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我又随君》 第1章 第1章 建平三年初春，寒风未退。 正月刚过，京里的气氛却有些肃穆，即便是哪家有喜事要办，也是悄摸摸低调进行。 在这样的氛围中，两辆马车慢慢悠悠从京外驶来。 京城的勋贵世家多住在城东的启禾巷，而一些小官人家则住在城西的里安巷。 里安巷的徐府自一个星期前开始，管家徐庸就有条不紊指挥下人们重新打扫布置好徐府，如此庄重的原因无它，只因为徐府的主人——徐兀外放做官五年，如今终于要回来了。 徐兀外放做官的地方是林州，靠近西北边陲，北方蛮夷多次骚扰大梁边境，林州虽然离事发地较远，但还是受到了影响。徐兀做官这几年，尽可能使林州受到的影响降到最小，发展民生，让当地百姓能安居乐业。 徐兀年纪轻轻，政绩斐然，此番调回京城的事一传出去，收到消息后，徐庸就紧锣密鼓做着准备，这几天也不过是把该做的事情再确认熟悉一遍。 徐府门口，徐庸领头，带着些有资历的下人翘足而待。 望眼欲穿中，马蹄声渐渐清晰可闻。 “来了来了，老爷回来了！”徐庸高兴招呼着。 马车停下，率先从车上下来的是一个温文儒雅的男子，此人便是徐兀。他先是对徐庸点点头，而后转过身去扶车上另外一人。 不，应该是两个人。 车上女子眉眼带笑，温柔可亲，梳着平常的圆髻，穿了一件厚厚的斗篷，显然是极为怕冷的体质，她怀中还抱了一个两三岁的女孩，女孩穿的也很多，圆滚滚一身，看上去就像年画上的娃娃。 “我先接你下来，你先把婳儿放下。”徐兀对妻子傅氏说道。 傅氏点点头，有些不舍地放下女儿徐澄婳，伸出手，让徐兀把她接下马车。 她正要去抱女儿，徐兀先她一步接过孩子。 “你都抱了一路了，也不嫌累，接下来该换我了。”徐兀说得不容反驳，想到这一路上自己近乎霸占的行径，傅氏也觉得是有些过分，无奈，也只能遂了徐兀的意。 “老奴知道老爷夫人有了小主子，却不想小主子都养得这般大了，老太爷泉下有知，也该含笑九泉了。”徐庸有些激动，年纪大了，就是受不得太多刺激，可他却甘之如饴。 “嗯……是该高兴。”徐兀表情有一瞬间晦涩难懂，也只是一闪而过，教人看不出变化，他往上颠了下徐澄婳，“来，婳儿，这是徐爷爷，来打个招呼。” “这如何使得？！”徐庸连忙推辞。 “徐伯，你担得起的。” 徐澄婳听到徐兀喊他，懵懂地看了他一眼，顺着对方的视线看过去，对面是个笑得和蔼的老爷爷，她却还是瑟缩了一下，跟着又把脸埋进了徐兀怀里。 “孩子刚回来，有些怕生，很快就好了。”徐兀轻笑解释，似是有些无奈。 “老奴晓得的。” 门口寒暄了几句，徐庸交代下人把另一辆马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放置好，赶紧又跟在徐兀夫妻二人后头进府。 “老爷，您和夫人赶了一路的车，厨房的水今早开始就一直烧着，可要先梳洗过再用膳？”徐庸询问。 “先用膳吧，夫人觉得呢？” “都听相……老爷的。”傅氏本来是想叫相公的，听着前头那么多人一句一句喊他老爷，她觉得有趣，便也改口。 徐兀听了不由大笑，徐澄婳抬起头，不明白徐兀怎么突然那么开心。 对面傅氏虽是羞红了脸，神色间却也是欢喜的。 用膳完毕，傅氏带徐澄婳去洗澡，虽然心疼妻子一路奔波辛苦，徐兀却也没说什么，眼下，他这个女儿确实离不得亲人。 徐兀跟幕僚周青还有一些要事要谈，他让傅氏和徐澄婳先歇下，不必等他。 吹过灯，徐澄婳躺在床上，睁着一双大眼睛发呆看着头顶的承尘。 “累了一天了，婳儿不累么？快睡吧。”傅氏给她掖了掖被子，语气不无温柔。 闻言，徐澄婳闭上了眼睛，小孩子易睡，困意袭来，她沉沉进入梦乡。 “砰！” “噗呲！” “呼～呼～” 梦里红的白的画面此起彼伏，那些光怪陆离的景象对于一个两三岁的孩子而言是无法理解又心生恐惧的世界，徐澄婳紧皱眉头，不时低泣。 “阿祯……阿祯……”她嘴里嘟囔着喊着谁的名字，似乎是想让那人救她，傅氏被她惊起，赶紧摇醒她。 “婳儿？婳儿！娘在这呢……娘在这！” 徐澄婳缓缓睁开眼睛，困意未消。 “婳儿可是又做噩梦了，这次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徐澄婳歪了下头，小胖手摸上自己的脸，湿的。 “噩梦？……我不知道……” 傅氏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徐澄婳的小身子，眼神好像没有聚焦：“不记得就好，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咱们不要记得……娘在这里呢。” 徐兀进来就看到这样一副景象，他轻手轻脚靠近，问傅氏：“她又发噩梦了？” “嘘～睡了，别再给吵醒了。” 徐兀目光沉沉，他轻轻拥住傅氏，动作之轻柔，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等明天我下朝，我带个儿科圣手回来，你……也别太担心。” “相公说什么呢，女儿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我怎么能不担心？你说她不过就摔了一跤，怎么就夜夜做噩梦呢？肯定是被外面的邪祟缠上了，哪天我去庙里请尊菩萨回来，让他好好保佑我的女儿。”傅氏下着决定。 “嗯……”徐兀低声应着，思绪有些飘远。 “对了，这么晚了，明天还要进宫述职，什么事要和周先生说到那么晚？”傅氏疑惑问道。 徐兀拉回注意力，只说便是因为明日要进宫，兹事体大，所以才和周青说到那么晚。 傅氏点头，似是接受了这个说法。 “行了，时辰不早了，夫人快些睡吧。” “好。” 翌日，傅氏醒来的时候，徐兀已经入宫了。她见身边的小人睡的香甜，也不忍心叫醒她。 徐澄婳感到有人一直在盯着自己，睁开眼，映入眼帘是傅氏被放大三分的慈爱的脸。 她迷迷糊糊眨了下眼，犹豫了下，喊了声“娘”，软软糯糯的，傅氏心都要化了，凑近给了她一个香香。 “爹爹进宫去了，婳儿今天就跟娘一起玩好吗？” “进宫？” “是啊，爹爹是外放官回京，回来要进宫向宫里的皇帝述职，这之后啊……”傅氏还想解释什么，却见徐澄婳的小脸突然变得惊恐。 “不、不能去！”徐澄婳紧紧拉着傅氏的衣袖，说得很着急，模糊的记忆里，似乎有谁也说要进宫，那人却再也没有回来，她很不安。 “婳儿这是怎么了？”傅氏也担忧起来，却是因为徐澄婳的反应，“爹爹只是例行进宫，不会有事的。” 徐澄婳不知道怎么解释，眼泪积在眼眶里，不一会豆大的泪珠断断续续掉下，嘴里反复说着“不能去，不能走”。 徐兀下朝回来就看到女儿跌跌撞撞向他跑来，一下扑进他怀里。 “哟，小婳儿这么想爹爹啦？”徐兀高兴说着，印象中女儿可从来没这么热情，是个好兆头，看来一切努力都没有白费。 “相公还说呢，也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法子，孩子竟想你想的这般厉害，一个劲不许你进宫，让我把你寻回来呢。”傅氏娇嗔道，她是有些醋了，之前也没见女儿这么粘着徐兀的。 “不许我进宫？”徐兀愣了下，神情不变，“为什么不能进宫呢？”他循循善诱问着。 徐澄婳摇摇头，只道：“不能去，不要再进宫了。” 徐兀沉思了下，了然点头：“好，婳儿说不去，咱们就不进宫了。” “相公……”傅氏还想说什么，徐兀摇了摇头。 徐澄婳听到保证，总算展露笑颜，她看到自己紧紧抓着徐兀的小胖手，有些羞赧地收回手。 “害羞什么，爹爹还会吃了你不成？”徐兀揉了揉徐澄婳的头，一不小心她梳得小巧可爱的发揪被自己弄乱了，一看就是有人精心打扮过的。 果然，傅氏朝他飞了一记眼刀。 徐兀有些尴尬的咳了声：“那个，我同周先生还有要事要说，我先去书房。”于是连忙溜走。 不一会又退了回来。 “差点忘了，我请了太医院的杜太医过来，等下就让他给小婳儿看看。” 傅氏心下欣慰，丈夫虽然很多时候没个正形，关键时候还是靠得住的。 杜太医年过花甲，走路步伐却还稳健，老当益壮。 徐澄婳紧张靠在傅氏怀里，傅氏好说歹说哄着，她才同意杜太医给自己看诊。 “娘，我又生病了吗？” 女儿夜里做的噩梦都不记得了，傅氏自是不会去提起的，只说她上次生病好了还没多久就跟着回京了，傅氏怕她有哪里不好，所以请了太医过来瞧瞧。还说等下太医也会给徐兀和她看诊，让徐澄婳不要担心。 徐澄婳似懂非懂听着。 杜太医掀了下徐澄婳的眼皮，又叫她吐出舌头，他摸着胡须沉思。 徐兀请他到外边说话，杜太医点头应好。 “令媛有三岁了吧？”杜太医问。 徐兀愣了下，回：“……小女今年两岁多。” “是么？倒是比寻常孩子长得要快些。可是受过什么伤？” “……她三个月前摔过一跤，脑袋不慎磕到石头上，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时请了大夫，都说无碍……可是有什么不妥？” “也无不妥，脑袋上的伤都恢复完好，只是上次受伤大概给令媛留下了比较深刻的印象，平常是无事，夜深人静潜意识还是会出来作祟，徐大人和夫人多陪陪她，同她玩耍，小孩子忘性大，很快就没事了。” “徐大人要还是担心，下官开一张方子，到时候大人吩咐下人做成药膳喝下便是。” “有劳杜太医。”顿了顿，徐兀又说，“方子，便……按照三岁孩童的量吧。” “今日之言，还请太医保密，他日有用到徐某的地方，徐某一定竭尽所能相助。” 杜太医微愣，虽然奇怪徐兀的要求，还是拱手作礼，只说一定会守口如瓶，让他不用那么客气。 “如此，多谢。” 来之前，他特意让周青打探了京里各方力量的情况，杜太医的风评还是信得过的。 