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潮连续剧》 《低潮连续剧》正文 楔子 “我们趋行在人生这亘古的旅途,在坎坷中奔跑,在挫折里涅槃,忧愁缠满全身,痛苦飘洒一地。我们累,却无从止歇;我们苦,却无法回避。” by《百年孤独》 酒喝到第六轮的时候,我的眼皮已经有黏合在一起的趋势,大概烟熏妆拯救了我,才能让旁边的人眼中的我还不至于那么狼狈。 眼睛眯着,大脑的某个区域还在运转着,这大概是一种长久养成的自我保护机制。旁边的同事小李轻咳一声小声叫了句“冉总”,接着用手肘碰了碰我。 这是来自亲密战友的暗号,暗示杯中酒已经暗戳戳地替换成杯中茶,我乜斜他一眼,在他诧异的眼神中颤颤巍巍的重新倒了酒就和不比我清醒多少的客户黄先生又灌了一杯。 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傻笑着“呵呵呵呵”,听上去应该是我自己的声音。全世界都在忽明忽暗、忽高忽低,全世界都在傻笑,可笑着笑着,就觉得脚下撕扯开一道黝黑的裂隙,有凛冽山风呼啸而过,心里空的厉害。 觥筹交错了几轮已经不记得,一行人蛇形出了酒吧门口,先目送客户黄先生和朋友离开,小李原本一只手架着我的胳膊,大概嫌我太累赘,迟疑了一下还是先放开我,跑几步要去拦路口的出租车。我脚下踉跄的退了两步,撞到了后面的人,本能的想张嘴想说sorry,可“骚”的音还没发出来,一股吐意却直冲云霄。 这会儿我已经没有刚才在酒桌上睥睨天下的神经质,胃里翻江倒海,只能快速跌跌撞撞的冲进酒吧旁的小巷深处,不知走了多久才扶着墙一吐为快。 胃里总算舒服了,眼皮却更重了,往回走了几步,就忍不住靠着墙滑坐下来,眼睛闭着,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歌曲,小李好像在喊我,喊声遥远不明,我不想理他。 毕竟已近午夜,僻静的巷道一片沉寂,酒意上涌,神思断断续续中,恍若有细密的雨丝飘落,小李还在叫我吗?我微微眯起眼,一双手臂伸到眼前,是小李来搀扶我……是……不是!不是小李! 一双男人的手!我身体还在醉酒,大脑却醒了一半,这双手纤长苍白、骨节分明,越过我的眼前,伸向我的肩膀,意图再明显不过,这双手在试图拿走我的背包!这真是人不可手相,我内心在尖叫,可集中意念也抬不起头来,但那些尚未醉死的细胞终究奋力一搏,“扑通”一声,整个人向斜前方趴去,背包被我整个身体牢牢的压在身下。 我内心忍不住洋洋自得起来,嘴角大概也勉力勾了一下。 可是那双手锲而不舍地又凑过来,扶起我一边肩膀,试图将我掀起来,再去拉扯我的包。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趁其无视我的战斗力时,一击即中,亮出獠牙死死咬住他近在嘴边的手腕,一点一点,把心里无可名状的空洞透过牙尖转移出来,口腔里似乎开始有了铁锈的味道。 手的主人大概愣了一下,是叹气的声音吗?隔着渐重的雨声似有还无,一只手带着冰凉濡湿的触感附上我的双眼,阻隔了巷道里仅有的光亮,我再也压制不住,无声流下泪来,心里密密麻麻的钝痛,身体反而彻底放松下来,沉浸在无边的黑暗和悲伤的情绪里,忘记了时间和空间。 然而时间和空间也并不打算放过我,无尽的黑暗过后,像是有人在拿着铁锤一下下重击我的头,我猛然坐起,眯着一只眼环顾四周,额,是我自己的家没错,意识一点点回流,才听清那一声声的“咚咚”声是敲门声而不是敲头声。 迟疑了一下还是爬起来开了门,两个三十多岁的警察亮出工作证,“你是冉星河吗?”一个白一些的警察有些微妙的眯眼看了我一下。 我心里有些发毛,点点头,回头四下打量我的手机,想和阮阮或是谁都好的联系一下,但一时没找到,心里更慌了。 两个警察走进来,眯眼的警察姓邬,我只好勉为其难的请他们坐下,“邬警官,有什么事吗?” 邬警官拿出一支录音笔放在了茶几上,略柔和了一下面上表情,“冉小姐,我们今天来,是希望你可以协助我们处理一个案件,我们只是想了解一些情况,你不要紧张,但希望你可以尽量配合,如实回答,好吗?” “什么案件?”我的宿醉还没彻底清醒,头疼的厉害,一抬眼看到没有说话的那位警察,一只手虚虚地支撑下颚,目光似乎一直在认真仔细的审视着我的反应。 邬警官看一下手腕上的表,“现在是上午十点三十五分,凌晨三点到五点的这个时间段你在哪里?” 我认真的回想了一下,确实一片空白,“不好意思,我昨晚和客户喝酒,喝得实在太多了,现在脑子都是空白的,老实讲,我连自己怎么回家的都不知道,大概是凌晨一点钟左右。” “谁送你回来的也不记得了吗?” 我摇摇头,“应该是我的同事,李隆,他昨天和我一起,我们喝完酒送客户黄先生和他的朋友们出来,小李就去拦出租车车”我突然回想起来,了然道:“原来你们是来处理抢劫案的吗?昨天有人抢了我的包,就在酒吧的后巷里!是我报的警吗?不好意思我实在不记得了。” “什么样的包?” “就是一只酒红色的方形的小羊皮包,有金色的链条,包正面一个金色镂空的logo。” 邬警官眉头皱了一下,眼睛往大门口扫了一下,“是我们进门时看到的那个吗?” 我一转头,顿时目瞪口呆,我的包好好的被放置在鞋架上。我忙起身过去拿了包来翻看,除了手机,一切都在,没什么异常。 我拿着包嗫嚅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慢慢让自己理智起来,坐回邬警官对面,“不是抢包的事情,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你刚才说的案件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邬警官沉默了几秒,看了看他的同事,对方微微点了点头,他才从黑色的手提包里拿出一支套着透明塑胶袋的手机——我的手机! “是这样,”他眼神略有些犀利的看向我,“今早我们接到报案,在月亮湾小区的花坛里发现了一具男性尸体,初步判定死者是从高空跌落致死,而在死者尸体旁边约五米的地方,发现了这部手机,我们通过手机上的指纹,找到了你。” “尸体?我的手机?”我觉得全身冰冷,手指不可控制的颤抖,不知道为什么就冒出个荒诞的想法,觉得那个人是沈南麒。“死者是谁?他是谁?”我盯着邬警官,觉得心脏被无形的手紧紧地攥着。 邬警官的表情却一瞬间有些微妙,似乎是察觉了我的紧张,再说话时就多了些探究的意味,“根据死者口袋里的证件显示,死者名叫高一生,据我们了解,他是你的前任老板,对吗?” 我茫然的点头,如何也没想到听到这样一个名字,却又仿佛一切顺理成章。沉默了良久,才颓然的问:“他真的死了吗?没有再抢救一下看看吗?通知他的家里人了没有?他是湖北人,在这里没有亲人的。” 邬警官避而不答,慢慢把我的手机又向前推了推,皱眉道:“我们的技术部门检查了你的手机,有严重的进水现象,又被重启,导致主板全部烧毁了。你手机里有没有什么重要的信息?毕竟现在大家都习惯了依赖手机,工作生活相关的资料都在里面,你有没有把手机的资料备份,或是存储在云账号之类的?”他停顿一下解释道,“也许对我们判断案情方向会有重要帮助。” “我没有备份的习惯,”我摇摇头,“手机里也没什么值得备份的资料。邬警官,高总他他是自杀还是他杀啊?” 邬警官的眼神闪过一丝锐利,“真的没有?” 我茫然地想了想,确实没有。 他再没有理会我关于高一生的问题,收起了录音笔,和他的同事一起起身向门外走,“感谢你的配合,目前不方便透露太多情况,如果有什么新的情况,我们会再来找你了解的。” 直到走廊里的脚步声消失了,我才缓过一口气,一时想起高一生,一时想起昨晚的酒局,脑里心里都乱糟糟的。打开电脑想登陆一下微信,可是没有手机扫码什么也打不开,刚想叹口气,瞥到茶几上的手机。 作为重要证物的手机,他们居然没有带走? 想想在尸体附近出现过,我有些反胃的不想碰它。犹豫了很久,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隔着塑胶袋按了开机键,只是没有任何反应。 可是总觉得手机有些异样,忍不住的打量了几遍不对!这不是我的手机! 虽然手机壳是我的,但手机屏幕却完好无损,而我的手机由于一次不小心的失手,在左上角的屏幕处有一道微小的凹痕! 这不是我的手机!这不是我的手机!心里有一万只神兽在奔腾。 我觉得心跳的速度差不多要将我窒息了,忙在电脑上搜索了邬警官所在分局的电话,拿了外套就往物业办公室跑。 物业有座机,前台小妹听说我要给公安局打电话倒没有推诿。我手指战栗的拨号,拨到第三次才算完整拨对全部号码。 “喂,你好,我想找一下邬恒警官,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讲,能不能告诉我他的联系方式?” 电话那边犹豫了一下,问:“你找邬恒?” “对对!”我赶紧表明身份,“他和另一位警官上午才因为一个案件来问过我情况,现在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他。” 电话里的声音很是惊讶,“可邬恒两年前已经退休了,你确定是他吗?喂?喂?” 我挂断了电话,只觉得周身血液冰冷刺骨,木然地走到家门口,却看到大门上不知何时贴上去的外卖广告上,用朱红的马克笔写着一行歪歪扭扭的拼音,我忙眯了眼去看,不自觉喃喃地读出来:“星河,快跑!”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低潮连续剧》正文 一地鸡毛(一) aplt一年前。apgt 我踏过万里云霞、我越过湖光山色,我在秋日的热浪中只想从汗流浃背的人群中穿行而过,提着笔记本电脑,拿着宣讲资料,挤上开往广州的高铁。 “喂?诶,诶,高总,我已经上高铁了,这是最近的一班车了。” 我一大早在公司接到董事长高一生先生的幽灵电话,匆匆忙忙的赶到高铁站,去广州参加一场产品路演。 “冉总啊,”没办法,我名义上是公司的总经理,高一生坚持叫我冉总,毕竟金融圈的“总”和娱乐圈的“老师”一样泛滥,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 “冉总啊,这次的机会一定要把握住啊,我昨晚可是喝了三瓶红酒两瓶茅台,喝到吐血,才换来今天这个参会的资格。这是我们公司背水一战的机会了,不成功便成仁,公司揭不揭得开锅可全看这一把了。” 呼出一口浊气,车厢里的空调太冷了,我缩了缩肩膀,“高总,我没什么准备啊,就根据要素表给大家介绍一下吧,您确定是只有10个人左右参会是吧,我产品要素表就复印了15份,应该够吧?” “够够够,我听着意思应该是把咱们放在了他们大会的筹备会议里,不超过10个人吧,大多是些私企老板,都是高净值客户,一定要把握住机会。对了,下午两点前一定要到啊,千万千万别迟到。” 千万千万别迟到,我在心里默念,把情绪稳定下来。 高一生以前做事虽说从没靠谱过,但像这次如此恳切的态度倒还是第一次,不过也能理解,最近a股大盘行情一言难尽,像我们这种小私募公司业务越来越难做,和公募基金比本来就是夹缝里求生存,今年公司眼看着就要到穷途末路的地步了。 城际高铁很快,出站也顺利,我嘴里反复背诵着要素表内容,排在了出租车等候区的队伍尾端。队伍缓慢的往前移动着,前面路段似乎出了问题,已经将近五分钟没进来新的出租车了。 高一生的微信一条条的往手机桌面上蹦,反反复复都是“到哪了?”“别迟到!” 我看看时间,1点08分了,还有52分钟,如果路上也塞车的话来不及了! 高一生说他都喝吐了血,我如果没有及时赶到,回去一定会被他剥皮抽筋。 想着转身从队伍里挤出来,开始往地铁站跑,可排队买票的人也不少,心里给自己加加油,厚着脸皮陪着笑冲到最前面鞠躬,“美女不好意思,能不能让我先买一张票,我赶飞机来不及了。”然后无视小女孩和后面人的白眼把钱塞进柜台,刷卡进站时还听到远处女孩的叫骂,“不要脸,你票买的根本不是去机场!” 生活哪有那么多要脸的事,too young too siple!我自诩深谙生活法则,内心露出睥睨众生邪魅狷狂的一笑,脚下步履不停,蝼蚁一般和潮水一样的人群挤进地铁车厢中属于各自的一丝逼仄的位置。 高一生的语音又发过来,“到没到啊,那边好像已经开始了,是不是时间提前了?你加紧速度,速度!”我的速度还能快过车的速度?一边在心里翻白眼,一边还是脱下高跟鞋提在手里准备到站冲刺。 2点13分!到达酒店大堂时我已经精疲力竭,如果吐出舌头来大概就像一条狗,提着的高跟鞋从手里滑下来。会议组在大厅的海报还很明显,我前半身倚靠在服务台上,擦一把从眉毛滴落的汗珠,“你好,我是来参会的,我叫冉、冉……” “你就是冉女士是吧,怎么这么晚?”会议秘书直接截断我的话,拿起手中对讲机,一边起身拉着我的胳膊疾步往里面走,“会议秘书,会议秘书,关于《私募基金辅助新型绿化环保实体行业打通融资渠道》议题的冉女士已经到了,该环节不用取消了,对,我们已经到达会场门口,对,可以请主持人介绍了。” 巍峨的金色宴会厅大门倏然打开,主持人抑扬顿挫的声音在环绕会场四周的音响中飘出来,“让我们再次一起感谢国家xx部委王部长对我们此次全国新型绿化环保产业联盟成立大会的期许,王部长您请坐,下面我们有请私募行业资深从业者冉女士带来关于《私募基金辅助新型绿化环保实体行业打通融资渠道》议题的精彩解读!” 拽着我胳膊的手啥时候松了我还真没意识到,我木然的迎着环绕主席台四周记者们的长枪短炮,在心里把高一生的一生骂了个遍,心一横,赤着脚走上冰冷的主席台,丝丝凉气才让我头脑短暂清醒,举目四望,台下仰起头注视着我的脑袋莫不是有几百颗? “我——呲!”话筒尖锐的响了一声,我的喉间肌肉紧缩,“哈,恩,那个,”我清了清嗓子,“感谢主持人,感谢今天到场的各位领导能够给到我们公司这样一次机会来为各位实体企业的老板们尽一份绵薄之力。前面领导的讲话如果是一份主菜,那我接下来就给大家带来一份甜点。嗯甜点,哈,今天我为大家展示的是一支量化产品,所谓‘量化’,就是大数据,那个高频交易,t0懂吗”我看到刚才讲话那位部长皱起的眉头,我看到关掉摄像机的大哥从机器后面探出头,我看到主持人已经面露惊恐的向我走来 坐在返程的高铁上,我想我是失业了。高一生没再和我联系,他不说我也没脸回去了,回去了也发不出工资来,所以我大概已经算是失业了。 天已经黑了,还没黑透,我情绪很低落,想一个人静静的坐着装会儿13思考人生,都说我们金融行业女性的从业年龄上限是35岁,这真是一个沉重的话题,甭管你是什么学校什么专业,当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补充上来,还能谄媚的向你招手的行业只剩五花八门的销售。 多希望能有人说说话转移一下注意力,翻了翻手机,“一起吃饭”的群里没有人说话,我也最终只能约了阮阮去那家没有低消的酒吧坐坐。 时间尚早,酒吧还没从餐吧转换过来,我点了瓶啤酒坐在角落,听音响里放的爵士。旁边一个扁脸男插着耳机看ipad,我伸长了脖子瞄了一眼,是爆款《延禧》。 “一个人?”他摘下耳机笑笑,把ipad推过来些,我也知情识趣的凑过去。约莫看了十几分钟,总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我灌了口啤酒,“你们男的还喜欢看宫斗呢。” 他笑笑,“毕竟是爆款,而且我其实是个编剧,遇到爆款总得学习学习。” “哦。”我拖了个长长的尾音,略有点兴奋,“其实我也是文学爱好者,看不出来吧,我一直想写点什么,就是持久力差点,自律性也不行,有个脑洞也耐不下性子写出来。别说我啊,说说你,既然你是编剧,那你也看了《如懿》吧,你觉得哪个好?” 他把耳机放下,饶有兴趣的看我,“你是观众最有发言权,你爱看哪个?” 我嗤笑一下,“我没追剧,但是每个都看过几集,知道为什么观众更喜欢《延禧》而不是《如懿》吗?因为前者是电视剧,后者是生活。没什么不服气的,生活不就是你想的都不如意,贱人永远死不了还越活越好,老实人挨欺负,少年郎就算六十岁了口味一点没变啊——只爱二十岁的大胸女,生活,这就是赤裸裸的生活,脑残的才去电视剧里再虐自己一遍呢。所以《延禧》肯定比《如懿》有观众缘。” 扁脸男样子有点认真起来,“不不,你说的也不全是。从戏剧创作理论来看,《延禧》的女主目标更明确,你看,她要为姐姐报仇吧,所以入了宫,一直在找凶手,后来凶手找到也报仇了,又让她把皇后当成姐姐,皇后死了,又得继续报仇。这就是贯穿始终的主线,目的性强,就比较抓人眼球。” 他看我不屑的笑就停下来,我摇摇头不以为然,“照你这么说,生活的主线就不强了吗?” “什么?” “生活的主线就是用尽全力的过着平凡又操蛋的人生。九年义务教育从来没教过大家‘成功’的反义词吧,‘成功’的反义词不是‘失败’,‘成功’的反义词是‘平庸’,碌碌无为那种,没有什么波澜壮阔,只有随波逐流。可这样就不生活了吗?用尽全力本身就是很多人生活最大的主线了。”我颇有些卖弄后的洋洋自得。“当然,会投胎的不算。” 他想了一会才笑了,“有点意思,和你聊天还挺给我启发的。” “哈哈哈哈,”我忍不住食指和中指并拢,在空中一划,做了个你get到了的手势,“是不是觉得有点哲学家的意思?其实这话我也应该是从哪看来的,不记得出处了,你就当是我原创的吧。” 阮阮的电话打过来了。 “我怎么办,呜呜呜,怎么,怎么办?”阮阮哽咽的声音传过来,我拿起背包和电脑就往外走,扁脸男后面喊了一声:“留个微信吧。” “你搜小茉莉。” 当然查无此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低潮连续剧》正文 一地鸡毛(二) 阮阮,小小软软的一团,其实年龄和我一般大,占了软萌的外形优势,导致现在还有人叫她妹子,叫我便都统一成了女士。她缩在酒吧不远处一家日料店门口的花坛边,一手拎着高跟鞋,一手拿着手机死死盯着,两眼哭花了妆,纤瘦的身体一抽一抽的,惹得旁边露天座位的食客一个劲儿的看她。 我走过去蹲在她旁边,拿纸巾帮她擦两下眼泪,心里有些鄙夷,敷衍的劝道:“分就分了吧,小奶狗终究不是依靠,他比你小五岁,还不懂事呢,早分早好,这样耗下去消耗的是你的青春,这叫及时止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边劝边使劲把她拉起来。 她的头只到我肩部左右,顺势起来却扑到我怀里,“怎么办,肖鹿不爱我了,今天我看好了一只gui的太阳镜,他过了好久才打钱给我,我说晚上来吃日料的,我好久没让他带我吃日料了,我就是突然想吃,可他居然说加班不能出来。他为我花钱犹豫了呀,他是不是动摇了,是不爱我了吧。” 阮阮很厉害,居然能在我已经消沉落寞到快要万念俱灰的时候又精准的再添一把新火,我一把推开她,看她向后一个踉跄,“阮阮你是不是有病!你大晚上哭哭啼啼让我来救你,就特么因为一个眼镜,一顿日料!你有点出息行吗?你除了天天朝你男朋友要钱要饭要爱,你就不能自己独立起来吗?这你就哭,你哭!你看看我,我”我不想用我的悲惨来衬托她的不悲惨,那确实只会让我显得更悲惨。 转身大步走了没几步,身后传来惊呼声,忍不住好奇回了个头,发现一个女生正和阮阮扭打在一起,阮阮还不忘断断续续朝我解释:“你推我,我手里鞋,飞出去,掉她们,三文鱼上了……” 女生打架是一定要拽头发的,阮阮正被一个女孩拽着一把头发,头和肩膀都歪着,我只好过去放下手中的包和电脑,拽住了那个女孩的头发,她朋友想了想,迟疑的上来拽住了我的头发,阮阮总算还清醒了点,纤细的短胳膊在空气中划了两下,勉强拽住了那朋友的头发。我们围绕成环形,沿着顺时针的方向歪着头转动,依据头上的痛感来加深手上的拉力,僵持了好一会,终于有热心群众报警叫来了警察。 我和阮阮唯唯诺诺的坐着被警察叔叔训话,遥想上一次被带来派出所,我脑中的警戒线抖了抖,把回忆逼回死角,落锁。 “好好吃饭逛街,怎么没事还动手玩啊,有意思吗?看着都是文明的小女孩,还有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也和这几个小女孩似的不懂事啊。姓名,年龄。” 警察叔叔手放在键盘上等我的回答,我心里吐了一口老血,狠狠的瞪了阮阮一眼,哪看出来我就比你年纪大了! 那边用力的敲了敲桌子,我只好回答:“冉星河,30岁。” 从隔壁房间进来个小警察,对警察叔叔说:“那两个女孩已经调解完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很清楚,没什么大事,也没造成什么影响。”我和阮阮忙站起来道谢,小警察一挥手,“还有俩问题哈,一个是你们有错在先,鞋掉人家鱼里了,这鱼钱得赔,按原价,198。再有一个女孩说她刚在理发店接的长头发,让你们拽下来一大把,我看了,她有接头发的消费记录,1800,这个也得赔。一共两千,赔给人家就算和解了,大晚上的,你们也都可以早点回去休息了。” 我还没说话,阮阮先举手抢答了,“星河,我没钱。” 我咬着牙低声问她:“你不是说肖鹿给你打了钱吗,您老看中的东西不会低于两千吧。”她也没迟疑,“可我马上就买眼镜了啊。” 我真是不想再讲话了,警察叔叔笑一下,“你们商量吧。”说完拿着保温杯出去了。 “我失业了,我也没钱。”我往后面椅背一靠。 阮阮立马来了兴趣,凑上前来,“你怎么失业了?你不是说找工作找了一年多了,除了销售和卖保险的,就没有公司找你去面试吗?虽然你是海归又是硕士,可现在求职鄙视链底端的就是裸辞的你不知道嘛。” “你一个常年不工作的人倒是懂的挺多,还知道裸辞呢。”我没好气的说。 “肖鹿上次和我说的,”阮阮表情莫测,“那你爸妈知道吗?” 我摇摇头,暗想工作了快七年了,积蓄还是有一点,硬撑一段也不是不行,“他们在老家天高皇帝远的,我不说他们哪儿知道去。”