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锦衣》 第001章 命案(1) 楔子 三更的梆子刚刚敲过,眼前便略过一道黑影。 云芷一扣蓑帽,从飞凤楼的窗子飞身而出冲进瓢泼大雨中,紧追黑衣人而去。 一同执行任务的冯魁还没反应过来,两人已经一追一赶跑过了两条空空荡荡的街。 云芷的轻功极好,别说在她们六扇门,就算在锦衣卫中能与其匹敌的也屈指可数,可仍旧难以追上眼前的黑衣人。 这果然是个要案,连灭口都要派上这等高手。云芷心知事关重大,不能马虎,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追赶。 眼瞧着与黑衣人仅一步之遥,正要抽出腰间佩剑,却听耳边嗖嗖几声长箭飞过。 紧接着便觉得后胸一痛,一股巨大的推力将她推向前,她踉跄几步,以剑撑地单膝跪在地上。 低头借着街边几盏灯的微光,瞧见沾血的箭头已经穿透胸膛。 她忍着剧痛抬头,那黑衣人早已经消失在暗夜的雨幕之中。 云芷撑着一口气想要再重新站起来,头却沉的完全抬不起来。 耳边的风声和雨声都开始渐渐变的模糊,她极力挑起沉重的眼皮,却也只能看见蓑帽之下的寸余范围。 她闭眼之前,看见的是一双白底黑缎高靴和一节滚边刺绣的华服锦袍,似乎还有一股极淡雅又特别的香味。 …… 在京城中长期默默无闻的定国公府,近日稳居热闻头条。 据说素有大齐第一少年名捕之称的世子爷云逸风被国公爷赏了二十大板子,差点一命呜呼。 但追问起来,却无人知道内里原因。 只隐约有传闻说,是这位除了办案靠谱外处处不靠谱的世子爷带着自己的孪生姐姐去逛了小官馆。 被素来与其有嫌隙的荣国府小公爷逮了个正着,随即告发。 但有知情人透露这完全是无稽之谈,因为传闻云世子被打的这一天,他正在执行一项追捕任务。 逮的正是杀了户部侍郎的那个朝廷重犯。 所以众人揣测,这位不靠谱的世子爷大概是坏了锦衣卫的追捕任务,被他的准姐夫——锦衣卫都指挥使裴明揍了。 六扇门的后院里,众人围坐在小石桌旁闲话,捕快冯魁气的摔碎了手里的茶碗。 瞪溜圆的大眼睛里布满血丝,“云子明明是因公受伤,却叫这帮长舌头的说的这般不堪。锦衣卫抢了咱们的差事,竟还这般污蔑咱们的人!真他娘的……” 骂人的话还没说完,耳边一阵阴风吹过,一枚飞镖擦过他的耳边钉在了身后的门框上。 冯魁倒吸一口凉气,侧头便见一队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威风凛凛的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小白脸,裴明的心腹,锦衣卫千户——赵俊。 “裴大人素来厌恶被人非议,锦衣卫办案也不容他人质疑。冯捕快若有什么不满,可随在下一同回北镇抚司与裴大人当面说清。” 赵俊人如其名,生的十分伟岸英俊。这狗仗人势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竟分毫没有猥琐之气,反而带了那么几分正义凛然。 冯魁双眼瞪的铜铃般大小,怒气要挡不住从七窍冲出去。 坐在一旁的总铺头李振宏怕他鲁莽,一步上前将他挡在了后面。对赵俊赔了笑脸,“六扇门没有冒犯锦衣卫的意思,只是京城一带治安案件素来由六扇门执管。如今飞凤楼花魁案已有眉目,未经刑部批准我等不敢擅自推卸职责。” 李振宏锦袍玉带,一副书生打扮,清瘦面庞上带着些许笑容。虽然态度谦恭,看似陪着小心,可话里话外却在和赵俊叫板。 李振宏正直壮年,是朝中闻名的神捕。 赵俊虽然孤傲,但却也知道轻重。虽气恼冯魁态度恶劣,但仍耐着性子掏出了令牌。“圣上口谕,此案移交锦衣卫全权处理,六扇门要全力配合。” 李振宏定睛看了看那枚镀金的令牌,心中有些不甘,但也只能吩咐手下把案件前期调查的资料统统移交给锦衣卫。 冯魁不服,“我们为了追查这个案子,付出了多少人力心力!云子更因为这个受了重伤,到现在还生死未卜!” 躲在门口听了半天墙角的云逸风,唯恐再起争端,赶忙冲进来当和事佬。亲昵的搂住冯魁,“魁儿,那点小伤不算什么,兄弟我好着呢!”一面说,一面又拍了拍胸脯,以增加信服度。 