璃镜,手里还捧了一只茶盏,活像个街头的江湖骗子。 那人竟是杜甫,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又没想到你居然还是这样的杜甫。 轮到余浪的时候,杜甫一脸严肃,丝毫不见平时的疏狂模样。 他看了再看,叹道:“你福缘至厚,偏生命里多灾劫,是否短命,本教习也看不透啊,罢了,算你过吧。” 余浪将信将疑地走到晋级区,也不知道这偷梗怪是装神弄鬼还是确有其事。没过多久余浪便一毛钱也不信了,杜甫对所有学子几乎都说这么一番话,只不过最后一句有差异,要么是“罢了算你过吧”,要么是“你还是潜心保命为好,先回去吧。” 这一轮筛选筛去了四百多人,小校场里还剩下大约两千五百人。 正式的考核才刚刚开始。 入门大比第二关,射艺考校。 射艺最能考校一个人的臂力、专注度与灵性,因此单列为一轮。 两百步外开弓射箭,脱靶者直接淘汰。 两千五百人被分为四十组,每组六七十人,每组的两名督导是书院里入学较早的师兄师姐。 这一轮考校中各组都爆出不少天才人物,学员们互相吹捧得很欢,有那种先多退了五百步再一箭穿红心的装逼侠,也有那种自蒙双眼最后射脱靶的神经病,还有个牛人据说一口气连珠般射出九箭,箭箭穿红心。 射艺本是余浪最擅长的,可是他不想太早冒头成为众矢之的,只是随便拉弓射了一发,射在红心与靶子边缘的中心位置。 其中一名督导师兄低声说道:“师弟好射艺,信手一箭便射在半分圆弧上,毫厘不差。” 余浪淡淡笑了笑:“师兄好眼力。”现下说得云淡风轻,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了练成射艺传梁朝然衣钵,他练废了多少弓,疼到双手红肿也不愿休息。他觉得自己与梁朝然没有血缘关系,但若把梁朝然的射艺传承下去,等若在自己身上,也有梁朝然生命延续的痕迹。 人生代代无穷已,延续下去的不就是个痕迹么。 一名传令师兄敲响锣鼓,宣布第二轮结束:“本关合计淘汰学子八百四十六人,剩余学子一千六百五十一人。” 此时日悬当头,到了午时,传令师兄敲下第二通锣鼓:“淘汰学子请离场,入围学子至食必思楼用饭!预祝各位学子下半程选拔顺利通过!”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四章 无福消受美人恩 食必思楼以七十二根粗石柱为骨架,主体是打磨平整的石块与质地坚硬的木头。在外边看的时候不以为意,进了里面才不得不佩服设计者的巧思,每一块材料都被用到了极致,方能造就这样恢弘的食堂。受限于唐代落后的生产力,二楼的阁楼虽然更加雅致,却只能以木结构为主,否则地基承载力要过限。 作为一只前世的土木狗,余浪慨叹好在扬州这地方地震、台风都相对较少,否则以这建筑的框架,抗震系数、抗风系数都是不够的。至于书院是否另有手段避难,余浪就不得而知了。 余浪从入口处领了一副碗筷,随着人流排队。 一个身形瘦小的少年主动与余浪搭话:“第三关你我二人联手如何?” 余浪知晓第三关的规则:学子可选择以两人为一小队,轮流背负跑步前进,率先跑完十圈的三百小队可晋级,制定规则的人意在鼓励学子培养合作精神,同时挑选合适的合作对象,也算是一项智力考核吧。 余浪奇道:“与你合作我岂不是很吃亏,你身形瘦小,背着我恐怕走不远吧?” 瘦小少年有些着急:“你别小看我,我的轻身功夫虽比不上那马踏飞燕的飞马剑豪马油见,可在这一千多考生里也能排进前一百,我虽然在你背上,你背着我反而能够减轻自重,跑起来更快!” “有点意思。”余浪轻轻点了点头,“不过我打算一个人完成第三关,所以不好意思了,兄台还是另觅良伴吧。” 这次连周围的学子都感到很惊讶:“你是不是不懂规则啊,一个人过关需要背负一块两石(大约110kg)重的石头,哪有双人轮流互相背负前进划算啊?” 瘦小少年满眼失望:“我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哎,我叫戴羊,离了学院若是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只管开口,相识也是缘。不过我还是想多劝你几句,一个人完成比赛是极其不合算的,参加比赛的学子大多是少年人,体重都没有两石,你何必给自己增加难度呢?” 余浪笑而不语。 食必思楼为学子们开了十个打饭窗口,很快便轮到余浪,余浪打好饭菜,便寻了一张桌子坐下。 正埋头吃饭间,杨玉环捧着饭菜坐到余浪对面。 余浪吓得站直身体。 杨玉环柔声解释:“余公子不必紧张,玉环只是想与你说几句话。” 余浪这才惴惴不安地坐回原位:“你说话就说话啊,不要随便对我笑,免得引起公愤,我又要倒霉。” 杨玉环奇道:“何为引起公愤?” “引起公愤的意思,就是犯了众怒,在这儿的意思就是引起一些男性同胞嫉妒吃醋。” “这样啊,余公子说话果真风趣。” 余浪对语言很敏感:“果真?你听别人提及过我。” 杨玉环本来想笑,但她这人行事认真,余浪说了不让笑,她便刻意板着脸,另有一番风情:“我与仙儿姐姐相识,听她说及过你与杜教习的事情,还有你那个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故事,我听了也很喜欢,一直很仰慕你的才学。” 还算杜甫这个偷梗怪有点良心,转载还注明了出处,余浪谦虚(厚脸皮)一笑:“说书讲故事只是一些不入流的本事,何谈才华,能搏姐姐这等神仙风姿的人物一笑,浪心甚慰。” 余浪自己都很想找个安静地地方吐一吐。 杨玉环再次忍住笑,一脸奇异的镇静:“余公子不必过谦,玉环这次冒昧搭话,除了仰慕公子才华之外另有事相求。” “第三轮大比,玉环想与公子结对。” 啊,不要啊,余浪一脸崩溃。 果然杨玉环这话刚一出口,食必思楼里便炸开了锅——“什么,昨天那个挨揍的小子要和杨玉环组一小队?”——“那个杀千刀的小子还要背着杨玉环跑完十圈,肌肤相亲?” 眼见着舆论就要一发不可收拾,余浪果断出声拒绝:“还请姐姐原宥,我执意孤身参赛。” 杨玉环水润的眼睛里泛起无邪的秋波:“余公子,玉环难道还不如一块顽石么?” 余浪连称不敢,开玩笑,老子知道你只是被李隆基老儿从寿王手里抢出来派出宫耍两天,过一阵子还要曲线迂回到宫里当贵妃的,到时候李隆基跟我算后账怎么办! 抢皇帝的女人,万万不能的,这是作死啊。 余浪转移话题:“玉环姐姐,我观你气质浑成,呼吸吐纳绵长,修为恐怕已入游海境,这一关应当难不住你才对?” 杨玉环有些害羞:“玉环怕跑姿不雅。”是啊,你要美美哒趴在人家身上轻松过关。 余浪想了想,轻轻凑在杨玉环耳边说道:“若是姐姐愿意,我可以把我的小秘诀也分享给你,第三轮之前还请姐姐不要泄露秘密。” 杨玉环耳垂天生敏感,被余浪凑近说话所呼出的热风惹得浑身酸软,面上浮起醉人的红晕,好似一朵盛放只待人采撷的牡丹,乖巧温顺地点点头。 依照余浪的要求,二人合演了一出戏,装作谈不拢不欢而散的样子。 刚走到食必思楼出口,几个人高马大的学子便围住了余浪:“听说你小子拒绝了杨玉环的组队邀请?” “是啊,你们也想找我开黑吗?我亚索贼6。” 为首的胖子回头问道:“他在说什么?啊不管了,我来是要告诉你,你的选择甚是明智,否则今天还得挨一顿胖揍,玉环嫂嫂,她注定是我们大哥的女人!” 余浪呆滞:“大哥?哪位大哥。” 只见两排小弟纷纷让开,一个三十岁左右个头矮小的男人出现在余浪的视野里,只见他的长袍上绣着“大哥”两个字,笑容威武霸气。 “你小子,很识时务,我很喜欢,不过呢,还是得断你一条胳膊,绝了玉环的念想。” 余浪很不喜欢这伙人嚣张跋扈的态度,忽然心头飘上一计:“大哥,你可知道三千学子里,玉环姐……嫂嫂,为何独独对我青眼有加?” “不是因为我长得帅,我长得能有您帅吗?是因为我学过一门风月宝典,知道如何逗女孩子开心,我来教教你如何向玉环嫂嫂示爱如何?” 余浪低头耳语了几句,“大哥”听得眉开眼笑,一个劲地点头。 余浪这才全身而退出了食必思,这一顿饭吃得够艰辛。余浪相信,那位大哥真要照自己的表白方案做了,恐怕第二天就要人间蒸发。李隆基把自己的心头肉放在洗月书院,能不安插点密探什么的? 鼓声止歇,第三轮大比正式开始!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五章 吴家有子字松如 “你们看,那个傻子来了!他不但拒绝了杨玉环的邀请,还坚持一个人参赛,要说他修为有多强也就罢了,还是个丹田都没通的废物,你们说他是不是傻,哈哈哈。” 余浪丝毫不在意周围人讥笑的目光,先去督导师兄那里领了石头负在背上,随后从书箱里取出自己的必胜法宝——滑轮鞋! 他早就了解到小校场经过特殊处理的土地坚硬平整,适合滑轮鞋滑行,早早将一双木屐分别装上四个精心打磨的小型滑轮,做成大唐版滑轮鞋。备用的那双滑轮鞋被他悄悄交给了杨玉环。 颤抖吧凡人!感受过被滑轮鞋按在地上摩擦的恐惧吗? 负重两石的余浪轻松写意地超过无数对手,一路疾驰,我南x大轮滑小霸王岂是浪得虚名! 再也没有人敢讥笑余浪,学子们远距离看不清余浪脚底的滑轮,以为这是某种诡异的功法,均佩服不已。 最终余浪以第四名的好成绩晋级下一轮。 为什么只有第四?前三都是修为达到游海上境的爹,根本就几乎是一路低空飞行!第五名则是李屿的弟弟李淳,他的修为刚入游海初境,一路内息狂飙也没能赶上余浪,颇有些不服气。不过李淳与其兄的性子多有不同,并不会为这种事耿耿于怀,只是赞叹了一番余浪的巧思。 杨玉环由于对滑轮鞋不甚熟悉,不敢像余浪那般全力施为,只是凭借过人的舞蹈天分尽量保持身体平衡,优雅地完成了比赛,心里也很满意,踩着滑轮鞋一路飘过去的姿态可比跑步好看多了。 坐在石凳上等待传令师兄宣布考核结果的余浪微微有些后悔,这一关的风头会不会有些太过了。 传令师兄敲响锣鼓:“本关共有五百九十九名学子入围,请未入围学子自行离场。另有本轮排名第四的学子余浪,涉嫌舞弊,请随我前往书院议事堂接受调查!” “我就说嘛,他那双鞋肯定有问题!”有眼尖的考生松了一口气。 “书院教习明见!”被淘汰的考生巴不得多拉几个垫背。 余浪事先研究过书院的规则,这一双鞋不借助外力,最多算取巧,不应算违规,奇怪的是书院并未传唤杨玉环而仅仅是传唤自己。帮助杨玉环看似是余浪好心,其实是余浪的一步暗棋,你书院再拽也不可能淘汰皇帝的女人,你说我违规,那么皇帝的女人也违规。 议事堂中间隔了一道帘子,教习们都在帘子另一边。余浪将自己的滑轮鞋交给传令师兄,由他转交给帘子后面的教习团队。 不一会儿,帘子后面传来几位教习激烈地争论声。 “在鞋底装了轮子,确属巧思,可也触犯了我们不得借助外力的规定。” “哦,装了轮子为何就借助外力了?” “马车装了轮子吧,你出门不愿步行坐马车还算不借助外力?” “此言差矣,说马车借助外力,不是因为马车的轮子,而是因为拉车的马,这位考生骑马了吗?显然没有。” “你说的也不错,可是一旦开了这个口子,下届招生大比的时候第三关岂不是要变成轮滑大赛?咦,我为什么会想出这个词?” “你的担心不无道理……反正也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考生而已,便淘汰了吧。” “嗯。” 帘子这边的余浪听得心头一沉。 这时候传令师兄插话道:“几位教习,除了这位余浪考生之外,考生杨玉环也使用了一双类似的鞋子,这二人是否一并淘汰?” “什么!杨玉环也穿了这双鞋子?那还废什么话,这两位考生一并入围!” 出了议事堂,余浪向传令师兄道谢:“多谢师兄仗义执言。” 传令师兄微微一笑:“我是杜教习的亲传弟子季辰瀚,自家兄弟,不必客气。” 一番话令余浪心头一暖。 第四关考核,六百进一百五十九,入围者便可成为洗月书院正式弟子。 这一轮考核也是余浪最有自信的一轮,乃是文试。 余浪回顾了一下前三轮考核,第一轮相面,第二轮射艺,第三轮协作长跑,相面这一环节据说不仅仅是以玄学为基础,也淘汰了一批心术不正或者说进入洗月书院另有所图的人,可见洗月书院并不是特别看重考生的战斗能力,只是筛选出了一批比较有灵性、身体素质过人、有一定修为基础、家世相对清白的璞玉。 至于把文试放在了第四轮,用意也很明显,书院不是要招手无缚鸡之力的饱学书生,而是要培养文武全才;但是文试又被摆在直接晋级的关键位置,则又体现了书院虽然招的是文武全才,其实更为看重考生的心性、学识。 前三轮考核中,真正引起余浪注意的只有一人,那是个真正丹田不通甚至连内息都不知道是啥的书生,第二轮射艺由于臂力不足,那人射出的乃是高抛箭,箭矢在空中划过完美的抛物线勉强扎进靶子,很快又掉了下来,书院念此人不通修行,给了他末位晋级的资格。 第三轮考核中那人由于自身实力弱小,没人愿意与之合作,只能选择负重独跑,漫漫十圈中这书生吐了有三次,却始终不曾放弃,最后摔倒在终点线三丈处,以几乎变形的姿势快速爬过终点,拿到了第六百名,甚至有几个修为达到百炼初境的富家子都被其甩在后头,凭借的全是令人钦佩的毅力。 这书生在第一轮相面过程中的经历也颇为奇葩,杜甫看出此人福缘浅薄、命里多劫,不过心性人品皆是一流,不愿直接淘汰他,只是劝说他回家将养。那书生坚辞不允,只说“朝闻道,夕死可矣。”听得老杜心中一软,放了行,可说第一轮也是末位晋级。 连续三轮都以最后一名的成绩险险晋级,在余浪看来,这也是一种了不起的本事与缘法。那书生据说是大唐“画圣”吴道子的孙儿吴松如,由于没有修行天分从小在家族中受尽白眼,此次参加洗月书院大比,也是志在第一,夺取那一个洗经伐髓的名额。 所有人都拿吴松如取第一的雄心当笑话下酒,余浪却不敢小觑这书生。 第四轮文试放在了明日,六百名考生被暂时安排在自省楼中的黄字号客房中歇息一晚,准备明日文试大比。 余浪躺在洗心亭里,望着亭角外的一片天,心里感触颇深。参加大比之前余浪只是很功利地为了那一个洗经伐髓的名额,现下他却是真心喜欢这地方,想要成为一名洗月学子——象牙塔里曾有余浪太多的美好回忆…… 就这么想着,余浪竟不知不觉眯了一会儿。 醒来的时候却见一身宽绰皂袍的吴松如在画一幅画。 画里只有一只云雀,那云雀栩栩如生,振翅欲飞,独独缺了一双眼睛,吴松如却搁了笔饮酒。 余浪奇道:“你怎么不给这云雀画上眼睛,这么好的画不画完多可惜。” 吴松如叹息:“画上眼睛,这云雀就飞走了。” 画虚为实,这是“画圣”吴道子的绝学,吴道子本人亦是超脱三境之外的大修行者,方能有此神迹,吴松如连丹田都打不通,作画天赋再高也绝无可能画虚为实。 仿佛看出了余浪的质疑,吴松如苦笑:“余浪兄不必多想,我与家祖的本事只差这一双眼睛。只是,恐怕我终此一生,也无法画出那双眼睛,这便是术与道的差别。” 余浪忽然念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诗:“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吴松如听了耸然变色,似乎琢磨出了点什么。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六章 唯有文试争短长 直到月亮爬上柳梢,吴松如都端坐在画纸面前一动不动,静思默想,余浪不敢打搅,便悄悄走了。 玉带河边碰着正在钓鱼的杜甫,杜甫也不回头,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同余浪搭话:“你可知道吴松如其实是个神童?” “哦?”余浪停下了脚步。 “他六岁便画出了那幅云雀图,得到吴道子盛赞,称其天赋尤在自己之上。可是从那以后,快十年过去了,他执着于要画出眼睛,无心修行,渐渐从少年天才被视为家族之耻,就连吴道子都说这孙儿天分虽高,却太过执着,一生成就有限。” “相面那一关,我想劝说他回去,其实是为了保你夺下第一。这人是本次大比的一大变数,若是他有所精进,那你恐怕无半分胜算。你各方面都是超一流的资质,唯独丹田难通,所以这次大比对你的人生来说至关重要。下一个三年?哎,我只能告诉你,若是你这次大比通不了丹田,恐怕活不过下一个三年。” 余浪奇道:“他便画出那双眼睛又如何?” 话音未落,一声高亢的雀鸣从洗心亭传来,亭檐垂下瑞彩千条。 杜甫手里的鱼竿惊落,悚然变色:“一夜入破虚……” 杜甫苦笑:“看来你是没什么机会了,时也命也,偏偏与这等妖孽同年大比。” 余浪惊得目瞪口呆,破、破虚,就画了一幅“鸟”画就一步登天,入了破虚境?百炼、游海、破虚……破虚境可是三境之巅,能有这份修为,还要夺什么洗月入门大比第一,便是洗月学院的教习也当得了! 余浪真想大嘴巴扇死自己,没事儿跟那儿念什么歪诗,讲个冷笑话多好啊,没把人家带沟里,反倒把人家送天上去了! 杜甫哪有空再去理会余浪的失落,三步并作两步冲往洗心亭抢徒弟去了:“松如贤侄啊,做我的首席亲传弟子怎么样?我不仅能提供给你整个大唐最酷炫的功法,还能为你提供整个大唐最性感火辣的人体模特哦!” 其他教习的反应也不慢,各展手段前往洗心亭夺人。洗月书院的教习们使出拉皮条的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只盼能把这天才弟子收入门墙。 吴松如俨然已经是大比内定第一。 余浪看到这些人滑稽的模样觉得好笑,内心的失落反倒淡了一些,尽人事听天命吧。 ———————————————————————————————————————————————— 文试大比的考场设在洗月书院教学区的听风楼,余浪走到自己的座位,依次排下笔墨纸砚文房四宝。 文试大比的排名将影响到学员定级,进而影响到之后争夺大比第一的先机,因此一众考生都是极为重视的,已经有部分考生由于顶不住压力太过紧张而被迫放弃比试了。 余浪的座位靠窗,闭上眼微风拂面,甚是舒服。 考卷共有四叠,分为诗卷、论卷、兵卷、数卷,考生择取最擅长一卷作答,若四卷皆答取最低分,如此设置便是为了防止考生贪多嚼不烂,点醒考生人生短暂,将一门功夫做到极致才是正道。 锣鼓声起,众考生提笔疾书,其实这些题都很难,哪有这么快想出答案的,不过都是提起笔在稿纸上圈圈画画掩饰内心不安,别人都唰唰写了,我也得装起来不是。 只有余浪将四叠考卷齐齐摊开,支着下巴阅卷,却迟迟不动笔。 考试时间过去大半,少部分考生已经快写完了,余浪依旧没有提笔。 两名监考的师兄交流道:“看来咱们这考场里要出个白卷郎了,哈哈。” “据说那人还是杜教习作保推荐进来的,本以为他有多大本事,没想到连提笔的勇气也没有。” 不远处的杨玉环很着急,低声提醒余浪:“余公子你发什么呆?再不作答就要来不及了,你不要对自己要求太高,这六百考生里多的是草包,以你的才华,随意答上一卷,入围是不成问题的。” 监考师兄斥责道:“考生杨玉环你做什么?” 杨玉环骄傲地一仰脖子:“我嗓子难受,想说两句话润润嗓子怎样嘛?” 监考师兄一脸惶恐,奉上一杯香茶:“玉环妹妹保重身体。” 用来计时的青铜漏壶里的水去了一大半,距离考试结束只剩不到两刻的时间。 余浪终于挽袖提笔,饱蘸墨水,奋笔疾书。 距离考试结束还剩一刻,余浪收拾好四叠答卷,交与监考师兄,飘然去了。 考场里一片哗然,“监考师兄,我认为此人随意在考卷涂鸦,属于侮辱试卷,应当重罚之,这么短的时间能写出什么,还不是鬼画符?” 考场里的喧闹已与余浪无关了,他伸了个懒腰,仰头看着如洗碧空,心中快意,既然这场一定要赢,那还不如赢得嚣张一些。如今书院内吴松如夺冠的呼声最高,余浪若再不起势炒作一下自己,恐怕会全无胜算。 铜鼎被撞击三声,宣告文试大比彻底结束。 姗姗来迟的杨玉环特意赶来安慰余浪:“余公子不必气馁,人各有所长,洗月书院出题确是太偏了一些。若是对未来尚无筹划,未知公子可有意向往长安一行,玉环在长安城颇有一些朋友,可由他们为公子谋一份好差事。” 余浪淡笑:“有劳玉环姐姐费心了,浪年岁尚小,无意远游,日后若有缘去往长安,当去拜会姐姐。” 杨玉环也不勉强:“想必余公子心中自有谋划,倒是玉环多事了。” 这一轮考核完毕,所有考核项目结束,考生们都离了洗月学院,回家等教习们阅卷去了。一些外乡考生还是选择暂居于洗月书院自省楼,毕竟能省出一笔住宿钱。 出了洗月书院的大门,余浪却没见到青青,心底有些失望。倒是奥巴巴急吼吼地赶了过来,神情严肃:“余浪,青青被李家人抓走了。” “哪个李家?”余浪心头不安。 “李文山的父亲,李忠庭主事的那个李家。这些天李家人频频找我们店铺里的麻烦,新请来的掌柜和伙计都不敢再干了,青青一气之下趁夜放火烧了李家的一间杂货铺,还烧死了一个伙计。谢县尊把青青判给李家人处置了,我去抢过人,没能得手……”奥巴巴浑身伤痕累累,看来为了救青青也遭了不受罪。 余浪眼神森寒:“好你个李忠庭,我阿翁的账还没与你算清楚,还敢再起事端。” 如今想来,恐怕故意让出余家产业示弱是假,寻机挑事才是真,看来李中庭是咽不下老来丧子这口恶气,决意与余家不死不休。 余浪心底被北固山三百头颅压下的杀意重新燃起,浑身杀意弥漫。心魔已成,便再无回头路!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七章 孤身犯险 不同于李林甫设在扬州的别院,由于世代经营,李忠庭这样的累世富贵之家在扬州城内的豪宅外面有两重高大围墙,内里有庄丁八百,武艺拔群的护卫数十,堪称是一支独立的武装力量。封建王朝所谓的大一统常常都是外紧内松的,朝堂是中央集权,地方上依旧是豪门大户当道,本质上是乡贤治民,而非父母官。大唐国力鼎盛,比起隋末十羊九牧的状况有了很大好转,乡绅阶级的力量却依旧不容小觑。 初夏的一场小雨渐渐壮起声势,身穿一身蓑衣的余浪在李府大门十丈开外站了很久,依旧没有想好如何救出青青。手里锋利的短刀无法给他充足的自信,李府中的八百庄丁、数十护卫,可不是北固山上那群饭也吃不饱的流寇,不但配合默契装备精良,由保家护院的信念激起的士气也是极高昂的,余浪就这么单刀杀入,绝无半分胜算。 况且庄内平民都是良民,纵然余浪真有通天彻地的本事,把李府阖府上下屠戮干净,也必定难逃大唐律法的制裁,左右无活路。 合法途径更是走不通,不提谢县尊作为当地官员与李家这样的豪门大户唇齿相依,本身这件事情也是自己这一方理亏,青青烧死人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或许那尸体是李家不知从哪座荒坟里挖出来充数的,可县尊老爷既然下了判词,那便是铁案难翻了。这一切都发生在自己入洗月书院参加入门大比期间,可见李忠庭这个老狐狸是经过精心计算的。扬州城里余浪唯一可以求援的对象杜甫,眼下正忙着阅卷,自己连一句话也递不进洗月书院。 余浪的情绪渐渐从愤怒转为冷静地克制甚至是无奈:我也不是神,有些事情做不到就是做不到,有什么不敢认的呢? “报告老爷,那余家的小子跪在庄外求见!” 李忠庭放下手里的茶盏,满脸的不可置信:“你说那余浪是跪在庄外?而不是提刀来救人?” “哈哈,好啊,咳咳咳。”李忠庭朗声大笑,牵起了旧疾,咳嗽不止,苍老的脸上又挂上泪珠,“这少年在北固山大开杀戒时多么不可一世啊,可怜我儿文山英年早逝,这份仇,我必要十倍还在他身上。” “吩咐下去,跪满三个时辰,本老爷自会见他。” “是!” 滂沱大雨中,余浪在这泥泞的土地里,一跪便是三个时辰,身体的酸软疼痛感淡了许多,只剩下空虚与麻木。打又打不过,人又必须得救,只能折腰求人,哪怕是用自己的这一条性命换回青青的性命,至少是俯仰无愧了。 他深恨自己无能,恨老天无眼,恨这个命如草芥的时代,到了最后,这满腔的恨也被无穷无尽的雨给稀释了,只剩下一潭死水。 李府的下人撑着伞出来:“余公子,我家老爷有闲了,请入府一叙。” 李忠庭笑盈盈地看了一眼浑身湿透沾满泥点的余浪:“宣节校尉登门造访,所为何事啊?” 余浪勉强撑直了身体:“还请放了青青,这件事情本与她一个姑娘家无关,要杀要剐冲我一人来便是。” 李忠庭怜惜地看着连落水狗都不如的余浪,缓缓摇了摇头:“不可,你是长史大人亲点的正八品宣节校尉,又即将进入洗月书院的门墙,正是我大唐未来的栋梁。老朽怎可坏我大唐基石,加害于你呢?至于张青青那丫头,杀人放火,我要不杖杀了她,无法向我家中庄户交代,还请宣节校尉宽容一二。” 余浪冷静说道:“张青青姓张,与我余家素无瓜葛,放火烧杂货铺是我一人的主意,只是当时我在书院中分身乏术,所以委托她去做。这件事,我才是幕后主使,请李太爷明见。” “管家,将适才余贤侄所说的话记录下来,让他签字画押。” “不必了,我自己写。”余浪艰难地提起笔写好供词,落款处签上自己的大名,一天前提笔时自己还是志得意满的洗月学子,却没想到一天后却要提笔写认罪供词。 李忠庭捧起供词,吹干了墨,细细看了一遍:“余贤侄写得一笔好字啊,这一纸认罪书也是文辞清雅、行文流畅,确有大才,可惜啊。” 李忠庭老迈的脸上满是阴狠:“有了这一纸供词,你和张青青便一道去死吧。” 余浪装作体力不支受惊摔倒的样子,一个侧滚从背后扼住李忠庭的咽喉。 大厅里的十几名护卫都觉得这少年已经半死不活,心里都未设防,这一下竟无人反应过来。 余浪嘶声惨笑:“李忠庭,没想到你这把老骨头,浑身都脆得像砂石,喉管却怎么弹软,让人忍不住很想揉捏揉捏。” 一辈子养尊处优的李忠庭哪里受过这等惊吓,强自镇定:“你这小子休要诈我,你要敢在这里害我,我包你出不了我李府大门。” “我要放了你,还不是得和青青一起死,反正是要死,多拉你一个垫背,黄泉路上不寂寞。”说完便加大了手上的力气。 李忠庭满脸通红,哽着脖子求救。 一众护卫纷纷抽刀围住余浪。 余浪大吼了一声:滚! 十几名护卫忍受不住那冲天杀意,忍不住退了半步。 缓过气来的李忠庭这次是真得害怕了,带着哭腔问道:“你说,你要做什么,老朽都依你,不要杀我。” “出具文书证明青青无罪,放了青青。” “好,好,管家,还不照办!快去请青青姑娘出来!” 一炷香的时间,蓬头垢面的青青便被两名小厮押了出来。 青青一看到余浪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死活不愿意离开。 “我没能保护好余朝然,这次一定要保护好你,”余浪的低声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果决。 “走!” “不!” “走吧,我肚子饿了,回去给我做顿饭,待会儿回去吃。”余浪忽然换上一副温柔的语气说道。 “你也劝劝她。”这份温柔显然没有李忠庭的份,他被余浪捏得嗷嗷直叫,忙不迭地说:“是啊,青青,余贤侄再与我聊几句,你先回去做饭吧。” 青青深深看了余浪一眼,头也不回地转身走进漫天大雨里。 半个时辰后,余浪松开了李忠庭,放任护卫们把自己放倒,到了此刻,筋疲力尽的他真是全无斗志了,脑袋里飘来飘去的只有那一句冤冤相报何时了,只求死在李府便好。 一向刻意维持威严的李忠庭今日在下人面前出尽了洋相,心底对余浪的恨意更加浓烈。他咬牙切齿地让一众护卫狠狠打了余浪几十棍,直打到昏厥过去才扔进李府的私牢中去。 不是李忠庭发了善心不取余浪性命,只是他想让余浪尝一尝比死亡更恐怖的诸多惩罚,让他后悔与李家作对,甚至后悔生而为人! 余浪通过青青传达出的最后一分生机,藏在那句话里——“肚子饿了”,是在提醒青青只有杜甫能救自己。 他赌李忠庭恨极了自己,一定不会轻易下杀手,要慢慢折磨,足够拖到杜甫来营救。 只是李忠庭这样活了几十年的老狐狸又怎会看不出余浪的这点心机,他已打定主意今夜便把余浪折磨至死。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八章 得之固我幸,失之亦我命 “这是今夜的第六遍拷打了吧,那少年到底怎生得罪李忠庭了,要被这样残忍地虐待?” “哎,这少年也是硬气,若是我被这样一遍遍得折磨,宁可自己撞死求个了断。” 被关在另一间牢房里的两名中年人都看不下去余浪所受的酷刑,忍不住小声议论道。 余浪意识模糊地躺倒在冰凉的地面上,不清楚自己身上到底有多少伤口,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流了多少血,能不能挺过下一轮酷刑。他唯一明白的是,自己绝等不到杜甫的救援了,李忠庭是铁了心今夜便要折磨死自己。 第七遍酷刑的时候,余浪决定亮出自己手里的最后一张牌,一张本该是他死门的牌,眼下却是他最后一抹生机:“李、李忠庭,爷爷临死前好叫你知晓,我本是大唐英国公徐敬业的孙儿,我死以后在我墓碑上刻好我的名字,徐浪,徐子游。” “你说什么?!”李忠庭一瞬间心思百转,他在与李文山定计除余朝然的时候便抓到了一些零散的线索,只是这个结论太过大胆,他一直不敢相信。此刻得到余浪亲口承认,他忍不住心中狂喜,陛下虽然赦免了徐家的其他旁支,对徐敬业一脉却是坚决不宽宥的,若是自己捉住了徐敬业的孙儿,那可是天大的功劳,帮次子求一份大功名也不再是难事! “你们且住手,无论如何吊住他的性命,我去一趟李相的别院!”李忠庭旋即乘着马车去找李屿邀功,这份功劳之大,恐怕足以让自己这一脉以后彻底得到李林甫的庇佑,这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大机缘。 这是余浪的最后一赌:李屿,你这狗东西可是说过欠本大爷一条命的,千万不要食言。 李屿没有食言,他亲手提着李忠庭的头颅从李家私牢里救出了余浪,李忠庭的忠犬们面对这尊煞神皆拜伏于地,无人敢置一词。 大反派成了救世主。 李屿这次没有奚落余浪,而是由衷地敬佩:“我李屿阅奇人无数,你可居首位,把自己最不该暴露的秘密卖给仇人,把自己的性命交到我这样一个疯子手里,你才是真正的疯子!” 余浪哈哈大笑:“你最好今夜杀了我,终有一日我会是你李家的噩梦。” 李屿叹息:“我很希望能看到那么一天,若是没有你,长安得多么寂寞啊,但愿你能活下去吧。” 余浪还想再说什么,衰弱到极点的意识便消散无形了,彻底陷入了漫长的昏厥。 —————————————————————————————————————————————————————————— 睡梦里他回到大雨中的南京,从明城墙跑到玄武湖最后跌坐在莫愁湖畔,找不见宁雪。随后天色转为一片赤红,北固山下三百亡魂排着队吃干净他身体的每一块血肉,梁朝然凄凉地呼喊——“浪儿”,身体越来越重,似从万丈绝壁不住地往下掉,青青稳稳地拖住他:“你还有我啊。” 云吹雾散,一线光亮映入余浪的眼帘,一张憔悴消瘦的脸上坠下喜悦的泪珠,青青大喊道:“他醒了,他醒了!” 满脸倦容的杜甫凑过来,重重松了一口气:“好了好了,你这混小子总算保住了性命。” 余浪笑了:“想要老子死,那老东西的那点手段可不够看。” “好好好,你顶天厉害,我可是许了愿的,只要你能醒转,我杜某人把下半生的牛皮都让给你吹,本来天下牛皮共有十斗,我杜子美和你余子游共吹八斗,天下人共分两斗,如今你一人占八成,可称牛高八斗了!” 二人相视大笑。 青青小心地扶起余浪,细细喂他喝粥。余浪有些不好意思,坚持要自己喝。 杜甫骂他作怪:“你昏迷了十三天,每天都是青青帮你喂食,你之前怎么不跳出来不好意思?这时候已经太迟啦,乖乖喝粥。” 余浪也就不再推辞,感激地看了青青一眼,一口一口把稀粥喝了个干净。 青青说道:“我也只能打打杂,这次为了救你,杜甫大哥可是拿出了压箱底的本事,一枚佛门的无量舍利,一枚道门的龙虎金丹,放在外头可都是会让天下豪杰争破头颅的宝物,他还亲自运功助你调息伤了不少元气,这次可欠下了一份大人情。” 杜甫一脸自得:“说到这里我还是要吹一吹的,先说那无量舍利,那可是……” “一夜之间我来回奔袭四千里,先去长安护国兴教寺与那……” 听着听着余浪眼皮渐尘,带着笑意缓缓入眠。 看到余浪睡着,杜甫轻笑着对青青说道:“你也去收拾收拾自己好好休息一阵吧,他醒来过一次便无性命之虞了,这里有我照看着,等他真正醒了,你也不想让他瞧见你脏兮兮的模样奚落你吧。” 青青微微福了福身:“有劳杜大哥了。”见识到杜甫的诸多大神通以后,青青确定此人亦是超脱于三境之外的人物,态度变得恭敬起来,虽然心底里觉得对方比以前的混不吝模样更加亲切,却是再也不敢怠慢了。青青跟过李白一阵,见识自然与余浪不同,她知晓百炼、游海、破虚只是修行下三境,其上还有上三境,上三境之上,才是剑圣、安禄山等超一流人物。 以她的眼光自然能看出杜甫固然修为通玄,却应该还未突破上三境的藩篱,不提剑圣那等通天人物,便是与全盛时期的李白比起来,亦相去甚远。 彻底醒转以后,不过半月的辰光,余浪便生龙活虎的下床锻炼了,也不知是不是那无量舍利与龙虎金丹的功劳,这一病过后余浪反而觉得身体比以前更强健了几分,单凭肉体力量便能拉开二石弓,以二险诀催动的内息加持能轻易拉开三石弓,便是投身行伍,也当得一员猛将了。 “洗月书院放榜啦!”小厮们敲着锣鼓在街道上来回呼喊。 “洗月书院入门大比魁首——集贤里余浪余子游!诗卷、论卷、兵卷、数卷四卷皆满分!院长亲自评第:天甲极。” 考生评级以天地玄黄缀甲乙丙丁为序,天甲最高,天乙次之……黄丁最低。天甲后边加了个极字,便是为了与过往普通天甲学子区分开,表明更胜一筹。而洗月书院已近五十年没出过天甲学子了。 李府大宅深处,听闻余浪夺得魁首的消息,李屿微笑:“看来我这一注没下错。”似李家这等大世家,每逢乱世往往会两头下注,自己的亲弟弟便被李屿下在了另一头的洗月书院,若是李家随着这朝廷一起翻船了,好歹能留下一脉继续富贵。 平民百姓眼底这是大唐的开元盛世,但以李屿的眼光又怎么可能看不出府兵制带来的严重隐患,一旦地方势力对中央失去忌惮,只要有人敢开个头,随后必定应者如潮。 杨玉环呆呆看着榜首的名字难以置信,她本以为余浪是放弃了最后一关文试,却没想到他那么胡闹一般的写法,最后竟就这么轻松写意地拔得头筹,她看着自己名字后头地丙的评分心里有些失望,虽说是入围了,却没拿到她满意的成绩。 此刻余浪正躺在自家屋顶上懒洋洋地晒太阳,思考着下一顿该吃什么。 ……吃什么才能在随后的排名战中战胜那狗日的吴松如拿下第一呢? “吃”人说梦。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二十九章 见字如晤 李屿借着李忠庭身死,扬州李家群龙无首的当口,顺势将扬州李家尽数并入长安李家羽翼之下。李屿早有这样的打算,毕竟强龙也需要地头蛇的助拳,可是那李忠庭老奸巨猾,总是嘴上喊得热闹,往往出工不出力,除掉此人对李屿掌控扬州李家来说颇为有利。 也算是送了个顺水人情给余浪,扬州李家的隐患一除,又靠上洗月书院这样的参天古树,余浪的处境总算是安全了许多,轻易不会再陷入死局。 余浪为了断了外人寻衅滋事的由头,索性变卖了其余产业,只留下集贤里与平安里的两栋宅子,其余产业都折了现银,林林总总大约有三千两银子,沉甸甸装满了一大箱。唐代还没有钱庄,余浪、青青都要入洗月书院读书,洗月学子不允许携带仆从,奥巴巴与这一箱银钱如何安顿便成了难事。 杜甫笑吟吟地要把这差事揽过去,书院教习允许携带侍从,奥巴巴以后便跟着杜甫了,难得这两人一向相处得不错,都爱蹲在地上看蚂蚁打架。 青青却不愿把三千两银子全数交给杜甫,毕竟此人虽然为人仗义,有时候却很不靠谱。 余浪笑着向青青解释:“你啊,不了解他的抱负,他可不是那种得了银子便都拿去喝花酒的浪荡公子。他的理想,是让天下寒士都有瓦片挡雨,三千两银子便是填了他的理想,也值了。况且你再想想,无量舍利与龙虎金丹是三千两银子能买到的吗?想必他为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即便他拿这三千两银子去喝花酒,我都无怨言。” 青青瞪圆了眼睛:“我看你吃不上饭的时候有没怨言!”虽然嘴上不饶人,听了余浪的话以后,青青便不再为此事纠结。 隔天便是洗月书院的入门大典,青青提前去了书院,余浪目送着奥巴巴挑着一大箱银子跟着负手走在前头的杜甫渐渐远去,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这么大一栋宅子,便只剩了余浪一人。 他走回自己房间,从床底取出一个紧紧锁住的小箱子。 这个箱子便是梁朝然敲晕余浪前往北固山的当天留下的,箱子的缝隙里插了一张字条——见吾尸身唯浪儿方可拆启,绝密。 这字迹不是梁朝然的字迹,看纸的氧化程度也有些年头了。写下这行字并且留下字条的会是谁呢?一个名字呼之欲出——余家傲。 从现代到大唐,这个名字都是余浪的爹。他听了关于这名字的许多传闻,却与这人从无交集。 直到此刻,余浪才真正鼓起勇气要打开这只箱子,他总隐隐觉得,箱子里的东西对他来而言难说是福是祸,就像西方神话里的潘多拉魔盒,既是恐惧也是诱惑。 余浪拿出惯用的短刀运足气力,一刀砍去了铜锁,短刀也卷了刃,余浪颇觉得心疼,这把短刀是他几月前从铁匠铺里淘来的,一路跟随也算有了一些感情。 砍去了铜锁,却依然打不开箱子,箱子的另一面居然还有一把密码锁。 三位密码锁,这是前世烂大街的日记本密码锁,哪怕用最蠢的排列组合尝试法,也费不了太多时间。 不消一炷香时间,余浪便打开了箱子。 看到这密码锁,余浪多少有了一些心理准备,恐怕这老爹余家傲真的也是个穿越者。 打开箱子,厚厚一封长信的封面上赫然用简体汉字写着——这个世界的穿越者,远不止你我。 余浪如遭雷击,难怪,洗月书院的建筑那般古怪,历史时间线虽然大致与史书相同,细节处却有千万般变化。 余浪心里很乱,他在这世界最大的依仗便是一定程度了解未来历史走向,若是穿越者不止自己一个,这锅粥可能会被搅得非常混乱。而且余家傲说得是“远不止你我,”那便证明了可不是多一两个穿越者,更可能是数十,甚至是数百的穿越者。 抖着手,展开了长信。 ——儿砸,不论是在现代还是这里,这都是我给你的第一封信。 你打开这封信的时间,我算算,大致是在开元末年。 既然你开了这封信,那么我想必是败了,允许我为自己悲伤一小会儿。 嗯,诚如我在信封上所写,这个世界的穿越者远不止你我二人。光被我宰掉的,就有从三国穿来的曹孟德,唐末穿来的黄巢,不是我比他们强,只是我们俩来的那个时代更占先机,思想上终究是领先于他们的。 穿越者有一个很大的辨识度——名字,几乎都与前世的名字相同,所以你要是遇到个长了两小撇胡子又叫希特勒的,别犹豫,宰了吧。 这便是我俩的另一个优势,本不是名人,暴露的风险小。 就我的分析,穿越者的数量虽然不在少数,能掀起风浪的却没有那么多,你要知道除了天生武力无双的猛士,大多数英雄都是时势造就出来的,在大唐呆个十年八年,也便忘了从哪里来了,他们中大多数,甚至不明白穿越是怎么一回事。 所以你没有必要那么惊慌,沿着时间线走,尽量避免与一些承天地大气运的人为敌,还是能成一些事的。我没有遇到过比我们所在的时代更加领先的人物,我们俩算是来自21世纪二人组吧,不能给我们的来处丢脸。 另有一点须谨记,我这二十几年也不是白混的,多少摸出了一些这世界的游戏规则。那么多人集体穿越到这个时代,背后似有一双推手。我苦苦寻觅了很久,依旧没能揪出那一双手。它似乎非常乐意见到穿越者的互相厮杀,每杀死一个穿越者你的实力便会迎来一轮突飞猛进,这里本质上是穿越者的大逃杀战场,你要藏好自己,关键时刻也要敢于亮出尖刀,解决其他穿越者……更多事情,只能留给你自己去体会。 最后是留给你的一些东西,你一定很愤怒作为一个穿越者怎么可以没有金手指?作为一名穿二代这些东西自然是要从我这里继承的。 首先是一柄短刀,这世上没有它切不开的东西,更加神异的地方在于,这柄短刀能够贮存一部分内息,相当于给你丹田扩容的移动硬盘,牛逼吧?当然这玩意儿也就是下三境的时候有点用,后期就很鸡肋,说了你也不懂,你个弱鸡。 刀没有名字,我不喜欢取名字,你喜欢的话可以自己取。 然后,然后是一张照片——这里当然不会有相机,其实是一张画,这张画是我把刀架在画圣吴道子脖子上让他给画的,拟真度还可以,你这孩子还没见过妈妈长什么样吧,怪可怜的。 虽然我也很喜欢这幅画,可还是留给你吧,不管怎样,我不是个好父亲。 余浪轻轻抚摸着手里被裁剪成照片大小的画,眼睛有些湿润,这是他头一次见到自己的妈妈,她下巴有些温润的弧度,看起来好温柔。 我不是孤儿,余浪眼泪忽然涌了出来,他想起小时候被再多人欺负也会咬紧牙关不哭,只有当别人奚落他是孤儿的时候,才会忍不住脆弱。 余浪轻轻抚摸了一遍黑如漆墨的短刀,刀身通体的冰寒让他感到一丝安定。剩下的路,便由我替你走完。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章 恰同学少年 洗月书院的入门大典便是放在食必思楼举行,一来这是书院内部净空最大的建筑,二来庆典这种东西自古以来免不了要吃吃喝喝。 余浪作为入门大比文试第一,被安排在新生席位的首座,左手边便是那位凭一幅画入了破虚境的少年天才吴松如。不知为何余浪看到吴松如就想到余家傲把刀架在画圣脖子上逼他作画的流氓模样,而眼下那把无名短刀正安安静静别在余浪腰间,画也放在自己胸口的内兜里,内心觉得颇为欢乐。 庆典还未正式开始,吴松如向余浪道谢:“那夜多谢余兄点拨,使我十年苦功没有白费。” “同窗之间,互相帮助嘛。”余浪一脸苦涩,要早知道你画成那副画能一步登天,打死我也不敢多嘴啊。 吴松如叹息:“可惜我终究天赋有限,只能按余浪兄的指点取巧画出了黑夜中隐没的一双眼睛,一脚迈入了破虚。事后王教习对我说过,若我能堂堂正正画出那一双眼睛,一夜入悟玄也不是不可能。” 悟玄境,正是上三境第一境,余浪有些讨厌这个吴松如了,得便宜卖乖也要有个限度,没完没了的自我标榜就没劲了,言下之意还有点责怪余浪的意思。你要有那天分早白日飞升了,轮到我来指点你,恐怕我不教你取巧,你得一辈子画你的鸟。余浪懒得再去接吴松如的话茬。 吴松如自知失言,也知趣地止住了话头。虽然余浪是个丹田都没贯通的普通人,吴松如却丝毫不敢轻视,甚至内心里有些害怕这少年。或许是因为文试大比四门大满贯的成绩,或许仅仅是因为余浪身上似有若无挥散不去的杀意。 事实上余浪此时的实力不在任何一名百炼境修行者之下,短刀内部有个武魂池可以贮存内息,余浪引动天地灵气入内,储存量远高于一般人的丹田。若是没有这把短刀,余浪凭借二险诀既时消耗的特点,能稳定发挥出三石之力,爆发时用出五石之力也不稀奇。而有了这把短刀的助力,可以稳定用出十石之力,爆发时的巅峰力量在十二石左右。青青这样百炼初境的修为,力量只在二石左右,哪怕是百炼巅峰的修行者也不过是十五石的力量,余浪完全有能力一战。 庆典正式开始,致辞的是个姓孟的老年教习,前扯五百年,后扯五百年,漫漫千言没个重点,听得余浪恹恹欲睡。在这场合睡着了可不好看,余浪不得不转移注意力,转而去看会场中有没合眼的姑娘。贼溜溜的眼神却和青青撞在了一处,青青作出一副要打人的姿势,余浪只好收敛了目光,眼观鼻,鼻观心。这一圈看下来余浪对两百新生的男女比例也有了一定的了解,虽然洗月书院标榜有教无类,可终究是男多女少,女学子不足五十人。洗月书院考核项目虽然未对女子作出任何约束,但毕竟所处的时代对女子来说并不特别公平,女孩子受教育的机会总归少得多,体力上的劣势也是客观存在的。换言之,在席的女学子们大多来头不小,非富即贵。 “余浪,叫你呢。”吴松如小声提醒道。 余浪这才从神游中猛然惊醒,浑浑噩噩地来到孟老教习身边。 孟老教习脸上笑意甚浓,眼中尽是对后辈的无限希冀:“学子余浪,文试大比四门满分,院长朱笔亲评为天甲极,是我洗月书院百年难遇的天才,请各位学子们以之为榜样。” “三日后,便会举行入门大比的最后一轮,评定各位学子的最终排名。大比第一人,将会获得我洗月书院那一个珍贵无比的洗经伐髓名额。此外,本次大比与往年相比,做了一些调整,以内定名额进入洗月学院的学子,也可参与魁首争夺……” 听到这里余浪的心情不太好,大比中通过内定名额进来的学子有四十一人,本来是一百五十九人争的名额,现在放宽到两百人,对余浪可说是凭空增加了不少难度。可这毕竟是书院上层们的决定,余浪自然不可能发表什么意见,发表了意见也不会有人理会。 随后的饮宴上,书院为学子们提供了不少珍稀的美食,余浪却味同嚼蜡,只觉得这洗月书院或许没自己想象得那么神圣,也是有钱自可通神的所在。 散了典礼,余浪领了号牌跟随接引师兄进了自省楼。 自省楼是学生寝室所在,布局上更像是当世酒楼的客房,内里挨挨挤挤得放了几张规整的胡床,空出来的走道很小,只够两人并行,上下铺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否则倒是可以节省出很大一部分空间。余浪想要不要向书院提议一下上下铺双层床,很快否定了这个主意,他甚至有些后悔第三轮比试的时候掏出滑轮鞋这种东西,自从知道这世界不止自己这一个穿越者之后,余浪变得更加小心起来,若是由于一些细节被同类看出自己穿越者的身份,那就难言祸福了。 “哟,状元来啦?”薛文洋挤眉弄眼地向余浪打招呼。 余浪对这人有些印象,是内定名额进来的,来自高邮县的一个行医世家,他看这人虽然语气里有些揶揄的成分却没有恶意,也还了个礼。 “需要通过入门考核才能进来的下等货色,也值得薛兄如此另眼相看吗?”半躺在胡床上百~万\小!说的另一名学子语气轻蔑。 余浪看过同寝学子的卷宗,知道此人是谢县尊的亲侄子谢之谦,家世显赫,比起扬州李家更胜数筹,为人一向轻慢。 “你谢家也不过是破落户,有什么资格大放厥词。”第二轮大比后曾邀请余浪组队的戴羊奚落道。 谢之谦面红耳赤:“我谢家发迹的时候,陇西李氏算什么……” 当众侮辱皇室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尤其李唐皇室本身就对自身血脉有一定程度的自卑心理,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不堪设想。 也是念这谢之谦虽然狂傲,倒也率直,余浪不忍他犯险,出声打断道道:“再如何显赫终归也是,尘归尘,土归土。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乌衣巷·刘禹锡)。” 四座皆惊,这两句诗虽词句平实,却脱了匠气,很有宗师风范,其中意蕴也极深刻。 谢之谦起身,郑重向余浪行了一套繁琐的古代礼节,只有一些自命高贵清流的家族才会把这种玩意儿代代往下传吧。 “余兄高才,谢某疏狂了。” 余浪倒是喜欢这书生的率直气,连忙平揖一礼:“谢东山(谢安)是我极敬仰的前辈,能有幸与其后人同窗,是余某之幸。” 门外的杜甫眼见这一场争端止息,暗自默念了一遍那两句诗,便微笑着负手离去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一章 何不秉烛游? 这一番闹腾,余浪与同寝的几位室友也算比较熟识了。除去余浪之外,剩余五人中,凭内定名额进来的有十三岁的世家之后谢之谦、十四岁精通医术的薛文洋、十六岁家中世代从军的张承兴。另外两名室友与余浪同样是通过大比入选,分别是轻身功夫极好的戴羊与沉默低调的杨旭。 内定名额绝不意味着实力孱弱,比如那张承兴,一身修为已到了百炼巅峰,观其行止,应当是真正见血厮杀过的,绝不会是那种绣花枕头。就连那位眼高手低的谢之谦谢公子,一身修为也在百炼中境,在同龄人中也堪称翘楚了。只是他们所在的家族认为参与入门大比丢份,远不如走内定名额有面子。 第七个床位的主人迟迟不现身,六人都很好奇他的身份。六人都看过同寝室学子的卷宗,唯独缺少此人信息,似乎不是内定名额进来也并未参与大比考核。 既非内定名额,又未参加大比。余浪心头登时飘上一个答案,应该正是那四十一人中的零头,大比前一天凭借浮夸行径获得名额的李大虎。 李大虎姗姗来迟,向众人告罪:“路上抓了个偷荷包的小贼,因此到得迟了些,连庆典也错过了,各位同窗抱歉了。” 李大虎面相老成,看起来也有十七八了,是同寝中年纪最大的。不过此人虽然面相老成,骨子里应当是个轻佻浮夸之辈,否则书院开放游园当天他也不会故作惊人之举哗众取宠。 余浪对此人颇为感兴趣:“想来那小贼身手必定不凡,能累得李兄花费这么大的精力追捕?” 李大虎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不是他厉害,是我太差劲,我连丹田也没通,为了抓那小子可累得够呛。” 正将书箱里的书籍往床头放的张承兴心中不信,猛然横肘向李大虎头顶扫过去,这一下平扫过去只会堪堪擦到李大虎的头发,不会伤到他人,纯粹是为了试探李大虎的深浅。 谁料李大虎几乎同时原地蹦跶了一下,眼看就要撞上这一肘,张承兴慌忙撤招,这一下气血翻涌,难受得弯下腰专心对抗胸口的闷恶。李大虎倒是没事人似的:“张兄你怎么了,何故行此大礼?” 余浪内心点评道:“这张承兴勇武有余,出招太耿直,不懂得为后招铺垫留势。”余朝然传余浪武技时,反复强调的便是收放自如这四个字,据说这四个字余朝然是得自少年时期的剑圣裴雯。 “你?!”张承兴气不打一处来,却吃不准李大虎那忽然一蹦跶到底是刻意为之,还是确实不通修行凑巧为之,也不知该拿出什么态度应对。 薛文洋却不喜欢被人玩弄,哂笑着说道:“李兄方才何故忽然跃起?” 李大虎一脸无辜地抬起了脚,脚下正是一只死蟑螂。 薛文洋哈哈大笑:“果然能被洗月书院收进来的人都有点意思。李兄你确实不通修行?” 李大虎摇头:“不仅不通修行,甚至连武技都不在行,街头打架都是十战九负。” “那李兄会参加三天后的最后一轮入门大比吗?”薛文洋继续问道。 “那当然要参加啊,像我们这种丹田未通的人,自然很渴望那一个洗经伐髓的名额,余浪你说是吧。还有别叫我李兄了,听起来浑身别扭,叫我虎哥就行,以后混熟了就好了。”李大虎提起入门大比竟然丝毫不怯,甚至流露出争夺第一的想法,更让其他人看不出深浅。 入夜,余浪躺在胡床上始终睡不着,这种床本来就是用来坐或者躺的,很少拿来睡觉,即使铺了一层褥子,总归是不舒服。 探出头看了一圈,除了谢之谦睡姿优雅无声,其他人睡得堪称群魔乱舞,尤其李大虎四仰八叉地躺着,呼噜打得震天响。 左右睡不着,何不秉烛游? 余浪轻手轻脚地起了身,木质楼板娇贵,轻踩一脚能哼哼个没完,余浪轻身功夫并不很好,只能一步一挪地慢慢往外走去。 虽说书院有明文规定戌时后不得出寝,自省楼却没设哨卡,余浪一路畅通无阻地出来了。 自省楼前边的一块空地上有一座洗心亭,一条人工窄湖玉带河,据说是与外边的运河相通的。说起大运河,隋炀帝杨广开凿时民间怨声载道,扬州作为受惠重镇之一,百姓心底却念这亡国之君的好。余浪心想,洗月书院门禁甚严,但若外人有水性好的从玉带河游进来应当不难,即便入口处有个铁丝网什么的问题也不大。 正坐在洗心亭想着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玉带河里竟然真得游出来一个人,那人一身黑衣,一纵身便从河里跳了出来,身手很不错。 余浪扣住随身短刀,严阵以待,若是这人目标不是自己他不愿当这个出头鸟,书院里有的是能人,但若这人找上自己,余浪也必不会轻饶了他。 黑衣人手里没有武器,他左右张望了一阵,便向东边去了。 余浪松了一口气,刚垂下头,却见那黑衣人蓦然间出现在自己面前。 这近乎瞬移一般的身法,令余浪心中震骇莫名,若这人手里有一把武器,恐怕自己十条命也交代掉了。 黑衣人黑漆漆的眼扫了余浪一阵,解开头巾与蒙步,竟是个长相颇为英气的女子。 那女子扬了扬下巴,带着几分讽意笑道:“洗月学子不过如此嘛,本姑娘若是恶人,抬手便可杀个干净。” 余浪心道你若真有恶意,洗月书院早有能人出手把你灭了,余浪做过不少功课,对洗月书院的底蕴了解颇深,对于洗月书院内的安全他还是颇为信任的。心里虽这么想,嘴里却是另一套说辞:“见了姑娘身手,我也觉得洗月书院甚是没趣,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不如我叛出洗月书院门墙,与姑娘学习轻身功夫可好?” “你这小子倒是嘴甜,和那李大虎怕是一个路数的。这杀千刀的骗我去偷东西,本姑娘失手被擒,他居然撒腿就跑不闻不问,你说这种人他是不是……” “渣男!”余浪接道。 “对!这个词好,等我找到他非得把这渣男扔到长江里喂鱼去!” “别别别,长江里的鱼太小,不够本少爷吃的,非要把我扔水里,还是得扔到南洋去。”李大虎竟然气定神闲得从自省楼走了出来。 李大虎笑吟吟拍了拍余浪的肩:“我很喜欢渣男这个词。”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二章 封山大比前夕 余浪只好尬笑:“没想到虎哥装睡是一把好手。” 李大虎一脸委屈:“我真不是装睡,是你出门动静实在太大。” 李大虎的身后还跟着睡眼惺忪的戴羊和似笑非笑的薛文洋。 戴羊鄙夷道:“大比第三轮你若是想不出鞋底安装滚轮的奇策,恐怕要被淘汰,轻功差得远呢。” 余浪只好认下了轻功末流的事实。 女子挨个看了一遍四位新晋的洗月学子,最后目光牢牢定在李大虎脸上:“我都找上门来了,得给个交代吧?” 李大虎自认倒霉,从怀里掏出一枚翠绿色的玉佩:“喏,你不是一直很喜欢这玉佩么,送你了。” 女子喜笑颜开:“还是你有心,上次我只是提了一下喜欢,你便去买来给我了,挺贵的吧?” “贵?用你中看不中用的小脑袋好好想一想,你觉得这种能够滋养气海的地元级别宝物会有人拿出来卖吗?我可是用我那御风扇换来的!赶快滚,我怕待会儿我想想觉得心痛又跟你要回来……” 李大虎话还没说完,女子便又抢了玉佩跳入玉带河中游了出去,也是一枚来去如风的女汉子。 戴羊听得直流口水:“地、地元级别的宝物抬手便送了人,虎哥好气魄。” 世间重宝,按照珍稀程度被分为天元、地元、玄元三个级别,天元最珍贵,地元次之,玄元最低,即便是玄元一级的宝物,放在外面都有无数世家门派要打破头争抢的——譬如余浪前阵子病重所服食的无量舍利与龙虎金丹便是玄元级别的灵丹妙药。余浪轻轻抚摸手里短刀冰凉的刀身,暗自思量这把余家傲留给自己的刀会是什么级别的宝物呢。 李大虎叹了一声气:“孽缘。” 薛文洋的注意力却停留在另一件事情上:“以这姑娘的身手,虎哥你到底是让她去偷谁的东西才会失手?” 余浪也正想问,他可是亲眼见证过这女子宛如瞬移一般的恐怖身法,如此身法真要一心一意当个小偷,那也得是“盗圣”级别的,怎么可能被人抓住? “说起这人我都心口发慌,正是你我同窗——南霁云,是本轮大比的夺冠热门之一。” 薛文洋面色凝重:“原来是他,难怪。这人今年二十九岁,修为在游海上境巅峰,虽然比起那吴松如差了一筹,可已经是我大唐的成名高手,实力恐怕在那空架子吴松如之上。” 余浪心底认同,吴松如虽然一夜悟道入了破虚,但毕竟万丈高楼平地起,根基不牢,上限有限,他一夜修为突飞猛进,相应的能力短时间之必定却是难以匹配的,并非不可战胜。相反,南霁云这种修为领先了众人一个大境界的成名高手才更加让人忌惮。 李大虎让那女子去偷南霁云的巨阙剑,便是想一探南霁云的深浅,结果很显然,这位南霁云不但修为精深,轻身功法也极为高超。 巨阙剑相传是春秋时铸剑大师欧冶子所打造,千年来剑主无不是当世一流高手,用剑者当中历来都有人养剑的说法,经过无数剑道宗师润养的巨阙剑无疑是属于天元一级的宝物。 游海上境巅峰的修为加上天元宝物巨阙剑的加持——“我们七个全摞一块儿也不是那南霁云的对手啊!” 众人聊得心灰意冷,结伴回去睡觉了。 —————————————————————————————————————————————————— 与之前几轮大比不同,最后一轮大比的形式从来都是不固定的,由洗月书院院长亲自拟定。 准备再充分也难以占到先机,换个角度来说,这也是为了公平。 大比前一天所有新晋学子集中到小校场,听取主事教习宣布大比细则。 大比的考点设在距离扬州城二百里外的一座大山中,那座大山本身就是洗月书院的产业,不是什么荒郊野岭,相对来说安全。两百学子将会被分批送入深山之中,穿上书院统一发放的训练服,训练服胸前以特殊手法缝上了一枚金属印记,被称作“源”。学子们的任务便是夺取其他人胸前的“源”,封山半月后再开山,彼时手里拥有最多源的学子即为大比第一。 书院做了严正声明,凡是在争夺过程中伤了同门师兄弟性命的,一律清除出洗月书院,并交由官府严办,同门遇到生命危险时不施救的同样以杀人罪处理。书院招人非常看重家世清白、心性人品,因此穷凶极恶之徒是不可能走到这一步的,一般来讲,类似的考核都不会有人员伤亡的情况出现。此外还有一条弃权通道,只要释放出随身的烟火令箭,第一时间会有师兄接引弃权的学子出山。 余浪仔细审阅了一遍大比规则,心底里颇为佩服这位院长,这种类似于前世大逃杀游戏的规则筛选出的优胜者,不仅需要不俗的战力,更需要过人的智慧和野外求生能力,要知道书院提供的补给箱最多只能够五天吃喝,封山大比的持续时间却有十五天,五天过后的食物来源就只能依靠掠夺别人的补给或是自己从山中猎取野味了。 除去书院本身提供的补给箱,学子除了惯用兵刃外所携带物品最多只允许装满一只木盒,不允许携带更多辅助工具。宣布这条规则的时候传令师兄特意看了余浪一眼,其余学子想起余浪那双奇葩的滑轮鞋,都笑了出来。 余浪低声说道:“这条规定好像很针对我啊。” 戴羊同情地看了余浪一眼:“我觉得这次考核也很针对你,你轻功差,山里枯叶多,你很容易暴露踪迹。” “这我倒不是很在意,轻功和听觉都像你这么敏锐的毕竟是少数,咱们这一届学子中,有几个轻功造诣能赶得上你的?”余浪笑嘻嘻地打岔。 戴羊显然对这一顿马屁颇为受用,点点头:“你也不错,鬼点子多,说不定最后拿下大比第一的就是你。” 最令余浪头疼的事情发生了,杨玉环又轻移莲步,眉目含春的向他走来。 不要啊,这次大比我也压力很大啊,哪有余力带妹啊……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三章 荒山大逃杀 上 余浪还没想好要怎么去应对,青青倒先站了出来。 “玉环姐姐,我是余浪的妹子,这次大比对他来说很重要,为了争下第一的名额,他花费了许多心血……” 杨玉环愣了一下,脸上笑容明媚:“青青妹子你误会了,我对大比第一的名次没什么兴趣,女孩子家无才便是德,游海境的修为对我来说已是绰绰有余,我也不打算进山参与考核。我只是对洗月书院颇为向往,便趁着陛下命我出宫,来游玩一番,少则一两年,玉环还得回去侍奉陛下,还请青青姑娘放心。” “这只玉净瓶是陛下搜罗来赐予我的玩物,玉环思量这次大比余公子或许用得上,便想送来,作为前番帮助玉环的谢礼。”杨玉环把一只细白瓷瓶子交与余浪,便施施然去了。 青青反倒觉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 余浪安慰了青青两句,把玩了一番这只“玉净瓶”,小小的一只瓶子,入手竟然颇为沉重。凑上去闻一闻,瓶子里只是普通的清水,再将瓶口倒悬,清水竟流了许久才流尽。 肉眼估测这只玉净瓶的容量不会超过一小杯,流出的水量却至少有半缸,余浪思索了一番,确定这瓶子的主要功效便在于储水,封山大比如何获取洁净水源也是个难题,有了这玉净瓶,确实可以凭添不少助力。 “余浪……”青青踌躇了一会儿说道,“我也打算放弃这一轮大比,洗经伐髓的名额对你很重要,我参与进去的意义不大,反倒有可能会拖累你……” 余浪有些生气:“我俩之间何时这么生分了,就是再有十个青青,我也能照看好,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青青白了他一眼,心里暗道:想得美,有十个我岂不是便宜你。想到这里青青忽然有些害羞,脸颊绯红,整了整心思说道:“不,我也嫌山里清苦,我又不求那一个名额,何苦为难自己?” 话说到这份上,余浪也不好再强求什么,只得接受了青青的说法。不过他心底仍是觉得歉疚,他一向知道青青是个不甘居于男人之下的奇女子,若是没有自己的出现,她必定也会奋力去争一争。 —————————————————————————————————————————— 山处金陵府边界,不算太高也不算太险,只是树木草丛荫蔽,确实是试炼的绝佳场所。 余浪作为文试大比第一拥有优先准入权,背负着补给箱深呼吸了几口,迟迟没有迈进入口通道。 同寝室的几位朋友都来帮他加油打气,薛文洋给大家分发了几枚充饥的药丸子,类似于前世的压缩饼干,在这荒山中也算实用,众人一齐道谢。李大虎倒是一身轻,经过几天的相处众人都知道这家伙浑身是宝,身怀芥子纳须弥的储物宝贝也就不足为奇了,他的神情看上去也是最轻松的,给大家讲了几个毫无营养的冷笑话活跃了一下气氛。 余浪一一谢过众位室友,背负着补给箱一步步踏上了向上的石阶梯,身后的喧闹声也渐渐淡去,偌大一座山,仿佛只剩了自己一人。 半山腰处有一个茅草屋,余浪自然不可能把这地方选做自己的大本营,选在如此扎眼的位置,必定会成为众矢之的。恐怕即使是南霁云那种修为精深的佼佼者也不敢选在这里,不管是车轮战还是人海战术,总归是会被拖垮的。 余浪一路往山顶爬,荒山没有严格意义上的山顶,绵延数十里的山峰几乎都是等高的。在如此广袤的“战场”上,虽然入山参与大比的洗月学子足有一百八十人,真正面对面碰上的概率并不是很高。 在一处山峰的绝壁侧面,余浪发现一个大约能容下半边身体的小洞穴,便牵着一根树藤荡下去,用手里的短刀将这小小的洞穴扩容,直到勉强能藏住自己的行囊与身体。 余家傲留下的短刀确实神异,砍开坚硬的石头虽然也要费不小的力气,却丝毫没有磨损或是卷刃的情况发生。余浪又扯了一些荒草堆在洞口,用来遮蔽视线。这处洞穴本身所处的位置已经很刁钻了,再以荒草掩饰,被人发现的概率微乎其微。 颇为满意地打量了一圈自己新收拾出的临时居所,余浪心中大定,爱不释手地抚摸了手里冰凉的短刀一阵,倒给这短刀想出了一个中意的名字——磨石,这世上多的是磨刀石,独独缺了一把磨石刀。 磨石刀总是很冷,哪怕余浪提着它往山石上劈得火星四溅,这把刀的刀身却总是冷的。按理说金属的热传导性都是极好的,这把刀偏是个异类。余浪喜欢这种例外,他从21世纪穿来大唐,本身也是个异类。 山间回荡起厚重的敲钟声,这意味着一百八十名洗月学子已经悉数入山。 余浪用磨石刀在地面上勾勾画画,筹划着应该挑选怎样的时机入场。比较高效率的策略应当是先躲在类似于这洞穴的隐蔽处,等一众洗月学子混战个半场,彼时入场打赢一场很可能缴获很多枚“源”。可是这么做的风险也是巨大的,后半程剩下的学子必定实力强劲,即使勉强打赢一场,也难保不会被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捡个便宜走。 犹豫了好一阵子,余浪最终定计,越早出手越好,自己入山最早,应该是最先安顿下来的,趁着其他学子立足未稳,先抢上足量的“源”,随后在这山洞藏好,等待半月过去封山解除再出去就好。问题是要抢多少枚“源”才能算足量呢,万无一失的数字是九十枚,加上自己本身的一枚“源”,共有九十一枚,而参赛学子一共才一百八十人,只要能藏到最后,必定是稳赢不输的。 趁着日头刚下沉,余浪准备先出去游走一波,毕竟黑夜中他的听觉与轻功都不占优势,白天胜算反倒更大一些。余浪五感相较其他人为弱的重要原因便是他丹田未通,虽然磨石刀中的武魂池能起到同样的功效,但那毕竟只是转存工具,自己的身体并未得到内息的润养与改造,五感比起其他正儿八经的修行者弱上几分也是正常现象。 余浪刚出了山洞越上山峰,却正与一名女学子正面相对。 女学子受惊之下方寸大乱,竟用足游海境的修为猛然把余浪从山峰推了下去!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四章 荒山大逃杀 下 山峰上的女学子登时吓傻了,跪坐在原地哭了出来:“我、我杀人了?我不是故意的,呜呜呜。我还这么年轻,不想死啊。” 姑娘越哭越伤心,竟至泣不成声。 “早知道不参加这个大比了,只是想过来玩玩,怎、怎么会弄出人命呢?我要退赛!”姑娘抬手便放了求救烟花。 双手攀在岩壁的余浪一看到求救烟花一个纵身又翻上山峰,夺了惊魂未定的姑娘胸口的“源”,撒丫子狂奔到灌木深处。 姑娘也不知是悲是喜是怒,呆愣愣得看着一切发生完毕,等来了宛若神兵天降的接引师兄。 余浪躲在灌木丛中目送着接引师兄和那姑娘离开,长出了一口气,没想到这第一枚源夺的这么惊险,又这么轻松。余浪回味了一下手里的温润柔腻,想出把“源”缝在训练服胸口的院长必定是个老色鬼——胸大很吃亏哦。 荒山之外担任安保教习之一的杜甫看到被接引出来的女子惊得目瞪口呆,黄莹,修为达到游海巅峰,她可是另一位教习老黄的亲孙女,本来也是夺冠热门,怎么这么快就被人夺了“源”? 果然同样守在出口处的老黄急得直跳脚:“你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出来,是不走运刚进去就撞见那南霁云了?” 黄莹登时就哭了出来:“没有遇到南霁云,遇到南霁云我纵然打不过还跑不掉吗?是那个叫余浪的混账小子,他装死吓我。我、我就放了求救烟花,他、他又诈尸趁我惊魂未定的时候夺去了我胸口的源……” 老黄胡子都气歪了,偏过头瞪了杜甫一眼:“果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的这位好朋友和你一样没个正形,使得净是这等下三滥的招数!” 杜甫只好苦笑。 不远处摆了张桌子饮酒的老人听得锤桌大笑。老人屁股底下的胡凳与面前的桌子都飘在半空之中,这一锤之下,桌子坠地摔得四分五裂,自己也差点一个踉跄没飞稳。 杜甫暗自腹诽:院长的笑点还是这么低。 夕阳被地平线吞没,余浪回到自己的“犯罪窝点”,用荒草遮盖住洞口,用点火三件套(火石、火折、火镰)燃起一根粗壮的蜡烛,开始盘点自己的收获。天黑前的一波突袭,搞定那个神经兮兮的女子之后,余浪出奇得顺利,蹲点遇到两伙学子对拼,等双方打得两败俱伤的时候出来无情收割,得了九枚源,随后又遇到一个正蹲地拉屎的同窗,那人二话没说摘了胸口的源扔给余浪大吼了一声滚,在那位拉屎哥看来,天大的事情也不能耽误自己办正事。 不算自己原本的那一枚,余浪总计得了十一枚源,他把十一枚源小心翼翼地收进木盒里,顿觉心情大畅。拿出杨玉环赠予的玉净瓶,倒了一小碗酒出来,仰脖子喝了个痛快。反正只能装液体,与其用来装清水,倒不如带上满满当当的酒,既解渴还能补充点热量。 酒喝开了胃,余浪觉得有些饿,万不能在此时生明火来做饭的,会暴露自己位置,只能从补给箱里取出一些冷食。不过这可难不倒余浪,上山之前他可做了不少准备,其中生石灰就没少带,这玩意儿不仅能遇水氧化放热,关键时刻冲敌人面部撒一把生石灰跑路也是极好的。 余浪吃了两个热包子,极有节制得把剩余食物收好。整理食盒的时候发现了薛文洋送给众人的充饥药丸,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给扔了,他与薛文洋接触还不够多,生怕对方在药丸里弄什么鬼,毕竟是竞争关系。薛文洋虽然平时流露出的求胜心不是很重,但余浪还是能够感觉到,这个少年也是很想赢的。 我要是薛文洋,余浪想了一会儿,散给众人的药丸里,必定某些人的药丸确实有效,另一些人的药丸吃了会昏迷个几天或是拉个肚子什么的,到时候推到药丸变质上去,否则你看人家小谁吃了不就没事么,噎得你回不了嘴,而我作为文试大比第一,平时又那么跳,十之七八,给我的药丸里会有问题。 睡眠的问题困扰着诸多洗月学子,毕竟白天辛苦搏斗抢回来的源要是半夜被人摸走,那必定是痛心断肠的。余浪也早思考过这个问题,花了二两银子在市集买了五只训练有素的蛐蛐。这五只蛐蛐战斗力孱弱,通常都是看客们的笑柄,余浪买走这五只蛐蛐的时候,小贩可乐开了花,没嘴得说吉利话。余浪买这五只蛐蛐可不是要与人斗蛐蛐耍钱,正是看中了它们遇到点风吹草动爱乱叫的特点。 余浪往洞口丢了两只蛐蛐,就放心得吹灭了蜡烛枕着手臂睡觉了。 这厢余浪睡得四平八稳,外边可有不少好手趁夜来了一番龙争虎斗。 一夜无话。 天光放亮的时候,山脚下传来钟声,余浪细细数了一遍,大钟被敲响一百二十三声,这意味着第一天就有五十七名洗月学子被淘汰了,足见竞争之激烈。余浪心里也清楚,越往后每日淘汰的人数必定是递减的,能撑到最后的要不是战力逆天、要不就是心眼贼精。 余浪把大部分行李都留在自己的窝点里,只带上了磨石刀和“源盒”出门。 山上的剩余学子都很擅长隐藏自己,像第一天那种扑空捡漏的好事是很难遇上了。忌惮于其他学子更敏锐的五感,余浪不敢多动,通常是隔两个时辰换一处安全的藏身所在蹲点,只恨自己没有一把狙击枪可以阴人,制作望远镜的念头余浪也动过,也就是一块凸透镜一块凹透镜的事情,可是这个年代实在是不好找合适的镜片,鬼知道杜甫那副琉璃镜是哪里搞来的,想必也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连续几次蹲点都毫无斩获,余浪的内心急躁起来,手中的十二枚“源”远远谈不上稳操胜券。 余浪这回把自己埋在一个草垛之中,刚等了没一会儿,便等来了一梭子大鱼。 这一届学子中风头强劲无双的南霁云,浑身至少挂了三处轻伤,素色训练长袍隐隐渗出血迹,手里的巨阙剑依旧握得很稳。 “南霁云,你昨夜至少夺了十枚源,风头也出够了,该下山休息了,你自己心里想必有数,与我家公子为敌,绝没有好处。” 余浪定睛看去,包围住南霁云的六名学员年岁都在三十上下,修为都在游海中境左右。其中一名年纪最长的似乎还通点阵道之术,连番施为隔绝了此地的声息。 那位众人口中的公子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年,自身修为不过百炼初境,百无聊赖得把玩手中玉佩,似乎很相信手下的实力。 看来这位公子背后的家族来头不小,能让六名陪读入围洗月书院,真是好大的手笔。 余浪赶紧夹紧了尾巴,暗自祈祷南霁云神勇无敌把这一小队毒瘤都给驱逐出去,否则其他学子怕是没有一分机会的。 南霁云收剑又出剑,横剑于胸前,战意攀升至顶点:“少废话!想要东西,放马过来便是,还能凭几句浑话吓退老子不成?” 六人再不多言语,结出剑阵,等待南霁云先出手。 以众凌寡让出先手,这是洗月书院的规矩,纵是在这荒山之中,这六人亦不敢践踏书院的规则。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五章 南霁云 南霁云也不客气,挑准六人中修为最弱者抢攻出手。 这个思路原本没有错,剑阵的厉害之处便在于后劲绵长,软磨硬泡也能耗死对手,若是能用最短时间攻破最弱一环,瓦解剑阵的整体性,自然事半功倍。 这六人使得却是道门的天罡北斗剑阵,最弱一环恰恰得了其余几人内息助力,反倒是一柄长剑的剑尖,最为锐利。 南霁云久攻不下失了锐气,再想转攻其他位置却是收势不及,不得不应对一把又一把从各个刁钻角度递出的长剑。 糟糕,南霁云现在就像陷入了沼泽,这般耗下去,迟早要脱力而败,余浪心底为他着急。 南霁云长剑一荡,念出一个收字,其余六人手中的剑受到一股巨力牵引,齐齐往巨阙撞去。六人齐齐运足内息,勉强能抵挡住手中兵刃来自巨阙剑的巨大吸引力。 甚至连一旁观战的公子哥的佩剑都被巨阙剑吸过去,斜插在地上,剑身弯曲,仿佛是在向巨阙这剑中至尊折腰以示谦卑。 此消彼长,南霁云化被动为主动,指东打西、挥洒自如,六人拼尽全力也只能抵住溃败之势,再也形成不了有成效的进攻。 余浪心内暗自喝彩,却也惊讶地发现自己手中的短刀并未受到来自巨阙的压力,这说明巨阙只对剑类武器才有此等压制力?抑或是说磨石刀甚至也是与巨阙同一级别的宝器。想到这里余浪不由有些激动,手心都渗出了汗,若是磨石刀有朝一日也能拥有这般气象,那可威风极了。 公子哥对佩剑被收走一事颇为气恼,取出一道符纸,又咬开拇指,滴出一滴鲜血在那符纸之上,嘴里念念有词。 “公子万万不可!那是老祖赐予你保命用的剑符,使将出来会害了此人性命!”六名护卫中的领头者大吼道,他自然不是真得爱惜南霁云的性命,而是忌惮洗月书院大比的规则,公子如果真得杀了南霁云,必定难以承受洗月书院院长的怒火,此人便是老祖也惹不起。 那公子哥平日里却纨绔惯了,受不得一点折辱,看到自己的爱剑被这人戏耍一般牵引过去,心底怒极,不管不顾地催动了剑符。 剑符迎风撕裂,虚空之中一股浩大的剑意漫天漫地得倾泻而出。六名护卫慌忙闪身回避,唯恐为剑气所误伤。 南霁云怒喝一声,气海之中内息翻腾,巨阙剑亦铮然嗡鸣,纵身直面这浩然剑意。 隔绝声息的阵法如一张脆纸一般四分五裂,两股强绝力量的碰撞,震得整片荒山天摇地动。 入口处的老黄教习怫然变色:“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对同门下这么重的杀手!这……这一剑的剑意怎会如此强大,咱们洗月书院的新晋学子不可能拥有这般力量。” 杜甫皱眉:“应当是剑符,黄河老祖的亲孙儿也在山上,他身上携带老祖亲制的剑符不足为奇。” “院长,需要动手救人吗?”杜甫请示道。 院长老头笑了笑:“不必,想必你也感知到了,南霁云这孩子突破了,再看看吧。” 荒山深处的其他弟子显然察觉到了此间动静,却没有人愿意去瞧热闹,反倒是向更远的地方逃,见识到如此凌厉无匹的剑气,可没人敢去虎口拔牙。 南霁云艰难地站直身体,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没死,却感受到身体的极度衰弱,气海之中空空如也。他忽然笑了,疲惫却欣喜,他自从二十岁步入游海巅峰以来,日思夜想得便是那高不可攀的破虚,没想到今天借助黄河老祖一道剑符的压力,竟然打破了困扰多年的瓶颈。 破虚境,体内气海消散,散诸四肢百骸,等若身体的每一处皆为气海,除了平时可以炼化天地灵气为内息之外,对战时亦可直接调动灵气为战。 南霁云喘着粗气对其余几人说道:“你们自己留下源吧,别逼我动粗,虽然我现在几近油尽灯枯,可破虚境的手段你们也只道,便是不用内息,只凭借对天地灵气的引导也能轻松制住你们。” 六名护卫中的领头人却丝毫不惧:“南霁云,你且试试,还能不能引动天地灵气?” “什么意思?” 公子哥冷笑道:“我阿翁的剑符又岂是你这种凡夫俗子所能领会的,这一道剑意虽然只有他半成的实力,取不了你性命,却亦包含了封印禁制,至少两个时辰内,你也就只能凭一膀子傻力气胡劈乱砍了,啧啧,看你现在的状态,恐怕连胡劈乱砍的力气都没有了,拿下他!” 尽管对老祖的剑符无比信赖,六名护卫还是丝毫不敢放松,结成了剑阵一步步迫近南霁云。 南霁云叹了一口气,扔出了装有十三枚“源”的木盒:“东西给你们了,我既然突破了游海境晋入了破虚,这个洗经伐髓的名额对我来说便不那么重要了。”追求洗经伐髓的,要么是先天不足,像余浪这种死活打不通丹田的,要么是南霁云这种困于某一个境界太久不能突破的。 公子哥却不愿放过他:“他的求救烟花被剑气给毁了,没法求救,你们给本公子好好整治一番此人!只要不出人命,谁敢说我的不是!” “竖子!尓敢!”南霁云心里气竭,却连巨阙剑也提不住,当啷一声坠地。 “得令!”六名护卫扔了剑,便要将南霁云绑住交给少主泄愤。 六名护卫的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口哨声,回过身,只见少主的脸上没有了方才的傲气。 余浪把短刀架在公子哥的脖子上,优哉游哉地吹口哨,等了那么久可不就为了这时候出来帅一波么。 六名护卫的动作全部僵住。 “你刚刚提醒我了,只要我不弄死你,随便在你脸上怎么划拉,也不算违反规则哦?” 公子哥一脸懊恼:“你想要什么尽管开价,只要别摘我胸前的源,什么都可以满足你。” “不好意思,我还就要这玩意儿了。”余浪毫不犹豫地摘下了公子哥的源,几乎同时放掉了他身上的求救烟火。 随后撤刀收势,非常无赖地摊手道:“负责接引的师兄就要来了,你们打我啊?” 公子哥又气又急,黄河老祖为了让他得到这个洗经伐髓的名额做了诸多准备,没想到坏在这样一个小子手里,眼看接引师兄就要来,这时候强行动手恐怕要被洗月书院除名,只好活生生咽下了这口气:“好,好……我祝一鸣记下你这个朋友了,咱们日后再做计较!” 话说一半的时候接引师兄到了,祝一鸣不敢放狠话,只是把朋友两个字说得咬牙切齿,毫无亲近感。 南霁云拍了拍余浪的肩:“我听雷万春雷大哥提及过你,他夸你智计无双,今日一见果然不虚,我的源盒就留给你了。” 他的目光在余浪手中的磨石刀身上停留了一阵,低声说道:“我们之所以没能发现你,都是你这短刀的功劳,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现在实力弱小,行事还是低调些为好,被人盯上了麻烦。哎,为了护住巨阙,这些年我多少次游走在生死边缘了。” 公子爷败了,六名护卫的使命也就到此为止,他们不愿意便宜了余浪,自己捏碎了胸前的“源”,护着公子下山。 远远看到祝一鸣对一众护卫斥责不绝,可能是怪罪他们不应弃权,应该留在山上替自己出了这口恶气,可是显然在这六名护卫心中小主人的安危要更重要一些。 余浪也不敢多作停留,收拾好南霁云留下的源盒匆忙向自己藏身的洞穴去了,好在这一场动静吓退了许多学子,归路还算平静。 回到山洞内部,余浪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猛一仰头,赫然发现洞穴的顶部竟然吊着一个人!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六章 再陷围杀 余浪拔刀在手,狭路相逢再无退路。 那人欣喜地叫道:“浪哥,你不认识我啦?” 察觉到此人并无恶意,余浪定睛一看,居然正是数月前在扬州县衙大牢中的故人:“余诞?” 余诞笑容灿烂:“是啊。” 余诞披了一身兽皮,只用一圈嫩枝简单束了头发,俨然荒山野人。最令人感到惊异的是他原本缺失的四肢竟真得重新长全了。 绕着余诞走了一圈,余浪忍不住啧啧称奇。 “对我来说,重新长出四肢就像你们剪了头发会重新长出来一样,都是很自然的事情。” 余浪满腹疑问:“你是怎么从县衙大牢出来的,我去牢里问过,牢头说你忽然就从大牢里消失了?” 余诞神色不悦:“那群人嘴里能有什么真话,谢县尊见为难不了你,心里气愤,就暗地里让人把我带出扬州城给杀了。” “杀、杀了?” “他们以为是杀了,过了不多久我就重新活了过来,一路逃到这荒山之中,慢慢把身体养了回来。” 余浪注意到余诞身体里毫无内息波动,一个凡人进山的确不会引起洗月书院留在荒山当值的弟子注意,偏生这人不仅没有内息波动,甚至连作为一个人的生命迹象都很微弱,封山的时候也没人察觉到里面还剩了一个余诞。 初见余诞的时候余浪实力孱弱,几乎对修行之事一无所知,探查能力微弱,现在才发现余诞竟然没有呼吸。余浪想起一本古书中曾有记载,大陆上有一种不生不死的人,身体与意识本就属于自然的一部分,不增不减,永不消散。这种人往往浑浑噩噩,记不清楚事情,因此虽然拥有近乎永恒的寿命,脑袋里的回忆却始终不长久。 也就是说,往前说,余诞很可能已活了千年,甚至千年前便是牧野之战中的一名商朝士兵,见证了中原文明的兴衰;往后说,余诞甚至很可能能活到余浪的来处——21世纪。 这个想法让余浪振奋不已。 余诞哪知道余浪脑袋里那么多乌七八糟的想法,他嘿嘿一笑:“浪哥,也不知道为啥,平时我都活得浑浑噩噩,唯独在你身边待一阵子,便能清醒一阵子,记起一些事情。” 这可能便是余诞天然与我亲近的原因吧,难道我傲人的智慧已经到了逸散而出的境地了?不对不对,会不会是余诞能吸走我的智商,久而久之让我变成一个智障,余浪又陷入了瞎想模式。 余诞似乎很畏惧余浪摆在身侧的刀,忍不住走到另一边席地而坐,他指了指磨石刀说道:“我有一种感觉,若是这把刀砍在我身上,缺失了的身体便再也长不回来了。” 余浪两眼放光:“你再想想,是不是在何处见过这把刀?” 余诞凝神想了一会儿,只觉得头疼欲裂,却想不起更多事情,只是内心深处把对于这把刀的恐惧留在了本能之中。 余浪不愿逼迫余诞,从补给箱中取了一部分食物出来与余诞分享。 余诞却说:“只吃这些冷食多没劲,我方才烤了两只野兔。” 看到这两只浑身冒着热气的野兔,余浪心里蓦然一凉。 太大意了,自己竟然没察觉余诞在这里生过火烤东西吃,洗月书院的子弟哪个是庸手,恐怕这个洞穴已经暴露了! 余浪压低声音对余诞说道:“你快走,我的位置可能被人发现了。” 余诞摩拳擦掌:“谁敢欺负你,我去揍他!” 余浪摇了摇头:“你虽然生命力顽强,却不够这些人使上一招的。”他从胸口摘下自己的源交到余诞手里:“你先找个地方藏好,到黄昏的时候再出来找我,到时把这五枚东西还给我,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 源不得离身是本次大比的规定,余浪也不知道用这种手段保下五枚源有没有意义,只是眼下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押这一注了。 余诞似懂非懂得点点头,但他对余浪的话一向信任,当即不作犹豫,猿猴一般攀着岩壁往山下去了。 果然,余浪背上补给箱和源盒刚翻上山峰,已经有十三名学子围在这里等待了。 为首的两人正是那飞马剑豪马油见与一剑断秦淮的居培元,这两人都是游海中境的修为,其余十一人则是百炼境的修为,等着分汤喝的。 居培元淡淡道:“余浪,听闻你捡了好几拨便宜,手里少说有二十枚源,自己交出来罢,免得同窗之间伤了和气。” 余浪放下补给箱,抽刀在手:“你们不会想以众凌寡欺负我一个丹田都没通的普通人吧,即使得了大比第一,传出去只怕也是名声扫地。” 马油见大笑三声:“这是断不可能的,这里聚了这么些人可不是来以众凌寡的,只是同时被你这儿的烟火气给引来,从你这儿夺了源以后,我们也要决出个雌雄的。你能走到这一步凭得都是运气和小聪明,你的实力几斤几两师兄弟们心中有数,不会欺负你。就由我妹妹来领教你的高招吧!” 马婷婷与马油见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亦是矮小瘦弱,手持双股宝剑,向余浪服了福身,做了请的姿势。 二人错步交手。 马婷婷脚底步伐轻灵之中带着稳健,看来马家的轻身功夫是家学渊源了,双股宝剑配合步伐使得天花乱坠,像一张密密匝匝的网,把余浪包裹在当中。 余浪横刀一劈,双股宝剑拦腰而折,马婷婷连退了十几步才稳住身形。 马婷婷倒是直爽性子,也不多废话,摘下胸前的源交到余浪手里。 其余一众学子心头骇异,马婷婷是百炼中境的修为,在余浪刀下竟走不过三招。准确说是一刀,前两刀只是轻描淡写地招架而已。 马油见神色复杂地看了居培元一眼,左右为难,他本来是想着让妹妹出手赢下余浪,分源的时候可以多分一些,却没想到看上去丹田不通的余浪至少展现出了百炼上境的实力。可是眼下他又不能直接挑战余浪,若是挑战余浪耗了内息,待会儿再与居培元对峙可就危险了,难保这人不会趁虚而入。 余浪面色凝重,他真正忌惮得自然不是这一队貌合神离的临时组合,而是隐在某处等着坐收渔人之利的某些人。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七章 机关算尽一场空 居培元倒是坦荡,率先站了出来,解了马油见的困局:“便由我来领教余兄高招了。” 游海中境,这是余浪直面过的最强对手了。 余浪心知配合磨石刀内的武魂池,以及二险诀,自己最多也就只能发挥出百炼巅峰的力量。 游海境的修行者通了气海,甚至于能够外放剑气,余浪自知胜算很小,却也不是毫无胜算,一是居培元必然轻敌,二是他必不敢全力以赴,最多出个两三成力,防备马油见稍后再与他争夺。 二人甫一交手便印证了余浪的判断,居培元出剑稳重,虽然破绽很少,进攻性却也并不强。 余浪自知对拼力量不是居培元对手,便走批亢捣虚的路子,不与其直接拼招,而是利用对方谨慎的性格攻敌必救。居培元不愿与余浪硬撼,除了防备马油见之外,也是忌惮余浪手中磨石刀的锋锐,他手中的剑虽然也是重宝,却没有自信去与那柄幽暗的刀争锋。 一时之间倒也打得难解难分,只是这种难解难分极为怪异,余浪是催发全部战力对敌,居培元却是诸多掣肘不敢放手施为。 其余百炼境的学子都息了夺源的心思,在他们心中余浪已然是与居培元、马油见同一级别的人物,一改之前的轻视,认定了余浪只是用秘法掩盖了丹田波动,真实实力便在百炼巅峰,对这位文试大比之一由衷的佩服。 不觉间二人已拆了数百招,马油见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居培元心里则是暗自着急,他原本是想凭借着磅礴的气海,耗尽余浪丹田内息,却发现此人的内息竟如生生不息般用之不尽。 他没料到余浪并非以秘法掩饰丹田波动,而是真正得未通丹田,二险诀是既时转化灵气为内息,武魂池恢复内息的速度也远胜于普通人的丹田,因此余浪内息的补充能力极强,才会让居培元这等游海中境的高手都耗之不过。 这般耗下去,落败的恐怕是自己,居培元终于承认了这个事实,出剑一改之前的稳重,而是大开大合,剑招之间抽冷子还会带上剑气。 余浪顿时全免落入下风,左支右绌,连中了数道剑气。剑气本身极为消耗气海,居培元此刻也并不好过,只是骑虎难下,只能不断加码,力求快速赢下这一阵。 居培元一声怒喝,倾力斩出一剑,这一剑来势甚急,又捕捉到了余浪剑招变形的破绽。 余浪大吼道:“我认输了!” 居培元强行变招,这一剑砍在余浪身后的空地上,强大的剑气激起无数尘土纷纷扬扬,除了尘土还有余浪趁势洒出的石灰粉。 马油见正暗自得意,这下居培元的气海可算是耗干了,他忽而察觉到了什么,神色大变:“糟糕,这小子跑了!” “跑不了!”一直隐在暗处的李大虎以长剑抵着余浪的后背施施然出现在众人面前。 “你们啊,玩心眼哪里是余浪的对手。” 余浪一脸苦涩:“虎哥,我们可是同寝的兄弟。” 李大虎认真地看着余浪:“如果我俩易地而处,你会不会出来捡漏呢?” 余浪犹豫了一会儿,点头:“会,不过我会留下你胸前的源,不会踢你出局。” “本当如此,我也会留下你的源。”李大虎承诺。 马油见冷笑:“你这人好大的口气,置我与居兄于何地?余浪这人滑不留手,不趁机把他赶下山,恐怕夜长梦多。你若执意要保他,得先问过我手中剑答不答应!” 李大虎丝毫不在意马油见的威胁,当即解除了隐藏,破虚初境的修为显露无疑。 “又是一个破虚境?妖孽啊。”一众学子哀嚎,包括前昨日刚突破的南霁云,这一届洗月新生中居然有三位破虚境的高手。 余浪笑容更苦:“你这人好无聊,我要有破虚境修为,直接出来抢了便是,还躲在暗处看什么热闹。” 李大虎笑道:“我想看看你的深浅,说实话你的表现在别人眼里已可说是惊艳,在我看来却有些失望呢。洗月书院百年不遇的天甲极学子,不该只有这点本事。” 余浪取出自己的源盒,尽数交给李大虎。 李大虎说话算数,不仅不取余浪胸口的源,还让余浪先走,自己镇住此间的马油见与居培元。 忽然丛林深处传出一声狂啸,一只斑斓猛兽冲了出来。 马油见惊慌失措地大喊道:“那是黄河老祖的坐骑追风狼,战力几乎相当于破虚的修行者,李兄快制住他啊。” 李大虎顿时傻眼了也大吼道:“老子这破虚境的修为是假的啊,只是练过一门能改变外露修为的功法而已,我要有破虚境的修为,争什么大比第一啊!” 众人四散而逃。 追风狼却独独对余浪穷追不舍,其他学子结成剑阵想去救援,追风浪一声狂吼,众人都瘫软无力得倒在地上。 血盆大口咬住余浪的腰,追风狼将瘫软无力得余浪衔在口中戏耍了一阵,毫不留情地咬了下去,登时血肉模糊,随后像抛垃圾一样抛下了山崖。 完成了任务,追风狼一声长啸,缓缓离去。 姗姗来迟的老黄教习怒道:“孽畜竟敢伤我洗月学子,哪里走?” 抬手间一记佛门大手印临空拍下,这是扎扎实实的破虚巅峰的修为。 另有一人赶到,轻描淡写地化去了这一记佛手印,修为显然已至上三境:“黄老弟何故伤我坐骑!” 一声悠悠荡荡地声音传来,想必是来自洗月书院院长本尊:“黄河老祖既已驾临,与小辈们置什么气,来山下喝一碗酒吧!” 那人的语气客气之中带着威严,黄河老祖不敢怠慢:“请陈院长不要误会,我无意挑衅洗月书院……” 陈院长只回了一声“来”,不辨喜怒。 黄河老祖祝无双额间直冒冷汗,骑着坐骑匆忙下山。 李大虎满面悔恨,无力地敲打着地面:“我怎么没算到呢?以祝一鸣那种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么可能那么轻易饶过余浪呢!该死!”不同于居培元等人,他已经暗中盯了余浪好几天了,他本来是想等余浪得了更多源再出手,奈何被众人搅了局。 奄奄一息的余浪被重重摔在荒山深处的腹地,浑身血肉模糊。他看了一眼自己胸口巨大的创口,内心感受到了对死亡的恐惧,扎扎实实的恐惧。 真得,要死了。余浪不敢相信得把手伸进自己腹腔,怪异的痛感加深了恐惧。他感受到灵魂似乎正飞速地从身体抽离,终于意识被一股巨大的漩涡吞没。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八章 西天取过经 清冽的流水声惊醒了余浪,不仅仅是听到流水声,他甚至能听到流水的冰凉,流水淡淡的腥气,甚至是流水入口的甘醇,五感比起之前强了无数倍,隐隐达到了书中所描绘的通感境地。 余浪坐直了身体,不敢相信地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腹部,之前触目惊心的伤口竟然愈合如初,身体中四肢百骸都充盈着不可思议的力量。 不远处有一块光滑的石头,石头上躺着一个不知能不能被称为人的生物。看轮廓是个人,后背却覆着一层薄薄的鳞片。 余浪感到嘴角似乎有液体残留,抬腕擦了一把,竟是殷红的血迹。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涉水走到那人身边,大声喊道:“余诞,余诞!” 清醒过来的余诞还很虚弱,他见到余浪生龙活虎的模样松了一口气:“浪哥,你没死,很好,我的血终归还是有点用的……” 余浪也不再矫情,重重地向余诞行了个大礼:“多谢你的救命之恩。”若是往常,如果知晓自己喝了人血,余浪只会恶心,觉得这般活着还不如死了。真正经历过死亡的恐怖以后,他心里唯一留存的只剩下庆幸。 余诞振作起精神:“浪哥你放心,流得这些血我很快就能补回来,我是死不了的,如果可以,我倒真想尝尝死亡是什么滋味。” “你,你……”余浪看着余诞身体上的鳞片,想问些什么,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余诞笑了笑:“我,不生不死,半龙半人。” “半龙半人?” “你垂死的时候,我回忆起了许多事情。”余诞的神情有些哀伤,“百年前,我有过一段很短暂的快乐时光,陪着一个叫作陈玄奘的僧人一道去过许多地方,结识了许多有趣的朋友。” 余浪瞪大了眼睛:西天取经? “我和陈玄奘走到沙漠之中,遇上了一伙强人,那些人武功甚高,我斗不过他们,保护不了他。后来……”余诞费力地思索了一会儿,面露痛苦之色,“后来出现一个叫作悟空的人,使一根黑铁棒——那把黑铁棒似乎与你这把短刀的材质是一样的,悟空武力绝伦,以一人之力打退了悍匪……” “再往后的事情我也想不起来,这部分记忆本身也很破碎,我只记得自己一定要保护好那个叫陈玄奘的朋友,他对我来说很重要。你身上,有和他相似的气息,所以从你在大牢里分我吃食开始,我就总想保护好你,却不知自己为何如此弱小……” 余浪听得心中震骇,陈玄奘确有其人,野史中也有过关于一个叫悟空的胡人的记载,相传此人一路陪伴着陈玄奘完成了取经重任。后来陈玄奘回归大唐接受李世民封赏,却再没人提起过那个叫悟空的胡人。 余诞忽然痛苦地嘶吼起来,表面覆盖的鳞片被收入身体内部,他拍击水中的巨石。 余浪不敢出声打扰他,上前帮忙,一向无坚不摧的磨石刀劈在这石头上竟然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印痕。 那巨石承受了余诞数十下拍击之后终于出现了裂缝,由于应力集中效应,出现裂缝以后没多久便四分五裂了。 余诞捂着自己的头,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左手一指巨石之下的通道说:“你要的东西便在这里面。” “你要去哪儿?”余浪拦住意欲离开的余诞,“你的伤还没有好,得好好休养几天。” 余诞神色痛苦:“此地我不能多呆了,我得去另一个地方完成一些事情。” “非走不可吗?” “非走不可。”余诞语气坚决。 余浪不再阻拦,让出了去路。 余诞回头一笑:“你不必担心,我是死不了的,永生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有一天我要是真得死了,你应该为我高兴。后会有期。” 余浪稍一分神,余诞便不见了。 只余下水声潺潺,方才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发生过。 余浪呆呆站立了许久,却始终捋不出个头绪,余诞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每次见他,他总是很痛苦,似乎从来没有开怀的时候。 不想了,该来的时候总会来,急不来也避不开,顺其自然。 巨石碎裂处,现出一个洞口,按照余诞临走前的说法,洞里会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余浪回忆了一下,自己费了这么大精力图得便是洗月书院洗经伐髓的名额,可是如今源也丢了,也不知昏迷了多少时日,怎么可能去争那大比第一? 难道,这山洞里便是洗经伐髓之处?余浪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这地方原本就是属于洗月书院的山脉,大比最终一轮考核的考点也设在此处…… 余浪提上磨石刀一步一步小心地往从洞口往深处走去,越往前走从洞口透进来的光越稀少,尽管余浪的视力比起之前也有了大幅度提升,可是洞内九曲十八弯,也不可能一眼望到底。 洞内一片漆黑,随身的点火工具又丢了,余浪干脆闭上眼睛,每走几步便用磨石刀敲击岩壁,通过回声来判断洞内结构,摸索前进方向。 山洞里岔路很多,即使用上了听声辨位的方法,余浪还是迷路了。这里的环境幽暗闭塞,空气稀薄,一旦迷路极易让人产生恐慌心理。余浪在黑暗中竟摸到一具死尸,内心更加慌乱。 “不会的,余诞既然引我到这里,这就一定是一条生路而不会是死路。”余浪凭借对余诞的信任,重新镇定下心神。 余浪停下脚步,深呼吸了几口气,将身体彻底放松下来。他感到胸口有什么东西能感受到似有若无的牵引力!是了,大比既然用“源”作为道具,是否说明“源”与洗经伐髓的地点本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呢? 余浪连忙取出仅剩的一枚源,跟随着那微弱的牵引力,循着一个方向缓缓前进。 也不知闷头走了多久,余浪感到又累又渴,甚至有缺氧头晕的情况发生,就在快要绝望之际。 无边的黑暗中终于出现了一点光亮,那一点光亮想必就是出口了! 余浪提起一股劲,快走了数步,终于走出了洞口,他瘫坐在地上,微眯起眼,贪婪地呼吸新鲜空气,为自己再一度死里逃生而庆幸。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三十九章 寒刀天上来 此地的温度偏高,让人感觉有些烦闷,好在氧气充足,定了定心感觉便好多了。这密闭空间里的灵气更是浓郁到离谱,可能足有外界的千百倍。