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请别瞎指教》 1.第 1 章 江棠棠今天中午约了一位私人卖家面交相机。 去年她大学毕业跟舅舅回到明市,在这条隐匿于闹市一隅的中古街上开了家二手胶片相机店。 这条中古街平日人流量不大,步行道两边开的店铺卖什么的都有,二手电器c文玩首饰c孤品善本,小众又边缘,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老旧亲厚的气息。 这片地界算是市中心里的贫民窟,周围随处可见将拆未拆的老房子棚户区,和不远处高楼鲜亮林立的城市新貌比起来存在感低到不行。 虽然存在感低,但租金可一点儿不低调。当初租下这里,辟出一间小暗房做冲扫服务,再往店里布置几个相机展示柜。一切准备妥当,和舅舅程陆一击掌,然后高兴地转个圈儿。 还没转起来就磕柜角上了。腰上的淤青跟盖上个猪肉章似的,历时三个月才消退。 程陆问她:“跟人约了在哪儿碰?” 他虽然得江棠棠叫一声舅舅,其实不过大她四年零三个月。 江棠棠的妈妈去得早,外婆四十六岁高龄生的舅舅,病危通知下过三次,后来身体虽无大病但当初损耗的元气难补,把舅舅拉扯到十来岁,外公去世后她一人实在力不从心。江父就主动提出把程陆带到身边和女儿互相作个伴。 她爸提溜着俩小孩儿全国各地跑,小打小闹地做些生意,盈亏难计,倒是结识了不少各行各业的三教九流。等他们两个相继上大学后,他一人跑去尼泊尔博卡拉和人合开滑翔伞俱乐部去了,一年到头见不着几回面。 江棠棠把扫好的片子拷进网盘,将底片封进底片袋标好客户信息,“不远,君禾艺术中心那儿,好像是里面的工作人员,午休的时候出来。” “男的女的?” “男的。” “我陪你去。” “不用。”江棠棠拿起背包,“又不是晚上,青天白日的还怕人把我拐了啊?” 程陆斜飞过来一眼。他长得清隽,眉目在整张脸上尤为出彩,显得这个白眼还挺灵动。 “啧,我说棠棠你这个安全意识很淡薄啊。舅舅告诉你,阳光总在风雨后,坏人可不总在阳光后。”他一指手边的老黄历,“看见没?上面写着今日不宜出行,指不定就碰上什么幺蛾子,我和你一起去,还能帮你挡挡煞。” 这本被程陆从地摊上花五块钱顺来的黄历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至少有两百天都不宜出行,江棠棠怀疑可能是市政府为了缓解城市交通压力特别定制的版本。 “不指望你挡煞,别给我引煞就行。” 她看一眼时间,懒得和舅舅掰扯,从柜台后边起身,“想出去放风就直说,走吧。” 店里来的基本都是熟客发烧友,今天没什么生意,索性在微信上出个通知闭门两小时。 君禾艺术中心是君禾集团的总部,由芬兰著名建筑师亲自操刀设计。集展厅,拍卖厅,艺术品仓储,超五星级酒店于一体,建在这个城市最为金贵的地段之一。 江棠棠是头一回来这里,第一感觉是这地方选址很妙,隐在核心商务区里,和市立美术馆隔街对望,周围绕着的是大大小小的文物保护单位,底蕴浑然天成,隔绝喧嚣闹中取静。 难怪能一跃成为明市新晋地标建筑。 当时的落成仪式上来了不少中外名流c资深藏家,纸媒网媒电视台都出了新闻。普罗大众大多对艺术品拍卖行业并不熟悉,最能引起讨论的还是照片里那个外貌履历都很出众的男人——君禾创始人谢知行的孙子,集团现任负责人谢申。 君禾集团的官方微博一度很热闹,雨后春笋般的“谢太太”在下面留言寻夫,还有人分享不知真假的行程单。要不是官微里发的内容逼格太高,挺容易让人误以为这是哪个当红男星的粉丝后援会。 可惜那位正主似乎是朵高岭之花,不回应不处理,让大家的热情无处安放,生生蒸发成了水蒸气。 江棠棠和卖家约在君禾的北门碰面。到了之后给对方发微信,和程陆一块儿等了十来分钟见着人从里面出来。 对方姓陈,四十出头的模样,一身职业装工整,客客气气地,“不好意思,手头有点儿工作没交代完,让你们久等了。” 江棠棠不在意,“没事,我们也刚来。” 相机的大致使用状况之前在微信上已经沟通过,她拿到实物细致检查一番,校准测光。 八十年代的半自动胶片机,外部品相和机械装置都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这个型号存世量不算少,他们店里就有一台现货,真要收购也给不出太高价钱。但她注意到,这台相机的镜头光圈刻度是错位的。 手工制造的胶片机出现这样的“意外”就跟错版邮票一样,反而变成物以奇为贵,收藏价值也随之提高。 这位陈先生显然是个外行,完全没有提及这一点,在江棠棠主动提出多加钱给他的时候还颇为诧异。 “这台相机是我爸买的,他去年中风,两只手不听使唤拍不了了,就让我转手出去,让有这爱好的人能继续用。你要不说我还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物品一旦有了前世有了寄望,就容易衍生出生命感。程陆用食指暗戳一下她后背,生怕她一个瞎感动又给人提价。 江棠棠递给他一个“我有分寸”的眼神,对人道:“就当交个朋友,您或者您朋友要是有兴趣空闲可以去我们店里看看。” 瞧这小姑娘年纪轻轻为人倒自有一套态度,陈先生挺欣赏,笑说正巧有熟人玩儿胶片,改天介绍去他们店里。 交易完毕往外走上一小段,程陆开始叨叨。 “棠棠,舅舅跟你声明这店有我一半股份啊,下次给人加钱前必须经过我同意。”九月中旬的正午日光还是晃眼,他拉着江棠棠往廊檐下的阴影里走,顺便把他那副风骚摇曳的大墨镜架鼻梁上,“你看你交一个朋友把咱俩半个月盒饭钱交出去了。” “程陆,就你这鼠目寸光用不着这么大的镜片遮,做好口碑才有细水长流。”江棠棠也把挂在t恤上的墨镜摘下来戴上,毫不在意。 程陆重点一转,“你刚刚是不是叫我全名了?没规矩,叫舅舅!” 江棠棠乐的,偏反其道而行之,“程陆程陆程陆,小陆子,程大傻!” 两人年纪相仿,舅舅也不端长辈架子,顶多虚张声个势,江棠棠从小就不怕他。 “嘿!我说你”他佯装生气,刚起个调,忽见一辆别致的超跑从北门外的地下车库缓缓驶出。 深灰车身侧腰线流畅,修长的发动机舱配上弧度圆润的双尾灯,一派复古高雅。 程陆对车没有太多研究,不过男人的天性使然,看到这样难得一见的车型立马被吸住视线。 君禾今年的秋拍全球藏品征集历时两个多月终于收尾,谢申前两天刚从多伦多分公司回来,几乎一刻未歇地投入到后续工作计划当中。 这段时间拍卖行各个部门暂停一切非重点项目,专心投入到拍品图录制作以及各项审核环节。君禾在业内享有盛誉,春秋大拍是重中之重,谢总的严谨作风集团上下都有所耳闻,越是临近大拍的时间所有人越是把皮绷紧丝毫不敢懈怠。 今天是谢老爷子谢知行的八十大寿,谢申才给自己空出半天时间回谢家夏园给老爷子庆生。 大概是连日疲惫,从地下车库盘上来的时候右眼皮没来由地突突跳了两下。 没来由? 不存在的。 车刚开出来,就被人横向拦住。 秦緲一字肩明黄连衣裙轻薄笼身,细高跟蹬得生风荡起裙摆的小涟漪,走到谢申车门前,伸手去拉,没拉开。 她敲紧闭的车窗,里面的男人岿然不动,于是又将车门把赌气似地重拽了几下。正要出声喊时,车窗缓缓降下。 那张五官甚是到位的脸上毫无波澜,抬眸看她一眼,对她刚才无理的行为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应。 于是秦緲更气了。 就是这样,这人就是这样,比无印良品还性冷淡! “我有话和你说。” “说吧。” “我上车还是你下车?” 谢申收回视线打了把方向盘,微仰靠上椅背,白色衬衣撑出胸前坚实的轮廓,伸手解开安全带。 一个拐角两条线,谢申在秦緲面前站定,江棠棠和程陆恰好隐在他们的视线盲区里。 只是刚才谢申倾身出车的时候,程陆把人看清了,“那是谢申?” 江棠棠没听清,“谁?” “应该没看错,”程陆给了个肯定句,“谢申。” 江棠棠听过这个名字,自己站的这个君禾集团就是他家的产业,在这儿见着再正常不过。 “说起来他家老爷子和我爸还认识,小时候有一年咱俩还去过他们家的避暑园林过暑假呢。”程陆忽然想起这么一茬,“你忘了?” 江棠棠茫然摇头,“哪一年啊?” “差不多你六七岁的时候吧,我那时候上小学三年级。”因为过完那个暑假,他有个特要好的同桌转学去了临市,所以对这个时间节点印象深刻。 时隔十几年,江棠棠这人忘性又大,别说六七岁,十六七岁的事情她都记不利索了,只感叹六度分离理论诚不我欺——世界上任何两个人通过平均六个人就能产生联系。 想想有点儿小神奇。 她随便感想一番,迈出步子往外走,几滴细雨忽地坠到肩上,随之一阵太阳雨猝不及防地裹挟着周身的热气簌簌而下。 赶紧收回脚步,同时听得转角处的对话声近了。 “谢申,我是真的喜欢你。难道这么多年你觉得我就是闹着玩儿的么?”秦緲的尾音微颤。 江棠棠侧头和程陆对视一眼,心忖这话题可真有点儿小刺激,而他们两个算是名副其实的听墙角了。 “到处造谣我们在一起了就是你表达爱意的方式?”谢申声线低沉冷然,透着股莫名的震慑力,“敬谢不敏。” 秦緲是他发小秦笠的妹妹,父母离异,她从小和妈妈在国外生活。有一年回国谢申跟着秦笠去接机,在人头攒动的航站楼里,就这么对哥哥的身旁人一眼陷入不可自拔。 拔了这许多年也没拔出来。 秦笠提起这事儿就痛心疾首,用他的话来说:“作孽哟。” 秦緲觉得很冤枉,她不过是在别人问她是不是和谢申在一起的时候没有否认而已,哪知话传话愣是在熟人圈儿里衍生出两人关系的各种版本,一直传进了谢老爷子的耳朵里。 然而这各种版本里,没有一个是她编造的,怎么就造谣了? 一个女孩子旷日持久地单恋,表白过那么多次都被果断打回,她也会觉得委屈。只是在那些人揣着看好戏的心态问询的时候心思稍偏,纵容了一下自己的虚荣心,哪知道会演变成这样。 密雨斜侵,打得她光洁的小腿湿冷,人心里那点儿孤注一掷的念头被放大。 秦緲望着谢申高高眉骨下一双深邃的眼睛,“我承认在这事上做得有失分寸,但我是因为什么你比谁都清楚。这么多年了,谢申,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能”她稍作停顿,暗吸一口气,“回应我一点点么” 谢申眉心微皱,沉默半晌,缓声道:“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有呼有应。秦緲,谢谢你的欣赏,但这事儿我早就跟你表过态,你真的别再浪费心思。” 这话说得决绝,还把人家的深切情感偷换概念成轻描淡写的欣赏,真是不留一点儿念想给对方。 程陆手肘蹭江棠棠,“手机没电了,你的借我用下。”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过去,见他打开备忘录打字,用气音问:“干嘛呢?” 程陆头也没抬小声回:“摘一下好词好句。这哥们儿一看就没少拒绝人,我摘录一下他的话,要是以后碰上死缠烂打的,能派上用场。”记完抬头,“哎,我说你这是什么眼神?” “反正不是觉得你这辈子都可能用不到的眼神。” “江棠棠,能不能对你的长辈表现出应有的尊重?” “如果你的智商能和辈分能成正比的话。” “和你说一回话我起码减寿五十年。” “你是怎么确定自己还有五十年寿命可以减的?” 程陆气的,“就地绝交吧江棠棠,我没有你这样的侄女!” 情绪联动肌肉组织,手一抖,把她刚买的新手机砸到地上,直直下落,钢化膜瞬间震出裂纹。 紧接着那头传来一声质问,“谁在那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第 2 章 出声问话的是秦緲。这样的场面本来就够尴尬,倏地听到那头出的动静,想到还可能被别人听了全程去,心情一下更是说不出的怪异。 这阵暴雨来得急去得也快,雨势骤停之下她的声音格外清晰。 程陆原本正准备俯身去捡手机,却听得这声质问之后那头脚步声已近。 北大门这儿劈一道偏门,进不去集团一楼的电子门禁,只连着自动快递柜的收件室。 于是,江棠棠就眼见她舅默默途经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退进了偏门里 这样的人吧,放古代战场,绝对是第一个倒戈跑路的。 她对程陆的叛逃行为始料未及,反应两秒,那头的两个人已经在自己面前站定。 女孩儿是个条顺的小美女,一身明黄亮眼,眼底鼻尖微红,衬得气质楚楚。站她身旁的男人眉目深刻沉静,身型利落,西裤裤线笔直熨帖,不见一丝褶皱。 江棠棠这一眼瞧得全面,余光又顺着那条严于律己的裤线,瞄到那二人脚中间横躺的手机。 谢申先注意到脚下的东西,支离破碎的手机屏幕荧着光,停留在备忘录的界面。 他俯身拾起,贴膜裂出数道交错细纹,但不影响阅读效果。上面记录的都是他刚才对秦緲说的话,字字不落的—— 抓个现行。 “这手机是你的?”他问。声调平,没染任何情绪。 但搭配他那一身凌厉气场,这话一入江棠棠耳朵就有了质问的意味。 “”是,也不是。 她在背锅的边缘徘徊,隐在墨镜后的杏眼翻了个白,脑内已经把程陆那狗贼五马分尸,又思起老黄历上的“今日不宜出行”,看来老祖宗的智慧还是不可轻视。 江棠棠平生最怕尴尬场面,雨后空气湿热,惹得思绪胶着,先胡乱否认,“不是,是我朋友掉的。”顿了顿,为了彻底撇清自己不被追究,也不知打哪冒出的傻吊灵感,指指鼻上墨镜:“我眼睛看不见,用盲人机。” 秦緲登时松口气。 她从大三开始经营一个微博账号,得益于家里经营画廊的便利,分享一些美术与相关艺术的内容以及展览介绍,语言深入浅出加上本人形象清丽,几年下来累积不少粉。 虽说没到红得发紫的程度,但大小算个名人,万一被人听到刚才的对话还认出人,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这头谢申手里江棠棠的手机屏幕暗下。他动了动手的角度,再次亮屏时变成了桌面壁纸。 一张照片——眼前的这个女人坐在摆满相机的柜台后对着镜头展颜,一双杏眸神采奕奕。相片颗粒感明显,像是胶卷扫的,右下角还有拍摄时间,前天下午3点26分。 也不知是怎样一场事故,能让她在三天内火速失明。 照片里江棠棠穿的t恤宽松,堪堪露出锁骨。左边的凹窝里,一枚一元硬币大小的浅红色圆形胎记像投在碟底的小莓果。 说是圆形,边缘又有那么点儿不规则,看上去很特别。 谢申记起第一次见到这块胎记的时候,大概只有五毛钱硬币那么大。 她的墨镜快挡住半张脸,现下对比照片,五官和小时候比倒没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都像那块胎记一样长开了而已。 是江家那小孩儿吧。看样子也不记得自己了,要不是那块胎记独特,他也认不出来她。 “你朋友呢?” “刚才还在呢,这会儿不知跑哪儿去了。你有看见么?个子挺高一个男的。” “没有。” “噢”江棠棠故作沉思片刻,“那麻烦你把手机给我吧,我去找找他。” 谢申将手机朝她递来,“拿好。” 因着这个动作,衬衫袖口微提,肌肉匀称的小臂稍显。腕上戴的是一块纯黑表盘机械表搭一串佛珠。 江父早些年在西藏拉萨和山南地区倒腾过一阵藏饰藏香,江棠棠耳濡目染多少认得些串珠品种。这男人手上戴的是蜜蜡,隔着些距离也能看出色泽温润祥和,云纹奇特,该是上乘的老坑料。 当然她这一番判断纯属多余,看这人通身的气派,怎么也不可能弄串次等货戴手上。 江棠棠唇角一弯,“谢谢。” 伸手去接,却看他那只手腕轻巧一转,不动声色将手机反向收了回去。 她本能地往前一倾去捞。 然后,隔着茶色镜片,只见男人眉峰一挑,戳穿的意味再明显不过。 “”江棠棠反应过来,想拿铁锤锤死自己。 他放下一个小鱼钩,她就这么傻不愣登一口咬上。唉,常年和舅舅呆一块儿,智商很是受影响的。 场面显而易见陷入心照不宣的尴尬,那只手半空悬停,不知何去何从。 秦緲不解谢申这个动作,“怎么了?” 虽然已被识破,江棠棠用她最后的倔强跟着问:“怎么了?” 谢申瞟一眼手表。老爷子的寿宴设在夏园,离市区远。谢母盛佩清有意把这八十正寿宴办得隆重,从一个多月前就开始给家族旁亲同行好友派发请柬,此前也再三叮嘱儿子今天再忙也要早点儿到,别跟个宾客似的踩点进场,又惹老爷子责怪。 没空再观赏这死小孩儿的拙劣演技,也懒得和她计较备忘录里的东西是怎么回事。在江棠棠把手往回缩的半途中他大掌一翻控住她的手背,另一只手将手机一把塞进。 “拿好吧。” 较之前一句的“拿好”,这次多了个“吧”。听者有心,颇有放过一马的意思。 他的掌心炽热,熨得江棠棠手背肌肤一阵痒。 未及思索,廊下雨后的水珠滑凝到一处,聚成硕大一颗直直坠到她的后颈上。人一个激灵,缓过神来连忙又道声谢,攥紧手机就转身。 还没走两步,身后的秦緲突然喊住她,“等等。” 她心口再次一提。 秦緲此刻已平复情绪,见她年纪轻轻双眼失明心生怜惜,“用不用扶你去里面的咖啡厅等你朋友?” “不用不用,谢谢啊。”江棠棠的良心短暂动荡,不好意思地说:“我照原路摸回去就行。” 谢申闻言神情依旧矜淡,轻不可闻一声哂笑。 过了马路,站在市立美术馆旁的景观树下,四下无人,江棠棠一把摘下墨镜。 “程陆,过来受死!” 程陆赔笑,“对不起对不起,舅舅这不是一时紧张嘛。” 江棠棠把手机怼过去,“别和我道歉,和它说。” 程陆腆着脸接来,“宝贝儿,真不好意思,没摔疼吧?” siri:“抱歉,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程陆:“没什么,听你情绪这么稳定我就放心了。” 晚上回江棠棠外婆家吃饭,他自知理亏,把她爱吃的蟹脚都扒她碗里。 “棠棠乖,别气了啊,女孩儿生气容易老。” 江棠棠叼着蟹脚含糊:“今天我的胶原蛋白被你气掉三斤呢。” “那必须再吃个鸡爪补补。” “皱纹都气出来了。” “来来,再吃块红烧肉撑平它。” 外婆刚才进厨房看炖汤,现在端着一锅熬煮入味香气四溢的姜母鸭汤出来。江棠棠起身要去帮忙,被程陆一把摁下,“坐着,这活儿该男人干。” 啧,极力挽回形象呢。 外婆叫陆小玉,舅舅的名字就是取的外公外婆各自的姓氏组合。她生舅舅的时候落下一身小毛病,江棠棠和程陆为了顾店在那附近租了套小复式公寓,一直说要把老人家接过去一起住,但她舍不下这个老宅。 说舍不得一处地方,其实是舍不得外公在世时那些共同生活过的记忆。人年岁越长,越是依赖熟悉环境带来的安全感。 虽然她老人家视力不大好,但耳朵格外灵敏,在厨房就听到儿子和外孙女的对话。 “小陆,你又干什么事惹棠儿不高兴了?” “妈,瞧您这话说的。我就是看咱家小江同学最近瘦了,给她补补呢。” “你是舅舅,得有个长辈样。”陆小玉才不信他的话,“棠儿,你舅要是欺负你,一定和外婆说啊。” 江棠棠真不客气,一头栽进她怀里,“外婆,罄竹难书,字字泣血呢!”嘴角分明挂着挑衅的笑。 陆小玉的大女儿也就是棠棠的妈去世早。一个小女孩儿从小没妈怪可怜,她也就格外疼这个外孙女,于是直接略过取证环节下判决:“罚你舅舅不许喝汤。” 程陆一口老血贯穿十二指肠。 陆小玉女士厨艺一如既往高超,江棠棠和程陆吃了个十分饱,思维都变迟缓,收拾完碗筷从里屋搬了藤椅去后巷乘凉消食。 这里是老城区里的巷子楼,邻里住户大多是和外婆差不多年纪的老一辈,习惯了一处地方不舍得挪,也相熟有话聊。 老巷逼仄,风却来去自由,携着麻石板细缝里的青草淡香穿堂而过,拂得人心底一片沉醉。 外婆在他们藤椅旁的小竹凳上放上一盏陈皮灯。 这灯的前身是种在院子里的橘子树上橙灿灿的果实。江棠棠嗜甜,每年果期一到外婆就摘下橘子捣碎熬酱,余下的果皮也不浪费,铺在太阳底下晒作陈皮,来年夏天制成一盏盏的陈皮灯,天然驱蚊。 老人家心思巧敏,手工做出的灯形态各异,兔子大象小猴可爱有型。她从口袋里掏出火柴盒,划拉出火星子点燃,淡淡的橘皮香气轻轻柔柔绕进鼻尖。 江棠棠用随身带的相机对焦抓拍下这一幕,然后用手括出微突的小肚形状,“外婆,小江我严肃建议啊,您做菜的水平不能再高了。我每回来吃顿饭回去第二天上称得重两斤。两斤复两斤,转眼两百斤。” 程陆从躺椅里半起身,“妈,别听她的,学无止境继续深造。我就爱吃您开发的新菜式。” “你就是顺带的。棠儿要不来,我才不做给你吃。” “隔代宠啊这是,唉,抱抱孤独的我自个儿。” 江棠棠嘲他:“舅,以你的手臂长度抱自己有难度,改拍肩得了。” “妈,妈,您看,她是不是越来越过分了?您赶紧给她找个人家嫁了转移对我的伤害值。” “这都说的什么。”外婆嗔怪一声,倒是像捕捉到关键词,“不过说到找对象,我这里倒有个不错的人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第 3 章 江棠棠的视线正被一只在对面铁板棚顶上舔爪的野猫吸引,仰头托着相机,一时没听清,“啊,什么?” 陆小玉又道:“刘阿姨说她有个远房表亲儿子年纪和你差不多大,姓孙,家里开海鲜连锁的,问我要不要介绍你们认识认识。”顿一下,“我就想啊,我们家棠儿爱吃海鲜,这还挺合适哈?” 江棠棠这下听得明白,逗逗她,“外婆,其实我还喜欢翡翠玛瑙呢。” 那您那儿有没有什么珠宝公司富二代的资源? “噢,那些东西么去店里看看就行了。”陆小玉转身进门,“我去看看绿豆汤熬好了没有,待会儿给你们两个装回去喝。棠儿你看看什么时候有空,我和你刘姨说。” “” 待陆小玉进屋,程陆爆出一阵笑,“我算看出来了,咱家的女人是一个比一个狡猾。棠棠你跟你基因的源头耍小聪明,不可能有胜算。” “是哦。”江棠棠默了默,转头扒着门框往屋里喊:“外婆,舅舅说你狡猾!” “个小兔崽子!年纪不小咧,还成天瞎说八道瞎说八道,没有姑娘要的!” 程陆一口老血从十二指肠直冲天灵盖,“我以舅舅的身份命令你赶紧和那个海鲜小王子发展发展,别再留我身边祸害我。” “发展就发展,还没有我江某人发展不出的关系,但祸害你是我毕生的事业,不以任何事情为转移。”她把相机往他怀里一塞,哼着小曲步调轻晃进去,“外婆,小孙他们家有没有卖梭子蟹啊?” “有的有的!” 夏园是谢家祖辈在清鄞山置下的产业,离市区两三个小时车程。清鄞山山势不高,植被茂盛,连绵幽静。当初选址讲究,取北麓一处山环水抱的风水佳地而建。世代变迁一度易主,谢老爷子谢知行将这里重新归置到名下后,用来当夏季的避暑庄园。 这场寿宴宾客众多,林臻和父亲林明远也受邀其中,她把车停稳,远远看去溪桥上几个收藏圈的老前辈正谈笑风生被侍者引往庄园,林明远也在。 把车钥匙往包里一掷,连同着继日加班的疲惫一起抛下,踩着细高跟快步上前,扬起标准笑容弧度,“爸,匡叔,祁叔,梁伯伯。” 林明远:“下班了?” “嗯。” 那位匡叔应道:“小臻来了,正和你爸爸说到你呢。” 今年君禾的秋季拍卖会举锤在即,几位圈子里的前辈聚到一起聊起上半年的春拍盛况。林明远在场,话题就绕到他女儿林臻在君禾负责的当代艺术部在春拍时策划出的几场专题拍卖,每一场成交率都极高,连着刷新好几位艺术家的个人作品成交额纪录。 “小臻这是青出于蓝,让我们这几个老人家都刮目相看。” “匡叔过奖了,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话是这么说,但是你进君禾之后的表现有目共睹。这次秋拍收官之后得让谢老爷子好好嘉奖。” 一旁的梁修与谢知行关系甚笃,知他两年前做过心脏冠脉搭桥手术后一直养着身体,现在集团事务基本全权放手给他的孙子谢申,笑道:“谢老爷子现在修身养性着,要嘉奖还得谢申那小子来。” 林臻眼睫轻轻一掀,有意将话题绕回,“听说梁伯伯最近对一批新晋的东南亚艺术家很感兴趣,这次秋拍我们策划里有您关注的那几位印尼越南艺术家的作品,到时一定来捧场。” “还是侄女消息灵通啊。别人我不知道,我是一定不会缺席的。” 此话一出,另几位随即表示也会出席。 林臻唇角的笑意才加深一些,“好,等拍品图录做出来我让人送到各位叔伯府上。” 一行人言谈间过了溪桥。这里翻修时外部承袭了原先的徽派风格,黛瓦白墙马头翘角独有古韵,入口处悬着“夏园”二字。 内部格局稍改,南厢房上下两层变成了谢知行的收藏间,以前也办过一些私展,邀请范围仅限于老友挚交。 盛佩清早就在门口迎客,谢申在她身旁长身而立,和受邀而来的人颔首示意。恰有相熟的家族同辈过来,与人聊上几句,不知说到什么兴致处,勾着笑拍了一下对方的肩。 林臻目光落在他身上。这段时间他都在超负荷运转,工作状态里像满弓的弦。此刻忽见他难得神色松快的一笑,灯光映在轮廓分明的侧脸,散出的落拓气质很拿人。 思绪停滞几秒,不觉间落下林父他们几步。 身后忽然有人出声,“再看就要被发现了。” 林臻措愣转头,见秦笠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抓着罐可乐垂在腿边。 谢申的朋友当中,她最看不惯这个秦笠,出现时总是一副散漫样。 秦笠刚才走在他们几人后面,听了一耳朵,话锋一转道:“晚点有的是机会社交,又不是工作时间,卸一卸劲头,放松点儿。” “工作时间内的工作是职责,之外的才是优势。”林臻扫一眼那罐可乐,轻嗤,“何况,放松过了头容易成吊儿郎当。” 秦笠捕到她的目光,毫不在意,“用词还挺精准。”用食指轻敲罐身,“你们女人是不是都喜欢那种禁欲精英范儿?” 说话间微抬下巴,目光所及之处不言而喻。 林臻并不想和他就这个话题深聊,只对“你们女人”这个用词敏感一下,联想起秦緲,“你妹呢?” 秦笠一乐,“别骂人啊。” 她无语半秒,“我是问你妹妹没有和你一起来么?” 平时这种能见到谢申的场合,秦緲绝对是缠着她哥要一起来的。 “酒吧买醉去了。” “怎么?” “还能怎么,又在某人那儿找不痛快了呗。” “那你不去看着她?” “你见过哪个少女情伤买醉还带家属陪同?再说我对自己的定位又不是二十四孝哥哥。” 林臻细眉轻挑,“看出来了。” 今年是谢知行的八十整寿,两年前老爷子做了心脏搭桥,虽是微创,但毕竟高龄,术后一直吃药将养,减少了许多的交际往来,时间一长人的精气神难免低落。盛佩清就想着趁此机会热闹热闹。 谢申父亲是谢知行的独子,在盛佩清怀谢申五个月时出交通事故去世。老爷子中年丧子,操劳大半生,实属不易。今晚也是难得见他高兴,在席上与众人小酌几杯,宴后还邀大家去收藏室赏他新得的字画藏品。 秦笠个高,与谢申齐肩,“你家老爷子今天兴致高啊,刚才吃饭连87年的铁盖茅台都开了。” 那箱茅台是几年前君禾一场拍卖会上的拍品,谢申以个人名义拍了下来送谢知行。可惜老爷子后来发病动手术养身体没有机会开,以为要一直珍藏下去,没想到今天让他找到不容反驳的由头给启了。 谢申单手插兜,“我看喝得最高兴的是你。” “三十多年的陈酿,兑着新酒嘬一口,滋味真是又纯又欲。”秦笠双眼微眯,意犹未尽,“也不知道秦緲今晚喝的什么酒,肯定是没她哥这个口福。” 身旁的男人斜睨他一眼。 “别这么看我。我知道,要不是看兄弟面子,你都懒得再搭理她。”他扶着脖颈松一松,又道:“小姑娘做事说话确实欠考虑,但这年纪的女孩儿哪个没点儿虚荣心。好说也把你放心上那么多年,为了你死活要回国。谁知道你这块骨头这么难啃,这又找谁说理去。” 谢申声线沉淡,“行了。这事翻篇,以后别再提。” “翻篇好,希望秦緲那儿也赶紧翻篇,瞎跟你一块顽石耗什么。”秦笠刚才喝了不少,饶是酒量好也染上几分醉意,“你没有妹不知道,操心着呢。” 谢申见他这幅忧国忧民样子,闷笑一声,“是不知道。” “以后你要有女儿就懂了,操的心只多不少。别说女儿,就是女朋友都够呛。话说回来,我也是真好奇,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顿了顿,确认道:“你是喜欢女人吧?” “喝的是好酒,问的是废话。”谢申眼神示意人过来,“送秦先生回去。” “下逐客令呢?” 秦笠纸醉金迷惯的,对这样的场合其实不甚感兴趣,来这一趟纯粹为了给谢老爷子祝寿,目的达成,本也不打算多作停留。这下被谢申赶人倒有点儿不爽,哼声,“没劲。谁看上你谁瞎。” 看来真是喝多了,把自个儿妹妹都连带编排进去。 众人已经进了南边的收藏室。谢申漆黑锃亮的皮鞋尖在地上一点,抬脚踢上他小腿肚,“滚蛋。” 脑中却顺着他这句话,一闪而过某个身影——今天那个装瞎的小傻子。 江棠棠和程陆租的公寓两层她住楼上程陆住楼下。她的房间自带个小洗手间,回到家后洗个澡,全身舒爽,正打算躺床上,忽然鼻间一痒,接着打出个惊天大喷嚏。 大夏天的,没理由啊? 想了想,出房门扒着扶栏往下喊:“程陆,你刚刚是不是骂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第 4 章 程陆正在客厅盘腿看综艺节目哈哈笑呢,被楼上这突如其来一喊,吓得一口气差点噎在胸腔上不去。 “江棠棠你没毛病吧,谁骂你了?”真是人在楼下坐,锅从楼上来。 楼上人有理有据,“你没骂我,我怎么会打喷嚏?” “你打喷嚏也赖我,那我要是有脚气是不是能赖你?” “你居然有脚气。”她捏起鼻子,故意怪腔怪调,“难怪外婆说你没人要。” “死孩子,老子的鸡毛掸子呢?”程陆站起身,两手叉腰,“下来!” 江棠棠皱鼻,“脚气一个传染俩,我才不下去。” 他放下手,神色认真起来,“跟你说正事,下来下来。” 江棠棠坐进沙发,“什么事?” 程陆把电视声调小,“你真的要去相亲?” 她从茶几果盘里拿个苹果啃,“就这?” “晚上我妈提这事儿我还以为你会回绝呢,没想到你还真跟她敲时间。二十出头的大好青春你跟老人家瞎凑什么热闹玩相亲?” 江棠棠指尖推一推咬下的一大块果肉进嘴里嚼碎,“舅舅您这是舍不得侄女出嫁,还是怕我先你一步脱单?” 程陆嘁一声,“老子恋爱谈得风生水起的时候你连言情小说的字都没认全呢。” 这倒是实话,舅舅也算时尚的弄潮儿,十六岁搞的早恋到现在都念念不忘,弄得外婆不敢给他介绍对象,这才把火力转移到外孙女身上。 “没准让我后来者居上。你谈得早有什么用,被霖姐甩的时候没少哭吧?” “江棠棠。” “好好好,不说不说。”这不是他起的话头么,“舅,你看你妈我外婆年纪也大了,外公走之后她把重心都放我们两个身上。偶尔给我提这么个小要求,我要是拒绝那多残忍。”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 “放心,我没有愚孝到为了让老人家高兴随便找个人结婚的地步。不过就是去跟人碰个面吃个饭,聊得来先当朋友,道不同各回各家,谁也少不了一块肉不是?” 程陆安静片刻,抬手摸她脑袋,“咱家棠棠也是长大了,道理说起来一套套的。” 她不为所动,“松手。” “啧,夸你一下还害羞呢?” “我刚在楼上看你用这只手抠脚了。” “”程陆尴了个尬,生硬转移话题,“对了,今天在君禾那儿,谢申和你说什么了?” 那会儿他隔着玻璃门,只能隐约偷看到一角,听不见他们的对话。 “还能说什么。”过怂的经历江棠棠拒绝回想,“女人,你的美貌引起了我的注意。我会持续关注你,直到你深深陷入我七彩闪光的美眸不可自拔。” 程陆笑得不行,两条盘起的腿朝天去,“我信你的邪。谢申那种男人能看上你,我程某人直播吞珠穆朗玛峰。” 外婆如实向介绍人刘阿姨阐述江棠棠的职业:和她舅舅合开一家卖二手相机的小店。出于传统惯例,刘阿姨转述给相亲对象孙先生一家时将其包装成女方是一位相当有格调的摄影师。 孙先生表示他就喜欢有艺术素养的女孩,遂把相亲地点定在美术馆,约会内容是看一场装置艺术展。 江棠棠刷朋友圈看到他把两张门票以各种角度拍成九宫格,内心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 程陆饶有兴趣一张张点开看,宽慰她:“或许人家只是有强迫症,不p一九张图难受。” “还有美图秀秀的特效。”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那你说我要不要把自己那张门票钱先aa了?” “这方面舅舅也没有经验,不过还是可以给你肯定的回答。”他把手机递还给她,“他来找你要了,两百块。” “哦。” “我搜过票务网,单票正价一百五,两张再打九折。” 江棠棠看到对方迅速领取了两百元整的红包,“你为什么不早说?” 程陆神情高深,声线缥缈:“贫僧虽看透一切,但不可去改变历史的进程,阿弥陀佛。” 简单殴打过舅舅一顿之后,江棠棠怀着被中间商赚差价的郁卒感出门赴约。 下午两点,市立美术馆。 对面就是君禾集团,记忆的浪潮翻滚,上回她来这儿还是个失明少女,这回就是要观赏艺术展的女摄影师。 女人,你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面孔?真是美丽又神秘。 一条微信消息跳进美丽又神秘的江棠棠手机: 说实在的,她此刻已经没什么期待: ??? 我等你个山路十八弯水路九连环。 江棠棠刚坐进附近一家咖啡馆就收到程陆的进度询问: 她直接把刚才的对话截图发过去。 程陆: 江棠棠: 程陆: 江棠棠: 一抬头,落地玻璃窗外,一个大概五六岁的小男孩儿在太阳底下茫然四顾,白嫩的小脸上满是焦急,周围不见大人。