冯魁有些懵,李振宏也有些不敢置信。 赵俊眼底闪过一丝惊诧,定睛看了看云逸风。见他面生女相,白净讨喜。虽是个文弱样子,但确实面色红润,体态稳健,毫无重伤迹象。 离出事那日,只过了三日,这云逸风的复原速度真是令人咋舌。 赵俊虽然觉得不可置信,却也懒得多做停留,与六扇门做完交接,又深深看了云逸风一眼后,便带人离开了。 冯魁一直为那天没能救云逸风而感到内疚,今日一看他生龙活虎的样子,竟有些激动,瞬间红了眼眶。 云逸风最受不了他这壮汉柔情,双手抵着他健硕的胸脯以阻挡他来抱自己。 大概是用力过猛,猛的喷出一口鲜血来。 一旁众人俱是一惊。 云逸风一脸痛苦,捂住胸口,对李振宏道,“大人,我这伤,一时半会难以复原,要请个长假修养……今日实在是怕冯魁因我与锦衣卫发生冲突,才奋力前来。” 李振宏心中动容,连忙应允,冯魁难过的要哭了。 云逸风却急忙扶着贴身小厮,溜了。 “少爷,您这演技真是绝了。”回程的马车上,小厮福旺捧着小圆脸,满是崇拜的看着悠然整理仪容的云逸风。 云逸风得意的挑眉,“要不是有些本事,我和姐姐互换身份的事怎么会瞒了这么些年。” 提起姐姐,却又心中十分怅然。云芷伤的很重,太医说药石无医。 云逸风根本无法想象,人生如果没有姐姐的陪伴要怎么过下去。 而此时药石无医的云芷,终于摆脱了一场冗长的梦境,悠悠转醒。 才刚醒来,便隐隐听见门外有人在低声八卦。 丫鬟甲声音中满是忧虑,“下个月姑娘就要和裴大人成亲了,若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没了,以裴大人的性格,只怕我们定国府全无安宁之日了……” 初来乍到,就要替原主嫁人了? 换了芯的云芷忽然很想再昏过去,看看能不能再重新穿越一次,换一个开局自由的人生。 第002章 命案(2) 云芷醒来后,断断续续听着外面小丫头的八卦,再结合原主的记忆,差不多拼凑完整了自己当下所处境地,也摸清了自己混账孪生弟弟的底细。 定国公府三公子云逸风,是贵胄中的才俊,十三岁入六扇门起,破要案、奇案无数,圣上曾经亲赐御剑以示褒奖,是大齐最具盛名的少年神捕。 然而这神捕名头,却是孪生姐姐假扮他得来的。这位公子,实际是纨绔中的翘楚,吃货中的极品。 本来调换身份的事情瞒的好好的,可偏偏云芷在追查案子过程中受了重伤,浑身是血的被同伴冯魁背回了定国府。 定国公慌里慌张请太医来看,一下暴露了云芷的女儿身。 定国公震怒,砸了重金封太医的嘴,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 此时此刻,整个国公府正因为这件荒唐事炸着锅。 定国公府老太太最好面子,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气的三天粒米未进。 原本红润的脸色眼见着罩上了一层铁灰。人吊着半口气倚在贵妃榻上,完全不理会跪了一屋子的丫鬟仆妇。 一个年过花甲的老人,三天不吃饭,无异于慢性自杀。 定国公一个头两个大,跪在母亲床前尽孝子本分。奈何是个锯嘴葫芦,哄人的话一句不会说。 老太太瞧他这幅窝囊样子也是心烦,提了手边的引枕砸在了儿子身边,“别在我面前做这幅样子,你养的一双好儿女,真是丢尽了我云家的脸。” 从前云逸风是名捕,老太太天天心肝肉的叫着,说老云家祖坟冒青烟了才得这么聪明的孙儿。如今聪明的孙儿变成了聪明的孙女就不行了。 孙子是为家争光,孙女就是败坏门风。 真是大型双标现场。 老实人定国公任凭母亲打骂,也说不出什么为儿女辩解的话。 一旁的国公夫人委实有些压不住心里的怒火,提着裙摆就要站起来理论,身边徐妈妈眼疾手快按住她肩膀。 忍,是内宅第一神功,也是婆媳斗法第一回合要领。 一旁看戏看了好久的三太太苏氏,瞧见国公夫人的异动,准备添把新柴,燃一燃这婆媳之间蠢蠢欲动的小火苗。 假扮一副善解人意,温柔如水的样子,挤到老太太跟前。“母亲,您就算是看在故去的父亲面上,多少也要吃些东西的。您忘了,他老人家临走的时候嘱咐您,要长长久久的活着,把他未来得及享受的福分都享受了。” 提起亡夫,老太太眸中有微光晃动。