根本无需引气入体,天地灵气无孔不入地往身体里钻,余浪不得不借助磨石刀疯狂消耗内息才能勉强维持平衡。换言之,如果是个不通修行的普通人到了这里恐怕难逃爆体而亡的悲惨结局。 缓了好一会儿,余浪恢复了一些精力,起身四处打量。 这似乎是在山体之中掏出的宫殿正厅,厅中有八道石柱用作支撑,石柱上雕刻着繁复的纹理,看起来颇有些年头了。 余浪所处的位置只是一个小角落,大约五丈开外有一扇紧紧封闭的铜制大门,大门雕刻着与石柱相同的纹理,门上有一对铜环,应当是拉门用的,可是铜环的位置又极高,余浪不信这世上有那么高的人能够得着那一双铜环。 大厅的正中央是一个水池,水池的里的水很清,也很浅,水池边有一块形状奇异的石头,石头上刻着“洗经伐髓”四个古字。 看到这里余浪脸上露出笑容,看来此地确实是洗月书院洗经伐髓所在之地。 未得学院允许私自洗经伐髓会不会被处罚之类的问题已经不在余浪的考虑范畴了,一来大比之中根本没有规定说不允许,没有说便是默认,这是余浪对规则的理解。看规则从来都不仅仅是看它说了什么,更要看它没说什么,没有做出禁止,便没有惩罚的理由。这也不怪大比规则的制定者,谁能想到会有学子能找到洗髓大殿的偏门入口呢?入口处可是放了一块镇地石,即便是破虚巅峰的修行者也没有破开那块镇地石的可能。 余浪走近水池周围,发现水池里的水都是由顶部的钟乳石液化产生的。难怪余浪感到此地的灵气比起外面浓郁了千百倍,水池里的液体便是遇冷液化形成的洗髓液,所以洗月书院三年才能为新生提供一次洗经伐髓的名额,池子里的水缓慢累积也是需要时间的。 液化。余浪想到这里脑海中忽然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按照前世的物理知识,水汽遇冷液化,温度越低的东西促成水汽液化的效率越高。磨石刀天生通体偏寒!余浪拎起磨石刀,发现刀身之上果然已经凝结了许多水珠,比水池顶部的钟乳石快了许多倍。 他把剑悬垂在水池前的条案上,将杨玉环赠予自己的玉净瓶瓶口对准刀尖,产生的洗髓液便一滴一滴迅速地顺着刀身滑到刀尖,最后滴入玉净瓶之中。 想不到冥冥之中有天意,磨石刀与玉净瓶竟然被余浪组合起来获取大量的洗髓液。 池子里的水余浪没有动,那是用来浸泡洗髓的,这池子材料本身也特殊,搭配这种石材使用或许才能发挥洗髓液的最大功效,因此余浪没有轻举妄动去取池子里的液体。 余浪脱去了身上已经被撕扯得不成样子的书院训练服,跳进了池水之中。 一瞬之间似乎有成千上万只蚂蚁撕咬余浪的身体,他忍不住痛楚哼了几声,熬过了前期的痛楚,随之而来的是难以言表的舒爽,洗髓液透过身体的每一个毛孔进去,帮他清理体内的杂质。 余浪闭上眼静静享受洗髓液对于身体内部的改造,不知不觉困倦难耐,竟然昏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池子里的洗髓液从原本的清澈透明变得极为浑浊,吓得余浪从池子里一跃而起。 这一跃几乎要撞到大殿顶部的装饰,余浪吓了一跳,空中强行扭转身体落定。 余浪忍不住内视了一番,丹田内磅礴的内息奔涌不绝,再也不需要依靠山寨版的内息充门面了,余浪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这一路走来太不容易了。 由于厚积薄发,余浪丹田甫一贯通,境界便已经到了百炼中境,再凭借二险诀与磨石刀内武魂池的加持,便是遇上游海境的对手也能一较高下了。 余浪捏着鼻子穿好脏兮兮的训练服,取了玉净瓶晃了晃,感受了一下瓶内液体的重量,颇为满足。经过洗经伐髓余浪本就已经无比敏锐的五感更加可怕,几乎第一时间听到了门外轻微的响动,钻回来处的洞口,将洞口处原本的遮蔽物放回原位,一路狂奔离去。 —————————————————————————————————————————— 扬州城,洗月书院内。 杜甫几度逗弄青青开心无果,只好悻悻地在她旁边的位子落座:“陈院长说了,余浪必定能挺过这一劫的,你也不要过度忧虑了,院长那等人物说的话从来都是一言九鼎……” 青青眼神无力:“院长是不是还说过封山大比是绝对安全的,怎会突然冒出那黄河老祖的坐骑来,那可是堪比游海巅峰修行者的凶兽,被它拦腰咬了一口……李大虎他们说腹腔都被咬破了……余浪他丹田都没贯通,怎么可能活下来……” 说着说着更加伤心,眼泪吧嗒吧嗒直往石桌上砸。 “院长没说绝对安全——只有你们这种涉世未深的年轻人才爱用这么绝对的字眼,只是说相对比较安全,毕竟还是有不可控因素的,但是你相信我,余浪确实没事。我昨日耗费自身寿数窥探天机为余浪看了一眼,他非但没死,反而要因祸得福……” “少用这种话来骗我。”青青对于杜甫的话半个字也不愿相信了,一个月前杜甫就说余浪没两天要回来否则穿女人衣服游城,二十天前刚游完城又赌咒发誓说三天之内余浪不回来干掉一大缸醋,十天前拿人头担保,这次又整什么夜观天象算命的幺蛾子,青青倒是很想强迫自己相信,只是累得再也相信不动了。 余浪出事以后,洗月书院第一时间终止了封山大比,派出众多弟子在山内足足搜寻了十天,没有人找到余浪所在。 黄河老祖的坐骑当场被暴怒的杜甫给宰了,据说事后还请书院的众多教习搓了一顿灵肉汤。 陈院长问黄河老祖坐骑被杀了想要什么赔偿,黄河老祖哭丧着脸承诺说自己和孙儿以及三百门徒,终生不得再涉足黄河南岸,并且向洗月书院送上一份厚礼。 陈院长摇头说不够。黄河老祖当场斩了自己的左臂,并且废了孙儿祝一鸣的丹田,这才得以脱身。 黄河老祖的厚礼被书院折算成现银分给所有参加大比的学子当作慰问金了,为什么要慰问?因为最后一轮大比彻底取消了,一众学子纷纷绝了念想。 “青青,你以后就跟着我吧,余浪那小子本来就是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的,到了现在恐怕早成孤魂野鬼了,咱们两个郎才女貌,岂不登对?”正在小校场散步的青青又被这只烦人的苍蝇骚扰了。 “苍蝇”的大名叫作仓应,比青青年长一岁,也是封山大比之中出了风头的人物,据说最后上交了二十枚源——其实是趁李大虎等人无心照看的时候捡的。 仓应一身实力不弱,游海上境,那天若不是追风狼搅局,他蹲到最后也是有可能得到这些源的。在他心中余浪一直是一个揭不过的伤,比不过南霁云、吴松如那等破虚境的妖孽人物就罢了,凭什么要被余浪这种丹田都不通的废物出尽风头。不管是第三轮大比还是文试,仓应的内心都憋着一团火。 他追求青青也不是多喜欢青青,只是心底里一些猥琐的念头作祟,想要将那余浪的影子彻底压在身下。本来最好的发泄目标应当是那一直对余浪另眼相看的杨玉环,可是仓应知道杨玉环身份,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表现出分毫。 平时青青冷着脸不理他事情也就过去了,毕竟此人修为高,青青不敢过于招惹。可是今天不知怎么了,仓应几次三番的犯浑,甚至于扯住青青的衣袖不放。 争执之下青青的衣袖被扯开,露出白生生的半条胳膊,眼泪登时就流了出来。 洗月书院的学子大多品行方正,自然见不得这种欺负女学子的事情发生。青青曾经也是嚣张跋扈的性子,这些日子心力交瘁,变得自怜自伤起来。 薛文洋和谢之谦带头站了出来,领着一帮洗月书院的学子组成一堵人墙挡在青青与仓应之间。 谢之谦在入学当日轻慢过余浪,见识到其人的才学之后却是心悦诚服,他生平最见不得男人欺负女人,率先拔剑出鞘,向仓应提出对决。 “百炼中境向游海上境挑战,这不是以卵击石么?”围观学子均为谢之谦捏了一把汗。 仓应可不愿放过这种显露身手的好机会,生怕谢之谦反悔似的,亦拔出长剑应战:“三招之内要打不服你算我输!” 谢之谦家学渊源,虽然修为平平剑法却极为超绝,当先一招便是谢家曾名震天下的“孤云出岫”,气势不凡。 仓应托大,并没用修为压制,而是正面接招,却发现自己对于剑道的领悟比对方落后了不止一筹,竟然颇为狼狈。 眼见就要拖到第三招,仓应不甘丢脸,游海上境的修为攀升至顶点,以力破巧,以剑身狠狠砸在谢之谦腹部。谢之谦倒飞而出,直撞上一棵古树才勉强稳住身形,却是喉头一甜,吐出一大口鲜血。 仓应顿时慌了,由于谢之谦剑术精妙,他不知不觉将对方当作同级高手面对,出手太重了。 刚从武炼区演武阁出来撞见这一幕的南霁云眉头紧锁,准备替余浪出这个头,给这只烦人的“仓应”一点教训。 一团不明物体从天而降,将土质坚硬的小校场生生砸出一处凹陷。 漫天烟尘里,走出手握黑色短刀的少年。 仓应像见了鬼似的往后缩了两步。 青青被羞辱,谢之谦被打成重伤,余浪内心怒火中烧。 仓应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危机,左右是要被洗月书院除名了,不如求个痛快!一声怒喝,浑身清光大盛,杀意催发到了极点,竟是想一剑要了余浪的命。 余浪极为敏锐,甚至是在仓应刺出这一剑之前便提前闪开了身体,同样以刀身拍上仓应胸口。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仓应躺在地上,望着天上的云朵,只觉得这仿佛是一场噩梦,他浑身的筋脉被震得寸寸碎裂,从此以后,便是一个走路都要比普通人慢上几分的废人了。 “夭寿了!百炼中境一刀秒杀游海上境……” 南霁云收回了巨阙剑,摇头笑了笑:“终究是年少轻狂。” 青青气鼓鼓看着余浪,一副终生再不搭理的神情。 余浪也撕掉了自己衣服两边的袖子,露出两条坚实的胳膊摆了个大力士的姿态,笑道:“夏天就该这么穿才凉快嘛。” 青青终究憋不住眼底的笑意。 “不多说了,老薛啊,快来帮忙看看谢之谦怎么样了?你不是学医的吗?” 没有人知道,余浪看似潇洒无比的飞天登场,其实是被气急败坏的杜甫从议事堂直接给扔出来的。 私自用掉一池洗髓液啊,不仅用掉,还打包带走?!你要我怎么帮你顶这个雷!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章 议事堂前是非多 三日后,书院议事堂。 十大云游教习到了三个,常驻教习二十六人全部聚齐。 上首处松松垮垮半躺在胡床山的便是陈院长本人。 杜甫如实禀报了余浪私闯禁地洗经伐髓,却刻意瞒下了余浪用玉净瓶带走了一部分洗髓液的事实。 余浪也是无奈,本来这种事情定是打死不能说的,结果在荒山中终究是被负责看守禁地的巨人给逮到了——事实证明能够到禁地宫殿大门上铜环的人是存在的。那人力大无穷,余浪挣扎了两招就被彻底制服了。 负责掌管书院学子奖惩的刑堂教习老沈率先表态:“擅闯书院禁地盗用洗髓池,应当废丹田逐出洗月书院!” 杜甫皱眉,他早知道有些人会跳出来,毕竟余浪动了这些人的利益,本来洗髓池中的洗髓液除了供大比第一的学子洗髓之外,另有一部分是分给众位教习的,余浪一个人全给用完了,这些教习自然咽不下这口气。 没想到一向和杜甫唱反调的老黄教习第一个拍桌子反对:“追风狼闯入荒山是我等失职,这才造就了余浪的这一段缘法,修行之人讲究顺其自然,既然上天安排余浪得到洗髓的机会,我们何不成人之美?” 老沈一声冷哼:“老黄你怕不是看中了余浪这小子,想把孙女说与他为妻吧?劝你息了这心思,他和女学子张青青可是青梅竹马。” 心思被人说破,老黄老脸一红,他确实是看中了余浪的资质,恰巧孙女儿黄莹与之年龄相当,正是少女怀春爱英雄的年纪,近日来总在自己面前提起这余浪…… 黄莹正是那个在悬崖边上被余浪装死吓愣,还被袭胸抢源的那个。 老沈的态度表露无疑,他那一派系的教习们也纷纷出言附和,一致要求废除余浪丹田,逐出洗月书院。 杜甫在书院中一向独来独往,不参与派系之争,因此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愿意帮他说话。 奇的是另一位年纪最大的贺教习也站了出来:“依老夫之见,余浪使用洗髓池已是既定事实,咱们把他废了驱逐出去,得不到任何好处反倒损失了一名极为优秀的学子,各位可记得此人是院长钦点的文试大比天甲极,也是百年难遇的天才。上策应当是对其作出一些约束,尽量为我洗月书院做贡献,而不是粗暴地开革出去。” “贺教习言之有理……” “此法甚妙……” 贺教习也自有一帮班底,他一开口也是应者如云。 书院教习历来分两派,一派是刑堂沈教习为首的鹰派,行事激进;另一派是礼义堂贺教习为首的鸽派,行事保守求稳。 杜甫本来属于两不沾,可是沈教习既然要为难杜甫,那么贺教习就一定会出头。——你一开口,我必定要唱反调,不掐不开心。 沈教习剑眉一竖:“诸位头脑应当清醒一些,此人今日能枉顾书院规条擅闯禁地,明日便敢拆了你贺教习的礼义堂,此等胆大包天之徒,书院若是日后养虎为患该如何收场?” 贺教习笑意盈盈,丝毫不着恼:“沈教习且说说,余浪违反了大比规条的哪一条?众位学子甚至不知道那荒山之中设有禁地,我们制定规条的时候亦未禁止,既然未曾提及,又何谈违反呢?” “再说起养虎为患,谁能比得上沈教习?江湖中凶名赫赫的鬼煞刀林芝萍便是沈教习曾经的得意弟子吧。” “你……”沈教习被人揭了旧疮疤,一时语塞,心中颇为气闷,却不知该如何还嘴。 贺教习得意一笑,不失时机得向陈院长拱了拱手:“我等观点已亮明,具体如何执行,还请院长裁决。” 陈院长从胡床上起身,整了整衣衫:“黄教习与贺教习所言在理,如今余浪使用洗髓池已是事实,再去追究严惩不合适。况且一众洗月学子亲见追风狼上山将余浪咬成重伤,这对我洗月学院的声誉已然有损,我们不但不承担责任反而要落井下石,只怕学子们会对书院心寒哪。” “余浪此子天赋出众,行事虽有些跳脱,心思却纯善,不至于做出背叛书院的事情。依我看,便当他是本次大比第一又如何,洗经伐髓的名额给他了,至于各位教习损失的洗髓液,就当是为荒山追风狼事件替学院做出的补偿吧……” “可是院长……”沈教习大声劝阻。 陈院长毫不容情地打断了沈教习的话:“追风狼能绕过你我感知进入荒山,咱们洗月书院中恐怕不干净,作为刑堂长老,沈教习更该操心的应当是这些事,而不是去为难一个学子!” 沈教习满面羞惭,冷汗直流:“是,此事是我失职。” 贺教习笑得更欢。 杜甫也松了一口气,暗暗想着得寻机带上余浪找贺教习还了这份情。 不料陈院长话锋忽而一转:“洗髓液事小,三年后还能再得。有一件事情,余浪却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陈院长虽然平时和蔼随便,在议事堂议事的时候却总能拿住所有人的心神。他扫了一圈在场众位教习,杜甫感到了紧张。 “偏门入口处的镇地石,那是地元级别的灵物,镇世间邪祟,坚韧程度胜过诸多神兵利器。余浪必须交代清楚他是如何破开镇地石的。其他事情我可以不问,唯独对于镇地石,他必须给我一个回应。”陈院长说完这番话便负手转过身去,“都散了吧。杜教习,你与余浪最亲近,这件事便交由你办了,不要糊弄我。” 杜甫郑重点了点头。 眼见得搬回一程,沈教习心情也好转了一眼,他也走过来拍了拍杜甫的肩:“老杜啊,又是一块烫手山芋啊。” 杜甫笑道:“沈教习还是赶紧查明当日追风狼为何能够避开你我耳目进入荒山吧,此事想必也是颇为棘手。” 能破开镇地石的,必定是修为超脱于下三境的大修行者,不知道余浪愿不愿意泄露那人身份。 以杜甫对余浪这倔驴的了解,很难。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一章 不为奴 “……却说我正在生死边缘彷徨无计之时,忽然之间电闪雷鸣,一只五爪金龙破云而出。我以为自己已经死了,平生好事做太多不用下地狱,老天爷不用牛头马面那等腌臜货来接我,而是派了一只金龙接我登仙。谁知那五爪金龙化身为一个美貌少女,不仅赠了我仙丹灵药恢复伤势,还为我破开了禁地的镇地石,助我进入洗髓池脱胎换骨……” 寝室里的众位同窗对余浪现编出的神奇经历听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插话问上几句。 谢之谦一介书生,自然对这等怪力乱神的事情嗤之以鼻:“你这人真要死了,只有下拔舌地狱的份,还妄想羽化登仙,简直痴人说梦!这等胡编乱造的故事亏你们还听得津津有味!” 生性单纯的杨旭却深信不疑:“谢兄此言差已,我老家在深山之中,里面打柴的樵夫经常跟我说他在深夜在山里遇到的诸多怪事。你我毕竟年岁尚浅,对这世间事知之甚少,或许真有那精怪神仙存在呢?” 甚至连张承兴都插了进来:“是的。我父亲在外领兵的时候也遇到过一些怪事。” 谢之谦懒得与之争辩,只是淡淡回了句“子不语怪力乱神”。 李大虎自然对余浪编的故事分毫不信,他托着腮琢磨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才可能破开镇地石。如果余浪真得认识这等前辈高人还要来洗月书院求学做什么,拜那高人为师岂不是前途更加光明? 自省楼看门的张大爷喊道:“有客来访。” 只见奥巴巴提溜着两只大食盒,笑嘻嘻地走了进来。 张承兴跟随父亲自幼在军中见惯了昆仑奴,不以为怪,其他学子却被这黑叔叔给吸引了,一个劲得问长问短,甚至有动手乱摸的。 奥巴巴脾气很好,一板一眼地回答完了许多问题后才转到余浪身边去。 他看着余浪嘿嘿傻笑,笑得余浪浑身发毛。 “余浪你瘦了,也高了,老爷要是见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很开心。” 余浪知道奥巴巴心思单纯,不是刻意提伤心事,也笑着回应:“你呢,在杜教习那儿过得还习惯吗?” “杜甫待我很好,和你一样,从来不让我叫他主人、老爷什么的,活也很轻,他还总夸我手脚勤快。” 张承兴皱眉:“谁家的昆仑奴这么不守规矩,竟敢直呼主人姓名。” 余浪解释道:“张兄不要误会,奥巴巴不是谁家的昆仑奴,他是我和杜教习的一个朋友。”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张承兴说道,以往他在军中看到的昆仑奴大多被当骡马使唤,有时候甚至会被用来当第一阵送死的炮灰,昆仑奴在他心中与畜生无异,看到畜生与人交谈,他心中自然颇为不快。 谢之谦也说道:“张兄这话虽然过激了些,余浪你心中确实应当有一杆标尺,为人处世都该有一个界限,下人就是下人,否则尊卑无序、长幼不分,岂不乱套?” 余浪语气里微微有些愠怒:“收起你们的那一套家法,在我看来人与人之间本就是平等的。你们有你们治家的道理,我有我的道理,还请互相尊重!” 余浪知道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所适用的价值取向,他不可能在这个时代去倡导什么“自由解放”,或者是搞出文艺复兴,许多看不过眼的事情他只能接受,比如他亲眼见过张承兴因为家仆送来的汤凉了而拳脚相向,却选择了沉默,奴仆的处境是他无力改变的事情,但他至少可以做到保护好身边的人。 李大虎笑着圆场:“奥巴巴提来的两只食盒里装着什么好吃的呢?有没我们的份?” “哦,这是杜甫让我送来给你们吃的,都是天香楼当家大厨的手艺,你们趁热吃。” 李大虎眉开眼笑,把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了出来。 张承兴冷笑:“我才不吃畜生提过来的东西。” 奥巴巴有些生气了,抬手指着张承兴:“你,侮辱我。” 这种行为对张承兴来说是巨大的冒犯。 “我便侮辱你又如何,我便揍你又如何?”张承兴一巴掌往奥巴巴脸上扇过去。 余浪握住他的手腕:“想揍他,先问过我。” 张承兴听说过余浪那日一刀废了个游海上境的辉煌战绩,自然不会正缨其锋芒:“余浪,我无意与你交恶,但你信不信,今日你敢动我一下,整个洗月书院将无你的立锥之地!” 戴羊低声劝阻余浪:“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张承兴的父亲是代州都督、河东节度、云麾将军王忠嗣手下的心腹爱将,张承兴的名字还是那王忠嗣给取的,你要得罪了他后患无穷……” 个人武力面对千军万马终究是微不足道的,否则坐皇位的就该是大唐剑圣裴雯而不是李隆基了。甚至有些修为达到破虚境的修行者从军入伍,想要建功立业却早早战死沙场,战场不是比武场,什么情况都可能会发生。 奥巴巴主动出声打破了僵局。 “不用余浪帮我出头,我,奥巴巴向你挑战,你敢不敢答应?” “本来你这样的下贱仆人是没有资格挑战我的,今日我便给你这个机会,好叫你知晓,人是人,畜生是畜生,需明白自己的身份!” 余浪本来想出声阻止,却见奥巴巴抛来一个坚定的眼神。奥巴巴毕竟是个成年男子,他可能更希望用自己的实力来捍卫自己的尊严吧。 奥巴巴原本就天生神力,加上这些日子可能得了杜甫的指点,实力未必就在那百炼境的张承兴之下。 一群人出了自省楼,去了武炼区的论道馆。 论道馆本是学子们切磋武技的地方,里面有师兄当值,确保切磋双方点到为止。 张承兴活动开了手腕:“我若是胜了,以后你见到我只允许四肢着地,在地上爬。” “好。”奥巴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若是胜了……”奥巴巴挠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余浪接道:“奥巴巴若是胜了,以后张承兴见到奥巴巴要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奥哥。” 半个时辰后,鼻青脸肿的张承兴低头喊了一声“奥哥”,灰头土脸得跑了。 张承兴这人是直性子,看不过眼会当场说出来,败了也愿赌服输,而且他在军中呆惯了,军营里向来是拳头大的说话好使,被奥巴巴打服了,他心里的轻蔑反倒消散了许多。 奥巴巴这才记起自己的正事:“余浪,杜甫请你去他家里吃一顿饭。” 余浪愣了愣:“他有没说是什么事?” 什么事不能直接说,却要让奥巴巴来请我去他家? “他没跟我说是什么事,只说还挺重要的,让你一定过去。” 该来的终究要来。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二章 来易来,去难去 一张方桌上只有一盘烤羊腿,一盘酱牛肉,几道时蔬,两壶清酒。 “你这可不厚道啊,送去自省楼的菜式倒是很丰盛,怎么就拿这点东西糊弄我?”虽然外人面前一口一个杜教习叫得庄重,可在他心里杜甫还是那个醉倒在桌肚底下的疯汉,一起瞎胡闹的好朋友。 杜甫眯了一小口酒,神情沉醉:“别不知足,这几味小菜可是我亲手整治的。尤其这烤羊腿,烤得那叫一个外焦里嫩,这一层香料也是我独门秘制,绝无分号。” “这么大一根羊腿,你连个银质刀具也买不起,难道要我拿起来啃吗?” 杜甫拍上自己的佩剑,搁了一小块羊肉往嘴里一丢:“喏,就这么吃咯。” 余浪觉得有趣,也拿出磨石刀搁了一块肉送进嘴里,确实是别有风味,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 两人东拉西扯地闲扯了一阵,都暂时搁置下了烦心事,一杯接一杯,夸下许多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海口。 “杜子美你的理想是什么?中状元,做高官?还是干翻陈院长自己当洗月书院的院长。” “洗月书院?我志不在此,挂上这十大云游教习的名,也不过为了多捞些银子。我的理想是建上华屋万顷,让天下的读书人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能好好读书。每多攒下一两银子,我就离这个理想更近了一步,这让我感到心安、踏实。” 余浪问道:“那普通老百姓怎么办?” 杜甫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我的第二个愿望便是让所有人都能读上书。” 余浪笑了:“你的这两个愿望太大了,太难了,哪怕你说要当皇帝,也没这么难。” 杜甫半真半假地劝下了余浪,摇摇头:“不能说这些,妄议圣上可是大罪。” 说话间竟下起了雨,杜甫的破房子屋顶只铺了一层枯草,没多一会儿,便是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了。 杜甫这间屋子不在扬州城中,而是在郊外,弄了几根木头草草搭就,还美其名曰草堂。不过杜甫平时也不住这儿,住在平安里余浪的宅子里,花的银子也来自余浪,蹭吃蹭住蹭奥巴巴一条龙。 “要不挪挪地儿?”杜甫问道。 “不用不用,雨里喝酒才痛快。” “说得好!” 杜甫来了兴致,用随身佩剑在地上一通狂捅乱挖,新翻开的土壤之下,竟藏着十几坛酒。 余浪哈哈大笑:“这些酒比你这茅屋贵吧?” 余浪心中暗想:几十年后我绝不会让你像《茅屋为秋风所破歌》里写得那样潦倒,在那乱世之中护你周全。杜甫年岁比余浪长,修为也比余浪高,但不知为何,偶尔流露出疲态的杜甫总让人有一种保护欲。 杜甫喝得有些醉,拍了拍余浪的肩说道:“其实啊,理想归理想,我杜子美也不是天生圣人,若是有机会能中个进士,入朝为官,一展胸中抱负,那也是乐意的。” “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余浪喃喃说道。 “妙句,妙句!这两句诗真是写进我心坎里去了,越是回味,越觉得亲切。”杜甫皱眉,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余浪想起这是杜甫本人的诗,不过是十年后的诗,慌忙圆场道:“这两句诗是你有一回喝醉了自己念出来的,不是我的诗,我写不出这么正经八百的东西。” 杜甫这才一脸释然:“幸好有你给记下了,等将来我把这首诗补完全了,一定修书一封,第一个给你看!” “好,干!不,等等,寄信?你的意思是你要暂时离开洗月书院,继续当你的云游教习去了?”余浪手里的酒碗僵住。 杜甫摇了摇头:“这云游教习的职司我也不打算再挂了,我要去长安了。洗月书院对你来说也只是人生之一停,终有一日我们会在长安重逢的。” 余浪一时之间觉得有些难以接受,心中想道:杜甫在余朝然刚离世——我最低落的时候出现,引我进了洗月书院,帮我度过了许多难关,如今好不容易情况好转了,我刚打通了丹田,竟然就要迎来分别。 离开了你这偷梗怪我的日子该多寂寞啊,余浪有些感伤,加上酒劲上扬,竟红了眼眶。 “你这小子,性格怎么跟我一样,多大点事就放不下?我杜子美,不是你的大救星,只是你一个很普通的朋友,你以后还会遇到很多投契的朋友。” “说起来,我在扬州的这段时光也很开心啊,有你这小朋友插科打诨,闲来无事还能去画舫上听仙儿唱两只小曲儿,闲聊聊天。” 提到仙儿,余浪心中有些疑惑:“你怎么不帮仙儿姐姐赎个身,我那三千两银子还不够?” 杜甫神色坦然:“鱼跃大海,鸟飞青天。仙儿在画舫上过惯了富贵日子,她自己攒下的钱也足够她年老色衰后安度晚年了,何必跟我去过苦日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我这一生注定是劳碌命,我却希望她能过得安乐一些。” “也许她更喜欢随你过清贫日子呢?” 杜甫一笑:“她现在还年轻,或许确实有这样的冲动,终有一日会后悔的,贫贱夫妻百事哀,她不是那种能耐穷的人。与其将来把这份感情在柴米油盐粗茶淡饭里耗尽了,倒不如把最美好的回忆封存,彼此相忘于江湖。” “说得好,为相忘于江湖,干一个!” 一连喝空了四个酒坛,杜甫的舌头越来越大,甚至开始往外冒浑话。 余浪见时机差不多了,忽然发问:“你这次突然要走,是不是与我盗用洗髓池有关?” “嗯。”杜甫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句,酒后吐真言,此话果然不虚。 “洗髓池的事情可大可小,不至于要逼得你离开洗月书院,是不是有人逼你问我镇地石的事情?”余浪想了一会儿,继续问道。 杜甫傻笑了三声:“你这小子,想把我灌醉套我话……一下子能猜到这里,确实也是聪明。这也是我能放心离开的一个重要原因,你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被人一碰就倒的小余浪了,只要我帮你挺过这一关,今后的事情想必你一人也能够应对了……” “你要怎么帮我遮掩?那块镇地石可是地元级别的宝物,只有上三境的修行者才可能打得碎。” 杜甫摇了摇头:“你看我这副窝囊相不像上三境是吧?我正是上三境第一境悟玄境的修为,不用那么吃惊,我可能是史上最废柴的悟玄境了,悟了一半,怕了,自斩道根,终生不得寸进。” “怕?” “悟玄境破境时需要直面你最不愿面对的回忆——也有人说称其破心魔,我不敢,怂了,不悟了行不行。” “二十九岁的悟玄,杜子美!你要是正经修行,才是洗月书院最可怕的妖孽吧。” 杜甫脑袋越来越昏沉:“别的你不用操心,陈院长问到你,你就说是我护短心切,帮你打开了镇地石,送你进去洗经伐髓去了。不管他信不信,我杜子美要走,他一定会给我这个面子,呃,不再追问的。” “你就不好奇到底是谁帮了我,或许我是个堕入魔道的恶人呢,帮助我的也许是个魔头呢?” “你不用告诉我,这点信任没有当什么朋友。”说完最后一句,杜甫再度瘫倒在桌肚里不省人事了。 余浪给杜甫披上蓑衣,背着他一步一步往扬州城里走去。 泼天大雨似是还要无休无止得落下去,余浪仰头望了望天空层层叠叠的乌云,只觉得心情前所未有的畅快。 能交下这样的朋友,此一生也不枉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三章 煮酒论英雄 孤独已久的听风楼迎来了新入学的学子,这是他们来到洗月书院的第一课,却是主讲人杜甫的最后一课。 杜甫今日一改平日里的落拓模样,换上一身崭新的淡青色窄袖、圆领袍衫,长发被梳理整齐高高束好,安稳藏在袱头里。 虽然细看之下两鬓杂着几根白发,眼角亦有细纹无从遮掩,但学子们远远看去,杜教习今日也担得起“面如冠玉、丰神俊秀”八个字了。 女学子们饶有兴致地讨论杜教习这一身装束,杨玉环看向杜甫的眼神却冷若冰霜。 余浪一向心细,又坐在离杨玉环不远的位置,注意到她对杜甫似乎态度不善,便转过身搭话:“玉环姐姐不喜欢杜教习的装束么?” 杨玉环对余浪向来是佩服的,神色稍缓了几分:“这人弃仙儿姐姐于不顾,行将独赴长安追求自己的前程去了,玉环打心眼里瞧不上他,玉环本以为杜子美才华高绝与寻常浪荡公子颇有不同,这才一力撺掇仙儿姐姐与之亲近,近日仙儿姐姐终日以泪洗面,玉环深感歉疚。” 余浪想为杜甫辩解两句,又怕话都说破了会坏了杜甫的苦心安排,终是欲言又止。 “这等始乱终弃的孟浪之辈,哪有为人师长传道受业的资格?”杨玉环是性情中人,越说越生气,最后一句声音陡然拔高,场间忽然一片安静。 杜甫神色如常地敲了敲戒尺:“无故喧哗扰乱秩序,学子杨玉环请出去。” 杨玉环抬眼瞪着杜甫:“我若偏不呢?你还敢碰我不成。” 杜甫微微一笑,轻轻一挥袖,杨玉环连同她面前的书桌一齐悠悠荡荡地飘了出去。 悬在空中的杨玉环花容失色,却不敢乱动只能听凭摆布,诱人的惊呼声也渐渐远去。 御动外物可是上三境的手段,正走神的南霁云立刻收起了轻视之心,没想到这个年纪与自己一般大的文弱教习竟是悟玄境的高人。 学子们爆发出一阵喝彩声,杨玉环虽然容貌绝艳,平日里仗着自己得李隆基宠信,颇有些嚣张跋扈,除了对余浪青眼有加之外,对其余学子都是一副视如草芥的轻慢模样,此举也算是大快人心了。 余浪心底发苦,得罪了李隆基最宠爱的女人,你此去长安哪还有什么前程可言呢?余浪知道后世史家多有将盛唐这一场动乱归结于杨玉环红颜祸水的,很早之前他也动过念早早除去杨玉环会否能阻止悲剧发生。只是杨玉环对他向来不错,为人也并非穷凶极恶,便是这次撒泼也是为仙儿鸣不平而已,不过是个真性情的平凡女子,就因为容貌出众,就非得承受这一切吗?所谓红颜祸水,不过是无能亡国的遮羞布罢了。余浪最终没对她动杀心。 杜甫微笑示意学子们安静下来:“好了,送走了那位大小姐,我们便正式开讲吧。” 学子们兴致高昂,齐齐喝了一声“好”。 “这一课,我不教你们文武艺,只是想让你们对我们的大唐、对大唐的修行者有更深一层的了解。” 余浪当即起了兴趣,这部分的常识他很匮乏,而以杜甫的修为见识,所做出的评判必定是极为公允的。 “先问一个问题,你们可知现今我大唐第一高手是谁?” 下面七嘴八舌地冒出许多名字,杜甫始终摇头。 李大虎贼兮兮地喊道:“那自然是我洗月书院的陈院长,黄河老祖那等修为达到上三境的成名高手被陈院长淡淡两句话便吓得自己砍了一条手臂,何等威风?” 哄堂大笑。 “李大虎这个马屁拍得精髓,这话吧,对,也不对。陈院长若在这洗月书院中,便是剑圣裴雯来了也不敢言必胜,但陈院长若出了洗月书院,能打赢他的则不在少数。” 学子们听明白了,想必洗月学院之中有某种能够增幅陈院长修为的东西,既然杜教习能光明正大的说出来,说明此事也并非什么秘密。 “那就是剑圣他老人家了,他年轻时曾有过单人只剑破十万番兵的壮举,这才被陛下朱笔御批为我大唐剑圣。” 杜甫依旧摇头:“单人只剑破十万番兵,固然有剑圣武力绝伦的成分,但究其本质是因为我大唐国力强盛,番兵一连被阵斩了二十余员大将,军心涣散、士气衰颓罢了。剑圣背后若没有我大唐数十万精兵强将为后盾,恐怕脱身也难。” 薛文洋转了转眼珠:“杜教习的意思是个人的勇武终究有上限,我知道了,我大唐第一高手便是手掌军权的圣天子本人!” “薛文洋很聪明,我问这个问题的意图就在这里,将来你们会遇到许多事情,任何时候都要明白,单打独斗难以成事,再厉害的高手也需要朋友。”说到这里杜甫特意停下脚步望了余浪一眼。 “不提军队此等国之重器,便是在江湖中,最让人忌惮的也不是剑圣裴雯,而是蜀山剑阁。剑阁中的诸多守阁奴,单独拎一个出来,无剑圣一合之敌,但三千剑奴,十大剑首,若是一齐出了西蜀,只怕天下震动。” “若是以后我大唐出了乱子,各位学子可往西蜀避祸,那里地势易守难攻,又盘着剑阁,相对来说安全许多。” “谢杜教习点拨,只是若我大唐出了乱子,我洗月学子责无旁贷,应当站出来平息动乱才是,怎能缩头躲到剑阁去。”张承兴家世代从军,自然听不得这等消极言语。 杜甫微笑:“张承兴所言不差,洗月书院历来都是大唐的脊梁之一,天下英才半出于此,此言非虚。我给大家谋个退路,不是鼓励大家退怯,而是想让你们在绝境里不至于绝望。” 圆场王李大虎再度发声:“杜教习只是居安思危罢了,我大唐正逢盛世,天下动荡的那一天或许我们终此一生也瞧不见。” “正是正是。”学子们应者如潮。 薛文洋问道:“杜教习方才一番话的精义我们领会了,我洗月学子亲如手足,必定勠力同心,同进同退,拧成一股绳。只是我们还是比较好奇,就个人武力来说,除了剑圣裴雯,陈院长,安禄山,还有哪些超一流的人物?” 杜甫点了点头:“少年人终究还是爱听这种英雄事迹,那我们便来说一说吧。”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四章 此去经年 “方才我提到过剑阁,剑阁十大剑首中的第一人方二两——传言此人出生时只有二两重,先天不足,因此便取名为二两。上三境第一境为悟玄,第二境为无相,第三境为天启,这方二两看上去一副病痨鬼的模样,却以天纵之姿在三十岁时便达到了天启巅峰,只差那最后一步。” “历代剑圣都出自剑阁,唯独这一代杀出一个风华绝代的裴雯,剑阁憋着一股气,只得自摘了剑圣的帽子,称方二两为剑尊,屈居于剑圣之下。” 一名女学子插话道:“我听说过那方二两的事迹,据说他寿元极短,剑阁有一位前辈很不看好他,断言他十岁前不入百炼境必早夭,方二两做到了;随后这位前辈又说他十五岁前不入破虚依旧难逃死亡,方二两又做到了……如此循环,结果最后这位前辈自己老死了,方二两却一路勇猛精进攀到了天启巅峰。” 杜甫叹道:“方二两也算是我一个好朋友,这些事你们说起来轻松,背后却是辛酸难言。还有三年他便要年满不惑,在此之前他如果迈不出那最后一步,还是难逃劫数……” 余浪听得心惊不已,这人着实可怜又可敬,从小头顶便悬着一把绝命剑,为了避免悬在头顶的这把剑落下来,他不得不一步一步往前,不能犹豫,更不能后退,只有一往无前。非此等绝境无以造就此等天才。 “那安禄山呢,传言此人以杀证道,已经破了天启境,应当比这方二两更强吧?” 杜甫神色冷然:“我们只论英雄,不论禽兽。不论是裴雯、陈院长或是方二两,他们都是将修行看作一门手艺的清高匠人,安禄山这等杀人证道的禽兽有什么资格与他们相提并论。” “说得好!”张承兴率先赞叹,其父属于王忠嗣一脉,素来与那安禄山不对付。 “李太白呢!”有学子喊道。 杜甫立马换上了脑残粉嘴脸:“太白哥哥自然是才华盖世,我这次下扬州本来便想与之把臂同游的,可惜啊,错过了。这回去长安一定要见到他!” 一众女学子纷纷挂上心心眼:“杜教习见了太白哥哥一定要替我们问候他啊……” 青青微笑不语,曾几何时,她也那样崇拜过白哥哥,可是白哥哥在她最孤独无助的时候抛下她走了,这是少女心中无以弥合的伤口,直接造成了她对余浪的依赖,不论是生离还是死别,她都无法接受。过分的依赖以至失去自我,或许正是悲剧的根源。 “咳咳,杜教习,我们在讨论他的修为,不是才华。” 杜甫犹豫了一会儿,继续说道:“提到李太白,不得不提到另一个人,同样出自剑圣门下的余家傲,也就是余浪学子的生父。” “什么?!余浪竟然是余家傲的儿子!” “难怪,难怪,虎父无犬子。” 学子们看向余浪的眼神与之前有了不小的差别,尤其是不少出身平凡的学子,余浪一直被视作他们的榜样,以自身努力改变命运的楷模,得知他是余家傲后人心里颇为失望,原来他的生父也曾是个名重一时的英雄。 杜甫是刻意为之,余浪这段时间表现太过抢眼了,难免遭人嫉恨,但若顶着个余家傲儿子的身份,心存嫉妒的人就自找台阶下去。 “余家傲与李太白皆出自剑圣裴雯门下,也是剑圣仅有的两名弟子——近年来有说剑圣收了第三名少年弟子的,暂且不论。李太白拿得出手的战绩都是与这位师兄一同创下的,那句流传甚广的‘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便是出于蜀道剑门一役,两人携手挑了落虎涧一百三十多名悍匪,落虎涧的大当家是号称实力冠绝无相境的藏剑虎,这一战可说是二人的成名战。” “两人携手的最后一战是斗昆仑老魔,昆仑老魔实力不在剑圣之下,这一战的结果是余家傲与昆仑老魔双双阵亡,李白一人独活。从那以后,便再没人见过轻泓剑出鞘,据说李白在那一战破了道心,实力大不如前……总体来说,即使是巅峰时期的李白,或许有上三境的实力,却难称天下高手。余家傲却有胜师尊剑圣半招的骄人战绩,如果还活着,绝顶高手应当有他一个席位。” 上一辈青年一代天赋最高的两人便是余家傲与李太白,结果这两人一个早早殒命,一个被破道心,未尝不是一种遗憾。 余浪听李白说过这一段往事,包括杜甫不知道的,李白临阵撤剑,他隐隐觉得当年事情的真相远不如外界流传的那么简单,只是这些都无从考证了。 “好了,今日该歇了,众位学子都散了吧。” 众位洗月学子起身齐齐向杜甫行了礼,等杜甫出门以后,方才有序退场。 余浪刚走出门,被刑堂沈教习拦住了去路。 沈教习神色复杂地看了余浪一眼:“陈院长在议事堂等你。” “烦劳沈教习了。”余浪向沈教习道了谢,转身便往议事堂走去。 “且慢。”沈教习提点道,“见了陈院长说话需谨慎,不可孟浪。” 余浪猜不透沈教习这番话意欲何为,也不多问,再三谢过之后便走了。 杜甫目送着余浪进了议事堂,微笑着背上包袱,哼着小曲离去。 下次再见时,希望你已长成顶天立地的英雄。 —————————————————————————————————————————— 议事堂正厅无窗亦无灯,黑漆漆透着一股阴森,余浪转了一圈发现无人,便要回去。 “余浪到了吧,我在偏厅,青色帘子后头。” 余浪便循声挑开帘子进了偏厅。 没想到庄严的议事堂中还藏着如此雅致的偏厅,房间当中放着一张雕刻精细的白玉石方桌,桌上整齐摆着文房四宝并四小盆梅兰竹菊花中四君子,两只白釉茶碗中的清茶还腾着淡淡热气。石桌一旁悬着一柄朴实无华的木剑,剑身有“去芜存菁”四个飘逸潇洒的小字,颇有几分于方寸之间见天地的磅礴气势。 背席而坐的陈院长转过身来,请余浪用茶。 余浪低声道谢,捧起茶碗喝了一小口,顿觉齿颊留香,浑身的疲劳与焦虑都消散无形,只觉得心中一片清明。 “好茶。”余浪不由出声赞叹,他之前并不习惯饮用茶水,除了喝酒便是喝煮沸放透了的凉水,头一回喝到这样不俗的茶品。 陈院长笑眯眯地看着他,丝毫没有一院之长的架子,倒像是邻家邀人聊聊农桑的庄稼汉。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五章 天宝二年事 陈院长并没有说起盗用洗髓池的事,甚至连杜甫的名字也没提及,只是与余浪聊了聊洗月书院中发生的趣事,他往往被一些不那么有趣的事情也逗得拍桌大笑,毫无绝世高手的风范。 两人一直聊到日头偏西,陈院长才意犹未尽地送客。 “这就让我走了?”余浪一头雾水,他以为陈院长找自己来必然要问镇地石的事情,以为东拉西扯顾左右而言他只是一种攻心手段,万万没想到,真得只是闲话家常而已。 陈院长笑了笑:“我这次找你聊天,一是想多了解了解你这个人。二嘛,其实是帮杜子美一个小忙了,这时候他应当已经坐上离开扬州的船了。他这人性子看着闹腾,却爱伤春悲秋,最见不得离别,不想让你送这一程。” 余浪心里蓦然一沉,没想到杜甫走得这么突然,甚至连一个告别的机会都不留给自己。 —————————————————————————————————————————— 寒来暑往,三年时间倏忽而逝。 这三年发生了许多事情,开元二十九年末,地方官员献上祥瑞,唐玄宗李隆基自忖一生功业已就,遂趁势欲改年号为天宝,天宝二字取自王勃的《滕王阁序》“物华天宝,人杰地灵”一句。 天宝元年正月初一,玄宗驾临勤政楼,受四方小国特使、长安臣民朝贺,大赦天下。是年,为了抵御周边未归顺蛮夷小国的侵扰,朝廷在延边各地陆续设置了十节度、经略使,募兵戌边,边防节镇将领的权力增大,外重内轻的局面加剧。 朝堂之上李林甫一家独大,嫉妒贤能排斥异己,甚至为了堤防有人“出将入相”威胁自己地位,大量提拔不识字的外族将领,打压汉人将领。世称李林甫“口有蜜,腹有剑”。 天宝元年扬州被玄宗改为广陵郡,不过也只是改了官方案牍上的称谓,不论是当地居民还是往来客商、游人,依旧爱叫扬州城。 天宝二年,春。 这一日扬州城内颇为热闹,原是来了一伙吐蕃人,据说是吐蕃国师座下大弟子乞力东赞率领一帮小弟要挑尽大唐青年一代的高手,一路东来已经击败了大唐名门世家、高门大派的七十几位年轻俊杰,行至扬州城,听说城内洗月书院强手如云,遂来挑战。 此时,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正领兵于前线与吐蕃叛军厮杀,唐军占尽上风,甚至在数月前,吐蕃赞普之子琅之都被唐军先锋骑将王难得一枪挑落马下,士气大挫。这伙人这时候来大唐四处挑战无非是想涨一涨本国威风。 洗月书院派出应战的乃是谢家最年轻的一位公子谢之谦,年方十八,修为在游海上境,以一手谢家观云剑名震江南。 谢县尊特意在城南校场设下擂台,发讣告称,凡扬州城年未满三十岁之青年,有击败乞力东赞的,赏黄金百两。这是对自己的侄儿极有自信,料定等侄儿击败了乞力东赞不但为国扬名,自己这笔赏金也就是左口袋到右口袋转一圈的事。 谁料乞力东赞只是看了一眼谢之谦便熄了与之比斗的兴趣,只派上自己的一位师弟卓布拉应战。 谢县尊不懂修行之事,认为对方这是对大唐的不尊重,当场便要发作,还是师爷从旁提点:“这乞力东赞是破虚巅峰的修为,距离上三境第一境悟玄只差一步,小公子毕竟年岁尚浅,此时只有游海上境的修为,比之乞力东赞差了一个大境界,斗起来也……对方派出实力与小公子相当的卓布拉应战,其实正是给我方面子。” 谢县尊这才收敛怒容,心头颇有些失望,自己这侄儿已是谢家数十年不出的杰出人物,竟然比这乞力东赞还差了一个大境界,看来这笔赏金是发不出去了。 擂台四周围了许多大唐百姓,纷纷为谢之谦呐喊助威。 “看那吐蕃人卓布拉膀大腰圆的,力气一定不小,谢公子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能斗得过吗?” “休得胡说,比武又不是砍柴,光有傻力气顶什么事?谢之谦可是洗月书院的杰出弟子,斗不过那乞力东赞也就罢了,若是连这喽啰兵都收拾不了,我大唐颜面何存呢?” 看客们议论纷纷,各自发表自己的见解,莫衷一是。 乞力东赞则是好整以暇地坐在一张椅子上慢慢品茶,似乎丝毫不在意比斗胜负。 擂台之上的谢之谦倒执剑柄向卓布拉平揖一礼,卓布拉只是嘿嘿傻笑,也不知该如何还礼。 两人分开十步远,各自亮出兵刃。 卓布拉的兵刃是一双九环大刀,看起来极为沉重。 谢之谦手中的则是家传宝剑——破云剑。 三十六路观云剑法配合破云剑使出,端得是乱花迷眼,就连不通武艺的平民百姓也忍不住喝彩。 卓布拉人高马大,一双大刀也极沉重,步伐却丝毫不滞重,刀随剑转,人随刀走,一板一眼地接下谢之谦的每一剑。 谢之谦陡然提速,后十八路剑招一改轻灵飘逸的风格,大开大合勇猛精进,每一剑都刺在卓布拉左肩处。 乞力东赞忍不住暗赞这青年好眼力,通过前十八路剑招的试探便看出了左肩位置是卓布拉的软肋。 卓布拉顿时落了下风,被逼得完全陷于守势。 谢之谦密不透风的剑势将卓布拉的腾挪空间越压越小,眼见着卓布拉就要被逼下擂台。 卓布拉忽而一脚踏碎脚底石板,以内息激起数块石块当作暗器射出,逼得谢之谦退了两步。卓布拉趁势刀气外放,不再与谢之谦拼招,想以气海内雄浑的内息为基战胜谢之谦。 谢之谦毫不示弱,内息灌注剑身,牢牢将卓布拉的刀牵引住。这一招学自南霁云,不过破云剑比起巨阙那等剑中尊者来说差了不止一筹,威力也不可同日而语。 卓布拉感到自己的刀就像陷入了泥潭,内息也在无休止得缠斗中迅速消耗。眼看就要落败,卓布拉大吼一声,弃了双刀,双拳重击在谢之谦胸口。 谢之谦没料到卓布拉这一手,一时应变不急,中拳落下擂台。这两拳下手极重,谢之谦登时吐出一口淤血。 “好!”场间只有几位吐蕃人零星的叫好声,大唐百姓沉默不言。 卓布拉在擂台上狂妄地巡视四方:“洗月书院,不过如此;大唐武学,不过如此!” 大唐一方唯有以难堪的沉默来应对,心中纵有怒火万丈,手里却无一剑御敌。 “尔等蛮夷可知,弃刀在我大唐便是认输的意思。小谢以为你认输才手下留情,你却趁虚而入,卑鄙下作。”一个身量颇高、着一身月白色长袍的英俊年轻人从人堆中走了出来。 谢之谦惊喜地喊道:“浪哥,你们不是外出历练了么?” 余浪冲谢之谦一笑:“那个什么岭南第一刀实在太菜,被我给秒了,所以我们就提前回来了。” 卓布拉暴跳如雷:“你是何人,竟敢称我为蛮夷?可有胆一战?” 片刻后,卓布拉倒飞出擂台。 围观百姓纷纷欢呼。 余浪不屑地转身下了擂台:“吐蕃武学,狗屁不通。” “阁下究竟是何人?可否报上名号?”乞力东赞起身询问。 余浪淡淡一笑:“洗月书院,余浪,余子游。” 看客中的少女团迷妹们纷纷尖叫失声。 高台之上的谢县尊摇头苦笑:“这混世魔王又回来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六章 何人竞风流? 乞力东赞沉声说道:“阁下年纪虽青,却有如此修为,某一路东来击败大唐青年俊杰无数,阁下可敢应战?” “有何不敢?上台来!”余浪拔出腰间漆黑如墨的磨石刀。 众人这才注意到,方才余浪击败那卓布拉甚至没有出刀,只凭一双肉拳便取胜,心中对余浪佩服更甚。 “这青年人真是好本事,他也是出自洗月书院吗?” “嘿嘿,这人正是洗月书院这一辈最杰出的弟子之一余浪余子游,与那去年离开扬州的南霁云并称洗月双绝!他手中那把磨石刀令多少江湖败类闻风丧胆。” 乞力东赞一振袍袖,轻飘飘上了擂台,活动了一番筋骨,却迟迟不亮出兵刃。 “阁下为何不亮出兵刃?是瞧不上余某手中的磨石刀吗?” 卓布拉喊道:“哼,小贼,好叫你知晓,我大师兄修为虽然距离悟玄尚有一线之隔,肉身却几已成圣,一双手掌便胜过世间无数神兵利器。” “肉身成圣就成圣,未成就未成,何来几以成圣之说?”余浪哂笑。 肉身成圣便等同于上三境的一代宗师了,还要四处挑战什么?自封一个什么无敌罗汉玩玩岂不痛快? 乞力东赞谦虚道:“余兄所言不差,我的肉身只是练到了金刚境,只是比寻常金刚境更强上数倍罢了,远谈不上成圣,请出招吧。” 乞力东赞比起师弟卓布拉显然对中原文化更加熟悉,似模似样得与余浪相对行礼。 为避免胜之不武,余浪也舍了磨石刀,与乞力东赞拳脚相搏。乞力东赞心头暗喜,这青年不懂事,以为半圣之躯真是纸糊的了,当下抢攻数招,也想干净利落地拿下对决。 余浪自身修为在破虚上境,比之乞力东赞差了一线,没有磨石刀武魂池的助力应对起来颇为吃力,十余招间已是险象环生。 “浪哥怎可如此托大?”作为余浪的死党之一,谢之谦极为清楚磨石刀对余浪来说极为重要,弃了刀便等于自断一臂,实力大打折扣。 眼看乞力东赞连破余浪数招,一双肉拳欺至身前,余浪竟不闪不避扎马硬抗。 乞力东赞心中邪念陡起,便想趁势废了洗月书院的这位天才弟子,以十成内息灌入右臂,一拳狠狠砸在余浪胸口。 这一拳竟已沾到余浪胸前衣襟,却如轻飘飘落在虚空之中,余浪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嘲讽。乞力东赞暗道一声不好,急忙趁势旋身,放出袖中暗藏的镔铁棍,挡住余浪一记肘击。 只听当啷一声,镔铁棍碎为两截,余浪一声惨呼,右肘遭到重创。 乞力东赞大为骇异,仅以肘击便打断自己的镔铁棍,此人肉身强度竟不再自己之下,当真是妖孽一般的人物。心中虽惊,乞力东赞却不愿放过这个好机会,趁着余浪吃痛,痛打落水狗,雷霆万钧的一掌竟要拍上余浪的天灵盖,这已是存了必杀之心了。乞力东赞年将不惑才有这一身修为,若是放任这青年再成长个几年只怕吐蕃国中也无人能与之为敌,拼着被大唐官兵围捕也要除去这未来的心腹大患! 谢县尊一旁掌管一县兵权的刘县丞看出蹊跷,勃然大怒:“尔等蛮夷好狗胆!” 却见一直插在擂台边的磨石刀流光一般飞入阵中,当场斩了乞力东赞的双手。 鲜血喷涌。 一众吐蕃人纷纷提起武器便要上台围攻余浪,余浪捂着右臂,磨石刀绕在头顶旋转,敢踏前一步者皆斩首级。 为其声势所夺,竟再无一人敢踏前一步。 “你们都退下!”缓过劲来的乞力东赞大喝一声,“是我违背诺言在先,又起了杀念,这一阵输得不冤,尔等不要冲动!” 乞力东赞看向余浪的眼神无比敬畏,忍着剧痛说道:“却不知尊驾竟然半只脚已经迈入悟玄境,御刀杀人,果真是神仙一般的手段。你要取我性命便动手,还请饶过我这一干师兄弟。” 余浪自行接好右臂断骨冷冷喝了一声“滚!” 一众吐蕃人便护着他们的大师兄离开了。 大唐百姓再次暴发出一阵欢呼:“吐蕃狗滚出大唐!” 刘县丞自身武艺不弱,也有游海境修为,自然识得御刀杀人的玄妙,心头震骇不已:经此一战,余浪余子游的声名只怕要响彻半个大唐,时隔百年,洗月书院又出了一个妖孽般的人物。 余浪一跃而起摘了悬在门楼顶上的百两黄金彩头,遥遥向谢县尊道了一声谢,径自离去。 谢县尊赏了傻笑的侄儿一记爆栗:“笑什么笑,咱家钱被人拿走了你还笑!这个月不给你月钱!” 谢之谦浑不在意:“哈哈不打紧,余浪得了这黄金百两,肯定让我们一众兄弟也跟着吃香喝辣,不差那点月钱!”说完便追着余浪的脚步走了。 谢县尊摇头叹息,不得不承认,谢家的命运已经与这余浪牢牢绑在一起了,谁让这一辈最杰出的谢之谦心甘情愿地当了余浪小弟呢。 ———————————————————————————————————————————————— 洗月书院洗心亭中,余浪浑不见了方才的威风,绞尽脑汁也逗不乐扭头嘟嘴的少女。 那少女正值二八芳华,身姿婀娜,清水芙蕖一般的小脸上淡扫蛾眉,任谁见了都要心动几分。 “青青,你看这不也没出什么大事么?那什么吐蕃国师大弟子水得很,又纵容狗腿子侮辱我大唐,我不得教训他两拳啊?” “哼,你就是不愿听我的话,总爱当那个出头鸟,你嘴里说得轻松,乞力东赞那一掌真拍你天灵盖上,看你怎么从黄泉路爬回来跟我解释!”青青又是心疼又是气恼。 余浪笑嘻嘻说道:“你放心,断手断脚我也会从黄泉路上爬回来给你报一声平安。” “哎哟哎哟,你看我这肩膀都淤青了,快帮我揉揉。” 青青听得心中一软,也顾不上生气了,小心得为余浪散去淤血。她知道余浪是个惹事精,这些年跟着薛文洋学了不少医术,便是方便为余浪治伤。 “你看这是什么?”余浪掏出怀里的一小方锦盒。 “好大的夜明珠啊!”青青开了锦盒忍不住赞叹。 “送你啦,你不是说你夜里总是怕黑睡不着嘛,有了这颗珠子你就不用害怕了,它就像我陪伴在你身边。”余浪郑重说道。 青青的脸上满是明艳的笑容,反倒又有些害羞起来:“谢谢。” “嘿嘿,买这珠子的钱正是用得那笔一百两黄金的赏钱,还生我气不?” “那件事还是生气,一万颗珠子也换不来你的命。不过,我不生你气了,你总是念着我的。” 安抚好了青青,余浪才负手走回自省楼。 沿途遇到余浪的洗月书院学子都要恭敬向余浪道一声“师兄好”。 余浪大为满足,三年的师弟熬成“兄”啊。自从一年前南霁云北上寻雷万春,吴松如回归吴家坐关,余浪在这一期学子中呈一骑绝尘之势,已然是洗月书院年轻一辈中的第一人。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七章 玉环不思归 不远处的杨玉环看见余浪与青青相会的那一幕,心头百感交集,低声叹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若是我再年轻个几岁倒要与青青这丫头争一争余浪。鹰,弹指间我从长安城来扬州也快三年了,陛下他可记挂着我?亦或说他在深宫中另有新宠,早忘了我这旧人了。” 被称作“鹰”的男人从暗处显露出身形:“陛下一直惦记着你呢,只待长安那边安排妥当,便要迎你回京。” 杨玉环哂笑:“迎我回京?我可不想回去送死,没了武惠妃还有赵丽妃、刘华妃,个个在长安城树大根深,我可斗不过她们。” 显然杨玉环还对三年前那一场追杀心有余悸,李隆基准许她来扬州城,也是因为有洗月书院陈无宁在,没有人动得了杨玉环。除此以外,还派了这个叫“鹰”的神秘隐卫随身保护杨玉环安全。杨玉环不知道“鹰”的修为到底在什么境界,只知道那一夜他至少斩了两个破虚巅峰的刺客,重伤了一位悟玄中境的宗师级人物。 鹰沉声应道:“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到你。” 杨玉环笑得很甜:“若是陈无宁想杀我,你也拦得住?” “洗月书院内,鹰唯有一死;洗月书院外,他不敢追。” “你这木头人真无趣,你会笑吗?会伤心吗?会为女人心动吗?”杨玉环媚眼如丝地凑近了鹰。 鹰重新隐于黑暗,只当没听见。 “要离开了么。”杨玉环抬手折下一截嫰柳在手中揉弄,她烦恼时总改不了爱折枝的习惯。 ———————————————————————————————————————————————— 余浪在寝室前架了一口锅,下方堆了几方上好的木炭。 一众兄弟们切菜的切菜,调酱的调酱,忙得不亦乐乎。 火锅这种新鲜事物正是余浪引进来的。 过来蹭热闹的李淳道:“浪哥,你不怕自省楼管事张大爷收拾你啊。” 余浪尝了尝薛文洋调制的酱料,满意地点了点头,回身冲李淳说道:“你说门卫老张啊,我塞了银子了,以后都是自家兄弟。” 李淳发懵:“连张大爷也成了自家兄弟了?” 余浪初到洗月书院的时候,刑堂沈教习等人整日给他使绊子,余浪也不甘示弱,见招拆招。余浪还手归还手,大小礼物往沈教习家里送个没断,每次外出历练也都寻些稀罕物送过去。便是一颗铁石心肠也慢慢融化了,某次历练时余浪奋不顾身救下了遇险的沈教习孙儿。从此两方便握手言和,沈教习一口一个“浪哥”的叫,浑不把自己当长辈。 沈教习成了自家兄弟,张大爷也成了自家兄弟,老黄教习看到余浪就咧出一口黄牙要提亲,李淳毫不怀疑如果余浪在洗月书院呆个十年八年能把整个洗月书院整成自家后院。 少一个敌人不如多一个朋友,这个道理余浪也是连吃了一年哑巴亏才悟出来的,刚来的时候那叫一个头铁啊,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别人打我一拳我一定要双倍还回去,终日活得很累。化敌为友的道理还是杨玉环某天在玉带河前说给余浪听的,她传授的那诸般手段听得余浪心惊肉跳,暗叹这女人有些方面单纯如水,有些方面深不见底,着实古怪。他也不敢全盘接受,只是取了几种比较温和的手段来用。比如沈教习孙儿遇险那一次便是余浪一手安排好的,为的就是收买人心。 沈教习这种老狐狸岂能看不出这点门道,他是从余浪的做法里体味出了别的东西,我老沈年纪一大把了,孙儿还年轻,要是逼余浪太紧,他狠心搞我孙儿怎么办?沈教习便借着这个台阶与余浪交好,也算是为孙儿谋一份保障。 另一位礼义堂的贺教习则对余浪极为头疼,余浪三天两头的闯祸或是违规,欠下的责罚记下来能有几大本书。但他打心眼里喜欢余浪这性子,别看贺教习如今一副衣冠楚楚为人师表的模样,年轻时也是洗月书院一号捣蛋王。加之余浪是陈院长最宠溺的亲传弟子,贺教习便对余浪也时常行些包庇之事,通常是小错糊弄,大错小罚。 所以余浪颇为享受如今在洗月书院的日子,有一起疯闹的同窗,有将自己视同己出的教习,还有诸多美好回忆。如果可以的话,他倒真想像师尊陈无宁希望的那样,留在洗月书院,将来继承陈无宁的衣钵。只是他心头还有太多放不下的人和事,这天下也不会似此这般长久的太平下去,该来的总归会来。 李大虎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兄弟们看我给你们弄什么来了?灵鸟肉,这两只灵鸟至少有百炼境的修为,被我一箭一个给射下来了!为了蹲他们,我可在万寿山里埋了自己整整三天啊!” 戴羊直流口水:“灵鸟肉吃了据说不但能滋养气海增进修为还能补气壮阳。” “你要壮什么阳?咱们几个最需要壮阳的是浪哥,一边是青梅竹马的青青,一边是虎视眈眈的绝代佳人玉环姐,那老黄教习家的闺女黄莹身材也是凹凸有致……”张承兴跟这帮人混久了,原本的一腔正气也慢慢变成了匪气。 李大虎轻咳了一声,阴坏阴坏地说道:“几位嫂嫂的姿容,你心底默默垂涎就行了,说出来做什么?” 余浪作势要打,众人笑闹成一团。余浪对这些玩笑倒不太在意,他一直把杨玉环当作一个偶尔犯傻需要保护的姐姐;黄莹是个好姑娘,余浪知道张承兴喜欢她,也一直寻机撮合两人;青青,是他在此间最后的亲人,是要生死相依的对象。至于宁雪,那是余浪心头的一根刺。如果说余浪真得爱过谁,那便是前世的女友宁雪,他来到大唐已经四年了,夜里做梦仍会梦见当年情景,可是此宁雪非彼宁雪,只是容貌相似罢了,他在心中一遍一遍得提醒自己,不要让两人在他心中的位置重合起来。 “酒来啦!”杨旭从余浪自开的酒坊里拉来了一车美酒。 李淳已经麻木了,已经不想好奇这一车酒是怎么当着大门两边值班师兄的面进来的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八章 初肩重任 一屋子醉得七荤八素的人,只剩李大虎和杨旭两人收拾残局。本来余浪是酒量最好的一个,架不住一众兄弟轮番劝进,飘飘然喝昏了头。他可算是理解宋太祖赵匡胤黄袍加身的无奈了,自己被这一班兄弟捧得面热耳软,要是有人给他披一身龙袍,他也敢自称万岁。 李大虎熄了炭火,开始打扫地面。 “虎哥,你说浪哥喝醉酒为什么总是呼喊一个叫作宁雪的女子,他的心里不是只有青青姑娘一人吗……”抱了两只空酒坛出来的杨旭低声问道。 李大虎肃然回道:“此事你休得再提起,若是嘴碎传了出去,我李大虎第一个不饶你!” 杨旭连忙赌咒说绝不会传出去,虽然李大虎平日里总是一副无事挂心的惫懒模样,可兄弟们惧怕他还在余浪之上,李大虎一旦发起狠来,那可真是谁也拦不住。 一众兄弟之中,最听余浪的话是心思单纯的谢之谦和李淳,对余浪最关心的当属李大虎。三年前李大虎因为没能得到那一个洗经伐髓的名额颇为失落,人前强颜欢笑,夜深人静无人处却会流泪叹息。李大虎此人本来身负机缘,误打误撞间得了不少造化,却偏偏不能通丹田,苦苦钻研典籍无数,学来一个模拟内息的法子,倒是和余浪有些像。不过他模拟出的内息不能用于实战,只能吓唬人,他本想在封山大比中凭借这个杀手锏外加自己的无双演技拿下第一,不料被黄河老祖的追风狼搅了局。 余浪撞见过一回李大虎痛苦的模样,心里颇为不忍,于是和青青商量着把自己带回来的洗髓液分一半给李大虎,圆了他的梦。青青心地善良,当即表示自己那一半也不要了,都给李大虎,这样洗髓成功的概率高几分。 李大虎凭借余浪给的洗髓液顺利打通丹田,这三年修为也到了破虚上境,比起余浪差了几分但在其余诸位兄弟中也是实力最强的了。他嘴上没多表示,心里却一直拿余浪当生死兄弟看,拿青青当亲妹妹看待。 第一次听到余浪呼喊“宁雪”这个名字的时候,李大虎极为痛心,青青是他疼爱的妹妹,余浪是生死兄弟,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最终他还是选择帮助余浪隐瞒,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只要余浪不是真得作出对不起青青的事情,他就愿意受这份煎熬。 “如果我杀了那个叫宁雪的,会不会对他们俩都好?”脑海里忽然转出的这个念头把李大虎本人也吓了一大跳。 —————————————————————————————————————————— 清闲日子没过几天,余浪又被师尊陈无宁叫了过去。 依旧是在议事堂的偏厅,陈无宁很喜欢在这儿喝喝茶作作画,余浪早不像三年前初来此地时那般拘谨,很随意地捧起茶碗就喝。 茶水入口的一瞬间,记忆中的甘醇没有到来,反倒是一股浓烈到爆炸的辣味差点把味蕾点燃。 陈无宁拍桌大笑,像个恶作剧成功的顽皮孩童。 余浪强忍住舌尖的灼烧感,装作味道不错的模样又喝了一口,一脸享受。 陈无宁一脸狐疑:“这可是你师兄胡灿从海外给我带来的火粒子,据说吃上一颗就会感到口腔内如同烈火灼烧,我在这茶碗里至少放了十几颗,你?” 余浪淡淡摇了摇头:“看来你又被徒弟骗了,悲哀啊,教了一辈子学生,教出的全是这种坑蒙拐骗的货色,师尊看来要反思一下自己的教学方式了。” “真得没有一点味道?” “淡如白水,不信师尊您可以尝尝?”余浪心中阴暗的小黑人仰天大笑。 陈无宁捧起了余浪的茶碗作势要喝,余浪忍不住激动微微张开了嘴巴。 陈无宁猛然把剩下的水全倒进了余浪嘴里:“既然无味,你就多喝点嘛。为师昨天炒菜的时候加过一些,辣得很咧,还是你们年轻人扛辣。” 余浪辣得满面通红上蹿下跳,心里对那个叫胡灿的师兄一顿吐槽,妈的老子前世就不能吃辣啊,好不容易来到大唐辣椒还没被引进,你特喵地从海外给我整过来,真是谢谢你全家哦! 陈无宁收起了笑脸,一脸严肃地喝干了另一杯辣椒水:“你胡灿师兄一辈子不爱权势名利,也没什么高远的志向,仅有的一点爱好便是乘海船出海淘换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半月前他听闻你的另一位师兄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被围困的消息,第一时间赶去救援,结果被吐蕃国师库多扎率兵截杀身死,死的时候年仅二十七岁。” 余浪可算是明白陈无宁摆这两碗辣椒茶的用意了:“师尊是想遣我去救援皇甫师兄?可是我听闻咱唐军在吐蕃前线连战连捷,皇甫师兄怎会被围困而无人救援呢?” 陈无宁道:“吐蕃国师库多扎出手之前的确是我军大占上风,可此人修为通玄兵法诡谲,他故意卖出破绽调走洪济城重兵,引皇甫惟明奔袭千里取之,随后立即调出伏兵将那洪济城围城铁桶。朝中有人动手脚,皇甫惟明派出死士送出的求援信久久递不上去。皇甫惟明麾下郎将赵威得驻扎在西都城,多次领兵救援均被打退,前一次救援还折了胡灿并数百敢死先锋,一筹莫展。” “非我大唐将士不够勇武,实在是那库多扎极为阴险,仗着悟玄上境的修为,不顾身份,多次出手刺杀领兵将领,导致我军群龙无首被分而击破……” 余浪沉声说道:“我愿前去救援,悟玄上境的修为我虽然打不过,保命却不成问题,能领着兄弟们突破封锁与皇甫师兄内外夹攻。” 陈无宁点了点头:“我正是此意,除了你和你的浪字营,南霁云也收到了我的书信,不日也将赶回扬州。彼时有你二人领着浪字营,加上西都城赵威得郎将的驻兵,应当能解了皇甫惟明这一劫。” “三日后南霁云回到洗月书院,到时候我会在书院为你们安排践行宴,你们便于当日开拔。这几天你先做些准备,浪字营里有不愿同行的学子你也不要强求,毕竟上了战场刀剑无眼。” 余浪在洗月书院的一众兄弟们合在一起组成了一个浪字营,成员一十七人,均是洗月书院的精英学子,本来这个叫法只是兄弟们起哄提出来的,没想到已经传到了院长陈无宁耳中。 “是!”余浪郑重领命。 出了议事堂,余浪心中沉重,这次任务不同于以往诛除匪患,而是实打实的领兵打仗,他不知道这一去要多久,去了能不能回来,更不知该如何向青青开口。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四十九章 浪字营 “不行!我大唐的忠臣良将都死绝了么?轮到你这生瓜蛋子去领兵打仗?”青青听闻这消息当场表明了态度,她也算是浪字营的第十八号人物,一番话对其他人的影响也不小。 浪字营的人其他成员则意见不统一,大唐尚武成风,素有“凌烟阁上二十四功臣无一书生”的说法,有的认为这是马背上取功名的好机会磨刀霍霍,有的则认为此行风险太大——皇甫惟明这等名将尚且中了吐蕃国师的圈套,浪字营加上西都城的援兵同样会折在吐蕃人手里。 余浪等众人都发表完了意见才继续说道:“皇甫师兄只是被围困,并未被那吐蕃国师打败,这一行未必有大伙想象得那么凶险,只要咱们稳扎稳打不要太过激进,里应外合应当能轻松取胜。至于那吐蕃国师库多扎众位也无须担心,只要此人现身,我与南霁云师兄自会合力对付他,以我二人的本事即使落败对方也讨不去大便宜。” “不过,”余浪话锋一转,“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我们从教习那里学来的兵法都还未经过实战检验,我也不敢说此战万无一失。是去是留,众位兄弟们,自行定夺。” 谢之谦、李淳率先站了出去:“我愿前往!” 青青嘲讽李淳道:“你不要先往长安发一封信问问你父兄的意见吗?” 李淳平日里性格羞赧,众人邀他做什么事他都要先寄封信去长安,即使是余浪请大家去青楼喝酒听曲他都要打报告,沦为一大笑柄。 李淳红着脸颇为坚决地说道:“此事我自己能做得了主,如果败了,也算是为我父兄赎去一些罪过。” 此时的李淳虽然也还单纯,却不再是当年初见余浪时什么也不懂的少年了,他知道自己父兄不是好官,自家也多行不义之事。只是他在李家向来也没有什么话语权,一年连父亲李林甫的面也见不上几回,无力改变什么。 张承兴不紧不慢地踏前一步:“打仗这种事自然不能落下我,我自小便在军营中长大,这等阵仗早见惯了,没什么可怕的,两天后开拔时我再点两员家将同往。” 薛文洋、杨旭、戴羊并未多说慷慨之词,也跟着张承兴站了出来。 其他众人则多少有些迟疑,他们来洗月书院只为求学,之后还有大好人生路要走,不值得以性命相搏。 余浪皱眉,他原本以为浪字营的兄弟上下同心,最多有一两人不愿同往,没想到竟有这么多举棋不定的。 李大虎站了出来:“众位浪字营的兄弟们听好了,咱们十七人一齐离开洗月书院去支援皇甫惟明将军,我李大虎,绝不会死在你们任何一人后面,吐蕃人的弯刀砍在兄弟们面前,必定有我李大虎挡着!” 浪字营的众位兄弟为其意气所激,这才应声如潮,齐齐表示愿意跟随余浪打这一仗。 余浪看向李大虎的眼神颇为感激,这种毒誓他不敢发,李大虎却大包大揽过去,这浪字营能有这般凝聚力,李大虎功不可没。 青青气得拍了桌子:“余浪我明了跟你说,你有两个选择,要么踩着我的尸体去吐蕃,要么带着我一同出战!” 说完这番话青青便气鼓鼓地走了,没给余浪转圜的机会。 一众兄弟颇为同情地拍了拍余浪的肩,也纷纷回去向家中禀报去了。 待众人都散了,李大虎有些狐疑地问余浪:“咱们此去边塞,足有三四千里路,哪怕一路急行军也得要个二十来天,加上消息传出来本身也要个二十来天,咱这远水救得了火吗?” 余浪答道:“洪济城乃是吐蕃军一个极为重要的集结点,里面粮草充足,也是因为这样皇甫师兄才会那么急于拿下此城,如果我大唐真能拔下此城,便如一把尖刀插入吐蕃国境,对方再难集结兵力骚扰我大唐边境了。此城粮草充足,皇甫师兄手里握又有精兵一万,猛将十数人,守个半年问题都不大。” 李大虎这才点了点头:“本以为皇甫师兄是贪功冒进,看来他此举也是深思熟虑,明知对方给他做了个套,还是钻了进去,是想借此机会将计就计彻底占下洪济城。” “没错,双方都是阳谋,就看哪边拳头大了。吐蕃国叛军占据了两点优势,一是国师库多扎个人武力卓绝,洪济城唐军中第一勇士张难得将军修为不过破虚巅峰,即便是他这样陷阵无双的猛将对上库多扎也胜算寥寥;叛军的第二大优势……”余浪叹了一声气,欲言又止。 李大虎接道:“第二大优势便是我大唐边将不合,人人想着捞军功得封赏,巴不得同僚倒霉才好,加上朝堂上有那李林甫拨弄是非,人心不齐。” 余浪微笑:“只要我们浪字营上下齐心便好。” ———————————————————————————————————————————————— 两天后,最终余浪还是不得不带着青青一道出发。 践行宴上的青青束起头发穿上一身男装,英气非凡,颇有几分安能辨我是雄雌的意味,她对着浪字营的诸位兄弟说道:“你们不用特意照看我,拿我当个兄弟看便好。” 浪字营学子连同青青在内共有十八人,加上大家带来的家将、护卫、仆从,共计有一百多人。 陈无宁对浪字营的众位学子慰勉有加,但是阻止学子们携带家将护卫,一百多披甲士俨然也是一股武装力量,恐怕会引起新任扬州大都督府长史的猜忌,况且此事紧急,需要昼夜急行军,每人至少备两匹战马,四五十匹战马洗月书院拿得出来,两三百匹战马则几乎不可能,即使是唐军正规军,战马的配置率也是很低的。 帮助余浪照看酒坊的奥巴巴知道余浪、青青将赴边关,一力要求同往。奥巴巴忠诚可靠,身手又很不错,余浪便同意了他一同前往负责青青的安全。 十九人四十几匹马浩浩荡荡地离城远去,余浪回身看了一眼远处缩成小小黑点的扬州城心中百感交集,这是他第一次这样长时间、远距离地离开扬州城。 何止是余浪,其余学子也是第一次独自出远门,平时哪怕是出城踏个青,后面都要跟一堆仆从小厮,头一次感到天高地阔无比自由。 张承兴带头狂吼,兄弟们纷纷附和,打马疾行,向着边塞进军。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章 奔袭千里,打马疾行 浪字营的众位学子修为都在游海境以上,不计内息损耗甚至可以维持低空飞行,但是这般赶路固然比骑马快上许多却难以持久。在余浪的启发之下,众人渡入内息帮助马儿增持体力,出现了负重的马儿反而比空载的马儿跑得快上许多的奇观。好在备用马与骑乘马之间以绳索前后相连,后面的马虽然赶得急了一些,却不至于跟不上。 在众人的内息加持之下,原本就腿脚强健的上等胡马将自身脚力发挥到了极致,一天半的时间,便从扬州历寿州、唐州到了邓州与等在此处的南霁云汇合。 南霁云竟给众人弄来了一批铠甲、弩箭等军用准备。 李大虎大惊:“你是哪儿弄来的这些东西,不怕被人扣个谋反罪吗?” 南霁云嘿嘿一笑:“这些是张巡大人给弄来的,别看张大人为官清廉对百姓分毫不取,县衙军需库里攒下的装备倒不少,许是上次打下恶吏华南金攒下的家底。他本来一定要雷大哥跟着我们同去,被我劝下了,毕竟那边张大人自己还有宁雪妹子都需要雷万春照应。” 这是李大虎头一回在别人口中听到宁雪的名字,心中暗作计较。 “咱们挂上清河县张明府剿匪大队的旗号,不怕其余官军为难我们,张明府政声远播,官民们都知道是青天大老爷,断不会与我们为难。”南霁云补充道。 余浪应道:“咱们就说那吐蕃国师大弟子乞力东赞纵容手下在清河县内伤人,如今吐蕃国叛军作乱,我等便追袭千里,于情于理上也说得过去,毕竟张明府一向以刚正不阿闻名,做事激进一些也符合他一贯风格。” 众位学子领取了软甲、弓弩等装备,都显得颇为兴奋,倒是张承兴颇为不屑:“这点劣质装备就让你们开心成这样了,你们是没见过咱大唐天策军的装备,那叫一个阔啊……” “不要给我!”戴羊最见不得张承兴卖弄。 “要,要。”张承兴嘿嘿傻笑。 南霁云不愧是在军中待过的修行者,教浪字营众人结成马阵,自己与余浪当先破风,马阵呈箭字形发足狂奔,掀起一阵阵烟尘。 沿途的官军斥候倒是有想上前问话的,胯下骏马累得口吐白沫也是追之不及,只听见洗月学子们畅快的大笑声。 二十名游海境以上的修行者组成的马阵也是极为少见的,也就是洗月书院才能有这般手笔。又过了三日,众人便到了仓水城外的梁山脚下修整,距离陇右大军屯军所在的西都城不过一日路程。 累极了的众人饮完了马,便躺在松软的草地上休息,欣赏高原地区特有的地貌与风景。 正休息间,湖中突然冒出六十余名手持各色兵刃的水匪,梁山上也冲出三十余名面相凶恶的麻匪。 马匪头目摇着一柄鹅毛扇便以为自己是诸葛孔明,遥遥喊道:“尔等已中我伏击,乖乖丢下银两辎重逃命去吧。” 一众洗月学子忙着谈天说笑,没人搭理这位头目,全把敌方视作空气。 “鹅毛扇”恼羞成怒:“尔等休要不知好歹,你们二十个娃娃兵,挡不住我们一轮冲锋,劝你们缴械投降,不要枉送性命!” 谢之谦奇道:“此地距仓水城不过十余里路,你们不怕被城中驻军斥候看到,发兵讨伐?” “鹅毛扇”轻蔑一笑:“我便告诉你又如何,我等便是沧州城驻兵,你们叫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们!” 谢之谦怒道:“好大狗胆,官军竟敢扮作麻匪劫掠,不怕抄家灭族吗?” “哼哼,此地山高皇帝远,哪怕你们是李隆基的亲儿子,我们也敢绑起来玩死,怕什么抄家灭族,我再提醒你们最后一次,现在交出财货保命还来得及,等我们众兄弟出手了,那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浪字营的兄弟们该闲聊闲聊,依然没人把这个神神道道的“鹅毛扇”当盆菜。 “鹅毛扇”拧紧了眉头杀意顿现,低低吼了一声:“杀!” 南霁云心中警兆大起,大声喝道:“敌袭!” 一众学子们都觉得南霁云大惊小怪,一伙手软脚软地山贼有什么好惧怕的。 丛林中射出劲矢无数,余浪、南霁云、李大虎分守三面,挥剑挡下无数箭矢,仍有几根漏了过去。 一根箭矢直往徐庆的面门上飞来,眼看就要贯穿他的头颅,他竟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只是哇哇大叫,奥巴巴单手生生抓住了这势若雷霆的一箭,手心被箭矢的倒钩拉开一片血肉。 “奥哥!”徐庆这才缓了过来,心中又是后怕又是感激,连忙为奥巴巴包扎伤口。 半山腰又滚下巨石无数。 余浪沉声命令道:“浪字营所有人听令,弃马逃跑!” 见识过强弓劲弩之威的浪字营再也不敢耍威风了,齐齐运足内息低空飞遁离去。众人也算是明白了,对方可不是没见过世面的蟊贼敢在自己这群太岁头上动土,而是早就看出了浪字营众人的实力才一再耐着性子好言相劝。这梁山下至少埋伏了数百人,这个局不可能是为浪字营这盘小菜准备的。 “鹅毛扇”冷笑一声:“这群世家公子哥真以为战场是这么好玩的,游海境的修为又怎样,老子当兵的时候,破虚境修行者被蛮子一刀砍掉头颅的场景都见过!” 好在此人并没有追击的意思,主要目的似乎还是驱赶浪字营众人离场。 南霁云对众人说道:“这伙人的目标应该不是我们,只是我们占据了他们的伏击点,急于驱赶我们离场。方才那小头目虽然丹田不通,身上的杀气却不浅,应当也是百战老兵。咱们今后需谨慎,战场上不比书院里切磋,一着不慎很可能就是身死败亡的结果。” 张承兴说道:“那帮人说自己就是官军,也不知真假,反正不是什么好货,咱们要不杀他个回马枪,把这帮人都给灭了。” 余浪摇头:“以我们浪字营目前的实力……不是他们对手。这伙人不是普通的山贼,进退有据配合有序,恐怕都是实打实上过战场的,其中也有几个修为不弱的好手。” 纸面上的战力浪字营确实优势很大,可是实战能力,方才也看到了,面对忽然冒出的箭矢落石,绝大多数人的反应都是懵的。 方才受了惊吓的徐庆低声喃喃:“这一伙山贼我们都对付不了,怎么可能突破吐蕃国师所率领的吐蕃王师,那支五万人的队伍哪个不是百战老兵?” 这一番话让众人的热血凉了一大半,顿时觉得这一战毫无胜算了。本来少年人就是如此,容易骄傲自满,也容易心灰意冷。 余浪思索了一番,重新定计道:“反正此地距离西都城不过百里,那咱们便灭了这伙土匪,缴了他们的辎重,就当为接下来的战斗练练手。” 眼下吃了败仗,人心涣散,急需扳回一城,提振士气。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一章 陷阵救贵人 浪字营十七人,加上青青、奥巴巴、南霁云,共二十人。南霁云和余浪将二十人分为四组,每组五人,五人之中推举出一个伍长。五人为一组的结阵方式平时在洗月书院中习练颇多,众人习练了一会儿,也都找回了几分平时试炼时的熟悉感觉,不再像方才那样六神无主了。 余浪、青青、奥巴巴、杨旭、戴羊为一组,余浪担任伍长;其余四组的伍长分别是张承兴、薛文洋、李大虎、南霁云。每一小队成员受伍长节制,伍长也要负责小队成员的安全。各自有了修为精深的伍长作为主心骨,浪字营兄弟都觉得心中大定。 众人学着余浪的样子,将青草捣成汁涂抹在衣服外面,用于伪装。余浪带队从梁山另一边摸过去,直到视野里出现“鹅毛扇”以及手下士兵,才让大家就地伏好,等待出手时机。 伏在余浪身侧的南霁云低声道:“他们刚打退了我们,现在正是骄纵轻敌的时候,我带队过去杀了那头目,你从弓手队伍后边杀将出去,对方必定溃败。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另一侧的李大虎微笑:“余浪心细,应当是惦记着这头目方才说的话呢。” “什么话?” “那头目可说,哪怕你们是李隆基的儿子我们也敢绑起来玩死。云哥你且想想,咱们什么也没说,他为什么偏偏冒出来这一句,偏偏要提到李隆基的儿子?会否是其内心日夜所想,一冲动口快说了说来?” 南霁云倒抽一口凉气:“你是说这伙人有可能是想伏击太子殿下李绍?若是想伏击太子殿下,方才对方亮出的实力还不够,应当另有其他高手隐没在丛林之间,确是我想少了一步。这地方官哪来的胆气敢打太子殿下的主意,太子殿下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余浪低声回道:“据院长所说,太子殿下李绍与皇甫师兄过从甚密,他应当是从自己的情报渠道得知了皇甫师兄被围困的事,赶来救援吧。至于何人动手嘛……” 李淳被余浪看了一眼,抢先说道:“浪哥当是怀疑我父兄了,他们俩确实是一力拥戴武惠妃之子李瑁皇子,一直不看好太子,但是我父兄都是精明人,断不会做这等伏杀皇储的蠢事……” “此事不蠢,这一招也不昏。咱们的这位陛下最忌讳的便是朝臣与边将私相勾连,何况是他的皇储?太子若是在救援皇甫师兄的过程中死了,陛下恐怕也是怒大于悲,不会过分计较此事。到时候新的皇储登位,你李家便又是一等一的大功臣。”李大虎语气忍不住有些冲,他向来是极度厌恶李林甫与李屿这一对机关算尽的父子。 李淳垂下头。 余浪拍了拍李淳的肩:“此事与你无由,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是最清楚的,将来若是有一天你李家蒙了难,我也一定会护你周全。” 李淳感激地看了余浪一眼,若不是余浪总是护他,洗月书院的其他学子都是不屑与他往来的。 余浪之所以作出这个承诺,不单单是因为李淳与他同窗三年,人品心性都无可指摘,更大一部分原因其实是他也欠下了李屿一条性命。若是将来时机到了,他不会放过李林甫父子俩,却也想还了三年前的恩,所以他想保下李淳。 “众位噤声,北边来了一队人马。”所在山坡位置最高视野最好的伍长张承兴出声示警。 一身明黄色披风的李绍一马当先,身后跟着一大队武装到牙齿的精锐甲士。大约有三百骑兵,五百步卒。三百骑兵胯下的均是那极为稀罕的大宛良驹,清一色背持长槊,银甲生辉,好不威风。五百步卒个个神完气足,保持队列紧随着骑兵的战马,速度竟也差之不多。 张承兴颇为激动,低声叫道:“这可是我大唐的无双精锐,天策军!” 余浪心中暗想,天策府是当年李世民争夺天下攒下的家底,地位尊荣无比,由他本人担当天策上将。正史里李世民夺了皇位以后便散了天策府,这一支天策军难道是太子李绍自己带出来的? 浪字营的众人看得心驰神往,他们中的大多数人修为都比天策军士兵要高,但若是放在战场上,恐怕自身实力发挥不出十之一二,哪里是这等天下精锐的敌手。 突然李绍胯下的汗血宝马一脚踏空,露出地面下埋得密密麻麻的地刺。 浪字营众人皆捏了一把冷汗。 只见李绍双腿猛一夹马腹,一声怒喝,汗血宝马一声嘶鸣,随着李绍的身体一并抬越而起,生生跳过了这一段陷进。 “好身手!”李绍能带动数百斤重的汗血宝马凌空飞跃,自身修为不在破虚之下。 李绍稳住汗血宝马,扬手做了一个停的动作,三百骑兵竟齐齐勒住马匹,齐齐停住,队形丝毫不乱。 眼见着李绍与大军被地刺阵分隔开,“鹅毛扇”毫不犹豫地下了革杀令,两队刀手于丛林之中掩杀而出,两队骑兵亦借助山坡冲力杀将下来。 与此同时,山坡上抬出无数强弩,对准地刺阵另一边的骑兵,劲矢破空之声不绝。 天策军中步兵纷纷高举盾牌,将骑兵与战马保护在盾牌之后。 李绍手中剑光激荡,数合间已砍杀十三名刀手,同时借助自身灵活的身形引得马匪骑兵队伍乱做一团,互相踩踏。 当是时,余浪沉声下令:“第一、第二两组,绕到弓箭手背后,尽杀之;第三、第四小组下去保护太子殿下,第五组杀那负责指挥的鹅毛扇!” “遵命!”浪字营为天策军勇武所激,亦是雷厉风行。 余浪拔刀在手,腾空而起,挡下了直直砸向李绍头颅的一把玄铁重剑。 那柄重剑的主人亦腾在半空之中,面上遮着黑布,眼角有一道深深的疤痕。 御剑杀敌,此人无疑是悟玄境的高手。 余浪祭出磨石刀,与那刀疤男的玄铁重剑斗至一处。同时向他本尊扑了过去,两人在空中连过了数十招不分胜负。 刀疤男初时心中极惊,这青年不过二十,大唐每一个不过二十的悟玄境都被视为天纵之才,自己竟对此人毫无印象。 斗了数十招刀疤男才反应过来,这青年距离悟玄境尚有一段距离,御刀术凭借的是那柄黑刀自身的神妙,与自己斗这么久不落败也是因为这青年自身肉体强横程度远胜于常人,能够弥补一部分修为差距。 既然你还没到悟玄境,就休怪我辣手无情了!刀疤男一身修为尽数展开,磅礴无匹的内息灌注在双拳之内,一招一式都有撼动山河之威。 余浪硬挡了几招感到胸口发闷,筋脉都已满负荷快要爆裂开来。 南霁云的巨阙凌空飞来,将刀疤男迫退了数丈远。 刀疤男脸色陡变,两个手持天元级别神兵利器的半步悟玄他自问应对不来,头也不回地撤刀飞遁离去。 刚飞出没几丈远,天策军中已有十名神箭手的箭矢射到。 刀疤男一声不屑地冷哼,连挥袍袖挡去九箭,第十箭竟一举射穿他的胸膛。 “啊!”他一声痛呼,不敢稍作停留,拼死飞遁而出。 余浪心中暗惊,天策军中竟有这等神箭手,一箭射穿悟玄初境的大修行者。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二章 翻手为云覆手雨 “洗月书院浪字营众人,见过太子殿下!” 李绍擦去宝剑上的血迹,笑着说道:“免礼免礼!我早先接到陈院长密信,他还叮嘱我到了西都城照拂各位一二,没想到却是各位少年英豪救了我的性命。” 南霁云年岁最长,答道:“太子殿下(时称郎君)英武过人,天策军亦是大唐精锐,即便我等不出手,太子亦当平安无事。” 李绍摇了摇头:“那刀疤蒙面者,是悟玄下境的大修行者,不惜自降身份来刺杀我,若不是你与另一位小兄弟出手,我恐怕难逃此劫难。” 天策军几位年轻将领一齐半跪在地:“属下无用,致使太子涉险。” 李绍笑骂道:“你们这是做什么,我说这些又不是责怪你们什么,你们是我大唐的基石,又不是我李绍个人的护卫,挡住了敌袭便不算失职。最后那一箭谁射的,端得是神兵天降,站出来领赏!” 浪字营众人也很好奇何等的英雄人物才能在百步开外射透一个悟玄下境的大修行者。 一个三十出头的高大士官从阵中走了出来,抱拳行礼:“左卫郎李光弼参见太子殿下!” “你这人倒是面生,不是天策军出身吧?” “家父李楷洛乃是死于吐蕃人之手,听闻太子要动身伐吐蕃,末将便一同前来。” 李绍点了点头:“原来是左羽林大将军、蓟国公的公子,忠勇可嘉。” 李绍转过身从自己马鞍上取下一副长弓:“宝剑赠英雄,这柄落日弓便赐予你了。” 李光弼再三谢恩。 浪字营众人颇为眼热,这可是天元级别的重宝,没想到这位太子殿下出手如此阔绰,早知如此方才应当拼死表现才是。 张承兴胆大,当即说道:“我们表现也很英勇,太子爷怎么赏我们啊?” 其余学子均为张承兴捏了一把汗,与太子说话怎可如此唐突。 李绍定睛看了看张承兴:“你是王忠嗣的义子张承兴吧,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一口一个亨哥儿的叫我,转眼长这么大了。” 张承兴嘻嘻一笑:“太子哥哥还像小时候一般记性好,过目不忘。” “你们的封赏,等此役结束了再作计较。”李绍说道。 有心人皆听出李绍语气不对,按他这意思,似乎李光弼本次西域之行就该到此为止了,似乎要将此人开革出天策军遣返。 天策军中一位将军当即跪倒:“太子殿下,末将知错,李光弼只是为了替父报仇,末将一时心软……” 李绍剑眉倒竖:“天策军乃是我大唐根基,岂容你一句心软便可随意安插外人的?!” 一众将士纷纷求情。 浪字营众人皆静默无声,没想到这太子看起来亲近随和,发起狠来也这样吓人。 “不必说了,此先例绝不能开!军法处置,斩!” “遵命!”将令一出,再没人敢求情。 “太子殿下!”李光弼大步上前,“此事皆因某一人而起,与人无关,要杀便杀我!勿要为难七兄!” 李光弼说完便挥刀往自己头颅斩去,毫不迟疑。 好一条铁骨铮铮的汉子,南霁云为这好汉可惜,甚至想拔剑劫人。 李绍拦下了李光弼:“罢了,七郎你虽违背军法,看人的眼光还是准的,这李光弼是条好汉,加入我天策军也是一桩美事,接下来你们务需尽忠补过。” 看来那犯事的军官便是叫七郎,七郎和李光弼一齐向李绍谢恩。 李光弼要归还那落日弓,被李绍笑着拒绝了:“赏是赏,罚是罚,不可混为一谈,你将来带兵也需如此。” 伴君如伴虎,此言不虚,几句话下来这位太子殿下已经换了几副面孔,让人捉摸不透他心中想法。 余浪心中默想道:这李绍表面看起来温和可欺,行事却是刚中有柔,善于隐忍,这一点像极了他父亲李隆基,但他内心深处却比李隆基宽厚,方才他只是想考考李光弼的人品,并未真得起杀意。若是李隆基处于同样的年岁恐怕会当场斩了李光弼与七郎,严明军纪,达到对天策军的绝对掌控。 好一双,翻云覆雨手。 李绍走到余浪面前:“你在观察我?” 余浪拱手:“草民不敢。” “你为何自称草民?我记得你有正八品宣节校尉的散职在身,对吧?余浪,余子游。”李绍笑容满面。 “那是前任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李尚隐大人可怜草民失了阿翁,少年孤苦,可怜我罢了。” 李尚隐卸任长史之职以后便去了长安转为太子宾客,与太子私交甚好,余浪提起这位故人,李绍觉得这青年更加亲切。 “哪里是可怜?十四岁未通丹田,一柄单刀杀尽北固山三百匪类为阿翁报仇,这等快意恩仇之事,在我听来,只有佩服,没有怜悯。”李绍绕着余浪走了一圈,笑容更加温和,“你在扬州城斗李屿,拔得洗月书院大比头筹位列天甲极的消息我也都听说了。三年过去,当年那个与天挣命的孤苦少年,如今已是洗月书院浪字营的灵魂人物,修为更是达到半步悟玄的地步,前些日子打得那吐蕃国师座下大弟子威风扫地,扬我国威!好啊!我大唐有你这样的年轻人,何愁不能再兴百年!” 太子这一番话已经将余浪捧得极高,余浪再不表态便不合适了,当即应道:“太子才是我大唐兴旺百年之基,我等必当辅佐太子,延续我大唐盛世!” 李绍脸上有忧伤一闪而逝,外人哪里知道,父皇真正想立的是武惠妃的儿子寿王李瑁,自己只是他竖起来的一个稻草人,替李瑁遮风挡雨吸引仇恨的稻草人,傀儡罢了。他相信只要时机一成熟,自己这个稻草人便会被推倒,李瑁则被扶上位。为了避免这一天的到来他必须不断壮大自身,拉拢天下英杰。 余浪知晓李绍此刻心中所想,他想到李瑁心情颇有些怪异,杨玉环本是这位寿王李瑁的妻子,后来被玄宗看上,送出宫放到洗月书院漂白了几年,就在这一两年内,杨玉环就要被玄宗纳为贵妃了。 啧啧,李瑁,李瑁,读起来怎么这么像绿帽呢。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三章 一筹莫展 浪字营与天策军合兵一处,同时向西都城进发。在余浪的建议之下李绍放弃了率军进入沧州城修整的打算,毕竟敌我未明,当务之急应当是尽早赶到西都城与陇右大军汇合。 趁此机会,浪字营的兄弟们跟着天策军学习了不少东西,天策军中皆是百战老兵,年岁都在三十左右,对这群好学的后辈颇为喜欢,无不将自己的经验倾囊相授。 这一支天策军的统领便是那被李绍训得狗血淋头的从六品飞骑尉袁七郎,他与南霁云甚是投契,两人同进同出,亲如手足。 余浪对此自然是乐见其成,在他的谋划中,未来浪字营必定也会是无双精锐,众兄弟跟着天策军多学点东西总是好的。便是余浪本人,也从李光弼哪里学到了更为精深的骑射之术。浪字营与天策军的士卒都在刻意疏远李光弼,料定此人虽然本事不小却不得太子喜欢,余浪却不会放弃这个结交英雄的机会。 一向御下甚严的李绍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未登基的太子最是思贤若渴,如果能将余浪招揽到自己门下,便是将这支天策军交由余浪掌管他也愿意,何况是包容一个契丹人——没错,李绍之所以不喜欢李光弼,一是因为此人擅作主张混入天策军,第二便是因为此人契丹人的血统。李隆基本人对少民毫无偏见,往上倒个几百年,陇西李氏也有胡人血统,边将中多有外族勇将。李绍却不同,他对汉家学问极为推崇,太子幕僚中多为汉人大儒,对自家血脉里的胡人血液极为厌恶。 两日后,一行人赶赴西都城下。 赵威得将军率城中文武官员接驾。 西都城中可战之兵共有四万六千人,可是战马却不足百匹,因为皇甫惟明当时奔袭千里取下洪济城带走了陇右大军中几乎所有的骑兵和战马,加上之前胡灿又带了一队骑兵救援被吐蕃军截杀殆尽,城中剩下的几十匹战马也都只是挑剩的老马。士兵也都是步兵,强行上马实力大打折扣。 此事愁坏了李绍和余浪,本来他们指望与西都城合兵一处率领大军进击洪济城,与皇甫惟明里应外合,凭借己方洗月书院众弟子的武力牵制那喜欢亲自上阵的吐蕃国师,谁知西都城中竟派不出哪怕一个骑兵小队。而若是带上步兵倾巢而出,沿途路过的吐蕃城池必定也会出兵骚扰,大大延缓行军速度,甚至那吐蕃国师库多扎更可能派出奇兵来个釜底抽薪夺了陇右都护府,丢失国土那可是顶天的罪名。 然而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说皇甫惟明被围困在洪济城中久一日便多一日风险,太子李绍擅自率领天策军离京而又无所作为的话,两罪并罚,便是被废去储君之位也不是不可能。最终李绍咬牙决定誓死一搏,令赵威得从四万六千士兵中挑出修为百炼境以上或是轻身功夫极好的精兵组成一支狼牙军,跟随天策军、浪字营一同开拔,前往洪济城救援。 赵威得穷尽办法也只给狼牙军凑了不到八百人,八百人中多是富家子弟有勋爵在身。确实也是无奈,军营中的老兵多是穷苦出身,否则也不会来边塞拿命挣一口饭吃,战斗力固然不弱,百炼境以上的修为却是在难得。这些富家子来军中不过是为了攒军功混前程的,迟早还要回长安,临阵对敌又怎么可能以命相搏。赵威得真是愁破了脑袋,本来皇甫惟明死在了洪济城,自己还能顶了他的位子,但若是太子殿下折在吐蕃人手里,陛下震怒,恐怕整个陇右府都要遭殃。 经此一事,太子李绍对于余浪也好生失望,本以为此人文武全才,洗月书院所教习的兵法也极为玄妙,否则也出不了皇甫惟明这等名将,熟料余浪的军事天分似乎没有李绍预期的那样高,面对这般情况依旧是一筹莫展。 另一边,西都城官邸内,余浪和洗月书院众人围坐在院中石凳上讨论。 轻身功夫最好的戴羊担任斥候,攀在院中最高的一棵树上观察动静。 余浪不是没有想法,而是不敢说。 青青说道:“我认为余浪的选择是正确的,这时候给太子出谋划策,无异于把自己和他绑在一艘船上,若是成了,我等没有什么好处,若是败了恐怕要丧命。” 青青最惦记的自然是余浪的安危,这无可指摘。 张承兴委屈道:“可是今日早会散了以后,天策军的几位兄长对我们的态度急转直下,余浪在早会上梦游一般只会嗯嗯啊啊的,连带咱们浪字营都被天策军瞧不起了!” 谢之谦也说道:“况且一言不发对我们来说未必就是好事,天策军加上咱们浪字营和陇右军选出来的乌合之众狼牙军,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奔袭千里过去,怎么可能斗得过以逸待劳的吐蕃军,这不是自蹈死地吗?” 南霁云眉头紧锁:“确是如此,来了此间才发现此事远比我们想象得棘手,多了太子殿下领军,很多手段便施展不开了。” 南霁云所说的手段多半是提上巨阙去刺杀了吐蕃国师,这同样是成功率极低的赌命行为。 说到最后,众人的目光齐齐向余浪压来。 这些期盼的目光便如千钧大石沉重地压在余浪肩头,他是众人的主心骨,这时候自然不能流露出一丝彷徨,始终要面容沉静、眼神坚毅,他一旦失了方寸,浪字营必定人心散成沙。可是他要顾虑的太多了,不能轻易给李绍建议卷入夺嫡之争,不能行险招,既要救出皇甫惟明,也要保证浪字营每一位兄弟的安全,方方面面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关心则乱。 感受到余浪的压力,薛文洋哼了一段奇奇怪怪的旋律,使得众人紧绷的神经为之一松,纷纷转入平日里闹惯了的嘲讽模式。 薛文洋趁势说道:“大伙心情何必这么沉重,咱们第一次离家出远门,何不出去好好转一转,感受一下边陲小城特有的风貌?听说这里不但有咱们没见过的好吃好喝的,还有异域风情的歌姬哦……” 浪字营的兄弟们终究是少年心性,被薛文洋这一通撩拨,纷纷忘了烦恼,嚷着要出去喝大酒。 余浪这才得以解脱,等众人都散尽了,带着青青一起出门散步去。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四章 黄沙漫卷西都城 西都城里终日黄沙漫漫,加上连年征战,除了官衙署地,城里也没几个像样的建筑,比起扬州城自是远远不如。不过由于此地常有驻兵,士兵们发了粮饷或是打了胜仗得了赏钱,总要有个去处,因此酒楼、伎馆、赌坊、食肆也是不少的,士兵之间的俸禄也是有差别的,年轻力壮打仗奋勇在前的总是荷包满满吃香喝辣,身有伤残的老兵往往只能就着食肆里的酒肉香气啃两个冷馒头。 老兵们的境况还不是最惨的,有些士兵死在了战场上,孤儿寡母又没领到抚恤,只好乞讨度日。 哪座城里都有穷人、富人,只是不像西都分化如此严重并且如此拥挤,左拥右抱出伎馆的军官附近便是埋头咬住泥沙地里残羹冷炙的乞儿。