屋里一大一小温馨依偎着，如此美好的一幕，徐兀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破坏掉。 他静静看着，目光柔和又坚定。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2章 第2章 傅氏做了一些点心送到书房，周青正好从书房出来。 傅氏把东西往桌上轻轻一放，徐兀看书看得认真，她本来不想打扰到的，徐兀似有觉察，抬眼看向她的方向。 “夫人辛苦了。”徐兀放下书，向傅氏走来。 “不辛苦，和周先生谈完了？”傅氏问。 “嗯。” 傅氏坐下，握住徐兀的手，她有些犹豫，问道：“你今天答应婳儿以后不进宫，你之后打算怎么圆谎？” 徐兀笑了笑：“这个嘛，权宜之计，还请夫人多费心瞒着。” “不过……”他顿了顿，“今□□堂上个别大臣弹劾我，好在最后有惊无险，婳儿一大早就如此担心我，倒还真是父女连心啊。”语气不无得意，倒是消解了傅氏早上的惊疑。 傅氏闻言抓紧了手，徐兀安慰她，叫她不用担心。 “有些人就是嫉妒你相公我多才多艺，以后少不得作妖，这些都是常态，再说现在我不是好端端的吗？放心放心。” “京城不比林州，伴君如伴虎，而且之前圣上把贤王一家都抄斩了，亲手足他都……”看徐兀突然伸手捂住她的嘴唇，傅氏意识到自己多言了，祸从口出，连忙止住话，“……我知道你最烦官场的尔虞我诈，可是为了自己，为了我们，少不得要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我一介妇人，也帮不了你什么，你自己多担点心。” 徐兀抓起她的手亲吻：“我都晓得的，有你在，我怎么会让自己置身危险呢？” “嗯。”傅氏点点头，顺势靠在徐兀怀里。 夫妻和睦，柔情蜜意，徐兀心下正冒着泡泡，傅氏抬起头，说道：“对了相公，今日我收到苏府的帖子，说是知道我们回来，苏姐姐一家明日要登门拜访呢。” 苏徐本家都在江南，原是世交，徐兀随父亲入京安家之时年龄尚小，对苏家没有什么印象。 苏家大房有女苏月柔苏氏，和徐兀同辈，年长徐兀八岁，十六岁时嫁给江南一富商，后来那个富商纳了一房小妾，小妾是个厉害的角儿，不仅抢了苏氏所有的宠爱，还诬陷孕期的苏氏与下人私通，逼得富商休弃苏氏。 苏氏被休弃后，苏家嫌她丢了苏家的脸面，与其断绝关系。不久，苏氏五岁的儿子外出失踪，富商却不准备寻找，言之凿凿说那孩子不是自己的血脉，出事了与他无关，怒不可遏又走投无路之下，苏氏决定独自寻找儿子。 后来苏氏辗转入京，徐兀的父母知道后对她很是照拂，苏氏带着小儿子在京城落户后，两家人来往也频繁起来。 “嗯，你来安排就好。”傅氏嫁给他之后竟与苏氏一见如故，两家更是关系匪浅，虽是世交，到底男女有别，这件事交给傅氏，他很放心。 傅氏很高兴，但是想到苏月柔的经历，语气又低沉下去：“相公，会不会有一天，你也像那董槐一般，对我……” “你瞎说什么傻话？”徐兀把怀里的女人抱紧，“这世间女子千千万，我只看上你了。这是一辈子的事，你赖不掉的。” “好，”她安心一笑，“相公说话算数。”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这世间，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叫他爱得这般深沉，这般执着。 再也不会有。 —————————— 徐澄婳小手紧攥，表情着急：“啊，那苏姑姑的儿子找到了吗？” “婳儿不要担心，苏姑姑跟她儿子心有灵犀，双方互相在找彼此，三年前姑姑的儿子就找上门了。我和你爹当时都在林州，收到信的时候都由衷感到高兴，你苏姑姑啊，总算是熬过来了。”傅氏笑道。 “姑姑好可怜，大哥哥好可怜。那个臭男人真是太坏了！”徐澄婳说着，语气愤慨，打抱不平的样子，倒真是人小鬼大。 傅氏赞同回应：“是啊，以后婳儿成亲一定要擦亮眼睛，娘亲也会帮你相看的，绝对给你找一个绝世好男人，就像你爹爹一样。” “成亲？”她懵懂歪头，显然这个又超出她理解范围了。 “哎呀，这个说给你听还太早了，瞧我都跟你说了什么。”傅氏痴痴笑了下，女儿还这么小，说这些倒显得她多不待见女儿似的，这么早就要把她推出去，“婳儿现在不用想这些，你平平安安开开心心长大就好。” “等下苏姑姑来了，婳儿好好跟姑姑打招呼，我们婳儿这么聪明讨喜，人见人爱，等会儿不要怕，知道么？” 徐澄婳用了点了下小脑瓜：“嗯！” 傅氏目光温柔，女儿虽然怕生，但是没关系，只要她好好引导，在大是大非面前女儿还是看得清的，如此聪明伶俐，任谁见了都要夸一句。 正说着，下人禀告说苏府的人来了。 傅氏高兴起身相迎，一时倒是把徐澄婳忘在椅子上。 “苏姐姐！” “媛妹妹，好久不见了。”苏氏年过三旬，岁月的磨砺在她脸上留下浅浅的痕迹，说来她也是美人，却是那种英气之美。老天爷的作弄没有叫她丧失生存的希望，三年前随着大儿子归来，她反倒活得更加精神。 “徐婶婶。”旁边一个十二岁左右的美少年甜甜叫了傅氏一句。 “哎哟，这是小玉儿吧，都这么大了。”傅氏的身材也算高挑，苏珏的身高竟是要超过自己了。 苏珏耳根有些发红：“婶婶，我都长大了，您还叫我小玉儿，我娘都不这么叫我了。” “你便是长得再大，在婶婶这里也永远是小玉儿。”傅氏调笑，苏珏不似他娘，男生女相，小时候常被认为是小姑娘，苏氏便给他取了“小玉儿”的小名，如今长大了些，却还是漂亮得不像话，想来，长相大概是随了那个糟心的臭男人。 苏氏会心一笑：“原本瑍儿也应过来的，临出门前衙门的同僚来寻，说是城东那边出了点状况需要他去帮忙，我便让他去了，他说改日一定登门赔罪。”苏氏大儿子单名一个瑍字，现年十七岁，如今在五城兵马司当职。 “公事要紧，我又不是什么蛮不讲理的人，说什么赔罪呢。” “咦，婶婶原来不是蛮不讲理之人吗？倒是我识人不清了。”苏珏插嘴。 “去！就你嘴贫。”傅氏笑骂道。 他吐吐舌头，略略略。 那边三人久别重逢正欢喜，徐澄婳想到自己答应傅氏要好好表现，赶忙也从椅子上下来，不想穿得太多，手脚有些施展不开，一下子滚跌到地上。 丫鬟惊呼一声，三人注意力被吸引过去，傅氏见状奔过去。 “都是娘不好，婳儿可是摔到哪里了？疼不疼啊？” 疼倒是不疼，她穿了很多衣服，椅子也不高，就是一下有点懵。 徐澄婳摇摇头，傅氏看到女儿眼角稍微蹭红了点，有些心疼地皱起眉。 下人正要跪下告罪，傅氏摆了摆手，贵客还在呢，搞得草木皆兵的，她面子上也挂不住。 苏氏和儿子忙也走过来看情况，见没什么大碍心下也松了口气。 “怪我，尽顾着高兴了。”傅氏自责。 “这也不是你的错，孩子没事就好。”苏氏拍拍她的手，随后冲徐澄婳展开一个慈爱的笑容，“婳儿，你猜猜我是谁呀？” 徐澄婳瞪大了眼，不自觉退后靠在傅氏身上，傅氏对她鼓励一笑，徐澄婳迟疑片刻，迈着小步伐走近苏氏。 “姑姑？” “哎呀，婳儿真聪明，姑姑要奖励婳儿。”说着，苏氏取出一块小兔形状的玉佩，轻轻挂到了徐澄婳脖子上。 傅氏一眼就看出来苏氏送的玉佩是用上等的暖玉做成的，她连忙推辞：“姐姐，这也太贵重了。婳儿现在还戴着周岁礼你送她的长命锁，这玉佩……” “这玉佩是我给婳儿的，又不是给你的。长命锁加暖玉，双重保障，我们婳儿是个有福气的人。” 闻言，傅氏也不再推辞：“婳儿，还不谢谢姑姑？” 徐澄婳端详胸前的玉佩，又看看给她玉佩的苏氏，好像，有哪里不对。 “小老虎？”不应该给她小老虎吗？虽然小兔子也很可爱，她也喜欢。 苏氏愣了下，随后笑出声：“这是兔子，不是老虎，婳儿真是太可爱了。”傅氏和苏珏跟着也笑了，徐澄婳不知道自己的话被曲解了，见他们笑得高兴，不自觉也嘿嘿傻笑起来。 傻笑什么呢？她自己也不知道。 “婶婶你总说我生的好看，依我看，婳儿妹妹生的才好看。”苏珏蹲下身与徐澄婳平视，捏了捏她肉肉的脸颊，被苏氏狠拍了下手，苏珏委屈巴巴收手。 “我生的女儿，当然长得好看了。”傅氏骄傲说道，一点也不谦虚自己花容月貌。 傅氏见徐澄婳不排斥第一次见的人的触碰，正高兴女儿进步飞快，转眼看她盯着苏珏炙热的眼神，心下突然明了。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臭小子长得太好看了，她都不知道女儿还是个看脸的。这心里，怎么就泛酸得厉害呢？ “婳儿啊，这个小姐姐是你玉儿姐姐，快跟姐姐问好。”傅氏此言一出，苏氏差点笑弯了腰。 “什么姐姐！婶婶，不带你这样欺负人的！”苏珏涨红了脸，长得漂亮是他的错吗？！ 徐澄婳见苏珏似有些气急败坏，她却感到他并不是真的生气了，她狐疑看了眼“坏心眼”的娘亲，试探性探出手，轻轻拉住了苏珏的衣袖。 “小哥哥，好看。”说着，向他腼腆一笑。 三人都愣住了。 苏珏宠溺地轻刮了下她的小鼻子：“你最好看。”苏珏转过头，“娘，婶婶，我可以带婳儿妹妹去玩吗？” 苏氏看向她，傅氏有些犹豫，旋即点点头：“去吧，别跑太远。” 徐澄婳却站着不动，她抬起头，问傅氏：“娘，大哥哥？” 傅氏一愣，没想到女儿还惦记着。 “大哥哥今天有事来不了了，不过你们很快就能见面的，婳儿乖啊。”苏氏摸了摸她的小脑瓜。 “嗯。”徐澄婳有些害羞应道。 苏珏牵着徐澄婳，过一会似是觉得走得有些慢，俯下身把她抱起来。 “小玉儿，你要是摔着婳儿妹妹，看回家我怎么收拾你！” 苏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到她的称呼，苏珏抖了一下，手中力量不减。 “知道了娘！”苏珏心说他一直跟着大哥习武健身，连扛两袋大米都不带喘粗气的，娘亲都不是不知道，真是小题大做。 怀里萌物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扭头好奇看向四处。 苏珏感觉心都要化了。 妹妹这么可爱，我就是摔着自个儿，也不会让她受伤！