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你之铭冠我之心》 正文 曾经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只剩下模糊的影像。 1924年初夏 南城山路两旁的花开得甚是艳丽多姿。镶嵌在花丛中的小草耀眼极了,换上深绿色的新装。在花丛中,不再胆怯的满天星慢慢的抬起头来,小白菊抖落脸上的露珠,绽开笑脸。各色的野花都竞相开放,像绣在一块绿色的大地毯上的绚丽斑点,蜜蜂在花丛中忙碌着,吸着花蕊,辛勤地飞来飞去 我像只高飞归巢的小鸟,随父母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喜悦之情无法言表。 载着乘客的火车,轰隆轰隆穿过山洞,在群山之间绕行。车头冒着浓烟,吼叫着,带头朝前奔驰。铁路两旁的白杨树一棵棵地向后掠去,远处的山头上,笼罩着淡淡的白雾。 我静静地坐着,有一丝欣喜,又有一丝落寞。从南城到美国,再从法国到南城,风景变了,人也变了。曾经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只剩下模糊的影像。 我父亲出身商贾之家,祖父原打算等他毕业之后回南城学生意,不成想执拗的父亲竟偷报了北京大学西学系,立志投身外交工作。 木已成舟,祖父无可奈何,只好为他觅得一方妻室,藉此照料他的饮食起居。 母亲裴雪晴温婉娴静c端庄毓秀,想当年还是南大的校花之一。父亲虽不喜旧俗婚约,唯独对这桩亲事交口称赞。 两人婚后育有一子三女,大哥叶启民天津大学毕业,出洋三年后回到南城打理叶家生意,不久又迎娶正部长方培引之女方青霞。 大女儿叶昕怡和二女儿叶明雅皆已大学毕业,父亲此次回国述职,绝大一部分原因是要为女儿们觅得良婿佳偶。 火车发出一声悠长的汽笛,在轰鸣声中徐徐驶入南城车站,淡白的蒸汽在微风中弥漫开来。 叶启民穿着樱白华丝纱长衫,手拿一顶巴拿马草帽,气定神闲地站在月台上,身旁还有随从阿玖。 “大少爷,老爷和老夫人到了!” 阿玖提醒道,目光定格在头等车厢的包间,对着我们招手微笑。 父亲收起桌上的报纸,催促母亲整理装束,准备下车。 丫鬟小艾在一旁点验箱子,忙得不亦乐乎。 我隔着玻璃看向月台,紧张而且喧闹。上车的,下车的,送亲友的,买东西的,简直像个闹市。 南城的初夏还有些微凉,熙熙攘攘的人流,长衫薄裤,织锦旗袍与司空见惯的西式洋装真真让人倍感亲切。 “看什么呢丫头?”父亲见我趴在车窗上,好奇地问。 我对父亲甜甜一笑,眼眸狡黠乍现:“爸爸,你说我这算不算‘少小离家老大回’?” “你这孩子尽爱说胡话!”母亲已经围好披肩,对着面前的玻璃拢了拢一字式云髻。 父亲于我向来是能宠即宠:“心儿说得没错,她五岁起跟着你我上北平,下广东十岁出洋去美国,可不就是少小离家?至于这老大回吗?贺知章回乡时已是鬓毛衰,我的心儿现下可是大姑娘喽!” “爸爸~” 我羞涩地跺脚,跑到母亲身旁,扯着披肩不依不饶:“妈妈,你看爸爸,又拿我开涮!” “好啦好啦,你们真是一对长不大的父女俩。”母亲看着火车甬道,掌车领着大哥和阿玖正向这边走来。 父亲随手提起一个大箱子,徒手掂掂重量,不无感慨道:“你们女人也真是,出门就够累人,还买这么多东西干嘛!” 母亲双手按住箱子:“这是我给孩子们的礼物。哪像你,除了书就不晓得带点别的东西?” “夫人此言差矣,古人云: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华服珠宝在南城即可买到,好书可是遍地难寻。” “是是是。”母亲被他气得啼笑皆非,索性松开手由着他提。 “老爷,老夫人,三小姐!”阿玖点头招呼,抡起两只行李箱就走,大哥忙不迭地要给父亲拿,被父亲拦住。 “去帮你母亲拿吧。这个虽不是我买的,但我有帮忙,她也不好再怨我。” 母亲噗嗤一笑,敢情父亲还在为礼物的事犯冲。 乘车回到云溪别苑,大姐与二姐正候在门外殷切张望。 我第一个跳下车,几下扑进大姐怀里。 “我好想你们!” 大姐轻拍着我的背,把我拉到眼前,说道:“姐姐也想你呀,看看都长这么大了,也越来越漂亮了,明雅你说是不是?” 说着看向二姐,见她始终疏离着,一时有些尴尬,遂拉起我的手来到父母跟前。 “爸妈一路辛苦,大嫂正在厅里准备晚餐。我们进去吧?” “好,好。”父亲微笑地看着端庄沉稳的大姐,目光瞥见二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眉毛微微皱起。 我们从她身旁一一经过,父亲沉声道:“随我进来。” 阿玖放好箱子折返回来,见明雅一个人立到屋外,忖度半刻开口道:“二小姐,要开饭了。老爷老夫人让您进去。” 明雅拿眼扫了下做低伏状的阿玖,抽出帕子擦擦脸方才走进别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她对我释然一笑,算是回应。 云溪别墅始建于民国初年,可称上是中西合壁:明清琉璃小亭c九曲乌木回廊c三层式叠碗喷泉以及钢筋栏杆花坛 整幢基建以白色为主色调,掩映在一片花红柳绿之间,交相辉映,煞是好看。可见设计师颇费了番巧思。 我们刚踏进客厅,一位约摸二十五六的女子惴惴不宁地迎上来。身上是极简单的圆襟素色短袖旗袍,燕尾式前刘海,后端的头发挽起梳个元宝髻。乍一看见父母亲,神色尤其拘谨。 “爸c妈c三妹~”女子一一点头招呼。 大哥结婚时我没有回国,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以前曾听母亲说过这位大嫂:五岁时母亲亡故,父亲工作忙碌,所以一直是由祖母代为照顾,而她只读到中学便肄业在家。 母亲想不明白,优秀如大哥这样的儿子,会娶一个像貌普通,学识浅薄的女子为妻。除了父亲是南城财政部部长这点可取之外,还真找不出哪点吸引人的地方。 尤其嫁进叶家几年,一直未有所出。 佣人吴妈和陶妈过来奉茶,父亲端坐在墨绿色沙发上,左手托底右手执盖,朝杯中不停地吹气。 母亲指挥管家福伯把箱子放楼上房间,只留下那个装有礼物的大箱子。 父亲浅呷一口,忽然眉开眼笑地问:“明前?” 大嫂立马恭敬地回答:“儿媳听说您最爱这明前龙井。刚巧我父亲前几日路过杭州,遂托他寻了来。” 父亲放下茶杯,将手搁在沙发扶手的白色蕾丝上,微笑地问:“你父亲可好?” “平日除政务繁忙些,身子骨倒还硬朗。” “嗯,明日得空我去拜访拜访他。” “是,父亲!” 母亲下楼看见我们还在客厅,吃惊地很:“怎么全都坐在这?” 见没人动弹,对父亲抱怨道:“这又不是你的外交部,还谈个没完没了了。” 父亲也笑:“这不刚回来就多聊了几句。”起身打开怀表,“吃饭吃饭,吃完饭你母亲有礼物送给你们!” 母亲娇俏地溜了他一眼:“这还差不多!” 晚餐置办地十分丰盛,八宝鸡c椒盐排骨c生烧河鲜c走油肉c炒鸡腰c拌三丝吃腻了牛奶面包的我越发觉得还是家乡好。 从花园散步回来,听见里面正谈笑风声,遂踱步至母亲身旁坐下。 父亲和二姐不在,大家言语间不似那般拘谨与冷场。 我陪着刚应酬几句,竟突突打起饱嗝。 母亲气得哭笑不得:“叫你少吃点,你偏不听。女孩子家家,像打从牢里放出来一样。” “菜好吃嘛!”我撇撇嘴,抱怨道,“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横竖都是你有理!”母亲叽咕。 “心儿爱吃就随她去,我们家又不是养不起。是吧,小馋猫?”大哥打趣道。 我被他噎了下,狠狠怒瞪着他,他也‘回敬’我,眼中还带着未散的笑意。 大姐噗嗤一乐,出来做和事佬:“你们俩个真是,要不要摆个擂台比试比试?” “哼~好女不与男争,我休息去!”我朝大哥扮了个鬼脸,欢欢喜喜地上楼。 洗过澡回到卧房,小艾已经把东西都归整齐当,正抖开蕾丝薄被,掖完左角掖右角。 我拣了本书,掀开被子坐进去,见她还在整理忍不住说:“小艾你也忙了一天,去休息吧!这里我自己来就行。” “小姐~” “快去快去!”我催促道。 她刚出去没一会,就听见咚咚咚地叩门声。 我以为是小艾,拉开门刚要唤她,看见大嫂端着托盘站在外面,盘上搁着杯牛奶,微微冒着热气。 “大嫂!” 我急忙让道迎她进来。 她把牛奶搁在我的床头小柜,双手紧捏着托盘,说:“你大哥说你睡前有喝牛奶的习惯,我让佣人刚刚热好的。” 我心里顿时涌起丝丝感动,不管不顾地握住大嫂的手:“人家说娶妻当娶贤,大嫂你是我见过最贤惠的女人,大哥真有福气。” “是吗?”她怔了怔,红了脸,淡淡地笑着,“也许吧!” “大嫂你有心事?”我隐隐有些异样,总觉得她一直愁眉不展。 她垂下眼摇头,掩住眼里细微的波动:“把牛奶喝了早点休息,我先走了。” “大嫂~”我唤住她,十分诚恳地说,“要是大哥敢对你不好,你告诉我,我去帮你揍他;要是别人乱嚼舌根,也不要放在心上,我们始终都是一家人。” “嗯!”她对我释然一笑,算是回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我拉着大姐的手,又是撒娇又是保证。 初回来的几天,每个人都特别忙,唯独我赋闲在家。大姐见我无聊,就请福伯带我出去转转。 “大小姐您不知道,下月初就是老太爷的阴寿,我这什么都还没开始张罗,实在是脱不开身。” 他两手一摊,脸上珠网般的皱纹更深了,两道眉毛拧成的疙瘩锁到一块儿,望着他焦急恳求的目光我实在不忍心叨扰。 “福伯你去忙你的事吧!” 我挥手允他下去,待他离开,我同大姐商量可否独自外出? “不行,你一个人太不安全,万一~” “大姐,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会自己照顾自己绝对不会有事。好嘛好嘛,准我出去吧?就一回,一回!” 我拉着大姐的手,又是撒娇又是保证。大姐见拗不过我,只好应承。 并一再警告我说:“晚饭前必须回来!” “yesada!”我嘻嘻笑着,出门叫了辆黄包车直奔老城厢。 南城最负盛名的小吃街有三处。一条是英租界里的观澜街,以西餐著称。起士林c俄国大列巴c黄油布丁西点我记得街上有一家干鲜果品店叫,一年四季出售冰激凌,菠萝c草莓c香草c巧克力口味齐全,如果想带回家吃,店员会把冰激凌放在糯米粉制成的小碗里,连小碗也可以一起吃掉。 南市主做宵夜。一到晚上,远远就看见灯火通明,炊烟四起。 沿街的摊贩个个高声吆喝,露着笑脸,向食客殷勤地兜揽生意。 有铺面的撑开铺面,没铺面的沿街扯上一溜灯泡,地上扫得干干净净,小方桌c八仙桌c长条凳大大小小摆满整条道。 即便如此,来这里的人依旧络绎不绝。 我去的老城厢在华界闹市区,算是繁华地带。此处汇聚了密密麻麻的小吃档。光名餐馆就多达35家,名食品19种。比如鼓楼东的小包子;秦家胡同的小蒸食;小林巷的牛肉;承济寺前的江米面,素饼 瞧见一家名叫万顺成的小店内人头攒动,我想也没想,一脚跨了进去。 堂倌眼尖手快,将我引至内厅一小空桌,用肩头的白抹布抹了一遍又一遍,极其热情地向我推荐店里的主打——八宝莲子粥。 “每天只熬一锅,晚了您想吃还吃不上。” 我探头望了下周围,几乎人人跟前都有一碗,整个店堂弥漫着甜甜腻腻的味道。 “好吧,就来一碗尝尝鲜。” “得了您,保证吃过以后念念不忘。” 我噗嗤一笑,敢情这堂倌还挺文绉绉的,殊不知这一笑竟惹得堂倌满面绯红。 不一会儿,八宝莲子粥端上案,满满一大碗。我用勺子舀了舀,竟是用料丰富:江米c黏黄米c莲子c百合c杏仁c碎核桃仁c银耳c黑芝麻。粥质软糯,外加一小勺白砂糖,上撒青丝玫瑰,卖相味道俱佳。 边吃边感慨,常倌果然是诚不欺我。 我让堂倌打包两份带回去孝敬父母亲。离开之时,两个地痞大摇大摆走进店堂,刚巧与我打个照面。 唤作老大的那个手指在下巴处来回摩搓,一双色迷迷的眼睛在我身上来回打量。 后面的小跟班见老大一副心猿意马的样子,立马上前挡住我的去路。 “小姐,喝杯茶波?” 我斜了一眼,没搭理,想绕道而行,又被跟班截住。 堂倌见此情景义愤填膺,大喝一声:“你们想干嘛?” 他这一吼,整个店里的人全朝我们这边看过来。堂倌后面也站出几个帮忙的,地痞老大见势不力敌,使眼色让小跟班退到一旁。 我向大家道谢,匆匆走出店门。 地痞老大见我离去,拿食指在空中狠狠戳了戳,拽着跟班紧随其后。 我拦了辆黄包车,吩咐车夫快点,未成想还是被他们截住。 跟班在一旁揎拳捊臂,硬生生逼迫黄包车夫离开。 “你们要干嘛?”我咬牙喊道,“再敢乱来的话我就报巡捕房!” 本以为能震慑到他们,殊不知两人根本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听说我要报警,反而安之若素。 地痞老大特嚣张地说:“这里是我的地盘,你唤巡捕也没用。小美人,与其想着找人帮忙,不如大家乐呵乐呵?” “无耻!”我怒极而气,转身要走,又被跟班挡住。遂叱骂道:“狗腿子,给我滚开!” 跟班见我如此凶悍,愣了半截。说时迟那时快,我操起粥就往他身上砸去,顿时污流如注。 不少人见此哈哈大笑,跟班气极败坏,伸手过来想抓我,我慌忙挤开人群,拔腿就跑。 沿途惊乱了车辆,搅翻了小摊惹得路人怨声载道。 我顾不得那么多,只想着快点甩掉他们,眼角的余光瞥见两人还紧紧跟在身后。 “真是一对跟屁虫!”我恨恨地嘀咕着。 在街道兜兜转转,我累得大喘吁吁,鼻翼撑得难受,双手叩在腰间,胸口奇闷,两条腿沉得再也抬不起来。 我站在街口,分不清东南西北,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地方。 路旁种着一棵棵高干冠大的法国梧桐,树叶枝繁茂盛,郁郁葱葱。 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透射下来,地上印满铜钱大小的粼粼光斑。 梧桐树下是幢十分别致的青石墙洋房,即庄严又富丽。左右各一黄铜悬灯,中间镶嵌着三个烫金大字——兰花苑。 大门张开着,人群进进出出,川流不息。 既然跑不动,不如先躲躲再说。 我四下张望,跟在一陌生女子后面溜了进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他的语气无端使人升起怜爱之情。 兰花苑里头可谓别有洞天。 一层是赌场和厨房,二层饮食,三层是包间。 底下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小贩扯着嗓子叫卖香烟瓜子,鸭肫肝c鸭十件;跑堂弓着身子在里面招呼来c招呼去;一个娇滴滴的南腔女子在过道喊:“买白兰花!” 我路过茶间,见两个打扮妖艳的女人正与茶房打情骂俏,见我进来,含眉打量。 我倍感不自在,悻悻然晃到扶梯口,头也不回地踏上去。 二层人少了一些,稍显静谧。 毫无目地地溜跶完,我杵在三楼的朱漆栏杆旁不知所措。 对过的门一开,一男子吸着拖鞋出来,大声嚷嚷着叫茶房买两碗排骨面。 他的脸又圆又大,堆叠得像“油团”。最胖的要算肚子,不用鼓气,也像皮球一样圆。 见我盯着他看,满脸的横肉腻歪在一起,小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 “呵!” 我倒吸一口气,反转身就要往它处逃窜,男子倒像得了应允兴奋地跟上来,颤巍巍的身体活像一只左右摇晃的鸭子,脚下一阵提提塌塌的声音,搅得我烦躁不已。 临窗有几处雅间,遂一间间地推门,急促而用力地推。 说来也奇怪,前几间貌似无人,门把都上了锁,当我推到最后一间时,门开了。 我向里探探,还好人不在,心中一喜,转身掩上门。 环往四周,一套檀香红木笔杆椅立在外间,繁复的雕花红窗前左右各立一高约足米的方形花几台,台上是青花瓷盆栽种的翡翠兰。叶绿似荧,花红如火,花叶交相辉映,如同一尊精美的翡翠玉件,秀丽而夺目,令人心生向往。 窗台靠左侧摆着一张屏风,底下雕篆图。中间浓墨重彩画着一株兰花,右提《咏幽兰》,是清康熙皇帝的大作。 婀娜花姿碧叶长 风来难隐谷中香 不因纫取堪为佩 纵使无人亦自芳 我拂手滑过屏风,心中甚思。喜兰者多为君子,只是不晓得在这种地方,到底是老板刻意安排,抑或是房客附庸风雅就不得而知了。 忖度之时,听到外面有人说话,我在屋内转了一圈,见人已经站到门口,匆忙间钻进衣柜,捂着嘴大气不敢出。 两名男子推门而入,一人走到红木椅前,展手端坐,另一个戴眼镜的关好门,恭敬地立在一旁。 我把门留了一条缝,隔得远,只看到身姿挺拔,面目却不太真切。 “李汉深这招算盘打得好,一旦和叶家联姻,既便将来脱离平城政府,军队照样养得起。” “瞧您说的,他李汉深再厉害,充其量也只是个土皇帝,守着南城一亩八分地罢,怎么能跟北地比?” 男子摇晃着手,很显然不大赞同他的说法:“你不懂。五城八县虽说不能和北地九省比,但它的战略位置十分明显——往上可达北地,至下可去广东福建,东联鱼米之乡,西出天府之国。可谓往来商货,十之必经南城。” 戴眼镜的一拍脑袋,忧若惊醒:“怪不得这老狐狸放着平城大官不做,偏要跑到南城来。我看这哪是降职,分明是瞒天过海。接下来我们怎么办?总不能看着他借由叶家的财力充裕自己的军队吧?” “这个我还没打算。”男子语气中夹着淡淡无奈。 “那您执意来南城所为何?”戴眼镜的男子小声嘀咕。 我紧紧贴着柜门,想听得更清楚些。他们口中提到的李汉深,应该是小时候有过一面之缘的李伯伯。至于叶家,应该就是指我家。 两个大男人居然背后道人是非,幸而被我听见。 两人聊了一会闲话,对刚才之事未再提及。 难道被发现了?不对呀,我藏得这么严实,连口气都不敢喘,没道理的。 后面的话我听得格外认真,细细“咀嚼”,却是淡论南城女子的美貌。不由暗骂两人是大色胚子,骨子里一肚子。 恰在此时,外面有人轻轻叩门。戴眼镜的男子大步走到门前,双手拉开,一位穿着白色锻面,上面绣着朵朵娇兰的女子端着茶杯款款而至。贴耳短发已经卷烫过,左边夹着一只珐琅兰花别针,整个人含羞俏影,美哉奂哉。 “汀兰小姐!”戴眼镜的男子微笑地招呼她。 汀兰放下茶杯,推至男子手旁。对戴眼镜的男子笑道:“耿副官还是这么礼貌,此处没有外人,叫我汀兰即可。” “必要的称呼还是不可少的。”坐着的男子突然发话,单手执起茶杯,“万一被别人听到止不定要出什么妖娥子。” 汀兰闻得此话,脸色不似之前欢喜,但心知他一向冷淡,遂转移话题:“窗旁两株翡翠兰是上海的李老板送予我的,花开正浓,我想放这挺好;这张咏幽兰屏风是南城国画大师张重山先生的大作,你看喜不喜欢?” 男子呷了口茶,回味稍许,扬眉舒笑,问道:“可是闵汶水茶?” 汀兰拿手帕遮唇,笑意深深。 耿副官顿时不高兴了:“汀兰小姐也太偏心了吧,好茶只独独给军长一份。” “这闵汶水茶有‘其色如积雪,其香如幽兰,其味而味外之味,虽百碗而不厌者’之美称,你不品茶,岂不白白糟蹋它?”男子搁下茶杯,倒挽着一双手站在屏风面前,一面打量一面回答。 “这?”耿副官挠挠头,不好意思地憨憨傻笑。 “可惜了,画作挺好,题的却是康熙的诗。” 耿副官又不解:“这康熙可是清圣祖,素有千古一帝之称,军长您怎么说他的诗不好?” “他是皇帝,搞王权政治当然不虞有它,可要是论起诗词书法,前有纳兰性德,后有郑板桥九子夺嫡他作为父亲更加脱不了干系” 他的语气有些恹恹之色,似有悲从己中生的感觉,无端使人升起怜爱之情。 汀兰和耿副官没再言语,只在原地静静地望着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眼前的男人亦是绝无仅有的丰神俊朗 堂倌请汀兰过去,说是工部局警察所巡官潘林声点名要她做陪。 耿副官看了一眼汀兰,微微发愠,却听见男人开腔道:“下去告诉老鸨子,今日我包下汀兰小姐,其他人一律不见!” “这~”堂倌犯了难,潘林声是什么人,他当然知晓。工部局随便找个理由,就够他们喝一壶的。姓潘的他是万万得罪不起。而屋里头的男人,虽背对着自己,可浑身上下隐隐透着一种不怒自威的霸气。 汀兰是兰花苑的头牌清倌人,只卖艺不卖身。她的一支小曲唱得南城名流纷纷慕名而至。 令那些堕鞭公子c走马王孙荡魄,一掷千金。 身边的人那是非富即贵,估摸这位一定也是哪户显赫人家的少爷。 他琢磨着要如何解决眼下这难题,既不揽祸上身,也不得罪双方。 眼骨碌一转,央求道:“这位爷要留下汀兰小姐也不是不可,只是自古民不与官斗,潘林声若是平头老百姓,小的立马去打发掉,可这工部局兰花苑是真惹不起。小的句句实话,您若不信,可以问问汀兰小姐?” 男子斜侧着身子,眼晴直直看向汀兰,见她始终咬着嘴唇,一言不发。当下明白所言非虚,语气也随之放软下来:“耿诚,你去会会这位潘先生,记住态度要和气,权当交个朋友。” “是!”耿诚心领神会,和堂倌一同走出雅间。 汀兰捏着巾帕,脸上复杂难辨,好半晌才将心里的话和盘托出:“其实让我去见见他也没什么,潘林声的官说大不大,只是他素来与李汉深交好我怕你这一闹,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男子已经回到座椅上,双手捧着茶慢慢呷着,带一点微笑听她告诉其中的枝根错节。 “易州军列明日就会抵达南城,介时各方报纸都会大肆渲染此事,我何不借此来个顺水推舟,和底下的人先打好关系?” “哦?”汀兰听得这话却是怔了一怔,神情有些沮丧,然而极力按捺下了。勉强微笑着,眼睛却荒凉起来:“你说得也不无道理。” 男子见她面色不太好,以为还在为潘林声的事担忧,想着把话题引至别处,于是半开玩笑地说:“阿妈若见你这个样子,还以为心上有人,止不定要我四下打听才会放心。” “胡说!”汀兰握着帕子的手猛得叩在桌面上,把男子和我都吓了一跳,自己也惊得手足无措。 她心中本就不自在,又觉胸头饱闷,所以胡乱找了个理由,仓皇离去。 汀兰走后,男子搭手想了会儿事,才信步朝里间走来。 我一颗心堵在嗓子眼,着急嘛慌。 “还不出来?!” 男子用力拉开衣柜,我本来整个身子都倚靠在门上,他这一拉,瞬间失重栽倒出去,心中暗暗祈祷别摔得太难看,人却落入一个高大而结实的怀抱中。 “你准备抱到什么时候?”男子居高临下地问。 “嗬!”我一睁开眼睛,整个人蒙圈了——这是什么状况?他双手撑在我腋下,自己则紧紧贴在他身上,这姿势~ 太有碍观瞻了。 “流氓!大色鬼!”我使劲推开他,没料及男子突得放手,这次是真得摔了——一屁股坐在地上。 疼得我眼泪水直流。 沈其铭一进入房间时就察觉里面有人,这处雅间一直由汀兰打理,她十分知晓自己的喜好,房间里除了兰香和檀香,现在却多了一丝淡淡香气,他说不上来名字,可心里竟然不怎么排斥这股味道。 这让他好奇它的主人是谁? 他拉开门,见到了落心。她身上的香味充斥左右,心中有种紫烟隐隐绕山岚的感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人一高一低,互相打量对方。 当然也少不了眼神上的“纠缠”。 不得不说,眼前立着的男人称得上是位仪表堂堂的佳公子,高且瘦,剑眉星眸,无论搁在何地,亦是绝无仅有的丰神俊朗。 见女子盯着自己,一会蹙眉会浅笑会摇头会又是烦恼不堪,不知道小脑瓜子到底想些什么? 他有点失神,也只是片刻,目光略略移开,问:“你为何会在我的房间?” 我并不愿解释,难不成说自己来老城厢闲逛遇到地痞,又在这里遇到色狼? 叫我怎好意思开口,所以只轻描淡写地回他一句:我走错了门。 “哦?”他显然不相信我的话,语调闲适地说,“要不要我送你?” 我被他噎了一下,他什么意思?查我的底么? “不劳您大驾!”我起身,与其在这里与他大眼瞪小眼,不如趁早拍拍屁股闪人。 走到扶梯边,见底下乱作一团。黑压压十几个警卫队的人,把兰花苑围得水泄不通。 还有几个端着枪杆子,朝楼上走来。 底下官员咬着大喇叭嘶吼:“南城警卫队奉命搜查乱党,检举者有功,包庇者视为同罪,不周之处请海涵,还望大家配合” 我看见一对对男男女女衣裳不整地从屋里出来,突然明白这是什么地方,怪不得刚才那男子会不相信我的话。 心中悔不当初,若是被父母知道自己进了妓院,面壁思过铁定是逃不了了,搞不好再也不会让我出门。 我匆匆折回雅间,正好与闻讯出来的男人撞个满怀。 “你?!” “抱歉,抱歉!”我瞅了个空,屈身钻进雅间,满屋子瞎找。 衣柜里面不行,屏风后面也不行,桌子底下更不行 男子两手合抱在胸前,像看好戏一样由着女子上窜下跳。 “你这是要拆房子吧?”他吃吃地笑着。 我郁闷之极,今天真够倒霉,出门前没看黄历,遇到的都是次品。 一咬牙走到窗台,把雕花门推到底,伸长脖子往下探探离地面有多高。 “你干什么?!”男子跑过来,从背后一把扯住我的手臂,大声喝斥:“你疯啦!快下来!” “我不要被他们抓住。” 不知为何,在他勒令自己不准跳窗逃跑的时候,我的眼睛里竟落下泪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他的气息充斥着一切,如同天罗地网般无可逃避。 两人僵持许久,警卫队的声音越来越近。 男子终是“唉”了一声,目光灼灼地盯着我:“要想不被抓住也不是没有办法。” 说完,挺拔伟岸的身躯逼近我,不等我反应,已经蛮力扒下我的外套,连同他自己的衣服,一起扔在外间最显眼的地方。 “啊!”我大叫,双手死死护在胸前,“你到底要做什么?快给我放手!你这个浑蛋c流氓c大色鬼” “闭嘴!” 男子打横将我抱起,任我撕咬踢打,径自扔在雕花木床上。 我翻身坐起,抓起背后的枕头,盛怒之下,朝他狠狠地砸过去。他头一偏,一把抓住,直接扔在床下,然后纵身扑了上来。 他的力气之大,竟让我毫无还手之力。 外面响起“嘭嘭嘭”的拍门声,两人同时一愣,我反应过来刚要吼叫,男子抓起底下的云锦被,翻身卷起,将我与他裹了个严严实实。 他的气息一下一下扑在我脸上,烟草味混和着兰香,萦绕一身。 我屈起双手紧紧撑着他的肩膀,努力拉开彼此间的距离。 门外的撞击声更大了些,显然已经等得很不耐烦。 我“啊”地叫了一嗓子,在与禁足之间,我宁愿选择后者。 男子黑着一张脸,紧皱的眉头表达出强烈的不认同。 我又要喊叫,被他抢先一步按住,他的手指落在我的唇上,盯了半晌,竟鬼使神差般低下头,猝然吻上来。 我大惊失色,似乎所有的血轰然涌进脑中。这样陌生而灼热的接触,全然未有过的感觉,唇上陌生的热力与气息,我本能地挣扎,却叫他的力道箍得丝毫不能动弹。 从未与男子有过这样亲密的接触,他的气息充斥着一切,如同天罗地网般无可逃避。我觉得自己被卷入飓风中,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看不到,惟一的感觉只是唇上的灼热,与他近乎蛮横的掠夺。 警卫队的人强行撞开了门,看到地上的衣物以及床上“激战”的男女,一帮人面面相觑,杵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汀兰领了老鸨过来,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老鸨一脸不慌不忙,嘴上说着好话,手头也不闲着,净往人家兜里塞钱,弄得几个小哥都不好意思再进去。 “我今天在天启居做东,答谢各位大爷对兰花苑的照顾。您看这~” 老鸨意有所指,就是不想他们进去搜查,扫了贵客的兴致。 话都说到这份上,几个警卫队的人也是心知肚明,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 “搜了这么久,也没见什么乱党份子,估计听到风声早跑了。哥几个忙了半天也饿了,先谢过妈妈的美意。收队,走!” 一招手,背起长枪便退到门外。 老鸨一听说不搜了,欢欢喜喜喊堂倌将人领下去,好生招待几位大爷。 汀兰站在她后面,扬起头偷偷朝屋内瞄了几眼,离开不过半刻钟,屋内已是一片玄夷之色。脸上顿时惨白如雪,绞着帕子的手不停地发抖。 老鸨极会察言观色,一瞅便知这屋里头才是汀兰心尖上的人,遂轻轻掩上门,小声安慰道:“这男人嘛,朝三暮四很正常。你也别太难过,要我说,只有抓在手里的才实在。走吧,别让潘先生等久了。” 老鸨将汀兰拖向甬道,下楼见她依旧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让她先回梳妆室休息片刻,吩咐云竹过去陪陪潘林声。 确定外面没人,我长松一口气。趁他没注意,大力一把推开,迅速奔下床,拾起地上的衣服就往身上套。 沈其铭端端正正靠在床栏上,两肘互抱,目光一刻不移地盯着我。 他对眼前这个女子既好气又好笑,先是跑到他的房间对他“投怀送抱”不说,还赖着要他别送警卫队。 求人求得这么理所应当的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不觉弯了弯唇角,漾起一抹浅笑。 我当然不知道男人心里的小九九,现在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只当从没来过。 我踱步走到门口,刚想推门出去,背后的男人突然开口,语气沉沉:“你现在出去,先不说警卫队的人是不是还在,单单外面那些男人,见你独自一人从雅间出去,不为难你才怪。”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平平淡淡,却让人不敢轻举妄动。 我垂下手,转身盯着正在穿衣服的男人,审视般徐徐地从头看到尾。 他虽是一身商人打扮,可举手投足间尽显军人风范。尤其是他掌中粗砾的老茧,那是长期握枪的人才有的。 男子被我的目光盯得发毛,疑惑地问:“我说得不对吗?” “呃~”我忤在门口左右为难,好半天才轻声说,“谢谢你刚才帮我。” “没什么。”男子说着,忽然抬眸瞥了我一眼,目似潭深,嘴角却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不得已而为之,你别往心里去。” 我知晓他的‘不得已’意指何为,摇了摇头回答道:“我们算是扯平了吧?” 男子见我年纪不大,却十分明白事理,看向我的目光变得愈加别有深意。 两人都没再说话。 耿诚办完差回来,见我在房间时起初一愣,二丈摸不着头脑之际又被男子指派送我离开。 —————————— 折返回来,见沈其铭手里握着一块粉色手帕,站在窗台低头嗅着。 “送回家了?”他头也不回地问。 “没有,那位小姐只允许送到街口,自己乘黄包车走了。” “噢!”他有些失望,想想又觉得可能。手帕边角处绣了个“心”字,一如她身上淡淡的气息。 ——他终是想起,这是夹竹桃的味道。 我回到家,被父母狠狠责备了一通,好在有大哥护着,只落了个出门需请示的责罚,算是小惩大戒。 上床休息时,小艾过来收衣服,翻箱倒柜也没找到我的手帕。 “可能是今天吃东西时掉在哪家餐馆。”我合上书,随便扯了个谎搪塞过去。 应该在兰花苑吧,当然我是再也不会去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这样的军门贵子实属难得。 第二天用过早餐,父亲捻起餐巾擦了擦手,放回桌边,向大家宣布:“不管你们今天有多么重要的事,全部给我停下来,一道去车站迎接客人。” 姐几个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是什么贵宾值得一家人兴师动众。 我怂恿大姐问问,昨晚刚受了责备,爸妈铁定还在气头上。 大姐拗不住我的挤眉弄眼,态度极为恭顺地问道:“父亲,是远方来的亲戚还是?” 母亲也吃完了,优雅地沾沾嘴,笑着回答:“是我的一位旧识,易军统帅沈昌钰的二夫人及其公子。” “匡仪凌?”明雅突然兀自激动道,“沈其铭会不会一道来?” 此话一出,桌上的人全都把目光投向她,大哥更是脸色阴沉地问:“你认识沈其铭?” “我~”明雅心知大哥一向对易军的人和事十分排斥,刚才听到沈二夫人携子来南城,一时激动脱口而出。 此刻却不知该如何圆谎,支吾之时,瞥见福伯拿着今天的报纸走过来,立马解释到:“我是看报纸上说这位沈家大少年青有为,治军甚是严明。据说每次征战之前,均下令不得惊扰当地百姓,可谓与民秋毫无犯。这样的军门贵子实属难得,我当然很想见识一下是否所言非虚。” 父亲把报纸翻了翻,正色地说道:“我在国外听同仁说他是位不可多得的将才。现如今军阀割据,民不聊生,能真正关乎百姓安危的又有几个?这沈其铭能这般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确实难能可贵。” 明雅听见父亲竟认同自己的观点,大受鼓舞,接着往下说:“他不仅作风好,人长得也俊朗,易州军中不少将官的女子都爱慕他。听说他有次去古斋买笔砚,把隔壁布庄的女子全招了来。古斋生意一向冷清,这日却是忙得不可开交” 我端起桌上的牛奶,好奇地问:“二姐不是胡吹吧?如果真有这样的男子,岂不是可与‘掷果盈车的潘安c貌柔心壮,音容兼美’的高长恭比拟?” 我的话逗笑了在座的人,唯有大哥面不露喜。 “古人我未见过,只能单凭文字想像尔尔,但沈其铭却是‘可以’见到的人。”二姐朝我吃吃一笑,与平日倨傲不语的模样判若两人。 想不到沈其铭人还未到,已然让她魂牵梦萦。 我不禁坏坏地想:如果真如二姐所讲,要是把他搁在叶家绸布店门口招揽生意,定能赚得盆满钵满。 “哈哈哈哈!”我想得入神,面上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妹想什么这么开心?”大姐瞅着我问。 “呃!”我喝了一口牛奶,故作镇定地回答,“要是依着这样,我们也可以列一个‘民国四大美男’,二姐推举沈其铭,我当然选大哥!” “你呀你~”大哥被我的一席话弄得哭笑不得,原本有些冷漠的脸上终于柔和下来。 大嫂拿着手帕巾在一旁低着头抿嘴偷笑。 父亲忍住笑意,环顾一圈儿女,食指轻叩桌面,示意大家安静。 “好了,别扯话外题。这次同来的不是长子沈其铭,而是次子沈其瑞。沈二夫人与你们母亲是老同学,此次来南城算是故地重游,呆会你们随我一道去。” 沈其瑞——这个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我愣愣地想。 汽车行驶到南城火车站,却见此时的站台上布满星罗密布的岗哨,那样整肃的荷枪实弹,无端端叫人生了惶恐。 他们与站台上的岗哨不同,一色平军藏青军服,手中枪尖上的刺刀雪亮雪亮。突然多了这么多士兵把守,任谁都知道将要来大人物。 下车往里走了一段,几个侍卫队模样的人过来,领头的侍卫官和大哥小声耳语了几句,又客气地把我们往站台领。 平军驻南城总司令李汉深和他儿子李绍杰就站在不远处,望着蜿蜒交错的铁轨线路低声交谈。 “新淮兄!” “李司令!” “哎~新淮兄如此称呼李某人,是不是太见外了?” 李汉深一身藏青呢制戎装,长得高大魁梧,端正的国字脸,鼻子底下一缕小胡子随着说话一动一动地,十分讨喜。 相较他爹,李绍杰则要清瘦许多,身板挺得笔直笔直,模样还算周正,一双眼睛溜溜直转,最后笑盈盈地落在明雅身上。 “绍杰啊,还不快叫人!” 李汉深拍拍儿子的肩,把他的心思从明雅身上拉回来。 李绍杰小声“哦”了下,很是腼腆地看着裴雪晴和叶新淮喊:“叶伯父!叶伯母!” “好,好!”父亲指指李绍杰,“一别数年,绍杰都长这么大了?” “可不是,看着他们长大,我都觉得自己老喽!” 李汉深乐呵呵地笑着,话里话外都透着喜悦。 母亲在一旁适时打趣:“俗话说得好: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四十豆腐渣。司令可是正值壮年呐!” 李汉深一听这话,乐不迭地捏捏自己的小胡子,一双眼睛眯得精光:“还是新淮兄有福啊!夫人不但是南城校花,亦是能说会道。不像我家那只母老虎,成天就会光吼吼,吵得我耳朵疼。” 我还从来没有听见过谁这样说自己夫人的,不觉捂嘴偷笑。 一抬眼,就见李汉深正看着自己。 “这是小丫头落心吧?我就说咱南城出美女,尤其是叶家的三个姑娘,那是个顶个的漂亮。刚才瞧见她,我还以为是天上的仙子下凡哩!” 李汉深越说越悬乎,我听得面红耳赤。 侍卫官过来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李汉深微笑着说:“易州军列到了。” 果然没过多久,一列绿色的铁皮火车从远处驶来,巨大的汽笛声伴随着白色的浓烟呼啸而至。 缓缓驶入车站。 一群装备精良,动作有序的易军士兵从车上下来,两两成列,整个南城火车站俨然成了易州的南大营。 包厢铁门一开,一位身着黄色呢质军服,头上戴着硬壳大檐帽的青年男子从台阶上下来,扫了众人一眼后,斜侧身体朝车内伸出了手。 匡仪凌夫人踩着优雅的步子正与我们招手微笑。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我的心突然间慌乱起来。 面容娇好c肤白胜雪c柳叶似眉,回首百媚生 我一直以为母亲是极美丽的,温婉娴静,有着大家闺秀的雅质。而同为南城校花的匡仪凌却别有一番韵味——眉宇间添了几分英气,所谓女生男相。 一见到母亲,匡仪凌显得十分激动,忍不住掉眼泪,看得一旁的众人皆由衷感叹挚友情深。 “看看我,光顾着高兴,让李司令见怪了。”匡仪凌一边抹泪,一边和李汉深客套。 “哪里的话?”李汉深也同样打着官腔,“夫人阔别多年重回南城,李某能来接待,是在下荣幸之至。” “看您说的,瑞儿过来!”匡仪凌招手叫唤身后的男子,“快来见过李汉深李司令。” “是,母亲。”男子向前踏出一步,全金色的竖条肩章上两颗五角星格外耀眼。 扎得紧紧的武装带右侧栓着个手枪套,帽上缀着五种颜色的五角形帽徽,底下一双眼睛清润如玉。 模样竟有些似曾相识。 我想啊想啊,也没想出究竟在哪里见过他。 愣神之际,见这个叫沈其瑞的男子正直落落盯着我。 搞什么吗?我心里发忤,移开目光望向别处。 “瑞儿?”匡仪凌又唤了一声,沈其瑞急忙收回目光,向李汉深敬了个军礼。 “李司令!听家父时常念叨您,说您是平军中了不起的人物,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哪里哪里,我不过一介莽夫,承蒙平城政府看中,管理这小小的地界,哪里敢称得上‘了不起’三个字,要说厉害,沈司令现在统帅北地九省,地广物博。将来指不定还要请他老人家多多关照才是。” 侍卫官过来通知说沿途道路清障完毕,酒店方面也已经安排妥当。 “好,”李汉深摆手让侍卫官先行离开,对一行人说,“别光站在这里说话,酒店都备好了,沈夫人请吧!” 匡仪凌点点头:“那就有劳李司令费心了。” 车子浩浩荡荡行驶在南城道路上,前有平军开道,后有易军护卫,沿途不少百姓纷纷注目观看。 我放下车帘,吐吐舌头说:“乖乖,这排场都快赶上皇帝出巡了。” 大姐在旁边揶揄我:“你羡慕啊?” “我?得了吧!名利于我如浮云,要知道这样,我宁可躲在家里也不出来。” “就你话多,这话可别让爸妈听见,不然又有你受的。” “是,是,是,”我做了个封嘴的动作,“非礼勿言。” 汽车停在南城大饭店,门口照例有岗哨,一见车子,立正上枪行礼。 饭店董事和经理过来迎接,一大群人围得水泄不通。 匡仪凌与沈其瑞先行一步进了电梯,扶摇直上。 等我们到达,宽阔的套房里已经站了不少人,一个个恭恭敬敬,点头哈腰。 我踮脚听了一会儿,实在无起趣,趁人没注意偷偷溜了出来。 女侍应打从旁边经过,上去拦住她问:“这儿可有花园阳台?” “往前一直走便是。”侍应指指过道。 “谢谢。” 匡仪凌还在客厅与众人应酬,沈其瑞见落心进来又退了出去,心中惘然。陪着客人聊了几句,终是耐不住,寻了个理由走出房间。 守卫见军长出来,立正敬礼,沈其瑞扫过不远处的电梯,问:“刚才出来的女子去往何处?” “报告长官!”士兵朝过道一指,“去了花园阳台。” “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我去一楼整肃队伍,明白吗?” “是,长官!” 我倚靠在洋灰堆砌的护栏上,右手托着脑袋,望着面前妖娆多姿的月季发愣。 父母亲都进去半天了,不晓得还要在这呆多久? “咳咳” 糟糕,有人来了! 我端正姿势,顺手将揪下来的残叶拂去,转身望见沈其瑞倒着一双手徐徐向我走来。 军帽已经褪去,露出短短的乌黑的碎发,棱角分明的脸庞上,两道浓浓的眉毛泛着柔柔的涟漪,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 他在我身旁落定,抬起右手摩挲着花蕊,有些遗憾地说:“可惜这处没有你喜欢的花。” “你知我喜欢什么?”我不解地问。 沈其瑞沉默片刻,对上我的眼睛,温柔地好似春风拂过。 他的笑像一轮和煦的暖阳,不吝啬分毫地洒满我的全身。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是夹竹桃。” 这下我不仅疑惑,甚至十分诧异。 怔了半天才问出一个傻到冒泡的问题:“我们认识?” 话一出口,我自己都觉得羞愧难当。一个连自己喜好都知道的人,怎么可能不认识?偏偏我对面前的人一点印象都没有。 叶落心,你脑袋里装的都是草吗? 我低缩着头,等待沈其瑞暴跳如雷,指责我‘不念故人’,早已把他付之脑后。 没有预想而来的愤怒,更没有只言片语的责怪。 他一直保持着微笑的模样,向我叙述自己与他是如何相识的。 “那年也是初夏,我母亲回津门探病,邀你母亲同往。你站在身后,穿着白色蕾丝连衣裙,大大方方地向我们问好,像极了英伦贵族家的淑女。” “后来接触久了,才知道人不可貌相这词的真正含义,活脱脱就是个小调皮——摔泥巴c打弹弓c丢千儿比谁都厉害” “你说要在云溪种满夹竹桃,可你父母不许,偏巧隔壁天井就有一株,每日定要我爬墙带你去看” “有这种事?”我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那时才不过六岁,不记得也属正常。” 他的声音低低的,又柔和,仿佛悄悄拂过的和风,语气中好像真的带着微微的眷恋,让我的心突然间慌乱起来。 “落落~”他莞尔一笑,试图把我唤回。 我一惊:“你唤我?” “这里还有第三个人么?” 我囧得连话都不知该怎么说了,一个劲地“我~我~” 他伸出手,在我身上比划一下:“你那时大概就这么高吧。” “哦,是挺小的。” 气氛突然之间有点尴尬,两人除了笑,好像再难回到那个无忧无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年代。 他是沈昌钰的二公子,即便我们曾经那么好,现在已经长大,美好的岁月依旧会荒芜老去,徒然留在记忆中。 卫兵适时地过来报告,叶家在南城最著名的永乐居晏请他们。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你是我的落落,我是你的瑞哥哥。 “知道了,你先过去。”沈其瑞打发走卫兵,朝我微笑道:“走吧,别让家人久等。” “嗯!”我顺从地点点头,和他一起走出阳台。 套房里少了些人,登时空旷许多。 两人同时进来,在众人间引起一片不小的哗然。 匡仪凌眉眼一动,笑着问一旁的母亲:“这是小落心吧?” “正是小女。” “过来,让阿姨好好看看!”匡仪凌朝我伸出手,上下打量一番,感慨道,“一别这么多年,都长成大姑娘了。刚才在车上瑞儿就说是她,我还不相信。真真是个粉雕玉琢的可人儿。” 母亲附和道:“这丫头小时候太皮,成天不是泥巴就是水,不知怄了我多少闲气。” 说完还不忘宛我两眼。 匡仪凌倒是爱护得很:“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想要个这样的女儿,老天还不给。独独一个小子,还被他爸爸放在军队里养着,为这事不知道背地里偷偷抹了多少眼泪。” 沈其瑞站在身后,一时局促地紧,悻悻分辩道:“军队挺好的,既能强壮身体,又能学到不少知识。” “瞧瞧,辛辛苦苦拉扯这么大,还是跟爹亲,说一句都说不得。” 匡仪凌嘴上说着气话,可在场的人都看得出来,她还是蛮高兴的。 父亲看了看怀表,对两位女士说道:“快晌午了,吃过饭再聊吧?” “也好,”匡仪凌起身,吩咐随从,“把箱子里那件紫红色的旗袍拿出来,我呆会要穿。” 复又对众人说:“我先去梳洗一下,稍等。” 永乐居和我想得不太一样,既不是漂亮大方的欧式洋楼,也不是精致讲究的明清古坊。 它座落在南城北郊,相传曾是某位清朝王爷的府邸。溥仪退位后,个别遗老仍旧拥护帝制,拒绝承认民国,靠着祖宗留下的基业过着吃c喝c嫖c赌c抽大烟的奢靡生活。 即便万贯家财也经不起这般折腾,很快坐吃山空,不得已靠变卖宅地度日为生。 看着横匾上格格不入的‘永乐居’三个大字,我心中竟有些悲从中来。 “落落,你怎么了?” 沈其瑞瞅了个空档,将一杯清茶端到我面前。 厨房正在做装盘准备,永乐居的老板见宾客已至,领了众人在厢房等候。 “没什么。”我怏怏地回答。 “要不要出去走走?”沈其瑞侧头过来,悄悄问我。 我环顾周围:父母亲正陪着匡仪凌聊天;大哥与永乐居的老板在前厅赏花;大姐c二姐和嫂子围着一个九龙玉香炉品头论足 没有人注意到我们。 “我先出去,你要跟上来。” “嗯!” 我溜过一扇又一扇的门,兜兜转转来到后院。 湖塘山水间,一座假山叠叠峦峦,掩映在碧荷垂柳之中。 在石头缝里找了几圈,也未见沈其瑞的影子,我气得跺脚,提起裙子刚要走,沈其瑞从假山上露出半个头。 “快上来!” 昂首望去,他在上头朝我招手微笑,于是手脚并用爬上了假山。 将稳未稳之时冷不丁被沈其瑞从背后抱住,顿时满面绯红,手足无措。 “小心点,石头有点滑。” 我装作无恙抽身而出,坐在一块平坦的石头上,问他:“你怎么知道这里?以前来过?” 见他半天不回应,还以为又说错话了,岂料他突然开口道:“你以前都会喊我瑞哥哥。” 我局促地咬着唇,话梗在嘴边就是不知如何开口。 他仿佛看穿我的心思,率先抢白:“落落,不管我们分开多少年,我希望于你于我,还是以前最初的样子,你是我的落落,我是你的瑞哥哥,好么?” 正午的阳光从他身后倾泄下来,看不清模样,只记得眼神是那般执着,坚韧。 得到我的肯定后,他的眉目终于舒展开来,宛如寒冬雨雪消融。 永乐居的厨子祖上曾是宫廷御厨,既是御膳,吃法也就格外讲究些:奏乐c鸣炮c引客入席。 一个太监打扮的男倌扯着尖锐的嗓音喊: 咸点:百花酿鱼肚 甜点:杏仁茶c莲子蓉方脯 冷菜:白切鸡c五色拼盘 主菜:焖白鳝c三鲜鱼翅c罗汉大虾c樱桃肉c四喜丸子c溜鲜蘑c布袋鸡c蜜丝山药c荷叶卤c挂炉烤鸭c芙蓉蒸菜c拔丝鲜桃 汤:一品官燕 生果:妃子笑 糖点:核桃酥 茶点:西湖龙井c芸豆卷 一顿饭下来,光记的菜名了。 撤掉晏席,老板领着厨子过来谈笑做揖——哪哪个菜好吃,哪哪菜太咸或太淡 “叶老爷您放心,小的已经全记在心坎里,包您下次一定满意。” 父亲甚是高兴,将早已备好的小帐交与老板和厨子。 两人掂量下份量,心头大喜,照着清朝的礼节两手一甩打了个千。 “小的们谢过叶老爷。” 惹得一行人呵呵直乐,父亲摆摆手,也是笑到不行:“都民国了,咱不兴满清那一套!” 匡仪凌从珍珠小包里取出一叠厚厚的钞票,对两人说道:“今个的菜很中我意,赏给你们的,拿去分了吧。” 老板坚决不肯收:“这哪行?已经收了叶老爷的”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不收下,莫不是嫌我给的小帐太少?” “绝没有那个意思,沈夫人光临敝店,那是小的几辈子修来的福份。” “瞧瞧这嘴,跟抹了蜜似的。” 众人跟着陪笑,老板在身上擦了把手,恭敬地收下。 匡仪凌呷了口茶,状似无意地问:“你们这可做走席?” 厨子愣了愣,回答:“夫人打算做何席?” “御膳我不大懂,您给介绍介绍?” “要说起这御膳,非得提到满汉全席不可。它重在一个‘全’字,南菜54道,北菜54道,合计108道菜式。席晏不同,选取的食材c调配的佳肴也不一样。至康熙皇帝传下来的大席就有蒙古亲藩晏c千叟晏c万寿晏c廷臣晏c九白晏和节令晏。” “为何不见婚晏酒席?”匡仪凌问道。 “夫人有所不知,清十二帝中仅有顺治c康熙c同治和光绪四位皇帝享受过大婚待遇,这样算来宫廷的婚席少之又少,侥幸遇上也不过是办得隆重些,把菜式累加累加罢了。夫人这么问,可是准备办喜事?” “是有这方面的想法。”匡仪凌望了眼窗外相谈正欢的沈其瑞,母性油然而生,“犬子瑞儿已经二十有余,我这做母亲的自然是希望他早点成婚,好让我抱上大胖小子。” “沈少爷一表人材,又是少年有成,定有不少富贵人家的小姐愿意嫁进沈家当少奶奶。” 匡仪凌想着择日不如撞日,趁着叶家人都在,刚要开口,明雅突然插一句进来:“夫人,自古婚娶都是先大后小,沈其铭作为兄长都还未有婚娶,怎么就轮到二少?”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惶骇不安。 母亲急了,冲着明雅就是一阵训斥:“大人说话哪有你小孩子插嘴的份?!还不快给我出去!” 明雅不甘愿地起身离座,嘴里叽咕:“事实本就如此,我又没说错!” 匡仪凌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晦涩难懂的表情,只一霎那,又恢复如初。 “二小姐说得也不无道理,是我考虑不周。时候不早了,下午我还约了几位朋友,就先散了吧?下次我做东,再回请你们。” 途中父母一直数落明雅不懂事,以至于晚饭大家都没怎么吃。 夜间渴水,路过父母房间时,门半掩着,从屋内透出微微亮光。 走过去正要抬手关门,听见大哥的声音倾泻而出:“平易两军表面上相安无事,实际早已蠢蠢欲动。近几年随着易军开疆拓土c收编部队c从国外购进新式武器相较之下,平军还停留在各自为战,不思进取,怕只怕南城也将不久于易军领地。” “叶家虽为商贾,与军c政都有关连。我想这沈夫人来南城探望母亲是虚,实际也想拉拢我们叶家。” “现在最担心的是:李汉深在我面前几次提到结亲一事,不论是平军,还是易军,我们都得罪不起” 我没有去关门,或者说我没有那个勇气去面对命运丑陋的一面,光鲜富足不过是给外人看的,连自己未来的一半都不能做主,还有什么比这更糟糕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我知道你叫叶落心 在家闷得很,我又想溜出去玩,小艾堵在门口硬是不让。 母亲正好打这经过,看见我气呼呼的样子,就猜个不离十。 一甩手帕,让小艾先下去。 “是,夫人。” 我瞪了眼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自个儿暗暗想办法。 “怎么,又打算溜出去玩?” “妈咪啊!”我摇晃着母亲的手臂,撒娇地说,“您就让我出去走走吧,再呆下去我都快长毛了!” 母亲噗嗤一乐,握着手帕的手指狠狠戳了戳我的额头,无可奈何地回答:“不是我不让你出去,昨天晚上我和你父亲商量了一下,你大姐和二姐都老大不小了,是时候给她们寻个好人家。今天晚上我们准备在云溪办一场舞会,请帖都已经发出去了。你今天哪都不能去,乖乖呆在房间里,礼服我会派人送上来,好好打扮一下。叶家的女儿就应该有个名门淑媛的样子,哪能成天往外面跑?” “妈~” “别叫我妈,你要是心里有我这个妈,就打消出去的念头!” 见母亲异常坚决,我微低着头,嘴角嗫嚅道:“好吧,我听你的便是。” 晚上七点刚过,陆陆续续有客人进来,穿长衫马甲的c军装的c洋服的,各种各样的都有。 女士大多是织锦或者绸缎旗袍,花式繁多,曲线有致,看上去格外风情万种。 大厅被仆人装饰一新,五颜六色的彩条相互交映,簇拥着中央的豪华水晶玻璃吊灯,此刻正闪着如梦如幻的光亮。 近窗户的两道放着一排排桌台,上面摆满了各式餐点,供客人任意取用。 地板上铺着厚实的毛地毯,玫瑰花图案使人热血沸腾。 台上奏响浪漫的爵士音乐,三三两两的人手握高脚杯,注视舞池中拥抱在一起的绅士贵妇 好一派酣歌妙舞,香风弥漫。 这个名流如织c举杯交错的夜晚,我仿佛置身于“黄金美女酒”的国度,自己竟是这般格格不入。 母亲与大姐在偏厅招呼各位夫人,二姐立在桌台与一位洋装小姐攀谈,大哥及父亲忙着与人握手交识 我在楼梯口立了会儿,自觉无趣,拐进厨房看看能不能帮上点忙,打发这糟心的舞会。 “落心,你怎么上这来了?快些出去,弄脏了礼服母亲会不高兴的。”大嫂一面指挥佣人,一面把我往外推。 “嫂子,我不想出去,一点也不好玩。” 我抓起盘里的苹果,咬了一口。 “奇怪,你成天往外面跑,不就是喜欢热闹么?” “那不一样!外面可以遇到不同的人和事。不像这里,不是炫耀就是显摆,烦死了!” 大嫂听见我的满腹牢骚,淡淡一笑,半晌才说:“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 陶妈从大厅过来,见着我立马念叨起来:“三小姐,夫人正找你呢,你咋跑到厨间里来?快些去快些去,夫人该等急哩!” “噢,”我啃完苹果,一丢丢到垃圾篮里,手也没顾得擦,提起裙子就往大厅跑。 陶妈还在背后不住地抱怨:“哎哟我的大小姐,今个刚做的漂亮裙子,可别弄脏了” 我一见她嚷嚷就止不住地想笑。 匡仪凌和沈其瑞已经到了,被一群珠光宝气的贵妇小姐团团围住,沈其瑞见我就站在不远处和母亲说话,兴奋地想和我打招呼,伸出的手臂却被一位难缠的小姐抱住,登时甩不开身。 沙发上的女眷们都望见这一幕,语气立刻酸了起来:“这是哪家的小姐?一点规矩都不懂!” “好像是万庆行万老板家的独养女。” “这就难怪,万庆行做得是暴发生意,女儿也是出了名的娇纵。”贵妇喝着咖啡,突然想起什么,转头问母亲,“叶夫人,您怎么会给这样的人家发请帖?这也太拉低我们身份了吧。” “就是,就是。” “” 附和的声音此起彼伏,母亲被说得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绞着手帕巾愣是不敢争辩。 我气愤异常,‘腾’地一下火就冒上来:“我母亲刚从国外回来,对南城诸事并不太了解。再说,舞会舞会,跳舞聚会,图得不就是个热闹么?” 贵妇被我这么一说,当下不吭气了。旁边的夫人都来劝说,气氛终于暂缓下来。 沈其瑞依旧是难于脱身,我叹了口气,独自走出大厅。 如果没有记错,福伯告诉过我白天花匠运了些装饰的花过来,大哥知道我颇爱夹竹桃,顺带要了一盆,等长大些再移种到花园里。 “怎么没有呢?”我四下寻找,也未见到夹竹桃的影子,“应该有的啊!” “你在找这个?!”冷不丁一支夹竹桃花伸过来,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借着花园的路灯看过去,只见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站在面前,笑而不语地看着我。 大概是晚上的缘故,他的眼眸显得特别的幽深。 “你不会就忘了我吧?”男人把花伸到鼻下嗅了嗅,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要不要提醒一下?” “不用!”我打断他,惊讶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未做回答,转身望向别墅,反倒问我:“舞会不好玩吗?里面可都是军政要员,富贾名流。” 我拍落手中的泥土,不打算跟他在这扯无聊的话题。 “不是谁都喜欢你口中的虚名,我还有事,恕不相陪。” 双手托起长长的裙摆,正要开溜。男子手快一步,一把将我捞进他怀里。 两人近在咫尺。 我愕然地抬起头,看见他的神色,夜幕中竟是那样的柔和缱绻。 忘记了大声喊叫,也忘记了拼命挣扎,不知从何时起,我竟开始期待两人的再次相遇。 “你~” “你~” 沈其铭见我乖巧地呆在怀中,睫毛长长,像米色的蛾翅,歇落在粉扑扑的脸蛋上,犹如甘醇香甜的蜜汁,急待人来采拮。 “我知道你叫叶落心,”他温柔地说,“我是~” 他刚要说出自己是谁,便听见大哥一边唤我的名字,一边向花园走来。 心里极不情愿地放开,又安慰自己来日方长,以后有得是机会。 我呆呆地看着他把夹竹桃塞到手中,尔后恋恋不舍地说再见,消失在无边的夜色中。 “你个浑蛋!”我后知后觉地骂了句。 大哥走过来,问道:“心儿你跟谁说话呢?” “没谁!”我郁闷死了,“鬼呗!” 脚底生风,捏着夹竹桃逃离花园。 “鬼也能说话?”大哥耸耸肩,跟在我身后。 舞会闹到半夜才散场,听大姐说二姐拒绝了不少富家子弟,两眼欲穿望着门外,不知道在等谁。 李绍杰离开后,大姐和二姐爆发了回国以来第一次争吵。 “你这样冷淡客人,是不是太过份了点?” “有吗?我怎么不觉得。” “刚才李军长问你话,你都不答理人家。” “我干嘛要告诉他,他是我什么人?” “你不想说,可以委婉些啊!” “叶昕怡,你自己喜欢李绍杰,别拉上我,告诉你,我不乐意!” “你!” “大姐,二姐,你们别吵了好吗?爸妈在楼上呢?”我急急抢白道。 “没什么事我先休息了。”明雅看了眼我俩,噔噔噔上楼去。 留下大姐气到无语。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我除了以身相许,其它的都不感兴趣。 不日,沈其瑞邀请我们去大华饭店打高尔夫球。 舞会之后,大姐与二姐之间的嫌隙越来越深,我觉得趁这个机会调和一下,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父亲,我不想去。”大姐突然开口,倒让我和二姐吃了一惊。 大姐一向明事理,知轻重,很少直接拒绝,更何况是沈家二少盛情邀约。 父亲沉思半刻,没有说行,也没说不行。 大哥在一旁拍板道:“不去就不去,反正也不是什么非去不可的事。” 二姐‘嚯’地一下从座椅上站起,目光直直地盯着大哥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不就是希望我们其中一个嫁进李家,好有李汉深这座靠山么?应酬沈二少不过是怕得罪沈昌钰罢了。要我说李家还不如沈家,等易军拿下南城,沈家两位公子任何一个都比那李绍杰强!” “你知道什么!”大哥驳斥她,语气中带着狠厉,“现在说易军占领南城还为时过早,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和沈家走得太近,否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别吵了!”父亲终是看不下去,一巴掌拍在桌上,十分生气地说,“我叶家还没穷到卖女求荣的地步,以后我不想再听到类似的话。沈夫人过几日便回易州,如果她真有联姻的想法,我也会断然拒绝,不会让你们受委屈。” 父亲的话言词恳切,在座的人都焉声不语。 福伯望了一眼父亲,立在一旁不敢说话。 “什么事?” “回老爷,沈二少爷的车已经在门口等了。要不要找个理由打发司机走?” 父亲抬手制止,对我们说:“要不要去你们自己拿主意。” 说完招呼大哥一道走出餐厅。 “我反正是一定要去的。”二姐登时喜笑颜开,自顾自地上楼换衣服。 “走吧。”大姐凄清地微笑着,眼中是浓化不开的苦涩。 三人乘车来到大华饭店,见沈其瑞在大堂等候,一袭白色运动服,浑身上下散发着阳光的气息。 高尔夫球场内绿草萋萋,一望无垠。偶有几棵小树立在其中,树叶托着阳光,现出斑驳的树影。 不远处有个小湖,湖水幽蓝,倒映出天上片片流云。微风拂过,人酣心醉,真是个踏青出行的好日子。 没走多久,大姐抱歉说要去趟洗手间,二姐也推说太热,躲阴凉地去了。 “落落,你累不累?要不要坐下来休息会?” “好啊!” “后天我就回易州了。” “哦。” “你,没什么要跟我说的?” “有吗?!”我笑着反问,见他眼中尽是鼓励,于是半开玩笑地说,“那我提前祝你一路顺风可好?” 