过些年等这乞儿长大参军立下些军功,同样要花天酒地,却忘了当年是如何苦的。 余浪看着这荒唐的一幕一幕,只觉得历朝历代都是如此,穷人饿极了揭竿而起,得了天下过上富贵日子便忘了当初挨饿的初心,人们抱怨这社会不公,从来都不是抱怨公平本身,只是因为自己处在这不公的不利位置,有朝一日大权在手,不会想着去消除不公,而是想着怎样巩固自己的利益。 虽然是暮春时节,西都城仍是很冷的。有个虎头虎脑的男童裹了一身单衣乞讨,面前只有一只脏得不像话的泥碗,乌紫的嘴唇上下磕碰,似乎随时都要昏倒过去。 青青看不过眼,便去买了两个包子来给这男童。 男童千恩万谢地接过包子,三两口吃了进去,噎得满脸通红。青青又忙去包子铺里要了一碗热水给这男童喝。 男童喝了些热水,理顺了气,又低头向青青道谢。 忽然青青脸上温暖的笑容凝住了,男童猛然低头咬断了青青手腕上的玉镯,抢过来,发足狂奔。 玉镯是张九龄在青青某年过生辰时送的,手腕上被玉镯割破流出了血,这些都不是让青青最伤心的,她最伤心的是那男童拿着那玉镯跑走时的神情,狞恶,嘲笑,没有一分愧疚和感激。 余浪没有出手,因为青青没有出手,今时青青已有游海初境的修为,若是她想擒下这男童当场便可擒下,他知道青青是不知道擒下了这男童该做什么,打一场或是送交官府?青青都做不出来。 却有好事者提溜着小孩从转角走了出来。 那人年纪看上去与余浪一般大,生得极为英俊,举止虽然洒脱不羁,气质却很不凡。 男童眼泪汪汪:“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家里还有个病重的妹妹没钱抓药,所以我才,还给你。” 男童把碎成两块的玉镯还给青青。 青青忍不住再次心软,收好了玉镯,却从怀里拿出一锭足色的银子交到男童手里:“乖,这些银钱你拿去给妹妹找个好大夫。” 男童乖巧地推拒了一阵,猛然掏出一把匕首直往青青胸口刺过去。 青青抬手抓住那男孩的手腕,脸上终于有了怒意:“为什么!我好心好意对你,你为什么屡次三番……” 那英俊的青年一脚把那男孩踢得老远:“是我让他动的手,我方才抓住他以后,给了他一枚铜钱一把匕首,让他来捅死你,他就来咯。” 青青看着那青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咱们认识吗?” “我是要教你知晓,你用一文铜钱买包子给这畜生,还不如买去喂狗!狗吃了你的东西至少知道你是好人不会咬你,他们,不会。”却不知这斯文公子嘴里冒出的话竟如此恶毒。 青青怒不可遏:“这孩子只是穷怕了,又不是本性邪恶,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有怜悯心!” 说完青青便去扶那男童,男童从怀里又摸出一把匕首,凶狠地往青青脸上扎去,青青再次抓住这男孩的手腕,眼睛里竟有泪珠滚落:“为什么,为什么?” 青年再度一脚踹开那男童:“滚吧,以后看到我绕远点!” 男童掂了掂手里的银子,狞笑着离开了。 余浪静静看着这一幕发生,他在北固山见过贫民心中之恶,知道善恶不分贵贱,并不意味着弱小者就一定良善,他们只是没有机会。他对那青年说的话并不完全认同,但也看得出这青年对青青绝无恶意。 这青年应当是想让青青警醒一些,免得将来被人利用这份良善伤害,只是,这人究竟是谁呢?余浪心中想道。 见青青哭得伤心,青年蹲下来刮了一下青青的鼻子,递上一方锦帕:“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坏毛病,哭鼻子爱用手背,这地儿风沙大,进了眼睛可不好受。” 刮鼻子、递锦帕、还有方才这样温柔的嗓音,青青一下子想起来了:“你,你是李泌哥哥!” 李泌笑意温柔:“咱们快有五年不见了吧。” 听到李泌这个名字余浪心中震惊,据史书所载,此人堪称是中唐时期第一智者,比起余浪的曾祖徐茂公也不遑多让。 青青亲热地牵起李泌的手走到余浪面前,仿佛把方才的不快忘得一干二净了。 “余浪余浪,这是李泌,他是我小时候最好的玩伴,你别看他长得一副绣花枕头的模样,可聪明着呢,嗯,比你还要强上那么一丢丢。他七岁……” 余浪微笑:“七岁于金銮殿上论道难退一君两相,十岁入道门圣地万象山辨得掌教垂头,十三岁剑成问道于剑阁,挑落剑阁三大剑首。” 一君两相,便是指的玄宗皇帝与张说、张九龄两位贤相,张说早年参加制科考试,策论天下第一,执掌文坛三十年,堪称一代宗师,却在金銮殿上被七岁的李泌诘得哑口无言。张说、张九龄二人都极爱惜此人才华,少年李泌也是两位宰相家中常客。 李泌直视着余浪的眼睛,同样微笑以对,毫不谦虚:“天才罢了,有什么稀奇。” 青青笑道:“你还是这样狂悖,永远不知道谦虚。” 李泌真诚苦笑:“我这样的天才都要谦虚,你要天下英雄的脸面往哪搁?” 此人着实有趣。 这自大狂令余浪心中斗志满满,这是他首次接触到大唐青年一代的顶尖天才,胸中酿起一股“欲与天公试比高”的豪情。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五章 道门天下行走 太子李绍听闻万象山最年轻的天下行走李泌亲至西都城,亲自打扫庭院,洒上清水,迎接此人登门。 谁料李泌并不买账,拒绝了太子邀约不说,还到浪字营所在的小院与众人同饮。 此人实力未必天下第一,这份狂傲当属天下第一。浪字营的一众兄弟平日里最看不惯装逼犯,但对于此人所装,只剩下叹服。太子便是再生气又能如何,哪怕以阖城之力也留不下这位无相上境的年轻高手,况且这等天才人物修为远不止于纸面上的实力。 天下之大,来去自如,不必看任何人脸色,何等洒脱。 正饮宴间,太子竟带了几名随从捧着一坛好酒来到小院之中。 浪字营众人纷纷起身向太子见礼,唯独李泌就像聋了一般,接着方才的话茬继续往下讲。 李绍不以为忤,微笑着让众人坐下,亲自打开酒坛为众人添酒。 浪字营众人战战兢兢地看着太子为自己倒酒,心中暗爽,只觉得日后若是这李绍登上皇位,这波能吹一辈子。 待众人酒足饭饱了,李泌一副才看到太子的样子,假模假样地要行礼,被李绍温和托住。 “卿乃是我大唐英才,不必多礼。” 啧啧,余浪暗道这李绍也算做足功夫了,为了能将李泌拉拢过来恐怕什么代价都愿意付出。 “太子殿下,我一路昼夜兼程赶到西都城,有些累了,明日我定当登门拜访。” 李绍连连点头:“好,好,有你这句话,我心头大石可算是放下了,各位吃好喝好,我先告辞了。” 李绍向众人一一道别,哪还有半分天家儿女的傲气,似乎只是众人某个不足轻重的同窗。 出了院门,袁七郎怒道:“太子殿下何以如此礼待这目无君臣的酸丁!” 李绍叹息:“你可知道,即便是剑圣裴雯在他这般年纪,也弗如远甚,父皇得了裴雯襄助十年便安了天下,我若是能得此人……” 袁七郎耸然动容,心头怨气也平息了不少,若是此人未来真是比剑圣还要厉害,便是再骄纵十倍也无人敢怪罪。 院内。 “你们怎么都这么看着我啊,没尽兴吧,来来来,咱们玩会儿长行(唐代博彩游戏)。” 余浪也离开了小院,走到外面看向中天明月,按下心中浮躁,一板一眼地开始修炼。余浪不是什么天才,这三年的修为大进是他不懈努力的成果,期间他也遇到过许多瓶颈,花费许多心思和精力一一解决,这才能在十七岁达到破虚巅峰。本来即使放眼整个大唐,十七岁的破虚巅峰已是极为了不起,但是与那李泌比起来,又多像一个笑话。 青青便靠在一棵树边看着余浪呼吸吐纳一遍遍拆解招式,在她眼中余浪就像是一个笨拙又可爱的井底之蛙,只为了头顶那小小一片天空,不断沿着井壁攀援,不断重重跌落,却越爬越高,永不放弃。 终有一天,你会拥有整片天空,青青靠着树,不知不觉倦意大起,竟歪着头睡着了。 余浪亲手亲脚得把她送回房间,一个人继续修炼,他早习惯了如何与慢慢长夜里的一切相处。 到了后半夜,浪字营的兄弟们也支撑不住了,纷纷回去睡觉。李泌便踱步出来,靠在青青靠过的那棵树边,安安静静地看余浪一遍一遍挥拳,一遍一遍擦掉额头的汗水。 这是第一个让他不忍嘲笑的努力者,甚至在他心中有些羡慕余浪,他也希望青青能靠在这个位置看他打拳,希望青青能参与进他的过往,看到他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位置。人们看到一棵古树再如何参天入云,只会赞叹或是崇敬,唯有终日伴着这棵树长大,亲眼瞧着它一寸寸拔高,才会打心眼里产生感情。 感情,可不就是这回事儿嘛。 可惜啊,错过了便是错过了,青青再不是长安城里终日跟在自己屁股后头玩闹的小丫头了。树皮上一点点余温,是你留给我的最后一点温存。 正闭着眼靠在树上,一脸迷之享受的李泌忽然感到哪里不对,睁开眼蓦然发现余浪像是观察一只动物一样在观察自己。 闭上眼睛你在挂念谁,睁开眼睛身边竟是谁。 “变态啊!你偷窥我做什么?” “不知道是谁变态哦,靠在人家女孩子靠过的树上。”余浪模仿了一下李泌销魂的表情。 “……封口费你要多少?” “五千两银子,帮我转交给在长安的杜甫就行。” “一言为定。” 余浪发现李泌并不像自己想象得那么难相处,他不仅仅是高在云端的天才,也会在黑夜里觉得孤单,也会为想念一个人而心疼,也会八卦一些无聊的琐事。 “你方才唱得是什么曲儿,非宫非商(宫商角徵羽,古音五音阶),入耳却挺舒服的,可不可以教教我?”李泌问道。 “那你答应我,永远不可以告诉别人是谁教会你唱这首歌的。” 李泌点头:“我从来一诺千金。” “朋友已走 刚升职的你举杯到凌晨还未够 用尽心机拉我手 缠在我颈背后 说你男友有事忙是借口 说到终于饮醉酒 情侣会走 刚失恋的你哭干眼泪前来自首 寂寞因此牵我手 除下了他手信后 我已得到你没有 但你我至少往后成为了蜜友 闭起双眼你最挂念谁 眼睛张开身边竟是谁 感激车站里 尚有月台能让我们满足到落泪 拥不拥有也会记住谁 快不快乐留在身体里 爱若能够永不失去 何以你今天竟想找寻伴侣 谁也会走 刚相恋的你先知我们原来未够 借故松开我的手 藏在贴纸相背后 我这苦心开过没有 但试过散心旅游如何答没有 闭起双眼我最挂念谁 眼睛张开身边竟是谁 感激车站里 尚有月台曾让我们满足到落泪 拥不拥有也会记住谁 快不快乐有天总过去 爱若为了永不失去 谁勉强娱乐过谁 爱若难以放进手里 何不将这双手放进心里 时间会走 刚失恋的我开始与旁人携着手 但甚么可以拥有 缠在那颈背后 最美丽长发未留在我手 我也开心饮过酒” 余浪低声唱了一遍陈奕迅的《人来人往》,唱着唱着又想起了宁雪,双眼噙泪。 李泌记性极好,听完第一遍便牢牢记住了词曲,虽然不解其意,第二遍就跟着余浪唱得像模像样了。甚至学着余浪的样子打起了四四拍。 余浪永难忘记这一帧画面,大唐边陲深夜,那个叫李泌的道门天下行走陪着自己唱了一夜的《人来人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六章 三策定军心 余浪教会李泌这首歌,不仅仅是应情之举——李泌看起来比余浪更像一个无敌流的穿越者,既然如此,索性再让他会一首粤语歌,看起来更像一些。 竖起李泌这个靶子,引出一些其他穿越者,也算是投石问路了。以李沁的实力和智慧,其他穿越者找上门也是自蹈死地。 借刀的方式有很多种,李绍用了最费力最堂皇的一种,余浪用了最不露痕迹最阴的一种。 第二天一早,李泌面见太子,对于营救皇甫惟明一事,他给出了上中下三策。下策便是李绍之前的计划,骑兵奔袭千里硬撼围城之敌,内外夹攻;中策是以骑兵突袭吐蕃重镇和桑城,围魏救赵,逼得吐蕃国师回身救援;上策极为大胆,甚至有些匪夷所思,陇右大军尽出,趁势拿下从西都城到洪济城的千里疆域,稳扎稳打,将洪济城这颗孤悬的钉子彻底纳入大唐版块。 下策是笨办法,中策是稳而讨巧的办法无需正面对敌,上策是行险却高收益的办法。 这三策一出,袁七郎等人对于李泌佩服到了极点,一口一个军师大人,似乎完全忘了昨日的轻慢。一旁的李光弼暗自点头,中策他也想得出,只是太子账下他没什么发言权,这上策着实大胆,他自问即使想到也做不到。 李绍思考了许久决定采取上策,此次离京乃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即使救回皇甫惟明也免不了责罚,但若是能趁势拿下这千里疆域,九座城池,恐怕玄宗不仅不会降罪反而会封赏。 李泌似乎早就料到太子会这么选,当即展开袖中的一卷舆图(地图),向太子讲明了九座城池的攻打顺序,以及每座城池事宜的进攻手段,充分展现了其过人的军事才华。李泌的计划极其疯狂,七天打下九城,最后陈兵五万与吐蕃国师决战于洪济城下。 陇右军目前的领袖赵威得听了连连摇头:“你这娃娃根本是纸上谈兵,不知道吐蕃军的凶狠狡猾,虽然你先后攻打顺序根据各城守将的性格以及各城的地貌环境制定很巧妙,但是七天打下九城根本是痴人说梦!” 李泌冷然看了赵威得一眼:“太子定了计,你作为将领思考得应当是怎样更好的执行而不是强调有多难,难怪一把年纪才混个郎将,废物。” 赵威得勃然大怒:“老子现在就宰了你这该下拔舌地狱的!” 赵威得也是冲动性子,当即拔刀往李泌脖子上砍去。 李泌不闪不避,李绍亲自用手臂挡了这一刀。尽管赵威得反应过来,还是收势不及,这一刀李绍右臂流血不止。 李绍忍住剧痛,沉声发令:“赵威得刺杀本宫,以谋反罪斩之,陇右大军全权交由李泌指挥。”这是趁势为李泌夺权。 赵威得见这太子这样护着李泌心中怒火大盛,索性真得反了,大不了取了太子人头献给李林甫,当即还要出刀。 李泌偏过头看了赵威得一眼,就这么轻飘飘看了一眼,游海巅峰的赵威得当场丧命。 道门绝学望气术,练到绝巅可以一眼斩尽他人气数,着实威力不凡。 赵威得随身的五十亲兵还想冲杀进来,李泌一振袍袖,亲兵手中的刀就如着了魔一样纷纷往自己脖子上抹,五十亲兵无一生还。 无相上境面对千军万马亦能从容进退,百十凡人,杀之如探囊取物。 “还有谁?”一身单衣、手无寸铁的李泌立在寒风萧瑟的大营前,五万陇右军无人敢进一步。 陇右军另一位核心将领洪如林当即跪地:“赵威得刺杀太子,按律当斩,我等愿遵太子之命,以李泌军师马首是瞻,七天直取吐蕃九城!” 李泌负手离去,淡淡传令:“传令下去,三更起火造饭,四更全军开拔!” 至于具体的任务分配、人员部署就交给太子李绍及天策军的核心将领去完成了。 浪字营众人瞧见李泌的威风模样,只能在心中暗叹一声大丈夫当如是。 —————————————————————————————————————————————————————————— 兰邪城外小树林中,浪字营二十骑与调拨过来的陇右军两千步卒原地修整,等待余浪下令。余浪所部,被李泌要求在三个时辰内拿下兰邪城,同时抢出城内云梯等攻城器械送交柏宁城外袁七郎领兵的天策部。 兰邪城是今夜行动的第一环,守将腾巴尔有破虚巅峰修为,城内有精兵五千,可说是最难啃的一块骨头,余浪肩上压力很大。 余浪将两千步卒分为二十队,由浪字营二十人分别担任百夫长。天策军的李光弼被余浪要了过来,毕竟他还没有实战经验,有这位未来的大唐名将从旁协助会轻松不少。 余浪初步的作战计划是佯攻,东城门围城,借助此刻天色黑多置火把草人,象征性地呐喊邀战,将城内守军吸引到东城门。大军主力则从西城门趁夜掩杀上去,尽快将攻城战转为巷战,洗月书院一方利用自身个人武力高的特点,尽量杀死对方将官,瓦解敌方军心。 李光弼整体对余浪的作战方略没有异议,只是颇有些担心这些半大小子即使仗着轻身功夫好越上墙头有没有白刃见血的勇气,便自告奋勇提出由他和南霁云二人带队从西城头攻入。余浪自然点头同意,有李光弼和南霁云两位艺高胆大的压阵,浪字营众人应当可以趁势建功。目前浪字营最大的问题便是,顺风笑嘻嘻,逆风是垃圾,打顺风仗各个勇猛无匹争相表现,可一旦陷入劣势,抗压能力明显不足。 余浪举高手,紧紧捏拳,低声命令道:“攻!” 一众将士极有秩序的分为两列,各自执行任务,不得不说陇右军士兵虽然修为低微,作为军人的素质却极高,步履整齐,行动迅速,丝毫不拖拉。 按照既定计划,留在余浪身边的是五百战力较弱的后勤兵,主要负责叫阵吸引城内守军注意力。真正的精锐以及浪字营的班底都被南霁云和李光弼带到了另一侧的城门,余浪担心青青安危,便将她一人留在自己身边。 随着余浪再一声领下,五百士兵迅捷地点起火把,将早早扎好的草人立起来,黑夜里望去仿佛城外立了密密麻麻无穷无尽的士兵。 兰邪城城头的守军应对极为迅速,吹响号角示警,并且派出了一员将领在城头问话。 “尔等何人?何故深夜围城!” 马背上的余浪声如洪钟:“大唐陇右军前来攻城,投降不杀!”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七章 千里投残影,片叶斩悟玄 那将领再度吹响号角,这次的号角三长两短与前番的示警不同,乃是强制命令所有士兵来到东城门迎敌! 等那将领吹完了号角,余浪张弓搭箭,两百步外一箭便射穿了那人咽喉。不同于浪字营其他人,余浪不但手上早已染血,甚至可以说杀性很重,这一箭放得极为果断。 五百陇右士兵忍不住振奋喝彩,为主将这一手漂亮的箭法而欢呼,这帮老兵油子都知道黑夜里仰射的难度有多高,更何况还是一箭贯穿咽喉。本来他们受这半大小子来指挥心中颇有不服,如今看他不但有勇有谋,并且箭法高超,心里的不屑便淡了许多。 余浪射出这一箭用意也在这里,提振军心,打压敌方士气。 城头很快聚集了密密麻麻的士兵,几轮箭雨射了下来。 步兵们纷纷举盾,将余浪和青青护在盾牌之后。 普通士兵没有余浪那么大的力气,城头射下来的箭都是软绵绵的,大多数落在了城墙下没多远的地方,即使能近身也主要依赖的是箭矢自身的重力。 却有一箭威力极大,直接射穿了挡在余浪身前老兵的盾牌,余浪抽刀挡下此箭,救回了那老兵的性命。老兵感激地看了余浪一眼,也不敢多言语,小心防备着下一波箭雨。 这一箭想必是来自城中吐蕃主将腾巴尔了,只见那人身高九尺,披一身烂银盔,威风十足。 余浪为了磨时间,便有大声邀敌方主将出城单挑。 腾巴尔虽是猛将,却是胆大心细之辈,否则也当不得一城守将,自然不会被对方三两句言语所激,依旧有条不紊地布防,城门后头已经布好第三道防线,哪怕对方攻破了城门也要迎来一场血战。 可是余浪骂人着实气人,不带一个脏字,却说得城头士兵火冒三丈,城外陇右军捧腹大笑。 腾巴尔看了看城外密密麻麻的士兵,压下心头怒火,深知自己决不能中了对方的计领兵出城。 忽然丛林中奔出十几名吐蕃斥候,大声喊道:“主将,东城是虚兵佯攻!背后皆是草人!西城此刻危急!” 这些人说的是吐蕃语,余浪只听得懂几个短语,知晓对方已说出关节。余浪大怒,第一时间提刀宰了这十几名斥候,只是消息一旦传了出去便无可逆转。 城头其他士兵或许听不清这些斥候的喊叫,腾巴尔破虚巅峰的修为,五感极其敏锐,将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心头万丈火起,西城到东城数十里,此刻再领兵过去肯定是来不及,干脆来个釜底抽薪,领兵出城干翻这支佯攻的队伍! 城门大开,腾巴尔率领两千轻骑杀气腾腾出关来,手持一柄大刀一马当先! 这五百陇右军虽多老弱,平时担任后勤职司,却也是上阵杀敌受了伤才退下来的,并无一人胆怯,纷纷拔出陌刀,低吼道:“战!” 余浪对此也并非全无准备,他考虑过若是守城将领冒进率兵出来该如何应对,却没想到对方率领全部骑兵倾城而出的情况。 “盾牌小队冲,刺马枪小队跟!陌刀队矮身前进,优先砍对方战马马蹄。” 刺马枪小队也算是余浪的小小发明,普通长枪接上一截木棍,加长了枪身,可以在中距离时便刺穿马腹,专门克制骑兵。 受了惊得战马纷纷将马背上的骑士摔落在地,随后于混乱中互相踩踏,奈何骑兵实在太多,后续部队依旧冲破了防线。 余浪拔出磨石刀,多次出手救下本阵士兵,也留下了数十具吐蕃人的尸体。 腾巴尔见此人砍杀手下甚众,便弃马与余浪战至一处。 二人各展修为,斗了个旗鼓相当,余浪只是略占一丝上风。同样是破虚巅峰,甚至并非半圣之体,腾巴尔的实际战力却比那吐蕃国师首徒乞力东赞强得多,此人以杀入道,刀下似卷着万千亡魂,杀气极重。 按照余浪事先的安排,青青此刻一身寻常士兵打扮,藏身步兵队伍之中,以一当十,杀得一众吐蕃兵连连败退。青青跟随余浪进行过几次试炼,死在她手中的匪类不再少数,面对这群异邦人,她毫不手软,手起剑落,一剑一命。 只是其他士兵终究是肉体凡胎,面对四倍于己的吐蕃兵,开始不断出现伤亡。 余浪心中着急,掷出磨石刀,御刀杀敌保护士兵,自身则是以一双肉拳继续与腾巴尔的大刀过招。 腾巴尔初见到余浪御刀杀敌的手段,以为此人已是悟玄,心中骇异,很快就发现失去了磨石刀傍身的余浪实力弱了一个档次,当即不再担忧,放手施为,逼得余浪险象环生。 余浪一心二用,一面要应对腾巴尔的凶猛攻势,一面要御动磨石刀不断为其他士兵解围,持续了一段时间便感到内息消耗极快,渐渐有些力不从心。这是余浪艺成以来第一次被逼到这般田地,他振作起精神,丝毫不敢懈怠。 终于腾巴尔积少成多,将优势转为胜势,横肘压住余浪双拳,势若惊雷的一刀凌空劈下。一直关切着余浪动向的青青忍不住大喊道:“余浪小心。” 余浪早有准备,险险避开这一刀,头发被斩落几根,一直高悬于外的磨石刀此时化为一道流光往腾巴尔后背穿来。腾巴尔揉身闪开,磨石刀依旧在他背后划开一道长长的伤口。 腾巴尔双眸赤红,野兽一般怒号了几声,修为暴涨,几乎与悟玄初境相当。 余浪神色凝重,知晓这应当是某种短期内大量消耗身体潜能的邪门功法。 再顾不得照应其他士兵,余浪紧握住磨石刀,穷尽毕生所学与狂化的腾巴尔再度战至一处。 武魂池内气海翻腾,余浪可说是手段尽出,却依然被暂时晋入悟玄初境的腾巴尔全面碾压。腾巴尔虽然占尽上风,一时之间却也无法彻底制服余浪,他猛一巴掌将余浪扇开,直奔青青而去,他已看出来青青是这青年将领的死穴,若能除掉他,此人必定心神大乱。 眼看就要扑近青青面门。 一片树叶落了下来,在空中顿了一顿,化作千万根针,一瞬之间将腾巴尔扎透了无数遍,身体骨骼都化为一地粉末。 李泌身体半虚半实,只说了一句话就消散了:“余浪,照顾好青青,不要让我瞧不起你。” 千里投残影,片叶斩悟玄。 余浪深深吸了一口气,暗叹这真是仙家手段。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八章 扬刀立威 腾巴尔阵亡以后,余浪趁势率兵掩杀,兰邪城骑兵残部争相往回跑,却发现城门不知何时已紧紧闭上,城头悬挂上了陇右军的旗帜,显然南霁云和李光弼成功率部攻下西城门,彻底占领了兰邪城。 是夜,兰邪城破,守将腾巴尔战死,死一千二百人,降三千。 余浪所领五百老兵,死一百五十七人,伤三百,浪字营与天策军无人阵亡,轻伤若干。李光弼和南霁云带着三百轻骑押送攻城器械去了柏宁城,余浪负责部署城防,关押俘虏,接管城内百姓。 尽管从战损比来看此战是唐军大胜,余浪却知道自己胜得不漂亮,若不是李泌修为通天千里杀敌,不仅自己和青青要死在腾巴尔手中,腾巴尔还能得空回城整军退出兰邪城,寻机再攻回来。不论是从谋略还是从武力方面看,这一战自己都败了,力挽狂澜的是那个千里之外仍指挥着四场攻城战的李泌。 兰邪城内一片萧条,哪怕是与西都城也无法相比,城内吐蕃百姓大多衣衫褴褛,除了军户几乎没什么富户,尽管余浪已经刻意约束部下,仍然时有士兵劫掠甚至欺凌妇孺的事情发生。由于兰邪城毗邻大唐,城中百姓多是穿汉衣说大唐官话,被唐军士兵欺侮时多软语哀求,却反倒激起士兵的凶性,场面甚是凄切。 浪字营内的洗月学子都是读书人,自然见不惯这等惨事,与陇右军中的士兵多有冲突。士兵们却只当这些娃娃不懂事,对他们来说,刀口舔血生死相搏为的就是胜利狂欢,以往带军将领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不了将最好的货色私下送进将军营帐中便是。 老兵油子们知道浪字营众人见不惯这等场面大多是背地里行事,一些硬茬却偏爱大张旗鼓行事,似乎是向这位年轻的将领示威。 李大虎与薛文洋绑了三个带头的士兵带到余浪面前,后边还跟着几个哭哭啼啼的吐蕃女子。 “哟,小余都尉,您这一仗胜得可真威风啊,五百陇右军被您折了大半,全靠我们攻下西城门才转败为胜,您不承我们情就罢了,怎么着,还想杀人灭口啊?”一个斜眼长眉三十多岁的被绑士兵颇为不屑地与余浪叫板。 其余两名士兵也均是满脸轻蔑,显然都看不上这位临时从太子那儿领了官印的从五品骑都尉。 “王淮生,你们立了功,自然有赏,斩敌首级皆记录在军册之中,上奏以后少不了奖赏,但是犯了军纪一样要罚。”余浪神色平静。 王淮生显然对这新任骑都尉能叫上自己感到名字颇为差异:“敢问骑都尉大人,可否透露一下我们犯的是哪条军纪?为何之前领兵的赵威得将军甚至是皇甫惟明节度都从未与我们提及过这条军纪?即使真有这么一条军纪,犯了事的又何止我们三人,陇右军的儿郎们,与我犯了同样军纪的人应一声!” “我!”此刻在场的数百士兵皆一齐出声,他们敢这么做便是认准了法不责众的道理。 陇右军显然对出来乍到的浪字营颇为不满,数百人竟成合围之势将余浪等人牢牢围在当中。陇右军并非铁板一块,内部也是有派系的,这一批人是赵威得的心腹,从属于振武军,之前迫于那李泌的无双威势没人敢出头,现在看准了余浪这个软柿子,必定要下狠手捏一捏。 这件事处理不好极有可能引起士兵哗变,薛文洋、李大虎心中俱是一沉,甚至有了先放他们一马,等于太子会师再做奖惩的打算。 余浪却寸步不让:“我不管之前有没有人管教过你们,今天我在这里告诉你们,抢掠百姓、女者,斩!” 眼下陇右军兵力占据绝对优势,王淮生自然不可能害怕余浪:“笑话,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给我们增加军纪?你在我陇右军中可有职司?” 余浪的骑都尉是太子空降的,自然与陇右军没什么关系,余浪剑眉一挑:“你们是我大唐士兵!不是什么陇右节度使的私兵!我乃是大唐的从五品骑都尉,受大唐太子之命,接管你们这一队人马,我说的话便是军纪!” 王淮生之前一番话便显露出大唐募兵制导致各地节度使手中权力畸形膨胀的事实,许多士兵早已不是忠心于大唐,而是将自家节度使当作诸侯,只忠于这一方诸侯。尽管皇甫惟明并无拥兵自重之意,他手下的兵却不这么想,连手下的兵都不这么想,那让皇帝怎么想?陇右军士兵的这种态度,是在为自家节度使掘坟墓。 王淮生对余浪的话显然没太听进去,他们这种当兵的不愿意去当懂什么大道理,谁给发军饷谁就是主子,每月点兵能看到的节度使显然比远在天边的大唐天子更加亲近。 “少废话,你今天够胆就一刀砍了我脑袋,却不知道你动了手还有没可能活着走出这兰邪城。”王淮生自认拿住了余浪的命门,愈发嚣张。 余浪自己想走自然走得脱,但想带着浪字营众人一齐全身而退就很难,而且即使走脱了,也再无颜去面对太子和李泌,被哗变士兵赶走的将领堪称笑话。 方才急急赶去翻士兵卷宗的李大虎附耳对余浪说了几句,余浪叹了一口气,亲自给王淮生解了绑,哀声说道:“你家里有个贤惠的妻子,儿子虎头现在也到了牙牙学语的年纪……” 王淮生脸上满是得意,这位骑都尉到底还是被自己给制住了。 “老父眼睛不大好,做农活不利索,总是摔倒……”余浪拍了拍王淮生的肩,指了指那三个吓得缩成一团的吐蕃女子,“喏,这三位就是你方才心心念念想亲近的姑娘,你去吧。” “去了,我会以军法斩了你,你死以后这些士兵稍有异动,那么你的罪名就是煽动造反,要灭九族,你的妻子、儿子、老父都会为此而死,甚至你家祖上的坟都要被掘开鞭尸。” 说着说着余浪手中的磨石短刀脱了手,滴溜溜在头顶旋转,幽暗的刀身流露着寂灭的杀意。 余浪转过头又看了一遍其余陇右士兵:“还有你们,想去的都去吧,你们且看看,我头顶的这把刀砍不砍得掉你们的脑袋,杀不杀得光你们的家眷。” 王淮生悚然惊惧,再也支撑不住,趴在地上拼命磕头:“将军,将军,我错了,我不敢,罪不及家人,罪不及家人!” 余浪转过身命令道:“浪字营今为城内执法队,敢有杀人掳掠者,斩!聚众闹事者,以谋逆罪论处!” “下次你们动手祸害人家姑娘前先想想,若是有一天你们自家的城池被破了,妻子被人胁迫,儿子瞪大无辜的眼睛被一刀毙命,想想这些,看看自己是否还有兴致。” 磨石刀化为一道乌光,在街道上斩出一丈宽的裂隙。 陇右军士兵皆收刀垂头,再无一人敢造次。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五十九章 生平大敌 于城中立威后,余浪和浪字营众人行事方便了许多,接管事宜有条不紊地进行中,外面捷报不停传来,比预期的还快了一日,仅仅六日九座城池已被唐军悉数攻下。 李绍带着五万大军陈兵洪济城下,吐蕃国师库多扎趁夜亲自领兵劫营,被早早算计到的李泌带领伏兵抓了个正着,库多扎察觉了李泌这名无相上境的存在以后,慌忙使用血遁术死里逃生。 吐蕃军与唐军正面交锋,斗得颇为焦灼,皇甫惟明趁势率军出城夹击。吐蕃军溃散不敌,被斩首万余,这一战最终由唐军大获全胜。 据战报,库多扎率领八千残军向东逃窜,因为西归的路被唐军堵死了。 “抄那腾巴尔将军府的时候,我们发现了一些颇为有趣的东西。”薛文洋让两名士兵抬上了一只红木箱子。 薛文洋打开箱子取出一叠信件放在余浪面前。 余浪这些日子颇为认真地学习了一番吐蕃语言和文字,进境比较快,刚好拿这些信检验一番成果,一一看完了信件,他忍不住大笑起来,没想到看起来五大三粗的腾巴尔居然和那库多扎不仅是师徒,还是师生恋,两人在信中互诉衷肠极为肉麻。 “甜甜小肉肉。”薛文洋暧昧地看了余浪一眼,两人又哄笑了一阵。 忽然,余浪的笑容凝固:“方才密报里是说库多扎领兵往东来了是吗?” 薛文洋立刻明白了,面色也是大变:“库多扎要为兴兵腾巴尔报仇夺回此城!” 余浪运足内息,吼声传遍全城:“全军戒备!吐蕃军师库多扎即将领兵来攻!” 满头大汗的李大虎推门进来:“不必太紧张,那些信我先看过了,早就着手安排城防了。不过我们可战之兵不到一千五百人,要守四面城门,库多扎却有八千人,是战是退,余浪你决定吧。” “情况未必有那么悲观,库多扎那八千残兵一路被撵杀,死伤掉队的,趁乱溜号的应该不在少数,到了我们兰邪城下,未必还能剩下五千人。即使有五千人,也是疲敝之师,士气衰竭到了极点,兰邪城易守难攻,只要我们应对得当便可以将对方拒之城外。”余浪缓缓说道。 南霁云和李光弼率领的援军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李大虎道:“可是有一个人你如何应对——悟玄上境的吐蕃国师库多扎?他若仗着自身修为越上城头,我们该怎么办?用几百士兵的命把他活活耗死,还是我们两个破虚上境越级挑战悟玄上境,成就一段奇迹?” 李大虎最后一句话颇带自嘲,显然并无信心。余浪却执意要守住兰邪城,正面与这吐蕃国师库多扎交手,不愿弃城逃跑。 余浪也是骑虎难下,李泌的那句“不要让我看不起你”久久盘旋在余浪脑海中,他甚至怀疑李泌堵死了吐蕃军西归的路便是故意要把库多扎逼来兰邪城。 某种意义上讲,这是来自李泌的战书,余浪自然不愿意就这么认输,要么杀了这吐蕃国师证道入悟玄,要么死在他手中,没有退路。失败的代价却是阖城士兵的性命,余浪暗自定计,既然输不起,那就用不会赢也不会输的招数来退敌。 “虎哥,你那身模拟内息的本事还在么?” …… 三天后,库多扎带着三千残兵直扑到兰邪城下,看着城头唐军的旗帜怒火中烧,这里有他和“甜甜小肉肉”的诸多美好回忆,如今却成为了唐军的地头。他自忖凭借自身过人的武力,加上手中三千残兵,打下这座城应当并非难事。 忽然,库多扎被一阵优雅地琴音所吸引,只见兰邪城大门洞开,城头有个一身淡青色道袍的年轻人安然抚琴,琴旁缓缓燃着一炉熏香,烟气缭绕,一左一右立着两个童子。 大将马尔扎哈进言道:“国师,这是汉人的空城计,不过故弄玄虚罢了,我去取了那道士的头颅!” “慢!”库多扎微微眯起眼,他心中也是疑窦丛生,若是平日里他也如马尔扎哈这般性格,不管此人虚实,先宰了再说。可是数日前库多扎刚在李泌手中吃过亏,血遁留下的伤到现在还没有恢复,对于大唐的年轻一辈再不敢有丝毫轻视。 看此人内息波动似乎也是无相境的大修行者,城门虽然大开,内里却不知道隐了多少伏兵,按理说这么一座城池唐军陇右道不可能留下太多士兵,可是库多扎内心总觉得不安,隐隐打起了退堂鼓。 马尔扎哈继续进言道:“为防有诈,国师可远远射他一箭,探探此人虚实。” 库多扎颇为认同马尔扎哈的话,一抬手自己的宝刀便凌空飞出,直往那弹琴之人面门飞去。 躲在桌肚底下的余浪连忙祭出磨石刀,倾尽全力挡下这一击,同时低声命令道:“浪字营,好戏开锣!” 只见除了威风凛凛挡下一击的磨石刀外,城头还悬着数十把飞剑,远远看来,自然看不到其实每把飞剑都吊着丝线。 加了特效怕不怕。 库多扎大惊,几乎想要转身逃走:“此人能够同时御动这么多把飞剑,并且轻描淡写挡下我那一击,修为绝对在无相境!你看他,甚至连琴声都未中断,还有他脸上的神情,我库多扎阅人无数,这样的神情绝对只会出现在绝顶高手脸上。” 抛开实力不谈,若论装逼之术,李大虎与李泌五五开。 马儿扎哈也越看越害怕:“国师,传闻无相境有个琴音毙敌的六指琴魔!难不成此人,已经利用琴音在毁坏我们的丹田气海?我……我感到浑身越来越难受了。” 库多扎再不由于,当即下令:“全军撤退!” 忽然,库多扎的目光被兰邪城中的冲天大火所吸引! 原来是城中吐蕃居民知道自家军队打回来,纷纷拿起锄头菜刀与唐军殊死以搏,同时在城内点起大火,给吐蕃军讯号。原本在余浪眼中无辜的吐蕃百姓,敲破陇右士兵脑袋连眉头也不皱。 为了应对城内作乱的吐蕃人,以及安抚慌乱的士兵,浪字营不得不亲自现身,几十把飞剑当啷落地。 库多扎登时便察觉自己被愚弄了,调转马头一夹马腹,率军往城里冲。 内忧外患焦头烂额,头一次,余浪感到如此进退失据。李大虎带着浪字营众人四处救火,拼命压下内乱,好在城内百姓战斗力毕竟孱弱,陇右军缓过一口气来很快把局势控制住了,李大虎又揪出几个带头闹事的当场削了脑袋,吐蕃百姓彻底胆寒。 薛文洋问余浪:“如果时间倒回十几天前,你还会拼命保护这些吐蕃百姓么?” 余浪拔刀在手杀意凛然:“会,如何对人是我自己的事,别人如何对我那是他们的事。” “但若犯了我的忌讳,一并杀了了事!” 当先一波吐蕃骑兵刚冲进城门,头上便落下无数巨石,随后城门紧闭。伏在城墙下的陇右弓箭手纷纷探首拉满弓弦,一轮又一轮箭雨洒向吐蕃步兵的脑袋。由于吐蕃步兵距离城门已经很近,这一波箭雨造成了对方大量伤亡。 库多扎亲自飞上城头,余浪便与他战至一处。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章 三过悟玄而不入 尽管前些日子库多扎被李泌打出了血遁,身负重伤,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悟玄上境的修为仍旧稳稳压制住余浪。 如不是余浪这些时日也有所进益,恐怕当先一招便会被取走性命。 库多扎手中弯刀也是不逊于磨石刀的天元级别重宝,余浪一贯依赖的武器压制优势也不复存在,两人以快对快,眨眼间双刀重击数十下,锐响不绝,火星四溅。 眼见着余浪神色越来越苦,库多扎攻势稍缓,一面与余浪对敌,抽冷子便杀几个城头守军,他无疑想让这位杀了自己爱徒的年轻将领在痛苦中缓慢死去,饱尝折磨。 库多扎却发现余浪此人学习能力极强,往往同样的招式第二次使将出来对方的压力明显减弱,若是使到第三遍,他反手就能打出同样的招式。库多扎越是和余浪纠缠心中越惊,加之旧疾在身,再拖下去若是大唐援军到了便不好收场,旋即收拢心神专心对付余浪,抬手一刀便想先废了余浪一条胳膊。 稳定下城中局势的李大虎和薛文洋双双赶到,两人领着五名洗月学子结成剑阵,将库多扎包裹其中。浪字营的其他人在二人安排下护送着青青和受了伤的陇右士兵出了城。 两名破虚境加五名游海境结成的剑阵显然给不了库多扎太大的压力,毕竟是一代大宗师,他一眼瞧出剑阵的阵眼所在,远远地放出一道刀气,戴羊双腿当场被斩断。 对于向来以自己轻身功夫为傲的戴羊来说,失去双腿无疑是比死还要凄惨的酷刑,他颤着手摸了摸自己断腿处冰凉的腿骨,鬼使神差得把两只残肢向库多扎的面门扔去,仿佛不愿承认这是属于自己的部分。 库多扎低吼了一声,两只断腿被强大的气劲震城一团血雾。 李大虎目眦尽裂,这番出行前,他答应了众位同窗要为他们挡刀,此刻却眼睁睁看着戴羊被砍断双腿无力阻止,他猛一抬腕,袖中激射出数十根银针。 天元重宝乌鼎针是李大虎保命最大的倚仗,若不是生死关头,他绝不会拿出这等至宝。 几十根针扎进库多扎胸膛,尽管不致命,库多扎的气势还是为之一懈,余浪终于能喘上一口气,他死死抱住库多扎,利用自身肉体的强韧度牢牢将库多扎锁住,毕竟他肉身的强度近乎半圣之体,比起库巴扎还要强上不少。 “你们快走!” 薛文洋提剑往前踏了两步。 “不要让我白死。”余浪仿佛从牙缝里漏出来的声音让李大虎和薛文洋忽然变得无比清醒,两人背起戴羊,带着剩下的几名浪字营兄弟突围而去。 乌鼎针无比玄妙,能够暂时锁死修行者的气机,不可引动内息,亦不可调动天地灵气。只是使用者李大虎的修为太低,因此功效大打折扣,库巴扎虽然受到了一些影响,却依旧留存了小半的实力。 城中早已尸积如山,陇右军一千五百名战士只剩下不到五百人缩在一角拼命抵抗,并无一人投降,向吐蕃人投降毫无意义,不会死得更好看些。吐蕃军也丢下了至少一千多具尸体,即使胜也是惨胜,即使胜也再走不动了,他们已经做好了被唐军援军一网打尽的心理准备,只是死也要死在自己的城里。 城,原本是吐蕃人的城,这一战没有正义的一方。 怒吼声,哀嚎声,在余浪耳中不断扩大,几乎吞没他的意识。 他感到自己的意识似乎缩小成了一个点,又似乎无处不在。 一名吐蕃士兵伸手扯出一名唐军士兵的心脏,啃了两口,拖着九环大刀走向下一个与队伍失散的士兵。 尸堆里爬出来惊喜于自己没死的唐军士兵亦是满脸凶残,将躲在屋里的吐蕃百姓揪了出来,一刀一刀活活剐了。 这根本不是两个文明的碰撞,而是两群野兽的厮杀。 李泌那夜出手救青青时的那片叶子出现在余浪脑海中,那片叶子脉络分明,以无比缓慢的速度拆解开,拆解成无数根针。这个拆解的过程便是彻底破气海入悟玄的法门,内心里李泌的声音越来越大:悟! 这是李泌引导余浪入悟玄的一枚道印,余浪哪怕什么也不做,自身内息流转也能顺利晋入悟玄。 余浪几乎悟到最后一步,蓦然清醒,将四肢百骸中的内息全部镇住,逆行了悟玄的轨迹,将之前所得又吐了出去,如此再三,三过悟玄而不入。 我不要你的施舍!余浪紧紧咬住牙关。李泌算无遗策,故意将库多扎放往东边,便是要借助此人给余浪的压力,加上之前他以一片叶子在余浪心中种下的印记,帮助他彻底突破下三境,晋入悟玄。 只是他没算到,余浪宁死也不愿接受这一份丑陋的馈赠。 凭什么你的一点小聪明偏要以这么多人流血丧命为代价?凭什么你要把这笔账加在我身上,还要我承你的情?! 余浪的眼前越来越黑,越来越黑。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一个大唐年轻将领模样的人紧紧抱住国师库多扎一路狂奔,如一颗人形陨石向吐蕃士兵的军阵撞过去,撞断了兰邪城的城墙,撞出无数冤魂。 库多扎惊恐地吼叫却无法唤醒这个陷入癫狂的年轻人,他一遍一遍地折返跑,举着库多扎撞死无数吐蕃士兵,几乎将整个兰邪城的城墙撞得稀烂。 如果跑得足够快,可不可以跑回从前,跑去来处? 一人拆了一城。他却仍没有止歇的意图,继续背着库多扎撞进一片小山头,一次撞不动就再来,直到将这座山也撞倒,随后头也不回地向大漠深处狂奔而去。 也不清楚究竟跑了几天几个月还是几年,他终于累倒,扛着库多扎一头摔进沙漠,很快便被一阵风沙给盖住,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了无痕迹。 李泌一路刻意阻挠南霁云和李光弼回军救援的速度,便是想给余浪充足的时间领悟自己在他脑海中留的种子,安稳晋入悟玄境。可到了兰邪城下,李泌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整个兰邪城几乎成了一片废墟,鲜血流淌成河流。 他事前在青青身上留了一道观照符,只有在青青遇险的时候才能借由青青身体为引施法,没想到青青一早被人护送出了兰邪城。 “怎么会这样?”李泌自认算无遗策,从未像此刻这般慌乱过,他并指如刀,浩瀚无匹的法力引动此地天地灵气,以大神通开了天眼看向回溯时光里发生的一切。 良久,他讷讷叹气:“看来我与青青,永无和解的可能性了,这次可是弄巧成拙了。” 南霁云拔出巨阙,指着李泌的脑袋:“我要杀了你!” “无生死,无聚散,无离别。” 南霁云一剑斩空,李泌化为一阵青烟消散。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一章 冷人心 李绍与皇甫惟明合兵一处,声势大壮,二人联名上表朝廷,请求准许乘胜追击打下更多地盘。吐蕃国损失数万精锐,连最棘手的国师库多扎也生死不明,可谓损兵折将,这时候趁胜追击确实是明智之举。 玄宗龙颜大悦,不追究太子私自领兵救援之事,反倒厚赏了二人,许诺大捷归京后再行重赏。 吃完师兄的庆功宴,浪字营众人无心逗留,皇甫惟明褒奖了众人几句并赏赐了一些金银,李绍再三挽留而不得。 李光弼随着浪字营众人一并离开中军帐,众人都有些郁郁寡欢。 张承兴说道:“没想到太子和皇甫师兄只字也不提我浪字营的功劳,可怜戴羊废了一双腿,连朝廷的一笔抚恤都得不到。” 李光弼说道:“太子实属无奈,他私自领兵出京乃是大罪,唯恐别人分薄了功劳,莫说是浪字营,就连那神仙一般的人物李泌,太子也未曾对圣上提及半句。” “呸,休也再提那李泌,若不是他多番阻挠我俩行军,我们便赶得及率军救下兰邪城,或许戴羊便不会落下残疾,或许余浪便不会生死不明!”南霁云神情悲愤。 “最可气的是我们的那位皇甫师兄根本就看不起我们浪字营,亏得我们辗转两千里来救援,结果只换来几句不咸不淡的敷衍话,真是……”一向好脾气的杨旭都忍不住抱怨。 李光弼微笑:“你们如今还年轻,对这些大人物心存这些幻想也是正常的,等你们年岁到了就会明白,在他们眼中从来没有什么情义,只有利益。你的价值足够大,他便对你嘘寒问暖亲如兄弟,若是没有价值了,便是饿死路边,他也不会为你心疼片刻。” “所以啊,为了挣得人世间最大的善意,让更多人对你们哪怕是表面温和,你们要好好努力,站在足够高的位置。”李光弼颇为喜欢这一批年轻人,总觉得他们身上有自己年少时的影子,有自己如今已缺失的东西。 李大虎沉默跟着青青,颇为担心她的心理状态。 从得知余浪出事以后,青青便再没有与众人说过一句话,每日抱着余浪丢下的磨石刀,似乎唯有这柄寒冷的刀,才能给她些微的温暖。 提起磨石刀李大虎心中憋着另一团火,当时皇甫惟明竟要以收回战略物资的名义收缴这把刀,将余浪归为阵亡将士,盔甲、刀剑都要收缴回去,李大虎几乎为此与皇甫惟明翻脸。皇甫惟明彼时步步紧逼的嘴脸深深刻在了李大虎的脑海中,若不是太子手下的天策军将士们实在看不过眼出面证明这把刀是余浪的私人物品,青青差点连这把刀也失去了。 “与皇甫惟明这等伪君子同窗,乃是我李大虎毕生之耻,让我们驰援两千里来救援这么一个人,只怕陈院长也并非什么好人!”李大虎终究是少年心性,忍不住说出了内心想法。 一众学子知晓这几日李大虎受的委屈,纷纷同仇敌忾。 李光弼则是大笑三声:“可真新鲜,我可头一回听人说陈无宁可能会是什么好人。” 薛文洋问道:“李大哥可否与我们多说一些?我们只是在洗月书院求学,并不知院长为人。” “也不怪你们不知,对于这等事情,洗月书院定会全力封锁消息。陈无宁本是太平公主的一位面首!” 一众洗月学子大惊,面首可不就是别人养着的小白脸么,他们心中登时对这位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陈院长充满了鄙夷,七尺男儿给人去当面首,堪称自甘下贱。 李光弼继续说道:“他是太平公主三百面首之中实力最杰出的一个,彼时不过而立的他便拥有悟玄上境的修为,那时候李隆基最大的助力剑圣裴雯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郎,修为在破虚巅峰,但裴雯这个破虚巅峰却已斩杀了十数位悟玄中境的大修行者!” 以破虚巅峰的修为越级杀悟玄中境,洗月书院众人皆对剑圣当年风采神往不已,他们又想到那同样年轻却已经晋入无相上境的李泌,此刻方知此人是比剑圣更加可怕的妖孽。 “李隆基本以为与太平公主将有一场恶战,却不料最得宠的面首陈无宁趁着太平公主熟睡砍下她的头颅,进献于李隆基。” “难怪都说陈院长历来是很让皇帝陛下放心的。”李大虎喃喃自语。 张承兴不屑道:“呸,陈无宁此人真是没种的东西,悟玄上境甚至连与裴雯一战的勇气都没有!靠献上女人头颅来苟且偷生,这真是……” “不怪陈无宁害怕,世人皆知,剑圣手下无胜无败,只有死人。” 败给剑圣的会死,就连胜了剑圣的也一样会死,即便打得赢也必定杀不过。 “后来呢?” “后来陈无宁被太平公主的余党四处追杀,多次死里逃生,宛如丧家之犬,居然想拜十几岁的裴雯为师来逃避追杀,老脸皮够厚。” “裴雯性子孤傲,自然很瞧不起这样的人物,陈无宁算盘落空,便转投洗月书院门下。当时洗月书院的院长刘长青乃是出了名的德高望重,看他可怜便收下他了,谁料没过几年刘长青便无辜惨死,陈无宁继承了其衣钵,成为洗月书院新任院长。此人似乎从书院中发现了什么重宝,外面都传此人在书院中有那重宝加持,便是剑圣来也奈何不了他。他的仇家们这才熄了复仇的心思。” “所以呢,你们与其回洗月书院在那老王八手底下读书,不如随我去长安,当个大头兵,跟着我李光弼混,不出十年,我敢保证各位都是大唐柱石。” 洗月学子哪个也不是笨蛋,知道他这一番铺垫存了招揽之意,恐怕掺了不少假话。 李大虎拱手道:“我们浪字营的兄弟以余浪马首是瞻,等他回来我们才好作决定,如今还太早,陈无宁如何我们不知,只知道在洗月书院确实学到了不少东西,也想有始有终。” 李光弼性子洒脱,点了点头不再勉强:“那便来日长安再相会了!”说完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余浪他不会回来了。”青青喃喃说道,一双平日里明艳动人的大眼睛失去了所有神采。 李大虎看得心中一疼。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二章 大漠 漫地黄沙中忽然伸出一只手,五根手指瘦成了五根筷子,那只手在虚空中抓了几抓,除了一团滑不留手的空气,什么也没碰到。 余浪从黄沙地中坐了起来,吐出嘴里的沙子,大口喘息。他感受到背上有什么东西硌人,伸手摸了一摸,才发现是半死不活的库多扎。 库多扎被余浪的动静吵醒,下意识的嘟囔了两句,像个起床气很重的孩子。 余浪看到库多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你怎么瘦成这样了,连皮包骨头都说不上。” 库多扎也挣扎着坐了起来,冷哼一声:“你又好到哪去了?一样瘦脱了相,像只大马猴。” 这两人此刻都已油尽灯枯,莫说一个普通人,便是那日西都城中的那小孩儿也能一刀一个把这一双上三境的高手给宰了。余浪自家人知晓自家事,发现库多扎活着以后并没有流露出敌意,便是留有转圜余地。库多扎何尝不是如此,冷言冷语便罢了,也不敢轻易激怒余浪,被这狂人背着跑了不下万里,一路摧枯拉朽不知撞坏多少建筑,库多扎内心深处是怕极了这个年轻人。 余浪舔了舔发白的嘴唇:“要是能有口水喝该有多好。” “做梦。”库多扎打坐想积聚起几分内息,却发现体内毫无动静,只得作罢。 余浪眼尖,瞧见地平线尽处走出一支商队,商队里至少有几十人和十几头背着货物的骆驼,刚想大声喊叫却被库多扎捂住了嘴巴。 “你做什么?莫不是因为那商队里尽是唐人,怕我与他们汇合后让他们宰了你,放心,要宰了你也是等我俩修为恢复后再大战一场,我不会假手他人,乘人之危的。” 库多扎摇头:“你别冲动,先伏低身子,瞧那边,那边的沙子里藏着一伙沙匪,这支商队恐怕自身难保。” 余浪定睛看去,确实瞧见远处的沙丘中似乎藏着一伙强人,心道还是这老东西心眼贼,这个节骨眼上还如此谨慎。 虽然修为尽失,这两人的五感依旧敏锐,凝下神来,远处的一切动静皆入耳目。 沙匪们都包着黄色头巾,持弯刀。 “大哥,我看那商队中有七八个带刀的武士,应当是他们雇来保货的好手,都有百炼境以上的修为,咱们贸然冲出去恐怕讨不到便宜。点子扎手,要不算了?”一个瘦小机灵的沙匪出声建议。 留了两撇小胡子的大哥摇了摇头:“咱们的清水和干粮都消耗得差不多了,若是不抢了他们,未必能等到下一拨商队,况且国主那边催得急,这伙商队里应当有国主需要的五色玉石,咱们得拼了!” 这伙沙匪说的是大唐官话,却不知他们口中的国主指的是谁,对于大唐皇帝不会用国主这么奇怪的称谓。 库多扎解释道:“这一伙沙匪应当是小勃律国的国主雇佣来的,此人所修行的五玄功,需要吸收大量的五色玉石,其他西域小国每年会向大唐进贡这种五色玉石,这些小国自身武力孱弱,一般都会将玉石交由大唐商队带回去给当地节度使,由节度使盘剥一番再交给大唐皇帝。小勃律国的国主便起了歪念,他不敢派本国士兵出手,就雇佣了大唐的武士装作沙匪去抢劫五色玉石。” “这等事情如果时常出现应该很难瞒住吧,此地应当是归属我大唐朔方节度使安思顺,他能坐视不理?” “嘿嘿,你这娃娃到底是没有什么阅历,小勃律国的国主自然给了那安思顺十倍的好处。这安思顺可不是什么好货,仗着这一点向小勃律国的国主屡次狮子大开口。”库多扎毕竟贵为吐蕃国师,手里的情报系统很完善,这一类的秘辛自然逃不过他的耳目。 余浪颇觉讽刺:“没想到你对我大唐国事比我们的陛下还关心、还清楚。” 库多扎神色平静:“并非我吐蕃的情报系统比你大唐天子的强,只是天子跟前帮他塞耳障目的小人太多了,他看不见也听不着。便是我吐蕃赞普(国君),也只能知道我想让他知道的事情。” “国师好手段。”余浪向库多扎竖了个大拇指。 “你这小子,迟早要入唐庭中枢,我便教你个乖,一是永远不要把事情寄托于天子的神圣英明——即便他曾经英明过,终日活在吹捧谄媚之中判断力终究会大受影响,二是不要拿天子当傻子看,尤其是你大唐的玄宗皇帝,有时候他突然清醒一回,便是天崩地裂。” 余浪想到了某些有趣的事情:“若是你这老狐狸当了我大唐国师,不知能否斗得过那奸相李林甫,有你为敌,只怕他也无法在朝堂上一手遮天了吧?” 库多扎不以为然:“要说修为,我一巴掌就拍死这只苍蝇,但要说在朝堂上玩弄心眼,谁能斗得过这只口蜜腹剑的老狐狸?听说与他说一句话,会三天吃不下饭。” 余浪无声大笑。 库多扎忽然眼珠一转,再度伏低身子:“不说了,那伙沙匪要动手了。” 沙匪头目举高右手,做了个进攻的手势,五十三名穿着土黄色衣服的沙匪全部矮身快步迫近商队。 商队之中确有不少好手,当沙匪距离还有数百步的时候便已有人察觉,大吼了一声“敌袭”,体弱者都躲在了骆驼后面,护卫和体壮者则手执兵刃严阵以待。 两队人马短兵相接,斗作一团。沙匪人数众多,商队护卫则是修为高强,一时之间斗得难解难分。 在余浪和库多扎眼中,这种程度的对决便如蚂蚁打架一般,好生无趣,令人憋闷的是此刻他们却连蚂蚁也不如,余浪有心助拳出手教训沙匪却力不从心。 沙匪头目一声暴喝,一连踹翻两名护卫,百炼巅峰的修为展露无疑,直奔骆驼上的货物而去。 一柄秀气的长剑却架在了那沙匪头目的脖子上。 余浪蓦然有些口干舌燥,却期期艾艾说不出一个字。 库多扎皱眉:“故人?” 余浪终于吐出了那两个字:“宁雪。”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三章 重逢 三年前余浪便在扬州城中遇见过一回“宁雪”,当时他失神失态,不管不顾地扑上去与之相认,结果闹了个笑话。后来证实那姑娘是叫“宁小雪”,来自清源宁氏,与张巡所在的张家有表亲,清源宁氏乃是天师门的宗主姓氏,而天师门更是与西蜀剑阁齐名的高门大派,因此清源宁氏在当地极为显贵,连张巡这等探花郎也入不得宁家法眼。 手执细剑的姑娘比宁小雪更年轻一些,模样却像了九成,余浪的心跳不由砰砰加速,他太熟悉这种感觉了,和三年前见到“宁小雪”不一样,他确定这个姑娘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前世女友。 与样貌无关,这种笃定来自于玄之又玄的直觉。 沙匪头目看了眼前女子一眼,低声叹了一声气。 女子有些松懈,正想出言教训这沙匪两句,却发现自己平日里喜爱无比的细剑被那沙匪以两指轻松绞断。 沙匪头目一声冷笑,一记凌厉无比的手刀当场就要取了这女子性命。 软手软脚的余浪终于从黄沙中爬到此处,大吼了一声“住手”,却被那头目轻飘飘一脚踢开。 余浪奋起余威,以身体里仅剩的一丝内息为引,调动周围的天地灵气放出一道剑气。这仅有的一丝力量他原本是要留着关键时刻与库多扎拼命的。 库多扎看到余浪的怪异举动,自然不会跟着自蹈险地,连忙往另一个方向跑了,离开了这小魔头才算真正捡回一条性命。 这一道剑气虽然先天不足,却包含着余浪对于剑道的感悟,威势不容小觑。 沙匪头目仗着自己身上小勃律国主御赐的宝衣,竟挺胸硬接这一剑。小勃律国国主乃是上三境的修行者,自身所修行的五玄功法又极为神妙,经常炼制出一些威能不俗的宝器,沙匪头目对国主极为信任,国主曾亲口说过下三境的剑气刀锋不可能了破了这宝衣的防。 更何况这一道剑气看起来是如此衰弱而缓慢,顶多来自游海初境的修行者。 不料沙匪头目连后悔的机会都不再有,剑气甫一及体,他的丹田便重重爆开,整个人于片刻间生机尽丧。 一众沙匪们如见了鬼一样纷纷逃遁而去。 其余负伤的武师看向余浪的眼神颇为敬畏。 余浪此刻却很不好受,榨干了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量,他觉得五脏六腑因巨大的压力而移位,四肢百骸则感到一阵阵的锐痛。 姑娘清秀的面孔凑了上来:“我叫宁小雨,欠你一条命啦,你临死前有什么遗言快告诉我,我好帮你实现。” 余浪忽而捧腹大笑,笑得满地打滚,笑出了眼泪。前世余浪每回陪女友逛街,总要抱怨累死了,重死了,女友总会说上这么一句,然后摆出一副任君采撷的可怜模样勾引余浪。 这次一定不会错。 宁小雨眉眼弯弯:“可不就是我嘛。大唐好玩吗?” 这一句是用前世的普通话说的,除了余浪以外没有人能听懂。 两人对视了几秒,紧紧拥抱在一起,惊掉了商队众人一地下巴。 —————————————————————————————————————————— 余浪从颠簸的马车中醒过来,掀开身上盖着的湖蓝色毛毯。 马车里坐着一个闭目养神的老者,看起来极为老迈,身体就像一抔黄土拼制而成,似乎随时都会散架。 余浪轻轻向那老人打了一声招呼。 老人眼帘微微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衰弱的回应,便没有下文了。 宁小雨掀开马车帘子进来:“你醒啦?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余浪动了动手腕,气海依旧像个空空荡荡的箱子,毫无内息波动,肌肉力量倒是恢复了大半:“身体是好了,就是修为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这可是我三年日夜苦练才攒下的一点家底。” 宁小雨给余浪剥了一颗荔枝送进他嘴里:“你与库多扎大战中拒绝接受李泌道印,又为战场杀意所激,唤起了心魔,以杀道晋入了悟玄境,现在修为散了也是好事……” “以杀道进悟玄的没几个好人,就算你暂时能保持灵台清明,但是只要受杀意所激,终究会迷失自我的,修为散了就散了吧,从头来过。你有了先前的底子,我这儿颇有一些丹药,最多月余,你就可以回复到破虚巅峰的修为……” 余浪满面狐疑:“你怎么会对我的事情知道的那样清楚?” 宁小雨嘿嘿一笑,拿出一面铜镜,铜镜背面刻着一条威风凛凛的五爪金龙,正面则是刻了一些云纹用作装饰。 她敲了敲镜面:“这一面镜子是我天师门的镇门重宝之一,观天镜,这些年我虽然没能陪在你身边,却透过这镜子知晓你所经历的一切。” 这些年宁小雨被禁足在天师门中,修行之余唯一的乐趣便是每晚趴在床上透过镜子看余浪正在经历什么,这让她想起了另一个世界的肥皂剧,感到很亲切。她带着任务过去接引余浪,一共就呆了五年不到,却对那个世界斑斓的色彩念念不忘,要是有机会,很想再吃一口冰激凌啊,再坐一次摩天轮。 “你也是来自天师门的清源宁氏?那你和跟在张巡身边的宁小雪是什么关系?”余浪感到这一团纷乱的迷雾中终于有了有一条还算清晰的线索。 宁小雨笑容明媚:“宁小雪是我姐姐啊,三年前你的傻模样别提多逗了……不过也不怪你啦,我去接引你的时候就是用得宁雪这个名字,我们俩本来也长得很像,你把我姐姐当成我也不奇怪。” 余浪微微有些脸红:“我那时确实是认错人了。你既然早早知道我来了大唐,怎么不早点去扬州城和我相认,留我一个人面对这个陌生的世界?” “我哪儿不想去找你啊!可是你需要成长啊,十三岁的小余浪,知道越多只会越危险,只有你足够强大了,才有资格知晓一些事情。”宁小雨说这些的时候满面真诚。 余浪一直想问出那个困扰他最久的问题,他欲言又止,还是有些担心一旁眼睛半睁半闭的老人。 宁小雨察觉到了余浪的顾虑,解释道:“这是天师门里和我关系最好的一位太爷爷,他听不懂我们的话,对于俗事也不怎么挂心,你要说什么只管说好了,不用有所顾虑。” 余浪深吸了一口气:“你为什么要用那本书接引我来大唐?”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四章 破壁人 马车里忽然安静到了极点,外头的马蹄声、鸟鸣声混杂着老人沉重的呼吸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回旋、回旋,落定。 宁小雨从袖口里取出一样东西捏在手心:“用你原本所在的那片世界的说法,你来到这儿的过程可以称为穿越。大唐目前拥有三百四十七名穿越者,他们散落在各地默默积蓄力量。” 余浪眉头紧皱:从21世纪穿越而来,这是他在这个时代最大的秘密,如今从宁小雨口中这样平淡的说出来,让他感到很不安。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精确的数字?”余浪发出了自己的疑问。 宁小雨缓缓打开手,一枚精巧的古钱安静躺在她的手心:“只要握住这个,你就能感知到幸存穿越者的数量。知晓内情的人,往往称穿越者为破壁人。” “这一切看起来很像一场游戏,或者说是一场试验。我只知道最终三百四十七名穿越者中只有一人能够生存下去,那一名幸存者也是胜利者,胜利者可以再度打开时空通道,带着无上的力量回归来处。”宁小雨脸上现出几分怜惜,“胜利者具体能得到的东西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这个相互厮杀的过程非常惨烈,在你父亲余家傲所处的那个时代,穿越者共有一千五百多人,二十年间,已经有大半人死于非命,再也回不去了。” 余浪有些愤怒:“为什么我会被选中?” “这个问题我无法准确回答你,我只是你的接引使,每个破壁者都有自己的接引使,两者的命运紧紧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母亲是你父亲的接引使,二人相恋,在现代生下你才来到大唐。我只能说出一种可能性,这个游戏是无法自行退出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吧,你可以被其他人杀死,却无法自杀。你父亲余家傲选择了自杀,你作为独子,就被冥冥中的那双手接引来大唐,而我则被指定为接引使。” 余家傲当年死在昆仑老魔手中居然是自杀?事情越发扑朔迷离。 余浪还想追问更多,宁小雨却无法给出更多答案了。 “你就知足吧,我自小在天师门长大了解许多秘辛才能给你这么多解释,换了别的接引使恐怕只能和你大眼瞪小眼了。” “喏,这一枚霄云古钱是破壁人的专属物,你收好,它应该有更多功能,只是我作为接引使无法触发,在你手里应该会更有用。” 余浪接过了霄云古钱,铜币上还残存着宁小雨的体温。他不惧怕这场以大唐为背景的大逃杀游戏,也没有多么强烈的意愿重回现代,他经历这些百转千回,不过就是为了寻回宁小雨。 宁小雨似乎看出了余浪的心思:“我们俩没有可能的,你不理解天师门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存在,我母亲不会同意我们俩在一起的。如果不是有我太爷爷坐在这里隔绝契机,我跟你对话的每一个字都会传进我母亲的耳朵。霄云古钱也给你了,我们的缘分到这儿也算尽了。” 宁小雨掀开马车的门帘,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眼神灵动、笑容温柔:“如果可以的话,我倒真希望有一天你能一脚踹开天师门的据天鼎,横扫门内无数高手,娶我过门。” 一直沉默的老人忽而嘶声笑了笑,他的笑声不过是喉管里多流过一些气体,也听不出是嘲讽还是鼓励。 余浪接过宁小雨递过来的药盒,料想里面应当是有助于恢复修为的灵丹妙药,道了一声谢,郑重告别道:“等我去天师门暴力提亲的时候,你把你的这位太爷爷藏藏好,免得我手脚太重,余劲伤了他。” 目送着天师门玄青色的马车绝尘而去,余浪的心头五味杂陈,车上的老人虽然与宁小雨关系要好,但若是自己执意要带宁小雨走,恐怕此人也绝不会坐视不理。余浪还是深感自身实力的弱小,本来他以破虚巅峰的修为已是扬州城内青年一代的绝顶人物,出来这一趟,放眼天下,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井底之蛙。 或许,是时候离开扬州去长安闯一闯了。 当务之急是先找个僻静的地方恢复修为,随后回到洗月书院,离开这么久,青青该担心了。 想到青青,余浪的心头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他一直知道青青对自己的情愫,在他看来那是一种依赖大过爱的感情,可是怎么可能让一个大唐女子区分清楚这两种感情的差别。况且扪心自问,余浪在某些时候深度怀疑过还能不能再见到宁小雨,脆弱起来,也确实对青青产生过越界的感情。 平复下了心情,余浪发现这座城池好生古怪,一眼望去看不到城墙,仔细探寻了一阵才知晓这里原来是沙漠中的一片绿洲。 绿洲的规模不小,大大小小的帐篷扎了有几百顶,奇怪的是明明是大白天,所有帐篷却统一紧紧闭门,甚至没有一个人在外走动。每顶帐篷外面却整齐码放着一些瓜果肉食,似乎是在进行某种神秘的仪式。 余浪寻了一处还算干净的小山坡,原地打坐调息。 此刻气海空空荡荡,引气入体却无法将天地灵气转化为内息,这是余浪之前未曾遇到过的难题,即使三年前第一次引气入体,他也是很顺畅地完成了转化过程,当时无法解决的是内息的贮存问题,此刻空有广阔的气海,却无法转化内息,着实让人心焦。 余浪打开宁小雨留给自己的药箱,药箱底部垫了一层大红色的丝绒,丝绒上一共放了三只白瓷长颈小瓶,三个小瓶子的瓶身上分别贴着“百炼”、“游海”、“破虚”的标签,显然经过了小雨的精心分拣。 从“百炼”小瓶中倒出一颗药丸,凑近闻了闻,余浪眉头紧皱,这应该只是补充内息的药丸,显然小雨也没有想到自己会遭遇内息无法转化的困境。 一时之间余浪也思索不出对策,索性拿出那枚“霄云古钱”细细把玩,他对这小小的一枚钱币具有极强的好奇心。霄云古钱的外缘却包裹着一层奇妙的禁制,似乎只有以内息破开这层禁制才能真正掌握古钱的奥秘,余浪又被卡在了这一环,不得寸进。 忽然,一阵狂风卷来漫天黄沙。 余浪连忙伏低身子,他看到一团黄沙竟凝聚成人形,如巡逻兵一般在各个帐篷前巡视游弋。 黄沙人虽然身形魁梧,举止却颇为跳脱,像只抓耳挠腮的猴子。他伸出手虚空一握,一只模样奇特的瓜果便应势而动。此时恰巧一个小女孩儿的手也从帐篷里伸了出来,被那股强大的吸引力一齐带到了黄沙人面前。 小姑娘被吓得哇哇大哭,帐篷里走出一个拄着拐杖的长须老人,他紧紧抱住惊慌失措的小姑娘低声安抚道:“囡囡不怕,阿翁护着你。” 余浪虽然此刻修为尽失,却见不得这对祖孙遇险,当即便要出手救人。 黄沙人没有丝毫恶意,把那只果子还给了小姑娘,另取走了其他帐篷前的一些食品物,便飘然遁去了。 黄沙人身上的气息和余诞非常非常相似,余浪不由得好奇心大起,便上前向那老人询问更多关于黄沙人的事。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五章 悟空 老人本是唐人,家住边关,两个儿子都被征了壮丁死在沙场上,自己和孙女被地主逼得没了活路,干脆背井离乡来到这沙漠中的绿洲隐居。 余浪听了颇为不忍,想邀请老人与自己结伴回到大唐,到时候可以拿出一部分钱为这祖孙俩安个家。 老人先是沉吟不语。 小囡囡颇为懂事地为爷爷和客人倒了两碗盐奶茶。 余浪喝了一口,颇不习惯,这液体和前世的奶茶毫不沾边,又腥又咸,提神醒脑是真,美味就无从谈起了。 老人最终笑着拒绝了余浪方才邀请结伴回大唐的好意:“活到我这年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撒手人寰,折腾不动了,囡囡和阿史那家的小子很是情投意合,以后两人在一起也很好。” 余浪便不再勉强,与老人又闲话家常聊了一阵,最后才问到那黄沙人的事情。 老人的神色一凝:“那黄沙人每月中都会来取一次食物,并不伤人,有一回我们遭到马匪袭击,那黄沙人甚至出手帮我们赶走了马匪,我们拿他当神仙一般好吃好喝地供着。” 以余浪的眼界,能看出那黄沙人其实并没有生命,背后应当是上三境的高人以黄沙聚气凝成的身外化身。 既然此人对部落居民们以礼相待,想必不会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如今正卡在瓶颈,余浪便动了念头想去拜访一番。 老人听了余浪的打算连连摆手:“不可不可,部落里有年轻人去找过那黄沙人的住处,结果兜兜转转吃了不少苦头才回来,恐怕那位大仙不是很喜欢别人去打扰他。” 余浪笑了笑:“不打紧的,我看那黄沙人挑食物颇为精细,显然是个馋嘴的前辈,我做几味好菜带一壶酒过去,他总不会把我拒之门外。” 老人有些佩服这年轻人,第一次见那黄沙人取食就看出了一些门道,说得上是胆大心细。 余浪借用老人家的灶台做了几味小菜,取了两壶酒,给老人留下两锭银子算作酬金,随后便拎着东西往绿洲边缘走去。 黄沙人的味道很重,并不是几十天不洗澡的那种味道重,而是对修行者来说很敏感的气息,余浪虽然修为尽失,上三境的五感仍在,依循着气息慢慢走近黄沙人的老巢。 越来越强烈的感应忽然中断,原地掀起一阵风沙遮蔽了来处与去处,将余浪困在沙尘之中,进退不得。 余浪举高了手中吃食,大神喊道:“晚辈余浪余子游,知晓前辈寂寞,特来相陪!还请前辈指条道!” 风沙息止,现出黄沙人的身形,他对着余浪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随风消散了,果然黄沙人只是那前辈以法力凝聚出的身外化身。 又走了一阵,余浪发现这一座沙坡及其坚硬,虽然外形看着像沙土,实际硬度远在余浪见过的任何金属之上。 沙坡的底部露出一颗脑袋。 半颗脑袋顶着一头黄色的头发,浓密的胡须遮蔽住那人的面容。 那人声音低沉而嘶哑,霸道吼了一声酒来,囊中酒水便形成一条水柱,乖巧地落入他半张开的嘴中。两袋酒顷刻间便被喝干净了,那人满意地砸了砸嘴,也不与余浪搭话,同样御动食物飞到自己面前。 之前他已进过食,本来只是想闻一闻味道便舍弃,结果一闻之下食指大动,忍不住三两口啃干净了。 “你这娃娃懂事,所备的酒菜甚合我胃口,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 余浪拱了拱手:“前辈身上的气息与我一位故人很像。” “故人?谁?” “我不知道他姓名,只知道百年前他曾陪着陈玄奘一道取过西经,在沙漠里遇到一伙悍匪,是一名叫悟空的胡人救了他的性命……”余浪小心观察着那人的神色,唯恐哪句话触了他的逆鳞。 那人神色平静,语气却是咬牙切齿:“不要在我面前提陈玄奘,我一路护送他西去取经,他在途中与女儿国国王私通款曲,有了一个孩子。为了掩盖这个秘密,他以佛门至宝番天印将我镇压此处百年。” “你就是悟空?”余浪的心跳微微加速,那位战天斗地的齐天大圣无疑是他前世最崇拜的英雄。 悟空点了点头:“你不提,我都快忘了这名字了,一百年,太久了。” 余浪忽然有些鼻酸:“一百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悟空惨烈大笑:“数这漫天的黄沙粒,一阵风能扬起多少颗,一场雨能冲走多少颗。” “我怎么才能救你出来?”余浪眼神真挚。 悟空微微有些感动:“你救不出我的。只有自己忘尽了前尘往事才能从这番天印下走出去,你的那朋友白龙儿,他是我师弟,原本和我一起压在这番天印下,最终他无法忍耐这份孤独,选择彻底舍弃了记忆,即使偶尔想起一些零星的片段,很快也会再度忘却。” 余浪叹息:“不愿意放下记忆,想必是有让你念念不忘的人吧。” 悟空被说中了心事,面上泛起一层薄薄的悲哀:“白晶晶,此刻恐怕她早化为一抔黄土了。陈玄奘何其自私?他的爱情便值得珍藏护卫,却要践踏着我的爱情成就他无上的荣光。我最伤心的不是他为了捍卫爱情将我困在这百年,伤心得是他居然不信我会为他死守这个秘密。” 余浪心中隐隐想到一种可能性,来头神秘的洗月书院院长陈无宁会否与那陈玄奘有关联? 悟空忽而皱了皱鼻子,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他有些惊喜地问道:“你是不是得过一根漆黑如墨通体冰寒的铁棍!” “没有,不过我得到过与你描述很相像的一把刀,我给它取了名字叫磨石。啊是了,余诞——白龙儿曾提及过说我那把刀有令他感到熟悉的气息。”余浪心念电转,或许百年前那柄刀正是悟空的武器。 “刀呢,刀呢?”悟空的眼睛中闪动着狂热的光芒。 “那把刀目前不再我身边,不出意外的话,应当在扬州城。” “好,好。”悟空情绪有些激昂,“你叫什么名字?” “余浪,余子游。” “好,余浪,你帮我一个忙,三年内带着你的磨石刀来到这里,在那把刀的帮助下我可以劈开这番天印!”悟空唯恐余浪会拒绝,忙不迭补充道,“我会给你好处的,天大的好处。” 余浪摇了摇头:“我不要好处,能救出你我也很情愿,我希望你是那个战天斗地无所不至的悟空,而不是被压在番天印下不得解脱的孤苦灵魂。” 或许这人不会理解,自己这样一个穿越者对神话里的齐天大圣会有这样深的情愫吧。余浪暗自想道。 悟空被余浪的话戳中了心事,颇有些感动,他嘴中念念有词。 一股浩大却柔和的力量灌入余浪身体。 “你是苦于灵气无法转为内息导致无法恢复修为,你跟着这股气劲打坐一遍,可以直接应用灵力而不需要转化为内息这一步。” 直接运用天地灵气本是上三境的手段,余浪曾以杀道入过上三境,加上悟空的指引,便可以在百炼境便拥有这般神异的能力。 余浪闭目陷入冥想状态,灵力在身体中走过七十二个大周天,甚至不用宁小雨留下的丹药辅助,他便一鼓作气冲上了破虚巅峰。虽然仍未迈出那一步,硬实力却比几个月前强了数倍,即使没有磨石刀的助力也能与悟玄下境的修行者周旋了。 刚一睁开眼,却见自己正坐在悟空跟前,显然悟空在他恢复修为过程中出了许多力,并亲自为他护法。 “多谢悟空前辈!”余浪郑重施礼。 “不必客气,你与我和白龙儿相遇自有缘法,你也是身负大气运的人,日后成就不可限量。如今你修为已恢复,便回去吧,不要忘了我们的三年之约。” 余浪还想与悟空多说几句,漫天漫地的黄沙重新扬起,再落定时,一切都消弭于无形。 他便朝着远空拜了拜,尽展修为,一路往东边飞去。 到了边关,他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书信一封交由当地驿站寄回扬州城,向青青和洗月书院的诸位兄弟报一声平安。 起初驿卒对于五天送达扬州城的要求显然是没口子的拒绝,看到余浪拿出的那锭黄澄澄的金子又改了口,便是累死几十匹好马这笔生意也是值当的。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六章 多事之秋 扬州城内,青青接过驿卒手中沾满泥尘的信件,连番道谢。 那驿卒仰脖子喝下木瓢里的一大口井水连连摆手:“不必客气,寄信人给了兄弟们天价的赏钱,我们自当尽心劳力。” 奥巴巴仍给驿卒塞了一锭银子作为谢礼,这些日子他眼见得青青郁郁寡欢,心头也很难受,他虽然一身黑皮肤内心深处却拿余浪和青青当作亲人。 驿卒本以为此人只是个寻常昆仑奴,初时对他的态度颇不友好,眼见得对方掏出一大锭银子,再不敢有所轻视,道谢之余接受银钱时的动作也颇为恭敬。 青青一遍又一遍读了余浪报平安的信件,反复确认字迹,唯恐这是上天给自己开的另一个玩笑。 李大虎和薛文洋站在一边看着青青忽喜忽悲的模样也算松了一口气,若是再没有余浪的消息,他俩便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阻止青青绝食了。 这段时日,边关捷报不断传来,天策与陇右联军,连破吐蕃数城,斩首数万,战功赫赫。李绍本欲见好就收班师回京,皇甫惟明却贪功冒进,一意打下石堡城,在石堡城下损兵折将,副将褚诩以性命为代价才成功掩护皇甫惟明撤退。 皇甫惟明却瞒下此事不报,进京献俘邀功。 消息传到洗月书院,浪字营的一众学子对这位师兄的人品更加不耻,加上李光弼曾对众人说过的一席话,众人甚至对院长陈无宁的人品也颇为不屑,再不复往日的尊敬。 众人寻思着等余浪回到洗月书院,便一齐向院长辞行,跟着浪哥儿另谋前程。 洗月书院上下离心,这几年所出的英杰人物锐减,难免引起同行觊觎。 白洞书院、天行书院便以切磋交流的名义来到洗月书院挑事,意图以自身年青一代优秀学子的质量碾压洗月书院,摘走洗月书院无冕之王的名头。 一方是志在必得,另一方洗月学子却是消极避战,几番大比下来自然是惨不忍睹。 不少扬州城内从外地赶来欲赴洗月书院求学的杰出少年已动了心思随白洞书院与天行书院的招生团一同离去就学,不愿意再去相信扬州城内这个古老的神话。 “院长,外头疯传我洗月书院教习能力低下、误人子弟,书院内不少新入学的学子已经人心浮动,放任下去恐怕洗月书院千年传承不保。”议事堂内贺教习低声禀报,白洞书院、天行书院再如何叫嚣他也可以忍耐,院内学子的消极态度却让他伤心。 陈无宁轻叹:“他们许是上次外出历练听了些风言风语,不愿意信任我这把老骨头了吧,我个人失节事小,眼看着老院长苦心经营的心血就这么付诸东流……我也痛心。” “皇甫惟明怎会如此行事?他当年在书院中心性人品俱佳,十几年官场浸染竟能把他变成这副模样?浪字营众人奔袭千里救援师兄,戴羊因战致残却没得到军中抚恤,这一件事情凉了我洗月书院多少人心?哎。”贺教习对于皇甫惟明的行径也是看在眼底气在心中,可以说皇甫惟明的冷漠表现是这次洗月书院危机的直接原因。 陈无宁负手踱步:“我相信皇甫惟明的为人,他做事向来是有分寸的,这番行径应当有他自己的考虑。他不是那种贪军功克扣抚恤金的小人,否则他在陇右军中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威望,这次的行为无异于自毁长城,不仅仅是与我洗月书院决裂,甚至是与陇右军集团决裂。” “陈院长,到了此时你还为皇甫惟明说话,学子们却那样冤枉你,连我也觉得气愤……” 陈无宁淡淡一笑:“他们无非是说我刻薄寡恩,当惯了缩头乌龟,从前缩在太平公主裙下,如今缩在洗月书院之中,我陈无宁若是在意这些言语,怎么可能活到今日。随他们怎么谈论我,我做人做事,求得从来都只是无愧于心,需要向旁人解释什么?” 如今洗月书院年轻弟子中陈无宁唯一能够倚重的便是从长安赶来的吴松如了,他虽然只在洗月书院呆了一年,却极为感激自己在这儿得到的一切,因此听说洗月书院遭到另外两所书院发难,第一时间从吴家赶来扬州,力图解了这一场危局。 洗月书院树人堂前的铜鼎旁,吴松如连战连捷,以经学、策论、诗作、修行全方位碾压了前来挑战的白洞书院和天行书院的一众学子。 两大书院公认最杰出的弟子易宁远眉头紧蹙,思忖着自己对上这吴松如该选择哪一项挑战才能占据更大的优势。两人的修为都踏入悟玄初境不久,战力应该相差不远,但是易宁远忌惮吴松如的“画圣”阿翁,担心此人会有什么压箱底的手段。 天行书院领头的张教习留着一小撇花白的胡子,他脾气直,虽然是对手,他也很欣赏洗月书院调教出的这名年轻人。白洞书院的宋教习眼中则是一片妒恨:“本来咱们就要一举拆了洗月书院的招牌,哪里蹦出这么一号人物。” 宋教习眼珠转了一转,忽而对着洗月书院此间主事的贺教习说道:“吴松如是画圣吴道子的孙儿,实力胜出同辈那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据我所知,他在洗月书院只呆了不到一年,在我看来,他并没有代表洗月书院出战的资格!以画入境那是他们吴家的手段,与你洗月书院有什么关系?” 贺教习掌管洗月书院刑堂多年,怎可能被对方三言两语就挤兑了,回话道:“宋兄此言可笑之极,这易宁远其父曾也是西蜀剑阁的十大剑首之一,能得这般成就自然也有他父亲的功劳,按你的说法,他是不是也没有代表天行书院出战的资格?” 宋教习似乎早就料到贺教习会以这番言语应对,立刻反驳道:“易宁远的父亲易天行自从七年前被那道门最年轻的天下行走李泌击败以后便一蹶不振,早已称不上一代宗师,甚至连提剑的勇气都没有,所以易宁远这一身本事正是学自天行书院!毫无半分家学渊源!” 张教习心头不悦,此事是易宁远心头之痛,自己都不愿在外人面前说起,这嘴碎的宋教习却拿出来说道。易宁远则是面无表情,不辨喜怒。 其父易天行当年被十三岁剑道初成的李泌三招打败,道心受重创,从此一蹶不振。这正是易宁远立志变强不断精进修为的最大动力,他要挑战那位道门的绝顶天才,为父讨回失去的一切。他当年含恨想投入洗月书院,却被陈无宁以心思不纯为由拒绝收入门墙,所以今日他才愿意跟着张教习来落一落洗月书院的面子,也好挽回当年之耻。 宋教习似笑非笑地看向无言以对的贺教习,充满嘲讽的眼光一一扫过场间所有的洗月学子们。 一旁观战的青青抱紧怀中的磨石刀,她恨这些落井下石的市侩嘴脸,她多想看着余浪手执这把黑刀狠狠抽打这些人的脸。 磨石刀似是有所感应,微微颤了一下。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七章 劫掠 贺教习正难堪之际,反倒是那易宁远面上耐不住羞臊,主动出声解围:“我易宁远并不惧怕与吴松如一战!” 宋教习当这晚辈是少年血气不知进退,画圣的孙儿岂是那么好战胜的,连忙劝阻:“易贤侄你……” “宋教习不必多言,若是连挑战吴松如的胆魄都没有,我以后如何去面对那道门李泌!”易宁远神色坚定,显然是已经拿定了主意要与吴松如一战,宋教习这一通胡搅蛮缠看得他颇为不舒服,倒像是自家怕了吴松如似的,修行者自当勇猛精进,如果连这点勇气都没有如何面对今后修行路上的诸多关隘。 众人都敬佩易宁远的好志向,却没有人真得认为他有可能战胜李泌,易宁远的年纪比李泌还大了几岁,可是修为却差了十万八千里,李泌往后的进境只会更快,可不会停下来等待易宁远成长。 二人均未拔剑,而是各自展露出如渊渟岳峙的磅礴气势,二人选择以各自的境界相斗,而不逐拳脚高下。 境界不到的学子们只看到两人相对而立,看不到那一场惊心动魄的较量。只有几位教习看到虚空中吴松如以自身修为凝成的画笔与易宁远的剑意互相缠斗不息。 围在青青四周的浪字营学子看得颇为羡慕,谢之谦怅然道:“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有这般威风,原地站定也能神游八极,以意念交锋。” “上三境的手段自是让人羡慕。”李淳轻轻摩挲手中佩剑,从西都城回来以后,他的修为是众人中精进最快的,已然达到破虚巅峰,哥哥李屿召他回长安,要为他请名师播下道印晋入上三境。从破虚巅峰晋入上三境的途径有二,一是由前辈高人注入道印,按照道印水到渠成得破境,余浪在兰邪城下正是拒绝了李泌所授的道印,道印注入者实力越强天赋越高对本人的帮助也越大,不知多少人想求李泌一记道印上天无门,余浪竟那样轻飘飘拒绝了;第二种途径乃是自身领悟上三境的玄奥,自生道印,不需假手他人,这种方式吃力不讨好,悟出自身道印本身就很难,而且自己悟出来的道印威能弱小,修行起来比注入道印慢上不少。 绝大多数人都会采用第一种方式接受前辈们注入的道印,自己悟出道印实在是太过艰难,若不是百年前有一位天纵奇才的前辈人物想出注入道印的特殊方法,许多人终其一生也无法一窥上三境的玄妙。李淳自然也不例外,他等着余浪回来,与他道一声别,便要离开扬州回到长安接受长辈为他安排好的授印仪式。对于他这种世家子弟来说,下三境练到巅峰千难万难,破境入悟玄反倒不需劳太多神,按部就班来就可以。 李泌这等人物自然拒绝了旁人所注的道印,不仅自行参悟出道印,还参悟出了不止一道,一道善水道印,一道风痕道印,一道劫火道印,以三大道印入悟玄,是故此人初次崭露头角便引起天下英雄推崇。 易宁远的剑意与吴松如的笔意便是他们各自的道印,二人的道印分别取自西蜀剑阁前辈与画圣,尽管晋入悟玄时日上短,却比普通悟玄初境的道印更加凝实。 李淳距离破境只差一线,勉强能感受到战况之激烈,吴松如笔意汪洋恣肆无处不在,易宁远的剑意则锋锐无双只取一点,算是各有千秋,一时之间也难分出胜负。 传闻南霁云从西都城归来以后也自行领悟了一道印,配合巨阙剑或许实力还在吴松如之上,可惜此人对于洗月书院并不上心,与大哥雷万春一同死心塌地得陪伴在张巡身边。 青青忽然感受到怀中的磨石刀动了,她按耐不住心头狂喜,跟随着磨石刀的指引一路往洗月书院外狂奔,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只是隐隐觉得只要顺着指引就能找到余浪。 浪字营的其他人都关注着二人比斗的过程,竟无人留心青青独自出去。 只有李大虎心思警觉,紧紧随着青青往外走,李淳发觉李大虎的动向,心中隐隐有一些不安,也跟了上去。 青青一直走到东城一片人迹罕至的小巷。 没有看到余浪,只看到抱臂冷笑的吐蕃国师库多扎。原来此人在大漠中另有奇遇,在余浪前面恢复了悟玄上境的修为,第一件事便是来寻余浪留下的那柄刀。他与余浪正面交锋过,自然知道磨石刀的神异,趁着余浪生死未明,抢先来到扬州城,想夺走磨石刀。 绝境里的温和从来都只是为了生存下去的伪装,库多扎自然不可能对余浪的朋友手软,不论是大弟子的断臂之仇,还是姘头的丧命之仇,对于他这种睚眦必报的性子来说都是绝无转圜余地的死仇。 “没想到还能捎带上一个,甚妙。”库多扎神色欣喜。 只一抬手,青青便失去了挣扎的能力,连人带刀就要被库多扎齐齐掳走。 李大虎发现异动,抽刀向库多扎砍去。李淳后发先至,长剑抢先刺到。 库多扎看到李淳心头狂喜,他一直苦于一身绝学无人可继,大弟子乞力东赞右手被断,资质也甚是平平,这李淳却很合他的心意。库多扎的道印是小无相印,遇强则强,遇弱则弱,能够模拟以诸般变化模拟其他道印,颇为玄妙,适合注入道印者却很稀少,看到李淳这良材美质他自然不愿意错过。 感应到余浪的气息,库多扎不敢多作停留,抢了青青怀中的磨石刀并制住李淳,掳了一人一刀飞速离开,也无心再去管青青了。 “哈哈哈,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库多扎余音未散,人已飘出百丈之远,这是他以自身小无相印模拟了风痕道印的结果,遁速奇块。 慢了一步的余浪颇为懊恼,却追不上库多扎的脚步,只得驻足安抚青青。 青青失了磨石刀正失魂落魄,这下看到余浪却是惊喜交加,紧紧拥住他,再也不敢放手。 李大虎却为余浪犯愁,他本人对李林甫一家很讨厌,不是很在意李淳死活,却知道李淳为了余浪被掳走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余浪很可能面临李家的疯狂报复。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八章 一字灭道印 尽管余浪从边塞回来前特意休养了几天,怕自己皮包骨头的模样吓到青青,可体重哪里是几天就能补回来的,况且他昼夜兼程赶回来这几天也缺少休息,整个人气色显得更差。 余浪心底则是极为挂念李淳的安危,他曾答应了李淳要保护好他,更何况李淳还是为了救青青才落入库多扎手中。 李大虎劝慰道:“你不必太担心,库多扎绑了李淳只能说他自找倒霉,他要早知道这李淳是李林甫的儿子,估计借他十个胆也不敢动,救人的事自然有李屿去安排,你不用太过担心。” 两人对视了一眼神色复杂,心知那库多扎有断袖之癖,若是他对李淳做出什么非分之事,那可太恶心人了,他们俩亦将终生难安。 余浪心内暗自安慰自己,库多扎应是女生男相(受),应当不会为难李淳,他却想不到库多扎掳李淳走只是为了传艺授道印,这一下是动歪了心思。 不管李屿何时动手,余浪打定主意要在李屿之前找回李淳以及自己的磨石刀,他不会违背在大漠中与悟空前辈达成的三年之约,彼时拿不出磨石刀可不成话。 谢之谦的声音遥遥传来:“你们怎么跑到这来了,快回洗月书院,出事了……咦,浪哥你回来了!” 洗月书院内,吴松如败了,他与易宁远实力本在伯仲之间,败就败在求胜的欲望并不如易宁远强烈,最后易宁远那决绝的一剑,打得风流云散,笔意溃然。 宋教习当场一蹦三尺高,咋咋呼呼得要摘了洗月书院内树人堂里“东南魁首”的烫金招牌,搬回自家书院。 张教习内敛一些,夸赞了易宁远几句,也好整以暇地等待洗月书院作出反应。 陈无宁低沉的叹息声从树人堂中传了出来:“既然各位喜欢,便摘了这招牌走吧。” 宋教习一马当先,好似那方才取胜的易宁远是他白洞书院的得意门生,刚走到树人堂门口,却被一阵如渊如海的宏大气势迫得迈不动脚步:“陈院长这是何意?” “我允许你们进来摘招牌,摘不摘得下却要看你们自己本事。” 宋教习目光阴鸷:“你这是想与我们耍横?书院教不出好学子就该让贤,不是你陈无宁个人实力高强便可以耍赖的!” “若是我偏偏想耍这个赖呢?你们这些日子在我洗月书院中横行霸道,处处耀武扬威,从未有过半分恭敬,你们不给我面子,凭什么要我给你们面子?” 张教习拉住宋教习袖口:“不可冲动,陈无宁在洗月书院中实力能列天下一流,我们决计不是他对手,不可莽撞,惹恼了此人,他便是废了我们两个,又有谁能敢来这里为我们主持公道?” 宋教习心眼多,小眼珠一转又想出了别的主意,他先走到吴松如面前,堆笑说道:“方才你和易宁远贤侄交手输了一招,你认不认输?” 吴松如自小受到的家教不允许他说谎,神色严肃地回应道:“认输。” 宋教习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去看其他洗月学子:“你们书院的陈院长耍赖不认账,你们是不是觉得羞愧。” 洗月学子们虽然不喜欢宋教习为人,却都是敢做敢当之辈,看不上陈无宁耍无赖的行径,加上心内对陈无宁积怨已久,张承兴跳了出来:“哼,在外面当缩头乌龟,只会窝里横,这样的院长我们瞧不上!” “好好好。”宋教习一连甩出三个抑扬顿挫的好字,当即撺掇那张承兴去树人堂里摘下那“东南魁首”的招牌。 张承兴性子冲动,被宋教习几句话撩拨得义愤填膺,梗着脖子往树人堂里冲。 宋教习脸上浮起奸诈的笑容,他倒要看看陈无宁敢不敢对自己书院内的学子出手?若是不出手,牌匾就要落在天行书院手里;若是出手,嘿嘿,院长对学子出手的丑闻足以让洗月书院再也抬不起头来。他这一条借刀杀人的毒计便是要让陈无宁进退无措,出手也不对,不出手也不对。 “张承兴站住!” “谁也别想拦老子!浪……浪哥!”张承兴惊喜地止住了脚步。 余浪微笑,张承兴毕竟还是愿意听他话的。 宋教习对这半路插了一脚的年轻人自然很看不过眼:“哪里来的穷小子,滚一边去。” 说完宋教习暗使内劲推了余浪一把,本意想给这个瘦弱的年轻人一点教训,不料他的力气竟像泥牛入海,顷刻间便不知所踪。 张教习也看出了余浪不简单:“你可是那洗月双绝之一的余浪余子游?” “正是。” “来得好,免得外边传我天行书院趁虚而入,在洗月双绝都外出的时候来挑事。余子游,你可敢与我天行书院杰出弟子易宁远一战?” “不必了,今天有些累了,不想伤人。”余浪打了个百无聊赖的呵欠。 张教习气得连吸了两口气才缓过来:“胡吹大气!你一个破虚境的晚辈,有什么资格瞧不起悟玄?” 张教习虽然心地比宋教习良善一些,却也更单纯,没有宋教习那么深的城府,被余浪不痛不痒的语气点燃了心头怒火,竟不顾身份地向余浪出手。 余浪轻飘飘化解了张教习的攻势,反手一推借力打力,迫得张教习连退了好几步才稳住身形。 高手过招,见微知著,虽然只是一推一挡,张教习已自知招式不如余浪高明。 招式不如余浪高明,张教习转而想在境界上进行压制,白虎道印直扑余浪天灵盖而去。 这白虎道印比方才易宁远和吴松如的道印凝实许多,张教习的修为应当已稳固在悟玄中境多年。 张教习蓦然清醒了,对方只是一个未入悟玄的晚辈,自己以道印轰击此人天灵盖很有可能会毁了此人的意识。然而开弓没有回头箭,此刻后悔也来不及了。 树人堂内,陈无宁几乎忍不住要出手救余浪。 余浪张口念出一个“灭”字,白虎道印轰然消散。 宋教习眉头紧锁,连老张都折在此人手中,易宁远自然连挑战的资格也没有了。 张教习满脸的难以置信:“无印入悟玄……” 无印入悟玄,指的便是自身明明尚未凝结出道印,境界却先一步晋入悟玄,也是旷古难有之事。 乱世将临,必屡有天才横空,前有李泌三印入悟玄,今有余浪一字灭道印。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六十九章 花开堪折 白洞书院、天行书院自知技不如人,也不再纠缠,黯然向陈院长道了别便要离去,一切尘埃落定。 临走前,易宁远问余浪:“听说你最近见过李泌,他如今到底有多强?”七年前李泌击败剑阁三大剑首的时候不过十三岁,修为悟玄上境,却接连挫败包括易宁远父亲在内的三位无相境高手。如今七年过去,易宁远不知道那李泌已经成长到了什么地步。 余浪苦笑:“千里投残影,片叶斩悟玄。比剑圣同岁时还要强上许多。” 易宁远怔怔发呆,原本燃着火光的眼睛一寸寸暗淡下去,恐怕道心受挫极重。 余浪“鼓励”地拍了拍易宁远的肩:“你也不要太灰心,反正他也从来没把你当作过对手。” 张教习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他本以为余浪要好心安慰易宁远几句,没想到竟然是花式嘲讽。 易宁远却像是有所顿悟,目光渐渐清明,拱手抱拳道:“多谢浪哥指点,我只盯着李泌的脚步自然永远也无法超越他,只有放眼更广阔的天地才有那么一丝机会。” 余浪微笑:“你不笨嘛,后会有期了。” 后世对余浪多有点石成金的评价,天宝四杰中的三位——吴松如、易宁远、李淳,均是经过余浪点拨才能一飞冲天。 小校场西南角是浪字营的根据地,众人围着余浪把这些日子的经历说了一遍。 薛文洋打着哈哈说余浪每次在洗月书院面临重大危机的时候都在最后一刻出现力挽狂澜,风头都被他一个人出光了。 余浪只好讪笑回应说是赶早不如赶巧。 众人嬉闹了一阵子才把话题扯回正轨。 张承兴颇为气愤得把皇甫惟明如何轻慢众位师兄弟、甚至想昧下余浪磨石刀的事情详细说了一遍。 记性奇好的李大虎则是把当日李光弼对于陈院长的评价原封不动地转述给余浪听了一遍。 余浪思索了一会儿:“此事恐怕不像大家想得那般简单,皇甫惟明此举必有深意,越是刻薄寡恩的人越是会把表面功夫做足,他却偏偏连表面功夫也不愿意做……” 薛文洋似是得到了启发:“是了,表面功夫往往是做给别人看的。” 李大虎下了个结论:“所以说,皇甫惟明做这些是为了刻意和我们洗月书院撇清关系,要么是我们洗月书院要遭殃他不敢被连累,要么是他自己要遭殃,他不想连累洗月书院……” “嗯,加上他之前刻意冷落陇右集团的其他将领,恐怕也是为了和陇右军的故旧撇清关系,所以,要遭殃的是他自己。”余浪进一步分析。 张承兴一脸不信:“呸,他现在是太子眼前的红人,二人快要裹上一床被子了,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怎么会遭殃?” 话说到一半,张承兴自己的脸色都变了,似乎想到了什么。玄宗皇帝最是厌恶内臣与边将勾结,太子与皇甫惟明走得越近皇甫惟明反而会越危险,毕竟本朝太宗皇帝便是通过兵变杀死手足逼自家老头子让位,前人尸骨未寒,后人当以为鉴。 谢之谦打心眼里佩服余浪,他也没有说太多话,仅仅是领着众人把之前的事梳理了一遍,众人便自行得出了不同结论。 薛文洋忍不住心头疑问:“既然皇甫……皇甫师兄知道自己要遭大难,为什么还要接受太子的拉拢呢,他只要经营好自己陇右的一亩三分地,拥兵自重,朝廷哪里敢动他?” “都是读圣贤书的,谁愿裂土分疆怀不臣之心?长期拥兵自重,恐怕最后他骑虎难下不反也得反!皇甫师兄没有反意,只得入长安表忠心,明知这是一潭有死无生的浑水,他却没得选。” 若是千里之外的皇甫惟明知道洗月书院中有余浪这样一位学弟道出自己苦衷,恐怕要与之大醉一场引为生死至交。 关于院长陈无宁的事,余浪没有多说,甚至不愿讨论,只是叮嘱众人不要听信李光弼的一面之词,或许当中另有隐情。就他自己与师尊这三年的相处来看,陈无宁绝不是那种冷漠无情到割下女人头颅向李隆基求和的人,更不可能加害于前一任院长。不过这些毕竟只是余浪个人感情层面的判断,并没有实证,所以他也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众位兄弟。 众人散去之前,余浪注意到张承兴神色有些忸怩,其他人则在一旁推搡起哄。 这样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露出这样的表情多半是和女人有关了,众人目光一致看向余浪,则又说明这事和余浪有关,余浪用脚趾头也能想出,张承兴与黄莹应当是成了。 余浪由衷得开心,看来自己离开的这段时日为二人感情的发展创造了良好的土壤:“祝福你们。” 张承兴愣了一下,料想余浪是猜出来了,憨憨一笑:“下月十五,我和黄莹就要成婚了,到时候浪哥一定要捧场!” 余浪有些惊讶,他料到二人互生情愫,却没想到会这么快成婚,也是,不知不觉大家都从懵懂无知的少年长成男人了,有些事必须要面对了,余浪大笑应承:“你放宽心,到时候贺礼薄不了你们俩。” 众人这才嘻嘻哈哈地散了,本以为会有一场好戏看,没想到余浪应对得如此简单。本来黄莹和余浪只是黄教习一厢情愿闹出的噱头,大家也都知道余浪的心里只有青青,也只能有青青,若是还有其他人,便是浪字营的兄弟也不能接受,他们亲眼看着这两人一路走来有多么不容易。 宁小雨的笑容蓦然出现在余浪脑海中,他只觉得心里发苦。 得了空,青青拽了拽余浪的衣袖:“我们先回去吧,回集贤里,好久没回家吃过饭了,知晓你今日要回来,我特意叮嘱奥巴巴买了一些好酒好菜。” 余浪这才注意到青青这些日子也清减了不少,下巴比以前更尖了,应当也受了不少苦,连忙应允。他这次回来匆忙,也没来得及给青青带礼物,心里颇有些愧疚。 