我看她一眼,“那你和肖鹿呢,他马上要外派去印尼了,还不见他爸妈,等他回国又得几年以后。” “他不愿意我也没办法,再说他外派去东南亚,当地妹子都黑瘦啊,肯定没我好看,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我一时忍不住怼她,“当地人黑瘦,但不代表他公司没有一起外派的白胖女同事啊。” 警察叔叔进来“嘿”了一声,“你们还聊上了,回家聊多好,拿这当什么地方了。商量的怎么样?快解决了早点回去,我们这还一堆事呢。” 我看一眼又龟缩回去的阮阮,无语道:“算我倒霉,一人一半行吧,一人出一千。” 阮阮点点头,“都听你的,但我是真没有钱,你都出了吧,我的那一千就算这个月的房租了,你这个月少给我一千就行了。” 阮阮是我的房东,在三流大学读财务,熬到毕业,她父母再也不用顾忌,离婚后合力全款给她买了个单身公寓,就欢脱的各自组建新家庭去了。她一年前认识肖鹿后把房子租给了我,我的房租就是她全部的生活费。 我不想面对这样的事实,但是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她的小公寓在市中心黄金地段,虽然只有40平,但同类房子的月租金也在四千以上,她只租给我三千,当然,还有附加条件,毕竟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但是我的手机没电关机了,这是我和阮阮谁都没有料到的。 “你怎么不带充电宝。”阮阮埋怨的眼神飞过来。“用个小众手机,充电宝都借不到。” 我真想把她的真头发也拽下来一把,可钱包里只有100多现金,现在都电子支付,确实没有带钱的习惯。想让阮阮加那两个女孩微信,明天再转给她们,可她们不依不饶,像是生怕我们跑了一样。 说来可悲,我和阮阮都是一毕业就来了这座城市,可此时坐在派出所里,四目相对,发现彼此都找不出一个可以张嘴借钱的朋友。 阮阮在我的眼刀中给肖鹿打了一个电话,没接。这种事不能找爸妈,这是共识。 我灵感一闪,在包里翻了许久,翻出了一张边缘已经磨坏的名片,拿阮阮的手机拨过去,过了一会儿才接通。 “喂,您好。” 阮阮戳了我一下,我才赶紧应答:“喂,林羽先生?我是公司和您在一座办公楼里的冉星河呀,”对方明显反顿了一下,我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这么晚打扰您真不好意思,能不能冒昧的请您帮个忙?” “没有没有,不是街头被碰瓷儿了。” “不是不是,我没有落入传销团伙。” 一番解释,林羽先生加了阮阮微信,又转了了两千给她,同时还是决定要亲自过来看看我们。 阮阮拿了我包里的全部现金打车去肖鹿家外死守,我和林羽一路走回公寓楼下,不到二十分钟。他还穿着在附近健身房健身的衣服,隐隐能看到一些肌肉的轮廓,不明显。“你看着和上班时不太一样。”我礼貌的笑了一下。 他低头看看自己,也笑了,“正好在附近,”他抬手指了指旁边的建筑,“送你回来我再回去换衣服。” “今天实在是不好意思,你手机号就是微信号吧,我回去充了电就把钱转给你。” 他点了下头,没有提出要上去坐坐之类奇怪的要求,尽管上次我就注意到他无名指上没有戴戒指。 气氛有点尴尬,我打算说最后的道别时,林羽突然说:“有点饿了,要不要一起吃点东西?”他示意一下街旁的小店,我点点头,确实还没吃晚饭。 和林羽相识也都是在非典型场景。 那时候高一生还没给我挖这么大一个坑,我还老老实实的在只有三个人的公司当着我的总经理,另外两人是董事长高一生和财务总监李隆。 高一生是高人,平日里天南地北的拉关系找项目,一年里很少见面。李隆刚大学毕业一年,带着大学时开始交往的女朋友来到这个城市,两个人都是学财务的,工作倒是好找,可是时间一长,就发现收入根本满足不了支出。 反正高一生不在,李隆就慢慢也开始神龙见首不见尾,他最开始请假的时候是这么和我说的:“冉总,隔壁老王在练腰,穷人不配有女朋友。”对他的话,我深以为然,所以从此之后只在月初发工资和月底做账的时候才能见到他,剩下的时间,他都在外面开滴滴赚外快。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低潮连续剧》正文 一地鸡毛(三) 某天物业通知,整栋写字楼要进行消防演习,每个公司必须派出一人参加,否则罚款。我只好在刺耳的警报声中从消防通道和大家一层楼梯一层楼梯的往下走。 往年的消防演习至多不过是疏散人群、宣读消防条例、演示灭火设施之类的,这次居然开来了一辆双层的改装车,让大家排队进去实景感受住宅走廊、楼梯间、地铁车厢的紧急逃生注意事项,这形式新颖,注意事项要点又很实际,所以我极其配合的全程集中注意力的学习了一番。 最后一个环节是有奖问答,算是对刚才所学消防知识的反馈。 主持人问:“住宅楼逃生,出门一定要带什么?” 我举手道:“钥匙钥匙,以免走廊火势大,无法返回家中躲避。”心里比了个“v”。 主持人问:“有火情不要坐电梯,但走楼梯要注意什么?” 我刚举手,旁边就有一个声音答道:“先摸门把手,如果很烫,说明楼梯内火势也很大。” 我忍不住寻声去看他:背头,半黑框眼睛,白衬衫,年纪不小了,气质不错,这是我们这栋写字楼里的金融男形象模板。 如此你来我往抢答完所有题,他倒是比我答对的题目还多,奖品是一个红色的便携迷你型灭火器。小小的一只,其实长得还挺可爱的,我忍不住多看了一眼,他就伸手递过来,笑笑走了。 后来也遇到过几次,在电梯口,在空中花园,在一楼配套的咖啡厅或是便利店,有时候走成脸对脸也就彼此笑一下,大多数时候就装不认识匆匆而过。 又有交集是高一生长期停在写字楼地下停车场的车被剐蹭,后视镜都被掀翻了,我要去拜访券商时打算开车撑撑门面时才发现。调了监控才发现肇事的是一辆大箱车,可按照规定,那种大箱车是不允许进写字楼的地库的。 和保安在地库很是不愉快的吵了几次都没有得到解决,保安双手抱在胸前眯着眼睛满口敷衍着我,说着说又要吵起来。高一生没给他的车买保险,要是他哪天回来看到宝贝车变这样,非得活吃了我。 正往出口行使的一辆车突然停下来,林羽从驾驶座下来,看看保安又看看我,淡淡的问:“需要帮助吗?” 实在不能更需要,我仿佛找到了强靠山,把前因后果一一列数,林羽只是点点头,看了一眼保安,让我不用计较先回去。 当天下午,物业就提着礼物上门了,原来大箱车的主人和那名保安是亲戚,为了接楼里某家公司搬家的活儿,一时图方便就开了进来。最后物业出了所有维修费用,还免了一个月的停车费用。我简直要给这位男菩萨立个牌位,再遇到他时,拼死拼活也拉到了公司喝杯茶表示感谢。 “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我和那个保安吵了小半个月了,也没有个解决方案,没想到你这么轻松就搞定了,难道你是物业公司的?”我烧水浇了一遍茶盘,泡的是高一生深藏柜子里的橘普。 “那倒不是,”他笑了一下,浅浅的,很温和,“这家物业公司属于一家地产公司的全资子公司,前几年出过点纠纷,盈利能力差,最近这家地产公司想运作上市,而这家物业公司很可能就要被当成不良资产进行剥离。我打电话给物业公司说要向他们总公司投诉,他们立马就重视了,生怕关键时候给自己造成什么负面影响。我只是,恰巧知道点这家地产公司打算上市的消息。”原来他在投行工作。 他走时我要了张名片,草草扫过去看见了他的名字:林羽。那次说好要请他吃饭的,后面拖着拖着就又忘记了。 这样回头想想,也到了可以一起吃饭的交情。 小店是家连锁茶餐厅,时间太晚了,我和林羽只是一人叫了一碗云吞面来吃。 我用热水洗了筷子,一边把水倒进水盅里一边诚恳道:“无论如何,还是要再次感谢你,这几次总给你添麻烦,上次就说要请你吃饭的,一直没有腾出空来,今天这个不算啊,改天我正式表示感谢。” 他摇摇头,“不用,我就当结个善缘。” 我霎时一脑门黑线,下面的话都憋了回去。不过林羽很快忍不住笑出声来,“开个玩笑,”语调随意了些,“平时看见你时你都挺严肃的,弄得我都不敢和你打招呼。” 我小口咬断一只云吞,尽量吃相矜持,“这也是工作需要,我们公司人少,我的资历又不太够,只好外形上端端架子,不过据说还挺唬人的。” “你们公司还有什么业务吗?” 我条件反射的打官腔,“行情不稳定,监管又趋严,业务不好开展,虽然我们阳光化产品收益不理想,但专户业务量还是很大的,另外我们在香港那边还有一级业务。”在林羽灼灼的目光注视下,我有些说不下去,讪笑了一下假装吃面就停了。 他也笑了,“现在都难,小私募拓展空间有限,理解。”他眼神有些闪烁,我直觉他没问出口的问题大概是关于我为什么还在一家要死不活的小公司硬熬着,我不想回答,我不想说其实我很恋旧,当年高一生红红火火的时候没有亏待我,现在恍恍惚惚了,我不忍心离开,也似乎在隐晦的期待着能有什么转机,就是如此不现实。 我不想再进行这个话题了,于是拿出外联中的必杀技,满脸诚恳的探究,“说了这么多还不知道你是哪里人啊,普通话这么标准,我真是一点没听出来。” “河北人。” “哟,是嘛,我是东北人,都有个北字,我们也算半个老乡,还真是有缘。”这是套路,无论他说出哪里,我总能想法子和他“有缘”。说来也并不亏心,地球那么大,人口那么多,能见面说话吃饭,在这样的夜里,我其实很感谢他。 他比我大个5、6岁的样子,难得的没有沾染行业里那股夸夸其谈的恶习,整个人像泡了枸杞的温水,舒服、踏实、有营养、不油腻。我向他挥手告别,看他的身影渐远,脸忍不住一秒垮下来。 租住的公寓不大,除了洗手间,全部打通做成了开放式,厨房和客厅中间用一个小吧台分开,床紧挨着沙发,这就是房间的全部。对一个单身女性来说,如果房子没贷款,工作压力其实并不大,这大概就是阮阮有恃无恐的原因吧,这40平的房子,是她心理最大的安全区。 房子里的气流有不流动的僵持的味道,睡前要开一会窗,但睡觉时一定要关上,前两年的血腥社会案件,就是凶手夜半翻窗而入的。 手机里闪烁的信息,都是来自各个群组,什么研究员群、私募群、行业群、分析群,朋友圈里都是晒旅游、晒娃、晒微商新产品,偶尔还能看到中老年客户在朋友圈里晒心灵鸡汤什么的,但凡有业务潜在联系的,必须一丝不苟的点赞。 电视和电脑必须有一个保持运行,那些千篇一律的明星贯穿所有的综艺节目,喧闹的声音一响起,房子就有了生气。 明天周六,约了和真正的小茉莉去医院做体检,公司出不起的福利,只能挂靠在小茉莉她们外资银行的家属栏里蹭个优惠价,去年体检时胆固醇指标高一些我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不想换衣服,不想洗澡,不想卸妆,每一个细胞都瘫软无力。 想起小茉莉发给过我一个小视频,拍的是显微镜下白细胞追击细菌的样子,现实版的贪吃蛇即视感,“你的白细胞都在为你拼搏着,你有什么权利不努力!”她学着她领导的语气讲给我听,说这是她们团建时候的ppt。 这漫长的一天,终于过去。 周六天晴,无风。 小茉莉英文叫olly,是我第一家外企公司的同事,她去外资银行工作之后,我没少占她便宜。她在楼下的公交站等我,背着她妈妈淘汰下来的老花lv,人群里远远就看得到一张涂了橘色唇膏的大嘴。 “嘿!”她看到我朝我招手,我也迎上去。 “昨晚去看麻花的话剧了,好有趣哦。”她带着浓重的南方口音,“你怎么总没空,下次一定一起去。” “我不太喜欢看话剧,不过听说麻花的电影快上映了,到时候一起啊。”我挽上她的手臂,她走起路来腿会带动背部一起动,像苗条的熊。我当然不会告诉她,麻花的话剧要坐前排中间位置,没有1200的价格下不来,我不能轻轻松松的把三分之一的房租拿来做这事。 公交车上人不太多,我俩坐在后面靠窗位置,八卦着前同事,她说:“你还记不记得原来坐你对面tea的那个jessica呀,她结婚了,从相亲到结婚不到一个月时间。”我捂嘴笑,“你说那个结婚狂吗?她以前每攒几个月工资就偷偷去香港换金条回来。” 小茉莉点头,“就是她,还有你们tea的leader,前几天我们公司hr收到她简历,跑来找我了解情况。” 我有点惊讶,“你说eva?她在那家公司都10年了吧,也想换工作?” “她做了10年还只是tea leader,还有什么晋升空间。” “那你们hr怎么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低潮连续剧》正文 一地鸡毛(四) “hr说综合考虑还是不要了,连续十年还在做基础工作,可见有年纪没能力,”她小声说,“主要还是年纪大了,这个年纪正是上有老下有小,家里事多,孩子又小,但是说老么又不是特别老,一高兴分分钟回家生个二胎,公司白养一年,不划算的。” “现在女的找工作真不容易,那hr自己不也是女的么。” “那不一样,哎哟!” 公交车司机似乎被旁边的婚车车队挑衅了公路权威,一个急刹车,打开车窗大骂了几句。小茉莉身体前倾,额头磕在前排座椅上清脆一响,手里的咖啡杯被剧烈一晃,液体从脸往下泼了一身。她橘色的大嘴无措的张着,“我打算抽完血喝的。”说完突然站起来就往车厢前面走,我也只好站起身追过去,看她走走停停,始终看向窗外,有些神经质地回身拉着我的手说:“那婚车里坐的新郎,好像我的前男友”。 一直到到站下车,小茉莉都没再说一句话,“你怎么回事啊?”体检中心门口我忍不住问。 她的丧脸破裂出一丝隐忍的委屈,咧着红唇半天嚎道:“刚才我查了前男友朋友的微博,确实是他今天结婚啦!” 真是无巧不成书,我忙轻拍她几下以示安慰,“你们分手多久了,现在人怎么都玩闪婚啊?” 小茉莉低着头,“我们初中时交往了一学期的。” “啊?那你也太念旧了”我还在寻找更委婉的表达,小茉莉同样不解的看着我,“可是我只有过他一个男朋友啊。” 她把体检卡翻出来塞给我,“明天就过期了,你拿我的做吧,我回家了。”不等我反应,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就绝尘而去。连小茉莉这么没心没肺的孩子都有独自砥舔伤口的时候。 再看马路上的人来人往,突然心生一丝感慨,那些迎面走来面目模糊的陌生人,原来都可能是别人午夜梦萦中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省了一笔体检费用,总归是好事。 我在等候区的位置上昏昏欲睡时,小护士才带我去医生办公室,“冉女士,有个结果不太好。”女医生笑着说,“但是不用紧张,也不是什么大事。” 我顿时睡意全无,一边庆幸一边抱怨小茉莉把体检卡给了我,让我从头到脚检查了个遍。会有什么问题,能有什么问题?我的手有点微微的抖,“所以呢?是什么问题?” 女医生拿过一张化验单,指给我看我根本看不懂的图像,“你看,这是你右上臂那颗痣的裂隙灯检查结果,看起来有恶性倾向。” 我努力的回想这些年学杂了的知识,想从里面提炼点有用的信息,似乎有一部葛大爷演的电影,里面葛大爷的朋友就是因为这个问题狗带了,还在活着的时候给自己办了葬礼。脑海中很多画面闪过,我很久没这么注意力集中的感性了。如果我真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办?我还没有买重疾险,爸妈是否能负担的起我的医疗费用?我甚至有一瞬间想到了沈南麒。 女医生在我感性的时间里说了什么,我没听清,只听她最后问我:“要不要马上手术?” 我有点懵,“现在就能手术?” “我们这里不能做,你去医院挂个皮肤科,先切除掉,再送切片去活检,良性就没事了,恶性就再深切两厘米,很简单的。” 我有点迟疑,“需不需要和家人商量一下啊?” 女医生也迟疑了,又看了看报告上我的年龄,“你自己决定就可以了,不是大事。” 我想表现出一点软弱,可听起来似乎真不是什么大事,我不想承认心里其实是有些害怕的。想来想去,还是给母上大人打了一个电话。 “妈,你干嘛呢?” “和你刘姨她们打麻将呢,你怎么没上班吗?” “今天周六啊。” “周六还要应酬啊,你当领导的就是忙啊,但是也要注意身体知道吗?诶,三条别拿走,碰!” 我很多年不和家里人做这么矫情的事了,话到嘴边也是开不了口,如果报喜不敢报忧是一种病,我确实已经病入膏肓。 可我还是很害怕,等辗转奔波到医院排到号,已是下午了。走向医生座椅旁边的诊断床的时候,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悲壮。 “要不要看看自己的小肉肉?”女医生戏谑的把白色托盘放在我眼前,我没转头,“呵呵”讪笑了两声,拒绝了她的好意。擦拭麻药,划两刀,缝三针,“手术”就这么结束了。 回家之后,手臂的切口部位过了麻醉期开始有点疼了,我只能环起手臂,用左手轻抚切口附近的皮肤缓解,从镜子里看,有点像拥抱自己。 一个人,活得像一支队伍。 公寓木门被敲得震天响,好不容易睡个长觉还要被打扰,我的暴脾气也是日了狗。 “开门啊,开门!有人在家吗?物业啊,开门!” 我抓一把鸡窝样的头发,本能摸摸手臂上的纱布,两腿落地一用力,就势一个大马趴呛了一嘴的水,还本能的举着包着纱布的胳膊。 真是不清醒也要醒,地上能飘起来的都飘起来了,汪汪的涓流荡漾,往前走两步才听到厕所传来喷水声,木门敲得更响了。阮阮这个包租婆,没有装防盗门,还保留着公寓原始的单薄木门,一点不隔音,再敲两下怕是要被破门而入了。 物业胡须男迫不及待探头进来,我忙从衣架上拽过一件外衣套在睡衣外面。 他冲进洗手间看了看,说是淋浴喷头爆了,这水量莫不是流了一夜?“你这睡得也是够死的了,水喷成这样都不知道。”出门去关好了水闸,他才有心和我悠闲聊两句。 “楼下两户全淹了,一户是卫生间,一户是玄关,我看你这地板也全泡汤了,这地板是实木的吗?”他拿眼睛四处看。 我还有一点蒙,厕所的喷水声止住了,“这怎么修啊,物业的师傅能来检测看看是管道的问题还是喷头的问题吗?管道三天一大坏两天一小坏,前几天马桶的水箱也漏水,再前几天阳台热水器的上水管道也老化爆掉了。” 胡须男低头看看手表,“师傅今天请假了得明天来,你这水闸今天是别开了,先把积水清出去。这是属于住户自己使用的问题,物业也不负责,或者你去找业主啊。我去楼下看看,回头有多大损失做个汇总再来找你。” 看着一屋子水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也没个趁手的工具,只能拿扫帚往阳台的地漏里扫。积水没了,单手拖着地毯晾在阳台,可地板上还是水汪汪的,没办法只好去邻居那搜集报纸。 隔壁几面之缘的小女孩倒是热情,抱了一沓超市的商品目录出来,笑着问:“楼下的保安昨天发了疯似的打一只流浪狗,说什么要吃狗肉,简直没人性,我们‘爱狗群’打算一起去物业抗议,要求物业必须开除他,你也一起去吧?” 我接过商品目录,掂量着这东西不太吸水,讪笑一下,“现在社会案件这么多,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你们不怕他报复吗?” “那也不能坐视不理啊!怎么能这么冷漠。”小女孩在我身后“啪”的一声关了门。 用各种纸铺满了地面吸水,右手臂伤口处最近大概在长新肉,痒得厉害。房间里还是漫着湿气,不得已打开了所有的窗户通风。 手机飘出来一条语音,“出发了吗?早点去机场,迟到了不礼貌。乔阿姨两口子可是你妈我的老同学了,去香港玩过境滨海,你得尽尽地主之谊,我可都吹出去了,你别丢了我面子。”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我还真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衡量一个人成功的标准,似乎永远都存在于那些从未参与过你的人生的人嘴里。他们的嘴里总是有杆秤的。张三比李四过得好,李四月入多少,王二麻子又换了新房,赵五带着岳父一家去欧洲旅游了。呵了个呵。 你在意什么,什么就会折磨你,“期待”是所有痛苦的根源。 不就是面子嘛,我早就已经不在乎了。 可说是这么说,当亲妈的微信又响了几遍,还是认命的拿喝了一半的纯净水洗了洗脸,穿上了体面的衣服出门。 蹑手蹑脚的潜入公司地库,看到高一生的bw温驯如初的躺在车位上向我招手,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刚发动了车打算逃离作案现场,车窗玻璃突然被敲了两下,吓得我心脏一紧,扭头看到了林羽弯下腰来,“好久没见了。” 我摇下车窗,“好久?有一周了,你这是刚来还是要走?” “我车去保养了,正过来看看有没有熟人能稍我一段。” “我不回家,我要去”,话还没说完,林羽绕到副驾驶位置,打开车门坐进来,边系安全带边说:“走吧。” 车上路了,想想事已至此,不如送佛送到西,“我还不知道你家的具体地址呢,上次的事谢谢你了,今天保证安全把你送到家。” 林羽告诉我地址,真是不错的地段,我笑问:“是租的还是买的呀,那片小区的房价可不便宜呢。” 林羽笑了,按了音乐播放键,“在一线城市,房价真是个好话题。十年前买的了,当时贷了点款,去年还完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低潮连续剧》正文 一地鸡毛(五) 我不禁投去真挚而艳羡的目光,“十年前买房的人才是真有眼光,看看这黄金十年房价可是翻了十倍不止,都说房价涨到头了,可你看看香港,有这个对价标的在这,至少以现有价格,保值是没什么问题了。不是有个段子嘛,十年回首,才发现真正为你好的人,是那个坚持不懈给你打电话、又被你潦草挂断的房屋中介。” 林羽礼貌的笑了几声,语气随意的问道;“你没有打算买房子?。” 我皱眉想了想,敷衍道:“以后再说吧。” 他低头处理微信,嘴里含混道:“不好意思,一个小微信会议,靠边停一下车吧。” 我是司机吗?心里一万头神兽奔腾而过,但忘恩负义不是我做人的风格。 停了近二十分钟,在我频频看表,即将爆发的前夕,林羽微笑着抬起头,“好了,你刚才说你不回家,是要去哪里拜访吗?” “额,不是,是私事,要去机场接人。” “男朋友?” “不、不是,我没男朋友,是我爸妈的朋友过来玩,要我去” “那走吧,我的事情忙完了,无事可做,陪你一起去,出发吧。”