这地方清净人少,有一两人经过也没注意到。 她拎起包往外走,到小男孩身边蹲下,“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 小男孩皱巴巴一双眉毛下的乌瞳瞅她两眼,积压的小情绪瞬间倾泻出尼加拉瓜大瀑布。 “”江棠棠措手不及,“乖,别哭啊,姐姐请你吃好吃的。” 还好她爱吃甜食,包里常备小糖果,翻出一把塞小孩儿手心,“冥王星进口的,全给你,可好吃了。” 小孩子对五彩斑斓的糖果没有抵抗力,哭声顷刻间转小。江棠棠这才循循善问,“找不到爸爸妈妈了?” 小男孩委委屈屈点点头。 她四下望了望,还是拿出手机搜索附近的派出所,“是个小可怜呢,姐姐带你去找警察叔叔。” 谢申把拍品图录样稿合起反扣到桌上,修长的手指交叠看向咖啡馆外的二人。 江棠棠今天穿一条款式简单的白色连衣裙,此刻蹲在那儿与小男孩平视说话,裙摆在地上蹭来蹭去也浑然不觉。 秦笠携着女伴过来的时候,见他正眺望窗外,“这是等我等得望眼欲穿?” 谢申闻声收回目光,“迟到一个小时,你最好是有重要的事。” “重要。我爸从巴西回来带了点礼物让我捎给你妈和你家老爷子,非让我亲自交你手上。在我车里,等会儿拿给你。” 秦笠落座后,身旁的女伴身若无骨地吊在他肩上,白皙手背上绘着海娜,捻着指尖玩。 谢申看不得女人这股黏糊劲儿,跟梅雨季永远晾不干的衣服似地湿哒哒贴在人身上。偏了偏眼,刚才目光所及之处已经空无一人。 “对了。尤,去点两杯喝的,我要冰美式。”秦笠对女伴说。 女孩拽他胳膊,“一起去。” “看见那吧台小哥没?从我们进门开始就盯着你瞧。我就不过去了,给人一个心无旁骛欣赏美的机会。” 这话说得轻佻,可听的人受用,笑着起身走开。 他拿起谢申放桌上的图录样本翻看,“你们公司也有咖啡厅,我把你约这里是让你出来透透气,合着你还把工作带出来?”翻了两页没什么兴趣,“劳逸要结合,要不要学学我,多去探索探索不同的领域?” 谢申无动于衷,“这次又是哪个领域?” “这个啊,”秦笠往回看一眼,“明市美院版画系系花,他们学校毕业展上认识的,现在是我们画廊签约画手。” “上回那个呢?” “分了。女明星脸是好看,但光知道床上一躺两腿一展,没法儿进行精神层次的交流。” 谢申以指节叩桌面,示意他停止这个话题。 秦笠弯了弯嘴角,“别这么严肃。男人的身体好比一台精密的机器,很多功能得时常运转才能维持良好性能。”顿了顿,压低声儿,“我说你那根铁杵久久不磨,有没有生锈?要不要我叫小尤介绍同学给你认识认识。” 谢申轻哼,“你先担心自己会不会磨成针吧。” “就算是针也是定海神针。” “嗯,缩起来小的能藏耳朵里。” “” 谢申毒完舌淡定拿起图录继续看。 秦笠彻底吃瘪,从小到大跟他打嘴炮回回都是铩羽而归,真特么想看看这世上还有谁能治得住他。 正想着,忽听吧台那儿传来争执声。回头一看,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正和一个穿着白色及膝裙的女孩相持不下。声响多半是前者发出的,那女人声音尖利惹人侧目,与她相向而立的女孩儿倒是一脸淡定,说了句什么,隔着距离听不见,只引得那女人愈加愤慨。 还有个小屁孩儿,跟一颗溜溜球似地坠在两人中间。 小尤原本站在一旁点单,见秦笠投来目光,和他对视一眼,耸了耸肩继续看热闹。 谢申也听到了动静,只是不感兴趣,直到秦笠自言自语道:“那个是江家小棠儿?” 他一把翻下谢申手上的图册,“哎,你看看,那个穿白裙子的是不是当年放狗咬你的江棠棠?”说着照自己锁骨上比划,“就这儿,那块胎记,跟防伪标志似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第 5 章 十分钟前江棠棠准备带着小男孩去片区派出所,刚走没几步,小孩儿含着糖闹说口渴非要喝水。她只好把人带回咖啡厅弄杯凉白开给他。 店里的人见是个小朋友要喝,还特地用试喝装的小纸杯倒了水。江棠棠接过来还没递进小孩儿手里,纸杯就被人从一旁“啪”地打落,溅她一脚背。 与此同时听那小男孩喊了对方一声“妈妈”。 一个大约三十出头妆容浓重的女人厉声:“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吃陌生人给的东西!”说着从吧台上扯出张纸巾贴上儿子下巴,“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小孩儿愣是把糖咬在嘴里不肯吐,一边朝江棠棠看。 这女人一看非善类,江棠棠本不想管闲事,见小男孩一双圆乎乎的眼睛扑闪着向她发求救信号,到底还是软了心,“这糖是我给他吃的,还有水是刚才店员倒的,都没问题。” 女人看向她,“你谁啊?你说没问题就没问题?把我儿子带到这里来,还给吃给喝,谁知道你好人坏人?” 江棠棠眉心微蹙,舌尖抵了抵牙关,压下满腔脏话蹲下身对小男孩扯出个笑。 “小朋友,你妈妈说得也没错。以后不认识的人给的东西记得不要吃,就算是像小姐姐我这么漂亮的也不行哦。” “我们家小孩用不着你教,”女人转又低头训斥,“我就走开那么一会儿,是不是让你乖乖门口等着,啊?你乱跑什么?别人一勾就跟着人走了,小狗都比你聪明!” 小男孩情绪终于崩溃,又哇哇放声大哭起来。 一个中年男人寻着声急慌进门,将他抱起,“什么事儿啊?别吓着孩子。” “你再晚来几分钟你儿子都让人拐走了。” “人不是好好的吗,哪儿就那么严重了?” “得,你亲生的你都不在意,我一外人瞎担心什么。你俩赶紧走,别碍我眼!” 男人莫名被劈头盖脸一顿骂气得抱着儿子转身就走。那女人骂完两场口干舌燥,余气未消地冲吧台小哥喊:“给我做一杯香橙拿铁!” 话音一落,一条细润白皙的手臂横到她身前。 “不好意思,我先来的。”不等她反应,江棠棠转身,“麻烦先给我一杯香橙拿铁。” 这款是夏季限定饮品,选用的伏令夏橙。现在已值初秋,今天是最后一天售卖,剩下材料不多。服务生回头和同事确认过一遍说:“刚好,还可以做两杯。小姐现金还是支付宝?” 江棠棠指尖轻敲台面,“那帮我再加一杯,一样的。” “你故意的是吧?”背后的女人扯她手臂,迫使她侧身。“我今天还就要喝跟你一样的,你以为咖啡馆你家开的啊,故意点两杯不让别人喝?” 江棠棠垂眼,对方指骨使着暗劲,指甲盖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压得顶端泛青。 她冷下声,缓缓道:“这位大姐,高速公路也不是我家开的,你要不要上去躺躺看?” 秦笠把玩着手里的打火机貌似不经意地走过来靠到小尤身旁,听到江棠棠这句,憋笑憋得一时难受。 “你!”女人气得发抖,“你嘴巴怎么这么毒?!” “嗯,从小用鹤顶红泡澡呢。” 不远处的谢申表面无澜,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翻着手里的东西,听到这里,嘴角勾起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秦笠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十几年未见,江家小姑娘的火力愈发生猛啊,当年放狗咬人,今日一见,一张嘴就把对方怼得七窍生烟。 心念一转,也不知道这要是和谢申那厮吵起架来谁会赢? 江棠棠侧目,见一个一身休闲装的男人把手搭在身旁女人肩上笑得不遮掩。秦笠眼梢生得微上扬,此刻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瞧。 他看够热闹,对抓着江棠棠不放的女人懒声道:“闹呢?” 那头闻言飞来一记白眼,“你又谁啊?” “刚才好像听你问这位美女这儿是不是她开的。”秦笠搭着眼皮瞅人,“巧了,我朋友开的。刚刚他让我过来转达一句,这里不是农场,不能进呱呱乱叫的鸭,还烦请您移步。” 他这话半真半假。传达一说子虚乌有,但这家咖啡馆是谢申大学室友开的,当初他友情投进一笔钱,确实能算半个老板。 江棠棠顺着他的目光往一处角落看,正巧碰上谢申放下手上的图录抬眸,那眼神很明显是认出了她。 他的眼睛不同于秦笠,深邃如墨,专注看人时,自带审视效果。 视线于无声处撞了个噼里啪啦。 江棠棠心好累,今天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连环惨案,真是大写的“不宜出行”啊。那什么,现在翻白眼装瞎还来得及吗? 店里的员工都认识谢申和秦笠,刚才就想出声阻止那位喳喳叫的女士,现下更是多了底气,连拉带拽把人弄了出去。 “小棠儿,不认识我了?”秦笠问。 江棠棠听他叫自己名字,茫然回神,“你是” “看来是真不认识了,小时候我们还一块儿玩呢,”秦笠意料之中,“你,我,谢申——就是坐那儿那个男的。对了,还有你舅舅,跟我同岁吧,抄了我一暑假的作业本。一点儿印象没有了?” 江棠棠想起程陆之前说的,外公和谢家的人认识,应该确实是有这么一段童年往事,只是可能彼时她年纪太小,没留下什么记忆。 “记不起来也没事,”秦笠说:“要不是你这个胎记,我也一时半刻认不出你。碰到就是缘分,走,哥请你喝咖啡。” 一旁的小尤识趣,朝吧台小哥眨眨眼,“香橙拿铁。” 江棠棠还在琢磨呢,就被秦笠带进了他们的座位里。 秦笠自报姓名后又主动介绍,“谢申,我哥们儿,尤璟,我女朋友。这是江棠棠,谢申,你应该没忘这谁吧?” 江棠棠捂心口,这位大哥,拜托别问。 她坐在谢申身边,谢申微微侧头看她,薄唇微启,“记得。” 呵呵,求忘记。 服务员端来几杯咖啡。 尤璟抱歉道:“不好意思江小姐,忘记问你要热的还是冰的。” 江棠棠:“没事没事,今天挺热的,喝冰的正好。” 香橙拿铁果香清甜,上头浮着颗粒冰块,水汽凝成珠从杯沿一道道缓缓下坠。 谢申从摆架上抽了一张纸巾单手撑平滑到她面前。 干燥修长的手指,视线沿着分明的骨节往后走,虎口处有一道淡色疤痕,两三厘米长。上次只注意到他左手上戴的表和珠子,倒没有留意到这道疤。 江棠棠微愣片刻,“谢谢。” 用纸巾裹着杯子,手不会弄湿。江棠棠心想,这人还是蛮绅士嘛,当即松下心神,端起咖啡品尝起来,忽地听他低声问道:“眼睛这么快治好了?” “”差点噎死。 她捏着杯身咕噜噜灌冰咖啡,放下时强撑淡定,“嗯最近枸杞吃得多。” 谢申也是没想到这女人能胡说到这份上,一点儿不见被人撞破的窘态,一时无言,食指碰了碰眉尾。 秦笠目睹他俩低声交谈,“你们说什么呢?” 谢申:“枸杞。” “很别致的话题。”秦笠对谢申的脑回路无法理解,转问江棠棠:“棠棠现在是在上学还是工作了?” 江棠棠如实答:“去年大学毕业,现在和我舅一起开店。” “经营什么?” “胶片相机。” “有意思,这年头玩儿胶片的少见,你还开店卖这个。”秦笠拿出手机,“小尤没事也喜欢拍照,改天我们去你店里看看。来,加个微信。” 尤璟也主动加她。三人互换完号码,秦笠顺手把她名片推送给谢申。 谢申捞起手机看了看,把人加上。 几人又聊了一会儿,主要是秦笠在那儿说。时间差不多,他看眼手表,“棠儿,我和小尤还得去看美术馆的展览。我们就先过去,改天再约空出来聚。小时候的玩伴再碰着那是缘分,你不记得没事儿,现在有联系方式,以后有的是机会碰面。” 秦笠这人善交际,不是那种带着目的性的与人来往,纯粹就是爱结交朋友,跟谁都聊得开。 他掏出车钥匙抛给谢申,“我车停你们公司车库,b区2。我爸让带的东西都在后备箱,你自个儿去拿,回头把车钥匙放大堂前台就行。” 说完又想起什么,对江棠棠说:“小棠儿你喜欢橙子是吧?我那儿刚搬了客户送的澳洲橙,也在后备箱,你跟着你谢哥一起去拿。” 江棠棠连忙摆手,“不用不用。” “客气什么,两大箱我们也吃不完。你带一箱回去和程陆一块吃。要拿不动让谢申帮你搬回去。” 可不敢劳烦 江棠棠还想说什么,只听谢申淡声道:“愣着干什么,走吧。”随即起身。 “” 跟着谢申到地下停车场。天且热着,停车场没有冷气,闷得江棠棠脖颈后出一层细密汗珠,尤其怕谢申跟她秋后算账,毕竟偷听人说话还记下来这行为真的挺猥琐,虽然真凶不是她。 精神紧张,灌过大杯冰咖啡的肚子也隐隐抽动,一阵阵的。 还好一路上谢申都没说话,找到秦笠的车,黑色保时捷的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 他从里面拎出一箱橙,掂了掂分量,出声问:“自己拿还是我帮你?” “我我自己拿就行。” 他虚了虚眼,不多说什么,“嗯,伸手。” 江棠棠递出双手准备接过,小腹蓦然间一阵大抽动,右手赶紧往回捂住肚子,一股熟悉的感觉冲上脑门。 谢申见她面色惨白,额头渗出汗水,皱眉问:“怎么了?” “我”江棠棠艰难片刻,咬牙道:“哪儿有厕所,快带我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第 6 章 江棠棠从下停车场开始小腹就在一阵阵泛冷,心知应该是闹肚子,只是一下一下间隔的时间还算长,觉得自个儿还能再忍忍等上去回刚才的咖啡馆解决。 谁知 她捂着肚子弓身,一手死死抓着谢申的小臂,“肚子疼想上厕所” 这个节骨眼什么面子什么尊严通通不存在了。眼前人就是救命稻草,能带她去释放体内被禁锢渴望自由的神秘力量。 江棠棠一张惨白小脸蛋不由分说埋进谢申臂弯里,他略一低头就看到她梳起马尾的后颈上冷汗涟涟,看上去真不是装的。手里还抬着装橙子的纸箱,正准备放回后备箱后带她上去,忽又被她一把扯回。 江棠棠急火攻心,谢申的手一往外撤,她就下意识觉得他要抛弃自己了,“申哥,我错了,真错了,那天不该搞欺骗行为,一时脑抽别见怪。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带我进你们大楼里边儿上个洗手间行吗?” 谢申被她紧紧拽着西装衣袖,进退不得,沉着脸道:“江棠棠,你再不放手” “救救孩子!” “”他扣了扣下唇,低头凑到她耳边一字一句,“你不松手,我怎么把东西放回去?” 他嗓音低沉,刻意压着声说话的时候有种说不出的蛊惑力。 江棠棠心神一恍,仿佛听到他在说:“放轻松,出来吧” 我不放松!我夹紧!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嗯?什么万夫莫开,猥琐猥琐。 谢申耐心耗尽,“我说最后一次,松手我就带你去洗手间。否则就这么耗着。” 江棠棠这回听清,触电一般迅速放开。 谢申将后备箱关上,瞥一眼那只被倒腾过微褶的衣袖,问她:“还能走吗?” “能能能!”江棠棠点头如捣蒜。 还好秦笠挑了电梯附近的停车位,谢申按电梯领江棠棠上一楼。 君禾集团的内部设计简约高雅,处处透着匠心,楼层不多,但面积广,中庭高阔极具纵深感。从不见天日的停车场甫一上来,江棠棠被这通透明亮的大厅一晃,身体更难耐了 前台两位女接待见人起身,“谢总。” 谢申走近两步交待:“你带她去一下女厕。”说着侧身瞄一眼不远处那团不明白色蜷缩物。 前台抱歉道:“谢总,一楼的洗手间现在正好在维修,我带这位”她辨认一番,“这位小姐去二楼吧。” 江棠棠的意识临近崩溃边缘,身子像丢进沸水里的虾越来越卷,停下后根本没力气再挪动一步。 谢申回望一眼,眉心浅皱,“算了,我带她去。” 说完即长腿阔步过去,伸手托起她整个人往自己身上靠。 他的手臂力度很够,江棠棠瞬间觉得被人提了起来,还有了依靠。这感觉,怎么说,暖暖的,很贴心。 “申哥,你真是个好人” “闭嘴。” “嗷。” 林臻刚从医院回来,助理已经等在门口,见她人出现赶紧小跑过去,“林经理,严副他们等着你开会。” 她脚步不停,“知道了,会议资料都准备好了吗?” “嗯,都备妥了。” 助理加快脚程跟上她,见林经理步履生风,神色无虞,心中稍稍放心。 上午她去办公室给林臻送预展策划书,见她浑身绵软地埋头趴在办公桌上,吓得赶紧上前询问,她缓缓侧出半张脸,平日里凌厉干练的面容此刻毫无血色,唇白如纸。 助理知道她有低血糖的毛病,忙起来三餐不继时不时就发作,只是这回比之前的看上去都要严重。她赶紧拿巧克力给林臻吃,又劝她去医院做个仔细检查,可惜还是和以往一样,劝不进。 她跟着林臻底下在当代艺术部工作两年有余,知她工作一向拼命。尤其今年谢总任命严昊为副经理之后,就更是铆着一股劲。 林臻点点头,绕进旋转大门时又道:“下次没经过我的允许,不许再私自打电话给我家人。” 助理当时是真担心她,见她补充完糖分面色还没完全缓过来,自作主张打了林明远的电话让他劝女儿去看医生。 会被责备是意料之中,她不辩解,只应道:“嗯,林经理我知道了。” 林臻的父亲林明远在政界颇有建树,她作为家中独女其实大可以做个闲散白富美。艺术品拍卖这一行,专业固然重要,但带有业务性质的部门,高阶的人脉才是决定你能否吃得开的关键。 得益于家里的背景,加上她自己的努力,短短几年时间就坐上了现在的位子。 那位严副经理是谢申上半年从另一家同行那里挖角来的,同样自带背景资源,专业度也挑不出毛病,只是为人乖张,对她责权范围内的事也惯插一手。 她不质疑谢申的任何决定,只是自此更加拼命做出成绩,连林明远都看不下去,劝过她好几回。这次把她送进医院,更是又气又忧。 从旋转门转出来,林臻才稍稍沉一口气,对助理说:“谢谢你的关心,但在工作时间记得以我这个上司的意思为第一准则。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允许你把私人情感带进工作里来。以后要是再把这两件事混为一谈,你去需要你关心的部门经理那里报道。” 助理没想到她会对这事严肃至此,心里虽有委屈,嘴上也应道以后绝不会再犯。 两人一前一后走去坐电梯。 助理先看到那里站的人,收神温声喊道:“谢总。” 林臻闻言望去。 谢申长身微微后仰,把一个穿白色裙子的女人揽在胸前,对这声“谢总”并没有回应,像是没有听见。那女人一颗脑袋东倒西歪地贴在他下颌处。从她们的角度看去,两人像是胸贴着背地抱在一起。 江棠棠憋得快厥过去,“电梯怎么还不来” 谢申仰头看一眼跳动的数字,“快了。” 真的吗?为什么觉得已经过了几个世纪。 “这电梯上辈子肯定是只蜗牛” “”你上辈子才是屎壳郎。 “哇,我真的不行了!”又是一股冲劲,江棠棠眼眶都湿润起来,“申哥我真不行了!” 她下半身扭动,力图将体内那股横冲直撞的力量左右倒一倒缓冲点儿时间。谢申此刻在她背后撑住她整个人,身体相碰处,被她扰得一股无名火上来。 “江棠棠,你安分点!再动就把你丢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第 7 章 江棠棠觉得她的名字像是被他从齿间碾出来的。电梯厢门是镜面,刚才没注意,现在被谢申一个低吼,再凝神一看,自己这七颠八倒的丑态真是相当不得体。 视线下移,似乎理解了他为什么好像有点儿生气 谢申感觉到身前的人霎时绷直身体,头顶的发丝蹭过他的下巴,一阵酥痒,本能地收了收下颌,正好瞧见她小巧饱满的耳垂染上淡淡绯色。 “叮——”,电梯到达一楼。 林臻助理见她忽然站定在原地,心中一时疑惑,目光又投向和谢总在一起的女孩儿,隔着些距离看不真切,但应该不是公司里的人。两人的姿势看上去倒很亲昵,大概是私人交情。 说到私人交情,其实林经理一家和谢家的交情也颇深,但先前她已经被训斥过一番,此刻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多问一句八卦闲事,站在林臻后侧,目送谢总他们进去。 二至四楼是展厅楼,白灰相间的主体色调饱和度低,显得极其纯净。走廊上挂着名家画作,南北面各有一个大展厅,现在没有展览活动,四下无人,偌大的空间极为安静。 谢申带江棠棠往就近的a区洗手间走,把人扶至门口,“自己进去。” 她点点头,扶着墙壁往里挪两步又回头,“你别走。”顿了顿,“万一里面缺纸” 谢申闻言默上一默,单手拂开西装外套搭到紧窄的腰际,再瞧她一脸深思熟虑后急等他回话的模样。憋红的鹅蛋脸上满是焦色,两条眉毛快挤到一处去。 气笑了。 阖了下眼,抬起另一手食指中指并拢隔空做了个驱赶动作。 虽然看着很不耐烦的样子,但应该是答应的意思。江棠棠放下心继续步履维艰往里挪。 洗手间很高级,白色大理石铺就的洗手台上镜面明亮几净,薰香清浅。她进了第一个隔间,掀起裙摆。 刹那间,天边升起五彩祥云,百鸟于林间纵情鸣唱。 江棠棠忍不住傻笑一声。嘴角的弧度弯到一半戛然而止,另一个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洗手间外,谢申的手机弹出微信消息。 江棠棠: 他拧了拧眉,指尖轻敲: 江棠棠: 谢申: 半分钟的过后, 江棠棠: 发出这句话,江棠棠把手机垫到额头上,绝望地闭上双眼。她的生理周期一向很准,这次也不知道怎么了,上赶着提前整整一周,而且来势还蛮汹涌。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实在让人很无语。 迟迟没有收到震动回复,她把手机拿到眼前确认,真的没有新消息进来。 嗯,一定是抛弃她了,真的烦死了你江棠棠。 思绪乱撞间,一条新回复弹进来: 一瞬间,她感动得快哭。不愧是儿时玩伴呢,情分还是有的。 刚才在咖啡馆聊天的时候,秦笠说起他们几人的渊源。 江棠棠的外公程致远和谢知行是旧时同学,两人脾性相投关系甚笃。现今明市最大的市中心公园原址就是他们那时上的路桥三中,上下铺的同学情谊刻在艰苦岁月里,后来程致远毕业后没有继续深造,被分配到北方参与机建工作。 那时候不像现在,通讯不便,同学们天南地北散开渐渐断了联络,直到四十多年后当年的班长张罗的一场同学会才让当时还能联系上的十几位老同学聚到一起。 程致远彼时已经调回明市,重聚之时谢老爷子听说江棠棠的妈妈生病,程家人为此奔波,无暇照看放假在家的两个小孩儿,就主动提出让棠棠和程陆在夏园过一个暑假,反正保姆和管家人手够,本就要照看谢申秦笠两个男孩子,再多两个也就不嫌多。 其实要说不记得,经秦笠提点,江棠棠隐约还是能回想起一些模糊片段,比如池塘里含苞待放的新荷上头停的小蜻蜓,木莲冻的薄荷香气,几个小屁孩打闹的场景。只是那些记忆虚虚实实,都是些很微小凌乱的视觉点,让人也辨不清是不是因为先设定出结果才展开的联想。 谢申沿着走廊回到电梯前。 站定后觉得自个儿有毛病,放着案头一堆没处理的工作,巴巴地跑去给人买什么卫生棉?抬起左手看一眼表上的时间,余光瞥见虎口那道疤。 十几年前夏园还有门卫,一个小老头儿姓李,养一只田园犬,白天用细铁链栓在岗亭边上,晚上换班带回去遛。 江棠棠那时候就跟那只小土狗虐恋情深,见天往岗亭跑,蹲那儿跟它对吠。人小鬼精,蹲的位置还刚好是小狗再怎么挣都咬不到她的距离。 老李见小姑娘长得粉嫩细白怪可爱,又是老爷子的客人,也不赶她,每回都是见日头毒起来才劝她回屋和谢申秦笠他们一块玩。 有一回他有事离开片刻,江棠棠又跑来找狗聊人生,人狗殊途聊得不太愉快吵起来。那条小狗呼呼叫唤着,竟然挣着挣着把细链给怼断了。 江棠棠万万没想到,一秒怂,拔腿就跑。 撞上被老爷子委派来找她回去的谢申,一个缩身躲到他身后。 为这事,他进医院打疫苗,又缝了三针。 谢老爷子独子早逝,对谢申这个孙子格外严苛。这事儿一出谢申也不辩解,只说是自己把狗给惹着了,于是谢知行不由盛佩清劝说执意罚他关禁闭,锁在房里每天练毛笔字收心,到开学那天才放他出来。 这事他除了后来跟秦笠提过一嘴,其他谁也没说过。 谢申轻哂一声。 从小就是个惹祸精,长大了也不消停,细想回回碰见她没什么好事。 手机又进来一条微信消息。 江棠棠发来一个表情包——磕头谢恩。表情滑稽的卡通小人把头磕得很有节奏感。 算了,和一个小破孩儿计较什么。 最近的便利店也离这里有十分钟步行路程,一来一回耗时耗力。 君禾集团高层几楼是星级酒店,谢申在顶层有一间专属客房,就近原则,平时不回谢家老宅时就住那里。 他想了想,还是改按往上的按钮。酒店设施齐全,客房部应该会有那东西。 电梯门开,上来的林臻和助理在里面。 “谢总。”助理见到他进来,赶紧再次打招呼。 林臻也随其后喊了声“谢总”,声腔微哑。 谢申微微颔首,又抬腕看表,“现在应该是你们部门的例会时间。” 林臻愣怔一瞬,“是,我有事推迟了一会儿。” 谢申不再多言,淡淡“嗯”一声算作回应。 助理在一旁听得心惊胆战。谢总的严谨业内是出了名的,刚才的话虽然语调平平,听上去只是一句普通问询,细品起来颇有质疑她们没有时间观念的意思。而林经理明明是因为给自己揽了太多工作导致身体抱恙去看病,却也不解释,真是轴得不行。 林臻见他按下去顶层酒店的数字,从轿厢的镜面里不动声色瞄他,思忖半刻,还是忍不住出声:“刚才好像看到谢总带了位朋友过来?” 谢申闻言侧肩看她,像是想到什么。 “你们有带卫生棉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第 8 章 林臻一时没听清,或者说没想到他会突如其来问这个,“什么?” 谢申刚才是想到酒店客房部也未必有江棠棠要的东西,正巧碰着人顺口一问,被她这一确认性地反问,当即反口,“没什么。” 林臻的助理倒是听清了,呐呐道:“谢总是要借”说着从包里掏出个小包,“我这儿有。” 谢申犹豫一瞬接过,包里头装的东西捏着触感软绵。 他身形挺括,两条长腿往那儿一撑就气势凌然,此刻手里却捏着只玫红色小化妆包,说不出的违和。 大概他自己也感觉到,不动声色背起手,顺便道了声谢。 林臻垂眼,“是帮刚才那位小姐借的吗?” 谢申点头。 等他按下最近一层打算回去,她又脱口问:“谢总,要不要我帮你送?”顿了顿,“女孩儿面子薄。” 面子薄? 谢申想起江棠棠那时候一脸淡定在他面前装瞎,今天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还扯着他衣袖非要他带她去方便的模样,实在瞧不出薄在哪里。 倒是他,掌心收着那只包,像揣了个烫手山芋。 最后助理先一步回部门召集人员准备会议,林臻得个时间差和谢申一起回二楼。 助理觉得这闲事管的真不像林经理的作风。 到了洗手间外,林臻进去前问:“怎么称呼?” 谢申只道:“姓江。” 第一隔间落着锁,林臻在外轻叩一下,“江小姐。” 刚才江棠棠就听到高跟鞋踩进来的声响,听到对方喊自己,呐呐回应:“啊?” “谢总让我给你送卫生棉。”林臻说:“我从门下面给你塞进来,方便拿吗?” “好,谢谢你。” 一只莹白的手把东西递进,指甲盖规整圆滑,淡淡豆蔻色。 江棠棠整理完毕出来,见她还在。 手如其人,林臻五官不是艳丽型却耐看,细长眼型,唇线弧度优美,女式白衬衫一丝不苟扎进及膝湖蓝西装短裙,勾勒出姣好身段。 仅这一眼时间,她也在微不可察打量这位江小姐。 是柔美好看的相貌,除此之外也看不出什么多余。 她弯了弯唇点头示意,又转回头对着镜子补口红,小拇指指尖轻点唇角,自然问道:“江小姐是谢总朋友?” 江棠棠洗着手,“算是吧。” 林臻扣上口红,“走,一起出去。” 原以为谢申找女同事来送,应该是自己先走了。一过拐角,见他竟然还在外面,抄着手来回踱步。 后知后觉的羞赧感立马淹没江棠棠。想到自己方才在极端情况下展现的种种窘态,简直无地自容。 一个缩身,躲了回去。 谢申侧身睨一眼那个稍纵即逝的身影,像只被人锤了一头缩进洞里的地鼠,怂包不减当年。 林臻发现身旁空了,正要回头,听谢申对她说:“你先去开会吧,谢了。” 她唇线微抿,点头走开。 与江棠棠一个拐角之隔,谢申松开手臂,“还打算在里面常驻?” 尾音落下,墙角才探出个脑袋,“那个,能跟你商量个事儿么?” “说。” “把往前二十分钟的记忆删除吧,哈哈。” 两声干笑在空气中旋一圈儿换来三个字:“做不到。” 她不屈不挠,“只要用心,一定可以做到。” 他扭头,“原来是鸡汤喝多了拉肚子。” “我先走了。” “嗯。” 一道铃声进来,谢申接起手机边说边往外走,没有再理会后面那只小地鼠。 江棠棠又跑回洗手台前冲了把脸,等热气散得差不多才照原路回去。下到一楼大堂时,前台接待小姐见到她还冲她笑,笑得人怪不好意思。 回到店里,程陆正倚在柜台前和隔壁店老板向爷的女儿向小园聊天。 向爷是北京人,早些年在潘家园卖古玩和仿古家具,辗转定居明市以后到中古街开店,还是老营生,只是有了像样的店面。生意算不上兴隆,够养老婆和现在在明市五中刚升高三的向小园。 向小园见江棠棠回来,兴冲冲地,“棠棠姐,陆哥刚给我看手相,说我以后会嫁入豪门呢!” 江棠棠把包往柜台后一挂,“哟,可喜可贺。顺带一提,你陆哥对豪门的定义是能吃得起人均一百块的自助餐。” “别听她瞎说。”程陆手肘抵着台面,“再瞧你这下巴长得也好,方圆兜拢。下巴主掌晚年运势,你就等着飞黄腾达。” 江棠棠在一旁补充,“苟富贵莫相忘。几十年后要是碰见你陆陆哥在街上要饭,你开法拉利过去的时候记得慢点儿开别溅他一身水。” 向小园噗嗤一声笑出来。 程陆别过头去瞪她,“你这是相亲未遂拿我开涮呢?” 向小园耳朵尖,“棠棠姐你去相亲了?难怪下午不在店里。” 提起这茬江棠棠兴致不高:“没,我就是去中南海开了个会。” “扯。”程陆笑眯眯对向小园说:“园园,陆哥教你个真理:掩饰就是事实,并且是结果不太理想的事实。” “园园,你还是用法拉利碾死他吧。”江棠棠转身拿镜头纸,“对了,还没到放学时间吧,你怎么就回来了?” “今天我生日,我爸帮我跟老师特批了半天假。” “高三学业重,你们老师肯让你偷懒半天过生日?” “我爸给我请的病假。” 江棠棠边擦镜头边问:“病假条哪儿弄的?” “不知道,反正我爸那路数,弄个病假条也没多难。”向小园小得意,“羡慕吧?” 江棠棠摇头,“不羡慕。以前我上学那会儿过生日我爸都帮我请一整天。” 这话不假,江父这人骨子里的不羁,对江棠棠和程陆也管得宽松,还生怕他们两个学习学傻了,偶尔帮着翘翘课美其名曰劳逸结合。 程陆瞄一眼墙上挂钟,“棠棠你回来了我就走了啊,约了人打球。” 向小园不乐意了,“陆哥你不吃我生日蛋糕了啊?我爸去蛋糕店取了。” “不吃了,他们都等着我呢。”程陆直身,拍拍她头顶,“向小姑娘生日快乐啊。” 向小园手心向上一摊,“生日礼物呢?” 程陆明显没准备,“让你棠棠姐给你拍套写真,她拍我修,包你满意。” 向小园努努嘴,“好吧。” 谢申刚从一场决策会议下来,回到办公室,落地窗外暮色四合。 他把激光笔往宽大的办公桌一掷,升起遮挡帘,脱下外套松了领带,整个人从严谨审慎的状态里稍稍释放出来,眉目间攀上慵懒神色。 从烟盒里磕出根烟衔在嘴里。火柴盒是酒店供的,红头于磷皮处一刮,霎时在指尖外腾起明黄小火。 傍晚下过一场雨,斜倚在窗前,瞥见残留的细密水滴在外墙玻璃上一道道滑下。 人的精神一松懈下来,思维就容易信马由缰,没来由的,联想到江棠棠的那杯冰咖啡,杯壁也是凝出这样的水珠子,下坠再下坠。 晚上还有个视频会议,一支烟的功夫他又要回到备战状态,一如过往的每一天。 桌上手机铃声响起,他走过去接起,是秦笠。 秦笠:“我车钥匙你没放大堂这儿?” 谢申半坐在桌沿,食指戳了戳眉尾,下午被江棠棠那一通折腾,后来又忙着开会,倒是把这事给忘记,要拿的东西也都原封不动在秦笠车里。 他长臂一伸,将桌角的烟灰缸捞来,掸烟灰,“忘了。” “得,贵人多忘事。”秦笠说:“刚好我和小尤也喝了点儿酒不能开车,本来想叫个代驾。钥匙就先放你那儿,车里的东西拿了没有?” “没有。” “小棠儿的橙子也没让她带走?” “嗯。” “这不太好,我都说要送人家,你又不拿给她,况且水果闷后备箱太久容易烂,你抽空给人送送过去,反正我看她那店离你公司挺近。”未等谢申回话,秦笠那头安抚了下小尤扯着他的手,“不说了,我们还有下半场,先挂了。” 他和谢申不同,谢知行对谢申的严苛是他从小就见识到的。不像他,家里经营的画廊也就是挂着虚衔,他家老头儿不指望他掌控大局,又惯于为他兜底,也就养出他这样的闲散性子。 谢申挂下电话将手机反扣,按灭烟头。 下午那一通折腾不够,还给她送橙子? 当自己跟他一样闲得没事干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第 9 章 明市最有名的酒吧街,与白天的平和静谧人流稀疏不同,一入夜,空气里尽是纵情的味道。从大大小小的夜店里轰出的电音交织一张迷眩的网。 秦笠搂着尤璟如鱼入海一般自如穿梭,“带你去我朋友开的店。” 尤璟将白天穿的宽松衬衫挽起于腰侧打个精巧的结,堪堪露出一截腰,“你朋友可真多,下午见的谢总也算一个。” 尤璟好看,自是引来不少目光,秦笠毫不在意,手掌往下轻捏她腰上软肉,“朋友分很多种,有利益关系驱使的,也有酒肉来往的。” “那我猜猜,等下要见的是酒肉朋友。”尤璟侧身避了避路过酒吧涌出来的一拨人,顺势往秦笠怀里钻,“谢总呢,利益关系驱使的?” 利益关系自然是有的,秦家在明市经营的几家画廊与君禾有过不少合作。