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3章 第3章 傅氏请苏氏坐下。 苏氏宽慰傅氏：“你也别太担心，珏儿是贪玩了点，做起事来还是靠谱的。” “我知道，我也是看着他长大的，可这心里还是觉得不放心。” “姐姐不知道，前阵子我们还在林州的时候，都怪我粗心大意，让婳儿从台阶上摔了下来，磕到了脑袋，醒过来后她什么都忘了，自那以后我就不敢再让她离我太远。”傅氏把徐澄婳时不时做噩梦的情况给摘掉了，小孩子有此等经历已是不寻常，没必要弄得人尽皆知，另一方面，她也是不想苏氏跟着担心。 “我竟不知还发生了这种事，倒是可怜了小姑娘。你要实在不放心，我这就来珏儿回来。”苏氏作势就要去寻回儿子，傅氏拦住她。 “姐姐别忙活了，让他们玩去吧。之前也是我管的太紧，婳儿逢人才那般怕生，如今情况有所好转，她都愿意跟第一次见面的哥哥出去玩耍了，我这心里也是高兴的。”傅氏知道过犹不及的道理，如今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她也得学会适当放手。 苏氏脸上露出迷之微笑：“照妹妹这么说，到还是珏儿的功劳了……妹妹要是愿意，咱们给两个孩子定下婚约也不是不行，左右不过十来年，珏儿还是等得起的。” 傅氏瞪大眼睛：“姐姐这什么话，我家婳儿还那么小你也下得去手？再说，就算姐姐舍得让珏儿打十几年光棍，我也是不舍得的。” “而且就算眼下兄妹俩如何和睦，过后还不定怎么打闹起来呢。” 傅氏的语气酸溜溜的，她开始还觉得对不住徐庸管家，现下又觉得女儿的双标真是……让娘心塞哟。 苏氏收起戏弄的嘴脸，她端起茶杯抿了口茶：“妹妹别生气，这将来的事，顺其自然便是。”不过她是真心喜欢徐澄婳的，这么漂亮可爱的小姑娘，做不成儿媳，做女儿也是差不多的。 苏氏打定主意，以后会好好对徐澄婳。 不过，说到婚约，好像有件什么事情给忘了。 到底是什么事情呢…… 傅氏不知道苏氏的思索，她转移起话题，和她聊起林州的事情和近几年京城的变化。 —————————— 徐府刚迎回主人，许多地方还是透着冷清，或许也有京里近期的氛围确实不美妙的原因在里面。 苏珏也不是第一次来徐府，五年过去，记忆也未消退半分，他轻车熟路抱着徐澄婳逛起来。 苏珏一边说一边介绍，身后跟着的下人觉得自己真是失职，居然连徐府东面有个特别隐蔽的老鼠洞都不知道，回头一定把徐府里里外外再认真认个遍。 徐澄婳听着听着打了个哈欠，苏珏觉得有些受伤，他的声音也不算难听吧，有这么催眠吗？然而他不知道有时候正是因为声音太好听才催人入睡的。 他们在一处凉亭坐下，苏珏刚把徐澄婳放椅子上，她就趔趄着要翻下椅子去。 苏珏赶紧扶正：“小婳妹妹，你这穿得也太多了。”说着就去解开徐澄婳的外袍。 “二公子，小姐年龄还小，身子骨弱，受不得凉的啊。”丫鬟白芍赶忙上前制止苏珏的“流氓”行为。 苏珏皱了皱眉，现下天气也开始回暖，像他今天过来，外面也只着一件青色直缀，徐澄婳穿得这么多，真的不热吗？ 苏珏和白芍这边僵持不下，徐澄婳却主动伸出手，嘿嘿傻笑，有些艰难地扒着外袍。 “哎呀小姐，不能脱，会着凉生病的！” “你就让她脱了怎么了，寒风都我挡着，还能让她着了寒？再说，穿这么多也不怕中暑生病咯。” 这季节中暑简直就是无稽之谈，苏珏胡闹便也罢，关键是徐澄婳也委屈巴巴看着她，一边是美少年，一边是小萌娃，白芍突然觉得她心好累。 “那……小姐便脱掉外袍就行，不过等下要是起风了，奴婢必须给小姐穿上。” 得到许可，徐澄婳开心脱起衣服，一旁苏珏欲帮忙被白芍挤开，还目光不善地瞪着他。 我这是……被当成登徒子了？苏珏尴尬收回手。 其实真相是，白芍把他当有特殊癖好的变态看了。唉，这么好看的美少年，真是可惜了。 两人在凉亭中开心喝茶吃点心。 苏珏姿态优雅地放下茶盏：“小婳妹妹，林州好玩吗？” 回应他的是徐澄婳继续啃食的动作和疑惑的目光。 “林州，就是妹妹你之前住的地方。”苏珏以为她小孩不懂地名，特意解释了一下。 之前住的地方？徐澄婳费力回想，脑海中模模糊糊出现了一间很大的宅子，里面来来往往好多人，模糊不清看不到面孔，好像都在忙着自己的事。之后又出现几个人，应该待她很好，和自己很亲近，可她努里回想还是看不清他们的样子。 徐澄婳摇摇头，表情沮丧。 爹爹说她是磕到脑袋忘了所有事，娘亲说都不是重要的事让她别去想，孩童的警惕性却告诉她她做了很不好的事情。 因为我不记得你了…… 苏珏手足无措起来，只是一个问题，徐澄婳就红了眼眶，林州是个魔鬼之地？不应该啊。 徐澄婳泪水积在眼眶里，悬而不泣，苏珏却更觉得揪心了，这要让苏氏知道了，他还能活？ “都是哥哥的错，咱不提林州了啊，哥哥跟你讲京城的事吧。我跟你说，京城可好玩了，城南有家茶楼，那里有个说书先生，他说的故事天下第一好听，过几天我带你去听故事啊，还有城西有家包子铺，就在我家附近不远，那家包子铺的包子堪称京城一绝，等明天你来我家做客，我就带你去吃，还有西……” “小玉，婳儿？你们这是干嘛呢？”是徐兀的声音。 “老爷，苏大公子。”身边的下人向来人行礼。 徐兀有事出门一趟，回来正好碰到姗姗来迟登门拜访的苏瑍。一了解才知道原来先前他公事缠身不能到访，不多久事务解决，他便也紧赶着过来徐府拜访。 少年一身白色斜领箭袖长袍，剑眉星目，身姿挺拔，虽有些风尘仆仆，却完全掩盖不了他的卓然之气。 徐兀是知道苏瑍在五城兵马司做事的，可今日一见，这样一个让人无法忽视的少年居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巡城士兵，实在让他惊奇。 他先让门前小厮去禀告傅氏等人，接着和苏瑍慢悠悠进府。 徐府曲径回廊，徐兀有意放慢速度和苏瑍攀谈，一番交流下来，少年谈吐不凡，待人接物虽淡漠却并不疏离。 此子不简单，他日，绝非池中之物。徐兀下着判断。 两人经过一处回廊，恰好听到旁边传来动静，徐兀细细瞧了眼，哟，这么漂亮的小少年，不就是他那五年不见的小侄子吗？ 这小玉儿是在欺负他女儿？这还了得？徐兀一个箭步冲过去，旁边的苏瑍愣了下，也跟了过去。 “啊，徐叔叔！大……大哥！！！”苏珏回头看到是这两尊神佛，心下莫名一慌。 “嗯。”苏瑍点头致意，“衙内的事务办完我就赶过来了。娘呢？” “娘和徐婶婶在一起呢，我带着澄婳妹妹出来玩。”说着，苏珏挪开身子，“婳儿妹妹，你之前不是说要见大哥哥吗？喏，这就是我大哥。”语气里带着小骄傲。 苏瑍过来的时候苏珏刚好在安慰徐澄婳，身子挡住了他的视线，所以他并没有第一眼看到身后的小姑娘是谁。 事实上就算苏珏没有挡掉视线并让他第一时间看清来人，也只是给了他短短一点时间缓冲，几乎可以忽略。他只是飞快错愕了一下，快得没人看清，他依旧面不改色，没人知道他心里的动静。 可徐澄婳不一样，说到底她就是一小屁孩，她能知道掩藏什么。 苏瑍看到小姑娘手里未吃完的糕点啪唧掉到了地上，看到她傻愣愣盯着他，看到她一动不动后又欣然跃下椅子。 他心下叹了口气。 徐澄婳之前还在莫名伤感，爹爹带了一个人过来，表情着急，苏珏哥哥说这人是她大哥，就是娘亲前头跟她说过的大哥哥。她还愣愣回不了神，小脑瓜还有些转不过来，毕竟她还在认真的伤感。 可是这个大哥哥……白色衣服，身高也对，表情也贴近，虽然她隐隐觉得她应该另外见过他，可脑海中那个模糊的身影，突然就清晰具象了，有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是了，她晚上好像常常梦到什么…… 外袍脱掉，她的身体灵活不少，任谁都能看出她下椅子的动作有多着急，多欣喜，苏珏和白芍都没反应过来，他们抓不住她躁动的身体。 徐澄婳迈着小短腿冲来，苏瑍迟疑着动了下，终究还是被她一把抓住了左腿，死死抱住。 “阿祯阿祯阿祯阿祯……”徐澄婳欣喜地叫他，到最后画风突转，直接大哭起来，“呜哇！阿祯！！” 苏瑍、苏珏、徐兀：“……” 徐兀心里想的是，不是小玉儿这臭小子欺负我女儿吗？是这深藏不露的大侄子？苏珏心里想的是，我大哥不是能止小儿夜啼吗？这婳儿妹妹怎么这么喜欢他？咦？阿祯是谁？大哥还有这小名呢。 苏瑍心里想的要复杂得多，即使泰山崩于眼前，不动声色如他，这回也不知道要怎么反应了。 “大侄子啊，这……”电光火石间，徐兀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严肃，“你。” 苏瑍淡淡地看着他，似笑非笑。 傅氏和苏氏收到消息，左等右等没看到徐兀和苏瑍过来，便出来寻。 然后两人就看到这样一幕。 苏瑍和徐兀立于一旁，似在对峙，苏珏像个傻白甜，一脸状况外。她们的女儿/小侄女则挂在苏瑍腿上，哭得好不伤心。 苏氏、傅氏：“？？？”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4章 第4章 徐府书房。 徐兀让小厮上好茶后，屏退了下人，书房里只有他和苏瑍两个人。 苏瑍坐在圈椅上品茶，不慌不忙，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 徐兀看着有些火大，但还是按耐住脾气：“贤侄便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世叔想知道什么？”苏瑍抬眼看他，神色淡淡。 “你和婳儿……” “抛去世交这一层关系，我和您女儿应该没有任何交集，世叔应该清楚，不是吗？”苏瑍不疾不徐反问。 “……”徐兀被噎住了，是啊，苏瑍和徐澄婳，两人能有什么关系？今天这一出，在凉亭碰面的那刻起，看似是苏瑍应该解释什么，然而无处遁形的是他，不是苏瑍。 