林羽打断我,心情很好的样子。 我甩一把头上的黑线,无语凝噎。 乔阿姨夫妇都体态丰满,下了飞机就不住的喊热,林羽很是有礼有节的帮忙搬运行李箱,又带路去了他们公司合作的五星酒店,用他的卡拿到了折扣,比乔阿姨原本定的四星酒店还便宜些。乔阿姨看完房间,嘴角直接裂到了后脑勺。 晚饭时间林羽说有事先走了,独我陪着胖夫妇去了餐厅。 乔阿姨边吃边修照片,把她披着纱巾坐bw、酒店房间、餐厅大堂一系列的照片发了各个群,还时不时就看一下朋友圈有没有点赞的。 临别时,乔阿姨在酒店门口拉着我的手,“阿姨觉得真不错,虽然看着年纪大点,不过你也老大不小了,回去我和你爸妈说说,让他们放心,你这心里有数着呢。” 这都哪跟哪啊,想解释又住了嘴,一个只见过两面的阿姨,人家不过也是客气客气,我脸红脖子粗的浪费口舌实在犯不上。 但心里也是犯嘀咕,忍不住回家的路上给阮阮发了条微信,“你说那个林羽,是不是在撩我啊?” 阮阮回了个“吐”的表情。 我也呵呵一笑,要防微杜渐自己的自作多情。 想我冉星河,三十年来孑然一身,从“海龟”变“海带”,要房没有,要命一条。文艺又市侩,自信又卑怯,俯视众生,又受不了流言蜚语。一时女权上脑,一时又渴慕依靠。就像此时费力挤上地铁的身体,不由自主随人流四散开来,没有一点影子。生计尚无着落,还有心思猜想有人来撩,委实可笑。 此事作罢。 怕屋里潮气散不出去,这几天窗子一直昼夜开着,早起稍微有点咳嗽,给自己后背贴了个暖宝宝,没一会儿又热的直冒虚汗。 楼道里很是吵闹了一阵。物业胡须男过来敲门,我拿出给楼下两户房主的赔偿款各500元,探探头问:“怎么了?” 胡须男点好钱,给我写了收据才抬起头,嘴一努,“爱狗人士嘛,闹了好几天了,保安也赔礼道歉了,还不行。” 这话听了我也有点不太高兴,“话也不能这么说,往大了说这也是社会文明的体现,狗是有情感有智商的,好好一条生命,说打死就打死太残忍。这楼里这么多养宠物狗的,看见这事,心里能受得了嘛。不过话说回来,这些那是次要的,这么有暴力倾向的人做保安,怎么保障住户安全啊,你们拿了物业费可是要对我们住户负责的,万一他是个反社会人格怎么办?他不会真是……” 胡须男打断我,敷衍一笑,“什么反不反人格的,说远了吧。都是进城务工的,都不容易,他们哪懂城里这些矫情的事,这回出了事不就懂了嘛。照那些小姑娘的意思就非得开除呗,反正我们主任的意思也是开除了,一会儿就让他走,这楼里小姑娘们也能消停消停了,我们这工作也是不好做,里里外外都受埋怨。水闸我给你打开了,你一会儿试试水。对了,你这地板泡了水可都翘起来了,要换地板可以找我,我认识好多卖建材的朋友,价格肯定优惠。” 客观来讲,对话不在一个维度,确实很难进行。懒得再废话,今天是“一起吃饭”群活动的大日子,是我无语的生活中为数不多的一抹亮色,跪求不要影响我的心情。 晚上八点是约在一间改良粤菜馆,房间富丽堂皇,很是高端大气上档次。一进包间,上首坐着老刘,四十多岁的大叔,鬓角有些白发,身量很高,却习惯性佝偻着背,搭在桌上的右手夹着一根香烟,只是没有点燃。隔两个座位坐着刚大学毕业的小易,他在汽车4s店做销售的,习惯性挂着一脸笑,倒是看不出虚情假意。 我走进去他们就停了话题,一起望着我边笑边打招呼。 小易应该是那种姐姐妈妈会喜欢的干净贴心的男孩子,看我坐定就过来给我倒茶。 “一直想来这里尝尝的,但是人少点的菜也少,还是人多一起热闹。”我手指在茶杯旁点了两下,表示感谢。 “是我前一段时间总不在滨海,这一顿饭推迟了三四次,怪我怪我,今天我来请客,你们随便点。”老刘是有钱人,只是不知道是做什么行业的,语气里常透出优雅的局气。 我和小易自然是高兴的,笑着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也是知道一顿饭对老刘来讲根本不算什么。 小易看看微信,突然站起来走到门口招手,“这儿呢,我们在这个房间。” 安途和贾晴天一起走进来,“不好意思来晚了一点,谁想到这个时间还塞车呢。” “我过来的时候看到好多车在停车场那边排队,停车也不好停吧。”我忙问。 他俩也都落了座。贾晴天长发扎成一个丸子,笑起来眼睛是弯的,让不明艳的脸也有了光彩,“我搭了安先生的车,在街对面的小区停的车,不然都开车肯定是没车位的,还是我有先见之明。” 说的大家都笑起来,安途给贾晴天和自己倒了茶,摇摇头,“车牌都拍到9万了,还这么多车,我看滨海也该和北京一样搞搞限号。”他和贾晴天以及我都是同龄人,但每每说话都老气横秋的,倒是和老刘搭的很。 老刘虚弹弹烟,“还不是你这样的富二代炒起来的,大家都不出那么高的价,自然也炒不到那么高了,都是需求决定的。限号你们也不怕,大不了换车开。不过小冉啥时候买车啊?” “我?我还是暂时算了,活动半径就那么三点一线,还是公共交通方便,滨海停车实在太难,找车位比路上开车时间都长。” “冉姐,你这么想可不对,大家都这么想,我们就没饭吃了。”小易正和贾晴天凑在一菜,说话时也没抬头。 老刘笑笑,“我当年有个机会选,是去上海发展还是留在滨海,当时想着滨海刚发展起步,环境好压力也小,交通也方便,生活节奏也慢些,现在你看看,哈哈,悔不当初啊。” 安途接道:“我爸当初经历了海南的房地产泡沫,来了滨海就不愿意再把全部资金拿去做房地产,可现在往回看看,真是浪费了十年。如今只能做做小盘,周边郊区拿几块地,成本又高又不好开发。不过我爸是杯弓蛇影了,别人怎么劝都没用。” 贾晴天大约嫌包放在椅子后背不舒服,拿起来随手放在了椅子下面,我看着上面的字母logo有点小心塞。 她上半身靠过来,稍微压低声音问:“怎么?最近心情不好?看你的气压有点低。” 我叹口气,也压低声音说:“是有点,最近工作不顺利各方面都不大顺利。” 她拿一只手支着下颌,“我也是,部门新换了领导,有自己带来的嫡系,我们都有点受排挤。前几天还和我爸吐槽工作压力大,我爸说‘我们都死了吗,还用得着你们小辈儿操心赚钱的事。’可家里给钱和自己赚钱毕竟不一样,他们根本不懂。” 我知道她是真诚的想开解我,但还是忍不住暗暗内伤了一下,她们这种老滨海人,家里不是有房子就是有地,很有点不食人间疾苦。好在话题很快又转到了安途和小伙伴新开的网咖怎么赚钱上去。 “不自己干事儿不了解我爸的辛苦,”安途习惯性的用气音“哎”了一声,“搞国外电竞比赛直播吧,人是多了,可没多少附加消费,空调24小时开着,这商业电费真是伤不起。让企业来搞路演活动吧,一下午的包场,免费提供饮料茶点,才给三千块费用,还带着给开了两万块的发票。” 老刘又捻出一根烟夹在右手指尖,开始给安途指点人生,我望着桌上各色的面孔,觉得总算吐出来这几天来的一口浊气。 虚无又充实。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低潮连续剧》正文 一地鸡毛(六) 说起来我们五个人都是生活中的陌生人,可因为陌生,反而熟悉了。 半年多前,偶然中了美食网站上一个餐厅试吃的活动,十个陌生人一起去帮餐厅试菜的活动,原本觉得尴尬,却没想到桌面上抛开背景互不相识的人反而毫无顾忌的聊得尽兴。餐到尽时,老刘大手一挥,“今儿高兴啊,再去找地方宵夜,我请!” 最终去的就是今天在座的我们五人,也许大家突然找到了这种和同学、朋友、同事、家人之间聚餐不同的酣畅真实,只聊感受,无谓感情,反而发现了聚餐的温度。餐尽之后没入人海,了无痕迹。从那之后,一月总会至少聚上一次。 我排遣寂寞,不知道他们都排遣什么。 餐厅是双层的,有一段楼梯,出门时我和贾晴天走在前面,老刘拍拍小易肩膀,“这时候可不能让女士走前面啊,我来教你,上楼梯时男士要走在后面,下楼梯时男士则要走在前面,这才能起到保护女士的作用,才能显得绅士。”他说话时总是有一种饱经世事后的和蔼,由于身材较高大,下楼梯时肩背更显佝偻。 小易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从侧面挤到我们前面去,又引来我们大家的谑笑。 一一和他们挥手道别,最后沉静下来的空气又把我打回原形。微笑在晚风中消散,像是一次虚无的精神偷情。 路边卖花的老奶奶举着用玻璃纸包装的玫瑰,“多少钱一支啊?”我就是不能看到这样弱势人群深夜伶仃的画面,难免对自己的老年升起一丝不安的遐想。 老奶奶抬起手腕上挂着的二维码牌子,“二十块。” 想到之前在花卉市场卖一元一支,我微笑一下,在月亮与六便士中,选择了六便士。 想着人生中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想着晚上的聚会仿佛水中捞月的慰藉,想着贾晴天每次聚会随手换的新包,为什么别人的人生总是看起来毫不费力。我伸出两根手指挠着手臂上的伤口处,陷入失眠。 总失眠应该是焦虑。总想发脾气,急躁,反复想一些有的没的,应该都是焦虑,要不要去看看心理医生呢?更深露重,想着想着,渐渐也有了睡意。 “啪!” 我从混沌中惊醒,侧耳听了一会儿,又没什么动静,意识再次陷入混沌。 “啪!” “啪!” 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眯眼看了一下手机屏幕,凌晨一点半! 正想着这声音像是小石子击打玻璃的声音,一个圆形金属球就在空中划出了一个优美的弧度,砸在我的脸上! 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为了晾干地板通风去潮气,最近家里的窗户都是开着的,哪来的变态,实在欺人太甚! 我跳起来趴在窗口往下看,一个女人正盘腿坐在地上,周围放了一地的酒瓶。想冲下面骂几句,公共道德感还是适时的阻止了我。拽起件外套拿了钥匙冲出门。 我住三楼,床旁的窗子正好临街。一层的商铺早已打烊,一个穿着运动服的中年女人正拿着什么工具往空中射,看看方位就是我家的窗。 气的想笑,慢慢走到她旁边,又陪着她射虚了几次,才凑上去小声问:“这是什么高级货呀?” 她也没见怪,身上飘来浓厚的酒精味道,扬扬手中的“作案工具”说:“我儿子的玩具枪。”侧脸转过来,是个保养的很好的中年女人。 “那为什么非得射那扇窗呢?”我继续挑着眉毛问她。 她颇有些得意的回答:“你看这些窗户,只有这一扇窗是开着的,你看,像不像是靶心?我是新手,没我儿子玩的好,没有靶子可不行,射不准的。”说着往后一个踉跄坐在地上。我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上前拉了她一把,没拉动。 谁会和一个酒鬼计较,给自己一个深呼吸,只能自认倒霉打算打道回府。 “哎。”她叫了一声,我转回头,看到她扬起的脸,露出一些小女孩般的茫然和天真,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迷你型号的“黑方”来,献宝似的擎向我,“你看!” 我大概被猪油蒙了心(猪油表示不背锅),居然鬼使神差的接过一瓶,她就露出十分满足的神情,也拧开一瓶,一口气灌进去,“你喝啊,喝完我就再给你一瓶。”她语气像在哄孩子。 一个迷你瓶的黑方不过一口了事,彼此静默了好一会儿,我忍不住问:“你总这么晚出来?” 她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次。” 我想了想,放轻了口气,“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她摇摇头,又笑了,“你洗过茼蒿吗?烂了,又没烂彻底,就那种,每一个小叶子上都有一点黑,在水里洗啊洗啊,摘啊摘啊……” 我还挺喜欢吃茼蒿的,被她这么一描述,画面感倒是极强,“那还洗什么,扔了再买,或者干脆不吃不就行了。人都得为自己活着,有时候越想理清反而越适得其反,难为自己何必呢。这么晚了,早点回去吧,不管是茼蒿还是油麦菜,天一亮日子还不得照样过嘛。” 转身又要走时,突然听到她喃喃的说着什么,回过身,声音又飘散进夜里,散的了无痕迹。她看我转身,忙身体向前倾,用四肢合力使自己踉跄的站起身来,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把金属弹珠,“这都是我儿子的,他老师没收了给我的。” 我终于还是有些不忍心,“要是孩子的问题,我也不太懂。要是小三儿的问题就让他净身出户,要是赌博啊家暴啊这些,我看以暴制暴最有用,但是违法的事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过忍着可不解决问题。那么多家庭伦理电视剧呢,总能找到一两个有用的案例学习学习。” 劝人的话不花钱,最容易说出口。感同身受这件事不存在的。我们俩应该都没当真。 她把弹珠又向我面前凑了凑,“我分你一半,打完这些我就回去了。” 我有些自暴自弃的想笑,指着自家窗户问:“还打那个靶心吗?”看她理所当然的点头。 你来我往的打了半天,别说小小一个弹弓还真有点技术含量,慢慢竟然生出点胜负欲来。眼看最后一颗弹珠了,我拉着她退到树后,枝叶掩映下准备调整射程,弄个最佳角度,谁料正瞄准着,我家窗前突兀的有个壮硕的身影探出身来张望了一下。 我只觉乌云盖顶、灵魂出窍,腿一软和弹珠女一起瘫坐在树根旁,又慌忙抬手捂住了她的嘴。她这次倒是意外的听话,大概是酒劲儿恰到好处的上来了,在树根旁一会儿就已经昏昏欲睡。 我深呼吸了十几次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告诉自己不能怂,这贼人可是在你自己的家,任何一点损失都要你自己承担。 我抬头反复确认那黑影的位置,猜测他应该不是躲在窗帘旁暗中观察,忙快速的从树下窜到公寓楼下,紧贴着墙根儿往公寓大堂挪。大堂的小保安原本一副瞌睡样,明显被我的描述吓精神了,战战兢兢对的掏出手机报了警,然后和我一起缩在大厅前台后瑟瑟发抖。 心理时间往往具有极强的主观性,我仿佛听得到自己每一下强震的心跳,还有每次心跳过后绵延几公里的回音。如果我在家没有出门会怎么样?一刀毙命血溅当场?我想我大概会恳切的求饶,要啥给啥绝不反抗,我可是独生子女啊,谁能理解一个成年的独生子女的心酸。 警察叔叔没有给我太多胡思乱想的时间,三个人在前面带路,我和保安腿软的在后面尾随。“是哪一户?”警察叔叔小声的问我。 我是真的止不住浑身小幅度的剧烈颤抖,完全讲不出话来,伸出中风似的食指指了指自己自己家门,外加奉上家门钥匙。 “我们开门进去,冲在前面,你第一时间把家里的灯打开,电源的位置你最熟悉,能做到吗?沉着点。” 我抖得如暴风雨中的鹌鹑,警察叔叔大概把这个无意识反应当成了我的点头同意,回身轻轻地把钥匙插进锁孔,转动了一圈,然后猝然推门而入。动作如风般迅猛,完全没给我反应的时间,被身后的保安裹挟着往门里一带,凭借本能伸出手打开了门旁边的电源开关,然后腿一软,又坐在了玄关的墙根儿下面。 “你冷静一点,放下武器,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和我们沟通,但是不要冲动。”警察叔叔明显比刚入门时更严肃了一些。门口断后的小警察已经悄悄滑到楼道里打电话请求支援。我精神清明了一些,觉得事态应该远不止入室盗窃未遂这么简单。 好奇心作祟的从墙角探出头瞄了一眼,小偷貌似是个中年男性,同样紧张的一脸油汗,一手拿着一瓶二锅头,一手拿着什么高尖端器械,我没看懂,但小偷的样子却似曾相识,十分熟悉。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低潮连续剧》正文 一地鸡毛(七) 警察叔叔垂下的手向我和保安比手势,让我们两个从房间里退出去,我刚一挪动身体,刚刚还一路瑟瑟发抖的保安却上前一步,惊惶的叫道:“老邱,怎么是你啊老邱,你这是干什么呢?”他话里有浓重的方言,老邱也愣了一下,大概过于紧张,此刻才越过警察看到后面的小保安,裂着嘴叫了一声“小何”。 小何去拉警察叔叔的袖子,“警察同志,这是和我一个组的老邱啊,也是这栋楼的保安,人可好了,这是咋回事,这肯定是误会啊。”说完又焦急的去看老邱,“老邱你这是闹啥嘞,你要闹啥闹啥嘛,你这好好的,干这么吓人的事,啥事不能好好说,闹得警察都来了,可就不好收场了。” 警察叔叔忙上前一步,老邱却十分警觉的挥动了一下手里的火枪,一按把手上的开关,狭长的枪管里就喷出蓝莹莹的火线,我一时豁然,依稀记得小时候在菜市场见过有人用这器械烧过猪毛的。 “老邱,你这是干啥。”小何还在絮叨,警察叔叔已经忍不了,“老邱,无论有什么不满意,有什么大仇小恨,都可以通过沟通解决,但是你现在这样的行为已经严重的触犯了法律,是要承担刑事责任的,你要想清楚后果,不要只凭一时冲动,你想想你自己的未来,你这个年龄,应该也有家庭了,你想想你的家人孩子,你现在这样,会对他们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警察叔叔边说边小心翼翼的向前接近老邱,老邱起先还被说的怔忡,可一听到什么老婆孩子的,就像突然还了魂,挥舞着酒瓶子退到了小吧台的位置,一扬手把酒瓶子甩在了厨房操作台上,瓶子应声而碎,酒液飞溅的到处都是。 老邱哭腔喊着:“我就想要个说法,你们不给我活路,我咋办呢,是你们业主投诉说花园有野狗的,说野狗皮肤病,怕传染你们的狗,我才拿了绳子去套狗的,那狗咬我,我才给了它两下子,怎么你们就说我没人性,还要让我滚蛋了?我是因为这个被开除,劳务公司档案里就记下了,我还咋找工作,没了工作,我娘看病拿啥交医药费啊,连我小儿子书都不读了去打工给他奶攒医药费,我不能成了全家拖后腿的。” 他说着脸上表情已经从悲怆转换成愤然,“你们告我,不让我好,我也不能让你们好喽!”说着就把火枪扬了起来。 我在脑子里飞快的过了一遍他的话,想到了隔壁摔我门的女孩,一时怒从中来,警察叔叔一个没按住就窜了出来,拿手指着自己的脸大怒道:“你再生气再要杀人放火前麻烦看清楚!是我吗?投诉你让你没工作的人是我吗?是长这样的鼻子眼睛嘴吗?” 老邱明显一愣,看着我的眼神突然露出迷惑不解。我看着他的表情转换真是气不打一出来,“你和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大半夜的翻墙也不看准了翻啊,报复人都能找错对象,投诉你的人明明不是我,你跑来点了无辜群众的家,你良心就过得去了?你就没有不良记录了?你家问题就解决了?话又说回来,你点了谁的家也不解决问题啊!你有苦衷你有隐情你不会申诉啊,你解释啊,你找主管部门你也投诉去啊,你撒泼打滚的要补偿啊。像你现在这样我告诉你,你就是亲者痛仇者快,你就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你妈病好了也得被你蠢的再病倒了” 我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老邱的脸色原本还充满了迷茫和一丝愧色,却随着我的话从红到白,从白到紫,一副被激怒了的破罐子破摔样,举起了手中的火枪。警察叔叔就在这个不可逆转的瞬间拽着我的胳膊向门口一掷,电光火石间还露出一丝无语的表情。 我被惯性冲到门框上,胳膊撞的生疼,来不及爬起来已经感到背后火光一片,热浪袭来。手脚并用的爬起来,又很没用的腿一软撞到门旁的鞋架,一丝火花在脑中一闪,我踉跄着从鞋柜最下面掏出之前消防知识讲座时候赢的迷你灭火器,打开喷嘴,转身对着操作台和老邱就是一顿惊天地泣鬼神的狂喷,与此同时,操作台上的水龙头受到高热刺激,也迸发出超预期的能力,一时白烟滚滚又水柱四溅。 随着迷你灭火器喷发出最后的烟尘,我的五感应该已经离我远去,只剩下一副无知觉的躯壳等待涅槃。浓烟里,警察叔叔冲上去制服了老邱,楼下几辆警车的警笛鸣叫着由远及近,支援总会在尘埃落定之后才会赶到,电视剧诚不欺我。 一夜层峦叠嶂、峰回路转,我只剩面如死灰、精疲力竭。 我在派出所的走廊里低头坐着,天空晦暗,气温很低,我单薄的睡衣外面只有一件薄外套,偶尔有人进出,都会带入一阵沁人心脾的冷风,吹的我直起鸡皮疙瘩。 警察叔叔也一脸疲色的走过来,叹口气,“现在可以走司法程序了,但是重是轻,主要还是看你的意愿。你也受了惊吓,不过也算无妄之灾,说起来也不算蓄意针对你的,所以你也不用太担心害怕,之后继续配合我们就行了。” 我点点头,站起身问:“能见见他吗?” 警察叔叔带我到老邱的拘留室,他手上还戴着手铐,一脸茫然,看我进去了,眼珠才动了动,但很快垂下去看着自己的脚尖,背佝偻着,远看显得十分窝囊。 我也无话可说,看了他一会儿,还是鼓足勇气说:“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也了解了,投诉你的真不是我,我也从来没养过狗,我对你甚至都没什么印象。你翻错了墙,烧错了房,我猜你也一定挺窝囊,但是既然这事是个误会,就能解得开的,你可别再做傻事了,现在是法制社会,还是依法办事的好。你也千万别再找我了,这事跟我真没关系,你这折腾我一晚上,还有房子,我就自认倒霉了。你也别找别人报复了,都是小孩儿,我相信她们也不是故意的,经过这事,肯定都吓得够呛,还有,”我顿了一下,“你要是出了大事,你家里人怎么办呢?” 老邱没动静,我转身走出拘留室,开门的瞬间,听见他闷在胸腔里的一句“对不起”,叹口气,关上了拘留室的门。 每个人都有自己生活的际遇,上天从不干怜贫惜弱这码事。你看淡了愿意体谅体谅别人的难处,别人又是否愿意体谅你的难处?无妄之灾也是常有的。 钱的事目前对我而言尚且不是最重要的事,对老邱却可能是雪上加霜,我不想落井下石,全当给困难户捐款了—捐了个厨房。其实我很想问问那个摔门女孩,如果她在午夜面对着翻墙而入的老邱,除了尖叫之余,是会觉得老邱实在是个让人除而后快的坏人,还是在解除误会后产生一丝悔意?