眼见余浪答应下来,青青脸上露出笑容,先行一步回到集贤里准备晚饭去了。 余浪刚回来,照例是要向师尊陈无宁请个安的。 议事堂内偏厅,这地方过往三年中余浪进过无数次,这次离开了小半年,尽管陈设依旧,余浪却觉得陌生了许多。 陈无宁照例沏了两杯茶。 “师尊,你受伤了?” 陈无宁举杯的手顿在原处:“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举杯的最高点比以往矮了一寸。” “好眼力,你平时对为师的观察一直都这么细致入微吗?确实受了点伤。” “不是,我刚刚并不确定,只是试探性得诈了你一下,谁那么无聊记得你举杯的高度?我只是觉得李淳被库多扎掳走的时候你并没出手,要么是在忌惮什么,要么便是受伤了。” 陈无宁开怀大笑:“有你在的日子永远很欢乐啊。” 顺着这话题说开去,他的面色又转得有些阴沉:“有人来洗月书院杀杨玉环,那人修为很高,我受了点伤。” “能在洗月书院伤到你,想必那人也是天下有数的高手了。” “以前有数没数我不知道,现在大概是没数了,人已经被我杀了。” 陈无宁话说得轻巧,余浪却知道那必定是一场凶险到极点的恶战。 陈无宁长叹一声:“有时候不得不服老,放在十年前,杀这等人物我何至于受伤?如今我挡得住第一波,未必挡得住第二波,杨玉环终究是要回长安的。” 余浪心思敏锐,提前洞悉了陈无宁的意图:“师尊是想让我护送杨玉环去长安。” 陈无宁赞许地点了点头:“扬州城对你来说已经太小,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你这样的鲲鹏就应当放在帝都才能真正张开翅膀。” “何时动身?”余浪大致感应到磨石刀一路北上,应当也是往长安方向,本来他也有意去长安,便未作推辞。 “等你喝完张承兴的喜酒,唔,还是等过了年吧,上路之前我助你凝结道印。等你凝结完了道印,坐稳了悟玄境,青年一辈也少有敌手了,这一路我才能放心。” “多谢师尊!”帮助凝结道印可比注入道印难多了,陈无宁这个承诺意味着天大的恩情。 “什么谢不谢的,你是我最后一个弟子,又帮你师兄胡灿报了仇,替我还了一个心愿,细论起来,是我欠你。好了,你先回去吧,我身上的伤得尽快养好,否则无力助你凝结道印。” 余浪在议事堂外顿住了脚步,今年这园里的花开得好看。 花开堪折。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章 情如覆水 集贤里这日有三家添了新丁,还都是男孩儿,户户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余浪沿着石板路走了一阵,走到自家门口,喧闹声歇了,忽然的安静让他有些不适。 门前运河水波不惊,画舫早开走了,余浪倚在河边垂柳前歇了一会儿,思及那年和杜甫在河边钓鱼的往事,感到有些寂寞。想到去了长安便能与杜甫重逢,余浪的嘴角又忍不住笑意。 余府的大门矮了许多,小时候仰高脖子才能看到的牌匾如今轻轻一跃便能够到,却没了小时候跳高碰高的童趣了,人长大了便是如此,门变矮了,路变窄了,话变少了。 咿呀一声推开了木门,炊烟伴着饭菜的香味直往余浪鼻孔里钻,奥巴巴举着扫把一丝不苟地打扫着庭院。 院子里坐了一个陌生的姑娘,她见了余浪极为害羞,红着脸行了个礼:“少爷,青青姐姐说这顿饭她一定要亲自动手,所以不让我帮忙,我不是偷懒……” 奥巴巴停下了手里的活,向余浪解释道:“这是青青给你找的通房丫头,还是完璧之身。” 姑娘的头垂得更低,不敢去看余浪的眼睛,粉霞从面上一直爬到脖颈深处。她本是好人家的姑娘,兄长得了重病,娘才不得已将她卖了出去。青青姐是好人,怜惜她的身世,从不让她做重活,只是让她担任通房丫头,时机到了便要给少爷余浪侍寝。如今看到余浪的家世长相,她的一颗心也落定了,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这少爷看起来温和有礼,未来主母也是菩萨心肠,比起那些被青楼买走的姑娘,自己的命运已经好上许多倍了。 余浪自然明白通房丫头是做什么的,心里微微有些生气,又有些心疼青青,自己这么些年也没给青青一个交代,反倒是青青自己着手这等事体。 奥巴巴继续说道:“青青跟了你四年了,前些日子她听说黄莹要与张承兴成婚,心里颇不是滋味,那两人好上没两个月,所以……哎,我也觉得你该给青青一个交代了。” 奥巴巴嘴笨,这一番说辞也是他打了许久腹稿才憋出来的:老爷要是还在就好了,有他主持大局,青青这些年也不会受这么多委屈。 十三岁便住进余家大宅,十七岁仍是未嫁之身,外面传青青什么碎言碎语的都有,余浪根本不明白这些年青青承受着什么。 最难得的是青青想嫁给余浪并不是迫于这些闲言碎语的压力,而是她不想再失去余浪了,她渴望长夜梦回的时候身边能有一个体己人,不是一只冰冷的夜明珠。 你当一回孤胆英雄,便有人流泪断肠。 交代,这两个字像是千钧大石压在余浪心头,他该怎么向青青说明宁小雨的存在,他该怎么才能让青青相信依赖和爱情是有区别的,纵是他巧舌如簧再胜十倍,也没有信心一针挑开少女心事。 余浪笑了笑:“这几天赶路赶得有些累了,我先回房睡一会儿,待会儿开饭了叫我。” 奥巴巴爽快地应了一声。 姑娘双手紧紧绞在一起,以为是自己打扮不得体惹少爷不开心了,眉描得不够细还是脂粉太浓?她垂头望了一眼自己瘪瘪的胸脯,流下了委屈的眼泪。若是少爷看不上我,青青姐便是再喜欢我也不济事,真要被卖去青楼,那我宁可死了算了。 奥巴巴露出一口大白牙,微笑着宽慰那姑娘:“你不要多想,余浪他不是那种眼睛长在头顶的纨绔,他也不会拿你当一样物件看,他只是有些事情没想明白。” 姑娘这才知道自己想岔了,破涕为笑,一颗心落回肚子。 自家床躺起来也踏实,刚阖起眼,余浪便沉沉睡着了。 晚饭吃得很闷,饭桌上的菜越是可口,青青越是委曲求全,余浪越觉得心往下坠。 “这姑娘小名叫红绸,以后便是你的……” 余浪放下了筷子,忙着岔开话题:“你就不好奇我离开的这些日子在外面经历了什么吗?那可是相当有趣的,要不要听听?” 青青抿嘴一笑:“不要听,反正你也不会对我说实话,九死一生的戏码也只会被你当一个笑话讲出来,不会告诉我真相的。现在,我想要你给我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明年与我完婚,从此留在扬州城,再也不出去了,我们俩相伴终老。银钱我们不缺,你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我也尽可以为你物色,家业由我来操持,我想要的,仅仅是你陪在我身边。”这番话青青酝酿了许久,她与邻家阿婶探讨过,知晓男人所求无非是钱财和女人,自己开出的条件足够忍让了,她只缺余浪轻轻点个头。 “我没法答应你,过了年关我要护送杨玉环回长安,到时候我想带着你一起去,我们在长安城安个家,买个十倍大的宅子。成婚的事,不必急在一时吧,等我在长安站稳了脚跟……” 青青眼角噙泪:“不要去长安,我便是从长安来,你斗不过他们的,你不知道那是一群怎样的人,不要去好不好……我们俩便在扬州城厮守不好吗?争名夺利到头一场空,你何必要去蹚这潭浑水?” 树欲静而风不止,若是这太平盛世真能持续个百八十年,与你在扬州终老又如何?余浪无法向青青解释清楚十年后祸乱大唐的灾劫,无法让青青明白自己本就来自另一个时代。余浪和青青之间的隔膜,是两千年文明的隔膜,看起来很透明,其实如隔山岳。 青青拍下筷子:“奥巴巴你出去。” 奥巴巴可怜巴巴地捧着饭碗出了门,临出门还夹了两块肉走,望着一桌没人动的好菜咽下口水。 红绸便要跟着奥巴巴一起出去。 “红绸你留下,以后你也是余浪的女人,这些事你也要尽心。” 红绸停住了脚步,眼见着奥巴巴关上了沉重的木门。 余浪沉默以对,挨骂也好,挨刀也好,他不可能停下脚步,许多的危机和挑战等在前面,行差步错便是万劫不复。就像当年杜甫对他说的,扬州终究只是他人生的一停,身在局中,他没有放弃的资格。 “余浪,你好好看看红绸,睁大眼睛好好看,觉得面熟吗?” 余浪哪有心思去看红绸,敷衍得摇了摇头。 青青看了一眼红绸的脸,生气地摔了碗,呵斥红绸道:“谁让你往脸上抹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自己打盆水洗干净脸!待会儿站定了让少爷好好看看清楚!” 红绸头一次见青青发这么大火,忙不迭赶去打了一铜盆清水来,用力地洗下脸上的胭脂水粉。由于用力太急,粉嫩的脸上留下红印,委屈的眼泪也跟着一并流了出来。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一章 心如沉泥 洗净脸不施粉黛的红绸便如一朵盛放芙蕖站在余浪面前。 “余浪,你再看看,她像谁?” 事情发展到了这地步,余浪怕再敷衍下去会激怒青青进而误伤到红绸,只好抬起眼认真看了看。 剑眉而非柳眉,弧度圆润的眼眶,比寻常女子大了一分却又恰到好处的嘴巴。 这姑娘竟有三分像宁雪,想到这里,余浪的心里咯噔一下。 青青看出了余浪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笑了,笑容里有嘲讽,有辛酸,有安慰:“她是不是有些像你念念不忘的宁雪,我不是很懂男人的心思,哪有见了一面话没说上几句就能让你这么痴迷的,那肯定是被她的皮相所吸引了。” 青青偶然听喝醉的杨旭说起过余浪说梦话总念叨一个叫作“宁雪”的名字,加上当年她亲眼在场见过余浪的癫狂状态,确信余浪始终不愿意接纳自己便是因为那个宁雪。 她花了半个月的时间,绞尽脑汁逼自己回忆起宁雪的容貌,一笔一笔画出来,这个过程令她痛苦,令她恶心。好在天可怜见,青青没过多久就找到了红绸。 “现在这副皮囊就在你面前,你予取予求。” 一个女人用别的女人来讨好一个男人的时候,何止卑微到尘埃,简直堕入了地狱。 “青青,事情不是你想象得这样……” “我没有想象任何东西,心心念念堕入幻想的是你吧?人就在你眼前了,你不用再去幻想你和那宁雪的风花雪月了,你想做什么便做吧。” 千言万语哽在心头,余浪嘴唇开合,却始终说不出一个字。 青青的面部表情崩得很紧,她怕再流出眼泪,硬不下心肠,今晚她要逼得余浪认输。 “红绸,褪去衣衫。”青青命令道。 红绸大哭:“不要,青青姐,红绸不是……” “乖,听话。”用词温柔了一些,语气却严厉了十倍。 红绸的身体僵住了,她缓缓解开衣衫,一大片莹润的肌肤曝露在深秋的空气中,迅速起了疙瘩。从做出这个动作开始,她便拿自己当一具死尸了,做完这些,自己也算还了青青姐的恩了。 可是红绸终究无法克服内心的声音,街坊们骂女人不检点的恶毒词汇在她脑海中无限放大,她解开了一半衣衫的手顿住了。 红绸转过身向青青盈盈施了一礼,凄绝一笑:“青青姐,这份恩情,红绸来世再报还。” 青青暗呼不好。 说完红绸便狠狠咬下自己的舌头,却发现自己的牙齿不听使唤动弹不得,解开了一半的衣衫也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牢牢裹住,遮蔽好了曝露在外的身体。 那股无形力量自然是来自余浪,他虽未结成道印,悟玄境的手段却丝毫不差。 余浪知道这时候自己越是反应过激越会伤害到红绸,他温和地冲红绸笑了笑:“你青青姐只是怕这屋子里炭火烧得太旺,你热得太难受,没有别的意思。” 说完他又给红绸夹了些菜,把饭碗递给她:“委屈你出去和奥巴巴一起吃完饭啦,他爱抢别人碗里的菜,你可要捂紧了碗口,别被那小子给抢了去。” 红绸被余浪挤眉弄眼的模样逗得扑哧一笑,发现适才一心求死的勇气都消散不见了。 余浪送红绸出了门,转过身看向青青:“方才,你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青青垂头:“待会儿我自会去向她请罪。”她知道余浪不喜欢将人分个高低贵贱,即使方才那些不过是通房丫头应行之事,她还是得去向红绸道歉。 “不管怎样,我不会让步的,你必须留在扬州城,你必须娶了我。”青青态度坚决如初,她是外柔内刚的性子,一旦认准了的事情,便一定要做到。 余浪用筷子轻轻敲击瓷碗:“青青,你仔细想想,你真得爱我吗?” 青青愣住了:“什么是爱?我只知道一男一女在一起呆了四年是一定要成婚的。” “照你的说法,是不是每个女孩儿都要嫁给父亲或是兄长呢?” “这不一样。” “这有什么不一样,这四年里,我对你可作出什么逾越礼数的事了?” “没……没有。” 青青垂头,她其实不知道拥抱算不算,每一次被余浪抱在怀里她都觉得全身酸软,心跳加快。她其实也不知道,所谓的夫妻之实有没有比拥抱更亲近的行为。 青青鼓起了勇气,正视余浪的眼睛:“那你告诉我,什么是爱?” “爱就是刨除掉了一个人所有的光环,你依然发自内心地喜欢她每一个缺点。你会因为她的一举一动而狼狈失神,愿意舍弃自己的许多坚持。同时,你要确定对方同样会善待你,这才是爱。” 余浪不愿意为了青青终老扬州城,青青不愿跟随余浪去长安犯险,按照这个标准,他们是相互不爱的。 “我们这年纪,终究是爱自己更多一些的。年轻时候我们以为的爱不过是无病呻吟和自我感动,爱是需要时间和阅历才能沉淀出来的。”两世为人,余浪的心理年龄终究比青青这情窦初开的少女要大得多。 其实余浪此刻根本无力回答这个问题,人生代代无穷已,每个人都活不过百年,知识可以代代累积,对于爱情的感悟却只能在有限的人生里自行去感悟,无法流传。或许活了数千年的余诞可以回答这个问题吧,可惜那又是个总是忘事的糊涂蛋。 “那,我不爱你了。”青青笑容灿烂,一直努力憋着的眼泪也决堤一般流淌出来。 炭火里加进去的一根竹子发出一声爆响,屋子里似乎另有其他什么东西,随着这一声响一同爆裂开来。 “你就拿我当兄长看嘛,我会照顾你一辈子,不会让别人欺负你。以后你有了心仪的对象,我也会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 说出这些的时候,余浪都感到自己极度自私,若不是确定了宁小雨的存在,或许他也会娶了青青的,有个人愿意相随一生,本身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了。 “嗯。”青青喉咙被哽住,说不出更多话。 当时只道是寻常。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二章 欠债,讨债 心事有时候很像窗户纸,捅破以前即便心知肚明也能相安无事,话一出口却覆水难收。 青青走了,桌子上只留下半颗夜明珠,夜明珠下面压着一张字条。 “这些年承蒙你的照顾,细想起来,我或许确实是把你看得太重了,我还年轻,人生还有无限的可能性,前阵子南海神尼云游到扬州城,看中我的资质,想收为弟子。趁此机会,我们便分开一阵子吧,三年后再见,希望彼时你能回转心意。” 夜明珠各执一半,也是为了来日破珠重圆。 南海神尼来自潮州临海的止水庵,止水庵可说是大唐最神秘的宗派之一,人人都道那止水庵在潮州,却没有人真正见过。 一个执意北上去长安,一个却南下千里至潮州,从此天涯两隔。 余浪将字条紧紧捏在手中,却不知该追还是不追。追上去又该说什么?推倒前日的说法重修旧好?否则即使追了回来,两人又该如何相处? 他最终狠下心没有追出去,青青这般处理,自然是其深思熟虑的结果,余浪尊重青青的选择。 红绸端着一碗鸡汤在门口站了很久,不敢出声惊扰到余浪思考。 余浪打开了青青平日里藏钱的柜子,发现这些年二人攒下的七百五十六两银子被青青取走了一半,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一人三百七十八两。想到从前青青一个铜钱一个铜钱攒钱为二人以后憧憬的甜蜜模样,余浪扶着柜门,竟哀哀地哭了起来。 昏黄的油灯下,青青曾扬着小脸,细致地规划过每一笔银钱的用处,这些用来买地,那些用来买铺子,最后这些开个大茶楼,让南来北往的旅人们有个歇脚讲故事的地方。 余浪想去的那个长安,也是有青青的长安,没了她相伴,许多事情便索然无味了。有那么一两秒,他几乎快要忍不住冲动去追回青青,却终究没有动身,真要和青青在一起,也要等彻底把宁小雨从心里摘走,给青青一份纯粹的感情。 红绸从没见过一个这么大的男人哭泣,站在门口更加手足无措,手里盛鸡汤的碗已经凉透了。 余浪沉沉出了一口气,平复下心情,从柜子里取出一锭大约五十两重的银子。 他坐回椅子上,把银锭放在桌上,有些疲惫地对红绸说:“你拿上这五十两银子回家去吧,找个好人家嫁了,以后不必跟着我。” 红绸有些着急:“可是青青姐临走时特意叮嘱我照顾你的……” 余浪坚决地摇了摇头:“走。”青青只身南下,要忍受南蛮之地的孤单凄楚,自己又怎能让其他姑娘照顾,虽说孤独分食无谓,他却想尽这一份心意。 红绸看起来性子绵绵软软的,骨子里却很执拗,她并不松口:“青青姐买下了我,我就是余家的人了,你扫我出门,我依旧是余家的人……” 余浪佯怒道:“你身上的奴性就这般重吗?偏要给别人当牛做马?你要生你养你的父母怎么想?挺直腰板做人,你不欠任何人什么,没必要委曲求全!” 红绸不是不知好赖的人,知道余浪所做的事,所说的话,都是为自己好。她走进屋子,将鸡汤放在余浪面前:“少爷,汤凉了,喝之前得回锅热一下。这银子红绸是抵死不能要的,正如少爷所说,要挺直腰杆做人,就不能亏欠别人什么。” 余浪微笑目送着红绸离开,随后紧闭了房门谢客,一个人坐在空屋子里发呆。 ——————————————————————————————————————————————————— 红绸向奥巴巴道了别,回屋子简单收拾了几件衣裳,其中一件五彩窄袖裙衫是青青帮她买的,她想了一会儿,余府中现今也没有个女人,这件衣服留着也无用,便也带走了。不是她贪图小便宜,实在是这衣服好看,她心里喜欢得紧。这些日子青青随手打赏给她的钱也有三四两碎银子,带回家里去,家里人不至于瞧不上自己。 红绸的家在穷人聚居的长行里,他们家在破屋烂瓦随处可见的长行里还算是比较体面的人家,可一来兄长今年染上了赌博的恶习,二来之前他又得了重病,小门小户自是经不起这般折腾。 这一趟回家却没有想象得那么顺当,兄长的病虽然好了却戒不了嗜赌成性的毛病,没几天就把红绸带回来的银子输了个精光。 一家人重新过上熬稀粥混日子的苦生活,红绸耐不住性子说了兄长几句,便被娘亲抄起柴棍一顿好揍。被打的时候红绸没有哭,五彩窄袖裙子被阿爷拿去折价换了米回来的时候红绸却哭了。红绸的眼泪是这个家里最廉价的东西,唯一会心疼红绸的只有小弟林水生,可惜他今年刚满十岁,虽是个男眷,在家里却没什么话语权。 这件衣服价值不菲,换回来的一缸米足够五人吃上三四个月,兄长迫于无奈也去找了一份活干,日子总算有了些微的起色。 可惜好景不长,追赌债的人终究找上了长行里。 讨债者是个纨绔,身后跟了十几个膀大腰圆的跟班,他看起来并不缺钱,讨债欺负人对他来说只是一种消遣。走在街上平白无故削人一顿还得冒个吃牢饭的风险,可是追债的时候你再怎么横行无忌官府也不会管你。 官府保护的是能干活的顺民,欠了钱千疮百孔交不上税的人家,破了也就破了。 红绸的兄长林雨生陪着笑脸对那公子哥说道:“张哥儿,欠你的银子再宽限我几日,我找了一份码头干苦力的活计,很快就能凑够了……” 张哥儿打开折扇,露出扇面上伏在巨石之后的斑斓猛虎:“哦?你在码头做苦力一天能挣多少?” “活少的时候七八个铜钱,活多的时候有十来个。”林雨生据实以告。 张哥儿狠狠一敲林雨生脑袋:“你欠我一百三十两银子,你每天挣十个开元通宝,你跟我说几日就能挣回来?你是自己没脑子还是觉得我没有脑子?!” 林雨生面色大变:“张哥儿,我明明只借了十两银子,前阵子还了五两,即便算上利钱,也就是还欠七两银子吧。” 张哥儿笑容温和起来:“请我张天霸来讨债,是要花银子的,这笔银子债主不可能出吧,那还得是你出,其余一百二十两银子便是我和众位兄弟的车马费。” 林雨生跪在地上不住磕头:“张哥儿,张哥儿,可给条活路吧,想必您心中有数,我们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拿得出一百二十两银子,即便是把我们全家都卖了也不值这么多钱。” 这些张哥儿自然心里有数,他来这儿本来也不是为了讨银子,他悠然踱了两步,用折扇的扇骨挑起红绸的下巴:“行了,我也积点德,不要你这一家老小的命来抵债,只要你这妹妹供兄弟们玩几天,此事便结了如何?”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三章 种下祸根 冰冷坚硬的扇骨刺得红绸下巴很疼,她强作镇定看着眼前的公子哥,不明白为何自己如此命苦,先前在余家是有惊无险,这回可是遇见真正的豺狼了。 红绸转过脸向兄长求援。 林雨生连连向张哥儿磕头:“我平日里便无用,累得妹子跟着我吃了不少苦,赌债是我一人欠下的,还请张哥儿高抬贵手。” 张哥儿也不多说话,只是招了招手,几名小厮便围着林雨生一顿好揍。 林母看不得自家儿子的惨状,又不敢阻拦那些五大三粗的男人,便低声求红绸道:“你快救救你兄长,你已经被卖过一回了,再卖一回也没什么的,难道你要看着他活生生被人打死吗?” 红绸的心彻底凉了,最后一丝幻想也破灭了,她原本以为母亲平日里虽然对自己刻薄,内心里是看重自己这个女儿的。 林雨生挨了一顿毒打也忙不迭讨饶:“张哥儿饶过我罢,我妹子是你的人了!” “这才像话。”张哥儿伸出手摸上红绸的笑脸,眼见这如花的美人虽然面上抗拒却不敢还手,心底乐开了花,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女子的一切拒绝都是欲拒还迎的情趣。 谁也没有注意到林家最幼小的孩子林水生悄悄将柴刀攥在了手中。 兄长林雨生脸上的愧疚一闪而逝,换上一副风平浪静的释然,说实话,能用妹子的身体偿清这笔霸王债他是愿意的,嘴硬一阵也不过是走个场面。 张哥儿一双大手刚想继续往下探寻,一柄柴刀插进了他的胸腹,他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面前不到十岁的少年。 “杀,杀了这小子。”张哥儿一面捂住肚子上流血不止的伤口,一面下命令。 林水生手里拖着沾血的柴刀,他虽然年幼却早慧,从他决定拿起柴刀的那一刻,就没想着活着脱身。 他只是想用自己的死让这伙流氓知道,林家有男儿。 小院之中,一众流氓形成包围圈,圈内是笑里带泪的红绸和将姐姐护在身后的持刀少年林水生。 圈外是瑟瑟发抖的林家其他人。 这个包围圈,让这曾经的一家人彻底离心离德。 一众流氓手里没带家伙,颇为忌惮少年手里沾血的柴刀,平日里他们从来只是仗着人多欺负人少,可没有那种拼命的血性,唯恐这少年再发起狠砍伤了自己,是故众人面面相觑却谁也不敢先迈出第一步。 林水生毕竟只是十岁的少年,他方才积聚起全部的勇气砍伤了张天霸,见了血以后也是魂飞魄散,一直强撑到现在,双腿不住地发抖,终于受不住压力软倒在地上,柴刀也脱了手。 流氓们哈哈大笑,当即奋勇争先,都想制住这少年向主子邀功。 院外,奥巴巴焦急地对余浪说:“还不能出手救人吗?” 奥巴巴本是来给红绸送上她落在余家的衣物和一些其他东西的,看到这伙人来势汹汹,也没有贸然行动,而是赶紧通知了余浪一同前来,两人刚到没一会儿就撞见了那少年提刀救红绸的那一幕。 “你去找薛文洋过来,那张天霸胸口伤势很重,如果不及时处理恐怕会出人命,这里的事就交给我了。” “好。”奥巴巴对余浪极信任,应了一声就匆忙往洗月书院的方向赶去。 一众流氓正想着活剐了少年林水生,再抢走红绸,一道身影飘然穿过人从落在这一对姐弟身前。 张天霸看清来人面容,一面捂住伤口,一面大声呵斥属下停手。 “浪哥儿。”张天霸恭恭敬敬地同余浪打招呼,他本是张承兴的远房兄弟,作为张家偏支曾也有机会见过这位洗月书院数十年不出的天才人物。他在张家的地位原本就不如张承兴高,行事总要看张承兴脸色,而余浪更是张承兴口中的“浪哥”,他自然更不敢有半分得罪。 一众流氓听说这青年就是余浪余子游更加不敢造次,对方连吐蕃国师的大弟子都敢一刀削掉手臂,对付一群没地位没本事的流氓可不会手软。 余家在扬州也是体面人家,张天霸不信余浪会和长行里的贫民有什么关系,苍白如纸的脸上挤出一抹笑意:“浪哥是要替这家人出头么?他们家先是有林雨生欠钱不还,后有这少年提刀伤我,这件事他们不占理吧?浪哥应当不会认识这等下贱货色,想必也是路见不平,以为我们欺负这一家人,现今我也与你说清楚了事情原委,可否让我给他们一点教训呢?” 余浪对张天霸却是丝毫不假以辞色:“红绸是我余府的丫头,这次只是归来省亲,她被人欺负,我自然要管。” 红绸对余浪的回护颇为感动,她抓紧弟弟林水生冰凉的手,低声安慰他没事了。 妈的,什么狗屁丫头,我可知道这女子回来有大半个月了。张天霸四处讨债看上去横行无忌,其实性子很谨慎,耍横最忌讳踢到铁板。即使是长行里这样一等的贫民窟,他也怕对方有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富贵亲戚,查了个底掉,可没听说红绸在余府为婢。 这余浪八成也是看上这红绸的姿容了,张天霸心里虽不忿,面上却不敢有半分情绪流露,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浪哥是我唐突了,没查清楚这家人的背景……” 余浪内心里对这人的冥顽不灵有些哭笑不得:“你错在不该仗势欺人,而不是什么没调查清楚背景。”他自知与此人说这些也是对牛弹琴。 红绸是不能动了,张天霸却不是那种善罢甘休的性格,冲余浪一拱手继续说道:“这持刀少年总和余府没关系吧?他伤了我,我讨回个公道总行吧?” 余浪向红绸和林水生的方向看过去。 红绸紧紧抱住水生,打定了主意与弟弟同生共死。 余浪颇为无赖地冲张天霸笑道:“这少年是我的徒弟。” “原来是浪哥的徒弟,难怪这么小的年纪却有如此胆魄,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呐!”张天霸满面堆笑,心里屈辱之极,已然默默恨上了余浪。 余浪带着这一对姐弟出了门,回过身又冲张天霸说道:“林家其他人和我没什么关系,你该要账要账,不必手软。” 余浪虽然心性比少年时成熟了一些,却改不了有些极端的爱憎分明,林家人让他见识了人性之恶,他向来不介意让怀恶意待人者多感受一些来自这世界的更多恶意。 既然有人喜欢管自私叫成熟,那就让他们多成熟成熟。 张天霸的神情这才缓和了一些,背过身关上林家大门,林雨生的哀嚎声很快传了出来。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四章 北冥境和一出乌龙 集贤里余宅从此便多了两人。 宅子里空旷,青青走后,奥巴巴扛起主事的重担,他本意安排两人住西厢房,红绸却坚持要住下人房。她与奥巴巴不同,在她心中从未想过同余浪成为朋友,从余浪将她于长行里的泥潭中救出来的那一刻起,她便打定了主意做余家一世牛马,她自知这不是什么奴性深重,只是有恩必当报还。 余浪这一阵的日子并不好过,那张天霸虽然不敢明面上同余浪作对,却裹胁着林家其他人在外四处宣传余浪贪图美色霸占林家女儿。张天霸没有对簿公堂把此事坐实的想法,他只想把余浪名声搞臭。 加上前一阵子在集贤里呆了四年的青青不告而别,乡邻们都传是余浪另觅新欢,始乱终弃,青青才远走他乡。 浪字营的兄弟们虽然一贯佩服余浪,却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见不得这等始乱终弃的事,心道青青一路陪伴你走到今日,起码也该有个明媒正娶的名分。 尤其是张承兴性子刚正不阿,被自家兄弟张天霸添油加醋得灌了点风,当即说若是余浪不把青青迎回来便要与之断交。 余浪不可能去向外人解释自己与青青的关系,接红绸入余府也是无愧于心,如果青青还在,相信她一样会从林家把红绸和那少年林水生救出来。 李大虎对于青青当年的恩惠始终记挂在心头,听说了此事以后数度来找余浪。余浪却不愿意提及青青,更不要说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李大虎便不再登门,两人为此事闹得有些不愉快。 也是趁着这一段难得的清净,余浪着手研究宁小雨留给他的那一枚霄云古钱。 破开了禁制,余浪学着宁小雨的模样将霄云古钱捏紧在手心中。许多信息便如涓涓细流一般流淌进余浪的脑海。 余浪进入了一片幻境,入口处有一石碑,石碑上书写着“北冥境”三个古字,再往里去,是一片浩瀚的星河。 几乎在进入北冥境的瞬间,余浪的气海中多出了一只九层的玲珑塔,只有第一层被点亮,其余八层皆是黯淡无光。九层玲珑塔对应于破壁人特有的功法——北冥诀,每点亮一层便代表宿主北冥诀精进了一层。 这片星河是有边际的,余浪走了一阵子便触及了四面隐形的边界,头顶处悬着三百四十七颗陨石。陨石的形状颜色各异,甚至绕行的轨道也多有不同。这些陨石便是如今大唐三百四十七名破壁人的本命石,每当有一人死亡,对应的本命石就会碎裂开来。 地面上铺了一层厚厚的本命石残渣,余浪蹲下身子看了一阵,暗想不知哪些残渣属于余家傲呢? 按照霄云古钱内蕴含的法诀,余浪完成了北冥契约,召唤自己对应的本命石。 刚一完成仪式,却有一大一小两颗本命石同时缓慢靠向余浪的位置。 余浪心头疑惑不解,每个人应当只与一颗本命石相对应,为什么会有两颗本命石受牵引而来? 一个想法蓦然占据了余浪心头:另一颗本命石很可能属于余家傲,他用某种特殊的办法把他自己的本命石留存下来,并且传给了我。 这一双本命石都是淡蓝色的,一个大一个小,相伴相随。 本命石内里中空,贮存着它吸收的北冥之力。这一份力量算是上天对于破壁人的馈赠,破壁人可以通过吸纳北冥之力增进北冥诀的修为。 余浪取出小本命石中的一团浅绿色的光源,缓慢吸纳进身体中,九层玲珑塔没有任何变化,只是第一层的光明亮了一些。余浪苦笑,毕竟自己来到大唐也不过四个年头,本命石里贮存的北冥之力太稀少了。 另一块大的本命石则很不一样,余浪原地打坐了很久才艰难得将其中贮存的北冥之力纳入身体,只是勉强转存进了身体,只有小半力量被余浪吸收,剩余力量处在逸散状态。 仅仅是靠着小半的本命之力,北冥诀竟是直接到了第三层,并且第三层塔光芒万丈,似乎随时要破开第四层的屏障。 北冥之力似乎是独立于余浪原本修行境界的另一股力量,它只能被消耗,宿主除了到幻境中摘取本命石蓄存的北冥之力,无法通过其他途径获得。 余浪巩固了一下北冥诀第三层的境界,发现属于自己的那颗小本命石大了一圈,看来本命石的体积以及积累北冥之力的速度会随着宿主北冥诀的精进而增加。 忽然余浪听到北冥境入口处有响动,却见另一人大摇大摆地从入口进来,召唤其对应的本命石汲取北冥之力。 北冥境中所有人都长得一样,通体纯白色,没有保留任何一分现实中的形貌特征。 余浪想起破壁人之间是相互敌对的状态,当即便要抢先向那人下手,距离那人十步远的时候,余浪感到自己撞上了一堵类似于钢化玻璃墙的东西,痛得嗷嗷叫。北冥境中无法使用现实中的修为,大家都是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因此余浪感应不到前方气墙的存在。 “哈哈哈!”另一位破壁人哈哈大笑,“你难道不知在北冥境中我们是无法互相伤害的?” 余浪奇道:“那我要是拼命对着这堵气墙撞,会不会把自己撞死?” 两人不仅容貌无差别,声音也是一模一样,看来在北冥境中都是会被抹去所有特征的。 那人一愣:“我倒真没思考过这个问题,只是我们达成共识破壁人在北冥境中绝对安全,在外头可能是不共戴天的生死仇敌,在这儿有可能却是好朋友。” 余浪忽然问道:“我叫李阿猫,未请教高姓大名?” “哦,我叫陈阿狗。” 显然,两人都用了假名,对于破壁人来说暴露身份无疑是致命的。 “狗哥,我初来乍到不太懂规矩,你和我说一说这北冥境还有什么玄妙的地方?” 陈阿狗神色复杂:“猫弟,你以后别再与人说起你是初来乍到,这一句话,便能将你的身份缩小许多范围。在北冥境里闲聊没什么,暴露身份却意味着死亡。” 余浪听了惊出一声冷汗:“谢狗哥提点,以后我会留神。狗哥真是好人。” “哼,破壁人不存在好人坏人的说法,我们为了能成为最终活下去的人,不得不相互厮杀。”陈阿狗这一番话让人听不出深浅,“遇见了也是缘分,我便教你一个利用北冥境保命的办法。当你处在必死局面下时,可以强行开启北冥境,只要你神魂进了北冥幻境,留在外面的肉身就会处于神定状态,这也是幻境的开辟者对于破壁人的一种保护。” “神定”这个词听得余浪心里一哆嗦,神定便是至高境中的一种,肉身无量,胜过世间一切神兵利器。此人能如此轻飘飘地说出神定一词,恐怕自身修为也是极高,破壁人果真是卧虎藏龙。 “好了,破壁人之间最忌讳交浅言深,今日我们就聊到这儿吧。”陈阿狗说完就转身向北冥境入口处走去,“对了,还有件事忘了与你说,北冥境中的一个时辰等于外边的一月,你最好不要待太久。” 余浪听了一呆,慌忙向出口狂奔而去:不要拿我当尸体埋掉啊!我还能抢救一下!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五章 送行与复仇 “死人一个,大罗金仙来了也回天乏术。”薛文洋的父亲一代名医圣手薛洪堂的这番话彻底让一众洗月学子死了心。 薛洪堂接到独子的加急信件,一路马不停蹄从高邮赶来扬州城,便是要救回余浪,可惜事与愿违,连这位曾经的国手都束手无策。 红绸整个人忽然软倒在地,彻底昏死过去。从发现余浪昏睡在书房中的那天起,她照顾了余浪七天七夜没有合眼,尽管余浪呼吸断绝,她却始终不信余浪会就这么死去。薛洪堂的盖棺之论,将红绸本就摇摇欲坠的世界彻底击得粉碎。 薛文洋眼底含泪,有些蛮不讲理得哀求着父亲:“救救余浪吧,你一定有办法的。” “胡闹!亏你跟我学了这么多年医,没有呼吸没有脉搏没有心跳,根本就是死人一个,这点常识都忘了么!看来你这几年在洗月书院看来也没什么长进!”薛洪堂对独子的胡搅蛮缠颇为生气,当即拂袖而去。为医者最忌讳的就是被人拉来看必死之病,根本就是败坏自己的名声,更何况此人已经死透了。 “虎哥,接下来怎么办?”向来处事镇定的李大虎成了众人的主心骨。 “下葬。”李大虎拍板。 送葬队伍从集贤里出发,一路浩浩荡荡往城外走去。 队伍行进得极慢,实在是棺材里的余浪太重,他“死”了以后身体比铁块还要沉。李大虎、杨旭、薛文洋、奥巴巴四人抬棺仍觉得吃力,一步一挪往前走。 张承兴拍着棺材痛哭流涕:“浪哥啊,都怪我嘴欠啊,见你最后一面还惹你不开心,黄泉路上不要寂寞,兄弟们陪着你呢。” 这棺材本来就沉,还趴着个一路拍打棺材盖的张承兴,其他四人叫苦不迭。 “这是谁家送葬啊,怎么队伍里都是少年人。” “这是集贤里的余家啊,他们家就剩一个独苗了,现在也是少年夭折,真是可怜呐。” “可不是嘛,据说那余家的那个余浪可是洗月书院的杰出弟子,本还以为他要一飞冲天,没想到先烂在这臭水沟里了。” “要我说嘛,人这一辈子还是安安稳稳地好,别折腾来折腾去的,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扬州城内的居民们对少年早夭的余浪俱是唏嘘不已。 正在路摊边喝茶的青年听到死者是余浪的消息后眉头紧皱。 “小祖,看来那余浪是死了,咱们还要报仇吗?” 被称为小祖的青年正是三年前洗月书院封山大比中对余浪恨之入骨的黄河老祖亲孙儿祝一鸣,当年因为余浪的缘故,黄河老祖不但痛失坐骑、自断一臂,还亲手把孙儿祝一鸣的丹田给废了。 经历了这么大一场挫折的祝一鸣,却反而一改之前的纨绔,发奋努力重开丹田,从头开始,跟着老祖学习黄河剑意。脱胎换骨一般的祝一鸣,年仅二十岁从祖父那里继承了黄河剑印,顺利晋入了悟玄中境,成为青年一辈的一流人物,成就甚至还在洗月书院学子之上。 可惜修为越练越高,却始终改不了气量狭小的老毛病,祝一鸣对余浪的厌恶与痛恨逐年在心中累积,不知不觉余浪已成为了心魔,若想晋入悟玄上境,必先斩了心魔才能将风险降至最低。 本来洗月书院中一直有那陈无宁镇着,祝一鸣不敢造次,可是最近他却从手下的情报渠道中得知陈无宁被人打成了重伤,寸步不敢出洗月书院。祝一鸣不愿错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带着手下得力干将来到扬州城意欲找余浪复仇。 “等等看,此人诡计多端,或许是诈死来逃避仇家。即使他死了,我也要将他挫骨扬灰,才能平复心魔。”祝一鸣对余浪的了解很深,这些年他密切关注余浪的一举一动,对于余浪历经的大小比斗,以及所使用的手段都是了如指掌。 祝一鸣的目光又飘向正拍打棺材痛哭的张承兴,神色微微有些黯淡:莹莹,我到底哪里比不上这个粗人。 他回来的另一个目的便是要喝上一杯黄莹的喜酒。当年他被老祖废了丹田,万念俱灰,一度想要投河自尽,是黄莹送了他一枚好运符,鼓励他重新开始。 从此黄莹在祝一鸣心中的地位宛若神明,每当他修行遇到瓶颈被折磨得痛不欲生的时候,黄莹当年留在他脑海中的浅笑便是他最大的动力之一,另一股动力便是向余浪寻仇。如今黄莹就要与这张承兴成婚,祝一鸣自忖无望得到黄莹,只想来喝一杯喜酒。他虽然瞧不起张承兴,却从没想过害张承兴,他希望黄莹能得到幸福。 一所爱,一所恨,两者相叠,即使此次扬州之行危机重重,祝一鸣还是冒着与老祖彻底决裂的风险来了。 祝一鸣右手按在河尘剑的剑身,低声命令道:“等送葬队伍出了城门,到了城南三里处的翠岗,咱们就动手,我要亲手劈开他的棺椁,看看他是死是活,如果是死的,我就让他再死一遍,如果是活的,我要让他后悔没早点死!” 黄河教众们纷纷领命,他们对这位杀伐果断的小祖很是尊崇。 翠岗是扬州城的龙气所在,浪字营的众位兄弟们凑钱在这儿买一块地为余浪下葬,也算是尽了心了。 天空中两朵乌云相撞,擦出雷电,倾盆大雨随之而至。 送葬队伍共有五十几人,都是洗月书院的学子,齐齐释放出内息避雨,形成了颇为壮观的巨大气罩。 消耗内息避雨对于谨慎的修行者来说是极愚蠢的选择,看起来华丽内息消耗却极为迅速,下三境修行者往往撑不了一会儿。祝一鸣对这场及时雨很是感激,本来洗月书院五十多修为不弱的学子拦着,他还要费上一番力气。眼下可真是天赐良机,看来老天都不愿帮余浪,祝一鸣举起右手便要发号施令。 一名悟玄中境,三十名破虚上境的好手,以有心算无心,祝一鸣自信己方实力远在洗月学子众人之上。 天空尽头传来的一声呼喝却吓得祝一鸣猛一哆嗦。 “余浪你给老子死出来!” 声音还在天边,人已飘至棺材之前。 此人的速度,比声音更快。 一身湖蓝色长袍的李泌神色愠怒,身后悬着一把平平无奇的桃木剑,恍如谪仙落凡尘。 祝一鸣吓得把脸藏进茅草之后中,停止一切内息波动,缩成了一团。比起洗月书院陈无宁,他对这位大唐年轻一代的绝顶天才更加恐惧。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六章 认了个小师叔 张承兴一甩满脸泪珠子,气愤得指着李泌说道:“浪哥人都死了,你咋咋呼呼得做什么,人死为大懂么!” 李泌一脸不信:“呸,你们都死光了他都不会死,你们是完全搞不清楚谁是主角啊!” 桃木剑化为一道流光定在棺椁之上,李泌整个人便像是一柄锋锐无双的剑:“余浪,你别以为装死就能骗过我,今天你不告诉我青青去了哪里,我把整个扬州城拆了!” “别逼我们动手!”浪字营众人见这李泌侮辱余浪,纷纷拔剑在手。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李泌懒得理他们。 便在此时,异变陡生。 棺材一瞬间炸裂开来,穿着一身寿衣的余浪伸了个舒畅的懒腰,他刚从北冥境神游归来,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一脸懵逼得扫了一众兄弟一眼。 “诈尸啊!”一众洗月学子四散而逃。 李泌将桃木剑架在余浪脖子上:“青青去哪儿了?临别前我在她身上留了一道印记,现在印记消失了。以你们的本事不可能抹除掉那枚印记,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 ———————————————————————————————————————————————— 没过多久,李泌作法招魂起死回生的传说传遍了整个大唐。此人天赋卓绝,本来许多人便以为他是真仙下凡,这一下传得更加丧心病狂。 余宅大厅内。 李泌笑哈哈拍了拍余浪的肩膀:“你这小子还是很上道的嘛,知道青青迟早是我的女人不敢动她是不是?等以后我和青青成婚了会替你向他解释的。像你们这样的弱者对我这等天才产生崇拜心理我是完全可以理解的。” 余浪一脸无奈:“你的自信都是通过自我催眠来产生的么?” 比起上次见面,这回李泌的心情确是好了许多,一是为青青拜入了南海神尼门下与余浪断了纠葛而开心,二是他终于摸到了无相境的天花板,只缺一个合适的契机就能一举迈入天启境。 李泌坐关刚出来就发现无法感应到留在青青身上的印记,急吼吼飞来扬州城,此刻也想通了,想必是那南海神尼抹去了自己留下的印记,毕竟那一位也是超脱了上三境的绝顶人物,抹去一枚无相印不是什么难事。 喜悦过后,李泌恢复了一贯拿腔拿调的沉稳:“这才数月不见,你竟凭借自身本事入了悟玄了?先入悟玄后结道印,你的造化也不小。” “少来了。”李泌的夸赞永远带着一股嘲讽味儿,余浪懒得接他的话茬。 李泌本来想指点余浪一番结成道印的事宜,想到这人脾气倔不愿领自己的情,便作罢了。 “其实我这次来扬州城,除了来找青青,另有师门任务在身。” “什么任务?” “支援洗月书院。” 余浪的神情一肃:“我师尊的伤势很重?” 李泌点了点头:“至少比你想象得要严重得多,为了确保安全,他不能出洗月书院。因此最近扬州城内多了不少蠢蠢欲动的宵小之辈,我此行的目的便是在陈院长伤势恢复以前镇住这帮宵小。” “万象山何时与洗月书院关系如此密切了?”余浪疑惑道,万象山作为道门魁首从来都是独来独往的,洗月书院有大唐官方背景,应当是万象山最不屑交往的对象之一才是。 “这段缘分,说深很深,说浅也浅,洗月书院的上一任院长刘长青本是出自我万象山门下。他是我师尊幼年时最崇拜的一位师兄,备受排挤之下负气离开了万象山,几经辗转担任了洗月书院的一任院长。” 李泌似乎想到了什么,得意补充道:“咱们来叙一下辈分,刘长青师伯与我师尊平辈,那么我就与陈无宁院长平辈,你嘛……嘿嘿。” 余浪毫不含糊:“见过小师叔!” 李泌似乎有些意外余浪认怂认得如此爽快,还以为会有一场嘴仗。 在余浪的心目中,认个小师叔就像认干爹一样,都是不折本的好买卖,不用养老送终还能得便宜。 “你没脸没皮的吗?” “我本来就比你小三岁啊,作为后辈我的前途更加广阔。” 李泌不屑:“你没可能追上我的,我十七岁已经入了无相了,你刚到悟玄,悟玄到无相隔着天堑,多少人一辈子止步悟玄。” 这种时候余浪是不愿意认输的:“十七岁的余浪比不上十七岁的李泌,不代表二十岁的余浪比不上二十岁的李泌,更不代表三十岁的余浪比不上三十岁的李泌。所以你永远也不能说彻底胜过了我。” 李泌听得一愣:“还真有些道理,没想到你随口一句话便暗藏机锋,难怪杜子美对你评价那么高。” “你见过杜甫了?”余浪惊喜道,他还是很挂念这位忘年交的,哪怕是听到一点关于他的消息都会觉得很开心。 “你们俩确实是好朋友,说话的语气神情都很相似,都这么……大惊小怪。我李泌向来言出必践,答应了你要把封口费交到杜子美手中,自然一定会去。” “他过得好吗?” “他在洛阳和长安开了几家专为读书人免费提供食宿的客栈,可说是大唐两都(东都洛阳,西都长安)生意最红火却最不赚钱的商人了。要不是此番我给他送了些银子过去,恐怕他的草堂客栈都得关门。”提起杜子美的产业,李泌有些哭笑不得。 余浪笑容灿烂:“他做到了,等我去了长安,自会帮他想办法赚更多银子维持草堂客栈的生意。” 李泌哂笑:“你们俩都不是蠢人,开草堂客栈却是一桩蠢事,不过是治标不治本的笨方法而已,天下寒士千万,就凭你们两个,能救得回来吗?你们的这种努力,又有谁真正在乎?” 余浪想起前世的一个寓言,娓娓道来:“海边潮涨潮退,很多鱼被冲上了沙滩,由于脱水而奄奄一息。一个少年见了,心中怜意大起,一条一条将鱼捡回海中。另一位过路的老翁见了却是嗤之以鼻,认为海滩上有成千上万条鱼,少年此举不过杯水车薪,没人在乎。” 李泌听得入神,示意余浪讲下去。 “少年却一边捡鱼一边说,这条鱼在乎,那条鱼也在乎,每一只得救的鱼都会在乎。所以小师叔,你们这样自诩聪明的人往往会有眼高手低的毛病,有些事情固然很笨,但至少帮助到了需要帮助的人,而你们否定这个否定那个,可曾拿出什么真正能帮助天下寒士的办法来?” 李泌沉吟了许久,却是欲辨已忘言,道家讲出世无为,余浪的一番话却让李泌的心境起了变化。若是人人讲无为,只怕现今人类文明还停留在刀耕火种的原始社会。千万只可笑不自量的蝼蚁,才让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好。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七章 傲骨梅花也怕冷 送走了李泌,余浪又费了好一番唇舌向众人解释了自己死而复生的事情,无非是说修行时误入歧途走火入魔,李泌及时赶到才解了自己的危局。 这个解释倒还算合理,加之在众人心目中,余浪能活过来本身就是一桩大喜事,理由什么的反倒不那么重要了。 经历了这么一出,浪字营众人对于之前青青的事情反倒是放下了,对于一个“死”过一回的朋友,许多事情便看得不那么重了。 “浪哥,七日后,我便要与黄莹成婚了,到时候一定要来啊。”张承兴给余浪递上烫金请柬。 余浪笑着应允。 不知是不是错觉,余浪总觉得张承兴看自己的神情有些不对劲,他敏锐到极点的五感所接受的信息甚至是——张承兴有些遗憾自己没死成。这个念头令余浪有些心惊肉跳,细细想来,之前青青离开时张承兴的反应也有些太过激了,李大虎和青青感情很好,一时想不通可以理解,张承兴却有些莫名。 “你也察觉了。”李大虎的声音吓了余浪一跳。 余浪以为众人都走了,屋子里只剩下自己一个,却没发现李大虎像鬼一样杵在里面。 最近这一阵子李大虎行踪诡异,他身上多了一些余浪也看不透的气质。 余浪请李大虎落座:“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黄莹虽然迫于黄教习的压力答应了与张承兴的婚事,心里却装了另一个人。张承兴却是一门心思喜欢黄莹,他无法容忍黄莹心中另有牵挂。” “所以,张承兴怀疑黄莹心里的那个人是我。”余浪拧眉。 “没错,甚至我一度也怀疑过你拒绝了青青是与黄莹有关,也为你脚踏两条船的行为感到气愤,直到我前几日在扬州城中见到了另一个人。” “谁?” “黄河老祖的孙儿祝一鸣,此人当年丹田被废后在运河边一度要轻生,是黄莹开解了他。如今黄莹婚期在即,此人冒着大风险重回扬州城,恐怕他心中也是有黄莹的。”李大虎为了调查清楚这些事颇费了一些周折。 “告诉我他如今落脚何地,我去把他撵走。”余浪当即便要出门,张承兴的婚宴不容有失。 李大虎苦笑:“你未必是他对手,此人这三年修为精进神速,已经到了悟玄中境,黄河老祖的黄河剑印向来以前期霸道而出名,他的实力恐怕不在一般悟玄上境之下。况且他还带了一队实力不俗的随从,当年你也见识过黄河门下剑阵的威力,他们的剑阵虽不如道门工巧,却追求实用,威力不容小觑。” 现下余浪悟玄印尚未凝结,磨石刀又被人夺走,北冥之力不可轻易示人,明面上的实力确实难说能稳稳压过祝一鸣一头。他也没想到当年那个懦弱惫懒的纨绔如今能有这般成就,当真应了那句古话了——“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余浪,若是将来有一天,我们两个之中只能活下一个,你会杀我吗?”李大虎冷不丁问出一个奇怪的问题。 余浪怔住了,不知道为什么李大虎会问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难道他也是破壁人之一?短短片刻余浪冒出了满头冷汗,他之前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若是最亲近的朋友也是破壁人该怎么办?破壁人之间只有杀戮,没有友谊。 良久,余浪才平复下激荡的心情:“不会,若有某种力量真得要逼迫我们兄弟相残,我也要打破那种力量,而不是成为它的玩物。” 李大虎展颜一笑:“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失望的,所以,我相信张承兴他自己也能想通,眼下他是钻了牛角尖了。” 原来是虚惊一场么,李大虎并不是破壁人,只是想说明张承兴不会害我而已。 “咱们静观其变吧,有李泌坐镇,谅那祝一鸣也翻不出什么大浪。” 忽然间二人心头齐齐有所感应,互相对视了一眼。 “你早点休息吧,我就先走了。”李大虎佯装告辞。 “嗯。”余浪点了点头。 几乎同时,二人各出一道剑气,直往房梁而去。 两道剑气却双双落空,余浪有些惊讶李大虎竟然也晋入了悟玄境。 一道黑色的身影凭空出现在房间内。 “你是何人?”二人齐齐发问。 “我是陛下派在杨玉环身边的暗卫——鹰。”叫作鹰的男人黑衣黑袍,面庞线条锋利如刀削斧凿。 “杨玉环请余浪过去一趟,安全起见,她在书院内不能出来,只好由我代劳。” 余浪皱眉:“你受伤了?” 鹰面无表情:“这与你无关。” 余浪与杨玉环关系颇近,这些年也承蒙杨玉环的关照得了不少好处,自然不会拒绝,当即随着鹰一同去了一趟洗月书院。 洗月书院听风楼的对面是一片清雅的院落,是迎接贵客用的,自打三年前杨玉环进了洗月书院,便一直霸占着这片居所。余浪之前也来过几回,还算得上是熟门熟路。 眼下已是深秋,花坛中春日里的花团锦簇此刻却是一片凋残,满地扫之不尽的黄叶。 花坛里硕果仅存的是一树梅花,杨玉环裹着一身冬衣,专心得数着梅花的花瓣。 数过梅花的人方知,彼时的心境有多么寥落。 一片,两片,三片,思君不得见。 “余公子来了?”杨玉环勉强挤出笑容,眼角却有泪滴未干。 “玉环姐姐这是怎么了?” “没事,想到过了年关就要离开此地,有些感伤,毕竟是住了三年的地方,还是有些感情的。”杨玉环抬眼看天空并不刺眼的阳光,本就绝艳的脸更加明艳动人,“可惜不能在春日离开,将此地最美好的风景带走,最后一面只留下衰飒。” 余浪淡淡笑了笑:“你只去看阳光和梅花就好啦,冬日残景忘了便好,眼不见心不烦。” 石桌上摆着丰盛的食物,每一份食物的分量都很大。杨玉环忍住恶心,专挑油腻的东西往嘴里塞,她的模样看起来不像是在进食,而是与自己作对。 吃到最后竟是吐了起来。 “玉环姐姐这又是何必?”余浪叹了一口气。 杨玉环凄惨一笑:“陛下喜欢丰腴的女子,我若不赶紧将自己吃胖,恐怕回了长安也不得宠。” 对于杨玉环来说,不得宠便意味着死,满天下要杀她的人,放眼天下恐怕也只有玄宗皇帝能给她安稳的日子过。 “你们男人的心底真得会有情吗?” 余浪讷讷无言,不知她指得是自己对青青,还是玄宗对玉环。 “仙儿姐姐前日不堪受辱,投河自尽了。”杨玉环的声音凄凉寥落。 余浪心中悚然一惊,满树梅花纷纷飘落。 如果杜甫知道仙儿的死讯,会为当年的潇洒离去而感到遗憾愧疚吗?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八章 婚宴,相看两厌 七日弹指而过,婚宴如期而至。张府地处达官显贵云集的仁寿里,张承兴的父母忙着卫国戍边无暇归来,婚礼便由张家老太爷和老黄教习二人共同操持。 两位老人都喜欢热闹,又都是不缺钱的主,自然要把这场婚礼办得风光无限,光是流水宴席就连摆了三天,门房连誊写礼单都忙不过来。 余浪花了血本拿出一百两银子购置了一批名贵珍宝作为礼物,看了看前头的礼单仍旧是相形见绌。不提薛文洋送上的千年灵芝,便是谢之谦的古玩兽首也是价值千金的稀罕物。平日里一起胡混这些家伙连酒钱都掏不出来,此时却又纷纷摆起阔来。换个角度想,他们或许是为了顾全余浪作为大哥的面子吧,想到此处余浪心中一暖。 待到张承兴的婚宴平稳结束了,余浪便要问问浪字营众人可有人愿意随自己一道去往长安城。余浪心心念念去长安城,那里毕竟是大唐的核心,只有接触到大唐最巅峰的人物,才有可能解开北冥境的无解难题——背后到底是怎样一双手布置了北冥境,又是如何将千年后的自己拉入局中,包括余家傲的真正死因,相信一切的疑团,唯有长安能给他解释。更重要的一点,唯有去了长安,余浪才可能真正改变历史进程,安史之乱大唐百姓死伤千万,乃是一场惨绝人寰的浩劫,大唐如今有他的朋友、亲人,他希望能够因为自己的出现,让这段历史能有一些不同。 杜甫的志向是“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余浪的志向是生生扭转历史滚滚向前的无情车辙。 戴羊和余浪在一张桌上,虽然没了双腿,他却并未因此而郁郁寡欢,脸上的笑容甚至比出塞前更加多了一些。 “我觉得没了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给我凑了一大笔银子,书院也给了我一大笔补偿,这些钱足够我一家老小几辈子富贵了。本来修行求的不就是过上好日子么,现在我双腿虽然断了,人生目标却达成了,这对我来说没什么不好。”戴羊笑容满面得小眯了一口酒,“我曾经也很喜欢畅快奔跑甚至御气凌空的自由,现在也熄了这份心了,那些精彩的故事未必要亲身经历才有趣,有你们讲给我听也很好。” 余浪有些佩服戴羊的乐天知命,前世的余浪本也是个散淡性子,对于外物的追求欲望很低,不过如今他肩负着许多人的期望和一副沉沉重担,只能一往无前。 这已经是流水宴的第三天,此刻又月至中天,席间剩下的客人越来越稀少了,初逢小登科的新郎官张承兴带上新娘黄莹向浪字营的众位兄弟们敬酒。 张承兴喝得有点上头,大着舌头对余浪说道:“浪哥,本来我们都以为你和青青会走在我们前头,没想到你们居然散了,兄弟们都是男人,今天你给我句实话,是不是你心里头还有放不下的人?” 怕再这么说下去要坏事,薛文洋连忙插了进来,笑道:“承兴你喝多了,你大喜的日子提这些做什么?来来来,早点回房歇息,春宵一刻值千金呢。” “去他妈的春宵一刻,浪哥,今天小弟这婚结得不痛快,你给我句痛快话,你心里是不是还有别人,是不是……是不是还放不下黄莹!” 这一下众人可炸开了锅,谢之谦脸上已经有了些怒意了:“张承兴你胡说什么呢,你和黄莹已经是夫妻了,浪哥的为人你还不清楚么?别扯这些捕风捉影的事儿!” 好在场间大多是自家兄弟,这番话要是传了出去,不但张家名誉受损,黄莹更是得一辈子被人戳脊梁骨。 黄莹气竭,红着脸甩了张承兴一记响亮的耳光:“无耻!” 老黄教习连忙劝住自家孙女,心中叫苦不迭,以为是自己往日里总是撮合黄莹和余浪造就的恶果,心里对张承兴还颇有些歉疚。 张承兴挨了巴掌,脸上反倒添了笑意,他踉踉跄跄地站直身体:“好,我无耻?我倒要让大伙重新认识认识这一对狗男女!” 张承兴这一下是彻底与余浪翻脸了,狗男女便是指得余浪和黄莹。 “承兴,休得无礼!你酒喝多了!”张老太爷拄着龙头拐棍颤颤巍巍得从前院转来,他哪知道孙儿是发了哪门子失心疯。 “阿翁,我没喝多。”张承兴说着说着竟大哭了起来,“黄莹她前日,前日没见红,她嫁给我的时候已非处子之身了!” 张承兴这样一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竟是抱着柱子嚎啕大哭。 话一出口,张家大院里一片死寂,黄莹像是一瞬间被人抽干了力气,只觉得魂魄已离了身体千里之遥。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自家男人的这番话便是宣告自己死刑了。她原本对张承兴虽说不上很喜欢,却觉得他性格朴实,爷爷既然那么喜欢他,过日子也无不可。谁料便在成婚第三日,张承兴便想毁了她的一切。前日她的确没见红,可是她从未与任何男人鬼混过,她嫁给张承兴之前是完璧之身! 李大虎额头青筋暴突,显然已经极为愤怒:“张承兴你疯了么!这样的疯话你也敢说!你可知道你这番话意味着什么?!” 张承兴面色狰狞,一字一顿得说道:“我张承兴对天发誓,黄莹嫁给我的当日并未见红,若有半句假话,我张承兴天打雷劈,下十八层地狱!” “就是这对狗男女!”张承兴用手指去指余浪的时候却不敢去看余浪的眼睛,“我告诉你余浪,你七日前死了便罢了,我张承兴还认你这个兄弟,也认这个媳妇儿!可既然你没死,你就是我张家不共戴天的仇人!” 老黄教习急得额头汗珠滚落如雨:“张老太爷,快管管你孙儿!” 张老太爷颤颤巍巍得走到张承兴面前,众人本以为他要出手教训孙儿,熟料他猛一转身,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沉声命令道:“张家儿郎们听令!” “在!”数十家将,数百家丁齐齐应声。 “将这对狗男女当场打死,明日将尸首送交官府!” 张家老太爷一生见惯风浪,自家孙儿既已经将话说出口,那么余浪和黄莹偷情的事是真是假已经不重要了——它必须是真的。 唯有如此,才能保住张家声誉。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七十九章 算不尽人心 薛文洋、李大虎一左一右护住余浪,谢之谦更是直接拔出了观海剑。 薛文洋冷然笑道:“张老太爷,你是欺我洗月书院无人么,就凭你们张家这点家底,能斗得过我浪字营?”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随着薛文洋的话音落定,浪字营一大半人均缓缓站在了张承兴身后,摆出要与之同进退的姿态。 余浪算是看明白了,张承兴绝非酒醉胡言,而是一早动了杀心,浪字营的其他人也早被他笼络过去了。 还站在余浪这边的,只剩下薛文洋、李大虎、谢之谦、杨旭、还有曾被奥巴巴救过性命的徐庆。 张承兴绝没有这样的心机和手段,余浪和李大虎对视了一眼,心中一个名字呼之欲出——祝一鸣。此人煽动张承兴的妒忌和猜疑,步下这盘棋可谓一石三鸟,首先是让原本铁板一块的浪字营分崩离析,二是陷余浪于死地,三是让黄莹对张承兴彻底死心。 一出手便是如此雷霆手段,余浪对这位昔日的纨绔公子哥当真是刮目相看。 余浪等人要面对的敌人远不止面前的张家家将和浪字营兄弟,甚至还有隐在暗处伺机而动的黄河派众人。 方才张承兴的一方言语,余浪一个字也未搭理,此时才搁下了筷子:“承兴,你现在收回方才说过的所有话,我可以当你是酒后失言,不作计较。” 张承兴不住地冷笑,表明此事绝无转圜的余地。 余浪从薛文洋等人身边走了出来,摊了摊空空如也的双手:“不是要将我乱棍打死吗?你们谁先动手?蒋武晨,你的棍法最好,尤擅攻下盘,唯一的不足是你出手有去无回不够柔,上次给你示范过,你应该知道该怎么打我,来。” 蒋武晨低头。 余浪向前踏进一步,目光一一扫过浪字营众人。 众人齐齐退了一步,低眉不语,这三年来哪个人敢说自己没有得过余浪的帮助。被他失望的眼神看上一遍,众人哪还有半分斗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浪字营会心软,张家家将却不会心软。 几个壮汉当即便要将余浪按倒在地上,却发现合几人之力竟抬不动这青年分毫,手臂粗的木棍打上去也是应声而断,此人简直是一身铜皮铁骨。 张承兴知道余浪实力强横,自己这一拨人加起来也未必是他对手,转而将怒火倾泻在黄莹身上:“此人我明日禀报陈院长后再收拾,先打死这个贱女人。” 张承兴敢如此横行无忌,其他人敢反水,便是仗着余浪的兄弟义气,这么多年,浪字营的兄弟们不论做错什么余浪都没有动手责罚过,最多由李大虎唱白脸出来教训大伙几句。也正是因为众人对余浪只有感激没有惧怕,浪字营才会如此松散,在他们心目中,余浪就像一只没有脾气的绵羊。 可是这一次,显然张承兴想错了。在他说出贱女人三个字的瞬间,被余浪一巴掌抽掉了满嘴牙,还没缓过劲来,又被死死抵在墙上,后脑勺撞在墙砖上,眼前昏花一片。 其他人想对张承兴施以援手,却发现身体动弹不得。 张老太爷想倚老卖老上去阻止余浪,却被那杀意满满的眼神惊得后退了数步,他毫不怀疑自己再敢稍有异动这条老命便要交代掉。 张承兴第一次感受到了对死亡的恐惧,以往随着余浪做任务不论什么样的危险自己都会被挡在后面,直到此时他才明白,为什么不论是马贼还是吐蕃兵会对余浪那样惧怕,这人对待敌人便如来自地狱的魔鬼一般凶狠。仅有的那点温柔是留给朋友的,可惜,自己永远错过了与他成为朋友的机会。 余浪毫不容情得将张承兴的脸踩在脚底:“还记得你第一次与我说起喜欢黄莹时赧然的模样,现在回想起来真是令人恶心,你想占有的不过是黄莹的身体,像你这样的人,根本不明白爱是什么,也丝毫没有一点作为男人的担当。” 到了此时余浪已将张承兴彻底看透了,那是一个总爱挑头伸张正义,揪着陈院长往日的污点死缠不放,为别人的过错而义愤填膺,自己行事却又是另一副标准。生活中从不缺少这样的人,他们指点江山大义凛然,教导别人吃亏是福,轮到自己却又是一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市侩嘴脸。他们心里仅存的一点正义感,仅供表演。 越想越愤怒,余浪心底的心魔蠢蠢欲动,脚下不觉加大了力气。 张承兴头痛欲裂,拼死喊道:“浪哥,浪哥,我知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 余浪不为所动。 张承兴大哭了出来:“浪哥,你说过会保护我们的。” 蓦然间,余浪心软了,往日众人嬉闹的画面浮现在眼前。张承兴还年轻,受了这次教训,以后未必不会改好。 感受到脸上压力一轻,张承兴连滚带爬得闪到一边,大声喊道:“小祖,小祖,我想通了,我要转投黄河老祖门下,你出来,帮我杀光他们!” 祝一鸣领着一众手下堂皇走进了张府后院,显然对这场大戏颇为满意,面上神情愉悦。 唯有看到黄莹失魂落魄的模样,祝一鸣显出几分难得的温柔,走近了几步,轻轻拥住他:“莹莹,你不要害怕,和我回黄河剑派,再也没有人能够伤害到你。” 黄莹本来处在崩溃边缘,忽然与祝一鸣重逢,又得来这样一个温暖的拥抱,她彻底撤去了内心的防线,忍不住抱着祝一鸣哀哀得哭了起来。 若是张承兴一心一意待黄莹,她此生决计不会再与祝一鸣有任何往来,可是到了此刻,她脆弱到只需要一个可以靠着流泪的肩膀。 祝一鸣出现的恰到好处,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之中,依仗武力强行带走黄莹必不能俘获她的真心,放大张承兴的阴暗面让黄莹彻底死心,自己在最合适的时机出现,一切水到渠成。 张承兴满脸堆笑:“小祖,小祖,你交代的事情我都做好了,余浪便在你面前,杀了他们,杀了这对狗男女。” 张承兴的笑容永远凝固在脸上,失去了利用价值的工具,只有一死。他剧烈得喘息,不敢相信得一遍又一遍摸自己的伤口,又无限眷恋得看了一遍自己从小长大的院落,彻底丧失了生机。 祝一鸣意气风发,今晚这一仗,自己彻彻底底胜过了余浪,这些年对此人的苦心研究总算没有白费,余浪的弱点便是心软,只要打好感情牌,余浪一定会露出破绽。 忽然,他发现其他人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带着怜悯,心头极为不解,他明明才是那个大赢家。 他低头,看到紧紧咬住嘴唇的黄莹在自己胸口插了一把刀。 刀是两刃的,一刃留在黄莹心脏,另一刃插在祝一鸣心脏。 双刃匕首,是黄莹的贴身武器。 这对无缘无分的鸳鸯,就这么缠绵又可怜得死在了一处。 临死前,祝一鸣凄然大笑,三年里无数个艰难修行的日夜,睡梦里出现过无数遍的美丽笑容,与面前女子了无生意的脸融于一处。 这是最坏的结局,这是最好的归宿,这是终于消散的不甘。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章 枯枝吐蕊 翠岗上众人原本集资买给余浪的坟地反倒被张承兴用上了,上风上水,很好的长眠之地。正如张承兴生前所言,人死如灯灭,什么样的仇怨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张老太爷绝非愚笨之人,到最后见得那祝一鸣出场,心间已是透亮——孙儿被人算计了。张老太爷、黄老教习都很硬气,原本红事之后的白事可以低调处理,这二人却都不愿亏待自己的孙辈,依然给办得热热闹闹。一把老骨头了,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了。 只是这两家的梁子还是结下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终是人间惨事,互相敌视也好歹让情绪有个出口。 余浪诘问过那日隐在暗处的李泌为何不动手。 李泌深不可测得回答说,圣人无情,有些事情顺其自然才能得到最好结果。 等到张承兴下葬完毕,一切事情都办妥了,时间已到了年底。按照和陈院长的约定,过完这个年余浪就得护送着杨玉环去长安了。 算算日子,也该到了去找师尊陈无宁寻求道印凝结之法的时机了,余浪打算回家换一身衣服再去洗月书院,毕竟刚从张家回来,穿一身缟素去见长者极不礼貌。 回到自家宅院中,余浪看见井边一个小小少年正一板一眼得挥动拳头习练武术,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这少年是红绸的弟弟林水生,虽然年纪小,却极有担当。 林水生似乎很不爱搭理余浪,瞥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丝毫不为所动,继续练自己的拳脚。 余浪也不以为忤,料想是因为自己对红绸故作冷淡的态度让这少年产生了敌意。余浪驻足多看了一会儿,想指点这少年几句,却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理解这少年拳法的路数。 瞻之在前,忽焉其后,这少年的虽然身体孱弱出拳无力,身法却极其诡异,前一拳与后一拳之间往往不成逻辑。 一开始这样无序的拳法只让余浪感到好笑,多看看又有了不同的想法,每一拳都与之前都与上一拳毫无关联其实是一件挺难的事情。好比一份满是判断题的试卷,完美避开所有正确答案本身也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 余浪想象了一会儿,若是自己与这少年同等体力,只用拳法与之拆招能有几分胜算,答案令他心惊不已,自己竟是毫无胜算。余浪自问修行天赋或许中等,临阵机变却是少有敌手,这少年自行摸索出的招式竟能胜过余浪,无疑堪称天才。 “天才,这少年绝对是天才。”李泌抱臂凭空出现在余浪身边,“他这般出拳显然不是刻意编排的结果,只是兴之所至随意发挥。” 武学天才无非分两种,要么是修行进境极快,此为内蕴;要么是对于招式有独到的天分,此为外像。一般来讲,没有雄厚内蕴作为支撑的外像便如空中楼阁,并没有实际意义,可对于修为都到了一定程度的高手来说,高明的外像更加可遇不可求。 更何况以余浪、李泌的眼光看来,少年林水生筋脉骨骼中的杂质极少,丹田虽未打通胚胎却是天生数倍雄浑于常人,堪称是极为难得的良材美玉。难怪他当日能在诸多流氓环伺之际,抽冷子出刀伤到那张天霸。 一贯眼高于顶的李泌竟走到这少年身边蹲了下来,笑着说道:“小子,你可有兴趣拜入万象山门下,做我李泌唯一的亲传弟子?” “万象山是什么地方?距离这儿远吗?” “唔,万象山是道门圣地,每一年开山收徒,会有无数像你这样的少年郎历经重重选拔才能入得门墙。成为我李屿的亲传弟子,更是……”李泌正待唾沫横飞得吹捧一番自家师承,却被少年无情打断。 “我是问你万象山远吗?” “远,距离扬州城数千里。” 林水生摇了摇头:“太远我肯定不能去,我要保护好姐姐,外面坏人很多的。” 说到坏人两个字的时候林水生特意看了余浪一眼,连他这样的十岁少年都知道英雄救美是把妹的拙劣把戏。 李泌哈哈一笑,对这少年让余浪吃瘪的行为极为满意,心里更加觉得自己与这少年必有一场师徒缘分。 李泌转了转心思,换了个角度劝说道:“想要保护好你姐姐,需得有过人的本事才行,你现在还是太弱小了。” 林水生认真得看着李泌:“我不弱。” “你会有这样的错觉是因为你没有见识过真正的高手,比如我李泌,那就是天下……” 林水生再度无情打断李泌的自吹自擂:“那你给我看看,什么才算真正得高手。” 李泌一心炫技,想彻底让这少年佩服自己,于是一指花圃内的一截枯枝。只见那枯枝重新焕发生机吐出花蕾,没过多久便盛放开来。 刺骨寒风里的春花之香,叫人心神为之一荡。 “妙!”余浪忍不住喝彩,能让花木枯枝逆时盛放,想必是那生机大道的手段。这等逆天手段传说只有超脱了上三境的绝顶人物才能真正驾驭自如,李泌以无相上境的实力能达到这种程度,已然惊为天人。 林水生依旧一脸冷漠:“你所谓的高手,就是会变戏法吗?” 这回轮到余浪无情奚落李泌了。 李泌生气之下跺了一脚,院内青砖吃不住力,登时碎裂为齑粉。 “师父!”林水生倒头就拜,对于他来说冬花吐蕊更像杂技,扎扎实实得碎了青砖反倒更加厉害。 想明白了这一关节,李泌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接受了林水生的这一礼。若是放在外面,道门天下行走李泌想要收弟子,得有成千上万的青年俊杰蜂拥而至,谁料到这林水生如此挑三拣四。 “你且放心,跟着我三年,保准你的实力比余浪强上一大截,到时候你就完全可以凭借自己本事保护你姐姐了,无需借助这人的力量。”李泌瞥了余浪一眼。 林水生展露笑容,满意地点了点头。李泌劝人很聪明,句句都在要害处。 林水生能被李泌收入万象山也是他的造化,余浪无意阻止,而他本人此时尚无收徒的念想。他乐见其成,也算解决了一桩麻烦事,否则与这少年相处的分寸,当真是不太好拿捏。 回屋换好了衣服,余浪便与李泌结伴去洗月书院。李泌来找余浪便是想讨他个人情,去看看洗月书院素有“文山艺海”之称的藏百~万#^^小!说。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一章 奇点 有余浪作保、陈无宁点头,加上李泌万象山道门天下行走的身份,很快就走完了申请入阁的杂项事宜,由贺教习亲自领着李泌进了藏百~万#^^小!说。 藏百~万#^^小!说共分九层,每一层阅毕,要通过层主的考核才能去往下一层。 李泌对这个设定颇有兴趣,想要在最短时间内阅毕藏百~万#^^小!说九层楼。 贺教习听了微微一笑:“李黄冠(道士尊称)好志向,只是我洗月书院的藏百~万#^^小!说绝没有你想象得这般简单,老朽年轻时也曾取得进士功名,自问治学本领不在当世大儒之下,穷数十年之力也才止步于第五层。五层往上的典籍艰深玄奥,有些甚至与我们平素所得的常识相去甚远,实在难以尽得其中真谛。” 李泌微笑不语,从第一排书架按序取阅,若是没有挑战性,他也不会来。 陈无宁这次约见余浪的地方在树人堂的第三层。 树人堂是洗月书院的禁地,重大庆典才会开放第一层,邀请一些核心弟子进内观摩;第二层就连大多数教习都无缘一观;至于第三层,余浪恐怕是除了陈院长以外的唯一踏足者。 第三层净空不大,内里只放得下一张桌子,两片蒲团。 这一方静室看起来平平无奇,只是内里灵气却含而不露极为浓郁,比起当年余浪所进的洗髓池还要更加浓郁几分。 余浪和陈无宁相对而坐。 二人皆是沉心静气,做好悟道前的功课。 陈无宁率先发问:“你所理解的道之本源是什么?” 这个问题可以很大,可以很小,并无定解,每人心中自有独一无二的道,陈无宁这一问的用意便在于拷问余浪的道心。 余浪微微抬起头:“我认为,道之本源便是这个世界的真相,宇宙浩瀚无垠,我们偏偏生于此时此地,个人对于茫茫宇宙来说太过渺小,我辈修行者,便是要探寻出世界的本来面目。从内息运行的轨迹,到力量作用于外物的本质,再到对于规则的理解与掌控,修行的过程便是与道之本源亲近的过程。” “你的道,很宏大,想要证就,千难万难。”陈无宁脸上神情喜忧参半,“你再想想,若是将你所修的道具象出来,它应当是什么模样?是一把剑,一朵云,一支笔,甚至是一朵花?” 这个具象便是之后要形成的道印,余浪锁紧眉头陷入了沉思。 “不着急,放轻松,等到你的灵魂彻底舒展开来,它会自然而然得出现在你面前。” 余浪紧紧闭上双眼,停止了体内的内息流转,连呼吸也放得很慢,将自己彻底打开。 脑海中出现的画面是余浪小时候在爷爷家的小院中,时间是黄昏,爷爷摇着蒲扇躺在躺椅里头哼小曲,半残的夕阳挂在西面摇摇欲坠,好似随时会被一阵风给吹落。 余浪躺在院子里枕着手臂看天空排成“人”字飞过的大雁,忽然他发现天空中有一个小黑点,小黑点似乎也发现了他,闪动了几下。 小黑点爆发出无与伦比的牵引力,几乎一瞬之间,整个院落,整个世界全被吸引到小黑点之中,形成一个混沌的漩涡。 漩涡越缩越小,重新成为一只小黑点,整个宇宙无比安静,无法形容的死寂。 不知过去多久,小黑点炸裂开来,不断释放着自己的能量,不断扩大,无数的星辰也在这个扩散的过程中形成。 陈无宁大喝一声:“悟!” 余浪猛然睁开眼,一股巨大的牵扯力将不断扩散的星河重新凝聚为一个小点。 一片炫目的光芒散去后,余浪的头顶悬停着那只小黑点。 陈无宁也不知这个凝结道印的过程是成是败,这么多年,他见过无数道印,却都没有眼前这一小黑点奇怪。 它似乎轻若无物,又似乎重逾千钧,它似乎一触即破,又似乎无物不破。 余浪福至心灵,沉重地吐出两个字:“奇点。” 他的道印乃是宇宙之初的奇点。奇点大爆炸产生了宇宙,宇宙不断膨胀,最终又会坍缩于奇点。 余浪的悟玄道印便是奇点,是宇宙的发端,亦是宇宙的终焉。 陈无宁以法力模拟出两枚普通悟玄道印释放了出来,想要探探余浪奇点道印的虚实。 一风一云,两大道印盘旋着凑近那丝毫不起眼的奇点,奇点毫无反应。 三枚道印距离不到一寸时,异变陡生,奇点原地颤了一颤,风云道印凭空湮灭。 “好霸道的道印。”陈无宁忍不住赞了一声,却感到体内莫名被抽走了一股力量。 余浪则是接着这股力量从悟玄初境一举迈入了悟玄中境。 这一变故显然余浪自己也没有预料到:“师尊,我的道印似乎能吞噬其他道印。” “妙!”陈无宁眼中尽是欣慰,随后连捏法诀,又模拟出各色道印五种,喂食一般送进了奇点口中。 蓦然增长的力量让余浪有些承受不住,内息运行了数个周天才平复下体内的躁动,修为一举晋入悟玄上境。这一回余浪通过内视看清楚了整个过程,陈无宁的两枚道印被并非被奇点吞噬,只是单纯破坏,破坏后产生的能量未及逸散,又被北冥之力收拢吸收。奇点道印加北冥之力两者叠加才形成了这样神奇的一幕,恐怕即使是其他破壁人也不知道北冥道印除了用于消耗还有这样的功能。 “师尊,你这是做什么?” 陈无宁的脸上尽是老态:“本来我还想以禁术强行灌输一些法力给你,非但凶险而且损耗很大,没想到你的道印自带吸附威能,倒省了我不少事了。” 余浪有些感动:“你本来就受了重伤……” “呵呵,你不用觉得亏欠于我,其实是我亏欠于你。杨玉环对我洗月书院是个天大的麻烦,本来陛下下了严令命我护送她回长安——这简直就是强人所难,我此生已不可能离开洗月书院。如今由你替我完成这个重任,我出些力也是应当应分之事。此去长安路途凶险,长安城中又是卧虎藏龙,悟玄上境的修为也好让你多一份自保之力。” 余浪忽而眨了眨眼:“你给我句实话,我到底有几成机会能活着将杨玉环护送到长安?” 陈无宁苦笑:“不足三成。” “我把力量退给你,不去长安了行不行?” “行。我就坐这儿,倒要看看你怎么把力量退还给我。” “老家伙,我就知道你憋着坏呢!” “呵呵,挑战和机遇,还是要留给你们年轻人嘛,万一你活着到了长安呢?” “……” 余浪心情复杂得出了树人堂,虽然与陈无宁一通插科打诨,心里却仍是感激他的恩情的。判断一个人的馈赠是否出于善意其实很简单,看他是迫于无奈还是主动馈赠。显然陈无宁是属于后者,此去长安不论多么凶险,其实都已经与陈无宁无关了。他却仍然不惜损耗自身修为提携余浪,说明他确实关心这位关门弟子。 沈教习追着余浪的脚步跟了上来:“听说你要去长安了?” “嗯,过完年就要走了。” “过完年,可不就是明天吗?” 余浪一愣,心中掐了掐日头,是啊,一个没留神,腊月已尽,今夜便是年夜了。 沈教习笑了笑:“好啊,年轻人就该出去闯荡闯荡,一辈子困在洗月书院,困在扬州城,确实成不了什么气候。” “要是累了,回来看看我们啊。” 天空忽而飘雪,雪花落在沈教习花白的胡须上,他却仍未察觉。 头一次,余浪感到他们都老了,从陈无宁到贺教习、沈教习,三年里余浪曾与他们斗智斗勇,捅下天大的窟窿也有几位长辈顶着,如今自己本该成为洗月书院新的顶梁柱,却要离开了。 “洗月书院,确实是后继乏人了。”沈教习叹了一口气,“青青走了,你们家也没什么人,不如与我回家过年吧,好久不和你小子喝两杯了。” “不了,在扬州的最后一个年我想在自己家里过,明日我再去沈教习家中拜年。” 沈教习点了点头,背过身踏着地上零星的雪渐渐远去。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二章 贺新岁 唐人没有“春节”的说法,过年那天被称为“岁日”,前一晚便是除夕。 除夕夜阖家团圆,户户张灯结彩,家家欢饮守岁,桌上摆满了平日里舍不得看一眼的珍馐百味。尤其集贤里多是富庶之家,人人换上新衣华服笑容满面地与往来友邻攀谈寒暄,互道一年得失,往日里鸡毛蒜皮的纠纷也都搁置下了,心里只装着欢乐。 往年这时候,总有青青叽叽喳喳个没完指使余浪扫庭院、挂灯笼,随后两人便坐在庭院里就着中天明月聊个没完,多是青青苦苦哀求余浪讲上几个顺耳的故事,过了子时再大闹一场方歇。 余浪独自坐在前院大门之前,石桌上摆着青青留给自己的半颗夜明珠,一杯接一杯得饮酒,孤独守岁。 奥巴巴抱着不少礼物笑嘻嘻地进了门:“王家大娘真是客气,念我们家里冷清没人置办年货,送了我好些礼物,两只手都不够用的。” 说完便又进院忙活去了,奥巴巴虽来自异邦,可是他骨子里早已把自己当作一个唐人,曾经他只是羡慕大唐的隆盛国威,如今却是发自深心地喜欢这里的平和喜乐。 林水生哼哼唧唧得抱了一件袍子来,往余浪怀里一塞:“喏,新年需有新衣裳,这件袍子是我姐给你做的,赶快换上吧。还有啊,她不敢量你的尺码,都是照着你旧衣服的尺寸做的,难免有不合身的地方,要是你穿着不舒服先忍一天,她为了做这袍子费了许多心思……好歹让她高兴一晚上。” 林水生初时的语气凶蛮,最后几句却有带着哀哀的恳求,这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郎终究是心疼自己姐姐的。 余浪展开了袍子看了一眼,发现与林水生身上的袍子一个款式,只是大了一号,看来在红绸心底是拿余浪当亲人看的,想到这里心中有些感动。他抖了抖袍子,当即表示很喜欢,回屋便换上出来了。 做袍子是个讲究活,即使尺码不差,细微处却仍有许多要留心的点,否则穿上难免有不舒服。红绸的这件袍子却做得极为合身,余浪弯腰转身都觉得很自如,显然对方是花了很大心思的。 “我师父呢?他怎么不来陪我过年?”林水生还没去过万象山,已开始挂念自己的师父李泌了。 余浪笑了笑:“他此际恐怕正困在洗月书院的藏百~万#^^小!说里抓耳挠腮呢。” 余浪取出备好的新年礼物送给林水生:“这些你收好,你师父李泌送你的那份也包含在里面了。” 众多礼物中,林水生最心仪的便是那把威风凛凛的宝剑,他抽剑出鞘,胡乱舞了一阵,嘴中念念有词,只觉得自己已经是啸傲天地的大侠客了。 “少爷,外面风大,喝碗热汤暖暖胃吧。”红绸也换上了一身新衣服、新头饰,脸上不施粉黛依旧清艳,与宁小雨像了个三四成。 余浪接过汤喝了两口,忍不住点了点头:“这汤熬得很细致,唔,还有我不是与你说过不要再叫我少爷了么,我不喜欢分这些,就叫我余浪就好了。” 红绸很坚决地摇了摇头:“红绸此生便是余府奴婢,我想做的只是照顾好少爷,替青青姐守好这个家,绝不敢有一分僭越。朋友这两个字,对红绸太奢侈了,还请少爷原宥。” 余浪有些懂得红绸的苦心了,她想报恩,又不想伤害青青,于是主动画界,不留一丁点可能性,这女子有侠气。知晓了红绸的心事,余浪便不再勉强。 一交子时,城中大鼎撞了三声,宣告新年已至。 雪也纷纷扬扬大了起来,余浪便要回屋。 却有一群人举着灯笼热热闹闹地拍门进来,为首二人正是谢之谦与李大虎。 “浪哥福庆初新,寿禄延长!”一身华服的谢之谦行了拜年礼,送上新年贺词。谢之谦到底是世家子弟,排场大,后面跟了不少随从。 薛文洋回了高邮过年,谢之谦和李大虎陪伴家中长辈守完了岁就一齐来找余浪。 两兄弟到来,大厅里顿时热闹了许多,本来恹恹欲睡的林水生也兴致高昂地跟着他们打双陆(棋)。红绸和奥巴巴则忙着招待谢之谦的一众随从,给他们每人也包了些铜钱压岁。 “浪哥,我要随你去长安,没有你的扬州城可没劲透了。”谢之谦往嘴里扔了一颗干果,漫不经心得说道。 余浪也停下手中动作,其实他也一直想寻机问问兄弟们的意愿,没想到还是谢之谦主动提出了。 “虎哥,你呢?” 李大虎有些遗憾地说道:“我得比你们晚一阵才能去长安,手里头有些事情没有了解,最迟明年此时,我便会去长安找你们。” 余浪心有所动:“虎哥,你若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事一定要跟我讲,不要一个人死扛,就算我没能力帮你,咱们不是还有那位道门天下行走李泌嘛。” 这段时日余浪总觉得李大虎心里头藏着事情,又知道他性格倔强,不愿意牵连人,怕他独自应对不来。 “是啊,虎哥,这不是还有我吗?我谢之谦也是以一手谢家观云剑名震江南的人物。”谢之谦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哈哈,还记得在洗月书院自省楼初见面的时候,谢之谦是个多么老古板的人,当时浪哥怎么说来着,说你是新瓶装老酒——人未老,心先衰。没想到现在也会甩俏皮话了。”李大虎笑道。 “可不是嘛,咱们如今和三年前都不太一样了。那时候浪哥还爱卖弄文采,虎哥你是个整天憋坏的主,戴羊每天就爱显摆他那点轻身功夫,张承兴……” 说到张承兴,三人眼睛里俱是一黯。 李大虎还是那个圆场王:“好啦,今日便疯到这里,薛文洋此次回高邮便是要与家人辞行,他应当会跟着你们一道去长安,我一年后与你们在长安重逢,到时候各位兄弟混成了亲王首辅可不要忘了我啊,哈哈哈。” 李大虎走出集贤里,回身望了一眼余宅,却不知道下次再见到余浪的时候是生是死,即便活着,又是敌是友。 他的掌心,捏着一枚霄云古钱。 天宝三载正月一日,改“年”为“载”。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三章 西去长安路 李泌终于出了藏百~万#^^小!说的第九层,达成了十天通关洗月书院藏百~万#^^小!说的新成就。看起来只花费了十天,其实胜似一年,他以随身神器“驻颜”延缓了自身时间流速。正如贺教习所说,五层往上的典籍对于李泌来说同样是颠覆性的,几乎与以往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背道而驰,他花费了巨大的心力去接受那些古怪的定理,再去理解推演,步步艰辛。 即使折耗了自身两成的修为,加上对“驻颜”不可逆转的损伤,李泌依旧觉得是值当的,这不起眼的藏百~万#^^小!说里隐藏了太多精彩。 想必以洗月书院中众人的资质没有人能走到第九层吧,李泌忽然觉得有些孤独,要是有人同样看尽了这九层阁楼的典籍,交流交流也是好的。 “你不是第一个。”第九层的守阁老人一面翻阅着手中古籍,一面漫不经心得说道。 藏百~万#^^小!说中的守阁人,各个修为精深,第六层守阁人修为便有无相初境,第九层的守阁人甚至连李泌也看不出深浅。想必这些人并不遵从陈无宁调遣,否则单以这九位守阁人的实力,洗月书院便足以名震天下。 李泌奇道:“还有谁?陈无宁?” 老人指了指房梁上悬着的木牌。 李泌抬头,木牌上赫然写着六个大字——“余浪到此一游”。 “开元二十九年,他花了三个月从一楼上了九楼。”老人补充道。 平凡无奇的字句如惊雷炸响耳边,李泌心头剧震,匆忙离开了藏。 待李泌走远了,老人才又叹了一声气:“你甚至不是第二个。” 余浪的木牌背面便刻着李大虎的名字。 李泌一路飞出洗月书院,到了集贤里余宅。 余宅里空空荡荡,只有那叫林水生的少年独自拿着一柄华而不实的宝剑舞得风生水起。 “余浪呢?” “他们去长安了,让我在这宅子里等你,等你出来以后随你一起去万象山。” 李泌有些失神,他总觉得院子比以往空了一些,定神看了看才发现少了一棵黄杨树。 便问道:“院子里的那棵黄杨呢?余浪平时不是一惯都很宝贝那棵树吗?像对情人似的,怎么被砍了?” 林水生答道:“哦,他要去长安了,说这棵树是他和青青姐看着长大的,就砍了它做成了一柄木剑,说要一直随身带着,走到哪里都不忘家。” “哦。”李泌应了一声,觉得心间怅然若失。 或许是因为青青还被余浪念念不忘,或许是因为余浪的离开。 …… …… 车队很精简,六匹马,三辆车,七个人。 四辆马车,行李装一车,杨玉环与红绸共乘一车,余浪、薛文洋、谢之谦、奥巴巴共乘一车,还有个赶车的车夫。 车夫老郭年纪在四十开外,看上去很精干,走南闯北的经验很丰富,此人是陈无宁亲自挑选的,应当很可靠。 杨玉环生性谨慎,又屡遭刺杀,身边并无信任的婢女随从,索性轻车简行,独自一人上路。至于那个神秘暗卫“鹰”,也自有其容身之法,杨玉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三位鲜衣怒马的少年并驰于前,对一路上的见闻都感到很新鲜。前番离开扬州城的时候,浪字营结阵疾行,根本无暇旁顾路边山水风景,这一次由于护送着贵人,反倒多了几分嬉戏畅游的自在。 扬州城到长安路途迢迢,即使尽拣着宽阔的官道走,也有迢迢两千里之遥。以这车队的速度,到达长安至少需要大半个月。 前三天的路程可谓顺风顺水,一路上都有薛家、谢家的故旧们迎来送往、好生款待,薛家世代行医,受过恩惠的多,朋友便多,谢家曾经显赫,如今也是富甲一方,自然也不缺朋友。 一路西去,过了淮南道的地界到了亳州,这两位公子哥也是两眼一抹黑了,家里留给二人的名帖书信都派不上用场了,再往后只能靠自己。这时候一直不露山水的老郭开始大发神威,此人才堪称朋友满天下,走到那里都有人接应,不过他的朋友都不是什么名门显贵,赶车的、卖艺的、贩货的,三教九流俱全。 谢之谦、薛文洋虽看不上那老郭的朋友,可出门在外有当地熟人照应总归是方便许多,也只好耐下性子捧着老郭的脸。 这一天众人赶累了路,便在老郭的一个朋友张恒家住下了。 本来天光还早,余浪还想多赶一段路,他心知这一路不会太平很久,早一天到达长安便少一分风险。老郭直骂少年人心思浅,再往前尽是荒郊野岭,彼时没处落脚露宿山野才有危险,住在城池之内便会少许多麻烦。余浪觉得老郭的话在理,便遵循了他的安排。 杨玉环倒是没什么意见,她这一路就像重获了自由的金丝雀,比余浪他们还要活泼,对什么都好奇。也不怪她,从前在长安被禁足在王府中,这三年在洗月书院也很少出门,很久没有呼吸过这样新鲜自由的空气了。她巴不得马车永远不要到长安才好,就这么一直在路上飘啊荡啊。 张恒在老郭的朋友中算混得好的,不但有自己的小买卖,还兼着里正的职司,在亳州城里有个似模似样的宅子,勉强能容得下六人。也只是勉强而已,除了两位女眷,其他四个男人只能挤在一间大通铺里。 晚饭时张恒的妻子柳氏对众人的态度颇不友好,大抵是嫌弃丈夫的这位朋友老郭穷酸,又嫉妒杨玉环美貌,席间没拿正眼瞧过人。张恒倒是个老好人,全程赔着一张笑脸,对众人嘘寒问暖,也说起一些自己曾经走南闯北时遇到的趣事趣闻。 用完了晚饭杨玉环不甘心早早睡去,执意拉着红绸一同去逛夜市。亳州城虽然称不上富庶,夜市却也很出名的,许是当地官员刻意放宽的结果,毕竟大唐是有宵禁的。余浪等人只好跟在后面当个尽职尽责的护卫。倒是老郭不以为意,独自先睡下了,毕竟他只答应了陈无宁赶车引路,可没答应要给两个姑娘当常随。 无风无月夜,流灯华彩更加引人注目。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四章 想吃一碗面 比起扬州城的十里长街,亳州的夜市逊色不少,不过也自有其特点。城里的声色场所不如扬州多,各色小吃、赌坊却自成气候。 今夜是上元佳节(元宵),站在桥顶望去,只见城内彩灯招摇,炫目夺神。 “快看快看,那家庭院里放了好大的火啊!”薛文洋指道。 燃灯放火是上元节的习俗,可在自家庭园放这么大的火倒也新鲜。 谢之谦摇头晃脑地念道: “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 夜如何其?夜未艾,庭燎晣晣。君子至止,鸾声哕哕。 夜如何其?夜乡晨,庭燎有辉。君子至止,言观其旂。” “别念了,是真的着火了,没见那么多家丁仆役提着水桶拼命灭火吗?”不过这家宅子毗邻河道,救火又及时,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余浪想起前世小时候元宵节放火玩被人追着打屁股的事,真觉得恍如隔世,啊,本来就隔了一世。 红绸喃喃说道:“以往上元节水生总是要吃一碗我亲手蒸的面茧,否则总不愿安心睡觉的,不知道他今夜能不能睡安稳。” 杨玉环刚想安慰红绸几句,四个大男人的肚子齐齐咕了两声。 本来伤感的气氛顿时被破坏殆尽,杨玉环忍不住掩面失笑:“你们是听到面茧饿了吧?方才在那张恒家中没吃饱?” 吃不吃得饱对于奥巴巴来说从来都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他率先说道:“那柳氏太过分了,我夹一筷子菜她就要剜我一眼,吃到后来我头也不敢抬。” 薛文洋也是义愤填膺:“长得好看也就罢了,都长成那样了,被她看一眼什么食欲都没了。” 杨玉环奇道:“那柳氏长得很不好看吗?” “你……看不出美丑?”余浪有些不信,杨玉环的审美标准应该是极高才对。 “不是,我只是不太关心别人长得好不好看,因为,反正也都没有我好看。” 杨玉环美到极致的一张脸让人丝毫生不起反驳的欲望。 说话间,杨玉环肚子也咕咕叫了两声,她尴尬地望了望天:“看来咱们是得吃点东西了。” …… …… 狮子桥下有个小面摊,看起来平平无奇,却排了老长的队。 那做面的中年人打扮寒酸,手脚也并不很利索,做得很慢。排队的人却极有耐心,看着那人和面揉面,虽然有心焦者低声抱怨几句,却没有人愿意离开。看排队人的衣着,不少也是光鲜亮丽,却不知为何对这老人的手艺如此痴迷,苦苦等一碗面。 杨玉环闭目感受了一阵食客碗里飘出的香气,神情沉醉:“好香。” “咱们就吃这个如何?”杨玉环睁开眼发现只有红绸跟在自己身边,四个男人已经排上队了,连忙也拉着红绸去抢占位置。 摊主收费的方式也很奇特,并不一视同仁,有些人一碗面只要一个铜板,有些人却要五两银子。 被要五两银子的公子哥登时就忍不住了:“老家伙,你可识得本公子是谁,我花了那么长时间排队已经给足了你面子,你还敢狮子大开口!” “何英堂公子我自然认识,否则也必不会收你五两银子,想吃面,掏钱,不想吃就走开,我从不会强买强卖。” 何英堂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好,好!本来想着今日是上元佳节不宜动粗,可你这老匹夫实在欺人太甚了!” “浪哥,咱们要不要上去帮帮这摊主?”谢之谦低声问道。 余浪摇了摇头:“这摊主敢这么骄狂,必定有所凭恃,咱们先静观其变,若是这位何公子真有什么过分举动我会阻止他。” 正如余浪所说,这位何英堂公子虽然话说得狠,却迟迟不敢动手。 排队人议论纷纷:“何公子出生世家,何时受过这等委屈,摊主这回怕是踢到铁板了。” “此言差矣,摊主的面就连明府大人都很爱吃,他来吃面的时候都要亲自排队,何公子再厉害还能厉害过明府大人?” 身后的小厮附耳对何英堂说了几句话,何英堂彻底怂了,拿出五两银子放进摊主的钱篓里,便要取面离开。 “慢着,这碗面我不卖了。”摊主从钱篓里取出银子扔在地上,随后连碗带面一齐摔烂,竟是丝毫面子也不给。 余浪眉头微皱,这摊主未免有些太过分了。 何英堂强忍住怒意,从齿缝里露出来几句话:“你做面,我给银子,我哪里慢待你了,你凭什么不给我?” 摊主头也不抬,专心揉面:“你的银子,脏!” 何英堂当即拔出腰间佩剑:“老匹夫,你三番四次侮辱我,大丈夫一怒血溅五步,纵然今夜过后这亳州城无我何英堂立锥之地,我也要杀一杀你的威风。” 眼看事情要闹大,排队的百姓纷纷避让开来,生怕何英堂手中长剑误伤到自己。 余浪却是眉开眼笑,率领饿货小分队抢到了最前面的位置,何英堂的这点本事自然入不了余浪的眼。 这一剑去势甚急,摊主不紧不慢地闪身避过,看起来极为凶险。 看似凶险万分,实则后者是游刃有余,刻意到最后一刻才闪避,看出了其中关节余浪更加淡定,已经回头和杨玉环聊起待会儿的面要不要加点料。 何英堂一连数剑斩空,之前的血气已经化为了悲哀,他已明白这摊主的实力远胜于自己,只是在刻意戏弄。 又是一剑落空,何英堂骑虎难下,再动手也不是,收手也不是,尴尬得像一个错误。 “大哥哥,我这半碗面给你吃吧。”一个小男孩闪着一双大眼睛说道,“刘叔没收我钱,我只想要十个铜板,想给妹妹买一盏好看的花灯。” 何英堂怔住了,他忽然有些明白摊主为什么说自己的钱不干净了。何家垄断了上元节的灯盏供应,定价比往年翻了一倍还多,让这些穷苦人家的孩子连花灯也买不起了。 他想起小时候上元节玩花灯时开心的场面,心里忽然很难受,眼角有些湿润,他将地上的五两银子捡起来,仔细擦干净,送到那小孩儿手心里:“谢谢你的半碗面,哥哥领情了。这五两银子你拿着去买一个最漂亮的花灯给妹妹。” 何英堂转过身对着众位百姓拱手道:“何家商铺往后定价会降低,各位乡邻们不用再跑远路去买东西了。” 人群中喝彩声不绝:“有何家大公子这句话我们便放心了!” 何英堂看着众人脸上的笑脸,只觉得比打赢了方才那一架还要开心,这才明白有时候威望不一定要靠逞凶斗狠。 摊主刘叔的脸上也终于露出笑意:“何公子今夜是得罪了,改日我去何府登门道谢,还请不要与我这粗蠢的手艺人一般计较。” 何英堂连忙施礼:“刘叔万莫如此,今夜若不是能得刘叔点拨,我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余浪也觉得心情颇为愉悦,摊主这一通敲打恰到好处又不伤和气,何英堂也是个知礼的年轻人,这一番承诺,可说是亳州百姓在上元佳节收到的最好礼物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五章 舞别 等了许久,摊主给余浪六人送上了热气腾腾的面条。 薛文洋举筷之前颇为不屑,在他心中世上的面食没有能比得上高邮葱花干拌面的,再打上一个荷包蛋,更是强于世间任何美味。 他夹起少少的几根面条送入口中,原本平静无波的脸上忽然露出了春天般的表情,一瞬之间只觉得生平吃过的其他食物都如草芥一般无味,几根面条不但味道层次丰富口感劲道绵长,更有一种打动人心的力量。 为什么,我会流下一滴泪呢?