他打量着苏瑍，目光警惕，对方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他心下自嘲，原以为有些事情能瞒一辈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和盘托出，而且还是折在他第一次见面的侄子这里。 其实一开始就漏洞百出了，不是么？ 徐兀瘫坐在椅子上，目光悠悠看着前方。 苏瑍注意着他的反应，他闭上眼睛，复又睁开，眼里是化不开的浓浓哀愁。 “建平二年秋，我和媛娘的孩子，我们的女儿，徐澄婳，夭亡了。” 徐兀时常会想，他对傅氏的爱究竟有多深。在林州的五年的确很忙，然而他哪怕每天多挤出一点时间，结局一定不会是那时的场面。 他们的女儿夭折了，傅氏自责发疯自杀，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其实该自责的应该是他自己才对。建平二年九月，朝廷即将有大变局，他觉得那也是他人生中最为灰暗的时刻。 徐兀尚且来不及哀悼，周青带回一个脑袋磕破皮奄奄一息的孩子，诸事皆忘，说是北上的商队被流寇所杀，只有这一个孩子存活下来。巧合的是，那孩子还未长开的眉眼，像极了死去的徐澄婳，像极了傅氏。 许是这世上真有神佛，真有奇迹，真是他们的女儿在天有灵，那孩子带回来的第二天，昏迷已有两个星期之久的傅氏醒了过来。醒来之后傅氏没有发疯，行为表现皆正常不过，她甫一看到周青带回来的那个孩子，直说那小孩就是她的徐澄婳，他们的女儿，她这当娘的真是失责，怎么就让女儿从那么高的台阶上摔下。 大夫说她是受刺激太过，不愿接受现实，于是“自圆其说”了，也并非坏事。 徐兀咽下苦涩，吩咐下去全面封锁消息。 那便这样吧，过错已弥补不了，唯有活在当下，继续前行。 她能开心一天是一天…… 徐兀简单两句说完来龙去脉，除了眼神肉眼可见的哀愁，语气平缓，说的好像是别人的故事。 苏瑍敛眸。 这可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苏瑍给徐兀一点时间缓冲下，看差不多了，他没有直接对徐兀一家的事情作出说法，而是问起另外一件事：“不知世叔对贤王谋反一案，有何见解？” 此言无异于一记惊雷，徐兀瞬间就从过往中抽离出来。 “贤侄何意？” “世叔的看法关系到我们接下来的交谈。” 徐兀打量苏瑍，似在探究他话中之意。 说起贤王，自然绕不过当今圣上建平帝，两人都是先帝的儿子，不同的是建平帝是先皇后的嫡亲儿子，而贤王则是先帝的宠妃德妃所生。 先帝不喜先皇后，连带着也不喜先皇后所生的儿子，即便百官多番上书先帝立彼时还是晋王的建平帝为太子，先帝也视而不见，他对贤王疼爱有加，似乎属意把帝位传给贤王。 只是后来贤王生了一场大病，身子败坏，整日里离不开汤汤药药，算是告别了储君之争。先帝曾怀疑过是晋王下毒毒害贤王，贤王出事后他下旨软禁晋王三个月，让大理寺彻查，最后查到的结果都是贤王自身的问题，与晋王无关，先帝虽不甘，也只能认下。而此时又有人上书要他晋王立太子，先帝气急之下，说出立幼子齐王为太子之言。 然而还没等文武百官沸腾，晋王便以雷霆之势直接逼宫，虽是不孝至极之举，先帝对晋王的敲打百官却是看在眼里的，一时之间也没人敢说什么。退位三天后，先帝便去世了。一个月后，晋王登基，改年号建平。 说是报复也好，不甘也罢，建平帝登基后，先是把齐王流放西北，而后在朝堂上对贤王一家多有针对，即便百官颇有微词，建平帝依旧我行我素，似是要把当皇帝前那些窝囊气都出完。 然后时间便来到了建平四年，十月，贤王被揭发私造兵器、意图谋反，建平帝大怒，下旨把贤王囚禁于贤王府中，贤王府众人非死不得离开半步。十一月，有刺客入宫行刺建平帝未遂，后查出幕后指使之人是贤王。 三天后，建平帝下旨将贤王府满门抄斩，有为贤王求情的，严重点的，被建平帝按“连坐”处置了。 彼时徐兀尚未回京，但听说处斩那日，京城下了五十年来罕见的一场暴雪，城南菜市口，贤王府一家的鲜血，一个星期都散不尽。 自那之后，朝野上下人人自危，京中如今之肃穆，便是自那时起。 徐兀食指敲打着桌面。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说完冷笑出声。 他是先帝尚在世时先帝任命的外放官，原本理应在林州任职十年方能回京，建平帝却在他五年期满就叫他回来。 昨日上朝，左丞相一派弹劾他，那副狗眼看人低的恶心嘴脸，也不知立于高处的那位，怎么就和那臭老头看对眼了。 瞎啊，要不怎么能做到手足残杀呢？ 苏瑍直视他：“世叔此言，就不怕引来杀身之祸吗？” “贤侄既问出口，心中所想只怕也与我无异，我说的可对？” 苏瑍淡淡笑了笑，并不作答。 “您现在的女儿，是贤王之女，福宁郡主。” “咣！”是茶盏摔碎的声音。 “你说……什么？！” —————————— 下人禀告，说苏瑍和徐兀已经谈完，这会正往大厅过来。 闻言，傅氏脸色稍霁。苏珏和苏氏也憋着一口气，等着两人过来寻个明白。 早间徐澄婳的反应确实是吓到他们了，苏氏问大儿子怎么会认识徐澄婳，苏瑍反而温和一笑，回答说“此事还要问徐世叔”，徐兀皱眉看他，不及众人反应，拉着苏瑍去书房，说等下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苏瑍被拉走，徐澄婳却依旧挂他腿上，傅氏怕伤到孩子，没敢强硬分开她。 她委屈巴巴看他：“我不玩捉迷藏了，你不要走好不好？” 苏瑍只是静静和她对视，表情看不出喜怒，面色在苏珏看来却挺不善的，心想要出来制止，别等下妹妹又被吓哭了。 不一会，徐澄婳自动松开，一只手却还揪着苏瑍的衣尾，她沮丧低着头，闷闷道：“你走吧。” 苏瑍和徐兀两人远去，徐澄婳憋红了眼睛，傅氏蹲下身抱她，她埋头扑进傅氏怀里。 “娘……”嗓音嘶哑，又是泣不成声。 不多时，徐澄婳睡了过去。 徐兀和苏瑍先后进门，众人此时却早已没有叙旧的心情。 简单见过礼之后，徐兀在主位坐下。 “婳儿呢？” “婳儿哭累了，这会儿正睡着。” 徐兀点点头，他轻笑了下，问傅氏道：“夫人，你可还记得阿钟？” “阿钟？”傅氏思考了下，“相公说的是韩先生的儿子韩子钟？” 阿钟 傅氏口中所说的韩先生是徐兀在林州结交的好友，与妻育有一子一女，大儿子大名韩子钟，现年十六岁，亲近的人都唤他阿钟。 “不错。” 徐兀看向苏氏，解释说道：“韩子钟是我至交好友的儿子，我在林州的时候，他经常到我家做客，一来二去，跟澄婳也熟稔起来，经常带着她一起玩。” “小孩子嘛，叫起人来总是按照自己的喜好来听，她听我唤子钟阿钟，以为我叫的是‘阿祯’，我们也随她去，没有刻意改她的口音。 “大概是三个月前，小女贪玩，不慎从高处摔下，磕破了脑袋，那时候是阿钟发现并救回的小女，虽说小女醒来后什么事情都忘了，可唯独对事发前的事情有着模糊的印象，隐约记得是子钟救了她，所以对‘阿祯’的印象才这般深刻。 “说来也巧，今日我初初见到苏瑍贤侄，观他的模样气度，咳……月柔阿姐，你要原谅我冒犯之罪，我第一眼看还真把苏瑍贤侄跟子钟给搞混了。” “想来，小女也是如此。” 苏氏正要搭话，苏珏却突然插嘴：“哇，居然还有人长得和大哥像的，我……” 他不说话了，苏氏正瞪着他。 苏珏这才发现，好吧，是他眼瘸，娘不就长得挺像……呃不对，是大哥长得像娘才对。 “倒也不是长得像，就是那种气度吧，若是子钟和瑍儿认识，两人必定很聊的来。”徐兀这句说的倒是发自肺腑。 “平之见谅，苏珏这孩子被我惯坏了，没大没小的，”平之是徐兀的字，“至于你说的冒犯，我倒不觉得有什么，这世上相似之人何其多，想来，这兴许就是瑍儿和小澄婳的缘分。” “是啊，缘分。” “夫人，你认为呢？”徐兀握住了傅氏的手。 苏瑍抬眼，傅氏淡笑应和，转眼，对上他的视线。 又很快移开。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桌面，不发出声响。 有些蹩脚的理由，聊着各色话题的两家人。 心思各异，却已牢牢绑在一起。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5章 第5章 大雪飘扬，整个京城一片素白。 “苏瑍！苏瑍！”陈五从远处气喘吁吁跑来，一身厚重的皮甲使他的行动受到些许限制。 “娘的，这么冷的天上哪找一个小毛孩啊，都搜查六七天了还没个人影，不会已经冻死在哪个旮瘩了吧。”陈五不无恶意想着。 他轻踢了苏瑍一脚：“诶，别睡了，这么大冷的天睡过去可醒不过来啊。你知道吧，前头南城指挥使三个手下就活活给冻死了。” 苏瑍倚靠在墙边，双手抱剑。 他抬起眉，扫了对方一眼。陈五双脚不时跺地，揉搓着双臂给自己取暖。 “我说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啊？你不冷吗？” “习惯了。”苏瑍淡淡回道，略有些低沉的声音很快消散在寒风中。 “啧，你之前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啊，这也能习惯的。”显然陈五也是知道苏瑍的情况的，不过对于苏瑍十四岁之前的人生，他就一无所知了。 苏瑍没再回话，转身钻进风雪中。 陈五自知多嘴了，揭人伤疤实非大丈夫作为，他心有戚戚，连忙追上去：“诶，这么快又动身啦？要不我们去西巷口那家面馆吃碗热面再巡吧？” 主要是西巷口那家面馆老板的女儿长得很水灵，是他中意的对象。 苏瑍对他的话置若罔闻，陈五自觉无趣。 刚刚只是随口一提，现下心里却痒痒的。 陈五停下脚步：“那啥，我有点饿了，我去补充□□力。” “苏瑍老兄，你不会跟头儿告状吧？”他双手互搓着，表情状似讨好。 “……嗯。” “诶你真不跟我去啦？”眼看苏瑍似有不耐，陈五及时打住，“那我走啦？瑍弟兄你看着点啊，要是太冷了就找个暖和地躲躲……” 陈五叨叨的声音渐渐远去，苏瑍不疾不徐继续沿着巷道巡视。 他现在所在的这处地方是城北的经子巷，京城最乱的一处地方，平常时间鱼龙混杂，各种地痞流氓混迹在这里生事，自从十天前贤王一家被问斩，这里安分了许多，眼下寒风凛冽，竟是半个人影也见不到。 不，还是有人的…… 死人。 经子巷的街道七拐八拐，像个迷宫一样，也不知当初设计修建这里的人是否早已预料到后来的混乱，所以才作了这样的设计。 那女子趴在一处丢弃着各种杂物竹筐的死胡同，面色已经冻得僵硬，身上的衣物也混乱不堪。 苏瑍粗粗看了下，女子约莫是昨夜死的，死前大概遭遇了惨无人道的羞辱，却还是拼着最后一口气爬到了这里。 不多时，杂物的某个地方发出一声细小的嘤咛，在寒风中几不可察。 苏瑍走过去挪开障碍，一个小团子被保暖的衣物裹在中间，正好避着风。 可却也奄奄一息了。 苏瑍的表情很平静，他蹲下身，有些粗糙的手碰上那小家伙的脸颊，她迷迷糊糊的，半睁着眼看他，接着又昏过去，没有知觉。 苏瑍的耳边响起了某个少年的声音，十四岁的少年已经开始变声，鸭公嗓子，实在算不得好听，那人却没有自觉，每天都叽叽喳喳的。 ——真好啊，你就要回家去了，我还不知道要在这鬼地方待到几时呢。 ——兄弟一场，你回去之后，有机会的话帮我看看我小侄女呗，我兄长太懦弱，我怕他保护不了她。 ——我小侄女现在应该满月了吧，也不知道她长得像我兄长还是像我嫂子……唉，要不还是像我吧，我长得这么健康，多好，你说是吧…… 苏瑍连同保暖衣物一起把小家伙抱起，他在巷子中有选择地穿行，很快，消失无踪…… 三天后，京城北郊某处不起眼的宅子。 大厅中，一对夫妻把苏瑍迎上座，上了茶后，男子语气恭敬说道：“苏贤弟，感谢你为贤王府做的一切，他日贤弟若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杜某就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杜先生言重了，在下只是欠了某人一个恩情，正好那人和贤王有些交情罢了，至于为贤王府如何出力，在下愧不敢当。”苏瑍说道。 “无论如何，您的大恩大德，杜某永世难忘。现在小郡主还昏迷着，我先替她谢谢你。” 推辞不过，苏瑍只好受礼。 “我今天过来是想告诉你们，宫里昨日已经找到‘贤王遗孤’的遗体，从今往后，世上已无福宁郡主此人，这今后的日子，二位便好自为之。” “多谢贤弟相告。” 三人简单交流了一番，苏瑍便告辞了。临行前他去里屋看了小家伙一眼。 她沉沉睡着，面色红润，早就不是三天前奄奄一息的狼狈可怜相。 应该能健康长大吧…… 苏瑍走出宅门，翻身上马。 风雪已停，倒是万里无云的好天气。 他不知道的是，他再来，这里已人去屋空。 更不知道，三月后，两人会以另一种方式相见。 ****** 清晨，苏瑍从梦中醒来，三个月前的事情恍若昨日发生一样。 他倒是没想过那两人会带小家伙北上，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今的巧合倒是合了他当初的想法。 苏瑍给自己倒了杯水。水中倒映着自己有些冷情的眼神。 他一饮而尽。 还没走出府门，苏珏急急跑过来拦住他。 “大哥，你今天还去衙内啊？” “嗯，怎么了？”苏瑍疑惑看他。 “呃……那啥，澄婳妹妹生病了，你……不去看看她啊？” 三天前拜访完徐府回来，苏珏后知后觉当时大厅的众人似乎都奇奇怪怪的，还没想出个所以然，他再上门拜访的时候，傅氏告诉他徐澄婳生病了，隐晦问他能不能把他哥请过来。 苏珏了然，拍胸脯说保证完成任务，于是才有今天这一出。 “我不是大夫，看她做甚？”苏瑍反问。 苏珏梗住：“大哥你这话就不对了，徐家跟我们家交好，那澄婳妹妹也算是我们的妹妹，妹妹生病，当哥哥可不得去看望？” “而且吧，那不是，澄婳妹妹就是哭得太凶伤了元气才生病的，”苏珏摸着鼻子，不敢看苏瑍，声音低了下去，“怎么说，她也是因为你哭的……” 苏珏看大哥还是不为所动，正想搬出苏氏叫他妥协，苏瑍似是看穿了他的意图。 “行了，我自有安排，你先回去吧。”说完，苏瑍不再看傻白甜的弟弟，径直出门。 苏珏看着大哥渐行渐远，他这是……被嫌弃了？ 傍晚，徐府。 罗汉床上，徐澄婳裹着毯子，摆弄着小几上的九连环。 不一会，她似有所感，看向进门处。 她欣喜看着来人。 “阿祯！” 爹娘果然没有骗她，阿祯真的出现了！ 苏瑍负手慢慢走过来，徐澄婳作势要下榻，他轻轻拦住。 “我不是阿祯。”他说。 徐澄婳仰头看他，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阿祯，你不要再走了好不好？我有乖乖听话，我乖乖喝药了。” “你……”苏瑍皱眉看着她，他斟酌着说辞。 “为什么觉得我是阿祯？” 徐澄婳疑惑歪头：“阿祯，就是阿祯啊。”阿祯好奇怪，问她这个问题。 “那你说说，你和阿祯……和我，是怎么认识的？”倒是有些循循善诱。 徐澄婳听完，皱起小脸，表情不安，小手抓住了他的手指。 苏瑍愣住。 “我，我不记得了，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爹爹娘亲说怕我想起不好的事情，所以我问他们他们都不告诉我，可是我知道的，阿祯是好人，你跟我玩捉迷藏，可是我找不到你了。” “我只记得这个。” 小家伙说话一出一出的，声音软糯好听，大抵这个岁数的小孩都是这样。苏瑍也看得出来，她是真的不怕他，苏珏所说的他能止小儿夜啼不是空穴来风，毕竟他有多次巡城的时候，一些小孩看到他都绕道走。 五岁之后，从来没有人这般主动靠近亲近他，即便是苏珏，他亲弟弟，也是有些怵他的。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应该什么感觉都没有的，可就莫名动容。 他似乎在哪里听过一句，说小孩子是这世间最不能拒绝的存在之一。 还是有点道理的，当初会救她，除开恩情，也许也有这个因素在里面。 可她的不害怕不是因为他，是因为另外一个人。 他微微敛眸，眼神淡漠。 小家伙抓得用力，苏瑍随她去，他用另一只没被拉住的手拿起小几上的九连环。 他只是随意之举。 “阿祯要帮我解开吗？”徐澄婳兴致勃勃说道，表情已没有刚才的着急。 小孩子注意力就是容易被转移，他又有了新的认识。 “那你坐那边吧，不要一直站着。”她笑嘻嘻地轻推他，他感觉不到多大的力度。 苏瑍在罗汉床另一边坐下，迎着徐澄婳兴奋的眼神，他两三下把九连环解开。 “哇～！阿祯好厉害！”她惊叹，表情更开心了。 他动手，把九连环又接回原样放回她眼前。 徐澄婳拧着眉，表情严肃地投入到解环大业中。 阿祯这么厉害，我也不能拖后腿！ 苏瑍注意着她的动作，不时出手相助。 一环又一环。 一点又一点。 “阿祯，我会解九连环了！” 叽叽喳喳的，近在耳边，又觉得悠远。 “苏瑍。” 他说。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6章 第6章 深夜，傅氏一下又一下轻拍沉睡的徐澄婳，让她睡的更舒服一点。 “夫人想什么呢？”徐兀从后面抱住她。 “没什么，说起来，婳儿病了这一场，倒是不曾梦魇了。” “这是好事。” “是啊。”傅氏轻笑，神色却略见复杂，身后的徐兀没有瞧见。 “夫人，你……”徐兀顿住，他想问傅氏是不是其实都知道。 “相公想说什么？”傅氏转过身，反抱住他，眉眼温柔。 “没什么。”徐兀也笑了。 知不知道有什么关系呢？ 她在，大家都好好的。 挺好。 “话说夫人，咱女儿都快三岁了，是不是该让她一个人睡了？听风院一直给她准备着呢。”听风院是徐府景致最好的一处院落，就是离主院有点远。 徐兀发誓，他绝对没有嫌弃女儿打扰到他们夫妻二人亲热，绝对没有。 “唔……”傅氏思索了一番，“等过了上巳节吧。”上巳节过后天气也已经回暖，她也能放心许多。 放手这个词有些刺耳，傅氏闭上眼睛，温柔靠在徐兀怀里。 这个人一直在她身边呢…… —————————— 三月三，上巳节。 若说上个月二月二龙抬头，京城里还是有些萧索，如今离贤王出事也过了一段时间。宫里的变化于平民百姓而言到底相距甚远，再加上上巳节的特殊含义，各家各户踏青祔禊，都想着能去掉霉头，保来日的太平安康。 徐兀一家回京也有段时间了，对于他们而言区区五年不在京不算什么，很快便重新融入京城的生活。 徐澄婳穿着保暖的春装，心灵手巧的白芍给她梳了个双丫髻，前额弄点碎碎的刘海，一眼看去，活脱脱的小萌娃。 “娘，上巳节好玩吗？” “上巳节这天人们结伴踏青，于河畔沐浴洗去污垢，祈求消除灾难。各地的过法大同小异，今年京城的会更热闹一点。到时候人多，婳儿要牢牢跟着娘亲，知道吗？”傅氏叮嘱道。 徐澄婳点点头，却是没理解多少，只知道会很热闹。 “那，那阿祯，嗯……苏瑍、苏珏哥哥他们会跟我们一起吗？”她兴奋问道。 她病好之后没少往苏府跑，苏珏也实现他的承诺，不时就带她四处游玩，苏瑍多数时间不在家，有时候巡城会碰上出来玩的两人，苏珏看到没敢让徐澄婳知道，怕被他哥说他妨碍公务，只是有一回被徐澄婳自己认出来了，此后跟他出门以找出他大哥为目的，乐此不疲。 跟苏家兄弟相处的过程中，苏瑍时不时会纠正她的叫法，有时候不想说了直接闭目养神，无视她，徐澄婳先是“阿祯，阿祯”轻轻喊他，后来见对方没反应，一声“苏瑍哥哥”，声音倒是莫名有些委屈。他轻抬眼皮，淡淡回应她，她很快又生龙活虎。 徐兀和傅氏看女儿明显活泼起来，倒是没拘着她不让她出门，小孩子眼里什么都是新奇的，这方面两人都很开明。