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再见梦中人》 1.此生虚妄 沐国二十二年,冬。 皇都下了很大的雪,银装素裹的压在红色城墙上,寒风料峭,街道上却难见悠闲的人。有几个男人在酒馆里说话。 “你们听说了吗?梨园的谢老板要出阁了!” “有这回事!唉,可惜了,谢老板那样的女子,也不知道是哪家王侯有这福气。” “哈哈,甭管哪家王侯,都轮不到咱们几个。” “今天的达官贵人们怕是都去看这最后一出戏了,要是有一天,咱也能和沈将军一样,啧” 三天前。 塞北很久不见日光,纷纷暮雪携裹着寒风吹乱了满地白草,愁云惨淡地笼罩着沐国最北边的城墙。 两排穿着铠甲的男人们站在城墙之上,视察着城外蠢蠢欲动的敌军。一声鸣叫打破了片刻的寂静。 最中间披着狐裘的女人缓缓起身,玄色狐裘随着她的动作散落在木椅上,露出一身白袍,四爪龙腾云驾雾,却被绣在女人衣袍上。 展翅飞来的雄鹰乖巧地落在她肩头,沈清爵指尖微动,从鹰脚上解下一条丝绸缎来,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字,她清贵的眉眼越来越冷冽。绸缎落在地上的炭火盆里,很快化为灰烬,沈清爵手一送,雄鹰立马重新回到天空中消失不见。 “回京” 女人薄唇轻启,话音落地。违抗师命在塞北这两年,一身蟒袍穿在她高挑清瘦的身上,更加气势逼人。 站在两侧的将领们一同抬头,铠甲碰撞声接连响起,紧接着跪了一地。 “将军!魏军来势汹汹,眼看这几日就要进攻,您不能这个时候走啊!”领头的老将领声泪俱下,年轻将领们也随着附和。 沈清爵面无表情:“备车”。沈靖凑过来把狐裘披到和他一样高的女人肩上。沈清爵拢了拢袍子,径直穿过地上跪着的一群人出了门。 皇城的梨园有两种,除这一家外,其余的都是走街串巷的穷戏班子,这会儿子梨园张灯结彩,下人们跑来跑去招呼着一个个贵客,丝毫不敢怠慢。 及身长的铜镜圆润发光,一个女人散着头发端坐在镜子旁,身上披着黄色斗篷,水钻头面闪闪发光,素手提着画比,把如水的桃花眼轻轻一勾,就是夺人的凤眸,半张施了粉黛的脸隐在明灭的烛火里风华绝代。 林错站在她身后,棉布长衫一丝不苟,低头痴缠她的举手投足,看了一会儿,发现那个人实在没注意到他,只好开口:“媛媛,明日就是你我的婚期,我去准备准备,今天就先不陪你唱了。” 谢冰媛垂了垂眸,点了点头:“去吧。” 林错应了声,临了了出门回头看,谢冰媛依旧没有多看他一眼。 林错算是她的青梅竹马,自从她十三岁来了这里,就承蒙林错照顾,林错家世好有学识,难得的是十几年如一日的对她,从哪方面来看,都是最好的夫婿选择。 只是 谢冰媛束起长发,手拢了拢一身雕花镶玉华贵非常的贵妃服,隔着戏台子深深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第二层楼。 “谢老板,爷们都听说这是您最后一场戏,都来捧场,一层眼看着挤不下了,不如”梨园有两层,一层坐下来需要略微仰头看着台上的人,二层位置最好,能一览无余戏台上的风光,只是这几年也只有一个人坐过二层。 小厮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什么谢老板还执意把二层空着。 “把二层空出来”谢冰媛略微转过头,烛影在她涂了粉墨的脸上乱跳。一字一句吐得十分清楚,像一声声从琴里淌出来的高山流水。 不然梨园凭什么红顶成这样?谢老板的声,谢老板的容,这几年来一直是梨园二绝。 “这大人们越来越多”小厮有些为难说道。 “空着!”谢冰媛转过头,凤眸斜看了他一眼。 “是”小厮双手合上行了个礼,赶忙低着头退下去。 外头锣鼓声响了一阵又一阵,客人们议论声也渐渐响起,是不能再等了。她走到架子旁,伸手把虞姬佩剑拿了下来,提着袍子,掀了帘子,踱着步子走到戏台上。 达官贵人们眼睛发亮,满堂瞬时一片喝彩。 刚进了城门,拉马车的两匹马就马蹄一软,瘫倒在泥水里奄奄一息喘着气,一队风尘仆仆的人马杵在原地。 一双手拨开了黑色车帘,靴子自车里跨出,高挑女人走下来,车夫立马低头行礼,白蟒袍在黑色斗篷里若隐若现。沈清爵看了看日夜狂奔现在累的奄奄一息的两匹马不悦地眯了眯眼。 车夫立马匍匐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口。 “罢了”沈清爵扫他一眼,车夫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将军”沈靖把自己马牵过来,把缰绳握在手里递给沈清爵。沈清爵系好狐裘,翻身上马。马蹄踏在雪水里,水花四溅,沈清爵迎着冷风一路穿过皇城嘈杂的街市,路上行人纷纷侧目。 “这是哪位爵爷?有这般风姿” “好像是沈将军?” “除了沈将军,天下谁人能穿上白蟒袍?”穿着长衫的老儒生摇了摇扇子,众人信服地点点头。 梨园大门紧闭,里面锣鼓声喝彩声隐隐约约透出来,“开戏闭圆”是传下来的规矩。一旦唱起来可不是一般客人能进去的。 沈清爵一步下马,靴子踩在石阶上哒哒作响,冷风吹过,斗篷勾勒出她纤细高挑的身形,看门的两个小厮正犹豫着要不要拦下这个贵气逼人的客人,闻声而来的管家就推开他俩,慌忙迎上来。 “沈将军?您来了,赶紧请,赶紧请。”管家委下身子猫着腰做了个请的姿势,整个人几乎和沈清爵的腿一样高。两个看门小厮恍然大悟,怪不得是沈将军。 王朝唯二的女将军,地位仅次于大元帅,另一位凭着好爹爹特封,而真正有实权的就是今天这一位,两年前沈清爵和大元帅意见不和独自去镇守北塞,远离帝京,也难怪她们没眼力劲不认识,不过正是北边战事吃紧,怎么好端端的就回来了? 沈清爵一路无话,慢悠悠上了二层,看客们的叫好声喝彩声连绵不断,现在走进来,听得更加真切。 “您瞧今天人满的,一层都挤不下了,谢老板还非得让人把二楼空着,原来是知道您要来。”管家随机应变,很会说话。 “退下吧。” 二层低调奢华,放着一排红木桌子,平日里也就是为了迎接达官贵人,客人坐累了可以站在栏杆旁,戏台子造的比较高,二楼反而是最舒服的位置。 谢老板精通诗词歌赋,皇城的高级风花雪月之所挨个请她她都看心情去,只是因为她早年学戏师父的缘故才常驻梨园。 以前沈清爵来的时候,总要包下整个二层。白山黑水之间和魏军纠缠了两年,如今重回故地,梨园的一草一木也不曾忘记。雕栏玉砌依旧,戏还是这出戏。 沈清爵一撩袍子,翘着腿坐在椅子上。 “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声。”谢冰媛拔出佩剑漂亮地转了个身,满身绫罗绸缎还跟着摆动没停下来,她站在戏台中央,一眼看见坐着的沈清爵,她长发束起,白衣惊鸿,宛如天人。 两年不见,记忆没有一丝一毫的模糊,从前微不可查的几分放肆荡然无存,周身是锤炼地越来越剔透的杀伐冷冽。谢冰媛喟叹,抑制不住的心动冲散了仅存的几分怨恨。 佩剑铿锵落地,转过身来的虞姬倒在戏台中央,黑脸项羽在旁边哭的咿咿呀呀,配乐也变得凄厉婉转,看客们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华服盖在她身上,水钻头面慌得她眼里好像有泪光,虞姬笑了笑,后来霸王也不想活了。 沈清爵眼睛有些涩,她把狐裘解开甩在椅子上,站起身走到栏杆边负手看着谢冰媛。 这是谢老板出阁前的最后一场戏?这分明是唱给她看的霸王别姬! 鼓点声声急促,帷幕跟着节奏一下一下遮住戏台子,沈清爵脱力一般重新坐回椅子上,一动也不想动。 她对着曲终人散的戏台子,坐了很久,等人都走了,帘子重新散开,也没有起身离开。 “沈将军谢老板在楼里等着您。”管家轻步走过来,递了一句话。 沈清爵摆摆手,管家赶忙退下。她定了定神,知道自己躲不过了。索性披上斗篷,下了楼朝梨园后头的小楼走去。 积雪堆积,满树花朵凋落,树枝光秃秃的,显得有些荒凉。她放慢了脚步,不由得想起,当年下江南的时候,也是这么和谢冰媛走着,水巷的杏花雨一滴一滴敲在她们伞上。 上了楼,吸了口气,沈清爵推开门,挑剑看花的手微微有些抖。谢冰媛看着镜中人,转过身来。 谢冰媛洗去满脸的浓墨重彩,华服衬着可比春花的素颜,比戏台子上的虞姬还风华绝代。“沈将军可真够快的,我还以为您赶不上了。” “谢老板的戏,清爵不敢怠慢。”沈清爵解开狐裘随意扔到一边,坐到桌边的椅子上。一边说一边给自己倒了茶。 谢冰媛走过来一把把茶水推开,拦着沈清爵的脖子,坐到她修长纤细的大腿上。沈清爵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身体微微顿了一顿,紧接着抬手揽住谢冰媛的柔软的细腰,别过脸不肯看近在咫尺的她。 “谢老板好手段,几行字,累死了本将军三匹好马。” 谢冰媛更近了贴过来,手拎着一壶酒给沈清爵倒了一杯。见惯了下毒暗杀的沈将军看都不看,捏着雕花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谢冰媛伏在她肩头,呼出的热气扑打着沈清爵的耳垂:“我明天就要嫁人了,沈将军给我什么贺礼?” “早生贵子,寿比南山。”一字一句密密麻麻刀割一样在她心上,沈清爵推开她,转身朝门外走去。每多待一分一秒,身体里就有她控制不住的东西汹涌澎湃。 “将军走后这两年。”沈清爵突然停下步子。 “达官贵人来我这小楼彻夜畅谈,将军你我也算老相识了”听到这儿,沈清爵倏然转过头来盯着她。 “不想碰碰我么?”谢冰媛一袭明黄走过来,贴近了凑到她鼻尖下。 谢冰媛吻了吻沈清爵的眉心,像没看到沈清爵漂亮的上斜眼里的微光。 下巴被修长的手指一住,沈清爵指尖泛白,感受到她的力道,谢冰媛脸上绽开笑颜。 接着谢冰媛被拦腰抱起,明黄披风甩在地上,有吻堵住了她还欲说话的双唇,摔倒在柔软的大床上。衣袍一件件落到床下,沈清爵一挥手,轻微的破风声响起,烛火应声而灭。 沈清爵抓住谢冰媛不安分的手,长臂解开扣子,无数人求之不得的蟒袍打着旋儿飘到了地上。 “酒里有什么,嗯?”沈清爵扳过身下人的脸,对视之间星火涌动。 “嗯让你高兴的东西。”谢冰媛轻轻喘着气。 “这就是谢老板的待客之道?”沈清爵身体微颤,也染上几分意乱情迷。 “你试试就知道了” 入了夜,半个沐国白雪皑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何时再见 天刚蒙蒙亮,还能听到冷风刮过窗棂带起的呼啸声。沈清爵慢慢睁开眼,支起身子,捏了捏眉头缓解偏痛的头,金丝内衣在她身上略微有些乱,尊贵无匹的蟒袍被随意地扔在床边。 她轻轻下床穿好衣服,点亮了桌边的油灯,火苗摇晃着照亮了整个床。 披上蟒袍束好发,她还是人前那个尊贵无比杀伐冷冽的沈清爵。 只是现在沈将军站在床边,瘦削的背影看起来分外凉薄,她盯着被扔在一旁床单上的一片红一动不动。 “你醒了”谢冰媛也支起身子坐起来,身量柔软,肩带滑下,露出半裸的肩头和美到极致的锁骨,眼波流转之间还带着几分属于小女人的开心与娇羞。 沈清爵半晌没回她的话,自顾自低头整好了袍子,披上狐裘重新站到谢冰媛面前。 “昨夜是我不对唐突了谢老板。”沈清爵略微垂头侧过脸,谢冰媛看不见她极为漂亮的上斜眼。 “所以呢?”谢冰媛整好衣袍,坐在床边沉默一会儿,才操着冷清的声音问她。 “清爵即刻就要起身去往塞北祝林公子和夫人百年好合。”沈清爵双手合一,躬身作揖,给谢冰媛行了一个参拜九五之尊的大礼。 谢冰媛猛地从床边站起来,垂着袖子走上前来打量着这个铁石心肠从不失控的沈大将军,桃花眼里闪着破碎的泪光。 万人之上的沈大将军低着头不说话,只有细密的眼睫毛轻微的颤着。 “你一一”谢冰媛气极,终于手下发狠用尽全身力气啪地一声打了沈清爵一巴掌。 沈清爵别过脸,白壁一样的脸上迅速变红,隐约可见四个指印,有一丝血迹渗出她精致的唇角。几丝碎发散在她额前,忍了很久的两行泪很快从闭着的眼睛里淌出来。沈清爵默默受了这一巴掌,仍然没有说话。 “你不知道疼”谢冰媛退了几步,脱力一样颓然坐回床上。 “你走吧。”两人沉默良久,谢冰媛长长吐出一口气,“换沈将军两行泪,我这副身子也值了。” “沈清爵去了塞北,北四州满目疮痍,魏军狡猾奸诈,如有不测一一”沈清爵抬起湿漉漉的上斜眼看着床边坐着的谢冰媛,长吸了几口气,勉强维持着平静不打颤的声音。 “闭嘴!”谢冰媛一手打翻了床头的铜镜,镜子掉在地上,滚了几下在沈清爵脚边停下。 “沈清爵在塞北一天,魏军休想踏进皇城半步,媛媛,此生与你,无以为报,来世哪怕当牛做马,愿做一世夫妻。” 沈清爵说完这些话,再不留恋,转过身掏出丝巾擦干净脸,狐裘翩翩,还是那个如常的沈将军。 楼下一队人已经静默地等了一个多时辰,看到沈清爵出来,立马发声请安:“将军!”。 沈清爵抬起食指放在唇前做个噤声姿势,人和战马立刻鸦雀无声。 她翻身上马,走在队伍最后,狐裘衬着一张脸白璧无瑕。再往前走就是一条长街,拐过弯就再也看不见了。 最后一刻,沈将军不可控制的回了头,她看到一抹素白垂手立在窗前,也远远看着她。有千言万语尽在一眼中。 她转头用力拉了缰绳,战马一声长啸,马蹄踢踏,载着她拐过弯消失不见。 后来魏军找到沈清爵遗体,发现她身侧有一幅被血染红了的水墨丹青,画笔轻描淡写,画中女子一袭素衣站在小楼上,宛如绝唱。 沈清爵前脚走,谢冰媛就收拾好屋子,提出很早就准备好的包裹。 “小姐你,现在可是林夫人。”管家虽然知道谢冰媛的性子,依然不死心想劝劝。 “叔,你见过国都几个男子,可比得上她么?”谢冰媛提着包裹就要出门,管家马上跟过来接过行李。 “沈将军何等人物,肩上抗的可是半个北四州,小姐说笑了,城里的纨绔,没法儿比没法儿比。” “呵”,谢冰媛淡淡一笑,“见过她之后,我自然不会钟情其他男子,林错的婚事就是我一时糊涂的错误,我不能耽误了人家。” “按旧朝覆灭以来的算法,咱这也算沐国二十二年啦,城里都说北塞战事吃紧,沈将军千里迢迢赶回来,可见对您情深义重,可惜唉” 可惜战不能随人愿,可惜你们是假凤虚凰,可惜此生都无法长长久久。 谢冰媛转过身,管家立马捂住嘴,没再说话。 几十人的队伍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这次回京,是沈清爵一生唯一的一次率性妄为,也是她从军这么久以来防卫最低的一次出巡。 沈清爵坐在华贵马车里,马匹飞奔,她一天一夜没有进食,是因为在她皇赶回北塞的当天,魏军偷袭满武州。满武州是离京最近的北方四大州,满武州沦陷以后,中原之地终于关门大开。 沈清爵膝上是丝绸绘成的沐国的地图,她眸色深沉,脸上萦绕了一层浓雾。 赶路的这会儿,这队人马却突然被拦下,走到满北塞边陲的一个小城,居然有人敢拦沈大将军的路。 外面嘈杂争论声一片,沈清爵原本就心情烦躁,此刻更被叨扰地不耐烦,侍女十灵给她披上狐裘,亲自下了马车。 沈清爵一出来,在场的人都不由自主安静下来,有那么一瞬间都想听她吩咐。就连小城的守军看到沈清爵的风姿也愣了片刻,不过很快恢复神智,一同拔出刀来和沈清爵的卫队厮杀起来,叫喊声中,有越来越多魏队打扮的士兵从城楼之中包围过来。 沈清爵站在刀光剑影里不动声色地观察这一处人马的攻势阵法,玄色狐裘在冷风中轻微摇摆。 忽然一支比寻常弓箭粗长了不少的冷箭破风射来,不少人都看到了这支剑,但就是来不及做出反应,几乎来不及阻挡就要冲进沈清爵的后背。十灵一直立在沈清爵左右,她耳聪目明却不会武功,情急之下只好立马挡在沈清爵背后,羽箭噗嗤一声,箭头完全没入了她的右胸。 “十灵?”沈清爵感受到身后的异变,忙转身揽住身后一起长大的侍女,脱下狐裘裹住十灵已经开始瑟瑟发抖的身体,血入泉涌,很快渗透了她的狐裘染了一片暗红色,沈靖眼疾手快,立马凑上来横抱起将要跌倒的十灵。 “撤!” 卫兵们一边后退一边倒下,魏军潮水一样涌了上来,先前一片“保护将军”声,现在已经没了大半。 沈清爵退无可退,带着仅剩的几个朝积雪覆盖的山上走去,积雪很深,几乎没过了她的膝盖,她回过头,人越来越少,只有一片一片的血红和扎着箭矢的尸体铺在雪地里。 除了沈靖和奄奄一息的侍女,她身边再没有一个人。而远处仍有不少的魏军跟上来。沈清爵五指微张,银光划过,几个靠近了的魏军莫名其妙地倒了下去。 在两人收割靠近的魏军的时候,奄奄一息的十灵突然从沈靖怀里挣脱,摇摇晃晃却速度奇快地冲出去扎进了魏军堆里,在回光返照之际引燃了身上的火药,一声巨响之后,沈清爵立在原地,看着一片火光之中,再也没有从小长大的侍女的半点踪影。 她一向料事如神,料到魏军终要攻破满武州,料到一直藏着的叛徒究竟是谁,也料到她肯定走不出这片雪山。 沈清爵对着火光,长长作揖。 “沈靖”沈清爵转过身,走到一旁站着的沈靖身旁。纵然是此刻,她的白蟒袍依旧纤尘不染。 “我父亲荣亲王十岁的时候收留你,教你武功送你读书,十几年了,沈家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哈哈哈哈”被看破了身份的沈靖爆出一阵狂笑,“十灵姐姐日夜念叨着你,要是知道你穿着蟒袍给她作揖,死了也不亏了。” “收留我?同情我吗?你是将军,我算什么,对外是沈家的小侯爷,其实不过就是你的一个小跟班罢了!” “还好魏人赏识我,肯重用我,过几天我就是魏国万人之上的爵爷了,而你,就永远睡在这里。” 沈清爵皱了皱眉,抬起腿,长靴狠狠踹在沈靖膝盖上,沈靖防备不及,直直朝着火光跪在齐腿深的雪地里。 他抬头看着她,咧开嘴笑。“好姐姐,给谁打仗不是打,要不你投靠了魏国,到时候整个北四州都是你的,你就当着女皇,搂着您的媛媛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闭嘴!废物!人都投降了,国还是国吗?!” 沈靖仰天大笑,“世人都知道沈将军聪明绝顶不会武功,我要不是您的亲弟弟,还真不知道您两手袖里桃花到了已经化境,你能拿我这么样?” “怎么样,现在一颗桃花都蹦不出来了吧。”沈靖沿途几天,一直在给沈清爵喝的水里放了一种能无色无味却能消散力气的药粉。 “弟弟”沈清爵神色忽然放柔,“告诉师父,清爵恨不能此身殉国。” 沈靖愣住。 沈清爵忽然抬起手,几瓣高速旋转又锋利异常的铁制桃花浮在半空中,凛冽的危险气息之中竟然还透着几分美丽动人,沈清爵复又做了个手势,这几瓣桃花好像受到了牵引,一瓣一瓣接不断连刺过了白蟒袍,深深没进沈清爵胸口。 沈清爵身体一软,倒在地上,血慢慢渗透了胸口的白袍,冲跪着的沈靖冷冷地勾了勾嘴角。 “好好好,好姐姐,连死也只能死在自己手里吗?”沈靖癫狂的笑起来:“哈哈哈”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大笑着走远。 而快速失血的几瞬息之间,沈清爵没有看见故国壮丽的山河,脑子里全是一个人的影子。 那一年谢冰媛站在江南烟雨里看着她,眼中好像开了一树的桃花,谢冰媛拿着朱笔勾眼睛,冲着铜镜里倒映着的她笑靥如花,有一年下雪,谢冰媛披着纯白狐裘和她走在皇城里的大湖边,那一夜失控的感情,还有自己转身离开时候她让人泣血的一眼。 这两年塞北过的每一个寒冷彻骨的长夜,都有一个人挑着剑,踱着步宛宛而唱,那个人每每转过身来,都是谢冰媛那张不施粉黛却风华绝代的素颜。 沈清爵随师父出征北伐,两年内一手肃清十二位旧王侯,两年成了沐国第一个女将军,后来遇上弹唱的谢冰媛,躲躲闪闪四五年,假装瞎着眼看不见她的心,也是怂的要命。 她颤抖的指尖从怀里摸出路上在马车里画的画,好像看见谢冰媛款款冲她走来,沈清爵咳嗽两声,有血呛进了她的呼吸道,她全身脱力,手垂下来,画像也随之甩到一边。 清清楚楚看到故事要完结,却连画像也拿不住,一生无愧师父无愧国民,只是后悔没有接纳过她分毫,真是不甘心啊。 而现在,守不住你,竟然连故国也守不住了吗? “媛媛,如有来生,愿意当牛做马,做一世夫妻一一” 一辆黑色马车不动声色出了城门,谢冰媛坐在车里,低着头轻轻拿手帕擦拭手中的金色匕首。 “两年前你一声不吭,为了国家去了塞北,只怪自己没有真的放下。现在我也一点儿不怪你,只想问问你什么时候也能为我一回。”谢冰媛抬起头,低笑着喃喃自语。 马车出了国都,在大雪里向塞北驶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重生 沈清爵躺在一片混沌中,无法睁开眼,也听不到任何声音闻不到任何气味,就好比丧失了五感。似乎在慢慢下降,但是又没有阻碍物停止住她的下降,她的意识渐渐不能和黑暗所抵抗,脑力一点一点的流失。 她动弹不得,思绪也变得十分缓慢,唯一的感觉就是过了很长的时间。不知道漂浮了多久,她像人熟睡后自然醒一样睁开了眼睛。 有些刺目的光刺了她的眼睛,闭着眼几瞬息她复又重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暗黄色的雕花床帘,沈清爵低头看了自己的身体,赶忙用手摸了摸胸口,身体完好无损。 沈清爵立马捂住袖口,还好,暗器还在。如果被敌人俘虏治好伤病,她不介意再殉国一次。这里不是满武州,甚至也没有摄人的寒意,要不就是自己昏迷了很久,已经过了最严寒的时刻,要不就是她被人抓住,被带到了完全不同的地方。而哪一种,都是沈清爵所不能接受的。 沈清爵掀开被子,动作很小的穿好衣服,慢慢拿手拨开床帘,多年的敏锐五感告诉她,这里并没有什么危险人物。她左手慢慢拉开帘子,右手捏着袖里桃花,时刻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沈清爵拉开床帘的时候,却忽然愣住了。房间里的桌椅摆设,一草一木,都和她在王府中的住处一模一样。 纵然是天资卓绝的她一时间也有些难以接受,她的手瞬间僵住,收起两袖桃花下床细细打量。靠窗的一排书架,上面放着从各地各处淘来的奇杂怪录,沈清爵抬手抚摸,指间划过书页,并没有两年不见积攒下来的灰尘。 她的卧房,一般人进不来,就算是打扫的仆人,也只有十灵有她的准许才能进入,而从小一起长大好似妹妹的十灵,也在不久前为了帮她抵挡魏军而灰飞烟灭。沈清爵眼睛扫过陌生又无比熟悉的周遭,她爱用的笔墨纸砚,典雅大方的紫砂手绘干炮台,越发沉思不解。 这时候,门轻轻动了一动。 “谁?”沈清爵徒然转过身,袖里桃花已经到了指尖。 门口犹犹豫豫走进来一个只穿着里衣的清秀少年。虽然年纪尚轻,却相貌不凡,二十出头的样子,已经是王朝为数不多的绝色。少年感受到沈清爵气息,忙跪在地下,细密的睫毛像禅翼一样轻轻抖动着。 “将军,我是大元帅派来伺候您的。”少年顶着沈清爵的威压轻轻说道。 “伺候我?大元帅?”沈清爵眯着眼睛反问。 “是,今天您在册封宴上多喝了几杯,睡了两个时辰,萧元帅把我赐给了您您可以对我做任何事。”少年说完这话,精致的耳朵蹿起了一片红晕。 沈清爵听完这话,心里顿时了然。记忆排山倒海的涌来,沐国十七年,她结束了两年的清阀战争,肃清了前朝余留下来的旧王侯,被封为上将军,统领定北军。只是前世册封之后一段时间的记忆在她脑海里一直是模糊状态,她努力回想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而现在,她基本明确。因为某种原因,她在临近塞北的小城自杀之后,时空倒流,重新回到了五年之前。 纵然她从来不信神佛,但是她也不得不向命运低头,无论历朝历代哪位英雄人物,面对天意也总是没有办法的。而她现在是沐国十七年,那么是否也意味着,谢冰媛也在这个时空之中?这大概到像是天可怜她,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让她给谢冰媛当牛做马,做一世夫妻。 想到这儿,沈清爵粲然一笑。 少年跪在地上,悄悄瞅着眼前尊贵逼人的女人,自从那天在城楼上远远一眼看到新册封的沈将军,他就苦苦哀求总管把自己当成下人送给沈清爵,为此不惜上缴了从小积攒下来的所有身家。现在他抬眼看着眼前天人一样的人一笑,顿时觉得自己就算现在死去也值当了。 “将军,今夜需要我侍寝吗?”现在是下午时分,他自从中午册封结束作为赏赐品跟着将军回到王府,已经有三个时辰了,他等了很久不见沈清爵召见,这才决定瞧瞧过来看一眼。他们这样的人,从小被好好□□着养大,就算为了有一天能给王公贵族看上,伺候几年,等年老色衰了当个佣人头领,也能享受普通人得不到的荣华,他很机灵,明白自己要做的究竟是什么。 “侍寝?” 聪明伶俐的少年能感觉到沈清爵气息一变,忙跪的更低,身子不由自主轻轻颤抖起来,自己说的话似乎惹得主人十分不悦。但是他又不甘心,索性站起来掀开衣领朝长身站着的沈清爵贴过去,胸前的锁骨处带着动人的一片风光。 “滚” 沈清爵披上衣架上的滚金边的水蓝色长袍,径直出了门,没有再看少年一眼。 少年直直跪着回过头看着走远的高挑背影,有些茫然地舒了口气跪坐在地上,心里有说不来的失落。 沈清爵穿过大厅,走出房门外。 “郡主,您起来了。”门外候着的十灵穿着一身素衣看见沈清爵走出来忙迎上来等着吩咐。谈话之前,踮起脚尖把绣着金边的玄色锦缎斗篷披在沈清爵身上。 沈清爵看着看着从小跟着她长大的侍女现在还带着几分稚嫩的清秀脸庞,一阵恍惚,难免又想到前世。十灵从小无依无靠,不会武功,一直跟着她照看她的饮食起居,而这样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柔弱女子却在小城雪山里,拿了火药灰飞烟灭给她谋一条生路。 多亏了她的好弟弟。想起沈靖,沈清爵面沉如水。 “郡主?”十灵看着她脸色不对,忙开口问询。 “没事。以后不必叫我郡主了,就叫我名字吧。”沈清爵走过她,接过下人递过来的一匹马,拿手拍了拍马头,白马晃了晃头,发出一长串愉快的马叫声。 十灵有些懵,不知道出了郡主她还该叫沈清爵什么,于是呆愣在原地眼睁睁着看着沈清爵翻身上马,水蓝色长袍翻飞,很快出了王府。 从小到大,沈清爵的风姿,她从来都看不够。 少年跟着从房间里出来,身体还有轻微的抖,他绝美的脸上挂着落寞,让人很是心疼。十灵迎上去,仔细打量他。 少年感受到身边清秀侍女的目光,把头垂地更低。 “我在王府这么久,也没见过你这样标志好看的人物,想来你的姿色在皇城里的排名也是极为靠前的,怎么将军没有命你侍寝吗?”十灵年级不大,心直口快却聪明,一言道破了少年的处境。 “嗯将军听了我说了几句话后就走了,似乎还有点不悦。” “是这样啊,你也不要太伤心,兴许将军去找更风华的人了。”十灵走上去,安慰地拍了拍少年瘦弱的肩。 少年听了这话,似乎更不悦了。 “多谢姐姐提醒,小人先行告退。” 不管何朝何代,王朝更迭,最高集权易主的时候,天子脚下典乐之声也从来不曾少过,尽管沐国的土地刚刚经历了战火连天,烟花柳巷的靡靡之音也没有停下,晚间华灯初上,琴声悠扬,沈清爵把白马随意留在路边,自己负手走进了这片烟花之地。 路上人纷纷侧目看着这般人物,不少年轻男女好像丢了魂,目光紧紧跟随着沈清爵,但就是不敢上前攀谈结交。 沈清爵走到无妄楼门口,看到这里门庭若市。而形形□□进楼的客人们下意识地给她让开路,沈清爵面无表情,理所应当的走进去,一众漂亮女子十分有眼力见,但都愣了愣,没有敢上前拉扯,混了大半辈子的领头女人看着她玄色斗篷上的金线立马客客气气地迎上来。 “这位贵客,有什么吩咐。” “一间清净的屋子。”沈清爵环顾四下,一群姿色动人的女子让她觉得十分嘈杂麻烦。干脆先找个地方歇着。 无妄楼,无妄情,无妄愁,来者皆醉一杯酒。皇城里的话她当然听过,但是今天来却不是喝酒的,她酒量一般,毕竟从小到大也没有几个人敢逼迫她喝。 她捏着金质酒杯,眯着眼陷进了沉思。 从醒来到现在,一切的一切都无比真实,她不得不承认这不是一个梦,纵然无法理解扑朔迷离的时空倒流,她也不得不确信,野史杂记里记载的重生之例真的到了她的头上。 只要谢冰媛在,她就在这里好好地再活一世有何不妥? 突然间传来一股琴声抚乱了楼里的嘈杂,只一声就让沈清爵眉毛一挑。 人群在片刻的安静之后彻底骚动起来。 “是谢老板?谢老板真的在?” “听说谢冰媛可能在,倒也不枉费爷的百两黄金。” “夭寿了!有生之年还能听到谢老板弹琴,值当了!” 沈清爵没有发现,自己醒来之后五感更为通透,客人们的胡乱言语都尽入她耳中。 她放下手中一直把玩着的杯子,听着越来越熟悉的琴声慢慢地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再见 谢冰媛身着一身黛色,在屋子里垂帘拨着琴弦,琴声像流水一样从她指尖汩汩流出,躁动的人群慢慢安静下来,仿佛冰天雪地里有琴音。 一柱香的工夫很快过去,一曲终了,客人们还沉浸在音乐声中没有反应。不知道谁开了个头,才响起满座动容的掌声。 沈清爵端起茶盏喝茶,她的手指本就修长瘦削骨节分明,此刻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个十分漂亮的碧绿的翡翠扳指,更显得纤纤如玉。 如果无妄楼的人识货,知道她和她师父戴着的是怎样的玉扳指,应该马上就会派人来伺候了。 果不其然,敲门声响了三下,沈清爵懒得答话,门口的人站了一会儿,慢慢推开门进来。 “哎呦,沈将军,您可是星宿下凡了,来了也不支会一声,让这些个愚笨的老婆子怠慢了您。”一个留着两撇胡子的带圆帽男子弯着腰陪着笑一个劲鞠躬,旁边站着刚才迎接她的老女人,老女人垂着头,犯了大错一样挪动着脚不敢说话。 沈清爵放下茶盏,拿手帕随意擦了擦手,漫不经心扔在桌子上。 “外面弹琴的,是谁?” 中年男人见沈清爵这么问,眼珠子转了转知道将军是对谢老板感兴趣,忙作揖回答: “是谢冰媛谢老板。” 沈清爵眯了眯眼,把茶盏往前一送。 管事的中年男人立马会意,走上来拿起茶壶给茶盏蓄满水,再小心翼翼把茶盏推送回原来的位置。他知道这是沈清爵满意自己的回答,放下心说起话来。 “谢老板最近没有唱戏,我听别人讲,谢老板的琴也是一绝,我求着好几天,终于逮到谢老板今儿心情好,把她请过来,现在想想我这脑子也有灵光的时候,叫来谢老板弹奏,正巧您来了满意了,小人最开心。” 沈清爵抬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中年男子不敢妄自发话,等着沈清爵吩咐。 “替我问问她,何时再唱牡丹亭。”中年男子 不明白沈清爵的意思,却不敢怠慢,忙领着妇人退下去传话。 谢冰媛坐在无妄楼顶阁里,拿手帕轻轻擦拭着古琴。 “东家?”中年男子试探地问,刚刚他说了来意之后,谢冰媛就这样擦着古琴一言不发。 “你说她是沈将军,沈将军怎会来这烟花之地,多半是哪家的纨绔冒充想见我一面。”谢冰媛继续斯条慢理擦着古琴。 “东家,就别提那传说中和大元帅一样的碧绿扳指了,就气度身量,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冒充的出来的。” 谢冰媛眉毛动了动,心里了然,怕是传闻中的刚刚册封的沈将军真的来了。只是她无妄楼向来低调,行事稳重,能有什么让一个权倾朝野的上将军惦记? “请她过来吧。” 中年男子有些为难,但是还是如此照做,若论地位尊卑,一百个他都不够给沈清爵提鞋的,现在东家有命,他又不得不违抗。“东家可了不得”男子暗想。 他只好硬着头皮又回到沈清爵门口,拿捏着说话的分寸:“将军,谢老板腿脚不便,请您过去一趟。” 中年男子站在门口不敢进去,甚至已经做好了沈清爵随时会拂袖而去的准备。 “吱”话音刚落,门就被打开,沈清爵已经出来站到了门前,狐裘带风,一袭蓝袍贵气逼人,周身还透着几股子轻快之感。 “带路。” 中年男人看着这个比自己还高了半个头的女人,忙躬着身子伸手做了请的姿势在左前方一路引路踱步。似乎不相信,沈清爵何等身份,居然就这么答应亲自去找谢冰媛。 “就是这里了,小人先下去了。”中年男人下了楼,一路走一路啧啧啧地发出感慨。 “怎么样怎么样?”一路姹紫嫣红的美女赶紧围了上来,甚至几个演奏的小倌也伸长了脖子想要听一听。 中年男人摆了摆手摇了摇头,“你们知道那是谁吗?可别想了,那等人物也就星宿下凡偶尔来咱这地方一次了。” “谁啊谁啊能让汪叔您这么说?莫不是哪个二三品的官员?”姑娘们一听汪福海这么说,更加好奇,凑在他周围叽叽喳喳的问。 “谁能横刀立马,唯我沈大将军。你们听过军队里说的这句话吗?那魏人见了将军可不也是闻风丧胆的?” 汪福海啧啧感叹,一众姑娘们都仿佛呆愣住,不再说话,脸上黯然颜色各有春秋。“这辈子能见这么一回,你们可知足吧!” 沈清爵看着面前的雕花木门,往事如烟飘过,她一刻都不想再等。她勾起手指轻轻叩了叩门。 “请进”房内响起熟悉的清冷声音,沈清爵开门的指尖有些微颤。 推门而入,谢冰媛从古琴旁款款起身,黛色素袍衬得她身段玲珑。谢冰媛不卑不亢走过来,曲腿行李:“见过将军。”当她抬眸一看传闻中横刀立马的沈大将军,心里猛然一跳。 她脑海里暗想的沈清爵,应该是五大三粗可比男子的粗狂威严女子,没有想到会是眼前这样气度雍容不怒自威的清瘦高挑女人。 沈清爵茕茕孑立在一旁,玄色斗篷无风而动,说不出的冷冽倜傥,白壁一样的脸上面无表情,精致的上斜眼里却好像有一川浓烈的江南烟雨。 谢冰媛被称为皇城第一绝色,这一年见过沈清爵之后,心里已经悄悄把这个名号戴给不自知的沈清爵了。 沈清爵没有答话,丝毫不把繁文缛节当回事。她踱步到桌边坐下,衣诀翩翩,质地极好的流苏跟着一起摆动。伸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才勉强压下要汹涌澎湃冲出胸口的感情。 “你每天唱戏还要弹曲,不辛苦吗?”沈清爵问她。 谢冰媛没有想到沈清爵会来这么一句。 “人哪能一直轻松,想明白了这些又哪会辛苦。”谢冰媛看着沈清爵十分随意自然的举动,也跟着放松下来。 “牡丹亭我从未在人前唱过,将军怎么知道。”世人都知道京戏盛行,昆曲衰落,而谢老板不仅京戏独领风骚,开腔昆曲更是一绝,只是老板从不唱牡丹亭。 沈清爵怎么知道?前世北上御敌出发的前几日,谢老板身披锦缎在下了雪的梅林里给她唱了牡丹亭送别。 “这两年的清伐战争以后,前朝旧王侯十二位都不在了,我自小在皇宫里长大,跟着老奶奶听戏,现在却越来越觉得寂寞寥落,就试问问谢老板会不会唱牡丹亭。” 谢冰媛听着这段话,心里的惊惧越来越重,如果不是她幼年周游合国,几乎就要淌下冷汗。 沈将军自小在皇宫长大,当然不会是现在的皇宫,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已经覆灭的旧朝。世人都知道,前朝末年政治溃败,多年以来英雄帝王的江山到最后被把持在一个老妇人手里,薄姓穷途末路,老妇人却每天听戏游玩作乐,被多年来虎视眈眈的敌国欺负到了头上。 跟着老太太听戏,怕是前朝太后的干儿子皇帝也不行吧? 而这样一位尊贵的和前朝纠缠颇深的郡主或者公主的人物,跟着新朝四方戎马,短短两年覆灭了十二个前朝旧王侯。 谢冰媛抬起眼在看眼前白璧无瑕的人,眼神有些许的复杂。在她面前悠闲喝茶的人到底有什么雷霆手段,自己又哪里吸引了她。 沈清爵转头看着她,目光中蕴含着别样的温柔:“清爵对谢老板仰慕已久,今天特此来问,谢老板什么时候开台唱戏,我好去梨园洗耳恭听。” 谢冰媛低头一笑,她自然不信沈清爵的话,只是为什么这么说,也不是现在的她能想明白的。 “改天唱。” 沈清爵听了这话,眼里含笑,“打扰了,那就改日再见。”说完起身出门,神色十分轻松。 再回到旧王府,已经是深夜时分,十灵掌着灯撑着脸坐在大厅桌子旁的油灯旁,看来是没有等到她睡着了。沈清爵一抬手,油灯灭了,屋子回归黑暗。 沈清爵摘下狐裘放在一旁,独自走上阁楼的书房。 黑暗里的人总是这样,没有白天日光的照耀,更加接近自身的灵魂。死过一次的沈清爵理应无所畏惧,但是她很快发现,她还是十分害怕与谢冰媛的分别。没有前不久的生离死别,她或许永远也不曾明白谢冰媛这三个字对她的含义。 沈清爵掌灯,研墨提笔,站在书桌上及身长的画纸旁,也许没有明天的日头初照,她恍惚一会儿会发现自己还是在那一片无边无垠的黑暗之中。 而把谢冰媛的画像带在身边,倍受煎熬的囚牢也许是最合适的温柔乡。 她一站就是一晚上,当最后一笔落下,日光初晓,画中的人穿着贵妃服回眸看着她。沈清爵一阵恍惚,分不清此刻到底是沐国十七年还是二十二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5.惊谁的梦 盯着画像看了好一会儿,沈清爵放下已经干涸的笔,走到书房门边的墙壁上把画像挂好。 一朝重来之后,她可以重新活,可以重新把谢冰媛抓在手中,但是只要她还有一分记忆,想起那一幕的生离死别,就不能不黯然伤神,仿佛每分每秒都在提醒她,这一世该用怎样的心来待她。沈清爵分外在乎的谢冰媛,也许是她重来以后唯一的弱点。 沈清爵关上书房门,施施然走出来,抬手击了击掌。几瞬息之后,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从大厅走进来跪在她的面前。 “郡主,有何吩咐?”黑衣人低垂眉眼,一举一动看起来都十分恭敬忠诚。 “梨园的谢冰媛,你以后就跟着她保护她的安全,但是不到要紧关头不要出来,也不要和任何人说起。从今往后不必跟着我了。”沈清爵负手走进大厅,坐在椅子上,垂眸看着跟过来的黑衣人。 “郡主,那您身边不就没有”黑衣人跪在地上,十分不解沈清爵的决定。他武功出神入化,这些年神不知鬼不觉不知道为沈清爵挡了多少次暗杀。 “你不用担心我,这么多年你隐匿在我周围,算是埋没了你的本事,这次你暗里保护她,也可以明面上为我做事。” 沈若光不再说话,低着头答应了沈清爵的要求。很快转过身走了几步,几瞬息又消失不见。 沈清爵坐在空无一人的大厅里,抬头看着熟悉的旧王府。她父亲是前朝旧亲王,多年前看到苗头不对,留下她和母亲去了别国。母亲介意她女子之身却“一将功成万骨枯”满手血腥气,离开皇都独自住去了老家满武州。 最后母亲被仇家杀害,父亲多年杳无音讯,卫队全军覆没,而现在想想,恐怕还是要谢谢一个人。沈清爵眯了眯眼,大厅里杀气四溢。 “十灵”候在门外的十灵听到声音,忙赶紧来等着吩咐。 “即刻起身去满武州,接王妃回京。” 十灵穿着碧色衣服猛地抬起头来,明亮的眸子里有泪光涌动。 谢冰媛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还是和现在无二,风华绝代,是京城的一代名伶,游走在达官贵人的喝彩吹捧追求中无动于衷,直到遇见一个将军。将军和她情投意合很多年,把她一手扔到戏子行当亘古亘今都没有过的风头无二。 而将军和她一样,也是个女子。将军从来不曾说过一句心悦自己。后来敌国兵临城下,将军北上抗敌,一走就是两年,两年里她万念俱灰被逼无奈也只好答应他人的婚约。 本来就是红尘薄命人怪得了谁?自己不甘心,婚前写了书信传给将军,将军赶路三天三夜终于在前一天赶了回来。 一杯酒一夜缠绵之后,两年不见的将军穿着白蟒袍匆匆离去,走的时候却说“来世愿做一世夫妻”。 她不愿意自己受委屈,也无法真正嫁做他人,于是逃婚跟着北上,第二天却北境沦陷,四州拱手他人,第三天听到将军受伏遇害以身殉国。 一幕一幕无比真实的疼痛涌进她的脑海,谢冰媛忽然从床上坐起身,眼里的泪不受控制地顺着绝美的脸庞留下,有点儿回不过神来一样大口大口喘着气。 此刻清楚的知道这是梦,空白和疼痛感席卷了她,让她愣愣地坐了好一会儿。 烛火忽闪忽闪,很久之后她才慢慢缓过神来。风从昨夜没有来得及关的窗户涌进来,翻了几页没读完的戏本子《游园惊梦》。 目光触及此,想到昨天白日里在无妄楼见过的沈清爵,心里生出一片麻痒酸楚又甜蜜的感觉。游园惊梦,惊的是杜丽娘的梦,还是她谢冰媛的? 谢冰媛看着枕头上的一片泪痕,拿出手帕擦了擦湿漉漉的眼睛。泪滴挂在她完美瘦削的下巴上,说不出的凄婉动人。 烛火忽明忽灭,谢冰媛索性穿好衣服坐到书桌前,看着眼前的本子出神。 果然是昆曲看多了,昨天刚见了风姿无二的沈将军,今天就在梦里梦见,也是不害臊的。谢冰媛想到这儿,把折子合上,摇头叹了口气。 “才子佳人的故事,何时落得到我的头上?” 沈清爵吩咐了两人之后闲来无事,干脆又回到书房练字。极为熟练的磨墨铺纸,笔下的宣纸上一行行云流水的字迹铺坦开来。 沈清爵是亲王之后,母亲从小就请了前朝的太子师傅来教她写字,她是尊贵无比的郡主,练的字当然是大家闺秀们最常见的一手漂亮簪花小楷,只是这多年从军打仗,她的字渐渐不同于传统簪花小楷的清丽优雅与温婉动人,取而代之的是纵横睥睨的潇洒放肆,通篇看下来还流淌着一股子铮铮傲气。 不久前,从小教她习字的郭姓先生也病死于田园。纵然重来一次,世事无常多半也是如同落花流水一样不可逆转,此事古难全。 沈清爵相信老天赏她重来不是为了沐国的命运,那也太看得起她,毕竟只身一人哪儿能抵得住历史的滚滚洪流?而如今山河可崩裂,红颜必须要在她身边。 “我这一生,没有谢冰媛,和沐国二十二年死在雪山里也无甚区别。” 沈清爵口气里满是自嘲,脸上却带着难得的一丝笑。笔尖因为她稍微的停顿淌下墨滴晕开在这写完的一页纸上,沈清爵放下笔,看来是要准备重写一张,却发现外面传来不小的争辩声音。 王府里佣人并不少,她也不可能浪费时间在下人们的争吵上,沈清爵修长的手指重新铺了一张纸出来,这时候,却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进来” 房门被推开,进来一个小士兵汇报情况。 “将军,外面有个穿着长衫的文官要见您,说是章洞先生手下的幕僚,怀里抱了个陶罐,属下看他也是个官也不好直接打了赶出去,过来给您通报一声。”小士兵垂着头把情况简明扼要地通报出来。 沈清爵听了,搁下笔。“这种事以后不要再来麻烦我,什么人进王府要见本将军你也要通报一声?他想说就让他自个儿说去” “是,将军”小兵额上冒出几滴冷汗,低着头退出门去遣散了众人,只留林错一个人继续大声叫喊着。 “沈将军,您现在春风得意马蹄疾了?您忘记您小时候了吗?老太后照顾您的父亲,让他没功没绩就封官加爵这才有您一身的荣华,您在老太后腿上长大,现在就什么都不管不顾啦?”林错怀里抱着个陶罐,站在门口破口大骂,停下来的空当四处转转喘口气。 沈清爵重生以后听力非比寻常,这些话一字不落地传进她耳朵里,听到“老太后”三个字,笔力一顿,划了长长一道败笔,这张宣纸怕是又废了。 “老太后在的日子什么时候这么落魄过?您看看现在东陵光秃秃的,天上地下什么都没有!您知道我怀里抱着什么吗?东陵上的黄图!您要是还念着老太后对您的半分情意,就——” 雕花大门突然大开,碰到墙壁上发出嘭的一声,沈清爵穿着黑色锦缎长服,从石阶上一步一步走下来。 “就怎样?” 林错抚了抚帽子,一时间被没敢说话,先前大义凛然的气势顿时没了大半。 沈清爵看着眼前男人熟悉的面孔,前世的记忆自动涌了上来,这不是谢老板的未婚夫林错么?没想到还挺念前朝旧情,敢来王府破口大骂。 “想不到,你还挺念旧。”沈清爵站在林错对面,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牌子,后者眼疾手快,立马接住。“去给皇奶奶修陵,有人要拦你的话,就说是我让的。” 沈清爵性子凉薄,却格外重情义,她从小父母不在身边,不懂事的时候就坐在前朝太后腿上看戏,尽管现在老太后一片骂名,但是如果让她知道了,也一样会派人去重新修建。 “下官刚刚冒犯了您,实属无奈之举。”林错接住牌子之后恢复了往日沉稳的形象,长长躬身给沈清爵行礼。 “免礼,是我要冒犯你。”沈清爵不再说话,转身回了大厅里。 林错不知道沈清爵的意思,冥思苦想也不得其意,索性候在原地等沈清爵进门后才转身离开王府。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6.曾经风雪满武州 谢冰媛喝了小半碗红枣小米粥,放下碗看着窗外有些枯黄的叶子,被冷风吹着扫下来,她现在坐在窗边,看着前方的梨园,想了想,已经是来到这里的第十个年头了。 冷风从窗户里钻进她的身体,她拢了拢略微有些敞开的水衣,转身坐到古琴旁准备弹奏。 汪福海叩了叩门。 “进来” “东家,这梨园您很久没开腔过了,太京城里头达官贵人都托我问,您什么时候开腔,他们好来给您捧场。” 谢冰媛垂了垂眸,手下的琴弦顿了顿。 “这帮夫子鸿儒,眼瞅着魏军兵临城下,不知道亡国之恨,还天天围着我这伶人转。” 汪福海赔笑:“东家您说笑了,这不是有沈将军在,魏人不敢兴兵,哪朝哪代咱这生意还得做,您找个日子,开腔唱唱戏。” 太京城。有段日子没唱戏的谢老板要开腔唱戏,不少闲的发昏旧朝新朝的公子纨绔们都蠢蠢欲动,看谁能得到谢老板的青睐,怕是在自己的小圈子里也是倍有面子的一件事。 梨园张灯结彩,小厮丫鬟门来来往往准备迎客。不少纨绔们来的更早,穿着锦衣摇着折扇自命风流,和梨园里的丫鬟们拉扯打闹。 只是这会儿他们全都有些不服气,为首的一个相貌清秀的年轻公子,穿着青衫气貌不俗,只是抓着管家质问之间颇有些狰狞的感觉。 “二楼凭什么没人还不让上?本公子今天来是有大事,坏了事你担待的起吗?” 管家猫着腰,尽量低头解释:“这贵人预定的,老奴也没有办法。” 看管家这样解释,顾明贞没有在发难,不能失了自己世家子弟该有的风范,他今天可是来办大事的。于是被家仆和一众纨绔拥簇着走进了梨园里,想着一会儿该怎样博得谢冰媛的欢心。 谢冰媛轻揽水袖,拿着墨笔轻轻描画,给自己勾完最后一道眉,她容颜绝美,骨架偏小,天生就十分适合戏妆,林错接过她放下的画笔站在一侧摆放整齐,长衫一丝不苟,盯着谢冰媛的眼里有一片痴迷。 谢冰媛站起来,浓墨重彩的脸上有说不出的风华□□,被她扫了一眼的小厮忙低下头,面上有局促的红晕。她伸开双臂,丫鬟忙凑上来,动作轻柔地把贵妃服披在她纤细的肩上。 王府门口站着一队兵马,身披银色铠甲持刀立马,呈二字型围着一辆玄色马车。 沈清爵身着一身玄色锦缎将军袍,平金平银刺绣富丽奢华,好像在昭示主人何等显贵的身份。 她面如白玉,眉眼清冽,此刻穿着不常穿着重色长袍更显得尊贵无比气势逼人。沈清爵出来的那一刻,所有士兵都抱拳行礼:“将军!王妃!” 身边一直面色很淡的贵妇人终于露出了些许微笑:“我这才刚回来,就拉我出去看戏,你师父还等着和我老友想叙摆着酒席呢。” “如此,就让他等着罢,我们看完戏就过去。”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这位女英雄敢这么说话,让全沐国最高统治者,即将称帝的兵马大元帅萧泰凉等着她看完戏过去吃饭。 将士们见怪不怪,只以沈清爵的话为圣旨,不认为自家将军这样说话有什么不妥。出征两年,沐国的半壁江山都是他们随着将军一城一城的打下来的。 一年前。 沈清爵从沐国南部起兵,一路贯穿北上,直到北四州风雪最大的满武州,沈清爵杀了护城将领之后,想在满武州安营扎寨准备修养一段日子。纵然有她带领,攻下满武州之后,带着的三万兵马也变成了一万。 城头风雪终年不停,只要有湿意,落下来的就是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魏国女帝带着精锐兵马出征,早就在满武州城外埋伏,就等着沈清爵易主到来。果不其然,隔日,女帝魏千羌穿着一身□□袍兵临满武州城下。 不像是来打仗,打仗不穿喜庆的红色。 北魏兵强马壮,国力鼎盛,不是几经飘摇的沐国可以抵挡的。女帝魏千羌雄心勃勃,治国有方,早就对南沐虎视眈眈。 将士们面容严峻,奈何一路以来伤亡很重,仅有包括病员在内的一万人马。 沈清爵摒退了众人去城下守城门,自己一个人站在城门楼上,和女帝遥遥对望。 女帝容貌清秀大气,虽不及沈清爵,但是也风华无二,女帝见她孤身一人,开口挑衅: “本帝灭了南沐统一北魏,江山分你一半,龙床任你坐,要你以妃之身嫁来我北魏。” 将军对阵之际,全等着主帅对话过招,这一声之后,几万兵马全部呆若木鸡。啥玩意儿?女帝要娶沈将军? 紧接着沐国将士勃然大怒,如此轻佻的话语简直就是对他们的奇耻大辱,将士们一起看着城门楼上负手而立沈清爵,只等着一声令下就杀出去血洗了魏军。 沈清爵面容冷淡,负手回道:“此等姿色,为妾不够。” 沐国一万将士一齐发笑,豪气干云,女帝面有怒色,抽弓引箭向城楼上的沈清爵射去,沈清爵抬手格挡,袖里桃花把羽箭折成两半。战火一触即发。 最终沐国一万兵马弑杀魏队两万,鲜血染红了白雪皑皑的满武州城外,在满武州弹尽粮绝,城破之际,另有五千兵马的女帝魏千羌却挥兵离去,临走前发了话,“终有一日,朕打残你南沐,娶你沈清爵为贵妃。” 这场十几年来沐国对魏国唯一的胜利震慑了北魏,谁能横刀立马唯我沈大将军的话也传遍了三军,而两军阵前的对话也让无数沐国人扬眉吐气,津津乐道。 “你嫁到我北魏来,我江山皇位分你一半可好?” “不行的,你太丑了。” 这一战之后,沈清爵在民间的声望甚至隐隐要超过她的师父兵马大元帅萧泰凉。 只是后来每当有人无意间提起这事,沈将军脸上的烟云都能滴下水来。 兵马到了梨园,随行将士立在两旁,梨园管家班主立马迎上来,提起衣袍就跪。 “见过将军,老夫人。”在太京城这么多年,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还怎么混,所以不用多想,也能猜到让沈清爵陪同的贵妇人的身份。 贵妇人摆了摆手,和沈清爵一并朝里走去,直上了二楼。 不久之前,就有沈将军的副将亲自来梨园,也把他们这几个管事的吓了个半死,听到沈将军要包梨园的二层场子之后他们点头如捣蒜的赶忙答应,在今天把之前常驻二楼的人们赶到了普通的一楼。 沈清爵陪着母亲坐在二楼的头席,此刻锣鼓之声已经响起,就等着谢冰媛出场。 “你说你,跟着你皇奶奶听了多少戏,现在怎么反倒喜欢听这里的了。”浣蓉接过沈清爵递来的茶水笑着说道。 “母妃,这个老板唱的可比我小时候听的好多了,等她出来您就知道了。”沈清爵也跟着轻笑了一下,只有这会儿她才有点儿孩子气。 “你呀,眼界忒高,我倒要看看是怎样的人物。” 谢冰媛身披锦绣,水钻头面一步三摇,缓缓从台后掀开帘子走出来,乐师的锣声一声一声配合着她的脚步。 就单单是这几步,也让她走出了无比风华的气韵,仿佛一袭明黄的皇贵妃又活生生站在戏台之上。 “好!”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此刻谢老板一出场,甭管是内行还是外行,都一齐开口喝彩。 以顾明贞为首的一群纨绔更是格外激动难耐。 浣蓉啜了口茶,缓缓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侧头扫了眼身边女儿难得专注欣赏的侧脸,心里泛起一丝的不对劲,却偏偏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索性转过头继续看这个戏子唱戏。 谢冰媛水袖翻飞,衣袍轻转,一颦一笑都让台下喝彩不断,气氛越来越高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7.将军撕扇 以顾明贞为首的一干纨绔只觉得谢冰媛实在太过风华,还没等到中场休息,就窃窃私语起来。 “顾哥,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就等着看您这一出呢,可不能让别的公子抢了风头。” “是呀顾哥,以你的身份地位,谢老板一定会喜欢你的。” 这几个人把围在中间的顾明贞吹捧的飘飘欲仙,顾明贞卖弄一般摇摇扇子:“我家老爷子可是沈将军手下的将领,萧大元帅和沈将军回京的时候可是带着本公子去接见的,别的人想见都见不到呢。” 接着他又道,“不知道二楼是哪家土夫子商户,仗着有几个臭钱包下了二楼,不然本公子直接从二楼扔鲜花下去,花瓣直接飘到戏台子上给我的媛媛看。” 二楼的沈清爵仿佛没听见这话,只是放下茶盏的时候眼睛略眯了眯。 安顿好把守二楼的卫兵之后,副将沈辞刚站好就听到这样一句话,他立马反身准备下楼。 “诶沈辞”,沈清爵一句话喊住了他“先看戏”。沈辞这才停下脚步,按上刀柄的手放下来立在浣蓉身后。 一片喝彩声之中,一幕结束,谢冰媛看群情激动,索性留在台子上和看客们沟通交流。 “多谢众位客官捧场,冰媛受宠若惊。”谢冰媛委了委身子,行了一个普通的礼。 台下一众公子疯狂拍掌,叫好声之中不断有年轻男子呼喊着她的名字。 “媛媛——”在一片浑厚的喊声中,女子清脆悦耳的叫喊声格外好听,谢冰媛循声望去,大约有五六个衣着光鲜亮丽的十七八岁大家闺秀模样的女子也跟着拍手叫好,她们看谢冰媛望过来,似乎更加高兴,把随身带着的花篮香包小心翼翼地扔到台子上。 谢冰媛心里觉得可爱,冲那一小片人笑了笑。 “顾明贞公子送词:佳人绝代!另有黄金百两相送!”顾明贞手下的一众纨绔带头起哄叫好,看热闹的人们也跟着更加激烈地鼓掌附和。 顾明贞本来就坐在一楼靠台子的位置,此刻心情激动,干脆跟着一票纨绔公子站了起来。 “谢老板,明贞自从那回在无妄楼一见倾心,还请老板跟我回府做妻,保管你衣食无忧。” 话音刚落,人群一片哗然,顾明贞的这一行为已经惹怒了在场的大多数人,不用说别的仰慕谢老板的好青年,就凭你这样的纨绔,仗着家里势力就无法无天,还想娶风华绝代的谢老板?谢冰媛本就是太京城数一数二的红顶名媛,大家一起追捧可以,现在突然出来一个不足以服众的人扬言要娶,只会让别人觉得对方是脑袋被驴踢坏了。 梨园的看守小厮们一时愣住了,似乎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林错第一反应是上前劝阻,但是他忌惮对方家里的势力,硬是站住脚步忍住了上前的冲动。 “多谢顾明贞公子栽培,您说笑了。”究竟是见过大场面的谢冰媛,她不慌不忙盈盈一笑,施过礼就准备朝后台走去。烟花柳巷的事她不是不知道,红尘中的那些凡俗女子巴不得有年轻公子带她们走出每天笑脸陪人的尴尬境地,而谢冰媛不同,她没有嫁人之心,只想余生常伴琴戏诗书。 在她转身的刹那,右边戏台子边上跳上来穿着锦服的几个年轻男子堵住了她的路,谢冰媛只好朝左转身,又被和顾明贞一起的纨绔拦住去路。她正好被堵在中央,动弹不得。 谢冰媛站在原地,面不改色的盯着堵住她去路的这些人,眼神冷淡。小厮们想从后面上台子来缓解形式,被几个公子粗暴地一个趔趄推下台子。一时间场面有些控制不住。 “谢老板,您瞧我这扇子,可是前朝王爷用过的,今天我乘兴而来,您怎么不说句话就要走了。”顾明贞出身名门挥金如土,自身英俊,前些日子已经用这种方式娶了个红顶的小妾回家,故而她觉得谢冰媛也是这样,没有理由不答应他。 沈清爵不一样,前世今生,她都发自内心把谢冰媛当作艺术大师,而不是上不了台面的三教九流。 突然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从后面伸出来轻飘飘拿过顾明贞手中折扇,顾明贞刚要破口大骂,却看到那个人食指上的通透碧绿扳指,嗓子哑了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沈清爵站在他面前,斯条慢理把这把镀了金线的丝绸扇子撕成一条一条。 全场鸦雀无声,只能听见一声声丝绸破裂的撕拉声。人们似乎被这个身穿玄色长袍的年轻女子的气势镇住,又似乎在等着看前一秒还在炫耀扇子的顾明贞的反应。 沈清爵修长的五指把变成一条一条的破旧丝绸团的扇子砸向顾明贞胸口,顾明贞没敢接,扇子垂落掉在他靴子边,他瞪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人会在这里出现。 “将将军” 沈清爵进太京城的时候,他跟着父亲有迎接过,但是身份低微,只能远远的瞅了一眼。现在看着眼前人玄色长袍边垂着的手,再蠢的他也知道沈清爵也在这边看戏。 一众纨绔也自知倒了大霉,赶忙跟着顾明贞颤颤巍巍跪了一台子。 “萧元帅给你们官职地位,就是让你们每天在这里寻欢作乐的?” 台下众人一时间也不敢大声呼吸,只是伸长了脖子睁大眼睛想瞅一瞅一辈子也不一定看得见的沈将军。 “顾明贞,明天不用让你老爹给我提鞋了,滚吧。” 一众纨绔看沈清爵放他们走,赶忙拉起还有点不死心的顾明贞出了梨园。 “赏戏”沈清爵从怀中掏出一柄金色匕首,递给谢冰媛。 还是在戏台之上,谢冰媛不得不接,沈清爵连带包裹匕首的丝绸也一并递了过去。 “请”沈清爵说罢转身上楼,谢冰媛在她身后款款行礼,鼓乐之声重新响起,这场闹剧才算结束。 后半场梨园里没了叫好声安静的吓人,一是因为看客们默不作声,怕惊扰了二楼的那位,二是因为方才在台上,两个神仙般的人物你来我往,不知道为什么,看客们心也砰砰直跳,忍不住想拍手称快。 心里只剩下两句话:“真不愧是沈将军!真不愧是谢老板!” 顾明贞被几个纨绔灰头土脸地拉出梨园,回去之后丢了官职的老爹还不知道怎么教训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呸!”顾明贞看着四下无人,回过头朝梨园狠狠啐了一口。 一曲终了,谢冰媛这才有机会仔细看沈清爵在台上送她的匕首。匕首外有金鞘,看起来玲珑精致,当□□的时候又独自闪着寒芒,她不小心拿匕首轻轻划了一下包裹匕首的上好丝绸料子,后者马上裂开一道口子,谢冰媛有些心疼这块成色极好的料子,于是翻开一看,发现上面有两行字。 “自卫不必手软,人头算在将军府上。”飘逸又傲气的字迹在漂亮的丝绢上,谢冰媛心下喜欢,把料子和匕首一并放进贴身的口袋中。 管家赶过来结果谢冰媛的佩剑,林错也跟了上来:“过亏了沈将军呐!小姐您这可是走了大运呀,沈将军前脚刚走,我就忙着过来恭喜您了。” 已经走了吗?谢冰媛心里莫名有些黯然,她本来还打算当面道谢的。 林错看她样子,以为是她因为此前被打搅的事不高兴,只好默不作声跟在后面。 沈清爵和浣蓉出了梨园,就直奔太京城中皇宫而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8.白蟒袍加身 太京城坐落在沐国中北部,以北就是长白,泊河,满武,玉凉四个州,太京城身后是中原之地,再往南就是烟柳画桥十里荷花的江南地区,沐国在东北部有北魏女帝千羌蠢蠢欲动,其实西部形式也不容乐观,加上国力较为衰微,上一世就是萧泰凉守西沈清爵镇北,才勉强护住沐国的一时安定。 萧泰凉之前,有一个叫谢琼的人物,在前朝即将覆灭的时候,联系各方人物翻搅风云,建立了新朝名为沐,谢琼被尊称为国父,而他无儿无女,建立了沐国没几年,还没来得及称帝,就因为前些年殚精竭虑旧病复发撒手而去,把沐国交到了萧泰凉的手里。 前朝太后自命为天凤,按照凤凰栖于梧桐的说法,在半个皇宫中种满了梧桐树,每到下雨时节,总有士子大夫在殿前聆听雨滴梧桐声。 沈清爵陪着浣蓉走在宫中石板路上,事隔多年再进皇宫,难免想起以前的许多事来。前朝后来落到到老太后手里,子嗣方面已经非常衰落凉薄,况且老太后不喜欢皇子世子,反而最喜欢几个亲王的郡主,晚年也只有年幼的沈清爵和另外一个叫东珍的小郡主陪着。 十几年前东珍被她父王当作礼物送到魏国示好,多年来音讯全无,沈清爵也试着寻找过这位儿时故友,却发现魏国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没有一位叫薄东珍的人物。 “清爵,来了旧宫,可有什么想法”浣蓉慢慢走着,这一番不曾多变的景象,让已经中年的她感慨颇多。 上一世浣蓉因为沈清爵效力前朝而心有不满,母女两人也没有及时沟通,再加上丈夫也去了别国,索性一人搬去了满武州,后来沈靖从中作梗联系仇家害死了养母,从此母女二人天各一方。 也许是重来的缘故,沈清爵这一次对什么都看得通透。 “清爵觉得,有些想念皇奶奶和小时候的日子。”沈清爵知道浣蓉不满意她跟着颠覆了前朝的势力做事,浣蓉认为自家女儿生性凉薄,其实并非如此。 “你皇奶奶要是知道沈将军能这么说,怕是要高兴地又听一下午的戏。” “母妃教训得是。” 两人谈话之间已经穿过长长的梧桐道,来到萧泰凉住的昆厅宫。 昆厅宫前广场之上,是一众文武百官,说着是请母女二人过来叙旧,其实今天是萧泰凉的继位仪式,萧泰凉穿一身明黄龙袍坐在椅子上,不怒自威,君临天下的气势扑面而来。 见她们出现,萧泰凉起身快步走过来,浣蓉脸上划过一刹那的不自然很快被她掩饰过去,脸上浮起笑容迎上去。 “蓉儿,多年不见,你的风姿更甚。” “妾身见过陛下”浣蓉嘴上说着见过,其实身体根本没有任何行礼的动作,早就被萧泰凉扶住了,“你这孩子,没大没小的,见了你师傅也不行礼。” 沈清爵轻笑,拱了拱手:“见过皇上” 萧泰凉哈哈大笑。 地上跪着的一众文武官此刻内心十分复杂,继任大典如此随便就算了,尚且视为吾皇不喜大兴土木,新皇站在殿前等大将军,大将军带了老夫人来,这两个女子皆不行礼,他们这些七尺男儿却要跪在地上! 罢了,谁让对方是沈将军呢。吾等跪便跪吧。 “朕继位之前出征北伐,多凭沈将军带兵攻城拔寨,诸位爱卿及天下人都清楚的很,清爵是我沐国肱骨之臣,我为元帅,她为上将军,现在朕承蒙众卿抬爱皇袍加身,封沈清爵为正一品异姓王,沈将军身份不同于男王爷,朕特定制了五蟒白蟒袍。” 沈清爵这才提袍跪下:“臣领旨。” 一些大臣左顾右盼,似乎隐隐有话要说,几个年长文臣思语了几句,不再犹豫,鼓起勇气开口: “陛下,自春秋后秦以来九百年间,可没有女子穿过蟒袍,这可是大逆不道啊。” 静默了一会儿,沈清爵八风不动,武官们不乐意了。 “啧啧啧,上下一千年你能再找一个沈将军出来?真是老儒生,酸的很。” “行,改日魏国举兵南下,你去打那女帝。” 开口的文臣自知理亏,但想了想也正是这个道理,于是垂直袖子灰头土脸说不出话。 “放肆,争吵什么,朕还没聋。”萧泰凉面有不悦,“如今不同于以往各朝,退一万步,这些东西,清爵担得起。” 百官重新跪了下去:“陛下英明。” 沐国唯一的异姓王垂了眼,附身行礼:“谢主隆恩。” 如此尊贵的荣誉身份,都加给了她,多半是因为她是女子之身。文武百官也或多或少有册封,只是没有如她这般的。 百官都明白,如果是个男异姓王,男镇国将军,那要这恐怕皇帝也没什么用了,封建王朝世袭罔替,权力一轮一轮的少,总共就那么多,都分给别人了,最上头的人怎么甘心。但即便她是女子之身,沈将军以后怕是也难以嫁人有后代了。 沈清爵不怪师傅要她断子绝孙,这亘古无二的荣耀加在她身上,她甚至有些高兴。 册封完毕,沈将军穿着白蟒袍头次上宫席,百官都差点儿瞪掉了眼珠子。而风姿震煞众人的沈将军幽幽坐到帝席旁边,招了招手,从宫外赶过来的十灵立马走过来等着吩咐。 “十灵,你说异姓王和镇国上将军的封号,娶起人来是不是挺气派的。” 十灵瞪大了眼,一脸震惊:“这将军,这仅次于皇上封后了吧。” 这么娶人很气派,真的很气派。 沈清爵点点头,似乎对这个回答颇为满意,唇角浮起一层淡笑,以后娶媛媛的时候,她一定很高兴。 多年后,周游天下的沈清爵和谢冰媛提起这件事,谢冰媛说:“你呀,总给自己身上揽担子,真是不嫌弃累的慌。” “我才不管什么异姓王上将军的,是你的话,只要拜个天地,我们就是一世夫妻。” “太京城里公子们多纨绔小白脸,怎么配的上将军您?”十灵想了想,又顿了顿,才终于抓住重点“不对,将军您要娶谁。” 沈清爵脑海里闪过谢老板的风华绝代的脸,薄唇上笑意更甚:“逗你玩儿的,下去吧。” 十灵松了口气,退到身后侯着。郡主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轻松笑过了呢,前些日子以来,郡主似乎有些不一样了,虽然十灵说不上那有不一样来。 “只要郡主高兴,谁娶她,她娶谁,都无所谓的吧。”十灵看着沈清爵清瘦挺拔的背影,垂着头悄悄盯着她,用力藏着自己大逆不道的小心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9.戏子入画 皇城易主c新王册封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太京城,与沐国有来往的北魏和西域各国使节纷纷送礼道贺,而除了皇宫,最门庭若市的当属沈清爵的将军府了。 太京城新修建了一座府邸,是在前朝废帝常在宫外的修养住所,占地不小,其实居住设施并不多,最要紧的是风景奇佳,坐北朝南采光极好,房边有桃林,还有匠人们精心栽培过的各种树。最最要紧的是,府内有一坐大湖,湖里养有绯色鲤鱼,湖心有小亭可以观景,萧泰凉知道之后,命人翻新修建赐给了沈清爵作为镇国将军府。 沈清爵这几日坐在湖心亭看书写字,实在没有心思理会来拜见的人,干脆明天一起把这些大小官员各国使节都见了算了。 无妄楼。 谢冰媛停下动作,手中古琴发出“铮”的一声,她修长完美的眉头轻轻蹙起:“堂会?” 王福海站在她面前,看起来很是激动:“是的,沈将军明日府上堂会,请您过去助助兴!” 谢冰媛玲珑心思,几瞬息之间就把沈清爵的意思揣了个明明白白。刚册封完异姓王,就在新将军府办堂会,不是摆明了要接见一大票的达官贵人?只是为什么要邀请她? 谢冰媛不语,王福海急了: “哎呦谢老板,这可是头等荣耀事,您要是去了,全天下的伶人们哪个比得过您?以后普通官人来了也得敬咱们三分。” 谢冰媛当然想的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沈清爵不会像那帮纨绔一样只是贪恋她这副皮囊。将军堂会自然要请名角名伶,也许是我自己多想了罢。可怎么见了沈清爵以后,梦里梦的是她,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还是因为她。 第二天一早,谢冰媛就被马车接走,她穿着一袭青衣拿了把折扇,就这么去了将军府。 今天是沈清爵府上的盛事,官僚富豪齐聚一堂,就连魏国也有十分重要的人物来。谢冰媛看着将军府别致静雅的亭台楼阁,心里十分喜欢,这里果然她不同于其他只顾奢华气派的人物府邸的富丽堂皇,而且别有一番独特风味。等穿过长长的半个院子,侍女停步不再向前,只说了句将军在亭子里等您。 谢冰媛顺着迂回曲折的石桥刚走到亭子跟前,一时间愣住了。 面前的人长发束起,此刻有些随意地散在脑后,一身玉白色蟒袍衬的她宛如天人,有几片粉色花瓣落在她肩头,她也仿佛不知晓,只是翘着腿把鱼饵撒在水中,不少绯色鲤鱼跟着聚过来跃出水面抢食,鲤鱼有灵性,这样游动跳跃看起来颇为壮观。 谢冰媛有一刹那的恍惚,眼前的人跟梦中穿蟒袍的将军合二为一,让她以为眼前见得也是个梦了。 沈清爵冲她回过头,眼里有细碎的光,极为自然地说:“你来了。” 谢冰媛回过神来,“让将军久等了。” “是久了,不过无碍,只是我这会儿必须得走,十灵把我旧府里的物件都搬了过来,委屈你让她带你去我房里休息会儿。”沈清爵说罢站起来理了理袍子离开了湖心亭。 不一会儿十灵就过来,带着谢冰媛又走了长长一段路到了沈清爵常在的几处屋子。 堂会热闹非凡,差不多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齐了,十灵说只谢老板一人有这种待遇来将军,她还得去别处招待,得让谢老板自己待一会儿了。 谢冰媛表示无妨,她也很想看看这里的布局摆设。 见四下无人,她四处转转,似乎也不打紧,她看一个门半掩着,索性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类似书房的屋子,她一进去就看到两面遮住了墙的书架,书桌上有一沓字,不用细细拿过来瞅,也知道是一行行行云流水的簪花小楷。 除了这沓纸,谢冰媛还看见质地极好的羊皮地图在桌上,北四州地名要塞一览无余,一看就是出自非常专业的画师之手,而这样精细的图,怕是可以称得上是机密了。 误入书房,还是离去为好。 只是一转身她愣住了。 有一张不小的黑色绸缎挂在刚刚她背对着的这扇墙上,好像是在遮着什么东西。冥冥中有什么东西牵引着她,让她不自觉走过去拉住黑色绸缎尾部,略一用力整个布子就滑了下来,露出了后面盖着的画。 画中人头戴华贵的金步摇,穿着一身明黄贵妃服,如水的长发披散在身后,上了淡妆的脸白璧无瑕绝冠天下,水衣长袖下,身段完美无差。 她愣在了原地。这画中人的眉眼身段,都和自己分毫不差。 只是这波光流转的眼神和人戏不分的□□动作,明显是目前的她所达不到的,在她认识的人里,也或许只有师父有此等境界,除了师父,应该是几年后的她。沐国上下,有资格达到这种境界的,她心里清楚的很。也许,只是长的像吧。 她脑海里突然莫名其妙闪过师父在她年少时候接了飞鸽传信后,独自一人对着窗外喃喃的一句话:戏子入画,一生天涯。 谢冰媛抬起手,好像是细细磨擦着画纸。她感觉画师一笔一划下都充满了眷恋不舍,心里又莫名其妙复杂难受起来,和前些天做梦醒来时候的感觉无二。 画纸留白处有一行小字:沐国二十二年,伤心人沈清爵。 谢冰媛皱起眉头来困惑不解,如今年月,明明是沐国十七年。这副笔墨尚新的画,怎么也画了不超过一年。而后面这六个字怎么,这位和自己容颜相似的女子让沈将军伤心了吗? “好看么?”一道清冽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思绪,谢冰媛转过头看着在门口的沈清爵,一瞬间以为她眼里有着化不开的痴迷与眷恋。 而一眨眼之后,对方清澈幽深的上斜眼中烟雾褪去,只有一如往常的清贵冷静。 “冰媛不知道这里是将军的书房还请将军赎罪。” “无妨”沈清爵摆了摆手,也跟着走过来站在画像前,瘦削修长的指尖在纸上缓缓抚摸。 谢冰媛看着她垂直眼侧着脸,细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轻轻垂直,而因为站的极近的缘故,她可以闻到沈清爵身上的淡香,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越跳越快。 “吓到谢老板了么?” “嗯?”谢冰媛不知所云。 “我女子之身,所思慕之人却也是女子。”沈清爵这句话说的坦坦荡荡没有一点遮掩。 “怎会,我心里想着,两情相悦,悦的是魂又不是人,故而女子与女子相恋倒是十分令人佩服。只是不知道,这位女子是”既然撞破了秘密,谢冰媛也自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只是她一问出来,就后悔了。 沈清爵轻轻叹了口气。是的,她从来都是这样明理大胆,不囿于世俗道理,前一世她爱上自己之后也是这样坦荡,只是自己从未真正回应过。如今的坦荡,其实都是从你那处学来的。 “吾妻。”吾妻谢冰媛。 “如此,我信将军有情人终成眷属,更何况如此风华绝代的人物,也只有将军可妻之。” 话音刚落就听见沈将军一身轻笑。 谢冰媛被突如其来的笑晃了眼,知道了沈将军不仅会笑,还笑的十分好看,想起流传的故事,那魏国女帝怕是也看了沈将军的笑,才舍得大红/龙/袍前来,拱手相送半壁江山。 沈清爵不知道谢冰媛脑补出来的小心思,心里暗暗说道:媛媛啊媛媛,这可是你自己要我娶你的,就休怪本将军日后不客气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0.故人相见 “我只回来取个东西,就看见贼人偷偷摸进了我的书房,只是这贼人是谢老板,倒也无妨。”沈清爵心情大好,连日来的烦恼郁躁也一扫而空。 谢冰媛知道这是将军打趣她,故而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堂会开始还早,你继续转悠,这府里的亭台楼阁你都可以进去,我去接我那不成器的弟弟。” 一袭青衣衬得谢冰媛皮肤冰洁剔透,她行了个礼,目送沈清爵离开。 这将军府的风景真不错,她走了几步就能看见不同的假山堆叠,估计是设计此处住宅的匠人胸中有丘壑,引了活水修了桥梁,让人仿佛置身山水之中。 园林中树木也修剪栽种地十分诗情画意,花开时节不同的花树相间栽种,即使一年四季也没有所有花朵全部凋落的时候。这里几乎从每个角度望去,都是能入画的风景。 前世沈清爵念旧多住在王府,直到即将去北州分别的时候,才知道谢冰媛最爱她将军府的风景,只是从来不曾长住过。 故而如今萧泰凉赐给她这座府邸的时候,她想都没想就接下并且住了进来。 沈将军不懂如何讨女孩子关心,奈何她聪明又有经历,吃了上一世的教训,这一世花了心思非要撩到谢老板心里的琴弦。谢冰媛长袖善舞挡住了太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公子纨绔,然后就一头栽进了沈将军怀里两辈子都没出来。 这就是命,重来多少次都一样。 谢冰媛看见前方有个小亭子,四下无人,亭子里又放着一架古琴,一时觉得有些手痒,便坐了过去轻轻弹奏起来。 有山有水有古琴,谢冰媛很快就沉醉于琴声之中。她索性闭上眼睛,感受到脸庞吹来的微风,心情也慢慢平静舒适下来。 沐有韵好不容易摆脱了“侍卫”们的看护,来到了这片假山中,就听见有琴声悠扬,几乎瞬间就抚平了她心里的烦躁,秉着好奇之心,她穿过几座假山来到这里,只看了一眼弹琴人的背影就让她倍增好感。 谢冰媛没有发现沐有韵的靠近,一曲终了才缓缓收了手,汩汩的琴声消失不见,这才发现身后坐了个女子。 女人衣袍华贵,端庄坐在一旁,五官秀丽,又透着难以言喻的温婉大气。 “您弹的真好。”沐有韵见谢冰媛转过身来,也被她的容貌气度惊了一惊。 “班门弄斧而已。”沐有韵见对方收手转身,不卑不亢,心里的好感又多了几分,就有了结交的念头。她年幼时候见了不少前朝的漂亮妃子,说实话也没有一个比得过眼前的女子风华。这种姿色,只要入了宫门,就是倾国倾城。 “听了您的琴,觉得气也不憋闷了,心情也好多了。” “我见着这地界清静,正好来弹一曲,您真是谬赞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都觉得对方知己贴心,正准备互换名字认识的时候,被几个人马打断了。 为首的女子穿着魏国独制的黑色亲王服,金丝遍及袍边袖口,不同于沈将军的定制衣袍,眼前这位,完全是把自个儿当男人来看,如果不是看到了脸上还有几分女子的娇媚,任谁一眼望去都是看成魏国的男性亲王。 谢冰媛不问世事,消息却灵通的很,现在全天下恐怕也只有两位女王爷了,一位是南沐的上将军沈清爵,剩下的一个,就只有北魏女帝魏千羌的皇妹魏皇爷了。 认出了来人的身份,谢冰媛想了想听琴的女子,恐怕也是身份极其显贵的人。 沐有韵起身冲谢冰媛笑了笑:“我先走了,妹妹有缘再会。” 谢冰媛也起身还礼。 其实都是来将军府上堂会的,两人都喜静,自会有再见的时候。魏裳楚看着沐有韵走过来,不容抗拒地牵过她的手,沐有韵面有愠色,挣扎了几下,到底也没有挣脱。 一会儿功夫,已经到了正午,各方人物也基本到齐,良辰不容耽误,故而大家先看戏,沈将军一会儿就到。 大厅里两侧列有红木桌椅,椅子上有大红刺绣椅垫椅披,桌上有各种精致点心瓜果,前方坐了一众乐师。 四大名旦悉数到场,有名的琴师也来了不少,台下坐着的都是四方贵人,看了这些人的表演不觉得有什么独特出彩之处,只能说是勉强过得去。 直到谢冰媛上前。她今天不穿华裳不施粉黛,故而在场的人又愣了愣,才分辨出她的身份来。她一袭青衣,拿了折扇,却要唱一折昆曲,这种独特的清唱方式对戏子们的身段神态要求非常之高,太京城里有一半大师这样唱栽过,另一半唱都没有敢唱。 魏裳楚和沐有韵坐在首座,只等谢冰媛开口唱了两句,两人就不约而同鼓起掌来,稍等片刻满座皆是掌声。 坐在后排的四大名旦脸上黯了黯,她们粉墨登场却也比不过谢老板一袭素衣,当真是没有对比便没有伤害。几个琴师松了口气,还好谢老板今天没有带琴来。 谢冰媛眼神略过沐有韵,略微点了点头,沐有韵也认出她来,十分善意地笑了笑。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沈将军到”。 沈清爵从大门走进来,白蟒袍上系着黑色披风,清冽的眉眼看到纷纷回过头来行礼的众人没有什么变化,只触及到台上的谢冰媛时候才多了一丝不可察觉的温柔。 她身后跟着一个穿着锦服的年轻男子,亦步亦趋跟在沈清爵后面,沈清爵走到地毯上,伸手扶住了正要向她行礼的谢冰媛,不轻不重地说了声“我来晚了。” 刚刚不卑不亢淡定自若的谢老板此刻看起来有些羞涩,垂手站在沈清爵旁边。魏裳楚看着自家皇姐朝思暮想的沈将军对这个戏子这般态度,轻轻笑了声:“有点儿意思。”话音刚落就被旁边的一向大度的沐有韵狠狠地瞪了一眼。 “清爵前些日子忙着新府的事,没能好好接见各位,今天又去接了游学回来的舍弟迟到,故而请谢老板来给各位赔罪。” 古往今来戏子行当能有多贵气,而今谢老板三个字从沈清爵嘴里说出来,恐怕他们在座的日后也不能直呼其名了。台下都是聪明人,刚刚沈清爵扶谢冰媛的动作可是看的一清二楚,两人关系如此密切,再笨到以为谢冰媛只是个普通戏子,恐怕头上的顶戴也早就保不住了。 她一来戏便自然停了,沈清爵刚坐到席上,就被不少人团团围住。 谢冰媛见在场的闲人也没几个,便又走到那个弹琴女子身边开始交谈。 “我就说谁还能有如此风貌,果真是名动太京城的谢老板。”沐有韵看到她走过来也极为高兴,没有挚友的她不多会儿已经把谢冰媛看成了她的朋友。 “叫我冰媛就好”谢冰媛颔首轻笑。 “沐有韵”面前雍容大气的女子轻轻答道,谢冰媛心里喜欢这个名字,以国为姓,倒对得起她身上流淌出来的大气。女子之间就是这样,两人谈了没多久,愈发觉得对方投机,已经快成了闺中密友。 这边沈清爵和魏裳楚也摆脱了众人,两个人一个白袍一个黑衣,冲着这一对执手相谈甚欢的密友走了过来。 “姑姑”沈清爵站定,先冲沐有韵打了个招呼,谢冰媛暗自惊奇,没想到这两人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沈将军”魏裳楚拱了拱手,冲沈清爵一笑。 “魏皇爷”沈清爵转头看着魏裳楚还礼,魏裳楚略微比沈清爵矮一些,多年后再见,魏裳楚神色间有一丝恍惚。 众人都悄咪咪停下手中动作,不动声色看着普天之下的四位奇女子站在一起。这里面能得到一个,怕是死也够了。 沐有韵看着沈清爵有些沉的面色,感觉沈清爵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 “魏皇爷是东珍郡主吧”魏裳楚和沐有韵皆是一愣,没有想到沈清爵就这样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 魏裳楚一笑,这世上知道她是薄东珍的两个人,居然都凑到了一块儿。 “时隔多年,没想到清爵还记得我。” “和我一起在宫里长大的东珍郡主,清爵记性再差也不会忘记,只是没想到我在魏国找了八百年的东珍郡主,改头换面成了魏皇爷。” 交谈之间,谢冰媛已经把这件传出去能让两国动容的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气氛一时间有些剑拔弩张。 沐有韵出来打圆场:“如此,都是故友了,能再见面是缘分啊。” 的确是缘分啊,前朝旧亲王的掌上明珠,自幼在宫廷长大,现在是践踏这片土地的敌国无二的魏皇爷,前朝国号为楚,楚人坐了三百年天下,到最后能不亡吗? 也许就在明天,女帝一声令下,她和沈清爵就要提刀上马,兵戎相见了。 谢冰媛看着面前穿着男装华贵娇媚的女子,竟然没有被沈清爵的气势盖过,反而自成一番独有的味道,不过只此魏皇爷一个身份,就永远比不过镇国沈将军。 想通了这些,谢冰媛再看向沈清爵,眼里已经不单单只有欣赏了。 远处的官员们端着酒看着站在一起的四个女子,突然觉得任何一个他们都驾驭不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1.之前 堂会自正午开始,到谢老板倾城一唱已经热闹了很久,现在天色已经泛黑,客人们陆续告别,每个人退场之前,要和沈清爵魏裳楚告别,甚至连带着谢冰媛和沐有韵。四人一声一声的应和,都有些哭笑不得。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大厅里只剩她们四个人。 “清爵,谢老板,那我也先回去了,我们改日再约。”沐有韵提起衣袍起身,剩下三个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那我让沈靖送送姑姑。” “我送韵儿吧,你陪着谢老板。”魏裳楚走到沐有韵旁边笑着说道。 沈清爵眯了眯眼,魏裳楚挑了挑眉,刀剑往来尽在不言中。 沈清爵别过脸,没再看笑的魅惑的魏皇爷。 “魏皇爷亲自送姑姑,我当然放心。有劳魏皇爷了。” 谢冰媛看着魏裳楚和沐有韵远去的背影心里暗自感叹,魏皇爷若真是男子,倒是一对珠联璧合的人啊。 她收回目光转过身,就看见沈清爵一袭白袍站在旁边半低着头,清澈透亮的上斜眼里倒映的全是自己的影子。 纵然她这几年被人爱慕被人围观已经形成习惯,现在被沈清爵这样看着依然生出了羞涩之感。 “谢老板,我送你回去。”沈清爵眸光一变,眼中一川烟雨消失不见,恢复了往日的清贵无瑕。这倒让谢冰媛不解,她不止一次看到将军眼里深切情意转瞬即逝,也许真的是自己看花了眼罢。 “多谢将军。”她一向知道沈将军的身份地位,根本无需费心思讨好她,所以略一思索便答应下来。 “按辈分来算,我父亲和姑姑以兄妹相称,故而她只比我大五岁,我也要叫她一声姑姑的。” 谢冰媛心里立刻了然,沈清爵是前朝贵族,能让她叫姑姑,还是这般年纪的,恐怕就是那前朝最后一位皇后了。 前朝被推翻以后仍有不少人以楚人自称,沐有韵如此身份,不应该是翻云覆雨正得意?为何浑身流淌的却是凄凉落寞不容于红尘的凉薄气息? 尽管凉薄,却也难怪刚刚见面的时候,有那样的大气与贵气。 “姑姑淡泊名利,不同于旧楚权臣,你可以与她为友。” 马车载着沐有韵和魏裳楚到了太京城最豪华的驿站门口,刚下车沐有韵就开始起来,她失去了以往大气端庄的风度,此刻脚步凌乱,快步向驿站里走去。 魏皇爷一把推开迎上来准备汇报情况的下属,望着沐有韵的背影快步跟了上去。 沐有韵快步走回房间,胸腔里鼓风机一样的喘气声已经压抑不住,她坐到书桌上从桌下摸出烟斗,拿火点了猛吸了几口止住声,剧烈颤抖的指尖才慢慢平静下来。 沐有韵看着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凄然一笑,顺着书桌慢慢滑坐到了地上。 她正准备再吸一口,手里的烟斗却被一把打飞,落在地上听令哐啷一阵乱响。 沐有韵抬起头,眼神狠狠刮着魏裳楚。 穿着黑色王服的短发女子看起来十分生气,猛地抱起沐有韵就把她摔到了一旁的大床上。接着附身而上凑到身下人的耳边: “我派了三千定保护你,你却自己抽那毁身子的阿芙蓉,嗯?!”说着唇间的轻触已经变成了充满掠夺的轻咬。 沐有韵感受到耳边一阵酥麻之中的痛处,不自主“啊”了一声。魏裳楚单手锢住身下人不安分的两只手,抬腿顶进身下人修长的两腿之间,极其霸道不容抗拒地把对方压迫在床上。 沐有韵别过脸,咬牙切齿硬是不看身上的魏皇爷。 魏裳楚无所谓地笑了笑,俯下身,用更加激烈缠绵的吻强硬地堵住沐有韵的唇,抵抗,挣扎,撕咬,沐有韵红唇开了一道口子,甜甜的血腥气在两个纠缠的人之间蔓延。 “我皇帝哥哥满足不了你,你应该感谢我,嫂嫂。”魏裳楚回味似的舔了舔唇,不给沐有韵丝毫的机会,吞没了她一直压抑的声。 同时手掌上下游走,指尖发力,华贵的丝绸呲的一声裂开,露出了下面白皙细腻的皮肤。 “东东珍”沐有韵强压下身体中一浪接一浪的疼痛和快感,颤抖地从唇中吐出两个字。 魏皇爷一愣,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你在北魏,过的不好吧。”沐有韵眼里有破碎的水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上的疼痛。她伸出手揽上身上人的脖子,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揉了揉魏皇爷干净利落的头发。 “闭嘴。” 魏裳楚单手捏住她细瘦的手腕压在床头,闭上眼睛碰着她的锁骨处的皮肤,另一只手扯下了两人之间最后一块遮羞布。 当年穿着绛色郡主服拉着手在结了冰的湖上,比她大几岁的姐姐说要照顾自己一生一世。 沐有韵情不自禁地弯腿勾住身上人的细腰,碰撞磨擦之间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像是沉沦在她们错开的十年。 魏裳楚看着身下不止的沐有韵,也闭上眼睛,手游走到隐秘部位,魏皇爷额上的汗顺着淌下来,到了她狭长魅惑的眼角滴答到了沐有韵袒露胸口,沐有韵似乎感受到两滴泪的滚烫温度,身子明显地抖了一抖。 魏皇爷闭着眼睛,用力拥有了她一次又一次。 沐有韵身体非常虚弱,等魏裳楚动作一停,就失去意识沉沉睡了过去。 魏皇爷轻轻抚了抚睡去的沐有韵,拉过棉被轻轻给她盖上,才衣冠楚楚翻身下床,蹲下身来慢慢把沐有韵刚才弄乱打翻的物件一件一件捡起来重新摆放好。 不是沐有韵叫,她都快忘记了薄东珍这个名字。 十几年了,再没人这样叫过她。 重新来到这片土地,所有人都是恭恭敬敬叫她一声魏皇爷。 儿时的皇城还是这般,到处种满了梧桐,被四方军队势力糟蹋之后的皇宫现在看起来也一点儿不落魄,只是让她看过去,满目宫殿石像雕栏玉砌都是道不尽的凉薄。 那会儿父王从不正眼看她,母亲也去世的早。只有带大她几岁的姐姐一直带着护着她,踩了冰车在湖面上跑,和年轻的宫人们躲猫猫,叫沈郡主听皇奶奶看戏,晚间找小皇帝都斗蛐蛐儿。 因为一时的旧楚颜面,父王把她当作礼物送给了魏国的君主。 薄东珍年方十七,魏国旧皇摸黑进了她的房间,肥胖的身体抱住了她,她万念俱灰之下割腕自杀,才总算换回了对方养了她六年的一点儿人性。 手腕上的伤口流干了楚人的血,没想到还被救了回来,自那以后养父的肥胖的身体和嘴脸就是她每个午夜梦回时候最大的咒。 从那以后她斩断了所有女子的特征,也恨自己是女子之身,所以世上有了心狠手辣的魏皇爷。 “我苟延残喘的回来,你的心里就只惦记他?”魏裳楚把先前一片狼藉整理之后,发现书桌上书下面压着一副男人画像,画中男人跟她有几分相似,又有着别样的阴柔,正是旧楚的小皇帝。 魏皇爷慢慢站起身。 “那成全你。” 旧楚最后一张皇帝画像在她手里成了一片片的粉碎,她长袖一挥,把刚刚整理好的物件一把重新扫落到地上。 魏皇爷勾唇笑了笑。 东珍郡主,早就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2.她不在乎 两人坐在将军府黑顶马车里不说话,已经是深秋季节,马车里温度正适宜,谢冰媛有些许不自在,不过被她优雅得体的坐姿掩饰地很好。 沈清爵坐在一旁,撩起帘子看着窗外,这时候太京城还没有被战乱波及,行人商贩来往穿梭吆喝,颇有一国之都的繁华味道。 而之后的岁月里,魏国女帝挥兵南下,北四州成了她扶持下的恢复旧楚的傀儡政权,魏裳楚带着西域各国住进太京城,这里才有了战火纷飞的荒凉意味。 而今目光触及这一切,其实无论旧楚还是如今的沐国,放眼望去,都是她的子民,皇奶奶老年之后,一手把持着旧楚朝纲,被北魏带着各小国欺负到了头上,进皇宫打砸抢烧,来皇都杀人放火,老太后知道沐国被前面几个皇帝糟蹋,到如今根本没有打仗的实力,老太后一退再退,背了后世万古骂名,可是到底旧楚人也没有在她手底下死多少。 前世沈清爵被沈靖背叛之后,沐国就溃不成军,她不知道自己死后沐国还能在她师父手里撑多久,也不知道前一世的谢老板知道自己死讯后会不会在一生中大喜的日子里伤心难过。 想到这儿,那份生离死别的情绪又仿佛穿过了时空,她收回思绪,转头看着身边的谢冰媛。 谢冰媛从沈清爵看着马车外的时候就想,这个人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仿佛万里河山尽收眼底,时间流动与她无关。所以当这个人转过头来问她吃不吃糖葫芦的时候,她脑子一时不够用,凭借本能反应回了声“吃”。 这条长街也算是距离皇城比较近,有几家大户,也算是繁华,到处都是吆喝叫卖的小贩,只是到了这一处,没有放着摊位,只有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孩儿抱着一垛糖葫芦,身后放了个木板凳,木板凳上坐着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的老女人。 看一老一少这般架势,沈清爵很少见地起了恻隐之心。 穿着碎花破布大红棉袄的小女孩呆呆地看着从马车上面下来的两个人直奔自己而来,一时之间忘记了做出私下练了很多次的招待客人的动作。 “两串糖葫芦” 等沈清爵开了口,呆呆看着两人的小姑娘才回过神来,忙摘了这一垛上最大的两只给了面前的人。 “两位姐姐是天上的仙人吗?”沈清爵刚从怀里掏出一片金叶子来,听到这个女孩儿这么问,手上一顿,脸上浮起一层极淡极淡的笑意。 “这位穿青衣的姐姐是,我手上沾了血,天上是不要我的。” “可是姐姐的手明明很干净啊。” “小妹妹,你这个年级不上私塾,怎么跑来卖糖葫芦。”谢冰媛阻止了这位上将军大人近一步的打趣她,换了个话题。沐国虽然落后,可是这教育方面不曾放松,在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多半也是要读书认些字的。 “瞎婆婆没钱了,我得卖糖葫芦才能给她买吃的。”两人的视线跟着这句话移到了小女孩身后坐着的老妇女身上,老妇人穿着质地还算好但明显已经长久破烂的干净衣服,垂直手,偏头闭着眼睛,看来这位“瞎婆婆”是睡着了。 “这怎么行”,沈清爵掏出手中的金叶子递给抱着糖葫芦垛的小女孩,“这个拿去上私塾,不过也记得读书之余要干些杂活养活自己。” 小女孩认真的接了金叶子用力点点头,看她这模样,两人转头准备离去,沈清爵忽又想起什么似的回了头:“还有,别再叫瞎婆婆了,要叫奶奶。” 说罢和谢冰媛上了马车,小女孩在原地思索着,瞎婆婆就是瞎婆婆呀,不过仙人姐姐说了要叫奶奶,我以后便叫奶奶。 一直闭目养神的老妇人听到这句话,眼皮动了动,不过依旧没有睁开。 “这就是将军卖糖葫芦的理由?”谢冰媛看着手中的挂了芝麻的糖葫芦问。 “嗯,不全是,我猜你爱吃糖葫芦。”上一世每到夏日,沈清爵就会派人做好冰糖葫芦给谢冰媛送去,楚宫曾用掐丝珐琅工艺制造类似冰柜的容器,做盛夏存冷冰镇的效用,盖上有双圆钱形透孔散凉气,也可以做降温之用。 谢冰媛以前每每消暑之际,都会有小兵用马车载来冰柜,柜中是清凉可口的冰糖葫芦。 “将军真是慧眼如炬。”被说中心思的谢冰媛没有多想,只觉得将军竟然如此会讨女子欢心。 马车一路前行,经过华灯初上的无妄楼,谢冰媛与沈清爵开口道别。 “那我就不下去了。”谢冰媛冲沈清爵点头致谢,更加感谢对方的体贴。毕竟让沈清爵送她下车,一旦被发现,就是满城风雨,谁晓得人们会说些什么。 “现在你的身份不同从前,在外头也好,在梨园也罢,都要小心一点。”这年头眼红嫉妒的人多了去了,更何况她和沈清爵这样的参天大树有了纠葛,树大招风,风必摧之。 “冰媛懂得,有劳将军费心。”谢冰媛睫毛忽闪,眼波流转,十分认真地看着沈清爵。 沈清爵心里的柔软部位仿佛被击中,她只觉得对方眼里有一道电流。右手悄无声息地握了握,压下把眼前人抱在怀里的冲动,果然人非圣贤,以前她从未对谢冰媛说破对自己的心思,更没有多少肢体上的接触,而重来之后,食髓知味,纵然是她,也开始贪恋眼前人的温柔乡了吗? “嗯,近日我与师父无事,若要听曲提前通知给你。” “恭送将军” 听完话,她明白了沈清爵的意思,古往今来,给皇帝弹曲,是多少代名伶都求之不得的吧,而今沈清爵一句话,足以让她一生受用。 她上了楼,打开小窗,才望见马车渐渐走远,路两旁的树上被风卷下叶子,风吹到她身上的时候,她莫名其妙有些失落。 那个人怕是真的对沈将军很重要,所以自己占了几分皮囊相似,也值得沈将军这样捧她。不过她谢冰媛又岂是凡尘女子,她有足够的自信游刃在沈清爵对她的“好”里面而不倾覆真心。 她在戏里戏外唱遍了悲欢离合,故而没有人能独得她的真心。所谓“戏子无情”,不过如此,却并非是空话,何况纵横南北,哪个戏子还比得过她? 所以道行颇深的“无情无义”的谢老板,最开始并没有把沈将军的“移情于她”当回事。 太京城进深秋,北魏都城千雪城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女帝魏千羌不上朝,说怕臣子们踩坏了她宫殿的头场雪。 于是宫人们在殿前为她摆好桌椅撑起大布伞,让她在风雪里看雪,从小到大魏皇只听她一个人的话,所以她继位以后,都□□字便改成了千雪城。 她穿着一身明黄龙袍坐在椅子上,看着匍匐在她脚下的白雪皑皑,魏千羌喃喃自语:“你看嘛,没有什么不在我的掌控之内,这皇宫,这群山,这亭台楼阁,不都得听我的?” 贴身官人凑到她耳边禀报:“陛下,皇爷来信,她已经到了太京城,见过了沈将军。” 魏千羌笑了笑,挥手让她退下。 望着满目的纯白,她想起和沈清爵的一段往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3.九州山河如残局 十七面前,旧楚国力衰微,被北魏带着各小国欺负到了头上,楚帝懦弱无能,子嗣又年纪尚小,故而旧楚泱泱大国都被楚太后薄朝西掌握在手中,楚太后已进入老年却一手把持朝政,再加上旧楚日渐萧条的国情,根本无力抵抗外敌,只好不断割地赔款,订下了一系列赔钱辱国的盟约。 旧楚国可不仅有楚人,别的族氏的人早已看不惯,于是大地上雨后春笋般冒出了诸多“造反起义”运动。不少州郡都纷纷宣布脱离旧楚的统治,楚太后风光了半辈子,她一病重咽气,旧楚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大厦顷刻坍塌。 这些人和前朝斗的两败俱伤以后,九州山河如残棋,正好被一直按兵不动徐徐发展的谢琼收拾了残局,建立了“沐”的政权。 可惜谢琼呕心沥血了没几年就撒手人寰,这才轮到萧泰凉上场,萧泰凉也是个枭雄人物,和浣蓉为青梅竹马,于是收了沈清爵做徒弟。 他这个徒弟可了不得,成长起来之后,风卷残云一样肃清了残留下来的十二位旧时王侯(包括之前的起义势力和旧楚的残留王侯)。短短两年就成了足以和他比肩的上将军沈清爵。沐国才在饱受战火之后得到了暂时的安定。 而形式不容乐观,天下人都知道北魏的狼子野心,女帝魏千羌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比起她父亲,她的雄才大略更甚。魏国至今没有动兵,也只是畏惧满武州城外一战,忌惮沈清爵而已。 一年半前,魏千羌化名白倾枫来到正值动荡的沐国,北四州中的玉凉州。 玉凉州也极为靠近北部,半个州都在黄沙里,这里极度缺乏水源,每当有大风刮过的时候,整个天空如被蒙上了一层黄沙,魏千羌和随行高手刚一来到玉凉州,就遇上了十几年一遇的大风沙。 彼时她还在大漠艰难前行,天上飞过成群结队的黑鸟遮天蔽日,让一群人看傻了眼,还没来得及思考这种奇壮景象背后的原因,更加奇壮的景象就呼啸而至,远处几个巨大的龙卷风柱携裹着漫天的黄沙冲席卷她们而来,没见过此等情景的侍卫们都惊呆了眼,吓软了腿走动不路,人本性敬畏自然,此刻接天连日的沙尘仿佛更严重于敌国的千军万马。 “保护陛下!” 随行的五个壮汉皆是一等一的绝世高手,纵然是在无边的恐惧之中依然保持理智,她们四周没有可躲避的巨石和植物,只好赶忙撑起最结实的帐篷,请魏千羌进去,五个人拿着行礼压在帐篷边上,用身体做固定帐篷的利器。 “你们都进来!”魏千羌不允许臣子为她这么做,刚刚只是瞬息之间,整片天地已经被暗黄色包围。 “陛下保重!”他们五个侍卫很快被凌厉的风沙磨破了面皮,声音被风声左右,听起来无比凄厉惨淡。 “你们想抗旨吗?进来!”魏千羌坐在帐篷里大喊,但除了满耳的呼啸,已经听不到任何属于人的声音。 不知道外面过了多久,她只感觉她在帐篷里坐的时间,好像是她在积雪的深宫里的好些年。直到外面让人肝胆欲裂的风声停了,魏千羌才揉了揉被风声镇地发疼的头,拿出随身携带的长靴中的匕首划破了帐篷准备出去。 锋利的匕首一触碰帐篷,结实无比的布料就被划开一道大口子,立即就有黄沙涌了进来。 她慢吞吞地,极为不情愿地探出身子来,然后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一动不动。 她的五个侍卫里有三个已经消失不见,剩下的两个上半身占满了黄沙,双手死死抓着帐篷底部一动不动,下半身深深陷在黄沙里,纵然是死也没有换过姿势。如果不是有几块魏国朝服的碎布片显示着两人身份,这两个侍卫看起来和沙雕无二。 走出帐篷的魏千羌白皙清丽的脸蛋吹弹可破,她衣冠楚楚,仿佛刚刚的劫难没有对她造成丝毫影响。 父皇教育她,不惧生离不惧死别,为皇之路上,难免有下人的命做垫脚石,不必挂怀,要的就是铁石心肠。 魏千羌提起袍子对着这片帐篷跪下去磕了三个响头,行了个只有魏国先皇受的住的大礼。她抬头看着头顶重新出现的烈日,一人弧行,非要走出这片沙漠不可。 她的行李已经被那场风暴卷走,没水没粮,又不会武功,所以她根本支撑不了多久。走了近两个时辰,日光毒辣,她已经感觉到一阵一阵的眩晕之感,滴水未进,只有身体还在不断排汗,喉咙痛地说不来话,喘气都带着一股血腥气。 她怀念起千雪城冬天的冰凉彻骨来,失去意识之前,魏千羌把这些都算在了沐国头上,她也暗中发誓,势必要征服这片土地。 混沌状态之中,好像来了一队兵马,把她救起,她是久逢甘霖的人,喝了救命的水之后就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明明还是暴晒的日光,魏千羌的身边似乎多了一片清凉,她靠在清凉身上不愿意动弹。 轻微动了动,身边的人似乎已经察觉到她的醒来,用微凉的指尖拍了拍她的脸。 魏千羌抬起头,一眼就看见沈清爵白壁冠绝的脸,还没来得及发花痴,就被沈清爵提着下了马。沈清爵穿着一身玉白长袍,和周围的风景格格不入,所到之处仿佛能带起清风,驱走沙漠中的燥热感觉。 劫后余生的这一眼,女帝记了一辈子。 魏千羌坐在旁边的马上,渐渐地红了脸蛋,原来她昏迷的这段时间,就一直被沈清爵抱着,走了很长一段路。虽然她一刚醒,就被略微嫌弃地赶到了另一匹马上。 “你姓什么?”沈清爵问她。 魏千羌不想骗眼前如玉的救命恩人,但还是把到嘴边的“魏”字咽了下去。 “我姓白,叫白倾枫。”魏千羌很聪明,放下了属于女帝的所有架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身旁看着前方目不斜视的沈清爵。 “白小姐,出了沙漠就此别过。”沈清爵淡然盯着前方,完全没有看身边快要凑到她身上的人。 “你叫什么?”虽然魏千羌听到部下叫她将军,早已把她的身份猜了个十之。 “沈清爵”沈清爵说完这话没有多逗留,纵马跑到队伍前方。 又过了大多一个时辰,她们出了沙漠,沈清爵也没有再回头和她说一句话,魏千羌找到等在玉凉州的暗卫,在暗卫护送下结束了这段没有走到尽头的沐国之行。 当天她在马上喃喃自语,“不是我想骗你,实在是身不由己,我便告诉你,我姓什么,北魏就姓什么。” “将军要是知道自己救了魏千羌,脸上会是个什么表情?”魏千羌莞尔一笑,“罢了,沈清爵,以后到危难关头,我饶你一命。” 所以半年后她一袭大红/龙袍攻打满武州,也最终没舍得鱼死网破。她贪恋沐国的锦绣河山,更贪恋沈清爵身上让人安定的清凉。 “回殿” 魏千羌站起来回殿批阅奏折,没有再看外头的新雪一眼。聪明伶俐的女官看陛下如此用功,仿佛知道战事似乎快要到了。 多年后。 “所以你抱着她走了一路?”谢冰媛一挥衣袖,转身进屋带上了门。 被关在门外的沈将军哭笑不得:“我只当她是寻常女子,没有马车被男子抱了不好。诶媛媛,你先开门。消消气,先开门。” 门依旧没开。 入了秋的太京城别有一番味道,沈清爵闲着无事在将军府转悠,走着走着就到了府中花园。 有已经落了的林花飘在水上,林中传来隐约的鸟叫声,沈清爵看着四下里精致地足以入画的景致,不由得想到了前朝那位挥霍无度的皇叔,这里的上一任主人。 怪不得旧楚落得那般下场。 她在一处亭子里放了珍藏许久的古琴,沈清爵不知不觉信步走到了这亭子旁,干脆上亭子里弹弹琴。 沈清爵是什么人,从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文可定国武能安邦。 重生之后她的五感非比寻常,之前在武功方面资质只能算是中上,如今却不同于往日,她的身体很轻,又蕴含着很磅礴的力量,已经丝毫不亚于萧泰凉身边的大内高手了。 她不清楚个中缘由,权当是上天一并给她的恩赐了。 沈清爵手抚琴弦,流畅铿锵的琴声便传了出来,她弹了一曲昭君出塞,回顾随师打仗这些年,活了两次,也不过是提刀上马下马之间而已。 从她手里流淌出来的琴音绝非靡靡之音,琴中冷冽肃杀意味似乎把更多枯黄的叶子从树上逼落了下来。 沈清爵身穿蓝色常服收手站起来。望着萧萧而下的落木,思念如长江之水滚滚而来。 她想起前几日和谢老板分别,说她和师父近日来不忙,其实只是她不忙,她新登基的师父有一堆事物,只恨不得分出三头六臂来。 怎么办,想听谢老板弹琴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4.这一曲 沈清爵心思一动,现在是上午时分,为时尚早,于是叫来十灵吩咐。 十灵穿着素衣很快出现:“郡主将军有何吩咐?” “进宫告诉师父,我晚间带谢老板去给他弹琴听。”十灵得了吩咐,不多逗留,匆匆忙忙赶去皇宫。 自从沈将军教训了以顾明贞为首那几个纨绔之后,来无妄楼的客人都安分了不少,纨绔依旧在,只是谁都不敢随便撒野。谢冰媛坐在窗前,端着茶杯缓缓打量手中极漂亮的匕首若有所思。 王福海敲门进来:“东家,沈将军来了。” 谢冰媛心头一跳,长眉一挑:“嗯?” 王福海立在前方,殚精竭虑:“东家,沈将军又包园又送东西的,还为您出头,对您可不一般呐。” 谢冰媛放下手中的匕首回道:“来这太京城也有十多年了,达官贵人的阔绰把戏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么?沈将军她能图我什么?” 见汪福海不答话,又补了句:“也许我和你在这儿思索这么多,于她而言,不过是随手插柳罢了。” 汪福海想了想,是很有道理,便默默退下了。 谢冰媛起身迎接,打开门正好看见了几欲敲门的沈清爵,她愣了一下准备行礼,又被沈清爵扶住了:“繁文缛节多麻烦,你不必行礼。” 沈清爵穿着玉白蟒袍坐在窗边,侧脸看着窗外的木莲花树,满树玉瓣在微风里微微抖着,谢冰媛打量着她刀削斧刻的修长眉眼,卷翘的睫毛又给她添了女子独有的味道。 谢老板端来炉上暖着的水注到茶壶之中,又拿来白瓷杯子往中缓缓倾倒茶水,清香甜蜜的味道包围了桌边的两个人。 “嫩乌龙叶子,蜂蜜,冰糖”沈清爵轻轻闭着眼,似乎在感受这茶的味道。 “将军可是唯一见过我这茶的人,头次就能闻出里面的加的东西,冰媛佩服。” “你这是想说,我像是某种动物吗?”沈清爵面色冷淡,从嘴里吐出来的话却是打趣她。 谢冰媛忍俊不禁,似乎没想到将军能说出这种话来。 “叫我清爵就好。”她并非头次见过,以前她每次来找谢冰媛,都会喝上一壶这样泡的茶,后来去了北四州,叫来城中茶师一样一样如法炮制,也再没有这种味道。 “清爵”谢冰媛猛一叫出这个名字,心下突然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似乎从她口中说出来的字,十分熟悉亲切,却又说不上哪里熟悉亲切来。 “清爵今日来,所谓何事?” 沈清爵目光触及桌上围棋残局,白皙的手指拈了棋,如玉的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好听的一声咚。 对弈,上一世常常如此,按理说谢老板一介伶人怎能比得过智谋无双的沈大将军,而事实是两位不分伯仲,沈清爵棋路大开大合锋芒毕露,谢冰媛心思细腻步步为营,沈将军想不到的点她能完美想到,沈清爵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被杀的片甲不留。 谢冰媛轻笑,也执了白子坐在对面,不慌不忙落下一子。 窗外有风带着木莲的香气进来轻轻吹拂着两人的长发,两只手皆是修长白皙,腕凝霜雪,再加上两人的倾国容貌,汪福海斗胆从门缝里这么乍一看,还以为看到了仙人下凡。 “配,配啊”汪福海跟了谢冰媛这么多年,唯一觉得有人能配得上自家东家的人居然是同为女子的沈将军 “大逆不道,该打该打。” 半个时辰的功夫,两人已经下了一百多手,谢冰媛看着翻盘无望,把手中白子放下弃子投降。 “冰媛棋力微薄,让将军见笑了。” 沈清爵开口道:“不过是有故友棋风相似于谢老板,清爵这才略胜一筹。” 谢冰媛见她这么说,心中也舒坦了不少,自她下棋以来,似乎也只有她的师父能赢过她,她不知道前世沈清爵和她多下了两年棋,今天才能如此轻松地取胜。 “你这便随我进宫为师父弹奏吧。” “?” “不必担心,这便走吧,有我在。” 坐上将军的鎏金黑顶轿辇,谢冰媛看着眼前渐渐放大的皇城心中恍惚,又想起师父来。师父教导她宫门深似海,最无情的是帝王心,她师父年轻时候也是红动一时的一代名角,而后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便游山玩水再也不曾扮装开腔过。 如今弟子,也要踏进这宫门了,不过师父放心,弟子天生薄情,一定能全身而退。 皇城守卫一看轿辇上的黑布鎏金,没有敢多加阻拦,赶紧退到一边放行。 此时天色已经接近傍晚时分,萧泰凉刚好留住几个议事完毕的重臣。宫里可无人能坐轿辇直到御前行宫,纵使萧泰凉破格准许沈清爵如此,到逼近殿前时,沈清爵还是带着谢冰媛下了轿。 候在殿前的公公急忙赶了过来,请神仙一样把两个人接进殿中。众臣见穿着白蟒袍的沈清爵一到,纷纷行李:“见过沈将军。” 沈清爵无话,示意谢冰媛拿琴坐到大殿中央之后,这才坐到主/席位旁边。 萧泰凉不多时便到了,殿里众人纷纷行礼,萧泰凉看起来心情极好,大手一挥让众人免礼。 “早就听说谢老板,那日在清爵府上我没有到,今日真是有幸得见。”面对沐国皇帝的客套话,谢冰媛依旧不卑不亢:“陛下谬赞了,有幸进宫,是民女的福分。” 今天晚宴虽然人数不多,却是沐国最尊贵的人悉数在场,格调与她以往在无妄楼中弹奏大为不同,所以谢冰媛还是有些紧张的。 她聪明绝顶,能感受到在座的臣子们分为两派,一半以沈清爵为首,这些人时时刻刻都盯着沈清爵的神态动作,另一半则是忠心耿耿,为萧泰凉马首是瞻。 沈清爵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谢冰媛这才定住心神,全部心思都凝聚在面前的古琴上。 她素手拨琴,一声一声的琴音缓缓流出,盘旋在大殿之上,轻挑慢拈之间,缠绵悱恻又凄厉婉转的弦声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心。 沈清爵只听了片刻前奏,就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袭青衣抱琴坐在台中央的谢冰媛。她只听了几瞬息,就已经控制不住要流下泪来。 前世挥军北上御敌,前夜谢冰媛赶到王府,抱琴演奏,弹的就是这首曲子!起承转合音节音调分毫不差!她只听过一次,这两辈子也不会忘记。 为什么为什这时候的媛媛会这首曲子沈清爵强忍着夺眶而出的眼泪,举杯仰头将一杯酒吞入府中,似乎把已经萦绕在眼中的泪也一并吞下。 众人悄无声息,都停下了手中动作,一动不动望着谢冰媛,似乎都进到了曲子里的世界。 刀剑光影,铁马冰河,才子佳人,世间冷暖,人心凉薄。 不同的人听了有不同的反应,沈清爵只觉得这一声一声都是利剑刺在了她心上。 节奏突然变得轻柔婉转,琴声之中似乎有穿越时空的忧愁蔓延,人们好像看见女子坐在城外,看着北去的将军静默无语,年复一年也不见将军归来。 家国天下又怎样?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空一场?世间惟二的女将军又能怎样?前世是国破家亡啊沈清爵! 前头激越昂扬的铿锵之声沈清爵捱过去了,到现在如女子低声泣语时候她却再也捱不住了。 有立侍左右的太监们偷偷看见,这位身穿白蟒袍的沐国最年轻的异姓王抬手遮住了双眼,手上的碧绿扳指仿佛也带了水雾,两滴水从她遮了一半的脸上划下来掉进了面前的银色的酒盅中。 明明遮着眼,却好像能看见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那年深夜抱着琴拦住北上的她,席地而坐为她弹曲送行。 沈清爵左手收到桌下紧紧扯住身上的白蟒袍,紧紧攥着手才勉强按耐住身上的轻微抖动,她保持着右手扶额的姿势直到一曲终了。 琴声似乎还盘旋在大殿上方,沈清爵这才放松了身子,两手鼓起掌来。 众人愣了片刻也跟着鼓起掌来。 谢冰媛穿着青衣站起身子行礼,面上有两行水顺着她这一动作滴答到面前的古琴上,而她似乎浑然不觉。 “好!朕纵横南北十余年,也没有听过第二首如今夜这般的曲子”萧泰凉重重叹了口气,“让朕想起了年轻时候铁马戎装,想起了亡妻。” 往日萧泰凉这么一开口,群臣皆开始附和了,现在众人都低头静默,似乎这首曲子也让他们想起了从未在人前言说过的曾经。 “谢老板何来的曲子,清爵似乎从未听过。”谢冰媛刚从曲中的意境中回复过来,现在被沈清爵这么认真的一看,心开始扑通扑通跳起来。 “我也不晓得到底是从何得知的这首曲子,似乎在前些日子的梦中听过,醒来就自然而然会了,今夜也是第一次将她完整弹出,献丑了。” “清爵空长二十余年,从前朝至今数十年,也只爱只爱谢老板的这一曲。” 群臣附和,谢冰媛淡定如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5.遇刺 萧泰凉使了个眼色,身旁的公公立马会意,从殿后取了笔墨纸砚过来,经过沈清爵的时候被她拦下,沈将军亲自捧着纸笔站在萧泰凉身边。 萧泰凉提起笔蘸了墨,下笔行云流水,纸上是“绝世无双”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沈清爵站在一旁,不自觉勾起唇角。也只有她的媛媛能担得起“绝世无双”这四个字,换了别人是不行的。就算那千百年来独一份的女帝也是不行的。 她刚想拿了纸递给谢冰媛,就感觉到一道极细的杀意,如果不是她重来一次五感非比寻常的通透,根本完全无法感受到隐藏地如此隐蔽的危险气息。 沈清爵眼睛一眯,已经锁定了气息的方向,她长袖一挥,袖里桃花几乎与铁箭同时发出。紧接着她看到一道银色的点飞快的飞过来,纵然是她,也已经来不及做别的反应,更别说隐藏在暗处尚未赶到的大内高手。 萧泰凉被她一把退了个趔趄,银色长箭直直射过来。这是特制的铁箭,要制作非常精良的□□才射的出来,除此之外行刺的人必须臂力过人,才拉得动这种弩。 只消她慢一步,铁箭就正中萧泰凉的头颅,那么沐国刚刚称帝的皇上萧泰凉绝对没有半点活命的机会,那怕是会成为史上最短命的皇帝,沦为笑柄了。 沈清爵以身挡箭,铁箭噗嗤一声深深没入了她右边肩膀,大力把她掼地猛退几步,鲜血立马喷涌而出,染红了半边玉白蟒袍。 谢冰媛吃了一惊,下意识就要离开舞台过来扶她。 沈清爵捂着肩膀,一阵一阵的黑色不断占据了她的视野,她用尽全身力气冲谢冰媛挤出一个笑容,然后眼睛一闭倒在了地上。 几个暗卫飞起身子直奔箭射来的方向,几个重臣忙冲过来围住她,大叫:“将军!将军!” 萧泰凉终究不是一般人,心有余悸之后马上起身把晕倒在地的沈清爵抱了起来:“御医!御医!” 先前还歌舞升平的大殿上彻底乱作一团,沈清爵被萧泰凉亲自抱到后殿龙床上,太医们哆哆嗦嗦地凑上去检查伤势,只要沈将军有什么闪失,他们的项上人头怕是也保不住了。侍卫重臣们跪了一地,龙椅上的中年男人闭着眼睛粗粗喘气。 谢冰媛跪在位子上,她知道天子的怒气多半不会发泄到她的头上。只是沈清爵刚刚的起身护主的果断与出手的决绝一直在她脑海里萦绕不断。 而她倒下前令人心碎的一笑让谢冰媛困惑不解,思考了一阵似乎也只有一个解释:怕是重伤之下,误把自己当成画中女子了吧。 “啪!”茶盏被大力拍在地上摔个粉碎,茶水在大理石上溅了满地,臣子们身体微微颤抖,准备迎接接下来帝王的空前盛怒。 “御林军!”刚刚护驾赶来的穿着铠甲的七尺男儿抖了一抖,还没站稳赶紧跪下磕头。 “你的人都是饭桶吗?刺客都来我这殿里刺杀朕了,你们到现在还毫无头绪?!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啪!”又一个杯盏被摔碎在地,“御医!你们的医术都被狗吃了吗?!清爵怎么还不醒!她今天有什么闪失你们自己看着办!” “你们一个个的平日里有多大能耐似的,明天魏千羌如果挥兵南下,你们哪一个能抵挡得了她一万兵马?一群废物!就知道罪该万死!” 萧泰凉盛怒之下没有人敢反驳,只有一片一片的“臣罪该万死”之声不曾停下。 “给朕查!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朕找出来!” “皇上”颤颤巍巍的太医从后殿出来,“微臣此刻要给沈将军拔箭,刻不容缓,奈何臣等与将军男女有别,怕玷污了将军” 谢冰媛跪在位子上也不由得嫌弃太医的迂腐啰嗦,她不等太医说完便直起身子:“我来吧。” 萧泰凉知道谢冰媛是沈清爵带进皇宫的,故而以为二人为蜜友关系,又想起他这徒弟十分厌恶别人的触碰,忙说了句:“快带谢老板进去!”。 进了后殿,谢冰媛看到躺在龙床上的沈清爵,才意识到形式的危急,平日里来压迫人的气势消失不见,沈清爵现在躺在那边,胸前插着三尺有余闪着寒芒的铁箭,血晕染在白蟒袍上变成触目惊心的一片鲜红。 谢冰媛快步走过去洗了手,拿剪刀破开白蟒袍,隔着里衣按固定住了沈清爵。明明同为,她这样按在沈清爵胸口依然有些不好意思。 太医徒然用力,插在她右肩的箭矢立刻被拔了下来,伤口立马涌出更多的血,有那么一瞬间似乎还能看见森然的白骨,太医立刻止血包扎上药,沈清爵似乎感受到了疼痛,大口喘着气醒了过来。 “将军是否服用阿芙蓉用以止痛?” 沈清爵瞪了一眼说话的太医,气不打一出来,这太医怕自己迁怒于她,竟然试图用阿芙蓉这种容易成瘾的药物来为她止疼,真当她是一介武夫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滚换人来伺候” 被怒斥滚的主治太医一退下,就立马有顶替的太医围上来上药。沈清爵这才看见按着她身子的人,脑海中的烦躁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媛媛”沈清爵轻轻喃喃。 “将军,多有冒犯。”谢冰媛手心已经出汗,更加用力地按着她的胸口。 