那包装在善良和正义之下,让人无从指摘的恶意。 我走出派出所的大门,路上还没什么行人,零星几个环卫工人在扫街,沿街只有一家金拱门在营业,踱进去点了杯热咖啡,温热的液体划过食道,我的三魂七魄才勉强归了原位。 疲累到极致总有异样的亢奋,心里有强烈的想诉说的欲望,翻遍了微信联系人,最后鬼使神差的拍了张咖啡的照片,发给了林羽,配文:“早安咖啡”。想想觉得自己真有点冒傻气,忙又把消息撤回了。 下一秒,林羽的电话就打进来,我吓得手一抖,差点把电话扔出去,后悔自己没事找事,清了清嗓子,停了两秒才接起电话,“喂,哈哈,是我,没想到你也起这么早,照片没什么意思,嗯,只是想学学科比,约你一起看看凌晨四点的滨海,哈哈开玩笑的。”简直不能更213。 “我刚加班完,”林羽听着就轻笑起来,“正好想吃点东西再回家睡觉。” 半个多小时后,他坐到了我的对面,眼里有些微的红血丝,头发、衣服却一丝不苟的挺阔、体面。 他看了我的衣服有些惊奇,伸出手指扶了扶眼镜,“你这是梦游了吗?所以现在是真实的你,还是梦境里的你?” 看着他的调侃,我两手向两边摊开耸耸肩膀,“梦里,梦里的人都会说真话,你有什么想知道的,问吧,我都告诉你。” “那我得想一想,嗯,你多久没有谈恋爱了?” 我回答:“十年。” 他就摇摇头,“所以你还是现实中的你。” 我不置可否,笑着说:“你再问,你再问一个问题,我肯定说真话。” 林羽也笑起来,“好吧,那就问,你这么早在这里干嘛?” 我不假思索道:“有人觊觎我的美色,半夜翻进我家”林羽伸手塞了一根薯条到我嘴里,“行了,再说下去就要变成漫威英雄电影了,我不问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低潮连续剧》正文 一地鸡毛(八) 他的行为有一点唐突的亲密,我也顺势住了嘴,心里却因为未出口的话有点落寞。他埋头很快吃完了面前的套餐,周身明显的倦怠感,微笑着说:“今天实在是累了,连续加班三天了,再不回去睡觉真要变超级英雄了。我先送你回家吧。” 我点点头,又忙摇摇头,“不用不用,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再坐一会儿。”见他面露疑惑,忙随口解释道:“我家在装修。” “装修?”他眼底有了疑惑,迟疑道:“那,我送你回你住的酒店?还是你住朋友家?” 我闭紧嘴巴欲言又止,他探究的神色更浓了,随手拿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两口,“到底怎么了,你说,我们也算患难之交了好几回,有什么能帮忙的,你尽管说。” 我在心里这样那样的破釜沉舟了一番,毅然决然的快速说出了在嘴里反复咀嚼了好几遍的话,快到生怕自己后悔一样,“林羽啊,我能和你回你家住吗?” “咳咳咳咳”林羽被咖啡呛到,剧烈的咳嗽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局促不安的狼狈。哈哈哈哈,内心狂笑一阵,又觉得凄凉。 然后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跟着林羽回了他的家,一路上他只有时不时冲我安抚性的笑一笑,再没说出什么像我一样石破天惊的话来。 我把披着的他的西装外套拿下来,挂在门口的衣架上,换了鞋有些拘谨的打量他的家,黑灰的色调,简明的风格,家具不多,整洁清爽。 看他看向我,忙十分狗腿的夸赞了几句房子的种种好处,他倒了杯水递过来,抬手指了指,“这间是主卧,对面是客卧,那边是书房,我先去洗澡,你可以参观参观,”说着又顿了一下,迟疑道:“或者你想,嗯,你先洗澡?”他掩饰性的扶了扶眼镜。 我忙摆手,“你请自便,不用管我,不用管我。” 他看着我的眼睛,我也故作坦然的回看,大眼瞪小眼了半天,他的笑终于自然了起来,兀自摇摇头,“我是真的太累了,真的要去冲个澡,你自便吧。” 浴室传来水声,我的精神松懈下来。此刻即使如此陌生的环境也让我大为放松,我只是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要去面对独自一人的满目疮痍的家,午夜窗口的黑影,还是在我幼小的心灵上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黑影,我自诩强悍的心脏,没办法强悍到底,在未知的恐惧面前认了怂。我想要有个活着的人在我周围给我壮壮胆儿,哪怕什么都不说,那些狗血的什么肩膀啊怀抱啊都不需要。 我需要一点时间,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我马上就能满血复活了。 强打的精神被一丝丝抽走,我栽进林羽的黑皮沙发里,闭上眼,直睡了个昏天黑地。 再睁开眼睛,闻到一阵饭菜的香味,我揉着眼睛爬起来,看看窗外天还没有亮,心里安定了一些,舒展了一下腰背,踱到厨房看林羽的背影,以前不觉得他肩背这么宽阔,现在看起来,倒是让人有一种安心的感觉,果然有健身习惯的人还是不一样。 “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林羽转过身,“醒了?你都睡了12个小时了,比我睡的还久,饿不饿?” 我低头看了一下手机,才惊觉不是天没亮,而是天已经黑了。实在有些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我的元气已经通过睡眠得到了极大的恢复,不再像早晨那样惊慌脆弱,想找人依靠。 他把菜装盘放在餐桌上,“点的外卖,都比较清淡,吃一点吧。” “你不用上班吗?”我坐下来,已经饥肠辘辘。 “调休了一天。” “为了我?”话一出口就想撤回,可惜嘴不是微信。 他又轻笑了半天,“以前你在我面前总有点端着,今天觉得你不端着的时候更有趣一些,你觉得呢?”看我有点无言以对,他用公筷夹了一片鱼肉放在我碗里,“今晚再住一晚吧,我把客房打扫出来了,如果你觉得不方便,我可以去朋友家。” 我忙摇头,“如果你真能再收留我一晚,我实在是感激不尽,怎么好意思鸠占鹊巢把你赶出去。”斟酌了一下,还是把前一天晚上骇人听闻的社会案件挑挑拣拣的告诉了林羽。 林羽收起了眉宇间的调笑,严肃道:“你那边治安怎么样,要不要考虑搬家?派出所那边进展到哪一步了?” 我忙解释了事件的起因,“真不是蓄意的,也不是针对我,确实是误伤。我只是一时心理没调适过来,你再收留我一晚,我明早妥妥的满血复活了,没多大的事。” “和家里人讲了吗?你今天睡了一天,要不要和家人打个电话,免得她们担心?” 这倒提醒了我,划开微信看了看,家里的小群只有母上大人发的几张搞笑图片,没有异常,“我没和家里人讲,讲了他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只会跟着白着急,何必呢。以前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有一次发生了点误会,半夜被房东赶到了大街上,在公园和流浪汉似的呆了一夜,他们至今都不知道,能自己解决的事,何必让家里人跟着担心。” 林羽干脆不吃了,一手撑着下颚,一手无意识的用公筷给我夹着菜,“每个人都有自己处理问题的态度和方法,我就不干涉了。不过安全的问题是大问题,这样吧,我找人帮你做一套防盗门窗吧,这样晚上就算忘记关窗也会有太大问题,主要是,”他顿了一下,抬头看我,“主要是这样你心理上安全感会强一些。” 这下我的感动有些发自肺腑了,我一瞬间很有冲动想问问他,是否对所有人都这么体贴用心,还是只对我?但如果他回答了“是”,我会怎么样,大概率会夹着尾巴瑟缩着逃走吧。我紧紧抿起嘴,不过看林羽的形象还是又伟岸了一些。 饭后他去书房工作,我洗了个澡,在卧室躺了一会儿,刷了会儿手机,大概白天那一觉睡得太过香甜,此刻在床上翻来覆去,却越来越精神。 犹豫了半天,还是走出卧室,书房灯熄着,客厅也只有一盏小壁灯亮着。又走了几步眯着眼,才看到林羽在阳台的躺椅上半靠着喝红酒。 我走过去,打趣道:“一个人喝酒会醉的,酒和爱,是这个世界上一定要拿来分享才有幸福感的东西。” 他微微探起身,伸手礼貌的让了个座,我也就毫不客气的坐到了他对面的躺椅上,想了想也学他那样半靠着,伸直了腿。阳台是半开放式的,半封闭的部分是钢化玻璃,影影绰绰的看到周围的灯影摇曳,十分有氛围。 林羽从旁边递过来一只高脚杯,示意我要喝多少自己倒,我也没假客气,深吸了一口气,墙角有一株不知名的植物,散发着隐隐的香。 “在思考人生吗?你这阳台实在适合思考人生,你知道吗,我一直也想有个这样的阳台,吹着晚风,喝着红酒,再有一块幕布就好了,用投影仪放着英文原版的老电影,简直完美。” 林羽颇感兴趣的点点有,一副“你很懂行”的样子,伸手从茶几下层拿出遥控器,一块幕布就从棚顶徐徐降下来,在我目瞪口呆中笑问:“想看什么老电影?《飘》?《雨中曲》?还是不那么老的,达斯汀霍夫曼的《毕业生》?《午夜牛郎》?《克莱默夫妇》?” 我一下从躺椅上弹起来,实在忍不住伸手拍一下他的肩膀,激动的说:“你真的是学金融的吗?这么文艺范儿你妈妈知道吗?哈哈哈,我和你真是相见恨晚啊有没有,啥也不说了,酒是现成的,咱俩割个腕歃血为盟吧,不对,义结金兰吧。” “义结金兰也不对吧,”他手虚握成拳,抵在嘴上笑的十分欢畅,“我高中的时候喜欢这些,要是如愿考上了电影学院,大概现在会是一个文艺片导演,当然,也可能会向商业片妥协,然后,不管拍哪一种吧,那又是另一种人生了。” 他看起来十分唏嘘,半晌才问:“你喜欢看什么,放一部你喜欢的。” 我还是谦逊推辞,“客随主便啊,林导演,还是你来选一部你喜欢的。” 林羽想了想认真摇摇头,“不合适,我喜欢金基德的电影,把人性讲得那么坦白,只不过不适合现在这种氛围,毕竟你在心理疗愈期。还是你推荐一部吧,最好是我没看过的,突破一下我的趣味边际。” 我点点头,难得十分认真的搜肠刮肚了一番,侧头问他,“有一部英国电影,叫《安妮李斯特的秘密日记》,你看过吗?” 他显然颇感兴趣的样子,“讲什么的?” 我斟酌了一下用词,“讲的是女主角的恋爱史,是小众的爱情,你懂吗?”他反应了一下,笑着点点头。 我的心漾起微澜,有些隐隐的沉闷,“虽然是小众,但爱情不分大众小众,都是共通的,所以爱情的道理也是普世的。它讲的是,疯狂炽烈的爱情会摧毁一个人,让人失去理智,爱的每一秒都是极致的甜蜜也是极致的痛苦。可是合适的人,却让人理性、恬淡的过日子。所以真正相伴到老的合适的人,一定不是那个让你爱得死去活来、不顾一切的人。” 林羽沉默良久,“只有感情上受过伤害的人,才会这样想吧。”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低潮连续剧》正文 一地鸡毛(九) 黑夜掩饰着我窥探的眼神,酒有些上头,我伸出手指朝他的脸虚虚的勾出半边轮廓,终是没忍住轻轻地问:“你一直是这样淡淡的吗?这么从容,这么有分寸感,让陌生人也觉得舒适得体安心。” 很久没有他的反馈,或者是我的低喃太过轻微,他不曾听清。我不再言语,乘着酒精兀自陷入或明或暗的回忆,电影最终也没有看成。 隔天林羽去上班,我和他一起出门,我又千恩万谢了一遍,在回家的中途还是拐了个弯,去了社康中心给手臂拆线。伤口恢复的很好,留下一条小小的暗红色的伤疤。 又拖了一会儿,实在无事可做,不情不愿的回了家,出了电梯,看到隔壁女孩家的门大敞着,工人进进出出的正在搬家,我张望了一下,没看到那个女孩本人,门边放着几卷黑色的胶带,我趁着没人注意顺了两卷带走。 一开门,一股刺鼻的粉尘味兜头兜脸的呛了我一个跟头。地板上落了厚厚一层白灰,混着遗留的水迹,模糊一片。我掏出黑胶带,沿着橱柜到吊柜的斜角,一条条把操作台整个密密匝匝的封印在了里面,从远处看,像是一个黑暗空间的入口,裂着巨嘴,阴森的讪笑。 心里又有了骂娘的冲动,这回算是伤了筋骨,要重新装修厨房恢复原状,少说也要几万块,前提是不被阮阮发现,再讹诈我一些精神损失之类。 然而上天从不遂人愿,我刚在这里暗自发愿,那边阮阮就毫无预兆的开门走了进来。我见鬼了的尖叫一声,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她却有种羽化成仙、看破红尘之前的淡然,眼皮都没有撩动一下的朝我走过来,张口就道:“星河,我的房子卖给你了,你快给我钱。” 我绕着阮阮转了两圈,没看见她有被什么东西附体的迹象。她穿着spy的女仆装,画着浓烈的妆容,戴着一顶桃粉色的大波浪假发,眼神却坚毅的诡谲。 我猛然照着她的后背拍下一掌,大吼一声,“恶灵退去!” 她扭过头,一副看智障的表情乜斜我一眼,径自走到沙发上坐下,看也没看一地的狼藉。 “你没吃错药,这是说的什么疯话,我什么时候买了你的房子,又给的你什么钱!”说着我突然恍然大悟,无语的看着她,“你这消息倒是快,是,家里是发生了一点突发事故,厨房也烧了,地板也花了,可我也没想瞒着你啊,我会尽快给你装修回原样的。你也别得寸进尺,碰瓷儿在我这里行不通,你要再逼我,我就玩失踪了啊。” “什么乱七八糟的,”阮阮有些不耐烦,“是我要把我的房子卖给你,这个房子,就此刻。” 我也不和她废话了,一摊手,“卖肾的事我不干,你的房子我买不起。” 阮阮像是强撑着一口气,听了我的话瞬间垮下了肩膀,“冉星河,你不是工作了好多年了吗?你也没有男朋友,用不着打扮自己,怎么还这么穷?连30万都没有吗?” 30万?我一时脑中警钟大作,“30万买你这个房子?你房子买的时候都120万了,更别说现在了。” “不是30万卖给你,150万卖你,以现在的行情算你也不吃亏啊。我的意思是说,我现在急需30万,今天就要,你就当这30万是首付啊,咱们也不用去银行办什么贷款啊那些繁琐的手续,直接办过户。我也不收那么高的利息,剩下的120万,你一年还我12万,十年还清啊,不过这十年时间里,我还是想回来住就回来住,这房子有我一半的使用权,你不能以任何理由拒绝。” 我真是目瞪口呆,手不听使唤的做出了个“赞”的手势朝她比了比,“你这脑洞也是开的没话讲,按你这么说,你不仅套现成功,还花钱、住房两不耽误,你这是提前进入以房养老了啊。” 阮阮垂下头,粉色的假发结结实实盖住了她的小脸儿,“我也是没辙了。昨晚肖鹿生日party,玩到凌晨2点多,谁想到都快到他家了,他的车突然和旁边小巷开出来的宾利撞了个结结实实的脸对脸,就被人家讹上了。” 我恨铁不成钢的抄起一旁的杂志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他肖鹿是青少年,您老也是青少年啊,岁数都长到猪身上去了,这都能让人讹上,找交警判责权啊,找保险公司理赔啊。” 阮阮叹口气,小声嘀咕道:“肖鹿,他,是酒驾。我们还是求了半天,对方才同意不报警的,当场就给人家写了30万的欠条,那车也真是撞的够呛。真要走流程就完了,后天他就要去印尼了,这时候出事,不仅外派的事黄了,弄不好工作都要丢了。” “他不是富二代吗?不是家里挺有钱的?还在乎这个工作?真这么在乎,让他家里打钱不就得了。”我越听越迷。 “算不上富二代,他爸妈在内地开会计事务所的,经济比一般人倒是好的不是,我不是要说这个,我是说,他不太想让他爸妈知道他不好的事,不然肯定把他叫回内地去,也不是,就是他觉得太丢面子,就是,反正是我主动和他说的,我帮他,我愿意的。” “我懂了,他公子哥闯了祸嫌丢面子不和家里说,你要做圣母倾家荡产无私奉献,你们俩患难见真情永结同心,我不拦着你。我只是劝你,阮阮,你仅有的,都拿出去,如果最后的结果事与愿违,你承受的了吗?”凡事想到最坏的结果,总没有坏处。 阮阮抬起头,神情颓丧,眼里却有坚毅,“星河,我不骗你,我要赌这一把。”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我在心里盘算着损益,阮阮开出的条件听着像霸王条款,实际上却是我占了大便宜,虽然房价的涨跌也存在不可预知的风险性,但超一线城市的核心地段,永远都是硬核保值要素。 私心里,我确实在刚听到这个交易条件的时候就动心了,在这个煌煌的都市里,能有个真正属于自己的落脚地,是多么足以蛊惑人心的事情。 我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冲动消费前最后的心理建设,“好,我买了,不过我账户上满打满算就这30万,而且我现在失业了,每个月要吃要喝,搞不好还要自己缴社保、医保,我实在不能保证下个月就能开始按月足额付你那1万块钱,只能视具体情况,有多少算多少了。” 阮阮欢呼一声扎进我怀里,两手紧紧抱着我的腰,作出小鸟依人的样子,“星河星河,我就知道你会帮我的,你真是我心里的小仙女。” 我翻着白眼,高举双手,完全不想和她有更多面积的肢体接触,大事情决定了,再也忍不住揶揄几句,“你和肖鹿一起这么长时间了,他的年终奖、季度奖、这个补贴、那个补助的,已经都变成了你的奢侈品进了你的箱子了吧,这么算来,你也不亏多少啊。” 阮阮放开手,整个人已经轻松起来,从包里掏出镜子整理自己的假发,“你不懂,我那可不是为了几个包啊几条围巾才和他闹,我要只图这些早找别人去了。感情是需要经营的你懂不懂,既然他性格里看钱比较重,那我就要让他时刻把我和钱放在心里称一称,他为我花的越多,分手成本越多,他就会舍不得。” 我不以为然,“你就这么经营啊,就算你以前是他的投资项目,这回的事一出,你也变成不良资产了。” 她撅了一下嘴,一抬头“哇”的大叫一声,站起来指着厨房,“星河,你的房子怎么了?这是你的家,你要爱惜啊。”说完扭过头一伸手,“快快先把钱转给我,真急用啊。‘ 我拽着她的后衣领子按着她草草写了份房屋买卖协议和还款方式,她跺跺脚上的白灰,冲我一个飞吻,迫不及待的飞出了房门。 钱已经打出去了,手机银行里只剩下几千块零头孤零零的躺着,我举头看看满目疮痍的房间,突然有了有别于一小时之前看它们时的切肤之痛。 这么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的,我就有了一所房子,不面朝大海,没有春暖花开。 事情千头万绪的,一时又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只有掏出手机,一遍遍刷新自己的简历,看着差不多的职位和薪资,一股脑的点了一件投送简历。简历上的照片是几年前拍的,还没有法令纹,我忙鼓起两腮,做着在直播里学来的面部美容操。 电话铃响起来,母上大人。 “喂,妈,怎么想起这个时候给我打电话了。” “没什么,你吃饭了没,上班呢吗?忙不忙啊?”老妈声音透着一丝异样的讨好和兴奋,不由得我不心生警惕。 “那个,没什么,嗨,”她小心翼翼地婉转了一会儿,“我听你乔阿姨说了,说是有那么个人,长得周正,看着也体面,对他们客客气气的,看着真是不错。乔阿姨那人可八卦了你知道的,追着问我是不是你男朋友,我说不是她还不相信,说不是男朋友怎么能帮着去接爸妈的朋友呢,我也不知道怎么和她说了,你说,我该怎么和她说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低潮连续剧》正文 一地鸡毛(十) 我听着又好气又好笑,她的小心思昭然若揭,还自以为掩藏良好,不过红尘里的母亲,自然都是关心这个的,只不过每次有亲戚朋友向她打听我什么时候结婚,她都一副眼高于顶的傲慢样子,回人家一句:“我们星河是总经理,天天有事业要忙,哪像一般的女孩子,没什么事业,只能早早结婚。” 这是着意营造出来的氛围,自欺也欺别人,在这故作高深的领地安置她那小小的关于母亲的自尊心,而我,洞察一切的我,也出于私心的默默强化成全着她的自我安慰。 可她还是忍不住了,语气里有小小的雀跃,“你那朋友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多大年龄了?” 我敷衍着,“你要问那么细干什么,只是普通朋友,那天也是顺路,是乔阿姨自作多情了,还以为是特意接她的,哪有这回事。” “哦,”她拖了一个长长的尾音,“我也是这么说的。上次你打电话我正打牌呢,没顾得上说,你有什么事吗?” 我想了想,是体检那天,“没什么事,就是随便问问你们。我爸呢,怎么样?” 老妈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致,“还那样吧,在你奶奶家呢,又一个月没回过家了,你奶奶越来越离不开人了。” 我皱眉道:“说了多少次,雇个保姆吧,我爸刚60岁,这么下去人的精神状态都萎靡了,再说奶奶身体健康,也没什么事啊。他不是一直盼着退休了就可以到处旅游嘛。” 我有点心疼爸爸,可是从不敢深说,只能远观着他像一株植物被慢慢消耗。而我既没有在奶奶面前承欢,又没有在父母面前尽孝,说出的任何一个字,都有站着说话不腰疼的嫌疑。一家人说话总是遮遮掩掩,虚与委蛇。 “大人的事你不懂,你奶奶就要你爸陪着,老小孩了,行了,不说这个了。还有个事啊,乔阿姨的老同事啊,也是和我打过麻将的,姓马,呵呵,她们夫妻俩也是今晚到滨海,然后过境去港澳玩,你看,你能不能去接接啊。你乔阿姨把你夸的天花烂坠的,我心里一高兴,就替你先答应了。” 我就知道一定是又有这种事在等着我,跳蚤多了不怕咬,“知道了,几点航班啊,接了送哪去?” “晚上8点半到,”老妈顿了一下,“你乔阿姨说上次住的酒店好,价格还便宜,马阿姨就问她能不能也住那儿,我就替你答应了。你那个朋友,咳咳,还能帮忙嘛?” 挂了电话,我在手机日程上设置了航班信息。晚上七点钟戴着口罩悄悄潜回了公司地库,打着车,还是觉得酒店的事比较棘手,现在这种内忧外患的情况下,让我垫钱给不认识的阿姨住高逼格酒店的事,我还真是做不出来,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吧。 