旋即更觉得气恼,“养出这样不知好歹的小辈,我真是没有脸面去见老公爷!” “虽然芷姐儿扮成风哥儿的样子去六扇门当差,确实有伤风化,有辱门楣。可她也是个有出息的,曾得了圣上的赞誉和封赏,也算是为我们云家争光啊。”三太太苏氏细眉微微蹙起,一副十分诚恳的样子。 “弟妹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定国公夫人实在是忍耐不了,拨开许妈妈按着自己肩膀的手,拔高了声音。 “便是那送了芷儿回来的官差,也并不知道她是个女儿身,全当她是风哥儿。怎么就有伤风化,有辱门楣了? 老爷一发现有差错,便封了太医的嘴。芷儿院子里的下人,都是精挑细选的忠仆。她们姐弟两个互换身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从前不走漏风声,偏偏出了事就张着嘴四处宣扬了? 芷儿那胸口的箭还没取出来呢,怎么满京城的就在传我们府上的世子爷带着孪生姐姐逛小官馆儿,让老爷打了个半死了? 怎么就我的一双儿女德行有亏了?这谣言到底从何而起!?” 定国公夫人生的珠圆玉润,面容讨喜,可字字珠玑却透着一股凌厉之气。身上的钗环耳饰随着身体微微浮动而叮当作响,更带了几分贵气逼人。 三太太苏氏内心是有些慌的,嘴唇微微有些颤抖,眉间蹙的更紧,样子更柔弱可怜起来。“是我言语不当,二嫂快快息怒。我原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想替哥儿、姐儿说几句好话。” 定国公夫人看她这副嘴脸,真是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刚才为什么啰嗦那么多,直接说一句,是你这个不要脸的长舌妇搬弄是非,直击她要害就完了。 这下让她四两拨千斤,变成了自己的不是。 果然,老太太铁青的脸直接变黑色。“你虽是郡主出身,可到底也是我云家的媳妇儿,这么当众质问你的妯娌,当我是死的不成?” 老太太关上门的时候,向来是不要什么颜面、不讲什么和气的。 她也确实是十分看不上郡主出身的二儿媳,毕竟在她眼里,郡主不管做什么都是在摆架子。 草根出身的老太太,看不上郡主的一身贵气。反而她的嫡亲侄女三太太,很投她的脾气。 定国公夫人想要顶嘴,却见定国公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对她摇摇头。 定国公委屈巴巴,“娘,朝阳她是性子急了些,并不是自持身份如何。这谣言,确实起的蹊跷。” 老太太真是要被儿子气的归西了,就这么明晃晃的偏袒媳妇儿。 “你的意思是我冤枉她了?她入府多年只给云家添了一双儿女,还彪悍善妒将原在你屋里伺候的人都赶了出去,更不准你纳妾,若不是仗着郡主身份,哪家的媳妇敢做这样的事?” “娘……娘,”定国公微晒,“咱们现下说的是府内无端起了谣言,并广散京中,您别扯远了啊。” 当着一屋子的下人,说起儿子房里事,这老太太可真是太没有修养、没有见识、没有脸皮了! 朝阳郡主被气的胸口直疼,干脆也不跪着了,扶着一旁许妈妈的手站起身。 老太太见她这般不尊重自己,惊呼出声,“混账、混账!都是你这般跋扈,才带坏了我的一对孙子孙女。” 朝阳郡主冷笑,“母亲眼下应该庆幸两个孩子互换了身份,否则可能即将丧命的就是我定国公府的世子爷!” 第003章 揭穿 一石激起千层浪,屋内瞬间落针可闻,但每个人的心里却波涛汹涌起来。 三太太苏氏的心剧烈的跳动着,将自己缩起来,试图降低存在感。 朝阳郡主性子刚烈,被惹恼了是天不怕地不怕的。 她居高临下的站着,斜睨着三太太。“原本为着阖府上下的安宁,我是不想扯开这块遮羞布的。可老太太一直被蒙在鼓里,一味的怪罪我的一双儿女确实有失偏颇了。 我儿躺在床上生死未卜,我这个做娘的,少不得要替她讨个公道。便就是这次救不回来了,黄泉路上也让她做个明白鬼。” 虽然定国公有意相瞒,但朝阳郡主还是听见了云芷伤势极为严重,药石无医只能等死的诊断。 一个即将失去孩子的母亲,自然是什么也顾不得,一股脑的将多年的隐忍和委屈抖了出来。 趁着老太太还在愣怔的劲儿,朝阳郡主扬声道,“将人带进来!” 