君禾在业内享有极高话语权,一件画作在拍卖会上竞拍出高价,同位艺术家的作品在画廊的价值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与此同时,彼此之间也存在竞争。每一行往里深究,水都不浅,生意场上,亦敌亦友的关系并不少见。 秦笠摸着后颈想了想,“我们家和他们家有利益关系,但我和他没被驱使过。”停顿一下,又道:“是兄弟。” 尤璟笑了声,“我见你朋友多,但能被你称作兄弟的这还是头一回听到。” 秦笠带她熟门熟路地拐个弯,一时间喧闹更甚,“是么?” “嗯,但是总觉得你们两个个性看上去南辕北辙,竟然也能做兄弟。” “你学画画的不知道对比色?谁说脾性相投才能当兄弟,差异也能产生美。” 尤璟眉眼一勾,“你敢跟别人产生美?” 秦笠哈哈笑,“哟,打哪儿来的醋坛子,连我兄弟的醋都要舀一口喝。” 这条道走到底就是他朋友开的酒吧,大门敞着,里头光影暧昧,人影交织。 相熟的侍应冲他打招呼,他一边回应一边往鲜辣的舞池瞧,“看见没?” 音乐声大,尤璟一时没听清,“嗯?什么?” 瞬息万变的镭射灯下,那些男男女女扭动的身躯像是一大兜渔网里紧紧贴着又奋起跳跃的鱼。 “这些人,”秦笠带她往高台去,贴近她耳朵说话:“平时可能是办公楼里朝九晚五的白领,或者教书育人的老师,又或者,严肃庄重的法官?总之,一张纸都有两面。人呐,尤其是男人,你别以为就是你第一眼看到的那样。” 尤璟听明白了,“那你的意思是,你那兄弟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他啊,说好听是克己,有事业心,实则是把自个儿逼得太紧,跟蓄满水的大坝一样。我就等着看他哪天泄洪。” “我怎么觉得你有种等着看好戏的心态?” “那可不是,我妹被他伤得都快上峨眉山出家为尼了。要不是我跟她说当尼姑天不亮就得起床,她这会儿已经在四川境内了。”秦笠带人来到吧台前。调酒师是熟人,见他这次带的美女和上回一起来的非但不是同一个,还不是同一款,朝他暗昧一笑。 秦笠接过自己的特调,又将一杯一jit一平滑到尤璟面前。 “其实我觉得你妹妹和谢总挺搭的。”尤璟见过秦緲几回,统共没说上几句话,但是基本观感还是有的。 秦笠轻晃酒杯,“感情的事除了当事人谁能说明白到底搭不搭,也不知道秦緲这死心眼是随谁。” 尤璟举杯和他轻碰一下,“反正不随你。” “哈哈哈,”秦笠侧过身搂着人亲昵,耳鬓厮磨,“难说,搞不好她显性遗传我隐性遗传。” 说话间有人过来,个头不高,穿得挺潮,“笠哥来啦?” 秦笠扭头,“臭小子,我都进来多久了现在才过来。”说着和人介绍,“这是尤璟。这我哥们儿小伍,这里的老板。我们今晚吃喝都记他帐。” “那有什么问题。”小伍和秦笠相识多年,一瓶瓶喝出来的感情特别坚固,“美女,还要什么尽管点。” “你特么眼里就只有美女。”秦笠踢他一脚,“交代人给我留一份象牙蚌刺身,晚点我带走。” 这里的象牙蚌刺身是一绝,每日限量供应。 “给秦緲带的吧?”小伍知道这道是秦緲的最爱,“不用那么麻烦了,她人就在这儿呢。” 说着下巴一扬,朝着靠角落的一个弧形卡座。 半圆形的卡座里,秦緲和几个年纪相仿的男女坐在一起。今天有一家网络媒体承办的红人盛典,她作为网上排得上号的艺术博主,也受邀其中,结束后跟着另外几个大v过来酒吧。 其中一人叫郑岩,碰巧还是她在国外上学时同校的学长,大她一届。他不同于那些草根博主,自己家里有点背景,人也狂傲,玩微博纯属玩票性质,不屑于和那些所谓红人为伍。这次是听说秦緲也会出席,才一同前来。 两人在国外上学那会儿都还是半大不小的孩子,当时他也没注意过秦緲,后来是在网上看到照片和视频才起了兴趣。借着各种机会接近,就是不招待见。 他们这群人,最擅长玩数据搞人肉搜索。秦緲对谢申一头热的事情他也早知道。 郑岩靠着秦緲坐,“谢申嘛,我见过一回,一个慈善拍卖会上。说实在的,看不出哪儿有什么过人之处。緲緲,我觉着你就是太单纯,多出来拓宽拓宽眼界就把他忘屁股后边了。” 秦緲往一旁挪了挪,眉头深锁,“关你什么事?” “怎么不关我事?”他腔调轻浮,“我他妈就看不顺眼他一个大男人让女人伤心伤肺,算什么东西!” “我说了这和你没关系。” 这人在上学时候就是个校霸,仗着家里有钱集结一帮不学无术的男同学成天惹事,还专挑中国学生霸凌,挺让人恶心。秦緲懒得理他,此刻见他话越说越露骨,更是想起身走人。 “我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刚才他喝了不少烈的,说话带着醉腔,嘴里吐出的酒气引得她有些生理性不适,“你告诉我看上他哪儿,啊?那张臭脸?” “我他妈给他划烂喽!” 环境嘈杂,但这一声也够大,旁边几人过来打圆场缓和气氛,被他用力一把推开,嘴里依旧不干净,“滚你妈逼!” 秦緲忍着恶心站起来,对众人道:“我有事先走了,你们慢慢喝。” “你走?不许走!”郑岩还想去拉她裙子,被一只手从卡座靠背后面用力按回原位。 秦笠挑眉,“你他妈在老子眼皮底下也敢对她动手动脚?” 秦緲诧异扭头,“哥?尤姐。” 尤璟走进来揽着她肩膀往外去。秦笠不想在小伍店里动手,朝他作个眼色,小伍就叫出保安把人请走了。一同来的其他几人见状也意兴阑珊,不过多时陆续走人。 郑岩被拉出去时还在那儿不断挑衅,“秦緲你给我记着,我找人弄死他!” 秦笠叫了车,顺着路线先送尤璟回家,再送秦緲。 这一晚秦緲挺难受的,把尤璟送到家,只剩他们兄妹在后座时才开口:“哥,我觉得我挺失败的。” 秦笠按下车窗过风,“怎么说?” “喜欢一个人这么久,在别人眼里就是个傻子。” “那我不是傻子她哥?” “哎,”她推搡秦笠一把,“你知道吗,昨天我和妈通视频。她说等我十年后回头看,会觉得自己特别特别傻,为一个根本不可能喜欢自己的人浪费青春消耗精力。” 秦笠想了想,说:“你是现在的你,又不是十年后的你。” 秦緲闻言愣了愣,半晌问:“那你是觉得我应该继续喜欢他?” “喜欢这事儿是别人说一句不支持你就能放下的?你如果非要听我意见,我肯定不支持。” “为什么?” “我比你认识谢申的时间长,觉得他这人,挺奇怪的。”秦笠想着措辞,片刻安静后又道:“就像一个设计精密的匙孔,你拿一百一千把各式各样的钥匙都未必能打开。可哪天有把齿符恰好合上的,随意那么一转,冷不丁就能开了。” 秦緲云里雾里,“我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 秦笠觉着自己可能也是喝多了,只是方才一瞬,想起白天在咖啡馆遇上江棠棠时的场景。 谢申和她坐在对面,他递了张纸巾过去,然后靠近她低语。秦笠那时其实听到了一问一答间的内容,猜想他们大概在此之前就有过交集,在他面前装阔别多年初次见面呢。 像是两人的暗语,旁人不知前因自然猜不出意思,他也就假装没听清。 可是在谢申不动声色问话的那么几秒钟里,他看到他眼里有种从未见过的情绪,是好奇,或者说,探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第 10 章 听完汇报关掉视频会议的界面,谢申拔掉笔记本插头,端起秘书两个小时前拿进来的咖啡,已经凉透,未抿一口,带上资料往外走。 总裁办外面的办公区域已经空无一人,明亮宽阔的空间安静得落针可闻。在工作上他虽然严格但并不崇尚加班文化,在大拍临近的节骨眼上大家自然不可避免需要延长工作时间以应对繁重的任务,但无论如何忙碌,此刻也都下了班。 他将咖啡倒进茶水间的水槽,放水冲杯子,抬眼看,一览无余的玻璃窗外是城市最繁华处的光影,同时倒映出他略显疲惫的神色。 回到顶层住处,想起秦笠车里的东西,给酒店客房部经理打了个电话。不消半刻,有人按铃取走他给的车钥匙,没过多久大箱小箱的礼品就被搬上来整整齐齐码在玄关处。 谢申已经脱下外套甩在长沙发上,垂眸看那些东西,手指摸到领带轻轻一松,目光落到最底下那箱澳洲橙时,思忖片晌,又将领带结往上一束。 中古街平日里晚上也未见多热闹,今天隔壁的小吃步行街正在举办美食展,此刻依旧灯火通明,大锅翻滚着炸物滋滋冒烟腾出直白的香气,色彩鲜丽的果汁饮料随处可见,人头攒动着,倒也顺带引流不少到一旁的中古街上。 谢申降下车速,再往里不方便开,他将车停进主干道的临时停车位,从后备箱拿出装橙子的纸箱。 由步行道出来的几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儿见到从跑车里下来的男人,长相身材实在吸睛,不由自主地打量几眼,互相低语推搡几下,最终嬉笑着从他身旁小跑而过。小女生心思作怪,其中一个过去时有意无意地用侧肩擦过他手臂。他轻轻一避,紧了紧手里的东西,目不斜视地抬步往里走。 这头郑岩被人从酒吧赶出来后愤闷难消,手里夹着烟,狠吸一口,一脚踢开塑料椅,往里一瘫。 旁边两个流里流气的小混混唯他马首是瞻,顶着一头绿毛那个将啤酒启开递上,“岩哥,喝一个。” 郑岩吊着眼瞧那罐冒出白沫的廉价啤酒,又是一脚猛踹绿毛坐的椅子,“就拿这种货色招待我?你他妈把罐子啃了!” 绿毛人精瘦,被他这么一踢差点儿没稳住身往侧边倒,眼中的恼火在转头回来的一瞬又换上讨好神色,“岩哥,我妈这儿只有这个。要不我让她给你去买两瓶好的?”说着往对面展位扯嗓子喊:“妈!” “滚滚滚!”郑岩烦躁打断,“你妈知道个屁。” 绿毛摸了摸脖子,“岩哥,不就是个女人吗?你要喜欢我现在就打电话给你弄一群来。” 另一个混子道:“你懂个屁。那些随便一叫就来的咱岩哥还能看上眼?就是要搞不到的弄上手才带劲!那姓秦的娘们不识货,放着我们岩哥这一表人才不要,偏看上那什么谢什么来着?” 郑岩将嘴里的烟拿下,烟头往他手上招呼,引得一阵痛呼,“你再说一遍,谁搞不到谁?” “我我说错话了!” 郑岩将按灭的香烟往地上一丢,愈发烦躁,撸了把头顶,手落下的间隙,瞥见不远处那个男人。 呵,眼熟得很,真叫一个不是冤家不聚头,上赶着送人头。 江棠棠送出两个买了胶卷的客人,坐回柜台后面看摄影杂志。 向小园要等爸妈一起回家,在她这儿写作业,写了一会儿又分神,笔帽戳着下巴问:“棠棠姐,你下午相亲的对象长得好不好看?” 江棠棠的脸隐在大本杂志后,“别瞎问,作业写完了吗?” 向小园转了转笔,“还没,待会儿再写,劳逸结合嘛。” 江棠棠将杂志罩在挺翘的鼻尖上,露出上半张脸,“劳逸结合?我看你是劳逸逸逸结合。” “你就和我说说嘛!” “不说。” “说说嘛!” “不说。” “说说啦!” “都没见着人,有什么可说的?” “你被人放鸽子了?”向小园不可置信,“我棠棠姐这么漂亮也会被人放鸽子?噢我的上帝,社会人的世界真残酷。” “”江棠棠放下杂志,“你这什么乱七八糟的结论。” “我是替那人惋惜,错过我们棠棠姐这么好的对象。” “啧,小嘴挺甜。” “我这叫实话实说。”向小园煞有其事地安慰她,“姐你别灰心,一定是上帝给你安排了更好的在后头。” 江棠棠笑意盈盈,“这位同学,你是上帝秘书么,他还把他的安排告诉你了?” 向小园冲她眨眨眼,“人家是小天使嘛。” 她听了乐不可支,“你是天使,那我还是巴拉巴拉小魔仙呢!”说着即兴卷起杂志扬手朝门口悬空一指,“瞧好了啊,巴啦啦能量,沙罗沙罗小魔仙,全身变!” 咒语一出,所指处蓦然现出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谢申两手抬着纸箱,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和台词定在原地,正用一脸看智障的冷漠表情看过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第 11 章 这个时间点,来光顾的客人已经寥寥无几。向小园年纪小性格欢脱,和江棠棠他们也认识挺长时间,江棠棠在她面前自然无所顾忌,万万没想到这无所顾忌的一面会同步呈现到另一个人眼前。 那个人还是谢申。 她的笑容凝在嘴角,先前种种叠到眼前,觉得自己在他面前的形象可能有些难以挽回。非要概括一下的话,大概就是一个装瞎的肠道不好的女神经 思及此,她怏怏地收回手,摊开杂志罩住自个儿整张脸,默默蹲进柜台下面。 谢申目睹全程,脚下未动,想到小时候盛佩清瞒着谢知行偷偷买过几只寄居蟹给他,养在一个透明鱼缸里,其中有一只螯脚和前甲都是深褐色的,但凡有人盯着多看一会儿就会产生应激反应缩进螺壳。 倒是很像某人现在这个行为。 向小园看了看门口那个似笑非笑的男人,一时疑惑,从椅子里半起身往柜台后面探,“棠棠姐?有人来了。” 那位先生跨进两步,将箱子放到台面上,居高临下对着单方面下线的江棠棠道:“你就是这么接待客人的?” 他声线低沉,偏又很具存在感,让人无法忽略。江棠棠将杂志下移,露出一双眼睛,见谢申正垂眸瞧她,角度错落所致,第一次发现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端投下淡淡的弧形阴影。 “还不起来?”他的视线依旧停在她身上。 江棠棠也是要面子,“我练深蹲呢。” 向小园快笑死,“棠棠姐,你这深蹲蹲得也太深了点儿,快蹲进海底两万里了。” “”这位花季少女,你可以适当闭嘴没关系。 谢申睇她一眼,忽然饶有兴致地将手臂交叠撑在台上,“是么?那你继续。” 隔壁传来向母的声音,“小园,作业写完了没有?回家了。” 向小园胡乱把作业本水笔收到一起塞进书包,抱进怀里,“我妈喊我,我先回去了。”想了想,又扭头问谢申,“你们两个认识?” 谢申侧肩,点了点头。 向小园从未见过此人,理所当然地猜测:“我知道了,你是不是下午和棠棠姐相亲那个?” 因为下午没见到面,所以找到这里来了。 谢申闻言略微思忖,由此得知今天在咖啡馆碰到江棠棠的前因。 “小园!” “哎呀,来了来了!”向小园未等他回应,径自小跑回隔壁。 江棠棠刚才听见向小园的问话。按理说相亲这事稀松平常,她本也不以为意,却又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被谢申这样一个还并不非常熟悉的异性知道并且还被误会自己就是那个对象,是有些尴尬的。 她这人平时嬉笑怒骂,其实女孩子该有的小心思不少。 思绪偏移间,谢申不知何时已经绕到她的身侧。 两条长腿高塔一般伫立,离得近,差不多一抬脚就能踩死她的距离。江棠棠下意识往后仰,“扑通”一声倒地。地板硬,磕得她屁股生疼。 谢申原本抱臂的双手瞬间放下。 江棠棠见他这个动作,立马递出自己的手,等着他拉她一把。 然后,眼睁睁看到他把手插进了裤袋里。 这就过分了,还玩假动作? 原本她摔倒的时候,谢申是想扶的,却在她主动伸手的片刻改了主意。不知为何,想搓搓她的锐气,看她这一脸吃瘪的模样,没来由的舒心。 他这人面冷,江棠棠还是头一回在他脸上读取出毫不掩饰的看好戏表情,嘴角朝她勾了一下,大有嘲笑之意。 嗨呀好气。 她一抬手,指尖隔空点他,“不许动!”说着从兜里掏出手机解锁,“我这就拍下你这个冷漠男孩的丑恶嘴脸。” 谢申见她将手机镜头向上对准他,一个俯身利落抢走。 他修长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上次偷偷记我的话,还没和你算账。” 江棠棠手撑地起身去抢,“还我!” 谢申仗着身高优势轻而易举躲掉她的进攻。 江棠棠只得在他身后扯他西装外套,“我都删了,你以为你是鲁迅啊,我还留着背诵?” 谢申:“谁知道。” “”她寻到空隙处,伸手去捞,被他长臂一挡,又没抢着,气急败坏地挂在他手臂上嚷嚷:“你这是侵犯我隐私权!” “谁先侵犯谁?”谢申倏地侧过头对上她的视线,沉声:“嗯?” 太近了。 早就超出安全距离的两个人,因为他这一转头,鼻息瞬间交织。 江棠棠甚至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男士香,像雨后的森林,空旷幽远,又令人沉醉。手里攥着的劲霎时松懈,不自然地撇开头。 谢申显然也意识到不妥,喉结微不可察地轻滚了下,将手机递还给她,“拿回去。” 江棠棠收了收神取回手机,思忖片刻后又打开备忘录显示给他看,“你看,真删了。我没骗你。” 谢申瞥过一眼,上面果真空空如也,淡声道:“行了。” 江棠棠这才注意到柜台上放的纸箱,“你是给我送橙子来的?” “嗯,”他平了平被她拽过的袖子,“东西送到,先走了。” “那,我送你。” 差不多也到关门时间,江棠棠干脆熄灯锁门。落外面一道卷帘时,谢申先她一步,两手一伸一落,轻松搞定。 程陆先前给她发了微信说打完球要和几个很久没碰面的哥们儿一起去吃宵夜,就不回来和她一起回家,交待她自己一个人走夜路多注意周边,别光顾着低头玩手机。 两个人往外走上一段,见前方一大群人围在那里,声响很大。地上排着一大圈心形蜡烛,一对男女站在其中,男方正单膝下跪。 很明显的求婚桥段,声势还挺浩大,蜡烛阵外围一圈亲朋好友,再外几圈则是看热闹起哄的路人,纷纷拿起手机拍照录像。不断有从旁边步行街闻声而来的人,越挤越多,把就窄的路口堵得严严实实。 江棠棠对这种当众求婚的方式并不热衷也无甚兴趣围观,私心里还是觉得求婚是件很私密的事,要两个人做才有意思。 她停下脚步,问谢申,“你车停在哪里?” 谢申报了个地方。 江棠棠指向不远处另一条路,“往那条小路拐出去再走一段也能到,走吧。” 谢申点头,随她一起。 人都聚在那处,这条更窄小的路上出奇安静。 江棠棠走在谢申左侧,目光落到他左手虎口的伤疤,“你这里是怎么弄的?” 那天在咖啡馆,趁谢申出去接电话的时候,秦笠兴味盎然和她说起他手上这道疤痕,非说是她小时候放狗咬的。怎么可能,她才不信自己以前是这种反社会人格。 谢申斜她一眼,随着她所指之处动了动手腕,“不记得了?” 真和她有关? “你当年放狗咬的。” “” “缝了三针。” “” 她会这么问,谢申就猜到是秦笠和她提了这事,毕竟人身上有这么一道小疤稀松平常,一般人不会想着去问来由。 其实若真计较,当年也不会顺势替她背下黑锅,现下坦言,就是突然有些好奇她的反应会是如何。 可江棠棠静默半晌,没再搭腔。 谢申忍了忍,又问:“有什么想说的?” 她闻言抬眸,“对不起啊。”虽然她是真不记得了。 谢申睨她一眼,“就这样?” “啊?那不然,”江棠棠考虑一番后伸出手到他眼前,“你也咬我一口?先说好,不许咬动脉啊。” 谢申一把拍掉那只挡住视线的手,“毛病。”径直往前。 江棠棠追上去,“你放心,这算我欠你的。为表歉意,以后一定会好好呵护你,再也不让你受伤害。” “你再说一次,好好什么?” “呵护。” “过来。” “嗯?” 谢申手掌带风,作势要往她后脑勺去,江棠棠忙改口:“守护,守护行不行?” “怂包。” 昏黄的路灯照出两个拉长的影子。 两人并肩而走,谢申的影子明显投得比江棠棠远,腿的长度也被拉伸,竟然能占四块大石砖。她低头看着,忽然往前小跑几步,直到地面上的影子齐头并进。 谢申望她纤瘦的后背一眼,摩挲腕上佛珠,轻不可闻地笑了声,随即长腿跨一大步,他的影子又遥遥领先。 江棠棠扭头瞪他,“小气。” 谢申看向她,薄唇微启,“再跑啊。” 她扣了扣下唇,又往前小跑几步。 只要她一动身,谢申就跨步。两条影子在地上忽上忽下,你死我活。 江棠棠抓狂,转个身面对他后退着跑了几大步,在他影子的肩膀处猛踩几脚泄愤。 谢申缓下步子,毫不在意,“江棠棠,这叫什么?站在巨人肩上的矮子。” 江棠棠一时语噎,半晌挤出一句:“没人说过我矮,你是第一个。” “有一就有二。” “”气得呀,又往他肩上跺了好几脚。 再抬眼时愣住,只见谢申神色有变,眸间聚了戾气。 江棠棠心道不会吧?这样就生气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沙哑男声:“你就是谢申吧?巧啊。” 那腔调,分明透着不怀好意。 江棠棠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本能地想回头看清来人,蓦然被一只手用力拽了一把。 是谢申把她拉到身后。与此同时,她看到对面不远处站着三个人,中间为首那个男人手里敲着一根钢筋,看谢申的目光里尽是挑衅。 江棠棠感受到谢申挡在她前面的身体绷紧,整个人散发出森冷气场。 那个绿毛她认得,是隔壁街小吃店老板娘的儿子,成日无所事事到处混,已经因为各种打架斗殴事件进过局子几次,他爸不管,每回都是他妈去捞人。 绿毛显然也认出了她。江棠棠和程陆有时候会去他家的店里吃东西,打过几次照面。有一回他妈被热油烫了手,还是程陆帮忙送去医院。 他虽然混,倒也还没到六亲不认的地步。有这一层情面在,还是在这节骨眼上对郑岩耳语了两句。 郑岩原本就是冲着谢申来的,听绿毛替江棠棠求情,烦躁地推他一把,“你他妈还挺怜香惜玉。”转头对着江棠棠冲道:“小妞儿,识相的就滚一边去!不然连你一起打!” 凶神恶煞的模样令人胆寒。 江棠棠深望一眼谢申,神色坚定。曾经她年少不懂事伤害了人家,今天还说要守护他来着,于是这一次,心里有了决定。 “好的。” 说完就退到一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第 12 章 江棠棠话音一落地就极其干脆地从谢申身后撤离躲到一旁的路灯边,走时裙摆轻擦过他的裤管。谢申肩头稍动看向她,眉间沟壑微显。 虽不明原因,但这几个人显然是冲他而来,他本来也不指望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挡事。自保无可指摘,可她撇清自己的举措未免太过行云流水,让他一时间觉得自己刚才急遽将人护在身后的行为很愚蠢。 江棠棠耸耸肩,“别怪我啊,我们又不熟,我犯不着为了你受伤害。顶多待会儿你被这几位大哥打伤了,我送你去医院,但是医药费你自理。” 这番话让郑岩心情大好,吹一声口哨哂笑,“瞧瞧,这妞儿可真识相。”单手插胯冲谢申横道:“谢申,也就秦緲那个死心眼把你当祖宗。你今个儿被我打烂了,她知道得哭瞎,我光想想就他妈爽!” 江棠棠在一旁听出所以然来,意料之中,一个男人找另一个男人茬,总体而言不是为钱就是为女人。 绿毛的关注力还是有意无意落到她身上,看样子像在猜测她和谢申是什么关系。江棠棠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背在身后的手里却攥紧手机,一下一下轻轻拍打后腰,在等一个不被注意的机会。 谢申虽然身型够唬人,但这种精英人士的身材多半都是健身房里泡出来的,看着好看,实操起来肯定是打不过那种野路子。 郑岩那帮人本来跟着他们还寻思着在哪里找机会下手,就眼见他们拐进小路,可谓天赐良机。绿毛熟这片,带着人绕到前方围堵。 江棠棠他们已经行至一半,前后都离出口很有些距离,外头求婚的喧闹声都听不见了。 情况那是相当棘手。 她这种毫无战斗力可言的拖油瓶,要逞一时口头之快,非但帮不了人,还得把自己搭进去。 这时候她感谢起舅舅来。程陆那人没别的优点,就是安全意识特别强,属于每回坐旅游大巴都第一时间扣安全带那种人。但凡涉及此类,从小到大都对江棠棠耳提面命,比她爸还操心。 她每支手机里都有程陆帮她编辑在存稿箱的报警短信,家里店铺甚至常去的地方都存下地址,一键即可发送。 可眼下手机在背后,即便是按一下的操作都很困难。如果可以,她想建议各大手机生产厂商考虑增加一个侧键发送紧急短信功能。 那头的三人逐渐逼近。路灯下细尘乱舞,郑岩提在手里的钢筋闪出寒光。 他抻了抻脖子,对谢申挑眉,“给你个机会,现在给我下跪求饶还来得及。”说着打出个酒嗝,又指使绿毛,“手机拿出来拍啊。” 绿毛收到指令,把飘忽的目光收回来,低头往身上摸索手机。 江棠棠没时间去看谢申反应,得到机会不动声色往前挪移碎步,让自己隐到他们侧后方,同时将手机指纹解锁移到腰侧,头一动未动,目光却下落至屏幕,找出短信界面,指尖微颤。 其实她心里没底,实在是不知道这片区派出所出警效率如何。 那头谢申神色冷淡,一言不发地捏起手腕,蓄着势。 郑岩见他动作,嚣张哼声,“怎么,还想装硬骨头?” 他手里的钢筋棍在地上划一道尖利刺耳声响,抬起就要往谢申胳膊去,蓦然间听得一旁除绿毛之外那个混混叫道:“操,那娘们儿在发信息!” 江棠棠刚按下发送键,被这一吼吓得不轻,视线一偏对上郑岩恼怒的脸。 “臭娘们儿,敢耍我,找人求救?” 江棠棠无所庇护,情急之下一把抱住路灯柱,“别乱来啊,我爸是省公安厅厅长,全国人大代表!” 郑岩一愣,转头和绿毛眼神确认。绿毛不敢骗他,摇了摇头。 江棠棠:“”去你大爷的。 郑岩恼极,“妈的!还敢糊弄?” 眼见那根粗长的棍棒调转方向冲她挥来,江棠棠一时愣怔,脑子霎时一片空白。 电光火石间,郑岩背脊忽然遭到一记重踹,手劲一松,钢筋棍应声落地。 谢申眼梢微动,趁他身子未稳,抬腿又是一道狠劲对准腰骶,疾步上前掰开江棠棠抱柱子的手收进大掌。江棠棠回了魂,紧紧反握住死都不松。 郑岩外强中干,倒地嚎叫:“你们他妈还愣着干什么?!” 绿毛还未作反应,另一个混混就抡起地上的棍子冲他们而来。那棍子有小孩手臂那么粗,招呼到皮肉之躯上真不是玩笑。 谢申舌尖顶牙关,照准他腰腹间软肋处迅速出腿,把他踹得连退几步。 绿毛见此情此景,完全不敢上前找打。那个男人却红着双眼不甘心,又几步逼近。谢申料到后招,单手控住对方手腕反向用力一折,将人整个身子都掀翻在地。 江棠棠没忍住:“哇喔。” 谢申这才分一个斜眼给她,“愣着干什么,还不肯走?” “走走走!”她赶紧拉着谢申的手跑出去。 两人末路狂奔至出口,江棠棠又熟门熟路地带人拐个弯,直到看见他那辆别致的跑车。 坐进副驾驶,她大口喘气,捋着胸腔,“太刺激了!” 谢申打完架又被她拉着一通跑,浑身发热,脱下外套甩到椅背上,手撑在身后侧顺气。 江棠棠不经意一瞥,只见他白色薄衬衫下宽阔坚实的胸肌轮廓微显,上下起伏,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 谢申将她这个小动作尽收眼底,只当她是跑得口渴,从储物格拿出瓶矿泉水递过去。 江棠棠收起遐思接过,拧开喝了两口润嗓。水滑进胃里,又想起自己因为闹过肚子晚饭也没敢多吃,连向小园的生日蛋糕都只尝了两口,刚才体力输出过量,现在恢复平静才觉出饿来。 身体的反应最真实,肚子咕咕两声,在安静车内显得格外清晰。 谢申气息渐匀,扯了安全带斜扣,又对她道:“系上安全带。” 二十分钟后,两人进了一家面馆。 这家面馆老板是广东人,除了做面还做海鲜砂锅粥,晚上六点开门,专营夜宵生意,是明市出了名的苍蝇馆子,还被列入过权威自助游手册。 江棠棠最爱吃这里的竹升面和秘制溏心蛋。 店就十几平米面积,卫生状况看上去并不非常良好,木制餐桌边缘开裂,上头还有经年累月浸入木纹里的油迹,但架不住东西好吃,此刻里面早就挤满了食客。 外头还支出几张折叠桌,江棠棠寻到空位,生怕被旁人抢先,一屁股落座。 谢申环顾一圈四周环境,指尖蹭了蹭眉尾,微提裤腿坐到她对面。 江棠棠隐约察觉出他的不适应,“你是不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儿吃东西?” 谢申背挺,饶是在这样喧闹接地气的地方坐姿都不见丝毫松懈,听江棠棠问他,微微颔首。 江棠棠得到意料之中的回应,从筷筒里抽了两双筷子,递一双给他,“那就由小女子为客官点两道招牌,帮老板再培养一个回头客。”说着招呼伙计点单。 不一会儿,东西上齐。 两碗银丝细面汤头清亮,上头铺陈着几颗饱满晶莹的云吞搭配,撒着韭黄,再加一碟半剖开的溏心蛋,合起来有三个整。 江棠棠饥肠辘辘,顾不得客气,低头吃起来,扒了几口抬头,见谢申正不急不缓地用筷子挑起一束面往嘴里送。 她动了动筷,不自觉跟着放慢速度。 谢申抬眸瞧她一眼,“你吃你的。”顿了顿,“我不饿。” “哦。”江棠棠又埋下头去。 平心而论,面的味道不错,但谢申一来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二来确实不饿,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频率虽缓倒也未见搁筷。 目光掠过对面的女人,见她此刻吃相实在算不上好看,嘴角边还沾着隐约的汤汁,被旁边树上吊着的一盏小灯一照,盈盈发亮。可就是这样一副模样,让看到的人又莫名生出些多余的食欲来。 等到她夹起第三块溏心蛋,谢申终于忍不住出声,“还吃?忘了下午怎么肚子疼的了?” 江棠棠夹蛋的手顿了顿,撇嘴道:“申哥你不知道,刚才的场面实在太刺激,吓得我蛋白质都流失了。” 谢申将筷子置于碗上,向后靠了靠,眉目转了松散神态,“我看你胆挺肥,还敢谎称公安厅长女儿。” 江棠棠不好意思,“那不是一时情急嘛,我怎么知道你实力那么强悍?你这绝对是练过的,报的什么班啊,贵不贵?我改明儿也去学两招防身。” 谢申听她说完,轻笑一声。 他这身本领追溯起来,是十三岁的时候开始学的。谢知行对他从小实施的是军事化教育,在别的小孩还懵懂叛逆的年纪,他已经被要求必须每件事都必须做到尽善尽美。稍有差池,谢老爷子就祭出鞭子往他身上招呼。鞭鞭到肉,打的都是穿了衣服看不见的地方,别人只道他对孙子严苛,却不知他能狠心至此。 后来谢申上寄宿学校,得知体育老师是部队特警退伍,想尽办法让他教了自己一招半式。 长大后等他真学了格斗术,回头想想其实老师当初教的都是些唬小孩的把式。可初生牛犊就凭着这样破绽重重的招数第一次反抗了谢知行的皮鞭。 时隔十几年,他还清晰记得当时谢知行的眼神。诧异,愤怒,除此之外,还有一丝如今他也道不明的情绪。 自此之后,他就再也没有打过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第 13 章 他们坐在角落里,面馆的一处窗户下。旧式玻璃窗上毫无秩序可言贴着层层叠叠报纸海报,其中一张边缘失去粘性微微卷翘,从缝隙里透出店内的亮光。 白色灯光自上而下洒在谢申左侧脸,隐在暗昧间的另一侧连带出一个小小的倒三角受光面,奇妙地形成一道伦勃朗光,将本就英挺的五官衬得愈发立体,甚至有一种油画感。 他刚才那一笑,嘴角只捎带而过一道极浅的弯。 光影作祟,江棠棠竟然似乎从这笑容里头感知到一种难以与人说的心境。 她默默把夹在筷间的溏心蛋放回碟子内缘,又轻轻搅了搅汤水,还是没等到他搭话。 自己找台阶下,“哎算了,我还是不学了,吃不了那个苦。听我爸说小时候带我去少年宫学芭蕾,拉筋的时候我叫得楼下书法班小朋友的墨水都洒了一桌。” “是么?” “对啊,刚才我是忘了这回事,不然狮吼功一出谁与争锋。” 谢申掏了烟盒抽出一根在指间把玩,其实有些想抽,碍于对面的人,暂时忍下,又想起家里案头还有几份文件没有看,此刻心思却跟浮云一样松软,飘得挺远。 他说:“那现在回去找他们,你再施展看看?” 江棠棠眼睫翘了翘,“算了,我跟他们无冤无仇。人家冲你来的。” 谢申点头,“确实。” 她对“秦緲”这个名字还有些许印象,“和之前在你们公司楼下见到的那个女孩儿有关?” 谢申没否认:“她是秦笠的妹妹。” “她喜欢你。” “嗯。” “你呢?” “和秦笠一样,当妹妹看待。” “人家又不缺哥。” 谢申横过来一眼。江棠棠闭了嘴,筷子在碗里划水。看着一圈圈水纹心想,真是蓝颜祸水。 他又看不过眼,“别玩吃的东西。” 她停下手里动作抬眸,问:“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嘞?” “你问这个做什么?” “好奇。” “好奇害死猫。” “我如果是猫刚才就不跑了,九条命呢,可劲造,所以你大可不用担心我的生命安全。”江棠棠冲他笑,鲜眉亮眼。 谢申将烟头朝上在桌上磕了磕,“你这人,脸挺大。” “嗯是吗?”她假装听不懂讽刺,捧了捧脸,“可能是光打得不好显脸大。你看你身上这个光线就特别好。” 当初江棠棠学摄影时,老师就说过伦勃朗光是显瘦光。这人都已经长成这幅模样,还天赐完美打光,真是令人嫉妒。 她起身,“来来,我们换个位子。” “”谢申不知道她这又是闹哪出,不动如山。 江棠棠把塑料椅一滑,并坐到他身边,抢走他身上大半光源,“你去对面看看,我这样脸还大么?” 谢申觑她一眼,“你很无聊。” “嗯,我吃饱了呀,撑的。”江棠棠拍拍扶手,“去嘛。” 等人转坐到对面,她又兴致勃勃问:“怎么样,这个光打脸上是不是很显瘦?” 谢申盯着她看了一秒半,“嗯。” 江棠棠一本满足,“摄影也是门艺术,用光的艺术。你看,同一样东西,光线角度不同,呈现的形态就有差异。” “虽然显瘦,”谢申说:“还是大。” “”她掐了掐眉心,“就聊到这儿吧。” 鉴于他们光顾的这家面馆实在很朴素,来的时候江棠棠建议他把跑车挺在稍远一点儿的地方。两人散着步原路返回,权当消食。 今天傍晚下过雨,路面低洼处还残留积水。偏偏这条路年久失修,坑坑洼洼不在少数,稍不留神就会踩一脚水。 这顿饭谢申掏的钱。江棠棠食指绕着装打包盒的纸袋,里头是剩下的溏心蛋。 生活不易,有人请客时,谨记吃不完兜着走。 