沈其瑞眼神复杂地看我一眼,握着球杆的手渐渐收紧,再也没有开口说话。 然后是长久的静默,以至于连球童都忍不住朝我俩张望。 我耐不住,从地上一跃而起,学他的姿势挥舞手中的球杆。 “瑞哥哥,你教教我呗?” 沈其瑞一怔,立刻向我看来,笑着说:“当然可以。” 球童已经安放好球,沈其瑞向后眺望下方向,确立球的行动轨迹之后,寻找最合适的站姿。 两肘弯曲,球杆举至体前,检查手指握杆情况。 两臂弯曲并稍稍内扣,上体微微前倾,目视球。 集中精力,一举挥杆。 球完美进洞。 我兴奋地大吼一声:“瑞哥哥真棒!” 沈其瑞有些意外地侧过头,蓦地笑了,阴翳的感觉一驱而散。 在他十分认真严格的指导下,我已经初步学会了如何瞄球c站姿c握杆和挥杆。 俗话说虎父无犬子,我接连推进几个球后有些飘飘然,决定和他比一场。 “先讲赌注。”沈其瑞非常爽快地回答。 “输的人请吃饭。” 他摇摇头。 “送礼物?” 他还是摇头:“再想想?” 我把能想到的一口气说完:“唱歌?跳舞?讲笑话?学青蛙跳?原地转圈一百下?” 双手合十,恳求道,“饶了我吧,我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些了。” 沈其瑞抱着手臂沉吟道:“这样,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件事,怎么样?” “不会是特别为难的事吧?” “不会!” “不违背道德律法?” “那是肯定。” “好,成交!” “成交!” 我跃跃欲试,恨不得把球一杆推进洞里去。 沈其瑞先打,抬杆重重一挥,高尔夫球如同急驰而过的炮弹,从我面前唰地一下就没影了。 “别动,我去找!” 我循着记忆中的线路,来到一棵大树下。 小球不偏不稳,刚巧落在一根树叉上。 我试着挥动球杆,企图把它打下来,却不想还差了一大截。 上去踹了两脚,大树纹丝未动。 搬救兵过来?连颗小球都搞不定,回去肯定会被他耻笑。 索性扔掉球杆,往手心吐了两口唾沫,一个纵身抱住大树,噌噌几下站在树丛中,慢慢探身靠近小树叉,差一点,还差一点 我全身压在树枝上,手指已经能摸到小球,向前一使劲,牢牢抓住。 正在我洋洋自得的时候,树枝终因承受不住,从分叉处断开,我一惊,还未来得及喊叫,树枝连人一并跌落下来。 一阵天悬地转,猝然跌进一个久违的怀抱中,身上的气息颇有些熟悉。 等我暗自庆幸睁开眼睛时,一张光风霁月般的俊颜正赫然于目。 “快放我下来!”我挣扎着,从他怀里跳开。 “这么怕我嚜?”男子向前走了两步,停在我面前,逼近,“我已经救过你三次,如果搁在古代,你早就是我的女人。” 如此‘放荡形骸’的话,从他嘴里说出,竟然毫无半点猥琐。 我满脸窘迫,垂着眼睛不敢看他,却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始终盯着自己。 立了一会,我眼睛一闭,豁出去了:“你要怎样都行,除了以身相许!” 他看着我,绷不住居然笑了出来,双臂环抱,一副欠扁的样子。 “可我除了以身相许,其它的都不感兴趣。” “你!” 对于他,我从来都只有认栽的份,一开始就知道。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他嘴角的笑容早就冷掉了。 缘分真是个奇怪的东西。有时你苦苦追寻,却怎样也寻不到它的影子,但有时就算过了再久,离得再远,还是会发现,原来某个地点又与它不期而遇。 认识沈其铭,对明雅而言,就像看一出闹剧即将谢幕,男主角最后才千呼万唤始出来,着实让她惊艳了一把。 所以,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遇见了他,在茫茫人海中。 “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明雅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冲他嫣然一笑,伸出了手。 他只是礼节性地与她交手一握,旋即松开。 明雅隐隐有些失望,她虽不是绝世美人,但也自信颇有几分姿色,加上他亦知晓她的学识和身份,按说不至于如此冷淡才是。 遂把目光看向晾在一旁的我,问道:“怎么没听你说过认识沈其铭先生?” 沈其铭三个字无疑于一个惊天炸雷,把我轰得七零八落,脑壳短路。 怪不得在火车站见到沈其瑞时觉得似曾相识,原来他就是那个口中同父异母的兄长。 “我也是刚认识。”憋了半天,才找了这么个不靠谱的理由。 我想过了,兰花苑的事绝对不能提。 “这样啊?”二姐显然不太相信我的话,探询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 “不然你以为呢?”他偏开头,似乎没有多余的情绪,嘴角的笑容早就冷掉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明雅听他的语气有些愠怒,急忙为自己开脱,“我听说你来了南城,几次都未见到你” “我昨日刚到。”沈其铭抢白道,“叶小姐找我有事?” 一面说,一面大步朝前走。 明雅赶忙跟过去。 昨日刚到?骗鬼呢?明明比匡仪凌和沈其瑞都早。 我思绪纷杂,站在那里看着他,一会他忽然若有所觉似地身影一动,转首向我看过来,准确地捉住我疑惑不解的眼神,大概相互凝视了几秒,又各自错开。 二姐朝我招招手,示意我快点跟上。 一路上只听见二姐叽叽喳喳说了许多话,有大学的,有南城的,还有天津的把她的话综合起来,我了解了个大概。 某年暑假,二姐去天津看望在此求学的大哥,正好在火车上遇到同往的药铺千金杨嫚菲。 杨的哥哥是天津陆军军官学校的军医,一来二去,几个人就这么认识了。 美人做陪,沈其铭也只是偶尔回应一两个字,多数时候紧闭嘴唇,一言不发,看上去有些不耐烦。 往前走了没多久,看见一辆高尔夫球车开过来,我一看见车上的人,立刻悄悄藏在二姐身后——因为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晚送我回去的耿诚。 “军长!”耿诚利落地从车上跳下,朝沈其铭立正敬礼。 “嗯。”沈其铭答应了一声,互相介绍,“耿副官c叶家二小姐c三小姐。” 耿诚接过话茬,恭敬地和我俩打招呼:“叶二小姐,三~”他突然兴奋地指着我说,“你不是那~” “咳咳咳~”沈其铭紧握拳头,重重地咳了几声。 耿诚反应过来,抬手推了推眼镜用以掩饰刚才的突兀:“我是说,这位小姐方才不是和二少爷打球么?这会怎么在这里?” 他的语气四平八稳,转换的这么快,真不愧是“锻炼”出来的人。 我立刻把这种“锻炼”归结在为沈其铭“遮羞掩丑”上。 配合着他说:“正打着,球跑到树上了,喏!”向他摊开手中的高尔夫球。 听完我的话,在场三人无不吃吃而笑。 耿诚掩饰不住笑意,向我拱手相拂:“叶三小姐臂力惊人,在下敬佩。” 我连连摆手解释:“不是我打的,是瑞哥哥!” 不料话音才落,一旁沈其铭的脸色竟陡然就变了,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忽如寒冰般渗人。 耿诚也察觉到他的神色不对,赶忙把话题引开:“军长,南城交通部部长丁廷富正在客房等您,要不要现在过去?” 沈其铭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先上车,转而对我俩说:“我有事先回饭店,你们要不要一道?” “我也去。”二姐高兴地上前几步,见我未跟来,疑惑地问:“三妹,你不回去?” “不啦!”我微笑地回答,“我要把球还回去。” 二姐坐上车,露出一副十分明了的表情,说道:“你是要去找你的瑞哥哥吧?我不打扰你们,先回了。” 好吧,反正都误会了,也不怕多这一点。 “叶落心小姐,再见!”沈其铭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面前,朝我伸出手掌。 我赶忙附上自己的手,和他一握。他修长而又长着薄茧的手掌,紧紧包裹住我的手暗暗使劲,我吃痛地小声“唔”了声,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这个凶残暴虐的男人! 我挣扎着想要抽离自己的手,奈何人小力微,竟悍动不了他分毫。 我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和在兰花苑时截然不同,他眼中满是怨怒c隐忍c以及深深地无可奈何。 耿诚瞧见这边的异样,按了下喇叭,沈其铭方从自己的情绪中惊醒,旋即松开我的手,大步迈上车座,再也没有看我一眼。 球车很快打了个转,在草坪上压出两条清晰可见的车痕,朝饭店的方向飞驰而去。 我站在原地发愣,想不明白他何要这样对我? 看到沈其瑞我才醒悟,这两兄弟不是一个母亲所出,沈其铭不喜欢这个弟弟也很正常。我又和沈其瑞交好,自然就被他归纳在“不待见”的一类。 这样就能很好解释他为何三番两次“欺负”我。 “对,就是这样!”我气鼓鼓地两手一叩,“哎哟,痛死我了。” “哪里痛?”沈其瑞紧张地拉起我的手,屏气凝神地细细端详。 “疼,疼,疼~”我抽了口气,又落下泪来。 沈其铭你个王八蛋,下手这么重,骨头都差点捏碎了。 “怎么弄成这样?”沈其瑞一面慢慢揉捏,一面朝我的手吹气。动作轻柔地好似面前是个瓷娃娃,下手一重即碎。 他微低着头,几绺短短的碎发垂落在饱满的额头上,长长的睫毛随着眼睛上下眨动,像一把小扇子开开合合。 真好看。 如此近距离接触,我立刻红了脸,心虚地将手从他掌中撤回。 气氛登时有些尴尬,记起之前的比赛,我从口袋里掏出那颗小白球,对他说:“我认输,你不是要回易州么?若我忘了可不作数的。” 沈其铭俏皮一笑,“叮”的一下请我吃了个爆栗子。 “哧~”抚着被他打疼的前额,我心里纳闷,这两兄弟怎么都喜欢“动手动脚?” “你干嘛?” “痛么?” “当然痛喽!要不你试试?” “痛就好,这样你就会记着还欠我一件事。” “呵呵” “明天下午我母亲想回南城大学,你能不能陪她一起去?” “不是有我母亲陪着?” 我记得她说过下午要去南大。 “我母亲说人多热闹点,而且我也想去看看。” “好啊!” 晚上沈其瑞亲自开车送我们回来,走时还一直提醒别忘了,在我一番肯定加保证下才放心地离开。 “你的瑞哥哥还真是~”二姐打趣道,“呵护备至!” 我追打过去,二姐躲在大姐身后让我抓不着。 “大姐,你看二姐她~” “你们回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我们,居然是李绍杰。 大姐抚开二姐的手,悄悄整了整弄皱的衣服,二姐看了她一眼,心情极好地甩了甩手里的小包,一路小跑从他身边经过。 “你怎么又来我家?”语气里掩盖不了的厌恶。 “明雅!”大姐瞪了她一下,大声喝斥道。 李绍杰非但不生气,反而十分开心。 “我父亲有事来找叶伯伯。” “那你们慢慢谈,我今天累了,先上楼休息。” “等等我。”我朝李绍杰点点头,一道离开。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沈其瑞将她握住,心中只觉恍如昨日 厦门大学简称厦大c武汉大学简称武大c枫城大学简称枫大 “清华大学幸而简称清华。” 我与沈其瑞并肩走在南城大学的小道上,与母亲她们隔着两三米距离。 “为何?”沈其瑞推开眼前垂下的柳条,不解地问。 “你想啊:厦门大学的学生说我是吓大的c武汉大学的学生说我是捂大的c枫城大学的学生说我是疯大的。那清华大学的学生会说什么?” “我是清大的(亲大的)。”沈其瑞不假思索地回答。 “哈哈哈哈” 我捂着肚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沈其瑞后知后觉自己说出的话,有些哭笑不得。 “你们两个说什么说得这么开心?让我们也听听?”母亲与匡仪凌已经停下脚步,站在路旁看着我俩。 “我说~”我刚想把那段‘亲大的’说与她俩听,瞥见沈其瑞脸上泛起的红晕,愣是硬生生吞回肚子里,带着点羡慕的神情问母亲:“南大真漂亮!妈妈,你们以前在哪幢房子上课?” “我们?”母亲四下瞧了瞧,一脸茫然。 转头又问匡仪凌:“应该是老学习楼吧?” “这里全是新建的校房,也不知道还在不在?” “听说南大扩建了几次,要不找个学生问问看?” 匡仪凌摇摇头:“算了,物是人非,找到了也只是多增悲凉。现在有湖有树,沿途还种了这么多花,比那时好看多了。”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小亭,“我们过去坐坐?” 母亲点头答应:“歇息一下也好。” 一行人穿过茂密的松柏林,兜兜转转来到湖旁的凉亭。 树上不知名的小花开得正艳,偶尔几只不怕生的小鸟立在枝头叽叽喳喳,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花的香甜气息,扑人肺腑,使人像喝醉了醇酒,轻飘飘,晕乎乎的。 十分酣畅。 “妈妈,你看,湖里有鱼!”我趴在长木椅上大叫一声,鱼儿受到惊吓,一摆尾巴游走了。 我失望地嘟嘟嘴:“跑了!” 亭内几人皆掩嘴失笑。 母亲嗔怪道:“你这么大声,就是聋子都会被你吓跑。” 见母亲也笑话自己,我极不好意思地从椅子上立起,指着湖上的搭桥说:“我去那看看!” 沈其瑞见我跑开,探寻的目光看向母亲。 “去吧!”匡仪凌发话道,“我正好也有事要和你叶伯母说。” “是,母亲。”沈其瑞向两人点头道别,寻落心而去。 匡仪凌望着儿子渐行渐远的背影,感慨道:“嗳,一晃孩子们都这么大了,不服老都不行。” 裴雪晴没应声,脸上已然透着不安。 匡仪凌扫了她一眼,装作无意地问道:“听说李汉深向你家提亲,不知道属意哪位小姐?” 裴雪晴盯着她,心里很清楚她若想知晓某事,总有办法探听到。 当下挑明了说:“是明雅,李汉深原本中意昕怡,可惜绍杰不同意。” “哦?”匡仪凌有些意外,情报上说李汉深的老婆支碧云一直很喜欢叶昕怡,早就放风说儿媳非叶家长女不可,没料到事无主见的李绍杰偏偏在婚事上定了心。 不过,这些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目前紧要的是如何把瑞儿的事搞定。 “落心呢?有没有想过让她留在国内?” “这丫头还小,新淮和我都希望她能多读几年书。” “这话说的,我也没说让她马上就嫁给瑞儿,你急什么?” “可这孩子~” “瑞儿对落心的情意,相信你我都心知肚明,等将来瑞儿接手他父亲的军职,再安排他俩结婚,不也挺好的吗?” “当然,你说落心年纪小,要读书,我也不反对。我可以把她带去易州,北地九省的大学随便她挑,不比国外的大学差到哪去。” 裴雪晴被她说得语亏词穷,叶新淮出门时一再交待,不要应承匡仪凌的任何要求,平易两军之争,女儿若成为牺牲品,作父母的于心何忍? “我想,”裴雪晴两手绞着手帕,试图做最后的抗争,“落心也许有她自己的想法,我们做父母的,总要听听孩子的意见再做决定。” “这是自然。”匡仪凌对此志在必得,瑞儿一表人才,多少千金求都求不来,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片子能说什么。 “快看!快看!这有一条!那,那条好大!咦~还是红色的” 我倚靠在扶栏上,一会指东,一会指西,已经目不暇接。 “是花鲤。”沈其瑞含笑看着我,声音异常柔和,“沈公馆的荷花池就养了不少。它在日本一般被作为皇家王室贵族的观赏鱼,或饲养于寺院神社,故又称为“神鱼”,象征着吉祥c幸福。” 我抬头浅浅一笑,晶晶亮的眼睛泛起神秘地光彩,两手一合一拱:“既然瑞哥哥这么博学,小女子有一事不明,还望赐教。” “不敢当,不敢当。”沈其瑞也学我的样子,同手相拜,“在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其实很简单,我就是想问问它能不能吃?” 好吧,我也知道这个问题有点傻气,特别是看到沈其瑞想憋又憋不住的笑意,我承认,不是傻,而是蠢。 他忍住好一会才说:“如果你想吃,可以跟我去易州,我让人捞来给你解解馋。” “为什么一定要我去易州?”我仰着头问。 沈其瑞其实很想说,在天井的时候他就告诉自己,要在沈公馆种满夹竹桃树,等落心长大了,就让它们见证他的爱情开花结果。 只是过去这么久,因为不确定小家伙的感情,反而变得诚惶诚恐,怕一个不小心把她吓跑了。 “我以为你会愿意去易州走走。”他语调沉沉地回答,望向我的眼眸有些慌张。 “我会去易州,但不是现在。我答应过克莱姆老师,一定要考上他的医科大学。这是我的梦想,我不能半途而废。” “你想当西医?我听说医学院的学习非常苦,天天要上手术台,还要对着~病人。”他原想说尸体,好像太煞风景,连忙改了口。 我笑他:“再苦也苦不过你们军人,不分白天黑夜,抱着机枪这里嗒嗒嗒,那里嗒嗒嗒,搞不好连小命都没了。” 我突觉说错了话,捂住嘴唇,不好再往下说。 沈其瑞直起身,好像在克制着什么,尽力平淡地叙述:“你说的一点都没错。其实我也不想参军,倒不是怕死,母亲总对我说,你是督军的儿子,只管呆在指挥部,不用冲在前头去送死。可我觉得,一个在战场上从未杀过敌人的将军算不得好将军。” “落落,你知道吗,我最想做的事是当一个建筑师,用手中的笔设计自己喜欢的房子,而不是下达一个又一个作战命令。因为在它的背后,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他喃喃地说出了这些话,脸上露出一种身不由己的神色,眼底好像瞬间被厌倦填满。 我不无担忧地问:“瑞哥哥,你还好吧?” “我没事。”沈其瑞朝我伸出手,就像小时候去天井看夹竹桃一样,“走吧。” “嗯!” 落心难得的安娴恭顺,沈其瑞将她握住,心中只觉恍如昨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明日你准能见到我大哥。 为了答谢南大之行,匡仪凌突然说要请我们三姐妹吃晚饭。 母亲起初有些担心,以为匡仪凌又要提联姻之事,好在沈其瑞不知和她说了什么,最后竟是只字未提。 既然人家说只是吃顿便饭,躲着不去也就过于失礼。 南城大饭店的贵宾间,里里外外全是岗哨,呼啦啦站着这么多士兵,我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像来吃饭,倒更像是赶赴刑场。 沈其瑞和匡仪凌早已候在餐桌前,等待入席。 明雅以为会见到沈其铭,今日特意穿了那件最爱的粉色银丝短旗袍,脸上也擦了不少粉,整个人看上去比平日少了些清傲,多了点娇俏。 可惜的是,他竟没来。 她失望地靠在餐桌旁,用叉子一下又一下刮着面前的白色桌布,整个人无精打彩。 用餐途中,匡仪凌很是客气地给每一位敬酒,轮到明雅时,她全副心思都不在这,竟然没有注意到匡仪凌站在她身边,场面一时间十分尴尬。 大姐匆忙掐了一下她的腰,明雅噔地从餐椅上蹦起,看见身旁的匡仪凌,方如梦初醒。 “叶二小姐似乎有心事?”匡仪凌轻笑着,眼底的精眸在她脸上停留稍许,已然明白一二。 “我~”还没等明雅说出个所以然,匡仪凌率先与她碰了下杯子,一仰头,杯中空空如也。 明雅只得跟着把杯中的红酒一干为敬。 “好酒量,不错。” “夫人谬赞了!” 等匡仪凌回到座位上,明雅才大着胆子问:“夫人,沈其铭先生为何不在?” 我手中的筷子一抖,心中大骇:二姐怎么无端端地又在匡仪凌面前提到他? 大姐看不过去,制止道:“明雅,好好吃你的饭,不该问的别问!” “没事没事,”匡仪凌拿餐巾晃了几下,脸上未起波澜,转头问沈其瑞:“你大哥在电话里怎么说?” 沈其瑞放下玻璃杯,恭敬地回答:“大哥说明日护送工作重中之重,今日他一直在车站亲自督查警戒,以防他人暗中破坏。对晚晏未到临一事也甚为遗憾,望请海涵。” 匡仪凌满意地点点头,目光扫向明雅。 “是这样!” 有沈其铭的交待,明雅也不好再说什么。 “二姐如何知道家兄?”沈其瑞微笑地问。 “我,”明雅耳际染上些许红绯,低头允答:“曾与他有过两面之缘。一日是在天津军校,一日则是大华饭店。” “是打高尔夫球那天?”沈其瑞恍然大悟,笑道,“我说怎么只剩下我和落落,原来如此!” 我狠狠瞪他一眼,最讨厌他没脸没皮的笑。 “明日你准能见到我大哥。”沈其瑞补充道。 明雅顿时红了脸。 匡仪凌见两人始终都在谈论沈其铭,心中不快,又不好出面制止,遂问起我读书的事:“我听瑞儿说你打算学医?” “嗯!”我略一昂首,继续说道,“这些年西医发展十分迅速,南城租界都有外国人开设的小诊所,但他们的诊费和出马金都很昂贵,普通老百姓根本看不起,公立医院看病又难,缺医少药是现在很多医院普遍存在的问题。” 匡仪凌略有怅触,只待说:“既是学西医,不一定非去国外不可。北地最著名的直隶公立医学专门学校,它的前身可是北洋医学堂,那里师资雄厚,人才辈出,前不久刚由天津迁往易州。你若去那里,一样可以学到本事。” 我想要再说点什么,证实自己非国外不可,沈其瑞抢先一步劝慰道:“妈,落落去国外也是为了学习更先进的医学技术,何况叶伯伯叶伯母也在身边照顾,您大可放心。” 他正说着,却忽然一顿,朝我看过来:“落落,我支持你。我在易州等你学成归国。” 我对他展颜一笑,算是对他的褒奖。 匡仪凌见儿子这般护着,纵然再有怨言也明白一之为甚,岂可再乎的道理,只好由着他去。 用过晚晏,她差使随从去客房的描金大箱子里取出三个小匣,说是给我们的见面礼,因为之前一直在忙,所以搁置到现在。 给大姐的是一只碧绿如玺的翡翠玉镯,二姐是考度精良的金镯,而给我的,是一条由七种色彩串接而成的宝石手链。 虽然比不得大姐二姐的精致,却是世间罕有。 猜不透匡仪凌为何要送这么昂贵的礼物给我们,一见就喜欢之类的话到底也只是台面上的说词,作不得真。 “夫人,这个礼物太贵重,我们不能收。” 大姐将玉镯放回匣子里,推至匡仪凌面前。 我也一并搁在餐桌上。 匡仪凌起初一僵,随即浅然地笑了,连带着微微的薄怒也烟消云散。 听见她说:“你两个就跟你母亲一样的怪脾气,收个礼物还要问出个三纲五常来,哪有这么些弯弯绕绕的事?” 她显然不太当回事,呷了口茶继续说:“再说,这送出的礼物哪有收回的道理,若传出去不定使人笑话我嚜?” “这~”大姐听她这么一讲究,着实犯难,二姐在一旁帮衬道:“夫人说得在理,母亲就是知道也不会责备我们。” 大姐明白再推辞也不会改变什么,只得谢过匡仪凌,把匣子纳回手边,亦示意我收下。 沈其瑞见我肯收,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面上笑意更深。 大哥派来的汽车早已候在饭店门口,沈其瑞一路护送我们至车旁,二姐陪在匡仪凌身侧说了好些话方才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再见,我在心里对他说。 原来欢喜一个人,纵然远远地看着,你都觉得月朗星明。 ———————————— 汽车穿过拥挤的人潮,带着一路尘嚣,停在南城火车站的入口处。 沿途被易军的岗哨密密布守,黑洞洞的枪口半垂着,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匡仪凌穿了件滚边素色短旗袍,溜边上绣有金银线的蝴蝶,纽扣是红宝石,更衬得她优雅富丽。 一左一右站着两名军装男子,右边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沈其瑞,左边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和前几次不同,他今日穿的是十分合体的易军军服,配上大盖帽,整齐的武装带,这一切使他显得格外英姿勃发。 见到我们过来,他四下里看看,在遇到我的眼睛时,眼光微微颤动了一下,又立刻望到别处去。 还未抵达,沈其瑞已经率先朝我走来,立在跟前自顾自地说些道别话。 大姐看了我一眼,把我窘得从头红到脚后跟。 “落落,我要走了,你就不说点什么?” 他的目光如炬,里面闪耀着殷切期盼,好像若不说点什么,都对不住他。 “说的没有,不过东西倒有一份。喏~给你的。” 我慌慌张张塞给他一个纸包。 “是什么?”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沈其瑞半激动半期待地拉开纸包上的细绳,慢慢掀开,露出一块块雪白如糯的芸豆卷。 他颇为吃惊地问:“芸豆卷?” “你不喜欢啊?”我有丢丢失望,解释道,“上次在永乐居我见你很喜欢吃。所以昨天特意央了厨房泡了白芸豆,急赶慢赶才做出来。你要不喜欢,我就不送了。” 我做势要收回去,沈其瑞“嗳”了声,把纸包一骨脑藏在身后。 “谁说我不喜欢,”舔着脸说,“只要是你送的,我都喜欢。” 我刚要‘回敬’他一把,听见匡仪凌喊我们过去。 沈其铭正和明雅说话,见我过来,微微发怔,我有点觉得了,连忙垂下眼去看脚下的鞋子。 我今天穿的是一件真丝藕荷色上衣,腰系藕荷色的八幅锣裙,裙子周围绣着白花,外罩白纱,脚下是藕荷色绣花鞋,长长的卷发梳成一个大辫子。 我没觉得有何不妥,只是沈其铭莫名的眼神,让我心里没来由的一慌,总以为哪里出了错。 头发乱了?还是衣服不好看? 以前都是穿洋装,突然换成中式女装,看不习惯? 我瞅着脚下的绣花鞋,底边有一点点不知何处沾上的灰尘,看起来格外碍眼得很。 今天到底是怎么?我心慌意乱地问自己。 母亲在边上唤我:“心儿,心儿~” “啊?!”从患得患失的思绪中惊醒,我抬头愣愣地看着众人,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这孩子想什么呢?”父亲责怪道。 “许是舍不得我们,又不好意思开口。”匡仪凌握住我的手,语重心长地嘱咐:“丫头,去国外以后好好念书,等将来到易州,我让瑞儿安排你当军医总之,这一别又是好几个年头,可别忘了阿姨才是。” “我绝不会忘记您和瑞哥哥!”我答。 “好孩子,阿姨没白疼你。” 父母亲和匡仪凌又说了会话,无非是让她保重身体,有空再来诸如此类。 站台的岗哨开始列队依次上车。 “记得给我写信!”沈其瑞站在窗户旁对我说。 我点了点头,抬手与他挥别。 火车渐渐启动,巨大的轰鸣声掩盖了他后面的话,我依稀听见他喊了声落落。 “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见!” 我跟着军列一路小跑,沈其瑞张了张嘴,但没出声。 火车缓缓而过,带起的风吹乱了前额的几绺刘海,我扬手拨至耳后。 一抬眼,就看见沈其铭站在门口,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 我怔住,他站得笔直,背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列车越行越快,终是把我抛在车后。 再见,我在心里对他说。 离开站台,我一个人走在最后。警戒已经解除,火车站涌进不少赶车的人。 还没踏出车站,听见过道上一个人说话的声音有点耳熟。 “少爷,沈其铭派了这么多兵过来,他到底想干啥?” “你不懂。”是大哥,那先前说话的一定就是阿玖。 “沈其铭这么做,无非是想告诉南城的人,易军兵力强盛。还有就是让人觉得他沈家母子和睦,和易军做对,都是在以卵击石。” “这沈其铭还真是狡猾得很!” “他这招骗得了别人,骗不过我。你看吧,两人迟早要窝里斗。” “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先静观其变。”大哥停顿片刻,突然又说,“派人查下明雅和沈其铭是怎么回事?我要知道他们的一点一滴。” “您怀疑二小姐她~” “不是怀疑,是肯定有事。你没看见她刚才的样子” “小的这就去办。” 阿玖四下扫了几眼,转身离去。幸而我躲在柱子后面,才没被发现。 大哥这次破天荒地与司机换了位置,改给我们开车。 路上突然问道:“你和沈其铭是怎么认识的?” 半天没回音,大哥怒气冲冲地提高嗓门:“明雅,我在问你话!” “要问回家再问。”明雅冷冷地回应。 “好,我等你说清楚。” 我直觉得,一场内战在所难免。 果然,一回到云溪别墅,两人犹如针尖对麦芒,吵得不可开交。 “我就爱他怎么了?” 明雅怒视着大哥,像一个魁立的斗士,努力捍卫自己的爱情。 她的直白显然是应验了大哥的猜测,脸色一霎那变得十分失望:“我早就该发现你与他认识,原来果真如此。叶明雅,你疯了,那个男的有什么好?你最好明白你在干什么。” 明雅的眼底,有她的决绝。 “我爱谁,为什么爱,都不需要告诉你理由。与其成天管别人,不如先管好你自己!” 她欲上楼,被大哥抢先一步拦住,讥讽道:“你爱上他,不外乎就是他的家世和他这个人,我告诉你,他虽为长子,但沈昌钰爱乌及乌,将来接任统帅一职的不定是谁。而且沈其铭这个人个性极为冷淡,对送上门的女人除了算计就是利用。我是你大哥才告诉你这些,我劝你最好不要对一只狼抱有非份之想,否则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明雅听完这些,只是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一字一句地回答:“谢谢你的忠告。” 然后泫然提步上楼。 大嫂过来喊大家吃饭,大哥黑着脸骂了句‘浑蛋’,从沙发上抓起外套就奔出了门。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我就不打扰小姐‘鸿雁传书’。 往后的几天,简直可以用‘无聊透顶’来形容。 家人介绍的几个千金小姐,玩了几次我就不想去了。 除了吃饭喝茶,就是打球看戏。她们每天挂在嘴边的,不外乎哪个电影明星好看,哪家百货公司又出了新款 我厌烦了这种奢靡的所谓‘名门淑媛’的生活,只盼着快点结束。 “小姐,你的信。”小艾把信封在我眼前晃了几下,神秘兮兮地说,“易州来的哦!” “知道啦!”我撕开看了会儿,扔在床头。 小艾纳闷,问:“小姐,不是瑞少爷来的信?” 我从床上翻身跃起,坐在书桌前想了会,说:“瑞哥哥说若我在家无聊,可以去易州找他玩。不过你也知道,大哥和二姐为沈其铭的事大吵了一架,到现在还搞得跟仇人一样。我若去的话,大哥肯定会更生气。况且我在北地一无亲二无故,总不能天天在他身后当跟屁虫吧!” “小姐你要真这样,我想瑞少爷肯定高兴坏了。” “去你的小艾,现在连你也来笑话我。” “我哪敢呐?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 “算了,我还是不去了。” “那你怎么跟瑞少爷说?” “实话实说呗!” 我从抽屉里找出纸和笔,旋开笔帽,暗暗忖度该怎么回这封信。 “那我就不打扰小姐‘鸿雁传书’!” 小艾笑嘻嘻地抱着刚换下的被单离开,留我一人在书桌前抚额感叹。 该写点什么,询问是否安然抵达易州?这不废话吗。军中事务繁忙?不行,搞得好像他老婆查房一样 哎呀!我撑着头,一副见天捉急的样子。 一看表,得,坐了将近半个钟头,纸上还是一片雪白。 不管了,草草划下几个字:没空,甚忙。安好,不必挂念。 捏着写好的回信,吹了几下,刚准备塞进信封,又觉不妥。 他才走,我就这般少言寡语,总有点人走茶凉的感觉。日后若见了他,肯定会找我麻烦。 算了,当我欠你的。从旁抽出一张白纸,拿碳笔在上面‘唰唰’几下,搞定,这才放心地让佣人送到邮局去。 闵峰闵副官抱着一叠文件从机要处过来,沈其瑞自打从南城回来,大部分时间都在军部办公,匡仪凌多次向他打听军长的作息情况,生怕他忙得忘记吃饭睡觉。 “夫人,军长现在专心管理部队,您应该高兴才是。” “我是高兴,可我更加担心,怕只怕万一到时嗳,不去想了,是他的始终是他的,跑也跑不掉。” 闵峰在一旁疑惑不解。 “把这糕点给他带去,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 “是,夫人。” 闵峰立正敬礼,待匡仪凌走后,朝沈其瑞办公室走去。 一推开门就看见黑木漆办公桌后埋首处理政务的沈其瑞。 闵峰将糕点往他文件上一搁,沈其瑞抬头见是他,笑着摆手:“我还不饿。” “是老夫人交待一定要给你。” 沈其瑞无可奈何,把点心推到桌角。 “我等下再吃总行吧。” 闵峰没再坚持,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封信,递给他。 “南城来的信。” “哦?这么快!”沈其瑞一扫刚才的疲惫,兴奋地撕开信封,就连闵峰敬礼出去他也没发觉。 小丫头肯定知道自己等信等得心焦,这么快就回复了。 一抖开信笺,他的心立马凉了半截。整张纸才写了两行小字,比起自己那意犹未尽,不愿搁笔的心情,她倒是‘精简’得很。 什么安好,不必挂念。怎么可能不挂念?她难道不明白,从上火车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把心留在南城,留在了她的身上。 沈其瑞又气又恼,盯着信封上娟秀的‘沈其瑞亲启’五个大字发恼。若不是太远,他怕自己会拿着信冲到云溪去,问问她究竟在忙什么?连给他的回信都不过寥寥数语。 手指摸到坚硬,还有?沈其瑞失落的心情再次复燃,撑开口子望见一张信纸妥妥地贴在里面。 算你还有点良心,他笑着说。 可当他打开白纸的一刹那,他更加哭笑不得。 里面没有只言片语,只有一张碳笔画。画中落心坐在餐桌旁,面前摆了各式各样的菜,她在那一顿胡吃海喝 看来你是真忙!沈其瑞苦笑着自言自语。 他将画纸覆在文件上,细细端详画中的小人儿,终是叹了口气。 你若是个太过安娴恭顺的女子,那与常人也就一般无二,我既爱你,就要接纳你的一切,自然也包括你的小性子。 沈其铭蹬着长筒军靴走进沈其瑞的办公室,靴上的马刺格外锃亮。 沈其瑞端着茶杯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落心的画,丝毫没注意到沈其铭进来,待他走到桌前,拿文件拍了一下桌边,响声登时惊动到他。 手里一抖,杯里的水全洒到画上。 他顾不得其它,撩起纸张就是一阵猛抖,眉头紧皱,现出极自责的表情。 沈其铭见他手忙脚乱,掏出口袋里的手巾给他擦。 碳墨遇到水,全融成一团晕污,沈其瑞一面擦一面心疼:“都怪我笨手笨脚。” “谁寄的?”沈其铭问,“很重要吗?让人再寄一幅就是。” “是落落。”沈其瑞耷拉着头回答,“她肯定不会再画给我。” “哦?”沈其铭听说是落心,眼中不自觉浮起一丝笑意,接过他手里的画,仔细辨认一番,才从大致的轮廓中了解画里表达的意思。 故作调侃道:“她还挺忙的嘛!”嘴角微微弯了弯,转瞬即逝。 沈其瑞还在懊恼不已,沈其铭已然将画摊在窗台上,让阳光一点点地洒落在上面。 “这是军需处刚报上来的武器价格,你看一下,如果可以我就让人去采购一些样品。” “先放桌上吧。”沈其瑞无精打彩地靠在黑木椅上,对着仅存的信纸发愣。 沈其铭看了他一眼,大步迈出办公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你们眼里从来都只有小妹,那我算什么? 老太爷七十阴寿那日,家中男人先去,女眷们带着佣人丫鬟坐着小汽车,一路浩浩荡荡回到漪水县。 在老堂屋打了顿停脚,与亲戚絮叨家常之后,马不停蹄赶往普佛寺。 一行僧众穿上杏黄袍子排了班在佛门外合十迎接,大家纷纷下车。 今天叶家包下普佛寺,按着以往的规格,在偏殿里摆下了许多桌麻将。 母亲,大姐和大嫂陪着亲戚叉麻,我和明雅站在庙间的走廊上看小院里的孩童们玩耍。 今个放大假,一群丫头们也是疯开了玩,本就相差无几,又都处在闹腾的年纪。 其中数小艾最为积极,仗着自己出过洋,把丫头们馋得是羡慕嫉妒恨,一个个巴不得和她换换,也坐坐那十几层高的大船,见见黄毛白脸的外国人到底是个啥模样。 小艾玩得正欢,瞅见我俩也在,扬手招呼我过去。 “来嘛来嘛,可好玩了!” 小艾伸手过来拉我,明雅拿帕子扇风,冷眼看着,过度的鄙夷与淡漠使她像个孤零零的陌路人。 她两肘互抱,冷冷地说:“小姐没有小姐的做派,丫鬟没有丫鬟的样子,别叫外头的人以为叶家没有尊卑之分。” 我听了此话,犹如万箭攒心。知道明雅不大合群,如此轻嘴薄舌还是第一次。 一群丫鬟孩童愣在原地,看着她离开小院子。 “小姐~”小艾无故挨了这顿训,委屈极了。 “别哭,”我替她擦干泪痕,劝慰道,“二姐心里不痛快,说话语气重了些。不要放在心上,等过了这茬就好了。” “小艾知道。” “继续玩吧!” 廊上来了个挑担子的,系着围裙,后面一个跟一个。不知哪个丫鬟喊了声:“开饭了!” 全都作鸟兽散。 晚上十点多回到南城,父亲指名让明雅留下,其余各自回房。 大哥与父亲端坐沙发上,脸色看上去十分凝重,母亲奉了茶出来,见我还站在扶梯口,劝我赶紧上楼休息。 “二姐她,没什么事吧?”我狐疑地看了一眼客厅,朝母亲问道。 “大人的事小孩别管,快回房去!” 连一向软言软语的母亲都发了火,我直觉事情不简单,又不好当面忤逆她,遂拾级而上。 小艾进房点上台灯,又送了杯茶进来。我坐下来,把书掀开。 “小姐~小姐~” “嗯?”我回神。 小艾指指我面前的书。 “你书拿反了。” “哦!”我尴尬地笑笑,问,“小艾,你知道爸爸找二姐什么事嚜?” “这我哪能知道?” “我心里不安,总觉得家里有大事发生,你让我听听是怎么回事好不好?” 小艾犯难:“可夫人交待过不准你去。” 知女莫如母果真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我还想说道说道,小艾倒先放行:“小姐你去吧,我在这帮你看着。不过要小心点,别被发现了。” “一定。”我走到门口,折身对小艾说,“谢谢你,小艾。” 偷听这种事,我向来有经验。步履要轻,动作要慢,千万别碰到东西 我蹲在楼梯拐弯口,听见大哥说:“沈其铭此次来南城根本就是肃清政敌。他对外昭示易军兵强马壮,税不可挡。对内采取怀柔手段,接见南城一大批富贾商要,还许下若日后有兵戎相见的一天,南城舞照跳,马照跑” “这些不恰好说明易军早晚会攻克南城,大哥你何需死守着李汉深不放?”明雅反驳。 “易军再厉害,平军的实力岂容小觑?沈其铭就是明白他若强攻是绝计斗不过李汉深,才会使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明雅乍一听见自己的心上人被大哥这么说,“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尽盯着他问:“平军怎样,易军亦怎样?我只知道我爱的人是沈其铭,不是李绍杰。反正我话撂这里,要嫁你去嫁,我就是死都不会踏进李家的门。” “你们俩个够了!”父亲大声喝止,站在她身后痛心疾首道,“雅儿,照这个趋势,平易两军之战在所难免。叶家根基在南城,不得不考虑周全。” “可是爸爸,您答应过绝不会逼迫我们。” “爸爸是答应过你们,可我也不想祖先留下来的积业毁于一旦。你喜欢他,他喜欢你吗?总不能要爸爸恬着脸去易州求他来娶你吧?!” 父亲说得老泪纵横,明雅也不住地抽涕。 “爸爸,你给我点时间,我相信一定可以说服他。” “胡闹!哪有姑娘家自己上门说亲的?”大哥一听她的话就来气,“你要是走了,李家怎么办?李绍杰属意你,你嫁给他,不会受半点委屈。而那个沈其铭,我看他根本对你毫无情义。你又何必跑去易州丢人现眼?” “你要我嫁给李绍杰,不就是认定平军不会输?那万一要是易军赢了,叶家怎么办?” “这个不用你操心。沈夫人早就拟定心儿做沈家的二少奶奶,只待她学成归国就与沈其瑞结婚。到时不管是平军,还是易军,叶家都不会受到波及。” 我闻及于此,心头恍惚,这是什么时候决定的事?自己竟然一点都不知晓? 明雅瘫坐在沙发上,父亲伸手扶她,也被她推开。 目光似幽黑的深潭,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 “小妹,你们眼里从来都只有小妹,那我算什么?!” 半晌,明雅抹了把泪,猛地站起,凄厉地盯着二人,手指抖抖嗦嗦道,“口口声声说为了叶家,不过是你们假仁假义的托词罢了。我恨你们,恨叶家。” 明雅一路小跑奔上楼来,大哥在后头喊道:“明雅,你给我站住!明雅~叶明雅~” 我对发生的一幕着实惊呆了,眼见明雅经过自己身旁,看向我的目光犹胜严九寒冬,冷彻至骨。 大哥看到拐角的我,微微一愣。震耳的关门声让他叹了口气,下楼时嘱咐我权当什么都没听到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让昕怡代替明雅嫁给绍杰。 第二天一早,陶妈突然慌慌张张跑下楼说明雅的房门怎么敲都没人应。 大哥带着阿玖冲上楼,一阵急叩猛拍,房门依旧紧闭。 “阿玖,把门撞开!”大哥命令道。 “是,大少爷。” 等我们赶到时,门已经开了,屋内一片狼籍:柜子空了,衣服散落在床上;化妆台上的首饰盒开着,里面一样不剩;明雅常用的行李箱也不见踪影 母亲拉着父亲的手臂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不还好好的?这孩子是离家出走呐?!” 父亲一拍房门,怒气冲冲地喊:“管家!管家!” “嗳~老爷!”福伯得知明雅出走,吓得六神无主。乍一听见老爷喊自己,手脚慌里慌乱,不知该往哪放。 “你守着云溪大门,就没见二小姐出去?” “昨晚听见客厅吵得厉害,想到老夫人交待不能打扰,所以~” 福伯说得战战兢兢,父亲听得却是怒不可支:“这要是有贼进来,还不把整个家给搬了?” “老爷我~” “好了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新淮,你说该怎么办?” “启民,让手下的人到火车站去找。现在应该还来得及。” “是。” “记得多带些人,特别注意往易州方向的车。” “知道!” “雪晴,你给沈夫人发个急电,别说明雅离家出走,就说她去北地找同学玩路过易州,如果见到她一定要马上告诉你。” “我会的,可要是李司令问起该怎么说?” 父亲望着一大家子人,神色凝重。尔后让人备好车子,提着手杖出门。 一连几日,叶家上下都是在焦灼和沉闷中度过。 易州方面始终未有消息传来,大哥更是数日不见人影。 明雅的朋友c同学,在南城的c不在南城的,都一一询问过。 能找的地方也都找遍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看来明雅这次是铁了心要躲起来。 李家再来的那天,父亲已经在报纸上登出了《重金寻女》,家里电话都给打爆了,除了探听消息的小报记者,就是趁机讹钱的恶徒无赖。 李汉深与支碧云一坐下,立马问起明雅的消息,得知依旧一无所踪。两人对视一眼,听见支碧云说:“我呢没念过书,山野村妇一个,说话可能不大中听,但是有几句话还是不得不说。” 母亲手握绢子,强掩欢笑:“您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支碧云坐正身体,往下说:“叶家是名门世家,按说应该家风淳正c家规甚严,如今叶二小姐做出这等有碍德行的事,实在使我们李家难堪。” 她的话里话外都是暗指叶家没有规矩,使他们在南城很没有面子。 我气得想过去甩她一个耳光子,被母亲硬生生扣住,一家人的脸色都好不到哪里去。 “李夫人所言甚是,叶某惭愧,没有好好管教女儿。只是不知令郎与小女的婚事~” 李绍杰在一旁刚要插话,被李汉深利眼制止,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才开口说话:“新淮兄,你我都是多年的老交情,我怎会因为儿女的不懂事就迁怒叶家。不过如今南城都知道李叶两家要联姻,刚巧这个节骨眼上明雅又出走,外头的人不定怎么议论我们两家。” 父亲连连称是。 “要我说,不如就趁这个当口举行婚礼,堵住悠悠众口?” “您的意思是~” 李汉深把茶杯搁在茶几上,郑重地说:“南城的人只知道李家要娶叶家的女儿,但并没说是哪个,我看不如这样,让昕怡代替明雅嫁给绍杰,这样岂不皆大欢喜?” 众人齐齐将目光转向大姐,想不到事情还有峰回路转的时候。 李家二老本来就中意昕怡,若不是~ 李绍杰见没人反对,铁青着脸叫:“我不同意!” “你不同意也没用!我告诉你,这个婚你结也要结,不结也要结。当初我就要你娶昕怡,你偏不听,执意要娶叶明雅,这下好啦,人家不喜欢你跑了,你去哪里把人抓回来?” 李汉深越说越生气,脾气也是噌噌往上涨,李绍杰被他骂得脸红脖子粗,缩在沙发一角不敢吭气。 李汉深还不解气,继续说:“我看你就是鬼迷心窍,昕怡哪点比不上叶明雅,端庄又大方,待人接物那是没得说的,哪像那个叶明雅,回回来连声招呼都不打,一点也没有做小辈的样子” 李汉深的话抬高了大姐,却又贬低了二姐。手心手背都是肉,听在叶家人耳朵里十分怪异。 “犬子不懂事,新淮兄别介意。我看婚事就这么定了,不日我就派人把定亲礼送到府上,让两个孩子早点把事情办了。” “父亲!” “闭嘴,你要还当我是你老子,就等着做你的新郎倌。不然的话,权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支碧云急了:“说的什么糊涂话,哪有当爹不认儿子的道理?绍杰快跟你父亲服个软,认个错。” 李绍杰纵然十万个不乐意,众目睽睽之下也只能答应这桩婚事。 “昕怡可愿意?”李汉深复又问。 “我~”大姐见大家都在等待她的答复,脸一红,声音低下去,细若蚊蝇,“愿意。” 李汉深高兴坏了,咧着嘴直叨叨:“以后我们就是亲家了。” 大姐的婚礼定在一周以后,时间非常赶,大家伙卯足了劲筹备,寻找明雅的事就只能暂时搁置一旁。 若不是婚礼前一天阿玖送来的报纸,我断然想不到会以这种方式得知她的消息。 “这报社记者也真是的,没事瞎写啥。” “可不是,谁不知道瑞少爷喜欢我们三小姐,现在又扯上二小姐算咋个事?” “三小姐知道嚜?” “应该还不知道罢?” “你们聚在一起说什么呢?”我一进客厅,看见家里的佣人全围在一起神神叨叨。 “小c小姐~”小艾慌慌张张地把报纸往背后藏,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今天的报纸?拿给我看看!” “不要了,小姐~” 她的样子真古怪,我伸手一摊:“给不给?” 佣人们相继散去,阿玖踌躇一会,开口道:“三小姐,这里面一定有误会,二小姐绝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那样是哪样?”小艾怒气冲冲对他吼。 他正要驳辨,我越听越糊涂,忍不住喝止道:“你们别吵了,到底是什么事?” 小艾不安地把报纸递给我,正面大标题赫然于目。 ——叶家二千金为爱北上易州,沈家二少爷不负相伴而行 整篇全是宣扬两人破除封建思想,提倡自由恋爱不但言词暧昧,还登有两人同行的照片。 虽然不是很清晰,但从轮廓上还是可以认出是明雅和沈其瑞。 小艾担心地劝道:“小姐你别难过,这报纸就喜欢瞎说,肯定不是那么回事。” 我看完,轻轻松了口气。抬头见两人一副草木皆兵的神情,好笑地说:“他未娶,我未嫁,他要喜欢什么人,我根本管不着。况且我对他~好了,不说了,快干活吧!” 我把报纸塞到小艾手中,步履如常地向二楼走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他居高临下地凝视着我。 李叶两家的婚礼成为整个南城最盛大的事。 下午三点钟光景,大姐的嫁妆开始陆续送至李公馆。 嫁妆是分装七十二抬,一路敞开任人观看。按先后顺序是金c银c玉c首饰c卧房用物c书房的文房四宝等物,还有许多古玩c绸缎c皮毛衣裳c衣箱c被褥。 送嫁妆的行列吸引了很多观众,把南城的交通阻塞了好久。 嫁衣有中式和西式两套,让着几个有名的红帮裁缝日夜赶工,好歹在前一天下午才做好。 去李家时穿的是一件绣花粉红云绸衫,下身是绣有云头儿海水波纹的密褶子,胸前戴着一个绿玉坠儿。 大姐不大喜欢钻石之类的,嫌它太过张扬,这点颇得支碧云的肯定。 李公馆里头各种梁柱,都是重加油漆,在喜气迎人的大气里,就是那朱漆栏干,也格外有一种不可言喻的喜意。 李汉深为着体面,请了南大校长周苍远证婚。他当过教育总长,大姐又在南大读过书,也算是她的座师。况且周校长又是个老学者,足为李叶两氏婚姻生色。 晚晏设在观澜路88号俄国饭店。 傍晚六时,门口迎宾热情地接待每一位驾临的贵客。 “南城代理主席秦明月,秦主席到——” “平城政府内政部长尚义年,尚部长到——” “平城政府军事委员会委员冷青,冷委员到——” “平城政府参军处军务局长吴振州,吴局长到——” “平城机要秘书处处长边茂云,边处长到——” “义宁军校副校长吕冠营,吕副校长到——” “平城立法院院长郁怀颖,郁校长到——” 吴振州一身戎装,踱步至吕冠营面前伸出手,面带微笑地说:“冠营兄,别来无恙啊!” 吕冠营将将握住,也是喜气十足:“振州贤弟,你这官职可是越做越大喽,日后可别忘记为兄才是。” “嗳,哪里的话。没有冠营兄的提携,哪有舍弟的今日” “易军少帅沈其铭沈军长到——” “他怎么也来了?”吕冠营看着门口身姿挺拔的男人,费解地问。 吴振州也琢磨不透:“他和李叶两家到底什么关系?” 沈其铭与耿诚一前一后走进饭店大厅,此次前来不为公事,所以穿的是便装,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里面包裹着白色衬衣,打着领花,只是静静地站在那,竟也是人群中独一无二的清俊无比。 陆续有人过去打招呼,也有些胆大的富家小姐借机搭讪一下,渐渐地,偌大一个厅堂竟变成他的主场。 而此时,我还在客房忙得不可开交。婚纱还在路上,只能先让喜娘把妆化好,还有头饰c胸花c戒指c尖跟皮鞋等等。 一面指挥佣人们拿这送那,一面检查东西是否齐全。 “手捧花拿来了没有?” 一个丫鬟抬起头,回答:“好像在楼下。” “快去拿上来!”见大家都在忙,我喃喃道,“算了,还是我自己去吧。” 走出客房,甬道内已经铺上红艳艳的喜毯,踩上去一点声都没有。 路过一间杂物室门口,冷不盯被人一把拽住拉进屋内,我还未弄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已经被人紧紧地顶在墙壁上,不能动弹。 待看清楚来人,心中只觉一悸,想要喊叫的心也没了。 “叶落心小姐,好久不见!”他说。 “你来这做什么?”我没好气地问。 “这就是你们叶家的待客礼仪?”他不怒反问道。 “叶家的礼仪只适用于有礼貌的客人,而你不是。” 我嘴上不让步,眼睛却不由自主打量他,不得不承认,他今天的装扮与前几次很不一样,简直就是故意毫不遮掩,锋芒外露。 我有点被炫晕了头,心跳得很快,脸也泛起潮红。站在那一动不动,只感到他的气息,在鼻尖欢腾跳跃。 然沈其铭未发觉我的异样,还在为刚才的话耿耿于怀。 “你说我没礼貌?!那有礼貌的是不是沈其瑞?”他终于被我惹恼,双手箍得更紧,一字一句地问,“你喜欢他?” 感受到臂间的力道,仿佛要将我倾刻捏碎。 他凭什么干涉我的生活?这令我极度愤慨。 当所有不切实际的意乱情迷瞬间回归理性,我听见自己说:“他未婚,我未嫁,就算喜欢他又有什么关系?倒是你,是不是见不得弟弟比自己好,总想着能踩一脚是一脚?” 我的反击令沈其铭深深错愕,手无力地垂落下来,眼底的寒芒一闪而过,几个呼吸过后,他恨恨地开口:“你们叶家的女儿又如何?叶昕怡为了家族利益嫁给一个不爱她的男人;叶明雅不顾礼仪廉耻,只身北上倒贴男人;而你,叶落心小姐,”他抬起头,漆黑的眸子盯着我,好像想知道我会有什么反应似的,“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诱惑我,到底是何居心?” 我有片刻的惊愕与失神,说不上是生气还是羞愧。 我想此刻自己最应该做的,就是扬起手,赏他一个响亮的耳光,再狠狠踹上几脚,以惩罚他对叶家的不敬。 可我没那么做,一来简单粗暴的方式从不被我叶落心所推崇。二来与其击挎敌人的身体,不如从心灵上彻底粉碎敌人来得痛快淋漓。 我淡漠地摇头,冷笑道:“你非沈昌钰,我也不是匡仪凌。不要以为天底下所有的女子都对你沈家的男人感兴趣。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之所以出现在你面前,纯粹就是意外。” “你父亲当年恋上南大女学生,执意休掉自己的结发妻子,致使你母亲自寻短见的事可以说是人尽皆知谁人背后无人说,谁人背后不说人,沈其铭,你以为自己出生高贵就可以任意批判别人吗?我警告你,你若再中伤叶家,我一定跟你没完!” 这些话我几乎是冲口而出,丝毫未顾及他的感受。 果然,沈其铭由最初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立马变得如魔鬼般噬血狂袭,直直地逼近我,压得我喘不上气来。 他居高临下地凝视着,阴翳的感觉将我重重包裹住,想动动不了,想喊不敢喊 我的脑子里彻底乱成一团浆糊,只能直愣愣地与他对视。 临时筑起的勇气已经退避三舍,与他目光相接时,不由打了个寒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你到底有什么好,让我这样念念不忘? “怎么,恼羞成怒了?” 他的嘴唇紧贴在我的耳际,每说一个字都引得我一阵战栗,身躯被他压制着,密不可分。 我有点后悔,不该说那些话去激怒他,明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根本无法预知。 我恨,我恼,我怒极到最后我落下眼泪,请求他原谅。 “沈其铭,我收回我刚才说过的话,你放过我吧?” 过了好久,他才从我的发间抬起头,脸上的神情并不比我好到哪去。 同样的困惑,忧伤甚至还有无可奈何。 他的神情一动,复杂难辨的目光直直地朝我射来,仿佛要寻找什么,有一刹那,我甚至觉得他会伸手触碰我的眼睛。 声音愈发地轻微,入耳的语句似是而非:“叶落心,请你告诉我,你到底有什么好,让我这样念念不忘?” 我的大脑‘轰’地一下炸开,他在说什么,他是在说喜欢我?虽然在我的内心也曾小小地冒出过这样的念头,但马上被自己的理智说服。 这怎么可能!每一次见面都闹得多不愉快,他又不是不知道。 我内心波涛汹涌,不知该做何反应,只能手足无措地撑着身后的墙壁,眼眸低垂,不敢直视他。 口中一遍又一遍重复同一个字:“我我” “说不出来?那好,我来告诉你!” 语音未落,他伸手将我揽入怀中,我本能地举起双手,挡在胸前,他重重地扳开,对着我的嘴唇吻了下去。 突如其来的亲吻像暴风骤雨般让人措手不及,微冷的舌滑入我的口中,与我缠绕摩挲。 脑中一片空白,只是顺从地闭上眼睛,仿佛一切理所应当。 忘了思考,也不想思考,我紧紧地抱住他,紧些,再紧些 心像一条飘飘荡荡的小船,在水中打着转儿。混和着兰香与烟草的味道,令人沉沦不愿自拔。 很久很久,就在我魂飞太虚的时候,门外传来小艾的声音,出来太久,都忘记自己是干什么来着。 沈其铭察觉到我的分心,恋恋不舍地从我的嘴唇上离开。 小艾就在门外,只要一点动静,她随时可以冲进来。 两人都没吭气,我盯着杂物室的门,心里既害怕她走,又害怕她看到这一幕。小脸儿纠成一团,抓着他衣袖的手也不觉紧了些。 小艾找不着我,还是走了。我长出一口气,隐隐有些哭笑不得。 沈其铭发笑:“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吗?” “像什么?” 他故意装深沉,半晌才答:“像偷吃东西怕被大人抓到的小孩子。” “你~” 刚刚涌起的好感又瞬间崩塌,我恼火得很,他本来就是个登徒子,自己怎么能对一个这样的人动情? 沈其铭松开我,抬手抚摸我的卷发,温柔地说:“好了,别生气,我跟你开玩笑的。” 见我依旧不理不睬,复又说:“我父母之间的事,我以后会告诉你。今天是你大姐出嫁的日子,你若这样指不定又要挨骂。你应该打起精神,帮着叶家好好把婚事办完。要知道希望李叶两家关系破裂的可不只有易州沈家,他们可不会任由婚礼顺利进行。” “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沈其铭轻轻刮了下我的鼻子,故弄玄虚地说:“这个应该去问你大哥。” 我还想追问一些‘内幕’,沈其铭已经转身站在门后,静静听了一会,方才拉开杂物室的门出去。 “嗳!”我唤他。 “怎么?”他回过头问。 说什么?说我舍不得,还是我自己都还没弄明白。 见我这般,他蓦地低低地笑了出来,笑声中充满了愉悦,带着点调戏的意味说:“叶落心,我发觉你生气的样子挺可爱的。” “沈其铭,你~” 好吧,这次就不是骂‘浑蛋’那么简单了,我咬牙切齿地告诉自己。 满怀心事回到客房,大姐已经化好了妆。 我靠在大姐身后,望着镜中的人,由衷赞叹道:“大姐,你今天一定是最最美丽的新娘!” “小妹,”大姐反握住我的手,满是慈爱地说,“姐姐希望你也能幸福,不管是不是二少,你都能永远这样开心快乐地生活下去。” “姐姐,”我忍住快要溢出的泪水,郑重地点点头,“你也一样。” 大姐轻拍我的手,以示明白。我记起沈其铭的话,想着要不要提醒大姐一下,丫鬟小桃刚巧把婚纱取来了。 陶妈摸了摸,笑着说:“这料子真好。” “可不是?爱丽纱百货公司亲自送来的,老贵了。”小桃忍不住向大家炫耀一番。 “听说那什么爱的公司是南城数一数二的洋公司,外国人开的,里面每一件东西都足够咱们不吃不喝干几十年。” 陶妈一听吓坏了,赶紧把手从婚纱上面拿开,抚着胸说:“嗳呀,这可别弄坏了,赔不起,赔不起的。” 大姐听见不免笑了,安慰陶妈道:“不碍事,不就是一件衣服吗?” “大小姐待我们下人就是好,李家真是慧眼识珠,所以也舍得在我们大小姐身上花钱。” “就是,就是。”屋里的丫鬟佣人纷纷附和。 小桃抱着婚纱,激动地催促:“小姐,快穿上试试吧。” “嗯!” 大姐点点头,和小桃一起走进屏风内,没过多久,就听见小桃‘啊’的一声尖叫,大家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奔过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大姐,”我不安地看着她,大姐双手紧紧护住胸前,满脸惊慌失措的样子。 “到底怎么回事?” 身旁的小桃突然跪在地上,流着泪拼命摆手,口中语无伦次:“不是我,不是我。” “没说是你,先起来再说。”我发话。 “小妹,你快看看。”大姐急得直掉眼泪。 众人看过婚纱,连连倒吸一口气,也难怪小桃会如此慌张。 原本高领口设计的婚纱,被人恶意撕开几道长口子,一直延伸到胸前。袖子部分也露出几个大裂缝,这些还不算,底下的前裙摆用刀刮烂了,还在头纱上开了几个小洞 “可恶!”我气愤地骂道。 陶妈重重地扯了下小桃的手臂:“你个死丫头,拿的时候怎么不好好看看?” “就是,应该让洋公司的人亲自送上来,现下倒好,人家干这缺德事还不认!” “最好是报巡捕房,把人揪出来狠狠打一顿。” 大家七嘴八舌讨论是谁干的,我气得大吼一声:“都给我闭嘴!” 屋内登时鸦雀无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我也回敬他几眼,都被他轻笑带过。 服务生敲门告知快到婚礼时间,大家听后慌成一团。 有人说请裁缝过来修补;还有人说让爱丽纱公司换一件;更有人说把事情告诉父亲,推迟婚礼时间 我摇摇头,坚决地说不行。 “这件事摆明就是有人不愿意婚礼顺利进行下去,他们有办法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把婚纱弄成这个样子,就一定能阻止裁缝或者百货公司帮忙。” “现在大厅里都是李叶两家的贵宾,如果我们因为这个推迟婚礼时间,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到时更加难以收拾。” “小妹说的对,我们不但要如期举行婚礼,还要让人看不出婚纱有问题。” “可是光凭我们几个人能做什么?”陶妈怀疑地问。 我沉思片刻,说道:“我在欧洲的时候见过不少样式的婚纱,可以适当改一下。这样,会针线活的有哪几个?” “我。” “我。” “还有我。” 小艾和小桃走过来,对我说:“小姐,我们缝得不大好,有没有其它可以做的?” “当然有,”我一边画草图,一边回答,“你们去找些白色的丝线c小夹子噢,还有绢花。” “行!我们这就去找!” “小妹,不会有问题吧?”大姐不安地问。 “相信我吧,保准让你当个美美的新娘子。”我拍着胸脯说。 拿起剪刀,对准烂掉的地方一阵猛剪,很快,高领口变成低垂的一字领;袖子也改成窄窄的吊带袖;刮烂的前摆我全不要了,改成上短下长的燕尾式敞开裙,腰系的地方扎上几朵蝴蝶绢花,整件婚纱立马变得不一样。 会针线活的女佣按着指示抓紧时间缝纫着,小桃拿着头纱过来问怎么办? 我把纱巾在大姐头上比划几下,破洞都在边缘处,很不好打理。 大姐面露难色,盯着洞口的位置,怏怏地说:“这根本没法改。” “那也不一定,”我照着小洞直接扯开,只留下中间一块完整的头纱。 “三小姐,这头纱这么小怎么遮?” 我一摆手,先卖个关子:“我没说要遮,大姐你先坐到镜子前去。” 大姐虽心有不解,可还是乖乖地坐下。 我把小艾找来的夹子钩住头纱,一起插进盘好的发髻里,认真打理一番,效果竟还不错。 父亲在门外问新娘子准备好了没,我回复再等十分钟。 婚纱已经缝好,大姐从未见过这种款式,不免有些忐忑。 我让小桃从首饰盒找来一条翡翠吊坠项链挂在她脖间,并将捧花交到她手中,郑重说道:“姐姐,你一直告诉我,幸福要靠自己去争取,同样的,爱情也要靠自己去悍卫,大胆地走下去,让姐夫知道你才是他这辈子最需要珍惜的人。” “谢谢你,小妹。”大姐激动地与我拥抱,对着一屋子的佣人深深鞠躬,转身走出客房。 父亲正在门口焦急等待,突见她这般穿着,备感疑惑。 大姐却对他坦然一笑,勾住他的手,说:“父亲,我们下去吧。” “好。” 父亲领着大姐在音乐声中缓步下楼,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宾客既惊讶于新娘的美丽,更被这独特的设计深深震撼。 典雅中颇具现代感,可谓集古典与时尚于一体,翡翠奢华高贵,婚纱时尚圣洁,宛若天仙般。 “温婉又不失娇俏,文雅中又带点可爱,宛如袅袅走出的佳人,不可言说,不可言说。” “以前也见过叶家大小姐几次,怎么就没发觉原来这么漂亮,看来人还是要衣服装扮才行。” “啧啧,李绍杰这小子艳福不浅” “妈咪你呆会一定要问问婚纱在哪定的,等我结婚的时候也要和这件一模一样。” 我没想到自己的临场发挥还真起到了作用,真可称得上是因祸得福。 婚礼进行得十分顺利,一对新人在证婚人的见证下,互相宣读誓言。 再也没有人来捣乱。 从我下楼开始,沈其铭的目光就一直跟随着,几乎走到哪,跟到哪。 期间趁人不注意,我也回敬他几眼,都被他轻笑带过。 偶尔没什么事,我也会偷偷瞄他,如此简单的打扮,在一群男人堆里竟也格外高挑俊朗c气宇不凡,让人不由驻足观看。 大哥手执玻璃杯,突然倚靠在我身边,吓我一跳:“心儿,忙累了吧?” “还好。”我赶紧收回目光,佯装干活。 “婚纱的事我听下人们说了,怎么不第一时间通知我?” 我努努嘴,做了个缝衣服的手势:“你又不会穿针走线,我要你干嘛?” 大哥哈哈大笑,颇无奈地回答:“看来我也得多学门技能才行,不然连‘救火’都没份。” 他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目光仍旧扫视着大厅里的客人。 “查到人了吗?”我始终想不明白,“谁这么过份要破坏婚礼?” “还能有谁!”大哥收回目光,低头看着杯中的红酒,红艳的好似毒蛇的信子,张着血盆大嘴,只等将人一口吞下。 “如果是沈其铭,大可不必使出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何况他还预先通知我小心提防,这不是自己拆自己的台么? 大哥反问:“你怎么就确信不是他?” 我顿时哑然,什么时候开始,我竟如此相信沈其铭? 才见过几次面而已,对他的人,他的事也多半来自道听途说。 可我心里就是这么笃定,他不是一个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 “我相信我的直觉。”迎上大哥审视的目光,我坚定地回答。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叶小姐还真是来者不拒! “他是不是始作俑者,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到时新帐旧帐一起算!” 大哥咬牙切齿地说,一仰头,将杯中红酒喝得一滴不剩。 我愕然,不明白话里是何意思。 ‘噼噼啪啪’的鼓掌声响起来,台上礼仪部分已经进行完毕。 主婚人兴高彩烈地宣布共同为新人干一杯,祝愿他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不知人群中谁吼了一声:“新郎倌今晚要抓紧造人啊!” 把众人全逗乐了。 大姐站在台上羞得面红耳赤,李绍杰则是一脸尴尬万分。 主婚人朝人群中随意一指,半开玩笑地说:“就你们不嫌事大,要造回家抱自己老婆去!废话不多说,下面请我们的新人领舞,大家跳起来,喝起来,乐起来” 音乐倾刻换成欢快的爵士曲,大姐和李绍杰率先步入大厅中央,执手领舞。 处处酒杯交错,光影流动。 个个男男女女,衣香鬓影。 南城最热闹的景象莫过于此。 我寻个空位端坐在椅子上,身子前倾一手托腮,抑郁地看着舞池中搂抱在一起的男女,百无聊赖。 几个达官子弟模样的人过来邀舞,我只觉烦闷,借口说不舒服,全部推脱掉了。 大哥领着一个四十岁上下戴着金边眼镜的男子过来,说是上海方面来的官员,叫郑雨侬,想请我跳一支舞。 我上下打量这个叫郑雨侬的男人:前额微秃,穿着深色中山装,一派大腹便便的模样。 “大哥,我今天累了,不想跳。”我直接拒绝。 “郑先生远道而来,是我们叶家的贵客。心儿你就勉为其难陪先生跳一支?” 郑雨侬也插话道:“郑某不才,承蒙叶老先生不弃,盛意邀请来南城参加令嬡的婚礼,若得叶小姐陪舞一曲,实在是三生有幸。” “郑先生说这话就太见外,不过是跳个舞而已。心儿,快去。” 大哥使了个眼色,我勉强起身和他走进舞场。 郑雨侬对我同意陪他跳舞显然十分兴奋,隐藏在镜片之下的一双眼睛泛着精光,颇有几分色迷迷的味道。 为表现自己是个受人尊重的长辈,一直‘和蔼’地询问我在国外的学习和生活情况。 此刻二楼看台上,沈其铭微倚着栏杆,手执红酒杯与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女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r沈,我一定会让爸爸查清楚,给新娘一个交待。” “那我就代她谢谢爱丽丝小姐。”沈其铭扬起酒杯,含着迷人的微笑道:“cheers!” “cheers!” 他将杯送至嘴边,面向看台慢慢呷着,眼底始终不离舞池中的一对男女。 目光仿若严冬冱寒,飞快地锐结成冰。 爱丽丝狐疑地看向大厅,并没发现什么异常。除了一对对翩翩起舞的男男女女。 她还想探究一二,沈其铭已经收回视线,刚刚那种徐缓而低沉的声音,也迅速地转为冷淡。 “我们也去跳舞!” “跳舞?” 爱丽丝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沈其铭率先搁下酒杯,转身而去。 “r沈,等等我。” 音乐舒缓低沉,犹如醉人的酒,还没浅尝就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 身边一对对或搂抱,或相拥,把郑雨侬羡慕得不行。 如果可以的话,他想。眼睛在镜片后骨碌碌打转,脸上笑成了褶子。 我一直盼着这支舞快点结束,每一秒都感觉度日如年。 恼大哥,恼自己,更恼眼前的男人。 郑雨侬见落心十分乖顺,加上自己的身份特殊,叶启民又有求于自己,即使过头一点,应该不会拿他怎么着。 心里这样想,胆子自然也大起来,放在腰间的手也不再安份守己。 “你!” 我恨不得一口唾沫星子喷在他脸上。 简直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我一边红着脸阻止他的进一步侵扰,另一边又要小心别撞到周围的人。 没有谁注意到我的委屈,更没有谁愿意挺身而出救自己于水火之中。 我将目光投向大哥,企盼他能目睹这一切,可是没有,大哥自己都应酬不暇,哪里还看得到我此刻的处境? 顿觉孤立无援。 爱丽丝万万没想到自己可以与眼前的男子共舞,他那欣长高挺的身姿让她一见倾心,纵然阅人无数,她还是拜倒在他俊美的面容之下无法自拔。 干净的短发c低垂而浓密的眼睫毛c挺直的鼻 她只消看一眼,脸上已是红晕霞飞。 当然她也是足够骄傲的,她的父亲是爱丽纱百货公司的老板,兼任南城工部局董事,母亲是英国皇室,血统高贵不说,做为家族的唯一继承人,用中国人的话说:她是皇帝的女儿——不愁嫁。 她身边从不乏追求者,只要她一出现,就有无数狂蜂浪蝶殷勤地为她服务,越是如此越不屑一顾。 而沈其铭不一样,家世好,相貌堂堂又有才干,浑身上下贵气逼人。 对她还不怎么热情,若能征服这样的男子,才别有成就感。 底下的千金小姐们已是嫉妒万分,个个眼中喷火,目不斜视地怒瞪着爱丽丝。 舞会渐入迭起,大厅灯光变得闪烁不定,音乐也随之喧嚣起来。 转过几个圈后,我发现面前的胖男人变成沈其铭,着实吓了一大跳。此时若停下来必然会引人暇想,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跳。 沈其铭盯着我的眼睛,讥笑道:“叶小姐还真是来者不拒!” 我也不畏惧,或者说对他习以为常,扫了眼正四处寻他的洋女人,回敬道:“彼此彼此。”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除了我,不准你再碰别的男人! 郑雨侬见我无端被抢,碍于面子不敢声张,转而向大哥求助。 瞅见他一直指着我的方向,嘴巴一张一合,大抵猜到他会说些什么,咬了咬唇,想去找大哥理论,手臂却被沈其铭拽住,一个急转,直接跌进他的怀中。 他的双手紧扶在我的腰际,后背与他的胸膛纹丝合缝,嘴唇贴在我的耳后,熟悉的气息又一次轻轻地吹在耳垂上,撩拨我心弦。 这样的姿势十分暧昧,同样也使人浮想联翩。 我努力挣扎,试图解开他的桎梏,沈其铭感觉到我不乐意,遂附在耳畔轻言细语道:“想不想劝你二姐回来?” 手里的动作一滞,二姐这个理由的确让我趋之若鹜。 “你见过我二姐?”我转身问道。 沈其铭没有回答,目光落在我脸上,眸中掠过一丝浅浅的笑意。 不知道又在耍什么花样。 还没等我想出一二三来,就听见他说:“想的话就陪我把舞跳完。” “还要跳?!”我小声发牢骚。 罢了,只要能让二姐回来,不就是跳支舞么?又不会缺根胳膊少条腿。 我一手纳入他的掌中,另一支搭上他的肩,踏着音乐拍子与他不断旋转c跳跃。 “你怕?”他突然挑眉问道。 “怕你?”我不免好笑,“比你更可恶的我都遇到过。” 听我这样说,他的脸色变得阴沉不定,怒睁着眼,额角的青筋随着呼呼的粗气一鼓一张。 “别跟我提他!”语气斩钉截铁,“除了我,不准你再碰别的男人!” “凭什么?”我不满地质问。 他凑上来,如墨的眸子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然笃定。 “就凭我们的肌肤之亲!” “我们何时有~” 沈其铭凛冽的眼神只朝我一扫,我立马乖乖闭嘴。 好吧,如果亲吻也算的话。 舞池里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对还在酣畅旋转,大部分宾客围坐四周注视着我们,一边相互谈论着。 爱丽丝也在其中。 要不是怕有失她高贵的身份,此刻决计不是坐在这看着他和那个女人满场飞旋c如影随行。 “叶落心!”她紧紧地揪住垂下的桌布一角艴然不悦。 沈其铭见我如此乖巧听话,心情大好,连着眼神也温柔地可以滴出水来。 不过我可没有这么好的兴致,瞅到大哥的神色越来越黑,女人们也恨不得要将自己生吞活剥一样。 赶紧先追问二姐的事。 沈其铭特慵懒地耸耸肩,语调也是一副慢慢悠悠的样子:“我只道劝说,至于她何时回来是由她自己决定。” “你!” 又被这个家伙耍了。 我气愤难当地瞪着沈其铭,打又打不过,骂又骂不得,他就是料定我不敢当场发飙,才会一而再,再而三欺负我。 “不说话了?”他龙心大悦,“这样才乖嘛,女人老是生气容易长皱纹。” “是吗?”我迎上他的笑容,“可是怎么办才好?我这人从不记仇,一般有仇当场我就报了!” 边说边抬起右脚的尖跟皮鞋,狠狠地朝他左脚踩去,沈其铭躲闪不及,被跺个正着。 脸上的神情霎时就变了。 这下轮到我舒心惬意,也学着他刚才的态度,得意地说:“嗳呀,我只答应陪你跳舞,没说不会踩到您的脚。抱歉,失陪了。” 没等到他回应转身即走,留下目瞪口呆的沈其铭立在原地,玩味十足地盯着远去的俏影。 两日后大姐回门,我们在客厅依依话别。 父亲的调任已经下来了,不日将启程前往英国。 “怡儿,你现在已是别人的妻子,不像在自己家,以后万事要多担待些,帮着绍杰孝敬公婆,操持家务。” “知道了,母亲。” “以后我们不在身边,若有什么事就与你大哥大嫂商量,千万别意气用事。”母亲不无担心地说。 大姐深深看了一眼母亲,脸上的光瞬间消失,神情也随之黯淡下来。 见她笑得十分凄清,怕是个中详情早已知晓。 大婚之夜,李绍杰在晏席上抱着酒瓶喝得酩酊大醉,口中一直喊着二姐的名字,让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都揪得紧紧的。 这份心疼不是为他的痴情,而是为大姐。 “母亲我爱他,就像他心里有二妹一样。只要能让我待在他身边,我就心满意足了。” “傻孩子!”母亲听见这番肺腑之言,感动落泪。 我和大嫂亦是为之动容,泣不成声。 母亲抹了一把泪,说:“如果雅儿不再执念愿意回来,就劝她早些回家,我们不会怪她。” 大姐点头应允。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原来干涸的心还有被滋润成湖的一天。 行李皆已打包完毕,此番又要离家,我心中很是不舍。 大嫂与父母选购未归,大哥从昨夜一直忙到早间才回来,刚刚用过早餐上去睡个回笼觉。 我走到一楼的室内阳台,初夏的阳光舒适而不夺目,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如果在这温暖阳光的照射下,美美地弹上一曲,那该是多么舒畅惬意的一件事。 身随心动。 我在白色钢琴前缓缓坐定,掀开琴盖,轻轻抚摸着琴键,深吸一口气,手指开始在琴上跳跃,十分流畅。婉转又有些哀愁的琴声连绵而起——有如山泉从幽谷中蜿蜒而来,缓缓流淌 福伯在外面站着,想进又不忍进。 我停住,笑着问:“福伯,有事?” 福伯呵呵回答:“易军少帅沈其铭来访,老爷不在,小姐您看?” “他来云溪做什么?” “这个,他没说。” 看来只有先会会他。 “你把人先请到这来。” “是,小姐。” 沈其铭还是第一次大白天走进叶家,花园里的盆栽已经移走,那棵夹竹桃也不见踪影,一想到这些,他又开始怀念与落心相遇的一幕幕景象。 管家领他穿过大厅,忽然一阵悠扬的琴声夹杂着徐徐清风轻轻送入他的耳朵。 那美妙的钢琴声似乎很远,遥不可及,又似乎很亲近,缭绕耳际。他突然止住脚步,让这一串串灵动跳跃的音符轻轻滑过心田,快乐地舞动。 “沈先生?”管家在前面唤他。 “谁在弹琴?” “是我们家小姐。”管家骄傲地说,“就是这里,您有什么事,叫我一声即可。”说完,退步出去。 沈其铭朝他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室内阳台纯白干净,穹顶之下,几面大而明亮的毛玻璃镶嵌在面朝花园的方向,把阳光洒满整个房间。 他静静地站在几米之隔的地方,看见沐浴在阳光下宛若仙子般的女子,一袭米白的蕾丝边裙长及脚踝,云墨般的卷发垂落至腰际,一动一静轻柔似水c淡雅脱俗,恰如一幅美人图。 那悠扬美妙的琴声从她灵巧的指缝中倾泻而出c熟极而流,心中有一种不可明状的类似爱情的东西在悄悄悸动。 让他惊,亦让他喜 自从八年前被狠狠伤过之后,他早已忘记爱情的模样,原来干涸的心还有被滋润成湖的一天。 一曲终了,我合上琴盖起身,看见沈其铭立在不远处,表情忽明忽暗,让人捉摸不透。 再次见到他,我亦没什么好脸色:“我父亲不在,沈先生可能要白跑一趟。” “唔?”他仿佛被我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如梦如痴般看着我。 我微叹口气,觉得真不该招惹他,上前几步面对他重新说道:“我父亲出去了,你找他的话下午再来。” 够清楚明了了吧? “我来不是找他,”他沉声说道,“你大哥在吧?” 说完,准备往大厅方向走,我一个箭步挡在他面前,撑开双手拦住他的去路。 不悦地说:“我大哥从昨天晚上忙到早上才回来,刚刚才休息一会儿。你有什么事跟我说,我会转告他。” “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最好别管。” “沈其铭,这是我家,你别太过份了!” 见我真的生气,他缄默半晌才好言好语地说:“我也是为你好,有些事情知道并不一定是好事。” 他绕开,我跟上去:“喂,你说话能不能别说一半留一半~” “三小姐,大少爷请这位先生去书房。”陶妈在二楼说道,“沈先生请随我来。” 沈其铭点点头,大步迈上台阶,留下我在楼梯边抑郁寡欢。 没过几分钟,二楼传来茶杯掼地的声音,我刚巧在楼下,就在头顶豁朗朗爆炸开来,佣人们都蹙额朝响声处张望,就是没谁敢上楼去。 很快,大哥的喝斥声大刺刺地冲进耳朵里,嗡嗡作响,两人似乎发生激烈地争吵。 不一会,沈其铭脸色阴郁地下楼来,经过我身旁时,突突地盯了我一眼,嘴唇嚅动几下,终究什么也没说,戴上大檐帽径自离去。 大哥站在二楼栏杆处,双目紧紧盯着沈其铭,直至他走出大门,冲着四下张望的佣人们吼道:“你们还懂不懂规矩?没有我的允许就把人放进来!” “是三小姐她~”福伯在底下小声解释。 我乍一听到大哥这话十分难堪,委实不明两人甫一见面就势同水火,又不愿意他人替自己担责,遂开口承认:“大哥,是我让人进来的,不关他们的事。” 没有歇斯底里的训斥,也没有过多地讲道理,大哥看了看垂眸等待责骂的我,只说了声:“下次别再让他进来。”欲转不转之时,又加了句,“心儿,不要和他走得太近,对你没好处。” “知道了大哥。” 一个说,知道太多对我不一定是好事。另一个说跟他走得太近对我没好处。 这两个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迷? 大哥复回房休息,我打发佣人去忙各自的事,从书桌抽屉里取出两个写好的信封,朝大门口奔去。 希望还来得及。 或许是心灵感应,也或者他不想马上就走。 等我跑出云溪大门时,沈其铭就坐在绿色吉普车里,望着别墅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见我跑来,目光灼灼。 我双手扒在车窗上,粗粗喘过几口大气后,断断续续地说:“我,我这两天会动身去英国,能不能麻烦你带两封信给我二姐和瑞哥哥?” “就这些?!”他猝然不耐烦地悻悻驳斥。 “还有什么?”我不明白,“就,就这些,拜托~” 将信封送入车内,只待他伸手接住。 沈其铭扫了下黄皮信封,眼神变得愈加寒厉,仿佛那不单是书信,而是一道他永远跨不去的万丈鸿渊。 耿诚一看情形不对,从副驾驶座上一把将信抽过去,装进军装口袋里,皮笑肉不笑地说:“一定送到!” 命令司机赶紧开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里面闪过一丝慌张。 启程那天,李汉深父子c大哥大嫂c大姐送我们去南城火车站。 巧的是,沈其铭也是今日回易州。 与上次截然不同,平易两军渐生‘枝节’,形势呈现白日化,在这种 剑拔弩张的时候,没有谁会傻到去给自己招惹麻烦。 简陋的候车室内,或站或坐着很多等车的人们,我匆匆观察着,有依依不舍的情侣,年龄不大,但那爱情却让人感觉那么美好;有着急归家的男人;也有满是倦容的妇人小孩。想到自己未来的旅程,有一丝欣慰,又有一丝落寞。 亲人话别,总有言不尽的衷肠难诉,一一拥抱过后,掌车的摇着手铃提醒人们上车。 母亲望了一眼人流,含着泪对大姐嘱咐道:“好好保重自己,有空就给我们写航空信。” “嗯!我会的。小妹你要照顾好父母亲。” “知道了大姐。” “快上车吧!” “再见,大姐姐夫,大哥大嫂,李伯伯!” 转身踏上头等车厢,小艾正在整肃行李,父母透过窗户还在与亲人们做着交待。 我找了个位置,拉开另一边的车窗玻璃,对面正停着去易州的军列,没有上次的兵多,整个车厢空荡荡的。 沈其铭的目光一直牢牢定格在那节头等车之中,虽然只能望见依稀的背影,他到底也高兴。 总比什么都没有强,他在心里安慰自己。 没过多久,对面车窗上的白色帘子被人移开了,紧接着毛玻璃也推开半截,落心坐在那里,不停地向军列张望。 人世间的事真奇怪,是刚巧还是我在想你的时候,你也正在念着我? 他坐在玻璃车窗旁,久久望着她,牢牢地,紧紧地,拼尽全副力气地望着,害怕这只是自己意念出来的幻像,只一瞬就化为一缕轻烟,随风飘去,荡然无存。 他想着,念着,绝望着眼睛里莫名生出泪珠来。 看到了看到了!终于还是看到窗户后的人,我既惊又喜,脸上溢于言表,想大声喊叫又怕被人发现。 这种情绪很快也带动沈其铭,焦虑c无奈c彷徨不见了,他展颜一笑,好像突然放心了一样。 一瞬不瞬地盯着,笃定而坚决的神情,让我想起那句‘你一定会回来!’不免怆然。 火车开动,气笛声拉得又响又长,火车一个颤动,车厢与车厢之间发出‘哐一嚓’的铁质撞击声。 短暂的欢愉让我们更加害怕即将来临的分别,我抬起眼眸,直愣愣地对上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看见里面闪过一丝慌张。 我突然掉下了两滴晶莹剔透的泪水,分不清哪一滴是风沙迷了眼,哪一滴是为离别催下的。也许是我的眉目中有太多的悲伤和感怀,才会在此刻崩溃决堤。透过泪水,我仿佛看到了他在向我招手挥别 火车带着一阵巨大的轰隆声风驰电掣般地冲出去,机车喷出的一团白雾,罩住了小树丛,接着是震耳欲聋的机器摩擦声。从车底卷出的疾风,吹得树丛直旋转,像要被拔起来似的。 狠狠心擦掉泪痕,我望着渐渐远去的军列,直到它在眼前变成小小的黑点,我不自觉地将脸贴在冰凉的车窗上,一种前所未有的怪异情绪从我心里升起,说不上是高兴c心跳,还是别的什么。 大抵我们只有这样分别才最稳妥,最隐秘。我在心里对自己说: 南城,再见! 沈其铭,再见! 英国的学习和生活十分紧张,我如愿进入爱丁堡大学攻读医科,成为克莱姆先生的医学生。 凭借自己敏而好学,刻苦钻研,三年后提前完成大学本科学业,又被其举荐在学校所属的教会医院实习,并一边继续攻读病理学和解剖学博士。 恰在此时,母亲身染肺病住进我所在的医院治疗。 学长弗兰克马丁一直很照顾我,经常代我宽慰母亲。 半年后,母亲病愈。父亲考虑到年纪与身体状况,向驻英大使馆递交辞呈,并决定移居美国洛杉矶。 拿到医学博士学位的那天,正是伦敦的阳春三月,当我站在大桥上,泰晤士河两岸的美丽风光尽收眼底,沿岸瑰丽的古建筑楼群,衬托着圣保罗大教堂高高的穹顶,错落有序,气派非凡。 西敏斯特旁边的圣詹姆斯公园草坪,绿草茵茵的公园像一幅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油画,翠树婆娑,清水涟涟,众多知名不知名的水禽,或悠闲踱步c或轻啄艳羽c或扑翅欲飞c或与游人逗乐,它们不怕人,在游人面前自信安祥,怡然自得,可能一生都没有受过惊吓,享尽人类的友善 这座城市,给了我太多的东西,现在是时候离开了。 我婉拒医院和克莱姆先生的好意,执意回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他无论如何想不明白,心里只觉得恍惚。 当我真正坐上通往南城列车的那一刻,心中委实困惑得很。 自己如此坚定的要回国,究竟因为什么? 满怀思念的亲人?还是他的一句话? 到底也没想明白。 小艾似乎比我更期盼些,这个丫头从出国至今,一直心心念念她的阿玖哥,整日价地在我耳边叨叨,真是有趣极了。 火车停靠在南城火车站,小工过来帮忙把行李挑下车。 我一面朝甬道走,一面望向站台,远远看见大哥正与一位军装男子交谈,呢质的同色巴拿马斗篷外套,赫然于立的身形外姿,不觉心头攒动。虽是背对自己,竟是一眼就猜到是谁。 我不由加快步伐,想走近些确认所猜无虞,却见站台布满岗哨,往来皆有重兵把守。 正疑虑之时,小艾已经提了箱子下车阶,被立在下面的阿玖迅速接过去,小丫头羞得满脸通红。 待我走下阶梯,沈其铭正被焦急赶来的耿诚匆匆叫走。 两人只错开几个身那么远。 一见到大哥,我伸长手臂给他来个英式大拥抱,口中欢呼:“大哥,我好想你!咦?你怎么长矮了?” 大哥对我是又气又疼,在我脑门上爆个大粟子:“是心儿长大了,长高了才对。” “是么?”我一把勾住他的手臂,婉尔一笑,“我怎么听着有点美人迟暮的感觉?” “就你爱胡绉绉!” 沈其铭走着走着,突然朝离开的方向望去。 时隔五年,人事的变化这样多,而她竟和从前一模一样,一点也没有改变,这使他无论如何想不明白,心里只觉得恍惚。 “曾念你‘一定会回来’,想不到果真成了魔咒。” 想着想着,嘴角禁不住弯起一些弧度。 耿诚跟着停住,推了推眼镜,打眼看他。 “先办正事。” 说完,大步往门口走去。 回到军部,沈其铭掏出手帕正发愣,耿诚敲门进来。 赶忙将手帕收进抽屉,耿诚了然一笑,对此见怪不怪。 “怎么样?” “在火车站抓到的两名乱党已经全部招供,可惜还是跑了一个。” 耿诚递过一叠纸,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记录,末尾处还有朱红色押印。 沈其铭一张张捻过,双眉拧成一个‘川’字:“又是李绍杰?!” 起身,气得一巴掌拍在桌上,指着纸吼道:“他就这么不死心?平城政府都同意将五城八县划据给易军,他一个军长到底还要怎样?” “李家失掉南城后,李汉深被平城政府羁押,李绍杰一直想重回南城,其实也无可厚非。” 沈其铭点燃一根烟,对着窗外猛吸一口,呛得连咳几声。 耿诚知晓自己的话语不妥,从桌上端起茶杯,恭恭敬敬送到他面前:“属下失言。” 沈其铭看了他一眼,却没接茶,弹掉烟灰,既像对他又更像是对自己说:“我又何尝不知李绍杰恨我,父亲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麾下旧臣见大势已去,不少人明里暗里向匡仪凌示好,拥护沈其瑞做督军之位。如若我不设法离开,势必早就身首异处你应该是最知我心者,刚才的话我不想再听到。” “属下明白。” “李绍杰派出的人只回去一个,必然会有所行动。看来他们已经按捺不住了,派人继续监视。” “遵命!” 我与大哥乘车回到云溪别墅,大嫂让厨房做了许多好菜,可把我乐坏了。 大快朵颐之后,我跟随大哥来到书房,询问有关明雅的事。 “你说二姐现在是易军第三军军长沈其瑞的机要秘书?” 不对啊,她不是说喜欢沈其铭吗?怎么反倒还留在易州? 就算真的移情别恋爱上沈其瑞,可五年过去了,至今未听说两人有喜结连理的打算? 还有大姐。 “南城一役,平军不敌易军退守锦城,姐夫怎肯善罢干休?” 大哥靠在书桌后的背椅上,揪着眉心一脸疲惫。 “明雅自小就孤傲,她若认定的事,别人就是磨破嘴皮子也无济于事。我曾去易州力劝她回来,每次都是无功而返。好在沈夫人待她不错,所以就任由她留在易州。” 照大哥的说法,明雅的情况兴许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坏。 我想起一事,突而又问:“胜败乃兵家常事,为何会把李伯伯关押在上海,还不准他与外界来往?” 这事真的十分蹊跷,我始终想不通里面的缘故。 大哥站在我面前,沉吟道:“这事我也很费解,李汉深驻守南城期间,工事做得相当不错,而且我~”他突觉自己说过了头,马上纠正:“沈其铭率领一个军个师个警备营外加两个团的兵力仅用三日就突破南城的军事防线,打得平军节节败退。” “后来怎么会把李伯伯关了?”我追问。 “平城政府判定他通易,把他关在上海一幢公寓里,派人二十四小时监视。” “那大姐和姐夫怎么样?” “起初他们被分开安置在平城几个看守所,直到李汉深承认向沈其铭提供南城的防御图和作战计划。平城政府才解除对昕怡他们的关押,并让李绍杰代为掌管锦城的军队。” “这么说,李伯伯真的有叛军的嫌疑?” “我也不相信,不过他已经全部招供,”大哥叹了口气,“不由得我不信!” “那支夫人,还有大姐是不是在锦城?” “嗯,她们都很好。希希你知道吧,现在可是个鬼灵精,就跟你小的时候一样。” 希希是大姐的女儿,差不多快四岁。 我非常开心:“看来我是后继有人了。” 大哥却是一脸沉重,手扶在我的肩头,无比郑重地嘱托:“心儿,平易两军迟早还会再战,大哥希望你不要与易军的人有任何牵连,以免日后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我明白大哥意有所指,连忙岔开话题,说自己想去锦城看望大姐和小外甥女。 大哥宠溺地摸摸我的卷发,含笑同意。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我端着牛奶杯,心里腾起一丝异样。 晨起,我想出去转转。 小艾这丫头死活不让,说是大哥昨日嘱咐过南城最近不太平,街上到处在抓乱党,说什么也不准我离开云溪半步。 我气啊,万不得只有乖乖坐下等大哥,求他老人家大发慈悲允我出门。 “早,大嫂!” “嗯!” 大嫂见餐桌前只有我一人,转身问:“先生去哪了?” 佣人们个个面面相觑。 “大哥他不在卧室?”我偏着头问。 大嫂支吾半天,才说:“噢,我以为他下来吃早餐了,兴许是去公司了。他近来挺忙的,你也知道现在南城不同往昔了。” “哦。” 我端着牛奶杯,心里腾起一丝异样。 大嫂对我微微一笑,我点点头,话到嘴边又吞回去。 终究是他们两口子之间的事,我不好多问。 在家晃荡几圈后,我决定出去转转,否则不闷死也要闷坏喽。 而今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小艾帮忙,有时我觉得她摊上我这样的主也是够苦逼得。 我先支开陶妈,让小艾谎报花园里有蛇,骗过福伯和司机,终于可以大摇大摆走出别墅。 介时的南城虽经过战争的洗礼,往来商贸还算井然有序。 除了街道上时不时有荷枪实弹的整戍卫队经过,其它一切如常。 乱世下的南城还能一派生平,易军功不可没。 我乘坐黄包车去了南市,找了家街边小摊吃馄饨面。 老板是沿海人,当地军阀事变遭平军镇压,死伤无数。 不得已带着一家老小逃难到内地,这才在南城落了脚。 说起途中见闻,一个七尺大老爷们竟是两眼汪汪。 “到处都在打仗,外国人打中国人,中国人打自己人,都是一乃父母,争地盘,抢钱财咱老百姓何时才能过上安生的日子?” 肺腑之言说得在座的食客无不伤感莫怀,形同身受。 “老板,现下这世道,别说是你我,就是那些拿刀拿枪的都不敢说他明天还有没有命在。要我说您也别感慨了,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活着就是好。” 我循声望去,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子正放下手中的瓷碗起身准备结账。 男子年约二十五六岁左右,蓄着一头短发,外罩中短黑色皮衣,里面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怎么看都有几分放荡不羁的痞样。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皮包夹子,刚要取钱,后面突然窜出一小叫花子,生生抢了去。速度之快,让人瞠目结舌。 桑明义那个恼哇!这已经是他丢的第三个钱包,亏他还以为贴身存放最保险,这回竟让人抢了去。 更加要命的是,没钱结账,老板不肯放他走。 “我是上海调来的探长,你不让我走,我还怎么抓贼?” “你说你是探长,有凭证吗?万一你们要是一伙的,我找谁去?!反正不给钱不肯走。” “嗳,我说你这个老板也真是怪了。刚才听你说话义正词严的,这会怎么跟个市井小民一样?” “我就小民怎么了?我看你穿得人模人样,也没料到是个吃白食的主。” 男子挥起拳头想揍人,老板一见更加来劲,拼命地往他身上凑。 嘴里不停地说:“你来呀,你来呀” 我放下碗筷,往桌上丢去几张小票子,朝老板喊道:“他的我一起付。” “那敢情好。”老板满脸堆笑收了钱,复又瞪了眼男子,“算你小子走运。” 我走出几步,男子追上来搭讪道:“多谢小姐仗义疏财,我叫桑明义,不知小姐贵姓?” 我没理睬他,继续朝小叫花子离开的方向走去。 “你看我俩这么有缘,交个朋友如何?”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喽!” “实不相瞒,我从上海过来的路上都丢了两个钱包,再丢下去,我非得喝西北风不可。” “我还以为南城不是小偷就是奸商,想不到还能遇到小姐你,不但心地善良,还这么漂亮。” 他就这么一直叨叨着,听得耳朵疼。 我把脸一横,问:“你想不想把钱包找回来?” 桑明义一愣,不可置信:“真的还能要回来?!” “当然,我知道怎么可以找到他。” 南市有条河叫玉带河,河上有座老桥叫庙桥。 庙桥原本是为去对岸的古庙烧香拜佛而集资修建的,岂料被许多无家可归的叫花子霸占。 久而久之,那些荒废的房屋就成为他们的栖身之所。 我俩一路查看,终于在一处犄角旮旯找到他们——一块破草席搭建的狗窝棚里,大大小小挤着十来个衣衫褴褛的小孩。 最大的也不过岁光景,头发又稀又黄,蓬蓬松松的像个乱草窝。 最小的还在嗷嗷待哺,全身上下只包着块破布。 我没预料到会是这种情景,心中很是震撼,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婴儿突然啼哭不止,其他几个也跟着擦眼抹泪,那声音听上去格外凄厉。 我朝抢钱包的孩子伸出手,桑明义在一旁错愕地看着我,脸色阴郁。 小孩极不情愿地交出钱包,又默默地回到人群之中,咬着嘴唇不说话。 我打开钱包,把里面的钱通通倒出来,连同自己的一起塞到小孩手中,诚恳地说:“你是大哥哥,保护弟弟妹妹是对的,但不是用这种方式。我一定会想办法带你们离开这里,这些钱先拿去买些吃的。” 男孩似乎听懂了我的话,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将钱包还给桑明义,耸耸肩说道:“钱算我借你的,钱包先物归原主。” 桑明义听罢恍然大悟,一脸的懊恼不已。 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回答:“我好歹也是人民的公仆,这做好事怎能少了我一份。” 朝我扬了扬手中的钱包,大义凛然地说:“钱我认捐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你真是叶家的三小姐? 两人身无分文,只得走路回家。 “你怎么放着上海那样的大都市不呆,跑到南城来了?” “说来惭愧,我这人吧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懂溜须拍马,自然就让人开了。” 我笑了笑:“想想也是。” “你真是叶家的三小姐?” “不像吗?”我反问道。 “不是,你长得漂亮心肠又好,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只是我没想到,千金小姐也爱吃路边摊,帮助乞丐小孩。” “谁规定千金小姐就不能吃路边摊?再说要不是兵荒马乱,谁家父母愿意遗弃自己的小孩?” 我说的句句在理,不由得他不认同。 一直送到云溪别墅,正赶上小艾在门口东张西望,看到我回来,一颗心才落下来。 “我的大小姐,你总算回来了。” “大哥大嫂在家?” “还没,”看到桑明义,问,“这位先生是?” “哦,我刚认识的朋友。” 桑明义伸手过来,朝她诚然一笑:“在下桑明义,南城警署探长,不过还未走马上任。” 小艾眼睛一溜,看他皮衣里的衬衫皱里巴叽,怎么瞅都是一副痞痞的流氓模样,当下就把我拉至一旁,不安地说:“小姐,这个人一看就不是好人,你别被他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不会吧,我觉得他挺好的。” “好什么好!俗话说人心隔肚皮。现在外头的男人就喜欢说自己是个什么官什么长的讨女孩子欢心。” “那现在怎么办?” 小艾一偏头,望见桑明义两手插在口袋百无聊赖,更加肯定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 遂咬了咬牙,小声说:“小姐你先进去,我来打发他。” “那你小心点。” 我一进去,桑明义还要追上来,被小艾两手插腰挡住去路。 “桑先生是吧,既然人都送到了,就请回吧。” “可我~” 小艾警醒地问:“你还想干嘛?” 他委屈:“总要道个别吧?” “免了,”横眉怒对道,“我不管你是真的探长,还是地痞流氓,总之一句话:别再来骚扰我家小姐,”举了举拳头,装作很凶狠的样子。 “否则我让你走着来躺着回去!” 说完,重重地关上大铁门。 桑明义有些哭笑不得,大抵自己长得确实令人怀疑,才会遭此冷遇。 往回走了一段,望见里面白墙绿荫,不觉好气又好笑,心想这对主仆倒挺有意思。 入夜,轻柔的月光透过窗子,洒在了窗台上,窗台像铺满了亮晶晶的粉末一样特别美。 我心里始终放不下那群小孩,想拜托大哥帮忙收留他们,最好是能给他们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可惜,等了一夜都未归。 “小姐,您的早餐。” “陶妈,大哥他还没回来吗?” “我刚去给大少奶奶送早餐,没见着大少爷。” “大嫂她怎么了?” “大少奶奶昨夜等了大少爷一宿没睡,到凌晨才合了会眼。” “怎么会这样?” 陶妈唉了口气:“大少奶奶心里苦哇!自从方老先生下野迁往上海,大少奶奶就没笑过。” “不是说方老先生主动让贤,推举大哥继任南城财政部部长一职么?” 陶妈顿觉说错了话,慌忙掩饰:“这个奴婢不知,也是听大少奶奶和大少爷拌嘴时说的。” “你还听说了什么?” “这个~” “别怕,我不会告诉任何人,我就想知道这几年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也没什么,平军和易军打仗,大少爷是最支持平军的,为这还变卖了不少产业。后来南城被易军接手,大小姐一家被迫离开,大少爷也是最为心痛。没过几天,南城日报上就登出了方老先生下野的消息。” “照你这样说,大哥应该是最恨易军的人,为什么会甘愿为易州政府卖命?” “这并不奇怪,官嘛在谁手下不是当?”陶妈瞅瞅大厅没人,附耳过来,“让人费解的是方老先生在下野前曾经到过府上,和大少爷发生了很激烈的争吵,把我们都吓死了。他走的时候还劝大少奶奶一同去上海,只是大少奶奶没答应。” 我吃惊:“有这种事?!” 大哥和大嫂在航空信里可是只字未提。 “大少爷对下人特别交待过,不准透露一个字。” “好吧,陶妈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 “那小姐你慢用。” “下去吧。” 捏着面包片,我却是一点味口都没有。 叶家,并不像表面上看到的风光无限,实则早已暗流涌动,自己竟是一直未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我的目光慌忙逃开,心头似有小鹿乱撞。 次日,阿玖奉大哥的命令开车送我和小艾去锦城。 我让他先去趟庙桥,阿玖嘀咕为何去那种地方,见我铁了心要去,只好改道。 到了那里,狗窝还在,那群小孩却不见踪影。 我抓了个经过的大乞丐,给了他几张票子,那人挠挠杂毛,说:“前日来了辆车子把人全拉走了,说是送去孤儿院。” 乞丐嘴里一直唠叨着自己咋没那么好的命,不用留在这鬼地方挨饿受冻 我以为是桑明义,顿时宽下心来。 出城时碰上易军官兵检查,城墙两侧堆了不少沙包,楼台上肃然挺立着一列列整装齐备的卫队,右手边明晃晃的刺刀让人格外胆寒。 进出的百姓很多,汽车卡在其中动弹不得。 阿玖按着喇叭发急,索性下车查看究竟。 小艾在车里嘀咕了声:“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我向外张望,正巧看见沈其铭骑着高头大马越过车子向哨卡方向蹬去,他的到来立刻引起一片不小的惊叹声。 “花痴!”我郁闷地叫道,却不想一头撞在边框上,痛得直掉眼泪。 “哎哟~” “小姐?” “没事没事~”我揉揉撞疼的地方,心里莫名地就来气。 “好像是沈军长。” 我诧异:“你认识他?” 小艾脸一红,不好意思地回答道:“南城谁人不识沈少帅啊?!”复又疑惑地问:“五年前大小姐婚礼他有参加,小姐你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我可是对他‘记忆犹新’! 见我没反应,继续说:“沈少帅长得玉树临风,仪表堂堂,听说不少千金小姐都暗恋他?” 我装作很吃惊:“就他那样?不至于吧?” “我也只是听说,那晚远远见过他一面,就被夫人叫去后厨帮忙了。” 怪不得她不知道我和他之间的事。 我试探性地询问:“那你说瑞哥哥和沈其铭谁更好看?” 小艾思量半晌,尔后极肯定地回答:“沈其铭!” “瑞哥哥不好么?” 这也是我心底深处一直以来的疑问。 “瑞少爷很好啊,”小艾一面说,一面瞅瞅我脸上的表情,深怕哪个字惹我不开心。 “长得好看,性情更是没得说”她点着手指头一一数来,“温温和和的,从不发脾气,对谁都好,很像~” “很像什么?”我追问。 “朋友,可以说知心话的朋友。” 我身心俱是一震,仿佛心弦的某处被人点醒,长久以来那种萦绕在深处不得舒解的朦胧,竟然被她一语道破。 “你对阿玖也是这种感觉吗?”我又抛出一个问题。 小艾听罢,红晕立刻爬上脸颊,望了一眼正与沈其铭攀谈的阿玖,羞涩难当。 “不是,”她绞着衣服边,眼睛里有晶晶亮的东西在闪耀。 “小姐,你有试过见不着一个人会特别想念他的感觉么?我就是这样的。” 小艾的话在我心里顿时掀起惊涛骇浪,这五年里,每当看见手里夹着烟嘴的男士,我都会止不住地想起沈其铭,不可否认,此刻的他是那么的气宇轩昂,目光总是不由自主被他深深吸引,唯有感叹老天不公平,把世间好的东西全给了他。 或许是心灵感应,沈其铭原本正与阿玖说着什么,却忽然一顿,朝车子直直看过来。 他的目光灼热而浓烈,依旧是不懂避讳,在碰到我的眼睛后,一瞬不瞬地盯着。 他的眼光那么清澈,远远地投射过来,我的心瞬间被充盈。 只有几秒,我的目光就慌忙逃开,心头似有小鹿乱撞。 没过多久,他与哨兵交待几句,拉起马绳掉头离开。 行至车旁时,有意地停了一下下,微俯着身子,好像在做无声地道别。 我不由低下头,怕不自觉弯起的嘴角会泄露心中的涌动。 直到耿诚的马过来,沈其铭方才坐正,双脚朝马肚子一蹬,策马前行。 我一口气呼呼吊上来,小声郁闷道:“这人干嘛?” “小姐,你怎么了?” 我慌张回答:“没事。” 阿玖拉开车门上来,我连忙问出了什么事? “最近乱党横行,沈其铭怕扰乱军心,对过往的行人和车辆盘查得更加严密。我刚才谎称去林城办事,才得以脱身。” 我心想:你当他是个傻子?这种话骗骗小孩还差不多。 沈其铭是谁,狡猾地像只狐狸,铁定猜到我们是去锦城,这么轻易就放我们出城,也不晓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回到军部办公室,耿诚关上门,问他刚才为何不找个理由扣下车子,逼叶启民就范? “我与他之间的纠葛,岂是一个叶落心就能解决?更何况~”他没继续往下说,耿诚却是十分明了。 “叶明雅那边你准备怎么办?” 沈其铭行至窗边,又是一年的四月天,院外的草木将绿未绿,花朵将绽未绽,阳光未至毒辣,冷风也不再酷寒。荒芜与繁盛之间,是生命的成长与倔强。不至泛滥却无关冷清,一切美好都以不偏不倚恰到好处的姿态存在。 而这份美好在听到叶明雅三个字时,全化成寒魄的凌厉。 他背挽着双手,口中吐出几个字:“你自己看着办。” “是!”耿诚敬礼欲走,沈其铭喊住他:“那些孩子都安顿好了吗?” “已经全部送到孤儿院里,有护工和院长照看,相信他们很快会适应那里的生活。” 耿诚还想问他何不告诉叶小姐真相,幸许她会理解,见他已是一身疲惫,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想爱的不敢爱,不爱的却缠着不放,他的老大还真是~感情多舛。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美人嘛,就是套个麻布袋都好看。 车子一路颠簸朝锦城驶去,说来真是奇怪,那些卫兵对别的车是再三盘问,唯独对我们过目就放。 这搁谁都喜闻乐见,毕竟能省下不少事。 下午时分,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不消一会儿更是风雨大作,连绵的大雨打得车顶嘭嘭作响,更阻挡我们前行的道路。 看着模糊不清的玻璃,我问阿玖:“现在怎么办?总不能一直停在这吧?” “我记得前面不远有一个叫三不管的村子,可以先去那里躲一下。” “三不管?” “它原本叫溪北村,村子有条赤沙溪,正好村子处在它的北边,因此得名。” “溪北,挺好听的名字。”小艾插话道,“那为何又改叫三不管?” “要说这溪北村也忒邪门,”阿玖一边说一边继续往前开,“几乎一夜之间井里的水说没就没了,田里的庄稼颗粒无收,牲畜也渴死不少,村民只能去附近的村落取水饮用。” “不是还有条赤沙溪,干嘛不喝那的水?”小艾又问。 “用过那水的人不是病就是死,谁敢喝?” “后来怎么样?” “村民以为是邪灵在作祟,花钱请了大仙布阵驱邪;和僧念经施咒办法是想了不少,可惜全都无济于事。村民渐渐心灰意冷,陆续就离开了这里。” 小艾听完吓得连忙往我身旁躲,生怕被所谓的“邪灵恶鬼”缠上。 我拍拍她的手,示意她别怕,又问:“既然都已经人烟罕至,干嘛还去那躲雨?” 阿玖看了我们一眼,轻笑道:“说来更怪,就有这么不怕死的一家人,守在溪北村开了家小旅店,专门做来往客商的生意。诺,溪北村到了!” 我抹了把玻璃上的水雾,沿途的房屋皆已倒塌,里里外外都长满了齐墙高的杂草,泥土成跺,半掩的木门随风一开一关,吱嘎吱嘎响个不停,整个村落破败不堪,活像一个。 进村的道路十分泥泞,车子一颠一颤,晃得我头疼,小艾更是一副将将欲吐的样子。 恰在此时,轮子一打滑陷进泥坑里,任凭阿玖使劲踩到底,车子噗噗几下,就是出不来。 “我先下去看看。” 阿玖冒雨查看了下,回来对我们说:“估计一时半会走不了。” 小艾急了:“离旅馆还有多远?” “应该不远,雨太大,看不大清方向。” “呆在这也不是办法,要不小姐我们跑过去吧?” 我点头同意。 三人在雨中狂奔了大约一两分钟,望见朦朦胧胧的灯火点点映照过来,在这迷雾一般的‘鬼’村,犹如希翼使人份外温暖。 “终于到了!” 我们走进小店,里面不大,一看平时就极少有人光顾。 堂内只有一个驼背男人在扫地,阿玖说这个男人是个哑巴,让我和小艾先等会,他去找老板娘安排住店。 不一会儿,就领了个约摸四十左右的女人出来,上身月白纱衫,下面是黑华丝葛裤子,极简单的穿着,却仍掩盖不住她的风姿卓越,美人嘛,就是套个麻布袋都好看。 “老板娘,真就没有其它的客房?” “小伙子,我骗你做什么?我这小店就楼上两间客房,偏巧让早来的客人给住了,要不您下次早点来,我给您留着?” 阿玖闷闷地发火:“我要是早来,就不会在溪北淋雨!” “雨这么大,你们怕是一时半会走不了,我看要不这样,如果不嫌弃的话就和我们凑和着住一晚,我算你们半价?” “老板娘你可真会做生意!” 阿玖嘟囔着,不敢擅作主张。我一个喷嚏,女人见状立马让驼背男人准备热水去。 泡过澡后,我跟着老板娘进到里屋,只见一个个头小小的女子坐在床头,手里攥着一个破布娃娃,神情呆滞。 出于医生的直觉,遂向老板娘询问起她的病史。 “这是我女儿常芊。唉,在肚子里的时候用错了药,一出生就这样。” “那您还记得当时用的是什么药吗?” “这个~”老板娘防备似地看了我一眼,低眉浅笑,“你是?” 就知道她会有这一问。 “我刚从国外学医回来,以后会在南城医院工作。” 她很吃惊:“南城到这盘查得很严,你们如何进得去锦城?” “这个您可以放心,锦城驻军军长是我姐夫,他总不能让自己的小姨子呆在城外吧!” “这便是好,这便是好,”她脸上露出一丝不可明状的神情,稍纵即逝。 楼上客人大声喊‘伙计’,老板娘答应了声,嘱咐我们先休息。 常芊很喜欢和我玩,跳跳嚷嚷地又搬出几个娃娃给我看,口中念叨:“姆妈c乖乖” 玩得正开心时,门开了,老板娘端着茶壶一瘸一拐地进来。 我赶忙接过搁在桌上,扶她坐下。 “老板娘,你的脚?”正要掀开裤管看看,让她给挡住了。 “不碍事,楼上客人要茶水,刚才摸黑时扭了一下。” “要不您先歇着,我去帮您送吧?” “那怎么好麻烦你呢?这毕竟是我们下人干的活。” “什么下人不下人的,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我端着茶壶推门出去,在楼梯口碰到手捧姜汤的阿玖。得知我要去给人家送茶水,二话不说,接过茶壶就往楼梯上走,还不忘嘱咐我趁热把姜汤喝了,以免着凉感冒。 回屋时瞥见老板娘一直用很奇怪的眼神打量自己,心里顿时存了疑。 “二楼客人没说什么吧?”她试探地问。 我更加疑惑了,却不得不承认:“我出去时碰到随从,是他帮我送的。” 老板娘一脸的婉惜,见我已经生疑,忙催促我们早点休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别说外头的女人,就是只母蚊子都没见着。 我起了个大早,雨已经停歇,一缕晨曦远远地挂在天边。 驼背男人正在抹桌子,老板娘见我已经起来,热情地招呼我吃早饭。 “都说小姑娘爱睡,你起来倒蛮早。” “读书那会习惯了。”我抖抖筋骨微笑回答。 瞧见小艾也起了,老板娘让驼背男人拿热馒头过来。 “阿玖哥还没起吗?”小艾进来问。 “我看见他天没光就出去了,也不晓得出了什么事。还有昨个楼上的客人也奇怪,你们睡下没多久就不声不响退房走了,大风大雨的,看样子匆忙地很” 我和小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晓得如何接话,索性掰着馒头慢慢咀嚼。 等我们吃饱喝足,阿玖还是没回来。 我付了房钱,叮嘱老板娘着空带常芊到南城慈宁医院检查下。 辞别小旅馆,没走一段就看见阿玖立在汽车前盖旁,神情沮丧又悲愤。 他的脸色有点青,额上的一条青筋涨了出来,脸上连着太阳窝的几条筋,尽在那里抽动。 “阿玖哥~”小艾担心地唤他一声,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你,怎么了?” 他听见神色却是更加难看,眼睛里燃烧着怒火,由于忿怒和绝望,他只不断地喘气,两眼犹如惊厥的猫的眼睛,让人寒毛直竖。 小艾吓得手一抖,热馒头落了一地。 阿玖看也不看,低着头径自上车。 我拉了小艾一把,让她先上车,等阿玖平复下来再问也不迟。 进锦城比想像中顺利的多,就好像知道我们要来,姐夫的副官谭理林一早就在城门口候着,直接把我们送进西郊别墅。 “绍杰说你来了,我还不相信,没想到真就把你盼来了。” “昨天下大雨,不然晚上就应该到了。” “可有淋湿?” “还好,我们在溪北村落了脚。” “听人说那地方不大干净,你们~” 我喝了口茶,笑说:“那都是谣传,你看我们不都好好的么?” 当然除了阿玖以外。 “姐夫和老夫人呢?还有我的小外甥女?” “你姐夫去军部了,要到晚上才会回来。希希昨夜受了凉,医生让她多休息。” “没什么事吧?” “已经看过医生,只是普通的感冒,不碍事。” 大姐捏着咖啡杯小抿了一口,我见着直摇头:“大姐,一早空腹喝咖啡对身体不好。” “哦,习惯了。”大姐落寞地微笑着,放下瓷杯,静静地看我。 瞅瞅自己,我忙不迭地问:“我哪儿不对吗?” “没什么,”大姐低头答道,手里搅动着咖啡,“一晃五年,感觉像过了五十年那么久。” 我听得这话十分苦涩,轻声问:“姐夫对你还好吗?” “挺好的。” 不出所料的回答,在好与不好之间,‘挺好’永远是个不偏不倚的中间意思,代表着无关痛痒的生活。 兴许是看穿我的小心思,大姐拉起我的手,为自己的话做一个注解:“真的挺好,你姐夫他,就是太忙了。” 我对此不置可否。 晚上姐夫回来,希希睡了一天,精神气也好了许多,小丫头疯得很,追着我上窜下跳。 连上床睡觉都要我哄着睡。 “小姨,英国好玩吗?” 我翻了页书纸,笑答:“好玩啊!” “妈妈说,英国有大桥,有大钟,还有教堂,可美啦。” 小丫头就惦记着玩。 “希希想去?” “当然想!”她点头如捣蒜。 我抚摸她卷俏的绒发,语重心长地说:“那希希要听妈妈的话,好好吃饭才能快快长大,到时小姨就带你去。” “小姨你真会带我去?”她坐起,伸出小指头,“妈妈说骗人的是小狗,要打勾勾才算数。” “好,打勾勾!” 左哄右哄终于睡着了,我轻手轻脚退出房间,带上门。 西郊别墅的佣人不多,支碧云在别墅后院另僻了个佛堂,每日吃斋念佛,祈求李汉深平安归来。 姐夫心孝,遣了几个手脚麻利的老妈子服侍,所以留在前院的就少了。 小桃是大姐的陪嫁丫鬟,见着小艾自是如见亲人一般,从进门起就没少向她吐露大姐这些年所受的苦。 我正在打手巾帕子,突然听到小艾这么一说,也是错愕万分。 “你们怀疑姐夫外面有人?这不可能啊,大姐从来都没提起过。” 小艾肯定地说:“是小桃在门外听到的,据说小小姐生病,大小姐打电话到军部,才知道姑爷根本不在。” “兴许去了别的地方也未知?” 捉賊拿赃,捉奸拿双,这个道理大姐不会不懂。 “军部的人都不敢说去哪,我估摸着就是知晓也不会告诉大小姐。” 我胡乱地在脸上擦了几下,扔进水盆子里。 “要真是这样,我一定让大哥把大姐带回南城,省得在这糟心。” 在西郊别墅一呆就是一个星期,眼见快到去慈宁报道的日子,别说外头的女人,就是只母蚊子都没见着。 李绍杰俨然是个‘贤夫良父’,每日里按时去军部,夜间又按时回家。 我借故‘突袭‘了几次他的办公室,还是一无所获。如果真有,只能说他隐藏得太好,不是我这种道行的人可以发现得了。 混混噩噩又过了几日,我只好向大姐辞行,启程返回南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这里是医院,耍流氓也要看看地方。 我很快去了慈宁医院报道,院长姓黄,宽面孔戴着眼镜,两鬓已经斑白,看上去慈眉善目。 因为叶家有股份在这,可以直接坐诊。不像在其它地方,得先从实习生做起。 我之所以选择留在慈宁是经过细细考量的:慈宁是南城为数不多的拥有x光机的医院,在职医生有一半以上留过洋,对治疗国内闻之色变的疾病比如疟疾c中风c肺病都有不错的成果。 另外它还注重培养专业人才,与西方医科大学相互交流,努力吸纳先进的医务人员和技术知识。 医院的工作繁琐而忙乱,适应了几天之后,我终于找到在伦敦教会医院工作的感觉。 能够在自己喜欢的岗位上发光发热,也是种莫大的幸福。 吃过午饭,我正准备趁着下班休息会,护士小章急匆匆闯进医务室要我赶紧去外面看看。 “有个警员受了伤,流了好多血。” 我披了白大卦跟过去,瞧见一大帮子人团团围住,几个身着警服的男人立在中央。 “医生来了!”小章嚷道,两手拨开人群。 我挤进去,受伤的人已经面色惨白,左手紧紧压在右手背上,殷红的血液正往外流淌,滴落在青石地面上。 居然是桑明义。 他见着我,挤出一丝微笑:“叶小姐~” “别说话,”我指挥警员把人抬到医务室,小章端来碘酒c棉球和纱布。 我帮他仔细清理了伤口,看见手背上一条匕首划伤的口子,立马明白是怎么回事。 桑明义苦着张脸同我解释:“今天运气太背,被一个抢劫犯的同伙划的,其实这点小伤不碍事,我们当警察的都当这是家常便饭,你要不信,我身上还有~” 桑明义作势要脱衣服,吓得小章赶紧遮住眼睛。 我大声嚷嚷:“你少发浑好不好?这里是医院,耍流氓也要看看地方。” 桑明义赶紧向小章道歉:“妹子对不住啊,我这人大大咧咧惯了。” “不~碍事。”小章瞅瞅我,哭笑不得。 消过毒后,我让小章给他包扎伤口,自己坐在一旁开单子:“已经没有什么问题,等下让你的同事帮你取下药,这几天切记别碰水,准时来医院换药。” “这就完啦?”他意犹未尽地问。 这男人有病吧! 我好气地撕下单子交给他的同事,几个大老爷们见势不妙,纷纷开溜。 “你还想怎样?要不要我安排你在医院住上一年半载?” “可别,”他乐得起劲:“你在这工作?” 我嗯了声,低头写报告。 “我前段时间去你家找过你,管家说你出远门了。” “嗯。” “你什么时候下班?我来接你。” “不必。”我抬头,直接拒绝他,“我下班后还有别的事,更何况你手上有伤,最好少运动。小章你先把人带出去,我到时间开诊了。” 桑明义尽管不乐意,瞅瞅我是存心冷淡他,当下也只有告辞走了。 下班后我先去了趟叶家商行,依旧未见着大哥,心中十分沮丧。 餐厅里,小艾已经布好菜,偌大一张桌子唯独我一人,着实有些凄凉。 陶妈端着饭菜从楼上下来,托盘满满当当几乎未动。 “大嫂还没吃?” 陶妈和大嫂关系很好,一直拿她当亲闺女对待,大嫂这样折腾自己,她终究是看不下去。 连涕带泪就哭开了:“三小姐,大少奶奶可怜啊。不会下蛋的女人是会让人背后戳脊梁骨的。现如今她娘家人又都在上海,见天的不吃饭就是再好的身体也熬不住。” “陶妈你别太担心,呆会我去劝劝大嫂看看。” 我心里堵得慌,草草用过饭之后,推开了大嫂的房间门。 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唯一的光源,里面昏沉暗淡,空气逼仄。桌上的圆罩小灯散发着微弱的淡黄色的光,淹没在无边的黑暗之中。 大嫂定定地靠在床头,见我进来,涣然的眼神终于有了些精气。 我在她身旁落定,局促不安地说:“我昨天去了趟商行,那儿的人说最近货物多,大家都忙得焦头烂额,我想大哥也一样,所以才顾不及家里” 大嫂没应声,两颗眼睛早已哭得红肿。 我又劝慰了几句,见大嫂心情稍有缓和,斟酌着问她是否愿意去慈宁检查一下。 