随即,便见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矮胖仆妇被反绑着手,由两个粗使婆子压了进来。 “弟妹瞧瞧,这人你可认得?”朝阳郡主挑眉,看向佯装镇定的三太太。 “这般模样,谁能晓得是哪个啊。”三太太一脸嫌弃,用帕子捂了嘴,掩饰因为紧张而抖动的双唇。 那仆妇被关了三天柴房,发丝凌乱,衣衫脏破,人被绑着,嘴里塞着布条,确实有些让人瞧不出原本的样子。 老太太被惊的坐直了身子,指着那被按跪在地上的仆妇,“这……这不是长贵家的吗?” 长贵,三老爷心腹,是管着府上采买的大管事。 “连母亲都能一眼认出来,这镇日里管着三房用度的管事妈妈,弟妹竟然认不出来?”朝阳郡主冷哼一声,眼里尽是不屑。 三太太瞪圆了眼睛,以手掩唇走到长贵家的跟前,状似仔细辨认,实则暗下力度捏了对方的手。惊呼,“好好的,怎么被人绑了去?二嫂,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朝阳郡主挑眉,葱白玉指指向长贵家的,“叫她来说说,我是什么意思!” 一旁粗使婆子会意,取了那堵嘴的布条,长贵家的一少了掣肘,忙哭诉伸冤。“老太太、国公爷明鉴,奴婢是被冤枉的。” 老太太提了精神,“你不是老家侄女办喜事儿,告了假,要下个月才回来?如何被绑了?” 长贵家的眼神闪躲,“奴婢……奴婢还未出京城,就被夫人的人抓了。” 老太太看向朝阳郡主,怒色更深。 朝阳郡主不急不缓,问长贵家的,“我早已派人去你老家打探,你族里确有一个未婚的侄女,可因人生来痴傻并未婚配,且在前年便陨了。 当时你还往家里寄了帛金,足足封了二十两。族里众人无不夸赞你,便是在城里大户人家做了体面的管事妈妈,多年不回老家,仍不忘本。 是以,你又是告假、又是出城为何?” 长贵家的嘴唇动了动,不知如何狡辩。 三太太反应极快,“谁没有些不愿告与人知的私事,二嫂只因这些就抓了人有些不妥。” 老太太刚要帮腔,却又被朝阳郡主抢了先。 她接过身后许妈妈递上来的牛皮纸封递给老太太,“这里面,是长贵家的与红袖招签订的契约,买凶杀人。契约上面写的清清楚楚,要的是定国公世子的命。” 红袖招和飞凤楼隔水相望,是京城最负盛名的两座青楼。 两家明明实力相当,可红袖招的主人却远比飞凤楼主富裕很多,短短几年内就在城郊置办了大片产业,传闻是因为红袖招豢养杀手,暗做人命买卖,无本万利。 老太太惊的双手直抖,颤颤巍巍从那信封里掏出一张浅粉色的信笺,上面简简单单的写上了云逸风的名字,另附订金五十万两银票。 这是红袖招的规矩,买凶杀人者可将目标姓名和预付订金封在信封中放在指定位置,过程中双方绝不碰面,为的就是保护买凶者隐私。 然而此次之所以暴露隐私,是因为这银票,上面有三老爷的私章。 真是被三房蠢哭了! 朝阳郡主极有耐心的将红袖招规则细细讲述一遍,老太太渐渐从震惊变成了震怒,转头看向三太太。 朝阳郡主并不准备给三太太说话的机会,继续道,“派人去红袖招接头,取订金等一系列前期准备工作,都是长贵家的联系人做的。 原本红袖招杀人从未出过纰漏,可偏偏那一日,牵扯了朝中重案,除了六扇门在执行抓捕任务,锦衣卫也出动了,红袖招失手了! 三弟妹及其聪明,知道牵扯进了锦衣卫很麻烦,一旦查访起来恐出纰漏,于是就要将所有与此次事件有关联的人都处理掉。 不相干的人大概都被灭了口,唯独这长贵家的追随她多年,她不忍心,所以才借故放她出京,远走高飞。 然而当知道我已经将长贵家的抓回来之后,三弟妹曾几次试图痛下杀手,在送去的吃食中做手脚。亏得我发现及时,才保住了长贵家的一条命。” 说完,又俯下身子对长贵家的循循善诱,“你对她忠心一片,可她却未必诚心待你。” 朝阳郡主拍了拍手,又有一个面生的小丫头被压了进来。 大概是年纪轻,没见过什么世面,心理防线早已崩溃。一进门便跪趴到朝阳郡主脚边,声泪俱下,“奴婢知道错了,求夫人饶了奴婢一命吧。” 朝阳郡主蹲下来扶正她的身子,“你不过是有些吃里扒外,倒罪不至死,只将所有事情一五一十说清楚就是了。” 听见罪不至死四个字,小丫头如蒙大赦,忙开口道,“是……是三太太院里的翠屏姐姐给了奴婢十两银子,让奴婢将夫人准备的饭菜换成翠屏姐姐换来的。