我掏出手机,给林羽发微信,问他能不能借我打折卡用用。他隔了一会儿回了个问号。 我忙解释了一下,又是妈妈的朋友,由俭入奢易,一定要住那家酒店。他问我是不是要去接机,几点。 “你在哪?”他回复。 “地库啊,哈哈,我又来偷车了。” 好半天都没消息回复,我正无聊,信息进来了,“抬头。” 我抬起头,林羽正站在车窗前,西装外套搭在手臂上,另一手提着公文包,和我对视了几秒钟,我们俩都大笑起来。 突然觉得关系像是熟识了很久的亲密的朋友,“嗨。”我打招呼。他伸手打开我这边的车门,“下来吧,坐我的车,免得天太晚你还要回来送车,不安全。” 我是个从善如流的人。 他的车内也很整洁,有清爽的车载香水的味道。“你开车蛮稳的嘛,老司机。”他笑笑,“你回去看过了吗?家里能住人吗?” 我忙点头,“能住,我下午打扫了,就是水闸关了,用水不太方便,不过叫了外卖,送了两箱水来,够用了。” “要不然,你还是可以” 我忙打断他,“不用,这样我心里太不安。” 他也就不再多说,聊起了其它可有可无的闲话。 到机场等了一小会儿,马阿姨夫妇我是完全没有见过,纯属友情接送,没什么过多寒暄,甚至她们感谢的话更多是冲着林羽说的,倒让我觉得自己像个陪林羽接机的可有可无的局外人。林羽做到这一步,我想我应该不再是单纯的自作多情了。 尽职尽责的送去酒店后,林羽提议要到我家来看看,“我看看门窗的尺寸,大概心里有个数。” 我只好带着林羽回家,一开灯,林羽十分意料之中的吓了一跳,“怎么这么严重啊?” “也不是特别严重,”我忙请他沙发上坐了,开了瓶水递给他,“就是看着乱糟糟的,还有一些不太好的味道,先封起来,回头找个装修公司来一起处理。”说着弯腰拎起滚落墙边的灭火器举到他眼前,“这个你还记得吗?” 他显然记得,眼里溢出笑意。 “它可是功臣。它也是你送我的,说起来,也算是我欠你的又一个人情。” 他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看来买几个在家中常备还是很有必要的。”说着在空气中闻了闻,我忙去开窗,他用手势制止了,站起来,“不用开窗了,这房间没法住人了,味道太重了,对身体肯定不好。你房东知道了吗?” “我就是房东,”我指指自己,“就今天下午,这房子跟我姓了。” “那倒好办了,我有认识做装修的朋友,交给我吧。你收拾收东西,还是暂时去我那儿住吧。” 他坦荡的看着我,眼里似乎只有作为朋友的殷切关怀,可越是这样的时候,我知道自己越要表现出该有的自持和骄矜。我不知道以后会怎样发展,但在短暂的接触中,林羽越来越像一堵宽厚的墙,我警惕自己想要靠上去歇一歇的放纵想法,惯性容易变成自然。 如果他所谋是天长日久而非片刻旖旎,我扪心自问,确实还没有想好。 我再三拒绝,他嘴角露出一点无奈的笑,倒也不拖泥带水的告辞了。 这下轮到我无奈了,快12点了,我不敢开窗,空气里有刺鼻的气味儿,不是时间长了就能麻木习惯的那种。 坐在沙发上出了一会儿神,被封印的厨房像一个黑色的玩笑,不合时宜的朝我挤眉弄眼。我打算合衣在沙发上将就一晚,略微合上眼,就觉得窗外有隐隐的声响,睁开眼细听又没有。反复几次,心脏“咚咚”的乱跳,快要把人弄疯。 我的疗愈期大概还没结束,也分不清楚是真的因为阴影太大让我跌倒在软弱里暂时爬不起来,还是因为潜意识里知道有了依靠的指望而沉沦在软弱里不愿起来。 心里的小火苗燃烧起来就再熄不下去了,我抱着手机在房间里困兽般的绕了几圈,掐掐自己大腿,给林羽发了一条微信:“我能去你家再借住一晚吗?” 发完这条,忙烫手一般的把手机丢在沙发上,心里沸水一样七上八心的闹腾,真是好些年没有过的事情了。 一条微信进来,我攥了攥拳,深呼吸几下,捞起手机。 “收拾衣服下来吧,我一直在楼下等你。” 我眼眶一热,心里的沸水倾泻出来,灼的人片刻不能冷静。我穿着拖鞋奔到楼下,林羽从车里走出,嘴角依然挂着让人舒适的淡淡的笑。我脚步慢下来,一步一步慢慢踱着,像一步一步的决心。他不急不摧,就那样看着我走近,像看着我一步一步的确定。 终于,近无可近,我依偎过去,他伸手环抱住了我。 很久没穿这么正式的套装和高跟鞋,我还有些不习惯。高一生自己就是个在穿着上不走心的人,导致我在过去的工作场景中也对着装轻慢起来。 不过面试时是不一样的。今早终于接到一个靠谱的面试邀约。 这家公司也在cbd,办公室占了两层楼,前台小美女给我核对完身份信息,带我到隔壁的会议室等待,慢慢会议室里也坐进了十几个人。没多久,隔壁会议室开始有人进出,小美女给每人发了瓶水,“我把大家的简历送过去,第一轮是我们人事主管和大家1v1沟通。” 高一生红火的时候,我也是面试过很多员工的,自觉面试官想听到什么样的答案还是颇有心得的。我拿足了以往商务场景下忽悠人的腔调,稳重中加了几分诚恳,诚恳里又加了几分野心,野心内又佐以适度的幽默感,面谈结束时,对方hr笑的十分真心。 十几个人都面试完了,剩下3个人进第二轮面试。大家都等得有些累,我起身出门去洗手间,走廊里看到小美女陪着一位穿着浅蓝色西装外套的中年女人往刚才面试用的会议室走,擦身而过的瞬间,我本能友好的冲她笑了笑,她严肃的脸上闪过片刻迟疑。 只是越来越觉得眼熟,似乎哪里见过,想了半天没个所以然。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低潮连续剧》正文 一地鸡毛(十一) 洗手间出来,还没往回走,小美女就一溜小跑过来笑着说:“冉女士,不好意思,刚才的面试名单有点误会,我们领导的意思,您的能力非常突出,可是过往工作经验和我们公司没有太多业务重合,可能不是太合适我们这次招聘的岗位。今天感谢您能来参加面试,就不耽误您更多时间了。” 小美女很有几分说话技巧,说不失望是假的,可是闹这种乌龙就有点像故意针对我了。 我面色平静的表示谅解,回去拿了包,看到隔壁会议室里二面已经开始了,那个穿淡蓝色西装的女人坐在面试官的位置上,也正不经意的朝外面一瞥,我们四目相对,同时别过了头看向别处。 我咬咬牙,踏出了这座高端大气上档次的豪华写字楼。 那个半夜拿玩具枪射我家窗户、却也让我躲过直面歹人威胁的醉酒女人,呵呵呵,我打开外卖软件,在超市订了二十斤茼蒿送到刚才的公司,宿命因果,今日就了却了这段孽缘。 正午的太阳打下来,照的人全身虚浮,快到午饭时间,我惯性走进星爸爸点了一杯冰美式,看着窗外正对面的那座写字楼。 微信不合时宜的响了一声,是阮阮的催债信息。她自从以无家可归为名义尾随肖鹿去了印尼,消停了好一阵子,“星河啊,钱啊钱啊,我签证要到期了,你不给我按揭款,我拿什么给你带纪念品回国啊。” 我一方面自尊心接受不了来自一个惺惺作态的人的催逼,一方面也确实觉得面子上过不去,一咬牙,把账户上的整数位全部打给了她。4000块转账成功,我的账户还剩4268元。呵呵。 看着眼前的咖啡,怎么看怎么辣眼睛。 我抬头瞄了一下摄像头的位置,缓缓调整身体遮挡着咖啡杯,然后回到吧台找服务生,“不好意思,我的咖啡里有异物。” 服务员颇为疑惑的接过看了一眼,“那我重新给您做一杯?” 我很为难的摇摇头,“不用了,你给我退了吧,我不想喝了。” 拿回了退款,我叹口气,决定去对面的写字楼最后碰碰运气。英雄末路,委实凄凉。 快一个月了,自上次广州那次失败的路演,高一生再没联系过我,指摘一下也没有,安静的瘆人。我还算不算公司的员工,公司到底关没关门都还没有确定的说法,我这么逃避下去,心理上始终有点过意不去。 无论如何,我出生入死的售卖我的青春给高一生的一生投资这些年,临了给我点遣散费也不为过吧,何况再不给我,我也真到了揭不开锅的时候。 想着想着也有了点底气,从包里掏出口罩戴上,猥琐的潜回了公司。 公司位置不好,在安全通道门口“凹”字形走廊的深处,四边都没办公室,关起门来,大概杀人放火也没人知道,所以价格也比这楼里其它办公室的均价便宜很多。办公室只有高一生房间有扇窗户,还装着百叶窗,此刻透过紧闭的玻璃门,办公室内没有开灯,一片死气沉沉的灰暗。 我放下一点心来,没发现一丝公司倒闭的痕迹,忙按了指纹解锁,推门走进去。不过总归是心虚,也没敢大鸣大放的开灯,高跟鞋踩在地毯上一丝声响也没,我的办公室也一切如旧。 很多很多时间里,高一生云游四方,李隆四海为家,尤其这近一年的时间,几乎都是只有我一个人在这里独自坚守,负隅顽抗。很多时候,这里很像是我心灵上的另一个堡垒。 我颇有些伤感的在公共办公区走了一圈,刚走到茶水间门口,黑漆漆的沙发角落里突然窜出一个人来,我孱弱的神经实在不堪再承受这样的刺激,尖叫一声,差点双膝一软就跪了。 黑影委屈的喊了一声:“冉总!” 我已经微弯的膝盖又挺直起来,气不打一出来的推了他一把,“李隆,你乌漆麻黑的躲在这不出声,你想吓死我啊!” 李隆和林羽差不多身高,也超过了一米八,可他从脸到身材都实在太青涩,像刚抽条的黄瓜,细长黑瘦,显得十分单薄,宽大的卫衣挂在身上,增添了几分不靠谱的气质。 他唇上有几根稀疏的胡子,因为太瘦而突出的下颌角支棱着,双手拍打了自己的脸颊几下,稍微有了点精神,“昨天开始房东就上门来催这个月房租了,我不敢开灯。今天也是,您来前,他刚走。” 我一抬手,阻止他正要去拉窗帘的行为,“那先别开了。你昨天怎么在?” 他麻利的返回来,继续欲言又止的绕着我转,我才看清他比上次见面时更黑瘦了,印堂发黑,头顶一团黑云。 我心里一紧,试探的套话,“怎么?是高总给你工作任务了?” “没啊,这么久了,您和高总都没和我联系,我还想问问您有没有什么事呢。” “这样啊,”警报暂时解除,我略微放下心来,“你给高总打个电话怎么样,就说好久没联系了,看看他老人家有没有最新指示。” 李隆有点打怵和高一生联系,我又怂恿他发语音,过了一会儿高一生回复说暂时没什么新工作,让他一切听冉总的工作安排。 一颗心脏暂时落了地。 “小李啊,咱们公司账户上还有多少钱啊,该发工资了,房租和物业费也得准备出来了。” 李隆耷拉着脑袋,缺心少肝的应付我,“账上哪有钱啊,您怎么月月都和我说一样的话。” 我顿下脚步正准备骂他两句,没想他紧紧尾随在我身后,一个没刹住就撞我身上了,这回我是真发现他有点不太正常了,挑着眉问他,“隔壁老王不练腰了?你不去赚外快,总在公司围着我转干什么?” 没想这话却正中了靶心,李隆瞬间哭丧着脸,痛苦万状的蹲下,双手捧心,“冉总,隔壁老王真的出现了,呜呜呜,我怎么办啊?” 我在茶水间的黑沙发上坐下来,翘着二郎腿不以为然,“年轻人,要想生活过得去,总要头上带点绿。没听过‘且行且珍惜’吗?人生啊,路还长着呢。” 他猥琐的尾随过来,坐在了我旁边的沙发上,“您怎么这么不正经,我难受的都要去撞墙了,吃不好、睡不下,就想回来找您帮着想想办法,您这是上级对下级该有的关爱吗?您不能给我送点温暖嘛。” 好嘛,我没想到我在李隆心里的形象还这么积极正面呢,八卦之心也随之熊熊燃起,忍不住倾身凑向他,无意识的压低了声音问:“捉奸在床了?” 李隆两眼发直,焦躁的挠挠头发,“没有。” “那你是发现什么犯罪证据了?视频、语音、微信?” “都没有。” 我一时无语,“要么你直接来个完整版,要么就换个人要温暖去吧。” “别呀,冉总,我说。”他眉心纠结的十分愁苦。 那天李隆有点感冒,接了一个小美女的单后,没忍住连着打了三个喷嚏,乘客忙打开了车窗,“师傅,你这感冒了还接活儿啊,现在是流感季节,很容易传染的。” 李隆连连道歉,把乘客送到了地方,看着路旁有药店,急忙钻进去买了感冒药来吃。 女朋友叶蓉蓉的电话打进来,“喂,蓉蓉,怎么了?” “没什么,怕你累着,提醒你没事在路边停停,多下来活动活动。” 李隆觉得心里一暖,嘴裂出一个甜蜜的弧度。他和叶蓉蓉是大四散伙饭那晚才确立关系的,之前偷偷暗恋了好几年,没想到襄王有意,神女也有情,又是毕业前一晚才发现,简直神来之笔。 俩人一起来滨海市做了“海飘”,初入社会的孤独感加上滨海超一线的物价,李隆满怀私心的提出了一个节省房租的好办法,然后顺理成章的开始了同居生活。 叶蓉蓉顿了一下,又问:“那你晚上想吃什么?我下班顺路去菜场买菜。你大概几点回来?” “我还是老时间吧,八点左右,六七点是下班高峰,叫车的人多。”李隆没提自己的身体,再过不久就是俩人在一起的周年纪念,李隆打算努力攒钱,送给蓉蓉一个巨大的惊喜。 挂了电话,有新的订单进来。李隆看看导航,“你要去这里啊,好巧,我也住这边。” 乘客是个三十几岁的男人,眼皮都没抬的低着头发微信,李隆搭讪失败,默默开车。男乘客向车窗外望了望,发了条语音:“蓉蓉,我快到了,楼下给你电话啊,需要什么东西,我直接买了给你带上去。” 对方很快也回了一条语音,李隆心里顿时旱地惊雷,被男乘客的称呼炸了个七零八落。握着方向盘的手像半身不遂似的哆嗦着,心里两个声音交替的嘶吼着,一边觉得是自己过度敏感想太多,一边又疯狂的叫着:这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巧合! 最后一个路口了,等红绿灯的时候,李隆油煎一样换着屁股上的重心,手指在方向盘上高频次的敲打着。 松了刹车,最后两百米、一百米、五十米! 没机会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低潮连续剧》正文 一地鸡毛(十二) 车停下来,男乘客低头付款,李隆脑子里的水蒸汽已经咕嘟的直往外冒,眼前赤橙黄绿的什么也顾不得,嘴里大声念叨着:“哟,这个型号的手机好用吗?”一把抢过了男乘客的手机,侧过身用身体当掩体,切换到了微信页面,眼睛一花,还没来得及聚焦,又被男乘客夺回去了。 “你神经病吧,给你差评啊告诉你。”男乘客不满的下车了,李隆眼看着他走进了自己租住的那栋楼。 上去,还是不上去,这是一个问题。 如果直面最惨烈的画面,李隆自觉着实没有这个勇气,退一步也许事情还有转机。 安慰完自己,李隆觉得此刻自己的神思还能这么冷静理智,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他关掉了手机上的接单软件,把车开到马路对面停好,忐忑又期待的盯着街对面居民进出必经的闸口。 乌云渐渐聚集,零星的雨点过后是骤急的暴雨,一点一点敲打着李隆脆弱的神经,像暴风中的纸窗户,每一秒都有突破崩溃边缘的悬念。 刚刚钉进脑海里的身影终于只身跑出来,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消失在朦胧的雨雾里。李隆低头看手机,他已经在外面守望了2个小时又15分钟46秒。 李隆想到蓉蓉说过晚上要买菜做饭的,于是决定继续在这里蹲守,可是感冒的晕眩加上精神暂时的松懈,让他趴在方向盘上很快陷入混沌,再醒来时,已经华灯初上了。他丧失了确定一个最直接证据的机会。 李隆趴在自己门外使劲听里面的声音,“干嘛呢!”肩膀被拍了一下,是隔壁的租户下班回来,李隆干笑两声,用指甲抠抠墙上的小广告,尴尬的掏出钥匙进了门。 蓉蓉穿着居家服,正端了一盘青菜从厨房出来,方形的简易餐桌就摆在进门的地方,蓉蓉一抬头吓了一跳,“怎么这么早回来了,我的汤还得煮一会儿呢。” 李隆瞪着眼睛仔细逡巡在蓉蓉脸上,可是什么蛛丝马迹也没有,蓉蓉白净坦然的小脸儿一如往常,“我有点不舒服,大概是流感。” “最近流感是挺严重,那我煮汤正合适,你一会儿多喝一点,最近排骨又涨价了,天天涨价,没完没了。”蓉蓉转头回了厨房。 李隆换了拖鞋,探头偷偷往厨房看了一眼,地上放着几只白色的塑料袋,应该是新买的没错,心里给这项证据打了个叉。又溜进厕所,一边洗手一边打量:马桶圈是放下去,打叉;淋浴区地面是干爽的,打叉。 看厨房里没什么动静,李隆又晃进了卧室,眼睛瞄着门口,嘴里煞有介事的说了一句:“哎呦,垃圾桶怎么倒了,我来收拾吧。”脚下一用力,就踢倒了床边的小垃圾桶,忙蹲身下去翻看,可除了蓉蓉用过的化妆棉、面前、面膜包装之类的,并没有其余可疑的东西。 床上放着蓉蓉的手机,李隆心跳有点加速了,蹑手蹑脚的走过去,两手交叠大力的搓了搓,拿起了手机。 “吃饭了。”蓉蓉走过来了说。 “我换个衣服。”李隆讪笑了一下,看蓉蓉还在看他,忙后知后觉的伸出手,“你的手机,我正说帮你拿出去,别放在房间里听不见,那个,很可能有什么事情”蓉蓉接过手机已经走了。 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李隆觉得自己的心火快把自己熬干了,一看见蓉蓉就忍不住把头脑里的那个坏人的形象加到她旁边,这样这样,那样那样。看着蓉蓉一直低头刷手机,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你今天上了一天班,累不累?” 蓉蓉眼神闪烁了一下,“啊,还行,和平常一样吧。”有问题!有问题!李隆此刻的神经敏锐的像一条猎狗,轻易的捕捉到了这一闪而过的异样。 “你今天好奇怪啊,神经兮兮的。”蓉蓉有点躲避的起身,“我去洗澡了。” 李隆的精神亢奋起来,他困兽一样的在房间里绕了几圈,突然灵光一闪,去工具箱里找来最宽的环形透明胶带,拽出三四十公分的长度,掀开被子,在床单上仔细的把胶带压实,再撕下来,对着灯光细看。 可是一根可疑毛发都没发现。李隆不甘心,再拽,再贴,再看,刚拽出一截新胶带,聚精会神的正要往床单上贴,背后突然一声开门声,“你在干嘛呢!”李隆扭头,看到蓉蓉一副惊诧不解的脸。 “我、我”李隆突然有了一种自己被捉奸了的窘迫,思想一停滞,大脑本能的做出了求生反应,他顺势坐在了床沿上,撩起睡裤的裤管,把整片胶带贴在小腿上,还用力按压了一番,“我体毛太多,穿短裤影响美观,我这除毛呢,除毛呢。” 蓉蓉表情有些扭曲的“嘶”了一声,拿了一片面膜又转身出去了,“这得多疼啊,早和我说啊,用我的脱毛膏就行了。” 李隆长出一口气,随手扯掉了腿上的胶带,房间里猝不及防的爆出一声哀婉痛苦到极致的尖叫声,房顶的灯抖了抖,李隆涕泪横流的抓着黏满自己腿毛的胶带虚弱的倒在床上,觉得自己已经快要油尽灯枯了。 “就这样?”我问。 李隆的头发已经被自己揉成鸟窝,“我还跟踪了我妹子几天,早上和她一起出门,然后我再悄悄返回来,把马桶圈放下来,在卧室门缝里夹牙签,在大门鞋垫上撒烟灰。然后我就在她公司楼下死守,可是一次都没见她出来过。终于!”李隆抬起头来,“皇天不负苦心人,我在她扔的垃圾里翻出了一张快递单,上面的电话,在她手机的通讯记录里出现过好几次!” “我怎么看见你这么兴奋啊,你到底是盼着这事是真还是假?”我问。 李隆的脸上交替着出现了扭曲、痛苦、挣扎、犹豫、不甘、彷徨一系列表情,我等得口渴,打算去倒杯水润润嗓子。 刚站起身来,李隆就像被惊醒了似的蹲下身抱住了我的腿,大叫着:“冉总,您别走,您别抛下我啊,您是我的领导,您不能逃避责任,”说着索性坐在了地上。 我无语问苍天,嫌弃的用手指戳戳他的胳膊,“你先松开,男女授受不亲,ok?” 他松开手,缓缓站起来,不过眼神有点奇怪,像是对我把我和他的关系定义成男女十分不解,似乎在他眼里我明明是个老阿姨。 我愤恨不已,伸出手在他胳膊上用力拧了一把,他呼痛一声,才把奇怪的神情收敛了起来。 “现在没有证据就是最好的证据。”我正经了一些,认真的劝他,“要么假装啥也没发生,要么直接摊牌问清楚,大不了一拍两散,天涯何处无芳嘛。” 李隆撇撇嘴,“冉总,您谈恋爱的时候都这么洒脱吗?” 我瞥他一眼,这不废话嘛,我又不是当事人,劝人的话是世界上最容易的话。“跟我有什么关系,这说你呢,你的选择!” 李隆握紧了拳头,“我就是想搞清楚对方是什么人,”说着又哀求的看我,“您陪我去吧,我不敢。” “我不去。”我趁他不备,起身就走。 “求您了!”他又绕到我前面来,双手合十,眼神里满是祈求,“我就想知道他是什么人,什么人能勾引走我的蓉蓉。” 我叹口气,还想劝劝他知道了对方是什么人又如何呢,爱人的心如果想离开,离开的理由有一万条也无关紧要。可是谁没年轻过。而且以他的智商也理解不了。 “好吧,我陪你去。”我指着他的电脑,“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审一遍公司项下的所有账目、项目,所有的!看看哪里还能有盈余挪出钱来,支付工资和房租,understand?” “遵命,冉总!”李隆鞠了个90度的躬。 李隆在查账,我也打开电脑,查看邮件和资料,邮箱里堆着上千封的邮件,我随手点开最新的一封估值表,“霍”的站起身来,指着上面的数字,声音都变了:“这这这、这产品什么时候开始盈利了!” 李隆大跳着窜进我的办公室,看了一会儿有些困惑的看我:“冉总,这是什么时候的产品啊,我咋没印象。” 我激动的嘴唇颤抖,“这这这、这是你来公司之前成立的产品了,行情不好又加上股灾,当时产品一解除封闭期,客户就都赎回了。只剩下这一个客户心大没赎回,还做了展期,高总这一两年都没操作过了,就满仓扔在了那,谁能想到!谁能想到啊!这是天无绝人之路!” 我说的语无伦次,李隆也兴奋起来,撸起袖子问:“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啊?” 我奋力一挥手,“快!全部卖空,分红!” 李隆笑的更雀跃了,“怎么分?” 我挥起的手一个没忍住拍在他头上,“找基金合同啊大哥!先全部卖出,锁定净值,然后通知托管券商按照合同约定分红。我们和客户二八分,这个月房租和工资就解决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低潮连续剧》正文 一地鸡毛(十三) “没高总的指令,咱们能卖吗?”李隆还在磨叽。 我的指甲都掐进掌心了,没办法,只能认真的看着他,“ok,我们现在按照流程走。我是公司投资决策委员会副主席,你是委员,我们现在就是否卖出这支产品的全部股票做出表决,高总不在,好,2比1,通过!” 后续环节进行的极其顺利,李隆做梦一般瘫软在沙发上,“冉总,您说我们是不是要开始转运了。” 