只是想到现在的女儿其实是福宁郡主，徐兀多少还是有些担心，不过观苏瑍贤侄的反应，他便知道自己多虑了。 “这个嘛，往年我们两家都是结伴出行，今年也是这样。不过，苏瑍哥哥公务在身，怕是不能和我们一起了。”傅氏耐心说道。 徐澄婳只是沮丧了一会，很快又释然了。阿祯不能来找她，她可以和苏珏哥哥去找阿祯嘛，她开心想着。 傅氏不知道她的小九九，给她又检查了一遍，过会，徐兀进来找两人。 一家人出门后和苏府的人碰头，两家马车徐徐往郊外去，这时徐澄婳倒是没有知觉她离苏瑍越来越远。 阳春三月，春和景明，到处都充满着春天的生机。 徐澄婳甫一下马车，就开心地笑起来。 “看来婳儿很高兴呢。”苏氏欣慰看着她。 众人也是一副好心情，苏珏提议他带着徐澄婳在前面带路，后面的人都跟着他们。徐澄婳马上举双手支持，大人们无奈，也只能随他们去。 今日出门踏青的官员不止徐兀一家，很快有朝堂上的同僚认出徐兀一行，带着妻儿过来打招呼。 “平之” “子策兄。” 乔敬一和徐兀同属工部，两人年龄相仿，性格相合，很谈得来。之前乔敬一的妻子唐氏就有下帖子请傅氏上乔府做客。 乔敬一与妻子唐氏育有一子一女，大的乔时琛，今年六岁，小的乔真真，今年五岁。 两个小孩看到徐澄婳也很高兴，纷纷过去打招呼。 “澄婳，好久不见！”乔真真直接给徐澄婳一个熊抱。 “澄婳妹妹好。”乔时琛谦和一笑，倒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真真姐姐好，时琛哥哥好。”徐澄婳回以笑容。 “澄婳妹妹，这个大哥哥是谁啊？”而且好好看哦，乔真真眼睛里冒着泡泡，可见小小年纪也是个看脸的。 “咳，我叫苏珏，家中行二。”态度严肃，颇有几分为人哥哥的嚣张……呃不是，是年长者的气势。 “苏二哥好，我叫乔时琛，这是我妹妹，乔真真。”乔时琛介绍道，温和有礼，一副小大人的样子。 四人在前面走着，几个大人在身后相谈甚欢。 苏氏一直深居简出，唐氏这是第一次见到她，相聊之下，三人皆是相见恨晚，甚至想着要义结金兰。 徐兀和乔敬一在旁边看着，无奈一笑。 苏珏看着三个小孩，其实也就是乔真真一直说着，徐澄婳懂得少，只知道傻乎乎应和，她哥哥倒是能接过妹妹的话头，说话让人感觉挺舒服的，看得出来乔家对长子的教育很到位。 只跟婳儿妹妹玩他倒是无所谓，他也挺喜欢这个妹妹的，只是多了两个，好像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远处有人在喊他，苏珏愣了会神，才看出那群人是他在书院的好友们。 一群少年郎相携而来，鲜衣怒马，好不惹眼，徐澄婳有些拘谨地躲在苏珏身后，默默观望。 一行人跟徐兀他们见礼，说明了来意，想叫苏珏跟他们一同游玩。 还没等苏珏想出个所以然，苏氏率先替他点头。 苏氏是看出他的不自在了，偏偏他还不自知。 两拨人分道而行，徐澄婳愣愣看着苏珏远去，不自觉咬上手指，这下子，是不是见不到阿祯了。 有些苦恼。 旁边有人把她的手指抓下去。 “澄婳妹妹，我们走吧。”乔时琛以为她舍不得苏珏，毕竟除去长辈，她和苏珏最为亲近，他刚刚也是注意到徐澄婳躲在苏珏背后，想必对她对苏二哥很是依赖。 乔真真也从另一边过来牵过她的手。 “澄婳，不要怕，有我在呢。” 徐澄婳不自觉回握紧了手，三个小伙伴继续在前面“带路”，大人们在后面相视一笑，皆是欣慰感慨。 春光正好，虽然今天没有看到苏瑍，可是她玩得甚是开心。 童真之心最是真挚，她懵懵懂懂，却也渐渐成长。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7章 第7章 街上人头攒动，陈五小心避开人群，溜到苏瑍旁边。 “嘿！”他出其不意拍打苏瑍的肩膀，想着能吓他一跳，结果对方只是很平常地看他一眼。 陈五悻悻收回手：“兄弟，好久不见啊。”陈五三月份就托关系辞了五城兵马司的职位，算来已经两月不曾见到苏瑍。 “嗯，好久不见。”苏瑍也回道。态度不冷漠也不热络。 气氛有一瞬间的尴尬，陈五左右看了看，说道：“诶，我请你吃酒吧。就在新开的那家悦来酒楼。” 苏瑍看出他似有心事，点点头：“我还有半个时辰就散值，你要不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半个时辰是吧？那我先去悦来酒楼等你。”说罢，陈五有些激动地走了，苏瑍才想起他还没说在悦来酒楼哪里找他。 人影一蹿已经老远，也罢，到时候找就是。 不过一个插曲，苏瑍继续专心巡城，期间抓了两个从南方过来逃难的犯事的流民，交给衙门处置后，等到了悦来客栈，他小迟到了半刻钟。 他在楼下转了一圈没看到陈五，正欲上楼，忽的脚步一顿。 楼梯口有桌客人在闲聊，他们说到了“齐王”。 昨日上朝的时候，以左丞相为首的朝臣启奏请求建平帝诏回齐王，眼下北方蛮夷蠢蠢欲动，西北对齐王的看管只怕不力，就怕齐王独自在西北，天高任鸟飞，甚至可能勾结外敌，还是放回皇城底下亲自看着来得放心。反对方则说西北苦寒之地，齐王形单影只，又能有什么作为，更何况西北还有镇远侯何丛烈把守，那些蛮夷岂能翻了天去。 正反两派各执一词，剩下几个中立的默不吱声，反观建平帝只是坐在高位上，看戏一般看他们斗得厉害，不做表态，上下俱寂，左丞相却知道，自己这回的谏言又要被无视了。 二人说得绘声绘色，其中一人嗤笑，说你又知道了，你在现场啊？另一人听了有些生气，只道他跟宫里面的人认识，有关系有人脉，宫里发生的事情，哪怕是先帝宠妃德妃的婢女跟哪个太监对.食过他都能一五一十、本本真真说与对方听。 “认识宫里的人啊？你可别是当了没根的孙子了吧。” “我呸！文公公是我.干爹！你才当孙子呢！” “那不还是没根的吗？” “你再说一遍？！”…… 身后的嘈杂声渐渐远去，苏瑍若无其事上楼，只当什么也没听到。 他在二楼临窗的位置找到了陈五，对方面色已经有些绯红，桌上摆了两壶酒，一壶已经空了。 苏瑍拿起来闻了下，何意春，一种烈酒。 “兄弟你来啦。”陈五看到旁边有人落座，眯眼一瞧先，认出是苏瑍。 “嗯。”苏瑍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来，今日我们兄弟二人，不醉不归！” 碰杯，落盏，陈五有意发泄着什么，苏瑍也默默陪他。 良久，陈五露出一抹苦笑：“你知道吗？我，我成亲啦……” “哦，你应该不知道，我成亲没敢告诉我的兄弟们……我当初信誓旦旦在兄弟们面前夸下海口，说我一定要娶婉娘为妻，可是我食言了……” “我家里那两个，看中了曹掌柜家的财势，不顾我的意愿，让我入赘，和他家的小女儿成亲……你说，怎么会有这么不可理喻的父母啊。”说着，竟哭叫起来。 旁边有人听到这边的哭嚎，纷纷侧目好奇观望，苏瑍冷冷扫了那些人一眼，他们看对方不是个好惹的，回过头继续说自己的事情。 陈五不断念叨“婉娘，我的婉娘”，那个婉娘，估计就是当时他说的面馆老板的女儿，至于他对父母的评价，苏瑍不置可否。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大都如此。 陈五胡咧咧念叨着，接着又说起他那个暴发户老丈人一家要搬回通化老家，说他过几天也要跟着走了，虽然通化距离京城不远，可是这一别，不知此生是否还能再见。 “苏瑍老兄啊，我第一次见到你，就知道你同我们不是一路人，你不会像我一样，平平淡淡过完此生，我看得出来的，嗝！”陈五打了个酒嗝。 “你倒看得起我。”他淡笑着喝下那杯酒。 “真的！我不骗你，所以啊……” “所以啊，如果……你要是遇到了喜欢的女子，一定……” “一定不能把她放走了……” “是你的话，一定可以。” 苏瑍看他，没有回应。感情这种东西，虚无缥缈，他虽没经历过，却不认为自己会陷入儿女情长的境地，就像陈五说的，他们不是一路人。 至于将来成家，成家…… 若是遇到喜欢的女子，他开口，苏氏必不会拒绝。若遇不到，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过如此结局。再者，孤独终老。左右家里还有个苏珏。 娶妻成家吗？ 他轻摇杯盏，觉得这尚且是个有些久远的事情。 “不说了，苏兄，我敬你一杯！” 苏瑍端起酒杯。 “保重！” “保重。” —————————— 听风院离主院随安堂有些距离，徐澄婳搬去一人住之后，每天还是要过来给父母请安，和他们一起吃饭。 初时傅氏心疼女儿来回跑辛苦，后来见她一日比一日生龙活虎，知道这样“折腾”女儿的身体底子只会更好，也就放心了。 今日晚饭做的都是徐澄婳爱吃的吃食，徐兀和傅氏下筷后，徐澄婳拒绝了傅氏孜孜不倦的投喂，些许费力地自食其力中。 默默扒了一会儿饭，徐澄婳抬起眼，注意到气氛有些不对。 “爹爹，怎么了吗？” 闻言徐兀和傅氏停下筷子，他有些诧异：“婳儿怎么这么问？” “爹爹刚刚看我，眼睛和以前不一样。” 没想到居然会给女儿注意到，徐兀不禁暗笑自己大意，不过他说起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是有事。” “南方今年雨季来得早，睦州一带大发水灾，上面有意派遣我及户部几位同僚前往赈灾，左右这两天，调令就会下来。”徐兀说得轻松，傅氏却出了冷汗。 “你才回来多久，怎么就让你去了？睦州的情况我同其他夫人聊天时也有耳闻，说是灾情严重，闹了瘟疫，可是这样？” “咳，夫人消息灵通，为夫自愧不如。” “你别跟我耍滑头，你便说吧，这要去多久？” 徐兀正了神色：“少说也要半年吧。” 傅氏瞬间红了眼眶，徐兀握住她的手。 “这么伤心做甚？我是去做好事，又不是送死……” “呸呸呸！什么送死，不许你瞎说！” “好，我不瞎说。” “呜哇！”