奴婢并不知道那里面有毒……是要毒害长贵嫂子的!” 长贵家的颓然跪地,不可置信的看向三太太。喃喃道,“太太,奴婢自幼跟在你的身边,您……怎么狠得下心……” 第004章 离间计 三太太有些绝望的叹了口气,朝阳郡主这招离间计,用的真好。 但她也不可能就这么认输,对长贵家的喝道,“你是猪油蒙了心吗?竟说出这些无妄的话来!” 转头又看向朝阳郡主,细长的眉毛挑的老高。“如今这些话都是二嫂的一面之词,就连这个指控翠屏的小丫头也是你院子里的人,还不是你要她说什么她就说什么? 二嫂说,那红袖招做事向来隐秘,那如何二嫂就能得来那盖着我们三爷私章的银票呢?保不齐这是栽赃陷害!” 苏氏素来泼辣善诡辩,朝阳郡主早就料想到她会如此反应。 冷笑一声,“三弟妹怕不是忘记了,我们芷姐儿是永宁侯府未过门的媳妇。她的未来夫婿,是那锦衣卫都督,拿诸如此类的证物犹如探囊取物。 三弟妹若是觉得裴大人可能徇私枉法,那我们大可以去好好断一断这桩案子。 我朝阳不怕世人知道,我的女儿女扮男装在六扇门当差,你我大可去顺天府辩个明白! 世人皆知顺天府尹周大人,是在世青天,断不会判冤了你。” 做什么就要闹去官府了?老太太被朝阳这凌人的气势镇住了。 这位下嫁的郡主,自持身份尊贵,很多时候是不屑于内宅争斗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得过且过,如此咄咄逼人,二十多年来还是头一次。 若当真闹去了官府,定国府的几代声望就彻底断送了。老太太可不许,缓和了神色,“都是一家人,做什么要闹到去见官的程度。” 证据确凿,老太太依然有心偏袒。朝阳郡主可不依从,“若真是一家人,此时芷儿就不会躺在床上生死未卜了。” 老太太又道,“你说了这许多话,着实将我绕晕了。芷姐儿是因为扮作风哥儿随着六扇门追捕犯人,这才受了伤,如何就成了是三房买凶杀人?” “芷儿去追捕犯人没错,然而放箭刺杀她的并非是犯人,而是红袖招的杀手。”朝阳郡主转身,从徐妈妈手里接过用帕子包好的箭头,打开后摊在手心呈给老太太。 “母亲您看,这是从芷姐儿身上取下来的箭头,上面刻了吕字。传闻,红袖招的头号杀手姓吕,他所用凶器上都有吕字作为印记。 此人武功高强,极为狡猾,即便人人都知他是凶手,可苦于没有证据且见过他的人都是死者,实在是无法将他缉拿归案。” “此人不是红袖招的人?只抓了那红袖招的主人问个明白就是了。”老太太不以为然。 红袖招背后有神秘大老板,陛下从不许追问。 这话朝阳不能说,定国公却开了口。“许是那红袖招也不过是个幌子,真正的主人是那吕姓杀手也未可知。” 老太太虽然偏心三房,但却不是完全糊涂。 如果朝阳鱼死网破认真计较起来,她背后撑腰的是端王府,端王是摄政王。 他定国公府惹不起的。她现在已经不能用怪罪云芷来打掩护,转移众人视线包庇三房的胡作非为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表态。于是迅速扶额,做出晕厥状。 又是关键时候装晕,朝阳真是被她的无赖婆婆气笑了。 “原我也没指望母亲主持公道,这公道自有官府来主持。只是,我这一纸状书呈上去,往后三弟的仕途、侄儿们的前程,侄女们的婚事便皆断送了。” 朝阳郡主的背后是端王府,端王素来娇宠幼妹,便就是有朝一日定国公府没了,也牵连不到朝阳的一双儿女。 老太太哼呀两声,扶着一旁老妈妈的手起了身,“那你说,这事要怎么办?” 三太太见老太太要放弃自己,忙哭了起来,“母亲,自古就算官府定人罪名也要有证据的。 这一切都是二嫂的一面之词呀!如今我们三爷不在家,就这么把罪名扣在了我的三房头上,这叫我日后如何和三爷交代啊。” 三老爷为什么不在家? 因为他是个怂货。知道会东窗事发,扔下老婆孩子以游历山河为名卷铺盖跑了。 若是查证了罪名,由三太太扛着,若是老太太仍然一力偏袒,过了风声他再悠哉哉的回来,一切如常。 如果计划中的云逸风死了呢,他三房就白得个承袭资格,若是云逸风命大也不损失什么。 找准机会下次再下手就是了。 在云逸风的成长过程中,叔叔婶婶要他命的戏码三年不上演,两年也会早早的。 