我睨着他,“转不转运不知道,但是犒劳自己一下还是必要的。” 李隆追在后面问,“您不等后天钱到账了再犒劳吗?那您推荐推荐,哪家馆子好?” 我眼神闪了闪,“听说最近新开了家烤肉店。” 林羽难得不加班,我下班正好到公司地库等他,没一会儿他和两个同事一起从电梯里出来,我想迎上去,又怕他不方便,就别开头站在原地等。 “星河,等急了吧。”他微笑着唤了我一声,我忙也转过头去和他们打了招呼。 他一个同事略微有点吃惊,看着我侧了一下头,“这不是那个”旁边另一个同事忙用肩膀顶了他一下,两人心照不宣的笑了几声,弄得我有点尴尬。 林羽已经走过来打开了车门,向我介绍,“这是和我一个部门的同事,黄炜,梁山。”我忙再次点头示意,“黄总、梁总二位好,我叫冉星河。” 还没等那二位说话,林羽再次出声:“这是小冉,我女朋友。” 我脸上“腾”的烧起一把火来,虽然在林羽家的客卧蹭住了这么久,相处也很愉快,但我们还从来没就我们关系的界定有过什么正式的讨论。他突然这么说,我有些意外。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啊,不过恭喜恭喜,下次有机会一起吃个饭啊。”梁山面相极为憨厚,我心生好感,也笑着说了几句客气话才和他们两个告别。 车开到马路上,我脸还有点红,想问问他的想法,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越想越有趣,兀自笑了起来,时不时瞟林羽几眼,慢慢他也跟我一起笑起来,我们俩笑得脸都红了。他伸手松了松领口和领带,这个话题似乎在笑声里达成了默契。 和林羽决定要来吃韩式烤肉,服务员带我们入座,我从金属餐具盒拿出餐具帮两人摆放,林羽就在一旁给两个人的水杯倒水。 “今天面试还顺利吗?”点完餐的空隙他问。 我耸耸肩。 “需要我帮你留意一下吗?”他问。 我摇摇头,“我今天继续回原来公司上班了。” “你不是说你失业了吗?”他有些不解。 “我以为我失业了,而且当初那种情况下有点心灰意懒,也不想再回去了。不过目前来看,也没有更好的选择,而且我买了房子,也需要开销。” 烤肉陆续上来,他脱下外套,接过服务员手里的夹子,示意他自己烤。 “在舒适区呆久了就会有这样的问题,我倒觉得现在是你一个突围出去的机会,再蹉跎下去,恐怕以后机会会越来越少,事业上想有点建树会比较难了。”他烤肉的样子很好看,手掌很大,指节很长,青色的血管衬着肤色十分细白。 有轻微的“手控”,我注意力集中在yy他的手上,反应就有些轻慢,“我总要再见一面我的老板,即使离开也要有点仪式感。” 他不是很理解的样子,微微皱一下眉,目光却从我身上偏离了方向,我顺着他的眼光扭过头,居然看见李隆和一个年轻女孩站在我身后。 “冉总,真的是您啊。” 我懒得搭理他,好奇的朝他身旁望过去,他忙殷勤的介绍,“这是我领导冉总,这是我女朋友叶蓉蓉,这位是?” 我顺着他八卦的眼神看过去,才慢半拍的准备介绍林羽,张张嘴又有迟疑,在今晚之前,我可以毫不犹豫的介绍林羽是我的朋友,可有了在地库他朋友面前的介绍,我再这么介绍显然不合适。 停顿的时候有点略长,大家都在看我,我打着马虎眼笑道:“小李你仔细看看,不觉得眼熟吗?在咱们楼上公司的,你在电梯里没见过吗?” “哦,”李隆很是上道,“是有点眼熟” 林羽伸出手,“你好,我叫林羽,是小冉的朋友。” 他帮我粉饰,我反而不好意思了,亡羊补牢的附和着:“是我男朋友,认识一下吧。” 我余光看到林羽面色柔和了许多,李隆兴致十分盎然,伸手搭在我双肩上,“冉总您什么时候背着我谈恋爱了!难怪下午会和我说什么男女授受不”面对我们三人灼灼的目光,他说不下去了。 “你们也出来吃饭啊?”我希望他能get到我赶人的心意,可惜我高估了他的理解能力,他兀自说:“很久都没出来吃饭了,”然后特意压低了一点声音,“她就喜欢在家做饭,天天吃都吃不腻,今天是被我强行拖出来的。” 林羽礼貌的邀约,“我和小冉也是吃个便饭,不介意的话就一起吧。” 我因为知道了李隆和他女朋友的辛秘,对眼前的女孩也是十分好奇,顺水推舟的客气了几句,然后用口型问:“怎么回事?” 我想问的是怎么前脚还和我商量着要去上门捉奸,后脚就一起甜蜜就餐。李隆用一个十分冒傻气的假动作凑到我耳边,快速的低声说:“糖衣炮弹。”然后顺势自顾自坐在了我身旁的座位上。 我无语,看对面林羽半起身替叶蓉蓉拉开了椅子,悄悄伸手过去在李隆腰上拧了一把。他一个闷哼,很是不解的望向我。 我已无力解释,抛下他,把注意力转向对面的妹子,“蓉蓉是吧,常听小李提起你,说你又漂亮气质又好,今天总算见到本人了。” 叶蓉蓉脸色好了一些,也不扭捏,“他说话最夸张了,见到本人让您失望了吧。”微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的贝齿,十分小巧可爱的样子,竟然有点像阮阮。 “不夸张不夸张,你们这个年纪,正是最好看的年纪,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嫉妒恨呢。”我夹起烤好的肉递到她面前的浅碟里。 她道了谢,“我还羡慕您和林”她有点犹豫称呼问题,抬眼看李隆,可惜李隆正在埋头吃肉。林羽接口道:“叫林羽就行。” 叶蓉蓉有为难的神色,我忙道:“叫林总吧,是个美好的祝愿。” 林羽和叶蓉蓉都笑了,叶蓉蓉接着说:“我还羡慕您和林总呢,我想我们要是也能‘咻’的一下就到了十年后,什么都有了,不用为一点小事愁来愁去多好。一线城市压力太大了,我其实很想回老家去的,可李隆总说要考虑考虑。” 林羽摇摇头,夹起一片肉向我递过来,“每个年纪有每个年纪的困局。不过你们现在刚进入社会,起步的时候,生活确实是要难一些的。还是” 谁想到肉片有自己的性格,中途脱了扣,跌落到我面前的调料碟里,好巧不巧一滴酱油正飞溅到我脸颊上。 林羽忙放下筷子,拿了纸巾,伸手过来想替我擦拭,举着的手却停在烤炉上方,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坐在我旁边的李隆,已行云流水的拿起纸巾擦掉了我脸颊上的酱油,还凑近仔细看了一眼,才又埋首喝起酱汤。 林羽百年不变的温和面容有了一丝裂缝,妹子脸上则青白交替着。 我心念一转,十分尴尬的稍微倾斜向李隆,咬着后槽牙悄悄说:“你的策略就是这个,哈?拿我做靶子刺激你家妹子。” 李隆停止了咀嚼,望向我的眼神里大写着“懵逼”两个字。 我一团心火“蹭蹭”的往上窜,这货莫不是来砸场子的吧,穿着高跟鞋的脚在桌下下死力的踹了他一脚。他吓一跳,疼得呲着牙,也知道自己似乎有点状况外,忍着疼没再说什么不合时宜的话,只是拿眼睛向我寻求解释。 叶蓉蓉那边一下站了起来,“不好意思,冉总,林总,我身体有点不太舒服,先回去了,你们慢慢吃。” 妹子走了,李隆虽不明所以,还是抱歉的朝我们笑笑,然后加快脚步追了出去。 我和林羽面面相觑,一顿饭吃的索然无味。 晚上洗完澡,刚听了会儿音乐,林羽过来敲门,扬了扬手里的啤酒,“喝一杯吧。” 我笑着跟出来,把手机音乐连上音箱,和林羽分别坐在了阳台躺椅上,打开啤酒,碰了一下杯。 “你喜欢爵士?”林羽侧耳听了一会儿,略有惊喜。没有开灯的阳台,影绰出他轮廓清晰的侧脸。 我喝了一口啤酒,“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就喜欢诺拉琼斯。” 他只是点点头。 今晚有点不一样,既然重新界定了我们的关系,我想我还是有义务解释一下,“其实,你是不是想问李隆是怎么回事。” 林羽回答:“没关系,你自己掌握尺度就好。” “你说的太严肃了,他其实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屁孩。”我把李隆那点辛秘挑挑拣拣的告诉了林羽,“他心里装着事儿呢,估计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过也是我们平时在公司,可能太随意了,习惯了。” “不,这不是习惯,毕竟在他女朋友面前,他的边界感太弱了。他毕竟是个男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低潮连续剧》正文 一地鸡毛(十四) “他?他是男人?”我没心没肺的笑起来,戏谑的“哦”了一声,“林先森,你不会是吃醋了吧,你知不知道,你吃醋人家还是很开心滴。” 林羽有些僵硬的肩膀线条终于柔和下来,向后躺倒,一只手覆在眼睛上闷笑起来,胸膛微微的震动着。 我喝了口啤酒,心情十分nice,不禁站起身踱到阳台边缘,屈起手肘,俯身在半封闭的玻璃栏杆上,看着星空朗月、灯火川流。 过了一会儿,林羽也走过来,俯身撑在我旁边的栏杆上,“皮凯蒂有本书叫《21世纪资本论》,他说通过时间验证,资本的收益率总是高于经济的增长率,这导致富人更富、穷人更穷,而且通过世袭,这种不可逆的贫富差距只会持续的传递下去。像李隆和他女朋友这样只身来大城市奋斗的年轻人,成功的几率比我们那时候更低了,环境也更严酷了。” 在他开口前,我以为他会吻我。 “可是事事都不绝对,任何时代都有在困境中抓住机遇的人。”我认真起来,“我相信人的一生一定会有几次足已改变原有命运的机遇,只是很多人都缺乏伸出手的勇气。” “没想到你还是个有野心的人,”林羽打趣道,“那怎么还会在一生投资消磨这么久?” 我无言以对。 我和李隆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办公室里焦灼的转圈,“你再刷新一下账户,钱还没进来吗?” 我口气十分不好,李隆一遍遍刷手机,“真没有啊,怎么还没有。” 分红的钱已经从交易账户划出去了,却迟迟没有进公司的账。李隆突然捂住嘴,睁大了眼睛,一副见了鬼的神情,声音从指缝里含混的传出来,“见了鬼啊,钱全部转入客户的账户了,咱们一分钱没分到。” 我想吃人的心情都有了,一把抢过他的手机,看到券商对接人员轻描淡写的四个字:高水位法。 我伸出手掐着他的脖子用力摇晃,“你是眼睛不好使还是脑子不好使,我让你看合同看合同!你没看到分红方式吗!” 李隆任我掐着他,委屈的说:“我不懂什么是高水位法啊。” “别说废话了,”我松开手,看都懒得看他,“以前产品初期行情好,分过一次红,这次的净值没有超过上次,所以全部分红都归客户,管理人不计提收益了。” “那怎么办?”李隆呐呐的问了一句,话音还没落,就响起了敲门和门铃双重声音。我和李隆条件反射的一秒矮身跪在了办公桌后面,悄悄探头看门口来催债的房东气急败坏的掏出手机,又忙一起掏出各自手机调成了静音。 心脏随着房东的拍门声在胸腔里不规则震颤,等房东离开时,两人都出了一头虚汗。 “房租晚了几天了?”我问。 李隆给自己顺着气,“五天了。冉总,现在怎么办啊?” 我想了想,爬起来在电脑里找到客户的联系方式,轻拍几下自己的脸颊,深吸一口气,拨了过去。 “喂,您好,我是一生投资的,您还记得吗?”我语气十分沉着亲善。 对方颇为思索了一番,才“哦哦”的应了声:“什么事?我在开会。” “是这样的,”我掐着大腿,尽量保持语调的不疾不徐,“我们近期的研究工作取得了不错的成果,产品二次分红了,钱已经划进您的账户了,您收到了吗?” 对方大概翻了下手机,再回答时态度明显友善了许多,“收到了,没想到啊,谢谢了” 我忙抢在他说“再见”前接过了话头,“是这样的,我们工作人员操作失误,您收到的钱是还没有计提我方收益的,我们很抱歉给您增添了不必要的麻烦,那20,您半个小时内能打过来吗?” 对方含混的应了,我完全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态度,心里完全没有一点底。李隆在一旁瑟瑟发抖,“冉总,您说的其实说不通啊,咱们这算不算电话诈骗啊。” 我心里乱,借着安抚他,也安抚着自己,“二八分是我们和客户都默认的分成方式,只是当初审合同的同事大概和你一样没脑,自己不懂也没深究,按照制式条款就混过去了。可惜我那时还没有职权审合同,现在这叫弥补,不叫诈骗。” 我和李隆都没了说话的心思,焦灼不安的盯着他的手机。半个小时,又半个小时,就在我们几乎绝望的时候,李隆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他低吼一声,一把抱住我的肩膀,“冉总!钱!钱进来了!” 惊惧迅速转变成了狂喜,我推开他,振臂高呼:“开灯!” 办公室久违的明亮起来,仿佛之前的晦涩都不曾存在过。李隆跳上办公桌边扭动身体边鬼哭狼叫的唱起来,我嫌弃的捂着耳朵,实在没办法,只好把手机歌曲调到最大声,对冲他的魔音穿耳。 他倒是毫不介意,继续随着新音乐扭动,自己跳不尽兴,还弯腰把我捞到办公桌上。我一时二氧化碳上脑,心里也委实兴奋,半推半就的跟着他嗨起来。 正跳的兴起,门铃猝然响起,我和李隆瞬间秒怂,没想到鸡贼的房东会搞折返,条件反射的想找掩体,双双跪在了办公桌上。 我率先反应过来,一推李隆,“怕什么,咱们现在有钱了。” 结果双双扭过头,只看到玻璃门外,林羽的笑脸。 他托着两杯咖啡走进来,“我们tea的下午茶,拿两杯给你们。你们这是?” 我脸一红,挤出一丝官方假笑,“李隆要参加《快男》海选,咳咳,我指导他呢。” 林羽不戳穿我的鬼扯,笑着笑着,看我的眼神里有了一丝闪烁,“你跳舞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快男李隆的脸却黑了,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举着手机到我眼前,“冉总,您看定位,蓉蓉现在的位置,就是那张快递单上的地址!” 我惊讶道:“你竟然给你女朋友手机上装跟踪软件?” “这不是公司有事,我没办法天天蹲守了嘛。”他理直气壮。 “你前两天还带她一起吃饭,我还以为” “那是为了让她放松警惕。您别废话了,再不走来不及了!”他说着就去拉我的手腕,我余光看到林羽眉头皱了下,心里就有些推诿。可惜李隆完全不给我机会,拽着我就往外走,“冉总,食言而肥,再减肥都没有用!” 我无奈的回望一下林羽,安抚的朝他喊了一句:“帮我们带上门。” 李隆像是早早预演过捉奸的一幕,对沿途路况极其熟悉,我心里有些为自己冲动的义气后悔。未知往往是最令人恐惧的,我不可预知一会儿的情景是会和平演变还是血溅当场,心里惴惴不安,只能一个劲儿的劝李隆要冷静。 要上楼的时候我最后试图改变李隆的心意,拽着他的衣角低声问:“你再看看定位,说不定你女朋友已经走了呢。” 李隆依言还真刷了一下手机,然后举给我看,“您看,还在!” 我犹不死心,“你再看看,可能有延时,没准她已经走了,嘿!” 他直接捉着我的手腕就爬上了三楼,可到了门前他又怂了,踟蹰了半天,推着我上前叫门。 我心里奔腾过一万只神兽,硬着头皮敲了敲门。 门很快开了,一个年轻的男子开了门,疑惑的问:“找谁?” 我忙礼貌的微笑,“那个,请问叶蓉蓉是在这里吗?” 男子脸上露出诧异来,“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你找我们家蓉蓉有事吗?” 我心里暗叹一声“完了”,“我们家”都出来了,这也太明目张胆了。 心理还没活动完,就被身后的李隆拽着衣服甩向一边,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包透明白色液体,迅雷不及掩耳的泼向那男子,男子完全没有防备,被兜头兜脸的浇了个透。 一股极强的酸臭味迅速弥漫开来,我心脏一紧,男子已经尖叫着:“啊啊啊!硫酸啊!我完了!”然后就直挺挺的晕倒了。 如此千钧一发的紧要关头,我已经来不及去教训李隆,只能凭本能的跨过男子,在玄关处费力的抱出摆放在那的鱼缸,连鱼带水浇在男子头上,力图使硫酸的伤害降到最小。 李隆犹自立在一旁咬牙切齿,我抖着手掏出手机想打120,屋里听到尖叫的蓉蓉已经循声走出来,还没到近前,就被后她赶出来的红发少妇越过一个身位,先俯身哭喊起来:“老公,你怎么了老公,你醒一醒啊老公。” 叶蓉蓉也赶了出来,一抬头看见我和李隆,困惑的问:“李隆,你怎么在这?我表姐夫怎么了?” 李隆呆滞的咽了一下口水,“没事,是白醋。” 那边表姐夫随着李隆的话音悠悠的转醒过来,伸手扒掉脑门儿上摇头摆尾的红色金鱼,踉跄着站起来,在少妇几欲喷火的愤恨目光中叹出一口气,安抚的拍拍老婆的手,转身回家了。蓉蓉欲跟进去,却被少妇狠狠的带上了门,隔绝在了门外。 我顿觉自己处境十分尴尬,很想遁地而去,可惜被挡住了去路,只能尽量使自己存在感更弱一些。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低潮连续剧》正文 一地鸡毛(十五) 叶蓉蓉略一思索,不可思议的问李隆:“你居然跟踪我?” 李隆气势一短,说话就有些口吃,“我是怕你有危险。你在这干什么?” 叶蓉蓉大概脑补了李隆的心路历程,怒极而笑,“我被公司裁员了,你满意了吗?”说完看着李隆,李隆略吃惊的张嘴却说不出话,叶蓉蓉继续道:“我表姐知道我失业了还没找到工作,就好心带着我,和我姐夫一起给一些小公司做代账,赚点生活费。” “你亲戚都知道你失业了,你为什么不和我说?”李隆后知后觉道。 “你公司天天都要倒闭,每天起早贪黑的出去开网约车,我不想让你再担心了,可是你今天,太让我失望了!”蓉蓉哭着跑了,李隆尾随而去。 我被晾在原地,讪讪的坐地铁回了林羽家。 林羽加班,我无所事事的刷手机,李隆的微信过来,我厌弃的直接拉黑了他。他又打电话过来,我不爽的接起来,“干嘛?” “冉总,今天不好意思了,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就原谅我吧。”李隆压低着嗓子,做贼一般。 伸手不打笑脸人,我只好敷衍的问:“你们和好了吗?” “还没有呢,我妹子好像真生气了,一直和我冷战,等等我看看没事没事,她洗澡去了,我偷偷给您打的。” “so?”我问,“我一点不想知道你们是不是在冷战。” “不是,我上次不是跟您说我们在一起一周年了嘛,就是明天,本来我准备了个大惊喜,还以为用不上了呢,现在看来绝对是一个和好的契机啊!”李隆声音十分雀跃。 我忍不住好奇道:“什么大惊喜?”我以为他大概要求婚之类的。 他却忍不住得意道:“我包了春华街那家咖啡厅一晚上,全部用鲜花布场,鲜花中间只摆一桌,烛光晚餐啊,浪不浪漫?还有人在旁边独奏小提琴,哦哦,入场的时候还有天降花瓣为她铺路” 我忍不住打断他,“这些,你花了多少钱?” 他掐掐手指,“一共的话,将近6万块吧。”看我没反应,他又兴奋道:“您一定得来,您不来我心里觉得不圆满似的——今天让您受累了,我得让您见证奇迹的时刻” “行了,我会去的,我就站在服务员后头看,你别乱cue我就行。” 李隆心满意足的挂了电话,我却陷入了长久的沉思。有些回忆很混沌的飘来。 午夜,林羽才回来。 我在阳台喝酒,他换了衣服也坐过来。 我拿起一个礼盒推过去,“我今天发工资了,送你个礼物。” 他打开盒子,是一对银色条纹的黑玛瑙袖扣。“谢谢,有什么特别寓意吗?” 我摇摇头,声音很低,一字一顿的说:“你的手这么好看,不忍心看他们孤单。” 他微愣,脸可疑的有些红,半晌掩饰性的打开一罐啤酒,问:“今天过得怎么样?” 我内心有些激流,表面却温婉平静,反问道:“你呢?” 林羽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递给我,“特别巧,今天晚上刚快递到我公司,回礼。” 我接过钥匙略一思忖,坐直了身体笑道:“是我家的钥匙吗?终于装好了?” 他看我十分外露的欣喜,蜷起手指过来挂了一下我的脸颊,“要不要举办个新居party之类的?但是不知道风格是不是你喜欢的,还是看你自己的安排吧,我就不越俎代庖了。” 我突然想到一个极现实的问题,“装修的事我不太在行,怕给你添乱一直没问,不知道一共花了多少钱?如果太多的话,我恐怕要分期还给你了。” “好,”他微笑着,“不用太在意。” “明天周六了,明晚有时间吗?”我鬼使神差的问。 “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林羽问。 我忙笑着摆手,“没什么没什么,明天我上午搬家,晚上再和你联系。” 第二天叶蓉蓉去做兼职了,我和李隆天一擦黑就鬼鬼祟祟的潜进了包场的咖啡厅。“你俩不是冷战吗?”我问。 李隆看着浪漫盛大的排场十分满意,“我说想让她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和她好好谈谈,她就答应了。”匆忙说完又转头去和工作人员沟通,“这个烟雾缭绕的效果不够啊,咱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嘛,仙境,要有仙境的感觉嘛。” 我环绕四周,不得不说李隆还是勾画的真不错。时间差不多了,服务员来和李隆沟通菜单,看他忙着矫正灯光效果,我接过菜单指点服务员:“牛排尽量烤熟一点,你们店里自己做的甜点都有哪些?做个组合,摆盘没关系。”服务员愣了一下,“可是李先生说”我打断他,“就按我说的来,额外加个混合果汁,不加糖。” 快七点的时候,门口张望的李隆十分紧张雀跃的跑回来,“来了来了,快快准备好!”我忙和服务员一起隐身进射灯覆盖不到的阴影里。 轻柔的音乐响起,叶蓉蓉一踏进店门就愣住了,两旁的服务生悄然关上了店门。两排粉色的射灯引领出一条十米的小径,两旁鳞次栉比的巨大绣球、洋牡丹、百合层叠出梦幻的层次。空中渐次散落无数粉色的玫瑰花瓣,伴着缭绕的烟雾,让叶蓉蓉每迈出一步,都如踏梦境。 小提琴的缠绵音色中,李隆一身礼服,手里攥着十一只硕大的心形氢气球,站在摇曳烛光的餐桌旁,情意绵绵的笑望着叶蓉蓉。 叶蓉蓉肢体有些僵硬,终于缓慢的走到李隆身边,“你这是?” “嘘!”