说话间太医倒了白色的药粉在她伤口之上,沈清爵下意识左手徒然扣住谢冰媛的手腕,大力让谢冰媛几乎吃痛出声,沈清爵意识到自己动作可能弄疼了她,忙松开手更加剧烈地喘着气。 纵使疼到如此地步,她依旧一声不吭。谢冰媛看着眼前皱着眉头的沈将军一阵动容,她也终于明白了为何魏军迟迟不敢南下。 不愧是国之肱骨。 谢冰媛重新拉住沈清爵放开她的左手轻生说道:“没事将军,我不疼。” 沈清爵像没了顾忌,与她十指相扣,紧紧相握。太医飞速上完药包裹住她肩上伤口,短短一刻钟沈清爵全身已经被汗湿透,握着谢冰媛的手也汗津津的。 谢冰媛的手这段时间内已经被她捏的尽是淤青。她低头看着面色苍白的沈将军脱力一般沉沉睡去。 “有将如此,真是沐国上下的福分。”谢冰媛喃喃自语。 当晚萧泰凉下令封锁消息,在场之人不能将此事透露出半个字,否则格杀勿论。毕竟在与魏国关系越紧张的时刻,越不能走露半点扰乱军心的风声。 魏裳楚住在驿站,察觉到了皇宫里不同寻常的味道,却偏偏打探不到任何消息。沐有韵受她影响,心中一动,难不成是清爵出了事情? 箭尖上无毒,怕是行刺的人过于自负,有把握一箭下去就取了萧泰凉的命。 而这比有毒更让萧泰凉气的牙痒痒。这一晚殿里不知碎了多少珍贵的瓶瓶罐罐。 浣蓉连夜进了皇宫,进了前殿冷冷刮了萧泰凉一眼,没有行礼也没有任何人说她的不是,她直直就往后殿走去。 萧泰凉陪着笑跟着浣蓉进了后殿,一路上解释“是朕照顾不周。” 浣蓉阴沉的脸看到守着沈清爵的谢冰媛时候才稍微有缓和。谢冰媛忙起身行礼:“见过陛下,老夫人” 浣蓉看见她白皙手上的淤青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下感激把她扶了起来。浣蓉仿佛看不到穿着龙袍的萧泰凉,直接命人带走了沈清爵回到了将军府。 新王分封,来将军府道喜拜见的人络绎不绝,再加上嗅到风头不对的人也试图来将军府探望,这些人被十灵以“老夫人身体欠恙”为由一概拒绝。 十灵自从沈清爵受伤回来之后就一直没好脸色,赶人的时候也是面无表情威风凛凛,所以渐渐的倒没几个人敢再来探望。 而谢冰媛进宫弹奏,获皇帝陛下亲手题词绝世无双四个大字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皇都。 “谢老板这可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啦,指不定无妄楼还出个贵妃来。” “那可不,到时候和沈将军是闺中密友,还是皇帝陛下的枕边人,那威风,啧啧啧。” 而除了这种酸言酸语,赞誉的话也不少,从这几天无妄楼客人的极速增多就可以看出来。 汪福海扬眉吐气,走街串巷时候腰板也挺得笔直,好像在说知不知道爷东家是谁。 谢冰媛生活并没有因此有什么大的变化,这无上的荣誉她并没有放在心上,每天依旧只是弹琴练棋,只是干这些的空当会时不时地想起沈清爵。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7.跪啊 将军府周遭有驻军,跟了沈清爵许久的士兵们都知道统帅此刻的震怒,所以不出一会儿就列队到了将军府门前,长长地占了一整条巷子。 沈清爵锦帽貂裘,玄色披风盖住了一身玉白蟒袍,此刻她带了黑色绒毛帽子更显得雍容华贵,清冽的眉眼间是遮挡不住的凌厉霸气。 皇城十万禁军,有五万姓沈。此时他们见沈清爵出来,以长矛击地行军礼:“将军!夫人!” 呼喊声震将军府,沈清爵点点头,心里十分满意手下们对谢冰媛的称呼。 谢冰媛面上发热,但她幼年终究周游列国,故而在如此阵仗下也依然没有露出什么别样的情绪。 马蹄踢踏,从上将军府一路向东出了太京城。路上行人纷纷侧目,不少男男女女都为马上的沈清爵风姿倾倒。早就听说过沈将军白璧无瑕面如天人,却不同于兰陵王的阴柔妩媚必须以面具示人,她一上马,七尺男儿也得俯首称臣。 段英命随从小兵们搬来一捆捆的火药,摸金校尉们使出寻龙点的看家本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寻好了可能为地宫入口的几个点。 瞎老妇人依旧坐在小板凳上,长相十分普通的脸上面无表情,在树下一动不动好似戏谑地看着这一群人。 他们刚准备点火,这一伙人就听见了外头轰隆轰隆的马蹄声。 瞎老妇人眼睛虽然看不见,可是听力却是格外的好,故而她较段英还早听到。 她古井无波的面孔上浮起一层异样高深莫测来。 十八道汉白玉台阶之上,一伙人围着偌大的石壁坟包面面相觑,石碑上的楚东陵三个字像是在无情的嘲讽。 沈清爵骑着马走到汉白玉石阶上,目光触到石碑,眸色有些深,她下了马眯着眼睛打量着为首的段英,身后谢冰媛也跟着走过来,沈若光似有似无地护在二人身侧,石阶上是密密麻麻的穿着沐国兵服的人。 “你们是沐国的兵?”段英的手下看着来势汹汹的一众人弱弱地问。 “大胆!见了沈将军还不行礼?”沈若光喝道。 段英飞快和两个心腹对视一眼。谁?沈清爵?沈清爵吃饱了撑的来东陵?莫非也是想分一杯羹正巧和我撞上了?罢了,对方人多势众,我且认个怂忍痛割爱吧。 “在下北魏魏皇爷手下段英,不知道沈将军也有一探东陵之意,故而先行一步,实在不好意思,既然将军也来了,下官不用将军动手,陵中宝物自然是要分将军一半的。”段英躬身行礼,讨好地说道。 “呵”沈清爵一笑,右手手指上碧绿扳指闪着幽光。 她向前走了几步,嘴角挂着如菊般的淡笑和段英面对面。 段英白衣飘飘,胸有成竹,谅你什么沈大将军,宝物面前还不一样是凡夫俗子?我才说分你一半呢,就高兴的笑了。 沈若光以及一众士兵:“”每次上将军用这种笑容这种姿态看的,多半是死人了。 “一半?这我怎么好意思”沈清爵右手五指揉了揉左手手腕。 段英一句“跟我您客气什么”哽在喉中没吐出来,就劈头盖脸挨了一耳光,沈清爵手劲极大,一声清脆的巴掌下去直打地段英耳朵嗡嗡作响。 段英在蒙逼中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膝盖被抡圆了给了一铁棍,骨肉碰撞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东陵之上显得格外惨烈,被沈清爵踢过的地方似乎已经支离破碎,段英腿上脱力,直直地跪倒在前太后的墓碑前。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了整个东陵。 段英的属下们一看情景不对,就要上来跟沈清爵动手。身后站着的训练有素禁军一起拉弓搭箭,无数锋利的铁箭头齐刷刷地对准了他们,似乎谁敢动一下,就立马被射成筛子。箭雨之下,段英的手下愣是一个都没动。 “分我一半?嗯?就凭你这只魏狗?你也配?!本将军还好好在太京城里,你这杂碎就带人来炸我皇奶奶的陵?” 先前这一伙人还不知道为何沈清爵上来就是如此的雷霆之怒,现在听了这句话,仿佛地上的火药都在他们头脑里爆炸,轰的一声,完了!沈清爵的这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他们怎么知道这旧楚贵族和沈将军有血缘关系啊!谁知道老太后是沈将军她皇奶奶啊!现在来挖人家祖坟被抓了正着,你还指望着人家放过你啊?!有几个摸金校尉已经腿一软坐在地上,甚下的一部分怨毒地看着被沈清爵提溜着的段英。 小时候她一个人,父王母妃不在,可是在老太后膝盖上看着戏长大的。 老太后荣华富贵都给了她爹,老太后的慈祥都给了她和薄东珍。 “废物!磕头!”沈清爵左手摁着段英的头,一下一下摁着他磕在石碑前的地面上。段英根本不敢开口求饶,不一会儿地上就见了一片血迹。头扑通扑通撞在大理石地面上,段英只感觉自己快要死了,身边的人突然爆发出的浓烈杀意与劣气让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住手”听着熟悉的语气,沈清爵手一松放开了半死不活的段英,后者立刻一团烂泥一样瘫软在一旁。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一旁看去,沈清爵掏出手帕擦了擦手缓缓起身。 魏裳楚和沐有韵并肩而来,沐有韵穿着一袭红衣款款而到,一张俏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冰碴子,魏裳楚穿着北魏亲王服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站在沐有韵身侧。 奄奄一息的段英看着一身黑袍的魏裳楚来了,仿佛看到一颗能救他命的稻草,他立马挣扎着爬起来,头上的血水混着泥土,拖着不灵便的腿让他看起来如同一只被打断腿的丧家之犬,狼狈极了。“魏皇爷,救小人啊,小人可是为了您。” 魏裳楚没了平时吊儿郎当的笑,冷冷瞥着地上的段英:“你炸我爹爹的坟我没意见,可是你睁大眼看清楚了,这是我皇奶奶的陵!” 皇奶奶!又是皇奶奶!那老太婆有什么好的!今天算是完了!魏裳楚说的并不高,却铿锵有力毋容置疑,等于直接给这伙人下了死刑。普通人家长辈的陵墓尚且要好生看护,何况这几位的?纵使在民间,掘人祖坟也得是不共戴天之仇,他们眼红冒进被荣华富贵冲昏了头,现在怕是小命也得交代在这儿。 魏皇爷有什么好怕的,她自回到太京城那一天起,就没想过掩埋过自己的身份。而今之后,免不了天下人都得知她的身份。 她爹爹,等老太后一死,就把她当作礼物送到了魏国,她认贼作父,重回太京城可不是为了瞧一瞧故土。 从今往后,她大概会是“狼心狗肺”“认贼作父”“数典忘祖”的典范。无论如今的沐人还是过去的楚人,恐怕都能看到她践踏这片土地。 可说到头也并非是这片土地对不起她,是旧楚宫的一票王公贵族都对不起她,而她又爱旧楚宫。 “清爵,别在这里弄出人命来,他们不配死在这儿。”沐有韵淡淡地说道。 沈清爵扫了一眼剩下的摸金校尉们,被她扫到的人都冷冷吓了一个哆嗦。 谢冰媛立在左右,也明白了三个人对老太后是怎样一种感情,且不论老太后把旧楚治成了什么样儿,这三个孙儿辈的后代,却是一个个都打心眼儿里尊敬惦记她。 瞎眼的老婆婆仿佛没听见这一切,故而没有人发觉她那几声悠长的叹息。 “魏裳楚,你这北魏可养了不少没脑子的狗啊。”沈清爵转过身子,没有再看地上的段英一眼。 她挥了挥手,拉开弓箭的禁军重新把弓箭合上。剑拔弩张的氛围才稍微缓和,摸金校尉们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人群里难免会有瞎狗,不过要不是我回来,也不知道这十几年来,太京城还是比北魏的千雪还要凉薄。” 魏裳楚看了墓碑一眼,眼眶微涩,却怎么也流不下泪来。 沐有韵上前一步跪在石碑右侧,手中拿着从马车中带出来的酒具。她到了两盅酒,一盅洒在地上,另一盅一饮而尽,她另外放了两个杯子,站起来盯着魏裳楚。 “这些人就留在东陵守陵,此生不得踏出东陵,如有违背,就地格杀,此后我会命禁军看守东陵,无论南沐人还是北魏人,没有本将军的准许,谁都不能再踏进东陵半步。” 她又一挥手,禁军们齐刷刷地退出了陵园,魏裳楚也下令,手下把摸金校尉们和半死不活的段英带了下去,此刻园里就只有她们四个人和坐在树下的瞎眼老太太。 白玉酒盅玲珑剔透,酒香冷冽袭人。沈清爵上前一步,提起袍子也跪在石碑前。 “孙儿不孝”她也举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没能赡养您老人家是不孝,此生怕是也不能有后,是为不孝,手上沾了七位旧王侯的命,是最大的不孝。但清爵此生,别无他法。” 无论前朝还是如今,沐人还是楚人,都是她的子民,她是尊贵无比的郡主,是国士无双的上将军,她可以向任何一位帝王一样,以天下为己任。 谢冰媛定定看着沈清爵的背影。沐有韵转过头,含着泪看向魏裳楚。 沈清爵又倒了一杯酒,撒在碑前。 她把空的酒盅一摔,转头看向站着的魏裳楚:“跪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8.把裤子脱了 魏裳楚站在石碑前一动不动,玄色鎏金长袍衬得她雌雄莫辨的脸较平时更为苍白,宽敞的袖口下紧紧攥在一起五指仿佛在显示着主人内心的复杂。 魏裳楚看着石碑面无表情,似乎不曾因为沈清爵的一声跪产生什么别样的反应。 沐有韵眼里氤氲着一片水雾看着她:“你忘了你百岁的时候是谁给你戴的长命锁,你忘了你发天花的时候是谁不听你父王的劝阻保住了你,你” 是的,她父王从小想要世子殿下,拿她这个郡主当玩物,要不是老太后喜欢她,她的地位估计比下人好不到哪里去,儿时染了天花,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她父王认为她这是不祥之兆,遂请了高僧来给她超度,提前把她当作将死之人,是薄朝西来了王府劈头盖脸把她父王一顿骂,这才保住了病怏怏的她。 魏裳楚一抬手止住了沐有韵的话。一拨衣袍向前一步,腿一弯嘭地一声重重跪在石碑前,似乎根本察觉不到疼痛。 一个是沐国叱咤风云的上将军,一个是北魏权倾朝野的女皇爷,能让这二位同时跪拜的,普天之下怕是也只有已经入土的老太后了吧。 “皇奶奶,”魏裳楚提起一个酒盅,慢慢提起酒壶倒了酒,她雌雄莫辨的脸上挂着一层极淡极淡的笑意,“您的东珍郡主,在您驾鹤西去之后的那一年,就一起和您葬在这东陵了。” 沈清爵站起身走到一旁,负手侧身背着她。沐有韵听了这话,红润的脸上迅速白了一片。 “今日来此,正好做个了断,”她放下酒盅,抬头看着石碑,“我魏裳楚早就与旧楚人恩断义绝。来日戎马相见绝无情面,等我此生化身成一堆白骨之后,再去九泉之下给您尽孝道吧。” 说罢起身离去没有回头,酒盅依旧放在那里,也没有见她把它倒掉。以往魏裳楚得空的时候总会寸步不离地守着沐有韵,这还是她头次没有理会一旁的她。 沐有韵敛起泪容,冲沈清爵和谢冰媛点头之后,急匆匆跟了上去。 “将军,”魏裳楚走远之后,谢冰媛慢慢开口,“您无需介怀魏皇爷所说的兵戈一事,毕竟斯人已逝” 沈清爵转过头来,面色从容:“无碍,自满武州城外一战之后,北魏起兵也只是迟早的事。” 谢冰媛听了这话,心中迅速冒出那一战的传言,女帝要妃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女帝” “天纵奇才,百年难见。”沈清爵言语淡淡。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何况两国间如此轰动的大事件,谢冰媛努力忍了忍,才把“女帝欲妃将军将军怎么看”咽回腹中。 “她来,打便是了,普天之下,我也只惧一个人。”沈清爵看她样子,已经把谢老板心思猜个七七八八,故而锋一转。谢冰媛没听明白,听您这口气,普天之下还有您怕的人? “惧?”谢老板更好奇了,这是何方神圣。 “惧内。” “”谢老板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辛苦你和我跑一趟了。”沈清爵盯着她认真说道,谢冰媛莞尔一笑,表示是自己唐突了,才冒昧跟上来。 之前的禁军早就撤到东陵之外,此刻墓园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并排走着。两人下了汉白玉台阶之后,发现远处树下坐着那天在街上遇见卖糖葫芦的祖孙俩,小女孩还抱着一垛糖葫芦,怯生生地看着从台阶上下来的两人。 二人对视一眼,走上去,没等她俩开口,小女孩先发话了: “仙人姐姐,是你们赶跑了恶人吗?” 沈清爵一思量,估计这小女孩是把段英一伙人当成了恶人来行凶的,她打心眼儿里喜欢起这个稚气未脱的烂漫小孩子来。 “是的,只是小妹妹怎么会在这里?” “我小时候被丢了没人要,被瞎婆婆捡了回来,瞎婆婆一直住在这里守园子,我便也随她住在这里。” 面容朴素安详的老太婆点了点头,脸上古井无波。 沈清爵神色一怔,看这老妇人的年级估计比老太后稍微大一点,怕是年轻时候伺候过的婢女,在老太后过世之后来东陵自发守陵的。 “有劳婆婆了。”纵然瞎太婆看不见,沈清爵依旧向前倾了倾身子。 老妇人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怔了怔,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称呼。 “听小姐说话,老身自知小姐身份非同一般,可莫要折煞了老身。” 谢冰媛眉头一挑,刚刚陵前那翻动静这老妇人怕是都听到了,听到了还如此镇定不迫,也难怪是旧太后的身边人。 “浮名地位不过尔尔罢了。婆婆可愿意离开这东陵,晚辈给您和小妹妹安排一个近城的好去处。”沈清爵看向抱着糖葫芦垛的小姑娘,眼里柔和了许多。 “谢小姐好意,只是老身给太后守陵惯了,此生能待在东陵是老身的福分,就不去别的地方凑热闹了。”老妇人说道。 沈清爵也不再多话,拍了拍了小姑娘的头便转身同谢冰媛离开。 沐有韵站在魏裳楚房门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这里是太京城最为豪华的驿站,如今腾出来给魏皇爷和她住。 犹豫再三,她终于抬起手扣了扣门。 “进来。” 沐有韵推开雕花木门走了进去。 魏裳楚似乎是刚沐浴完毕,穿着不同往日尊贵逼人的亲王服,此刻的她身着白袍散着头发,多了几分柔弱味道。让魏裳楚恍惚间觉得,面前的人和小时候没有什么不同。 “你怎么来了,这可是头一回来找我。”穿着睡袍的魏皇爷见来人是她,略微吃惊了一下,紧接着笑就浮上嘴角,赶紧放下手中的书迎上去。 魏裳楚挂着笑站在她面前,沐有韵只是盯着她领口一动不动。 “我身体便这般好看么?你瞧你,一进来杵着看我,累了罢?赶紧坐下。”此时的魏皇爷,有些不同于以往霸气的温柔,她下意识地躲闪下,似乎不想让沐有韵继续看下去。 沐有韵突然伸手抓住她睡袍的衣领,略一用力把本来就裹得松散的睡袍整个掀了下来。 魏裳楚觉得身上一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被她的韵韵扒光了。 而本是无边春一光的酮体上,纵横分布的疤痕触目惊心。 从胸下到腰际,到后面堪称完美精致的背,一道一道的伤疤分布在她整个上半身。 其中有细小的长条状粉色印记,也有看起来很明显的钝器击伤后痊愈的疤痕,不难想到当初是何等的皮开肉绽。 这些痕迹在她白皙如玉的皮肤上,看起来说不出的狰狞恐怖。 魏裳楚忙捡起地上的睡袍裹在身上,转过身背对着沐有韵,看动作有些慌乱:“我去换个衣服” 沐有韵一把抱住了她。魏裳楚身子一震,一句话也说不出。 魏皇爷被人从背后抱了个满怀,她后背能清楚地感觉到身后人胸前的温暖柔软。前胸贴后背,心跳声交融在一起,她是想骗过谁? 沐有韵手抚上魏裳楚细瘦的腰,一寸一寸慢慢收紧。 “你把裤子脱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19.暗潮 多年之后,这是沐有韵第一次主动抱她,而无论间隔多少年,她怀中的温柔味道依旧不曾褪却,类似于酒鬼遇到了陈年的白酒,闻一点就能让人醉死在里面。 魏裳楚闭上了眼睛,心跳擂鼓,却不敢大声喘气。 沐有韵依旧紧紧揽着她的腰,见她不回答又低低说了一句:“把裤子脱了让我看看。” “都是些旧伤疤了,有什么好看的”,魏裳楚也低低地笑,在身后人看不见的位置,眼中极尽温柔。 面对突如其来拥抱,两人心知肚明,却又执拗地没有捅破那一层窗户纸,外头的月光朦胧却照不进来,魏裳楚以为沐有韵只是坚持一下,而后自己便会退却。 于是她依旧不说话。 于是沐有韵也不说话。两个人沉默地相拥在一起,却好像是要较劲看到底是谁先扛不住。 久到魏皇爷轻轻叹了口气。她慢慢转过身,拨开了沐有韵圈在她腰上的手,两个人站的很近,在她转身之后,沐有韵依旧依偎着不肯分开,她一张俏脸深深地埋在她颈间,呼吸间打出的气像羽毛一样轻轻挠刮着魏皇爷的修长的脖颈。 感觉到她推开自己的动作,沐有韵也收回手垂手立着,目光重新冷冷地瞅着她。 魏裳楚一笑,意思是你别急,“我这就脱。” 普天之下,见过她这一身疤痕的人没几个,早就都让她弄地入土为安了,就连她的皇姐魏千羌都不曾看过。 她每每和沐有韵欢好的时候,总是很克制地衣冠楚楚,她不曾在人前脱衣,就算她沐浴的时候也要摒退一切下人。天下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玄色皇服之下,是令她难堪的一身伤疤。 魏皇爷是什么人?以敌国人质身份混到魏国最高的庙堂之上,就连沈清爵也要叫一声皇爷,而十年到如今这个地步,天下人以为她是撞了大运白来的吗? 魏裳楚走到床边,轻解腰带,睡袍瞬间滑落,连带着白色丝绸质宽松睡裤也顺着她没有一丝赘肉的长腿滑下在她脚边。 虽然上身伤疤纵横斑驳,却不曾掩盖了这具身体本来的漂亮夺目,此刻她完完全全暴露在烛光之下,像不幸堕入魔道的仙人,对沐有韵来说也有些致命的吸引力。 沐有韵只看了一眼就飞速别过脸去,脸上浮起轻描淡写的两道绯红,这局促的动作引得魏裳楚一声嗤笑。 “是你自己要看的” 沐有韵被她这么一激,很快拧过头来,一步一步朝床边走去。我不仅要看,我还要摸。 魏裳楚看地直瞪眼,她的韵儿什么时候气场这么强了? 沐有韵直直走过来,伸手猛地一推,魏皇爷猝不及防,脚下不稳,又从来没想过要对沐有韵用武功,所以顷刻间就倒在了床上,面上还隐隐带着一丝属于女子的娇羞。 把她推倒在床的罪魁祸首好像打开了在身体里埋藏下的秘密机关,此刻根本停不下来,干脆腿一弯就跨坐在魏裳楚腰上。 魏皇爷:“” 我裤子都脱了你就让我干这个? 这回轮到沐有韵低头邪魅一笑,她的手慢慢抚摸被她压住人的两条腿,这两条腿修长白皙,只有几道不起眼的疤痕,比起上半身来说好多了。 “这腿不错” 魏裳楚被她说的心里一颤,不由自主动了动腿挺了挺腰,明明是她脱了睡袍,又显得她是最不正经的那个。 “我不问你这些是怎么来的”,沐有韵慢慢凑进了魏裳楚,付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我要你日后亲口告诉我。” 她温柔地抚摸着魏裳楚身上的伤疤,指尖所到之处带起一阵暖流,沐有韵的动作很安详缓慢,神情严肃而虔诚,像是僧人擦拭蒙了尘还易碎的玉佛像。 沐有韵心疼她十几岁就被整个皇宫背叛,送往北魏当人质,两国关系交恶,她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郡主能受得了多少委屈?自己说要照顾她一辈子,却连她被生生带走都无能为力。 沐有韵俯下身子,用唇轻轻碰着她嶙峋突出的锁骨。 这下魏裳楚再也不能无动于衷,她身体彻底狠狠抖了抖,遂一手扶住沐有韵的腰,另一只手勾住她的脖子咬上了身上人明艳的丹唇。 “皇爷!”书房门被急急躁躁地打开,似乎有十分紧急的消息要报,魏裳楚的亲信推门而入。 这位亲信风风火火闯进来,结果下一瞬息就呆若木鸡一样立在门口。 一瞬间这位足智多谋的亲信为自己想了很多种解释方法。 一瞬间魏皇爷给自家足智多谋的亲信想了很多种死亡方法。 魏裳楚:“” 亲信好像明显被吓到,他只进门抬头看了一眼,就意识到目前“战事”的严峻,索性全程低头单膝跪在地上,假装还是镇定自若的亲信。 “皇爷陛下来信” “我知道了,放下信退下吧。”魏裳楚声音从容如常。 亲信如释重负,低头关门退了出去。 刚出了门这位亲信就有点儿脱力,撞破了如此香艳的景象他还能活到明日初晓么? 没想到叱咤风云说一不二的自家皇爷,竟然是被压的那一个。 这简直比收到陛下的亲笔信还让他惊讶。 房里刚准备坦诚相见的二人有些尴尬。尤其是骑在她身上的沐有韵,一张俏脸仿佛已经红透了。魏裳楚起身换上常服,披上颜色略浅一些的皇服,亲自把沐有韵送出了门。 纵然疼她如旧,有些东西还是不能让她知道的。魏裳楚拿起亲信送来的信封,拆了封口拿出里面的纸,入目就是一副放肆的狂草。 字如其人,魏千羌的狂草里有张扬的贵气,还有如千雪城外终年积雪的寒意,魏裳楚有些急地翻开信纸,好奇魏千羌给她写了什么。 “裳楚,见字如面,此番去了沐地,一切以小心为上,定虽然骁勇善战依旧不可鲁莽,沐国新帝励精图治,手下又有沈清爵这样的镇国上将军,你我的计划不可再拖,便着手准备罢,儿女情长不过过往云烟,来日打废了沐国,我许你与她解甲归田。 附:传沈清爵消息回千雪城。” 魏裳楚看完最后一行字,心情有些复杂。皇姐啊皇姐,你怎么也如我一般,坐拥江山不满意,还惦记着如剑一样锋利的利器,不怕她砍了你的左膀右臂? 魏裳楚向前走了几步,连信带信封一并扔进了面前的火盆中,青黄色的火苗瞬间吞没了整个信纸,没几瞬息就化为灰烬。 她的心情突然不好,是很不好,虽然这些年已经没有什么能让她有明显悲欢离合的情绪变化了。 天色沉重,窗外风卷残云不见晴,冷意丝丝侵袭进屋内。冷风刮过,皇都满城烟柳也纷纷落了。 寒风似乎从北魏吹来,过了满武州直逼太京城而来。魏裳楚有些想念北魏的雪景,想念千雪城的终年寒冰。 “我楚宫的东西,你们该还了。” 威风凛凛的玄色马车开进了太京城最繁华奢靡的烟花柳巷,这里有寻欢作乐的文人墨客,有空虚寂寞的公子姑娘。路边的人看到这般气派的马车纷纷侧目猜想,有这样车的人怕也得是富人贵臣。 即便来这里挥霍如他们,也还是没有这般气派的。 谁家姑娘能觅得良人如此,谁家公子能坐上这样的马车,路人们很是好奇。 以往沈清爵从来不来这种烟柳之地,前世她来这里这里找流连忘返的弟弟沈靖,才遇到了惊为天人的谢冰媛。 她对此重新有了认识,在她印象里的污浊之地,还是有这样仙人一般的人物的。就比如本朝有落魄才子屡试不第,自称白衣卿相,在烟柳之地说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如果不是她出征在外,她很想结实这样的人物。 马车停在无妄楼门口,看热闹的人心里有几分了然,下来的肯定是谢老板不用看。 当然也有几个眼尖的人看见了撩车帘的那双白皙如玉带着一抹碧绿色的手。 “天凉了,你现在身上这件薄狐裘可以换了。” “嗯?”谢冰媛瞅了瞅身上这件黛色的狐裘,是有些单薄,“将军也记得添衣,冰媛先行告退。” 沈清爵点了点头把车帘放下。 谢冰媛上了楼,才发现马车这才缓缓走起离去,和上次一样,好像是掐着她的时间,等她上了楼才离开的。 不过是巧合罢了,切不可把这些事放在心上。谢老板自我劝告道。 沈清爵眯了眯眼,重生之后这一段时间,她似乎真的懈怠了。差不多是前世的这个时候,北魏已经暗潮汹涌了,只可惜沈清爵没有早早见到来此的魏皇爷,不然也不会没有抵挡,让北四州一夕之间全部沦陷。 她才走的那么匆忙,而行军打仗无异于性命都托付在了马背上,她才始终没敢向谢老板表明心迹 现在这副身体还很年轻,双手白皙如玉,身上也只有之前替萧泰凉挡刺杀的那一道箭伤。 两年的北伐战争打的王侯不值一提,比不上兵强马壮雄心勃勃的北魏,前世她去了满武州之后,行军打仗的本事才得到了飞速进步,她和女帝站在两个极端,针锋相对,一起飞速成长,任谁稍有差池,谁的国家就有覆亡的危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0.审讯 车夫是跟了她好多年的王府老奴,一辈子孝敬他们沈家,前世这个时间点不久之后,太京城流疾猖獗,这位勤勤恳恳的老仆人也害了传染,很快就病死了。 老仆人姓王,具体姓名已不能考究,只知道她从小就叫王叔,一来二去,这个老仆人的名字就改成了王叔了。 沈清爵恋旧,这一辈子住进将军府,也把王叔叫了过来给她驾车。王府里住着浣蓉,沈靖,她自己则独住在将军府。 毕竟有朝一日谢老板也会住进来的,沈清爵笃定。 “王叔,回王府吧。” 沈清爵坐在马车里和外面赶车的王叔说了一句,王叔赶忙哎哎哎地应了几声。 旧府终究是楚时府邸,只是她母妃不避讳萧泰凉,想住就住,新帝萧泰凉没有二话,只会处处迁就她,故而沈靖也没有理由住到将军府,从江南到北魏游学归来之后就随母亲住进了王府。 因为沈柯不喜静也厌倦朝臣的缘故,当初他选府邸选到了远离闹市的地方,自然也就远离皇宫,不像将军府紧挨着皇城的后花园。 萧泰凉与沈清爵的师徒感情自是没话说,可他终究是怕死的,自打他皇袍加身的那一刻,他已经不是那个脑袋别在身上不怕死的大元帅了。 沈清爵住进将军府也让他稍微安心,如此一来,皇城有什么变故,他和他手段通天的爱徒也还是一丘之貉了。 王府很冷清,面积很大,居住的人很少,只有忙碌的一群下人,尽管如此,浣蓉和沈靖的回来还是为这里平添了不少人气。 听见她回来了,没人气的王府瞬间热闹,大大小小的仆人都出来迎接,通风报信的话已经传到了正准备动筷吃饭的母子二人桌上。 这次是“将军回来了”,不是“郡主回来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浅显的道理,就算是下人们也懂。 沈靖听到下人们的请安声,立刻把就要放进嘴中的食物连带筷子一扔,站起来就冲出去迎接。 英俊的青年穿着白色刺绣锦服出了大门,就见了了他有几年不见的姐姐。 上次沈清爵接他并没有多话,他能感受到对方对他的冷淡。 他不知道为什么,沈清爵可是清楚的很。 通敌叛国,狼子野心,卖国求荣,最直接地导致她戎马半生却自尽于满武州。 沈清爵能有一口好气给他,那才真是有了鬼了。 沈靖看着亲姐姐一身玉白蟒袍施施然冲他走过来,他冲过去的步子不由自主地停下,他的姐姐,穿什么都是这样有如天人下凡,从小至今都没有变过。 再看看自己尚算英俊的面容,和她比起来似乎也不值一提。 沈清爵看着这个向他冲过来的弟弟,心底十分地复杂。 在她小时候,下雪的深夜在王府门口收留了他,到把他养成这么大,两世加起来有二十多年了吧? 二十多年,喂条狗尚且寿终正寝,临死前还能忠心耿耿地摇着尾巴叫你主人。她这好弟弟算什么,越养反而越恨她。 沈清爵笑了笑,像幼时一样抬手摸了摸冲过来的沈靖的头。 沈靖没想到姐姐会这么亲昵地对他,和沈清爵一般高的他愣在原地。 浣蓉看着姐弟两人亲热的动作也欣慰地笑了:“你们两个啊,都多大了,也没见生分了。” 等她落座了,这房子来重新安静起来。 沈清爵安静地吃饭,没打算说话。 沈靖忙着给浣蓉夹菜,一口一个“母亲”哄的浣蓉喜笑颜开。她的弟弟很了不得,怕是从小就吃了寄人篱下的苦头,所以巧言令色,很会讨人欢心。 “弟弟”,沈清爵放下筷子,拿起勺子斯条慢理地盛汤,沈靖转过头来,姐姐的忽然认真让他心里有点不安。 “过几天你就跟着我去军队,从校尉做起,也好历练历练。” 沈靖脸色一变,转瞬即逝的阴沉被他完美地藏在皮下,他转过脸去颇委屈地冲浣蓉说道: “母亲,靖儿这才刚游学归来,还没好好孝敬您呢。” “你今年已经二十岁,还当自己是黄口稚子吗?北魏虎视眈眈眼看就要挥兵南下,你想和这太京城中的一众无能纨绔一样整日寻欢作乐?莫说母亲如今不会同意,便是她同意了,你明天也得乖乖去军队里报道。” 浣蓉想开口却被噎了回去,如今沈清爵这席话一说出来,她心里仅存的几分对沈靖的不舍也无影无踪,何况她再怎么喜欢沈靖,她心里还是站沈清爵这一边的。 只是沈清爵这硬气的态度让她着实不悦,浣蓉心里略微有些恼怒,自己的女儿什么时候用这种口气和她说过话?哪怕她在外面是无二的上将军。 沈清爵盛好这碗汤,心里只想冷笑。 曾经沈靖春风得意,游学一归来便被她封了副将,一时间少年副将军风头无二,正好给他提供了通敌叛国最便利的条件,也怪自己认人不清,身边养了这么大一匹白眼狼。 现在把你养在我军队里,我倒要看看你能翻起什么浪来。 她把汤碗往浣蓉手边一推,起身欠身:“母妃,我先回房休息了。” 校尉是什么?和副将差了十几级,不是一个国的。沈靖暂且答应,心里想着等日后再好好求求这个疼他的姐姐。 沈清爵回到自己的卧房,幽幽叹了口气,她上辈子很听两个人的话,一个是师父,另一个就是她的母亲,然而她丢了母亲的命,亡了师父的国。所以如今,谁都不能束缚她。 “将军”眉清目秀的柔弱少年倚着门试探着叫了一声,言语间颇有点少女含春嗅青梅的娇羞味道。 沈清爵看都没有看他,背对着门说了句:“退下。” 少年无奈,只得慢慢行了礼又退下。其实今日来本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从将军住进将军府没有召他,他已经成了王府里的摆设,有的时候遇到下人们指指点点,怕也是在说他的没用。 他知道自己没用,他的低贱身份也根本不配将军垂青于他,少年叹了口气,他其实只想说句:“奴为将军解衣袍”啊。 沈清爵没有睡,她披着绒毛狐裘,于刚入冬的凉风里对着旧王府坐了一夜。 谢冰媛额头有些疼,仿佛有人在冥冥间强塞了什么记忆给她进去,又仿佛有人对着她耳语。 “如今魏军挥兵南下,四州倾覆,我与师父亦不能幸免,我自幼研习兵术,实不能看此故园山水落入魏朝贼子之手。” “若有日后,当衣锦还乡,与你做一世夫妻。” 有破碎的画面一股脑涌入她的脑海,让她不知道如今为何年何月,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谢冰媛再一次从梦中惊醒,摸了摸额头上的一片水渍,都不用看,身上一定也被浸湿了。 她做过的两次梦都很奇特,明明是无稽之谈,却给她异样清晰的疼痛感。不怕做噩梦,最怕梦中人是沈将军。 莫不是得了癔症? 她抹了把脸,看向窗外,已经是上午时分了罢。 谢冰媛一如往常一般洗了把脸,冷水压好了她心中悸动,她收回心穿好练功衣,准备去林间散步。 这是她十年如一日的作息,十分规矩,炎夏寒冬风雨无阻,要勤恳练功,要修身养性,才能保得住戏子的完美身段。 她踱步去开门,刚打开门就是让她预料不及的景象,两排官兵整整齐齐地列在两侧,刀剑加身,安静地守在门外,仿佛就等着她清醒出来。汪福海哭丧着一张黑脸,难看极了。 为首的人穿着深色官服,客气却不容抗拒地躬下伸手:“谢老板,请吧。” 谢冰媛何等玲珑心思,几呼吸之间就猜到了,怕是因为那日在皇宫有刺客刺杀新皇的事。“待我去换身衣服。” 为首的官皱了皱眉:“放肆,军令当前,岂容你如此随意。” 谢冰媛闻言淡淡瞥了他一眼,“不行,还是要换的。” 谢冰媛有些不悦,今天的晨练又没法儿进行,被这样一审问带走,还不知道要折腾多久。 官员被她一眼的风华摄住,鬼使神差地放她回去换衣服而没有说话。 谢冰媛不是想借机留下什么字样留下什么线索等着人救,她只是单纯想换个衣服,见人要换常服,是不能穿练功服的,在这些方面,她执拗地近乎一板一眼。 她随手穿了水墨色素衣,穿戴整齐很快重新开门,也不啰嗦:“走吧。” 汪福海在门口痛心疾首地看着她,您这一走我可怎么办! 官员看着这位换了衣服神色如常的女子暗暗称奇,真不愧是太京城第一的名伶。不过看她这样子,莫不是以为我是请她去喝茶的吧? 谢冰媛面上无悲无喜,也没看急得快死的汪福还,垂着手安然让这帮官兵把自己押走。 谢冰媛前脚出了楼门,后脚楼里头就炸开了锅,还没开始经营生意的无妄楼一共五层,现在从一层到四层都充满了嘈杂之声。 汪福海沉着脸从四楼走下来,一路上被问情况。 “怎么啦!怎么啦这是!” “汪叔您快想办法呀这可怎么办!夭寿啦!” “被官府的人带走怎么办,怕是凶多吉少。” 汪福海大喊一声:“好了!” 围着他问了一路的姑娘小厮们都没敢再说话,“就知道叽叽喳喳!问这问那!屁用没有!” 被她这么一呵斥,几个性子急的姑娘已经红了眼睛。 汪福海一筹莫展,这会儿突然像打开了某个机关,他抡起右手狠狠一拍脑门儿,有了! “此事不得声张,快去将军府找沈将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1.命中缺你 沈清爵静坐一夜,看天色已大亮,看到日光初晓,心里也开始明晰起来,她有些惬意地坐到干泡台旁摆弄她的珍贵茶具。 她等水烧开了,端起茶壶把水注入青花瓷盏,等茶叶慢慢跑来,再把叶和渣过滤除去,一滩浅碧绿色的茶水映着莹白通透的瓷碗,香气袭人。 沈清爵修长的手指轻轻捏起杯子正准备喝,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引得她不悦地皱起了眉。 抬头沈若光已经单膝跪在她面前,轻微地喘着气。 一看是他,沈清爵放下茶盏率先发问:“你怎么来了?” “谢谢老板怕是被长针处带走了。” 沈若光隐匿在暗处,看到了为首的人的穿着打扮,隐隐猜到这等阵仗怕是只有长针处才有,他知道这是大事,所以马不停蹄地赶往将军府,不见沈清爵又马不停蹄赶到王府,纵然已他的脚力也有些招架不住。 “什么?!”沈清爵站起身来,刚刚还捏在手心的精致茶盏被她拍到桌案上,有茶水飞溅到了桌面上。 她走了几步到衣架旁披起玉白蟒袍,单手抄起披风,打了个转直接覆盖在她肩膀上。沈清爵推开书房门穿过大厅,一边走一边系纽扣。 “备马!” 沈若光赶忙跑着出了门。 “清爵” 沈清爵马上就要推门而出,一道声音叫住了她,沈清爵停下步子,身上白蟒袍无风而动,似乎在显示主人此刻的情绪。 浣蓉走了几步,抬头看着衣冠楚楚形色匆匆的尊贵女将军。 “沐国唯一异姓王,帝国一级上将军,身穿白蟒袍,威风凛凛,两朝天潢贵胄的身份,这些荣耀加在你身上,就是为了让你不分青红皂白地为了一个戏子闯刑部的?”浣蓉一番话咄咄逼人,才勉强压下白蟒袍下纵横着的戾气。 “母妃,她是我的人。”沈清爵看着浣蓉风韵尚好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她只是个伶人身份,现在时局动荡,你把她拉进这趟浑水里,就算极力护着她,也难保她沾湿了衣裳。”浣蓉叹了口气。 “多少个明枪暗箭对着你,你今天一去,伤不了你还伤不了她?” 沈清爵听了这些话,别过脸不说话。 沐国的长针处,是唯一一个于军权之外的机构,先斩后奏,皇权特许,里面的人都是丧心病狂的疯子,审讯很有一套,烙铁拷打是家常便饭。 她见过头天还宁死不屈的魏国女细作进了长针处,隔天就一团烂泥一样出现在长针处的后街上,已经无法分辨出人形。 便是女帝魏千羌,也□□不出一个这样的组织来。 浣蓉见她脸色稍微缓和,上前把沈清爵披风解开,一边用手捋顺一边说:“谢老板去也只是走个过场,你不用太担心,加上你的面子,长针处的人不敢动她的。” 沈清爵从浣蓉手里接过披风重新系上,轻声道“我看谁敢”。 浣蓉说的道理她又怎会不知道,只是换了谢冰媛就乱了阵脚。 “清爵先回将军府了”说罢转身大踏步出了王府。 长针处自然有她的人,而如今为了谢冰媛,必须动用了,沈清爵没有犹豫,就让属下飞鸽穿信给那人,提前走了这步暗棋。 临近将军府的时候沈清爵就听到一阵争吵,“放我进去!我有要事相商!” “你说进就进,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沈清爵坐在马车里听到了吵闹,单手掀开了马车帘子。 被看门人架起来的看见沈清爵隐约的脸立马眉毛倒竖,像见了星宿下凡一样要扑将过来。 看门人立马跪下行李:“将军!” “将军!您可回来了!您可得救救谢老板!”王福海越发激动,就要给沈清爵跪下来。 “放心,我都知道了。”沈清爵记得上次去无妄楼的时候见过这个人,现在他能为了谢冰媛找到自己这里,看样子也是忠心耿耿的对他的老板。 汪福海送了一口气,脚下脱力快要腿一软坐在地上,赶忙扒住一旁站的笔直的卫兵。 谢冰媛被蒙上眼睛,坐着马车一路颠簸,拐了很多个弯儿,终于摘下布条。 眼前是一处很不起眼的四合院,青瓦白砖,再平常不过。 但是她知道内里却堪比修罗地狱,她还没来得及多看,就被催促着进了门房里头。本来是清静的地方,此刻却沾染了浓烈的血腥气,让她直皱眉头。 一个人走上来,浓眉大眼,隆准高颧,气宇非凡,尚有离看着面前风华脱俗镇定自若的女子不免产生几许好感。 “请”尚有离做了个手势。 谢冰媛颔首,跟着对方走进屋子。 这是一间寻常的屋子,陈设简单,除了木椅木桌之外没有别的东西,只是窗户纸似乎用了特制的吸光纸张制作,整个屋子没有光源,看起来格外的阴冷恐怖,特别是尚有离那双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于黑暗中看起来异常摄人。 “谢老板的所作所为,我们都知道了。”尚有离动了动嘴,幽幽地说道。 谢冰媛心里感叹,寻常人来了这里,怕是被这么一座一问,心里所想都全盘托出了。 “冰媛不懂,何做何为?”谢冰媛淡然如故。 “谢老板玲珑心思,怎会不知道下官再说什么。”尚有离看着眼前镇定自若的女子,心里的佩服又多了几分,能捱住他一轮审讯的人不少,能像眼前这位分毫情绪变化都没有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无数名噪一时的细作号称为国捐躯金刚不败,到了他手下没几轮审讯就软成了绕指柔,竟然还不如个女戏子! 谢冰媛没有说话,她能感受到这个男子给她的若有若无的善意,这几句对话更像走个流程。 尚有离果然没有继续追问。 两个聪明人在黑暗中相视一笑。 黑暗中似乎模糊了时间,谢冰媛靠坐在椅子上,看起来放松急了,她和尚有离相安无事地坐着,却有沙漏在她心中计时,现在外面约摸已经过了一个时辰,无妄楼的人怕是已经急坏了吧。 谢冰媛心里讶异为何对方如此疏于审讯,毕竟她这一路被带来,可没丝毫“被放水”的感觉,这个人与先前的严肃气氛不对,倒像是突然转折出现为她挡去麻烦的。 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长针处门口,长针处的守卫见了白蟒袍一角,很识趣地没有人上来驱赶。 毕竟是沈将军,马车爱停哪儿就停哪儿。 沈清爵等了约半个时辰,亲眼看着尚有离护送着重新蒙上眼睛的谢冰媛出来上了马车,沈清爵又等了一会儿才坐车离去,她心里决定继续栽培尚有离。 谢冰媛从后门进了无妄楼顶层,刚进屋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汪福海就马不停蹄跑过来,上上下下好一阵打量。 “没事吧东家?” “无事” “真没事吧?” “”谢冰媛转头给自己倒茶,不再理会这个好似魔怔了的仆人。 “诶呀可把我给吓得!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汪福海以手抚胸,似乎心有余悸,“怪不得人家是上将军呢,那身量气度,一句话就把您保出来了。” 谢冰媛手上一顿,壶里茶水将泄未泄,“你去找她了?” “可不是嘛,我思来想去,也只有沈将军能救得了您。” 汪福海起身告退,嘴里念念叨叨着他英明神武的沈将军去了。 怪不得今日之行如此顺利,这可是与刺杀新皇案子沾了边儿啊。 “只是我一个伶人,她究竟图我什么?只怕是和她心头肉有三分相似罢了吧。” 谢冰媛心里有些高兴,又莫名有些懊恼。 如今自己麻烦了她,自己不可能不当作不知道,该要送件礼物以表心意,而名家字画,珍宝玩物,恐怕她早就见得腻了,那么将军到底缺什么呢? 沈清爵面前是一盘残局,黑白子交错分布,似乎包罗万象,她在一步一步复盘那日与谢冰媛对弈的棋句,其实谢老板不弃子投降,还是有峰回路转的机会的。 一手一手下到谢老板最后一步,沈清爵想继续下下去,却发现没有谢冰媛,她一步都走不下去,眼前纵横的棋盘好像是谢冰媛的一颦一笑。 沈清爵两指拈着棋子,长发没有束起而是随意披散在身后,她这样子看起来只像是个年纪轻轻的尊贵郡主。 想到伊人,将军也会含春笑,如玉的棋子被她捏着一下一下敲打在棋盘之上,一声一声的轻咚像是轻轻扣在她的心上。 索性此番景象没有让文武百官看到,否则他们心中的“战神”形象多半会崩塌。 沈清爵摸出三枚铜钱想算算命数,她把铜钱握在掌心里,心中静思几瞬息,摇卦几下之后,再把铜钱散在桌面上。 往后以此类推直到六爻完成是为一卦,沈清爵认真推演了很多次,她从小便会算卦,周易之书也看了不少,而这几次,都是她看不懂的卦象。 沈清爵对着三枚铜板静默不许,这大概是她参不透的命数,末了她弯了弯眼角,有些俏皮地一笑:“怕是命中缺你。”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2.将军蓝袍 谢冰媛思来想去也拿不定主意,眼瞅着太京城快要步入深冬,便干脆自己动手,为沈清爵做一件较厚的衣袍。 “穿或不穿是她的事。”谢冰媛搞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担心一个锦衣玉食的人的冷暖。 她自小心灵手巧,几乎没有什么东西是她想要认真学却学不会的,所以做衣裳的手艺也很不错,尽管比不上像沈清爵的定制白蟒袍一样精美华贵,但是她手下的普通布料变成了成衣也很有一番大气的味道。 接下来的三四天,除了基本的一日三餐与锻炼形体,谢冰媛都在自己的房间里专注地做这件衣裳,她用了衣川阁的料子,用了玉纺居的线,用了精致的金丝,就差做衣服时抚琴为其演奏一段了。 成衣是深蓝色的衣袍,保暖而不显得臃肿累赘,没有多余的装饰品故而一眼望去尽显朴素大气,只有袍边上翻卷而出的金线内敛,显示着低调贵气。 谢冰媛带着衣袍到将军府上拜访的时候,沈清爵正穿着白蟒袍四处晃悠,见谢冰媛来了,忙把她请到了会客大厅。 “冰媛前些日子被官府带走,多亏将军出手相助,备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将军笑纳。”谢冰媛不卑不亢,拿过包裹好的衣袍一层一层打开。 “谢老板客气,你我之间无需多如此,清爵恭敬不如从命。”看到从谢冰媛手中出现的深蓝长袍,沈清爵徒然画风一转。 不等谢冰媛抖开衣袍,沈将军自己就十分自然地接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摊开,哇!简直是天衣无缝! 上将军大人不露声色,面无表情接过,伸手解了白蟒袍随意甩到身后的椅子上。 ?一言不合就脱衣?! 将军大人只是想试试新衣。 “这是冰媛亲手制作,如有不便之处,将军便不必再穿了。” 看到沈清爵白蟒袍下的里衣已经露了出来,谢老板下意识背过身去,像是再刻意躲避什么。而即便是身份有别,但同位女子,也不该反应如此激烈。 沈清爵暗自好笑,她的媛媛还是这么害羞。 她有些急地穿好蓝袍,衣袍十分合身而舒适,很保暖又不显得重,穿起来比她的定制白蟒袍还要舒适许多。谢老板可没偷偷量过沈清爵的衣袍尺寸,但也许是她眼力见儿极好的缘故,衣袍简直是量身定做,分毫不差。 谢冰媛刚转过身来,就看见沈清爵笑盈盈地正对着她。 “” 怕是古往今来的诗词大家都没有见过如沈清爵这样的女子,否则定当多不少后世传颂的诗章。说她闲静时如娇花照水太柔,回眸一笑百媚生太媚,花容月貌又太小家子气。 谢老板被她的笑晃了眼睛,只觉得胸口重重一跳,勉强定住心神细细打量这位将军,发现她和自己这身蓝衣完美契合。 室内很暖,故而沈清爵穿的并不多,蓝袍穿的有点快,所以衣领略微不整,露了半边精致的锁骨出来。 谢冰媛上前一步,本着一丝不苟的做事态度,鬼使神差地用手抚上沈清爵的领口帮她捋顺了衣领。 沈清爵低头认真看着她的动作,仿佛要把身边人一分一毫都刻进上斜眼中。画面看起来“和谐美满”“珠联璧合”极了。 而谢冰媛肌如白雪,腰如束素,和她站的十分近的时候,她似乎能感受到谢冰媛身上的香味袭人,而每一分对她都是充满诱惑的毒一药。 所以她不受控制地抬手就把面前的温香软玉揽进了怀中。 两人的身体俱是一抖。 谢冰媛只是揽个衣袍,怎么就被抱了? 沈清爵只是被揽个衣袍,怎么就把人抱了? 沈将军还没来得及感受到谢老板柔软风华的身量,就被一把推开了,谢冰媛面有一抹浅红,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恼的。 沈清爵后退一步,神色恢复如常地看着她,似乎刚刚的失控的怀抱并不存在。 “冰媛先行告退。”谢冰媛说了这句话,有些慌乱地转身出门,也不管沈清爵的反应。 她平时走路,动作,都受过严格训练,一步一步颇有气质,经常是踩着鼓点伴着音乐走路,此刻却章法全无,颇有落荒而逃的味道。 沈清爵坐到椅子上,看着她的背影不言语,自己是把她吓坏了么?上将军有些失落。前世谢老板多番表明心意被她视若无睹,如今她想抱一下都是不能。 风水轮流转,急不得,急不得啊。 谢冰媛一路出了将军府,心续才渐渐缓和下来,她是红尘中孑然一身的浮萍,所以才格外贪恋温柔与安定,而沈清爵似乎快要有让她丢盔弃甲的本事,这才短短几天? 但纵使有一百次,她还是会像刚刚一样毫不犹豫地推开。 因为怕再晚一瞬息就推不开了。 而那时起,她于同为女子的异姓王而言是什么身份? 谢老板十分冷静地开始极有条理的胡思乱想了,从“我怕是相似于那画中女子”到“将军拈花惹草风流成性”都想了一遍,也没有敢往那处十分简单的“将军心悦你”处想。 沈清爵脱下白蟒袍,穿着蓝袍在暖阁里坐着看书,不一会儿额头上就隐隐出了一层薄汗。她拿起手帕擦了额头,继续看书。看书之余余光瞅见身上的衣袍觉得十分舒适,便换个姿势,好似怕把衣袍压坏了的。 进来送茶的十灵发现了不对。 她把参茶汩汩地倒进沈清爵手边茶盏中,思忖再三还是小心翼翼探头问了句:“将军,您不热么?” 话音刚落就看到将军大人又抄起手帕来擦了擦额头的汗。 十灵:“”贼尴尬了。 “你先下去吧”沈清爵抬起眼来冲她轻轻一笑,十灵木然地转过身走出房去。将军这是怎么了? 可是魏国女帝退位了? 沈清爵再次把手帕放在桌上,看向窗外,似乎真的有点热?而窗外大雪飞扬,不知不觉间已经一片雪白。 冷风从满武州吹来,顺道把风雪也牵扯到了太京城来。然后雪满皇都。 沈清爵自己撑着伞穿着深蓝色长袍出了门,在府里转悠了一圈,从浮香山到雪中的听雨亭,一路上见了下人的问候都不同于往日的直接忽视,而是点头示意,把府里的下人们都吓了个遍。 而惶恐惊惧之下,下人们不免有个问题:这么大的风雪里,您穿着这长袍负手而行,披风都不带,真的不冷么? 沈清爵神色自如,没有一丝不自然的味道,一人一伞心情大好,在风雪中愈行愈远。下人们看着这个深蓝色的挺拔背影,最后得出一致结论:将军实非常人。 第二天是新帝登基头次早朝,萧泰凉应臣子之邀追封谢琼为沐文帝,而自己称为沐武帝,当天大赦天下,减免三成税收,开仓派粮赈济饥荒,太京城在深冬中一片祥和气象。 而只有沈清爵魏裳楚等皇权顶尖的人知道,这不过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迹的片刻平静罢了。 沈清爵于一派“吾皇万岁万万岁”中也跟着行了礼,文武百官立在两侧,她站在最靠近沐武帝的右手边,对议论她的窃窃私语置若罔闻。 本朝第一位异姓王,见皇帝不用行礼,可便服上朝,可话虽这么说,谁也没曾想到她真的会就这样上朝。她以女子只身独揽军权,早就见惯了迂腐的文人墨客对她口诛笔伐,她不去计较是因为,这些人现在的通天胆量,怕是禁不住她一拍桌子。 萧泰凉自然没有计较,手一挥让臣子们汇报各自境况,偶尔做决定之前会与沈清爵眼神交流,得到后者肯定之后,他再御笔一勾选择通过或者否决臣子们的提议。 后世史书记载:沐国十七年十二月十一日,武帝头次早朝,群臣衣冠整齐一丝不苟,惟有上将军沈清爵不着朝服不穿御赐白蟒袍,一袭蓝袍斗篷立于大殿之上。 后世史官猜测,是否意味着此年此月,师徒二人已经离心?这正是日后逼宫的伏笔? 也有野史说道,将军何曾有过反叛之心,蓝袍上殿只因衣袍是夫人所赐罢了。 多年后听到说书人长篇大论的两人相视一笑。 退朝之后为时尚早,因下了雪的缘故天阴沉沉的,萧泰凉先从偏门赶道去了御书房,群臣这才从正门退下。 沈清爵率先走出正殿,外面是染了雪的五十四层石阶,因为没有宫人打扫不少文臣步履维艰,可沈清爵如履平地,走的格外轻松。 她一步一步走下石阶,身后是自然而然跟着的文武百官。 纵然平日里有部分臣子不服,但终究是没人敢逾越过她走在最前面。 五十四层台阶之下,有宫人站的笔直为公主撑着伞。 萧离央一身粉色长裙左右踱步踏着雪,像是在等什么人,左顾右盼似乎很无聊,再一抬头就看见了款款走来的沈清爵。 十七岁的玉央公主像道人看见了神仙,把手中暖炉推到宫人怀里就扑了过去。 “清爵姐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3.公主殿下的平生 还有几步远的时候,玉央公主干脆小跑起来,精致秀丽的粉色裙摆下沾了新雪,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清新而灵动。 文武百官在沈清爵身后石阶上跪了一地:“见过玉央公主!” 萧离央忽视了朝臣们的行礼,直张开双臂冲沈清爵扑了过来,沈清爵颇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七岁的小公主,提前一步捉住了对方手腕,化解了她当胸而来的一个拥抱。 萧离央被一把拿住了手腕也不生气,只是半抬着头看着沈清爵笑。 “你们都下去吧。”群臣这才从地上起身,依次从两边分散着离开,看着几乎就要贴到沈清爵身上的玉央公主,再看看有些无奈躲闪的沈清爵,当下心里感叹,人和人真的是不能比啊。 “你这么快就从凉州赶过来了?”沈清爵问她。 “父皇一登基我就快马加鞭赶来太京城了,今天听到百官要早朝,起了个大早才来堵清爵姐姐你,你却连抱都不让抱。” 萧离央说了一通,有些不满地嘟了嘟嘴。 “今时不同往日,你的身份也不比以前,要注意形象,你是师父唯一女儿,现在又是本朝独一个的玉央公主,在人前要自称本宫,知道吗?” 沈清爵一本正经,有些慈爱地拍了拍这个小妹妹的头。 “找我什么事?” “清爵姐姐还没吃饭吧,一起。”沈清爵不置可否,这古灵精怪的公主八成有什么事。 天上还飘着不小的雪花,沈清爵负手和萧离央走在一起,一抹蓝与粉在天地间看起来格外显眼漂亮,两人身后跟着一长串侯着的宫人□□,玉央公主高兴地东拉西扯,沈清爵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 二人头顶的伞时常向沈清爵肩头倾斜,似乎生怕她沾了雪,沈清爵看着受尽宠爱的小公主为自己撑伞不说话,毕竟除了那位,她实在提不起为别人撑伞的念头来。 臣朝代漏五更寒,不到五更天就要渐次入宫门,折腾这么久,她也的确是饿了。 两人走了一会儿就来到了玉央宫门口,侍女们认出两个尊贵的人,开口请安: “公主,上将军大人,请用膳。” 踏进玉央宫,侍女为沈清爵解了披风,近距离看传说中的上将军大人,容貌与年龄让侍女一愣。 眼前所有物件摆放都给人一种别样的精致之感,大家书画真迹遍布墙壁,每一个器具摆放都有据可究,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新皇是有多疼爱这位唯一的女儿。 现在两人聚在一起吃饭,很像前些年沈清爵随师父四处征战的时候。 餐风饮露,以天为盖地为炉,她的身体所遭受的待遇其实一直有愧于她显赫身份。 两朝的天潢贵胄注定是两世奔波的命。 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食物,光是面食就被制作成了龙,凤,蝴蝶,牛羊等不同的形状,沈清爵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从何下手。 萧离央偷偷瞅了她好几眼,发现清爵姐姐只是慢条斯理地喝粥,都能这么好看。 “转眼间这么快,央儿都十七了,现在天下初定,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沈清爵笑笑,这话自然也就无忧无虑的玉央公主说的出来,现在是个什么风雨飘摇的情况,她和师父可都清楚地很呢。 “我看央儿这么大了,也该请个师父,教教你琴棋书画,可别整天没事干一样四处晃悠。” 前些年她和萧泰凉父女二人在一起的时候,萧泰凉就像她的父亲,故而萧离央对她来说可不是什么玉央公主,永永远远是她的小妹妹。 “清爵姐姐可以为我找师傅么?今天就是为了这件事,我听琴师弹琴唱曲好不热闹,可自个儿弄琴总像是大风刮了窗户纸,难听的很。” 先前在外面萧离央没有这么局促,现在两个人摒退下人一起坐在桌前,萧离央倒感觉自己有止不住的慌乱。 沈清爵转头看向玉央公主,公主好似有些害羞,不停舀汤来喝掩饰心中的慌乱,被她打量,如坐针毡。 沈清爵放下手中小碗,“我倒是有个人选,只是收不收徒还要看她自己。” 萧离央看着面前的人,想起了父皇给她开的那个无伤大雅的玩笑。 萧泰凉说,如果沈清爵是个男子,定将自己许配给他。 想到这儿,玉央公主又俏脸一红。 两人又静默吃了一会儿之后,沈清爵起身告辞:“央儿,那我就先回去了,改日让她进宫见你。” 萧离央却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清爵姐姐不带央儿出宫?我虽小,却也知道尊师重道的道理,自然是我去拜见师父,你说是也不是?” 沈清爵:“好吧”。其实我也最想拜见她。 所以沐国身份最尊贵的两个女人乘着马车,七拐八拐去了烟花柳巷,自从第二次来这里之后,上将军大人已经不走正门,而是直接从后头闲人退散的后门上楼寻人。 萧离央下了马车,瞪着眼睛打量周遭新奇的一切。 沈清爵不理她,你是想找个师父?你就是想赖上我出宫吧? 敲门声响起,谢冰媛略一思索来者何人,起身披上外袍,放下手中的书开门。 门一打开,三个人都愣住了。 萧离央愣地最入神。面前的人面如白玉,眼带桃花,素衣披在瘦削挺拔的肩上,只是单单站着都有不可比拟的风华。 她从来没有遇到和她清爵姐姐长的一样好看的人,直到此时此刻。 后代史官问这位荣耀无双的长公主,您为何如此国色天香? 长公主嗤笑一声:“我不过只得了师傅的三分风华绝代,怎么到了外头倒是国色天香了?” “原来是将军,请进。” 两人相安无事地没有提将军府的那一抱。 “冒昧到此,打搅您了。” 谢冰媛低头一笑,为桌边的人缓缓倒茶。 “清爵就不打马虎眼儿了,这是师父的独女萧离央,年满十七,想为她觅一琴师做师父,思来想去也只有您能教得了她。” 谢冰媛听了这话明显顿了一下,不过并没有多大的讶异,她也没有起身行礼,只淡淡回了句:“原来是公主殿下。” 萧离央站在沈清爵身后,得体地冲她笑。 少女双眼含春,睫毛卷翘,唇红齿白,两道柳叶眉微微上扬,已经有几许妩媚味道。 其实刚刚进门的一刻,谢冰媛已经下意识打量过了,萧离央骨架偏软,身体柔软,是仅次于自己的学戏的好苗子。 如今时局动荡,暗潮汹涌,太京城里唱昆曲的,除了她,也就只有几个不到百人的戏班子了,师父一声极爱昆曲,奈何前朝太后大爱京戏,所以造成了昆曲的没落,戏子大多穷苦出身,受尽折磨只为了讨口饭吃,没有人能为了热爱跟钱过不去,慢慢地演京戏的人越来越多,也就真的懂戏的人还能听一出昆曲。 如果能把昆曲授于这位极受宠的玉央公主,也许能保这个剧种几十年暂不消亡?当然,是在沐国能挡得住北魏铁蹄的条件下。 谢冰媛招了招手,萧离央移步过来坐下。 “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谢冰媛开口唱了这两句经典的剧文,就算清唱都是绝唱。 萧离央不明白为什么琴师会突然唱这么一句,不过这可难不倒她,她从小就喜欢看戏班子唱戏,故而张口就来:“良辰美景奈何天,便赏心乐事谁家院。” 谢冰媛和沈清爵对视一眼,瞧见彼此眼中的讶色。 除了音色感情不同,剩下的一切起承转合,她模仿地分毫不差。 “我可以教公主弹琴。”萧离央五指葱白修长,骨节分明有力,和沈清爵一样也是弹琴的好手。 话音刚落,萧离央身子一抖,不可置信地对上谢冰媛,弱弱地问:“您是?” “民女姓谢,名为冰媛。” 萧离央突然之间大气通透消失不见,似乎不敢相信耳朵听到的话,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该哭还是笑。 “您您竟然谢老板?这我”萧离央一边害羞地快要别过脸去,一边手抚衣衫整理衣冠。 “我就说何人有如此之资,啊啊啊,原来您就是谢老板!我从小就喜爱听戏,您就是传说中的谢老板!我”萧离央越说越脸红。 “实不相瞒,我这次骗清爵姐姐带我出宫,也是想趁此机会一睹您的芳容!”萧离央越说越急,急着要表明心迹,虽然这样听起来像登徒子勾搭美姑娘,老土极了。 公主殿下看着自己的“神明”带着笑意看着她,只恨不能将胸前这一颗心给递过去。我是您的头号戏迷啊啊啊啊! 沈清爵噗嗤一声,也被公主殿下逗笑了,“你该叫师傅了。” 萧离央仿佛这才想起正事,就要跪被谢冰媛拦住了。 “喜欢戏么?” “喜欢!喜欢南腔北调!喜欢周郎顾曲!” “年岁?” “十七!” “如此,公主殿下便是我第一个弟子了。” 一语成谶,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 某一年她看到不信神佛的沈清爵与她师父跪在佛前,许永生永世,相许相从。那时候她就不想争了,清爵姐姐是她心头永远触碰不到的月光,师傅是她这辈子最敬重的人。 多年后,萧离央坐在殿前听梧桐雨,屋檐上滴答的雨滴像曾经的戏腔婉婉而唱,她果然羡慕不来师父。 沐朝四大美女之首玉央公主萧离央一生未有婚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4.听雨亭的雪 这才刚拜了师,天真烂漫的公主就已经十分自来熟地凑在她宝贝师父的旁边问这问那了。 “师傅,您怎么看起来这么年轻,果真是天生丽质呀!” “师傅,听说您连着拒绝了多个倜傥公子的追求,真是冰洁如玉高不可攀呀!” “没想到真的能见到您,还能做您的徒弟呀!” 穿着粉裙的萧离央高兴地像个粉嫩嫩的鲜花,开在谢老板这一丛俊逸脱俗的竹子旁。 “你出宫也近两个时辰了,央儿,我这便送你回宫吧。”沈清爵提壶给谢冰媛倒水,谢冰媛十分自然地接过,轻抿一口。 萧离央讶异,这世上居然能让清爵姐姐的倒茶的人?不过她讶异了一下很快就想通了,毕竟这可是她的师傅,实非常人,萧离央有些不舍,她并不想这么快地回宫,尽管她这次出宫的目地已经事半功倍地完成了。 “央儿想师父”,萧离央低声说话,有些委屈地看着沈清爵。 “不行”把新皇独女带出宫已经很冒险了,更别提公主迟迟不归了。沈清爵斩钉截铁的一句话让公主殿下看起来似乎更加委屈。 谢冰媛看着爱徒娇羞委屈的样子不禁想笑,她站起来从衣架上拿下披风,说道:“为师送你。” 三人坐在马车里往皇宫走。 太京城布局宏伟,格局很大,以皇宫为中心,四周有将军亲王的府邸,这其中交叉分布着富人做生意的店铺酒楼,官道上星罗分布着小商小贩,再怎么说也是一国之都,故而虽然世道动荡,这里依旧不曾缺乏热闹过。 就是下了雪也依旧。 “烤红薯咧——” “糖炒栗子——” “冰糖葫芦——” 一声一声的吆喝声在马车经过的这条街道响起,穿过厚厚的帷帘直直撞进萧离央耳中。 怎么办好想吃。 她看向一旁八风不动看书的沈清爵没敢开口,向师傅投去寻求帮助的目光师傅也没有理她。 算了,看来以后还得多磨着清爵姐姐出宫。 马车稳健,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皇宫东门,萧离央刚一下马车,就看到在宫门处撑伞等待着她的贴身侍女,此刻的天依旧飘着雪,她一身粉袍钻到伞下,临拐弯时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清爵姐姐的马车已经走远了。 走这么快,师傅真的是来送自己的吗? 马车里面只剩下两个人,沈清爵放下手中的书,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微妙。 “去后花园” 将军府是前朝旧亲王王府改造,极尽奢靡荣华,后花园为前朝能工巧匠督促监造,从不对外开放,所以是一处很难见的别致景致。 车夫听见将军这一声,默默改道到将军府后门。后花园面积极广,又无人居住,所以下人们也只是定期居住,沈清爵与谢冰媛下车之后,此处并没有闲人。 马车留在地上的两道车辙没多时就被风雪掩盖,花园中松树上挂了冰花与雾,人鸟声绝迹,仔细一听似乎只有雪片轻轻落下的声音。 久居闹市,久居庙堂,身边嘈杂繁琐多了,两人倒是格外贪恋起此刻静谧来。 有雪片轻轻覆在谢冰媛的肩头上,她还没注意,沈清爵便抬起手轻轻为她掸去。 满天风雪里,沈清爵撑开了伞把谢老板罩了进去。 “走吧,前面有湖” 后花园景色很好,占了将军府近一半的面积。昨天下雪之后,沈清爵就下令不准下人再踏进后花园,她老早就想着把谢老板叫到这里,美景自然是要和美人分享的。 谢冰媛听了,乖乖在伞下跟着她迈着步子,她一介伶人,又没那么矫情,也没有心思和沈将军来“欲拒还迎”“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那一套故事里的情节。 有新雪压在林间的树上,树枝偶尔不堪重负从上面摔下一滩新雪来,然后林间重新归于寂静。 周遭还有已经绽开花朵的梅树俊俏地开着,几点红在一片白里别有一番味道。 谢冰媛在伞下慢慢地走着,随着深入后花园中,她心中的轻松与愉悦更甚,她甚至觉得,能一辈子待在这里,也是极好的。莫名的贪恋霸占了她的心,她轻叹一声,心里十分佩服身边撑伞的人。 这里真是个的好去处。 而走出这片林子,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大湖在眼前铺展开来,雪花落在湖上自然地消融于湖水之中,湖心有亭子,亭上有石桌,湖边有小船,两岸皆是新落的一片雪。 好像天地间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撑伞的人的伞一直冲她倾斜,她身上一瓣雪花也没有。 谢冰媛募地有些感动。 “谢老板真是风华无双,配上这狐裘上的一圈白毛领,只怕仙人也不过如此了。”沈清爵在伞下转过头,好似温柔地看着她。 谢冰媛轻笑出声:“沈将军风姿出众,穿上这一身蓝袍,更显风神如玉,俊美无双。” 谢冰媛转过头冲沈清爵挑了挑眉。 沈清爵转过头,低下头弯了眉梢,薄唇微微上扬。 她的媛媛还是如此这般,不论什么时候,都要和她逞一时“口舌之快”。她刚去军中的时候,这副皮囊是她最大的阻碍,官兵们并不认同她这个容颜绝美的统帅。 直到后来粗犷的七尺男儿都必须跪着和她说话的时候,这份误解才逐渐消融。今天听到谢冰媛这么一说,她才真的觉得高兴起来。 “今天冒昧把你叫来看这副景致,可唐突了谢老板?” “盛景难却,我很喜欢。” 两人走在湖边,脚下的新雪不时发出沙沙,咯吱声。 水还没有结冰,所以湖水倒映着两个人并排着的影子,沈清爵较之高了半头,乍一看,就像谢冰媛紧贴着靠在她身上。 “这里景象别致,春秋四季,风霜雨雪都有不同的韵味,清爵思来想去,也只有如谢老板一样如画的人才欣赏得了这里。” “谬赞了,同此处景色比起来,你我不过如天地一蜉蝣,实在不值一提。” 两人并排走着,穿过曲折的石桥走到了湖心亭上。沈清爵收了伞,伞面上已经积了比较厚的一层雪,随着她这一动作,已经有些化了的雪水啪嗒掉在地上。 沈清爵刚把伞支好,就发现谢冰媛又站的距离她极近,谢冰媛见她肩上有尚未融化的雪,如先前一样替她轻轻掸去了,迅捷的动作里却带着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温柔。 “你先前送了我衣袍,又收了央儿做徒弟,我有个小玩意儿也想送你。”沈清爵解下披风,似乎故意想露出这一身蓝袍。 谢冰媛看着她不语,却有点儿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来。 沈清爵又笑了笑,抬起手摘下手指上的碧绿扳指。纵然时时被她戴在手上,这扳指依然透着一股让人静心的清凉。 沈清爵把这个扳指递了过去。谢冰媛却只是看着,迟迟不动。 “这扳指是昔年师傅从西域王侯送的礼品中挑出来的,如今只有我和师父有,你把它戴上,沐国无人再敢找你麻烦。” 自然也不会有被带到长针处的事情再次发生。 “为什么?”谢冰媛突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沈清爵一双通透却暗潮汹涌的眼睛。 她问出了她最近一直想问的问题。 因为我这一生是为你而活,没有家要国又有何用?只要你想要,什么东西都是你的囊中之物,何况一个小小的扳指? 到嘴边却是一声:“谢老板犹如天人。” 谢冰媛眨了眨眼,转了个身面对着尚未结冰的湖面。她本以为沈将军对她会有什么不同,却只有一句谢老板犹如天人,她这般和那些打赏送礼的纨绔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手段更高,更知晓她的心思罢了。听到这句话最好,正好斩断她心里大逆不道生出来的心思。 沈清爵拿着扳指站在身后,很绝望,比魏千羌将破满武州城的那一刻还要绝望。她都不用看谢冰媛的表情,就知道她的媛媛在想些什么。 然而总不能直接全盘托出吧?就算单单说一句前世她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的“心悦你”,只怕也会吓跑现在的谢冰媛。 果不其然—— “如此大礼,冰媛受之有愧,请将军收回去罢。” 被嫌弃了的玉扳指静静躺在沈清爵手心。外头下了两天的雪似乎还没有停的意思。 沈清爵走了几步坐在亭中央的椅子上。 “总有一日,谢老板会戴上它。” 谢冰媛没有理会这一句。 “天色已晚,冰媛先行——” “我送你回去。”说着一步跟上去,伸手牵住了谢冰媛的手。 谢冰媛挣了挣,却发现根本挣不开,对方指尖有薄茧,五指骨节分明,微凉的触感顺着她的手臂轻轻撞击着她脑中的琴弦。 “将军请自重” “与友人分别,不理应是执手相送么?为何到了我与谢老板这里,就是我不自重了?”被惹急了的将军斜斜一笑,“再说了,普天之下,就属本将军最不自重。” 谢冰媛算是懂沈清爵的意思了,无非就是,我就不放,你能奈我何? 您是流氓吗?倾国倾城那种? 如此谢冰媛垂了手,纵容地让她牵着,便当是君子之间淡如水,礼尚往来,我决不能被白牵了去。同为女子,便分不清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这么想着,她心一横,干脆回握了回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5.纵然如此也很高兴 沈清爵感受到右手传来有些较劲的力度,若无其事地转过脸去狠狠笑了一下。 她平日在军营中,在朝臣眼里,都是不苟言笑的冷面将军,一是真的没有什么人能逗到她,二是她喜怒不形于色,一般人想要捕捉她的情绪波动真的很困难。 刚刚偷偷摸摸地转脸一笑,若是让部下们看去了,恐怕也会怀疑自家上将军大人是不是被妖精附体了。 谢冰媛把她这副姿态尽收眼底,斜斜瞥了她一眼。 “不撑伞了。”谢冰媛向外走去,带着沈清爵一起往对岸走。 “那便不撑。”油面纸伞被放在亭子一角,孤零零地独自立在柱子旁。 “真是好景致。”谢冰媛喟叹。 “这里名叫听雨亭,雨季时候独坐于此听雨声,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去处,湖里养着绯色鲤鱼,乘船撒下鱼饵时,鲤鱼会争相跃出水面,有趣极了。”说完又补充了句,“夏季我便带你来。” 其实是想四季都带你来,春夏秋冬,每一季,每一个时节,都同你在一起。 “若有机会,冰媛一定前来拜访。” 沈清爵牵了谢冰媛,出了亭子向前园走去。沈将军怕谢老板挣脱了她的手,谢老板怕沈将军主导了自己,故而两个人手上都下着劲,沈清爵今非昔比,除了牵着谢老板不让其挣脱,还要格外小心怕捏疼了她。 不过她倒是不知道,在上次皇宫中箭之后是把谁把谢老板的手捏出淤青的。 前园有房屋,之前堂会的时候,谢冰媛和沐有韵到过这里,还在亭上弹奏了一曲。 不过是数十日光景,这里便白雪皑皑了。 “将军肩上的伤?”其实真的不是她愿意提起,实在是她忧国忧民,怕沈将军落下病根,以后国之栋梁折了怎么办,嗯,没毛病。 不说还好,一说起来,她肩头就有隐隐的痛,铁箭穿身见了白骨怎能说好就好,入了冬吹了风便会开始痛,如若有什么剧烈的运动,还是能从伤口往外头渗出血来。 谢冰媛何等聪明,只见她犹豫了一下,就已经猜出情况,她从小学戏,眼睛里有花有水还有□□,她偏过头,用这双眼睛大大地白了沈清爵一眼。 沈清爵被她这七分怨气三分娇嗔的眼神一瞪,腿一软,到嘴边的“无大碍”活生生又咽了回去。 谢冰媛被沈清爵这么牵手看着,手心里已经出了层水,对方的手却还依旧温凉如玉,而沈清爵每一次轻微的移动和改变牵着她的力道,都会给谢冰媛带来几分异样的麻痒。她很贪恋这种被牵着的感觉,但同时也很慌乱。 就算她于将军而言不过是漂亮的欣赏物,那与她携手游湖,在太京城里自己也是独一份儿吧,还有何不满足? 冷不丁有风拂过,带起一片柔软雪花挂在她眼角,谢冰媛睫毛卷翘,雪花很快融化,把几根睫毛打湿在一起,看起来就像含着泪。 沈清爵只看了一眼,就仿佛觉得天地,梅花,落雪,湖水,青松都黯然失色。 得亏她不是帝王,否则谢冰媛只要娇嗔一眼,要星星月亮她都要给她摘下来。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穿过堆积山,来到了屋殿这边。 “将军!”十灵从远处赶来,远远地喊了一声。 谢冰媛衣袖一动,十分快地把手从沈清爵手中抽了出来。 沈清爵微微一笑也不恼,迎着十灵走了上去。 “何事?” “沐姑姑的信,说是要找您。”说着递过来一个信封,又垂手退下。 “将军去忙吧,不劳烦您送我了。” “是我失言了,我让王叔送你。” 沈清爵站在原地,看着谢冰媛转过身去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多谢,冰媛今天很开心。” 沈清爵抬起手冲她摆了摆,意思是不用客气。 她快步走到书房,拆开信封,以为魏裳楚终于开始了什么大动作,而等到她把信大致浏览了一次,却发现沐有韵只是向她讨要一种药膏。 “姑姑要祛疤活血的药膏做什么?”沈清爵不明所以,却不敢怠慢,把之前萧泰凉赐给她的珍贵药膏找出来,差暗卫送了过去。 沐有韵坐在书房摆弄着书,有侍女带了茶壶进来,给她手边的空茶盏里注满了热气腾腾的水,侍女转身出门,茶盏边便多了一个剔透的青花小瓶。 沐有韵小心翼翼地捏起来打开瓶塞,沁人心脾的药香味扑鼻而来,里面青白色的药膏都不用看就知道是上好的药材,她赶忙把瓶塞重新塞上,怕慢了一会儿就导致了药性的挥发。 从沈清爵收信,到找药再暗中送过来,耗费了半天的时间,此刻已经是晚上了。 这半天里她心里忐忑,生怕沈清爵告诉她的法子联系不上她,现在她的担忧终于落地。 魏裳楚每天早出晚归不知道干什么,先前也只是回来陪她吃过晚饭,便又回到自己的书房不知道处理什么事情去了。 沐有韵手里攥了小瓶,披着衣袍,敲响了魏裳楚的门。 依旧是一声不怒自威的“进”,接着不怒自威的声音立马变成了欣喜“韵儿,你怎么来了。” 沐有韵没跟她废话,拿出小瓶拍到了她书桌上,“活血祛疤痕的,你待会儿自个儿抹了。” 魏裳楚觑着她,表情莫名。 沐有韵想了想,又说:“你若是觉得不便,把衣袍脱了,我替你涂。” 魏裳楚一愣,旋即有些媚地笑了:“我涂了这个,你不怕漂亮姑娘们撕我衣服?” 沐有韵皱起眉头,“魏皇爷爱涂不涂!”,说罢转身出门,临走了手一甩,又把房门重重一磕。 魏裳楚噗嗤一声笑了。她哪儿敢让沐有韵涂,就是上次脱个裤子检查伤口,要不是她的“得力手下”突然闯入,她还能叫沐有韵离得了房? 更别提沐有韵替她涂药膏了,就是她的手碰她一下,她也想把人立刻拉过来,沐有韵还能下的了床? 话虽如此,魏皇爷还是轻轻捏起瓶子,踱步到铜镜边,衣带轻解,万人求而不得的亲王服褪下之后,铜镜里的身体上一片纵横交错的疤痕。 自从皇姐登基之后,魏裳楚就源源不断收到灵丹妙药,魏千羌猜到她有一身疤痕,所以千雪城的这种“祛疤灵药”都在她身上试过了。 但是由于她的伤疤实在非同一般,不仅不会自然脱落,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会做痛,就算她忍痛涂了那么多药依旧是没好,所以魏千羌这几年也没再送药给她。 而现在涂这瓶药,无非是叫她再痛一遍罢了。魏裳楚把最后的遮挡物也扯去,铜镜里的人现在□□,她两根手指弹去瓶塞,把药膏倒进手心里。 青白色的药膏凉凉的缠绕在她指尖,她十分缓慢地涂抹,不放过每一道伤疤,从锁骨至小腹,而涂到胸口的时候,已经忍不住从嘴里发出的低吟。 魏皇爷硬是闭着眼睛,一声不吭把这瓶药涂满了全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6.海底针和梦 涂完之后,魏裳楚已经出了一身的汗,她颇有些自嘲地朝铜镜里裸着身体的人温柔一笑,皇天厚土,她到底是替谁受苦受难呢? 魏裳楚拿毛巾轻轻擦了一边身体,把裹胸布缠好,重新穿起了重色亲王服。驿站很大,是改建过的皇家园林,自然有富丽堂皇住人的地方,也有黑暗阴森的地方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魏裳楚用手指把空了的小瓶清洗干净,想了想,没有放进柜子里珍藏起来,而是放进怀中随身带在了身上。做好了这件事,她才款款出门,夜色已经深了。 沿着九曲回环的走廊走了一会儿,此处的房屋有些陈旧,也没有她和沐有韵居住的地方的那些佣人们,冷风习习,想起了里面关着的段英,又唤起了她的怒气。 烛火幽幽地亮着,她推门而进,浓重的血腥气中夹杂着肉被烫之后的焦糊羽毛气扑面而来。纵使她见惯了这些,乍一进来还是不免皱了皱眉头。 段英冒大不韪探皇陵之后,沈清爵吩咐过,要好好照顾照顾她这个好手下,加上沐有韵也十分生气,魏裳楚当天就把他提溜回来关在这里,上了刑再给救回来,折磨了数天了。 “皇爷?”守在房子里的手下赶忙行礼“有事您吩咐,怎么能屈尊您来这种地方?” “人呢,死了没”魏裳楚侧边脸映着烛火,语气平淡无波,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残暴与凶狠。 “回皇爷话,听您的吩咐,留了一口气,在那儿瘫着呢。” 段英早已没了人形,身上有烙铁印记,有鞭痕,原先的衣服已经成了布条,淌着血瘫在墙边一动不动,怕是这几天没出过一口好气。 因为魏裳楚可没有妇人的怜悯心。 “养好了,活的送回千雪城。”魏裳楚皱着眉,低下头捏了捏山根。 “这小的这就去医治。皇爷放心。” 魏皇爷很不放心。 据皇姐的贴身宫女描述,魏千羌听到段英带人去了东皇陵时候根本无动于衷,等官员继续禀报,直到听到沈清爵出现,按着段英的头捣蒜一样磕了很多下的时候,魏千羌突然嗤笑一声。 然后女帝就派人快马加鞭从千雪城赶过来,要保住段英的命,这才让她不放心,亲自来这种的地方一看。 魏裳楚搞不明白她英明神武的皇姐在玩儿什么。她可以感觉出皇姐对沈清爵有些别样的情愫,先不谈儿女情长,那十分强烈的独占欲已经很恐怖了。按理说不该讨人欢心,反而救了要炸了人家奶奶陵的人,这不是摆明了对着干吗? 皇姐大笔一挥,赐了皇爷这两个字给她,替她掩盖住了那段难堪的过往,如此贴心替她着想,怎么换到沈清爵身上就一点儿都不贴心懂事了呢? 魏皇爷夜观星象,又想起了沐有韵,摇了摇头,只得自个儿感叹一声:“女人心海底针啊” 呵,八成得是定海神针,一言不合变成金箍棒抡圆了当头给你一棒的那种。 南沐疆域辽阔,纵横南北共九州,北四州挨着魏国,南方五州并排分布,把太京城拱在中央,皇宫背靠山依着河,风水全为皇帝一人服务,皇帝只有独女,又把公主殿下捧在手心里。 除了沈清爵,萧离央大概是沐国最尊贵的女人。 守夜的宫女在殿外侯着,冬夜已经很冷了,她们仍旧想趁着没风的时候打个盹儿,萧离央躺在全皇宫最软的一张床上静静地睡着,偶尔哼哼两声。 梦里是春天,草长莺飞二月红,烟柳满皇都的时候,一样是下了朝,她在石阶下等清爵姐姐,她的清爵姐姐穿着一袭蓝袍,身后跟着文武百官下了石阶。 百官跪成一片向她请安,她理都没理,径直扑向她清爵姐姐,沈清爵勾着嘴角冲她笑,揽着腰把她结结实实抱在怀中。 萧离央猛地抱紧了背子,脸贴着被子嘿嘿的笑了两声。 受了昨晚梦的鼓舞,一向恋床的玉央公主又起了个大早。 “公主,您最近晚间可是睡得不好?”贴身女官小心翼翼的问,生怕主子不舒服。 “我便是睡得太好”萧离央悄悄嘀咕了一声,先红了脸。 “好了好了,更衣,想师傅了,我要让清爵姐姐带我出宫。” 萧离央今天穿了一身明黄,黄袍映衬着她雪白的肌肤与已经慢慢长大的五官,她浑身已经有了天潢贵胄的大气味道。 不同于她师父的冰与淡,她大概是生来就衬这种明亮色调,如同怒放的鲜花一样放肆而明媚。 所以沈清爵下了朝,刚走上石阶,就看到下面一片夺目的黄,萧离央也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她干脆提了裙摆从下而上走了上来。 这下又辛苦了文武百官,除了丞相只需躬身行礼之外,他们又得跪了。 “参见公主殿下” “清爵姐姐!” 沈清爵不动声色侧让了一步,有些无奈的看着再次拦下她的萧离央。萧离央嘟了嘟嘴,梦中和如今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你吃过饭了吗?” “早朝前吃过了,现下还不饿” “你冷吗?” “不冷,这袍子温暖舒适,我还带了披风。” “你” “” “走吧,带你出宫”沈清爵无奈,伸手弹了一下公主殿下的脑壳,公主殿下疼得笑开了花。 其实那日沐有韵的来信里,除了讨要药膏之外,还提到了魏裳楚每日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什么事务。 故而沈清爵从谢冰媛身边短暂唤回了沈若光,叫他天不亮就赶去魏裳楚身旁。 若光两字,本出自南朝诗人“属我嵫景半,赏尔若光初”,但是沈若光这个人,来无影去无踪,更像是他名字的字面意思。 沈清爵知道他的武功与轻功都是一绝,所以才放心她对谢冰媛暗中的保护,但是魏裳楚何许人也?身边也不是好潜入的,所以一时之间来不及动用军中高手,干脆让沈若光前去。 换句话说,谢冰媛现在身边是没人保护的。 平日里五更天就醒来去林子里散步活动身体的谢老板此刻还在床上。她本早该醒来的,只是她自然醒来之后,脑海里格外昏沉繁重,不自觉又睡了过去。 屋子里有一股浓烈的清香,清是因为某种烟雾特有的味道,浓是因为这种烟雾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沈若光在这里,闻了一口这味道,就该从暗中现身带谢冰媛离开了。 这种香叫“还秦”,名字很有格调,因为有诗云:花留身住越,月递梦还秦。“梦还秦”啊,可劲睡吧。 贵,罕见,药效好,查不到痕迹,为江湖宫廷的传说。 谢冰媛静静地床上睡着,房间里传来了细微的“呲呲”声,仿佛有木材开始燃烧。 她看不到,一蹿火苗腾升而起,顺着淋了火油的木石房柱蜿蜒而起,很快就蹿上了厚重的房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7.无妄楼付之一炬 公主殿下二出宫,这一路可了不得,从出了宫门开始,就不住地东张西望,见到新奇稀罕玩意儿就往马车里塞,从路边的拨浪鼓到麦芽糖,只要小贩们的吆喝声一响,那保准能看到公主殿下的身影。 “买买买”三个字贯穿了明黄身影,所到之处挥金如土,沈清爵抚额,这才一会儿,马车里就堆了不少东西。 今天正巧碰见了瞎眼婆婆和卖糖葫芦的小姑娘,公主殿下也大手一挥买了半垛糖葫芦,沈清爵下车点了点头,小姑娘一声“仙人姐姐”还没叫出口,就看见她的仙人姐姐拽着黄衣姐姐上了马车。 “行了,师傅是亏了你还是怎么着,买这么多东西,宫里什么没有?” 沈清爵说完这句话,心中突然涌起剧烈的不安感觉。 “嘿嘿,我想买嘛,外面的东西总感觉和宫里的不一样。” 虽然知道跟着公主的暗卫一定在暗处保护着,但是为三军主帅,她的直觉一向很灵敏,她脑子里有一刹那灵光乍现,沈若光此刻不在谢冰媛身边! “王叔,快马!”沈清爵掀起帘子喊了一声,捏了捏手指,深吸了两口气按下了心中突如其来的不安。 无妄楼和别家的酒楼一样,其实说到底还是个风月场所,所以周遭没有过多的商贩,而且比较地占了一片地,白天除了有当红伶人演奏之外其实并不热闹,最热闹是晚上的时候。 有些小娘子卖艺不卖身,有些小娘子打着奏乐跳舞的名头最后和客人演奏到床上,汪福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红尘中命比纸薄的小娘子多了去了,他不能夺了人求生的法子,只是这些姑娘们虽然出身不好,心眼儿却格外单纯地很。 进了这条长街,远远就看见了无妄楼冲天的黑烟和漫天的火光交织在一起,像极了流动着的火烧云。 姑娘们的哭泣声和小厮们惊恐声混成一片,平日里打扮的清秀可人们的小厮们此刻形象全无,拎着水桶一桶一桶往火上浇,只是一桶水浇上去,有小半桶立刻化成滋滋白气,根本无济于事。 火光冲天而起,吞噬了半个无妄楼,热浪逼人,让无妄楼看起来似乎摇摇欲坠。 分明是入了冬的天气,今天却仿佛格外干燥,大火烧的一点儿都不含糊。 起了个大早赶来拜访谢冰媛的林错站在一旁大声质问汪福海:“媛媛呢?!” 汪福海肥胖憔悴的脸上被烟熏了几个黑道子:“我也不知道!按理说晨练也该回来了呀!” 平日里温文儒雅的林错不免爆了粗口:“操!” 汪福海脸色一片灰白。 火起的快而猛,等发现火势的时候里面已经不能再待人了,他跑到谢冰媛门口大声敲门,里面无人应声,眼看着火越来越大,姑娘们把她拉扯着逃了出来,纵然如此,仍然有行动不及的人现在还困在楼里。 “将军您看!” 沈清爵掀开只扫了一眼,浑身气质徒然一变,她起身跳上马车旁一直跟着的卫兵的马,卫兵被推地落了地踉跄几步。 马鞭狠狠一抽,马受了疼又受了惊吓,撒开蹄子朝火光里跑去。 骏马差点撞飞几个来不及躲闪的提桶小厮,所有人都朝这边看,来人斗篷呼啸,满天火光里翻身下马,一步抓住了汪福海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她呢?!” 这次沈清爵比听到有人挖她奶奶的坟还急。她平时冷冽内敛的样子已经很给人压力,此刻铁血睥睨气势显露无虞,一将功成万骨枯哪里是瞎话?汪福海被她看的汗如雨下,只想求饶命。 “不在外面”汪福海气若游丝。 “一帮废物!”沈清爵把汪福海一甩,后者往后踉跄了几步,林错赶忙接住了大气不敢出的汪福海。周遭的人们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呆愣愣地低着头站在原地。 沈清爵拎起一桶水当头浇下,蓝袍斗篷全都湿透,发丝贴在脸上滴着水。 “清爵姐姐!” 意识到她要干什么的萧离央从马车上跳下来就要冲过来,沈清爵却回头看了她一眼,萧离央立刻杵在原地,没敢再朝前迈一步。 沈清爵转身冲进了已经烧到一半的无妄楼中。 众人痴呆地看着这一幕,仿佛泰山崩于前,都吓傻了。汪福海全身骨头断了一样瘫倒在地喃喃道:“完了!完了!” 沈将军有个什么闪失,他们等着株连九族吧。 谢冰媛被一股燥热弄地睁开了眼睛,汗水已经沾湿了睡袍,她刚坐起身子,就一动也不动。 四周都是遍布的火苗,从窗户到木制地板家具,青红色的火苗肆意地舞动着,屋顶烧地发黑的房梁像一只张牙舞爪还喷着火的龙,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危险。 一觉醒来天地都变了? 谢冰媛马上起身检查情况,刚下地就看到已经有火苗顺着帷幔烧到了床上,门窗都被封死还兀自燃烧着,屋内浓烟越来越剧烈,除了她急促的呼吸声,安静地只有木材有燃烧的声音。 谢冰媛短暂思考之后,回报她的便是空前的绝望。别说从这里下楼跑逃生,怕是都出不了这个门,她就得活生生褪层皮,火烧的太放肆了。 直接破窗而出?她只是快死了,却还没疯。 想了一会儿,发现怎样都是一个死,只是死前恐怕得受点儿醉。 谢冰媛从床下拖出了黑色漆皮箱子,打开,里面是一套华贵的戏服,钿头步摇闪闪发亮,一身明黄贵妃袍上带刺绣,看一眼就知道质感非常的好。 这是第一次登台,师傅送的,也是那一次,自己肩披华服,一步成角儿。 不久之后师傅就在梨园里头病逝,自己也搬了出来开了这间无妄楼。 如今怕是这一切都要付之一炬了。 而死前回首,二十多年来,除了师父竟然没几个人让她留恋,这么多年都孑然一身,就这样离去似乎也挺好的? 新收的公主殿下徒弟如何是好,自己这样的师父,终究太不负责任 而和梦中人十分相似的沈将军谢冰媛心中突兀地一痛,有烟钻进了她发红的眼眶,再进到她喉咙里,让她直咳嗽。 谢冰媛把华服披在身上,款款站起身子,走到梳妆台旁拿起眉笔勾了勾眉,回望自己这一生,似乎不怎么坎坷,顺风顺雨,如果有不足之处,大概就是不甘心吧。 她的人生中没有不体面,所以就算迎接自己的结束,也要盛装出席。 “啪!”安静中一声巨响让谢冰媛身子一颤,手中眉笔一顿掉到了地上,谢冰媛猛地转过身子。 被火烧的苏碎的木门被来人一脚踏碎,沈清爵皱着眉头,气喘吁吁地看着铜镜前火光里衣冠楚楚的谢冰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8.火海里独上危楼 她都不用费脑子去思考,看一眼就知道谢冰媛此刻在想什么,无外乎得体赴死,迎接终结。沈清爵这辈子,可以说就算是为了谢冰媛活着的,故而她非常愤怒。 谢冰媛看着她送给沈清爵的蓝袍上有一道一道的黑色痕迹,显然是布料碳化所致,平时精致一尘不染的样子不复存在,来人显得有些狼狈。 两人对视,谢冰媛不可置信,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会想到沈清爵会来救她,对方眼里的担忧与怒气她看了个清清楚楚。 “将军你” 鬼知道她是怎么上来的。 她一进了无妄楼的门,火势就迅速蔓延到了整个天花板,浓烈的黑烟就呛的她直咳嗽,熟悉的小楼被火海吞没,沈清爵左闪右避,一路躲过不少被火苗包裹的重物。有带着火苗的碎石木块砸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看到火势的那一刻,她仿佛又觉得自己快速失血,倒在满武州的雪山里。 枪林弹雨里,金戈铁马里,她也从没有如此恐慌过。 沈清爵穿过不断掉落着带火木块的走廊,快步走到布满火苗的木门跟前,定了定神,一脚踹上去,木门瞬间四分五裂。 万幸卧房火势并不是很大,沈清爵破门而入,一眼就看见准备赴死的谢冰媛。 她怎么能不生气? 如果再迟来一步会怎样?浓烟熏了她一路,给她俊美无铸的脸上添了两道黑色。 “谢冰媛,我让你死了吗?”不自觉上扬的尾音透露了她此刻的怒气,沈清爵黑着脸走过去。 谢冰媛眼睁睁看着她走过来,脑海里还没有反应过来沈清爵来救她的这一事实。接着她就腾空了。 沈清爵把她拦腰抱起,两只手把她紧紧横抱在胸前,像用力一分怕她掉了,松一分怕她摔了。 沈清爵抬起头看着满室火光,眯着眼,清贵无瑕的上斜眸子里装满了愤怒与狠历。事到如今她不会认为这是一场意外,而做这件事的人,无论她有什么理由,也可以下地狱了。 似乎感受到沈清爵的杀意,满室火光摇曳地更厉害。 外面有小娘子们的哭泣声,小厮们的叫喊声,身边是谢冰媛靠在她胸口轻轻的呼吸声。 沈清爵空出一只手把尚有湿意的斗篷盖在谢冰媛华服之上,低头看她,眼里纵横的戾气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汗水顺着她如璧的脸淌下来挂在她有些尖的下巴上,沈清爵喘了口气,“怕吗?” 谢冰媛动了动胳膊,自动揽住沈清爵的腰,眼里的水花似乎和满天的鼓掌火光揉碎了交织在一起,谢冰媛轻笑。 沈清爵也咧开嘴挑眉一笑,“媛媛,咱们走。” 现在怀里抱着要找的人,沈清爵无比安定,彻底冷静下来。 就只两人见面的这几瞬息,火势已经包裹了整个屋子,灼热的气浪遍布在她们周围,她身上已经完全被烘干,她们似乎处在火炉中央,恐怖的温度把体内的水分不断蒸干。 沈清爵皮靴踏在蹿起火苗的地板上,抱紧谢冰媛快步朝门外冲去,她同时又必须十分谨慎小心,躲避从房顶上掉落下来的燃烧着的材料。 谢冰媛躺在她怀里,神色如常,眼波流转间注意着一切可能隐藏着的危险。 沈清爵腿笔直修长,现在两手抱着谢冰媛,只好用腿不断踢开拦路的家具。 “对了”沈清爵低下头,以目示意自己的胸口。 谢冰媛会意,抬手摸上她胸口,这是她第二次摸她胸了而两次都是在十分凶险的情况下,她指尖略微有些颤抖,她怀里放着的是一块四角绣着花瓣的洁白手帕。 “遮住口鼻,不要吸浓烟。” 谢冰媛刚把手帕覆到脸上,沈清爵就看到她好看的眸子里一道划破水痕的火光。 房梁中最粗长的一根终于不堪重负,被烧的漆黑一片,于是带着火苗,咔嚓一声,从两人头顶身后直直落下来。 “躲”“躲开”的开字还没有喊完,沉重灼热的横木已经打在沈清爵右肩头。 “嗯!”一时间的巨大疼痛感觉让沈清爵一个趔趄,她眼前一黑,不自觉溢出一声□□,喉咙一腥,右肩上好像瞬间压上千万斤重。 横木带来的力道让沈清爵平衡不稳,被撞的向前跨了几步,与此同时她用尽全身力气甩开横木,才勉强卸去恐怖的力道。 她把右肩上横木甩在地上,横木和地板一接触,发出“咚”的一声巨响,整个房子被震的小幅抖了抖。 沈清爵身子一软,差点儿没把谢冰媛脱手扔出去,她喉咙动了动,把涌上来的腥甜重新咽回腹中。 谢冰媛一言不发,漂亮的眼眶里迅速积蓄起两汪水来。她忍了忍没让眼泪流出来。胸前贴着的柔软无时无刻不再提醒她,抱着她的人也是个女人,而刚刚带着火的长木就那样打在她的肩头 沈清爵腿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 谢冰媛别过脸一闭眼,两行水顺着脸庞滚下来消失不见。 刚刚那一撞直接撕开了沈清爵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在蓝袍右肩头,开几朵红色的花,之后很快就有一大片的鲜红涌了出来,浸湿了已经破烂的蓝袍。 谢冰媛看着血光怔住了。 沈清爵深吸了一口气,忍者剧痛,谢冰媛能听到她一声一声越来越紊乱的心跳。沈清爵运气想重新站起来,没想到站到一半又忽然没了力气,又重新单膝跪在地上,她身体狠狠地摆了几下,除了怀里的谢冰媛依旧稳稳当当。 “放开我,自己出去。” 平时沈清爵所到之处都是威风凛凛,所有人都跪她这位尊贵无比的上将军,哪里是现在衣衫凌乱半跪在这里站都站不稳的样子? 谢冰媛所有暧昧而朦胧的好感,在抬头碰到沈清爵看下来的视线的时候都拨云见日,十分清晰明了了。 她这样,算不算戏文里的生死相随了呢? “我没事”,沈清爵复又冲她笑了笑,怎么能放?她怀里抱着的是自己的命啊。 沈清爵稳了稳心神,脚下发力重新站了起来。谢冰媛揽着沈清爵,明明她也是这样一副盈盈一握的细腰,为何给人一副无比安定的踏实感呢? 就算是刚刚被横木击中的瞬间,谢冰媛也没有感受到抱着她的双臂力道减小一分一毫。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29.人间自是有情痴 沈清爵没有双手, 很难保持平衡, 故而她只好用尽全身力量躲避着着火的障碍物,一个卧房的距离, 此刻显得无比遥远。 纵然肩上的血花已经蔓延开到了胸口, 她依然坚定不移抱着谢冰媛迈开步子。 拼尽全力之下, 两人的速度还不错, 没多时她们便走出了被火吞没的这间屋子。 无妄楼从一层至五层, 从条幅,到帷幔,从上到下, 都隐没在一片火海之中,昔日喜庆精致的绸缎鲜花都带着火苗静静地燃烧着。一层至五层都为圆环形的布局,站在这里可以把每一层尽收眼底。 谢冰媛内心复杂, 无妄楼是她多年心血, 现如今化为灰烬, 纵然她生性淡薄,也终是不能漠视。 此刻站在这里, 举目望去似乎还有一种别样的静谧与美丽。 “走了,带你飞” 沈清爵也被眼前壮丽景象所震撼,但是危急关头,她没有停留, 脚下用力跳起, 跨过栏杆, 抱着谢冰媛从五楼一跃而下。 下坠的瞬间沈清爵用力把怀中人抱得更紧, 似乎更害怕的是她。 将军此前有传闻,说是她不会武功,其实不然,她上一世还是会的,只是不如高手,也不常显露。 重生以来,重回到这具年轻的身体,她仿佛通了奇经八脉,力气变大了不说,身体也十分轻,五感都有大幅度的提高,内力也日益充盈,这也是她头次从这个高度跃下,她也没有把握是否能安全落地,但只能决绝一跳,毕竟不跳的话,估计等不到她们下楼了。 双脚落地,沈清爵就势一蹲,巨大的冲力让她眼前一黑险些跌倒,但她硬生生抗住这股劲重新站稳抱着谢冰媛出了门。 她胸口的血也渗出更多。 沈清爵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踹开木门,外面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 “是将军和谢老板!” 众人像看见救星,潮水一样一涌而上,林错和汪福海快步跑了过来,萧离央紧随其后。 沈清爵把谢冰媛松开放到地上,等谢冰媛刚站定,就眼睛一闭,直挺挺朝后倒去。 谢冰媛低呼一声,身上黑色披风自然脱落,露出了里面一身华贵明黄的贵妃服,她来不及去接,伸手一捞,紧紧揽住晕过去的沈清爵靠在自己身上。 萧离央大叫“大夫!大夫!清爵姐姐有什么闪失我要你们好看!” 被叫来的医生颤颤巍巍地把沈清爵抬上担架送进马车。谢冰媛一把拉过急出泪来的公主殿下也跟了上去。 林错跑了几步就立在原地没再跑了,他从无妄楼着火那一刻开始,就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冲进去找谢冰媛,一直忧郁到火势吞没大半个无妄楼。 他眼珠子动都没动,只是盯着谢冰媛,却发现谢冰媛从出来到现在就没有看过他一眼。不同于往日淡漠礼貌的疏离,今天她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自己。 林错不明白,沈清爵千金之躯,为什么冲进去的时候没有一点的犹豫,或许是艺高人胆大吧。 他自嘲地笑笑,“媛媛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公主殿下坐在马车上抓着沈清爵的手哭的梨花带雨,任谁劝也没有用,谢冰媛也就让她哭,不在管她。 人间自是有情痴,从来无关风与月,纵然薄情如她,也不能幸免,谢冰媛看着小徒弟惊慌失措声泪俱下的模样,她心里明了,从此之后,她一门上下,怕是都要折在沈清爵手里了。 不知道是从何处请来的女医生沉着冷静,割开外衣,已经着手处理肩上的伤口,车内弥漫着血腥气。 萧离央在哭的空当偷偷打量着她的师傅。 她的师傅坐的笔直,就算在那里一动不动,也有一股子让人臣服的气韵,明明同穿明黄色,师傅依旧这么好看,不对,师父似乎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这般好看,叫人永远也看不腻似的。 自己是比不上师傅的,比不上师傅的琴,也比不上师傅的好看。怪不得清爵姐姐拼了命也要把师傅救出来。 如果换了别人,她一定叫那个人好看,而这是师傅,她又能怎么办呢。 马车驶走之后不到一刻钟,冲天火光之中名动太京城的无妄楼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四散开来,化为了零件。 女医生不同于马车外的两个男医生,她一直很从容镇定,等马车到了将军府,沈清爵肩上重新撕裂开来的伤口已经基本处理完毕。 屋子里站着一圈人,都垂首静默不语等着她醒来,公主殿下则怏怏地站床边一动不动。 沈清爵幽幽醒来,面容憔悴苍白,她发现自己床边站了一圈人,第一眼就看见谢冰媛柔柔地看着她,眼神由担忧瞬间变成了惊喜,旁边的萧离央止住了抽噎,破涕为笑。 几个医生俯首行礼:“将军!”沈清爵醒了,他们终于送了一口气,命是抱住了。 “十灵,封锁消息,再去无妄楼一趟。” “我的伤半点风声都不能漏,违令者军法处置。” “是!”几个医生答完之后就先行告退,此刻房里就只剩下这师徒二人。 “若光”沈清爵卸下一口气,看起来比刚才更加虚弱,两人正在思考她这是说什么,就看到从房门外走进来一个男子。 “将军,属下办事不利,让将军身陷囫囵,罪该万死!”沈若光一进来就跪在地上请罪。 “是我疏忽了,不该让你这时候去的。”沈清爵轻微地叹了一口气,“派兵送公主回宫。” “我不!”萧离央抢先一步答道“清爵姐姐你都这样了!我走了可没有人照顾你,所以是不能回宫的!” 沈清爵皱了皱眉:“公主不回宫,赖在将军府成何体统?等回了宫不要告诉师傅我受伤的事。” 萧离央看她神色依旧虚弱,不敢再向往常一样继续争执,只好含着泪依依不舍地出门:“不过清爵姐姐!要找信得过的贴心人儿服侍照顾你的呀!” 萧离央也走了,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沈清爵彻底卸下所有防备,此刻才是她最虚弱的时候,不用说绝顶高手,就算是有普通人来行刺,这位上将军怕是也抵挡不了。 谢冰媛眸色深深地看着她。 “今日之事,冰媛无以为报,愿意替将军做任何事情。” 沈清爵也抬起眼,温柔地像是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宝贝。 “以身相许就好了”她一反刚刚发号施令时候的严肃冷冽,声音也是带了几分俏皮愉快,却更加虚弱。 谢冰媛一怔,似乎有认真在想这个问题。 沈清爵见不得她难为,赶忙接着说“跟我回将军府住着罢,我一个人,很孤独寂寞的。” 刚刚因为将军上一句话面皮发烫的谢老板转而垂眸看着这个人。 您哪里孤独寂寞了?您还怕孤独寂寞?就算您真的孤独寂寞了,也有一万个法子遣孤独寂寞吧?这就是让我回将军府的理由? 想起无妄楼付之一炬,她脸色很明显黯了黯,楼里有一身身她存着的戏服,连带着钿头步摇,满室藏书都化为灰烬,不亚于毁了她多年的积蓄了。 无妄楼被毁,她便无处可去了,纵然在银庄有不少资产,但终究没有能让她安心的地方,住进将军府?她心头一动,她冰雪聪明,自然知道这次受难大概是因着牵扯到了沈将军的缘故。 而眼下,这个人冒死救了自己,她还能和她甩手离开么?不能,那只有抱得更紧,再说公主说的对,也的确需要一个贴心人服侍 不过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沈清爵盯着她,一脸期待等她回答。 “为何救我?”谢冰媛丹唇轻启。 “让那帮废物救你,我不放心,也来不及。” 谢冰媛缄默不语,她们两个,说的似乎不在一个点上而且她救她,为什么听起来这么天经地义? “好”谢冰媛抬起头,说的极为慎重,“那冰媛先住到将军府上,等将军伤好了再搬出不迟。” 沈清爵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炸开了满天的烟花。 萧离央闷闷不乐回了玉央宫,晚膳也没有用便脱了黄裙一头栽倒在床上。她让一众侍女都退下,在浴池中洗过澡出来,裹着白毯站在铜镜前。 镜子中的人面如春花,肤如出水,周身还有氤氲的水汽蒸腾。以往这般照镜子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漂亮地很,今天却不一样了。 师傅身上的黑色披风掉落的时候,露出了同样是一身明黄的衣袍。她都不用看自己,也知道和师傅一比就小家子气了,纵然是自己最喜欢最能驾驭地住的明黄,也抵不过师傅的随意一穿啊。 她又裹着毯子窝回了床上,抓过鸭绒枕头拿脑袋蹭了蹭。 她是天真烂漫,但并不傻。清爵姐姐能冒着大火进去带出师傅来,师傅在清爵姐姐心中的地位怕是已经超过她自己了。 毕竟当时在场的有很多人,也终究没有一个人能毫不犹豫冲进去的。 萧离央脸埋进枕头里,哭了。 夜幕降临,将军府灯火通明。 十灵扶着沈清爵下了马车,沈清爵伸出左手示意谢冰媛,谢冰媛轻瞪了她一眼,还是伸出手握住她的左手,被她牵着下了马车。 门口站了三排佣人侍女,看见两人下来,齐声道:“将军!夫人!” 谢冰媛礼貌一笑,有薄红染上了耳梢。他们叫的似乎也没错,除了夫人的确没有什么合适恰当的称呼。只是这样听起来,总感觉自己是沈清爵的妻子。 这个思绪一经露头,就被她又狠狠地按了回去。 看到三排佣人里立着一个容貌出众的少年,沈清爵轻轻皱眉,十灵赶忙解释:“老夫人说王府里也用不着他,便让我把他送来了将军府。” 沈清爵心里了然,“如此,便让他跟着去后花园养花种草吧。” 谢冰媛不明所以,但略微扫了一下少年出众的容貌之后,心里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当下心里便有些复杂,可自个儿脑子又不准自个儿生气,一时之间有些郁结。 直听到沈清爵让他种花去,这才好了些。 “你就睡我隔壁” “有劳将军费心了,有事呼喊一声我便到了。” “嗯,你今天劳累受惊,便好好休息,不要操心过多,有我在万事无忧。” “多谢” 沈清爵关上门,靠着门轻轻说了句“谢是不用说的,有劳也是不用说的,你只需要笑。” 谢冰媛睡在柔软的床上,侧过身子,把脸埋进被子里。她脑子里满是沈清爵的身影,她冲进火场的样子,她把自己抱起来的样子,她晕倒的样子。 身上仿佛也有沈清爵的温度。想起在火场里自己穿着不怎么厚的华服,被她结结实实的抱在心口。脸变得越来越滚烫,带起一片绯红,连心跳也突突起来。 明明年华正好,在起火的无妄楼里,在她怀里,却有了一种一辈子也足够的感觉。谢冰媛不想再骗自己,这是心悦便心悦罢,她认了。 沈清爵站在窗前,肩上的伤还在剧烈地疼,可她却心情大好。 纵然是今天差点儿死在火场里,但终归是无妄的。这一辈子抱着为了她的心思重新活过,如果她不在了,自己该何去何从。 吹着凉风看着远处的亭台,心里有一份不曾有过的满足感,好像谢冰媛住在将军府里,整个太京城都在她股掌之间。 【伴千雪而来】 在沐国和魏国边界有一条河,发源于祁连山冰川无数水脉中的一条,从北流下一路往东再往西,而它在地图上只是一条虚线,因为弱水成了无水,此河已经干涸,河床也时断时续,若隐若现。 它经过凉州,在烈日下行进在戈壁沙海,时隔多年,终于油尽灯枯。 魏千羌只身一人走在凉州的沙漠上,地表热气蒸腾而起,给她一种四处有水的错觉,让她感觉四周就是白茫茫的水。 她在大漠里迷失了,她朝前方水的幻觉走去,一点儿都不担心自己渴死在走向“水”的途中。 弱水边儿上长了一些稀稀拉拉的骆驼刺,偶尔有几丛红柳用根须固定住了受漫长岁月熏陶形成的沙包。 魏千羌一头栽倒到冒着热浪的沙子里,怎么挣扎都起不来,等她快要耗尽力气也要快变成一个扎根于沙的红柳时,有一个人把她拉起来揽进怀中,给予了她一片温凉。 “放肆!”魏千羌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想猛地推开人似的,身上的锦缎棉被被她一把掀开,她看向身边,并没有梦里贪恋的身体,转头看向窗外,也只有不眠不休的雪还在簌簌下着。 “陛下,奴婢伺候不周”殿门口侯着的女官忙迎上来跪下。 “我最近怕是过于操劳,总梦一些有的没的。”魏千羌抬手揉了揉头。 她下了床走到门边,女官从身后跟过来,把皇袍披到了她的肩上,她看着外头明显低于自己寝宫的宫殿,终年白雪,是不是有些单调了? 魏千羌从小就住在千雪城里,唯一一次去别国,也是那次还差点儿死了。不知道去年在满武州城外,沈清爵会不会后悔当初没有干脆让自己死了。 “枫儿”身后侍女一愣,陛下很少这么叫她。 “想不想去看看沐国的河山?” 【也许不算同居的同居】 这年的冬天来的略微有些早,将军府内一片梅林醒的格外的早,寒风料峭也不能阻挡她们蓓蕾绽放,不忍离去的山茶花与一枝独秀的腊梅不期而遇,把整个将军府地界染上如画的颜色和醉人花香。 天色尚早,沈清爵在一片昏暗之中早早睁开了眼睛,她起身四处寻找,发现十灵把她的蓝袍叠放在距离床较远的地方,她把蓝袍抖开,原先纤尘不染的衣袍现在遍布了被火灼烧过的痕迹。 上好的衣料上有很多出黑色的碳化痕迹,下身的袍边上被火灼烧除了不少的缺口和破洞,只隐约可见缝合精细的金丝。右肩到胸口还有一滩黑红色的血迹。 “唉”沈清爵叹了口气,可惜了,怕是不能穿了。 她把袍子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找出一个白玉盒子,把袍子整齐地放了进去,又放进衣柜里上了锁。 价值连城的白玉盒子,比不过一个破烂袍子。 她穿着里衣有些冷,沈清爵不得已,走到衣架上随意拿起一件有很多件备用的定制玉白蟒袍。 五更天,该上朝了。 突然从睡梦中被叫醒的苏姨还没有反应过来,显得有些蒙。 “郡主有什么吩咐?”苏姨揉揉眼睛,确认一下眼前马上就要去上朝的人是不是沈将军本人。 “今天早饭多准备一些,就按接待贵客的标准,我上朝完就回来,差不多可以开始准备了,有劳您了。” 沈清爵笔直站着,远远看去,仿佛自动掩盖了腰这个部位,腰带之下尽是腿,尽管两人身份天差地别,但是沈清爵自小就很尊敬王府的旧仆人,所以她惯用尊称。 不到五更天,将军府后厨开始忙活起来。 沈清爵回到书房,取了笏板,站在谢老板的巨幅画像对面。 哪怕过了比较长的一段时光,已经再世为人的她,想到沐国二十二年那一天,依然刻骨铭心,上一世唯一后悔的事是求不得美满,而不是千钧一发之际从战火里赶回太京城。 即使谢冰媛不知道,纵然时空交错,光阴倒流,只要她记得,也一定不会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晨光已经划破灰沉的天透进来,沈清爵回神,出了房门,下属已经备好马车等着她上朝。 昨天发生了着火时间,加上在场的人并不少,她冲进火场的事情肯定有不少人知道。 就从起床到现在的这一会儿,右肩至胸口就已经开始剧烈的痛,她这样的伤势本不能再有任何出了静养之外的运动,这才刚刚到第二天,她没有喝药也没有换药,只是强撑着上朝做个姿态。 不管发生了何事,早朝照旧,萧泰凉在龙椅上听得认真,沈清爵在旁姿态随意,只用左手握着笏板。 进来没有什么大事,各方政事通顺,钱财也充足,所以早朝倒是进行地较快。 萧泰凉一声令下退朝,等萧泰凉前脚出了殿,沈清爵后脚也动身离殿。她率先下了殿回府,还好今天公主殿下没有在石阶下堵着她。 快马加鞭让车夫回了府,沈清爵走到卧房旁,在谢冰媛门前的时候顿住了。 走不动了,因为很想知道她在干什么,她睡的好不好。 沈清爵瞻望了一下四方,看到四下无人,有些急地走了两步,把耳朵贴在房门上。 将军大人仔细地听,发现里面没什么动静,她立马跨步回原地,又左右瞻望了两下,看到四下无人才放了心。 这不算采花贼行径的,这是正大光明的关心。 前世今身她都不怎么懂如何讨女孩子的欢心,只是因为对谢老板多年的深入了解与压抑在心底的感情,才让她对谢冰媛如此体贴入微。 故而谢冰媛之前,谢冰媛之后,没有人能让她露出温柔一笑。 跟在师傅身边这些年,有不少出众的人物往她身边凑,无论是真心仰慕还是难以揣度的虚情假意,她一个眼神,都能让那些人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唯独谢冰媛一个随便的回眸,都让她觉得比山河沦陷还要无能为力。 沈清爵从茶室里翻出多年她父亲珍藏的茶具,忍着疼一边擦拭一边想着谢老板。 她脑子里写了一部兵书《沈氏娶妻攻略》简直文思泉涌,笔走游龙,为何?思来想去也只得出一个道理: “谢老板好生厉害”,沈清爵把茶具端到长桌上,挂着一抹笑叹了口气。 谢冰媛原以为换地会睡不安稳,却没有想到这一夜格外舒服轻松,照了照铜镜,镜中人素衣而立,气色很好。 十灵很贴心的给她拿来里衣外衣,这里的床也很柔软舒服,一切都让她有种熟悉亲切感。 洗漱完毕,苏姨客气地敲了敲门,请她下去吃饭。 沈清爵背对着她坐在桌子旁等着她。她迎上去,十分自然地坐在沈清爵旁边。 长桌上铺着纯白色带金边的桌布,两人面前放着一套茶具。 茶杯用白玉雕琢而成,茶盖和茶托都用纯金打造,杯身看起来玲珑剔透,银质托盘上放着两个玉杯,一只装着金银花,另一只装着玫瑰花。沈清爵掀起茶盖,用筷子加了几个花朵放进茶杯里。 沈清爵示意谢冰媛尝尝。 谢冰媛没有推辞,端起茶杯,芬芳淡淡地萦绕在她鼻尖。 茶水温和微烫,就像是有人特意算着她出来的时间泡的,她只抿了一口,就彻底喜欢上这种味道。 沈清爵看她神色,暗自松了口气。 沈清爵摒退身后准备喂她吃饭的小丫头,自己左手拿着叉子戳了糖汁煨的绿豆糕吃。 “将军还能自己吃么?”谢冰媛看着戳着绿豆糕和平日里不大一样的沈清爵,细细盯着她看。 这样有些笨拙不方便的动作,倒显得她有些委屈可爱。 “我没事”沈清爵看着谢冰媛直愣愣盯着她,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 桌子中央是一个非常大的明黄色碗,里面放着鱼翅的清汤,沈清爵站起来,用勺子盛了一碗,端给谢冰媛,后者见她右手略微颤抖,赶紧起身接过。 谢冰媛举手投足都是优雅味道,仅单单吃个早饭,依旧能入画。 鸡放在明火炉子里烤灼之前,先把内里填满嫩松针,能让它散发一种奇妙的清香。谢冰媛觉得这只鸡味道着实不错,就多夹了两筷子。 沈清爵冲远处站着的苏姨使了个眼色,苏姨立马会意,拿出纸笔记在小本本上。 没多少时候,谢冰媛就放下筷子,只是喝茶。 “不合口味吗?”沈清爵问。 “没有,我吃完了,下次就我们两个人,不必做什么多。”谢冰媛放下茶盏。 沈清爵点了点头。 她和谢冰媛都非常瘦,于她,是因为她常年处于军队,得不到休息,加上作息非常条理化。谢老板身段极好,是因为每餐控制只食七分饱,戏子行当两极分化,一票子人也就出那么一个角儿,很多人摸爬滚打一辈子,到老也依旧是个低贱穷唱戏的。 沈将军运筹帷幄,聪明绝顶,战场上一条一条的军令让敌人恨之入骨,此刻她眉头微锁,严肃思索一个问题:怎样才能让谢老板多吃一些饭。 谈话间,十灵风风火火地从外面回来,看起来有些急。 “将军,您怎么没吃药没换药就去上朝了呢”十灵上下打量着沈清爵,就怕她出什么事儿。 “我”沈清爵一时语塞,不祥之兆涌上心头。 “没吃药没换药?”谢冰媛淡淡地扫了过来,接着说道,“十灵姑娘,日后服侍将军换药的事就交给我来做吧。” 谢冰媛并非没事找事,她笃定沈清爵会答应。 “有劳媛媛了。”沈清爵哭笑不得。 无妄楼被烧毁,谢冰媛住进将军府的事传遍了整个太京城。 同行自然是偷偷高兴,以往无妄楼在的时候她们没有半点风头,现在她们到了该出彩的时候了。 而各式各样的言论也四起。 “了不得了不得,一座楼换了将军府,等着飞黄腾达吧!” “以谢老板的姿容,如若想飞上枝头,进宫为妃都不是难事吧,怎么会当将军的姐妹。” “说的有道理,可谁知是不是姐妹情谊呢” “嘘,这话说不得说不得。” 