薛文洋百思不得其解。 余浪更加沉迷于这碗面的味道,里面有一些遥远而熟悉的东西,他情不自禁地脱口唱道:“如果你愿意一层一层一层地剥开我的心……” 等等,洋葱,唐代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 摊主解释道:“你们年轻人还在多愁善感的年纪,我特意在面汤里加了一些来自南洋的神秘作料,有催泪之效。许多事情在心里掩埋久了并不好,痛痛快快哭一场,就会发现悲伤也没有之前想象得那么沉重了。” 杨玉环听完了摊主的解释,点了点头,对余浪说道:“余公子方才所唱的歌曲颇为入耳,可否为玉环唱完呢?” 余浪一呆:“乡间俚曲,难登大雅之堂。” 杨玉环笑道:“玉环愿意伴舞。” 见余浪还想犹豫,谢之谦猛晃了晃他的胳膊:“浪哥,你是不知道,玉环姐姐在舞曲一道上可谓当世大家,长安城多少王子皇孙世家贵胄为了能看玉环姐姐跳一支舞掷千金而不得!” “好!”余浪拍桌答应。 杨玉环袅袅婷婷走到面摊旁空阔处的一片草地,缓缓展开双臂,凝身不动,闭目仰面,似乎在酝酿着某种情绪。 歌声响起,杨玉环应声而动。 她的身体像是悬了一根无形丝线,整个人便如被旋律牵引的木偶,随着旋律起伏而曼妙得律动。一时间如轻云蔽月,一时间如流风回雪,眼角眉梢细微的变化更是将歌曲背后的意境传达地淋漓尽致。 薄纱轻绸之下的身体独得造化所钟,像是一池春水,柔柔得融化在这黑夜里。 围观百姓们忍不住齐齐喝彩:“好!” 冬日里一片萧条的草地上竟有春花吐蕊,真可谓一舞万木皆春,一啼万古皆哀。 余浪也忍不住心中赞叹:不提玄宗,世上任何男人见了这样的舞姿也要沉沦,她展露了一个女子最本真的美,却又超脱于那份美,甚至有几分凭虚御风的仙气。 同样是女子,就连红绸都为杨玉环的舞姿所倾倒,脸上的神情既有沉醉羡慕,也有几分自惭形秽。 余浪的目光在红绸脸上停留了一会儿,竟发现红绸与杨玉环亦有几分相似,只是容貌相似,气质脾性差了十万八千里。余浪心有所动,红绸的这张脸着实奇妙,与宁雪姐妹像了三成,又与杨玉环像了三成,颇有几分横看成岭侧成峰的玄奥。 还没走远的小男孩也忍不住拍掌赞叹:“仙女姐姐好美啊!” 杨玉环对着男孩展颜一笑,更是让众人心中倾倒。 何英堂长身玉立,忍不住上前搭讪:“小生可否有幸聆知姑娘芳名。” 杨玉环微笑着摇了摇头拒绝了何英堂,转身冲发呆的余浪等人说道:“面也吃完啦,该走啦。”杨玉环便知这世上没有不会为她动心的男人,只是她很多时候不愿意招惹罢了,一个名字蓦然浮上心头,大概只有他,才能让杨玉环体会求而不得的痛苦吧。 还是性子最憨的奥巴巴最先醒过神来,招呼余浪他们离开。 何英堂呆呆立在原地,目送着杨玉环离开,叹了一声气。 摊主出声提醒道:“何公子绝了心思吧,这等女子得造化所钟,亦得造化所妒,还是不要沾惹为好。” 何英堂仍旧沉醉在杨玉环的笑靥之中,也不知道对摊主的话听进去了几分。 众人回到张恒家的宅邸各自回房歇息,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余浪最先醒来,伸了个懒腰便推门出去,却正撞见神色不愉的车夫老郭。 老郭神色颇为凝重:“出事了,杨玉环不见了。” 余浪如堕冰窟,若是不能把杨玉环平平安安护送到长安,不但自己死路一条,恐怕连院长陈无宁乃至整个洗月书院都会受到玄宗皇帝的迁怒。 红绸知道此事后果极为严重,已是哭得抽抽搭搭:“对不起,少爷,都怪我睡得太沉了,玉环姐姐和我在一个房间,我却连她什么时候不见的都不知道。” “此事不怪你,来人能够无声无息地将游海上境的杨玉环劫走,即使你醒了也无济于事。”余浪宽慰红绸。 其他人听到动静也都围了过来,都觉得此事蹊跷。 余浪曾见过杨玉环的暗卫鹰,知晓那人实力至少也在悟玄以上,并不相信来人会有如此强悍的实力无声无息得杀了鹰,并毁尸灭迹。 那么,另一个可能性浮上余浪的心头——杨玉环会不会是主动出走?若是她主动出走,事情就变得简单得多。可杨玉环应当知晓自身处境,即使有鹰的保护她独自一人还是极为危险的,除非,她得到了另一个强援。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存在,那个人会是谁呢? 谢之谦分析道:“会不会是昨晚那个公子哥劫走了玉环姐姐,昨晚玉环姐姐走的时候那人的神情颇为不舍,会不会是他见色起意?” 薛文洋则持否定看法:“那位何英堂公子是个什么实力咱们瞧得清清楚楚,撑死了也只有百炼初境的实力,不可能避过我们的注意将人劫走。” “一大清早的吵什么吵!”张恒妻子柳氏的咆哮声吓得众人紧赶慢赶出了院落。 余浪顺着之前的思路继续思考,如果杨玉环是另得了强援襄助逃走,那个强援会是谁?这一路上杨玉环都与众人同进同出,根本没有条件接触其他人,这一路走来也没有遇到什么修为高深的人。 唯一令余浪看不透的也就是昨晚面摊的摊主,他躲避何英堂剑招时的身法举重若轻极为高明。 想到这里余浪心里有了计较:“走!去狮子桥下的那家面摊。” 余浪怕带着红绸行事多有不便,就让老郭和奥巴巴留下照看红绸,只带着薛文洋和谢之谦两人同去。 狮子桥下不复昨晚热闹的盛景,众人大排长龙的摊点如今也只剩下几个空荡荡的桌椅板凳。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六章 心事难解 面摊老刘在亳州城里虽然名气不小,却很少有人知道他家具体在哪儿,余浪三人分开问了一阵收获寥寥。 不得已三人只好先去找昨晚那位何英堂公子,料想此人是亳州城内的地头蛇,手段应该更多一些。 听说是要找失踪的杨玉环,何英堂爽快地答应了,他昨夜一夜没合眼,脑袋里尽是杨玉环翩跹的舞姿,正愁没机会与众人相识,当即尽心出力地帮忙。 不一会儿何英堂便领着众人到了老刘家所在的一间低矮的瓦房。 事急从权,余浪也不客气,一脚踹开瓦房紧闭的门,里面空无一人。 “炭火熄了没多久,人应该也离开没多久。”余浪说道。 何英堂天生嗅觉及其敏锐,闭起眼抽了抽鼻子:“这屋子里有昨日与你们同行的那位杨姑娘身上的香气。” 何英堂怒道:“这老家伙,看起来挺正经的,竟敢做出掳走良家女子这等腌臜事。” 余浪懒得向这人解释更多:“多谢何公子仗义援手,之后的事情交给我们三个就行了,您请回吧。” 何英堂不改急躁的脾性,怒目看着余浪:“你当我何英堂是什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跟班吗?” 余浪懒得与他废话,施展出悟玄上境的修为,以法力裹挟着何英堂倒飞了出去,落在街心。 何英堂再也不见了之前的威风,呆若木鸡,心里涌起一股浓浓的自卑:此人如此年轻,居然是悟玄境的上师,难怪……难怪杨姑娘会喜欢他,美人配英雄。 丢了杨玉环,余浪心乱如麻,自然无暇去理会何英堂的情绪,却不知接下来应该何去何从,去长安只能承受玄宗皇帝的怒火,恐怕难逃一死,扬州也再回不去了。 余浪心思又转向另外一边,以杨玉环的聪慧不会想不到她这一出走便是将其他人逼入了死地,她应当不会如此绝情。 “浪哥,这里有玉环姐姐留下的一封信。”薛文洋和谢之谦将屋子里外搜寻了一遍,总算是有所发现。 信封上正是杨玉环手书的“余浪亲启”四个大字,看了一遍信件里的内容,余浪脸上凝重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 “余公子,玉环此次离开绝非故意陷诸位于险境,实在是有不得不离开的理由,有些事情得不到答案玉环是决计无法死心的。恰巧刘先生与我有旧,曾欠下我一个人情,我便托他带我离开亳州城去结了此事,不论结果如何,玉环都会与你们在唐州城外的小河庄汇合,彼时不论是去是留,玉环都会给你们一个交代。余公子也不必担忧玉环的安危,有刘先生和鹰的保护,可保玉环无虞。” 薛文洋和谢之谦传阅了一遍杨玉环的手书,也都一致排除了杨玉环被劫走的可能性,应当确实有什么不得不了的心愿。 “什么样的事情会让玉环姐姐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离去呢?” 余浪与杨玉环走得颇近,看了书信也猜出来了几分,心中五味陈杂:“我大概猜到她可能是去向一个男人要一个答案,得不到答案她不会甘心从此侍奉玄宗的。” “什么样的男人能得玉环姐姐如此青睐?”谢之谦一脸好奇。 薛文洋拍了拍谢之谦的肩:“你拿一面铜镜照照自己的脸……” 谢之谦神情欢喜:“你的意思是玉环姐姐他喜欢我这样清秀斯文的书生是吗?” 薛文洋摇了摇头:“我只是想教教你如何排除一个错误答案。” 二人嬉闹了一阵,心情都不像之前那么沉重了,按照杨玉环信中所说,众人只需一路往唐州城赶路即可。 回到张恒家里,余浪也没有与老郭解释太多,只是与他说明了下一站要先往唐州去,随后再折去长安。 老郭也不是多嘴的人,见余浪不愿多说自然也不会多问,与老友张恒道了别,便带着众人一路往唐州方向赶路。 没了杨玉环的刻意拖延,众人赶路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一截,直到葫芦口才陷入了两难的抉择。 老郭一贯求稳,坚持走官道绕行,规避许多麻烦。 谢之谦和薛文洋却觉得绕行距离至少多了五天路程,直接从葫芦口直插过去可以大幅减少路程。 老郭知道这两个孩子虽然莽撞却向来是以余浪马首是瞻的,忙把这个问题抛给了余浪:“余浪,你说,咱们该怎么个走法?” 出乎意料地,余浪这次并没有站在老郭那边,而是指了指葫芦口的入口方位。 老郭颇为恼怒:“你这孩子,先前倒还挺知机的,怎么现在反倒糊涂了呢?临走时陈无宁特意关照我说这一路必不太平,可能会遭人截杀,叮嘱我处处小心。你看看这葫芦口,这地方是多好的埋伏点?更何况如今还在隆冬,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雪就能让你们在这里吃尽苦头!” 这番话很有道理,连薛文洋和谢之谦听了都不住点头,改变了先前的主意,贪图这一时方便遇险可不值得。 余浪仍是颇为坚决地摇头,似乎这些他早已思考过:“我正是觉得我们这一路上太过谨慎了,一直没给想截杀杨玉环的人足够的机会。趁着杨玉环不再,我想引他们出来,看看对方到底是怎样的一群牛鬼蛇神。” 老郭顿时领会了余浪的意图:“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对方截杀的目标只是杨玉环,我们趁杨玉环不在的时候把他们引出来,反倒占了一些先机。” “正是,即使我们不是对方敌手,他们也不至于盲目杀了我们,至少他们会对杨玉环的行踪有兴趣,这便是我们的筹码。”余浪解释道。 余浪又从包袱里去了一些银子给老郭:“郭叔,这一路上承蒙您的照顾,小子们感激不尽,到得此处,您也算完成了我师尊的嘱托了,葫芦口中凶险,剩下的路便让我们自行走完吧。” 老郭当即横眉竖目,打落余浪手里的银钱,怒斥道:“你当我老郭是什么人物,我虽然只是个走南闯北的车夫,却最信奉言出必践!我答应了陈无宁要护送你们到长安,就必定要完成诺言!你休也再提此事!” 没想到这老车夫却是一身傲骨,余浪奈何他不得,只得答应了让他同入葫芦口。 众人定了计,便连人带马往葫芦口中走去。 余浪纵身入了红绸所在的马车,小心保护着她的周全。如今队伍中只有红绸一个女眷,极有可能被杀手误认为是杨玉环。 天色昏黄,葫芦口中杀机四伏。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八十七章 伏杀与隐忧 葫芦口地如其名,两侧山体高耸,当中夹着一条羊肠小道,状如葫芦,确实是绝佳的伏击点。 余浪于马车中闭目打坐,将身心状态调整至最佳,外放的神识洞察着马车外的风吹草动,悟玄上境的修为搭配三层的北冥诀,感知力极为强大,他细细扫了一遍确定整个葫芦口中并没有伏兵。 这说明要么根本无人伏击,要么是伏击者隐匿行踪的本事高超,能够避过余浪的神识感知。如果是后一种情况,则意味着埋伏者人数一定不会太多,可能三五人,也可能只有一人。 走了大半天的时间,一路都极为太平,眼看出口就在眼前,众人暗松了一口气。 却见一个宽袍缓带的翩翩公子哥盘腿坐在狭小的关口处,腿上横着一把古琴。 古琴是松纹古木所铸,没有琴弦。 余浪解下了腰间的木剑,两根手指轻轻抚过木剑光滑的剑身,就像抚过情人的脸。这把剑是用自家庭院里黄杨木最精华的部分做成的,为此他特意去找了一趟洗月书院铸器坊的陆教习帮忙。陆教习不愧是铸剑行家,不仅通过秘法最大程度得提升了木剑的韧性,而且扬长避短,充分利用原木属性通透的特点,将之便于法力灌注的优势发挥的淋漓尽致。 这把木剑余浪取名为“手植”,取自余浪前世最喜欢的一篇散文——“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明·归有光) “手植”二字于原文中寓物是人非,余浪取下这个名字便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惜取身边的朋友、亲人,为保护他们而战斗时必尽心倾力,不留遗憾。 这把木剑不如磨石刀锋锐,不如磨石刀神异,却倾注了余浪的道心,剑身虽是凡木,剑胆绝非等闲。 余浪飞身而下,与那抚琴人相对而立。 剑胆对琴心。 抚琴人十指连动,琴音引发天地元素共鸣,一道音刃破空而来。 “手植”脱手而出,悬停在余浪身前,一化为二,二分为三,一道剑气化身与那音刃斗在一处。 剑气方正浩然,音刃绵长婉约,二者各展所长,于虚空中斗了一阵。 抚琴人见一时难以取胜,又以双指横于额前,施放出自身道印。 他的道印便是六根琴弦。 薛文洋和谢之谦修为都只有破虚初境,并不能看出战局如何,只是心内空着急。 老郭却是面色凝重,向二人解释道:“那抚琴人的六道琴弦道印,各有千秋,虽然同出一脉,却包含风林火山雷云六种气息,堪称是身俱六种道印。” 薛文洋听了悚然变色,在他的认知里,常人能凭着一种道印入悟玄也是极难,此人却有六种不同属性的道印,实力当真强绝,却不知余浪能不能挡住此人攻势。 谢之谦的心思却落在别处:“琴有七弦才对,此人偏只有六弦,好生奇怪。” 余浪却并未以自身道印应战,只是同样以“手植”剑气残影与六大琴弦道印相斗。 操纵着手植以一敌二余浪却仍显得游刃有余,丝毫不落下风。 抚琴人修为已至悟玄巅峰,也看出余浪的实力不过在悟玄上境,可竟隐隐感到此人气海绵长变招迅捷仍在自己之上,心中暗暗吃惊。 他接到兰夫人的密信,杨玉环由洗月书院的几位学子护送往长安来,本来对此次刺杀任务极有信心,却没想到这个衣着平凡乡下少年模样的人竟如此棘手。 抚琴人猛一拍琴身,一直藏而未出的第七道印疾振而出,直往余浪面门上飞去。六印藏于身,一印藏于琴,这七印齐出寻常无相初境的修行者都抵挡不住,这也是抚琴人最大的依仗。 余浪等的便是这一刻,奇点道印蓦然出现在身前。 抚琴人心中迷惑,他一生对敌无数,从没见过如此古怪的道印,看起来如此平平无奇。 奇点猛然闪烁了一下,七枚道印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被鲸吞了进去。 忽然失去七枚道印的抚琴人再也支撑不住,垂头吐下一大口血。体内道印本源还在,只要境界仍在,失去的道印可以再结,可这些损失掉的修为却是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修炼回来的。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余浪,始终无法接受这世间竟有能够吞噬其他道印的诡异存在。 余浪此时也不好受,他体内先是北冥之力未吸收完全,上次吸了陈无宁的道印也有残留,如今又吸入这抚琴人的七枚道印,气海、筋脉俱是不堪重负,整个人竟似要炸裂开来一般。 “不好!”老郭察觉余浪体内异动,飞身而去,拍住余浪周身大穴,意图控制住余浪体内的异常。 不料这一下却是适得其反,重压之下余浪体内的力量剧烈反弹,竟有血丝渗出体表,浑身染血,整个人看起来极为恐怖。 抚琴人见了大喜过望,吸人修为这等逆天之举必有逆天之报,他提振起剩余的力量,便想趁势一招结果了余浪的性命。 “且慢动手!这份功劳还是让给我们吧!” 另有一对身上披着兽袍的兄弟忽然跃出,这二人修为只在悟玄中境,平常自然不是抚琴人的敌手,见抚琴人重伤却想出来捡便宜。 “原来是山林虎豹简家两兄弟,两位想从焦某手中捡这个便宜,也不称称自家斤两。”抚琴人自然不愿意将自己一番恶战乃至折损修为得来的功劳就这么拱手奉上。 马车里的红绸听说余浪受伤,再三克制还是忍不住担心,掀开帘子查看余浪伤势。 那三人也不再斗嘴,目光均牢牢盯住了红绸,简家大兄说道:“难怪几位夫人都不愿这女子重回长安,确实是难得的美人,他奶奶的,我要得了这样的女人,也不想要皇位了。” 姓焦的抚琴人早些年去寿王府中弹琴的时候与杨玉环有过一面之缘,也没看出端倪,只觉得杨玉环这三年清减了一些,可见红绸与杨玉环确有几分相似。 余浪身体不住抽搐,体表渗出的血液也渐渐增多,剧烈的痛楚几乎要吞没他的意识。 薛文洋、谢之谦、奥巴巴纷纷亮出兵刃,将余浪和红绸护在身后,他们已打定了主意与余浪同生共死。 车夫老郭叹了一声气,死死顶住简家兄弟二人和那抚琴人:“你们走吧,老夫今日不想开杀戒。” “你这赶车的马夫也敢……”简氏大兄话没说完,只见一道灰黑色的剑气在虚空之中拉开一道痕迹。 痕迹是虚空的裂隙,从中流淌出寂灭的死意。 简家两兄弟掉头就跑,没有片刻的犹豫。 抚琴人眉头紧皱:“你就是那死了七次的郭路生。” 死了七次,领悟出生死剑印的郭路生在修行者中的地位与死神无异,虽然他的修为只有悟玄上境,却斩杀过天启境的大修行者,在为境界论的上三境中,他无疑是个颠覆者。 抚琴人神色数遍,终于还是按不下对于死亡的恐惧,再多的荣华富贵也要有命享受才行,他也化作一缕青烟远远遁去。 陈无宁请郭路生为余浪赶车,用了一个天大的人情,他只能做到让郭路生赶车,危急关头愿不愿意出手全凭郭路生的心情。 郭路生向来无情,这一次出手也是在陈无宁的预料之外的。 奇点道印令郭路生无法不动容,当年正是同一个道印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若无那位前辈出手帮忙,便不会有郭路生七生七死领悟生死剑印的神话。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三章 西市寻人 第二日清早,余浪便央求杜甫寻找入宫的门路,成与不成,此时应当已经有了结果。 杜甫知晓他是挂念红绸的安危,只是入宫这种事,对他来说同样是有心无力,他若是能有幸面圣也不会迟迟得不到重用。深宫之中戒备森严,不论是外面的消息想进去还是里面的消息想出来都是千难万难,他上次托人安排与高力士会晤,即使在高力士有意向帮助他的前提下,依旧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布局,仓促之间想要得到昨夜入宫的杨玉环的消息几乎不可能,即使是在皇城之内,知晓昨夜杨玉环入宫消息的人只怕一只手也数的过来。 “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杜甫宽慰余浪道,“深宫中哪个妃子得了封赏这等事以我的耳目恐怕无法探知,但若是冒充贵人被拆穿这等大事,应该很快就会传出来。到了此刻也没有动静,恰恰说明红绸她此时还是很安全的。” 这一番开解之词余浪自己也想得到,从杜甫嘴里说出来却让他添了几分安心。 杜甫似乎想到了什么,笑了笑:“不过想要了解深宫中的情况也并非绝无办法。” “什么办法。”见杜甫说得认真,余浪眼中也现出光芒。 “自然是你那位好叔叔李太白了,他此际正以翰林待诏的身份侍奉陛下左右,也算是天子近臣了,若是你能与他搭上话,这件事便有着落了。” 余浪察觉到杜甫神色有异:“你离开扬州也有快四年了,至今还没见上太白叔叔的面?” 杜甫摇了摇头:“我去过几次翰林院,不仅连门都进不去,甚至连名帖都投不进去,翰林学士院的门房也是眼高于顶的清高人物,像我这种无功名傍身的穷酸,人家连通报一声也不愿。” “使银子也不行?”余浪心中疑惑,都说阎王也好过,小鬼难缠,可是小鬼一旦收了银子办事向来也是利索的。 杜甫苦笑:“给了,第二次去的时候不但给了银子也给那门房备了一份厚礼,谁知那门房看也不看就给扔了出来,还说活该我求不得功名,只会以阿堵物行此有辱斯文之事,此后便连那门房的面都见不上了,更何况李太白。” “连你杜子美都进不去,恐怕我去了更只有被拒之门外的份了。”余浪眉头紧锁,这种软硬不吃的门房确实是难啃的骨头。 “你是真没办法还是有些不想见他了。”余浪极为敏感,从杜甫几句话语气的变化中看出了一些端倪,提起翰林院的时候他语气中除了几分自卑亦有几分轻蔑。 杜甫并没有正面回答余浪的问题,而是负手看了看窗台上的球菊:“翰林学士院不过是皇帝养来取乐的一帮笼中之鸟,我不明白那门房何以有如此傲气,李太白又为何摧眉折腰,委身于内。他本可以做成许多轰轰烈烈的大事,偏偏却只甘心当皇帝陛下的……” 杜甫没好意思说出口的两字,玩物。 余浪却是知道四年前李白从扬州城离开的时候心情何等低落,甚至是有些自怨自艾,选择入翰林院随侍皇帝左右,恐怕也与那天被李屿破了道心有关。如今自己也到了长安城中,以后少不了要与李家父子周旋,诚如杜甫所说,长安城中鱼龙混杂,若是找不到可靠的盟友只怕寸步难行,也得及早构建自己的势力才行。 杜甫心思也动得快:“你方才那么说,心中已有了找到李太白的办法了?” 余浪轻快得敲击着桌面:“说简单也简单,李太白又不是整日待在皇宫与翰林院之间,这两处地方我们去不得,别处我们却去得。” “长安城里哪家酒坊酿得酒最好喝,哪家客店的饭菜最好吃,太白叔必定会是那里的常客。” 杜甫嘿嘿一笑:“你不仅是要找李太白,只怕自己腹中的馋虫也憋不住了吧。” 余浪向众人说明了要去东西两市游玩,薛文洋和谢之谦都很踊跃,只有奥巴巴兴趣缺缺。不是奥巴巴不爱热闹,是杜甫这院子太久没人打理他看不过眼,当管家当上瘾的他自然不能坐视不理,要替杜甫收拾一下家里。 杜甫便领着余浪、薛文洋、谢之谦先往靠崇化坊更进的西市去了。 崇化坊正门对面便是独占了怀远坊一坊之地的大云经寺,隔着高墙众人都能感受到寺中庄严的气氛,长安城中的不少善男信女已在外面排起了长长的队列。 见余浪怔怔看着怀远坊发呆,,杜甫便多说了几句:“大云经寺的住持觉远大师与我是好朋友,等天黑游人稀少了我可以带你进去看看,也净化一下你满脑袋乌七八糟的想法。” 余浪笑了笑:“我看这大云经寺未必有什么用,你和它当邻居当了这么些年,爱喝酒吃肉的坏毛病都没被净化掉。” 杜甫脸上终于出现了余浪熟悉的俏皮。 “如果你和大云经寺的住持真得是好朋友的话,我倒有个办法生财,来帮你重开草堂客栈。”余浪知晓重开草堂资金问题只是第一步,如何能在虎狼环饲之下持续见招拆招持续经营下去才是关键。 杜甫摇了摇头:“你可别为难觉远大师了,他一向很支持我的草堂客栈,也从寺中拨了一笔香火钱给我,但他毕竟要管寺中数百僧人的吃穿用度,拿不出太多钱来的。” “这你不用担心,我说了有生财之道,到时候准保这大和尚富得流油。”余浪胸有成竹,见惯了前世景区各种坑钱路数,大唐佛教的土壤可肥沃多了,只要余浪稍加改良,赚这些富贵香客一笔自然不在话下。 见余浪有心卖关子,杜甫也不再追问,既然余浪有办法,他也乐见其成,只要不伤了他与觉远法师的情分便好。 一路北行过了怀德坊,便到了西市的西门。 西市内外真如两般世界,外面街道上行人也没几个,西市里头却是人声鼎沸,大到两三层楼的店铺食肆,小到沿街叫卖的小摊小贩,提供的各种精巧玩意儿都是余浪他们之前在扬州城从未见过的。 更令人赞叹的是西市的规模,抬眼望去,几乎看不到边际,各色商铺密密麻麻排列,粗略数去,仅仅是道路两边的店铺就有千家以上,据杜甫补充,准确的数字是有四万多家,其中还有大量来自西域、日本等国的客商。 看出谢之谦与薛文洋蠢蠢欲动的心思,余浪便笑道:“你们二人先去逛吧,有什么稀罕物尽管买,你二人反正有钱。” “浪哥英明。”两人如蒙大赦,急急往自己心仪的店铺中去了。 “喏,西市酒坊里最出名的便在这儿了。”杜甫说道。 余浪抬头,只见一栋漂亮精致的三层小木楼矗立于前,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天香楼”三个字正是出自李太白手笔。 看来是没找错地方。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四章 浪子无形 “客官,您可别为难小的了,咱天香楼每日接待的顾客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您要问几位王爷或者三品以上大员动向小的还能答上几句,三楼包房都有记录,一个翰林供奉,小的实在没有印象。这招牌上的字儿是我家小姐向一位顶有名的读书人求的,那人小的也没见过。”一楼大堂的掌柜很客气,却对余浪的打探表示爱莫能助。 余浪有些气闷:“太白叔身负诗仙盛名,这掌柜的竟然不认识。” 杜甫寻了个空位引余浪落座:“既来之,则安之,不能白跑一趟不是,咱也在这天香楼开开荤腥,平常我可舍不得来这等地方。太白兄的诗仙之名在文人圈子里固然是振聋发聩,可这酒楼掌柜多是穷苦跑堂出身,没念过几天书,不认识也应当。” “几位可是李翰林的朋友?”一个容颜秀丽的女子主动上前搭话。 那女子只着一身轻纱,酥胸半掩,对于见惯了南方小家碧玉的余浪来说有点太奔放了,他这一路上虽也见了不少相似装束的长安女子,头一回正式搭话还是有些面嫩。 余浪眼睛偏向别处,不敢正眼瞧这姑娘:“我们正是李太白翰林的朋友。”余浪怕翰林院中有人与李白同姓,特意强调了一遍全名,毕竟李姓在唐朝是大姓,翰林院中有其他姓李的也不奇怪。 一听余浪认了下来,那女子态度大变,一改之前温温柔柔的模样,轻一拍桌:“李太白欠我三十两银子的酒钱,我在这儿蹲了他三天了,一直没逮到他,你们既然是他朋友,可要为他还债!” 余浪一呆,一是他在大唐头一回遇到如此泼辣的女子,二是不知这女子是真认识李白还是借故讹钱。 这时候还是杜甫比较冷静:“敢问姑娘芳名?李太白借了你三十两银子,可有留下字据?” 女子见杜甫并没有要赖账的意思,态度缓和了一些,从袖中掏出一张皱纸,低声说道:“小女子名叫李亚仙,乃是春意楼的一名歌伎。李太白没给我写拮据,只留了一首诗。” 杜甫展开纸张与余浪同看。 余浪看完后忍不住失笑,只见那纸团上写着:“我本酒中仙,兜中没有钱。来此混一晚,明朝街上眠。”落款潦潦草草的“李太白”三个字虽然像了九分,但在余浪看来并非出自正主之手,应当是有人顶着诗仙李太白的名头骗吃骗喝呢。能将一人的字迹模仿到九成相似,无疑此人的书底极好。 杜甫倒觉得留纸条之人虽然招摇撞骗却也有趣,笑着问道:“你认识的那位李太白,多大年纪,长什么模样?” 女子认真回忆了一下:“他十七八岁年纪,人倒是长得蛮高大帅气的,对我也很温柔,他说他是翰林院学士,这首诗放在外面至少值五十两银子,权充作一夜陪酒钱了。” “哈哈哈。”杜甫爱玩闹的本性终究仍在,听到趣事忍不住大笑起来,“十七八岁的李太白我倒是想认识,姑娘你被那人骗了,李翰林早过了而立之年,奔不惑而去了,哪可能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子?” “当真?”李亚仙将信将疑。 “哎,我当时也有些不信,哪有十七八岁的翰林供奉,只是,那人气质好生潇洒,酒酣耳软,终究还是被他几句甜言蜜语给骗了。”李亚仙有些沮丧,这三十两银子若是追不回来,自己在春意楼的处境恐怕会极为艰难,被老鸨趁势逼良为娼也是可能的,她能在春意楼卖艺不卖身全凭一手上佳的琴艺,此事不得解,之前的诸多努力恐怕白费了。 李亚仙虽然性子泼辣,却不是无理取闹之人,确定了此事与李太白无关,也不再纠缠杜甫二人,只是神色郁郁得离开。 杜甫看了心中不忍,若是这女子一意无理取闹,他或许一分银子也不会出,如此知机识趣,反倒让杜甫恻隐之心大起。 余浪先一步拦住那女子:“顶着太白叔旗号坑骗女人钱的软蛋,我必得把他找出来。姑娘,此事我们揽下了,你再说说,那人还有什么比较显眼的特征。” 余浪帮助这女子的动机却不如杜甫那么纯粹,如今寻找李太白的线索断了,余浪先前定计的时候犯了一个错误,这种按图索骥的办法在扬州城行得通,在这人口过百万的长安城却是难以成效的。这女子方才的一番话倒给了余浪一些启发,索性假戏真做,拿着这女子手里的诗去翰林院要债,到时候那门房再跋扈也得有所忌惮。 “小女子先行谢过二位了”李亚仙流露出喜色,“那人嗓音极为好听,并且极爱唱歌,经常说着话就唱了出来,还会敲打携带的几块木板来伴奏。” 这特征还是挺显眼的,只是余浪初来长安城,没见过什么人,于是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杜甫。 杜甫迟疑地摇了摇头,他心中其实有一个人名,可很确信那人不会顶着别人名头招摇撞骗。 余浪沉吟了一阵:“亚仙妹子你看这样行不行,人你先不用找了,我出四十两从你这儿买来这张字据,你陪我们去翰林学士院去演一场戏。” 李亚仙眼睛一亮:“除了琴曲,我最擅长的便是演戏。” 杜甫知晓了余浪的坏心思,一齐跟着阴笑。 “你笑什么啊,给银子啊?还有这顿饭钱,也是你给,待会儿我们吃饱喝足了就出发。”余浪请李亚仙姑娘落座。 杜甫眼神无辜而哀伤。 “你在扬州城花天酒地哪回不是我买单,我一路西来数千里,银子在路上都花干净了,该轮到你放血了。”余浪咬了一块天香楼的软糕,吃得连连点头,确实是难得一品的美味。 杜甫扣扣索索得从帽子里,袖子里,靴子里摸了好一阵子,才凑足了钱。 余浪受不了他装可怜的模样,笑道:“你且宽心,咱们去翰林院闹这一场,这银子兜一圈还得回到你口袋。” 杜甫等的就是他这一句保证,当即笑逐颜开,给二人斟酒。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五章 小翰林院 翰林院,位于大明宫西侧,与麟德殿、金銮殿相邻。 翰林,即文翰之林,意犹文苑。翰林一词最早见于汉代文学家扬雄的《长杨赋》。而以其名官,则始于唐代。 唐代翰林院何时设置﹐目前尚无定论﹐史载多见于唐玄宗时。当时在翰林院供职的有词学﹑经术﹑合炼﹑僧﹑道﹑卜﹑祝﹑术﹑艺﹑书﹑弈等各色人才﹐称为待诏﹐即听候皇帝随时召见和差遣。其中词学之士最受重视。 起草诏制本是中书舍人的专职﹐但在唐代初期已有他官被召草拟诏制的事例﹐唐高宗﹑武后时的北门学士刘懿之﹑周思茂﹑元万顷等尤为著名﹐仅当时还没有设专门机构。唐玄宗感到中书舍人草拟诏制的制度难以保守机密和应付急需﹐因此﹐他挑选擅长文学的亲信官员如张说﹑张九龄﹑徐安贞等人充翰林院待诏﹐以备起草急诏﹐又称翰林供奉。 翰林院设置在宫内深处﹐麟德殿之西﹐比属于中书省的中书舍人院更接近于寝宫内殿。大致由于待诏翰林的各色人才很杂﹐不能保证机密不外泄﹐故开元二十六年﹐又在原翰林院之南另建翰林学士院﹐专供草拟诏制者居住﹐供职者称翰林学士。 学士院建立之后﹐待诏于原翰林院的文学之士仍称供奉或待诏﹐也有学士与待诏二名兼称者﹐如天宝七载所立的《封北岳安天王碑》﹐撰者李荃自题衔名为“直翰林院学士供奉”。这种待诏于旧翰林院的文学艺能之士长期存在﹐而且为数甚多﹐据《顺宗实录》记载﹐顺宗即位后﹐曾一次即罢翰林阴阳﹑星﹑卜﹑医﹑相﹑覆棋诸待诏者三十二人﹐可见人数之众。而顺宗所倚以主持政策的王叔文是翰林棋待诏﹐王伓是诗书待诏。 学士本是文学儒生的泛称﹐后来随着各类机构的设置而成为一种差遣职﹐如唐代有弘文馆﹑崇贤馆﹑集贤院等学士。张说入充翰林院待诏时也是集贤院学士。供职于翰林学士院的学士也是差遣职﹐本身并无秩品﹐都带本官﹐上自尚书﹐下至校书郎﹐均可充任﹐也有中书舍人充任的。初置时并无员额﹐少或一两人﹐多或五六人﹐由皇帝遴选。后来依照中书舍人之例﹐置学士六人﹐择其中资历深者一人为“承旨”。 安史之乱以后﹐军事频繁﹐“深谋密诏﹐皆从中出”﹐翰林学士于其间起着极大作用﹐地位愈来愈重要﹐不但在草拟诏制方面分割了中书舍人之权﹐也在参谋密计方面分割了宰相之权。唐德宗时翰林学士陆贽因此被称为“内相”。唐宪宗以后﹐翰林学士承旨往往晋升为宰相。 学士院设置之后﹐与中书舍人院有了明确分工。学士所起草的是任免将相大臣﹑宣布大赦﹑号令征伐等有关军国大事的诏制﹐称为“内制”﹐用白麻纸书写﹐故又称“白麻”﹔中书舍人所起草的则是一般臣僚的任免以及例行的文告﹐称为“外制”﹐用黄麻纸书写﹐故又称“黄麻”。有时翰林学士缺人﹐也临时召取中书舍人代草内制﹐但不经常。此外﹐还有专侍皇帝读书写字的侍读学士﹑侍书学士﹐则不负起草诏制之责。 翰林学士地位的增高﹐引起皇帝的猜忌﹐敬宗宝历二年曾打算别置东头学士以抑之﹐由于敬宗不久被宦官所杀﹐这个计划没有实现﹐但反映了封建文官由卑而高﹐由亲而疏的发展规律。 学士院有两名由宦官充任的学士院使﹐在皇帝与翰林学士间起传达联系的作用﹐在政治上有很大影响﹐这是唐代后期宦官专政情况下的产物。 后晋天福五年曾宣布废除翰林学士﹐将草拟诏制之权归还中书舍人﹐但不久又恢复。 此后翰林院长期存在于在中国历史中,并一直带有浓厚学术色彩。尽管其地位在不同朝代有所波动,但性质却无大变化,直至伴随着传统时代的结束而寿终正寝。在院任职与曾经任职者,被称为翰林官,简称翰林,是传统社会中层次最高的士人群体。 ——整理来自大明宫剧组新浪博客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六章 诗仙与乞丐 门房眼见不论是说理还是动手都不是这伙人对手,加之他一惯熟悉李翰林作风,此人行事孟浪无稽,喝完酒忘给钱的事也不在少数,他终于咬了咬牙决定进去通报。 余浪这才松了一口气,翰林院大小也是个衙门,此事若是就这么僵持下去甚至闹大,他也不敢说能够完全将事态的发展掌控于五指之间。 过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门房才又笑容满面的出来:“李翰林前夜入宫陪圣上游夜园去了,此际恐怕仍在大明宫中,诸位这般神通广大,自己去大明宫寻人去吧。” “哦对了,杨主事说李翰林行事一贯潇洒不羁,忘了给酒钱也是正常,这里是五十两银子,你这小姑娘拿去吧。至于欺骗感情之事,休也再提,烟花女子不过逢场作戏,再提这类事体恐怕要被人笑掉大牙的。” 小翰林院的这位杨主事倒是个人物,三言两语一番指点,便把此事结得干干净净,余浪再想借题发挥也找不到对方的把柄了。 三人只好悻悻得离开了小翰林院,往回走去。 余浪连番向那李亚仙道谢。 李亚仙摆了摆手:“你们给了我银子,没什么好谢的,演这一出戏总比在院子里头卖笑强,这笔买卖我不亏,只是没能帮你们找到李太白,实在有些抱歉。” “不打紧的,总归有机会寻着我二叔的,只是迟早的事。” 李亚仙心中仍是过意不去,就将那“假李白”的一纸歪诗留给余浪做纪念,待余浪收下了才施施然回她的春意楼里去了。 杜甫掐指算了算:“算上这回,我已经是第七次从翰林院吃瘪回来了,刘皇叔三顾茅庐而得诸葛亮,我这……” “哈哈,你这是要七擒孟获,彻底拿下这个门房。还好,五十两银子到手,这笔买卖你也不亏,刨去给李亚仙姑娘的四十两银子和中午吃饭的三两银子,你还净赚了七两银子,这可胜过不少小买卖呢。”余浪宽慰了杜甫一阵,自己情绪却忽而有些低落,“联系不上太白叔,就无法得知宫内情况,两天过去了,不知道杨玉环在宫里是否安全。” “你也是关心则乱,咱们的陛下可不是凶残弑杀之人,相反极念旧情,不会轻易动杀心,何况李太白既然在宫中伴陛下游园而未归,说明陛下这几天心情是很好的。咱们虽然没见着他人,根据行踪一样可以得出结论的。”杜甫思维依旧缜密,将几件事串联起来便说出了要害。 余浪这才放心得点了点头:“嗯,那我们再想其他办法。哎呀,差点忘了,我那两位兄弟谢之谦和薛文洋还在西市闲逛,这两人在扬州城跟着我一贯没轻没重的,可别惹出什么事来,咱们快去看看!” 这两人可被西市琳琅满目的各色商品迷花了眼,平时二人要费老大劲搜罗的东西,在这里的店铺这些东西只被人随意摆放在第一层,二三层上的珍惜物件更是天价。 二人逛了好一阵子,到了日悬当空才感到饿,也不愿耽误时间去酒楼食肆里用饭,买了几个馒头充饥不耽误逛街。 一个靠在树下休息的乞丐大声说道:“给我个馒头吃。” 谢之谦心地善良,当即便要从取一个馒头给那乞丐。 薛文洋却拦住了他,转头冲那乞丐说道:“要饭不是这么个理直气壮的要法,你得带着三分哀求、三分恳切,这样行人才会愿意馒头给你。我不是不给你馒头,是想让你学乖一点,不然我们这次给了你馒头,其他人不愿意给你怎么办?” 那乞丐哂笑了一声:“你这么有经验,看来没少要饭吧?” “你这人!”薛文洋登时怒了,自己好心好意帮忙,却遭到这乞丐的奚落,心里好不气闷。 “爱给不给。”乞丐拖长了声音说道,要饭要得拽成这样也算是清新脱俗了。 “那我偏偏就不爱给了。”薛文洋拉着谢之谦便往前走,决意不再搭理此人。谢之谦虽然心有不忍,但看到薛文洋生气也不好再滥发善心了。 “等等。”一看二人真得要走,那乞丐的嚣张气焰低了一些,“这么着吧。本天才给你们念两句我自己写的诗,就当是等价交换了,如何?” 谢之谦一贯对有才华的诗人另眼相看,当年他与余浪初相识的时候,便是为对方的诗才所折服,他怕这次又怠慢了某位天才人物,连忙不顾薛文洋的阻挠折了回来。 “你且念来听听。” “今日我于街上坐,兜里没钱肚子饿。正叹天妒英才啊,两位君子从此过。”乞丐吟完了自己即兴创作的诗显得意犹未尽,一副陶醉在自己才华中醉生梦死的模样。 “就这?”谢之谦真想把耳朵摘下来洗干净再装回去,这种歪诗简直有辱斯文,他扔了个馒头过去,“既然你称我二人为君子,这馒头给你吃了,不过你以后还是少出来丢丑。” 乞丐将谢之谦的馒头扔了回来:“不懂欣赏老子才华的木头不配称君子,也不配让老子吃你的馒头。” 见这乞丐死清高的模样,薛文洋原本的怒气也不见了,只觉得极为好笑,这人是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以为自己是什么旷世天才。 “两只毛驴街上游,遇见天才不知羞。山珍海味爷不爱,何况一个臭馒头。”乞丐索性又即兴原创了一首歪诗。 “我本酒中仙,兜中没有钱。来此混一晚,明朝街上眠。”一阵低吟声远远传来。 乞丐当即坐直了身体:“谁,谁敢盗用本天才的神作?” 漫步走来的余浪展开手中皱纸:“啧啧,难得你这位假诗仙大爷还记得自己写过的歪诗,那可还记得自己欠下的风流债?” 余浪本来是带着杜甫一起来西市找薛文洋他们,没想到竟然在这里遇到了李亚仙姑娘心心念念要找的假诗仙本尊。 那乞丐倒算敢做敢当:“这诗是我写给李亚仙姑娘的,它本来确实值五十两银子,可叹这世间不识货的蠢货太多。”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七章 吏部侍郎 余浪见这人不似惺惺作态,是真得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却整日妄想自己是绝世天才的憨货,心里竟起了几分敬佩,能有这样一颗自信爆棚的大心脏也是极为罕见的。【,新,思,路,中,文,网,】 余浪仔细观察了一番这乞丐,这人虽然衣衫残破,但衣物原本的质地也是极精良的,看他也不像是从来没读过书的样子,应当是家道中落,心里更起了几分怜惜。 这乞丐显然不需要余浪的怜悯:“你别用这种看二傻子的眼神看我,是你们没能力欣赏我的才华,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那行,既然你这般孤高自强,先把那三十两银子的酒钱给结了吧。” 乞丐面露难色:“本公子眼下落了难,暂时没钱还你,先欠着,等我中了状元入朝为官,到时候加倍还你。” 谢之谦虽然心地善良却也有些较真,实在有些看不惯此人连番的狂悖言论:“你这人有手有脚,年纪不大,脑袋也还算灵光,脚踏实地做事本来也有大好前途,为何终日沉迷于不切实际的幻想中呢?” 乞丐露出不屑置辩的神气:“少用这种教训人的语气和我说话,你以为你很有正义感么?不过是党同伐异,你们看不惯我这样的异类罢了。” 余浪深知眼下再与此人纠缠下去也不可能要回银子,只好大度得先放了他一马:“那这三十两银子就算你欠我的,等你以后发迹了,去崇仁坊还给我吧。” 乞丐点了点头:“嗯,你记好了,我名字叫郑元和。” 那人说完便要走,众人这才注意到此人新被人打断了腿,以双手撑地艰难得往前挪动。 杜甫最见不得读书人落难,叹了一声气:“郑公子,你若不嫌弃,可与我回崇仁坊住下,先养好了伤,再准备科举考试也不迟。” 薛文洋医术最高,看了一眼也说道:“你腿上的伤可轻可重,如果不及时医治可能有落下残疾的风险,眼下你身无分文,很容易耽误病情。” 郑元和的眼睛里有感动,更多的却是果决:“诸位好意我心领了,君子无功不受禄。” 人各有志,此人去意坚决,众人也不便勉强,只好目送着他缓慢得挪走。 四人逛了大半天也觉得有些累了,便也回到崇仁坊杜甫宅邸歇息。 方才发生的一切都被不远处茶寮里的一主一仆看在眼底。 “大人,如此对待少爷会否太无情。”那仆人见着少爷郑元和长大,看着从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的少爷遭这番磨难心中颇有不忍。 被称作大人的正是郑元和的亲生父亲,刚从常州刺史职司调入京城担任吏部侍郎的郑仁仰。 郑仁仰低头品了一口香茗:“这逆子不经受些敲打永远也长不大,我常说他是吾家千里驹,对他寄予厚望,谁料他越是长大越是狂悖。” 郑仁仰想起十天前这逆子跪在自己面前以死相逼说要与一个叫李亚仙的烟花女子厮守终生,心中火气更盛,当日他亲自用家法打断了儿子的一双腿并将其赶出家门。郑家是官宦世家,嫡长子若是娶了个烟花女子,可谓家声丧尽。 若不是为了这儿子,郑仁仰才不愿接受老师吏部尚书常宽的邀约进京担任这吏部侍郎的职司,在外人看来这是补了肥缺,可老师裴宽却是当朝首辅李林甫的眼中钉,自己行差步错,很有可能便跟着万劫不复。他进吏部,便是为了独子的前程,朝中若无人打点,想中进士是千难万难,即便中了也补不了实缺。谁知这逆子丝毫不能体会自己的一番良苦用心,整日沉迷于烟花之地,无心功名。 冷静了一会儿,郑仁仰看着儿子艰难撑地拖行的惨状,心终究还是软了:“老董,这逆子必定不会接受我的帮助,我看他对那几个崇仁坊的年轻人颇有些好感,你待会儿带份厚礼去一趟崇仁坊,请他们寻机把元和接过去养伤,务必叮嘱他们,万不可让这逆子知道是我的关照,否则他必定不会接受。嗯,就说我郑仁仰承他们这份人情。” 吏部侍郎郑仁仰的一份人情无疑是极贵重的。 老董欢喜得应了一声,他知晓老爷对少爷不会真得如此狠心。 …… …… 回到了崇仁坊,余浪便在后院中继续修行。修行和读书是一回事,最努力的未必最顶尖,不努力必定毫无建树,余浪这一路走来靠得是过人的毅力和悟性,本身天赋并不很高,因此一刻也不愿懈怠。 杜甫看了一会儿,眉头微皱:“你内息颇为驳杂,除了朱雀道印似乎仍有其他几股力量纠缠不清?” 余浪对杜甫是绝对信任的,当下不做隐瞒,将郭路生以生死道印替自己封住部分力量的实情说给了杜甫听。 杜甫思考了一会儿:“郭路生的办法虽然见效快,却不治本,你体内长期郁结着这样一股力量只怕对身体也有所损伤。常言说堵不如疏,得想个办法将你体内多余的力量引导出来才是。” “其实也有个顶简单的办法。”杜甫说道,“找个超脱于上三境之外的大修行者为你梳理体内气机。” “说得轻巧,我去哪儿认识这等人物。” 杜甫微笑:“你认识,甚至可以说很认识,正是我大唐剑圣裴雯。以你父亲余家傲与他的师徒情分,此事未必不能成。” 余浪却觉得此事殊为不易:“剑圣或许知道余家傲有个叫余浪的儿子,可他素来行踪不定、天涯萍飘,我该去哪儿找他呢?” “有个人一定知道。” 两人对视了一眼。 余浪摊了摊手:“呵,最后还是得先去找太白叔,找到他许多事情才能有答案。” 奥巴巴提了一份礼物从前院来到了后院。 杜甫仅仅是看那礼盒的质地便知道这必定是一份极为贵重的礼物,啧啧称奇:“我在长安城里呆了这么久,从没有人给我送过礼,你一来就撞上了,可真是我的福星,送礼的是何人?” 奥巴巴回道:“那人自称老董,说是吏部侍郎府上的管家,有事求见。” “吏部的人,那便去瞧瞧吧,对你来说也许是个机会,混上个合适的官职,进出大明宫也没那么难了。”杜甫拍了拍手,带着余浪一同从后院转去前院。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八章 指桑,骂槐 老董贵为吏部侍郎府上的管家,却丝毫没有翰林院那位门房的跋扈,态度极为谦逊得说明了来意,想让余浪他们几个把郑元和接来府上养伤,照顾一阵。☆☆新思路中文网☆☆ 杜甫本来就有些放心不下那少年人,很快应允下来,登时便要出门去找郑元和,却被老董给拦下了。 “我家老爷的意思,是请三天后再出手,他还想让少爷多吃一些苦头,知道疼才能长记性。他腿脚不便,三日后应当还在西市左近,到时候有劳各位了。” 余浪唏嘘不已:“你家老爷也算用心良苦了,又想敲打,又是心疼,又是纠结。” “为人父母的,可不就是如此么。”老董笑容和蔼,“老爷还说了,此事诸位如果办好了,除了这份礼物聊表心意之外,吏部侍郎府欠贵府一个人情。” 余浪听得一呆,心里忽而有些羡慕郑元和有这样一个父亲。他从未感受过来自父亲的回护和关心,生父唯一留给他的念想便是一封书信和一幅画。曾经梁朝然给过他那样无微不至的关怀和温暖,很可惜,余浪还没咂摸出滋味来,他便永远离开了。 “董老先生请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元和,若是时机恰当,也自当向他说明郑大人的一片苦心。” 老董摇了摇头:“我家大人特意嘱咐了,此事万万不可让少爷知道,若是少爷知道了,他不但不会愿意接受你们的好意,甚至会恨上你们。” 余浪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老董前脚刚走,杜甫便打开了锦盒,锦盒底部点了一层红色丝绒,丝绒上放了一对成色极好的玉马。 杜甫细细抚摸了一遍,脸上神情陶醉。 “原来老杜你这么喜欢玉器?” “不不不,我手里摸的是玉马,心里想的却是白花花的银两,这一对玉马,怎么也得值个五百两吧。” “这对玉马这么值钱?”余浪啧啧称奇,“看来这位郑侍郎恐怕不是什么好官?” “非也,真正的贪官可抠门着呢,钱财是易进难出,托我们办得这点小事,换个真贪官来出手不会超过五十两银子。郑家在淮南道上也是顶有名的大富之家,为官入仕求得是一份功名,没必要贪墨钱财。他敢给我们这样的外人送这样厚的礼物,不怕言官嚼舌根,也正是家大业大才有这样的底气。”杜甫耐心为余浪解释道。 “若是李林甫……” 杜甫和余浪这番话是在门口说的,竟没注意已有一位华服老人驻足于旁听了多时了。 “怎么不说了,若是李林甫如何?老朽恰巧听到二位高论,忍不住多听了几句。”老人还是忍不住好奇。 杜甫望天,在这长安城里头,说李林甫坏话比说玄宗皇帝陛下坏话后果还严重,要是被这老人听去拿来要挟,刚到手还没捂热的五百两银子可就飞了,当即清了清喉咙:“我是说我大唐在贤相李林甫治下,一向政治清明,不会出这等贪官。” “啧啧啧,这可就没劲了,老夫与那老贼颇有些过节,听闻杜子美素有‘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的凌云壮志,原来也是个软货,没意思。”老人神色失望。 杜甫自然对他的失望不以为意,余浪却不愿杜甫清名有污,抢白道:“难道你这老头敢当街骂李林甫吗?” 老人似乎对余浪极有兴趣,仔细看了一会儿,捋了捋花白的山羊胡,提高了声音说道:“你听好了,李林甫是混蛋王八蛋,任人唯亲,打压异己,是我大唐王朝的最大毒瘤,此人不除,大唐难安。” 说完老人还悠然转了一圈,似乎丝毫不惧怕被李林甫的耳目听去。 “老丈,你是不是大限将至了,所以临死前想说两句痛快话解解气,我佩服你。”余浪一脸心疼,以李屿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他老爹能是什么好货?而且余浪在扬州城见识过李家的情报系统,对那位四十八星宿之一的奎木狼至今印象深刻。恐怕这老头随便转进哪个巷子就得被人乱刀砍死,然后肉身喂狗。 不过也有另一种可能,这老人自身的身份不在李林甫之下,根本不惧怕与李林甫为敌。如今朝堂上勉强能与李林甫唱点反调的也就只有左相李适之了,此人原本也是李林甫派系的官员,得了李林甫力荐当上左相后却渐渐不满李林甫行径,转而投入太子阵营与太子妃的哥哥韦坚过从甚密。 年龄却对不上,李适之此时应当正值盛年,不该如此老迈。 这老人年过六旬,面容清癯,一身华服,腰间吊着一块价值连城的玉佩,若说毫无背景余浪也是不信的。 难不成是一位王爷?几位王爷虽然没有李林甫那么大的权势,但也是李林甫绝对不敢妄动的,只因玄宗陛下极念手足之情。任余浪抓耳挠腮也猜不出这老头的来路。 老人任由杜甫和余浪二人百般猜测,神态怡然。 “我帮你们骂了心里不敢骂的话,也不请我进去坐坐?我老人家身子骨比不上你们年轻人,多站一会就腰酸腿麻了。” 杜甫忙将老人引进院中,请他于正厅中落座,亲自给他沏了一壶茶。 老人掀开茶盏闻了闻,眉头紧皱:“这等粗茶,老夫有数十年没喝过了。” 说完却还是捏着鼻子喝了一口:“唔,还是记忆里的味道。你们说说,为什么同一品种的茶叶,味道数十年如一,人却总是那般善变。” “不知尊驾指得是什么人?还有,我们之前相识吗?” 老人摇了摇头:“不相识,很遗憾没早点认识你们这样的年轻人。” 余浪问道:“那你口中所指的善变之人,是何人?” “李适之啊,他本来是李林甫很看好的一位朋友,李林甫为了他花费了不少心思才把他扶上左相的位子,此人却投入太子阵营,反手一刀,你们说这样两面三刀的人物可不可恨?” 见无人回应,老人继续自顾自说道:“李林甫是大恶人,那么是不是凡与他作对的都是大忠臣,与他为伍的都是奸佞小人呢?” 余浪定定看着这老人,肃然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老人捏着鼻子又喝下一口茶,吐出劣等的茶叶末:“我便是李林甫啊。”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九十九章 棋差一招 余浪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只觉得心跳得很快,比见到任何姑娘时跳得都快,这位朝堂上最大的反派就在自己面前,只消一剑劈下去,许多事情便会因此而改变。 那个只手掌控大唐命运的老人看起来是如此不堪一击,好像被人轻轻碰一下就会散架。 这对余浪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诱惑,李林甫手无寸铁、孤身一人来到杜府中,杀了他以后大不了逃出长安亡命天涯。 李林甫感受到余浪身上蓦然腾起的杀意,对此似乎早在意料之中,目光平静而深邃。李林甫虽然只是个不通修行、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却从没人敢小瞧他,即使是安禄山每次进京都只能战战兢兢得跪伏在地上听从李林甫的训诫。 一个超脱于上三境之外的修行者对一个普通人惧怕到这种程度,足以见识到李林甫过人的手腕。 杜甫斜跨了一步挡在余浪和李林甫之间,将余浪护在身后:“李相千金之躯,何必来此戏弄我二人呢?” “戏弄?”李林甫摇了摇头,“我还没这份闲心上门戏弄你们两个后生,李淳这孩子我从吐蕃国师库多扎手里接回来了,他怪想念他的这位浪哥的,我呢,就来请余浪明日去我府上吃个便饭,我怕府里的下人们不懂事请不来余浪,只好亲自跑这一趟。” 余浪满腹狐疑:“我一个乡下野小子,何德何能得李相如此青眼。” 李林甫也不愿意多说:“更多话还是留待明日你去相府里再与你说吧,你们这儿,不够安全。” 李林甫负手走到院中,轻轻招了招手,院里忽然出现一顶轿子和四个轿夫,他坐上轿子,轻轻说了一声回府,五人一轿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杜甫闭上眼感应了一阵:“古怪,那四名轿夫身上没有任何内息波动,同样是不通修行的常人,怎么可能带着李林甫和一顶轿子瞬移呢?” 确实古怪,如此长距离的定点瞬移,即使以余浪目前悟玄初境的实力也无法做到。既然人没有问题,那么问题很可能出在那顶轿子上。李林甫家中奇珍异宝无数,搜罗到这等身具异能的轿子也不奇怪。 古怪之处远不止于此,余浪不信李林甫亲自来到这儿只为了请自己登门吃个便饭这么简单,他细细回忆了一遍李林甫从搭话到进院的全过程,此人的情绪变化都非常流畅自然,没有过度表演的痕迹。如果一定要说有哪里异常,便是他主动要求进屋的时候,彼时的语气有几分含而不露的急切。 什么情况下,我会很急切得想进另一个人的屋子?余浪陷入了深度思索,有了,要么是我很想见屋子里的某个人,要么是我很想得到屋子里的某样东西,要么是……我想寻求保护。 想到这里,余浪隐隐有些不安,他试探性得问道:“老杜,你可知道你这处宅子先前的主人是谁?” 杜甫道:“我也正想到这里,这宅子原本便是李林甫家的产业。” “那轿子即便是有瞬移功能的天元灵宝,但是行瞬移之事,一样需要事先在虚空中铭刻好道纹。这宅子以前是李家产业,里面留有道纹,李林甫急着想进来其实便是要借助道纹招来轿子逃走。”余浪说出了自己的全部推断。 听了余浪的一番话,杜甫便走到方才李林甫消失的位置感应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这里确实留有道纹,看来你的推测不错。” 几乎同时,两人推开杜宅大门闯了进来。 这二人都是江湖中人打扮,脸上蒙了一块黑布,手里各提了一把短刀,也不管杜甫和余浪,四处搜了一圈,懊恼得回到门口。 其中一个长发披散的刀客问道:“你们可见到一个老头?” 余浪不知此人来路,故意说道:“你们问的可是李林甫?” 长发刀客立时拽住余浪衣衫:“妈的,你小子可是那老匹夫的狗腿?人藏哪儿去了?识相点便把他交出来,否则,仔细你项上人头。” 余浪仔细看了这两人一会儿,不信仅凭这两个行事莽撞的草包能把李林甫逼到要来杜宅里避难的地步。 “浪哥,是你吗?”另一名先前一直沉默的刀客忽然惊喜喊道。 余浪一愣,这张脸确实有些似曾相识:“你是天策军中的伍长小贾。” 小贾笑了笑:“如今我已不在天策军中了,仗着一身武艺在长安城里讨口饭吃。” 转头又去向那长发刀客解释:“陈哥,这位浪哥是洗月书院的杰出弟子,皇甫惟明节度的师弟,曾经帮助太子大败吐蕃,绝不会是李林甫的人。” 陈哥一听此人与太子、皇甫节度都有旧,态度立马大变,陪着笑说道:“是我唐突了,浪哥多包涵。” 余浪虽然有些不喜欢此人前倨后恭的态度,不过念在他是太子一派的人,也不想过度为难他:“没事,李林甫自然是该杀,不过就这么当街围捕会否太草率了,他毕竟是当朝首辅。” “浪哥,此番围杀背后是有高人指点的,绝不仅仅是我二人,只是我二人被安排在这一条线。设计围杀那人也是一位无双智者,李林甫本来已经被逼得颇为狼狈,却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岔子。我也只能说这么多了,既然李林甫不在这里,我们就先走了,还有别处要搜的。” 小贾话多了点,却是个实心眼的人,对余浪说的话毫不怀疑,当即带着陈哥离开了杜宅。 很显然太子一方精心布置的围杀计划出了岔子,岔子就出在杜宅中。 余浪在庭院里呆呆坐了一会儿,忽然说道:“老杜,我觉得这次我是做错事了,即使不能动他,也不该这么轻易放他走的。” 杜甫说道:“李林甫虽然不通修行,对于人心的把握却修到了极致,你想想从门口到正厅他的一言一行,其实都牵着我们的心神,看似我们掌握主动,其实主动权一直都在他手里。” “确实如此,作为一个陌生人,你很难讨厌他,即使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还是无法对他兴起杀意,即使真得兴起了杀意,也无法真正动手。他的那些坏,对我们来说太遥远了,怎么可能对一个刚认识了不到半个时辰,行事颇为有趣的虚弱老人下手?”而且直到现在,余浪都觉得当时如果自己真得对这老狐狸出手了,死的一定是自己。在自己动杀意的一瞬间,李林甫眼神中一闪而逝的可怕阴鸷令他印象深刻。 “那么,明日中午,你要去李府赴宴吗?” 余浪抬头望了一眼天空,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去。”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章 初访相府 尽管谢之谦等人知晓此事以后极力劝阻余浪去赴这场鸿门宴,余浪依旧去意坚决。 “李淳也是我们浪字营的兄弟,我去他家做客你们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样的解释其实连余浪自己心中也没什么底气,李淳有没回到长安无人知晓,这只是李林甫的一面之词。李林甫此人委实让人捉摸不透,陷于围杀之中还能从容落下这么一步棋,搅得人心烦意乱。 当天晚上余浪只睡着了很短的一小会儿,梦里尽是李林甫阴鸷的眼神,尽管他羸弱不堪,身上却始终自带着一股让人喘不上气的压力。 依照余浪的经验,当他对一件事感到很紧张很不安的时候,必然是准备的还不够充分。与其躺在床榻上不断给自己灌鸡汤做一些廉价的自我安慰,倒不如多做些准备。 他来到后院中,李林甫消失的位置,想感应一番那能够实现瞬移的神秘道纹。 闭上眼睛,万籁无息,只有微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为了减少干扰,能够捕捉到道纹的痕迹,余浪刻意将自身内息波动降至极低。 终于感应到了那几乎微不可查的波动,这种波动以一种恒定的频率吞吐着周围的灵气,从而形成经久不散的道纹,维持自身存在。 那到底如何才能借助道纹所形成的通道达到瞬移的效果呢,线索太少了。 忽然,一个词汇浮现在余浪脑海中,共振。 只要将自身内息吐纳的频率调节至与道纹频率一纸,就可以融入其中。李林甫只知道用那天元级别的轿子作为媒介,余浪却是找到了道纹瞬移的本质所在。 余浪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笑容,如果能够随时通过道纹离开李家,那自己在李府中的安全就得到了显著的保障,大不了一个瞬移回到这里,难不成李林甫本人还敢乘着他的轿子追过来不成? …… …… 空手登门太寒酸,余浪特意早起去西市买了价值几十文铜钱的赝品瓷器作为礼物。反正在李林甫这种人眼里,几十两银子和几十文铜钱的礼物都是垃圾,索性省点钱,把面子工程做足。 李林甫宅邸位于平康坊,这里也曾是卫公李靖的旧宅,原本就称得上是富丽堂皇,再经李林甫之手翻修扩建,更加奢华绝伦。 余浪提着礼物在这一片恢弘的建筑群外面转了一圈又一圈,愣是找不到该从哪个门进去才合适。 好在李府外设有不间断巡逻的卫兵,他们见余浪绕了一圈又一圈行迹可疑,便上来盘问。亏得余浪腰间只悬了一把木剑,手中还提着一份看上去颇为丰厚的礼物,一副访客的模样,否则当场便要被革杀。 余浪说明自己是受李相之邀登门赴宴的时候,卫兵队长笑得差点没背过气:“哪里来的穷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你是求功名求疯了吧,李相亲自登门请你这毛头小子来赴宴?即便请几位国公吃饭,连我李府的大管家都不会出面,顶多差一两个小厮,你是什么身份能让李相亲自去请你?” 余浪眉头微皱,没想到来吃个饭,大门还没进去就让一群卫兵奚落个透:“是真是假,烦劳你们进去通报一声便知。” 见余浪说的认真,卫兵队长心中也有了一丝动摇,迟疑问道:“你是何时得的邀请?” 余浪答道:“昨天下午。” 卫兵队长一听一脚踹在余浪当胸:“滚蛋吧,昨日李相并未出门,今天本大爷心情好就不取你性命了,下次可没……” 话说一半,卫兵队长慌了神,他那一脚不仅没踹动余浪分毫,反而被牢牢吸附在余浪胸口,想把腿撤回来也做不到。 “放开我的腿,再不放开,我们只好以持械私闯相府的罪名把你给当场革杀了!” 余浪这才松开了此人的脚,他无意与这些小虾米起什么冲突,丢份。 谁料那卫兵队长刚得了自由就拔出了刀,他今日一众小弟面前丢了脸,打定了主意要杀了余浪保住自己的脸面。 余浪看出这卫兵队长身具游海中境的修为,武艺功底也颇为扎实,余浪极为敷衍得接连闪身避开了此人的数招杀招,感到有些无趣,一扬手那人便飞出去三丈远。 李宅和翰林院不一样,余浪并不忌惮在这里动手,李林甫即使想害余浪也不会扣个私闯相府这么低劣的罪名,而李林甫若是没有敌意,余浪打伤几个卫兵对方更加不会在乎。 余浪懒得再与这些虾兵蟹将纠缠,略微展露了几分悟玄境的手段,刚刚还拔刀霍霍的卫兵们纷纷没了方才的脾气。 “这位便是余浪余子游公子吧?”这一番动静总算是引出了相府里稍微能管些事的人物,此人年约四十,一身管家打扮。 这一队卫兵显然对此人都极为敬畏,齐齐喊了一声“大管家”。 大管家点了点头:“你们几个继续巡逻去吧,这位余公子是小少爷的朋友。” 一众卫兵如蒙大赦,纷纷逃也似得离开。 “等等,林鸣你留下。” 那卫兵队长两腿一僵,回身笑道:“大管家,我……” 大管家毫不犹豫地捏断了那人的喉管,随后从袖中取出一块上好的绸布擦干净手:“你们给我听好了,下次再有随意曝露老爷行踪的,这便是下场。” 一众卫兵点头称是,甚至没人敢去为这曾经的队长敛尸。 余浪心中冷笑,这林鸣不过是多嘴说了一句李林甫昨日并未出宅,这管家何至于如此紧张,这不是适得其反么?余浪确信自己昨日见到了李林甫,这里对外的消息是李林甫昨日未出门,那么便得出一个结论:李林甫昨天是偷偷出门,身边没带随从护卫。 放眼整座长安,到底是什么人值得李林甫冒着生命危险孤身赴约? 那人身份必定尊贵或者敏感,无法被直接安置在相府,而且,那人在李林甫心中极为重要。 余浪自信若是能找出那人,自己手中便得了一张最为极有力的底牌,能让这位当朝首辅对自己心存忌惮。 大管家虽然在下人面前拥有无上的权威,对待余浪却极客气,亲自领着他从最近的侧门进了相府。 说是侧门,比起寻常高门大户的正门还要气派许多倍。 刚跨过宰相府侧门高高的门槛,入目便是满园春色。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一章 湖心小楼 李林甫宅中戒备极其森严,大管家领着余浪走了一段路,负责接引的护卫已经换了几波,同时余浪注意到院墙周围设置了无数空心的暗道,内里简直堪称是一个巨大的迷宫,足以看出李林甫此人有多么谨慎,他对自己安全的担忧到了近乎病态的地步。☆☆新;思;路;中;文;网手打首发☆☆ 余浪初时还能凭借过人的记忆能力记下进来的路线,后来随着弯弯绕绕越来越多,脑袋也是彻底糊了,这种地方,常人住个十年八年恐怕都要天天迷路。 大管家终于停下了脚步,指了指一水之隔的一间阁楼:“相爷在那间阁楼里等您。” 那阁楼四面环水,处在一片湖心岛之上,相府内园仍容得下一座小型的湖心岛,足见这相府到底有多大。 余浪回头问大管家:“这阁楼四面环水,水中又没个渡船,要我怎么过去?” 大管家微笑:“小的只负责领路,剩下的事还请余公子自己去问老爷吧。” 说完那大管家便离开了。 余浪本意是想飞过去,低空飞行连游海中境的修行者都可以做到,他自然不在话下。却不知为何,以往百试百灵的御空之术在此地居然丝毫行不通。 这地方极其古怪,每多调用一份内息,就感到肩上的压力大了数倍,余浪强行施展悟玄下境的修为差点被巨大的压力给生生按趴在地上。 吃了一番苦头,余浪才注意到一旁的石头上刻着禁空两个字。 “何止是禁空,根本是禁武。”余浪腹诽道,稍一提振内息就会被巨大的压力所迫,并且外放的剑气会第一时间被吞没无痕,这种环境下,即便是悟玄上境的修行者也未必拿得下一个普通人。 难怪李林甫敢这么安心得独自待在那阁楼之中,所依仗的便是此地的神妙吧。 可到底要怎么才能过去呢?这可能也算是李林甫对自己的一点考验吧。最直接的方法是游过去,可这也太狼狈了,免不了要被对方看轻。一身湿漉漉的狼狈模样气势就短了三分,与李林甫谈判时更要落在下风。 很快余浪就发现了这禁空地的另一个特征,它总是会施加反作用力,比如余浪想要向上飞行,就会被巨大的压力向下压迫,想要向前又会被巨力推着往后,而反作用力又总是会比原本的力量大一些。 搞清楚了原理,余浪露出了笑容,调整好方向与内息,优哉游哉得负手飞了过去。 远处的大管家看到余浪飞过去的一幕颇为震惊,这禁空阵对天启境以下的修行者应该都有效力,可此人明明只有悟玄初境的修为…… 余浪在小阁楼前站定,装模作样看了一圈风景,才抬脚跨了进去。看似是被风景所吸引,余浪其实是感应道纹,以防一会儿万一撕破了脸能有个退路。此地确实刻有虚空道纹,却和杜甫宅邸中道纹的频率不一致,也就是说余浪如果在此处调整频率进入道纹,到底会出现在哪里是未知之数。 门口站着的正是似笑非笑的李屿:“余浪,一别三年不见了。” 当年个头只到李屿胸口的小小少年余浪如今反而比他高出了半个头。 余浪也不知该拿怎样的态度对待李屿,若说是朋友,二人分属不同阵营,注定走不到一起,若说是敌人,李屿对他又有救命之恩,其弟李淳也是余浪的生死兄弟。 余浪只好把话题引到了李淳身上:“昨日听李相说起李淳回到了长安,他现在还好吗?” 李屿冷笑:“此时又显出兄弟情深来了,李淳被掳走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拼死从库多扎手里抢人呢?据我所知彼时你虽未凝成道印,实力却已敌得过寻常悟玄中境,从库多扎手里抢个人虽然不易,却也不是什么绝对做不到的事情吧?” “我……” “哥,别为难浪哥了,库多扎身具小无相印,能够模拟各类悟玄道印,当时他将道印转为风痕道印,遁速不在寻常无相之下,浪哥便是想追也是来不及的。”李淳也从阁楼中走了出来,脸上的神情比余浪记忆中的模样成熟了许多,“况且,浪哥即便是不在乎我,还能不在乎他的磨石刀吗?” 听到磨石刀的名字,余浪心中难免有些起伏,他今天来到这里至少有三成动机是想找到磨石刀下落,毕竟与悟空前辈有三年之约,彼时若是还没找到磨刀石的话,不免要当失信小人了。 李屿仿佛看出了余浪的心思,说道:“磨石刀是我李家费了大力气从库多扎手里夺来的,你要想拿回去……得看看你的诚意够不够。” 李林甫的声音从内堂里传出来:“别站在外面说话了,进来边吃边聊的,今日我请余公子是来吃饭的,可不是与你讲生意的。” 李淳欢喜得领着余浪到内堂落座。 席间酒菜分量虽然不多,从选材到烹制却都极为考究,吃起来讲究得是刚刚好三个字,刚刚好品得美味,刚刚好吃饱,一分不腻,甚至还有些回味悠长。 李林甫似乎对余浪和李淳在扬州城的经历有些兴趣,闲话家常聊个没完,尤其是对浪字营众人跟着太子在边塞打退吐蕃人的事迹颇为在意。 他一边听着李淳讲述,一边极为配合得作出认可、担心、惊讶等情绪,看似自然,却有些太自然了,他情绪的转化总是那么恰到好处。 余浪心底佩服李林甫好演技,这些事情想必他手底下的细作第一时间便讲给他听了,却要装作初次听闻。 说到太子与皇甫惟明扣下浪字营军功的事,李林甫脸上露出几分书生意气的愤懑:“太子和皇甫节度此举着实冷人心呐,余公子,你毕竟曾经是浪字营的统帅,是否愿意为浪字营的诸位兄弟讨回这份军功呢?据我所知,浪字营有个叫戴羊的小兄弟,失去了双腿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抚恤,很是可怜。” 来了,余浪怕得便是李林甫迟迟不露出动机,这一句话流出的用意已经很明显了,李林甫是想借刀杀人,借余浪要军功的事在朝堂上将太子一军,也让皇甫惟明吃一些苦头。 余浪自然不会糊涂到与李林甫穿一条裤子,站在太子李亨(天宝三载,李绍更名李亨)的对立面,李林甫再逆天也夺不了天下,皇位终究会是太子的。 李林甫早料到余浪的迟疑:“我知晓在你心目中,我李林甫是一等一的大奸臣。我难道不知道这天下迟早是太子的,我为何找不自在要与他作对呢?一是陛下希望看到这副互相制衡的局面。二是如今太子还太稚嫩,若是没了我李林甫,满朝文武谁人镇得住边关那些拥兵自重的骄兵?最近皇甫惟明与太子新立了军功,气焰正盛,左相李适之也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 “你恰是那一个能够让局面重归平衡的人物,贪墨军功此事可大可小,只要老夫稍加运作,便能打压一番太子的气势。”李林甫此人倒也坦诚,并不整那些虚头巴脑的客套话,而是极为直接地说出了心中所想。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二章 迟疑 见李林甫说得坦诚,余浪也无意扮演忠于太子的孤臣,毕竟太子此际恐怕连余浪是谁都未必记得了。 两世为人余浪也不会幼稚到因为李林甫是奸臣就否定他的一切价值,安禄山惧怕李林甫是人尽皆知的事实,李林甫一日不倒,安禄山就绝不会兴师反叛。李林甫确实是大唐的毒瘤,可留着毒瘤固然害人,骤然剜除毒瘤却也有性命之忧。 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与虎谋皮的事未必不能做。 真正令余浪犹豫不定的是与师兄皇甫惟明的关系,他相信师尊陈无宁看人的眼光,也相信皇甫师兄薄待浪字营自有其苦衷,这次的事情如果就这么站到师兄的对立面去,只怕以后无法相处。 李林甫见余浪有所犹豫,继续说道:“你若答应了此事,不论成败,我可以答应你两个条件。” 当朝首辅的两个条件无疑是很让余浪心动的,第一个条件余浪想要回磨石刀,第二个条件则是想进翰林院,虽说此时翰林待诏们并无实权,但毕竟是天子近臣,能经常有机会见到玄宗,余浪便有把握斩获更多资源。原本这第二个进翰林院的事情余浪是想仰仗那位吏部侍郎的,如果李林甫也愿意从中出力促成此事,成算又会大上许多。 李林甫极有禅定功夫,虽然抛出了意图,也开出了条件,却不催促余浪立即做决定,淡然说道:“余公子与皇甫节度毕竟有同门之谊,此事可多考虑几天,半月内这个约定都是作数的。” “李屿、李淳,你们和余公子也是旧相识了,你们年轻人多聊一会儿,我还有公务要处理,先行一步了。”李林甫说完出门轻一招手,抬轿四人又凭空出现,他便坐上轿子离开了。 待李林甫走了,余浪故作随意地问道:“李相所乘的轿子是天元级别的宝物吧?当真神异。” 李屿抢在弟弟前头说道:“在相府中,少说话少好奇才能活得长久。” 见兄长有意阻拦,李淳自然也不好多说关于那神奇轿子的事情:“浪哥,咱们浪字营的兄弟有多少跟着你来长安了?” “只有谢之谦和薛文洋二人陪同我来了长安。”余浪见李淳还不知道张承兴的事情,就与他细细说了一遍,听完以后李淳虽有些难过,却不像余浪想象的那般沮丧,看来这次他独自在外经历了一些事情确实有不小的成长。 余浪和李淳谈天谈得正欢,余浪忽而发现自己竟看不出李淳修为深浅了,下意识问道:“李淳你跟随库多扎修为有所进益了?” 李淳赧然一笑:“不知为何,我得了小无相印以后修为进步神速,似乎与其属性极为相符,四个月时间修为便到了悟玄巅峰,加上……相府内的一些秘法,我又从悟玄巅峰直接晋入了无相初境。” 李林甫的一众子女之中只有李淳一人具有修行天赋,倾相府之力短时间之内将李淳的修为从悟玄巅峰拔高到无相初境的确不是太难,何况借由小无相印晋入无相境本就是水到渠成之事,可以说没有任何窒碍。 余浪一呆,十八岁的无相初境,比起李泌也差不远了,没想到这一次李淳竟有这般造化,难怪李林甫并不追究他当日没能救下李淳,原来是李淳因祸得福因此而修为大进了。 李淳似乎看出了余浪心中所想,连忙说道:“我比起名满天下的道门天下行走李泌还差了很远,他是自行悟出三道印入悟玄,又是以自身力量将悟玄印升华为无相印,堪称天纵之姿。我只是因为小无相印的属性讨巧,加上家中一些长辈的扶持,才能如此迅速得晋入无相,比起李泌是远远不如的。浪哥你也是自行悟出的道印吧?你们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天才。” 在李淳的心中始终是认余浪这个大哥的,此刻修为高于余浪,他也觉得有些尴尬,不过转念想想也就释然了,当初自己修为达到游海初境的时候,浪哥连丹田也不通,照样与自己斗了个旗鼓相当,像他们这样的人物不单单是以修为就能衡量的。 长桌的另一边,李屿则是低头查阅着某些卷宗,忽而低沉问道:“余浪,你在扬州城余宅有个小侍女红绸,她跟着你们一道来了长安,不知现在何处呢?” 余浪心里蓦然一惊,没想到李屿不声不响便抛出这么一记惊雷,他不知道李屿是手里已经有了确凿情报还是只是闲闲发问,当即调整情绪,脸上露出悲伤神色:“她与我们行至唐州城外小河庄的时候忽而染了风寒过世了,尸体就埋在小河庄外。” “哦,那可真是遗憾呢。”李屿叹道,“听说那姑娘在扬州城中还有亲人,不知他们知不知道这个消息呢?” 余浪答道:“到了长安以后一直比较匆忙,还没来得及向她家中去一封信。” 李屿点了点头,嘴角浮起讥讽:“说得也是,不过是个贱婢罢了,生死无关紧要。” “本来,我以为你和我们不一样。”李屿脸上笑容灿烂,“原来,还是一样的,并不拿下人当人看。” 冲动之下余浪本欲发作,忽然意识到李屿是在刻意激怒自己,他淡笑道:“浪做事从来都只求无愧于心,不求取悦于人,随你怎么看。” 李屿也不想过度开罪余浪,既然父亲有意与此人合作,自己自然不好搅局,至少此事完结以前,余浪和自己还属于同一个阵营:“呵呵,四年不见,你这小子倒也有了不少长进。” 说完李屿便低头继续翻阅卷宗,每日李府中从各地情报系统送来的密信都由李屿先过目,挑选出一些比较重要的卷宗再给李林甫过目,此人可以说是李府情报机构的头脑。从各地呈上来的密信本身只是一些非常零散的细节,他却要将这些细节联系起来,重新组装,推导出一些结论。 余浪料想李屿只是对红绸的行踪感到有些奇怪,手中并没有什么更有效的线索,也更加不会想到红绸已经取代了杨玉环的身份,否则单凭一件事,自己便会被李家彻底掌控。其实李屿手中另有一张翻手便能将余浪踏入泥地里的底牌——余浪身为徐敬业后人的身份,只是他知道此时还远不到掀桌子的时候,不必亮出这张牌撕破脸。 又与李淳多聊了一会儿,余浪向二人告别:“合作的事,容我再考虑几天。” 李淳笑道:“浪哥,我兄长还有事要忙,就由我送送你吧。” 想看更多更劲爆的内容,请用微信搜索公众号txtjiaa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三章 若只如初见 禁空阵虽然对天启境以下的修行者都有克制之效,李淳带着余浪飞过去却是畅通无阻。甚至余浪自己也感到在李淳身边便不会受到来自禁空阵的压力,料定是李淳身上有什么信物能够避开禁空阵。 相府里亭台楼阁无数,道路更是九曲十八弯,若不是有李淳引着,余浪独自一人还真是找不到出路。 “李晴妹妹。”李淳向正在花园里捕蝶的一名女子打招呼。 那姑娘十六七岁年纪,容貌极美,一颦一笑牵动人心。 余浪暗暗将这姑娘的容貌与杨玉环做了对比,竟是丝毫不落下风,堪称沉鱼落雁之姿。 李晴将手中的网兜交给身后侍女,福身向李淳行了个礼:“淳哥哥好。” 声音如丝竹一般入耳。 随后她又仔细打量了一番余浪,笑道:“这位便是浪哥吧,时常听淳哥哥提起你,果然生得一表人才。” 头一次被姑娘这样直率得夸赞外貌,余浪也有些不好意思:“晴妹妹谬赞了,浪一介草莽布衣,晴妹妹你才是倾城绝艳之姿,满园春色都被你比下去了。” 李晴虽是女眷却一向极得李林甫宠溺,因此在李府中地位尊崇,平时也没人敢恭维她美貌,此时得了赞许掩口一笑:“浪哥说话真好听,以后若是得了空我与淳哥哥一同去找你玩,你可不要把我拒之门外啊。” “不敢不敢,相府千金若能莅临寒舍,那是蓬荜生辉,怎有拒之门外的道理。”余浪只好硬着头皮多客套了两句,这姑娘虽然让人动心,却毕竟是李林甫的女儿,余浪可不敢打她的主意,因此这一番回话虽然客套却也带着几分疏远,刻意抬了抬对方的身份。 李晴有些失望,眼睛里对余浪的好奇却不曾稍减。 李淳轻咳了一声:“春光正好,李晴妹妹你不妨继续游园,浪哥回去还有事情,我先带他走了。” 李晴只好点了点头。 余浪颇为感激李淳解围,当即快步跟着他往李府外走去。 出了李府,李淳小声对余浪说道:“浪哥,晴妹妹她一直很得阿爷的宠溺……还有,还有凡是晴妹妹意图走近的男子最后都没有好下场,浪哥需得小心。” 李淳说完便向余浪告辞回府了。 留下余浪一人愣在原地发呆,不知李淳最后一番话是什么意思,是这位大小姐八字不好克夫还是说李林甫视之为禁脔,不愿任何男子染指自己的宝贝女儿? 余浪晃了晃脑袋,抛去脑海中的杂念,往崇化坊杜宅走去,能不能与李林甫合作回去还得问问老杜的意见。 待到李淳回到阁楼中,李屿脸上欣赏之色甚浓:“小弟你确实是今非昔比了,不愧是李家的种,好城府。” 李淳一改方才的沉静,脸上尽是怨毒:“从余浪当日选择放弃追踪库多扎救我开始,我与他的兄弟情分便已尽了,我从库多扎那里受到的欺凌,日后必定要十倍还给余浪!” 李淳当日被库多扎掳走绝非余浪所想像的那么简单,库多扎此人行事怪异,李淳受了许多折磨。被父兄救回长安后,他又听说了张承兴的死讯,更加觉得昔日这位值得依靠的浪哥,心里恐怕并没有一众兄弟。 李屿赞许地点了点头,有了弟弟李淳这颗好棋,余浪想在李府手中讨得便宜,已是决计不可能的了。 …… …… 两日后,杜甫依照与侍郎府管家老董的约定去西市寻回了埋头啃烂菜叶子的郑元和。 郑元和虽然吃了不少苦,烈火烹油的性格却不曾稍减,依然不愿意接受杜甫的好意,最后余浪一巴掌把他给扇晕了,霸气扛回了崇化坊。 与这种耍蛮性子的小孩儿打交道,还是暴力解决比较省心。 郑元和从昏睡中醒来以后只觉得身心俱疲,倒也没有急着再提要走的事,要了一桌子好酒好菜胡吃海塞。 等到吃饱喝足了,蛮劲又恢复了一些,他便提着被薛文洋刚包扎好的上腿要走。 众人正要拦他,余浪却淡淡说道:“让他走,你看他走了以后还能找到像我们这样看重他才华的朋友?” 郑元和登时眼睛发直,回身问道:“你懂得欣赏我的才华?” 余浪硬拍起马屁来丝毫不变色,装模作样得叹了一声气说道:“你的才华世间少有,你以为我为什么心心念念要接你回来,我是不忍你一身惊世才华被蹉跎。你应当发奋努力考取功名,施展一身抱负才是正途!” 郑元和神情感动:“好!在这世间能得你这样的知己,我郑元和便忍受寄人篱下的屈辱又如何?” 郑元和欢天喜地得留了下来,余浪却差点把胃里隔夜的食物给吐干净,为了吏部侍郎的这个人情他也是拼了,愣是睁眼说了一番自己都听不下去的瞎话。 从余浪身上众人也学到了与郑元和相处的技巧,三句话之内必得夸赞一番他的才华,得到安抚的郑元和也颇为懂事,渐渐对众人也关心起来。 只有谢之谦性子直率,从小的家教也使得他无法说出这等违心话,只好尽量避着郑元和不见,免得二人相处尴尬。 倒是郑元和主动找上了谢之谦,语重心长得与他谈心:“小谢啊,你不懂得欣赏我的才华没什么,这世上不懂欣赏我才华的人多了去了,如果人人都懂得欣赏天才,那么天才也就不稀罕了。你不必回避我什么,我郑元和向来是讲道理的,不是说不懂得欣赏我才华的人就一定不能做朋友,你是浪哥的兄弟,就也是我郑元和的兄弟!” 谢之谦被郑元和这一番恳切的言辞给噎得哑口无言,不过他终究性格良善,见郑元和是真的拿自己当兄弟看,也渐渐抛除了心中芥蒂,谁还能没个缺点呢。 郑元和虽然不通修行,却胜在年轻,再经由薛文洋费心诊治,腿上的伤恢复得极快。没几天便开始在院子里活蹦乱跳得到处乱窜了,此人虽然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懵懂,却也很得众人喜欢,相处了一阵子,便和余浪等人打成了一团。 这一天黄昏,郑元和按捺不下对李亚仙的思念,叫嚣着要带领请众人去得意楼喝花酒听小曲。 谢之谦和薛文洋这样的初哥大呼有劲,扬州虽然从来不缺烟花之地,二人家教却甚严,如今来到这长安城中,可要尝尝鲜了。 得了郑元和的允诺,谢之谦和薛文洋都回屋去换上自己最漂亮的行头,准备以最佳风姿去迎接一场艳遇。 杜甫却表示不愿意蹭这年轻人的热闹。 余浪察觉到杜甫神色有异,似乎是有些触景伤情。 想看更多更劲爆的内容,请用微信搜索公众号txtjiaa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四章 一曲红绡不知数 从刚至长安城,余浪就感到杜甫与在扬州时心境有了很大的变化,彼时的杜子美行事跳脱,言谈潇洒,不会如此瞻前顾后。【,新,思,路,中,文,网,】这里面固然有长安城水深的缘故,可是这次杜子美连一贯爱听的小曲也不愿去了,可见他心里确实藏了事情。 还是更怀念那个指天骂地作风不正经的杜子美啊。 杜甫向来把余浪看作忘年交,并不因他年纪小而吝于分享自己的情绪:“仙儿的死讯,我已经知道了。” 余浪心里蓦然一疼,难怪杜甫看上去如此消沉,原来是知晓了仙儿姐姐的死讯。 “我本以为她醉心于清曲舞蹈,让她在画舫中自由自在得舒展对她才好,因此当年离开扬州城的时候也没带上她,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青楼女子终究命薄,我应该带她走的。” 虽然杜甫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余浪隔着一丈远还是能感受到杜甫心中的痛苦和愧悔。 “青楼女子,风头正劲的时候自然是‘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千人捧,万人抬,可终是虚情假意为多,一旦失去了价值,难免晚景凄凉。这些事情,不到了年纪品不出滋味,也怪不得老杜你,你彼时确实为了她好。”余浪则也想到了青青,有些人总是直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相忘于江湖,终究只是看上去很美好,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 杜甫终是憋不住留下眼泪,彻底卸下了心中盔甲:“什么相忘于江湖,什么为了她好,都是妄语!这些不过是道貌岸然的说法,扪心自问,我当时就是自私!我想实现自己的凌云志,我觉得与这样一个青楼女子在一起,终究会引人非议,我是个负心汉,我是个王八蛋!” 说到最后几句,杜甫声音渐渐转高,终于喊出了内心深处最想说却不能说的话。 感情事,终究是女子看得比男子清楚,杨玉环当年没有冤枉杜甫,她看出了杜甫心中的懦弱,所以才会那样为仙儿姐姐鸣不平。 “你我皆凡人,错了就是错了,没什么不敢认的!”情绪来的时候,刻意的压制往往适得其反,余浪故意加重语气,引导杜甫发泄情绪。 释放了情绪,杜甫觉得一直压在胸口的大石寸寸碎裂,他抬袖擦干了眼泪:“多谢你余浪,与你说了这番话,我心里痛快多了。” “好!”一直躲在一边看戏的郑元和带头鼓掌,“老杜情路迷途知返,还是好男人。” 谢之谦和薛文洋则是一脸尴尬,他们本来就觉得不小心听到了别人的伤心事应该缄口不言,谁想到郑元和这个神经病竟然如此高调。 杜甫本来就是性子洒脱的人,也不着恼,只是拍了拍郑元和的肩:“你们少年人听了去也好,以后遇见所爱不要犹豫,管她是什么身份,娶了便是!切莫沦落到我这种悔之晚矣的境地。” 郑元和点了点头:“老杜你是解人,我也就不瞒你们了。我本出身官宦世家,看上了得意楼的姑娘李亚仙,想娶她过门,这才被我老爹打断了腿轰出家门。虽然那段时日很难熬,但我从不后悔,爱上了就是爱上了,我这双腿就是再被老爹打断十次,我也要娶李亚仙!” 众人只知道他是侍郎府的大公子,却不知道这一段曲折,听他如此坦诚的说了出来,心中对他的好感更甚。 杜甫面露欣赏神色,他早觉得郑元和虽然有些狂悖,却是真性情之人,敢爱敢恨,比自己强多了。 “今日我去得意楼,便要为李亚仙赎身!各位兄弟有银子的出银子,没银子的捧人场,到时候帮忙出一份力!” “好!”谢之谦此时对郑元和再无芥蒂,一心拿他当朋友,就算花光了身上的银钱,也要帮郑元和为李亚仙赎身。 杜宅里留下杜甫和奥巴巴二人,其他几人都跟着郑元和去了得意楼。 去得意楼的路上,郑元和颇为惺惺相惜得拍了拍余浪的肩:“就冲你那两句诗‘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你也是和我同一级别的天才,如今这世道,像我们这样的天才已经不多了,更应该团结才是。” 余浪打着哈哈不接他的话茬,谢之谦和薛文洋则是见惯了余浪的才学,自然更不会吃惊。 …… …… 此时长安城顶有名的红灯区便在平康与崇仁两坊,由于这两处毗邻尚书省官署,因此成了举子、选人、外省驻京官吏的云集之地,成功男人和急欲成功男人扎堆的地方,自然容易滋生“背后的女人”。 其时不但书生们以逛青楼为风流,官府还养着一批官妓,甚至皇宫里还养着宫妓,上下可说是狎妓成风。 得意楼便处在崇仁坊的黄金地段,今夜此地分为热闹,三层小楼内外装饰一新,地上也铺上了新到的波斯红毯。今夜便是得意楼年度花魁之夜,熟客们早早得到消息前来捧场,彼时将用手里的银子选出得意楼年度花魁,出资最多的恩客还将获得与花魁一度的名额。 一楼的客人多是来看热闹的书生,这群人向来是话多钱少,评头论足说个没完,却左右不了大局。真正有能力凭借自身财力决定花魁人选的多在二楼包厢,包厢之中的客人又分两种,一种是奔着赢得美人心与之一度来的,另一种则是十足的商人,心中早有花魁人选,在花魁身上投钱是为了助其赚得更多银子,自己好从中分一杯羹。 郑元和将谢之谦等人身上的银钱搜罗一空也只凑得出价值五百两银子的财物,这还是谢之谦掏出了家传宝玉的结果,众人自然没资格上二楼包厢。二楼包厢的客人可都是由小厮抬着一箱一箱白花花的银子上去的,五百两银子还不够看。 余浪提醒道:“你是来帮亚仙姑娘赎身的,又不是来帮她抢花魁的,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只要你低调一些别给她投银子便好,我看亚仙姑娘对青楼中的争名夺利也不是很在意,应该不会想夺这花魁的位子,只要她不被选为花魁,你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郑元和这才如梦初醒,方才确实是钻了牛角尖了,他是来为亚仙赎身的,今夜再怎么热闹也与他无关,只要李亚仙不要被选为花魁就好。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五章 花魁夜 正时一到,模样清俊讨喜的小厮鸣锣走了一圈,随后宣布道:“得意楼年度花魁选拔大赏正是开始!” 说完一个后空翻上了二楼,放下写有“得意楼花魁年度大赏”的鲜红绸缎。 楼上的婢女从花篮中洒出新摘的桃花瓣,一时间场内漫天桃花落如雨。 “请五位佳人出场!” 一楼欢呼声雷动,对于看客们来说,这种花魁选拔无异于一场综艺真人秀。 五位佳人中风头最劲的当属秦箫玉,此人原是出身官宦人家的小姐,家道中落委身青楼,不但容颜秀丽端庄,琴棋书画四艺也不在寻常举子之下。 端庄温柔本是众人家中糟糠妻最不起眼的特质,可由于其青楼女子的身份,这一重特质却成为了另一种诱惑。 另一位夺魁呼声最高的则是长袖善舞的梅玲翠,这女子姿容出众,更难得的是极擅长把握男人的心思,嬉笑怒骂都能摇动人心,让与之接触过的男人都对她欲罢不能。 相比较之下,同样盛装出席的李亚仙则显得不那么挑眼,她一没背景二没手段,虽然容貌不在另两位佳人之下,却由于其平常一贯泼辣的性格得罪了不少客人,并不是夺魁热门。 郑元和含情脉脉得眼神飘了过去,李亚仙却是捏起粉拳一副要扁他的样子,没有丝毫默契。 “我看人家姑娘对你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愫,你强行要为她赎身私定终身恐怕不好吧?”余浪往嘴里扔了一块枣糕,得意楼这一点还是很上道的,今夜酒楼里的酒水食物全部免费不限量供应,毕竟有二楼的几位大金主镇着。 郑元和不改膨胀本色,一脸淡定地回应道:“她是爱我的。” 余浪懒得和他争辩,不管李亚仙愿不愿意与郑元和在一起,赎身出去总是没有错的,他已见过了杜甫与仙儿姐姐的悲剧。 “胡说,她明明爱的是我。”另一位锦衣华服的公子哥打开折扇,挑衅似地看了郑元和一眼。 郑元和当场急眼,差点就要与这公子哥当场扭打起来。 前世看古装剧的时候,余浪一直觉得那些看不出水灵灵的姑娘女扮男装的古人脑子里都有泡,今天亲眼证实了确实有泡,那潇洒的公子哥正是余浪前几日刚见过的李林甫掌上明珠——李晴。 李晴察觉余浪看自己的神情有异,料想他可能看出了自己的身份,可爱得吐了吐粉粉的舌头,随后便恢复了高冷姿态。 平心而论,单说容貌,李晴比场间这五位花魁至少高了两个层次,即使与杨玉环相比也是各有千秋,却不知她为何对这花魁争夺如此感兴趣。 李晴凑到余浪耳边说道:“悄悄告诉你,我和李亚仙是闺中密友。” 一个是相府千金,一个是青楼女子,神特么好闺蜜。 软乎乎的热气吹得余浪耳朵发痒,李晴身上淡淡的香气也直往余浪鼻孔里钻,余浪心跳竟是漏跳了一拍。 这是自余浪来到大唐以来,头一次几乎无可抑制的心动。 余浪整了整情绪,也低声回道:“郑元和他是真心喜欢李亚仙,前阵子被其父打断腿逐出家门也不改初心,君子有成人之美,你可不要捣乱啊。” 李晴微微一笑,低声说道:“哼,他就是那个喝醉了也不带酒钱留下一首歪诗抵债的假诗仙吧,听亚仙姐姐说,最后还是你帮他给的银子……诶?浪哥,你为什么抖了一下?” 余浪往侧边横移了一步,垂头,低声:“你不要靠我那么近说话,还用气声,我是个男的,会把持不住的。” 李晴脸上浮上一抹桃红,随后露齿一笑,宛如夏日里初绽的芙蕖:“我也是头一次和男子如此近距离的说话,很有意思。” 薛文洋和谢之谦在二人身后议论纷纷。 “我说浪哥怎么会不接受青青姐呢?原来他有那断袖之癖。” “别说了,前两天他还突然管我要衣服穿,你说他会不会是拿去……咦……” 郑元和却是一脸欢喜,一敲二人脑袋:“你们懂个屁,浪哥这是为了我去勾引那男子,好帮我夺回亚仙,这才是兄弟情深呢!哪像你们,背后胡乱揣测。你们忘了前日我给你们欣赏春宫画,他虽然故作正经,暗地里吞的口水比你们俩流的口水加起来还多,这老色胚。今天是没带够银子,等以后发迹了,一定给浪哥物色个女人。” 薛文洋二人本来也只是趁着开心随意调侃两句,并不当真。 “今夜的花魁选拔与往年有些不同,分设三轮,第一轮舞决,第二轮财决,第三轮诗决,三轮获胜场次最多的姑娘便是我得意楼年度花魁。舞决考校的是姑娘自身功力,财决是由各位恩客们用手中银两票选而出,诗决则是由在场的才子们凭借自身才华即兴赋诗。” “至于那一个与花魁一度的名额么,则是由姑娘在最大金主恩客与最有才华恩客中挑选了,往年都是诸位爷选姑娘,这一回也让咱们姑娘反过来挑选一回。” 一楼的白丁们欢呼声最响,他们兜里本来没几个银子,只是想来凑热闹,没想到这得意楼的老板如此体贴人,让一群酸丁也有了凭借自身才华一亲香泽的机会。 有好事者问道:“若是三轮比试的获胜者各个不同该如何裁定?” 头戴红花徐娘半老的老妈子解释道:“咱们得意楼毕竟是开门做生意的,第三轮各位才子们只能选择为舞决或者财决优胜的姑娘赋诗,所以不会出现上述情况。” 郑元和点了点头:“这规则倒还算缜密。” 老妈子的下一句话却让郑元和的心骤然一提。 “除此以外,今晚选出的花魁,陪伴最大恩主一夜后,将会重得自由身。”说着老妈子假模假样得用袖口抹了抹根本不存在的眼泪,“这也算是我得意楼为姑娘们尽得最后一份心了,这几个姑娘都是我一心一意教出来的,不论舍了谁都很难过。” 郑元和神色一凛,看来必须要为李亚仙夺下这一个花魁名额了,得意楼的姑娘是出了名的难以赎身,今夜也算是难得的机会了。 想看更多更劲爆的内容,请用微信搜索公众号txtjiaa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六章 三尺微命 余浪却感到一丝古怪,选花魁无非是为了捞银子的噱头而已,哪有把刚选出的花魁如此轻易放走的道理? 除非,花魁人选早已内定,已经有人付了大价钱提前为那姑娘赎了身。 得意楼在崇仁坊也是一块金字招牌,花魁的名分也极重,如果是某位老爷想娶妾,先给妾室求一份功名赚足了面子再娶回家也是有可能的。 郑元和正喜出望外,余浪却是神情凝重地看了二楼某个包厢一眼,方才那老妈子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下意识瞟了一眼那个方向,今晚的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 “浪哥,你眉头都快拧出水来了。怎么了?是不是怕你这小兄弟不能帮亚仙姐夺下花魁的位置?”李晴用折扇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你放心,有本公子在,银子管够,你们输不了。” 余浪笑道:“你们李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愿意为他俩下血本?” 李晴傲然扬眉,另有一番风情:“本公子向来不喜欢输。” “今晚舞决的评判人乃是长安城最负盛名的舞者——公孙大娘!” 场间再度爆发出热闹的叫好声,公孙大娘的剑舞早已堪称是一面旗帜,画圣吴道子、草圣张旭均从她的剑意中有所感悟才能达到今时之境界。 李晴也是神色欢喜:“没想到这得意楼背后的主子竟有这么大的手笔,连公孙大娘这样的人物也能请动。”她虽然极得李林甫宠溺,多次随之入宫饮宴,却一直与这位奇女子缘悭一面。 公孙大娘虽然出身梨园,但是场间诸位君子却没有人敢拿看待风尘女子的眼光去看她,此人于剑道已是卓然成家。就连剑圣裴雯昔年看过其剑舞后都叹此女子若不是出身寒微,未得名师及早引入门,恐怕剑圣之名只得拱手相让。 有这样一位行家里手坐镇品评,余浪却是放心了一些,至少舞决这一环节上公孙大娘不会放水,不管得意楼背后的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也不值得公孙大娘用自己的名声来做一场假局。 得意楼的老妈子很满意于众人的反应,故意停顿了一会儿,继续宣布道:“诗决的评判人则是新科进士,岑参。” 岑参此时虽没有公孙大娘那般出名,但在场的终究是读书人为多,不少人都听过他的才名,也是呼声很高。 李晴面露崇拜神色:“是那新近作出了《感旧赋》的岑参。” 郑元和则是颇为不屑得酸了两句:“时无英雄,使竖子成名。” 这两句话很多时候叹来都能骗骗自己,玄宗一朝却显得不合时宜,这个时代有太多风流人物了。余浪显然对郑元和的话并不认同。 岑参在进士及第前便以一首《感旧赋》名震长安,俘获了长安城中不少贵族小姐的芳心。 