李隆伸出一只手指,轻压在叶蓉蓉的嘴唇上,“我的蓉蓉,我的小天使,感谢你出现在我的世界里,带给我所有的喜怒哀乐。一周年快乐!”说完倾身拥抱叶蓉蓉。 倾身的动作却在中途就卡顿了,叶蓉蓉翕动着嘴唇,像是费了极大的力气隐忍着问:“这都是你准备的?” 李隆有些茫然的点着头。 “你哪来的钱?”叶蓉蓉声音颤抖。 “我”我看出无措的李隆向我的方向望了一眼,“我这一年攒下的工资,还有开网约车的钱。” “全部?” 李隆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全部。” 叶蓉蓉转身就疾步向外走,李隆不明所以的追上去拉她,两人拉扯中,叶蓉蓉突然抽出右手,给了李隆一个响亮的耳光! 音乐骤停。 李隆脸上火辣辣的疼,可他早已顾不得了,没有了往日的戏谑和漫不经心,眼神里写满了不解和受伤,脱下礼服外套用力的甩在地上,咆哮道:“你有毛病吧,这也不开心,那也不开心,这么大的惊喜还不开心,你他妈到底要我怎么样?” 面对这样的李隆,叶蓉蓉反而冷静下来,她静默的望了李隆一会儿,面无表情的说:“李隆,我在家做饭不是因为我不愿意去餐馆吃饭,而是为了省钱;我买衣服只买打折的,我的化妆品还是大学时候囤的;我生理期的时候都忍痛去挤地铁,也没有打扰你去开网约车赚钱。你知不知道这都是为了什么?因为我以为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我们都在为未来努力。你一个晚上花掉全部积蓄给我包场这不是我要的浪漫,用这笔钱我们立刻就能离开现在租的城中村,不用在房间里摆满了蟑螂药,至少两年不用再为房租发愁,这才是我想要的浪漫。你每天只会关心我是不是出轨了,我生病了只会让我喝热水,让我在亲戚面前丢脸,又给不了一点安全感。你这样,让我完全看不到关于未来的一点希望,我不知道我过去这一年对自己的为难,到底有什么意义?” 场地里安静的落针可闻,叶蓉蓉离开了很久,李隆还是保持着僵立的站姿。我走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仿佛恢复了呼吸,梗着脖子却没有回头,径自缓缓离开了。 回忆潮水一般涌过来,几乎要将我溺毙。一个人想要一个苹果,另一个人倾尽所有给她一个梨,确实毫无意义。在不对等的需求与给予面前,越深情的人会越难堪。 我几乎要落泪了。 服务员适时打断了我的回忆,“冉女士,你看,主角都走了,咱们今天是不是就结束了?” 我收回纷乱的思绪,双手环抱,略仰起头,“谁说主角走了,我不是还在这嘛。就按照刚才定的菜单走,我的朋友一会儿就来了。记得哟,果汁不加糖。” 打发走服务员,我示意小提琴不要停,打电话给林羽,“嗨,加完班了吗?我请你吃饭呀。” 想了想,又约了小茉莉,过了一会儿又截获了飞机刚落地的阮阮。林羽听说我邀了朋友,也带了黄炜和梁山来。我趁着他们还没到场,指挥着服务员撤换投影用的ppt,加桌椅加菜,忙的不亦乐乎。 效果十分完美,我伸展双臂在门口迎接络绎而来的朋友,“亲爱的朋友们,欢迎来到我的新居庆祝party!” “什么啊?场面搞这么大!”小茉莉咧着嘴十分兴奋。阮阮朝我夸张的挤眉弄眼,“可以哟,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喽。”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低潮连续剧》正文 一地鸡毛(十六) 酒至半酣,浪漫唯美的气场至此变了调,我让服务员连上了卡拉ok,小茉莉挟持梁山跳到小舞台上,从《红烧鸡翅》唱到《水煮鱼》,沸腾的旋律最能冲淡深埋的愁肠。 小茉莉总算下场休息去了,我走上小舞台,伸出手臂在空中划出两个圈,向前一摊,无声的笑望着林羽,其余的人看了都开始起哄。林羽目光灼灼的走上前来。 “要唱什么?我都陪你。”林羽言语中已藏不住酒意,失了平时的稳重,露出难得的率性。 我揣摩着林羽的年龄和喜好,点了一首《scarborough fair》,果然看到林羽认同的点点头。 “近点近点!”梁山在下面凑趣的举起手机来拍照,林羽顺势拦住了我的肩膀。 夜幕深沉,宾主尽欢。 阮阮要和我一起回去,林羽只把我们送到楼下。 我和阮阮相互搀扶着进了电梯,阮阮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今天我真高兴,星河,我真真真真真高兴!” 我睨着她等待下文,她果然不负众望的抬起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迎上我,抑制不住的兴奋,“肖鹿的妈妈接受我了,他妈妈马上来滨海见我了!” “哇哦!”她似乎早料到了我的反应,在我举起双臂的同时扑入了我的怀里,她长得太过娇小,让我错觉像是在搂着宠物。 酒意上头,我们搂抱着,跳跃着,欢叫着,又返回楼下便利店扫了一袋啤酒,直喝到断片儿。 第二天上班就比较折磨人了,我惨白着一张脸一阵阵犯恶心。林羽抽空买了解酒药和咸粥送过来,我感激的送他出门,一回身,才发现李隆静默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几乎和桌椅板凳融为了一体。 我被吓到一晃神儿,忍不住埋怨道:“你怎么都不出声啊,没事装什么深沉。”话一出口,才想起昨天的故事,自己先露了怯意,假咳两声,凑近了谄媚道:“李总您吃早饭了吗?我这有粥,要不您凑合一口。” 李隆眼皮都没抬一下,我忙语气更轻柔了一分,“今天没什么要紧事,我自己在这就行了。你回家休息吧,或者去开开网约车散散心也行。” 李隆沉默到我几乎丧失了信心打算回办公室时,才低声说:“我把软件卸载了,以后不去开车了。您上次和我说列一个有过联系的券商营业部名单,我一早来列好了。您看什么时候有计划,我就打电话约一下,和您一起去拜访。” 我皱眉回想了一下,似乎上次是让他做过这件事。私募的资金募集要针对高净值客户,又不能公开宣传,券商的自有客户是非常重要的客户来源。如果能带着有点新意的产品设计,在券商组织的客户活动上宣讲宣讲,拉着营业部的大旗做虎皮,效果要比其它渠道的路演效果明显的多。 可惜现在监管越来越严,营业部组织活动也流程审批严格,而且为了维护住存量客户,营业部先会对私募实力进行一轮甄别。其实在我眼里,只要一问过往业绩,二问既往产品规模,三问回撤,就是死死卡住一生投资的腰眼儿命门了。高一生的不靠谱也充分体现在他的操盘上,净值好的时候让人惊心动魄,一回撤也是驷马难追。所谓拜访,除了道貌岸然的扯闲篇儿,就公司的现状而言,没什么意义。 这话不能和李隆说,他想化悲痛为动力好好拼工作,我总不能这时候给他撤梯子。我想了想现实的可操作性,觑着他的脸色试探着说:“好好工作总是一件好事,毕竟机遇总是给有准备的人。拜访的事呢,我再计划计划,不然这样吧,你先找找以前买过咱们产品的客户的联系方式,有可能的话先约约看,大家聊一聊嘛。现在这种弱势的市场情况下,做做量化产品还是有点吸引力的吧。” 上次在广州的黑暗时刻又浮上心头,我准备适时的终结这个话题。李隆出奇的没和我贫嘴,只是规矩的点点头。 我心里不是滋味。 回自己的办公室,阮阮发微信来,约我晚上逛街。 我忙提前来半小时出来,在商场门口等阮阮,她破天荒的准时,一路还不停嘴的夸我房子的新装修有品位。 尽管我也这么觉得,不过还是矜持的谦逊几句。 商场永远飘荡着宜人的香气,明亮的橱窗陈列着多少人内心深处渴望的摇曳生姿。 阮阮自然的挽着我的手,“两千元以下的裙子你随意挑,我送你!” “嚯!”‘我高高举起大拇指,“是谁士别三日啊,大气!” 阮阮得意的挑挑眉,“那你看,女人就要对自己好一点。这可是个以貌取人的年代,你口红什么牌子,你背的包是不是假货,走在路上,谁能知道?可是5米开外,你就看吧,多肥的腰身,多粗的腿,看得清清楚楚的。我是娇小又窈窕,你就不一样了,”她稍微拉开点距离,“啧啧”两声,“你这种先天不足的,就得靠后天修饰。” 我回敬她一个硕大的白眼,在店铺内的镜子里照了照,确实我172的身高,加上北方人骨架大,稍不留意搭配,就显得身材有些壮硕。 随手拿了一条鸡心领的黑色过膝裙往身上比了比,回道:“少来,这不构成你大出血的内在动因,你趁早说实话,不然收下了裙子,我也可以不认账。” 阮阮忙十分狗腿的贴过来,“你选条端庄的嘛!肖鹿妈妈出差到滨海,主动提出要和我见面,这可是我和肖鹿修成正果的关键一步。我说了你会和我一起去,作为我最好的朋友——你是海归嘛,又会和人周旋应酬,你帮我撑着点,我才能安心。” 我有些不解,“他妈妈当初一直反对你们俩啊,你怎么知道她这次来是来递橄榄枝还是下最后通牒,这都不好说吧。” 阮阮眉眼间竟有些微的不屑,但很快转化成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那就看看呗。” 从心里希望她能有个好的感情归宿,说实话这次卖房子帮肖鹿的事,确实让我对她的印象有了极大的改观。因为越看不到世俗差距巨大的感情出路在哪里,反而对能否逆转结局有了更大的期盼。旖旎的童话,是对残酷现实最好的慰藉。 一天天上班,李隆就像转了性,老老实实的扮演没存在感的小白。我连去茶水间都会有意无意的绕开他那片几乎肉眼可见的低气压区。 随着几次客服拜访铩羽而归,李隆更消沉了,脸黑到了可怕的程度。我只能拼命的刷着手机,寻找一切可以顺理成章逃离办公室的借口。 终于“一起吃饭”群里久违的有了响动,晚饭约在了公司附近一家藏在公寓高层里的日式居酒屋。 我和李隆打了两声招呼,他都恍若未闻,我讪讪的走出公司。 下班高峰,写字楼里的各色白领四面八风涌出来,我被挤到安全岛的外延,等着红绿灯。 旁边驶过一辆路虎,靠我一侧的车窗下来,露出安途的笑脸,“快上来!不能停车。” 我身体比大脑反应快,一气呵成拉开车门跳上了车。安途笑着解释,“我离着挺远就看见你了。” 我坐在副驾驶位置,正低头系安全带,不巧座位边缘放着一个纸巾盒,我只好暂时拿在手里。安途余光看见了,手指随意向后一指,“你扔后面座位上就行。” 我忙扭身往伸手往后排座位上放,没忍住打趣道:“后排座位真够乱的,你这是拿越野当房车用了啊。”安途不以为意的回道:“我又不是女生,乱点才有男人味吧。” 我无意的扫了一眼,除了购物袋,文件袋,纸箱,最旁边一件大外套下还放着一个粉色的铁笼,“你还养宠物了?是猫还是狗啊。”边说边转回身坐好。 安途似乎没有想到我会问这个,借着转弯停了一会儿才说:“现在是宠物经济嘛。赚老人钱,赢不过那些做传销的;赚女人钱,赢不过那些做微商的。这些都已经跑马圈地完毕,现在只有宠物行业还方兴未艾,琢磨琢磨,大有可为嘛。” 我深以为然,赞同道:“我之前看过一篇研报,也是讲中产阶级对宠物的心理需求。最近我是深有体会的。可以和老刘探讨探讨。” 安途停好了车,表情突然深沉了许多,“老刘今天不会来了,我一会儿和大家说。” 我满腹疑问的跟随安途一路来到居酒屋,在小包间的日式榻榻米上坐下来,贾晴天和小易已经到了。 小易热情的起身迎我们进去,还细心的先一步给我和安途摆好了蒲团。 我习惯性的瞄了一眼贾晴天腿边的包包,惊奇的发现包上有几道十分深刻的抓痕。我指指她的包示意,她低头看了一下,凑过来小声说:“我领养了一只流浪猫,还没养熟呢,今早出门我想摸摸它,看它给我抓的。” 我很想问问流浪猫是不是健康状况都不太好,治疗估计要花不少钱,临到嘴边又改成:“那你要小心,真抓破了要打破伤风针,还有点麻烦的。” 贾晴天就和煦的笑着,眼睛弯起来,像不知这世间忧愁的恬淡亲切。 那边小易正对安途笑着说要给老刘打电话,安途习惯性的叹口气,示意我们都围拢一些,掏出手机放在桌子正中间,略停顿一下,目光在我们脸上逡巡一圈,问:“你们真的不知道吗?” 我确实有些懵逼,用眼神示意小易,他摇摇头,我又去看贾晴天,她直接朝安途道:“你快说呀。” 安途划开了手机,划开本地新闻,指着一行醒目而耸动的标题,“你们自己看。” 我趴的更近些,小易已经念出来了:“滨海大老板高调留书携情人私奔,初中女儿发公开信与其断绝父女关系。” 点开报道,虽然文章里只写着刘某某,配的照片也在眼睛位置打了马赛克,可对我们这些熟悉的人而言,已经足以确定这位“脑子坏掉”的中年老板,就是我们经常聚餐的老刘。 小易喃喃道:“原来老刘的真名叫刘某某。” 我推了他一下,“别闹。” 我和贾晴天都表现出十足的错愕和不可思议,她轻微的摇着头,”还能这样吗?就算和妻子感情破裂了也可以协商离婚啊,何况还有孩子,你看她孩子都发公开信断绝关系了,心理得受多大的伤害啊。” 我附和道:“她妻子肯定也很难过,毕竟都闹到上新闻了,让周围的人怎么看,而且你看看底下这些评论,多难听啊说的,够得上网络暴力了都快,估计用不了几天就会被人肉出来。” 小易脸上略有憧憬,“没想到老刘这么有钱,不知道那个情人长得有多漂亮,才能让老刘这么冲动。” “老房子着火嘛。”安途道:“我只是担心老刘怎么收场。” 我们讨论了很久,感慨老刘的冲动,也替他的妻子孩子忧心。报道里的老刘似乎和平日里餐桌上谈笑风生的老刘那么重合,又那么遥远。这时我们不得不承认,我们对生活中似乎熟悉的人的生活,却是那么一无所知。 偏心的说,如果老刘此刻是欢愉幸福的,我们也会抛开那些道德的体面,真诚的祝福他。 我很快想到自己,忍不住黯然喟叹,我们真的认识别人,或者自己吗?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低潮连续剧》正文 不回家的老刘(上) 老刘被重物落在地上的声音惊醒,紧接着是家里大门的关闭声,这是隔壁卧室的妻子准时晨跑的时间,清晨五点,精准到秒针。老刘闭上眼继续陷入浅眠,六点整妻子回来,做早饭。六点半读初中的女儿起床,七点钟妻子和女儿一起出门。然后老刘起床。 他心里一直佩服妻子多年对自己的自律,人到中年,还能把自己逼近最窄的衣裙里。 老刘略微驮着背站起身来——如果有意识的挺直也不是不行,可他总觉得没这个必要。 他拖着步子踱去卫生间冲个凉,顺便纾解一下偶尔的生理需求。而后坐在餐桌前喝着女儿剩下的半杯尚有余温的牛奶,刷刷手机里新一天的新闻摘要。八点半出门上班,九点走进办公室。 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好几年,没人提醒,便也过得下去。 午餐后有客人来访,新来的女秘书踩着小高跟鞋敲门进来,“刘总,有位访客没有预约,说是您的同学。” “哦?”老刘有些意外的站起身,还没来得及多做反应,客人已经不期而至,笑着推门进来,“刘毅飞,多年不见,见一面还需要预约了。”说完爽朗的笑起来。 老刘看清来人,也笑达眼底,走上前互相拍了拍肩膀,欣喜道:“是你啊,顾建业,住在我上铺的兄弟啊,你不是在伟大首都嘛,怎么,到我们地方来指导工作了。” 顾建业穿着挺括的西装,还是露出微微有点发福的肚子,环视着办公室落地窗外的景致,“别别别,你们滨海是经济前沿,我们是来取经的。” 两人说完相顾无言了几秒,都一起大笑起来,老刘一边笑一边用手指着顾建业道:“这一晃多少年没见了,话都不会好好说了。”用半拥抱的姿势互相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秘书送茶进来,顾建业也渐渐止了笑,和老刘各自坐在沙发上,“不说那些虚头八脑的了,这次来也就能呆两天,我想着机会难得啊,怎么着咱们老同学也得聚一聚。我也联系了几个老同学,还有老武,他可是特意要从新加坡赶回来滨海,女生也有几个,尤其那个何小冰,还和你家吴梅是一个宿舍的呢。没想到我这个老班长还有点人缘的,一张嘴,这么多人响应。你怎么样,明晚在世纪酒店,肯定能来吧,你家吴梅我就不另行通知了啊,你俩可得联袂来个闪亮登场,不枉费当初咱们班就成了你们一对儿。” 老刘笑呵呵的点着头,又寒暄了好一会儿,直到顾建业告辞了,整张脸才慢慢晦涩下来。 小秘书轻手轻脚的进来收茶杯,老刘瞥了一眼她的衣着,眉头就皱起来,心情不好,言语间不自觉带了刻薄:“进来公司这么久,怎么品味上还没提升一点,既然不会搭配,就老老实实穿公司的套装多好。你知不知道很多时候你的形象都是间接的代表我?” 小秘书一时手脚无措的立在地中间解释,略黑的脸上此刻红的像要滴血,“我的套装尺寸做错了,拿回去改了,明天就会送来了。” 老刘略冷静下来,沉默了良久才又吩咐道,“你去定束花吧,我给你个地址,现在就送过去。”说着又嘱咐,“你让人力的小李和你一起去选花。” 秘书脸更红了,又略有好奇的问:“刘总,您这是要送谁啊,我也好看看送什么类型的花。” 老刘顿了一下,才说:“我太太。” 秘书瞬间露出了星星眼,混杂艳羡和谄媚的说:“没想到刘总您不光事业有成,还这么浪漫,您太太可真是幸福呀。” 老刘不置可否,心里没来由的一阵紧张,又有些期待——和妻子说上一句话,最近的一次也已经是上周的事情了,这么想来,心里竟然慢慢雀跃了起来。 于是老刘下班少有的很按时的回到家,进门没一会儿响起开门声,女儿放学回来了。 女儿一路低头玩着手机进了自己房间,还顺带关上了房门。 老刘敲敲门,半天没有回音,刚想张口,房间里就传来嘈杂的音乐声,老刘顶住这无声的拒绝,还是推门进去了,问:“晚饭想吃点什么?” 女儿刘臻臻爱答不理的半躺在床上,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颇为忙活了一阵,才不满的坐起身,“我组队的时候,别叫我。我和同学在外面吃完了。” 老刘抬手看了看时间,“你这才刚放学,哪来的时间吃饭。” 女儿不耐烦的站起来,“我减肥不行啊。” 老刘忍不住踏入了女儿的房间,仿佛房门那里是一条需要很大勇气才能解除的封印。他环视了一圈女儿的房间,白天钟点工应该已经打扫过了,房间大致整洁有序,可是梳妆台上已经堆积了许多瓶瓶罐罐的化妆品,是他无法和心目中那个还亲亲密密依偎在他肩头撒娇的小女儿重叠的。 他尽量使自己语气平和的像个朋友,“你才多大的年纪啊,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好好吃饭、好好学习。别把精力用到那些邪门歪道的地方。” 他的语重心长在女儿不屑的嘴角中败下阵来,女儿“哼”了一声,“我还没去整容呢,你管的也太多了!” 老刘终于忍不住,大声呵斥:“你怎么和爸爸说话呢!爸爸这难道不是关心你、为你好吗?你这么半天了有好好和我说一句话吗?” 却没想到女儿的脾气也是属弹簧的,“蹭”一下跳起来,“你有本事关心我妈去,你天天不回家,一年半载的都不和我妈说句话,现在跑来教训我,我和我妈都不需要你来管。”边说边把老刘推出门去。 老刘愣了愣,又佝偻着肩背,缓缓踱回了餐桌前,心理茫然过甚,竟有些感觉不到痛苦和难过。 夜幕渐沉,老刘想了想,起身去杂物间找出一只在意大利旅游时买回的水晶花瓶,仔细的擦拭后放在了餐桌上。 吴梅是9点半进门的,老刘身体迟疑着迎了上去,眼神却迫不及待向妻子的手中望去,张张嘴竟有些尴尬,“咳咳,嗯,花不喜欢吗?” 吴梅极客气的笑了一下,低着头侧身从老刘旁边经过,“小常喜欢,让她拿走了。”小常是吴梅的助理,吴梅已经在一家公募基金做到了部门经理。” 老刘想说同学聚会的事,眼看吴梅又要走开,情急之下拉住了吴梅的胳膊,吴梅迅速的弹开来,全身不由控制的颤栗了一下,像老刘是这个世界上最恶心的什么东西似的,略缓和了一下,才低头淡淡地问:“是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老刘之前心里那一丝残存的期许落了空,神色平淡灰败下去,“就是通知你,顾建业来了,说要组织同学聚会,老武、何小冰他们都回来,特别提到了你,明晚在世纪酒店,你能去吗?” 吴梅只答了一句“我想想”,就关上了自己卧室的门。 第二天吴梅来参加聚会的时候,众人已经酒过半酣了,在此之前,老刘几乎单独和在场的每一位同学解释过“吴梅在美国公司,一开会就有时差,也是身不由己。” 吴梅笑着走进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开会来晚了,我自罚三杯啊,你们可别拦着我。” 在此起彼落的寒暄声中,老刘抬起头,看到笑容娇艳明朗的妻子走进来,烟灰色的套装,同色系的真丝衬衫,耳上两颗钻石耳环映得脸畔熠熠生辉。这样神情的妻子,老刘许多年没有见过了。这让他仿佛一瞬间走回了自己和吴梅的大学时光,是啊,他们曾经那么相爱过。 老刘就这么扬着头看吴梅,酒精让他面红耳赤,也让他心跳加速。 对面的何小冰身材就有些发福了,她进了政府部门,行事越发练达,看到老刘的神色,忙忍不住凑趣的大笑起来,站起身来挪揶道:“大家快看看老刘,怎么还和当年一样啊,都知道你媳妇儿是班花,不用表现的这么明显吧!” 十几个同学顺着她的话去看老刘,都哄笑起来,何小冰忙继续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他俩是咋好上的?我可是印象深刻啊,北方冬天暖气都是先上水啊,我们隔壁那个宿舍不知怎么暖气就爆了,哎呀,那喷的跟水帘洞似的,班主任就叫了你们男生帮着去把那个宿舍女生的东西往外搬,一个个喷的都跟落汤鸡似的,老刘你还记得嘛,你们就把衣服脱了,就穿个大短裤。我和吴梅不知道了,还抱着脸盆往外走呢,一看见你们一个个脱的白花花的,吓的扭头就跑回宿舍了。结果我回宿舍一扭头,看见吴梅在门边偷偷看呢,还说刘毅飞身材挺好的嘛!” 老刘期待的去看吴梅,吴梅脸上竟露出淡淡的回味,这让老刘整个人大受鼓舞,他感到自己胸腔里的一团冰渐渐有了融化的迹象。 “当时怎么说的来着?”何小冰故意提高了音量,“咱班同学那时候看到他俩在一起就喊:和羞走” 十几个同学一起跟着和道:“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聚会气氛似乎因为这个插曲而被带上了高潮。