漩涡中心的沈清爵看着面前难闻的药有些苦恼。 “诺,喝罢,等下为你换药。”谢冰媛示意她把药喝下去。 沈清爵左手舀起一勺,刚要进嘴就闻到了苦味,赶忙又把它放回碗中。 “太苦,不喝了。” “那还是不行的”,谢冰媛认真思索了一瞬息“要喝”。 “不喝”沈清爵十分硬气,这一碗下去,能直接要了她的小命,更别提治伤了。 “你喝不喝”谢冰媛把碗往她面前一推。 “喝”沈清爵有些小声地应了她。 就是如此惧内,根本硬气不起来。 “嗯”谢冰媛有些满意,又递过来一盒蜜枣。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沈清爵会怕苦,故而煎药的时候特意问苏姨讨要了一盒蜜枣拿过来。 “含着这个,便不会太苦。” 沈清爵正准备凝神闭气一饮而尽,故而左手端着碗,右手垂直直勾勾地看着谢冰媛。 眼里写满了:你喂我啊你喂我啊你喂我啊喂。 谢冰媛鬼使神差地用手指捏起一颗蜜枣,递到沈清爵跟前,对方像看见了宝贝,速度极快地张口,左手端起碗仰头把黑色的药汁一饮而尽。 “不苦吧?”谢冰媛有些想笑。 “你煎的药,什么时候苦过。”沈清爵俊眼修眉,冲她使了个眼色。 “你什么时候喝过我的药了。”被沈清爵这么明晃晃地盯着,反倒是一开始起了戏谑之心的她不好意思了。 “梦里。” 两人都很自然地把称呼换了。 沈清爵犹豫了一下,还是褪下了玉白蟒袍,露出右边肩头。 白色纱布上已经可以看到渗出来的红色,谢冰媛压下心中一丝尴尬羞涩,很是凝重地检查伤口。 她已经反复洗过很多次手了,故而现在直接动手,她用剪刀和夹子卸下沾了血的纱布放到一边。 之前的箭伤她见过,现在被房梁击中伤口裂开之后,在白皙如玉的皮肤上显得更加狰狞。 谢冰媛用棉花球沾了粉试探性地涂到还在略微渗血的伤口上,沈清爵右肩不受控制的一抖。 “不疼。”谢冰媛询问的目光刚转过来,沈清爵便开口道。 “疼便是疼,也要上。”谢冰媛不再看她,更加认真专注地上药。 “你涂的话,不会疼。”她前世在与北魏交战两年,战地凶险至极,纵然她是主帅,也没有这么温柔的军医给她上药,所以这点疼她是忍得住的,刚刚一抖也只是身体的自然反应。 谢冰媛认真细致,很快便换好了药,只是再看到沈清爵白皙如玉肩膀上那一道疤痕依然免不了一阵的心疼。 头天在将军府上,谢冰媛很是惬意,下午十分看看书,去花园里散散步,弹弹琴,偶尔还会遇到赏心悦目的沈清爵从她面前飘过。 这大概是她十几年来最惬意放松的一天了。 第二天五更天,沈清爵以生病为由没有早朝,知道消息的达官贵人们都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 “谢老板头天住进将军府,第二天将军便没有上朝了,啧啧啧。” “靠,想哪儿了,将军上不上朝自然是看她心情。” 而甭管这些人怎么说,不管是真是假有多少人信,谢冰媛头天住进将军府,沈清爵隔天便没有上朝的消息传遍了半个太京城贵族圈。 “有趣有趣,果然有趣。”魏裳楚站在窗前一边叹气一边神色复杂地笑着。 “不知道皇姐听了这话有什么反映。” 沐有韵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听这些传言,你以为人人都像你我这般。” “这般如何?”魏皇爷转过身来看着气鼓鼓的沐有韵。 “不如何。”沐有韵顿了顿又问。 “如果有一天是我深陷囫囵,你会那般救我么?” 魏皇爷被她一句话问住,难得地沉默了。 隔天下午,沐有韵以探望为由,带着魏裳楚来访将军府。魏裳楚以保卫她安全为理由大大方方的跟着。 按照辈分,沈清爵本就要唤沐有韵一声姑姑,而魏裳楚也算是儿时旧相识了,故而对于她们两的到来,她并没有多大的排斥。 反到是另外两个人,看到谢冰媛与沈清爵同时出现有些吃惊。脑补一番后再看向沈将军和谢老板,眼里有着浓浓的意味深长和不可描述。 沈清爵知道面前两个人的心思,她没有点明,她可以敏锐感受到,她姑姑和魏裳楚之间也纠缠不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0.八仙过海 因为没有什么娱乐活动, 沈清爵又不能进行剧烈的运动, 她思索之下,四个人干脆开始玩儿棋。 碧玉桌上摊开一张和桌子大小一致的全国地图, 地图由很多种颜色绘制而成, 有山川纹路江河湖海, 又有错综复杂的路线, 地图中间则是详细的游戏规则。 游戏名为八仙过海, 八个象牙牌分别刻着仙人名字,地图中央放着一只碗,玩家投掷骰子, 算计点数,根据点数走地图,首先环游全国回到皇都的神仙为赢家。 看起来也不是很难。 谢冰媛:“这是?” 魏裳楚:“这不是?” 沐有韵:“唉真是多久不见了, 没想到清爵还有这玩意儿。” 八仙过海, 小时候她们在宫里玩儿过。只是后来旧太后病死, 旧楚宫贵族被谢琼北魏欺负地流离失所,后来几年兵荒马乱又死了不少, 已经很少有人这么玩儿了。 沈清爵得了这盘棋之后不久,就去了凉州游学,回来又跟着师傅东征西伐,根本凑不齐四个人。 除了谢冰媛, 剩下的两人, 对这副棋应该并不陌生。 谢冰媛冰雪聪明, 所以只看了一遍规则, 对行棋走法已经了然于胸。 沈清爵手持吕洞宾,谢冰媛带着蓝采和,魏裳楚拿了铁拐李,沐有韵化身何仙姑。 沈清爵最先走,她掷骰子,六个骰子在玉盘里滚动撞击,发出悦耳清脆的声音,等骰子停下转动,三人一看,六个面整整齐齐,六颗红点朝上。 沈清爵笑了笑,这一起手运气忒好。 于是吕洞宾腾云驾雾,一步登华山看雪景。 谢冰媛紧跟着投掷,骰子停下来,三四五都有朝上,一共三十点。虽然不及沈清爵登顶的三十六,三十也非常不错了。 蓝采和一脚穿靴,来到杭州看西湖。 沐有韵笑了笑,也跟着投掷,骰子滚动地比较久,一共二十一点。 何仙姑一身白衣,坐在华清池垂钓。 轮到魏皇爷了,她似乎无所谓,伸出手取了骰子,咧嘴一笑,周身打扮气质朦胧了她的性别,反而别有一番动人滋味。 骰子叮叮咚咚,很快停了下来。 六个一点朝上。 “呵”沐有韵朱唇轻启,捂嘴而笑。 沈清爵和谢冰媛也对视一眼,眼含笑意,这得什么运气? 铁拐李倒骑毛驴,奄奄一息,挣扎了好一会儿也没走到金陵。 又一轮投掷,沈清爵随意甩了骰子,玉盘里又赫然停着六个六。好吧,这人运气太好。谢冰媛和沐有韵的点数则没有太多变化。 轮到魏裳楚,她伸手一撒,骰子停下。 又是六个一。 魏皇爷有些气,合着就她六个一,只能爬行是吧。谢冰媛开口安慰:“没事,等下把继续。 沈清爵的神仙遥遥领先,谢冰媛和沐有韵不相上下,沿途做伴。 只有魏皇爷的铁拐李是真的拐李。 第三把依旧如此,四个人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但是除了用巧合来解释,她们无法想到别的理由。 沈清爵已经环绕了大半个沐国,只差几步就能重回皇都,谢冰媛和沐有韵也游历四方,看遍风景。 只有魏裳楚,仿佛被什么人困住,她无论用何种姿势投掷骰子,都只能如此徘徊在皇都周围。 第四把依旧如此,吕洞宾重回皇都,游戏结束。 “清爵,玩儿我呢?”魏皇爷笑着,看起来似乎没怎么在意,不知道游戏中阴晴不定跪求不是六个一的人是谁。 沈清爵挑了下眉,表示无奈。一副任由你检查的样子,她的确没有出千。 “皇奶奶的棋,我们谁出千,都要遭天谴的。” 沐有韵清了清嗓子,“今天这情形,我倒想起十一二岁在宫里头那副情形。” 沈清爵闻言放下茶杯,一直吊儿郎当满不在乎的魏裳楚也抬眼看了过来。 “我头次和老祖宗玩儿这个棋的时候,有个女官说我一定会很惊讶,这棋皇上都赢不了她,她的两个神仙,总是遥遥走在别的王爷前面。” “后来我问了问老祖宗,老祖宗看我年纪小,就告诉我,她投骰子的时候,心里想着几个点,就总能投出几个点来,你们说这谁能玩儿过她。” 有人说旧楚末年,王朝气运都在她一个老女人身上。 沐有韵说完,叹了口气。 沈清爵眯着眼,若有所思,重生之后,她的运气的确不同从前。 无论五感还是身体,两次的死里逃生,换作别人大概早就不行了。 这辈子似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前世她没有过多和魏裳楚沐有韵接触的机会,也自然不知道魏裳楚是什么人。 似乎从她接母亲浣蓉回京之后,这些事情就像河水退了,一个一个接连浮出水面。 而她虽然怀疑不到母妃头上,但是要确保一切万无一失的她当下就决定隔日回王府一趟。 魏皇爷把玩着手里的六个骰子,盯着被困在皇都周围打转的铁拐李一言不发,她的运气似乎从来都没有过,好运一向与她无缘,所以就连下个棋,也摆脱不了太京城的束缚。 谢冰媛看着一时有些冷的氛围,面上没有涟漪,心里悄悄地考量着。 “不玩儿了不玩儿了,输的伤心。”魏裳楚端起茶笑笑,毕竟一盘棋,终究不能大幅度影响她什么。 四个人谈笑风生坐了一会儿,夜色沉沉,窗外又飘起了小雪。之前她们煮茶下棋,临窗而坐,暖阁很暖加上屋外风景很好,故而没有关窗户,此刻有清风从外头携裹小雪吹进来,魏裳楚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问: “清爵之前冲进无妄楼的火场,可有大碍?” 沈清爵挑了挑眉,身子往后一靠依在椅子上摊开手:“千军万马都伤不了我,何况一个小小的火场。” 谢冰媛微微动了动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哈哈哈,这样最好,省得我和韵儿担心你。”魏裳楚笑着站起了身。 沐有韵也随着站起来:“天色不早了,我们先走了,改日再续。” 沈清爵也站起身子,谢冰媛很自然地跟着站起来相送。 “冰媛要是闷了,一定要来找我啊”沐有韵拉着谢冰媛的手依依不舍地松开。 “一定。”谢冰媛笑着答应。 暖阁里一点儿都不冷,现在要出门,四个人同时穿起披风斗篷来,场面很是好看。 “回去吧,你们不必送了,我和裳楚住在一处。”魏裳楚头次在沐有韵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神情似笑非笑。 两人没有推辞,把她们送出房门。 外面地上去了一层雪,月亮很白,将军府灯火通明,风不小,看起来又冷又明亮。 魏裳楚走了两步到她身侧,给她挡了挡吹过来的冷风。沐有韵也跟着走了两步,正好避开魏裳楚,让风重新吹到她周身。 沐有韵自顾自朝停在门口的马车走去,有雪花吹在在精致的脸上。睹物思人,想起老祖宗,她的心里头又不舒服了。 在她抬起手要掀起车帘的瞬间,有另一只有力的手快速用力地抓住她的手腕,沐有韵转过头,看着跟过来的魏裳楚。 车夫很沉着冷静地坐在车头装作眼瞎。 “你干什”没有说完的话被堵回喉咙里,面前的人携着风雪把她压在车壁上,原本温柔的吻在风里也带了不可侵犯的征服与碾压感,回过神来的沐有韵一把把她推开。 魏皇爷退了两步,站在雪地里没动。 刚刚似乎喘气不稳吸了冷气,加上阿芙蓉的瘾涌上来,沐有韵手捂着嘴唇,弯下腰吃力地咳嗽。 一双手疼惜的从背后轻轻拍打抚摸,渐渐平缓了她剧烈的。 “最迟过了年,你必须跟我走。”魏裳楚动作轻柔。 沐有韵慢慢站直身子盯着她,也不说话,只是抿起嘴角,挂着冷笑看着魏裳楚。 沐有韵被各方势力监视软禁,四方漂泊,她本应该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母,楚人的精神领袖,跌下神坛之后,竟然任人争夺摆布,连阶下囚都不如。 “跟你回满武州?你以为楚人还会听我的话吗?”沐有韵轻轻笑了笑,融化掉的冰花湿漉漉沾在她脸上。 “和他在一起就不一样了。”前朝是外来民族马蹄上坐了三百年天下,有些亡国的不甘心,很大一部分去了满武州和凉州,也有一少部分还待在太京城,安安心心地重新做平头老百姓。 亡国的时候正值废帝要和废后举行大婚,因为谢琼的起义没结成,但是在很多楚人心中,沐有韵依旧是当之无愧的皇后。 “我从不信你会把我送到他的手中,现在你告诉我,你会吗?” 魏裳楚一步上前捏住她的下巴,凑上去,再次吻住罗布容,她伸手拉过沐有韵的细腰,紧紧地拥进怀里,抵死交缠之中,沐有韵唇瓣破裂,魏裳楚尝到鲜血的腥甜,这才慢慢放开了她。 有雪花飘在沐有韵清丽动人的脸上,挂在她合上的眼角慢慢融化,她漂亮的唇上带着血仿佛开了一朵娇嫩的花。 “是我的,都是我的,永远都会是我的。” 魏裳楚背过身,抬起袍子准备上车。 “放下吧,故国早就亡了,你还想像今天一样,这辈子都把自己锁死在太京城么?!” 魏裳楚像没听到,坐进马车看向沐有韵,笑的冷冽逼人。 “回吧。”接着进到马车里。 沐有韵站在原地,周身冷寂,似乎哪里都容不下她。 她四下看了看,却发现房前假山旁有个穿白袍带深蓝披风的高挑身影一闪而过,只扫了一眼那个人精致冷冽的侧脸,沐有韵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1.打谁的主意? 身量容貌,衣着打扮, 除了沈清爵还能有谁? 周围一丝人声也没有, 沐有韵眼前只有一片雪花缓缓落下,仿佛置身在无声的虚空中, 只有自己与沈清爵的影子。 下一瞬间,马儿发出一声嘶鸣把她从刚刚的诡异境界里拉了回来, 周遭重新归于寻常,有呼呼的风声或者偶尔几声狗吠。 沐有韵再想定睛一看,却发现假山边空荡荡的, 一个人都没有,哪儿有什么沈清爵。 这么晚了, 清爵去哪里? 可是实在找不到她的影子, 兴许是自己看走眼了吧。 马蹄声踏碎了寂静的夜,沐有韵刚一上车,就被霸道地拉近怀里,她靠在魏裳楚胸口, 坐在魏裳楚腿上, 动弹不得, 很快又红了脸。马车走后,这里重新归于平静。 沈清爵端着茶, 面色沉沉地站在窗边, 谢冰媛神色略带尴尬, 之前两人的一幕幕都被准备继续说会儿话的两人尽收眼底, 自然也看见了那纠缠至极一吻。 “情爱之事, 本不能强求,你也不要太过介怀。”谢冰媛想了想,一直这样沉默着也不是办法,于是开口安慰道。 “她们的事我自然不参合,只是裳楚手上有血,戾气太重,我怕姑姑和她在一起,总归要落得遍体鳞伤。” 说道戾气太重,还有人比得过眼前这位吗?你戾气这么重,可什么时候担心过自己?谢冰媛眼波涟漪,想开口还是住了口,把那句你也一样咽回腹中。 “再锋利的宝剑也有适合它的剑鞘,想来有韵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才同魏皇爷在一起。” “好了,不用安慰我,我同裳楚是一样的,想的明白。”沈清爵接过谢冰媛手中已经见底的玉杯,示意谢冰媛该回房休息了。 “你也早睡罢,明日早起记得吃药。” 沈清爵把她送出门,门合上的一瞬间说了一声:“遵命,夫人。” 谢冰媛面色不变,脚步也不带乱地像前走了几步,将要推门而进的时候回头嗔了一眼沈清爵已经关上的房门。还好这门不是个人,否则已经被她这一百媚横生的一眼看到腿软了。 她平日里如淡雅如清莲,可媚起来的时候,能把人骨头都看酥了。 她说这么大声,是以为从小弹琴唱戏的她耳朵不灵光么? 不和她争辩,无趣。谢冰媛这么想着,踱步回了房门。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而太京城有些八卦的贵族圈子,好事者依旧窃窃私语议论纷纷,“第二天了!谢老板住进将军府第二天!沈将军依旧没有上朝!” 军营表示担忧。 烟花柳巷表示嫉妒。 皇宫表示痛心疾首。 虽然知道将军大概不会沉迷美色,但上将军接连几日不上朝,还是或多或少对朝纲有影响的。 沈清爵仔细思索了很久,这一世和前世一几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就算重来一次,她也不能在事件走向上有任何未卜先知。 而连串的变故的开始,是始于她接母妃回京的,所以她要回王府看一看,防止有意外发生。 她近中午时分便带了十灵回王府。清静王府听说郡主回来了热闹了起来,却也没见浣蓉出来迎接。 “郡主”几个迎接下人躬身行礼,沈清爵一路走到正房也没看到浣蓉的影子。 “母妃呢?”沈清爵进了房门,立马有下人凑上来替她摘下肩上深蓝色的披风,她自然而然坐在主位,一手接过十灵递上来的热茶。 “老夫人在西厢拜佛,吩咐了我们不准打扰她。”一个下人接了话。 拜佛?沈清爵心念一转,这段日子,母亲就一直在西厢拜佛? “母妃平日里都做什么,都像今日一样拜佛么?”沈清爵放下茶盏,声音不由提高了几分。 “回将军,老夫人这些天来一直在王府,终日如此。” “这样啊”沈清爵站起身朝外走去“我去看看她。” 王府坐北朝南布局大气,正房和厢房之间有遮风避雨可供人行走的走廊相连。 西厢房门没关,周遭没人,厢房里放有镀了金的佛像。 浣蓉年轻的时候也得不少青年才俊的喜欢,无数人思慕她,其中就包括了沈清爵的父亲,这样的美人,纵然青春不在,却好似美酒,越久越沉。 烟雾袅袅,临近西厢,就有一股重重的檀香味。 浣蓉穿着灰色素袍,袍下的身段婀娜多姿。沈清爵静静地站在厢房外看着母妃,她的母亲纵然已经四十余岁,却显少有皱纹,平时也很注重保养休息,看起来指如青葱,口如 这样的女人,岁月都奈何她不得。不过换句话说,也是她在和岁月较劲。 浣蓉左手持香右手执烛,神色肃穆地点着香,佛教讲究香火旺盛,自然要越旺越好,香燃着之后,她左手在上右手在下持着香,高举过头顶作揖,把香插入青铜香炉,之后再躬身叩首。 沈清爵一直站着,直到她放下手中念珠,诵完一整篇经文。 “清爵什么时候来的?”明明没有回头看,浣蓉却似乎早就知道她一直在,一点儿不惊讶地转过头来问她。 “无妨,不多时。” “今儿怎么想起回王府了?”浣蓉站起身走出门冲沈清爵伸出手,沈清爵迎上去让她搭着。 “想您了”沈清爵脸上没什么表情,淡笑着把视线放往别处。 “你什么时候也会说这种话了,是不是跟你弟弟学的。” “实话而已。”沈清爵这几句话说的很有水准,若是放在前世,她总觉得尴尬,是绝对说不出来的。 浣蓉被她说地直笑。 “我自打回了太京城便觉得终日里无所事事,便每天烧香拜佛,乏了就去外头转转,也乐得清静。” 浣蓉一边走一边说道。 “弟弟呢?”虽然她早就已经知道沈靖已经去了军营。 “你让他去军营那之后,他就自个儿乖乖去了,我也不让他回来,就在里面乖乖住着。” 提起军营,沈清爵又想起了昔日东征西战的豪迈与激情,金戈铁马,马革裹尸,并非是须眉才有的感情。 她突然很想纵马驰骋,破重围,弯弓搭箭射天狼,马背上运筹帷幄,能以三尺剑取天下。 她如现在这般闲,终归是闲不住的。 “我近日就去军营里视察。” 沈清爵想起军旅生活,没来由地手痒,她很想放手一试,自己如今的功夫到什么地步了。 前世惯于伪装,传出去的话都是将军不会武功,一方面是因为她武功实在稀松平常,高挑清瘦的身子的确比不过众多武将,另一方面是因为长的太过出众,她的武功不能超过容貌给敌军以威慑力,所以前世她都是凭借运筹帷幄和上将军的气势征战四方的,她很少冲锋陷阵。 如今可不一样了,她抱着谢冰媛从五楼一跃而下,都没多大事,她的力气,感觉,反应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比起前世来说最起码提高了三倍不止。 想到这里,平素稳定惯了的沈清爵也难免心情舒畅。 浣蓉见她气息轻盈,见到孩子高兴,她也更高兴了。 早已等候在走廊的丫鬟迎上来:“将军,老夫人,连笑公子在正房等候多时了。” 沈清爵轻轻皱眉,连笑? 当今皇权顶峰是萧泰凉,下来是她,再接下来,就是丞相连官子,丞相也和她一样,追随萧泰凉多年,稳重沉着,心机深沉,虽然人相貌平平,儿子连笑却儒雅风流,很得萧泰凉的看中。 她自然认得连笑,只是平日里根本没有什么交集,连笑怎么会来? 思考之间,两人已经行至正房,就看到一个一袭紫袍,眉如墨画的年轻公子走了过来。 “连笑见过将军,老夫人。”说话之间,含笑行了一李。 “清爵,这是笑笑,靖儿的好朋友,靖儿去了军营之后多亏连公子照顾。” “伯母过奖了,我与沈兄情投意合,是一起做个伴儿。” 沈清爵也回礼“有劳连公子了。”她就是瞎,也能看出来浣蓉很满意连笑。 连笑前来是为了替沈靖传个话,沈靖在军营里跌打受伤脱不开身,写了封信,正好让看望他的连笑带来王府给浣蓉。 三个人来往之间,已经到了正房看了茶,浣蓉看起来很喜欢这个白净英俊的年轻公子,非要留连笑吃饭,连笑以家中有连官子为由连连推辞,之后浣蓉又打发沈清爵去送他,两人就在连笑一片“使不得”之中出了门。 “我这王府的景色怎么样。” 沈清爵负手站在连笑身旁,看着满目的玲珑景致问他。 “自是人间绝色,只是王府景色大概也不及将军府的一半,连笑斗胆,他日定当上门造访。” 沈清爵心里一笑,果然打地还是她的主意啊。 “那我便恭候连公子了。”沈清爵说完这句话就转身向里走去,前面已经来了接连笑的马车,毕竟她的地位身份,能送到这里已经很给面子了。 “听闻无妄楼谢老板在您府上”,沈清爵听了这话,脚步一顿。 “还请将军为连笑引荐引荐。”连笑一脸期待,笑的诚恳。 沈清爵听了这话,复又转过身来,玉白蟒袍无风自动,她难得地冲连笑笑了笑:“好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2.请将军下场 谢冰媛吃过午饭, 闲着无事,又想起那天后花园的景致, 便起身出门, 准备去往后花园。 她不施粉黛,只涂了一点口脂, 却可谓:朱唇一点桃花殷,美地惊人。谢冰媛对着铜镜整了整衣冠, 直到浑身没有瑕疵了才披上黛色披风出门。 这是她一惯作风,即便是出去赏景,也要衣冠楚楚才好。 出了门一直往北走,不多时就到了后花园, 她住的地方在将军府正中央,去哪里都比较方便。 沿路亭台楼阁假山花草她已经见过一次, 可是府内山水妙就妙在, 四季之景不同,昼夜之景也不同,所以不下雪之后,又有一番好看头。 有几个下人见她直直往后花园走去, 也没有出声阻拦,她们都认得这位形貌无双的客人,并且将军也吩咐过,谢冰媛可以自由出入。 她娇花照水一样安静走着, 经过下人们之后, 下人们依旧呆愣愣地盯着她的背影不做声, 好似没回过神。 后花园有一道石拱门,石上雕刻繁复的花纹,大概年岁已经不可考究,谢冰媛走进后花园,四周才真正安静下来,只有几个下人对着花草修剪。 园子里很净,偶尔有风刮过带起的簌簌声,真是难得的清静啊。 她往花园深处走去,刚穿过一个亭子,就听见几声剪刀碰撞的声音,她往前走了几步,拐了个弯儿,就看到一个少年持着有些钝的大剪刀修建冰雪消融后显得更加青葱的松枝。 谢冰媛心里一动,想必这就是被沈清爵打发去“种花种草”的男宠了。少年唇红齿白,穿着有些大的白袍,手也纤细好似女孩子,可以看到光洁皮下的青筋,他身材非常瘦削,脸庞又小,她见犹怜。 少年察觉到有来人,抬头一看,一刹那感觉面前好似多了一个天人下凡的神仙姐姐。 他从小到大,还没有在容貌上真正服输过,而现在见了谢冰媛,他觉得自己唯一的过人之处都不稀罕了。 好比萤火见了月光。 “拜见小姐。”少年不知道该怎样行礼,局促地扔下剪刀弯腰抱拳。 “不必”谢冰媛见他样子,心头一动,想到了自己幼时,也是年复一年练功,直到今天,“你叫什么名字?” “我自幼被家人卖掉只知道自己姓池,没有名字所以是没有名字的。”少年低着头,被谢冰媛这样盯着,他有些羞。 粗糙的白袍上下边溅了些泥点子,他更加局促地动了动脚。 谢冰媛感觉到他的局促,收回了眼光:“这活干的动么?” “可以的,不重的,不重的。” “你往后便叫池冬夏罢。” “池冬夏”少年嘀咕了两句“好听,谢过小姐。” “嗯”谢冰媛说完没再多逗留,迈了步子继续向园子里走去。 池冬夏重新拿起剪刀,感觉浑身都有劲了,他不再是个没名字的小人了,从今以后,别人问他名字,他就可以回答“我是池冬夏”了。 沈清爵送走连笑之后又与浣蓉用了午饭,母女两没有多少话可说,故而这顿饭吃的比较平静,沈清爵不喜油腻,只吃清淡的甜食或者面食,浣蓉也以修习佛法为由,杜绝了一切肉类。 所以这一桌子才清汤寡水的,如果不是卖相极好,和寺庙里的斋饭简直没有区别。 她没有多待,饭后便动身回了将军府。 萧离央很早就到了御书房外,从首领太监手中夺下了将要送上去的参汤自己端着,等萧泰凉议事完。 她今天穿了一袭粉色长裙,和先前打扮一样,她要着黄色的时候,总想起师傅穿黄袍的样子,自己就不怎么想穿了。 议事终于结束,几个大臣走出房门向她行礼,她一一回礼,送走大臣便赶紧进了御书房。 “父皇~”萧离央把参汤一放放到一沓奏折书信的书桌上,一坐坐到了龙椅上紧挨着萧泰凉,可以说十分放肆了。 “央儿怎么来了?”萧泰凉人近中年,举手投足却很有气质,现在见了唯一的女儿,眼角的皱纹都弯了。 “央儿想出宫见师傅,也想见清爵姐姐了。”萧离央抱着萧泰凉的手臂晃,萧泰凉被她弄得哈哈大笑。 “你现在可是公主,要注意身份,怎么能随便出宫呢,想师傅,也应该让师傅来皇宫见你才是,至于清爵,朕明天要去军营里视察,到时候带上你,让你见见你的清爵姐姐。” 萧离央瞪大了眼睛,“父皇最好了!” 萧离央坐了会儿便走了,庄严肃穆的御书房她是坐不住的,她早惦记着去御膳房吃桃花蜜桂花糕,叫侍女带整整一盒点心后才能心满意足回到玉央宫。 首领太监洛公公把有些冷了的参汤撤了下去,换了热的绿茶,萧泰凉站起身来活动了活动筋骨,目光触及那封浣蓉的来信,神色有些复杂。 纵然这么多年过去,他的女儿萧离央也已经十七岁,纵然他和浣蓉天各一方很多年。如今却也一如幼时上私塾一样,总是很难拒绝她的请求。两人青梅竹马到大,浣蓉要西风他不敢让东风吹起来,浣蓉要月亮,他不敢多摘一颗星星。 “唉”萧泰凉叹了口气,常言道最是无情帝王心,史书浩渺,倒是给我无情啊。 浣蓉满太京城瞅了个遍,想给沈清爵找个夫婿。单不说她的徒弟愿不愿意,就是她徒弟愿意,太京城又有几个男儿能镇地住他的徒弟? 可浣蓉好巧不巧,相中了丞相独子连笑。 萧泰凉皱紧了眉,走了两步,手一挥把信封连带信纸一并扔到面前的火盆中。信纸很快被青蓝色的火苗吞噬,碎成几片黑色。 让丞相独子和上将军大婚?他萧泰凉还没疯。 如往常一样,谢冰媛早起为沈清爵换药,经过几天的修养,她的伤口已经不会动不动往外渗血,纱布上的殷红也少了很多,这一状况让谢冰媛格外满意。 两人每天早上起床换药之后一并去吃饭,大多数时候都是缄口不言,默默吃完饭后道别做各自的事情,今天早上沈清爵同往日一样,喝过药后上了桌,显得有些兴致缺缺,只是喝了一碗粥便没有动什么筷子了。 谢冰媛不动声色扫了她两眼。 “媛媛”沈清爵放下瓷碗,突然开口道。 “嗯?”谢冰媛闻言转过头,有些好奇沈清爵突然这么叫她。 “今天我带你去军营看看。”沈清爵也转过身子,认真盯着她。 “”谢冰媛不说话,低头思索着,沈清爵也不催促,安静坐着等着她回答。 “好,我便去看看。”抛去别的不说,她心中也有些好奇军中生活,如果有机会,她也会巾帼不让须眉。 沈清爵惯常长发披散在身后,今天要去军营,十灵给她挽起长发束在一起,显得更加干练精神。 高挑身形穿上玉白蟒袍,浑身流淌着不怒自威的尊贵气息,披上深蓝斗篷之后,纵然是经常见的十灵也眼前一亮。 十灵跟在两个人后面,总觉着自己是多余的,明明谢冰媛才住进来不久,她和郡主站在一起,总会有种长长久久的感觉。 军队驻扎在太京城北边城郊,把守着太京城到满武州的路口。以往无战事的时候是不用这么多军队驻守的,而今沐国和周边国家局势紧张,故而太京城周遭的驻军数量是十分庞大的。 比如这一处,就有很多士兵,说是连营三百里也不为过。 两人较早出发,马车也走的很快,有卫队开路,一路上可以说是畅行无阻。 马上到了太京城北外城城门,谢冰媛示意车夫停车,沈清爵不明所以,还是跟着谢冰媛下了马车。 这处有一座城隍庙,道教把城隍当做“剪恶除凶,护国保邦”之神,据说它能应人所请,在旱时降雨,在涝时放睛,以此保谷丰民。 所以香火不断,一年四时来这里的人也络绎不绝。冬天天冷,总算没有春夏季节行人密密麻麻的繁杂,才有点道教应有的冷寂样子。 门前有一株古树,上面挂了一树的红绳,沈清爵向来不信这些东西,却也知道一个红绳表示着祈祷者的一个冤枉,她刚想绑一个红绳上去,就被谢冰媛拉了袖子来了城隍庙的后方墙角下。 这边有个小摊,支了几根木棍撑起几片布做棚子,一个老婆婆拿着大勺在冒着热气的大锅里翻搅,旁边有个年轻姑娘打下手,看起来挺热闹的。 见到还有空座位,谢冰媛拉着沈清爵就进了棚子坐下。 年轻姑娘看见两个人气度不凡,赶紧红着脸过来招呼,手上提着茶壶给两人倒了水,又拿起肩上搭着的抹布使劲蹭了蹭桌子。 “两碗馄饨。” “好咧” 两人容貌出众,穿着打扮都与周遭格格不入,几个食客一边吃一边暗暗打量着两个正襟危坐的人。 “我看你早上没怎么吃饭,便带你来这里。”谢冰媛顿了顿,“当然,你要是不愿意,我们现在便走罢。” “我在谢老板眼里,便吃不得人间烟火么?”沈清爵听了这话心情大好,开口却故意带了三分委屈。 谢冰媛觑着她不说话。 “得亏了媛媛记挂着我,现在真的有些饿了。”沈清爵从旁边竹筒里取了白瓷勺子递给谢冰媛,又说道:“昔年战事还未平息,我到凉州满武州等荒凉地带,有的时候就连饭都吃不饱,我虽统帅三军,却也不愿意只吃独食,所以有的时候每日也只有一餐罢了。” 谢冰媛接过勺子看着她,眼波微动。 说话间,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便上来了。 薄皮被煮的有些晶莹,可以看到里面的馅儿,汤上浮着几片嫩菜叶子,明明是简单的食材看上去却令人很有食欲,沈清爵没多想就舀起一个来吃。 皮几乎入口即化,馅里似乎放了不少种类的香料,每一味都很有味道,沈清爵吃多了肉馅便会腻,在这里却不需要考虑这些问题。 沈清爵低头吃饭,没一会儿馄饨便见了底,谢冰媛也停下手中动作。 “客人,老身该收摊了。”老婆婆胸前系一块大布,看样子就等着她们两个吃完了。 “如此,我们便走罢”两人对视一眼,沈清爵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放到桌上,准备转身离去。 “咦?”老婆婆一边盖着锅盖,一边惊叹,“老身瞧这位白衣姑娘浑身通透,怎的眉心却有藏不住的戾气?” 两人同时转身回望着这个开口说话的老婆婆。 “老身在这城隍庙有三十年啦,像您二位这样出众的人物还是头遭见。”老婆婆佝偻着背,眼睛笑眯眯的。 “只是这位姑娘,年纪轻轻,要少做点儿带血之事呐。” 沈清爵眼睛眯了眯,继而抬手作了个揖,没有答话便同谢冰媛一道离去了。 她没把这话放在心上,更不可能因为随便一个老婆婆有意无意的一句话改变什么主意,怕带血,怕遭报应,她还做个什么的上将军。 只是谢冰媛一直眉头轻锁,似乎若有所思。 今天萧泰凉名义上为视察军营情况,实则是为了挑选一批有潜力的贵族子弟,就叫沈清爵的弟弟沈靖,丞相连官子的儿子连笑也要到场,不少年轻人面对萧泰凉及沈清爵的突然到来暗自兴奋了整晚,谁都想在两人面前留个好映像,没准就是飞黄腾达! 进了军营,便有一股铁血肃杀的味道,到处是穿着铠甲的士兵,手持长矛或操练或巡视,冬风把萧字帅旗吹地猎猎作响,听到的人油然而生一种荒凉无畏的感觉来。 两人直奔最大的练武场而去,沈清爵下了马车,大小官员都抱拳行礼:“沈将军!”沈清爵也拱手回礼,百官齐聚,此刻只有萧泰凉没到了。 沈清爵再度掀起帘子,官员们好奇,沈清爵请下车,这得是什么人。不会是陛下随将军一道来的吧? 出来的人是一个女子,身着黛色披风,容貌气质让他们一惊,谢冰媛不卑不亢,施施然走下马车。似乎不论在火场里,在审讯处,在戏台上,一直都是这副模样。 有两三个一直不服沈清爵的文臣窃窃低语。 “一个伶人,什么身份,也配到军营里来。” “太随意了,真是有伤风化。” 百官们坐在场上,大多数人还是没有什么想法的,而那几个固执迂腐如此说话的人被沈清爵扫了一眼,心中默记下了名字。 谢冰媛自然也听到了,她精通音律,听力不是一般的好。 沈清爵带着她坐到主席位旁边的位置,落座之后不久,萧泰凉就到了。 沐国本来就是萧泰凉师徒二人马背上打的天下,所以他格外重视年轻一辈弓马武艺功夫,所以这一视察颇受他的重视。 观武台上的人纷纷起身行礼:“陛下万岁!” 萧泰凉坐在主位,袖袍一挥,众卿平身,跟在她后头的萧离央看见沈清爵谢冰媛两人,俏脸上立刻春光明媚。 沈清爵冲她使了个眼色,萧离央立马会意。 “师傅!”她的声音不够大,可是安静的武场都能听到。 公主什么时候有了师傅?众人循声望去,见萧离央走了两步,对谢冰媛拜了拜。 之前的几个文官脸上又羞又恼,这身份,不亚于直接甩巴掌到他们脸上。 满朝文武,就连丞相,也没有让玉央公主开口叫师傅的。 而这个容貌无二的女人,凭什么能这么淡定的泰然受之? 沈清爵唇角勾了勾,扫了大臣两眼,眼光里是极尽的嘲讽。 御林军护驾合围,王公贵族悉数当场,鼓声想起之后,军中好手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沈清爵坐在萧泰凉低一层阶的右手旁,她翘着腿右手端着茶,挑着眉看着场下的一众年轻人。 她似乎忘了自己现在也是个年轻人。 尊贵,霸道,冷冽,诸多感觉糅合在她身上,说不出的浑然天成。她随意喝了口茶,周身气质和穿着龙袍萧泰凉平分秋色。 一声令下,场内武斗开始。穿着军服的年轻健儿们一字排开,弯弓搭箭,射向百米外立着的靶子,一时之间箭矢乱飞,不少人都射中了靶子,引得场内外一片叫好。 沈清爵眉头微皱,有些不满意,右手指无意地磨擦茶盏边缘,碧绿扳指幽幽地泛着绿。 射箭之后,有两队骑兵骑马出阵,面对面冲锋博弈,马蹄踢踏,会面之后,双方均是长枪一抖,往往一照面就立判高下,不敌的一方立马会被挑下马。 连笑在队伍末端,单骑连挑飞了五六个长袍小将,他身着玄色铠甲一袭长枪立在场地中央,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敢继续上来挑战。 “好!”他身后一队人齐声叫好,萧泰凉见了这番景象也拍手大笑,喝了一声:“好!” 年轻一辈中,除了没有上场的沈靖,连笑怕是当中翘楚。 丞相连官子也抚了抚脸上长须,看来对独子表现很是满意。 沈清爵看了连笑枪法,心中也暗暗感叹,这枪法,可以说是年轻一辈的翘楚了。 她刚想称赞一声,就听见耳边传来几声掌声。 谢冰媛看着场中连笑,轻轻地鼓了鼓掌。 沈清爵眉头一挑,有些不满地瞪她一眼,似乎再说:“你鼓什么掌!” 谢冰媛道:“我看这位公子枪法娴熟,有几分名将的味道。” 沈清爵:“技巧登峰造极而气势不足,差了三分肃杀味道。” 说完上将军大人把茶杯一放,抿了抿嘴。 谢冰媛见她样子,不由好笑:“我倒是没见过肃杀味道。” 沈清爵:“哦” 场下并非沈清爵的驻军,而是直属萧泰凉的御林军,丞相经常视察此处军营,连笑在其中又表现非常好,加上他们都是七尺男儿,对沈清爵一介女子之身穿蟒袍掌上将军印是心有不服的。 沈靖在场边缘,带头喊了一声:“请将军下场!” 沈清爵眼睛一眯,已经听到了弟弟的声音。 一语惊醒梦中人,满场御林军立马跟着应和。 “请将军下场!” “请将军下场!” 他们似乎忘记了沈清爵此前武功平平的传言。沈清爵眯着眼睛看向她的好弟弟,真会给她找难堪。她要是下,输了,还有多少脸面统帅三军?她要是不下,又怎么对得起她手下的九州驻军? 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谢冰媛看着身边衣带不动的人,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请将军下场!” 沈清爵猛地抬起头,把右手手指上的碧玉扳指一摘,啪一声随意放到面前圆桌上。 她起身走了两步,俯瞰场中央的一票公子侯爵。 “好!”御林军们齐声叫好,在他们眼里,上将军敢做这副样子,也该称赞一声。 沈清爵顺了顺一身玉白蟒袍,在众人注视下一步一步走下观武台,全程鸦雀无声。 十灵牵来一匹银鞍白马,沈清爵翻身上马,从旁边兵器夹上随手抽了一柄银色梨花枪。 她从未在人面前用过枪,因为她只会一招,还是前世和北魏一位名将对敌时学到的。 所以她也没有把握,但是身为主帅,提枪上马之后,还有回头路么? 沈清爵毫不拖泥带水,拿枪击了马背,战马和她杀气腾腾地冲场中连笑跑去。 连笑看她提抢模样,就已经知道她不会枪法,但也被沈清爵的来势汹汹激地热血沸腾。他是本朝丞相独子,御林军年轻一辈的好手,会怕一个没用过枪的女将军? 连笑做好准备,干脆一枪就把她挑下战马算了。 他长枪一抖,寒芒闪烁,挑出一个十分漂亮的枪花。身后御林军一起叫好。 两骑很快就碰面了。 连笑长枪呼呼生风,劈头朝沈清爵打过来,似乎一枪就要把她压下马。 而面前身穿白蟒袍的人身子一转,长枪角度诡异,从下至上架开了头上雷霆万钧的一枪,枪尖一转,轻描淡写地把连笑的枪挑飞。 红缨一闪,长枪又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迅速出击,直直顶上了连笑胸前的重甲,重甲瞬间裂开几道纹路,连笑被这一枪直接顶了下马。 沈清爵勒住缰绳,把长枪往土地里一插,白马载着她悠闲地走了几步,好像过来赏花。 “好!”公主殿下站在观武台上,特别给力地率先大叫一声。 接着御林军们也齐声叫好,沈清爵刚刚的表现已经完全震惊了他们,他们从来不信一个女子能有这样的气势。 他们是没见过这样的主帅的。 沈清爵转了个身,回头冲观武台斜斜一笑。沈清爵于众人注视下毫无征兆地冲她一笑,让谢冰媛顿时红了脸。 连官子的脸色有点沉,但依然很是大度地拍手称好。 萧泰凉连声大笑。 “清爵啊,小辈们的事,你跟着凑什么热闹,算是欺负人了。连公子惊才绝艳,赏!” 沈靖看着满场风头又被他姐姐一个人抢去,心情十分复杂。他本想让沈清爵折损颜面,没想到却弄巧成拙,送了一波御林军军心给她。 “这倒是我的不对。”沈清爵谈笑自若,骑着马悠哉悠哉,重新回了观武台。御林军俱是心惊,如果将军对垒,少将被敌军将领一枪挑下马,他们该怎么办?干脆直接投降? 然后御林军又长松了一口气,还好如此将领是我沐国上将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3.被冰糖葫芦耽误的吻 沈清爵悠哉悠哉回到席上, 草草应和了众臣对她的恭维话,坐到自己的位子上。 “清爵姐姐!什么时候你这么厉害了!他们叫你下场我还很担心呢!” 萧离央一直站在谢冰媛不远处,离得两人比较近, 这个位置很聪明, 她站在这里, 就是沈清爵不在,也没有人敢过来找谢冰媛的麻烦。 “无妨,公主殿下不必担心。” 谢冰媛闻言看向她,刚刚的脸色通红已经消失不见,重新恢复如常。 她就是空谷幽兰, 大火都不能让她失措。 “这便是肃杀味道。” 沈清爵嘴角挂着一丝笑,低声冲谢冰媛说了一句。接着慢条斯理把玉扳指重新戴回手上,看起来有隐隐的得意。 换作前世她倒不一定能打的过连笑,只是前世在北魏用枪名将手上吃了亏, 加上重生之后身体的巨大变化以及连笑对她的松懈, 这些因素结合在一起才给了她一枪挑飞连笑的能力。 但即便如此她也高兴,一方面是因为得到了部分御林军的认可, 另一方面嘛, 就当是给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连笑一个教训。 她坐定之后全身才放松,此时右肩突然一阵锐利的撕裂感突然席卷而来。沈清爵用左手捂了捂右肩, 长出了几口气才缓过劲来。 萧离央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依旧兴致勃勃地观看着场下新一轮的比试。反倒是谢冰媛注意到她的动作, 面上很明显地一沉。 接下来的几番比试没有多少看头, 有了之前上将军一枪挑敌下马的神武, 大多数人依旧沉浸在那一幕之中。 等到开始射移动靶的时候,连笑和沈靖复又重新上场。连笑弯弓搭箭,抬手射中小兵背上快速移动的靶心,引得一片不小的叫好声。 沈靖换上一身玄色重甲,单枪匹马进了场,马做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伴随着嗖的破风声,箭头整齐没入靶心。 “好!”场下又是一片叫好。 沈靖一箭得手并没有停歇,紧接着引了弓接过连笑扔过来的一壶箭,他卯足了劲拉开铁弓,手一松,充满力道的两只箭从不同的方向飞速射去,又齐齐没入靶心。 这回叫好声更烈。 沈清爵侧目,这没有年精心教导练不出来的箭术,他弟弟是怎么学会的? “这是哪位公子?”萧泰凉坐在首坐,很明显对沈靖的表现非常满意。 “回陛下,这是舍弟沈靖。” 沈清爵语气平静地接了话,众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出众的人是沈清爵的弟弟,看来沈氏一门又出一名得力干将。 谢冰媛一直默默注意着沈清爵的一举一动,看她如今说话冷静,完全没有半点作为姐姐弟弟被提及而应有的喜悦之情。 “原来是清爵的弟弟,是朕疏忽大意了,竟然不认得。” “沈靖作为上将军之弟,从军中小卒做起,有如今之技艺,实乃年轻一辈的典范!赏!”萧泰凉大喝一声。 “谢主隆恩!”沈靖利落翻身下马磕头谢恩。 御林军一片哗然,此前他们只知道沈靖是军中神箭手,和连笑交好,就猜到他大概也是哪家大臣公子,没想到他的身份这么尊贵!竟然是沈清爵的亲弟弟! 这姐弟俩,可算把在场人心收了大半。沈将军英明神武,大公无私,把唯一弟弟安排进御林军中,沈靖不慕荣华富贵,从军中小卒做起,技艺超群,一门上下都可谓是国之栋梁啊! 萧泰凉摸了摸下巴,心道不愧是浣蓉教出来的两个孩子啊。 他不知道,这些都是姐弟俩的博弈,更不知道自小青梅竹马打的主意。 沈清爵回头看了看后方站着的十灵,后者立马紧贴上来,沈清爵靠近她的耳边说了话,十灵听后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又退后恢复如常站着。 谢冰媛听得一清二楚,她说的是:“请副将军回京。” 谢冰媛冰雪聪明,猜想大概是沈清爵遇到了什么麻烦,或者感受到了什么威胁,才这样安排下去,只是她想不通,有谁还能威胁到沈清爵。 连官子看着沈清爵旁边端坐着的谢冰媛,如清菊一样淡雅无争,却有不卑不亢的气度,他一刹那竟如忘记了此间是何年何月,恍惚之间觉得谢冰媛和一位故人的影子重叠。 连官子像是忘了独子先前的灰头土脸,脑海中的灵光乍现让他的心一声一声激烈地跳动起来。 武场演示结束之后,文武百官依次告退,萧离央抓着谢冰媛的手不肯松开,一直磨到谢冰媛同意了常进宫教她后,才阴谋得逞地跟着萧泰凉离开。 谢冰媛清淡一如往常,只是没有等沈清爵,自己独自上了回将军府的马车。 沈清爵跟着冲向她道别的王公贵族一一还礼,也跟着上了马车,外面已经吹起了北风,这才一会儿就把谢冰媛素手吹得通红。 沈清爵的右肩膀还是有些疼痛,她用左手放下马车帘子,车里才慢慢热起来。 “冷吗?”沈清爵问她。 “还好。” “饿了吗?” “不饿” “这便回家?” “回罢” 沈清爵看她冷淡模样,心头一动,觉得她像受了气的小狸猫,谢冰媛下巴有些紧绷,是她一贯不开心时候的模样。 沈清爵眼光看到她被风吹地有些红的手,没忍住心中挠痒痒的感觉,伸手握住了谢冰媛放在腿上的两手。 谢冰媛像被惊到,肩头微微一耸,下意识想把手抽出来,无奈沈清爵五指修长有力,她一挣没挣出来,反而被沈清爵握地更紧。 “”谢冰媛勾了勾嘴角,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生气了?”沈清爵像捧着明珠,说话间小心翼。 “我怎么敢”谢老板吐气如兰,难得地端起了架子。 沈将军心里掠过一系列眼前人前世今生的所作所为,心想,你这么厉害,还真没什么不敢的。 语气却更加温柔:“先前那般场景你也看到了,我不得已而下场,如果我认了怂,他们御林军会笑话我的。” 说完还冲谢冰媛乖巧地眨了眨眼睛。 谢冰媛看她有些俏皮的模样,满肚子的气瞬间消了大半,她不像满朝文武都不把她当女人看,沈清爵在她眼里,不单单是上将军,还是一个年华正好的女孩子。 所以她心疼沈清爵,心疼她脸上扛着须眉都扛不住的九州山河。 不过她这一会儿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气什么。 简直莫名其妙。 马车走的有些快,这一会儿已经到了太京城内城。 “把蟒袍脱了我看看”谢冰媛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是被沈清爵握着手,心里麻痒麻痒的。 “遵命” 沈清爵应了声,放开她。手抬到胸前解了两颗扣子,谢冰媛别过脸,沈清爵复而解开腰带,露出了受伤的右肩。 纱布包扎地很紧致,所以先前一番打斗也没有将其挣裂开来,只是上面隐隐有几处红,看来是伤口又震裂开了。 谢冰媛扫了一眼右肩,冷了脸,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沈清爵碰巧也坐直了身子微微俯下头看她,两人这么一对眼,一时间都没说出话来。 马车里气氛一时间有些微妙。 谢冰媛眼波潋滟,风情万种的眸子盯着沈清爵的脸,两人的手又不知不觉地勾在了一块儿,向来冷冽的将军大人被她这么看着,她只觉脑海里有什么东西飞速碎掉了。 于是她慢慢凑近谢冰媛,好像有线勾着她一样,把她情不自禁地拉住,直到她的唇轻轻贴上了谢冰媛如花瓣一样娇嫩柔软的薄唇。 谢冰媛身子一颤,却好像忘记了躲开,两扇如蝉翼的睫毛抖了抖,柔柔地扫在沈清爵白皙的皮肤上,腾地一声扇醒了她心里的火。 沈清爵皱了皱眉,正准备发了狠豁出去吃了她的口脂,却在天雷勾地火的前一刻听到了一声叫卖:“冰糖葫芦——” 谢冰媛被这一声叫地回过了神,下一瞬息侧过脸去,往旁边挪了挪。 沈清爵面无表情,心里面却惊涛骇浪摇摆,像雷霆万钧的一剑刺进了棉花里。 马车走进了闹市,有叫卖声与行人声渐次穿进马车来。 谁让小贩在在街上随意行走吆喝的? 谁让小贩卖冰糖葫芦的? 谁让小贩在这个点儿叫卖的? 是不是该好好管管太京城闹市的治安了? 两人都没有说话,甚至尽量降低了呼吸声。 沈清爵慢吞吞重新系好白蟒袍,掀开了马车侧壁上车窗帘子,冬日冷冽的风灌进来之后,终于压下了心中的躁动。 “以后不许这样了”谢冰媛轻轻吸了口气,假装不经意间整了整妆容。 “嗯?”沈清爵眉头轻皱,自己是惹她不高兴了么? “肩上有伤,一直如此的话,什么时候才能好?”谢冰媛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训斥的话到嘴边,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样是好不了,你让我亲一下才好得了,沈清爵在心里认真地回了她一句。 两人一同选择无视,就当作没发生过。 谢冰媛不怕她刚刚从心底涌上来的悸动,她只怕自己清醒后对她一次一次的纵容。 没有下次了。她心里默默地做了个决定。 “嗯,你说的话我都会听的。”沈清爵轻声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4.哪儿来的嫂子 自那日军营演武之后, 将军府上很清静,冬日气息也越来越重, 春节的脚步声也渐近, 自沈清爵从满武州冰天雪地自尽重生之后, 时日流转, 如今也到了腊八了。 沈清爵正对着窗户坐着,眯着眼看着外面有些萧瑟的冬景。 她把两条笔直修长的腿搭在窗棂上, 右手食指细细磨擦着拇指指关节上的碧玉扳指, 她不像寻常一样正襟危坐, 现在坐姿十分放肆。 背后是两个跪着的黑衣人, 两人皆是沉默着,脸色却相当精彩。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沈清爵不像平日里束着发, 此时她如水的头发泄下,属于女性独有的气息散发开来, 尽管她看起来慵懒随意,但是屋子里气氛依然十分压抑。 “回郡主烧毁无妄楼的背后主使还在调查中”一个黑衣人应答着有些吞吐,面上有遮不住的惭愧之色。 沈清爵偏头, 眉心轻皱,听了这话更加用力地按压着扳指,指尖有些发白。 “那日宫里对师傅的刺杀一事呢?”沈清爵复又问。 “回郡主还在调查中, 只知道刺客是用箭高手。”另一个黑衣人答话,尾音中有些许地抖。 “哦”沈清爵眉毛一挑, 把两条长腿放下来, 她起身走到两个人面前, 整个人比外头肃杀的冬还要冷。 “本宫事发之后便让你们调查”,沈清爵走到两个人面前坐下,“现在你们一个告诉本宫没进展,另一个说刺客很会射箭。” 沈清爵音调突然一变,“我不知道刺客箭术很好吗?” 她从蟒袍袖中抽出一封信,啪地一声摔在两人面前的地上。 “这就是你们的消息?本宫要的是无妄楼起火的主使,不是无妄楼起火的原因!” “卑职该死!”跪着的两人把头低地更紧。 沈清爵狠狠地压了压玉扳指,终于压下周身睥睨的戾气。 “把太京城所有拥有梦还秦香的人名单递给我一份。” 她转过身重新对窗坐着,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清冽冷静:“最迟年后,本宫要知道无妄楼被烧的真相。” 两位黑衣人是前朝王府上的高手,自小就为沈清爵所用,属千门中的其中之一门,这么多年忠心耿耿地跟着主子,这还是第一次见郡主发这么大脾气。 不就是个弹琴唱曲儿的地方被烧了嘛,怎么比皇帝遇刺还重要呐。 “是,郡主放心!”两人表现倒是不拖泥带水,此刻异口同声利落地说。 沈清爵摆了摆手,两人重新退下。 谢冰媛坐在书桌旁,提起笔却没落下,她心头有一团乱麻,梳理不通也解决不了,她踌躇着,直到墨滴顺着笔尖毫毛滴在她摊开的宣纸上,她才好似回过神来。 沈清爵的心意她不是不懂,就连她梦中出现将军模样都和她分毫不差地重合,她浸在沈清爵的温柔里不肯抽身离去,同时又摸不准沈清爵的底细。 有些人生来热情洋溢,敢爱敢恨,每次谈情说爱都似轻而易举,有些人就不一样,一生也只能有一双人,否则只能独自黯然。 谢冰媛是个聪明人,她寻伴侣要长长久久,要非她不可,要执手到老才好。 她怕的无非就是沈清爵过段时间就腻了她,或者发现她并非她想象中的画中女子。就算沈清爵冲进火场里救了她出来,她对沈清爵的心思也只是半信半疑而已。一时冲动的爱并不同于可以冲动一生。 而每次看着她穿上玉白蟒袍戴上玉扳指,威风凛凛地冲她走过来,她大抵也能隐隐约约看到不配两个字。 伶人绝顶又怎样?能抵得过肩上九州的女将军? 所以要让她放宽心和沈清爵在一起,还要看到沈清爵长长久久非她不可的爱才行。 沈清爵有她的天潢贵胄,谢冰媛也有她的一派风骨,所以前世闹成那般模样,给了沈清爵狠狠的一个教训。 不提家国与身不由己,她终究是辜负了谢冰媛的。 将军府厨房煮了腊八粥,厨师把小米,饭豆,枣,冰糖,花生仁儿煮成一锅,慢慢让这些食材沸腾着,还没靠近厨房就能闻到清新的甜味儿。 沈将军头遭来到将军府厨房,结结实实把厨师们吓了一跳,众人战战兢兢听着她吩咐,她却不言语,拿勺舀了一瓷碗炖的正好的粥又轻飘飘去了。 她轻轻叩了叩谢冰媛的门,没过多久便看到一身素衣的谢老板出现在门后,沈清爵漫不经心把粥递过去:“厨房做的,你尝尝。” 谢冰媛脸色松动:“嗯,记得吃药。” 说罢沈清爵也不多留,转身便回了自己的房。 她的目的达成了。她就是想看看谢冰媛此刻在做什么而已。 现在她见了谢冰媛一面,可以安心一整天了。 谢老板看着这碗溢着香气的粥不知所措,她倒是能想到沈清爵提着圣旨拿着上将军印,也没想到沈清爵会端着一碗掀开盖儿热气腾腾的腊八粥。 于是她拿着勺,嘴角挂着笑,慢慢地把这碗份量不小的粥全部吃完了。谁知道她从前吃饭只食七分饱,喝粥也习惯只盛半碗的。 凉州与满武州并排与北魏接壤,入了冬之后这两处地界也好似染了北魏风雪,一个月里有十天半个月天都阴沉沉的。 北魏人民骁勇善战,人民的喜好战斗,大概性子也与从小冰天雪地长大有关。 北魏百姓大多食牛羊牲畜的骨头,贫苦人家一年四季只能吃最便宜的牛羊骨,牛羊肉和蔬菜都非常贵。而玉凉州和满武州天气较暖和,生长的牛羊家畜也精壮有肉,蔬菜种类品质也较之要好,所以到了这个季节,依然有不少商人或挑着担子或赶着马车去北魏卖些食物。 似乎忘记了自己随时可能是帝国铁蹄下的白骨。 魏千羌坐在一顶大轿子中,逆着人流而上,她伸手撩开马车侧边的帘子,看着有些熟悉的高大拱形城门。 去年她埋伏在城外,等着一路北上到满武州的沈清爵,她穿着大红/龙袍而来,城破之际却抽身离去,算是还了沈清爵救她的那一命,两手空空回到北魏。 天下都知道她对南沐的司马昭之心,却不信她对沈清爵说的话。恐怕就连身边的臣子将军也都以为她是为了羞辱沈清爵。 魏千羌在心里冷哼一声,羞不羞辱又怎样,她魏千羌说的话,就没有不算数过。 “你看这沐国的地界怎么样?”魏千羌转过头问她旁边侯着的侍女。 “比咱们那儿热闹有人气。”侍女枫儿倒是实话实说。 魏千羌但笑不语,继续看着城外嘈杂攒动的人头。 侍女想起了太后逝世的那一年,太后咳了整个冬天,最开始是干咳,后来是咳血,再后来去世那几天就连血也咳不出来。 太后咽气的时候,和她一般大的魏千羌跪在床头,一颗眼泪也没有掉。 太后是魏人,自小却被当做人质在旧楚长大,被迫来到北魏之后,十数年没有再回过故土一步。魏先帝不准她走,把她拘在魏地,魏千羌和魏先帝的爱人方法一样,从来做不到放手,只想狠狠把对方锢在手里。 “哀家想回楚宫住”太后去世前这么说。 不过抛开这些不说,魏千羌也有女帝应该有的样子,她胸中有天生的野心抱负,不单单是因为她的母亲才对沐国如此垂涎。 “站住!干什么的!这么大个轿子!”城门楼的卫兵看到魏千羌的轿子,眼一瞪枪一横十分威武地拦住了她们。 “呵”枫儿跟着魏千羌这么多年,从公主到女帝,就没人敢这么呵斥过她们主仆俩,她们周身跟了不少高手,她下去就要和卫兵理论。 “诶”魏千羌笑着拦住了她,枫儿重重地哼了两声,从怀里慢吞吞地递上一沓银票,卫兵立马喜笑颜开,赶紧放行。 她们就这样毫不费力地进了满武州。 “沈清爵,你这满武州的防卫你让我怎么说你呢?”魏千羌低头一笑,语气里是满满的嘲讽。 的确,比起北魏过境检查严格来说,满武州的确十分随意,单单这一点就让魏千羌有空前的自信。 不过她似乎忘了,沐国并不只有沈清爵,还有萧泰凉。而枫儿知道,自家陛下从来没把萧泰凉放在眼里过。 魏千羌进满武州的前一天,副将军快马加鞭回了京,一路上风尘仆仆,以为出什么大事了。 沈清爵之前已经和萧泰凉说过,萧泰凉完全信任她,没有问理由便批准了。 所以副将军此番带了一万兵马回京,沈字战旗迎风挥舞,副将军蒋靖翔也带兵驻扎到了太京城外,城外又一片连营。 沈清爵内心空前安稳,自己的兵马在城外,就算想逼宫,那些御林军能拦得住她? 沈清爵呵呵一笑,怎么会有这想法,她永远不会逼宫的,师傅的江山她永远不会抢的。 前一世因为沈靖,她疏远了这一个忠心耿耿的副将,重来一次不需要多豁然开朗,也能一眼看出真心和倚重要给谁。 蒋靖翔收到飞鸽传书:“明天带嫂子给你接风。” 蒋靖翔不明所以,却哈哈大笑,这才是将军,便是男子跟了她也要以妻自居。 他很好奇,太京城已经有男子配得上自家将军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5.嫂子呢? 此为防盗章 沈清爵关上书房门,施施然走出来, 抬手击了击掌。几瞬息之后, 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从大厅走进来跪在她的面前。 “郡主, 有何吩咐?”黑衣人低垂眉眼, 一举一动看起来都十分恭敬忠诚。 “梨园的谢冰媛,你以后就跟着她保护她的安全, 但是不到要紧关头不要出来, 也不要和任何人说起。从今往后不必跟着我了。”沈清爵负手走进大厅, 坐在椅子上, 垂眸看着跟过来的黑衣人。 “郡主,那您身边不就没有”黑衣人跪在地上, 十分不解沈清爵的决定。他武功出神入化, 这些年神不知鬼不觉不知道为沈清爵挡了多少次暗杀。 “你不用担心我, 这么多年你隐匿在我周围, 算是埋没了你的本事,这次你暗里保护她, 也可以明面上为我做事。” 沈若光不再说话, 低着头答应了沈清爵的要求。很快转过身走了几步,几瞬息又消失不见。 沈清爵坐在空无一人的大厅里, 抬头看着熟悉的旧王府。她父亲是前朝旧亲王, 多年前看到苗头不对, 留下她和母亲去了别国。母亲介意她女子之身却“一将功成万骨枯”满手血腥气, 离开皇都独自住去了老家满武州。 最后母亲被仇家杀害, 父亲多年杳无音讯, 卫队全军覆没,而现在想想,恐怕还是要谢谢一个人。沈清爵眯了眯眼,大厅里杀气四溢。 “十灵”候在门外的十灵听到声音,忙赶紧来等着吩咐。 “即刻起身去满武州,接王妃回京。” 十灵穿着碧色衣服猛地抬起头来,明亮的眸子里有泪光涌动。 谢冰媛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还是和现在无二,风华绝代,是京城的一代名伶,游走在达官贵人的喝彩吹捧追求中无动于衷,直到遇见一个将军。将军和她情投意合很多年,把她一手扔到戏子行当亘古亘今都没有过的风头无二。 而将军和她一样,也是个女子。将军从来不曾说过一句心悦自己。后来敌国兵临城下,将军北上抗敌,一走就是两年,两年里她万念俱灰被逼无奈也只好答应他人的婚约。 本来就是红尘薄命人怪得了谁?自己不甘心,婚前写了书信传给将军,将军赶路三天三夜终于在前一天赶了回来。 一杯酒一夜缠绵之后,两年不见的将军穿着白蟒袍匆匆离去,走的时候却说“来世愿做一世夫妻”。 她不愿意自己受委屈,也无法真正嫁做他人,于是逃婚跟着北上,第二天却北境沦陷,四州拱手他人,第三天听到将军受伏遇害以身殉国。 一幕一幕无比真实的疼痛涌进她的脑海,谢冰媛忽然从床上坐起身,眼里的泪不受控制地顺着绝美的脸庞留下,有点儿回不过神来一样大口大口喘着气。 此刻清楚的知道这是梦,空白和疼痛感席卷了她,让她愣愣地坐了好一会儿。 烛火忽闪忽闪,很久之后她才慢慢缓过神来。风从昨夜没有来得及关的窗户涌进来,翻了几页没读完的戏本子《游园惊梦》。 目光触及此,想到昨天白日里在无妄楼见过的沈清爵,心里生出一片麻痒酸楚又甜蜜的感觉。游园惊梦,惊的是杜丽娘的梦,还是她谢冰媛的? 谢冰媛看着枕头上的一片泪痕,拿出手帕擦了擦湿漉漉的眼睛。泪滴挂在她完美瘦削的下巴上,说不出的凄婉动人。 烛火忽明忽灭,谢冰媛索性穿好衣服坐到书桌前,看着眼前的本子出神。 果然是昆曲看多了,昨天刚见了风姿无二的沈将军,今天就在梦里梦见,也是不害臊的。谢冰媛想到这儿,把折子合上,摇头叹了口气。 “才子佳人的故事,何时落得到我的头上?” 沈清爵吩咐了两人之后闲来无事,干脆又回到书房练字。极为熟练的磨墨铺纸,笔下的宣纸上一行行云流水的字迹铺坦开来。 沈清爵是亲王之后,母亲从小就请了前朝的太子师傅来教她写字,她是尊贵无比的郡主,练的字当然是大家闺秀们最常见的一手漂亮簪花小楷,只是这多年从军打仗,她的字渐渐不同于传统簪花小楷的清丽优雅与温婉动人,取而代之的是纵横睥睨的潇洒放肆,通篇看下来还流淌着一股子铮铮傲气。 不久前,从小教她习字的郭姓先生也病死于田园。纵然重来一次,世事无常多半也是如同落花流水一样不可逆转,此事古难全。 沈清爵相信老天赏她重来不是为了沐国的命运,那也太看得起她,毕竟只身一人哪儿能抵得住历史的滚滚洪流?而如今山河可崩裂,红颜必须要在她身边。 “我这一生,没有谢冰媛,和沐国二十二年死在雪山里也无甚区别。” 沈清爵口气里满是自嘲,脸上却带着难得的一丝笑。笔尖因为她稍微的停顿淌下墨滴晕开在这写完的一页纸上,沈清爵放下笔,看来是要准备重写一张,却发现外面传来不小的争辩声音。 王府里佣人并不少,她也不可能浪费时间在下人们的争吵上,沈清爵修长的手指重新铺了一张纸出来,这时候,却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进来” 房门被推开,进来一个小士兵汇报情况。 “将军,外面有个穿着长衫的文官要见您,说是章洞先生手下的幕僚,怀里抱了个陶罐,属下看他也是个官也不好直接打了赶出去,过来给您通报一声。”小士兵垂着头把情况简明扼要地通报出来。 沈清爵听了,搁下笔。“这种事以后不要再来麻烦我,什么人进王府要见本将军你也要通报一声?他想说就让他自个儿说去” “是,将军”小兵额上冒出几滴冷汗,低着头退出门去遣散了众人,只留林错一个人继续大声叫喊着。 “沈将军,您现在春风得意马蹄疾了?您忘记您小时候了吗?老太后照顾您的父亲,让他没功没绩就封官加爵这才有您一身的荣华,您在老太后腿上长大,现在就什么都不管不顾啦?”林错怀里抱着个陶罐,站在门口破口大骂,停下来的空当四处转转喘口气。 沈清爵重生以后听力非比寻常,这些话一字不落地传进她耳朵里,听到“老太后”三个字,笔力一顿,划了长长一道败笔,这张宣纸怕是又废了。 “老太后在的日子什么时候这么落魄过?您看看现在东陵光秃秃的,天上地下什么都没有!您知道我怀里抱着什么吗?东陵上的黄图!您要是还念着老太后对您的半分情意,就——” 雕花大门突然大开,碰到墙壁上发出嘭的一声,沈清爵穿着黑色锦缎长服,从石阶上一步一步走下来。 “就怎样?” 林错抚了抚帽子,一时间被没敢说话,先前大义凛然的气势顿时没了大半。 沈清爵看着眼前男人熟悉的面孔,前世的记忆自动涌了上来,这不是谢老板的未婚夫林错么?没想到还挺念前朝旧情,敢来王府破口大骂。 “想不到,你还挺念旧。”沈清爵站在林错对面,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牌子,后者眼疾手快,立马接住。“去给皇奶奶修陵,有人要拦你的话,就说是我让的。” 沈清爵性子凉薄,却格外重情义,她从小父母不在身边,不懂事的时候就坐在前朝太后腿上看戏,尽管现在老太后一片骂名,但是如果让她知道了,也一样会派人去重新修建。 “下官刚刚冒犯了您,实属无奈之举。”林错接住牌子之后恢复了往日沉稳的形象,长长躬身给沈清爵行礼。 “免礼,是我要冒犯你。”沈清爵不再说话,转身回了大厅里。 林错不知道沈清爵的意思,冥思苦想也不得其意,索性候在原地等沈清爵进门后才转身离开王府。 园林中树木也修剪栽种地十分诗情画意,花开时节不同的花树相间栽种,即使一年四季也没有所有花朵全部凋落的时候。这里几乎从每个角度望去,都是能入画的风景。 前世沈清爵念旧多住在王府,直到即将去北州分别的时候,才知道谢冰媛最爱她将军府的风景,只是从来不曾长住过。 故而如今萧泰凉赐给她这座府邸的时候,她想都没想就接下并且住了进来。 沈将军不懂如何讨女孩子关心,奈何她聪明又有经历,吃了上一世的教训,这一世花了心思非要撩到谢老板心里的琴弦。谢冰媛长袖善舞挡住了太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公子纨绔,然后就一头栽进了沈将军怀里两辈子都没出来。 这就是命,重来多少次都一样。 谢冰媛看见前方有个小亭子,四下无人,亭子里又放着一架古琴,一时觉得有些手痒,便坐了过去轻轻弹奏起来。 有山有水有古琴,谢冰媛很快就沉醉于琴声之中。她索性闭上眼睛,感受到脸庞吹来的微风,心情也慢慢平静舒适下来。 沐有韵好不容易摆脱了“侍卫”们的看护,来到了这片假山中,就听见有琴声悠扬,几乎瞬间就抚平了她心里的烦躁,秉着好奇之心,她穿过几座假山来到这里,只看了一眼弹琴人的背影就让她倍增好感。 谢冰媛没有发现沐有韵的靠近,一曲终了才缓缓收了手,汩汩的琴声消失不见,这才发现身后坐了个女子。 女人衣袍华贵,端庄坐在一旁,五官秀丽,又透着难以言喻的温婉大气。 “您弹的真好。”沐有韵见谢冰媛转过身来,也被她的容貌气度惊了一惊。 “班门弄斧而已。”沐有韵见对方收手转身,不卑不亢,心里的好感又多了几分,就有了结交的念头。她年幼时候见了不少前朝的漂亮妃子,说实话也没有一个比得过眼前的女子风华。这种姿色,只要入了宫门,就是倾国倾城。 “听了您的琴,觉得气也不憋闷了,心情也好多了。” “我见着这地界清静,正好来弹一曲,您真是谬赞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都觉得对方知己贴心,正准备互换名字认识的时候,被几个人马打断了。 为首的女子穿着魏国独制的黑色亲王服,金丝遍及袍边袖口,不同于沈将军的定制衣袍,眼前这位,完全是把自个儿当男人来看,如果不是看到了脸上还有几分女子的娇媚,任谁一眼望去都是看成魏国的男性亲王。 谢冰媛不问世事,消息却灵通的很,现在全天下恐怕也只有两位女王爷了,一位是南沐的上将军沈清爵,剩下的一个,就只有北魏女帝魏千羌的皇妹魏皇爷了。 认出了来人的身份,谢冰媛想了想听琴的女子,恐怕也是身份极其显贵的人。 沐有韵起身冲谢冰媛笑了笑:“我先走了,妹妹有缘再会。” 谢冰媛也起身还礼。 其实都是来将军府上堂会的,两人都喜静,自会有再见的时候。魏裳楚看着沐有韵走过来,不容抗拒地牵过她的手,沐有韵面有愠色,挣扎了几下,到底也没有挣脱。 一会儿功夫,已经到了正午,各方人物也基本到齐,良辰不容耽误,故而大家先看戏,沈将军一会儿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6.带夫人上青楼 此为防盗章 “师傅, 听说您连着拒绝了多个倜傥公子的追求, 真是冰洁如玉高不可攀呀!” “没想到真的能见到您,还能做您的徒弟呀!” 穿着粉裙的萧离央高兴地像个粉嫩嫩的鲜花,开在谢老板这一丛俊逸脱俗的竹子旁。 “你出宫也近两个时辰了, 央儿, 我这便送你回宫吧。”沈清爵提壶给谢冰媛倒水,谢冰媛十分自然地接过,轻抿一口。 萧离央讶异, 这世上居然能让清爵姐姐的倒茶的人?不过她讶异了一下很快就想通了, 毕竟这可是她的师傅, 实非常人,萧离央有些不舍, 她并不想这么快地回宫,尽管她这次出宫的目地已经事半功倍地完成了。 “央儿想师父”,萧离央低声说话,有些委屈地看着沈清爵。 “不行”把新皇独女带出宫已经很冒险了,更别提公主迟迟不归了。沈清爵斩钉截铁的一句话让公主殿下看起来似乎更加委屈。 谢冰媛看着爱徒娇羞委屈的样子不禁想笑,她站起来从衣架上拿下披风, 说道:“为师送你。” 三人坐在马车里往皇宫走。 太京城布局宏伟,格局很大, 以皇宫为中心, 四周有将军亲王的府邸, 这其中交叉分布着富人做生意的店铺酒楼, 官道上星罗分布着小商小贩, 再怎么说也是一国之都,故而虽然世道动荡,这里依旧不曾缺乏热闹过。 就是下了雪也依旧。 “烤红薯咧——” “糖炒栗子——” “冰糖葫芦——” 一声一声的吆喝声在马车经过的这条街道响起,穿过厚厚的帷帘直直撞进萧离央耳中。 怎么办好想吃。 她看向一旁八风不动看书的沈清爵没敢开口,向师傅投去寻求帮助的目光师傅也没有理她。 算了,看来以后还得多磨着清爵姐姐出宫。 马车稳健,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皇宫东门,萧离央刚一下马车,就看到在宫门处撑伞等待着她的贴身侍女,此刻的天依旧飘着雪,她一身粉袍钻到伞下,临拐弯时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清爵姐姐的马车已经走远了。 走这么快,师傅真的是来送自己的吗? 马车里面只剩下两个人,沈清爵放下手中的书,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微妙。 “去后花园” 将军府是前朝旧亲王王府改造,极尽奢靡荣华,后花园为前朝能工巧匠督促监造,从不对外开放,所以是一处很难见的别致景致。 车夫听见将军这一声,默默改道到将军府后门。后花园面积极广,又无人居住,所以下人们也只是定期居住,沈清爵与谢冰媛下车之后,此处并没有闲人。 马车留在地上的两道车辙没多时就被风雪掩盖,花园中松树上挂了冰花与雾,人鸟声绝迹,仔细一听似乎只有雪片轻轻落下的声音。 久居闹市,久居庙堂,身边嘈杂繁琐多了,两人倒是格外贪恋起此刻静谧来。 有雪片轻轻覆在谢冰媛的肩头上,她还没注意,沈清爵便抬起手轻轻为她掸去。 满天风雪里,沈清爵撑开了伞把谢老板罩了进去。 “走吧,前面有湖” 后花园景色很好,占了将军府近一半的面积。昨天下雪之后,沈清爵就下令不准下人再踏进后花园,她老早就想着把谢老板叫到这里,美景自然是要和美人分享的。 谢冰媛听了,乖乖在伞下跟着她迈着步子,她一介伶人,又没那么矫情,也没有心思和沈将军来“欲拒还迎”“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那一套故事里的情节。 有新雪压在林间的树上,树枝偶尔不堪重负从上面摔下一滩新雪来,然后林间重新归于寂静。 周遭还有已经绽开花朵的梅树俊俏地开着,几点红在一片白里别有一番味道。 谢冰媛在伞下慢慢地走着,随着深入后花园中,她心中的轻松与愉悦更甚,她甚至觉得,能一辈子待在这里,也是极好的。莫名的贪恋霸占了她的心,她轻叹一声,心里十分佩服身边撑伞的人。 这里真是个的好去处。 而走出这片林子,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大湖在眼前铺展开来,雪花落在湖上自然地消融于湖水之中,湖心有亭子,亭上有石桌,湖边有小船,两岸皆是新落的一片雪。 好像天地间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撑伞的人的伞一直冲她倾斜,她身上一瓣雪花也没有。 谢冰媛募地有些感动。 “谢老板真是风华无双,配上这狐裘上的一圈白毛领,只怕仙人也不过如此了。”沈清爵在伞下转过头,好似温柔地看着她。 谢冰媛轻笑出声:“沈将军风姿出众,穿上这一身蓝袍,更显风神如玉,俊美无双。” 谢冰媛转过头冲沈清爵挑了挑眉。 沈清爵转过头,低下头弯了眉梢,薄唇微微上扬。 她的媛媛还是如此这般,不论什么时候,都要和她逞一时“口舌之快”。她刚去军中的时候,这副皮囊是她最大的阻碍,官兵们并不认同她这个容颜绝美的统帅。 直到后来粗犷的七尺男儿都必须跪着和她说话的时候,这份误解才逐渐消融。今天听到谢冰媛这么一说,她才真的觉得高兴起来。 “今天冒昧把你叫来看这副景致,可唐突了谢老板?” “盛景难却,我很喜欢。” 两人走在湖边,脚下的新雪不时发出沙沙,咯吱声。 水还没有结冰,所以湖水倒映着两个人并排着的影子,沈清爵较之高了半头,乍一看,就像谢冰媛紧贴着靠在她身上。 “这里景象别致,春秋四季,风霜雨雪都有不同的韵味,清爵思来想去,也只有如谢老板一样如画的人才欣赏得了这里。” “谬赞了,同此处景色比起来,你我不过如天地一蜉蝣,实在不值一提。” 两人并排走着,穿过曲折的石桥走到了湖心亭上。沈清爵收了伞,伞面上已经积了比较厚的一层雪,随着她这一动作,已经有些化了的雪水啪嗒掉在地上。 沈清爵刚把伞支好,就发现谢冰媛又站的距离她极近,谢冰媛见她肩上有尚未融化的雪,如先前一样替她轻轻掸去了,迅捷的动作里却带着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温柔。 “你先前送了我衣袍,又收了央儿做徒弟,我有个小玩意儿也想送你。”沈清爵解下披风,似乎故意想露出这一身蓝袍。 谢冰媛看着她不语,却有点儿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来。 沈清爵又笑了笑,抬起手摘下手指上的碧绿扳指。纵然时时被她戴在手上,这扳指依然透着一股让人静心的清凉。 沈清爵把这个扳指递了过去。谢冰媛却只是看着,迟迟不动。 “这扳指是昔年师傅从西域王侯送的礼品中挑出来的,如今只有我和师父有,你把它戴上,沐国无人再敢找你麻烦。” 自然也不会有被带到长针处的事情再次发生。 “为什么?”谢冰媛突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沈清爵一双通透却暗潮汹涌的眼睛。 她问出了她最近一直想问的问题。 因为我这一生是为你而活,没有家要国又有何用?只要你想要,什么东西都是你的囊中之物,何况一个小小的扳指? 到嘴边却是一声:“谢老板犹如天人。” 谢冰媛眨了眨眼,转了个身面对着尚未结冰的湖面。她本以为沈将军对她会有什么不同,却只有一句谢老板犹如天人,她这般和那些打赏送礼的纨绔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手段更高,更知晓她的心思罢了。听到这句话最好,正好斩断她心里大逆不道生出来的心思。 沈清爵拿着扳指站在身后,很绝望,比魏千羌将破满武州城的那一刻还要绝望。她都不用看谢冰媛的表情,就知道她的媛媛在想些什么。 然而总不能直接全盘托出吧?就算单单说一句前世她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的“心悦你”,只怕也会吓跑现在的谢冰媛。 果不其然—— “如此大礼,冰媛受之有愧,请将军收回去罢。” 被嫌弃了的玉扳指静静躺在沈清爵手心。外头下了两天的雪似乎还没有停的意思。 沈清爵走了几步坐在亭中央的椅子上。 “总有一日,谢老板会戴上它。” 谢冰媛没有理会这一句。 “天色已晚,冰媛先行——” “我送你回去。”说着一步跟上去,伸手牵住了谢冰媛的手。 谢冰媛挣了挣,却发现根本挣不开,对方指尖有薄茧,五指骨节分明,微凉的触感顺着她的手臂轻轻撞击着她脑中的琴弦。 “将军请自重” “与友人分别,不理应是执手相送么?为何到了我与谢老板这里,就是我不自重了?”被惹急了的将军斜斜一笑,“再说了,普天之下,就属本将军最不自重。” 谢冰媛算是懂沈清爵的意思了,无非就是,我就不放,你能奈我何? 您是流氓吗?倾国倾城那种? 如此谢冰媛垂了手,纵容地让她牵着,便当是君子之间淡如水,礼尚往来,我决不能被白牵了去。同为女子,便分不清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这么想着,她心一横,干脆回握了回去。 “穿或不穿是她的事。”谢冰媛搞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担心一个锦衣玉食的人的冷暖。 她自小心灵手巧,几乎没有什么东西是她想要认真学却学不会的,所以做衣裳的手艺也很不错,尽管比不上像沈清爵的定制白蟒袍一样精美华贵,但是她手下的普通布料变成了成衣也很有一番大气的味道。 接下来的三四天,除了基本的一日三餐与锻炼形体,谢冰媛都在自己的房间里专注地做这件衣裳,她用了衣川阁的料子,用了玉纺居的线,用了精致的金丝,就差做衣服时抚琴为其演奏一段了。 成衣是深蓝色的衣袍,保暖而不显得臃肿累赘,没有多余的装饰品故而一眼望去尽显朴素大气,只有袍边上翻卷而出的金线内敛,显示着低调贵气。 谢冰媛带着衣袍到将军府上拜访的时候,沈清爵正穿着白蟒袍四处晃悠,见谢冰媛来了,忙把她请到了会客大厅。 “冰媛前些日子被官府带走,多亏将军出手相助,备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将军笑纳。”谢冰媛不卑不亢,拿过包裹好的衣袍一层一层打开。 “谢老板客气,你我之间无需多如此,清爵恭敬不如从命。”看到从谢冰媛手中出现的深蓝长袍,沈清爵徒然画风一转。 不等谢冰媛抖开衣袍,沈将军自己就十分自然地接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摊开,哇!简直是天衣无缝! 上将军大人不露声色,面无表情接过,伸手解了白蟒袍随意甩到身后的椅子上。 ?一言不合就脱衣?! 将军大人只是想试试新衣。 “这是冰媛亲手制作,如有不便之处,将军便不必再穿了。” 看到沈清爵白蟒袍下的里衣已经露了出来,谢老板下意识背过身去,像是再刻意躲避什么。而即便是身份有别,但同位女子,也不该反应如此激烈。 沈清爵暗自好笑,她的媛媛还是这么害羞。 她有些急地穿好蓝袍,衣袍十分合身而舒适,很保暖又不显得重,穿起来比她的定制白蟒袍还要舒适许多。谢老板可没偷偷量过沈清爵的衣袍尺寸,但也许是她眼力见儿极好的缘故,衣袍简直是量身定做,分毫不差。 谢冰媛刚转过身来,就看见沈清爵笑盈盈地正对着她。 “” 怕是古往今来的诗词大家都没有见过如沈清爵这样的女子,否则定当多不少后世传颂的诗章。说她闲静时如娇花照水太柔,回眸一笑百媚生太媚,花容月貌又太小家子气。 谢老板被她的笑晃了眼睛,只觉得胸口重重一跳,勉强定住心神细细打量这位将军,发现她和自己这身蓝衣完美契合。 室内很暖,故而沈清爵穿的并不多,蓝袍穿的有点快,所以衣领略微不整,露了半边精致的锁骨出来。 谢冰媛上前一步,本着一丝不苟的做事态度,鬼使神差地用手抚上沈清爵的领口帮她捋顺了衣领。 沈清爵低头认真看着她的动作,仿佛要把身边人一分一毫都刻进上斜眼中。画面看起来“和谐美满”“珠联璧合”极了。 而谢冰媛肌如白雪,腰如束素,和她站的十分近的时候,她似乎能感受到谢冰媛身上的香味袭人,而每一分对她都是充满诱惑的毒一药。 所以她不受控制地抬手就把面前的温香软玉揽进了怀中。 两人的身体俱是一抖。 谢冰媛只是揽个衣袍,怎么就被抱了? 沈清爵只是被揽个衣袍,怎么就把人抱了? 沈将军还没来得及感受到谢老板柔软风华的身量,就被一把推开了,谢冰媛面有一抹浅红,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恼的。 沈清爵后退一步,神色恢复如常地看着她,似乎刚刚的失控的怀抱并不存在。 “冰媛先行告退。”谢冰媛说了这句话,有些慌乱地转身出门,也不管沈清爵的反应。 她平时走路,动作,都受过严格训练,一步一步颇有气质,经常是踩着鼓点伴着音乐走路,此刻却章法全无,颇有落荒而逃的味道。 沈清爵坐到椅子上,看着她的背影不言语,自己是把她吓坏了么?上将军有些失落。前世谢老板多番表明心意被她视若无睹,如今她想抱一下都是不能。 风水轮流转,急不得,急不得啊。 谢冰媛一路出了将军府,心续才渐渐缓和下来,她是红尘中孑然一身的浮萍,所以才格外贪恋温柔与安定,而沈清爵似乎快要有让她丢盔弃甲的本事,这才短短几天? 但纵使有一百次,她还是会像刚刚一样毫不犹豫地推开。 因为怕再晚一瞬息就推不开了。 而那时起,她于同为女子的异姓王而言是什么身份? 谢老板十分冷静地开始极有条理的胡思乱想了,从“我怕是相似于那画中女子”到“将军拈花惹草风流成性”都想了一遍,也没有敢往那处十分简单的“将军心悦你”处想。 沈清爵脱下白蟒袍,穿着蓝袍在暖阁里坐着看书,不一会儿额头上就隐隐出了一层薄汗。她拿起手帕擦了额头,继续看书。看书之余余光瞅见身上的衣袍觉得十分舒适,便换个姿势,好似怕把衣袍压坏了的。 进来送茶的十灵发现了不对。 她把参茶汩汩地倒进沈清爵手边茶盏中,思忖再三还是小心翼翼探头问了句:“将军,您不热么?” 话音刚落就看到将军大人又抄起手帕来擦了擦额头的汗。 十灵:“”贼尴尬了。 “你先下去吧”沈清爵抬起眼来冲她轻轻一笑,十灵木然地转过身走出房去。将军这是怎么了? 可是魏国女帝退位了? 沈清爵再次把手帕放在桌上,看向窗外,似乎真的有点热?而窗外大雪飞扬,不知不觉间已经一片雪白。 冷风从满武州吹来,顺道把风雪也牵扯到了太京城来。然后雪满皇都。 沈清爵自己撑着伞穿着深蓝色长袍出了门,在府里转悠了一圈,从浮香山到雪中的听雨亭,一路上见了下人的问候都不同于往日的直接忽视,而是点头示意,把府里的下人们都吓了个遍。 而惶恐惊惧之下,下人们不免有个问题:这么大的风雪里,您穿着这长袍负手而行,披风都不带,真的不冷么? 沈清爵神色自如,没有一丝不自然的味道,一人一伞心情大好,在风雪中愈行愈远。下人们看着这个深蓝色的挺拔背影,最后得出一致结论:将军实非常人。 第二天是新帝登基头次早朝,萧泰凉应臣子之邀追封谢琼为沐文帝,而自己称为沐武帝,当天大赦天下,减免三成税收,开仓派粮赈济饥荒,太京城在深冬中一片祥和气象。 而只有沈清爵魏裳楚等皇权顶尖的人知道,这不过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迹的片刻平静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7.老卒和旧楚 此为防盗章 沈清爵眼睛一眯,已经锁定了气息的方向, 她长袖一挥, 袖里桃花几乎与铁箭同时发出。紧接着她看到一道银色的点飞快的飞过来, 纵然是她,也已经来不及做别的反应,更别说隐藏在暗处尚未赶到的大内高手。 萧泰凉被她一把退了个趔趄, 银色长箭直直射过来。这是特制的铁箭,要制作非常精良的□□才射的出来, 除此之外行刺的人必须臂力过人, 才拉得动这种弩。 只消她慢一步,铁箭就正中萧泰凉的头颅,那么沐国刚刚称帝的皇上萧泰凉绝对没有半点活命的机会, 那怕是会成为史上最短命的皇帝,沦为笑柄了。 沈清爵以身挡箭, 铁箭噗嗤一声深深没入了她右边肩膀,大力把她掼地猛退几步, 鲜血立马喷涌而出,染红了半边玉白蟒袍。 谢冰媛吃了一惊, 下意识就要离开舞台过来扶她。 沈清爵捂着肩膀,一阵一阵的黑色不断占据了她的视野,她用尽全身力气冲谢冰媛挤出一个笑容, 然后眼睛一闭倒在了地上。 几个暗卫飞起身子直奔箭射来的方向, 几个重臣忙冲过来围住她, 大叫:“将军!将军!” 萧泰凉终究不是一般人, 心有余悸之后马上起身把晕倒在地的沈清爵抱了起来:“御医!御医!” 先前还歌舞升平的大殿上彻底乱作一团,沈清爵被萧泰凉亲自抱到后殿龙床上,太医们哆哆嗦嗦地凑上去检查伤势,只要沈将军有什么闪失,他们的项上人头怕是也保不住了。侍卫重臣们跪了一地,龙椅上的中年男人闭着眼睛粗粗喘气。 谢冰媛跪在位子上,她知道天子的怒气多半不会发泄到她的头上。只是沈清爵刚刚的起身护主的果断与出手的决绝一直在她脑海里萦绕不断。 而她倒下前令人心碎的一笑让谢冰媛困惑不解,思考了一阵似乎也只有一个解释:怕是重伤之下,误把自己当成画中女子了吧。 “啪!”茶盏被大力拍在地上摔个粉碎,茶水在大理石上溅了满地,臣子们身体微微颤抖,准备迎接接下来帝王的空前盛怒。 “御林军!”刚刚护驾赶来的穿着铠甲的七尺男儿抖了一抖,还没站稳赶紧跪下磕头。 “你的人都是饭桶吗?刺客都来我这殿里刺杀朕了,你们到现在还毫无头绪?!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啪!”又一个杯盏被摔碎在地,“御医!你们的医术都被狗吃了吗?!清爵怎么还不醒!她今天有什么闪失你们自己看着办!” “你们一个个的平日里有多大能耐似的,明天魏千羌如果挥兵南下,你们哪一个能抵挡得了她一万兵马?一群废物!就知道罪该万死!” 萧泰凉盛怒之下没有人敢反驳,只有一片一片的“臣罪该万死”之声不曾停下。 “给朕查!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朕找出来!” “皇上”颤颤巍巍的太医从后殿出来,“微臣此刻要给沈将军拔箭,刻不容缓,奈何臣等与将军男女有别,怕玷污了将军” 谢冰媛跪在位子上也不由得嫌弃太医的迂腐啰嗦,她不等太医说完便直起身子:“我来吧。” 萧泰凉知道谢冰媛是沈清爵带进皇宫的,故而以为二人为蜜友关系,又想起他这徒弟十分厌恶别人的触碰,忙说了句:“快带谢老板进去!”。 进了后殿,谢冰媛看到躺在龙床上的沈清爵,才意识到形式的危急,平日里来压迫人的气势消失不见,沈清爵现在躺在那边,胸前插着三尺有余闪着寒芒的铁箭,血晕染在白蟒袍上变成触目惊心的一片鲜红。 谢冰媛快步走过去洗了手,拿剪刀破开白蟒袍,隔着里衣按固定住了沈清爵。明明同为,她这样按在沈清爵胸口依然有些不好意思。 太医徒然用力,插在她右肩的箭矢立刻被拔了下来,伤口立马涌出更多的血,有那么一瞬间似乎还能看见森然的白骨,太医立刻止血包扎上药,沈清爵似乎感受到了疼痛,大口喘着气醒了过来。 “将军是否服用阿芙蓉用以止痛?” 沈清爵瞪了一眼说话的太医,气不打一出来,这太医怕自己迁怒于她,竟然试图用阿芙蓉这种容易成瘾的药物来为她止疼,真当她是一介武夫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滚换人来伺候” 被怒斥滚的主治太医一退下,就立马有顶替的太医围上来上药。沈清爵这才看见按着她身子的人,脑海中的烦躁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媛媛”沈清爵轻轻喃喃。 “将军,多有冒犯。”谢冰媛手心已经出汗,更加用力地按着她的胸口。 说话间太医倒了白色的药粉在她伤口之上,沈清爵下意识左手徒然扣住谢冰媛的手腕,大力让谢冰媛几乎吃痛出声,沈清爵意识到自己动作可能弄疼了她,忙松开手更加剧烈地喘着气。 纵使疼到如此地步,她依旧一声不吭。谢冰媛看着眼前皱着眉头的沈将军一阵动容,她也终于明白了为何魏军迟迟不敢南下。 不愧是国之肱骨。 谢冰媛重新拉住沈清爵放开她的左手轻生说道:“没事将军,我不疼。” 沈清爵像没了顾忌,与她十指相扣,紧紧相握。太医飞速上完药包裹住她肩上伤口,短短一刻钟沈清爵全身已经被汗湿透,握着谢冰媛的手也汗津津的。 谢冰媛的手这段时间内已经被她捏的尽是淤青。她低头看着面色苍白的沈将军脱力一般沉沉睡去。 “有将如此,真是沐国上下的福分。”谢冰媛喃喃自语。 当晚萧泰凉下令封锁消息,在场之人不能将此事透露出半个字,否则格杀勿论。毕竟在与魏国关系越紧张的时刻,越不能走露半点扰乱军心的风声。 魏裳楚住在驿站,察觉到了皇宫里不同寻常的味道,却偏偏打探不到任何消息。沐有韵受她影响,心中一动,难不成是清爵出了事情? 箭尖上无毒,怕是行刺的人过于自负,有把握一箭下去就取了萧泰凉的命。 而这比有毒更让萧泰凉气的牙痒痒。这一晚殿里不知碎了多少珍贵的瓶瓶罐罐。 浣蓉连夜进了皇宫,进了前殿冷冷刮了萧泰凉一眼,没有行礼也没有任何人说她的不是,她直直就往后殿走去。 萧泰凉陪着笑跟着浣蓉进了后殿,一路上解释“是朕照顾不周。” 浣蓉阴沉的脸看到守着沈清爵的谢冰媛时候才稍微有缓和。谢冰媛忙起身行礼:“见过陛下,老夫人” 浣蓉看见她白皙手上的淤青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下感激把她扶了起来。浣蓉仿佛看不到穿着龙袍的萧泰凉,直接命人带走了沈清爵回到了将军府。 新王分封,来将军府道喜拜见的人络绎不绝,再加上嗅到风头不对的人也试图来将军府探望,这些人被十灵以“老夫人身体欠恙”为由一概拒绝。 十灵自从沈清爵受伤回来之后就一直没好脸色,赶人的时候也是面无表情威风凛凛,所以渐渐的倒没几个人敢再来探望。 而谢冰媛进宫弹奏,获皇帝陛下亲手题词绝世无双四个大字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皇都。 “谢老板这可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啦,指不定无妄楼还出个贵妃来。” “那可不,到时候和沈将军是闺中密友,还是皇帝陛下的枕边人,那威风,啧啧啧。” 而除了这种酸言酸语,赞誉的话也不少,从这几天无妄楼客人的极速增多就可以看出来。 汪福海扬眉吐气,走街串巷时候腰板也挺得笔直,好像在说知不知道爷东家是谁。 谢冰媛生活并没有因此有什么大的变化,这无上的荣誉她并没有放在心上,每天依旧只是弹琴练棋,只是干这些的空当会时不时地想起沈清爵。 “都是些旧伤疤了,有什么好看的”,魏裳楚也低低地笑,在身后人看不见的位置,眼中极尽温柔。 面对突如其来拥抱,两人心知肚明,却又执拗地没有捅破那一层窗户纸,外头的月光朦胧却照不进来,魏裳楚以为沐有韵只是坚持一下,而后自己便会退却。 于是她依旧不说话。 于是沐有韵也不说话。两个人沉默地相拥在一起,却好像是要较劲看到底是谁先扛不住。 久到魏皇爷轻轻叹了口气。她慢慢转过身,拨开了沐有韵圈在她腰上的手,两个人站的很近,在她转身之后,沐有韵依旧依偎着不肯分开,她一张俏脸深深地埋在她颈间,呼吸间打出的气像羽毛一样轻轻挠刮着魏皇爷的修长的脖颈。 感觉到她推开自己的动作,沐有韵也收回手垂手立着,目光重新冷冷地瞅着她。 魏裳楚一笑,意思是你别急,“我这就脱。” 普天之下,见过她这一身疤痕的人没几个,早就都让她弄地入土为安了,就连她的皇姐魏千羌都不曾看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8.楹联 此为防盗章  沈清爵站在一旁, 不自觉勾起唇角。也只有她的媛媛能担得起“绝世无双”这四个字, 换了别人是不行的。就算那千百年来独一份的女帝也是不行的。 她刚想拿了纸递给谢冰媛, 就感觉到一道极细的杀意, 如果不是她重来一次五感非比寻常的通透, 根本完全无法感受到隐藏地如此隐蔽的危险气息。 沈清爵眼睛一眯, 已经锁定了气息的方向,她长袖一挥, 袖里桃花几乎与铁箭同时发出。紧接着她看到一道银色的点飞快的飞过来, 纵然是她, 也已经来不及做别的反应,更别说隐藏在暗处尚未赶到的大内高手。 萧泰凉被她一把退了个趔趄, 银色长箭直直射过来。这是特制的铁箭, 要制作非常精良的□□才射的出来,除此之外行刺的人必须臂力过人, 才拉得动这种弩。 只消她慢一步, 铁箭就正中萧泰凉的头颅,那么沐国刚刚称帝的皇上萧泰凉绝对没有半点活命的机会,那怕是会成为史上最短命的皇帝,沦为笑柄了。 沈清爵以身挡箭,铁箭噗嗤一声深深没入了她右边肩膀, 大力把她掼地猛退几步,鲜血立马喷涌而出, 染红了半边玉白蟒袍。 谢冰媛吃了一惊, 下意识就要离开舞台过来扶她。 沈清爵捂着肩膀, 一阵一阵的黑色不断占据了她的视野,她用尽全身力气冲谢冰媛挤出一个笑容,然后眼睛一闭倒在了地上。 几个暗卫飞起身子直奔箭射来的方向,几个重臣忙冲过来围住她,大叫:“将军!将军!” 萧泰凉终究不是一般人,心有余悸之后马上起身把晕倒在地的沈清爵抱了起来:“御医!御医!” 先前还歌舞升平的大殿上彻底乱作一团,沈清爵被萧泰凉亲自抱到后殿龙床上,太医们哆哆嗦嗦地凑上去检查伤势,只要沈将军有什么闪失,他们的项上人头怕是也保不住了。侍卫重臣们跪了一地,龙椅上的中年男人闭着眼睛粗粗喘气。 谢冰媛跪在位子上,她知道天子的怒气多半不会发泄到她的头上。只是沈清爵刚刚的起身护主的果断与出手的决绝一直在她脑海里萦绕不断。 而她倒下前令人心碎的一笑让谢冰媛困惑不解,思考了一阵似乎也只有一个解释:怕是重伤之下,误把自己当成画中女子了吧。 “啪!”茶盏被大力拍在地上摔个粉碎,茶水在大理石上溅了满地,臣子们身体微微颤抖,准备迎接接下来帝王的空前盛怒。 “御林军!”刚刚护驾赶来的穿着铠甲的七尺男儿抖了一抖,还没站稳赶紧跪下磕头。 “你的人都是饭桶吗?刺客都来我这殿里刺杀朕了,你们到现在还毫无头绪?!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啪!”又一个杯盏被摔碎在地,“御医!你们的医术都被狗吃了吗?!清爵怎么还不醒!她今天有什么闪失你们自己看着办!” “你们一个个的平日里有多大能耐似的,明天魏千羌如果挥兵南下,你们哪一个能抵挡得了她一万兵马?一群废物!就知道罪该万死!” 萧泰凉盛怒之下没有人敢反驳,只有一片一片的“臣罪该万死”之声不曾停下。 “给朕查!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朕找出来!” “皇上”颤颤巍巍的太医从后殿出来,“微臣此刻要给沈将军拔箭,刻不容缓,奈何臣等与将军男女有别,怕玷污了将军” 谢冰媛跪在位子上也不由得嫌弃太医的迂腐啰嗦,她不等太医说完便直起身子:“我来吧。” 萧泰凉知道谢冰媛是沈清爵带进皇宫的,故而以为二人为蜜友关系,又想起他这徒弟十分厌恶别人的触碰,忙说了句:“快带谢老板进去!”。 进了后殿,谢冰媛看到躺在龙床上的沈清爵,才意识到形式的危急,平日里来压迫人的气势消失不见,沈清爵现在躺在那边,胸前插着三尺有余闪着寒芒的铁箭,血晕染在白蟒袍上变成触目惊心的一片鲜红。 谢冰媛快步走过去洗了手,拿剪刀破开白蟒袍,隔着里衣按固定住了沈清爵。明明同为,她这样按在沈清爵胸口依然有些不好意思。 太医徒然用力,插在她右肩的箭矢立刻被拔了下来,伤口立马涌出更多的血,有那么一瞬间似乎还能看见森然的白骨,太医立刻止血包扎上药,沈清爵似乎感受到了疼痛,大口喘着气醒了过来。 “将军是否服用阿芙蓉用以止痛?” 沈清爵瞪了一眼说话的太医,气不打一出来,这太医怕自己迁怒于她,竟然试图用阿芙蓉这种容易成瘾的药物来为她止疼,真当她是一介武夫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滚换人来伺候” 被怒斥滚的主治太医一退下,就立马有顶替的太医围上来上药。沈清爵这才看见按着她身子的人,脑海中的烦躁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媛媛”沈清爵轻轻喃喃。 “将军,多有冒犯。”谢冰媛手心已经出汗,更加用力地按着她的胸口。 说话间太医倒了白色的药粉在她伤口之上,沈清爵下意识左手徒然扣住谢冰媛的手腕,大力让谢冰媛几乎吃痛出声,沈清爵意识到自己动作可能弄疼了她,忙松开手更加剧烈地喘着气。 纵使疼到如此地步,她依旧一声不吭。谢冰媛看着眼前皱着眉头的沈将军一阵动容,她也终于明白了为何魏军迟迟不敢南下。 不愧是国之肱骨。 谢冰媛重新拉住沈清爵放开她的左手轻生说道:“没事将军,我不疼。” 沈清爵像没了顾忌,与她十指相扣,紧紧相握。太医飞速上完药包裹住她肩上伤口,短短一刻钟沈清爵全身已经被汗湿透,握着谢冰媛的手也汗津津的。 谢冰媛的手这段时间内已经被她捏的尽是淤青。她低头看着面色苍白的沈将军脱力一般沉沉睡去。 “有将如此,真是沐国上下的福分。”谢冰媛喃喃自语。 当晚萧泰凉下令封锁消息,在场之人不能将此事透露出半个字,否则格杀勿论。毕竟在与魏国关系越紧张的时刻,越不能走露半点扰乱军心的风声。 魏裳楚住在驿站,察觉到了皇宫里不同寻常的味道,却偏偏打探不到任何消息。沐有韵受她影响,心中一动,难不成是清爵出了事情? 箭尖上无毒,怕是行刺的人过于自负,有把握一箭下去就取了萧泰凉的命。 而这比有毒更让萧泰凉气的牙痒痒。这一晚殿里不知碎了多少珍贵的瓶瓶罐罐。 浣蓉连夜进了皇宫,进了前殿冷冷刮了萧泰凉一眼,没有行礼也没有任何人说她的不是,她直直就往后殿走去。 萧泰凉陪着笑跟着浣蓉进了后殿,一路上解释“是朕照顾不周。” 浣蓉阴沉的脸看到守着沈清爵的谢冰媛时候才稍微有缓和。谢冰媛忙起身行礼:“见过陛下,老夫人” 浣蓉看见她白皙手上的淤青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下感激把她扶了起来。浣蓉仿佛看不到穿着龙袍的萧泰凉,直接命人带走了沈清爵回到了将军府。 新王分封,来将军府道喜拜见的人络绎不绝,再加上嗅到风头不对的人也试图来将军府探望,这些人被十灵以“老夫人身体欠恙”为由一概拒绝。 十灵自从沈清爵受伤回来之后就一直没好脸色,赶人的时候也是面无表情威风凛凛,所以渐渐的倒没几个人敢再来探望。 而谢冰媛进宫弹奏,获皇帝陛下亲手题词绝世无双四个大字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皇都。 “谢老板这可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啦,指不定无妄楼还出个贵妃来。” “那可不,到时候和沈将军是闺中密友,还是皇帝陛下的枕边人,那威风,啧啧啧。” 而除了这种酸言酸语,赞誉的话也不少,从这几天无妄楼客人的极速增多就可以看出来。 汪福海扬眉吐气,走街串巷时候腰板也挺得笔直,好像在说知不知道爷东家是谁。 谢冰媛生活并没有因此有什么大的变化,这无上的荣誉她并没有放在心上,每天依旧只是弹琴练棋,只是干这些的空当会时不时地想起沈清爵。 虽然知道跟着公主的暗卫一定在暗处保护着,但是为三军主帅,她的直觉一向很灵敏,她脑子里有一刹那灵光乍现,沈若光此刻不在谢冰媛身边! “王叔,快马!”沈清爵掀起帘子喊了一声,捏了捏手指,深吸了两口气按下了心中突如其来的不安。 无妄楼和别家的酒楼一样,其实说到底还是个风月场所,所以周遭没有过多的商贩,而且比较地占了一片地,白天除了有当红伶人演奏之外其实并不热闹,最热闹是晚上的时候。 有些小娘子卖艺不卖身,有些小娘子打着奏乐跳舞的名头最后和客人演奏到床上,汪福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红尘中命比纸薄的小娘子多了去了,他不能夺了人求生的法子,只是这些姑娘们虽然出身不好,心眼儿却格外单纯地很。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39.你是臣的万岁 此为防盗章 果不其然, 敲门声响了三下,沈清爵懒得答话,门口的人站了一会儿,慢慢推开门进来。 “哎呦, 沈将军, 您可是星宿下凡了,来了也不支会一声,让这些个愚笨的老婆子怠慢了您。”一个留着两撇胡子的带圆帽男子弯着腰陪着笑一个劲鞠躬,旁边站着刚才迎接她的老女人, 老女人垂着头, 犯了大错一样挪动着脚不敢说话。 沈清爵放下茶盏,拿手帕随意擦了擦手, 漫不经心扔在桌子上。 “外面弹琴的, 是谁?” 中年男人见沈清爵这么问,眼珠子转了转知道将军是对谢老板感兴趣, 忙作揖回答: “是谢冰媛谢老板。” 沈清爵眯了眯眼, 把茶盏往前一送。 管事的中年男人立马会意, 走上来拿起茶壶给茶盏蓄满水, 再小心翼翼把茶盏推送回原来的位置。他知道这是沈清爵满意自己的回答,放下心说起话来。 “谢老板最近没有唱戏, 我听别人讲, 谢老板的琴也是一绝, 我求着好几天, 终于逮到谢老板今儿心情好, 把她请过来,现在想想我这脑子也有灵光的时候,叫来谢老板弹奏,正巧您来了满意了,小人最开心。” 沈清爵抬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中年男子不敢妄自发话,等着沈清爵吩咐。 “替我问问她,何时再唱牡丹亭。”中年男子 不明白沈清爵的意思,却不敢怠慢,忙领着妇人退下去传话。 谢冰媛坐在无妄楼顶阁里,拿手帕轻轻擦拭着古琴。 “东家?”中年男子试探地问,刚刚他说了来意之后,谢冰媛就这样擦着古琴一言不发。 “你说她是沈将军,沈将军怎会来这烟花之地,多半是哪家的纨绔冒充想见我一面。”谢冰媛继续斯条慢理擦着古琴。 “东家,就别提那传说中和大元帅一样的碧绿扳指了,就气度身量,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冒充的出来的。” 谢冰媛眉毛动了动,心里了然,怕是传闻中的刚刚册封的沈将军真的来了。只是她无妄楼向来低调,行事稳重,能有什么让一个权倾朝野的上将军惦记? “请她过来吧。” 中年男子有些为难,但是还是如此照做,若论地位尊卑,一百个他都不够给沈清爵提鞋的,现在东家有命,他又不得不违抗。“东家可了不得”男子暗想。 他只好硬着头皮又回到沈清爵门口,拿捏着说话的分寸:“将军,谢老板腿脚不便,请您过去一趟。” 中年男子站在门口不敢进去,甚至已经做好了沈清爵随时会拂袖而去的准备。 “吱”话音刚落,门就被打开,沈清爵已经出来站到了门前,狐裘带风,一袭蓝袍贵气逼人,周身还透着几股子轻快之感。 “带路。” 中年男人看着这个比自己还高了半个头的女人,忙躬着身子伸手做了请的姿势在左前方一路引路踱步。似乎不相信,沈清爵何等身份,居然就这么答应亲自去找谢冰媛。 “就是这里了,小人先下去了。”中年男人下了楼,一路走一路啧啧啧地发出感慨。 “怎么样怎么样?”一路姹紫嫣红的美女赶紧围了上来,甚至几个演奏的小倌也伸长了脖子想要听一听。 中年男人摆了摆手摇了摇头,“你们知道那是谁吗?可别想了,那等人物也就星宿下凡偶尔来咱这地方一次了。” “谁啊谁啊能让汪叔您这么说?莫不是哪个二三品的官员?”姑娘们一听汪福海这么说,更加好奇,凑在他周围叽叽喳喳的问。 “谁能横刀立马,唯我沈大将军。你们听过军队里说的这句话吗?那魏人见了将军可不也是闻风丧胆的?” 汪福海啧啧感叹,一众姑娘们都仿佛呆愣住,不再说话,脸上黯然颜色各有春秋。“这辈子能见这么一回,你们可知足吧!” 沈清爵看着面前的雕花木门,往事如烟飘过,她一刻都不想再等。她勾起手指轻轻叩了叩门。 “请进”房内响起熟悉的清冷声音,沈清爵开门的指尖有些微颤。 推门而入,谢冰媛从古琴旁款款起身,黛色素袍衬得她身段玲珑。谢冰媛不卑不亢走过来,曲腿行李:“见过将军。”当她抬眸一看传闻中横刀立马的沈大将军,心里猛然一跳。 她脑海里暗想的沈清爵,应该是五大三粗可比男子的粗狂威严女子,没有想到会是眼前这样气度雍容不怒自威的清瘦高挑女人。 沈清爵茕茕孑立在一旁,玄色斗篷无风而动,说不出的冷冽倜傥,白壁一样的脸上面无表情,精致的上斜眼里却好像有一川浓烈的江南烟雨。 谢冰媛被称为皇城第一绝色,这一年见过沈清爵之后,心里已经悄悄把这个名号戴给不自知的沈清爵了。 沈清爵没有答话,丝毫不把繁文缛节当回事。她踱步到桌边坐下,衣诀翩翩,质地极好的流苏跟着一起摆动。伸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才勉强压下要汹涌澎湃冲出胸口的感情。 “你每天唱戏还要弹曲,不辛苦吗?”沈清爵问她。 谢冰媛没有想到沈清爵会来这么一句。 “人哪能一直轻松,想明白了这些又哪会辛苦。”谢冰媛看着沈清爵十分随意自然的举动,也跟着放松下来。 “牡丹亭我从未在人前唱过,将军怎么知道。”世人都知道京戏盛行,昆曲衰落,而谢老板不仅京戏独领风骚,开腔昆曲更是一绝,只是老板从不唱牡丹亭。 沈清爵怎么知道?前世北上御敌出发的前几日,谢老板身披锦缎在下了雪的梅林里给她唱了牡丹亭送别。 “这两年的清伐战争以后,前朝旧王侯十二位都不在了,我自小在皇宫里长大,跟着老奶奶听戏,现在却越来越觉得寂寞寥落,就试问问谢老板会不会唱牡丹亭。” 谢冰媛听着这段话,心里的惊惧越来越重,如果不是她幼年周游合国,几乎就要淌下冷汗。 沈将军自小在皇宫长大,当然不会是现在的皇宫,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已经覆灭的旧朝。世人都知道,前朝末年政治溃败,多年以来英雄帝王的江山到最后被把持在一个老妇人手里,薄姓穷途末路,老妇人却每天听戏游玩作乐,被多年来虎视眈眈的敌国欺负到了头上。 跟着老太太听戏,怕是前朝太后的干儿子皇帝也不行吧? 而这样一位尊贵的和前朝纠缠颇深的郡主或者公主的人物,跟着新朝四方戎马,短短两年覆灭了十二个前朝旧王侯。 谢冰媛抬起眼在看眼前白璧无瑕的人,眼神有些许的复杂。在她面前悠闲喝茶的人到底有什么雷霆手段,自己又哪里吸引了她。 沈清爵转头看着她,目光中蕴含着别样的温柔:“清爵对谢老板仰慕已久,今天特此来问,谢老板什么时候开台唱戏,我好去梨园洗耳恭听。” 谢冰媛低头一笑,她自然不信沈清爵的话,只是为什么这么说,也不是现在的她能想明白的。 “改天唱。” 沈清爵听了这话,眼里含笑,“打扰了,那就改日再见。”说完起身出门,神色十分轻松。 再回到旧王府,已经是深夜时分,十灵掌着灯撑着脸坐在大厅桌子旁的油灯旁,看来是没有等到她睡着了。沈清爵一抬手,油灯灭了,屋子回归黑暗。 沈清爵摘下狐裘放在一旁,独自走上阁楼的书房。 黑暗里的人总是这样,没有白天日光的照耀,更加接近自身的灵魂。死过一次的沈清爵理应无所畏惧,但是她很快发现,她还是十分害怕与谢冰媛的分别。没有前不久的生离死别,她或许永远也不曾明白谢冰媛这三个字对她的含义。 沈清爵掌灯,研墨提笔,站在书桌上及身长的画纸旁,也许没有明天的日头初照,她恍惚一会儿会发现自己还是在那一片无边无垠的黑暗之中。 而把谢冰媛的画像带在身边,倍受煎熬的囚牢也许是最合适的温柔乡。 她一站就是一晚上,当最后一笔落下,日光初晓,画中的人穿着贵妃服回眸看着她。沈清爵一阵恍惚,分不清此刻到底是沐国十七年还是二十二年。 自从沈将军教训了以顾明贞为首那几个纨绔之后,来无妄楼的客人都安分了不少,纨绔依旧在,只是谁都不敢随便撒野。谢冰媛坐在窗前,端着茶杯缓缓打量手中极漂亮的匕首若有所思。 王福海敲门进来:“东家,沈将军来了。” 谢冰媛心头一跳,长眉一挑:“嗯?” 王福海立在前方,殚精竭虑:“东家,沈将军又包园又送东西的,还为您出头,对您可不一般呐。” 谢冰媛放下手中的匕首回道:“来这太京城也有十多年了,达官贵人的阔绰把戏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么?沈将军她能图我什么?” 见汪福海不答话,又补了句:“也许我和你在这儿思索这么多,于她而言,不过是随手插柳罢了。” 汪福海想了想,是很有道理,便默默退下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0.年岁 此为防盗章  谢冰媛面上发热, 但她幼年终究周游列国,故而在如此阵仗下也依然没有露出什么别样的情绪。 马蹄踢踏,从上将军府一路向东出了太京城。路上行人纷纷侧目, 不少男男女女都为马上的沈清爵风姿倾倒。早就听说过沈将军白璧无瑕面如天人,却不同于兰陵王的阴柔妩媚必须以面具示人,她一上马, 七尺男儿也得俯首称臣。 段英命随从小兵们搬来一捆捆的火药,摸金校尉们使出寻龙点的看家本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寻好了可能为地宫入口的几个点。 瞎老妇人依旧坐在小板凳上,长相十分普通的脸上面无表情, 在树下一动不动好似戏谑地看着这一群人。 他们刚准备点火, 这一伙人就听见了外头轰隆轰隆的马蹄声。 瞎老妇人眼睛虽然看不见,可是听力却是格外的好,故而她较段英还早听到。 她古井无波的面孔上浮起一层异样高深莫测来。 十八道汉白玉台阶之上,一伙人围着偌大的石壁坟包面面相觑,石碑上的楚东陵三个字像是在无情的嘲讽。 沈清爵骑着马走到汉白玉石阶上, 目光触到石碑,眸色有些深,她下了马眯着眼睛打量着为首的段英,身后谢冰媛也跟着走过来, 沈若光似有似无地护在二人身侧,石阶上是密密麻麻的穿着沐国兵服的人。 “你们是沐国的兵?”段英的手下看着来势汹汹的一众人弱弱地问。 “大胆!见了沈将军还不行礼?”沈若光喝道。 段英飞快和两个心腹对视一眼。谁?沈清爵?沈清爵吃饱了撑的来东陵?莫非也是想分一杯羹正巧和我撞上了?罢了, 对方人多势众, 我且认个怂忍痛割爱吧。 “在下北魏魏皇爷手下段英, 不知道沈将军也有一探东陵之意,故而先行一步,实在不好意思,既然将军也来了,下官不用将军动手,陵中宝物自然是要分将军一半的。”段英躬身行礼,讨好地说道。 “呵”沈清爵一笑,右手手指上碧绿扳指闪着幽光。 她向前走了几步,嘴角挂着如菊般的淡笑和段英面对面。 段英白衣飘飘,胸有成竹,谅你什么沈大将军,宝物面前还不一样是凡夫俗子?我才说分你一半呢,就高兴的笑了。 沈若光以及一众士兵:“”每次上将军用这种笑容这种姿态看的,多半是死人了。 “一半?这我怎么好意思”沈清爵右手五指揉了揉左手手腕。 段英一句“跟我您客气什么”哽在喉中没吐出来,就劈头盖脸挨了一耳光,沈清爵手劲极大,一声清脆的巴掌下去直打地段英耳朵嗡嗡作响。 段英在蒙逼中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膝盖被抡圆了给了一铁棍,骨肉碰撞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东陵之上显得格外惨烈,被沈清爵踢过的地方似乎已经支离破碎,段英腿上脱力,直直地跪倒在前太后的墓碑前。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了整个东陵。 段英的属下们一看情景不对,就要上来跟沈清爵动手。身后站着的训练有素禁军一起拉弓搭箭,无数锋利的铁箭头齐刷刷地对准了他们,似乎谁敢动一下,就立马被射成筛子。箭雨之下,段英的手下愣是一个都没动。 “分我一半?嗯?就凭你这只魏狗?你也配?!本将军还好好在太京城里,你这杂碎就带人来炸我皇奶奶的陵?” 先前这一伙人还不知道为何沈清爵上来就是如此的雷霆之怒,现在听了这句话,仿佛地上的火药都在他们头脑里爆炸,轰的一声,完了!沈清爵的这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他们怎么知道这旧楚贵族和沈将军有血缘关系啊!谁知道老太后是沈将军她皇奶奶啊!现在来挖人家祖坟被抓了正着,你还指望着人家放过你啊?!有几个摸金校尉已经腿一软坐在地上,甚下的一部分怨毒地看着被沈清爵提溜着的段英。 小时候她一个人,父王母妃不在,可是在老太后膝盖上看着戏长大的。 老太后荣华富贵都给了她爹,老太后的慈祥都给了她和薄东珍。 “废物!磕头!”沈清爵左手摁着段英的头,一下一下摁着他磕在石碑前的地面上。段英根本不敢开口求饶,不一会儿地上就见了一片血迹。头扑通扑通撞在大理石地面上,段英只感觉自己快要死了,身边的人突然爆发出的浓烈杀意与劣气让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住手”听着熟悉的语气,沈清爵手一松放开了半死不活的段英,后者立刻一团烂泥一样瘫软在一旁。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一旁看去,沈清爵掏出手帕擦了擦手缓缓起身。 魏裳楚和沐有韵并肩而来,沐有韵穿着一袭红衣款款而到,一张俏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冰碴子,魏裳楚穿着北魏亲王服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站在沐有韵身侧。 奄奄一息的段英看着一身黑袍的魏裳楚来了,仿佛看到一颗能救他命的稻草,他立马挣扎着爬起来,头上的血水混着泥土,拖着不灵便的腿让他看起来如同一只被打断腿的丧家之犬,狼狈极了。“魏皇爷,救小人啊,小人可是为了您。” 魏裳楚没了平时吊儿郎当的笑,冷冷瞥着地上的段英:“你炸我爹爹的坟我没意见,可是你睁大眼看清楚了,这是我皇奶奶的陵!” 皇奶奶!又是皇奶奶!那老太婆有什么好的!今天算是完了!魏裳楚说的并不高,却铿锵有力毋容置疑,等于直接给这伙人下了死刑。普通人家长辈的陵墓尚且要好生看护,何况这几位的?纵使在民间,掘人祖坟也得是不共戴天之仇,他们眼红冒进被荣华富贵冲昏了头,现在怕是小命也得交代在这儿。 魏皇爷有什么好怕的,她自回到太京城那一天起,就没想过掩埋过自己的身份。而今之后,免不了天下人都得知她的身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1.我便让你提心吊胆 此为防盗章 只是现在沈将军站在床边, 瘦削的背影看起来分外凉薄,她盯着被扔在一旁床单上的一片红一动不动。 “你醒了”谢冰媛也支起身子坐起来, 身量柔软, 肩带滑下, 露出半裸的肩头和美到极致的锁骨, 眼波流转之间还带着几分属于小女人的开心与娇羞。 沈清爵半晌没回她的话,自顾自低头整好了袍子, 披上狐裘重新站到谢冰媛面前。 “昨夜是我不对唐突了谢老板。”沈清爵略微垂头侧过脸, 谢冰媛看不见她极为漂亮的上斜眼。 “所以呢?”谢冰媛整好衣袍, 坐在床边沉默一会儿, 才操着冷清的声音问她。 “清爵即刻就要起身去往塞北祝林公子和夫人百年好合。”沈清爵双手合一,躬身作揖, 给谢冰媛行了一个参拜九五之尊的大礼。 谢冰媛猛地从床边站起来, 垂着袖子走上前来打量着这个铁石心肠从不失控的沈大将军,桃花眼里闪着破碎的泪光。 万人之上的沈大将军低着头不说话, 只有细密的眼睫毛轻微的颤着。 “你一一”谢冰媛气极,终于手下发狠用尽全身力气啪地一声打了沈清爵一巴掌。 沈清爵别过脸, 白壁一样的脸上迅速变红, 隐约可见四个指印,有一丝血迹渗出她精致的唇角。几丝碎发散在她额前, 忍了很久的两行泪很快从闭着的眼睛里淌出来。沈清爵默默受了这一巴掌,仍然没有说话。 “你不知道疼”谢冰媛退了几步, 脱力一样颓然坐回床上。 “你走吧。”两人沉默良久, 谢冰媛长长吐出一口气, “换沈将军两行泪,我这副身子也值了。” “沈清爵去了塞北,北四州满目疮痍,魏军狡猾奸诈,如有不测一一”沈清爵抬起湿漉漉的上斜眼看着床边坐着的谢冰媛,长吸了几口气,勉强维持着平静不打颤的声音。 “闭嘴!”谢冰媛一手打翻了床头的铜镜,镜子掉在地上,滚了几下在沈清爵脚边停下。 “沈清爵在塞北一天,魏军休想踏进皇城半步,媛媛,此生与你,无以为报,来世哪怕当牛做马,愿做一世夫妻。” 沈清爵说完这些话,再不留恋,转过身掏出丝巾擦干净脸,狐裘翩翩,还是那个如常的沈将军。 楼下一队人已经静默地等了一个多时辰,看到沈清爵出来,立马发声请安:“将军!”。 沈清爵抬起食指放在唇前做个噤声姿势,人和战马立刻鸦雀无声。 她翻身上马,走在队伍最后,狐裘衬着一张脸白璧无瑕。再往前走就是一条长街,拐过弯就再也看不见了。 最后一刻,沈将军不可控制的回了头,她看到一抹素白垂手立在窗前,也远远看着她。有千言万语尽在一眼中。 她转头用力拉了缰绳,战马一声长啸,马蹄踢踏,载着她拐过弯消失不见。 后来魏军找到沈清爵遗体,发现她身侧有一幅被血染红了的水墨丹青,画笔轻描淡写,画中女子一袭素衣站在小楼上,宛如绝唱。 沈清爵前脚走,谢冰媛就收拾好屋子,提出很早就准备好的包裹。 “小姐你,现在可是林夫人。”管家虽然知道谢冰媛的性子,依然不死心想劝劝。 “叔,你见过国都几个男子,可比得上她么?”谢冰媛提着包裹就要出门,管家马上跟过来接过行李。 “沈将军何等人物,肩上抗的可是半个北四州,小姐说笑了,城里的纨绔,没法儿比没法儿比。” “呵”,谢冰媛淡淡一笑,“见过她之后,我自然不会钟情其他男子,林错的婚事就是我一时糊涂的错误,我不能耽误了人家。” “按旧朝覆灭以来的算法,咱这也算沐国二十二年啦,城里都说北塞战事吃紧,沈将军千里迢迢赶回来,可见对您情深义重,可惜唉” 可惜战不能随人愿,可惜你们是假凤虚凰,可惜此生都无法长长久久。 谢冰媛转过身,管家立马捂住嘴,没再说话。 几十人的队伍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这次回京,是沈清爵一生唯一的一次率性妄为,也是她从军这么久以来防卫最低的一次出巡。 