徐澄婳突然哭出声，夫妻俩终于把注意力放回女儿身上。 “怎么了婳儿？你哭什么？” “爹爹，爹爹是不是要……”傅氏忙捂住她的嘴，不让她说出那个字，徐澄婳只能泪眼婆娑看着两人。 “你看看，都把我们小婳儿吓哭了，”徐兀说着，语气却无半分指责之意，他把徐澄婳抱到腿上坐好，边给她擦眼泪边安抚她。 “我还不是担心你。”傅氏嘟囔，她也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可是那等凶险之地，她如何能不担心。 “爹爹没事，就是有一个地方淹了大水，好多人都没家可归，爹爹和几个叔叔伯伯要去那里帮助那些人重建家园。爹爹做好事去，婳儿开不开心啊？” “那，瘟疫是什么啊？”徐澄婳问道。 徐兀噎了一下，解释道：“瘟疫啊，就是一种很容易传染的病，不过会被传染的一般都是身体较弱的人，爹爹我身体这么好，是不会被传染的。” “那我现在身体也很好了，是不是不会被传染？” “是，我们小婳儿身体这么棒，怎么会被传染呢？”徐兀理所当然回答。 徐澄婳却是灿烂一笑：“那我也要跟爹爹一起去帮助别人！” “……” “……” “不行！只有被允许的人才可以去那里，婳儿你还太小，去不了。”傅氏说道。 徐兀应和，又说：“而且如果婳儿跟爹爹一起去，就没人陪伴、保护娘亲了，娘亲得多可怜啊。” 徐澄婳纠结着，好像是这样，娘亲这么瘦弱，不能去那个地方，生病了就不好了。于是她迟缓着点点头。 “爹爹不在，我会保护娘，苏珏哥哥教我武功，我好厉害的。” 傅氏虽然感动，但还是黑了脸，什么叫没人陪伴了，她的手帕交这么多，就你徐平之有知己怎么的？ “哟，小玉……咳，苏珏哥哥还教你武功呐，都教了什么了？”徐兀好奇问道。 “扎……额，扎，扎、抹、布。”应该是这个词，徐澄婳心想。 “扎，扎抹布，那……婳儿扎了多久啊？”徐兀忍住笑意问道，傅氏也暗暗抖着肩。 闻言，徐澄婳有些心虚，颤巍巍伸出两根手指。 “三、四个时辰……吧。” “哈哈哈！”徐兀还是笑出声来。 傻闺女哟，真是傻得可爱。 徐澄婳抿住唇，小口小口继续吃饭。 爹和娘笑了，不伤心了，真好。 她下意识抬手，把脸上剩余的泪水抹去。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8章 第8章 翌日，天气晴朗，就是有点热，暑气渐浓。 白芍从小厨房端了碗酸梅汤，徐澄婳正在听风院四处上窜下跳，好不自在。 她两三口把酸梅汤喝完，看来也确实是玩累了渴了。 她砸吧了下嘴，对白芍道：“白芍姐姐，我还想喝。” 白芍淡笑着替她擦去嘴边的水渍：“我的小姐哟，酸梅汤虽好，但小孩子不能多喝，等明天，明天姐姐再拿过来给你好不好？” 徐澄婳抿着嘴摇摇头：“可是我就想现在喝嘛，为什么小孩子不能多喝？爹爹说我身体很好的。” “奴婢知道小姐身体好，但饮食还是要有度，等小姐再大一点，就没有这么多顾忌了，小姐也想快点长大对不对？” 徐澄婳点头。 “那就听奴婢的，今天就到这里好不好？” 徐澄婳又点头，却是有些勉强。 “小姐最乖了。”白芍奖励般摸摸她的小脑袋。 虽是答应了白芍，但不一会儿，徐澄婳越想越心痒，她心说她比起昨天已经长大了一天了，昨天也是喝一碗，为什么今天就不能多一份呢？她身体这么棒，一定不会有事的。 徐澄婳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但她知道白芍一定不会允许的。上次她装可怜不穿外衣，害的自己生病吃了一个星期的药，白芍也因此被傅氏责罚，自那以后事关她身体的事情，白芍都一丝不苟，铁面无私。她知道自己在白芍这里是没戏了，卖萌也没用。 “白芍姐姐，我累了，想去睡觉。”只能另外想办法给自己谋口福了。 “今天这么早？这还没到下午呢。”闻言，白芍略有些担心地抚上徐澄婳的额头。 温度正常。 又想到今早徐澄婳确实很闹腾，现在累了也属正常，白芍放下心中的忧虑，带她过去床上睡觉。 “姐姐，你不用在这里扇风了，我想一个人。” “小姐不热吗？” “不、不热。”其实她额头已经有些冒汗了，有被热的，也有因为要做“坏事”而心虚的。 白芍知道徐澄婳睡觉的时候不喜欢旁人在身边，一个人睡后便一直是如此。开始傅氏还以为女儿离了自己必是整宿整宿以泪洗面睡不着觉，没想到睡得比她在身边时还要香…… “那奴婢就在外面，小姐醒了就喊奴婢一声。” 白芍离开，徐澄婳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偷偷睁眼观察确实没人在了，方蹑手蹑脚下床。 她经常跟着苏珏走街串巷疯玩，早就练就了在大人眼皮子底下溜走的功夫，扎马步学武功学不成，一蹲就倒，苏珏直呼这个徒弟没有半点武学天分，只能另辟蹊径，教她如何脚底抹油，从坏人手里快速逃跑。苏珏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他教她的东西会被她拿去“做坏事”。 徐澄婳在听风院拐来拐去，注意着避开来往的下人，她若聪明一点直接往听风院的小厨房去便是，然而一时想不到，只认为酸梅汤是从傅氏，她娘亲那里送过来的，毕竟她之前都是在随安堂喝的。 徐府的建筑结构沿袭了江南本家的建筑风格，回廊曲折，她虽认得随安堂在哪里，厨房这种地方却鲜少踏足，不一会便有些转晕了。 在拐过一个弯之后，她是真的有些累了，一个不察，直接要撞上旁边的柱子，好在身旁有人一把把她拉回去。 徐澄婳扭头看清来人，大喜过望。 “阿祯！”顿了两秒，“苏瑍哥哥！！” 苏瑍早习惯了她看到自己的一惊一乍。他今天应徐兀邀请上门，下人见他来告诉他徐兀在书房等他，不用带路，他轻车熟路就过来了。两家人关系好，串门是常有的事，见怪不怪。 没想到去书房的路上却看到有个傻乎乎的小家伙鬼鬼祟祟，似乎在密谋什么“大事”，还差点误伤自己，既然看到，他便出手相助了。 “苏瑍哥哥，你是不是来找我玩的啊？”徐澄婳有些欣喜地问。 “不是。”苏瑍回道，语气平静。 “哦，那你是来找爹爹的吗？” “嗯。” “那，那你找完爹爹，跟我一起玩好不好？我都……”她伸出手指，一二三四数起来，“我都好多天好多天没见你了，好不好？” “你还玩，你不累吗？”说着，苏瑍拨了一下她额前的刘海，都是湿的。 “不累，完全不累！就是热了点！”说完，她眼前一亮，“苏瑍哥哥，你热不热？我跟你说哦，我家的酸梅汤可好喝了，喝了你就不热了，可是白芍姐姐说我只能喝一碗，今天不让我喝了。我是偷偷跑出来的，等我找到厨房，我们一起喝酸梅汤吧。” 苏瑍算是知道她在偷摸着忙什么了，心想果真是小孩子心性，这的确是她这个年龄的人会做的傻事。 不，如果换成苏珏，似乎也说得过去。 也可能就是被苏珏“带坏”的吧…… “好。”见苏瑍应下，徐澄婳笑得更开心了。 “那你知道厨房在哪里吗？” “知道。” “太好了！”徐澄婳一高兴，直接扑过去抱他，接着，又听她有些羞涩地道，“苏瑍哥哥，我，我好像真的有点累了，你抱我过去好不好啊？” “……” 然而等苏瑍带徐澄婳上“厨房”，她却傻了眼。 “瑍儿，婳儿，你们俩怎么一起过来了？”傅氏疑惑看着两人。 “我在路上碰到她，说是睡醒后想您便一个人跑出来了，我便把她带过来。”苏瑍说道。 徐澄婳听到他的解释，悄声嘟囔：“撒谎精，大坏蛋。”苏瑍只作不知。 “原来如此，婳儿，下回可不许这样了，想娘亲就让白芍跟你过来，不能一个人，知道吗？”说着，她从苏瑍怀里接过徐澄婳。 “还不快谢谢苏瑍哥哥。” “……谢谢阿祯。” “怎么又叫阿祯了？瑍儿，你别见怪啊。”傅氏歉意说道。 “没事。” “可是，可是他就是阿祯啊。”徐澄婳有些委屈地嘟着嘴。 苏瑍看了她一眼，对傅氏说道：“世叔找我还有事，婶娘，我先走了。” “快去吧，耽搁你这些时候。” “不碍事。” 苏瑍告退，身后传来小姑娘软软的声音。 “娘，我们送酸梅汤给苏瑍哥哥和爹爹他们喝吧，天气好热啊。” 他不觉轻笑。 —————————— 徐府书房。 徐兀皱着眉，手里拿着一封信，脸色有些凝重。 “贤侄啊，你到底什么来头？” “我是什么来头，世叔应该清楚，毕竟我们两家关系不错。” 没错，他是清楚，你苏瑍是我徐兀异父异母亲姐姐的大儿子，是我傻侄子的好兄长，是我认可的好贤侄，但是，除此之外呢？ “世叔应该清楚，知道得太多不是什么好事。”苏瑍淡淡飘来一句。 徐兀咽下将要吐出来的血，不想让我知道太多，那你把这封信带给我是想做甚！ 看完信，徐兀把它拿到灯台那边烧掉。 “左丞相想让皇上把齐王殿下诏回京，皇上虽然没同意，但三个月前，皇上已经下过旨，让镇远侯加强对齐王殿下的管束。” 纸张连同信件一起燃烧，慢慢化为灰烬，不见原来的样貌。 “如此情况下，齐王居然还能把信寄出来，你一个小小的官兵，也能把信原原本本送到我手里，当真是好本事。”话里都是他真心的想法，并无半分讥讽之意。 “世叔放心，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毕竟您对他而言，也算有恩。说来，这感谢之言，还是到得有些晚了。” “你看过信了？” “没有，只是太过了解，一下便猜到。”苏瑍说。 徐兀惊讶于两人的相熟程度，再一想，又有些心酸。 苏瑍独身在外的九年，不用想也知道该是十分艰辛，有些手段在身，人脉广并不稀奇，不然他今日就不能安然无恙站在这里。 “听说，上面提携你为兵马司指挥，你给拒绝了？”徐兀跳过齐王一页，说起苏瑍的事来。 “嗯。” “你怎么想的？” “那个位置不适合我。”苏瑍淡淡回道。 苏瑍的表情依旧无懈可击，徐兀看不出他真实的想法，见他没有下言，也知道对方是不想多说。 “也好，你有自己的主意，但凡事还是要多加小心。这京城的天，早就变了。”徐兀意有所指，苏瑍深看了他一眼，不语。 “过几天我就要动身去睦州，周青也会同我前去，短时间内回不来。徐府到时，麻烦贤侄多帮忙照顾。” “世叔放心。” 徐兀自是信任苏瑍，没有他今天这一提，想来对方也会做的。 该说的说完，徐兀端起旁边的茶盏。 刚喝下一口，脸马上皱成一团。 “酸梅汤……”他竟不知下人竟把茶换成这个，想来该是傅氏的吩咐，他不由无奈叹气，放下茶盏。 “咦，贤侄喜欢？” “嗯？”见徐兀盯着他神色自若喝下酸梅汤，不由惊奇。怎么想这东西也不该是他喜欢喝的。 “挺好喝的。”苏瑍说道。 或是徐兀的错觉，他看到苏瑍眼里有淡淡的笑意。 噫，他觉得有些酸牙。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 第9章 第9章 徐兀到底还是接到了上面的旨意南下赈灾，家中没有男主人，傅氏带着徐澄婳愈发往苏府走动，苏家人也很欢迎，苏珏甚至提议要不她们娘俩一块搬过来住得了。 这日，苏珏要上学不在家，傅氏携女又过来苏府做客，美其名曰陪苏氏。 三人在苏府凉亭里纳凉，苏氏和傅氏说的是京城哪家胭脂铺、手饰铺行情好，徐澄婳听不懂。天气一热，她也愈发不想动弹，苏氏让下人挪来贵妃榻，她懒洋洋趴在上面，看到女儿没有丝毫形象可言的样子，傅氏和苏氏暗笑她小懒猪，本人却没听到，昏昏欲睡，好不快活。 正说得开心，下人来报，说是门外有孟家远亲求见。 “孟家？”傅氏作疑惑状。 苏氏也纳闷，她与苏家本家已经断绝来往，也没听说过苏家有过什么姓孟的远亲，但还是叫下人把人迎进来。 傅氏不放心，也跟着去正堂，女儿已经睡着，苏氏便叫身边的大丫鬟抱去她屋里睡。 等在大厅看到来人，苏氏恍然，她说她之前忘了一件什么事，看到来人，尽数想了起来。 事情还得从她跟董槐还是夫妻的时候讲起。她十六岁嫁给董槐，成亲两年后生下长子，董槐为孩子取名董瑍，在孩子周岁礼的时候，同一孟姓好友定下了娃娃亲。 事关儿子的一生，苏氏细细打探了对方的底细。得知孟家是举人之家，家境不算殷实，但为人处世上还是值得称道，很受街坊近邻敬仰。虽然两家有些门不当户不对，但对方既是董槐好友，家境除了差点也没什么好挑剔的，于是她也同意了。 后来董槐露出真面目，扬言不认大儿子，她气急去寻个说法，董槐闭门不见，恰在此时孟家人上门拜访，孟夫人可怜她，央求自家夫君进去与董槐说项，那日董槐却不顾情面把孟家人轰出，闭门谢客。孟夫人只能对她表示抱歉。 孟家人没有落井下石，甚至还如此帮她，已是仁至义尽。 几日后苏氏远走他乡寻子，临走前，孟夫人派人跟她说若是遇到任何困难可以回来找他们相助。苏氏感激不尽应下，自那一别，却是在也没有回过江南，再没见过孟家人。 回忆结束，记忆中的孟夫人端庄典雅，眼前人还有着当年的气度，容貌已老了几分，眉眼中忧思之相可见，多了几分沧桑感。 “孟姐姐远道而来，有失远迎，还请姐姐见谅。”苏氏恭敬说道。 “董……苏妹妹言重，冒然前来打扰，该是我们失礼。不知旁边这位是？”孟夫人问的是傅氏。 “这位是工部郎中徐大人之妻。” “徐？”孟夫人稍一想想便知道其中的关系，连忙向傅氏问好，傅氏也客气回礼。 “当年姐姐一家对我有恩，我离开这么多年，却一直没有在同你们联系，如今烦你们还记得我，竟亲自上门来，实在是我的不是。”苏氏诚恳说道。 “妹妹说的哪里话，发生了那么多事，若是我，也希望能跟过往的一切一刀两断，妹妹不用自责。” 苏氏闻言释然般笑了，孟夫人也笑了。 一阵寒暄过后，孟夫人说明了来意。 她面露犹豫之色，迟疑了下，还是说道：“不瞒妹妹，我此番进京，其实是为了我们两家的婚约。” 徐澄婳睡的正熟，忽然感觉鼻子痒痒，她抬手揉了一下，转头睡向另一边。 不一会儿，痒意再度袭来，她小声打了个喷嚏，困意也跟着消去。 徐澄婳悠悠坐起，小胖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向旁边作乱的人。 “苏珏哥哥。”奶声奶气的一声，混着刚醒的鼻音，苏珏只觉得内心像是被一团棉花击中，有些心虚地把作案工具——一根干净的软毛毛笔丢掉。 “苏珏哥哥，你的脸变色了。”说着，徐澄婳抬手要去碰苏珏左眼下面青紫的那一块。 苏珏抓住她的小手，轻咳一声道：“澄婳妹妹你还小不懂，没有经历过逃学旷课打架的人生是不完整的，哥哥脸上这个，是荣誉的象征。” 徐澄婳似懂非懂点头，苏珏还不知道自己一番言论又把徐澄婳往弯路上拐，他问她道：“诶，你知道今天来的客人是谁吗？” “不知道。” 苏珏摸着下巴略一思索，按理说他该去拜会的，只是现在脸上挂了彩，而且这个点出现，苏氏知道他又逃学，事后肯定免不了一顿打骂。他看着睡醒后还有些懵逼的徐澄婳，露出一抹坏笑：“走，哥哥带你去冒险。” 娘亲这么喜欢妹妹，有妹妹在，还怕娘亲不会放过他？ 苏珏带着徐澄婳来到正堂后面，有下人看见过来，苏珏挤眉弄眼赶走他们，看着他秀气好看的脸做出滑稽的动作，徐澄婳不由咯咯笑了起来，苏珏忙捂住她的嘴。 “嘘！我们听他们在说什么。” 徐澄婳点头，苏珏探出头去偷瞄，她也有样学样。 偷听了有一会，徐澄婳仰头，小声问上方的人：“苏珏哥哥，娃娃亲是什么意思？” 苏珏没回她，他整个人都有些呆了，只听他喃喃说了句：“大哥，要成亲了？” “成亲……”之前傅氏在她面前提过这个，傅氏说她还小就没告诉她，后来苏珏带她出去玩，她看到过一家人穿着大红衣服去另一家人家里迎亲。 鞭炮的声音很响，苏珏帮她捂住耳朵她也还是听得到。那两家人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笑容，苏珏告诉她，在队伍前骑着骏马，春风满面的是新郎官，后面花轿里的是新娘子，新郎官把新娘子娶回家后，两家人从此变一家人，这就是成亲。 不同于苏珏的复杂神色，理解了正堂几人的对话之后，徐澄婳开心扬起笑容。 “哦，苏瑍哥哥要娶新娘子了呀。” “我家相公为了这事一直拖着她的婚事，只道等过了十八岁，若是还没有你们的消息，到那时再给她另外说亲。这好不容易得知你们的消息，我家相公高兴之余也因为之前忧思过度病倒了，他本来是想亲自过来的，奈何身体实在不允许，只他一直惦记念叨着，我便赶紧带着小女进京来了，不巧她入京后有些水土不服，我今日才没带她过来。”孟夫人说道。 “没事，孩子的身体要紧。” “我很感激你们没有听信小人之言，这么多年还遵着当年的约定，只是……”苏氏语气略有些踌躇。 孟夫人和李嬷嬷互相看了一眼，孟夫人有些犹豫问道：“可是令郎现在是有心仪的女子？” “这个，我还没问过他。” “我明白了，这样吧，我先问过瑍儿，这毕竟是他跟茹音的终身大事，还是得慎重，免得将来两人成了怨偶，这也是姐姐不想看到的吧？” “自该如此，自该如此。”孟夫人应和道。 有了苏氏的话，孟夫人也稍放下心，双方又交流了几句，孟夫人便提出告辞。 “姐姐留下来一起吃顿饭吧。”苏氏说道。 “多谢妹妹好意，只是我答应了表弟中午要赶回去的，可不能失了约。”孟夫人说得诚恳，苏氏却听出了话外音，她怔了一下，跟着若无其事，同傅氏把她们送到门口。 目送孟夫人的马车离去，苏氏轻叹了口气。 “这孟夫人……”到底是苏氏的旧识，傅氏一通看下来也不好评价，她看向苏氏，“姐姐怎么看？” 苏氏轻摇了头：“孟家于我有恩，不说这一层，孟先生的为人我是知道的，我也相信孟姐姐的说法，重约至此，这的确是孟家会做的事，只是……” “……等瑍儿回来，我同他谈一番吧。” 傅氏安慰她：“先别想太多，日头大，我们还是先回去吧。” 两人转身，却见苏珏徐澄婳一大一小站在门后不远处。 “珏儿？你怎么……”苏氏一开始还疑惑，看到苏珏的脸马上反应过来，美眸怒瞪起来，“你又逃课打架了？！” 看到苏氏生气的样子，苏珏缩了缩脖子：“娘，这，这都是小事，现在，大哥的事情才最要紧。” “要不要紧也不是你个小屁孩该管的，你给我回房闭门思过去，晚饭前抄不足五十遍千字文，你就别想吃饭了！” “我都多大了还抄千字文，而且五千个字……娘，你未免也太狠心了吧。”苏珏委屈抗议。 “那你都多大了还玩逃学？别跟我讨价还价的，再说我让你抄一百遍！” “好，既然我要抄，那妹妹也要抄！” 苏氏皱眉：“你胡闹什么，妹……” “千字文是启智之物，妹妹都快过三岁生辰了，启智也得跟上步伐，让妹妹跟我一起，也好快别人一步。娘，我虽然老惹您生气，但功课什么的从来就没让您失望过，您就放心吧。” “再说了，这事婶婶也同意，妹妹也同意的，对不对？”说着，苏珏向傅氏暗暗作了个手势，接着期待看向徐澄婳。 徐澄婳果然不负他望，高兴说道：“我要跟苏珏哥哥一起！” 傅氏无奈嗔他，对苏氏说道：“小玉儿说得有道理，姐姐，你便让两个孩子一起吧。” 见状，苏氏只能叹气，但她也没让苏珏太过得意：“那便只抄二十遍，但是，晚饭前，你务必让婳儿把千字文都认全了，不许没耐心逼她，要让她开开心心地学，知道吗？” 闻言，苏珏有点想打退堂鼓，想了想，还是点头，只祈祷着澄婳妹妹一定要给他面子。 苏氏心下冷笑，想当年苏珏多大多久才认全千字文，儿子未免把事情想的太简单。 苏氏走在前面训着苏珏，徐澄婳噔噔噔跑到傅氏面前求抱抱。 “娘，苏瑍哥哥要成亲了吗？” “婳儿都听到啦？” “嗯，苏珏哥哥带我一起冒险。苏瑍哥哥漂亮，新娘子也会漂亮。”徐澄婳煞有其事说着。 傅氏被女儿的话逗笑，只道：“婳儿这话跟娘亲说就好，男子不可说漂亮，苏瑍哥哥那是英俊，至于新娘子嘛……”傅氏笑容淡了下午，“咱们很快就能知道了。” 孟夫人看着端庄典雅，女儿想必也不会差到哪去。 就是不知道，这事能不能成了……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du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