二十九岁的岑参生得仪表堂堂,并且有几分武人的磊落气,少了几分读书人常有的酸气,落座于公孙大娘一旁,气势上却丝毫不差。 一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薛文洋故意粗着喉咙问道:“那财决的评判人又有什么来头,难不成把财神老爷给请来了?” 薛文洋的话引发众人哄笑。 “是啊,财决的评判人又要什么本事,银子谁不会数呢?”老妈子也故作怀疑神色。 只见一块红布从三楼被扔了下来,飘飘然落地。 众人正奇怪间,红布慢慢隆起,来回游移。 或许是个耍把戏的?红布下面变出了活人? 有耐不住性子的大胆客人掀开了红布,却见其下空无一人,失望得扔下红布。 到得此时,红布自行揭开,里面走出一个身高三尺的侏儒,向众人抱拳道:“三尺剑,向各位客官见礼了。” “三尺剑”名字一出又是一阵热闹的喧哗,此人在崇仁、平康两坊也是一大谐星,靠着高超的把戏也收获了一批铁杆粉丝。 老妈子这才笑吟吟得将三尺剑迎去另两位评判身侧落座:“三尺剑虽没有另两位评判那样显赫的身份,但是他数钱的本事,各位应当是放心的。” 三尺剑曾以一手“闻钱”的把戏而出名,背过身去蒙住双眼,客人不论在他身后放了多少银子他都能以最快的速度闻出来。最夸张的一次来人拿出了五千三百二十七枚铜钱,三尺剑只用了眨眼的功夫便闻得清清楚楚。 余浪却看出了这“三尺剑”有悟玄境的修为:“此人身具悟玄境的修为却以摆弄这些小把戏为生,长安的贵人们如此不惜才吗?” 那些把戏在外人看来神奇无比,其实以悟玄境的修为稍稍动些脑筋再用上一些辅助道具便很容易做到,不过看来他也不会有什么竞争对手,常人若有了悟玄境的修为做点什么不好,谁会摆摊变把戏供人取乐。 这些事情李晴知道的比余浪多一些:“此人先天不足,个子矮小,少年时极度勤奋,想凭借自己的努力改变命运,不料他修为虽晋入了悟玄,达官贵人们却因他形容猥琐而不愿意收他,更有一人曾嘲讽他还不如三尺剑高,养来何用?他从此抛弃了原本的姓名,自称为三尺剑,以提醒自己牢记当年之耻。此人一生孤寡,你看到他抱在怀里的人偶了么?他不管去了哪里都会随身带着那女子模样的人偶,外人笑称那人偶便是他的妻子。” 三尺微命,一生孤苦,历尽艰辛而不改命,只有一只人偶为伴。 坐在上首处的三尺剑看起来有些无措,脸上始终挂着讨好的笑容,不知挨了多少打受过多少嘲讽才会形成这样卑微的常态,余浪有些同情这个连自己名字也忘了的可怜人。 李晴也有些感伤:“三尺剑终日在人前强颜欢笑,心里却不知藏了多少苦。” 郑元和听完了这个故事却有不同见解:“能够心无滞碍得将喜欢的事情做到极致,这样的人应当获得尊敬,而不是同情。” 得意楼老妈子介绍完了三位评判人,眼见戏份已做足,客人们被吊足了胃口,这才拉开嗓子喊道:“第一轮舞决正式开始!五位姑娘们按次序表演吧!” 锣鼓声歇,佳人入场。 想看更多更劲爆的内容,请用微信搜索公众号txtjiaa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七章 志在必得 当日在亳州城中见识过正牌杨玉环舞姿的余浪等人自然对一众花魁的舞姿兴致缺缺,那秦箫玉的舞艺虽然较其他姑娘胜出一筹,却还是停留在对肢体的卖弄上,远未达到杨玉环所展露的契合自然引发共鸣的境界。 其他看客们却是叫好不绝,显然对几位佳人曼妙的舞姿颇为满意。 公孙大娘只是瞄了一眼便对这些着于皮相的舞蹈失去了兴趣,她给出的评判也出乎了大部分人的预料。 “舞决的优胜者是李亚仙姑娘。”公孙大娘捧着茶盏不紧不慢地说道。 李亚仙只是表演了一段时下最流行的胡旋舞,表现只能说中规中矩,这个结果显然不能服众。 就连得意楼老妈子都看不过眼:“公孙大家,这……” 公孙大娘淡淡说道:“一群没什么功底的小丫头,非要不自量力挑战什么阳春白雪,李亚仙这小姑娘便胜在有自知之明,以她的实力跳个胡旋舞,还算传达出了几分意趣。” 众人这才恍然,纷纷点头称是。 李晴扭过头小声对余浪说道:“你们是不是认识公孙大娘?” 余浪微笑:“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 “这一首正是我的好友杜甫写给公孙大娘的诗。”从公孙大娘向余浪递来一个狡黠眼神开始,他便知道杜甫虽然人没到,却为众人求来一个强援。 李晴听了也颇为心驰神往:“杜子美果然大才,却不知为何我父兄都不喜欢此人。” 余浪真想告诉她能得你父兄不喜欢才是读书人的一项殊荣,终究没忍伤这小姑娘的心。 第一轮舞决由于公孙大娘放水,李亚仙率先夺下一局。 第二轮财决则轮到了秦箫玉背后势力发威,二楼的贵人第一轮便受了一些气,是故第二轮直接名人抬下两箱黄金。 这两箱黄金一出,一楼的穷书生们纷纷熄了慷慨解囊的心思,自己兜里那点银子根本不够填这窟窿的,干脆缩起袖子看个热闹。 得意楼的老妈子眉头紧锁,今夜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带着火气,本来这两箱黄金应当是最后压轴出来的,提前放出来其他客人哪还有掏银子的意思? 梅玲翠背后的金主也不甘示弱,同样让人抬下两箱黄金和几件名贵玉器,经三尺剑评估,这几件玉器至少也值一箱黄金。 二楼便有一位中年贵人飞身而下,他虽然衣着华贵,眉目间却有一股武人特有的英气,浑身凛冽的杀意也佐证了这一点,此人极有可能是上过战场的将军。 谢之谦和薛文洋见过此人,小声提醒余浪道:“他就是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 皇甫惟明淡淡扫了周围人一眼:“不瞒诸位,秦箫玉是我皇甫惟明看上的女人,今晚这花魁之位只能由她获得,诸位谁想搅局就是与我陇右节度皇甫惟明作对!” 陇右节度可是封疆大吏,这番话威胁意图满满。 受父兄影响,李晴向来不喜欢太子派系的官员,更何况此人行事如此跋扈:“哼,一介粗蠢武夫,也敢在天子脚下如此骄狂!” 李晴的声音并不高,不过场内为方才皇甫惟明气势所夺,正是极为安静的时候,她这番话清清楚楚地传进了所有看客耳朵里。 皇甫惟明见说话之人是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心中火气更盛:“你们这些膏粱子弟,终日待在长安城中醉生梦死,却不知道是何人为你们保家卫国,将域外虎狼之师挡在国门之外!” 李晴被皇甫惟明洪钟一般的声音震得头晕眼花,几乎一个踉跄站立不稳,余浪连忙从旁扶住她。谁料李晴嘻嘻笑了一下,竟赖在余浪怀里不愿离开。气氛如此紧张,怀里却赖着一个巧笑倩兮的姑娘,余浪有些哭笑不得,偏偏,还真得有些喜欢这姑娘。 郑元和却是踏前一步,面无惧色地直视着皇甫惟明:“皇甫节度,您率兵戍边固然辛苦,可朝廷何曾亏待过你,便拿此次进京献俘来说,陛下不但另封了你河西节度使,又加官鸿胪卿,赏赐千金。您再想想,这些赏赐又是哪里来的?正是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所上交的赋税,你守国门,我们辛勤劳作向朝廷纳银子供您吃穿,谁又比谁高贵了?凭什么当兵的要有特权?” “说得好!”此地毕竟是读书人居多,这些人平日里也没少被长安城中从边地归来的大头兵欺负,郑元和这一番煽动可谓恰到好处。 秦箫玉向皇甫惟明递过去一个温柔的眼神示意他不要冲动,皇甫惟明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皇甫惟明看出郑元和心眼贼,自己要是再和他争下去,明日此间事传出去自己只怕名声扫地,他虽然有时候性子急躁了一些,关键时刻却能沉得住气,笑道:“小子,我可没有耍特权,我只是想让竞争者知道我的态度,总比某些人事先不摆明立场,事后跳出来捅刀子强。” 郑元和知道皇甫惟明是在挖苦自己,也学着皇甫惟明先前的模样说道:“不瞒诸位,李亚仙是我郑元和看上的女人,今晚这花魁之位只能由她获得,诸位谁想搅局就是与我平头百姓郑元和作对!” 这番话气势虽然模仿了个分,但众人听了却没有先前的那份凝重,尤其此人着重咬了平头老百姓五个字,颇为喜感,众人都哄笑起来。 老妈子见先前剑拔弩张的气氛去了一些,立马跳出来打圆场:“看来两位对咱得意楼的花魁是志在必得,不过此时比赛尚未结束,还请稍安勿躁。目前第二轮财决由梅玲翠暂时领先,还有人出银子吗?” 皇甫惟明拍了拍手,两个随从又抬下来一箱黄金。 二楼传来一位小厮的声音:“我家老爷说了,君子有成人之美,今夜便不与皇甫节度争了。” 看来梅玲翠背后的金主不愿与皇甫惟明结下梁子,已率先退出了财决。 郑元和处境就比较尴尬了,刚放了狠话,却拿不出银子,低声冲李晴说道:“那个谁?你不是很有钱么?出手啊!” 李晴嫣然一笑:“三箱黄金这么大的手笔我可拿不出来。”她虽然很得李林甫宠幸,今夜若是以相府的名义出了三箱黄金,钱是小事,将老爹李林甫牵扯进去恐怕免不了一顿家法。 何况皇甫惟明是太子的人,最近由于军功又很得陛下欣赏,此际将相府推出来与之为敌无疑是不明智的。 余浪却是胸有成竹:“第二轮便让给这皇甫惟明吧,第三轮诗决咱们输不了。” 郑元和想起余浪的诗才,这才安了心,毕竟第一轮舞决由于公孙大娘放水李亚仙已经胜了一局,只要余浪再拿下第三局,那么李亚仙仍旧是今夜花魁。 郑元和装模作样地对皇甫惟明说道:“我也卖你这面子,第三轮诗决再见高下。” 皇甫惟明同样是胸有成竹,第三轮诗决他也有强援。 想看更多更劲爆的内容,请用微信搜索公众号txtjiaa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八章 诗意尽,杀意起 坐在上首处的岑参此刻心中颇不是滋味,他也是太子一系的人,皇甫惟明求上门来他也不好拒绝,只好答应担任今晚的诗决评判人。 也就是说,一会儿无论皇甫惟明一方呈上怎样的诗作,他也只得评之获胜。岑参家世清白,祖上也曾显赫过——连出过几任宰相,如今却是人在矮檐下,他太需要太子的一臂之力了。从二十岁赴长安求取功名,如今二十九岁登第,在外人看来已是荣耀之极,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九年过得多么艰辛。 “喂,余浪,你到底行是不行?”郑元和眼见数十份诗作已经交付岑参手中,心里有些着急,“咏美人的诗作,最是容易审美疲劳,第一个交上去的最占优,最后一个交上去的想要出彩,非得远超过其他诗作水平才行!” “没灵感呢。”虽说是抄诗,但人脑毕竟不是词典,怎么可能强行检索出来?抄诗也是需要感觉和意境的,否则脑袋里一团浆糊。 得意楼的四位佳人美则美矣,却都无法打动余浪。 “最后一炷香时间,各位尚未呈上诗作的才子们要抓紧了。”老妈子催促道。 郑元和只好硬着头皮先交上了自己的歪诗,这位浪哥是指望不上了,万一岑参慧眼(眼瞎)识天才呢? 李晴为余浪和自己各斟了一杯酒,二人相视一笑,共同饮尽了杯中美酒。 “这是我头一回喝酒呢。”李晴脸上立时飞上两片云霞,醉眼朦胧,随后摘下了幞头,青丝垂下,又擦干净了脸上的男子妆容。 恢复了女儿态的李晴姿容绝秀,淡淡一笑,若有若无的妩媚从翦水秋瞳中流淌出来。 “有灵感了么?”李晴也知道自己怎么了,一杯酒落肚,原本压抑下去的好感在心间化为涌泉。 “真是天生美人……” “她才该是今夜花魁吧。” 偶然瞥到李晴美貌的书生们议论纷纷,都已倾心于她的美貌。 余浪心中也是波澜起伏,欢喜、爱慕、心动,数种情绪交织一处,他举起酒杯将剩余的酒缓缓倾泻到桌面上,一边以手指沾酒书写,一边开口吟诵道:“琼酥酒面风吹醒,一缕斜红临晚镜。小颦微笑尽妖娆,浅注轻匀长淡净。(宋·晏几道)” “好!”刚阅完最后一份诗卷正要宣布结果的岑参忍不住赞道,“这首诗不拘平仄,与现今流行的诗文样式也颇有不同,却有几分超脱于形式之外的飘逸,不求斧凿词句,却将情与景描摹到了极致,妙啊!” 李晴看着桌上遒劲潇洒的字迹,眼中醉意更甚。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才见了第二面,却想付终身。 皇甫惟明轻咳了一声:“岑参军,还请评判诗决最终胜者吧。” 刻意提了岑参东宫率府兵曹参军的官职,便是想提醒岑参他是太子的人,不要站错了队伍。 可在岑参心中,他始终先是一个读书人,其次才是东宫的人,正色道:“余浪代表的是李亚仙,那便是李亚仙胜了。” “你!”皇甫惟明恼羞成怒,一掌便要掴在岑参脸上。 “三尺剑”应声而动,与之对了一掌,将岑参护在身后:“皇甫节度何必执着于为秦箫玉夺得花魁之名,以您的身份为她赎个身又有什么难的?余公子才学过人,岑公子仗义执言,何错之有?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皇甫惟明更加恼怒:“本节度行事,轮到你这短腿侏儒说三道四?滚一边去。” “皇甫师兄如此恶言伤人,是否违背洗月书院教诲?”余浪本不想与师兄起冲突,到得此时终于忍耐不住。 皇甫惟明也早已认出余浪,转身怒目相向:“你协助外人、目无兄长,又如何对得起陈院长的苦心栽培?” 余浪面不改色:“我洗月书院从不护短,错便是错,输便是输,以势压人陈院长从没教过我这样的道理。” “师兄,你今夜真得让我好生失望。”余浪叹了一口气,抽出腰间木剑手植,“你若想动岑参先生,便先过我这一关吧。” 皇甫惟明拔出腰间漆亮的陌刀:“好啊,我也正想领教陈院长关门首徒的高招!” 看客们纷纷后退为二人腾出空间,长安城虽然禁止逞凶斗狠,却并不禁以武相斗,毕竟这是尚武成风的大唐,一言不合拔刀决雌雄的事情并不少见。 皇甫惟明的陌刀染血无数,刀甫一出鞘,修罗杀气就让场间所有人感到想要身体不适,几欲呕吐。 裹挟着漫天杀意的横斩气势汹汹。 不料余浪只是一推一带,轻松破开皇甫惟明的一记横斩,旋即收剑:“师兄你道心残破,还是不要自取其辱了。” 皇甫惟明如丧考妣,他的道印残损,虽有悟玄上境的实力,却在余浪手下走不过一招。 甚至连余浪的道印都没见着就落败了,皇甫惟明一瞬之间显得无比颓丧:“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你以这般年纪入悟玄,实力又如此强横,实力远远胜过我。” 诗才绝艳,修为通玄,皇甫惟明深知自己的这位师弟只要得到哪怕一丝机会便能在这长安城中一飞冲天,就像昔日的余家傲。 “只盼师兄以后行事莫要如此冲动,长安城中卧虎藏龙,以你的实力行事还是低调一些为好。”余浪这话看似客气,其实已是丝毫不给这师兄一丁点尊重了,他对这位师兄,着实是太失望了。 皇甫惟明忽而拔刀暴起,一刀狠狠斩向余浪后背。 余浪此时早已撤剑转身,并未察觉到皇甫惟明的异动。 李晴反应极快,知晓此时提醒余浪已来不及,急急推了余浪一把,张臂挡在余浪身前。 皇甫惟明这一刀本是必杀之势,看到这女子面容忽然极为慌乱,极力收势,刀刃却仍是扎进了这如花少女的身体里,鲜血四溅。 李晴吃不住剧痛,当场便昏死过去了。 余浪勃然大怒,手植剑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巨龙腾空而起,稳稳悬停在皇甫惟明额前。 “余浪住手!”杜甫赶到,倾尽全力才以御物之术生生扼住这雷霆一怒。 盛怒之下的余浪,奇点道印竟是突破了生死印的封锁,恢复悟玄上境的修为,瞬间破开杜甫的阻滞,手植剑又向前递进了一寸。 方递进一寸,评判席上的公孙大娘也出手阻止。 无相中境的公孙大娘手段尽出也只能勉强抵住余浪这一剑,她与杜甫也是至交好友,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这大好青年自毁前程,皇甫惟明毕竟是封疆大吏,余浪若是在众目睽睽下杀了此人,恐怕神仙也难救他。 余浪此时状如疯魔,在公孙大娘的剑意压服之下,竟是再做突破,奇点道印与朱雀道印两相缠绕,配合身体里一直宣泄不去的其余力量,一举跨入了无相境。 公孙大娘眼看也要压制不住余浪的力量,以佛门正音大吼道:“诸恶莫作,邪祟退散!” “痴儿,你杀了此人顶什么用?快去救那姑娘!” 一瞬之间,余浪灵台中一片清明。 他压制住躁动的心魔,撤回手植剑,抱起李晴飞身而去,相府里卧虎藏龙,李林甫一定有办法救她。 一辈子刀口舔血的皇甫惟明竟是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冷汗长流,他一生杀敌无数,却从未面对过如此坚决而强大的杀意。 若不是余浪惦记那女子安危,恐怕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下皇甫惟明性命。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想看更多更劲爆的内容,请用微信搜索公众号txtjiaa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零九章 知我,罪我,弃我去者 谁都没有注意到三尺剑脸上诡异的笑意,他拨弄着手中的人偶,拨弄着人心,皇甫惟明今夜如此反常,便是他三尺剑控心术的神妙。 秦箫玉是三尺剑用来控制皇甫惟明的媒介,本来他布下这场局是想让皇甫惟明与梅玲翠背后的金主起冲突,没想到今夜却来了一个更有意思的余浪。 当年是你辱称我为“三尺剑”,这个名字我用了十年,今夜终于得了个痛快。三尺剑提着人偶,哼着小曲,怡然离开,剩下的事情都与他无关了。 三尺剑是寂寞的,就连今夜的喜悦都如此寂寞,只有那一只人偶能与他分享这份喜悦。 这数十年,也只有这只人偶能分享三尺剑的痛苦和屈辱。 …… …… 平康坊,相府。 李林甫看到奄奄一息的爱女,几乎咆哮着向暗处命令道:“去宫里把几位太医绑来!还有那位翰林院的圣手高先生!只求速度,不问手段,天大的事情老夫担着!” 几团黑影如风而去。 李林甫拔出案头长剑,直指着余浪的喉尖:“说,谁人动的手?” “皇甫惟明。” “好贼子,老夫好心与你合作,你竟联合你的这位师兄杀我爱女,老夫今夜便要杀了你!” 李屿从没见过老父如此大失从容,连忙拦住李林甫:“阿爷莫要冲动!” 李林甫一生谨慎隐忍,从来都是后发制人一击毙命,从不会这样当面锣对面鼓地取人性命,如此失措也足见他对这女儿的喜爱非比寻常。 李屿不是想救余浪,只是觉得此人尚有利用价值,而且,这位妹妹的死活他并不很挂心。 余浪大声说道:“晴儿妹妹是为我挡刀才受此重伤,我与皇甫惟明不共戴天!恳请李相给我个机会,这一次,我要让太子损兵折将,打断了牙齿和血吞!” 李林甫阴沉沉地惨笑:“老夫虽然一贯逐利,但凡是伤害到晴儿的,不论你能为我输送多大的利益,都只有死路一条!” “阿爷,不要伤害余浪,他若死了,女儿必不活了。”李晴强撑起精神说完这句话,再度陷入了昏厥。 一时之间李林甫面上的神情精彩万分,数度变化,最终咬牙平静下来:“先救人!” 晴儿的这番话,无疑是余浪的免死金牌,李林甫爱女情深,余浪想死都难。 …… …… 五日后,崇化坊杜宅。 得了自由身的李亚仙终日与郑元和形影不离,二人终得厮守,心里却很过意不去。为李亚仙夺花魁的过程中,余浪是最大出力者,可是此刻他的状态着实让人担忧。 自打从相府回来,余浪已经坐在后院不吃不喝整整三天三夜了,眼前挥散不去的,尽是晴儿温柔的笑意。 杜甫、谢之谦、薛文洋、郑元和、李亚仙,每天五人轮流过来开解余浪,可他却顽固得像一块又臭又硬的石头,始终不发一言,似乎已经丧失了和这个世界沟通的兴趣。 “哪位是余浪公子?我是相府的丫鬟春兰。” 听到相府两个字,余浪立时从后院瞬移到了正门。 丫鬟春兰被余浪蓬头垢面满眼血丝的模样吓得连退了好几步,才拍着胸口冷静下来:“我家小姐已经无碍了,她特意叮嘱我来崇化坊给余公子报个平安。” 余浪这才长出了一口气,仰面直直倒在地上。 春兰又被吓了一跳,抬眼四顾:“他这是怎么了?” 杜甫苦笑:“没事了,他只是太累了睡着了,你回去向你家小姐复命吧。” “嗯。”春兰乖巧得行了个礼,逃也似的离开,她想不明白小姐天仙一般的人儿怎么会喜欢这么一个怪人。 谢之谦和薛文洋二人合力将睡得死沉死沉的余浪搬回卧房。 杜甫望着春兰远去的背影,一声叹息:“孽缘。” 郑元和神色不太对劲:“相府的人?余浪倒向李林甫一派了?” “恐怕他没得选了。”杜甫神色悲悯。 “李林甫这样的奸相,我辈读圣贤书之人,人人得而诛之!他怎能……”李亚仙拽了拽郑元和的袖子,阻止他说下去。 杜甫摇了摇头:“元和,我问你,若是亚仙她是李林甫的女儿,你还爱她妈?” 郑元和被这个问题问得有些发懵,愣了良久才回答道:“爱不爱与身份无关,哪怕她是公主我也会爱她。” “正是,余浪爱上李林甫的女儿,又有什么错呢?” 郑元和神色坚决:“他没错,只是我再也无法与之为伍了,我理解他,但是无法认同他,从此只能是路人。或许可能不仅仅是路人,还是仇敌。” 杜甫似乎早已料到:“人各有志,的确不可强求。” 郑元和简单收拾了东西便与杜甫道别离开,此刻他虽仍归不得侍郎府,总算手脚健全,寻思着自食其力也能养活李亚仙。 李亚仙问道:“即使要走,是不是也该等浪哥醒了与他打声招呼,就这么不辞而别是不是有些太仓促了?” “走吧,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他。”郑元和的一位叔叔便是受李林甫迫害而死,他深深厌恶这位当朝首辅,余浪虽然是他极为欣赏的一位朋友,但他站错了队伍,郑元和只能为此感到遗憾。 杜甫心思缜密,他怕余浪醒转以后处理不好与众位兄弟的关系,特意提前与谢之谦和薛文洋说明了余浪的立场。 谢之谦不发一言,登时进屋收拾好了行李:“杜教习,我在长安还有一位舅舅可以投靠,等浪哥醒了,你就说我投亲去了,还有若是某一天他迷途知返,我谢之谦仍愿为浪哥赴汤蹈火。” 兄弟归兄弟,大义归大义,这件事情是许多人内心的底线,而不知不觉,余浪已经站到了底线的另一边。 薛文洋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以我对浪哥的了解,即使他迫于立场不得不站在李林甫这边,也不会为虎作伥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相信他。” 说完薛文洋便继续为余浪熬制恢复身体的汤药去了,李林甫的奸与恶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他家世代行医,不像谢之谦、郑元和那样真实得感受过奸臣的迫害。 至于奥巴巴,他才不在乎这些,即使余浪把大唐皇帝给宰了,余浪依旧是他最重要的朋友,他原本只是一个地位低下的昆仑奴,余浪却给了他作为人的尊严,什么样的正义也无法动摇这份恩情。 有些朋友是志同道合才在一起,有些朋友却愿意赴汤蹈火与你同下地狱。 想看更多更劲爆的内容,请用微信搜索公众号txtjiaa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章 振翅欲飞 “老杜,如果连你也要离开我,我活着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道理我都懂,能不能先从房顶上下来,一个无相境用跳楼自杀来威胁你以为我会信吗?”杜甫一脸无奈。 “哦。”余浪一个瞬移从房顶落回地面,以他无相初境的实力瞬移也只够三丈远,他却颇为喜欢这种倏忽来去的爽快感。 郑元和、谢之谦的离去对余浪来说无疑是很大的打击,少年人的分分合合本就是常态,可若是连杜甫都要走,余浪可就真得伤心了。 杜甫耐着性子解释道:“祖母去世,没有不回去的道理。” 生怕余浪不信,杜甫取出家书。 杜氏不愧为书香门第,来信手书虽是潦草写就,却也是笔法工整、字字见哀。 余浪细细看了一遍,只好点了点头:“希望你不会因为我喜欢上李林甫的女儿就不愿交我这个朋友。” 杜甫大笑:“不论你做了什么,我都认你这个朋友,打从我在扬州城第一次听你和青青议论李林甫的时候就喜欢你的个性。” 提到青青,提到余浪当年议论李林甫时的少年意气,可见杜甫终究是不希望余浪踏上这条路的。 “只是,我不愿看到你失了初心。若是有一天你真得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我杜子美第一个取你性命,即便到了那时,你依然是我的朋友。” 余浪略微有些失望,淡淡说道:“若你杜子美有一天真得做出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我余浪一定会信你到最后一刻,查出真相,还你清白。” 杜甫忍不住背过身去,眼角微微有些湿润,还是这小子真会煽情。 余浪忽而一个瞬移到了杜甫面前,指着杜甫大笑道:“哈哈哈,你……” 杜甫捂住余浪的嘴巴:“我这是念起祖母对我的好了,休得胡乱揣测。” 这个怪胎,杜甫对余浪也是没什么办法,这小子有时候没心没肺刀枪不入,有时候却又多愁善感风吹即倒。 余浪目送着杜甫上了马车,抬头看着正门的牌匾发呆。 不知何时,“杜府”两个字换成了“余府”。 “奥巴巴,正门上的牌匾怎么回事?” 奥巴巴的声音从院子里传出来:“哦,杜甫昨日让我换上的牌匾,地契房契也交到了我手里,他说昔年在扬州城欠你的一大笔银子就用这宅子做抵了。” 失神间,余浪仿佛从长安的崇化坊回到了扬州的集贤里。 …… …… 余浪又花了几天稳固修为,正式将悟玄境的奇点道印转化为无相印,朱雀道印暂时还没有突破的迹象,若是朱雀道印也能随之入无相,余浪的根基即便比起同等境界的李泌也差之不多了。直到此刻他也无法理解李泌是如何做到将三种不同道印同时晋入无相的,余浪是得到了北冥之力居中调停才能让两大道印互不侵犯和谐共处,只能说李泌确实也是得了大造化的人。 趁着这几天清闲,余浪又借助霄云古钱入了一趟北冥境,这次在里面却没有见到其他破壁人,只是收了一些北冥之力填充气海内的北冥塔便回。 无相境比之悟玄确实有翻天覆地的不同,如若有心窥探,整个崇化坊数万住户的一举一动都能感知得清清楚楚,御物之术也如同驱使手臂一样元转自如,更不提那玄妙无比的瞬移术。 瞬移的原理余浪仔细剖析过,可以理解为在极短暂的时间内,身体离散为分子态,定点移动一段距离后重新凝结。他试过穿各种墙,以他目前的实力穿砖墙木墙都没有问题,却穿不过铁门,这应当是铁的密度更大所致,随着修为的进益,当身体能够拆分为更加离散的分子态时,穿过铁门应该也是可以做到的。 将身心调整至最佳状态后,余浪便往平康坊的相府去了,皇甫惟明伤了晴儿的这笔账他是一定要讨回来的,此外,他是真得想念晴儿了。 李林甫这次见了余浪一改之前的横眉冷目,宛如看待自家子侄一般亲切:“几位御史言官还有重要关节的同僚我都已联络好了,三日后你与我进宫面圣。在此之前,你得详细列一份一年前大破吐蕃军的功劳,同时要指出皇甫惟明如何慢待你等,太子如何翻脸不认人,陇右军中的关键人证我也给找好了,到时候你只管照实说话,不必刻意篡改什么。” 虽然已做了心理准备,真正要到那金銮殿上与太子翻脸,余浪心中依旧有些不是滋味,此事过后,不论余浪愿不愿意,他都只能是李林甫的人,不知道远在扬州的洗月书院众教习会怎么看他,当年把酒言欢的张巡又会怎么看他。 李林甫微笑道:“你不必担心,趁此机会,我会为你谋得一份紧要的官职,一旦你绑上我相府的战车,没有人敢随便动你。” “之前李相说过会答应我两个条件……” 李林甫拍了拍手,便有两名小厮抬出了余浪的磨石刀,这柄刀在修行者手中不算太重,可李府内的小厮抬起来还是颇为吃力的。 磨石刀还是一贯的冰冷幽暗。 余浪接过了磨石刀,细细抚摸了一遍刀身,血脉相连的熟悉感令他感到安心。 李林甫大度说道:“第二个条件,你想要什么?” 余浪将磨石刀挂上右面腰间,左边则是挂着手植剑:“另一个条件,我想进翰林院。” 李林甫似乎对余浪的这个条件有些意外:“翰林学士固然清贵,却没什么实权,说难听点,不过是一帮陪陛下玩耍游园的闲散人等,你想好了?” 余浪点点头:“浪别无所求,只要李相帮忙做成这两件事情,你我便无亏欠。” 余浪语气中的疏远意图明显,李林甫心头有几分不悦,他一心想拉拢余浪,没想到对方如此不识抬举,淡淡说道:“你暂时不想与相府走得太近,我也可以理解。也罢,翰林学士毕竟是天子近臣,常居深宫,也安全一些。听闻你诗才绝艳,整理出一些作品来,此事我自会帮你安排。” 进翰林院得凭真才实学,若说以军功相抵进翰林院,只会遭人耻笑,即便以李林甫的身份也得要余浪拿出体面的作品才行。 李林甫叹了一声气:“晴儿这丫头从醒来以后就直吵着要见你,你去看看她吧。” 余浪脸上这才露出笑容,方要抬脚,李林甫又继续说道:“你们俩没有可能的,晴儿我是准备留给太子的。” 随后又有些于心不忍:“你若真心想娶晴儿,得让我看到你的价值,太子能在我死后再保李家一世显赫,你至少得让我相信,你有同等的能力。” 李林甫对余浪的期待值很高,非常高,却远没有高过太子。 这是地与天的差别,再高的山也捅不破天。 除非,你有不臣之心。 余浪微笑,只需再等个几年,等杨玉环这枚暗棋能真正发挥价值,余浪在长安布局完善,他自信彼时在朝中的影响力不会弱于太子。 只看李林甫是否有这份恒久的耐心了。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一章 含元殿前 见到李晴在花丛中活蹦乱跳的样子,余浪感到心里很轻松,午后的阳光懒懒洒在身上,身体仿佛轻成了一朵云。 李晴摘了一朵花送给余浪:“你说花为何如此命薄?越是长得好看,越是容易被人摘走。” “可不是人人都像你这样,有的人遇到好看的花只想好好保护她,延长它的花期,不会采了它,所以说,关键得看遇着什么人。” “那这朵花撞见我可算是遇人不淑了。”李晴嫣然一笑,“你是一个惜花之人吗?” “有些花美丽太露,我便是想要保护,也是力有未逮,得等我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它,你是一个有耐心的人吗?” “真巧,我刚好便是一朵很有耐心的花。”李晴轻轻嗅了嗅花香,也觉得自己轻成了一朵云。 奉李林甫之命偷听二人讲话的大管家一头雾水,不知道二人言之所指。 二人相视会心一笑,对余浪来说李晴无疑是最特别的一个姑娘,自他到了大唐真正让他心动的姑娘。宁小雨身上有他放不下的牵绊,却也有他不愿面对的过去;青青曾与他相依为命,他对青青有心疼有怀念,独缺一份互相理解。而李晴对余浪来说恰是那个一百分的姑娘,一百分的心动,一百分的互相理解与珍惜。没有海誓山盟,甚至连长相厮守的机会也不可得,却偏偏如此难忘。 余浪负手离开相府,心中豪气干云,蛰伏了许久,到了该一飞冲天的时候了。 三日后,朝会。 余浪跟着李林甫一路畅通无阻得穿过朱雀门,进入了皇城。皇城之中的营造,让余浪充分感受到了恢弘大气四个字,五六丈高的巨门,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广场,军容整肃、衣甲鲜明的禁军,每一个细节都彰显出大唐强盛无双的国力。 李林甫停下脚步指了指面前的宫殿:“这便是含元殿,平时使用较少,仅在大朝会和陛下殿试举人时使用,有时候陛下也会在含元殿内大宴群臣。” 余浪看着面前的恢弘殿宇,想象着大朝会万国来朝的壮观景象心潮起伏,忍不住脱口吟诵道:“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王维)。” “好。”一声极富威严的叫好声传来。 李林甫福了福身作势要跪:“陛下万福。” 一身黄袍的李隆基轻轻托住李林甫:“李相免礼,这年轻人是?” 李隆基这日心情颇好,便舍了皇辇,仅有高力士陪伴着步行去上朝。 李林甫拉了余浪袖口一把,余浪这才醒过神来,站在他面前的便是整个大唐帝国的主人——玄宗李隆基。 余浪刚要下跪也被李隆基托住了:“卿才华出众,免礼。” 高力士似笑非笑地看了余浪一眼,目光之中似乎包含着深意。 李林甫这才介绍道:“这位是余浪余子游,乃是洗月书院陈无宁院长的关门首徒。” 李隆基闻之一笑:“你便是护送着玉环进京的余子游啊,这笔功劳朕为你记着呢,玉环在朕面前可没少说你这孩子机灵晓事。李相,余子游如今可有功名在身?” 听玄宗之意,杨玉环现今在宫内的处境应当还是不错的,余浪终于为她松了一口气。 李林甫则是心中大喜,没想到这机会来得如此顺利,当即说道:“余子游十三岁时单刀除尽北固山三百匪患,得彼时的扬州大都督府长史李尚隐封了个正八品的宣节校尉散职;十七岁率洗月书院浪字营千里奔袭驰援陇右节度皇甫惟明,屡立战功,被太子擢为从五品骑都尉;可惜在与吐蕃国师库多扎的一场血战中生死未明,回到军中竟发现自己已被除名……” 李隆基何等精明,岂能听不出其中关节,当即勃然大怒:“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贪墨军功!” “皇甫节度贪功冒进,陷于险境,为了将功折罪难免要把功劳往自己身上大包大揽,这也是无奈之举,还望陛下息怒。”明抬暗踩可是李林甫的惯用伎俩,此际使将出来毫无滞涩。 “太子也是不成器!”李隆基叹了一声,他深知李林甫为人,既然对方敢说这样的话,手里必定已经握有证据,并不怀疑。这是对李林甫手段的信任,却不是对他人品的信任。 余浪一直静默不言,心底却是暗自盘算,若不是玄宗步行于此,在朝会前便遇到了李林甫此事绝不会这般顺利,怎么偏偏如此之巧?难道是高力士得了李林甫安排,刻意带着陛下从含元殿走?高力士此人性子孤高,怎么会听凭李林甫的安排?无数个疑问涌上余浪心头,他无比确定巧合背后是几位大人物博弈的结果。 李隆基对余浪说道:“卿将浪字营在与吐蕃一战中的功劳册写好交由李相呈上,朕斟酌一番后再行赏赐。” “谢陛下天恩。”余浪忙拜谢。 “不过,”李隆基话锋一转,“皇甫惟明此人也是堪用之才,朕刚对其行完封赏之事,此事李相在朝会上休得提起。” 李林甫眉头紧皱,他也没想到陛下竟会如此回护皇甫惟明,只好应道:“皇甫节度身兼陇右、河西两府节度,确实责任重大,此际不宜生变。” 余浪却是看出来了,这位玄宗陛下很看重自己的面子,前几日刚封赏完皇甫惟明对其勉励有加,此时是不愿打自己的脸。 李隆基似乎颇为看重余浪,特意又问了余浪一遍:“余卿可有异议?此事毕竟你才是苦主,若你执意追究,朕一会儿在朝会上必定为你讨个公道。” 玄宗背后的高力士轻轻摇了摇头,余浪心领神会,连忙说道:“草民得沐天恩,能与陛下说上几句话便心满意足了,此事不急。” 李隆基看起来颇为满意,笑道:“以后不要自称草民了,你从五品骑都尉的勋官先保留着,等封赏下来,起码也是个正五品的官员,别看轻了自己。大唐的未来,还是要看你们这群年轻人的。” 余浪再度谢恩。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玄宗负手而去,心中却对余浪方才所作的诗念念不忘,“力士啊,你说该给这小子封个什么官呢?” 高力士微笑:“老奴不敢妄言,全凭陛下圣心独裁,只是他年纪还小,还欠些磨炼才能委以重任。” 伴君二十年,高力士太知道陛下脾性了,若是臣下众口一词要提拔某人反倒会惹玄宗起疑,说话留三分方能见奇效。若不是晴儿求上门来,高力士哪里会为李林甫做这等人情。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二章 取朕的霍去病来 含元殿往北是宣政殿,每逢望朔(初一十五)的小朝会便在此间进行。 余浪跪候在宣政殿以外,得等李林甫散了朝才能带他一同出去,否则以他目前的身份,在皇城中稍不留神就会被禁军羁押。 余浪原本无意听取宣政殿内的动静,毕竟深宫之中卧虎藏龙,若是被某位修为精深的老怪物察觉了可不好,随着玄宗的声音渐渐拔高,有些话他即便不想听还是直往耳朵里钻。 “安思顺你好大狗胆!”玄宗声音里满是怒气,“这条五色玉带朕很是喜欢,不过是想为玉环再做一件,你竟敢大放厥词说没有这样的五色玉石了?据朕所知,安西诸藩国每年都有不少五色玉石进贡来我大唐,可是被你朔方节度府给贪墨了?” “微臣不敢!”朔方节度使安思顺以头抢地,砰砰直响,“陛下,各藩国运来的五色玉石都被小勃律国的国主给扣下了,他屡次派人劫掠。大漠之中,我朔方军也是鞭长莫及啊。” 余浪心头一动,想起半年前自己在大漠中确实见过小勃律国主派出人马劫掠五色玉石之事,当时据库多扎所言,小勃律国主搜集这些五色玉石是为了修行。 玄宗怒气更胜:“我大唐煌煌盛世,天朝上国,竟然被一个小勃律国劫掠贡品,朕养你这个朔方节度有什么用!废物!” “看来朕对这些藩国也是太过仁慈了,是该让他们见一见我大唐的兵锋了!哪位爱卿愿意替朕领兵荡平小勃律,官升一品,赐千金,封万户侯!”玄宗冲动之下开口悬赏。 左相李适之连忙劝阻:“陛下,小勃律虽是弹丸小国,却藏身大漠,我军劳师远征未必能竟奇功,若是败了,我大唐在诸藩国心中的威信更加荡然无存。” “住口!我大唐自建国以来,文成武德,宾服四夷,何曾惧怕过这些小小藩国。太宗有李靖、徐茂公,高宗有薛仁贵,朕之虎将在何处?” 一众武将纷纷跪倒:“末将在!” 朔方节度安思顺知道小勃律国内不乏能人异士,新任国主也是励精图治的中兴人物,贸然开战未必能占得便宜,当即也劝阻玄宗:“陛下……” “你还好意思开口!你若有皇甫卿家一半本事,此事又何须惊动于我?你连一个小勃律都压不服,皇甫节度可是接连挫败吐蕃大军!同样是节度使,朕不知道你还有何脸面来长安见朕!”玄宗见到安思顺那张逆来顺受的脸就感到气闷。 玄宗嘴上虽是盛赞皇甫惟明,这次却不愿启用皇甫惟明东征,此人与太子走得太近了。 “陛下,率兵荡平小勃律未尝不可,只是要用对人。”一直隔岸关火的李林甫终于开了口。 “哦?李相有何人选?说来听听。”玄宗的火气终是降下去了一些。 李林甫淡淡说道:“千牛龙武将军王天运勇武过人,堪当此任。” 王天运应声出了武将队列,抱拳道:“末将愿领兵荡平小勃律!” 朝堂中传出一阵低声嘲讽,此人乃是李林甫女婿,凭借着这层裙带关系才混上这个从三品的千牛龙武将军,众人皆知他是长着一张漂亮脸蛋的大草包,打起架来恐怕连军中的寻常火头军(炊事兵)都打不过,让他带兵打小勃律无异于送死。 本着让李林甫出丑的想法,这一次朝臣之中竟没有多少反对的声音。 “此外,臣还要推荐一位年轻人担任大军副将。”李林甫对众人的反应早在预料之中,不紧不慢得补充道。 “又是何人?”玄宗也很好奇李林甫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派自己苦心培植的女婿去送死,可不是这老狐狸一贯的作风。 “乃是从五品骑都尉余浪余子游!” 太子李亨面露惊喜之色:“余浪他还活着?我还以为当日在兰邪城一役中他已少年夭折,因此未及封赏他。” 李亨事前知晓李林甫今日欲以去年贪墨军功之事发难,率先表态表露清白,却不知道李隆基在朝会前已经见过余浪。这便是李林甫比李亨又多想了一步。 玄宗面露迟疑:“余子游固然是少年英才,只是如今他还年轻,担任一军副将,是否太急了?” 本来副将这个职司可有可无,并不需要太高的能力,寻常贵族子弟也会被安排副将职位上蹭个军功,可玄宗知道王天运是个大草包,余浪这个副将几乎是要担任起主将的职司统帅大军,这个担子对于一个年仅十七岁的青年来说有些太沉重了。 “自古英雄出少年,霍去病十七岁斩匈奴单于,官拜冠军侯,余子游虽然年轻,却是文武双全,未必不能建此不世功勋!”李林甫将余浪与霍去病相提并论,已是对其推崇到了极致。 哪个皇帝不爱少年将军?他们忠诚勇武,没有心机算盘,只有一腔报国热血。受李林甫这一番话激昂情绪,玄宗也是意气风发:“朕便要看看他能不能成为第二个霍去病!擢余子游为正五品上阶定远将军,担任西征军副将,骁骑营主将,与王天运同领四万大军讨伐小勃律!” 李林甫冲殿门外喊道:“余子游,还不进来领旨谢恩!” 余浪信步走入宣政殿中,拜伏谢恩。 武将之中不乏高手,一见余浪呼吸吐纳便知此人已入无相,纷纷收起了轻视之心。 “十七岁的无相初境,此人的军事才能若与个人武力同样卓绝,未必不能建此奇功,彼时李林甫除了统领文臣以外,在武将之中的势力也必定大增。”见识到余浪的修为,本来抱定主意看李林甫出丑的群臣又开始担心。 太子李亨率先反对:“父皇!王天运是何等货色,想必您心中有数,余子游虽是天纵之姿,领兵经验毕竟还浅,攻灭小勃律也是一件大事,此举会否太过草率?” 李林甫眉头一皱,李亨这一番话即使不能奏效,也对王天运起到了离间之效,此子长进不少。 玄宗摆了摆手:“一众统兵之将中,有几人达到无相境的修为?单是以个人武力,余子游便担得起副将职司,何况西征军中朕自会安排其他骨干将领,太子不必多言,朕意已决。” 李亨虽心有不满,却不敢再劝,只得摇头叹息。自己没能第一时间将余浪招揽至麾下,反倒被李林甫捷足先登,更是抓住了这个建功的绝好契机,东宫的智囊们难免要承受太子李亨的雷霆一怒。 朝会散,百官归。 出了朱雀门的余浪却不觉得这是一件美差。小勃律国说大不大,面对亡国之危,十万可战之兵还是凑得出的,何况还有个唇齿相依的吐蕃,领四万大军劳师远征,胜算并没有那么大。 此际距离大军开拔还有一个月,余浪还要再长安城中多做一些安排。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三章 那些破壁人 玄宗一诺千金,正午时分赏赐浪字营其余人等的诏书就下发了,因伤致残的戴羊不仅得了爵位,还得了一笔厚赏。 消息传回扬州城,掀起一阵不小的风波。 集贤里余宅,李大虎关紧了大门走出来,低低叹了一声气:“看来是该开始了。” 长安。 崇化坊余宅。 “浪哥,我们一直都是同生共死的兄弟,为何这次西征小勃律不愿携我同行?”薛文洋显然不满余浪的安排。 “上次驰援皇甫师兄与吐蕃军连番恶战,戴羊失去了双腿,这一次西征小勃律更加凶险,我不会带你涉险。你且宽心,若是我能成功打下小勃律得了封赏,必不会少了你那一份。”余浪真挚说道,昔年热热闹闹的浪字营,如今只剩薛文洋一人常伴左右,余浪不愿再让薛文洋涉险。 薛文洋却掩饰不住眉宇间的失望:“浪哥,我且问你,请你务必如实回答,若是今日陪伴在身侧的是李大虎,你会不会带他去?” 余浪愣了一下,如实回答道:“李大虎为人警觉,保命手段又多,若是他在我身边,我会带他同往。” 若是李大虎在,余浪自忖此行胜算至少能添个两成。 “浪哥,你若还拿我薛文洋当兄弟,就给我留个亲兵卫队统领的位置,我游海上境的修为虽然低微,但也当得这个职位吧。” 若是再坚持下去,恐怕薛文洋是真得要心寒了,余浪只好点点头:“你此次得了陛下封赏,本就有从九品陪戎校尉的散职,刚好可任我亲兵统领一职,若是没有你,这个职位确实也没有恰当人选,其他人我信不着。” 对于前日小朝会上发生的一切,余浪深深感到自己还是被李林甫算计了,什么以贪墨军功压制太子势力,什么准备诗作安排进翰林院,李林甫的一切承诺都没有兑现,他所做的仅仅是把余浪推到了女婿王天运身前,替他去建立这份功勋。 所有的巧合、转折,根本是李林甫自编自演的戏,从一开始余浪落在了他的算计之中。 若不是因为当夜晴儿奋不顾身挡刀以后李林甫惊慌失措的表现,余浪甚至有些怀疑自己与皇甫师兄起的冲突也是李林甫早就安排好的,若真是如此,这个阴鸷的老人着实可怕。 最令人气闷的是,此刻余浪无法与李林甫翻脸,某种意义上讲,自己确实是得到了重用与恩惠,况且还有晴儿这层绕不开的情面。 待到薛文洋出门置办行李去了,奥巴巴才凑上来对余浪说:“薛文洋昨日与太子的人见过面。” 余浪心中蓦然一寒,难怪薛文洋如此执着于那一个亲兵统领的位置,莫不是太子在西征军中做了手脚,到时候联合薛文洋一齐发难?他忽而有些喘不上气来,一边是李林甫笑里藏刀的阴损算计,一边是太子一方东宫智囊团的运筹帷幄,他被夹在两者之间,进退失据、痛苦焦灼。 他们似乎是想用实际行动告诉余浪,要么加入相府阵营,要么加入东宫阵营,没有第三条路可以选。 余浪暗自下定决心,这次如果顺利攻灭小勃律,回到长安凭借军功要经营出自己的一片势力,不必依附于任何人,不必仰人鼻息。 短时间内余浪没有拆穿薛文洋的打算,毕竟多年兄弟,不到兵戎相见的最后一刻,他不愿率先发难,多亏奥巴巴心细,让余浪提前有了个心理准备,否则若是薛文洋遽然发难,还真不好对付。 昔日浪字营无话不谈的兄弟们都长大了,各自有各自的抱负,各自有各自的理想,情义反而成了最稀薄的东西。 黄昏时分西征军的草包主帅王天运带着一众手下和许多礼物登门拜访余浪。 王天运年纪也近不惑了,只是此人虽是武将却养尊处优极重保养,加上一张脸本来就白净,看起来像个不到三十的年轻人。 余浪对这位草包主帅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敬畏之心,一是此人能力低微没什么值得忌惮的,二是余浪作为西征军副将,为了夺权更好的掌控军队也必须得在此人面前做足了声势。 王天运似乎脾气极好,一点也不以余浪的轻慢为侮:“余将军,听闻你当日率领两千陇右军以声东击西的奇策打下了易守难攻的兰邪城,又当场阵斩了吐蕃猛将腾巴尔,当真是有勇有谋的好统帅!” 余浪淡笑,料想此人带厚礼登门不会只为了溜须拍马。 王天运屏退了左右随从,低声对余浪说道:“我听说小勃律国中有不少修为精深的能人异士,余将军你又是勇武绝伦,到时候咱俩的营帐可不可以扎在一处?便于,呃,携手退敌。” 余浪算是听出来了,这位主帅是害怕小勃律刺客劫营,想同余浪扎营一处求个安稳。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尤其是和面前这么多礼物比起来,余浪便应允下来。 本来这只是一件平平无奇的小事,王天运更只是一个不足为道的庸人,可在二人距离最近的那一瞬间,余浪藏在衣物内兜里的霄云古钱忽而剧烈震颤。 几乎同时,王天运原本从容的脸上也是神情剧变。 霄云古钱无法感应到远处破壁人的具体位置,但若两名破壁人距离不过三尺是必定会产生排异反应的。 也就是说,此刻,余浪和王天运都知道了对方就是破壁人,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 破壁人之间是不死不休的关系,虽说目前不知道筛选机制究竟如何触发,最终只有一个破壁人能活下去的条件却是显而易见的。 余浪不敢轻视任何破壁人,左手抽出木剑手植,右手紧握久违的磨石刀,死死锁住王天运的气机。既然要出手,就必定要倾力雷霆一击,不能给对手任何机会。 王天运连忙跪地磕头:“余将军,求求你饶了我性命吧。天罚区还没有降临,现在还远不到咱们破壁人相互厮杀的时候呢?我们可以暂时合作和平共处的。” “天罚区?”余浪眉头紧皱,他这个破壁人零星的消息都是从宁小雨那儿得来的,此前并没听说过天罚区的概念。 王天运脸上露出一抹疑惑,仿佛这些东西破壁人本该知道,这份疑惑一闪而逝,他慌忙说道:“大唐目前有三百四十七名破壁人,下一轮天罚区降临时只能有三百人存活,若是到时候所有破壁人活着到了天罚区,一样会有随机的四十七人被惩戒之雷直接劈死。” “原来如此,破壁人不得不相互厮杀的原动力就在此处——为了减小惩戒之雷落在自己头顶的概率。” 王天运满脸乞怜的笑容:“余将军,以后我就是你小弟了,等到天罚区缩小到最后一轮,起码还有二十年的时间,我王天运今年已经四十一了,到时候也活够了。” “你是从哪个时代过来的?”余浪终究是心动了,如果一定要从破壁人中挑队友的话,最佳选择一定是最笨最弱的,威胁降低、信息共享,何乐不为。 “1937年,倒在淞沪会战的战场上,这一世是个运气奇好的窝囊废。”身处大唐,王天运的一番话荒诞而诡异。 余浪微笑:“没想到你还是一位抗战先驱。” 尽管王天运一再示弱,余浪却不会傻到以为此人真是毫无斗志的窝囊废,破壁人中没有甘于平庸的弱者。如果此人真得只是想求一份安稳,就没有必要当上李林甫的女婿,为了减小暴露身份的危险,还不如躲在深山老林隐居。 有防备并不意味着惧怕,余浪便想让这王天运一个先手,等到此人先手发难自己再后发制人,以免惹人怀疑。 为什么王天运会知道的比我多?余浪从方才王天运一闪而逝的疑惑中似乎捕捉到了一点线索,破壁人的信物除了霄云古钱恐怕还有一些别的什么,出于某种原因,宁小雨并没有将那件信物给余浪。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五章 整军 正厅条案上摆满了薛文洋买下的行头,不但有买给自己的,也有买给余浪的。余浪贵为西征军副将自然不缺铠甲装备,薛文洋为他准备的多是一些金疮药、止血散,和一些特制的药丸。 虽然从奥巴巴处得到的消息使得余浪对薛文洋有所怀疑,但只要薛文洋尚未做出卖友求荣的事,余浪也仍然拿他当兄弟看待,对于玄宗的安排也不加隐瞒地告诉了薛文洋。 谢之谦听说李林甫举荐余浪当上了正五品的定远将军担任西征军副将,更加不愿再与余浪往来,读书人最重清名,与李林甫沆瀣一气无疑是最大的污名。东宫幕僚们因为错失了余浪被太子骂得狗血淋头,对洗月书院的其他人都是费心拉拢,谢之谦自然也在名单之上。 倒是岑参自告奋勇想加入西征军,此人代表着东宫。王天运本意是拒绝此人加入西征军,但余浪则持不同意见,太子或明或暗必定会往西征军中安插亲信,接纳岑参这样的君子至少不用担心背后捅刀子的威胁。 王天运将此事汇报给李林甫,李林甫听取了两方意见后,便叮嘱王天运此后遇事不决问余浪即可,算是将权柄彻底塞入了余浪手中。王天运窝囊惯了,干脆彻底当了甩手掌柜,整军事宜也都交给了余浪。 长安城中各部都有相关利益团体,想抽调出四万士兵也是一桩难事。好在李林甫对余浪颇为慷慨,除了王天运本部一万兵马,李林甫亲自卖脸又去为余浪拉了几支相对可靠的队伍,凑了两万人。玄宗又从禁军中挑了一万精锐,只差最后一万人。 岑参为人颇为仗义,多次游说太子,凑足了剩余一万人。 四万人马扎营于长安城外,留给余浪操练的时间不足十天。 岑参虽出身于书香门第,对于军务也极为精通,亏得他废寝忘食的奔忙,才能让余浪整军的效率维持在较高水准。 四万西征军中,余浪精心挑选出了五千骑兵组建了骁骑营,按照天子诏命,余浪亲自担任骁骑营统帅。骁骑营大多数人出身弓马娴熟的禁军,为了聚拢人心余浪也花费了不少心思和银钱,大军还没开拔,银子已经赏了三波了。 八天的整军时间很快过去,余浪心头的包袱却越来越重,这四万人中,除了玄宗调配的一万禁军尚可称精锐,其余人等不过是刚刚募集的散兵游勇,战斗力远远比不上当年陇右军中的百战老卒。要不是西行路有数千里,还有些训练时间,余浪真想撂挑子不干了,这支军队要是直接搬到战场上去,恐怕禁不住一轮冲锋就得溃散。 “西征军中并非没有可用之将,怪只怪余将军你巨眼不识人。”岑参这些日子与余浪颇为相熟,言语之间难免要揶揄几句。 “老岑,你如今已被我奉为西征军军师了,咱们可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时候你还与我卖什么关子?”本着“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原则,余浪对出身东宫势力的岑参毫不设防,奉之为西征军军师。 岑参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份名单:“这份名单里记载着咱们西征军中可用之将,只要拉拢好这批人,让他们能够尽心出力,这支大军才算有了脊梁。” “另外,其中有一位李嗣业将军,性格古怪,你要亲自去见一见。此人在安西军中本已屡立功勋,被敌人称为神通大将。在西征军名单中看到此人时我也颇为吃惊,不知其中有什么隐情。若你能降服此人,这一路经他操练,咱们西征军的战力至少能上两个台阶。” “多谢了!”余浪颇为诚挚得向岑参表达了谢意。 作为东宫幕僚,岑参大可以出工不出力等着看余浪笑话,他却始终尽心奔忙,便是因为他虽出身东宫,却心怀天下。攻打小勃律是国家大事,岑参并不会因为一家一姓的私心而扯余浪后腿。 李嗣业在西征军中竟然只是个大头兵,一时之间余浪也不弄清这里头的是非曲直,只好先找到李嗣业所在队伍的沈校尉问话。 “李嗣业呢?” 沈校尉神色发苦:“余将军,李嗣业此人是个老兵油子,见天的开小差,昨日我让人打了他五十军棍,这人丝毫不吃痛,今日又溜号去钓鱼了。并非下官不愿管,实在是管不动,此人天生神力,武功又高,我是奈何不得他。” 余浪宽慰了沈校尉几句:“此人你就不用再管了,我自己去寻他。” 大军驻扎营地不远处便是一片小河滩,余浪找到李嗣业时他正支着火烤新钓上来的鱼吃。 余浪自来熟得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李嗣业就像没看见余浪似的,吧唧吧唧吃完了三条烤鱼,完事用手掌一抹油嘴,心满意足地躺在小河滩边晒太阳。 李嗣业身高体长,筋骨强健,躺在地上便是一座小山。 余浪也不打扰他,静坐在一边呼吸吐纳调理内息。 或许是躺得无聊了,李嗣业率先开口与余浪搭话:“你就是陛下派给西征军的娃娃副将?” 余浪摇头:“我是西征军副将,骁骑营统领,定远将军余浪余子游,不是什么娃娃副将。” “呸!你这些个头衔,哪个是你在战场上挣来的?还不是陛下一时兴起赏你的?有什么可吹嘘的,老子在安西都护府还是郎将呢!” 余浪神情严肃:“天宝二年,我率领浪字营和两千陇右军打下了兰邪城并阵斩对方主将库多扎,随后面临吐蕃国师残部的垂死反扑,拼死全歼了对方数千兵马,我这定远将军的封赏也是我自己在战场上拼出来的。可不是陛下随意赏赐给我的,我又不是什么王子皇孙,若不是有几分真材实料,陛下又凭什么对我委以重任?” “你的事,老子也听过一些,以你十八岁的年纪来说,多少还算个人物。但他王天运又算个球?凭什么担任西征军主将?到了边塞真与小勃律动起手来,还不是得让高将军出手相助,凭什么功劳让他赚去?” 余浪见此人终于说出了心中怨念,心头反倒一松:“陛下派王天运这等草包担任西征军统帅,恰恰是不愿让人分薄了高仙芝将军的功劳,你想啊,满朝皆知王天运是个大草包,若大军真得打下了小勃律,功劳还不得都算到高将军头上?你在安西军中多年,应当知晓我大唐最重军功,陷阵杀敌必得封赏,高仙芝将军能一路累功至四镇都知兵马使,陛下可曾亏待过他?” “你说的倒也有些道理,讲道理我是讲不过你们读书人,可是千金难买爷乐意,这一趟西攻小勃律,我李嗣业不能去。” 想看更多更劲爆的内容,请用微信搜索公众号txtjiaa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六章 诚意 余浪定定看了一会儿李嗣业,似乎意欲从后者躲闪的眼神中捕捉到更多东西。 “你这次私自回长安可是为了照顾一位同袍的家人?”余浪来找李嗣业之前查看了不少卷宗,这只是他的推论,并没有十足的把握。手握西征军的大量资源,余浪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挑选了一些聪明干练的斥候组建了军情处——鹰眼营,这也是他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情报系统。从海量的文牍中根据蛛丝马迹的线索推导出结论确实是一件累人的事情。 李嗣业没想到这位少年将军如此神通广大,一下子就点出了自己的心事,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他是我军营里结识的好兄弟,为国捐躯了,我想尽一份心。” “那一大家子人我已差人接进了长安人,自有人照看,也算了结了你的一桩心事。” “余将军,我谢谢你的好意,可是在李林甫女婿手底下当兵,我憋屈!” 余浪神情一肃:“我们是大唐的士兵,此次西征代表的是天子意志与大唐荣耀,和李林甫没有任何关系。你在这西征军里也呆了几天了,这群兵痞是个什么素质想必你心里也有数,他们上了战场是白白送死,你忍心看着四万大唐男儿抛弃妻子魂断异乡?放眼整个西征军,只有你有能力整治军务,将他们的战斗力抬上一个台阶。只要你点点头,四万西征军总教头的职位就是你的,此外听闻你极擅长用陌刀,我会调拨一批士兵由你训练为魔刀用。等我们从小勃律凯旋,我也必定将你的这一件功劳记进功劳簿。” 李嗣业虽然只是一介武夫,却分得清家国大义,余浪话说到这副田地,他也不再推诿,大方揽下了西征军总教头的职司。 另一边岑参和薛文洋二人照着名单也提拔了大量的中低层骨干将领,将原本各个派系的士兵化整为零打散,整个西征军总算有了几分棱角。 四万大军陈军于长安之外,玄宗自然也是分外挂心的,体谅西征军战力孱弱的难处以后,又额外给了一个月的操练时间。 余浪也终于得了闲,能够回长安城中驻留一晚。 本想去相府见一见晴儿,却被李林甫缠着追问了一番西征军的情况,随后软绵绵地逐了客。看来眼下李林甫始终是不愿余浪与李晴走太近。 今晚,余浪还有个很重要的客人要见。 两名鹰眼营的斥候带着一名三十来岁的落拓青年到了崇化坊余宅。 那青年生得高大魁梧,脸上却带着几分与年龄不相称的玩世不恭,见了余浪自来熟得笑了笑:“金吾兵曹参军杨钊见过余将军。” 这人便是杨玉环的兄长,刚从蜀地赴京便得了玄宗封赏的杨钊。 杨钊见余浪不吭气,继续笑嘻嘻地说道:“我那姐姐在扬州城时颇得余将军照顾,前日在宫中见他时,他说我与你兄弟相称便可,不知余将军可认我这小弟。” 此人堪称是没脸没皮的典范,三十几岁的人,称十八岁的余浪为兄长却面不改色。 余浪对此人殊无好感,此际却还看不透此人深浅,只好虚与委蛇道:“杨大哥不必客气,你是玉环姐姐的兄长,自然也是我的兄长,以后还请多多照顾才是。” “不敢不敢。”嘴上连说不敢,杨钊的神情却没有半分紧张,“玉环前几日正式被陛下册封为贵妃娘娘,咱俩在深宫中有了这一层助力,以后还不得平步青云?” 余浪轻轻咳了一声,两名鹰眼营的斥候知趣退下。 “我如今奉陛下之命担任西征军副将,西征军正是用人之际,杨大哥正当壮年,可有兴趣加入西征军与我一同西攻小勃律?” 余浪担心自己离京伐小勃律这段时间杨钊趁机做大,因此想把他拴在身边,绝了他的仕途。历史上的杨国忠可不是什么好货色,若是被此人逮住这段时机一飞冲天,余浪回到长安又多了一位大敌,此时正是把杨钊这小火苗掐灭的最佳时机。 战场上刀剑无眼,死了一个杨钊不是什么遮掩不过去的大事。只是,当日在小河村余浪曾答应杨玉环不会伤害杨钊,妥善处理此事还要动一番脑筋。 杨钊大笑摇头:“我才不想蹚这潭浑水,要我说余将军你还不够聪明,深宫中有玉环,朝堂上有李相,你巴结好这两位,升官肯定比冒险取这份军功来的快。西征军副将,听起来是威风凛凛,但你信不信,到你回长安领功时,我已经爬到了你只能仰望的位置。” 余浪不是不够聪明,担任西征军副将从来都不是他自己的选择,而是李林甫将他架上了这个位子,这一步棋完全打乱了余浪原本的筹划。 余浪眉头一皱,这人如此无赖,无赖到近乎坦诚:“杨大哥,我若偏要让你同往呢?” “哈哈哈,你不会的。聪明人不会做亏本买卖,你在扬州城讨好我妹妹便是想到了今日对吧,你若强行逼迫于我,开罪了我妹妹,岂不是得不偿失?”杨钊看起来玩世不恭,脑子却很灵光,三言两语便说穿了余浪的安排。 杨钊越是如此,余浪对他越是忌惮,更加不敢放任此人在长安城中野蛮生长。 方才几句话夹带了威胁,杨钊又换上了温吞软语:“余将军,你再想想,你是着了那李林甫的道被调虎离山,长安城中的一切都无暇顾及,若是我向你承诺,会为你照顾好杨玉环,维持住长安城的局面,不让李林甫借机在朝堂上给你煽风点火呢?常言一个好汉三个帮,余将军你实力再强,也是需要朋友的。我杨钊虽然只是个流氓小混混,却极有诚意,你愿不愿意听一听我的诚意?” 余浪起了兴趣:“你且说说你的诚意。” 杨钊面上浮现出诡异笑容,伸出右手,手上赫然躺着一枚霄云古钱! 余浪心神剧震,来到长安城不足两月,这已经是他见到的第二枚霄云古钱了。继李林甫的女婿王天运之后,又一名破壁人的身份浮出了水面。 杨钊似乎早已料定了余浪会有这样的反应,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我毕竟来大唐比你早了几年,王天运这个窝囊废是破壁人的事我早已知晓,这家伙也早在我的掌控之中。嘿嘿,本来我可以捏住你这个命门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你致命一击,但我却没选择这么做,而是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就向你和盘托出,你说说,这份诚意够不够?” 余浪缓缓抽出了腰间的手植剑:“你的这份诚意,坚定了我今夜杀你的决心。” 想看更多更劲爆的内容,请用微信搜索公众号txtjiaa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迟到的感言 本文,献于我寥寥无几的追更朋友们。 希冀漫漫长夜能给你们以短暂的消遣。 最近状态很不好,更新进度会稍放缓一些(不会少于一日一更),这里先知会大家一声,等状态好转了再补上。 先聊聊自己吧。 还记得大二的时候,头一次接触网文,对于套路的力量一无所知,凭着本能开过一本仙侠文,结果前女友看了楔子就说这故事不好看,我闷头写了一个暑假,开学分手,故事无疾而终。 这里特别感谢一下@夕似同学,当时就注册了账号一顿操作,总算让那本拢共几十点击的文去得不那么孤单。 大三的时候无比厌恶本专业土木工程,抱定了主意写文谋生,算是遇见了几位贵人吧,给了我一些很实际的指点,头一次得了些微薄的稿酬,也签下了人生的第一本买断。那是一本脑洞爆炸的都市文,签的是一个如今已随大潮倒闭的小网站,说来也是有负于那责编姑娘,她力排众议签下我这个新人,是真得欣赏我的文字,我却由于忙于毕业设计太监了。虽说写下去也未必能救回那网站,有时候想起来还是颇觉歉疚。 毕业后,犹豫良久,校招的offer还是推掉了,凭借着当过写手的契机进入了一家小说网站当编辑,同时也开了一本灵异小说,一路强推上架,主编也算尽心了。小说名这里就不说了,可能会犯点娘的忌讳。半年后由于不适应职场,离开了那家公司,一切从头来过,抱头鼠窜地离开南京,对曾经的梦想避之不及。 17年春节后,我还是不得不来南京找工作,毕竟女票嫌弃扬州没有高铁。坚决贯彻不入土木坑的原则,找了一份文案策划的工作,进去后发现这家网络公司竟是服务于莆田系医院,内心是崩溃的。当时女票还没有毕业,我必须工作挣钱,其他工作要么开价太低,要么由于专业原因得不到面试机会,别无选择。当时常坐在公司发懵,常常会想自己挖空心思提高网站转化率是不是在为虎作伥?内心是无比割裂的,一方面想着把业绩做得更好升职加薪,一方面却始终良心难安。 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拒绝了加薪挽留,再度掀桌子重来。 有时候无比厌恶南京这座城市,它垂垂老去却尸位素餐,六朝古都风华不再,却有着高砌的房价和稀薄的优质就业机会。于我如囚笼。 有时候无比喜欢南京这座城市,它始终保留着恬淡文艺的侧脸,沉下心仍能捕捉到未被大潮冲去的人文气息。于我如甘醴。 在女票的支持下,我目前在家全职写作。这本书于我是一个新的开端。由于在是纯新人,这本书没有得到什么好的推荐位,迄今仍是半死不活。各位一路追更至此的朋友,你们是我坚持写下去的重要动力,能得你们相伴走这一程无比欣慰。不过我终究是要生存的,有时候得写一些短篇投稿,落下更新进度,希望你们能够谅解。目前看来,这本书我撑死了也就拿个六百的全勤,不及房租三分之一,所以难免要分心旁顾写一些别的东西糊口。 再来说说这本书。 盛唐气象是我们民族文化血脉里至今流淌的重要部分,由于起笔仓促,许多层面的东西我表现得还远远不够好。人物方面,有些人物我处理的不够干脆,譬如说那只手书写盛唐半世风烟的李白吧,世人固有的形象是潇洒不羁恃才傲物的谪仙。其实我对他的感情一直很复杂,他的才华固然毋庸置疑,但人无完人,有些时候,他是个表里不一的人。他的潇洒傲岸往往是极理智的,该奉承的人会奉承,在极度欣赏他才华的权贵面前又有些恃宠而骄。或许是因为曾对他期待太高吧,深入了解之后,会有些遗憾,他是会向权贵折腰的,他是会发些无用的牢骚的,他经世治国未必是一把好手,玄宗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刻意打压他,他也是个如你我一般会被生活磨平锐气的寻常人。 不同的是,他始终会保护好内心的一方天空,他是个不仅仅拥有此生此世的人。 我写网文的初衷,也是想让我们同样不仅仅拥有此生此世,看到人生的许多可能性。 生而为人,我们头顶悬着达摩克利斯之剑,寿数总是既定的,时辰到了,任有千万般不甘也不得不去。网文的意义,就是让我们在有限的时间里,将人生做无尽的变化与推演,增加人生的宽度。一个好的故事,读完应当是如经一世,如今我力有未逮,相信以后终有一天能真正做到。所以我不会去写压抑情感一味追求爽感的消遣文。 扯远了。 余浪这个人,读到现在想必敏锐的朋友已察觉这个人看似伤春悲秋,骨子里是薄情的。他曾有许多朋友,但大多视为鸡肋,留下不怠慢,走了无牵挂。他对朋友甚至是情人的情义,常常是有所保留和克制的。或者也仅仅可能是他自己如此看待自己,故事写到这里,其实人物的性格与命运已经超脱我的掌控了,自有其运行轨迹,我只是转述出这个故事而已。 对一个还不是很成熟的作者来说,主角身上多少都会有些自己的投影,洗月书院写得其实是我高中母校扬州中学,洗月书院的许多旧人也有昔日朋友的影子。本来想着让朋友们能在这本书里重逢会心一笑,很可惜,似乎未能如愿,貌似被我抓了壮丁来看的他们留下首订后都弃坑了。有点遗憾。 人成各,今非昨。怀念高中大家一起没心没肺胡闹的日子。怀念那些无疾而终的故事。 顾如归这个笔名的初衷也有些纪念旧人的意思,本书,希冀朋友们一顾如归,一归如故。 这里留个qq吧,897078004,想和我多交流或者催更的朋友可以直接加,备注里写上书友就可以了。还有在其他网站看盗版的盆友,也可以加我qq要个红包来订阅,现阶段对我来说能有朋友看就很满足了。qq空间里有一些旧文,喜欢我文字的朋友可以过过瘾,不喜欢的也可以去骂骂街。不喜欢加好友的朋友也可以关注我的知乎账号木小川,也会和大家分享一些故事。欢迎你们。 最后的最后,晚安吧,明天见。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七章 扑朔迷离 长夜,木剑,杀意凛然。 杨钊丝毫不见慌乱,气定神闲地打出了另一张牌:“那我再给你看看我的第二份诚意——红绸不仅仅是红绸。” 院子里忽然安静到了极点,针落可闻。 余浪笑了:“什么意思?” “我那妹妹在小河村没有死,她也是个狠茬子,如今的红绸是一体双魂!当时我妹妹自知自身生机断绝,以饲魂术进入了红绸的身体。你是个聪明人,想必能明白其中利害,若是我妹妹知道我死在你手里,只怕你以后也没有好日子过。”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一面之词。” 杨钊轻松地吹起口哨:“一面之词?你想想,若不是红绸一体双魂,她当真能这么从容地瞒过陛下?即便瞒过陛下,又如何做到让我们杨家人都看不出破绽?红绸就是杨玉环,杨玉环就是红绸。” 一体双魂。原来如此,难怪杨玉环入宫以后如鱼得水,能够再这么短的时间内得到玄宗宠幸得到册封,难怪当日那暗卫“鹰”会选择继续追随红绸。自己这一出李代桃僵的计谋竟被人顺水推舟将计就计了。 好个杨玉环,好个杨钊。余浪第一次陷入如此的被动,第一次因为被人愚弄而如此愠怒。 杨钊脸上笑意更浓,他了解余浪,此人从不会做改变历史轨迹的事情,作为一名破壁人,余浪太过循规蹈矩了。他知道自己入长安必定会被此人盯上,今夜准备的这两份诚意便是要迫得余浪不得不与他合作,从而赢得喘息时间。破壁人之间注定是你死我话的敌对关系,等到杨钊羽翼丰满了,第一件事情便是要把余浪彻底抹杀。 “能够活到现在的破壁人果然都不简单。”余浪赞叹道,“看来你今天来见我,并没有为我提供其他选项,我只有与你合作,这盘游戏才能继续下去。” 杨钊点了点头:“正是如此,你我二人携手,什么李林甫、安禄山,都不过是土鸡瓦狗,我要建立的大唐,乃是一个强盛无双、横扫的大唐!你这个人,心太小,装不下这些沉重的。你看,我从不耍什么阴谋诡计,这些东西我都如实告诉你,你依然没得选,这叫做阳谋。李林甫将你调离长安耍的也是阳谋,一流的智者只耍阳谋,阴谋诡计这些东西,只是跳梁小丑们的玩物。” “说得好啊,我也不喜欢阴谋诡计,一力降十会,能用武力解决的事情,有脑子什么事呢?”余浪气势不断攀升,手植剑当空悬停。 “不可能!你不可能想杀我!”杨钊脸上第一次失去了从容,“你没有理由杀我!” 杨钊自问此行之前已对余浪有了充分的了解,自己带来的两份诚意足够厚重也足以对余浪形成威胁,却不知此人行事为何如此偏激。 “选择与你携手合作确实是明智之举,可是今晚你所展露的能力,让我感到害怕呀。既然耍心眼不是你对手,只好早早将你除去了!” 手植、磨石双双腾空,牢牢锁死杨钊的气机。 杨钊自知这一战已经是避无可避,也不再行口舌之利,当即拍出腰间巨剑。 这柄巨剑周身铭刻着龙纹,剑意森然,显然也是天元级别的重宝。 余浪凝神观察了杨钊的起手式:“果然你与西蜀剑阁有所瓜葛。” 矛盾激化到这种程度,杨钊知道已不可能与余浪和解,再也不愿搭他的话茬暴露自身更多秘密,御剑直取余浪面门。 余浪一个瞬移便轻飘飘避开了杨钊这一击,低声叹道:“你的心思都放在钻营上了,这点修为可不够看。” 杨钊只有悟玄初境的修为,一直瞧不出余浪深浅,因此打从一开始便抱着和解的希望与他谈,却也没有想到余浪以十八岁的年纪竟然晋入了无相境。 “不可能!破壁人的修行进境绝不可能这么快!”杨钊自身便是破壁人,自从得了北冥之力以后依靠着吸人道印增进自身修为,便疏于修行。在他的认知里,修行是最低端的攫取资源方式,许多事情只要稍稍动脑便不必动武,事事取巧固然省力,却也渐渐迷失了修行的初心,修为停滞于悟玄初境停滞不前,反倒为北冥之力所困。 余浪无意再与他废话,磨石刀递进一寸,当即便要取了此人性命。 “你不能杀他!”一袭白衣飘然落定,腰间仍是当年轻泓,手里仍有半壶好酒,李白却似乎不再是当年李白。 杨钊面色狂喜,就像溺水者拼命抓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太白兄救我!此子趁夜逞凶,意图……” 李白回身看了杨钊一眼,轻泓剑一出即回,杨钊命丧当场。杨钊至死都是满脸惊愕,今夜之前,他甚至并未将余浪看作同级别的对手,三百多破壁人中比余浪更加棘手的对手多了去了,却没想到自己苦心经营十几年,大风大浪过去无数,却在这阴沟里翻了船。 李白微笑道:“这个人得死在我的手上,杨玉环才不会为难你。” 说完他又仰脖子喝了一口酒,扔下一块金牌:“这一块是玄宗赐我的免死金牌,我今夜即便逞凶杀人,大不了也不过是被逐出翰林院。若是由你出手杀人,只怕杨玉环会借题发挥。” 余浪眼中尽是感动:“多谢太白叔。” 李白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欠你父子良多,皇宫内院我也呆腻味了,杀此人便算是一个顺水人情罢。” 李白趁夜带着杨钊的尸体前往万年县投案自首,便说自己喝了大醉遭此人侮辱,拔剑取了他性命。此事原也圆得过去,李白前日在宫中得力士脱靴,贵妃研磨,贵妃兄长看不过眼刻意寻衅滋事也在情理之中。 玄宗虽然不看好李白的政治抱负不愿重用他,却也极为怜惜诗仙才华,对李白,也不过只是下了一道赐金放还的圣旨,并未再做深究。杨钊此际在玄宗心中不过还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远不值得玄宗为这么一个小人物背上扼杀诗仙的骂名。 杨玉环却为此大病了一场,玄宗以为她是因为失去兄长而痛心,差人悉心照顾,却不知道其实是红抽体内一双魂魄恶战的结果。杨玉环虽然占据了主导权,却也时时受到红绸魂魄的反制。 李白在余府中驻留了两天方自离去,经由余浪说起杜子美其次造访翰林院未得见自己一面,李白感到颇为遗憾,当即表示此番先去东都洛阳与杜子美把臂同游一番。 待到李白离开了,余浪才取出前夜悄悄从杨钊身上取出的霄云古钱。 两枚古钱似乎自带互相牵引的磁力,自发彼此靠近,最后融成了一块。余浪气海中的九层北冥塔顿时亮到了第四层,体内的北冥之力更加充沛。不过由于杨钊的修为本就远低于余浪,余浪自身的修为境界并未因此而得到大幅提升。 除了霄云古钱,余浪另得了一样东西,是一面古韵悠然的铜镜,这大概便是他之前推测的,属于破壁人的另一件信物,他摸索了半天没有找出催动铜镜的办法,只好暂时搁置下了这件事。 彻底解决了杨钊这个大麻烦,余浪心头一块大石落地,只是有一种若有若无的不安一直挥散不去,李白为何出现得那么巧,杀人又杀得那么急?他会不会是为了掩盖什么?甚至李白自己会不会也是一名破壁人?如果李白也是破壁人,那么当年刻意对余家傲见死不救或许就能说得通了,破壁人之间可是不死不休的争斗关系。 这个真相余浪暂时不愿去探寻,即使李白真的是破壁人,对余浪也并未存加害之心,否则今晚他不必如此。有些事情,苦思无益,不如静静等待答案自然浮现。 想看更多更劲爆的内容,请用微信搜索公众号txtjiaa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八章 踏上征途 阳光驱散黑夜里残留的污秽,阳光照得满目飞尘无所遁形,阳光终有阴影。 余浪向奥巴巴细细交代了一遍自己离开长安城后的安排,收拾好包裹行囊,便要出长安城,这一次出了长安城便要随大军开拔,一来一去外加一场恶战,下次回来恐怕至少也是一两年之后的事情了。 在惯常吃早饭的面摊吃了一碗面,回身望了一眼长安城中熙来攘往的人流,心底里不由得升起一股自豪,这才是盛世当有的景象。人们不需烦恼生计,来往讨论的要么是家国大事,要么是番邦来朝时的奇异见闻。 摊主追上来,找给余浪多付的银子。余浪本不想要找零,摊主却憨憨一笑说俺也不缺这点钱,反倒担心余浪出了长安路途遥远,盘缠不够,着实暖人心扉。 就在余浪前脚刚踏出长安城门,回到西征军大营。 李大虎却带着林雨生从官道入了城门,林雨生年纪虽然比李大虎大了七八岁,却像个好奇的孩子,四处张望。 “李大哥,这一路多谢你的照顾,让兄弟我也能来长安城开开眼。”林雨生脸上写满了对李大虎的感激。 李大虎微笑:“只要你听话,日后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 “是是,以后我林雨生必定以李大哥马首是瞻,你说往东,我绝不敢向西看一眼。”林雨生谄笑道。 李大虎抬头看了一眼面前宽阔的朱雀大街,心中也是意气难平:“你给我记好了,从此以后你不叫林雨生了,改名林国忠。只消咱们见着了你的好妹妹,这长安城很快便会是咱们的长安。” 余浪除去了杨玉环的兄长,却忘了红绸在扬州城中也有一位兄长。他解决了一个大麻烦的同时,却为李大虎也留下了一颗完美的棋子。 …… …… 岑参和李嗣业一文一武作为余浪的左膀右臂果然不负所托,在余浪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西征军的面貌又有了进一步的提升。 余浪分置三军,每军一万两千五百人,其余士兵负责后勤补给,三军中的骑兵又从属于余浪亲自统领的骁骑营。 大唐多与游牧民族作战,比较鲜明的战斗风格便是骑兵突袭,因此对于骑兵这一支来去如风的有生力量余浪极为看重,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单论身体素质,唐军比起游牧民族并不占优势,主要是强在战阵合理进退有序以及铠甲武器等装备精良。此次西征由玄宗亲自下令,主帅又是李林甫的女婿王天运,兵部诸官丝毫不敢怠慢补给之事。西征军的士兵们皆身着明光铠,武器精良、箭矢充足。 玄宗摆驾来到西征军大营,亲自检阅三军,为三军将士擂鼓宣布出征。 士兵们得了玄宗激励,尽皆斗志昂扬,誓要为大唐抛头颅洒热血。 大军一路西去,严格遵守余浪修订补充的军规,于沿途百姓秋毫无犯。百姓们听闻这只军队为国远征,也是夹道欢迎,箪食壶浆,犒赏远道而来的将士们。 大唐承平日久,内陆的许多百姓只在茶馆里听人聊起过战争,从未亲眼见识过,也对这西征军的将士们颇为佩服羡慕。 国境以内的这段行军,与其说是行军,不如说是旅行,宗旨不过是炫耀国威传达天子意志罢了,几乎不存在什么威胁。大唐境内确实有一些不成气候的流匪,可是见了西征军恨不能把脑袋埋进土里躲藏起来,绝没有勇气与大唐正规军正面为敌。 听说了杨钊的死讯以后王天运表现的更加乖巧,对于军务几乎不闻不问,时间一长,西征军的大小将领们也渐渐不再把这位主将放在眼里,大小事务都直接去余浪所在的军帐禀报。 王天运从没想过与余浪为敌,到了此时,他只求能找到个机会脱身离开西征军,保住小命。然而余浪早已看穿了他的心思,派了鹰眼营的心腹斥候牢牢盯住王天运的营帐,绝不让他有任何机会逃走。 随着相处时间变长,余浪在西征军中渐渐也拉起了一批自己的班底,这些人大多是原本声名不显没有背景的青年将领,得到余浪提拔之后都是感恩戴德。对于这支西征军余浪其实是有野心的,除了奉诏讨伐小勃律以外,他也想在国境线经营出一份属于自己的势力,西征军的这一批心腹将领无疑就是他发家的基石。 伴君如伴虎,皇帝的赏识终究是空中楼阁,只有经营出自己的地盘,才能真正在长安城内站稳脚跟。这也是那一夜从与杨钊的对话中得到的感悟,在外拼杀的确不如侍奉皇帝爬得快,但若是能趁此机会建立自己的势力,这一段弯路便走得不冤。 这些事情在余浪心中还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毕竟此时大唐国力仍然强盛,玄宗对他也算不薄,裂土分疆的意愿没有那般强烈,只是想为自己筹划出一个退路。 经过月余的辛苦赶路,大军前哨终于逼近了安西,余浪手底下最得信任的青年将领肖挺向他进言:“余将军,前些日子高仙芝大将军的手书已经送达,意欲将我西征军并归其麾下,由他亲自担任西征军统帅。余将军,您是陛下钦点的西征军副将、骁骑营统帅,万不可随便放权。” 余浪笑了笑:“高仙芝将军常年戍边,作战经验丰富,由他担任西征军统帅也是应有之举。” 另一位心腹将领马越劝道:“余将军,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们从长安跟着您西行千里,可是建功立业来的,若是被高仙芝大将军彻底接盘,咱们这一路恐怕也就是个给人送补给的,可没有上阵杀敌建立功勋的机会。” “你们的心思我又何尝不知。”余浪叹了一声气,往条案上扔了一封密信,“咱们离开长安也有一段时间了,陛下的心思又起了变化。陛下前几日已加封高仙芝大将军为行营节度,总领西伐小勃律一事。恐怕在陛下心中,我们原本就是来给高仙芝大将军送补给的。” 这肯定是有人在玄宗面前进言了,却不知道是哪一方势力的手笔,李林甫,太子,杨玉环,还是别的什么人?余浪也颇为苦恼,自己这一路也算得上是兢兢业业,不仅要处理军务还要温习兵法,思考攻打小勃律的方案,好不容易有了一些眉目,对西征军的掌控力也加强了,陛下却来了这么一手临阵换将。 既然这是陛下的意思,肖挺、马越也不敢置喙,只得向余浪表忠心:“不论余将军何去何从,我二人必定以您马首是瞻。” 余浪笑了笑:“你们放心,我手里毕竟还握有陛下赐予的一枚虎符,即使两军合兵,我也会尽量为各位争取在西征军中的地位。” 话虽这么说,余浪却颇为担心李嗣业的动向,此人毕竟曾是高仙芝麾下郎将,并军之时恐怕会倒向高仙芝,偏偏由于余浪的力排众议,李嗣业在西征军中的威望也很高,几乎仅次于余浪。 至少,余浪有信心保全下骁骑营与鹰眼营,这两营上到中层军官,下到普通士兵几乎都是他一点一点亲自调教出来的,忠诚度毋庸置疑。 又见大漠,漫漫千里黄沙遮天蔽日。前一次余浪孤身于此绝处逢生,这一次不知又会有怎样的际遇。 想看更多更劲爆的内容,请用微信搜索公众号txtjiaa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一十九章 合军龟兹城 安西治所在龟兹,龟兹是茫茫大漠中一片面积极大的绿洲。为了迎接从长安跋涉数千里赶来的西征军,高仙芝亲自安排了接风宴,为四万西征军洗尘。 巨大的篝火阵烧透了大漠的黑夜,高仙芝率领一众安西将领一一向西征军将领们敬酒。 高仙芝虽年逾不惑,却是英武俊朗,身披玄铁重甲黑色披风,颇有一军统帅的威风,据说此人年轻时便因这副漂亮的面孔在长安城颇惹下了几笔风流债。 相比较之下,西征军的统帅王天运气势则弱了许多,容貌或许担得上面如冠玉四个字,胆子却小到了极点,高仙芝将军豪迈大笑三声,他手里的酒盏就吓得跌落在地,酒水洒满了衣服。 安西将领们更加不把西征军将领看在眼里,料定这不过是一群从小锦衣玉食的膏粱子弟,仗着祖辈余荫来蹭军功。若是在长安城中还会给这些世家子弟几分面子,可在茫茫大漠中,这群杀人不眨眼的悍将可不会给这群年轻人好脸色看。 毕竟三日后便要并军,让属下们压一压对方将领的气势也好,高仙芝存了这份心思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几位安西军的将领喝高了,嚷嚷着要西征军的副将给大家跳支舞。大唐男风颇盛,余浪模样又极为俊秀,众人气不过他小小年纪寸功为立却身居要职,难免想要折辱他一番。 余浪知道自家兄弟们都憋着一团火,也想趁此机会杀一杀安西军的威风,当即朗声说道:“咱们身处安西军大营,自然不能跳那扭扭捏捏的胡旋舞,来一段剑舞如何?” “好啊!” “哪位将军敢与我对舞?”余浪刻意以内息为辅,这一声邀约浩浩荡荡传遍整个龟兹城,可谓气势雄浑,迫得一众安西将领气息一窒。 西征军将士们齐齐喝了一声“好”。 高仙芝手下心腹爱将席元庆入伍前出身剑道世家,可说是安西军中用剑第一好手,当仁不让站了出来:“末将席元庆,愿与余将军同舞。” 说是剑舞,其实便是较技。 尽管余浪刻意不用修为欺负人,只是单纯凭借自身对敌的经验与招数的精妙与席元庆过招,胜负还是在三招两式间便分了出来,差距太大了。 西征军一众将士对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意外,自家将军无相初境的实力他们早已见识过,不过为了找回方才所受的折辱,此刻欢呼声响彻龟兹城,算是对安西军之前轻慢举措的回击。高仙芝本想借此机会打压西征军的气势,不料这一番施为,反倒让西征军更拧成了一股绳,将余浪视为主心骨。 余浪自晋入无相境以来的历次出手都胜得极为轻巧,甚至连自己也有些狐疑,对手为何如此弱小。 看来我如今确实是很强了啊,余浪内心苦笑,无相境的修行者本就堪称一代宗师了,自己却总是自降身份与一些低级龙套比试,自然都是完胜。 安西军一方的将领对方才的比斗看得一头雾水,看那余浪也没认真出几招,自己这一方剑技最高的席元庆竟已落败得如此狼狈。 高仙芝轻咳了一声:“原来余将军年纪虽轻却已是无相境的高手,这份资质当世罕有,不愧为少年英才。” 高仙芝本人的修为困于悟玄上境瓶颈已是多年,见余浪年纪轻轻已有这般成就,心头也是五味陈杂。但此人气度恢弘,并不为此气恼,举起酒盏遥遥敬了余浪一杯,以表示对方才冒犯的歉意。 众人这才恍然,原来这不起眼的青年竟是无相境的大修行者,难怪实力如此强横,先前的不服气也不复存在了。军队之中向来以强者为尊,余浪无相境的修为堪称整个安西第一人了,得一个定远将军的武职也是应当。 李嗣业作为和事佬笑道:“诸位兄弟们别看余将军年纪小,我和他相处了有一段时间了,余将军不论是战力还是统兵能力可一点儿也不比我们这帮老兵油子逊色。有机会你们再看看余将军亲手带出来的骁骑营,比起咱们安西的黑风骑也不逊色多少。” 黑风骑乃是整个安西军的骄傲,一万铁骑威名震慑整个大漠,听了李嗣业的评价,安西军将领心头更加震惊。 “李将军此言过誉了,我骁骑营的将士们虽然勇武,毕竟还缺少临阵对敌的经验,比起千锤百炼的无双精锐黑风骑还是远远不如。”余浪笑着谦虚了几句,李嗣业作为西征军的老人自然可以畅言无忌,自己却要小心谨慎一些才好。 高仙芝闻言也再不敢摆高姿态,彻底拿余浪当同级将领看待,常言道莫欺少年穷,此人十八岁已有如此成就,今后必定也是一位叱咤整个大唐的风云人物。 三杯两盏落肚,两派将领喝得是一团和气,高仙芝大手一挥命人送上数千只烤全羊,犒劳众位将士。 滋滋冒油的烤全羊不但让连日里艰苦行军的西征军食指大动,就连安西军本部的将士们也颇为眼热,此地资源稀缺,他们也很少吃上这样的“硬货”。 接风宴散了,高仙芝邀请余浪到中军帐同商议并军之事,显然他也摸清楚了王天运这位主帅早已被余浪架空。 余浪让薛文洋带着护卫在外等候,独自一人进了高仙芝的大帐。 龟兹城虽有城主府,高仙芝一生戎马却住惯了营帐,不愿住在高床暖枕的城主府中,选择与士兵们同甘共苦。 营帐中只有高仙芝一人,他亲自为余浪倒了一碗茶:“大漠之中物资匮乏,也没有上好的茶叶,委屈余将军将就着喝这粗茶了,解解酒。” 余浪肃然道:“高将军一生为帝国南征北讨,虽身居高位却无心享受富贵,这样的赤忱之心值得我辈效仿。” 高仙芝哈哈大笑:“对我来说,战场上与异族番邦明刀明枪得干仗可比在长安城中与诸位同僚耍太极轻松,我清楚自己的斤两,打仗尚算是一把好手,真要被绞进那富贵陷阱里去,恐怕连自己怎么死的也不知道。” “浪虽至长安不久,却对高将军的话深有体会,长安城里老狐狸太多了,明刀、暗刀、温柔刀,应付起来可比战场上累人。”余浪喜欢高仙芝的豪迈,也难得吐露了心声。 余浪话锋一转:“不过战场上身为一军主将,手里捏着数万兄弟的性命,一着不慎后果也极为惨重,高将军能带着手下将士屡建奇功,堪称我大唐的股肱良臣。” 高仙芝目光深邃:“余将军意在提醒高某人并军之事需要慎重么?此次西征虽然重要,可也不能妄动安西的根基,否则难免被人趁虚而入。我领了陛下的圣旨担任行营节度,就得起挑起西征的重担,所以西征军我是必须得接管的。” “我与王天运将军同任西征军主将,余将军你仍旧担任西征军副将,骁骑营与鹰眼营仍旧归置于你麾下。剩余三万步卒以及李嗣业将军的陌刀营归我调配,此外我也会携带五千黑风骑。算上后勤兵种,西征军有近五万之众,若是取不下小勃律可就有负天恩了。”高仙芝内心深处并不愿打这一仗,小勃律本就没什么威胁,吃下去也没什么肉,这一仗胜了不能为大唐获得多少实际利益,若是败了,只怕蠢蠢欲动的吐蕃人会痛打落水狗。 “一切以高将军马首是瞻!”余浪松了一口气,能把骁骑营和鹰眼营留给自己,这位高将军也算是给足了面子了。 如果是鹰眼营是西征军的眼睛,那么骁骑营便是西征军的腿,将这两支队伍交付余浪,事态紧急时余浪便有了充分的自主权。 想看更多更劲爆的内容,请用微信搜索公众号txtjiaa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章 关山度若飞 高仙芝的整军手段极为高明,保留了西征军原本的架构,在关键位置安插了数位亲信将领,又通过几次实战操练稳固军心,只花了半月时间,便彻底掌控了西征军。 余浪将心腹将领肖挺、马越等人调入骁骑营,对三军全面放权的同时,加固了对于骁骑营与鹰眼营的统治力。随着余浪对军务越来越精熟,岑参肩上的担子也轻了一些,有时会独自骑马看看大漠的风景,乘兴赋诗。余浪见岑参喜欢此地风光,又担心行军过程中出危险,便将他留在了龟兹城。 三月后,大军开拔,一路西行。耗时十五日到达拨换城,随后过握瑟德至疏勒,于此挥军南下,正式踏上了葱岭。葱岭便是余浪前世的世界屋脊——帕米尔高原,一句天险已不足以概括,仅仅是第一天,就有大量士兵产生了水土不服的情况,也有不少士兵由于体力跟不上掉队或是摔死。 余浪和高仙芝皆是愁眉不展,二人已是尽量挑选谷间平地行军,即使如此,有些山脉还是不得不强行翻越,还没开打,已成伤亡。伤亡的大多是需要来回运输补给的后勤兵,后勤兵原本就大多体弱,经不起这般折腾。 雪上加霜的是吐蕃军趁机出兵攻打山下的唐军补给地,虽然很快被其他几处的驻军联手派兵击退,大量物资却已被大火焚烧。此次吐蕃军的出手是一个讯号,表明他们绝不会放任唐军打下小勃律,只要唐军不息兵,他们还会有后续的动作。 消息传来,人心惶惶,有些队伍已经出现了士兵擅自脱队逃生的情况。 “此时再从疏勒城征集物资会大大拖慢行军节奏,士兵的伤亡率和疲惫程度也会与日俱增,况且疏勒城本就穷困,如何供得起四万大军的补给?”高仙芝陷入了两难,“进亦不得,退亦不得。” 余浪进言道:“此时唯有壮士断腕,舍弃补给,一鼓作气急行军,翻过了葱岭从吐蕃人手里抢夺补给!我军士兵随身常备七天的米粮,加上山里颇有些山货,不至于半途饿死。建议原本的后勤兵以及抽调步兵组建一支新的队伍,负责为大军猎杀禽兽,搜集山货。” “不可!余将军此策太过行险,四万大军若是在高原上断了补给,后果不堪设想。高将军,此时折返无大过,但若真得饿死了这四万大军,那可是滔天的罪孽啊!” 高仙芝行军经验丰富,以大军目前行军的速度以及所携口粮,不至于半途饿死,当即制止了部下的劝阻:“依余将军之言,七八天的时间足以我们到达葱岭守捉,先遣一批轻身功夫好的斥候去报信,让葱岭守拙准备一些补给。咱们西征军没有这么娇贵,老子当年率骑兵孤军深入千里攻打吐蕃,随身只有一天的干粮,不也好端端站在这儿吗?此地又不是沙漠,只要供水充足,没那么容易饿死!” 为了提振士气聚拢人心,余浪教大家唱了几首军歌,众人颇觉耳目一新,跟着胡哼哼几句也无暇抱怨气馁了,倒也觉得不像之前那么慌乱了,大军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 此外,为了减少人员掉队以及私自逃走的情况发生,余浪让众人分成若干小队,每一小队以麻绳捆绑在一起,这样即使某人失足,压力也会迅速被其他人分担掉,人员伤亡以及流失现象比起之前都有了较大幅度的好转。 高仙芝对余浪诸多新奇办法颇为欣赏,读书人常以为行军打仗逞得是一腔血勇,无需动脑,其实大谬不然,自古以来的名将都是能够推陈出新并且随机应变的聪明人。自此以后高仙芝对余浪更加信任,经常在与众将领商讨完军务以后,单独留下余浪进一步讨论。 大军顺利翻越了葱岭,补给修整一番,向西疾行军到达特勒满川。西征军在特勒满川原地扎营修整,至此,长达一百多天的行军总算告一段落,再想往前推进,就得真刀真枪得正面作战了。 壮阔的高原盛景让人感受到造化伟力,举目四望,让人忍不住想要顶礼膜拜。远山远景,河流冰山,这些东西看久了会让人感到孤独。余浪视察完了营地,独自坐在一块冷石上沉思。 “余将军想家了吧。”高原上天凉,高仙芝披了一件厚实的兽袍。 “是啊,挺奇怪的。刚到长安城的时候有时也会思乡,却没有这么强烈。” 一阵冷风拂面,高仙芝呼出一口热气,他的身子骨到底不像余浪这样的青年人这么强健,跺了跺脚说道:“这很正常,我第一次当兵离家的时候还偷偷掉过眼泪,少年人壮志凌云,总是离家万里才知道父母的好。尤其在这苦寒之地,难免思乡情切,家里多温暖啊。余将军年岁还小,你父母应该还健在吧?” 余浪神色一黯:“我从没见过父母的模样,本来有个从小相依为命的阿翁,五年前也去世了。” 高仙芝看了有些心疼,问道:“你阿翁若是活着,应当和我一般年纪吧?” 余浪点了点头:“阿翁他身子骨也很强健,弓马娴熟,若是能有机会从军,一定也能成为高将军这样的英雄人物。” 本来这话其实有些唐突,高仙芝却丝毫不以为忤,笑道:“见了你小子的才干,我相信你的阿翁必然也是个英雄人物。恨不能与之相识,人生际遇有的时候很奇妙,明明是出生、能力都差不多的人,有的人可能一生潦倒,有的人却会一飞冲天。” 如果梁朝然不那么忠诚执着地追随徐敬业的话,或许也能成为一员盖世名将吧,不对,若是如此,他便不是梁朝然了。想通了此节,余浪摇了摇头:“其实很多人的命运不是境遇、能力决定的,而是自己的性格,我阿翁是个至情至性的人物,注定成为不了您这样的铁血名将。” “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啊。”高仙芝取出酒囊仰脖子喝了一口,觉得身子骨暖和多了,“说得好像我高仙芝就是什么冷血无情的人似的,嘿,老毛病了,酒喝多了话也多,你愿意陪老哥多聊两句么?” “好啊。”余浪笑道,“我平时也是个爱说话的人,这段时日整日忙于军务都快闷坏了,偏偏在将士们面前还得板着一张脸装深沉。” “哈哈哈,你这小子啊,着实对我脾胃!”高仙芝又喝了一口酒,随后把酒囊扔给余浪,“这两年我的朋友确实少了,有的道不同不相为谋,有的迫于无奈与我疏远,等你到了我这岁数你就会明白了,友谊这种东西,只有少年时最纯粹,再往后大家都有不得不维护的利益。我在像你这般大的时候,也是个重情重义的热血青年呢,很喜欢交朋友。” “听闻你来自扬州城,那可是块好地方,虽不如长安繁华,却自有一番自在。我少年时曾于扬州游历,结识了一位极要好的朋友。虽时隔数十年,我心中亦有遗憾,没能劝得他迷途知返。那人名叫梁朝然。” 余浪如遭雷击,按下内心起伏,面上神情不变:“这位朋友对你很重要吗?” 想看更多更劲爆的内容,请用微信搜索公众号txtjiaa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一章 分兵奇策 高仙芝移目远顾:“梁朝然这个人很有侠气,为人极重然诺。答应了一个女子为其枉死的父亲报仇,官府不愿受理这难缠的官司,他便孤身提刀三千里砍下了那贼人头颅。” 余浪也是第一次听人提及阿翁年轻时的往事,显得很感兴趣,静静得听高仙芝讲述。 “可惜,他跟错了人。”至于那人是谁,高仙芝似乎不愿提及,余浪却心知其言之所指想必便是徐敬业了。 “昔日我与梁兄在扬州城中颇经历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彼此引为至交。可惜啊,美好时光短暂,后来我奉了家父之命不得不离开扬州奔赴长安,与他分别,他当年应是死于叛军之中了。”说到此处高仙芝脸上神情有些懊恼,“若是当年他与我同赴长安……哎……人各有命。” 余浪亦是一声轻叹:“是啊,人各有命。” 高仙芝看着余浪单薄的身影,料他是想起了自家阿翁去世的伤心事,心里更起怜惜:“余浪,你虽从小痛失双亲,如今却也有咱西征军这一帮生死兄弟,不必过度伤怀。咱不聊这些了,这鬼地方本就荒凉,再聊这些伤心事更让人难受。” 二人又闲扯了一阵,话题很快又拉回进攻连云堡的战术上。 连云堡依山而建,易守难攻。余浪认为,一旦被吐蕃军集结完兵力,做好几重布防,即使西征军能凭借人数优势强行拔下此城,亦必损失惨重。 高仙芝领会了余浪的意图:“你的意思是要强渡婆勒川,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你还是一如既往的激进,可是婆勒川水势湍急,我军连带着粮草辎重颇为笨重,若是遭到吐蕃兵半渡而击,恐怕损失惨重。” 半渡而击是一种极为有效的战术,以有心算无心,往往能以很小的代价对敌方造成重创。 余浪蹲在地上,用石子刻画出了婆勒川与连云堡的位置:“我的建议是由李嗣业将军率领陌刀营轻装简从,迅速渡河攻下连云堡。