沈清爵坐在华贵马车里,马匹飞奔,她一天一夜没有进食,是因为在她皇赶回北塞的当天,魏军偷袭满武州。满武州是离京最近的北方四大州,满武州沦陷以后,中原之地终于关门大开。 沈清爵膝上是丝绸绘成的沐国的地图,她眸色深沉,脸上萦绕了一层浓雾。 赶路的这会儿,这队人马却突然被拦下,走到满北塞边陲的一个小城,居然有人敢拦沈大将军的路。 外面嘈杂争论声一片,沈清爵原本就心情烦躁,此刻更被叨扰地不耐烦,侍女十灵给她披上狐裘,亲自下了马车。 沈清爵一出来,在场的人都不由自主安静下来,有那么一瞬间都想听她吩咐。就连小城的守军看到沈清爵的风姿也愣了片刻,不过很快恢复神智,一同拔出刀来和沈清爵的卫队厮杀起来,叫喊声中,有越来越多魏队打扮的士兵从城楼之中包围过来。 沈清爵站在刀光剑影里不动声色地观察这一处人马的攻势阵法,玄色狐裘在冷风中轻微摇摆。 忽然一支比寻常弓箭粗长了不少的冷箭破风射来,不少人都看到了这支剑,但就是来不及做出反应,几乎来不及阻挡就要冲进沈清爵的后背。十灵一直立在沈清爵左右,她耳聪目明却不会武功,情急之下只好立马挡在沈清爵背后,羽箭噗嗤一声,箭头完全没入了她的右胸。 “十灵?”沈清爵感受到身后的异变,忙转身揽住身后一起长大的侍女,脱下狐裘裹住十灵已经开始瑟瑟发抖的身体,血入泉涌,很快渗透了她的狐裘染了一片暗红色,沈靖眼疾手快,立马凑上来横抱起将要跌倒的十灵。 “撤!” 卫兵们一边后退一边倒下,魏军潮水一样涌了上来,先前一片“保护将军”声,现在已经没了大半。 沈清爵退无可退,带着仅剩的几个朝积雪覆盖的山上走去,积雪很深,几乎没过了她的膝盖,她回过头,人越来越少,只有一片一片的血红和扎着箭矢的尸体铺在雪地里。 除了沈靖和奄奄一息的侍女,她身边再没有一个人。而远处仍有不少的魏军跟上来。沈清爵五指微张,银光划过,几个靠近了的魏军莫名其妙地倒了下去。 在两人收割靠近的魏军的时候,奄奄一息的十灵突然从沈靖怀里挣脱,摇摇晃晃却速度奇快地冲出去扎进了魏军堆里,在回光返照之际引燃了身上的火药,一声巨响之后,沈清爵立在原地,看着一片火光之中,再也没有从小长大的侍女的半点踪影。 她一向料事如神,料到魏军终要攻破满武州,料到一直藏着的叛徒究竟是谁,也料到她肯定走不出这片雪山。 沈清爵对着火光,长长作揖。 “沈靖”沈清爵转过身,走到一旁站着的沈靖身旁。纵然是此刻,她的白蟒袍依旧纤尘不染。 “我父亲荣亲王十岁的时候收留你,教你武功送你读书,十几年了,沈家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哈哈哈哈”被看破了身份的沈靖爆出一阵狂笑,“十灵姐姐日夜念叨着你,要是知道你穿着蟒袍给她作揖,死了也不亏了。” “收留我?同情我吗?你是将军,我算什么,对外是沈家的小侯爷,其实不过就是你的一个小跟班罢了!” “还好魏人赏识我,肯重用我,过几天我就是魏国万人之上的爵爷了,而你,就永远睡在这里。” 沈清爵皱了皱眉,抬起腿,长靴狠狠踹在沈靖膝盖上,沈靖防备不及,直直朝着火光跪在齐腿深的雪地里。 他抬头看着她,咧开嘴笑。“好姐姐,给谁打仗不是打,要不你投靠了魏国,到时候整个北四州都是你的,你就当着女皇,搂着您的媛媛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闭嘴!废物!人都投降了,国还是国吗?!” 沈靖仰天大笑,“世人都知道沈将军聪明绝顶不会武功,我要不是您的亲弟弟,还真不知道您两手袖里桃花到了已经化境,你能拿我这么样?” “怎么样,现在一颗桃花都蹦不出来了吧。”沈靖沿途几天,一直在给沈清爵喝的水里放了一种能无色无味却能消散力气的药粉。 “弟弟”沈清爵神色忽然放柔,“告诉师父,清爵恨不能此身殉国。” 沈靖愣住。 沈清爵忽然抬起手,几瓣高速旋转又锋利异常的铁制桃花浮在半空中,凛冽的危险气息之中竟然还透着几分美丽动人,沈清爵复又做了个手势,这几瓣桃花好像受到了牵引,一瓣一瓣接不断连刺过了白蟒袍,深深没进沈清爵胸口。 沈清爵身体一软,倒在地上,血慢慢渗透了胸口的白袍,冲跪着的沈靖冷冷地勾了勾嘴角。 “好好好,好姐姐,连死也只能死在自己手里吗?”沈靖癫狂的笑起来:“哈哈哈”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大笑着走远。 而快速失血的几瞬息之间,沈清爵没有看见故国壮丽的山河,脑子里全是一个人的影子。 那一年谢冰媛站在江南烟雨里看着她,眼中好像开了一树的桃花,谢冰媛拿着朱笔勾眼睛,冲着铜镜里倒映着的她笑靥如花,有一年下雪,谢冰媛披着纯白狐裘和她走在皇城里的大湖边,那一夜失控的感情,还有自己转身离开时候她让人泣血的一眼。 这两年塞北过的每一个寒冷彻骨的长夜,都有一个人挑着剑,踱着步宛宛而唱,那个人每每转过身来,都是谢冰媛那张不施粉黛却风华绝代的素颜。 沈清爵随师父出征北伐,两年内一手肃清十二位旧王侯,两年成了沐国第一个女将军,后来遇上弹唱的谢冰媛,躲躲闪闪四五年,假装瞎着眼看不见她的心,也是怂的要命。 她颤抖的指尖从怀里摸出路上在马车里画的画,好像看见谢冰媛款款冲她走来,沈清爵咳嗽两声,有血呛进了她的呼吸道,她全身脱力,手垂下来,画像也随之甩到一边。 清清楚楚看到故事要完结,却连画像也拿不住,一生无愧师父无愧国民,只是后悔没有接纳过她分毫,真是不甘心啊。 而现在,守不住你,竟然连故国也守不住了吗? “媛媛,如有来生,愿意当牛做马,做一世夫妻一一” 一辆黑色马车不动声色出了城门,谢冰媛坐在车里,低着头轻轻拿手帕擦拭手中的金色匕首。 “两年前你一声不吭,为了国家去了塞北,只怪自己没有真的放下。现在我也一点儿不怪你,只想问问你什么时候也能为我一回。”谢冰媛抬起头,低笑着喃喃自语。 马车出了国都,在大雪里向塞北驶去。 沿着九曲回环的走廊走了一会儿,此处的房屋有些陈旧,也没有她和沐有韵居住的地方的那些佣人们,冷风习习,想起了里面关着的段英,又唤起了她的怒气。 烛火幽幽地亮着,她推门而进,浓重的血腥气中夹杂着肉被烫之后的焦糊羽毛气扑面而来。纵使她见惯了这些,乍一进来还是不免皱了皱眉头。 段英冒大不韪探皇陵之后,沈清爵吩咐过,要好好照顾照顾她这个好手下,加上沐有韵也十分生气,魏裳楚当天就把他提溜回来关在这里,上了刑再给救回来,折磨了数天了。 “皇爷?”守在房子里的手下赶忙行礼“有事您吩咐,怎么能屈尊您来这种地方?” “人呢,死了没”魏裳楚侧边脸映着烛火,语气平淡无波,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残暴与凶狠。 “回皇爷话,听您的吩咐,留了一口气,在那儿瘫着呢。” 段英早已没了人形,身上有烙铁印记,有鞭痕,原先的衣服已经成了布条,淌着血瘫在墙边一动不动,怕是这几天没出过一口好气。 因为魏裳楚可没有妇人的怜悯心。 “养好了,活的送回千雪城。”魏裳楚皱着眉,低下头捏了捏山根。 “这小的这就去医治。皇爷放心。” 魏皇爷很不放心。 据皇姐的贴身宫女描述,魏千羌听到段英带人去了东皇陵时候根本无动于衷,等官员继续禀报,直到听到沈清爵出现,按着段英的头捣蒜一样磕了很多下的时候,魏千羌突然嗤笑一声。 然后女帝就派人快马加鞭从千雪城赶过来,要保住段英的命,这才让她不放心,亲自来这种的地方一看。 魏裳楚搞不明白她英明神武的皇姐在玩儿什么。她可以感觉出皇姐对沈清爵有些别样的情愫,先不谈儿女情长,那十分强烈的独占欲已经很恐怖了。按理说不该讨人欢心,反而救了要炸了人家奶奶陵的人,这不是摆明了对着干吗? 皇姐大笔一挥,赐了皇爷这两个字给她,替她掩盖住了那段难堪的过往,如此贴心替她着想,怎么换到沈清爵身上就一点儿都不贴心懂事了呢? 魏皇爷夜观星象,又想起了沐有韵,摇了摇头,只得自个儿感叹一声:“女人心海底针啊” 呵,八成得是定海神针,一言不合变成金箍棒抡圆了当头给你一棒的那种。 南沐疆域辽阔,纵横南北共九州,北四州挨着魏国,南方五州并排分布,把太京城拱在中央,皇宫背靠山依着河,风水全为皇帝一人服务,皇帝只有独女,又把公主殿下捧在手心里。 除了沈清爵,萧离央大概是沐国最尊贵的女人。 守夜的宫女在殿外侯着,冬夜已经很冷了,她们仍旧想趁着没风的时候打个盹儿,萧离央躺在全皇宫最软的一张床上静静地睡着,偶尔哼哼两声。 梦里是春天,草长莺飞二月红,烟柳满皇都的时候,一样是下了朝,她在石阶下等清爵姐姐,她的清爵姐姐穿着一袭蓝袍,身后跟着文武百官下了石阶。 百官跪成一片向她请安,她理都没理,径直扑向她清爵姐姐,沈清爵勾着嘴角冲她笑,揽着腰把她结结实实抱在怀中。 萧离央猛地抱紧了背子,脸贴着被子嘿嘿的笑了两声。 受了昨晚梦的鼓舞,一向恋床的玉央公主又起了个大早。 “公主,您最近晚间可是睡得不好?”贴身女官小心翼翼的问,生怕主子不舒服。 “我便是睡得太好”萧离央悄悄嘀咕了一声,先红了脸。 “好了好了,更衣,想师傅了,我要让清爵姐姐带我出宫。” 萧离央今天穿了一身明黄,黄袍映衬着她雪白的肌肤与已经慢慢长大的五官,她浑身已经有了天潢贵胄的大气味道。 不同于她师父的冰与淡,她大概是生来就衬这种明亮色调,如同怒放的鲜花一样放肆而明媚。 所以沈清爵下了朝,刚走上石阶,就看到下面一片夺目的黄,萧离央也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她干脆提了裙摆从下而上走了上来。 这下又辛苦了文武百官,除了丞相只需躬身行礼之外,他们又得跪了。 “参见公主殿下” “清爵姐姐!” 沈清爵不动声色侧让了一步,有些无奈的看着再次拦下她的萧离央。萧离央嘟了嘟嘴,梦中和如今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你吃过饭了吗?” “早朝前吃过了,现下还不饿” “你冷吗?” “不冷,这袍子温暖舒适,我还带了披风。” “你” “” “走吧,带你出宫”沈清爵无奈,伸手弹了一下公主殿下的脑壳,公主殿下疼得笑开了花。 其实那日沐有韵的来信里,除了讨要药膏之外,还提到了魏裳楚每日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什么事务。 故而沈清爵从谢冰媛身边短暂唤回了沈若光,叫他天不亮就赶去魏裳楚身旁。 若光两字,本出自南朝诗人“属我嵫景半,赏尔若光初”,但是沈若光这个人,来无影去无踪,更像是他名字的字面意思。 沈清爵知道他的武功与轻功都是一绝,所以才放心她对谢冰媛暗中的保护,但是魏裳楚何许人也?身边也不是好潜入的,所以一时之间来不及动用军中高手,干脆让沈若光前去。 换句话说,谢冰媛现在身边是没人保护的。 平日里五更天就醒来去林子里散步活动身体的谢老板此刻还在床上。她本早该醒来的,只是她自然醒来之后,脑海里格外昏沉繁重,不自觉又睡了过去。 屋子里有一股浓烈的清香,清是因为某种烟雾特有的味道,浓是因为这种烟雾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沈若光在这里,闻了一口这味道,就该从暗中现身带谢冰媛离开了。 这种香叫“还秦”,名字很有格调,因为有诗云:花留身住越,月递梦还秦。“梦还秦”啊,可劲睡吧。 贵,罕见,药效好,查不到痕迹,为江湖宫廷的传说。 谢冰媛静静地床上睡着,房间里传来了细微的“呲呲”声,仿佛有木材开始燃烧。 她看不到,一蹿火苗腾升而起,顺着淋了火油的木石房柱蜿蜒而起,很快就蹿上了厚重的房梁。 魏裳楚站在石碑前一动不动,玄色鎏金长袍衬得她雌雄莫辨的脸较平时更为苍白,宽敞的袖口下紧紧攥在一起五指仿佛在显示着主人内心的复杂。 魏裳楚看着石碑面无表情,似乎不曾因为沈清爵的一声跪产生什么别样的反应。 沐有韵眼里氤氲着一片水雾看着她:“你忘了你百岁的时候是谁给你戴的长命锁,你忘了你发天花的时候是谁不听你父王的劝阻保住了你,你” 是的,她父王从小想要世子殿下,拿她这个郡主当玩物,要不是老太后喜欢她,她的地位估计比下人好不到哪里去,儿时染了天花,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她父王认为她这是不祥之兆,遂请了高僧来给她超度,提前把她当作将死之人,是薄朝西来了王府劈头盖脸把她父王一顿骂,这才保住了病怏怏的她。 魏裳楚一抬手止住了沐有韵的话。一拨衣袍向前一步,腿一弯嘭地一声重重跪在石碑前,似乎根本察觉不到疼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2.岁寒 此为防盗章 十几年前东珍被她父王当作礼物送到魏国示好, 多年来音讯全无,沈清爵也试着寻找过这位儿时故友, 却发现魏国上上下下里里外外, 都没有一位叫薄东珍的人物。 “清爵, 来了旧宫,可有什么想法”浣蓉慢慢走着, 这一番不曾多变的景象,让已经中年的她感慨颇多。 上一世浣蓉因为沈清爵效力前朝而心有不满, 母女两人也没有及时沟通, 再加上丈夫也去了别国, 索性一人搬去了满武州, 后来沈靖从中作梗联系仇家害死了养母, 从此母女二人天各一方。 也许是重来的缘故,沈清爵这一次对什么都看得通透。 “清爵觉得,有些想念皇奶奶和小时候的日子。”沈清爵知道浣蓉不满意她跟着颠覆了前朝的势力做事, 浣蓉认为自家女儿生性凉薄, 其实并非如此。 “你皇奶奶要是知道沈将军能这么说,怕是要高兴地又听一下午的戏。” “母妃教训得是。” 两人谈话之间已经穿过长长的梧桐道,来到萧泰凉住的昆厅宫。 昆厅宫前广场之上,是一众文武百官, 说着是请母女二人过来叙旧, 其实今天是萧泰凉的继位仪式, 萧泰凉穿一身明黄龙袍坐在椅子上, 不怒自威, 君临天下的气势扑面而来。 见她们出现,萧泰凉起身快步走过来,浣蓉脸上划过一刹那的不自然很快被她掩饰过去,脸上浮起笑容迎上去。 “蓉儿,多年不见,你的风姿更甚。” “妾身见过陛下”浣蓉嘴上说着见过,其实身体根本没有任何行礼的动作,早就被萧泰凉扶住了,“你这孩子,没大没小的,见了你师傅也不行礼。” 沈清爵轻笑,拱了拱手:“见过皇上” 萧泰凉哈哈大笑。 地上跪着的一众文武官此刻内心十分复杂,继任大典如此随便就算了,尚且视为吾皇不喜大兴土木,新皇站在殿前等大将军,大将军带了老夫人来,这两个女子皆不行礼,他们这些七尺男儿却要跪在地上! 罢了,谁让对方是沈将军呢。吾等跪便跪吧。 “朕继位之前出征北伐,多凭沈将军带兵攻城拔寨,诸位爱卿及天下人都清楚的很,清爵是我沐国肱骨之臣,我为元帅,她为上将军,现在朕承蒙众卿抬爱皇袍加身,封沈清爵为正一品异姓王,沈将军身份不同于男王爷,朕特定制了五蟒白蟒袍。” 沈清爵这才提袍跪下:“臣领旨。” 一些大臣左顾右盼,似乎隐隐有话要说,几个年长文臣思语了几句,不再犹豫,鼓起勇气开口: “陛下,自春秋后秦以来九百年间,可没有女子穿过蟒袍,这可是大逆不道啊。” 静默了一会儿,沈清爵八风不动,武官们不乐意了。 “啧啧啧,上下一千年你能再找一个沈将军出来?真是老儒生,酸的很。” “行,改日魏国举兵南下,你去打那女帝。” 开口的文臣自知理亏,但想了想也正是这个道理,于是垂直袖子灰头土脸说不出话。 “放肆,争吵什么,朕还没聋。”萧泰凉面有不悦,“如今不同于以往各朝,退一万步,这些东西,清爵担得起。” 百官重新跪了下去:“陛下英明。” 沐国唯一的异姓王垂了眼,附身行礼:“谢主隆恩。” 如此尊贵的荣誉身份,都加给了她,多半是因为她是女子之身。文武百官也或多或少有册封,只是没有如她这般的。 百官都明白,如果是个男异姓王,男镇国将军,那要这恐怕皇帝也没什么用了,封建王朝世袭罔替,权力一轮一轮的少,总共就那么多,都分给别人了,最上头的人怎么甘心。但即便她是女子之身,沈将军以后怕是也难以嫁人有后代了。 沈清爵不怪师傅要她断子绝孙,这亘古无二的荣耀加在她身上,她甚至有些高兴。 册封完毕,沈将军穿着白蟒袍头次上宫席,百官都差点儿瞪掉了眼珠子。而风姿震煞众人的沈将军幽幽坐到帝席旁边,招了招手,从宫外赶过来的十灵立马走过来等着吩咐。 “十灵,你说异姓王和镇国上将军的封号,娶起人来是不是挺气派的。” 十灵瞪大了眼,一脸震惊:“这将军,这仅次于皇上封后了吧。” 这么娶人很气派,真的很气派。 沈清爵点点头,似乎对这个回答颇为满意,唇角浮起一层淡笑,以后娶媛媛的时候,她一定很高兴。 多年后,周游天下的沈清爵和谢冰媛提起这件事,谢冰媛说:“你呀,总给自己身上揽担子,真是不嫌弃累的慌。” “我才不管什么异姓王上将军的,是你的话,只要拜个天地,我们就是一世夫妻。” “太京城里公子们多纨绔小白脸,怎么配的上将军您?”十灵想了想,又顿了顿,才终于抓住重点“不对,将军您要娶谁。” 沈清爵脑海里闪过谢老板的风华绝代的脸,薄唇上笑意更甚:“逗你玩儿的,下去吧。” 十灵松了口气,退到身后侯着。郡主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轻松笑过了呢,前些日子以来,郡主似乎有些不一样了,虽然十灵说不上那有不一样来。 “只要郡主高兴,谁娶她,她娶谁,都无所谓的吧。”十灵看着沈清爵清瘦挺拔的背影,垂着头悄悄盯着她,用力藏着自己大逆不道的小心思。 “行了,师傅是亏了你还是怎么着,买这么多东西,宫里什么没有?” 沈清爵说完这句话,心中突然涌起剧烈的不安感觉。 “嘿嘿,我想买嘛,外面的东西总感觉和宫里的不一样。” 虽然知道跟着公主的暗卫一定在暗处保护着,但是为三军主帅,她的直觉一向很灵敏,她脑子里有一刹那灵光乍现,沈若光此刻不在谢冰媛身边! “王叔,快马!”沈清爵掀起帘子喊了一声,捏了捏手指,深吸了两口气按下了心中突如其来的不安。 无妄楼和别家的酒楼一样,其实说到底还是个风月场所,所以周遭没有过多的商贩,而且比较地占了一片地,白天除了有当红伶人演奏之外其实并不热闹,最热闹是晚上的时候。 有些小娘子卖艺不卖身,有些小娘子打着奏乐跳舞的名头最后和客人演奏到床上,汪福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红尘中命比纸薄的小娘子多了去了,他不能夺了人求生的法子,只是这些姑娘们虽然出身不好,心眼儿却格外单纯地很。 进了这条长街,远远就看见了无妄楼冲天的黑烟和漫天的火光交织在一起,像极了流动着的火烧云。 姑娘们的哭泣声和小厮们惊恐声混成一片,平日里打扮的清秀可人们的小厮们此刻形象全无,拎着水桶一桶一桶往火上浇,只是一桶水浇上去,有小半桶立刻化成滋滋白气,根本无济于事。 火光冲天而起,吞噬了半个无妄楼,热浪逼人,让无妄楼看起来似乎摇摇欲坠。 分明是入了冬的天气,今天却仿佛格外干燥,大火烧的一点儿都不含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3.听说有人要喝我 此为防盗章  皇都下了很大的雪, 银装素裹的压在红色城墙上, 寒风料峭, 街道上却难见悠闲的人。有几个男人在酒馆里说话。 “你们听说了吗?梨园的谢老板要出阁了!” “有这回事!唉,可惜了,谢老板那样的女子, 也不知道是哪家王侯有这福气。” “哈哈,甭管哪家王侯, 都轮不到咱们几个。” “今天的达官贵人们怕是都去看这最后一出戏了, 要是有一天,咱也能和沈将军一样, 啧” 三天前。 塞北很久不见日光,纷纷暮雪携裹着寒风吹乱了满地白草, 愁云惨淡地笼罩着沐国最北边的城墙。 两排穿着铠甲的男人们站在城墙之上,视察着城外蠢蠢欲动的敌军。一声鸣叫打破了片刻的寂静。 最中间披着狐裘的女人缓缓起身, 玄色狐裘随着她的动作散落在木椅上,露出一身白袍, 四爪龙腾云驾雾, 却被绣在女人衣袍上。 展翅飞来的雄鹰乖巧地落在她肩头,沈清爵指尖微动, 从鹰脚上解下一条丝绸缎来, 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字,她清贵的眉眼越来越冷冽。绸缎落在地上的炭火盆里, 很快化为灰烬, 沈清爵手一送, 雄鹰立马重新回到天空中消失不见。 “回京” 女人薄唇轻启,话音落地。违抗师命在塞北这两年,一身蟒袍穿在她高挑清瘦的身上,更加气势逼人。 站在两侧的将领们一同抬头,铠甲碰撞声接连响起,紧接着跪了一地。 “将军!魏军来势汹汹,眼看这几日就要进攻,您不能这个时候走啊!”领头的老将领声泪俱下,年轻将领们也随着附和。 沈清爵面无表情:“备车”。沈靖凑过来把狐裘披到和他一样高的女人肩上。沈清爵拢了拢袍子,径直穿过地上跪着的一群人出了门。 皇城的梨园有两种,除这一家外,其余的都是走街串巷的穷戏班子,这会儿子梨园张灯结彩,下人们跑来跑去招呼着一个个贵客,丝毫不敢怠慢。 及身长的铜镜圆润发光,一个女人散着头发端坐在镜子旁,身上披着黄色斗篷,水钻头面闪闪发光,素手提着画比,把如水的桃花眼轻轻一勾,就是夺人的凤眸,半张施了粉黛的脸隐在明灭的烛火里风华绝代。 林错站在她身后,棉布长衫一丝不苟,低头痴缠她的举手投足,看了一会儿,发现那个人实在没注意到他,只好开口:“媛媛,明日就是你我的婚期,我去准备准备,今天就先不陪你唱了。” 谢冰媛垂了垂眸,点了点头:“去吧。” 林错应了声,临了了出门回头看,谢冰媛依旧没有多看他一眼。 林错算是她的青梅竹马,自从她十三岁来了这里,就承蒙林错照顾,林错家世好有学识,难得的是十几年如一日的对她,从哪方面来看,都是最好的夫婿选择。 只是 谢冰媛束起长发,手拢了拢一身雕花镶玉华贵非常的贵妃服,隔着戏台子深深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第二层楼。 “谢老板,爷们都听说这是您最后一场戏,都来捧场,一层眼看着挤不下了,不如”梨园有两层,一层坐下来需要略微仰头看着台上的人,二层位置最好,能一览无余戏台上的风光,只是这几年也只有一个人坐过二层。 小厮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什么谢老板还执意把二层空着。 “把二层空出来”谢冰媛略微转过头,烛影在她涂了粉墨的脸上乱跳。一字一句吐得十分清楚,像一声声从琴里淌出来的高山流水。 不然梨园凭什么红顶成这样?谢老板的声,谢老板的容,这几年来一直是梨园二绝。 “这大人们越来越多”小厮有些为难说道。 “空着!”谢冰媛转过头,凤眸斜看了他一眼。 “是”小厮双手合上行了个礼,赶忙低着头退下去。 外头锣鼓声响了一阵又一阵,客人们议论声也渐渐响起,是不能再等了。她走到架子旁,伸手把虞姬佩剑拿了下来,提着袍子,掀了帘子,踱着步子走到戏台上。 达官贵人们眼睛发亮,满堂瞬时一片喝彩。 刚进了城门,拉马车的两匹马就马蹄一软,瘫倒在泥水里奄奄一息喘着气,一队风尘仆仆的人马杵在原地。 一双手拨开了黑色车帘,靴子自车里跨出,高挑女人走下来,车夫立马低头行礼,白蟒袍在黑色斗篷里若隐若现。沈清爵看了看日夜狂奔现在累的奄奄一息的两匹马不悦地眯了眯眼。 车夫立马匍匐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口。 “罢了”沈清爵扫他一眼,车夫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将军”沈靖把自己马牵过来,把缰绳握在手里递给沈清爵。沈清爵系好狐裘,翻身上马。马蹄踏在雪水里,水花四溅,沈清爵迎着冷风一路穿过皇城嘈杂的街市,路上行人纷纷侧目。 “这是哪位爵爷?有这般风姿” “好像是沈将军?” “除了沈将军,天下谁人能穿上白蟒袍?”穿着长衫的老儒生摇了摇扇子,众人信服地点点头。 梨园大门紧闭,里面锣鼓声喝彩声隐隐约约透出来,“开戏闭圆”是传下来的规矩。一旦唱起来可不是一般客人能进去的。 沈清爵一步下马,靴子踩在石阶上哒哒作响,冷风吹过,斗篷勾勒出她纤细高挑的身形,看门的两个小厮正犹豫着要不要拦下这个贵气逼人的客人,闻声而来的管家就推开他俩,慌忙迎上来。 “沈将军?您来了,赶紧请,赶紧请。”管家委下身子猫着腰做了个请的姿势,整个人几乎和沈清爵的腿一样高。两个看门小厮恍然大悟,怪不得是沈将军。 王朝唯二的女将军,地位仅次于大元帅,另一位凭着好爹爹特封,而真正有实权的就是今天这一位,两年前沈清爵和大元帅意见不和独自去镇守北塞,远离帝京,也难怪她们没眼力劲不认识,不过正是北边战事吃紧,怎么好端端的就回来了? 沈清爵一路无话,慢悠悠上了二层,看客们的叫好声喝彩声连绵不断,现在走进来,听得更加真切。 “您瞧今天人满的,一层都挤不下了,谢老板还非得让人把二楼空着,原来是知道您要来。”管家随机应变,很会说话。 “退下吧。” 二层低调奢华,放着一排红木桌子,平日里也就是为了迎接达官贵人,客人坐累了可以站在栏杆旁,戏台子造的比较高,二楼反而是最舒服的位置。 谢老板精通诗词歌赋,皇城的高级风花雪月之所挨个请她她都看心情去,只是因为她早年学戏师父的缘故才常驻梨园。 以前沈清爵来的时候,总要包下整个二层。白山黑水之间和魏军纠缠了两年,如今重回故地,梨园的一草一木也不曾忘记。雕栏玉砌依旧,戏还是这出戏。 沈清爵一撩袍子,翘着腿坐在椅子上。 “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声。”谢冰媛拔出佩剑漂亮地转了个身,满身绫罗绸缎还跟着摆动没停下来,她站在戏台中央,一眼看见坐着的沈清爵,她长发束起,白衣惊鸿,宛如天人。 两年不见,记忆没有一丝一毫的模糊,从前微不可查的几分放肆荡然无存,周身是锤炼地越来越剔透的杀伐冷冽。谢冰媛喟叹,抑制不住的心动冲散了仅存的几分怨恨。 佩剑铿锵落地,转过身来的虞姬倒在戏台中央,黑脸项羽在旁边哭的咿咿呀呀,配乐也变得凄厉婉转,看客们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华服盖在她身上,水钻头面慌得她眼里好像有泪光,虞姬笑了笑,后来霸王也不想活了。 沈清爵眼睛有些涩,她把狐裘解开甩在椅子上,站起身走到栏杆边负手看着谢冰媛。 这是谢老板出阁前的最后一场戏?这分明是唱给她看的霸王别姬! 鼓点声声急促,帷幕跟着节奏一下一下遮住戏台子,沈清爵脱力一般重新坐回椅子上,一动也不想动。 她对着曲终人散的戏台子,坐了很久,等人都走了,帘子重新散开,也没有起身离开。 “沈将军谢老板在楼里等着您。”管家轻步走过来,递了一句话。 沈清爵摆摆手,管家赶忙退下。她定了定神,知道自己躲不过了。索性披上斗篷,下了楼朝梨园后头的小楼走去。 积雪堆积,满树花朵凋落,树枝光秃秃的,显得有些荒凉。她放慢了脚步,不由得想起,当年下江南的时候,也是这么和谢冰媛走着,水巷的杏花雨一滴一滴敲在她们伞上。 上了楼,吸了口气,沈清爵推开门,挑剑看花的手微微有些抖。谢冰媛看着镜中人,转过身来。 谢冰媛洗去满脸的浓墨重彩,华服衬着可比春花的素颜,比戏台子上的虞姬还风华绝代。“沈将军可真够快的,我还以为您赶不上了。” “谢老板的戏,清爵不敢怠慢。”沈清爵解开狐裘随意扔到一边,坐到桌边的椅子上。一边说一边给自己倒了茶。 谢冰媛走过来一把把茶水推开,拦着沈清爵的脖子,坐到她修长纤细的大腿上。沈清爵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身体微微顿了一顿,紧接着抬手揽住谢冰媛的柔软的细腰,别过脸不肯看近在咫尺的她。 “谢老板好手段,几行字,累死了本将军三匹好马。” 谢冰媛更近了贴过来,手拎着一壶酒给沈清爵倒了一杯。见惯了下毒暗杀的沈将军看都不看,捏着雕花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谢冰媛伏在她肩头,呼出的热气扑打着沈清爵的耳垂:“我明天就要嫁人了,沈将军给我什么贺礼?” “早生贵子,寿比南山。”一字一句密密麻麻刀割一样在她心上,沈清爵推开她,转身朝门外走去。每多待一分一秒,身体里就有她控制不住的东西汹涌澎湃。 “将军走后这两年。”沈清爵突然停下步子。 “达官贵人来我这小楼彻夜畅谈,将军你我也算老相识了”听到这儿,沈清爵倏然转过头来盯着她。 “不想碰碰我么?”谢冰媛一袭明黄走过来,贴近了凑到她鼻尖下。 谢冰媛吻了吻沈清爵的眉心,像没看到沈清爵漂亮的上斜眼里的微光。 下巴被修长的手指一住,沈清爵指尖泛白,感受到她的力道,谢冰媛脸上绽开笑颜。 接着谢冰媛被拦腰抱起,明黄披风甩在地上,有吻堵住了她还欲说话的双唇,摔倒在柔软的大床上。衣袍一件件落到床下,沈清爵一挥手,轻微的破风声响起,烛火应声而灭。 沈清爵抓住谢冰媛不安分的手,长臂解开扣子,无数人求之不得的蟒袍打着旋儿飘到了地上。 “酒里有什么,嗯?”沈清爵扳过身下人的脸,对视之间星火涌动。 “嗯让你高兴的东西。”谢冰媛轻轻喘着气。 “这就是谢老板的待客之道?”沈清爵身体微颤,也染上几分意乱情迷。 “你试试就知道了” 入了夜,半个沐国白雪皑皑。 谢冰媛停下动作,手中古琴发出“铮”的一声,她修长完美的眉头轻轻蹙起:“堂会?” 王福海站在她面前,看起来很是激动:“是的,沈将军明日府上堂会,请您过去助助兴!” 谢冰媛玲珑心思,几瞬息之间就把沈清爵的意思揣了个明明白白。刚册封完异姓王,就在新将军府办堂会,不是摆明了要接见一大票的达官贵人?只是为什么要邀请她? 谢冰媛不语,王福海急了: “哎呦谢老板,这可是头等荣耀事,您要是去了,全天下的伶人们哪个比得过您?以后普通官人来了也得敬咱们三分。” 谢冰媛当然想的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沈清爵不会像那帮纨绔一样只是贪恋她这副皮囊。将军堂会自然要请名角名伶,也许是我自己多想了罢。可怎么见了沈清爵以后,梦里梦的是她,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还是因为她。 第二天一早,谢冰媛就被马车接走,她穿着一袭青衣拿了把折扇,就这么去了将军府。 今天是沈清爵府上的盛事,官僚富豪齐聚一堂,就连魏国也有十分重要的人物来。谢冰媛看着将军府别致静雅的亭台楼阁,心里十分喜欢,这里果然她不同于其他只顾奢华气派的人物府邸的富丽堂皇,而且别有一番独特风味。等穿过长长的半个院子,侍女停步不再向前,只说了句将军在亭子里等您。 谢冰媛顺着迂回曲折的石桥刚走到亭子跟前,一时间愣住了。 面前的人长发束起,此刻有些随意地散在脑后,一身玉白色蟒袍衬的她宛如天人,有几片粉色花瓣落在她肩头,她也仿佛不知晓,只是翘着腿把鱼饵撒在水中,不少绯色鲤鱼跟着聚过来跃出水面抢食,鲤鱼有灵性,这样游动跳跃看起来颇为壮观。 谢冰媛有一刹那的恍惚,眼前的人跟梦中穿蟒袍的将军合二为一,让她以为眼前见得也是个梦了。 沈清爵冲她回过头,眼里有细碎的光,极为自然地说:“你来了。” 谢冰媛回过神来,“让将军久等了。” “是久了,不过无碍,只是我这会儿必须得走,十灵把我旧府里的物件都搬了过来,委屈你让她带你去我房里休息会儿。”沈清爵说罢站起来理了理袍子离开了湖心亭。 不一会儿十灵就过来,带着谢冰媛又走了长长一段路到了沈清爵常在的几处屋子。 堂会热闹非凡,差不多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齐了,十灵说只谢老板一人有这种待遇来将军,她还得去别处招待,得让谢老板自己待一会儿了。 谢冰媛表示无妨,她也很想看看这里的布局摆设。 见四下无人,她四处转转,似乎也不打紧,她看一个门半掩着,索性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类似书房的屋子,她一进去就看到两面遮住了墙的书架,书桌上有一沓字,不用细细拿过来瞅,也知道是一行行行云流水的簪花小楷。 除了这沓纸,谢冰媛还看见质地极好的羊皮地图在桌上,北四州地名要塞一览无余,一看就是出自非常专业的画师之手,而这样精细的图,怕是可以称得上是机密了。 误入书房,还是离去为好。 只是一转身她愣住了。 有一张不小的黑色绸缎挂在刚刚她背对着的这扇墙上,好像是在遮着什么东西。冥冥中有什么东西牵引着她,让她不自觉走过去拉住黑色绸缎尾部,略一用力整个布子就滑了下来,露出了后面盖着的画。 画中人头戴华贵的金步摇,穿着一身明黄贵妃服,如水的长发披散在身后,上了淡妆的脸白璧无瑕绝冠天下,水衣长袖下,身段完美无差。 她愣在了原地。这画中人的眉眼身段,都和自己分毫不差。 只是这波光流转的眼神和人戏不分的神韵动作,明显是目前的她所达不到的,在她认识的人里,也或许只有师父有此等境界,除了师父,应该是几年后的她。沐国上下,有资格达到这种境界的,她心里清楚的很。也许,只是长的像吧。 她脑海里突然莫名其妙闪过师父在她年少时候接了飞鸽传信后,独自一人对着窗外喃喃的一句话:戏子入画,一生天涯。 谢冰媛抬起手,好像是细细磨擦着画纸。她感觉画师一笔一划下都充满了眷恋不舍,心里又莫名其妙复杂难受起来,和前些天做梦醒来时候的感觉无二。 画纸留白处有一行小字:沐国二十二年,伤心人沈清爵。 谢冰媛皱起眉头来困惑不解,如今年月,明明是沐国十七年。这副笔墨尚新的画,怎么也画了不超过一年。而后面这六个字怎么,这位和自己容颜相似的女子让沈将军伤心了吗? “好看么?”一道清冽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思绪,谢冰媛转过头看着在门口的沈清爵,一瞬间以为她眼里有着化不开的痴迷与眷恋。 而一眨眼之后,对方清澈幽深的上斜眼中烟雾褪去,只有一如往常的清贵冷静。 “冰媛不知道这里是将军的书房还请将军赎罪。” “无妨”沈清爵摆了摆手,也跟着走过来站在画像前,瘦削修长的指尖在纸上缓缓抚摸。 谢冰媛看着她垂直眼侧着脸,细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轻轻垂直,而因为站的极近的缘故,她可以闻到沈清爵身上的淡香,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越跳越快。 “吓到谢老板了么?” “嗯?”谢冰媛不知所云。 “我女子之身,所思慕之人却也是女子。”沈清爵这句话说的坦坦荡荡没有一点遮掩。 “怎会,我心里想着,两情相悦,悦的是魂又不是人,故而女子与女子相恋倒是十分令人佩服。只是不知道,这位女子是”既然撞破了秘密,谢冰媛也自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只是她一问出来,就后悔了。 沈清爵轻轻叹了口气。是的,她从来都是这样明理大胆,不囿于世俗道理,前一世她爱上自己之后也是这样坦荡,只是自己从未真正回应过。如今的坦荡,其实都是从你那处学来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4.何处梦还秦 此为防盗章 沈清爵端起茶盏喝茶, 她的手指本就修长瘦削骨节分明,此刻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个十分漂亮的碧绿的翡翠扳指, 更显得纤纤如玉。 如果无妄楼的人识货,知道她和她师父戴着的是怎样的玉扳指, 应该马上就会派人来伺候了。 果不其然, 敲门声响了三下,沈清爵懒得答话,门口的人站了一会儿, 慢慢推开门进来。 “哎呦,沈将军,您可是星宿下凡了, 来了也不支会一声, 让这些个愚笨的老婆子怠慢了您。”一个留着两撇胡子的带圆帽男子弯着腰陪着笑一个劲鞠躬, 旁边站着刚才迎接她的老女人,老女人垂着头, 犯了大错一样挪动着脚不敢说话。 沈清爵放下茶盏,拿手帕随意擦了擦手, 漫不经心扔在桌子上。 “外面弹琴的, 是谁?” 中年男人见沈清爵这么问,眼珠子转了转知道将军是对谢老板感兴趣,忙作揖回答: “是谢冰媛谢老板。” 沈清爵眯了眯眼,把茶盏往前一送。 管事的中年男人立马会意, 走上来拿起茶壶给茶盏蓄满水, 再小心翼翼把茶盏推送回原来的位置。他知道这是沈清爵满意自己的回答, 放下心说起话来。 “谢老板最近没有唱戏,我听别人讲,谢老板的琴也是一绝,我求着好几天,终于逮到谢老板今儿心情好,把她请过来,现在想想我这脑子也有灵光的时候,叫来谢老板弹奏,正巧您来了满意了,小人最开心。” 沈清爵抬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中年男子不敢妄自发话,等着沈清爵吩咐。 “替我问问她,何时再唱牡丹亭。”中年男子 不明白沈清爵的意思,却不敢怠慢,忙领着妇人退下去传话。 谢冰媛坐在无妄楼顶阁里,拿手帕轻轻擦拭着古琴。 “东家?”中年男子试探地问,刚刚他说了来意之后,谢冰媛就这样擦着古琴一言不发。 “你说她是沈将军,沈将军怎会来这烟花之地,多半是哪家的纨绔冒充想见我一面。”谢冰媛继续斯条慢理擦着古琴。 “东家,就别提那传说中和大元帅一样的碧绿扳指了,就气度身量,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冒充的出来的。” 谢冰媛眉毛动了动,心里了然,怕是传闻中的刚刚册封的沈将军真的来了。只是她无妄楼向来低调,行事稳重,能有什么让一个权倾朝野的上将军惦记? “请她过来吧。” 中年男子有些为难,但是还是如此照做,若论地位尊卑,一百个他都不够给沈清爵提鞋的,现在东家有命,他又不得不违抗。“东家可了不得”男子暗想。 他只好硬着头皮又回到沈清爵门口,拿捏着说话的分寸:“将军,谢老板腿脚不便,请您过去一趟。” 中年男子站在门口不敢进去,甚至已经做好了沈清爵随时会拂袖而去的准备。 “吱”话音刚落,门就被打开,沈清爵已经出来站到了门前,狐裘带风,一袭蓝袍贵气逼人,周身还透着几股子轻快之感。 “带路。” 中年男人看着这个比自己还高了半个头的女人,忙躬着身子伸手做了请的姿势在左前方一路引路踱步。似乎不相信,沈清爵何等身份,居然就这么答应亲自去找谢冰媛。 “就是这里了,小人先下去了。”中年男人下了楼,一路走一路啧啧啧地发出感慨。 “怎么样怎么样?”一路姹紫嫣红的美女赶紧围了上来,甚至几个演奏的小倌也伸长了脖子想要听一听。 中年男人摆了摆手摇了摇头,“你们知道那是谁吗?可别想了,那等人物也就星宿下凡偶尔来咱这地方一次了。” “谁啊谁啊能让汪叔您这么说?莫不是哪个二三品的官员?”姑娘们一听汪福海这么说,更加好奇,凑在他周围叽叽喳喳的问。 “谁能横刀立马,唯我沈大将军。你们听过军队里说的这句话吗?那魏人见了将军可不也是闻风丧胆的?” 汪福海啧啧感叹,一众姑娘们都仿佛呆愣住,不再说话,脸上黯然颜色各有春秋。“这辈子能见这么一回,你们可知足吧!” 沈清爵看着面前的雕花木门,往事如烟飘过,她一刻都不想再等。她勾起手指轻轻叩了叩门。 “请进”房内响起熟悉的清冷声音,沈清爵开门的指尖有些微颤。 推门而入,谢冰媛从古琴旁款款起身,黛色素袍衬得她身段玲珑。谢冰媛不卑不亢走过来,曲腿行李:“见过将军。”当她抬眸一看传闻中横刀立马的沈大将军,心里猛然一跳。 她脑海里暗想的沈清爵,应该是五大三粗可比男子的粗狂威严女子,没有想到会是眼前这样气度雍容不怒自威的清瘦高挑女人。 沈清爵茕茕孑立在一旁,玄色斗篷无风而动,说不出的冷冽倜傥,白壁一样的脸上面无表情,精致的上斜眼里却好像有一川浓烈的江南烟雨。 谢冰媛被称为皇城第一绝色,这一年见过沈清爵之后,心里已经悄悄把这个名号戴给不自知的沈清爵了。 沈清爵没有答话,丝毫不把繁文缛节当回事。她踱步到桌边坐下,衣诀翩翩,质地极好的流苏跟着一起摆动。伸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才勉强压下要汹涌澎湃冲出胸口的感情。 “你每天唱戏还要弹曲,不辛苦吗?”沈清爵问她。 谢冰媛没有想到沈清爵会来这么一句。 “人哪能一直轻松,想明白了这些又哪会辛苦。”谢冰媛看着沈清爵十分随意自然的举动,也跟着放松下来。 “牡丹亭我从未在人前唱过,将军怎么知道。”世人都知道京戏盛行,昆曲衰落,而谢老板不仅京戏独领风骚,开腔昆曲更是一绝,只是老板从不唱牡丹亭。 沈清爵怎么知道?前世北上御敌出发的前几日,谢老板身披锦缎在下了雪的梅林里给她唱了牡丹亭送别。 “这两年的清伐战争以后,前朝旧王侯十二位都不在了,我自小在皇宫里长大,跟着老奶奶听戏,现在却越来越觉得寂寞寥落,就试问问谢老板会不会唱牡丹亭。” 谢冰媛听着这段话,心里的惊惧越来越重,如果不是她幼年周游合国,几乎就要淌下冷汗。 沈将军自小在皇宫长大,当然不会是现在的皇宫,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已经覆灭的旧朝。世人都知道,前朝末年政治溃败,多年以来英雄帝王的江山到最后被把持在一个老妇人手里,薄姓穷途末路,老妇人却每天听戏游玩作乐,被多年来虎视眈眈的敌国欺负到了头上。 跟着老太太听戏,怕是前朝太后的干儿子皇帝也不行吧? 而这样一位尊贵的和前朝纠缠颇深的郡主或者公主的人物,跟着新朝四方戎马,短短两年覆灭了十二个前朝旧王侯。 谢冰媛抬起眼在看眼前白璧无瑕的人,眼神有些许的复杂。在她面前悠闲喝茶的人到底有什么雷霆手段,自己又哪里吸引了她。 沈清爵转头看着她,目光中蕴含着别样的温柔:“清爵对谢老板仰慕已久,今天特此来问,谢老板什么时候开台唱戏,我好去梨园洗耳恭听。” 谢冰媛低头一笑,她自然不信沈清爵的话,只是为什么这么说,也不是现在的她能想明白的。 “改天唱。” 沈清爵听了这话,眼里含笑,“打扰了,那就改日再见。”说完起身出门,神色十分轻松。 再回到旧王府,已经是深夜时分,十灵掌着灯撑着脸坐在大厅桌子旁的油灯旁,看来是没有等到她睡着了。沈清爵一抬手,油灯灭了,屋子回归黑暗。 沈清爵摘下狐裘放在一旁,独自走上阁楼的书房。 黑暗里的人总是这样,没有白天日光的照耀,更加接近自身的灵魂。死过一次的沈清爵理应无所畏惧,但是她很快发现,她还是十分害怕与谢冰媛的分别。没有前不久的生离死别,她或许永远也不曾明白谢冰媛这三个字对她的含义。 沈清爵掌灯,研墨提笔,站在书桌上及身长的画纸旁,也许没有明天的日头初照,她恍惚一会儿会发现自己还是在那一片无边无垠的黑暗之中。 而把谢冰媛的画像带在身边,倍受煎熬的囚牢也许是最合适的温柔乡。 她一站就是一晚上,当最后一笔落下,日光初晓,画中的人穿着贵妃服回眸看着她。沈清爵一阵恍惚,分不清此刻到底是沐国十七年还是二十二年。 沈清爵掀开被子,动作很小的穿好衣服,慢慢拿手拨开床帘,多年的敏锐五感告诉她,这里并没有什么危险人物。她左手慢慢拉开帘子,右手捏着袖里桃花,时刻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沈清爵拉开床帘的时候,却忽然愣住了。房间里的桌椅摆设,一草一木,都和她在王府中的住处一模一样。 纵然是天资卓绝的她一时间也有些难以接受,她的手瞬间僵住,收起两袖桃花下床细细打量。靠窗的一排书架,上面放着从各地各处淘来的奇杂怪录,沈清爵抬手抚摸,指间划过书页,并没有两年不见积攒下来的灰尘。 她的卧房,一般人进不来,就算是打扫的仆人,也只有十灵有她的准许才能进入,而从小一起长大好似妹妹的十灵,也在不久前为了帮她抵挡魏军而灰飞烟灭。沈清爵眼睛扫过陌生又无比熟悉的周遭,她爱用的笔墨纸砚,典雅大方的紫砂手绘干炮台,越发沉思不解。 这时候,门轻轻动了一动。 “谁?”沈清爵徒然转过身,袖里桃花已经到了指尖。 门口犹犹豫豫走进来一个只穿着里衣的清秀少年。虽然年纪尚轻,却相貌不凡,二十出头的样子,已经是王朝为数不多的绝色。少年感受到沈清爵气息,忙跪在地下,细密的睫毛像禅翼一样轻轻抖动着。 “将军,我是大元帅派来伺候您的。”少年顶着沈清爵的威压轻轻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45.愿用皇宫换你脂粉 此为防盗章 “谢谢老板怕是被长针处带走了。” 沈若光隐匿在暗处, 看到了为首的人的穿着打扮, 隐隐猜到这等阵仗怕是只有长针处才有,他知道这是大事,所以马不停蹄地赶往将军府, 不见沈清爵又马不停蹄赶到王府,纵然已他的脚力也有些招架不住。 “什么?!”沈清爵站起身来,刚刚还捏在手心的精致茶盏被她拍到桌案上, 有茶水飞溅到了桌面上。 她走了几步到衣架旁披起玉白蟒袍,单手抄起披风,打了个转直接覆盖在她肩膀上。沈清爵推开书房门穿过大厅,一边走一边系纽扣。 “备马!” 沈若光赶忙跑着出了门。 “清爵” 沈清爵马上就要推门而出,一道声音叫住了她,沈清爵停下步子, 身上白蟒袍无风而动,似乎在显示主人此刻的情绪。 浣蓉走了几步, 抬头看着衣冠楚楚形色匆匆的尊贵女将军。 “沐国唯一异姓王,帝国一级上将军, 身穿白蟒袍,威风凛凛,两朝天潢贵胄的身份,这些荣耀加在你身上,就是为了让你不分青红皂白地为了一个戏子闯刑部的?”浣蓉一番话咄咄逼人, 才勉强压下白蟒袍下纵横着的戾气。 “母妃, 她是我的人。”沈清爵看着浣蓉风韵尚好的眼睛, 一字一句地说道。 “她只是个伶人身份,现在时局动荡,你把她拉进这趟浑水里,就算极力护着她,也难保她沾湿了衣裳。”浣蓉叹了口气。 “多少个明枪暗箭对着你,你今天一去,伤不了你还伤不了她?” 沈清爵听了这些话,别过脸不说话。 沐国的长针处,是唯一一个于军权之外的机构,先斩后奏,皇权特许,里面的人都是丧心病狂的疯子,审讯很有一套,烙铁拷打是家常便饭。 她见过头天还宁死不屈的魏国女细作进了长针处,隔天就一团烂泥一样出现在长针处的后街上,已经无法分辨出人形。 便是女帝魏千羌,也□□不出一个这样的组织来。 浣蓉见她脸色稍微缓和,上前把沈清爵披风解开,一边用手捋顺一边说:“谢老板去也只是走个过场,你不用太担心,加上你的面子,长针处的人不敢动她的。” 沈清爵从浣蓉手里接过披风重新系上,轻声道“我看谁敢”。 浣蓉说的道理她又怎会不知道,只是换了谢冰媛就乱了阵脚。 “清爵先回将军府了”说罢转身大踏步出了王府。 长针处自然有她的人,而如今为了谢冰媛,必须动用了,沈清爵没有犹豫,就让属下飞鸽穿信给那人,提前走了这步暗棋。 临近将军府的时候沈清爵就听到一阵争吵,“放我进去!我有要事相商!” “你说进就进,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沈清爵坐在马车里听到了吵闹,单手掀开了马车帘子。 被看门人架起来的看见沈清爵隐约的脸立马眉毛倒竖,像见了星宿下凡一样要扑将过来。 看门人立马跪下行李:“将军!” “将军!您可回来了!您可得救救谢老板!”王福海越发激动,就要给沈清爵跪下来。 “放心,我都知道了。”沈清爵记得上次去无妄楼的时候见过这个人,现在他能为了谢冰媛找到自己这里,看样子也是忠心耿耿的对他的老板。 汪福海送了一口气,脚下脱力快要腿一软坐在地上,赶忙扒住一旁站的笔直的卫兵。 谢冰媛被蒙上眼睛,坐着马车一路颠簸,拐了很多个弯儿,终于摘下布条。 眼前是一处很不起眼的四合院,青瓦白砖,再平常不过。 但是她知道内里却堪比修罗地狱,她还没来得及多看,就被催促着进了门房里头。本来是清静的地方,此刻却沾染了浓烈的血腥气,让她直皱眉头。 一个人走上来,浓眉大眼,隆准高颧,气宇非凡,尚有离看着面前风华脱俗镇定自若的女子不免产生几许好感。 “请”尚有离做了个手势。 谢冰媛颔首,跟着对方走进屋子。 这是一间寻常的屋子,陈设简单,除了木椅木桌之外没有别的东西,只是窗户纸似乎用了特制的吸光纸张制作,整个屋子没有光源,看起来格外的阴冷恐怖,特别是尚有离那双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于黑暗中看起来异常摄人。 “谢老板的所作所为,我们都知道了。”尚有离动了动嘴,幽幽地说道。 谢冰媛心里感叹,寻常人来了这里,怕是被这么一座一问,心里所想都全盘托出了。 “冰媛不懂,何做何为?”谢冰媛淡然如故。 “谢老板玲珑心思,怎会不知道下官再说什么。”尚有离看着眼前镇定自若的女子,心里的佩服又多了几分,能捱住他一轮审讯的人不少,能像眼前这位分毫情绪变化都没有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无数名噪一时的细作号称为国捐躯金刚不败,到了他手下没几轮审讯就软成了绕指柔,竟然还不如个女戏子! 谢冰媛没有说话,她能感受到这个男子给她的若有若无的善意,这几句对话更像走个流程。 尚有离果然没有继续追问。 两个聪明人在黑暗中相视一笑。 黑暗中似乎模糊了时间,谢冰媛靠坐在椅子上,看起来放松急了,她和尚有离相安无事地坐着,却有沙漏在她心中计时,现在外面约摸已经过了一个时辰,无妄楼的人怕是已经急坏了吧。 谢冰媛心里讶异为何对方如此疏于审讯,毕竟她这一路被带来,可没丝毫“被放水”的感觉,这个人与先前的严肃气氛不对,倒像是突然转折出现为她挡去麻烦的。 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长针处门口,长针处的守卫见了白蟒袍一角,很识趣地没有人上来驱赶。 毕竟是沈将军,马车爱停哪儿就停哪儿。 沈清爵等了约半个时辰,亲眼看着尚有离护送着重新蒙上眼睛的谢冰媛出来上了马车,沈清爵又等了一会儿才坐车离去,她心里决定继续栽培尚有离。 谢冰媛从后门进了无妄楼顶层,刚进屋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汪福海就马不停蹄跑过来,上上下下好一阵打量。 “没事吧东家?” “无事” “真没事吧?” “”谢冰媛转头给自己倒茶,不再理会这个好似魔怔了的仆人。 “诶呀可把我给吓得!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汪福海以手抚胸,似乎心有余悸,“怪不得人家是上将军呢,那身量气度,一句话就把您保出来了。” 谢冰媛手上一顿,壶里茶水将泄未泄,“你去找她了?” “可不是嘛,我思来想去,也只有沈将军能救得了您。” 汪福海起身告退,嘴里念念叨叨着他英明神武的沈将军去了。 怪不得今日之行如此顺利,这可是与刺杀新皇案子沾了边儿啊。 “只是我一个伶人,她究竟图我什么?只怕是和她心头肉有三分相似罢了吧。” 谢冰媛心里有些高兴,又莫名有些懊恼。 如今自己麻烦了她,自己不可能不当作不知道,该要送件礼物以表心意,而名家字画,珍宝玩物,恐怕她早就见得腻了,那么将军到底缺什么呢? 沈清爵面前是一盘残局,黑白子交错分布,似乎包罗万象,她在一步一步复盘那日与谢冰媛对弈的棋句,其实谢老板不弃子投降,还是有峰回路转的机会的。 一手一手下到谢老板最后一步,沈清爵想继续下下去,却发现没有谢冰媛,她一步都走不下去,眼前纵横的棋盘好像是谢冰媛的一颦一笑。 沈清爵两指拈着棋子,长发没有束起而是随意披散在身后,她这样子看起来只像是个年纪轻轻的尊贵郡主。 想到伊人,将军也会含春笑,如玉的棋子被她捏着一下一下敲打在棋盘之上,一声一声的轻咚像是轻轻扣在她的心上。 索性此番景象没有让文武百官看到,否则他们心中的“战神”形象多半会崩塌。 沈清爵摸出三枚铜钱想算算命数,她把铜钱握在掌心里,心中静思几瞬息,摇卦几下之后,再把铜钱散在桌面上。 往后以此类推直到六爻完成是为一卦,沈清爵认真推演了很多次,她从小便会算卦,周易之书也看了不少,而这几次,都是她看不懂的卦象。 沈清爵对着三枚铜板静默不许,这大概是她参不透的命数,末了她弯了弯眼角,有些俏皮地一笑:“怕是命中缺你。” 可惜谢琼呕心沥血了没几年就撒手人寰,这才轮到萧泰凉上场,萧泰凉也是个枭雄人物,和浣蓉为青梅竹马,于是收了沈清爵做徒弟。 他这个徒弟可了不得,成长起来之后,风卷残云一样肃清了残留下来的十二位旧时王侯(包括之前的起义势力和旧楚的残留王侯)。短短两年就成了足以和他比肩的上将军沈清爵。沐国才在饱受战火之后得到了暂时的安定。 而形式不容乐观,天下人都知道北魏的狼子野心,女帝魏千羌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比起她父亲,她的雄才大略更甚。魏国至今没有动兵,也只是畏惧满武州城外一战,忌惮沈清爵而已。 一年半前,魏千羌化名白倾枫来到正值动荡的沐国,北四州中的玉凉州。 玉凉州也极为靠近北部,半个州都在黄沙里,这里极度缺乏水源,每当有大风刮过的时候,整个天空如被蒙上了一层黄沙,魏千羌和随行高手刚一来到玉凉州,就遇上了十几年一遇的大风沙。 彼时她还在大漠艰难前行,天上飞过成群结队的黑鸟遮天蔽日,让一群人看傻了眼,还没来得及思考这种奇壮景象背后的原因,更加奇壮的景象就呼啸而至,远处几个巨大的龙卷风柱携裹着漫天的黄沙冲席卷她们而来,没见过此等情景的侍卫们都惊呆了眼,吓软了腿走动不路,人本性敬畏自然,此刻接天连日的沙尘仿佛更严重于敌国的千军万马。 “保护陛下!” 随行的五个壮汉皆是一等一的绝世高手,纵然是在无边的恐惧之中依然保持理智,她们四周没有可躲避的巨石和植物,只好赶忙撑起最结实的帐篷,请魏千羌进去,五个人拿着行礼压在帐篷边上,用身体做固定帐篷的利器。 “你们都进来!”魏千羌不允许臣子为她这么做,刚刚只是瞬息之间,整片天地已经被暗黄色包围。 “陛下保重!”他们五个侍卫很快被凌厉的风沙磨破了面皮,声音被风声左右,听起来无比凄厉惨淡。 “你们想抗旨吗?进来!”魏千羌坐在帐篷里大喊,但除了满耳的呼啸,已经听不到任何属于人的声音。 不知道外面过了多久,她只感觉她在帐篷里坐的时间,好像是她在积雪的深宫里的好些年。直到外面让人肝胆欲裂的风声停了,魏千羌才揉了揉被风声镇地发疼的头,拿出随身携带的长靴中的匕首划破了帐篷准备出去。 锋利的匕首一触碰帐篷,结实无比的布料就被划开一道大口子,立即就有黄沙涌了进来。 她慢吞吞地,极为不情愿地探出身子来,然后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一动不动。 她的五个侍卫里有三个已经消失不见,剩下的两个上半身占满了黄沙,双手死死抓着帐篷底部一动不动,下半身深深陷在黄沙里,纵然是死也没有换过姿势。如果不是有几块魏国朝服的碎布片显示着两人身份,这两个侍卫看起来和沙雕无二。 走出帐篷的魏千羌白皙清丽的脸蛋吹弹可破,她衣冠楚楚,仿佛刚刚的劫难没有对她造成丝毫影响。 父皇教育她,不惧生离不惧死别,为皇之路上,难免有下人的命做垫脚石,不必挂怀,要的就是铁石心肠。 魏千羌提起袍子对着这片帐篷跪下去磕了三个响头,行了个只有魏国先皇受的住的大礼。她抬头看着头顶重新出现的烈日,一人弧行,非要走出这片沙漠不可。 她的行李已经被那场风暴卷走,没水没粮,又不会武功,所以她根本支撑不了多久。走了近两个时辰,日光毒辣,她已经感觉到一阵一阵的眩晕之感,滴水未进,只有身体还在不断排汗,喉咙痛地说不来话,喘气都带着一股血腥气。 她怀念起千雪城冬天的冰凉彻骨来,失去意识之前,魏千羌把这些都算在了沐国头上,她也暗中发誓,势必要征服这片土地。 混沌状态之中,好像来了一队兵马,把她救起,她是久逢甘霖的人,喝了救命的水之后就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明明还是暴晒的日光,魏千羌的身边似乎多了一片清凉,她靠在清凉身上不愿意动弹。 轻微动了动,身边的人似乎已经察觉到她的醒来,用微凉的指尖拍了拍她的脸。 魏千羌抬起头,一眼就看见沈清爵白壁冠绝的脸,还没来得及发花痴,就被沈清爵提着下了马。沈清爵穿着一身玉白长袍,和周围的风景格格不入,所到之处仿佛能带起清风,驱走沙漠中的燥热感觉。 劫后余生的这一眼,女帝记了一辈子。 魏千羌坐在旁边的马上,渐渐地红了脸蛋,原来她昏迷的这段时间,就一直被沈清爵抱着,走了很长一段路。虽然她一刚醒,就被略微嫌弃地赶到了另一匹马上。 “你姓什么?”沈清爵问她。 魏千羌不想骗眼前如玉的救命恩人,但还是把到嘴边的“魏”字咽了下去。 “我姓白,叫白倾枫。”魏千羌很聪明,放下了属于女帝的所有架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身旁看着前方目不斜视的沈清爵。 “白小姐,出了沙漠就此别过。”沈清爵淡然盯着前方,完全没有看身边快要凑到她身上的人。 “你叫什么?”虽然魏千羌听到部下叫她将军,早已把她的身份猜了个十之。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6.遇见 此为防盗章 如果无妄楼的人识货,知道她和她师父戴着的是怎样的玉扳指, 应该马上就会派人来伺候了。 果不其然, 敲门声响了三下, 沈清爵懒得答话,门口的人站了一会儿, 慢慢推开门进来。 “哎呦, 沈将军, 您可是星宿下凡了, 来了也不支会一声, 让这些个愚笨的老婆子怠慢了您。”一个留着两撇胡子的带圆帽男子弯着腰陪着笑一个劲鞠躬,旁边站着刚才迎接她的老女人, 老女人垂着头, 犯了大错一样挪动着脚不敢说话。 沈清爵放下茶盏, 拿手帕随意擦了擦手,漫不经心扔在桌子上。 “外面弹琴的,是谁?” 中年男人见沈清爵这么问, 眼珠子转了转知道将军是对谢老板感兴趣,忙作揖回答: “是谢冰媛谢老板。” 沈清爵眯了眯眼, 把茶盏往前一送。 管事的中年男人立马会意, 走上来拿起茶壶给茶盏蓄满水,再小心翼翼把茶盏推送回原来的位置。他知道这是沈清爵满意自己的回答,放下心说起话来。 “谢老板最近没有唱戏, 我听别人讲, 谢老板的琴也是一绝, 我求着好几天,终于逮到谢老板今儿心情好,把她请过来,现在想想我这脑子也有灵光的时候,叫来谢老板弹奏,正巧您来了满意了,小人最开心。” 沈清爵抬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中年男子不敢妄自发话,等着沈清爵吩咐。 “替我问问她,何时再唱牡丹亭。”中年男子 不明白沈清爵的意思,却不敢怠慢,忙领着妇人退下去传话。 谢冰媛坐在无妄楼顶阁里,拿手帕轻轻擦拭着古琴。 “东家?”中年男子试探地问,刚刚他说了来意之后,谢冰媛就这样擦着古琴一言不发。 “你说她是沈将军,沈将军怎会来这烟花之地,多半是哪家的纨绔冒充想见我一面。”谢冰媛继续斯条慢理擦着古琴。 “东家,就别提那传说中和大元帅一样的碧绿扳指了,就气度身量,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冒充的出来的。” 谢冰媛眉毛动了动,心里了然,怕是传闻中的刚刚册封的沈将军真的来了。只是她无妄楼向来低调,行事稳重,能有什么让一个权倾朝野的上将军惦记? “请她过来吧。” 中年男子有些为难,但是还是如此照做,若论地位尊卑,一百个他都不够给沈清爵提鞋的,现在东家有命,他又不得不违抗。“东家可了不得”男子暗想。 他只好硬着头皮又回到沈清爵门口,拿捏着说话的分寸:“将军,谢老板腿脚不便,请您过去一趟。” 中年男子站在门口不敢进去,甚至已经做好了沈清爵随时会拂袖而去的准备。 “吱”话音刚落,门就被打开,沈清爵已经出来站到了门前,狐裘带风,一袭蓝袍贵气逼人,周身还透着几股子轻快之感。 “带路。” 中年男人看着这个比自己还高了半个头的女人,忙躬着身子伸手做了请的姿势在左前方一路引路踱步。似乎不相信,沈清爵何等身份,居然就这么答应亲自去找谢冰媛。 “就是这里了,小人先下去了。”中年男人下了楼,一路走一路啧啧啧地发出感慨。 “怎么样怎么样?”一路姹紫嫣红的美女赶紧围了上来,甚至几个演奏的小倌也伸长了脖子想要听一听。 中年男人摆了摆手摇了摇头,“你们知道那是谁吗?可别想了,那等人物也就星宿下凡偶尔来咱这地方一次了。” “谁啊谁啊能让汪叔您这么说?莫不是哪个二三品的官员?”姑娘们一听汪福海这么说,更加好奇,凑在他周围叽叽喳喳的问。 “谁能横刀立马,唯我沈大将军。你们听过军队里说的这句话吗?那魏人见了将军可不也是闻风丧胆的?” 汪福海啧啧感叹,一众姑娘们都仿佛呆愣住,不再说话,脸上黯然颜色各有春秋。“这辈子能见这么一回,你们可知足吧!” 沈清爵看着面前的雕花木门,往事如烟飘过,她一刻都不想再等。她勾起手指轻轻叩了叩门。 “请进”房内响起熟悉的清冷声音,沈清爵开门的指尖有些微颤。 推门而入,谢冰媛从古琴旁款款起身,黛色素袍衬得她身段玲珑。谢冰媛不卑不亢走过来,曲腿行李:“见过将军。”当她抬眸一看传闻中横刀立马的沈大将军,心里猛然一跳。 她脑海里暗想的沈清爵,应该是五大三粗可比男子的粗狂威严女子,没有想到会是眼前这样气度雍容不怒自威的清瘦高挑女人。 沈清爵茕茕孑立在一旁,玄色斗篷无风而动,说不出的冷冽倜傥,白壁一样的脸上面无表情,精致的上斜眼里却好像有一川浓烈的江南烟雨。 谢冰媛被称为皇城第一绝色,这一年见过沈清爵之后,心里已经悄悄把这个名号戴给不自知的沈清爵了。 沈清爵没有答话,丝毫不把繁文缛节当回事。她踱步到桌边坐下,衣诀翩翩,质地极好的流苏跟着一起摆动。伸出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才勉强压下要汹涌澎湃冲出胸口的感情。 “你每天唱戏还要弹曲,不辛苦吗?”沈清爵问她。 谢冰媛没有想到沈清爵会来这么一句。 “人哪能一直轻松,想明白了这些又哪会辛苦。”谢冰媛看着沈清爵十分随意自然的举动,也跟着放松下来。 “牡丹亭我从未在人前唱过,将军怎么知道。”世人都知道京戏盛行,昆曲衰落,而谢老板不仅京戏独领风骚,开腔昆曲更是一绝,只是老板从不唱牡丹亭。 沈清爵怎么知道?前世北上御敌出发的前几日,谢老板身披锦缎在下了雪的梅林里给她唱了牡丹亭送别。 “这两年的清伐战争以后,前朝旧王侯十二位都不在了,我自小在皇宫里长大,跟着老奶奶听戏,现在却越来越觉得寂寞寥落,就试问问谢老板会不会唱牡丹亭。” 谢冰媛听着这段话,心里的惊惧越来越重,如果不是她幼年周游合国,几乎就要淌下冷汗。 沈将军自小在皇宫长大,当然不会是现在的皇宫,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已经覆灭的旧朝。世人都知道,前朝末年政治溃败,多年以来英雄帝王的江山到最后被把持在一个老妇人手里,薄姓穷途末路,老妇人却每天听戏游玩作乐,被多年来虎视眈眈的敌国欺负到了头上。 跟着老太太听戏,怕是前朝太后的干儿子皇帝也不行吧? 而这样一位尊贵的和前朝纠缠颇深的郡主或者公主的人物,跟着新朝四方戎马,短短两年覆灭了十二个前朝旧王侯。 谢冰媛抬起眼在看眼前白璧无瑕的人,眼神有些许的复杂。在她面前悠闲喝茶的人到底有什么雷霆手段,自己又哪里吸引了她。 沈清爵转头看着她,目光中蕴含着别样的温柔:“清爵对谢老板仰慕已久,今天特此来问,谢老板什么时候开台唱戏,我好去梨园洗耳恭听。” 谢冰媛低头一笑,她自然不信沈清爵的话,只是为什么这么说,也不是现在的她能想明白的。 “改天唱。” 沈清爵听了这话,眼里含笑,“打扰了,那就改日再见。”说完起身出门,神色十分轻松。 再回到旧王府,已经是深夜时分,十灵掌着灯撑着脸坐在大厅桌子旁的油灯旁,看来是没有等到她睡着了。沈清爵一抬手,油灯灭了,屋子回归黑暗。 沈清爵摘下狐裘放在一旁,独自走上阁楼的书房。 黑暗里的人总是这样,没有白天日光的照耀,更加接近自身的灵魂。死过一次的沈清爵理应无所畏惧,但是她很快发现,她还是十分害怕与谢冰媛的分别。没有前不久的生离死别,她或许永远也不曾明白谢冰媛这三个字对她的含义。 沈清爵掌灯,研墨提笔,站在书桌上及身长的画纸旁,也许没有明天的日头初照,她恍惚一会儿会发现自己还是在那一片无边无垠的黑暗之中。 而把谢冰媛的画像带在身边,倍受煎熬的囚牢也许是最合适的温柔乡。 她一站就是一晚上,当最后一笔落下,日光初晓,画中的人穿着贵妃服回眸看着她。沈清爵一阵恍惚,分不清此刻到底是沐国十七年还是二十二年。 前世沈清爵被沈靖背叛之后,沐国就溃不成军,她不知道自己死后沐国还能在她师父手里撑多久,也不知道前一世的谢老板知道自己死讯后会不会在一生中大喜的日子里伤心难过。 想到这儿,那份生离死别的情绪又仿佛穿过了时空,她收回思绪,转头看着身边的谢冰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7.我的荣幸 此为防盗章  “今天的达官贵人们怕是都去看这最后一出戏了, 要是有一天, 咱也能和沈将军一样, 啧” 三天前。 塞北很久不见日光,纷纷暮雪携裹着寒风吹乱了满地白草,愁云惨淡地笼罩着沐国最北边的城墙。 两排穿着铠甲的男人们站在城墙之上, 视察着城外蠢蠢欲动的敌军。一声鸣叫打破了片刻的寂静。 最中间披着狐裘的女人缓缓起身, 玄色狐裘随着她的动作散落在木椅上,露出一身白袍,四爪龙腾云驾雾,却被绣在女人衣袍上。 展翅飞来的雄鹰乖巧地落在她肩头,沈清爵指尖微动,从鹰脚上解下一条丝绸缎来,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字,她清贵的眉眼越来越冷冽。绸缎落在地上的炭火盆里,很快化为灰烬, 沈清爵手一送,雄鹰立马重新回到天空中消失不见。 “回京” 女人薄唇轻启,话音落地。违抗师命在塞北这两年, 一身蟒袍穿在她高挑清瘦的身上,更加气势逼人。 站在两侧的将领们一同抬头, 铠甲碰撞声接连响起, 紧接着跪了一地。 “将军!魏军来势汹汹, 眼看这几日就要进攻, 您不能这个时候走啊!”领头的老将领声泪俱下, 年轻将领们也随着附和。 沈清爵面无表情:“备车”。沈靖凑过来把狐裘披到和他一样高的女人肩上。沈清爵拢了拢袍子,径直穿过地上跪着的一群人出了门。 皇城的梨园有两种,除这一家外,其余的都是走街串巷的穷戏班子,这会儿子梨园张灯结彩,下人们跑来跑去招呼着一个个贵客,丝毫不敢怠慢。 及身长的铜镜圆润发光,一个女人散着头发端坐在镜子旁,身上披着黄色斗篷,水钻头面闪闪发光,素手提着画比,把如水的桃花眼轻轻一勾,就是夺人的凤眸,半张施了粉黛的脸隐在明灭的烛火里风华绝代。 林错站在她身后,棉布长衫一丝不苟,低头痴缠她的举手投足,看了一会儿,发现那个人实在没注意到他,只好开口:“媛媛,明日就是你我的婚期,我去准备准备,今天就先不陪你唱了。” 谢冰媛垂了垂眸,点了点头:“去吧。” 林错应了声,临了了出门回头看,谢冰媛依旧没有多看他一眼。 林错算是她的青梅竹马,自从她十三岁来了这里,就承蒙林错照顾,林错家世好有学识,难得的是十几年如一日的对她,从哪方面来看,都是最好的夫婿选择。 只是 谢冰媛束起长发,手拢了拢一身雕花镶玉华贵非常的贵妃服,隔着戏台子深深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第二层楼。 “谢老板,爷们都听说这是您最后一场戏,都来捧场,一层眼看着挤不下了,不如”梨园有两层,一层坐下来需要略微仰头看着台上的人,二层位置最好,能一览无余戏台上的风光,只是这几年也只有一个人坐过二层。 小厮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什么谢老板还执意把二层空着。 “把二层空出来”谢冰媛略微转过头,烛影在她涂了粉墨的脸上乱跳。一字一句吐得十分清楚,像一声声从琴里淌出来的高山流水。 不然梨园凭什么红顶成这样?谢老板的声,谢老板的容,这几年来一直是梨园二绝。 “这大人们越来越多”小厮有些为难说道。 “空着!”谢冰媛转过头,凤眸斜看了他一眼。 “是”小厮双手合上行了个礼,赶忙低着头退下去。 外头锣鼓声响了一阵又一阵,客人们议论声也渐渐响起,是不能再等了。她走到架子旁,伸手把虞姬佩剑拿了下来,提着袍子,掀了帘子,踱着步子走到戏台上。 达官贵人们眼睛发亮,满堂瞬时一片喝彩。 刚进了城门,拉马车的两匹马就马蹄一软,瘫倒在泥水里奄奄一息喘着气,一队风尘仆仆的人马杵在原地。 一双手拨开了黑色车帘,靴子自车里跨出,高挑女人走下来,车夫立马低头行礼,白蟒袍在黑色斗篷里若隐若现。沈清爵看了看日夜狂奔现在累的奄奄一息的两匹马不悦地眯了眯眼。 车夫立马匍匐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口。 “罢了”沈清爵扫他一眼,车夫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将军”沈靖把自己马牵过来,把缰绳握在手里递给沈清爵。沈清爵系好狐裘,翻身上马。马蹄踏在雪水里,水花四溅,沈清爵迎着冷风一路穿过皇城嘈杂的街市,路上行人纷纷侧目。 “这是哪位爵爷?有这般风姿” “好像是沈将军?” “除了沈将军,天下谁人能穿上白蟒袍?”穿着长衫的老儒生摇了摇扇子,众人信服地点点头。 梨园大门紧闭,里面锣鼓声喝彩声隐隐约约透出来,“开戏闭圆”是传下来的规矩。一旦唱起来可不是一般客人能进去的。 沈清爵一步下马,靴子踩在石阶上哒哒作响,冷风吹过,斗篷勾勒出她纤细高挑的身形,看门的两个小厮正犹豫着要不要拦下这个贵气逼人的客人,闻声而来的管家就推开他俩,慌忙迎上来。 “沈将军?您来了,赶紧请,赶紧请。”管家委下身子猫着腰做了个请的姿势,整个人几乎和沈清爵的腿一样高。两个看门小厮恍然大悟,怪不得是沈将军。 王朝唯二的女将军,地位仅次于大元帅,另一位凭着好爹爹特封,而真正有实权的就是今天这一位,两年前沈清爵和大元帅意见不和独自去镇守北塞,远离帝京,也难怪她们没眼力劲不认识,不过正是北边战事吃紧,怎么好端端的就回来了? 沈清爵一路无话,慢悠悠上了二层,看客们的叫好声喝彩声连绵不断,现在走进来,听得更加真切。 “您瞧今天人满的,一层都挤不下了,谢老板还非得让人把二楼空着,原来是知道您要来。”管家随机应变,很会说话。 “退下吧。” 二层低调奢华,放着一排红木桌子,平日里也就是为了迎接达官贵人,客人坐累了可以站在栏杆旁,戏台子造的比较高,二楼反而是最舒服的位置。 谢老板精通诗词歌赋,皇城的高级风花雪月之所挨个请她她都看心情去,只是因为她早年学戏师父的缘故才常驻梨园。 以前沈清爵来的时候,总要包下整个二层。白山黑水之间和魏军纠缠了两年,如今重回故地,梨园的一草一木也不曾忘记。雕栏玉砌依旧,戏还是这出戏。 沈清爵一撩袍子,翘着腿坐在椅子上。 “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声。”谢冰媛拔出佩剑漂亮地转了个身,满身绫罗绸缎还跟着摆动没停下来,她站在戏台中央,一眼看见坐着的沈清爵,她长发束起,白衣惊鸿,宛如天人。 两年不见,记忆没有一丝一毫的模糊,从前微不可查的几分浪荡放肆荡然无存,周身是锤炼地越来越剔透的杀伐冷冽。谢冰媛喟叹,抑制不住的心动冲散了仅存的几分怨恨。 佩剑铿锵落地,转过身来的虞姬倒在戏台中央,黑脸项羽在旁边哭的咿咿呀呀,配乐也变得凄厉婉转,看客们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华服盖在她身上,水钻头面慌得她眼里好像有泪光,虞姬笑了笑,后来霸王也不想活了。 沈清爵眼睛有些涩,她把狐裘解开甩在椅子上,站起身走到栏杆边负手看着谢冰媛。 这是谢老板出阁前的最后一场戏?这分明是唱给她看的霸王别姬! 鼓点声声急促,帷幕跟着节奏一下一下遮住戏台子,沈清爵脱力一般重新坐回椅子上,一动也不想动。 她对着曲终人散的戏台子,坐了很久,等人都走了,帘子重新散开,也没有起身离开。 “沈将军谢老板在楼里等着您。”管家轻步走过来,递了一句话。 沈清爵摆摆手,管家赶忙退下。她定了定神,知道自己躲不过了。索性披上斗篷,下了楼朝梨园后头的小楼走去。 积雪堆积,满树花朵凋落,树枝光秃秃的,显得有些荒凉。她放慢了脚步,不由得想起,当年下江南的时候,也是这么和谢冰媛走着,水巷的杏花雨一滴一滴敲在她们伞上。 上了楼,吸了口气,沈清爵推开门,挑剑看花的手微微有些抖。谢冰媛看着镜中人,转过身来。 谢冰媛洗去满脸的浓墨重彩,华服衬着可比春花的素颜,比戏台子上的虞姬还风华绝代。“沈将军可真够快的,我还以为您赶不上了。” “谢老板的戏,清爵不敢怠慢。”沈清爵解开狐裘随意扔到一边,坐到桌边的椅子上。一边说一边给自己倒了茶。 谢冰媛走过来一把把茶水推开,拦着沈清爵的脖子,坐到她修长纤细的大腿上。沈清爵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身体微微顿了一顿,紧接着抬手揽住谢冰媛的柔软的细腰,别过脸不肯看近在咫尺的她。 “谢老板好手段,几行字,累死了本将军三匹好马。” 谢冰媛更近了贴过来,手拎着一壶酒给沈清爵倒了一杯。见惯了下毒暗杀的沈将军看都不看,捏着雕花杯子仰头一饮而尽。 谢冰媛伏在她肩头,呼出的热气扑打着沈清爵的耳垂:“我明天就要嫁人了,沈将军给我什么贺礼?” “早生贵子,寿比南山。”一字一句密密麻麻刀割一样在她心上,沈清爵推开她,转身朝门外走去。每多待一分一秒,身体里就有她控制不住的东西汹涌澎湃。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8.暗箭伤人 此为防盗章 “郡主, 有何吩咐?”黑衣人低垂眉眼,一举一动看起来都十分恭敬忠诚。 “梨园的谢冰媛,你以后就跟着她保护她的安全,但是不到要紧关头不要出来, 也不要和任何人说起。从今往后不必跟着我了。”沈清爵负手走进大厅,坐在椅子上,垂眸看着跟过来的黑衣人。 “郡主, 那您身边不就没有”黑衣人跪在地上, 十分不解沈清爵的决定。他武功出神入化, 这些年神不知鬼不觉不知道为沈清爵挡了多少次暗杀。 “你不用担心我, 这么多年你隐匿在我周围,算是埋没了你的本事, 这次你暗里保护她,也可以明面上为我做事。” 沈若光不再说话, 低着头答应了沈清爵的要求。很快转过身走了几步,几瞬息又消失不见。 沈清爵坐在空无一人的大厅里, 抬头看着熟悉的旧王府。她父亲是前朝旧亲王,多年前看到苗头不对,留下她和母亲去了别国。母亲介意她女子之身却“一将功成万骨枯”满手血腥气, 离开皇都独自住去了老家满武州。 最后母亲被仇家杀害,父亲多年杳无音讯,卫队全军覆没, 而现在想想, 恐怕还是要谢谢一个人。沈清爵眯了眯眼, 大厅里杀气四溢。 “十灵”候在门外的十灵听到声音,忙赶紧来等着吩咐。 “即刻起身去满武州,接王妃回京。” 十灵穿着碧色衣服猛地抬起头来,明亮的眸子里有泪光涌动。 谢冰媛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还是和现在无二,风华绝代,是京城的一代名伶,游走在达官贵人的喝彩吹捧追求中无动于衷,直到遇见一个将军。将军和她情投意合很多年,把她一手扔到戏子行当亘古亘今都没有过的风头无二。 而将军和她一样,也是个女子。将军从来不曾说过一句心悦自己。后来敌国兵临城下,将军北上抗敌,一走就是两年,两年里她万念俱灰被逼无奈也只好答应他人的婚约。 本来就是红尘薄命人怪得了谁?自己不甘心,婚前写了书信传给将军,将军赶路三天三夜终于在前一天赶了回来。 一杯酒一夜缠绵之后,两年不见的将军穿着白蟒袍匆匆离去,走的时候却说“来世愿做一世夫妻”。 她不愿意自己受委屈,也无法真正嫁做他人,于是逃婚跟着北上,第二天却北境沦陷,四州拱手他人,第三天听到将军受伏遇害以身殉国。 一幕一幕无比真实的疼痛涌进她的脑海,谢冰媛忽然从床上坐起身,眼里的泪不受控制地顺着绝美的脸庞留下,有点儿回不过神来一样大口大口喘着气。 此刻清楚的知道这是梦,空白和疼痛感席卷了她,让她愣愣地坐了好一会儿。 烛火忽闪忽闪,很久之后她才慢慢缓过神来。风从昨夜没有来得及关的窗户涌进来,翻了几页没读完的戏本子《游园惊梦》。 目光触及此,想到昨天白日里在无妄楼见过的沈清爵,心里生出一片麻痒酸楚又甜蜜的感觉。游园惊梦,惊的是杜丽娘的梦,还是她谢冰媛的? 谢冰媛看着枕头上的一片泪痕,拿出手帕擦了擦湿漉漉的眼睛。泪滴挂在她完美瘦削的下巴上,说不出的凄婉动人。 烛火忽明忽灭,谢冰媛索性穿好衣服坐到书桌前,看着眼前的本子出神。 果然是昆曲看多了,昨天刚见了风姿无二的沈将军,今天就在梦里梦见,也是不害臊的。谢冰媛想到这儿,把折子合上,摇头叹了口气。 “才子佳人的故事,何时落得到我的头上?” 沈清爵吩咐了两人之后闲来无事,干脆又回到书房练字。极为熟练的磨墨铺纸,笔下的宣纸上一行行云流水的字迹铺坦开来。 沈清爵是亲王之后,母亲从小就请了前朝的太子师傅来教她写字,她是尊贵无比的郡主,练的字当然是大家闺秀们最常见的一手漂亮簪花小楷,只是这多年从军打仗,她的字渐渐不同于传统簪花小楷的清丽优雅与温婉动人,取而代之的是纵横睥睨的潇洒放肆,通篇看下来还流淌着一股子铮铮傲气。 不久前,从小教她习字的郭姓先生也病死于田园。纵然重来一次,世事无常多半也是如同落花流水一样不可逆转,此事古难全。 沈清爵相信老天赏她重来不是为了沐国的命运,那也太看得起她,毕竟只身一人哪儿能抵得住历史的滚滚洪流?而如今山河可崩裂,红颜必须要在她身边。 “我这一生,没有谢冰媛,和沐国二十二年死在雪山里也无甚区别。” 沈清爵口气里满是自嘲,脸上却带着难得的一丝笑。笔尖因为她稍微的停顿淌下墨滴晕开在这写完的一页纸上,沈清爵放下笔,看来是要准备重写一张,却发现外面传来不小的争辩声音。 王府里佣人并不少,她也不可能浪费时间在下人们的争吵上,沈清爵修长的手指重新铺了一张纸出来,这时候,却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进来” 房门被推开,进来一个小士兵汇报情况。 “将军,外面有个穿着长衫的文官要见您,说是章洞先生手下的幕僚,怀里抱了个陶罐,属下看他也是个官也不好直接打了赶出去,过来给您通报一声。”小士兵垂着头把情况简明扼要地通报出来。 沈清爵听了,搁下笔。“这种事以后不要再来麻烦我,什么人进王府要见本将军你也要通报一声?他想说就让他自个儿说去” “是,将军”小兵额上冒出几滴冷汗,低着头退出门去遣散了众人,只留林错一个人继续大声叫喊着。 “沈将军,您现在春风得意马蹄疾了?您忘记您小时候了吗?老太后照顾您的父亲,让他没功没绩就封官加爵这才有您一身的荣华,您在老太后腿上长大,现在就什么都不管不顾啦?”林错怀里抱着个陶罐,站在门口破口大骂,停下来的空当四处转转喘口气。 沈清爵重生以后听力非比寻常,这些话一字不落地传进她耳朵里,听到“老太后”三个字,笔力一顿,划了长长一道败笔,这张宣纸怕是又废了。 “老太后在的日子什么时候这么落魄过?您看看现在东陵光秃秃的,天上地下什么都没有!您知道我怀里抱着什么吗?东陵上的黄图!您要是还念着老太后对您的半分情意,就——” 雕花大门突然大开,碰到墙壁上发出嘭的一声,沈清爵穿着黑色锦缎长服,从石阶上一步一步走下来。 “就怎样?” 林错抚了抚帽子,一时间被没敢说话,先前大义凛然的气势顿时没了大半。 沈清爵看着眼前男人熟悉的面孔,前世的记忆自动涌了上来,这不是谢老板的未婚夫林错么?没想到还挺念前朝旧情,敢来王府破口大骂。 “想不到,你还挺念旧。”沈清爵站在林错对面,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牌子,后者眼疾手快,立马接住。“去给皇奶奶修陵,有人要拦你的话,就说是我让的。” 沈清爵性子凉薄,却格外重情义,她从小父母不在身边,不懂事的时候就坐在前朝太后腿上看戏,尽管现在老太后一片骂名,但是如果让她知道了,也一样会派人去重新修建。 “下官刚刚冒犯了您,实属无奈之举。”林错接住牌子之后恢复了往日沉稳的形象,长长躬身给沈清爵行礼。 “免礼,是我要冒犯你。”沈清爵不再说话,转身回了大厅里。 林错不知道沈清爵的意思,冥思苦想也不得其意,索性候在原地等沈清爵进门后才转身离开王府。 两人坐在将军府黑顶马车里不说话,已经是深秋季节,马车里温度正适宜,谢冰媛有些许不自在,不过被她优雅得体的坐姿掩饰地很好。 沈清爵坐在一旁,撩起帘子看着窗外,这时候太京城还没有被战乱波及,行人商贩来往穿梭吆喝,颇有一国之都的繁华味道。 而之后的岁月里,魏国女帝挥兵南下,北四州成了她扶持下的恢复旧楚的傀儡政权,魏裳楚带着西域各国住进太京城,这里才有了战火纷飞的荒凉意味。 而今目光触及这一切,其实无论旧楚还是如今的沐国,放眼望去,都是她的子民,皇奶奶老年之后,一手把持着旧楚朝纲,被北魏带着各小国欺负到了头上,进皇宫打砸抢烧,来皇都杀人放火,老太后知道沐国被前面几个皇帝糟蹋,到如今根本没有打仗的实力,老太后一退再退,背了后世万古骂名,可是到底旧楚人也没有在她手底下死多少。 前世沈清爵被沈靖背叛之后,沐国就溃不成军,她不知道自己死后沐国还能在她师父手里撑多久,也不知道前一世的谢老板知道自己死讯后会不会在一生中大喜的日子里伤心难过。 想到这儿,那份生离死别的情绪又仿佛穿过了时空,她收回思绪,转头看着身边的谢冰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49.寻觅与过错 此为防盗章  这几个人把围在中间的顾明贞吹捧的飘飘欲仙, 顾明贞卖弄一般摇摇扇子:“我家老爷子可是沈将军手下的将领, 萧大元帅和沈将军回京的时候可是带着本公子去接见的,别的人想见都见不到呢。” 接着他又道, “不知道二楼是哪家土夫子商户, 仗着有几个臭钱包下了二楼,不然本公子直接从二楼扔鲜花下去,花瓣直接飘到戏台子上给我的媛媛看。” 二楼的沈清爵仿佛没听见这话, 只是放下茶盏的时候眼睛略眯了眯。 安顿好把守二楼的卫兵之后,副将沈辞刚站好就听到这样一句话,他立马反身准备下楼。 “诶沈辞”, 沈清爵一句话喊住了他“先看戏”。沈辞这才停下脚步, 按上刀柄的手放下来立在浣蓉身后。 一片喝彩声之中, 一幕结束, 谢冰媛看群情激动, 索性留在台子上和看客们沟通交流。 “多谢众位客官捧场,冰媛受宠若惊。”谢冰媛委了委身子, 行了一个普通的礼。 台下一众公子疯狂拍掌, 叫好声之中不断有年轻男子呼喊着她的名字。 “媛媛——”在一片浑厚的喊声中,女子清脆悦耳的叫喊声格外好听,谢冰媛循声望去,大约有五六个衣着光鲜亮丽的十七八岁大家闺秀模样的女子也跟着拍手叫好, 她们看谢冰媛望过来, 似乎更加高兴, 把随身带着的花篮香包小心翼翼地扔到台子上。 谢冰媛心里觉得可爱, 冲那一小片人笑了笑。 “顾明贞公子送词:佳人绝代!另有黄金百两相送!”顾明贞手下的一众纨绔带头起哄叫好,看热闹的人们也跟着更加激烈地鼓掌附和。 顾明贞本来就坐在一楼靠台子的位置,此刻心情激动,干脆跟着一票纨绔公子站了起来。 “谢老板,明贞自从那回在无妄楼一见倾心,还请老板跟我回府做妻,保管你衣食无忧。” 话音刚落,人群一片哗然,顾明贞的这一行为已经惹怒了在场的大多数人,不用说别的仰慕谢老板的好青年,就凭你这样的纨绔,仗着家里势力就无法无天,还想娶风华绝代的谢老板?谢冰媛本就是太京城数一数二的红顶名媛,大家一起追捧可以,现在突然出来一个不足以服众的人扬言要娶,只会让别人觉得对方是脑袋被驴踢坏了。 梨园的看守小厮们一时愣住了,似乎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林错第一反应是上前劝阻,但是他忌惮对方家里的势力,硬是站住脚步忍住了上前的冲动。 “多谢顾明贞公子栽培,您说笑了。”究竟是见过大场面的谢冰媛,她不慌不忙盈盈一笑,施过礼就准备朝后台走去。烟花柳巷的事她不是不知道,红尘中的那些凡俗女子巴不得有年轻公子带她们走出每天笑脸陪人的尴尬境地,而谢冰媛不同,她没有嫁人之心,只想余生常伴琴戏诗书。 在她转身的刹那,右边戏台子边上跳上来穿着锦服的几个年轻男子堵住了她的路,谢冰媛只好朝左转身,又被和顾明贞一起的纨绔拦住去路。她正好被堵在中央,动弹不得。 谢冰媛站在原地,面不改色的盯着堵住她去路的这些人,眼神冷淡。小厮们想从后面上台子来缓解形式,被几个公子粗暴地一个趔趄推下台子。一时间场面有些控制不住。 “谢老板,您瞧我这扇子,可是前朝王爷用过的,今天我乘兴而来,您怎么不说句话就要走了。”顾明贞出身名门挥金如土,自身英俊,前些日子已经用这种方式娶了个红顶的小妾回家,故而她觉得谢冰媛也是这样,没有理由不答应他。 沈清爵不一样,前世今生,她都发自内心把谢冰媛当作艺术大师,而不是上不了台面的三教九流。 突然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从后面伸出来轻飘飘拿过顾明贞手中折扇,顾明贞刚要破口大骂,却看到那个人食指上的通透碧绿扳指,嗓子哑了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沈清爵站在他面前,斯条慢理把这把镀了金线的丝绸扇子撕成一条一条。 全场鸦雀无声,只能听见一声声丝绸破裂的撕拉声。人们似乎被这个身穿玄色长袍的年轻女子的气势镇住,又似乎在等着看前一秒还在炫耀扇子的顾明贞的反应。 沈清爵修长的五指把变成一条一条的破旧丝绸团的扇子砸向顾明贞胸口,顾明贞没敢接,扇子垂落掉在他靴子边,他瞪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人会在这里出现。 “将将军” 沈清爵进太京城的时候,他跟着父亲有迎接过,但是身份低微,只能远远的瞅了一眼。现在看着眼前人玄色长袍边垂着的手,再蠢的他也知道沈清爵也在这边看戏。 一众纨绔也自知倒了大霉,赶忙跟着顾明贞颤颤巍巍跪了一台子。 “萧元帅给你们官职地位,就是让你们每天在这里寻欢作乐的?” 台下众人一时间也不敢大声呼吸,只是伸长了脖子睁大眼睛想瞅一瞅一辈子也不一定看得见的沈将军。 “顾明贞,明天不用让你老爹给我提鞋了,滚吧。” 一众纨绔看沈清爵放他们走,赶忙拉起还有点不死心的顾明贞出了梨园。 “赏戏”沈清爵从怀中掏出一柄金色匕首,递给谢冰媛。 还是在戏台之上,谢冰媛不得不接,沈清爵连带包裹匕首的丝绸也一并递了过去。 “请”沈清爵说罢转身上楼,谢冰媛在她身后款款行礼,鼓乐之声重新响起,这场闹剧才算结束。 后半场梨园里没了叫好声安静的吓人,一是因为看客们默不作声,怕惊扰了二楼的那位,二是因为方才在台上,两个神仙般的人物你来我往,不知道为什么,看客们心也砰砰直跳,忍不住想拍手称快。 心里只剩下两句话:“真不愧是沈将军!真不愧是谢老板!” 顾明贞被几个纨绔灰头土脸地拉出梨园,回去之后丢了官职的老爹还不知道怎么教训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呸!”顾明贞看着四下无人,回过头朝梨园狠狠啐了一口。 一曲终了,谢冰媛这才有机会仔细看沈清爵在台上送她的匕首。匕首外有金鞘,看起来玲珑精致,当□□的时候又独自闪着寒芒,她不小心拿匕首轻轻划了一下包裹匕首的上好丝绸料子,后者马上裂开一道口子,谢冰媛有些心疼这块成色极好的料子,于是翻开一看,发现上面有两行字。 “自卫不必手软,人头算在将军府上。”飘逸又傲气的字迹在漂亮的丝绢上,谢冰媛心下喜欢,把料子和匕首一并放进贴身的口袋中。 管家赶过来结果谢冰媛的佩剑,林错也跟了上来:“过亏了沈将军呐!小姐您这可是走了大运呀,沈将军前脚刚走,我就忙着过来恭喜您了。” 已经走了吗?谢冰媛心里莫名有些黯然,她本来还打算当面道谢的。 林错看她样子,以为是她因为此前被打搅的事不高兴,只好默不作声跟在后面。 沈清爵和浣蓉出了梨园,就直奔太京城中皇宫而去。 是的,她父王从小想要世子殿下,拿她这个郡主当玩物,要不是老太后喜欢她,她的地位估计比下人好不到哪里去,儿时染了天花,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她父王认为她这是不祥之兆,遂请了高僧来给她超度,提前把她当作将死之人,是薄朝西来了王府劈头盖脸把她父王一顿骂,这才保住了病怏怏的她。 魏裳楚一抬手止住了沐有韵的话。一拨衣袍向前一步,腿一弯嘭地一声重重跪在石碑前,似乎根本察觉不到疼痛。 一个是沐国叱咤风云的上将军,一个是北魏权倾朝野的女皇爷,能让这二位同时跪拜的,普天之下怕是也只有已经入土的老太后了吧。 “皇奶奶,”魏裳楚提起一个酒盅,慢慢提起酒壶倒了酒,她雌雄莫辨的脸上挂着一层极淡极淡的笑意,“您的东珍郡主,在您驾鹤西去之后的那一年,就一起和您葬在这东陵了。” 沈清爵站起身走到一旁,负手侧身背着她。沐有韵听了这话,红润的脸上迅速白了一片。 “今日来此,正好做个了断,”她放下酒盅,抬头看着石碑,“我魏裳楚早就与旧楚人恩断义绝。来日戎马相见绝无情面,等我此生化身成一堆白骨之后,再去九泉之下给您尽孝道吧。” 说罢起身离去没有回头,酒盅依旧放在那里,也没有见她把它倒掉。以往魏裳楚得空的时候总会寸步不离地守着沐有韵,这还是她头次没有理会一旁的她。 沐有韵敛起泪容,冲沈清爵和谢冰媛点头之后,急匆匆跟了上去。 “将军,”魏裳楚走远之后,谢冰媛慢慢开口,“您无需介怀魏皇爷所说的兵戈一事,毕竟斯人已逝” 沈清爵转过头来,面色从容:“无碍,自满武州城外一战之后,北魏起兵也只是迟早的事。” 谢冰媛听了这话,心中迅速冒出那一战的传言,女帝要妃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女帝” “天纵奇才,百年难见。”沈清爵言语淡淡。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何况两国间如此轰动的大事件,谢冰媛努力忍了忍,才把“女帝欲妃将军将军怎么看”咽回腹中。 “她来,打便是了,普天之下,我也只惧一个人。”沈清爵看她样子,已经把谢老板心思猜个七七八八,故而锋一转。谢冰媛没听明白,听您这口气,普天之下还有您怕的人? “惧?”谢老板更好奇了,这是何方神圣。 “惧内。” “”谢老板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辛苦你和我跑一趟了。”沈清爵盯着她认真说道,谢冰媛莞尔一笑,表示是自己唐突了,才冒昧跟上来。 之前的禁军早就撤到东陵之外,此刻墓园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并排走着。两人下了汉白玉台阶之后,发现远处树下坐着那天在街上遇见卖糖葫芦的祖孙俩,小女孩还抱着一垛糖葫芦,怯生生地看着从台阶上下来的两人。 二人对视一眼,走上去,没等她俩开口,小女孩先发话了: “仙人姐姐,是你们赶跑了恶人吗?” 沈清爵一思量,估计这小女孩是把段英一伙人当成了恶人来行凶的,她打心眼儿里喜欢起这个稚气未脱的烂漫小孩子来。 “是的,只是小妹妹怎么会在这里?” “我小时候被丢了没人要,被瞎婆婆捡了回来,瞎婆婆一直住在这里守园子,我便也随她住在这里。” 面容朴素安详的老太婆点了点头,脸上古井无波。 沈清爵神色一怔,看这老妇人的年级估计比老太后稍微大一点,怕是年轻时候伺候过的婢女,在老太后过世之后来东陵自发守陵的。 “有劳婆婆了。”纵然瞎太婆看不见,沈清爵依旧向前倾了倾身子。 老妇人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怔了怔,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称呼。 “听小姐说话,老身自知小姐身份非同一般,可莫要折煞了老身。” 谢冰媛眉头一挑,刚刚陵前那翻动静这老妇人怕是都听到了,听到了还如此镇定不迫,也难怪是旧太后的身边人。 “浮名地位不过尔尔罢了。婆婆可愿意离开这东陵,晚辈给您和小妹妹安排一个近城的好去处。”沈清爵看向抱着糖葫芦垛的小姑娘,眼里柔和了许多。 “谢小姐好意,只是老身给太后守陵惯了,此生能待在东陵是老身的福分,就不去别的地方凑热闹了。”老妇人说道。 沈清爵也不再多话,拍了拍了小姑娘的头便转身同谢冰媛离开。 沐有韵站在魏裳楚房门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这里是太京城最为豪华的驿站,如今腾出来给魏皇爷和她住。 犹豫再三,她终于抬起手扣了扣门。 “进来。” 沐有韵推开雕花木门走了进去。 魏裳楚似乎是刚沐浴完毕,穿着不同往日尊贵逼人的亲王服,此刻的她身着白袍散着头发,多了几分柔弱味道。让魏裳楚恍惚间觉得,面前的人和小时候没有什么不同。 “你怎么来了,这可是头一回来找我。”穿着睡袍的魏皇爷见来人是她,略微吃惊了一下,紧接着笑就浮上嘴角,赶紧放下手中的书迎上去。 魏裳楚挂着笑站在她面前,沐有韵只是盯着她领口一动不动。 “我身体便这般好看么?你瞧你,一进来杵着看我,累了罢?赶紧坐下。”此时的魏皇爷,有些不同于以往霸气的温柔,她下意识地躲闪下,似乎不想让沐有韵继续看下去。 沐有韵突然伸手抓住她睡袍的衣领,略一用力把本来就裹得松散的睡袍整个掀了下来。 魏裳楚觉得身上一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被她的韵韵扒光了。 而本是无边春一光的酮体上,纵横分布的疤痕触目惊心。 从胸下到腰际,到后面堪称完美精致的背,一道一道的伤疤分布在她整个上半身。 其中有细小的长条状粉色印记,也有看起来很明显的钝器击伤后痊愈的疤痕,不难想到当初是何等的皮开肉绽。 这些痕迹在她白皙如玉的皮肤上,看起来说不出的狰狞恐怖。 魏裳楚忙捡起地上的睡袍裹在身上,转过身背对着沐有韵,看动作有些慌乱:“我去换个衣服” 沐有韵一把抱住了她。魏裳楚身子一震,一句话也说不出。 魏皇爷被人从背后抱了个满怀,她后背能清楚地感觉到身后人胸前的温暖柔软。前胸贴后背,心跳声交融在一起,她是想骗过谁? 沐有韵手抚上魏裳楚细瘦的腰,一寸一寸慢慢收紧。 “你把裤子脱了” 一个是沐国叱咤风云的上将军,一个是北魏权倾朝野的女皇爷,能让这二位同时跪拜的,普天之下怕是也只有已经入土的老太后了吧。 “皇奶奶,”魏裳楚提起一个酒盅,慢慢提起酒壶倒了酒,她雌雄莫辨的脸上挂着一层极淡极淡的笑意,“您的东珍郡主,在您驾鹤西去之后的那一年,就一起和您葬在这东陵了。” 沈清爵站起身走到一旁,负手侧身背着她。沐有韵听了这话,红润的脸上迅速白了一片。 “今日来此,正好做个了断,”她放下酒盅,抬头看着石碑,“我魏裳楚早就与旧楚人恩断义绝。来日戎马相见绝无情面,等我此生化身成一堆白骨之后,再去九泉之下给您尽孝道吧。” 说罢起身离去没有回头,酒盅依旧放在那里,也没有见她把它倒掉。以往魏裳楚得空的时候总会寸步不离地守着沐有韵,这还是她头次没有理会一旁的她。 沐有韵敛起泪容,冲沈清爵和谢冰媛点头之后,急匆匆跟了上去。 “将军,”魏裳楚走远之后,谢冰媛慢慢开口,“您无需介怀魏皇爷所说的兵戈一事,毕竟斯人已逝” 沈清爵转过头来,面色从容:“无碍,自满武州城外一战之后,北魏起兵也只是迟早的事。” 谢冰媛听了这话,心中迅速冒出那一战的传言,女帝要妃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女帝” “天纵奇才,百年难见。”沈清爵言语淡淡。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何况两国间如此轰动的大事件,谢冰媛努力忍了忍,才把“女帝欲妃将军将军怎么看”咽回腹中。 “她来,打便是了,普天之下,我也只惧一个人。”沈清爵看她样子,已经把谢老板心思猜个七七八八,故而锋一转。谢冰媛没听明白,听您这口气,普天之下还有您怕的人? “惧?”谢老板更好奇了,这是何方神圣。 “惧内。” “”谢老板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辛苦你和我跑一趟了。”沈清爵盯着她认真说道,谢冰媛莞尔一笑,表示是自己唐突了,才冒昧跟上来。 之前的禁军早就撤到东陵之外,此刻墓园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并排走着。两人下了汉白玉台阶之后,发现远处树下坐着那天在街上遇见卖糖葫芦的祖孙俩,小女孩还抱着一垛糖葫芦,怯生生地看着从台阶上下来的两人。 二人对视一眼,走上去,没等她俩开口,小女孩先发话了: “仙人姐姐,是你们赶跑了恶人吗?” 沈清爵一思量,估计这小女孩是把段英一伙人当成了恶人来行凶的,她打心眼儿里喜欢起这个稚气未脱的烂漫小孩子来。 “是的,只是小妹妹怎么会在这里?” “我小时候被丢了没人要,被瞎婆婆捡了回来,瞎婆婆一直住在这里守园子,我便也随她住在这里。” 面容朴素安详的老太婆点了点头,脸上古井无波。 沈清爵神色一怔,看这老妇人的年级估计比老太后稍微大一点,怕是年轻时候伺候过的婢女,在老太后过世之后来东陵自发守陵的。 “有劳婆婆了。”纵然瞎太婆看不见,沈清爵依旧向前倾了倾身子。 老妇人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怔了怔,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称呼。 “听小姐说话,老身自知小姐身份非同一般,可莫要折煞了老身。” 谢冰媛眉头一挑,刚刚陵前那翻动静这老妇人怕是都听到了,听到了还如此镇定不迫,也难怪是旧太后的身边人。 “浮名地位不过尔尔罢了。婆婆可愿意离开这东陵,晚辈给您和小妹妹安排一个近城的好去处。”沈清爵看向抱着糖葫芦垛的小姑娘,眼里柔和了许多。 “谢小姐好意,只是老身给太后守陵惯了,此生能待在东陵是老身的福分,就不去别的地方凑热闹了。”老妇人说道。 沈清爵也不再多话,拍了拍了小姑娘的头便转身同谢冰媛离开。 沐有韵站在魏裳楚房门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这里是太京城最为豪华的驿站,如今腾出来给魏皇爷和她住。 犹豫再三,她终于抬起手扣了扣门。 “进来。” 沐有韵推开雕花木门走了进去。 魏裳楚似乎是刚沐浴完毕,穿着不同往日尊贵逼人的亲王服,此刻的她身着白袍散着头发,多了几分柔弱味道。让魏裳楚恍惚间觉得,面前的人和小时候没有什么不同。 “你怎么来了,这可是头一回来找我。”穿着睡袍的魏皇爷见来人是她,略微吃惊了一下,紧接着笑就浮上嘴角,赶紧放下手中的书迎上去。 魏裳楚挂着笑站在她面前,沐有韵只是盯着她领口一动不动。 “我身体便这般好看么?你瞧你,一进来杵着看我,累了罢?赶紧坐下。”此时的魏皇爷,有些不同于以往霸气的温柔,她下意识地躲闪下,似乎不想让沐有韵继续看下去。 沐有韵突然伸手抓住她睡袍的衣领,略一用力把本来就裹得松散的睡袍整个掀了下来。 魏裳楚觉得身上一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被她的韵韵扒光了。 而本是无边春一光的酮体上,纵横分布的疤痕触目惊心。 从胸下到腰际,到后面堪称完美精致的背,一道一道的伤疤分布在她整个上半身。 其中有细小的长条状粉色印记,也有看起来很明显的钝器击伤后痊愈的疤痕,不难想到当初是何等的皮开肉绽。 这些痕迹在她白皙如玉的皮肤上,看起来说不出的狰狞恐怖。 魏裳楚忙捡起地上的睡袍裹在身上,转过身背对着沐有韵,看动作有些慌乱:“我去换个衣服” 沐有韵一把抱住了她。魏裳楚身子一震,一句话也说不出。 魏皇爷被人从背后抱了个满怀,她后背能清楚地感觉到身后人胸前的温暖柔软。前胸贴后背,心跳声交融在一起,她是想骗过谁? 沐有韵手抚上魏裳楚细瘦的腰,一寸一寸慢慢收紧。 “你把裤子脱了” “穿或不穿是她的事。”谢冰媛搞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担心一个锦衣玉食的人的冷暖。 她自小心灵手巧,几乎没有什么东西是她想要认真学却学不会的,所以做衣裳的手艺也很不错,尽管比不上像沈清爵的定制白蟒袍一样精美华贵,但是她手下的普通布料变成了成衣也很有一番大气的味道。 接下来的三四天,除了基本的一日三餐与锻炼形体,谢冰媛都在自己的房间里专注地做这件衣裳,她用了衣川阁的料子,用了玉纺居的线,用了精致的金丝,就差做衣服时抚琴为其演奏一段了。 成衣是深蓝色的衣袍,保暖而不显得臃肿累赘,没有多余的装饰品故而一眼望去尽显朴素大气,只有袍边上翻卷而出的金线内敛,显示着低调贵气。 谢冰媛带着衣袍到将军府上拜访的时候,沈清爵正穿着白蟒袍四处晃悠,见谢冰媛来了,忙把她请到了会客大厅。 “冰媛前些日子被官府带走,多亏将军出手相助,备薄礼不成敬意,还望将军笑纳。”谢冰媛不卑不亢,拿过包裹好的衣袍一层一层打开。 “谢老板客气,你我之间无需多如此,清爵恭敬不如从命。”看到从谢冰媛手中出现的深蓝长袍,沈清爵徒然画风一转。 不等谢冰媛抖开衣袍,沈将军自己就十分自然地接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摊开,哇!简直是天衣无缝! 上将军大人不露声色,面无表情接过,伸手解了白蟒袍随意甩到身后的椅子上。 ?一言不合就脱衣?! 将军大人只是想试试新衣。 “这是冰媛亲手制作,如有不便之处,将军便不必再穿了。” 看到沈清爵白蟒袍下的里衣已经露了出来,谢老板下意识背过身去,像是再刻意躲避什么。而即便是身份有别,但同位女子,也不该反应如此激烈。 沈清爵暗自好笑,她的媛媛还是这么害羞。 她有些急地穿好蓝袍,衣袍十分合身而舒适,很保暖又不显得重,穿起来比她的定制白蟒袍还要舒适许多。谢老板可没偷偷量过沈清爵的衣袍尺寸,但也许是她眼力见儿极好的缘故,衣袍简直是量身定做,分毫不差。 谢冰媛刚转过身来,就看见沈清爵笑盈盈地正对着她。 “” 怕是古往今来的诗词大家都没有见过如沈清爵这样的女子,否则定当多不少后世传颂的诗章。说她闲静时如娇花照水太柔,回眸一笑百媚生太媚,花容月貌又太小家子气。 谢老板被她的笑晃了眼睛,只觉得胸口重重一跳,勉强定住心神细细打量这位将军,发现她和自己这身蓝衣完美契合。 室内很暖,故而沈清爵穿的并不多,蓝袍穿的有点快,所以衣领略微不整,露了半边精致的锁骨出来。 谢冰媛上前一步,本着一丝不苟的做事态度,鬼使神差地用手抚上沈清爵的领口帮她捋顺了衣领。 沈清爵低头认真看着她的动作,仿佛要把身边人一分一毫都刻进上斜眼中。画面看起来“和谐美满”“珠联璧合”极了。 而谢冰媛肌如白雪,腰如束素,和她站的十分近的时候,她似乎能感受到谢冰媛身上的香味袭人,而每一分对她都是充满诱惑的毒一药。 所以她不受控制地抬手就把面前的温香软玉揽进了怀中。 两人的身体俱是一抖。 谢冰媛只是揽个衣袍,怎么就被抱了? 沈清爵只是被揽个衣袍,怎么就把人抱了? 沈将军还没来得及感受到谢老板柔软风华的身量,就被一把推开了,谢冰媛面有一抹浅红,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恼的。 沈清爵后退一步,神色恢复如常地看着她,似乎刚刚的失控的怀抱并不存在。 “冰媛先行告退。”谢冰媛说了这句话,有些慌乱地转身出门,也不管沈清爵的反应。 她平时走路,动作,都受过严格训练,一步一步颇有气质,经常是踩着鼓点伴着音乐走路,此刻却章法全无,颇有落荒而逃的味道。 沈清爵坐到椅子上,看着她的背影不言语,自己是把她吓坏了么?上将军有些失落。前世谢老板多番表明心意被她视若无睹,如今她想抱一下都是不能。 风水轮流转,急不得,急不得啊。 谢冰媛一路出了将军府,心续才渐渐缓和下来,她是红尘中孑然一身的浮萍,所以才格外贪恋温柔与安定,而沈清爵似乎快要有让她丢盔弃甲的本事,这才短短几天? 但纵使有一百次,她还是会像刚刚一样毫不犹豫地推开。 因为怕再晚一瞬息就推不开了。 而那时起,她于同为女子的异姓王而言是什么身份? 谢老板十分冷静地开始极有条理的胡思乱想了,从“我怕是相似于那画中女子”到“将军拈花惹草风流成性”都想了一遍,也没有敢往那处十分简单的“将军心悦你”处想。 沈清爵脱下白蟒袍,穿着蓝袍在暖阁里坐着看书,不一会儿额头上就隐隐出了一层薄汗。她拿起手帕擦了额头,继续看书。看书之余余光瞅见身上的衣袍觉得十分舒适,便换个姿势,好似怕把衣袍压坏了的。 进来送茶的十灵发现了不对。 她把参茶汩汩地倒进沈清爵手边茶盏中,思忖再三还是小心翼翼探头问了句:“将军,您不热么?” 话音刚落就看到将军大人又抄起手帕来擦了擦额头的汗。 十灵:“”贼尴尬了。 “你先下去吧”沈清爵抬起眼来冲她轻轻一笑,十灵木然地转过身走出房去。将军这是怎么了? 可是魏国女帝退位了? 沈清爵再次把手帕放在桌上,看向窗外,似乎真的有点热?而窗外大雪飞扬,不知不觉间已经一片雪白。 冷风从满武州吹来,顺道把风雪也牵扯到了太京城来。然后雪满皇都。 沈清爵自己撑着伞穿着深蓝色长袍出了门,在府里转悠了一圈,从浮香山到雪中的听雨亭,一路上见了下人的问候都不同于往日的直接忽视,而是点头示意,把府里的下人们都吓了个遍。 而惶恐惊惧之下,下人们不免有个问题:这么大的风雪里,您穿着这长袍负手而行,披风都不带,真的不冷么? 沈清爵神色自如,没有一丝不自然的味道,一人一伞心情大好,在风雪中愈行愈远。下人们看着这个深蓝色的挺拔背影,最后得出一致结论:将军实非常人。 第二天是新帝登基头次早朝,萧泰凉应臣子之邀追封谢琼为沐文帝,而自己称为沐武帝,当天大赦天下,减免三成税收,开仓派粮赈济饥荒,太京城在深冬中一片祥和气象。 而只有沈清爵魏裳楚等皇权顶尖的人知道,这不过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迹的片刻平静罢了。 沈清爵于一派“吾皇万岁万万岁”中也跟着行了礼,文武百官立在两侧,她站在最靠近沐武帝的右手边,对议论她的窃窃私语置若罔闻。 本朝第一位异姓王,见皇帝不用行礼,可便服上朝,可话虽这么说,谁也没曾想到她真的会就这样上朝。她以女子只身独揽军权,早就见惯了迂腐的文人墨客对她口诛笔伐,她不去计较是因为,这些人现在的通天胆量,怕是禁不住她一拍桌子。 萧泰凉自然没有计较,手一挥让臣子们汇报各自境况,偶尔做决定之前会与沈清爵眼神交流,得到后者肯定之后,他再御笔一勾选择通过或者否决臣子们的提议。 后世史书记载:沐国十七年十二月十一日,武帝头次早朝,群臣衣冠整齐一丝不苟,惟有上将军沈清爵不着朝服不穿御赐白蟒袍,一袭蓝袍斗篷立于大殿之上。 后世史官猜测,是否意味着此年此月,师徒二人已经离心?这正是日后逼宫的伏笔? 也有野史说道,将军何曾有过反叛之心,蓝袍上殿只因衣袍是夫人所赐罢了。 多年后听到说书人长篇大论的两人相视一笑。 退朝之后为时尚早,因下了雪的缘故天阴沉沉的,萧泰凉先从偏门赶道去了御书房,群臣这才从正门退下。 沈清爵率先走出正殿,外面是染了雪的五十四层石阶,因为没有宫人打扫不少文臣步履维艰,可沈清爵如履平地,走的格外轻松。 她一步一步走下石阶,身后是自然而然跟着的文武百官。 纵然平日里有部分臣子不服,但终究是没人敢逾越过她走在最前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0.贼人却在自己府中 此为防盗章  “师傅,听说您连着拒绝了多个倜傥公子的追求, 真是冰洁如玉高不可攀呀!” “没想到真的能见到您, 还能做您的徒弟呀!” 穿着粉裙的萧离央高兴地像个粉嫩嫩的鲜花, 开在谢老板这一丛俊逸脱俗的竹子旁。 “你出宫也近两个时辰了, 央儿,我这便送你回宫吧。”沈清爵提壶给谢冰媛倒水,谢冰媛十分自然地接过, 轻抿一口。 萧离央讶异,这世上居然能让清爵姐姐的倒茶的人?不过她讶异了一下很快就想通了,毕竟这可是她的师傅,实非常人, 萧离央有些不舍,她并不想这么快地回宫, 尽管她这次出宫的目地已经事半功倍地完成了。 “央儿想师父”,萧离央低声说话,有些委屈地看着沈清爵。 “不行”把新皇独女带出宫已经很冒险了, 更别提公主迟迟不归了。沈清爵斩钉截铁的一句话让公主殿下看起来似乎更加委屈。 谢冰媛看着爱徒娇羞委屈的样子不禁想笑, 她站起来从衣架上拿下披风,说道:“为师送你。” 三人坐在马车里往皇宫走。 太京城布局宏伟,格局很大, 以皇宫为中心, 四周有将军亲王的府邸, 这其中交叉分布着富人做生意的店铺酒楼, 官道上星罗分布着小商小贩, 再怎么说也是一国之都,故而虽然世道动荡,这里依旧不曾缺乏热闹过。 就是下了雪也依旧。 “烤红薯咧——” “糖炒栗子——” “冰糖葫芦——” 一声一声的吆喝声在马车经过的这条街道响起,穿过厚厚的帷帘直直撞进萧离央耳中。 怎么办好想吃。 她看向一旁八风不动看书的沈清爵没敢开口,向师傅投去寻求帮助的目光师傅也没有理她。 算了,看来以后还得多磨着清爵姐姐出宫。 马车稳健,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皇宫东门,萧离央刚一下马车,就看到在宫门处撑伞等待着她的贴身侍女,此刻的天依旧飘着雪,她一身粉袍钻到伞下,临拐弯时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清爵姐姐的马车已经走远了。 走这么快,师傅真的是来送自己的吗? 马车里面只剩下两个人,沈清爵放下手中的书,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微妙。 “去后花园” 将军府是前朝旧亲王王府改造,极尽奢靡荣华,后花园为前朝能工巧匠督促监造,从不对外开放,所以是一处很难见的别致景致。 车夫听见将军这一声,默默改道到将军府后门。后花园面积极广,又无人居住,所以下人们也只是定期居住,沈清爵与谢冰媛下车之后,此处并没有闲人。 马车留在地上的两道车辙没多时就被风雪掩盖,花园中松树上挂了冰花与雾,人鸟声绝迹,仔细一听似乎只有雪片轻轻落下的声音。 久居闹市,久居庙堂,身边嘈杂繁琐多了,两人倒是格外贪恋起此刻静谧来。 有雪片轻轻覆在谢冰媛的肩头上,她还没注意,沈清爵便抬起手轻轻为她掸去。 满天风雪里,沈清爵撑开了伞把谢老板罩了进去。 “走吧,前面有湖” 后花园景色很好,占了将军府近一半的面积。昨天下雪之后,沈清爵就下令不准下人再踏进后花园,她老早就想着把谢老板叫到这里,美景自然是要和美人分享的。 谢冰媛听了,乖乖在伞下跟着她迈着步子,她一介伶人,又没那么矫情,也没有心思和沈将军来“欲拒还迎”“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那一套故事里的情节。 有新雪压在林间的树上,树枝偶尔不堪重负从上面摔下一滩新雪来,然后林间重新归于寂静。 周遭还有已经绽开花朵的梅树俊俏地开着,几点红在一片白里别有一番味道。 谢冰媛在伞下慢慢地走着,随着深入后花园中,她心中的轻松与愉悦更甚,她甚至觉得,能一辈子待在这里,也是极好的。莫名的贪恋霸占了她的心,她轻叹一声,心里十分佩服身边撑伞的人。 这里真是个的好去处。 而走出这片林子,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大湖在眼前铺展开来,雪花落在湖上自然地消融于湖水之中,湖心有亭子,亭上有石桌,湖边有小船,两岸皆是新落的一片雪。 好像天地间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撑伞的人的伞一直冲她倾斜,她身上一瓣雪花也没有。 谢冰媛募地有些感动。 “谢老板真是风华无双,配上这狐裘上的一圈白毛领,只怕仙人也不过如此了。”沈清爵在伞下转过头,好似温柔地看着她。 谢冰媛轻笑出声:“沈将军风姿出众,穿上这一身蓝袍,更显风神如玉,俊美无双。” 谢冰媛转过头冲沈清爵挑了挑眉。 沈清爵转过头,低下头弯了眉梢,薄唇微微上扬。 她的媛媛还是如此这般,不论什么时候,都要和她逞一时“口舌之快”。她刚去军中的时候,这副皮囊是她最大的阻碍,官兵们并不认同她这个容颜绝美的统帅。 直到后来粗犷的七尺男儿都必须跪着和她说话的时候,这份误解才逐渐消融。今天听到谢冰媛这么一说,她才真的觉得高兴起来。 “今天冒昧把你叫来看这副景致,可唐突了谢老板?” “盛景难却,我很喜欢。” 两人走在湖边,脚下的新雪不时发出沙沙,咯吱声。 水还没有结冰,所以湖水倒映着两个人并排着的影子,沈清爵较之高了半头,乍一看,就像谢冰媛紧贴着靠在她身上。 “这里景象别致,春秋四季,风霜雨雪都有不同的韵味,清爵思来想去,也只有如谢老板一样如画的人才欣赏得了这里。” “谬赞了,同此处景色比起来,你我不过如天地一蜉蝣,实在不值一提。” 两人并排走着,穿过曲折的石桥走到了湖心亭上。沈清爵收了伞,伞面上已经积了比较厚的一层雪,随着她这一动作,已经有些化了的雪水啪嗒掉在地上。 沈清爵刚把伞支好,就发现谢冰媛又站的距离她极近,谢冰媛见她肩上有尚未融化的雪,如先前一样替她轻轻掸去了,迅捷的动作里却带着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温柔。 “你先前送了我衣袍,又收了央儿做徒弟,我有个小玩意儿也想送你。”沈清爵解下披风,似乎故意想露出这一身蓝袍。 谢冰媛看着她不语,却有点儿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来。 沈清爵又笑了笑,抬起手摘下手指上的碧绿扳指。纵然时时被她戴在手上,这扳指依然透着一股让人静心的清凉。 沈清爵把这个扳指递了过去。谢冰媛却只是看着,迟迟不动。 “这扳指是昔年师傅从西域王侯送的礼品中挑出来的,如今只有我和师父有,你把它戴上,沐国无人再敢找你麻烦。” 自然也不会有被带到长针处的事情再次发生。 “为什么?”谢冰媛突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沈清爵一双通透却暗潮汹涌的眼睛。 她问出了她最近一直想问的问题。 因为我这一生是为你而活,没有家要国又有何用?只要你想要,什么东西都是你的囊中之物,何况一个小小的扳指? 到嘴边却是一声:“谢老板犹如天人。” 谢冰媛眨了眨眼,转了个身面对着尚未结冰的湖面。