大嫂摇摇头,含着一泡泪回答:“之前瞒着你大哥偷偷看过,医生说可能不育。我对不起他,对不起叶家。我想着与其这样,不如替他纳一房妾室,好为叶家延续香火” 我吃了一惊:“这不胡闹吗?!大哥他同意了?” “没有,所以我才更加自责,总不能因为我的缘故让你大哥绝后吧?” 她说着说着,嘤嘤哭泣不止。 我恼她思想腐旧,却又气恨不起来,毕竟没哪个女子愿意自己如此。 “大嫂你也别太难过,现在医学越来越发达,我在英国实习那会就遇到过不少原先不能生育,后来也怀上的,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再说医生也说可能,又不是绝对。你先宽宽心养好身体,我再去帮你问问别的医生。” 她万分惊喜,紧紧地握住我的手,饱经自卑的脸上焕发着光彩,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就像一朵沙漠的花儿得到了甘露的滋润。 “小章说南城近郊的枇杷果都见黄了,陶妈说你最爱吃,赶明个我们去采些来尝尝?” 我拉开窗帘,让清晨的阳光照射进来,期盼着它能驱散她心里的阴霾。 “嗯。”大嫂望向我,肯定地点点头。 二姐那边也不知近况如何,我想给沈其瑞发函问问,但一想到他兴许还会成为自己的二姐夫,心里多少有些顾忌。 思来想去,只有以大哥的名义致电易州方面,准明雅回家探亲。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他雀跃而又手足无措。 从大门进去,向西沿路曲行,便是高纬宏壮的沈公馆,春日午后的沈公馆,更显典雅肃静。 门前绿地上,左右各植有两棵龙柏,是当年落成时沈昌钰亲手栽种,如今已过去数年,树尤其茂盛。 沈公馆主建筑为三层三开间的青砖洋房,三面环廊,廊柱为西洋风格的花岗岩柱;主楼四周,环有荷花池c假山c亭子c绿树等。踏阶而上,是一扇足有五米宽的镂空铁艺玻璃大门。推门而入,一楼中间是大客厅,宽敞气派,灯饰采用的是流行的西洋式样,尤其是壁灯,黑框白罩,简单之中却不乏美感。大厅左墙边有一壁炉,设计简约而不失雅致;右面墙上挂有几帧老照片,其中有一帧是沈昌钰与匡仪凌母子立于假山前的全家福。 沿楼梯上到二楼,东面是沈昌钰和匡仪凌的房间,西面则是沈其瑞的房间。 三层是阁楼,平时储放贵重物品。站在三楼阳台,对面望去,是一座琉璃亭,儿时的沈其瑞曾在此读书。 早上下过一阵小雨,现在虽放了晴,空气中的气息依旧沉闷不堪。 沈其瑞下车后踱步走向荷花池,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眼睛里充满血丝,脸上并没有怒气,却有些许焦虑。 今天早会上,军中老人又向他重提大哥下野之事。经过四年多的拉锯,大哥铁了心留在南城不归,即便是父亲旧病复发也劝不回,这让他左右为难。 抬头仰望天空,行云如流水,看来易州的争斗是不会停歇了。 荷花池内,几条红色的锦鲤颇为悠闲地游来游去,相互追逐,这让他又想起南大的一幕幕。 坐在池畔,他苦笑地喃喃自语:“鱼儿啊,还是你们好,无忧无虑的。哪像我?” “落落那个丫头现在肯定恨死我了吧?即便已经回国也不愿意来易州找我” 他心里越想越难受,一把将手里的小石子通通抛入池中,立刻溅起不小的水花。 匡仪凌见军车已经进了公馆,却一直未看到沈其瑞的身影,当下便来花园寻他。 “有心事?” 从后面拍拍他的肩膀,不成想吓了他一跳。 “是不是还在想你大哥的事?” 匡仪凌见他一言不发,干脆与他迎面而坐。 沈其瑞微皱着眉毛向她脸上望去,身子向前探着一点,两肘架在腿上,十指交挽,显出那一种愁苦的样子。 匡仪凌心里着实恼他这般太重情义的性格,殊不知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暴。只消一眼便要离开,沈其瑞站在后面开腔叫住了她:“母亲,我想亲自去趟南城,和大哥谈谈” “有什么好谈的?!”匡仪凌打断他的话,望着稚气未脱的儿子。寻思着他还需要更多的历练,不然绝计斗不过那个人。 “也许我可以劝大哥回来,只要” “他的事我自有安排,你以后不要再管了。” “可我~” “你有没有想过,若你大哥把你扣在南城,借此逼迫你父亲让出督军之位,介时你以为我们还能活命吗?” “大哥他不是那样的人!” “你如何知晓?”匡仪凌扫他一眼,寒芒稍瞬即逝,“在权势面前,即便是亲生父子也会反目成仇,更何况你们远不及于此。如若他母亲活着或许~” “或许如何?”沈其瑞上前一步,追问道。 “没什么,”匡仪凌庆幸自己及时刹住了车,忙岔开话题,“南城是不是来信了?” “叶大哥来信说希望叶明雅回去一趟。” “叶秘书劳苦功高,也是应该放个大假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是,我这就去安排。” 提脚就要往外走,匡仪凌唤住他:“叶家三小姐是不是从国外回来了?” 沈其瑞一听,心里先是重重地跳了一下,倒仿佛是自己的心事被她道破了似的,强忍住愉悦的心情,答道:“这个月十号回来的。” 匡仪凌帮他整了整军装上的翻领,温柔地说道,“待局事稳定以后,我和你一起去南城向叶家提亲。” “母亲你说的是真的?” “傻孩子,我何时骗过你?” “嗯!” 兴奋和激动如同决了堤的洪水,浩浩荡荡,哗哗啦啦地从他心里倾泻出来,他雀跃而又手足无措。 在母亲面前如此失态,他有些不好意思,愣仲半晌后,寻了个理由离开:“我,我去通知叶秘书回南城。” “去吧!” 匡仪凌看着儿子远去的背影,想到这些年来的‘费尽心机’,心中涌起一阵凄苦,只盼望着他能体会作母亲的一片良苦用心才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她装得若无其事,端起茶杯慢慢呷着。 明雅正在办公桌前埋首翻阅文件,她深蹙着眉,脸上表情复杂难辨。 墙上的笨钟指向五点,旋即发出‘当当当’的响声,听上去格外刺耳。 合上文件,她瞅了瞅窗外,四月的天好比小孩的脸,一日三变。 雨点像条密密的线,张牙舞爪般朝军部袭来,只一霎那,“哗“的一声,就像天塌了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泻而下。 闵峰突然从雨中蹿出,一边使劲地揩去军装上的水,一边骂道:“这个鬼天气!” 明雅看着他那狼狈的样,心里暗暗发笑,正面上依旧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闵副官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军长请你过去一趟。” “知道了,我呆会就去。” 她嘴上应承着,身体却没动。闵峰不由地盯住她,露出微微的薄怒。 “还有事吗?”她不耐烦地问。 “我想叶秘书最好是快点,别让军长久等。”他抬手看了看腕表,补充道,“顺便提醒你一下,是夫人的指意。” “你!”明雅咬了咬唇,起身瞥眼道:“我的事就不劳闵副官费心了。” 提脚刚迈出几步,又回身从挂架上取了外套和雨具。 与他擦身而过时,狠狠怒瞪一眼,闵峰倒还是无情无绪地站着,也不与她计较。 沿途碰到几个易军长官,相互寒暄了几句,依着她的身份,总是有意无意地打听上边的情况。 其中一个问道:“听说林师长联名在议政会上又提及大少下野之事,叶秘书与夫人亲近,不知这次是否会有所行动?” “这个我也不大清楚。”明雅装傻。 另一个说:“二少摆明了就是不愿兄弟相争才一直拖着。要我说这督军之位迟早还是二少的。我若是沈其铭,宁可上交兵权,去天津或者上海当个寓公,以免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明雅很讨厌这些多嘴多舌的男人,却又不得不应付他们。 强颜欢笑道:“这是高层之间的事,你我同为下属,只管服从命令即可。各位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不由分说,撑起雨伞就走,管他们在背后嘀咕什么。 军长办公室的门敞开着,沈其瑞端坐在单人沙发上,埋首喝茶,看上去心情不错。 明雅收了伞,抖落上面的水滴,直接晾在角落里。 “军长你找我?” 沈其瑞见她进来,指着沙发说:“请坐!” 提起茶壶,也给她倒了一杯。 “到底何事?” “看看这个吧!” 明雅只消一眼,便知是南城发来的电报。以前也收过不少,次次都是催她回去。 然这次稍有不同,笔迹娟秀,字里行间也颇为客气,一看就不是大哥写的。 “可有什么想法?”他问。 “没什么想法。” 她装得若无其事,端起茶杯慢慢呷着。 或许早就习惯了她冷淡的性子,沈其瑞不愠不恼,单刀直入道:“叶秘书来易州数年,我与母亲商量让你回南城省亲,你看如何?” 明雅一边喝茶,一边盘算此行的目的。 沈其瑞起身走向桌台,提起一个十分精致的礼盒,搁在她的面前。 “我听说落落从英国回来了,这份礼物请代我转交给她。” 明雅狐疑地瞧了眼盒子,立马心知肚明,语气中泛着酸楚:“军长还真是消息灵通。只是不知道我那个倔强的小妹还愿不愿意领你这份情?” 沈其瑞骤然抬头看她,极像被人戳到了痛处,脸上火辣辣地疼。 明雅大概发现了自己语气不太妥当,更不想与他闹得太僵,毕竟还不知道匡仪凌那边的安排,遂开口道:“东西我会交给她,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去忙了。” 沈其瑞目光游离在别处,只朝她摆了摆手。 这场雨一直下到晚上,丝毫未有停息的迹象。 匡仪凌在沈公馆为明雅饯行。 沈其瑞推说还有公事亟待解决,没有参加。 酒过三巡之后,匡仪凌禀退随从,独留她与明雅在餐桌前商议军事:“你知我为何一直不派兵攻打沈其铭?” “是不是因为司令?” “沈昌钰?”匡仪凌摇头笑道,“一个成天只知道晕睡的病人能有什么用?” 明雅佯装不解。 “据我知悉,易州军中仍有少股势力向着沈其铭。你此次回南城,就是帮我找出这些人来。” “统计局那边难道没有一点消息?” “沈其铭这个人十分狡猾,我怀疑他们是通过别的渠道联系对方。你一定要尽快搞到名单。” “是。” 匡仪凌继续问道,“李绍杰那边怎么样?” “他一点也没怀疑,对我言听计从。” “干得不错!等沈其铭兵败垂成,到时随你怎么处理。” 匡仪凌心情极好,不停地催促她吃菜。明雅端起面前的酒杯,毫不犹豫地一仰而尽。 回到宿舍,她钻进浴室吐了个痛快,连着这些年所有的屈辱和悲愤,一并化作腐臭的水,从这里流到不知名的地去。 她呐喊着:滚吧,滚得远远的。 却有另一个奇怪的声音告诉她,你躲不掉的,看啊!又要与他见面了,这就是你和他之间的宿命。 易州去往南城的商贸较五年前更加繁荣,人也多了些。 头等和二等车厢前较为冷清,上车的人寥寥数几,唯有紧挨着火车头的三等车厢早已人满为患。 明雅上了头等轿厢,刚刚落定,茶房就热情地过来端茶递水。 喝完,扔了几张票子在桌上,茶房恭恭敬敬地抄进口袋里,转身又去‘接待’下一位。 停滞稍许,冲耳的汽笛声响起,浓浓的白烟包裹着火车头行驶出了易州火车站。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那个又冷又拽的家伙也会发善心? “军长,易州急电!” 沈其铭接过,看了会儿,瞳孔微缩,惊愕地看着耿诚,有些一直被压制的情绪终于翻涌上来。 “叶明雅回南城?” “是,下午会到。” “她这个时候回来,绝不仅仅是探亲这么简单,肯定还有别的事情。” “那我们怎么办?” 他的嘴角慢慢抿成一条弧线,眉眼间堆满了漠然,最后淡淡地落在那封电报上。 “一切见机行事,如有必要,杀!” “属下明白!” 耿诚在火车站接到明雅后,一直不停地向她致歉。 “最近乱党横行,军长他忙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明雅心里冷笑,当真是过河拆桥,现在就连做做样子都不愿意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竟如此不堪么? “耿副官客气,我不过区区一个小秘书,哪敢劳烦沈少亲自接待?你放心,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她从窗外收回目光,坦然地如同在说别人的事。 “呵呵,叶秘书言重了。” 耿诚被她说得心里发忤,向上推了推眼镜,慌乱地敷衍道。 汽车从露天广场拐上大道,往西郊的易军军部方向驶去。 “停车!”她突然喊到,司机一个急刹,倒把耿诚给整懵了。 “叶秘书?” “我不太舒服,还是先送我回云溪吧。” “好~好啊!”耿诚朝司机虚空点了点,“转弯,去云溪别墅!” 方青霞在花园散步,乍一听说二小姐回来了,起初还不相信,直到看见耿诚提着行李箱送她进来,激动地不知如何是好。 “叶秘书你好好休息,改日我再接您去军部看看。” “好。” 耿诚向方青霞点了点头,由着福伯送出了别墅。 陶妈过来拎行李上楼,明雅径自坐在客厅沙发上,从外衣袋里摸出一包香烟,旁若无人般静静地吸着,方青霞神色大骇,冲着她喊:“二妹,你怎么学会抽烟了?” 明雅对此视若无睹,吐出几个烟圈,任她站在那儿咳个不停。 佣人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个可劲地朝客厅打量。 明雅瞧着她那小媳妇样就来气,用手摁灭了烟头,头也不回地上楼去。 “嗳~终于忙完了。” 我甩甩酸痛的胳膊,刚要换衣服走人,看护小章领着个抱孩子的中年妇人冲进去,步履十分匆忙。 妇人嘴里一直念叨:“大夫,大夫,快看看”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接过孩子放到里间的床褥上。 一边检查情况一边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妇人面上焦急,说话有些语无伦次:“上午?噢不,是吃午饭的时候,也不对~” 小章听得着急,在一旁打断她:“到底是什么时候,你要想清楚再说。” 妇人被问得满头大汗,因为想不出而心急无焚。 我喊住小章:“去帮我拿些酒精和棉花团过来。” “好吧。” 待小章离开,妇人自责地问:“孩子怎么样?是不是很严重?” “你先别激动,孩子现在全身高热以致昏睡不醒。我刚才听过他的肺部呼吸音,没有发现异常,基本可以排除肺部感染。” 妇人听见我的话,双手合十,一个劲地说:“阿弥陀佛!谢天谢地” 我从孩子腑下取出体温计,刻度显示38度9,超出正常较多,必须先给他降温才行。 小章刚巧端着东西进来,我嘱咐她与温开水兑成溶液,手把手教她用棉花团蘸着擦拭。 “记住擦到腋下c腹股沟c脚心c掌心等处时,应稍停留一些时间,直至皮肤发红为止,这样可以达到退烧作用。切记不能用力过猛,以免擦伤小孩皮肤。” “知道啦叶医生。” 妇人看着稀奇,狐疑地问:“大夫这样能行吗?” “酒精擦浴强而快,尤其对婴幼儿降温效果非常好。不过这只是短暂的,要想病愈,还需要住院治疗才行。” “那,就住院吧,我听大夫你的。” 我点点头,坐在办公桌前开始写住院单。 “麻烦您报上小孩的姓名和年龄。” 妇人踌躇了一下下,问我:“大名不知道,报小名可以嚜?” 我停住,抬头盯着她:“你不是他母亲?” 妇人摆摆手,不好意思地回答:“我姓郝,是南城孤儿院的院长。这小孩是一个月前刚送进我们孤儿院的,我只知道他叫小榔头,今年五岁。” “一个月前?”我心里犯起嘀咕,这时间太相像的,不由地问道,“是不是从南市附近送过来的?大概有十个左右?” 郝院长听我这么一说,吃惊不小:“是南市,总共十一个。大的八岁,小的还不满十个月,刚来时一个个衣不蔽体,真的好可怜。” “那您知道是谁送过来的吗?” “究竟是谁我不清楚,不过我看他们的样子,还有他们的货车,应该是军队的人。” 军队的人?那就不是桑明义。沈其瑞?不会。李绍杰?更无可能。难不成是沈其铭?!那个又冷又拽的家伙也会发善心? 可是除了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其他人。 “您有听见他们说些什么吗?” 郝院长仔细想了会儿,摇摇头:“没有,他们只让我好生照顾,临走时还留了一些钱。” “好吧,”我把单子交给她,让小章带她去办理住院手续。 小榔头的额头和身上已经不似之前高热,说明酒精挥发起作用了。我又重新为他量了次体温,37度5,属于低烧范围。只要夜间不持续发热,基本就没什么大碍了。 郝院长去收费所交钱时发现身上带的钱不够,要回孤儿院取。我安慰她不急,让她明早过来,自己在医院帮她守着。 就这样一直折腾到第二天,小榔头的情况总算是稳定下来,睡详安然,气息也平静许多。 我趴在病床前打了个盹,听见隔壁床有响动,睁眼一看已是黎明时分,很多病人已经下床走动。 我帮小榔头调了调橡胶管,抓起地上的脸盆走出病房。 路上遇到几个相熟的病患和我打招呼:“叶医生,您又忙着照顾病人没回家吧?” 我笑笑,顺带帮他们检查下康复情况。 “胳膊这块还有酸痛感吗?” “这两天好多了,你看,活动起来也灵便得很。” “如果没什么大碍,可以回家修养一段时间,毕竟伤筋动骨一百天嘛。” “我知道了叶医生,这次多亏了你,要不然我这只胳膊就废了。” “别这么说,医生治病救人是应该的。” “要是天底下的医生都像叶医生这样为我们老百姓着想,那该多好!” “要是你们都身体健康不生病,我才更开心呢!” 说完连我自己都忍不住笑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有时候人要是臭美起来连城墙都会汗颜。 我打了热水,顺便给小榔头带了份早餐,返回病房时看到郝院长坐在床的一侧,身旁还站着个小男孩。 见到我,小男孩吃惊地叫了起来:“是您?!” 房间的人因他的话纷纷向我投来疑惑的目光,郝院长更是不解地问:“你认识叶医生?” 男孩指着我说:“她就是那个送我们钱的好心姐姐。” 被他这么一解释,我才发觉确有几分眼熟,上次见他时发如草窝,如今已经修剪地整整齐齐;身上再不是破烂不堪的乞衣,换成一身干净的麻布衫裤。 见我打量自己,小男孩羞涩地摸摸后脑勺,模样看上去十分娇憨。 提起之前的事,郝院长忍不住斥责:“小伟以前不懂事,叶医生千万别放心上” “没事,”我打断她,深怕孩子的心灵再次受辱,连忙劝慰道,“时局动荡不安,很多大人都难以维济,何况是这些孤苦无依的孩子。” 郝院长连连称是,最后感慨地说:“好在易军管辖,现下倒还算太平。我是真怕打仗了,每次看到那些颠沛流离的孩子,心里就堵得慌。” 她说这句话时,脸上特别心酸与无奈,难掩的悲伤没过屋内每一个人。 战争本是只是抗击外敌侵扰,慢慢地却锐变成争权斗狠的武器。它的产生使多少生命化为灰烬,多少家庭从此妻离子散 天灾或许还能幸免,只会更加悲恸气绝。 我第一次感到语言的苍白,竟无言以对。 后来小榔头醒了,我帮他们办理了出院,一直将他们送至门口。 此时的慈宁人来人往,有病愈离开的,也有忧心忡忡进来的医院真是一个充满矛盾的地方:新生的婴儿在这里呱呱坠地;逝去的人们在这里悄然结束。没谁会喜欢医院,但是谁也离不开医院。 正当我对‘生命’感慨良多的时候,小章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冲我喊道:“叶医生,原来你在这啊!害我满世界找你!” “这么急?”我好笑地问,“你家涨大水了还是发大火了?” 小章对我的调侃早就见怪不怪。 “小艾打电话来说让你赶紧回家一趟,你二姐回来了!” “我二姐?” 哎呀!忘记给家里去电话了,生气地拍拍脑门:“瞧我这记性!” 于是赶紧回办公室换衣服,前头刚收进柜子里,几个警署的人突然推门而入。 桑明义遣了下属守在屋外,拉条了凳子坐下,门关上的瞬间,他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像刷了层浆糊般地紧绷着。 头一次见他表情如此严肃,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说吧,出了什么事?” 他沉思片刻,慢慢道来:“今天一早,南城火车站的巡警发现一女子形迹可疑,遂拦下盘查。在她随身携带的柳条箱里发现一具被肢解的无头女尸。” “确定是人体组织?”我错愕不已,心想这女子胆儿也忒肥了吧,分尸之后再抛尸,手段够残忍的。 “巡警一开始也以为是猪肉c羊肉什么的,翻到里面扒出只手掌,吓得当场哇哇大叫,到现在还躲在车站休息室不肯出来。” “该!”我唾弃道,“一个大男人居然吓成那样,害不害躁?” “估计他从没见过这种阵壮,才会~惊慌失措。” “好吧,就当他胆小如鼠。”我起身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既然你们警署已经抓到嫌犯,那好好审问便是,来找我干嘛?” “问题就出在这,我们原本以为只要她把杀人抛尸的经过一五一十交待清楚,就可以跟上头交差了。谁知她的嘴巴比茅坑里的石头还硬,死活不承认是她杀的。” “这么蹊跷?!” “可不是,作为南城和平与安宁的守卫者,我绝不能放任罪犯逍遥法外,”他笑嘻嘻地跟上来,“但也不能冤枉好人对不?” “得,打住!”我蹦开半米远,抚额叹道,“有时候人要是臭美起来连城墙都会汗颜。桑大探长,接下来你准备怎样破案?” 他拘谨地没回答,脸涨得像个关公,讷讷半晌才说清那女子与箱子的来龙去脉。 我自知理亏,岔开来谈论自己对这个案子的一些看法。 “其一:她的小姐妹证实她的确在跑单帮,平时隔三差五就要搭火车去外地办货,试想一个杀人剁尸者,怎么会选择自己经常乘坐的工具弃尸?其二:从她在事发后所表现的反应这点看,绝不像一个心狠手辣c心理素质极佳的人。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有群众目击她进车站时手里只有一个小包袱,根本不是柳条箱。综上所述,我敢说罪犯一定另有其人。如果她那里没有任何的线索,就只能先从尸块上面入手。” 桑明义对我的推断十分认同,微一颔首,大方承认道:“这也正是我来找你的原因。现下南城没有当值的法医,只有一个打杂的工人,看到一箱子尸块时,腿肚子都软了,根本帮不上忙。所以我想请你试试,毕竟你学过解剖学,比我们更加了解人体构造什么的。” 我望了望他,慨然应允。 “死马当活马医吧,法医和大夫还是不同的,我不敢打包票说一定能帮得上忙。不过可以向院长申请协助调查。” “好,那我现在就去安排。”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像和谁都隔着距离,不太亲近。 桑明义前脚刚走,小章后脚就从外面进来,问我是不是关于火车站尸块的事。 我吃了一惊,赶忙问:“你从哪听来的?” 小章不以为然地回答:“现在外面都在传呐!说是巡警看到箱子里的尸块,吓得当场屁股尿流,他这一叫惊动了不少过往的乘客。据传还有胆大的民众上去摸过” “真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大!”我担心地说,“现在闹得满城风雨,人尽皆知,想查起来就更加麻烦了。” “你是指犯人听到消息会躲起来?” “难道他还会自首不成?” 我简直为她的天真抓狂。 没过多久,黄院长急匆匆地来找我,他刚接到沈其铭从平瑶打来的专线,责令慈宁全力协办箱尸案。 “沈军长一听说这件事情,立马放下军中的事务,现在正在回南城的路上。呆会警署那边会把尸块送过来,我给你另外配几个外科大夫,就在太平间里办吧!” “谢谢院长。” “不要谢我,这案子可大可小。既然沈军长让我们协助,就是对慈宁的信任,叶医生,你无论如何要尽快查出凶手,还南城一个安宁,这也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 “是!我明白。” 院长走后,小章跑来说警署的人已经到慈宁了,让我快点过去。 穿过医院大楼,在小密林的中间地带,那里有一条青石板路通往太平间的小院。 白天这里人迹罕至,到了夜间更是寂静得可怕。 桑明义命人将箱子抬上解剖台,几个小警察倒也听话,弄好了立马缩在角落里不吭气。 看着他们胆颤心惊的样子,我哭笑不得地说:“要不你们先出去,等我们这边处理好了再进来?” 桑明义脸色黑沉黑沉,眉头拧成了疙瘩,一看就知道在硬撑着。 一个脸颊圆圆的警察凑到桑明义身旁,说:“老大,我们就听叶医生的吧,在外头候着。” “这小兄弟说得没错,”我穿上手术衣,一边戴橡胶手套一边说,“等下忙起来,我可顾不上送你去看大夫。” “好吧!”他耸了耸鼻子,连续打了几个喷嚏后,不得不悻悻退到院子里。 箱子外层被尸块里流出的血液浸透地污秽不堪,太平间内氤氲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让人想吐。 同事把铁片扣锁一打开,里面红白相间的人肉被塞得满满当当,即便是常与尸体打交道的我们,在面对这一箱子大小不一的尸块时,亦是吃惊不小。 我对他们说:“先用福尔马林清理一遍,再安排拼尸。” 大家忍住不适,纷纷忙活起来。 就这样,几个人一直整理到下午,才将这具女尸的情况摸清楚。 可惜的是,尸块上并没有可提供线索的明显特征或印记,想从这上面查出死者的身份几乎成了不可能。 一位同事沮丧地说:“唉!找了这么久也没半点线索,不知道还要弄到什么时候?” 我心里难受至极,不管是临危受命不得已,还是维持正义的良善,猝然揽下这桩大案,不知是对是错。 如果办得成,大家皆大欢喜,如果要是办不成,我都不敢往下细想。 “叶医生~叶医生~”桑明义在院子里唤我。 我拉开门,问道:“什么事?” “忙得怎么样?可有线索?” “同事正在做记录,”我心情异常低落地说,“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他看了我一眼,强装欢笑道:“这个确实很棘手,你也别太着急,我们再想想其它的办法。黄院长刚才遣人来说沈军长到了,让我们过去一趟。” “那我换下衣服。” 助手小陈把我们领进办公室,我的视线扫过书柜,扫过黄院长,然后看见了背对我们站着的沈其铭。 “黄院长,沈军长!”桑明义率先打招呼。 沈其铭闻言转过身子,向我们点点头,然后指着沙发说:“请坐。” 一落坐,话题自然而然就围绕尸块的情况展开。 我向他们出示勘察的报告:“柳条箱长约2尺5,宽1尺4,高是1尺,箱子外部除了血迹和肉沫渣子,还有些堆积的污垢,应该是长期堆放在杂物间,鲜少用过。” “尸块上面如何?”他双目紧紧注视着手中的纸张,沉声问道。 “死者为女性,年龄30岁左右,身高165一170公分,头颅c内脏以及部分躯干缺失。尸块较为新鲜,应该刚死没多久。边缘整齐,断缘无明显卷屈,其中腹部区一尸块见有贯通创一处,伤口长达十五公分,可以判定生前被人用刀捅死。” 他盯着报告看了一会,继续问:“还有没有要补充的?” 整个房间静得出奇,所有的人都在看着我,等待我能给他们更为有力的东西。我不能忍耐这安静,只觉心里翻腾得厉害。我的头皮也开始隐微地刺痛。 我的脑干一遍遍地回放尸块的细节,哪怕是一小块肉,或是一根毛发。 “对了,死者的皮肤光滑紧致,没有任何的疤痕和茧子,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小姐或太太。” “这也太玄了吧!一个有钱人家的女子,什么仇什么怨,要把她弄成这样?为情?为钱?还是为仇?”桑明义插话道。 沈其铭扫了他一下,语气斩钉截铁:“不管为了什么,一定要尽快将凶手找出来,严惩不殆。” “沈军长说得是,我们会全力协助。”黄院长在一旁打帮腔。 耿诚突然推门而入,见我也在,微微向我点头示意。 “什么事?”人前的沈其铭总是一副冷漠严肃的表情,像和谁都隔着距离,不太亲近。 耿诚踌躇着要如何开口,手里紧攥着一份报纸,终是放在他的面前。 他坐在位置上,面色冷峻,空气里弥漫着沉重压抑的气息,我们都不敢正眼看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他的眼睛始终不离我分毫。 周围安静得仿佛时间停滞了一样。我只听见自己的心跳,连呼吸声好像也没有了。 每个人都摒气凝神,默默等待即将来临的风雨之势。 我眼瞅到他慢慢起身,握紧了手,好像在克制某种情绪,最终却没克制住,狠狠地在报纸上捶了一拳:“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耿诚!” “到!” “带一队人去报社,把他们全部抓起来,我要一一盘查。” “是!” 我也不知哪来的勇气,腾地一下站起,大声喝止:“不要!” 这一叫惊醒了屋内所有的人,大家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我。 沈其铭直视了我几秒,终于含蓄地开口了:“叶医生,你说什么?” 我的太阳穴涨得生疼,一遍一遍地提醒我不要挑战这个男人的威严,可心底深处的倔强不容我见死不救,只好硬着头发回答:“我说不要!” 他的眼睛始终不离我分毫,与他目光相接,我不禁打了个寒噤。 他径直走到我面前,口气尽管很客气,话里却透着不容置疑地独断:“你若想要替他们求情,最好先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怔仲,死死地盯住他。看样子今天不是个好日子,我从没见过他用如此傲慢的态度与我说话,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可就算如此,我依旧昂起高傲的头,一字一句地说:“百姓有他们的知情权,报社不过是在向民众陈述事实,如若真有误导性言论,我认为也只是极个别的人所为。沈军长要是不问青红皂白把人全部扣押,不但会加剧民众的恐慌,还会因此寒了南城人的心” “那你认为现在应该怎么办?” 我的回答被他清楚低沉的声音打断。我愣愣的看着他居高临下的姿态。 也就是说还有转環的余地,我心底欢喜,微微叹了口气,正色道:“事实才是破除谣言的唯一真理。” 他不可思议地凝视着我,神情像暴风雨后宁静的海面。所有的阴郁,暴怒都一一重回平静之下。他又恢复往常的神情,冷静而姿态沉着。 “这个案子非同一般。”说着,他转身走到窗户跟前,想了一想,“如果一直没有进展,我不敢保证南城会不会大乱,介时谁来担责?!” 我咬了咬唇,刚想表态,却被黄院长利眼制止。 桑明义看了看我,突然从沙发上立起身,回答道:“请沈军长再给我们两天时间,我保证一定将凶手揖拿归案。” “两天太长!”他摇头不允。 “就一天,”我不顾黄院长再三阻挡,挺身而出,“一天以后,如果还没有结果,我和桑探长一起问罪。” 沈其铭见我铁了心般,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桑明义,复杂不明的神情在我俩之间流转。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中带着一贯的认真:“那好,我等你们的消息。” 沈其铭走后,黄院长气得只差没跳楼了,在我一阵安抚下,才拂袖而去。 “你说我怎么一回国就多灾多难啊!该不该去庙里求个平安签?” “那干脆把姻缘签也求了吧。”桑明义特开心地说。 我踢了他一脚,生气地说:“本姑娘的姻缘与你无关,你还是先想想怎么破案吧!” 他倒是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我无所谓啊!反正有你陪着,就是死也愿意!” “我呸!”收起桌上的报告,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死那是自作自受,而我却是无辜的。” 说完,噔噔噔出门去,听见桑明义在背后喊:“别介啊!好歹我们也是患难与共。俗话说得好: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他这一嚷嚷,引来几个围观的同事。我气不打一处来,折转身回去,冲着他就吼:“桑明义,你国文是算数先生教的吧?还俗话说,你若再烦我就把你绑草船上借箭去!” 太平间一晚上灯火通明,大家几乎都没怎么合眼。 尸块被我们反反复复摆弄多次,数据记了一大堆,可是仍旧没有可以入手的地方。 我让同事先回去休息,一个人对着尸骨发呆。 “你到底是谁?生前经历过什么样的痛苦?又是谁要如此对你?还有哪些是被我们忽略掉了” 我越是想,心里越烦,仿佛有一堆乱草在争吵着要钻出来,又像是一团乱麻梳理不清。摆在眼前的纸张被我划出几个口子,那小蝌蚪般的字钻到心里,搅得心神不定。 回到家,小艾过来帮我拿外套,见我面色不太好,问我是不是生病了。 我摆摆手,准备上楼休息下。忽然想起明雅回来了,忙问:“二姐呢?” “火车站昨个出现女尸,二小姐打了个电话就匆匆出门了,一直到现在也没回来。” “哦?” 难道她也去看热闹了? 我不疑有它,现在满脑子都是尸块,急需补眠让自己振奋起来,好谋划后面的工作。 小艾在边上问:“小姐你还没吃早饭吧,赶巧我给你留了好吃的。” “什么好吃的?” 她推我进餐厅:“先等着,我去帮你拿。” 不一会儿,小艾端着一个黄色牛皮纸包过来,一层层打开,竟是蓬莱阁的鱼肉饺子。 “真香!” 一闻到味儿,我口水都快出来了。 小艾看我的馋样,笑道:“在国外就一直听小姐念叨蓬莱阁的饺子,这不,昨日刚巧十五,陶妈去庙里拜菩萨,一早让她捎回来的。” “还是小艾疼我。”我撒娇似地说。 小艾噗嗤一笑,催促道:“快吃!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嗯!” 我夹起一个热气腾腾的饺子,刚咬了一口,里面汤汁全流了出来,鲜香四溢,满口生津。 “瞧你的吃样,呆会让陶妈看见又该说你了。”小艾一边埋怨一边将牛皮纸摊开,“用纸拖住就不会搞得到处都是了。”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我一拍桌子,整个人兴奋地无以复加。 小艾见我突然发疯了似的,哭丧着一张脸说:“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你别吓我!” “我没事,小艾谢谢你!” “谢我?” “饺子啊!” 我朝她扬了扬手里的饺子,高兴地奔出了餐厅。 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那凶手就离我们不远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眼中唯有他俊美的脸令我迷失沉沦。 我让司机送我到警署,桑明义正在给几个‘目击证人’做笔录,回过头,看到是我,拍拍身旁的警员的肩膀,走出了审训室。 “你怎么来了?” 我没回答,反而问他:“这些都是在火车站见过凶手的人?” “算是吧。”他无奈地回答。 “盘问出什么线索没有?” “有的说是男的,还有的说是女的说法五花八门,不提也罢。” 看样子他也是一个头两个大。 “你说的那个吓坏了的巡警是谁?” “他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线索。”望着里面侃侃而谈的人,我大胆说出自己的想法:“尸块虽然经过浸泡和冲洗,血液所剩不多,但放进箱子里,还是会有一些残存的浆血溢出。试想一下,如果凶手提着这样的行李箱去火车站,岂不是很容易就暴露自己?” “你的意思是:凶手肯定用什么东西包裹住了尸块,以免被人发现?” “对!我们在尸检时,柳条箱外面有很多血污,这完全不符合逻辑。我认为应该是不易渗透的例如牛皮纸类的材质。” 桑明义大喜过望:“也就是说,只要我们找到这个东西,就知道凶手是谁了!” “我也只是猜测。况且牛皮纸在南城用途很广,一时三刻也不定能查出来。” “死马当活马医吧!总比在这里坐以待毙强。” 桑明义转身进了大厅,喊道:“张宝!张宝!” 一个胖胖的男警员气喘吁吁跑过来,我一看,是昨天在太平间劝桑明义出去的那个。 张宝咧着嘴,恭敬地问:“老大,咋了?” “你召集所有的人,马上跟我去火车站!” “还要去火车站?不是都去过吗?” “废话那么多干嘛?让你去你就去!” “是,是,是,我马上安排。” “嘘嘘~”张宝对着办公室吹了一哨子,大厅内顿时一片混乱,队伍排得横七竖八,整装的整装c戴帽的戴帽c系皮带的系皮带好不热闹。 “走吧!”桑明义对我说。 我们乘车一同前往南城火车站。自从这个案子在报纸上大肆宣扬,这里已然成为人人畏惧的地方。 走的人不愿走,来的人不敢来。 原本熙熙攘攘的火车站如今人丁稀少c门可罗雀。 我们到达时,早已有荷枪实弹的易军卫兵把持住了各个出入口,他们沉默而冷淡地守望着,只望一眼就叫人心里一阵发紧。 桑明义侧身过来,小声说:“沈军长也来了?” 果然,在发现尸块的月台上,一身戎装的沈其铭正望着面前的火车出神。 我们的到来似乎惊扰了他的冥想,很快便回转身看着我们走近,眼神夹杂着疲惫与欢欣,还有一些讳涩难懂的柔情在微微欲动。 见到他,我心里一阵惶然,脚下慢了半拍,低头跟在桑明义身后。 “你们怎么来了?”他语气颇为温和。 桑明义向他道明来意,最后说:“大抵就是如此。” 沈其铭敛眉思索良久,突然抬眼问我:“叶医生,有把握吗?” 被他这么一问,我闷声愣在原地,心里有些犹豫不决。牛皮纸包确有可能,但说百分之百能从中查到凶手的身份,于我并不敢打包票说可行,毕竟这也只是我的一个猜测。 可是,在触碰到他期待的眼神时,我的心底乱作一团。我所遵循的事实依据,医生的操守职责一切的一切,统统化作心底深处最软的那片柔漪。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说:“我有信心!” “我也有!”桑明义伸出半截手臂,傻呆呆地给我支援。 沈其铭点点头,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耿诚!” “到!” 大手一挥,命令道:“把车站巡警和清扫工人全部召集到候车室。另外撤下所有的易军卫兵,协助警署一起寻找证物。” “这~”耿诚犯难了,“您呆会要去参加报社的见面会,现在把卫兵都调走,我怕~” 沈其铭抬手制止:“按我说的做!” 耿诚见他心意已决,不再勉强,当即便和桑明义一道去安排。 月台只剩下我和他两个人,一时竟有些相望无言。 为了结束这不合时宜的尴尬,我只好发话打破沉默:“耿副官也是为了你好,有卫兵保护总安全些。” “嗯。”他哼了一声。 “其实有警署的人就够了,找东西这种事人多不一定有用。” “嗯。”他还是哼一声。 我心头无名火起,决定不再出声,以免自讨没趣。 他回头看看我,突然伸手在我腰间重重揽了一下,将我瞬间拉到他的身旁。 我吓得两手高举,直抵在他胸前。 我看着他的脸靠得越来越近,他低垂的浓密的睫毛,挺直的鼻梁都让我心跳加速。 呼吸变得灼热无比,我情不自禁地颤动着,眼中唯有他俊美的脸令我迷失沉沦。 我以为他会像前几次那样吻我,脸倾刻间泛起潮红,一动也不敢动。 然而期待几许的事情并没有发生,他中途忽然停住,我睁着雾蒙蒙的双眸疑惑地望着他。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说着,帮我整理好凌乱的头发。“乖一点,等我把事情处理完了,我就来找你。” 然后松开我,大步走了。 我彻底被他激怒,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我扔下,我气恼自己当时怎么没发火,至少不会让他看扁了啊!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他早已不见踪影,我只得冲着他离开的方向小声嚷嚷:“浑蛋,你给我记着,这是第三次了!” “你一个人嘀嘀咕咕说什么呢?”桑明义突然插话道。 我火正没处发,他好死不死地撞进来。 “没事,我念心经呢!” “你还信这个?!说来听听。” 我煞有介事地胡诌:“事不过三思终有败,人能百忍则无忧。” 他挠头:“这话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话办事如不反复思考,最终会有懊悔。做人百般忍耐,自然就没有烦恼忧愁。” 他点点头,朝我竖起大拇指。 “都说头发长见识短,我看哪你比那些教书先生都强!” “谁说女人笨啊!她们只是懒得聪明罢了。”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这就是你们说的大宝贝?! 候车室站了不少人,顶前站着的正是那日值守的巡警和清扫工人。 我请他们再次回忆当时箱子的情形,务必不漏掉一丝一毫。 巡警说:“我一看居然是一只女人的手掌,吓得腿肚子都软了具体里面有什么就没太注意。” “那你们有谁看到么?”我问其他的巡警。 他们你看我,我看你,都摇摇头。 一个清扫工人站出来说:“当时围了不少人,不知道谁把箱子掀翻了,那些东西洒了一地警署的人把箱子带走之后,人才渐渐散去我一看地上有个血纸包嫌它太晦气,装进栅栏筐里倒掉了。” “倒在哪里?”我急切地问。 清扫工人指着车站后面:“就在垃圾场。” “看来有眉目了。”桑明义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对张宝叫道,“你吩咐下去,让所有的人去后面的垃圾场,不管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把那个血纸包给我找出来!” “是,老大!” 垃圾场其实就是个堆满杂物的大土坑,风儿一吹,里面的纸屑c果皮满天飞,在烈日的暴晒下,散发出一阵阵令人作呕的恶臭。 我看着绵延成堆的垃圾,心中倒吸一口凉气。 桑明义在旁边郁闷道:“火车站人流密集,每天清理出来的杂物就好几吨,这项工程可不容易。” 我唉了口气,耸耸肩说:“还是快找吧,沈军长那里可是立了军令状的。” 张宝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拿着树叉,左拨拨,右弄弄。还没过多久便跑来跟桑明义发牢骚:“老大,你说这么多垃圾,咱们得找到什么时候?” “你个臭小子!叫你喝酒你跑得飞快,让你干点活,你叽叽歪歪个没完!” “我这不是怕大海捞针耽误事嘛!” 转头又对我说:“叶医生,你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可以快点找到?” “要说办法倒也不是没有,”我故作深沉地回答,“就看你愿不愿意?” “我当然愿意了。叶医生你快说,你快说。”张宝乐得屁颠屁颠的。 “你想啊,纸包上不是留了很多血迹吗?像苍蝇呀,蚊虫之类的又特别噬血,你只要看到它们嗡嗡聚集的地方,就可以仔细找找看。” “啊不?你这是要我跟那些东西抢食吃哇?” “不是抢食,是抢功。”桑明义适时地插话进来,“张宝,你想想看,如果你要是找到了,那可是大功一件,届时不要说沈军长,就是南城人民都会铭记你,给你立碑杜撰,多威风” 张宝完全沉醉在为他设想的成功之中,各种各样兴奋的表情纷纷上演,忽而笑得呲牙咧嘴,忽而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一双眼睛频繁地眨着,两只眼珠儿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 桑明义最后拍拍他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要想成功,必须发疯。兄弟,加油干!” “嗯!”张宝一鼓作气,扯开大嗓门朝大伙喊,“哥要是找到,一定请大伙喝酒!” 有人噼噼啪啪给他鼓掌助威,还有人吼宝哥真爽气 大伙纷纷打起精神,四散寻找,就这样一直忙到中午时分。 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照耀着白茫茫的大地,反射出银色的光芒,耀得人眼睛发花。 桑明义瞅了瞅烈日当头,吩咐底下的人赶紧收队吃饭。 “张宝呢?还没回来?”我洗了把手,随他一道走进车站饭堂。 “估计还在找吧?” 我笑:“你药下得够猛,瞧他们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 桑明义小声说道:“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你若不给他们点甜头,这帮小兔崽子铁定跑去打瞌睡。” 我瞬间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饭堂师傅见我俩聊得不亦乐乎,趁着送饭间隙顺便探听点小道消息:“老总,你们找宝贝呐?” “嗯,大宝贝。”桑明义含着口饭回答。 饭堂师傅一听,乐坏了:“真有宝贝?!大老总,说出来让我们听听?” 桑明义瞅瞅他,漫不经心地说:“你们也想找?” “可不,”饭堂师傅咐在他耳旁说,“听说找到了有赏。” 桑明义刚准备‘传授’一二,张宝大呼小叫地冲进来,手里提着的正是一个血污横飞c臭气薰天的黄色牛皮纸包。 “快!快!老大c叶医生,你们看看是不是这个?” 桑明义兴奋地从位置上站起身,一手捶在张宝肩上:“小子不赖嘛,还真让你给找着了。” 饭堂师傅早就被熏得嫌弃不已,指着脏不拉叽的纸包说:“这就是你们说的大宝贝?!” “要不然呢?”桑明义装出一副严谨的模样,“样子确实丑了点~” 我‘啪的’一下赏了他一筷子,叉腰命令道:“还不快点干活!” “是,是,小的马上去。” 张宝瞪着铜铃大的眼睛,朝我竖起大拇指:“叶医生威武!”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再厉害的人,也难逃法律的制裁。 我们在火车站搭建了个临时工作台,桑明义在一旁帮我打下手。 我小心翼翼将纸包一层一层剥开,牛皮纸经过踩踏和丢弃,早已污浊不堪,上面还沾上了不少垃圾和灰渍。 剥了大概五六分钟,看到里层聚积了大片血渍,还有少许肉沫渣子遗留在上面。 除此之外,并没有找到可用的东西。 我们十分气恼,甚至还有些许沮丧。张宝轻声念叨:“头功不会飞了吧?” “这只是初次勘察,等下还要将牛皮纸上的污渍进行清理。” “阿弥陀佛,一定要保佑我拿大功!”说完,煞有介事地对着四面八方一阵乱拜,弄得我和桑明义哭笑不得。 剔除掉上面的杂物,我把牛皮纸一点一点地沉入水池中,轻轻地刷洗。附着在上面的灰尘渐渐飘浮到水中,把池水都染成浑浊的浆液。 取出,吸去水份,纸上只留下一些早先干涸的印迹。我用放大镜仔细端详一番,终于在一处边角上发现了一个模糊的‘曾’字。 我把放大镜递给桑明义:“你看看!” “有发现?” 他重复看了三次,不可思议地开怀大笑:“还真让我们给找着了!” 我也笑,心情骤然轻松许多,对张宝嚷道:“张宝,别拜了,你家佛祖显灵了!” 桑明义散了易军卫兵,带着手下去了南城几家有名的成衣店,反馈回来的结果是,的确有家叫华裳裁缝店的伙计用牛皮纸包了件衣裳,这个纸包的主人就姓曾。 当时她要改一件裘皮大衣,伙计怕弄脏了不好交待,就用一张最大号的牛皮纸包住,还在角落处记了个“曾”字。 但伙计矢口否认曾小姐被害,因为就在昨天,他去给客人送旗袍的时候,还在舞厅见过曾小姐。 如此说来,这位曾小姐从受害人一下子变成了凶手。 桑明义带人突袭了‘华美’舞厅,抓到了正准备上班的曾美丽。一番审问下,她全招了。 张宝根据她的供述,赶到位于仙岭路35号的中原铁矿公司。此刻里面已是人去楼空,不少员工因为老板艾宗群的突然将公司易主而愤愤不平,聚集在公司外面讨要说法。 张宝向门卫打听到艾宗群的住址,又匆匆赶去他的家,依旧扑了个空。 兴许这个艾宗群听到风声,早就躲起来了。 张宝跑了几趟,接连碰壁,只得垂头丧气回到警署。 我们仔细分析了艾宗群的做案手法以及他之后的行为,认为他一定还在南城。 桑明义联系到艾宗群的私人律师,并通过他得知艾宗群刚刚去了中亚银行,准备办理提取保险柜。 “马上召集所有警员,包围整个中亚,我要他插翅也难飞!” “是,快!快!” 艾宗群被成功抓获后,百般狡辩,拒不承认杀害妻子孙淑云的事实。讯问时也是一副你能耐我何的狂傲模样。 我站在窗台,看着张宝一遍遍问他妻子孙淑云的去向,每次都被他回答得滴水不漏。 我问桑明义:“你觉得他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零分!” “哦?你倒是已经给他定死罪了。说吧,准备怎么拆穿他?” “一个人说了一个谎,为了圆谎就不得不继续说更多的慌来掩饰。他可以全盘否认曾美丽的供述,但无法抹去杀人留下的罪证。” “听你的口气,好像已经查到证物了?” “这倒还没有,姓艾的杀人之后,不慌不忙将尸体肢解成一小块一小块,还高价请人处理,可见其心理素质比一般人冷静。若不是那人因为害怕撂下箱子跑了,可能这个案子还不一定这么快浮出水面。” 我点头认同:“他确实是一个极为自负的人。” 他食指摆摆,说:“不是自负,是自傲,换了别人早跑了,他倒好又是毁尸又是处理财产,根本没把我们警察放在眼里。”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再厉害的人,也难逃法律的制裁。” “是,这次多亏了你才能抓住凶手。要不我向署长申请让你来当法医好了?” “别!我还是宁可当我的医生救死扶伤,也不想成天对着一堆尸骨发呆。” 讯问一直到晚上也没什么眉目,艾宗群料定我们手里没有可以指证他的物证,才会这般有恃无恐。 正所谓无巧不成书,正当我们犯愁时,那个帮艾宗群抛尸的男人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还是被人揭发给打进来的。 桑明义乐得眉开眼笑,当即就把人提进了讯问室。 “说,叫什么名字?” “刘,刘三儿。” “你这鼻青脸肿的,犯了什么事?” “抽——大烟,没钱,让管事的给揍了。” 他似乎也觉得没脸见人,一直捂着。 “还有呢?” “没了老总,”他一激动站起身来,让旁边的张宝又摁了回去。 “跟我装傻是吧?!看来打得还不够狠。这么着,我先出去抽根烟。张宝,让他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叫我。” “是,老大。” 门被锁上,也不晓得张宝和刘三儿在里面说了些什么,等桑明义再进去时,人已经哭得稀里哗啦,跪在地上拼命求饶。 “我该死,我见钱眼开,我嗜烟如命各位老总,我真的没杀人,我只是一时被钱冲昏了头,才答应帮艾老板把箱子带出南城,丢到荒郊野外去。可我没想到里面会是尸体,否则就算打死我,我也不做呐!” “你真的不知道?” “天地良心。就算借我十个胆也不敢去杀人。” “我估且信你一次。你老实交待,艾宗群是在什么地方把箱子交给你的?” 刘三儿想了想,答道:“他家里。” “哪个家里?” “他自己家啊!就是襄阳路18号那幢红砖老式洋房。” 张宝纳闷了:“真是他自己家啊!” “可不是,一看就是阔绰人家。当时他提了个这么大的柳条箱出来,我一上手还挺沉的。想着干了这票,够我抽上好一阵子的,心里别提多美。” “抽大烟你还有理了,先带下去关几天再说。” “哎~别啊,我好歹也算将功补过,能不能跟法官说说,不要判我的罪。老总~老总” “你怎么看?”桑明义拿胳膊肘碰了下我的手臂。 “孙淑云在自己家里被害,刘三儿也是在那拿到的箱子,如果我猜得没错,剩下的尸块和头颅一定还在那幢洋房里。” “同我的想法不谋而和。接下来就看我们警犬的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他的表情淡定冷漠,颇有威严。 箱尸案很快在南城法院开庭受审。 南城驻守军军长沈其铭c警署署长汤有年c南城代理高官陆湘海在一旁坐镇听审。 南城各大报社记者c社会各界人士c普通民众纷纷涌入法院,但凡关注过这起案件的,都想要亲耳听听这对狗男女是如何泯灭人性,对受害人孙淑云丧心病狂地杀戮。 原本只能容纳两三百人的法庭,硬是挤进来两千多人,场面可谓恢宏。 两方代理律师在堂上唇枪舌战,十分激烈。 桑明义被列为重要证人在席上阐述自己的证言。 “桑探长,请你说说你是在什么地方c怎样发现剩下的尸块与头颅的?” “是。我们出动警犬搜查了位于襄阳路18号艾宗群的家,在一处新修建的花坛里发现了受害人的尸骨c内脏以及头颅。” “难道他家的佣人就没发现女主人死在家中?” “案发当日,女佣刚巧去了同乡家,而管家和司机早就被艾宗群支走了。杀人分身后,他担心尸块发臭引起怀疑,一部分装进柳条箱请刘三儿扔掉,另一部分拌了洋灰砌进了泥墩子里。佣人回来后,他谎称孙淑云去了外地亲戚家。两人近几年经常吵架,以前孙淑云就时常外出,所以并没有引起警觉。” “两人为何吵架,你知道么?” “艾宗群与孙淑云婚后感情一直不顺,尤其是在艾遇到乐美红舞女曾美丽后,更是对孙颐指气使,动则打骂。” “非常好,谢谢你桑探长。推事大人,我的询问完毕。” 律师恭敬地弯了弯腰,身披黑色长袍的推事朝他点头示意。 并把目光伸向另一位律师,问:“辩方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推事大人,我还想问我的两位当事人几个问题。” 推事与左右席的陪审交换了下意见,才说:“本席准许。” “谢谢推事大人。” 律师踱步来到曾美丽面前,问道:“曾美丽小姐,你与另一位当事人艾宗群,以及死者孙淑云关系如何?” “艾先生是我的常客,经常邀我跳舞。他待人极好,在乐美亦是有口皆碑。” “那死者孙淑云呢?她对你怎么样?” “孙淑云性格十分泼辣,自从知道艾先生给我在外面租了一间公寓之后,三天两头就来找我麻烦。有一次在乐美还把我抓伤了,这事当时很多人都看到。艾先生把她带走时,她还骂得特别凶,说一定不会放过我之类的” “那案发当日她是否也有类似威胁性语言?” 曾美丽偷眼望了一下羁押在侧的艾宗群,咽了咽口水继续说:“案发当天,她,” “不要怕,推事大人公正严明,一定会甄别孰是孰非。你接着说。” “那日我去取艾先生为我定做的裘皮大衣,在门口碰巧遇到孙淑云,我看惹不起还躲不起嚜,就骗她说是舞厅小姐妹送的。她不信,非拉着我去她家找艾先生问个明白。” “后来怎样?” 她竟嘤嘤哭泣起来,边擦泪边说:“我们拉扯了很久,她一直骂我狐狸精,勾引他丈夫,还撕扯我的头发艾先生气不过打了她一巴掌,她就跑回厨房找了把菜刀,说要杀了我们艾先生与她争抢时,错手捅了她。推事大人,我们真的是无心的,并没有真的想杀她。你一定要为我们做主!” 观众席一片哗然,甚至有些人还倒向了曾美丽和艾宗群一边,为他们开罪解脱。 推事见底下秩序混乱,一面敲击法槌一面大声喝斥道:“肃静!肃静!法庭禁止喧哗!控辩双方还有要补充的吗?” “没有了推事大人。” “控方呢?” 律师心里一沉,神情有些凝重,思索再三后,抬头恳求:“推事阁下,我申请再加一个证人。” “我反对!推事大人,控方临时要求添加证人,不符合法庭规定。” “可我这个证人对案件至关重要,若不是她,凶手到现在还在逍遥法外。” “你这是在混淆视听!” “你是做贼心虚!” 两个律师在法庭争锋相对,使得听证席上的陪审员强烈不满。 商量之后,法庭宣布休庭十分钟,稍后再审。 桑明义急匆匆跑向律师,诧异地很:“不是指控故意杀人吗?怎么变成过失伤人?” 律师也是一脸无奈:“他们肯定是串供了。分尸c抛尸都认,就是在杀人动机上翻供,要是推事也认同的话,可能会轻判。” “尸体都毁成那样了还能轻判?”张宝气呼呼地吼道。 “在法律上确实可行。如果刀是孙淑云拿的,又威胁说要杀了他俩,在争抢过程中发生的意外,性质就完全变了。” 桑明义苦着脸问:“难道就任由他们钻法律的空子?” “我能怎么办?!”律师没好气地顶他一句,“你要是能让孙淑云活过来当面对质也行。” “你这不是扯蛋嘛!”桑明义骂道。 “活是活不过来了,我也照样有办法定他们的罪!” 我穿过拥挤的人潮,直直地走向他们,带着自信的微笑落定在他们面前。 张宝第一个叫起来:“叶医生你怎么才来?老大都快被气死了。” “张宝,你瞎说什么呢?我这不好好的。”桑明义瞪了他一眼,笑着问我,“你去哪了?” “有点事没想明白,回了趟太平间。” 我将手里的文件递给律师:“这些肯定对你有用。” 律师粗略地翻了两三页,欣喜若狂,环顾四周后小声说:“何止是有用,简直是救命稻草!呆会开庭我就呈给推事。” “到底是什么?”桑明义问。 “年纪轻轻这么猴急干嘛?等下你就会知道。快回去坐好,要开庭了。” 桑明义拉我到位置上,我选了个最靠右的角落坐下。 他本来想和我坐在一起,被手下的几个弟兄抢先占了去。 门口陆陆续续走进来一些人,接着我看见沈其铭陪着一位长者走了进来,两人低声商议着什么,分别坐在了听审席的两个位置上。 我躲在人群后,观察着他。他粗略地环顾了一下法庭,便抿嘴不再交谈。他的表情淡定冷漠,颇有威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我第一次被他感动,欢欣,鼓舞。 庭审开始了,控方律师再次要求提审新的证人证词,辩方也依旧反对,反对,再反对。 情形一时陷入僵局,推事不敢妄下断言,询问了听审席上三位大人物的意见,才安心往下审。 “反对无效,基于我庭的公正严明,特案特赦,准允控方提交新的证人证词。不过庭审结束后要把审请书补交上来。” “是,推事大人。我手里这份就是刚刚拿到的证词,请您过目。” 推事半阖着眼睛翻开那份鼓鼓囊囊的文件,未料想他是先从背后打开的,里面哗哗啦啦掉出一大摞照片,只一眼便把他吓得从椅子上蹦开,直接跌落在地板上,样子十分狼狈。 我偷笑起来,目光一转,竟毫无防备地与沈其铭四目相对。 他就那么坐着,颔首低额,眼神清澈地像一束暖冬的阳光,我的心瞬间被充盈。 只一秒,我的目光慌忙逃离,心里胡思乱想。再一转眼,桑明义正在不远处看着我,见我发现,马上将视线移开。——唉,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些事都搅和在一起了。 推事已经回到座位上坐好,还顺手将桌上的照片用文件盖住。 “咳~控方律师,先让你的证人上庭吧!” 律师向我招招手,由法警领我走向证人席。 “证人请先陈述一下自己的姓名c出生年月c职业和住所地。” “叶落心,1910年10月,南城慈宁医院医生,居住地云溪别墅。” “叶医生,我先要向你阐述一下证人的义务和职责,希望你如实陈述,不要做假。如果被本席发现做伪证,必须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我明白。” “好,现在请把你的手放在《圣经》上。你发誓,你尽其所知,所述之言句句属实并且无任何隐瞒。” “我发誓。” “下面就请双方律师向证人提问。” 控方律师有优先提问的权力:“叶医生,请问你和这起案子有什么关系。” “我负责法医部分,给死者的遗体做勘验工作。” 底下唏嘘声一片,好在我已经见怪不怪,无所谓了。 “在验尸过程中,你可有重大发现?” “有,两处。”我伸出两个手指头比划了下,看见警署那帮家伙忍俊不禁的样子,赶紧放下,端正自己的态度。 “能否详细说明一下?” “好,我先烦请各位看一组照片,可能~不是那么好看,比不得美人图” 我尽量把语气说得舒缓些,以减少他们的抵触心理。 