陌刀营只带三天随身干粮,可以用最快的速度涉水过去,随后一鼓作气突袭。” “李嗣业的陌刀营里个个都是好手,短期急行军的速度不再骑兵之下,作战能力确实强大。但是余浪你要清楚,连云堡易守难攻,即使堡内守军不足两千,据险而守,陌刀营又没有攻城器械,只怕死伤惨重。更何况连云堡南边的兵寨中也屯有一万吐蕃兵,一旦李嗣业不能第一时间取下连云堡,势必遭到两面夹击,到时候只怕要全军覆没!”高仙芝语气里有几分责备,似乎有些不满于余浪的草率。 余浪却对高仙芝的质疑并不感到以外,继续说道:“我的想法正是围城打援,李嗣业将军的陌刀营以最快速度渡河攻打连云堡,从连云堡被袭,到消息传到城南兵寨,需要一段时间。这段时间足够我的骁骑营渡河,从兵寨到连云堡有一片平原,适合骑兵冲锋,我只要卡在这个位置,兵寨援兵只有送死的份。等到埋伏完几波援兵,我再率领骁骑营彻底拔下兵寨。” 高仙芝这才恍然:“你这是声东击西啊,看起来是想打连云堡,其实真正想打的是兵寨里的肥肉。” 余浪微笑:“正是,连云堡虽然位置紧要,但毕竟太小,屯不了太多兵,兵寨对我们来说才是威胁。” “此计可行,但是我可还得提醒你两句,兵寨守军的人数一万这是前些天从俘虏嘴里得到的消息,不一定是真的,以婆勒川兵寨的规模,里面即使藏兵十万也不是不可能。到时候你和你的骁骑营当真能顶住压力吗?” 余浪又取出了第三块石头:“由我们骁骑营牵制出来的时间,足够剩余的三万大军渡河来援。我这计谋的核心便是将大军拆分为三部分渡河,再将有效兵力及时投入战场,以空间换时间。” “妙!”高仙芝忍不住抚掌而赞,“三分渡河围城打援,这一战若是胜了,你余浪余子游的大名势必响彻整个大唐军方!现在要解决的只剩下一个问题,如何避免陌刀营遭到吐蕃一方半渡而击的可能性。” 余浪缓缓抽出手植剑:“我有一剑,可断婆勒川。昨日我去测算过,以我无相初境的实力,可以截断水流大约百息的时间,在这百息的时间里,陌刀营必须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河对岸,这么短的时间里,吐蕃军决计无法施展半渡而击的战术,发呆愣神的时间足够陌刀营取下他们脑袋了。斩出这一剑后,我大约会有三天左右的虚弱期,所以无法连续施为,只能按照此前制定的计划,分三步渡河。最稳妥的方式,由李嗣业将军统领第一队陌刀营,我统领第二队骁骑营,将军你统帅大军最后压阵。” 至此,高仙芝对余浪一整套周密的战术感到心服口服,虽然听起来都有些闻所未闻的荒诞,可细想一番又确实可行。 余浪见高仙芝没有异议,又低声提醒道:“王天运这些日子不太安分,将军要小心他猝然发难,他手中毕竟也有陛下印信,若是在关键时刻阻碍行军……” 高仙芝眼中露出一抹凶光:“这窝囊废若是安分守己还好说,若是他胆敢有什么异动,我第一个宰了他!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只要咱们打了胜仗,即使他是李林甫的亲儿子,杀了也就杀了,陛下不会怪罪我们什么,更何况只是李林甫的一个女婿。” 得了高仙芝的这句话余浪才算彻底放心下来,王天运虽然是个废物,但毕竟身份在哪儿,自己可以用鹰眼营监视他,却没有理由干涉甚至伤害他,如果高仙芝这位大唐柱石愿意出手,此事就会变得简单许多了。 高仙芝回营以后召集了西征军的几位核心将领,与他详细叙述了余浪三分渡河围城打援的战术,对众人的任务做了细致的分配。 独独席元庆听了以后神色有些不愉:“将军,我怎么觉得余浪这小子在算计您呢?率大军最后渡河可捞不着什么军功……” 高仙芝一巴掌扇在席元庆脸上:“以后休也再提这种话!战术是余将军想出来的,婆勒川得依靠余将军超绝的个人武力断流,过川后实力最雄厚的兵寨要余将军亲自攻拔,他出力最多,任务最重,若是胜了,最大的功劳也本该属于他!你有空在这酸言酸语,不如多动脑向余将军学学。” 席元庆满面羞惭:“将军,元庆知错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二章 拔剑断天险 婆勒川宽逾百丈,大潮奔涌不息,分水断流确实一把力气活,即使如今坐拥无相初境的实力,余浪仍然不敢小觑了天险之威。 作为穿越客,余浪太了解包装炒作的重要性了,平平无奇地这么一剑砍下去,帅是帅了,毫无神秘感。因此他换上一套道袍,头上包上蓝色头带,先装模作样地施法掐诀,一副诸葛亮借东风的派头。 于此同时,陌刀营在李嗣业统领下,一千锐士排成一长排,只待河水一分,发足狂奔。 余浪猛一跺脚,一阵狂风倒卷,随后一拍后背手植剑,木剑应声而出,悬停在半空之中。 惨了,要丢人了。余浪忽然面露苦色,天公不作美,昨夜下了一场暴雨,如今婆勒川的水位比起之前又高了许多,以余浪的能力恐怕无力一剑截流了。 李嗣业也有些着急:“余将军,陌刀营的将士们全神贯注地等着呢,可否快一些?” 如今已是骑虎难下,余浪咬了咬牙,猛然聚气。 众人感到方圆数里内的灵气为之一空,心中极为骇异。 余浪不得不拿出压箱底的北冥之力与朱雀之力,奇点、北冥、朱雀,气海中迅速形成三个巨大的漩涡,将骤然吸入体内的灵气高速转化为余浪的内息。 “分!”手植剑去势如流星,道体迎风而涨,变为一把山岳一般的巨剑,沉沉劈了下去,婆勒川一瞬之间炸起百丈高的水柱,川底平坦的走道露了出来。 连云堡中的吐蕃守军遥遥看到婆勒川上惊天的异变,吓得纷纷跪地磕头,疑心是哪路神明下凡。 眼前场景虽然震撼,李嗣业却不敢有分毫失神,大喝道:“陌刀营的兄弟们,与我冲!” 陌刀营众将士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仗着轻身功夫,一路轻踩着河底的淤泥跑了过去。 随着最后一名陌刀营士兵爬上岸,手植剑撤回,大潮回落,婆勒川恢复如初。 余浪捂住胸口,面色苍白。亲兵队长薛文洋连忙凑上来给他喂了两颗补气益血的药丸,余浪感激得点了点头。 稍稍缓了一口气,余浪又强打起精神命令道:“薛文洋,你带着亲兵队和鹰眼营的精锐斥候先去河对岸警戒,防止一会儿骁骑营渡河的时候遭埋伏。肖挺,马越,你二人点骑骁骑营人员马匹,准备登舟涉水,每一小舟每次只能容一人一马,否则有倾覆的危险。” “是!”三人纷纷领命而去。 对于李嗣业的陌刀营余浪并不担心,连云堡虽据天险,三面环山,终究只有千来号长久不经战事的守兵,以余浪今时之修为,单人支剑都可挑了。只是他不想过分彰显个人武力,而是要尽可能的展现自己的战略能力,如此才能得到玄宗的重视士兵的佩服,为以后打下良好基础。而连云堡以南的兵寨是吐蕃兵源地之一,其中不乏名将,自己带着骁骑营五千人未必能轻松吃下,他最担心的还是吐蕃国师,此人耳聪目明,恐怕对于唐军动向有所耳闻,也许在兵寨之中做了许多安排,到时候这一仗可就不好打了。 五千轻骑在余浪的合理调度下,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便迅速渡河完毕,料想此时陌刀营已与连云堡内守军激斗一处。余浪领着五千轻骑守住兵寨到连云堡的必经之地,寻好掩体,静静等待从兵寨发往连云堡的援兵。 时间迅速流失,却始终不见从兵寨发往连云堡的队伍,余浪起了疑心,难道对方有所警觉?或者说,对方根本认为连云堡内不需要往连云堡加派人手? 几乎在余浪念头转到此处的同时,鹰眼营跟随陌刀营同去的一小队人马已拼死赶回。 “将军!连云堡内有诈,其中至少有三千伏兵,无数守城器械,滚石、擂木、火矢用之不竭,李嗣业将军陷入苦战。正面的一轮强攻陌刀营已死伤三百之众,如今李将军冒险带着剩余士兵从周围的绝壁上攀下,意欲拼死一搏!” 正在此时,地平线尽头,密密麻麻地吐蕃军高举着旗帜缓缓颇近。 又是一名鹰眼营斥候禀报:“将军!兵寨中至少放出了八万吐蕃步骑,向我军合围而来!” 糟糕,余浪面色凝重,库多扎这个老狐狸果然已在此处给唐军留了“惊喜”,余浪当机立断:“肖挺、马越,你们带三千轻骑前去协助李嗣业将军拔下连云堡,我带着剩余两千轻骑与眼前这伙吐蕃兵游斗,为你们争取时间,天黑前务必打下连云堡,到时候我会带着剩余人马与你们汇合!如果到时候还没打下连云堡,那我们便一齐死吧!” 肖挺大声回道:“余将军,你武功盖世,带着三千兵马,定能迅速拔下连云堡,率军游斗的任务还是交给我吧!” 余浪面色冷然:“这是军令,岂容你讨价还价!打下连云堡重要,保下这两千兄弟的性命同样重要,若由你来领兵,十之是用血战来拖延时间,彼时这两千兄弟哪里还有活路!” 肖挺知晓事态严重,也不敢再劝说余浪,与马越一起领着兵马往连云堡方向去了。 …… …… 吐蕃军中领兵的赫然正是库多扎与他那断臂徒儿乞力东赞,乞力东赞断臂之后并未气馁,如今修为已晋入了悟玄境,加上天生肉身强横,实力已不在师父库多扎之下。 “师父,这余浪诡计多端,仗着骑兵轻捷,领着我们四处兜圈,着实恼人,不如让徒儿带领骑兵径直追上前去,与他决一雌雄。”乞力东赞与余浪有断臂之仇,如今逮着了机会自然分外想取了此人性命。 骁骑营的脚力远胜于吐蕃军,若是余浪一意逃走吐蕃军也是追之不及,偏偏此人极为狡猾,走走停停,吊着吐蕃军来回兜圈子。 库多扎却是一副淡定姿态:“你?我军虽有八万人之众,骑兵却只有两千,况且我吐蕃国力远远不如大唐,骑兵装备也完全不在一个等级,你带着两千人当真有信心打过余浪?只怕是送死!” “可此人阴险异常,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我怕拖久了生出变故。” 库多扎淡淡一笑:“你且宽心,这小子心里琢磨什么鬼心思我一清二楚,他无非是想缠住我们,为李嗣业那边争取时间打下连云堡,同时等待西征军尽数渡过婆勒川再与我军决战。” 乞力东赞大惊:“师父,你既已知晓此人用心,为何还由着他捉弄我们。” “呵呵,西征军不会渡河,李嗣业也拿不下连云堡。若论修为,我如今已决计不是此人对手,但论手段,他终究还是个孩子啊。只要我们看住了余浪的这一队人马,唐军便翻不了天。”库多扎心中胜券在握,一月前他已暗中联系上了西征军的另一位统帅王天运,为他做了诸多部署,此际王天运应当已在西征军中向高仙芝发难了。 想看更多更劲爆的内容,请用微信搜索公众号txtjiaa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三章 孤身回援 转眼三天过去了,余浪心情越来越沉重,连云堡那边再也没消息传过来,西征军主力也迟迟不渡河。 吐蕃军的营盘扎在不远处,那里篝火冲天,酒香四溢。骁骑营所携带的干粮已经吃完,此际只能望着远处的火光默默吞咽口水。 薛文洋有些着急:“浪哥,高仙芝将军会否因为惧怕吐蕃军半渡而击不敢渡河?” “不会。”余浪摇了摇头,“吐蕃军若是敢调转方向去婆勒川,等若把后背让给我,到时候腹背受敌的是吐蕃军,以高将军的才干不会看不出这里面的门道,恐怕西征军大营里有变。此事你切勿外传,以免动摇军心。” 直到此刻余浪才察觉到自己缠斗游走的计划恐怕是被敌军将计就计了。 余浪对薛文洋说道:“你一会儿下命令,就说咱们要趁夜劫营。你带着兄弟们到达敌方营盘五十丈开外,立即拨转马头往西北方向跑,去往连云堡与李嗣业将军汇合。若是李将军已打下了连云堡,你们就一同据守在里面,若是他没打下,你们就协助他作战。” 薛文洋大惑不解:“若是我们要去连云堡,为何不趁夜径直前去,反而要先去吐蕃军大营惊扰他们呢?” “这黑夜里藏了无数双吐蕃斥候的眼睛,我们若是直接开拔,他们必定看出端倪穷追不舍。但如果装作劫营失败撤离的样子,吐蕃主将就会掉以轻心,以为我们是劫营失败自然撤退,反应时间就会变长。”余浪虽然说得笃定,但毕竟对敌方统兵将领一无所知,也只能这么赌一赌了。 “你暂时代替我担任骁骑营的主帅,我必须得过婆勒川另一边看看西征军中到底出了什么变故。西征军若是不渡河,咱们在这边即便玩出花来也不可能打得过八万吐蕃军。”余浪深知这一战的胜负已不在什么战术战略了,只在西征军主力的动向,吐蕃军虽有八万但多是裹着一身破衣烂甲,绝不会是四万大唐正规军的对手。 “薛文洋,你是与我一同从洗月书院走出的手足兄弟,如今整个骁骑营的命运都掌握在你手中了。也请你相信我余浪,我绝不会抛下兄弟们,若是我带不回西征军主力,一定会与你们汇合,一同血战至死。”余浪这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 薛文洋眼中也有泪光闪动:“浪哥,有些事我瞒了你,之前听闻你要倒向李林甫一派,我假意留下,其实私下里已经与太子……” 余浪拍了拍薛文洋的肩,打断了他的话:“不必多说,我相信你。李林甫拿我当剑用,我一样拿他当剑用,我不想对你承诺什么,你尽管看我会做什么。” 两人之间再无芥蒂,薛文洋打起精神向骁骑营的将领们安排作战任务去了。 余浪一个纵身隐没黑暗,消失无踪。 一连数十个瞬移到达了婆勒川前,停下了脚步:“来者何人,报上名号吧。” “死人没有必要知道我的名字。”黑暗处闪出一个目无表情的壮汉,修为赫然在无相境。 …… …… 西征军大营之中一片混乱,众多安西将领心急如焚,他们很想领兵渡河与李嗣业、余浪所部汇合,却迟迟得不到主将王天运的同意。 王天运此刻与昏迷不醒的高仙芝同处一个营帐,明面上说是照顾高仙芝,其实是挟持他为人质。他手里转着一把毛瑟枪,正是凭借着这件穿越时带来的宝贝,王天运这一生屡次逢凶化吉。高仙芝大意之下中了一颗子弹,至今陷于昏迷。 “哼哼,你们都以为老子是窝囊废,却不知道谁才是蠢货,平日里逞凶斗狠有什么用,关键时刻的一颗子弹,胜过平日里的千万般威风。”王天运对此刻的局面颇为满意,大帐之中除了他自己还有吐蕃国师库多扎派来的几十名护卫,这些人修为都在破虚境以上,足以保障他的安全。 只要拖住了西征军主力不渡河,王天运便会随着这些修为精深的护卫一同回到吐蕃王庭得到一笔厚厚的封赏,至于远在长安的妻女的死活,他是不关心的。 高仙芝受了惊扰睁开了双眼,眼中怒火极盛,虚弱地说道:“王天运你可知道你在做什么?这是叛国!死罪。” 王天运嘿然一笑:“有些事情和你说不着,我留在大唐,迟早会被余浪害死,倒不如做个干脆,索性投靠吐蕃去了。” “一人性命事小,家国大业为重!只……只要你现在收手,我高仙芝保你不死,余浪他不敢动你。”高仙芝试图游说王天运。 王天运却是不为所动:“省点力气吧高将军,此际你已是自身难保,还想空口白牙与我讲价。我叫你个乖,咱这大唐迟早要分崩离析,守着它有什么意思?” “畜生!”盛怒之下,高仙芝嘴角溢出鲜血。 营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方才还不可一世的王天运吓得跳上胡床瑟瑟发抖,“是不是余浪回来了?” 一众吐蕃护卫笑道:“王将军你且宽心,我家国师自有手段看住余浪,不会让他有机会回到大军之中的。”脸上笑意虽暖,这群吐蕃勇士心底里也极为不耻王天运的人品胆量,想到此人日后还要得到重用,心中更加不平。 果然,推门而入的只是高仙芝手下的一名年轻将领张天和,他手持双刀一路砍翻了帐外数十名护卫,大声怒吼道:“王天运,你若再不下令渡河,我张天和便要取你性命!” 吐蕃护卫有意看王天运出丑,刻意袖手旁顾,向让他受一番惊吓。不料王天运抬手一枪,从没见过手枪的张天和被子弹打碎了脑颅还未作任何反应。 “天和!”高仙芝痛苦地一声呼唤,唤不回这小将年轻的生命。 吐蕃护卫也暗自心惊,不敢去看王天运手中黑洞洞的枪口,不知道这小小的一根管子为何有如此威力,竟能让这样一位修为不弱的年轻人做不出任何反应被当场打死。 王天运心中大定,在这仍处于冷兵器时代的大唐,一把毛瑟枪的威力自然是极为强大的。不过他对大唐修行者的修为也极为忌惮,若不是这高仙芝轻敌,那一发子弹他未必有机会射出。至于无相境的余浪,他更加没有把握,自从前日见识过余浪一剑截流的惊天威势以后,他对余浪已经害怕到了极点,若不是库多扎再三派人来保证余浪不会回来,他也不敢行此冒险之事。 忽然,王天运的发梢滴下一颗汗珠,大帐里温度并不高。他一贯是个第六感极度敏锐的人,危险临近时总是会比其他人更早预感到。 一团模糊的虚影倏忽出现在大帐正中,虚影渐渐凝实,余浪看上去有些虚弱,磨石刀的刀身已被鲜血浸透。 王天运登时魂飞魄散:“你们不是说他不可能回到西征军中吗?”慌乱中他手足无措,只好用手枪死死顶住高仙芝的太阳穴,这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底牌了。 一众吐蕃护卫也是满脸难以置信:“不可能,国师明明派了我吐蕃国第一勇士吉蒙看住你的行踪……” 余浪扔出一个包袱,其中赫然滚落出一颗人头。 那人头怒目圆瞪,宛然如生,正是吐蕃第一勇士吉蒙。 这颗头很硬,余浪为了在极短时间内迅速解决此人,也付出了很高的代价,此时他身体的状态非常不好。 吐蕃护卫眼见本国第一勇士已经被此人杀得透透的,哪还敢有一分反抗之心,纷纷跪地求饶。 听得余浪淡淡一声“滚”,这些人如蒙大赦,纷纷逃也似得出了营帐。 王天运将高仙芝的身体挡在身前:“余浪,我与你没有深仇大恨,给我一条活路。” 余浪冷笑:“活路?婆勒川对岸的七千唐军又与你有什么深仇大恨,你将大军按在此处不发,岂不是要置那七千兄弟于死地?今天我一定会杀你,不为私怨,只是为了严明军法。” 王天运虽然胆小怯懦却不是笨蛋,见余浪空逞口舌之利却没有过来夺人的意思,心里已是疑窦丛生,又见余浪脚步有些虚浮,嘴角沾着血迹,料定余浪虽然打败了那吐蕃第一国师,恐怕自身也已是强弩之末。 作为一名破壁人,王天运自认自己所来的那个年代是无比超前的,余浪很大概率不会认识自己手里的毛瑟枪到底是什么东西。机不可失,王天运猛然抬枪指定余浪额头,果决地扣下了扳机。 就在王天运抬枪的一瞬,高仙芝猛然拼尽余力狠狠咬住他的手腕,使得这一枪失了准头。 王天运猜的没错,此时余浪虚弱不堪,即使他深知手枪的威力,还是避之不及。王天运前世是个神枪手,在高仙芝的暴起干扰之下这一枪还是射进了余浪的小腹。 眼看王天运第二发子弹就要近距离打进高仙芝的身体,余浪心急如焚,猛然一咬舌尖,振奋起最后的力量,掷出一枚霄云古钱。霄云古钱在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斩断了王天运持枪的右手。 做完了这些,余浪视线骤然模糊,由于过度透支体力彻底昏死过去。 高仙芝抓住王天运断了有手腕惊慌失措的时间彻底制住了此人,并大声呼唤帐外的卫兵进来。 想看更多更劲爆的内容,请用微信搜索公众号txtjiaa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四章 暖帐负红颜 由于心中担着紧要的事情,余浪昏迷没多久便醒转过来,此时虽稍稍恢复了一些体力,身体的状态还是不容乐观。 “余将军,您醒了?”负责照料余浪的士兵满脸欣喜,“您果真是身子骨强健,受了这么重的伤一般人可活不成了。” 余浪揉了揉胸口,看了士兵一眼点了点头:“高将军呢?” 士兵答道:“高将军的伤略轻一些,处决了王天运这个叛徒祭旗以后,他旋即率领大军渡河进攻吐蕃大军了。此时大帐之中剩下的只是一些老弱病残了……啊,余将军,我不是说您!” 余浪浑不在意地笑了笑:“我现在连路也走不动,可不就是老弱病残么。” “不不,您除掉了吐蕃第一勇士,又赶赴中军帐平息哗变,乃是我西征军中最英明神武的人物了!”士兵像是突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从包袱里又拿出两枚铜钱,“这是高将军临走前让我给你的,说你或许有用。” 余浪接过两枚霄云古钱,正感叹高仙芝心细之余,忽然心中警兆大起,问那士兵道:“我问你,高将军处死王天运前是否审问过此人?” 士兵点了点头:“高将军单独审了那王天运整整一个时辰。” 以高仙芝的手腕加王天运的胆小窝囊,只怕关于破壁人的那点事被尽数抖落出来了。 余浪面如土色,若是被高仙芝知晓破壁人的事,揭露了自己的身份……破壁人的事哪怕在大街上摆开了阵势说书也不会有人相信,因为对于唐人来说这样的奇闻异事太过匪夷所思了,超脱了他们的认知范畴,可高仙芝毕竟见过王天运手中的毛瑟枪,亲眼见过领先于时代千年的武器,未必不会相信破壁人的故事。 “高将军说了,你救过他的性命,他绝不会做于你不利的事情,有些秘密他会烂在腹中。另外,高将军怜惜你身世孤苦,双方又有同生共死的情义,想要收你为义子……” 余浪打断了口若悬河的士兵:“说,你到底是谁?” 士兵憨憨地笑了,显得有些不好意思:“难怪我阿爷说我肯定瞒不过你一时半刻,我是高仙芝的儿子高不凡。” 高不凡又取出一只淡蓝色的包袱,从中取出了王天运的毛瑟枪:“我阿爷说这东西是威力强绝的神器,你可能也会用,所以托我转交给你防身。” 余浪不客气地接过了毛瑟枪,拆下弹夹数了数里面的子弹,还剩七颗。有了这玩意儿,关键时刻或许能建奇效。 余浪又闭目运息,疗了会儿伤,随后便要出营帐。 高不凡拦住他:“阿爷叮嘱了不能让你走。” 余浪转了转眼珠:“小凡你今年多大?” 高不凡有些发懵,不太理解为啥余浪问到这个问题上来,老实回答道:“十六。” 余浪微笑:“我既已被你阿爷收为义子,岁数又比你大,你是不是要叫我一声兄长,兄长的命令是不是也要遵循呢?” 高不凡神色欢喜,当即不住点头:“太好了,阿爷若是知道你愿意认他这个义父一定很开心。” 余浪虽然也喜欢这个头脑不大灵光的单纯义弟,却没有时间再与他牵扯了。骁骑营与陌刀营还在连云堡与吐蕃军苦战,高仙芝率领的三万西征军主力也不知是否顺利渡过了婆勒川。这一切的一切余浪注定无法置身事外,他必须再渡婆勒川助唐军取下胜利。 从所谓吐蕃第一勇士的口中,余浪套出了另一个极为重要的线索。婆勒川对岸的兵寨之中藏着吐蕃公主,此人不但是吐蕃国主最心疼的女儿,也是小勃律国主的未婚妻,若是能趁着吐蕃国大军尽数压在连云堡的时间劫出此人,唐军手中便握有了一枚极为重要的砝码。 余浪伤势很重,甚至无力御气飞行,只能勉强以最基础的轻功登萍涉水踩着浪头翻越了婆勒川。 他依照着吐蕃军留下的马蹄印等痕迹一路向南追溯,终于找到了吐蕃兵寨所在。放眼望去兵寨之中空空荡荡驻兵稀少,留守兵力应当不足三千,其中还以老弱妇孺为多。 可是要如何从这三千人中找出吐蕃公主也是难事一桩,想到北边战事吃紧,余浪心头一急牵动了内伤,吐出一大口鲜血,再度昏死过去。 几名吐蕃斥候当即围拢了上来,意欲确定此人身份。 旧伤复发是真的,累也是真的,故意假装昏倒在吐蕃军斥候眼皮底下却是余浪的计策,自己这一身盔甲代表了唐军高级将领的身份,被吐蕃斥候抓住必定会被押去见兵寨中地位最高的人。即使见不到吐蕃公主本人,也能进一步缩小范围。 “卓玛公主,这人是我们新抓到的唐军奸细,看他一身打扮在唐军之中的地位应当不低,请公主发落。此人武艺高强,小的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才将此人擒住的。”一名身材矮小的吐蕃斥候禀报公主的同时还不忘为自己邀功,谎称是自己讲余浪打成这副模样。 卓玛公主是个刚满二十的姑娘,高原恶劣的气候丝毫没能令她的美貌打折扣,站在皮肤皴裂的吐蕃侍女身后,像是一块温润的璞玉。她从小被保护在王庭中,见惯了吐蕃男子,却从没见过这样好看的汉人,心里起了几分涟漪:“不忙,如今库多扎国师已是胜券在握,这个唐人翻不起什么风浪,留着他性命日后与大唐换取领土、财帛才是应有之理。嗯,先治好他身上的伤吧,随后将他压入我的营帐内,我要亲自审问他。” 吐蕃士兵们素来知道这位公主行事奔放,看到长相好看的男子就走不动道,当即不敢怠慢,派人给余浪治伤洗澡,并收缴了他身上的一刀一剑。虽说他们不明白一柄木剑能有什么威胁,但毕竟涉及公主安危,行事还是稳妥些好,于是连手植剑也一并收走了。 余浪趁着这段时间继续假装昏迷,暗地里迅速调息恢复伤势,等到被一条毛毯裹着送进公主大营时,修为稍稍恢复了两成。 此时天气虽寒,卓玛的营帐却在四个大火盆的拱卫之下温暖如春。 她缓缓解开裹在余浪身上的毛毯,像是在打量一件精致的藏品,满意地点了点头,一双杏眼如一池春水含而不露,手掌轻轻按在余浪胸口,隔着薄薄的衣衫感受着这个男人沉稳而强健的心跳。吐蕃民风开放,贵为公主的卓玛自成年以来也经历过几个合眼的男人,何况她未来的夫家小勃律国的国主乃是依附于吐蕃的小小属国,她也并不顾及这些事传入那人耳中。 卓玛往余浪身上洒了几滴百花酿成的香露,随后低低俯下身子,亲亲吻住余浪的嘴唇。 除了嘴唇的柔软腻滑,余浪也感受到胸口被一一对惊人的弹软所占据,怕再继续下去自己也把持不住,登时睁开了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卓玛:“公主是否太急切了?” “啊。”卓玛见这男人醒转,忍不住低低娇呼一声,“你这人太坏了,假装昏迷骗我。” 余浪直起身来伸展四肢,受营帐里暖气浸润,身体状况更加好转了一些:“和一个昏睡的男人亲热有什么意思,当然是醒着的好玩啊。” 卓玛瞪大了眼睛:“是吗?我娘亲说,看上了中意的男人一定要先放倒再抬回来慢慢品尝,醒着就没意思了,醒着的男人身上有刺,会疼。” 见卓玛的样子不似作伪,余浪觉得颇为有趣,看来这位吐蕃公主虽好男色,却并不真正懂得男女之事:“你娘亲也是着实高明,想出这么个法子应对你浪荡的本性。” “什么是浪荡?”卓玛一脸纯真,一对乌油油的粗辫子垂至前胸,看上去无比单纯又无比冶艳。 余浪轻咳了一声:“我暂时还没有在大唐普及成人教育的打算,等以后我有了这方面的想法再指导你,现在,你得陪我走一趟。” 卓玛一双秀眉轻轻拧住:“你要抓我走?你一个人?外面可有许多吐蕃勇士,他们都没有你有趣,我不想让你死。” 余浪右手在虚空中遥遥一招,盔甲、磨石刀、手植剑都飞进了营帐,他有条不紊地穿好衣服,将刀剑背在身后:“公主放心,凭兵寨中这些吐蕃兵留不下我。” 卓玛亲眼见到此人凌空取物的神妙手段,再也不敢轻视他,语气里甚至有一些甜腻:“你很强,我喜欢英雄,被英雄征服是一种荣耀。” 余浪无心去纠正她奇葩的世界观。 “可惜啊。”余浪一把将卓玛横抱住,“咱们是对头。” 卓玛躺在余浪的怀中,并不觉得危险,甚至有些舒服,只是这男人太过强大了,自己竟丝毫动弹不得,身体有了一些奇妙的反应,或许这个男人说得不错,主动与被动,会有全然不同的体验。 一愣神的功夫,卓玛竟发现自己已经处于大帐之外,这难道便是传说中的缩地成寸吗? 余浪可没心思再去为这位吐蕃公主解释更多,为了节省体力,他瞬移到马厩抢了一匹好马,骑着马往北边连云堡的方向迅速赶路。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五章 摧城拔寨 前几日薛文洋以抛下五百骁骑营士兵性命的代价迅速驰援到连云堡,协助困在山中一筹莫展的李嗣业攻下了连云堡。 如今八万吐蕃军被夹在连云堡与大唐三万西征军主力之间进退不得,库多扎一面安排抵御高仙芝部的猛烈进攻,一面不计代价地攻打连云堡,只要打下连云堡,吐蕃军便还有与唐军周旋的资本。 形势虽然危急,高仙芝却没有失去冷静,有条不紊地与吐蕃军对垒,不行冒险之举,尽量将己方损失降到最低。 “高将军,咱们这般打法虽然稳妥,但连云堡必然先一步被吐蕃军攻下,到时候李嗣业将军他们恐怕……” 高仙芝叹了一声气:“毕竟对方兵力远胜于我们,只有稳扎稳打我们才能以单兵能力的优势缓缓吃掉他们,倘若急于求成,不仅救不回李嗣业,这一仗也会大败,这正是吐蕃军乐于见到的,不能中他们的计。” 并非高仙芝无情,相反他极为看重李嗣业这员虎将,也很想为余浪保下骁骑营的班底,只是这种当口决不允许他感情用事,用几万西征军的性命冒险去换连云堡中的唐军显然是极不理智的。 连云堡城头,薛文洋与李嗣业俱是满脸血污,五天里吐蕃军已经发动了数十次不计代价的突袭,对方丢下了两千具尸体,自己这一方同样损失惨重。 眼见得夕阳西沉,二人心中都有数,以连云堡中残余的兵力,恐怕撑不到明天天亮了。 李嗣业草草包扎了一番手臂上触目惊心的伤口,对薛文洋说道:“你害怕吗?” 薛文洋目光沉静:“不害怕,浪哥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你真以为那小子有什么三头六臂吗?城外围着八万吐蕃军,连咱们西征军的助力也救不了我们,那小子单枪匹马怎么可能救得下我们。” “他答应过我,就一定会做到。”薛文洋想起兰邪城下余浪宛如疯魔一般独自挡下库多扎,为浪字营的一众兄弟断后,他坚信余浪是一个能够创造奇迹的人。 肖挺攀上城头,向李嗣业禀报道:“李将军,城中所有的滚石、擂木、箭矢都用尽了,下一波吐蕃军攻城的时候,咱们只能与之白刃血战了。” 李嗣业一拳打在城头:“能上阵的兄弟还剩下多少?” 肖挺迅速地回忆了一会儿说道:“算上骁骑营、鹰眼营、陌刀营和余将军的亲卫队,大约还有一千三百多兄弟能上阵,另有两千人伤势过重,基本失去战斗能力了。” “在没有守城器械掩护的情况下,一千三百多人挡不住敌方两轮冲锋。”连云堡虽然三面环山,城头却建的不高,对方以云梯强行攻城,很难抵挡。 李嗣业沉吟了一会儿:“吩咐下去,烧毁城中粮草,不要留给吐蕃军,今夜我们即便败了,这八万吐蕃人也是瓮中之鳖,在粮草不足的情况下,他们撑不到援军到来。即使咱们倒下了,这一战的胜利依旧属于大唐,可惜咱们恐怕是见不着了。” 肖挺心头一沉,面色凝重地领命而去。 西征军渡过婆勒川,吐蕃军本无必要非得取下连云堡,只是此刻他们被夹在两军之间,没得选,撤军总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否则不战而逃必定逃不过吐蕃国主的追究。 “等等!”薛文洋忽然出声阻止了肖挺,“你们看,吐蕃军撤退了!” 正是余浪为吐蕃军送去了一个撤军的理由,以公主的性命为筹码,逼迫吐蕃军撤退,库多扎正愁骑虎难下,抓住了机会,当即选择与唐军和谈,吐蕃军放弃攻打连云堡撤军而去,余浪交换卓玛公主。 余浪亲自到连云堡中接出了众位兄弟。 连云堡中参军人人含泪,本以为今夜已是必死之局,余将军竟为他们谋得了生机。 此时吐蕃军方撤出十里,余浪脸上浮起笑容:“儿郎们,能上战马的随我追击过去!我为你们讨回场子!” 一阵欢呼过后,一千骁骑营兄弟旋即跨上战马随余浪追杀过去。 高仙芝本是个极重承诺的人,不愿做这等翻脸背盟的事,但也不能任由余浪骁骑营涉险,只好率领三万西征军紧随其后,防止吐蕃军停下撤退步伐回身列阵决战。 吐蕃军本就惧怕唐军骁勇,落在最后行军最慢的步兵被骁骑营连番冲杀乱做一团,自相踩踏者不计其数。 库多扎见大军斗志已失,只得护着公主一路向小勃律都城孽多城逃去。 余浪一马当先,率领骁骑营连番冲锋阵斩吐蕃军五千余人,加上自相踩踏与受伤被俘者,吐蕃军折损了近三万人。 “余浪这个阴险小人,先是以公主相要挟,又违背承诺追杀我军!”乞力东赞眼中怒火炽烈。 “少说这些废话!”即使是在逃命途中,吐蕃国师库多扎也不改威严,“你领骑兵抢先一步到达阿弩越城,守住那里的藤桥,立即向国主请求增兵,阿弩越城的藤桥是我吐蕃军前往小勃律的必经之路,不容有失,只要守住那里,唐军的这只西征军如此冒进一样是有来无回,咱们还没有败!” 乞力东赞由衷佩服师尊的智慧,当即策马扬鞭,率领骑兵往阿弩越城进发。 几乎同时,余浪也瞄上了阿弩越城。 在余浪的建议下,高仙芝率领大军缓行修整,余浪自己率领骁骑营继续追击。此地毕竟是小勃律国境,对方调集援兵的速度一定比唐军快,所以余浪的计划便是闪电战,以更快的速度取下小勃律都城,让他们无暇整兵。 高仙芝认可余浪的观点,考虑到骁骑营损失惨重,亲自将五千黑风骑也调拨余浪统帅,暂时并入骁骑营。 得了这六千精锐骑兵,余浪自信满满,丧失了斗志的吐蕃参军根本拦之不住。 三日后,余浪率军过雪山,踏冰川,以风卷残云之势连下两城。阿弩越城是一块烫手山芋,里面驻扎着乞力东赞带去的两千骑兵和一万步卒。余浪在阿弩越城外结下大营,摆出徐徐图之的姿态,暗地里亲自带领数十名鹰眼营的兄弟绕过阿弩越城,到达婆夷水,斩断了藤桥,也斩断了吐蕃军发兵来援的可能性。 随后众人抢了几件阿奴越胡人的衣服,混进城中,大肆散播藤桥已断,吐蕃援军无法赶来,不投降死路一条的消息。 虽然乞力东赞极力镇压,但此人智谋手段终究不如其师,大力弹压反而适得其反,阿弩越胡人更觉得此战必败,打开城门向唐军投降。 乞力东赞不得不再度率领残部往孽多城赶去,与库多扎汇合。 余浪率兵掩杀,吐蕃步兵逃之不及,纷纷投降,乞力东赞真正带走人马的不足两千骑兵。 此时西征军前哨开赴阿弩越城,余浪将俘虏移交西征军,继续带领骁骑营往孽多城进发。 骁骑营的战士们越战越勇,丝毫不见疲态,这一路砍下的首级,足够他们策勋三转的,跟着余浪立下了此前几乎一辈子也不可能建立的功勋。余浪记性极好,每人的杀敌数都记得一清二楚,骁骑营包扩黑风骑临时填补过来的一众士兵都对这位青年将领心服口服,坚定了追随此人建立不世功勋的信心。 余浪和他手中的磨石刀凶名赫赫,被小勃律国士兵称为来自遗弃之地的恶魔,达到令小儿止啼的可怕效果。接连被以铁血手段拔下数城后,沿途其他城池皆是望风而降。小勃律人虽然惧怕余浪,却知道此人忠诚奉行投降不杀的原则,更不杀伤平民,因此无一例外地选择了投降。 转眼间,骁骑营已至孽多城下,只要拔下此城,攻灭小勃律的重任便彻底完成了。 孽多城毕竟是小勃律国都,城墙高耸,守城器械齐全。骑兵善野战不善攻城,余浪只得命令原地扎营,看死了孽多城,不让小勃律国主逃走,静候西征军主力赶赴孽多城下。 高仙芝担忧余浪冲动之下率骑兵强行攻城造成损失,因此命令大军昼夜兼程急行军,两日后先遣部队便已到达孽多城下与余浪汇合。 大军疲敝,余浪与高仙芝决定修整一晚再正式发起攻城战。 孽多城中,小勃律国主弘业愁眉深锁。 库多扎忍不住冷言讥嘲他几句:“师弟,你放着好好的国主不做,荣华富贵不要,偏偏要去夺供往大唐的五色玉石,可不是自寻死路么。如今大唐国威隆盛,堪称万国之宗,你惹谁不好,偏偏要去招惹大唐天子。” 弘业还是太子的时候与库多扎同出一门,因此并不因为库多扎的冷言而生气,只是心头颇有一些苦涩:“我的五行功法遇到了瓶颈,想要突破必须得借助五色石,没想到为这么小的一件事情,我竟为本国子民引来这灭顶之灾。” 库多扎眼珠一转,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水:“师弟的五行功法,如今练得如何了?” “无相上镜,距离天启尚缺一线。” 茶水登时被库多扎吐了出来,他脸上尽是狂喜:“没想到你竟已走到了这一步,比起师父当年还要强上几分!” 弘业并无心说这些,随口敷衍道:“我毕竟身为吐蕃国主,一心搜罗之下,资源比师父更多一些,修为强上几分也是应有之理,师父他老人家才是真正的天纵之才。” 库多扎当即摔了茶碗:“无相上境,距离天启只剩一线,这样的实力你害怕唐军做什么,稍一展露手段,便能将对方普通士卒吓得魂飞魄散,对方将领中武力最高的也不过是个无相初境的年轻人。只要你能杀得此人,我们便能反败为胜!” “为今之计,也唯有行此有违天和之事了。”两军对垒以修为烂杀普通士兵本是大忌,可面对灭国威胁,弘业不得不出这个头。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六章 平沙万里,将绝人烟 根据鹰眼营这些日子刺探出的情报以及余浪自己的观察,他大致推算出孽多城中的守军不会超过五千人,加上小勃律作为吐蕃的从属国本来就很少经历战事,城内士兵的战斗力也很孱弱。 “义父,婆夷水的藤桥已被我斩断,小勃律已不可能得到来自吐蕃的增援,眼下婆夷城已是我大唐囊中之物了。” 高仙芝点了点头:“没错,为了防止吐蕃军冒险强渡婆夷水,我把李嗣业的陌刀营也留在那里镇守了。孽多城确实是垂手可得,眼下我们的任务便是尽量以最小的代价取下此城,减少伤亡,尽量少杀无辜民众。” 余浪的主意是先由他自己进城去劝降,先礼后兵。高仙芝对此却不同意,这是灭国之事,小勃律国主再懦弱也不会投降,高仙芝不愿余浪去冒险。 二人正讨论之极,帐外士兵禀报道:“小勃律国主孤身至大营请降!” 余浪哈哈一笑:“我还想着进城去劝降,没想到他自己倒先坐不住了。” 高仙芝却未掉以轻心:“只怕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弘业并未携带任何随身兵刃,穿了一身常服,丝毫未摆一国之主的架子,倒像是来自大唐的中年书生。 高仙芝不敢怠慢,两国交战不得轻慢来使,何况对方贵为天子,却孤身而来诚意十足,邀请弘业于中军大帐上首处坐定,自己和余浪分列两侧。 弘业拱了拱手:“弘业向来仰慕天朝上国的威风,不单单是百万雄兵之威,最是仰慕大唐文化,今日能与大唐两位英雄相见,实属三生有幸。” 此人不但汉语流利,并且吐辞清雅,确实让人难以生厌。 弘业顿了一顿,观察了一番二人的反应,继续说道:“弘业因自小习练的五行功法急需五色石,因此鬼迷心窍截下了大唐贡品,颇为后悔。此事原本只是小事,弘业将五色石折价为百倍金银归还大唐可好?除此以外,我小勃律愿奉天朝为宗主国,年年进贡,岁岁来朝,还望两位将军怜惜我小勃律无辜百姓与大唐将士性命,止息干戈。” 高仙芝微笑:“国主何必如此,攻灭贵国是我大唐天子的意志,绝非我们两个可以擅作主张更改的,况且,此事虽因五色石而起,难道国主认为我大唐天子出兵的意图仅仅是为了那些贡品么?何其幼稚。” 弘业神色一黯:“是了,想必玄宗陛下是为了宾服四夷,震慑诸藩国,才拿我小勃律动刀。不过这把火终究是我引来的,弘业难辞其咎。最后容我再啰嗦两句,两位已是抱定了主意要攻灭我小勃律了么?” 余浪颇为遗憾地点了点头,这是玄宗的意志,他心里即便再欣赏此人,也不可能冒天下之大不韪于此时撤兵,那又如何面对死在路上的上万西征军。 弘业起身,向二人平揖一礼:“即使如此,弘业唯有冒犯了。弘业从先皇手中继承了国祚,绝没有拱手让人的道理。我有两件事要告知诸位,其一,我小勃律降了,城中士兵百姓已得了我命令,不会反抗,其二我此际也不再是小勃律国主,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勃律人,我要为我的国家而战死。” 高仙芝听了甚至觉得有些荒谬:“你的意思是你要以一人之力,挑战我整个西征军。” “正是!”弘业朗声回应,随后一挥袍袖,整个中军帐便化为尘泥,随后高高飞于青天,冷冷俯视着四万唐军。 中军大营炸开的一瞬,几乎不待高仙芝发令,帐外的士兵已是万箭齐发,射向半空中的弘业。 弘业岿然不动,等到弓箭近身,低低喝了一声“破!”,所有箭矢以比之前快了十倍的速度原路折返,弓箭兵死伤惨重。 一次性御动千百支弓箭对于弘业的消耗也是极大的,他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凝神戒备唐军的下一轮攻势。 余浪眉头紧皱:“义父,此人修为通玄,恐怕已至无相巅峰,虽不至于打得我军全军覆没,但若一心求死,恐怕伤亡惨重。” “什么,无相巅峰!”高仙芝再也无法冷静,他怎么想不明白这样一个小国竟会出如此人物,无相巅峰放在大唐也是殿堂级的宗师。 这一级别的人物不会蠢到与数万大军为敌将自己逼至油尽灯枯,可此时弘业一心为国战死,竟是摆出了不死不休的姿态。 摸清了此人的修为境界,余浪深知此时飞上高空与此人硬撼无疑是找死,必须得等此人内息损耗极为严重时才能出手。无相境的修行者虽说可以直接调度天地灵气施展法术,但一样是要以内息为引的,所以自身消耗虽然慢一些,但总归是有消耗的。 消耗的手段很简单也很残酷,只能用人命来填。 高仙芝阻止士兵们再放箭,转头与余浪商量道:“此人飞在高空,只有弓箭能进其身,可弓箭手向他放箭等若自杀,得像个法子真正能消耗到他才行。” 余浪仰天看了弘业一眼,冷然发令:“不必顾及此人,三军开拔,屠城!” 骁骑营应声而动,六千精骑直往大门洞开的孽多城而去。 果然,余浪这一招逼得弘业不得不飞身而下挡住西征军去路。 弘业满脸怒容:“天朝乃是君子之邦,岂能行此野蛮之事。” 余浪拍马上前:“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你仗着修为杀伤我唐军士兵,我们又凭什么对你的百姓以礼相待!” 弘业当即便欲取余浪性命,余浪祭出一刀一剑,勉力接下弘业三道剑气,却吃不住那雄浑的力量吐出一大口鲜血。见主将遇险,骁骑营的一众将士奋不顾身地挥刀往弘业身上斩去,弘业不得不回身自救。 顷刻间骁骑营已倒下三百人之众,一众步兵也悍不畏死地拥了上去,誓要将这修为通天的妖人当场斩杀,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弘业此时已毫无安分潇洒之态,浑身染满血污,仿佛从地府爬回来的杀神。 在余浪的调度之下,大军分为好几路往孽多城攻去,弘业纵是修为通天,来回不停瞬移,终究独力难支,已有一队人马率先进城,一众唐军挥刀怒吼道:“屠城!” 兵荒马乱中,余浪又与弘业过了两招,旧伤被牵动,身体状况不容乐观,他大声吼道:“弘业,你要亲手葬送孽多城所有百姓的性命吗?他们可是奉你如神明的小勃律子民!你若执意如此,不仅仅是孽多城,整个小勃律的所有生灵都将被屠戮一空,你担得下这滔天的罪业吗!” 弘业眼中闪过一分迷茫,随后恢复赤红色:“这份滔天罪业不是我弘业犯下的,是你们唐军犯下的!事已至此,我定要你们四万唐军今日葬身于此!” 杀性大发的弘业下手再不容情,西征军的士兵们如一片片的芦苇被此人割去性命。 西征军将士无一人退缩,明知此人强绝不似人类,还是不顾性命地列队与之厮杀。 鲜血已将孽多城下的土壤染为赤红色,那些年轻的士兵生龙活虎地扑上去,又如软泥一般扑倒在地。余浪再也忍耐不住,紧握住一刀一剑飞身而上,独自与弘业殊死相搏。 朱雀、奇点两大道印齐出,与弘业的五行环道印纠缠一处。 弘业神色凝重,此时他的内息以消耗大半,面对余浪凶猛的攻势也丝毫不敢分心,全神应对。 一瞬之间,二人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激斗了数十招。 忽然,弘业面色大变,他感受到五行环的力量被一股巨大的牵扯力吸引而去。 “你疯了!以你目前的境界,若是将我道印力量吸收进去,自己也难逃爆体而亡的结局!”弘业见多识广,看出了奇点道印有吸收别人力量的能力,却也看出其死穴。 余浪惨笑:“即使是与你通过归于尽,我也不想看到西征军的兄弟们再添伤亡。” 朱雀道印得到奇点道印中余力的滋润,高亢嘶鸣,登时也晋入了无相境。余浪的一双道印均已晋入无相,气海更加磅礴,与弘业越战越勇。 奇点道印却已失控,演源源不绝地将弘业的力量吸入余浪体内。 余浪和弘业俱是痛苦嘶吼,二人身遭五丈内寸草不生,凛冽的剑气将范围内的一切物体撕成碎片。 西征军将士不得不退出这个范围。 “余浪,余浪,余浪!”西征军将士们眼中含泪,他们无力参与这种级别的对决,只得嘶吼出内心的声音。 耀眼的白光一闪而逝。 奇点道印彻底吸干了弘业的五行环道印。 余浪立在原地不敢动弹,以手植剑牢牢指定弘业的面门,余浪此时已是满负荷状态,气海再稍有起伏自己就会当场爆体而亡。 “余浪,余浪,余浪!”士兵们欢呼声更甚,他们以为余浪胜了,战胜了这个强大如妖的男子。 可惜,事与愿违,弘业目光清明,衰竭的气势一瞬之间攀越到了巅峰:“原来如此,不破不立。” 弘业竟在这一场大战中顿悟了,晋入了无数修行者追求的至高之境——天启。 一瞬之间,无数大道伦音涌入弘业脑海。 “朝闻道,夕死可矣。”弘业抬头看了一眼行将坠入地平线的夕阳,目光中充满了对余浪和所有西征军士兵的怜悯。 一入天启,便得造化。移山填海、摧城拔寨不在话下,何况四万士兵?修行者到了这个境界,已称得上是陆地神仙。无相与天启看似一步之隔,其实天差地别,没想到余浪误打误撞之下竟帮助弘业越过了天门。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七章 断天门者得新生 三军山呼海啸地欢呼余浪之名,并无一人看出其中关节,就连高仙芝都以为余浪胜了,开始下达命令收拢士兵。 余浪此时头晕目眩,气海中像是煮着一锅沸水,身体难受到了极点,他很想大声告诉其他人危险,却被弘业天启强者的气势压迫到说不出一个字。 弘业轻轻抬起手腕,一缕看似微弱的气息萦绕在他五指之间,一生二,二生四,四到八,很快便近乎无量。天启强者青契机与造化相连,即使此刻他无一分内息,亦可调动天地灵气为己用,这也是为何无相境的高手可能会被大军耗死,天启境却能够摧城拔寨的根源所在。 只要他的手腕垂下去,四万西征军便会成为四万具冰冷的尸体。 余浪拼尽全力小声说道:“在我临死前,可否告诉我,天门中有什么?” 弘业轻轻摇了摇头:“天启其实并未跨入天门,只能从天门中往里看上一眼。” “你看到了什么?” 弘业轻笑:“许多不可见的东西,和一些垂死的星辰。” “如何才能看出星辰是否垂死?即使是垂死的星辰,也近乎拥有无限的寿命。” “呵呵,天门之中,时间没有意义。虽然我只是看了一眼,却隐隐有一种感觉,如果能迈入天门之中,我会无处不在,无时不在……” 余浪重重喘了一口气:“天门里,难道是四维世界。” “四维世界?”弘业轻轻咀嚼了一番这几个字,“有点意思,真可惜啊,如果可以的话,我情愿多与你聊一会儿。只是,时不我待。” 余浪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心有所动。 弘业大方一笑:“你猜的没错,我已是垂死之身,仗着五行功法的玄妙,以生命为代价,短时间内达到天启境罢了,杀光了你们,为小勃律解决这一桩劫难,我也该去了。” 余浪一副认命的模样,苦笑道:“临去之前我想让你看样宝贝。” 说话间余浪掏出了毛瑟手枪,作出一副要把这东西递给弘业的样子。 弘业此前从没见过手枪,自然不知道危险迫近,忍不住凑近了黑洞洞的枪口:“此物有什么玄妙之处吗?” 砰,余浪扣下了扳机,一枪爆头,天启境强者弘业当场身死道消。 方才聚拢的灵气迅也随之消散。 “终究还是凡胎,即便气机与造化相通,身体里的内息用尽了,便失去了护身罡劲。”一瞬之间余浪觉得疲惫到了极点,一头从高空栽落,失去了意识。 余浪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他被火山熔岩所包裹,熔岩汪洋成海,他在这片炽热的海洋里无望地泅渡。沿途有许多朋友,朋友们却看不见他,一任余浪拼命呼救,他们只是看着远方发呆。 焦渴难耐地他急需要一盆清水,前方升腾起一片浪头,浪头不是赤红色的熔岩而是淡蓝色的海水,余浪张开双臂迎向那一片海水。 “醒了!余将军醒了!”欢呼声最初是从余浪跟前发出的,随后似乎有千万人随着一同高喊起来。 高仙芝看上去苍老憔悴了不少:“你可算是醒了。” 余浪揉了揉脖颈,支撑起身体坐了起来,军帐里除了高仙芝还有个干瘦的老头忙着煎药,薛文洋则在一旁打下手。 见余浪醒了,老头满意地捻着胡须:“老夫果然医术通玄,连你这必死的小子都救回来了。” 薛文洋脸上也满是欣慰的笑容,不过还是抽空白了这老头一眼:“亏得你真有两下子,若是救不回浪哥,整个小勃律将被我西征军踏为焦土。” 余浪脑袋清醒了一些,忙问道:“怎么回事,什么踏为焦土?” “外边的弟兄都奉你为我西征军战神,一心救活你,因此张贴了文书,凡小勃律国医师都来给你治病,如果治不好便要彻底屠灭此国,否则众将士宁愿随你去死。” 余浪有些哭笑不得:“你们这般做法,还真叫我不敢死了。” 高仙芝也和蔼地笑了笑:“若不用这一招,哪里能把这位高人逼出来。” “什么高人不高人的,小老儿天身身材短小,最讨厌别人称我高人,听着阴阳怪气的。”干瘦老头摆了摆手,此人确实没什么高手风范,不过能将重伤垂死的余浪给救回来,医术却毋庸置疑极为精湛。 “既然余将军醒转了,小老儿便告辞了,还望各位将军遵照约定,勿再行那屠城之事了。”老头走到营帐门口晃荡了两下身体,显然是连日劳累身体有些吃不消。 薛文洋上前搀扶住他。 老头回身看了薛文洋一眼,点了点头:“你这小子平日里终日与我斗嘴,没想到心地还是挺善良的。” “老头我年事已高,一身医术后继乏人,若是你愿意的话,在小勃律……哦不,小勃律如今已不复存在了,在归仁国中逗留一段时间,我将衣钵传给你。”提起故国老人的语气并不如何伤感,反倒有一份不挂于心的洒脱。 薛文洋对老人的医术极为钦佩,他本身对医道的迷恋远远胜过修行,当即磕头认下了这个师父。 余浪查探了一番体内的状况,对这老人的医术颇为好奇,气海中依然郁结着弘业五行环道印残余的大部分力量,只是这些力量变得异常安分,虽然余浪无法消化它们,它们也并不捣乱。至于其他的内伤外伤,更是尽数痊愈。 等到二人出了营帐,余浪才问高仙芝道:“义父,方才听那老人说起归仁国?这是怎么回事?” 高仙芝解释道:“陛下已经接到了我们的捷报,改小勃律国国号为归仁,从此完全从属于我大唐。此外陛下还要我俩尽早回京接受封赏,你这次功劳甚巨,我已让人细致向陛下禀报了。” “义父才是居功至伟。”在高仙芝面前余浪不愿贪功。 高仙芝锤了锤余浪的胸口:“咱们父子之间何须如此客气。” “还有我呢!”高不凡捧着一堆吃的进了营帐,“刚在外头听说浪哥醒转了,我特意去伙房找了些好吃的来。” 高不凡摆满了整整一桌菜,自己也忍不住吞口水。 余浪笑道:“你光看着做什么,一起吃啊。” 三人便像是寻常百姓家的一家三口一般共同围坐着吃饭。 高不凡虽然脑袋不是很灵光,却是个内心善良的好孩子,见父亲与余浪情同父子,也认余浪为结拜大哥。 余浪也很喜欢高不凡,他有过不少性格各异的朋友,有的冲动、有的聪明、有的执着,唯独高不凡像是一张单纯的白纸,让人发自内心的喜欢。这种喜欢也可能是来自于对自身缺憾的羡慕,高不凡太容易快乐了,他会为吃到一块红烧肉而开心地手舞足蹈,也会为父亲的一句褒奖而喜笑颜开,和他待在一起,余浪也禁不住被他的快乐所感染。 “小凡天性淳良,是个福缘至厚的人。”处理完了军务,余浪和高仙芝聊起了高不凡。 高仙芝看出余浪是打心眼爱护这个义弟,心里也很高兴:“是啊,可是他这性格只怕难以成事,我怕我百年归土,这孩子受人欺负。” “义父你尽管放心,将来不论什么,我一定会保护好义弟。” “好孩子,为父收你为义子却还没来得及给你送上一份像样的礼物,查点小勃律国库时被我搜到一张好弓,拿给你看看合不合用?”高仙芝本是个刚直不阿的人,昧下这张弓实属不易。 余浪接过了高仙芝手里的弓,刚一入手心头便涌起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仿佛是与故友重逢。弓身材料极为特殊,看起来像是玉料却有强于任何木料的硬度与弹性,手感极其温润。 “好弓。”其实余浪对弓并不很懂,但是这样好看的一把弓,任谁见了也会忍不住赞一声好弓。 “这弓没有弓弦吗?”这么一把华丽的弓若是没有弓弦可就太遗憾了。 “我搜遍了归仁国的国库也没找到配套的弓弦,这样一把好弓,恐怕唯有传说中的龙筋才配做它的弓弦吧。”高仙芝神色不无遗憾。 余浪哈哈一笑:“要是用龙筋做弓弦,又得用什么样的箭矢才能配得上这把弓呢?” 忽然间,余浪感受到身体中的一股力量蠢蠢欲动,正是来自那五行环。是了,这把弓既然藏身于小勃律的国库,上一任主人必定是那弘业,难怪方才看到这弓会有亲切感,应当正是来自于体内这股力量的反应。 余浪有心一探究竟,便不再阻碍五行之力的运行轨迹。 五行之力从余浪持弓的左手手掌中流泻而出,弓身受到五行之力的催发,登时生出了虚弦,说是虚弦,因为这由五行之力凝结出的弓弦看起来半虚半实。 余浪走出营帐,望着远处的一座小山,心有所动,猛然运足内息将弓拉满,随后放开弓弦。 以他今时之境界看这一眼已足以确定那小山之上并无生灵。 巨大的声浪震得附近的士兵一阵头晕,一支五色气箭激射而出,远处的小山应声而裂。 这一箭太快了,如果观察够仔细的话甚至会发现小山的碎裂是先于声浪炸开发生的。这对其他人来说难以理解,余浪却隐隐有所感觉,五色气箭射出时没有轨迹,几乎是瞬移到了终点,某种意义上讲,这一箭便是光速。拉弓不会增快五色气箭的速度,只会增强那一箭的威力。 既然只能以五行之力催动,以后就叫这把弓五行弓吧。余浪暗自想道。 西征军的将士们良久才从远方小山炸开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等到他们意识到这是余浪的手笔后,忍不住再度欢呼:“余浪,余浪,余浪!” 此刻余浪在西征军士兵的心目中几近于神明。 高仙芝对这一切颇为满意,依照陛下的意思将在此地设置归仁军,而在他的筹划中,正是从西征军中挑选一些精锐的士兵担任归仁军骨干,换言之,只要运作得当,这支归仁军几乎可以是余浪的私军。 归仁国藏身高原,地盘虽小,位置却紧要,进可攻击吐蕃,退可挥师入中原。余浪以此地为根基,日后即便乱世来临,也有自保之力。 高仙芝做这些谋划不仅仅是为余浪,也为了自己那傻儿子高不凡,他太需要人保护了。 想看更多更劲爆的内容,请用微信搜索公众号txtjiaa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八章 归仁侯余子游 事情比高仙芝想象的还要顺利一些,三天后陛下册封为余浪为归仁候的消息便传了过来,归仁国便作为封地赏赐给了余浪,并且命余浪自掌军政大权。 顺利的让人感到有些害怕,唐代的王侯只是挂名食邑罢了,自掌军政大权堪称列土封疆,玄宗皇帝怎么可能会给我怎么大的一块馅饼?余浪对这份赏赐显然心存疑虑。 高仙芝又接连看了几封密信,似乎对此事有了一些眉目。 “余浪,你还记得那位卓玛公主吗?” “记得,此事怎么会和她扯上关系?”余浪大惑不解。 高仙芝脸上也看不出是忧是喜:“小勃律既已遭灭国,吐蕃赞普想把这位公主嫁给你。应当是陛下与吐蕃赞普达成了某种协议,只要你担任这归德侯的职司,再与吐蕃公主结亲,他们便不会打这片领土的主意,毕竟此地距离吐蕃比大唐近多了,我大唐即使在此地驻军,也难以长久占领,但如果你与吐蕃赞普结为秦晋之好,此事就成了一大半。” 余浪恍然:“原来陛下是想让我当个守城之将,为大唐稳稳守住这片国土。” 可是余浪早已不是当年扬州城的无知少年,料定朝堂中必有人推波助澜。 呵呵,这是不想让我回长安呢。 归仁国这片领土余浪是眼馋的,此地虽然荒芜,面积说小却也不是太小,只是由于当地人落后的生产力导致人口稀少,如果由余浪亲自治国,他完全有信心将人口翻上十倍不止,凭借着前世的知识,这一小国在他手中堪称拥有无限的成长可能性。 可是他对那位浪荡的吐蕃公主却没什么兴趣,长安城中还有李晴等着他,甚至还有天师门的宁小雨,潮州止水庵的青青。尽管并非有心,余浪不知不觉还是成了渣男,这三笔风流债均未了结,青青曾与他相伴成长共历生死,宁小雨是余浪的接引人也是他前世最迷恋的女子,李晴则是真正令他心动的姑娘。 “陛下明明答应过我,待我凯旋之日,便会为我和李晴赐婚,怎能……” 高仙芝笑了笑:“你并不了解陛下,他私下里与人说的话常常不作数,但若他当着众臣的面说出,即便错了也要兑现。” “你如今也不必着急,过段时间先随我一同进京接受封赏,到了长安,或许事情便会出现转机。” 余浪点了点头:“多谢义父指点,事情总要一步一步做,眼下还是先对归仁国做一些安排比较稳妥。” 着手的第一件事便是汉化,余浪从军中挑选受过良好教育的士官,亲自安排他们担任各城城主,大力推行汉化,推广汉服、风俗、语言。教化百姓之前,为了聚拢人心,余浪亲自率兵端了几十位乡绅恶霸的老巢,将他们占有的广袤土地还之于民,同时开垦良田,疏浚河道,大量引进适合高原地区种植的作物,进一步做到让耕者有其田。 自古改朝换代时最激烈的矛盾便是来自于土地,王朝末期往往会出现极端严重的土地兼并,导致民不聊生揭竿而起,彻底掀翻统治者政权。新上任的统治者会尽量将土地分于百姓手中,接着随着王朝内部的腐化,土地兼并再度加重,周而复始循环这个过程。前世余浪虽不是就读于历史系,却颇喜欢研究历史,对这些基本的规律还是了解的,因此第一步便是让百姓有自己的土地,得了民心,随后一些列的改革举动便会得到充分的支持。 读历史时最令余浪感到困惑的一点就是,明明最朴素的道理都写在史书之中,统治者为什么会犯几乎一模一样的毛病?但凡统治阶级有点脑子,知道见好就收,不要过度压迫贫民,便能得个长治久安,偏偏一次次重蹈覆辙。即使是余浪曾经所在的现代,虽然耕田不再是权贵的争夺物,但占据着高价的房子收租,本质上与古代的佃农体系是一样的,依然会让富者越来越富,穷者越来越穷,富人们作为既得利益者的同时还在不断炒高房价,囤积居奇,似乎接受过马克思主义的权贵阶层依然没有认识到这个简单朴素的道理,竭尽全力压榨着新兴打工阶层的生产力。 而终究,物极必反。 不过那些终究是与余浪无关了,人活着不就图个现世安稳么,这也是“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复哀后人也(阿房宫赋)”这千古咏叹的悲剧根源所在。 借助着西征军的人力物力,余浪在各地兴修学馆、武馆、艺馆,让归仁少年们不再游手好闲地终日游荡,有读书天分的去学馆念书,有练武天份的去武馆练武,手巧的则去艺馆学习一技之长。 陈无宁得知了余浪在归仁国的举措,甚至亲自派遣了一队人来到归仁国开设洗月书院分馆。余浪见到曾经的教习和师兄弟们颇为高兴,本想多出点钱将洗月书院建的体面一些,不料教习们已奉了陈无宁的命令带足了银两过来。 归仁国百姓们对这位新任国主极为拥戴,亲切地直呼他为“圣王”。 外交上,由于此次西征军彻底攻灭小勃律,威名震慑西域诸国,诸胡七十二国已纷纷向大唐称臣,归仁国作为大唐在西域的脸面,这些小国也是极为奉承,往中原进贡的同时,也会往归仁国送上一小份,表达对归仁国主的敬畏之心。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之中,改革之事不能太急,得徐徐图之。 薛文洋与高不凡便成了余浪在归仁国的左膀右臂,肖挺、马越等人则掌管归仁国的军务,骁骑营死心塌地追随余浪的青年士官们都得到了重要,并愿意驻留归仁国。 在高仙芝的安排下,两千骁骑营的士兵都留在了归仁国,除此以外也留下了三千西征军步兵协助守土。 到了大军开拔返回大唐的日子,余浪此际毕竟还是西征军的副将,也只得随着大军先行返回,得等回到长安城接受完了封赏才能真正回到归仁国担任国主,他对归仁国今后的发展做了细致周祥的安排方才跟着高仙芝共同启程。 高仙芝与余浪策马走在大军最前列:“怎么样,有了一块自己的底盘是不是心境有了一些变化?” 余浪点头道:“确实如此,以往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此时对归仁国的百姓也有了一些莫名的牵挂。其实,我还有一个愿望。” “什么愿望?” “我想将来把你,李晴,还有所有我所牵挂在意的朋友们、长辈们都安顿在这里,建立一个远离纷纷扰扰的世外桃源,大家终日欢聚,永不离别。” 高仙芝哈哈大笑:“你这孩子啊,心眼是好的,可是得谨记,世外桃源是保不住的,想留住这片土地得有足够的力量支撑才行。如今有如日中天的大唐王朝护着,你这归仁国才能呈现出这副欣欣向荣的姿态,否则周围那些温顺的小绵羊登时便会露出獠牙,想要一口吃掉你。” “嗯,义父的教诲孩儿记住了。”余浪想起那天弘业一人独战西征军的威风,那样一位天启境的王者尚且守不住国土,自己要走的路还有很长。 回去的路顺当了许多,一是周边小国臣服大唐,一路费心招呼,二是西征军将士有了长途跋涉的经验,心态上比起之前也有了很大的改善。千里归途,翻山越岭,谈笑间便过去了。 等回到了龟兹城,为西征军将士举办了盛大的庆功宴,高仙芝按照余浪所提供的战功册对有功的将士们进行了第一批封赏。这些人也会随着高仙芝进京,再行接受皇帝陛下的封赏。 岑参这段时间在安西也颇得人望,他治军虽严却不同于不近人情的武将,军中几件大事也处理得颇为停当,无负于安西幕府掌书记的职司。他也听说了余浪在攻灭小勃律中的赫赫战功,恭喜之余不免有几分悲悯:“小勃律国主也算是为国死节,就为了几块五色石导致身死国灭,可悲可叹。贪欲终无尽。” 不知他言下的贪欲指的是弘业还是长安的玄宗。 到得此处余浪便先行与大军分离了,算算日子他与悟空前辈的三年之约已至,此时磨石刀也在余浪手中,他要先去履行这个承诺,随后再去长安城。料想他独身一人上路即使绕些路也会比大军快上不少,高仙芝便允许了他暂时离队。 时隔三年,余浪再度孤身踏入大漠,去寻找镇压悟空的那块番天印。 大漠千里茫茫无人烟,若是放在三年前余浪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找,如今一双道印俱已入无相,神识外放在大漠中可覆盖百里,转瞬间便寻到了当日的住有一对唐人祖孙的那片绿洲。 余浪也是个念旧的人,故地重游难免想看看故人过得好不好。 时间的流逝在这里似乎失去了意义,绿洲还是三年前的模样,帐篷上的沙尘没有更多也没有更少。 小囡囡长高了一些,出落的颇有几分江南水乡女子的清秀,她正费力地吹着炭火,似乎在熬草药,浓重的味道直往余浪鼻孔里钻。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二十九章 阿史那家的幼狼 病榻上的老翁面容憔悴,面皮看上去更像是一张薄薄的黄色蜡纸,他喝了一口囡囡亲手煮的药汤,强打起精神笑道:“喝了乖孙女的药,阿翁精神好多啦。” 囡囡笑逐颜开。 余浪却看得满心凄凉,这老人显然已是病入膏肓,还要强打起精神哄孙女开心,恐怕这孙女也是老人执着撑到现在的全部寄托,否则以他沉重的病情早该撒手而去了。 “囡囡乖,我和余叔叔聊一会儿,你去找阿史那骨剑玩会儿。”老翁充满歉意地看余浪一眼,似乎为不能起身相迎而愧疚。 余浪连忙还了一礼,以示自己并不挂心。 囡囡开开心心地出了营帐去找那叫阿史那骨剑的少年玩耍去了。 余浪扶着老翁半坐起来。 老翁歉疚地笑了笑:“这回我这里没有奶茶招待你了,我病了以后没力气照顾牛羊,家里的光景不太好,没钱买奶茶了,阿史那家的小子虽然常常偷偷给我们些财货,也都被囡囡拿去换草药了,实在对不住。” 余浪微笑:“不打紧的,我记性好,还记得当年那碗奶茶的味道,此际回忆一遍便如喝了一大碗。” 老翁爽朗大笑:“余兄弟说话总是有禅意。” “都怪我来得迟了,若是来早一点或许能治你的病。”余浪略通些医道,加上自身修为高深,若是能及早为老人去除病灶,止住病情扩散,或许还能救得回来。 老翁摇了摇头,神情之中并无遗憾:“我这把年纪,即使不得这一场重病,也该去了,活够了。只是有些放心不下小囡囡与阿史那家的小子,那小子以后会是个英雄。” “前辈当真是开明,愿意将女儿嫁与突厥人,光是这一点,就比许多父母长辈强上了许多。”在余浪的认知里,阿史那应当是个突厥姓氏。 “只要小囡囡喜欢,身份有什么重要的,活到我这把年纪,许多事情都看开了。骨剑这孩子原本也是突厥王室血脉,当年突厥被我大唐与回纥联手攻灭,这才沦落至此。不过我看这孩子资质不凡,逮到机会以后还会出人头地的,囡囡跟着她不会受苦。” 说话间,阿史那骨剑掀开门帘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只锦盒。 “秦阿翁!这是我从家里偷出来的灵芝,据说有起死回生之效,你赶快服下!”那少年年约十三四岁,身子骨颇为壮实,脸上还带着皮鞭抽出的血痕。 小囡囡俏生生地紧随其后,像是个小跟屁虫。 老翁笑着摇了摇头:“好孩子,你的心意阿翁领了,只是阿翁的病到了什么程度心中有数,神仙来了也救不回我了。你脸上的伤是上次偷药出来被家里人打的吧,乖,把这灵芝送回去。” 骨剑性子极为倔强:“不!” “听话,这药我吃了也不管用,还得连累你被毒打一顿,不值当。” 骨剑登时流出了眼泪,跪地痛哭哀求:“秦阿翁,我身子骨结实不怕打,他们打不坏我,可是你不吃这药身子骨就要坏了,骨剑不要你坏!” 余浪看得颇为动容,这孩子聪明、勇敢,有担当,确实是一颗好苗子,头一回,他起了收徒的心思。 老人笑着笑着,也流出眼泪:“你们两个孩子过来,阿翁活不成了,骨剑你以后定要好好照顾秦夕颜,虽然阿翁已看不见你的婚事,却相信你一定会娶她;囡囡你长大了,阿翁死了你就不是囡囡了,你是秦夕颜,要好好辅佐丈夫。” 囡囡泣不成声:“阿翁,囡囡不要你死,你不要死。” 骨剑却是抹干了眼泪,长身站起,拱手郑重承诺:“秦阿翁,阿史那骨剑今日在此立誓,以后定要让夕颜过上好日子,不再受这大漠中风吹日晒的苦楚,给她最幸福最圆满的生活!” 小小年纪,一番话却自有掷地有声的磊落与担当,确实是个英雄胚子。 老人很满足,他又转头对余浪说道:“余兄弟,你我相识便是缘,希望我死以后你能带着我的骨灰去一趟长安,将我的骨灰洒在长安城下,落叶归根,老夫便感激不尽了。” 余浪点头:“此间事了,浪正要去往长安,到时候必定会完成您的意愿。” 老人却没有任何反应,枯瘦的头颅歪歪靠着榻上的木柄,竟是去了。 …… …… 余浪协助两个孩子潦草办完了老人的丧事。 期间有几个突厥人因害人葬礼不和突厥礼俗想逞凶闹事,被余浪轻飘飘化解了,此际余浪的修为对凡人而言已如夏虫不可语冰,再也不敢有人阻碍老人的葬礼。 余浪将老人的骨灰装进一只坛子,坛子上贴了一张写有老人大名的纸——秦苦。谁能想到,这大漠中孤苦无依的老人竟是大唐开国公秦琼的后人。善于钻营的世家屹立千年不倒,秦琼这样的武将即便位列三公,因之甪直的性格,也无法做到福荫后世子孙。 “余浪哥哥,骨剑前日见你大发神威以后,心心念念想与你学飞剑的本事,求你教教他吧。”秦夕颜软语央求道。 站在一边的阿史那骨剑虽然不说话,眼神里也确实有几分恳切。 余浪捡起一块石头,猛然往黄沙地上一掷,附着了余浪内息的石头碰到土地就像落进了水里,一直往深处坠落:“只要骨剑能挖出那块石头,我就收他为徒。” 秦夕颜欢呼雀跃,显然是没有意识到这一块石头到底沉得多深。 阿史那骨剑当即开始刨挖,最初用弯刀挖了一阵,感到效率低下,换双手来挖,双手起了泡,又重新换成弯刀,弯刀磨损地不成形了,又用双手挖。 余浪自然没时间看这少年蚂蚁搬山一般地行为,暂时离开绿洲,往沙漠深处探寻而去,凭借着依稀残留的记忆寻找番天印的踪迹。 据夕颜所说,黄沙人已有整整一年没有现过身了,余浪颇有些担心悟空前辈的安全。 眼前忽然出现的迷阵倒让余浪安心了一些,迷阵仍在,说明悟空前辈应当平安无事,余浪闭目感应了一阵,找到迷阵阵眼所在,一道剑气迸发,当即破开了这迷阵。 悟空懒洋洋地睁开了眼睛,浓密的毛发蓬乱如初:“什么人?” “悟空前辈,是我,余浪余子游,我来赴三年之约了。” 悟空打了个哈欠:“三年?睡了一觉的功夫三年便过去了。哎?三年前见你的时候你才破虚上境,这么快便达到无相初境了,倒是比我预期的还要快上许多。” 目光落在余浪腰间的磨石刀上,悟空脸上现出喜悦神情,自由对他来说太珍贵了。 “好,你果然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你看看,我背上这座小山上是不是有个碗口粗的圆筒。” 余浪仔细寻找了一遍,扯掉一把杂草,果然看见了那圆孔:“是的?然后呢?不是说要劈开这番天印么。” 悟空笑了笑:“以我的修为都破不开这番天印,以你的本事怎么可能破的开。只要你把手里的大黑刀恢复成原本黑铁棒的形态,再将它插入那圆孔之中,我就能出去了。” “怎么恢复?”余浪手握着磨石刀一脸茫然。 “原来你是守着宝山不知如何使用,这东西可有七十二般变化,我教你口诀与行气路线,你好好记着。” 磨石刀已经认余浪为主,只有余浪才能操纵磨石刀变形,因此悟空必须先教会余浪。 余浪记性好,悟性高,听悟空说了一遍,便用得圆转如意了。 磨石棒靠近洞口的时候,余浪忽然感到本能的危机感,顿住了手上的动作。 悟空大喝一声:“进去!” 余浪被震得头晕目眩,不由自主地将磨石棒递了进去。 一瞬之间余浪感到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等到视力恢复时,竟发现自己被压在了番天印之下。 悟空痛快地活动了一番手脚,笑道:“凭咱俩的本事决计不可能破开这番天印,只有委屈你替我受这份罪了。” “本来这番天印中的乌铁棍乃是罩门所在,只要有人拔得出乌铁棍,拔出乌铁棍的那人就会与被镇压之人交换位置。可我当年遇到个很厉害的年轻人,他拔出了乌铁棍竟以不知什么手段避免了换位。没想到今日因果循环,却有你这傻小子把乌铁棍送了回来,也还回了我迟到二十年的自由。”悟空这番话说得心安理得,似乎丝毫不为陷害了余浪而感到歉疚。 “当年取走这乌铁棍的人叫作余家傲,与你同姓,你可认识?” 余浪目光中尽是怒气:“那是我爹。” “哈哈,那可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就当是父债子偿吧,委屈你了。” “悟空前辈!麻烦你救我出去!我还有许多紧要的事情要做,决不能困死在此处!” 悟空冷然一笑:“要是有本事出去我早就自己出去了,你慢慢熬吧,等到下一位有缘人拔出乌铁棍,你不就重得自由了么。” “没想到你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君子,我可从没说过自己是君子,我是个胡人,而且是个非常讨厌唐人的胡人!”最后几个字悟空说得咬牙切齿,随后一个瞬移离开了此地,片刻也不耽搁。 胡人离开大漠,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当年陈玄奘的后人,据说此人如今是洗月书院的院长——陈无宁。 四围重归静默,只有一成不变的风沙声。余浪心头满是绝望,自己心心念念想着这三年之约,没想到是做了替罪羔羊,把自己送入这绝境之中。他没有悟空永生不死的躯体,也只是凡胎,即使如今修为晋入了无相初境,一两个月不吃不喝也是要死的。 番天印下余浪动弹不得,甚至连内息也无法调度,只能痛苦地捶打地面发泄心头的愤懑。余浪对人从不缺戒备之心,这次却被悟空这个名字给骗了,这不是神话世界,这个悟空也不是那个战天斗地的齐天大圣,只是一个因为某种特殊原因得到了永恒寿命的胡人。 情绪发泄完了,余浪重归冷静,他相信一切事情都是有解决之道的,悟空找不到不代表余浪找不到,他开始变着花样试探番天印的机制,力图找到解决手段。 想看更多更劲爆的内容,请用微信搜索公众号txtjiaa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章 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平沙万里绝人烟。 此刻余浪的心情有些绝望,他已被困在这里整整三天三夜了,尝试了至少上百种办法,可这番天印就是纹丝不动。 其中最奇葩的一种办法还没有机会实践,因为缺少帮手,至少需要再来一个愿意冒险的人。看大漠荒无人烟,连活物都看不见一只,更别提人了。 那个奇葩的办法就是磁场干扰,余浪认为以乌铁棍为媒介的位置转化本质上是磁场力作用的结果——这也是他试探了许久才得出的推论,若是让另一个人全身包裹在铁皮之中就能屏蔽掉磁场,从而在救出余浪的同时也不会被困。 余浪又想起当时悟空是以法力凝出黄沙人,心中不由一动,自己若是凝聚出黄沙人是否便能与黄沙人交换位置呢?不过此计若是可行的话,悟空就没必要与余浪交换位置了,毕竟他们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所以成功的概率并不大。 不管怎样,即使凝聚出的黄沙人不能与自己换位,好歹能去引其他人来救自己,这也是一条生路。 世间万物自有其道,而黄沙大道显然太过冷门,悟空很大概率就是在此处参悟出黄沙大道,那么,也许会留下参悟的痕迹。余浪双手仍是自由的,于是四处刨黄沙,其实此前尝试挖地道法逃生的时候他已挖了好一阵子黄沙,此时一通翻找依旧毫无所获。 “靠,这混蛋又不是任我行,没理由在这儿给我留我个武功秘籍什么的。”余浪气馁地咒骂了一声,注意力很快被一颗很小的砂砾所吸引,此前几乎错过了,他摊开手掌静静看着那一小颗砂砾,忍不住大笑起来。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一颗砂砾之中包含着悟空所领悟的黄沙大道的本源,领悟大道本是天启境强者才能做的事,传说大道三千,若是天启境强者全部悟尽了便能白日登仙。作为一个思维跳脱的穿越客,余浪从来不会被所谓的陈规所束缚,谁说无相境就不能领悟一条大道? 借助着这一枚残缺的黄沙大道本源,以及面前广袤无垠的黄沙,余浪很快便有了一些心得。余浪的修行天分并不高,但是若说悟性,恐怕堪称当世第一,就连李泌在洗月书院藏百~万#^^小!说中也是小小的败给了余浪。那小小的藏百~万#^^小!说看似不起眼,却包含了许多至理——虽然这些至理在现代有许多是常识,但到得第九层有许多东西连现代的物理模型也无法解释,已经到了玄之又玄的境地,余浪纯粹是借助稀薄的量子物理学知识才勉强能够理解。藏百~万#^^小!说的经历虽然短暂,对于余浪悟性的提升却有极大的帮助。 大道的玄奥之处就在于它并不依托余浪本身的任何力量,却能够体现出余浪的意志,其实是对精神力量的一种开发,说神叨一点就是意念。 意念与大道相通,形象点说这个过程其实就是用自己的意志去影响大道的意志。说难难如登天,说简单只要找对了感觉便可成,而悟空留下的道源就是这份感觉的直观体现。 有悟空的一枚黄沙道源作引子,余浪严格来说并不算是领悟了黄沙大道,只是学习如何去运用罢了。不消半天功夫,余浪便捏出了第一个黄沙人,还没来得及高兴,黄沙人走了两步又重新溃散为一地黄沙。 余浪本身对此就颇为感兴趣,加上关系到自己能否重得自由,因此展露出了极为惊人的毅力,一次次重来,直到凝出一个近乎完美的沙人。 沙人在余浪的操纵下甚至可以做出许多逆天的微操,比如打响指什么的,尽管这么做并没有什么意义,余浪还是对自己的成果颇为满意的。 余浪无相初境五感外放的极限距离在百里左右,刚好覆盖到阿史那骨剑的所处的绿洲。 一饮一啄自有天定,看来得找这未过门的徒儿帮帮忙了。 黄沙人在余浪的操纵下健步如飞,花费了半天的功夫便到了绿洲。 余浪抛掷石块的位置恰巧在极限距离以外,因此黄沙人不能走得更近,只能在稍远处张牙舞爪地比比划划。 阿史那骨剑仍旧孜孜不倦地向下挖啊挖啊,根本无暇分心旁顾,完全没有看见杀人。 余浪急得想抹脖子,早知道就在东边扔石头了,差着的这一段距离可是要了命了。 好在一直守在骨剑身边的秦夕颜看到了黄沙人,她连忙拍了拍骨剑的肩膀。 骨剑捡起弯刀:“夕颜你不用害怕,我提刀砍了这妖物。” 余浪顿时惊慌失措,要是杀人被砍了可就前功尽弃了,连忙操纵着沙人做出各种示好的动作,又是跳舞又是下跪又是作揖的,毫无师长风范。 女孩子心细,秦夕颜拦下了骨剑:“你看这沙人好像对我们没什么敌意,以往它来的时候也并不伤害我们,你先别急着动手,他好像有话要讲。” 骨剑对夕颜的话向来是极为顺从的,夕颜不让动手,他立刻还刀回鞘。 余浪大松了一口气,让沙人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枝蹲下写字。 夕颜歪着头念道:“我是余浪,我被困在一个地方,你们跟着沙人来找我。” “原来是师父落难,走,咱们去救师父。” 余浪听得鼻子一酸,自己还想着刁难这小子一番再收入门下,没想到这小子已经认定了自己这师父。 黄沙人又补充写道:“你们带足干粮和水,我所在的位置距离你们有近百里。” 二人不再犹豫,草草收拾了一些干粮和淡水就随着沙人出发了。 走了一段路夕颜便累了,骨剑却怕余浪遇险不敢耽搁,背起夕颜继续赶路。这一背便是百里,路上他没喊过一句累,到达余浪跟前时脸上已是苍白如纸。 路上骨剑的表现余浪尽收眼底,更加确定自己收徒的念头没有动错,这孩子意志极为坚定,同时心性善良,一诺千金,身体底子也不错,是颗好苗子。 骨剑见得余浪被压在山下,心急如焚,竟拿起弯刀去劈砍那座小山,砍得火星四溅,番天印却没有丝毫变化。 余浪说道:“你别着急,照我说的做就行,你有没看到山上有个碗口粗的小洞,洞里有一根通体漆黑的铁棍?” “看到了。”骨剑惊喜说道,“师父您说,接下来该怎么做?是要拔出这铁棍吗?” “不忙,骨剑,我且问你,你信不信我?” 骨剑点了点头:“我信,我看人一向很准,我与师父虽然接触不多,却知道你一定是个好人。” “好,一会儿拔出了铁棍,你会代替我被压在番天印下,我出去之后再想办法救你,若是找不到办法救你,再与你换回来,可行?”余浪不愿隐瞒骨剑,他是想脱身后找来一副全封闭的铁甲,尝试一下屏蔽磁场的办法。 秦夕颜听得连连摇头,她可不愿骨剑被压在那小山之下。 骨剑却极为顺从地接受了余浪的安排,当即咬牙拔出了乌铁棍。 预想中的交换位置却没有发生,番天印通体金光暴涨。 “师父这是怎么回事?”骨剑手里拿着乌铁棍,不知该如何是好。 “你再将乌铁棍放进去。” “好。” 番天印依旧没反应。 余浪飞速思考,番天印可是一件神器,为何在骨剑手中会接连失效?骨剑只是凡胎,不可能有什么特殊能力规避神器的作用。 除非,他是神器愿意认主的对象。 想到这里余浪有了办法,继续说道:“你往我背后小山上滴一滴血。” 骨剑当即抽出弯刀在手背上拉开一道很长的口子,鲜血流淌。 这孩子,说了只要一滴,也太实在了。 鲜血溅上番天印的瞬间,神器之中飞出一团光影进入骨剑身体,骨剑的额头多了一枚山峦的印记。 骨剑原地发呆了好久,秦夕颜吓坏了,拼命摇晃着骨剑的身体。 “收。”骨剑终于吐出了一个字。 随着他的命令,番天印升腾至半空,旋转缩小,变成了一方小印,稳稳停在他的手掌心。 余浪如释重负,没想到误打误撞,竟如此轻松就脱离了番天印的镇压。 骨剑像是新得了一个玩具,又念出:“镇!” 番天印又重新变化为一座大山压在大漠之上,有了这宝贝护身,料想以后骨剑自保是没问题了。 余浪轻咳一声:“这宝贝名叫番天印,徒儿你以后就留着防身吧。” 骨剑满脸惊喜:“多谢师父!师父用沙人引我们来此地,可是对我的第二重考验?” 这么大一个台阶,余浪肯定要顺势而下,当即正色道:“正是,这翻天印便是第二重考验的赠礼,也当是为师的收徒礼了。” 骨剑当即拜倒:“师父之恩,骨剑永不敢忘!” 余浪面皮一烫,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走吧,是时候该教你几手真本事了,为师我过几日便要返回长安,这段时间能学进去多少东西全看你自身造化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一章 封赏 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番天印已认下了阿史那骨剑这主人,余浪顺势把磨石刀也送给了他,并把御动磨石刀七十二般变化的口诀一柄传给了他。以余浪今时之修为,磨石刀对他的助力已不是那么大了,有手植这把木剑已足够。 尽管之前余浪对阿史那骨剑的期许已经很高了,传艺过程中还是发现自己低估了这孩子的天份和毅力。骨剑对修行原理的掌握只花了不到的半天时间便吃透了,在余浪的帮助下贯通气海后修为更是一日千里,三天时间便到了游海境,加上磨石刀武魂池的增幅,与寻常破虚初境的修行者也能一较高下。 余浪想起了李屿新收的徒弟林水生,不知不觉中存了将来让骨剑打败林水生为自己长长脸的想法,因此传功之时更加尽心尽力,不仅仅是想让骨剑有自保能力,而是奔着将他培养成顶尖高手的目标去的。 骨剑有一点和余浪当年颇为相似,他很爱瞎琢磨,常常出会提出一些让余浪也感到新奇的想法,当然这些想法大多没什么用,也就余浪这种师尊才会对他勇于思考的行为作出肯定。 秦夕颜在一旁守着阿史那骨剑修行的样子总让余浪想起青青,想起自己十三四岁时奋力修行的样子,当时满心想得只是如何变强,很多时候忽略了青青的感受,这一点做得不如骨剑好。 该教的都教了,剩下的便看骨剑消化得怎么样了。毕竟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余浪掐了掐日子也该动身回长安了,此际回长安应当恰好能与高仙芝大军汇合,假装没有开过小差。 阿史那骨剑郑重向余浪道别后,严肃地说道:“你虽是唐人,骨剑却极为敬重你,有件事情我要告诉你。” “什么事?”余浪有些讶异这孩子身上锋锐的气势。 “终有一日,我阿史那骨剑会率领草原狼骑踏入长安城,一雪亡国之恨。”骨剑字字铿锵,随后将手中弯刀递向余浪,“师父若是不愿见到那一天,便先杀了我吧,免得将来后悔伤心。” 余浪大笑:“我虽是唐人,目光却没有那般狭隘,站在你的立场上,有此热血意气值得褒奖,至于能不能守住长安城,那是为师的事情,你到时候不必手软。” 余浪向来不喜欢用阵营来划分敌友,如果徒弟将来成长为值得敬重的对手,未尝不是一件快事:“不过你需记好,两国交战本没什么对错,各凭本事便好,但是你若行不义之举滥杀无辜,你便不配做我徒弟,我也必会亲手取你头颅!” 骨剑抱拳:“师父这几天的教诲阿史那骨剑终身不敢忘怀,不仅仅是修行之法,师父传授的那些做人的道理才是最珍贵的。” 余浪笑了笑,向他们挥了挥手,残影未散,人已飞出很远了。 放开手脚,大展修为,余浪此际的飞行速度极为骇人,惊得无数南归雁阵溃散。 赶上了西征军的凯旋队伍,余浪换上铠甲,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只觉得大漠之中的经历恍若一梦。 诸胡七十二国的请降使臣虽西征军一同进入长安。 玄宗在含元殿前举办了盛大的朝会,由杨玉环亲自领衔的三千舞女为诸胡七十二国的使臣和文武百官送上了一场极为震撼的饕餮盛宴。 大朝会散了,一众使臣们被礼官们领回去休息,高仙芝、余浪等人则去往宣政殿面圣。 刚踏入宣政殿,余浪便见到了一位老朋友,那人已是一身紫袍,佩金鱼袋,赫然是正三品的高官。 李大虎微笑:“侯爷,许久不见了。” 余浪心神剧震,自己离开长安不过两年多,到底用什么的手段才能爬到这样的位置? 李林甫忙凑了过来对余浪说道:“这位是新上任的中书令李大人。” 中书令便是左相,也就是副相。 李林甫是右相,官职乃是侍中。 也就是说,李大虎如今已是文官二把手,大唐宰相之一。 李大虎不过比余浪大了两三岁,二十出头的宰相,简直堪称荒诞。 余浪很快镇定下来,如今他的品级比李大虎低,在这宣政殿中不敢失了礼数,只得咬着牙行了个礼。 李大虎凑到余浪耳边说道:“皇甫惟明已被我与李林甫联手除掉了。” 余浪捏紧了拳头。 李大虎却嫌余浪还不够生气,继续说道:“李晴如今是我妻子,我也是李林甫大人的乘龙快婿。” 余浪一巴掌狠狠扇在李大虎脸上。 宣政殿中的文武官员俱是大惊失色,即使是皇帝陛下本人也不可能在这种场合扇当朝宰相的耳光,这位余将军是疯了吗? 此时玄宗刚好从内殿走出来,眉头紧皱:“余子游,你这是做什么?” 当朝殴打文官之首,纵然余浪立下赫赫战功,玄宗再如何欣赏其才华,也不得不扒了他一身官服,甚至要打入大牢。 李大虎捂着脸笑道:“侯爷与景堂乃是同门兄弟,从小玩闹惯了,只是咱们之间惯用的打招呼方式,不打紧的。” 李大虎如今身居宰相要职,亦以表字自称,李大虎字景堂。 说话间,李大虎一巴掌抽上余浪脸庞。 这一巴掌灌注了内息,比余浪下手重了十倍不止,余浪口鼻窜血,受了这一巴掌余浪反倒冷静下来,决不能因为一时冲动毁了多年的努力,当即强笑道:“是啊,只是咱们昔日的玩闹手段。” 玄宗绝非愚笨之人,如何看不出二人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只是这二人的才华他都极为爱惜,甘愿装作没看见:“好啊,二位皆是社稷栋梁,又同出自洗月书院门下,也是一桩缘分。传我命令下去,洗月书院陈无宁为国培育人才有功,赏黄金千两。” 李林甫却颇为女婿鸣不平,仗着自家身份说道:“陛下,余子游公然殴打三品朝臣,按照大唐律法……” “李相,咱们的眼睛都不瞎,方才这李景堂也还了手,他们自己也说是玩闹,李相何必咄咄逼人?”高仙芝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义子被欺负,当即踏出武官队列说道。 一位是李林甫的女婿,一位是高仙芝的义子,一位是大唐最年轻的左相,一位是为国开疆拓土的不世功臣。一众百官无人敢掺和这潭泥泞,纷纷缄口不言。 “好了好了,此事朕已处理过了,就此揭过吧。”玄宗也是头大,不过他是乐于见到这副场面的,若是余子游和李景堂二人一团和气他才头疼,以这二人今时之地位,勾结起来不堪设想,如今这样也很好。 想通了此节,玄宗也是意气风发:“西征军辗转奔袭万里,攻灭小勃律,震慑西域诸国,七十二过使臣来长安请降。此事乃是天宝年间的一桩盛事,高仙芝、余子游都当重赏!” “高仙芝加特进,封左金吾卫大将军,即日起便驻留长安留在朝中吧。” 特进是正二品的文散官,比起左右相更加尊崇,虽然没有并非实职,也足见玄宗厚爱。左金吾卫大将军则是正三品的武职,几乎已是一个武将所能得到的极限了。 “谢天恩!”高仙芝郑重谢恩,这份赏赐不在他意料之外,留在朝中的旨意却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余子游加千牛龙武将军,封冠军大将军,并赐归仁侯封爵,遥领归仁国领土。” 龙武军乃是禁军之一,千牛龙武将军是从三品实职,冠军大将军是正三品散职,归仁侯是三品封爵,甚至是有领土的封爵,玄宗对余浪的赏赐超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高仙芝领兵在外多年,本已有赫赫战功在身,得这份赏赐不稀奇,余浪可只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攻灭小勃律功劳虽大,这一份赏赐还是太过厚重了。 玄宗亲自扶起跪地谢恩的余浪:“归仁侯乃是我大唐柱石,在大漠已有战神威名,有你统领禁军,朕方能安心卧榻。” 这份赏赐里其实也包含了玄宗的歉意,大军出征前他曾许诺待得余浪凯旋将为其与李晴赐婚,这份诺言如今是无法兑现了,怕伤了君臣间的感情,玄宗才刻意加码。至于赐婚吐蕃公主一事,玄宗还想缓一缓,毕竟大唐新打了胜仗,吐蕃短时间内不敢有异动,而余浪也需要时间消化与李晴无缘的现实。 散了朝会,文武官员竞相巴结余浪这位极得圣眷的年轻侯爷,余浪却只是不冷不热的一一回应,并无意结交党羽。 走到朱雀门的时候,碰巧遇上了两位相爷的轿子,李大虎特意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啧啧,冠军大将军,当真是好大的威风啊,可失了美人的痛心,这份赏赐能不能弥补回来呢?” 余浪冷冷看着李大虎:“咱们兄弟多年,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你为何如此?” 李大虎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云朵,悠悠说道:“你和青青当年对我有恩,我不会让你做对不起青青的事情,你这辈子唯一能娶的女人,只有青青。其他女人,有一个我抢一个。” 余浪叹息:“幼稚。” 余浪知道李大虎心中也有青青,却没想到他的这份爱慕如此深沉,深沉到近乎病态。 “你我二人的争斗,只是刚刚开始。”李大虎眼中好像有所期待,又好像颇为遗憾,“对了,以后叫我李景堂,把你记忆里那个兄弟李大虎留住吧,就当我是另一个人。”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二章 有缘无分 归仁侯府设在延寿坊,乃是玄宗亲自指派将作大匠负责修缮的,这里原本是一位国公的府邸,再经将作大匠之手改造,堪称华美绝伦。 丫鬟、仆从、护卫各色人等加起来有近五百人。 “搬进了这么大的宅子,又当上了侯府管家,怎么你看起来不是很开心?”余浪捧着一卷书,百~万\小!说的间隙有些怅然若失地说道,这个问题好像是在问奥巴巴,也好像在问自己。 奥巴巴一脸苦恼:“他们把我的活干了,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了,院子里总是很干净,也没有蚂蚁可看了,日子变得很无聊。” 余浪大笑:“你也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有没有看得合眼的姑娘,我去帮你说媒。” 奥巴巴摇了摇头:“虽然我习惯了大唐的生活,却还是更喜欢故乡的黑妞,这里的姑娘好看是好看,总觉得有些别扭。” 黑妞这个词是余浪早几年拿奥巴巴打趣时说的,没想到他到今日还记着,余浪听得颇为欢乐。 笑着笑着,余浪忽然沉默了。 “奥巴巴,我想见李晴了,在边塞这两年,每日每夜都很想她。” “想她就去见啊。” “不成了,如今她是李景堂的结发妻子,正三品的诰命夫人,我拿什么理由去见她?用什么身份去见她?” 奥巴巴瞪大了眼睛:“我认识的那个余浪,天不怕地不怕,为了救青青敢孤身一人去李家堡中与李家老太爷搏命,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瞻前顾后了。” 余浪顿时把手中书卷一扔:“是啊,想她就去见啊,如今本侯也是三品官,还怕他李景堂不成。” 妈的,本侯两个字用来自称真是爽翻了,本王又如何,朕又如何? 奥巴巴起身冲外头大喊道:“侯爷摆驾左相府。” 余浪抬腿踹了奥巴巴一脚:“你从哪儿听戏文学来的词儿,摆驾是陛下才能用的,你这是嫌我命太长吗?” 奥巴巴急中生智,连忙补充道:“败家!侯爷败家,要去相府散财去了,你们准备好聘礼。” “聘礼是求亲用的。”奥巴巴的汉语水平真是无可救药了,跟着余浪这么些年也没什么长进。 …… …… “归仁侯您还是先回去吧,相爷出门议事去了,不在府中,小人岂敢做主让您见我家主母?” 余浪这次已抱定主意当个无赖了,在李景堂府外大喊道:“晴儿!你快出来,余浪想你了!” 一个人喊还不过瘾,余浪比了个手势,身后的仆从们纷纷跟着大喊起来:“晴儿,你快出来,余浪想你了!” 管家吓得脸色苍白:“侯爷快别喊了,这事传出去有损你我两家清誉。” 余浪自然不会给这管家半分面子,丝毫没有止歇的意思。 管家狠了狠心咬牙道:“侯爷若执意如此,可别怪老奴不客气了。” 两队带刀护卫将余浪和其仆从围在当中。 余浪觉得有些好笑:“你当我这冠军大将军的名头是假的吗?就凭贵府这些酒囊饭袋,拦得住我?” 管家似乎对李景堂极为忠诚,肃然说道:“老奴今日即便死在此地,也不会放任你侮辱相爷的。” 余浪收起了玩闹的态度,问道:“你与李景堂是什么关系,为何要为他这般卖命?” 管家说道:“老奴原本只是长安城里头一个当街卖字的老头,家中一贫如洗,是相爷抬举我当上管家之位,相爷于老奴有知遇之恩,粉身报之亦不冤。” 这李景堂倒是会收买人心。 余浪也不好与这老人过分为难,摊手说道:“你瞧,我是携礼登门,看看朋友罢了,又不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你剑拔弩张的拦在此处,才会将此事事态扩大,那才是对李大人的家声有所影响。这样,你替我进去向夫人通报一声,见与不见由她自己定夺可好?” 管家见余浪说得诚恳,也认同他说的这些道理,只好同意,进去禀报了。 片刻后,管家命人打开了大门,邀请余浪入内,显然是已征得了李晴的同意。 左相之府出人意料地寒酸,不但远远不如李林甫的豪宅,甚至比起余浪的归仁侯府都差了许多。余浪的仆从们有些看不起这位当朝三品的左相,余浪本人却看得有些难过,这院子中的布局摆设,竟与扬州城集贤里余宅一模一样,连那棵黄杨树都长得一模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余浪心中对李景堂的恨消弭无踪,只觉得他仍旧是扬州城中的生死兄弟李大虎。 李晴挽上了妇人的发髻,脸上的笑容亲昵之余夹着礼貌的疏离。 余浪看了心中剧痛,他曾幻想过无数次在两人成婚的日子里亲手为李晴挽上发髻,熟料自己在边塞拼死立下了战功,回来李晴已嫁做人妇。 “如今春花正好看,侯爷若是不嫌弃,就由我陪你游园吧?”李晴轻施一礼,仪态万方。 余浪看得有些发痴。 …… …… 借着游园的由头,余浪和李晴各自屏退了左右仆从。 二人先是不痛不痒地扯了一些花语。 余浪终究忍不住心中困惑,直问道:“你为何不等我?” “等不起。”李晴的声音不如方才那样庄重,多了几分余浪熟悉的味道。 “父亲一心想把我嫁给太子,陛下对此事又极为忌讳,若我嫁入太子府中,陛下必定不会容我。我的命运从来都不在自己手中,彼时我进退两难,李景堂便如一个英雄横空出世。他与我父亲联手搬倒了太子派系的多位核心官员,又凭借着与贵妃的关系上下打点,一路平步青云。就在我最为难的时候,他向我父亲提亲娶我。” “要么是嫁给太子等死,要么是嫁给人品才华都与你不相上下的李景堂,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李晴春水一般莹润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余浪。 余浪沉默无言,彼时他尚在万里之外的小勃律,对这一切自然是鞭长莫及。 余浪深吸了一口气:“如果我要你休夫,随后嫁给我,你愿意吗?” 李晴淡淡一笑,依旧百媚横生:“那我如今要你投入我父亲阵营,你愿意吗?” 当年暂时依靠李林甫不过是权宜之计,如今自己得了势,必定要与李林甫为敌的,何况还有李景堂这个人物的存在。 余浪只好摇头。 “你瞧,你的反应和我父亲当日说的一模一样,他说你是个聪明人,但骨子里有你自己的骄傲,你不会甘愿依附于我李家,所以他更看好李景堂。”即使早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李晴的眼眸中还是流露出几分令人心疼的凄然。 余浪心中波澜起伏:“那是不是只要我投入你李家阵营,你就会离开李景堂嫁给我?” “不会。刚成婚时我的确对你念念不忘,与景堂只是虚与委蛇,可是相处时间渐长,我觉得我也是真心喜欢他的。你给人的感觉很像是一阵风,吹面而过时很愉悦,带着远方的痕迹,让人迷恋。可风总是一阵一阵的,风有时温和,有时又太过酷烈。李景堂则是个很稳重的人,与他相处很舒服很省心,感情涓滴不遗,细水长流。而我们之间,不过是个美丽的误会吧。” 最后一句话彻底为两人的感情判了死刑。 余浪沉默不语。 李晴又笑道:“缘分有时候就是这样,行差步错,结局就会不一样。对了,你送来的礼物我都很喜欢,以后还是不必了。你如今新得了封赏,朝中上下还有许多地方需要打点,银钱还是留着自己用吧。你也知道,我们李家从来不缺银子。还有,在府外大声吵嚷这种事情,挺幼稚的。” “谢谢夫人开解,本侯以后不会再做傻事了,告辞了。”余浪的回应古怪别扭,此刻他已无心措辞,只想狼狈得逃离。 二人背对错身的那一刻,都留下了眼泪,今日一别,几成永诀。 等确认余浪走远,李晴慢慢蹲在花丛之中,掩面而泣,若不是知道了余浪内心还有一个青青,她不会这般绝情。李晴是个极为高傲的女子,她决不允许任何人分薄了丈夫对自己的感情。