她本以为沈将军对她会有什么不同,却只有一句谢老板犹如天人,她这般和那些打赏送礼的纨绔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手段更高,更知晓她的心思罢了。听到这句话最好,正好斩断她心里大逆不道生出来的心思。 沈清爵拿着扳指站在身后,很绝望,比魏千羌将破满武州城的那一刻还要绝望。她都不用看谢冰媛的表情,就知道她的媛媛在想些什么。 然而总不能直接全盘托出吧?就算单单说一句前世她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的“心悦你”,只怕也会吓跑现在的谢冰媛。 果不其然—— “如此大礼,冰媛受之有愧,请将军收回去罢。” 被嫌弃了的玉扳指静静躺在沈清爵手心。外头下了两天的雪似乎还没有停的意思。 沈清爵走了几步坐在亭中央的椅子上。 “总有一日,谢老板会戴上它。” 谢冰媛没有理会这一句。 “天色已晚,冰媛先行——” “我送你回去。”说着一步跟上去,伸手牵住了谢冰媛的手。 谢冰媛挣了挣,却发现根本挣不开,对方指尖有薄茧,五指骨节分明,微凉的触感顺着她的手臂轻轻撞击着她脑中的琴弦。 “将军请自重” “与友人分别,不理应是执手相送么?为何到了我与谢老板这里,就是我不自重了?”被惹急了的将军斜斜一笑,“再说了,普天之下,就属本将军最不自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1.我是重生回来的 此为防盗章  谢冰媛知道这是将军打趣她, 故而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堂会开始还早,你继续转悠,这府里的亭台楼阁你都可以进去, 我去接我那不成器的弟弟。” 一袭青衣衬得谢冰媛皮肤冰洁剔透,她行了个礼, 目送沈清爵离开。 这将军府的风景真不错, 她走了几步就能看见不同的假山堆叠, 估计是设计此处住宅的匠人胸中有丘壑, 引了活水修了桥梁,让人仿佛置身山水之中。 园林中树木也修剪栽种地十分诗情画意,花开时节不同的花树相间栽种,即使一年四季也没有所有花朵全部凋落的时候。这里几乎从每个角度望去,都是能入画的风景。 前世沈清爵念旧多住在王府, 直到即将去北州分别的时候, 才知道谢冰媛最爱她将军府的风景,只是从来不曾长住过。 故而如今萧泰凉赐给她这座府邸的时候,她想都没想就接下并且住了进来。 沈将军不懂如何讨女孩子关心,奈何她聪明又有经历, 吃了上一世的教训,这一世花了心思非要撩到谢老板心里的琴弦。谢冰媛长袖善舞挡住了太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公子纨绔, 然后就一头栽进了沈将军怀里两辈子都没出来。 这就是命,重来多少次都一样。 谢冰媛看见前方有个小亭子, 四下无人, 亭子里又放着一架古琴, 一时觉得有些手痒,便坐了过去轻轻弹奏起来。 有山有水有古琴,谢冰媛很快就沉醉于琴声之中。她索性闭上眼睛,感受到脸庞吹来的微风,心情也慢慢平静舒适下来。 沐有韵好不容易摆脱了“侍卫”们的看护,来到了这片假山中,就听见有琴声悠扬,几乎瞬间就抚平了她心里的烦躁,秉着好奇之心,她穿过几座假山来到这里,只看了一眼弹琴人的背影就让她倍增好感。 谢冰媛没有发现沐有韵的靠近,一曲终了才缓缓收了手,汩汩的琴声消失不见,这才发现身后坐了个女子。 女人衣袍华贵,端庄坐在一旁,五官秀丽,又透着难以言喻的温婉大气。 “您弹的真好。”沐有韵见谢冰媛转过身来,也被她的容貌气度惊了一惊。 “班门弄斧而已。”沐有韵见对方收手转身,不卑不亢,心里的好感又多了几分,就有了结交的念头。她年幼时候见了不少前朝的漂亮妃子,说实话也没有一个比得过眼前的女子风华。这种姿色,只要入了宫门,就是倾国倾城。 “听了您的琴,觉得气也不憋闷了,心情也好多了。” “我见着这地界清静,正好来弹一曲,您真是谬赞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都觉得对方知己贴心,正准备互换名字认识的时候,被几个人马打断了。 为首的女子穿着魏国独制的黑色亲王服,金丝遍及袍边袖口,不同于沈将军的定制衣袍,眼前这位,完全是把自个儿当男人来看,如果不是看到了脸上还有几分女子的娇媚,任谁一眼望去都是看成魏国的男性亲王。 谢冰媛不问世事,消息却灵通的很,现在全天下恐怕也只有两位女王爷了,一位是南沐的上将军沈清爵,剩下的一个,就只有北魏女帝魏千羌的皇妹魏皇爷了。 认出了来人的身份,谢冰媛想了想听琴的女子,恐怕也是身份极其显贵的人。 沐有韵起身冲谢冰媛笑了笑:“我先走了,妹妹有缘再会。” 谢冰媛也起身还礼。 其实都是来将军府上堂会的,两人都喜静,自会有再见的时候。魏裳楚看着沐有韵走过来,不容抗拒地牵过她的手,沐有韵面有愠色,挣扎了几下,到底也没有挣脱。 一会儿功夫,已经到了正午,各方人物也基本到齐,良辰不容耽误,故而大家先看戏,沈将军一会儿就到。 大厅里两侧列有红木桌椅,椅子上有大红刺绣椅垫椅披,桌上有各种精致点心瓜果,前方坐了一众乐师。 四大名旦悉数到场,有名的琴师也来了不少,台下坐着的都是四方贵人,看了这些人的表演不觉得有什么独特出彩之处,只能说是勉强过得去。 直到谢冰媛上前。她今天不穿华裳不施粉黛,故而在场的人又愣了愣,才分辨出她的身份来。她一袭青衣,拿了折扇,却要唱一折昆曲,这种独特的清唱方式对戏子们的身段神态要求非常之高,太京城里有一半大师这样唱栽过,另一半唱都没有敢唱。 魏裳楚和沐有韵坐在首座,只等谢冰媛开口唱了两句,两人就不约而同鼓起掌来,稍等片刻满座皆是掌声。 坐在后排的四大名旦脸上黯了黯,她们粉墨登场却也比不过谢老板一袭素衣,当真是没有对比便没有伤害。几个琴师松了口气,还好谢老板今天没有带琴来。 谢冰媛眼神略过沐有韵,略微点了点头,沐有韵也认出她来,十分善意地笑了笑。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沈将军到”。 沈清爵从大门走进来,白蟒袍上系着黑色披风,清冽的眉眼看到纷纷回过头来行礼的众人没有什么变化,只触及到台上的谢冰媛时候才多了一丝不可察觉的温柔。 她身后跟着一个穿着锦服的年轻男子,亦步亦趋跟在沈清爵后面,沈清爵走到地毯上,伸手扶住了正要向她行礼的谢冰媛,不轻不重地说了声“我来晚了。” 刚刚不卑不亢淡定自若的谢老板此刻看起来有些羞涩,垂手站在沈清爵旁边。魏裳楚看着自家皇姐朝思暮想的沈将军对这个戏子这般态度,轻轻笑了声:“有点儿意思。”话音刚落就被旁边的一向大度的沐有韵狠狠地瞪了一眼。 “清爵前些日子忙着新府的事,没能好好接见各位,今天又去接了游学回来的舍弟迟到,故而请谢老板来给各位赔罪。” 古往今来戏子行当能有多贵气,而今谢老板三个字从沈清爵嘴里说出来,恐怕他们在座的日后也不能直呼其名了。台下都是聪明人,刚刚沈清爵扶谢冰媛的动作可是看的一清二楚,两人关系如此密切,再笨到以为谢冰媛只是个普通戏子,恐怕头上的顶戴也早就保不住了。 她一来戏便自然停了,沈清爵刚坐到席上,就被不少人团团围住。 谢冰媛见在场的闲人也没几个,便又走到那个弹琴女子身边开始交谈。 “我就说谁还能有如此风貌,果真是名动太京城的谢老板。”沐有韵看到她走过来也极为高兴,没有挚友的她不多会儿已经把谢冰媛看成了她的朋友。 “叫我冰媛就好”谢冰媛颔首轻笑。 “沐有韵”面前雍容大气的女子轻轻答道,谢冰媛心里喜欢这个名字,以国为姓,倒对得起她身上流淌出来的大气。女子之间就是这样,两人谈了没多久,愈发觉得对方投机,已经快成了闺中密友。 这边沈清爵和魏裳楚也摆脱了众人,两个人一个白袍一个黑衣,冲着这一对执手相谈甚欢的密友走了过来。 “姑姑”沈清爵站定,先冲沐有韵打了个招呼,谢冰媛暗自惊奇,没想到这两人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沈将军”魏裳楚拱了拱手,冲沈清爵一笑。 “魏皇爷”沈清爵转头看着魏裳楚还礼,魏裳楚略微比沈清爵矮一些,多年后再见,魏裳楚神色间有一丝恍惚。 众人都悄咪咪停下手中动作,不动声色看着普天之下的四位奇女子站在一起。这里面能得到一个,怕是死也够了。 沐有韵看着沈清爵有些沉的面色,感觉沈清爵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 “魏皇爷是东珍郡主吧”魏裳楚和沐有韵皆是一愣,没有想到沈清爵就这样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 魏裳楚一笑,这世上知道她是薄东珍的两个人,居然都凑到了一块儿。 “时隔多年,没想到清爵还记得我。” “和我一起在宫里长大的东珍郡主,清爵记性再差也不会忘记,只是没想到我在魏国找了八百年的东珍郡主,改头换面成了魏皇爷。” 交谈之间,谢冰媛已经把这件传出去能让两国动容的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气氛一时间有些剑拔弩张。 沐有韵出来打圆场:“如此,都是故友了,能再见面是缘分啊。” 的确是缘分啊,前朝旧亲王的掌上明珠,自幼在宫廷长大,现在是践踏这片土地的敌国无二的魏皇爷,前朝国号为楚,楚人坐了三百年天下,到最后能不亡吗? 也许就在明天,女帝一声令下,她和沈清爵就要提刀上马,兵戎相见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2.重生回来疼你的 此为防盗章  堂会自正午开始, 到谢老板倾城一唱已经热闹了很久,现在天色已经泛黑, 客人们陆续告别,每个人退场之前, 要和沈清爵魏裳楚告别, 甚至连带着谢冰媛和沐有韵。四人一声一声的应和, 都有些哭笑不得。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 大厅里只剩她们四个人。 “清爵,谢老板, 那我也先回去了, 我们改日再约。”沐有韵提起衣袍起身,剩下三个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那我让沈靖送送姑姑。” “我送韵儿吧,你陪着谢老板。”魏裳楚走到沐有韵旁边笑着说道。 沈清爵眯了眯眼, 魏裳楚挑了挑眉,刀剑往来尽在不言中。 沈清爵别过脸, 没再看笑的魅惑的魏皇爷。 “魏皇爷亲自送姑姑, 我当然放心。有劳魏皇爷了。” 谢冰媛看着魏裳楚和沐有韵远去的背影心里暗自感叹, 魏皇爷若真是男子, 倒是一对珠联璧合的人啊。 她收回目光转过身,就看见沈清爵一袭白袍站在旁边半低着头,清澈透亮的上斜眼里倒映的全是自己的影子。 纵然她这几年被人爱慕被人围观已经形成习惯,现在被沈清爵这样看着依然生出了羞涩之感。 “谢老板, 我送你回去。”沈清爵眸光一变, 眼中一川烟雨消失不见, 恢复了往日的清贵无瑕。这倒让谢冰媛不解,她不止一次看到将军眼里深切情意转瞬即逝,也许真的是自己看花了眼罢。 “多谢将军。”她一向知道沈将军的身份地位,根本无需费心思讨好她,所以略一思索便答应下来。 “按辈分来算,我父亲和姑姑以兄妹相称,故而她只比我大五岁,我也要叫她一声姑姑的。” 谢冰媛心里立刻了然,沈清爵是前朝贵族,能让她叫姑姑,还是这般年纪的,恐怕就是那前朝最后一位皇后了。 前朝被推翻以后仍有不少人以楚人自称,沐有韵如此身份,不应该是翻云覆雨正得意?为何浑身流淌的却是凄凉落寞不容于红尘的凉薄气息? 尽管凉薄,却也难怪刚刚见面的时候,有那样的大气与贵气。 “姑姑淡泊名利,不同于旧楚权臣,你可以与她为友。” 马车载着沐有韵和魏裳楚到了太京城最豪华的驿站门口,刚下车沐有韵就开始喘息起来,她失去了以往大气端庄的风度,此刻脚步凌乱,快步向驿站里走去。 魏皇爷一把推开迎上来准备汇报情况的下属,望着沐有韵的背影快步跟了上去。 沐有韵快步走回房间,胸腔里鼓风机一样的喘气声已经压抑不住,她坐到书桌上从桌下摸出烟斗,拿火点了猛吸了几口止住喘息声,剧烈颤抖的指尖才慢慢平静下来。 沐有韵看着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凄然一笑,顺着书桌慢慢滑坐到了地上。 她正准备再吸一口,手里的烟斗却被一把打飞,落在地上听令哐啷一阵乱响。 沐有韵抬起头,眼神狠狠刮着魏裳楚。 穿着黑色王服的短发女子看起来十分生气,猛地抱起沐有韵就把她摔到了一旁的大床上。接着附身而上凑到身下人的耳边: “我派了三千定保护你,你却自己抽那毁身子的阿芙蓉,嗯?!”说着唇间的轻触已经变成了充满掠夺的轻咬。 沐有韵感受到耳边一阵酥麻之中的痛处,不自主“啊”了一声。魏裳楚单手锢住身下人不安分的两只手,抬腿顶进身下人修长的两腿之间,极其霸道不容抗拒地把对方压迫在床上。 沐有韵别过脸,咬牙切齿硬是不看身上的魏皇爷。 魏裳楚无所谓地笑了笑,俯下身,用更加激烈缠绵的吻强硬地堵住沐有韵的唇,抵抗,挣扎,撕咬,沐有韵红唇开了一道口子,甜甜的血腥气在两个纠缠的人之间蔓延。 “我皇帝哥哥满足不了你,你应该感谢我,嫂嫂。”魏裳楚回味似的舔了舔唇,不给沐有韵丝毫喘息的机会,吞没了她一直压抑的喘息声。 同时手掌上下游走,指尖发力,华贵的丝绸呲的一声裂开,露出了下面白皙细腻的皮肤。 “东东珍”沐有韵强压下身体中一浪接一浪的疼痛和快感,颤抖地从唇中吐出两个字。 魏皇爷一愣,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你在北魏,过的不好吧。”沐有韵眼里有破碎的水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上的疼痛。她伸出手揽上身上人的脖子,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揉了揉魏皇爷干净利落的头发。 “闭嘴。” 魏裳楚单手捏住她细瘦的手腕压在床头,闭上眼睛碰着她的锁骨处的皮肤,另一只手扯下了两人之间最后一块遮羞布。 当年穿着绛色郡主服拉着手在结了冰的湖上,比她大几岁的姐姐说要照顾自己一生一世。 沐有韵情不自禁地弯腿勾住身上人的细腰,碰撞磨擦之间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像是沉沦在她们错开的十年。 魏裳楚看着身下喘息不止的沐有韵,也闭上眼睛,手游走到隐秘部位,魏皇爷额上的汗顺着淌下来,到了她狭长魅惑的眼角滴答到了沐有韵袒露胸口,沐有韵似乎感受到两滴泪的滚烫温度,身子明显地抖了一抖。 魏皇爷闭着眼睛,用力拥有了她一次又一次。 沐有韵身体非常虚弱,等魏裳楚动作一停,就失去意识沉沉睡了过去。 魏皇爷轻轻抚了抚睡去的沐有韵,拉过棉被轻轻给她盖上,才衣冠楚楚翻身下床,蹲下身来慢慢把沐有韵刚才弄乱打翻的物件一件一件捡起来重新摆放好。 不是沐有韵叫,她都快忘记了薄东珍这个名字。 十几年了,再没人这样叫过她。 重新来到这片土地,所有人都是恭恭敬敬叫她一声魏皇爷。 儿时的皇城还是这般,到处种满了梧桐,被四方军队势力糟蹋之后的皇宫现在看起来也一点儿不落魄,只是让她看过去,满目宫殿石像雕栏玉砌都是道不尽的凉薄。 那会儿父王从不正眼看她,母亲也去世的早。只有带大她几岁的姐姐一直带着护着她,踩了冰车在湖面上跑,和年轻的宫人们躲猫猫,叫沈郡主听皇奶奶看戏,晚间找小皇帝都斗蛐蛐儿。 因为一时的旧楚颜面,父王把她当作礼物送给了魏国的君主。 薄东珍年方十七,魏国旧皇摸黑进了她的房间,肥胖的身体抱住了她,她万念俱灰之下割腕自杀,才总算换回了对方养了她六年的一点儿人性。 手腕上的伤口流干了楚人的血,没想到还被救了回来,自那以后养父的肥胖的身体和嘴脸就是她每个午夜梦回时候最大的咒。 从那以后她斩断了所有女子的特征,也恨自己是女子之身,所以世上有了心狠手辣的魏皇爷。 “我苟延残喘的回来,你的心里就只惦记他?”魏裳楚把先前一片狼藉整理之后,发现书桌上书下面压着一副男人画像,画中男人跟她有几分相似,又有着别样的阴柔,正是旧楚的小皇帝。 魏皇爷慢慢站起身。 “那成全你。” 旧楚最后一张皇帝画像在她手里成了一片片的粉碎,她长袖一挥,把刚刚整理好的物件一把重新扫落到地上。 魏皇爷勾唇笑了笑。 东珍郡主,早就死了。 “将军你” 鬼知道她是怎么上来的。 她一进了无妄楼的门,火势就迅速蔓延到了整个天花板,浓烈的黑烟就呛的她直咳嗽,熟悉的小楼被火海吞没,沈清爵左闪右避,一路躲过不少被火苗包裹的重物。有带着火苗的碎石木块砸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看到火势的那一刻,她仿佛又觉得自己快速失血,倒在满武州的雪山里。 枪林弹雨里,金戈铁马里,她也从没有如此恐慌过。 沈清爵穿过不断掉落着带火木块的走廊,快步走到布满火苗的木门跟前,定了定神,一脚踹上去,木门瞬间四分五裂。 万幸卧房火势并不是很大,沈清爵破门而入,一眼就看见准备赴死的谢冰媛。 她怎么能不生气? 如果再迟来一步会怎样?浓烟熏了她一路,给她俊美无铸的脸上添了两道黑色。 “谢冰媛,我让你死了吗?”不自觉上扬的尾音透露了她此刻的怒气,沈清爵黑着脸走过去。 谢冰媛眼睁睁看着她走过来,脑海里还没有反应过来沈清爵来救她的这一事实。接着她就腾空了。 沈清爵把她拦腰抱起,两只手把她紧紧横抱在胸前,像用力一分怕她掉了,松一分怕她摔了。 沈清爵抬起头看着满室火光,眯着眼,清贵无瑕的上斜眸子里装满了愤怒与狠历。事到如今她不会认为这是一场意外,而做这件事的人,无论她有什么理由,也可以下地狱了。 似乎感受到沈清爵的杀意,满室火光摇曳地更厉害。 外面有小娘子们的哭泣声,小厮们的叫喊声,身边是谢冰媛靠在她胸口轻轻的呼吸声。 沈清爵空出一只手把尚有湿意的斗篷盖在谢冰媛华服之上,低头看她,眼里纵横的戾气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汗水顺着她如璧的脸淌下来挂在她有些尖的下巴上,沈清爵喘了口气,“怕吗?” 谢冰媛动了动胳膊,自动揽住沈清爵的腰,眼里的水花似乎和满天的鼓掌火光揉碎了交织在一起,谢冰媛轻笑。 沈清爵也咧开嘴挑眉一笑,“媛媛,咱们走。” 现在怀里抱着要找的人,沈清爵无比安定,彻底冷静下来。 就只两人见面的这几瞬息,火势已经包裹了整个屋子,灼热的气浪遍布在她们周围,她身上已经完全被烘干,她们似乎处在火炉中央,恐怖的温度把体内的水分不断蒸干。 沈清爵皮靴踏在蹿起火苗的地板上,抱紧谢冰媛快步朝门外冲去,她同时又必须十分谨慎小心,躲避从房顶上掉落下来的燃烧着的材料。 谢冰媛躺在她怀里,神色如常,眼波流转间注意着一切可能隐藏着的危险。 沈清爵腿笔直修长,现在两手抱着谢冰媛,只好用腿不断踢开拦路的家具。 “对了”沈清爵低下头,以目示意自己的胸口。 谢冰媛会意,抬手摸上她胸口,这是她第二次摸她胸了而两次都是在十分凶险的情况下,她指尖略微有些颤抖,她怀里放着的是一块四角绣着花瓣的洁白手帕。 “遮住口鼻,不要吸浓烟。” 谢冰媛刚把手帕覆到脸上,沈清爵就看到她好看的眸子里一道划破水痕的火光。 房梁中最粗长的一根终于不堪重负,被烧的漆黑一片,于是带着火苗,咔嚓一声,从两人头顶身后直直落下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3.是穿肠之毒 此为防盗章 “你出宫也近两个时辰了, 央儿,我这便送你回宫吧。”沈清爵提壶给谢冰媛倒水, 谢冰媛十分自然地接过,轻抿一口。 萧离央讶异, 这世上居然能让清爵姐姐的倒茶的人?不过她讶异了一下很快就想通了, 毕竟这可是她的师傅, 实非常人, 萧离央有些不舍,她并不想这么快地回宫, 尽管她这次出宫的目地已经事半功倍地完成了。 “央儿想师父”, 萧离央低声说话,有些委屈地看着沈清爵。 “不行”把新皇独女带出宫已经很冒险了,更别提公主迟迟不归了。沈清爵斩钉截铁的一句话让公主殿下看起来似乎更加委屈。 谢冰媛看着爱徒娇羞委屈的样子不禁想笑, 她站起来从衣架上拿下披风,说道:“为师送你。” 三人坐在马车里往皇宫走。 太京城布局宏伟, 格局很大, 以皇宫为中心, 四周有将军亲王的府邸, 这其中交叉分布着富人做生意的店铺酒楼,官道上星罗分布着小商小贩,再怎么说也是一国之都,故而虽然世道动荡, 这里依旧不曾缺乏热闹过。 就是下了雪也依旧。 “烤红薯咧——” “糖炒栗子——” “冰糖葫芦——” 一声一声的吆喝声在马车经过的这条街道响起, 穿过厚厚的帷帘直直撞进萧离央耳中。 怎么办好想吃。 她看向一旁八风不动看书的沈清爵没敢开口, 向师傅投去寻求帮助的目光师傅也没有理她。 算了,看来以后还得多磨着清爵姐姐出宫。 马车稳健,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皇宫东门,萧离央刚一下马车,就看到在宫门处撑伞等待着她的贴身侍女,此刻的天依旧飘着雪,她一身粉袍钻到伞下,临拐弯时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清爵姐姐的马车已经走远了。 走这么快,师傅真的是来送自己的吗? 马车里面只剩下两个人,沈清爵放下手中的书,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微妙。 “去后花园” 将军府是前朝旧亲王王府改造,极尽奢靡荣华,后花园为前朝能工巧匠督促监造,从不对外开放,所以是一处很难见的别致景致。 车夫听见将军这一声,默默改道到将军府后门。后花园面积极广,又无人居住,所以下人们也只是定期居住,沈清爵与谢冰媛下车之后,此处并没有闲人。 马车留在地上的两道车辙没多时就被风雪掩盖,花园中松树上挂了冰花与雾,人鸟声绝迹,仔细一听似乎只有雪片轻轻落下的声音。 久居闹市,久居庙堂,身边嘈杂繁琐多了,两人倒是格外贪恋起此刻静谧来。 有雪片轻轻覆在谢冰媛的肩头上,她还没注意,沈清爵便抬起手轻轻为她掸去。 满天风雪里,沈清爵撑开了伞把谢老板罩了进去。 “走吧,前面有湖” 后花园景色很好,占了将军府近一半的面积。昨天下雪之后,沈清爵就下令不准下人再踏进后花园,她老早就想着把谢老板叫到这里,美景自然是要和美人分享的。 谢冰媛听了,乖乖在伞下跟着她迈着步子,她一介伶人,又没那么矫情,也没有心思和沈将军来“欲拒还迎”“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那一套故事里的情节。 有新雪压在林间的树上,树枝偶尔不堪重负从上面摔下一滩新雪来,然后林间重新归于寂静。 周遭还有已经绽开花朵的梅树俊俏地开着,几点红在一片白里别有一番味道。 谢冰媛在伞下慢慢地走着,随着深入后花园中,她心中的轻松与愉悦更甚,她甚至觉得,能一辈子待在这里,也是极好的。莫名的贪恋霸占了她的心,她轻叹一声,心里十分佩服身边撑伞的人。 这里真是个的好去处。 而走出这片林子,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大湖在眼前铺展开来,雪花落在湖上自然地消融于湖水之中,湖心有亭子,亭上有石桌,湖边有小船,两岸皆是新落的一片雪。 好像天地间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撑伞的人的伞一直冲她倾斜,她身上一瓣雪花也没有。 谢冰媛募地有些感动。 “谢老板真是风华无双,配上这狐裘上的一圈白毛领,只怕仙人也不过如此了。”沈清爵在伞下转过头,好似温柔地看着她。 谢冰媛轻笑出声:“沈将军风姿出众,穿上这一身蓝袍,更显风神如玉,俊美无双。” 谢冰媛转过头冲沈清爵挑了挑眉。 沈清爵转过头,低下头弯了眉梢,薄唇微微上扬。 她的媛媛还是如此这般,不论什么时候,都要和她逞一时“口舌之快”。她刚去军中的时候,这副皮囊是她最大的阻碍,官兵们并不认同她这个容颜绝美的统帅。 直到后来粗犷的七尺男儿都必须跪着和她说话的时候,这份误解才逐渐消融。今天听到谢冰媛这么一说,她才真的觉得高兴起来。 “今天冒昧把你叫来看这副景致,可唐突了谢老板?” “盛景难却,我很喜欢。” 两人走在湖边,脚下的新雪不时发出沙沙,咯吱声。 水还没有结冰,所以湖水倒映着两个人并排着的影子,沈清爵较之高了半头,乍一看,就像谢冰媛紧贴着靠在她身上。 “这里景象别致,春秋四季,风霜雨雪都有不同的韵味,清爵思来想去,也只有如谢老板一样如画的人才欣赏得了这里。” “谬赞了,同此处景色比起来,你我不过如天地一蜉蝣,实在不值一提。” 两人并排走着,穿过曲折的石桥走到了湖心亭上。沈清爵收了伞,伞面上已经积了比较厚的一层雪,随着她这一动作,已经有些化了的雪水啪嗒掉在地上。 沈清爵刚把伞支好,就发现谢冰媛又站的距离她极近,谢冰媛见她肩上有尚未融化的雪,如先前一样替她轻轻掸去了,迅捷的动作里却带着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温柔。 “你先前送了我衣袍,又收了央儿做徒弟,我有个小玩意儿也想送你。”沈清爵解下披风,似乎故意想露出这一身蓝袍。 谢冰媛看着她不语,却有点儿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来。 沈清爵又笑了笑,抬起手摘下手指上的碧绿扳指。纵然时时被她戴在手上,这扳指依然透着一股让人静心的清凉。 沈清爵把这个扳指递了过去。谢冰媛却只是看着,迟迟不动。 “这扳指是昔年师傅从西域王侯送的礼品中挑出来的,如今只有我和师父有,你把它戴上,沐国无人再敢找你麻烦。” 自然也不会有被带到长针处的事情再次发生。 “为什么?”谢冰媛突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沈清爵一双通透却暗潮汹涌的眼睛。 她问出了她最近一直想问的问题。 因为我这一生是为你而活,没有家要国又有何用?只要你想要,什么东西都是你的囊中之物,何况一个小小的扳指? 到嘴边却是一声:“谢老板犹如天人。” 谢冰媛眨了眨眼,转了个身面对着尚未结冰的湖面。她本以为沈将军对她会有什么不同,却只有一句谢老板犹如天人,她这般和那些打赏送礼的纨绔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手段更高,更知晓她的心思罢了。听到这句话最好,正好斩断她心里大逆不道生出来的心思。 沈清爵拿着扳指站在身后,很绝望,比魏千羌将破满武州城的那一刻还要绝望。她都不用看谢冰媛的表情,就知道她的媛媛在想些什么。 然而总不能直接全盘托出吧?就算单单说一句前世她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的“心悦你”,只怕也会吓跑现在的谢冰媛。 果不其然—— “如此大礼,冰媛受之有愧,请将军收回去罢。” 被嫌弃了的玉扳指静静躺在沈清爵手心。外头下了两天的雪似乎还没有停的意思。 沈清爵走了几步坐在亭中央的椅子上。 “总有一日,谢老板会戴上它。” 谢冰媛没有理会这一句。 “天色已晚,冰媛先行——” “我送你回去。”说着一步跟上去,伸手牵住了谢冰媛的手。 谢冰媛挣了挣,却发现根本挣不开,对方指尖有薄茧,五指骨节分明,微凉的触感顺着她的手臂轻轻撞击着她脑中的琴弦。 “将军请自重” “与友人分别,不理应是执手相送么?为何到了我与谢老板这里,就是我不自重了?”被惹急了的将军斜斜一笑,“再说了,普天之下,就属本将军最不自重。” 谢冰媛算是懂沈清爵的意思了,无非就是,我就不放,你能奈我何? 您是流氓吗?倾国倾城那种? 如此谢冰媛垂了手,纵容地让她牵着,便当是君子之间淡如水,礼尚往来,我决不能被白牵了去。同为女子,便分不清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这么想着,她心一横,干脆回握了回去。 魏裳楚拿毛巾轻轻擦了一边身体,把裹胸布缠好,重新穿起了重色亲王服。驿站很大,是改建过的皇家园林,自然有富丽堂皇住人的地方,也有黑暗阴森的地方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魏裳楚用手指把空了的小瓶清洗干净,想了想,没有放进柜子里珍藏起来,而是放进怀中随身带在了身上。做好了这件事,她才款款出门,夜色已经深了。 沿着九曲回环的走廊走了一会儿,此处的房屋有些陈旧,也没有她和沐有韵居住的地方的那些佣人们,冷风习习,想起了里面关着的段英,又唤起了她的怒气。 烛火幽幽地亮着,她推门而进,浓重的血腥气中夹杂着肉被烫之后的焦糊羽毛气扑面而来。纵使她见惯了这些,乍一进来还是不免皱了皱眉头。 段英冒大不韪探皇陵之后,沈清爵吩咐过,要好好照顾照顾她这个好手下,加上沐有韵也十分生气,魏裳楚当天就把他提溜回来关在这里,上了刑再给救回来,折磨了数天了。 “皇爷?”守在房子里的手下赶忙行礼“有事您吩咐,怎么能屈尊您来这种地方?” “人呢,死了没”魏裳楚侧边脸映着烛火,语气平淡无波,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残暴与凶狠。 “回皇爷话,听您的吩咐,留了一口气,在那儿瘫着呢。” 段英早已没了人形,身上有烙铁印记,有鞭痕,原先的衣服已经成了布条,淌着血瘫在墙边一动不动,怕是这几天没出过一口好气。 因为魏裳楚可没有妇人的怜悯心。 “养好了,活的送回千雪城。”魏裳楚皱着眉,低下头捏了捏山根。 “这小的这就去医治。皇爷放心。” 魏皇爷很不放心。 据皇姐的贴身宫女描述,魏千羌听到段英带人去了东皇陵时候根本无动于衷,等官员继续禀报,直到听到沈清爵出现,按着段英的头捣蒜一样磕了很多下的时候,魏千羌突然嗤笑一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4.来生再做你的奴婢 此为防盗章 旧楚国可不仅有楚人, 别的族氏的人早已看不惯, 于是大地上雨后春笋般冒出了诸多“造反起义”运动。不少州郡都纷纷宣布脱离旧楚的统治,楚太后风光了半辈子,她一病重咽气, 旧楚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大厦顷刻坍塌。 这些人和前朝斗的两败俱伤以后, 九州山河如残棋, 正好被一直按兵不动徐徐发展的谢琼收拾了残局,建立了“沐”的政权。 可惜谢琼呕心沥血了没几年就撒手人寰,这才轮到萧泰凉上场, 萧泰凉也是个枭雄人物,和浣蓉为青梅竹马, 于是收了沈清爵做徒弟。 他这个徒弟可了不得,成长起来之后,风卷残云一样肃清了残留下来的十二位旧时王侯(包括之前的起义势力和旧楚的残留王侯)。短短两年就成了足以和他比肩的上将军沈清爵。沐国才在饱受战火之后得到了暂时的安定。 而形式不容乐观, 天下人都知道北魏的狼子野心,女帝魏千羌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比起她父亲,她的雄才大略更甚。魏国至今没有动兵, 也只是畏惧满武州城外一战,忌惮沈清爵而已。 一年半前, 魏千羌化名白倾枫来到正值动荡的沐国, 北四州中的玉凉州。 玉凉州也极为靠近北部, 半个州都在黄沙里, 这里极度缺乏水源, 每当有大风刮过的时候,整个天空如被蒙上了一层黄沙,魏千羌和随行高手刚一来到玉凉州,就遇上了十几年一遇的大风沙。 彼时她还在大漠艰难前行,天上飞过成群结队的黑鸟遮天蔽日,让一群人看傻了眼,还没来得及思考这种奇壮景象背后的原因,更加奇壮的景象就呼啸而至,远处几个巨大的龙卷风柱携裹着漫天的黄沙冲席卷她们而来,没见过此等情景的侍卫们都惊呆了眼,吓软了腿走动不路,人本性敬畏自然,此刻接天连日的沙尘仿佛更严重于敌国的千军万马。 “保护陛下!” 随行的五个壮汉皆是一等一的绝世高手,纵然是在无边的恐惧之中依然保持理智,她们四周没有可躲避的巨石和植物,只好赶忙撑起最结实的帐篷,请魏千羌进去,五个人拿着行礼压在帐篷边上,用身体做固定帐篷的利器。 “你们都进来!”魏千羌不允许臣子为她这么做,刚刚只是瞬息之间,整片天地已经被暗黄色包围。 “陛下保重!”他们五个侍卫很快被凌厉的风沙磨破了面皮,声音被风声左右,听起来无比凄厉惨淡。 “你们想抗旨吗?进来!”魏千羌坐在帐篷里大喊,但除了满耳的呼啸,已经听不到任何属于人的声音。 不知道外面过了多久,她只感觉她在帐篷里坐的时间,好像是她在积雪的深宫里的好些年。直到外面让人肝胆欲裂的风声停了,魏千羌才揉了揉被风声镇地发疼的头,拿出随身携带的长靴中的匕首划破了帐篷准备出去。 锋利的匕首一触碰帐篷,结实无比的布料就被划开一道大口子,立即就有黄沙涌了进来。 她慢吞吞地,极为不情愿地探出身子来,然后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一动不动。 她的五个侍卫里有三个已经消失不见,剩下的两个上半身占满了黄沙,双手死死抓着帐篷底部一动不动,下半身深深陷在黄沙里,纵然是死也没有换过姿势。如果不是有几块魏国朝服的碎布片显示着两人身份,这两个侍卫看起来和沙雕无二。 走出帐篷的魏千羌白皙清丽的脸蛋吹弹可破,她衣冠楚楚,仿佛刚刚的劫难没有对她造成丝毫影响。 父皇教育她,不惧生离不惧死别,为皇之路上,难免有下人的命做垫脚石,不必挂怀,要的就是铁石心肠。 魏千羌提起袍子对着这片帐篷跪下去磕了三个响头,行了个只有魏国先皇受的住的大礼。她抬头看着头顶重新出现的烈日,一人弧行,非要走出这片沙漠不可。 她的行李已经被那场风暴卷走,没水没粮,又不会武功,所以她根本支撑不了多久。走了近两个时辰,日光毒辣,她已经感觉到一阵一阵的眩晕之感,滴水未进,只有身体还在不断排汗,喉咙痛地说不来话,喘气都带着一股血腥气。 她怀念起千雪城冬天的冰凉彻骨来,失去意识之前,魏千羌把这些都算在了沐国头上,她也暗中发誓,势必要征服这片土地。 混沌状态之中,好像来了一队兵马,把她救起,她是久逢甘霖的人,喝了救命的水之后就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明明还是暴晒的日光,魏千羌的身边似乎多了一片清凉,她靠在清凉身上不愿意动弹。 轻微动了动,身边的人似乎已经察觉到她的醒来,用微凉的指尖拍了拍她的脸。 魏千羌抬起头,一眼就看见沈清爵白壁冠绝的脸,还没来得及发花痴,就被沈清爵提着下了马。沈清爵穿着一身玉白长袍,和周围的风景格格不入,所到之处仿佛能带起清风,驱走沙漠中的燥热感觉。 劫后余生的这一眼,女帝记了一辈子。 魏千羌坐在旁边的马上,渐渐地红了脸蛋,原来她昏迷的这段时间,就一直被沈清爵抱着,走了很长一段路。虽然她一刚醒,就被略微嫌弃地赶到了另一匹马上。 “你姓什么?”沈清爵问她。 魏千羌不想骗眼前如玉的救命恩人,但还是把到嘴边的“魏”字咽了下去。 “我姓白,叫白倾枫。”魏千羌很聪明,放下了属于女帝的所有架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身旁看着前方目不斜视的沈清爵。 “白小姐,出了沙漠就此别过。”沈清爵淡然盯着前方,完全没有看身边快要凑到她身上的人。 “你叫什么?”虽然魏千羌听到部下叫她将军,早已把她的身份猜了个十之。 “沈清爵”沈清爵说完这话没有多逗留,纵马跑到队伍前方。 又过了大多一个时辰,她们出了沙漠,沈清爵也没有再回头和她说一句话,魏千羌找到等在玉凉州的暗卫,在暗卫护送下结束了这段没有走到尽头的沐国之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5.净身入宫 此为防盗章  “那便不撑。”油面纸伞被放在亭子一角, 孤零零地独自立在柱子旁。 “真是好景致。”谢冰媛喟叹。 “这里名叫听雨亭,雨季时候独坐于此听雨声,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去处,湖里养着绯色鲤鱼, 乘船撒下鱼饵时, 鲤鱼会争相跃出水面,有趣极了。”说完又补充了句,“夏季我便带你来。” 其实是想四季都带你来,春夏秋冬,每一季, 每一个时节, 都同你在一起。 “若有机会,冰媛一定前来拜访。” 沈清爵牵了谢冰媛, 出了亭子向前园走去。沈将军怕谢老板挣脱了她的手, 谢老板怕沈将军主导了自己,故而两个人手上都下着劲,沈清爵今非昔比, 除了牵着谢老板不让其挣脱, 还要格外小心怕捏疼了她。 不过她倒是不知道, 在上次皇宫中箭之后是把谁把谢老板的手捏出淤青的。 前园有房屋,之前堂会的时候, 谢冰媛和沐有韵到过这里, 还在亭上弹奏了一曲。 不过是数十日光景, 这里便白雪皑皑了。 “将军肩上的伤?”其实真的不是她愿意提起, 实在是她忧国忧民,怕沈将军落下病根,以后国之栋梁折了怎么办,嗯,没毛病。 不说还好,一说起来,她肩头就有隐隐的痛,铁箭穿身见了白骨怎能说好就好,入了冬吹了风便会开始痛,如若有什么剧烈的运动,还是能从伤口往外头渗出血来。 谢冰媛何等聪明,只见她犹豫了一下,就已经猜出情况,她从小学戏,眼睛里有花有水还有□□,她偏过头,用这双眼睛大大地白了沈清爵一眼。 沈清爵被她这七分怨气三分娇嗔的眼神一瞪,腿一软,到嘴边的“无大碍”活生生又咽了回去。 谢冰媛被沈清爵这么牵手看着,手心里已经出了层水,对方的手却还依旧温凉如玉,而沈清爵每一次轻微的移动和改变牵着她的力道,都会给谢冰媛带来几分异样的麻痒。她很贪恋这种被牵着的感觉,但同时也很慌乱。 就算她于将军而言不过是漂亮的欣赏物,那与她携手游湖,在太京城里自己也是独一份儿吧,还有何不满足? 冷不丁有风拂过,带起一片柔软雪花挂在她眼角,谢冰媛睫毛卷翘,雪花很快融化,把几根睫毛打湿在一起,看起来就像含着泪。 沈清爵只看了一眼,就仿佛觉得天地,梅花,落雪,湖水,青松都黯然失色。 得亏她不是帝王,否则谢冰媛只要娇嗔一眼,要星星月亮她都要给她摘下来。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穿过堆积山,来到了屋殿这边。 “将军!”十灵从远处赶来,远远地喊了一声。 谢冰媛衣袖一动,十分快地把手从沈清爵手中抽了出来。 沈清爵微微一笑也不恼,迎着十灵走了上去。 “何事?” “沐姑姑的信,说是要找您。”说着递过来一个信封,又垂手退下。 “将军去忙吧,不劳烦您送我了。” “是我失言了,我让王叔送你。” 沈清爵站在原地,看着谢冰媛转过身去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多谢,冰媛今天很开心。” 沈清爵抬起手冲她摆了摆,意思是不用客气。 她快步走到书房,拆开信封,以为魏裳楚终于开始了什么大动作,而等到她把信大致浏览了一次,却发现沐有韵只是向她讨要一种药膏。 “姑姑要祛疤活血的药膏做什么?”沈清爵不明所以,却不敢怠慢,把之前萧泰凉赐给她的珍贵药膏找出来,差暗卫送了过去。 沐有韵坐在书房摆弄着书,有侍女带了茶壶进来,给她手边的空茶盏里注满了热气腾腾的水,侍女转身出门,茶盏边便多了一个剔透的青花小瓶。 沐有韵小心翼翼地捏起来打开瓶塞,沁人心脾的药香味扑鼻而来,里面青白色的药膏都不用看就知道是上好的药材,她赶忙把瓶塞重新塞上,怕慢了一会儿就导致了药性的挥发。 从沈清爵收信,到找药再暗中送过来,耗费了半天的时间,此刻已经是晚上了。 这半天里她心里忐忑,生怕沈清爵告诉她的法子联系不上她,现在她的担忧终于落地。 魏裳楚每天早出晚归不知道干什么,先前也只是回来陪她吃过晚饭,便又回到自己的书房不知道处理什么事情去了。 沐有韵手里攥了小瓶,披着衣袍,敲响了魏裳楚的门。 依旧是一声不怒自威的“进”,接着不怒自威的声音立马变成了欣喜“韵儿,你怎么来了。” 沐有韵没跟她废话,拿出小瓶拍到了她书桌上,“活血祛疤痕的,你待会儿自个儿抹了。” 魏裳楚觑着她,表情莫名。 沐有韵想了想,又说:“你若是觉得不便,把衣袍脱了,我替你涂。” 魏裳楚一愣,旋即有些媚地笑了:“我涂了这个,你不怕漂亮姑娘们撕我衣服?” 沐有韵皱起眉头,“魏皇爷爱涂不涂!”,说罢转身出门,临走了手一甩,又把房门重重一磕。 魏裳楚噗嗤一声笑了。她哪儿敢让沐有韵涂,就是上次脱个裤子检查伤口,要不是她的“得力手下”突然闯入,她还能叫沐有韵离得了房? 更别提沐有韵替她涂药膏了,就是她的手碰她一下,她也想把人立刻拉过来,沐有韵还能下的了床? 话虽如此,魏皇爷还是轻轻捏起瓶子,踱步到铜镜边,衣带轻解,万人求而不得的亲王服褪下之后,铜镜里的身体上一片纵横交错的疤痕。 自从皇姐登基之后,魏裳楚就源源不断收到灵丹妙药,魏千羌猜到她有一身疤痕,所以千雪城的这种“祛疤灵药”都在她身上试过了。 但是由于她的伤疤实在非同一般,不仅不会自然脱落,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会做痛,就算她忍痛涂了那么多药依旧是没好,所以魏千羌这几年也没再送药给她。 而现在涂这瓶药,无非是叫她再痛一遍罢了。魏裳楚把最后的遮挡物也扯去,铜镜里的人现在一丝不挂,她两根手指弹去瓶塞,把药膏倒进手心里。 青白色的药膏凉凉的缠绕在她指尖,她十分缓慢地涂抹,不放过每一道伤疤,从锁骨至小腹,而涂到胸口的时候,已经忍不住从嘴里发出的低吟。 魏皇爷硬是闭着眼睛,一声不吭把这瓶药涂满了全身。 太京城新修建了一座府邸,是在前朝废帝常在宫外的修养住所,占地不小,其实居住设施并不多,最要紧的是风景奇佳,坐北朝南采光极好,房边有桃林,还有匠人们精心栽培过的各种树。最最要紧的是,府内有一坐大湖,湖里养有绯色鲤鱼,湖心有小亭可以观景,萧泰凉知道之后,命人翻新修建赐给了沈清爵作为镇国将军府。 沈清爵这几日坐在湖心亭看书写字,实在没有心思理会来拜见的人,干脆明天一起把这些大小官员各国使节都见了算了。 无妄楼。 谢冰媛停下动作,手中古琴发出“铮”的一声,她修长完美的眉头轻轻蹙起:“堂会?” 王福海站在她面前,看起来很是激动:“是的,沈将军明日府上堂会,请您过去助助兴!” 谢冰媛玲珑心思,几瞬息之间就把沈清爵的意思揣了个明明白白。刚册封完异姓王,就在新将军府办堂会,不是摆明了要接见一大票的达官贵人?只是为什么要邀请她? 谢冰媛不语,王福海急了: “哎呦谢老板,这可是头等荣耀事,您要是去了,全天下的伶人们哪个比得过您?以后普通官人来了也得敬咱们三分。” 谢冰媛当然想的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沈清爵不会像那帮纨绔一样只是贪恋她这副皮囊。将军堂会自然要请名角名伶,也许是我自己多想了罢。可怎么见了沈清爵以后,梦里梦的是她,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还是因为她。 第二天一早,谢冰媛就被马车接走,她穿着一袭青衣拿了把折扇,就这么去了将军府。 今天是沈清爵府上的盛事,官僚富豪齐聚一堂,就连魏国也有十分重要的人物来。谢冰媛看着将军府别致静雅的亭台楼阁,心里十分喜欢,这里果然她不同于其他只顾奢华气派的人物府邸的富丽堂皇,而且别有一番独特风味。等穿过长长的半个院子,侍女停步不再向前,只说了句将军在亭子里等您。 谢冰媛顺着迂回曲折的石桥刚走到亭子跟前,一时间愣住了。 面前的人长发束起,此刻有些随意地散在脑后,一身玉白色蟒袍衬的她宛如天人,有几片粉色花瓣落在她肩头,她也仿佛不知晓,只是翘着腿把鱼饵撒在水中,不少绯色鲤鱼跟着聚过来跃出水面抢食,鲤鱼有灵性,这样游动跳跃看起来颇为壮观。 谢冰媛有一刹那的恍惚,眼前的人跟梦中穿蟒袍的将军合二为一,让她以为眼前见得也是个梦了。 沈清爵冲她回过头,眼里有细碎的光,极为自然地说:“你来了。” 谢冰媛回过神来,“让将军久等了。” “是久了,不过无碍,只是我这会儿必须得走,十灵把我旧府里的物件都搬了过来,委屈你让她带你去我房里休息会儿。”沈清爵说罢站起来理了理袍子离开了湖心亭。 不一会儿十灵就过来,带着谢冰媛又走了长长一段路到了沈清爵常在的几处屋子。 堂会热闹非凡,差不多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齐了,十灵说只谢老板一人有这种待遇来将军,她还得去别处招待,得让谢老板自己待一会儿了。 谢冰媛表示无妨,她也很想看看这里的布局摆设。 见四下无人,她四处转转,似乎也不打紧,她看一个门半掩着,索性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类似书房的屋子,她一进去就看到两面遮住了墙的书架,书桌上有一沓字,不用细细拿过来瞅,也知道是一行行行云流水的簪花小楷。 除了这沓纸,谢冰媛还看见质地极好的羊皮地图在桌上,北四州地名要塞一览无余,一看就是出自非常专业的画师之手,而这样精细的图,怕是可以称得上是机密了。 误入书房,还是离去为好。 只是一转身她愣住了。 有一张不小的黑色绸缎挂在刚刚她背对着的这扇墙上,好像是在遮着什么东西。冥冥中有什么东西牵引着她,让她不自觉走过去拉住黑色绸缎尾部,略一用力整个布子就滑了下来,露出了后面盖着的画。 画中人头戴华贵的金步摇,穿着一身明黄贵妃服,如水的长发披散在身后,上了淡妆的脸白璧无瑕绝冠天下,水衣长袖下,身段完美无差。 她愣在了原地。这画中人的眉眼身段,都和自己分毫不差。 只是这波光流转的眼神和人戏不分的□□动作,明显是目前的她所达不到的,在她认识的人里,也或许只有师父有此等境界,除了师父,应该是几年后的她。沐国上下,有资格达到这种境界的,她心里清楚的很。也许,只是长的像吧。 她脑海里突然莫名其妙闪过师父在她年少时候接了飞鸽传信后,独自一人对着窗外喃喃的一句话:戏子入画,一生天涯。 谢冰媛抬起手,好像是细细磨擦着画纸。她感觉画师一笔一划下都充满了眷恋不舍,心里又莫名其妙复杂难受起来,和前些天做梦醒来时候的感觉无二。 画纸留白处有一行小字:沐国二十二年,伤心人沈清爵。 谢冰媛皱起眉头来困惑不解,如今年月,明明是沐国十七年。这副笔墨尚新的画,怎么也画了不超过一年。而后面这六个字怎么,这位和自己容颜相似的女子让沈将军伤心了吗?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6.无后为大 此为防盗章 段英命随从小兵们搬来一捆捆的火药, 摸金校尉们使出寻龙点穴的看家本领,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寻好了可能为地宫入口的几个点。 瞎老妇人依旧坐在小板凳上, 长相十分普通的脸上面无表情, 在树下一动不动好似戏谑地看着这一群人。 他们刚准备点火,这一伙人就听见了外头轰隆轰隆的马蹄声。 瞎老妇人眼睛虽然看不见, 可是听力却是格外的好,故而她较段英还早听到。 她古井无波的面孔上浮起一层异样高深莫测来。 十八道汉白玉台阶之上, 一伙人围着偌大的石壁坟包面面相觑, 石碑上的楚东陵三个字像是在无情的嘲讽。 沈清爵骑着马走到汉白玉石阶上,目光触到石碑, 眸色有些深, 她下了马眯着眼睛打量着为首的段英,身后谢冰媛也跟着走过来, 沈若光似有似无地护在二人身侧, 石阶上是密密麻麻的穿着沐国兵服的人。 “你们是沐国的兵?”段英的手下看着来势汹汹的一众人弱弱地问。 “大胆!见了沈将军还不行礼?”沈若光喝道。 段英飞快和两个心腹对视一眼。谁?沈清爵?沈清爵吃饱了撑的来东陵?莫非也是想分一杯羹正巧和我撞上了?罢了, 对方人多势众,我且认个怂忍痛割爱吧。 “在下北魏魏皇爷手下段英,不知道沈将军也有一探东陵之意,故而先行一步,实在不好意思, 既然将军也来了, 下官不用将军动手, 陵中宝物自然是要分将军一半的。”段英躬身行礼, 讨好地说道。 “呵”沈清爵一笑, 右手手指上碧绿扳指闪着幽光。 她向前走了几步,嘴角挂着如菊般的淡笑和段英面对面。 段英白衣飘飘,胸有成竹,谅你什么沈大将军,宝物面前还不一样是凡夫俗子?我才说分你一半呢,就高兴的笑了。 沈若光以及一众士兵:“”每次上将军用这种笑容这种姿态看的,多半是死人了。 “一半?这我怎么好意思”沈清爵右手五指揉了揉左手手腕。 段英一句“跟我您客气什么”哽在喉中没吐出来,就劈头盖脸挨了一耳光,沈清爵手劲极大,一声清脆的巴掌下去直打地段英耳朵嗡嗡作响。 段英在蒙逼中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膝盖被抡圆了给了一铁棍,骨肉碰撞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东陵之上显得格外惨烈,被沈清爵踢过的地方似乎已经支离破碎,段英腿上脱力,直直地跪倒在前太后的墓碑前。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了整个东陵。 段英的属下们一看情景不对,就要上来跟沈清爵动手。身后站着的训练有素禁军一起拉弓搭箭,无数锋利的铁箭头齐刷刷地对准了他们,似乎谁敢动一下,就立马被射成筛子。箭雨之下,段英的手下愣是一个都没动。 “分我一半?嗯?就凭你这只魏狗?你也配?!本将军还好好在太京城里,你这杂碎就带人来炸我皇奶奶的陵?” 先前这一伙人还不知道为何沈清爵上来就是如此的雷霆之怒,现在听了这句话,仿佛地上的火药都在他们头脑里爆炸,轰的一声,完了!沈清爵的这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他们怎么知道这旧楚贵族和沈将军有血缘关系啊!谁知道老太后是沈将军她皇奶奶啊!现在来挖人家祖坟被抓了正着,你还指望着人家放过你啊?!有几个摸金校尉已经腿一软坐在地上,甚下的一部分怨毒地看着被沈清爵提溜着的段英。 小时候她一个人,父王母妃不在,可是在老太后膝盖上看着戏长大的。 老太后荣华富贵都给了她爹,老太后的慈祥都给了她和薄东珍。 “废物!磕头!”沈清爵左手摁着段英的头,一下一下摁着他磕在石碑前的地面上。段英根本不敢开口求饶,不一会儿地上就见了一片血迹。头扑通扑通撞在大理石地面上,段英只感觉自己快要死了,身边的人突然爆发出的浓烈杀意与劣气让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住手”听着熟悉的语气,沈清爵手一松放开了半死不活的段英,后者立刻一团烂泥一样瘫软在一旁。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一旁看去,沈清爵掏出手帕擦了擦手缓缓起身。 魏裳楚和沐有韵并肩而来,沐有韵穿着一袭红衣款款而到,一张俏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冰碴子,魏裳楚穿着北魏亲王服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站在沐有韵身侧。 奄奄一息的段英看着一身黑袍的魏裳楚来了,仿佛看到一颗能救他命的稻草,他立马挣扎着爬起来,头上的血水混着泥土,拖着不灵便的腿让他看起来如同一只被打断腿的丧家之犬,狼狈极了。“魏皇爷,救小人啊,小人可是为了您。” 魏裳楚没了平时吊儿郎当的笑,冷冷瞥着地上的段英:“你炸我爹爹的坟我没意见,可是你睁大眼看清楚了,这是我皇奶奶的陵!” 皇奶奶!又是皇奶奶!那老太婆有什么好的!今天算是完了!魏裳楚说的并不高,却铿锵有力毋容置疑,等于直接给这伙人下了死刑。普通人家长辈的陵墓尚且要好生看护,何况这几位的?纵使在民间,掘人祖坟也得是不共戴天之仇,他们眼红冒进被荣华富贵冲昏了头,现在怕是小命也得交代在这儿。 魏皇爷有什么好怕的,她自回到太京城那一天起,就没想过掩埋过自己的身份。而今之后,免不了天下人都得知她的身份。 她爹爹,等老太后一死,就把她当作礼物送到了魏国,她认贼作父,重回太京城可不是为了瞧一瞧故土。 从今往后,她大概会是“狼心狗肺”“认贼作父”“数典忘祖”的典范。无论如今的沐人还是过去的楚人,恐怕都能看到她践踏这片土地。 可说到头也并非是这片土地对不起她,是旧楚宫的一票王公贵族都对不起她,而她又爱旧楚宫。 “清爵,别在这里弄出人命来,他们不配死在这儿。”沐有韵淡淡地说道。 沈清爵扫了一眼剩下的摸金校尉们,被她扫到的人都冷冷吓了一个哆嗦。 谢冰媛立在左右,也明白了三个人对老太后是怎样一种感情,且不论老太后把旧楚治成了什么样儿,这三个孙儿辈的后代,却是一个个都打心眼儿里尊敬惦记她。 瞎眼的老婆婆仿佛没听见这一切,故而没有人发觉她那几声悠长的叹息。 “魏裳楚,你这北魏可养了不少没脑子的狗啊。”沈清爵转过身子,没有再看地上的段英一眼。 她挥了挥手,拉开弓箭的禁军重新把弓箭合上。剑拔弩张的氛围才稍微缓和,摸金校尉们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人群里难免会有瞎狗,不过要不是我回来,也不知道这十几年来,太京城还是比北魏的千雪还要凉薄。” 魏裳楚看了墓碑一眼,眼眶微涩,却怎么也流不下泪来。 沐有韵上前一步跪在石碑右侧,手中拿着从马车中带出来的酒具。她到了两盅酒,一盅洒在地上,另一盅一饮而尽,她另外放了两个杯子,站起来盯着魏裳楚。 “这些人就留在东陵守陵,此生不得踏出东陵,如有违背,就地格杀,此后我会命禁军看守东陵,无论南沐人还是北魏人,没有本将军的准许,谁都不能再踏进东陵半步。” 她又一挥手,禁军们齐刷刷地退出了陵园,魏裳楚也下令,手下把摸金校尉们和半死不活的段英带了下去,此刻园里就只有她们四个人和坐在树下的瞎眼老太太。 白玉酒盅玲珑剔透,酒香冷冽袭人。沈清爵上前一步,提起袍子也跪在石碑前。 “孙儿不孝”她也举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没能赡养您老人家是不孝,此生怕是也不能有后,是为不孝,手上沾了七位旧王侯的命,是最大的不孝。但清爵此生,别无他法。” 无论前朝还是如今,沐人还是楚人,都是她的子民,她是尊贵无比的郡主,是国士无双的上将军,她可以向任何一位帝王一样,以天下为己任。 谢冰媛定定看着沈清爵的背影。沐有韵转过头,含着泪看向魏裳楚。 沈清爵又倒了一杯酒,撒在碑前。 她把空的酒盅一摔,转头看向站着的魏裳楚:“跪啊!” 沈清爵关上书房门,施施然走出来,抬手击了击掌。几瞬息之后,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从大厅走进来跪在她的面前。 “郡主,有何吩咐?”黑衣人低垂眉眼,一举一动看起来都十分恭敬忠诚。 “梨园的谢冰媛,你以后就跟着她保护她的安全,但是不到要紧关头不要出来,也不要和任何人说起。从今往后不必跟着我了。”沈清爵负手走进大厅,坐在椅子上,垂眸看着跟过来的黑衣人。 “郡主,那您身边不就没有”黑衣人跪在地上,十分不解沈清爵的决定。他武功出神入化,这些年神不知鬼不觉不知道为沈清爵挡了多少次暗杀。 “你不用担心我,这么多年你隐匿在我周围,算是埋没了你的本事,这次你暗里保护她,也可以明面上为我做事。” 沈若光不再说话,低着头答应了沈清爵的要求。很快转过身走了几步,几瞬息又消失不见。 沈清爵坐在空无一人的大厅里,抬头看着熟悉的旧王府。她父亲是前朝旧亲王,多年前看到苗头不对,留下她和母亲去了别国。母亲介意她女子之身却“一将功成万骨枯”满手血腥气,离开皇都独自住去了老家满武州。 最后母亲被仇家杀害,父亲多年杳无音讯,卫队全军覆没,而现在想想,恐怕还是要谢谢一个人。沈清爵眯了眯眼,大厅里杀气四溢。 “十灵”候在门外的十灵听到声音,忙赶紧来等着吩咐。 “即刻起身去满武州,接王妃回京。” 十灵穿着碧色衣服猛地抬起头来,明亮的眸子里有泪光涌动。 谢冰媛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还是和现在无二,风华绝代,是京城的一代名伶,游走在达官贵人的喝彩吹捧追求中无动于衷,直到遇见一个将军。将军和她情投意合很多年,把她一手扔到戏子行当亘古亘今都没有过的风头无二。 而将军和她一样,也是个女子。将军从来不曾说过一句心悦自己。后来敌国兵临城下,将军北上抗敌,一走就是两年,两年里她万念俱灰被逼无奈也只好答应他人的婚约。 本来就是红尘薄命人怪得了谁?自己不甘心,婚前写了书信传给将军,将军赶路三天三夜终于在前一天赶了回来。 一杯酒一夜缠绵之后,两年不见的将军穿着白蟒袍匆匆离去,走的时候却说“来世愿做一世夫妻”。 她不愿意自己受委屈,也无法真正嫁做他人,于是逃婚跟着北上,第二天却北境沦陷,四州拱手他人,第三天听到将军受伏遇害以身殉国。 一幕一幕无比真实的疼痛涌进她的脑海,谢冰媛忽然从床上坐起身,眼里的泪不受控制地顺着绝美的脸庞留下,有点儿回不过神来一样大口大口喘着气。 此刻清楚的知道这是梦,空白和疼痛感席卷了她,让她愣愣地坐了好一会儿。 烛火忽闪忽闪,很久之后她才慢慢缓过神来。风从昨夜没有来得及关的窗户涌进来,翻了几页没读完的戏本子《游园惊梦》。 目光触及此,想到昨天白日里在无妄楼见过的沈清爵,心里生出一片麻痒酸楚又甜蜜的感觉。游园惊梦,惊的是杜丽娘的梦,还是她谢冰媛的? 谢冰媛看着枕头上的一片泪痕,拿出手帕擦了擦湿漉漉的眼睛。泪滴挂在她完美瘦削的下巴上,说不出的凄婉动人。 烛火忽明忽灭,谢冰媛索性穿好衣服坐到书桌前,看着眼前的本子出神。 果然是昆曲看多了,昨天刚见了风姿无二的沈将军,今天就在梦里梦见,也是不害臊的。谢冰媛想到这儿,把折子合上,摇头叹了口气。 “才子佳人的故事,何时落得到我的头上?” 沈清爵吩咐了两人之后闲来无事,干脆又回到书房练字。极为熟练的磨墨铺纸,笔下的宣纸上一行行云流水的字迹铺坦开来。 沈清爵是亲王之后,母亲从小就请了前朝的太子师傅来教她写字,她是尊贵无比的郡主,练的字当然是大家闺秀们最常见的一手漂亮簪花小楷,只是这多年从军打仗,她的字渐渐不同于传统簪花小楷的清丽优雅与温婉动人,取而代之的是纵横睥睨的潇洒放肆,通篇看下来还流淌着一股子铮铮傲气。 不久前,从小教她习字的郭姓先生也病死于田园。纵然重来一次,世事无常多半也是如同落花流水一样不可逆转,此事古难全。 沈清爵相信老天赏她重来不是为了沐国的命运,那也太看得起她,毕竟只身一人哪儿能抵得住历史的滚滚洪流?而如今山河可崩裂,红颜必须要在她身边。 “我这一生,没有谢冰媛,和沐国二十二年死在雪山里也无甚区别。” 沈清爵口气里满是自嘲,脸上却带着难得的一丝笑。笔尖因为她稍微的停顿淌下墨滴晕开在这写完的一页纸上,沈清爵放下笔,看来是要准备重写一张,却发现外面传来不小的争辩声音。 王府里佣人并不少,她也不可能浪费时间在下人们的争吵上,沈清爵修长的手指重新铺了一张纸出来,这时候,却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进来” 房门被推开,进来一个小士兵汇报情况。 “将军,外面有个穿着长衫的文官要见您,说是章洞先生手下的幕僚,怀里抱了个陶罐,属下看他也是个官也不好直接打了赶出去,过来给您通报一声。”小士兵垂着头把情况简明扼要地通报出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7.怎敢让媳妇儿跪 此为防盗章  前世沈清爵被沈靖背叛之后, 沐国就溃不成军,她不知道自己死后沐国还能在她师父手里撑多久,也不知道前一世的谢老板知道自己死讯后会不会在一生中大喜的日子里伤心难过。 想到这儿,那份生离死别的情绪又仿佛穿过了时空, 她收回思绪, 转头看着身边的谢冰媛。 谢冰媛从沈清爵看着马车外的时候就想,这个人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仿佛万里河山尽收眼底,时间流动与她无关。所以当这个人转过头来问她吃不吃糖葫芦的时候, 她脑子一时不够用, 凭借本能反应回了声“吃”。 这条长街也算是距离皇城比较近,有几家大户,也算是繁华, 到处都是吆喝叫卖的小贩, 只是到了这一处,没有放着摊位, 只有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孩儿抱着一垛糖葫芦, 身后放了个木板凳, 木板凳上坐着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的老女人。 看一老一少这般架势,沈清爵很少见地起了恻隐之心。 穿着碎花破布大红棉袄的小女孩呆呆地看着从马车上面下来的两个人直奔自己而来,一时之间忘记了做出私下练了很多次的招待客人的动作。 “两串糖葫芦” 等沈清爵开了口, 呆呆看着两人的小姑娘才回过神来, 忙摘了这一垛上最大的两只给了面前的人。 “两位姐姐是天上的仙人吗?”沈清爵刚从怀里掏出一片金叶子来, 听到这个女孩儿这么问, 手上一顿,脸上浮起一层极淡极淡的笑意。 “这位穿青衣的姐姐是,我手上沾了血,天上是不要我的。” “可是姐姐的手明明很干净啊。” “小妹妹,你这个年级不上私塾,怎么跑来卖糖葫芦。”谢冰媛阻止了这位上将军大人近一步的打趣她,换了个话题。沐国虽然落后,可是这教育方面不曾放松,在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多半也是要读书认些字的。 “瞎婆婆没钱了,我得卖糖葫芦才能给她买吃的。”两人的视线跟着这句话移到了小女孩身后坐着的老妇女身上,老妇人穿着质地还算好但明显已经长久破烂的干净衣服,垂直手,偏头闭着眼睛,看来这位“瞎婆婆”是睡着了。 “这怎么行”,沈清爵掏出手中的金叶子递给抱着糖葫芦垛的小女孩,“这个拿去上私塾,不过也记得读书之余要干些杂活养活自己。” 小女孩认真的接了金叶子用力点点头,看她这模样,两人转头准备离去,沈清爵忽又想起什么似的回了头:“还有,别再叫瞎婆婆了,要叫奶奶。” 说罢和谢冰媛上了马车,小女孩在原地思索着,瞎婆婆就是瞎婆婆呀,不过仙人姐姐说了要叫奶奶,我以后便叫奶奶。 一直闭目养神的老妇人听到这句话,眼皮动了动,不过依旧没有睁开。 “这就是将军卖糖葫芦的理由?”谢冰媛看着手中的挂了芝麻的糖葫芦问。 “嗯,不全是,我猜你爱吃糖葫芦。”上一世每到夏日,沈清爵就会派人做好冰糖葫芦给谢冰媛送去,楚宫曾用掐丝珐琅工艺制造类似冰柜的容器,做盛夏存冷冰镇的效用,盖上有双圆钱形透孔散凉气,也可以做降温之用。 谢冰媛以前每每消暑之际,都会有小兵用马车载来冰柜,柜中是清凉可口的冰糖葫芦。 “将军真是慧眼如炬。”被说中心思的谢冰媛没有多想,只觉得将军竟然如此会讨女子欢心。 马车一路前行,经过华灯初上的无妄楼,谢冰媛与沈清爵开口道别。 “那我就不下去了。”谢冰媛冲沈清爵点头致谢,更加感谢对方的体贴。毕竟让沈清爵送她下车,一旦被发现,就是满城风雨,谁晓得人们会说些什么。 “现在你的身份不同从前,在外头也好,在梨园也罢,都要小心一点。”这年头眼红嫉妒的人多了去了,更何况她和沈清爵这样的参天大树有了纠葛,树大招风,风必摧之。 “冰媛懂得,有劳将军费心。”谢冰媛睫毛忽闪,眼波流转,十分认真地看着沈清爵。 沈清爵心里的柔软部位仿佛被击中,她只觉得对方眼里有一道电流。右手悄无声息地握了握,压下把眼前人抱在怀里的冲动,果然人非圣贤,以前她从未对谢冰媛说破对自己的心思,更没有多少肢体上的接触,而重来之后,食髓知味,纵然是她,也开始贪恋眼前人的温柔乡了吗? “嗯,近日我与师父无事,若要听曲提前通知给你。” “恭送将军” 听完话,她明白了沈清爵的意思,古往今来,给皇帝弹曲,是多少代名伶都求之不得的吧,而今沈清爵一句话,足以让她一生受用。 她上了楼,打开小窗,才望见马车渐渐走远,路两旁的树上被风卷下叶子,风吹到她身上的时候,她莫名其妙有些失落。 那个人怕是真的对沈将军很重要,所以自己占了几分皮囊相似,也值得沈将军这样捧她。不过她谢冰媛又岂是凡尘女子,她有足够的自信游刃在沈清爵对她的“好”里面而不倾覆真心。 她在戏里戏外唱遍了悲欢离合,故而没有人能独得她的真心。所谓“戏子无情”,不过如此,却并非是空话,何况纵横南北,哪个戏子还比得过她? 所以道行颇深的“无情无义”的谢老板,最开始并没有把沈将军的“移情于她”当回事。 太京城进深秋,北魏都城千雪城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女帝魏千羌不上朝,说怕臣子们踩坏了她宫殿的头场雪。 于是宫人们在殿前为她摆好桌椅撑起大布伞,让她在风雪里看雪,从小到大魏皇只听她一个人的话,所以她继位以后,都城的名字便改成了千雪城。 她穿着一身明黄龙袍坐在椅子上,看着匍匐在她脚下的白雪皑皑,魏千羌喃喃自语:“你看嘛,没有什么不在我的掌控之内,这皇宫,这群山,这亭台楼阁,不都得听我的?” 贴身官人凑到她耳边禀报:“陛下,皇爷来信,她已经到了太京城,见过了沈将军。” 魏千羌笑了笑,挥手让她退下。 望着满目的纯白,她想起和沈清爵的一段往事来。 “进宫告诉师父,我晚间带谢老板去给他弹琴听。”十灵得了吩咐,不多逗留,匆匆忙忙赶去皇宫。 自从沈将军教训了以顾明贞为首那几个纨绔之后,来无妄楼的客人都安分了不少,纨绔依旧在,只是谁都不敢随便撒野。谢冰媛坐在窗前,端着茶杯缓缓打量手中极漂亮的匕首若有所思。 王福海敲门进来:“东家,沈将军来了。” 谢冰媛心头一跳,长眉一挑:“嗯?” 王福海立在前方,殚精竭虑:“东家,沈将军又包园又送东西的,还为您出头,对您可不一般呐。” 谢冰媛放下手中的匕首回道:“来这太京城也有十多年了,达官贵人的阔绰把戏我不知道你也不知道么?沈将军她能图我什么?” 见汪福海不答话,又补了句:“也许我和你在这儿思索这么多,于她而言,不过是随手插柳罢了。” 汪福海想了想,是很有道理,便默默退下了。 谢冰媛起身迎接,打开门正好看见了几欲敲门的沈清爵,她愣了一下准备行礼,又被沈清爵扶住了:“繁文缛节多麻烦,你不必行礼。” 沈清爵穿着玉白蟒袍坐在窗边,侧脸看着窗外的木莲花树,满树玉瓣在微风里微微抖着,谢冰媛打量着她刀削斧刻的修长眉眼,卷翘的睫毛又给她添了女子独有的味道。 谢老板端来炉上暖着的水注到茶壶之中,又拿来白瓷杯子往中缓缓倾倒茶水,清香甜蜜的味道包围了桌边的两个人。 “嫩乌龙叶子,蜂蜜,冰糖”沈清爵轻轻闭着眼,似乎在感受这茶的味道。 “将军可是唯一见过我这茶的人,头次就能闻出里面的加的东西,冰媛佩服。” “你这是想说,我像是某种动物吗?”沈清爵面色冷淡,从嘴里吐出来的话却是打趣她。 谢冰媛忍俊不禁,似乎没想到将军能说出这种话来。 “叫我清爵就好。”她并非头次见过,以前她每次来找谢冰媛,都会喝上一壶这样泡的茶,后来去了北四州,叫来城中茶师一样一样如法炮制,也再没有这种味道。 “清爵”谢冰媛猛一叫出这个名字,心下突然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似乎从她口中说出来的字,十分熟悉亲切,却又说不上哪里熟悉亲切来。 “清爵今日来,所谓何事?” 沈清爵目光触及桌上围棋残局,白皙的手指拈了棋,如玉的棋子落在棋盘上,发出好听的一声咚。 对弈,上一世常常如此,按理说谢老板一介伶人怎能比得过智谋无双的沈大将军,而事实是两位不分伯仲,沈清爵棋路大开大合锋芒毕露,谢冰媛心思细腻步步为营,沈将军想不到的点她能完美想到,沈清爵稍不留神就有可能被杀的片甲不留。 谢冰媛轻笑,也执了白子坐在对面,不慌不忙落下一子。 窗外有风带着木莲的香气进来轻轻吹拂着两人的长发,两只手皆是修长白皙,腕凝霜雪,再加上两人的倾国容貌,汪福海斗胆从门缝里这么乍一看,还以为看到了仙人下凡。 “配,配啊”汪福海跟了谢冰媛这么多年,唯一觉得有人能配得上自家东家的人居然是同为女子的沈将军 “大逆不道,该打该打。” 半个时辰的功夫,两人已经下了一百多手,谢冰媛看着翻盘无望,把手中白子放下弃子投降。 “冰媛棋力微薄,让将军见笑了。” 沈清爵开口道:“不过是有故友棋风相似于谢老板,清爵这才略胜一筹。” 谢冰媛见她这么说,心中也舒坦了不少,自她下棋以来,似乎也只有她的师父能赢过她,她不知道前世沈清爵和她多下了两年棋,今天才能如此轻松地取胜。 “你这便随我进宫为师父弹奏吧。” “?” “不必担心,这便走吧,有我在。” 坐上将军的鎏金黑顶轿辇,谢冰媛看着眼前渐渐放大的皇城心中恍惚,又想起师父来。师父教导她宫门深似海,最无情的是帝王心,她师父年轻时候也是红动一时的一代名角,而后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便游山玩水再也不曾扮装开腔过。 如今弟子,也要踏进这宫门了,不过师父放心,弟子天生薄情,一定能全身而退。 皇城守卫一看轿辇上的黑布鎏金,没有敢多加阻拦,赶紧退到一边放行。 此时天色已经接近傍晚时分,萧泰凉刚好留住几个议事完毕的重臣。宫里可无人能坐轿辇直到御前行宫,纵使萧泰凉破格准许沈清爵如此,到逼近殿前时,沈清爵还是带着谢冰媛下了轿。 候在殿前的公公急忙赶了过来,请神仙一样把两个人接进殿中。众臣见穿着白蟒袍的沈清爵一到,纷纷行李:“见过沈将军。” 沈清爵无话,示意谢冰媛拿琴坐到大殿中央之后,这才坐到主/席位旁边。 萧泰凉不多时便到了,殿里众人纷纷行礼,萧泰凉看起来心情极好,大手一挥让众人免礼。 “早就听说谢老板,那日在清爵府上我没有到,今日真是有幸得见。”面对沐国皇帝的客套话,谢冰媛依旧不卑不亢:“陛下谬赞了,有幸进宫,是民女的福分。” 今天晚宴虽然人数不多,却是沐国最尊贵的人悉数在场,格调与她以往在无妄楼中弹奏大为不同,所以谢冰媛还是有些紧张的。 她聪明绝顶,能感受到在座的臣子们分为两派,一半以沈清爵为首,这些人时时刻刻都盯着沈清爵的神态动作,另一半则是忠心耿耿,为萧泰凉马首是瞻。 沈清爵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谢冰媛这才定住心神,全部心思都凝聚在面前的古琴上。 她素手拨琴,一声一声的琴音缓缓流出,盘旋在大殿之上,轻挑慢拈之间,缠绵悱恻又凄厉婉转的弦声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心。 沈清爵只听了片刻前奏,就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袭青衣抱琴坐在台中央的谢冰媛。她只听了几瞬息,就已经控制不住要流下泪来。 前世挥军北上御敌,前夜谢冰媛赶到王府,抱琴演奏,弹的就是这首曲子!起承转合音节音调分毫不差!她只听过一次,这两辈子也不会忘记。 为什么为什这时候的媛媛会这首曲子沈清爵强忍着夺眶而出的眼泪,举杯仰头将一杯酒吞入府中,似乎把已经萦绕在眼中的泪也一并吞下。 众人悄无声息,都停下了手中动作,一动不动望着谢冰媛,似乎都进到了曲子里的世界。 刀剑光影,铁马冰河,才子佳人,世间冷暖,人心凉薄。 不同的人听了有不同的反应,沈清爵只觉得这一声一声都是利剑刺在了她心上。 节奏突然变得轻柔婉转,琴声之中似乎有穿越时空的忧愁蔓延,人们好像看见女子坐在城外,看着北去的将军静默无语,年复一年也不见将军归来。 家国天下又怎样?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空一场?世间惟二的女将军又能怎样?前世是国破家亡啊沈清爵! 前头激越昂扬的铿锵之声沈清爵捱过去了,到现在如女子低声泣语时候她却再也捱不住了。 有立侍左右的太监们偷偷看见,这位身穿白蟒袍的沐国最年轻的异姓王抬手遮住了双眼,手上的碧绿扳指仿佛也带了水雾,两滴水从她遮了一半的脸上划下来掉进了面前的银色的酒盅中。 明明遮着眼,却好像能看见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那年深夜抱着琴拦住北上的她,席地而坐为她弹曲送行。 沈清爵左手收到桌下紧紧扯住身上的白蟒袍,紧紧攥着手才勉强按耐住身上的轻微抖动,她保持着右手扶额的姿势直到一曲终了。 琴声似乎还盘旋在大殿上方,沈清爵这才放松了身子,两手鼓起掌来。 众人愣了片刻也跟着鼓起掌来。 谢冰媛穿着青衣站起身子行礼,面上有两行水顺着她这一动作滴答到面前的古琴上,而她似乎浑然不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8.青楼之上人面如钩 此为防盗章  将军府周遭有驻军, 跟了沈清爵许久的士兵们都知道统帅此刻的震怒, 所以不出一会儿就列队到了将军府门前,长长地占了一整条巷子。 沈清爵锦帽貂裘, 玄色披风盖住了一身玉白蟒袍,此刻她带了黑色绒毛帽子更显得雍容华贵,清冽的眉眼间是遮挡不住的凌厉霸气。 皇城十万禁军, 有五万姓沈。此时他们见沈清爵出来, 以长矛击地行军礼:“将军!夫人!” 呼喊声震将军府, 沈清爵点点头, 心里十分满意手下们对谢冰媛的称呼。 谢冰媛面上发热,但她幼年终究周游列国,故而在如此阵仗下也依然没有露出什么别样的情绪。 马蹄踢踏, 从上将军府一路向东出了太京城。路上行人纷纷侧目,不少男男女女都为马上的沈清爵风姿倾倒。早就听说过沈将军白璧无瑕面如天人,却不同于兰陵王的阴柔妩媚必须以面具示人, 她一上马, 七尺男儿也得俯首称臣。 段英命随从小兵们搬来一捆捆的火药,摸金校尉们使出寻龙点穴的看家本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寻好了可能为地宫入口的几个点。 瞎老妇人依旧坐在小板凳上,长相十分普通的脸上面无表情,在树下一动不动好似戏谑地看着这一群人。 他们刚准备点火,这一伙人就听见了外头轰隆轰隆的马蹄声。 瞎老妇人眼睛虽然看不见, 可是听力却是格外的好, 故而她较段英还早听到。 她古井无波的面孔上浮起一层异样高深莫测来。 十八道汉白玉台阶之上, 一伙人围着偌大的石壁坟包面面相觑,石碑上的楚东陵三个字像是在无情的嘲讽。 沈清爵骑着马走到汉白玉石阶上,目光触到石碑,眸色有些深,她下了马眯着眼睛打量着为首的段英,身后谢冰媛也跟着走过来,沈若光似有似无地护在二人身侧,石阶上是密密麻麻的穿着沐国兵服的人。 “你们是沐国的兵?”段英的手下看着来势汹汹的一众人弱弱地问。 “大胆!见了沈将军还不行礼?”沈若光喝道。 段英飞快和两个心腹对视一眼。谁?沈清爵?沈清爵吃饱了撑的来东陵?莫非也是想分一杯羹正巧和我撞上了?罢了,对方人多势众,我且认个怂忍痛割爱吧。 “在下北魏魏皇爷手下段英,不知道沈将军也有一探东陵之意,故而先行一步,实在不好意思,既然将军也来了,下官不用将军动手,陵中宝物自然是要分将军一半的。”段英躬身行礼,讨好地说道。 “呵”沈清爵一笑,右手手指上碧绿扳指闪着幽光。 她向前走了几步,嘴角挂着如菊般的淡笑和段英面对面。 段英白衣飘飘,胸有成竹,谅你什么沈大将军,宝物面前还不一样是凡夫俗子?我才说分你一半呢,就高兴的笑了。 沈若光以及一众士兵:“”每次上将军用这种笑容这种姿态看的,多半是死人了。 “一半?这我怎么好意思”沈清爵右手五指揉了揉左手手腕。 段英一句“跟我您客气什么”哽在喉中没吐出来,就劈头盖脸挨了一耳光,沈清爵手劲极大,一声清脆的巴掌下去直打地段英耳朵嗡嗡作响。 段英在蒙逼中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膝盖被抡圆了给了一铁棍,骨肉碰撞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东陵之上显得格外惨烈,被沈清爵踢过的地方似乎已经支离破碎,段英腿上脱力,直直地跪倒在前太后的墓碑前。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了整个东陵。 段英的属下们一看情景不对,就要上来跟沈清爵动手。身后站着的训练有素禁军一起拉弓搭箭,无数锋利的铁箭头齐刷刷地对准了他们,似乎谁敢动一下,就立马被射成筛子。箭雨之下,段英的手下愣是一个都没动。 “分我一半?嗯?就凭你这只魏狗?你也配?!本将军还好好在太京城里,你这杂碎就带人来炸我皇奶奶的陵?” 先前这一伙人还不知道为何沈清爵上来就是如此的雷霆之怒,现在听了这句话,仿佛地上的火药都在他们头脑里爆炸,轰的一声,完了!沈清爵的这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他们怎么知道这旧楚贵族和沈将军有血缘关系啊!谁知道老太后是沈将军她皇奶奶啊!现在来挖人家祖坟被抓了正着,你还指望着人家放过你啊?!有几个摸金校尉已经腿一软坐在地上,甚下的一部分怨毒地看着被沈清爵提溜着的段英。 小时候她一个人,父王母妃不在,可是在老太后膝盖上看着戏长大的。 老太后荣华富贵都给了她爹,老太后的慈祥都给了她和薄东珍。 “废物!磕头!”沈清爵左手摁着段英的头,一下一下摁着他磕在石碑前的地面上。段英根本不敢开口求饶,不一会儿地上就见了一片血迹。头扑通扑通撞在大理石地面上,段英只感觉自己快要死了,身边的人突然爆发出的浓烈杀意与劣气让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住手”听着熟悉的语气,沈清爵手一松放开了半死不活的段英,后者立刻一团烂泥一样瘫软在一旁。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一旁看去,沈清爵掏出手帕擦了擦手缓缓起身。 魏裳楚和沐有韵并肩而来,沐有韵穿着一袭红衣款款而到,一张俏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冰碴子,魏裳楚穿着北魏亲王服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站在沐有韵身侧。 奄奄一息的段英看着一身黑袍的魏裳楚来了,仿佛看到一颗能救他命的稻草,他立马挣扎着爬起来,头上的血水混着泥土,拖着不灵便的腿让他看起来如同一只被打断腿的丧家之犬,狼狈极了。“魏皇爷,救小人啊,小人可是为了您。” 魏裳楚没了平时吊儿郎当的笑,冷冷瞥着地上的段英:“你炸我爹爹的坟我没意见,可是你睁大眼看清楚了,这是我皇奶奶的陵!” 皇奶奶!又是皇奶奶!那老太婆有什么好的!今天算是完了!魏裳楚说的并不高,却铿锵有力毋容置疑,等于直接给这伙人下了死刑。普通人家长辈的陵墓尚且要好生看护,何况这几位的?纵使在民间,掘人祖坟也得是不共戴天之仇,他们眼红冒进被荣华富贵冲昏了头,现在怕是小命也得交代在这儿。 魏皇爷有什么好怕的,她自回到太京城那一天起,就没想过掩埋过自己的身份。而今之后,免不了天下人都得知她的身份。 她爹爹,等老太后一死,就把她当作礼物送到了魏国,她认贼作父,重回太京城可不是为了瞧一瞧故土。 从今往后,她大概会是“狼心狗肺”“认贼作父”“数典忘祖”的典范。无论如今的沐人还是过去的楚人,恐怕都能看到她践踏这片土地。 可说到头也并非是这片土地对不起她,是旧楚宫的一票王公贵族都对不起她,而她又爱旧楚宫。 “清爵,别在这里弄出人命来,他们不配死在这儿。”沐有韵淡淡地说道。 沈清爵扫了一眼剩下的摸金校尉们,被她扫到的人都冷冷吓了一个哆嗦。 谢冰媛立在左右,也明白了三个人对老太后是怎样一种感情,且不论老太后把旧楚治成了什么样儿,这三个孙儿辈的后代,却是一个个都打心眼儿里尊敬惦记她。 瞎眼的老婆婆仿佛没听见这一切,故而没有人发觉她那几声悠长的叹息。 “魏裳楚,你这北魏可养了不少没脑子的狗啊。”沈清爵转过身子,没有再看地上的段英一眼。 她挥了挥手,拉开弓箭的禁军重新把弓箭合上。剑拔弩张的氛围才稍微缓和,摸金校尉们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人群里难免会有瞎狗,不过要不是我回来,也不知道这十几年来,太京城还是比北魏的千雪还要凉薄。” 魏裳楚看了墓碑一眼,眼眶微涩,却怎么也流不下泪来。 沐有韵上前一步跪在石碑右侧,手中拿着从马车中带出来的酒具。她到了两盅酒,一盅洒在地上,另一盅一饮而尽,她另外放了两个杯子,站起来盯着魏裳楚。 “这些人就留在东陵守陵,此生不得踏出东陵,如有违背,就地格杀,此后我会命禁军看守东陵,无论南沐人还是北魏人,没有本将军的准许,谁都不能再踏进东陵半步。” 她又一挥手,禁军们齐刷刷地退出了陵园,魏裳楚也下令,手下把摸金校尉们和半死不活的段英带了下去,此刻园里就只有她们四个人和坐在树下的瞎眼老太太。 白玉酒盅玲珑剔透,酒香冷冽袭人。沈清爵上前一步,提起袍子也跪在石碑前。 “孙儿不孝”她也举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没能赡养您老人家是不孝,此生怕是也不能有后,是为不孝,手上沾了七位旧王侯的命,是最大的不孝。但清爵此生,别无他法。” 无论前朝还是如今,沐人还是楚人,都是她的子民,她是尊贵无比的郡主,是国士无双的上将军,她可以向任何一位帝王一样,以天下为己任。 谢冰媛定定看着沈清爵的背影。沐有韵转过头,含着泪看向魏裳楚。 沈清爵又倒了一杯酒,撒在碑前。 她把空的酒盅一摔,转头看向站着的魏裳楚:“跪啊!” 段英命随从小兵们搬来一捆捆的火药,摸金校尉们使出寻龙点穴的看家本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寻好了可能为地宫入口的几个点。 瞎老妇人依旧坐在小板凳上,长相十分普通的脸上面无表情,在树下一动不动好似戏谑地看着这一群人。 他们刚准备点火,这一伙人就听见了外头轰隆轰隆的马蹄声。 瞎老妇人眼睛虽然看不见,可是听力却是格外的好,故而她较段英还早听到。 她古井无波的面孔上浮起一层异样高深莫测来。 十八道汉白玉台阶之上,一伙人围着偌大的石壁坟包面面相觑,石碑上的楚东陵三个字像是在无情的嘲讽。 沈清爵骑着马走到汉白玉石阶上,目光触到石碑,眸色有些深,她下了马眯着眼睛打量着为首的段英,身后谢冰媛也跟着走过来,沈若光似有似无地护在二人身侧,石阶上是密密麻麻的穿着沐国兵服的人。 “你们是沐国的兵?”段英的手下看着来势汹汹的一众人弱弱地问。 “大胆!见了沈将军还不行礼?”沈若光喝道。 段英飞快和两个心腹对视一眼。谁?沈清爵?沈清爵吃饱了撑的来东陵?莫非也是想分一杯羹正巧和我撞上了?罢了,对方人多势众,我且认个怂忍痛割爱吧。 “在下北魏魏皇爷手下段英,不知道沈将军也有一探东陵之意,故而先行一步,实在不好意思,既然将军也来了,下官不用将军动手,陵中宝物自然是要分将军一半的。”段英躬身行礼,讨好地说道。 “呵”沈清爵一笑,右手手指上碧绿扳指闪着幽光。 她向前走了几步,嘴角挂着如菊般的淡笑和段英面对面。 段英白衣飘飘,胸有成竹,谅你什么沈大将军,宝物面前还不一样是凡夫俗子?我才说分你一半呢,就高兴的笑了。 沈若光以及一众士兵:“”每次上将军用这种笑容这种姿态看的,多半是死人了。 “一半?这我怎么好意思”沈清爵右手五指揉了揉左手手腕。 段英一句“跟我您客气什么”哽在喉中没吐出来,就劈头盖脸挨了一耳光,沈清爵手劲极大,一声清脆的巴掌下去直打地段英耳朵嗡嗡作响。 段英在蒙逼中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膝盖被抡圆了给了一铁棍,骨肉碰撞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东陵之上显得格外惨烈,被沈清爵踢过的地方似乎已经支离破碎,段英腿上脱力,直直地跪倒在前太后的墓碑前。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了整个东陵。 段英的属下们一看情景不对,就要上来跟沈清爵动手。身后站着的训练有素禁军一起拉弓搭箭,无数锋利的铁箭头齐刷刷地对准了他们,似乎谁敢动一下,就立马被射成筛子。箭雨之下,段英的手下愣是一个都没动。 “分我一半?嗯?就凭你这只魏狗?你也配?!本将军还好好在太京城里,你这杂碎就带人来炸我皇奶奶的陵?” 先前这一伙人还不知道为何沈清爵上来就是如此的雷霆之怒,现在听了这句话,仿佛地上的火药都在他们头脑里爆炸,轰的一声,完了!沈清爵的这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他们怎么知道这旧楚贵族和沈将军有血缘关系啊!谁知道老太后是沈将军她皇奶奶啊!现在来挖人家祖坟被抓了正着,你还指望着人家放过你啊?!有几个摸金校尉已经腿一软坐在地上,甚下的一部分怨毒地看着被沈清爵提溜着的段英。 小时候她一个人,父王母妃不在,可是在老太后膝盖上看着戏长大的。 老太后荣华富贵都给了她爹,老太后的慈祥都给了她和薄东珍。 “废物!磕头!”沈清爵左手摁着段英的头,一下一下摁着他磕在石碑前的地面上。段英根本不敢开口求饶,不一会儿地上就见了一片血迹。头扑通扑通撞在大理石地面上,段英只感觉自己快要死了,身边的人突然爆发出的浓烈杀意与劣气让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住手”听着熟悉的语气,沈清爵手一松放开了半死不活的段英,后者立刻一团烂泥一样瘫软在一旁。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一旁看去,沈清爵掏出手帕擦了擦手缓缓起身。 魏裳楚和沐有韵并肩而来,沐有韵穿着一袭红衣款款而到,一张俏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冰碴子,魏裳楚穿着北魏亲王服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站在沐有韵身侧。 奄奄一息的段英看着一身黑袍的魏裳楚来了,仿佛看到一颗能救他命的稻草,他立马挣扎着爬起来,头上的血水混着泥土,拖着不灵便的腿让他看起来如同一只被打断腿的丧家之犬,狼狈极了。“魏皇爷,救小人啊,小人可是为了您。” 魏裳楚没了平时吊儿郎当的笑,冷冷瞥着地上的段英:“你炸我爹爹的坟我没意见,可是你睁大眼看清楚了,这是我皇奶奶的陵!” 皇奶奶!又是皇奶奶!那老太婆有什么好的!今天算是完了!魏裳楚说的并不高,却铿锵有力毋容置疑,等于直接给这伙人下了死刑。普通人家长辈的陵墓尚且要好生看护,何况这几位的?纵使在民间,掘人祖坟也得是不共戴天之仇,他们眼红冒进被荣华富贵冲昏了头,现在怕是小命也得交代在这儿。 魏皇爷有什么好怕的,她自回到太京城那一天起,就没想过掩埋过自己的身份。而今之后,免不了天下人都得知她的身份。 她爹爹,等老太后一死,就把她当作礼物送到了魏国,她认贼作父,重回太京城可不是为了瞧一瞧故土。 从今往后,她大概会是“狼心狗肺”“认贼作父”“数典忘祖”的典范。无论如今的沐人还是过去的楚人,恐怕都能看到她践踏这片土地。 可说到头也并非是这片土地对不起她,是旧楚宫的一票王公贵族都对不起她,而她又爱旧楚宫。 “清爵,别在这里弄出人命来,他们不配死在这儿。”沐有韵淡淡地说道。 沈清爵扫了一眼剩下的摸金校尉们,被她扫到的人都冷冷吓了一个哆嗦。 谢冰媛立在左右,也明白了三个人对老太后是怎样一种感情,且不论老太后把旧楚治成了什么样儿,这三个孙儿辈的后代,却是一个个都打心眼儿里尊敬惦记她。 瞎眼的老婆婆仿佛没听见这一切,故而没有人发觉她那几声悠长的叹息。 “魏裳楚,你这北魏可养了不少没脑子的狗啊。”沈清爵转过身子,没有再看地上的段英一眼。 她挥了挥手,拉开弓箭的禁军重新把弓箭合上。剑拔弩张的氛围才稍微缓和,摸金校尉们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人群里难免会有瞎狗,不过要不是我回来,也不知道这十几年来,太京城还是比北魏的千雪还要凉薄。” 魏裳楚看了墓碑一眼,眼眶微涩,却怎么也流不下泪来。 沐有韵上前一步跪在石碑右侧,手中拿着从马车中带出来的酒具。她到了两盅酒,一盅洒在地上,另一盅一饮而尽,她另外放了两个杯子,站起来盯着魏裳楚。 “这些人就留在东陵守陵,此生不得踏出东陵,如有违背,就地格杀,此后我会命禁军看守东陵,无论南沐人还是北魏人,没有本将军的准许,谁都不能再踏进东陵半步。” 她又一挥手,禁军们齐刷刷地退出了陵园,魏裳楚也下令,手下把摸金校尉们和半死不活的段英带了下去,此刻园里就只有她们四个人和坐在树下的瞎眼老太太。 白玉酒盅玲珑剔透,酒香冷冽袭人。沈清爵上前一步,提起袍子也跪在石碑前。 “孙儿不孝”她也举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没能赡养您老人家是不孝,此生怕是也不能有后,是为不孝,手上沾了七位旧王侯的命,是最大的不孝。但清爵此生,别无他法。” 无论前朝还是如今,沐人还是楚人,都是她的子民,她是尊贵无比的郡主,是国士无双的上将军,她可以向任何一位帝王一样,以天下为己任。 谢冰媛定定看着沈清爵的背影。沐有韵转过头,含着泪看向魏裳楚。 沈清爵又倒了一杯酒,撒在碑前。 她把空的酒盅一摔,转头看向站着的魏裳楚:“跪啊!” “进来” “东家,这梨园您很久没开腔过了,太京城里头达官贵人都托我问,您什么时候开腔,他们好来给您捧场。” 谢冰媛垂了垂眸,手下的琴弦顿了顿。 “这帮夫子鸿儒,眼瞅着魏军兵临城下,不知道亡国之恨,还天天围着我这伶人转。” 汪福海赔笑:“东家您说笑了,这不是有沈将军在,魏人不敢兴兵,哪朝哪代咱这生意还得做,您找个日子,开腔唱唱戏。” 太京城。有段日子没唱戏的谢老板要开腔唱戏,不少闲的发昏旧朝新朝的公子纨绔们都蠢蠢欲动,看谁能得到谢老板的青睐,怕是在自己的小圈子里也是倍有面子的一件事。 梨园张灯结彩,小厮丫鬟门来来往往准备迎客。不少纨绔们来的更早,穿着锦衣摇着折扇自命风流,和梨园里的丫鬟们拉扯打闹。 只是这会儿他们全都有些不服气,为首的一个相貌清秀的年轻公子,穿着青衫气貌不俗,只是抓着管家质问之间颇有些狰狞的感觉。 “二楼凭什么没人还不让上?本公子今天来是有大事,坏了事你担待的起吗?” 管家猫着腰,尽量低头解释:“这贵人预定的,老奴也没有办法。” 看管家这样解释,顾明贞没有在发难,不能失了自己世家子弟该有的风范,他今天可是来办大事的。于是被家仆和一众纨绔拥簇着走进了梨园里,想着一会儿该怎样博得谢冰媛的欢心。 谢冰媛轻揽水袖,拿着墨笔轻轻描画,给自己勾完最后一道眉,她容颜绝美,骨架偏小,天生就十分适合戏妆,林错接过她放下的画笔站在一侧摆放整齐,长衫一丝不苟,盯着谢冰媛的眼里有一片痴迷。 谢冰媛站起来,浓墨重彩的脸上有说不出的风华神韵,被她扫了一眼的小厮忙低下头,面上有局促的红晕。她伸开双臂,丫鬟忙凑上来,动作轻柔地把贵妃服披在她纤细的肩上。 王府门口站着一队兵马,身披银色铠甲持刀立马,呈二字型围着一辆玄色马车。 沈清爵身着一身玄色锦缎将军袍,平金平银刺绣富丽奢华,好像在昭示主人何等显贵的身份。 她面如白玉,眉眼清冽,此刻穿着不常穿着重色长袍更显得尊贵无比气势逼人。沈清爵出来的那一刻,所有士兵都抱拳行礼:“将军!王妃!” 身边一直面色很淡的贵妇人终于露出了些许微笑:“我这才刚回来,就拉我出去看戏,你师父还等着和我老友想叙摆着酒席呢。” “如此,就让他等着罢,我们看完戏就过去。”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这位女英雄敢这么说话,让全沐国最高统治者,即将称帝的兵马大元帅萧泰凉等着她看完戏过去吃饭。 将士们见怪不怪,只以沈清爵的话为圣旨,不认为自家将军这样说话有什么不妥。出征两年,沐国的半壁江山都是他们随着将军一城一城的打下来的。 一年前。 沈清爵从沐国南部起兵,一路贯穿北上,直到北四州风雪最大的满武州,沈清爵杀了护城将领之后,想在满武州安营扎寨准备修养一段日子。纵然有她带领,攻下满武州之后,带着的三万兵马也变成了一万。 城头风雪终年不停,只要有湿意,落下来的就是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59.一箭还一箭? 此为防盗章  “你们听说了吗?梨园的谢老板要出阁了!” “有这回事!唉, 可惜了, 谢老板那样的女子, 也不知道是哪家王侯有这福气。” “哈哈, 甭管哪家王侯,都轮不到咱们几个。” “今天的达官贵人们怕是都去看这最后一出戏了,要是有一天,咱也能和沈将军一样, 啧” 三天前。 塞北很久不见日光, 纷纷暮雪携裹着寒风吹乱了满地白草,愁云惨淡地笼罩着沐国最北边的城墙。 两排穿着铠甲的男人们站在城墙之上, 视察着城外蠢蠢欲动的敌军。一声鸣叫打破了片刻的寂静。 最中间披着狐裘的女人缓缓起身, 玄色狐裘随着她的动作散落在木椅上,露出一身白袍, 四爪龙腾云驾雾,却被绣在女人衣袍上。 展翅飞来的雄鹰乖巧地落在她肩头,沈清爵指尖微动, 从鹰脚上解下一条丝绸缎来, 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字, 她清贵的眉眼越来越冷冽。绸缎落在地上的炭火盆里,很快化为灰烬,沈清爵手一送,雄鹰立马重新回到天空中消失不见。 “回京” 女人薄唇轻启, 话音落地。违抗师命在塞北这两年, 一身蟒袍穿在她高挑清瘦的身上, 更加气势逼人。 站在两侧的将领们一同抬头,铠甲碰撞声接连响起,紧接着跪了一地。 “将军!魏军来势汹汹,眼看这几日就要进攻,您不能这个时候走啊!”领头的老将领声泪俱下,年轻将领们也随着附和。 沈清爵面无表情:“备车”。沈靖凑过来把狐裘披到和他一样高的女人肩上。沈清爵拢了拢袍子,径直穿过地上跪着的一群人出了门。 皇城的梨园有两种,除这一家外,其余的都是走街串巷的穷戏班子,这会儿子梨园张灯结彩,下人们跑来跑去招呼着一个个贵客,丝毫不敢怠慢。 及身长的铜镜圆润发光,一个女人散着头发端坐在镜子旁,身上披着黄色斗篷,水钻头面闪闪发光,素手提着画比,把如水的桃花眼轻轻一勾,就是夺人的凤眸,半张施了粉黛的脸隐在明灭的烛火里风华绝代。 林错站在她身后,棉布长衫一丝不苟,低头痴缠她的举手投足,看了一会儿,发现那个人实在没注意到他,只好开口:“媛媛,明日就是你我的婚期,我去准备准备,今天就先不陪你唱了。” 谢冰媛垂了垂眸,点了点头:“去吧。” 林错应了声,临了了出门回头看,谢冰媛依旧没有多看他一眼。 林错算是她的青梅竹马,自从她十三岁来了这里,就承蒙林错照顾,林错家世好有学识,难得的是十几年如一日的对她,从哪方面来看,都是最好的夫婿选择。 只是 谢冰媛束起长发,手拢了拢一身雕花镶玉华贵非常的贵妃服,隔着戏台子深深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第二层楼。 “谢老板,爷们都听说这是您最后一场戏,都来捧场,一层眼看着挤不下了,不如”梨园有两层,一层坐下来需要略微仰头看着台上的人,二层位置最好,能一览无余戏台上的风光,只是这几年也只有一个人坐过二层。 小厮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什么谢老板还执意把二层空着。 “把二层空出来”谢冰媛略微转过头,烛影在她涂了粉墨的脸上乱跳。一字一句吐得十分清楚,像一声声从琴里淌出来的高山流水。 不然梨园凭什么红顶成这样?谢老板的声,谢老板的容,这几年来一直是梨园二绝。 “这大人们越来越多”小厮有些为难说道。 “空着!”谢冰媛转过头,凤眸斜看了他一眼。 “是”小厮双手合上行了个礼,赶忙低着头退下去。 外头锣鼓声响了一阵又一阵,客人们议论声也渐渐响起,是不能再等了。她走到架子旁,伸手把虞姬佩剑拿了下来,提着袍子,掀了帘子,踱着步子走到戏台上。 达官贵人们眼睛发亮,满堂瞬时一片喝彩。 刚进了城门,拉马车的两匹马就马蹄一软,瘫倒在泥水里奄奄一息喘着气,一队风尘仆仆的人马杵在原地。 一双手拨开了黑色车帘,靴子自车里跨出,高挑女人走下来,车夫立马低头行礼,白蟒袍在黑色斗篷里若隐若现。沈清爵看了看日夜狂奔现在累的奄奄一息的两匹马不悦地眯了眯眼。 车夫立马匍匐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口。 “罢了”沈清爵扫他一眼,车夫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将军”沈靖把自己马牵过来,把缰绳握在手里递给沈清爵。沈清爵系好狐裘,翻身上马。马蹄踏在雪水里,水花四溅,沈清爵迎着冷风一路穿过皇城嘈杂的街市,路上行人纷纷侧目。 “这是哪位爵爷?有这般风姿” “好像是沈将军?” “除了沈将军,天下谁人能穿上白蟒袍?”穿着长衫的老儒生摇了摇扇子,众人信服地点点头。 梨园大门紧闭,里面锣鼓声喝彩声隐隐约约透出来,“开戏闭圆”是传下来的规矩。一旦唱起来可不是一般客人能进去的。 沈清爵一步下马,靴子踩在石阶上哒哒作响,冷风吹过,斗篷勾勒出她纤细高挑的身形,看门的两个小厮正犹豫着要不要拦下这个贵气逼人的客人,闻声而来的管家就推开他俩,慌忙迎上来。 “沈将军?您来了,赶紧请,赶紧请。”管家委下身子猫着腰做了个请的姿势,整个人几乎和沈清爵的腿一样高。两个看门小厮恍然大悟,怪不得是沈将军。 王朝唯二的女将军,地位仅次于大元帅,另一位凭着好爹爹特封,而真正有实权的就是今天这一位,两年前沈清爵和大元帅意见不和独自去镇守北塞,远离帝京,也难怪她们没眼力劲不认识,不过正是北边战事吃紧,怎么好端端的就回来了? 沈清爵一路无话,慢悠悠上了二层,看客们的叫好声喝彩声连绵不断,现在走进来,听得更加真切。 “您瞧今天人满的,一层都挤不下了,谢老板还非得让人把二楼空着,原来是知道您要来。”管家随机应变,很会说话。 “退下吧。” 二层低调奢华,放着一排红木桌子,平日里也就是为了迎接达官贵人,客人坐累了可以站在栏杆旁,戏台子造的比较高,二楼反而是最舒服的位置。 谢老板精通诗词歌赋,皇城的高级风花雪月之所挨个请她她都看心情去,只是因为她早年学戏师父的缘故才常驻梨园。 以前沈清爵来的时候,总要包下整个二层。白山黑水之间和魏军纠缠了两年,如今重回故地,梨园的一草一木也不曾忘记。雕栏玉砌依旧,戏还是这出戏。 沈清爵一撩袍子,翘着腿坐在椅子上。 “大王意气尽,贱妾何聊声。”谢冰媛拔出佩剑漂亮地转了个身,满身绫罗绸缎还跟着摆动没停下来,她站在戏台中央,一眼看见坐着的沈清爵,她长发束起,白衣惊鸿,宛如天人。 两年不见,记忆没有一丝一毫的模糊,从前微不可查的几分浪荡放肆荡然无存,周身是锤炼地越来越剔透的杀伐冷冽。谢冰媛喟叹,抑制不住的心动冲散了仅存的几分怨恨。 佩剑铿锵落地,转过身来的虞姬倒在戏台中央,黑脸项羽在旁边哭的咿咿呀呀,配乐也变得凄厉婉转,看客们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华服盖在她身上,水钻头面慌得她眼里好像有泪光,虞姬笑了笑,后来霸王也不想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0.鸡毛掸下无宗师 此为防盗章  前世沈清爵被沈靖背叛之后, 沐国就溃不成军, 她不知道自己死后沐国还能在她师父手里撑多久, 也不知道前一世的谢老板知道自己死讯后会不会在一生中大喜的日子里伤心难过。 想到这儿, 那份生离死别的情绪又仿佛穿过了时空, 她收回思绪, 转头看着身边的谢冰媛。 谢冰媛从沈清爵看着马车外的时候就想, 这个人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仿佛万里河山尽收眼底, 时间流动与她无关。所以当这个人转过头来问她吃不吃糖葫芦的时候,她脑子一时不够用, 凭借本能反应回了声“吃”。 这条长街也算是距离皇城比较近,有几家大户,也算是繁华,到处都是吆喝叫卖的小贩,只是到了这一处, 没有放着摊位,只有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孩儿抱着一垛糖葫芦, 身后放了个木板凳, 木板凳上坐着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的老女人。 看一老一少这般架势, 沈清爵很少见地起了恻隐之心。 穿着碎花破布大红棉袄的小女孩呆呆地看着从马车上面下来的两个人直奔自己而来, 一时之间忘记了做出私下练了很多次的招待客人的动作。 “两串糖葫芦” 等沈清爵开了口,呆呆看着两人的小姑娘才回过神来, 忙摘了这一垛上最大的两只给了面前的人。 “两位姐姐是天上的仙人吗?”沈清爵刚从怀里掏出一片金叶子来, 听到这个女孩儿这么问, 手上一顿,脸上浮起一层极淡极淡的笑意。 “这位穿青衣的姐姐是,我手上沾了血,天上是不要我的。” “可是姐姐的手明明很干净啊。” “小妹妹,你这个年级不上私塾,怎么跑来卖糖葫芦。”谢冰媛阻止了这位上将军大人近一步的打趣她,换了个话题。沐国虽然落后,可是这教育方面不曾放松,在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多半也是要读书认些字的。 “瞎婆婆没钱了,我得卖糖葫芦才能给她买吃的。”两人的视线跟着这句话移到了小女孩身后坐着的老妇女身上,老妇人穿着质地还算好但明显已经长久破烂的干净衣服,垂直手,偏头闭着眼睛,看来这位“瞎婆婆”是睡着了。 “这怎么行”,沈清爵掏出手中的金叶子递给抱着糖葫芦垛的小女孩,“这个拿去上私塾,不过也记得读书之余要干些杂活养活自己。” 小女孩认真的接了金叶子用力点点头,看她这模样,两人转头准备离去,沈清爵忽又想起什么似的回了头:“还有,别再叫瞎婆婆了,要叫奶奶。” 说罢和谢冰媛上了马车,小女孩在原地思索着,瞎婆婆就是瞎婆婆呀,不过仙人姐姐说了要叫奶奶,我以后便叫奶奶。 一直闭目养神的老妇人听到这句话,眼皮动了动,不过依旧没有睁开。 “这就是将军卖糖葫芦的理由?”谢冰媛看着手中的挂了芝麻的糖葫芦问。 “嗯,不全是,我猜你爱吃糖葫芦。”上一世每到夏日,沈清爵就会派人做好冰糖葫芦给谢冰媛送去,楚宫曾用掐丝珐琅工艺制造类似冰柜的容器,做盛夏存冷冰镇的效用,盖上有双圆钱形透孔散凉气,也可以做降温之用。 谢冰媛以前每每消暑之际,都会有小兵用马车载来冰柜,柜中是清凉可口的冰糖葫芦。 “将军真是慧眼如炬。”被说中心思的谢冰媛没有多想,只觉得将军竟然如此会讨女子欢心。 马车一路前行,经过华灯初上的无妄楼,谢冰媛与沈清爵开口道别。 “那我就不下去了。”谢冰媛冲沈清爵点头致谢,更加感谢对方的体贴。毕竟让沈清爵送她下车,一旦被发现,就是满城风雨,谁晓得人们会说些什么。 “现在你的身份不同从前,在外头也好,在梨园也罢,都要小心一点。”这年头眼红嫉妒的人多了去了,更何况她和沈清爵这样的参天大树有了纠葛,树大招风,风必摧之。 “冰媛懂得,有劳将军费心。”谢冰媛睫毛忽闪,眼波流转,十分认真地看着沈清爵。 沈清爵心里的柔软部位仿佛被击中,她只觉得对方眼里有一道电流。右手悄无声息地握了握,压下把眼前人抱在怀里的冲动,果然人非圣贤,以前她从未对谢冰媛说破对自己的心思,更没有多少肢体上的接触,而重来之后,食髓知味,纵然是她,也开始贪恋眼前人的温柔乡了吗? “嗯,近日我与师父无事,若要听曲提前通知给你。” “恭送将军” 听完话,她明白了沈清爵的意思,古往今来,给皇帝弹曲,是多少代名伶都求之不得的吧,而今沈清爵一句话,足以让她一生受用。 她上了楼,打开小窗,才望见马车渐渐走远,路两旁的树上被风卷下叶子,风吹到她身上的时候,她莫名其妙有些失落。 那个人怕是真的对沈将军很重要,所以自己占了几分皮囊相似,也值得沈将军这样捧她。不过她谢冰媛又岂是凡尘女子,她有足够的自信游刃在沈清爵对她的“好”里面而不倾覆真心。 她在戏里戏外唱遍了悲欢离合,故而没有人能独得她的真心。所谓“戏子无情”,不过如此,却并非是空话,何况纵横南北,哪个戏子还比得过她? 所以道行颇深的“无情无义”的谢老板,最开始并没有把沈将军的“移情于她”当回事。 太京城进深秋,北魏都城千雪城已经下起了鹅毛大雪。女帝魏千羌不上朝,说怕臣子们踩坏了她宫殿的头场雪。 于是宫人们在殿前为她摆好桌椅撑起大布伞,让她在风雪里看雪,从小到大魏皇只听她一个人的话,所以她继位以后,都□□字便改成了千雪城。 她穿着一身明黄龙袍坐在椅子上,看着匍匐在她脚下的白雪皑皑,魏千羌喃喃自语:“你看嘛,没有什么不在我的掌控之内,这皇宫,这群山,这亭台楼阁,不都得听我的?” 贴身官人凑到她耳边禀报:“陛下,皇爷来信,她已经到了太京城,见过了沈将军。” 魏千羌笑了笑,挥手让她退下。 望着满目的纯白,她想起和沈清爵的一段往事来。 “都是些旧伤疤了,有什么好看的”,魏裳楚也低低地笑,在身后人看不见的位置,眼中极尽温柔。 面对突如其来拥抱,两人心知肚明,却又执拗地没有捅破那一层窗户纸,外头的月光朦胧却照不进来,魏裳楚以为沐有韵只是坚持一下,而后自己便会退却。 于是她依旧不说话。 于是沐有韵也不说话。两个人沉默地相拥在一起,却好像是要较劲看到底是谁先扛不住。 久到魏皇爷轻轻叹了口气。她慢慢转过身,拨开了沐有韵圈在她腰上的手,两个人站的很近,在她转身之后,沐有韵依旧依偎着不肯分开,她一张俏脸深深地埋在她颈间,呼吸间打出的气像羽毛一样轻轻挠刮着魏皇爷的修长的脖颈。 感觉到她推开自己的动作,沐有韵也收回手垂手立着,目光重新冷冷地瞅着她。 魏裳楚一笑,意思是你别急,“我这就脱。” 普天之下,见过她这一身疤痕的人没几个,早就都让她弄地入土为安了,就连她的皇姐魏千羌都不曾看过。 她每每和沐有韵欢好的时候,总是很克制地衣冠楚楚,她不曾在人前脱衣,就算她沐浴的时候也要摒退一切下人。天下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玄色皇服之下,是令她难堪的一身伤疤。 魏皇爷是什么人?以敌国人质身份混到魏国最高的庙堂之上,就连沈清爵也要叫一声皇爷,而十年到如今这个地步,天下人以为她是撞了大运白来的吗? 魏裳楚走到床边,轻解腰带,睡袍瞬间滑落,连带着白色丝绸质宽松睡裤也顺着她没有一丝赘肉的长腿滑下在她脚边。 虽然上身伤疤纵横斑驳,却不曾掩盖了这具身体本来的漂亮夺目,此刻她完完全全暴露在烛光之下,像不幸堕入魔道的仙人,对沐有韵来说也有些致命的吸引力。 沐有韵只看了一眼就飞速别过脸去,脸上浮起轻描淡写的两道绯红,这局促的动作引得魏裳楚一声嗤笑。 “是你自己要看的” 沐有韵被她这么一激,很快拧过头来,一步一步朝床边走去。我不仅要看,我还要摸。 魏裳楚看地直瞪眼,她的韵儿什么时候气场这么强了? 沐有韵直直走过来,伸手猛地一推,魏皇爷猝不及防,脚下不稳,又从来没想过要对沐有韵用武功,所以顷刻间就倒在了床上,面上还隐隐带着一丝属于女子的娇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1.她不听话 此为防盗章  沈清爵说完这句话, 心中突然涌起剧烈的不安感觉。 “嘿嘿,我想买嘛,外面的东西总感觉和宫里的不一样。” 虽然知道跟着公主的暗卫一定在暗处保护着,但是为三军主帅,她的直觉一向很灵敏, 她脑子里有一刹那灵光乍现,沈若光此刻不在谢冰媛身边! “王叔,快马!”沈清爵掀起帘子喊了一声,捏了捏手指, 深吸了两口气按下了心中突如其来的不安。 无妄楼和别家的酒楼一样, 其实说到底还是个风月场所,所以周遭没有过多的商贩, 而且比较独立地占了一片地, 白天除了有当红伶人演奏之外其实并不热闹, 最热闹是晚上的时候。 有些小娘子卖艺不卖身, 有些小娘子打着奏乐跳舞的名头最后和客人演奏到床上, 汪福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 红尘中命比纸薄的小娘子多了去了,他不能夺了人求生的法子, 只是这些姑娘们虽然出身不好,心眼儿却格外单纯地很。 进了这条长街, 远远就看见了无妄楼冲天的黑烟和漫天的火光交织在一起, 像极了流动着的火烧云。 姑娘们的哭泣声和小厮们惊恐声混成一片, 平日里打扮的清秀可人们的小厮们此刻形象全无, 拎着水桶一桶一桶往火上浇,只是一桶水浇上去,有小半桶立刻化成滋滋白气,根本无济于事。 火光冲天而起,吞噬了半个无妄楼,热浪逼人,让无妄楼看起来似乎摇摇欲坠。 分明是入了冬的天气,今天却仿佛格外干燥,大火烧的一点儿都不含糊。 起了个大早赶来拜访谢冰媛的林错站在一旁大声质问汪福海:“媛媛呢?!” 汪福海肥胖憔悴的脸上被烟熏了几个黑道子:“我也不知道!按理说晨练也该回来了呀!” 平日里温文儒雅的林错不免爆了粗口:“操!” 汪福海脸色一片灰白。 火起的快而猛,等发现火势的时候里面已经不能再待人了,他跑到谢冰媛门口大声敲门,里面无人应声,眼看着火越来越大,姑娘们把她拉扯着逃了出来,纵然如此,仍然有行动不及的人现在还困在楼里。 “将军您看!” 沈清爵掀开只扫了一眼,浑身气质徒然一变,她起身跳上马车旁一直跟着的卫兵的马,卫兵被推地落了地踉跄几步。 马鞭狠狠一抽,马受了疼又受了惊吓,撒开蹄子朝火光里跑去。 骏马差点撞飞几个来不及躲闪的提桶小厮,所有人都朝这边看,来人斗篷呼啸,满天火光里翻身下马,一步抓住了汪福海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她呢?!” 这次沈清爵比听到有人挖她奶奶的坟还急。她平时冷冽内敛的样子已经很给人压力,此刻铁血睥睨气势显露无虞,一将功成万骨枯哪里是瞎话?汪福海被她看的汗如雨下,只想求饶命。 “不在外面”汪福海气若游丝。 “一帮废物!”沈清爵把汪福海一甩,后者往后踉跄了几步,林错赶忙接住了大气不敢出的汪福海。周遭的人们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呆愣愣地低着头站在原地。 沈清爵拎起一桶水当头浇下,蓝袍斗篷全都湿透,发丝贴在脸上滴着水。 “清爵姐姐!” 意识到她要干什么的萧离央从马车上跳下来就要冲过来,沈清爵却回头看了她一眼,萧离央立刻杵在原地,没敢再朝前迈一步。 沈清爵转身冲进了已经烧到一半的无妄楼中。 众人痴呆地看着这一幕,仿佛泰山崩于前,都吓傻了。汪福海全身骨头断了一样瘫倒在地喃喃道:“完了!完了!” 沈将军有个什么闪失,他们等着株连九族吧。 谢冰媛被一股燥热弄地睁开了眼睛,汗水已经沾湿了睡袍,她刚坐起身子,就一动也不动。 四周都是遍布的火苗,从窗户到木制地板家具,青红色的火苗肆意地舞动着,屋顶烧地发黑的房梁像一只张牙舞爪还喷着火的龙,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危险。 一觉醒来天地都变了? 谢冰媛马上起身检查情况,刚下地就看到已经有火苗顺着帷幔烧到了床上,门窗都被封死还兀自燃烧着,屋内浓烟越来越剧烈,除了她急促的呼吸声,安静地只有木材有燃烧的声音。 谢冰媛短暂思考之后,回报她的便是空前的绝望。别说从这里下楼跑逃生,怕是都出不了这个门,她就得活生生褪层皮,火烧的太放肆了。 直接破窗而出?她只是快死了,却还没疯。 想了一会儿,发现怎样都是一个死,只是死前恐怕得受点儿醉。 谢冰媛从床下拖出了黑色漆皮箱子,打开,里面是一套华贵的戏服,钿头步摇闪闪发亮,一身明黄贵妃袍上带刺绣,看一眼就知道质感非常的好。 这是第一次登台,师傅送的,也是那一次,自己肩披华服,一步成角儿。 不久之后师傅就在梨园里头病逝,自己也搬了出来开了这间无妄楼。 如今怕是这一切都要付之一炬了。 而死前回首,二十多年来,除了师父竟然没几个人让她留恋,这么多年都孑然一身,就这样离去似乎也挺好的? 新收的公主殿下徒弟如何是好,自己这样的师父,终究太不负责任 而和梦中人十分相似的沈将军谢冰媛心中突兀地一痛,有烟钻进了她发红的眼眶,再进到她喉咙里,让她直咳嗽。 谢冰媛把华服披在身上,款款站起身子,走到梳妆台旁拿起眉笔勾了勾眉,回望自己这一生,似乎不怎么坎坷,顺风顺雨,如果有不足之处,大概就是不甘心吧。 她的人生中没有不体面,所以就算迎接自己的结束,也要盛装出席。 “啪!”安静中一声巨响让谢冰媛身子一颤,手中眉笔一顿掉到了地上,谢冰媛猛地转过身子。 被火烧的苏碎的木门被来人一脚踏碎,沈清爵皱着眉头,气喘吁吁地看着铜镜前火光里衣冠楚楚的谢冰媛。 段英冒大不韪探皇陵之后,沈清爵吩咐过,要好好照顾照顾她这个好手下,加上沐有韵也十分生气,魏裳楚当天就把他提溜回来关在这里,上了刑再给救回来,折磨了数天了。 “皇爷?”守在房子里的手下赶忙行礼“有事您吩咐,怎么能屈尊您来这种地方?” “人呢,死了没”魏裳楚侧边脸映着烛火,语气平淡无波,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残暴与凶狠。 “回皇爷话,听您的吩咐,留了一口气,在那儿瘫着呢。” 段英早已没了人形,身上有烙铁印记,有鞭痕,原先的衣服已经成了布条,淌着血瘫在墙边一动不动,怕是这几天没出过一口好气。 因为魏裳楚可没有妇人的怜悯心。 “养好了,活的送回千雪城。”魏裳楚皱着眉,低下头捏了捏山根。 “这小的这就去医治。皇爷放心。” 魏皇爷很不放心。 据皇姐的贴身宫女描述,魏千羌听到段英带人去了东皇陵时候根本无动于衷,等官员继续禀报,直到听到沈清爵出现,按着段英的头捣蒜一样磕了很多下的时候,魏千羌突然嗤笑一声。 然后女帝就派人快马加鞭从千雪城赶过来,要保住段英的命,这才让她不放心,亲自来这种污秽的地方一看。 魏裳楚搞不明白她英明神武的皇姐在玩儿什么。