照片从推事手里陆续续续传送至听审席,大家皆是一副将将欲吐c苦大仇深的表情,只有在经过沈其铭面前时,他目光定格了下,微微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 “各位发现了什么没有?”我挑眉问道。 我连问了两声,庭审席上都安静地很。沈其铭同老者嘀咕了几句,不一会儿,老者和蔼地回答道:“我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太好,还是请叶医生明示吧。” “对,对,还是让叶医生说。” 众人表了态,我也没必要矫情,挑开了说:“经我们查证,孙淑云致死的原因是腹部大动脉被刺穿,失血过多而死。一刀毙命,干脆利落,可以说凶手根本就没想过要让她活着。” “你胡说八道!”闲闲看戏的艾宗群突然朝我吼道。 “我反对,推事大人,证人凭空捏造事实,对我当事人有失公允。” “肃静!证人,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如果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被告恶意杀人的话,任何妄定的结论本席都不予以采信。” “推事大人,我有证据。”我焦急争辩。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就连推事也是一头雾水:“证据在哪?” “照片里。当然可能很多人看不明白,所以我想请三个人为大家演示下当天的案发过程。” “简直是儿戏,推事大人,我看控方证人根本拿不出证据,只是一味地瞎胡闹!” 我正要据理力争,沈其铭先于我站起来说:“推事大人,各位陪审以及南城的父老乡亲,请容沈某说两句:沈某自驻守南城以来,还是第一次碰到如此恶性的杀人碎尸案。人人自危,日日难安。如果不查出真相,沈某既愧对死者,也愧对自己的良心,更加愧对南城的数万万百姓。他们会戳着我的脊梁骨说,看呐!这就是你看守下的南城所以我请各位,不管是当做看戏也好,听故事也罢,希望你们能够认真听叶医生讲完,谢谢!” 他说得澎湃激昂,每一个字都像大海里的浪潮,在我心里奔腾翻滚我第一次被他感动,欢欣,鼓舞。 雷霆般的掌声瞬间响彻整个南城法庭,我看见他正紧紧地望着我,这一刻终于不再想要回避。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推事准了我的请求,安排桑明义,张宝,还有一个叫刘贵喜的记者分别扮演艾宗群c孙淑云和曾美丽。 我负责从旁解说。 “当日孙淑云在成衣店偶遇曾美丽,见她纸包内的裘皮大衣华贵无比,断定是艾宗群花钱给她做的,她很生气。于是拉着曾回到家中向艾讨要说法。” “三人发生了争执,艾为了曾还打了孙一巴掌。孙越想越气,跑进厨房拿了把刀,要与他俩同归于尽。” 我走到三人面前,为接下来要说的话先做一番解释:“各位看到这里可能要问了,这和曾美丽她们交待的如出一辙,是不是就因此可以判定他们是错手杀人?不,前面事实本就如此,所以他们没必要撒谎,但后面发生的事就大相径庭了。” “艾与孙在争抢刀具的过程当中,曾害怕自己真的被孙杀死,于是她从后面抱住了孙,致使刀具被艾成功夺下,两人把孙按压在地上。照片中孙的手腕处c两条大腿上都有明显的淤痕就是挣扎时留下的。” “艾当时十分生气,我想应该是孙说了些很难听的话,于是他决定要结束这个女人的生命。他扬起刀,重重地扎进孙的腹部,致使她一命呜呼。” 三个人的表演维妙维肖,紧张的气氛萦绕全场每一个人,事情经过讲到这,孙的死因就差不多了,我正要继续,辩方律师坐不住了,指着我说:“推事大人,她这完全是诬蔑!” 连曾美丽也在泼妇骂街般叫嚣着:“你们不要相信她,她说的都是假的。这个恶毒的女人一定是收了孙家的钱才在这里乱说一气” “曾美丽!”我朝她恶狠狠地说道,“午夜梦回时你可曾想过,为了一个妻子的名份,你不惜亲手毁掉孙淑云,即使她已经死在你面前,你还要捅上一刀。就因为这个男人承诺会给你一个虚名。如果几年之后,他为了别的女人也如此待你,你会作何感想?!” 她脸色惨白如纸,原本一双明亮的眸子此时有些涣散,更多的是不知所云的惊恐,唇被她咬得发白,样子活像一个濒临死亡的老妇人。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 她突然又蹦又跳,拼命地想挣脱关住她的围栏。 推事大吃一惊,让法警迅速把人押了出去。 观众席上人声鼎沸,大家从曾美丽的反应中已然窥视一二。 “肃静!肃静!” 推事再次敲响法槌,询问庭上各位的意见:“还有谁有要说的吗?” 辩方律师刚要开口,一直不声不响的艾宗群突然发话道:“你说我杀了孙淑云,证据呢?拿出来啊!是不是拿不出来才要在这里胡编乱造?!” 他笑得特别猖狂,有恃无恐的那种。眼神轻蔑地从我脸上擦过,扫到了身旁的桑明义和张宝他们。 我皱着眉头,这家伙从抓进来就话不多,起初还挺圆滑,可能是商人的缘故,让人套不出他的底。现在却是句句话都带着尖锐的刺,好像不把人扎死就不会罢休似的。 不过他的反击让我确信无虞,我终于碰到他的痛处了。 “你要证据是吧,我就让你死个明——孙淑云的贯穿伤有两处,一左一右,一深一浅。刀口形状和深度也大不相同。人都已经死了,什么仇什么怨还要在死者身上再捅一刀?用的还不是原来的那把?这是因为凶手在杀人之后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他是一个左撇子!” 推事惊叫道:“左撇子?” “对,就是艾宗群!最初为孙淑云尸检时,我就感动很奇怪:她的致命伤居然在靠右侧的部位,而且切面也很不一样。我向南城各大医院的医务人员斟询之后,得出结论:凶手是跪坐在孙淑云的身上,用左手杀死了她,又怕被人查出来,所以假借曾美丽的手再补一刀。” 等我叙述完一切,他已经吓得面色如土,舌头僵住了,说不出话来。 律师见多说无益,垂着头耷在座位上,哑口无言。 我心底如释重负,期期然往人群中随意一瞥,竟望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其中,面容还是那般的冷傲不羁。 最后,推事当庭宣读了判决书:被告艾宗群共同杀人处死刑,褫夺公权终身。共同损害尸体处有期徒刑三年,应执行死刑。褫夺公权终身。被告曾美丽共同杀人处无期徒刑。共同损坏尸体处有期徒刑三年,应执行无期徒刑。褫夺公权终身。被告刘三儿共同损坏尸体处有期徒刑三年,褫夺公权三年,并追回赃款。” 三人被法警戴上手脚镣,押至待质所,待验明正身,交由警署执行。 刘三儿哭得稀里哗啦;曾美丽疯疯癫癫,一个劲地喊“报应不爽”;唯有艾宗群平静如初,微微抽动的嘴皮似乎呢喃着却又听不见任何生息。他用手抓了下脑袋,眉宇之间依旧愤慨不平。 经过我身旁时,他恨恨地说:“想不到我精明半生,居然会输在一个黄毛丫头手里!” “你不是输给我,你是输给正义。天不藏奸,纵然你千方百计遮掩罪行,真相总有大白于世的一天。艾宗群,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说得好!”桑明义嚎了一嗓子,朝我鼓起掌来,很快地,全场的人纷纷起立为我们呐喊鼓掌。我看着那一双双真挚的眼睛,心里油然生出一种自豪感,为我的坚持感到自豪。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脸上难得的现出一丝微笑。 人群渐渐退场,我谢绝记者的提问,挤进观众席中寻找二姐的身影,左右遍寻不着。想不明白她既然来了,为何不见我? 踌躇之时,桑明义带着张宝等人雄纠纠气昂昂地过来。 “叶医生,老大请客,一起去呗?” “还用得着你说!叶医生可是我们的大功臣,没她你破得了案吗?!”桑明义敲了他一记,舔着笑说,“署长对这个案子交口称赞,特批了一笔奖金,我在蓬莱阁包了个大间犒劳犒劳兄弟们,叶医生你一定要来!” “我就不去了,我还有事。”我谢绝他的好意,继续寻觅二姐的踪影。 “你若是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桑明义赌气一样把话撂下,张宝和兄弟们当即傻眼了。合着做东的老大都不去,他们一群喽啰兵去干啥。 张宝趁桑明义没注意,双手合十向我‘摇尾乞怜’,我有些于心不忍,便改主意答应前往。 “我现在有事要先回家一趟,晚点到云溪来接我。” “成!” 我跟着人流匆匆走出法庭,门口泊着几辆军车,卫兵一个个谨守在车子两侧,十分威严。 我招手叫来一辆‘黄包车’,刚要坐上去,听见有人喊我,一回头,看见黄院长满面春风地朝我招手,他身后站着的正是沈其铭。 我只好硬着头皮打招呼:“黄院长,沈军长。” 沈其铭看了我一眼,神情淡然地‘嗯’了声算作回答。 他这个样子我似乎习以为常,人前冷漠,人后疯狂。难不成他有人格分裂症? 黄院长连连唤我几声,才把我从游离的状态给拉了回来。 “小叶啊,这次的事你办得不错,刚才我们还说要嘉奖你呢。” 我疑惑地看向沈其铭,见他郑重地微微颔首,脸上难得的现出一丝微笑。 我摆手:“哪里,这是我应该做的。况且案子能破,也不单是我一个人的功劳。院里的同事给了很多帮助。” “这个自然。沈军长已经说了,对参与验尸工作的医生全部记一大功,你可要继续努力,别辜负我们才行。” “我会的。” 我和院长互相客套着,沈其铭站在一旁静静听而不插话,最多点个头表示认同。 一辆警车正好打从这里经过,“嚓”的一声停在我脚边,车窗拉开,庭上的老者从里面探出半个头来。 客气地说:“沈军长!黄院长!你们还在啊?正好我在天启居定了一桌,赏个光怎么样?” 天启居?莫不是兰花苑里的那个?我垂下头,默默翻个白眼。 沈其铭这次却未推脱,爽快答应:“汤署长盛意邀请,沈某一定赴宴。” 黄院长也跟着应和:“既然沈军长都答应,我又怎能不去?多谢多谢。” 汤署长最后把目光投向我:“叶医生今天在法庭上的表现着实令在下佩服,不知可否一同前往?” “我?” 你们去那种地方,干嘛要带上我?我心里忍不住叽咕道。 “那敢情好,沈军长在里面的时候还说要犒劳一下功臣,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一道去吧?”黄院长发话道。 我望向沈其铭,他居然也摆出一副期待的样子。 “谢谢汤署长的好意,只是我已经约了桑探长他们,总不好爽约吧?”这着实是个好理由。 三人俱是一愣,我低头做诚伏状,偷偷瞄了一眼沈其铭,他嘴角的笑容早就僵掉了,脸上又恢复平日里的冷淡威严。 汤署长尴尬地说:“既然叶医生有约,那就不勉为其难。下次,下次一定要来。” “谢谢汤署长。”我十分恭顺地微笑点头,退至一旁让出道路。 警车开拔在前,军车和黄院长的福特小汽车紧随其后,一纵长长的车队在我身旁扬长而去,带起漫天尘土。 我回到云溪,大嫂正倚靠在沙发上听收音机,我一连唤了她几次都不见回应,侧耳听了几句,仿佛在说箱尸案的事。 “狐狸精c下流胚子~”大嫂突然叱骂几句,把正在喝水的我吓得不轻。 “瞧我这嘴,没烫着吧?” “没。”我抹去衣服上的水,四周张望一下问道,“二姐还没回来?” 小艾端着果盘进来,摇摇头答:“二小姐也不知怎么回事,不着家不说,连去哪也不交待,害得我们干着急。” “她可能有什么重要的事,不便和家里说。二姐不是小孩子,她知道分寸。” 这句话也不知是安慰大嫂,还是安慰我自己。 晚上七时一刻,我和桑明义一起走进蓬莱阁,老远就听见张宝那哧啦啦的‘杀猪声’。 “老大咋还没来?我快饿死啦!” “这你就不懂了吧,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跟叶医生独处,怎么着也要~” “要干嘛?你快说呀!你拉我手干嘛?!” 紧接着爆发出一阵轰堂大笑。 我满脸通红,桑明义亦是。 “应该就是这间!”他故意大声说话,果然窸窸窣窣一会就没动静了。 桑明义极绅士的为我推开门,张宝大叫:“叶医生,你们终于来了。”然后冲着堂倌喊,“赶紧上菜。” 我被安排和桑明义坐一起,右手边的人有些脸生,但又好像在哪见过,一时没记起来。 张宝这次反应神速,隔了两个座向我介绍道:“刘贵喜,就是杀我的那人。” 我讶异地问:“杀你?” 他缓过神来,拍拍嘴说:“不是,法庭上,法庭上扮演曾美丽的那个,南城日报的记者。” 我终于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李贵喜趁机递上自己的名片,还向我询问破案的一些细节,说是为文章润润笔。 我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其间,间或以桑明义为目标,大家轮番敬酒。桑明义今天心情极佳,你来我往喝得那叫一个痛快。 我都怀疑他是不是从小在酒缸里泡大的,这么能喝。 “叶医生,你认为箱尸案给你最大的感触是什么?” 这个问题我还真的认真想过,在太平间面对孙淑云的尸块时,那种震撼是前所未有的。 “一个人最伤心的事无过于良心的死灭,一个社会最伤心的现象无过于正义的沦亡。” 他摇头表示不懂,我只好为他详细解答。 “细看整个案件始末,我们会发现艾宗群是个颇有心机,且做事极度冷静的人。这可以从他杀人c分尸c抛尸等一系列的行为看出来。他所犯的是谋杀c并肢解尸体。而这个受害人是与之同床共枕近八年的结发妻子。一日夫妻百日恩,人对草木c动物都能存有怜悯之心,更何况是个活生生的人。艾宗群可称之为冷酷,也就是医学上所说的无情型人格障碍。这类人具有高度攻击性,对自己所做之事,缺乏羞愧感。这就是指良心的死灭。” 低头抿了口茶,继续说:“很多人认为杀人偿命即是正义,惩恶扬善即是真理,其实事事应以法律为准绳,行恶的制裁者也不是个人而是法律。 有光的地方就有阴影,如果法律这盏灯被掐灭,黑暗将会淹没整个世界。 换言之,唯有法治引导的民意,才是名副其实的正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眼神里有说不出的矛盾犹疑。 大家狂吃海喝,聊得很是带劲。我一直没有端杯,一来是本不胜酒力,二来旁边都是群老爷们。 张宝醉熏熏地打着饱嗝趴我桌边,问:“叶医生,你咋这么厉害泥?简直就是这个!” 他颤颤巍巍朝我竖起大拇指,我挤出笑容,听见他又说:“叶医生你是如何发现牛皮纸的?” “你真要听?” “当然要听,我就一直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吧心里就咯得慌,这一慌吧,大家都明白那啥。” “心痒难耐嘛,哈哈哈哈~”众人皆乐。 “看在你虚心请教的份上,我就告诉你吧,其它就是它!”我夹起一个鱼肉饺子,咬破一小口放进碟子里,汤汁溢流而出,侧头问他,“像不像?” 张宝一看,嘴里鼓起一串酒嗝,捂着嘴奔到外边狂吐不止。 等到快散席时,已是九时有余。桌上的人个个不胜酒力,东倒西歪。 桑明义两眼通红,勉强撑着摇摇晃晃的身体,有一下没一下揪着张宝的衣服,含糊不清地说:“六个六啊!哥两好啊!谁怕谁啊,乌龟怕铁锤啊!我输了,我喝。” 我夺了他手里的杯子,他看我一眼,笑了笑,脚底不稳,一头栽倒在地上。 唉!早知道是这副光景,打死我也不来。现在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桌上唯我和李贵喜喝得少,堂倌倒也热心肠,帮我们一个个搀扶上了车。 外头的风一吹,桑明义似乎酒醒了些,踉踉跄跄地要下车送我回家。 “先顾好你自己吧!”我关上门,让司机把车开走。 街道上没什么人,两旁原本昏暗的路灯,在朦胧的夜色中显得格外阴霾,连空气也变得特别沉闷。 兴许是要下雨了。 我喊了几辆黄包车,都让人抢了去。路上的人都在拼命地奔跑,我也不由得加快脚下的步伐。 一道闪电划破黑暗的天际,雷声响过,大雨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断地往下落。倾盆大雨下个不停,从房檐上流下来的雨水在街道上汇集成一条条小溪。 “这雨不晓得要下到什么时候?”我暂避在一处屋檐下,对着茫茫的大雨独自叽咕道。 等了一阵,雨势渐渐小了些。如同万条银丝从天上飘下来,屋檐落下一排排水滴,像美丽的珠帘。 我扬起双手,看它们一颗一颗跌落在手心,洇开一朵朵迷蒙的花。 我的玩心没逗留多久,一把雨伞撑在了我的头上。 我抬头,看见了沈其铭。 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他的表情,四周弥漫着一股酒气。 “喝了不少吧?”我不由得问道。 他愣了一下,点头认可。 抬手看了下表,他说:“走吧,我送你回去。” 说着,突然伸手往我腰间轻揽了一下,将我与他的距离拉近了一些。 “你车呢?”我边走边张望。 “后面。”他答。 果然见耿诚开着车子悄无声息地跟在不远处。 到处灰沉沉的,淡灰的夜里现出一家一家淡黄灰的房屋,淡黑的镜面似的街道。 我们谁也不提上车,十分默契地前行。 昏黄色的路灯折射出我们在伞下的影子,倒映在地面上,看起来就像一对恋人紧紧相依相偎。 “你,” “你,” 我们不约而同开口,又满怀期待对方先说。 “这次的事我要谢谢你。”他郑重地说。 “我之前已经说过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想起席间李贵喜说的一些事,关切地询问:“报社那边查的怎么样?有眉目了吗?” “大概知道是谁,只是现在还不宜打草惊蛇。”他轻描淡写地回答。 “哦。” 他原来都防备着,自己真是杞人忧天。 我只好对他抱以浅浅一笑,颇感无奈地轻轻嘀咕着:“看来我是瞎操心了。” 声音虽小,沈其铭却听得真切。心里怦得一跳,不由得有些恍恍惚惚。 他朝我发怔,我心里一慌,连忙垂下眼望向路面。 这样静谧而悠长的夜晚,我与他并肩走着,有种抛开尘庸从容不迫的祥和,心里突然就想,如果能一直这样走下去该多好 可是路,总有尽头。我们很快到达云溪别墅,和沈其铭道过别后,我转身进铁门,他突然唤我一声:“落心!” “啊?”我回头。 “有事?”不见他回答,我走入伞中问道。 他还是不说话。 “没什么事的话,那我进去了。” 我欠了欠身,准备离开。忽然他说话了:“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说。” “啊?对我说什么?”我一头雾水地问。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巡视,眼神里有说不出的矛盾犹疑。 “叶明雅回南城了你知道吗?” “知道。” “见过她了吗?” 我摇头。 他长长久久地沉默起来,好像在下着很大的决心,他的神情显得格外幽深而难以揣测。 我直觉他有事:“你,到底想跟我说什么?” 他沉思稍许,终于才说:“虽说她是你二姐,但我希望你还是要小心点她。” “你什么意思?我干嘛要提防二姐?” “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原因,”他抬手抚开我颊间的湿发,“你只需要好好记着就行。” 这话说得真温柔,我脸一红,近乎撒娇似地跺脚:“我才不呢。” 沈其铭深深叹口气,将我拥至怀中,带着宠溺的口吻在我耳边呢喃着:“心儿,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嗅着她发丝上的香气,他心底最柔软的地方隐隐悸痛,不禁再度叹息。 二楼窗台前,明雅冷寂地望着门口那对壁人,房间没有开灯,黑魆魆的。 她的脸上映照出雨色里惨淡的神情,与周遭的气息溶合在一起,形同鬼魅。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干杯,沈其铭!” 一仰头,将杯中红酒悉数喝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这是否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宿命? 清晨,一缕阳光直射进我的房间里,像一束亮闪闪的金线,不仅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我的心田。 我简单梳洗一下,去花园采了些鲜花,插进客厅琉璃瓶中。 明雅刚巧从楼梯下来,我欢欢喜喜上去打招呼,她仿若没看见我,直接进了餐厅。 “走吧!”大嫂拉了下我的衣袖,随她一同端坐于桌前。 陶妈与小艾布好早点,规规矩矩地立在边上等待召唤。 我以为是自己未归让明雅心生怨气,不免解释道:“都是那个箱尸案搞的,不然定会早回来见二姐。” “就是,就是。我都听说了。要不是小妹,这案子指不定猴年马月才能破。瞧这几日把你瘦的。”大嫂见明雅不答话,连忙搭了一腔。 我摸摸脸颊:“有吗?” 小艾也叨扰起来:“三小姐几日都没怎么吃睡,不瘦才怪。” “瘦点好啊!吃,我所欲也,瘦,亦我所欲也。”我耍起嘴皮子逗她们开心。 “你呀,”大嫂嗔怪道,“真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 我们嬉笑怒骂,聊得好不热乎。而明雅却犹如透明人一般,依旧自顾自地吃着早餐,对我们视若无睹。 大嫂想活络下尴尬的气氛,遂感叹道:“要是你们大哥在的话,一定高兴坏了。他一直说~” 明雅不耐烦地打断她:“方青霞,你是怎么当人家夫人的?!连自己的丈夫在哪,做些什么都不知道,除了哭哭啼啼你还会什么?!” 我们一听,神色骤然大变。大嫂更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我看不下去,开口道:“二姐,你怎么能这样说大嫂?她一直尽心尽力操持这个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至于大哥,他经常天南海北跑生意,一段时间联系不上也很正常。” “是嚜?”她讥讽地扫了我一眼,扔下碗筷,嘲弄道,“我该说你们是装傻充愣呢,还是真的愚笨至极,一个男人成天不着家,你认为很正常?!” 我被堵得哑口无言,脸色煞白。 她走到我跟前,附耳低语:“我只是想提醒你们,有些事还是问清楚比较好,省得以后痛不欲生,你说是吧,我的傻妹妹?” 旋即一路笑一路向楼梯走去,她笑得很大声,听在我心里却是极其刺耳的,那种放肆而张狂的笑。 明雅的话多少让我郁闷不解,总觉得她不单单是说大哥的事。我把一切归结在沈其瑞身上,或许是因为他的不表态才让明雅如此憎恨我吧。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明雅换了衣服,提箱下楼来。我追出去问:“你又要走?” 明雅看看我,又望了望我身后的大嫂与佣人们,无所谓地答道:“我出去一趟,短时间不会回来。反正这个家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就不在这里影响你们姑嫂和睦。” 说毕,扬长而去。 我气得没法,站在门边生闷气。 大嫂啜泣不止,一直埋怨自己没用,气跑了丈夫不说,现在连明雅都不愿呆在家里。 好说歹说才让她情绪稳定下来,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我把大哥找回来。 打定主意后,我上楼取了件外套,独自开车去了公司。 几位主事的经理都连连摇头。 “老板他没说,我们也不好多问。期间倒有几个电话回来,不过也只是交待公事而已。” “这样啊!”我失望极了,嘱咐道,“如果再有电话回来,就说家人在找他,要他务必回来一趟。” “是,是,是,我们一定照办。” 我接连去了几家商铺c还有一些经常与之往来的客户,每每都是趁兴而去,败兴而归。 问不到大哥的去向,自然没法和大嫂交差,我只好在外面瞎转悠。 路过一间杂货铺门口时,恰巧看见孤儿院的郝院长和小伟打从里边出来。 我停住车,兴冲冲地过去打招呼:“郝院长!” “是叶姐姐!”小伟指着我喊。 郝院长点头微笑:“叶医生。” 我见她们身上全都大包小包,问:“你们这是?” “全都是些日用品,院里孩子多,用得也多。” “准备去哪?我送你们。” “那怎么好意思?” “举手之劳而已,反正我也没事。” 我过去帮她卸下几个包袱,提上了车。 她们跟着坐在了后座上,小伟没坐过小汽车,手里摸摸这,按按那,好不稀奇。 我看了一眼,微笑着问郝院长:“小榔头怎么样?其他孩子还好嚜?” “大家都挺好的。小榔头还时常念叨要去找你。就是胆小,不敢去。” “哦?他怕我?” “才没呢,”小伟抢着说,“我们打小就不敢进医院,一看到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就害怕。” 我听后乐了:“是不敢打针吧?” 小伟呵呵直笑,模样十分憨厚。 郝院长与我闲聊了几句,突然一拍脑门,说:“瞧我这记性,前次你不是问起谁送孩子们来孤儿院的嚜?” “嗯,究竟是谁?” “易军沈其铭沈军长。” 握着方向盘的手一滞,想不到果真是他。 我醒了醒神,又问:“他~去过孤儿院?” “何止是去过,今个一早就过来了。呆会你还能见着他。沈军长可真是个好人” 后面的话,我没大听进去。对于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一直是期待多过隐忧,从初次误打误撞,到后来的每一次相见,总有这样那样的事将我与他牵绊在一起,这是否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宿命?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他有些惊讶,眼中立刻浮起一丝笑意。 车子停在孤儿院门口,前面泊着辆军车,司机正倚靠在前盖边,一缕缕白烟从他头顶缓缓升起。 我们刚下车,男子立刻扔了烟嘴过来帮忙拿东西。 “你们军长在哪?” 他一见是我在问话,十分客气地回答:“在后院跟孩子们玩哩,我带您去?” “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行。” 我谢绝他的好意,趋步向前。 南城孤儿院原名‘保儿堂’,由私人资助建造,民国初年被白莲教一把火烧得面目全非,直到三年后被政府收治,重新加以修缮,才有了现在的孤儿院。 穿过古重的回廊,于天井时听到阵阵孩童们游戏时的笑声,如那窗前清脆的风铃声;虽然没有节奏,却慢溢着无限的朝气,是那么纯净,毫无半点儿嘈杂。 走近些才看清他们正在玩‘摔跤比赛’,一大圈孩子围坐在草坪上,看着里面一大一小斗得起劲。 他今日未着外套,白色的衬衫袖口卷到手臂中间,露出小麦色的皮肤,眼睛深邃有神,鼻梁高挺。 细细密密的汗珠从他额头滴落,也顾不上擦。眼角和眉梢盈满笑意,看惯了他平时冷峻严苛的模样,这般孩子气倒是少见。 我脸一红,垂头望向别处。 耿诚从屋里出来,看见我,准备开口唤他,被我嘘声制止了。 不大会儿,草坪上响起孩子们开心的喧闹声,竟是沈其铭输了。 “看,是叶姐姐。” 小榔头这一叫,其他的孩子全都朝我跑过来,沈其铭在最后面,他有些惊讶,眼中立刻浮起一丝笑意。 “你,怎么来了?”他的脸上因为运动而泛起潮红,落在我眼中尤其性感。 “我来看看他们。”我微笑着摸摸孩子们的头,一个多月不见,好似长高了一些,看来孤儿院的生活还是不错的。 “叶姐姐跟我们一起玩吧?” “可我不会摔跤啊!” 沈其铭笑盈盈地提议道:“玩其它的也行。” 我想了想:“那丢手绢怎么样?” 这一玩竟是玩到中午开饭,我被他们联手捉弄得跑上跑下,只剩喘息的份。 沈其铭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条巾帕,递到我面前:“擦擦汗吧?” 我的目光不由落在他手上,他的手修长有力,骨节分明。 他正含笑看着我,声音柔和得就像飘拂的小雪。 我接过去,不由地惊讶万分,这不正是我落在兰花苑的那条么? 大抵他也意识到了,局促地说:“一直忙忘记还给你。” 我稍稍避开他的目光,故作调侃地说:“既然如此,那就物归原主吧。” “哎~”他手伸到半道又缩了回去,尴尬地立在那,很不情愿的样子。 小伟跑到我跟前,要我们去食堂吃饭。我揉了揉巾帕,塞到沈其铭手中,低头嚷道:“你都用过了,还是留着吧!” 一说完,脸上烧得更厉害,慌不择路地就往食堂跑,留下沈其铭站在原地细细揣味。 郝院长信仰耶稣,每次开饭前都要做几分钟的祷告仪式。 默念完最后一个‘阿门’,我睁开眼睛吃饭。孤儿院的伙食非常简单,六个人吃两小碟菜,就一大盆汤,里面几小片豆腐,上面飘着一些绿色的香葱,果真是一清二白。 而我对面的沈其铭在看见这‘一桌’饭菜后,愣仲了半晌,望了望吃得正欢的孩子们,嘴唇动了动却没说什么,抓起碗筷狠狠扒了几下就咽了下去。 午饭过后郝院长安排孩子们午休,我和沈其铭就在后地的小菜园忙活开了。 里面流着水茵茵的绿色,青菜c卷心菜,韭菜c菠菜,一畦畦,一洼洼,很是让人欢喜。 淡红色的番茄,一只只挂在人字棚架上,像一盏盏彩灯。 我喜滋滋地摸了摸,硬邦邦的,还没熟透。 沈其铭见我一脸馋相,一面拔草一面说:“还没红,要过些时候才能吃。” 瞧,被他抓着了。我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埋首拔草。 他倒是停了下来,抬头望望天,微笑地说:“我家有个比这还大的菜园,小时候母亲经常带我播种c施肥我记得还有个池塘,旁边搭了个蓬架,结出的冬瓜比我个头还高,无论我怎么使力也抱不动” 这是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提起他母亲,我以为会是些难过的往事,不成想竟也有开心的时候。 不免探询地问道:“你母亲她,真的是自杀?” 我这人本不大喜欢去打听别人的私事,毕竟家丑不可外扬,但因为是他,我特别想知道关于他的一切,他的喜好c习惯,以及他的家庭,当然就包括他的母亲。所谓敞开心扉才能心灵相通吧,我是这样对自己解释的。 话音一落,眼角的余光中,我看见他握着杂草的手一紧,不由抬起眼神,正好捕捉到他眼里闪过的难堪。 我立刻改口道:“我就是随便问问,干活吧!” 为了掩饰刚才的突兀,我转到了另一块菜地,继续埋头苦干,深怕再引起他的不悦。 白菜地里的小草被我一根一根拔起,一些烂掉的死叶子也被我清理得干干净净。 沈其铭的目光从开始就一直在我背后,好似有千言万语无从开口。 我心里堵得慌,原本开开心心的一天,就因为我的一句话,变得惨淡如云。 只听‘吱嘎’一声,郝院长拉开木栅栏走了进来,朝我俩喊道:“沈军长,叶医生,快下雨了,你们回屋里去吧!” 我抬头,天空灰蒙蒙的,空气也变得浑浊,真是变天了。 “我来收拾吧!” 沈其铭接过我手里的杂草,摊开放在菜地旁的空地上,又回到堆杂草的地方,如此反复几次,整个菜园的活算是干得差不多了。 我们回到走廊,郝院长提了开水壶给我俩每人倒了杯水。我喝了一口,有点苦涩,里面飘着一丁点淡黄色的叫不上名字的茶梗。 我问:“这什么茶?” 沈其铭也呷了一口,细细舔了舔,答道:“是金银花茶。” “哦~怪不得是黄色的。” “你在国外生活,品不出来很正常。 郝院长也插口问道:“叶医生你是在国外长大的?” “我十岁时跟随父亲出洋,他是外交官,经常要外派到各个国家去。” “那一定去过不少国家吧?”她羡慕地问。 “嗯!欧美一些国家都去过,主要是在英国和美国,我大学就是在英国圣丁堡念的” 那里承载了太多美好的记忆,于是每次说起,我心情总是异常愉悦。 郝院长听我这么一说,自然很是向往,沈其铭却是突然脸色一沉,不再吭声。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我低头瞄他,只见他亦是一脸绯红。 招呼几声后,郝院长进屋去忙其它的事。我低着头,轻轻去拣杯中的茶叶,拣半天,喝一口,他也无声地吃着茶。 “下雨了。”他突然嚷了句,我没听清楚,‘啊?’了声,转头望向外面。 一瞬间,狂风大作,尘土飞扬,黄豆大的雨点狠狠地砸在地上,紧接着倾盆般的大雨从天上倒了下来,风刮得更猛,雨点被大风吹得打转。 “想不到还真下了。”我端着茶水感叹道。 沈其铭将茶杯搁在桌上,看着我,状似随意地问:“你知道福溪官家吗?” 我点点头:“我听父亲提过,福溪是北地中部一乡陲,自古文风昌盛,英才辈出,所以有天下才子皆福溪之美誉。尤以清末时期的官祈云为首代,文能答予满庭,坐拥状元之才,武能抗击匪猖,抵御外侵。他所著《福溪序》c《千里江溪图》皆为旷世之作。当地百姓赞其:福溪第一公。” 他双手交替,两肘轻轻靠在桌沿上,眼眸因我的话而显出微微认同的笑意。 良久,他才说了句:“他是我的外祖父。” 我有些怔忡,倒不是怀疑他的话是否属实,而是觉得一位名门淑秀的小姐怎会嫁与一个绿林出身的草莽男子?如果是真爱,缘何又走到自杀的地步? 他看出我的迷惑,叹息间道出那段陈年往事: 官祈云的有为而治吸引了不少能人异士,随着投奔他的人越来越多,势力也逐渐强大,为了保护福溪百姓安居乐业,官祈云组建了一只地方军队:福佑军。 福佑军闲暇时工农勤学,遇外敌时拿枪上阵,使得临近几个乡镇皆安乐太平。 有一年冬季,福溪女中乘车前往外地办学,其中一位就是官祈云的独生女官佑芳。 在行至达岗山路段时被山上的土匪挟持,要求当地官员交纳数十箱黄金作为赎金。 土匪的穷凶极恶世人皆知,何况又是一群芳华正貌的女学生,其后果可想而知。正当大家义愤填膺之时,满车的女学生居然全部回来了,并且无有一人遭受侵犯。 询问缘由才得知是一个叫沈昌钰的土匪救了她们,还呈献了达岗山寨地形图。 官祈云没了后顾之忧,又有图纸的引导,很快便把土匪窝连根拔起。 沈昌钰虽为绿林,但感念他此番有功,被留在福佑军当了一名士兵。官家小姐官佑芳为履行搭救诺言,更是嫁与他为妻,婚后二人十分恩爱。几年后生下长子沈其铭。 官祈云自夫人仙逝之后,身体状况每况愈下,只好把军队交由女婿打理,就这样福佑军尽数归于沈昌钰名下。 后来干脆拉着队伍到了易州,建了南大营,设立督军府,成为北地霸主。 官祈云无力回天,又体恤女儿处境,尽管知道他匪气难消,也是爱莫能助,早早结束自己三十七岁的生命。 没有了束缚,又当上了人人称颂的督军,沈昌钰别提多威风。在南大演讲那次巧遇貌美如花的匡仪凌后,一颗心就再也收不回来了,只顾与她翻云覆雨,早把妻儿忘到九宵云外。 官佑芳是个刚烈的女子,哪受得丈夫这般冷遇,携子回到了福溪,不知怎的突然故去,毫无征兆 区区百字,道尽了一个家族的兴衰荣辱。我既为官祈云这样的人才哀婉叹惜,又为沈其铭的母亲落泪悲伤。 一个女子,即便付出满腔真情实意,也奈何不了丈夫的外遇之心。 可悲c可叹,亦可恨! 我心情沉重,好半天都提不上气,也不知该拿什么话去劝慰他。只能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杯子,借以舒解自己发酵到极致的苦涩。 目光投向花园,此刻雷声渐小,乌云散去。雨水积在路面坑坑洼洼的地方,积起一个个小水凼,倒映出天空中洁白的云和白云背后的蓝天。 “天放晴了。”我淡淡地说道,转头看向沈其铭,“乌云上面有晴空,风雨过后是彩虹。不管我们有多么悲伤,你都要坚信,幸福一定在最后等你!” 他骤然抬头,意外地看了我一眼,眼神格外的柔和,仿佛积雪消融的温柔。 我们互相凝视了一会,走廊上响起‘咳咳~’的声音,这才慌忙将目光抽离。 是耿诚。 “什么事?”沈其铭问。 “军部会议。” “你先过去,我稍候就到。” “是!” 我知他事情多,今日能来孤儿院已是忙里偷闲,也不敢太过叨扰。 送至门外,耿诚与司机正在车上等着,频频朝我俩看过来。 我顿觉手足无措,低头瞄他,只见他亦是一脸绯红。 拉开后座车门时,我问他:“你知晓我大哥去哪了吗?” 他一手抓门,另一只手抵在车顶,似乎心有隐忧,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耿诚伸手看了看表,在前面提醒他:“军长,快到时间了。” 他瞥一眼,仿佛在字斟句酌:“我若见到,一定会转告他。不过有些事,还是你自己去问比较好。” 看他的样子,怕是不便开口,也是,这毕竟只是叶家的家事。 “好吧,我相信他迟早会回来,到时问清楚便是。” 我替他关上车门,挥手告别。沈其铭尽管多有不舍,在耿诚一再催促下,只好作罢。 吉普车压过路边的杂草,翻起泥泞的污水,逐渐消失在我的眼前。 开出好一阵子,沈其铭从后玻璃收回目光,突然说道:“等下从军需处调一笔款子给孤儿院作膳食费。” “军长,易州那边早就不再供给我们,李汉深又只留下一座空城,您上来就免了南城五区八县的应缴赋税,加上城防工事一直在重建,军需处已经拿不出多余的钱了。” 好半天没听见他的回复,耿诚以为他打消了这个念头,重新坐好。 沈其铭望着一路的景致,心中微凉,沉声说道:“那就从我的军饷里扣吧!” “可是~” 耿诚还要反驳,被他抬手制止:“此事无须再议论,按我说的做。”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一束红滟滟的玫瑰花伸到跟前。 “终于结束了。” 送走最后一个病人,我累得趴在办公桌上,吩咐小章帮我带份饭,赶紧闭上眼睛眯会儿。 箱尸案之后,慈宁医院c南城警署,不,连带着我一道成了名人。 成名之后事就多,坐个诊都有人指名道姓。甚至还遇到过泼皮无赖没病装病,真是气死我了。 超负荷的诊治量,让我连日来忙得像个陀螺。 “咚咚咚” 听见有人敲门,我有气无力地喊了声‘请进’,门‘吱呀’开了,一束红滟滟的玫瑰花伸到跟前。 我不耐烦地叫:“桑明义,桑大探长,你们警署是不是闲得慌?!昨天送百合,今日送玫瑰,你不累吗?” 说完,捂着鼻子连连摆手:“太香了给我拿走。” 桑明义挠挠头,把花举到鼻间嗅了嗅,说:“你不喜欢?这都是张宝那群小子出的馊主意,他说女孩子就喜欢花花草草的” 我黑着脸往外走,桑明义回过神来,叫嚷道:“嗳,你别走哇!我买了荣华的电影票,晚上一起看呗?” 说着侧身拦住我的去路。一副你非收下不可的架势。 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觉得很有必要和他讲讲清楚:“桑大探长,用你那充满智慧的头脑好好想想,如果一个女子不喜欢你送的东西,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对你——没——感——觉。” 趁他走神的空档,我脚一抬,跺在脚背上。桑明义吃痛不已,抚着脚哇哇直叫。我闪身离开‘犯罪现场’,就听见桑明义在后边冲我喊:“我相信感觉是可以培养的,明天我还来,蝴蝶兰怎么样?” 我无可奈何地摇头,白白浪费那么多口水。 第二天桑明义没来,倒是大姐带着希希来了。 小丫头一见我,那个热乎劲着实让我吃不消: 小姨小姨,我可想你呢~ 我在家天天都想你~ 你有没有想希希啊~ “好啦,这一路过来净念着小姨,现下满意了吧?” 小丫头兴奋地点点头,两只小手上来按住我的脑袋,‘吧唧’一下亲在我脸上。 真是个又皮又惹人爱的小家伙。 大姐的到来让阴云笼罩的云溪增添了几分生气,大嫂也是喜忧参半。忧的是平易两军随时会开战,李绍杰怎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让昕怡母女过来?他就不担心嚜? 喜的是终于有个人陪自己说说话,她恨不得把这些年发生的大情小事,哪怕是芝麻绿豆大点的事,一股筛子似的全倒给大姐听。 用过晚饭,我们三人靠在沙发上喝茶闲聊,希希趴在茶几桌旁啃蛋糕,模样儿特招人喜欢。 “真香!这茶可是上等货。”大嫂说完又忍不住呷了一口。 大姐在一旁微笑:“绍杰认识的一个浙江茶商送的,顶好的西湖龙井。我知大嫂一向爱喝茶,所以带了些来。” “怎么好意思,让你记挂了。” “哪里的话,都是一家人。” 我对茶不太懂,感觉都差不多:“大姐,我上回去锦城,一路封锁得很严,姐夫他怎么会准你过来?” 大嫂也附和道:“是啊,他就不怕~呸!瞧我这张嘴,坏得不灵,好的灵。” 大姐倒不甚在意:“是我自己执意要来。而且我相信沈其铭行事虽称不上光明磊落,但也不是一个卑鄙无耻之徒。落心,你说是不是?” 我大窘,装作吃茶:“我哪知道。” 我们聊到很晚才各自回房休息,我坐在床头看书,小艾进进出出几回,晃得我脑根子疼。 合上书,我问:“是不是有话跟我讲?” 小艾扭捏半天没答应,我激她:“不说我可睡了。” 她过来趴我床边,才悠悠开口道:“今个大小姐回来,我碰到她的贴身丫鬟小桃,总觉得怪怪的。” “怎么个怪法?” “小桃手里捧着个香炉,我问她干嘛用,她支支吾吾说是给房间祛祛味。大小姐房间一直由陶妈打理,哪会有味道?我猜会不会是老巫婆逼着大小姐拜菩萨了?” ‘老巫婆’是我暗地里给大姐家婆支碧云取的外号,因为她老神神叨叨的,可不就像说书人嘴里讲的神婆? “我记得大姐以前一直笃信耶稣,这样,你找个机会探探小桃的口风,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小艾郑重地点点头。 我跟医院告了几天假,陪大姐和希希在城里转转。路过万福典当行,听见有人唤我,一回头就看到桑明义和张宝从里边出来。 我没好气地问:“你们俩怎么在这?” 桑明义直接忽略我的臭脸,倒是热情地和大姐攀谈起来。 “这是大姐吧?我经常听落心提到您,说您是她最为敬仰的姐姐” 大姐瞅了我一眼,笑着回答:“不敢当。你是?” “这位是我们最年轻有为的桑明义探长。”张宝在一旁替他吹嘘。 ‘年轻有为?’我翻了个白眼,张宝呀张宝,捧人也用不着这么夸张吧? 我不想听他们胡绉,张口打断道:“你们刚才去典当行干嘛?不会学地痞流氓收保护费吧?” 桑明义紧了紧手里的东西,我瞅着像个锦匣。挑衅地望他一眼,好像在说:看吧!果真让我说中了。 他又是皱眉又是笑,索性敞开了说:“告诉你也无妨。易军攻克南城后下令禁烟禁赌,一夜之间全城的烟馆c赌场全都关门歇业。这本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问题是那些瘾君子一旦上了瘾,哪里受得了煎熬,市面上买不到就偷偷去黑市上买。” 黑市?我大惊失色,对这个词语我并不陌生,在欧洲一些国家,毒品c军火c违禁药物都可以从黑市上获取,只是没想到南城也有。 “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汕汕地说。 他拿手比划了下:“谁说不是,像这样两尺见方,戳了红印的烟土在黑市上已经炒到两条小黄鱼,简直就是见天要价!” 乖乖~一个黄包车夫不吃不喝一年也才挣六c七十块,小黄鱼估计这辈子都没见过。 “就没人管管吗?” “管?咋管?”张宝唉声叹气地回答,“他们居无定所,我们抓了几次连根毛都没碰到。现在又干起抢劫的勾当,我和探长刚才去典当行就是查获脏物。要我说这些抽大烟的活着就是害人害己,还不如一头撞死得了” 张宝越说越没口德,我听得很是憋屈,拉住大姐的衣裳就要走,却见她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姐,你哪不舒服?” “我头有点痛。”她手撑在太阳穴附近,整个人有些摇摇欲坠。 希希吓得呜呜哭泣,桑明义傻了眼,赶紧和我一道扶住。 “我想回去休息会儿。”大姐拉着我的手说。 “好。”我想也没想就答应她。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我心中暗笑,面上却不敢泄露分毫。 安顿好大姐,我送桑明义他们出云溪。张宝那个鬼机灵冲他眨巴眨巴眼睛,一溜烟似的先上了车。独独留下我与桑明义走在林荫道上。 “这几天怎么没去医院?” “大姐难得回来一趟,我想多陪陪她。” “也是。现在平易两军随时会开战,南城和锦城怕是都不太平了。” 我听他话里有话,不免担忧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他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的黑色警车,最后落在我的脸上。 “确实有点麻烦要你帮忙。” 早就习惯了他‘心直口快’的性格,今天这样畏首畏尾,真叫人吃不消。 “有话就直说。” 桑明义就喜欢这等聪明伶俐的女孩,一点就通,说话也不矫情。 于是开口说道:“近几日护城上常有浮尸出现,我们检查过后发现都是些吸食过量的瘾君子。” 我停下脚步,不安地问:“为何没见诉诸报端?” “沈军长害怕再次引起市民的恐慌,把消息都封锁了。只命令我们警署暗地里追查。” “哦。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恍然若悟,加紧问道,“说吧,我能做什么?” “早先南城的烟土大多是产于印度的大土和小土,也有少部分的金花土,自从五年前销声匿迹后,这半年来又有卷土重来之势。我怀疑有人从国外通过一些特殊渠道运抵南城。只可惜这些人极为狡猾,我们至今一点头绪都没有。” “他们既然敢运,就一定有接洽之人,如果能从中套取一些有用的信息,对查出烟土的来源会有所帮助。” “我也是这样想,所以才需要你帮忙。”他紧紧盯着我说。 桑明义走后,我陪希希在花园玩了会儿。小艾送过来几个苹果,我一边削皮一边问:“小桃说了吗?” “没有。”小艾耷拉着脑袋,郁闷极了,“嘴巴严实着,一个字都不提。” “算了,大姐她做事自有分寸。” 我是无神论者,信耶稣也好,菩萨也罢,只要她开心就好。 下午桑明义背了个叫王麻子的瘦个子男人来到太平间,这人皮肤黝黑,脸上还有条细长的疤痕。一看就是在刀口上舔血的混混。 桑明义将人绑在椅子上,一把扯开他眼睛上的布条。 拍着他的脸叫:“嘿,醒醒,王麻子~” 王麻子被他抽得打了个激灵,悠悠转醒。等眼睛适应了里面的光亮,看到台上躺着的两具尸体,吓得连连倒退半米远,这才发觉自己被绑着。 “你们想干嘛?” “我想干嘛,你不知道吗?”桑明义扳正晃动的椅子,一只脚蹬在边沿部分,黑着脸吓唬吓唬他。 王麻子立刻哭爷爷告奶奶乱嚎起来:“桑大探长,我是冤枉的,你可不要乱抓好人。” “我呸!你要是好人,这南城就没有坏人。快说,红土到底是从哪来的?” “我是真不知道,要是知道我肯定告诉您。” “啪!”的一声响,桑明义一巴掌拍在椅子上,王麻子也跟着跳了一跳。 “还跟我装傻。好好看清楚,这几具尸体可是你们那的常客。” 王麻子半阖着眼睛不敢看,桑明义就越是把他往解剖台前推。心想别人的命不值钱,你王麻子自己的命总金贵着吧? “看清楚了没?”桑明义恶狠狠地说道。 王麻子嘴角抽动几下,一双眼睛都不敢往台上瞅。脸涨成猪肝色,哆哆嗦嗦争辩:“小的真不知啊!要不您先放我回去,等我问清楚手下的弟兄,再上您那儿说明情况?” “不用!”桑明义两手按在他肩头,悄悄使力,疼得王麻子直咧咧嘴。 “我想过了,与其追着你找烟土,还不如帮你戒毒。到时人人都不抽大烟,我还怕他们走私个屁。” “真的,可以戒掉?”王麻子三分怀疑三分畏惧地问。 “看见了没?”桑明义指着全副武装的我说,“警署从上海请来的医生,虽然现在还是试验阶段,只要你配合好,就可以造福一方。” 王麻子听说要拿他当小白鼠,哭丧着脸悲悲戚戚地说:“桑——探长,你可千万别啊!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三岁小娃,一家老小全指着我一人养活。你要活人,我可以叫弟兄弄几个来,何苦非要抓我” “吵死了!”我大声喝斥,手上已经将药剂调好,他一看见那粗粗的针头时不时飙出的药水,全身抖得不像样。 “快点!”我故意火上浇油。 桑一面安慰他,一面连推带拽把他弄上解剖台,和那两具尸体躺在一道。 我见他周身狂打摆子,心中暗笑,面上却不敢泄露分毫。 “打,打了针会如何?”他抖抖嗦嗦地问。 “嗯~”我佯装神秘地回答,“一开始会昏昏欲睡,几个时辰以后,五脏六腑会跟火烧一样疼,脑袋像针扎一样,痛得你要死要活等捱过这个阶段,如果你活着毒瘾就戒了,如果没活成,我会把你开膛破肚,拿来做标本” “别,别,”王麻子哪还镇定得住,针还没下,乖乖招供,“我只是下面的马仔,烟土根本不经我手。” “还不说?!”桑明义示意我过来。 王麻子一急,抱头大叫:“我说,我说,我知道上头有个叫九哥的人,他肯定晓得烟土从哪来。” “九哥?他长什么样?住在哪里?” “我也只是听说,没见过人。好像~好像有次提到九哥去远东什么的,具体我就不大清楚。桑探长,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了。你可别让大夫给我打针,我不戒了。” “这可由不得你。”桑明义一个眼神,我准确无误地朝他胳膊扎了下去。王麻子挣扎了两下,不动弹了。 “人家都老实交待了,你还要打?” “这小子滑头,让他睡上一觉,等我们查清楚再说。” 桑明义把王麻子拖到椅子上,捆了个严严实实。太平间这种地方恐怖阴森,平日里几乎没人敢来。纵然他醒来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听见。 我们收拾片刻,迅速出了医院。 目前只知晓一个叫九哥的人和一个叫远东的地方。桑明义调取档案簿,登记在册的就有十三家,远东洋行c远东纺纱厂c远东日化 “这家!”我指着一家叫远东货运公司的名册给桑明义看。 “创立时间刚巧是半年多以前。”这个发现让我们看到一丝希望。 根据登记的地址,我们火速赶往货仓码头。很多工人正在卸货,没见着远东的招牌。 “去那边问问看。”我俩朝一个穿灰色长袍的男人走去。 “请问远东货运公司怎么走?”桑明义张口问道。 男人转身望着我俩,年纪约摸五十岁上下,两鬓斑白,一双精明的目光上下打量着。手里时不时在簿本上记上几笔。 如果我估计没错,应该是个记账先生。 “你们是?” 桑明义亮了亮证件,男人这才放下戒心。 “你们要找远东公司?” “你知道在哪?” “诺~”他指着一排低矮的木房说,“就那。不过据我所知这家公司三天前就关掉了,老板好像姓孔,叫孔维继,也不知去向。现在房东还在四处找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你没看出来他对你有意思? 我们在远东货运公司转了几圈,没有搜集到有价值的线索。回到太平间时,王麻子也不见了,桑明义怀疑我们早就被人跟踪了。 能从医院把人神不知鬼不觉带走,看来地下黑市的势力不容小觑。 正当我们踌躇之际,张宝心急火燎进来,水也没顾得上喝,一直嚷嚷着出大事了。 “京剧名伶荣宝磊先生在南城大戏院后台坠楼身亡。许多戏迷堵在门前讨要说法,署长让我们赶紧过去。” “走!去看看。”桑明义招呼我一同前往。 我们坐上警车,穿过一条又一条微光的道路,渐渐地景致开始清晰起来,五光十色的玻璃灯泡,映照出一个又一个繁华的粉墙黛瓦的明清式传统建筑,中间突兀着一幢有着精美简约花饰的三层水门汀立面的建筑,煞是醒目。 “到了。”我们跳下车,见戏院门前立着一排黑衣黑裤的保镖与警卫,三三两两戏迷或蹲或站,不恳离去。一个背着长枪的警卫一见到我们,马上立正敬礼。 “情况怎么样?”桑明义问。 “回探长,荣先生的遗体已经被家人领回,闹事的都是些买了票没看到戏的,经理让人退了钱,已经散了。” “好。坠落的地方在哪里?” “在戏院后面。” “带我们去看看。” “是!” 南城大戏院是迄今为止投资最大的豪华型戏院,先后耗资约达10万左右,戏院为三层钢筋混凝土框架结构,时髦的水磨石地面,面积2270平米,楼上楼下共有1400左右的座位,规模之大在全国都是数一数二。 我们踏上红色的地毯来到后巷,望着瑰丽如金的戏院,桑明义感慨道:“真不愧是南方最富丽堂皇的剧场!” “羡慕啊!羡慕你买下来呗!”我打趣道。 他两手一摊,故意装作很为难的样子:“那可不行,我就这么点工资,还要留着讨老婆。” “呵呵”我懒得理他,拿出皮尺仔细丈量落地处的印子和血迹。 戏院经理恰巧闻讯赶来,被桑明义抓来问话。 “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今天原本是荣先生在我们戏院最后一场公演,没想到戏还没开始,就出了这档子事。” “是什么时候出的事?又为什么认定他是自杀?” “唉,荣先生是我们戏院顶顶有名的老生,在南城拥有一大票的戏迷。可以这么说,只要是他的戏,场场爆满,坐无虚席。可就在前段时间,他突然跟我说辞演,我当然不肯,问他是不是嫌价低了,大家可以商量。他说不是钱的事,又没理出个道理来,就是说不想唱了。无论我好说歹说,就是不松口。我琢磨着这人呐心不在我们这,留也留不住,只好答应。听说今天是最后一场,不少戏迷来后台献花送别,没多少工夫,人就搁地上躺着。只在桌上留了封遗书。” “遗书?” “我看过,确实是荣先生的笔迹,他的家人和朋友也确认无虞。” “里面写了什么?” “无非就是江郎才尽,对不起喜爱他的戏迷票友。加上与妻子多年无有所出,人前抬不起头什么的。当然,这些都是荣先生的家事,我们也不好多加议论。” “好,谢谢你。” “桑探长若还有疑问,尽可以来问我王某人,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王经理拱手相敬,正欲离开。我起身上前一步,问道:“既然是票友,王经理应该都认识。那你有没有发现什么很可疑的人出现?” “很可疑的人?我想想~哦,是有这么个人,是个女的,捧着一大束丁香花来找荣先生,面生得很。” “那女的面容你看清了吗?” 他摇摇头:“没看清。当时我正在迎客,那女的又被花遮住了脸。我还以为是荣先生新近搭上的哪家姨太太,所以就太没在意。” “哦?你怎么知道是荣先生的姘头而不是女票友?” 他脸上现出一丝难为情,不好意思地回答:“这个嘛,如果是票友,我肯定认识。这女的手里拿的是丁香花,要是一般的人根本不知道荣先生喜欢丁香,也只有我们这些交情深的人才知道。” “那好,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作为荣先生的朋友兼管事,我也希望荣先生能早日入土为安。” “会的。” 辞别王经理,我与桑明义离开南城大戏院。一路上我都在思索荣宝磊坠楼的细节,总觉得如梗在喉,不像王经理说得那么简单。 “发什么愣啊?”桑明义一面开车一面望我一眼。 “我觉得荣宝磊不是自杀。” “哦?说来听听。” “自杀跳楼就是生前跳楼,被杀后他人抛下楼就是死后坠楼。生前坠楼的,由于自我生命的修复功能还在,血小板会很快促使血液凝固,达到一个止血的效果。但如果是死后被人推下楼的,身体则没有自我修复功能,尸体就不会有血液凝固的状态出现。” “第二点:坠楼会造成内脏破裂,身旁会有大量的血液。死后坠楼的,虽然内脏破裂,但出血量比较少,血块的数量也比较少。我查看过荣宝磊坠落的地方,这些都符合死后坠落。只要让我再检查下尸体,就一定能确定是自杀还是他杀。” “可他不是有遗书吗?就连他的家人都一致认定不会有假。” “所以说这事才蹊跷,还有那名女子,她到底跟荣宝磊的死有没有关系” “别想那么多,箱尸案你都能破,这事应该不难。” “别介,我怕捧得太高,摔得越惨。好了,到了。” 我推门出去,桑明义在后头絮絮叨叨地琢磨:“也许是为情所困,一时想不开吧?常言道:戏子无情” “这么深有体会啊!桑大探长该不会是过来人吧?”我溜他一眼,故意戏谑地说,而后噔噔噔往别墅铁门走。 他一听急得双颊绯红,举着手冲我嚷道:“我真没有,我敢发誓,发毒誓” 回到家已临近深夜,这会腰酸背痛,浑身跟散了架一样。我以为大家都睡了,却见客厅灯光大亮,嫂嫂与大姐还坐在沙发上说话。 大姐见我进来,朝我使了个眼色,我只好乖乖地坐在她旁边。 “女孩子家家,这么晚才回来太不安全了。” “没事,是桑明义送我回来的。” “他这人看着不错,就是不知道家世如何?” “姐你没事问人家家世干嘛?” “还不是因为你?”大姐戳了戳我的脑袋瓜子,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没看出来他对你有意思?” “姐,我跟他纯粹是普通朋友,你可别乱拉媒纤。哎~你们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嫂嫂欢喜地回答:“你大哥发了航空信来,估计这几日便会到家。” “哦,他还舍得回来?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小祖宗!”嫂嫂看我一眼,嗔怪道,“你大哥能平安归来已经是佛主保佑,你再把他给我气走了,那还了得。” “是,是,谁不知道嫂嫂最稀罕大哥了,我哪敢呐?” “臭丫头,还不快去休息!”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有时候我们确实无能为力。 第二天是荣宝磊先生殡葬的日子,有约10万民众到场吊唁,送葬队伍长达2里。各方唁电c挽联不可胜数。 数以千计的戏迷票友白帛加身,哭哭啼啼地为其送行,场面可谓恢宏。 我端坐于工作台前,听着收音机里广播员时而叹婉时而悲痛的悼词,真真弄不明白荣先生的家人是如何想的。 明知道有可能是他杀,竟可以不闻不问,不惘不究,到底是糊涂还是对他的死无所谓? 桑明义回复我说,荣先生的家人一致认定系自杀,死者为大,希望警方不要打扰。 听到这样的答复,我能不气愤吗?但愿荣先生在天之灵能够安息,正如桑明义说的,有时候我们确实无能为力。 浑浑噩噩过了几日,我开始逐渐忘却此事。每个人都是一个载体,所以道德观也不尽相同,我不能把自己的是非善恶凌架在他人身上,这不公平。 下班后小章约我去逛街,她刚刚认识了一个男朋友,让我帮她挑些合适的面料。 我们去了几家裁缝店,依着她的肤色和体型选了几样小料。看着店师傅拿着粉笔和黄木尺在她身上比划来,比划去,那精细的神色真令我汗颜。 我靠在沙发椅上,伸了第八个懒腰,想不到做身旗袍要费这么多工夫,等得我心都焦了。 好不容易熬到完工,小章请我吃了顿夜宵,才放我回去。 走到道上时,我发现被人跟踪了。 劫财?包里这点小钱送你也无妨。若是劫色,那就怪不得我了。 我闪身进了拐角,全身僵直紧贴在墙根处。后面的人不疑,也跟着走进来,我右脚一蹬,左脚扬起朝她猛踢过去。 刚要触到她脸时,她本能地双手护住,急急地喊:“别,我不是坏人!” 我收住脚,定定地看向她,问道:“你是谁?为何要跟踪我?” 女人呼出一口气,抚着胸口说:“这里说话不方便。” 说完就要拉着我走,我甩开她的手,警醒地说:“你到底是谁?” 她想了想,打开金色的手包,从里面取出一块圆形怀表,递到我面前。 “打开你就知道了。” 我愣愣接过,朝夹扣处一推,怀表‘啪’的一声,翻起盖壳,里头是一张一男一女的小照,男的我见过,前些天报纸上都是他的照片——荣宝磊先生。 我十分诧异,不由皱眉问道:“你是他什么人?” “我叫周吟雪,是易军驻南城副军长汪良贤的五姨太。” 副军长?那岂不是沈其铭的手下? “你和荣先生的关系应该匪浅吧?”我试探地问。 她倒是一口应承,毫不做作:“我们是情人关系。” 她带我去了临近的茶馆,给了堂倌双倍的茶钱,只有一个要求,不准任何人来打扰我们。 “我原本是桃园出身,在易州也是一名角,16岁时被汪良贤看中,强纳为妾,后来随他来到南城,认识了唱老生的宝磊。” “我们之间有相同的兴趣爱好,不像和汪良贤,只有男女之事。” 她说到这,细润的脸庞泛出两团胭脂红,双翦似水,流露出依恋不舍的绵绵爱意。 应该是真爱吧,要不然冒这么大的险,也要奋不顾身在一起。 “荣先生死之前可有什么异常?” “异常?” “就是你认为他最有可能是被谁害的?” “宝磊是他杀?!”她腾地从座位上立起,怒目圆睁,两只手紧紧攥着,似有隐隐震惊在心头环绕。 “一定是他!他肯定是知道我和宝磊的关系,表面却佯装不知,好等待时机下手。” “根据戏院王经理描述,最后一个见到荣先生的是一名女子,面生应该不是票友。” “女子?”周吟雪颓废地跌落回座椅上,带着哭声道,“我们本来都准备私奔了,宝磊说等他公演完就走,那夜我在秘会的地方左等右等不见人来,想不到他竟然去了” “你也别太难过,死者已矣,多加珍重。” 我们静默地相对而坐,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始呜咽,并试图用手掩盖痛苦,不时的啜泣变成持续不断的低声哭泣,她眼睛紧闭着,用牙咬着自己的拳头,想竭力制止抽泣。 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抽泣了一阵,她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满脸泪花,叫人看着很是心疼。 “能查到他真正的死因吗?”她恳求道。 我思索片刻,答复她:“可是可以,就是麻烦点。” “那好,”她掏出一张纸条,“这是我的地址,等你弄清楚,一定要告诉我。” 旋即又将几扎纸币推到我面前,被我婉言谢绝。 “你不说,我也要查个水落石出。冒昧问下,荣先生喜欢丁香花的事,有多少人知晓?” “这个和他的死有关吗?” “王经理说那名女子当时手里就拿着一大捧丁香。” “哦,”她低头沉思稍许,没有回答。 我们一前一后离开茶馆,第二天我找到桑明义,说服他跟我去夜探荣宝磊的棺墓。 桑明义比我想像中还要惊讶:“你疯啦!挖死人墓可是犯法的。” “你去不去?” “不去,打死也不去。” “好,这可是你说的。从今以后,我走我的阳光道,你过你的奈何桥。有什么事也别来找我。” 我作势要摔门出去,被桑明义一把拽住,张宝一群人挤在门口偷听,又让他给喝斥散去。 “算我怕了你,什么时候动身?” “这才像个大老爷们嘛!”我谗笑地拍拍他的肩,“晚上六时,我开车来接你,记得带好工具。” 我走后,桑明义坐在大班椅上发呆,张宝推门进去,立定半晌方才说道:“探长,你真的决定去盗墓?” “不然怎样?叶医生决定的事没人能阻止。” “可我们都知道,这事不但牵扯到易军,连日本人都” “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找几个机灵点的弟兄,暗中保护叶医生。” “好吧。” 等我们挖来那齐跺高的黄土墓穴,颤巍巍打开棺盖时,已经是夜半时分。 距离荣宝磊去世已有几日,他的身上显现出一些尸斑,给我的工作带来不小的挑战。 我仔细查看了他的身体情况,并收集了部分组织后,重新披上寿衣,与桑明义一道盖棺掩土。 坐上汽车,他问:“结果如何?” “他杀。如果是生前坠楼,在落地的一瞬间,人体都会出现抵抗地面反作用力的本能反应,而这个反应的结果会让骨骼的大关节处出现骨折现象。因为关节部位是人体骨骼最脆弱的地方。而死后坠楼,由于人体已经没有生理反应,重力会直接冲击与地面接触的身体部位,呈不规则分布而不是限于关节处。”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我从来只当她是个小孩子,偶尔闹闹脾气而已。 “这么说他肯定是先被人杀害,而后伪装成跳楼。就是不明白遗书是怎么回事。” “我也想不通。按照常理,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会写遗书,太不符合逻辑。” “周吟雪没提过?” “没有。丁香花的事我也问过她,不过看情形应该确实不知道。” 所有的事到这里如堕烟海,理不出头绪。我决定天亮后去找她,兴许能探听到什么。 桑明义不放心我一人独往,死活要跟着我。 我们按照地址,来到一处密竹掩映的独屋小院,只见大门敞开,桌台木椅全都倒在地上。 我心一惊,一种不好的感觉涌上心头,桑明义与我对视一秒,立马将我移至身后,从腰间掏出手枪,警惕地四下张望。 我们慢慢移向房内,同样的,到处是搅翻在地的日常用品c桌椅杂物,狼藉不堪。 桑明义窜向别外几间屋子,连阳台和甬道也没放过。 我扶起床头的梳妆台,椭圆形的大镜片只剩下半块危危吊在木制夹框里,上面还留有少许新鲜的血迹。 看来周吟雪是凶多吉少了。 “都看过了,没人。”桑明义放下枪口,见我手里握着一条珍珠项链,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 “肯定被人绑架了。”他沉声说道,“这件事既然和汪良贤有关,也许可以找沈其铭帮忙。” 我点点头,一齐退出院子。 多们赶到易军军部,门口的戍卫士兵说沈军长正在开会,不能进去。好在碰巧遇到耿诚外出,这才把我们让进军长办公室。 等了许久,听到一阵军靴踏地的响声,沈其铭开门进来,把戎装脱了挂进柜子里。 我们从座位上站起,一直看着他踱至面前。 “请坐。” 他十分客气地冲我们一扬手,三人同时落定。他只着笔挺的白衬衫,坐在桌边低头斟茶。黑色的袖扣若隐若现,举止间赏心悦目之极。 “桑探长找沈某有何事?” 桑明义偏头看了看我,示意我说。 我也不含糊,开门见山地问:“汪良贤汪副军长可在?” “你找他?我们刚刚开完军事会议。”他程式化地回答,但他看我的眼神,有些灼热。 “也不完全是找他。有些事,我想沈军长知道一下会更好。” “愿闻其详。” “前几日南城大戏院的京剧名伶荣宝磊先生在后台坠楼身亡,我们怀疑他的死和汪副军长有关,刚巧他的五姨太周吟雪也在这个时候失踪了,我想这事与他脱不了干系” 我滔滔不绝地叙述着,直到他的声音响起:“你的意思是:汪副军长害死了荣先生,是因为他与自己的五姨太有染,对吧?” 他的目光不偏不倚地盯着我,让人心里发怵。 我移开一点点,回答:“是。” “你有证据吗?我可听说荣先生是自杀坠楼。” “我~” “你要知道,没有证据诬蔑他人可是要吃官司的。” 我一时气结,想不到沈其铭竟是一个畏惧强权的人。不,是个沆瀣一气的小人。 我心头窜起怒火,正要发作。桑明义向我投来一记目光,好似在劝慰我别激动。 我抿紧了唇瓣,沉默。 我们之间细微的交流没能逃过精明的沈其铭,他眼眸微微暗了暗,又恢复平静。 桑明义终于开口了:“我们查过荣先生的遗体,确认他是被人杀害之后推下楼的。还有五姨太周吟雪也向我们提及,汪副军长一直知晓她与荣之间的事,特别是听说自己的妾室要与人私奔,我想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强忍下这口恶气吧?” 沈其铭蹙着眉头,冷冷地盯着他:“桑探长今日来我这,就是已经认定我的手下不但杀了人,还绑架了自己的老婆?” “本来就是。”我撇了撇嘴,轻哼一声。 他蓦地敛过幽邃的眼眸,沉沉地望向我。 良久才说:“其实这件事汪副军长早跟我提过。所以我有理由相信,他绝对没有伤害任何人。” “呵呵~”我憋了一肚子闷气,简直无处宣泄,“沈军长对下属还真是深信不疑。就是不知道汪副军长是否对您忠诚不二呢?” 他脸上有微微的薄怒,只是一直隐忍着没有发泄出来。很显然,我的话触碰到了底线。 他的回答慢了一拍,语调也沉了下去:“我想这些应该不必劳烦叶小姐深究。” 哼,居然跟我摆谱。你越是横,我就比你更横。 我换上一副极官方的笑脸,无谓地感慨道:“我也是担心,易军在南城好不容易扎下根基,别因为一颗老鼠屎而坏了一锅好粥。” 他倒也极耐心地与我周旋:“谢谢叶小姐提醒,沈某一定铭记于心,时刻感怀。” “你,”我被堵得哑在那儿,轻咬嘴唇没再接茬。 桑明义见我又与他拗上了,知道此番前来怕是毫无益处,当下便要告辞。 “落心她不是有意冲撞您,还望沈军长莫要见怪。” “哪里,我从来只当她是个小孩子,偶尔闹闹脾气而已。” “那就好。”桑明义说着就要带我离开,我转身时还不忘狠狠瞪了他一眼,方才解恨。 沈其铭接受到我的怒火,却还是笑意盈盈,真是个怪胎。 待我们走后,他又回到沙发上坐了会儿,最后站了起来,踱步在走廊上,双手揣在裤兜里,来回徘徊着,时而停顿,时而叹气··· 耿诚办完差事回到军部,远远看见沈其铭的身影在走廊上,神情颇有些沮丧。 “军长。”耿诚上前立正敬礼。 “查得怎么样?” “您看过便知。”说着就把手中的文件送到他眼前。 沈其铭接过翻了几下,神色越来越阴郁,一拳头砸在右边墙壁上,把耿诚吓了一跳。 “这件事不要跟任何人讲。” “是。”耿诚犹豫再三,小声征询,“叶小姐那~” “我自会去说。” 桑明义送我回到云溪,我简单梳洗一下,躺在床上假寐。 想不到我所信仰的是非黑白,在今天彻底转了个弯,还是因为那个人。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如此颠倒不分,那我做的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昏昏沉沉睡到晚上,我被大姐勒令必须起床吃饭。 好吧,我的心被摧残就算了,我的胃总要体恤好。 “没人跟你抢,慢点吃!” 一大桌子人瞅着我狼吞虎咽的模样,连连咂舌。 就连臭丫头希希也来寒掺我:“小姨吃得真多,要变大肥猪!” “小滑头,说谁呢。小姨我吃再多也不胖。再说了吃饭不积极脑袋有问题。还不快吃!” 希希朝我努努嘴,小丫头气性不小。 “小姐,门外有人让我把这封信给您。” “哦?”我甫一接过,信封外没有留名。 “谁写的?”大嫂忙不迭地问。 我扯出信纸看了看,心里猜到大概是谁。 “有个病人找我去看看。”我随口扯了个谎。 大嫂见没啥大事,也就自顾自吃饭,没再多问。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此时此刻,我竟一点也不想逃离他的怀抱。 “福伯备车。” 我放下碗筷,简单收拾一下出了门。 开了大约半个时辰,我按照信中的地址泊车落地,映入眼帘的是一湾波光粼粼的湖滩,皎洁的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倾泻在湖面上。湖水泛起层层波纹,反射着银色的光辉。柳荫随风轻拂,好似一个个亭亭玉立的美人。对岸的灯光伴着游船上的灯火轻轻摇曳着。晚风习习,空气中弥漫着清幽的香气,静谧之中,恍若听见荷花绽放的声音 “叶医生!”我站在湖边出神,忽然听见有人唤我。 “这里!” 抬眸望去,只见耿诚立在船头,冲我招手示意。 船夫捣了几竿子,将船稳稳地停靠在码头。耿诚适时地伸出手,引我跳上船。 他今夜穿的是极普通的灰布长衫,配上他那副眼镜,活脱脱就像一个教书先生。我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却不想把他盯得面红耳赤,索性坐下来和船夫唠唠家常。 “大叔,这湖有名字吗?” “有,这块的人都叫它琵琶湾。” “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小姐最期才回南城吧?” 我笑着点点头。 “前两年南城涨大水,附近的村落田地都被水淹了,沈军长带着易军把我们从水里捞出来,还把我们安置在别处。你现在看到的这片水渠,就是我们以前住的地方。” “原来如此。” 我倚靠在船弦,半阖着眼睑望着湖水发愣。凉风轻轻涤荡了白天的喧嚣,空气中处处弥漫的花香是那样的沁人心脾。倒影的星辰,就像无数珍珠洒落在琵琶湾上,整个湖面是如此的浪漫多姿。 小船离对岸越来越近,依稀可见坊廊上来来往往的仆从,在一间间茶室前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小姐,到了。” 船夫拔起长竿,又慢慢插入湖底。搅着船儿在水里打了个圈,正好靠在木板搭建的岸边。 我随耿诚来到最宽阔的一处水域,又小步穿过回廊,终于看到矗立在湖水中央的那个茶室。 “请吧,叶医生。军长就在里面等您。” “好的,谢谢。” 我向前几步,透过昏黄的烛光,看见沈其铭一个人坐在那,背影孤傲而挺直,他正望着窗外的湖面出神,浑身充满了压抑的气息。 我的到来很快引起他的警觉,须臾之间,眼眸就朝我直直射过来。 我拦门站着,势不能再踌躇不前了,只得硬着头皮迈进茶室。 “坐吧。”他微微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我阴霾一整天的心情也随之消失殆尽。 桌心瓷碟子里黏着一支红蜡烛,四周亦是,把整个茶室照得愈发透亮。碟子上有许多烟灰和香烟头,看来他在这已经坐了好一阵子。 我极力做出平淡的样子,倒出两杯茶,碧绿的茶叶在水中上下浮动,最终落在玻璃瓶底,泛起青莹的颜色,像海藻漂出的水。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倒还记得此行的目的,食指绕在杯口画着圈圈,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沈军长叫我来不会仅仅是喝茶吧?” “我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别叫我军长。”他回了我一句。 我知道他的意思,故意不接话茬。哼~谁叫你先惹我的。 两个人之间又恢复到相对无语的气氛之中。 他把一杯茶都喝了,突然说道:“我知道你为何生气,荣宝磊的事确实和汪良贤有关,我也不是要包庇我的下属,只是其中是非曲折,我现在还不能对你讲。” 他顿住没说下去,扣住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 又道:“至于周吟雪,她还有利用价值,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你不用太担心。” 他的话我听着仿佛很觉意外,难道人命关天不算大事嚜?还是他沈其铭的人才是人,别人只是蝼蚁,命如草芥。 我怒不可遏地抬头望向他,见他正垂眸看着杯中晃动的液体,神情忽明忽暗。 无名火倾刻窜上来,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我必须一吐为快:“我是不是还要感谢沈军长为我指点迷津?也是,荣宝磊和周吟雪不过是对奸夫,怎能和您最倚重的下属相提并论?人都有亲疏远近之分,沈军长当然也不例外!” “你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话吗?!” 他脸上有一种奇怪的笑,很勉强,紧绷绷的,一看就知道是气得很厉害。 “要不然呢?”我轻声嘀咕道。 “你~” 他没再说下去,看着我的黑色的眼眸中似乎写满了失望。 既然谈不拢,与其这样干耗着,倒不如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我起身向他辞别,也不管他答不答应,径自离去。 他急步追上来,将我堵在回廊处,牵起我的手又向茶室走去。 我被他拉着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要挣脱。然而才微微动了一下,就被他更用力地抓住了。 耿诚似乎听见这边的动静,不住地张望。沈其铭将我拉回茶室,掩上门,将我与他隔绝在这几尺小屋内。 下一秒,我被带入一个沉实的怀抱中。一股清冽的气息瞬间填满了鼻孔,他浑身散发的冷意,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踢他c踹他c抓他c挠他,甚至用牙齿咬他。 他就这样抱着我,任由我上下其手,胡作非为 我打累了,也踢烦了,靠在他的胸膛一动不动。 慢慢地,慢慢地,他低下头,吻在我略微苍白的嘴唇上。我没有反抗,是惊愕也好,冷漠也罢。此时此刻,我竟一点也不想逃离他的怀抱。 他因我的举动渐渐失笑,浅浅的,轻轻地吻着我。然后,两手紧紧箍住我的腰身,加深了唇齿之间的掠夺 他开车送我回到云溪,我坐在副驾上假寐。 刚才太丢脸了,我居然被他吻得晕了过去,这叫我情何以堪?! 耿诚开车跟在后面,福伯小跑过来给我开铁门。临到分别我才敢正眼看他。 沈其铭送出几步回来,端详了我一眼,就叹了一口气。 “乖,近几日我会去平瑶,如果你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别憋着,我也想你。”他一口亲在我额头,我低头不语,深怕让人瞧见我羞红的脸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他在一起! 这一觉睡得特别踏实,晨起精神倍增。唉!难道以前真的是缺乏滋润嚜? 等我穿戴整齐下楼,大嫂和大姐已经在餐厅候着。 “早,大姐,大嫂。” “昨日几时回来的?”大姐状似无意地问。 小艾将早餐放在我面前。我捏起一小片面包,涂上薄薄的黄油酱,一边吃一边回答:“好像是十一点吧。” “现在外面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晚上没什么事的话尽量少外出。” “哦,知道了。” 司机送我到了医院,老远就瞅见小章搁门口站着,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见我下车,立马迎上来,念叨着:“大小姐,你可算来了。” “出了什么事?” “给!早上刚有人送来的。” 她递给我一个信封,让我诧异的,信封上的字迹不是用笔写的,而是咬破手指以血代书。 “快打开看看里面说了什么。”小章在一旁催促我。 对,对,不到万不得已,谁会用血写字? 我展张信纸,越往下看心越惊。这分明是一场惊天阴谋。 “小章,代我向院长请个假,我出去几天就回来。” “哎~你去哪?” 我招了辆黄包车,冲她喊:“以后再跟你说。” 我赶到易军军部,门口士兵说沈其铭和汪良贤昨夜去了平瑶驻地,不在南城。 我猛拍自己的脑门,他昨夜分明跟我讲过的,真是病急乱投医。 “平瑶有没有专机?我想打个电话给你们军长。” “很抱歉叶小姐,南城往平瑶的通讯线路正在检修,这几日无法联系。” “那能不能给我派辆车,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找他。” 我迫切地恳求着,唯今之计只有先见到沈其铭再做打算。 士兵向上面请示片刻,终于答应派给我一辆军用吉普。 我独自驾车前往平瑶,心里又急又怕。如果,如果周吟雪信中所言属实,那沈其铭,汪良贤,还有明雅我都不敢往下想。 车到半路,天空突然阴云密布,大风刮起路上的枯枝杂叶向我席卷而来,吉普车在肆虐的大风中艰难行进,我看不清前方的道路,只能凭感觉慢慢移动。 少时,大雨疯狂地从天而降,黑沉沉的天就像要崩塌下来。风追着雨,雨赶着风,风和雨联合起来追赶着天上的乌云,整个天地都处在雨水之中。 折腾到午后,雨终于停了。我也抵达了平瑶境内。 易军兵营驻扎在郊外三十里处的南山脚下。不过因为下过雨,道路坑坑洼洼,泥泞难行。 开了一段,吉普车彻底抛锚了。我看了看天际,夕阳渐渐西斜,暮色暗淡,没多久这里就会笼罩在一片漆黑之中。 我扔下车子,徒步前行。到处岩石裸露,山间长着疏拉拉的毫无生机的松柏,还有就是荆棘丛生的矮灌木和一些叫不上名的山花与野草 我走得很快,汗水从鼻尖淌下来,也顾不上擦。 经过长途跋涉,我望见了不远处的兵营。 “站住!举起手来!”背后这一吼,夹杂着长枪上膛的声音,把我吓了一大跳。 “别冲动,我是来找人的。”我按照指示,举手转身面朝他而立。 来人是个头戴草帽的士兵,黄色的布制军服,一看就是易军的巡逻兵。 我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我是南城慈宁医院的医生,姓叶,有事找你们沈军长。” 他上下打量我,十分怀疑地问:“这里是易军兵营,一般人严禁入内。你说你是我们军长的熟人,可有证件?” “哦,有。”我掏出医院的工作证,他接过看了看。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陆陆续续又跑来几个和他一样伪装的士兵,附在耳边嘀嘀咕咕了一阵,才客客气气地引我进兵营。 相传平瑶南大营占地面积约有10万平方米,内设军长处c医院c养学堂c饭厅c浴室c装备库房c厕所c军械库等,另建有演武场。遇战事可同时集结数以万计的士兵进行整肃调拨。只可惜我到达时正逢夜间,未能目睹它的全貌。 “沈其铭在哪?”我一见到耿诚,立刻急切地问。 “军长现正在开会,叶医生请先随我去办公室稍等片刻。” 我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沿途碰到不少士兵,全都朝我行注目礼,惹得我赶紧加快脚下的步伐。 “耿副官,我有很紧急的事要跟你们军长说,能不能通禀一声?” “叶医生,你先别着急。”他给我倒了杯茶,搁在桌上,“这次的军事会议很重要,我们都不能进入。” “那汪良贤呢?他是不是也在?” “汪副军长是直隶下属,必须在场。” 我心乱如麻,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耿诚劝慰了几句就离开了,还叮嘱我哪都不要去,以免被士兵误认为军事间谍,伤害到自己。 耿诚回到会议室,见沈其铭眉目紧缩,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右手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只听见咚咚的声音。耿诚知道他在深思,站在旁边不敢打扰。 “外面还顺利吗?”他突然开口问道。 “一切按原计划进行中。汪副军长已经和叶明雅交上头,估计再过一会,就该起兵反戈了。只是~” 他手指一停,握在沙发扶手上:“只是什么?” “叶医生来了。” 沈其铭脸上的惊讶绝不比耿诚初看到落心时少。好端端地,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南大营? 他两只手抄在口袋里,来回走着。 “军长?” “唉,算了。现在送她回南城已经不可能了。”沈其铭踱至耿诚面前,交待他说,“呆会兵变,我肯定会被叶明雅带走。耿诚,落心我就交由你保护,叶明雅是她二姐,应该不会对自己的妹妹下毒手。” “可是~” “我现在还是你的军长,执行命令!” “是,属下一定尽心保护好叶小姐,不辱军长使命。” 我在屋里左等右等,一直未见到沈其铭。正要砸门之时,外面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很快,炮声c吼叫声,枪声混杂在一起,我心里突突直跳,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叶医生!” 耿诚握着枪推门而入,我急得眼泪水直流,慌忙问:“是不是汪良贤兵变了?” “你怎么知道?”他抵在门后,护住我的脑袋问。 “我今早收到周吟雪给我的血书,上面说沈其瑞派我二姐来南城就是为了劝说汪良贤倒戈,好夺取督军之位。” “原来是这样。”他听我解释,反倒松了口气。 我抓着他的军装袖子问:“沈其铭在哪?你不是他的副官吗?怎么没和他在一起?” “这~叶医生,你先听我说。沈军长他,被抓了。” 我一听就要往外冲,被他拦腰抱住。 “放我下来,我要去找他。” “军长现在在汪良贤和叶明雅手里,你去一点用处都没有,弄不好还会搭上自己的性命。” 我停止挣扎,恨恨地瞪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就算是死,我也要和他在一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我爱你,一直都是。 耿诚紧紧盯着我,半晌才吐出一个字:“好!” 他摸索着慢慢打开房门,一个闪身来到过道上,确认没有危险后,向我招招手。 我俯着身子跟在他后头,穿过一道又一道的长廊,直奔会议室而去。 外面时不时有火光腾起,激烈的枪声,和着男人“冲啊!杀呀!”的怒吼声,闹不清楚到底谁打谁。 “叭叭叭”三发信号弹照亮了夜空,随之是万炮齐发,震耳欲聋的炮声撕破了南大营的夜晚。 耿诚怏怏地说:“日本增援军来了。” “啊?”日军不是一直在北地活动么?怎会出现在平瑶?难不成~ 他看出我的疑惑,解释道:“易军和日本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如果沈昌钰倒台,日本务必要重新选择一位愿意与他们合作的领袖,以此控制北地,控制中国。” 他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搅翻了我心中的五味杂瓶。 我闷闷地问:“他们,选择了沈其瑞?” 他的眼睛从我身上移开,望向它处。无声胜有声,他的举动说明了一切。 不管我相不相信,那个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那个一直待我胜似亲妹妹的瑞哥哥,就要沦为日本人的傀儡,卖国贼。怎能叫我不心寒? “走吧,趁他们还未进入兵营,先找到军长要紧。” 我咬了咬嘴唇,跟上他。 我们到达会议室,只可惜里面空无一人。耿诚带我四处寻找,终于在一堆沙包前看到了沈其铭的身影。 他正与倒戈相向的易军士兵殊死战斗,我们之间只隔着十多米的距离。 耿诚的枪声吸引了部分士兵的注意,他们开始向我们这边扫射。 沈其铭也发现不对劲,但当他看到是我们时,不是欣喜而是愤怒。 “该死!”他大骂一声,借着耿诚的掩护朝我们奔来。 一到跟前,他提住耿诚的军领,气极败坏地吼:“谁让你把她带过来的?!” 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拉开了他的手,冲他喊:“是我自己要来的,不关耿诚的事!” “你~”他显然已经被我气得没话说。我直愣愣的对上了那双焦灼的双眸,看见里面前所未有的闪过一丝慌张。 密集的枪声还在耳边“啪啪”作响,也由不得我们在这怨来怨去。 “会打枪嚜?”他问。 “打靶子行,打人就~”我实话实说。 “别怕,”他递给我一只毛瑟手枪,紧了紧我的指腕,“就跟打靶一样,看准了就开枪。” “我试试。” 在英国念书时,为了自保,我学过格斗和枪械,没成想还真派上用场。 一个c两个c三个 子弹在我手里次次不落空,我也越打越兴奋。 “神啦!”耿诚惊叹道,“你说你没打过人,我还真有点不相信。” 我回他一句:“信不信随你!” “啪!”的一声,又击中一个。 沈其铭冲我苦笑了一下,继续阻击敌人。 耿诚扯了扯我,说:“你掩护我,那边有挺机关枪。” “好。”我装上子弹,严阵以待。 等到他下令,我全力发起攻击,敌人见势不妙,纷纷躲藏起来。耿诚趁机一溜小跑,抵达了目的地。 这下“噼里啪啦”打得他们四散溃逃 一轮又一轮地夹击,消耗了我们太多的精力,子弹也所剩不多,而对面的敌人换了一拨又一拨,还都是易军的士兵,沈其铭心里多少有些顾虑。 “这样打下去不是办法。”他拔开弹匣,数了数里面的子弹。 “你等下到耿诚那边去,我来跟他们谈判!” “不行,要走一起走!”我想也不想,拒绝他。 “听话!汪良贤要的不过是我的第九军,我不能让弟兄们跟着我陪葬!” “可是~” “别再可是可是,”他一把将我拉入怀中,在我脏兮兮的额头上轻轻印上一个吻,一触即离。 我擎着欲哭未哭的双眸看着他,深怕自己一松手就成永别。 “答应我,不管发生任何事,都要好好活着。” “我不!”我拉过他的手,死死攥着,眼泪在这一刻奔涌而下,狂泻不止。“我要我们都活着,谁也不离开谁。” “傻丫头。”他突然对我笑笑,眉目弯弯。 “好好呆在我身边,等下见机行事。” 我点点头。 他背靠在沙包上,朝对面的人喊道:“汪良贤,你个缩头乌龟,爷我在这,有种你过来跟我谈!躲在别人后面算哪门子指挥官” 他怒不可遏地吼叫着,这声音像沉雷一样滚动着,传得很远很远。 对面果真停止枪击,沉静了一会儿,听见一个士兵传话:“沈军长,我们汪军长说了,只要你乖乖放下枪出来,我们保你性命无忧。” “好,说话算数!” 沈其铭扔掉手枪,起身欲走。我拉住他冲他使命摇头,他拍拍我的手背,伸手捻起我颊边一束落发,捋至耳后。而后决然地抬起双臂朝敌人走去。 我看见汪良贤就站在士兵身后,一直盯着他走近。 他们手中黑洞洞的枪口,直刺刺地对准他,好似倾刻间就会打爆他的头。 我的心揪得紧紧的,大气不敢出,握着枪的手不停地发抖。我告诉自己要镇定,不能乱,这个节骨眼上,只要稍有动作,他很可能因此丧命。 忽而一声狗吠,一条军犬气势凶凶地朝我奔跑过来,我吓了一跳,从沙包堆里逼退出来,就要拔枪射击,却殊不知把自己暴露在重重枪口之下。 我看见他们朝我开枪,那子弹齐唰唰向我射过来,耳边还夹杂着耿诚和沈其铭的嘶吼声:“落心,快趴下!” 可我的脚像灌满了铅水,不由自己支配,只能愣愣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一秒c两秒c三秒 疼痛并没有袭来,我被一个强大有力的胸膛紧紧包裹住。鼻间是熟悉的烟草和兰花混和的香气,一如我们初见。 “沈其铭!沈其铭!” 他的脸庞苍白,原本一双明亮的眸子此时有些涣散,更多的是惊惧与忧虑,唇被他咬得发白,疼痛一阵阵侵入他的身体,颤巍巍地抖动不停。 一颗子弹落在他的肩头,皮肉翻起,红色的血液涓涓而下。 夜半时分,病房微弱的灯光下,沈其铭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仿佛已经沉睡,头发有些乱,衬衫皱巴巴的。全无平时那种干净从容的风采。 我蹑手蹑脚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沈其铭中枪后,我苦苦哀求汪良贤送他到军医院。这会刚做过手术,肩头的子弹已经取出,所幸并不大碍。 耿诚与我的枪支被缴获,他被囚禁在兵营大牢,而我作为‘特殊人员’待在医院。 检查完他的伤势,我静静地斜靠在床边,眼皮愈来愈沉重 朦胧中,望见他悄悄下了床,在病床前静立了一会儿,然后一个人站在窗前,他站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那简直是个不会动弹的雕像,久到窗外的天色一点点亮起来,久到我又有点昏沉沉,快要闭上眼睛。 等我苏醒时,沈其铭的脸赫然在我眼前,把我吓得从床上跌落下来。 屁股都摔痛了。 他想要过来拉我,我警醒到他身上的伤,自己赶紧爬起来。 “你还疼嚜?” “不疼。”他看了看伤口,见我又在流泪,指了指心脏部位,“这里疼!” “真的?让我瞧瞧,是不是伤到了?”我急忙去扯他的衬衫,被他紧紧捉住。 “心儿,答应我,以后要好好照顾自己,哪怕我不在你身边,也不要让自己处于险境” 我知道他是为我担心,不免娇笑道:“沈其铭,唾沫是用来数钞票的,而不是用来讲道理。” 他还要说什么,被我抢先一步封住了嘴。 “我明白你担心我,可要让我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我做不到,因为我爱你” 我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在这个清晨,在爱人的身旁,毫无顾及地告诉他:我爱你,一直都是。 身体瞬间被束缚进一个有力的怀抱,未尽的语声淹没在满是情意的吻里面。他微冷的舌滑入我的口中,贪婪地攫取着属于我的气息,用力地探索过每一个角落。这一瞬间的悸动,使彼此忘记周遭的一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有本事你就关我一辈子! 我瘫软在他的怀里,促狭地望着他,而他亦是半阖着眼睛看着我微笑。 手指触及他的胸膛,我问:“你笑什么?” 他拢紧我,低沉浑厚的嗓音撩拨着我的耳朵:“心儿,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第一次表白居然是你先开口,而我每次话到嘴边又强忍着咽回去” “干嘛要咽回去?难不成怕我打你?”我故意戏弄他。 “是,是,我怕你打我,拒绝我,更加因此而不见我。那我可要伤心死了。” “油嘴滑舌!不理你了。” 我作势要下床,被他从后面抱住。他的声音低哑的,却带着说不出魅惑:“我说得句句属实,心儿,其实在兰花苑那次,我就爱上了你,从你身上我领略到了思念的滋味c分离的愁苦以及妒忌的煎熬,还有那无休止的占有欲。你的一举一动都让我心潮起伏,我制造与你见面的机会,就是希望能够离你近一些,更近一些” “其铭~”我无法承受他这样的深情厚意,我能听见他的心跳与我跃动在同一个频率,我激动到语无伦次,只能依附着他,口中一遍又一遍呼唤他的名字,“其铭~其铭~” 汪良贤和明雅是上午到达病房的,我正在给沈其铭削梨吃。看着她身上黄色的女式戎装,我心里一阵发笑。 汪良贤拉过一条椅子,让明雅坐下,自己则立在她身后。 估计早就知晓我们的情况,她看见我的一瞬,倒也没什么变化,不过从她紧叩在椅子边缘泛白的手指,我知道她心里早就发疯了。 当真还是放不下这个男人。 “沈军长,好久不见了。我代表督军来看看你。” “不敢,沈某现在只是一个阶下囚,不劳易州惦记着。” “说哪的话,沈军长再怎么说也是督军的儿子,打断骨头连着筋,待它日误会解除,您依然还是可以官复原职的。” “不用了。”他朝我伸出手,拉我坐在他身边。 “我已经决定了,我愿意交出兵权,易州那边怎么处理都行。只要让我和心儿在一起。” “你~”明雅呆了一呆,狠命抓住了我往一边推,沙着喉咙责问,“你当真为了一个女人,把兵权拱手相让?” “是,”他毫不犹豫地回答,看向我的眼眸带着星星点点的温情,十分肯定地说,“为了她,我做什么都愿意。” 明雅负气地走出几步,头与不回地命令道:“汪军长,以后第九军由你掌管。沈其铭我就带走了。” 说完一招手,外面跑进来几个便衣男子,二话不说架起沈其铭就走,任凭我如何撕扯都无济于事,甚至还被她锁在病房里。 “叶明雅,你个混蛋” 我努力地咒骂着,用尽我所有的气力。病房的铁门被我砸得‘咣咣’作响,踢累了,砸烦了,我蹲在角落里放声痛哭。 大哥什么时候来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窗外黑乎乎的,没有一点星光,我的天空因为沈其铭的离去变成一片死寂。 “明雅把其铭带走了,他身上还有伤,是因为我,都是因为我大哥,我求你救救他,我不能没有他” 我惊慌失措地向他乞求,现在这里唯有他能帮我。 “小妹,忘了他吧!听大哥一句劝,你和他之间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愣愣地挣脱开他的双手,转而去求汪良贤,希望他念在曾经与沈其铭共事的份上,留他一线生机。可汪良贤依旧是冷淡的模样,对我置若罔闻。 “假的!什么都是假的!” 我冲出病房,逃也似地往外面跑,没有方向,没有目的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虚情假意的地方。 两天后,我被大哥送回南城。他把我关在屋内,并且派了两名手下看守着,还不许任何人探监。 “叶启民,有本事你就关我一辈子!” 他紧紧地盯着我,简直是一字一字地蹦出来:“好,我就关你一辈子!直到你忘记他为止!阿玖,阿玖!” 阿玖从甬道里跑进来,左右看看,问:“大少爷?” “从今往后,没有我的吩咐,不准三小姐踏出闺房一步,否则全部给我滚蛋!” “是,大少爷!” 大哥怒气冲冲地离开我的房间,佣人们跟在后头掩上门。 我精神恍惚地坐在床沿,闭着眼睛,默不作声。 小艾几次上来送食物,都被我拒之门外。 “其铭,不要!” 我大叫一声,猛地从床上坐起,怔怔地看着对面的墙壁,半天才缓过神来,一边抚着胸口,一边喘着粗气,幸好只是做梦。 已经过去数日,我被囚禁在云溪别墅,探听不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他究竟在哪里?叶明雅会把他怎样?他肩上的伤好了没种种疑团搅得我彻夜难眠。 我呆呆地坐在床头,双手抱着蜷曲的双腿,眉宇间凝固着伤心与思念,双眼蒙胧起来,鼻尖酸酸的,一股清泪夺眶而出,流到嘴角钻进口中,咸咸的,我抿了一下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任凭泪水疯狂奔涌,捂起脸痛哭 一声刺耳的惊雷在头顶炸响,窗户门大开大关,发出很大的撞击声。我起身走近,闻到了雨水洗涤过的清新感,这使我阴翳数日的心情霍然开朗。 我推开阳台的落地窗,让雨点儿落在我的头上c身上,我仰面向上,闭着眼,张着口品着那点点雨珠。顿时觉得自己仿佛在细雨的浇灌下又长了许多。 人不救赎,我自救。不管是为了他,还是为我自己,都必须振作起来。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脸上迅速一红,挣扎着站起来。 大哥见我安生了些,也不再闹腾,解除了对我的禁闭。 我得以下楼吃饭,还可以在云溪四处活动,只是不能出去而已。 这是我计划中的第一步,接下来只要伺机而动就行了。 这日,大哥说要去火车站接个人,带着阿玖匆匆离去,只让家里几个守卫盯着我。 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希希,到小姨这来。” 我冲她一喊,她果真蹦蹦跳跳地奔进我怀里。 看着她一副活泼可爱的模样,我心里腾生出强烈的罪恶感,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也不想的。怪只怪大哥不通人情,才让我出此下策。 我抚摸着她白净的小脸,那弯弯的眉毛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短短的扎着红色绸带的小辫,就像两只蝴蝶落在她的耳边。 一见到我就粘粘糊糊地喊:“小姨~” “真乖!”我在她小脸上‘波’了一下,“希希想不想吃糖葫芦?” “想!” “那碗豆黄呢?” “嗯嗯嗯!”她冲我猛点头,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特别企盼的样子。 我心里直乐,小丫头上钩了。脸上还要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你看啊,小姨现在被外头的几个人盯着不能出门,怎么给希希买好吃的呢?” “那怎么办?” “这样,只要希希照小姨说的去做,小姨保证让希希吃到糖葫芦和碗豆黄,怎么样?” “真的?” “当然是真的,小姨何时骗过你?” “那我们拉钩!” “好,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准变!” 希希按照我的指示,一上楼就开始哼哼唧唧喊肚子疼,大姐自然十分担心。大嫂没生过小孩,只能站在一旁干着急。 小艾适时地提醒道:“找三小姐看看呐!” “对,对,小妹是医生,肯定瞧得出希希得了什么毛病?”大嫂说完,就让陶妈把我从餐厅唤上来。 我装模作样地给她诊治一番,小丫头瞅见我左摸摸,右按按,叫得更‘欢’了。 大姐蹙着双眉,着急地问:“希希到底怎么样?” “可能是肠胃炎,必须马上送医,不然的话会有生命危险。” “这,这~” “还这什么,赶紧的。福伯!福伯!” “三小姐!” “快备车,送小小姐去医院。” “是。” 一干人等走得走,忙得忙,连看守也只剩下一个。我连忙闪进厨房:“小艾,拜托了。我见了要见的人就回来。” “那你可要快点,要不然等大少爷回来就麻烦了。” “嗯,事情一办完,我铁定回来。” 看守让小艾打发去‘捉老鼠’,我摸摸索索攀上围墙,跨坐在石礅上大口喘气,脚下两米高的距离,看得人晃晃悠悠。 我眼一闭,心一横,准备往下跳,草丛里突然钻出个脑袋——居然是桑明义那家伙! “快下来,我接住你。” “你确定哦!我要是断了胳膊少了腿,可要找你麻烦。” “别啰嗦!”他扎起大马步,朝我展开双臂。 “快点!” “你看着点,我可下来了,哎~哟~” 我往下一蹦,直接跌进他怀里。脸上迅速一红,挣扎着站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 “我听说你从平瑶回来,就一直在你家外头转悠。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们不放你出门?” “这事说来话长,路上我再跟你慢慢讲。现在带我去找个人。” “好,我车在那边。” 我让他往兰花苑开,一路向他详细描述在平瑶发生的事,只是中间隐瞒了我和沈其铭相依相伴的那段,毕竟这是我和他之间的私事。 “想不到汪副军长居然倒戈,既然平瑶已经落入他手,那南城也不久了。你接下来有何打算?” “我要设法救出沈其铭,毕竟他是因为我才受了重伤。” “叶明雅不是你二姐么?难道你的家人都联络不到她?” “唉!自从五年前她走了以后,我们之间的联系就少了,这次回来,也是常常见不到她的人,也不知道她究竟在做什么,跟什么人来往。” “那你现在要去找谁?” “她叫汀兰,是兰花苑的清倌人。” “妓女?”他忽然急踩刹车,吓得我差点撞在挡风玻璃上。 “桑明义,你想谋钱害命呐!” “对不起,对不起。”他重新启动车子,继续往前开,“找她有用嚜?一个~青楼女子而已。” 我抗议道:“你这是人格歧视!汀兰她只卖艺不卖身,你别一棒子打死一群人。” “唉,算我服了你。”他见我突然无缘无故发火,顿时偃旗息鼓。 我们赶到兰花苑,恰逢汀兰外出刚回。老鸨以为桑明义是来逛窑子的嫖客,可热乎劲地招待他,一边还喋喋不休地夸他长得帅,一看就是猛男。 桑明义窝在女人堆里哭丧着脸,疲于应付。 我‘扑哧’一乐,想不到见多识广的桑大探长这么招女人喜欢,以前怎么就没发觉呢? “汀兰小姐在楼上雅间等,请随我来。” 一个丫鬟模样的女子轻巧巧地领我上楼,桑明义在后头冲我喊:“那我呢?” “别介,汀兰说了要我们好生伺候您。”老鸨一甩锦帕,散开的女人们又一拥而上,玩得不亦乐乎,“来吧,来吧,咱们继续喝酒。” 小丫鬟领我到雅间门口,便径自退去。我推门而入,只见汀兰身穿藕色纱衫,脸朝着屏风若有所思,头上高卷美人鬏,上插一朵兰花,耳带八宝灯笼坠儿,我望着她的背影,只觉她身姿曼妙,当真非烟花中人。 她朝我微笑,指着檀木椅说:“坐吧!” 我落定,看着她吃茶。她好笑地问:“为什么来找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直觉告诉我,你一定清楚他的下落。” “你要找沈其铭?” “我必须见到他,并且确认他身体无恙我才放心。” 她思索片刻,说道:“我只能告诉你,他现在没有生命危险。你不必担心。” “那他现在在哪?” “这个,怒我无可奉告。” 我听出她话里对我有敌视,当下便要离开。 “既然汀兰小姐不便透露,那我先告辞了。” 我的手刚抚上木门,听见她的声音在说:“叶小姐就一点也不好奇我与沈其铭的关系?” 她说这话明显是在招惹我,我尽管怒火中烧,可为了知晓其中的曲折,还是收回手,坐等她的下文。 “他有没有和你提起福溪官家的事?” 我点了点头,问道:“你是官家的人?” “算是吧。我母亲自幼被卖入官家,成了官佑芳的丫鬟,好在当时还是小姐的官佑芳为人良善,从不苛责下人,还给我母亲取名‘如意’。” “两人自小一起长大,情意应该早就超出主仆之分了吧?” “是,夫人嫁与沈昌钰那年,也为我母亲在乡下寻了户老实人家。” “后来呢?她们就此失散了吗?” “没有。夫人生下其铭少爷没几年,沈昌钰就带着官老爷拉起的队伍去了易州,后来还迷恋上了南大校花匡仪凌,不顾两人当年的海誓山盟,毅然纳她为妾,只留下官家人长驻于此。夫人生其铭少爷时本就伤了身体,这以后更加郁郁寡欢,积劳成疾。我母亲那时刚生下小妹,还未出月就把我俩交与祖母照看,回到福溪照料夫人和少爷。” “你母亲真是一位大仁大义之人。”我赞赏道。 她笑了笑,算是接受我的褒奖:“母亲总是告诉我们,如果没有夫人,就没有我们一家。做人要懂得感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那为何你又会来南城?” 她吃一口茶,向我解释:“夫人过世后,其铭少爷被沈昌钰接去易州。我母亲放心不下,一直托人打听,得知少爷在易州过得并不好。匡仪凌表面上待他胜似亲子,实际上很害怕他抓到把柄,所以处处堤防着他。好在其铭少爷很上进,年纪轻轻就考上了天津军官学校。”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他不告诉你,也许是不想增加你的负担。 我百思不得其解:“匡仪凌已经是沈家的女主人,可以说要什么有什么,难不成她做过什么坏事才会如此忌惮其铭?” 在我的印象里,匡仪凌决不是一个可以任人摆布的软弱女人。 谁知这句话竟然点到了汀兰的痛处,使她竖起了眉毛,闲适的神色一下子从她脸上消失了,她用洁白的牙齿咬住薄薄的嘴唇,过了一会,紧绷的面色才缓和下来,嘴唇上印着一排齿痕。 “如果我说其铭少爷的母亲,也就是沈昌钰的正妻是死在匡仪凌的手里,你认为这算不算?!”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惊讶c不安c愤怒各种情绪在胸中燃烧着,险些缓不过气来。 “你说的是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她紧紧握着吃茶的杯子,目光嵌落在我眼中,那里面早已湿润一片,“我母亲偶然间救下一个被追杀的洋人大夫,而这个人居然就是为夫人治病的医生。他告诉我们,匡仪凌买通他,偷偷把夫人的药调换了,致使夫人病情加重,日日出现幻听,所以才会吊死在房间里。匡仪凌害怕洋人告发,欲除之后快,哪成想偏巧被我母亲救下。可惜他伤势过重,最终还是死了。” “为何不把实情告诉沈昌钰?” “哼~沈昌钰早已经被匡仪凌迷得神魂颠倒,哪里还管夫人的死活?我们又都年纪尚小,既便知道真相也只能忍着。” “难道这就是你来南城的目的?” “对,我们从小就立志要为夫人报仇,我妹妹玉清嫁给了易军将官向松普,我则在南城为他做准备” 虽说这些都在意料之中,我的心还是不由自主的一颤,是佩服?是心疼?是什么感觉我也说不出来,看着她泪光盈盈的眼,听着她轻轻地叙述那段过往,我既感激如意忠心护主,又自叹不如姐妹二人对其铭的深情厚意。相形之下,我竟不知道他心里藏了这么多事情。到底是我不值得信任?亦或是我还未曾走进他的内心 我第一次感到自己做人挺失败的。 汀兰仿佛看穿我的心事,拍拍我桌上的手,安慰道:“别难过。他不告诉你,也许是不想增加你的负担。毕竟这种仇恨的滋味不好受。其实从我第一次知道你的存在,我就觉得他待你不同。你可知不是所有女人都可以近他身的,而他非但不揭穿你,还一次次帮你,这些都让我很是妒忌。” “有吗?”想起当时被他捆在床上强吻,我的脸霎时涨得通红,嘴里嘟囔着,“摊上他我都不知道是好是坏?” 她听到这儿,噗哧一声笑了,就像石子投进池水里,脸上漾着欢乐的波纹。 我们叽叽喳喳聊了好一会儿,直到老鸨敲门请汀兰下去,这才放心地从兰花苑出来。 “傻笑什么呢?跟喝了蜜糖似的。”桑明义看着我独自偷乐,闷闷不乐地叽咕道。 我摸摸脸,问:“有那么明显吗?” “呵呵~都快咧到天上去了,你说明不明显?” “好哇你个桑明义,你居然笑话我!”我追着他讨打,惹得路人纷纷驻足观望。 “打住,算我怕了你。” 我们一同上车去,他想了想又回过头问我:“那个叫汀兰的到底跟你说了什么?你来的时候可没这么开心。” “她~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我们就随便聊聊。”我害怕他问个没完没了,要是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嘴就麻烦了,索性催促他快些开车回去。 “现在的女人真麻烦!”他嚷嚷着,手上握着的方向盘一转,车子开到道上,快速朝云溪方向开去。 南城日租界 沈其铭的脑袋和四肢被重新按住,他们把他摁倒在病床旁的一张长木凳上。两名穿白大褂的护士立刻将针剂准备好。 他听到有人说,快给他打一针。 他的脑袋被紧紧摁着,他看见另一个人穿着白大褂站在那里。那个人身材魁梧,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人就是为他打针的日本军医。 很快,两只肘子压住了他后背,一股冰冷的液体被推进他的血管里。 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身上的疼痛感也慢慢消失,他像一片羽毛轻轻浮在微风里,摇摇欲坠 叶明雅带走沈其铭的第二天晚上,他被关进了日本医院的特护病房。刚开始,他整天大喊大叫,可每次折腾都是以一针冰冷的液体被强行推进他的静脉血管而结束。他不肯服药,会有人来撬开他的嘴巴。这些景象他以前在电影里看过,没想到现在应验在自己身上。他想,再这样下去,他真的要变成病人了。 所以他劝自己冷静下来,不要让叶明雅的阴谋得逞。 他开始装出配合的样子,努力使自己像个‘良民’。可怎样才能变成“良民”呢?他笑了笑。他想他不能被绑住。他把药片含在嘴里,等护士转过身,忙吐在手心里,再想办法处理掉。刚开始护士的监督很严,为此他练就了一门把药片藏在舌头底下的本领。 只是针剂注射让他颇为头疼。 这样过了几天,他才被转移到普通病房。在这里,要相对自由一些,可以在指定的地方散散步。 这天半夜,叶明雅过来,正好军医刚注射完吗啡,正昏昏欲睡。 “他怎么样?” “前几天出现嗜睡c头痛c恶心c呕吐等症状,现在基本上已经有明显的耐药和成瘾性。” “很好,做得不错。记住!我只要他上瘾,可不要他死了。” “属下明白。” “没什么事的话就先出去吧!” “是!”军医朝她立正敬礼,带着护士走了出去。 叶明雅向前踱了几步,床上的男人睡得很沉,面色苍白,脸上看不到一丝血色,比以前更瘦了,眼睛深陷下去,完全是一副颓废不堪的模样。 她心里一阵地发紧,扪心自问:当真要这样才留得住他嚜? 外面传来咚咚咚的叩门声,叶明雅迅速擦掉眼泪,换上平时冷若冰霜的表情,唤了声:“进来!” 一名黑衣男子推门而入,对她十分恭敬:“叶小姐,幸田先生在会馆等您。” “我知道了。”她最后看了眼病床上的男人,转身离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你一直都是个特别坚强的女孩。 晚上的接风洗尘晏设在南城饭店,此次难得聚在一起,听着一家老小叽哩喳啦说着话,不由就有一种温暖之感。也不知为什么缘故,心里仿佛踏实了许多。 大哥将人领进来时,我正与希希嬉闹在一起,听到身旁的大嫂嘀咕了声:“哎呀!是个洋人。” 我方才扬眉打量过去,一见到来人,我忍不住惊叫起来:“弗兰克!” 好一阵,他才大步向我走来。好像是要确认般的,牢牢地盯着我的脸。 “心?!真的是你!” 他看见我,自是喜出望外。几步绕过大哥和阿玖,径自来到我身旁。 大嫂忙不迭地起身让开,弗兰克也不管不顾,一屁股坐在她的位子上,弄得大嫂十分尴尬。 “洋人不兴客套,青霞,换个位置吧。” 大哥招呼大家坐好,点头示意服务生上菜。大嫂掂起面前的碗筷,与弗兰克对调一番,很不情愿地坐在主位上。 “弗兰克,你不是去比利时进行人道医疗救援嚜?怎么会来中国?” “这事好长,我和几个朋友去美国寻求资助,正好遇到叶先生,他让我来中国,我就来了。” 我哭笑不得地纠正他:“那个叫:这事说来话长。” “嗯,话长,话长。我有好多话要跟你说” “小妹,先让客人吃饭,叙旧的话留着回家再说。”大姐在一旁插话道。 我点点头,给弗兰克倒了杯茶:“先喝水,等下回去再跟我讲讲路上的见闻。” “好。” 席间众人推杯换盏,吃得不亦乐乎。从弗兰克与大哥的对话中我了解到,大哥此次去美国探望父母之时,听闻弗兰克是心脏方面的专家,特邀他来慈宁做学术交流。弗兰克一直也想来中国看看,于是两人一拍即合 我从英国回来之后,还从未吃得如此开心,叶家好久都没这么热闹过了。 大哥将弗兰克安顿在云溪住下,一来方便照顾,二来工作上若遇到麻烦,只要说一声就行。 弗克兰建议让我做他的助手,以便更好地开展工作,大哥想也不想就同意了。 第二天,我们一起去了医院。他的到来给慈宁增添了许多乐趣,不论是黄院长,还是底下的同事看护,都挺喜欢这个会说中国话的大男孩。 可唯独桑明义一见他就来气,两个人三天两头拌嘴,真叫人头疼不已。 弗兰克工作时特别爱笑,而桑明义总是板着张脸,不见面也罢,一见就跟火药炸开了样。 “我就弄不明白,这洋鬼子有什么好,你们院里那些小姑娘一个个总往他那跑?” 桑明义一边喝茶,一边死死瞪着走廊里正在给看护们表演小魔术的弗兰克。 两只眼睛都快冒火了。 我用手肘顶了顶他,故意说:“桑明义你干嘛呢,这么酸的醋味?都快赶上山西陈酿了。” “别笑,”他搁下杯子,两手搭在石桌上,突然煞有介事地问,“你们以前怎么认识的?” “我们?”我撑头想了想,“好像是在一次华侨联谊会上,我父母应邀参加,弗兰克当时很有礼貌地称赞我长得漂亮。我父亲立即代表我表示感谢,并谦虚地说:哪里哪里。弗兰克对中国话只略知皮毛,并不知道它是客套用语,还十分认真地回答:——头发c眉毛c眼睛c耳朵c鼻子c嘴都很漂亮!” “哈哈哈哈!这家伙太逗了,简直就是个活宝!”桑明义听罢笑得前仰后合,止不住地打趣道,“我还以为他有多厉害呢!” “其实弗兰克这人挺好相处的,很实诚,没什么坏心眼,你和他多接触接触就好了。”我适时地劝慰几句,期望能缓和一下他们的关系。 “我跟他呀,天生不对路,你也甭劝。”他谢绝我的好意,起身告辞。 “你这人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我赌气没送他,端着两个杯子回到诊疗室。这几天一直带弗兰克熟悉环境,都没来得及去兰花苑问问其铭的情况,心里莫名又担心起来。 弗兰克突然跑进来问:“心,你刚才去哪了?” “哦,桑明义来了,我陪他在花园里坐了会。” “他人呢?” “走了!” 他在我脸上巡视片刻,问道:“你好像不大开心?” “哪有?我这人你还不知道,开心了就笑,不开心了就过会儿再笑!高兴了就乐,不高兴了就使劲乐!” “也是,在我的记忆里,你一直都是个特别坚强的女孩。” 他有时候也挺煽情的,当然只有跟我说话才露出来。 “谢谢夸奖!”我冲他笑笑。 我们下班后相约一道去南湖赏荷花,顺便采点莲蓬回来吃。小章提议把桑明义也叫来,人多热闹点。见弗兰克无所谓,屁颠屁颠地去打电话。 七月的南城真的很热,太阳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大地上的一切。地面上仿佛被一个巨大的蒸笼罩住了,使人透不过气来。 我们一行五人,坐着警车向南湖开拔。 小章的男朋友是南大的老师,两人应该来过,对这里相当熟悉,没一会就租到一条小船。 我们坐在淡蓝布荷叶边平顶船篷下,膝前一张矮桌。每人面前一只茶杯,一撮瓜子,一大堆鲜菱角。 船儿晃晃悠悠划进水中,南湖里长着许多荷花。绿油油的荷叶像一个个大玉盘浮在水面上。荷叶挨挨挤挤的,遮住了阳光,小鱼在荷叶底下快活地游来游去。荷叶上滚动着晶莹的露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 船夫在前头撑竿,我们望着不远处的荷花丛议论纷纷。 “那有一朵白莲,真好看。”小章推了推身旁的男朋友,看着两人你侬我侬的模样,倒叫我们很不好意思。 “菱叶萦波荷飐风,荷花深处小船通。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我望着徐徐而过的莲叶丛,一时兴起轻轻颂吟。弗兰克探身过来,手撑在肩上,弯腰问:“心,你念的是什么?” “这你都不懂,”桑明义白了他一眼,握着杯子说道,“古诗。” “你会,你来。”弗兰克脱口而出。 “来就来,谁怕谁!”桑明义正了正身体,装作一副极为持重的模样,理了理喉咙说道,“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说罢还故意冲他挤了下眉眼,弗兰克登时闭声不语。 “你们两个能不能别闹了?”见他们又在互掐,我生气道,“要再这样的话,我就回去了。” “别,别,”桑明义瞅瞅弗兰克,低头抱歉道,“我跟他开个玩笑罢了。” “是我刚才说话太冲,”弗兰克挠挠头,“探长先生不要生气。” “诶,你们终于和解了。”小章左右端详二人,抿嘴偷笑道,“俗语有云,冤家宜解不宜结。叶医生,你说我说的对吧?” 我心里喜滋滋的,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端着茶杯微微点了下头。 两人因我的动作皆是一愣,不明所以。小章叩了下桌面嚷道:“这都不懂,快采莲蓬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她手里捧着一束鲜花,所到之处香气宜人。 一个刚来国内不久的洋人,坐在车上看着马路旁的一些牌子,他在心里想中国人果真很勤快。他看到马路旁边的牌子上写着:早点 我抱着希希坐在后座上,听见他的嘀咕声,忍俊不禁道:“弗兰克,这个‘早点’和你的那个‘早点’是不一样的。‘早点’在汉语里除了早一些的意思,还代表早餐。” “哦~怪不得。”他再次扫向路旁的牌子,不禁暗自发笑。 车子稳稳地停在医院门口,毫无意外地,我们又碰到了桑明义。 “桑叔叔!”希希一见到他,立马兴高采烈地奔过去,两只小手使劲张着,桑明义蹲下身,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看叔叔给你买了什么?” 然后变戏法般从后面拿出一串糖葫芦。 “哇!是糖葫芦!” “希希!”我走过去,对这个有奶就是娘的小丫头彻底无语,“先把功课做完才能吃!” “不嘛不嘛,小姨,写字好累呦,希希不想读书。” “这孩子,不读书的话,希希想将来做什么?” 她眨巴眨巴想了会儿,回答道:“我长大要像小姨一样,当医生治病救人。” “哦?那要是医生不识字,怎么给病人开药呢?” “这~”她的语气软下来,两只眼睛盯着桑明义手里的糖葫芦,小脸儿纠结得要死。 “好吧。” 我们一齐走进医院,时间还早,医院里人不是很多,桑明义搬来个大凳子,给她当课桌。 我将文房四宝摆好,她先将毛笔在砚台上舔上墨汁,然后瞄了瞄字帖,边开始依葫芦画瓢。起先,手抖得厉害,她便将腕撑在纸上,小心翼翼地下笔,可那一横一点也不平,仿佛一条条小虫子。练了几次,一点进步也没有,她“啪”地将笔一扔,一屁股坐在木椅上,直嘀咕:“小姨,这横竖撇捺点太难写了。我觉得呆在小姨身边不错。” “不行!”我把毛笔重新塞回她的手里,她嘟着嘴,十分不情愿的样子,“希希乖,小姨要工作,不能老是陪着你。