她右手晃啊晃,“申哥,我小时候为什么会放狗咬你呢?” 谢申眉尾微挑,“这要问你自己。” “可我不记得了。” 他想起那时她和狗对吠的场面,“可能因为你是个神经病。” 江棠棠恍然,“那太好了,神经病杀人都不用负法律责任的。” “你再说一次。” “你先骂我的。” “我是在客观评价你。” “我也是在客观陈述法律规定。” 谢申停下脚步瞄一眼身旁的女人,又抬腕看表,“这个时间点应该没有公交车了,打的也很容易被杀害。” “哎呀!”江棠棠长睫飞翘,“我开玩笑的。我今天可是因为你差点儿没命,你得把我原封不动送回家啊。” 说话间脚下一个没注意,右脚踩进一滩挺深的水洼,溅起的泥水打到小腿上,平底鞋更是遭殃。 已经行至车旁,谢申没看她,拉开车门,转身回来一把推她进去,从后备箱一只袋子里抽了条毛巾丢她头顶,“自己擦干净。” “”江棠棠扯下毛巾,“把你车弄脏了。” 谢申从车前绕进驾驶座,“明天送去保养。”言下之意,反正要洗。 江棠棠从喝过的那瓶矿泉水里倒了点儿水进毛巾,擦掉小腿上的污渍,又擦了擦露出的脚面,可是脚底还是很湿。 谢申打转向灯把车开出去,方向盘转回时顺带一瞥,“把鞋脱了擦。” 江棠棠微怔,耳朵尖本能驱使往后动了动,“不太好吧” 恰遇红灯,他侧过头,“怎么,有味道?” “你才有味道呢!” 他就抬腕看表,“再说一次。” 江棠棠觉着这男人根本没看着那么正经,简直以要挟她为乐,可她也不想大晚上打的被杀害,忍辱负重道:“那什么精英的味道。” 谢申收回目光看信号灯,“擦吧。” 江棠棠这下真不客气地脱下鞋,弯腰将脚底和脚趾缝都擦了个干干净净,直起身子的时候状似不经意地将手里毛巾在鼻下一划。 嗯,很好,没味道。 车窗外光影簌簌飞过,谢申不露声色平了嘴角的弧度,打开音乐。 “credible tis, the cheical tis, beautiful lives, beautiful lies” 慵懒松弛的歌声在车里流淌,江棠棠不由自主闭上双眼,裸露的右脚踩在柔软车垫上,小巧白净的脚趾轻打节拍。 又是二十分钟路程,谢申将车开到江棠棠住的公寓楼下。 她解开安全带,对谢申说:“谢谢。” 谢申垂眸,只看了一眼她的脚背又抬头,“怎么走?” 江棠棠意识到他指的是什么,“没事,穿上鞋,回家再洗就行。” 他略微思忖,还是弯腰从底下掏出双平底鞋。很素淡的女式浅口款,但质感上佳。 江棠棠一愣,“你有女朋友哦?” 谢申:“我妈的。” 江棠棠:“” 盛佩清平时出行有司机代驾,自己很少开车,上回临时有事借了儿子的车开,就把换下的平底鞋留在了他车里。 江棠棠试了试尺寸,竟然非常合脚。 到家程陆还没回来,手机也早就耗尽电量,她径直上楼回自己房间插好充电线,拿了衣服洗澡。出来时浑身带着沐浴过后的潮气,仰面倒进床里。 今天这一天过得实在是漫长,内容简直比过去一个月,不,一年都丰富。 她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细细回想一番,坐起身拿来床头柜的手机,拔掉充电线开机。把手机杵在下巴上一下一下磕,磕了一会儿拿到眼前解锁,点开微信界面,按着键盘敲敲打打。 有脚步声在门口自下而上,程陆在门外问:“棠棠,睡了没?” 江棠棠爬起来开门,“你回来啦。” 程陆挤进来,“就知道你还没睡。”说着扬了扬手里的袋子,“喏,舅舅给你带了宵夜,悠着点儿吃啊,别还没嫁人就肥成猪。” 江棠棠早就吃饱,“你说得对,我不吃了。” “也不用一次相亲失败就这么严于律己吧?”程陆往小沙发上一坐,东西搁她床头柜,目光不经意落到一旁的手机屏幕上,“哟,这是谁啊?” 江棠棠还来不及反应,手机就被他一把捞起,“你给人备注的什么怪名儿啊??哈哈哈哈哈!我特么还黑狐呢!” 关键是,名字旁边还给人加了个狼的系统表情。 江棠棠去夺,“笑屁!” 程陆在地上翻滚一圈,“笑死我了,神经病啊你!我看看这谁啊。谁这倒霉催的被你备注这种外号。” “我生气了!” “哟哟,别生气。”程陆见她真是一副上火的表情,也不敢再闹她,把手机递还回去,“行了我去洗澡了,你慢慢跟战狼聊啊。” 江棠棠一脚踹上他屁股,“滚滚滚!” 把人轰走,躺回床上,想了想,又把备注改回来:。 刚按下保存,突然就弹进一条微信消息。 谢申: 江棠棠想起来: 谢申: 江棠棠:“” 一通打闹狂奔下来,竟然就把这事儿忘到脑后,赶紧翻出短信。 居然,没有发送成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第 14 章 接下来将近大半个月,江棠棠没再见过谢申。 从他的朋友圈得知他在国外各个分公司出差。他的朋友圈里头内容乏善可陈,除了转发一些集团公众号公告和行业新闻的内容,旁的也就是偶尔几张工作间隙的随拍。江棠棠从他发的动态寻迹过去关注了君禾的公众号,没事看看力图给自己增加点儿艺术气质。 倒是秦笠和尤璟的生活丰富多彩,看定位两人在东欧几个小国家玩得不亦乐乎,大小名家故居博物馆,集市酒吧都留下足迹。 那天晚上的毛巾和鞋子她都清理烘干,安安静静搁在她房间一角。后来落了灰,她又拿起来清理一遍,套上个纸袋。 那箱橙子分了一半给向爷他们,剩下的今天吃完最后一个。 周六上午店里没什么人,程陆昨晚游戏副本打得挺晚在家补觉,江棠棠清点完胶卷,把过期的一批单独存放,坐下休息看手机。 上回相亲的孙先生大概是被介绍人念了一顿,隔了几天又来联系她道歉还要约她吃饭。 他的道歉挺诚恳,得知江棠棠爱吃海鲜,说要请她去他们家新开的海鲜餐厅吃998的豪华套餐。 但人的观感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好感和败感都在某一瞬间定锤,再要改,困难。江棠棠觉得自己不是个擅长迎难而上的人,遂拒绝。 手指戳着屏幕下拉,拉出几条朋友圈最新动态。 在初中同学做微商喜提玛莎拉蒂的高糊套图下,谢申又转出一条展览公告,与之前不同的是,秦笠在下面留言问他是不是回明市了,他回了个“嗯”。 谢申和助理出机场,一辆黑色商务车已经等候在外。司机将行李放进后备箱,开上机场高速。 助理汇报完工作,说:“谢总,您的车子已经让人从4s店开回公司了。” 谢申坐在后座闭目,淡淡应声:“嗯。” 别人提起一样东西时,脑子就会不自觉联想到那样东西。此刻他脑里顺着助理的话浮现自己的车,连带着想起一只细嫩的脚掌,脚趾很白,指甲干净,随着八六拍的节奏轻敲在柔软的灰色车垫上。 记忆游曳到此处还是回想,再往下就不好说。谢申蓦然睁眼,掐了把眉心。 全球巡展在即,手机里安的航程软件里更密集地划出纵横飞行轨迹。那晚和江棠棠发完几条信息之后,她就没有再找过他,也没提把鞋子还回来的事,这和他想的有些出入。 他也不可能主动问人去讨回一双鞋子。 过了收费口,他又闭目养神,再睁眼的时候想起来,那双鞋子是盛佩清一位好友特别定做送她的。 如此一来,只能讨回来了。 他对司机说:“去中古街。” 助理微讶看他一眼。 司机应了声,改道。 车开了十来分钟,助理突然转头急色道:“谢总,你看!” 谢申垂眸,接过他递来的平板,上头是刚出炉的新闻:著名作家乔岭抗议君禾拍卖行侵犯其著作权。 新闻内容概括起来,是这位年过九旬的前省作协主席向外公告,此次君禾集团秋拍现代名人书札专场即将预展的几幅名家手稿里包含了他本人早年时任江州出版社副总编时与几位著名作家学者的往来信件,属个人私有物品。 君禾集团在未经他本人授意的前提下,侵占并即将对外展出公开拍卖这些信件手稿,是对公众人物隐私权著作权的严重侵犯。 助理在旁道:“这个事情已经上了微博热搜榜第三。” 谢申抬眸,“热搜?” “是。本来这种事情顶多就是小圈里的消息,可是偏不巧这位乔老先生的曾孙女是当红流量女星乔蓉。她把乔老先生的公告转发置顶,加上团队背后推动,现在网上的评论控得死,全是在声讨我们君禾侵犯名人隐私。” 名人隐私这种话题本就敏感,如若不加控制任其延伸,在这个节骨眼上,带来的麻烦不可小觑。 说是不巧,他却知道正巧。 这位乔蓉不是别人,是秦笠那位前任。当初两人分手分得难看,乔蓉的对家没少趁机落井下石抹黑她,暗讽她操着书香名门的人设倒贴富二代还被人甩。她这人也是睚眦必报的个性,梁子算是结下。知道秦笠和谢申是发小,关系好到穿一条裤子,这下算是撞上枪口,让她找到机会发泄淤在心头那口血。 再加上她最近正在为主演的新电影上映造势,这么好的宣发机会,团队自然更不会错过。 谢申放下平板,面色冷然,“通知书画部法务部和公关部全部取消假期。” 司机看了眼内视镜,“谢总,那” 谢申:“回公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第 15 章 江棠棠在店里等陈先生来拿帮朋友买的胶卷。陈先生就是先前在君禾集团碰到谢申他们那一次交易的卖家,后来知道他是君禾书画部的工作人员。他那回说要介绍朋友过来,之后还真应诺带人来,只是他和他朋友上次来要找的那个牌子彩色负片已经停产很久,店里也没有存货。她答应帮忙留意,前几天才从一位同行那里调来两盒。 陈先生说他朋友出了国,给她转了定金让她务必把东西暂留等他周六过来代取。 可现下已经超过约定时间半个多小时也未见人来,江棠棠正要打电话过去确认,对方就先发了信息过来。 陈先生: 江棠棠没在意,回复了一个 消息刚发出去,微博的推送几乎同时弹出来:乔蓉声讨君禾集团侵犯其曾祖父乔岭先生个人隐私与著作权。 她粗粗阅览一遍,思忖片刻,又发过去一条: 这条消息发出去久久没有得到回复。 陈先生这头正忙着在工作群里和同事互通消息。 所有藏品当初都是通过合法途径征集,标的相关材料和所有权证明一应俱全,但那位乔岭老先生坚称东西是他早年间在出版社工作时不慎遗失的,他本人并没有将其公诸于世的主观意愿。 就在他们赶往公司开会的路上,乔老先生的曾孙女乔蓉又发出一则微博,宣称如果君禾集团继续侵占她曾祖父的私人物品并拒绝公开委托人的信息,将采取法律手段捍卫家人的隐私,还特意了君禾集团官微。 一时间又登上热搜榜前列。 其实这几份手稿并不是他们策划的那个专场里的重点拍品,这一行发生类似纠纷的情况也不少见,只要处理得当并不会造成太大影响。如今却因为涉及到这位当红女星,被有心利用成为了她团队炒作的手段。 等他看到江棠棠的信息时,已经快到公司,于是直接回电话过去,“江小姐,两盒胶卷还要麻烦你亲自送来一趟太不好意思。” 江棠棠:“没事,挺近的。” 陈先生又问:“那你现在在哪里,我可能过个十分钟左右就到了。” 江棠棠已经回家拿好搁在角落将近大半月的东西,正在鞋柜旁穿回鞋子,小指头勾着纸袋,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中间,“十分钟正好,大门口见。” 林臻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和林母在spa馆做全身护理。她的习惯是手机不离身,就算来做定期保养也是将手机放在近身处。只是刚才美容师给她精油开背的时候,精神全然松弛下来,听着舒缓的轻音乐不自觉地睡了过去。 等流程行至一半清醒过来,习惯性拿起手机就看到秘书发来的新闻链接。 她眉心蹙起,对美容师做了个暂停手势,起身从衣柜里拿回衣服穿上,“妈,我临时有点事,待会儿不能陪你逛街了。” 林母正闭目卧躺着,闻言慵懒地抬了抬眼,“又是工作上的事?” 林臻扣上内衣扣,背对着她,“嗯”了一声。 “我就知道,”林母似是抱怨,“平时三句不离工作也就算了,今天难得休息说要陪我逛逛,现在又要回公司。那么大一个集团是没了你运转不了了?” 林臻穿上衣服回身,“妈。” “哎好了好了,你这性格也不知道随谁,一点儿不懂享福。” 林臻嘴角微弯,“我享受工作带来的成就感不可以吗?” 林母似笑非笑瞧女儿,“你这话拿着诓骗别人去。” 林臻穿戴齐整,佯装没听见这句,拿了包在母亲身侧俯了俯身,“妈,我先走了。你今天买的东西都签我账上。” 林母嗔怪看她一眼,又闭上双眼,“那是当然,我女儿在君禾日夜不休挣金山银山呢。” 类似这种话林臻听过很多遍,只笑了笑,出去带上门。 江棠棠到了君禾集团正门口,陈先生还没来。集团大楼有电子门禁,非持卡的内部人员进不去。她就只能站到门外一旁等,手里拎着两个袋子。一个装着要给陈先生的胶卷,另一个装着那天谢申借给她的鞋子和毛巾。 这段时间谢申一直不在明市,她也就没有机会把东西还给他。今天得知他回来,原本是心想着他刚从国外回来应该需要倒倒时差休息一下,所以也没有联系他,结果就看到了那条新闻。 鬼使神差的,她就想过来看看。 其实她也不知道陈先生所说的会议谢申会不会参加,更不方便向他打听,就算打听怕是人家也不会告知。 这种心绪说来很奇怪,一方面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扰他,却又忍不住过来瞧瞧,哪怕遇不上。 正胡乱想着,陈先生来了,“江小姐。” 江棠棠抬头,和他打了个招呼,把其中一个纸袋递给他,“你朋友找的胶卷,要不要看看?” “不用,你办事我放心的。”陈先生把余款转给她,瞧她手里还有一个印着店名的纸袋,顺口问道:“你等下还要送别处吗?” 江棠棠低头看一眼里头装着鞋子和毛巾的袋子,斟酌片刻还是问出口:“你们谢总今天来公司么?” 陈先生微诧,“你认识谢总?” 江棠棠囫囵道:“嗯,他之前也在我这儿买了点东西,就想顺便拿给他。” “这么巧?谢总应该等会儿就会过来,”陈先生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要不然我带你进去吧,你上十楼把东西交给他秘书就可以。我还得去部门开会。” 江棠棠想了想,“好,那麻烦你了。” 两人进了大堂,陈先生正要刷卡,余光瞥到当代艺术部的林经理正从另一侧门进来,扭头打招呼,“林经理。” 心下还正奇怪,这个突发状况和她所负责的部门并没有关系,怎么她也过来了。 林臻朝他点头示意,视线落到他身后,“江小姐?” 陈先生看看江棠棠,“你和我们林经理也认识?” 林臻气质挺卓然,江棠棠一眼认出是那天在洗手间给自己送卫生棉的人,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刚要开口打招呼,只听她直接问道:“你是来找谢总的吗?” 江棠棠点了点头,“嗯。” 陈先生在旁补充道:“江小姐有东西要给谢总,我正要带她进去。” 林臻眼睫微动,“是这样。”停顿一刻,问他:“有预约过么?” 陈先生怔了怔,“江小姐她就是带个东西给谢总,我让她上去交给谢总秘书就可以。” 林臻又将视线投回江棠棠,“不好意思江小姐,公司有公司的规定,不是工作人员也没有预约是不允许进入集团内部的,还希望你谅解。” 陈先生闻言面色略有尴尬,可她说得也没错,这确实是公司规定,林经理又是出了名的公事公办,话虽不近人情却也让人无法反驳。 江棠棠扣了扣下唇,“没事,也不是很重要的东西,我下次再给他好了。” 林臻目光掠过她手里提的纸袋,“这样吧,你可以把东西留在前台,让她们代为转交。” 说话间朝她浅浅勾了个笑。 江棠棠也不好拒绝这个合理提议,在前台登记了一下把东西递交就往外走。 出了集团大楼走上一段,见一行四五个人从不远处经过,其中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身姿颀长挺拔,气场尤为惹人注目。 几位公关部的高管是最先收到消息的,正要向谢申汇报最新的处理进展。 被拥簇在中间的谢申刚挂下一个电话,不经意侧眸,看到三四米开外的江棠棠。 她今天没有扎起头发,一头乌黑长发柔顺垂下,堪堪落到平坦的锁骨处,将凹窝里的红色胎记遮得若隐若现。 两人视线短暂接触,他的注意力又被一旁说话的人吸引去。 几人行色匆匆进了大楼。 江棠棠顿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6.第 16 章 一片不知名的鸟从她头顶低空飞过,闪过黑色的阴影,紧接着又来一群,朝着远方灰雾的天空扑翅而去。 捻指尖的几秒钟里,江棠棠心里泛出一种隐秘的无所适从的感觉。 理论上来说,她把借来的东西让人代为物归原主,事情就由此完结。她和谢申本质上来说是两个生活圈子里的人,如果不是因为一些小意外根本不会产生交集。 可能是因为那晚上一起夺路而奔的心跳太剧烈,又或者投在他脸上那束光实在恰到好处,让她在将近二十天的日子里,不受控制地产生了一些小女生的幻想。 再往前,那晚两个人的对话,她有心的玩笑,忽然之间自个儿想通了,其实都不过是为了吸引对方注意的小把戏。 可刚才他看到她,脚下未停,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他很忙。之前看到秦笠给他的留言评论里提到“工作狂”的字眼,还觉得是夸张,在怔然回望他背影的几秒里确认到这是个事实:谢申的事业和人生,都和她的那些小情小趣截然不同。 这一片真的挺安静,连风在脚边起旋的声音都能听到。 江棠棠被风吹得有点儿冷,不禁打了个寒颤。哎算了,总不能路过珠宝店看见橱窗里有颗耀眼夺目的大钻戒就把自己的爪子伸进去。 外婆说得对,看看就得了。 谢申一行人进了大楼,林臻特意等在那里,见到人出现在大门口便朝着过去,“谢总。” 谢申看她一眼,“你怎么来了?” 林臻随他们的脚步而动,“正好有事过来加班,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协助的地方。”停顿半刻,又浅声道:“我和乔蓉有一些私交。” 她和乔蓉是高中同学,虽然不同班,但两人一起参加过英语社,关系说不上特别亲密,倒一直有对方的联系方式,逢年过节会相互问候。乔蓉和秦笠初分手那段时间,她破天荒约她出来过两次诉苦。大概是因为知道林臻对秦笠的观感一直不太好,莫名产生点儿与她同仇敌忾的革命情谊。 谢申听她说完,面色无澜,“不用,你去忙你的。” 林臻嘴唇翕动,却也不再多言,走在前面替他刷开门禁,侧身让行。 谢申淡声说了句“谢谢”,话音刚落,骤然听见外头轰出一声雷鸣。 那一声平地风雷,声响大得跟着他刚进去的几人都吓了一跳。 他的视线几乎本能地往玻璃幕墙外瞟,见那个纤瘦的背影仿佛也是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到,将将止住脚步抬头望。 助理见谢申站住不动了,小心翼翼喊了声,“谢总?” 他却置若罔闻,突然蹙着眉往身上摸索,一时半刻没找到,干脆一把捉过林臻还拿着门禁卡的手往感应器上一按,长腿一跨疾步往外。 被留在原地的几位高管和助理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林臻手腕上还留着他刚才碰触的余温,心头滋味一时复杂难辨,目光追随至外,唇线不由绷紧。 她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将手头上亟待解决的事务暂搁一边分心去做别的事。 江棠棠出门时天气只稍有些阴沉,想着来回路程短也没在意。这一声猝不及防的轰雷把她吓得差点儿意识出窍,下意识抬头望天,见天际已被浓厚的乌云团遮蔽,翻滚涌动着,似在酝酿一场轰轰烈烈的暴雨。 刚回平视线,脖子后面的衣领忽然被人一提,一道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还傻站着?想给自个儿充充电?” 她心下一悸,侧过头就对上谢申深润的眼眸,“你” “我什么?”谢申冷眼瞧她,“跟着。” 说完松开她抬腿就往回走,江棠棠一愣,反应过来赶紧跟上。 她紧着步子小跑几步才追上他,问:“我可以进去吗?” 谢申目不斜视,“不可以,回去站着等雷劈。” 江棠棠翘了嘴角,“不要不要!雷电资源宝贵,留着劈坏人。” 谢申斜来一眼,“我看你也不像好人。” 江棠棠不恼,顺他的话:“那我就更得进去躲躲了。” 两人快步走回去,刚进廊下,几道闪电携着急雨倾盆而下,天地间一时昏暗无比。 强风卷开江棠棠未扣起虚掩着的衬衣上两粒衣扣,一小片腻白的肌肤晃入谢申眼里。他不动声色挪开眼,抢一步挡在她身前进了旋转门。 谢总没来,其他人也不可能擅自上去。此刻见他出去一趟领了一个女孩儿回来,只觉莫名其妙。 其中一位低声探问:“那个女孩子是谁,你们见过么?” 其他几人均摇头,那人又大胆推测,“不会是谢总女朋友吧?” “不可能,谢总要是有对象,圈里怎么可能不传。” “但关系看着不错。” “嗯,确实。” 林臻在一旁入耳入心,几乎要脱口叫他们闭嘴,转念一想其中两位公关部经理职位并不比自己低,只得暂忍心中不适。 谢申领着江棠棠进大堂,见不远处等候的那几位正齐齐看向他们,目光里的好奇简直压制不住。 他脚步一顿,继而微微倾身对江棠棠低语:“从那道侧门出去,连着咖啡厅。” 江棠棠顺着他的目光往南边一道小门看去,“嗯?” 谢申说:“去帮我买杯咖啡。” 江棠棠:“啊?” 谢申:“听不懂?” 江棠棠:“听懂了。但是,你办公室没有咖啡机吗?” 那可就有点儿小简陋哦。 谢申直起身子,“坏了。” “哦这样,”江棠棠恍然,“行,你要喝什么我去买。” “美式。”谢申往风衣口袋摸。 江棠棠摆手,“不用给我钱,一杯咖啡而已。你上回请我吃面,我礼尚往来。” 谢申看她一眼,从上侧口袋里摸出自己的门禁卡塞进她手心,“待会儿自己上来,十楼。” 江棠棠:“”是我想太多。 谢申走过去和等着的几人汇合一起进电梯。那几位高管早已恢复严肃神色,只是心中暗忖没能看清谢总带来的人长什么模样真是颇为可惜。 那家咖啡厅下属于君禾集团,同时也对外开放,周末照常营业,装修得精致,很安静。江棠棠取好咖啡,往玻璃柜里瞧了瞧,又让店员夹一块蓝莓芝士蛋糕装上。 按照谢申告诉她的按下十楼到达,一位穿着考究的女工作人员迎上前,“江小姐是吗?” 江棠棠点点头。 她笑了笑,“你好,我是谢总的秘书,他让我带你进去。” 江棠棠被她引着一路往前行至一处半圆弧形的办公室前。那弯圆弧括出的面积很大,两面是全景落地窗,一面在内一面朝外。中间置着一张极宽大的黑木办公桌,谢申正坐在后面和助理谈话。 他两手交叠于桌上,眉目间皆是专注,等秘书轻轻扣了两声门才抬眸,对她做了个手势,又收回视线和助理交代:“让他们把资料准备好,十分钟后开会。” 助理收到指示退出来,与江棠棠错身而过时对她点头示意。 江棠棠也礼貌回以一笑。 谢申见她走进来,起身绕到办公桌前,倚在外侧,“咖啡买来了?” 江棠棠拎着手里袋子往上提了提,“大杯冰美式,不加糖不加奶。怎么样谢总,小江我还专业吧?” 谢申抄手一笑,“嗯,可惜当我秘书的门槛是硕士研究生。” “”江棠棠不高兴,“你哪儿看出来我没读过硕?”虽然是真没读过。 谢申垂下手往待客区走,“气质吧。”说着坐进沙发,对着另一侧朝她微抬下巴,“坐。” 江棠棠撇撇嘴,把咖啡从袋子里抽出来放到茶几上,“男人对美貌的女人总是心存偏见。” 谢申拿咖啡的手一顿,意味深长打量她一眼,“有些女人对自己的外表也很不客观。” 江棠棠:“你把咖啡还我。” 谢申:“不还。” 江棠棠:“还我。” 谢申瞥她一眼,杯子拿到嘴边抿下一口。 江棠棠心忖这男人和刚才看到那个严肃认真的谢总是同一个人么? 她问:“美式很苦,我还买了蛋糕,你要不要吃点儿?” 谢申摇头,“不苦,喝了提神而已。” “管用么?” “一般。”不知道多少日子都是靠黑咖啡撑着睡意,早就免疫了。 江棠棠侧眸看他,捕到他眉峰间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想到他刚从各处出差回来就要投入危机处理的事情,心里忽然就有些难受。 她垂眸盯着那杯被他放回茶几的咖啡半晌,灵机一动,“我想到一个提神的好办法。” 谢申闻言挑眉,“什么?” 江棠棠从包里掏出一瓶五颜六色的碎粒,打开杯盖倒了一半进去。 谢申皱眉,“江棠棠,你这是当着我面给我下毒?” 江棠棠抿嘴,“不是,你喝一口就知道了。” 说话间秘书过来提醒,“谢总,会议室人已经齐了,等您开会。” 谢申点头,对江棠棠交代:“你就在这里呆着吧,等雨停了再走,不许动我桌上东西。”随即拿了咖啡起身。 江棠棠摆摆手,“知道了,我什么都不动,去吧。” 会议室。 法务部负责人将所涉拍品的情况着重说明一遍后,谢申从相关资料里抬头,微微颔首,顺手拿起手边咖啡喝上一口。 嘴里突然一阵麻痛,有什么东西在舌尖滋滋作响,本来时差未倒稍感昏沉的脑子瞬间清醒。 他低头看一眼那杯咖啡,倏地想起江棠棠往里倒过一些可疑物。 舌尖抵着牙关轻舐,突然反应过来。 妈的,跳跳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第 17 章 酸甜的糖粒在口腔噼啪噼啪跳动,像是密集的雨点打在芭蕉叶上溅起,很快盖过美式咖啡的苦味。谢申静等两秒,那些小东西却因遇到嘴里的热气反而愈跳愈烈。他曲起手肘撑了撑额头,绷着随时面临崩坏的表情。 提神,真特么提神。 古有农夫与蛇,今有他与江棠棠。 他是出于何种神奇的初衷,才会把这条小蛇往身边带? 在场与会的众人见谢总听完之后半晌没有说话,面色肃然,相顾之间皆有忧色。刚发言完毕的法务部负责人更是揣摩着他神色之间的深意,心有惴惴。 其实这种类别的纠纷他们处理经验丰富,在这场会议之前他们部门内部已经开过一次紧急小会,确认无论是委托合同c公告信息还是审核资质,君禾集团在这个事件里都挑不出任何专业毛病。但可能由于这次面对的控诉对象除了乔老先生,还有一位当下很具流量名气的女明星,粉丝画风也极其彪悍,再加上团队幕后操纵第一时间把控了舆论方向,所以谢总此刻看上去才会如此严肃,想必内心非常焦急。 “内心焦急”的谢申又静默少刻,终于等到那些果香四溢的跳跳糖尽数化于口中。 他把手从额上拿开,指尖划到左侧太阳穴摁了摁,毫无征兆地,低笑出一声。 长方形会议桌两侧坐着等他出反应的那些人,这下是真懵。谢总都气极反笑了,难道事态比他们目前了解的更严重?心脏纷纷自取号码牌排队吊上嗓子眼。 半小时不到会议结束。 后来的议程里,谢申听取完简述,强调让其他部门协助公关部尽快出专门通告,预判舆论方向,直接先发制人采取法律手段。 散会后众人立即投入到各自工作中,无心再回想刚才会上谢总那个诡异的笑是哪个空穴来的风。 谢申收起文件推开椅子起身,看了眼那杯咖啡,伸手一捞拿着出去。 他算是看明白,江棠棠那个女人是想一出是一出,原本只当她惯于信口胡诌,看来行动力上也不遑多让。多大岁数了还随身带着跳跳糖,拿他当小孩儿哄骗? 他提着那杯咖啡,跟提着罪证似地推开自己办公室大门。正要兴师问罪,却一眼瞥见待客区沙发上已经沉沉睡去的人。 江棠棠依旧待在他出去时交代她待的地方,大半身子向外侧躺在长沙发上,一双修长的小腿却悬在外面,姿势别别扭扭。 这条沙发长度足以搁下她整个人,大概是不想弄脏皮垫所以就这么将就睡了。 谢申脚步一顿,细看向沙发里的人闭着双眼,呼吸清浅,几缕发丝胡乱拂在嘴角。他深邃眉眼间的目色短暂一变,身子不由慢慢后撤。 走开两步之后,侧头看回去一眼,思忖片刻又轻踩地毯往前,把手里的东西搁到茶几上,垂眸瞧她。 江棠棠的小腿生得匀称,行云流水的曲线被一条浅色牛仔裤包裹得愈发引人遐想。谢申的目光停驻片刻,俯下身将其抬起轻放到沙发上。她那双鞋看上去不好脱,他也不想弄出太大动静,就任由它们上了沙发。 气象台不久前发布暴雨黄色预警提醒市民注意出行安全。落地窗外,雨势忽大忽小却不间断,急势时拍在玻璃墙上,将外头的景物遮蔽得模糊一片。 整个世界像只剩下这一方天地,只有他们两个人存在。 刚才那兴师问罪的念头,不知掉进哪个黑洞,就这么销声匿迹。 江棠棠似是终于得到了一个舒服姿势,动了动身子转为仰躺,领下的衣扣因着这个动作又敞开来。 谢申视线从窗外落回她身上,垂眸半晌,拧了把眉心,去休息室拿了一条没用过的毛毯,盖到她身上,扯着角往上拉了拉,堪堪盖住那一片旖旎。 看了眼时间,退出办公室走去酒店健身房。 江棠棠又动弹一下,面朝沙发背而卧。等到门被打开又轻合上的细微动静之后,眼皮微动,缓缓睁开眼,从毛毯里伸出手指,在沙发背上抠抠抠,终于再也憋不住,抿嘴轻轻笑起来。 其实刚刚他给盖毯子的时候,她就醒了。 谢申到酒店套房换出一身运动装,在健身房里做完无氧又上跑步机跑了六公里,才将将把方才起的那一点儿邪念驱之脑后。 他按低速率调高坡度,在跑步机上缓攀,汗水从棱角分明的下颚滴到胸前,灌下几口水,步履未停。 放在跑步机上的手机震动,是秦笠打来。 秦笠:“什么都别说,哥们儿先给你道个歉。” 谢申按了几下按钮,将步道回平,“醒了?” 秦笠还在布拉格,那头正是清晨,这新闻还是比他早起的尤璟先从微博里看到,把他摇醒念给他听的。 他不担心尤璟吃醋,他们两个的关系虽然名为男女朋友,到底夹杂着利益成分,以秦家那几家画廊的影响力肯代理她的作品是很多同期学生艳羡不已的。尤璟不是那种看不明白的女人,粘归粘,实则拎得清利害关系。 倒是对谢申觉得挺愧疚,他这头都已经忙得脚不沾地,因自己而起的这破事儿还横插一杠。 此刻通了电话,听他声音倒跟个没事人一样。 秦笠:“乔蓉那女人也真做得出来,你这回算是替我挨了一刀。”顿了顿道:“我已经让小尤去订最近一班飞机回来。这事儿你交我处理,我给你个满意结果。” 谢申淡声,“等你回来,黄花菜都凉了。你知不知道危机公关时效性有多重要?” 秦笠单手套着衣服,一听他这话“哟”了一声,“怨我,我就知道你肯定得怨我。” 谢申脱口而出,“怨你妹。” 秦笠穿好一侧换只手拿手机,“关我妹什么事,我妹还没怨你呢。” 谢申懒得和他扯,“这事我已经在解决,不用你插手。” “别啊,我堂堂七尺男儿出事还让别人替我擦屁股算怎么回事。”秦笠将手机挪开一些,确认尤璟刚订好的航班,“还得等这么久?再查查有没有更快的。” 说着耳朵又贴上手机,对谢申道:“我说认真的。乔蓉那事是我没处理干净,再怎么样我也得回来和她当面谈个明白。” “随你。”谢申从跑步机上下来,扯下挂在脖子上的速干毛巾擦了把汗,“只一点,别再谈崩了又惹新的麻烦。” 秦笠手机夹肩上扣扣子同时进洗手间,“我怎么觉着我失去你的信任了呢?” 谢申:“从来没有过。” 秦笠:“你这就过分了。兄弟我就一次失足,不至于就此把我刻在耻辱柱上吧?” 谢申轻哼一声,“你本人不就是根耻辱柱么?” “”秦笠含在嘴里的漱口水差点噎进喉咙,吐出一口提声,“老子是定海神针!” 谢申:“嗯,缩起来小得能藏耳朵里。”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历史就是重蹈覆辙,这对话怎么听怎么耳熟。 秦笠打开水龙头胡乱冲把脸冷静冷静,“我巴巴地给你打电话关爱你,你就这么气我。行,行,我”我了半天,脑子一拐,来上一句:“我改明儿找我们小棠儿学两句,呛不死你。” 那天在咖啡馆他可是见识了江棠棠的嘴皮子功夫,那叫一个急中生智利索无比。 谢申听他说完,舌尖恍然间又起了麻感,还有一嘴的酸酸甜甜,沉吟半刻忽然饶有兴致问:“知道小明的爷爷为什么能活到一百岁么?” 秦笠不由一愣,“嗯?为什么?” 谢申:“因为他不认识江棠棠。” 语毕,一把摁断通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第 18 章 谢申的办公室很静谧。 落地窗是全封闭的,隔绝外头持续不断的簌簌雨声和破云而出的轰隆闪电。 江棠棠躺在沙发上,目光四处游荡。他的办公桌东西归置得异常整齐,前侧处有一个方形烟灰缸,旁边是几只小白玉雕件,不是貔貅牛马那类,而是一只稍大一些的猴子和几只朝着它拱伏无违的小猴,生灵活现。 眼睛由远及近到待客区墙上挂的两幅简笔彩墨画上。画作笔触萧疏恣意甚至略显粗拙,却蔚然成趣。分别画的是春夏两景。 第一幅春景河堤垂柳,寥寥几笔勾勒出生动的人儿踏春而行。接下来是夏天,一条幽色小巷里,一个小女孩穿着蟹青色小裙背对着看画者抬头观星,身旁竹编凳托着一盏盈盈发亮的小橘灯。天上疏朗的星,手边暖光的小灯,与巷子里的幽暗形成恰恰好的对比。 江棠棠的视线像是被吸进画里的那个夏日,总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办公室里有一股图书馆的味道,外头狂风斜雨,两相结合出一种神奇的安全松懈感。她看着看着,脑子漂了拖鞋,眼皮不由自主又轻轻合上。 再醒来的时候,一抬眸,就见那张办公桌后面,谢申正低头看文件。 他换了一套暗蓝色西装,剪裁合体,尤显肩线平阔。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副细边银丝眼镜,深眸藏于垂眼间,眉峰因为专注淡淡蹙起。 江棠棠拉了拉盖在身上的毛毯,遮到眼睑下。 唔,衣冠禽兽什么的,好害羞。 谢申伸手去拿笔,听到那头的动静顺眼一看,正好撞上某人看到他侧眸立马闭上双眼假寐。 