她可以感觉出皇姐对沈清爵有些别样的情愫,先不谈儿女情长,那十分强烈的独占欲已经很恐怖了。按理说不该讨人欢心,反而救了要炸了人家奶奶陵的人,这不是摆明了对着干吗? 皇姐大笔一挥,赐了皇爷这两个字给她,替她掩盖住了那段难堪的过往,如此贴心替她着想,怎么换到沈清爵身上就一点儿都不贴心懂事了呢? 魏皇爷夜观星象,又想起了沐有韵,摇了摇头,只得自个儿感叹一声:“女人心海底针啊” 呵,八成得是定海神针,一言不合变成金箍棒抡圆了当头给你一棒的那种。 南沐疆域辽阔,纵横南北共九州,北四州挨着魏国,南方五州并排分布,把太京城拱在中央,皇宫背靠山依着河,风水全为皇帝一人服务,皇帝只有独女,又把公主殿下捧在手心里。 除了沈清爵,萧离央大概是沐国最尊贵的女人。 守夜的宫女在殿外侯着,冬夜已经很冷了,她们仍旧想趁着没风的时候打个盹儿,萧离央躺在全皇宫最软的一张床上静静地睡着,偶尔哼哼两声。 梦里是春天,草长莺飞二月红,烟柳满皇都的时候,一样是下了朝,她在石阶下等清爵姐姐,她的清爵姐姐穿着一袭蓝袍,身后跟着文武百官下了石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2.夜已深 此为防盗章  沈清爵这几日坐在湖心亭看书写字, 实在没有心思理会来拜见的人,干脆明天一起把这些大小官员各国使节都见了算了。 无妄楼。 谢冰媛停下动作,手中古琴发出“铮”的一声,她修长完美的眉头轻轻蹙起:“堂会?” 王福海站在她面前, 看起来很是激动:“是的, 沈将军明日府上堂会,请您过去助助兴!” 谢冰媛玲珑心思,几瞬息之间就把沈清爵的意思揣了个明明白白。刚册封完异姓王, 就在新将军府办堂会,不是摆明了要接见一大票的达官贵人?只是为什么要邀请她? 谢冰媛不语,王福海急了: “哎呦谢老板, 这可是头等荣耀事,您要是去了, 全天下的伶人们哪个比得过您?以后普通官人来了也得敬咱们三分。” 谢冰媛当然想的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沈清爵不会像那帮纨绔一样只是贪恋她这副皮囊。将军堂会自然要请名角名伶,也许是我自己多想了罢。可怎么见了沈清爵以后, 梦里梦的是她,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还是因为她。 第二天一早,谢冰媛就被马车接走, 她穿着一袭青衣拿了把折扇, 就这么去了将军府。 今天是沈清爵府上的盛事,官僚富豪齐聚一堂, 就连魏国也有十分重要的人物来。谢冰媛看着将军府别致静雅的亭台楼阁, 心里十分喜欢, 这里果然她不同于其他只顾奢华气派的人物府邸的富丽堂皇,而且别有一番独特风味。等穿过长长的半个院子,侍女停步不再向前,只说了句将军在亭子里等您。 谢冰媛顺着迂回曲折的石桥刚走到亭子跟前,一时间愣住了。 面前的人长发束起,此刻有些随意地散在脑后,一身玉白色蟒袍衬的她宛如天人,有几片粉色花瓣落在她肩头,她也仿佛不知晓,只是翘着腿把鱼饵撒在水中,不少绯色鲤鱼跟着聚过来跃出水面抢食,鲤鱼有灵性,这样游动跳跃看起来颇为壮观。 谢冰媛有一刹那的恍惚,眼前的人跟梦中穿蟒袍的将军合二为一,让她以为眼前见得也是个梦了。 沈清爵冲她回过头,眼里有细碎的光,极为自然地说:“你来了。” 谢冰媛回过神来,“让将军久等了。” “是久了,不过无碍,只是我这会儿必须得走,十灵把我旧府里的物件都搬了过来,委屈你让她带你去我房里休息会儿。”沈清爵说罢站起来理了理袍子离开了湖心亭。 不一会儿十灵就过来,带着谢冰媛又走了长长一段路到了沈清爵常在的几处屋子。 堂会热闹非凡,差不多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齐了,十灵说只谢老板一人有这种待遇来将军,她还得去别处招待,得让谢老板自己待一会儿了。 谢冰媛表示无妨,她也很想看看这里的布局摆设。 见四下无人,她四处转转,似乎也不打紧,她看一个门半掩着,索性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类似书房的屋子,她一进去就看到两面遮住了墙的书架,书桌上有一沓字,不用细细拿过来瞅,也知道是一行行行云流水的簪花小楷。 除了这沓纸,谢冰媛还看见质地极好的羊皮地图在桌上,北四州地名要塞一览无余,一看就是出自非常专业的画师之手,而这样精细的图,怕是可以称得上是机密了。 误入书房,还是离去为好。 只是一转身她愣住了。 有一张不小的黑色绸缎挂在刚刚她背对着的这扇墙上,好像是在遮着什么东西。冥冥中有什么东西牵引着她,让她不自觉走过去拉住黑色绸缎尾部,略一用力整个布子就滑了下来,露出了后面盖着的画。 画中人头戴华贵的金步摇,穿着一身明黄贵妃服,如水的长发披散在身后,上了淡妆的脸白璧无瑕绝冠天下,水衣长袖下,身段完美无差。 她愣在了原地。这画中人的眉眼身段,都和自己分毫不差。 只是这波光流转的眼神和人戏不分的□□动作,明显是目前的她所达不到的,在她认识的人里,也或许只有师父有此等境界,除了师父,应该是几年后的她。沐国上下,有资格达到这种境界的,她心里清楚的很。也许,只是长的像吧。 她脑海里突然莫名其妙闪过师父在她年少时候接了飞鸽传信后,独自一人对着窗外喃喃的一句话:戏子入画,一生天涯。 谢冰媛抬起手,好像是细细磨擦着画纸。她感觉画师一笔一划下都充满了眷恋不舍,心里又莫名其妙复杂难受起来,和前些天做梦醒来时候的感觉无二。 画纸留白处有一行小字:沐国二十二年,伤心人沈清爵。 谢冰媛皱起眉头来困惑不解,如今年月,明明是沐国十七年。这副笔墨尚新的画,怎么也画了不超过一年。而后面这六个字怎么,这位和自己容颜相似的女子让沈将军伤心了吗? “好看么?”一道清冽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思绪,谢冰媛转过头看着在门口的沈清爵,一瞬间以为她眼里有着化不开的痴迷与眷恋。 而一眨眼之后,对方清澈幽深的上斜眼中烟雾褪去,只有一如往常的清贵冷静。 “冰媛不知道这里是将军的书房还请将军赎罪。” “无妨”沈清爵摆了摆手,也跟着走过来站在画像前,瘦削修长的指尖在纸上缓缓抚摸。 谢冰媛看着她垂直眼侧着脸,细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轻轻垂直,而因为站的极近的缘故,她可以闻到沈清爵身上的淡香,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越跳越快。 “吓到谢老板了么?” “嗯?”谢冰媛不知所云。 “我女子之身,所思慕之人却也是女子。”沈清爵这句话说的坦坦荡荡没有一点遮掩。 “怎会,我心里想着,两情相悦,悦的是魂又不是人,故而女子与女子相恋倒是十分令人佩服。只是不知道,这位女子是”既然撞破了秘密,谢冰媛也自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只是她一问出来,就后悔了。 沈清爵轻轻叹了口气。是的,她从来都是这样明理大胆,不囿于世俗道理,前一世她爱上自己之后也是这样坦荡,只是自己从未真正回应过。如今的坦荡,其实都是从你那处学来的。 “吾妻。”吾妻谢冰媛。 “如此,我信将军有情人终成眷属,更何况如此风华绝代的人物,也只有将军可妻之。” 话音刚落就听见沈将军一身轻笑。 谢冰媛被突如其来的笑晃了眼,知道了沈将军不仅会笑,还笑的十分好看,想起流传的故事,那魏国女帝怕是也看了沈将军的笑,才舍得大红/龙/袍前来,拱手相送半壁江山。 沈清爵不知道谢冰媛脑补出来的小心思,心里暗暗说道:媛媛啊媛媛,这可是你自己要我娶你的,就休怪本将军日后不客气了。 一看是他,沈清爵放下茶盏率先发问:“你怎么来了?” “谢谢老板怕是被长针处带走了。” 沈若光隐匿在暗处,看到了为首的人的穿着打扮,隐隐猜到这等阵仗怕是只有长针处才有,他知道这是大事,所以马不停蹄地赶往将军府,不见沈清爵又马不停蹄赶到王府,纵然已他的脚力也有些招架不住。 “什么?!”沈清爵站起身来,刚刚还捏在手心的精致茶盏被她拍到桌案上,有茶水飞溅到了桌面上。 她走了几步到衣架旁披起玉白蟒袍,单手抄起披风,打了个转直接覆盖在她肩膀上。沈清爵推开书房门穿过大厅,一边走一边系纽扣。 “备马!” 沈若光赶忙跑着出了门。 “清爵” 沈清爵马上就要推门而出,一道声音叫住了她,沈清爵停下步子,身上白蟒袍无风而动,似乎在显示主人此刻的情绪。 浣蓉走了几步,抬头看着衣冠楚楚形色匆匆的尊贵女将军。 “沐国唯一异姓王,帝国一级上将军,身穿白蟒袍,威风凛凛,两朝天潢贵胄的身份,这些荣耀加在你身上,就是为了让你不分青红皂白地为了一个戏子闯刑部的?”浣蓉一番话咄咄逼人,才勉强压下白蟒袍下纵横着的戾气。 “母妃,她是我的人。”沈清爵看着浣蓉风韵尚好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她只是个伶人身份,现在时局动荡,你把她拉进这趟浑水里,就算极力护着她,也难保她沾湿了衣裳。”浣蓉叹了口气。 “多少个明枪暗箭对着你,你今天一去,伤不了你还伤不了她?” 沈清爵听了这些话,别过脸不说话。 沐国的长针处,是唯一一个独立于军权之外的机构,先斩后奏,皇权特许,里面的人都是丧心病狂的疯子,审讯很有一套,烙铁拷打是家常便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3.早来伤寒 此为防盗章 “清爵, 谢老板, 那我也先回去了,我们改日再约。”沐有韵提起衣袍起身, 剩下三个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那我让沈靖送送姑姑。” “我送韵儿吧, 你陪着谢老板。”魏裳楚走到沐有韵旁边笑着说道。 沈清爵眯了眯眼, 魏裳楚挑了挑眉,刀剑往来尽在不言中。 沈清爵别过脸, 没再看笑的魅惑的魏皇爷。 “魏皇爷亲自送姑姑, 我当然放心。有劳魏皇爷了。” 谢冰媛看着魏裳楚和沐有韵远去的背影心里暗自感叹, 魏皇爷若真是男子,倒是一对珠联璧合的人啊。 她收回目光转过身,就看见沈清爵一袭白袍站在旁边半低着头,清澈透亮的上斜眼里倒映的全是自己的影子。 纵然她这几年被人爱慕被人围观已经形成习惯,现在被沈清爵这样看着依然生出了羞涩之感。 “谢老板, 我送你回去。”沈清爵眸光一变, 眼中一川烟雨消失不见,恢复了往日的清贵无瑕。这倒让谢冰媛不解,她不止一次看到将军眼里深切情意转瞬即逝,也许真的是自己看花了眼罢。 “多谢将军。”她一向知道沈将军的身份地位,根本无需费心思讨好她,所以略一思索便答应下来。 “按辈分来算, 我父亲和姑姑以兄妹相称, 故而她只比我大五岁, 我也要叫她一声姑姑的。” 谢冰媛心里立刻了然, 沈清爵是前朝贵族,能让她叫姑姑,还是这般年纪的,恐怕就是那前朝最后一位皇后了。 前朝被推翻以后仍有不少人以楚人自称,沐有韵如此身份,不应该是翻云覆雨正得意?为何浑身流淌的却是凄凉落寞不容于红尘的凉薄气息? 尽管凉薄,却也难怪刚刚见面的时候,有那样的大气与贵气。 “姑姑淡泊名利,不同于旧楚权臣,你可以与她为友。” 马车载着沐有韵和魏裳楚到了太京城最豪华的驿站门口,刚下车沐有韵就开始喘息起来,她失去了以往大气端庄的风度,此刻脚步凌乱,快步向驿站里走去。 魏皇爷一把推开迎上来准备汇报情况的下属,望着沐有韵的背影快步跟了上去。 沐有韵快步走回房间,胸腔里鼓风机一样的喘气声已经压抑不住,她坐到书桌上从桌下摸出烟斗,拿火点了猛吸了几口止住喘息声,剧烈颤抖的指尖才慢慢平静下来。 沐有韵看着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凄然一笑,顺着书桌慢慢滑坐到了地上。 她正准备再吸一口,手里的烟斗却被一把打飞,落在地上听令哐啷一阵乱响。 沐有韵抬起头,眼神狠狠刮着魏裳楚。 穿着黑色王服的短发女子看起来十分生气,猛地抱起沐有韵就把她摔到了一旁的大床上。接着附身而上凑到身下人的耳边: “我派了三千定保护你,你却自己抽那毁身子的阿芙蓉,嗯?!”说着唇间的轻触已经变成了充满掠夺的轻咬。 沐有韵感受到耳边一阵酥麻之中的痛处,不自主“啊”了一声。魏裳楚单手锢住身下人不安分的两只手,抬腿顶进身下人修长的两腿之间,极其霸道不容抗拒地把对方压迫在床上。 沐有韵别过脸,咬牙切齿硬是不看身上的魏皇爷。 魏裳楚无所谓地笑了笑,俯下身,用更加激烈缠绵的吻强硬地堵住沐有韵的唇,抵抗,挣扎,撕咬,沐有韵红唇开了一道口子,甜甜的血腥气在两个纠缠的人之间蔓延。 “我皇帝哥哥满足不了你,你应该感谢我,嫂嫂。”魏裳楚回味似的舔了舔唇,不给沐有韵丝毫喘息的机会,吞没了她一直压抑的喘息声。 同时手掌上下游走,指尖发力,华贵的丝绸呲的一声裂开,露出了下面白皙细腻的皮肤。 “东东珍”沐有韵强压下身体中一浪接一浪的疼痛和快感,颤抖地从唇中吐出两个字。 魏皇爷一愣,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你在北魏,过的不好吧。”沐有韵眼里有破碎的水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上的疼痛。她伸出手揽上身上人的脖子,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揉了揉魏皇爷干净利落的头发。 “闭嘴。” 魏裳楚单手捏住她细瘦的手腕压在床头,闭上眼睛碰着她的锁骨处的皮肤,另一只手扯下了两人之间最后一块遮羞布。 当年穿着绛色郡主服拉着手在结了冰的湖上,比她大几岁的姐姐说要照顾自己一生一世。 沐有韵情不自禁地弯腿勾住身上人的细腰,碰撞磨擦之间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像是沉沦在她们错开的十年。 魏裳楚看着身下喘息不止的沐有韵,也闭上眼睛,手游走到隐秘部位,魏皇爷额上的汗顺着淌下来,到了她狭长魅惑的眼角滴答到了沐有韵袒露胸口,沐有韵似乎感受到两滴泪的滚烫温度,身子明显地抖了一抖。 魏皇爷闭着眼睛,用力拥有了她一次又一次。 沐有韵身体非常虚弱,等魏裳楚动作一停,就失去意识沉沉睡了过去。 魏皇爷轻轻抚了抚睡去的沐有韵,拉过棉被轻轻给她盖上,才衣冠楚楚翻身下床,蹲下身来慢慢把沐有韵刚才弄乱打翻的物件一件一件捡起来重新摆放好。 不是沐有韵叫,她都快忘记了薄东珍这个名字。 十几年了,再没人这样叫过她。 重新来到这片土地,所有人都是恭恭敬敬叫她一声魏皇爷。 儿时的皇城还是这般,到处种满了梧桐,被四方军队势力糟蹋之后的皇宫现在看起来也一点儿不落魄,只是让她看过去,满目宫殿石像雕栏玉砌都是道不尽的凉薄。 那会儿父王从不正眼看她,母亲也去世的早。只有带大她几岁的姐姐一直带着护着她,踩了冰车在湖面上跑,和年轻的宫人们躲猫猫,叫沈郡主听皇奶奶看戏,晚间找小皇帝都斗蛐蛐儿。 因为一时的旧楚颜面,父王把她当作礼物送给了魏国的君主。 薄东珍年方十七,魏国旧皇摸黑进了她的房间,肥胖的身体抱住了她,她万念俱灰之下割腕自杀,才总算换回了对方养了她六年的一点儿人性。 手腕上的伤口流干了楚人的血,没想到还被救了回来,自那以后养父的肥胖的身体和嘴脸就是她每个午夜梦回时候最大的咒。 从那以后她斩断了所有女子的特征,也恨自己是女子之身,所以世上有了心狠手辣的魏皇爷。 “我苟延残喘的回来,你的心里就只惦记他?”魏裳楚把先前一片狼藉整理之后,发现书桌上书下面压着一副男人画像,画中男人跟她有几分相似,又有着别样的阴柔,正是旧楚的小皇帝。 魏皇爷慢慢站起身。 “那成全你。” 旧楚最后一张皇帝画像在她手里成了一片片的粉碎,她长袖一挥,把刚刚整理好的物件一把重新扫落到地上。 魏皇爷勾唇笑了笑。 东珍郡主,早就死了。 沈清爵修长的手指轻轻捏起杯子正准备喝,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引得她不悦地皱起了眉。 抬头沈若光已经单膝跪在她面前,轻微地喘着气。 一看是他,沈清爵放下茶盏率先发问:“你怎么来了?” “谢谢老板怕是被长针处带走了。” 沈若光隐匿在暗处,看到了为首的人的穿着打扮,隐隐猜到这等阵仗怕是只有长针处才有,他知道这是大事,所以马不停蹄地赶往将军府,不见沈清爵又马不停蹄赶到王府,纵然已他的脚力也有些招架不住。 “什么?!”沈清爵站起身来,刚刚还捏在手心的精致茶盏被她拍到桌案上,有茶水飞溅到了桌面上。 她走了几步到衣架旁披起玉白蟒袍,单手抄起披风,打了个转直接覆盖在她肩膀上。沈清爵推开书房门穿过大厅,一边走一边系纽扣。 “备马!” 沈若光赶忙跑着出了门。 “清爵” 沈清爵马上就要推门而出,一道声音叫住了她,沈清爵停下步子,身上白蟒袍无风而动,似乎在显示主人此刻的情绪。 浣蓉走了几步,抬头看着衣冠楚楚形色匆匆的尊贵女将军。 “沐国唯一异姓王,帝国一级上将军,身穿白蟒袍,威风凛凛,两朝天潢贵胄的身份,这些荣耀加在你身上,就是为了让你不分青红皂白地为了一个戏子闯刑部的?”浣蓉一番话咄咄逼人,才勉强压下白蟒袍下纵横着的戾气。 “母妃,她是我的人。”沈清爵看着浣蓉风韵尚好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她只是个伶人身份,现在时局动荡,你把她拉进这趟浑水里,就算极力护着她,也难保她沾湿了衣裳。”浣蓉叹了口气。 “多少个明枪暗箭对着你,你今天一去,伤不了你还伤不了她?” 沈清爵听了这些话,别过脸不说话。 沐国的长针处,是唯一一个独立于军权之外的机构,先斩后奏,皇权特许,里面的人都是丧心病狂的疯子,审讯很有一套,烙铁拷打是家常便饭。 她见过头天还宁死不屈的魏国女细作进了长针处,隔天就一团烂泥一样出现在长针处的后街上,已经无法分辨出人形。 便是女帝魏千羌,也□□不出一个这样的组织来。 浣蓉见她脸色稍微缓和,上前把沈清爵披风解开,一边用手捋顺一边说:“谢老板去也只是走个过场,你不用太担心,加上你的面子,长针处的人不敢动她的。” 沈清爵从浣蓉手里接过披风重新系上,轻声道“我看谁敢”。 浣蓉说的道理她又怎会不知道,只是换了谢冰媛就乱了阵脚。 “清爵先回将军府了”说罢转身大踏步出了王府。 长针处自然有她的人,而如今为了谢冰媛,必须动用了,沈清爵没有犹豫,就让属下飞鸽穿信给那人,提前走了这步暗棋。 临近将军府的时候沈清爵就听到一阵争吵,“放我进去!我有要事相商!” “你说进就进,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沈清爵坐在马车里听到了吵闹,单手掀开了马车帘子。 被看门人架起来的看见沈清爵隐约的脸立马眉毛倒竖,像见了星宿下凡一样要扑将过来。 看门人立马跪下行李:“将军!” “将军!您可回来了!您可得救救谢老板!”王福海越发激动,就要给沈清爵跪下来。 “放心,我都知道了。”沈清爵记得上次去无妄楼的时候见过这个人,现在他能为了谢冰媛找到自己这里,看样子也是忠心耿耿的对他的老板。 汪福海送了一口气,脚下脱力快要腿一软坐在地上,赶忙扒住一旁站的笔直的卫兵。 谢冰媛被蒙上眼睛,坐着马车一路颠簸,拐了很多个弯儿,终于摘下布条。 眼前是一处很不起眼的四合院,青瓦白砖,再平常不过。 但是她知道内里却堪比修罗地狱,她还没来得及多看,就被催促着进了门房里头。本来是清静的地方,此刻却沾染了浓烈的血腥气,让她直皱眉头。 一个人走上来,浓眉大眼,隆准高颧,气宇非凡,尚有离看着面前风华脱俗镇定自若的女子不免产生几许好感。 “请”尚有离做了个手势。 谢冰媛颔首,跟着对方走进屋子。 这是一间寻常的屋子,陈设简单,除了木椅木桌之外没有别的东西,只是窗户纸似乎用了特制的吸光纸张制作,整个屋子没有光源,看起来格外的阴冷恐怖,特别是尚有离那双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于黑暗中看起来异常摄人。 “谢老板的所作所为,我们都知道了。”尚有离动了动嘴,幽幽地说道。 谢冰媛心里感叹,寻常人来了这里,怕是被这么一座一问,心里所想都全盘托出了。 “冰媛不懂,何做何为?”谢冰媛淡然如故。 “谢老板玲珑心思,怎会不知道下官再说什么。”尚有离看着眼前镇定自若的女子,心里的佩服又多了几分,能捱住他一轮审讯的人不少,能像眼前这位分毫情绪变化都没有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无数名噪一时的细作号称为国捐躯金刚不败,到了他手下没几轮审讯就软成了绕指柔,竟然还不如个女戏子! 谢冰媛没有说话,她能感受到这个男子给她的若有若无的善意,这几句对话更像走个流程。 尚有离果然没有继续追问。 两个聪明人在黑暗中相视一笑。 黑暗中似乎模糊了时间,谢冰媛靠坐在椅子上,看起来放松急了,她和尚有离相安无事地坐着,却有沙漏在她心中计时,现在外面约摸已经过了一个时辰,无妄楼的人怕是已经急坏了吧。 谢冰媛心里讶异为何对方如此疏于审讯,毕竟她这一路被带来,可没丝毫“被放水”的感觉,这个人与先前的严肃气氛不对,倒像是突然转折出现为她挡去麻烦的。 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长针处门口,长针处的守卫见了白蟒袍一角,很识趣地没有人上来驱赶。 毕竟是沈将军,马车爱停哪儿就停哪儿。 沈清爵等了约半个时辰,亲眼看着尚有离护送着重新蒙上眼睛的谢冰媛出来上了马车,沈清爵又等了一会儿才坐车离去,她心里决定继续栽培尚有离。 谢冰媛从后门进了无妄楼顶层,刚进屋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汪福海就马不停蹄跑过来,上上下下好一阵打量。 “没事吧东家?” “无事” “真没事吧?” “”谢冰媛转头给自己倒茶,不再理会这个好似魔怔了的仆人。 “诶呀可把我给吓得!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汪福海以手抚胸,似乎心有余悸,“怪不得人家是上将军呢,那身量气度,一句话就把您保出来了。” 谢冰媛手上一顿,壶里茶水将泄未泄,“你去找她了?” “可不是嘛,我思来想去,也只有沈将军能救得了您。” 汪福海起身告退,嘴里念念叨叨着他英明神武的沈将军去了。 怪不得今日之行如此顺利,这可是与刺杀新皇案子沾了边儿啊。 “只是我一个伶人,她究竟图我什么?只怕是和她心头肉有三分相似罢了吧。” 谢冰媛心里有些高兴,又莫名有些懊恼。 如今自己麻烦了她,自己不可能不当作不知道,该要送件礼物以表心意,而名家字画,珍宝玩物,恐怕她早就见得腻了,那么将军到底缺什么呢? 沈清爵面前是一盘残局,黑白子交错分布,似乎包罗万象,她在一步一步复盘那日与谢冰媛对弈的棋句,其实谢老板不弃子投降,还是有峰回路转的机会的。 一手一手下到谢老板最后一步,沈清爵想继续下下去,却发现没有谢冰媛,她一步都走不下去,眼前纵横的棋盘好像是谢冰媛的一颦一笑。 沈清爵两指拈着棋子,长发没有束起而是随意披散在身后,她这样子看起来只像是个年纪轻轻的尊贵郡主。 想到伊人,将军也会含春笑,如玉的棋子被她捏着一下一下敲打在棋盘之上,一声一声的轻咚像是轻轻扣在她的心上。 索性此番景象没有让文武百官看到,否则他们心中的“战神”形象多半会崩塌。 沈清爵摸出三枚铜钱想算算命数,她把铜钱握在掌心里,心中静思几瞬息,摇卦几下之后,再把铜钱散在桌面上。 往后以此类推直到六爻完成是为一卦,沈清爵认真推演了很多次,她从小便会算卦,周易之书也看了不少,而这几次,都是她看不懂的卦象。 沈清爵对着三枚铜板静默不许,这大概是她参不透的命数,末了她弯了弯眼角,有些俏皮地一笑:“怕是命中缺你。” 自从沈将军教训了以顾明贞为首那几个纨绔之后,来无妄楼的客人都安分了不少,纨绔依旧在,只是谁都不敢随便撒野。谢冰媛坐在窗前,端着茶杯缓缓打量手中极漂亮的匕首若有所思。 王福海敲门进来:“东家,沈将军来了。” 谢冰媛心头一跳,长眉一挑:“嗯?” 王福海立在前方,殚精竭虑:“东家,沈将军又包园又送东西的,还为您出头,对您可不一般呐。”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5.罅隙与红颜 此为防盗章 太京城新修建了一座府邸,是在前朝废帝常在宫外的修养住所, 占地不小, 其实居住设施并不多, 最要紧的是风景奇佳, 坐北朝南采光极好, 房边有桃林,还有匠人们精心栽培过的各种树。最最要紧的是,府内有一坐大湖,湖里养有绯色鲤鱼,湖心有小亭可以观景, 萧泰凉知道之后,命人翻新修建赐给了沈清爵作为镇国将军府。 沈清爵这几日坐在湖心亭看书写字,实在没有心思理会来拜见的人,干脆明天一起把这些大小官员各国使节都见了算了。 无妄楼。 谢冰媛停下动作, 手中古琴发出“铮”的一声,她修长完美的眉头轻轻蹙起:“堂会?” 王福海站在她面前, 看起来很是激动:“是的, 沈将军明日府上堂会,请您过去助助兴!” 谢冰媛玲珑心思, 几瞬息之间就把沈清爵的意思揣了个明明白白。刚册封完异姓王,就在新将军府办堂会, 不是摆明了要接见一大票的达官贵人?只是为什么要邀请她? 谢冰媛不语, 王福海急了: “哎呦谢老板, 这可是头等荣耀事, 您要是去了,全天下的伶人们哪个比得过您?以后普通官人来了也得敬咱们三分。” 谢冰媛当然想的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沈清爵不会像那帮纨绔一样只是贪恋她这副皮囊。将军堂会自然要请名角名伶,也许是我自己多想了罢。可怎么见了沈清爵以后,梦里梦的是她,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还是因为她。 第二天一早,谢冰媛就被马车接走,她穿着一袭青衣拿了把折扇,就这么去了将军府。 今天是沈清爵府上的盛事,官僚富豪齐聚一堂,就连魏国也有十分重要的人物来。谢冰媛看着将军府别致静雅的亭台楼阁,心里十分喜欢,这里果然她不同于其他只顾奢华气派的人物府邸的富丽堂皇,而且别有一番独特风味。等穿过长长的半个院子,侍女停步不再向前,只说了句将军在亭子里等您。 谢冰媛顺着迂回曲折的石桥刚走到亭子跟前,一时间愣住了。 面前的人长发束起,此刻有些随意地散在脑后,一身玉白色蟒袍衬的她宛如天人,有几片粉色花瓣落在她肩头,她也仿佛不知晓,只是翘着腿把鱼饵撒在水中,不少绯色鲤鱼跟着聚过来跃出水面抢食,鲤鱼有灵性,这样游动跳跃看起来颇为壮观。 谢冰媛有一刹那的恍惚,眼前的人跟梦中穿蟒袍的将军合二为一,让她以为眼前见得也是个梦了。 沈清爵冲她回过头,眼里有细碎的光,极为自然地说:“你来了。” 谢冰媛回过神来,“让将军久等了。” “是久了,不过无碍,只是我这会儿必须得走,十灵把我旧府里的物件都搬了过来,委屈你让她带你去我房里休息会儿。”沈清爵说罢站起来理了理袍子离开了湖心亭。 不一会儿十灵就过来,带着谢冰媛又走了长长一段路到了沈清爵常在的几处屋子。 堂会热闹非凡,差不多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齐了,十灵说只谢老板一人有这种待遇来将军,她还得去别处招待,得让谢老板自己待一会儿了。 谢冰媛表示无妨,她也很想看看这里的布局摆设。 见四下无人,她四处转转,似乎也不打紧,她看一个门半掩着,索性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类似书房的屋子,她一进去就看到两面遮住了墙的书架,书桌上有一沓字,不用细细拿过来瞅,也知道是一行行行云流水的簪花小楷。 除了这沓纸,谢冰媛还看见质地极好的羊皮地图在桌上,北四州地名要塞一览无余,一看就是出自非常专业的画师之手,而这样精细的图,怕是可以称得上是机密了。 误入书房,还是离去为好。 只是一转身她愣住了。 有一张不小的黑色绸缎挂在刚刚她背对着的这扇墙上,好像是在遮着什么东西。冥冥中有什么东西牵引着她,让她不自觉走过去拉住黑色绸缎尾部,略一用力整个布子就滑了下来,露出了后面盖着的画。 画中人头戴华贵的金步摇,穿着一身明黄贵妃服,如水的长发披散在身后,上了淡妆的脸白璧无瑕绝冠天下,水衣长袖下,身段完美无差。 她愣在了原地。这画中人的眉眼身段,都和自己分毫不差。 只是这波光流转的眼神和人戏不分的神韵动作,明显是目前的她所达不到的,在她认识的人里,也或许只有师父有此等境界,除了师父,应该是几年后的她。沐国上下,有资格达到这种境界的,她心里清楚的很。也许,只是长的像吧。 她脑海里突然莫名其妙闪过师父在她年少时候接了飞鸽传信后,独自一人对着窗外喃喃的一句话:戏子入画,一生天涯。 谢冰媛抬起手,好像是细细磨擦着画纸。她感觉画师一笔一划下都充满了眷恋不舍,心里又莫名其妙复杂难受起来,和前些天做梦醒来时候的感觉无二。 画纸留白处有一行小字:沐国二十二年,伤心人沈清爵。 谢冰媛皱起眉头来困惑不解,如今年月,明明是沐国十七年。这副笔墨尚新的画,怎么也画了不超过一年。而后面这六个字怎么,这位和自己容颜相似的女子让沈将军伤心了吗? “好看么?”一道清冽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思绪,谢冰媛转过头看着在门口的沈清爵,一瞬间以为她眼里有着化不开的痴迷与眷恋。 而一眨眼之后,对方清澈幽深的上斜眼中烟雾褪去,只有一如往常的清贵冷静。 “冰媛不知道这里是将军的书房还请将军赎罪。” “无妨”沈清爵摆了摆手,也跟着走过来站在画像前,瘦削修长的指尖在纸上缓缓抚摸。 谢冰媛看着她垂直眼侧着脸,细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轻轻垂直,而因为站的极近的缘故,她可以闻到沈清爵身上的淡香,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越跳越快。 “吓到谢老板了么?” “嗯?”谢冰媛不知所云。 “我女子之身,所思慕之人却也是女子。”沈清爵这句话说的坦坦荡荡没有一点遮掩。 “怎会,我心里想着,两情相悦,悦的是魂又不是人,故而女子与女子相恋倒是十分令人佩服。只是不知道,这位女子是”既然撞破了秘密,谢冰媛也自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只是她一问出来,就后悔了。 沈清爵轻轻叹了口气。是的,她从来都是这样明理大胆,不囿于世俗道理,前一世她爱上自己之后也是这样坦荡,只是自己从未真正回应过。如今的坦荡,其实都是从你那处学来的。 “吾妻。”吾妻谢冰媛。 “如此,我信将军有情人终成眷属,更何况如此风华绝代的人物,也只有将军可妻之。” 话音刚落就听见沈将军一身轻笑。 谢冰媛被突如其来的笑晃了眼,知道了沈将军不仅会笑,还笑的十分好看,想起流传的故事,那魏国女帝怕是也看了沈将军的笑,才舍得大红/龙/袍前来,拱手相送半壁江山。 沈清爵不知道谢冰媛脑补出来的小心思,心里暗暗说道:媛媛啊媛媛,这可是你自己要我娶你的,就休怪本将军日后不客气了。 沈清爵这几日坐在湖心亭看书写字,实在没有心思理会来拜见的人,干脆明天一起把这些大小官员各国使节都见了算了。 无妄楼。 谢冰媛停下动作,手中古琴发出“铮”的一声,她修长完美的眉头轻轻蹙起:“堂会?” 王福海站在她面前,看起来很是激动:“是的,沈将军明日府上堂会,请您过去助助兴!” 谢冰媛玲珑心思,几瞬息之间就把沈清爵的意思揣了个明明白白。刚册封完异姓王,就在新将军府办堂会,不是摆明了要接见一大票的达官贵人?只是为什么要邀请她? 谢冰媛不语,王福海急了: “哎呦谢老板,这可是头等荣耀事,您要是去了,全天下的伶人们哪个比得过您?以后普通官人来了也得敬咱们三分。” 谢冰媛当然想的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沈清爵不会像那帮纨绔一样只是贪恋她这副皮囊。将军堂会自然要请名角名伶,也许是我自己多想了罢。可怎么见了沈清爵以后,梦里梦的是她,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还是因为她。 第二天一早,谢冰媛就被马车接走,她穿着一袭青衣拿了把折扇,就这么去了将军府。 今天是沈清爵府上的盛事,官僚富豪齐聚一堂,就连魏国也有十分重要的人物来。谢冰媛看着将军府别致静雅的亭台楼阁,心里十分喜欢,这里果然她不同于其他只顾奢华气派的人物府邸的富丽堂皇,而且别有一番独特风味。等穿过长长的半个院子,侍女停步不再向前,只说了句将军在亭子里等您。 谢冰媛顺着迂回曲折的石桥刚走到亭子跟前,一时间愣住了。 面前的人长发束起,此刻有些随意地散在脑后,一身玉白色蟒袍衬的她宛如天人,有几片粉色花瓣落在她肩头,她也仿佛不知晓,只是翘着腿把鱼饵撒在水中,不少绯色鲤鱼跟着聚过来跃出水面抢食,鲤鱼有灵性,这样游动跳跃看起来颇为壮观。 谢冰媛有一刹那的恍惚,眼前的人跟梦中穿蟒袍的将军合二为一,让她以为眼前见得也是个梦了。 沈清爵冲她回过头,眼里有细碎的光,极为自然地说:“你来了。” 谢冰媛回过神来,“让将军久等了。” “是久了,不过无碍,只是我这会儿必须得走,十灵把我旧府里的物件都搬了过来,委屈你让她带你去我房里休息会儿。”沈清爵说罢站起来理了理袍子离开了湖心亭。 不一会儿十灵就过来,带着谢冰媛又走了长长一段路到了沈清爵常在的几处屋子。 堂会热闹非凡,差不多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齐了,十灵说只谢老板一人有这种待遇来将军,她还得去别处招待,得让谢老板自己待一会儿了。 谢冰媛表示无妨,她也很想看看这里的布局摆设。 见四下无人,她四处转转,似乎也不打紧,她看一个门半掩着,索性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类似书房的屋子,她一进去就看到两面遮住了墙的书架,书桌上有一沓字,不用细细拿过来瞅,也知道是一行行行云流水的簪花小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6.汹涌 此为防盗章  沈清爵这几日坐在湖心亭看书写字, 实在没有心思理会来拜见的人, 干脆明天一起把这些大小官员各国使节都见了算了。 无妄楼。 谢冰媛停下动作,手中古琴发出“铮”的一声, 她修长完美的眉头轻轻蹙起:“堂会?” 王福海站在她面前,看起来很是激动:“是的, 沈将军明日府上堂会, 请您过去助助兴!” 谢冰媛玲珑心思,几瞬息之间就把沈清爵的意思揣了个明明白白。刚册封完异姓王,就在新将军府办堂会, 不是摆明了要接见一大票的达官贵人?只是为什么要邀请她? 谢冰媛不语,王福海急了: “哎呦谢老板, 这可是头等荣耀事,您要是去了, 全天下的伶人们哪个比得过您?以后普通官人来了也得敬咱们三分。” 谢冰媛当然想的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沈清爵不会像那帮纨绔一样只是贪恋她这副皮囊。将军堂会自然要请名角名伶, 也许是我自己多想了罢。可怎么见了沈清爵以后,梦里梦的是她, 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还是因为她。 第二天一早, 谢冰媛就被马车接走, 她穿着一袭青衣拿了把折扇,就这么去了将军府。 今天是沈清爵府上的盛事, 官僚富豪齐聚一堂, 就连魏国也有十分重要的人物来。谢冰媛看着将军府别致静雅的亭台楼阁, 心里十分喜欢, 这里果然她不同于其他只顾奢华气派的人物府邸的富丽堂皇,而且别有一番独特风味。等穿过长长的半个院子,侍女停步不再向前,只说了句将军在亭子里等您。 谢冰媛顺着迂回曲折的石桥刚走到亭子跟前,一时间愣住了。 面前的人长发束起,此刻有些随意地散在脑后,一身玉白色蟒袍衬的她宛如天人,有几片粉色花瓣落在她肩头,她也仿佛不知晓,只是翘着腿把鱼饵撒在水中,不少绯色鲤鱼跟着聚过来跃出水面抢食,鲤鱼有灵性,这样游动跳跃看起来颇为壮观。 谢冰媛有一刹那的恍惚,眼前的人跟梦中穿蟒袍的将军合二为一,让她以为眼前见得也是个梦了。 沈清爵冲她回过头,眼里有细碎的光,极为自然地说:“你来了。” 谢冰媛回过神来,“让将军久等了。” “是久了,不过无碍,只是我这会儿必须得走,十灵把我旧府里的物件都搬了过来,委屈你让她带你去我房里休息会儿。”沈清爵说罢站起来理了理袍子离开了湖心亭。 不一会儿十灵就过来,带着谢冰媛又走了长长一段路到了沈清爵常在的几处屋子。 堂会热闹非凡,差不多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齐了,十灵说只谢老板一人有这种待遇来将军,她还得去别处招待,得让谢老板自己待一会儿了。 谢冰媛表示无妨,她也很想看看这里的布局摆设。 见四下无人,她四处转转,似乎也不打紧,她看一个门半掩着,索性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类似书房的屋子,她一进去就看到两面遮住了墙的书架,书桌上有一沓字,不用细细拿过来瞅,也知道是一行行行云流水的簪花小楷。 除了这沓纸,谢冰媛还看见质地极好的羊皮地图在桌上,北四州地名要塞一览无余,一看就是出自非常专业的画师之手,而这样精细的图,怕是可以称得上是机密了。 误入书房,还是离去为好。 只是一转身她愣住了。 有一张不小的黑色绸缎挂在刚刚她背对着的这扇墙上,好像是在遮着什么东西。冥冥中有什么东西牵引着她,让她不自觉走过去拉住黑色绸缎尾部,略一用力整个布子就滑了下来,露出了后面盖着的画。 画中人头戴华贵的金步摇,穿着一身明黄贵妃服,如水的长发披散在身后,上了淡妆的脸白璧无瑕绝冠天下,水衣长袖下,身段完美无差。 她愣在了原地。这画中人的眉眼身段,都和自己分毫不差。 只是这波光流转的眼神和人戏不分的神韵动作,明显是目前的她所达不到的,在她认识的人里,也或许只有师父有此等境界,除了师父,应该是几年后的她。沐国上下,有资格达到这种境界的,她心里清楚的很。也许,只是长的像吧。 她脑海里突然莫名其妙闪过师父在她年少时候接了飞鸽传信后,独自一人对着窗外喃喃的一句话:戏子入画,一生天涯。 谢冰媛抬起手,好像是细细磨擦着画纸。她感觉画师一笔一划下都充满了眷恋不舍,心里又莫名其妙复杂难受起来,和前些天做梦醒来时候的感觉无二。 画纸留白处有一行小字:沐国二十二年,伤心人沈清爵。 谢冰媛皱起眉头来困惑不解,如今年月,明明是沐国十七年。这副笔墨尚新的画,怎么也画了不超过一年。而后面这六个字怎么,这位和自己容颜相似的女子让沈将军伤心了吗? “好看么?”一道清冽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思绪,谢冰媛转过头看着在门口的沈清爵,一瞬间以为她眼里有着化不开的痴迷与眷恋。 而一眨眼之后,对方清澈幽深的上斜眼中烟雾褪去,只有一如往常的清贵冷静。 “冰媛不知道这里是将军的书房还请将军赎罪。” “无妨”沈清爵摆了摆手,也跟着走过来站在画像前,瘦削修长的指尖在纸上缓缓抚摸。 谢冰媛看着她垂直眼侧着脸,细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轻轻垂直,而因为站的极近的缘故,她可以闻到沈清爵身上的淡香,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越跳越快。 “吓到谢老板了么?” “嗯?”谢冰媛不知所云。 “我女子之身,所思慕之人却也是女子。”沈清爵这句话说的坦坦荡荡没有一点遮掩。 “怎会,我心里想着,两情相悦,悦的是魂又不是人,故而女子与女子相恋倒是十分令人佩服。只是不知道,这位女子是”既然撞破了秘密,谢冰媛也自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只是她一问出来,就后悔了。 沈清爵轻轻叹了口气。是的,她从来都是这样明理大胆,不囿于世俗道理,前一世她爱上自己之后也是这样坦荡,只是自己从未真正回应过。如今的坦荡,其实都是从你那处学来的。 “吾妻。”吾妻谢冰媛。 “如此,我信将军有情人终成眷属,更何况如此风华绝代的人物,也只有将军可妻之。” 话音刚落就听见沈将军一身轻笑。 谢冰媛被突如其来的笑晃了眼,知道了沈将军不仅会笑,还笑的十分好看,想起流传的故事,那魏国女帝怕是也看了沈将军的笑,才舍得大红/龙/袍前来,拱手相送半壁江山。 沈清爵不知道谢冰媛脑补出来的小心思,心里暗暗说道:媛媛啊媛媛,这可是你自己要我娶你的,就休怪本将军日后不客气了。 十几年前东珍被她父王当作礼物送到魏国示好,多年来音讯全无,沈清爵也试着寻找过这位儿时故友,却发现魏国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没有一位叫薄东珍的人物。 “清爵,来了旧宫,可有什么想法”浣蓉慢慢走着,这一番不曾多变的景象,让已经中年的她感慨颇多。 上一世浣蓉因为沈清爵效力前朝而心有不满,母女两人也没有及时沟通,再加上丈夫也去了别国,索性一人搬去了满武州,后来沈靖从中作梗联系仇家害死了养母,从此母女二人天各一方。 也许是重来的缘故,沈清爵这一次对什么都看得通透。 “清爵觉得,有些想念皇奶奶和小时候的日子。”沈清爵知道浣蓉不满意她跟着颠覆了前朝的势力做事,浣蓉认为自家女儿生性凉薄,其实并非如此。 “你皇奶奶要是知道沈将军能这么说,怕是要高兴地又听一下午的戏。” “母妃教训得是。” 两人谈话之间已经穿过长长的梧桐道,来到萧泰凉住的昆厅宫。 昆厅宫前广场之上,是一众文武百官,说着是请母女二人过来叙旧,其实今天是萧泰凉的继位仪式,萧泰凉穿一身明黄龙袍坐在椅子上,不怒自威,君临天下的气势扑面而来。 见她们出现,萧泰凉起身快步走过来,浣蓉脸上划过一刹那的不自然很快被她掩饰过去,脸上浮起笑容迎上去。 “蓉儿,多年不见,你的风姿更甚。” “妾身见过陛下”浣蓉嘴上说着见过,其实身体根本没有任何行礼的动作,早就被萧泰凉扶住了,“你这孩子,没大没小的,见了你师傅也不行礼。” 沈清爵轻笑,拱了拱手:“见过皇上” 萧泰凉哈哈大笑。 地上跪着的一众文武官此刻内心十分复杂,继任大典如此随便就算了,尚且视为吾皇不喜大兴土木,新皇站在殿前等大将军,大将军带了老夫人来,这两个女子皆不行礼,他们这些七尺男儿却要跪在地上! 罢了,谁让对方是沈将军呢。吾等跪便跪吧。 “朕继位之前出征北伐,多凭沈将军带兵攻城拔寨,诸位爱卿及天下人都清楚的很,清爵是我沐国肱骨之臣,我为元帅,她为上将军,现在朕承蒙众卿抬爱皇袍加身,封沈清爵为正一品异姓王,沈将军身份不同于男王爷,朕特定制了五蟒白蟒袍。” 沈清爵这才提袍跪下:“臣领旨。” 一些大臣左顾右盼,似乎隐隐有话要说,几个年长文臣思语了几句,不再犹豫,鼓起勇气开口: “陛下,自春秋后秦以来九百年间,可没有女子穿过蟒袍,这可是大逆不道啊。” 静默了一会儿,沈清爵八风不动,武官们不乐意了。 “啧啧啧,上下一千年你能再找一个沈将军出来?真是老儒生,酸的很。” “行,改日魏国举兵南下,你去打那女帝。” 开口的文臣自知理亏,但想了想也正是这个道理,于是垂直袖子灰头土脸说不出话。 “放肆,争吵什么,朕还没聋。”萧泰凉面有不悦,“如今不同于以往各朝,退一万步,这些东西,清爵担得起。” 百官重新跪了下去:“陛下英明。” 沐国唯一的异姓王垂了眼,附身行礼:“谢主隆恩。” 如此尊贵的荣誉身份,都加给了她,多半是因为她是女子之身。文武百官也或多或少有册封,只是没有如她这般的。 百官都明白,如果是个男异姓王,男镇国将军,那要这恐怕皇帝也没什么用了,封建王朝世袭罔替,权力一轮一轮的少,总共就那么多,都分给别人了,最上头的人怎么甘心。但即便她是女子之身,沈将军以后怕是也难以嫁人有后代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7.屠营 此为防盗章  “师傅, 听说您连着拒绝了多个倜傥公子的追求, 真是冰洁如玉高不可攀呀!” “没想到真的能见到您,还能做您的徒弟呀!” 穿着粉裙的萧离央高兴地像个粉嫩嫩的鲜花,开在谢老板这一丛俊逸脱俗的竹子旁。 “你出宫也近两个时辰了, 央儿,我这便送你回宫吧。”沈清爵提壶给谢冰媛倒水,谢冰媛十分自然地接过,轻抿一口。 萧离央讶异, 这世上居然能让清爵姐姐的倒茶的人?不过她讶异了一下很快就想通了,毕竟这可是她的师傅, 实非常人,萧离央有些不舍,她并不想这么快地回宫, 尽管她这次出宫的目地已经事半功倍地完成了。 “央儿想师父”,萧离央低声说话,有些委屈地看着沈清爵。 “不行”把新皇独女带出宫已经很冒险了,更别提公主迟迟不归了。沈清爵斩钉截铁的一句话让公主殿下看起来似乎更加委屈。 谢冰媛看着爱徒娇羞委屈的样子不禁想笑, 她站起来从衣架上拿下披风, 说道:“为师送你。” 三人坐在马车里往皇宫走。 太京城布局宏伟,格局很大,以皇宫为中心,四周有将军亲王的府邸, 这其中交叉分布着富人做生意的店铺酒楼, 官道上星罗分布着小商小贩, 再怎么说也是一国之都,故而虽然世道动荡,这里依旧不曾缺乏热闹过。 就是下了雪也依旧。 “烤红薯咧——” “糖炒栗子——” “冰糖葫芦——” 一声一声的吆喝声在马车经过的这条街道响起,穿过厚厚的帷帘直直撞进萧离央耳中。 怎么办好想吃。 她看向一旁八风不动看书的沈清爵没敢开口,向师傅投去寻求帮助的目光师傅也没有理她。 算了,看来以后还得多磨着清爵姐姐出宫。 马车稳健,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皇宫东门,萧离央刚一下马车,就看到在宫门处撑伞等待着她的贴身侍女,此刻的天依旧飘着雪,她一身粉袍钻到伞下,临拐弯时回头看了一眼,发现清爵姐姐的马车已经走远了。 走这么快,师傅真的是来送自己的吗? 马车里面只剩下两个人,沈清爵放下手中的书,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微妙。 “去后花园” 将军府是前朝旧亲王王府改造,极尽奢靡荣华,后花园为前朝能工巧匠督促监造,从不对外开放,所以是一处很难见的别致景致。 车夫听见将军这一声,默默改道到将军府后门。后花园面积极广,又无人居住,所以下人们也只是定期居住,沈清爵与谢冰媛下车之后,此处并没有闲人。 马车留在地上的两道车辙没多时就被风雪掩盖,花园中松树上挂了冰花与雾,人鸟声绝迹,仔细一听似乎只有雪片轻轻落下的声音。 久居闹市,久居庙堂,身边嘈杂繁琐多了,两人倒是格外贪恋起此刻静谧来。 有雪片轻轻覆在谢冰媛的肩头上,她还没注意,沈清爵便抬起手轻轻为她掸去。 满天风雪里,沈清爵撑开了伞把谢老板罩了进去。 “走吧,前面有湖” 后花园景色很好,占了将军府近一半的面积。昨天下雪之后,沈清爵就下令不准下人再踏进后花园,她老早就想着把谢老板叫到这里,美景自然是要和美人分享的。 谢冰媛听了,乖乖在伞下跟着她迈着步子,她一介伶人,又没那么矫情,也没有心思和沈将军来“欲拒还迎”“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那一套故事里的情节。 有新雪压在林间的树上,树枝偶尔不堪重负从上面摔下一滩新雪来,然后林间重新归于寂静。 周遭还有已经绽开花朵的梅树俊俏地开着,几点红在一片白里别有一番味道。 谢冰媛在伞下慢慢地走着,随着深入后花园中,她心中的轻松与愉悦更甚,她甚至觉得,能一辈子待在这里,也是极好的。莫名的贪恋霸占了她的心,她轻叹一声,心里十分佩服身边撑伞的人。 这里真是个的好去处。 而走出这片林子,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大湖在眼前铺展开来,雪花落在湖上自然地消融于湖水之中,湖心有亭子,亭上有石桌,湖边有小船,两岸皆是新落的一片雪。 好像天地间只剩下她们两个人。撑伞的人的伞一直冲她倾斜,她身上一瓣雪花也没有。 谢冰媛募地有些感动。 “谢老板真是风华无双,配上这狐裘上的一圈白毛领,只怕仙人也不过如此了。”沈清爵在伞下转过头,好似温柔地看着她。 谢冰媛轻笑出声:“沈将军风姿出众,穿上这一身蓝袍,更显风神如玉,俊美无双。” 谢冰媛转过头冲沈清爵挑了挑眉。 沈清爵转过头,低下头弯了眉梢,薄唇微微上扬。 她的媛媛还是如此这般,不论什么时候,都要和她逞一时“口舌之快”。她刚去军中的时候,这副皮囊是她最大的阻碍,官兵们并不认同她这个容颜绝美的统帅。 直到后来粗犷的七尺男儿都必须跪着和她说话的时候,这份误解才逐渐消融。今天听到谢冰媛这么一说,她才真的觉得高兴起来。 “今天冒昧把你叫来看这副景致,可唐突了谢老板?” “盛景难却,我很喜欢。” 两人走在湖边,脚下的新雪不时发出沙沙,咯吱声。 水还没有结冰,所以湖水倒映着两个人并排着的影子,沈清爵较之高了半头,乍一看,就像谢冰媛紧贴着靠在她身上。 “这里景象别致,春秋四季,风霜雨雪都有不同的韵味,清爵思来想去,也只有如谢老板一样如画的人才欣赏得了这里。” “谬赞了,同此处景色比起来,你我不过如天地一蜉蝣,实在不值一提。” 两人并排走着,穿过曲折的石桥走到了湖心亭上。沈清爵收了伞,伞面上已经积了比较厚的一层雪,随着她这一动作,已经有些化了的雪水啪嗒掉在地上。 沈清爵刚把伞支好,就发现谢冰媛又站的距离她极近,谢冰媛见她肩上有尚未融化的雪,如先前一样替她轻轻掸去了,迅捷的动作里却带着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温柔。 “你先前送了我衣袍,又收了央儿做徒弟,我有个小玩意儿也想送你。”沈清爵解下披风,似乎故意想露出这一身蓝袍。 谢冰媛看着她不语,却有点儿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来。 沈清爵又笑了笑,抬起手摘下手指上的碧绿扳指。纵然时时被她戴在手上,这扳指依然透着一股让人静心的清凉。 沈清爵把这个扳指递了过去。谢冰媛却只是看着,迟迟不动。 “这扳指是昔年师傅从西域王侯送的礼品中挑出来的,如今只有我和师父有,你把它戴上,沐国无人再敢找你麻烦。” 自然也不会有被带到长针处的事情再次发生。 “为什么?”谢冰媛突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沈清爵一双通透却暗潮汹涌的眼睛。 她问出了她最近一直想问的问题。 因为我这一生是为你而活,没有家要国又有何用?只要你想要,什么东西都是你的囊中之物,何况一个小小的扳指? 到嘴边却是一声:“谢老板犹如天人。” 谢冰媛眨了眨眼,转了个身面对着尚未结冰的湖面。她本以为沈将军对她会有什么不同,却只有一句谢老板犹如天人,她这般和那些打赏送礼的纨绔有什么区别? 不过是手段更高,更知晓她的心思罢了。听到这句话最好,正好斩断她心里大逆不道生出来的心思。 沈清爵拿着扳指站在身后,很绝望,比魏千羌将破满武州城的那一刻还要绝望。她都不用看谢冰媛的表情,就知道她的媛媛在想些什么。 然而总不能直接全盘托出吧?就算单单说一句前世她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的“心悦你”,只怕也会吓跑现在的谢冰媛。 果不其然—— “如此大礼,冰媛受之有愧,请将军收回去罢。” 被嫌弃了的玉扳指静静躺在沈清爵手心。外头下了两天的雪似乎还没有停的意思。 沈清爵走了几步坐在亭中央的椅子上。 “总有一日,谢老板会戴上它。” 谢冰媛没有理会这一句。 “天色已晚,冰媛先行——” “我送你回去。”说着一步跟上去,伸手牵住了谢冰媛的手。 谢冰媛挣了挣,却发现根本挣不开,对方指尖有薄茧,五指骨节分明,微凉的触感顺着她的手臂轻轻撞击着她脑中的琴弦。 “将军请自重” “与友人分别,不理应是执手相送么?为何到了我与谢老板这里,就是我不自重了?”被惹急了的将军斜斜一笑,“再说了,普天之下,就属本将军最不自重。” 谢冰媛算是懂沈清爵的意思了,无非就是,我就不放,你能奈我何? 您是流氓吗?倾国倾城那种? 如此谢冰媛垂了手,纵容地让她牵着,便当是君子之间淡如水,礼尚往来,我决不能被白牵了去。同为女子,便分不清是谁占了谁的便宜。 这么想着,她心一横,干脆回握了回去。 “你们听说了吗?梨园的谢老板要出阁了!” “有这回事!唉,可惜了,谢老板那样的女子,也不知道是哪家王侯有这福气。” “哈哈,甭管哪家王侯,都轮不到咱们几个。” “今天的达官贵人们怕是都去看这最后一出戏了,要是有一天,咱也能和沈将军一样,啧” 三天前。 塞北很久不见日光,纷纷暮雪携裹着寒风吹乱了满地白草,愁云惨淡地笼罩着沐国最北边的城墙。 两排穿着铠甲的男人们站在城墙之上,视察着城外蠢蠢欲动的敌军。一声鸣叫打破了片刻的寂静。 最中间披着狐裘的女人缓缓起身,玄色狐裘随着她的动作散落在木椅上,露出一身白袍,四爪龙腾云驾雾,却被绣在女人衣袍上。 展翅飞来的雄鹰乖巧地落在她肩头,沈清爵指尖微动,从鹰脚上解下一条丝绸缎来,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字,她清贵的眉眼越来越冷冽。绸缎落在地上的炭火盆里,很快化为灰烬,沈清爵手一送,雄鹰立马重新回到天空中消失不见。 “回京” 女人薄唇轻启,话音落地。违抗师命在塞北这两年,一身蟒袍穿在她高挑清瘦的身上,更加气势逼人。 站在两侧的将领们一同抬头,铠甲碰撞声接连响起,紧接着跪了一地。 “将军!魏军来势汹汹,眼看这几日就要进攻,您不能这个时候走啊!”领头的老将领声泪俱下,年轻将领们也随着附和。 沈清爵面无表情:“备车”。沈靖凑过来把狐裘披到和他一样高的女人肩上。沈清爵拢了拢袍子,径直穿过地上跪着的一群人出了门。 皇城的梨园有两种,除这一家外,其余的都是走街串巷的穷戏班子,这会儿子梨园张灯结彩,下人们跑来跑去招呼着一个个贵客,丝毫不敢怠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8.本分而已 此为防盗章  “不撑伞了。”谢冰媛向外走去, 带着沈清爵一起往对岸走。 “那便不撑。”油面纸伞被放在亭子一角,孤零零地独自立在柱子旁。 “真是好景致。”谢冰媛喟叹。 “这里名叫听雨亭,雨季时候独坐于此听雨声, 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去处, 湖里养着绯色鲤鱼, 乘船撒下鱼饵时,鲤鱼会争相跃出水面, 有趣极了。”说完又补充了句, “夏季我便带你来。” 其实是想四季都带你来,春夏秋冬,每一季,每一个时节,都同你在一起。 “若有机会,冰媛一定前来拜访。” 沈清爵牵了谢冰媛,出了亭子向前园走去。沈将军怕谢老板挣脱了她的手, 谢老板怕沈将军主导了自己,故而两个人手上都下着劲,沈清爵今非昔比,除了牵着谢老板不让其挣脱,还要格外小心怕捏疼了她。 不过她倒是不知道,在上次皇宫中箭之后是把谁把谢老板的手捏出淤青的。 前园有房屋, 之前堂会的时候, 谢冰媛和沐有韵到过这里, 还在亭上弹奏了一曲。 不过是数十日光景, 这里便白雪皑皑了。 “将军肩上的伤?”其实真的不是她愿意提起,实在是她忧国忧民,怕沈将军落下病根,以后国之栋梁折了怎么办,嗯,没毛病。 不说还好,一说起来,她肩头就有隐隐的痛,铁箭穿身见了白骨怎能说好就好,入了冬吹了风便会开始痛,如若有什么剧烈的运动,还是能从伤口往外头渗出血来。 谢冰媛何等聪明,只见她犹豫了一下,就已经猜出情况,她从小学戏,眼睛里有花有水还有神韵,她偏过头,用这双眼睛大大地白了沈清爵一眼。 沈清爵被她这七分怨气三分娇嗔的眼神一瞪,腿一软,到嘴边的“无大碍”活生生又咽了回去。 谢冰媛被沈清爵这么牵手看着,手心里已经出了层水,对方的手却还依旧温凉如玉,而沈清爵每一次轻微的移动和改变牵着她的力道,都会给谢冰媛带来几分异样的麻痒。她很贪恋这种被牵着的感觉,但同时也很慌乱。 就算她于将军而言不过是漂亮的欣赏物,那与她携手游湖,在太京城里自己也是独一份儿吧,还有何不满足? 冷不丁有风拂过,带起一片柔软雪花挂在她眼角,谢冰媛睫毛卷翘,雪花很快融化,把几根睫毛打湿在一起,看起来就像含着泪。 沈清爵只看了一眼,就仿佛觉得天地,梅花,落雪,湖水,青松都黯然失色。 得亏她不是帝王,否则谢冰媛只要娇嗔一眼,要星星月亮她都要给她摘下来。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穿过堆积山,来到了屋殿这边。 “将军!”十灵从远处赶来,远远地喊了一声。 谢冰媛衣袖一动,十分快地把手从沈清爵手中抽了出来。 沈清爵微微一笑也不恼,迎着十灵走了上去。 “何事?” “沐姑姑的信,说是要找您。”说着递过来一个信封,又垂手退下。 “将军去忙吧,不劳烦您送我了。” “是我失言了,我让王叔送你。” 沈清爵站在原地,看着谢冰媛转过身去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多谢,冰媛今天很开心。” 沈清爵抬起手冲她摆了摆,意思是不用客气。 她快步走到书房,拆开信封,以为魏裳楚终于开始了什么大动作,而等到她把信大致浏览了一次,却发现沐有韵只是向她讨要一种药膏。 “姑姑要祛疤活血的药膏做什么?”沈清爵不明所以,却不敢怠慢,把之前萧泰凉赐给她的珍贵药膏找出来,差暗卫送了过去。 沐有韵坐在书房摆弄着书,有侍女带了茶壶进来,给她手边的空茶盏里注满了热气腾腾的水,侍女转身出门,茶盏边便多了一个剔透的青花小瓶。 沐有韵小心翼翼地捏起来打开瓶塞,沁人心脾的药香味扑鼻而来,里面青白色的药膏都不用看就知道是上好的药材,她赶忙把瓶塞重新塞上,怕慢了一会儿就导致了药性的挥发。 从沈清爵收信,到找药再暗中送过来,耗费了半天的时间,此刻已经是晚上了。 这半天里她心里忐忑,生怕沈清爵告诉她的法子联系不上她,现在她的担忧终于落地。 魏裳楚每天早出晚归不知道干什么,先前也只是回来陪她吃过晚饭,便又回到自己的书房不知道处理什么事情去了。 沐有韵手里攥了小瓶,披着衣袍,敲响了魏裳楚的门。 依旧是一声不怒自威的“进”,接着不怒自威的声音立马变成了欣喜“韵儿,你怎么来了。” 沐有韵没跟她废话,拿出小瓶拍到了她书桌上,“活血祛疤痕的,你待会儿自个儿抹了。” 魏裳楚觑着她,表情莫名。 沐有韵想了想,又说:“你若是觉得不便,把衣袍脱了,我替你涂。” 魏裳楚一愣,旋即有些媚地笑了:“我涂了这个,你不怕漂亮姑娘们撕我衣服?” 沐有韵皱起眉头,“魏皇爷爱涂不涂!”,说罢转身出门,临走了手一甩,又把房门重重一磕。 魏裳楚噗嗤一声笑了。她哪儿敢让沐有韵涂,就是上次脱个裤子检查伤口,要不是她的“得力手下”突然闯入,她还能叫沐有韵离得了房? 更别提沐有韵替她涂药膏了,就是她的手碰她一下,她也想把人立刻拉过来,沐有韵还能下的了床? 话虽如此,魏皇爷还是轻轻捏起瓶子,踱步到铜镜边,衣带轻解,万人求而不得的亲王服褪下之后,铜镜里的身体上一片纵横交错的疤痕。 自从皇姐登基之后,魏裳楚就源源不断收到灵丹妙药,魏千羌猜到她有一身疤痕,所以千雪城的这种“祛疤灵药”都在她身上试过了。 但是由于她的伤疤实在非同一般,不仅不会自然脱落,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会做痛,就算她忍痛涂了那么多药依旧是没好,所以魏千羌这几年也没再送药给她。 而现在涂这瓶药,无非是叫她再痛一遍罢了。魏裳楚把最后的遮挡物也扯去,铜镜里的人现在一丝不挂,她两根手指弹去瓶塞,把药膏倒进手心里。 青白色的药膏凉凉的缠绕在她指尖,她十分缓慢地涂抹,不放过每一道伤疤,从锁骨至小腹,而涂到胸口的时候,已经忍不住从嘴里发出的低吟。 魏皇爷硬是闭着眼睛,一声不吭把这瓶药涂满了全身。 烛火幽幽地亮着,她推门而进,浓重的血腥气中夹杂着肉被烫之后的焦糊羽毛气扑面而来。纵使她见惯了这些,乍一进来还是不免皱了皱眉头。 段英冒大不韪探皇陵之后,沈清爵吩咐过,要好好照顾照顾她这个好手下,加上沐有韵也十分生气,魏裳楚当天就把他提溜回来关在这里,上了刑再给救回来,折磨了数天了。 “皇爷?”守在房子里的手下赶忙行礼“有事您吩咐,怎么能屈尊您来这种地方?” “人呢,死了没”魏裳楚侧边脸映着烛火,语气平淡无波,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残暴与凶狠。 “回皇爷话,听您的吩咐,留了一口气,在那儿瘫着呢。” 段英早已没了人形,身上有烙铁印记,有鞭痕,原先的衣服已经成了布条,淌着血瘫在墙边一动不动,怕是这几天没出过一口好气。 因为魏裳楚可没有妇人的怜悯心。 “养好了,活的送回千雪城。”魏裳楚皱着眉,低下头捏了捏山根。 “这小的这就去医治。皇爷放心。” 魏皇爷很不放心。 据皇姐的贴身宫女描述,魏千羌听到段英带人去了东皇陵时候根本无动于衷,等官员继续禀报,直到听到沈清爵出现,按着段英的头捣蒜一样磕了很多下的时候,魏千羌突然嗤笑一声。 然后女帝就派人快马加鞭从千雪城赶过来,要保住段英的命,这才让她不放心,亲自来这种污秽的地方一看。 魏裳楚搞不明白她英明神武的皇姐在玩儿什么。她可以感觉出皇姐对沈清爵有些别样的情愫,先不谈儿女情长,那十分强烈的独占欲已经很恐怖了。按理说不该讨人欢心,反而救了要炸了人家奶奶陵的人,这不是摆明了对着干吗? 皇姐大笔一挥,赐了皇爷这两个字给她,替她掩盖住了那段难堪的过往,如此贴心替她着想,怎么换到沈清爵身上就一点儿都不贴心懂事了呢? 魏皇爷夜观星象,又想起了沐有韵,摇了摇头,只得自个儿感叹一声:“女人心海底针啊” 呵,八成得是定海神针,一言不合变成金箍棒抡圆了当头给你一棒的那种。 南沐疆域辽阔,纵横南北共九州,北四州挨着魏国,南方五州并排分布,把太京城拱在中央,皇宫背靠山依着河,风水全为皇帝一人服务,皇帝只有独女,又把公主殿下捧在手心里。 除了沈清爵,萧离央大概是沐国最尊贵的女人。 守夜的宫女在殿外侯着,冬夜已经很冷了,她们仍旧想趁着没风的时候打个盹儿,萧离央躺在全皇宫最软的一张床上静静地睡着,偶尔哼哼两声。 梦里是春天,草长莺飞二月红,烟柳满皇都的时候,一样是下了朝,她在石阶下等清爵姐姐,她的清爵姐姐穿着一袭蓝袍,身后跟着文武百官下了石阶。 百官跪成一片向她请安,她理都没理,径直扑向她清爵姐姐,沈清爵勾着嘴角冲她笑,揽着腰把她结结实实抱在怀中。 萧离央猛地抱紧了背子,脸贴着被子嘿嘿的笑了两声。 受了昨晚梦的鼓舞,一向恋床的玉央公主又起了个大早。 “公主,您最近晚间可是睡得不好?”贴身女官小心翼翼的问,生怕主子不舒服。 “我便是睡得太好”萧离央悄悄嘀咕了一声,先红了脸。 “好了好了,更衣,想师傅了,我要让清爵姐姐带我出宫。” 萧离央今天穿了一身明黄,黄袍映衬着她雪白的肌肤与已经慢慢长大的五官,她浑身已经有了天潢贵胄的大气味道。 不同于她师父的冰与淡,她大概是生来就衬这种明亮色调,如同怒放的鲜花一样放肆而明媚。 所以沈清爵下了朝,刚走上石阶,就看到下面一片夺目的黄,萧离央也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她干脆提了裙摆从下而上走了上来。 这下又辛苦了文武百官,除了丞相只需躬身行礼之外,他们又得跪了。 “参见公主殿下” “清爵姐姐!” 沈清爵不动声色侧让了一步,有些无奈的看着再次拦下她的萧离央。萧离央嘟了嘟嘴,梦中和如今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你吃过饭了吗?” “早朝前吃过了,现下还不饿” “你冷吗?” “不冷,这袍子温暖舒适,我还带了披风。” “你” “” “走吧,带你出宫”沈清爵无奈,伸手弹了一下公主殿下的脑壳,公主殿下疼得笑开了花。 其实那日沐有韵的来信里,除了讨要药膏之外,还提到了魏裳楚每日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什么事务。 故而沈清爵从谢冰媛身边短暂唤回了沈若光,叫他天不亮就赶去魏裳楚身旁。 若光两字,本出自南朝诗人“属我嵫景半,赏尔若光初”,但是沈若光这个人,来无影去无踪,更像是他名字的字面意思。 沈清爵知道他的武功与轻功都是一绝,所以才放心她对谢冰媛暗中的保护,但是魏裳楚何许人也?身边也不是好潜入的,所以一时之间来不及动用军中高手,干脆让沈若光前去。 换句话说,谢冰媛现在身边是没人保护的。 平日里五更天就醒来去林子里散步活动身体的谢老板此刻还在床上。她本早该醒来的,只是她自然醒来之后,脑海里格外昏沉繁重,不自觉又睡了过去。 屋子里有一股浓烈的清香,清是因为某种烟雾特有的味道,浓是因为这种烟雾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沈若光在这里,闻了一口这味道,就该从暗中现身带谢冰媛离开了。 这种香叫“还秦”,名字很有格调,因为有诗云:花留身住越,月递梦还秦。“梦还秦”啊,可劲睡吧。 贵,罕见,药效好,查不到痕迹,为江湖宫廷的传说。 谢冰媛静静地床上睡着,房间里传来了细微的“呲呲”声,仿佛有木材开始燃烧。 她看不到,一蹿火苗腾升而起,顺着淋了火油的木石房柱蜿蜒而起,很快就蹿上了厚重的房梁。 前世沈清爵被沈靖背叛之后,沐国就溃不成军,她不知道自己死后沐国还能在她师父手里撑多久,也不知道前一世的谢老板知道自己死讯后会不会在一生中大喜的日子里伤心难过。 想到这儿,那份生离死别的情绪又仿佛穿过了时空,她收回思绪,转头看着身边的谢冰媛。 谢冰媛从沈清爵看着马车外的时候就想,这个人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仿佛万里河山尽收眼底,时间流动与她无关。所以当这个人转过头来问她吃不吃糖葫芦的时候,她脑子一时不够用,凭借本能反应回了声“吃”。 这条长街也算是距离皇城比较近,有几家大户,也算是繁华,到处都是吆喝叫卖的小贩,只是到了这一处,没有放着摊位,只有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孩儿抱着一垛糖葫芦,身后放了个木板凳,木板凳上坐着个看起来五六十岁的老女人。 看一老一少这般架势,沈清爵很少见地起了恻隐之心。 穿着碎花破布大红棉袄的小女孩呆呆地看着从马车上面下来的两个人直奔自己而来,一时之间忘记了做出私下练了很多次的招待客人的动作。 “两串糖葫芦” 等沈清爵开了口,呆呆看着两人的小姑娘才回过神来,忙摘了这一垛上最大的两只给了面前的人。 “两位姐姐是天上的仙人吗?”沈清爵刚从怀里掏出一片金叶子来,听到这个女孩儿这么问,手上一顿,脸上浮起一层极淡极淡的笑意。 “这位穿青衣的姐姐是,我手上沾了血,天上是不要我的。” “可是姐姐的手明明很干净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69.谢老板,请吧 此为防盗章  十七面前, 旧楚国力衰微,被北魏带着各小国欺负到了头上, 楚帝懦弱无能, 子嗣又年纪尚小,故而旧楚泱泱大国都被楚太后薄朝西掌握在手中, 楚太后已进入老年却一手把持朝政,再加上旧楚日渐萧条的国情, 根本无力抵抗外敌, 只好不断割地赔款,订下了一系列赔钱辱国的盟约。 旧楚国可不仅有楚人, 别的族氏的人早已看不惯,于是大地上雨后春笋般冒出了诸多“造反起义”运动。不少州郡都纷纷宣布脱离旧楚的统治,楚太后风光了半辈子, 她一病重咽气, 旧楚本来就摇摇欲坠的大厦顷刻坍塌。 这些人和前朝斗的两败俱伤以后,九州山河如残棋,正好被一直按兵不动徐徐发展的谢琼收拾了残局, 建立了“沐”的政权。 可惜谢琼呕心沥血了没几年就撒手人寰,这才轮到萧泰凉上场,萧泰凉也是个枭雄人物,和浣蓉为青梅竹马, 于是收了沈清爵做徒弟。 他这个徒弟可了不得, 成长起来之后, 风卷残云一样肃清了残留下来的十二位旧时王侯(包括之前的起义势力和旧楚的残留王侯)。短短两年就成了足以和他比肩的上将军沈清爵。沐国才在饱受战火之后得到了暂时的安定。 而形式不容乐观, 天下人都知道北魏的狼子野心,女帝魏千羌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比起她父亲,她的雄才大略更甚。魏国至今没有动兵,也只是畏惧满武州城外一战,忌惮沈清爵而已。 一年半前,魏千羌化名白倾枫来到正值动荡的沐国,北四州中的玉凉州。 玉凉州也极为靠近北部,半个州都在黄沙里,这里极度缺乏水源,每当有大风刮过的时候,整个天空如被蒙上了一层黄沙,魏千羌和随行高手刚一来到玉凉州,就遇上了十几年一遇的大风沙。 彼时她还在大漠艰难前行,天上飞过成群结队的黑鸟遮天蔽日,让一群人看傻了眼,还没来得及思考这种奇壮景象背后的原因,更加奇壮的景象就呼啸而至,远处几个巨大的龙卷风柱携裹着漫天的黄沙冲席卷她们而来,没见过此等情景的侍卫们都惊呆了眼,吓软了腿走动不路,人本性敬畏自然,此刻接天连日的沙尘仿佛更严重于敌国的千军万马。 “保护陛下!” 随行的五个壮汉皆是一等一的绝世高手,纵然是在无边的恐惧之中依然保持理智,她们四周没有可躲避的巨石和植物,只好赶忙撑起最结实的帐篷,请魏千羌进去,五个人拿着行礼压在帐篷边上,用身体做固定帐篷的利器。 “你们都进来!”魏千羌不允许臣子为她这么做,刚刚只是瞬息之间,整片天地已经被暗黄色包围。 “陛下保重!”他们五个侍卫很快被凌厉的风沙磨破了面皮,声音被风声左右,听起来无比凄厉惨淡。 “你们想抗旨吗?进来!”魏千羌坐在帐篷里大喊,但除了满耳的呼啸,已经听不到任何属于人的声音。 不知道外面过了多久,她只感觉她在帐篷里坐的时间,好像是她在积雪的深宫里的好些年。直到外面让人肝胆欲裂的风声停了,魏千羌才揉了揉被风声镇地发疼的头,拿出随身携带的长靴中的匕首划破了帐篷准备出去。 锋利的匕首一触碰帐篷,结实无比的布料就被划开一道大口子,立即就有黄沙涌了进来。 她慢吞吞地,极为不情愿地探出身子来,然后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一动不动。 她的五个侍卫里有三个已经消失不见,剩下的两个上半身占满了黄沙,双手死死抓着帐篷底部一动不动,下半身深深陷在黄沙里,纵然是死也没有换过姿势。如果不是有几块魏国朝服的碎布片显示着两人身份,这两个侍卫看起来和沙雕无二。 走出帐篷的魏千羌白皙清丽的脸蛋吹弹可破,她衣冠楚楚,仿佛刚刚的劫难没有对她造成丝毫影响。 父皇教育她,不惧生离不惧死别,为皇之路上,难免有下人的命做垫脚石,不必挂怀,要的就是铁石心肠。 魏千羌提起袍子对着这片帐篷跪下去磕了三个响头,行了个只有魏国先皇受的住的大礼。她抬头看着头顶重新出现的烈日,一人弧行,非要走出这片沙漠不可。 她的行李已经被那场风暴卷走,没水没粮,又不会武功,所以她根本支撑不了多久。走了近两个时辰,日光毒辣,她已经感觉到一阵一阵的眩晕之感,滴水未进,只有身体还在不断排汗,喉咙痛地说不来话,喘气都带着一股血腥气。 她怀念起千雪城冬天的冰凉彻骨来,失去意识之前,魏千羌把这些都算在了沐国头上,她也暗中发誓,势必要征服这片土地。 混沌状态之中,好像来了一队兵马,把她救起,她是久逢甘霖的人,喝了救命的水之后就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明明还是暴晒的日光,魏千羌的身边似乎多了一片清凉,她靠在清凉身上不愿意动弹。 轻微动了动,身边的人似乎已经察觉到她的醒来,用微凉的指尖拍了拍她的脸。 魏千羌抬起头,一眼就看见沈清爵白壁冠绝的脸,还没来得及发花痴,就被沈清爵提着下了马。沈清爵穿着一身玉白长袍,和周围的风景格格不入,所到之处仿佛能带起清风,驱走沙漠中的燥热感觉。 劫后余生的这一眼,女帝记了一辈子。 魏千羌坐在旁边的马上,渐渐地红了脸蛋,原来她昏迷的这段时间,就一直被沈清爵抱着,走了很长一段路。虽然她一刚醒,就被略微嫌弃地赶到了另一匹马上。 “你姓什么?”沈清爵问她。 魏千羌不想骗眼前如玉的救命恩人,但还是把到嘴边的“魏”字咽了下去。 “我姓白,叫白倾枫。”魏千羌很聪明,放下了属于女帝的所有架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身旁看着前方目不斜视的沈清爵。 “白小姐,出了沙漠就此别过。”沈清爵淡然盯着前方,完全没有看身边快要凑到她身上的人。 “你叫什么?”虽然魏千羌听到部下叫她将军,早已把她的身份猜了个十之。 “沈清爵”沈清爵说完这话没有多逗留,纵马跑到队伍前方。 又过了大多一个时辰,她们出了沙漠,沈清爵也没有再回头和她说一句话,魏千羌找到等在玉凉州的暗卫,在暗卫护送下结束了这段没有走到尽头的沐国之行。 当天她在马上喃喃自语,“不是我想骗你,实在是身不由己,我便告诉你,我姓什么,北魏就姓什么。” “将军要是知道自己救了魏千羌,脸上会是个什么表情?”魏千羌莞尔一笑,“罢了,沈清爵,以后到危难关头,我饶你一命。” 所以半年后她一袭大红/龙袍攻打满武州,也最终没舍得鱼死网破。她贪恋沐国的锦绣河山,更贪恋沈清爵身上让人安定的清凉。 “回殿” 魏千羌站起来回殿批阅奏折,没有再看外头的新雪一眼。聪明伶俐的女官看陛下如此用功,仿佛知道战事似乎快要到了。 多年后。 “所以你抱着她走了一路?”谢冰媛一挥衣袖,转身进屋带上了门。 被关在门外的沈将军哭笑不得:“我只当她是寻常女子,没有马车被男子抱了不好。诶媛媛,你先开门。消消气,先开门。” 门依旧没开。 入了秋的太京城别有一番味道,沈清爵闲着无事在将军府转悠,走着走着就到了府中花园。 有已经落了的林花飘在水上,林中传来隐约的鸟叫声,沈清爵看着四下里精致地足以入画的景致,不由得想到了前朝那位挥霍无度的皇叔,这里的上一任主人。 怪不得旧楚落得那般下场。 她在一处亭子里放了珍藏许久的古琴,沈清爵不知不觉信步走到了这亭子旁,干脆上亭子里弹弹琴。 沈清爵是什么人,从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文可定国武能安邦。 重生之后她的五感非比寻常,之前在武功方面资质只能算是中上,如今却不同于往日,她的身体很轻,又蕴含着很磅礴的力量,已经丝毫不亚于萧泰凉身边的大内高手了。 她不清楚个中缘由,权当是上天一并给她的恩赐了。 沈清爵手抚琴弦,流畅铿锵的琴声便传了出来,她弹了一曲昭君出塞,回顾随师打仗这些年,活了两次,也不过是提刀上马下马之间而已。 从她手里流淌出来的琴音绝非靡靡之音,琴中冷冽肃杀意味似乎把更多枯黄的叶子从树上逼落了下来。 沈清爵身穿蓝色常服收手站起来。望着萧萧而下的落木,思念如长江之水滚滚而来。 她想起前几日和谢老板分别,说她和师父近日来不忙,其实只是她不忙,她新登基的师父有一堆事物,只恨不得分出三头六臂来。 怎么办,想听谢老板弹琴了。 段英命随从小兵们搬来一捆捆的火药,摸金校尉们使出寻龙点穴的看家本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寻好了可能为地宫入口的几个点。 瞎老妇人依旧坐在小板凳上,长相十分普通的脸上面无表情,在树下一动不动好似戏谑地看着这一群人。 他们刚准备点火,这一伙人就听见了外头轰隆轰隆的马蹄声。 瞎老妇人眼睛虽然看不见,可是听力却是格外的好,故而她较段英还早听到。 她古井无波的面孔上浮起一层异样高深莫测来。 十八道汉白玉台阶之上,一伙人围着偌大的石壁坟包面面相觑,石碑上的楚东陵三个字像是在无情的嘲讽。 沈清爵骑着马走到汉白玉石阶上,目光触到石碑,眸色有些深,她下了马眯着眼睛打量着为首的段英,身后谢冰媛也跟着走过来,沈若光似有似无地护在二人身侧,石阶上是密密麻麻的穿着沐国兵服的人。 “你们是沐国的兵?”段英的手下看着来势汹汹的一众人弱弱地问。 “大胆!见了沈将军还不行礼?”沈若光喝道。 段英飞快和两个心腹对视一眼。谁?沈清爵?沈清爵吃饱了撑的来东陵?莫非也是想分一杯羹正巧和我撞上了?罢了,对方人多势众,我且认个怂忍痛割爱吧。 “在下北魏魏皇爷手下段英,不知道沈将军也有一探东陵之意,故而先行一步,实在不好意思,既然将军也来了,下官不用将军动手,陵中宝物自然是要分将军一半的。”段英躬身行礼,讨好地说道。 “呵”沈清爵一笑,右手手指上碧绿扳指闪着幽光。 她向前走了几步,嘴角挂着如菊般的淡笑和段英面对面。 段英白衣飘飘,胸有成竹,谅你什么沈大将军,宝物面前还不一样是凡夫俗子?我才说分你一半呢,就高兴的笑了。 沈若光以及一众士兵:“”每次上将军用这种笑容这种姿态看的,多半是死人了。 “一半?这我怎么好意思”沈清爵右手五指揉了揉左手手腕。 段英一句“跟我您客气什么”哽在喉中没吐出来,就劈头盖脸挨了一耳光,沈清爵手劲极大,一声清脆的巴掌下去直打地段英耳朵嗡嗡作响。 段英在蒙逼中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膝盖被抡圆了给了一铁棍,骨肉碰撞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东陵之上显得格外惨烈,被沈清爵踢过的地方似乎已经支离破碎,段英腿上脱力,直直地跪倒在前太后的墓碑前。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了整个东陵。 段英的属下们一看情景不对,就要上来跟沈清爵动手。身后站着的训练有素禁军一起拉弓搭箭,无数锋利的铁箭头齐刷刷地对准了他们,似乎谁敢动一下,就立马被射成筛子。箭雨之下,段英的手下愣是一个都没动。 “分我一半?嗯?就凭你这只魏狗?你也配?!本将军还好好在太京城里,你这杂碎就带人来炸我皇奶奶的陵?” 先前这一伙人还不知道为何沈清爵上来就是如此的雷霆之怒,现在听了这句话,仿佛地上的火药都在他们头脑里爆炸,轰的一声,完了!沈清爵的这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他们怎么知道这旧楚贵族和沈将军有血缘关系啊!谁知道老太后是沈将军她皇奶奶啊!现在来挖人家祖坟被抓了正着,你还指望着人家放过你啊?!有几个摸金校尉已经腿一软坐在地上,甚下的一部分怨毒地看着被沈清爵提溜着的段英。 小时候她一个人,父王母妃不在,可是在老太后膝盖上看着戏长大的。 老太后荣华富贵都给了她爹,老太后的慈祥都给了她和薄东珍。 “废物!磕头!”沈清爵左手摁着段英的头,一下一下摁着他磕在石碑前的地面上。段英根本不敢开口求饶,不一会儿地上就见了一片血迹。头扑通扑通撞在大理石地面上,段英只感觉自己快要死了,身边的人突然爆发出的浓烈杀意与劣气让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住手”听着熟悉的语气,沈清爵手一松放开了半死不活的段英,后者立刻一团烂泥一样瘫软在一旁。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一旁看去,沈清爵掏出手帕擦了擦手缓缓起身。 魏裳楚和沐有韵并肩而来,沐有韵穿着一袭红衣款款而到,一张俏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冰碴子,魏裳楚穿着北魏亲王服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站在沐有韵身侧。 奄奄一息的段英看着一身黑袍的魏裳楚来了,仿佛看到一颗能救他命的稻草,他立马挣扎着爬起来,头上的血水混着泥土,拖着不灵便的腿让他看起来如同一只被打断腿的丧家之犬,狼狈极了。“魏皇爷,救小人啊,小人可是为了您。” 魏裳楚没了平时吊儿郎当的笑,冷冷瞥着地上的段英:“你炸我爹爹的坟我没意见,可是你睁大眼看清楚了,这是我皇奶奶的陵!” 皇奶奶!又是皇奶奶!那老太婆有什么好的!今天算是完了!魏裳楚说的并不高,却铿锵有力毋容置疑,等于直接给这伙人下了死刑。普通人家长辈的陵墓尚且要好生看护,何况这几位的?纵使在民间,掘人祖坟也得是不共戴天之仇,他们眼红冒进被荣华富贵冲昏了头,现在怕是小命也得交代在这儿。 魏皇爷有什么好怕的,她自回到太京城那一天起,就没想过掩埋过自己的身份。而今之后,免不了天下人都得知她的身份。 她爹爹,等老太后一死,就把她当作礼物送到了魏国,她认贼作父,重回太京城可不是为了瞧一瞧故土。 从今往后,她大概会是“狼心狗肺”“认贼作父”“数典忘祖”的典范。无论如今的沐人还是过去的楚人,恐怕都能看到她践踏这片土地。 可说到头也并非是这片土地对不起她,是旧楚宫的一票王公贵族都对不起她,而她又爱旧楚宫。 “清爵,别在这里弄出人命来,他们不配死在这儿。”沐有韵淡淡地说道。 沈清爵扫了一眼剩下的摸金校尉们,被她扫到的人都冷冷吓了一个哆嗦。 谢冰媛立在左右,也明白了三个人对老太后是怎样一种感情,且不论老太后把旧楚治成了什么样儿,这三个孙儿辈的后代,却是一个个都打心眼儿里尊敬惦记她。 瞎眼的老婆婆仿佛没听见这一切,故而没有人发觉她那几声悠长的叹息。 “魏裳楚,你这北魏可养了不少没脑子的狗啊。”沈清爵转过身子,没有再看地上的段英一眼。 她挥了挥手,拉开弓箭的禁军重新把弓箭合上。剑拔弩张的氛围才稍微缓和,摸金校尉们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人群里难免会有瞎狗,不过要不是我回来,也不知道这十几年来,太京城还是比北魏的千雪还要凉薄。” 魏裳楚看了墓碑一眼,眼眶微涩,却怎么也流不下泪来。 沐有韵上前一步跪在石碑右侧,手中拿着从马车中带出来的酒具。她到了两盅酒,一盅洒在地上,另一盅一饮而尽,她另外放了两个杯子,站起来盯着魏裳楚。 “这些人就留在东陵守陵,此生不得踏出东陵,如有违背,就地格杀,此后我会命禁军看守东陵,无论南沐人还是北魏人,没有本将军的准许,谁都不能再踏进东陵半步。” 她又一挥手,禁军们齐刷刷地退出了陵园,魏裳楚也下令,手下把摸金校尉们和半死不活的段英带了下去,此刻园里就只有她们四个人和坐在树下的瞎眼老太太。 白玉酒盅玲珑剔透,酒香冷冽袭人。沈清爵上前一步,提起袍子也跪在石碑前。 “孙儿不孝”她也举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没能赡养您老人家是不孝,此生怕是也不能有后,是为不孝,手上沾了七位旧王侯的命,是最大的不孝。但清爵此生,别无他法。” 无论前朝还是如今,沐人还是楚人,都是她的子民,她是尊贵无比的郡主,是国士无双的上将军,她可以向任何一位帝王一样,以天下为己任。 谢冰媛定定看着沈清爵的背影。沐有韵转过头,含着泪看向魏裳楚。 沈清爵又倒了一杯酒,撒在碑前。 她把空的酒盅一摔,转头看向站着的魏裳楚:“跪啊!” “谢谢老板怕是被长针处带走了。” 沈若光隐匿在暗处,看到了为首的人的穿着打扮,隐隐猜到这等阵仗怕是只有长针处才有,他知道这是大事,所以马不停蹄地赶往将军府,不见沈清爵又马不停蹄赶到王府,纵然已他的脚力也有些招架不住。 “什么?!”沈清爵站起身来,刚刚还捏在手心的精致茶盏被她拍到桌案上,有茶水飞溅到了桌面上。 她走了几步到衣架旁披起玉白蟒袍,单手抄起披风,打了个转直接覆盖在她肩膀上。沈清爵推开书房门穿过大厅,一边走一边系纽扣。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0.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此为防盗章 萧泰凉之前, 有一个叫谢琼的人物, 在前朝即将覆灭的时候,联系各方人物翻搅风云, 建立了新朝名为沐,谢琼被尊称为国父,而他无儿无女, 建立了沐国没几年,还没来得及称帝, 就因为前些年殚精竭虑旧病复发撒手而去,把沐国交到了萧泰凉的手里。 前朝太后自命为天凤, 按照凤凰栖于梧桐的说法,在半个皇宫中种满了梧桐树,每到下雨时节, 总有士子大夫在殿前聆听雨滴梧桐声。 沈清爵陪着浣蓉走在宫中石板路上,事隔多年再进皇宫,难免想起以前的许多事来。前朝后来落到到老太后手里,子嗣方面已经非常衰落凉薄,况且老太后不喜欢皇子世子, 反而最喜欢几个亲王的郡主,晚年也只有年幼的沈清爵和另外一个叫东珍的小郡主陪着。 十几年前东珍被她父王当作礼物送到魏国示好,多年来音讯全无, 沈清爵也试着寻找过这位儿时故友, 却发现魏国上上下下里里外外, 都没有一位叫薄东珍的人物。 “清爵, 来了旧宫,可有什么想法”浣蓉慢慢走着,这一番不曾多变的景象,让已经中年的她感慨颇多。 上一世浣蓉因为沈清爵效力前朝而心有不满,母女两人也没有及时沟通,再加上丈夫也去了别国,索性一人搬去了满武州,后来沈靖从中作梗联系仇家害死了养母,从此母女二人天各一方。 也许是重来的缘故,沈清爵这一次对什么都看得通透。 “清爵觉得,有些想念皇奶奶和小时候的日子。”沈清爵知道浣蓉不满意她跟着颠覆了前朝的势力做事,浣蓉认为自家女儿生性凉薄,其实并非如此。 “你皇奶奶要是知道沈将军能这么说,怕是要高兴地又听一下午的戏。” “母妃教训得是。” 两人谈话之间已经穿过长长的梧桐道,来到萧泰凉住的昆厅宫。 昆厅宫前广场之上,是一众文武百官,说着是请母女二人过来叙旧,其实今天是萧泰凉的继位仪式,萧泰凉穿一身明黄龙袍坐在椅子上,不怒自威,君临天下的气势扑面而来。 见她们出现,萧泰凉起身快步走过来,浣蓉脸上划过一刹那的不自然很快被她掩饰过去,脸上浮起笑容迎上去。 “蓉儿,多年不见,你的风姿更甚。” “妾身见过陛下”浣蓉嘴上说着见过,其实身体根本没有任何行礼的动作,早就被萧泰凉扶住了,“你这孩子,没大没小的,见了你师傅也不行礼。” 沈清爵轻笑,拱了拱手:“见过皇上” 萧泰凉哈哈大笑。 地上跪着的一众文武官此刻内心十分复杂,继任大典如此随便就算了,尚且视为吾皇不喜大兴土木,新皇站在殿前等大将军,大将军带了老夫人来,这两个女子皆不行礼,他们这些七尺男儿却要跪在地上! 罢了,谁让对方是沈将军呢。吾等跪便跪吧。 “朕继位之前出征北伐,多凭沈将军带兵攻城拔寨,诸位爱卿及天下人都清楚的很,清爵是我沐国肱骨之臣,我为元帅,她为上将军,现在朕承蒙众卿抬爱皇袍加身,封沈清爵为正一品异姓王,沈将军身份不同于男王爷,朕特定制了五蟒白蟒袍。” 沈清爵这才提袍跪下:“臣领旨。” 一些大臣左顾右盼,似乎隐隐有话要说,几个年长文臣思语了几句,不再犹豫,鼓起勇气开口: “陛下,自春秋后秦以来九百年间,可没有女子穿过蟒袍,这可是大逆不道啊。” 静默了一会儿,沈清爵八风不动,武官们不乐意了。 “啧啧啧,上下一千年你能再找一个沈将军出来?真是老儒生,酸的很。” “行,改日魏国举兵南下,你去打那女帝。” 开口的文臣自知理亏,但想了想也正是这个道理,于是垂直袖子灰头土脸说不出话。 “放肆,争吵什么,朕还没聋。”萧泰凉面有不悦,“如今不同于以往各朝,退一万步,这些东西,清爵担得起。” 百官重新跪了下去:“陛下英明。” 沐国唯一的异姓王垂了眼,附身行礼:“谢主隆恩。” 如此尊贵的荣誉身份,都加给了她,多半是因为她是女子之身。文武百官也或多或少有册封,只是没有如她这般的。 百官都明白,如果是个男异姓王,男镇国将军,那要这恐怕皇帝也没什么用了,封建王朝世袭罔替,权力一轮一轮的少,总共就那么多,都分给别人了,最上头的人怎么甘心。但即便她是女子之身,沈将军以后怕是也难以嫁人有后代了。 沈清爵不怪师傅要她断子绝孙,这亘古无二的荣耀加在她身上,她甚至有些高兴。 册封完毕,沈将军穿着白蟒袍头次上宫席,百官都差点儿瞪掉了眼珠子。而风姿震煞众人的沈将军幽幽坐到帝席旁边,招了招手,从宫外赶过来的十灵立马走过来等着吩咐。 “十灵,你说异姓王和镇国上将军的封号,娶起人来是不是挺气派的。” 十灵瞪大了眼,一脸震惊:“这将军,这仅次于皇上封后了吧。” 这么娶人很气派,真的很气派。 沈清爵点点头,似乎对这个回答颇为满意,唇角浮起一层淡笑,以后娶媛媛的时候,她一定很高兴。 多年后,周游天下的沈清爵和谢冰媛提起这件事,谢冰媛说:“你呀,总给自己身上揽担子,真是不嫌弃累的慌。” “我才不管什么异姓王上将军的,是你的话,只要拜个天地,我们就是一世夫妻。” “太京城里公子们多纨绔小白脸,怎么配的上将军您?”十灵想了想,又顿了顿,才终于抓住重点“不对,将军您要娶谁。” 沈清爵脑海里闪过谢老板的风华绝代的脸,薄唇上笑意更甚:“逗你玩儿的,下去吧。” 十灵松了口气,退到身后侯着。郡主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轻松笑过了呢,前些日子以来,郡主似乎有些不一样了,虽然十灵说不上那有不一样来。 “只要郡主高兴,谁娶她,她娶谁,都无所谓的吧。”十灵看着沈清爵清瘦挺拔的背影,垂着头悄悄盯着她,用力藏着自己大逆不道的小心思。 “那便不撑。”油面纸伞被放在亭子一角,孤零零地独自立在柱子旁。 “真是好景致。”谢冰媛喟叹。 “这里名叫听雨亭,雨季时候独坐于此听雨声,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去处,湖里养着绯色鲤鱼,乘船撒下鱼饵时,鲤鱼会争相跃出水面,有趣极了。”说完又补充了句,“夏季我便带你来。” 其实是想四季都带你来,春夏秋冬,每一季,每一个时节,都同你在一起。 “若有机会,冰媛一定前来拜访。” 沈清爵牵了谢冰媛,出了亭子向前园走去。沈将军怕谢老板挣脱了她的手,谢老板怕沈将军主导了自己,故而两个人手上都下着劲,沈清爵今非昔比,除了牵着谢老板不让其挣脱,还要格外小心怕捏疼了她。 不过她倒是不知道,在上次皇宫中箭之后是把谁把谢老板的手捏出淤青的。 前园有房屋,之前堂会的时候,谢冰媛和沐有韵到过这里,还在亭上弹奏了一曲。 不过是数十日光景,这里便白雪皑皑了。 “将军肩上的伤?”其实真的不是她愿意提起,实在是她忧国忧民,怕沈将军落下病根,以后国之栋梁折了怎么办,嗯,没毛病。 不说还好,一说起来,她肩头就有隐隐的痛,铁箭穿身见了白骨怎能说好就好,入了冬吹了风便会开始痛,如若有什么剧烈的运动,还是能从伤口往外头渗出血来。 谢冰媛何等聪明,只见她犹豫了一下,就已经猜出情况,她从小学戏,眼睛里有花有水还有神韵,她偏过头,用这双眼睛大大地白了沈清爵一眼。 沈清爵被她这七分怨气三分娇嗔的眼神一瞪,腿一软,到嘴边的“无大碍”活生生又咽了回去。 谢冰媛被沈清爵这么牵手看着,手心里已经出了层水,对方的手却还依旧温凉如玉,而沈清爵每一次轻微的移动和改变牵着她的力道,都会给谢冰媛带来几分异样的麻痒。她很贪恋这种被牵着的感觉,但同时也很慌乱。 就算她于将军而言不过是漂亮的欣赏物,那与她携手游湖,在太京城里自己也是独一份儿吧,还有何不满足? 冷不丁有风拂过,带起一片柔软雪花挂在她眼角,谢冰媛睫毛卷翘,雪花很快融化,把几根睫毛打湿在一起,看起来就像含着泪。 沈清爵只看了一眼,就仿佛觉得天地,梅花,落雪,湖水,青松都黯然失色。 得亏她不是帝王,否则谢冰媛只要娇嗔一眼,要星星月亮她都要给她摘下来。 不知不觉,两人已经穿过堆积山,来到了屋殿这边。 “将军!”十灵从远处赶来,远远地喊了一声。 谢冰媛衣袖一动,十分快地把手从沈清爵手中抽了出来。 沈清爵微微一笑也不恼,迎着十灵走了上去。 “何事?” “沐姑姑的信,说是要找您。”说着递过来一个信封,又垂手退下。 “将军去忙吧,不劳烦您送我了。” “是我失言了,我让王叔送你。” 沈清爵站在原地,看着谢冰媛转过身去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多谢,冰媛今天很开心。” 沈清爵抬起手冲她摆了摆,意思是不用客气。 她快步走到书房,拆开信封,以为魏裳楚终于开始了什么大动作,而等到她把信大致浏览了一次,却发现沐有韵只是向她讨要一种药膏。 “姑姑要祛疤活血的药膏做什么?”沈清爵不明所以,却不敢怠慢,把之前萧泰凉赐给她的珍贵药膏找出来,差暗卫送了过去。 沐有韵坐在书房摆弄着书,有侍女带了茶壶进来,给她手边的空茶盏里注满了热气腾腾的水,侍女转身出门,茶盏边便多了一个剔透的青花小瓶。 沐有韵小心翼翼地捏起来打开瓶塞,沁人心脾的药香味扑鼻而来,里面青白色的药膏都不用看就知道是上好的药材,她赶忙把瓶塞重新塞上,怕慢了一会儿就导致了药性的挥发。 从沈清爵收信,到找药再暗中送过来,耗费了半天的时间,此刻已经是晚上了。 这半天里她心里忐忑,生怕沈清爵告诉她的法子联系不上她,现在她的担忧终于落地。 魏裳楚每天早出晚归不知道干什么,先前也只是回来陪她吃过晚饭,便又回到自己的书房不知道处理什么事情去了。 沐有韵手里攥了小瓶,披着衣袍,敲响了魏裳楚的门。 依旧是一声不怒自威的“进”,接着不怒自威的声音立马变成了欣喜“韵儿,你怎么来了。” 沐有韵没跟她废话,拿出小瓶拍到了她书桌上,“活血祛疤痕的,你待会儿自个儿抹了。” 魏裳楚觑着她,表情莫名。 沐有韵想了想,又说:“你若是觉得不便,把衣袍脱了,我替你涂。” 魏裳楚一愣,旋即有些媚地笑了:“我涂了这个,你不怕漂亮姑娘们撕我衣服?” 沐有韵皱起眉头,“魏皇爷爱涂不涂!”,说罢转身出门,临走了手一甩,又把房门重重一磕。 魏裳楚噗嗤一声笑了。她哪儿敢让沐有韵涂,就是上次脱个裤子检查伤口,要不是她的“得力手下”突然闯入,她还能叫沐有韵离得了房? 更别提沐有韵替她涂药膏了,就是她的手碰她一下,她也想把人立刻拉过来,沐有韵还能下的了床? 话虽如此,魏皇爷还是轻轻捏起瓶子,踱步到铜镜边,衣带轻解,万人求而不得的亲王服褪下之后,铜镜里的身体上一片纵横交错的疤痕。 自从皇姐登基之后,魏裳楚就源源不断收到灵丹妙药,魏千羌猜到她有一身疤痕,所以千雪城的这种“祛疤灵药”都在她身上试过了。 但是由于她的伤疤实在非同一般,不仅不会自然脱落,这么多年过去,还是会做痛,就算她忍痛涂了那么多药依旧是没好,所以魏千羌这几年也没再送药给她。 而现在涂这瓶药,无非是叫她再痛一遍罢了。魏裳楚把最后的遮挡物也扯去,铜镜里的人现在一丝不挂,她两根手指弹去瓶塞,把药膏倒进手心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1.是你要留在这里 此为防盗章  魏裳楚站在石碑前一动不动, 玄色鎏金长袍衬得她雌雄莫辨的脸较平时更为苍白,宽敞的袖口下紧紧攥在一起五指仿佛在显示着主人内心的复杂。 魏裳楚看着石碑面无表情, 似乎不曾因为沈清爵的一声跪产生什么别样的反应。 沐有韵眼里氤氲着一片水雾看着她:“你忘了你百岁的时候是谁给你戴的长命锁, 你忘了你发天花的时候是谁不听你父王的劝阻保住了你,你” 是的, 她父王从小想要世子殿下,拿她这个郡主当玩物, 要不是老太后喜欢她, 她的地位估计比下人好不到哪里去,儿时染了天花,躺在床上奄奄一息, 她父王认为她这是不祥之兆,遂请了高僧来给她超度,提前把她当作将死之人, 是薄朝西来了王府劈头盖脸把她父王一顿骂,这才保住了病怏怏的她。 魏裳楚一抬手止住了沐有韵的话。一拨衣袍向前一步, 腿一弯嘭地一声重重跪在石碑前,似乎根本察觉不到疼痛。 一个是沐国叱咤风云的上将军, 一个是北魏权倾朝野的女皇爷, 能让这二位同时跪拜的, 普天之下怕是也只有已经入土的老太后了吧。 “皇奶奶, ”魏裳楚提起一个酒盅, 慢慢提起酒壶倒了酒, 她雌雄莫辨的脸上挂着一层极淡极淡的笑意, “您的东珍郡主,在您驾鹤西去之后的那一年,就一起和您葬在这东陵了。” 沈清爵站起身走到一旁,负手侧身背着她。沐有韵听了这话,红润的脸上迅速白了一片。 “今日来此,正好做个了断,”她放下酒盅,抬头看着石碑,“我魏裳楚早就与旧楚人恩断义绝。来日戎马相见绝无情面,等我此生化身成一堆白骨之后,再去九泉之下给您尽孝道吧。” 说罢起身离去没有回头,酒盅依旧放在那里,也没有见她把它倒掉。以往魏裳楚得空的时候总会寸步不离地守着沐有韵,这还是她头次没有理会一旁的她。 沐有韵敛起泪容,冲沈清爵和谢冰媛点头之后,急匆匆跟了上去。 “将军,”魏裳楚走远之后,谢冰媛慢慢开口,“您无需介怀魏皇爷所说的兵戈一事,毕竟斯人已逝” 沈清爵转过头来,面色从容:“无碍,自满武州城外一战之后,北魏起兵也只是迟早的事。” 谢冰媛听了这话,心中迅速冒出那一战的传言,女帝要妃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那女帝” “天纵奇才,百年难见。”沈清爵言语淡淡。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何况两国间如此轰动的大事件,谢冰媛努力忍了忍,才把“女帝欲妃将军将军怎么看”咽回腹中。 “她来,打便是了,普天之下,我也只惧一个人。”沈清爵看她样子,已经把谢老板心思猜个七七八八,故而锋一转。谢冰媛没听明白,听您这口气,普天之下还有您怕的人? “惧?”谢老板更好奇了,这是何方神圣。 “惧内。” “”谢老板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辛苦你和我跑一趟了。”沈清爵盯着她认真说道,谢冰媛莞尔一笑,表示是自己唐突了,才冒昧跟上来。 之前的禁军早就撤到东陵之外,此刻墓园里只有她们两个人并排走着。两人下了汉白玉台阶之后,发现远处树下坐着那天在街上遇见卖糖葫芦的祖孙俩,小女孩还抱着一垛糖葫芦,怯生生地看着从台阶上下来的两人。 二人对视一眼,走上去,没等她俩开口,小女孩先发话了: “仙人姐姐,是你们赶跑了恶人吗?” 沈清爵一思量,估计这小女孩是把段英一伙人当成了恶人来行凶的,她打心眼儿里喜欢起这个稚气未脱的烂漫小孩子来。 “是的,只是小妹妹怎么会在这里?” “我小时候被丢了没人要,被瞎婆婆捡了回来,瞎婆婆一直住在这里守园子,我便也随她住在这里。” 面容朴素安详的老太婆点了点头,脸上古井无波。 沈清爵神色一怔,看这老妇人的年级估计比老太后稍微大一点,怕是年轻时候伺候过的婢女,在老太后过世之后来东陵自发守陵的。 “有劳婆婆了。”纵然瞎太婆看不见,沈清爵依旧向前倾了倾身子。 老妇人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怔了怔,似乎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称呼。 “听小姐说话,老身自知小姐身份非同一般,可莫要折煞了老身。” 谢冰媛眉头一挑,刚刚陵前那翻动静这老妇人怕是都听到了,听到了还如此镇定不迫,也难怪是旧太后的身边人。 “浮名地位不过尔尔罢了。婆婆可愿意离开这东陵,晚辈给您和小妹妹安排一个近城的好去处。”沈清爵看向抱着糖葫芦垛的小姑娘,眼里柔和了许多。 “谢小姐好意,只是老身给太后守陵惯了,此生能待在东陵是老身的福分,就不去别的地方凑热闹了。”老妇人说道。 沈清爵也不再多话,拍了拍了小姑娘的头便转身同谢冰媛离开。 沐有韵站在魏裳楚房门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这里是太京城最为豪华的驿站,如今腾出来给魏皇爷和她住。 犹豫再三,她终于抬起手扣了扣门。 “进来。” 沐有韵推开雕花木门走了进去。 魏裳楚似乎是刚沐浴完毕,穿着不同往日尊贵逼人的亲王服,此刻的她身着白袍散着头发,多了几分柔弱味道。让魏裳楚恍惚间觉得,面前的人和小时候没有什么不同。 “你怎么来了,这可是头一回来找我。”穿着睡袍的魏皇爷见来人是她,略微吃惊了一下,紧接着笑就浮上嘴角,赶紧放下手中的书迎上去。 魏裳楚挂着笑站在她面前,沐有韵只是盯着她领口一动不动。 “我身体便这般好看么?你瞧你,一进来杵着看我,累了罢?赶紧坐下。”此时的魏皇爷,有些不同于以往霸气的温柔,她下意识地躲闪下,似乎不想让沐有韵继续看下去。 沐有韵突然伸手抓住她睡袍的衣领,略一用力把本来就裹得松散的睡袍整个掀了下来。 魏裳楚觉得身上一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被她的韵韵扒光了。 而本是无边春一光的酮体上,纵横分布的疤痕触目惊心。 从胸下到腰际,到后面堪称完美精致的背,一道一道的伤疤分布在她整个上半身。 其中有细小的长条状粉色印记,也有看起来很明显的钝器击伤后痊愈的疤痕,不难想到当初是何等的皮开肉绽。 这些痕迹在她白皙如玉的皮肤上,看起来说不出的狰狞恐怖。 魏裳楚忙捡起地上的睡袍裹在身上,转过身背对着沐有韵,看动作有些慌乱:“我去换个衣服” 沐有韵一把抱住了她。魏裳楚身子一震,一句话也说不出。 魏皇爷被人从背后抱了个满怀,她后背能清楚地感觉到身后人胸前的温暖柔软。前胸贴后背,心跳声交融在一起,她是想骗过谁? 沐有韵手抚上魏裳楚细瘦的腰,一寸一寸慢慢收紧。 “你把裤子脱了” 皇城十万禁军,有五万姓沈。此时他们见沈清爵出来,以长矛击地行军礼:“将军!夫人!” 呼喊声震将军府,沈清爵点点头,心里十分满意手下们对谢冰媛的称呼。 谢冰媛面上发热,但她幼年终究周游列国,故而在如此阵仗下也依然没有露出什么别样的情绪。 马蹄踢踏,从上将军府一路向东出了太京城。路上行人纷纷侧目,不少男男女女都为马上的沈清爵风姿倾倒。早就听说过沈将军白璧无瑕面如天人,却不同于兰陵王的阴柔妩媚必须以面具示人,她一上马,七尺男儿也得俯首称臣。 段英命随从小兵们搬来一捆捆的火药,摸金校尉们使出寻龙点穴的看家本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寻好了可能为地宫入口的几个点。 瞎老妇人依旧坐在小板凳上,长相十分普通的脸上面无表情,在树下一动不动好似戏谑地看着这一群人。 他们刚准备点火,这一伙人就听见了外头轰隆轰隆的马蹄声。 瞎老妇人眼睛虽然看不见,可是听力却是格外的好,故而她较段英还早听到。 她古井无波的面孔上浮起一层异样高深莫测来。 十八道汉白玉台阶之上,一伙人围着偌大的石壁坟包面面相觑,石碑上的楚东陵三个字像是在无情的嘲讽。 沈清爵骑着马走到汉白玉石阶上,目光触到石碑,眸色有些深,她下了马眯着眼睛打量着为首的段英,身后谢冰媛也跟着走过来,沈若光似有似无地护在二人身侧,石阶上是密密麻麻的穿着沐国兵服的人。 “你们是沐国的兵?”段英的手下看着来势汹汹的一众人弱弱地问。 “大胆!见了沈将军还不行礼?”沈若光喝道。 段英飞快和两个心腹对视一眼。谁?沈清爵?沈清爵吃饱了撑的来东陵?莫非也是想分一杯羹正巧和我撞上了?罢了,对方人多势众,我且认个怂忍痛割爱吧。 “在下北魏魏皇爷手下段英,不知道沈将军也有一探东陵之意,故而先行一步,实在不好意思,既然将军也来了,下官不用将军动手,陵中宝物自然是要分将军一半的。”段英躬身行礼,讨好地说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2.皇姐,快走! 此为防盗章 “今天的达官贵人们怕是都去看这最后一出戏了, 要是有一天, 咱也能和沈将军一样, 啧” 三天前。 塞北很久不见日光, 纷纷暮雪携裹着寒风吹乱了满地白草, 愁云惨淡地笼罩着沐国最北边的城墙。 两排穿着铠甲的男人们站在城墙之上,视察着城外蠢蠢欲动的敌军。一声鸣叫打破了片刻的寂静。 最中间披着狐裘的女人缓缓起身,玄色狐裘随着她的动作散落在木椅上,露出一身白袍, 四爪龙腾云驾雾,却被绣在女人衣袍上。 展翅飞来的雄鹰乖巧地落在她肩头,沈清爵指尖微动,从鹰脚上解下一条丝绸缎来,不知道上面写了什么字, 她清贵的眉眼越来越冷冽。绸缎落在地上的炭火盆里, 很快化为灰烬, 沈清爵手一送,雄鹰立马重新回到天空中消失不见。 “回京” 女人薄唇轻启, 话音落地。违抗师命在塞北这两年,一身蟒袍穿在她高挑清瘦的身上, 更加气势逼人。 站在两侧的将领们一同抬头, 铠甲碰撞声接连响起, 紧接着跪了一地。 “将军!魏军来势汹汹, 眼看这几日就要进攻, 您不能这个时候走啊!”领头的老将领声泪俱下, 年轻将领们也随着附和。 沈清爵面无表情:“备车”。沈靖凑过来把狐裘披到和他一样高的女人肩上。沈清爵拢了拢袍子,径直穿过地上跪着的一群人出了门。 皇城的梨园有两种,除这一家外,其余的都是走街串巷的穷戏班子,这会儿子梨园张灯结彩,下人们跑来跑去招呼着一个个贵客,丝毫不敢怠慢。 及身长的铜镜圆润发光,一个女人散着头发端坐在镜子旁,身上披着黄色斗篷,水钻头面闪闪发光,素手提着画比,把如水的桃花眼轻轻一勾,就是夺人的凤眸,半张施了粉黛的脸隐在明灭的烛火里风华绝代。 林错站在她身后,棉布长衫一丝不苟,低头痴缠她的举手投足,看了一会儿,发现那个人实在没注意到他,只好开口:“媛媛,明日就是你我的婚期,我去准备准备,今天就先不陪你唱了。” 谢冰媛垂了垂眸,点了点头:“去吧。” 林错应了声,临了了出门回头看,谢冰媛依旧没有多看他一眼。 林错算是她的青梅竹马,自从她十三岁来了这里,就承蒙林错照顾,林错家世好有学识,难得的是十几年如一日的对她,从哪方面来看,都是最好的夫婿选择。 只是 谢冰媛束起长发,手拢了拢一身雕花镶玉华贵非常的贵妃服,隔着戏台子深深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第二层楼。 “谢老板,爷们都听说这是您最后一场戏,都来捧场,一层眼看着挤不下了,不如”梨园有两层,一层坐下来需要略微仰头看着台上的人,二层位置最好,能一览无余戏台上的风光,只是这几年也只有一个人坐过二层。 小厮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什么谢老板还执意把二层空着。 “把二层空出来”谢冰媛略微转过头,烛影在她涂了粉墨的脸上乱跳。一字一句吐得十分清楚,像一声声从琴里淌出来的高山流水。 不然梨园凭什么红顶成这样?谢老板的声,谢老板的容,这几年来一直是梨园二绝。 “这大人们越来越多”小厮有些为难说道。 “空着!”谢冰媛转过头,凤眸斜看了他一眼。 “是”小厮双手合上行了个礼,赶忙低着头退下去。 外头锣鼓声响了一阵又一阵,客人们议论声也渐渐响起,是不能再等了。她走到架子旁,伸手把虞姬佩剑拿了下来,提着袍子,掀了帘子,踱着步子走到戏台上。 达官贵人们眼睛发亮,满堂瞬时一片喝彩。 刚进了城门,拉马车的两匹马就马蹄一软,瘫倒在泥水里奄奄一息喘着气,一队风尘仆仆的人马杵在原地。 一双手拨开了黑色车帘,靴子自车里跨出,高挑女人走下来,车夫立马低头行礼,白蟒袍在黑色斗篷里若隐若现。沈清爵看了看日夜狂奔现在累的奄奄一息的两匹马不悦地眯了眯眼。 车夫立马匍匐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口。 “罢了”沈清爵扫他一眼,车夫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将军”沈靖把自己马牵过来,把缰绳握在手里递给沈清爵。沈清爵系好狐裘,翻身上马。马蹄踏在雪水里,水花四溅,沈清爵迎着冷风一路穿过皇城嘈杂的街市,路上行人纷纷侧目。 “这是哪位爵爷?有这般风姿” “好像是沈将军?” “除了沈将军,天下谁人能穿上白蟒袍?”穿着长衫的老儒生摇了摇扇子,众人信服地点点头。 梨园大门紧闭,里面锣鼓声喝彩声隐隐约约透出来,“开戏闭圆”是传下来的规矩。一旦唱起来可不是一般客人能进去的。 沈清爵一步下马,靴子踩在石阶上哒哒作响,冷风吹过,斗篷勾勒出她纤细高挑的身形,看门的两个小厮正犹豫着要不要拦下这个贵气逼人的客人,闻声而来的管家就推开他俩,慌忙迎上来。 “沈将军?您来了,赶紧请,赶紧请。”管家委下身子猫着腰做了个请的姿势,整个人几乎和沈清爵的腿一样高。两个看门小厮恍然大悟,怪不得是沈将军。 王朝唯二的女将军,地位仅次于大元帅,另一位凭着好爹爹特封,而真正有实权的就是今天这一位,两年前沈清爵和大元帅意见不和独自去镇守北塞,远离帝京,也难怪她们没眼力劲不认识,不过正是北边战事吃紧,怎么好端端的就回来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3.父皇老糊涂了 此为防盗章 有些刺目的光刺了她的眼睛, 闭着眼几瞬息她复又重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暗黄色的雕花床帘,沈清爵低头看了自己的身体,赶忙用手摸了摸胸口, 身体完好无损。 沈清爵立马捂住袖口, 还好,暗器还在。如果被敌人俘虏治好伤病, 她不介意再殉国一次。这里不是满武州,甚至也没有摄人的寒意, 要不就是自己昏迷了很久, 已经过了最严寒的时刻,要不就是她被人抓住,被带到了完全不同的地方。而哪一种, 都是沈清爵所不能接受的。 沈清爵掀开被子, 动作很小的穿好衣服,慢慢拿手拨开床帘, 多年的敏锐五感告诉她,这里并没有什么危险人物。她左手慢慢拉开帘子,右手捏着袖里桃花, 时刻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沈清爵拉开床帘的时候, 却忽然愣住了。房间里的桌椅摆设, 一草一木,都和她在王府中的住处一模一样。 纵然是天资卓绝的她一时间也有些难以接受, 她的手瞬间僵住, 收起两袖桃花下床细细打量。靠窗的一排书架, 上面放着从各地各处淘来的奇杂怪录,沈清爵抬手抚摸,指间划过书页,并没有两年不见积攒下来的灰尘。 她的卧房,一般人进不来,就算是打扫的仆人,也只有十灵有她的准许才能进入,而从小一起长大好似妹妹的十灵,也在不久前为了帮她抵挡魏军而灰飞烟灭。沈清爵眼睛扫过陌生又无比熟悉的周遭,她爱用的笔墨纸砚,典雅大方的紫砂手绘干炮台,越发沉思不解。 这时候,门轻轻动了一动。 “谁?”沈清爵徒然转过身,袖里桃花已经到了指尖。 门口犹犹豫豫走进来一个只穿着里衣的清秀少年。虽然年纪尚轻,却相貌不凡,二十出头的样子,已经是王朝为数不多的绝色。少年感受到沈清爵气息,忙跪在地下,细密的睫毛像禅翼一样轻轻抖动着。 “将军,我是大元帅派来伺候您的。”少年顶着沈清爵的威压轻轻说道。 “伺候我?大元帅?”沈清爵眯着眼睛反问。 “是,今天您在册封宴上多喝了几杯,睡了两个时辰,萧元帅把我赐给了您您可以对我做任何事。”少年说完这话,精致的耳朵蹿起了一片红晕。 沈清爵听完这话,心里顿时了然。记忆排山倒海的涌来,沐国十七年,她结束了两年的清阀战争,肃清了前朝余留下来的旧王侯,被封为上将军,统领定北军。只是前世册封之后一段时间的记忆在她脑海里一直是模糊状态,她努力回想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而现在,她基本明确。因为某种原因,她在临近塞北的小城自杀之后,时空倒流,重新回到了五年之前。 纵然她从来不信神佛,但是她也不得不向命运低头,无论历朝历代哪位英雄人物,面对天意也总是没有办法的。而她现在是沐国十七年,那么是否也意味着,谢冰媛也在这个时空之中?这大概到像是天可怜她,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让她给谢冰媛当牛做马,做一世夫妻。 想到这儿,沈清爵粲然一笑。 少年跪在地上,悄悄瞅着眼前尊贵逼人的女人,自从那天在城楼上远远一眼看到新册封的沈将军,他就苦苦哀求总管把自己当成下人送给沈清爵,为此不惜上缴了从小积攒下来的所有身家。现在他抬眼看着眼前天人一样的人一笑,顿时觉得自己就算现在死去也值当了。 “将军,今夜需要我侍寝吗?”现在是下午时分,他自从中午册封结束作为赏赐品跟着将军回到王府,已经有三个时辰了,他等了很久不见沈清爵召见,这才决定瞧瞧过来看一眼。他们这样的人,从小被好好□□着养大,就算为了有一天能给王公贵族看上,伺候几年,等年老色衰了当个佣人头领,也能享受普通人得不到的荣华,他很机灵,明白自己要做的究竟是什么。 “侍寝?” 聪明伶俐的少年能感觉到沈清爵气息一变,忙跪的更低,身子不由自主轻轻颤抖起来,自己说的话似乎惹得主人十分不悦。但是他又不甘心,索性站起来掀开衣领朝长身站着的沈清爵贴过去,胸前的锁骨处带着动人的一片风光。 “滚” 沈清爵披上衣架上的滚金边的水蓝色长袍,径直出了门,没有再看少年一眼。 少年直直跪着回过头看着走远的高挑背影,有些茫然地舒了口气跪坐在地上,心里有说不来的失落。 沈清爵穿过大厅,走出房门外。 “郡主,您起来了。”门外候着的十灵穿着一身素衣看见沈清爵走出来忙迎上来等着吩咐。谈话之前,踮起脚尖把绣着金边的玄色锦缎斗篷披在沈清爵身上。 沈清爵看着看着从小跟着她长大的侍女现在还带着几分稚嫩的清秀脸庞,一阵恍惚,难免又想到前世。十灵从小无依无靠,不会武功,一直跟着她照看她的饮食起居,而这样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柔弱女子却在小城雪山里,拿了火药灰飞烟灭给她谋一条生路。 多亏了她的好弟弟。想起沈靖,沈清爵面沉如水。 “郡主?”十灵看着她脸色不对,忙开口问询。 “没事。以后不必叫我郡主了,就叫我名字吧。”沈清爵走过她,接过下人递过来的一匹马,拿手拍了拍马头,白马晃了晃头,发出一长串愉快的马叫声。 十灵有些懵,不知道出了郡主她还该叫沈清爵什么,于是呆愣在原地眼睁睁着看着沈清爵翻身上马,水蓝色长袍翻飞,很快出了王府。 