只是从前,所有的肮脏手段还都仅限于内宅。而这次,三房似乎是有些冒进了。 老太太看着苏氏,是有些心疼的。 苏氏见老太太目光中透出一丝悲悯,忙跪倒在地,哭声犀利,“娘,我如今有了身孕……担不起这杀人恶名啊!” 怪不得,原来是要为自己腹中的孩子谋前程。 朝阳郡主看了看三太太还平坦的小腹,想来月份不超过三个月。孩子是男是女尚未可知,能不能顺利生产还仍是个迷。 为了这么一个未知,就要谋害她孩子的一条命,三房未免有些太歹毒了。 她与定国公恩爱不假,愿意为他多年隐忍这对奇葩婆媳也是真。可这一次,她绝不对让半步。 见老太太看向自己,以免她说出求情的话,朝阳郡主扬声道,“倘若这次芷儿不幸殒命,就让三弟妹腹中的孩子做陪葬。 倘若芷儿福大命大闯过这次难关,二房三房就此分家。从此你过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互不滋扰。” 三太太苏氏身子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她在内宅横行多年,处处踩压朝阳,从未见她反抗,如今反击时,竟叫她毫无还手之力。她有些绝望的看向老太太,哭红了双眼。 若再次包庇,眼前的荣华就会成为泡影。老太太狠心别过脸,“但愿芷姐儿能够化险为夷。” 很明显,侄女和荣华之间,老太太选了后者,彻底弃车保帅了。 第005章 罪魁祸首 化险为夷的云芷,此时正在靠坐在床上被人伺候着用膳。 顺便听一听实况转播,忍不住对自己这位古代妈妈肃然起敬。 “夫人是最和善不过的,倘若不是这一次三房太过分了,夫人断然不会如此的。” 小丫鬟玲珑说的口干舌燥,实况转播完,不忘为自家夫人美言两句。 云芷命人倒了一杯茶水地给她,“我们二房和三房真的会分家吗?” 原主的记忆中,对三房有极深的厌恶。 三房的庶女云苏,更是另她咬牙切齿,即便是此时的灵魂已经换成了另一个,但记忆中的那种恨仍不能平息。 可是云芷不论怎么在脑海中翻找,都找不到两个人结仇的根源。 似乎那段往事已经随着原主的香消玉殒而烟消云散了。 大婢女琳琅替云芷盛了一碗参汤,一面伺候她一面道,“倘若离了公府庇佑,三房断难生存。老太太素来偏疼三爷,恐怕很难。 三房一直无嫡子,夫人最是仁慈,也断不会真的要了三太太腹中孩儿的性命。 姑娘如今醒了,夫人便什么也不会计较了。即便您想继续留在六扇门,夫人也会应允的。” 琳琅声音柔和,一张匀净的小脸上五官也及其清淡柔和,叫人瞧着便心生欢喜。 云芷很喜欢她的文静,便也放软了调子。“打发人去告诉母亲吧,我已经醒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朝阳郡主必定是认为失去了孩子,才这般孤注一掷。 想想另一个时空里失去自己的妈妈,此时正在忍受怎样的锥心之痛啊。 能于这个时空里重获新生,并做了朝阳郡主的女儿,这是她们两人的缘分,也是老天不忍心朝阳承受丧子之痛。 当云芷刚刚醒来的时候,感知到的就是这位母亲拼尽全力的保护,她愿意去回馈这份真情。 大概一盏茶功夫,朝阳郡主便急匆匆的进了门。 见女儿脸色苍白的靠坐在床边,老太医正躬身坐在一旁把脉。 她忍着眼中泪水,禁声立于一旁,见太医问诊后,才急忙上前,问道,“刘太医,芷姐儿如何?” 老太医须发斑白,犹在震惊之中未回过神,半晌方才回道,“老朽行医一生,从未见过此等怪事。 姑娘脉象平稳,伤势已无大碍,只是昏睡多日有些虚弱罢了。这……这竟无药自愈了……” 朝阳郡主喜极而泣,忙用帕子按了按湿润的眼角,又道,“到底是受了重伤,还要烦请刘太医在府上多留几日,观察观察。”又吩咐人,请太医出去领赏钱。 老太医提了竹制药箱背在肩上,作了一揖,连忙推脱,“这是老臣本分,自当尽心尽力。先前国公爷已经赏了很多银钱,足够付这些时日诊金了。 姑娘今日能够醒来,是姑娘自身福报,与老臣医术无关,断不敢再受恩禄了。” 老太医的山羊胡一颤一颤,十分诚恳。 朝阳郡主却面上发烧,所谓赏钱不过是定国公给的封口费。 朝阳认为老太医为人十分忠厚,不肯多受恩惠。其实完全因为他说溜了嘴惹祸,才有了二房大战三房戏码,他可不敢多要一分,毕竟对这人世间他还是很眷恋的。 