他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钢笔,“有些人是拿我这里当酒店了。” “”江棠棠只能睁眼,还配合伸个懒腰,迷惘四顾,“嗯?我怎么睡着了?” 谢申看她一眼,对着手边那杯“罪证”屈指扣了两下,“过来。” 江棠棠一瞧,再听这语气,心道不妙,轻咳一声道:“我腿睡麻了,走不了。” “是么?” “嗯,特别麻。” “好,别动。我过去。” 谢申站起就往她逼近。 “”江棠棠一跃而起,腿也不麻了腰也不酸了,一口气躲到沙发后,“有话好好说,大家都是斯文人。” 谢申顿下脚步,隔着一张沙发质问:“你自己说,在咖啡里放了什么?” “逍遥快乐小魔法。” “再说一次。” “跳跳糖。” “江棠棠,你几岁了?”他沉下口气,“嗯?” 那一声“嗯”自带低音炮效果,听得人心百爪挠心。 江棠棠对上他的眼神,脱口而出,“刚过法定结婚年龄四年” 谢申:“” 江棠棠安抚他,“别生气别生气。你细想一下,跳跳糖在嘴里滋啦滋啦的感觉是不是特带感?浑身细胞都被激活了。你看你现在,面色极其红润,说话中气十足,特别健康!” 谢申:“过来。” 江棠棠:“我错了。” 谢申:“错哪儿了?” 江棠棠:“哪儿都错了。” 谢申:“下次还犯吗?” 江棠棠一愣。还有,下次? 谢申见她不说话了,两只皙白的手搭在沙发背上,就这么看着他,杏眸久睡后盈着浅浅水光,一张脸慢慢漾出可疑的红晕,连带鼻尖两粒淡棕小雀斑都鲜活起来。 他的小腹蓦然有一种痒痒的小动静,像是有人在上面轻轻抓了两下。 以前秦笠说过一个理论,男女之间对视超过三秒就是彼此有意。他根本不屑听这种没有样本数据支持的论调,此刻心下却掐算着时间瞥开了视线。 外面的雨终于停了,窗外景色渐渐明晰,天光却已暗淡。 暂时放她一马,他回身拿起车钥匙,“走吧。” 谢宅。 大叶紫檀木的茶几上萦着淡淡檀香,谢知行抿一口清茶,将茶杯搁回桌上,抖开一张报纸看。 盛佩清在一旁看新闻,“现在舆论风向基本已经回稳。” 谢知行闻言,抬了抬眼皮,“这么大点事情都处理不好的话,趁早卸任。” 他的脸隐在报纸后,语气里的严肃却是力透纸背。 盛佩清习以为常,只道:“公关部的黄经理和我汇报,说还好谢总决策果断,否则他们光有对策也没办法第一时间执行下去。” 谢知行沉着声:“那个黄峥本事还算有,但惯会逢迎。他的话你听三分就够了。” 盛佩清放下手机,“爸,您就不能说句夸人的?” 谢知行放下报纸摊在腿上,轻哼一声,“分内事做好了是应该,夸来夸去夸出个骄纵。” 骄纵?盛佩清思忖半晌都想不出自己儿子和这两个字有哪一毛钱的关系。 她淡笑着摇了摇头,转了话题,“装修公司的人说您的书房这两天就能刷好新漆,您看原先那些东西还是照原处放,或者重新安排?” 谢知行:“你们年纪轻的就是爱瞎折腾,好好的书房翻新什么,东西还是照原处给我放。”停顿一下,又道:“那两幅画让他们小心着挂回去。” 盛佩清知道他说的是哪两幅,当初那套画是春夏秋冬一个系列。谢申主理集团事务后,谢知行将其中的“春”“夏”两幅送给他挂在办公室,剩余两幅还是留在他书房。 那是老爷子少时一位挚友送他的礼物,他极珍爱的,让人仔细裱框,挂在书房最显眼的地方。 盛佩清没见过老爷子这位朋友,只听他提起过这四幅画是因为有一年他邀了这位老友家里两位小朋友去夏园小住一段时日,那位老友为表谢意特地作了画送他。 不是什么名家手笔,却深得老爷子赞赏,说是心思无暇的人才能画出这样简朴稚趣的画。 彼时盛佩清回了霖市陪生病的母亲小住,倒没有见过老爷子这位好友。两人大约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这之后也未见频繁走动。生活圈子各有不同,交集自然也就少。 再后来听人说对方不在了,老爷子情绪低落了一阵。 铭刻在年月里的旧时情谊,是旁人难以体会的。 盛佩清点头,“嗯,我亲自帮您挂。” 谢知行这才展了一下眉,“臭小子今天不回来吃饭了?” 谢家有个不成文规定,如无特别事由每逢周六家里人都得回老宅一起吃一顿饭。 盛佩清:“他给我发过信息,说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今天就不过来了,明天中午会回来一起吃饭。” “哼,当我老头子是谁,他说回来我就巴巴等着?”谢知行起身往卧房去,“明天我要出去钓鱼,不在家里吃。” “”盛佩清起身目送他走远,抚了抚额。老谢家这一个两个的,都什么傲娇基因?回身走去厨房问做饭阿姨,“梁妈,鱼汤炖好了吗?” 梁妈掀开砂锅,浓郁的白汤在小火上咕噜噜冒泡,“好了好了,老爷子前天钓来的鲫鱼可肥,瞧这个汤色。我还往里搁了香菇萝卜丝,入口不腻。” 盛佩清笑,“你这厨艺真是没得说,帮我保温壶里盛一壶。” 梁妈:“给谢总带的吧?” 盛佩清:“嗯,给他补补。” 出了门坐进车里,司机打灯开出谢宅。 盛佩清将保温壶放好,车行至大半给儿子打电话:“还在公司?” 谢申正送完江棠棠回来,又在会议室听部门汇报后续的各项事宜,接到电话暂停会议出去。 他回:“嗯,在开会。” 盛佩清:“给你带了鱼汤。你爷爷亲手钓的,吩咐梁妈熬了好几个小时,说是给你这次把事情办好的奖励。” 谢申淡笑一声,也不戳破盛佩清这话。 盛佩清又道:“我差不多快到了,你慢慢开会。我就把汤放你办公室。你回去记得喝。” 谢申:“好,谢谢妈。” 盛佩清笑了笑,“谢什么,在我面前别瞎客套。”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我上回借你车开,是不是把那双灰色的平底鞋留在你车里了?” 谢申闻言微怔,那双鞋上回借给江棠棠,她还没有还回来。 盛佩清还在那说:“我记得是放你车里了。你车停哪个车位,我等会儿顺便去拿回来。” 谢申轻咳一声,“4s店里的人说上回保养的时候拿出忘记放回去,下回我过去顺便拿。” 盛佩清:“行吧,那你别忘了。那鞋别人送的。” “嗯。” 到了君禾集团上十楼,盛佩清将保温壶放到谢申办公桌上,一侧身,瞧见那处沙发上放着条显然刚被用过皱成团的毛毯。 她不由蹙眉,这是忙成什么样儿了?不去楼上酒店套房睡也就算了,办公室里就有休息室,就这么躺沙发上将就? 返回到楼下还在思忖得让梁妈再弄点药膳给儿子补补,别年纪轻轻身体就虚了,以后结了婚怎么办。 前台接待员见到谢总母亲下来,又起身准备微笑示意。 刚一站起,忽然高跟鞋一拐险些跌倒。她抓了把接待台台面稳住身子,却不小心将桌上的东西拂到地上。是白天一位小姐登记放在此处的,没说急交的东西他们是一天一次往上交的,就等待会儿和别的东西一起交上去。 盛佩清正要去扶一把,见她站住了也就没有出手,视线自然落到掉在地上的东西。 一个纸袋里露出一双平底鞋,颜色款式都相当眼熟。她那双鞋是友人特别定制的,一眼就能瞧出来。 她蹲下身拾起那个袋子,垂眸看了看。上面印着一个相机店的店名,还有联络微信电话。 怎么,4s店还卖相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第 19 章 第二天谢老爷子真如昨天所说一大清早就去晏清湖钓鱼,却在午饭前回来了。 盛佩清下楼来,正好瞧见他皱着眉将竿包递给保姆,“小陈这次给我换的饵料味型不对,一上午就钓两条上来。” 她拢了拢披肩走上前,瞧一眼保姆打开盖的钓箱,“爸,鱼不在多,有肉则好。您看这两条一条赛一条肥,让梁妈做松鼠黄鱼,小申就爱这口。” 谢知行听她说完,抬手点点手表,“这个点了还没到家,还吃什么吃?” 盛佩清眼神示意梁妈把鱼拿去厨房,“他这不是忙么。” “他以为自个儿是国家元首?说忙的都是不懂规划时间。”谢知行推了推眼镜,“什么时候干什么事,别什么都拿忙当借口。你看他都什么年纪了,人家小陈二十六岁孩子都会走路了。他呢?回趟家还磨磨蹭蹭,一点家庭观念都没有。” “爸爸爸,”盛佩清觉着再由着老爷子说下去儿子的形象差不多就体无完肤了,“这说远了。” “远什么远,三十而立,明年就三十了!” “我看他立得也挺稳的。” “你就惯。”谢知行背起手,“对了,老祁的外孙女今年刚从国外读研回来,学的美术史论,说一直想进我们君禾工作。你和他说,让他抽个时间和人见个面,谈谈看适不适合。” 盛佩清心道也是没见过谁能把相亲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哪方面适不适合? 她望向不远处,“小申来了。” 谢申跨进门,“爷爷,妈。” 谢知行面无表情“嗯”了一声。盛佩清打量他两眼,“你最近面色不错。” 谢申愣了愣,轻笑,“是么?妈,你的鞋子。”说着递上手里拿的袋子。 盛佩清接过,见袋子已经不是昨天套的那个,换了一个纯色牛皮纸袋。昨天她问前台,说东西是一位小姐送来给谢总的,问要不要交给她拿给谢总,她说不用。 此刻她脸色无异地问:“去4s店拿回来了?” “嗯。”谢申摸了把后颈,“顺路。” 盛佩清看儿子一眼,微不可察地翘了翘嘴角,“这双鞋我很喜欢,还好没弄丢。走吧,马上就开饭。” 江棠棠吃饭午饭就展开一把躺椅躺在柜台后。 程陆从冲扫房倒腾一个多小时出来,见她还维持着之前的样子,手叠在肚子上,两眼直直盯着天花板。 他没理,拿了个苹果吃,又去后面玻璃柜换防潮剂,换好后擦拭里头几只相机顶盖底盘上机油。 一系列活干下来,回来看到江棠棠姿势一点儿都不带变化,说睡也不是睡,眼睛圆瞪得跟卡通人物似的。 他摸两把下巴,走过去蹲下,“棠棠,要是被鬼压床了你就眨眨眼。” 江棠棠轻轻启合两下眼。 程陆吞一口口水,“别怕别怕!等着啊,舅舅把上回去拜南海观音请的那道符拿来。” 起身刚走两步,江棠棠弹出一条手臂横拦住他腿。 他吓得倒退三步,“哟,大仙饶命!” “”江棠棠翻了个白眼,“你才被鬼压床呢。” 程陆抚心口,“那你跟这儿挺什么尸啊?起来劳动!” 江棠棠喃喃,“舅舅” 程陆一听她这么叫就肯定是有心事,又蹲上前,语调柔了,“怎么了这是?” 江棠棠思索半晌,“想跟你咨询个事儿。” 程陆:“你说。” 江棠棠:“当年你是怎么确定自己喜欢霖姐的?” 程陆闻言一愣,“我就说你这些天状态不对,你” 江棠棠打断他,“先回答我的问题。” “年头有点儿久,容我追忆追忆。”程陆蹲得腿麻,干脆扯了张广告纸垫屁股下盘腿坐下来,“那会儿校园恋爱,开始的时候肯定是挺纯情嘛,比如说课间的时候特地绕去她班级门口假装偶遇,还有就是听人提她名字心跳就错一拍,忍不住想知道别人怎么说她的,后来关系近了又爱捉弄她,拉人辫子把人作业藏起来那些个傻逼行为没少干,其实就是想引起她注意。哦,还有” 江棠棠侧过身面对他,“还有什么?” “还有就是,你有没有听过一个形容。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想到他或者看到他的时候肚子上就会有一种痒痒的感觉,就跟一堆蝴蝶要飞出来似的。”程陆啧一声,“不怕你笑话,我当时还真有这感觉。” 江棠棠下意识把叠在肚子上的手拿开。 “你也别欲盖弥彰了。”程陆识破,“快和我说说,对方谁啊?” 江棠棠从小和程陆亲,有什么事都是第一时间和对方分享的。他刚才都把当年的内心历程跟她知无不言说了,她也就不好说不告诉。 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在微信公众号里翻出君禾集团新址落成的剪彩仪式照片。 程陆接过来一看她指给他的人,一脸惊恐地望回去,“棠棠啊,你没弄错吧?” 江棠棠默了默,捡重点给他把事情给交代了。 程陆沉吟半晌,“我说你这胃口够大的。” 江棠棠有一搭没一搭刷着朋友圈,给谢申刚发的一条动态点个赞,“我觉得他对我也有点儿不一样的。” “女人就容易产生这种错觉。”程陆摸头,“你别这么看我。我就是觉得像他们那种人家,肯定找门当户对的。就算真对你有意思又怎么样,最后能修成正果吗?你别怪舅舅现实,男人的想法我比你懂,动心喜欢那是一回事,真要天长地久肯定另有考量。你想清楚,别傻不拉几一头栽进去。” “那你对霖姐呢,也另有考量?” “你别扯我,我又没有那么大的家业要继承。我有什么好考量人家的。” 江棠棠垂下嘴角,“知道了,退下吧小陆子。” “你特么给我起来干活!” “现在又没人,再躺会儿,消化消化你的话。” 等程陆走开,江棠棠又拿出手机打开微信。 江棠棠: 谢申: 江棠棠用手机拍下巴,思忖过后: 那头半晌没动静,她暗想是问得太直接了么? 手机终于震动,谢申: 江棠棠胡编: 谢申看到江棠棠最新发来的消息,一时微怔,指尖滞在屏幕上,等到它暗下也没有打字。 盛佩清在一旁问:“怎么了?” 他侧眸,“没事。” 盛佩清拿起花洒给院子里栽的蝴蝶兰浇水,“我怎么觉得你有点儿不对劲。” 谢申目光虚投在花上,“您想多了。” “是么?可能吧。”盛佩清拎着花洒转而去浇另一盆,“那刚才我和你说的,你爷爷让我转达给你的事情你怎么说?” “说什么?”谢申直了直身子,“祁霖学历够,家里资源也可以,我会找人单独给她面试。” 盛佩清抬眼看他,“你知道你爷爷想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 谢申兀自一笑,“我们不能就往字面去理解?” “我看你这是迟来的叛逆期,”盛佩清放下手里东西,拿毛巾擦手,“人呢,你还是去见一见。祁老和咱家老爷子关系一向不错,别让人觉得你不把他们放眼里。至于谈什么,你自己看着办,这种小事情我信我儿子办得妥。” 这话在理,谢申也不再推诿,淡声应下。 送盛佩清回了房小憩,他也走回自己房间。 走到半道想起刚才没有回复的消息,脚步微顿。 微信消息框还停留在江棠棠发来的那句: 他轻哂一声。 谢申: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第 20 章 江棠棠想了好几天也没想明白谢申那天回过来的话到底是几个意思。 今天客流量还蛮大,程陆不在店里,她一个人忙到晚上才有空休息一会儿,待会儿又要去隔壁帮向爷拍照。刚坐下几分钟,一个穿着藕色长款大衣的中年女士走了进来。 她身上穿的这颜色很挑人,肤色和气质缺一不可,却实实在在被她穿出个韵致雅然的效果来。 江棠棠走过去打招呼,“您好,有什么需要的?” 盛佩清甫一进来就在不动声色打量眼前的女孩,白净俏丽的长相,神态悠然,倒是很容易合人眼缘的样貌。 她笑着点头示意,从包里拿出一个小卷筒,“你好,是这样,我这里有一卷好多年前拍的胶卷底片,不知道还能不能冲出来。听说你们这儿可以冲洗,你能帮我看看吗?”顿了顿,自然问道:“小姐你怎么称呼?” 江棠棠接过胶卷筒,“我叫江棠棠,您可以管我叫小江。” 盛佩清低声重复一遍这个名字,“我还是叫你棠棠吧,可以吗?” “好啊,我家里人都这么叫我。”江棠棠小心拿着东西看,“您这卷底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盛佩清想了想,“那可有年头了,我没记错的话还是我儿子上小学第一天我给他拍的,后来也不知道丢哪儿去了,这不前段时间我整书架从最顶上那排书后边找着这个小东西。” 江棠棠问:“您儿子现在几岁?” 盛佩清:“二十九。” 江棠棠心里估算着,“那可有二十来年历史了。” “可不是么。”盛佩清往里走,在几排放各类胶片机的玻璃架前流连,“想想也挺神奇,不是有个词叫‘物是人非’么?现在儿子也大了我也老了,这胶卷筒失而复得就还是二十年前那个样子。物件的魅力就在于只要保存得当,无论时间怎么流逝都还是一如当初。” 最后这句话还是当年她和谢申父亲处对象时他对她说的。从那时起她才对艺术品拍卖这一行起了最初的兴趣。如今这年纪再解读,不免又有更深的体会。 她隔着一块玻璃往里看,“你看我,说远了。” “您说得很对。影像也是这样,按下快门那一下,就是留住了那刹那的时间。”江棠棠弯了弯嘴角,“不过您看上去哪儿老了?您要不说我还以为刚才提到给儿子拍小学照片就是前几年的事情呢。” 盛佩清一愣怔,嗔笑道:“你这小姑娘嘴巴也太甜了。” 江棠棠跟着笑,又道:“不过这个底片放的时间太久了,多少会氧化。如果受潮或者受热比较严重,洗出来的照片可能会失真偏色。” 盛佩清:“没关系,你就试试吧。下个月我儿子生日,要是这个能洗出来,我可以当礼物送他。” “是这样,那我必须尽力。”江棠棠拿起手机动了动屏幕看一眼时间,“不过今天可能不行,我等下还得去隔壁文玩店里帮人拍静物照。您不急要的话等我扫出来发您,或者快递也可以。” “不急。”盛佩清从挽着的包里拿出手机,“那我们加一下微信,到时候你先发我看看。” 等两人互加完好友,她又问:“你刚才说旁边有文玩店?” 江棠棠点头,“是啊,就在隔壁。” “我刚才过来倒没注意。”盛佩清问:“我对这些也挺有兴趣,方不方便跟你过去看看?” “没问题。” 向爷除了开店现在还是一个本地论坛文玩板块版主,还有对应的公众号,利用这个身份之便能引流客源。要是有新货进来,江棠棠会帮他定期拍一些静物展示照传网上当宣传。 向小园妈妈见她们过来,笑着打个招呼就换过去帮她看店。 盛佩清在一旁看江棠棠拍照,调整打光板,布景构图都是一人完成,挺有专业风范。小姑娘认真起来的模样,倒有几分和自己儿子相似之处。 她看了一会儿,又低头看手机里江棠棠的朋友圈。一看就看出个端倪,前几天她发了一张雨后景观随拍,本也没有什么特别,可是那窗外建筑景色简直眼熟得不行,不就是从儿子办公室望出去的角度么? 这日期又让盛佩清想起正是她送鱼汤过去的那天,联想到沙发上的毛毯,一瞬间什么都想明白了。 臭小子,还敢玩金屋藏娇?都到带人去办公室睡觉的阶段了,还应下和祁老的外孙女见面。 哪里学来的不良作风? 渣男。 等照片拍完,向爷招呼她们吃刚切开的哈密瓜,“棠棠,老规矩,你去我新进的那批物件里挑一样。” 这是他们之间的协定,江棠棠不想收钱,向爷也不好意思白让她干活,就约着每回她挑一样喜欢的小东西带回去。 江棠棠放下相机,目光在那堆各式各样的古玩摆件里来回,托着下巴看哪个好看。 盛佩清坐在一旁,见她许久没下决定,指了指其中一件,“棠棠,选这个。” 那是一枚麒麟戏珠印章,质地温润凝腻,雕工也很细。 向爷笑了,“哟,这是遇上行家了。” 这枚印章用寿山白芙蓉石雕就,不说极其名贵,却实打实是这批货里收入价最高的。 盛佩清眉眼盛满风雅,“谈不上行家,略有研究。” 向爷也大方,“棠棠,你喜欢就拿去。” 江棠棠听完他们两个对话,思忖这印章应该有点儿来头。其实她拿东西不过就是不想让向爷他们觉得过意不去,也不是真要靠这个抵钱,这下要挑这么贵的物件,还真有点儿不好意思。 恰逢向小园晚自习回来,手里捏着月考成绩单可高兴。 向爷拿来一看,特别难得的分数,“这成绩单是真的吧?” 向小园嚷嚷:“爸,你怎么看什么都得分一分真假。你自己上我们学校内网看,上头都挂着呢。” 江棠棠像是找到个折中法子,转手将印章送给向小园,名为鼓励借花献佛。 盛佩清笑了笑。 两人一起出来,她像是想起什么,问:“棠棠有男朋友了吗?” 江棠棠摇头,“还没。” “噢,”盛佩清作可惜状,“我看你还挺有眼缘的,本来想介绍你给我儿子认识,可惜他这周六就要和另外个女孩去相亲。” 说着递上手机翻出相册给她看,“你看,这是我儿子,长得还不错吧?” 江棠棠一眼就愣住,脱口而出:“他们约在哪儿?” “嗯?” “我是说,”江棠棠努力找补,“我可以参考下,哪里比较适合约会聊天。” 盛佩清拢了拢风衣,隐下笑意,报给她一个店名。 周六谢申刚到咖啡厅,祁霖已经等在那里,见他进来便起身。谢申从前没有见过祁老外孙女,这回见到人,倒是和她外公五官有几分神似,很大气婉约的相貌。 他看了眼手表,确认自己没有晚到,才问:“祁小姐来了多久?” 祁霖淡笑,“我也刚到。既然是面试,不想给面试官留下迟到的第一印象。” 这话说得很得体,谢申回以一笑,邀她落座。简单寒暄后,直入主题。 “我看过你的简历,各项都很合适。只是你读的是美术史论硕士,怎么不考虑去明市美院当老师?”他双手交叠在桌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祁老是美院教授,听说他也一直希望你从事教育工作。” 祁霖长睫微掀,默了半晌道:“就是因为我外公在美院当教授,所以我才不想去。” 谢申嘴角稍弯,“可以理解。” 祁霖微诧,“你理解?” 谢申:“嗯,不想走家里人安排的路,很难理解么?” 祁霖这才莞尔,“我以为像你这样”顿了顿,“谢总,你和我想象的有些不同。” 谢申:“哪里不同?” 祁霖沉吟半刻,“我可以有话直说么?” 谢申:“当然。” 祁霖:“其实今天我们碰面,说是单独面试。你我家里那两位老人家是什么想法,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她的直率倒是出乎谢申意料,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说。 “不瞒你说,我对君禾一直很感兴趣,也查过听过一些关于你的讯息。以为你这次被家人逼着来和我相亲,还是以工作名义,一定会对我很反感,甚至” 谢申接过话,“甚至出言不逊?” “嗯。”话至此处,祁霖自己也笑起来,“别怪我想得多,我就是觉得像你们这种公私分明的人应该会很厌恶别人以此为借口接近。” “你想得没错。”谢申拿起咖啡抿一口,“不过你的履历确实漂亮,我已经和人事部交待过,到时他们会和你约入职实习时间。” “真的?”祁霖面露喜色,“谢谢你。” “先别急着谢,工作做不好我一样不会留。” “嗯,我明白。” 江棠棠坐在角落隐蔽处,看着不远处谢申和那个女孩滔滔不绝。虽然那个女孩背对她,但是那气质是从背后就散发出来的。两人看上去相谈甚欢。她心里像是被水泥浇灌过一样堵得慌,就是那种明明难受可是仔细一想自己并没有任何立场去指摘对方的感觉,简直要命了。 服务员将她方才点的可可松饼端上来,上面还点缀两颗小草莓。 她拿叉子划拉出一大口嚼也没嚼就往肚子里吞,差点儿噎死,赶紧就着手边的柠檬蜂蜜水喝一口。 没过多久,胸腔涌起一股气,接着打出一个嗝。 她捂着心口,那儿却跟装了个小弹簧似地频繁跳动起来。 正经过谢申祁霖这桌的服务员看到角落处那桌女顾客一副难受得要死的模样,赶紧上前询问:“小姐,你没事吧?” 谢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那个女人不断打着嗝对服务员摆手。 那身形很眼熟,他凝神看清对方模样后微怔,继而无言地摇了摇头,掐一把眉心。 祁霖见状,“谢总,怎么了?” 他抬眸,“没事。” 祁霖:“不好意思,我还有些事得先走了,很谢谢你给我这个面试机会。” 她特意再次强调“面试”二字,也算表明自己和他一样并无意于相亲这件事。 谢申颔首,按着领带起身,“我另约了朋友在这里碰面,送你出去。” 祁霖出门的时候,余光瞥见一处餐桌里似乎有个眼熟身影,但未及细看就被谢申送了出去。 谢申见人走远了才转身,两手拂开西装外套搭在腰上,太阳穴隐隐跳动。 江棠棠实在止不住嗝,越是想憋越是大声。可怕的是,一抬头就发现谢申已经认出她,正盯着她看,眉峰微凛,一脸疏淡。 “”这就很尴尬了,嗝。 待他走近,江棠棠只能硬着头皮打招呼,“这这么巧,嗝。” 谢申在她身旁落座,“你怎么在这里?” 江棠棠:“约了人”又补充,“和你一样嗝我都看到了。” 谢申眸色一暗,“和你那个相亲对象?” 江棠棠撇嘴,“对啊。” “人呢?” “我来早嗝,了。” 谢申蹙眉看她一阵阵嗝打个没完,“怎么每次见你,你都是这幅鬼样子?” 江棠棠可委屈,“你克我!” 谢申垂眸转了转腕上珠串,“既然这样你可以回家了,今天碰到我约会想必不会成功,现在这样就是个预兆。” “你”江棠棠气得心口疼,“你这个歹毒的男人,嗝——” “话都说不利索还敢骂人?” 江棠棠陷入绝望,仔细想想,真是每一次都没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为什么还会自作多情认为他对自己与众不同? 她身子歪在沙发背上,眉头紧蹙,“我外婆说打嗝到一百下嗝,就会死” 谢申眼皮也没抬一下,“每个人都会死。” “”这位大哥你要是不会安慰人不用勉强自己。 江棠棠转而掐自己虎口,但显然也没什么用,倒掐出个壮士断腕般的决心。这几天的反复思考,又思不出个结果,不如就趁现在把话说明白了。 纵然结果不如人意,她也不想给自己留遗憾。舅舅说的话很有道理,可她偏想试一试。 “那,我在死之前得跟你坦白,嗝,一个情况。” 谢申侧眸瞧她,“什么?” “我喜欢你。”她努力挤出真诚表情,“其实我骗你,根本没什么,嗝相亲对象。” 谢申心跳霎时错下一拍,沉默大半刻才开口:“你再说一次。” “说一百次也是喜欢啊!”江棠棠难受得不行,“行了,嗝你拒绝吧,我听着。” 江棠棠此刻颇有些破罐破摔的心态,反正情况已经这么糟糕了,让打击一次来吧。有秦緲的前车之鉴,她对即将会听到的冷言冷语也算有了心理准备。 谢申侧过身一瞬不瞬看着她,语气依旧高冷,“你知道有一种办法可以止住打嗝么?” 江棠棠一愣,“嗯?” 他四下望了望,唇角微勾,竟莫名有种蛊惑感,“过来。” 江棠棠不由自主往他身边靠近,手臂刚碰到他的衣袖,忽然被他一把拽进怀里,低哑的声线碾进她的耳朵,“就教你一次。” 江棠棠有所预感,却来不及反应,他的唇就和话音一同落了下来。 她的脑子一刹那空白一片。 他一手掌心撑着她的背脊,让她与自己严丝合缝地相贴,从鼻息到唇上的热气尽数交付。 男人的唇质感和女人不同,纹路略有些粗糙。江棠棠敏感地感受到这点,耳垂的颜色快滴出血。 不知道多了多久,谢申终于放开她。 江棠棠心跳飚得不行,整个人都是懵的。 谢申眉间也染上春色,默了半晌,才道:“还想打嗝么?” “”江棠棠反应半天,呐呐地,“不想了” 谢申从桌上抽了张纸巾擦掉沾的口红,“通过惊吓可以抑制嗝肌痉挛。” 江棠棠:“哈?” “没听明白?”他眉尾一挑,“我是为了帮你。” “什么意思?” “不用当真的意思。” 江棠棠急了,“你怎么这样啊,做过的事情怎么可以不当真?!” 谢申有意逗她,“有人看到么?” 江棠棠不应了。 谢申没等到她再说话,又看向她时,只见她一双眼睛里盈着淡淡水光,唇线抿得很紧,有一种大雨将至前的阴郁感。 他心口一紧。 其实在冲动过后他也有些窘迫,只是隐藏得好,却忍不住用玩笑话来掩盖这种从未有过的心情。现在见她这幅模样,怕是玩笑开过了头。 正要开口,却看她忽然朝后转喊了服务员过来,一时莫名。 服务员走近,“小姐,有什么需要?” 江棠棠杏眸半转,指了指卡座侧上方的监视器,扬起一个笑。 “麻烦问一下,这个监控我能调看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第 21 章 谢申抬眸往她所指的上方看去,额头因为这个动作刻出几道纹路,道道都透着杀气。 “江棠棠,你想干嘛?” “举证。” “你在开玩笑么?” “没有。” “好了,别闹了。” “禽兽。” 女服务员眼见卡座里这位先生一张五官分明的脸上表情从阴沉到微恼又转为无可奈何,而那个女孩儿从头到尾都面对着她,连一个余光都不赏他,倒是两个字两个字对答得极快。 当江棠棠说出“禽兽”时,她简直快憋不住笑,心中暗暗给这位先生划分了下类别,必然是属于“衣冠禽兽”类目。 她抱歉道:“小姐不好意思,监控只有我们店长才有权限调,他现在不在店里。” “别理她。”谢申说:“私事。” 服务员在这工作场合见惯各种情侣腻歪或吵闹,当下了然,微笑点头退到别处。 江棠棠见人被他支走,垮肩低头趴到桌上,继续不看那个吃干抹净不认账的禽兽。她的一只手臂垫在脸颊下,朝上那只耳朵微动,仔细聆听身旁的动静。 等了许久竟没等到任何声响,像是坐在一个幽暗的深潭边,掷下一颗石子都听不到丝毫回音。 刚才那一吻,几乎消耗掉她全身的热量,可现在又被对方的无动于衷打回冰窖。像谢申这样的男人,她自己是知道的,以她的阅历背景非要去招惹,结果可以预见。 如果他说不喜欢她拒绝她,自此她就努力把自己这点儿念头扼死在摇篮里。可是他刚才的行为说是帮忙根本就是胡扯,男人对女人有亲吻的欲念,不是因为喜欢就是因为冲动。 那她当然希望是基于喜欢的冲动。 思绪纷乱间,横在桌面的手肘已经不由往旁边挪了几分。 谢申在手机上查看邮件,支在桌上的半条手臂被另一只手肘轻轻碰到,继而对方侵占过来,将他的手往外侧推。 他垂眸看了看,任由她越推越用力,直到把他整条手臂顶得不得不悬空。 谢申高高的眉弓一动,蓦地移开自己的手。江棠棠忽然间失去受力面,身子猛地往推的方向倒。 他早有准备,一条胳膊从她颈后横过,大掌一收,将她整个人扶住虚揽到自己胸前,略低头在她耳边压声:“这是讹上我了?” 江棠棠挣,他手掌使暗劲不让她动弹。 她侧过半张脸和他对视,“你到底什么意思?” 谢申勾嘴角,“逗你玩。” “谁要跟你玩?”江棠棠登了登身子,发现自己这点儿力气根本挣不开他的掌控,被他一再逗弄的委屈感一涌而上,又气又急,“你放开我!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有魅力引无数女人竞折腰?我告诉你,老娘现在这一秒就不喜欢你了。最讨厌你这种仗着有钱有颜拿感情当玩笑的人,特别极其讨厌。对于你刚才的恶劣行为,我江某保留追溯的权利,我要上淘宝找人代写律师信发到你公司!” 谢申听完她这一通控诉,不禁失笑,“这么麻烦?要不要我介绍律师给你?” 江棠棠齿间恨出一个音节:“f” 谢申收了笑,“不许骂人。”又认真询问:“那封律师信你准备让人怎么写?” 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薄薄一层弥散在江棠棠小巧饱满的耳垂边,勾人心魄,“来,我帮你想想。首先你肯定想告我非礼你,其次是限制你人身自由。”顿了顿,“那仗着有钱有颜这个大前提,要不要一并列进去?” “”江棠棠沉默半晌,“我警告你,你别太嚣张。” “怎么,还想调监控?” 深邃的眉目都藏不住他目光中的捉弄之意,方才那点儿愧疚感早就被她要求调监控的行为冲刷得无影无踪,这会儿就可劲拿捏着逗乐。 其实谢申自己也想不明白,怎么就这么喜欢看她一副急色的模样,像是摸到一只圆圆软软的弹力球,非得要揉一揉搓一搓试试弹性才舒服。 江棠棠梗着脖子看他,清润的眸子浮上狡黠,“不调了,您有钱有势我小屁民也惹不起。要不还是私了吧。” 谢申微怔,手劲松懈下来,“怎么个私了法?” 低沉的尾音还在空气中残留,女人温热柔软的唇就印了上来。 江棠棠薄薄的肩膀抵着他横阔的胸膛,两只手趁他不备攀上他的下颌,沿着棱角分明的曲线一路往上游走。 轻轻柔柔,像羽毛划过。 刚才还能闻到空气里的咖啡香气,现在却只剩下彼此鼻息间的味道。 谢申阖了下眼,本能地去回应。 江棠棠的双手一路摸到他的耳朵,手指在耳廓上轻抚,又下至耳垂。她嘴角微微一勾,指尖在上头点了点,蓦地往下一拉。 谢申眉峰一凛,吃痛地低吼一声。 江棠棠在他未作反应之前后仰身子,两只手举到耳边,乐得不行,“就这么私了,等价赔偿。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红地毯,咱俩互不相欠。今天你就当没碰见过我,我也没对你说过什么。” 谢申凝眸看眼前的女人,面上是一副奸计得逞的得意之色,脸颊耳朵却分明都红得要命,说出口的语调故作着轻松,以为别人发现不了她那点儿小心思似的。 他忽然很羡慕她,羡慕她的坦荡,以及根本藏不住的澄净心念。 还有她每一次惹出的无伤大雅的小麻烦,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竟然有些期待下一回又是什么意外,就像在他贫瘠无趣的生活里放进几颗跳跳糖,味蕾尝过酸甜激荡,总是有些食髓知味。 “可是,”他静默半晌,又凑近她耳畔,此番放柔了声腔,“我也想走红地毯,要不然,挤一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第 22 章 江棠棠一愣怔, 扭头对上他的视线。 他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静等。 若有似无的笑里似乎已经褪去捉弄的意味,从沉然眉目间沾来几分郑重。待她把他这句话解析出真正意思,脑里炸出了火树银花。 她还是不确定, “谢申, 你别开这种玩笑。我没你想得那么经得起玩笑。” “这次没开玩笑, 认真的。”谢申听她说完, 连嘴角那一丝笑意都平了, “棠棠, 我——” 他话刚启头,就被江棠棠接过,“你刚才叫我什么?” “棠棠。” “再叫一遍?” “棠棠。” 江棠棠两只食指缠在一块儿绕啊绕, “好的,你说吧。” “”谢申摁摁眉心,“我承认对你的感觉和别的女人不同。