从小到大,沈清爵的风姿,她从来都看不够。 少年跟着从房间里出来,身体还有轻微的抖,他绝美的脸上挂着落寞,让人很是心疼。十灵迎上去,仔细打量他。 少年感受到身边清秀侍女的目光,把头垂地更低。 “我在王府这么久,也没见过你这样标志好看的人物,想来你的姿色在皇城里的排名也是极为靠前的,怎么将军没有命你侍寝吗?”十灵年级不大,心直口快却聪明,一言道破了少年的处境。 “嗯将军听了我说了几句话后就走了,似乎还有点不悦。” “是这样啊,你也不要太伤心,兴许将军去找更风华的人了。”十灵走上去,安慰地拍了拍少年瘦弱的肩。 少年听了这话,似乎更不悦了。 “多谢姐姐提醒,小人先行告退。” 不管何朝何代,王朝更迭,最高集权易主的时候,天子脚下典乐之声也从来不曾少过,尽管沐国的土地刚刚经历了战火连天,烟花柳巷的靡靡之音也没有停下,晚间华灯初上,琴声悠扬,沈清爵把白马随意留在路边,自己负手走进了这片烟花之地。 路上人纷纷侧目看着这般人物,不少年轻男女好像丢了魂,目光紧紧跟随着沈清爵,但就是不敢上前攀谈结交。 沈清爵走到无妄楼门口,看到这里门庭若市。而形形□□进楼的客人们下意识地给她让开路,沈清爵面无表情,理所应当的走进去,一众漂亮女子十分有眼力见,但都愣了愣,没有敢上前拉扯,混了大半辈子的领头女人看着她玄色斗篷上的金线立马客客气气地迎上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4.娘亲带你去找娘亲 此为防盗章 只是现在沈将军站在床边, 瘦削的背影看起来分外凉薄,她盯着被扔在一旁床单上的一片红一动不动。 “你醒了”谢冰媛也支起身子坐起来,身量柔软,肩带滑下, 露出半裸的肩头和美到极致的锁骨,眼波流转之间还带着几分属于小女人的开心与娇羞。 沈清爵半晌没回她的话,自顾自低头整好了袍子, 披上狐裘重新站到谢冰媛面前。 “昨夜是我不对唐突了谢老板。”沈清爵略微垂头侧过脸,谢冰媛看不见她极为漂亮的上斜眼。 “所以呢?”谢冰媛整好衣袍, 坐在床边沉默一会儿,才操着冷清的声音问她。 “清爵即刻就要起身去往塞北祝林公子和夫人百年好合。”沈清爵双手合一,躬身作揖, 给谢冰媛行了一个参拜九五之尊的大礼。 谢冰媛猛地从床边站起来, 垂着袖子走上前来打量着这个铁石心肠从不失控的沈大将军, 桃花眼里闪着破碎的泪光。 万人之上的沈大将军低着头不说话,只有细密的眼睫毛轻微的颤着。 “你一一”谢冰媛气极,终于手下发狠用尽全身力气啪地一声打了沈清爵一巴掌。 沈清爵别过脸, 白壁一样的脸上迅速变红,隐约可见四个指印, 有一丝血迹渗出她精致的唇角。几丝碎发散在她额前,忍了很久的两行泪很快从闭着的眼睛里淌出来。沈清爵默默受了这一巴掌,仍然没有说话。 “你不知道疼”谢冰媛退了几步, 脱力一样颓然坐回床上。 “你走吧。”两人沉默良久, 谢冰媛长长吐出一口气, “换沈将军两行泪,我这副身子也值了。” “沈清爵去了塞北,北四州满目疮痍,魏军狡猾奸诈,如有不测一一”沈清爵抬起湿漉漉的上斜眼看着床边坐着的谢冰媛,长吸了几口气,勉强维持着平静不打颤的声音。 “闭嘴!”谢冰媛一手打翻了床头的铜镜,镜子掉在地上,滚了几下在沈清爵脚边停下。 “沈清爵在塞北一天,魏军休想踏进皇城半步,媛媛,此生与你,无以为报,来世哪怕当牛做马,愿做一世夫妻。” 沈清爵说完这些话,再不留恋,转过身掏出丝巾擦干净脸,狐裘翩翩,还是那个如常的沈将军。 楼下一队人已经静默地等了一个多时辰,看到沈清爵出来,立马发声请安:“将军!”。 沈清爵抬起食指放在唇前做个噤声姿势,人和战马立刻鸦雀无声。 她翻身上马,走在队伍最后,狐裘衬着一张脸白璧无瑕。再往前走就是一条长街,拐过弯就再也看不见了。 最后一刻,沈将军不可控制的回了头,她看到一抹素白垂手立在窗前,也远远看着她。有千言万语尽在一眼中。 她转头用力拉了缰绳,战马一声长啸,马蹄踢踏,载着她拐过弯消失不见。 后来魏军找到沈清爵遗体,发现她身侧有一幅被血染红了的水墨丹青,画笔轻描淡写,画中女子一袭素衣站在小楼上,宛如绝唱。 沈清爵前脚走,谢冰媛就收拾好屋子,提出很早就准备好的包裹。 “小姐你,现在可是林夫人。”管家虽然知道谢冰媛的性子,依然不死心想劝劝。 “叔,你见过国都几个男子,可比得上她么?”谢冰媛提着包裹就要出门,管家马上跟过来接过行李。 “沈将军何等人物,肩上抗的可是半个北四州,小姐说笑了,城里的纨绔,没法儿比没法儿比。” “呵”,谢冰媛淡淡一笑,“见过她之后,我自然不会钟情其他男子,林错的婚事就是我一时糊涂的错误,我不能耽误了人家。” “按旧朝覆灭以来的算法,咱这也算沐国二十二年啦,城里都说北塞战事吃紧,沈将军千里迢迢赶回来,可见对您情深义重,可惜唉” 可惜战不能随人愿,可惜你们是假凤虚凰,可惜此生都无法长长久久。 谢冰媛转过身,管家立马捂住嘴,没再说话。 几十人的队伍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这次回京,是沈清爵一生唯一的一次率性妄为,也是她从军这么久以来防卫最低的一次出巡。 沈清爵坐在华贵马车里,马匹飞奔,她一天一夜没有进食,是因为在她皇赶回北塞的当天,魏军偷袭满武州。满武州是离京最近的北方四大州,满武州沦陷以后,中原之地终于关门大开。 沈清爵膝上是丝绸绘成的沐国的地图,她眸色深沉,脸上萦绕了一层浓雾。 赶路的这会儿,这队人马却突然被拦下,走到满北塞边陲的一个小城,居然有人敢拦沈大将军的路。 外面嘈杂争论声一片,沈清爵原本就心情烦躁,此刻更被叨扰地不耐烦,侍女十灵给她披上狐裘,亲自下了马车。 沈清爵一出来,在场的人都不由自主安静下来,有那么一瞬间都想听她吩咐。就连小城的守军看到沈清爵的风姿也愣了片刻,不过很快恢复神智,一同拔出刀来和沈清爵的卫队厮杀起来,叫喊声中,有越来越多魏队打扮的士兵从城楼之中包围过来。 沈清爵站在刀光剑影里不动声色地观察这一处人马的攻势阵法,玄色狐裘在冷风中轻微摇摆。 忽然一支比寻常弓箭粗长了不少的冷箭破风射来,不少人都看到了这支剑,但就是来不及做出反应,几乎来不及阻挡就要冲进沈清爵的后背。十灵一直立在沈清爵左右,她耳聪目明却不会武功,情急之下只好立马挡在沈清爵背后,羽箭噗嗤一声,箭头完全没入了她的右胸。 “十灵?”沈清爵感受到身后的异变,忙转身揽住身后一起长大的侍女,脱下狐裘裹住十灵已经开始瑟瑟发抖的身体,血入泉涌,很快渗透了她的狐裘染了一片暗红色,沈靖眼疾手快,立马凑上来横抱起将要跌倒的十灵。 “撤!” 卫兵们一边后退一边倒下,魏军潮水一样涌了上来,先前一片“保护将军”声,现在已经没了大半。 沈清爵退无可退,带着仅剩的几个朝积雪覆盖的山上走去,积雪很深,几乎没过了她的膝盖,她回过头,人越来越少,只有一片一片的血红和扎着箭矢的尸体铺在雪地里。 除了沈靖和奄奄一息的侍女,她身边再没有一个人。而远处仍有不少的魏军跟上来。沈清爵五指微张,银光划过,几个靠近了的魏军莫名其妙地倒了下去。 在两人收割靠近的魏军的时候,奄奄一息的十灵突然从沈靖怀里挣脱,摇摇晃晃却速度奇快地冲出去扎进了魏军堆里,在回光返照之际引燃了身上的火药,一声巨响之后,沈清爵立在原地,看着一片火光之中,再也没有从小长大的侍女的半点踪影。 她一向料事如神,料到魏军终要攻破满武州,料到一直藏着的叛徒究竟是谁,也料到她肯定走不出这片雪山。 沈清爵对着火光,长长作揖。 “沈靖”沈清爵转过身,走到一旁站着的沈靖身旁。纵然是此刻,她的白蟒袍依旧纤尘不染。 “我父亲荣亲王十岁的时候收留你,教你武功送你读书,十几年了,沈家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哈哈哈哈”被看破了身份的沈靖爆出一阵狂笑,“十灵姐姐日夜念叨着你,要是知道你穿着蟒袍给她作揖,死了也不亏了。” “收留我?同情我吗?你是将军,我算什么,对外是沈家的小侯爷,其实不过就是你的一个小跟班罢了!” “还好魏人赏识我,肯重用我,过几天我就是魏国万人之上的爵爷了,而你,就永远睡在这里。” 沈清爵皱了皱眉,抬起腿,长靴狠狠踹在沈靖膝盖上,沈靖防备不及,直直朝着火光跪在齐腿深的雪地里。 他抬头看着她,咧开嘴笑。“好姐姐,给谁打仗不是打,要不你投靠了魏国,到时候整个北四州都是你的,你就当着女皇,搂着您的媛媛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闭嘴!废物!人都投降了,国还是国吗?!” 沈靖仰天大笑,“世人都知道沈将军聪明绝顶不会武功,我要不是您的亲弟弟,还真不知道您两手袖里桃花到了已经化境,你能拿我这么样?” “怎么样,现在一颗桃花都蹦不出来了吧。”沈靖沿途几天,一直在给沈清爵喝的水里放了一种能无色无味却能消散力气的药粉。 “弟弟”沈清爵神色忽然放柔,“告诉师父,清爵恨不能此身殉国。” 沈靖愣住。 沈清爵忽然抬起手,几瓣高速旋转又锋利异常的铁制桃花浮在半空中,凛冽的危险气息之中竟然还透着几分美丽动人,沈清爵复又做了个手势,这几瓣桃花好像受到了牵引,一瓣一瓣接不断连刺过了白蟒袍,深深没进沈清爵胸口。 沈清爵身体一软,倒在地上,血慢慢渗透了胸口的白袍,冲跪着的沈靖冷冷地勾了勾嘴角。 “好好好,好姐姐,连死也只能死在自己手里吗?”沈靖癫狂的笑起来:“哈哈哈”从地上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大笑着走远。 而快速失血的几瞬息之间,沈清爵没有看见故国壮丽的山河,脑子里全是一个人的影子。 那一年谢冰媛站在江南烟雨里看着她,眼中好像开了一树的桃花,谢冰媛拿着朱笔勾眼睛,冲着铜镜里倒映着的她笑靥如花,有一年下雪,谢冰媛披着纯白狐裘和她走在皇城里的大湖边,那一夜失控的感情,还有自己转身离开时候她让人泣血的一眼。 这两年塞北过的每一个寒冷彻骨的长夜,都有一个人挑着剑,踱着步宛宛而唱,那个人每每转过身来,都是谢冰媛那张不施粉黛却风华绝代的素颜。 沈清爵随师父出征北伐,两年内一手肃清十二位旧王侯,两年成了沐国第一个女将军,后来遇上弹唱的谢冰媛,躲躲闪闪四五年,假装瞎着眼看不见她的心,也是怂的要命。 她颤抖的指尖从怀里摸出路上在马车里画的画,好像看见谢冰媛款款冲她走来,沈清爵咳嗽两声,有血呛进了她的呼吸道,她全身脱力,手垂下来,画像也随之甩到一边。 清清楚楚看到故事要完结,却连画像也拿不住,一生无愧师父无愧国民,只是后悔没有接纳过她分毫,真是不甘心啊。 而现在,守不住你,竟然连故国也守不住了吗? “媛媛,如有来生,愿意当牛做马,做一世夫妻一一” 一辆黑色马车不动声色出了城门,谢冰媛坐在车里,低着头轻轻拿手帕擦拭手中的金色匕首。 “两年前你一声不吭,为了国家去了塞北,只怪自己没有真的放下。现在我也一点儿不怪你,只想问问你什么时候也能为我一回。”谢冰媛抬起头,低笑着喃喃自语。 马车出了国都,在大雪里向塞北驶去。 “哎呦,沈将军,您可是星宿下凡了,来了也不支会一声,让这些个愚笨的老婆子怠慢了您。”一个留着两撇胡子的带圆帽男子弯着腰陪着笑一个劲鞠躬,旁边站着刚才迎接她的老女人,老女人垂着头,犯了大错一样挪动着脚不敢说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5.,娘亲来了,以后莫要怕。 此为防盗章  沈清爵掀开被子, 动作很小的穿好衣服, 慢慢拿手拨开床帘,多年的敏锐五感告诉她, 这里并没有什么危险人物。她左手慢慢拉开帘子, 右手捏着袖里桃花,时刻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沈清爵拉开床帘的时候,却忽然愣住了。房间里的桌椅摆设,一草一木, 都和她在王府中的住处一模一样。 纵然是天资卓绝的她一时间也有些难以接受,她的手瞬间僵住,收起两袖桃花下床细细打量。靠窗的一排书架, 上面放着从各地各处淘来的奇杂怪录,沈清爵抬手抚摸, 指间划过书页,并没有两年不见积攒下来的灰尘。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6.千金落魄 此为防盗章 “我送韵儿吧, 你陪着谢老板。”魏裳楚走到沐有韵旁边笑着说道。 沈清爵眯了眯眼,魏裳楚挑了挑眉, 刀剑往来尽在不言中。 沈清爵别过脸,没再看笑的魅惑的魏皇爷。 “魏皇爷亲自送姑姑, 我当然放心。有劳魏皇爷了。” 谢冰媛看着魏裳楚和沐有韵远去的背影心里暗自感叹, 魏皇爷若真是男子, 倒是一对珠联璧合的人啊。 她收回目光转过身,就看见沈清爵一袭白袍站在旁边半低着头,清澈透亮的上斜眼里倒映的全是自己的影子。 纵然她这几年被人爱慕被人围观已经形成习惯, 现在被沈清爵这样看着依然生出了羞涩之感。 “谢老板, 我送你回去。”沈清爵眸光一变,眼中一川烟雨消失不见,恢复了往日的清贵无瑕。这倒让谢冰媛不解, 她不止一次看到将军眼里深切情意转瞬即逝,也许真的是自己看花了眼罢。 “多谢将军。”她一向知道沈将军的身份地位,根本无需费心思讨好她,所以略一思索便答应下来。 “按辈分来算, 我父亲和姑姑以兄妹相称, 故而她只比我大五岁, 我也要叫她一声姑姑的。” 谢冰媛心里立刻了然,沈清爵是前朝贵族, 能让她叫姑姑, 还是这般年纪的, 恐怕就是那前朝最后一位皇后了。 前朝被推翻以后仍有不少人以楚人自称, 沐有韵如此身份,不应该是翻云覆雨正得意?为何浑身流淌的却是凄凉落寞不容于红尘的凉薄气息? 尽管凉薄,却也难怪刚刚见面的时候,有那样的大气与贵气。 “姑姑淡泊名利,不同于旧楚权臣,你可以与她为友。” 马车载着沐有韵和魏裳楚到了太京城最豪华的驿站门口,刚下车沐有韵就开始喘息起来,她失去了以往大气端庄的风度,此刻脚步凌乱,快步向驿站里走去。 魏皇爷一把推开迎上来准备汇报情况的下属,望着沐有韵的背影快步跟了上去。 沐有韵快步走回房间,胸腔里鼓风机一样的喘气声已经压抑不住,她坐到书桌上从桌下摸出烟斗,拿火点了猛吸了几口止住喘息声,剧烈颤抖的指尖才慢慢平静下来。 沐有韵看着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凄然一笑,顺着书桌慢慢滑坐到了地上。 她正准备再吸一口,手里的烟斗却被一把打飞,落在地上听令哐啷一阵乱响。 沐有韵抬起头,眼神狠狠刮着魏裳楚。 穿着黑色王服的短发女子看起来十分生气,猛地抱起沐有韵就把她摔到了一旁的大床上。接着附身而上凑到身下人的耳边: “我派了三千定保护你,你却自己抽那毁身子的阿芙蓉,嗯?!”说着唇间的轻触已经变成了充满掠夺的轻咬。 沐有韵感受到耳边一阵酥麻之中的痛处,不自主“啊”了一声。魏裳楚单手锢住身下人不安分的两只手,抬腿顶进身下人修长的两腿之间,极其霸道不容抗拒地把对方压迫在床上。 沐有韵别过脸,咬牙切齿硬是不看身上的魏皇爷。 魏裳楚无所谓地笑了笑,俯下身,用更加激烈缠绵的吻强硬地堵住沐有韵的唇,抵抗,挣扎,撕咬,沐有韵红唇开了一道口子,甜甜的血腥气在两个纠缠的人之间蔓延。 “我皇帝哥哥满足不了你,你应该感谢我,嫂嫂。”魏裳楚回味似的舔了舔唇,不给沐有韵丝毫喘息的机会,吞没了她一直压抑的喘息声。 同时手掌上下游走,指尖发力,华贵的丝绸呲的一声裂开,露出了下面白皙细腻的皮肤。 “东东珍”沐有韵强压下身体中一浪接一浪的疼痛和快感,颤抖地从唇中吐出两个字。 魏皇爷一愣,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你在北魏,过的不好吧。”沐有韵眼里有破碎的水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上的疼痛。她伸出手揽上身上人的脖子,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揉了揉魏皇爷干净利落的头发。 “闭嘴。” 魏裳楚单手捏住她细瘦的手腕压在床头,闭上眼睛碰着她的锁骨处的皮肤,另一只手扯下了两人之间最后一块遮羞布。 当年穿着绛色郡主服拉着手在结了冰的湖上,比她大几岁的姐姐说要照顾自己一生一世。 沐有韵情不自禁地弯腿勾住身上人的细腰,碰撞磨擦之间她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像是沉沦在她们错开的十年。 魏裳楚看着身下喘息不止的沐有韵,也闭上眼睛,手游走到隐秘部位,魏皇爷额上的汗顺着淌下来,到了她狭长魅惑的眼角滴答到了沐有韵袒露胸口,沐有韵似乎感受到两滴泪的滚烫温度,身子明显地抖了一抖。 魏皇爷闭着眼睛,用力拥有了她一次又一次。 沐有韵身体非常虚弱,等魏裳楚动作一停,就失去意识沉沉睡了过去。 魏皇爷轻轻抚了抚睡去的沐有韵,拉过棉被轻轻给她盖上,才衣冠楚楚翻身下床,蹲下身来慢慢把沐有韵刚才弄乱打翻的物件一件一件捡起来重新摆放好。 不是沐有韵叫,她都快忘记了薄东珍这个名字。 十几年了,再没人这样叫过她。 重新来到这片土地,所有人都是恭恭敬敬叫她一声魏皇爷。 儿时的皇城还是这般,到处种满了梧桐,被四方军队势力糟蹋之后的皇宫现在看起来也一点儿不落魄,只是让她看过去,满目宫殿石像雕栏玉砌都是道不尽的凉薄。 那会儿父王从不正眼看她,母亲也去世的早。只有带大她几岁的姐姐一直带着护着她,踩了冰车在湖面上跑,和年轻的宫人们躲猫猫,叫沈郡主听皇奶奶看戏,晚间找小皇帝都斗蛐蛐儿。 因为一时的旧楚颜面,父王把她当作礼物送给了魏国的君主。 薄东珍年方十七,魏国旧皇摸黑进了她的房间,肥胖的身体抱住了她,她万念俱灰之下割腕自杀,才总算换回了对方养了她六年的一点儿人性。 手腕上的伤口流干了楚人的血,没想到还被救了回来,自那以后养父的肥胖的身体和嘴脸就是她每个午夜梦回时候最大的咒。 从那以后她斩断了所有女子的特征,也恨自己是女子之身,所以世上有了心狠手辣的魏皇爷。 “我苟延残喘的回来,你的心里就只惦记他?”魏裳楚把先前一片狼藉整理之后,发现书桌上书下面压着一副男人画像,画中男人跟她有几分相似,又有着别样的阴柔,正是旧楚的小皇帝。 魏皇爷慢慢站起身。 “那成全你。” 旧楚最后一张皇帝画像在她手里成了一片片的粉碎,她长袖一挥,把刚刚整理好的物件一把重新扫落到地上。 魏皇爷勾唇笑了笑。 东珍郡主,早就死了。 接着他又道,“不知道二楼是哪家土夫子商户,仗着有几个臭钱包下了二楼,不然本公子直接从二楼扔鲜花下去,花瓣直接飘到戏台子上给我的媛媛看。” 二楼的沈清爵仿佛没听见这话,只是放下茶盏的时候眼睛略眯了眯。 安顿好把守二楼的卫兵之后,副将沈辞刚站好就听到这样一句话,他立马反身准备下楼。 “诶沈辞”,沈清爵一句话喊住了他“先看戏”。沈辞这才停下脚步,按上刀柄的手放下来立在浣蓉身后。 一片喝彩声之中,一幕结束,谢冰媛看群情激动,索性留在台子上和看客们沟通交流。 “多谢众位客官捧场,冰媛受宠若惊。”谢冰媛委了委身子,行了一个普通的礼。 台下一众公子疯狂拍掌,叫好声之中不断有年轻男子呼喊着她的名字。 “媛媛——”在一片浑厚的喊声中,女子清脆悦耳的叫喊声格外好听,谢冰媛循声望去,大约有五六个衣着光鲜亮丽的十七八岁大家闺秀模样的女子也跟着拍手叫好,她们看谢冰媛望过来,似乎更加高兴,把随身带着的花篮香包小心翼翼地扔到台子上。 谢冰媛心里觉得可爱,冲那一小片人笑了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7.不要你了 此为防盗章 “是呀顾哥,以你的身份地位, 谢老板一定会喜欢你的。” 这几个人把围在中间的顾明贞吹捧的飘飘欲仙, 顾明贞卖弄一般摇摇扇子:“我家老爷子可是沈将军手下的将领, 萧大元帅和沈将军回京的时候可是带着本公子去接见的,别的人想见都见不到呢。” 接着他又道, “不知道二楼是哪家土夫子商户,仗着有几个臭钱包下了二楼,不然本公子直接从二楼扔鲜花下去, 花瓣直接飘到戏台子上给我的媛媛看。” 二楼的沈清爵仿佛没听见这话, 只是放下茶盏的时候眼睛略眯了眯。 安顿好把守二楼的卫兵之后, 副将沈辞刚站好就听到这样一句话,他立马反身准备下楼。 “诶沈辞”, 沈清爵一句话喊住了他“先看戏”。沈辞这才停下脚步, 按上刀柄的手放下来立在浣蓉身后。 一片喝彩声之中, 一幕结束,谢冰媛看群情激动, 索性留在台子上和看客们沟通交流。 “多谢众位客官捧场,冰媛受宠若惊。”谢冰媛委了委身子, 行了一个普通的礼。 台下一众公子疯狂拍掌, 叫好声之中不断有年轻男子呼喊着她的名字。 “媛媛——”在一片浑厚的喊声中,女子清脆悦耳的叫喊声格外好听,谢冰媛循声望去, 大约有五六个衣着光鲜亮丽的十七八岁大家闺秀模样的女子也跟着拍手叫好, 她们看谢冰媛望过来, 似乎更加高兴,把随身带着的花篮香包小心翼翼地扔到台子上。 谢冰媛心里觉得可爱,冲那一小片人笑了笑。 “顾明贞公子送词:佳人绝代!另有黄金百两相送!”顾明贞手下的一众纨绔带头起哄叫好,看热闹的人们也跟着更加激烈地鼓掌附和。 顾明贞本来就坐在一楼靠台子的位置,此刻心情激动,干脆跟着一票纨绔公子站了起来。 “谢老板,明贞自从那回在无妄楼一见倾心,还请老板跟我回府做妻,保管你衣食无忧。” 话音刚落,人群一片哗然,顾明贞的这一行为已经惹怒了在场的大多数人,不用说别的仰慕谢老板的好青年,就凭你这样的纨绔,仗着家里势力就无法无天,还想娶风华绝代的谢老板?谢冰媛本就是太京城数一数二的红顶名媛,大家一起追捧可以,现在突然出来一个不足以服众的人扬言要娶,只会让别人觉得对方是脑袋被驴踢坏了。 梨园的看守小厮们一时愣住了,似乎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林错第一反应是上前劝阻,但是他忌惮对方家里的势力,硬是站住脚步忍住了上前的冲动。 “多谢顾明贞公子栽培,您说笑了。”究竟是见过大场面的谢冰媛,她不慌不忙盈盈一笑,施过礼就准备朝后台走去。烟花柳巷的事她不是不知道,红尘中的那些凡俗女子巴不得有年轻公子带她们走出每天笑脸陪人的尴尬境地,而谢冰媛不同,她没有嫁人之心,只想余生常伴琴戏诗书。 在她转身的刹那,右边戏台子边上跳上来穿着锦服的几个年轻男子堵住了她的路,谢冰媛只好朝左转身,又被和顾明贞一起的纨绔拦住去路。她正好被堵在中央,动弹不得。 谢冰媛站在原地,面不改色的盯着堵住她去路的这些人,眼神冷淡。小厮们想从后面上台子来缓解形式,被几个公子粗暴地一个趔趄推下台子。一时间场面有些控制不住。 “谢老板,您瞧我这扇子,可是前朝王爷用过的,今天我乘兴而来,您怎么不说句话就要走了。”顾明贞出身名门挥金如土,自身英俊,前些日子已经用这种方式娶了个红顶的小妾回家,故而她觉得谢冰媛也是这样,没有理由不答应他。 沈清爵不一样,前世今生,她都发自内心把谢冰媛当作艺术大师,而不是上不了台面的三教九流。 突然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从后面伸出来轻飘飘拿过顾明贞手中折扇,顾明贞刚要破口大骂,却看到那个人食指上的通透碧绿扳指,嗓子哑了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沈清爵站在他面前,斯条慢理把这把镀了金线的丝绸扇子撕成一条一条。 全场鸦雀无声,只能听见一声声丝绸破裂的撕拉声。人们似乎被这个身穿玄色长袍的年轻女子的气势镇住,又似乎在等着看前一秒还在炫耀扇子的顾明贞的反应。 沈清爵修长的五指把变成一条一条的破旧丝绸团的扇子砸向顾明贞胸口,顾明贞没敢接,扇子垂落掉在他靴子边,他瞪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人会在这里出现。 “将将军” 沈清爵进太京城的时候,他跟着父亲有迎接过,但是身份低微,只能远远的瞅了一眼。现在看着眼前人玄色长袍边垂着的手,再蠢的他也知道沈清爵也在这边看戏。 一众纨绔也自知倒了大霉,赶忙跟着顾明贞颤颤巍巍跪了一台子。 “萧元帅给你们官职地位,就是让你们每天在这里寻欢作乐的?” 台下众人一时间也不敢大声呼吸,只是伸长了脖子睁大眼睛想瞅一瞅一辈子也不一定看得见的沈将军。 “顾明贞,明天不用让你老爹给我提鞋了,滚吧。” 一众纨绔看沈清爵放他们走,赶忙拉起还有点不死心的顾明贞出了梨园。 “赏戏”沈清爵从怀中掏出一柄金色匕首,递给谢冰媛。 还是在戏台之上,谢冰媛不得不接,沈清爵连带包裹匕首的丝绸也一并递了过去。 “请”沈清爵说罢转身上楼,谢冰媛在她身后款款行礼,鼓乐之声重新响起,这场闹剧才算结束。 后半场梨园里没了叫好声安静的吓人,一是因为看客们默不作声,怕惊扰了二楼的那位,二是因为方才在台上,两个神仙般的人物你来我往,不知道为什么,看客们心也砰砰直跳,忍不住想拍手称快。 心里只剩下两句话:“真不愧是沈将军!真不愧是谢老板!” 顾明贞被几个纨绔灰头土脸地拉出梨园,回去之后丢了官职的老爹还不知道怎么教训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呸!”顾明贞看着四下无人,回过头朝梨园狠狠啐了一口。 一曲终了,谢冰媛这才有机会仔细看沈清爵在台上送她的匕首。匕首外有金鞘,看起来玲珑精致,当□□的时候又独自闪着寒芒,她不小心拿匕首轻轻划了一下包裹匕首的上好丝绸料子,后者马上裂开一道口子,谢冰媛有些心疼这块成色极好的料子,于是翻开一看,发现上面有两行字。 “自卫不必手软,人头算在将军府上。”飘逸又傲气的字迹在漂亮的丝绢上,谢冰媛心下喜欢,把料子和匕首一并放进贴身的口袋中。 管家赶过来结果谢冰媛的佩剑,林错也跟了上来:“过亏了沈将军呐!小姐您这可是走了大运呀,沈将军前脚刚走,我就忙着过来恭喜您了。” 已经走了吗?谢冰媛心里莫名有些黯然,她本来还打算当面道谢的。 林错看她样子,以为是她因为此前被打搅的事不高兴,只好默不作声跟在后面。 沈清爵和浣蓉出了梨园,就直奔太京城中皇宫而去。 沈清爵端起茶盏喝茶,她的手指本就修长瘦削骨节分明,此刻右手无名指上戴着一个十分漂亮的碧绿的翡翠扳指,更显得纤纤如玉。 如果无妄楼的人识货,知道她和她师父戴着的是怎样的玉扳指,应该马上就会派人来伺候了。 果不其然,敲门声响了三下,沈清爵懒得答话,门口的人站了一会儿,慢慢推开门进来。 “哎呦,沈将军,您可是星宿下凡了,来了也不支会一声,让这些个愚笨的老婆子怠慢了您。”一个留着两撇胡子的带圆帽男子弯着腰陪着笑一个劲鞠躬,旁边站着刚才迎接她的老女人,老女人垂着头,犯了大错一样挪动着脚不敢说话。 沈清爵放下茶盏,拿手帕随意擦了擦手,漫不经心扔在桌子上。 “外面弹琴的,是谁?” 中年男人见沈清爵这么问,眼珠子转了转知道将军是对谢老板感兴趣,忙作揖回答: “是谢冰媛谢老板。” 沈清爵眯了眯眼,把茶盏往前一送。 管事的中年男人立马会意,走上来拿起茶壶给茶盏蓄满水,再小心翼翼把茶盏推送回原来的位置。他知道这是沈清爵满意自己的回答,放下心说起话来。 “谢老板最近没有唱戏,我听别人讲,谢老板的琴也是一绝,我求着好几天,终于逮到谢老板今儿心情好,把她请过来,现在想想我这脑子也有灵光的时候,叫来谢老板弹奏,正巧您来了满意了,小人最开心。” 沈清爵抬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中年男子不敢妄自发话,等着沈清爵吩咐。 “替我问问她,何时再唱牡丹亭。”中年男子 不明白沈清爵的意思,却不敢怠慢,忙领着妇人退下去传话。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8.抢亲 此为防盗章 沈清爵半晌没回她的话, 自顾自低头整好了袍子,披上狐裘重新站到谢冰媛面前。 “昨夜是我不对唐突了谢老板。”沈清爵略微垂头侧过脸, 谢冰媛看不见她极为漂亮的上斜眼。 “所以呢?”谢冰媛整好衣袍, 坐在床边沉默一会儿,才操着冷清的声音问她。 “清爵即刻就要起身去往塞北祝林公子和夫人百年好合。”沈清爵双手合一,躬身作揖, 给谢冰媛行了一个参拜九五之尊的大礼。 谢冰媛猛地从床边站起来, 垂着袖子走上前来打量着这个铁石心肠从不失控的沈大将军,桃花眼里闪着破碎的泪光。 万人之上的沈大将军低着头不说话,只有细密的眼睫毛轻微的颤着。 “你一一”谢冰媛气极, 终于手下发狠用尽全身力气啪地一声打了沈清爵一巴掌。 沈清爵别过脸,白壁一样的脸上迅速变红, 隐约可见四个指印, 有一丝血迹渗出她精致的唇角。几丝碎发散在她额前, 忍了很久的两行泪很快从闭着的眼睛里淌出来。沈清爵默默受了这一巴掌, 仍然没有说话。 “你不知道疼”谢冰媛退了几步,脱力一样颓然坐回床上。 “你走吧。”两人沉默良久,谢冰媛长长吐出一口气,“换沈将军两行泪,我这副身子也值了。” “沈清爵去了塞北,北四州满目疮痍, 魏军狡猾奸诈, 如有不测一一”沈清爵抬起湿漉漉的上斜眼看着床边坐着的谢冰媛, 长吸了几口气, 勉强维持着平静不打颤的声音。 “闭嘴!”谢冰媛一手打翻了床头的铜镜,镜子掉在地上,滚了几下在沈清爵脚边停下。 “沈清爵在塞北一天,魏军休想踏进皇城半步,媛媛,此生与你,无以为报,来世哪怕当牛做马,愿做一世夫妻。” 沈清爵说完这些话,再不留恋,转过身掏出丝巾擦干净脸,狐裘翩翩,还是那个如常的沈将军。 楼下一队人已经静默地等了一个多时辰,看到沈清爵出来,立马发声请安:“将军!”。 沈清爵抬起食指放在唇前做个噤声姿势,人和战马立刻鸦雀无声。 她翻身上马,走在队伍最后,狐裘衬着一张脸白璧无瑕。再往前走就是一条长街,拐过弯就再也看不见了。 最后一刻,沈将军不可控制的回了头,她看到一抹素白垂手立在窗前,也远远看着她。有千言万语尽在一眼中。 她转头用力拉了缰绳,战马一声长啸,马蹄踢踏,载着她拐过弯消失不见。 后来魏军找到沈清爵遗体,发现她身侧有一幅被血染红了的水墨丹青,画笔轻描淡写,画中女子一袭素衣站在小楼上,宛如绝唱。 沈清爵前脚走,谢冰媛就收拾好屋子,提出很早就准备好的包裹。 “小姐你,现在可是林夫人。”管家虽然知道谢冰媛的性子,依然不死心想劝劝。 “叔,你见过国都几个男子,可比得上她么?”谢冰媛提着包裹就要出门,管家马上跟过来接过行李。 “沈将军何等人物,肩上抗的可是半个北四州,小姐说笑了,城里的纨绔,没法儿比没法儿比。” “呵”,谢冰媛淡淡一笑,“见过她之后,我自然不会钟情其他男子,林错的婚事就是我一时糊涂的错误,我不能耽误了人家。” “按旧朝覆灭以来的算法,咱这也算沐国二十二年啦,城里都说北塞战事吃紧,沈将军千里迢迢赶回来,可见对您情深义重,可惜唉” 可惜战不能随人愿,可惜你们是假凤虚凰,可惜此生都无法长长久久。 谢冰媛转过身,管家立马捂住嘴,没再说话。 几十人的队伍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这次回京,是沈清爵一生唯一的一次率性妄为,也是她从军这么久以来防卫最低的一次出巡。 沈清爵坐在华贵马车里,马匹飞奔,她一天一夜没有进食,是因为在她皇赶回北塞的当天,魏军偷袭满武州。满武州是离京最近的北方四大州,满武州沦陷以后,中原之地终于关门大开。 沈清爵膝上是丝绸绘成的沐国的地图,她眸色深沉,脸上萦绕了一层浓雾。 赶路的这会儿,这队人马却突然被拦下,走到满北塞边陲的一个小城,居然有人敢拦沈大将军的路。 外面嘈杂争论声一片,沈清爵原本就心情烦躁,此刻更被叨扰地不耐烦,侍女十灵给她披上狐裘,亲自下了马车。 沈清爵一出来,在场的人都不由自主安静下来,有那么一瞬间都想听她吩咐。就连小城的守军看到沈清爵的风姿也愣了片刻,不过很快恢复神智,一同拔出刀来和沈清爵的卫队厮杀起来,叫喊声中,有越来越多魏队打扮的士兵从城楼之中包围过来。 沈清爵站在刀光剑影里不动声色地观察这一处人马的攻势阵法,玄色狐裘在冷风中轻微摇摆。 忽然一支比寻常弓箭粗长了不少的冷箭破风射来,不少人都看到了这支剑,但就是来不及做出反应,几乎来不及阻挡就要冲进沈清爵的后背。十灵一直立在沈清爵左右,她耳聪目明却不会武功,情急之下只好立马挡在沈清爵背后,羽箭噗嗤一声,箭头完全没入了她的右胸。 “十灵?”沈清爵感受到身后的异变,忙转身揽住身后一起长大的侍女,脱下狐裘裹住十灵已经开始瑟瑟发抖的身体,血入泉涌,很快渗透了她的狐裘染了一片暗红色,沈靖眼疾手快,立马凑上来横抱起将要跌倒的十灵。 “撤!” 卫兵们一边后退一边倒下,魏军潮水一样涌了上来,先前一片“保护将军”声,现在已经没了大半。 沈清爵退无可退,带着仅剩的几个朝积雪覆盖的山上走去,积雪很深,几乎没过了她的膝盖,她回过头,人越来越少,只有一片一片的血红和扎着箭矢的尸体铺在雪地里。 除了沈靖和奄奄一息的侍女,她身边再没有一个人。而远处仍有不少的魏军跟上来。沈清爵五指微张,银光划过,几个靠近了的魏军莫名其妙地倒了下去。 在两人收割靠近的魏军的时候,奄奄一息的十灵突然从沈靖怀里挣脱,摇摇晃晃却速度奇快地冲出去扎进了魏军堆里,在回光返照之际引燃了身上的火药,一声巨响之后,沈清爵立在原地,看着一片火光之中,再也没有从小长大的侍女的半点踪影。 她一向料事如神,料到魏军终要攻破满武州,料到一直藏着的叛徒究竟是谁,也料到她肯定走不出这片雪山。 沈清爵对着火光,长长作揖。 “沈靖”沈清爵转过身,走到一旁站着的沈靖身旁。纵然是此刻,她的白蟒袍依旧纤尘不染。 “我父亲荣亲王十岁的时候收留你,教你武功送你读书,十几年了,沈家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哈哈哈哈”被看破了身份的沈靖爆出一阵狂笑,“十灵姐姐日夜念叨着你,要是知道你穿着蟒袍给她作揖,死了也不亏了。” “收留我?同情我吗?你是将军,我算什么,对外是沈家的小侯爷,其实不过就是你的一个小跟班罢了!” “还好魏人赏识我,肯重用我,过几天我就是魏国万人之上的爵爷了,而你,就永远睡在这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79.请大家再看一下 此为防盗章  王福海站在她面前, 看起来很是激动:“是的,沈将军明日府上堂会,请您过去助助兴!” 谢冰媛玲珑心思,几瞬息之间就把沈清爵的意思揣了个明明白白。刚册封完异姓王, 就在新将军府办堂会, 不是摆明了要接见一大票的达官贵人?只是为什么要邀请她? 谢冰媛不语,王福海急了: “哎呦谢老板,这可是头等荣耀事,您要是去了, 全天下的伶人们哪个比得过您?以后普通官人来了也得敬咱们三分。” 谢冰媛当然想的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沈清爵不会像那帮纨绔一样只是贪恋她这副皮囊。将军堂会自然要请名角名伶,也许是我自己多想了罢。可怎么见了沈清爵以后, 梦里梦的是她, 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还是因为她。 第二天一早, 谢冰媛就被马车接走, 她穿着一袭青衣拿了把折扇, 就这么去了将军府。 今天是沈清爵府上的盛事, 官僚富豪齐聚一堂,就连魏国也有十分重要的人物来。谢冰媛看着将军府别致静雅的亭台楼阁, 心里十分喜欢, 这里果然她不同于其他只顾奢华气派的人物府邸的富丽堂皇,而且别有一番独特风味。等穿过长长的半个院子, 侍女停步不再向前, 只说了句将军在亭子里等您。 谢冰媛顺着迂回曲折的石桥刚走到亭子跟前, 一时间愣住了。 面前的人长发束起,此刻有些随意地散在脑后,一身玉白色蟒袍衬的她宛如天人,有几片粉色花瓣落在她肩头,她也仿佛不知晓,只是翘着腿把鱼饵撒在水中,不少绯色鲤鱼跟着聚过来跃出水面抢食,鲤鱼有灵性,这样游动跳跃看起来颇为壮观。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0.杀shàng mén的谢夫人 此为防盗章 抬头沈若光已经单膝跪在她面前, 轻微地喘着气。 一看是他,沈清爵放下茶盏率先发问:“你怎么来了?” “谢谢老板怕是被长针处带走了。” 沈若光隐匿在暗处,看到了为首的人的穿着打扮,隐隐猜到这等阵仗怕是只有长针处才有,他知道这是大事,所以马不停蹄地赶往将军府,不见沈清爵又马不停蹄赶到王府, 纵然已他的脚力也有些招架不住。 “什么?!”沈清爵站起身来,刚刚还捏在手心的精致茶盏被她拍到桌案上,有茶水飞溅到了桌面上。 她走了几步到衣架旁披起玉白蟒袍, 单手抄起披风,打了个转直接覆盖在她肩膀上。沈清爵推开书房门穿过大厅, 一边走一边系niu k一u。 “备马!” 沈若光赶忙跑着出了门。 “清爵” 沈清爵马上就要推门而出,一道声音叫住了她, 沈清爵停下步子,身上白蟒袍无风而动, 似乎在显示主人此刻的情绪。 浣蓉走了几步,抬头看着衣冠楚楚形色匆匆的尊贵女将军。 “沐国唯一异姓王, 帝国一级上将军, 身穿白蟒袍, 威风凛凛,两朝天潢贵胄的身份, 这些荣耀加在你身上, 就是为了让你不分青红皂白地为了一个戏子闯刑部的?”浣蓉一番话咄咄逼人, 才勉强压下白蟒袍下纵横着的戾气。 “母妃,她是我的人。”沈清爵看着浣蓉风韵尚好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她只是个伶人身份,现在时局动荡,你把她拉进这趟浑水里,就算极力护着她,也难保她沾湿了衣裳。”浣蓉叹了口气。 “多少个明枪暗箭对着你,你今天一去,伤不了你还伤不了她?” 沈清爵听了这些话,别过脸不说话。 沐国的长针处,是唯一一个独立于军权之外的机构,先斩后奏,皇权特许,里面的人都是丧心病狂的疯子,审讯很有一套,烙铁拷打是家常便饭。 她见过头天还宁死不屈的魏国女细作进了长针处,隔天就一团烂泥一样出现在长针处的后街上,已经无法分辨出人形。 便是女帝魏千羌,也□□不出一个这样的组织来。 浣蓉见她脸色稍微缓和,上前把沈清爵披风解开,一边用手捋顺一边说:“谢老板去也只是走个过场,你不用太担心,加上你的面子,长针处的人不敢动她的。” 沈清爵从浣蓉手里接过披风重新系上,轻声道“我看谁敢”。 浣蓉说的道理她又怎会不知道,只是换了谢冰媛就乱了阵脚。 “清爵先回将军府了”说罢转身大踏步出了王府。 长针处自然有她的人,而如今为了谢冰媛,必须动用了,沈清爵没有犹豫,就让属下飞鸽穿信给那人,提前走了这步暗棋。 临近将军府的时候沈清爵就听到一阵争吵,“放我进去!我有要事相商!” “你说进就进,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 沈清爵坐在马车里听到了吵闹,单手掀开了马车帘子。 被看门人架起来的看见沈清爵隐约的脸立马眉毛倒竖,像见了星宿下凡一样要扑将过来。 看门人立马跪下行李:“将军!” “将军!您可回来了!您可得救救谢老板!”王福海越发激动,就要给沈清爵跪下来。 “放心,我都知道了。”沈清爵记得上次去无妄楼的时候见过这个人,现在他能为了谢冰媛找到自己这里,看样子也是忠心耿耿的对他的老板。 汪福海送了一口气,脚下脱力快要腿一软坐在地上,赶忙扒住一旁站的笔直的卫兵。 谢冰媛被蒙上眼睛,坐着马车一路颠簸,拐了很多个弯儿,终于摘下布条。 眼前是一处很不起眼的四合院,青瓦白砖,再平常不过。 但是她知道内里却堪比修罗地狱,她还没来得及多看,就被催促着进了门房里头。本来是清静的地方,此刻却沾染了浓烈的血腥气,让她直皱眉头。 一个人走上来,浓眉大眼,隆准高颧,气宇非凡,尚有离看着面前风华脱俗镇定自若的女子不免产生几许好感。 “请”尚有离做了个手势。 谢冰媛颔首,跟着对方走进屋子。 这是一间寻常的屋子,陈设简单,除了木椅木桌之外没有别的东西,只是窗户纸似乎用了特制的吸光纸张制作,整个屋子没有光源,看起来格外的阴冷恐怖,特别是尚有离那双仿佛会说话的大眼睛,于黑暗中看起来异常摄人。 “谢老板的所作所为,我们都知道了。”尚有离动了动嘴,幽幽地说道。 谢冰媛心里感叹,寻常人来了这里,怕是被这么一座一问,心里所想都全盘托出了。 “冰媛不懂,何做何为?”谢冰媛淡然如故。 “谢老板玲珑心思,怎会不知道下官再说什么。”尚有离看着眼前镇定自若的女子,心里的佩服又多了几分,能捱住他一轮审讯的人不少,能像眼前这位分毫情绪变化都没有的人却是少之又少。 无数名噪一时的细作号称为国捐躯金刚不败,到了他手下没几轮审讯就软成了绕指柔,竟然还不如个女戏子! 谢冰媛没有说话,她能感受到这个男子给她的若有若无的善意,这几句对话更像走个流程。 尚有离果然没有继续追问。 两个聪明人在黑暗中相视一笑。 黑暗中似乎模糊了时间,谢冰媛靠坐在椅子上,看起来放松急了,她和尚有离相安无事地坐着,却有沙漏在她心中计时,现在外面约摸已经过了一个时辰,无妄楼的人怕是已经急坏了吧。 谢冰媛心里讶异为何对方如此疏于审讯,毕竟她这一路被带来,可没丝毫“被放水”的感觉,这个人与先前的严肃气氛不对,倒像是突然转折出现为她挡去麻烦的。 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长针处门口,长针处的守卫见了白蟒袍一角,很识趣地没有人上来驱赶。 毕竟是沈将军,马车爱停哪儿就停哪儿。 沈清爵等了约半个时辰,亲眼看着尚有离护送着重新蒙上眼睛的谢冰媛出来上了马车,沈清爵又等了一会儿才坐车离去,她心里决定继续栽培尚有离。 谢冰媛从h一u én进了无妄楼顶层,刚进屋还没来得及换衣服,汪福海就马不停蹄跑过来,上上下下好一阵打量。 “没事吧东家?” “无事” “真没事吧?” “”谢冰媛转头给自己倒茶,不再理会这个好似魔怔了的仆人。 “诶呀可把我给吓得!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汪福海以手抚胸,似乎心有余悸,“怪不得人家是上将军呢,那身量气度,一句话就把您保出来了。” 谢冰媛手上一顿,壶里茶水将泄未泄,“你去找她了?” “可不是嘛,我思来想去,也只有沈将军能救得了您。” 汪福海起身告退,嘴里念念叨叨着他英明神武的沈将军去了。 怪不得今日之行如此顺利,这可是与刺杀新皇案子沾了边儿啊。 “只是我一个伶人,她究竟图我什么?只怕是和她心头肉有三分相似罢了吧。” 谢冰媛心里有些高兴,又莫名有些懊恼。 如今自己麻烦了她,自己不可能不当作不知道,该要送件礼物以表心意,而名家字画,珍宝玩物,恐怕她早就见得腻了,那么将军到底缺什么呢?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1.寻她千百度 此为防盗章 “郡主, 那您身边不就没有”黑衣人跪在地上, 十分不解沈清爵的决定。他武功出神入化,这些年神不知鬼不觉不知道为沈清爵挡了多少次暗杀。 “你不用担心我, 这么多年你隐匿在我周围,算是埋没了你的本事,这次你暗里保护她, 也可以明面上为我做事。” 沈若光不再说话,低着头答应了沈清爵的要求。很快转过身走了几步,几瞬息又消失不见。 沈清爵坐在空无一人的大厅里,抬头看着熟悉的旧王府。她父亲是前朝旧亲王,多年前看到苗头不对, 留下她和母亲去了别国。母亲介意她女子之身却“一将功成万骨枯”满手血腥气, 离开皇都独自住去了老家满武州。 最后母亲被仇家杀害, 父亲多年杳无音讯, 卫队全军覆没,而现在想想,恐怕还是要谢谢一个人。沈清爵眯了眯眼,大厅里杀气四溢。 “十灵”候在门外的十灵听到声音, 忙赶紧来等着吩咐。 “即刻起身去满武州,接王妃回京。” 十灵穿着碧色衣服猛地抬起头来, 明亮的眸子里有泪光涌动。 谢冰媛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还是和现在无二,风华绝代, 是京城的一代名伶, 游走在达官贵人的喝彩吹捧追求中无动于衷, 直到遇见一个将军。将军和她情投意合很多年,把她一手扔到戏子行当亘古亘今都没有过的风头无二。 而将军和她一样,也是个女子。将军从来不曾说过一句心悦自己。后来敌国兵临城下,将军北上抗敌,一走就是两年,两年里她万念俱灰被逼无奈也只好答应他人的婚约。 本来就是红尘薄命人怪得了谁?自己不甘心,婚前写了书信传给将军,将军赶路三天三夜终于在前一天赶了回来。 一杯酒一夜缠绵之后,两年不见的将军穿着白蟒袍匆匆离去,走的时候却说“来世愿做一世夫妻”。 她不愿意自己受委屈,也无法真正嫁做他人,于是逃婚跟着北上,第二天却北境沦陷,四州拱手他人,第三天听到将军受伏遇害以身殉国。 一幕一幕无比真实的疼痛涌进她的脑海,谢冰媛忽然从床上坐起身,眼里的泪不受控制地顺着绝美的脸庞留下,有点儿回不过神来一样大口大口喘着气。 此刻清楚的知道这是梦,空白和疼痛感席卷了她,让她愣愣地坐了好一会儿。 烛火忽闪忽闪,很久之后她才慢慢缓过神来。风从昨夜没有来得及关的窗户涌进来,翻了几页没读完的戏本子《游园惊梦》。 目光触及此,想到昨天白日里在无妄楼见过的沈清爵,心里生出一片麻痒酸楚又甜蜜的感觉。游园惊梦,惊的是杜丽娘的梦,还是她谢冰媛的? 谢冰媛看着枕头上的一片泪痕,拿出手帕擦了擦湿漉漉的眼睛。泪滴挂在她完美瘦削的下巴上,说不出的凄婉动人。 烛火忽明忽灭,谢冰媛索性穿好衣服坐到书桌前,看着眼前的本子出神。 果然是昆曲看多了,昨天刚见了风姿无二的沈将军,今天就在梦里梦见,也是不害臊的。谢冰媛想到这儿,把折子合上,摇头叹了口气。 “才子佳人的故事,何时落得到我的头上?” 沈清爵吩咐了两人之后闲来无事,干脆又回到书房练字。极为熟练的磨墨铺纸,笔下的宣纸上一行行云流水的字迹铺坦开来。 沈清爵是亲王之后,母亲从小就请了前朝的太子师傅来教她写字,她是尊贵无比的郡主,练的字当然是大家闺秀们最常见的一手漂亮簪花小楷,只是这多年从军打仗,她的字渐渐不同于传统簪花小楷的清丽优雅与温婉动人,取而代之的是纵横睥睨的潇洒放肆,通篇看下来还流淌着一股子铮铮傲气。 不久前,从小教她习字的郭姓先生也病死于田园。纵然重来一次,世事无常多半也是如同落花流水一样不可逆转,此事古难全。 沈清爵相信老天赏她重来不是为了沐国的命运,那也太看得起她,毕竟只身一人哪儿能抵得住历史的滚滚洪流?而如今山河可崩裂,红颜必须要在她身边。 “我这一生,没有谢冰媛,和沐国二十二年死在雪山里也无甚区别。” 沈清爵口气里满是自嘲,脸上却带着难得的一丝笑。笔尖因为她稍微的停顿淌下墨滴晕开在这写完的一页纸上,沈清爵放下笔,看来是要准备重写一张,却发现外面传来不小的争辩声音。 王府里佣人并不少,她也不可能浪费时间在下人们的争吵上,沈清爵修长的手指重新铺了一张纸出来,这时候,却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进来” 房门被推开,进来一个小士兵汇报情况。 “将军,外面有个穿着长衫的文官要见您,说是章洞先生手下的幕僚,怀里抱了个陶罐,属下看他也是个官也不好直接打了赶出去,过来给您通报一声。”小士兵垂着头把情况简明扼要地通报出来。 沈清爵听了,搁下笔。“这种事以后不要再来麻烦我,什么人进王府要见本将军你也要通报一声?他想说就让他自个儿说去” “是,将军”小兵额上冒出几滴冷汗,低着头退出门去遣散了众人,只留林错一个人继续大声叫喊着。 “沈将军,您现在春风得意马蹄疾了?您忘记您小时候了吗?老太后照顾您的父亲,让他没功没绩就封官加爵这才有您一身的荣华,您在老太后腿上长大,现在就什么都不管不顾啦?”林错怀里抱着个陶罐,站在门口破口大骂,停下来的空当四处转转喘口气。 沈清爵重生以后听力非比寻常,这些话一字不落地传进她耳朵里,听到“老太后”三个字,笔力一顿,划了长长一道败笔,这张宣纸怕是又废了。 “老太后在的日子什么时候这么落魄过?您看看现在东陵光秃秃的,天上地下什么都没有!您知道我怀里抱着什么吗?东陵上的黄图!您要是还念着老太后对您的半分情意,就——” 雕花大门突然大开,碰到墙壁上发出嘭的一声,沈清爵穿着黑色锦缎长服,从石阶上一步一步走下来。 “就怎样?” 林错抚了抚帽子,一时间被没敢说话,先前大义凛然的气势顿时没了大半。 沈清爵看着眼前男人熟悉的面孔,前世的记忆自动涌了上来,这不是谢老板的未婚夫林错么?没想到还挺念前朝旧情,敢来王府破口大骂。 “想不到,你还挺念旧。”沈清爵站在林错对面,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牌子,后者眼疾手快,立马接住。“去给皇奶奶修陵,有人要拦你的话,就说是我让的。” 沈清爵性子凉薄,却格外重情义,她从小父母不在身边,不懂事的时候就坐在前朝太后腿上看戏,尽管现在老太后一片骂名,但是如果让她知道了,也一样会派人去重新修建。 “下官刚刚冒犯了您,实属无奈之举。”林错接住牌子之后恢复了往日沉稳的形象,长长躬身给沈清爵行礼。 “免礼,是我要冒犯你。”沈清爵不再说话,转身回了大厅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2.只身抢亲 此为防盗章  面对突如其来拥抱, 两人心知肚明, 却又执拗地没有捅破那一层窗户纸,外头的月光朦胧却照不进来, 魏裳楚以为沐有韵只是坚持一下, 而后自己便会退却。 于是她依旧不说话。 于是沐有韵也不说话。两个人沉默地相拥在一起,却好像是要较劲看到底是谁先扛不住。 久到魏皇爷轻轻叹了口气。她慢慢转过身,拨开了沐有韵圈在她腰上的手, 两个人站的很近, 在她转身之后, 沐有韵依旧依偎着不肯分开, 她一张俏脸深深地埋在她颈间,呼吸间打出的气像羽毛一样轻轻挠刮着魏皇爷的修长的脖颈。 感觉到她推开自己的动作,沐有韵也收回手垂手立着,目光重新冷冷地瞅着她。 魏裳楚一笑,意思是你别急, “我这就脱。” 普天之下, 见过她这一身疤痕的人没几个,早就都让她弄地入土为安了, 就连她的皇姐魏千羌都不曾看过。 她每每和沐有韵欢好的时候,总是很克制地衣冠楚楚, 她不曾在人前tu一 yi,就算她沐浴的时候也要摒退一切下人。天下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玄色皇服之下, 是令她难堪的一身伤疤。 魏皇爷是什么人?以敌国人质身份混到魏国最高的庙堂之上, 就连沈清爵也要叫一声皇爷, 而十年到如今这个地步,天下人以为她是撞了大运白来的吗? 魏裳楚走到床边,轻解腰带,睡袍瞬间滑落,连带着白色丝绸质宽松睡裤也顺着她没有一丝赘肉的长腿滑下在她脚边。 虽然上身伤疤纵横斑驳,却不曾掩盖了这具身体本来的漂亮夺目,此刻她完完全全暴露在烛光之下,像不幸堕入魔道的仙人,对沐有韵来说也有些致命的吸引力。 沐有韵只看了一眼就飞速别过脸去,脸上浮起轻描淡写的两道绯红,这局促的动作引得魏裳楚一声嗤笑。 “是你自己要看的” 沐有韵被她这么一激,很快拧过头来,一步一步朝床边走去。我不仅要看,我还要摸。 魏裳楚看地直瞪眼,她的韵儿什么时候气场这么强了? 沐有韵直直走过来,伸手猛地一推,魏皇爷猝不及防,脚下不稳,又从来没想过要对沐有韵用武功,所以顷刻间就倒在了床上,面上还隐隐带着一丝属于女子的娇羞。 把她推倒在床的罪魁祸首好像打开了在身体里埋藏下的秘密机关,此刻根本停不下来,干脆腿一弯就跨坐在魏裳楚腰上。 魏皇爷:“” 我裤子都脱了你就让我干这个? 这回轮到沐有韵低头邪魅一笑,她的手慢慢抚摸被她压住人的两条腿,这两条腿修长白皙,只有几道不起眼的疤痕,比起上半身来说好多了。 “这腿不错” 魏裳楚被她说的心里一颤,不由自主动了动腿挺了挺腰,明明是她脱了睡袍,又显得她是最不正经的那个。 “我不问你这些是怎么来的”,沐有韵慢慢凑进了魏裳楚,付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我要你日后亲口告诉我。” 她温柔地抚摸着魏裳楚身上的伤疤,指尖所到之处带起一阵暖流,沐有韵的动作很安详缓慢,神情严肃而虔诚,像是僧人擦拭蒙了尘还易碎的玉佛像。 沐有韵心疼她十几岁就被整个皇宫背叛,送往北魏当人质,两国关系交恶,她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郡主能受得了多少委屈?自己说要照顾她一辈子,却连她被生生带走都无能为力。 沐有韵俯下身子,用唇轻轻碰着她嶙峋突出的锁骨。 这下魏裳楚再也不能无动于衷,她身体彻底狠狠抖了抖,遂一手扶住沐有韵的腰,另一只手勾住她的脖子咬上了身上人明艳的丹唇。 “皇爷!”书房门被急急躁躁地打开,似乎有十分紧急的消息要报,魏裳楚的亲信推门而入。 这位亲信风风火火闯进来,结果下一瞬息就呆若木鸡一样立在门口。 一瞬间这位足智多谋的亲信为自己想了很多种解释方法。 一瞬间魏皇爷给自家足智多谋的亲信想了很多种死亡方法。 魏裳楚:“” 亲信好像明显被吓到,他只进门抬头看了一眼,就意识到目前“战事”的严峻,索性全程低头单膝跪在地上,假装还是镇定自若的亲信。 “皇爷陛下来信” “我知道了,放下信退下吧。”魏裳楚声音从容如常。 亲信如释重负,低头关门退了出去。 刚出了门这位亲信就有点儿脱力,撞破了如此香艳的景象他还能活到明日初晓么? 没想到叱咤风云说一不二的自家皇爷,竟然是被压的那一个。 这简直比收到陛下的亲笔信还让他惊讶。 房里刚准备坦诚相见的二人有些尴尬。尤其是骑在她身上的沐有韵,一张俏脸仿佛已经红透了。魏裳楚起身换上常服,披上颜色略浅一些的皇服,亲自把沐有韵送出了门。 纵然疼她如旧,有些东西还是不能让她知道的。魏裳楚拿起亲信送来的信封,拆了封口拿出里面的纸,入目就是一副放肆的狂草。 字如其人,魏千羌的狂草里有张扬的贵气,还有如千雪城外终年积雪的寒意,魏裳楚有些急地翻开信纸,好奇魏千羌给她写了什么。 “裳楚,见字如面,此番去了沐地,一切以小心为上,定虽然骁勇善战依旧不可鲁莽,沐国新帝励精图治,手下又有沈清爵这样的镇国上将军,你我的计划不可再拖,便着手准备罢,儿女情长不过过往云烟,来日打废了沐国,我许你与她解甲归田。 附:传沈清爵消息回千雪城。” 魏裳楚看完最后一行字,心情有些复杂。皇姐啊皇姐,你怎么也如我一般,坐拥江山不满意,还惦记着如剑一样锋利的利器,不怕她砍了你的左膀右臂? 魏裳楚向前走了几步,连信带信封一并扔进了面前的火盆中,青huáng sè的火苗瞬间吞没了整个信纸,没几瞬息就化为灰烬。 她的心情突然不好,是很不好,虽然这些年已经没有什么能让她有明显悲欢离合的情绪变化了。 天色沉重,窗外风卷残云不见晴,冷意丝丝侵袭进屋内。冷风刮过,皇都满城烟柳也纷纷落了。 寒风似乎从北魏吹来,过了满武州直逼太京城而来。魏裳楚有些想念北魏的雪景,想念千雪城的终年寒冰。 “我楚宫的东西,你们该还了。” 威风凛凛的玄色马车开进了太京城最繁华奢靡的烟花柳巷,这里有寻欢作乐的文人墨客,有空虚寂寞的公子姑娘。路边的人看到这般气派的马车纷纷侧目猜想,有这样车的人怕也得是富人贵臣。 即便来这里挥霍如他们,也还是没有这般气派的。 谁家姑娘能觅得良人如此,谁家公子能坐上这样的马车,路人们很是好奇。 以往沈清爵从来不来这种烟柳之地,前世她来这里这里找流连忘返的弟弟沈靖,才遇到了惊为天人的谢冰媛。 她对此重新有了认识,在她印象里的污浊之地,还是有这样仙人一般的人物的。就比如本朝有落魄才子屡试不第,自称白衣卿相,在烟柳之地说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如果不是她出征在外,她很想结实这样的人物。 马车停在无妄楼门口,看热闹的人心里有几分了然,下来的肯定是谢老板不用看。 当然也有几个眼尖的人看见了撩车帘的那双白皙如玉带着一抹碧绿色的手。 “天凉了,你现在身上这件薄狐裘可以换了。” “嗯?”谢冰媛瞅了瞅身上这件黛色的狐裘,是有些单薄,“将军也记得添衣,冰媛先行告退。” 沈清爵点了点头把车帘放下。 谢冰媛上了楼,才发现马车这才缓缓走起离去,和上次一样,好像是掐着她的时间,等她上了楼才离开的。 不过是巧合罢了,切不可把这些事放在心上。谢老板自我劝告道。 沈清爵眯了眯眼,重生之后这一段时间,她似乎真的懈怠了。差不多是前世的这个时候,北魏已经暗潮汹涌了,只可惜沈清爵没有早早见到来此的魏皇爷,不然也不会没有抵挡,让北四州一夕之间全部沦陷。 她才走的那么匆忙,而行军打仗无异于性命都托付在了马背上,她才始终没敢向谢老板表明心迹 现在这副身体还很年轻,双手白皙如玉,身上也只有之前替萧泰凉挡刺杀的那一道箭伤。 两年的北伐战争打的王侯不值一提,比不上兵强马壮雄心勃勃的北魏,前世她去了满武州之后,行军打仗的本事才得到了飞速进步,她和女帝站在两个极端,针锋相对,一起飞速成长,任谁稍有差池,谁的国家就有覆亡的危险。 “进来” “东家,这梨园您很久没开腔过了,太京城里头达官贵人都托我问,您什么时候开腔,他们好来给您捧场。” 谢冰媛垂了垂眸,手下的琴弦顿了顿。 “这帮夫子鸿儒,眼瞅着魏军兵临城下,不知道亡国之恨,还天天围着我这伶人转。” 汪福海赔笑:“东家您说笑了,这不是有沈将军在,魏人不敢兴兵,哪朝哪代咱这生意还得做,您找个日子,开腔唱唱戏。” 太京城。有段日子没唱戏的谢老板要开腔唱戏,不少闲的发昏旧朝新朝的公子纨绔们都蠢蠢欲动,看谁能得到谢老板的青睐,怕是在自己的小圈子里也是倍有面子的一件事。 梨园张灯结彩,小厮丫鬟门来来往往准备迎客。不少纨绔们来的更早,穿着锦衣摇着折扇自命风流,和梨园里的丫鬟们拉扯打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3.逼宫 此为防盗章 可惜谢琼呕心沥血了没几年就撒手人寰, 这才轮到萧泰凉上场,萧泰凉也是个枭雄人物, 和浣蓉为青梅竹马, 于是收了沈清爵做徒弟。 他这个徒弟可了不得,成长起来之后,风卷残云一样肃清了残留下来的十二位旧时王侯(包括之前的起义势力和旧楚的残留王侯)。短短两年就成了足以和他比肩的上将军沈清爵。沐国才在饱受战火之后得到了暂时的安定。 而形式不容乐观,天下人都知道北魏的狼子野心, 女帝魏千羌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比起她父亲,她的雄才大略更甚。魏国至今没有动兵,也只是畏惧满武州城外一战,忌惮沈清爵而已。 一年半前,魏千羌化名白倾枫来到正值动荡的沐国,北四州中的玉凉州。 玉凉州也极为靠近北部, 半个州都在黄沙里,这里极度缺乏水源,每当有大风刮过的时候,整个天空如被蒙上了一层黄沙,魏千羌和随行高手刚一来到玉凉州, 就遇上了十几年一遇的大风沙。 彼时她还在大漠艰难前行, 天上飞过成群结队的黑鸟遮天蔽日, 让一群人看傻了眼, 还没来得及思考这种奇壮景象背后的原因, 更加奇壮的景象就呼啸而至, 远处几个巨大的龙卷风柱携裹着漫天的黄沙冲席卷她们而来,没见过此等情景的侍卫们都惊呆了眼,吓软了腿走动不路,人本性敬畏自然,此刻接天连日的沙尘仿佛更严重于敌国的千军万马。 “保护陛下!” 随行的五个壮汉皆是一等一的绝世高手,纵然是在无边的恐惧之中依然保持理智,她们四周没有可躲避的巨石和植物,只好赶忙撑起最结实的帐篷,请魏千羌进去,五个人拿着行礼压在帐篷边上,用身体做固定帐篷的利器。 “你们都进来!”魏千羌不允许臣子为她这么做,刚刚只是瞬息之间,整片天地已经被暗huáng sè包围。 “陛下保重!”他们五个侍卫很快被凌厉的风沙磨破了iàn pi,声音被风声左右,听起来无比凄厉惨淡。 “你们想抗旨吗?进来!”魏千羌坐在帐篷里大喊,但除了满耳的呼啸,已经听不到任何属于人的声音。 不知道外面过了多久,她只感觉她在帐篷里坐的时间,好像是她在积雪的深宫里的好些年。直到外面让人肝胆欲裂的风声停了,魏千羌才揉了揉被风声镇地发疼的头,拿出随身携带的长靴中的bi sh一u划破了帐篷准备出去。 锋利的bi sh一u一触碰帐篷,结实无比的布料就被划开一道大口子,立即就有黄沙涌了进来。 她慢吞吞地,极为不情愿地探出身子来,然后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一动不动。 她的五个侍卫里有三个已经消失不见,剩下的两个上半身占满了黄沙,双手死死抓着帐篷底部一动不动,下半身深深陷在黄沙里,纵然是死也没有换过姿势。如果不是有几块魏国朝服的碎布片显示着两人身份,这两个侍卫看起来和沙雕无二。 走出帐篷的魏千羌白皙清丽的脸蛋吹弹可破,她衣冠楚楚,仿佛刚刚的劫难没有对她造成丝毫影响。 父皇教育她,不惧生离不惧死别,为皇之路上,难免有下人的命做垫脚石,不必挂怀,要的就是铁石心肠。 魏千羌提起袍子对着这片帐篷跪下去磕了三个响头,行了个只有魏国先皇受的住的大礼。她抬头看着头顶重新出现的烈日,一人弧行,非要走出这片沙漠不可。 她的行李已经被那场风暴卷走,没水没粮,又不会武功,所以她根本支撑不了多久。走了近两个时辰,日光毒辣,她已经感觉到一阵一阵的眩晕之感,滴水未进,只有身体还在不断排汗,喉咙痛地说不来话,喘气都带着一股血腥气。 她怀念起千雪城冬天的冰凉彻骨来,失去意识之前,魏千羌把这些都算在了沐国头上,她也暗中发誓,势必要征服这片土地。 混沌状态之中,好像来了一队兵马,把她救起,她是久逢甘霖的人,喝了救命的水之后就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明明还是暴晒的日光,魏千羌的身边似乎多了一片清凉,她靠在清凉身上不愿意动弹。 轻微动了动,身边的人似乎已经察觉到她的醒来,用微凉的指尖拍了拍她的脸。 魏千羌抬起头,一眼就看见沈清爵白壁冠绝的脸,还没来得及发花痴,就被沈清爵提着下了马。沈清爵穿着一身玉白长袍,和周围的风景格格不入,所到之处仿佛能带起清风,驱走沙漠中的燥热感觉。 劫后余生的这一眼,女帝记了一辈子。 魏千羌坐在旁边的马上,渐渐地红了脸蛋,原来她昏迷的这段时间,就一直被沈清爵抱着,走了很长一段路。虽然她一刚醒,就被略微嫌弃地赶到了另一匹马上。 “你姓什么?”沈清爵问她。 魏千羌不想骗眼前如玉的救命恩人,但还是把到嘴边的“魏”字咽了下去。 “我姓白,叫白倾枫。”魏千羌很聪明,放下了属于女帝的所有架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身旁看着前方目不斜视的沈清爵。 “白xiǎ一 jiě,出了沙漠就此别过。”沈清爵淡然盯着前方,完全没有看身边快要凑到她身上的人。 “你叫什么?”虽然魏千羌听到部下叫她将军,早已把她的身份猜了个十之。 “沈清爵”沈清爵说完这话没有多逗留,纵马跑到队伍前方。 又过了大多一个时辰,她们出了沙漠,沈清爵也没有再回头和她说一句话,魏千羌找到等在玉凉州的暗卫,在暗卫护送下结束了这段没有走到尽头的沐国之行。 当天她在马上喃喃自语,“不是我想骗你,实在是身不由己,我便告诉你,我姓什么,北魏就姓什么。” “将军要是知道自己救了魏千羌,脸上会是个什么表情?”魏千羌莞尔一笑,“罢了,沈清爵,以后到危难关头,我饶你一命。” 所以半年后她一袭大红/龙袍攻打满武州,也最终没舍得鱼死网破。她贪恋沐国的锦绣河山,更贪恋沈清爵身上让人安定的清凉。 “回殿” 魏千羌站起来回殿批阅奏折,没有再看外头的新雪一眼。聪明伶俐的女官看陛下如此用功,仿佛知道战事似乎快要到了。 多年后。 “所以你抱着她走了一路?”谢冰媛一挥衣袖,转身进屋带上了门。 被关在门外的沈将军哭笑不得:“我只当她是寻常女子,没有马车被男子抱了不好。诶媛媛,你先开门。消消气,先开门。” 门依旧没开。 入了秋的太京城别有一番味道,沈清爵闲着无事在将军府转悠,走着走着就到了府中花园。 有已经落了的林花飘在水上,林中传来隐约的鸟叫声,沈清爵看着四下里精致地足以入画的景致,不由得想到了前朝那位挥霍无度的皇叔,这里的上一任主人。 怪不得旧楚落得那般下场。 她在一处亭子里放了珍藏许久的古琴,沈清爵不知不觉信步走到了这亭子旁,干脆上亭子里弹弹琴。 沈清爵是什么人,从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文可定国武能安邦。 重生之后她的五感非比寻常,之前在武功方面资质只能算是中上,如今却不同于往日,她的身体很轻,又蕴含着很磅礴的力量,已经丝毫不亚于萧泰凉身边的大内高手了。 她不清楚个中缘由,权当是上天一并给她的恩赐了。 沈清爵手抚琴弦,流畅铿锵的琴声便传了出来,她弹了一曲昭君出塞,回顾随师打仗这些年,活了两次,也不过是提刀上马下马之间而已。 从她手里流淌出来的琴音绝非靡靡之音,琴中冷冽肃杀意味似乎把更多枯黄的叶子从树上逼落了下来。 沈清爵身穿蓝色常服收手站起来。望着萧萧而下的落木,思念如长江之水滚滚而来。 她想起前几日和谢老板分别,说她和师父近日来不忙,其实只是她不忙,她新登基的师父有一堆事物,只恨不得分出三头六臂来。 怎么办,想听谢老板弹琴了。 “哎呦,沈将军,您可是星宿下凡了,来了也不支会一声,让这些个愚笨的老婆子怠慢了您。”一个留着两撇胡子的带圆帽男子弯着腰陪着笑一个劲鞠躬,旁边站着刚才迎接她的老女人,老女人垂着头,犯了大错一样挪动着脚不敢说话。 沈清爵放下茶盏,拿手帕随意擦了擦手,漫不经心扔在桌子上。 “外面弹琴的,是谁?” 中年男人见沈清爵这么问,眼珠子转了转知道将军是对谢老板感兴趣,忙作揖回答: “是谢冰媛谢老板。” 沈清爵眯了眯眼,把茶盏往前一送。 管事的中年男人立马会意,走上来拿起茶壶给茶盏蓄满水,再小心翼翼把茶盏推送回原来的位置。他知道这是沈清爵满意自己的回答,放下心说起话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4.此生,只认大将军虎符 此为防盗章  皇城十万禁军, 有五万姓沈。此时他们见沈清爵出来, 以长矛击地行军礼:“将军!夫人!” 呼喊声震将军府, 沈清爵点点头,心里十分满意手下们对谢冰媛的称呼。 谢冰媛面上发热, 但她幼年终究周游列国,故而在如此阵仗下也依然没有露出什么别样的情绪。 马蹄踢踏, 从上将军府一路向东出了太京城。路上行人纷纷侧目,不少男男女女都为马上的沈清爵风姿倾倒。早就听说过沈将军白璧无瑕面如天人, 却不同于兰陵王的阴柔妩媚必须以面具示人,她一上马, 七尺男儿也得俯首称臣。 段英命随从小兵们搬来一捆捆的火药, 摸金校尉们使出寻龙点穴的看家本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寻好了可能为地宫入口的几个点。 瞎老妇人依旧坐在小板凳上,长相十分普通的脸上面无表情, 在树下一动不动好似戏谑地看着这一群人。 他们刚准备点火,这一伙人就听见了外头轰隆轰隆的马蹄声。 瞎老妇人眼睛虽然看不见,可是听力却是格外的好, 故而她较段英还早听到。 她古井无波的面孔上浮起一层异样高深莫测来。 十八道汉白玉台阶之上,一伙人围着偌大的石壁坟包面面相觑, 石碑上的楚东陵三个字像是在无情的嘲讽。 沈清爵骑着马走到汉白玉石阶上, 目光触到石碑,眸色有些深, 她下了马眯着眼睛打量着为首的段英, 身后谢冰媛也跟着走过来, 沈若光似有似无地护在二人身侧,石阶上是密密麻麻的穿着沐国兵服的人。 “你们是沐国的兵?”段英的手下看着来势汹汹的一众人弱弱地问。 “大胆!见了沈将军还不行礼?”沈若光喝道。 段英飞快和两个心腹对视一眼。谁?沈清爵?沈清爵吃饱了撑的来东陵?莫非也是想分一杯羹正巧和我撞上了?罢了,对方人多势众,我且认个怂忍痛割爱吧。 “在下北魏魏皇爷手下段英,不知道沈将军也有一探东陵之意,故而先行一步,实在不好意思,既然将军也来了,下官不用将军动手,陵中宝物自然是要分将军一半的。”段英躬身行礼,讨好地说道。 “呵”沈清爵一笑,右手手指上碧绿扳指闪着幽光。 她向前走了几步,嘴角挂着如菊般的淡笑和段英面对面。 段英白衣飘飘,胸有成竹,谅你什么沈大将军,宝物面前还不一样是凡夫俗子?我才说分你一半呢,就高兴的笑了。 沈若光以及一众士兵:“”每次上将军用这种笑容这种姿态看的,多半是死人了。 “一半?这我怎么好意思”沈清爵右手五指揉了揉左手手腕。 段英一句“跟我您客气什么”哽在喉中没吐出来,就劈头盖脸挨了一耳光,沈清爵手劲极大,一声清脆的巴掌下去直打地段英耳朵嗡嗡作响。 段英在蒙逼中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膝盖被抡圆了给了一铁棍,骨肉碰撞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东陵之上显得格外惨烈,被沈清爵踢过的地方似乎已经支离破碎,段英腿上脱力,直直地跪倒在前太后的墓碑前。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了整个东陵。 段英的属下们一看情景不对,就要上来跟沈清爵动手。身后站着的训练有素禁军一起拉弓搭箭,无数锋利的铁箭头齐刷刷地对准了他们,似乎谁敢动一下,就立马被射成筛子。箭雨之下,段英的手下愣是一个都没动。 “分我一半?嗯?就凭你这只魏狗?你也配?!本将军还好好在太京城里,你这杂碎就带人来炸我皇奶奶的陵?” 先前这一伙人还不知道为何沈清爵上来就是如此的雷霆之怒,现在听了这句话,仿佛地上的火药都在他们头脑里爆炸,轰的一声,完了!沈清爵的这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他们怎么知道这旧楚贵族和沈将军有血缘关系啊!谁知道老太后是沈将军她皇奶奶啊!现在来挖人家祖坟被抓了正着,你还指望着人家放过你啊?!有几个摸金校尉已经腿一软坐在地上,甚下的一部分怨毒地看着被沈清爵提溜着的段英。 小时候她一个人,父王母妃不在,可是在老太后膝盖上看着戏长大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5.一别经年 此为防盗章  沈清爵关上书房门,施施然走出来, 抬手击了击掌。几瞬息之后, 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从大厅走进来跪在她的面前。 “郡主,有何吩咐?”黑衣人低垂眉眼, 一举一动看起来都十分恭敬忠诚。 “梨园的谢冰媛, 你以后就跟着她保护她的安全, 但是不到要紧关头不要出来,也不要和任何人说起。从今往后不必跟着我了。”沈清爵负手走进大厅, 坐在椅子上,垂眸看着跟过来的黑衣人。 “郡主,那您身边不就没有”黑衣人跪在地上,十分不解沈清爵的决定。他武功出神入化, 这些年神不知鬼不觉不知道为沈清爵挡了多少次暗杀。 “你不用担心我,这么多年你隐匿在我周围,算是埋没了你的本事, 这次你暗里保护她,也可以明面上为我做事。” 沈若光不再说话,低着头答应了沈清爵的要求。很快转过身走了几步, 几瞬息又消失不见。 沈清爵坐在空无一人的大厅里, 抬头看着熟悉的旧王府。她父亲是前朝旧亲王,多年前看到苗头不对,留下她和母亲去了别国。母亲介意她女子之身却“一将功成万骨枯”满手血腥气, 离开皇都独自住去了老家满武州。 最后母亲被仇家杀害, 父亲多年杳无音讯, 卫队全军覆没,而现在想想,恐怕还是要谢谢一个人。沈清爵眯了眯眼,大厅里杀气四溢。 “十灵”候在门外的十灵听到声音,忙赶紧来等着吩咐。 “即刻起身去满武州,接王妃回京。” 十灵穿着碧色衣服猛地抬起头来,明亮的眸子里有泪光涌动。 谢冰媛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还是和现在无二,风华绝代,是京城的一代名伶,游走在达官贵人的喝彩吹捧追求中无动于衷,直到遇见一个将军。将军和她情投意合很多年,把她一手扔到戏子行当亘古亘今都没有过的风头无二。 而将军和她一样,也是个女子。将军从来不曾说过一句心悦自己。后来敌国兵临城下,将军北上抗敌,一走就是两年,两年里她万念俱灰被逼无奈也只好答应他人的婚约。 本来就是红尘薄命人怪得了谁?自己不甘心,婚前写了书信传给将军,将军赶路三天三夜终于在前一天赶了回来。 一杯酒一夜缠绵之后,两年不见的将军穿着白蟒袍匆匆离去,走的时候却说“来世愿做一世夫妻”。 她不愿意自己受委屈,也无法真正嫁做他人,于是逃婚跟着北上,第二天却北境沦陷,四州拱手他人,第三天听到将军受伏遇害以身殉国。 一幕一幕无比真实的疼痛涌进她的脑海,谢冰媛忽然从床上坐起身,眼里的泪不受控制地顺着绝美的脸庞留下,有点儿回不过神来一样大口大口喘着气。 此刻清楚的知道这是梦,空白和疼痛感席卷了她,让她愣愣地坐了好一会儿。 烛火忽闪忽闪,很久之后她才慢慢缓过神来。风从昨夜没有来得及关的窗户涌进来,翻了几页没读完的戏本子《游园惊梦》。 目光触及此,想到昨天白日里在无妄楼见过的沈清爵,心里生出一片麻痒酸楚又甜蜜的感觉。游园惊梦,惊的是杜丽娘的梦,还是她谢冰媛的? 谢冰媛看着枕头上的一片泪痕,拿出手帕擦了擦湿漉漉的眼睛。泪滴挂在她完美瘦削的下巴上,说不出的凄婉动人。 烛火忽明忽灭,谢冰媛索性穿好衣服坐到书桌前,看着眼前的本子出神。 果然是昆曲看多了,昨天刚见了风姿无二的沈将军,今天就在梦里梦见,也是不害臊的。谢冰媛想到这儿,把折子合上,摇头叹了口气。 “才子佳人的故事,何时落得到我的头上?” 沈清爵吩咐了两人之后闲来无事,干脆又回到书房练字。极为熟练的磨墨铺纸,笔下的宣纸上一行行云流水的字迹铺坦开来。 沈清爵是亲王之后,母亲从小就请了前朝的太子师傅来教她写字,她是尊贵无比的郡主,练的字当然是大家闺秀们最常见的一手漂亮簪花小楷,只是这多年从军打仗,她的字渐渐不同于传统簪花小楷的清丽优雅与温婉动人,取而代之的是纵横睥睨的潇洒放肆,通篇看下来还流淌着一股子铮铮傲气。 不久前,从小教她习字的郭姓先生也病死于田园。纵然重来一次,世事无常多半也是如同落花流水一样不可逆转,此事古难全。 沈清爵相信老天赏她重来不是为了沐国的命运,那也太看得起她,毕竟只身一人哪儿能抵得住历史的滚滚洪流?而如今山河可崩裂,红颜必须要在她身边。 “我这一生,没有谢冰媛,和沐国二十二年死在雪山里也无甚区别。” 沈清爵口气里满是自嘲,脸上却带着难得的一丝笑。笔尖因为她稍微的停顿淌下墨滴晕开在这写完的一页纸上,沈清爵放下笔,看来是要准备重写一张,却发现外面传来不小的争辩声音。 王府里佣人并不少,她也不可能浪费时间在下人们的争吵上,沈清爵修长的手指重新铺了一张纸出来,这时候,却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进来” 房门被推开,进来一个小士兵汇报情况。 “将军,外面有个穿着长衫的文官要见您,说是章洞先生手下的幕僚,怀里抱了个陶罐,属下看他也是个官也不好直接打了赶出去,过来给您通报一声。”小士兵垂着头把情况简明扼要地通报出来。 沈清爵听了,搁下笔。“这种事以后不要再来麻烦我,什么人进王府要见本将军你也要通报一声?他想说就让他自个儿说去” “是,将军”小兵额上冒出几滴冷汗,低着头退出门去遣散了众人,只留林错一个人继续大声叫喊着。 “沈将军,您现在春风得意马蹄疾了?您忘记您小时候了吗?老太后照顾您的父亲,让他没功没绩就封官加爵这才有您一身的荣华,您在老太后腿上长大,现在就什么都不管不顾啦?”林错怀里抱着个陶罐,站在门口破口大骂,停下来的空当四处转转喘口气。 沈清爵重生以后听力非比寻常,这些话一字不落地传进她耳朵里,听到“老太后”三个字,笔力一顿,划了长长一道败笔,这张宣纸怕是又废了。 “老太后在的日子什么时候这么落魄过?您看看现在东陵光秃秃的,天上地下什么都没有!您知道我怀里抱着什么吗?东陵上的黄图!您要是还念着老太后对您的半分情意,就——” 雕花大门突然大开,碰到墙壁上发出嘭的一声,沈清爵穿着黑色锦缎长服,从石阶上一步一步走下来。 “就怎样?” 林错抚了抚帽子,一时间被没敢说话,先前大义凛然的气势顿时没了大半。 沈清爵看着眼前男人熟悉的面孔,前世的记忆自动涌了上来,这不是谢老板的未婚夫林错么?没想到还挺念前朝旧情,敢来王府破口大骂。 “想不到,你还挺念旧。”沈清爵站在林错对面,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牌子,后者眼疾手快,立马接住。“去给皇奶奶修陵,有人要拦你的话,就说是我让的。” 沈清爵性子凉薄,却格外重情义,她从小父母不在身边,不懂事的时候就坐在前朝太后腿上看戏,尽管现在老太后一片骂名,但是如果让她知道了,也一样会派人去重新修建。 “下官刚刚冒犯了您,实属无奈之举。”林错接住牌子之后恢复了往日沉稳的形象,长长躬身给沈清爵行礼。 “免礼,是我要冒犯你。”沈清爵不再说话,转身回了大厅里。 林错不知道沈清爵的意思,冥思苦想也不得其意,索性候在原地等沈清爵进门后才转身离开王府。 谢冰媛知道这是将军打趣她,故而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堂会开始还早,你继续转悠,这府里的亭台楼阁你都可以进去,我去接我那不成器的弟弟。” 一袭青衣衬得谢冰媛皮肤冰洁剔透,她行了个礼,目送沈清爵离开。 这将军府的风景真不错,她走了几步就能看见不同的假山堆叠,估计是设计此处住宅的匠人胸中有丘壑,引了活水修了桥梁,让人仿佛置身山水之中。 园林中树木也修剪栽种地十分诗情画意,花开时节不同的花树相间栽种,即使一年四季也没有所有花朵全部凋落的时候。这里几乎从每个角度望去,都是能入画的风景。 前世沈清爵念旧多住在王府,直到即将去北州分别的时候,才知道谢冰媛最爱她将军府的风景,只是从来不曾长住过。 故而如今萧泰凉赐给她这座府邸的时候,她想都没想就接下并且住了进来。 沈将军不懂如何讨女孩子关心,奈何她聪明又有经历,吃了上一世的教训,这一世花了心思非要撩到谢老板心里的琴弦。谢冰媛长袖善舞挡住了太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公子纨绔,然后就一头栽进了沈将军怀里两辈子都没出来。 这就是命,重来多少次都一样。 谢冰媛看见前方有个小亭子,四下无人,亭子里又放着一架古琴,一时觉得有些手痒,便坐了过去轻轻弹奏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6.胭脂榜天下第一 此为防盗章  魏裳楚闭上了眼睛, 心跳擂鼓,却不敢大声喘气。 沐有韵依旧紧紧揽着她的腰, 见她不回答又低低说了一句:“把裤子脱了让我看看。” “都是些旧伤疤了,有什么好看的”,魏裳楚也低低地笑,在身后人看不见的位置, 眼中极尽温柔。 面对突如其来拥抱, 两人心知肚明,却又执拗地没有捅破那一层窗户纸, 外头的月光朦胧却照不进来,魏裳楚以为沐有韵只是坚持一下,而后自己便会退却。 于是她依旧不说话。 于是沐有韵也不说话。两个人沉默地相拥在一起, 却好像是要较劲看到底是谁先扛不住。 久到魏皇爷轻轻叹了口气。她慢慢转过身, 拨开了沐有韵圈在她腰上的手, 两个人站的很近, 在她转身之后, 沐有韵依旧依偎着不肯分开,她一张俏脸深深地埋在她颈间, 呼吸间打出的气像羽毛一样轻轻挠刮着魏皇爷的修长的脖颈。 感觉到她推开自己的动作, 沐有韵也收回手垂手立着, 目光重新冷冷地瞅着她。 魏裳楚一笑, 意思是你别急, “我这就脱。” 普天之下, 见过她这一身疤痕的人没几个, 早就都让她弄地入土为安了,就连她的皇姐魏千羌都不曾看过。 她每每和沐有韵欢好的时候,总是很克制地衣冠楚楚,她不曾在人前脱衣,就算她沐浴的时候也要摒退一切下人。天下人可望而不可即的玄色皇服之下,是令她难堪的一身伤疤。 魏皇爷是什么人?以敌国人质身份混到魏国最高的庙堂之上,就连沈清爵也要叫一声皇爷,而十年到如今这个地步,天下人以为她是撞了大运白来的吗? 魏裳楚走到床边,轻解腰带,睡袍瞬间滑落,连带着白色丝绸质宽松睡裤也顺着她没有一丝赘肉的长腿滑下在她脚边。 虽然上身伤疤纵横斑驳,却不曾掩盖了这具身体本来的漂亮夺目,此刻她完完全全暴露在烛光之下,像不幸堕入魔道的仙人,对沐有韵来说也有些致命的吸引力。 沐有韵只看了一眼就飞速别过脸去,脸上浮起轻描淡写的两道绯红,这局促的动作引得魏裳楚一声嗤笑。 “是你自己要看的” 沐有韵被她这么一激,很快拧过头来,一步一步朝床边走去。我不仅要看,我还要摸。 魏裳楚看地直瞪眼,她的韵儿什么时候气场这么强了? 沐有韵直直走过来,伸手猛地一推,魏皇爷猝不及防,脚下不稳,又从来没想过要对沐有韵用武功,所以顷刻间就倒在了床上,面上还隐隐带着一丝属于女子的娇羞。 把她推倒在床的罪魁祸首好像打开了在身体里埋藏下的秘密机关,此刻根本停不下来,干脆腿一弯就跨坐在魏裳楚腰上。 魏皇爷:“” 我裤子都脱了你就让我干这个? 这回轮到沐有韵低头邪魅一笑,她的手慢慢抚摸被她压住人的两条腿,这两条腿修长白皙,只有几道不起眼的疤痕,比起上半身来说好多了。 “这腿不错” 魏裳楚被她说的心里一颤,不由自主动了动腿挺了挺腰,明明是她脱了睡袍,又显得她是最不正经的那个。 “我不问你这些是怎么来的”,沐有韵慢慢凑进了魏裳楚,付在她耳边轻轻说道:“我要你日后亲口告诉我。” 她温柔地抚摸着魏裳楚身上的伤疤,指尖所到之处带起一阵暖流,沐有韵的动作很安详缓慢,神情严肃而虔诚,像是僧人擦拭蒙了尘还易碎的玉佛像。 沐有韵心疼她十几岁就被整个皇宫背叛,送往北魏当人质,两国关系交恶,她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郡主能受得了多少委屈?自己说要照顾她一辈子,却连她被生生带走都无能为力。 沐有韵俯下身子,用唇轻轻碰着她嶙峋突出的锁骨。 这下魏裳楚再也不能无动于衷,她身体彻底狠狠抖了抖,遂一手扶住沐有韵的腰,另一只手勾住她的脖子咬上了身上人明艳的丹唇。 “皇爷!”书房门被急急躁躁地打开,似乎有十分紧急的消息要报,魏裳楚的亲信推门而入。 这位亲信风风火火闯进来,结果下一瞬息就呆若木鸡一样立在门口。 一瞬间这位足智多谋的亲信为自己想了很多种解释方法。 一瞬间魏皇爷给自家足智多谋的亲信想了很多种死亡方法。 魏裳楚:“” 亲信好像明显被吓到,他只进门抬头看了一眼,就意识到目前“战事”的严峻,索性全程低头单膝跪在地上,假装还是镇定自若的亲信。 “皇爷陛下来信” “我知道了,放下信退下吧。”魏裳楚声音从容如常。 亲信如释重负,低头关门退了出去。 刚出了门这位亲信就有点儿脱力,撞破了如此香艳的景象他还能活到明日初晓么? 没想到叱咤风云说一不二的自家皇爷,竟然是被压的那一个。 这简直比收到陛下的亲笔信还让他惊讶。 房里刚准备坦诚相见的二人有些尴尬。尤其是骑在她身上的沐有韵,一张俏脸仿佛已经红透了。魏裳楚起身换上常服,披上颜色略浅一些的皇服,亲自把沐有韵送出了门。 纵然疼她如旧,有些东西还是不能让她知道的。魏裳楚拿起亲信送来的信封,拆了封口拿出里面的纸,入目就是一副放肆的狂草。 字如其人,魏千羌的狂草里有张扬的贵气,还有如千雪城外终年积雪的寒意,魏裳楚有些急地翻开信纸,好奇魏千羌给她写了什么。 “裳楚,见字如面,此番去了沐地,一切以小心为上,定虽然骁勇善战依旧不可鲁莽,沐国新帝励精图治,手下又有沈清爵这样的镇国上将军,你我的计划不可再拖,便着手准备罢,儿女情长不过过往云烟,来日打废了沐国,我许你与她解甲归田。 附:传沈清爵消息回千雪城。” 魏裳楚看完最后一行字,心情有些复杂。皇姐啊皇姐,你怎么也如我一般,坐拥江山不满意,还惦记着如剑一样锋利的利器,不怕她砍了你的左膀右臂? 魏裳楚向前走了几步,连信带信封一并扔进了面前的火盆中,青黄色的火苗瞬间吞没了整个信纸,没几瞬息就化为灰烬。 她的心情突然不好,是很不好,虽然这些年已经没有什么能让她有明显悲欢离合的情绪变化了。 天色沉重,窗外风卷残云不见晴,冷意丝丝侵袭进屋内。冷风刮过,皇都满城烟柳也纷纷落了。 寒风似乎从北魏吹来,过了满武州直逼太京城而来。魏裳楚有些想念北魏的雪景,想念千雪城的终年寒冰。 “我楚宫的东西,你们该还了。” 威风凛凛的玄色马车开进了太京城最繁华奢靡的烟花柳巷,这里有寻欢作乐的文人墨客,有空虚寂寞的公子姑娘。路边的人看到这般气派的马车纷纷侧目猜想,有这样车的人怕也得是富人贵臣。 即便来这里挥霍如他们,也还是没有这般气派的。 谁家姑娘能觅得良人如此,谁家公子能坐上这样的马车,路人们很是好奇。 以往沈清爵从来不来这种烟柳之地,前世她来这里这里找流连忘返的弟弟沈靖,才遇到了惊为天人的谢冰媛。 她对此重新有了认识,在她印象里的污浊之地,还是有这样仙人一般的人物的。就比如本朝有落魄才子屡试不第,自称白衣卿相,在烟柳之地说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如果不是她出征在外,她很想结实这样的人物。 马车停在无妄楼门口,看热闹的人心里有几分了然,下来的肯定是谢老板不用看。 当然也有几个眼尖的人看见了撩车帘的那双白皙如玉带着一抹碧绿色的手。 “天凉了,你现在身上这件薄狐裘可以换了。” “嗯?”谢冰媛瞅了瞅身上这件黛色的狐裘,是有些单薄,“将军也记得添衣,冰媛先行告退。” 沈清爵点了点头把车帘放下。 谢冰媛上了楼,才发现马车这才缓缓走起离去,和上次一样,好像是掐着她的时间,等她上了楼才离开的。 不过是巧合罢了,切不可把这些事放在心上。谢老板自我劝告道。 沈清爵眯了眯眼,重生之后这一段时间,她似乎真的懈怠了。差不多是前世的这个时候,北魏已经暗潮汹涌了,只可惜沈清爵没有早早见到来此的魏皇爷,不然也不会没有抵挡,让北四州一夕之间全部沦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7.花烛夜 此为防盗章 谢冰媛看着她送给沈清爵的蓝袍上有一道一道的黑色痕迹, 显然是布料碳化所致, 平时精致一尘不染的样子不复存在, 来人显得有些狼狈。 两人对视,谢冰媛不可置信, 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会想到沈清爵会来救她,对方眼里的担忧与怒气她看了个清清楚楚。 “将军你” 鬼知道她是怎么上来的。 她一进了无妄楼的门, 火势就迅速蔓延到了整个天花板, 浓烈的黑烟就呛的她直咳嗽,熟悉的小楼被火海吞没, 沈清爵左闪右避, 一路躲过不少被火苗包裹的重物。有带着火苗的碎石木块砸在地板上, 发出巨大的声响。 看到火势的那一刻, 她仿佛又觉得自己快速失血, 倒在满武州的雪山里。 枪林弹雨里, 金戈铁马里, 她也从没有如此恐慌过。 沈清爵穿过不断掉落着带火木块的走廊, 快步走到布满火苗的木门跟前, 定了定神,一脚踹上去, 木门瞬间四分五裂。 万幸卧房火势并不是很大,沈清爵破门而入,一眼就看见准备赴死的谢冰媛。 她怎么能不生气? 如果再迟来一步会怎样?浓烟熏了她一路, 给她俊美无铸的脸上添了两道黑色。 “谢冰媛, 我让你死了吗?”不自觉上扬的尾音透露了她此刻的怒气, 沈清爵黑着脸走过去。 谢冰媛眼睁睁看着她走过来,脑海里还没有反应过来沈清爵来救她的这一事实。接着她就腾空了。 沈清爵把她拦腰抱起,两只手把她紧紧横抱在胸前,像用力一分怕她掉了,松一分怕她摔了。 沈清爵抬起头看着满室火光,眯着眼,清贵无瑕的上斜眸子里装满了愤怒与狠历。事到如今她不会认为这是一场意外,而做这件事的人,无论她有什么理由,也可以下地狱了。 似乎感受到沈清爵的杀意,满室火光摇曳地更厉害。 外面有小娘子们的哭泣声,小厮们的叫喊声,身边是谢冰媛靠在她胸口轻轻的呼吸声。 沈清爵空出一只手把尚有湿意的斗篷盖在谢冰媛华服之上,低头看她,眼里纵横的戾气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汗水顺着她如璧的脸淌下来挂在她有些尖的下巴上,沈清爵喘了口气,“怕吗?” 谢冰媛动了动胳膊,自动揽住沈清爵的腰,眼里的水花似乎和满天的鼓掌火光揉碎了交织在一起,谢冰媛轻笑。 沈清爵也咧开嘴挑眉一笑,“媛媛,咱们走。” 现在怀里抱着要找的人,沈清爵无比安定,彻底冷静下来。 就只两人见面的这几瞬息,火势已经包裹了整个屋子,灼热的气浪遍布在她们周围,她身上已经完全被烘干,她们似乎处在火炉中央,恐怖的温度把体内的水分不断蒸干。 沈清爵皮靴踏在蹿起火苗的地板上,抱紧谢冰媛快步朝门外冲去,她同时又必须十分谨慎小心,躲避从房顶上掉落下来的燃烧着的材料。 谢冰媛躺在她怀里,神色如常,眼波流转间注意着一切可能隐藏着的危险。 沈清爵腿笔直修长,现在两手抱着谢冰媛,只好用腿不断踢开拦路的家具。 “对了”沈清爵低下头,以目示意自己的胸口。 谢冰媛会意,抬手摸上她胸口,这是她第二次摸她胸了而两次都是在十分凶险的情况下,她指尖略微有些颤抖,她怀里放着的是一块四角绣着花瓣的洁白手帕。 “遮住口鼻,不要吸浓烟。” 谢冰媛刚把手帕覆到脸上,沈清爵就看到她好看的眸子里一道划破水痕的火光。 房梁中最粗长的一根终于不堪重负,被烧的漆黑一片,于是带着火苗,咔嚓一声,从两人头顶身后直直落下来。 “躲”“躲开”的开字还没有喊完,沉重灼热的横木已经打在沈清爵右肩头。 “嗯!”一时间的巨大疼痛感觉让沈清爵一个趔趄,她眼前一黑,不自觉溢出一声□□,喉咙一腥,右肩上好像瞬间压上千万斤重。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8.不负寺轻描淡写 此为防盗章  这将军府的风景真不错,她走了几步就能看见不同的假山堆叠, 估计是设计此处住宅的匠人胸中有丘壑, 引了活水修了桥梁, 让人仿佛置身山水之中。 园林中树木也修剪栽种地十分诗情画意,花开时节不同的花树相间栽种,即使一年四季也没有所有花朵全部凋落的时候。这里几乎从每个角度望去,都是能入画的风景。 前世沈清爵念旧多住在王府,直到即将去北州分别的时候,才知道谢冰媛最爱她将军府的风景,只是从来不曾长住过。 故而如今萧泰凉赐给她这座府邸的时候, 她想都没想就接下并且住了进来。 沈将军不懂如何讨女孩子关心, 奈何她聪明又有经历,吃了上一世的教训, 这一世花了心思非要撩到谢老板心里的琴弦。谢冰媛长袖善舞挡住了太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公子纨绔, 然后就一头栽进了沈将军怀里两辈子都没出来。 这就是命, 重来多少次都一样。 谢冰媛看见前方有个小亭子, 四下无人,亭子里又放着一架古琴, 一时觉得有些手痒,便坐了过去轻轻弹奏起来。 有山有水有古琴, 谢冰媛很快就沉醉于琴声之中。她索性闭上眼睛,感受到脸庞吹来的微风, 心情也慢慢平静舒适下来。 沐有韵好不容易摆脱了“侍卫”们的看护, 来到了这片假山中, 就听见有琴声悠扬,几乎瞬间就抚平了她心里的烦躁,秉着好奇之心,她穿过几座假山来到这里,只看了一眼弹琴人的背影就让她倍增好感。 谢冰媛没有发现沐有韵的靠近,一曲终了才缓缓收了手,汩汩的琴声消失不见,这才发现身后坐了个女子。 女人衣袍华贵,端庄坐在一旁,五官秀丽,又透着难以言喻的温婉大气。 “您弹的真好。”沐有韵见谢冰媛转过身来,也被她的容貌气度惊了一惊。 “班门弄斧而已。”沐有韵见对方收手转身,不卑不亢,心里的好感又多了几分,就有了结交的念头。她年幼时候见了不少前朝的漂亮妃子,说实话也没有一个比得过眼前的女子风华。这种姿色,只要入了宫门,就是倾国倾城。 “听了您的琴,觉得气也不憋闷了,心情也好多了。” “我见着这地界清静,正好来弹一曲,您真是谬赞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都觉得对方知己贴心,正准备互换名字认识的时候,被几个人马打断了。 为首的女子穿着魏国独制的黑色亲王服,金丝遍及袍边袖口,不同于沈将军的定制衣袍,眼前这位,完全是把自个儿当男人来看,如果不是看到了脸上还有几分女子的娇媚,任谁一眼望去都是看成魏国的男性亲王。 谢冰媛不问世事,消息却灵通的很,现在全天下恐怕也只有两位女王爷了,一位是南沐的上将军沈清爵,剩下的一个,就只有北魏女帝魏千羌的皇妹魏皇爷了。 认出了来人的身份,谢冰媛想了想听琴的女子,恐怕也是身份极其显贵的人。 沐有韵起身冲谢冰媛笑了笑:“我先走了,妹妹有缘再会。” 谢冰媛也起身还礼。 其实都是来将军府上堂会的,两人都喜静,自会有再见的时候。魏裳楚看着沐有韵走过来,不容抗拒地牵过她的手,沐有韵面有愠色,挣扎了几下,到底也没有挣脱。 一会儿功夫,已经到了正午,各方人物也基本到齐,良辰不容耽误,故而大家先看戏,沈将军一会儿就到。 大厅里两侧列有红木桌椅,椅子上有大红刺绣椅垫椅披,桌上有各种精致点心瓜果,前方坐了一众乐师。 四大名旦悉数到场,有名的琴师也来了不少,台下坐着的都是四方贵人,看了这些人的表演不觉得有什么独特出彩之处,只能说是勉强过得去。 直到谢冰媛上前。她今天不穿华裳不施粉黛,故而在场的人又愣了愣,才分辨出她的身份来。她一袭青衣,拿了折扇,却要唱一折昆曲,这种独特的清唱方式对戏子们的身段神态要求非常之高,太京城里有一半大师这样唱栽过,另一半唱都没有敢唱。 魏裳楚和沐有韵坐在首座,只等谢冰媛开口唱了两句,两人就不约而同鼓起掌来,稍等片刻满座皆是掌声。 坐在后排的四大名旦脸上黯了黯,她们粉墨登场却也比不过谢老板一袭素衣,当真是没有对比便没有伤害。几个琴师松了口气,还好谢老板今天没有带琴来。 谢冰媛眼神略过沐有韵,略微点了点头,沐有韵也认出她来,十分善意地笑了笑。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沈将军到”。 沈清爵从大门走进来,白蟒袍上系着黑色披风,清冽的眉眼看到纷纷回过头来行礼的众人没有什么变化,只触及到台上的谢冰媛时候才多了一丝不可察觉的温柔。 她身后跟着一个穿着锦服的年轻男子,亦步亦趋跟在沈清爵后面,沈清爵走到地毯上,伸手扶住了正要向她行礼的谢冰媛,不轻不重地说了声“我来晚了。” 刚刚不卑不亢淡定自若的谢老板此刻看起来有些羞涩,垂手站在沈清爵旁边。魏裳楚看着自家皇姐朝思暮想的沈将军对这个戏子这般态度,轻轻笑了声:“有点儿意思。”话音刚落就被旁边的一向大度的沐有韵狠狠地瞪了一眼。 “清爵前些日子忙着新府的事,没能好好接见各位,今天又去接了游学回来的舍弟迟到,故而请谢老板来给各位赔罪。” 古往今来戏子行当能有多贵气,而今谢老板三个字从沈清爵嘴里说出来,恐怕他们在座的日后也不能直呼其名了。台下都是聪明人,刚刚沈清爵扶谢冰媛的动作可是看的一清二楚,两人关系如此密切,再笨到以为谢冰媛只是个普通戏子,恐怕头上的顶戴也早就保不住了。 她一来戏便自然停了,沈清爵刚坐到席上,就被不少人团团围住。 谢冰媛见在场的闲人也没几个,便又走到那个弹琴女子身边开始交谈。 “我就说谁还能有如此风貌,果真是名动太京城的谢老板。”沐有韵看到她走过来也极为高兴,没有挚友的她不多会儿已经把谢冰媛看成了她的朋友。 “叫我冰媛就好”谢冰媛颔首轻笑。 “沐有韵”面前雍容大气的女子轻轻答道,谢冰媛心里喜欢这个名字,以国为姓,倒对得起她身上流淌出来的大气。女子之间就是这样,两人谈了没多久,愈发觉得对方投机,已经快成了闺中密友。 这边沈清爵和魏裳楚也摆脱了众人,两个人一个白袍一个黑衣,冲着这一对执手相谈甚欢的密友走了过来。 “姑姑”沈清爵站定,先冲沐有韵打了个招呼,谢冰媛暗自惊奇,没想到这两人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沈将军”魏裳楚拱了拱手,冲沈清爵一笑。 “魏皇爷”沈清爵转头看着魏裳楚还礼,魏裳楚略微比沈清爵矮一些,多年后再见,魏裳楚神色间有一丝恍惚。 众人都悄咪咪停下手中动作,不动声色看着普天之下的四位奇女子站在一起。这里面能得到一个,怕是死也够了。 沐有韵看着沈清爵有些沉的面色,感觉沈清爵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 “魏皇爷是东珍郡主吧”魏裳楚和沐有韵皆是一愣,没有想到沈清爵就这样明明白白的说了出来。 魏裳楚一笑,这世上知道她是薄东珍的两个人,居然都凑到了一块儿。 “时隔多年,没想到清爵还记得我。” “和我一起在宫里长大的东珍郡主,清爵记性再差也不会忘记,只是没想到我在魏国找了八百年的东珍郡主,改头换面成了魏皇爷。” 交谈之间,谢冰媛已经把这件传出去能让两国动容的事情猜了个七七八八。气氛一时间有些剑拔弩张。 沐有韵出来打圆场:“如此,都是故友了,能再见面是缘分啊。” 的确是缘分啊,前朝旧亲王的掌上明珠,自幼在宫廷长大,现在是践踏这片土地的敌国无二的魏皇爷,前朝国号为楚,楚人坐了三百年天下,到最后能不亡吗? 也许就在明天,女帝一声令下,她和沈清爵就要提刀上马,兵戎相见了。 谢冰媛看着面前穿着男装华贵娇媚的女子,竟然没有被沈清爵的气势盖过,反而自成一番独有的味道,不过只此魏皇爷一个身份,就永远比不过镇国沈将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89.看美人儿去 此为防盗章 “行了, 师傅是亏了你还是怎么着, 买这么多东西,宫里什么没有?” 沈清爵说完这句话, 心中突然涌起剧烈的不安感觉。 “嘿嘿, 我想买嘛, 外面的东西总感觉和宫里的不一样。” 虽然知道跟着公主的暗卫一定在暗处保护着, 但是为三军主帅,她的直觉一向很灵敏,她脑子里有一刹那灵光乍现,沈若光此刻不在谢冰媛身边! “王叔,快马!”沈清爵掀起帘子喊了一声,捏了捏手指,深吸了两口气按下了心中突如其来的不安。 无妄楼和别家的酒楼一样,其实说到底还是个风月场所, 所以周遭没有过多的商贩, 而且比较独立地占了一片地,白天除了有当红伶人演奏之外其实并不热闹, 最热闹是晚上的时候。 有些小娘子卖艺不卖身, 有些小娘子打着奏乐跳舞的名头最后和客人演奏到床上, 汪福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 红尘中命比纸薄的小娘子多了去了,他不能夺了人求生的法子, 只是这些姑娘们虽然出身不好, 心眼儿却格外单纯地很。 进了这条长街, 远远就看见了无妄楼冲天的黑烟和漫天的火光交织在一起,像极了流动着的火烧云。 姑娘们的哭泣声和小厮们惊恐声混成一片,平日里打扮的清秀可人们的小厮们此刻形象全无,拎着水桶一桶一桶往火上浇,只是一桶水浇上去,有小半桶立刻化成滋滋白气,根本无济于事。 火光冲天而起,吞噬了半个无妄楼,热浪逼人,让无妄楼看起来似乎摇摇欲坠。 分明是入了冬的天气,今天却仿佛格外干燥,大火烧的一点儿都不含糊。 起了个大早赶来拜访谢冰媛的林错站在一旁大声质问汪福海:“媛媛呢?!” 汪福海肥胖憔悴的脸上被烟熏了几个黑道子:“我也不知道!按理说晨练也该回来了呀!” 平日里温文儒雅的林错不免爆了粗口:“操!” 汪福海脸色一片灰白。 火起的快而猛,等发现火势的时候里面已经不能再待人了,他跑到谢冰媛门口大声敲门,里面无人应声,眼看着火越来越大,姑娘们把她拉扯着逃了出来,纵然如此,仍然有行动不及的人现在还困在楼里。 “将军您看!” 沈清爵掀开只扫了一眼,浑身气质徒然一变,她起身跳上马车旁一直跟着的卫兵的马,卫兵被推地落了地踉跄几步。 马鞭狠狠一抽,马受了疼又受了惊吓,撒开蹄子朝火光里跑去。 骏马差点撞飞几个来不及躲闪的提桶小厮,所有人都朝这边看,来人斗篷呼啸,满天火光里翻身下马,一步抓住了汪福海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她呢?!” 这次沈清爵比听到有人挖她奶奶的坟还急。她平时冷冽内敛的样子已经很给人压力,此刻铁血睥睨气势显露无虞,一将功成万骨枯哪里是瞎话?汪福海被她看的汗如雨下,只想求饶命。 “不在外面”汪福海气若游丝。 “一帮废物!”沈清爵把汪福海一甩,后者往后踉跄了几步,林错赶忙接住了大气不敢出的汪福海。周遭的人们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呆愣愣地低着头站在原地。 沈清爵拎起一桶水当头浇下,蓝袍斗篷全都湿透,发丝贴在脸上滴着水。 “清爵姐姐!” 意识到她要干什么的萧离央从马车上跳下来就要冲过来,沈清爵却回头看了她一眼,萧离央立刻杵在原地,没敢再朝前迈一步。 沈清爵转身冲进了已经烧到一半的无妄楼中。 众人痴呆地看着这一幕,仿佛泰山崩于前,都吓傻了。汪福海全身骨头断了一样瘫倒在地喃喃道:“完了!完了!” 沈将军有个什么闪失,他们等着株连九族吧。 谢冰媛被一股燥热弄地睁开了眼睛,汗水已经沾湿了睡袍,她刚坐起身子,就一动也不动。 四周都是遍布的火苗,从窗户到木制地板家具,青红色的火苗肆意地舞动着,屋顶烧地发黑的房梁像一只张牙舞爪还喷着火的龙,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危险。 一觉醒来天地都变了? 谢冰媛马上起身检查情况,刚下地就看到已经有火苗顺着帷幔烧到了床上,门窗都被封死还兀自燃烧着,屋内浓烟越来越剧烈,除了她急促的呼吸声,安静地只有木材有燃烧的声音。 谢冰媛短暂思考之后,回报她的便是空前的绝望。别说从这里下楼跑逃生,怕是都出不了这个门,她就得活生生褪层皮,火烧的太放肆了。 直接破窗而出?她只是快死了,却还没疯。 想了一会儿,发现怎样都是一个死,只是死前恐怕得受点儿醉。 谢冰媛从床下拖出了黑色漆皮箱子,打开,里面是一套华贵的戏服,钿头步摇闪闪发亮,一身明黄贵妃袍上带刺绣,看一眼就知道质感非常的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0.下什么棋 此为防盗章 魏裳楚拿毛巾轻轻擦了一边身体, 把裹胸布缠好, 重新穿起了重色亲王服。驿站很大, 是改建过的皇家园林,自然有富丽堂皇住人的地方,也有黑暗阴森的地方做些见不得人的事。 魏裳楚用手指把空了的小清洗干净,想了想,没有放进柜子里珍藏起来,而是放进怀中随身带在了身上。做好了这件事,她才款款出门,夜色已经深了。 沿着九曲回环的走廊走了一会儿,此处的房屋有些陈旧, 也没有她和沐有韵居住的地方的那些佣人们, 冷风习习,想起了里面关着的段英,又唤起了她的怒气。 烛火幽幽地亮着,她推门而进, 浓重的血腥气中夹杂着肉被烫之后的焦糊羽毛气扑面而来。纵使她见惯了这些,乍一进来还是不免皱了皱眉头。 段英冒大不韪探皇陵之后, 沈清爵吩咐过,要好好照顾照顾她这个好手下, 加上沐有韵也十分生气, 魏裳楚当天就把他提溜回来关在这里, 上了刑再给救回来, 折磨了数天了。 “皇爷?”守在房子里的手下赶忙行礼“有事您吩咐, 怎么能屈尊您来这种地方?” “人呢,死了没”魏裳楚侧边脸映着烛火,语气平淡无波,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残暴与凶狠。 “回皇爷话,听您的吩咐,留了一口气,在那儿瘫着呢。” 段英早已没了人形,身上有烙铁印记,有鞭痕,原先的衣服已经成了布条,淌着血瘫在墙边一动不动,怕是这几天没出过一口好气。 因为魏裳楚可没有妇人的怜悯心。 “养好了,活的送回千雪城。”魏裳楚皱着眉,低下头捏了捏山根。 “这小的这就去医治。皇爷放心。” 魏皇爷很不放心。 据皇姐的贴身宫女描述,魏千羌听到段英带人去了东皇陵时候根本无动于衷,等官员继续禀报,直到听到沈清爵出现,按着段英的头捣蒜一样磕了很多下的时候,魏千羌突然嗤笑一声。 然后女帝就派人快马加鞭从千雪城赶过来,要保住段英的命,这才让她不放心,亲自来这种污秽的地方一看。 魏裳楚搞不明白她英明神武的皇姐在玩儿什么。她可以感觉出皇姐对沈清爵有些别样的情愫,先不谈儿女情长,那十分强烈的独占欲已经很恐怖了。按理说不该讨人欢心,反而救了要炸了人家奶奶陵的人,这不是摆明了对着干吗? 皇姐大笔一挥,赐了皇爷这两个字给她,替她掩盖住了那段难堪的过往,如此贴心替她着想,怎么换到沈清爵身上就一点儿都不贴心懂事了呢? 魏皇爷夜观星象,又想起了沐有韵,摇了摇头,只得自个儿感叹一声:“女人心海底针啊” 呵,八成得是定海神针,一言不合变成金箍棒抡圆了当头给你一棒的那种。 南沐疆域辽阔,纵横南北共九州,北四州挨着魏国,南方五州并排分布,把太京城拱在中央,皇宫背靠山依着河,风水全为皇帝一人服务,皇帝只有独女,又把公主殿下捧在手心里。 除了沈清爵,萧离央大概是沐国最尊贵的女人。 守夜的宫女在殿外侯着,冬夜已经很冷了,她们仍旧想趁着没风的时候打个盹儿,萧离央躺在全皇宫最软的一张床上静静地睡着,偶尔哼哼两声。 梦里是春天,草长莺飞二月红,烟柳满皇都的时候,一样是下了朝,她在石阶下等清爵姐姐,她的清爵姐姐穿着一袭蓝袍,身后跟着文武百官下了石阶。 百官跪成一片向她请安,她理都没理,径直扑向她清爵姐姐,沈清爵勾着嘴角冲她笑,揽着腰把她结结实实抱在怀中。 萧离央猛地抱紧了背子,脸贴着被子嘿嘿的笑了两声。 受了昨晚梦的鼓舞,一向恋床的玉央公主又起了个大早。 “公主,您最近晚间可是睡得不好?”贴身女官小心翼翼的问,生怕主子不舒服。 “我便是睡得太好”萧离央悄悄嘀咕了一声,先红了脸。 “好了好了,更衣,想师傅了,我要让清爵姐姐带我出宫。” 萧离央今天穿了一身明黄,黄袍映衬着她雪白的肌肤与已经慢慢长大的五官,她浑身已经有了天潢贵胄的大气味道。 不同于她师父的冰与淡,她大概是生来就衬这种明亮色调,如同怒放的鲜花一样放肆而明媚。 所以沈清爵下了朝,刚走上石阶,就看到下面一片夺目的黄,萧离央也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她干脆提了裙摆从下而上走了上来。 这下又辛苦了文武百官,除了丞相只需躬身行礼之外,他们又得跪了。 “参见公主殿下” “清爵姐姐!” 沈清爵不动声色侧让了一步,有些无奈的看着再次拦下她的萧离央。萧离央嘟了嘟嘴,梦中和如今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你吃过饭了吗?” “早朝前吃过了,现下还不饿” “你冷吗?” “不冷,这袍子温暖舒适,我还带了披风。” “你” “” “走吧,带你出宫”沈清爵无奈,伸手弹了一下公主殿下的脑壳,公主殿下疼得笑开了花。 其实那日沐有韵的来信里,除了讨要药膏之外,还提到了魏裳楚每日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什么事务。 故而沈清爵从谢冰媛身边短暂唤回了沈若光,叫他天不亮就赶去魏裳楚身旁。 若光两字,本出自南朝诗人“属我嵫景半,赏尔若光初”,但是沈若光这个人,来无影去无踪,更像是他名字的字面意思。 沈清爵知道他的武功与轻功都是一绝,所以才放心她对谢冰媛暗中的保护,但是魏裳楚何许人也?身边也不是好潜入的,所以一时之间来不及动用军中高手,干脆让沈若光前去。 换句话说,谢冰媛现在身边是没人保护的。 平日里五更天就醒来去林子里散步活动身体的谢老板此刻还在床上。她本早该醒来的,只是她自然醒来之后,脑海里格外昏沉繁重,不自觉又睡了过去。 屋子里有一股浓烈的清香,清是因为某种烟雾特有的味道,浓是因为这种烟雾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沈若光在这里,闻了一口这味道,就该从暗中现身带谢冰媛离开了。 这种香叫“还秦”,名字很有格调,因为有诗云:花留身住越,月递梦还秦。“梦还秦”啊,可劲睡吧。 贵,罕见,药效好,查不到痕迹,为江湖宫廷的传说。 谢冰媛静静地床上睡着,房间里传来了细微的“呲呲”声,仿佛有木材开始燃烧。 她看不到,一蹿火苗腾升而起,顺着淋了火油的木石房柱蜿蜒而起,很快就蹿上了厚重的房梁。 “清爵,谢老板,那我也先回去了,我们改日再约。”沐有韵提起衣袍起身,剩下三个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那我让沈靖送送姑姑。” “我送韵儿吧,你陪着谢老板。”魏裳楚走到沐有韵旁边笑着说道。 沈清爵眯了眯眼,魏裳楚挑了挑眉,刀剑往来尽在不言中。 沈清爵别过脸,没再看笑的魅惑的魏皇爷。 “魏皇爷亲自送姑姑,我当然放心。有劳魏皇爷了。” 谢冰媛看着魏裳楚和沐有韵远去的背影心里暗自感叹,魏皇爷若真是男子,倒是一对珠联璧合的人啊。 她收回目光转过身,就看见沈清爵一袭白袍站在旁边半低着头,清澈透亮的上斜眼里倒映的全是自己的影子。 纵然她这几年被人爱慕被人围观已经形成习惯,现在被沈清爵这样看着依然生出了羞涩之感。 “谢老板,我送你回去。”沈清爵眸光一变,眼中一川烟雨消失不见,恢复了往日的清贵无瑕。这倒让谢冰媛不解,她不止一次看到将军眼里深切情意转瞬即逝,也许真的是自己看花了眼罢。 “多谢将军。”她一向知道沈将军的身份地位,根本无需费心思讨好她,所以略一思索便答应下来。 “按辈分来算,我父亲和姑姑以兄妹相称,故而她只比我大五岁,我也要叫她一声姑姑的。” 谢冰媛心里立刻了然,沈清爵是前朝贵族,能让她叫姑姑,还是这般年纪的,恐怕就是那前朝最后一位皇后了。 前朝被推翻以后仍有不少人以楚人自称,沐有韵如此身份,不应该是翻云覆雨正得意?为何浑身流淌的却是凄凉落寞不容于红尘的凉薄气息? 尽管凉薄,却也难怪刚刚见面的时候,有那样的大气与贵气。 “姑姑淡泊名利,不同于旧楚权臣,你可以与她为友。” 马车载着沐有韵和魏裳楚到了太京城最豪华的驿站门口,刚下车沐有韵就开始喘息起来,她失去了以往大气端庄的风度,此刻脚步凌乱,快步向驿站里走去。 魏皇爷一把推开迎上来准备汇报情况的下属,望着沐有韵的背影快步跟了上去。 沐有韵快步走回房间,胸腔里鼓风机一样的喘气声已经压抑不住,她坐到书桌上从桌下摸出烟斗,拿火点了猛吸了几口止住喘息声,剧烈颤抖的指尖才慢慢平静下来。 沐有韵看着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凄然一笑,顺着书桌慢慢滑坐到了地上。 她正准备再吸一口,手里的烟斗却被一把打飞,落在地上听令哐啷一阵乱响。 沐有韵抬起头,眼神狠狠刮着魏裳楚。 穿着黑色王服的短发女子看起来十分生气,猛地抱起沐有韵就把她摔到了一旁的大床上。接着附身而上凑到身下人的耳边: “我派了三千定保护你,你却自己抽那毁身子的阿芙蓉,嗯?!”说着唇间的轻触已经变成了充满掠夺的轻咬。 沐有韵感受到耳边一阵酥麻之中的痛处,不自主“啊”了一声。魏裳楚单手锢住身下人不安分的两只手,抬腿顶进身下人修长的两腿之间,极其霸道不容抗拒地把对方压迫在床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1.小娘子唇上脂粉 此为防盗章 谢冰媛知道这是将军打趣她, 故而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堂会开始还早,你继续转悠,这府里的亭台楼阁你都可以进去,我去接我那不成器的弟弟。” 一袭青衣衬得谢冰媛皮肤冰洁剔透, 她行了个礼,目送沈清爵离开。 这将军府的风景真不错,她走了几步就能看见不同的假山堆叠, 估计是设计此处住宅的匠人胸中有丘壑,引了活水修了桥梁,让人仿佛置身山水之中。 园林中树木也修剪栽种地十分诗情画意,花开时节不同的花树相间栽种, 即使一年四季也没有所有花朵全部凋落的时候。这里几乎从每个角度望去, 都是能入画的风景。 前世沈清爵念旧多住在王府, 直到即将去北州分别的时候, 才知道谢冰媛最爱她将军府的风景, 只是从来不曾长住过。 故而如今萧泰凉赐给她这座府邸的时候, 她想都没想就接下并且住了进来。 沈将军不懂如何讨女孩子关心, 奈何她聪明又有经历,吃了上一世的教训, 这一世花了心思非要撩到谢老板心里的琴弦。谢冰媛长袖善舞挡住了太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公子纨绔,然后就一头栽进了沈将军怀里两辈子都没出来。 这就是命, 重来多少次都一样。 谢冰媛看见前方有个小亭子, 四下无人, 亭子里又放着一架古琴, 一时觉得有些手痒,便坐了过去轻轻弹奏起来。 有山有水有古琴,谢冰媛很快就沉醉于琴声之中。她索性闭上眼睛,感受到脸庞吹来的微风,心情也慢慢平静舒适下来。 沐有韵好不容易摆脱了“侍卫”们的看护,来到了这片假山中,就听见有琴声悠扬,几乎瞬间就抚平了她心里的烦躁,秉着好奇之心,她穿过几座假山来到这里,只看了一眼弹琴人的背影就让她倍增好感。 谢冰媛没有发现沐有韵的靠近,一曲终了才缓缓收了手,汩汩的琴声消失不见,这才发现身后坐了个女子。 女人衣袍华贵,端庄坐在一旁,五官秀丽,又透着难以言喻的温婉大气。 “您弹的真好。”沐有韵见谢冰媛转过身来,也被她的容貌气度惊了一惊。 “班门弄斧而已。”沐有韵见对方收手转身,不卑不亢,心里的好感又多了几分,就有了结交的念头。她年幼时候见了不少前朝的漂亮妃子,说实话也没有一个比得过眼前的女子风华。这种姿色,只要入了宫门,就是倾国倾城。 “听了您的琴,觉得气也不憋闷了,心情也好多了。” “我见着这地界清静,正好来弹一曲,您真是谬赞了。”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都觉得对方知己贴心,正准备互换名字认识的时候,被几个人马打断了。 为首的女子穿着魏国独制的黑色亲王服,金丝遍及袍边袖口,不同于沈将军的定制衣袍,眼前这位,完全是把自个儿当男人来看,如果不是看到了脸上还有几分女子的娇媚,任谁一眼望去都是看成魏国的男性亲王。 谢冰媛不问世事,消息却灵通的很,现在全天下恐怕也只有两位女王爷了,一位是南沐的上将军沈清爵,剩下的一个,就只有北魏女帝魏千羌的皇妹魏皇爷了。 认出了来人的身份,谢冰媛想了想听琴的女子,恐怕也是身份极其显贵的人。 沐有韵起身冲谢冰媛笑了笑:“我先走了,妹妹有缘再会。” 谢冰媛也起身还礼。 其实都是来将军府上堂会的,两人都喜静,自会有再见的时候。魏裳楚看着沐有韵走过来,不容抗拒地牵过她的手,沐有韵面有愠色,挣扎了几下,到底也没有挣脱。 