读书写字这种事要讲究持之以恒,不能遇到点困难就退缩,若是这样,以后做什么事都不长久。” “哦。” 她略一点头,先将袖子向上挽了挽,然后提起笔,把笔尖舔个饱满,另一只手将纸铺平,眼睛眯得细细的,将字帖上的字瞧了个透,接着抬起手腕,笔尖着纸,先是顿了顿,然后运用腕力将笔横着往右一拉,啊,总算成功了! “小姨你看,我写得好不好?” “真不错,我家希希写得比王羲之还好!” “王羲之是谁啊?” “王羲之是古代的大书法家,他家门口有一个水池,他每次练完书法都会在此洗毛笔。过了二十年,天天如此,他把门前原本清澈的水池都洗成了黑色。之后人们便把那水池称之为“墨池”。” “那希希也要让爸爸在花园里挖个水池,天天洗笔。” 我摸着她的小辫子,称赞地说:“那希希好好写,小姨在旁边陪你。” “嗯!” 我一屁股坐在长椅上,桑明义轻轻地往旁边让,又是皱眉又是笑,警告地说:“你要再给她讲吃墨的故事,我看你大姐非气死不可。” “你能耐你来教啊!” “千万别找我。上学堂那会尽想着上树掏鸟蛋,下河摸鱼虾。哪里会念书?” “呵呵”我奇怪地问,“你就没点远大的理想抱负?” 他捉急地说:“怎么没有?!我那时就想当一名科学家,今天研究这个,明天研究那个,多有成就感!” 看着他笑得特张狂的样子,我打击道:“你愿望这么厉害,你咋就不厉害呢?” “这不是读书不用功嘛,我要是有你这样的小姨,”他指了指希希,“还不每天奋笔急书,认真学习?到时别说是一个池子,就是整个南湖,我都能给它洗成黑色。” “呵呵桑明义,做人还是要脚踏实地,这种超扯的理由还是搁回你肚子里。好了,我要去工作了。就麻烦桑大科学家盯着点,谢啦!” 我起身往医院走,桑明义在后头喊:“中午一起吃饭呗?” “看情况。” 希希停下手中的笔,问:“桑叔叔,我写什么字啊?” 桑明义漫不经心地回答:“就写:鹅鹅鹅,曲项用刀割,拔毛加瓢水,点火盖上锅。” “啊?!” “哦,不是。”他拍拍脑门,“叔叔念错了,是——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对,对,就是这个。” “咿~”希希摇着小脑袋,很是无语。 诊疗室里,弗兰克正在查看病例,我换好白大褂,将钢笔插入口袋,对他说道:“我听黄院长说,从上海转来一个叫梓宁的八岁男孩,从小患有先心病,昨夜刚住进加护病房。” “这个病患情况比较危急,我刚看了他在上海医院的诊断报告,上面说:哭闹和运动后紫绀症状严重,呼吸困难。昏厥现象时有发生而次数频繁。说明他的先心病已经到了非手术不可的地步。” “可我们根本没有这方面的手术资料,即便是国外,也没有一例先心病治愈的情况。” “先不讨论这个,我们去看看这个男孩再说。” “嗯。” 慈宁的加护病房设在前院,正好面朝小花园,一人一房,里面设施用品一应俱全,一般是作为重要病人或者当权官员的安置处,可想而知能住进这里的,非富即贵。 我们进去的时候,只有看护在。病床上的小男孩个儿不高,看上去倒像只有五六岁的大小。面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嘴唇紧紧抿着,似乎很痛楚。 我心里泛酸,不忍瞧见他难受的模样。 “马克医生,叶医生。” “他的家人呢?”弗兰克问。 “哦,莫女士刚出去,说是有朋友来找她。” “我们检查下孩子的身体情况。” 看护帮忙掀开男孩身上的被单以及病号服,露出前排一根根肋骨,可见身体非常孱弱。 弗兰克检查一番,又拿听筒听了听他的心率。 正要开口,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身着白色短旗袍的女士走进来。我从没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简直好似临凡仙女,白若凝脂的俏脸落落大方。两只深邃明亮的眼睛,透出浓浓英武之光。她手里捧着一束鲜花,所到之处香气宜人。 看到我们,脸庞微微一愣。 “你们是?” 看护连忙介绍:“这位是马丁医生,这位是叶医生。” “哦,马丁医生,叶医生。” 她朝我们一一点头,在触及到我的眼睛时,双眸稍稍俯低了下,有点不敢正视我的意味。 而我看到她时,总觉得眉目似曾相识,依稀有熟悉之感,却又记不起何时见过。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你明知道我心里根本没有你。 见我们正在讨论孩子的病情,莫女士关切地问道:“医生,我孩子这病到底能不能治?” “这~”我和弗兰克相互对望一眼,一时竟难以回答。 “莫女士,你要知道由于心功能差c供血不足和缺氧所致,梓宁一直有气促,呕吐和大量出汗等情况发生。长大后不愿活动,喜欢蹲踞,活动以后容易疲劳,呼吸困难,缺氧严重时经常突然昏厥,还会出现心衰现象。这些都表明他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容乐观。” 她一听,吓得抖抖嗦嗦啼哭起来:“那怎么办?” 旋而上前一步,握住弗兰克的手,哀求道:“马丁医生,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梓宁,我不能没有他!” “莫女士你先别哭,我们也正在想办法。” “谢谢你们!” “你平时让他多食凤梨,不能受刺激,也不要做太激烈的运动” “好的,我一定照办。” “那我跟叶医生先走了,有什么事可以到诊疗室来找我。” “嗯!” 她擦了把泪,送我们离开病房,我瞥见那锦帕一角,绣着一朵白色的兰花,心里微微愣仲半晌。 “心,你怎么了?”弗兰克推了推我,问道。 我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回答道:“我没事。” 他一边走一边说:“梓宁的病情比我们想像中更坏,如果依靠保守治疗,估计活不过三个月。” 我大吃一惊:“这么严重?!你不是说可以手术干预吗?” “目前国际上并没有先心病手术的案例,我也只是设想。” “如果手术的话,他活下来的机率有多少?” 他停下脚步,满脸愁容:“可以说毫无把握。” 我知道弗兰克其实很想救这个孩子,但是以目前的医疗条件确实是天方夜谭。 不做手术是死,做了也是死,这种两难的决择最后还是要推给他的父母亲,真是残忍。 “弗兰克,有时我在想,我们做医生的,总是告诉病人要相信科学,可是很多时候,我总盼望有奇迹的发生。你说是不是很自相矛盾?” “心,也许你可以向上帝祷告,他一定会听到你的心声。” “别安慰我了,你知道我是无神论者。” 我俩相视一笑,沉默不语。 中午陪希希和桑明义吃过饭,我们在花园里的树荫下纳凉。 希希不知从哪弄来个小皮球,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我看了会儿,心绪浮沉不定。竭力让自己停止下来,可是思念像夏季疯长的藤蔓,拼命地往上爬,终究无法静止。浮现在脑海里的,总是一个人的影子,那是沈其铭的影子。 兴许是感染到我的思绪不平,桑明义默默叹息着,过了片刻才说:“我听说汪良贤已经回到南城,你二姐那边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吗?” 我看着他,摇一摇头:“有时我真不懂二姐她到底想干嘛?!” “依我看,这或许只是易军之间的争斗,你二姐她只是服从命令而已。” “但愿吧!”我苦笑着,抬头望向天际,原本蔚蓝色的上空不知何时竟被几片阴云覆盖,看来又要变天了。 下午看完病人,弗兰克说他要研究下梓宁的病情,让我和希希先回去。我换过衣服,在小花园对面的加护病房前看到了正呆呆站着的小丫头。 我过去唤了声:“希希,该回家了。” “小姨,你看,是小哥哥!” 我循声望去,窗台边站着的,正是那个叫梓宁的小男孩。他也望着我们,眼睛时不时飘向希希手中的小皮球,十足的羡慕。 然而只是几秒钟,就被他身后走来的女人扯进房内,并急急地拉上了窗帘。 “那个女人好坏啊,都不让小哥哥出来玩。”希希嘟囔着嘴埋怨道。 我点了一下她的鼻头,好气不气地说:“小孩子家家知道什么,那是他妈妈。” “他妈妈为什么不让小哥哥跟我们玩?” “小哥哥他不舒服。” “哦。那等小哥哥病好了,希希再找他玩。” “好啊!” 临到入夜时分,窗外终于下起豆大的雨点,噼噼啪啪的,打在玻璃上一阵一阵地响。 我摸黑拉亮床头的台灯,柔和的光芒立刻洒满床头,又随手取了本医书,可惜看了半天,愣是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外面的雨还在静静下着,像隐藏在心底的苦涩,一直蔓延到天边 南城某公馆 明雅娇柔的身子被阿玖紧紧压在身下,强有力的大手摁着她白皙细嫩的胳膊。她知道,这个时候反抗是没用的。幸田已经把自己卖给身上的男人,以换取叶家在南城的地下黑市。 她心里厌极了他,但出于本能和自尊不得不敷衍性的做出反抗的样子,但也只是来回晃动着脑袋,其它地方都无法动弹。而现在那张大嘴正逼向她的双唇。白嫩的小脸蛋扭向一边,大嘴就自然落在了她的香腮上,响亮的亲吻声让明雅感到了一股强烈的男人气息。 阿玖的嘴并没有抬起,而是紧贴着她的小脸儿迅速移向她的小嘴,明雅只好将脸又快速偏向另一边,而阿玖的嘴也紧随着她的脸左右移动。终于,那张大嘴贴上了明雅的芳唇,狠狠的吮吸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浓烈的气息完全覆盖了她娇嫩柔软身躯,慢慢融进了她的身体,享受着男人粗暴的蹂躏,迎接着更加刺激的侮辱 等屋内的一切归于平静,明雅悄悄穿衣下床,拉开门刚要出去。背后冰冷的声音说道:“这么晚你要去哪?” “我的事,轮不到你管!” 他竟也下床来,三两步奔到她面前,怒睁着眼,额角的青筋随着呼呼的粗气一鼓一胀。 “以前怎样我不管,但你现在是我的女人,我就不准你去找他!” “是么?!”明雅冷冷地盯眼瞧着,被他啃咬过无数次的红唇恶狠狠地吐出几个字,“我现在就去找他,你又能拿我怎样?!” “叶明雅!”他一把叩住她的手腕,同样怒视着她,“沈其铭他根本不爱你,你何苦这样做贱自己?!为了他,你看你都糟蹋成什么样子?!” “我乐意!”她挂着若无似无的苦笑,“我为我爱的人付出所有,为他我可以做任何事情。倒是你,不要以为跟我上了床,就忘记自己是什么身份!” “你!”阿玖逼得盛怒到了极点,又不忍伤害她,只能把满腔怒火发泄在墙壁上。 她懒得看一眼,嫌弃地撇了撇嘴,拉门出去。留下阿玖立在原地,脸上泛起一抹苦涩而凄然的笑容。 沈其铭从日本医院出来之后,被安排住在这幢两层小公寓里,每天除了吃和睡,大部分时间就用在发呆上,常常一个人一坐就是几个小时。 这里没有电话,没有报纸,简直和大牢里的囚犯没什么两样。 雨一直淅淅沥沥下着,从入夜开始。他趿了拖鞋出来,站在窗口往外看。雨已经小了不少,渐渐停了。他把手抵着玻璃窗,深深悲伤着。想起碗橱里有一瓶白兰地,取了来,倒了满满一玻璃杯。面向外立在窗口慢慢呷着。 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而后是鞋子踩在楼梯间嗒嗒作响。他微低下头,换上一副冷漠的表情。 叶明雅进屋之前,特意拢了拢卷烫过的头发,还拉正了一下身上的衣服。一进门就看见男人端着酒杯,动作优雅的好似英伦贵族。 她深深吸了口气,在他略带鄙夷的目光下,缓缓走近。眼前的男人眼里闪过一丝阴冷的光芒,眯起双眼,直直凝视她。 “叶秘书深夜到访,有何贵干?” “我~”她紧张地无言以对,好半晌才蹦出一句话,“我来看看你。” “现在已经看过了,叶秘书可以回了。” 他转身下逐客令。 “不!别赶我走,我只是希望留在你身边陪着你。”她突然从后面一把抱住他,有种不达目地死不休的感觉。 “放开!”沈其铭抓住她的手臂,重重一拉,将她扯离自己,“我不值得你这样做。你明知道我心里根本没有你。” “我不在乎!我只在意能不能呆在你身边。就算你心里没有我,但我一样会全心全意爱你。对我来说只要能看着你。我就心满意足了。” 沈其铭背对着不愿看她,明雅心里一沉,嘴里阴冷地吐出几个字:“你是不是还在想着她——莫瑶!”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他要补心,只怕人都要死在手术台上…… 一早起来,晨曦微露,将白欲白。 今天是院里开会讨论莫梓宁治疗方案的日子,我早早地坐在会议室,一边看资料,一边等待同仁。 人差不多到齐了,弗兰克才急匆匆进来,我招呼他坐在我身边的位子上,见他两只眼睛布满血丝,一看就知没睡好觉。 黄院长扫视了下全场,开口道:“我们今天主要是讨论莫梓宁的治疗方案,既然马丁医生是叶先生从国外请来的专家,就由你先跟大家伙说说你的看法。” 弗兰克起身,向众人颔首之后,十分郑重地说道:“莫梓宁,男,八岁,从小患有先心病。身体状况:发育迟缓c瘦小孱弱c并且经常出现呼吸困难c紫绀c晕厥等现象。考虑到保守治疗已经没有任何作用,所以我建议应尽快做开胸修补手术。” 此话一出,整个会议室跟炸开了锅一样,一些原本作壁上观的同仁纷纷议论起来。 “开胸补心?这不是瞎胡闹嘛!” “我还从来没听说过心脏也可以修补” “这洋人真会异想天开” “他要补心,只怕人都要死在手术台上” 七嘴八舌的声音不觉于耳,我见弗兰克脸上的神色越来越难堪,遂抬手轻轻推了推他。 “没事。”他对我笑笑,摇摇头。 一位外科大夫突然站起来说:“马丁医生是心脏方面的专家,由他主治当然是再好不过。只是这开胸手术风险太大,更不要说修补心脏。别说慈宁没有这个条件,就算有也不敢冒这个险。如果患儿死在手术台上,我们怎么跟家属交待?” “那是” 黄院长同身旁的副院商量了一下,复而又问弗兰克:“开胸补心术在南城确实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万一手术失败,慈宁担不起这个责任。马丁医生,你有几成把握?” “黄院长,各位同仁,但凡手术都有风险,我们身为医生,不能因为害怕手术失败就不做手术,那样不但辜负了信赖我们的家属,也对不起医生这个神圣的职业。” 弗兰克的话如雷贯耳,底下的人通通噤若寒蝉。 黄院长清了清嗓子,说道:“医生的忠旨是治病救人没错,但我们也必须如实告知病人家属手术的各项风险,并由家属同意认可方能进行手术” 正说着,助手领了莫女士进来,一见里面坐着数十位神色严竣的大夫,莫瑶心头一慌,差点摔倒,幸而我及时上前扶住,才不至于跌落在地。 “谢谢。” 她今天穿了件白底红花绸缎旗袍,外罩玫瑰线衫,风姿卓越,只是脸上异常憔悴,眉宇间愁容满怀,让人心生怜爱之情。 “黄院长。” “莫女士来了,请坐吧!马丁医生,你就说说开胸补心术的大致过程吧。” “是,我会先打开胸腔,待体外循环以后,直接进行可直视的修补手术。梓宁现在八岁,正是手术的绝佳时期。” “如果中途出现并发症会怎么样?” “体外循环以后,可能会导致脑部损伤,出现认知障碍以及神经精神功能障碍。即使存活下来,今后能不能恢复也是未知数。” 弗兰克说完这些,都不敢去看莫瑶的脸,这样一个两难的决择,放在任何一个柔弱的母亲身上,都是十分残忍的。 室内的气氛压抑极了,只能听见莫瑶隐忍的哭泣声,牵动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莫女士,这个手术难度和风险确实很大,你看能不能让孩子父亲过来一下,我跟他好好谈谈” “别,”她突然大声打断弗兰克,神情说不出的犹疑抗拒,正当我们惊讶莫名之时,她惴惴不安地说,“他不在南城,让我好好想想。” “好吧,我等你答复。” 从会议室出来,我打算请半天假去找汀兰问问其铭的情况,刚巧碰到出来的小章。 “叶医生,你也来请假?” “嗯,我有点急事要出去一趟,你呢?” “这不快到中元节了吗?我们全家要回乡下祭祖。” “瞧我这记性,都忘了这一茬。” “医院的工作就是这样子,忙起来就不记得日子。叶医生要回涟水吗?” “我也不太清楚,有我大哥在,他应该会去吧!” “那我先去工作了,叶医生呆会见。” “好啊!” 下午在兰花苑没见着汀兰,我心中烦闷,走走停停晃到晚上才回到家中。 小艾和陶妈正在布菜,见我回来,忙把我拉到一旁,小声嘀咕:“小姐你可算回来了,今天大少爷也不知怎么了,一回来就气冲冲的,刚才福伯都被骂了。” 福伯是叶家最年长的仆人,一向谨小慎危,怎么会惹大哥发这么大的火? “你们先忙吧,等下我问问大嫂。” 一家人不明就里地吃着饭,席间大哥阴沉着脸问我马丁医生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我回答说自己下午有点事,向医院告了假。 “弗兰克最近在研究一个先心病患儿的手术,今天估计又睡在医院了。” 他‘嗯’了一声,继续埋头吃饭。 岂料身旁的希希忽然奶声奶气地问:“舅舅,你怎么不高兴啊?” 大哥停下手中的筷子,望着她竟一时无语。大嫂连忙勺了小半碗鸡蛋羹送到希希面前,替大哥解释道:“你舅舅没有不高兴啊,这蛋羹可好吃了,希希要不要尝尝?” “谢谢舅妈。” 小丫头都能看出来的事,我们几个做大人的心里跟明镜似的。大嫂这样做,不过是在帮他解围罢了。 吃过饭后,阿玖慌慌张张从外头回来,两人在餐厅悄悄说了几句,便要出门去。 大嫂担心地问:“这么急,出了什么事?” 大哥充耳不闻,领着阿玖便往外走。 大嫂跟在后头嘱咐:“夜里天凉,带件衣裳吧?” 大哥听完她的话,蹙了下眉头,然后将手一扯,居然往大嫂腰侧用力地推了一把,很凶的冲她低吼道:“你烦不烦?!走开!” 那一下,真是猝不及防。 大嫂很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瞪眼瞧着的仆从中,立刻跑了几个人过来,满脸惶恐地去扶她,“大少奶奶,你没事吧?” 大嫂像被摔傻了,一动不动。 扶着她的陶妈更是慌张不安,“大少奶奶,大少奶奶。” 大哥前行的脚步迟疑了一下下,望了望地上委屈的女人,心下一横,终究还是大步迈了出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几十年的亲情,竟然抵不过别人的耳厮鬓磨。 “不要不要” 我大口喘气,汗珠从我额头一颗颗滚落,等眼睛完全适应从窗帘细缝中泻落的微光时,我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我下意识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脸颊有些湿润,脑子里还残留着些许梦中的影像,具体的情节已经不记清了,但是凭着模糊的记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梦中的他抱着别的女人对我笑 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我一边安慰自己梦与实际是相反的,一面穿衣打扮。 下楼吃早餐时,没有见到大哥,经过昨晚那一闹,我感觉大哥已经不复从前,到底为什么变了,又茫然无从知晓。 大嫂强撑着和我们一起用早餐,大抵认为这不过是夫妻间吵吵架而已,在外人面前还是要拿出一副当家女主人的风范。 然而她分明哭过,那红肿的眼睛早已泄露一切。 “再过几天即是中元节,你们是否要跟我们一起回乡祭祖?”大嫂问。 “你与大哥去吧,我们这次就不回了。”大姐说完,看了我一眼,我立马心领神会,赞同地点了点头。 或许多一点相处的机会,会缓解两人的关系。大姐的意思与我不谋而合。 “那好吧!” 大嫂吩咐仆人多准备几套涤洗衣裳,天儿热,怕乡下的衣服大少爷穿不习惯。 陶妈照旧去做了,免不得又要埋汰大哥几句。 希希过来央着我的脖子,要我帮她选首歌:“明天是小哥哥的生辰,我想唱歌给他听。” “哪个小哥哥?”大嫂突而又问。 “是小妹医院的病人,听说过不久要做大手术,挺可怜的。” “什么病这么厉害?” “好像说是先心病,从娘胎里带来的。” “唉!”大嫂轻轻叹息,“真作孽!” 我们征得莫女士的同意,着手准备庆生会的事,孩子来到世上一遭,不管手术成不成功,让他过好当下的每一天才是最重要的。 为了给他一个惊喜,我们让莫女士带他出去,弗兰克和桑明义负责布置房间,我订好蛋糕,等待他的到来。 没过多久,他们回来了。一推开房门,‘啪啪啪’彩条满屋子乱飞,我们热情地上前给他戴寿帽,献花 他惊呆了,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说:“今天是我生辰?” “去吧,孩子。”莫女士摸了摸他的头,应允道。 我们给他唱生日歌c送礼物c分蛋糕他像只撒开欢的小马驹,一会弄弄这个,一会瞅瞅那个,还拉着希希一道拆他的礼物。 玩到入夜,见他睡详安稳,我们才各自散去。 回家途中,我想起同事给大嫂开的药落在诊疗室,让桑明义又折回医院。 “你们在这里等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交待几句,我顺着长长的洋灰路往医院里走,花园里几盏昏黄的灯泡发出微弱的光亮,依稀照出几个还在散步的病人。 经过长廊拐角处时,冷不丁瞧见一个熟悉的背影,我初初以为是沈其铭,心里怦怦直跳,待走近些才看清楚男人模样,我木在那里回不过神来。 竟是回乡祭祖的大哥! 他这会怎么会在这? 我看见他站定了和阿玖说了几句话,然后大步就往加护病房的方向走去,不知这么晚了来医院干嘛?我追过去在楼道口张望,见他径自走进莫梓宁的房间。 我心中满腹疑团,好奇心促使我悄悄溜回小花园,偷偷趴在窗台下,只见窗帘紧闭,里面传出阵阵欢声笑语 我听了目瞪口呆,手脚颤颤发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麻木。 我踉踉跄跄回到医院大门,桑明义和弗兰克见我神色不对,从汽车上奔下来托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我听见他们大声呼喊我的名字:“落心,落心~” 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在家休养了几天,一直到大哥他们回来。大嫂听说我晕倒在医院,急忙跑来看我,我不知如何面对她,索性闷在被子里谁都不见。 装病不是长久之计,我还是要回医院工作。弗兰克担心我身体吃不消,让我好好呆着,不必跟着他忙前忙后。 可是有些人总是与你宿缘匪浅。 我坐在弗兰克的诊疗室百无聊赖,莫瑶突然跑进来说梓宁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他的身体经不起一点小毛病,否则会殃及性命,我想也没想,跟着她去了加护病房。 好在检查下来只是轻微腹泻,我给他开了些药,才算稳定了些。 “叶医生,今天真谢谢你。” 莫瑶一直客气地与我道谢,要是搁在以前,我会毫不犹豫地与她亲近,只是现在,我除了深深的怨恨,别无其它。 “莫瑶,你实话告诉我,梓宁的生身父亲是不是我大哥?” 我突然发问让她始料未及,顿时仓皇失措,顾左右而言它:“梓宁他在唤我,叶医生,我就不送你了。” “生辰那天晚上,我亲眼看见他进了加护病房,还听见梓宁唤他爸爸。你到底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她吃惊不小,连连倒退几步,后背抵在墙壁上。脸白得不成样子,紧闭的双眼已满含泪水,以至瑟瑟抖动的长睫毛像在水里浸泡了一样,紧紧咬着的嘴唇也已渗出一缕血痕。 不需要回答,她的神情说明了一切。怨恨在胸中滋生着,我决定回去找大哥算账。 我招了辆黄包车回到云溪,在客厅见到正要出门的大哥,从平瑶回来以后,我们的感情淡了许多。现在见他更觉得陌生,好似我根本没看懂他。 “我有事问你!”我拦住他的去路,直截了当地说。 “大少爷?”阿玖瞅见我怒容满面,自觉地退了出去。 “到底何事?”他坐回沙发上,双手支在两侧,严阵以待。 一股无法控制的愤恨的情绪,在我心底翻腾。强忍着压住心中的怒火,我尽力平和地问道:“你同莫瑶是什么关系?” “什么什么关系?”他反问我。 “是,大嫂多年未育我知道。男人三妻四妾我也知道。你找外面的女人生孩子,尽可以大大方方地知会大嫂,而不是让她一直生活在自责与欺骗当中,这对她太不公平!” 他骤然地立起,目光盯落在我身上。 “她告诉你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莫瑶把一切都告诉我了,梓宁——是你的儿子!” 他立刻瞪起了眼,眉毛一根根竖起来,脸上暴起了一道道青筋,愤怒地盯着我。 两手架在我臂弯,咄咄逼人:“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我没有!”我努力挣脱他的束缚,心疼得像刀绞一样,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有委屈,有心痛,更多的是悲愤难当。我的至亲大哥,居然为了一个女人来质疑我,原来几十年的亲情,竟然抵不过别人的耳厮鬓磨。我突然间对所有的人,所有的事,失望透顶。 他大概也察觉自己过份了些,不再逼问我莫瑶的事,只说等梓宁的手术过后,他会给我们一个交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我闻着有些发晕,兴好被大哥及时扶住。 “不好了,不好了,大小姐发魔怔了” 小桃跌跌撞撞跑下楼,我与大哥不约而同往上冲,一推开房间门,一股奇怪的味道冲入鼻翼,有点像烧树叶的那种味道,浓烈而刺激。我闻着有些发晕,兴好被大哥及时扶住。 他震惊得像半截木头般愣愣地戳在那儿。 大姐俯卧在床上全身搐动,一声声压抑的c痛苦的唏嘘,仿佛是从她灵魂的深处艰难地一丝丝地抽出来,散布在屋里,织出一幅暗蓝的悲哀。窗帘隔绝了外面所有的一切,连灯光也变得朦胧浅淡了。 大哥把手从我身上抽离,迅速冲向窗台,一把推开玻璃门,神色十分凝重地说:“是烟土的味道!” “大烟?!” 我闻之大骇,急忙奔向床头。眼见吸食烟膏的器具散落一地,心里顿时错愕万分。 我们赶紧把大姐送往医院,看着大姐被推进手术室时痛苦的表情,我的心攒成一团,身体忍不住颤抖,我好怕,莫名的情绪在跳动着,再也止不住心中苦涩而又发麻的痛楚,紧紧地揪着胸口倚靠在长椅上。 大哥一言不发地坐在我身边,把头低着,俯着身子把两肘搁在膝盖上。 我们就这样静静等待手术的结束。每一分,每一秒,都好似度日如年。 “大姐怎么会染上烟瘾?她怎么会” 我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大姐明明好端端的一个人,会因烟毒发作而进医院。对,小艾曾经说过大姐拿香炉子袪味,说不定那个时候我不由恨死自己了,如果平日里多陪陪她,多关心关心她,大姐也不至于吸食过量而生命垂危。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应该早就发觉的,我怎么会那么大意”我拼命捶打着自己,恨不能与她分担一二。 大哥紧紧箍着我的手,不让我伤害自己。 “小妹你听我说,这不是你的错,昕怡她一定会没事的” 我满心地懊悔,瘫软在他怀里失声痛哭。 经过三个多时辰的抢救,大姐的性命算是保住了,我们也暗暗松了口气。同事告诉我们,大姐的烟瘾极深,必须马上送入福善林强制戒毒。 大哥却一口回绝了他的好意,我不明所以,被大哥拉出医院,在走廊尽头正好碰到赶来的阿玖。 “大少爷,三小姐。”他见我似有些心虚。 “到底查得怎么样?”大哥怒气冲冲地朝他吼道。 阿玖两只眼睛半垂在底下,耷着头,艰难地吐出四个字:“还没查到。” “没查到?!”大哥紧紧地抿住嘴,握着拳,我知道他在努力忍住心中的怒火。 “大小姐抽的是红土,我打听过了,黑市根本没人知道是谁放出来的货。” “再给我去查!就算掘地三尺,我也要知道是何人所为!” “是!”阿玖匍着身体,快步离开医院。 大哥默默地转过身去,虽然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从他肩膀的起伏来看,我知道他现在肯定很生气。也许深呼吸会让他镇定下来,但也有可能会让他更加地暴怒。渐渐的,他的双手开始颤抖了起来,他侧身斜视着我,复杂的眼神里,痛苦c愤怒和无奈不断地交织着。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欲言又止。只见他咬紧牙关,嘶叫一声,将强硬的拳头用力地击向墙壁,那厚重墙面的似乎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痛苦。 “可恶!”他叱骂着,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就像一头暴怒的野兽。 “大哥~”我吞了吞口水,忍不住问道,“红土是不是比黑土毒性更大?” 他看我一眼,接着又把眼睛转向走廊深处,低声解释:“黑膏在烟土里算是上品,而红土质量低劣,毒性大,对人体的危害也大,吸食稍多便会出现很多病症。但因为售价低廉,所以有不少烟民喜欢吸食。”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让大姐进戒毒所?” “福善林的条件十分简陋,昕怡去那里根本得不到良好的治疗。而且一旦被扭送进去,看守会把头发推成个“十”字,为的是防止逃跑。等到戒毒期满,还要用蓝墨水钢笔在左胳膊上部刺一个“十”字,作为戒毒标记,我不想昕怡以后在人前抬不起头。” “我明白了大哥,我去找弗兰克,他认识不少医生朋友,一定可以帮我们。” 我说完就往诊疗室走,大哥拽住我的胳膊,眼眸闪过些许哀伤,嘴角嗫嚅道:“小妹,莫瑶和梓宁的事能不能先不要告诉你大嫂?我害怕她想不开,会做一些傻事。” 他说得异常认真,我犹豫再三,还是答应了他。 弗兰克得知大姐的境况,也是十分吃惊,他认识一名德国的医生,对治疗烟瘾有一定的成效,我同大哥商量过后,决定把她送去那家私人医院。 戒毒治疗需要一个月时间,我让小桃多准备些换洗衣服和日用品,交待她们好好照料希希,这才放心出门。 戒除毒瘾远比我想象中更加痛苦,烟瘾一旦上来,大姐在病房里上窜下跳,如疯妇一般。我们和看护合力才将她按住,五花大绑压在床上。 之后几天,她整日茶饭不思,呻吟不绝,常常坐立不安,哈欠连天 我和大哥轮番守着她,时刻防止她有自虐自残或者逃跑的迹象。 挨到第三天时,汪良贤突然来医院找大哥,我跟他因沈其铭的事存有嫌隙,所以打从他进门起就没给过好脸色看。 “叶部长,能否借一步说话?” 我明白他意欲何为,扔下手中的面巾,咬牙切齿地说:“眼不见心为净,我出去!” “这丫头~” “无妨无妨,汪某其实一直很欣赏三小姐的真性情。” 哼!谁要你欣赏?我心中腹诽一万遍,走了一阵又悄悄溜回门外,我倒要知道他找大哥究竟所为何事。 “叶秘书带走沈其铭已有一段时日,不知叶部长可有她的消息?” “为了沈其铭,她早就不要这个家了,几时会同我有来往?”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她去了何处?” “我若知道还会放任她这般胡闹?!她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机要秘书,不在易州好好呆着,跑平瑶去做什么?” “机要秘书不过是一个跳板,她要的,恐怕是易军总司令夫人的位置。” “我明白了,她抓走沈其铭,是想扶他上位对吧?” “这个我可没说。” “可惜,明雅能拴住他的人,拴不住他的心。汪军长,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叶某还有事在身,就不送了。如果我知晓沈其铭的下落,定然会第一时间知会您。” “叶部长客气,那汪某改天再登门拜访。” 汪良贤一走,我佯装从外面回来,故意问大哥汪良贤找他干嘛。 他凝视我良久,忽然抓住我的肩膀悠悠说道:“小妹,以后我们一家人安安稳稳过日子,再也不要去管明雅和沈其铭的事,好不好?” 看着他企盼的眼神,我不忍拒绝。可是,那是我的爱人啊,我怎么能舍弃他,不管不顾,我做不到,也放不了手。 我迟疑了半天,没作声。大哥微不可闻地唉了口气,静静地立在窗台旁,望着他落寞的背影,我却无法说出安慰的话语,唯一企盼的便是,让时间来作出选择。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滚!我不想再看见你! 入夜,毒瘾再一次侵袭而来 沈其铭蜷缩着身体,紧靠在床角处,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手指紧紧抓住身下的白垫单,手背青筋暴起,汗如雨下。 他已经记不清自己究竟发作了多少次,头脑里一片蚊蚁萦绕的振翅声,“嗡嗡嗡”由小变大,连成片逐渐升级为巨大的轰鸣声,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血管中向外挤压般几乎撑裂他的身体。视觉所到之处不停地晃动扭曲。 皮肤渐渐发冷,身体不由自主抽动着,像千万只蚂蚁不停地啃噬他血肉,痒痛顺着毛孔一点点钻进骨头 “咣当!”他发狂地扫落身旁的物品,借此发泄难耐的痛苦。汗水顺着额头流淌到他眼睛里,意识逐渐变得模糊,晕倒之前,他恍惚看见叶明雅带着军医走进他的房间 然后,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不好了,叶医生,马丁医生!”小章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 我和弗兰克正在研究梓宁的手术方案,这几天大姐病情好转,我将她托付给小桃照料。弗兰克说梓宁的病拖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险,大哥是背叛了大嫂,但小孩终归是无辜的。 “发生了什么事?”我问。 “来了几个日本人,说要带走梓宁。” “去看看!” 我们一行人匆匆赶到加护病房,进门就看见几个医生模样的人正与看护争抢梓宁。 莫瑶坐在床边一声不吭,这让我微微有些诧异。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带走我们的病人?” 我上前一步,扯开他们的手,看护急忙将梓宁护进怀里。 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男子率先跟我们打招呼:“在下幸田真一,日本株式商会会长,兹奉叶启民先生之命,将莫梓宁带往日本医院救治。这里有他的许可信,叶医生请过目。” 他鬓角的头发略微秃进去一些,眉毛浓黑而整齐,一双眼睛神采奕奕。 我半信半疑地从他手中接过信纸,的确是大哥的笔迹,难怪莫瑶对此无动于衷。 “怎么样,这下我们可以把人带了吗?” 他一说话,鼻梁下面两撇小胡子也跟着动一动,他的面孔上有一种相当快活而又带狡猾的表情。 所有人都在等待我的答复。 我把信还给他,说道:“既然是大哥的授意,我尊重家属的意愿。但我要打个电话跟他本人确认一下。还有,你们从慈宁把人带走,应当由莫女士亲自去做一下交接才行。” “这是自然。”他对身旁的助手点头首肯,那人恭敬地朝莫瑶一挥手:“请吧!” 莫瑶从我身边擦肩而过,她只是侧头扫了我一眼,眼神中蕴含着复杂的目光,微微颤抖的双手c鬓角间隐现的血管以及眼角中若隐若现的泪花,我仿佛明白了些什么,急忙奔向电话室,拨通了大哥公司的号码。 话务员转接后,我一遍一遍地祈祷:快接电话!快接电话!恨不能立刻插了翅膀飞到那头去。 好在电话通了,我喂了一下,那边传来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小妹,什么事?” “大哥,是不是你让日本人带梓宁离开慈宁?” “是。” “为什么?” “这事你别问了,我自有主张。” “可是~” “没别的事我挂了。” “大哥大哥” 听筒里传来“嘟嘟嘟嘟”的忙音,我气恼地将电话一丢,折回病房。 莫瑶带着梓宁已经坐上幸田先生的车,往门口开去。 “弗兰克你带人跟在后面,看看他们到底去哪里。我现在去找我大哥,晚上在云溪汇合。” “好。”弗兰克坐上汽车,紧跟其后。 叶启民挂上电话,冷冷地盯着沙发上的明雅,不悦地问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大哥你吗?” 她两腿交叠,双手放在上面,显出一种极为慵懒的别样韵味。 “还是你心里早就不认我这个妹妹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叶启民收回目光,走向外间,差使秘书送茶进来。 明雅已经点上烟,下颏一扬,吸了几口,探身去弹烟灰,侧过一只脚,注视着面前脸色绯红的女秘书,吸了口烟,笑着说:“谢谢。” “叶小姐慢用!”秘书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转身走了出去。 明雅搁下烟,捧起茶杯呷了一口,赞叹道:“真香!这应该是大姐从锦城带来的吧?” 提到昕怡,叶启民的脸上显出一种悲愤的神情,说话的语气也高亢了些:“昕怡是不是知道了你跟李绍杰的事?” “嗯?”她耸耸肩,好似跟她没半毛关系,“也许吧。” “你!”叶启民恨恨地朝桌上一掼,杯子应声落地,碎片和茶叶水浸湿了地毯,在上面氤氲出一朵暗红色花蕾,看上去格外刺眼。 “叶先生!您没事吧?”女秘书听见声音,紧张地望着屋里的两人。 “出去,把门关上。没我的指示,谁都不要进来!” “是~”从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女秘书吓得赶紧带上门,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别生气,我今天来不是跟你吵架的,是有事要你帮忙。” “有什么事快说!” “是关于沈其铭和落心。” “你又在打什么主意?”叶启民打断她的谈话,气愤地吼道,“我告诉你,你跟沈其铭的事我管不着,但你若是伤害小妹,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呵呵”她心中微苦,眸子闪过淡淡的忧伤,但只是须臾之间,又恢复平时高傲倔强的表情。 “我也是你妹妹,为何不见你护我分毫?!也罢,你不是一直希望我们离沈家远远的么?我实话告诉你吧,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和其铭结婚,成为沈家名媒正娶的大少奶奶。我知道你和他都爱过莫瑶,所以我希望你能向落心坦白一切,好让她断了对其铭的念想。” 叶启民想也不想地拒绝她:“这个忙我帮不了,你走吧!” “我不是请求你,而是命令你。大嫂应该还不知道你背地里干得这些丑事吧?还有莫瑶,若是让其铭和匡仪凌知道她还活着,你觉得她还有命吗?大哥,你好好考虑一下!” “滚!我不想再看见你!” 他心底窜起一股怒火,瞬间狠狠一巴掌打在她脸上。她怔了怔,也许是没预料到他会动手打自己,但现在脸上明明是火辣辣的感觉。 她抬起红肿的脸,定晴看着他。飞快地站直身子,从皮包里取出小镜子,侧脸左右一照,草草把头发往后掠两下,手帕擦眼睛。正眼都不朝他看,就走了。 他瘫倒在沙发里,眼睛紧闭着,用牙咬着自己的拳头,想竭力制止抽泣,瘦弱的脊背,猛烈地抽搐起来,泪水顺着指缝无声地流下,很久很久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他依旧发乎情,止乎礼,不曾逾越半分。 我甫一踏进大哥办公室,就被外面的女秘书拦住。 “叶小姐不好意思,叶先生交待过,不准任何人进去。” “我找他有急事,可否通报一下?” 女秘书小声地回答我:“你最好稍等一下,刚刚二小姐来过了,两个人吵得很凶。” “二姐跟大哥吵架了?” 秘书点点头:“从来没见叶先生这样发过脾气,真吓人,茶杯都碎了一地。” “我知道了,谢谢。” 我走到门口,敲响了门。 “大哥,是我,落心。” 在门口站了会儿,终于听见里面有动静。 “进来吧!” 我调整了一下呼吸,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他背对着房门站着,我看不见他的脸,只看见他右手举到面前,又慢慢放下。头顶萦绕着烟雾,他竟然在抽烟。 女秘书跟在我后面,小心翼翼地说:“叶先生,我没拦住三小姐。” “没事,你先下班吧。” “是。”她垂着头,战战兢兢地帮我带上门。 我很少见他抽烟,看来两人着实闹得不愉快。 我手足无措地站在办公室中央足足两分钟,忍不住开口道:“大哥,我来是想问清楚梓宁转院的事。” 他突然伸手把烟摁灭,转身朝向我问:“小妹,你知道明雅来找我所谓何事吗?” 他的头发有些凌乱,眼睛里充满血丝,复杂难辨的神情让我不由惊慌起来。 “为何?”我轻声问道。 “她要我断了你对沈其铭的念想,因为他们马上就要结婚了。”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浑身颤抖起来,喃喃自语道:“不可能!我不相信!他说过要我等他的” 岂料大哥猛地一把钳住我的臂膀,正视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小妹,你清醒点,既便没有明雅,他也不可能爱你。他~” “他什么?”我撩开他的手,逼问道,“大哥,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快说啊!” 他颓废地垂下双手,嘴里嘟囔不清地说:“十年了,偷来的幸福迟早要还的。” 我茫然不解地问:“什么十年?你们到底有什么过节?” “明雅说得没错,我反对你们和沈其铭来往,不是因为担心你们卷入平易纷争,而是我的自私。其实我和沈其铭早在十年前就认识了” 天津凯旋门 风度翩翩的富家公子叶启民从南城来津门上大学,和校友相邀去歌舞厅玩乐时,在这里邂逅了韶华正盛的交际花珍妮小姐,真可谓一见欢喜,再度惊艳,继而想要执子之手,两情相悦。 珍妮不仅容貌昳丽,还能说一口流利的洋文,弹得一手好琴,这在风月场算得上艳压群芳,才貌双全。 不少王公贵胄纷纷投其所好,日夜守候门前,只为一睹美人之斯。 可惜的是,正在天津军校求学的沈大公子早已成为她的入幕之宾。 沈昌钰是北地九省的霸主,又手握重兵,即便是平城政府都要忌惮三分,自然没人能敢和这位沈家大少爷争风吃醋。 偏偏叶启民上了心,对珍妮念念不忘,终日茶饭不思,郁郁寡欢。 阿玖见少爷无心上学,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不吃不喝,对着一堆寄予爱意的酸诗唉声叹气。 阿玖偷偷托人送了一封去,不成想几天后珍妮小姐竟回信了。一来二去,两人鸿雁传书,日子过得倒也十分甜蜜。爱情在隐匿的土壤中一日又一日地恣意疯长。 这样无惊无险地过了一个多月,沈其铭奉父命赴日本参观日军秋季军事演习,不日即将启程,这对叶启民而言无疑是个绝佳机会,意味着他终于可以和爱人双宿双栖。 眼见沈其铭登上开往日本的游轮,两人迫不及待地来到叶启民的公寓,整晚激情缠绵,颠鸾倒凤 俗话说,要想进入一个女人的心里,必先进入她的身体。珍妮交付自己以后,向叶启民道出了实情:她本名莫瑶,三年前在一场舞会上结识沈督军的夫人匡仪凌,甘愿做了她的一枚棋子。 匡仪凌害怕沈其铭从军校毕业后回易州委以重任,因为自打沈其铭一出生,就被父亲沈昌钰赋予继承家业的大任。虽然后来官佑芳去世,两父子之间有了嫌隙,但她明白,其实沈昌钰心里一直放不下这个长子,暗地里帮他不少。 一旦他子承父业,必将影响其子沈其瑞的前途,所以千方百计把莫瑶送上沈其铭的床榻,让他沉湎女色,自甘堕落。 哪知这沈其铭虽喜欢她,却并非一个好色之徒。任凭她使出浑身解数,他依旧发乎情,止乎礼,不曾逾越半分。 沈其铭想的是将来回到易州,三媒六聘迎娶她过门。莫瑶心中知晓根本等不到那天,别说匡仪凌不会放过自己,倘若沈其铭知道真相亦容不下她。 不久之后,莫瑶发现自己怀孕了,心里越想越怕。 两人一合计,要想长相厮守,必须让匡仪凌和沈其铭永远找不到她,去国外不是难事,怕只怕以易军的势力,人还没上船就会被抓住。 怎么办?一向机灵的阿玖出了个馊主意:假死。 唯有这样他们才会对莫瑶死心。 叶启民让阿玖在天津城找了个和莫瑶体型相仿的女子,又让她换上与莫瑶一模一样的衣服。 另一边,莫瑶半夜假装肚子疼,执意绕道白河去医院,不知内情的司机开着动过手脚的汽车冲入河中,阿玖适时将已经晕迷的替身女子扔进河里溺毙。 经过几昼夜的打捞,那女子被拖上岸时,早已面目全非,孰难分辨。只能从衣着打扮上认出是莫瑶。 这一招金蝉脱壳把匡仪凌和沈其铭都骗了,整个津门的人都以为她死了。 叶启民办理了出国留洋的手续,带着莫瑶去了英国,瞒着父母把她安置在离家不远的地方。 一边读书,一边满心等待孩子的降生。 谁知莫瑶因为半夜落水感染了风寒,加上路远颠簸,孩子不幸早产。尽管后来又生下了梓宁,却又被查出身患先心病,难以医治。 叶启民寻访名医未果,看着儿子一天天长大,病情日益加重,两人心里很不好受。 就在此时,祖父叶襄安因父亲不肯放弃外交官工作,遂有心让叶启民承济祖业。 考虑到母子在国外需要开销,还有梓宁的治疗费,叶启民不得不抛下孤儿寡母,回到南城。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曾经不以为意的东西何其弥足珍贵。 叶启民本人举止有度,精明稳健,是一个难得的经济奇才。 回到国内不过短短两年时间,就把叶家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还被同行一致推选为南城总商会会长。 生意的缘故,有幸结识了南城财政部部长方培引。方部长对这位年青有为的叶家继承人颇为赏识,几欲想将自己的独生女儿方青霞下嫁给他,都被叶启民以令堂不在为由婉拒,这让方培引十分难堪。 没多久,平城政府广开外贸,大量洋货涌入南城市场。大到西式家具c电器烛台,小到牙膏粉盒c锅碗瓢盆无一不充斥着泊来品的影子。 因其物优价美,受到当地不少百姓的喜爱,还曾一度引发狂购热潮。 外国商贸的繁荣,致使本土商品大量滞销,货物积压在仓库里卖不出去,一些过期变质商品只能被当成垃圾扔掉。 作为南城总商会会长,叶启民联合当地多家厂商c企业人士向南城财政部递交反倾销倡议书,以此希望平城政府增加洋货的进口关税,保障本土市场的良性竞争。 倡议书提交上去之后,迟迟未见答复,眼看着南城多家商铺一夜之间关门大吉,工厂停产,工人无事可做,叶启民心里那个急啊,不得已再次去找方培引请求解决此事。 方培引这次答应得倒是十分爽快,就在叶启民以为事情刃迎缕解之时,方培引提出可以举荐他当上财政部次部长一职,对今后再出现类似事件也可以及早化解。 叶启民当然是求之不得,方培引见时机成熟,话题再次转到小女的婚事上,并言其对叶启民爱慕有加,忠贞不二,望看在自己倾力相助的份上,成全一个父亲的拳拳爱女之心。 尽管叶启民对莫瑶母子有诸多不舍,也明白用条件交换来的婚姻会让自己后悔不已,但是在诱惑与责任面前,个人的利益和尊严就变得微乎其微,甚至还憧憬着将来自己得权得势,就把莫瑶母子接回身边。 这就是男人,或者说男人的劣根性。 “故事很精彩。”我说道,愤怒的心在胸中燃烧着,真恨不得扑上去抓住他狠狠地揍几拳。 “对你和莫瑶的事,我曾经想过无数种可能,每次我都说服自己,也许你有不得已的苦衷。只是大哥,我万万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我对你好失望!” 我转身欲走,大哥喝止道:“你站住!” 我停下脚步,问:“还有什么事?” 他深深叹了口气,说:“小妹,我承认我对不起青霞,也对不起莫瑶和梓宁,可我有什么办法?我之所以这样做,完全为了你们,为了叶家。如果沈其铭知道莫瑶还活着,你觉得他会怎样对付我?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 我咬了口唇,眼睛冒着怒火,手指不知不觉地抽动起来。我努力压制那熊熊燃烧的愤慨,貌似平静地盯着他:“我当然不懂大哥的良苦用心,因为我不会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去伤害他人。在你心里,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那你呢?难道就没有一点过错?你爱莫瑶,纵然知道她与沈其铭的关系,也要夺人所爱,还不惜杀死一个无辜的女子。为了所谓的权势,你迎娶了大嫂,又背着她与莫瑶贪欢求爱。你这么做,有没有想过我们,想过大嫂?!” 盛怒之下,我一面质问,一面发疯一般撕打着大哥的胸膛,好似要把所有的恼怒c愤慨c无奈通通聚集在手掌之中,我要打醒他,让他知道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 大哥站在我面前,一下一下任由我捶打在他身上,没有反驳,没有抵抗,他就这样,静静地纹丝不动地伫立着。 “啪铛!”门外传来盒子坠地的声音,我俩同时被这声音惊醒。大哥过去拉开房门,看到大嫂一脸呆滞地立在门口。 “青——霞——”他伸手欲拉她。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大嫂拂开他的手,转身往楼梯间跑去。 我见大嫂神色不太对劲,心中一凛,朝大哥喊道:“快!快!” 大哥立刻明白我的未言之意,冲上去抓住大嫂,将她抱在怀里。 大嫂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竟然挣脱了他的禁锢,逃到楼梯口。 “青霞,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她紧紧捂住耳朵,一对眼睛宛如冰球,射出冷冷的光。嘴唇翕动着重复一句话:“你别过来,别过来” “好,我不过来。你别激动。”大哥一边稳住她,一边朝我递眼色。 我绕到侧面,从花盆处逼迫她。还没走两步,就被她发觉了。 “站住!” 我吓得赶紧缩回脚,劝道:“大嫂,你不是要回家嚜?我带你回去,好不好?” “呜呜”她嚎啕大哭,情绪更加起伏不定。 “为什么?我究竟哪点做得不好,你要这样对我?” “你做得很好,是大哥他对不起你,我让他跟你道歉。大嫂,你听话,站着别乱动。” 大哥趁她与我对话之际,偷偷往前挪动稍许,眼看就要摸到她的衣袖。大嫂一急,慌不择路般往后一退,直接从扶栏栽倒下去。 血从她的鼻腔c耳廓c口中慢慢流出,在她的身下弥漫开来,像一朵殷红的杜鹃花,嵌落在青石砖上。 我惊得大叫一声,跌坐在楼梯口。 几个职员闻讯赶来,将她团团围住,议论纷纷。 大哥狂奔下楼,抱住她的身躯,用几近沙哑的声音吼道:“快叫车!快叫车!” 我掩着鼻子抽泣,泣不成声。大哥没有声音,他只有眼泪,扑簌扑簌地落下来,落在大嫂的头发上。 我以为他对大嫂没有感情,不会为她落泪,但我想错了,男人总是要等到失去时,才懂得曾经不以为意的东西何其弥足珍贵。 大嫂被紧急送往慈宁医院,弗兰克原本指定让我当他的助手,为大嫂手术。可我不知怎的,一看到台上满身血污的大嫂,双手忍不住微微打颤,连手术刀都握不住。 “心,你没事吧?”弗兰克担忧地问。 我摇摇头,把手术刀放回消毒盘中,对他说:“你换一个人做吧,我就在旁边看着。” 弗兰克望了望我,没说什么。 手术持续了三个多时辰,我看着他们为大嫂清创c止血c输血脑中一遍遍闪过她与我的点点滴滴: 大嫂,现在西医技术越来越好,你和大哥一定会有宝宝的 大嫂,你别难过,大哥肯定会回来 大嫂 整颗心猝不及防地下坠,再下坠。发酵到极致的苦涩闷闷地堵住了喉咙。我无声地提了口气,眼泪便唰的一下夺眶而出。慌忙用手捂住嘴,但泪水接连不断地掉下来,无声无息滴落在手背。 大嫂的命保住了,可是伤在腰部,以后只能在轮椅上度过下半辈子。更让人痛惜的是,她的脑神经受损,成了一个只有三四岁智龄的傻女人。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真是桃花泛滥成灾了。 几天后的某个晚上,我正在哄大嫂入睡,她像个不知疲倦的小丫头,死命揪着我的衣角不肯我离去。忽听见背后有人唤我,我转身,竟是桑明义。 我嚷嚷:“乖啊,早早睡觉觉,明天带你玩好不好?” “好,明儿玩,明儿玩。我要睡觉觉。”大嫂兴奋地回答。 我心里愈发难受,桑明义过来帮忙把大嫂抱上病床,又替她盖好薄毯。 “我前段时间去外地查案,刚一回来就听说~” 我虚弱地打断他:“桑明义,我好累,你能转过去让我靠着睡会儿吗?” 桑明义心疼地望我一眼,背过身去,半开玩笑地说:“别说睡一会儿,就是睡上一辈子,我也愿意。” 我没理会他的笑语,轻轻将头耷在他肩膀上,浑身微微颤抖着,泛红的眼眶里蓄了泪,豆大的泪珠在眼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却是倔强的不肯让眼泪落下来。 “落心,你哭了吗?别哭哇!我最怕女孩子哭了。我给你讲个笑话好不好?话说有个小气鬼去拜访朋友,讲究礼数又舍不得钱,最后拿纸剪了一条鱼提着去了。朋友不在家,朋友的儿子招待了他,“请吃饼”,那儿子说着拿手比了一个圆圈当做点心。主人回家时客人已经走了,那儿子得意地告诉老爹他请客人吃了个画饼,老爹一见大怒:败家子,给他半个就行了,你居然给他一个!” 我捶着他的后背,放声痛哭:“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 “哭吧,哭出来就没那么难受了。” 他的劝慰犹如一把拨开门的钥匙,把我连日来积攒的伤心c痛苦c自责通通宣泄出来,我放任自己在他背后哭成一个泪人,什么坚强c隐忍统统不要了,这一刻,我只想好好地痛哭一场。 他什么时候离开的我记不大清了,门好似开了又关,夜幕垂临,我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一转头,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大嫂嘻嘻哈哈将我弄醒,我恍了恍神,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睡在床上。 “玩,带我玩。”她又开始念叨昨天答应的事。 “我们先洗脸,打扮一下再去玩好不好?” “好呀好呀,我要洗洗脸,梳梳头。” 我吃力地把她抱下床,给她梳洗打扮,弗兰克早早地过来带她吃早饭,然后推她去小花园散步。 这几日都是如此。 其实看着大嫂无忧无虑的样子,我有时反而庆幸,庆幸她现在的不清醒,至少不用面对爱人的背叛以及自己现在这副模样。 “叶医生,早。” 我昂首微笑:“早。” “叶医生,你大嫂好点了吗?” “挺好的。” “那我下午再去看她。” “好。” 一忙忙到中午,我收掉听诊器放进抽屉里,然后脱下身上的白大褂搁在架上,扫视一遍方才轻轻锁上门。 弗兰克下午有两场手术,中午得抓紧时间研究病人的资料,不能陪我们一起吃午餐。 过道上总有三三两两的人和我打招呼,他们或多或少知道一些我家里的事,看我的眼神都带着同情和不解,于我依旧是强颜欢笑的态度,倒不是天生好强,而是我知道,大哥寻觅莫瑶母子未果,大姐还在德国医院戒毒,大嫂身边离不开人照顾,如果我再倒下,那么叶家,真的就成了一盆散沙。 “再吃一点好不好?”我努力哄着她吃饭。 “不嘛不嘛,我要玩,玩。” “不行。”我忍不住发火,“外面太热,等太阳下了山再出去。” 她依旧不管不顾,我气得把碗往桌上一扔,想了想又重新拾起。 连哄带骗地说:“这样,吃了饭乖乖睡一觉,我给你买糖葫芦吃?” “好啊好啊!”她乐得眉开眼笑。 看来童性是共通的。 沈其瑞进来的时候我正把大嫂慢慢往床上挪,我的额头汗如雨下,衣服湿嗒嗒地粘在身上。他搭了把手,很顺利地将人抬上了床。 我愕然:“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了你家里的事,所以过来看看你。” 他的脸一如当年那般温润如玉,目光清澈,深棕色的眼眸泛着一波又一波明暗相交的痴痴柔情,我装作无视,堪堪掠过。 他眼神里隐隐有些受伤,环顾四周后问道:“需要我做点什么?” “沈其瑞,”我唤住他,心里有好多事想急于求证,最后却只冲口而出一句,“为何要那样对他?” 他大抵想过我会问明雅的事,问她母亲的事,或者问问他为什么不来易州,很多很多的事却唯独没想过我第一句问的竟是关于他大哥沈其铭。 叶秘书发往易州的情报里说大哥与叶三小姐偶有交集,关系不大寻常,看来,是真的了。 他抿了抿嘴,似乎不大想回答我这个问题。 “算了,你不想回答我也不勉强,我还有事要做,你走吧。” 我从床头柜取了换洗的衣物,拿了脸盆往浴室方向走,他愣愣地跟在后面,不声不响。 我洗了把澡,把汗湿的衣物扔进盆里,出来时看到他还站进门口处。 “落落,我们谈谈吧?”他没来由地说了句。 我没搭理他,继续浆洗衣物。 恰巧过来几个洗澡的女病人,见一个模样俊朗的男子立在女浴室的门口,既惊讶又欢喜。 “这人谁啊?长得真好看。” “兴许是病人家属。” “你去问问看?” “我不要,太羞人了。” 我唉了口气,听着她们咂巴咂巴议论沈其瑞,而那家伙还敞亮着随别人怎么说,真是 我火速收拾‘战场’,转身来到门口,冲沈其瑞怏怏说道:“忤在这干嘛,走啦!” “叶医生。”几个女病人看见是我,一个个满脸通红,全都噤声不语。 我带他去了医院不远处的咖啡厅,这里环境不错,午后客人不多,很适合聊天。 一位漂亮的女招待走了过来。 “请问需要点什么?”她对着我说话,眼睛却一直瞄向对面的沈其瑞。 哎,真是桃花泛滥成灾了。 “两杯咖啡,谢谢!”我适时打断她。 “好的,请稍等。”她恋恋不舍地离开,转身进了吧台。 “说吧。”我提醒道。 他沉默良久,终于开口了:“易军在北地驻扎之后,内部逐渐形成了“老派”和“新派”。老派是易军中的实力派,绝大多数都是和我父亲沈昌钰一起出道的兄弟,像向松普c邹珲城c贾义这些人在易军中都担任军政要职。新派分为“士官”派和“陆大”派,都是军校出身的人,“士官”派指在日本士官学校毕业的,以冯庭安为首脑,李岩明c于连等人都曾在日本求学。“陆大”派大多毕业于天津和义宁军官学校,好比如我跟大哥。” 我不置可否地看着他,为何要跟我讲这个? 女招待端了咖啡过来,他顿了顿,等她走后继续说道:“老派里除了向松普还兼任督办一职,大多病的病,伤的伤,现在已经不复往昔了。真正掌握易军的,是新派里的亲日派。” “亲日派?是不是和日本人关系密切?” 他点了点头,端起咖啡小抿了一口:“易军最初不是在易州,而是福溪。那时也不叫易军,叫福佑军,是闻名遐迩的官祈云老先生拉起的一支地方队伍,我父亲接手后,日本人忌惮平军,于是极力促使我父亲驻扎易州,还热心供应军火,在日本人的帮助下,我父亲终于成为统辖北地九省的大军阀。