这几天空下来的时候我也想了很多,想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一时兴起还是喜欢, 或者别的什么。” “那, ”江棠棠侧转身,让自己半窝进他臂弯里, “想明白了么?” 他们的卡座位置隐蔽,沙发背很高, 侧前方还有一棵半人高的旅人蕉装饰绿植。谢申见没人注意这里, 顺着她的动作紧了紧胳膊, 摇头道:“后来想着想着就变成想你又会喜欢什么样的异性,或许你对我和对其他任何一个男人的感觉都一样。那我自己又多作什么情?” 江棠棠又扭动身子,变成趴在他身上。 谢申忍不住拍她后背一下,“公共场合,注意点。” “又没人看到。”她把两只手挂到他肩膀上,微仰着头浅笑,“没想到谢总您这心路历程还挺坎坷。表面高冷淡漠,内心澎湃汹涌呢。两字以蔽之:闷骚。” 又继续说:“你这样口不对心,不怕憋出毛病啊?”手又不老实轻捏他耳廓上沿,“年纪轻轻就落下病根,可怎么办哟。” 谢申半垂眸看着怀里女人,大有一副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意思,挤眉弄眼怪腔怪调的样子看着就讨厌。 他嘴角勾个弧度,低声道:“怕我憋出毛病,那你帮我纾解纾解?”说着修长手指隔着薄薄的毛衣轻划她背上的脊柱线。 怀里的人果然一下弹开,咽了咽口水,“客官别这样。” 谢申轻笑一声,心道果然是惯会胡说挑逗又受不住招的小怂包。 他理了理被她蹭乱的领带,“行了,客官不这样。”抬手腕看表,“一起吃晚饭?” 像是心照不宣的默契一般,江棠棠应声,“好。” 谢申:“除了竹升面和溏心蛋,还喜欢吃什么?” 他记得一清二楚,江棠棠不自觉一笑,“那可说来话长,我喜欢吃的东西海了去。” “看得出来。”他拿起两人中间江棠棠的包放进她手里,“走吧,我带你去一家。” 两人走到吧台结账,先前那位女服务员刚好走回来交接班,见到两人一起过来,笑着问江棠棠:“小姐,我们店长回来了,您还需要调监控吗?” “”江棠棠不动声色退了退,隐一大半身体到谢申身后,“不用了,不好意思。” 谢申故意往旁一挪,回头确认,“真的不用了?” 江棠棠瞪他一眼。 他去停车场取了车,开了大半个小时,行至北门口一处长长的古巷入口,把车停在外面,带人进去。 这条幽深的街巷是明市的地标性路段,历史最远可追溯至晋唐,民国时期还出过几位有名的文人豪客。 这里除了大小名人故居,还有几家隐匿低调的私房菜馆。外头瞧着静谧,再往里走,巷子两旁的几家深宅大门里透出若明若暗的灯光,细细的乐声流淌。 谢申带江棠棠来的这家餐厅名为“走马楼”。名字很应景,走进去便是四合的中堂,餐厅分上下两层,灰砖黑瓦古意盎然。阁楼相连四方,皆有走廊可畅通来回。 侍者穿着古朴,上前接待,“谢总,位子已经备好了。” 江棠棠之前在美食饕客的公众号上看到过关于这家餐厅的介绍,说是一位文物收藏家开的,每天只接待九桌客人,一般需要提前半个月预约才能订到位子。 她走在谢申身旁,被侍者引去二楼,悄声问谢申:“你是不是还约了别人?” 谢申侧眸,“没有,怎么了?” “这里不是要提前很久才能订到位么?”江棠棠继续小声,“你总不是提前算到今天要带我来吃饭吧?” 谢申没答,反倒淡笑问:“你说话怎么跟做贼似的?” “”江棠棠挺不好意思,“这里环境太高雅了,我这不是怕声大了给你丢脸么?” 谢申微怔片刻,一把抓起她的手收进掌心,“行了,好好说话。”顿了顿,又道:“大不了脸丢在哪儿,我就去那里给你捡回来。” 他的手很大很热,江棠棠耳根一红,恢复正常音量,“那就麻烦你了。” 谢申闻言失笑,眉尾一挑,“以前怎么没见你跟我客气过?” 他长这么大,很少找人借东西,更别说有借无还。第一回问别人借东西没还,就是帮她要的卫生棉。 “以前是以前嘛。”江棠棠笑笑,“以后我对好好对你的。” “那我先谢谢你了。” “别客气。”江棠棠想起他还没回答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能临时订到位的?” 与此同时,脑补出一个答案,“嗷我知道了,你原本是预订着打算和今天那位相亲对象一起共进晚餐的对不对?”说完觉得自己这个猜测很合理,“一定是这样,可惜人家没看上你,你就拿我当替补。” “你这个禽兽。” “”谢申太阳穴又突突作跳,真不知道这女人脑子是什么做的。念头一转,这才仔细体味过来哪里不对,问:“你怎么那么确定我今天是在相亲?” 别说当时她的位子隔着那么远应该听不到他和祁霖的对话,就算听到也该知道他们只谈了公事,怎么还会有此猜想。 他又发问:“还有,你不是说约了人么?没等人家来就跟我走了也没见你通知对方一声?”停一下,“江棠棠,你今天为什么会在那里,嗯?” 江棠棠被反扑,受到死亡几连问,一时无措,“我饿了,待会儿有什么好吃的呀?” 谢申:“话题转得很生硬。” 江棠棠:“” 走到二楼一处走廊尽头,侍者安排他们入座,另一位候在厢房里头的女侍者递上菜单。 房间古朴雅致,墙上挂几幅水墨画,有丝竹入耳,轻轻悠悠格外舒心。 谢申暂不追究,把菜单本递给她,“想吃什么自己点。” 江棠棠接过那本黑底烫金的本子,薄薄几页,里面的菜色有好多她都没见过,也没有标价格,只有所用食材和来源写在每张照片下。 她点了自己想吃的,把本子递还给他。 谢申直接合上侧身交还给静等在一旁的女侍者,“再加一道葱油鱼唇,两碟海棠酥。” 江棠棠一拍脑袋,“我刚才就想点海棠酥呢,翻过去就忘记翻回来点了。” 谢申替她摆好碗筷,又摆自己的,“是么?那我点的第一道菜名很适合形容你。” 鱼唇,愚蠢。 江棠棠解读出来,上下两片唇瓣开合,默念。 谢申睨她一眼,“有本事就骂出来,骂一个字撤一道菜。” 她嘴唇一扣,倒到他身上,“讨厌,就知道欺负人家。”说完自己先抖为敬。 “”谢申弯了弯唇角,竟也没有推开她。 门口传来一声招呼,“小申来了啊。” 江棠棠赶紧坐直身,转过头去看,一位大约五十来岁身着墨兰休闲西装的中年男人正迈过门槛进来,见到江棠棠微诧,“这位小姐是?” 谢申领着她站起来,“梁叔,这位是江棠棠,我女朋友。”又对身旁人道:“刚才不是问我怎么订到位子么?这位就是餐厅老板。” 这位老板的父亲梁修是明市有名的收藏大家,与谢知行关系甚笃,他从小耳濡目染也对文物收藏感兴趣。这家餐厅是一个副产业,说是对外开放,其实来的大多是同一个圈里的人。 江棠棠没想到他这么淡定直接把她身份表明了,不禁有点儿害羞。两相打过招呼,老板也识趣,不再多叨扰,“你们慢用,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他们说。” 两个人快吃完的时候,谢申的手机响起来。 他看一眼来电人,是盛佩清。往后推一把椅背起身,“我出去接个电话。” 江棠棠点点头,继续夹起一块海棠酥送嘴。 谢申摁住她手,“已经吃三个了。” 肠胃不好还这么不知道克制。 江棠棠抬头看他,“可是你点了两大碟,吃不完浪费的。” “一碟是让你带回家带给程陆,不是让你一次吃完。”铃声持续响,谢申给她一个制止的眼神,接起电话往外走。 江棠棠撇了撇嘴,回头对侍者说:“那麻烦帮我把这碟打包。” 谢申面朝中庭倚在门外木雕扶栏上,“妈。” 盛佩清在那头问:“听说你带人去你梁叔叔餐厅吃饭了?” “没想到梁叔还挺会传话。”谢申转个身,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往厢房看。江棠棠打开打包袋,还在往里探,似是拼命忍着要吃的冲动。 他摇头,无声浅笑。 盛佩清:“你梁叔一向不爱管闲事,也就是看你破天荒带了个女孩儿一起来,刚才和我打电话才提了一茬。”停顿片刻,笑着问:“你和你梁叔叔介绍她是女朋友。怎么,和棠棠确认关系了?” 谢申拆解出她这称谓竟像早就认识江棠棠。 未等他开口问,盛佩清主动替他解惑,“是我告诉她你今天在哪里和祁小姐碰面的。” “”谢申没想到是亲妈摆的这一道:“您怎么联系到她的?不是,您怎么知道我和她” 盛佩清笑,“有的人把我的鞋子借给人家女孩儿穿,又带着去自己办公室睡觉,居然还妄想着瞒天过海?”又道:“我好歹也比你多活二十多年岁数,这点儿观察力都没有,也不敢劳烦你叫我一声妈。” 谢申:“所以你去找了她?” 盛佩清:“是啊。” 谢申失笑,“姜还是老的辣。” “骂谁老呢?你们家那位可是说了,我看上去也就三十岁。”她说:“你确实该找个嘴甜的中和一下。” 谢申竟无言以对,“您就不怕摆我这一道,万一她当场闹起来,把事情弄难堪了?” 盛佩清:“你真当你妈是愣头青?我要是连这点识人的眼光都没有,当初怎么嫁给你爸的。倒是你,藏着掖着那点儿心思,不肯给人家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上回秦緲的事情传到你爷爷耳朵里他已经很不高兴。你要是再搞这种暧暧昧昧的关系,让家里那位老爷子知道,是要把他气得心脏病复发么?索性我帮你把窗户纸挑了,该是什么是什么。” 谢申拧了拧眉心,“不是您想的那样。我和秦緲什么关系都没有。” 盛佩清:“那棠棠呢?你还敢说是普通朋友?” 谢申:“” 不普通了。 盛佩清听他不说话了,“行了,你的事我本也不想多掺和,是看棠棠这孩子品性不错,才多插一手。你既然和别人介绍她是女朋友,就好好对人家,别给我朝三暮四的。” 谢申:“我没有。” 盛佩清:“挂了啊。” 谢申:“” 刚结束通话,又一通新来电冲进来。 秦笠那头电音轰隆,“在哪儿呢?” 谢申踢了一脚扶栏旁养着铜钱草的水缸,“有话就说。” “什么语气啊这是?”秦笠听出他态度不友好,还以为他还在气乔蓉那事,“乔蓉那事儿不都解决了吗?我也和她谈清楚了,绝没有下一次。再有你把我头割下来当凳子坐。” 谢申冷哼一声,“你的头割下来能当桌子。” “呵,拐着弯骂我脸大?”秦笠走到酒吧一处比较安静的角落,“毒舌男,来不来小伍的酒吧?他这儿进了一批新酒,让我请你来试酒呢。” 酒吧一个包厢门被打开,有人侧身出来,秦笠闻声一望,竟然是林臻。 她往另一个方向的洗手间走,没看到正打电话的秦笠。 秦笠也没在意,又和电话里的人继续说:“你也别每天忙着工作,出来松快松快。劳逸要结合,男人太操劳容易早泄。” “我没有你这种困扰。”谢申哂了下,又往厢房里望一眼,“何况,谁和你说我在工作?” 秦笠一乐,“那正好啊,既然没事就过来。小伍也挺久没见你了,你再不来他得从杂志里剪你照片下来贴酒吧门口睹物思人了。” “你等等。”谢申往回走,到了房间里俯身问江棠棠:“秦笠来的电话,让我们去酒吧坐坐。你想去么?” 江棠棠一愣,“啊,好啊。” 那头秦笠也愣了,“靠,你刚才和哪个女的说话?这么温柔。你有情况啊!” 他这声大得连一旁的江棠棠都听到了。 谢申干脆把手机递给她,她迟疑片刻接过,“笠哥你好,是我,江棠棠。” 秦笠:“” 谢申按了按她肩膀,“不用叫他哥,喊名字。” 江棠棠:“秦笠你好,是我,江棠棠。” 秦笠:“” 不一会儿尤璟捏着高脚杯缓步过来,下巴磕到秦笠肩头,“谢总怎么说,来不来?” 秦笠刚挂下电话,站着没说话。 尤璟疑惑地瞧他一眼,“怎么不说话?” 秦笠:“完了。” 尤璟:“怎么了?” 秦笠:“强强联合了。” 尤璟妆容精致的脸上表情困惑,待他把来龙去脉说完,不由嗤笑,“其实那天我就觉得他们两个之间气场挺特别的,只是没想到真的会在一起。”又打趣道:“哎呀我真替你担心,一个谢总你就招架不住了,那位江小姐嘴皮子也很厉害。要不要我去订机票我们两个再出去避避风头?” 秦笠捏捏她露在外头的光滑小臂,“你想出去玩就直说,别拿这个当由头啊。乖,让人去安排个包厢。” 尤璟:“你不是不喜欢坐包厢么?” 秦笠牵着她往外走,“谢大爷讨厌闹腾,再说他那皮相往外放也不合适。我也得帮棠棠挡挡他的艳遇。” 尤璟说:“那你妹妹可要伤心死了。” 秦笠心说何止她一人,“秦緲她是该醒醒了,不是江棠棠也会有别人。谢申我跟他从小认识,太知道他什么脾性了,不是说谁坚持不懈就能攻克。以前我不愿太打击她是觉得事情到一个节点自然就会有转折。这不,现在就到了这个节点。” 尤璟抿着红唇打量他,“不愧是情场高手。” 秦笠一笑,“过誉。” 这头包厢里,林臻从洗手间回来后落座,闺蜜尹曼从桌上端回酒杯,懒懒地将手臂抻上沙发背,“真的不去外面坐坐?” 林臻摇头,“不去,太吵了。” “啧,我刚才随便瞄两眼就看到不少精品。”尹曼抿一口酒,“你说我们两个女人来酒吧就在一间屋子里待着多没意思啊。” “酒吧是你要来的,我本来就不喜欢。”林臻干脆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放到腿上打开,“要去你自己去。” “哎哎哎!”尹曼拿杯脚磕桌面,清脆几声响,“林臻你这过分了啊。我找你出来喝酒,你给我开电脑工作?” “你喝你的我又没拦着。”林臻盯着屏幕扯了个笑,“下个月秋拍举锤第一场就是我们部门策划的夜场专拍,我真挺忙的最近。” 尹曼揶揄她:“你哪里是最近忙,一年四季就没见空过。我也有在拍卖行工作的其他朋友,逢拍卖季确实忙,那其他时候不也挺有空闲么?你又不缺钱,工作是能带给你爱还是能带给你性?” 林臻侧眸瞪她,“说什么呢。” 尹曼毫不在意,朝她抛个眉眼继续说:“我看是两者皆有。”说着凑近她在她耳旁低声,“你们谢总看上去挺厉害的,应该是既能带爱又能带” 林臻沉下脸,“你有完没完?” “说中了吧?”尹曼细眉一挑,“我和你认识这么多年,你现在这幅表情就是被人戳中心事的反应。” 林臻滑着触控板打开工作资料,“我和他只是上下级关系。” 尹曼才不信,“我求求你了,能不能不要这么严肃?挺漂亮一姑娘就不能发挥发挥自身所长?”指尖在她肩头轻划,邪笑道:“比如办公室py什么的” 林臻吁一口气,“你别给我出这种馊主意。他不喜欢别人上赶着贴。” “啧,终于承认了吧。”尹曼躺回沙发背,斜眼瞧她,“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他不喜欢?” 林臻想起秦緲,从国外到国内,倒追那么多年毫无斩获,不就是活生生的前车之鉴么? 她从来不是一个莽撞的人,也有自己的骄傲,更深知表明心迹这回事可一不可再。现在谢申全身心放在君禾集团的运作上,她只想从旁协助,不希望包括自己在内的任何事情让他分心。 所谓爱情对她来说是种很虚幻的东西,有没有的,这么多年也过来了。至于以后,等她变得足以与他相配,在一个称得上恰当的时间和状态里,她才会把自己所做的一切的初衷告诉他。 尹曼见她沉默下来,也不想再逗她,生怕激得林大小姐一个不高兴抬脚就走。 她拍拍林臻肩,“好了,不提这些。我得出去了,你看看我今天化的妆挑的衣服,可不是为了把自己藏小黑屋的。你也别忙了,工作是做不完的,出去帮我物色物色。” 说着起身拉人,“快点儿,东西收一收。” 林臻拗不过她,只得跟着站起。 往外走上一段,舞池散台卡座无不是欢纵之声,灯光打得激情又暧昧,照得每个人心神荡荡。尹曼像是鱼掉进池塘,被人搭讪跟着去高台喝酒,转身前还冲林臻眨眼,“自己找乐啊。” 林臻只觉得耳朵噪得很,有男人贴上来说话被她一个侧身闪开。那人见她面露嫌恶,嘴里低骂悻悻离开。 她看向坐进高台里的尹曼倒和刚认识那男人聊得飞起,深吸一口气,干脆往大门外走。 这里是酒吧街,外头也未显得多清净,只是好歹不像里面那样拥挤吵闹。林臻走开点,从包里摸出手机,想和尹曼发条信息告诉她自己先回去了。 刚要低头,见候在外面的酒吧服务生对着来客热情招呼,“今天有抽奖,一人一个号码贴纸进场。” 说着从纸盒里拿了两张粉色圆形贴纸,撕开一张背胶要先给江棠棠手上贴。 谢申对他说:“我来吧。” 服务生一笑,把东西交给他。 谢申指尖粘着贴纸一端,看着面前女人思索片刻,作势要往她额头贴去。 江棠棠忙一把捂住自己脑门,“我又不是幼儿园小朋友,不许贴额头!” 谢申放声笑,对准她捂在额间的手背一粘,“好了。” 江棠棠嘀咕:“这还差不多。换我了,我也要帮你贴。”又对他说:“你闭眼。” 谢申吊着眼瞧她,“你又想干什么?” “快点快点,闭眼。”江棠棠搓手。 谢申警告:“不许乱弄。”说着把贴纸拿给她,轻轻闭上眼睛。 江棠棠狡黠一笑,悄无声息从纸盒里又拿出一张圆贴,一并撕开,望一眼男人沉静英隽的面容,两脚一垫。 啪。 贴到他两边耳垂下。 粉色耳环的效果太震撼,酒吧服务生在一旁笑得不行,给她竖大拇指,“小姐姐有创意!” 谢申睁开眼,显然想象到自己现在是什么鬼样子,咬牙道:“江棠棠!” “别生气嘛。”江棠棠挽过他手,“你看,我帮你增加了一倍的中奖率。高不高兴,惊不惊喜?” “你给我松手。”谢申要去扯下贴纸,手却被她牢牢挽着,另一只手抬起,又被她握住。 “我不。”江棠棠扭头问服务生,“小哥哥美不美?” 服务生:“美死了哈哈哈!” 林臻在不远处望着那个怒气腾腾又毫无办法的男人,心像是被钝物重重击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第 23 章 谢申此刻算是全然看清眼前这个女人是那种给她三分颜色她能把颜料桶扣你头上的人。 “真生气了?”江棠棠放开他, 指腹粘着贴纸下端往上一掀,把它们从他耳垂上取下,“不闹你了。” 谢申斜睨她一眼。这人皮归皮,倒是很懂怎么在犯罪的边缘试探, 一旦察觉苗头不对立马缩脚, 弄得人和她置气又显得小心眼。正要拉她进去, 却见她把两张小圆贴往鼻翼两侧一粘, 扯着自己袖子喊:“看, 一秒变鼻环!” 他一愣。 她两只手又扯他袖口晃, “看看,是不是比你的耳环漂亮?” 四周暗昧浮动的光影从远近高低各处抵达她的脸。那张滑稽生动的脸上笑容恣意,像是一阵风吹过蒙尘的书封, 细碎浮尘在清晨斑驳的微光里飞舞,那光影轻轻一闪,又变回酒吧街上的夜色霓虹。 他似乎解出一个答案,来自一道名叫为何动心的题面。 江棠棠见谢申未发一语, 只一瞬不瞬看着自己, 像是把自己屏蔽了。她垂了垂头, 耸耸鼻子伸手去揭贴纸。 他却抢先一步,两根骨节分明的食指忽然在她脸上一摁, 把贴纸悬在外头的一半对折,封住她的鼻孔, 皮笑肉不笑道:“憋死算了。” 江棠棠:“” 秦笠的声音在一片音乐背景声里突围而出, “谢申, 你几分钟前跟我说到门口了,怎么现在还在这里?” 江棠棠听到他声音一惊,赶紧缩到谢申身后,拼命扯盖在鼻子上的贴纸。 死男人手还挺灵巧,贴得怪严丝合缝的。 谢申唇线抿紧,压着笑意。 秦笠和尤璟俩人已经出来,“棠棠呢?” 谢申感觉到背后一阵窸窸窣窣过后停下来,才用手指指了指背后。 秦笠乐呵,“怎么,以新身份见我们还害羞上了?”说着往他身后探,“小棠儿?” 江棠棠拉过谢申垂在身侧的一只手,把撕下的贴纸粘他手心里,站出身乖巧打招呼,“笠哥,尤尤,你们好。” 谢申微抬手腕,垂眸看了眼,没说话。 秦笠一听她这严肃认真的语气哈哈笑,“别拘束,都是自己人。走,哥带你去品新酒。”说着抬起一条胳膊隔空作个招呼人进去的动作。 那头谢申倒是反应快,直接把人往自己身上揽,眼风扫过他,“走吧。” 秦笠悻悻收回手,手指顺势撇一下眉尾,心道不就谈恋爱,有什么大不了,怎么转眼还成了只护食的小狼狗? 老板特地叫了个调酒师进包厢为他们做各种新款特调,江棠棠看着新奇,哪样都想尝。 开始的时候谢申给她把控着不让她多喝,每样只给试喝一口,还都是酒精浓度低的。后来他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就见秦笠他们已经怂恿她喝了不少。 其实她酒量还不错,小时候家里逢年过节聚餐江父会拿筷子沾甜米酒喂她喝,就从那时候培养出来的。 这回大概是酒的品种多,混到一块入胃就容易醉。 等谢申处理完工作电话回来,江棠棠已经处于半醉半醒的状态。朦胧间她只觉得有一只手扶在自己腰上,还隐约听到手的主人沉着声骂人。 秦笠被谢申骂了倒也不在意,毕竟都被荼毒这么多年。 他说:“棠儿喜欢尝让她多喝两口怎么了,反正你在这里还能出什么事?” 谢申面色冷然,“你要是这样,下次别再约我过来。” “别介。你把人护这么紧干什么,人家也有自己的娱乐生活。”他说着冲江棠棠轻声笑,“是不是,小棠儿?” “哎,是是是。”江棠棠热情回应,又一头倒上谢申肩头。 “是什么是?”谢申扶在她腰间的手使暗劲,掐得她嗷呜一声,“喝成这样像什么样子,待会儿把你往街上一丢让别人捡去。” 江棠棠舌头都捋不直,“打洗你这个臭坏蛋!” 谢申蹙眉,“你有本事再说一次。” 江棠棠埋进他胸膛嘟囔:“好话不说第二遍呢。” 谢申:“” 秦笠打圆场:“行行行,我的错。我就是看小棠儿第一回来,也不好扫她兴致。” 尤璟也识趣跟着道:“谢总,我刚才也没拦着他,不好意思啊。” “算了。”谢申把人收紧,“我们先回去了。” “行,我送你们出去。我们还且待一阵。” 秦笠起身送人,忽然想起什么,“对了,今晚棠棠那个号码不是还中奖了么?你等等,我让小伍找人把奖品拿来啊。” 今天早晨江棠棠起床,头还有点儿晕。 她从床上坐起,愣愣四下望了望,熟悉的窗帘,熟悉的小沙发,熟悉的地毯,是在自己的房间里。 昨夜后来就意识昏沉,也不记得是怎么回来的。 她掀开被子往浴室走,囫囵漱了口,又掬几把凉水冲脸,人才缓过来一点儿。 再回房间想拿手机给谢申打个电话,掉在地毯上的手机也早就电量耗尽。她抓了把头发,插上充电往外走,刚打开门,就撞上一黑影。 程陆抱着臂堵在门口,“江氏棠棠,你现在本事是越来越大了。昨天晚上喝得稀巴烂让一个男人送回家,啊?” 江棠棠捂着脑门搓,没发声。 “别跟我这儿装聋作哑。”程陆说:“你自己交代吧。你和谢申两个什么时候好上的?” 江棠棠这才抬头,问:“昨天你们见着了?” 程陆语气不好:“废话。你昨天醉得跟头死猪似的,人家一路从楼下给你搬上来的。” 江棠棠不好意思,“舅舅你别这么形容我。咱们是一家,你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 “你还敢顶嘴?我说你还真是真人不露相啊。”他哼哼两声,“舅舅是真好奇,你使得什么招数,居然真把谢申给拿下了?” 江棠棠垂眸羞涩,“人格魅力吧。” 程陆:“你特么昨儿个吐人家一身也好意思谈魅力?” 江棠棠:“” 程陆:“本来他带你去喝酒喝成那样我是很不高兴的,不过看在他把人安全送回来而且被你吐得满身都是也没吭一声,算个男人。” 江棠棠神色得意起来,“那当然,我看上的人能有错么?” 程陆白她一眼,“你看上的人没错,他看上的人我瞧着挺错。” “是吗?”江棠棠心情好着,才不理他的揶揄,“那你可别提醒他啊,咱就将错就错。” 程陆瞪她,“别给我嬉皮笑脸,下去吃早饭。吃完了我再训你。” 吃过早饭,手机也充了一些电。 她开机,微信有留言,两个多小时前发来的。 谢申: 江棠棠打过去,“你这么早就醒了?” 谢申:“你倒是比我想的醒得早。” 江棠棠:“听说我昨天吐了你一身。” 谢申:“嗯,衣服挺贵的。” 江棠棠坐到床沿,脚尖蹭地,“我赔你。” 谢申哼声,“早知道你要赔,我穿件更贵的。” 江棠棠听出他语气不善,主动认错,“我其实平时没那么爱喝酒。昨天那不是心情好嘛,就多喝了点儿,下次一定注意。” 谢申听她说“心情好”,了然所为何事,嘴角不由一弯,没再追究。 江棠棠又问:“你今天有事吗?” “有点资料要看。”谢申从鼻梁上取下眼镜,往办公室窗外远眺,“想约我?” “嗯。”江棠棠轻声应,“我今天也要去店里。你要工作到什么时候,晚上有空么?” “有。” 晚上八点半,东门天水夜市。 路灯下街道两旁逐渐有地摊支起,陶瓷玉器书画雕件旧家什被一个个摊主陆续出摊。随着夜色愈深,人声渐杂。 这里早年是在凌晨两三点才开市的鬼市,约定俗成每逢当月第二个星期的星期日开,后来附近建了居民楼,遭到居民投诉扰民,区政府干预之下才协调成了如今的天水夜市。 有哪家摊主的小孩儿从一旁跑过,谢申把江棠棠往里拉,“你说带我来个地方,就是这里?” 江棠棠点头,“对啊。” 谢申侧眸看她,“我以为你会约我看电影。” 江棠棠笑,“本来是这么想来着,但是这是我们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约会,我得投其所好,才能让你印象深刻。” 谢申通身正装派头和这世俗场面有些格格不入,他脱下西装外套挂手臂上,里头穿的是纯黑色衬衫,一丝不苟扎进裤子,尤显宽肩窄腰。外套一脱,虽看着还是正式,多少接了点儿地气。 入秋天气转凉,江棠棠问:“你不冷吗?” 谢申:“还好,透透气。” 前面不远处一个摊位有人正蹲在摊位前打着手机里的手电筒照着什么仔细瞧,江棠棠就爱凑这种热闹,拉着人往前去。 近前一看,那人手里捏着一枚印章,翻来覆去地看。 摊主见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心道大约是个外行,便开始忽悠:“这可是上好的老性藕尖白芙蓉雕的。您看看这个色泽,摸摸这个手感。别处买没有十万八万可下不来。” 那人将手电筒白光聚于一处,“这里有两道裂纹啊。” “那可不是有裂格才便宜卖嘛!”摊主席地而坐,摆起姿态,“您也看了半天,不买就放下,好东西不愁没人要。” 谢申无声浅笑,什么藕尖白也就是骗骗外行人。他虽不是鉴定专家,这些小玩意儿从小也是耳濡目染轻易就能辨出虚实。东西是不赖,但绝不值那个价格。不过这样的地方一向水深,旁人看在眼里,虽心里明白,嘴上也不便多话。 倒是江棠棠,蹲了下来一直盯着那人手里的印章瞧。 谢申微提裤腿也蹲下身来,轻声问她:“怎么了,想要这个?” 摊主见这一男一女过来,男的看上去就是有钱人模样,便对原先那位顾客出声道:“您看这小姑娘识货,您要不买就先让她拿着看看。” 那位顾客闻言睨江棠棠一眼,不情不愿把东西递到她手里。 江棠棠摊着手心细看,越看越觉得,这枚麒麟戏珠印章实在很像那天盛佩清在向爷店里帮她选的,后来她转送给向小园的那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第 24 章 她垂眸看, 眉眼专注认真,没有听见谢申问她的话。 谢申没有再出声。 他维持着蹲姿,上身依旧挺拔,眼风斜斜下扫, 正好将她笼在暖黄光晕里柔和的侧脸线条尽收眼底, 连脸颊上细细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她这样子很具有迷惑性, 乖得像只小猫, 但你又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一时兴起挠你一爪子。伤害值有限, 只让你忍不住想打它两下以示惩戒。 他从前觉得男女关系就和拍品一样, 被妥当收好待价而沽。它符合你的心理预期,你出得起匹配价钱,那一锤就可定音。旁的任何前期准备, 都不过是为那一个结果造的势。 现在这个想法依然没有本质变化,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的“心理预期”长这样。 江棠棠摸了摸手里的雕件印章。 那天在向爷店里她只拿起那枚印章把玩了一会儿,也没看十足真切, 但样式和颜色是记得的, 手里这枚几乎与之一模一样, 只多了两三道细裂纹,品相相对没那么完美。 最近向小园的成绩突飞猛进, 连向爷都称奇,也没给她加什么额外补习怎么就突然开窍。原来就是捧手心里宠的小孩儿, 这下更是有求必应, 零花钱都多加了一倍。 说起来下个月是她们年级期中考。江棠棠这会儿碰巧看到这枚印章, 觉得也是个缘分,刚好能凑出个好事成双的意头送作鼓励。 摊主坐了一会儿又蹲起,人壮实看着像个石墩,怂恿道:“小姑娘,你要喜欢就让你男朋友买啊。” 江棠棠闻声抬了抬眸,“嗳不是” 她是想说不是要让男朋友买,那摊主见缝插针笑道:“不是男朋友,是老公啊?” 小生意人惯会说俏皮话,谢申听得倒很入耳,询价道:“多少卖?” 摊主拿出计算器摁下一串数字递给他看。 谢申心下了然,很纯粹的冤大头价。 江棠棠凑过去看一眼计算器上的数,连连摇头,“不买不买了。” 其实这地方她以前来逛过几次,都是图个有趣热闹。旧物家什她不需要,至于文玩古件水太深,每次都是过过眼瘾就好。只有一回跟着向爷夫妇一起来,在他们帮忙辨识杀价之下才买了个黑桃木小摆件回家。 这下看到摊主出的价格,便知道是个坑。 谢申按了按她搭在自己小臂上的手,又问摊主:“你刚才说这是老性藕尖白?” “哦是啊。”摊主没想到他记得还挺清楚,“我也不夸这是稀罕玩意儿,就说在这个市场里总归是少见的。用行话说你们要是买了就是捡了漏,自己收藏或者转手都值。” 谢申笑了笑,转头对江棠棠说:“那边有卖饮料,去买两瓶带着喝。”说着朝一处微抬下巴。 江棠棠扭头望了眼,“你渴了?” 谢申点头,“嗯。” 江棠棠半信半疑,嘴唇凑到他耳边用气音说话:“你别趁我走开把东西买了啊,太贵。” “我就在这里看看。”谢申对她说:“去买吧,钱带了么?” “带什么钱,有手机。”江棠棠说完起身往卖手工奶茶的摊位走。 见她走开,谢申回头对摊主单刀直入:“这块用料是寿山芙蓉石应该不假,不过藕尖白的料色白透青气。这个么,还差点意思。”他掂着手里物件,话只说一半,又转道:“关键,这种高山印章石有了裂纹,价值也得打个折。” 摊主心道这是碰上了内行人。夜市里鱼龙混杂,冷不丁碰上资深玩家没什么奇怪,他只是没想到这位看上去年纪轻轻,分析起来倒是头头是道。话里还特意留三分白,看破说破却不说死。 他了然,脸上堆笑,“既然都是行家,那也不说虚的了。当交个朋友,你看——”他在计算器上按两下清零,又摁几个数字递过来,“这个价带走,怎么样?” 谢申看过一眼,把计算器还给他,“可以。” 店主用纸将东西仔细包好,牙齿咬断塑料细绳捆扎,一边唠嗑,“现在像你这样懂古玩的年轻人可不多见,刚才那小姑娘是你女朋友吧?怎么不在她面前露两手,女人就喜欢比自己懂得多的男人。” “是么?”谢申接过扎好的印章,“怕她知道我便宜买的。” “哟,说笑。”摊主哈哈一乐,“你要真不想花钱刚才就被她劝住了。” 谢申嘴角勾起个浅弧,把东西放进搭在手上的外套口袋里,没再多说。 这种随手把玩的印章石谢宅不计其数,就算是真的藕尖白芙蓉大料都放了不少在储藏室。只是江棠棠对这小东西看上了眼,他不想当着她面说这东西哪里不好哪里不值。 两人一路从南到北逛完整条街,又原路从另一边返回。从熙熙攘攘的街市出来,夜风吹过,凉入心脾。 附近是老式居民区,此刻铁门半合,有几户人家已经熄灯。 这种从喧嚣中忽然抽离出来的静谧感很奇妙。 两人似有默契一般,并肩走着,不说话却不觉得尴尬。 谢申开车送江棠棠到公寓楼下。 江棠棠下了车,抬头望一眼住的楼层。谢申斜靠在车身前,双手插兜看她。 他的笑隐在夜色里,“不上去?” 江棠棠低头磨鞋底,“今天怎么样?” 谢申的视线跟着下移,“嗯?什么怎么样?” 江棠棠背起手,扣了扣下唇,“就约会啊,会觉得太无聊么?” 谢申身体前倾,弯着腰自下而上探她表情,默了半晌道:“不会。” 江棠棠眼梢盈了笑意,“那,我上楼了。” 谢申点点头,“嗯。” 她转身,迈上台阶几步,身形一顿,又回头。 谢申还靠在车前,“怎么了?” 有风吹过,江棠棠拢了拢被吹起的头发夹到耳后,露出莹白小巧的耳朵,斟酌半晌,“你,是不是忘了有什么东西要给我?” 刚才在夜市,她买完奶茶回头就瞧见他已经把在摊位上买来的东西搁进西装,虽然有纸包着,大小形状分明就是她看中的那枚印章。 谢申手指括一把下巴,反问:“什么东西?” 江棠棠噔噔噔跳下台阶,靠近他,“别装了,我看到你买了,在你口袋里。” 他反退两步,眼廓上扬,“你看错了。” “那你让我翻翻看外套口袋。”江棠棠逼近过去,“我明明看到你买了。” 谢申干脆长腿一跨上台阶,垂眸从外套里掏出包好的印章捏在手里,“你说这个?谁说是给你买的,我自己买着玩。” 江棠棠看见果真有,眸光一闪,“骗人,你就是买来送我的!” 谢申嘴上携着笑,“哪儿来的自信?怎么就非得是给你买的?” “那我不管,”江棠棠伸手去抢,“反正我看到了就是我的,你就送我。” 谢申手臂往上一伸,任她如何蹦跶都抢不到,浓眉深眼处尽是狡黠,“有本事拿到就给你。” 江棠棠仰着头伸手去撩,被他轻轻一闪就躲过,气急败坏地:“手长了不起啊?!” 谢申:“比你了不起。” 江棠棠两手攥成拳头抵在腰间,“你别逼我使绝招!” 谢申斜眼瞧她,“愿闻其详。” 江棠棠就见不得他这副明明是拿她逗乐还一脸正经的神色,趁他不备两手往上一揽,圈住他脖颈,两条腿悬空缠上他劲腰。 谢申一愣神,下意识放下手去托她身体。 他的手掌垫在她大腿下,捞住她整个人挂在自己身上,恨铁不成钢,“江棠棠,你是树袋熊吗?” “我要是树袋熊你就是大树。”江棠棠哼哼,“今个儿要是不把东西留下,本树袋熊就挂你身上不下来了。” 谢申舌尖抵了抵牙关,略一思忖,手故意稍稍松劲。 江棠棠往下一滑,赶紧双腿使劲绕住他,还往上蹬一蹬,“狡诈。给不给?” 谢申:“下来。” 江棠棠:“我不。” 谢申:“下来。” 江棠棠:“我就不。” 谢申沉声,实在没办法,“给你给你,下来!” 江棠棠这下却置若罔闻,蹭蹭他,“嗳你还别说,还蛮有意思的,我小时候就这么爬树呢。