一会儿功夫,已经到了正午,各方人物也基本到齐,良辰不容耽误,故而大家先看戏,沈将军一会儿就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2.三马鞭 此为防盗章 鬼知道她是怎么上来的。 她一进了无妄楼的门, 火势就迅速蔓延到了整个天花板,浓烈的黑烟就呛的她直咳嗽,熟悉的小楼被火海吞没, 沈清爵左闪右避, 一路躲过不少被火苗包裹的重物。有带着火苗的碎石木块砸在地板上, 发出巨大的声响。 看到火势的那一刻,她仿佛又觉得自己快速失血,倒在满武州的雪山里。 枪林弹雨里,金戈铁马里, 她也从没有如此恐慌过。 沈清爵穿过不断掉落着带火木块的走廊, 快步走到布满火苗的木门跟前, 定了定神, 一脚踹上去, 木门瞬间四分五裂。 万幸卧房火势并不是很大,沈清爵破门而入,一眼就看见准备赴死的谢冰媛。 她怎么能不生气? 如果再迟来一步会怎样?浓烟熏了她一路, 给她俊美无铸的脸上添了两道黑色。 “谢冰媛, 我让你死了吗?”不自觉上扬的尾音透露了她此刻的怒气,沈清爵黑着脸走过去。 谢冰媛眼睁睁看着她走过来, 脑海里还没有反应过来沈清爵来救她的这一事实。接着她就腾空了。 沈清爵把她拦腰抱起, 两只手把她紧紧横抱在胸前, 像用力一分怕她掉了, 松一分怕她摔了。 沈清爵抬起头看着满室火光, 眯着眼, 清贵无瑕的上斜眸子里装满了愤怒与狠历。事到如今她不会认为这是一场意外,而做这件事的人,无论她有什么理由,也可以下地狱了。 似乎感受到沈清爵的杀意,满室火光摇曳地更厉害。 外面有小娘子们的哭泣声,小厮们的叫喊声,身边是谢冰媛靠在她胸口轻轻的呼吸声。 沈清爵空出一只手把尚有湿意的斗篷盖在谢冰媛华服之上,低头看她,眼里纵横的戾气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汗水顺着她如璧的脸淌下来挂在她有些尖的下巴上,沈清爵喘了口气,“怕吗?” 谢冰媛动了动胳膊,自动揽住沈清爵的腰,眼里的水花似乎和满天的鼓掌火光揉碎了交织在一起,谢冰媛轻笑。 沈清爵也咧开嘴挑眉一笑,“媛媛,咱们走。” 现在怀里抱着要找的人,沈清爵无比安定,彻底冷静下来。 就只两人见面的这几瞬息,火势已经包裹了整个屋子,灼热的气浪遍布在她们周围,她身上已经完全被烘干,她们似乎处在火炉中央,恐怖的温度把体内的水分不断蒸干。 沈清爵皮靴踏在蹿起火苗的地板上,抱紧谢冰媛快步朝门外冲去,她同时又必须十分谨慎小心,躲避从房顶上掉落下来的燃烧着的材料。 谢冰媛躺在她怀里,神色如常,眼波流转间注意着一切可能隐藏着的危险。 沈清爵腿笔直修长,现在两手抱着谢冰媛,只好用腿不断踢开拦路的家具。 “对了”沈清爵低下头,以目示意自己的胸口。 谢冰媛会意,抬手摸上她胸口,这是她第二次摸她胸了而两次都是在十分凶险的情况下,她指尖略微有些颤抖,她怀里放着的是一块四角绣着花瓣的洁白手帕。 “遮住口鼻,不要吸浓烟。” 谢冰媛刚把手帕覆到脸上,沈清爵就看到她好看的眸子里一道划破水痕的火光。 房梁中最粗长的一根终于不堪重负,被烧的漆黑一片,于是带着火苗,咔嚓一声,从两人头顶身后直直落下来。 “躲”“躲开”的开字还没有喊完,沉重灼热的横木已经打在沈清爵右肩头。 “嗯!”一时间的巨大疼痛感觉让沈清爵一个趔趄,她眼前一黑,不自觉溢出一声□□,喉咙一腥,右肩上好像瞬间压上千万斤重。 横木带来的力道让沈清爵平衡不稳,被撞的向前跨了几步,与此同时她用尽全身力气甩开横木,才勉强卸去恐怖的力道。 她把右肩上横木甩在地上,横木和地板一接触,发出“咚”的一声巨响,整个房子被震的小幅抖了抖。 沈清爵身子一软,差点儿没把谢冰媛脱手扔出去,她喉咙动了动,把涌上来的腥甜重新咽回腹中。 谢冰媛一言不发,漂亮的眼眶里迅速积蓄起两汪水来。她忍了忍没让眼泪流出来。胸前贴着的柔软无时无刻不再提醒她,抱着她的人也是个女人,而刚刚带着火的长木就那样打在她的肩头 沈清爵腿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 谢冰媛别过脸一闭眼,两行水顺着脸庞滚下来消失不见。 刚刚那一撞直接撕开了沈清爵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在蓝袍右肩头,开几朵红色的花,之后很快就有一大片的鲜红涌了出来,浸湿了已经破烂的蓝袍。 谢冰媛看着血光怔住了。 沈清爵深吸了一口气,忍者剧痛,谢冰媛能听到她一声一声越来越紊乱的心跳。沈清爵运气想重新站起来,没想到站到一半又忽然没了力气,又重新单膝跪在地上,她身体狠狠地摆了几下,除了怀里的谢冰媛依旧稳稳当当。 “放开我,自己出去。” 平时沈清爵所到之处都是威风凛凛,所有人都跪她这位尊贵无比的上将军,哪里是现在衣衫凌乱半跪在这里站都站不稳的样子? 谢冰媛所有暧昧而朦胧的好感,在抬头碰到沈清爵看下来的视线的时候都拨云见日,十分清晰明了了。 她这样,算不算戏文里的生死相随了呢? “我没事”,沈清爵复又冲她笑了笑,怎么能放?她怀里抱着的是自己的命啊。 沈清爵稳了稳心神,脚下发力重新站了起来。谢冰媛揽着沈清爵,明明她也是这样一副盈盈一握的细腰,为何给人一副无比安定的踏实感呢? 就算是刚刚被横木击中的瞬间,谢冰媛也没有感受到抱着她的双臂力道减小一分一毫。 “将军你” 鬼知道她是怎么上来的。 她一进了无妄楼的门,火势就迅速蔓延到了整个天花板,浓烈的黑烟就呛的她直咳嗽,熟悉的小楼被火海吞没,沈清爵左闪右避,一路躲过不少被火苗包裹的重物。有带着火苗的碎石木块砸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看到火势的那一刻,她仿佛又觉得自己快速失血,倒在满武州的雪山里。 枪林弹雨里,金戈铁马里,她也从没有如此恐慌过。 沈清爵穿过不断掉落着带火木块的走廊,快步走到布满火苗的木门跟前,定了定神,一脚踹上去,木门瞬间四分五裂。 万幸卧房火势并不是很大,沈清爵破门而入,一眼就看见准备赴死的谢冰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3.骑人出征,将军被征 此为防盗章 鬼知道她是怎么上来的。 她一进了无妄楼的门, 火势就迅速蔓延到了整个天花板,浓烈的黑烟就呛的她直咳嗽,熟悉的小楼被火海吞没, 沈清爵左闪右避, 一路躲过不少被火苗包裹的重物。有带着火苗的碎石木块砸在地板上, 发出巨大的声响。 看到火势的那一刻,她仿佛又觉得自己快速失血,倒在满武州的雪山里。 枪林弹雨里,金戈铁马里, 她也从没有如此恐慌过。 沈清爵穿过不断掉落着带火木块的走廊, 快步走到布满火苗的木门跟前, 定了定神, 一脚踹上去, 木门瞬间四分五裂。 万幸卧房火势并不是很大,沈清爵破门而入,一眼就看见准备赴死的谢冰媛。 她怎么能不生气? 如果再迟来一步会怎样?浓烟熏了她一路, 给她俊美无铸的脸上添了两道黑色。 “谢冰媛, 我让你死了吗?”不自觉上扬的尾音透露了她此刻的怒气,沈清爵黑着脸走过去。 谢冰媛眼睁睁看着她走过来, 脑海里还没有反应过来沈清爵来救她的这一事实。接着她就腾空了。 沈清爵把她拦腰抱起, 两只手把她紧紧横抱在胸前, 像用力一分怕她掉了, 松一分怕她摔了。 沈清爵抬起头看着满室火光, 眯着眼, 清贵无瑕的上斜眸子里装满了愤怒与狠历。事到如今她不会认为这是一场意外,而做这件事的人,无论她有什么理由,也可以下地狱了。 似乎感受到沈清爵的杀意,满室火光摇曳地更厉害。 外面有小娘子们的哭泣声,小厮们的叫喊声,身边是谢冰媛靠在她胸口轻轻的呼吸声。 沈清爵空出一只手把尚有湿意的斗篷盖在谢冰媛华服之上,低头看她,眼里纵横的戾气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汗水顺着她如璧的脸淌下来挂在她有些尖的下巴上,沈清爵喘了口气,“怕吗?” 谢冰媛动了动胳膊,自动揽住沈清爵的腰,眼里的水花似乎和满天的鼓掌火光揉碎了交织在一起,谢冰媛轻笑。 沈清爵也咧开嘴挑眉一笑,“媛媛,咱们走。” 现在怀里抱着要找的人,沈清爵无比安定,彻底冷静下来。 就只两人见面的这几瞬息,火势已经包裹了整个屋子,灼热的气浪遍布在她们周围,她身上已经完全被烘干,她们似乎处在火炉中央,恐怖的温度把体内的水分不断蒸干。 沈清爵皮靴踏在蹿起火苗的地板上,抱紧谢冰媛快步朝门外冲去,她同时又必须十分谨慎小心,躲避从房顶上掉落下来的燃烧着的材料。 谢冰媛躺在她怀里,神色如常,眼波流转间注意着一切可能隐藏着的危险。 沈清爵腿笔直修长,现在两手抱着谢冰媛,只好用腿不断踢开拦路的家具。 “对了”沈清爵低下头,以目示意自己的胸口。 谢冰媛会意,抬手摸上她胸口,这是她第二次摸她胸了而两次都是在十分凶险的情况下,她指尖略微有些颤抖,她怀里放着的是一块四角绣着花瓣的洁白手帕。 “遮住口鼻,不要吸浓烟。” 谢冰媛刚把手帕覆到脸上,沈清爵就看到她好看的眸子里一道划破水痕的火光。 房梁中最粗长的一根终于不堪重负,被烧的漆黑一片,于是带着火苗,咔嚓一声,从两人头顶身后直直落下来。 “躲”“躲开”的开字还没有喊完,沉重灼热的横木已经打在沈清爵右肩头。 “嗯!”一时间的巨大疼痛感觉让沈清爵一个趔趄,她眼前一黑,不自觉溢出一声□□,喉咙一腥,右肩上好像瞬间压上千万斤重。 横木带来的力道让沈清爵平衡不稳,被撞的向前跨了几步,与此同时她用尽全身力气甩开横木,才勉强卸去恐怖的力道。 她把右肩上横木甩在地上,横木和地板一接触,发出“咚”的一声巨响,整个房子被震的小幅抖了抖。 沈清爵身子一软,差点儿没把谢冰媛脱手扔出去,她喉咙动了动,把涌上来的腥甜重新咽回腹中。 谢冰媛一言不发,漂亮的眼眶里迅速积蓄起两汪水来。她忍了忍没让眼泪流出来。胸前贴着的柔软无时无刻不再提醒她,抱着她的人也是个女人,而刚刚带着火的长木就那样打在她的肩头 沈清爵腿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 谢冰媛别过脸一闭眼,两行水顺着脸庞滚下来消失不见。 刚刚那一撞直接撕开了沈清爵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在蓝袍右肩头,开几朵红色的花,之后很快就有一大片的鲜红涌了出来,浸湿了已经破烂的蓝袍。 谢冰媛看着血光怔住了。 沈清爵深吸了一口气,忍者剧痛,谢冰媛能听到她一声一声越来越紊乱的心跳。沈清爵运气想重新站起来,没想到站到一半又忽然没了力气,又重新单膝跪在地上,她身体狠狠地摆了几下,除了怀里的谢冰媛依旧稳稳当当。 “放开我,自己出去。” 平时沈清爵所到之处都是威风凛凛,所有人都跪她这位尊贵无比的上将军,哪里是现在衣衫凌乱半跪在这里站都站不稳的样子? 谢冰媛所有暧昧而朦胧的好感,在抬头碰到沈清爵看下来的视线的时候都拨云见日,十分清晰明了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4.这一年 此为防盗章 “行了, 师傅是亏了你还是怎么着, 买这么多东西, 宫里什么没有?” 沈清爵说完这句话,心中突然涌起剧烈的不安感觉。 “嘿嘿, 我想买嘛,外面的东西总感觉和宫里的不一样。” 虽然知道跟着公主的暗卫一定在暗处保护着,但是为三军主帅, 她的直觉一向很灵敏, 她脑子里有一刹那灵光乍现,沈若光此刻不在谢冰媛身边! “王叔,快马!”沈清爵掀起帘子喊了一声,捏了捏手指, 深吸了两口气按下了心中突如其来的不安。 无妄楼和别家的酒楼一样, 其实说到底还是个风月场所, 所以周遭没有过多的商贩, 而且比较独立地占了一片地,白天除了有当红伶人演奏之外其实并不热闹, 最热闹是晚上的时候。 有些小娘子卖艺不卖身,有些小娘子打着奏乐跳舞的名头最后和客人演奏到床上, 汪福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红尘中命比纸薄的小娘子多了去了, 他不能夺了人求生的法子, 只是这些姑娘们虽然出身不好, 心眼儿却格外单纯地很。 进了这条长街, 远远就看见了无妄楼冲天的黑烟和漫天的火光交织在一起,像极了流动着的火烧云。 姑娘们的哭泣声和小厮们惊恐声混成一片,平日里打扮的清秀可人们的小厮们此刻形象全无,拎着水桶一桶一桶往火上浇,只是一桶水浇上去,有小半桶立刻化成滋滋白气,根本无济于事。 火光冲天而起,吞噬了半个无妄楼,热浪逼人,让无妄楼看起来似乎摇摇欲坠。 分明是入了冬的天气,今天却仿佛格外干燥,大火烧的一点儿都不含糊。 起了个大早赶来拜访谢冰媛的林错站在一旁大声质问汪福海:“媛媛呢?!” 汪福海肥胖憔悴的脸上被烟熏了几个黑道子:“我也不知道!按理说晨练也该回来了呀!” 平日里温文儒雅的林错不免爆了粗口:“操!” 汪福海脸色一片灰白。 火起的快而猛,等发现火势的时候里面已经不能再待人了,他跑到谢冰媛门口大声敲门,里面无人应声,眼看着火越来越大,姑娘们把她拉扯着逃了出来,纵然如此,仍然有行动不及的人现在还困在楼里。 “将军您看!” 沈清爵掀开只扫了一眼,浑身气质徒然一变,她起身跳上马车旁一直跟着的卫兵的马,卫兵被推地落了地踉跄几步。 马鞭狠狠一抽,马受了疼又受了惊吓,撒开蹄子朝火光里跑去。 骏马差点撞飞几个来不及躲闪的提桶小厮,所有人都朝这边看,来人斗篷呼啸,满天火光里翻身下马,一步抓住了汪福海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她呢?!” 这次沈清爵比听到有人挖她奶奶的坟还急。她平时冷冽内敛的样子已经很给人压力,此刻铁血睥睨气势显露无虞,一将功成万骨枯哪里是瞎话?汪福海被她看的汗如雨下,只想求饶命。 “不在外面”汪福海气若游丝。 “一帮废物!”沈清爵把汪福海一甩,后者往后踉跄了几步,林错赶忙接住了大气不敢出的汪福海。周遭的人们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呆愣愣地低着头站在原地。 沈清爵拎起一桶水当头浇下,蓝袍斗篷全都湿透,发丝贴在脸上滴着水。 “清爵姐姐!” 意识到她要干什么的萧离央从马车上跳下来就要冲过来,沈清爵却回头看了她一眼,萧离央立刻杵在原地,没敢再朝前迈一步。 沈清爵转身冲进了已经烧到一半的无妄楼中。 众人痴呆地看着这一幕,仿佛泰山崩于前,都吓傻了。汪福海全身骨头断了一样瘫倒在地喃喃道:“完了!完了!” 沈将军有个什么闪失,他们等着株连九族吧。 谢冰媛被一股燥热弄地睁开了眼睛,汗水已经沾湿了睡袍,她刚坐起身子,就一动也不动。 四周都是遍布的火苗,从窗户到木制地板家具,青红色的火苗肆意地舞动着,屋顶烧地发黑的房梁像一只张牙舞爪还喷着火的龙,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危险。 一觉醒来天地都变了? 谢冰媛马上起身检查情况,刚下地就看到已经有火苗顺着帷幔烧到了床上,门窗都被封死还兀自燃烧着,屋内浓烟越来越剧烈,除了她急促的呼吸声,安静地只有木材有燃烧的声音。 谢冰媛短暂思考之后,回报她的便是空前的绝望。别说从这里下楼跑逃生,怕是都出不了这个门,她就得活生生褪层皮,火烧的太放肆了。 直接破窗而出?她只是快死了,却还没疯。 想了一会儿,发现怎样都是一个死,只是死前恐怕得受点儿醉。 谢冰媛从床下拖出了黑色漆皮箱子,打开,里面是一套华贵的戏服,钿头步摇闪闪发亮,一身明黄贵妃袍上带刺绣,看一眼就知道质感非常的好。 这是第一次登台,师傅送的,也是那一次,自己肩披华服,一步成角儿。 不久之后师傅就在梨园里头病逝,自己也搬了出来开了这间无妄楼。 如今怕是这一切都要付之一炬了。 而死前回首,二十多年来,除了师父竟然没几个人让她留恋,这么多年都孑然一身,就这样离去似乎也挺好的? 新收的公主殿下徒弟如何是好,自己这样的师父,终究太不负责任 而和梦中人十分相似的沈将军谢冰媛心中突兀地一痛,有烟钻进了她发红的眼眶,再进到她喉咙里,让她直咳嗽。 谢冰媛把华服披在身上,款款站起身子,走到梳妆台旁拿起眉笔勾了勾眉,回望自己这一生,似乎不怎么坎坷,顺风顺雨,如果有不足之处,大概就是不甘心吧。 她的人生中没有不体面,所以就算迎接自己的结束,也要盛装出席。 “啪!”安静中一声巨响让谢冰媛身子一颤,手中眉笔一顿掉到了地上,谢冰媛猛地转过身子。 被火烧的苏碎的木门被来人一脚踏碎,沈清爵皱着眉头,气喘吁吁地看着铜镜前火光里衣冠楚楚的谢冰媛。 文武百官在沈清爵身后石阶上跪了一地:“见过玉央公主!” 萧离央忽视了朝臣们的行礼,直张开双臂冲沈清爵扑了过来,沈清爵颇有些无奈地看着这个比自己小了七岁的小公主,提前一步捉住了对方手腕,化解了她当胸而来的一个拥抱。 萧离央被一把拿住了手腕也不生气,只是半抬着头看着沈清爵笑。 “你们都下去吧。”群臣这才从地上起身,依次从两边分散着离开,看着几乎就要贴到沈清爵身上的玉央公主,再看看有些无奈躲闪的沈清爵,当下心里感叹,人和人真的是不能比啊。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5.流觞曲水 此为防盗章 汪福海叩了叩门。 “进来” “东家,这梨园您很久没开腔过了, 太京城里头达官贵人都托我问, 您什么时候开腔,他们好来给您捧场。” 谢冰媛垂了垂眸, 手下的琴弦顿了顿。 “这帮夫子鸿儒, 眼瞅着魏军兵临城下,不知道亡国之恨, 还天天围着我这伶人转。” 汪福海赔笑:“东家您说笑了, 这不是有沈将军在, 魏人不敢兴兵,哪朝哪代咱这生意还得做,您找个日子, 开腔唱唱戏。” 太京城。有段日子没唱戏的谢老板要开腔唱戏,不少闲的发昏旧朝新朝的公子纨绔们都蠢蠢欲动, 看谁能得到谢老板的青睐, 怕是在自己的小圈子里也是倍有面子的一件事。 梨园张灯结彩,小厮丫鬟门来来往往准备迎客。不少纨绔们来的更早, 穿着锦衣摇着折扇自命风流,和梨园里的丫鬟们拉扯打闹。 只是这会儿他们全都有些不服气, 为首的一个相貌清秀的年轻公子, 穿着青衫气貌不俗,只是抓着管家质问之间颇有些狰狞的感觉。 “二楼凭什么没人还不让上?本公子今天来是有大事, 坏了事你担待的起吗?” 管家猫着腰, 尽量低头解释:“这贵人预定的, 老奴也没有办法。” 看管家这样解释,顾明贞没有在发难,不能失了自己世家子弟该有的风范,他今天可是来办大事的。于是被家仆和一众纨绔拥簇着走进了梨园里,想着一会儿该怎样博得谢冰媛的欢心。 谢冰媛轻揽水袖,拿着墨笔轻轻描画,给自己勾完最后一道眉,她容颜绝美,骨架偏小,天生就十分适合戏妆,林错接过她放下的画笔站在一侧摆放整齐,长衫一丝不苟,盯着谢冰媛的眼里有一片痴迷。 谢冰媛站起来,浓墨重彩的脸上有说不出的风华□□,被她扫了一眼的小厮忙低下头,面上有局促的红晕。她伸开双臂,丫鬟忙凑上来,动作轻柔地把贵妃服披在她纤细的肩上。 王府门口站着一队兵马,身披银色铠甲持刀立马,呈二字型围着一辆玄色马车。 沈清爵身着一身玄色锦缎将军袍,平金平银刺绣富丽奢华,好像在昭示主人何等显贵的身份。 她面如白玉,眉眼清冽,此刻穿着不常穿着重色长袍更显得尊贵无比气势逼人。沈清爵出来的那一刻,所有士兵都抱拳行礼:“将军!王妃!” 身边一直面色很淡的贵妇人终于露出了些许微笑:“我这才刚回来,就拉我出去看戏,你师父还等着和我老友想叙摆着酒席呢。” “如此,就让他等着罢,我们看完戏就过去。”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这位女英雄敢这么说话,让全沐国最高统治者,即将称帝的兵马大元帅萧泰凉等着她看完戏过去吃饭。 将士们见怪不怪,只以沈清爵的话为圣旨,不认为自家将军这样说话有什么不妥。出征两年,沐国的半壁江山都是他们随着将军一城一城的打下来的。 一年前。 沈清爵从沐国南部起兵,一路贯穿北上,直到北四州风雪最大的满武州,沈清爵杀了护城将领之后,想在满武州安营扎寨准备修养一段日子。纵然有她带领,攻下满武州之后,带着的三万兵马也变成了一万。 城头风雪终年不停,只要有湿意,落下来的就是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魏国女帝带着精锐兵马出征,早就在满武州城外埋伏,就等着沈清爵易主到来。果不其然,隔日,女帝魏千羌穿着一身□□袍兵临满武州城下。 不像是来打仗,打仗不穿喜庆的红色。 北魏兵强马壮,国力鼎盛,不是几经飘摇的沐国可以抵挡的。女帝魏千羌雄心勃勃,治国有方,早就对南沐虎视眈眈。 将士们面容严峻,奈何一路以来伤亡很重,仅有包括病员在内的一万人马。 沈清爵摒退了众人去城下守城门,自己一个人站在城门楼上,和女帝遥遥对望。 女帝容貌清秀大气,虽不及沈清爵,但是也风华无二,女帝见她孤身一人,开口挑衅: “本帝灭了南沐统一北魏,江山分你一半,龙床任你坐,要你以妃之身嫁来我北魏。” 将军对阵之际,全等着主帅对话过招,这一声之后,几万兵马全部呆若木鸡。啥玩意儿?女帝要娶沈将军? 紧接着沐国将士勃然大怒,如此轻佻的话语简直就是对他们的奇耻大辱,将士们一起看着城门楼上负手而立沈清爵,只等着一声令下就杀出去血洗了魏军。 沈清爵面容冷淡,负手回道:“此等姿色,为妾不够。” 沐国一万将士一齐发笑,豪气干云,女帝面有怒色,抽弓引箭向城楼上的沈清爵射去,沈清爵抬手格挡,袖里桃花把羽箭折成两半。战火一触即发。 最终沐国一万兵马弑杀魏国军队两万,鲜血染红了白雪皑皑的满武州城外,在满武州弹尽粮绝,城破之际,另有五千兵马的女帝魏千羌却挥兵离去,临走前发了话,“终有一日,朕打残你南沐,娶你沈清爵为贵妃。” 这场十几年来沐国对魏国唯一的胜利震慑了北魏,谁能横刀立马唯我沈大将军的话也传遍了三军,而两军阵前的对话也让无数沐国人扬眉吐气,津津乐道。 “你嫁到我北魏来,我江山皇位分你一半可好?” “不行的,你太丑了。” 这一战之后,沈清爵在民间的声望甚至隐隐要超过她的师父兵马大元帅萧泰凉。 只是后来每当有人无意间提起这事,沈将军脸上的烟云都能滴下水来。 兵马到了梨园,随行将士立在两旁,梨园管家班主立马迎上来,提起衣袍就跪。 “见过将军,老夫人。”在太京城这么多年,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还怎么混,所以不用多想,也能猜到让沈清爵陪同的贵妇人的身份。 贵妇人摆了摆手,和沈清爵一并朝里走去,直上了二楼。 不久之前,就有沈将军的副将亲自来梨园,也把他们这几个管事的吓了个半死,听到沈将军要包梨园的二层场子之后他们点头如捣蒜的赶忙答应,在今天把之前常驻二楼的人们赶到了普通的一楼。 沈清爵陪着母亲坐在二楼的头席,此刻锣鼓之声已经响起,就等着谢冰媛出场。 “你说你,跟着你皇奶奶听了多少戏,现在怎么反倒喜欢听这里的了。”浣蓉接过沈清爵递来的茶水笑着说道。 “母妃,这个老板唱的可比我小时候听的好多了,等她出来您就知道了。”沈清爵也跟着轻笑了一下,只有这会儿她才有点儿孩子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6.杀不了你 此为防盗章  沈清爵半晌没回她的话, 自顾自低头整好了袍子,披上狐裘重新站到谢冰媛面前。 “昨夜是我不对唐突了谢老板。”沈清爵略微垂头侧过脸,谢冰媛看不见她极为漂亮的上斜眼。 “所以呢?”谢冰媛整好衣袍, 坐在床边沉默一会儿,才操着冷清的声音问她。 “清爵即刻就要起身去往塞北祝林公子和夫人百年好合。”沈清爵双手合一, 躬身作揖, 给谢冰媛行了一个参拜九五之尊的大礼。 谢冰媛猛地从床边站起来, 垂着袖子走上前来打量着这个铁石心肠从不失控的沈大将军, 桃花眼里闪着破碎的泪光。 万人之上的沈大将军低着头不说话,只有细密的眼睫毛轻微的颤着。 “你一一”谢冰媛气极, 终于手下发狠用尽全身力气啪地一声打了沈清爵一巴掌。 沈清爵别过脸,白壁一样的脸上迅速变红,隐约可见四个指印, 有一丝血迹渗出她精致的唇角。几丝碎发散在她额前,忍了很久的两行泪很快从闭着的眼睛里淌出来。沈清爵默默受了这一巴掌,仍然没有说话。 “你不知道疼”谢冰媛退了几步, 脱力一样颓然坐回床上。 “你走吧。”两人沉默良久,谢冰媛长长吐出一口气, “换沈将军两行泪,我这副身子也值了。” “沈清爵去了塞北,北四州满目疮痍,魏军狡猾奸诈, 如有不测一一”沈清爵抬起湿漉漉的上斜眼看着床边坐着的谢冰媛, 长吸了几口气, 勉强维持着平静不打颤的声音。 “闭嘴!”谢冰媛一手打翻了床头的铜镜,镜子掉在地上,滚了几下在沈清爵脚边停下。 “沈清爵在塞北一天,魏军休想踏进皇城半步,媛媛,此生与你,无以为报,来世哪怕当牛做马,愿做一世夫妻。” 沈清爵说完这些话,再不留恋,转过身掏出丝巾擦干净脸,狐裘翩翩,还是那个如常的沈将军。 楼下一队人已经静默地等了一个多时辰,看到沈清爵出来,立马发声请安:“将军!”。 沈清爵抬起食指放在唇前做个噤声姿势,人和战马立刻鸦雀无声。 她翻身上马,走在队伍最后,狐裘衬着一张脸白璧无瑕。再往前走就是一条长街,拐过弯就再也看不见了。 最后一刻,沈将军不可控制的回了头,她看到一抹素白垂手立在窗前,也远远看着她。有千言万语尽在一眼中。 她转头用力拉了缰绳,战马一声长啸,马蹄踢踏,载着她拐过弯消失不见。 后来魏军找到沈清爵遗体,发现她身侧有一幅被血染红了的水墨丹青,画笔轻描淡写,画中女子一袭素衣站在小楼上,宛如绝唱。 沈清爵前脚走,谢冰媛就收拾好屋子,提出很早就准备好的包裹。 “小姐你,现在可是林夫人。”管家虽然知道谢冰媛的性子,依然不死心想劝劝。 “叔,你见过国都几个男子,可比得上她么?”谢冰媛提着包裹就要出门,管家马上跟过来接过行李。 “沈将军何等人物,肩上抗的可是半个北四州,小姐说笑了,城里的纨绔,没法儿比没法儿比。” “呵”,谢冰媛淡淡一笑,“见过她之后,我自然不会钟情其他男子,林错的婚事就是我一时糊涂的错误,我不能耽误了人家。” “按旧朝覆灭以来的算法,咱这也算沐国二十二年啦,城里都说北塞战事吃紧,沈将军千里迢迢赶回来,可见对您情深义重,可惜唉” 可惜战不能随人愿,可惜你们是假凤虚凰,可惜此生都无法长长久久。 谢冰媛转过身,管家立马捂住嘴,没再说话。 几十人的队伍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这次回京,是沈清爵一生唯一的一次率性妄为,也是她从军这么久以来防卫最低的一次出巡。 沈清爵坐在华贵马车里,马匹飞奔,她一天一夜没有进食,是因为在她皇赶回北塞的当天,魏军偷袭满武州。满武州是离京最近的北方四大州,满武州沦陷以后,中原之地终于关门大开。 沈清爵膝上是丝绸绘成的沐国的地图,她眸色深沉,脸上萦绕了一层浓雾。 赶路的这会儿,这队人马却突然被拦下,走到满北塞边陲的一个小城,居然有人敢拦沈大将军的路。 外面嘈杂争论声一片,沈清爵原本就心情烦躁,此刻更被叨扰地不耐烦,侍女十灵给她披上狐裘,亲自下了马车。 沈清爵一出来,在场的人都不由自主安静下来,有那么一瞬间都想听她吩咐。就连小城的守军看到沈清爵的风姿也愣了片刻,不过很快恢复神智,一同拔出刀来和沈清爵的卫队厮杀起来,叫喊声中,有越来越多魏国军队打扮的士兵从城楼之中包围过来。 沈清爵站在刀光剑影里不动声色地观察这一处人马的攻势阵法,玄色狐裘在冷风中轻微摇摆。 忽然一支比寻常弓箭粗长了不少的冷箭破风射来,不少人都看到了这支剑,但就是来不及做出反应,几乎来不及阻挡就要冲进沈清爵的后背。十灵一直立在沈清爵左右,她耳聪目明却不会武功,情急之下只好立马挡在沈清爵背后,羽箭噗嗤一声,箭头完全没入了她的右胸。 “十灵?”沈清爵感受到身后的异变,忙转身揽住身后一起长大的侍女,脱下狐裘裹住十灵已经开始瑟瑟发抖的身体,血入泉涌,很快渗透了她的狐裘染了一片暗红色,沈靖眼疾手快,立马凑上来横抱起将要跌倒的十灵。 “撤!” 卫兵们一边后退一边倒下,魏军潮水一样涌了上来,先前一片“保护将军”声,现在已经没了大半。 沈清爵退无可退,带着仅剩的几个朝积雪覆盖的山上走去,积雪很深,几乎没过了她的膝盖,她回过头,人越来越少,只有一片一片的血红和扎着箭矢的尸体铺在雪地里。 除了沈靖和奄奄一息的侍女,她身边再没有一个人。而远处仍有不少的魏军跟上来。沈清爵五指微张,银光划过,几个靠近了的魏军莫名其妙地倒了下去。 在两人收割靠近的魏军的时候,奄奄一息的十灵突然从沈靖怀里挣脱,摇摇晃晃却速度奇快地冲出去扎进了魏军堆里,在回光返照之际引燃了身上的火药,一声巨响之后,沈清爵立在原地,看着一片火光之中,再也没有从小长大的侍女的半点踪影。 她一向料事如神,料到魏军终要攻破满武州,料到一直藏着的叛徒究竟是谁,也料到她肯定走不出这片雪山。 沈清爵对着火光,长长作揖。 “沈靖”沈清爵转过身,走到一旁站着的沈靖身旁。纵然是此刻,她的白蟒袍依旧纤尘不染。 “我父亲荣亲王十岁的时候收留你,教你武功送你读书,十几年了,沈家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7.下毒 此为防盗章  一朝重来之后, 她可以重新活,可以重新把谢冰媛抓在手中,但是只要她还有一分记忆, 想起那一幕的生离死别, 就不能不黯然伤神, 仿佛每分每秒都在提醒她,这一世该用怎样的心来待她。沈清爵分外在乎的谢冰媛, 也许是她重来以后唯一的弱点。 沈清爵关上书房门, 施施然走出来,抬手击了击掌。几瞬息之后, 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从大厅走进来跪在她的面前。 “郡主, 有何吩咐?”黑衣人低垂眉眼, 一举一动看起来都十分恭敬忠诚。 “梨园的谢冰媛, 你以后就跟着她保护她的安全, 但是不到要紧关头不要出来, 也不要和任何人说起。从今往后不必跟着我了。”沈清爵负手走进大厅,坐在椅子上,垂眸看着跟过来的黑衣人。 “郡主, 那您身边不就没有”黑衣人跪在地上,十分不解沈清爵的决定。他武功出神入化,这些年神不知鬼不觉不知道为沈清爵挡了多少次暗杀。 “你不用担心我,这么多年你隐匿在我周围, 算是埋没了你的本事, 这次你暗里保护她, 也可以明面上为我做事。” 沈若光不再说话,低着头答应了沈清爵的要求。很快转过身走了几步,几瞬息又消失不见。 沈清爵坐在空无一人的大厅里,抬头看着熟悉的旧王府。她父亲是前朝旧亲王,多年前看到苗头不对,留下她和母亲去了别国。母亲介意她女子之身却“一将功成万骨枯”满手血腥气,离开皇都独自住去了老家满武州。 最后母亲被仇家杀害,父亲多年杳无音讯,卫队全军覆没,而现在想想,恐怕还是要谢谢一个人。沈清爵眯了眯眼,大厅里杀气四溢。 “十灵”候在门外的十灵听到声音,忙赶紧来等着吩咐。 “即刻起身去满武州,接王妃回京。” 十灵穿着碧色衣服猛地抬起头来,明亮的眸子里有泪光涌动。 谢冰媛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还是和现在无二,风华绝代,是京城的一代名伶,游走在达官贵人的喝彩吹捧追求中无动于衷,直到遇见一个将军。将军和她情投意合很多年,把她一手扔到戏子行当亘古亘今都没有过的风头无二。 而将军和她一样,也是个女子。将军从来不曾说过一句心悦自己。后来敌国兵临城下,将军北上抗敌,一走就是两年,两年里她万念俱灰被逼无奈也只好答应他人的婚约。 本来就是红尘薄命人怪得了谁?自己不甘心,婚前写了书信传给将军,将军赶路三天三夜终于在前一天赶了回来。 一杯酒一夜缠绵之后,两年不见的将军穿着白蟒袍匆匆离去,走的时候却说“来世愿做一世夫妻”。 她不愿意自己受委屈,也无法真正嫁做他人,于是逃婚跟着北上,第二天却北境沦陷,四州拱手他人,第三天听到将军受伏遇害以身殉国。 一幕一幕无比真实的疼痛涌进她的脑海,谢冰媛忽然从床上坐起身,眼里的泪不受控制地顺着绝美的脸庞留下,有点儿回不过神来一样大口大口喘着气。 此刻清楚的知道这是梦,空白和疼痛感席卷了她,让她愣愣地坐了好一会儿。 烛火忽闪忽闪,很久之后她才慢慢缓过神来。风从昨夜没有来得及关的窗户涌进来,翻了几页没读完的戏本子《游园惊梦》。 目光触及此,想到昨天白日里在无妄楼见过的沈清爵,心里生出一片麻痒酸楚又甜蜜的感觉。游园惊梦,惊的是杜丽娘的梦,还是她谢冰媛的? 谢冰媛看着枕头上的一片泪痕,拿出手帕擦了擦湿漉漉的眼睛。泪滴挂在她完美瘦削的下巴上,说不出的凄婉动人。 烛火忽明忽灭,谢冰媛索性穿好衣服坐到书桌前,看着眼前的本子出神。 果然是昆曲看多了,昨天刚见了风姿无二的沈将军,今天就在梦里梦见,也是不害臊的。谢冰媛想到这儿,把折子合上,摇头叹了口气。 “才子佳人的故事,何时落得到我的头上?” 沈清爵吩咐了两人之后闲来无事,干脆又回到书房练字。极为熟练的磨墨铺纸,笔下的宣纸上一行行云流水的字迹铺坦开来。 沈清爵是亲王之后,母亲从小就请了前朝的太子师傅来教她写字,她是尊贵无比的郡主,练的字当然是大家闺秀们最常见的一手漂亮簪花小楷,只是这多年从军打仗,她的字渐渐不同于传统簪花小楷的清丽优雅与温婉动人,取而代之的是纵横睥睨的潇洒放肆,通篇看下来还流淌着一股子铮铮傲气。 不久前,从小教她习字的郭姓先生也病死于田园。纵然重来一次,世事无常多半也是如同落花流水一样不可逆转,此事古难全。 沈清爵相信老天赏她重来不是为了沐国的命运,那也太看得起她,毕竟只身一人哪儿能抵得住历史的滚滚洪流?而如今山河可崩裂,红颜必须要在她身边。 “我这一生,没有谢冰媛,和沐国二十二年死在雪山里也无甚区别。” 沈清爵口气里满是自嘲,脸上却带着难得的一丝笑。笔尖因为她稍微的停顿淌下墨滴晕开在这写完的一页纸上,沈清爵放下笔,看来是要准备重写一张,却发现外面传来不小的争辩声音。 王府里佣人并不少,她也不可能浪费时间在下人们的争吵上,沈清爵修长的手指重新铺了一张纸出来,这时候,却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进来” 房门被推开,进来一个小士兵汇报情况。 “将军,外面有个穿着长衫的文官要见您,说是章洞先生手下的幕僚,怀里抱了个陶罐,属下看他也是个官也不好直接打了赶出去,过来给您通报一声。”小士兵垂着头把情况简明扼要地通报出来。 沈清爵听了,搁下笔。“这种事以后不要再来麻烦我,什么人进王府要见本将军你也要通报一声?他想说就让他自个儿说去” “是,将军”小兵额上冒出几滴冷汗,低着头退出门去遣散了众人,只留林错一个人继续大声叫喊着。 “沈将军,您现在春风得意马蹄疾了?您忘记您小时候了吗?老太后照顾您的父亲,让他没功没绩就封官加爵这才有您一身的荣华,您在老太后腿上长大,现在就什么都不管不顾啦?”林错怀里抱着个陶罐,站在门口破口大骂,停下来的空当四处转转喘口气。 沈清爵重生以后听力非比寻常,这些话一字不落地传进她耳朵里,听到“老太后”三个字,笔力一顿,划了长长一道败笔,这张宣纸怕是又废了。 “老太后在的日子什么时候这么落魄过?您看看现在东陵光秃秃的,天上地下什么都没有!您知道我怀里抱着什么吗?东陵上的黄图!您要是还念着老太后对您的半分情意,就——” 雕花大门突然大开,碰到墙壁上发出嘭的一声,沈清爵穿着黑色锦缎长服,从石阶上一步一步走下来。 “就怎样?” 林错抚了抚帽子,一时间被没敢说话,先前大义凛然的气势顿时没了大半。 沈清爵看着眼前男人熟悉的面孔,前世的记忆自动涌了上来,这不是谢老板的未婚夫林错么?没想到还挺念前朝旧情,敢来王府破口大骂。 “想不到,你还挺念旧。”沈清爵站在林错对面,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牌子,后者眼疾手快,立马接住。“去给皇奶奶修陵,有人要拦你的话,就说是我让的。” 沈清爵性子凉薄,却格外重情义,她从小父母不在身边,不懂事的时候就坐在前朝太后腿上看戏,尽管现在老太后一片骂名,但是如果让她知道了,也一样会派人去重新修建。 “下官刚刚冒犯了您,实属无奈之举。”林错接住牌子之后恢复了往日沉稳的形象,长长躬身给沈清爵行礼。 “免礼,是我要冒犯你。”沈清爵不再说话,转身回了大厅里。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8.那位贵妃和皇后 此为防盗章  皇城易主c新王册封的事很快传遍了整个太京城, 与沐国有来往的北魏和西域各国使节纷纷送礼道贺,而除了皇宫, 最门庭若市的当属沈清爵的将军府了。 太京城新修建了一座府邸,是在前朝废帝常在宫外的修养住所, 占地不小, 其实居住设施并不多,最要紧的是风景奇佳,坐北朝南采光极好,房边有桃林, 还有匠人们精心栽培过的各种树。最最要紧的是, 府内有一坐大湖, 湖里养有绯色鲤鱼,湖心有小亭可以观景,萧泰凉知道之后,命人翻新修建赐给了沈清爵作为镇国将军府。 沈清爵这几日坐在湖心亭看书写字, 实在没有心思理会来拜见的人,干脆明天一起把这些大小官员各国使节都见了算了。 无妄楼。 谢冰媛停下动作,手中古琴发出“铮”的一声, 她修长完美的眉头轻轻蹙起:“堂会?” 王福海站在她面前, 看起来很是激动:“是的, 沈将军明日府上堂会, 请您过去助助兴!” 谢冰媛玲珑心思, 几瞬息之间就把沈清爵的意思揣了个明明白白。刚册封完异姓王, 就在新将军府办堂会, 不是摆明了要接见一大票的达官贵人?只是为什么要邀请她? 谢冰媛不语,王福海急了: “哎呦谢老板,这可是头等荣耀事,您要是去了,全天下的伶人们哪个比得过您?以后普通官人来了也得敬咱们三分。” 谢冰媛当然想的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沈清爵不会像那帮纨绔一样只是贪恋她这副皮囊。将军堂会自然要请名角名伶,也许是我自己多想了罢。可怎么见了沈清爵以后,梦里梦的是她,这么多乱七八糟的心思还是因为她。 第二天一早,谢冰媛就被马车接走,她穿着一袭青衣拿了把折扇,就这么去了将军府。 今天是沈清爵府上的盛事,官僚富豪齐聚一堂,就连魏国也有十分重要的人物来。谢冰媛看着将军府别致静雅的亭台楼阁,心里十分喜欢,这里果然她不同于其他只顾奢华气派的人物府邸的富丽堂皇,而且别有一番独特风味。等穿过长长的半个院子,侍女停步不再向前,只说了句将军在亭子里等您。 谢冰媛顺着迂回曲折的石桥刚走到亭子跟前,一时间愣住了。 面前的人长发束起,此刻有些随意地散在脑后,一身玉白色蟒袍衬的她宛如天人,有几片粉色花瓣落在她肩头,她也仿佛不知晓,只是翘着腿把鱼饵撒在水中,不少绯色鲤鱼跟着聚过来跃出水面抢食,鲤鱼有灵性,这样游动跳跃看起来颇为壮观。 谢冰媛有一刹那的恍惚,眼前的人跟梦中穿蟒袍的将军合二为一,让她以为眼前见得也是个梦了。 沈清爵冲她回过头,眼里有细碎的光,极为自然地说:“你来了。” 谢冰媛回过神来,“让将军久等了。” “是久了,不过无碍,只是我这会儿必须得走,十灵把我旧府里的物件都搬了过来,委屈你让她带你去我房里休息会儿。”沈清爵说罢站起来理了理袍子离开了湖心亭。 不一会儿十灵就过来,带着谢冰媛又走了长长一段路到了沈清爵常在的几处屋子。 堂会热闹非凡,差不多把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到齐了,十灵说只谢老板一人有这种待遇来将军,她还得去别处招待,得让谢老板自己待一会儿了。 谢冰媛表示无妨,她也很想看看这里的布局摆设。 见四下无人,她四处转转,似乎也不打紧,她看一个门半掩着,索性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类似书房的屋子,她一进去就看到两面遮住了墙的书架,书桌上有一沓字,不用细细拿过来瞅,也知道是一行行行云流水的簪花小楷。 除了这沓纸,谢冰媛还看见质地极好的羊皮地图在桌上,北四州地名要塞一览无余,一看就是出自非常专业的画师之手,而这样精细的图,怕是可以称得上是机密了。 误入书房,还是离去为好。 只是一转身她愣住了。 有一张不小的黑色绸缎挂在刚刚她背对着的这扇墙上,好像是在遮着什么东西。冥冥中有什么东西牵引着她,让她不自觉走过去拉住黑色绸缎尾部,略一用力整个布子就滑了下来,露出了后面盖着的画。 画中人头戴华贵的金步摇,穿着一身明黄贵妃服,如水的长发披散在身后,上了淡妆的脸白璧无瑕绝冠天下,水衣长袖下,身段完美无差。 她愣在了原地。这画中人的眉眼身段,都和自己分毫不差。 只是这波光流转的眼神和人戏不分的□□动作,明显是目前的她所达不到的,在她认识的人里,也或许只有师父有此等境界,除了师父,应该是几年后的她。沐国上下,有资格达到这种境界的,她心里清楚的很。也许,只是长的像吧。 她脑海里突然莫名其妙闪过师父在她年少时候接了飞鸽传信后,独自一人对着窗外喃喃的一句话:戏子入画,一生天涯。 谢冰媛抬起手,好像是细细磨擦着画纸。她感觉画师一笔一划下都充满了眷恋不舍,心里又莫名其妙复杂难受起来,和前些天做梦醒来时候的感觉无二。 画纸留白处有一行小字:沐国二十二年,伤心人沈清爵。 谢冰媛皱起眉头来困惑不解,如今年月,明明是沐国十七年。这副笔墨尚新的画,怎么也画了不超过一年。而后面这六个字怎么,这位和自己容颜相似的女子让沈将军伤心了吗? “好看么?”一道清冽的声音打破了她的思绪,谢冰媛转过头看着在门口的沈清爵,一瞬间以为她眼里有着化不开的痴迷与眷恋。 而一眨眼之后,对方清澈幽深的上斜眼中烟雾褪去,只有一如往常的清贵冷静。 “冰媛不知道这里是将军的书房还请将军赎罪。” “无妨”沈清爵摆了摆手,也跟着走过来站在画像前,瘦削修长的指尖在纸上缓缓抚摸。 谢冰媛看着她垂直眼侧着脸,细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轻轻垂直,而因为站的极近的缘故,她可以闻到沈清爵身上的淡香,她的心扑通扑通地越跳越快。 “吓到谢老板了么?” “嗯?”谢冰媛不知所云。 “我女子之身,所思慕之人却也是女子。”沈清爵这句话说的坦坦荡荡没有一点遮掩。 “怎会,我心里想着,两情相悦,悦的是魂又不是人,故而女子与女子相恋倒是十分令人佩服。只是不知道,这位女子是”既然撞破了秘密,谢冰媛也自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只是她一问出来,就后悔了。 沈清爵轻轻叹了口气。是的,她从来都是这样明理大胆,不囿于世俗道理,前一世她爱上自己之后也是这样坦荡,只是自己从未真正回应过。如今的坦荡,其实都是从你那处学来的。 “吾妻。”吾妻谢冰媛。 “如此,我信将军有情人终成眷属,更何况如此风华绝代的人物,也只有将军可妻之。” 话音刚落就听见沈将军一身轻笑。 谢冰媛被突如其来的笑晃了眼,知道了沈将军不仅会笑,还笑的十分好看,想起流传的故事,那魏国女帝怕是也看了沈将军的笑,才舍得大红/龙/袍前来,拱手相送半壁江山。 沈清爵不知道谢冰媛脑补出来的小心思,心里暗暗说道:媛媛啊媛媛,这可是你自己要我娶你的,就休怪本将军日后不客气了。 她动弹不得,思绪也变得十分缓慢,唯一的感觉就是过了很长的时间。不知道漂浮了多久,她像人熟睡后自然醒一样睁开了眼睛。 有些刺目的光刺了她的眼睛,闭着眼几瞬息她复又重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暗黄色的雕花床帘,沈清爵低头看了自己的身体,赶忙用手摸了摸胸口,身体完好无损。 沈清爵立马捂住袖口,还好,暗器还在。如果被敌人俘虏治好伤病,她不介意再殉国一次。这里不是满武州,甚至也没有摄人的寒意,要不就是自己昏迷了很久,已经过了最严寒的时刻,要不就是她被人抓住,被带到了完全不同的地方。而哪一种,都是沈清爵所不能接受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99.死别生离 此为防盗章  老仆人姓王,具体姓名已不能考究, 只知道她从小就叫王叔, 一来二去,这个老仆人的名字就改成了王叔了。 沈清爵恋旧, 这一辈子住进将军府,也把王叔叫了过来给她驾车。王府里住着浣蓉,沈靖,她自己则独住在将军府。 毕竟有朝一日谢老板也会住进来的,沈清爵笃定。 “王叔,回王府吧。” 沈清爵坐在马车里和外面赶车的王叔说了一句, 王叔赶忙哎哎哎地应了几声。 旧府终究是楚时府邸, 只是她母妃不避讳萧泰凉,想住就住, 新帝萧泰凉没有二话, 只会处处迁就她,故而沈靖也没有理由住到将军府,从江南到北魏游学归来之后就随母亲住进了王府。 因为沈柯不喜静也厌倦朝臣的缘故, 当初他选府邸选到了远离闹市的地方, 自然也就远离皇宫, 不像将军府紧挨着皇城的后花园。 萧泰凉与沈清爵的师徒感情自是没话说,可他终究是怕死的,自打他皇袍加身的那一刻, 他已经不是那个脑袋别在身上不怕死的大元帅了。 沈清爵住进将军府也让他稍微安心, 如此一来, 皇城有什么变故,他和他手段通天的爱徒也还是一丘之貉了。 王府很冷清,面积很大,居住的人很少,只有忙碌的一群下人,尽管如此,浣蓉和沈靖的回来还是为这里平添了不少人气。 听见她回来了,没人气的王府瞬间热闹,大大小小的仆人都出来迎接,通风报信的话已经传到了正准备动筷吃饭的母子二人桌上。 这次是“将军回来了”,不是“郡主回来了”。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浅显的道理,就算是下人们也懂。 沈靖听到下人们的请安声,立刻把就要放进嘴中的食物连带筷子一扔,站起来就冲出去迎接。 英俊的青年穿着白色刺绣锦服出了大门,就见了了他有几年不见的姐姐。 上次沈清爵接他并没有多话,他能感受到对方对他的冷淡。 他不知道为什么,沈清爵可是清楚的很。 通敌叛国,狼子野心,卖国求荣,最直接地导致她戎马半生却自尽于满武州。 沈清爵能有一口好气给他,那才真是有了鬼了。 沈靖看着亲姐姐一身玉白蟒袍施施然冲他走过来,他冲过去的步子不由自主地停下,他的姐姐,穿什么都是这样有如天人下凡,从小至今都没有变过。 再看看自己尚算英俊的面容,和她比起来似乎也不值一提。 沈清爵看着这个向他冲过来的弟弟,心底十分地复杂。 在她小时候,下雪的深夜在王府门口收留了他,到把他养成这么大,两世加起来有二十多年了吧? 二十多年,喂条狗尚且寿终正寝,临死前还能忠心耿耿地摇着尾巴叫你主人。她这好弟弟算什么,越养反而越恨她。 沈清爵笑了笑,像幼时一样抬手摸了摸冲过来的沈靖的头。 沈靖没想到姐姐会这么亲昵地对他,和沈清爵一般高的他愣在原地。 浣蓉看着姐弟两人亲热的动作也欣慰地笑了:“你们两个啊,都多大了,也没见生分了。” 等她落座了,这房子来重新安静起来。 沈清爵安静地吃饭,没打算说话。 沈靖忙着给浣蓉夹菜,一口一个“母亲”哄的浣蓉喜笑颜开。她的弟弟很了不得,怕是从小就吃了寄人篱下的苦头,所以巧言令色,很会讨人欢心。 “弟弟”,沈清爵放下筷子,拿起勺子斯条慢理地盛汤,沈靖转过头来,姐姐的忽然认真让他心里有点不安。 “过几天你就跟着我去军队,从校尉做起,也好历练历练。” 沈靖脸色一变,转瞬即逝的阴沉被他完美地藏在皮下,他转过脸去颇委屈地冲浣蓉说道: “母亲,靖儿这才刚游学归来,还没好好孝敬您呢。” “你今年已经二十岁,还当自己是黄口稚子吗?北魏虎视眈眈眼看就要挥兵南下,你想和这太京城中的一众无能纨绔一样整日寻欢作乐?莫说母亲如今不会同意,便是她同意了,你明天也得乖乖去军队里报道。” 浣蓉想开口却被噎了回去,如今沈清爵这席话一说出来,她心里仅存的几分对沈靖的不舍也无影无踪,何况她再怎么喜欢沈靖,她心里还是站沈清爵这一边的。 只是沈清爵这硬气的态度让她着实不悦,浣蓉心里略微有些恼怒,自己的女儿什么时候用这种口气和她说过话?哪怕她在外面是无二的上将军。 沈清爵盛好这碗汤,心里只想冷笑。 曾经沈靖春风得意,游学一归来便被她封了副将,一时间少年副将军风头无二,正好给他提供了通敌叛国最便利的条件,也怪自己认人不清,身边养了这么大一匹白眼狼。 现在把你养在我军队里,我倒要看看你能翻起什么浪来。 她把汤碗往浣蓉手边一推,起身欠身:“母妃,我先回房休息了。” 校尉是什么?和副将差了十几级,不是一个国的。沈靖暂且答应,心里想着等日后再好好求求这个疼他的姐姐。 沈清爵回到自己的卧房,幽幽叹了口气,她上辈子很听两个人的话,一个是师父,另一个就是她的母亲,然而她丢了母亲的命,亡了师父的国。所以如今,谁都不能束缚她。 “将军”眉清目秀的柔弱少年倚着门试探着叫了一声,言语间颇有点少女含春嗅青梅的娇羞味道。 沈清爵看都没有看他,背对着门说了句:“退下。” 少年无奈,只得慢慢行了礼又退下。其实今日来本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从将军住进将军府没有召他,他已经成了王府里的摆设,有的时候遇到下人们指指点点,怕也是在说他的没用。 他知道自己没用,他的低贱身份也根本不配将军垂青于他,少年叹了口气,他其实只想说句:“奴为将军解衣袍”啊。 沈清爵没有睡,她披着绒毛狐裘,于刚入冬的凉风里对着旧王府坐了一夜。 谢冰媛额头有些疼,仿佛有人在冥冥间强塞了什么记忆给她进去,又仿佛有人对着她耳语。 “如今魏军挥兵南下,四州倾覆,我与师父亦不能幸免,我自幼研习兵术,实不能看此故园山水落入魏朝贼子之手。” “若有日后,当衣锦还乡,与你做一世夫妻。” 有破碎的画面一股脑涌入她的脑海,让她不知道如今为何年何月,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谢冰媛再一次从梦中惊醒,摸了摸额头上的一片水渍,都不用看,身上一定也被浸湿了。 她做过的两次梦都很奇特,明明是无稽之谈,却给她异样清晰的疼痛感。不怕做噩梦,最怕梦中人是沈将军。 莫不是得了癔症? 她抹了把脸,看向窗外,已经是上午时分了罢。 谢冰媛一如往常一般洗了把脸,冷水压好了她心中悸动,她收回心穿好练功衣,准备去林间散步。 这是她十年如一日的作息,十分规矩,炎夏寒冬风雨无阻,要勤恳练功,要修身养性,才能保得住戏子的完美身段。 她踱步去开门,刚打开门就是让她预料不及的景象,两排官兵整整齐齐地列在两侧,刀剑加身,安静地守在门外,仿佛就等着她清醒出来。汪福海哭丧着一张黑脸,难看极了。 为首的人穿着深色官服,客气却不容抗拒地躬下伸手:“谢老板,请吧。” 谢冰媛何等玲珑心思,几呼吸之间就猜到了,怕是因为那日在皇宫有刺客刺杀新皇的事。“待我去换身衣服。” 为首的官皱了皱眉:“放肆,军令当前,岂容你如此随意。” 谢冰媛闻言淡淡瞥了他一眼,“不行,还是要换的。” 谢冰媛有些不悦,今天的晨练又没法儿进行,被这样一审问带走,还不知道要折腾多久。 官员被她一眼的风华摄住,鬼使神差地放她回去换衣服而没有说话。 谢冰媛不是想借机留下什么字样留下什么线索等着人救,她只是单纯想换个衣服,见人要换常服,是不能穿练功服的,在这些方面,她执拗地近乎一板一眼。 她随手穿了水墨色素衣,穿戴整齐很快重新开门,也不啰嗦:“走吧。” 汪福海在门口痛心疾首地看着她,您这一走我可怎么办! 官员看着这位换了衣服神色如常的女子暗暗称奇,真不愧是太京城第一的名伶。不过看她这样子,莫不是以为我是请她去喝茶的吧? 谢冰媛面上无悲无喜,也没看急得快死的汪福还,垂着手安然让这帮官兵把自己押走。 谢冰媛前脚出了楼门,后脚楼里头就炸开了锅,还没开始经营生意的无妄楼一共五层,现在从一层到四层都充满了嘈杂之声。 汪福海沉着脸从四楼走下来,一路上被问情况。 “怎么啦!怎么啦这是!” “汪叔您快想办法呀这可怎么办!夭寿啦!” “被官府的人带走怎么办,怕是凶多吉少。” 汪福海大喊一声:“好了!” 围着他问了一路的姑娘小厮们都没敢再说话,“就知道叽叽喳喳!问这问那!屁用没有!” 被她这么一呵斥,几个性子急的姑娘已经红了眼睛。 汪福海一筹莫展,这会儿突然像打开了某个机关,他抡起右手狠狠一拍脑门儿,有了! “此事不得声张,快去将军府找沈将军!” “沈将军可是这么久没出现了,是不是不服陛下,毕竟这天下有一半是她打下来的。” “啧,将军府说是老夫人病重,怕是将军前几年北征的伤病复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0.剪水双眸 此为防盗章 烛火幽幽地亮着,她推门而进, 浓重的血腥气中夹杂着肉被烫之后的焦糊羽毛气扑面而来。纵使她见惯了这些, 乍一进来还是不免皱了皱眉头。 段英冒大不韪探皇陵之后,沈清爵吩咐过, 要好好照顾照顾她这个好手下,加上沐有韵也十分生气,魏裳楚当天就把他提溜回来关在这里,上了刑再给救回来,折磨了数天了。 “皇爷?”守在房子里的手下赶忙行礼“有事您吩咐,怎么能屈尊您来这种地方?” “人呢, 死了没”魏裳楚侧边脸映着烛火, 语气平淡无波,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残暴与凶狠。 “回皇爷话, 听您的吩咐, 留了一口气,在那儿瘫着呢。” 段英早已没了人形,身上有烙铁印记, 有鞭痕, 原先的衣服已经成了布条, 淌着血瘫在墙边一动不动,怕是这几天没出过一口好气。 因为魏裳楚可没有妇人的怜悯心。 “养好了,活的送回千雪城。”魏裳楚皱着眉, 低下头捏了捏山根。 “这小的这就去医治。皇爷放心。” 魏皇爷很不放心。 据皇姐的贴身宫女描述, 魏千羌听到段英带人去了东皇陵时候根本无动于衷, 等官员继续禀报,直到听到沈清爵出现,按着段英的头捣蒜一样磕了很多下的时候,魏千羌突然嗤笑一声。 然后女帝就派人快马加鞭从千雪城赶过来,要保住段英的命,这才让她不放心,亲自来这种污秽的地方一看。 魏裳楚搞不明白她英明神武的皇姐在玩儿什么。她可以感觉出皇姐对沈清爵有些别样的情愫,先不谈儿女情长,那十分强烈的独占欲已经很恐怖了。按理说不该讨人欢心,反而救了要炸了人家奶奶陵的人,这不是摆明了对着干吗? 皇姐大笔一挥,赐了皇爷这两个字给她,替她掩盖住了那段难堪的过往,如此贴心替她着想,怎么换到沈清爵身上就一点儿都不贴心懂事了呢? 魏皇爷夜观星象,又想起了沐有韵,摇了摇头,只得自个儿感叹一声:“女人心海底针啊” 呵,八成得是定海神针,一言不合变成金箍棒抡圆了当头给你一棒的那种。 南沐疆域辽阔,纵横南北共九州,北四州挨着魏国,南方五州并排分布,把太京城拱在中央,皇宫背靠山依着河,风水全为皇帝一人服务,皇帝只有独女,又把公主殿下捧在手心里。 除了沈清爵,萧离央大概是沐国最尊贵的女人。 守夜的宫女在殿外侯着,冬夜已经很冷了,她们仍旧想趁着没风的时候打个盹儿,萧离央躺在全皇宫最软的一张床上静静地睡着,偶尔哼哼两声。 梦里是春天,草长莺飞二月红,烟柳满皇都的时候,一样是下了朝,她在石阶下等清爵姐姐,她的清爵姐姐穿着一袭蓝袍,身后跟着文武百官下了石阶。 百官跪成一片向她请安,她理都没理,径直扑向她清爵姐姐,沈清爵勾着嘴角冲她笑,揽着腰把她结结实实抱在怀中。 萧离央猛地抱紧了背子,脸贴着被子嘿嘿的笑了两声。 受了昨晚梦的鼓舞,一向恋床的玉央公主又起了个大早。 “公主,您最近晚间可是睡得不好?”贴身女官小心翼翼的问,生怕主子不舒服。 “我便是睡得太好”萧离央悄悄嘀咕了一声,先红了脸。 “好了好了,更衣,想师傅了,我要让清爵姐姐带我出宫。” 萧离央今天穿了一身明黄,黄袍映衬着她雪白的肌肤与已经慢慢长大的五官,她浑身已经有了天潢贵胄的大气味道。 不同于她师父的冰与淡,她大概是生来就衬这种明亮色调,如同怒放的鲜花一样放肆而明媚。 所以沈清爵下了朝,刚走上石阶,就看到下面一片夺目的黄,萧离央也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她干脆提了裙摆从下而上走了上来。 这下又辛苦了文武百官,除了丞相只需躬身行礼之外,他们又得跪了。 “参见公主殿下” “清爵姐姐!” 沈清爵不动声色侧让了一步,有些无奈的看着再次拦下她的萧离央。萧离央嘟了嘟嘴,梦中和如今差距怎么这么大呢。 “你吃过饭了吗?” “早朝前吃过了,现下还不饿” “你冷吗?” “不冷,这袍子温暖舒适,我还带了披风。” “你” “” “走吧,带你出宫”沈清爵无奈,伸手弹了一下公主殿下的脑壳,公主殿下疼得笑开了花。 其实那日沐有韵的来信里,除了讨要药膏之外,还提到了魏裳楚每日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什么事务。 故而沈清爵从谢冰媛身边短暂唤回了沈若光,叫他天不亮就赶去魏裳楚身旁。 若光两字,本出自南朝诗人“属我嵫景半,赏尔若光初”,但是沈若光这个人,来无影去无踪,更像是他名字的字面意思。 沈清爵知道他的武功与轻功都是一绝,所以才放心她对谢冰媛暗中的保护,但是魏裳楚何许人也?身边也不是好潜入的,所以一时之间来不及动用军中高手,干脆让沈若光前去。 换句话说,谢冰媛现在身边是没人保护的。 平日里五更天就醒来去林子里散步活动身体的谢老板此刻还在床上。她本早该醒来的,只是她自然醒来之后,脑海里格外昏沉繁重,不自觉又睡了过去。 屋子里有一股浓烈的清香,清是因为某种烟雾特有的味道,浓是因为这种烟雾实在是太多了。 如果沈若光在这里,闻了一口这味道,就该从暗中现身带谢冰媛离开了。 这种香叫“还秦”,名字很有格调,因为有诗云:花留身住越,月递梦还秦。“梦还秦”啊,可劲睡吧。 贵,罕见,药效好,查不到痕迹,为江湖宫廷的传说。 谢冰媛静静地床上睡着,房间里传来了细微的“呲呲”声,仿佛有木材开始燃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1.战前秋雨萧瑟 此为防盗章 有些刺目的光刺了她的眼睛,闭着眼几瞬息她复又重新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暗黄色的雕花床帘, 沈清爵低头看了自己的身体, 赶忙用手摸了摸胸口,身体完好无损。 沈清爵立马捂住袖口, 还好,暗器还在。如果被敌人俘虏治好伤病,她不介意再殉国一次。这里不是满武州,甚至也没有摄人的寒意,要不就是自己昏迷了很久,已经过了最严寒的时刻, 要不就是她被人抓住, 被带到了完全不同的地方。而哪一种,都是沈清爵所不能接受的。 沈清爵掀开被子, 动作很小的穿好衣服, 慢慢拿手拨开床帘,多年的敏锐五感告诉她,这里并没有什么危险人物。她左手慢慢拉开帘子, 右手捏着袖里桃花, 时刻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沈清爵拉开床帘的时候, 却忽然愣住了。房间里的桌椅摆设,一草一木,都和她在王府中的住处一模一样。 纵然是天资卓绝的她一时间也有些难以接受, 她的手瞬间僵住, 收起两袖桃花下床细细打量。靠窗的一排书架, 上面放着从各地各处淘来的奇杂怪录,沈清爵抬手抚摸,指间划过书页,并没有两年不见积攒下来的灰尘。 她的卧房,一般人进不来,就算是打扫的仆人,也只有十灵有她的准许才能进入,而从小一起长大好似妹妹的十灵,也在不久前为了帮她抵挡魏军而灰飞烟灭。沈清爵眼睛扫过陌生又无比熟悉的周遭,她爱用的笔墨纸砚,典雅大方的紫砂手绘干炮台,越发沉思不解。 这时候,门轻轻动了一动。 “谁?”沈清爵徒然转过身,袖里桃花已经到了指尖。 门口犹犹豫豫走进来一个只穿着里衣的清秀少年。虽然年纪尚轻,却相貌不凡,二十出头的样子,已经是王朝为数不多的绝色。少年感受到沈清爵气息,忙跪在地下,细密的睫毛像禅翼一样轻轻抖动着。 “将军,我是大元帅派来伺候您的。”少年顶着沈清爵的威压轻轻说道。 “伺候我?大元帅?”沈清爵眯着眼睛反问。 “是,今天您在册封宴上多喝了几杯,睡了两个时辰,萧元帅把我赐给了您您可以对我做任何事。”少年说完这话,精致的耳朵蹿起了一片红晕。 沈清爵听完这话,心里顿时了然。记忆排山倒海的涌来,沐国十七年,她结束了两年的清阀战争,肃清了前朝余留下来的旧王侯,被封为上将军,统领定北军。只是前世册封之后一段时间的记忆在她脑海里一直是模糊状态,她努力回想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而现在,她基本明确。因为某种原因,她在临近塞北的小城自杀之后,时空倒流,重新回到了五年之前。 纵然她从来不信神佛,但是她也不得不向命运低头,无论历朝历代哪位英雄人物,面对天意也总是没有办法的。而她现在是沐国十七年,那么是否也意味着,谢冰媛也在这个时空之中?这大概到像是天可怜她,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让她给谢冰媛当牛做马,做一世夫妻。 想到这儿,沈清爵粲然一笑。 少年跪在地上,悄悄瞅着眼前尊贵逼人的女人,自从那天在城楼上远远一眼看到新册封的沈将军,他就苦苦哀求总管把自己当成下人送给沈清爵,为此不惜上缴了从小积攒下来的所有身家。现在他抬眼看着眼前天人一样的人一笑,顿时觉得自己就算现在死去也值当了。 “将军,今夜需要我侍寝吗?”现在是下午时分,他自从中午册封结束作为赏赐品跟着将军回到王府,已经有三个时辰了,他等了很久不见沈清爵召见,这才决定瞧瞧过来看一眼。他们这样的人,从小被好好□□着养大,就算为了有一天能给王公贵族看上,伺候几年,等年老色衰了当个佣人头领,也能享受普通人得不到的荣华,他很机灵,明白自己要做的究竟是什么。 “侍寝?” 聪明伶俐的少年能感觉到沈清爵气息一变,忙跪的更低,身子不由自主轻轻颤抖起来,自己说的话似乎惹得主人十分不悦。但是他又不甘心,索性站起来掀开衣领朝长身站着的沈清爵贴过去,胸前的锁骨处带着动人的一片风光。 “滚” 沈清爵披上衣架上的滚金边的水蓝色长袍,径直出了门,没有再看少年一眼。 少年直直跪着回过头看着走远的高挑背影,有些茫然地舒了口气跪坐在地上,心里有说不来的失落。 沈清爵穿过大厅,走出房门外。 “郡主,您起来了。”门外候着的十灵穿着一身素衣看见沈清爵走出来忙迎上来等着吩咐。谈话之前,踮起脚尖把绣着金边的玄色锦缎斗篷披在沈清爵身上。 沈清爵看着看着从小跟着她长大的侍女现在还带着几分稚嫩的清秀脸庞,一阵恍惚,难免又想到前世。十灵从小无依无靠,不会武功,一直跟着她照看她的饮食起居,而这样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柔弱女子却在小城雪山里,拿了火药灰飞烟灭给她谋一条生路。 多亏了她的好弟弟。想起沈靖,沈清爵面沉如水。 “郡主?”十灵看着她脸色不对,忙开口问询。 “没事。以后不必叫我郡主了,就叫我名字吧。”沈清爵走过她,接过下人递过来的一匹马,拿手拍了拍马头,白马晃了晃头,发出一长串愉快的马叫声。 十灵有些懵,不知道出了郡主她还该叫沈清爵什么,于是呆愣在原地眼睁睁着看着沈清爵翻身上马,水蓝色长袍翻飞,很快出了王府。 从小到大,沈清爵的风姿,她从来都看不够。 少年跟着从房间里出来,身体还有轻微的抖,他绝美的脸上挂着落寞,让人很是心疼。十灵迎上去,仔细打量他。 少年感受到身边清秀侍女的目光,把头垂地更低。 “我在王府这么久,也没见过你这样标志好看的人物,想来你的姿色在皇城里的排名也是极为靠前的,怎么将军没有命你侍寝吗?”十灵年级不大,心直口快却聪明,一言道破了少年的处境。 “嗯将军听了我说了几句话后就走了,似乎还有点不悦。” “是这样啊,你也不要太伤心,兴许将军去找更风华的人了。”十灵走上去,安慰地拍了拍少年瘦弱的肩。 少年听了这话,似乎更不悦了。 “多谢姐姐提醒,小人先行告退。” 不管何朝何代,王朝更迭,最高集权易主的时候,天子脚下典乐之声也从来不曾少过,尽管沐国的土地刚刚经历了战火连天,烟花柳巷的靡靡之音也没有停下,晚间华灯初上,琴声悠扬,沈清爵把白马随意留在路边,自己负手走进了这片烟花之地。 路上人纷纷侧目看着这般人物,不少年轻男女好像丢了魂,目光紧紧跟随着沈清爵,但就是不敢上前攀谈结交。 沈清爵走到无妄楼门口,看到这里门庭若市。而形形□□进楼的客人们下意识地给她让开路,沈清爵面无表情,理所应当的走进去,一众漂亮女子十分有眼力见,但都愣了愣,没有敢上前拉扯,混了大半辈子的领头女人看着她玄色斗篷上的金线立马客客气气地迎上来。 “这位贵客,有什么吩咐。” “一间清净的屋子。”沈清爵环顾四下,一群姿色动人的女子让她觉得十分嘈杂麻烦。干脆先找个地方歇着。 无妄楼,无妄情,无妄愁,来者皆醉一杯酒。皇城里的话她当然听过,但是今天来却不是喝酒的,她酒量一般,毕竟从小到大也没有几个人敢逼迫她喝。 她捏着金质酒杯,眯着眼陷进了沉思。 从醒来到现在,一切的一切都无比真实,她不得不承认这不是一个梦,纵然无法理解扑朔迷离的时空倒流,她也不得不确信,野史杂记里记载的重生之例真的到了她的头上。 只要谢冰媛在,她就在这里好好地再活一世有何不妥? 突然间传来一股琴声抚乱了楼里的嘈杂,只一声就让沈清爵眉毛一挑。 人群在片刻的安静之后彻底骚动起来。 “是谢老板?谢老板真的在?” “听说谢冰媛可能在,倒也不枉费爷的百两黄金。” “夭寿了!有生之年还能听到谢老板弹琴,值当了!” 沈清爵没有发现,自己醒来之后五感更为通透,客人们的胡乱言语都尽入她耳中。 她放下手中一直把玩着的杯子,听着越来越熟悉的琴声慢慢地笑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2.你恨我罢 此为防盗章 她刚想拿了纸递给谢冰媛,就感觉到一道极细的杀意, 如果不是她重来一次五感非比寻常的通透, 根本完全无法感受到隐藏地如此隐蔽的危险气息。 沈清爵眼睛一眯,已经锁定了气息的方向, 她长袖一挥,袖里桃花几乎与铁箭同时发出。紧接着她看到一道银色的点飞快的飞过来, 纵然是她, 也已经来不及做别的反应, 更别说隐藏在暗处尚未赶到的大内高手。 萧泰凉被她一把退了个趔趄,银色长箭直直射过来。这是特制的铁箭, 要制作非常精良的弓弩才射的出来, 除此之外行刺的人必须臂力过人,才拉得动这种弩。 只消她慢一步,铁箭就正中萧泰凉的头颅,那么沐国刚刚称帝的皇上萧泰凉绝对没有半点活命的机会, 那怕是会成为史上最短命的皇帝,沦为笑柄了。 沈清爵以身挡箭, 铁箭噗嗤一声深深没入了她右边肩膀, 大力把她掼地猛退几步, 鲜血立马喷涌而出,染红了半边玉白蟒袍。 谢冰媛吃了一惊, 下意识就要离开舞台过来扶她。 沈清爵捂着肩膀, 一阵一阵的黑色不断占据了她的视野, 她用尽全身力气冲谢冰媛挤出一个笑容, 然后眼睛一闭倒在了地上。 几个暗卫飞起身子直奔箭射来的方向,几个重臣忙冲过来围住她,大叫:“将军!将军!” 萧泰凉终究不是一般人,心有余悸之后马上起身把晕倒在地的沈清爵抱了起来:“御医!御医!” 先前还歌舞升平的大殿上彻底乱作一团,沈清爵被萧泰凉亲自抱到后殿龙床上,太医们哆哆嗦嗦地凑上去检查伤势,只要沈将军有什么闪失,他们的项上人头怕是也保不住了。侍卫重臣们跪了一地,龙椅上的中年男人闭着眼睛粗粗喘气。 谢冰媛跪在位子上,她知道天子的怒气多半不会发泄到她的头上。只是沈清爵刚刚的起身护主的果断与出手的决绝一直在她脑海里萦绕不断。 而她倒下前令人心碎的一笑让谢冰媛困惑不解,思考了一阵似乎也只有一个解释:怕是重伤之下,误把自己当成画中女子了吧。 “啪!”茶盏被大力拍在地上摔个粉碎,茶水在大理石上溅了满地,臣子们身体微微颤抖,准备迎接接下来帝王的空前盛怒。 “御林军!”刚刚护驾赶来的穿着铠甲的七尺男儿抖了一抖,还没站稳赶紧跪下磕头。 “你的人都是饭桶吗?刺客都来我这殿里刺杀朕了,你们到现在还毫无头绪?!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啪!”又一个杯盏被摔碎在地,“御医!你们的医术都被狗吃了吗?!清爵怎么还不醒!她今天有什么闪失你们自己看着办!” “你们一个个的平日里有多大能耐似的,明天魏千羌如果挥兵南下,你们哪一个能抵挡得了她一万兵马?一群废物!就知道罪该万死!” 萧泰凉盛怒之下没有人敢反驳,只有一片一片的“臣罪该万死”之声不曾停下。 “给朕查!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朕找出来!” “皇上”颤颤巍巍的太医从后殿出来,“微臣此刻要给沈将军拔箭,刻不容缓,奈何臣等与将军男女有别,怕玷污了将军玉体” 谢冰媛跪在位子上也不由得嫌弃太医的迂腐啰嗦,她不等太医说完便直起身子:“我来吧。” 萧泰凉知道谢冰媛是沈清爵带进皇宫的,故而以为二人为蜜友关系,又想起他这徒弟十分厌恶别人的触碰,忙说了句:“快带谢老板进去!”。 进了后殿,谢冰媛看到躺在龙床上的沈清爵,才意识到形式的危急,平日里来压迫人的气势消失不见,沈清爵现在躺在那边,胸前插着三尺有余闪着寒芒的铁箭,血晕染在白蟒袍上变成触目惊心的一片鲜红。 谢冰媛快步走过去洗了手,拿剪刀破开白蟒袍,隔着里衣按固定住了沈清爵。明明同为,她这样按在沈清爵胸口依然有些不好意思。 太医徒然用力,插在她右肩的箭矢立刻被拔了下来,伤口立马涌出更多的血,有那么一瞬间似乎还能看见森然的白骨,太医立刻止血包扎上药,沈清爵似乎感受到了疼痛,大口喘着气醒了过来。 “将军是否服用阿芙蓉用以止痛?” 沈清爵瞪了一眼说话的太医,气不打一出来,这太医怕自己迁怒于她,竟然试图用阿芙蓉这种容易成瘾的药物来为她止疼,真当她是一介武夫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滚换人来伺候” 被怒斥滚的主治太医一退下,就立马有顶替的太医围上来上药。沈清爵这才看见按着她身子的人,脑海中的烦躁情绪渐渐平复下来。 “媛媛”沈清爵轻轻喃喃。 “将军,多有冒犯。”谢冰媛手心已经出汗,更加用力地按着她的胸口。 说话间太医倒了白色的药粉在她伤口之上,沈清爵下意识左手徒然扣住谢冰媛的手腕,大力让谢冰媛几乎吃痛出声,沈清爵意识到自己动作可能弄疼了她,忙松开手更加剧烈地喘着气。 纵使疼到如此地步,她依旧一声不吭。谢冰媛看着眼前皱着眉头的沈将军一阵动容,她也终于明白了为何魏军迟迟不敢南下。 不愧是国之肱骨。 谢冰媛重新拉住沈清爵放开她的左手轻生说道:“没事将军,我不疼。” 沈清爵像没了顾忌,与她十指相扣,紧紧相握。太医飞速上完药包裹住她肩上伤口,短短一刻钟沈清爵全身已经被汗湿透,握着谢冰媛的手也汗津津的。 谢冰媛的手这段时间内已经被她捏的尽是淤青。她低头看着面色苍白的沈将军脱力一般沉沉睡去。 “有将如此,真是沐国上下的福分。”谢冰媛喃喃自语。 当晚萧泰凉下令封锁消息,在场之人不能将此事透露出半个字,否则格杀勿论。毕竟在与魏国关系越紧张的时刻,越不能走露半点扰乱军心的风声。 魏裳楚住在驿站,察觉到了皇宫里不同寻常的味道,却偏偏打探不到任何消息。沐有韵受她影响,心中一动,难不成是清爵出了事情? 箭尖上无毒,怕是行刺的人过于自负,有把握一箭下去就取了萧泰凉的命。 而这比有毒更让萧泰凉气的牙痒痒。这一晚殿里不知碎了多少珍贵的瓶瓶罐罐。 浣蓉连夜进了皇宫,进了前殿冷冷刮了萧泰凉一眼,没有行礼也没有任何人说她的不是,她直直就往后殿走去。 萧泰凉陪着笑跟着浣蓉进了后殿,一路上解释“是朕照顾不周。” 浣蓉阴沉的脸看到守着沈清爵的谢冰媛时候才稍微有缓和。谢冰媛忙起身行礼:“见过陛下,老夫人” 浣蓉看见她白皙手上的淤青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下感激把她扶了起来。浣蓉仿佛看不到穿着龙袍的萧泰凉,直接命人带走了沈清爵回到了将军府。 新王分封,来将军府道喜拜见的人络绎不绝,再加上嗅到风头不对的人也试图来将军府探望,这些人被十灵以“老夫人身体欠恙”为由一概拒绝。 十灵自从沈清爵受伤回来之后就一直没好脸色,赶人的时候也是面无表情威风凛凛,所以渐渐的倒没几个人敢再来探望。 而谢冰媛进宫弹奏,获皇帝陛下亲手题词绝世无双四个大字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皇都。 “谢老板这可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啦,指不定无妄楼还出个贵妃来。” “那可不,到时候和沈将军是闺中密友,还是皇帝陛下的枕边人,那威风,啧啧啧。” 而除了这种酸言酸语,赞誉的话也不少,从这几天无妄楼客人的极速增多就可以看出来。 汪福海扬眉吐气,走街串巷时候腰板也挺得笔直,好像在说知不知道爷东家是谁。 谢冰媛生活并没有因此有什么大的变化,这无上的荣誉她并没有放在心上,每天依旧只是弹琴练棋,只是干这些的空当会时不时地想起沈清爵。 太京城坐落在沐国中北部,以北就是长白,泊河,满武,玉凉四个州,太京城身后是中原之地,再往南就是烟柳画桥十里荷花的江南地区,沐国在东北部有北魏女帝千羌蠢蠢欲动,其实西部形式也不容乐观,加上国力较为衰微,上一世就是萧泰凉守西沈清爵镇北,才勉强护住沐国的一时安定。 萧泰凉之前,有一个叫谢琼的人物,在前朝即将覆灭的时候,联系各方人物翻搅风云,建立了新朝名为沐,谢琼被尊称为国父,而他无儿无女,建立了沐国没几年,还没来得及称帝,就因为前些年殚精竭虑旧病复发撒手而去,把沐国交到了萧泰凉的手里。 前朝太后自命为天凤,按照凤凰栖于梧桐的说法,在半个皇宫中种满了梧桐树,每到下雨时节,总有士子大夫在殿前聆听雨滴梧桐声。 沈清爵陪着浣蓉走在宫中石板路上,事隔多年再进皇宫,难免想起以前的许多事来。前朝后来落到到老太后手里,子嗣方面已经非常衰落凉薄,况且老太后不喜欢皇子世子,反而最喜欢几个亲王的郡主,晚年也只有年幼的沈清爵和另外一个叫东珍的小郡主陪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3.两国之战(一) 此为防盗章  故而她就来了, 十灵一看到她, 想起将军吩咐过, 只接谢老板的造访,赶紧把谢冰媛接进了府。 将军府一闭门修养就是半个月,期间沈清爵没有上朝也没有在权臣们面前出现, 有些流言已经窜起。 “沈将军可是这么久没出现了, 是不是不服陛下, 毕竟这天下有一半是她打下来的。” “啧, 将军府说是老夫人病重, 怕是将军前几年北征的伤病复发了。” “这可完了,将军本来就不比得男子, 如今一倒下, 女帝打我们可怎么成。” 谢冰媛坐在书房里, 听着十灵给沈清爵汇报这些流言, 沈清爵可没把她当外人,十灵也就口无遮拦,把这些一股脑说给沈清爵听了。沈清爵现下行动还是有不便的,只是不能剧烈动作, 否则伤口便会裂开。最近无政事,她也乐的清闲,就在将军府里练练字看看景。 “倒他个二大爷 ”纵然修养如她,也忍不住飙出一句粗话。 谢冰媛忍俊不禁, 似乎没想到一向清贵高冷的沈将军会说出这种话来, 十灵也咯咯地笑着退下。沈清爵放下手中的锋长精致的簪白毛笔, 把纸上的还算令她满意的字拿给谢冰媛看。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 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以此为证” 笔迹连绵没有停顿,字和词句一样完美无瑕。 谢冰媛手执宣纸面上有些动容,似乎不曾想到沈清爵也会有如此柔情的一面。而铁马将军这些话,怕是全天下的男子女子都会动容,甚至也包括了她。她用手指细细抚摸这刚刚尚未干掉的字迹,有墨汁沾到了她漂亮的指尖。 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我来”沈清爵看了她一眼,从怀中掏出丝质手帕来。她把旁边干泡台上的茶水倒出一些来润湿手帕,茶香瞬间萦绕在两个人周围。 沈清爵动作很轻却不容抗拒地抓过谢冰媛的手,两个人手碰在一起的时候心头均是一跳。 沈清爵斯条慢理地拿手帕擦拭着谢冰媛指尖,墨迹渐渐晕染在手帕上,她低着头坐在谢冰媛对面,看样子认真极了。 “将军好词”十指连心,谢冰媛只觉得从指尖传来的酥麻感拨弄着她的心,她只好说句话化解此刻的有些不对劲的羞涩与尴尬。 “嗯,我也觉得不错”沈清爵夸起自己来倒不带含糊的“这词本想写在我的婚书之上,只是良人嫁做他人,我终是没有机会,今日能让谢老板一看,清爵已经很满意了。” “那位女子可是有苦衷,想来有将军这样的人物,她怎肯下嫁他人?”这话还真没说错,谢老板也是性情中人,前世将军前脚走,她后脚也跟着去了满武州。 “嗯,终究是我对不起她,这倒怨不得旁人。”沈清爵收了手,谢冰媛玉手已经干净如初,她把丝质手帕扔去一旁的废物箱站起来。 沈将军不高兴了,她终究不知道谢老板为了她逃了婚,所以即便是如今,她想到这些,她看到林错,也是不高兴的。嗯,极为不高兴。 所以后来沈清爵才知道,她根本没必要吃这好多年的醋,她媳妇儿一开始就没想过嫁给别人,叫她回来也只是单纯地想(睡?)她。 “流言里说将军旧伤复发,将军可有旧伤?”谢冰媛收回手,压下心中异样的慌乱感觉,犹豫再三,还是问了出来,虽然她问得这个问题,已经可以算做军方机密了。 沈清爵有些想笑,她的媛媛这是在关心她了吗? “没有,我以前武功稀松平常,是外人常说的不会武功,所以行军打仗也真的不曾让自己深陷囫囵,我这人很惜命的。” 如今我更惜命了。 “将军肩上的伤?” “无碍,只要不做剧烈动作,写写字下下棋还是可以的。” “如此,冰媛就放心了。”谢冰媛点了点头。 旧楚东陵。太京城郊。 一队人来势汹汹,不由分说闯进了旧楚旧太后的陵园,这些人穿着魏国军服,骑着高头大马,配三尺长剑,为首的人长发黑须,穿着一身白衣,看起来还有几分翩翩的味道,只是眼神里露着路人皆知贪欲和煞气。直把看园子的祖孙俩吓得瑟瑟发抖。 东陵靠近太京城东郊,所以人们便叫做了东陵,其实这里还葬着前朝几个皇帝亲王,龙气环绕,分水极好。旧楚人堆砌好好的砖墙,设置了机关暗道,制订了严苛的法律,派了精兵把手,就怕有贼子乱臣毁了他们入土之所。 所以掘墓的人是哑巴,看守的人是瞎子,旧楚灭亡以后,自然没有人再来这里看守,只留下了一个自愿守陵的瞎婆婆。 所以林错那天才斗胆狂骂,东陵外头哪儿有个皇家陵园的样子? 沈清爵痛快地给了银子修建,怕是也早就想到了东陵的荒凉景象。 但谁都不会认为地里面也没东西不是?枭雄如萧泰凉,如果不是因为徒弟的旧楚贵族身份,怕是早也一声令下开挖了。 瞎老人还带了个卖糖葫芦的孩子,不是疯了是什么?为首的段英直接忽略了这一老一小,急匆匆地带着乔装改扮过的摸金校尉进了陵园。 “婆婆,他们进去了。”稚女不懂事,瞪大了眼珠子有些急。 老妇人一开口,语气极尽雍容沧桑:“随他们去吧。”想了想又搬了个小板凳,“不过我倒是要看看,他们能挖出个什么来。” “段大人,这这可怎么挖”段英只是个魏裳楚手下的副将,哪里找得到可以随便开皇陵的摸金高手,所以一帮子人呼啸地进来,对着光秃秃的坟包大眼瞪小眼。 “那就他妈随便挖!魏皇爷平生最恨旧楚这批皇族,给老子挖开!回去等着荣华一辈子吧!” 听了领头的这么说了,一帮子摸金校尉也不管了,铲子锥子一并招呼,遍地打洞,使出浑身本事要挖出个所以然来。 瞎老太婆搬了板凳坐在树荫下对着这些人,好像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而她坐在那里便有不同寻常的摄人气度,这些摸金校尉们竟然不敢造次。而这些人心里默默找了个理由,只当她又老又瞎,不和她计较是地位不同,咱们有气度。就让这老婆子看,她能看出个花儿来? 段英背着手四处转悠,脸色越来越阴沉。挖了一会儿,摸金校尉们急了。 “通了通了!” “通你个头!你挖我盗洞这儿了!” “操,这地宫入口这么邪门,到底有没有讲究风水!” 段英:“你们他妈是来逗老子笑的吗?” 老妇人一动不动,面上似乎带了几分愚弄的味道,强烈的蔑视感让段英很不满意,他正准备朝老妇人走过去,就被手下一把拦住。 “大人,咱们点个火,把这儿一炸不就成了?” 段英犹豫了一下,好方法倒是好方法,只是用火药炸,会不会动静太大了? “大人,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啊,这可是楚东陵啊,里面有多少宝贝呢?” 段英一想,很有道理:“准备火药!” 魏裳楚陪沐有韵住在驿站里这么多时候,自打那日从将军府堂会回来那一晚后,沐有韵就没怎么冲她笑过。今天她好不容易找来几本旧楚的戏本子,魏皇爷谄媚地送到沐有韵面前,沐有韵如汉白玉一样面无表情的脸上才算有了点儿高兴气。 “报!魏皇爷,段英带人去了东陵,听那口气,似乎是要炸了东陵为您出口气。” 魏皇爷的线人跪在地上汇报,话音刚落,沐有韵的一张俏脸迅速春日转秋转大雪。 “我要去东陵!”沐有韵啪地一声把面前的戏本子摔下,站起来就直直往驿站外走。 魏皇爷立马跟上:“这废物!反了他了!” 沈清爵和谢冰媛在书房里品茶对坐,两人互拼茶技,干泡台上茶香四溢,正是兴趣盎然的时候。 一道黑影闪现,跪在沈清爵面前。 “若光?你怎么来了?”沈清爵定睛一看,竟然是她派出去保护谢冰媛兼替她打探情报的沈若光? “报告郡主,魏国段英带了兵去了东陵,看样子是要盗老太后的墓穴。” “放肆!”她左手一拍干泡台,茶杯茶壶依次被拍地飞了起来。 刚才还情意绵绵的书房里就结了千年寒冰。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气势完全显露,就是谢冰媛也心中徒然一惊。 沈清爵从干泡台边站起来,十灵感觉到房里的不对劲,忙冲了进来,见沈清爵脸上挂着前面寒冰整个人如出鞘的剑一般闪着寒芒,忙拿了披风给她披上。好你个魏裳楚,我还没死呢!就凭你也敢盗皇奶奶的陵! 谢冰媛也鬼使神差般跟了上去。 镇国上将军重生以来第一次这么生气过。 “带兵!去东陵!” 旧府终究是楚时府邸,只是她母妃不避讳萧泰凉,想住就住,新帝萧泰凉没有二话,只会处处迁就她,故而沈靖也没有理由住到将军府,从江南到北魏游学归来之后就随母亲住进了王府。 因为沈柯不喜静也厌倦朝臣的缘故,当初他选府邸选到了远离闹市的地方,自然也就远离皇宫,不像将军府紧挨着皇城的后花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4.两国之战(二) 此为防盗章  一朝重来之后, 她可以重新活,可以重新把谢冰媛抓在手中,但是只要她还有一分记忆,想起那一幕的生离死别,就不能不黯然伤神,仿佛每分每秒都在提醒她,这一世该用怎样的心来待她。沈清爵分外在乎的谢冰媛,也许是她重来以后唯一的弱点。 沈清爵关上书房门, 施施然走出来, 抬手击了击掌。几瞬息之后, 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从大厅走进来跪在她的面前。 “郡主,有何吩咐?”黑衣人低垂眉眼, 一举一动看起来都十分恭敬忠诚。 “梨园的谢冰媛, 你以后就跟着她保护她的安全,但是不到要紧关头不要出来,也不要和任何人说起。从今往后不必跟着我了。”沈清爵负手走进大厅, 坐在椅子上,垂眸看着跟过来的黑衣人。 “郡主,那您身边不就没有”黑衣人跪在地上, 十分不解沈清爵的决定。他武功出神入化, 这些年神不知鬼不觉不知道为沈清爵挡了多少次暗杀。 “你不用担心我, 这么多年你隐匿在我周围, 算是埋没了你的本事, 这次你暗里保护她, 也可以明面上为我做事。” 沈若光不再说话,低着头答应了沈清爵的要求。很快转过身走了几步,几瞬息又消失不见。 沈清爵坐在空无一人的大厅里,抬头看着熟悉的旧王府。她父亲是前朝旧亲王,多年前看到苗头不对,留下她和母亲去了别国。母亲介意她女子之身却“一将功成万骨枯”满手血腥气,离开皇都独自住去了老家满武州。 最后母亲被仇家杀害,父亲多年杳无音讯,卫队全军覆没,而现在想想,恐怕还是要谢谢一个人。沈清爵眯了眯眼,大厅里杀气四溢。 “十灵”候在门外的十灵听到声音,忙赶紧来等着吩咐。 “即刻起身去满武州,接王妃回京。” 十灵穿着碧色衣服猛地抬起头来,明亮的眸子里有泪光涌动。 谢冰媛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还是和现在无二,风华绝代,是京城的一代名伶,游走在达官贵人的喝彩吹捧追求中无动于衷,直到遇见一个将军。将军和她情投意合很多年,把她一手扔到戏子行当亘古亘今都没有过的风头无二。 而将军和她一样,也是个女子。将军从来不曾说过一句心悦自己。后来敌国兵临城下,将军北上抗敌,一走就是两年,两年里她万念俱灰被逼无奈也只好答应他人的婚约。 本来就是红尘薄命人怪得了谁?自己不甘心,婚前写了书信传给将军,将军赶路三天三夜终于在前一天赶了回来。 一杯酒一夜缠绵之后,两年不见的将军穿着白蟒袍匆匆离去,走的时候却说“来世愿做一世夫妻”。 她不愿意自己受委屈,也无法真正嫁做他人,于是逃婚跟着北上,第二天却北境沦陷,四州拱手他人,第三天听到将军受伏遇害以身殉国。 一幕一幕无比真实的疼痛涌进她的脑海,谢冰媛忽然从床上坐起身,眼里的泪不受控制地顺着绝美的脸庞留下,有点儿回不过神来一样大口大口喘着气。 此刻清楚的知道这是梦,空白和疼痛感席卷了她,让她愣愣地坐了好一会儿。 烛火忽闪忽闪,很久之后她才慢慢缓过神来。风从昨夜没有来得及关的窗户涌进来,翻了几页没读完的戏本子《游园惊梦》。 目光触及此,想到昨天白日里在无妄楼见过的沈清爵,心里生出一片麻痒酸楚又甜蜜的感觉。游园惊梦,惊的是杜丽娘的梦,还是她谢冰媛的? 谢冰媛看着枕头上的一片泪痕,拿出手帕擦了擦湿漉漉的眼睛。泪滴挂在她完美瘦削的下巴上,说不出的凄婉动人。 烛火忽明忽灭,谢冰媛索性穿好衣服坐到书桌前,看着眼前的本子出神。 果然是昆曲看多了,昨天刚见了风姿无二的沈将军,今天就在梦里梦见,也是不害臊的。谢冰媛想到这儿,把折子合上,摇头叹了口气。 “才子佳人的故事,何时落得到我的头上?” 沈清爵吩咐了两人之后闲来无事,干脆又回到书房练字。极为熟练的磨墨铺纸,笔下的宣纸上一行行云流水的字迹铺坦开来。 沈清爵是亲王之后,母亲从小就请了前朝的太子师傅来教她写字,她是尊贵无比的郡主,练的字当然是大家闺秀们最常见的一手漂亮簪花小楷,只是这多年从军打仗,她的字渐渐不同于传统簪花小楷的清丽优雅与温婉动人,取而代之的是纵横睥睨的潇洒放肆,通篇看下来还流淌着一股子铮铮傲气。 不久前,从小教她习字的郭姓先生也病死于田园。纵然重来一次,世事无常多半也是如同落花流水一样不可逆转,此事古难全。 沈清爵相信老天赏她重来不是为了沐国的命运,那也太看得起她,毕竟只身一人哪儿能抵得住历史的滚滚洪流?而如今山河可崩裂,红颜必须要在她身边。 “我这一生,没有谢冰媛,和沐国二十二年死在雪山里也无甚区别。” 沈清爵口气里满是自嘲,脸上却带着难得的一丝笑。笔尖因为她稍微的停顿淌下墨滴晕开在这写完的一页纸上,沈清爵放下笔,看来是要准备重写一张,却发现外面传来不小的争辩声音。 王府里佣人并不少,她也不可能浪费时间在下人们的争吵上,沈清爵修长的手指重新铺了一张纸出来,这时候,却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 “进来” 房门被推开,进来一个小士兵汇报情况。 “将军,外面有个穿着长衫的文官要见您,说是章洞先生手下的幕僚,怀里抱了个陶罐,属下看他也是个官也不好直接打了赶出去,过来给您通报一声。”小士兵垂着头把情况简明扼要地通报出来。 沈清爵听了,搁下笔。“这种事以后不要再来麻烦我,什么人进王府要见本将军你也要通报一声?他想说就让他自个儿说去” “是,将军”小兵额上冒出几滴冷汗,低着头退出门去遣散了众人,只留林错一个人继续大声叫喊着。 “沈将军,您现在春风得意马蹄疾了?您忘记您小时候了吗?老太后照顾您的父亲,让他没功没绩就封官加爵这才有您一身的荣华,您在老太后腿上长大,现在就什么都不管不顾啦?”林错怀里抱着个陶罐,站在门口破口大骂,停下来的空当四处转转喘口气。 沈清爵重生以后听力非比寻常,这些话一字不落地传进她耳朵里,听到“老太后”三个字,笔力一顿,划了长长一道败笔,这张宣纸怕是又废了。 “老太后在的日子什么时候这么落魄过?您看看现在东陵光秃秃的,天上地下什么都没有!您知道我怀里抱着什么吗?东陵上的黄图!您要是还念着老太后对您的半分情意,就——”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5.两国之战(三) 此为防盗章 她一进了无妄楼的门, 火势就迅速蔓延到了整个天花板,浓烈的黑烟就呛的她直咳嗽, 熟悉的小楼被火海吞没,沈清爵左闪右避,一路躲过不少被火苗包裹的重物。有带着火苗的碎石木块砸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看到火势的那一刻,她仿佛又觉得自己快速失血,倒在满武州的雪山里。 枪林弹雨里, 金戈铁马里,她也从没有如此恐慌过。 沈清爵穿过不断掉落着带火木块的走廊, 快步走到布满火苗的木门跟前, 定了定神, 一脚踹上去,木门瞬间四分五裂。 万幸卧房火势并不是很大, 沈清爵破门而入,一眼就看见准备赴死的谢冰媛。 她怎么能不生气? 如果再迟来一步会怎样?浓烟熏了她一路,给她俊美无铸的脸上添了两道黑色。 “谢冰媛,我让你死了吗?”不自觉上扬的尾音透露了她此刻的怒气,沈清爵黑着脸走过去。 谢冰媛眼睁睁看着她走过来,脑海里还没有反应过来沈清爵来救她的这一事实。接着她就腾空了。 沈清爵把她拦腰抱起,两只手把她紧紧横抱在胸前, 像用力一分怕她掉了, 松一分怕她摔了。 沈清爵抬起头看着满室火光, 眯着眼, 清贵无瑕的上斜眸子里装满了愤怒与狠历。事到如今她不会认为这是一场意外,而做这件事的人,无论她有什么理由,也可以下地狱了。 似乎感受到沈清爵的杀意,满室火光摇曳地更厉害。 外面有小娘子们的哭泣声,小厮们的叫喊声,身边是谢冰媛靠在她胸口轻轻的呼吸声。 沈清爵空出一只手把尚有湿意的斗篷盖在谢冰媛华服之上,低头看她,眼里纵横的戾气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 汗水顺着她如璧的脸淌下来挂在她有些尖的下巴上,沈清爵喘了口气,“怕吗?” 谢冰媛动了动胳膊,自动揽住沈清爵的腰,眼里的水花似乎和满天的鼓掌火光揉碎了交织在一起,谢冰媛轻笑。 沈清爵也咧开嘴挑眉一笑,“媛媛,咱们走。” 现在怀里抱着要找的人,沈清爵无比安定,彻底冷静下来。 就只两人见面的这几瞬息,火势已经包裹了整个屋子,灼热的气浪遍布在她们周围,她身上已经完全被烘干,她们似乎处在火炉中央,恐怖的温度把体内的水分不断蒸干。 沈清爵皮靴踏在蹿起火苗的地板上,抱紧谢冰媛快步朝门外冲去,她同时又必须十分谨慎小心,躲避从房顶上掉落下来的燃烧着的材料。 谢冰媛躺在她怀里,神色如常,眼波流转间注意着一切可能隐藏着的危险。 沈清爵腿笔直修长,现在两手抱着谢冰媛,只好用腿不断踢开拦路的家具。 “对了”沈清爵低下头,以目示意自己的胸口。 谢冰媛会意,抬手摸上她胸口,这是她第二次摸她胸了而两次都是在十分凶险的情况下,她指尖略微有些颤抖,她怀里放着的是一块四角绣着花瓣的洁白手帕。 “遮住口鼻,不要吸浓烟。” 谢冰媛刚把手帕覆到脸上,沈清爵就看到她好看的眸子里一道划破水痕的火光。 房梁中最粗长的一根终于不堪重负,被烧的漆黑一片,于是带着火苗,咔嚓一声,从两人头顶身后直直落下来。 “躲”“躲开”的开字还没有喊完,沉重灼热的横木已经打在沈清爵右肩头。 “嗯!”一时间的巨大疼痛感觉让沈清爵一个趔趄,她眼前一黑,不自觉溢出一声□□,喉咙一腥,右肩上好像瞬间压上千万斤重。 横木带来的力道让沈清爵平衡不稳,被撞的向前跨了几步,与此同时她用尽全身力气甩开横木,才勉强卸去恐怖的力道。 她把右肩上横木甩在地上,横木和地板一接触,发出“咚”的一声巨响,整个房子被震的小幅抖了抖。 沈清爵身子一软,差点儿没把谢冰媛脱手扔出去,她喉咙动了动,把涌上来的腥甜重新咽回腹中。 谢冰媛一言不发,漂亮的眼眶里迅速积蓄起两汪水来。她忍了忍没让眼泪流出来。胸前贴着的柔软无时无刻不再提醒她,抱着她的人也是个女人,而刚刚带着火的长木就那样打在她的肩头 沈清爵腿一软,单膝跪在了地上。 谢冰媛别过脸一闭眼,两行水顺着脸庞滚下来消失不见。 刚刚那一撞直接撕开了沈清爵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在蓝袍右肩头,开几朵红色的花,之后很快就有一大片的鲜红涌了出来,浸湿了已经破烂的蓝袍。 谢冰媛看着血光怔住了。 沈清爵深吸了一口气,忍者剧痛,谢冰媛能听到她一声一声越来越紊乱的心跳。沈清爵运气想重新站起来,没想到站到一半又忽然没了力气,又重新单膝跪在地上,她身体狠狠地摆了几下,除了怀里的谢冰媛依旧稳稳当当。 “放开我,自己出去。” 平时沈清爵所到之处都是威风凛凛,所有人都跪她这位尊贵无比的上将军,哪里是现在衣衫凌乱半跪在这里站都站不稳的样子? 谢冰媛所有暧昧而朦胧的好感,在抬头碰到沈清爵看下来的视线的时候都拨云见日,十分清晰明了了。 她这样,算不算戏文里的生死相随了呢? “我没事”,沈清爵复又冲她笑了笑,怎么能放?她怀里抱着的是自己的命啊。 沈清爵稳了稳心神,脚下发力重新站了起来。谢冰媛揽着沈清爵,明明她也是这样一副盈盈一握的细腰,为何给人一副无比安定的踏实感呢? 就算是刚刚被横木击中的瞬间,谢冰媛也没有感受到抱着她的双臂力道减小一分一毫。 沈清爵眯了眯眼,魏裳楚挑了挑眉,刀剑往来尽在不言中。 沈清爵别过脸,没再看笑的魅惑的魏皇爷。 “魏皇爷亲自送姑姑,我当然放心。有劳魏皇爷了。” 谢冰媛看着魏裳楚和沐有韵远去的背影心里暗自感叹,魏皇爷若真是男子,倒是一对珠联璧合的人啊。 她收回目光转过身,就看见沈清爵一袭白袍站在旁边半低着头,清澈透亮的上斜眼里倒映的全是自己的影子。 纵然她这几年被人爱慕被人围观已经形成习惯,现在被沈清爵这样看着依然生出了羞涩之感。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6.两国之战(完) 此为防盗章  “是呀顾哥, 以你的身份地位, 谢老板一定会喜欢你的。” 这几个人把围在中间的顾明贞吹捧的飘飘欲仙, 顾明贞卖弄一般摇摇扇子:“我家老爷子可是沈将军手下的将领, 萧大元帅和沈将军回京的时候可是带着本公子去接见的, 别的人想见都见不到呢。” 接着他又道, “不知道二楼是哪家土夫子商户, 仗着有几个臭钱包下了二楼, 不然本公子直接从二楼扔鲜花下去,花瓣直接飘到戏台子上给我的媛媛看。” 二楼的沈清爵仿佛没听见这话, 只是放下茶盏的时候眼睛略眯了眯。 安顿好把守二楼的卫兵之后,副将沈辞刚站好就听到这样一句话,他立马反身准备下楼。 “诶沈辞”, 沈清爵一句话喊住了他“先看戏”。沈辞这才停下脚步,按上刀柄的手放下来立在浣蓉身后。 一片喝彩声之中, 一幕结束,谢冰媛看群情激动,索性留在台子上和看客们沟通交流。 “多谢众位客官捧场,冰媛受宠若惊。”谢冰媛委了委身子, 行了一个普通的礼。 台下一众公子疯狂拍掌, 叫好声之中不断有年轻男子呼喊着她的名字。 “媛媛——”在一片浑厚的喊声中, 女子清脆悦耳的叫喊声格外好听,谢冰媛循声望去, 大约有五六个衣着光鲜亮丽的十七八岁大家闺秀模样的女子也跟着拍手叫好, 她们看谢冰媛望过来, 似乎更加高兴,把随身带着的花篮香包小心翼翼地扔到台子上。 谢冰媛心里觉得可爱,冲那一小片人笑了笑。 “顾明贞公子送词:佳人绝代!另有黄金百两相送!”顾明贞手下的一众纨绔带头起哄叫好,看热闹的人们也跟着更加激烈地鼓掌附和。 顾明贞本来就坐在一楼靠台子的位置,此刻心情激动,干脆跟着一票纨绔公子站了起来。 “谢老板,明贞自从那回在无妄楼一见倾心,还请老板跟我回府做妻,保管你衣食无忧。” 话音刚落,人群一片哗然,顾明贞的这一行为已经惹怒了在场的大多数人,不用说别的仰慕谢老板的好青年,就凭你这样的纨绔,仗着家里势力就无法无天,还想娶风华绝代的谢老板?谢冰媛本就是太京城数一数二的红顶名媛,大家一起追捧可以,现在突然出来一个不足以服众的人扬言要娶,只会让别人觉得对方是脑袋被驴踢坏了。 梨园的看守小厮们一时愣住了,似乎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林错第一反应是上前劝阻,但是他忌惮对方家里的势力,硬是站住脚步忍住了上前的冲动。 “多谢顾明贞公子栽培,您说笑了。”究竟是见过大场面的谢冰媛,她不慌不忙盈盈一笑,施过礼就准备朝后台走去。烟花柳巷的事她不是不知道,红尘中的那些凡俗女子巴不得有年轻公子带她们走出每天笑脸陪人的尴尬境地,而谢冰媛不同,她没有嫁人之心,只想余生常伴琴戏诗书。 在她转身的刹那,右边戏台子边上跳上来穿着锦服的几个年轻男子堵住了她的路,谢冰媛只好朝左转身,又被和顾明贞一起的纨绔拦住去路。她正好被堵在中央,动弹不得。 谢冰媛站在原地,面不改色的盯着堵住她去路的这些人,眼神冷淡。小厮们想从后面上台子来缓解形式,被几个公子粗暴地一个趔趄推下台子。一时间场面有些控制不住。 “谢老板,您瞧我这扇子,可是前朝王爷用过的,今天我乘兴而来,您怎么不说句话就要走了。”顾明贞出身名门挥金如土,自身英俊,前些日子已经用这种方式娶了个红顶的小妾回家,故而她觉得谢冰媛也是这样,没有理由不答应他。 沈清爵不一样,前世今生,她都发自内心把谢冰媛当作艺术大师,而不是上不了台面的三教九流。 突然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从后面伸出来轻飘飘拿过顾明贞手中折扇,顾明贞刚要破口大骂,却看到那个人食指上的通透碧绿扳指,嗓子哑了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沈清爵站在他面前,斯条慢理把这把镀了金线的丝绸扇子撕成一条一条。 全场鸦雀无声,只能听见一声声丝绸破裂的撕拉声。人们似乎被这个身穿玄色长袍的年轻女子的气势镇住,又似乎在等着看前一秒还在炫耀扇子的顾明贞的反应。 沈清爵修长的五指把变成一条一条的破旧丝绸团的扇子砸向顾明贞胸口,顾明贞没敢接,扇子垂落掉在他靴子边,他瞪大了眼睛,似乎不相信眼前的人会在这里出现。 “将将军” 沈清爵进太京城的时候,他跟着父亲有迎接过,但是身份低微,只能远远的瞅了一眼。现在看着眼前人玄色长袍边垂着的手,再蠢的他也知道沈清爵也在这边看戏。 一众纨绔也自知倒了大霉,赶忙跟着顾明贞颤颤巍巍跪了一台子。 “萧元帅给你们官职地位,就是让你们每天在这里寻欢作乐的?” 台下众人一时间也不敢大声呼吸,只是伸长了脖子睁大眼睛想瞅一瞅一辈子也不一定看得见的沈将军。 “顾明贞,明天不用让你老爹给我提鞋了,滚吧。” 一众纨绔看沈清爵放他们走,赶忙拉起还有点不死心的顾明贞出了梨园。 “赏戏”沈清爵从怀中掏出一柄金色匕首,递给谢冰媛。 还是在戏台之上,谢冰媛不得不接,沈清爵连带包裹匕首的丝绸也一并递了过去。 “请”沈清爵说罢转身上楼,谢冰媛在她身后款款行礼,鼓乐之声重新响起,这场闹剧才算结束。 后半场梨园里没了叫好声安静的吓人,一是因为看客们默不作声,怕惊扰了二楼的那位,二是因为方才在台上,两个神仙般的人物你来我往,不知道为什么,看客们心也砰砰直跳,忍不住想拍手称快。 心里只剩下两句话:“真不愧是沈将军!真不愧是谢老板!” 顾明贞被几个纨绔灰头土脸地拉出梨园,回去之后丢了官职的老爹还不知道怎么教训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呸!”顾明贞看着四下无人,回过头朝梨园狠狠啐了一口。 一曲终了,谢冰媛这才有机会仔细看沈清爵在台上送她的匕首。匕首外有金鞘,看起来玲珑精致,当拔出来的时候又独自闪着寒芒,她不小心拿匕首轻轻划了一下包裹匕首的上好丝绸料子,后者马上裂开一道口子,谢冰媛有些心疼这块成色极好的料子,于是翻开一看,发现上面有两行字。 “自卫不必手软,人头算在将军府上。”飘逸又傲气的字迹在漂亮的丝绢上,谢冰媛心下喜欢,把料子和匕首一并放进贴身的口袋中。 管家赶过来结果谢冰媛的佩剑,林错也跟了上来:“过亏了沈将军呐!小姐您这可是走了大运呀,沈将军前脚刚走,我就忙着过来恭喜您了。” 已经走了吗?谢冰媛心里莫名有些黯然,她本来还打算当面道谢的。 林错看她样子,以为是她因为此前被打搅的事不高兴,只好默不作声跟在后面。 沈清爵和浣蓉出了梨园,就直奔太京城中皇宫而去。 马蹄踢踏,从上将军府一路向东出了太京城。路上行人纷纷侧目,不少男男女女都为马上的沈清爵风姿倾倒。早就听说过沈将军白璧无瑕面如天人,却不同于兰陵王的阴柔妩媚必须以面具示人,她一上马,七尺男儿也得俯首称臣。 段英命随从小兵们搬来一捆捆的火药,摸金校尉们使出寻龙点穴的看家本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寻好了可能为地宫入口的几个点。 瞎老妇人依旧坐在小板凳上,长相十分普通的脸上面无表情,在树下一动不动好似戏谑地看着这一群人。 他们刚准备点火,这一伙人就听见了外头轰隆轰隆的马蹄声。 瞎老妇人眼睛虽然看不见,可是听力却是格外的好,故而她较段英还早听到。 她古井无波的面孔上浮起一层异样高深莫测来。 十八道汉白玉台阶之上,一伙人围着偌大的石壁坟包面面相觑,石碑上的楚东陵三个字像是在无情的嘲讽。 沈清爵骑着马走到汉白玉石阶上,目光触到石碑,眸色有些深,她下了马眯着眼睛打量着为首的段英,身后谢冰媛也跟着走过来,沈若光似有似无地护在二人身侧,石阶上是密密麻麻的穿着沐国兵服的人。 “你们是沐国的兵?”段英的手下看着来势汹汹的一众人弱弱地问。 “大胆!见了沈将军还不行礼?”沈若光喝道。 段英飞快和两个心腹对视一眼。谁?沈清爵?沈清爵吃饱了撑的来东陵?莫非也是想分一杯羹正巧和我撞上了?罢了,对方人多势众,我且认个怂忍痛割爱吧。 “在下北魏魏皇爷手下段英,不知道沈将军也有一探东陵之意,故而先行一步,实在不好意思,既然将军也来了,下官不用将军动手,陵中宝物自然是要分将军一半的。”段英躬身行礼,讨好地说道。 “呵”沈清爵一笑,右手手指上碧绿扳指闪着幽光。 她向前走了几步,嘴角挂着如菊般的淡笑和段英面对面。 段英白衣飘飘,胸有成竹,谅你什么沈大将军,宝物面前还不一样是凡夫俗子?我才说分你一半呢,就高兴的笑了。 沈若光以及一众士兵:“”每次上将军用这种笑容这种姿态看的,多半是死人了。 “一半?这我怎么好意思”沈清爵右手五指揉了揉左手手腕。 段英一句“跟我您客气什么”哽在喉中没吐出来,就劈头盖脸挨了一耳光,沈清爵手劲极大,一声清脆的巴掌下去直打地段英耳朵嗡嗡作响。 段英在蒙逼中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膝盖被抡圆了给了一铁棍,骨肉碰撞的声音在鸦雀无声的东陵之上显得格外惨烈,被沈清爵踢过的地方似乎已经支离破碎,段英腿上脱力,直直地跪倒在前太后的墓碑前。撕心裂肺的惨叫响彻了整个东陵。 段英的属下们一看情景不对,就要上来跟沈清爵动手。身后站着的训练有素禁军一起拉弓搭箭,无数锋利的铁箭头齐刷刷地对准了他们,似乎谁敢动一下,就立马被射成筛子。箭雨之下,段英的手下愣是一个都没动。 “分我一半?嗯?就凭你这只魏狗?你也配?!本将军还好好在太京城里,你这杂碎就带人来炸我皇奶奶的陵?” 先前这一伙人还不知道为何沈清爵上来就是如此的雷霆之怒,现在听了这句话,仿佛地上的火药都在他们头脑里爆炸,轰的一声,完了!沈清爵的这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他们怎么知道这旧楚贵族和沈将军有血缘关系啊!谁知道老太后是沈将军她皇奶奶啊!现在来挖人家祖坟被抓了正着,你还指望着人家放过你啊?!有几个摸金校尉已经腿一软坐在地上,甚下的一部分怨毒地看着被沈清爵提溜着的段英。 小时候她一个人,父王母妃不在,可是在老太后膝盖上看着戏长大的。 老太后荣华富贵都给了她爹,老太后的慈祥都给了她和薄东珍。 “废物!磕头!”沈清爵左手摁着段英的头,一下一下摁着他磕在石碑前的地面上。段英根本不敢开口求饶,不一会儿地上就见了一片血迹。头扑通扑通撞在大理石地面上,段英只感觉自己快要死了,身边的人突然爆发出的浓烈杀意与劣气让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住手”听着熟悉的语气,沈清爵手一松放开了半死不活的段英,后者立刻一团烂泥一样瘫软在一旁。 所有人的目光都朝一旁看去,沈清爵掏出手帕擦了擦手缓缓起身。 魏裳楚和沐有韵并肩而来,沐有韵穿着一袭红衣款款而到,一张俏脸上仿佛笼罩着一层冰碴子,魏裳楚穿着北魏亲王服以一种保护的姿态站在沐有韵身侧。 奄奄一息的段英看着一身黑袍的魏裳楚来了,仿佛看到一颗能救他命的稻草,他立马挣扎着爬起来,头上的血水混着泥土,拖着不灵便的腿让他看起来如同一只被打断腿的丧家之犬,狼狈极了。“魏皇爷,救小人啊,小人可是为了您。” 魏裳楚没了平时吊儿郎当的笑,冷冷瞥着地上的段英:“你炸我爹爹的坟我没意见,可是你睁大眼看清楚了,这是我皇奶奶的陵!” 皇奶奶!又是皇奶奶!那老太婆有什么好的!今天算是完了!魏裳楚说的并不高,却铿锵有力毋容置疑,等于直接给这伙人下了死刑。普通人家长辈的陵墓尚且要好生看护,何况这几位的?纵使在民间,掘人祖坟也得是不共戴天之仇,他们眼红冒进被荣华富贵冲昏了头,现在怕是小命也得交代在这儿。 魏皇爷有什么好怕的,她自回到太京城那一天起,就没想过掩埋过自己的身份。而今之后,免不了天下人都得知她的身份。 她爹爹,等老太后一死,就把她当作礼物送到了魏国,她认贼作父,重回太京城可不是为了瞧一瞧故土。 从今往后,她大概会是“狼心狗肺”“认贼作父”“数典忘祖”的典范。无论如今的沐人还是过去的楚人,恐怕都能看到她践踏这片土地。 可说到头也并非是这片土地对不起她,是旧楚宫的一票王公贵族都对不起她,而她又爱旧楚宫。 “清爵,别在这里弄出人命来,他们不配死在这儿。”沐有韵淡淡地说道。 沈清爵扫了一眼剩下的摸金校尉们,被她扫到的人都冷冷吓了一个哆嗦。 谢冰媛立在左右,也明白了三个人对老太后是怎样一种感情,且不论老太后把旧楚治成了什么样儿,这三个孙儿辈的后代,却是一个个都打心眼儿里尊敬惦记她。 瞎眼的老婆婆仿佛没听见这一切,故而没有人发觉她那几声悠长的叹息。 “魏裳楚,你这北魏可养了不少没脑子的狗啊。”沈清爵转过身子,没有再看地上的段英一眼。 她挥了挥手,拉开弓箭的禁军重新把弓箭合上。剑拔弩张的氛围才稍微缓和,摸金校尉们都暗自松了一口气。 “人群里难免会有瞎狗,不过要不是我回来,也不知道这十几年来,太京城还是比北魏的千雪还要凉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107.番外一六年的禅 此为防盗章  映入眼帘的是暗黄色的雕花床帘, 沈清爵低头看了自己的身体, 赶忙用手摸了摸胸口,身体完好无损。 沈清爵立马捂住袖口,还好,暗器还在。如果被敌人俘虏治好伤病,她不介意再殉国一次。这里不是满武州,甚至也没有摄人的寒意, 要不就是自己昏迷了很久, 已经过了最严寒的时刻,要不就是她被人抓住, 被带到了完全不同的地方。而哪一种,都是沈清爵所不能接受的。 沈清爵掀开被子, 动作很小的穿好衣服, 慢慢拿手拨开床帘,多年的敏锐五感告诉她, 这里并没有什么危险人物。她左手慢慢拉开帘子, 右手捏着袖里桃花,时刻准备发出致命一击。 沈清爵拉开床帘的时候,却忽然愣住了。房间里的桌椅摆设, 一草一木,都和她在王府中的住处一模一样。 纵然是天资卓绝的她一时间也有些难以接受,她的手瞬间僵住, 收起两袖桃花下床细细打量。靠窗的一排书架, 上面放着从各地各处淘来的奇杂怪录, 沈清爵抬手抚摸,指间划过书页,并没有两年不见积攒下来的灰尘。 她的卧房,一般人进不来,就算是打扫的仆人,也只有十灵有她的准许才能进入,而从小一起长大好似妹妹的十灵,也在不久前为了帮她抵挡魏军而灰飞烟灭。沈清爵眼睛扫过陌生又无比熟悉的周遭,她爱用的笔墨纸砚,典雅大方的紫砂手绘干炮台,越发沉思不解。 这时候,门轻轻动了一动。 “谁?”沈清爵徒然转过身,袖里桃花已经到了指尖。 门口犹犹豫豫走进来一个只穿着里衣的清秀少年。虽然年纪尚轻,却相貌不凡,二十出头的样子,已经是王朝为数不多的绝色。少年感受到沈清爵气息,忙跪在地下,细密的睫毛像禅翼一样轻轻抖动着。 “将军,我是大元帅派来伺候您的。”少年顶着沈清爵的威压轻轻说道。 “伺候我?大元帅?”沈清爵眯着眼睛反问。 “是,今天您在册封宴上多喝了几杯,睡了两个时辰,萧元帅把我赐给了您您可以对我做任何事。”少年说完这话,精致的耳朵蹿起了一片红晕。 沈清爵听完这话,心里顿时了然。记忆排山倒海的涌来,沐国十七年,她结束了两年的清阀战争,肃清了前朝余留下来的旧王侯,被封为上将军,统领定北军。只是前世册封之后一段时间的记忆在她脑海里一直是模糊状态,她努力回想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而现在,她基本明确。因为某种原因,她在临近塞北的小城自杀之后,时空倒流,重新回到了五年之前。 纵然她从来不信神佛,但是她也不得不向命运低头,无论历朝历代哪位英雄人物,面对天意也总是没有办法的。而她现在是沐国十七年,那么是否也意味着,谢冰媛也在这个时空之中?这大概到像是天可怜她,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让她给谢冰媛当牛做马,做一世夫妻。 想到这儿,沈清爵粲然一笑。 少年跪在地上,悄悄瞅着眼前尊贵逼人的女人,自从那天在城楼上远远一眼看到新册封的沈将军,他就苦苦哀求总管把自己当成下人送给沈清爵,为此不惜上缴了从小积攒下来的所有身家。现在他抬眼看着眼前天人一样的人一笑,顿时觉得自己就算现在死去也值当了。 “将军,今夜需要我侍寝吗?”现在是下午时分,他自从中午册封结束作为赏赐品跟着将军回到王府,已经有三个时辰了,他等了很久不见沈清爵召见,这才决定瞧瞧过来看一眼。他们这样的人,从小被好好□□着养大,就算为了有一天能给王公贵族看上,伺候几年,等年老色衰了当个佣人头领,也能享受普通人得不到的荣华,他很机灵,明白自己要做的究竟是什么。 “侍寝?” 聪明伶俐的少年能感觉到沈清爵气息一变,忙跪的更低,身子不由自主轻轻颤抖起来,自己说的话似乎惹得主人十分不悦。但是他又不甘心,索性站起来掀开衣领朝长身站着的沈清爵贴过去,胸前的锁骨处带着动人的一片风光。 “滚” 沈清爵披上衣架上的滚金边的水蓝色长袍,径直出了门,没有再看少年一眼。 少年直直跪着回过头看着走远的高挑背影,有些茫然地舒了口气跪坐在地上,心里有说不来的失落。 沈清爵穿过大厅,走出房门外。 “郡主,您起来了。”门外候着的十灵穿着一身素衣看见沈清爵走出来忙迎上来等着吩咐。谈话之前,踮起脚尖把绣着金边的玄色锦缎斗篷披在沈清爵身上。 沈清爵看着看着从小跟着她长大的侍女现在还带着几分稚嫩的清秀脸庞,一阵恍惚,难免又想到前世。十灵从小无依无靠,不会武功,一直跟着她照看她的饮食起居,而这样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柔弱女子却在小城雪山里,拿了火药灰飞烟灭给她谋一条生路。 多亏了她的好弟弟。想起沈靖,沈清爵面沉如水。 “郡主?”十灵看着她脸色不对,忙开口问询。 “没事。以后不必叫我郡主了,就叫我名字吧。”沈清爵走过她,接过下人递过来的一匹马,拿手拍了拍马头,白马晃了晃头,发出一长串愉快的马叫声。 十灵有些懵,不知道出了郡主她还该叫沈清爵什么,于是呆愣在原地眼睁睁着看着沈清爵翻身上马,水蓝色长袍翻飞,很快出了王府。 从小到大,沈清爵的风姿,她从来都看不够。 少年跟着从房间里出来,身体还有轻微的抖,他绝美的脸上挂着落寞,让人很是心疼。十灵迎上去,仔细打量他。 少年感受到身边清秀侍女的目光,把头垂地更低。 “我在王府这么久,也没见过你这样标志好看的人物,想来你的姿色在皇城里的排名也是极为靠前的,怎么将军没有命你侍寝吗?”十灵年级不大,心直口快却聪明,一言道破了少年的处境。 “嗯将军听了我说了几句话后就走了,似乎还有点不悦。” “是这样啊,你也不要太伤心,兴许将军去找更风华的人了。”十灵走上去,安慰地拍了拍少年瘦弱的肩。 少年听了这话,似乎更不悦了。 “多谢姐姐提醒,小人先行告退。” 不管何朝何代,王朝更迭,最高集权易主的时候,天子脚下典乐之声也从来不曾少过,尽管沐国的土地刚刚经历了战火连天,烟花柳巷的靡靡之音也没有停下,晚间华灯初上,琴声悠扬,沈清爵把白马随意留在路边,自己负手走进了这片烟花之地。 路上人纷纷侧目看着这般人物,不少年轻男女好像丢了魂,目光紧紧跟随着沈清爵,但就是不敢上前攀谈结交。 沈清爵走到无妄楼门口,看到这里门庭若市。而形形□□进楼的客人们下意识地给她让开路,沈清爵面无表情,理所应当的走进去,一众漂亮女子十分有眼力见,但都愣了愣,没有敢上前拉扯,混了大半辈子的领头女人看着她玄色斗篷上的金线立马客客气气地迎上来。 “这位贵客,有什么吩咐。” “一间清净的屋子。”沈清爵环顾四下,一群姿色动人的女子让她觉得十分嘈杂麻烦。干脆先找个地方歇着。 无妄楼,无妄情,无妄愁,来者皆醉一杯酒。皇城里的话她当然听过,但是今天来却不是喝酒的,她酒量一般,毕竟从小到大也没有几个人敢逼迫她喝。 她捏着金质酒杯,眯着眼陷进了沉思。 从醒来到现在,一切的一切都无比真实,她不得不承认这不是一个梦,纵然无法理解扑朔迷离的时空倒流,她也不得不确信,野史杂记里记载的重生之例真的到了她的头上。 只要谢冰媛在,她就在这里好好地再活一世有何不妥? 突然间传来一股琴声抚乱了楼里的嘈杂,只一声就让沈清爵眉毛一挑。 人群在片刻的安静之后彻底骚动起来。 “是谢老板?谢老板真的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