当她知道余浪随身的那把木剑名为手植,知道了余浪与青青的那些故事,心已如死灰。 如果可以,多想以归仁侯夫人的身份等在长安城头,静静看你披着鲜亮的铠甲凯旋。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三章 卿本佳人 晚上刚回府管家就详细禀报了自家主母与余浪游园的事,李景堂只是淡然一笑,并不挂心。 管家唯恐老爷年轻意识不到问题严重性,特意强调说:“老奴看到主母为归仁候掉眼泪了。” 李景堂神色微变,关心的却不是自己妻子:“归仁候呢?他心情如何。” “他好像也很伤心。” 李景堂轻声叹息:“但愿终有一日你能看彻我的苦心。” …… …… 通过高仙芝的关系,余浪将原本西征军鹰眼营中的心腹留在了侯府中,仍以鹰眼命名,正式从大唐军方分离出来,成为自己私人的情报系统。此外余浪在侯府中也成立了归仁国办事处,通过日常的书信往来,遥遥控制归仁国内的发展与改革,一切计划都在有条不紊地推进之中。 归仁国对余浪来说是一块完全空白的画板,许多他在大唐朝会上提都不敢提的方略可以在那片土地上放手施为。 余浪在家休息了一段时间,不得不担起龙武将军的职司,进入皇城内部接管这一队禁军。 龙武军分左右两军,余浪贵为大将军同时也是右龙武军的直接统帅,麾下有五千骑从,乃是北衙六军之一。 南衙禁军负责整个长安城的城防,北衙禁军负责宫城的护卫,两者精锐程度差别显而易见。 北衙六军是长安城最为精锐的禁军,可余浪手底下这支右龙武军着实让他有些失望,大多数士兵的底子是很好的,只是由于前一任统帅王天运任人唯亲,搞得军队中有些乌烟瘴气。 余浪上任的第一天就以雷霆手腕剔除了龙武军中所有的关系户,大量提拔有真材实料的基层官员。 被余浪花了大力气调入龙武军担任长史的岑参进言道:“大将军,第一天怎可如此冒进?当采取怀柔手段才是。如此冲动行事会为你在长安城中树敌无数,您本来就与两位宰相不睦,与太子也有过节,如今再大范围得罪一堆权贵,只怕日后明枪暗箭防不胜防。” 余浪对于岑参极为信任,解释道:“我要扮演的正是这样一个孤臣的角色,爹不疼娘不爱,不沾任何派系。不依附于任何人,那么陛下就会成为我最大的依仗。” 岑参也是个聪明人,听余浪说了这两句便恍然大悟:“大将军对圣心当真是洞若观火。” 余浪笑骂道:“老岑你什么时候也学会拍马屁了?” 岑参仍旧不敢僭越,恭恭敬敬说道:“大将军如今位高权重,分清楚上下尊卑极为重要,有些人心可以拉拢,有些人心却只能用权威压服。” 余浪若有所思:“多谢岑长史提点。” 从左相李景堂府中出来的时候,余浪撞见了一个人。看到那个人的瞬间许多事情便有了答案,为什么李景堂能够在短短两年内平步青云,官之宰相,除了他个人能力之外,以这个人为筹码必定也为他争取到了足够的隐形支持,那人正是红绸的哥哥林雨生。李景堂为林雨生改名林国忠,又不知是在讽刺着什么。 余浪迫切想要见杨玉环一面。 没成想杨玉环与余浪想到一处去了,黄昏时分便有属官请余浪往华清宫办案,据说华清宫中昨夜不明不白死了个宫女。 余浪换了一身衣服便去往华清宫。 华清宫背靠骊山,依山势而建,宫殿楼宇错落有致。此地风景极佳,余浪忍不住举目四望,只觉得胸怀大畅,皇家园林果然不同凡响。 “当年你我一同入长安,你只是个无官无爵的少年,我也只是个命途多舛的可怜女子。没想到两年后重逢,你已贵为归仁侯,冠军大将军,我也成了这华清宫的女主人。”杨玉环亲手为余浪放好糕点果盘,沏了一壶极品贡茶。 余浪笑了笑:“人生大起大落是常态,或许过个三五年,我们又只能在荒郊野地把酒言欢了。” “你还是那么喜欢吃荔枝啊,那么你确实是杨玉环本人咯。”余浪忽然直奔主题,质疑起杨玉环的一体双魂。 杨玉环面色从容不迫:“红绸那丫头的魂魄,已被我彻底消化干净了。当年在小河村,我自知必死,无奈之下采用了饲魂术这等有违天和的秘法在红绸这丫头身上延续生命。这件事情,是我对不起红绸,对不起你。” 余浪豁然起身,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杀意。 杨玉环并不害怕,只是有些伤感:“不过。既然你知道一体双魂的事情,想必见过我那短命哥哥杨钊了吧?李太白只是为你挡箭,可对?” 余浪心头一惊,但也不再避讳此事,直言道:“正是,当年杨钊向我发难,被我顺势除掉了。” “一命抵一命,咱们之间和解了可好?”杨玉环扬起脸,忽然露出几分天真少女的意态,随后自己也觉得余浪不会就这么原谅自己,自嘲一笑,“李景堂此人,夺你所爱,想必你也是恨之入骨吧。我也不瞒你,这两年他用红绸的哥哥屡次三番要挟与我,才能爬的这样稳当。不管怎么说,我这身体终究是属于红绸的,若是李景堂带着林雨生出来拆穿我的身份,势必会露出破绽,所以我一直忍辱负重。” 见余浪没有表态,杨玉环有些急切地继续说道:“只要你为我除掉李景堂或者林雨生,以后我便与你同进同退,在后宫中为你提供助力……” 余浪有些兴致缺缺:“贵妃娘娘,您说官要当到多大,才是个够呢?” 杨玉环一愣:“你不想继续往上爬?成为异姓亲王,当朝一品,甚至是列土分疆……” 余浪轻咳了一声:“我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只是如今我颇为怀念六年前狼狈逃出长安在洗月书院攀折花枝的玉环姐姐,那时候你还没有这么多心机。据我所知,你与李景堂的关系可不仅仅是受胁迫这么简单,这两年他也为你除去了不少宫中对头,化解过几次危机,这些你可没有对我提过。” 如今余浪拥有自己的情报系统,早已不是那个消息闭塞,事事被人蒙在鼓里的吴下阿蒙了。 杨玉环收起了脸上的恳切,笑容雍容大度:“呵呵,侯爷确实是今时不同往日了,想必也看不上我这贵妃所能提供的助力了。既然话不投机,还是请回吧。” 余浪问道:“不是说要调查宫女被杀一事吗?” 杨玉环轻轻放下茶盏:“人是我杀的,侯爷可要押我回禁军中问话?” 余浪转身径直走了,如今的杨玉环极得玄宗宠幸,他不会蠢到选择此时与杨玉环发难。 “你给我记住,欠红绸的命,是要还的。” 余浪临走时充满寒意的警告使得杨玉环全身冰凉,她本来还想拉拢余浪与自己联手,此刻除掉余浪的决心甚至还在除掉李景堂之上,毕竟李景堂认为她有利用价值,余浪却连这份利用价值也看不上了。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颇为顺当,余浪与岑参也是老搭档了,把当年操练西征军的劲头拿了出来,加上有高仙芝派了的人手帮忙,很快便为右龙武军恢复了几分精锐之势。 三月后玄宗亲自检阅了余浪练兵的成果,对此极为满意,又极为大方地厚加赏赐了一番归仁侯府。 期间各路言官御史不断有折子递上来弹劾余浪,两位宰相也是不时在朝会上列举余浪的斑斑劣迹,都被玄宗挡了下来,余浪现在与满朝文武都不对付,玄宗便偏偏要保住他。 余浪最大的命门捏在李屿手中,只要李屿能证明余浪是徐敬业的亲孙儿,玄宗再怎么欣赏这年轻人也必定容不下他。可李屿苦于手中没有实证,当年是余浪亲口承认的,此际若是自己贸然提了出来,余浪必定不认账,到时候可就不好收场了,毕竟陛下偏爱这位归仁侯已是众人亲眼所见的事实。 西域又起兵争,吐火罗等国向宗主国大唐求援,玄宗便派高仙芝再度挂帅,领兵前往平乱。 高仙芝一离京,余浪便成了彻底的孤家寡人。 偏偏此时,余浪得到来自鹰眼的消息,安禄山要进京面圣了。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四章 父子离心 范阳节度安禄山离开苦心经营的地盘,一路轻车简从,仅仅携带数十名护卫往长安城进发。 看似轻车简从,其实暗里不知埋下多少了多少陷阱,安禄山一直知道自己的项上人头被很多人惦记着,而他恰是一个极为惜命的人。 上路不过三天,安禄山的队伍已经遭遇了不下十次伏杀,均被他手下十二狼卫轻松抹杀。 十二狼卫尽是悟玄上境的高手,并且深谙配合之道,甚至曾有一位距离天启一步之遥的大修行者也死于这十二人围杀之中。都说领悟了生死道印的郭路生是第一悟玄,世人都好奇郭路生这位第一悟玄,比起十二狼卫谁更真正担得起“天启以下以上无敌手”的无上赞誉。 至于安禄山本人的修为如何,世人多有猜测,却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有的说他修为超绝,甚至还在天启之上,有的则认为他自身武艺平平,撑死了是个悟玄,赫赫凶名都是靠手下的十二狼卫闯出来的。 “父亲,用饭吧。”二子安庆绪亲自负责安禄山的饮食起居,可谓兢兢业业,每一味菜式都由他亲自试毒完毕后才能给安禄山吃。 这活虽然看起来有当替死鬼的意思,安庆绪却并不抱怨,对父亲这次能带自己出行他觉得受宠若惊,他虽然是安禄山的二儿子,却从小不怎么受宠,有这么一个与父亲亲近的机会他就觉得很知足了。 也不怪安禄山不喜欢这儿子,安庆绪着实没什么才干,年纪也不老小了,还常常像个小孩似的不长心,许多事情都半不妥当。 安禄山顶着肥硕的脑袋点了点头,咬了一口烤羊腿,登时吐了出来,狠狠一耳光扇在安庆绪脸上。 这一巴掌丝毫不留情,安庆绪登时流出了眼泪:“父亲,孩儿做错了什么?” “我再三叮嘱你,试完菜三个时辰后,才能拿上来给我吃,我问你,如今三个时辰到了么?”安禄山模样长得喜感,声音听起来也并不凶狠,语气却极为可怕。 安庆绪刚想争辩什么,忽然感到小腹之中一阵剧痛,脸色发黑。 安禄山抬脚将他踢飞:“废物,没有一点用。你们给我去查,又是何人在哪个关节下的毒?将那人头颅煮熟了给我吃!” 两名狼卫应声而去。 见父亲没有为自己解毒的意思,安庆绪仰面躺在地上,陷入了绝望。 他费力地爬到大哥安庆宗面前:“大哥,救救我。” 安庆宗向来瞧不起自己这个没能耐的弟弟,只是往他脸上吐了一口唾沫,便不予理会。 安庆绪从小喜欢河,见自己要活不成了,就往不远处的河边爬去,既然要死,还不如淹死痛快,等着毒发身体溃烂太痛苦了。 一个蒙面人忽然出现,往安庆绪口中喂了一颗药丸。 安庆绪服食了药丸,顿时感到身体渐渐好转,当即磕头如捣蒜:“多谢救命之恩,可否报上姓名,安庆绪永不敢忘。” 黑衣人身形消瘦,腰间悬着一把木剑,安庆绪观察了一番却没得到什么有效线索。 黑衣人淡淡说道:“你已彻底失了你爹的欢心,在他心中你的死活根本不重要,我救得了你这次,未必救得了下次,一个将死之人的恩情不领也罢。况且你中的毒极为可怕,我那一颗药丸只能保你一月不死,要想彻底祛毒……” 安庆绪再度磕头,眼泪鼻涕流了一脸,颇为恶心:“神仙,您既然有能耐救我,必定有办法保下我小命,还请神仙指路。” 黑衣人见安庆绪心态崩溃,知道此时自己无论说什么此人都会当作救命稻草抓住,正是好时机:“你给我听好了,放眼整个大唐,有能力保住你小命甚至让你得宠的只有一个人——归仁侯余子游,你到了长安好好拜访他一番,他会给你指出一条明路。” 说完黑衣人恶狠狠掐住安庆绪咽喉:“此事若走漏了半点风声,你休想解开身上的剧毒,或者你去求求你那狠心的父亲,看他愿不愿意给你解药。” 安庆绪忙不迭点头,可一晃眼那黑衣人就彻底消失不见了。若不是身上的剧毒确实得到了缓解,安庆绪甚至怀疑方才只是的遭遇只是自己的幻觉。 …… …… “那下毒的黑衣人在你们十二人的围杀之下逃脱了?”安禄山难掩心头震惊,“一个无相初境,怎么可能?” 十二狼卫中的头领答道:“那人修行路数古怪,道印自带吸附他人内息的属性,属下们不敢放手施为,此人又委实诡计多端,被他看准破绽趁隙逃脱了。” 怕安禄山震怒,狼卫头领又急忙补充道:“我们也不是全无收获,虽然那人蒙着面,但观其形貌,应当极为年轻,惯用武器又是一把木剑,属下猜测此人很可能是最近很得陛下信任的归仁侯。他人虽然逃走,但已被我们打成重伤,待大人到了长安,应当很容易便能确认此人是否是归仁侯。” 安禄山点了点头:“听闻那归仁侯自命清高,不愿与李相为伍,想要刺杀我也不奇怪。不过此人年纪轻轻已有如此修为,不可不防,等到时机成熟,我要亲手摘下他的头颅。” 此时安庆绪病恹恹地回到了安禄山跟前。 “庆绪,你好些了?”安禄山喜怒无常,此时又摆出一副关心的模样,其实是玄宗想起了安禄山有个儿子叫安庆绪小时候虎头虎脑的颇为可爱,来信向安禄山问起过这二儿子是否随他一道入京,安禄山对玄宗一贯极尽逢迎,自然不希望这儿子就这么死了。 安庆绪衰弱地点点头,编了个谎说道:“那毒似乎不致命,初时难受的厉害,现在又好些了。” “那就好,你早点回去歇着吧,以后试毒的事情也不让你做了,我另行安排别人。” “谢谢父亲。”安庆绪此时对安禄山的这些虚情假意已彻底不抱幻想了,他打定了主意一到长安城便想办法去向那位归仁侯求援。 安禄山从不会与这二儿子分享什么机密情报,因此下毒之人很可能就是归仁侯的消息不会传入安庆绪耳中,父子二人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 …… …… 到了长安城,安禄山带着极为丰厚的礼物前去面圣,在玄宗面前他永远是一团憨态可掬的肉球儿,极尽奉承,表现自己的忠诚与单纯。 外人越是惧怕安禄山,越传此人是拿人头当酒壶的恶魔,玄宗戏弄起安禄山就越满足。任你修为通天又如何,见了朕还不是得像条狗一样俯首帖耳,这样的快慰是早些年他在剑圣裴雯身上所不得的,剑圣的高傲曾深深刺痛大唐天子的自尊,因此玩弄安禄山这样的人物,便能让玄宗得到异样的快感。 安禄山虽然长得像一头肥猪,挑起胡旋舞来身手却极为矫健,甚至比起胡旋舞跳得最好的胡姬也不逊色,逗得玄宗哈哈大笑。 就在安禄山入宫深得陛下欢心的同时,安庆绪按照当日的约定去了归仁侯府,他所携带的礼物虽不如父亲的贵重,却也是他能力范围内的极限了。 余浪对安庆绪的突然造访感到非常诧异,他此前与这人并无瓜葛。 等到安庆绪细细将当日中毒之事说了一遍,最后极为卑微地向余浪请求剩余的解药,余浪心中却有了计较,安排安庆绪在正堂稍作休息,自己则去找奥巴巴。 “前几天李景堂送来的礼物还在吗?”余浪问道。 “你不是让我扔了吗?” “少来,以你那抠门的性格肯定是偷偷藏起来了,快帮我找找里面有没什么药丸之类的东西?” 片刻后奥巴巴便捧着一盒药给了余浪,余浪从中取了一颗,回到正堂。 余浪展开手掌,让安庆绪看了一眼:“你要的可是这种解药?” 安庆绪忙不迭点头:“正是!这颗解药与我当日服食的那颗一模一样,归仁侯您那儿还有吗,我愿意花重金一次买走。” 余浪转了转眼珠,编开了瞎话:“这解药极难炼制,因此一次我只能给你一颗,以后你可以定时让人来取,至于用什么交换,彼时我自会与你派来的人说。” 安庆绪只好苦着脸同意,从余浪手中接过药丸一口吞了下去:“归仁侯,当日那黑衣人还说您有办法让我重新获得父亲的宠爱……” 余浪偏过头去:“你我非亲非故,我凭什么要劳心劳力的帮你?” 安庆绪猛然下跪:“侯爷,只要您能帮助我获得父亲的宠幸,以后我所得到的荣华富贵必有您一份,我安庆绪愿意为您当牛做马。” “空口无凭。”余浪怎会为安庆绪三言两语的保证所动心。 安庆绪咬了咬牙,从袖中掏出一件事物:“此物名为驱兽棍,灌注满了内息可操控牛羊马匹的行动,这是我娘亲留给我的遗物,算是我从此追随您的一点心意。此外,解药在您手里攥着,等若我的小命在您手里攥着,我怎么敢不尽心追随您?” 余浪接过驱兽棍在手中把玩了一阵,确认宝物的品质不会低于天元级别,又想到战场上若是能用这件宝贝操纵敌方战马,那便为战局增添了许多可能性,确实颇为心动。 “你这宝物我还有点兴趣,便指点你两句吧,你父亲最喜欢逢迎陛下,若是你能给他出个主意成功讨得陛下欢心,那么你自然能讨得他欢心?” 安庆绪觉得余浪说的在理,当即瞪大了眼睛:“怎么才能讨陛下欢心。” 余浪收起了驱兽棍,淡淡说道:“陛下如今最为宠幸贵妃娘娘,你只要劝安禄山认贵妃娘娘为义母,此事便可成了。” 安庆绪满面惊喜,当即千恩万谢地走了,唯恐这么好的主意被兄长抢先给说了。 等安庆绪出了侯府,余浪独自陷入了沉思,看来李景堂曾冒充自己的身份去给安禄山下过毒,顺势还把安庆绪推了过来,不知道他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这段时间余浪和李景堂在朝堂上没少过招,余浪却发现此人的立场并不像自己想象得那么简单,很多时候李景堂看似是拆余浪的台与他作对,却是在为余浪规避一些风险。 又经历了这件事情,余浪隐隐感觉到李景堂这货很可能在玩无间道,装什么孤胆英雄。眼下这个推论暂且存疑,李景堂这个人一身是迷,许多举措令余浪也看不懂。比如这次冒充余浪身份去刺杀安禄山,虽说为余浪赢得了安庆绪这枚棋子,却也为他正面招惹了安禄山这个大敌。 想看更多更劲爆的内容,请用微信搜索公众号txtjiaa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五章 已识乾坤大,尤怜草木青 有时看看鹰眼送来的情报是一件颇为有趣的事情,里面有些线索没什么价值却是绝佳的八卦,余浪伏案看得颇为入迷,就像前世无聊看报纸似的。 一念及此,余浪倒是有点动念办报纸的意图,毕竟他太明白掌握舆论的重要性了。现在的大唐,许多事情是只有玄宗信了,下面的人才敢信;但是如果看报纸的习惯能得到充分推广,就能从下而上的反转这个过程,大家都信了,玄宗也不得不信。 早些年余浪即使有这样的想法也没有能力付诸实践,如今手中握有的资源已经是今非昔比了。虽说印刷机构隶属大唐官方,但以余浪今时地位,小小卖个脸便办齐了相关文书,在侯府中划拨了一个小院作为“长安时报”办事处。 此时大唐通行的印刷手段是雕版印刷,余浪倒是想搞个活字印刷术出来,却发现这事是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自己又不是什么手工艺匠人,即使知道原理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还原出来的。只好仍旧采用雕版印刷,虽然成本略高了一些,但只要报纸的销量上去,也还是有所盈余的。 余浪正在书房中规划着在什么场合什么时机正式推出“长安时报”比较合适,侯府门房一路小跑着到了后院,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侯爷,安禄山将军求见。” 终于来了。 余浪沉吟了一番:“请他进来吧。” 门房显然也有些惧怕来客,得了余浪同意连忙一溜烟回身去迎接。 安禄山身后跟着全副武装的十二狼卫,狼卫的眼睛在黑夜中竟闪着幽幽绿光,充满了戒备和凶狠。 余浪笑道:“安将军这是要来做客还是抄家呢?这十二名护卫似是来者不善。” 此时的安禄山与前日余浪在朝会上见到的滑稽模样大不相同,丝毫不给余浪面子,言谈举止极为霸道:“我来摸摸侯爷的底,若是侯爷就是前些日子刺杀我的人,那这个侯府,说不定还真顺手给抄了。” 狼卫首领大步向前,猛然拽住余浪的手腕,查探他的脉搏。 没有暗伤,内息也不如行刺之人强大。 少顷,回禀道:“归仁侯并非当日行刺之人。” 安禄山立刻又换上了一副笑呵呵的面容:“归仁侯不要介意,此事只是个误会。” 余浪面色一冷:“安将军觉得我会不会介意?” 安禄山直视着余浪的眼睛:“你介意了又能如何,归仁侯虽是少年得志,自身修为强横,但还敢与我安西府叫板不成?” 被狼卫如此轻慢地探查脉搏,余浪心中怎能没有怒意,有那么一两刻,他是真想拔剑与这安禄山翻脸,可是理智告诉他不可以,单单是十二狼卫的实力便不容小觑,何况还有个实力深不可测的安禄山本人。 对余浪来说安禄山就像一只凶狠的巨龙,余浪虽有屠龙之心,此刻仍无屠龙之力。 安禄山似乎吃准了余浪的心理,继续说道:“陛下邀请我三日后陪同他和各位皇子打猎,由侯爷麾下的龙武军负责护卫,侯爷最好早做些准备,免得到时候出丑。” 一只手忽然搭上了安禄山的肩膀,悠悠说道:“安将军还是顾好你自己吧,传言说十二狼卫在侧,无人敢碰安禄山,我看也不过如此嘛。” 安禄山冷汗如雨,由于某些特殊原因,他的实力在长安城中大打折扣,要依仗十二狼卫贴身保护,此人竟能无声无息的碰到自己肩膀,实力绝不容小觑。 余浪却是满脸欣喜:“李泌!” 无声无息欺至安禄山跟前的正是那位天赋卓绝的道门天下行走李泌,此人每次出现都是以强横绝伦的实力碾压全场,这次当着安禄山的面依旧从容。 安禄山充满威胁地看向眼前这个一身道袍的潇洒年轻人:“足下可不可以先放开手?” 李泌对安禄山的威胁毫不在意:“就凭你手底下这十二只狼娃子,你还敢威胁我?” 十二狼卫齐齐出手,十二柄刀虽然同时砍出,角度却各个不同,极有默契。 李泌甚至懒得回头看一眼,十二狼卫皆重伤吐血。 余浪知晓李泌有一手极为可怕的望气之术,一眼断人生机,没想到此时连回身望一眼都不需要便能将凶名赫赫的十二狼卫打成重伤。 安禄山怫然变色:“你……天启?” “向归仁侯道歉。”李泌的声音慵懒而不容置疑。 安禄山向来是个知进退的人,当即向余浪折腰赔礼:“归仁侯,方才是我行事鲁莽,还请原宥。” 余浪忽然一脚踹上安禄山肉滚滚的屁股,安禄山像个大圆球滚了好远才停住。 爬起来以后安禄山也不敢有一句怨言,扶着半死不活的十二狼卫匆忙离开。 长安城中想杀安禄山是不可能的。 不过踹上一脚,也很解气。 李泌颇为同情地看向余浪:“踹了安禄山这一脚,我真是为你以后的悲惨遭遇而感到担忧,这人看起来肉嘟嘟好欺负,可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 “不是有你吗?” “长安城里,我不能动他,长安城外,我不是他对手。”李泌一五一十说道。 余浪看起来倒是比李泌更淡定一些:“杀人可不仅仅是打不打得过的事,还得看划不划算,以今时今日我的地位,安禄山杀我很不划算。不过今日确实是要多谢你,要不是有你镇着场子,我又得忍气吞声。长安城里到处是大哥,忍得我都快失心疯了,好在有你撑腰我才能出这口恶气。” 李泌忽然有些心疼余浪:“这才两年多不见,你好像成长了很多。” 余浪白了他一眼:“你都晋入天启了,以后得叫你半仙了吧,还对我说这种风凉话。” “天启?”李泌笑着摇了摇头,“天启只不过刚刚跨入天门,等你到了这一步,方能识乾坤之大。” “已识乾坤大,犹怜草木青。” “好意境!”李泌忍不住出声赞叹,“我这次能突破无相壁垒迈入天启,还得多谢你们洗月书院的藏百~万#^^小!说,若不是有机会登顶藏百~万#^^小!说,还得迟个几年才能走到这一步。所以我欠你一份大人情,这次听说安禄山回京,我担心你们起冲突,所以赶来看一看,果真来对了时候。” 李泌又查探了一番余浪的修为:“朱雀、奇点两大道印都已晋入无相,你的进境比我想象得还要慢一些。不过你放心,你以比我更短的时间登顶洗月书院藏百~万#^^小!说,从无相晋入天启的问道之劫应当更容易通过,而一旦越过天门,你必当一飞冲天,跻身当世一流人物。” 余浪苦笑:“我还以为现在自己就已经是一流人物了,怎么在你眼中还是如此不堪。” “现在?三流罢了。”李泌一脸怒其不争的表情,“对了,我到长安时日还不久,听说李大虎如今已是左相,你们两个一文一武,堪称位极人臣了,在这长安城中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有没拉到一两个老怪物作为后盾?” “我与李景堂之间关系复杂,不像你想象的那般。不过,长安城里真有修为高深的老怪物?” 李泌解释道:“皇宫之中有一位我道门的师祖,年纪怕是有一百三十多岁了,此人晋入天启也有六十多年了,修为深不可测。此外应当另有一位佛门大能,也时时照拂宫城安危。若不是有这两位在,你认为安禄山见了陛下还跟耗子见了猫似的恭敬吗?” “那李林甫呢?我细细观察过他,此人不同修行,甚至可以说手无缚鸡之力,为何安禄山会那么惧怕他?”余浪说出了心中疑惑。 “首先你要知道,安禄山的项上头颅是李林甫为他保下的;此外,李林甫此人虽是奸恶之辈,却极为聪明,在这长安城中盘根数年,不知为自己留了多少后手,以某种办法拿捏住安禄山一点也不奇怪。”李泌一副指点江山的派头。 余浪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啰嗦这么多,还不是等于你不知道?” “不说这些了,陪我打两盘双陆,也只有你能跟我打个棋逢对手,和其他人玩可太没劲了。”李泌玩心大起。 余浪一个吩咐下去,一副由美玉精心雕琢而成的双陆棋便由下人呈了上来。 李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当了侯爷以后果然不一样,连一件玩物都有这么大的手笔。” 余浪洒脱一笑:“不费钱,别人送的。” “你可知道拿人手短的道理,收了脏钱,不得给别人办脏事?” “不不不,我这贪官不一样,我只收脏钱,不办脏事,反正他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最多以后不送罢了,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损失。” “你可够狠的。” “这有什么狠的,就像你说的,他们的钱反正也来得不干净,不收白不收。哈哈,你输了。” 二人修为高深,出手速度极快,几句话间,已打完了两盘双陆。说来也怪,双陆是个有运气成分的玩意儿,可余浪与李泌交手从来没有输过。 这本是一件极微小的事情,李泌却是眉头紧皱,师尊曾与他说过,李泌命里有一克星,气数为其所压制,甚至最终极可能死在此人手中。余浪正是李泌晋入天启以后推算出的最可疑人物,而这两盘双陆也隐隐佐证了余浪气数压制李泌的事实。 有那么一两刻,李泌是真想对余浪动手。 余浪丝毫不知自己已在鬼门关边缘,扬起脸笑道:“走,我带你去看一样有意思的事物,是我新办的报纸,里面不但记录了长安城的名人轶事,也颇有些猎奇的故事,带你去饱饱眼福。” 李泌终究是心软了,余浪对他而言是个颇为投契的朋友,为了克星这等虚无缥缈的说法而加害好友,这等事情李泌做不出。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六章 秋猎 李泌对余浪的长安时报颇为感兴趣,拿着几份样刊津津有味地看了许久,尤其喜欢报纸上的连载武侠故事,看了样刊上连载的几节故事很不过瘾,缠着余浪要剩下的章节。 余浪也不藏私,拿出早已誊写好的武侠《笑傲江湖》全本递至李泌手中。 李泌翻看了一阵大呼过瘾,问道:“这本书是你所写?” 余浪摇了摇头:“是隐居大漠的一位唐人所写就,他叫查良庸,他一生淡泊名利,托付我代为传世。” “此书作者胸中有块垒,笔下有剑气,也是一位奇人,真想与之见一面。”李泌感到颇为遗憾。 “吃到一枚好吃的鸡蛋,何必去看那下蛋的母鸡呢?”余浪这里援引了钱钟书先生的原话。 李泌自是觉得新鲜无比:“确是妙答。” “好了,我一路从万象山赶来也挺累的,你这么大个侯府,不会没有为我准备客房吧?”李泌打了个呵欠,细想想,快有半个月没睡觉了。对于天启境修行者而言,睡觉对于身体的回复已是微乎其微,不过长久不眠精神总归会疲倦的。 余浪有些意外:“客房自然是有的,不过你要住我这儿?” 李泌拍了拍余浪的肩膀:“你没听安胖子说吗?三天后你要带着龙武军随陛下打猎,到时候安胖子极有可能对你不利,我得护着你。” 余浪心中感动:“多谢小师叔。” 李泌一愣:“亏你还记得这层关系。” …… …… 回到卧房中,余浪取出了五行弓,仔细擦拭了一遍。既然要打猎,自然需要一副好弓,五行弓是一件品级不在番天印之下的神器,如今余浪对它的了解还远远不够。 气海之中奇点道印、朱雀道印、北冥之力三股力量各据一角,如今还多了一块浑圆的五行球,五行球中的力量余浪无法直接驱动,只能以五行弓为引缓慢消耗。余浪不是没动过念企图领悟五行之力,在气海中建立第四势力,归仁国国库中的五色石大部分也落到了余浪手中。具备了参悟五行之力的物质条件,但几番参悟终究不得其门而入,余浪也颇为苦恼。 船到桥头自然直,修行之事最忌讳的便是急功近利,余浪压抑下心头的躁动,将五行弓挂好,安然入眠。 …… …… 这次秋猎玄宗只带了太子李绍、寿王李瑁两位儿子和一众大臣,文官由李景堂领衔——李林甫毕竟年事已高,并未受邀参与秋猎,事实上到场的文官也寥寥无几,以年轻人居多;武官则由安禄山领衔,个个神完气足,力图在这次秋猎中在圣上面前露脸。负责护卫重任的则是归仁侯余浪麾下的龙武军,余浪本人也参与了本次狩猎。 玄宗仗着胯下良驹神骏,驭马狂奔。众臣尺度拿捏极好,尽量赶上玄宗的步伐,又落后半个身位,不至于喧宾夺主。 寿王李瑁是个郁郁寡欢的男子,秋猎过程中未发一箭,时常看着枯枝红叶发呆。他与余浪一同落在队伍的最后面。李瑁竟主动与余浪搭话:“归仁侯背后所负的玉弓当真好看,只是这样精致的玉弓当真中用吗?” 李瑁虽然落魄毕竟贵为亲王,余浪不敢怠慢,拱手答道:“这把弓并非玉料所制,弓身极有韧性,需以特定内息才可驱动,威力强绝。” “归仁侯可否借本王一观。”李瑁态度极为谦逊,丝毫没有以势压人的意图。 余浪当即取下五行弓交付李瑁手中,这把弓在普通人手中也就是个玩物罢了,并且没有弓弦,也不必担心寿王割伤了手指。 李瑁把玩了一阵,就将五行弓交还:“归仁侯当真好造化,这把弓本王虽不能尽得其中玄奥,也隐隐感到这是一把旷世难求的神器。” 余浪试探道:“寿王若是喜欢,留下便是。” 李瑁淡淡一笑:“君子不夺人所好,况且好马配好鞍,这把弓在我手中不过是个装饰品,在归仁侯这样的名将手中才能物尽其用。” “你们两个躲在后面嘀咕什么呢?”玄宗回身喊道,“归仁侯,你随朕来,替朕射死那只苍狼。这畜生好大的造化,中了朕两箭还不死。” 余浪驱策着胯下良驹赶赴队伍最前列,拉满五行弓猛然放箭,气箭瞬间洞穿了苍狼的左眼。苍狼丢了性命,身体却似还没死透,两只强健的前蹄在空中扑了两扑从轰然倒地。 四围鸦雀无声,并没有人出声赞叹,倒是不少人脸上浮现出幸灾乐祸的表情。 安禄山阴阳怪气地说道:“归仁侯好大的威风,这只苍狼身负帝王气,我等箭矢尽数落空,只有身为天子的陛下射中两箭,归仁侯却……” 几名与余浪关系极好的龙武军惊出一头冷汗,安禄山此言诛心了,这是在污蔑余浪有不臣之心,犯了陛下的大忌讳。 余浪反应极快,当即不慌不忙地应道:“这只苍狼固然身负帝王之气,唯有陛下能射中它两箭,为我等臣子指出明路。然而神圣天子也需要良臣辅佐,岂能事事亲力亲为?末将不过是为天子分忧,将天子射中的苍狼给击杀罢了。” 玄宗龙颜大悦:“说得好,朕虽贵为大唐天子,岂能事事躬亲?唯有归仁侯这样的良臣才能为朕分忧!这只苍狼就赐给归仁侯了,另赏黄金千两,赐免死金牌一枚!” 免死金牌许多时候并不能免死,只是代表着陛下的宠信,该免的罪不需要金牌也能免,不该免的罪百面金牌也拉不回圣心。 余浪当即谢恩。 安禄山面色阴沉,他本意借此发难,没想到反而让余浪因祸得福。 左相李景堂只是含笑负手,似乎早已料到安禄山此举威胁不到余浪。若是动手,余浪自然不是这位范阳节度的对手,但若说玩这些小心眼,安禄山还差五百年。否则安禄山也不会被手无缚鸡之力的李林甫玩弄于股掌之间,连这十二狼卫也是从属于李林甫的。这些秘辛也是李景堂成为李林甫心腹以后才得知的,原来在外不可一世的安禄山在长安城中的保命护卫都是属于李林甫的,他又岂敢不如履薄冰?甚至他在范阳的一举一动都被李家的情报系统所监控。 而李林甫看上去风光,一举一动其实也都在玄宗的监控之下。玄宗绝不像看上去那般好糊弄,他这一生历经无数风浪,早已将帝王心术琢磨到了极致,独宠安禄山节制其余节度,再以李林甫制衡安禄山,打压了东宫势力以后又大力提拔余浪这位孤臣归仁侯与李林甫作对,每一步棋落定都是其深思熟虑的结果。 如果说玄宗有什么缺陷的话,就是太自负了,他从不相信自己会老去,又太高估了一些棋子的智慧与忠诚。他让安禄山统兵十五万,恰恰是一个临界值,凭借这十五万人安禄山足以震慑其余那些与他有仇怨的节度,可又恰恰不足以反叛,自以为拿捏得当,却高估了安禄山的理智,这是一个亡命之徒,本就一无所有,何惧孤注一掷?他也高估了余浪这位年轻人的忠诚,不知此人已在归仁国大力开拓,积极营建自己的大本营。 玄宗此时心情极好,对寿王说道:“李瑁,身为我李家儿郎,上马不射箭可不像话,你为朕射下那只幼狼。” 太子李绍已打下了许多猎物,寿王仍旧两手空空,玄宗不愿臣子们觉得自己厚此薄彼,特意给李瑁一个露脸的机会。 李瑁苦笑:“父皇,儿臣本只是想出来看看风景,并未携带弓箭。” “这是命令。”玄宗补充道。 李瑁只好硬着头皮应允下来:“儿臣颇为喜欢归仁侯手中的弓,可否借他的弓一用?” 不待玄宗表态,余浪便把五行弓给了李瑁,却不知这位寿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明知余浪手中的五行弓没有弓弦只能以特定的内息驱动。 李瑁接过五行弓,竟抬手随意放出一箭,飞速射出的气箭与余浪如出一辙,只是威势弱了许多。气箭同样贯穿了幼狼的眼睛,一击毙命。 这回周围一片叫好之声,李瑁为人低调,在朝中没什么朋友也没什么敌人,加上自身身份显赫,众臣的态度比起之前余浪射箭时大不一样。 余浪心头剧震,万没想到寿王李瑁居然也是修行的五行之力。 玄宗却丝毫没有惊讶之色,忽然淡淡对余浪说道:“五行之力,与朱雀道印相伴相生,在大唐唯有帝王子孙方能习练,这把弓也只有五行之力才能驱动,不知归仁侯的五行之力学自哪里?” 最后几句话玄宗的声音忽然转高,甚至可以说有几分严厉。他之前看出端倪却不发作,刻意以李瑁为引,就是想向余浪提出这个问题。 李瑁一脸苦色,他挺喜欢归仁侯,此前看出关节没来得及提醒余浪,感到颇为遗憾。 余浪咬了咬牙,据实以告:“末将西攻小勃律时,曾与故国主弘业激战,末将所习练的奇点道印有吸收他人修为的能力,为了战胜那人减少西征军伤亡,末将吸收了弘业大部分的五行之力,因此气海之中有所留存。后来清查国库时发现了这把弓,好奇之下拿来把玩,发现郁结在气海之内的五行之力可以被此弓消耗……” 玄宗点了点头:“你这孩子还算诚实,与朕的了解基本吻合,就像你此前所说,或许你真是上天派给朕的良臣,并非皇族子弟却在巧合中获得了五行之力。李景堂,你回去告诉你老丈人,别拿这事弹劾归仁侯了,朕心中有数。” 李景堂连忙点头,原来玄宗刻意提起此事竟是为了保护余浪。 玄宗又说道:“既然你体内有五行之力需要化解,那朕便特此允许你来宫中学习五行之力,凝结朱雀道印,并收你为义子。” 不仅仅是余浪,甚至连周围众臣都惊得目瞪口呆,这可是一份天大的恩赐啊。 众人的反应都在玄宗的预料之中,他喜欢看他们脸上惊讶的表情:“另有一件事情,你需得答应我。” “末将,万死不辞。” 玄宗笑道:“你已被朕收为义子,以后也叫朕父皇便可。朕要为你赐婚,命你以归仁侯的身份迎娶吐蕃公主卓玛,为朕彻底守住归仁国的地盘。” 余浪肩膀上彷如忽然被人压上了千钧重担,抱拳道:“末将难以从命!” 归仁侯疯了吗?竟敢公然抗旨?众臣议论纷纷。 就连混在龙武军中的李泌都为余浪捏了一把冷汗,玄宗最好面子,这样当众拂他的意即便再得恩宠也没好果子吃。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七章 行刺 玄宗倒没有立刻翻脸,脸上的笑容还没散去:“哦,你倒说说,为什么难以从命?” 余浪回答道:“和亲从来都只是一块遮羞布,不能解决实际问题,何况现任吐蕃国主赤松德赞为人反复无常,两面三刀……而且,我不喜欢吐蕃公主。” 玄宗朗声大笑:“朕就知道,你是少年意气。男儿大丈夫三妻四妾很正常,更何况你贵为归仁侯,更是朕的义子,又没说只让你娶这一个女人。” 余浪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玄宗渐渐转高的声音盖了过去,语气里带上了不容置疑的威严:“此事就如此决定了,一年后的今日便是婚期,归仁侯彼时回到封地与吐蕃公主完婚,你先退下吧。” 拖到今日才说玄宗自问已是给足了余浪消化时间,认他为义子也是给足了恩宠,若是这样还要推举可有点太不识抬举了。 见玄宗真得有些不高兴,余浪只好退回了队伍末处,走到如今的位置虽然得了许多便利,却也面临着许多不得不承担的压力。 余浪也终究有些底气不足,若是李晴心里还有他,他心中还有李晴,即使顶着冒犯天威的恶名他也要坚持自己的立场,可是如今李晴已嫁作他人妇,自己的坚持就显得有些可笑了。 借着和亲成婚的由头,也是个回到归仁国自己地盘的好机会,看来自己这千牛龙武将军的职司是干不长了。 之后的秋猎中安禄山显得颇为安分,不仅不再刁难余浪,甚至偶然说话间的敌意都淡了许多。安禄山也算是看明白了,余浪所受的这些恩宠不过是虚幻泡沫,他不会长久待在长安城中,陛下不过是想让他当个守土之臣。同样是守土之臣,比起安禄山的兵力,归仁国不过弹丸之地,根本不足为虑。 余浪心中却始终有一股不安消散不去,并不因为安禄山对待自己的态度转变而减弱哪怕一分一毫。 西边垂着一朵云,那朵云似与秋日里的其他云朵一般平平无奇,如果非要说有什么怪异的话,那朵云长得太像一朵云了。比其他云要更加白一些,周正一些,弧度更加流畅一些。 几乎在余浪意有所动的瞬间。 一柄飞剑蓦然破云而出,以奔雷之势狠狠砸落。 飞剑速度奇快,没有留给众人任何的反应时间。它的目标不是玄宗,不是余浪,不是安禄山,而是李景堂。 李泌一个瞬移到了李景堂身前,袍袖一卷,便接下了这雷霆万钧的一剑。 玄宗从惊惧万分到勃然大怒的情绪转变只经历了短短一瞬:“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当着朕的面行刺左相?” 话里话外虽有关心李景堂的意思,但这份愤怒的本源其实是在掩饰内心的恐惧,如果这把飞剑的目标不是李景堂而是自己,如果李泌没有出手,这些后果都是这位大唐君王难以承受的。 李泌横剑看了一眼:“看剑上铭文,这把剑应当是出自天师门。” 天师门与道门类似,都是素来不爱看皇帝脸色的清高门派,但是同样的,天师门对大唐王朝也从来没有敌意,这次飞剑行刺透着古怪。 玄宗恢复了几分理智,对李泌缓颜道:“李泌,这次真是多亏有你。转眼你离开长安去道门求艺也有十几年了,确实是今非昔比。掌教真人如今身体可好?” 李泌欠了欠身:“托陛下洪福,家师这一向身体是不错的。” 太子看到李泌也是眼睛一亮,他可是亲眼见识过李泌过人的修为与军事才华的,这些年他心心念念想得便是将李泌收入太子府中,只要能得到此人助力,什么余子游李景堂统统都不足为虑。 玄宗点了点头:“李泌,我知你道门中人皆是闲云野鹤不喜欢入朝,否则光是凭着这次救驾功劳,朕定要封你个大官做做。” 十几年前的李泌在朝堂上曾对着两位宰相大放厥词,自称以后也要“捞个大官做做”,时隔多年,玄宗仍对当年朝堂上的神童记忆犹新。 李泌哑然失笑:“亏得陛下还记得李泌十几年前的童稚妄语,不过诚如陛下所言,如今我是道门天下行走,以后还要接过家师衣钵,入朝之事,恕难从命。” 同样是被当面拒绝,玄宗对李泌的态度可与余浪大大不同,丝毫不敢有所轻慢:“你方才说这柄剑是来自天师门,可敢确定?” 李泌点头:“这柄剑确实出自天师门,方才破云飞剑的手法也是天师门的路数,这一节应当出不了错,不过……” 玄宗却没有听李泌说完,方才心头的害怕已彻底转为愤怒:“天师门眼中是越来越没有我这个大唐天子了,连续三年不上贡朕已开恩准了,如今更是当着朕的面飞剑行刺朝廷重臣。清河宁氏,可真是养不熟的狼崽子。” 安禄山火上浇油道:“他奶奶的,天师门的那些神棍整天装神弄鬼,于我大唐毫无贡献,还要榨取清河百姓的油水,着实可恶,陛下,不如由我提兵将天师门彻底夷为平地,也杀一杀那些世家大族的威风!” 那些千年世家大族无疑是玄宗心头一痛,那些人从来都看不起陇西李氏,即使如今李氏入主大唐王朝已逾百年,在那些自命清贵的世家大族眼中也不过是个暴发户。李氏皇族确实有一半胡人血统,也极为钦慕中原千年文化,对于这些世家大族一再容忍,一再容忍的背后则是天子不断被消耗的耐心,这次的事情无疑是个导火索,让玄宗起了真正起了敲山震虎心思的导火索。 玄宗点头道:“确实是该杀一杀这些世家门阀的威风了,归仁侯余子游听命!” 余浪心知此事必有古怪,还是不得不领命:“末将在。” “朕命你提兵两万,踏平天师门山门,诛尽清河宁氏九族。”玄宗不愿给安禄山领兵入中原的机会,怕此事助长他心中贪念,因此选择了背景相对来说更干净的归仁侯。“你为朕做好这件事情,一年后你与吐蕃公主成亲之日,朕便封你为归仁王!” 封异姓王可说是一个臣子所能得到的极度荣耀,这道命令让一众武将及其眼红。 踏平天师门,意味着余浪要亲手杀死宁小雨,余浪紧紧咬住嘴唇,很想抗拒这道圣旨,玄宗背后的李景堂与李泌双双摇头,提点余浪切勿在玄宗气头上与他犯犟。 余浪不得不领命。 天师门有门徒三千,其中不乏上三境的修行者,余浪提兵两万,这一仗胜是能胜,但必是惨胜。而且不同于前次出兵讨伐异族,这一次可是同室操戈,即使胜了,造下那么些杀孽,只怕余浪从此也难以抬头。 玄宗对余浪今日连番表现出来的消极态度颇有些生气:“归仁侯可是对朕的安排有什么不满?” 李景堂正于此时站了出来:“陛下,微臣虽是文臣,早些年亦有从军平敌的经历,自身修为也已晋入无相,这次天师门既然是冲着我来的,不如让微臣亲自踏平天师门。” 玄宗想了想:“左相言之有理,此事因你而起因你而终,再合适不过。这几年你为朕办成了不少事情,朕也颇为欣赏你的能力。好,我大唐需要你这样愿意主动为国分忧的青年俊杰。归仁侯,你也需得向左相学学为官之道。” 余浪点头称是,心中五味陈杂,到得此时他哪里还看不出,李景堂看似事事与自己作对,其实都是在保护自己。 这次刺杀的幕后主谋,余浪心中都有个答案,可是却无法向玄宗提出这个答案——贵妃杨玉环。她心心念念想杀死李景堂,借助西蜀剑阁的力量使出这招借刀杀人一石二鸟的计谋并不难。可这些只是推测,在没有实证的情况下,谁敢当着玄宗的面去质疑他最宠爱的妃子? 李景堂揽下这脏活对余浪来说已是最优解,至少他不必亲自去对付宁小雨的家族,在李景堂的掩护之下甚至还能保下宁小雨的性命。 李泌不在朝堂之中,加之身为道门天下行走、掌门亲传,此时开口反倒没那么多顾虑:“陛下,这把剑虽是出自天师门,此事背后却有蹊跷,天师门与左相大人素来没有瓜葛,即使行刺,矛头也不应该指向他。此外,刺杀哪有用自家剑器的道理?天师门向来以算无遗策闻名天下,怎么做出这等愚蠢之事?当心此事是有人借刀杀人,意图一石二鸟……” 玄宗并非刚愎自用之人,对于李泌又有几分敬佩,细细想了一会儿,也觉得此事有些蹊跷:“李泌说得有道理,此事是朕有些急了。” 安禄山神情不悦,他和天师门有些过节,这次刺杀虽不是他的安排,本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天师门连根拔起,没想到一向说一不二的玄宗这次竟会被李泌几句话劝得刹住了心思。看来道门在陛下心中确实是有不轻的分量,一个天下行走便能左右陛下意见。 玄宗沉吟了一阵:“天师门近些年虽然跋扈,但毕竟在民间多行善事结善缘,也有一些民望,若是不能服众,只怕适得其反。攻灭天师门一事暂缓,当务之急是查出此次刺杀背后的真正主谋。这样吧,李景堂,彻查此案的重任仍旧交于你,半月内,给朕一个答案。” 李景堂大松了一口气,真要提兵去灭天师门他也感到压力如山,当即领命谢恩。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门两相 余浪也大松了一口气,他本以为天师门难逃灭顶之灾,没想到李泌的一番进言竟使得此事峰回路转。 李泌事后才对余浪说出了实情:“此事陛下能收回成命,固然有赞成我推断的成分,更大的原因还是在于他很在乎道门的态度。道门与天师门虽然没什么交集,但其性质是有类似之处的,若是陛下随意出兵攻伐天师门难免会让道门心有戚戚,我的话便代表道门的态度,所以他不得不慎重。” 余浪在侯府书房中安静听完了李泌的这一番分析,仍旧有些不解:“为何陛下会如此在意道门的态度,又为什么会觉得你能够代表道门的态度?” 李泌微笑:“先回答第二个问题吧,因为我是掌教钦定的传人,万象山下一任掌教便是我,所以我当然能代表道门的态度。再说回第一个问题,其实说穿了很简单,陛下想要我道门天尊的道统传承。” “陛下已是人间至尊,为何会贪恋道门一个所谓天尊的道统传承?”余浪觉得有些好笑,已然贵为大唐至尊,人世浮名还有什么好争的。虽说他也知道玄宗一直对道门很感兴趣,经常声称自己梦到太上老君什么的,此事却还是有些荒唐。 李泌的神情反倒严肃了起来:“如果我告诉你,天尊道统能够延长凡人百年寿命呢?陛下贵为天子,身负天下气运,因此这份道统只能延长他二十年的寿命,即使如此,这也是一份天大的诱惑。” 余浪这才恍然,点了点头:“这就难怪了。自古帝王暮年一心寻求的都是长生之法,能在那把龙椅上多躺二十年确实是无双的诱惑。” 说到此处,余浪忽而坏笑:“你给我透个实底,道门真得会把天尊道统授予陛下吗?” 李泌并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侧身旁顾:“那要看陛下自身造化了,此事成与不成,全在陛下,其实与我道门关系并不大,可惜陛下并不相信这一点。” 人的是没有穷尽的,穷苦时希望能有钱,有钱了又想当官,当官了想当皇帝,当了皇帝想做神仙……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想来李白也是看出了玄宗不过是个陷在泥淖里的可怜虫,所以才不愿继续伴驾吧。 这次秋猎虽然最终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陛下也没有降旨责罚龙武军护驾不利,余浪心头还是喜忧参半。忧的是一年后与吐蕃公主的婚约,这次回长安已经丢了李晴,若是自己与吐蕃公主大婚的消息传了出去,只怕青青对自己也彻底死心了。余浪心知自己对待感情的态度像个无知孩童,不知自己到底喜欢什么玩具,可失去每一个都会万分痛心。拥有时也不知满足,总觉得怅然若失。 喜的则是他无比确定李景堂还是好兄弟,一个敢于在圣驾面前为自己挡雷的好兄弟。李景堂亲近李林甫应当也真得是孤身潜伏敌阵,为余浪提供助力。仅仅是确认了这一点便令余浪感到心怀大畅,甚至觉得那些烦恼也都微不足道了,能有这样一个生死知己,此生也不枉了。 李泌本来正在余浪身旁津津有味地翻阅新印出来的长安时报,被余浪忽然发出的傻笑声吓了一跳:“你有病吧?”他的心思无比玲珑,皱眉想了一会儿,便大概推知为什么事如此开心失神了。 李泌将报纸合上:“我问你,若是李景堂潜伏于李林甫羽翼之下确实是为了你,那他手上染的血、造的孽,是不是也应当算在你头上。” 余浪脸上的笑容登时僵在脸上,低眉沉思了一阵:“他是为我做了我不能做的事,替我拿起了不愿拿起的屠刀,他犯下的错确实是要算在我头上。” 李泌冷笑:“你还真是自作多情,那他杀几位非李林甫派系的朝臣用来作为进身之阶,这也是为了你?他抢了李晴也是为了你?” “他抢李晴是为了促成我和青青,不愿意我和其他女人在一起。而且他与李晴成婚以后,夫妻俩琴瑟和鸣,感情也很好,并没有亏待李晴。” 李泌一愣,显然此前他并没有想到此节:“此事若真像你说的,那我只能说李景堂确然是断袖之癖了,除非他爱你爱的无可自拔,否则这般行事完全行不通。” 余浪白了他一眼:“请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用你苍白的内心来玷污我们纯洁的友谊好吗?” 李泌自问算无遗策,此事在他心中也形成了一个大大的疑团,李景堂到底有什么目的,他无法推知,也绝不相信真如余浪所说的完全是为了保护余浪,这个论调站不住脚。 不过李泌却想到了另一节:“此次秋猎上李景堂的表现的确很反常,既然连你都看出来李景堂是为你挡刀,你觉得老狐狸李林甫会看不出?” 余浪如遭雷击,沉声道:“李景堂有危险。” 说完便拿起手植欲一个瞬移离开侯府,却被李泌拦下了:“不要冲动,李景堂如今贵为左相,身上还担着查找秋猎刺客的重任。李林甫这时候动手不是等于做贼心虚承认自己安排人手刺杀陛下吗,你觉得李林甫会犯这种蠢吗?” 余浪冷静下来,确实是这么个道理,李林甫即使要发难,也得等李景堂调查完了秋猎刺杀一事。 “你说的没错。”余浪方才是关心则乱,此际冷静下来也有了一些想法,“李林甫对李景堂极为信任,这次的事情即使让他心生疑虑,但也不是不可弥合的,远不到与之反目的地步。” 李泌见余浪冷静下来,悠然喝了一口茶:“李景堂比你聪明的多,绝不会愚蠢到在手中没有底牌的情况下与李林甫翻脸的,所以你大可安心。恐怕你死了他都不会死,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 …… 李景堂府上。 李林甫与李景堂翁婿二人屏退了左右对酌。 “景堂,少年情谊固然珍贵,可是如今你已贵为当朝左相,做人做事要知分寸、懂进退,前日在秋猎场那样袒护归仁侯殊为不智。归仁侯与我李家虽不是死敌,但其为人嫉恶如仇,在朝堂上没少削折我李家的利益,这样的人我们最多不去动他,为他挡刀却太过了。” 以余浪目前呈现出的态度来看,他确实没有与李家死磕到底的意图,往往是对事不对人,并不会刻意与李林甫为敌。 李景堂对李林甫竟似丝毫不存敬畏,小小抿了一口酒:“如何行事我自有分寸,轮不到你这老东西来说三道四,承诺你的事情我会做到,其他的,你少干涉我。” 李林甫脸上露出少有的心疼,这样的心疼连李晴都没见过几次:“景堂,不管怎么说,你是我的儿子啊。为父早些年对你确实有所亏欠,可是如今你应当也明白了,我做这些安排都是为了你。如果你是李林甫的儿子,绝不能做到左相的位子。如今大唐王朝一左一右两位宰相出自一门父子,堪称千古盛事。我以你为荣,也希望你能爱惜羽毛,不要葬送这副大好局面。” 此事传出去堪称骇人听闻,一门两父子同任左右两宰相,把持朝政,这可是千古未有的局面。难怪李景堂能够在短短两年内平步青云,一方面以林国忠要挟杨玉环,另一方面也有李林甫的全力支持。 所以余浪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翁婿俩或许会相互猜忌,这可是一对亲生父子。 以道门绝学息影术附着在房梁上偷听的李泌也难以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在此之前他有过诸多猜测,甚至想过李景堂可能是个女的,唯独没有想到李景堂竟然是李林甫的亲儿子。 息影术是以分裂出的神魂远驰百里探听消息的手段,堪称是万象山最无人问津的绝学,因为习练极为困难,需要极高的资质与毅力,又没什么实际用途,偏偏李泌是个容易感到无聊的天才,万象山的无数绝学他几乎学了个遍。 李景堂和李林甫都是人精,谈话前已在周围做了无数布置,唯独没有将息影术算进去。谁能想到道门的未来掌教、堂堂天启境不世高人,竟会屈尊降贵来行偷听之事。 女婿的身份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让好事者息了将李景堂与李林甫扯上血缘关系的念头。李景堂娶自己的亲妹妹,一方面是为了掩盖身份,一方面是为了保护妹妹,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余浪。他太清楚自己这位妹妹绝非表面看起来这般单纯,若是真被余浪娶进门去,余浪恐怕被人卖了还要帮她数钱。 李景堂看了一眼李林甫老态龙钟的脸,终究有些心软:“若是你当年听了我的话,杀了安禄山,我们父子之间未必会有这么大的嫌隙。” 李林甫苦笑:“即使你是我的亲儿子,即使你是个生而知之的天才,当时我正值壮年,对自己的判断无比自信,怎么可能因为你一句话就杀了这么好的一枚棋子。即使到了今日,我依旧认为没有做错,若是杀了安禄山,我李家绝不会得势如此。陛下需要安禄山来牵制其余节度,也需要我来压制安禄山,某种意义上讲,安禄山才是我李家富贵的根基。陛下的恩宠本如浮萍无根说散就散,他只用他觉得有用的人。咱们的这位陛下,看似念旧情,其实最无情。我这把老骨头若是对他没用了,必定难逃一死,换陛下清名。” 李景堂哂笑:“我还以为你当了一辈子奴才并不懂得这些道理,看来是我小看你了。我也给你透个底吧,归仁侯绝不能去天师门,所以我才替他拦下这脏活,至于到底是什么原因,我是不能告诉你的。” 再往后两人不再聊家国大事,只是一些琐碎的闲话家常,李泌也不愿再听下去,一缕残魂迅速回撤,收了法术。 李泌暂时没有将李景堂真实身份告诉余浪的打算,毕竟李景堂到目前为止没有做过真正伤害余浪的事情,他也无意激化矛盾。许多事情,还是交由时间去揭开比较好,根据身份产生先入为主的判断反而不好。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三十九章 试探 千里之外的天师门得知本门在秋猎上险遭灭门之祸,连忙派遣了一队弟子赴长安献宝表忠心,也是为了自陈清白。俗世门派的超然往往是建立在君王的认可之上,得罪了国家机器只剩狼狈。 余浪一边吃早饭一边从鹰眼发来的情报文牍中看到了这条并未被重点标注的信息,有些激动,有些迷惘,他有所预感,宁小雨会随队一同进京。天师门一向不喜欢与权贵往来,这次遇了事,难免要求上自己这归仁侯。 忙活了一早上的奥巴巴擦去满头汗水,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余浪对面也开始吃早饭。 余浪问道:“密室修建的进度怎样了?” 奥巴巴咬下一大口饼,狼吞虎咽了一阵,又喝下一大碗面汤理顺了气,这才回道:“按照目前的进度,还有半个月工期差不多就可以建好了。” 余浪点了点头:“等密室修建完毕了,将参与修建的工匠杂役们都送出长安城安置好,多给点钱。” “嗯,这我明白的。咱们建这密室顶什么用?外面放一把大火还是能把咱们活活困死在里头。”奥巴巴对余浪忽然的心血来潮颇有些不解。 余浪微笑:“总有一天你会知道这密室有什么用的,事态紧急时,这地方能救我们一条命。” 前些日子在秋猎上的遭遇让余浪更加懂得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即使此刻官居三品,掌握着龙武军,掉脑袋也只是玄宗一个念头的事。受到狡兔三窟的李林甫的启发,余浪在这归仁侯府之中也想设置一方极为隐蔽的密室,功能却不仅仅是藏身。他有个说起来有些疯狂的计划,在密室中建立一个道纹传送阵,目的地则是数万里之外的归仁国。密室好建,道纹难求,本来此事连余浪自己也觉得难以成事,偏偏最近有李泌这样一位通才寄居在侯府之中,这才让此事当真有了几分可能性。 前夜本来李泌是受余浪之托夜探相府,发觉李林甫不在府邸之中,这才动念前往李景堂府上探知了那一段隐秘。 李泌正于此时走了进来,他与奥巴巴也是旧相识了,互相点头致意。 奥巴巴也吃饱喝足了,识趣得退了出去。受余浪熏陶,他虽然并不自拘身份却懂得尊重别人的。 余浪眼神之中颇有几分期待:“昨夜探访相府,有没收获。” 李泌从袖中取出一只卷轴,缓缓展开,上面画着繁复的道纹:“李林甫家中有暗道七十二,密室三十六,传送道纹一百零八种,这一百零八种道纹已经尽数被我记录在这画卷之上了。” 余浪接过了画卷,细细看了一阵,很快找到了当日在崇化坊住宅中见过的道纹,不住点头:“没错,这些确实是传送道纹。这些道纹之中,传送距离最远的大概有多远?” 李泌又取出另一副卷轴:“这里是我画的简易示意图,标注出了相府每一个传送点另一处连接点。我算算,最远的传送距离不过五十里,目的地是城外,应当是被抄家灭族时跑路用的。” 余浪将两张图并列放在桌上,赞叹不已:“天启境不愧为陆地神仙一般的存在,这一来一去的功夫竟把整个相府李林甫穷数十年的苦心经营如此一览无遗地呈现出来。” “少拍这种没营养的马屁,我昨夜回来以后思来想去,想基于这一百零八种道纹改制出传送数万里的道纹几乎不可能实现。你要知道,任何违反常识的物理移动都是需要消耗大量能量来完成的,一次性数万里的移动所消耗的能量几乎能将一个无相上境的气海消耗一空。而你更是想将整个密室一同搬往万里之外,这至少需要三个天启境的修行者耗尽全部修为才能一次做到,你去哪儿找这么庞大的能量供给?你要能找到三个天启境的修行者死心塌地为你卖命还跑什么,整个长安城也能端了。” 这个困难并没有摧垮余浪的决心,他问道:“相府中这些短距离的传送阵法,是用什么方式供给能量和填补消耗的?” 李泌的手指划过图纸,指定在一个位置:“这些道纹极为精巧,自成体系,能够通过自身的吐纳缓慢恢复能量,一次传送后需要大约一个月时间来充能。” 余浪点了点头,这与他之前的推断基本吻合:“也就是说它们的能量供给便是来自周围的天地灵气,如果选择这种供能方式,即使将整个密室中的灵气抽调一空也无法完成这样长距离的传送。” “正是这个道理,所以我劝你还是息了这份心思吧,即使倾我万象山千年积累也无法造出这等体量的传送阵,更何况你一个无根无基的归仁侯。”李泌原已确定此事决计不可行,这次本就是抱着劝退的心思。 按照目前的思路,除非在密室旁边搞出一个核反应堆,否则能量是绝对不够的。余浪苦笑,要是能弄出核反应堆,哪里还需要忌惮大唐,横扫整片星球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再寻找到合适的供给能方式之前,此事不得不搁置了。 “高力士求见。”奥巴巴在门外喊道。 “请他进来吧。”余浪摊在椅子上,用手指不住地摩挲着太阳穴。 李泌收好了画卷,先一步离开了。如果说玄宗身边的近人有谁能让他感到不安的话,高力士无疑算是其中一个。 高力士心情颇为闲适,在侯府中逛了一圈才来到正厅见余浪:“归仁侯,你这宅邸颇为大气,细节处的雕琢也颇见心思,很不错。” 余浪赧然一笑:“这是托陛下隆恩和将作大匠的一双妙手。高大将军家大业大,光是在长安城中就有几十处华屋豪宅,哪里是我这小小的侯府能够相比的。” 高力士微微一笑:“我已是一把老骨头,那些华屋豪宅也占不了几天了,大唐的未来终究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 “人生代代无穷已,不过是一遍一遍周而复始的循环,我终有一日也会成为一抔黄土,都是过客罢了,过好当下就很好了,想太远累而无用。” 高力士目光一凝:“难得归仁侯年纪轻轻已有这份达观,老身放下这些执着时已年届不惑,归仁侯今年不过二十三岁吧,着实难得。” 算上前世的二十五年寿命,余浪真实的心理年龄也快有三十五了,又是真正死过一次的人,有这些感悟不足为奇,但在高力士眼中还是极为难能可贵的。 仆役为主客二人添好茶水。 高力士捧起茶盏喝了一口:“前番在崇化坊中喝到的就是这茶,转眼三年过去了,归仁侯已是当朝三品,陛下宠臣,竟能如此不忘初心,极为难得。” 余浪一愣,自己并非刻意为之,只是延续了从前在集贤里的习惯:“这茶是一位故人爱喝的,我喝着颇为顺口,不知不觉也习惯了。” “那位故人对归仁侯来说很重要吧。”高力士毕竟是过来人,深知能在自己身上留下习惯的朋友极为稀少,有时候自己是恍然不觉,但那人的位置已是无法替代。 “嗯。”余浪闷闷地应了一声,眼前出现了青青亲自挑拣新鲜茶叶时脸上的欢喜。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一直不愿不敢承认,青青在他心底始终占据着最显赫的位置。 高力士轻咳了一声:“归仁侯,实不相瞒,老身这次前来,是想与你结盟。” 余浪心思百转,玄宗最忌讳臣下结党营私,这高力士作为最得陛下信任的宦官竟如此正大光明地说要与自己结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高力士似乎看出了余浪心中的顾虑,淡淡说道:“并非结党营私,只是老身极为看好归仁侯,想在您身上下个注罢了。” 余浪见高力士坦率,也不再畏畏缩缩:“多谢高大将军抬爱,只是余某不过一介武夫,在朝堂上并没有太大的影响力,陛下也没有将我外放领兵的意图,哪里入得高大将军法眼?左相李景堂才是长袖善舞,年纪与我相仿,在朝堂上一呼百应。真要说下注,此人才是真正的奇货可居吧?” 高力士脸上浮现出高深莫测的笑容:“李景堂如今看似风光,他却与李林甫牢牢绑在了一起,跑不出这个格局,成就终究有限。你不一样,你是孤臣,没有派系,陛下真正敢用的还是你。况且如今大唐乱象已现,到时候能够鼎定乾坤的可不是只会搬弄唇舌的文臣,而是能够荡平四海的无双猛将。” 余浪神情一肃:“高大将军,何以断言乱象已现?或者说高大将军既已有这般高瞻远瞩,为何不劝谏陛下,反而与我讨论亡羊补牢之事?” 高力士神情哀戚,叹了一声气:“陛下老了,有时候心太软,有时候对自己过分自信,远不如年轻时杀伐果断了。有些事情我说了也不会有用,反而会让君臣之间生出嫌隙。” “高大将军,恕晚辈之言,也是因为陛下身边能说上话的你们都老了,不再敢像年轻时一样与陛下无所顾忌地畅谈进言,才加剧了这种情况,恶性循环。”余浪颇为惋惜,若是这些玄宗身边的老臣还有玉碎死谏的勇气,未必不能激起这位暮年雄主曾经的血性。 高力士面色一变:“我手中握有安禄山意图造反,私下招兵买马的证据,归仁侯可有勇气为千万黎庶向陛下死谏。” 原来在这儿等着我呢,余浪身子一震,明知这是高力士挖的坑,还是忍不住豪气顿生:“有何不敢?”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章 愁钱 “不敢不敢!”正厅之外忽而闯进来两名女子,“傻子才敢。” 高力士神情不悦,他虽不是此间主人,对于不请而入的客人却向来是讨厌的。 侯府管家一脸苦涩:“侯爷,这两名姑娘我实在拦不住。” 余浪又惊又喜,竟忘了说话。这两名闯进来的姑娘,一个是天师门的宁小雨,一个是远走止水庵三年之久的青青。 青青看起来比三年前清减了许多,气质更加沉稳。方才说话的宁小雨还是那副大大咧咧的模样,二人虽都是美女,气质却迥然不同。 余浪回过神来,连忙代替二人向高力士告罪:“高大将军还请原谅,这二位姑娘于我都有救命之恩,关系亲近。她们不知贵客来访,因此有所冒犯,余某替二人向您谢罪。” 听了余浪的这一番说辞,高力士脸上的神情也缓和了许多,拱了拱手说道:“既是如此,老身下次再来拜会吧,至于进言一事,你不必急着表态,还是多想想吧。” 余浪将高力士送出了侯府,这才回身来见二人。 宁小雨和青青两人一左一右,眼神像是两把温柔的刀子,剜得余浪浑身难受。 余浪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你们俩怎么走到一起去了?” 宁小雨当即挽起青青的胳膊:“我和青青妹妹情投意合,已经私定终身了。你这脚踩两只船的负心郎,一个也别想了。” 青青脸色微红,低声说道:“他哪里是脚踏两只船,他是一条船也不想粘。” 余浪白了宁小雨一眼:“不正经说话我逐客了啊。” 余浪了解宁小雨的性格,就得针尖对麦芒地应对,否则能被挤兑死。 果然宁小雨收起了玩闹的态度:“南海神尼前阵子带着青青到天师门做客,我和青青姐一见如故,成了好朋友。前几日陛下意欲发兵踏平天师门的消息传出来,我们两个就随师门的人来长安进一步打探消息。” “如今你贵为归仁侯,又被陛下收为义子,是天子跟前的红人。”宁小雨满面微笑得转头看向余浪,“这点小忙不会不帮吧?” “摆脱灭门之祸是小忙吗?”余浪存心故意吓吓宁小雨,“方才那位被你得罪的老人才是真正的天子近臣,他就是高力士,他要是回去在陛下面前添油加醋几句,你们天师门这次可就真得在劫难逃了。” 青青却先急出了眼泪:“余浪,天师门里的人都很好,你一定要帮助他们啊……” 余浪心中一疼,只好松了口:“放心吧,秋猎之上李泌站出来为天师门说话,陛下已收回成命,责令左相李景堂彻查此事。以李景堂的手腕,即使揪不出幕后黑手,这把火也烧不到天师门去了。天师门趁着这次进京赶紧向陛下表表忠心,将拖欠的税款给结了,此事多半就能风平浪静的过去了。” 宁小雨面露难色:“这两年闹灾荒,天师门所有存银都拿去赈济附近十县的灾民了,实在拿不出银子进贡。你如今当了这归仁侯,想必捞了不少钱,能不能借点。” 赈济灾民本是一举,自己与天师门也颇有一段缘分,余浪叹了声气:“差多少?” “一万五千两银子。” 余浪被茶水呛得不轻:“你把我卖了也凑不出这么多银子。” 宁小雨在正堂中转了一圈:“我看你这宅子很气派,卖了应该够。” “够个屁,这宅子只是陛下赏给我住的,地契房契都归皇家所有。以后我要是死了或是失了宠,还会被赏赐给其他朝臣,你说怎么卖?”余浪大为光火,自己好心好意帮忙,没成想宁小雨竟是狮子大开口,一张口就要这么多银子。如今归仁国内百废待兴,正是用钱的时候,余浪得到的赏赐大多秘密运往归仁国去了,侯府之中堪称一贫如洗,全靠千牛龙武将军的俸禄养活一大宅子人。 宁小雨转了转眼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崇化坊还有一处宅邸,城外还有三十亩良田。” 余浪扶额,这分明是上门讨债的,将自己的私产调查的一清二楚:“崇化坊的宅子是杜甫留给我的,我只是代为保管罢了……即使真得卖了,宅子加三十亩田,最多折价三千两银子,填不上你这窟窿的。” 其实余浪名下还有一处酒楼,一间当铺,以及归仁侯府内的报馆,只是这三处产业目前都还在赔本赚吆喝阶段,没开始赚钱呢,一时之间无论如何也凑不出这么多银两。 想到报馆,余浪忽然有了主意,赈灾济民导致无力上交税款是个非常好的炒作由头,借着长安时报目前铺开的市场发起一波众筹,既能扩大报纸的影响力也能为天师门凑够银子。 余浪满面欣喜地问道:“你们天师门目前能凑出多少银子?” 宁小雨一愣,答道:“五千两。” “把你们的五千两银子都给我,一月之内,我给你凑足两万两银子归还。”余浪胸有成竹地说道。 “你仿佛在逗我?”宁小雨眼睛瞪得滚圆,“我来找你借银子,怎么反倒变成你管我要钱?” 余浪懒得解释:“你自己选,你留着这五千两反正是凑不够其余供款,给了我反而有机会。” 宁小雨咬了咬牙:“虽然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暂且信你这一次,我回去找几位叔伯商量一番。” 宁小雨转身便出门,她行事一贯风风火火,心里藏了事情必得解决才能安心,否则心中难安。 青青也要走,却被余浪拦住了。 青青偏过头不去看余浪眼睛:“你要做什么?” 余浪微笑:“这里是你的家啊,在外面漂泊了那么久,也累了吧,也该回家歇歇了。” 青青不理他:“我没有家,归仁侯请自重,我大唐律法严明,即使是皇亲国戚强掳民女也是要进大牢的。” 李泌这时候冒了出来,手里啃了一半的桃子落在地上:“青青!” 青青也喜出望外,当即一头钻进了李泌怀中。 心里很酸啊,余浪苦笑,当年在西都城与青青第一次见李泌时,青青心里只有余浪,对这李泌哥哥冷淡得很,没想到时过境迁,自己反倒成了最受冷落的那一个。 李泌一脸奸笑地看着余浪,显然对眼前这副局面极为满意:“青青,你在这归仁侯好好住着,余浪在这里只是老二,我才是老大,没人敢欺负你。” 青青扬起脸,竟是点了点头,答应了李泌的挽留。 余浪颇为心碎,不过念及当年是自己无情在先,只好默默吞咽下苦果。不管怎样,青青还愿意留在归仁侯府之中总是好的。 奥巴巴见了青青也极为开心,当即吩咐厨房加菜,很有几分侯府大管家的派头。李泌更是不可一世,对府内丫鬟小厮呼来喝去,分外照顾青青。反倒是余浪这个归仁侯没什么存在感,只好去报馆安排众筹捐款事宜。 如今长安时报一天的刊印量大概在五千份左右,有效派发数在三千分左右,靠着余浪今时今日的身份,长安城中不少贵族家中都订阅了长安时报,还算有些影响力。但要想众筹出两万两银子,这份影响力还不够,得砸钱。 老孔是长安时报的负责人,听了余浪的众筹计划愁眉不展:“侯爷,之前按照您的吩咐一份长安时报定价一个铜板,根本收不回成本,是在赔本赚吆喝,甚至由于咱们长安时报比纸张还便宜,不少人买回去当废纸用。如今若是还要加印,可要赔进去不少银子。” 余浪摆了摆手:“咱们长安时报虽然定价便宜,却没有到亏本的地步,只是利比较薄而已,我有便宜的进纸渠道,这一点你不必担心,按照我制定的众筹方案撰写内容就可以了。” 余浪当然不会告诉老孔,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努力,他已经改良了大唐落后的造纸术,压缩了成本。当然仅仅是改良而已,通过有限的知识替换了几种材料和模具罢了。想要进一步压缩成本甚至搞出一个造纸厂,以唐代落后的生产力几乎不可能做到。 老孔点了点头,他一辈子清高不得志,平时没服过谁,唯独对这位归仁侯极为钦佩。这个许多人不看好的长安时报对老孔来说意义重大,几乎将之视若生命,若是长安时报真正做了起来,老孔黯淡的一生之中总算能添一抹亮色。而且他见过归仁侯在长安时报上刊写的诗作以及连载,对其才华也极为钦慕。 余浪翻看了一阵最新的长安时报,对另一位伙计小贾说道:“你去请沈老板来一趟,就说我想和他谈一笔生意。” “沈老板贵人事多,只怕他未必肯卖这个面子。”小贾面露迟疑,沈老板虽然是一介布衣,生意却做得很大,西市有两成的店铺都挂着沈家的字号,甚至丝绸之路上也有沈家的许多分号。此人每年为大唐上交的税款极多,很得玄宗赏识,特赐他“布衣卿相”的荣耀,见了天子不必折腰,一个小小的归仁侯未必能入此人法眼。 余浪沉吟了一阵:“这封密信你帮我交给他,他看了以后或许会来。” 密信里其实是鹰眼们传递回来的一条边角料消息,沈老板小妾与其族弟有染。作为一个现代人,余浪绝不会轻视这些的能量,尤其是贵人们的,往往价值连城。 想看更多更劲爆的内容,请用微信搜索公众号txtjiaa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一章 结盟天宝阁 沈老板的回复来得极快,侯府小厮抖着手呈递上来一只木盒。 打开木盒,里面躺着那小妾和族弟的头颅,两人临死前的面容惊恐万状。 “哎。”余浪自知这沈老板不仅不会来见,说不定还记了仇,“拿下去埋了吧。” 余浪本只是借这条消息逼迫沈老板来见一面,不曾想此人竟杀伐果断到这种程度,以这位沈老板的人脉,对这两人的死应当已做了充分的安排,才敢肆无忌惮地将人头送来侯府。 在找到合适的合作对象之前,此事只得搁一搁了,至少要等到天师门的五千两银子到位,才好真正去与那些无利不起早的商人们谈判。 青青走到愁眉不展的余浪面前:“你是不是缺银子了?” 余浪一愣。 青青从包袱里取出几锭银子:“当年我离开扬州时取走了三百七十八两银子,这些年虽然省吃俭用,还是花费掉了一些,剩下三百二十两银子,你看看够不够……” 余浪鼻子忽而一酸,手上却并不客气,将银子全部揽在怀里:“没了银子,看你还能跑哪儿去?” 三百二十两银子自然是杯水车薪,余浪真正的目的是留下青青,只有经历过分别,才能真正体会分别有多么孤独。 青青眼眶里也有泪水打转,声音低如蚊蚋:“我这次回来,本就没打算离开。师父说我未能忘情,得先入世才能出世。” 余浪登时笑逐颜开:“那你可得慎重,一入侯门深似海,我这儿可是易进不易出。” 青青捏起粉拳锤了余浪两下。 李泌不合时宜地出现并轻咳了两声:“青青妹妹,说好的永远都不要原谅这个人渣呢?说好的世上只有哥哥好呢?” 青青微笑:“有些话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李泌默然。 …… …… 饭点一过,天师门众人就抬着几箱银子进了侯府,一路上极为招摇,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余浪颇为无语:“你们这般高调,是想让全长安的百姓知道你们抬着银子来贿赂我么,如此行事到时候我在陛下面前进言的分量可就大打折扣了。” 其中一个胖胖的天师门长辈宁中则回头怒斥一帮小辈行事不周,宁小雨则是吃吃一笑:“归仁侯,咱们这般行事也是把天师门与你归仁侯府绑在了一起,咱们两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可得尽心尽力才是。” 若是其他人这般行事可就惹恼了余浪,他最烦玩弄心机威胁他的人,可偏偏此人是宁小雨,他没法生气。 天师门另一位持重一些的长辈叫作宁清弦:“归仁侯,听闻你在沈老板那里吃了瘪,暂时找不到人可以联手。我这里倒是有个合适的人选,不知归仁侯可愿亲自走一趟。” 余浪心念电转,自己派人去找沈老板不过是饭前刚发生的事情,而且行事极为低调,天师门此时便得到了内情,还是有些门道的。 “愿闻其详。”尽管心中存疑,余浪面上表情却是镇定自若。 宁清弦继续说道:“此人乃是天宝阁的老板周文瀚,他在长安共有店铺七十四家,与沈老板一样并未依附于任何权贵,是合适的合作对象。我天师门曾有一位长辈救过周文瀚的性命,此事大有可为。” 余浪问道:“既然你们于周文瀚有救命之恩,直接管他要银子好了,何必这般费劲?” 宁小雨点了一下余浪额头:“呆瓜!自古施恩不望报,哪有借之敲诈银两的,我天师门的老脸往哪搁?而且你当周文瀚的银子都是大风刮来的么,两万现银几乎相当于他账面上所有的周转资金了,一下子都拿走他的生意就瘫了。” 宁清弦轻咳了一声,这丫头真是什么都敢往外说:“归仁侯,此事是我天师门有求于你,因此老朽昨夜开天眼为你算了一卦,周文瀚是侯爷命里的贵人,此事大有可为。” “既然你们天师门个个能掐会算趋吉避凶,难道算不到这次秋猎会被人算计吗?” 宁清弦摇头叹息:“医者不自医,相师以折算寿元为代价窥探天机已为天道所不容,本门气运更是无从探查。” 余浪原本对这些神棍没有太多好感,见了宁清弦却对之前的刻板印象有些改观,此人愿意为了自己折损寿元开天眼,好歹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否则尽可以仗着宁小雨与自己的关系予取予求。 …… …… 天宝阁处在西市最繁华的路段,五层小阁楼极为挑眼。长安的贵人们以持有一件天宝阁第三层的宝物为荣,第四层特贡皇家,第五层更是传说中的存在,据说第五层的每一件宝物都称得上是价值连城。 周文瀚名下产业虽多,却以天宝阁最为金贵,因此大多数时间他都亲自坐镇天宝阁。 余浪暗赞天宝阁好大的手笔,门外护卫最低也有破虚中境的修为,内里想必也有不少高手坐镇。余浪不由也动起了为侯府招兵买马的念头,归仁国内虽然有不少精兵强将,毕竟远水解不了近火,长安归仁侯府内可谓一地杂鱼,护卫之中修为最高的队长吴伟只有游海中境的修为,其他人更是不够看。余浪自身修为虽高,却不能总是事事亲力亲为。 分神间,天宝阁的两名护卫拦住了余浪:“来客可有邀请函?” 余浪只穿了一身常服,也没有携带随从,难免要被人盘问:“没有。” 早就听说过天宝阁逼格极高,需要阁主亲手书写的邀请函或者朝廷三品以上大员才可以进入。 “那您可以考虑办一张我天宝阁的贵宾卡,有了贵宾卡即使没有邀请函也可以进入。” 有点意思,这天宝阁居然懂得搞会员制:“一张贵宾卡要多少钱?” “一千两银子。” 一张永久入场券要一千两银子?余浪显然并不愿意掏一千两银子,看来天师门的人绝对低估了这位周文瀚的财力,仅仅是一张贵宾卡就要一千两银子。 余浪负手说道:“听闻天宝阁另有一项规定,三品以上大员可自由进入前三层观摩?” 听了余浪这话,天宝阁一楼掌柜慌忙迎了出来,拱手道:“如此年轻的三品大员,除了左相李景堂,只有归仁侯余子游了,敢问阁下是哪位?” “余子游。” “请。”掌柜甚至并未要求查看任何信物就邀请余浪进去了,不说旁人有没这份胆子冒充归仁侯,单是余浪身上久历沙场产生的杀伐之气,寻常年轻人也根本模仿不来。 余浪看了一圈,一楼的东西虽然名贵,但也多是些金石玉器之类的俗物,做工虽然精致,但在外面也并非看不到。 余浪本就不是来买东西的,装模作样地看了几件玉器便问道:“周老板在吗?我想找他谈一桩生意。” 掌柜满脸歉意:“老板在第三层招呼一位贵客,暂时不便见客。” 余浪凝神听了一会儿,皱眉道:“看来你们老板遇到点麻烦,我去帮帮他。” “诶,归仁侯……”掌柜本想拦住余浪,可是以他的身手哪里拦得住,余浪一个侧身便轻飘飘落到了三楼拐角处。 “周文瀚,本王好声好气与你商量,你非要让我下不来台吗?”说话之人余浪也见过,正是玄宗第六子,荣王李琬。 周文瀚不卑不亢地回道:“请王爷恕罪,这样东西文翰只是受人之托代为保管,实在难以从命。您再看看三楼的其他宝贝,但凡有合眼的都可以取走,小店分文不取。” 李琬冷冷逼视周文瀚:“若是本王一定要这玉佩呢?” 周文瀚拱了拱手:“此物之主于草民有再造之恩,若是王爷执意想要,文翰唯有先毁了这玉佩,再自杀谢罪!” 这周文瀚愿意为了故人留下的一块玉佩得罪亲王,甚至不惜以死相酬,不像个市侩的商人,倒有几分任侠之气。余浪心中对此人生出几分好感,有意回护。 余浪故意放大脚步声走到二人身边,冲李琬打招呼道:“荣王。” 李琬本有些愠怒何人敢在此时打扰,见来人是余浪,顿时换上了一副笑模样:“原来是归仁侯啊,本王正欲去府上拜访呢。喏,我在周老板这儿看上了一块玉佩,觉得与你的气质甚是相符,想要买来送你。不料周老板不愿割爱,愁得很。” 原来这块玉佩李琬是为余浪挑的。 余浪微笑,他早就知道这李琬是自己的脑残粉,每天天不亮就差小厮来取最新的长安时报,对其中的连载故事《笑傲江湖》看得是如痴如醉。 “君子不夺人所好,周老板愿意为了保住故友的一块玉佩舍却性命与富贵,不正是《笑傲江湖》中所宣扬的侠义吗?” 李琬听得连连点头:“是是,归仁侯言之有理,这玉佩咱就不要了。今日撞上了也是缘,归仁侯可有暇陪本王出去喝两杯?前几次去你侯府都扑了个空,颇觉遗憾呐。” 眼见左右推拒不过去,余浪只好应道:“王爷先去鸿运楼等我一会儿,我与周老板谈些事情,随后就来。” 让王爷等下臣细究起来有些大逆不道,可谁让李琬是余浪的脑残粉呢?欢天喜地得去鸿运楼包场去了。 想看更多更劲爆的内容,请用微信搜索公众号txtjiaa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二章 破珠重圆 周文瀚取了那块玉佩,引余浪前往天宝阁第五层的密室。 密室隔音效果奇好,余浪敲了敲四面的墙壁,对这密室的构造颇为好奇。 周文瀚年约四十,虽身家巨富衣着却极为朴素,像个寒窑里苦读十年的落魄书生。他忽然单膝跪地,郑重拜倒:“周文瀚见过少主。” 余浪一脸懵:“周老板是不是认错人了?” 周文瀚将手中玉佩递给余浪。 余浪把玩了一阵,发现玉佩之上赫然刻着一个“浪”字,难怪李琬说什么这块玉佩与余浪气质相符想买来送给余浪,原来上面刻着余浪的名字。 “文翰世受徐家之恩,徐家本是巨富之家,英国公之父乃是当时首富徐玠,徐家产业自古为长房长子所持有,当年敬业公兵败,不得不将徐家产业化整为零,散诸四海。文翰穷十年之力将徐家产业整合完毕,只盼有一日能报故主之恩。” 余浪微笑:“本侯姓余,祖籍扬州,与故英国公没有关系,周老板确实是认错人了。” 周文瀚虽然看起来还算是个实诚人,但是余浪绝不会那么轻易曝露身份,这一路走来他尝过太多的阴谋与背叛,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不敢认下这身份。 周文瀚似乎对余浪的机警颇为满意:“小人没说归仁侯与徐家有什么关联,只是讲了个故事罢了。天宝阁诸产业奉归仁侯为少主,是为了能找一棵遮风避雨的大树,归仁侯尽可以如此理解。” 长安城中不知多少大树盼着周文瀚能依附。 见周文瀚并未要求自己承认身份,余浪心中对他的信任又添了几分,笑道:“既是如此,本侯求之不得,眼下正有一桩难事需要与周老板合作,只要运作得当,应当是一副双赢的局面。” 得了周文瀚的通力支持,又有李琬的仗义相助,余浪拍脑壳想出的众筹计划在长安城激起了不小的风浪。 周文瀚按照余浪的吩咐,凭借自身人脉,将长安城小半的铺面都拉入了这次活动,凡持有长安时报入店的客人得可免去一部分花费。当日的长安时报卖出一万余份,有人是奔着实惠去的,有人是凑热闹,权贵们则是好奇归仁侯又玩出了什么新花样。 在荣王李琬的帮助下长安时报成功送上了玄宗案头。 这日的长安时报由余浪亲自主笔,数易其稿,不论是可读性还是趣味性都极高,玄宗看得一时大笑一时赞叹,连捧在手中的茶盏凉了也没察觉。 杨玉环颇有些不高兴:“陛下,这薄薄的几张纸到底有什么好看?陛下快有一个时辰没看过妾身一眼了。” 玄宗心情颇好:“爱妃也可以拿去看看,这是归仁侯新弄出的玩意儿,有些意思。” 听到归仁侯这三个字,杨玉环的心情极为复杂,余浪曾是她在扬州城唯一能说上话的朋友,自己却欺骗了他,为了保命以饲魂术侵占了红绸的身体。杨玉环不是天生冷血薄情之人,她也曾想过维持住一体双魂的局面,只是深宫之中敌人无数,行差步错便是万劫不复,红绸许多事情都应付不来。加上三年前忽然听闻兄长杨钊的死讯,气头上的杨玉环狠心彻底抹杀了红绸的意识。杨玉环太了解余浪了,从他还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时就极重感情,这份仇怨无法化解。如果不能杀掉余浪,终有一日自己也会死在他手中。 杨玉环接过长安时报细细看了一遍:“陛下,天师门尚未洗脱刺杀左相的嫌疑,归仁侯便如此高调得为其筹措银两,是否有些过了。” 玄宗笑道:“朕也是才知道天师门放银赈灾一事,朕派出的钦差近日也确认了此事,天师门被清河诸县的百姓视为仙门,亏得李泌及时拦下了朕,否则此次难免要大失民心。归仁侯此举是为朕补过,我已经差人代表皇室送上了五千两善款,到时候再顺势将天师门上交的贡银尽数拿去赈灾,此举应当能为朕挣回不少民心。细想想也是,谁会蠢到行刺之时还用刻着自家铭文的剑器,是朕疏忽了。” “陛下就如此相信天师门与行刺一事毫无瓜葛?若是他们有意用自家剑器行刺来减少怀疑呢?”杨玉环不愿罢休,为了从西蜀剑阁借这一把剑来她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没想到被余浪和李泌二人一番搅局,陛下竟完全消除了对西蜀剑阁的疑虑。 玄宗并不生气,相反他很喜欢杨玉环故作聪明却被自己教育的模样,这会增强他对于自己智慧的自信:“爱妃你想想,这世上可有无因无由的事情?任何人做事都是有其目的的,就连刚出生的孩子啼哭也是知道要奶喝了,更何况是成人?天师门不过是一群叩问天机的神棍,他们需要的是百姓的信仰,为何要行刺左相?若是左相死了能对他们产生什么利益?顺着这个思路,只要想想左相死了对谁有好处便能顺藤摸瓜找出真凶。左相属于李林甫一系的文官,恨之入骨的不在少数,但能够动用云端飞剑这等杀招的却几乎没有,恨李林甫入骨的多是一些书生,又哪里有这等手段?” 杨玉环眼睛一亮:“归仁侯是无相境的高手,平素在朝堂上也多与李林甫顶撞,会不会是归仁侯本人……” 玄宗摇头:“不会,归仁侯是对事不对人,他只是会极力反对李林甫一些倒行逆施的手段,甚至相府拿出来的一些可行方略他会站出来支持,所以他本人对李林甫并没有太大的敌意,只是努力维持朝堂上的清明正气。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论他如何拂逆朕的意愿,遭受多少非议,朕也要为他说话。” “可李景堂对其毕竟有夺妻之恨,传言当年归仁侯临去长安之时已与李晴情投意合,而归仁侯虽然人品无可指摘,或许会源于一腔热血冲动之下想要杀李景堂,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玄宗似笑非笑地看着杨玉环:“英雄难过美人关?爱妃你倒说说,朕是不是英雄,又过不过得去你这一关?” 杨玉环自知失言,忙红着脸说道:“臣妾失言了。” “罢了,或许朕还真过不去你这一关。”玄宗叹了一声气,“朕是英雄,归仁侯却不是英雄,不是说他没有做英雄的能力,而是他没有做英雄的心,终究是个只会小打小闹的孩子,他没有这等壮士断腕的气魄,否则朕也不敢用他。好了,朕有些乏了,先退下吧。” 曾经的余浪一无所有,甚至敢孤身拿下北固山三百匪患,如今他得到了太多也背负了太多,行事反而越来越有些瞻前顾后了。杨玉环真想告诉玄宗,余浪不是没有牙齿的浪,只是藏起了牙齿,若是过分轻看了他,可能会追悔莫及。只是此刻玄宗显然不愿意再聊下去,杨玉环也只得知趣地退下。 …… …… 于此同时,余浪在归仁侯府之中大摆庆功宴,不仅天师门众人列席,周文瀚、荣王李琬也一同前来欢饮。 宁清弦率先起身举杯:“这次我天师门能顺利度过此劫,全仰赖归仁侯所想出的奇策,仅仅是第一天便凑足了八成善款,宁某代表天师门敬归仁侯!” 余浪也不客气,仰脖子喝干了酒,也向其余诸位出钱出力的朋友一一道谢。 周文瀚说道:“我周家商号今后奉归仁侯为主,长安时报借着这次机会一炮而红,想必归仁侯不会想一个人发财吧?” 这番话说得极为巧妙,以看重长安时报的商业价值为由头,将自己绑上了归仁侯府,合情合理,并不显得突兀。 李琬颇为眼红:“本王一直以来都是长安时报的拥虿,对归仁侯本人也极为钦慕,加上前些日子父皇也认下了归仁侯为义子,发财不带老哥我可说不过去。” 天师门、荣王府、周家,这三方势力同时与归仁侯府结盟固然是一桩好事,可余浪向来以孤臣自居,怕得就是拉帮结派引起玄宗的猜忌,因此颇难决断。 李琬看出了余浪的顾虑:“本王没什么宏图大志,几乎不过问国事,父皇也知晓这一点,咱们只是搭伙做生意,只要给朝廷交够了银子,父皇是不会在意的。” 余浪点了点头,太子李亨与寿王李瑁他决计不敢与这二人为伍,李琬却不同,他虽然有些清名,却从来不参与争权夺利的事,只是有些生意上的往来料想玄宗不会太过在意。 众人皆大欢喜,欢饮达旦。 送走了诸位客人,余浪独自在院中负手看着中天明月。如今自己外有归仁国作为大本营积蓄力量,内有归仁侯府也在不断壮大,也算有些势力了。曾经他只是希望能在乱世之中独善其身,保护好亲友,如今能力越大担子越重,诛除安禄山也成了刻不容缓的事情。 “我早说过,来了长安你会后悔。”青青为余浪披上一件长袍。 余浪从怀中取出半片夜明珠,笑道:“若是再也不能与你相见,我会后悔。如今你来了,没什么好后悔的。” 青青也取出另半片夜明珠:“我恨过你,想过再也不要见你。可师父说我尘缘未了,难登大道,所以我来长安了尘缘。” 破珠重圆。 想看更多更劲爆的内容,请用微信搜索公众号txtjiaa chapter;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第一百四十三章 生辰 余浪为天师门筹足了银子,玄宗顺势大开天恩将这笔银钱用于赈灾,受灾难民对陛下感恩戴德。灾区左近其余世家大族也纷纷出钱出力赈济灾民,毕竟陛下开了这个头,他们若是仍毫无表示,恐怕民望尽丧了。 与此同时,李景堂也搜集了足够证据证明那把刻有天师门铭文的飞剑实则出自西蜀剑门。玄宗早前已心有所感,料想此事背后有杨玉环推波助澜,安抚了李景堂一番,叮嘱他不得外传,也不再追究此案。玄宗为人谨慎,西蜀是他准备的退路之一,因此轻易不会动念与西蜀剑阁交恶。 杨玉环玩弄的许多小心机都落在玄宗眼中,他却不愿与自己的女人较真,这份宽容本质上还是源自他的自信。 安禄山在安庆绪的建议下认杨玉环为干娘,变向也成了玄宗义子。余浪觉得有些好笑,不知不觉间自己竟多了安禄山这么一个便宜兄长。安庆绪是余浪埋在安禄山身边的最后一颗钉子,或者说是李景堂送到余浪手中的一颗钉子。 深秋十月,安禄山离开长安返回范阳。 归仁侯的“猎鹰计划”进入了紧锣密鼓的筹备阶段。 “胡闹!”李泌知晓了余浪的行动计划显得极为气恼,“你杀意这般坚决,安禄山回到范阳大本营,不反也反了!要知道他为了讨好李林甫和玄宗几乎得罪了其余所有势力,要是连你也与他不死不休,他必定会做殊死一搏,现在不是动手的好时机。” 余浪对李泌的反应并不意外:“第一,你的假设是建立在猎鹰行动失败的基础上,我不会失败,也不能失败;第二,即使行动失败安禄山现在也不敢反,一是李林甫还没死,他手底下的关键人物是以李林甫马首是瞻的,不会听从他调遣,二是他的准备还远不够充分,没有兴兵作乱的能力。若是安禄山被我气昏了头,真得选择此时造反,那可是一桩美事,仓促间范阳能调多少兵?恐怕仅以我手中的左右龙武军就能轻松吃下。” “幼稚。”李泌叹息,“凭你现在的班底不可能杀得了安禄山,这种举动只会打草惊蛇。” 虽然质疑了猎鹰行动成功的可能性,李泌却基本认同余浪的其余判断,此时安禄山即使有造反的心却没有造反的能力。 后世虽将这一场乱局称为“安史之乱”,余浪却清楚没有安禄山就没有史思明,史思明不过是个投机客,祸乱的根源还是在安禄山身上。 “若是安禄山死了,朝堂上的格局恐怕要发生很大的变化,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 毫无疑问,李林甫此时绝不希望安禄山死去,在他的谋划中,安禄山必须得在他后面死。想杀安禄山,就得考虑李林甫的态度。 李泌思索了一阵:“此事决计不行,安禄山此际确实没有造反能力,但此事若真的被你做成了,恐怕会逼反李林甫。安禄山只是一只狼,李林甫才是蛰伏的雄狮,失去了安禄山这么一张好牌,难保李林甫不会狗急跳墙。” 余浪动摇了,他不敢想象若是李林甫有了不臣之心会产生怎样一副局面,恐怕后果比安禄山造反可怕十倍,以此人手中所掌握的资源,若是决意造反……此事行差步错,可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恰于此时,门外传来仆役的通报声——“左相李景堂求见”。 “见。” 这是李景堂头一回主动来到归仁侯府,他没有带随从进来,孤身径直走到余浪和李泌所在的书房。 李景堂看起来有些劳累,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低声向余浪讨了杯茶喝才缓过劲来:“你的鹰眼被我杀了七个,埋伏在洪泽城郊外的三十死士此刻都在大牢里,平南坡的五十号人也被我收监了,其余还有……” 猎鹰行动的所有参与者不说被李景堂一窝端,至少也抓住了超过四成人手。 从得到情报开始,为了防止事情发展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李景堂不眠不休奔走千里,以雷霆手段遏制了整个猎鹰行动的进程。 说着说着,李景堂竟淡淡笑了出来:“这些虾兵蟹将就是你所谓的猎鹰计划?你可知道每天送到你手中的情报,有近五成都被我先看过了。要不是我从李屿手中接管了李家的情报系统,李屿几份折子递上去,就能让你身败名裂。咱们都不再是扬州城的无知少年郎了,你却总想凭借小聪明办成大事,你的安排虽然巧妙,却根本不足以杀死一名天启上境、以杀证道的恶魔。” 李泌竟对李景堂产生了几分欣赏之意,当年在西都城中初与浪字营众人相遇时,他只觉得此人不过是余浪的跟屁虫。可数年不见,李景堂不但修为胜过余浪一筹,心机手腕竟也高明不少。李景堂身上有让李泌都看不透的东西,这一点和余浪极为类似。 李景堂拍了拍余浪的肩,目光颇为恳切:“浪哥,你再给我一点时间,也给自己一点时间。” 余浪缓缓松开了拳头:“给我一个理由,你如此为李林甫卖命的理由。” “李林甫,他是我爹。” 李景堂说完便走了,留下心神剧震的余浪。 立场可以选,出生却没得选。 …… …… 在李景堂和李泌二人的轮番劝说下,余浪不得不暂时搁置了猎鹰行动。李景堂口中的给他一点时间,想必是想等李林甫寿终正寝再与余浪联手。李林甫这一阵子身体很不好,有近半年未曾上过朝了,想来大限也快到了。尽管余浪颇为担心李林甫一死安禄山更加无所顾忌,但还是不得不等。 有周文瀚的辅助,手底下的产业也都步入了正轨,长安时报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必备谈资,余浪终于能缓口气过一阵清闲日子了。 清闲却不太平,天师门的人离开了长安,宁小雨却留在了归仁侯府中。宁小雨与青青情同姐妹,无话不谈,倒是余浪常常被晾在一边。 这一日饭后,余浪从宫中归来,正好撞见宁小雨和青青摆弄他挂在书房中的五行弓。 宁小雨神情有些严肃:“余浪,这把弓你开了几次了?” 余浪低头算了算:“五六次吧,怎么?” “这把弓是好弓,上面却沾染了不少业力,长久使用会对你不利。” 青青脸上神情颇为担心,忍不住要探查余浪的身体状况。 余浪却颇为了解宁小雨,白了她一眼:“你不就是喜欢这把弓想拿走吗?还鬼扯什么业力。” 宁小雨被戳穿了小心思面色不变:“就说给不给吧。” “这把弓对我还有些用处……你喜欢可以拿走,但是我得告诉你,它只能被五行之力驱动,你拿去恐怕也没什么用。”余浪耐心解释道。 宁小雨哂笑,旋即拉开了五行弓:“是你们没见识才以为这把弓只能由五行之力引动,我天师门恰好也有功法与之契合,说话算话,这把弓以后归我了。” 余浪前阵子进宫与几位皇族后辈共同学习过五行功法,才发现玄宗这个顺水人情送得不实在,五行功法是需要从小修炼的,自己半路出家白白耽误工夫,索性不学了。这把弓正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送给宁小雨也不错。 “那你可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余浪说道,“这把弓不能白白送你,我希望你留在长安,留在归仁侯府,用这把弓为我保护好青青。” 青青追随南海神尼这三年,修为有所进益,也不过刚入悟玄,宁小雨坐拥天师门的顶级资源修为达到了无相上境,甚至比余浪更胜一筹。再加上这把能力不俗的五行弓,若是能得到宁小雨的承诺无疑会让余浪对青青的安全放心。 “我当是什么条件呢。”宁小雨脸上笑容灿烂,“我不仅要保护好青青,也要保护你。说起来,这次我随青青一同来长安,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宁小雨本就是余浪的接引人,两人的命运休戚相关,如今实力足够出山保护余浪也在情理之中。 余浪心中却猛然一紧,自己以往多次游走在生死边缘,宁小雨都很放心地当甩手掌柜,这回却要亲自来保护,是不是预示着,将有可怕的敌人会出现。 究竟是什么人,会对今时今日的余浪产生如此大的威胁? 青青冲宁小雨轻轻摇了摇头,宁小雨心领神会地一笑,示意青青不必紧张。 “你还记得自己的生日吗?” 余浪愣住了。 宁小雨打开桌上的木盒,里面竟躺着一块像模像样的蛋糕。 “surprise!”青青口中忽然吐出的生硬英文让猝不及防地余浪大笑出声。 眼前近乎荒诞的一幕把余浪的思绪拉回十年前,自己和宁小雨一起度过的第一个生日。 余浪开心之余有些无奈:“你把什么都告诉青青了?” 宁小雨眼睛里是余浪曾经无比熟悉的狡黠:“嘿嘿,爱一个人就要对她毫无保留。” “余浪,从今天起,你在这个世界不再孤立无援。那些以往你从不敢吐露的心事,我们也可以一起分担。” 宁小雨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青青接受这样玄幻的一个故事。 三人的手紧紧叠在一起,余浪觉得这是自己最快乐的一个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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