有了这层关系,易军亲附日本人也就不足为奇。” “据我所知,日本绝不会做赔本买卖,与虎谋皮最后往往得不偿失。” “也许吧,可是这么多年过去,岂是一两句话就能翻脸的。” 他将目光移向窗外,烈日当空,阳光在地上拉出一小段长长的四方的静影,像随时要把人灼烧殆尽。 “说到底,这是你们易军长期积累的毒瘤,不除,看着碍眼,还要担心哪天祸及全身。除了,又会伤筋动骨,危害到很多人的利益。他们肯定会跳起来,大吵大闹,腥风血雨一番。” 我的直白让他微微一愣,旋即朝我笑笑。 赞赏地说:“想不到那么多人看不透的事,你却领悟得很透彻。其实我和大哥一样,对日本人的行径深恶痛绝,只是我没有实权,也没有大哥那样的决心。冯庭安屡次在军政会议上弹劾大哥,要求他归还精税的第九军,大哥都没回应,所以他们才策反汪良贤,把大哥这个军长架空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他对我的心意从未改变过。 我生气地问:“既然你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为何还要带走他?” “落落,”他着急唤我,解释着,“带走大哥的不是我,而是——你二姐。” 我怔忡,不明白这两者有何区别。 “我二姐不是奉了你的命令才来南城的吗?” “是,我让她回来,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你。” 我更加不解了,抬眸看向他,却见他脸上泛起潮红,羞涩难当。 支支吾吾道:“你还记得吧,你大姐结婚时,你二姐来易州找我大哥,两人之间发生了些不愉快。我母亲知道以后,曾劝她回南城,但她始终不肯。所以就留她在沈公馆住下,还安排她做了我的机要秘书。这件事不知何故捅上了报纸,记者断章取义说我和她~不提也罢,总之我与你二姐绝不像报纸上说的那样。后来我也想过向你解释,你又刚巧去了英国,母亲说来日方长,等你回国后再言明也不迟,我想来想去,托你二姐是最为妥当的办法。” 我忆起,确实是有这么回事。当时小艾和阿玖还为此争论不休过。 “好吧,我权当你不知情。那你能不能帮我找到二姐,劝她放过你大哥?” 他沉思想了会儿,最终还是摇头:“你或许不知,她虽为我的秘书,却并不听命于我。她只为我母亲办事。” 匡仪凌?我脑中的思路豁然开朗,事件的脉络也清晰了起来。 我决定向他摊牌。 “你知道我大嫂为何会跳楼吗?” 他看着我,眼中一片迷茫。 “因为我大哥背叛了她,爱上了另外一个女子,或者说他们早就相爱了,却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在一起。这名女子唤作莫瑶,是你母亲送给你大哥的女人” 他瞪大眼睛听我叙述十年前的往事,惊讶程度不亚于我当时的状态。从他微微蹙起的眉头,紧皱的脸庞,我猜想匡仪凌肯定没有告诉过他,说到底,他只是他母亲底下的一个傀儡。 “我二姐应该也跟莫瑶一样,为的就是扶你上位。” “这不可能!我母亲她怎么会~”他说不下去了,喉咙里好像卡着一根鱼骨头,哽住了。 我叹了口气,人总要经历一些背叛一些心酸,才能把人心看明白。 好半天,他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些,轻声喃语道:“可我从来都没想过要代替大哥接手督军之位,更不要说去伤害他” “你不想,并不代表别人也会这样想。处在权力的漩涡里,想要明哲保身很难。” 他听后极力地摇头,看向我的眸子里充斥着深深的无奈与挫伤。 一时,我们相对无语。 沈其瑞送我回到医院,遇见陶妈和小章在大嫂病房里说话,两人好像在谈论明雅结婚之事,我从一开始就一直秉承怀疑态度,除非是他亲口告诉我,否则我绝不会相信。 沈其瑞倒是十分错愕:“她要嫁给我大哥?” 目光瞬间移到我身上,见我面色无波,硬生生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掉头大步往诊疗室走,沈其瑞跟在后面走了一段,突然追过来挡在我面前,略带暗哑地说:“如果他们真的结婚,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落落,我考虑过了,我根本不想当什么总司令,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只要你愿意,我们现在就走,去国外,法国c美国c英格兰任何一个地方,我们可以在那定居,过我们想要的生活,好不好?” 他的表情虔诚c期待,他的请求充满了诱惑性,我想任何一个女子听了,都会泪流满面,继而抱着他迭迭应承。毕竟,他是那么优秀,他对我的心意从未改变过。 可是,有爱就够了吗?有爱我们就可以不顾一切?有爱就可以抛弃那些原本需要我们去承担的责任和道义? 不,我不能这么自私。 我拂开他的手,看着他垂在半空中无措的样子,很受伤,我知道的。 “对不起瑞哥哥,我还不能离开。大姐和大嫂需要我,叶家也需要我。我是想要过自由自在的生活,但不是现在。” 沈其瑞似乎想避开我的目光,别过脸,黯然地说:“好吧,你在南城,那我也留下。至于我母亲和我大哥,我自会想办法解决。” 我还来不及回答,眼见汪良贤带了一小队士兵正朝我们而来。沈其瑞镇定了一下情绪,恢复严肃谨守的模样。 汪良贤站定之后,抬起右臂敬了个军礼:“副司令,夫人急电,请您速回军部。” “我知道了。”沈其瑞闷声回答,然后对我说道,“有时间我再来看你。” 转身随汪良贤一道走出慈宁医院。 一出门口,沈其瑞问道:“知不知道我大哥究竟去了哪里?” “自从上次在平瑶,叶秘书带走重伤的沈军长,就不见了踪影。” “重伤?!”沈其瑞显然毫不知情,“只是缴了他的军械,怎么会受伤?” “属下失职,那日叶医生被军犬惊吓,底下的士兵擦枪走火,差点误伤了叶医生,是沈军长用身体挡住了子弹,救下的叶医生。” “该死!”沈其瑞眼中喷火,恨不得拿刀劈了汪良贤,揪住他的军领说道,“幸好她没事,要不然我让你提头来见。” 猛一松手,汪良贤差点栽倒在地上,想不到看着文文弱弱的男人,发起狠来比一头狮子还暴虐,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 待沈其瑞气息平稳些,汪良贤上前恭敬地说道:“若副司令执意要找到叶秘书,属下倒可以一试。” 沈其瑞听他话里有话,顺水下坡问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有人发现,叶秘书最近和日本人走得很近。” “日本人?” 汪良贤适时地递上一张黑白照片。 “此人名叫幸田真一,是日本驻南城株式商会的会长。” 沈其瑞捏着相片看了许久,总觉得有些眼熟,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最后还是还给了汪良贤:“派人好好盯着他,务必要查清楚他的真实身份。” “是,属下这就去办。” “还有,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一定要见到我大哥。” “遵命。” 汪良贤领他去了南城军部,并给他安排了一处公寓。房子位于闹市中心,却幽静得很。 他由窗子往外看,蓝天白云。天井里开着夹竹桃。街上的行人来去匆匆。 “是夹竹桃。”他喃喃自语着,优雅的俊容上漾起淡淡笑意,映红了脸庞。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我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微微叹息。 军医走后,沈其铭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苍白的面庞因痛苦而扭曲,细细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渗出,好似每移动一下都是巨大的折磨。 他偷偷换掉护士拿来的药,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将吗啡注射进自己的身体。 他已经越来越离不开它,这种认知让他恐慌c害怕c甚至颠狂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成了一个瘾君子,一个永远受人摆布的窝囊废。 “不!”他恨恨地望着那扇唯一通往外面的房门,眦裂发指,心如火焚,不由得握紧了拳头,重重地在凳上捶了几下。 上午,天空忽然乌云密布,黑沉沉的。几个响雷过后,豆大的雨不住地下,“叭嗒”“叭嗒”拍打在窗上,掉在地上叭叭直响。雨点连在一起像一张大网,挂在我的眼前。微风吹过,雨帘斜了,像一根根的细丝奔向草木c墙壁。 雨水洒下来,各种花草的叶子上都凝结着一颗颗晶莹的水珠 秋天一旦阴雨绵绵,就很容易让人觉得阴冷,甚至有点“凄凄凉凉”的感觉。 “小姐,外头雨大,还是让大少奶奶进屋吧!” 我和陶妈一齐看向正在玩水的大嫂,房檐上的雨水一颗颗落在她的手心中央,溅起一朵朵大水花。 “水,水”她一面笑,一面嚷嚷个没停,活像个天真无邪的孩童。 “唉!”陶妈忍不住叹了口气,掂起袖子在眼睛处偷偷抹了一把。 “算了,让她再玩一会儿吧。陶妈,你去大嫂房间拿件薄毯来。” 陶妈回头又望了一眼,无奈地返身上楼。 “小姨,妈妈什么时候回来?我好想她。” 希希抱着布娃娃走到我跟前,本该灵动闪烁的大眼睛此刻毫无生气,小脸儿愁云紧锁,抿嘴望着外面的一切。 我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微微叹息。 大姐毒发c大嫂坠楼,一夜之间,我们都长大了。 摸着她松软的头发,感受到小人儿的不安与焦燥,我轻声安慰道:“希希不怕,有小姨在,妈妈很快就会回来。” “真的?”她定定地看着我,两只眼睛带着浓浓的企盼。 我笑着点点头:“过几天小姨就把妈妈带回来。” “欧~妈妈要回来喽!妈妈要回来见希希喽” 小丫头高兴坏了,不停地跳跃着,两只羊角辫像波浪似的,不停地起伏着,起伏着,那活泼的身影可爱极了。 下午我依约去了趟德国医院,大姐的毒瘾已经戒除,且没有复发的迹象。这多少让我有些欣慰。 对大姐,我闭口不提家里的事,她还是一个病人,需要静心休养。 沿途路过南城警署,本来想拜托桑明义帮忙调查明雅的事,可惜没见到他,听张宝说他又去了外地,前段时间难得回来一趟还去了医院。想来就是不告而别的那次。 我刚回到云溪,福伯匆匆迎上来说易军来人了,是找我的,等了有一阵子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忙吧。” 我理了理衣服,抬脚往客厅走。一个军官模样的男人起身朝我走来,恭敬得很:“叶小姐,我奉副司令之命,特来邀请您出席今晚在南城饭店的晏会。” 他说完,甫一挥手,士兵立马端了两只精致的盒子过来。 笑盈盈地说:“这是副司令的一点心意,请叶小姐笑纳!” 我让小艾将礼盒一一打开,竟是一条爱丽纱的粉色礼裙和一双细高跟凉鞋,看上去华丽无比。 见礼物如此昂贵,我不由问道:“您可知是什么样的晚宴?” “这个属下不知,相信叶小姐去了便会知道。” “那好吧!”我示意小艾随我一同上去,“请稍等。” 他朝我微一点头,算是默许。 我换上礼裙,在梳妆台前亭亭而立。镜中美人如斯,清纯柔媚又不失端庄典雅。 小艾在旁边帮我整理裙摆,赞叹道:“瑞少爷可真会挑衣服,这条裙子简直就是为小姐量身定做的。您穿着它呀,保证会迷倒宴会上所有的男士” 她叽叽喳喳讲了一箩筐,我听在心里却是苦笑。这样的礼物,应该是某位富家千金穿梭于衣香鬓影的舞会中炫耀的玩意儿,于我有何用! 想想真是让人沮丧,我想要的,只是能让我感动的东西,哪怕它一文不值。更别说那送出礼物的人。 “小姐,要不要戴条手饰?”小艾望着光秃秃的手腕问。 我一面戴耳环,一面回答:“你帮我挑一条就是。” “要不,戴这个?”小艾从匣子里取出一条,试探性地问。我认得它,是匡仪凌送我的那条七彩石手链。 回来后我就把它扔进了梳妆台,一直没动过。现在乍一看见,心里莫名难受。 匡仪凌——如果不是她,哥哥不会为了莫瑶一错再错;二姐也不会变得心狠手辣,惘顾亲情;叶家更不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那我呢?我望着镜中的自己,心中一片悲凉。 我现在何尝不是利用沈其瑞对我的感情,来保全叶家不再风雨飘摇。 “就它吧!”我伸出手腕。 一盏由玛瑙宝石镶嵌而成的水晶吊灯悬挂在头顶,绽放出璀璨夺目的光芒,把大厅每个角落都照得清清楚楚。 南城饭店还是和从前一样,丝毫不差,我的心境却有很大的变化,所谓物是人非就是如此。 今天的雨似乎没有要停的意思,断断续续居然下了快一整天。我端着高脚杯,凝望着落地窗外的雨水发呆。 “你今天真漂亮!”沈其瑞走过来,立于我对面,毫不掩饰地说。 他手持高脚杯,浅斟慢饮。两腮绯红,双眸一泓醉意。看来已经喝了不少。 “你是指裙子嚜?”我故意曲解他的意思。 他复又笑了,眉目弯弯,看得出他今天心情不错。 我把玩着手里的玻璃杯,问:“今天怎么突然想起办这么大一个宴会?南城的名流估计都被你请来了吧?” 目光扫向大厅,舞池中到处都是晃动的影像,迷离的乐曲,兴奋相拥的男男女女,弥漫的灯红酒绿,莺歌燕舞杯觥交错 “等下你就会知道。”他回答的时候声音低沉,几乎是温柔的。 我冲他笑笑,既然是卖关子,我也懒得追问。找了处沙发靠着,眯眼环看光影变化。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魂牵梦萦难不过人事易分。 汪良贤过来贴在他耳边小语了几句,沈其瑞放下酒杯,一挥手:“让他们进来。” 复又对我说道:“走吧,我们的贵宾到了。” “哦?”我半信半疑,托着他的手起身。 大门外早已是人头攒动,报社记者c保镖c易军士兵把整个南城饭店围得是水泄不通。 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停在正门中央,耿诚从副驾下来,依旧一身笔直的戎装,精神抖擞,打着伞为后座的人拉开车门。 一双锃亮的男士军靴从里面跨出,修长有型的军装把男人的身躯包裹得凌厉挺拔,更衬得他眉目俊朗c气宇轩昂。长条形的竖立肩章在灯光的映照下格外闪亮。 可惜太远了,隔着太多的人,我看不清他的脸。只能眯起眼睛,努力望向他,想看清他的表情。 大檐帽下,沈其铭灼亮的眼眸扫视全场,落到我身上时,只一瞬就离开了,仿佛没看见我似的。 一股绝望的情绪像狂潮一般涌上我的心头,使我感到浑身冰凉。 两个多月未见,他还是那个样子,我站在大厅的人群中,贪婪地望着他。周围的女士依旧在惊叹他的英俊潇洒。 记者手中的镁光灯‘咔嚓咔嚓’一通闪烁,被簇拥在中央的沈其铭抬眸向大家挥手谢意,转而又伸进车中。明雅一身烂醉的花色团绣旗袍,脚蹬恨天高从里面笑盈盈地走出来。 头发烫成时下最流行的‘波浪卷’,精致诱人的大红唇,底下两边的旗袍叉直接开到了大腿根处,肉色玉肌若隐若现 许是落地时没站稳,她竟直接往他怀里栽去,幸而沈其铭及时稳住身,反手捉住她的腰,她才不至于狼狈摔在地上。 明雅顿时面色驼红,望向他的眸间柔情似水,看得一众男士心痒难耐。 “沈先生,听说令弟今日有重大事情宣布,能否方便透露一点?” “沈先生,外界传闻您生病静养了一段时间,请问确有其事吗?” “沈先生,您与叶明雅小姐双双出席宴会,是准备向大众公开承认她是您的红颜知己吗?” “沈先生,您说两句吧?” “沈先生” 沈其铭对记者的提问概不理睬,耿诚带着士兵迅速将围观的人群挡在外头。叶明雅极其配合地勾住他的手臂,两人状似亲密地往大厅款款走来。 里面一片哗然,且不论两人刚才亲昵的举动,单单叶家与沈家的微妙关系,就足以令外界品头论足。 “你们听说了没有,叶明雅要跟沈其铭结婚了。” “不是吧?报纸上说她为了沈其瑞逃婚去的易州,这会怎么又跟他大哥在一起?” “这女人真不要脸!祸害完弟弟又来勾搭大哥。” “可不是嘛~” “看她那副趾高气扬的骚样,还不就是个狐狸精嚜?!” 叶明雅无视这群女人对自己的冷嘲热讽,心里暗自得意。女人嘛,就是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尖酸刻薄也不过是逞逞嘴巴上的功夫,吃不到葡萄就硬说葡萄是酸的。 尤其那个杨嫚菲,从前总是在她耳边“我家其铭~我家其铭~”叨叨个没完,可她连沈其铭一根手指头都没摸到过。现在也只能躲在角落里,哀其不幸罢了。 叶明雅一边往里走,一边扫视着这些与她擦肩而过的达官显贵c名流富贾,在她眼中,根本不值一提。 她身旁站着的,才是这世上最好c最引以为傲的男子。 看着他们手挽手徐徐走来,我心里空洞洞的,感觉好象全世界都抛弃了我,失落c无助将我压得喘不过气来,我好想逃,逃到另一个世界去。 哀伤大过惊讶,想不到我的爱情还未盛开,就已经凋落了。当真是倾城月光抵不住烟花易冷,魂牵梦萦难不过人事易分 叶明雅面带微笑与沈其铭一道走向席间。当她意识到我在注视她时,便故意放慢了步伐,袅袅婷婷来到我面前,旗袍所包裹的凹凸有致使人一览无余。 “小妹,副司令,”她娇笑着与我们打招呼,“路上车子耽搁,来晚了真抱歉。” “叶秘书何出此言,时间刚刚好。”沈其瑞也客套着回答。 两人彼此互相寒暄着,如同一对“久经沙场”的敌人,每一句话都像在唇枪舌战。 而我自他们过来,就站在一旁,低头不语。余光可以看见沈其铭一味盯着我,我作势整理长裙,只当不知。 过了会儿,司仪在台上热情邀请沈其瑞上台发表致词,底下一片掌鸣之声,个个抬首望向他。 “诸位,而今各地军阀混战,硝烟四起,百姓民不聊生。家父虽在病榻,却时常挂念南城的山山水水草一木。周文王曾云:有天下者,天下之主也;有一国者,一国之主也。自我兄长接管贵地以来,南城的商贸c生活不仅未有影响,反而较之前更加繁荣昌盛,这是众位有目共睹的。” 底下宾客皆齐声应和:“是啊!是啊!” “前平军驻南城长官之子李绍杰,退守锦城以来,不时侵犯我边境领土,扰我居民之生活。就在两个多月以前,甚至袭击我平瑶驻地。我兄长为保安定,誓死抵抗,不幸被流弹击中,所幸无有生命危险。常言道: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我易军并未出犯它锦城境地,何以三番五次挑起战火?!所以,我沈某人此番前来,就是向列位表示,我与兄长二人同心,对那些居心叵测之徒,绝不手软。我已急电易州,将我所属第三军c二十九师c警备团以及一海轮的军械调往南城,交由我兄长领导。若是开战,定叫他有来无回。” 大厅内掌声雷动,沈其瑞接过汪良贤手中递上来的电文,翻开,大声宣读:“辞易军副总司令通电:案奉督军令,委沈其铭为易军副总司令。即刻生效。” 沈其瑞合上电文,底下又响起阵阵掌声,兄弟二人互敬军礼,依稀说了几句,沈其铭接过任令,细细端详一番,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特约记者要为他们合照留念,沈其瑞微笑应允,将手搭在沈其铭肩上,两人紧挨着站定,真真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我们互不相干,再无半点关系! “沈副司令,恭喜啊!恭喜!” 南城各界要员纷纷上前向沈其铭道贺。 “同喜,同喜!” “在下等恭贺沈副司令加勉晋升,相信南城在您的护卫下,定会更加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哪里哪里,”沈其铭谦逊地应承着,“沈某此次荣登,实属易军不弃,以后还望诸位多多支持,沈某感激不尽!” “诶~我们都是为易州政府办事,何来感激之说,沈副司令太见外了。” 沈其铭闻言抿起嘴唇,眼睛微微眯着,现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神态。 看他们这样互相“客套”,我实在受不了,起身前往洗手间,正整理妆容,“哒哒哒”的高跟鞋的声音响起,明雅进来了,我僵在水台前不知所措。 她从手包里掏出粉盒,补点口红,漫不经心地问:“真没想到,沈其瑞居然会推举其铭做上副总司令的位置。我想若是匡仪凌知道此事,非扒掉他的皮不可。” 察觉到对方来者不善,我选择沉默,明雅转过身,下巴高高扬起:“听说方青霞从楼上摔了下来,还伤得不轻,是吧?” 提起大嫂,她向来是连名带姓,略带点轻视的口吻。 我紧紧扣住水台边缘,沉着脸问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她仿佛很得意,没有半分亲人受伤而担心难过的样子。 “我就说那个女人迟早会出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大哥不喜欢她,还死乞白赖地非要嫁进叶家,这下好了吧,纯属自作自受” “够了!”我冲口而出,两眼怒瞪着她,“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我们大嫂,是我们叶家对不起她在先,容不得你这样诋毁她。叶明雅,如果你还是叶家的女儿,就应该回叶家看看” “我不要!”她突然喝止我的谈话。 我愣愣地看着她,她的脸在我眼前逐渐放大,那冷若寒芒一样的双眸充斥着绝决与愤慨,对,没有一丝的柔情,完全被狠毒所替代。 “我,叶明雅,”她指着自己的胸口,句句如叽,“从来就不是叶家的女儿。只有你们才是。在他们心中,大姐持诚稳重,所以事事倚仗她;你呢,贴心可人,父母走哪带哪,只有我,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我不爱李绍杰,他们却偏偏要我嫁给他你知不知道,我在易州吃了多少苦,受过多少罪?我今天变成这样,都是你们害的!” 她的态度恶劣,我本有些不悦,但听到她说吃了很多苦,却又心一软,语气不由放了下来:“如果是这样,你完全可以跟父母说呀,我相信他们不会硬逼着你嫁给他。” “你还真是幼稚!”她对着镜子理了理旗袍,左右照了照,满意地笑着,“是不是男人都喜欢你这种懵懂无知的少女?” “你什么意思?”我仰头问道。 “有的人就喜欢蒙在鼓里以为可以自欺欺人,不是嚜?”她大力地扣上粉盒,那响声格外刺耳。 旋即,她整个身体贴上来,让我后怕地连退几步:“我不妨告诉你,我马上就要和其铭结婚了,他以后就是你姐夫,我的好妹妹,你总不想被人指指点点,说与自己的姐夫苟且吧!” “你!”我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甩她几耳光,盯着她的眼睛硬气地回答,“这全是你的一面之辞,我要他亲口告诉我!” “正好,说曹操曹操就到,你要的人来了。” 我大吃一惊,转头望向门口,果真是沈其铭。 明雅迅速从我身边抽离,热情地迎上去,两只玉臂像藤蔓一样绕上他的身体,好得就如一对密不可分的情侣。 “亲爱的,我正跟小妹叙旧呢,怎么才一会不见就等不急了?外面的事都忙完了?” “还没完,想跳舞没找到舞伴,所以就过来看看。” 她轻笑,显然不相信他的话:“你还怕找不到舞伴?” 明雅还想“”一番,见他不想开口,便自觉地将话又引到我身上。 “刚巧,我跟小妹说了我们要结婚的事,小妹还说要亲自向你道贺呢?” “是吗?该不会要送我们一份厚礼吧!” 他面色通红,双眉紧锁,和以往淡定从容的样子相去甚远。看向我的眼神里无波无虞,竟好似我是一个与他不相干的人。 顿时,我像掉进了冰窖里,从心顶凉到了脚尖。 两人又当着我的面耳鬓厮磨了一番,我当时鼻子猛泛酸,特别想跑。双脚却像被地里长出的无形大手牢牢抓住。越是难受,越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想让自己一次难受个够,筋疲力竭死了拉倒。只有死了才能重生,才能让我的每次呼吸c会心微笑都不再为了他。 嘀嘀咕咕说了几句话后,我以为他们会离开了,不想却只有明雅独自走出洗手间,沈其铭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紧盯着我。 “我已经没什么好跟你说的。”我拒绝与他交谈,低着头往外面走去,离他越来越近,两尺尺c半尺,直到擦过他身边时,闻到那熟悉的香味。 “啊!”他猛然叩住我的手腕,将我重重地扯进他的怀中,巨大的力道以及突发的变故让我愣在当场,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你放开我,放开!”我拼命地挣扎。 “我不放!自从我们认识的那天起,就注定放不开彼此了。” 我突然间好想笑,却比哭还难看:“沈其铭,你到底要我怎样?你不是马上就要结婚了嚜?我是不是应当提前恭喜你,二姐夫?!” 他看着我,被我的话震动。感觉腕间的力量小了些,我忙甩开了他的攫取,用手推开他的胸膛。 沈其铭向后退了退,眼神却仍然凌厉地盯着我的脸,仿佛一头受挫的野兽,随时可能重新扑向他的猎物。 “其铭~”我努力平息了气喘,轻轻唤了一句,却再说不下去。 “你这是在向我告别吗?”沈其铭冷笑着挑起嘴角,把眼底的那份失落掩藏得很好。 “唔”嘴唇突然被他覆上,比起以往每一次都更加激烈,更加狂暴。他像是要证明什么一般,急急的在我嘴上攻城略地 “不要!”我再次使出全身的力气将他推开。 他重重地跌落在水台边,模样看上去极其狼狈不堪。 我吸了把泪,努力使自己看上去神态自若。我想,是时候跟他说再见了。 “沈其铭,从此之后,我们互不相干,再无半点关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最好天各一方,永不相见。 我几乎是逃也似地冲出洗手间的大门,晶莹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珍珠,滚落面颊。我伸手去擦,但它们不停地流淌着,势不可挡 还未及整理思绪,沈其瑞焦急地领着士兵迎过来,看他的样子应是知道他兄长找我去了,可我怎么能让他也跟着我难受呢? 既然选择离开,就躲得远远的,最好天各一方,永不相见。我在心里狠狠地告诉自己。 “没事吧?”他递给我一杯红酒。 “还好。” 见我不愿多说,他也没一直追问。 这时,前方过来几位地方官员,想和沈其瑞他们谈谈治安上的问题,其中一个问道:“沈副司令去哪了?” 沈其瑞佯装四处张望,最后指着洗手间的方向回答:“喏~这不来了嘛!” 沈其铭阴翳着脸庞从里面走出来,目光穿过人群,直直地朝我射来。我故意转身,独留给他一个背影。 其余的人见沈其铭回来了,立马笑脸相迎。 我悄悄离开他们,找了个靠角落的位置,僻静,又不易引人注意。 可没坐多久,明雅扭着腰肢“嗒嗒嗒”走过来,一屁股坐在我对面的沙发上,目不转睛地扫视着我。 我自知躲不掉她,索性硬着头皮与她抗争到底——既然逃无可逃,避无可避,最好就是直面——只有逼到绝境才能破釜沉舟。 “不错嘛,比我想像中好得多。”她鬼腔鬼调地来了一句。 “谢谢夸奖,没让你见着我出洋相的样子,一定很失望吧?”我也不含糊。 她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快就反击,微微怔忡了一下,旋即笑出声来:“哈哈哈哈~看来我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我冷着脸回敬道:“彼此彼此。” 她闻言从鼻腔内轻“哼”了一声,把高脚杯举到唇边,浅浅小酌了一口。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俩都没搭理对方。她喝她的酒,我想我的事。名义上我们是姐妹,可谁又晓得,除了样貌上有几分相似,我们的心里,已经隔着千重山c万重水。 大厅内陆续有人离去,舞池中央还剩几对情侣在扭腰摆胯c卿卿我我。只有沈其瑞那边依旧在侃侃而谈,丝毫没有离散的意思。 等了一会,明雅轻声打了个哈欠,右腿往左膝上一跷,倚靠在沙发上,睨眼望着兄弟俩的方向感叹道:“说实话,我挺羡慕你的,沈其瑞宁可不要江山也要跟你在一起,当真是辜负了匡仪凌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我猜猜,接下来他是不是准备带你远走高飞,让他母亲永远找不到你们?” 她说这话,明摆着是招惹我。见她眼中满是挑衅的目光,我顿时火冒三丈,断然拒绝:“我想这个用不着你操心!我还有事,先走了。” “别啊!”她猝然从沙发上站起,强势地擎住我的手腕,一面说,一面把我往兄弟俩方向拖拽,“既然要走,起码先跟你未来姐夫道个别不是?” 她将“姐夫”二字咬得格外重,其意思不言而喻。 我奋起反抗,冲她大声叫嚷道:“叶明雅,你疯啦!放开我,你听到没,快放开我!” 她的手劲真大,我竟甩不开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离他们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周围经过的人个个不明所以,纷纷向我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我要是你就乖乖的,什么都不做!”她俯压在我耳旁嘲弄道。 我尴尬地看着那些自发退到一旁的官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明雅拉着我挤到兄弟俩面前,我感觉手腕顿时一松,火辣辣的疼痛一路袭上眉梢。眼泪含在眼眶里,硬是没敢掉下来。 沈其瑞倒是眼明手快,搭住我勒红的腕部仔细地瞧着,温文尔雅惯了的面庞,燃起火来也是异常恐怖:“叶秘书,你这是做什么?!” 她支吾地旋愣在当场,目光瞟向身侧的沈其铭,半娇嗔半愠怒地说道:“其铭,你看你弟弟,我再怎么说也是他未过门的嫂子吧,哪有这样冲长辈大吼大叫的?” 沈其铭作势拍拍她的手背,语气说不出的温和:“好啦,都是一家人,计较那么多干嘛?” 此刻沈其瑞正体贴入微地轻抚着我的手腕,动作说不出地呵护备至。沈其铭一肚子的火直往上窜,恨不得把他的手从上面拿开。 但他终究是个隐忍不发的人,尽管心里已经怒火中烧,语气倒是依旧不慌不忙:“再说,是你有错在先,伤到了我弟的贵宾,好好给人家道个歉就过去了。” “我~”明雅还想争辩,被沈其铭投射而来的可怕目光愣是吞了回去,很不情愿地嘟囔着,“小妹,请原谅我刚才的失礼,我也是听说你要离开南城,一时情急我才~” “你要走?!”他脸色攸变,眼神复杂地望了我一眼。 “是我们!”沈其瑞右臂从背后环住我的腰,颇有几分宣布主权的意味。我的眼眸忽闪,头扎得低低的,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 “大哥,易军以后由你和父亲掌管,我一百个放心。落落家中接连遭遇不测,我想把她们一起带去美国,这样她父母也可以安心” “你又要出国?”沈其铭不等他把话说完,毫不客气地打断道。 我抬头望去,见他眼中阴暗幽深,目光仿佛锐结成冰。只一瞬又收了回去,紧皱的眉头表达出强烈的不认同。 我能感觉到沈其瑞放在腰间的手力道加重了些。 是啊,我们现在还有什么立场去为对方牵肠挂肚,应是“互不叨扰,各自安好”才对。 痛定思痛后,我慌忙移开眼眸,甚至不敢面对他。可现在这种情形下,又不得不说点什么:“嗯,这样对大家都好,不是嚜?” 他不知道,我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真是字字剜心,痛的连每根骨头都好像散了架。 沈其铭向viter要了一杯加苏打水的老牌苏格兰威士忌,又命人递给我们每人一杯酒。 “那我先预祝你们!”话音未落,他一仰脖,已把满满一杯烈酒灌了下去。 明雅见状,向沈其瑞轻扬了下手中的红酒,灿笑道:“妹夫,一路顺风!” “谢谢!”二人一干为尽,只有我还握着酒杯,纠结着要不要喝。 “我还有事,先失赔了。你们慢用。”沈其铭将空酒杯搁在viter送来的托盘里,转身离开。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的眼角湿了,泪水不住地流下来,感觉心嘭地碎了一地! 回到云溪时已临近夜半,外面的雨还在下着。思绪凌乱地结成一张网,越网越紧,直达心脏,一阵隐隐作痛之后,方才罢休。 我身心俱疲,趴在床沿不想动弹。沈其瑞临走时对我说:“如果没法忘记他,就不要忘记好了。真正的忘记,是不需要努力的。” 我无法忘记他说这句话时略带沙哑的声音,他被深深挫伤的表情。他的隐忍,他的委屈求全让我感到特别无地自容。 往事如潮水般涌向我,渐渐将我吞并,从脚c四肢c慢慢再到脖颈,直至没过我的头发 我无法呼吸,不能喊叫,双手徒劳地在水中挣扎,再挣扎。 好累,我游不动了,任凭自己在水中浮沉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爱与自由,二者择其一。 南城军部 沈其铭倚靠在最角落的沙发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烟。他的眉目掩映在暗色无边的黑夜里,形同鬼魅。只有那忽明忽暗的火光,偶尔会描绘出一个男人冷厉的轮廓,对,就是那种渗透心髓的寒冷。 窗外的雨下个不停,这段时间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从被叶明雅关进那个牢笼开始,他的生活中就没见晴过。 手上的香烟已经见底,而他竟不自知,火苗窜至指缝,有些灼烧感,他一惊,烟渣掉落在白色衬衫上,他拿手背扫了两下,从烟盒里又摸出一根,叨烟c打火c点烟,手抬起,又放下。然后一股白色的云雾从他头顶袅袅升起,逐渐散去。 风夹着雨拍打在窗台上,像混奏的交响乐,毫无章法。不过最起码,有点声音陪着他。 白色的帘子吹得一掀一掀的,蓦地,他突然忆起落心出国时的情景,也是这样的白帘子。 她掀开来,一个窗口一个窗口地找,有时为了看得更清楚些,还得半眯着眼睛。 他喜欢看她认真的样子,倔强,却又有着迷惘的神态。 “我明白你担心我,可要我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我做不到,因为我爱你” 连表白都是如此。 这样的女子,他怎能不爱。 所以,当叶明雅提出以结婚为交换时,他居然就答应了。 他带着满身伤痕,从地狱里走来,只为见一见心爱的女子,哪怕是远远地注视她,求一个心安也好。 两个多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而他仿佛经过了人生大半。日本军医隔三差五就要给他注射吗啡,疼痛没有了,他也越来越离不开它。 从车上下来,他看见了许多熟悉的面孔,外界只当他休养了一段时间,根本没人相信他现在是一个瘾君子。金絮其外,败絮其中。他要把自己好的一面展示给众人看。 大厅里陆陆续续走出来一些人,其中一个就是她。卷翘的长发c小而精致的脸庞。一袭粉色长裙衬得她身形高挑,淡雅脱俗。 与她同台而立的,是他称为弟弟的男人,亦是他仇人的儿子。 两人站在一起,十分登对。他脑中立刻浮现一个极为贴切的词:男才女貌。 据说,他们小时候就认识了,在易州听见他唤她落落,很别致的称呼。 他那时就在心里恨恨地想,为何不是自己最先遇见她? 叶明雅下车时摔了一跤,他知道她绝对是故意的,因为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警告他:“别忘记我们的约定。” 爱与自由,二者择其一。 他只能选择忽视她。 叶明雅紧随她进了洗手间,他看见了,他告诫自己要忍耐,小不忍而乱大谋。现在若是闯进去,搞不好两边都会弄糟。 他在心里计算着叶明雅进去的时间,一分c十分c十五分半个时辰过去,不见一人出来。 他有些乱了,身边的人究竟在说些什么,他已经听不大清。他一想到她被欺负落泪的样子,心里乱成一锅粥,寻了个理由就往洗手间跑。 如果真正爱一个人,自己的心是不会听大脑指挥的,说得一点都没错。 后面发生的事就好似电影里的情节,背叛与强吻。他与她也多了两层关系:姐夫与弟媳。 呵呵,当真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 晨光熹微,耿诚推开办公室的大门,一股浓重的烟味扑面而来,呛得他眼泪水直流。 屋内有些昏暗,只有桌上的台灯还在发出微黄的光亮。灯下,摊着一份文件,那是副总司令的颁布书。 他走到沙发旁,瞅见地上一塌糊涂,全是抽完的烟头。 沈其铭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里,烟头已经快燃到手指。背影,有些凄凉。 “副司令您~” 耿诚又气又急,匆忙抽掉他手中的烟头甩在脚底,用军靴踩了几下。“哗啦”一声,拉开了白色帘子。 耀目的阳光倾刻间照亮整个房间,窗户一打开,新鲜空气鱼贯而入,冲淡了不少烟味。 沈其铭的双眼被阳光刺得十分不舒服,抬手挡在面前,大声命令道:“快把窗帘给我拉上!” “副司令,您身上的毒瘾随时会发作,医生说” “不就是死么?!我沈其铭又不是没死过!” 他突然像头发了狂的狮子,一个剑步冲到办公桌前,拿起文件就要撕。 耿诚一看,不好,迅速从他手中夺下,央求道:“副司令,我从军校一毕业就跟着您,什么风浪没经历过。我知道您舍不得落心小姐,可您想想老夫人,想想手下这帮跟您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您要真把它撕了,这些年受过的苦就白费了。” 沈其铭看着怀抱文件的耿诚,颓废地跌坐在大班椅上,枪伤的痂口处隐隐渗出殷红的血迹,疼痛再次袭来,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他的眼中有着格外的凄楚。 一觉昏睡到晌午时分,雨终于停了,阳光火辣辣地照耀在云溪上空,仿佛镀上一层金粉。 口中又苦又干,我连唤了几声“小艾”,却始终无人应答。心里不由得纳闷:这丫头跑哪去了? 梳洗完毕之后,我便下楼找人,登时看见沈其瑞c桑明义还有弗兰克端坐在沙发上,一人一处,正襟危坐。 我大吃一惊,奇怪地问道:“你们这是干吗?” 三人同时起身迎接,倒把我弄得哭笑不得:“我又不是病人,用不着扶。坐吧!” “我们一看到今晨的报纸就过来了,落心,你真的决定出国?”桑明义率先打破僵局,只是话里头夹着少许不确定,以及微薄的怨怒。 还没等我回答,沈其瑞抢过话茬子:“这是我决定的,你们有异议问我就行,不要追着落落。” 眸光扫过桑明义的脸庞,彼此互瞪一眼,重又落回我的身上。 “昨夜睡得还好吧?听丫鬟说久不见你起床,想是太累了,所以一早带着希希出门去了。” “噢,怪不得。”我尴尬地揉揉额头,赖床被抓包可真够令人汗颜的。 桑明义见话被截胡,只得把求救的目光转向正在喝茶副事不关己模样的弗兰克。 龇牙咧嘴地吼吼:“你,别光顾着喝茶!有什么话赶紧问。” 弗兰克心里暗笑他的孩子气,放下茶杯问我:“心,你真要去美国?” 我沉吟片刻,思索着昨夜不是庆贺沈其铭荣升么?怎么连自己要走的事也上报了?难道现在的记者都喜欢探听别人的私事? 我正了正声,回答:“父母知道家里的境况后,十分担心。几次发航空信催我把大姐和嫂子送去美国治疗,医院都联系好了。” 我说的是实情。 桑明义一听不肯了,大声嚷嚷道:“那李绍杰呢?他自己的老婆也撂挑子不管?落心,要我说~” “咳咳咳咳~”沈其瑞窝着拳头发出几声脆响,桑明义扭头看了一眼,理直气壮地说:“本来就是,我又没说错。” 沈其瑞紧绷着脸,瞳孔跟着微缩起来,一记眼刀让桑明义乖乖闭嘴。 弗兰克及时出来救场:“李先生与大姐是合法夫妻,出国的话最好先知会他一声。” 我点头默许,问他今后有什么打算? “叶先生请我来中国给梓宁看病,现在他被日本人带走,下落不明,我继续留在南城也没什么意义,我准备和你们一起去美国。” “嗳~嗳,别介!”桑明义着急地喊,“兄弟,你们都走了,那我一个人呆在南城多无聊啊!” 沈其瑞揶揄他:“你可以继续当你的大探长,说不定没几年升任署长也未尝不可。” “嗬!”桑明义白眼一翻,不屑一顾地回答道,“落心是我的搭档,她要不在,就是给我当南城的土皇帝,我也不乐意。” “你~”沈其瑞被他将得没了声音。 我看不下去,连忙出来打和:“你们都别吵了。我暂时还不会走。大哥至今音讯全无,我必须确认他们没事才会离开。” “落落,你~”他看着我,一丝忧虑深深横错在眉间。 我怎会不知他意,冲他莞尔一笑:“瑞哥哥,我既已答应你就不会反悔。等大哥回来,我们立马就动身。” 沈其瑞见我十分坚决,也不再反对:“好吧,那我去把大姐接回来。” “谢谢你。” 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附手拍拍我的肩,方才起身出去。桑明义见了,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弗兰克温柔地问。 “还有我,还有我。” “真的很感谢你们,有你们在真好。” 凭心而论,我与他们并不算得上深交,也未曾给予他们很大的帮助。这样的恩情,当真让我感动不已。我就在想,即便失去了爱情,还有亲情,以及如此真挚的友情,叶落心,知足吧! 之后的几天,我们都在为出国做准备。弗兰克给大嫂做了一次全身检查,适量增减必需的药物。 沈其瑞从德国医院接回了大姐,每日除了去军部例行报道,绝大部分时间就在云溪陪希希玩耍。 桑明义帮忙查找大哥他们的下落,可惜一直杳无音信。不过他发现有个叫幸田真一的日本人与阿玖走得比较近,也许可以从中入手。他派张宝盯着,一有动静就会通知我们。 周末,我赋闲在家。近来一直忙于工作,都没好好陪陪大姐,我决定趁这个机会带她出去逛逛。 “大姐,这块料子不错,要不要试试?”我扯了块紫红色的细花纹丝布罩在她身上,前后比划了下。 “确实不错。”大姐点头同意。 我刚要唤店里的师傅丈量尺寸,人唰的一下全没影了,郁闷之时,突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问:“我要的衣服做好了没?” “头个就给您做好了,正准备送去府上,没想到您自个先来了。” “我就顺路来看看,可有新到的料子?” “有,今日赶巧来了批新货,您进去瞧瞧?刚好,李夫人和叶三小姐也在店里。” “噢?大姐和小妹也来了?其铭,我们总该过去打个招呼吧?” “嗯。” “沈副司令,叶小姐请。” 我顿时愣在原地,呼吸变得急促,手脚不住地颤抖,大姐也察觉到了我的慌张凌乱,一只手按在我背上轻轻拍抚,让我慢慢从惶恐不安中舒缓过来。 “大姐,小妹!”明雅一见到我们,立刻拉着沈其铭过来打招呼,那放肆的笑里面添了几分洋洋自得的味道,看得我阵阵恶心。 大姐悄悄紧了紧我的手,目光蕴含着无限关怀,像在给我加油打气。我知道,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扛得住。既不能同她大吵大闹,搞得像泼妇骂街,也不能过于懦弱,让人随意贱踏。 我的头昂得格外高,力图让自己显得强悍而不容侵犯。 与此同时,他也望着我,或许因为我的视若无睹,他的眼中有着格外的凄楚。 “沈副司令!”大姐微笑着应承,她这一问候,愣是让沈其铭把目光瞬间从我身上收了回去。 我听见他说:“李夫人,近来身体可好?” “劳您挂念,已无大碍。” “那就好。” 明雅在旁边打岔:“赶早不如赶巧,今日正好碰着。我和其铭的好日子定在下月初十,请帖过几日便会送去云溪,你们到时可一定要来。” 我的耳朵“嗡”得一声,如同被尖针刺了一下,全身都有些麻木了。 明雅看出我的端倪,故意又在末尾添了句:“小妹,你来做我的伴娘如何?” 敢情在这等着呢,要不是大姐拉住我,我真恨不得上去抽她几耳光。 她的脸上依旧挂着轻蔑的表情,她这样刺激我,或许就是在等我反击,好让大家都看看我撒泼胡闹的样子,可我岂是那种没经历过风浪的小姑娘,理智马上回归原位,维持着我应有的尊严,我微笑着回答:“要请我当伴娘啊!可以呀,先把红包送来吧,我看看心诚不诚再决定。” “你!”明雅被我堵得闷声不吭,脸由红转白,再到煞白。 哈哈,看她气成这般模样,简直是太解气了!我暗暗佩服我自己。 “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先走了!记得你的红包!” 我叮嘱完,拉着大姐绕过她们离开制衣店,可能我的潇洒让沈其铭有些吃惊,以至于我们坐上汽车时,从橱窗上还能看见他一刻不离地盯着我们。 傍晚回到家,车上堆满了战利品,其中有八成是我的。 一件件看过之后,我抱怨道:“唉!买的时候爽气,算的时候憋气。完了完了,这个月荷包又空了。” 希希粘过来,探头探脑地问:“小姨,你又没钱啦?” “是啊,小姨现在又成穷光蛋怎么办?”我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瞅着她玩。 她歪着脑袋想了会,不甘愿地说:“那我把我的零花钱给你吧。” 我在她小脸上重重地“叭”了一口,笑着说:“真是小姨的乖囡囡。” 她擦了擦脸,不紧不慢地跟了句:“以后记得把利息一起给我哦!” “hy?我没听错吧?!李丝弦,你别跑!” 我们在客厅互相追逐,嬉闹 晚上,我照例给小丫头讲睡前故事。大姐过来揪灭台灯,与我一道出去掩上门。 “小妹,”大姐唤住我,“虽然我不太清楚你和沈其铭之间有什么样的纠葛,但现在他毕竟快要和你二姐结婚了,有些事该放的还是要放下。记住,一切的根源皆在内心,痴与执c怨与恨,只会让心翻滚c让人不安。只有放下它们,才能轻松自然。”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舌尖在我唇上激烈徘徊,辗转反侧…… 第二天上班,一踏入医院远远地闻到一股香味。顺着香味走过去,啊!原来是一棵桂花树开花了。只见树上的叶子郁郁苍苍,桂花密密麻麻,开在树叶中间,金黄色的花瓣,美丽极了!每一朵花都有四个花瓣,每一片花瓣都仿佛一个个小勺子,它们挨个挨个地靠在一起,里面还有两个圆形的小花蕊,小花蕊是深黄色的。小巧玲珑,煞是好看! 我偷偷折了几枝带进诊疗室,路上被黄院长看见了,好家伙,愣是让他狠狠训斥了一番:“叶医生,花草树木也是有生命滴,你应该好好爱护才是。况且作为医院中的一员,更要起带头作用,怎么能随意摘取呢?” 我低头,十分诚恳地保证:“院长,我以后再也不偷花了。” “这还差不多。去做事吧!” “那这花?” “花我没收了。” 他拿着花走出没两步,又回头推了推眼镜,正气凛然地说:“记得交一份检讨上来。” “还要写报告?!” 我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了。 因为这份报告,我毫无疑问拖到晚上才走出医院,更可气的是,天公也跟我作对,居然下起倾盆大雨。 我举着外套跑向医院的露天停车场,一深一浅之间,溅起的水花沾湿了我的裙边,我管不了那么多,一门心思往车子的方向狂奔。 “对不起,对不起。” 没留神前方突然窜出个黑影,我被撞得往后倒退几步,正要开口询问是否受伤。那黑影来到我面前,倾刻间将我拉进怀里。 我一怔,下意识挣扎了一下,在看到竟是沈其铭时,顿时安静了下来。 大雨滂沱,他的脸被雨水冲刷得愈发冷峻。 他的身上,那股兰花与烟草混合的香气,一直在我的身边回转。 只是很快,我脑海中闪现过他与明雅在一起的甜蜜画面,顿觉胃里一阵恶心,挣扎着就要下去:“放开我!” 不争气的眼泪,再次簌簌滚落。 “跟我走!”他冷冷地说完,转身抱紧我就要走。 “我不走,你放开我!”我挣扎。 俩人浑身都已经湿透,却全然不顾,他抱着我大步向前,我逃不下去,只能用双手不断地捶打他的胸膛,他的肩膀。 他不是马上就要和我二姐结婚了么?又来这里做什么? 来划清界线?来羞辱我? 雨水是冰冷的,眼泪是滚烫的,和在一起模糊了我的眼,一遍遍凌迟着我的心。 沈其铭咬着牙,任由我无力的双手落在身上,用力揽住我的腰,将我扛在了肩头。 “放下我,你这混蛋” 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我突然抱住他的脖子,一把撕开他的衬衣,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 几乎是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把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情绪都凝聚在这一口里。 “嘶”他吃痛地闷哼一声,却只是皱了皱眉,继续冒雨前行。 咬完了,我却没了一点力气,颓然地趴在他的肩上。盯着那抹渗出了血丝的痕迹,我的眼泪更加汹涌。 哭着哭着,在看到他肩膀下方那块结痂时,我瞬间怔住。 那是为我挡子弹时落下的伤痕。 在平瑶的一幕幕霎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他的霸道c温情c不舍无一不在侵袭着我冰封的心,我的手不由自主地附着在那块小小的丑陋的伤疤上,放声痛哭。 哭乏了,累了,我攀在他身上,渐渐睡去。 醒来时,发现自己身处一个陌生的环境:旧式的红木梳妆台c洋油炉子以及一个有些年头的五斗橱我躺在一张铁制单人床上,身上穿着一条丝质睡裙。 依稀听见外头有人在说话,我悄悄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门背后,然后转动把手,把门拉开了一条缝隙,侧过头向外望去。 沈其铭与汀兰相对而坐,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又恢复平时的干净挺拔。在那昏黄的电灯光下,真是恍如梦寐。 沈其铭虽然是迎面坐着,他正在那里说话。却并没有看见我。我的第一个冲动便是想退回去继续装睡。 正这样想着,一冲动,按在了门框上,倒把自己的手指头夹了个正着。 “啊!”叫声刺破了屋内的宁静,也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两人齐唰唰地朝门内看过来。 “叶医生,是不是我们吵醒你了?”汀兰推开房门,来到我跟前,微笑地说。 “没,没有。”我支支吾吾地回答。 “饿了吧?我去煮宵夜给你们吃。” “不用,我还不饿。”我汕笑地回答。可下一秒,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 汀兰抿嘴偷笑,我只好客气地回答:“那麻烦你了。” “跟我这么客气干嘛。”汀兰转身朝外走,擦过沈其铭身旁时,叮嘱道,“有什么话尽管说,别藏在心里,否则后悔都来不及。” 说完,还拍了拍他的肩膀。沈其铭点点头,她才放心地离去。 我和他又相遇在一个如此逼仄的房间里,安静得能够听见彼此的呼吸。 我坐在汀兰原来的位置,低着头划弄自己的指甲。想必他也感到局促,全身绷得紧紧的,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我的衣服是汀兰换的吧?”我发话打破沉默。 “嗯。”他应了一声。 “你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嗯。”他还是应了一声。 我忍不住抬头看他,他表情严肃地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心头无名火起,站起身冲他喊:“沈其铭,你到底什么意思?!把我抓来又不说话,算怎么回事!如果是要跟我划清界线,可以,我不是一个胡搅蛮缠的人,我也不会傻到天天在你面前碍着你们的眼。我会离得远远的,这样总行了吧?!” 我一口气把想说的话通通朝他倒了出来,既然明知俩人没有好结果,又何须纠缠不清?他下不了决心,那就由我自己亲手扼断吧! “我不要!”他逼近我,盯着我的双眼,大吼起来,“我爱的人,至始至终都是你,从没想过要让别人代替。我现在一时很难跟你解释清楚缘由,这样,等我把一切的事情都了了,三年,不,一年,我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好不好?” 我忽然无言了,从他的眼中,我看见他内心的痛苦,那种沸腾的,抑制不住的痛苦,折磨得我们互相指责与猜忌。 世间最难过的,莫过于当你遇上一个特别的人,却明白永远不可能在一起,或迟或早,你不得不放弃。 真是悲哀。 我的心软下来,伸手抚摸他的下鄂,努力将他的样子刻入脑中,他俊美的容颜c眼中迫切的企盼c紧贴在指尖的皮肤每一寸都足以令我迷醉。 这个举动,几乎令他崩溃。他猛地伸手过来,将我紧紧地抱在怀里。口中喃喃地说:“心儿,别离开我,别离开我,这太让人难受了。” 他伸出一只手擦拭我脸上的泪痕。白皙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滑至我的下巴,轻轻抬起。上身慢慢向我倾斜而来,俊颜离我越来越近,我闭上眼睛。他重重地吻住我的双唇,允吸c啃噬,舌尖在我唇上激烈徘徊,辗转反侧 笔趣阁读书免费小说阅读_www.biqugedu.com 正文 你注定是我一辈子的灾难。 不知道吻了多久,直到舌根子发软,连脚都有些站不住。他终于恋恋不舍地离开我的嘴唇,将我靠在胸膛上,紧紧地搂着。 我双手环住他的腰,数着他有力的心跳,其实这是我一直想做的,就让我最后再做一次吧。 他更加箍紧了我,然后他说:“心儿,留下来,别走了好不好?” 听到这句话,我的眼里满是泪水,想爱不能爱,想留不能留,我们之间为何会变成这样? 他得不到我的答复,抬头凝望着我,眼中那份急切似要把我燃尽。我的泪再一次汹涌澎湃。 “不要哭,我不想看见你哭。”他温柔地说,用唇啜去我脸上的泪水。 窗外已经晨光熹微,我知道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我坚定地推开他,他始料不及,差点栽倒。而后用疑惑的目光打量着我。 “对不起,其铭,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即便她不是我姐姐,我也没办法说服自己与另外一个女人去分享你。我要的爱情其实很简单,一个你,一颗心,一心一意,一辈子,仅此而已。”说完,我抬手拉开里屋的门。 他挡住我的手,想将我揽入怀中,我激灵一下,下意识地弹开很远,对着他,我哀哀地说:“别碰我,我求你。其铭,有些伤害,是永远无法原谅的。就像伤口,永远无法愈合。哪怕再努力再用力地逼迫自己不介意,哪怕口中的不在乎说得再大声,会痛的,始终会痛。” 他的手颓然地放下,踉踉跄跄地向前移动着。他的牙齿格格作响,全身的神经都在剧烈地颤动。 他绝望地转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我,恨之入骨地说:“心儿,你知道么?我有多爱你,我就有多恨你?可是我能怎么办,我的痛苦有谁可以看见?你注定是我一辈子的灾难,毕竟逃不掉的。” 他回身,走到门口,回首无奈地望了我一眼,然后才离开。听到他关门的声音,我的泪水就已经不可抑制地流下,我终究是懦弱的,就算在所有人面前,我始终都是那么刚强,可是到底骗不了自己。 汀兰端着面条进来,望了我一眼,悠悠地说:“他走了。” “嗯。”我点头。 “一定要这样吗?” 我大口吃面,汤汁烫得我嘴唇发红,眼泪水直流。 直到碗里一滴不剩,我坐在桌边发了会愣,才答:“这样对谁都好。” 她没说什么,收了碗就走了。 我脱去睡裙,换上自己的衣服。早上的街头格外忙碌,买菜的c锻炼的c上班的c倒夜壶的全凑和在一起。 一阵晨风吹来,引得旁人舒爽惬意,却好似从我的身体里穿过,冰凉刺骨。 我拦了辆黄包车,直奔慈宁医院。 刚下车,耳边响起“嘀嘀”的汽车喇叭声,我循声望去,一个身着白色洋装c头戴宽檐太阳帽的青年女子倚靠在轿车旁,手正放在方向盘上。 “叶落心。”她走近,喊我一声。 我仔细打量眼前的女子,漂亮而倨傲,好像在哪见过。 “你认识我?” “叶家三小姐呗,南城谁人不识。” 她说话有些轻佻,让我略感不适。转身往医院门口走,她跟上来继续说:“我叫杨嫚菲,是叶明雅的大学同学。” 听到二姐的名字,我停下脚步,看着她,说:“幸会。不过杨小姐可能要白跑一趟了。我二姐现在不住在云溪,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沉沉地说道:“你别急着走哇!我来就是找你。想不想知道叶明雅究竟在哪?” “我不想。”我甩开她的手,毫不留情的驳辩。 她也不拦我,两手相交置在胸前,一副你非求我的表情。 “如果是关于叶启民的呢?” 我倏然收住前进的步伐,万分诧异:“你知道我大哥在哪?!” “想知道的话,上车!” 她一偏头,拉开车门坐到驾驶位上,从里面推开另一扇车门,我迟疑了一下,一咬牙,绕过车门,坐了进去。 汽车在街道中穿梭,驶过繁华喧闹的林立商铺;人头攒动的码头栈道;客流往来的车站广场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少,道路也愈加狭窄不平,我看了看时间,我们在南城整整兜转了两个时辰,终于在一条幽深僻静的小巷子里熄了火。 杨嫚菲下车向里行进,我紧紧跟在她后头,寸步不离。 俩人足足走了十分钟。 “到了。”她回头低声对我说。 映入眼帘的一堵斑驳的青砖垒就的高墙。昨夜下过雨的缘故,青苔潮湿绵软,地上积满一层厚厚的落叶。 杨嫚菲斜侧着身子沿高墙往前挪动,我与她一前一后,四目警醒地盯着周围。 走了一段,终于来到大铁门旁,她拉我躲进一处隐蔽的松柏枝后头。 我发现这是一幢被大树遮蔽的两层小洋房。灰白色的墙面上满是翠绿的爬山虎,一条条粗黑的水纹由上至下,古旧得有些离谱。 “你确定我大哥跟我二姐在这?” 我很怀疑,门口未见有人把守,走廊处亦无人走动。这杨嫚菲该不会是骗我的吧? “你二姐在不在我不敢保证,但你大哥肯定在的。我的人一直监视着她,亲眼看见她来过这里几次。” “好吧,我姑且信你。可我不明白,你不是我二姐的好朋友嚜?怎么会派人跟踪她?” 杨嫚菲狠狠扒拉下松柏枝,厉声道:“我们早就不是!” 我还想再问下去,她突然朝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俩人往里缩了缩,透过树叉之间的缝隙,我看到不远处拐进来一辆大货车,后面还跟着辆黑色的福特小轿车。 大货车在铁门前停下,司机跳下来揿门铃。福特停在后面,等人的功夫,后排的车窗帘子拉开了些。我努力向里张望,看见了半张熟悉的面孔——阿玖。 俩名穿着黑色西装的男子开门放车进去,又迅速关上门。 阿玖在的话,是不是意味着我大哥也在?我心里纷乱地想着。 杨嫚菲和她的人通过气后,带着我又折回停车的小巷子。 我回头望一眼高墙,眉头紧皱,心里似有千万个疑团急待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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