才刚赶过来的定国公,正掀了帘子进门,听得两人对话,面上一红,客气的将刘太医引了出去。 云芷靠在床边看着一切,久违的感受到了相互温暖的善意沟通,脸上浮上了一层笑容。向着哭红双眼的朝阳郡主,伸出了手。 朝阳郡主此时只觉得脚下虚软,身上似是没了力气一样,由徐妈妈搀着走到云芷身边,握住了她的手,随即便扑到女儿身上哭了起来。 失而复得的喜悦惨杂着可能永远失去的后怕,使得朝阳郡主的一颗心像被人狠狠揉捏过又舒展开一般。 云芷觉得身体里似乎涌动着一股悲伤的情绪,不像死里逃生后的重逢,却像生命尾声的诀别,也有泪水不受控制的漱漱而下。 大概是原主还尚且残存一丝意志吧。云芷用原本僵住的手臂紧紧环住了朝阳郡主,轻声道,“娘,不过虚惊一场,我已经好了的。” “你这个小冤家……真是吓死娘了……”朝阳呜呜咽咽,话不成句。 想到自己的妈妈此时可能正捧着她的照片,如此痛哭,云芷悲从中来,默默落泪,轻轻拍着朝阳的后背。 同样是深爱女儿的母亲,朝阳郡主实在是比自己的妈妈幸运很多,虽然真正的云芷已经走了,可她仍然以云芷的名义活在这个世上,陪在朝阳身边。 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唯独这份母爱与她曾拥有的没有差别。 朝阳郡主担心自己一直抱着女儿会碰到她的伤口,不过片刻便起身来擦干了眼泪。 云芷此时也恰巧抬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白衣少年,正红着眼眶看向自己。 他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身量并不算高,生的十分俊俏斯文。 此时薄唇微抿,眉头紧蹙的样子竟透着几分我见犹怜。 想来,这就是云芷的孪生弟弟,云逸风了。 云逸风见姐姐看向自己,怯怯的向前挪了几步,小声说。“我此时仍觉得胸口闷的慌,你的伤口还是很疼吧。” 都说双生子心有灵犀,也互有感应。云芷点了点头,“伤口太深了,确实还有一些疼。” 云逸风带了哭腔,强忍着眼泪。“我那日突然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如被利剑贯穿一般。顷刻便倒地不起,呼吸不得。后来赶回家中才知道你受了伤,我以为你……从小到大,不管你摔破了哪里我都没有这么疼过。” 一面说着,一面上前拉了云芷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姐,从小到大咱俩都没分开过。你要是走了,我觉得,我也活不成。” 原来,有弟弟依赖着竟然是这种感觉。 云芷刚要说些安慰的话,朝阳郡主便劈手分开了姐弟俩,呵斥云逸风道,“你姐姐日后总要嫁人的,难不成你也跟着做陪嫁去裴府吗?” 第006章 心上人 如果朝阳不提,云芷险些忘记了,如今摆在自己面前的这道难题……嫁人。 她多少是有一些抗拒的,希望时间能往后拖一拖。 她想要往后拖一拖的愿望很快就被自己的未婚夫实现了。 自从知道云芷醒了,裴明的补品便如流水般的送进来。 并亲自上门拜见了定国公和夫人,主动提出要将婚期延后,希望云芷能够好好将养身体。 还亲自替云芷求了情,希望她能继续为六扇门效力。形式如何、方式何许随意。 朝阳郡主一开始是极力反对的,可回头一想,只要女儿开心就行,便也不再横加干涉,一心投入到掀翻三房的伟大事业中。 老太太开始以命相逼,要保全三房。 可端王妃隔三差五就要来探望一番云芷,裴明也每一天都会派赵俊来送补品并探问伤情,无形中给老太太施加了许多压力。 一开始她是装病逼迫,到最后是真的十分焦虑病倒了。 到底是亲妈,看不了她受罪,一直沉默不语的定国公,替三房求了请。 “我可以退步,三房这一胎如果生的是女儿还可以如此,但凡是个儿子,必须分家。”朝阳态度很坚决。 定国公也不想有人和自己的儿子抢爵位,并且是用这样的阴私手段。 从中周旋良久后,将三太太送到了郊外的庄子上“养胎”,只等诞下孩子之后再做决定。 云芷仍然坐在屋里养伤加听八卦,听到这里,少不得有点同情那个夹在中间的倒霉父亲。 