江氏独门绝技,今个儿让你见识到了。” 她身上不老实,左右乱晃乐在其中,过了一会儿,蓦地察觉到被她当树骑的人身体绷直了。 她不再闹腾,安静下来,默默感受一番,待感受出个所以然来,不禁心虚地吞了吞口水。 ——“申哥,树好像长出枝干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第 25 章 江棠棠住的这幢公寓楼在小区最里面, 比较安静,这个点更是鲜有人经过。经过刚才一番拉扯,现在两个人都侧对着房子。白色的灯光从一楼大厅投出来,将两人的姿势照得一览无余。 谢申听完她的话, 不置一声。气氛似是被抛掷到一个莫名的高点, 尴尬又旖旎。 他长身直立, 双手仍旧托着人, 肩膀微微后仰, 脸上神色莫测。 片晌, 他说:“不是树干。” 江棠棠:“” 他的声线染一丝微薄的喑哑,眸色渐深。江棠棠眼珠轻转,去探他的表情。 然后意识到自己惹祸了, 玩儿出火来了,两腿微动想落地。 谢申蹙眉沉嗓,“还动?” 江棠棠嘴角下弯,“我不是故意的, 我怎么知道你” 身体这么敏感 谢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审时度势, 后半句她现在不敢说出口, 讷讷道:“那我先下来吧。” 谢申冷哼一声,“现在想下来了?真当我是棵树你想上就上想下就下?” 两个人的上半身紧紧贴合, 他说话时胸膛的起伏带动江棠棠心脏一阵剧烈跳动,托在她大腿上的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往上收, 一寸之距抵达□□的界限。 右手里夹着的小印章尖角轻轻硌了一下她的臀线。 谢申见她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杏眸眼梢似是沾着湿润, 像林间青翠叶片上的晨露,让人忍不住想要用指腹轻拭而过。 她人瘦,但不柴,骨肉匀称,手感不错。 身随心动,身体某一处的反应愈加强烈。或者说,他的动作已经有些不受理智的支配。 江棠棠觉得自己现在处境很危险,连忙撇清,“没有没有,我没有想上你。” 谢申太阳穴隐隐作跳,“你说什么?” 她思维一瞬僵滞,差点儿没咬断自己舌头。中国语言文化真是相那个当的博大精深。 到这份上,唯有及时认错才可能全身而退,她的求生欲一向比较强烈,“我错了。” 谢申绷着脸,“认错比谁都快,改过遥遥无期。” 江棠棠赶紧地,“我改我改,我再也不乱动你了。” 静默几秒。 谢申咬着牙,额侧筋脉因着这个动作凸起,不知在想什么,静默半晌,沉下口气放下她。 江棠棠人刚站稳,就见他冷脸转身回去,一把打开车门跨进去。动作之快,她反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 她默默拉了拉蹭乱的衣摆,夜风吹着耳后发丝又拂上脸畔,酥酥痒痒的。心中挺愧疚,觉得应该安慰安慰他,思忖思忖从车前绕到副驾驶座。 谢申没想到她还跟着进来,心中本就微恼,看到她坐上旁边位子只瞥过去一眼,没给好脸色。 车挡风玻璃对着不远处的景观树,微风荡过,暗影浮动在他笔挺的五官上,隐去一些自身的疏淡气质,多加几分暧昧。 江棠棠眼角余光不受控制地朝斜下方扫,见那处还是挺立,心道真是罪过。 她想了想,弯腰从车里抽出瓶水递过去,“要喝水么” 谢申没接。 她努了努嘴,又收回来。自己也有点儿口干舌燥,拧着瓶盖想喝一口润润嗓。 瓶盖合得紧,她费了点力气才拧松,刚启到一半,手腕倏地被捉住一把扣在车椅背上。瓶身晃动,扑出一小滩水在她腿上。 谢申不知何时欺身而上,扣住她手腕的力气不算极重,却也够她挣脱不开。 他的嗓音沉到嗓子眼,“谁让你进来的?” 他想一个人冷静冷静逼退热潮。她还一屁股坐进车里,还敢偷看,还问要不要喝水? 谢申眉头拧紧,这女人真当他是柳下惠? 江棠棠眼看他眸色再次浓重起来,想起程陆先前说她这个人总是能很快能嗅到危险气息但是安全意识却跟不上,老觉得事情还没严重到那份上,连跑都懒得跑。 现在这一刻,她觉得舅舅之所以为舅舅,果然还是比她多一点人生经验的。 谢申黑色衬衣顶扣之上,喉咙微微滚动,禁欲又性感,释放出危险信号。 其实江棠棠觉得男女之间感情发展到一定程度,发生关系是水到渠成之事没什么好不耻,但现在他们才刚开始,这进度未免也太快了些。 况且,今早起床晚出门比较急,从内衣盒里胡乱掏出来换上身的内衣不是一整套。 更不是她新买的那套目前最最喜欢的淡蜜粉系带蕾丝装。 哎,不行的,不行的啊!她不是这种随便的女人! 她耳廓绯红,忍着躁动,“那那那我出去。” 谢申视线下至她的锁骨,那里因为她紧张地吸气而凹出两道深窝,浅红色胎记玉珠一般滚落在最底处。 他低下头,咬上去,惩罚意味明显。 江棠棠从嗓眼里轻轻溢出一声“嗯”,手里不由用劲。矿泉水瓶瓶身被她一捏,又挤出不少水,沿着她的虎口一路延伸到谢申的手背,又继续沾湿袖口。 可是他毫无察觉,或者说无暇理会,依旧控着她手腕咬她的锁骨。她身上有淡淡体香,此时随着身体散出的热气愈发明显。 两座跑车空间不大,气氛燃起,火星在密闭空间里四处乱窜。 就在江棠棠胡乱猜想自己会不会今晚就交待在这儿的时候,谢申停住嘴上动作抬起头来。 他冷着声问:“还敢拿我当树骑么?” 江棠棠怔怔摇头,“不敢了。” 他又问:“眼睛还敢往不该看的地方看么?” 江棠棠脸一红,“不看了。” 谢申抿了抿薄唇,“还有什么想说的?” 她想了想,“喝水吗?”顿一下,“其实是我想喝,要不然先放开我?” 谢申默了默,松开她。 江棠棠被解锁,赶紧坐直,端着矿泉水喝掉一半,才把身体里的躁意压下去。喝完又从车里找出一瓶新的,目不斜视递给身旁的人,“喝吗?消消火。” 谢申睇她一眼。 看来是吃到教训了,一双杏眸一动不动目视前方,眼珠都不带转的。他紧抿的唇线稍稍松动,无声一笑。 半晌,江棠棠手里一空,矿泉水被取走,又有一个新东西被塞进手心。 拿到眼前一看,是用纸包着的印章。 她垂眸轻笑,“谢谢。” 谢申喝下几口水,静等一会儿终于冷静下来,才开口问:“怎么谢?” “嗯?”江棠棠微怔,“口头谢不行么?” “口头?”他故意曲解,“用嘴?” “”江棠棠听出深意,赶紧去拉车门,“我先回去了。” 谢申摁住她另一只手,恢复平日语调,“好了,不和你开玩笑了。下个月秋拍开始,往后一段时间我会比较忙,可能没那么多时间和你出来。” 江棠棠眼睫微动,乖乖应了声:“嗯。”又问,“那我可以去找你么?” “去公司找我?”谢申略微思忖,摇头,“不可以。” “为什么?” “你会干扰我。” “我不会。” “我又不是没见过。” “”江棠棠保证,“以后不会了。我就偶尔去,要是打扰到你,你就把我绑住。” “我没捆绑爱好。” “噢我知道了,”江棠棠作恍然状,“你肯定是在公司里发展了一段隐秘的办公室不伦情,怕被我撞破,不敢让我去。” 谢申脑仁疼,“你这女人还真是什么话都能说出口。” 江棠棠沉痛道:“小江我这双锐利的眼睛啊,看透了世间太多不为人知的真相。” 谢申拧了把眉心,从格子里抽出张卡丢她腿上,“拿去。” 江棠棠捡起来一看,居然是他们集团楼下的门禁卡,“这个给我了,那你怎么办?” 谢申瞥她一眼,“让和我不伦情的那位同事帮我开。” 江棠棠乐得不行,“那就麻烦她了。”顿了顿,“真给我了?其实我可以去之前给你打个电话,你下来接我就好了。” “忙起来不一定每个电话都能接到。”谢申说:“好了,回去吧。再不上去你舅舅下回看到我怕是要兴师问罪。” “嗯。”她心里高兴就表现在脸上,倾过身吻上他侧脸,“路上注意安全。” 谢申抬手拍拍她后脑勺,勾起笑,“乖。” 林臻今天一天都没出门。尹曼晚上去她家的时候,见她家厨房外的吧台上有不少空的酒瓶,两支斜滚着,摇摇欲坠。 她赶紧上前把空瓶扶正,又扭头问:“你这人怎么回事儿啊?打你电话不接,昨天带你去酒吧你滴酒不沾,今天自己在家倒喝得痛快。” 林臻穿着墨绿真丝吊带睡衣,屋里温度高,她赤脚踩在地板上,“你管我。” “喝醉了?”尹曼熟门熟路从橱柜里找出个新酒杯,从她未喝完的一瓶红酒里倒了半杯出来,自己也喝上,“让我猜猜,是不是昨天和我一样撞见你们谢总和她女朋友去酒吧了?” 她轻晃杯身,“我昨天看到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眼花呢,要不是那个秦笠和他们在一起,我也不敢确定。”又继续分析:“明天是周一,按照你的习性怎么也不可能允许自己今天喝这么多酒。事出反常必有妖。” 林臻脚步虚浮走回吧台,坐上高脚椅,“你这么厉害怎么不去当侦探?” “因为我只擅长观察男女关系。”尹曼抿一口红酒,“你啊,就是耳朵太硬。我和你明示暗示过多少次,看准自己喜欢的就直接上,别七等八等把好好的机会等没了。” “你看现在,人家谢总有女朋友了,你是不是不痛快了?近水楼台有什么用,不付诸行动一切都是空谈。” “谁跟你说她是谢总女朋友?”林臻单手支额头,“那个秦笠说的?” “拜托了姐姐,”尹曼笑起来,“你我都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了,就他们那样不是情侣还能是兄妹啊?我昨晚上后来可是亲眼看见你们谢总抱着她出来的,横抱,公主抱,明白?” “你很吵。” “是有的人不想明白。”尹曼拿指尖戳戳她胳膊,“哎你知道么?高山要靠攀,你站在山脚无论怎么仰望,他都不可能低下头来看你一眼。” 林臻从覆在脸上那只手的指缝里看她,沉默良久道:“我在攀啊” 要不是这样,她又何必放着家里安排的清闲工作不做,非得拼了命在君禾集团立足。这几年由她带领团队策展的拍卖会,为业界所称道。亚洲艺术市场发展迅速,她一分钟都不敢松懈,时刻都以最高标准要求自己和手底下的人。 可是,那个人看到了么? 原本她以为自己并不在乎这些。她不是像秦緲那样的小女孩,没有那种我喜欢你就非得要你也喜欢我的幼稚想法。 但原来,她是有的。我喜欢你,怎么会不想你也对我有同样的心思呢? 尤其是,她那么努力,用最好的装备去攀那座山,本以为自己已经抵达山腰,可仰头一看,才发现山顶已经插上一枚旗帜。 那位江小姐,她实在看不出有任何过人之处,但凡是比她更优秀的女人,都还能自我说服。 尹曼搁下酒杯,轻叹口气,“要不然,还是算了吧。小臻,世上男人这么多,你何必呢?” 林臻沉默半晌,目光虚投到地上,“感情就和拍卖一样,有成交的也有流拍的,就算成交了还有违约弃货的。” “不到最后,谁又知道那样东西会到哪个人手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第 26 章 江棠棠上楼回到家的时候, 程陆正仰躺在沙发上打完一局排位赛,听见开门声眼皮动了动,“女大不中留啊,谈个恋爱每天这么晚才回。” 江棠棠扶在玄关鞋柜换上拖鞋走过去, “也不是很晚呀, 你不是还在打游戏么?” “我这是等你呢。”程陆举着手机从沙发上坐起来, “怕你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被某些个霸道总裁的男人味迷昏了头, 把持不住自己夜不归宿。” “舅舅, 我觉得你这语气特别像是经验之谈。”江棠棠挤出波浪眉, “说说,以前是怎么迷昏别家小姑娘的?” “我说你呢,你又扯我头上。” “我想听听反面教材嘛, 反面教材更具有警示作用。” “老子的拖鞋呢?今天还没擦鞋底,拿你脸擦正好!” “你还是拿自己脸擦吧,你脸这么粗糙正好给鞋底抛抛光。” “你你你” 程陆气不打一处来,利索起身穿上拖鞋去追打, 可江棠棠早有预料, 趁他找鞋的时候已经小跑上楼梯。 程陆追到楼梯下面, 鞋软底踩到什么,挪腿低头一瞧, 是一个用原浆纸包好的小东西。 他弯腰捡起来拿在手里端详,笑得挺得意, “我这怪还没打着, 她倒是先爆装备了。” “”江棠棠刚才跑地快没留神把印章掉地板上, “是我的,你还我。” 程陆曲肘搁在楼梯扶手上,“下来让我揍一顿就还你。” 江棠棠软声,“舅舅” “我告诉你,你这套在我这儿没用。”程陆单手叉腰,“留着对付你们家那位。” 江棠棠眼见无望,只好磨蹭回到楼下。 程陆摊开掌心,“怎么,谢申送的?” 她点点头。 程陆扬起另一只手,拍她脑袋一记,“你啊,别人家给你喂颗糖你就跟着他走了。人家见识阅历都高你不止一截,你得先把两个人的关系琢磨透了再全身心投入。自己把握着点儿分寸,女孩子要矜持知道么?” “知道。” “应得这么快,一看就没走心。” 江棠棠背起手在地上绕着走了一圈爱心路线,“你看,这下走心了。” “我跟你说话的功夫还不如吃块叉烧。” 其实她都知道,从小到大,程陆虽然时常和她闹在一起,其实心思比她重,为她考虑的比她自己更周全。 他大学读的是电子信息工程,毕业后在邻市一家中等规模的网络公司做辅助开发,初始待遇不算特别优,但是磨炼几年再跳个槽也挺有前途。结果等她毕业说想回明市开店,二话没说就把自己工作辞了和她一起回来。 祁霖出国读大学三年后和他提分手的时候说他这人总是不着四六,不知道为他们的将来打算。程陆也很生气,两人就这样不欢而散。 江棠棠觉得其实程陆有点儿冤枉,他这人不是世俗意义上那种拼搏努力的年轻人,但是也不是没有担当的。 只是两个人在一起相处久了,有些因为各自背景不同所产生的观念上的差异会愈发明显,这种感知日益加深,直到某一刻到达一个阀值,便各自以为初时的心动已经不复存在。时隔几年,程陆有一回喝醉了才提起,自己其实很后悔。 江棠棠没问他是后悔和霖姐在一起还是后悔分手没挽回,但现在听程陆对她这一番耳提面命,总觉得有点儿过来人经验之谈的意思在里头。 她朝程陆伸手,“好啦,还我吧。” 程陆问:“这什么?” 江棠棠微扬下巴,“你想看就拆开看咯,一个小玩意而已。” 于是程陆真不客气地拆了看。 江棠棠走近,“是不是很像我送园园那枚?我是打算等她下个月期中考成绩出来送她的,凑个双。” 向小园那枚印章在江棠棠送她第二天她就拿给程陆看过。此刻程陆捏着手里头这枚对着客厅吊灯仔细研究良久,“不对啊,这好像就是你送她那个。” 江棠棠跟着他仰头瞧着,“不是吧?你仔细看看,这枚上面有裂缝的。” “是多了两条细纹,但是你看这个雕的样式大小都一模一样。还有这里,”他收回手,翻到底部指着一处块状沙团对江棠棠说:“我就记得她那枚这里也有一团红色,形状颜色都一样。你说样式能雕得一样,但是石头这玩意儿形态各异,怎么会有两块刚好切出完全一样的呢?” 江棠棠听他说得玄乎,一时也分辨不出,“应该是你记错了吧,我这是在东门夜市买的。” 程陆手掌一折,把印章还给她,斟酌片刻道:“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最近也觉得向小园有点怪。” 江棠棠侧眸,“嗯?” “昨天她还找我借钱,三千。” “借钱做什么?” “她说要给她妈买生日礼物,看中一套什么贵妇保养品,手头钱不够,先管我借了以后用零用钱分期还。” “那你借了么?” 程陆一声笑,“向爷他老婆跟我同一天生日,隔着大半年呢,现在就买保养品也不怕放过期了。” 江棠棠微诧,“那你和她爸妈说了?” “还没,我这不是在琢磨么,就怕自己一时多嘴把人家亲子关系给破坏了。”程陆抓了把下巴,“你说你这个印章不会是她拿去倒卖换钱的吧?” 江棠棠沉吟,“要不然,我去说?” “你别,”程陆说,“人家下个月期中考,高三生呢,要是因为我们告一状状态不好考砸了算谁的,等过了这段再具体看吧。” 接下来的日子确实如谢申所言很忙碌。 他其实还不太适应在工作与工作几乎没有缝隙的时间里去维持一段刚刚开始的感情的热度。好在他的女朋友不需要别人给热度,自己就是滚烫一颗小火球。 她给他发自己每天拍的照片,有时是一棵叶片绿红渐变中的枫树,有时是一些奇怪角度的错位影像,比如一个摩托车后视镜里,对着照镜子的男人恰好头上长出两只停在后面电线杆上的麻雀,或者是一些极低角度的,像是一只猫一只狗的视角看到的世界。 他看着新奇。 从来他接触的世界都是方方正正的,读过的书走过的路,都是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领导者。谢知行对他的要求从小到大都严格到几乎不近人情,连盛佩清都束手无策。即便现在他做得异常出色,在谢老爷子眼里,也不过是应当应该。 而棠棠的世界,高低错落,圆的扁的都有。 她发信息给他: 他开完会秘书把手机递过来, 她一秒回复: 附带一个邪笑表情包。 谢申戳了戳眉尾,打下一行:又删干净,改为: 那头就没动静了。 有贼心没贼胆用来形容她再合适不过。 今天下午六点,君禾今年度的秋拍正式开幕。 林臻领衔的部门团队主策划的现当代艺术专场是首秀。作为业界的风向标,君禾集团首场夜拍显然成为众人关注的焦点,预展已经引起了广泛讨论,此刻各路媒体早就提前抵达登记进场。 偌大的拍卖厅灯光彻亮,场内座无虚席,席间有不少收藏界的熟面孔,两旁设的媒体专座架满摄像镜头。 林臻穿着整套职业装,状态奇佳,正和副经理严昊一起在厅外接受媒体访问。 “这场拍卖我们君禾集团会推出百余件臻品以无底价形式上拍,之前巡回预展的反响非常好。” “也是我们第一次尝试网络同步直播,由业内专家为广大艺术品爱好者进行专业解说。即便是不能亲临现场的朋友也能直观感受这次的拍卖盛况。” 江棠棠在君禾官网上看直播视频,拍卖厅现场内外人头攒动声势浩大。虽然视频画质高清,也很难在里头找出她想看的那个人。 但是光感受那个氛围,都让她心跳加速。 一波采访结束,林臻得空走出来到一处安静角落。 她问助理:“谢总呢?” 助理:“听aber说还在办公室,马上就来。您又不是不知道,谢总对这些媒体采访总是能避就避,避不开才会说上两句。就这样那些记者还兴奋得不行,尤其是女记。” 林臻扫她一眼。 她马上意识到自己多言了,微微低了低头。 再抬头时,“谢总来了!” 谢申和助理一起过来。他今天穿一套黑色西装配灰蓝暗斜纹领带,剪裁利落合体,一副挺拔身姿将西装撑得四平八稳。 这世上好看的皮囊易得,内里的气质和浑然天成的气场却罕见。 林臻不由看得有些出神,正要上前说话,却见他和助理巧妙避开正门口的人群,从另一侧偏门进了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第 27 章 在之前的新闻发布会上, 谢申已经就今年的秋季大拍做了介绍性发言。今晚在拍卖厅甫一出现,虽然低调,还是很快引起场内一部分媒体的注意,纷纷上前采访, 他简单地说了几句, 助理在一旁补充等拍卖会结束后会有单独的媒体访问时间。 秦笠今天也跟着父亲一起出席, 坐在第一排。 六点整。 由拍卖师宣读完拍卖流程和举牌规则, 总裁谢申上台进行简短演讲后, 君禾集团本年度的秋季拍卖会正式举锤。 谢申坐回位子。一侧的秦笠特地让人安排坐他旁边, 偏了偏头过去低声道:“你们家老爷子今天不来了?” 谢申目光依旧投在台上,“我妈和小陈陪他去新疆采风了。” “看来是很放心你这个接班人了。”秦笠有一搭没一搭翻拍品目录,轻啧两声, “谢老爷子这退休以后过的什么神仙日子,钓钓鱼旅旅游采采风,羡慕死我这种在红尘里翻滚的年轻人了。” 谢申这才淡淡瞥过来一眼,“你是钓人采花, 差不多。” 秦笠一把合上目录, “谢总, 你这舌头是萃取了人世间最毒的剧毒吧?”停顿片刻,语调暧昧道:“难道说是吃了某位从小用鹤顶红泡澡的少女” 谢申冷道:“闭嘴。” 现场人声鼎盛, 竞投氛围激烈。这两人表面一派正经地低声交谈,谁也不知道他们在聊这么别具一格的话题。 两个多小时过去, 举牌应价声依然不绝于耳, 百万级别拍品已经落锤数件, 千万级别也已出现,并且现场还未产生一件流拍标的。 秦父是画廊的负责人,今天主要来观战,拍卖行至压轴,他出声道:“来了。” 秦笠听到父亲说话抬起眸,下一件拍品是今晚这场拍卖会的重头戏,一幅当代巨幅油画作品。这位画家的画作曾于数年前在另一家知名拍卖行创下过亚洲当代艺术品拍卖价格记录,可谓一战成名。 只是此人作品产出甚少,上世纪八十年代是他创作的高峰期。后来这位画家旅居西藏,便很少在市面上见到他的新作。 秦笠虽然无心事业,因着家里背景对这些东西也耳濡目染,此刻看着眼前这件拍品不禁啧啧称叹,“难怪你上半年带着人去西藏跑了好几趟。申哥,你真的,太牛逼了。容我叫你一声哥。” 谢申淡声应,“滚。” 这幅油画的竞拍场面用厮杀来形容都不为过,历经将近一个小时,拍卖师来回六十几轮叫价。 最后, “一亿七千万!” 随着一锤落下,当场最高价值拍品诞生,直接刷新艺术家个人拍卖价记录,同时刷新各项行业顶峰数据。 谁都没想到君禾集团这次秋拍的第一场就这么轰动。 现场瞬间沸腾,两旁媒体的镜头一刻不停地拍照。 买家被邀上台,谢申也起身,一时间镜头更是聚光于一处。 江棠棠在店里从平板电脑前抬起头,“哇”地一声站起来,举着平板手舞足蹈。 程陆被她掀翻在地,一把揪开盖在脸上的擦镜布,“神经病吧你!中彩票了啊这么兴奋!” 江棠棠:“一亿七千万!” 程陆:“卧槽!我搜一下最近的靠海别墅区在哪儿!快帮忙算算,一亿七千万得交多少税啊?” 江棠棠把平板端到身前,耳机塞一只到他耳朵里。 程陆听完现场播报,扶额,“妈的。我一个一等良民苦苦守候暴富机会数十载,现在连交税的问题都考虑好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江棠棠眉毛跳舞,“我男人超帅的。” “让你别被霸道总裁的男人味迷昏头,你左耳进右耳出呢?”程陆叹息,“色令智昏,色令智昏啊!我的海边大别墅啊!” 江棠棠睨他,“住海边容易风湿痛,舅舅你就不为我的眼光如此之好感到欣慰么?” 程陆沉吟片刻,忍不住给她泼了盆冷水,“欣慰是挺欣慰的。不过,你就在视频上看有什么意思,也没见某人把你带到现场去感受。虽然是工作场合,安排个位子能有多难?你那么爱凑热闹他怎么不带你去?” 江棠棠放下平板撇嘴,“你这个人真扫兴。” 程陆:“我这是适当给你发起一些直击灵魂的疑问,让你时刻保持清醒。” 江棠棠嘴唇翕动,片晌道:“我也没和他说要去现场看啊,你干嘛这么敏感?” “行行行,算我多思多想。”程陆见她不高兴了,也不敢多惹,“舅舅夜宵带你去吃烧烤怎么样?我打球那个实验二中门口有一家,生蚝贼新鲜,还有扇贝,都是你爱吃的。” 江棠棠摇头,“不去。” “啧,怎么还生上气了呢?我也没说谢申怎么的,就是稍微提点你一下。得,你俩情比金坚,坏人就是我。我十恶不赦。” 他叨叨叨说了一串,江棠棠从柜台后面拿链条包斜挎上肩头。 程陆问:“你干嘛去?” 她从包里翻出谢申给她的门禁卡到他眼前一扬,挑眉,“山不过来,我就过去咯。”顿了顿,“我又不是没有脚。” “你”程陆脑壳疼,“我姐怎么生出你这么一个” 江棠棠瞪他一眼。 程陆:“热情主动的好孩子呢” 今晚的拍卖会圆满落幕,最终成为秋拍开局第一个“白手套”专场。 所谓白手套,是一场拍卖会结束后授予拍卖师的最高荣誉,意味着这场拍卖会全程没有一件流拍拍品,成交率达到百分之百。 除此之外,也是市场对于君禾集团策划的首场专题拍卖的极高认可。 谢申先林臻和严昊他们一步结束完媒体访问,出来见秦笠还在。 “刚送走我爸。”秦笠不知从哪里弄来两罐可乐,自己喝的那罐搁到地上,食指勾开另一罐递给他。 谢申淡声,“我不喝。” 秦笠一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都给你启开了,你不喝就浪费了啊。” 谢申接过来,微微仰头喝了两口。 秦笠俯身拿回自己那罐,举杯,“来,为你这漂亮的第一仗干个杯。” 谢申勾了勾唇,和他碰了下杯。 秦笠问:“今天怎么不带小棠儿来凑凑热闹,顺便让她熟悉熟悉你的工作。” 谢申倚靠上墙,“来的记者这么多,我不想她被一些无畏的人打扰。” 秦笠乐了,“我真是从前没瞧出来,你特么就是个护妻狂魔。”想了想,又说:“你算是半个公众人物,以后这都是难免的事,让她早点适应也没什么不好。” 谢申低头又喝了一口可乐,“再说吧。” 有一位女记者眼尖,瞧见角落里正喝可乐的两个男人,踩着高跟鞋上前,“谢总,秦总,你们好。我是《ap一art》的记者,能打扰二位接受我一分钟的访问么?” 秦笠不动声色瞄她一眼,穿着浅蓝色包臀裙,曲线优雅长腿笔直。 他饶有兴致问:“你想问什么?” 那位女记者得到机会,“听闻君禾集团有意涉猎一级市场,不知道和秦总所经营的几家画廊日后会否产生更加激烈的竞争关系?” 秦笠和谢申对看一眼,倒是没想到她还真能碰着他们两个人就问出个一箭双雕的问题。 谢申本无意多说,听她这一问和秦笠也有关系,便顺口回答:“这个传闻由来已久,不过我们君禾目前并不考虑参与一级市场的运营。我想你的消息可以更新一下。” 秦笠在一旁笑了声,“美女记者提的问题挺犀利。今天这场合不方便,你要想深入访问我倒是很乐意配合。” 女记者了然,当即和他交换微信。 恰好有电话进来,她说了声抱歉到一旁去接。 谢申睨秦笠一眼,眼神里的轻视意味明显。秦笠回说:“别这么看我,我和小尤做回朋友了。你兄弟我浪归浪,不是那种脚踏两条船的人。” 那位女记者挂下电话,大概觉得秦笠比想象当中好说话,于是理所当然推测一旁的谢申也是同样态度,又想追着他问问题。 谢申有意当着她面手腕一抬看表,直接把她刚要说出口的第一个字扼杀在口腔里。 秦笠把这一段尽收眼底,嘴角一弯无声摇头。这么不解风情的男人,也就江棠棠那个自high型的傻姑娘能解锁。 心里想着曹操曹操就到。 他余光一掠,a区拍卖厅外部入口那儿,一个浅绿色的身影正半隐在拐角处探出个脑袋,见他发现了自己,从墙角伸出手朝他轻轻摇两下。 他赶紧曲肘戳谢申。 谢申眉峰一蹙,正要抬手去拂被他蹭过的衣袖,抬眸瞬间,也忽然发现那团若隐若现的娇俏身影。 江棠棠目光和他对上,冲他眨一下眼。 他略垂下头翘了翘嘴角,直接撇下身旁两个人,径直往拐角走去。 女记者悄声问秦笠,“那是谁啊?” 秦笠瞧她一眼,“远房表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第 28 章 谢申阔步走到墙角, 江棠棠反个身贴着墙壁面对他。 他问:“怎么过来了?” 说着把手机翻个面亮屏,确认是不是错过了她发的信息,然而并没有收到过新消息。 江棠棠打量他今天的装束,和在视频里看到的一样正式亮眼, 只是近距离看真人, 这通身的气场才能切实感受到。 “江总来视察小谢同志的工作。”她挑尾一挑, “不可以么?” 有一波人从里面出来, 在外侧走过, 谢申拉着她往里避了避, “想看?” 江棠棠被他拉到个更僻静的角落,隔绝了外面的声响。大理石地面投映着两个人的身影,不知怎地就想起程陆的话。虽然没有当真, 到底听进耳朵,往心里漏了一点儿。 她垂了垂眼睫,“都结束了。” 谢申一笑,抬手把她刚才蹭墙壁蹭到侧脸上的几缕发丝拢到耳后, 顺手捏了捏她绵软的耳垂, “后面还有二十多场, 待会儿去我办公室看看资料选一场感兴趣的,我陪你去。” 江棠棠吊着嘴角, “我对第一场最感兴趣。” 谢申微眯起眼,总觉得她的语气里颇有些宣誓主权的味道。 他两只手撑到膝盖上弓身, 细细看她, “怎么了?” 这个姿势, 极像哄小孩,哄个疑似觉得自己没讨到糖的小孩儿。 她今天穿一件浅绿色羊绒低领连衣裙,长袖盖在手腕上,此刻被她无意识地拉扯着,分明是心里憋着话。 江棠棠被他看得耳廓泛红,别开头,一时间又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可话赶话都说出口了,收回显得怂,最后目光定格到他胸前的领带上,找到话题转移,“领带是我送你的那条?” 上个星期他过生日,江棠棠特意去挑的,店员推荐的灰蓝暗斜纹款,稳重百搭。 谢申闻言低头看了眼束在西装里的领带,“嗯,好看么?” “你问领带还是人?” “人。” “丑。” “领带呢?” “好看。” 谢申勾了下嘴角,“行,以后多戴。” “你今天心情特别好。” “嗯。” “是因为那个一亿七千万?” 他摇头,“不是。”说着垂眼,“是有的人,再拉袖子就要走光了。” 江棠棠一怔,立马低头看,裙子领口因为袖子被她一直往下拉,都已经连带着快露出起伏的弧度。 “”她即刻松开拉扯袖子的手。 谢申指尖划一下眉尾,隐下意犹未尽的眸光,替她把领口整好,“跟小孩儿似的,说话就说话,还扯什么袖子。”顿了顿,问:“你的衣服袖子是不是都有两米长?” 江棠棠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幽默逗乐,“对呀,够栓你脖子上带出去遛。” “你再说一次。” 江棠棠装没听到,纤细手指一挑,把他西装外套里的领带勾出来,扯在手里把玩,绘声绘色,“就这样,牵你出去遛。” 谢申被她拉得上身向前一倾,沉声问:“知道这样拉男人领带是什么意思么?” 江棠棠一愣,“嗯?” “勾引。” 一个湿热的吻随着话音而落,封住她的唇。 江棠棠反应过来,微微仰头回应他。安静角落里,两个人唇齿交缠,有淡淡的可乐香气渡进她的鼻息。她喜欢这个清甜的香味,更用力地抱住他,主动送上舌尖。 有手机震动声响起,谢申稍稍收神,拿起来看了眼,是林臻。 他一手按下接听,另一只手还揽在江棠棠的腰间。 林臻和严昊结束完访问就和部门同事汇合,“谢总,我们待会儿要去庆功宴,你要不要一起过来?” 谢申淡淡回:“不了,你们去吧。” 林臻:“大家今天都说很有成就感,如果谢总能一起过来肯定是更大的鼓励。” 谢申看一眼怀里的人,见她也回望自己,一双浅瞳清清淡淡,漾着水色。 他说:“我这里还有事。” 林臻踌躇半刻,“我们吃完饭还要去唱歌,要是赶不及聚餐,可以来和我们一起唱歌。” 她将手机挪开耳朵,身旁的员工很有默契地一起出声拱:“谢总,我们想听听您的歌喉!” 这要在平日,他们是不敢这么和老板说话的,也就是今晚的拍卖会成绩斐然,谁都在兴头上,又得到林经理的默许,自然也就少了几分严肃。 江棠棠听到手机里传出的大声响,用口型说:“我也想听。” 说着扯一下缠在手里的领带让他低头,又用嘴贴了贴他的下唇。 谢申四肢百骸一热,捏她下巴,心猿意马地对电话那头道:“等秋拍结束,公司的庆功宴上,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今晚你们尽兴,所有费用找我报销。” 话至此,大家都不好再坚持,纷纷扬言要吃最贵的。 林臻挂下电话,维持了一整天的好状态都抖落下来。 谢申办公室落地窗外,远处星星点点,天上淡淡流云在夜空漫游。 江棠棠手肘撑在宽平办公桌上,翻看那些资料。 谢申从电脑前抬眸,见她一副好好学生的模样,笑道:“怎么,看好要参加哪一场了么?” 秦笠和他说的话,他其实早有考量。两个人在一起,自然要接触对方的各个圈子,但私心里,像是把她当做私有物品一般,不想让无关的人来探询甚至指摘。 但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把人藏着,只能循序渐进,一步步来。 江棠棠指尖弹着耳朵思考,把一本递过去,“这场吧。” 谢申接过来看,是三天以后的一场近现代书画专场,上拍几位书画名家的作品。 江棠棠说:“有吴让大师的画呢,我外公以前最喜欢他的画,我替他去看看真迹。”顿了顿,刻意压低声问:“你们这拍卖的都是真迹吧?” 谢申闻言微怔,笑出声来,“不好说,要不然我去举牌拍下来让你研究研究?” 她摇头,“太贵了,你折现给我好了。” 谢申举起手里名录敲她脑门,“想得倒是很美。” 江棠棠捂住额头哼哼,“长得也美。” 谢申合上笔记本,问她:“还想不想去刚才的拍卖厅看看?” 江棠棠抬眸,“嗯?不是都结束了么,还能进去?” “有我在,为什么不能进去。”他起身,“走。” 回到拍卖厅的楼层,外面灯光依然彻亮,只是此刻已经空无一人,脚步声落地清晰可闻。 谢申牵着江棠棠的手走过,顺便介绍:“这里和上下两层都是拍卖厅,这一层有两个区。今天晚上这场就在a区办的。” 拍卖厅里面漆黑一片,亮起悬在高顶上的几盏大型水晶灯和四周壁灯,里头所有的摆设都和直播视频里看到的一样,只是现在四下无人,偌大宽阔的空间纵深感一下凸显出来。 谢申站在江棠棠身后,“怎么样?” 江棠棠吸一口气,“还能闻到一亿七千万的味道。” “财迷。”谢申唇线微扬,两只手放在她肩上推着她往前,“走,近距离去闻闻。” 两人从右侧台阶上拍卖台,背后是红色的背景幕,上面印着集团l一g一和秋季拍卖会字样,两边的大屏幕几个小时前不断切换着用各国货币标示的拍卖师持续叫高的竞价。 江棠棠有些兴奋,来回踱步,大有一副俾睨天下的姿态。 谢申抄起手瞧她,“这下闻清楚了么?” “你等等,我再更近距离一点儿。”她小跑到拍卖桌前,摸着上头摆置的拍卖槌跃跃欲试。 谢申跟着过去,问:“想不想试试?” 江棠棠眸光一亮,“可以吗?” 他摇头,“不可以。” “啊,可以的。”她捏他西装外套衣角,“你教教我。” 谢申睨她一眼,“学费呢?” 江棠棠揽住他脖颈亲了一口,“行了吧?” “勉勉强强。” 