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低潮连续剧》正文 不回家的老刘(中) 吴梅垂着眼快步走到何小冰旁边的座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举起来,“你们开我玩笑,自罚三杯可就抵掉两杯了啊。别说我了,老武你是文艺委员,你当初在学校文艺汇演还拿过第一名呢,我喝了这杯酒,你再给我们唱一首臧天朔的《朋友》吧,你当初半夜在操场练歌,可把何小冰吓得够呛呢。” 顾建业忙说:“吴梅你别转移话题,”扭身看向一旁的老刘,“你们两口子怎么坐的这么远,放心,坐一起我们也不吃醋。这样三杯变一杯可以,不过形式得变变,老刘和吴梅喝个交杯酒吧,这叫什么来着,撒撒狗粮。” 在大家的起哄声中,老刘觉得每迈一步,热血都不可抑制的朝头上涌。直到这刻,他才清晰的发现,他对妻子的深爱并没有被这冰冷麻木的岁月泯灭分毫,反而涌动出因长久的求而不得后,更加猛烈的反扑。 他迷醉在这样的氛围里,像大学时第一次在体育馆里背着人和吴梅的初次亲吻,让他仿佛被浓烈的幸福感包围,眩晕着分不清东西南北。 交杯酒喝下去,吴梅没有明显的抗拒,不知席上谁喊了一句“亲一个”,老刘伸出手扶住吴梅的肩膀,探头吻上了吴梅略带酒香的双唇。 也许只过了一秒,老刘分不清时间,只感到脸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吴梅给了他一个毫不留情面的耳光,速度这样的快,像是写进程序的身体本能反应。吴梅脸白的没了血色,提包快步走了出去,何小冰错愕的看一眼呆楞的老刘,忙追了出去。 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老刘回过神,颓丧的坐了下来,掏出一支烟点上。 略微沉默了一会儿,同学们三三两两的围坐过来,不知是谁先起的头,都你一言我一语的讲起自己生活工作的不如意来。起初还都觑着老刘的脸色,想以“比谁更惨”的方式安慰他,但渐渐更像是倾诉本身了。 一时气氛愁云惨淡起来,何小冰折返回来,大家抬起头看她,她却只是神情诡异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再看向老刘的神色里透露着鄙视和义愤。 “吴梅回去了。”何小冰两手交叠在胸前,“毅飞啊,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可是你和吴梅毕竟是大学同学,情分不一样。女人谁没有如花似玉的时候,谁又没有人老珠黄那天,那还不是操持一家老小累的,何况你家吴梅也没珠黄呢。都是老同学,我性子是最直接的,那些市面上的小三小四,是年轻漂亮,可好多都是职业的,看中的是你的钱,几个是真心的?” 至此大家也就都意会了吴梅和老刘之间的问题,女同学们都同仇敌忾的撇着嘴离开了。男同学神色略好些,老武还趁着人少,问了句:“怎么被发现的?” 老刘向后仰靠在椅子上,自嘲一笑,“这不是男人都会犯的错误吗。” 老刘至此沉默不语,聚会结束,独自爬回了公司。 他可以确定何小冰一定是误会了吴梅的表述,因为他并没有所谓的出轨。可吴梅为什么会让别人产生那样的误会呢?但这都不重要,让他一语不发、心灰意懒的是,吴梅对他的抗拒和反感已经那样深刻了。 办公室里亮着一盏灯,老刘推门入,看到那个新来的小秘书刘艾正用悬挂式喷汽熨斗仔细的给他熨烫明天出席商务活动的西装。 看她进来,刘艾有些不好意思,拨了一下垂坠下来的长发,关上了熨斗电源。 老刘意兴阑珊的坐在沙发上,随口问了句:“还没回去啊?” 刘艾点点头,“这就回去了。刘总您这么晚怎么回来了?” 老刘一个晃神,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刘艾想想走出了办公室,片刻端了一杯温热的蜂蜜水走回来,“您喝酒了,喝点这个吧,明天头不疼。” 老刘接过杯子,隔着氤氲的水汽,心里无来由的一酸,又有些温情,猝然的关心在深夜里被晕染开来,他不无感慨的想,如果这关心是来自妻子或者女儿该有多好。 他忍不住真诚的说了一句:“谢谢!” 刘艾忙摆手,“刘总,您千万别这么说,该说感谢的人是我。”见老刘一副不解的样子,刘艾腼腆的笑了一下,“您还记得五年前吗?要不是您的助学金,我家的条件,根本供不起我上大学。我能走出大山,都是因为您!所以我才立志毕了业,一定要到您的公司,尽心尽力的工作,报答您!” 老刘仔细回想,模糊的有些印象,依稀记得是当时一个投资项目,为了搞噱头,有一个资助山区女童上学的项目,只是没想到,和这个土里土气的小秘书之间,竟还结下了这样的缘分。 不过老刘今夜意兴阑珊,这样收买人心的时刻,也没能说出那些鼓励小秘书奋发图强继而死心塌地为公司服务的的漂亮话,只是亲自送刘艾上了出租车,还嘱咐说自己记下车牌号,让她到家给自己报个平安。 日子又回到了波澜不惊的从前。 老刘好几次想和吴梅谈一谈那晚的事,他已经想好了,假如夫妻关系从冰点回暖必须要一个理由,假如往昔的心结能以出轨为理由推到他的身上,只要感情还有一丝涅槃重生的可能,他愿意扮演一个出轨又回头是岸的丈夫形象,使吴梅的内心找到平衡的支点。 可吴梅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她几乎避免一切与他碰面的可能性。 老刘心情更加郁结,参加商务活动时不免多喝了几杯,想趴到厕所一吐为快,突然一股浓烈的铁锈味从喉咙里窜了出来。老刘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他吓坏了,在那一刻他甚至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老刘颤抖着拨通了吴梅的电话,吴梅很快挂掉了,他又想给女儿打一个电话,女儿也挂掉了。 肯接他电话的,只有急救中心。 刘艾也吓坏了,急匆匆赶过来,眼里含着泪的忙前忙后。好在最后检查结果不是胃出血,而是食道划伤。 刘艾坐在老刘的病床边,像看自己卧床的老父亲。她从有记忆以来,父亲就一直卧床不起,到十几岁时,终于痛苦的离开了人间。她水深火热的和母亲苦熬了那么多年才还清了家里的欠债。没有老刘那笔从天而降的助学金,她几乎已经对生活绝望了。 隐隐约约,她对老刘滋生出女儿对父亲般的孺慕,她不止一次的想,要是刘总是我的父亲该有多好。 她越想越伤心,俯在老刘腿上哭起来。 老刘也很受触动,他商场沉浮如许年,自然分辨得清眼泪背后的真假。他想到自己的女儿,一阵心酸,抬起手盖在刘艾的头顶上安抚,“别哭了,我没事。” 刘艾抽噎着,“我就是看您这样,心里特别难受,想到我爸” 老刘叹口气,“所有的父亲都是心系儿女的,你爸在天上看到你如今的成绩,也会欣慰的。别哭了,你爸在天上看见该心疼了。” 刘艾抬起头,可心里情绪起伏太大,没忍住扑到老刘怀里大哭起来。 刘艾哭出了汗,压着老刘十分难受,他略微嫌弃的伸手去推她起来,一抬头,看到吴梅和女儿臻臻走进病房来。 老刘还在为被挂掉的电话置气,刘艾忙起身,拿袖子擦了一把脸,殷勤介绍了老刘的情况,又识趣的退了出去。 臻臻打从看见刚才那一幕,就气的小脸发白,冷笑一声,阴阳怪气道:“爸,难怪你吐血住院,怪只怪你自己牙口太好了,什么奇形怪状的都吞得下去。” 老刘被气得嘴唇发青,怒道:“你爸爸生病了,你就是这样当女儿的吗?一句问候没有,满嘴不三不四的话,都是谁教给你的!” 臻臻梗着脖子回嘴,“我妈说的没错,你根本就是装病!又能骂我,又能和别人打情骂俏,你哪有病!”说着去拉吴梅的手,吴梅冲她摇摇头,她气得自己哭着跑出去了。 老刘震惊的望着吴梅,“你和臻臻说我装病?” 吴梅向前挪了两步,罕见的直视着老刘,“咱们离婚吧,孩子和现在住的房子归我——-这是为了给臻臻一个熟悉稳定的生活环境。你其余的财产我都不要。你还要养多久才能出院去办离婚手续?” 老刘错愕过后,直视着吴梅的眼睛,“为什么?”他沙哑的问,他并不是想问为什么离婚,他只是想问为什么会走到今天。 吴梅垂下眼脸,“离婚吧,我祝你和她幸福。” 老刘觉得自己被气得又要吐出血来,咬牙道:“你休想!我爱的是谁我自己清楚,我不会和你离婚的!” 吴梅从包里掏出一沓照片扔在床上,“你的西装领口有她的头发,还有你们深夜在公司约会完,她回家给你报平安的短信,刚才你们抱着的照片我也拍了。还有何小冰后来和我说了,你在同学会上也亲口承认出轨了,那些同学都是证人。你如果不同意协议离婚,我只能起诉离婚了。” 老刘拿过那些照片,是很多场合他和刘艾一起的照片,只是由于角度刁钻,有些张看起来确实暧昧不明。“你找私家侦探跟踪我?”这是老刘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吴梅不自然的把脸别向一侧,这让老刘生出一丝遐想,会不会吴梅真的误会了他?她查他,只是单纯的因为她在乎他? 老刘踉跄的下床来,在吴梅的抗拒下用尽全力的抱紧她,在吴梅耳边哀求道:“小梅,还记得臻臻刚出生的时候,你和我说过的话吗?你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和臻臻就是你的全部未来。我们曾经那么相爱啊!”他感受到怀中妻子微微的软化和颤抖,“可是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步呢?我心里对你的爱,对臻臻的爱,没有一时一刻减少过,我们是一家人啊,我们血脉相连,永生永世也分不开。我们就当我出轨了,我们就当所有的事都是我的错,放开心结,重新开始好吗?” 不想吴梅情绪突然激动起来,肢体强势的推开老刘,“你真是不可理喻,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双眼赤红,神态狰狞,“你不同意离婚,我就让你身败名裂!你们公司不是为了景和的项目筹备了一年吗?景和的黄总,她为了斗前夫和小三,消耗了大半家财,你猜,一个被小三气到发疯的女人,如果听说你也出轨了,还会把项目给你们公司做吗?大把同类型同资质的项目公司在旁边虎视眈眈呢!而且你们隆昌项目的启动资金,可是银行看在景和的合作意向上才给你们贷款的吧?刘毅飞!你必须和我离婚!你必须和我离婚!” 老刘瞠目结舌的望着吴梅,像在看一个陌生人。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低潮连续剧》正文 不回家的老刘(下) 吴梅走了多久他不知道,他只是坐在地上,全身冰凉,用仅有的力气把与吴梅所有的过往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似乎一切都是从七年前的那个夜晚开始改变的。 那时他还没有出来独自创业,被公司派驻到海南去监理项目,一个月只能回滨海一周。 女儿臻臻在幼儿园运动会发生意外,右腿胫骨骨裂,被送回了老刘的老家——由爷爷奶奶照顾,孩子走时哭的凄惨,他至今记得。可妻子不仅自己处在事业上升期,还要照顾脑出血昏迷不醒的岳父。 妻子是岳父母的老来女,岳母走得早,岳父也已经八十二岁了,可是身体一直挺硬朗的,半年前不知怎么就好好的在卫生间里栽倒了。 这一摔就再也没有起来。先是不断的被下病危通知单,后来生命体征倒是稳定了,只是人一直没有醒来。 他知道妻子辛苦,自己长期在外,帮不上什么忙,才借着臻臻骨折主动提出把女儿送到自己老家去。他也知道妻子常常想孩子想到深夜痛哭,可是还能怎么样呢?他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终于熬到周末,他刚想下班,不巧合作方来了人,硬拽着去应酬,他被灌的昏天暗地,连怎么上的飞机也不记得,直到抵达了滨海,才勉强清醒了一点。 他拖着浑身酒气去了医院,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妻子果然还守在岳父的床头,盘腿坐在地上修改ppt。老刘心里一酸,默默走上前去,蹲身把妻子纤弱的身子抱进怀里。 “怎么还在这儿啊?”老刘轻声的问。 妻子在老刘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用力回抱着他,“白天请的看护偷懒,前一阵儿爸的身上都长褥疮了,我只能晚上过来,再帮他翻翻身,擦洗一下。” 老刘伸手摸了一下妻子的脸,在她头顶印上一个吻,“下午我妈给我打电话,说臻臻的腿好的差不多了,我和她说,还是让臻臻在老家再住一年吧,免得你辛苦。不过臻臻和院子里的小朋友玩完回家就有点发烧,不知道是不是感染了水痘,老家最近流行水痘,再观察观察吧。” “什么?”妻子抬起头来,担心的问,“水痘很遭罪的,要不然接回来吧好不好?” 老刘眼皮沉重,努力集中的精神因为放松而涣散开来,他能听到妻子不停的说话,却已经无法听清妻子在说什么了。不知过了多久,他一个激灵略微醒了个神儿,只感到妻子身体轻微颤抖着在自己怀里啜泣。 他拉妻子起来,勉力安慰道:“别想那么多了,我今晚陪爸在这,你回去休息吧。” 送走了妻子,老刘上前探看了一下岳父,起身时脚步踉跄,碰到了一旁的呼吸机,他忙扶好,不敢再逞强,载进沙发睡得昏天黑地。 第二天,他是被护士推醒的。 护士告诉他,由于呼吸机电源松动滑落,今早来查房时,发现他岳父已经没有了呼吸。 老刘忙给妻子打电话,又忙不迭得请了丧假筹备后事。可忙着忙着,他突然忍不住想,为什么电源会那么巧的松动了呢?难到是自己碰到了而不自知?可他明明记得自己又伸手扶好了的。越深想,记忆越模糊,倒把自己惊出一身冷汗,他越来越不敢确定自己酒后的记忆,也越来越不敢面对妻子憔悴的脸孔。 他越深爱妻子,越觉得愧疚心虚,虽然似乎真的没有做过什么,却不自觉渐渐开始回避起妻子来。直到一段时间之后,他调试好自己的心情,再去拥抱妻子,却只换来妻子的疏离和冷漠。 这让他更不敢申辩,亦不敢提起。他像被一根无形的丝线捆住了手脚。 老刘从痛苦的回忆中苏醒过来,看到女儿臻臻流着眼泪走进病房,跪坐在自己旁边,卸下了叛逆,软弱的拉着他的手,“爸,你就和妈妈离婚吧,我求求你了。我再也不想生活在一个冷冰冰的家里了!妈妈说只有离开你,我们才会幸福,爸爸,我不想再看妈妈深夜偷偷一个人哭了,求求你了!” 女儿哭的哽咽,他心如刀割。他垂下头,不让女儿看到他的眼泪。都说哀莫大于心死,无论七年前发生过什么,这一刻都当是他的赎罪吧。 心头上压了七年的石块骤然卸去,老刘行尸走肉般穿着病号服走回公司,在员工惊愕的眼光中想:如果自己越痛苦狼狈才能让妻子从阴影里走出来,那还有什么是抛不下、舍不得的。 他病态的亢奋起来,挥笔洋洋洒洒写了一篇公开信,一抬首,正巧看到端着咖啡进来的刘艾。 “我太累了,你陪我去休个假吧,带薪的那种。”老刘说。 吴梅看到邮箱里的那封公开信,眼角突然湿润了,她从27层的办公室落地窗望出去,川流的行人车辆,只有指甲那么一点。 她环视办公室,想到当初处处刁难自己的ay,如今已经在她的手下讨生活。 七年前,她还只是个tea leader。 ay和她同级,时不时就要在领导面前给她小鞋穿,她无力反驳,谁让之前半年请假太多呢。自从送走了女儿,她才稍微轻松一些。 她在新季度工作会议上积极承揽了超负荷的工作量,是因为一向和她关系还不错的部门老大悄悄暗示她,部门副总的最新人选,上面似乎更属意ay。而她这半年来的表现,上面并不是很满意。 “你知不知道公司这次的裁员计划?”老大伸出手指向上指了指,“精简结构,末位淘汰,连续两年评级持平,合同到期时就不考虑再续签了。你很危险了。” 吴梅咬着下唇,小声说:“这段时间我家里事情是多一些,可是我也并没有影响分配给我的工作。” “你只是完成而已,平庸就代表无能。” 三十多岁的年纪,正是不进则退的尴尬期,她是个在事业上有自己追求的人,不能承受一辈子窝在家里相夫教子的柴米油盐。可是如果这轮晋升失败了,她除了混到合同期满,大概不会有更好的工作机会了。 和美国开完电话会议,已经晚上10点多了,她从午饭就没有来得及吃,饿得胃已经有些麻木,抱着笔记本电脑,在出租车上继续修改着项目书。 回到家,她正打包一条要给父亲加盖的毛毯,婆婆的手机号打过来,吴梅接起来,居然是女儿,她迟疑的看了一下时间,问:“宝贝,你怎么还不睡?” 女儿小声的哭道:“妈妈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怎么这么久了还不来接我回家?” 吴梅心如刀割,不自觉也流出了泪,安抚道:“我没有不要你,是妈妈最近工作太忙了,又要照顾外公,外公生病了,臻臻也知道的,是不是?等过一段时间,妈妈就去接你回家。” “不是的,我知道你是生我的气了,是我摔坏了腿,你觉得我不乖,我是坏孩子。妈妈我不是坏孩子,我想家,想妈妈,想爸爸,我想回家!我每天做梦都会哭,你别告诉奶奶,我怕她也觉得我是坏孩子,会不要我了。” 吴梅擦着眼泪,总算安抚偷打电话的女儿去睡觉,她想到刚迎来这个小生命时自己的喜悦,觉得自己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不称职的母亲。 她起身去女儿房间的小床上坐了一会儿,强打精神去医院看父亲。护工已经下班了,她和护士示意一下,进入病房开始给父亲翻身,擦洗。 父亲身材高大,要给他翻身擦洗是个十足的体力活,吴梅用力的扶正父亲的肩膀,就感到眼前一阵阵发虚,勉强擦洗按摩完,已经过了午夜。 父亲只能吃流食,她环视一周,没有可吃的食物。一个比较好的同事发了短信,“刚加完班,听隔壁tea的人说,ay和上面进言,要把你调去西安的分公司,上面同意了,你早做打算。” 吴梅靠着床腿坐到地上,抱起电脑企图继续工作,可一丝力气也没有了。所谓西安的分公司,只是个不足10人的办事处,说得好听是分公司总经理,实则明升暗降。公司知道她家里的情况,这分明是在逼迫自己主动辞职。让她更伤心的是,她从一毕业就进入,并为之奉献了快十年的公司,在她稍有困境的时候,竟如此弃她如敝屣。 她凝视黑暗中父亲宛如静止的身体轮廓。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揽入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她像个溺水的人,死死抱住老公。 老公在她头顶印上一个吻,“下午我妈给我打电话,说臻臻的腿好的差不多了,我和她说,还是让臻臻在老家再住一年吧,免得你辛苦。不过臻臻和院子里的小朋友玩完回家就有点发烧,不知道是不是感染了水痘,老家最近流行水痘,再观察观察吧。” “什么?”她错愕的抬起头来,“水痘很遭罪的,要不然接回来吧好不好?”她完全不能想象发烧的小女儿,在半夜因为想家做贼一般偷偷给她打电话的样子,那小小的身影刺痛了她的心,老公没有表态,这让她痛苦的蜷起了身体。 她的精神在崩溃的边缘,双手因为低血糖微微的颤抖,“我太累了,毅飞,我真的觉得撑不下去了。我觉得我真的是个失败的人,没用的人我没有办法做个好妻子,好妈妈,好女儿,我什么都做不了。女儿生病了,我甚至不能抱抱她,她长大了会不会恨我,我想想都害怕啊,毅飞。还有爸爸,妈妈走了之后,他那么孤独,可我整天就知道忙工作,可是有什么用?我稍微懈怠了,公司就要抛弃我,像甩掉一个垃圾。” 她越说越激动,神情也有些恍惚了,“我想让爸爸醒过来,哪怕再看我一眼,再和我说一句话,也好。可无论我怎么呼唤他,怎么给他按摩,他都没有反应毅飞,他是不是也很痛苦?被困在这具僵硬的躯壳里不能往生。我有时候都会忍不住的想,如果呼吸机突然掉线了,如果哪一个药打错了你说,爸爸会不会就真的解脱了和妈妈团聚我也解脱了” 吴梅说不下去了,她被自己的想法惊呆了,她感觉到搂着自己的老公也抖了一下。 第二天早晨天刚刚亮,她就接到医院的通知。她握着手机,不能遏制周身的冰冷,上下牙“咯咯”的打在一起,她绝没有想到的是,她的老公,居然真的那么做了! 她内心的惊惧甚至超过了悲伤,她请了丧假,可是却不敢操持任何和父亲后事相关的事情。她只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夜以继日的做项目书。仿佛这样,才能暂时忘记内心的愧疚。 她开始在梦里梦到父亲悲伤的看着她一言不发。她发现老公常常与她的目光一触即躲。 丧假结束的第一天,她把厚厚的项目书交给了部门老大,老大眼里有赞许有惊异,绝口不提调任的事情了。可是在茶水间的门外,她听到一向赏识她的部门老大和别的同事说:“ay这个人,可共事,不可深交。父亲的丧假都还在工作,实在冷血。” 她冲到洗手间,无声的痛哭。 不久后,她晋升了部门副总,接回了女儿,不用再拼死拼活的加班,老公也调回了滨海。可她反而更加坐立难安。 她给自己订立严格的作息,填满所有的时间,使自己没有时间去回想。可这一切,只要看到她的老公,就会瞬间化为泡影。 她常常看到老公对她的欲言又止,可她不敢问、不敢谈,慢慢不敢靠近。我觉得自己在深爱的老公面前无地自容。 一次深夜,她蒙着被子痛哭,女儿臻臻悄悄跑进来,在被子外面抱紧了她。强烈的母性使她惊醒,她不能害了父亲,害了丈夫,又继续伤害女儿。可面对刘毅飞一天,她就会被迫面对痛苦的回忆一天,她更没有脸面无缘无故提出离婚。她的内心支离破碎。 直到何小冰追出来,关心的追问:“你和老刘怎么回事啊?夫妻能有多大仇?当年你们那么好。” 她如坠冰窟,是啊,可如今在老刘心里,她大概是条毒蛇,是个魔鬼。 何小冰觑着她的表情试探的问:“不会是有小三了吧?” 她微愣了一下,内心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出口。 吴梅合上电脑,深呼一口气,一切终于结束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