正要让玲珑再填一碗新茶,上一碟新的蜜饯,再多来点花边新闻。刚下了衙门回家的云逸风,却打断了她的美好时光。 云逸风扯下官帽扔给来伺候的小丫头,盘腿上榻,坐在云芷对面。一脸兴奋,“花魁案破了。” 云芷倒了一杯茶递给他,也来了兴致。“慢慢说。” “和那侍郎案毫无关系,是咱们六扇门查偏了。楼内姑娘们争宠,买凶杀人,如今罪犯已经伏法。”云逸风将茶水一饮而尽,“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是因为两个姑娘争同一个金主。你猜金主是谁?” 云芷摇头,仍然专注的看着云逸风。 云逸风挑眉,故弄玄虚,“苏炳文!” 苏炳文,是荣国公府小公爷,三太太的嫡亲侄子。 此人弱冠之年,文采卓然,风流倜傥,是纨绔中的清流,颇受京中贵女欢迎,但这位苏小公爷,却素来与云逸风不慕。 云芷的记忆中,苏炳文的信息很少,只大概知道他是个才子,颇受欢迎,是许多小姑娘心中的美好小秘密。 果然长得帅的,多半渣,云芷撇了撇嘴,“他竟然堕落到去逛青楼了?” “所以我就说你是瞎了,才看上他。虽然裴明比他也好不到哪儿去,可好歹人家手握重权。不像这苏炳文,只在翰林院当了个小小的编修。”云逸风嗤之以鼻,哪个做他姐夫,他都未必能瞧得上。 云芷颇为惊讶,她怎么不知道原主喜欢这位? 除了这个,她似乎还捕捉到了什么重要信息,“好不到哪儿去是什么意思?” 云逸风自知失言,低头喝茶想要支支吾吾遮掩过去,奈何云芷不让,夺了茶杯,瞪他,“说!” 慑于姐姐淫威,云逸风嘟囔。“近日裴大人也常常惠顾那位死去的花魁。” 云芷摸了摸下巴,觉得其中必有蹊跷。裴明不好女色,人尽皆知。 看姐姐拧眉沉思,云逸风又有些后悔,“官老爷嘛,逢场作戏总是有的。你大可不必往心里去。而且你一再据婚,裴明还是流水的送补品,又亲自来替你说情。足以见得,他对你是真心的。” “这真心从哪儿来?”云芷觉得,原主的记忆漏洞太多。 听云逸风的弦外之音,自己和裴明应该是旧相识,可她却连裴明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云逸风颇有几分惊讶,“你虽然不喜欢他,但你也不能忘了他曾经英雄救美救过你啊。上次平阳县追捕恶贯满盈的江洋大盗,你落了水,是裴明救了你啊!” “……”云芷呆住,她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一段。 想了想觉得还是坦白,“我是不是也伤到了脑子?我现在都想不起来裴明的样子。” 云逸风一脸轻松,“只要办案的本领不忘,其他的倒也没什么所谓。” 这是亲弟弟该说的话? 云芷语塞,面露不满,云逸风却浑然不觉,“今天西市李家坊又发生了一桩命案,大人把案子分给了我和冯魁。 我今天去现场看了,没瞧出什么名堂,也寻了几个人问了情况,也没什么所获。 陈仵作验尸的结果还没出,这案子也颇为棘手,你若是好的差不多了,明日咱俩换一换? 我和冯魁两个加起来都没有你一个中用。倘若我们查不出这个案子,那不是砸了咱俩的招牌嘛!” 云芷前生确实是个警察,可她不是刑警,而是坐在行政办公室的内勤职务。 整理卷宗,写写文件在行,破案,她不行。 而且显然,原主留给她的记忆也并不全面,她并不想去蹚浑水,露出马脚。 于是果断拒绝,“不行,我还没有完全康复。以后我也不想替你去六扇门当差了。” “你怎么变了?”云逸风嘟嘴,嚷道,“你不是说除恶扬善是你一生理想吗?你怎么能受了一次伤,就放弃理想呢?你怎么能忍心看着凶手逍遥法外,死者含冤不可瞑目呐?你不能!” “我能!理想被我喂狗了。”云芷翻白眼,懒得搭理云逸风。起身下逐客令,将人往门外撵。 云逸风抱住门框,耍赖,“姐,姐,你就再帮我一次。我保证这一次在你身边好好学,争取成为像你一样的神捕。” “什么意思?跟在我身边?”两个人同时出现不是露馅了吗? “裴明说的,要给你正式办理文书,入职六扇门。你要是不喜欢,去锦衣卫当差也行。” “他有病啊?”云芷抓狂,生无可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