谢申抚了抚嘴角,站到她背后,环住她,挑浅显的教,“用你的左手执槌。” 他说话时呵出的热气打在江棠棠后颈,一阵酥痒,惹得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察觉到这一点,他状似无意地又凑近一分,“目光放在全场每个竞买人的身上,注意他们的应价顺序” 随着他的解说,场下仿佛又出现了人声鼎沸,座上客纷纷举牌,场面刺激鲜活。 谢申把手贴到她两侧脸颊,带着她轻轻左右转头巡视全场,“落锤之前,可以再观察一下所有参与竞投的人他们的小动作,甚至神色,判断是不是还可能有升价的空间。” 她的目光扫过一周,闭起眼睛,回忆在直播里看到的那些举牌人,他们的低声交谈,他们的细微动作。一半回想一半脑补,好似那些人又回到现场看向她。 他炽热的掌心自上而下,握起她的手腕,“所有提示完成后,”带动她轻轻落下一锤,“就这样。” 握在手里的小锤子敲出稳稳一声响。 刹那间所有人脸上都露出激动神色,无数摄像头聚焦而来。 那双手转而下移,圈住她腰间最细软处,在她耳边轻声道:“恭喜我们的拍卖师江小姐拍出人生第一件藏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第 29 章 他温热的唇摩挲她的耳垂, 若即若离。 江棠棠心头一颤,这种感觉实在太过奇特,如梦似幻,又极其真实。他手把手教她体验了他世界的一面, 从未有过的经历。 深色原木锤轻轻敲下, 有质感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里像一颗投进湖心的石子荡出一圈一圈水纹。 她垂眼看环在自己腰际的那双手。 左手叠在右手上。干燥修长的手指, 指甲修剪齐整, 虎口浅浅一道疤痕在白色灯光照射下比平常看上去明显一些, 袖口随着他手臂稍稍收紧, 隐隐露出珠串和腕表。 她用指腹沿着那条疤轻点,突然问:“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人挺幼稚的。” 谢申微微弓背,下巴磕在她的肩上, “嗯?” “不瞒你说,我今天因为你没请我来看拍卖会生了一丢丢的气。”她抬起手比划,“就这么一丢丢。” “我今天在直播里看到之前碰到的那位林经理,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只觉得她很有气质, 这回看到才知道原来她这么厉害, 发言专业又利落。” “可我呢?刚刚你给我看那些图册, 我这颗贫瘠的脑袋里只会蹦出哇塞这个配色真好看,哇塞这个看上去就很贵, 哇塞哇塞哇塞。”她说到急处,咽了咽口水才继续, “这样真的一点儿都不酷。我还暗自为你没请我来生闷气。那你说, 我这个人是不是很幼稚?” 谢申听完, 懒声应:“嗯。” 江棠棠:“嗯?!” 他从喉间发出一声轻笑,“怎么,我说实话你又不高兴。” 江棠棠瓮声瓮气,“幼稚的人就是这样,听不得实话。” “那你倒是别问,我也说不得谎话。” 江棠棠去扒拉他的手,“拿开你的臭爪子。” 谢申八风不动,手臂反而又收紧一些,“某些人最近天天吃宵夜,我帮她把腰围箍细点。” “谁说的,我没吃。” “朋友圈的照片怎么解释?” “盗图的。” “哦,那还真高清。” “没有吃很多。” 谢申哼笑一声,“幼稚上头多加一条,爱撒谎。” “你看!”江棠棠梗着脖子,“你嫌弃我了是不是?你是不是想和我提分手?没想到我万人迷小江也有被人嫌弃的一天。好了,这位霸道总裁,拿出你的五百万支票吧。我已经活动好脚关节,一拿到钱就滚出你的视线范围!” 谢申冷道:“带你来当一次拍卖师,你还演戏演上瘾了?” 江棠棠不好意思,“就那个,趁你刚刚赚了那么多钱,机会难得嘛。” “你想多了。在没有建立婚姻关系的前提下,别说五百万,一毛钱你都分不到。所以,”他抬了抬眼皮,循循善诱,“你再熬一熬,看看我哪天枸杞吃少了眼一糊,没准让你得到个分五百万的机会。” 这话绕得很,江棠棠琢磨半天,终于大致理解。 脸烧得热。 她讷讷道:“你刚才还嫌我幼稚。” “我只是认同,没有嫌弃。” “有区别么?” “没什么区别。” “”她两手一伸,往后捧住他的脸,“说正经的。” 谢申被她捏得两颊变形,掰开她的手扣到她身前,“这些话憋一晚上想说了是不是,嗯?” 江棠棠被他猜中心思,一时无言。 他鲜有的耐心,“你看了直播应该也看到,今天来的媒体记者很多。我不带上你,是不想你被人追着问东问西。你想好要怎么回答他们没有?还有,我也不希望首场专拍被模糊焦点。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是集团上下几个部门合作计划很久才完成的工作。” “要是把你带来,又把你安排到别处装作不认识。”他垂眸看她一眼,“那有的人恐怕想得更多。”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他没有说。谢知行一向对男女关系秉持严谨态度,他还没带人到家里作正式介绍,如果让老爷子从其他媒介得知这个事情,自己先揣测上,难免更多一些不必要的误会。有秦緲的事情在前,他不得不更慎重。 这番解释有理有据,江棠棠这下不得不承认两人之间的差距,他所考虑的,远远大于高于她所在意的。 她扣了扣下唇,轻声道:“你这样说,我就懂了。”顿了顿,又说:“对不起。” “回回听你说‘我错了’,倒是很少听到你道歉。”谢申拢着人往胸前靠,“可见态度还算诚恳。这回就先放过你。再有下一次自己胡乱猜测,洗干净手心等我打。” 江棠棠转身面对他,两只手搭到他腰上,“我爸都不舍得打我,你敢?” “怎么不敢?”谢申挑眉,左手下滑,隔着羊绒裙拍了她屁股一下。 “老流氓!”江棠棠提声,“你这个万兽之王绝版大禽兽!” 谢申听完她一通嚷嚷,看着她似笑非笑,“那我要不要坐实一下自己的罪名?” “”江棠棠秒怂,“碰一下屁股其实也没什么的嘛。那不就是椅子沙发它们每天对我做的事儿么?我为什么要这么大惊小怪呢?” 谢申捏起她的下巴,“牙尖嘴利,总有一天治你。” 自这晚之后,两个人的关系心照不宣地递进一步。 隔两天到周五。程陆最近加入一个球友的俱乐部,每逢周五和周日抽几小时教一帮社区大爷大妈打养生篮球,能赚点外快。他这人嘴皮子溜,是老年人钟爱的那一款,相当受欢迎。 江棠棠在店里整理完东西,刚坐下拿起书看,就听隔壁向爷店里传出声响。 才下午三点多,向小园没在学校上课,正站在店铺墙壁边被她妈训斥。江棠棠过去的时候,正巧听到她们的对话。 原来是向小园班主任通知说她在考试的时候被抓到用小抄作弊,要进行全校通报批评。她们那个学校考场里都安了半圆监控,但凡抓到,证据确凿。 向小园妈妈气急:“我说你怎么最近成绩突飞猛进,也没见你在家多用功。你居然作弊?还被老师抓个正着,啊?你还要不要考大学了?!” 向小园低垂着头,一声不吭。 “说话!”她妈妈见她这副态度,更是厉声道:“我让你说话!” 向小园抬头,眼里充着红血丝,“又不止我一个人作弊,其他人只是没有被抓到而已。” “爸爸妈妈都没有要求你一定要考出很好的成绩,你干嘛要作弊,啊?” 向小园嘴唇翕动,半晌憋出一句:“不用你管。” “你!” 江棠棠始终是外人,在一旁也不敢多话,见向姨快气厥过去,才出声劝道:“向姨,您先消消气,我来和她说吧,您帮我去看会儿店行吗?” 向小园妈妈两手叉腰,顺下几口气,“好好,棠棠你和她说!” 待她走出去。江棠棠想起程陆说向小园之前找他借钱的事情,问:“园园,我送你的那枚麒麟戏珠的印章你还在么?” 向小园原本以为她要继续刚才的问题,没想到她突然问这个,不禁愣住,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江棠棠看着她,“你把它卖了是么?我在东门夜市刚好见到一枚一模一样的,原来我还不信你为了换钱把东西转卖了,现在看你这样子是真的了。至于考试作弊得到好成绩也是为了问你爸妈拿更多零用钱是吗?”顿了顿,她直接问:“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向小园紧蹙眉头,“我” 江棠棠敛起神色,“你叫我一声姐姐,我就得管你。你作弊的事情轮不着我教训,但关于钱的问题我一定要知道原因。你现在不告诉我,我也会想办法弄明白。” 向小园沉默半晌,怕她真的去追究,讷讷道:“我给主播打钱送礼物了” “什么?” “就是这个。”她递出手机,“这个游戏主播最近很红。我们学校好多人喜欢,有的就给他刷礼物什么的,我就” 江棠棠心下了然,接过话头,“你就跟风是么?” 向小园耸着嘴,僵硬地点了点头。 江棠棠接过她的手机看。 真特么的冤家路窄,屏幕里的人,正是上回在街上跟绿毛一伙堵谢申和她的那个男的。 油头粉面也挡不住隐隐透出的凶相。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第 30 章 江棠棠的太阳穴隐隐作跳。 原来觉得向小园虽然性格欢脱, 倒也挺让父母省心。在学校成绩平平,但没听说惹过什么麻烦。向爷夫妇对她没寄托望女成凤的希望,不出岔子顺顺利利考个大学混个文凭,二本三本都行。 向小园心虚着, “棠棠姐你别和我爸我妈说行么?” 江棠棠看她一眼, “你这还没挣钱, 花钱倒是不手软, 还是给别人花钱。” 她话出口, 才顿觉自己语气挺严厉。一方面是担心她沉溺此间, 另一方面也实在疑惑,现在的学生都什么品位啊,就这样人丑心恶的二流子, 还给他刷礼物?刷他一脸绿漆还差不多。 向小园垂着头不言语,嘴角撇着。平时和江棠棠程陆相处融洽,哥哥姐姐叫着,其实心里头当他们是平辈。现下冷不丁被她用这样的话教训, 想到她也没比自己大几岁, 一时间挺不怯气。 可自己出纰漏在先, 这会儿不服软事情只会越闹越大。她爸是那种特别传统的人,上两回瞧见她看直播就训了两句, 要是知道自己靠作弊和倒卖别人送的东西换钱给主播刷礼物,还不得气死。 江棠棠补了句, “能耐。” 向小园抬起头, “我以后不会了。棠棠姐, 你别把这事儿告诉我爸妈,真的。”又道:“再说往后他们肯定扣我花销,我哪还有钱去刷礼物啊?” 江棠棠沉着声,“你路数不是挺多么?” 向小园听出她意有所指,说的是自己倒卖印章的事情。那个印章她本来没动过卖掉的心思,是他们班上一个女同学撺掇的,就是那个女同学带她入的直播坑。两人为这事还争执一番把印章抢掉到地上磕出裂纹坏了品相,最后也没卖出多少钱,倒被江棠棠辗转又撞破。 结合作弊被抓的事,她觉着自己这是流年不利特别倒霉。那点儿忏悔的念头被这个想法碾压得所剩无几。 “棠棠姐,对不起。”她又不得不低头,“我这就删了app,真的不看不刷了,真的!” 她急切地作保证,把江棠棠手里的手机拿回去立马删了直播程序,“你看,都删干净了!” “删了还可以再下。”江棠棠不理这茬,“园园,我不想和你摆什么大道理。我就说你追的这个什么主播,我还真知道一二,简而言之就不是个好人。你要是哪天自己挣钱了爱给谁刷给谁刷,但现在这样我挺看不起你。” 她这话说得重,没留多少情面。 向小园眼眶泛红,“棠棠姐其实我也是到了高三压力大,就靠这个缓解缓解。你别看我爸我妈不太管我成绩,但是整个班整个年级那个氛围,在里边就觉得压力好大。” 这话让江棠棠稍稍感同身受。当年她上高三也是一样,虽然家里人没给压力,那个倒计时100天的粉笔字一上黑板,她自己都感觉气氛不一样了。那是一种无可名状的感觉,对自身的质疑,对未来的迷惘,都会在那个特殊的时期被放大,恰恰是处在中游的学生感受最深。 这回全校通报批评的结果已经够向小园喝一壶,自己再往上舔柴烧火,怕是过犹不及。 她抱臂思忖半晌,“这次我可以不和你爸妈说,但是你必须就此打住。” “好,我保证。”向小园拭掉眼角的泪,一脸诚恳。 到了日子,江棠棠要去上回看中的那场拍卖会,是一个近现代书画专场,上拍吴让和另两位画家的作品。 她没去看过预展,就向谢申要了拍品图录回家研究,还上网搜相关资料。程陆说她要是上高中那会儿有这学习态度,清华北大都能结伴和她打招呼。 这场规模不算特别大,设的拍卖厅也比开幕那场小许多。 谢申让秘书安排了两个视线不错的偏位,主要是带她来感受下氛围,也不想太引人注目。 进场前见人家在签字领竞投号牌,江棠棠也要去领,被谢申一把拉回来,“你去做什么?” 江棠棠指指那头,“领牌啊。虽然我不拍,领个爱的号码牌才算真来过。对了,要不要交押金什么的?” 谢申点头,“要。” “我没带现金,能用手机刷么?”她问得一脸认真。 “不能。” “啊,那怎么办?” 谢申捏她耳垂一下,“刷脸。” 他直接把人领进场。秘书aber已经交代过这场相熟的工作人员等在里面,见谢总带着女伴进来递上两个竞投号牌,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场地虽然不大,来参加的人还不少。看集团新闻报道这几天内不同专场又陆续有亿万级别拍品成交,一场又一场的“白手套”再一次印证了君禾在业界的地位与名气完全成正比。 两块号码牌都被江棠棠拿在手里,翻看着挺兴奋。 上一回参加拍卖会还是高二暑假江父带她和程陆去昆明旅游,顺道去了花卉拍卖市场。江父人面广,认识本地一个花商,领着他们一起去拍卖大厅。那是她第一次看到成千上万朵品种各异的鲜花放在同一个地方等众商人抢拍,然后沾着晨露被运往世界各地。 场面火爆,记忆尤新。 现在坐在这个拍卖厅里,依旧是个看客,但比之从前那种光看热闹的心态,似乎多了几分骄傲。 她勾勾谢申小指。 谢申侧头,低声问:“怎么了?” 她也小声,“我想亲你。” “”谢申没想到她说这个,“前两天在我办公室还没亲够?” 江棠棠理所当然道:“饭吃了一顿还是要吃下一顿的呀。” 谢申对她这些歪理已经见怪不怪,动了动肩,嘴唇靠近她耳朵,“小东西,还喂不饱你了?” 江棠棠耳尖漫出绯色,嘟囔着:“人家长身体,吃得多。” 谢申闻言,眼眸一垂,“长哪儿了?” 她立即抬手用两块号码牌遮住胸口,“不是这里!暗肉,暗肉。” 谢申回勾着她手指把玩,又巡视四周一圈。他们坐的位子靠近角落,来时低调也没什么人注意。倒是有两位认识的藏家前辈在场,不过坐的是对角线的远位,视线也察看不到这里。 他问:“这么多人,你确定?” 江棠棠被他问出些理智,“也不是很确定算了,再说。” “有的人啊,”他轻叹口气,“把别人的瘾勾起来,自己又不敢了。” “谁说我不敢?” “你敢?” “算了。” “把号码牌给我。” “嗯?” 谢申没等她反应,直接抽走她手里的牌子,掰过她下巴面朝自己,吻上去。 他以手中牌子作掩,挡住两人的脸,动作幅度小,但吻得深。于短暂狭小的黑暗中,两个人的唇紧紧贴合,气息乱撞。 等待开场的时间,四周人声不绝于耳。江棠棠被吻得怔怔的,连回应都忘了做。 碍于场合,他没逗留太久,分开的同时放下手,神色瞬间切换回一派正经,半个眼神都没分给身旁那位,嘴角却分明挂着可疑的笑。 要不是唇瓣沾了薄薄一层梅子色口红,真是一点都看不出此人刚刚当众耍过流氓。 江棠棠回味过来,整个人都快窒息,从他手里抢回号码牌拼命扇风。待稍稍冷静,神思一岔,心道难怪这么多人热衷于偷情,这种在非正常情况下进行的情感交流真是刺激又鲜辣。 她对自己一开始的提议非常后悔,因为这直接导致后来整场拍卖会自己都集中不了注意力,就像学生时代把言情小说偷偷藏在桌底下看完,整个心思都飘了,反反复复回味着刚刚看过的段落,再适当加入一点点幻想,简直不要做人了。 电梯里,谢申问她:“觉得怎么样?” 她想也没想回:“害羞死了!” 谢申一时无言,指尖戳一下眉尾,“我问你觉得刚才的拍卖会怎么样。” “”她只恨这电梯为什么四方都是镜面,照得她窘迫的样子无处遁形。 电梯在四楼暂停,有两位穿着蓝灰相间印着装修公司名字工作服的人员进来,其中一个模样年轻的肩上架着人字梯,上头还有刚沾上未干的白色油漆。 经过本季的预展之后,四楼展厅格局要稍作整改。现在这层暂时不用,行政后勤就找了装修公司的人过来。 另一个年纪稍大的多留意两眼谢申,认出他,连忙解释:“谢总,不好意思,货梯坏了我们才走客梯的。” 谢申点点头,没说什么。 那个年轻工人倒是听到这话一个激动,下意识回身看谢申,肩上扛的梯子随之动方向,一下打到江棠棠的头。 “啊!”江棠棠吃痛低呼一声。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反应过来,赶紧道歉。 另一个嗔怪,“怎么这么不小心?”说完也跟着道歉。 谢申长臂急伸,绕过江棠棠肩膀把人揽到另一侧。 江棠棠捂着一边脑袋揉,龇着牙,嘴里还是道:“没事。” 谢申把她手抓起来,“别动,这里有油漆。” 梯子上的白色油漆稍稍沾了一点儿在她头发上,半干不干的。 他把她的手拿下,自己给她揉,避开沾到油漆的地方。 过了一会儿,江棠棠说:“不疼了。” 其实还是有余感,但看那个装修工人一脸歉意,她也不想太追究。 电梯到达一楼,那两个人连声道歉后才离开。 谢申一只手还覆在江棠棠头上轻揉,另一手抄手机拨出电话。 “货梯什么时候能修好?” “修好之前暂停装修,不要再影响其他客人。” “这些细则问题我不希望以后重申第二遍。” 江棠棠微微抬眸观察他,见他蹙着眉,连眸色都染了一层寒意。她仿佛能想象到电话那头的人正战战兢兢地应答。 平日里他也一副高冷相,但绝不是现在这幅严厉模样。 这个男人,一切换进工作状态,真是令人胆战心惊的。如果她是他的下属,见到他大概第一反应会是拔腿就跑。 她被自己这个假设吓得缩了缩脑袋。 谢申察觉到手上揉的地方自己挪开了,侧肩看过去一眼,沉声道:“别乱动。” 手又贴上去继续揉,挂下电话的时候看一眼那小团的白油漆,思索片刻,又按下电梯。 江棠棠出声问:“还要去哪儿?” 他微抬下巴指向她头上的白漆,“洗头。” 江棠棠看他按下顶层数字,心道洗头不是应该去理发店么,想了想,想明白了。 “哇,你们这儿设施相当全面啊,顶楼居然还有理发店?” 谢申闻言一愣,默默翻了半个白眼。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第 31 章 君禾集团的酒店主要是用来接待在拍卖季从世界各地而来的藏家, 现在这个时期正好是入住率最满的时候。 集团内部的电梯可以直达酒店,谢申当初在大楼新址落成的时候就为自己预留了顶层一间套房。谢宅离这里不算近,他自己一个人住哪里都可以,索性选了离办公室最近的住处。 秦笠当时还笑他这是给自己造了个牢笼, 睁眼到闭眼的一整天都在同个地方, 挣再多钱都花不出去。 现在是下午时分, 客人大多都在参加各场拍卖或者于房中小憩。顶层大厅很安静, 流淌着轻柔的纯音乐, 淡淡的酒店香氛萦绕在空气中。 江棠棠被他带出电梯的时候还懵懵的,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谢申:“洗头。” 她“哦”了一声,酒店有配套理发厅不稀奇,她也没多想。头上顶着一坨鸟屎状油漆, 确实急需处理干净。 沿着宽敞的走廊走到尽头,是一间看上去与其他客房无甚区别的房间,只是细看之下这间的门和别的房间略有不同,安的是指纹锁。谢申直接摁下指纹, 咔哒一声解锁开门。 江棠棠方才平淡的想法随着这一声开门声戛然而止, 往半敞开的门内看去, 里头俨然就是一间标准酒店套房,哪里是什么理发厅。 她整个人贴在门框上思考人生。事情是怎么从自己不小心被蹭了一点儿油漆发展到两个人来酒店开房的?开房这件事难道不应该提前约一约吗?怎么说来就来了?是她错过了什么重要暗示吗? 死亡四连问, 每一问都直击灵魂。 谢申已经跨步进去,半回身, “还不进来?” “不是, ”江棠棠斟酌半晌, “你不是说带我洗头发么?” 谢申点头,“里面有浴室。” 成年人的套路,谁还不懂一二呢? 她脸颊发烫,“要不然改天吧,我”越说越小声,“没带换洗衣服” 谢申微怔,倒忘了自己没跟她提过这里是他长期住处,此刻听她这么说,又是这副娇羞模样,恐怕已经脑补出一部不可描述的大戏。 他默了默,故意凑近,声线微沉,“有什么关系?” 说话间,小臂向上一曲,刻意挡在她眼前,另一只手作势去解袖扣。 那只解扣子的手手背筋络分明,随着动作微微隆起,极富力量感,又透出隐喻似的魅惑。客房外厅的全景落地窗窗帘未遮,任由午后阳光照进来。他半个身子逆着光,侧身的线条说不出的惹人遐想。 江棠棠只觉喉咙发紧,半晌才讷讷道:“那房里有那个么?” 谢申停下手中动作,长眉一挑,“哪个?” “就是,”她用手小幅度比了个正方形,声音很细,“那个。” 谢申看她比划出的东西,反应过来,没绷住表情蓦地嗤笑出声。他整个人靠到墙上,眉梢眼角染尽笑意,等笑尽兴了,倾身一拽,把人拉进来,顺势关上门。 他说:“我平时就住在这里,里面有浴室,去把头发洗干净。” 江棠棠怔然,回过神来才知道他刚才都是故意的,冲他嚷:“你这个变态!”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变态,你试过?” “我刚才比划的是洗发水啊,你别乱想!” “哦是么?”他饶有兴致括了括下巴,“有点小,试用装?” “浴室在哪里,我去洗头了。”江棠棠一边囫囵念叨一边撇开他往里走,“在哪儿,我要洗头了。” 这间套房面积大但格局挺简单。入眼是外厅,一套深棕色沙发围着茶几,对面是电视机。对角处摆着一张办公桌,后方立着同色系架子,上面整齐摆列着咖啡机c杯碟和空置的冰桶等物件,架子下半部是酒架,存酒不算多,只占酒架一半。 一道隔断之内就是卧室。床是kg size,饱和度很低的灰色被子被铺得一丝褶皱都不带。江棠棠知道他脾气,不喜欢别人乱动自己私人物品,这卧室肯定不会让人随便进,都是他自己归置得整整齐齐。 第一次进他的私人住处,她借着找浴室的名头,眼睛提溜着四处看。谢申也不拆穿,抄着手跟近几步,又靠在一面墙上静默瞧着。 等她打量够了,才指了个方向出声:“那儿。”又交待,“柜子里有新的毛巾,洗发水在淋浴间。” 就在卧室一侧,江棠棠刚要过去,忽然想到头上的油漆估计用普通洗发水很难洗干净,正要开口问就听到门铃一响。 客房部的人送来一小瓶风油精,只站在门外对谢申说:“谢总,您要的东西。” 谢申接过,淡声道了句谢。 他把小绿瓶往江棠棠手里一塞,“涂在头发上试试看,不一定有用。” 江棠棠手心一收,点点头进了浴室。 浴室也很宽敞,白色大理石铺就,洗手台上放着谢申平时用的洗漱用品。牙膏牙刷立在杯子里,薄荷味的漱口水,黑色剃须刀旁边摆着泡沫膏,一侧架上挂着毛巾和浴巾。 江棠棠把门轻轻关上,忽然发现门后面还挂着一件浴袍,绸质黑色开襟款,腰带松松挂在上头,两边垂下。 她愣了愣,心念一动,确认门关严实了,梗着脖颈凑上去轻嗅那件浴袍。 初初一闻没什么特别,细细分辨,还是能闻出和他身上一样的味道,淡淡一股男士香。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进行的行为真的很像变态痴汉,脑袋猛地后仰,按捺住狂跳的心脏,难得地自省吾身:江棠棠,你还敢骂别人变态,你才是变态! 她冷静下来,把风油精拧开,对着镜子倒出一些在沾上油漆的头发上,待溶解得差不多了,才开始洗头。 把泡沫冲干净后,又拨开湿发看了看,还是有一些残留在上头的,看来时没法彻底弄干净了,好在也就只剩这一点点。她从柜子里抽了条毛巾擦头发,又裹起来出了浴室。 谢申正在外厅桌后看文件,鼻梁上架着眼镜,神色专注,听见动静才抬眸,“洗好了?” 江棠棠点点头,又问:“你这儿有剪刀么?有一撮洗不干净,剪了算了。” 谢申弯腰打开底层抽屉,拿出把小剪刀,起身走到沙发上落座,对她道:“过来。” 江棠棠走过去,坐到他身边,转了转身,背对他。 他抬手,把她包着湿头发的毛巾摘下,修长手指插进去捋一捋,稍稍捋顺后又撩起那束油漆未清的发丝。 江棠棠连忙道:“别剪多了。” 话音刚落下,只听“咔嚓”一声,谢申把落在掌心的头发递给她看,“好了。” “”江棠棠问:“你怎么也不跟我预告一下就动手了?” 谢申不以为意,“剪个头发而已,要你小命了?” “女人的头发比命还重要呢!”她转身,把他手里剪下的头发拿来,两手直直一伸,吐出舌头做出个僵尸状怪腔怪调喊:“还我命来~” 谢申冷道:“毛病。” 江棠棠继续演,“前方狗贼,还我命来!” 他沉声警告,“江棠棠。” “还我命来!” “还我命来!” 谢申见她戏精上身,扶了把额头,蓦然摘下眼镜,凑到她耳边,“要命没有,命根子倒有一条。” “”江棠棠顿时噎住,万万没想到他会这么接招,根本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果然表面看上去再正经的男人,私底下都有不为人知的黄暴一面,区别只在于暴露时间的早晚。 她原地翻滚两圈痛心疾首,“衣冠禽兽!斯文败类!没想到你是这种人!哀家当初看错了你!” 谢申冷眼瞧她又演上了,曲肘撑到沙发扶手上,掂着那副银丝眼镜懒声道:“看清楚这是在谁的地盘,再不老实,我让你看个清楚。”顿了顿,“去把头发吹干。” 江棠棠摸摸发梢,拿捏着小心思,“我不知道吹风机在哪里。” 谢申未体会深意,“洗手台旁边的墙上挂着。” 江棠棠见他听不懂,只好自己说出来,“你帮我吹吧?” 谢申勾着眼镜的手按了按眉心,“过来。” 江棠棠依言靠近他。他伸出左手捏住她右手,问:“这是什么?” “手啊。” “自己有手,还要别人帮你吹头发?” “”她竟无言以对。谢总,您这样的人能找到女朋友可真是世界十大未解之谜之首,连谜底本人都困惑了。 江棠棠困惑半天,电光火石之间灵感乍现。 当着他面扯着衣袖把两只胳膊陆续缩进去,甩着空袖很高兴,“看看,没手了!” 谢申目睹全程,整个人都不太好,“江棠棠。” “不!”她出声打断,“请叫我杨过过。人家杨过一只手没有,我杨过过两只都没有!快!帮我吹头发,我没有手,好可怜的。” 她嘟着嘴,力图表现出可怜样儿,眼梢却分明带着狡黠。 谢申真是猜不出这女人怎么能有这么多层出不穷的馊点子,偏的他还莫名的很吃这套。 所谓一物降一物的说法,以前不屑一顾,到如今才算有了切身体会。 他默默起来,从浴室拿出吹风机。 江棠棠的发质细软,发量很足。他鲜有耐心地一层层撩起,仔细吹着。 江棠棠被暖风不近不远地吹着发丝和头皮,无比舒适。人的心神一松,眼皮就跟着搭起来,困意涌现。 谢申吹得差不多,见她已经一副摇头晃脑快睡过去的模样,深眸稍垂,落到她身侧两条空荡荡的衣袖上。 他关上吹风机放到一旁,捻了捻指腹,手痒。 片刻过后,手随心动,把那两条衣袖往后一扯,系上一个结实的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第 32 章 江棠棠听风声骤停, 人也稍稍清醒,忽然感觉背后有动静,侧眸一看,袖子没了。 她反应过来, 挣扎着, “你干嘛?” 谢申重新拿起吹风机卷线, “你不是没手么, 袖子荡在旁边也不利索, 我帮你处理了。” 江棠棠转个身面对她, “你你快给我解开!” “不解。”谢申说完,又想到什么,“下次帮你买衣服, 是不是买马甲就行了?” 江棠棠意识到自己玩脱了,嘴一噘,“我错了,我不当杨过过了。你给我解开好吗?” 谢申听个无动于衷, 摇摇头, “头发都帮你吹干了, 你现在说不当就不当了?” “求你了。” “无效。”谢申不理她的求饶,径直起身, 要把吹风机放回浴室。 江棠棠哪肯放他走,随即跟着腾起, 小跑到他跟前, “我警告你啊, 你这样我是要生气的!” 谢申瞥她一眼,不理会,绕开她继续往前走。 江棠棠维持着断臂形态跟着追,“不许跑,快给我解开!” 谢申见她这幅急色模样,心情出奇的好,玩味道:“我没见过有女人求着男人给她解衣服的。” 他这分明是故意曲解,江棠棠鼓着腮帮子拼命挡他去路。 谢申顿步,“知不知道你现在像什么?一根跑动的萝卜。” 江棠棠一愣,低头往自个儿身上看,不服输道:“会不会用比喻句?怎么说也是个葫芦吧?” 这么明显的曲线你看不见啊? 谢申兀自一笑,还是不理她,下了决心要给她点儿教训,不然以后还不上房揭瓦反了天。 江棠棠一路追他到浴室,又出来。他要回去看文件,她玩命蹦跶缠住人死活不让。 最后也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竟然一路闹到床上。 江棠棠倒在谢申身上还不忘嚷嚷,“快点给我解了!” 谢申双臂展开摊在被子上,微收下巴看扑自己身上的人,“起来。” “我不。”江棠棠往上挪,和他鼻尖对鼻尖,威胁,“你再不给我解开,我就我就强暴你!” 谢申头生疼,“江棠棠,你还是不是女人?” 她哼哼两声,“我不是女人?那上回在我家楼下,你是在对一个男人起反应么?” 谢申没想到她还敢提那回,胆子真是越养越肥。他半眯起眼,嗓音一沉到底,“你再说一次。” “”江棠棠不说话了,因为从他坚实胸膛起伏的节奏里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她想起来,可是没法用手支撑,一时半刻还真起不来。上半身稍稍离开,下半身还在挣扎,企图用两条腿夹着他腿侧借力。 谢申全程沉着气,神色却愈发恼怒。 等她好不容易跨坐在他身上,这种恼怒的情绪也随之抵达顶峰。 他两手一撑,直接将身上的人翻到身下,“耍流氓呢,嗯?” 江棠棠觉得他此刻的眼神特别眼熟,就很像那天在她家楼下看到的。 她默默吞了吞口水,半天才出声,“你” 谢申直接打断:“不是树干。” “”天,江棠棠脸滚烫滚烫,底气全无,“那怎么办?” “你说呢?” 她轻咳一声,“要我帮忙么?” “帮忙?”他按捺着燥热,问:“怎么帮?” 江棠棠脸一撇,反悔了,“不帮了,你还是自己解决吧。” 谢申呵一声,身子后撤。就在江棠棠以为他要起开的时候,他一条长臂自下而上,直接掀起她的长裙。炙热的手掌沿着大腿外侧摩挲,继而往里探去。 江棠棠的肌肤分明感受着他指腹掌心的纹路,全身都僵住,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直到他修长的手指抵到某处,身体出于本能,很自然地给了反应。 谢申垂眸,见她面色潮红,眼角润着水光,盈着忐忑情绪都快溢出来,一时不忍,又忍不住道:“每次都这样,你惹出的祸,让我自己解决?”顿了顿,“棠棠,你讲不讲道理?” 其实从进他私人住处开始,江棠棠的潜意识里就已经做好会发生什么的预想,只是真的发生了又难免害怕。 听谢申的声腔,明显是压抑情绪到了顶点,可饶是这样,他也没有再进行下一步动作,反而两手撑到她肩侧,盯着她看。 她忽然就觉得自己特别坏。真的如他所说,每次都是自己先惹的,又不负责善后。 其实她的想法很简单,喜欢一个人,便想把全世界顶顶好的东西都送到他面前。只要他扬起嘴角,她就快乐。 原生家庭对于一个人的影响是终其一生的。从小江父给她灌输的观念就是人生短暂及时行乐,碰到想做的事情尽力一试,错了大不了从头。 当初她上传媒大学,一位业内鼎鼎有名的青年摄影师贺晏北是他们设计艺术学院的客座教授,曾在她毕业之前向她抛出橄榄枝,要招她去他的工作室工作。那时候她一心想要完成母亲生前的心愿,开一家胶片相机店,就婉拒了他。 犹记得贺晏北当时沉默良久,对她说,欣赏她的主见,但并不看好她所做这个决定的前景。毕竟胶片时代早已结束,这已经是一个越来越小众的市场,维持现状本身就很不易,更别说开拓。 她只笑笑说,贺老师,我就想试一试,试一试又何妨,大不了店倒闭了再来找你收留呗。 贺晏北闻言也跟着笑,说行。 她从来就是这样一个人,想做的事怎么也要试一试,想要的人,也愿意交付全部身心。 看着谢申的浓眉深眼,江棠棠深深吸口气,手从衣摆处探出,似下了决定,直接往上掀起。 谢申眸色一变,没想到她竟就真的如他所愿。白嫩光裸的细腰贴着灰色床罩,视觉上的冲击直接让他身体的反应更激烈。 她直视着他,声柔,“那我就讲一次道理” 不再害怕,所有的忐忑都化为想要和身上这个男人一起抵达彼岸的决心。 话一入耳,谢申的理智全面崩盘,再也顾不得那么多,欺身而上,将她身上掀到一半的衣物尽数褪尽,眸里映出女人起伏的曲线一览无余。 他的吻从她的眉心到鼻尖,贴过唇瓣又下游到锁骨处的浅红色胎记,在上面吸着吮着。 江棠棠被他吻得心绪早已飞散,两条白皙纤细的手臂攀上他的后背,从领口处用力扯下他的西装外套。 白色衬衫上的木制扣一颗颗被她解开,男人宽阔的胸膛显山露水,再往下,是硬挺的腹肌。 她手指轻颤,抚着谢申腰腹。 谢申垂眼看,微凉的指尖在他的肚脐眼周围打圈,下半身早已被撩到叫嚣,抓起她的手径直往下几寸,直抵禁区。 江棠棠面颊红得滴出血,手上传递来的感觉有些扎手。 她胸口起伏得厉害,手被牢牢抓着由不得自己,只能沿着他设定的路线走。 思绪一偏,想到树干的典故,心道,这可真叫一个枝繁叶茂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